《越古回今》 《越古回今》正文 第一章、那个风流皇帝 咳,咳。 水墨恒咳嗽两声,只觉脑瓜儿嗡嗡作响,身子也不得劲儿,就像刚从大海中呛水捞上来的一样,四肢乏力。 “少爷,你终于醒了?”一名约莫十五六岁的黝黑少年,听见咳嗽声,喜极而泣地叫起来。 “少爷?”水墨恒一惊一愣,满眼的疑惑,“我在哪儿?这是什么地方?” “咱家啊,水氏药堂。” “水氏药堂?”水墨恒端详着眼前这位少年,见他长得剑眉星目神清气朗,身着直裰衫,外披对开襟,头戴阳明帽……等等等,这是明朝的装扮…… 莫非我这是穿越了? 水墨恒思绪飞驰,想着自己不是一名毕业了几年的宅男大学生吗?哦对了对了,为了救一位漂亮的公举。当时情况危急,一辆奥迪a6,也不知司机是否酒驾,居然走了个s线,眼看就要撞飞公举,千钧一发之际冲了上去…… 结果,被送到这儿来了。 水墨恒放眼四顾,再次确认一下,没错儿,就是穿越了。 只是眼下境况似乎很不乐观,简直家徒四壁,既不见富丽堂皇的高楼大厦,也不见温柔可人的丫环侍婢在侧,除了眼前这位叫自己“少爷”的少年…… 这穿越,他娘的也太寒酸了吧…… 水墨恒的脑子依然像要炸开了似的急需捋一捋,稍平复平复后冲那少年问:“你叫什么名字?” “少爷——”那少年惊讶地嗫嚅道,“你怎么连我的名字都不记得了?我是根治啊。” “根治?去,给本少爷找面镜子来。”水墨恒急切想看穿越后自己长成啥样?依旧那么帅吗?还是更年轻更帅? 根治很快拿着一面铜镜,小心翼翼地递过来。 “给,少爷。”可似乎又不大放心,将镜子缩了回去,弱弱地问道,“少爷,你果真没事儿?少爷已经昏过去了五天,我还以为,以为……” “以为我死了,是吗?”水墨恒白了一眼,一把抢过镜子,“本少爷死不了,日后还会活得更加精彩,你小子就准备跟着我吃香的喝辣的吧!” “我可不指望吃香的喝辣的哦,以前跟着少爷不被老爷骂就心满意足了。如今老爷走了,还不知道啥时候能够回来,日后有饭吃不饿肚子就行。” “切,瞧你这没出息的样儿。”水墨恒鄙夷地白了一眼,对着镜子一照,当即怔愣住了,随之呵呵大笑起来,喜上眉梢地催道:“根治,快快快,将窗户打开。” “少爷,你果真没事?”根治杵着一动不动,奇怪而担忧地望着自家少爷。 “发现你咋像个娘们儿?这屋子黑乎乎的,看不清楚啊,快去将窗户推开。” 根治这才缓缓动身,一边推窗还一边小声嘀咕道:“少爷才像个娘们儿呢,哪有爷们儿照镜子痴痴傻笑的?” 水墨恒对着镜子自我欣赏起来—— 镜中人不胖不瘦,两道浓浓的弯眉像夜空中皎洁的弦月,眉下藏着一双多情而柔腻的桃花眼,高挺的鼻子,厚薄适中的嘴唇,整个脸如雕刻般棱廓分明。 发痴地般喃喃自语道:“真俊!耳目口鼻全通四气,相顾相称福运自生,更帅更年轻,有yy的资本……” 根治则是一头黑线。 对自己的长相表示十分满意之后,水墨恒开始关心当下的处境和现状,开口问道:“根治,咱现在处于哪朝?” “大明朱姓天下。”根治嘴上应着,心里想着少爷脑子恐怕是真的出问题了,如此弱智的问题也问。 “哪个皇帝坐拥江山?” “隆庆帝。” “是他?”水墨恒瞥见根治一脸懵逼的表情,当即用轻松的语气试图缓解一下气氛,“隆庆帝朱载垕,哈哈,那个风流成性天天吃伟哥的皇帝很有故事啊,喜欢p外国妞儿,犹好后庭,熊年早逝,死于那个那个……” “少爷,皇帝的名字岂可直呼?”根治惊得目瞪口呆。 …… 原来,根治口中的少爷,也叫水墨恒,今年十八岁。下头有个妹妹,叫作灵芝,母亲早死,父亲水仙是当地一名颇有声望的民医,师从李月池,即李时珍的父亲。 他们所在的村子叫凤凰村。 凤凰村隶属于蕲州。蕲州当时称蕲州府,是一座千年老城,依凤凰、麒麟二山而起,临长江支流汉江而池。 凤凰村有几十户人家,在历代荆王的荫护下,日子过得虽谈不上殷实,但也不至于落魄。 水墨恒大致搞清楚了自己如今的身份,不禁微微叹了口气,穿越到一个小村庄,既没开挂又没金手指…… 不过,很快又自我安慰起来,没挂掉就是一件幸事,活在哪个时代不是活呢?既然老天给了自己一次重来的机会,就是要活出个人模狗样来,决不能浑浑噩噩一无是处。 否则白走这一遭了。既来之则安之,才是正道。还是着眼当下放眼未来,迅速融入,找寻归属感吧。 想通了此节,水墨恒又问道:“根治,你刚才说老爷走了?他去哪儿了?” “京城。” “去京城作甚?” “少爷,你刚醒来,脑子肯定是懵的,咋什么都不记得了?老爷去北京给隆庆皇帝治病呀!” “你说啥?”水墨恒一个激灵。 “给隆庆帝看病。” “我的娘……”水墨恒大吃一惊,像突然挨了一闷雷,从床上跳起来,紧紧地抓住根治的手,盯着他的眼睛,“给朱载垕看病?这可是真的?” “少爷,你还是躺下好好休息吧。什么真的假的?老爷被甄选到太医院给皇帝看病,整个蕲州府谁个不知呀?” “卧槽,给谁看病不好,非要给那个风流鬼看病,这不等同于吃卤水上吊没得救吗?” 水墨恒一边胡乱地往身上套衣服,一边急促地吩咐道:“快,快,快,给我准备行李。” “少爷,瞧你一副猴急猴急的样,要干什么?” 水墨恒见根治站着一动不动,迅速找到感觉,行使起“少爷”的特权来,眼睛一瞪,吼道:“快去呀,傻小子,愣着干嘛?” “可少爷得把话说清楚,无缘无故的要准备什么行李?” “去北京,不得找两件换洗的衣服?” “少爷要去北京?”根治咂嘴弄舌,依然杵在原地。 “当然。” “那可不行!” “怎么不行?告诉你,我非去不可,而且还得马上出发,否则就来不及了。”水墨恒说着撒腿就要往外冲。 根治一把将他薅住,像干仗似的,态度十分坚决:“少爷你决不能去。老爷临走时交代得清清楚楚,他不在,你只能守药堂,哪儿也不能去。” “放手,再不去,咱以后就见不着老爷了。” “……” “人命关天,绝非吓唬你。”水墨恒又强调了一句。 “少爷说的话咱听不懂。” “你说,是老爷医术好,还是李时珍医术好?” “当然是东璧师伯,他二十年前就是太医院的太医哩。” 水墨恒一跺脚,“这不得了?老爷不过一介民医,朝廷为何甄选他去给皇上看病?就是因为太医御医们对皇上的病束手无策。这么跟你说吧,那个风流皇帝得的根本就是不治之症,谁也治不好。” “啊……”根治讶然失措,可仍死死抓着不放。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二章、进京寻父 柳暗花明 “而且我还告诉你,那个风流鬼得的病,绝不能对人言,老爷给他看病,不是自寻死路吗?” “这……”根治这下着急起来,语气稍松了松,“可少爷一个人去北京,能有什么结果呢?” “不是因为看到结果,我们才去做;而是因为我们做了,才能看到结果。快放手。” “可我得为老爷负责。老爷说了,少爷既不好好读书,又不好好学医,整天惹是生非,你到哪儿,只会给他添乱。” “我去,原来我在他心目中是这个样儿。”水墨恒摇头叹了口气,然后越发的坚定,“那我更该去。” 瞧自家少爷一副急得吐血的样,根治只得怯怯放手,心想或许老爷这次北上还真是不祥之兆,否则为何反复叮嘱少爷不能去北京要死守药堂呢? 只是少爷一个人…… 根治突然灵机一动,说道:“少爷刚刚醒,马上又要北上,不妨先躺下休息片许,我这就去帮你准备行礼。” 水墨恒一摆手。 根治急匆匆地去了,约莫小半个时辰,又急匆匆地回来了,将准备好的包袱塞进水墨恒的怀中。 水墨恒接过,看也不看一眼,直接往背上一挂,便出了医馆。 根治特意交代道:“少爷放心去吧,我会照顾好药堂和小姐。少爷到了京城,若遇到什么困难,记得取出包袱里的礼物,或许能够帮你解去燃眉之急。” 匆忙之中,水墨恒压根儿没将这话放在心上。 根治望着少爷离去的背影,暗暗祈福:“希望冰如姐那张出入令能帮助少爷逢凶化吉。我知道少爷讨厌陈家,可冰如姐人很好。悔婚的是陈老爷子,与冰如姐无关。少爷不要怪我……” …… 从水路出发,至武昌府后改走陆路,途经汝宁府、开封府、大名府、保定府,水墨恒顺利抵达北京。 这一路下来,耽搁了近半个月。 虽然脑海中留有后世的记忆,可初来乍到人生地不熟的,心中难免有几分忐忑。 偌大的北京城,要打听水仙的消息还真不容易。 好在有个方向,知道水仙被遴选进皇宫太医院。 整个大明王朝,近三百年历史,由皇帝特意下令,从各地选拔医术精湛的民医到皇宫太医院,可谓不止一次两次。 其中最出名的要数1551年—1556年的那次,因为李时珍就是那样被甄选出来的。差别只在于水仙是给皇帝看病,而不像他师兄李时珍搞专职研究。 作为蕲州府唯一一位民医代表给当今皇上看病,若非外界盛传此行九死一生,这种脸上贴金的事儿,多么值得炫耀自豪,子孙后代可得为此津津乐道呢。 时值大明隆庆五年,即公元1571年。 那时北京有内城外城之分,就像现在有城区郊区之别。我们口上说的“京城”通常指的是内城。 内城在洪武、永乐、正统年间进行了几次大修。因将元大都的十一座城门改为九座,故又名“内九城”,由朝阳门、崇文门、正阳门、宣武门、阜成门、德胜门、安定门、东直门和西直门组成。 要打探水仙的消息,当然入“内九城”更为靠谱。 那么从哪道门进呢? 水墨恒好生掂量一番,逐一排除走粮车的朝阳门,皇帝出入专用的正阳门,走兵车的德胜门与安定门,走酒车的崇文门,走煤车的阜成门,走砖木车的东直门,走御水车的西直门…… 最后,锁定在宣武门。 之所以选择这里,是因为宣武门前有个著名的入口,那里常年人群耸动混杂不一,各色各样的人都有。 那就是菜市街,即现在的菜市口。 菜市街是北京著名的闹市,过卢沟桥进广安门便是。 这条街名声大振,不仅因为它是明朝京城最大的蔬菜市场,而且很早以前便是有名的杀人之地。 历史上所谓的“东市西市”,东市指汉代的长安,西市即指这里。都是处决犯人的地方。 明清两朝,凡是进北京城的人,都要去那儿瞻仰一番,就像现代的人去北京,不参观总觉得少了点什么。 水墨恒去了,并逗留了好几天。 可既没等到朝廷“出红差”的红火热闹日子,也没打听到有关水仙的任何消息,不免有些焦躁。更为可恼的是,京城里的人对隆庆帝的病噤若寒蝉。 这再次证明了水墨恒的担心是对的。 又是一日。 水墨恒背着包袱溜达过来,发现临街的店铺有些异常:店主都在门口放置一张条案,上面摆着三碗白酒。有些店主还在条案上放着酒壶,壶嘴朝外。 那是送行的标志,水墨恒懂得。 更有一些讲究的店主,还要摆上几道美味佳肴,甚至在店铺前挂红绸子贴对子,像办喜事一般。 水墨恒多留了个心眼儿,于是挨近人流,还真听到一些议论—— “又要杀人了。” “不知阴曹地府又要增添哪几位鬼魂?” 一听到杀人鬼魂,水墨恒心头一警,慌忙上前搭讪一位正在忙活的店主:“请问兄台,你们这般张罗,是要作甚?” “这叫送人上黄泉,路途不寂寞呀。”店主热心地介绍说,“明儿这里要杀人,被杀头的可以不停不看、不吃不喝,但作为我们,心意到了。若当真有哪个犯人在哪家门口停下来吃菜或喝酒,谁家定积德有报。” “哦,那兄台可知,杀的是什么人?” “啦,你自己去看朝廷公布的告示,今儿个才贴出来的。”店主指着不远处。 水墨恒扭头一看,果然见有人群向那边涌去。 “谢啦!” 水墨恒立马儿扎进人堆,挤到告示前,只见上面公布了六位即将砍头的名单,而“水仙”的名字赫然在列。 果然,被甄选的民医就是要被砍头。 再一看处斩的时间:明日午时。卧槽,就特么剩一天时间?这怎么救人?既然告示都已经贴出来了,那就是说皇帝下旨了呗,要救水仙,除了找皇帝,还有啥招儿? 我去,穿越成一个民医之子,要去见当今皇上?开什么国际玩笑?可不见皇上,如何救水仙? 水墨恒像热锅上的蚂蚁,急得团团转。偏偏越是抓狂,脑子越是嗡嗡作响一片空白。 妈的!他最后狂躁地将包袱往脚下一甩,不料哗啦啦的从里头蹦出一个乌黑色的物事来。 咦,什么玩意儿? 水墨恒好奇地将那物事捡起来一看,原来是块腰牌,只见正面刻着“张大学士府”几个篆字。 张大学士府,张大学士府,张大学士府…… 水墨恒脑筋急转,灵光一现。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三章、游说 因这些日子他心里一直惦记着如何打探水仙的消息,打开包袱也只是换取衣服,根本就没留意包袱底下根治送给他的礼物。 直到这时,他才隐隐想起根治临走前交代他的那句话:“包袱里的有个礼物,危急时拿出来或许能解燃眉之急……” 水墨恒脑海中盘旋着“张大学士府”这五个字,也来不及琢磨这块令牌的来路,便拎起包袱飞奔而去。 他只知道,在隆庆年间,张大学士不就是指张居正吗?腰牌上写着“张大学士府”,那就不是张居正府邸的出入令牌吗? 此时张居正虽然还不是内阁首辅,却也是内阁次辅,一个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大咖! 有了这块腰牌,便可以见到张居正,再恳请张居正引见皇上,希望不就大大滴吗? …… 张大学士府,位于灯市口大街的纱帽胡同,距离皇宫较近。 张居正四十二岁时,也就是隆庆元年,由翰林院掌院学士晋升为吏部左侍郎兼武英殿大学士。骤然间,从一个五品官儿跃升为二品重臣,原来的宅子显得有些寒碜,于是搬到这里来了。 水墨恒打听准了,火烧火燎地赶到这儿,突然身子一晃,耳边传来一声呵斥:“眼睛长到天灵盖上了?” 因为着急,一不留意与对方撞了个正着。 来人清瘦苗条,个头儿也不高,小眼细眉的,长着一张李咏式的马脸,外貌着实平常。 可水墨恒瞧他身着一件青色道袍,脚上穿着一双浅帮布鞋,头上戴着一顶青色堂帽。这身行头,不像是个普通的杂役,尤其是他那双闪烁不定的小眼睛,透着一股莫大的精明气儿。 于是先行打了一躬,算是赔礼道歉,客气地问道:“不知张大人可在府上?” 那人带着疑虑的眼神,冷冷地问:“你是哪个府上的?我怎么不认得你?” 时间紧迫。 水墨恒求的是速度与效率,直接亮出张大学士府的出入令,然后单刀直入:“我要找张大人商议皇上的病情,此事耽误不得,不知兄台如何称呼?烦请通传一声。” 这招儿果然奏效。 那人的横劲儿立马儿骤减,拱手作答:“在下古龙,是这儿的管家。我这就给你传话,请稍候。” 连水墨恒的名字都没问,便急匆匆地进府传话去了。 …… 张大学士府像一座苏氏林园。进门是轿厅,轿厅四围种植着一些花草。走过轿厅是一个老北京式的过庭。过庭露天处矗立着一颗参天老槐。穿过过庭,才是前后院。 水墨恒跟随古龙,进了前后院之间的待客房。 坐定后不多会儿,便见一位身材颀长、器宇轩昂的中年男子推门而入。也穿着一身葛布道袍,虎背熊腰,紫须剑眉,劲如张戟,亮若银条,神采奕奕。面色虽看上去有些凝重,却自有一股凛人之威。 水墨恒见他神相十足,猜想定是张居正无疑,当即起身拱手作揖行礼。 “请坐!”张居正说着便坐了下来,然后问,“小伙子,你那腰牌从何而来?” 水墨恒自己都还不明不明,心也不在这上面,所以回道:“一位朋友相赠。” “你叫什么名字?”好在张居正也不多问。 “水墨恒。” “找老夫何事?” 此时皇上的病牵动朝廷上下官员的心,要取得张居正的信任和青睐,还得从皇上的病说起。 水墨恒回道:“我想与张先生探讨一下当今圣上的病情。” 张居正先是一警,继而叹了口气。 见张居正沉吟不语,水墨恒急于求成,壮胆言道:“若我猜得不错,皇宫太医院中的御医太医们对皇上的病根本束手无策,所以朝廷才会下令到民间甄选民医前来就诊。张先生可知,并非御医太医们无能,而是其中另有隐情?” 张居正身子微微一震,带着狐疑的目光,诧异地问道:“看你年纪轻轻,不过弱冠之龄,又从何得知?” 这番话肯定说到张居正的心坎儿里去了。水墨恒赶紧趁热打铁道:“而且我还知道皇上整日闷闷不乐,神情十分古怪,经常情绪失控,歇斯底里乱发脾气。为皇上看病的医生换了一拨又一拨,药给开了,皇上也吃了,可病就是不见好。” 张居正灼灼地盯着水墨恒。 水墨恒倒也没退缩,接着又说道:“对于皇上的病,朝中重臣没有一个不心急的,但最关心的人,却不是张先生。” “哦,那是谁?” 水墨恒有意尽挑敏感的话题,一字一顿道:“最关心皇上病情的是首辅高拱。” 张居正身子又是微微一颤,默不作声,只是眼睛里已经有火了。 水墨恒谨小慎微地撩拨道:“在这件事上,张先生难道不想取得主动权吗?” “几个意思?” 水墨恒道:“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张先生和高老至今都不确定皇上得的到底是什么病。太医御医们为何对皇上的病闪烁其词,张先生不想知道原因吗?” “莫非你知道?” “当然。”水墨恒点点头,见张居正的话匣逐渐被打开,兴趣也越来越大,索性信誓旦旦地再添一把火,“我不仅知道,而且还能让皇上开心起来。张先生,你想独享这份功劳吗?” 张居正眼神犀利无比,疑窦重重地瞅着水墨恒。 水墨恒救父心切,从座上站起,单膝着地,恳请道:“张先生若能引我觐见皇上,往后定当竭力辅佐。昔日丹阳大侠邵方与泰州学派何心隐合谋,将高拱高老推上首辅的位子,我水墨恒也能将张先生推上首辅的位子……” “放肆!”张居正豁然站起,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愤怒地指着水墨恒,大声训斥道,“黄毛小子,胆敢妄论朝政?” “请张先生息怒,小的一时斗胆。但请张先生相信我,我不仅清楚皇上的病症,而且能让皇上开心。” “老夫为何信你?” “其实道理也简单。信我这一次,若成功了,张先生至少有举荐之功;若失败了,张先生也不会损失什么。” “你不过一介草民,即便有此大能耐,老夫享有举荐之功又能如何?”张居正夷然不屑。 水墨恒被藐视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四章、投躯帝廷 其实被藐视,也在情理之中。 水墨恒当下的确什么都不是,若非那块腰牌,即便言及皇上的病情,十有被当作一介狂生,连张居正的面儿都见不到。 被藐视了没关系,尤其是年轻人,白居易去长安时还被藐视“居大不易”呢。 关键是要通过自己的本事将藐视送回去,所以面对张居正的不屑与质疑,水墨恒慨然回道:“张先生身为朝中重臣,若明知皇上的病情而漠视不理,倘若日后传了出去,那些好事之徒岂不说你有意怠慢皇上?” 张居正缓缓坐下,眉头紧蹙,面色十分凝重。 水墨恒见张居正一副似断非断犹豫不决的样子,又谨小慎微冒险地提醒道:“想必张先生也知道,当初邵方和何心隐先找的徐阶,然后才找的高拱……” 张居正稍一沉吟,紧盯着水墨恒,目光如炬地说:“倘若你不能将皇上的病说出个所以来,老夫决不轻饶。” 水墨恒见张居正终于松口,心中大喜,将此行的目的一五一十地告诉了张居正。 张居正也将事情的经过简单讲述了一遍。 原来那天张居正与高拱一道前去乾清宫看望隆庆帝朱载垕,不料朱载垕神志不清,指着高拱的鼻子哭哭啼啼地说:“朕命不久矣,你们这些逆臣贼子,早就盼望朕归西对吧?” 无端被骂,高拱吓得冷汗一冒,慌忙跪地磕头如捣蒜。 高拱脾气一向不好,得罪的人也多,但全心全意为朝廷做事,所以最忌讳“逆臣贼子”这四个字。 从乾清宫出来,便如同古坟里起了烟鬼火直冒,盛怒之下,以“诊治不力”的罪名将甄选上来的几位民医通通打入死牢,不日问斩,其中便有水仙。 这原本也不算什么突发事件。 几位民医虽然罪不至死,可没将皇上的病治好也是事实。非但没有治好,与之前的太医御医一样,也没诊断出皇上的病。 相互一番坦诚后。 张居正虑着水墨恒算来还是自己同乡,不免多了一份关心,郑重其事地说道:“老夫只能试着为你引荐,至于能不能救你父亲,得看你自己的造化。” 水墨恒已是万分感激,对张居正拜了又拜。 而且从张居正的讲述中得知,其实要杀水仙等几位民医,皇上并未真正下旨,只是高拱气愤之后的结果。这样,驳回的几率无疑又增加几分。 当日,水墨恒在张居正的府邸留宿一晚。翌日早晨,随张居正进宫面圣。 见张居正身着锦鸡绯袍,腰系犀牛莽带,头戴绫罗乌纱,帽上的珍珠玉色斑斓,水墨恒不禁啧啧直赞,还痴痴地妄想:“这身行头流光溢彩,真他娘的威风气派,有朝一日待我飞黄腾达,也能穿上这个那贼牛逼了……” 出灯市口大街,穿过十王府街(即现在著名的王府井大街),便看到紫禁城的东门东华门。 东华门与西华门遥相对应,宏伟别致,门外皆设有下马碑石,红色城台,白玉须弥座。城台上建有城楼,黄琉璃瓦重檐庑殿顶,基座围以汉白玉栏杆。 戍守的兵卒见着张居正,皆点头哈腰纷纷避让。 水墨恒跟在后头,第一次见识体会这种高高在上、被人仰视的滋味儿。心想难怪世人都愿当官儿,拼命往上爬,原来真有一股不可抗拒的魔力。 穿过文华殿、皇极殿、建极殿(即保和殿),不知不觉到了乾清宫的门前。 水墨恒浑身一个激灵,暗自忖道:“明朝皇帝常朝与听政重地不是在皇极殿吗?怎么到乾清宫来了?乾清宫可是后宫啊,那是妃子宫娥们出没的居所。” 都知道,乾清宫是皇上生活娱乐之地,称作后宫,也叫大内。除了太监、内侍、太医御医、御茶膳房的火者等身份特殊的人,朝廷命官一概不得入内。 其实,明朝皇帝在乾清宫听政也有史可循。 当初,朱棣从南京迁到北京,前朝已有三大殿,叫奉天殿(太和殿的前身)、华盖殿(中和殿的前身)和谨身殿。但朱棣御新办理政务不到百日,前三殿便遭火灾意外烧毁。 朱棣唯恐“违背天意”,不敢立即重修,于是乾清宫便成为御门听政的临时地点之一。 还有一个重要原因,就是明朝中后期的皇帝老儿,都有个不上朝的臭毛病,以隆庆帝的父亲嘉靖帝为代表。 正所谓有其父必有其子。 所以朱载垕终日泡在乾清宫里头也并不稀奇。 据说他当皇帝六年,只上过两次早朝,平常无论皇亲国戚,还是介胄重臣,若想见他一面,必须来乾清宫门前候着。 …… …… 一名内侍见辅臣张居正前来,慌忙进去通报,不大会儿便出来传话说:“皇上有旨,请张先生觐见。” 张居正挪步前,不忘提醒水墨恒一句:“待会儿少说话。” 水墨恒点点头,跟随其后进了乾清宫。 刚一踏进寝殿的门槛,便听见一道慵懒而中气不足的声音传进耳朵:“张先生,你来了?” 张居正当即加快脚步,然后跪下给御榻上的皇帝请安。 水墨恒因为心里着急,想着距离午时也就一个半时辰了,加上途中一耽搁,撑死一个时辰斡旋的时间,一直琢磨着怎么以最快的速度最直接有效的方式,恳请皇上恕免水仙的罪。 所以,张居正跪下,他反倒站着。当然还有一个重要原因,刚来陌生的环境,尚未找到归属感,不适应下跪这个礼节。 张居正正欲扯他一把。 只听朱载垕嘻嘻笑道:“有趣儿,有趣儿……” “皇上。”张居正浑身一个激灵,以为皇上的病又犯了,慌忙喊了一声。 朱载垕也没搭理,径自冲水墨恒笑,喊道:“嗨,你是第一个见朕不下跪的人。” “请皇上恕罪!”水墨恒这才意识到,慌忙单膝着地,恭敬地行了一礼。 然而,朱载垕却意兴索然,当即将笑容收敛,摇头道:“不好玩儿,不好玩儿……” 水墨恒不禁偷偷看了御榻上的隆庆帝一眼,心想这个风流皇帝先说“有趣”,后说“不好玩”,前后不过俯仰之间,还能更变化无常歇斯底里点儿吗?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五章、攻心为上 只见隆庆帝方脸阔耳,虽无张居正相貌端庄俊逸,也算是英气逼人,并不像清人所绘制的那样“尖嘴猴腮”,只是实在缺少一股精神气,加上肌肤毫无血色,看上去像个白血病患者。 水墨恒不禁深深叹了口气,暗自忖道:“皇上音色浑散沉闷,有声无韵,眼底呈青,眉端见白,明显精气匮乏,乃身子空虚之兆。可史书记载,这位皇帝直到临死前,若无女人伺候,慧根彻夜不垂,哪来这多精力?” 朱载垕本坐着,这会儿又躺下,语速放慢很多,说道:“张先生的好意,朕心领了。朕心里清楚,他来一样看不好朕的病,可不让你们进来,又寒了张先生的一片苦心。” 水墨恒心中一荡,想着这位皇帝原来很明事理嘛,没有外界传的那么昏聩,当即煞有介事地说道:“皇上,小的能看好你的病。” 语气出奇的镇定和自信。 时间紧迫,要抓住皇上的心,不镇定不自信哪成? “是吗?” 朱载垕似乎一下子来了兴致,重新坐起来说:“从没人敢对朕用这种语气说话。你可知道,对朕讲大话是要砍头的?” 水墨恒胸有成竹地回答:“知道。但我懂得皇上的心,所以清楚皇上病症所在。” “懂得朕的心?”朱载垕一副心血来潮的样,“快说,朕此时此刻最想要什么?” “波斯。”水墨恒轻轻道出二字。 朱载垕听了,眼神中立即大放异彩,眉开眼笑,冲水墨恒招了招手说:“快,快过来朕的身边,让朕好好瞧瞧。” 张居正听着看着一头黑线,对水墨恒和皇上的神情举止都感到十分诧异。 想着在此之前,无论是太医御医还是从民间甄选的民医,给皇上看病时,总是一副惶恐不安的样,说话哆哆嗦嗦,而眼前这个少年竟从容不迫举重若轻! 再看皇上,平常见医生来几乎看都懒得看一眼,闭着眼睛,侧着身子,将手一伸,履行任务般。可今儿不仅笑了,而且坐立起来,看起来神情高涨。 从进来到现在,水墨恒只不过凝眸了皇上片刻,说了两句简单的话而已,连脉都没把,可结果皇上竟让他去御塌前? 邪乎! 不科学! 正当张居正思忖着引领水墨恒进宫面圣的决断是否正确时,只听朱载垕下令道:“张先生,你请先回。” “臣遵旨。”张居正只得拱手而退,转身离去时,还忐忑地瞅了水墨恒一眼。 待张居正的脚步声笃笃而去,朱载垕又冲寝殿里的两名御用小太监吩咐道:“你们也出去。” 寝殿只剩下两个人。 水墨恒一个激灵,卧槽,这个风流皇帝不是搞基男吧? 朱载垕再次冲水墨恒招手,微笑道:“现在可以过来了吧?你叫什么名字?” “水墨恒。”水墨恒忐忑不安地走到御塌前,慎之又慎地说,“其实,皇上的也病无甚大碍,不用放在心上。” 这句话看似普通,水墨恒可是从昨儿晚上想到今儿早上。 当然,这话有昧着良心、取悦朱载垕之嫌。 可仔细一想,也不尽然,朱载垕得的本是绝症,反正放在心上也无济于事,那还不如不放心上,愉快地度过余生。 这样一句话,其他御医太医即便能想到,也不敢像水墨恒这般轻易地说出来。 试想,若说皇上无甚大碍,可一旦皇上驾崩,该作何解释? 水墨恒之所以敢说,一来是基于自己独特的身份,二来对朱载垕有全方面的了解与研究,包括他的性格、爱好、心理…… 朱载垕听了,当即竖起大拇指,赞道:“妙哉!你果然懂朕。是否朕所想你全都知道?” 见朱载垕高兴,水墨恒胆子变大了些,道:“皇上不妨一试,古时伯牙善鼓琴,钟子期善听,伯牙所念,志在高山,志在流水,钟子期必得之。圣上所念,我犹君心。” 朱载垕眼珠子左右一转。 水墨恒立即回应:“皇上嫌弃皇后体弱多病,对不对?” 朱载垕既惊又喜,接着双眉一凝,面含愁苦之色。 水墨恒又回答说:“皇上定然眷念哪位妃子,可惜她并非处处遂皇上心意。所以,皇上心里总有些怕怕的,以至于不大敢亲近。” 朱载垕激动无比地握住水墨恒的手,眼眶都有些湿润了,感觉眼前人简直就是个神仙。 水墨恒见朱载垕情绪有些失态,料想定是准确无误地戳中了他的痛点,赶紧趁势说道: “后宫佳丽虽多,却没有一个如同波斯美女那般令皇上神魂荡漾,所以皇上心中时刻惦记着波斯,无奈身为一国之主,处于万众瞩目的位置,又不得自由,因而郁郁寡欢,久郁成疾。” 至此,朱载垕涕泪纵横,活像一个没长大的孩子,心中装着无限的委屈。 水墨恒琢磨着,朱载垕本是一个苦命而多愁善感的帝王,为了快速抓住他的心,有意撩拨:“皇上,不知小的猜得对否?” 朱载垕连连点头:“滔滔天下,懂朕者唯你一人。日后你便呆在朕的身边,好生服侍朕吧!” 喜欢波斯美女,不搞基就行,水墨恒心中大喜,感觉离目标越来越近,可又告诫自己不能操之过急,于是稍微放慢了语速,说:“还有一事,小的想提醒皇上。” “说。” “皇上慧根彻夜不垂,实乃精力旺盛所致,若没几个合心合意的女子伺候来着,皇上心中的积郁非但不平,反而愈积愈深,所以……” “慧根?”朱载垕一时没反应过来。 水墨恒双眼瞟向他的下身,然后“噗通”一声跪地,诚惶诚恐地说:“小的罪该万死。” 朱载垕脸色微微一红,问:“何罪之有?” “小人懂得皇上的心。” “懂得朕的心并不打紧。”朱载垕收泪,摇了摇头,随即将话锋一转,摆出一副帝王之尊的威严神情,“倘若懂得朕的心,却不能为朕分忧,那才罪不可恕。” 水墨恒音韵铿锵地逢迎道:“为皇上分忧,是小人的荣幸,只要有机会,定当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漂亮的话拍马屁谁丫不会? “平身吧,那朕钦点你为太医院御医,为朕分忧,如何?” “谢主隆恩。” 水墨恒大喜过望,心里乐开了花,古代这么美好,难怪都想穿越过一把瘾呢! 太医院御医,正八品。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六章、杀人本非朕所愿 要知道,正八品的官儿品秩虽然不高,可服务的主要对象是皇宫和达官贵人,御医身份特殊,有机会出入各大殿阁。 得来竟全不费功夫! 水墨恒能不高兴吗?不得不感慨,跟着牛逼人混就是牛逼啊,随手扔你点儿东西,别个一辈子都达不到这个高度。难怪世人都说看你的层次如何,只需看你交往的圈子。 那么,朱载垕到底得的是什么病呢? 其实水墨恒不看也知道,后世各类史书传记载着清清楚楚,无非因为好色,总想猎奇,喜欢花样百出,不幸染上性病。 这种病让人如何启齿? 普通人都忌讳,更别说是皇上。 太医院的太医御医们,又哪敢轻易言及? 若明说,怕有杀头之祸;若隐瞒,日后皇上宾天,又得担上“延误诊治”的罪名。 所以这个时期的太医御医都感到束手无策,整日惶恐难安,甚至有些害怕惹上杀身之祸,私自逃离出宫。这才导致朝廷出榜,到民间甄选民医给皇上看病。 …… 但高兴归高兴,水墨恒正火烧火燎地想着如何开口救人,得尽快寻找机会。六名即将处斩的民医,想必这会儿正被押往菜市街的途中。 时间不等人。 事不宜迟,水墨恒继续展现厚颜无耻的一面:“启禀皇上,小的此次进宫,便是要为皇上分忧。恳请皇上勿需担心你的病,小的自有办法让皇上快乐起来。” 当然也要避讳“治愈”这样的大话。 “咦?”朱载垕突然诧异,“之前你从未见过朕,为何知道朕的病情?又懂得朕的心呢?” 这本是个简单的逻辑,不得不说朱载垕反应很是迟钝。 总不能说穿越来的吧?水墨恒稍一回思,泰然自若地回道:“小人书读得多,没有上万册,也有几千册吧,所以精通易理、相术、医道,鉴貌辨色不在话下。” “哦,”朱载垕点点头问,“刚才你提及朕心里有怕怕的妃子,不知指的是哪一位?” 水墨恒胸有成竹地回答道:“李贵妃。” 朱载垕非常满意,又问:“那你再说说看,如何才能让朕高兴?” “出宫。” 朱载垕听了,身子微微一颤,喃喃道:“你果然懂朕,你果然懂朕……” 水墨恒怕朱载垕扯远了,又要耽误许多时间,趁他正在佩服感慨的劲头上,赶紧直承道:“小的此次进宫,还有一个原因,便是要救我父亲。” “进宫救你父亲?” “是。”水墨恒再次跪下,朗声说道,“请皇上开恩,恕免我父亲水仙之罪。” “水仙?水仙是谁?” 水墨恒瞧朱载垕疑惑的神情,似乎压根儿就不认识水仙,慌忙解释道:“是一位进宫给皇上看病的民医。” “他怎么了?” “将于今日午时在菜市街法场处斩。” “哦,好像是有这么回事儿。”朱载垕恍然,慢条斯理地说,“内阁高先生在朕面前似乎提过,原来里头有一个是你父亲?” 听这语气和腔调,给人一种根本没当回事儿的感觉。 水墨恒一颗心却是扑通扑通乱跳,抱拳一揖,恳求道:“请皇上开恩,收回旨意——” 朱载垕风轻云淡地摆手道:“好说,只要你日后能为朕分忧,让朕开心,赦免水仙的罪便是了。” 这才叫什么是握有生杀大权。 水墨恒大喜,当即给朱载垕磕头致谢,诚挚地说道:“多谢皇上不杀之恩,小的日后必定竭尽全力,为皇上效犬马之劳。” “杀人本非朕所愿。”朱载垕慢悠悠地说道,继而一提嗓子,“来人——” 两名御用小太监掀帘入内。 朱载垕抬了抬手,下旨道:“即刻去内阁,传朕口谕,让高先生免了水仙的罪。” “喏。”两名小太监应声而退。 水墨恒尤不放心,又恳请道:“小的能否跟着一道前去?待救下为父,第一时间赶来为皇上分忧。” “去吧。” 水墨恒铭感五内,没想到事情进展如此顺利,更没想到皇上竟如此通情达理! 在这一刻,水墨恒暗自发誓一定要竭尽所能,让这位皇帝愉快地度过人生的最后一年。 哦其实算来还不到一年。 从乾清宫寝殿出来,已巳时过半。 水墨恒快步追上两名太监,随他们赶去内阁。 心中一个劲儿地祈祷,中途千万不要生出什么变故来。 到了内阁,水墨恒在外头焦急地候着。 很快,前来传旨的太监从值房里出来了,不过只见一个,并且慌里慌张的,旁边也没见其他人。 水墨恒心里不禁一咯噔,急忙迎上去问:“什么情况?” 太监回道:“高先生说,万岁爷答应赦免水仙,可其他几位民医赦免不?我还得回乾清宫一趟问去。” 水墨恒瞧着头顶上的太阳,着急地说:“那麻烦快些。” 太监头也不回地去了。 水墨恒焦灼地在原地不停踱步,想着此时此刻的朱载垕,杀人的确非他所愿,只喜欢酒和美女嘛,可行为举止像个没长大的孩子,保不齐会突然变卦。 真个是让人揪心…… …… 而此时水仙等六名民医正被押进法场。 菜市街的人气儿本就高,前来看热闹的吃瓜群众多不胜数。 说来也很奇怪,一个常年腥风血雨、杀气腾腾的法场,竟然人流涌动生意兴旺。人们似乎都喜欢看这极其残酷的一幕,怀着莫大的兴趣去欣赏别人生命的终结。 “让开,让开!” “退后,退后!” 四名戎装持刀的明兵,大声吆喝开道。 紧接着是监斩官,骑着高头大马,徐徐而来,神威凛凛。 跟随其后的是六辆囚车。囚车上的犯人,也即六位民医,全都烤着四十斤重的铁木枷。 囚车两侧是兵刀出鞘的押解官,不断喝退太过靠近的人。 进了法场,监斩官缓缓坐定。 押解官将六位民医从马车上拉下来,一字排开。六位囚犯蓬头散发,穿着清一色的白色布袍。 监斩官扫了一眼人群,大声呵斥道:“肃静肃静,不许喧哗!” 全场顿时寂静下来。 监斩官又庄严地宣布:“午时处斩。”说完,便眯起小眼,仰躺着享受日光浴。 底下传来一片窃窃私语声。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日头逐渐中移,眼看就要到达午时,吃瓜群众的心也拧得越来越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七章、刀下留人 “午时到——” 只听一名小校高声喊道。 监斩官睁开双眼,端坐,然后一拍惊堂木。 两名膘肥体壮、面无表情的刽子手排众而出。走在前面的那个托着一把寒光凛凛鬼头刀,走在后边的那个双手托着一只红托盘,盘上置有一碗白水和一盅白酒。 两人阔步走到犯人跟前。 托刀的刽子手先是从红托盘上抄起那碗白水,张嘴喝了一口,“咕噜”一声,在嘴里打了个转儿,然后“噗”的一声吐到地上。 接着又抄起那盅白酒,与喝水的动作一模一样,只是没有将酒吐到地上,而是喷在鬼头刀上。 先涮嘴后涮刀,动作之麻利。 待得他俩重新立定,监斩官卯着劲儿,威严地吐出一个字:“斩——” 日头底下白光一闪,刽子手举起手中的鬼头刀。 骚动的人群立刻变得鸦雀无声。有些个瞪大双眼,紧紧盯着刽子手中的鬼头刀;有些个则紧闭双眼,甚至垂头用手挡住眼睛,都不敢直视即将发生的血淋淋的一幕。 眼看鬼头刀就要落下。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只听哒哒哒的马蹄声由远及近,正向法场这边疾驰而来,并夹杂着紧急的呼喊声:“刀下留人,圣谕到,刀下留人,圣谕到……” 一听到圣谕,刽子手的刀举在半空中。 监斩官豁然站起,情知有变,慌忙抬手下令道:“且慢,慢,慢着——”生怕刽子手的刀落下去了。 道路两边围观的人群纷纷避让。 不过瞬间,见有一匹高头大马飞奔而来,径自驰入法场中,马上坐着一位英俊少年,一边惶急地摆手,一边一迭连声地呼喊:“刀下留人,刀下留人……” 正是水墨恒。 只是在场的官民没有一个认识他。 监斩官瞅了一眼,见他还是个稚气未脱的少年,又是一身平民装扮,且手上空无一物,沉脸喝道:“来者何人?” 水墨恒也来不及寻找跪着的哪位是水仙,当即拱手施了一礼,朗声说道:“皇上有谕,宽恕六位民医。” 水仙听了,身子微微颤动一下,只是不敢抬头。 监斩官问:“谕旨何在?” 水墨恒答:“稍后便到。” 监斩官一声怒吼,戟指相向:“放肆!这里是庄严的法场,岂容尔等刁民造次!” 除了六位俯首就刑的民医,场上其他所有人都将目光聚集在水墨恒的身上。 对于这一带见多了杀人的吃瓜群众而言,无疑最高兴的就是看到这种情形。因为意外便等于欢乐。 哒哒哒! 又是一阵紧急的马蹄声,像刚才一样,也是由远及近飞驰而来,同样夹杂着叫喊声:“皇上有旨,宽恕六位民医。” 眨眼之间,便见一位穿着七品官服的官员像旋风般驰进法场,手中持一黄绫卷轴,翻身下马,抖开卷轴,道:“皇上有旨,宽恕六位民医的性命,请监斩大人过目。” 监斩官不认识水墨恒,却认识这位传谕的官员,“哦,原来是内阁中书姚大人。” 水墨恒这下踏实了,开始搜寻水仙。尽管灵魂来自于后世,可他的身子,包括一些记忆,都是当世的。 所以水墨恒是水仙的儿子,这个事实无论如何也改变不了。况且于水墨恒而言,也不能改变。 否则,来到这一世,身份是个大问题。 要入世,要融进这个世界,首先得将自己身份搞清楚,如若不然会被当作另类。 再者,一个人若不知道自己的历史,不知自己从何而来,必然懵懂不知自己要走向何处。 …… 并排六人,第三个便是水仙。 水墨恒凭借脑海中残留的印象迅速锁定,然后俯下身子,托住水仙的双臂,喊了一声:“爹。” 水仙抬起头来,惊讶地望着水墨恒,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浑小子,怎么是,是你?” 浑小子?这称呼……水墨恒点了点头,将水仙散乱的头发拨到脑后,说:“孩儿已恳请皇上降旨宽恕爹爹。” 水仙目瞪口呆疑窦重重:“这怎么可能?这怎么可能?” 水墨恒肯定而骄傲地说:“爹爹无需怀疑,此事千真万确,不信你听。” 这时内阁姚中书正与监斩官说到关键处:“将这六位民医无罪开释,遣回原籍……” 水仙登时泪水模糊了眼睛,激动地说道:“原来,原来这是真的,我真的不用死了?” “嗯。”水墨恒将水仙拉起来。 “浑小子,你是说是你恳请皇上的?”水仙对这个结果太感到意外,以致于说话的声音都有些颤抖。 “没错。”水墨恒又点了点头,“此事说来话长,且容我日后再与爹爹慢慢道来。” 其他五位民医确定无罪开释后,也是惊喜交加泪流满面,只是不知道该感谢谁。 他们像水仙一样,当日得知自己被甄选到京城为皇上看病,情知此行凶多吉少。 果然不知所料,难逃一死。 可是,真不敢确定皇上到底得的什么病,更无从说医治好,死得似乎也无话可说。 没想到峰回路转,居然皇上开恩,这让他们如何不喜?尽管不知感谢谁,但都情不自禁地多看了水墨恒几眼。水墨恒刚才的话他们听见了,都在想着莫非就是这个小子恳请的皇上? 姚中书与监斩官简单交接过后,走到水墨恒的身边客气地说:“水御医,还烦请你回乾清宫复命。” 卧槽,叫什么?回哪儿复命?没听错吧?水仙诧异地望着自己心目中那个泼皮无赖至极的儿子,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水墨恒对水仙的反应并不感到惊讶,冲他点了点头,“爹,我刚被皇上钦点为御医。” 水仙像见了鬼似的……平时就是一个不学无术游手好闲惹是生非的浑小子,望闻问切四门功课一窍不通,让背医学典籍就像逼着吃毒药一般,从来就没指望继承父业做一名医生。 现在,现在,居然还跑到皇上身边当御医?这是玩耍玩到老虎头上去了呀! 水墨恒微微一笑,明白水仙眼神的意思,抚慰地说:“爹,你放心,我清楚皇上的病症……” 不解释还好。 这一解释,水仙心惊肉跳,全身汗水直冒,老子都不知道,多少御医太医也不知道,浑小子你居然信誓旦旦地说清楚皇上的病症? 在凤凰村你想怎么玩就怎么玩,大不了被人骂一顿打一顿,别跑到北京来跟天皇老子玩呀!伴君如伴虎,那可是要人命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八章、难解莫过皇家情 水墨恒知道一时跟水仙也解释不清,便嘱咐道:“爹,皇上还在等着,我得赶紧回去复命。你先到张大学士府去安歇,等我得闲第一时间过去找你。” 水仙丈二摸不着头脑,一脸懵逼的表情。 水墨恒见状,接着又补充道:“就是当今大学士张居正张大人的府邸,在纱帽胡同那儿,你打听打听便知。” 我的妈……怎么又攀上张大学士了?水仙都不敢相信眼前人就是自己的儿子,才一个来月时间没见好不好?浑小子就是浑小子,鸡是变不成凤凰一飞冲天的…… 可眼前不是儿子又是谁? 水仙越琢磨越迷糊,恍若如梦,只是瞧着水墨恒坚定的眼神,又似乎不是假的,起码没被砍头是个铁的事实啊! 所以待解去枷锁,水仙决定依照水墨恒的嘱咐,准备打探张大学士府的去处,先安顿下来再说。 至此,法场砍头案尘埃落定。 水仙带着极大的疑惑与惊喜离去,而水墨恒则以新晋御医的身份返回至乾清宫寝殿。 其实,不光是水仙,就连水墨恒自己也感到惊讶,不料来到这个世上居然有幸见到皇上! …… 而就在水墨恒返回乾清宫的路上,慈庆宫的陈皇后和慈宁宫的李贵妃得知,有一位少年医生口口声声说清楚皇上的病症。 这让她们激动不已,纷纷往乾清宫这边赶来。 …… 再次踏进乾清宫,水墨恒依然感到有些紧张。想着水仙当下好像是得救了,可皇上朱载垕的情绪极不稳定,若不投其所好让他高兴高兴,保不齐会惹出什么骚来呢。 所以形势依然不容小觑,必须高度警惕才行,否则连自己的小命儿都要搭进去,那就亏大发了。 一名内侍见水墨恒来,急忙迎上说道:“水御医你可来了,快快快,万岁爷正发脾气呢。” 水墨恒一个激灵,问:“发什么脾气?为什么发脾气?” 内侍苦着脸回答说:“万岁爷又哭又笑又闹,一个劲儿地说没人懂他,我们都不敢搭话。” “你们平时没问过皇上想干什么吗?”水墨恒又问。总觉得皇帝的最廉价最没底线,但也是最容易满足的,而且还不用负责任。 “当然问过,可万岁爷不说呀!” “那你们服侍皇上,就没有自个儿琢磨吗?”老总当然不会亲口对员工说我要女人,员工得会想、会送、会安排…… “不敢。”内侍摇头说,“万一琢磨错了,或是被李贵妃、陈皇后发现,那我们还不得……” “李贵妃、陈皇后很凶吗?”水墨恒打断了内侍的话,而且察觉出一个小细节,内侍说起李贵妃和陈皇后时,居然将李贵妃放在陈皇后的前面,应该不是随口一说。 “不不不,不凶不凶,只是皇后和贵妃对万岁爷的生活起居暗中看得比较紧。” 内侍简单的一句话,水墨恒从中又能听出两个重要信息:一个是看,看其实就是监视;一个是暗中,不是明着。 有这么个风流老公,整天就想着吃新鲜的五花肉,是哪个女人都不放心。然而,朱载垕是皇帝,暗中监视比明着阻止要危险得多。 说着话,两人快走到寝殿的门口了。 果不其然,只听朱载垕嚷道:“滚滚滚,你们一个个的,全都与朕作对,恨不得朕郁闷死是不是?” 内侍停下来,不敢继续向前,只频频冲水墨恒又是摆手又是使眼色,催他快些进去。 水墨恒吁了口气,加快脚步,一踏入寝殿,便高兴地喊道:“皇上,小的回来了。”说完便跪。 入乡随俗,这个得适应。 朱载垕登时转怒为喜,招手道:“快快快,起来起来,你终于回来,近前说话。” 水墨恒谢恩起身。 朱载垕又极不耐烦地冲寝殿内两名内侍摆手,明显让他们有多远滚多远。 两名内侍舒了口气,谢天谢地谢水墨恒,心想你丫天天来服侍万岁爷多好! 水墨恒则想着,只要皇上不断臂,什么都好办,没人懂你,我懂。 内侍去了。 水墨恒走到御榻前。 本想着朱载垕会问法场那边的情况,没想到朱载垕劈头第一句便是:“朕想出宫去波斯。” 瞧那色眯眯的小眼神和异想天开的语言,水墨恒差点儿没被活活噎死,难怪没人敢同他说话。 “皇上,想波斯也不必亲自去波斯,你可是皇上呀!” “那你给朕说说。”朱载垕淫邪地笑道,继而脸色一板,“若说不到朕的心坎里,小心砍你的头。” 明明三十几岁的人,偏偏像三岁小孩儿一样,翻脸比翻书还快。 水墨恒心头一警,想着伺候这样的主子,脑细胞不知要伤死多少!刀刃上耍把戏,可不是闹着玩儿的。 不过这种挑战也充满了乐趣,刚好可以检验一下自己超越同时代的先知在这个世道能不能吃得开。 于是回道:“皇上想波斯,当然最好不要弄进宫里来,这样是非多,影响还不好……” “对对对,从前孟公公就是这么干的。”朱载垕兴奋地接话,只是刚说完这句,情绪立马儿黯然下来,眼角噙了两颗泪花,“可是最后,最后……” 水墨恒道:“最后不明不白死了,对吗?”若不死,相信朱载垕也不会如此惦记。人都这样。 “嗯,那你说,该怎么整?” “小的以为,皇上应该……”水墨恒正准备鼓动口舌,寻思着这不就是背着媳妇儿寻开心吗?后世人的强项啊……尽管自己尚未亲身经历,可多年来在大环境的熏陶下,耳濡目染,断能学个七八分…… 就在这时,殿外一名内侍高声喊道:“皇后驾到——” “该死!”朱载垕当即黑了脸,言辞中充满一股莫大的怨气,“早不来,晚不来,偏偏这个时候来作甚?” 只见一位凤冠霞帔珠宝流苏的年轻妇人缓步而入,瓜子脸,樱桃嘴,眉如画,眼似波,雍容华贵,端庄美丽。 水墨恒一怔,退避已然不及,不禁偷偷瞥了一眼,心中立即又是赞又是叹:“哇塞,据说陈皇后体弱多病,我还以为只是个普通女子哩,这不挺年轻漂亮的吗?” “看着也挺温柔贤惠啊,可朱载垕为何一点儿都不喜欢呢?这不是暴殄天物吗?难道仅仅因为陈皇后肚子不争气生不出孩子?果然难解莫过皇家情啊!”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九章、一眸已足定相思 的确,皇室的爱情有几个人能参透?不仅仅皇室,即便普通人之间的感情,也微乎其微妙不可言。 否则,世上便不会有那么多痴男怨女式的悲欢离合。 “臣妾叩见皇上。” 陈皇后的声音也甜美至极,柔中含情余韵绵绵。乍一听,真个让人神情一荡,犹如三伏天喝下一股清冽的泉水。 “皇后来了?” 相反,朱载垕的声音却是硬邦邦的,而且态度相当之冷漠,更要命的是,都没拿正眼看陈皇后一下。 自古美人多薄命,真他娘的可惜啦,水墨恒心中不禁深深叹了口气,继而朝陈皇后恭敬地施了一礼。 陈皇后微微颔首。 “哦,这位是新晋升的御医,给朕看病来着。”朱载垕漫不经心地介绍完,又冷冷地问道,“皇后来乾清宫有事相商吗?” “听说张先生为皇上物色了一位名医,臣妾一时高兴,所以过来瞧瞧,但愿皇上龙体早日康安。”陈皇后的言辞中流露出一股莫大的关切之情。 只是,将民医错听成了名医。 水墨恒听了,倒也觉得无所谓,反正无论是民医还是名医,与自己都不沾边儿。 杜撰一个民医的头衔,只是为了更好地亲近皇上营救水仙,现在人是救出来了,急着做售后服务而已。 也不知这售后服务需要多长时间。 水墨恒天真而龌龊地想着,如果天天能见到像陈皇后那样的大美人儿,多长时间其实也无所谓嘛…… 面对正牌儿老婆的关怀,朱载垕毫不客气地说道:“经过水御医的一番治疗,朕感觉舒服多了,皇后请回慈庆宫吧。” 男人的嘴真不靠谱。一群黑老鸹,就没两个样。骗女子似乎是他们的专利。 只因朱载垕心中一直念着水墨恒如何为他出谋献策,寻找波斯美女同时又不招惹麻烦,居然欺骗陈皇后说经过一番治疗现在感觉舒服多了,还直接下逐客令…… 水墨恒一阵心塞,想着陈皇后也是粉黛佳人一个,正值如狼似虎的大好年华,却得不到皇上的宠爱。在宫中虽然地位尊崇,可若没有男人的滋润,那得面对多少个寂寞难熬的漫漫长夜! 过气不得宠的大美人,就是让人头痛——望着让人小头痛,想着让人大头痛。 陈皇后很识趣儿,面对朱载垕的冷漠,不动声色地说道:“皇上安好,臣妾便安心。”说完还大方优雅地敛衽施礼,轻启丹唇道,“臣妾告退!” 正当陈皇后转身之时,又听内侍高声喊道:“启禀皇上,李贵妃驾到——” 朱载垕登时恼怒,“哼”了一声,不耐烦地埋汰道:“今儿个刮的是什么风?不该来的都来了。” 陈皇后装作没听见,只是本来迈出去的步子又收了回来。 水墨恒心里头美滋滋,没想到运气他娘的这么好。一日之内,有幸目睹当今圣上的尊容,达到了救人的目的,还能遇见美丽动人的陈皇后,现在居然又来了一位李贵妃…… 本来,看美女就是男人的乐事。 尤其是看皇帝的女人,那打扮、那装饰、那气质,都是经过精挑细酌一层一层选拨上来的,水准自不必说。再加上“见多识广”、“万花丛中过”的风流鬼朱载垕,他从政的眼光不咋滴,可相美女的眼光绝对一流。 看陈皇后就知道了。 关键是,无论哪本书上记载,李贵妃都是一位超级大美女。 一想到这儿,水墨恒便浑身是劲儿。 感谢皇上! 感谢张居正! 哦,对了,还得感谢那块令牌! 根治那小子从哪儿弄来的,水墨恒还蒙在鼓里,如果知道是从陈冰如那儿求得,不知会作何感想。 水墨恒的思绪一边胡乱飞驰着,一边偷偷地朝着脚步声传来的方向偷瞄,抱着莫大的期许:李贵妃到底有多美? 近了,近了。 一种很奇怪的感觉,不知为何,水墨恒的心跳无来由的加快,竟然像第一次与情人约会那样。 只见一位俏丽的女子轻移莲步款款而来。 仅仅一眼,水墨恒便痴了,尚来不及罗列美丽的语言形容,心中只好,也只能默念《诗经》中的原话:“手如柔荑,肤如凝脂,领如蝤蛴,齿如瓠犀,螓首蛾眉,巧笑倩兮,美目盼兮。” 好美! 简直太美了! 美得简直让人窒息! 两世为人也没见过如此美丽的女子呀!水墨恒眼睛都直了,此时此景绝对有种犯罪的感觉…… 不管了不管了,这就是我未来找媳妇儿的标准。水墨恒当即给自己树立一个宏大的目标。 来到这个世界,发现为自己的人生找到目标,原来是一件多么让人开怀幸福的事! 只是,水墨恒瞧得非常清楚,走进寝殿的李贵妃,压根儿都没看他一眼,哪怕是一眼…… 这让水墨恒感到十分气馁。想着自己分明是大帅锅一枚!难道不比御榻上那个病怏怏的皇帝强百十倍? 而且,那个风流鬼还得了不可救治的性病…… 性病,哎呀呀,一想到性病,水墨恒的身子不由得突地一颤,犹如一把钢针撒在心窝上,传来一阵扎剌剌的痛。如此漂亮的美人,不会导电成功感染上了吧?那将是多么悲催的一件事! 不行,得找机会与两位大美人儿说一说,不能再与这个风流鬼颠鸾倒凤鸳鸯戏水了。 水墨恒的博爱之心开始泛滥,有点飘飘然了…… …… 见李贵妃进来,朱载垕一脸的黑气;陈皇后则浅浅一笑,连忙上前拉住李贵妃的手。 李贵妃回之一笑,然后跪下给朱载垕请安:“臣妾叩见皇上。” “免了,免了。”朱载垕一摆手,不耐烦地说。 李贵妃一怔,缓缓起身。 陈皇后轻轻问了一句,算是打圆场:“妹妹怎么也来了?” 李贵妃笑盈盈地回道:“我到慈庆宫找姐姐,不料姐姐却来皇上这儿,于是我跟着也来了。” 陈皇后嫣然一笑:“哦,原来是这样。” 显然,朱载垕没耐性听两位美女寒暄,眉毛拧成一条线,又开始撵人了:“皇后贵妃若无要事,请各自回宫吧。” 水墨恒有一种蛋疼的感觉……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十章、宫中女儿全是花 不知这朵能摘否 说起这个李贵妃,来头可不小。 她本名叫李彩凤,在后宫中的地位仅此于陈皇后,是皇太子朱翊钧的生母,也就是未来万历皇帝的亲娘。 陈皇后住在东院的慈庆宫,而李贵妃住在西院的慈宁宫,两人情同手足亲如姐妹,也确实以姐妹相称。 …… 放着眼前两位大美女不疼,却非要痴迷于什么波斯女人?这不是有病吗?水墨恒心里头犯嘀咕。 哦,对,朱载垕确实有病。 而且病得还不轻,治都治不好,该! 这一刻,水墨恒忘记了朱载垕刚刚救过他的父亲,更别提还暗暗发誓要好生伺候这位时日不多的风流皇帝。 瞅着陈皇后和李贵妃,水墨恒心中塞满了与同情与感慨,直骂古时男子就是生在福中不知福,像黄瓜—欠拍。 这个风流皇帝哪里知道,几百年后别说大美女,就是相貌平平的普通女子,都骄傲得像只凤凰对你爱理不理。 不过转念一想,这样也好,反正你丫得了性病,还是去祸祸外国女子吧。至于眼前的美女,留给用得着的人…… …… 李贵妃显然比陈皇后要机灵许多,见朱载垕开口就要撵人,随即找了个理由:“钧儿已经九岁了,我正想与姐姐商量,给他请两位老师,一个教文,一个授武,不知皇上意下如何?” 水墨恒一听,卧槽!儿子都已经九岁了……保养得还像个少女一般…… 九岁九岁,我算一算哈,十六岁时被朱载垕把肚子搞大了……怀胎十月,十七岁,如今儿子九岁…… 那就是说,已经二十六了。 老子大学毕业二十三岁,又上了三年黑暗迷惘的社会大学,如果放在后世,那不是与我同岁吗? 还是有点缘分哈…… 对,得求同存异,想方设法融入,融入,入…… 水墨恒自见到李彩凤的第一眼起,就开始胡思乱想,思绪似乎没有停止过,就像来生缘今生续…… 朱载垕一挥手,冷峻而焦躁地说道:“此等小事,你们两个自己做主便是,不必来叨扰我。” 话说到这个份儿上,明显进行不下去了。 李彩凤不急不躁,依然保持温和谦逊的姿态,说道:“那臣妾与姐姐先行告退,请皇上保重龙体。” 朱载垕一个劲儿地摆手催人。 在水墨恒看来,这个风流皇帝想必是恨不得将他的巴掌立即变成铁扇公主的宝扇,将两位大美人扇到五万四千里之外。 陈皇后和李贵妃本是带着关怀来的,不想讨了没趣儿,不得不悻悻然转身意欲离去。 水墨恒瞅着这揪心的一幕,突然感觉自己应该做点儿什么,不顾眼前形势,壮胆言道:“陈皇后,李贵妃,请留步,小人有话要对你们说。” 陈皇后和李贵妃均是一愣,不禁回头看了水墨恒一眼。 朱载垕本来就已经非常不高兴了,被这样一搅和,他的情绪变得更加恶劣,当即乌着脸呵斥道:“有话就得当着朕的面说。” 陈皇后与李贵妃杵在原地面面相觑,一时不知如何是好,寝殿里头的气氛异常的紧张。 话已经说出口了。 拉弓没有回头箭。 水墨恒只得硬着头皮,慌忙附在朱载垕的耳边,低声安抚道:“皇上请息怒,波斯的事包在小人身上。不过,此事陈皇后和李贵妃定然从中阻挠,所以小人需要单独与她们谈谈。” 这是个绝好理由。 被形势逼出来的。 朱载垕依稀记得,那次孟公公将波斯美女弄进宫里,结果被李贵妃发现,李贵妃又知会陈皇后,两人最后一合计,竟将波斯美女暗中做掉了,令他有苦不能言。 经水墨恒这一提醒,朱载垕眼珠子骨碌一转,觉得甚是有理,当即将怒容收敛,同样附在水墨恒的耳边,轻声说道:“快去快回,朕等你。” 水墨恒松了口气,跪谢朱载垕,然后谨慎地跟在陈皇后与李贵妃后面出了寝殿。 可刚一走出乾清宫,李贵妃便猛地一回首,柳眉倒竖杏眼圆睁,冲水墨恒呵斥道:“你一个小小的御医,竟敢背着本宫与姐姐,与皇上窃窃私语,成何体统?” “请皇后、贵妃娘娘恕罪,小人实在有不得已的苦衷,恳请两位听我一言。”水墨恒慌忙上前赔礼道歉,态度非常诚恳。 这里是紫禁城,必须诚恳谨慎啊,否则一不留意,会惹来杀身之祸,可不是闹着玩儿的。 “说,若说不出个子丑寅卯来,小心你的脑袋儿。”看,李贵妃彰显出一股泼辣劲儿。 水墨恒环顾一周,低声回道:“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恳请贵妃娘娘另择一处。” 李贵妃心领神会,继而随和地与陈皇后商议说:“姐姐,钧儿正在温习功课,要不去慈庆宫那边吧?” 陈皇后点了点头,与李贵妃一样,也不再多看水墨恒一眼。 水墨恒着实捏了一把汗。 想着进宫攻克皇上的心倒没花一时半刻,如鱼得水一般;而此刻面对一后一妃,似乎棘手得很。 难道攻克女人的手段尚不及攻克男人?哼,水墨恒很不服气。不过很快又自我安慰:攻克女人,难的总是开头。 没有哪个男人一见着女人就能硬,必须得先调教调教嘛……毕竟虽然被李贵妃训斥了,但至少大致摸清了她们两个的脾性:陈皇后随和无争,李贵妃严肃有主见。 无论是从容貌,还是从言行举止上看,给人的感觉倒像李贵妃是皇后,而陈皇后是贵妃。 意识到这一点尤为重要,大可将攻克陈皇后暂放一边,目标人物由两个变成一个。也就是说,只要搞定了李贵妃,陈皇后自然而然就搞定了。 慈庆宫位于东华门的东北向,初名清宁宫,本为太子居所。由于朱翊钧年幼,常年与母亲住在慈宁宫,所以变成了陈皇后的寝宫。 到了慈庆宫,穿过慈庆门至暖阁。 陈皇后与李贵妃双双坐下。因李贵妃一直冷面如霜,陈皇后作为这里的主人,并未给水墨恒看座。 水墨恒倒也不介意。 的确,眼下也没介意的资格。 “有什么话,现在可以讲了。”李贵妃的双眸仿佛弥漫着一层水晶,清寒凌冽,再加上她那动人心魄的美。 水墨恒与之一接视,便立马儿产生一种速冻的感觉……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十一章、情动两贵人 相对于目光凌厉的李贵妃,陈皇后的眼神比较迷离。 也不知是因为长期依赖她这个妹妹,还是对许多问题抱之以冷漠的姿态,似乎对水墨恒的到来并不抱什么期许。 她不像李贵妃。 当听到水墨恒信誓旦旦地告知有话要说时,李贵妃的眼神里聚有光,表现出足够的兴趣。 而陈皇后的反应要小得多。 为了让两位贵人重视自己,水墨恒直奔她们最关切的问题:“不知皇后与贵妃对皇上的病情有何看法?” 这一招儿对付张居正极其奏效。 水墨恒相信,对付陈皇后和李贵妃同样有效,毕竟这是一个牵动朝廷神经的问题。 尤其对于李贵妃,她是皇太子朱翊钧的亲娘。儿子将有一天要继承皇位,怎么可能不关注皇上的生老病死? 果不其然。 陈皇后倒看似平静,不动声色,与李贵妃对视一眼后,将目光缓缓锁定在水墨恒的身上。 而李贵妃听了愁容满面,还带着几分愤慨,冷冷地问道:“莫非你知道皇上得的什么病?” 跟着两位大贵人来到慈庆宫,水墨恒就没打算隐瞒。 但坦诚这个事实,无疑要承担巨大的风险。太医院的太医御医们谁也不傻,可一直没咋弄明白皇上的病情,并不代表他们只会吃干饭是窝囊废。 水墨恒“噗通”一声跪下,诚惶诚恐地说道:“若小的直言,皇后与贵妃可否免我罪责?” 这么说算是给自己留了一条退路。 先说断后不乱嘛。 “说。”李贵妃疾言厉色。 水墨恒深深吸了口气,先作好心理准备,低着头,刚开始没敢正眼对视两位大贵人,然后才谨小慎微一字一顿地说道:“皇上得了不治之症,时日所剩不多。” “放肆!”李贵妃豁然站起,眉毛拧成一团,戟指相向,愤怒地大声呵斥道。 陈皇后脸色也是一变,跟着李贵妃站起来。这下看水墨恒的目光如同一把刀子。 幸好水墨恒提前做好了准备。见两位贵人动怒,当即拿出一副以性命担保的姿态,摸着自己的胸膛说:“小的该死,可小的对天对地对良心,绝无半句谎言。” 说完这句话,水墨恒偷偷瞄了一眼。 “接着说下去。”李贵妃死死地盯着,一眨不眨。 “皇上的手腕上生了痔疮,那是一种梅毒,同房会传染的,医学界至今尚未找到治愈此病毒的良方。若小的猜得不错,皇上的屁股和下身也有。” “你胆敢胡言乱语诅咒皇上?”李贵妃面如土色,心中燃起一股滔天怒火。 “借小的一百个胆子也不敢。”水墨恒终于昂起头来,感觉已经跳进了大海中,不拼命地游就会溺水淹死。 “小的再斗胆说一句,给皇上看病的太医御医和民间甄选上来的民医可谓不少。然而,皇后和贵妃可否听过,谁能将皇上的病症确切地诊治出来?” 陈皇后和李贵妃双双语塞,无言以对。 这是个事实。 水墨恒接着说道:“还有,皇后和贵妃可否仔细想过?皇上筋骨根基原本强健,又正值盛年,可现在为何离不开床?那是因为皇上经常服用药物,刺激身体。殊不知是药三分毒,积年累月,皇上的身子早已被掏空。” 这番话说得铿锵有力,不容人有半分质疑。 李彩凤脸色一阵青一阵白,猛地一拍绣榻,然后怒指水墨恒,咬牙切齿道:“你给我听着,今日今时,你说的话若有第四人知道,我让皇上诛你九族。” 水墨恒迎着李贵妃杀气腾腾的目光,回道:“为了皇上,为了皇后,为了贵妃,为了朝中文武百官和天下百姓,小人刚才的话绝不会对他人言,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既然小的看得出来皇上的病症,想必其他太医御医迟早也会确切地诊断出来,或者他们早已心中有数,只是怕惹祸上身,不敢明言罢了。” 自水墨恒抬起头来,便在说话的同时,一直留意两位贵人神情的变化:从震怒,到语塞,再到求知的,这会儿又是沮丧。可见说到她们的心坎儿里去了,只是一时难以接受。 见两位贵人方寸已乱。 水墨恒又补充道:“其实,不瞒皇后、贵妃,皇上的病情已经传至民间。民间扬言,皇上得了一种不能治愈的怪病。小的父亲是一位被甄选进宫给皇上看病的民医。像所有民医一样,也是抱着必死之心而来,就没打算能够活着回去。” “是内阁张先生让你来的吗?”李贵妃突然问。 “不,是我自己要来的,张先生只是做了一个引荐人。我进宫原本是为了营救我的父亲。”水墨恒如实回答。 “你父亲是谁?” “叫作水仙,他因诊治不力,被首辅大人治下死罪。本于今日午时在菜市街法场斩首示众。所幸皇上宅心仁厚,宽恕了我父亲等六位民医的性命。小人感念皇恩浩荡,抱着为皇上分忧的决心,再次投躯帝廷,天可怜见,请太后贵妃明察。” “你不怕死吗?”李贵妃美目中凶光毕露。 “怕。小的当然怕死。但正所谓生命诚可贵,爱情价更高,若为自由故,两者皆可抛。” 情急之下,水墨恒脱口而出一首后世的外来诗。此时的他,已骑虎难下,也顾不了这许多,诚挚地说道:“皇上的病,臣子百姓们可以不知道,但皇后与贵妃不可不知啊……” “滚,滚,给我滚,本宫不想再看见你。”李贵妃浑身发抖,脸色铁青。 水墨恒有点惊慌,依然跪着没敢挪身。 陈皇后跟着呵斥道:“妹妹的话,你没听见吗?还不快滚出去?” 没辙。 水墨恒只得爬起来,躬身而退。走到门口处,转身回头看了慈庆宫一眼,突然一跺脚: “哼,好心当作驴肝肺了。若非因为你们长得有几分姿色,老子才懒得吃力不讨好,告诉你们真相呢,居然让我滚?哼,终有一天滚到你们怀里去,不信咱走着瞧……”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十二章、一时荣耀天或予,一世地位需己挣 慈庆宫暖阁内,阒寂无声。 李贵妃坐着一动不动,目光几近呆滞,失魂落魄般,脑海中不断翻腾着水墨恒说的话: “皇上得了不治之症,时日所剩不多……皇上得了不治之症,时日所剩不多……” 关切皇上的病情不假,但李贵妃显然更关心自己儿子的未来。 “吾儿怎么办?他还不到十岁哩……” “难道皇上果真时日所剩不多?可怜我的儿啊,将来还能依靠谁?这不是真的,不是真的……” …… 而陈皇后,作凝眸沉思状,也是坐着一动不动,只是她的目光中分明夹杂着一丝喜悦之情。 这份喜悦之情,逐渐扩散到她的脸上,然后绽放出一丝美丽的笑容来。只听她梦呓般地喃喃道:“生命诚可贵,爱情价更高,若为自由故,两者皆可抛,多新奇的句子啊。” 原来,陈皇后仍沉浸在水墨恒随口念的那首诗的境界当中。 别说陈皇后,就是水墨恒自己,第一次听到这首诗时,也是大为激动了一把。 “生命诚可贵,爱情价更高。若为自由故,两者皆可抛。”陈皇后又重复了一遍,跟着痴痴地自问道,“可是,我们的爱情?我们的自由呢?” 顿了顿,又凄惶地引出一首宫怨诗来:“真成薄命久寻思,梦见君王觉后凝。火照西宫知夜饮,分明复道奉恩时。” 她越想越苦闷,像着了魔似的。想着自己曾经也是个楚楚动人的美丽少女,也梦想过白马王子,有过痴情的时候,为了讨得皇上的欢心与宠信,也曾不惜费尽心机与人争宠过。 可到头来呢? 还不是像宫中绝大多数女子一样,需要夜夜忍受寂寞的煎熬? 紫禁城——多有魔力的三个字! 曾令多少像她一样的痴心女子魂牵梦绕过?但在春花秋月的时光流逝中,又有多少红粉佳人要爱情没爱情,要自由没自由,最后变成一生寂寥、死不瞑目的香魂怨鬼…… …… 陈皇后,本名陈妍是。时年二十八,长李贵妃两岁,正处一个需要温存体贴的美好年华。 可她在几年前便没有侍寝了,算是彻底告别了房事。但她是个正常的女人,只是多年来将寂寞压于心底。 贵为皇后,不得皇上宠爱。 偏偏还失去了女人生命中最值得骄傲的资本,不能生育。一个不能为皇室传宗接代的皇后,没被废除已是万幸中之大幸。 她压抑多年的情绪,适才被水墨恒无意中一激,心中的感慨登时翻江倒海滚滚不息。那份寂寞与心酸,也许只有她自己最懂…… 也不知过了多久。 两位贵妇人仍然沉浸在各自的思绪当中,尽管思绪的点儿大不相同:一个是慨叹皇上的病情,继而担忧自己儿子的未来;一个是感念自己的身世,继而哀伤宫中所有悲情女子的命运。 都是那么的痴迷,无法自拔。 刚好水墨恒进来时,陈皇后将所有内侍下人都遣散了,这会儿也没闲人过来打扰她们。 到得最后,陈皇后居然泪水顺着脸颊流了下来,哽咽出声。 李贵妃这才吃了一惊缓过神来,扯了扯陈皇后的衣角,关切地问道:“姐姐,你怎么突然哭了?” “哦,没,没什么。”陈皇后自拭泪水,思绪依然飘荡,伤感地问,“妹妹,你在想什么呢?” “刚才那个人很危险。”李贵妃嘴里迸出一句突兀的话来。 “可他说的句句属实啊。”陈皇后想都没想脱口而出,也不知她是否受到水墨恒那首诗的影响。 “姐姐这么认为?” 陈皇后稍稍平复了一下情绪,缓缓说道:“我与妹妹之间,从来都是无话不说。太医御医们闪烁其词,这一点,你,我,包括三位阁臣都心知肚明。皇上生痔疮的事,妹妹和我也心中有数。” 李贵妃神情严肃,静静地聆听着。 “皇上的脾性,妹妹难道还不清楚?一天到晚都离不开女人,恨不得日日尝鲜,对妹妹尚有一丝眷念之情,对我早已弃如秋扇,这是个不争的事实。” 说到这儿,陈皇后又揩拭了一把辛酸泪,接着说道:“不是姐偏袒他,刚才那位小御医冒着杀头的危险,对我们讲出实情,真可谓初生牛犊不怕虎,勇气可嘉,不是谁都有这个胆量的。” 李贵妃疑虑地望着陈皇后,又问了一次:“姐姐真的这么认为?” 陈皇后浅浅一笑,回道:“你我姐妹相称,体己的话儿,我何曾放在心里头没对妹妹讲出来?” 李贵妃点了点头。 “妹妹的性子虽然有时泼辣,但很少见你大怒。适才居然失态将水御医吼走了,估计吓他不轻呀。” 李贵妃不说话。 陈皇后幽幽叹了口气,摆出一副大姐的姿态,带着教导的口吻规劝道:“年轻人锋芒毕露,也是在所难免的事。钧儿是皇太子,年龄尚小,妹妹日后便是皇太后,是钧儿学习的榜样。可不能由着性子随意扼杀正直敢言的人。” “妹妹谨遵姐姐教诲。”李贵妃谦虚受教,将陈皇后这番话一辈子记在心中,无疑为她日后扶持儿子柄政打开了一扇心灵之窗。 于此,陈皇后功不可没! “姐姐不是教诲,而是切身感受。想起来,宫中的女人着实命薄,可怜得很,外人看着光鲜,内心的苦有几个知道?” 李贵妃何曾不知? 其实,如今她和陈皇后如出一辙,都受到了冷落,只是好在给朱载垕生了一个宝贝儿子而已。单就自己的命运,和陈皇后着实没多大分别,都过气不得宠了。 陈皇后接着又说:“所以,我们更应该活得大度些,自己为自己争口气。我们这些女人啊,一时的荣耀皇上可以给予,但一辈子的地位得靠自己挣啊。” 说着说着,双眼又噙满了泪花。 李贵妃感同身受似有所悟,喃喃道:“是啊,姐姐说得太对,我们女人一辈子的荣耀得靠自己去挣。” “妹妹明白这个道理就好。”陈皇后欣慰地说,“我想再见那个水御医一面,不知妹妹意下如何?”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十三章、带你浪一把 水墨恒被李贵妃赶出慈庆宫,只得返回乾清宫。想着惹怒了贵妃还不打紧,别惹怒皇上就是了。 所以再次踏入乾清宫时,努力保持美丽的心情,一副心花怒放的样子,给朱载垕行了个大大的礼。 “说,”朱载垕板着面孔,“此时此刻朕在想什么?” 这不废话吗?还用问?水墨恒当即躬身回道:“皇上定是想我与皇后、贵妃说了什么。” “小子有前途!没人懂得朕的心,也没人敢对朕说知心话。”朱载垕开颜一笑,突然又眉头紧锁,带有几分伤感道,“你说,当皇上究竟有什么好?若朕只是个普通人,不受瞩目多好!” “皇上,普通人哪有你舒服?受人瞩目那叫有权有势,全天下属你最威武了。你看看我们,哪一个不得看你脸色行事?你这位子,有多少人拼了老命都想坐一坐哩。” “可朕为什么体会不到其中的乐趣呢?” “那是因为宫里的一切,皇上都已经腻味了,其实外面的世界更精彩,皇上不防出去走一走,整日待在宫里很闷。” 水墨恒感觉话也不能说得太过,否则弄不好会摊上大事,继而又补充道:“但也别离京城太远,毕竟你是一国之主,万一生出点什么乱子来,不好收拾。” “宫中的酒、厨子和美人,不都是全天下最好的吗?” “这个当然。”水墨恒点了点头,笑呵呵的,“可是,皇上没听说家花不如野花香吗?就像一个人平日肉吃多了,偶尔吃一回腌菜,也别有滋味不是?” “你的意思是?”朱载垕虽然尊为皇上,可胆子并不大,脸上写满了疑虑,“内阁几位辅臣会不会?还有李贵妃……” “你是皇上,难道他们敢训你不成?”水墨恒挤了挤眼,“我是医生,现在就给皇上开一剂药方如何?上面就写着宜多见阳光,多接触外头新鲜事,这样能拥有一个好心情,有利于身体健康。” “好,这个药方好,医生的话他们肯定要听。”朱载垕眉开眼笑拍掌叫好,“走,朕现在就随你出宫,需要知会他们一声吗?” “当然,需要。”水墨恒本想说不需要,可想着万一弄出什么幺蛾子,即便有皇上撑腰,对自己也不利,所以改口道,“但最需要的是钱。有钱能使鬼推磨,让男人趴下就趴下,让女人躺下就躺下。” “朕明白。”朱载垕手一挥,“小亮子,传朕口谕,让孟总管急速进宫。” “喳。”一名叫作小亮子的御用小太监应声而去。 很快,司礼监的孟冲来了。 他长得白白胖胖,大腹便便,很有几分福相,见着皇上卑躬屈膝奴颜媚骨,眼睛滴溜溜地转,一看就是很会来事儿的主。 的确,孟冲不简单,当下他是司礼监掌印太监。 司礼监掌印太监是个啥子呢? 在明朝,皇宫的太监称为内宦,机构膨胀,体系庞杂,设有司礼、内官、御用、御马等十二监,惜薪、钟鼓、宝钞、混堂四司,还有兵仗、银作等八局,总称二十四衙门。 司礼监日常主管皇帝印书、宫内礼仪等业务,乃十二监之首,是内廷权利最大的机构。 而掌印太监又是司礼监第一把手,被称为太监大总管,虽只有外朝三品的级别,但因与侍奉皇上左右,权力可与内阁首辅匹敌,有时甚至权过首辅。 孟冲行完礼后,朱载垕以习惯的思维吩咐道:“给朕备轿。” “喏,奴才这就去办。”孟冲都不问要干什么、去哪里,见皇上脸色好,他心里就高兴。 水墨恒提醒道:“皇上无需备轿,微服更有情调。” “好,朕听你的。” 孟冲瞅了水墨恒一眼,发现不认识这个人,唯唯诺诺地问道:“奴才冒昧问一句,不知皇上这是要去哪儿?” “对,朕要去哪儿?”朱载垕望着水墨恒。 “男人,当然得去男人想去的地方……”水墨恒刚一说出口,便感觉犯了个错误,因为孟冲的表情不对,他不算一个真正的男人。 显然,朱载垕没有考虑这么多,只对孟冲说道:“你别管了,只需带足银两便是。” “奴才明白。”孟冲点了点头,可心里头犯嘀咕,为何皇上如此听信一个年轻人?这个人到底是谁? …… 原来,水墨恒从慈庆宫回乾清宫的路上便打定了主意,想着朱载垕不到一年便要撒手人寰,生命中的最后时光该让他高兴高兴,与其堵不如疏,所以决定带他出宫浪一把,以娱身心。 但若一个人带着皇上出去又不安全,毕竟是新人,不足以抵挡各种诋毁与攻击,所以决定拉上孟冲…… …… 崇文门内有一条长街,因始建于元代的昭宁寺就在这条街上,所以叫作昭宁寺街。 街的南边叫沟沿头,北边叫闹市口。自沟沿头往东,有毛家湾胡同、抽屉胡同。抽屉胡同的南边叫盔甲厂,北边是马匹厂。马匹厂的西边是梅竹胡同,从毛家湾往北不远处叫一眼井。而闹市口的东边叫苏州胡同下坡,与之毗连的叫箭杆胡同…… 单从这些地名就大略知道,住在这一带的人大都是贩夫走卒、泥瓦匠役、皂隶火夫等三教九流的大杂烩人物。从外省进京的流民,也都喜欢聚集在这里。 只因这儿有一个很受欢迎的去处,不但在京城,即便放眼全国也是声名赫赫,令人流连忘返,那就是位于苏州胡同下坡与箭杆胡同中间的窑子街。 顾名思义,窑子街就不用解释了,乃风花雪月男女媾合之地。 据说这窑子街原是一处空隙地儿,在嘉靖年间,有一个开封的生意人,在京师混迹好多年,认识了一些门路,于是在这儿盖了几间土坯房,花银子请几个丐女,做起了卖笑皮肉生意。 没想到生意火得一塌糊涂。土坯房和丐女都不够用,一个丐女平均每天要接好几档活儿。 供不应求自然有人想办法。 模仿自古就是国人的强项。 土坯房一间又一间地盖起来了,窑子一家接一家的开张。几十家门面,没有一家做别的营生,全开窑子。 窑子街成了著名的花柳一条街。 来这儿寻开心的,各色各样的人都有,上到朝廷高官,下到市井小民。 男人不风流,枉在世上走。 功夫属浪女,谁不想拥有? 水墨恒要带朱载垕来的正是窑子街。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十四章、敢情骚味浓 许多人都说明朝很特别,它富庶、骨气、壮大、传奇,没有一个朝代像它,给人悲喜同在的感觉,可兴、可观、可群、可怨。 也不知是这个王朝的历史铸就了诸位皇帝的性格,还是皇帝的性格创造了这种不一样格局的历史。 明朝十几位皇帝个个都像这个朝代本身,包括颇有帝王风范的明太祖朱元璋和明成祖朱棣,总伴随着那么多的是是非非让人云云,或臧或痞,或赞或毁。 朱载垕亦是其中典型的一位。 …… 历来窑子的生意,都在太阳落山之后。 可今天似乎不同。 走进街的三个人,一个是当今皇上,一个是内廷首相,一个是见惯后世繁华的水墨恒。 只是皆素装打扮,身上穿着清一色的青布直裰,脚下是布靴。尽管如此,这三人一袭干干净净的长衫,走路的神态不像普通嫖客那样左顾右盼,给人一种高高在上的感觉。 打从他们走进窑子街口的那一刻起,整条街都蠢蠢欲动起来。站在各家窑子门前拉客的姑娘老鸨们,纷纷搔首弄姿一窝蜂地迎了上去,恨不得使尽浑身解数,将多年累积下来的混身上下的骚劲儿一股脑儿呈现给三位爷。 “哎呦喂,三位相公,进屋歇会儿吧。” “好俊的三位爷,真是了不得,看着都让人舒服。” “我们家的小姐个个水灵,丰乳肥臀,包三位爷开心满意。” “……” 面对一片叽叽喳喳热情的呼唤声,朱载垕偷偷乐着,时不时地瞄她们一眼,还是头一次见过这般光景,暗自忖道:“宫中的女人何时有这么奔放多好,朕死了也值……” 水墨恒更是放得开,给姑娘们一一回送笑脸,遇着瞧得顺眼的还不忘挥手打声招呼抛个媚眼儿,甚至做个“啵”的动作,把那些倚门女子撩得心花怒放。 唯有孟冲显得很不自在,毕竟是没有根儿的男人,心中一直抱怨来着:“这种地儿皇上怎么能来?不是自降身份吗?”可见朱载垕乐在其中的样,只好硬着头皮陪着。 …… 一位浓妆艳抹的老鸨站在门前,很有几分姿色,扭腰伸了个兰花指。趁三人走过,指了指大门旁边的那扇大窗户,示意让三人站在窗外瞧一瞧屋里的货色,献媚道: “要说三位爷,走多了酸脚,看多了走眼,不如进屋吧。我家的妹子,一个个娇滴滴白腻腻的,都是勾魂的种,不信你们瞧。” 水墨恒见老鸨长得辣眼睛,嘴巴又灵俏,便驻足停下,操着一股南方口音问:“你是这儿的老板娘?” “正是,请三位爷留步。” “有好货没?” “必须滴,不信爷自个儿瞧去。”老鸨主动推开那扇大窗户,“走过路过不要错过,我家的妞儿保证是这条街上最好的。” “瞧你这股骚劲儿!”水墨恒趁机捏了老鸨肥肥的屁股一把,伸头朝窗户里瞧去。 那是一间过堂,里头摆着几张木椅茶几,再往里是一道门,不过没关。里屋春光一片,散漫地坐着十几位一丝不挂的姑娘,个个妖艳多姿,煞是养眼。 姑娘们见有客人来,一点儿也不觉得害羞,纷纷起身,扭动水蛇腰,走到窗户边卖弄招揽。 “爷,进来,要我吧!”一位绝色女子率先开口,看上去也就十六七岁的样, “呵呵,不错。” 水墨恒伸出舌头,舔了一圈儿自己的唇,故意装出一副饥渴的模样,下意识地将身子往后退了退淫邪地赞了一声:“哎呦,这个好!” 话音刚落,又见一位绝色女子抢上前来,半似半似炫耀地道:“爷,要不你也试试哦。” 卧槽,都这样抢生意了? 紧接着,姑娘们一个个都忍耐不住了。 或许瞧着水墨恒年轻又有情调,纷纷上前献媚,有的展示自己的丰乳肥臀,有的卖弄自己的绝妙身段,有的实在没啥看点的,便直接张开双腿,投以妩媚的一笑…… “规矩点,都给我规矩点,抢什么抢?是爷挑你们,还是你们挑爷呢?”站在旁边眉开眼笑的老鸨,突然拍了一下巴掌,将一众女子消停下来,然后伸手戳了一下水墨恒的“慧根”,骚气十足地问,“有感觉吧?不知爷相中了哪位?” “很好!只是我怎么闻得都是一股骚味儿?”水墨恒嗅了嗅,坏坏地笑着。 “哎哟我说爷,这就对了嘛,男人要的不正是这个味儿吗?” “老板娘,你够味儿,就你家了。”水墨恒畅怀一笑,礼尚往来捏了一把老鸨的大。 “男儿不嫖不丈夫,敢情骚味最浓时。爷,算你有眼光,这就请吧。”老鸨非但不避,反而挺胸相迎。 …… 三人进去了。 姑娘们出来一字排开。 朱载垕第一次见识这种场面。女子一个个光着身子,看得如此真实亲切,让这个风流皇帝既抱几分幻想,又含几分腼腆。 水墨恒扫了一眼,说道:“绝活儿似乎都已经展示过了哈,来,谁会按摩?” “哎哟,我说爷,莫非你来这儿,只是为了按摩?”其中一位姑娘打趣道。 水墨恒笑而不语。 姑娘擅于拿捏各种男人,见水墨恒不说话,赶紧恍然般赔笑:“不知爷是想用脚还是用手,或是用按呢?” 水墨恒眼睛一亮,“好,就你了。”当即选中这位姑娘。 接着又点两位。 朱载垕和孟冲只管看着。 被选上的三位姑娘自然喜上眉梢,余下的妹纸噘着嘴,像被遗弃的美人儿沮丧而散。 “给爷准备一间大房。”水墨恒吩咐。 “就要一间吗?”先头被选中的女子诧异了一下。 “三张床。”水墨恒又伸出三个手指。 “哦,不过,这也少见。”姑娘皱眉,心里嘀咕着三个人在一间房,那如何干活儿…… “不可以吗?”水墨恒笑道。 “当然可以,爷说什么就是什么,只要爷高兴。” “走!”水墨恒搂着姑娘前方开路。想着第一次带皇上飞,即便心里头有一万个不乐意、如何痛惜自己的一世英名,面上也要装得有模有样啊…… 朱载垕饶有兴趣,甜甜地跟在后头。 孟冲的脚下却像注了铅,感觉从未走过如此艰难的路。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十五章、君臣尽开颜 一个是得了性病的皇上,精子有毒。一个是没有根儿的太监,没枪没弹! 水墨恒胸中丘壑分明,早已想好了今天适合怎么玩儿,进了房间说道:“姑娘们,一会儿将你们的眼睛都蒙上吧。” 既不能在两位抖一抖便能晃动京城的大咖面前炫耀自己的“慧根”,更不能让姑娘见着朱载垕身上的痔疮和孟冲下身的残缺。 这是今天娱乐的首要宗旨。 但也不能让两位大咖高兴而来败兴而返。 尤其是皇上,那种相见恨晚一见如故的感觉,第一次见面便赐予官衔,殷切提出“为朕分忧”,多看得起自己,不能光说不练。 世上所有的男人都有一个共同点,甭管是皇上还是太监,若想得他一诺,只需送他两样东西:一个是酒,一个是女人。 经得起酒和女人考验的男人不是男人,像柳下惠那种,特么还算男人吗? “爷想玩什么花样儿呢?”被水墨恒搂着的姑娘娇滴滴地问。 “按摩,在行吧?一会儿拿出你们的本领,爷舒服了,价码儿加倍。”水墨恒像个久浸风尘的装逼达人,刮了一下姑娘的鼻子,财大气粗地说。 “没有金刚钻,哪敢揽瓷器活?姐妹们干的就是这营生,焉有不在行之理?爷说吧,只要不是皮肉骨头里的,但凡爷瞧得见摸得着的,你说用哪儿按就用哪儿按,用什么推就用什么推,绝不含糊。” 姑娘语笑嫣然,从水墨恒怀中挣脱出来,赤条条地在水墨恒面前转了一圈儿。 水墨恒笑道:“技术与手段,肉眼可看不出来,主要靠感觉。感觉,知道吗?不过爷相信你们。” “爷等着,咱是全才。” “啥意思?” “就是手嘴,全身各个部位都能让爷快乐。” 姑娘们想着价码儿加倍,精神气儿十足,迅速找来三条黑色丝带,要将自己的双眼蒙上。 只是有一点想不明白,来窑子街的嫖客,全是为了寻求床上的刺激,哪有专为按摩而来的?饶是如此,回家躺在床上自己婆娘都能解决,何必花这个冤枉钱? “先别急着蒙眼,你,给爷去附近店铺买些薰衣草、檀香木或白芷精油之类的来。”水墨恒一边吩咐,一边掏出十两银票递过去。 接着对朱载垕身旁的女子说:“你烧开水,将三个浴缸放满,冷热适中,爷们要先沐浴。” 然后又对孟冲身旁的女子说:“还有你,也别闲着,帮爷将这几块鹅卵石温热。” 鹅卵石是水墨恒特意从乾清宫带出来的。 三位姑娘见水墨恒出手如此阔绰,都笑得合不拢嘴,屁颠屁颠地去了。 在隆庆年间,一两银子大致相当于现在六百多块钱这个样子,十两银子,可不是个小数目。 妹纸们散后,水墨恒轻声问:“皇上,感觉如何?” 朱载垕咂摸着嘴,淫邪地回道:“新鲜,刺激,大胆,有味儿。” 只是孟冲依然拘谨得不行,面含苦色:“只是……” 水墨恒一眼便能看出孟冲想说什么,当即安抚道:“孟大总管请放心,这里的妹纸,两片小蚌肉不知喂过多少条汉子呢,皇上乃金贵之身,我岂能让她们沾这个光?” 孟冲迟疑道:“那一会儿……” 水墨恒笑道:“保健保健,只按摩推拿,不做别的。” …… 很快姑娘们回来了,蒙上双眼各就各位。 在水墨恒的指导下,先是伺候沐浴。 三个浴缸都放有薰衣草,雾气氤氲。 约莫泡了半个时辰。 姑娘们遵照水墨恒的吩咐,给每人泡上一杯花草茶,休息片刻。 之后,水墨恒开始手把手地教按摩。 这可是一门技术活。读大学时,水墨恒曾经特向一名老中医求教过。这会儿刚好能派上用场。 姑娘们学得很快。 该认准的穴道,该用的力度,推拿的时间,采取的姿势,包括何时深呼吸,都学得有模有样。 而且,还有所创新发展:用胸、用屁股、用嘴…… 卧槽,水墨恒也算是遇到对手了。 这只因平时的嫖客,偶尔也有向姑娘们提这等要求的,不过那是作为“啪啪啪”的前奏。 …… 见水墨恒三人飘飘欲仙的样子,伺候孟冲的那个姑娘笑道:“今天才真正明白,原来伺候好男人不一定非得用下半身哈。” 伺候水墨恒的姑娘更是直接央道:“爷,你日后常来吧?咱不收你银子,你只需多传给我们几门手艺。” “好,没问题。”水墨恒嘴上应着,心中可不这么想:这次若不是为了让朱载垕体验一把凡夫俗子的生活,老子才不来呢。 推拿按摩足有半个时辰,水墨恒吩咐道:“时间差不多,将温热的鹅卵石置于我们掌中,你们可以出去了,一刻钟之后再来。” …… 精、气、神,三者合一。 身、心、灵,全方位的放松。 这种享受,水墨恒当然见怪不怪,可对于第一次体验的朱载垕和孟冲而言,简直如同飞天…… 尤其孟冲,对水墨恒更是刮目相看。 对于他这样一个被阉过的男人,平时少受女人滋润,虽然也有,寂寞时玩对食,但绝没有此刻身心合一。 而且,这不是主要的。难得的是,水墨恒没让姑娘有机会见识到他身体的“缺陷”。 “让姑娘们蒙上眼睛,好歹完全是为了照顾我?”孟冲觉得水墨恒很会办事儿。 朱载垕虽然没有吃到荤,却感受到了不一样的野味儿。 此时的他三十有六,本正值盛年,可因沉迷于酒色挥霍过度,大有未老先衰之象。经此一番调理,他的肌肤变得红润有光,整个人看上去像年轻了十来岁。 “皇上感觉如何?”水墨恒试探地问。 “妙不可言!”朱载垕答。 “我就说嘛,皇上本无大碍,只是平日闷得慌。多出来活动活动筋骨,比吃啥药都管用。” “水御医真会对症下药,若早些时候进宫,皇上便不会郁闷,太医院的御医太医们也不会如此苦恼,因此还连累了数条人命。”孟冲在旁赞不绝口。 “你这技术从哪儿学来的?”朱载垕突然好奇地问。 “天赋异禀。”水墨恒指着自己脑袋儿。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十六章、难得父子心 李贵妃有请 “记得经常光顾哈,妹子们肯定会想三位爷的。”老板娘带着所有姑娘出来恭送,嘴巴甜得如同抹了蜂蜜。 水墨恒笑道:“是吗?是想爷的票子吧?” 老板娘扭动腰肢,“哟,瞧爷说的,咱奋不顾身敬业而已啦,这世道混口饭也吃不容易。” “世上还有比你们来钱更快的吗?躺下就是,还能品尝各种老肉鲜肉的滋味,哈哈哈……”水墨恒大笑而去。 …… 从窑子街出来,三人倍感轻松。 以朱载垕为最,原来吃一回野菜的感觉如此之妙,比起那些娇羞腼腆,或知自己身份而拘谨的宫中女子,味道大不相同。 男人都一个德行,白天总希望自己身边的女人高贵端庄,像个纯情温柔的圣女;可到了晚上或床上,却又喜欢女人花样百出,像个野性刁钻的荡女。 朱载垕心情舒畅了,思路也清醒许多,回来的路上便问:“你父亲如今安好?” 水墨恒正是求之不得,连忙回道:“多谢皇上不杀之恩,家父正在张大学士府上,等候皇上发落。” “让他回去吧,若非你父亲,朕与你便不会相逢。”朱载垕想了想吩咐道,“孟总管,你去知会内阁张先生一声,让他赠予水仙一块匾额,上面就写‘济世名医’。张先生书法造诣颇深,烦请他亲自书写吧。” “谢主隆恩。” 水墨恒感激得五体投地,给皇上深深鞠了一躬,敬谢不敏道:“不过皇上,家父是一方民医,‘济世名医’实在担当不起,不妨改作‘济民良医’较为妥当,恳请皇上恩准。” “准。” “奴才马上去办。”孟冲最高兴的事莫过于为皇上跑腿儿,每当听到皇上吩咐时,心中不由得升起一股巨大的成就感。 “今儿个朕就不留你了,与你父亲道个别,明儿早些回宫,为朕分忧。”舒服了就是不一样。 “明白,多谢皇上体谅。” 水墨恒开心得不要不要的,恨不得立即飞到水仙身边,骄傲地说一声:“爹,我再也不是你眼中曾经那个只会惹是生非、恨铁不成钢的浑小子了。” …… 水仙见水墨恒安全归来,激动得说不出话来。 而当他从张居正手中接过匾额时,更是百感交集老泪纵横,拍着水墨恒的肩膀说:“浑小子长能耐了哈。” 虽然就这么简短的几个字,可这是第一次发自肺腑地赞赏儿子。 第二天与水墨恒临别之际。 水仙扬起手中的匾额,感慨地说道:“有了它,以后找我看病的人会络绎不绝。老子终于可以扬眉吐气一回了,看看陈中那个混蛋还敢狗眼看人低,瞧不起咱们不?” 陈中是陈冰如的父亲。 水墨恒道:“爹,我还年轻,现在看不起我的人越多越好,怕什么?只莫待我老了之后,仍有很多人看不起,那才糟糕哩。” “哎呀,个把月不见,浑小子说话水平怎么突然长进了?既然你决定留在京城,为父也不阻拦,你好好努力便是,争取出人头地,下次回村时比爹还要风光。” “爹,多谢这些年来对我的包容和袒护。” “这不废话,老子就你这么一个儿子,不袒护你袒护谁?村子里的人平时都笑话你,骂你是泼皮无赖,料定你没出息。为父希望你凭借自己的努力,将你身上的标签逐一撕掉。” “一定,相信我。” “爹要走了,送你小子一句话:伴君如伴虎,万事不可逞能,木秀于林,风必摧之;行高于人,众必非之。切记,切记!” “多谢爹。”水墨恒道,“儿子求你一件事。” “跟老子客气啥?说。” “暂时莫将我在京城的事迹告诉村里人,现在的我还不牛逼,不过一个小小的八品御医而已,不值得炫耀。当有一天,我真正牛逼的时候,你再吹嘘不迟。” “老子明白。” “替我向根治和妹妹问好,还有蛋蛋、小冷那些儿时伙伴。”说到这儿,水墨恒紧握拳头,眺望远方,霸气侧漏,“终有一天要让他们知道,我可以高傲地活于世上。” “好,好,好。”水仙又激动了一把,“希望下次见到老子时,你不是一个人,身边至少有几位漂亮的姑娘,也好让陈中瞧瞧……” “爹,启程吧。”水墨恒赶紧打住。 “记住老子的话。”说完,水仙转身上路。 …… 送走水仙,水墨恒去了趟太医院。 报道完毕,在去乾清宫的路上,正琢磨着今天该如何为皇上“分忧”,耳边传来一道莺声燕语:“水御医,贵妃娘娘有请。” 水墨恒抬眼,原来是位宫女,戴着一顶绣有花钗的彩色凤冠,容貌清丽,肌肤胜雪,娇艳欲滴,模样甚是可爱,便笑问:“哪位贵妃娘娘?” 宫女张开樱桃小嘴,脆脆地回道:“慈宁宫的李贵妃。” “李贵妃?找我何事?”水墨恒心中一凛,昨儿“滚滚滚”的话还言犹在耳哩,今儿请我作甚?莫不是问罪来着? “奴婢只管传话。” “哦,好吧。”水墨恒跨前几步,只闻一股淡淡的清香飘来,令他心神一荡,忍不住多看了宫女几眼。 宫女只管低头,在前方引路。 …… 慈宁宫,建于明嘉靖十五年(即公元1536年),位于内廷外西路隆宗门西侧,为皇贵妃的居所。 宫中凡遇皇太后圣寿节、上徽号、公主下嫁、嫔妃加封、皇帝册封后妃及年节等庆典,均于慈宁宫进表或在此举行庆贺仪式。 慈宁宫在紫禁城中的位置较为显赫。因李贵妃是太子朱翊钧的生母,母以子贵,所以住在里头。 一回想李贵妃愤怒的画面,水墨恒便感到忐忑,只好找宫女聊天缓解缓解:“姑娘,请问你叫什么名字?” “馨儿。” “你服侍李贵妃有多久了?” “三年。” “李贵妃的生活起居都是你负责吗?” “也不全是。”馨儿的声音甜而不腻,“服侍太子爷的时候要多些。” “你一个人服侍他们两个?” “李贵妃和太子爷同住一室,自然要兼顾。可不是我一个人,服侍他们的人多了去。” “李贵妃平时喜欢做什么?” “念经诵佛。她最喜欢抄录佛学典籍。”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十七章、得语不得心 至慈宁宫。 馨儿进去传话,一会儿出来将水墨恒领了进去。 李贵妃端坐于暖榻之上,也不看水墨恒一眼,只吩咐馨儿道:“姐姐那边安排了午膳,你带钧儿过去。” 馨儿应诺一声,从暖阁后牵出一位珠光宝气的英俊男孩儿,粉妆玉琢,唇红齿白,正是太子朱翊钧。 “娘,孩儿去母后那边吃完饭,便回来温习功课。”朱翊钧的声音脆得像银铃。 他习惯称李贵妃为“娘”,而称陈皇后为“母后”。 因陈皇后没有生育,朱翊钧又聪明伶俐,每当李贵妃带他去给陈皇后请安时,陈皇后经常取经书来,将学过的内容逐句逐段考问,朱翊钧无不对答如流,所以陈皇后待他视如己出。 李贵妃慢条斯理地说:“吃完饭找大伴带你去花园溜达溜达,别整天只知道闷在屋里读书,容易把人憋出歪性子。” 大伴指的是大公公冯保。 冯保虽然净了身,可不像明朝其他许多太监,都是强盗地痞出身,因为生活穷困潦倒,没有活路才被逼去了根儿。 冯保有学识有涵养,琴棋书画样样精通,而且为人世故八面玲珑,深得先帝嘉靖皇帝、当今圣上隆庆皇帝和李贵妃的喜欢,与太子朱翊钧也走得很近。 待馨儿牵着朱翊钧去了,暖阁只剩下水墨恒和李贵妃。 也不知是否李贵妃有意,反正既没正眼瞧,也没赐座儿,将水墨恒晾在一边。 “参见娘娘。”水墨恒不得已喊了一声。 “知道本宫为何召见你?”李贵妃这才抬了一下眼睑,慢悠悠地说句话,旋即又将视线挪开。 水墨恒摇头。 “本宫本想将你赶出京城,可皇后仁慈,定让我见你一面,既然胸有成竹地说出皇上的病情,那该知道如何诊治了吧?” 有了第一次,就不怕第二次。 索性来个剧透,水墨恒一本正经地回道:“皇上得的根本是不治之症,华佗在世也无能为力。” 紧接着,道出一段惊世骇俗的话:“而且不出一年,皇上便会病逝,届时将传位给皇太子朱翊钧,而贵妃娘娘自然成为皇太后临朝听政,首辅高拱被逐出内阁,次辅张居正取而代之,司礼监掌印将由东厂提督冯保接任。” “放肆!”李贵妃身子一颤,柳眉倒竖,怒斥道,“你一个小小的御医,胆敢妄自议论朝政,可知犯了死罪?” “我知道。” “那你胡说些什么?” “我并未胡说。你是贵妃,想让我何时死,我注定难逃。不防将我这颗人头暂时寄存,一年后若我预言有误,再取走不迟。” “未来之事你凭什么如此肯定?” “如果我说有未卜先知的本领,不知贵妃是否愿意相信?” “简直荒谬,不可理喻!”李贵妃嘴上虽然这么说,可心里头翻江倒海。对皇上的病,她早有一种不祥的预感,传位于太子恐怕是迟早的事;张居正城府深善隐忍,别看平时和高拱一个鼻孔出气,实则别有机心…… 只是皇上果真不出一年便会离世? 李贵妃的心七上八下,从来没有听过如此胆大妄为的言论,偏偏往深处一想,又觉得似乎无懈可击。 水墨恒接着又说:“贵妃娘娘如若不信,那我不妨预言两件即将发生的事:三天后,司礼监掌印太监孟冲将带着皇上秘密出宫,七天后,南方边廷告急,两广总督李延请兵请饷,广西僮族反贼势力熏天不可一世。” 李贵妃一怔,心里像被人放了两冷枪:“孟冲,孟冲,这个死太监,整日跟在高胡子屁股后转,对皇上看似忠心耿耿,实则一肚子坏水,迟早要将他轰走;还有广西僮族,造反都好些年,匪徒却越剿越多,自扫荡倭寇后,成为朝廷的一块心病……” 见李贵妃神情高度紧张,不用说,水墨恒也知道戳到她的心坎儿里去了:“贵妃娘娘若嫌一年时间太长,大可安心等待七日。七日后娘娘再请斟酌,我这颗人头拿还是不拿。” 李贵妃钳口不言,心中已乱作一团。 将水墨恒唤来,本是陈皇后的主意,想探得皇上的病到底如何医治。没想到水墨恒斩钉截铁地说根本没得治,反而将皇上驾崩的日期推算出来,并且还牵出一连串牵动朝廷神经的言论…… 李贵妃终于拿正眼瞧了瞧水墨恒。 一个眼若喷火。 一个不卑不亢。 刚才那番对话绝不亚于一场激烈的战争。 短暂的沉默后,李贵妃指斥道:“若你的预言有半分差池,本宫绝不饶你。” “若分毫无误呢?” “为皇上效命是尔等的荣幸,莫非你还想邀功请赏不成?” “不敢。” “知道就好。” “贵妃娘娘还有问题吗?” “你颠三倒四胡言乱语,那些荤话若传了出去,哼,本宫绝无耐心等待七天。” “若贵妃娘娘没有疑问,小的告辞。”水墨恒说着便要转身离去。 “且慢。” “贵妃娘娘改变主意了?头在这儿,想取现在就取好了。” “陈皇后也想见你一面。” 水墨恒一愣,想着何必再受一次折磨,于是回道:“若陈皇后也是要问皇上的病,那大可不必相见,反正该说的不该说的,能说的不能说的,我对贵妃娘娘都知无不言。” 李贵妃也是一愣,心想陈皇后要召见谁,本是谁天大的荣幸,水墨恒应该感到高兴才对,居然给拒绝了。 好一个愣头青! 可李贵妃也能猜得个不离十,陈皇后要见水墨恒,多半不是为了皇上的病,而是因为那首让她动情的诗…… 只是,这个理由如何当着水墨恒的面说出口?偏偏水墨恒又不识抬举,最后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水墨恒出了慈宁宫。 留下李贵妃。 她就像做了个大噩梦,刚刚被惊醒过来,脑海中回荡着水墨恒方才说过的话,心情久久不能平复。 也不知呆滞沉默了多久。 待她缓过神来,第一时间去了慈庆宫。 慈庆宫是她倾诉的好去处,因为那里有个倾诉的好对象。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十八章、狭路偏相逢 紫禁城,不仅对女人有魔力。对男人也一样,尤其是野心勃勃的男人。 紫禁城表面看起来静悄悄的像一潭死水,实则里头勾心斗角波云诡谲的程度,绝不次于硝烟滚滚血流成河的大战场。 皇子与皇子之间、大臣与大臣之间、太监与太监之间、大臣与太监之间……时时刻刻都在演绎着纵横交错的战火。 这不,就在水墨恒与李贵妃相见后的第四日。 文渊阁。 张居正来得比往常要早一些,正在翻阅全国各地呈送上来的奏章和邸报。 虽然朱载垕没有早朝的习惯,可张居正自进入翰林院,一向兢兢业业,从不敢松懈。 约莫一顿饭功夫,首辅高拱也来了。 高拱是嘉靖年间的进士,比张居正大十几岁,头脑精明,五岁善对偶,八岁诵千言,幼时聪颖过人,曾两度入阁,乃明朝中叶有才干有魄力的大政治家之一。 朱载垕曾大赞过他:“盖有不世之略,乃可建不世之勋,然必非常之人,斯可济非常之事。”这个评价,虽然含有学生对老师的敬畏之心,但还比较中肯。 只是高拱这个人脾气不咋滴。 加上他又是朱载垕的老师,两人感情自是非同一般,久而久之养成怙恩恃宠的毛病,觉得更加了不得。 而且内相孟冲也是他一手提拔上来的,上一任陈洪也是,所以素来骄纵专横,遇事好斗,眼里容不得沙子。不喜欢他的人,总在背后称他一声“高胡子”。 “太岳,早。”但高拱对城府极深的张居正一向比较客气。张居正,字叔大,号太岳。高拱习惯称他的号,不呼名。 “首辅,早。”张居正放下手中的活儿,起身回应了一声,然后各忙各的,看似与往常一样。 因内阁的地位日益显赫,阁臣日理万机事务繁忙。本来有一至七人,可因为高拱专断不合群,如今只剩下三个。 还有一位老臣叫高仪,其实就是个摆设,年纪大了,平时来得也少,几乎不管事,决策一般出自高张二人。 “今儿不知太医给皇上看病了没?”张居正不显山不露水的突然迸出这么一句话来。 “太岳,我们去看看。”高拱听了,却是猛地一颤,像被大黄蜂蛰了一口,脸色疏忽间变得异常沉重起来,再也看不下去手头上的奏章,感觉眼下的字全都像蝌蚪一样跳跃不定,一个也不认得。 这已经不是第一次有这种感觉了。 谁只要一提到皇上的病,高拱的心就发慌,神经高度紧张,两只手抖个不停,尤其是每逢御医太医给皇上看完病,然后莫衷一是的时候。这种感觉就像中风,五官不受脑子控制。 嘉靖帝在位时,朱载垕被封为裕王,那时高拱是裕王的老师,担任了十几年之久。朱载垕后来登基成了隆庆帝,高拱的政治生涯才峰回路转,前途一片光明。 所以他心里非常清楚,要想保住自己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天字一号枢臣的地位,唯有保佑皇上长命百岁。 无奈天不遂人愿,朱载垕偏偏沉迷于酒色,未老先衰,最近经常发病,有时彻夜难眠,浑身瘙痒,情绪也变得稀奇古怪。御医太医没办法,从民间甄选来的各地民医同样束手无策。 皇上不愈,高拱心病难医。好不容易荣登首辅的位子,想着若是皇上一命呜呼,意味着他的仕途就此终结。 “首辅,内阁不能没人值守。”张居正提及这一茬儿,然后婉言拒绝。 “那好,我去看看。”高拱被提醒,就安静不下来,心神不宁地去了。 张居正看似认真办公,心里偷偷地乐着,脑海中浮现一个堪称“完美”的画面:陈皇后、李贵妃、孟冲、高拱、皇上,当今世上地位最高权力最大的几个人狭路相逢,不知会是什么样子…… …… 而此时的乾清宫寝殿。 陈皇后和李贵妃紧绷着脸,隐忍着心中的怒气。 两名内侍和两位御用小太监跪在地上,气儿都不敢喘一个,空气像是凝滞了一般。 御榻上躺着一位像极了朱载垕的木偶皇帝。 陈皇后不明白,蹙起眉头问:“妹妹如何知道皇上不在宫中?” 李贵妃满脑子都是水墨恒三天前的预言:“司礼监掌印太监孟冲将带着皇上秘密出宫。” 这个风流皇帝,出宫还能干什么好事?关键还有孟冲…… 所以,昨儿一个晚上,李贵妃辗转反侧,横竖睡不着,早上一起来眼皮跳个不停,带着朱翊钧到慈庆宫给陈皇后请安后,便拉着陈皇后来了乾清宫,发现皇上果然不知去向。 “昨晚梦见皇上的病又犯了,所以不大放心,便过来瞧瞧,没想到……”李贵妃叹了口气,掏出一块儿丝帕,搵了搵眼角的泪花,继而冲着内侍、太监脸色一沉,斥道:“你们是怎么服侍皇上的?皇上去了哪儿都不知道。” “奴才该死!” “这几天皇上都与谁在一起?” “孟大总管。”一名御用太监头伏于地,根本不敢抬起来看李贵妃,战战兢兢地答道,“还有太医院的水御医。” “传孟冲。”李贵妃喝道。 “喏。”不久,传话的御用小太监慌慌张张回来,回复,“孟大总管,他,他不在司礼监值房。” “哼,果然。”李贵妃指着御榻上的木偶皇帝,银牙一咬,一股泼辣劲儿登时涨红了她的粉脸玉腮,“你们哪儿也别去,好好伺候着皇上吧。”言毕,与陈皇后一道转身离去。 内侍和太监们吓得魂消魄散,望着木偶皇帝不知所措。 出了乾清宫,陈皇后琢磨着皇上到底去了哪儿,而李贵妃则想着水墨恒那些未卜先知的预言。 两人心思有别,各自低头沉吟。 “臣参见皇后、贵妃。”不料高拱迎面而来,碰了个正着。 “高先生要见皇上吗?”李贵妃问。 “正是。” “皇上今日身体不恙,高先生请回。”李贵妃怕节外生枝。 高拱不敢吱声,后宫本就不是他自由出入的地方。 恰在这时,朱载垕与孟冲穿着一身便衣,脚步轻盈,踅入宫中御道,刚好也出现了。 适才的掩饰当即成了谎言,李贵妃脸色霎时绯红。 高拱疑窦重重,一边是皇上,一边是陈皇后李贵妃,夹在中间十分尴尬。 孟冲一副做贼心虚的样,吓得满头大汗。他一向惧怕李贵妃那一双火辣辣的眼睛。 “朕真不想看见你们,一个个哭丧着脸,像死了人似的。”朱载垕埋汰道。他前一刻脸上还笑意融融,犹似回味那颠鸾倒凤之后的快意,突然撞见陈皇后、李贵妃和高拱,心情一落千丈,一撇嘴,恨恨地去了。 孟冲跟在后头,低头弯腰,不敢看陈皇后和李贵妃一眼,心中直呼喊:“皇上一定要保我,奴才可全都是为了你呀……”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十九章、论病首辅前 高拱垂头丧气回到文渊阁,心扑通直跳。 “首辅,皇上的病情有所好转没?”张居正鉴貌辨色,料定高拱没遇上好事,不然他的脸色不会像霜打的茄子一样难看。 “太医御医一再强调,皇上定要清心寡欲,可……”高拱心里装着全特么是恨。 作为臣子之道,他可以夙兴夜寐为皇上排忧解难,全身心地投入处理好军政大事,但对于皇上的私生活,如何进言干涉? 况且三年前,礼科一名言官上本,规劝皇上不要沉湎女色,应以国事为重,招贤纳谏,垂范天下,才称得上是一位有作为的皇帝。 结果,惹得龙颜大怒,皇上折子才读及一半,便下旨将那名言官廷杖八十,打得遍体鳞伤,只剩下半条命,还不够,削职为民,打回原籍,永不叙用。 那位言官名字叫胡达奎,官居都给事中,还是高拱的门生。 从此以后,再也没人敢犯颜直谏。 高拱自信饱读诗书,红颜误国的道理三天三夜也讲不完,但他曾被挤出内阁。若非皇上提拔,他一生根本没机会二度入阁。 所以对皇上贪恋女色一事,只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甚至纵容袒护,实在不想因此惹怒皇上。 因为他知道,唯有保住自己首辅的位子,才能有效地臣行君道,挟天子以驭百官。 可是,一边要祈祷皇上春秋康健,自然不能沉湎女色;一边又要阿谀逢迎,不能惹皇上生气。 这事儿就难办了:率百官进谏,皇上不开心;撒手不管,皇上的病何时才能见好? 张居正默不作声,与高拱共事多年,对他脾气了若指掌。高拱看起来急躁于外,实则城府一样的深不可测,这会儿面色凝重,心虚神乱,心里定有许多说不出的苦。 高拱问:“这些日子,太医院哪位医生为皇上看病?” 张居正答:“新来的,水御医。” “请他速来内阁。” …… 水墨恒来了,第一次见到胡须硬朗的高拱,行过官礼,又向张居正鞠了个躬,两人会心浅笑,旋即而止。 “这些天给皇上开的什么药?”高拱初见水墨恒,感觉毛儿都没长全,哪像一位经验丰富的医生?心中难免多添了一分愁绪,说话的语气比较僵硬,听起来有些扎耳朵。 水墨恒回道:“皇上的身子重在调养而不在药。所以卑职并未给皇上开什么药方,只建议他多见阳光,保持一个好的心情。” “皇上患的是何病?”这已经不知道是高拱多少次问了,可就是没有哪个医生说得让他心服口服。 “依卑职诊断,皇上是中风之象。” “中风?”高拱浑身一颤,“中风的症状虽多,但大凡中风之人或偏瘫在床,或行走不畅,头脑尚算清晰;可为何皇上到处乱跑?还时常说些糊里糊涂的话?” 皇上曾骂他“逆臣贼子”,刚刚又骂他“哭丧着脸,像死了人似的”。这些话若是放在皇上患病之前,这个与自己有十几年感情的学生,断不会如此无礼。 “高老先生所言极是。”水墨恒不慌不忙地答道,“皇上平时吃的补药实在过多,人总是处于极度亢奋之中。寸口脉三部,其中寸脉跳动急促,关脉悬浮虚弱,尺脉游离不定,这正是中焦阻塞、内火攻心的迹象。” 高拱首次见识一个不畏手畏脚,侃侃而谈皇上病情的医生,不由自主地将目光聚在水墨恒身上。 水墨恒继续:“皇上体内邪火旺盛,毒气攻心,表现在外便是生痔疮。而看不见的心、脾、肾早已不堪重负,火燎灵犀,自然生出许多妄症来。所以,皇上的言行举止,有时并不受自己的心控制。所谓风,便是火毒也。” 听水墨恒擘肌分理娓娓道来,高拱心情又添增几分沉重,上下打量一番,问:“依你看,皇上的病情,重还是不重?” “当然重。” “重到何种程度?” “这个……”水墨恒犹豫。他可以善意的欺骗皇上,给皇上带来快乐,可以直言不讳地对李贵妃讲出实情,甚至直接预言皇上驾崩的日子,但面对这位天字一号枢臣,不知如何禀报。 像宫中其他太医御医一样,水墨恒也有顾忌。 若直言,高拱手握重权,万一动怒,直接绕过皇上,就像当初定水仙的罪一样,随便给他按个“妖言惑众,诅咒皇上”的罪名,发配边疆或斩首弃市; 若刻意隐瞒,不出一年皇上撒手人寰,那时高拱仍是首辅,离下台尚有些时日,完全可以定他个“诊治不力,贻误病情”的罪名,照样严惩不贷。 高拱一双眸子睁得大大的。 容不得水墨恒不说:“皇上的风症,的确有些复杂,若要稳住病情不至恶化,唯有清心寡欲,重在调养。” “如何做到清心寡欲?又如何调养?”高拱逼问。 “少服那些对身体有害的药……” “皇上吃的药不都是太医御医们开的吗?”高拱未等水墨恒的话说完便将其打断。 “太医御医给皇上开的药当然可以服用,可卑职指的是皇上自个儿经常偷偷服用的壮阳药。” 高拱汗颜,无语…… 张居正在旁一直不作声,静静地听着,回想第一次水墨恒主动求见他时,只是信誓旦旦地说能给皇上带来快乐,能确切地诊断出皇上的病症,始终没说治愈,原来如此。 调养在于皇上自己,别人无法代劳呀! 而水墨恒心里则想着,皇上得的是绝症,病入膏肓,即便用心调养也为时已晚,根本回天乏术,只要不糟践别人,何不让他快乐地过完人生最后时光呢。 三人都不说话,一时陷入沉默。 孟冲突然急匆匆地来了,说:“水御医原来在这里,害得我到太医院找了一圈儿,皇上哭着嚷着要见你呢!” “卑职告退。”水墨恒冲高拱、张居正各行了一个礼,跟随孟冲而去。 这几天尽给朱载垕出鬼点子,让他高兴坏了,这会儿指定又要取经寻乐子呢。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二十章、边廷急 贵妃忧 “报。” 一位当值副使飞奔进入内阁,跪在两位辅臣面前,将一封盖有关防封了火漆的信封双手呈上,惶急禀道:“通政司给两位阁老送来一封加急快报。” 高拱接过,急忙拆阅,读完面色一变,顺手将邸报递给张居正,火气冲天地说道:“倭寇被打得没踪影了,蒙古鞑子也被打得服服帖帖,没想到广西几个小毛贼居然越闹越欢,竟将朝廷的命官杀了好几个,还将荔波知县的人头挂在城墙上示众,岂有此理?” 张居正心里憋着一句话,很想出言讥讽一番:“首辅也不想想打倭寇打蒙古都是谁领的兵,再看看现任两广总督又是谁?” 言下之意:一个是戚继光,老子战线上的人;一个是李延,你推荐上去的,人与人之间差别大着呢。 这话要说出来,脾气暴躁的高拱不得活活气死! 可事实就如此。 待张居正看完信,高拱又恼怒地说道:“庆远府岌岌可危,宜山、天河一带大都沦陷,军民死伤无数,这样下去,广西在李延的督抚下岂不成了贼窝?” “李延不耍奸隐瞒,如实禀报军情,还算一个老成之人。”张居正慢悠悠地说道,“岭南瘴疠严重,将士多染疾,上吐下泻,浑身酸软无力;且军饷短缺俸禄又少,将士们没有破釜沉舟的杀敌气势,这些因素都无形中助长了叛民的气焰。” 高拱哼了一声,一急,说话的语速超快:“仗打了三年,哪一年没拨一百多万两银子?宁夏一省一年的赋税收入也不过两万多两,贵州一省才三万多两而已。这一年又一年的,银子都打了水漂,朝廷还能拿出多少个一百万两?” 张居正沉吟不语。 高拱眉毛拧成一线:“关键是拿了钱,把事儿办成也行。豺贼非但未除,反而越剿越多,自己损兵折将不说,连韦银豹、黄朝猛一根儿毛都没伤着,李延邸报上又说短兵缺饷,何时是个头啊?国库已经捉襟见肘,太岳不是不知道。” 张居正这才决断地说道:“朝廷应立刻重新选派两广总督,火速奔赴前线支援。要想一举荡平僮族叛贼,唯有将韦银豹、黄朝猛两人擒杀。” “太岳的意思是,李延这个人不行喽?” “非也。”因为李延是高拱的门人,所以张居正回答十分注意分寸,“李延处事机警,擅长结交,且是舞文弄墨的好手,他又心存国家,实乃忠臣。但此人绝非军事天才,打仗非他所长,要他马上弯弓去对付凶猛彪悍的僮民,勉为其难,非他能力所及。” “那太岳认为,派谁领兵合适?” “我还是坚持一贯的主张,推荐殷正茂。” “不行!”高拱断然拒绝,“殷正茂不能用,这个人贪鄙成性,朝廷上下无人不知,国家本来就缺钱,这军饷一到他手里,不都进了他的腰包?仗还怎么打?别说我不同意,皇上那一关也过不去。” 这已是高拱第三次拒绝。 “那朝中还有谁堪重用?戚继光镇守北方,此刻不能脱身。”张居正又建议,“要不将降职处分的俞大猷调过去?” “不行,俞大猷当初剿匪不力,被李延弹劾过,两人不合,无法共事,且俞大猷只是一名冲锋陷阵的将才,不足以担任两广总督这个要职。” 张居正心知肚明,俞大猷当个参将、总兵或可,但让他当然封疆大吏处理国家大事,能力确实差了点儿。 两位阁臣犯难了。 一个举荐殷正茂,一个极力反对。偏偏举荐的人不是第一把手,而反对的人找不到合适的人选。 …… 当天。 也就是水墨恒与李贵妃谈话后的第八日。 广西僮族反贼猖獗、两广总督李延请兵请饷的消息,刊登在了只在两京流传的京抄上。(京抄,读者范围小于邸报,邸报是明朝报纸的统称,可在两京、地方上传播。) 慈宁宫。 冯保读完京抄这则消息,简单评论了一句:“韦银豹、黄朝猛两祸害又在兴风作浪了。” 听他读报的是李贵妃和太子朱翊钧。 平时李贵妃也有这个习惯,总是让冯保读给朱翊钧听,有心锻炼他从小关心国家大事的习惯。 只是今天她尤为注意,因为水墨恒的预言。 “钧儿,你是当今太子,僮民造反,你有什么看法?”李贵妃借机考察自己的儿子。 “孩儿学好武艺,带兵去将他们打得屁股尿流。”朱翊钧昂首挺胸,眼睛睁得大大的,虽然天真无邪,可流露出一股天潢贵胄的气派。 “太子威武!”冯保“扑哧”一声笑出声来,竖起大拇指。 李贵妃俏目一横,肃容冲朱翊钧道:“钧儿,你是太子,说话要注意庄重得体,什么什么,那种低俗的成语岂能张嘴就来?” 冯保打圆场道:“太子还小,志气可嘉。” 李贵妃叹了口气,瞟了冯保一眼,幽然言道:“朝廷的事本不该我们后宫女人操心,几个小毛贼难道比倭寇、蒙古鞑子还难对付?为何持续好几年呢?” 冯保“哼”了一声:“还不是高胡子用人不当。” 其实,他与李贵妃一样,都是后宫中人,没有参政议政的权力。但冯保善于察言观色,既然李贵妃主动论及此事,当然不会放过挤兑高拱一把的机会。 本来按资历和辈分,司礼监掌印的位子早该由冯保来坐。 高拱却仗着是朱载垕的老师,专横跋扈地将自己心腹陈洪推了上去,可陈洪不会办事儿,不讨皇上喜欢,高拱又将掌印的位子给了资历辈分更低的孟冲,死活不给冯保做。 因此,冯保心中一直含着恨,感觉高拱处处针对他,对他多方掣肘,这种滋味儿很不爽。 李贵妃心如明镜,知道冯保与高拱不对路子,如同狮虎,见面就掐架,对此也见怪不怪,问:“那冯公公认为谁领兵合适,能一举剿灭叛匪?” “娘娘,奴才只是一个内宦,兵部尚书现由张居正挂任,想必他心中该有合适的人选。”冯保谨慎而有见地的将问题推给内阁次辅张居正。与张居正联手将高拱扳倒,那可是他心底的如意算盘。 然而,李贵妃此刻最想见的人并不是张居正,而是水墨恒。 又一个预言得到证实。 这个号称有未卜先知的年轻人,心中到底还藏有多少没有说出来的惊世骇俗的大秘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二十一章、久违的目光 懒惰的皇帝 这些日子,可把朱载垕乐翻天了。 水墨恒带他逛过窑子街,去过庙会,参加过异于朝廷祭祀的民众信仰的“报赛酬神”活动。 最牛逼最痛快的一次是去赌坊,输得一塌糊涂,口袋中一文钱都掏不出来翻本无望时,朱载垕大吼一声:“老子是皇上。” 旁边赌徒笑得前俯后仰,纷纷讥嘲说:“去你娘的,你丫是皇上老子还是太上皇呢。” 结果,孟冲将巡城御史王篆找来。 王篆来,见皇上被奚落,跪地磕头如捣蒜,连掴自己耳光。可把赌坊的老板吓坏了,平时就仗着这位威风八面的神爷罩场子。赶紧把皇上输的钱悉数退还,而且还额外加了三倍奉上。 嘲笑的赌徒尿了。 朱载垕上前,一人屁股上踹了一脚,然后抱着银票扬长而去,背后传来一片阿谀奉承声: “皇上打得好!” “皇上打得妙! “求皇上再赐我一脚吧!” “有皇上的神脚保佑,日后我逢赌必胜。” “……” 那种辉煌的时刻,认识水墨恒之前,哪有机会领略到?朱载垕感觉简直比干完一炮还爽…… 水墨恒与他斗酒时,也是别出心裁,让美女先喝,然后嘴对嘴地喂出来,美名其曰“樱桃杯”。 自此,朱载垕彻底迷上“樱桃杯”,哪怕是喝凉白开,也想着呼唤女子来喂。 总之,自朱载垕接受水墨恒的“治疗”后,发现这个世界原来如此的精彩,感觉之前的日子都活到狗身上去了。每天的精神看似也好多了,不再愁眉苦脸动不动发脾气。 明里暗里感念水墨恒的人很多。 然而水墨恒自己非常清楚,对于皇上的病,那是治标不治本,确切的说,是饮鸩止渴。 人生就像一场赌博。 这一局,水墨恒无疑赌得有点大。 皇上的死期他是知道的,可并不知道自己的命运走向。皇上驾崩那天,指不定要面对怎样的指责与厄运呢。 其中暗里感念的人包括李贵妃。 只要一想到水墨恒那些惊心动魄的预言,除却皇上驾崩一节,其它的似乎都能让她小激动一把。 这些日子她经常在想,若水墨恒的预言准确,意味着自己儿子将要登基为帝,一向与自己亲近的冯保和张居正将分别掌握朝中内外大权,这不正是自己希望看到的吗? 而且,作为一个女人,她能感觉到水墨恒看她的目光分明有些怪异,甚至近似于无礼。 自从成为朱载垕的女人后,便再也没有一个男子敢用这种直勾勾裸的眼神看她。 那种眼神,只在十年前遇见过。 当时她还只是裕王府的一名小宫女,刚满十六岁,由于聪明伶俐又长得极为俊俏,被一向喜欢女人当时还是裕王的朱载垕看中。 不过,那时被朱载垕这般瞧着,她还是个处子之身,与今日今时自是不同。如今孩子都已经九岁了,朱载垕对她的热情早已淡却,平时又没有其他男人敢这样看她。 像所有女人一样,李贵妃有时也一个人对着镜子发呆,怀疑自己是不是变老,没有女人味儿了。 面对水墨恒这种异样的目光,第一次是在乾清宫,因为皇上和陈皇后在,她看都没看水墨恒一眼;第二次是在陈皇后的慈庆宫,最后她恼怒地让水墨恒滚滚滚;而第三次是在自己居处的慈宁宫。 三次的情境都很特别,如同水墨恒那怪怪的目光。当时生气,过后却让人怀念,那是一种阔别已久的目光。 …… 司礼监掌印太监孟冲今儿醒得特早,天蒙蒙亮便起了床。 因为昨儿散班时,高拱传话,千叮万嘱,今天无论如何要把皇上留在宫中,届时将与张居正一道前去乾清宫,与皇上协商要事。 孟冲是高拱硬给提拔上来的,所以对高拱从不敢含糊。 乾清宫本有东西两间暖阁,专为皇上批览奏折、处理政务的地方,可作临时接见朝臣之用。 但朱载垕的懒堪称前无古人,几步路都不愿意走,若有大臣执意前来求见,直接选在乾清宫寝殿内。 这样,东西暖阁到了朱载垕(包括他老子)这儿便形同虚设,根本派不上用场,里头虽然书籍卷帙浩繁,看上去却少有翻动,有些还蒙上一层灰。 当然,能有幸见朱载垕一面的朝臣不多,算来算去,目前也就高拱、张居正、孟冲、冯保等这么几个。 暖阁于是成为几位大红人等待召见的休憩之所。 孟冲自以为很早。 因为朱载垕没有早朝的习惯,平时这个点儿不用服侍皇上,还在被窝中做美梦呢,没想到路过东暖阁时,却看见高拱和张居正已在里头等候。 想着两位阁臣见皇上的心如此之切,看来的确有要事禀奏,孟冲简单行了个官礼,便匆匆进了寝殿。 朱载垕兀自沉睡当中,难得这些日子能睡几个安稳觉。 孟冲也不敢贸然上前聒噪打扰。 待朱载垕悠悠醒来,睁开眼后习惯性地第一句话:“水御医,今天玩儿什么呀?” 每天这个时候,水墨恒都会将前一天晚上想好的点子说给朱载垕听,然后付诸行动。有条件上,没条件创造条件上。 宗旨只有一个:那就玩,让朱载垕开心。 除了酒和女人,更多的是寻找朱载垕之前从未经历过的奇事、趣事和新鲜事。 水墨恒今天也来得很早,像往常一样象征性地背着一个药箱,以表明自己的身份。 不过,今天他知道高拱和张居正在东暖阁等候。要让皇上开心不假,但也不能让两位阁臣生气。 所以,与孟冲对了一眼后,恭敬地回道:“皇上,内阁两位阁老在东暖阁已等候多时。” “啊?”朱载垕一愣,仿佛早已忘却自己帝王的身份,伸了个懒腰,吩咐道,“孟总管,你去招呼一声,问问所为何事?两位阁老还有什么决断不了的吗?” 孟冲应声而去。 水墨恒特意提了一句:“皇上,若小的猜得不错,两位大人该为僮族造反一事而来。” “什么?岭南小贼皮又痒痒了?”朱载垕大怒,看来邸报上的内容尚未传至他的耳中。 “不仅反了,而且还猖獗得很。据说近日连克县府,一路势如破竹,嚣张得不行,最可气的是,他们竟杀害朝廷命官,屡将头颅悬于营寨之上。” “小小毛贼,竟敢欺我朝中无人?”朱载垕近似咆哮,从御塌上跳起来,吼道,“朕立即调兵遣将,狠狠地打,将男的全部杀掉,将女的全部捉回京师供人淫乐。”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二十二章、轻狂当自年少 “皇上好眼光。” 水墨恒竖起大拇指,脸上露出一丝狡黠的笑意,说:“我朝各大异族,若论美女,确属僮族为最。世人议传‘桂林山水甲天下,僮族女子赛若仙’。” “那还等什么?朕要御驾亲征。”一提及美女,朱载垕立即像找到了人生的方向和活着的意义。 “皇上,此事不可。”水墨恒连连摇头,“僮族远在边境,山高水远,几千里之遥,皇上乃万金之躯,短期尚可,若长期不在宫中,朝中大小事务谁来主持?” 朱载垕凝眸片许,说:“朕坐镇宫中,朝中大小事务似乎也没咋过问呀。” 很有自知之明。 水墨恒回道:“那不一样,皇上在宫中,无论做不做事,威严在那儿摆着,谁都会顾忌;若皇上不在,万一有人居心叵测,谋权篡位啥的,岂不给他们可乘之机?” 朱载垕面含难色,颇有见地的喃喃道:“那该如何是好?那该如何是好?异族女子一向比外族女子难搞。” 依朱载垕的印象和自小接受的教育,感觉汉族与各大异族从来都是对立的,谁也不服谁,所以女人更难搞到手。 事实的确如此。 可以说在整个古代,汉族素以正统自居,总觉得自己优越,视异族为“夷狄”、“南蛮”,素有东夷、西戎、南蛮、北狄之谓,鄙视不是一星半点,动不动兵戎相见。 无论是统一还是分裂时期,也无论是汉族掌权还是异族秉政,汉族与他族时常处于水火不容的状态,尤其像蒙古族、僮族(后改为壮族)、回族、藏族、满族、苗族等几大族。 时至今日,仍有一些无法调和的矛盾。 水墨恒见时机来了,主动请缨道:“卑职愿为皇上分忧,前往广西剿匪,并搜罗一等一的美女。” 这并非他一时的心血来潮。 大明虽然不像大汉是一个马上取功名的朝代。 可军功依然很有分量不容小觑,明太祖朱元璋和明成祖朱棣时期就不用说了,即便是当朝,像戚继光、俞大猷、殷正茂等军事人才也是响当当香喷喷的炙手可热。 尤其是眼下,正值广西一带僮族起义,朝廷并无可调度的高级将领,且无必胜的把握。 伴君如伴虎,是水仙临别时的警戒,水墨恒铭记于心。 朱载垕得的是不治之症,水墨恒只不过凭借后世的经验让他一时高兴而已,死亡的命运终究摆脱不了。 而且,来得很快。 作为钦点的御医,这阵子陪伴皇上治疗,等同于进行一局豪赌。 赌博自然需要赌注。 军功,无疑最好。所以水墨恒想去,这是其一; 其二,见好就收。朱载垕的高兴劲儿不会持续很长时间,他的性情和身子都不允许。水墨恒必须离开,弄不好小命都会搭上。 但纯粹地离开或逃避不是办法。朱载垕是皇上,还能逃到哪儿去呢?借战争之机,上战场取军功,是最好的选择。 这是一个两全其美、名利双收的事情。 “你去?”朱翊钧听了水墨恒的话,表情十分复杂,既惊喜,又疑虑,一会儿笑,一会儿愁。 水墨恒知道朱载垕这一关不好过,毕竟他刚尝到生活的甜头,但这个机会不容错过,“只是小的位卑言轻,行事恐多方掣肘,不过请皇上放心,我一定会竭尽全力。” 朱翊钧摇了摇头,“你若去了,日后便没人懂得朕的心了。” 水墨恒心中清楚,并不是没人懂皇上,而是他身为帝王,别人不敢过于亲近。自己说到底是个后世中人,人与人之间平等的观念根深蒂固,所以敢在皇上面前畅所欲言,少了诸多拘束罢了。而朱载垕恰是一位求新鲜求刺激的帝王,所以两人一拍即合。 “皇上。”说话间,孟冲进来了。 “这大清早的,两位阁老因为何事那么急呀?”朱载垕问。 孟冲回道:“两位阁老达成一致意见,决定撤换两广总督李延,但在继任人选上意见不同,一个举荐殷正茂,而另一个反对,两个各执一端,无法票拟,只好请求皇上定夺。” 票拟,是明朝特有的一项制度,指内阁代替皇帝草拟各种文书,然后连同原奏章一起呈送给皇上审批。 若皇上同意这个结果,就用朱笔加以批示或答复,御批(也叫“批朱”)才是最终的结果;若不同意的话,便扣留不批,即所谓的“留中不发”。 但票拟之前,内阁大臣意见也经常会有分歧拿不准的时候,那就得先请示皇上讨个主意。 票拟这一制度,尤其是“留中”,作为极有权利欲的高拱,曾提出强烈抗议,因为这实质上压制了言路。结果直至清朝设立军机处后才将这一制度废除,一律改用奏折的形式,不用票拟。 “请他们进来吧。”朱载垕懒洋洋地道。 “喳。”孟冲又去了。 “朕倒真想御驾亲征,看看那些小毛贼到底有多厉害,僮族女子又有多招人喜欢。”趁这空当儿,朱载垕嘀咕。 水墨恒回道:“皇上,杀鸡焉用牛刀?此等毛贼,何须皇上御驾亲征?若皇上出马,当然胜券在握,只是日后必招闲言闲语,不明真相的人会笑我朝中无人,实在有损我大明的威风。卑职一个小小的御医前往,便能轻松搞定,好让他们知道本朝的厉害。” “有道理。”朱载垕笑了。 “只是,不知两位阁臣怎么想?还是要先听听他们有什么好的主意。”水墨恒道。 转眼功夫,孟冲便将高拱和张居正领入寝殿内。两位阁臣愁容满面,跪下给朱载垕问安。 “朕的心情好了,你们却忧郁了?”朱载垕调笑了一句。 “回禀皇上,僮族那帮匪徒又不老实了。”高拱脸上写了一个大大的“苦”字,而且用的是“又”。 “那两位阁老商量出一个好的对策没有啊?” 高拱摇头,心里想着,若有好的对策,便不会一大清早来乾清宫叨扰。何止没有好的对策?总督人选上都有分歧,李延催兵催饷,兵朝廷还能调集一些,可饷从哪儿来呢?国库已经空了…… “既然没有,那继续回暖阁商量去吧。” 朱载垕摆了摆手,突然哎呦哎呦两声,作出一副痛苦的模样,捧腹说:“朕肚子痛,你们拿不出统一意见,先别进来。”一会儿又捂着胸口,“朕心痛,小小毛贼,竟令两位阁老为难成这个样子!” 这一惊一乍的,把高拱和张居正搞得不知所措,老感觉皇上故意奚落他俩似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二十三章、治国与色相伴 见朱载垕装模作样,水墨恒心中偷偷一乐:“这个风流皇帝的执政方式倒很特别哈。不过若非如此,像高拱和张居正这样的干臣就歇菜了,历史恐怕不会留下赫赫大名。” 两位阁臣不敢继续叨扰。 高拱朗声说道:“皇上,保重龙体!” “去吧,朕还没更衣呢,眼睛一睁开,便听到不好的消息。” “臣告退。”高拱和张居正碰了一鼻子灰,脸色有些难看,但也只好悻悻然恭身而退。 望着两位阁臣讪讪离去的背影,水墨恒不解地问:“皇上,不是要问两位阁老的意见吗?怎么?” 朱翊钧慢悠悠地回道:“还问啥?他们意见不一,才会捅到这儿。国家军政大权都在他俩手上,一个是首辅兼吏部尚书,一个是次辅兼兵部尚书,他们若还有解决不了的事,那岂不国将不国了?朕适才故意给他们施加压力。” “皇上英明!”水墨恒赞道,难得听见朱载垕论证议政,这话倒有几分道理。 朱载垕头脑不笨,只是对政治对权利不感兴趣,他最适合做一名无忧无虑花天酒地的纨绔子弟。 “皇上,奴才为你更衣。”孟冲献媚道。 “不用啦,两位阁老一大早赶来,朕刚才又讥讽了两句。他们肯定没吃早点,这会儿还饿着肚子呢,你吩咐御膳房的伙计,给他们送去一些茶点糕点,弄些粥啥的。”朱载垕想得还蛮周全。 “喳。”孟冲又屁颠屁颠地去了。 服侍朱载垕的近侍,慌忙过来更衣,又是打水,又是梳洗,忙乎好一阵子。 待收拾完,朱载垕急躁地说:“还能商量出一个结果吗?” 水墨恒鉴貌辨色:“要不小的去瞧瞧?” “催他们快点!” 从寝殿里出来,水墨恒径直去了东暖阁。见御膳房的一名小伙计正在摆弄一桌茶点,琳琅满目,总有十几种,又给两位阁臣分别添一碗蜜枣枸杞熬制的小米粥奉上。 高拱和张居正折腾了大半天,早已饥肠辘辘,可一回想刚才进寝殿没说两句话便被皇上呛了出来,心里很不是滋味儿。偏偏两人确实拿不出一个好的方案。望着一桌茶点,却没心情吃。 “这是皇上特意吩咐奴才,为两位老先生献上的。”小伙计打点好一切,侍立在旁说道。 明朝宫中的规矩,太监统称内阁大臣为“先生”或“老先生”。 一听到是皇上的心意,高拱登时感觉有了胃口,拿起小瓷碗,举到嘴边正欲喝粥,脸色突然僵住了。 原来,碗上印刻了一副淫邪的春宫图:一男一女,正值妙龄,全身一丝不挂,少女趴在桌上,搔首回眸,少男两手扶在少女白嫩丰腴的屁股上,拿慧根顶住少女的洞穴。 “呸,呸。”高拱放下瓷碗,扭头冲那名小伙计,脸色一沉,“给我换一碗。” 小伙计以为是不是粥有些烫,躬身回答:“高老先生,要不你先喝口茶水,待粥冷却冷却再喝。这是皇上最近喝的雁荡毛峰茶,香气馥郁,滋味甘醇,是好东西。” 高拱知道小伙计理解错了,没办法,只好将错就错,抄起一只茶杯,一看又傻眼了。 杯上仍是春宫图,反而更加淫邪:一对少男少女,赤身躺在床上,少男用嘴舔舐少女的洞穴,而少女用嘴吸吮少男的慧根,两人交缠在一起,犹似老树盘根。 高拱放下杯子,看了张居正一眼,见张居正若无其事地正品着小米粥,登时像有一颗谷糠撒进了心里,真个是又扎又痒,用呵斥的语气道:“再给我换。” 小伙计一愣一愣的,觉得眼前这位首辅比皇上还难伺候。但谁叫他是当朝赫赫首辅呢,只能小心陪笑道:“要不,给您老换一碗莲子羹如何?” 高拱实在受不了,喝道:“我的意思是,给我换杯碗。” “换杯碗?”小伙计愈加迷惑,伸着脖子弯着腰,看了看高拱面前的一只茶杯和一只瓷碗,不解地问,“这杯这碗有什么问题吗?” “让你换就换,哪来这么多废话?”高拱脾气本就暴躁。 小伙计无端被斥,感觉委屈,关键还莫名其妙,不知高拱为何发怒,苦着脸,唯唯诺诺地说:“可是,请问高老先生,您到底想要什么样的杯碗呢?” 高拱指着杯碗上的图画,啐了一口,斥道:“你看看,这杯子和碗上都是什么玩意儿?让人怎么吃?” 小伙计这才明白首辅生气的原因,嘴一噘想笑,可瞧高拱乌黑着脸,样子看起来十分吓人,赶紧收敛住笑容,恭敬地解释道:“我服侍了皇上一年,在乾清宫里,就没见过没有画儿的餐具,皇上平常用的也都是这些。” “吃饭时也是?” “当然,高老先生若不信,您仔细瞧瞧,凡是乾清宫御膳房里出来的杯盘碗筷,哪只上面没有?” “这样哪有胃口吃得下?”高拱作出一副恶心状。 小伙计正欲张嘴解释,只听阁外一人“哼”了一声,阴阳怪气的怼道:“皇上吃得香,我们做臣子的焉有吃不下的理儿?我看首辅也太挑剔了吧!” 如同一道闪电、一道惊雷。 水墨恒惊诧无比,想着皇宫中还有如此胆大骄横的人物,竟敢与高拱叫板?皇上见着他,都不敢用这种语气呢…… “卧槽,会是谁呢?简直牛逼到家了。”水墨恒侧目而视,急欲瞧个究竟。 只见一位华发苍颜的老太监正慢悠悠地走进东暖阁。 约莫五十多岁年纪,个头不高,体型偏瘦,形貌清癯,一双犀利的眼睛像鹰鹞般湛然有神,身着一件小莽朝天的青绿色贮丝袍服,外加一袭对襟披风,头戴一顶金丝做胎的钢叉帽,浑身上下透着一股莫大的骄奢富贵之气。 就看这一身打扮,水墨恒便知来者不善,也能隐隐猜出是谁。放眼紫禁城,能这样当面怼高拱的实在找不出另外一个,十有便是大公公冯保。 不错,来者正是冯保。 此时此刻,冯保正担任司礼监头号秉笔太监,地位仅次于司礼监掌印太监的第二号人物,而且还兼任着东厂提督一职。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二十四章、两虎相遇 冯保虽然现在还不是内廷第一人,年纪比高拱也要小几岁,但在宫中呆的时间比高拱、张居正都要长,差不多有四十年,十几岁时便净了身。 还在嘉靖帝时,冯保便是东厂提督,兼司礼监秉笔太监,资格甚老。他的顶头上司换了一个又一个。孟冲是第五个。 虽然是二把手,可一把手从不敢把他咋地,经常还要看他眼色行事。所以,冯保岿然不动地在二把手位置上坐了好些年。 哪怕与高拱不合,也没见他失势或挪位子。可见,他在皇宫中的根基之深。 高拱拉着脸,见冯保慢悠悠地进来,非但不打声招呼,连看都不看他一眼。 冯保径直从水墨恒身旁走过,随意地朝两位阁臣点头,算是打过照面,然后走到张居正身旁的空椅子上,大大咧咧地坐了下来。 张居正欠了欠身子,“冯公公来了。”比较客气。 高拱可不一样,恨不得一脚将冯保踹出紫禁城,永远别回来,心中狠狠地说了句:“哼,老夫还用你来教训?” 无奈冯保资历老,又与当今皇上、李贵妃、皇太子的关系太过亲密,虽然从不将他放在心上,但平时也得提防着点儿。 资历,无论什么时候,都是一笔宝贵的无形资产。这个道理,做领导的尤为懂。 “僮族叛贼闹得欢,两位阁臣坐在这儿,不知是喝茶还是议论国事呢?”冯保拖着一股娘娘腔,似乎有意放缓语速,让人听起来着实不怎么舒服。 更不舒服的是紧接着这一句,揶揄的味道十分明显:“哦,瞧你们愁眉苦脸的样子,想必定是在议论国事,难怪连御膳房泡的茶熬的粥都吃不下。” “冯公公,喝茶也好,议论国事也罢,还轮不到你来操心?”高拱心中有气,一拍桌案,厉声喝道。 “我说高阁老,你与我一样,都一大把年纪了,动不动哪来那么大的火气?”冯保不甘示弱,冷冷地回击。 “冯公公,你一个内宦,职责是伺候好皇上、管好后宫,僮族造反乃朝中文武百官与内阁的事,你还管不着,若执意要管,小心我参你一本,干预朝政。”高拱挺胸抬头,语气逼人。 御膳房的小伙计见高拱和冯保掐起来,灰溜溜地走了。 这是水墨恒第一次见冯保。看着朝中两位显要人物争强斗狠,爱莫能助插不上手,唯有默不作声呆在一旁,静观其变。 张居正更是无意参与,这种场面似乎见着多了,一副见怪不怪的神情,独自品茶。 “高阁老教训得是。”冯保突然轻声细语。 “哼。”高拱鼻子一耸。 “我知道,内阁乃朝廷枢机,当然什么事都需要你做主。可你别忘了,内阁只是为皇上办事的机构,你处理政要终需经皇上同意,要过我们的手,万一哪天我们传错了,嘿嘿。” 冯保突然口气一横,抬高音调,气鼓鼓地道:“内阁为皇上办事,莫非我司礼监、东厂就不是为皇上办事的?” “你……”高拱一跺脚,下意识地举起拳头。 “哎呦喂,高阁老脾气还真大,难道在乾清宫东暖阁里还想动手打人不成?小心把皇上招来了,你担当得起吗?”冯保不依不饶。 “高先生,冯公公,稍安勿躁。”水墨恒看不下去,眼看他们就要打起来,慌忙上前劝阻。 这时冯保才看了水墨恒一眼,发现不认识。 “在下水墨恒,见过冯公公。”水墨恒拱手作揖,施了一礼。 “哦,你便是最近一直陪伴在皇上身边的水御医呀?李贵妃跟老夫提过。”冯保上下打量水墨恒一通,似笑非笑地道,“还夸你是个真正的奇才呢,不像某些人,沽名钓誉,只会吹胡子瞪眼睛。” “过奖。”水墨恒回之一笑,暗自忖道:“世传冯保涵养极高,原来在高拱面前并不懂得韬光养晦,可能是对高拱恨过了头,活像一名莽夫,远不及张居正冷静。” 张居正终于放下茶杯,他很清楚眼前两个人的性子,天生的死对头:一个爆栗子脾气,遇火便着,胸中存不得一丝芥蒂;一个绵里藏针,说话尖酸刻薄,得理不饶人。 “冯公公,你在宫中待的时日比我长多了,难道还不清楚首辅的为人?皇上的病情才稍微好转,僮民又不让人省心,李延一连发了三封快报,向朝廷请兵请饷,兵还有些个,饷从哪儿来?国库空虚,首辅与我正发愁呢,皇上又催得紧。你倒好,在这个时候来撩拨,不是没事找事吗?” 张居正的话,还是很有分量。 高拱和冯保听了,脸色登时缓和许多。 冯保不住摇头,叹了口气,突然伤感地说道:“我也不想整天嫉恨着高阁老,都是年过半百的人,还能活几年?动不动像小孩子一样拌嘴斗狠,争得面红耳赤你死我活,有什么意思?大家都是为皇上办事的,却要你防着我我防着你,见面像个大仇人似的,全然没有一丝情义。” “情义?”高拱哼了一声,说出的话火辣辣的呛人,“你我内外有别,论公不论私,论理不论情,虽然都为皇上办事,可你恨不得将我早日挤出内阁吧?” 冯保也绝不是任人捏拿的软柿子。千万别给他逮着机会,否则指定要挤兑盛气凌人的高拱一番,几年来早已形成习惯。 只听他嘿嘿一声冷笑,突地戛然而止:“好一个论公不论私、论理不论情的首辅,说得像个大圣人似的,莫非两广总督李延不是你提拔上去的?好像他有多大能耐似的?你和我一样,只不过是皇上身边的一条狗。” “你,你,给我滚,滚……”高拱气得面色煞白,嘴唇发紫,浑身颤抖,像发怒的狮子咆哮如雷,再次挥拳扑向冯保。 若非张居正和水墨恒拦着,恐怕会拼了老命也要与冯保大干一架。 孟冲闻声而出,劝道:“哎哟,我说高阁老,冯公公,你二位别在这里争吵,皇上又在发脾气呢。我不好过,你们也一样啊!” 冯保气咻咻地拂袖而去,走到门口,仍不忘撂下一句狠话:“看谁能笑到最后,哼!一条绳拴两蚱蜢,我死你也没想活,到底是你滚还是我滚,指不定呢,走着瞧!” 高拱气得胡子一翘一翘的,一甩袖袍,道:“太岳,就依你的意思,罢黜李延,将他打回原籍,擢升殷正茂为两广总督,火速前往广西,征讨僮族反贼。”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二十五章、千层浪花 高拱态度的一百八十度大逆转,让水墨恒和张居正都吃了一惊。 “首辅,还请你三思。”张居正坐在红木椅上一时踌躇起来,想着高拱为官几十载,尽管脾气火爆,但自他荣登首辅,从来都是他牵着别人鼻子走,几时被动过? “太岳,我已经想好了。你现在就坐过去,按照我说的意思进行票拟,一会儿就呈给皇上过目。”高拱余怒未消,指了指边上的一张几案,一本正经地说。 张居正拿不准高拱的心思,仍没有挪身子,诧异地望着高拱。 “也罢,李延是我的门人,我知道你心存顾虑,我亲手来。”高拱一边说,一边快步走到几案前坐下,援笔写道: “李延剿匪不力,屡误军机,致使本朝损兵折将,数县沦陷,罪责难逃。姑念平日尚无恶迹,今令原地致仕,开缺回籍。” 票拟完毕,高拱念了一遍,交到张居正的手中,说:“这紧接着的第二道票拟,该由太岳来执笔了,擢殷正茂为两广总督,火速奔赴广西前线。” 张居正觉得高拱态度的转变过于蹊跷突兀,难道仅仅因为刚才被冯保一激?可是,与冯保之间唇枪舌剑不是一回两回了,按理说不至于掀起那么大的波澜啊! 斟酌一番后,仍猜不透这其中的猫腻,遂直言问道:“首辅不是说殷正茂这个人贪鄙成性,绝不能用吗?” “我的确说过。”高拱并不为自己前后矛盾的行为而感到不自在,反而将火辣辣的目光投射过来,侃侃言道: “如太岳所说,李延这个人还不错,或许是个好官,但他不会打仗是事实,好人不一定能办好事。而殷正茂则不同,虽然名声一直不咋滴,却有军事才能,非常时期朝廷需要非常之人。” 这个评论,张居正还觉得蛮公正,没偏袒李延,也没有刻意诋毁殷正茂,不禁又问:“首辅就不怕殷正茂贪污军饷吗?” “怕,当然怕,但只要他能剿灭叛匪,总比一年又一年的拨钱给李延,如同担雪塞井一点儿效果没有要强百倍。” “可是,如果殷正茂也不能荡平匪患呢?” “殷正茂与太岳可谓骨头连着皮的关系,你三番五次举荐他,难道一丝把握都没有吗?”高拱反问,突然“嘿嘿”冷笑,“倘若殷正茂失败,那他就没有李延幸运了,我必治他以重罪!” 张居正一凛,不过只是呼吸之间的事儿,想着只要高拱愿意起用殷正茂问题就好办。 两位阁臣你一言我一语,正准备协商个中细节,朱载垕进来不耐烦地说道:“商量好了没?磨磨唧唧,看你们如此费劲,算了,朕给你们举荐一人。” “莫非皇上心中早有合适的人选?”高拱赶紧问。 “就是,他。”朱载垕笑指水墨恒。 高拱和张居正俱是一愣,满腹狐疑地望着朱载垕。若说他开玩笑吧,可神情笃定;若说认真的吧,水墨恒只是一名小小御医,岂能堪此重任? “水墨恒。”朱载垕喊。 “卑职在。”水墨恒上前一步跪下。 “朕钦点你为骁骑尉,前去征讨僮贼,两广将士任你调度,限你半年之内将其荡平,如若不然,以军法论处,你可同意?” 幸福来的太突然了。水墨恒朗声回道:“卑职愿意前往,定当竭尽全力,不负皇恩。” 骁骑尉在明朝是个正五品的官儿,拿现在说就是一地级局长。从八品骤升正五品,可谓一日千里。 水墨恒像走了狗屎运,当然高兴。 “高拱。” “臣在。” “按朕的旨意,即刻票拟。” “皇上,臣与张居正刚商议过,撤掉李延,擢升殷正茂接任两广总督。”高拱言辞铿锵,虽然没有驳皇上的意思,分明也没将水墨恒放在眼里。 “谁留任谁接任,朕不管,你们票拟好,朕批复便是。可你得跟新任总督知会一声,水墨恒乃朕钦点,负有督军之职,不可怠慢。” “臣遵旨。” 甭说高拱,就连张居正和孟冲都没料到,皇上居然如此倚重这个嘴上都没长毛的年轻人。 “一定又是张居正从中斡旋,水墨恒才得皇上如此青睐。”高拱愤愤的想。听到皇上这个旨意,情绪最复杂的当然非他莫属。 想不明白,出了一身冷汗。 准确的说是慌张。 他惧怕皇上不假,但最忌讳的人是张居正。此时此刻,他感觉自己首辅的位子受到了严重威胁:“我早看出,张居正并非一个甘心久居人下之人,他的夺位之心已日见端倪。” 殷正茂是张居正的死党,这个谁都知道。 现在又来了一个水墨恒,也是张居正引荐给皇上的,并且是湖北老乡,一个荆州,一个蕲州。 “北有戚继光,南有殷正茂,皇上身边又安置个水墨恒,自己还是太子的老师,好你个张居正……” “表面对我应承如初,暗中却在摩拳擦掌,处处与老夫争锋相对。大凡遇到国家用人之际,总千方百计推荐自己的门生和同乡,培植朋党的野心日益明显……” 高拱越想后背心越凉,不禁为擢升殷正茂这步险棋存有一丝后悔之意。但起用殷正茂也绝非他一时被冯保所激,心中可有着深层次的考虑。一个被阉过的内宦,尚不足以牵扯他的神经。 “冯保是厉害,但我手中不是还有孟冲这颗棋子吗?想办法压住张居正的气焰,才是目前最紧要的事。” 从乾清宫出来,高拱满脑子想着这个问题:“已经到了刻不容缓的地步,若再不主动出击,采取行动,恐怕自己就得像上任首辅徐阶那样,卷铺盖走人,滚回老家。” …… 有皇上钦点,水墨恒便成为督军御史。尽管官衔是正五品,可到达地方,即便是朝中二三品大员见了也得巴结。 对此任命,张居正当然偷偷开心,想着自己当日冒险将水墨恒引荐给皇上,水墨恒说过会誓死追随效劳。 “现在看来是个正确的选择哈。”张居正想,同时感慨,“这个年轻人不简单。” “太岳,你行啊!”高拱本与张居正并肩而行,突然驻足盯着张居正,冒出一句冷不丁的话儿,然后一拂绣有四爪金龙的大长袖,径自快步朝内阁方向去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二十六章、姜还是老的辣 高拱身任首辅,兼吏部尚书。 吏部掌管全国官吏的任免、考核、升降、调动等事宜。 在明朝,吏部尚书居六部之首,官阶虽然与其它几部尚书一样都是正二品,但地位要高一等,所以吏部尚书素有“天官”、“冢宰”之称。 吏部尚书下设左右侍郎,正三品,以左为尊。 此刻,魏学曾正居吏部左侍郎这个位置上。这个官儿可不小。 魏学曾是嘉靖三十二年的进士,为人性格耿直,敢作敢为,曾出任过山西巡抚,颇有政绩。深得高拱的赏识,因此被提拔为吏部二把手。平常高拱不在,吏部一切大小事务便由他来打理。 高拱身兼二任,多数情况下在内阁办公,只是偶尔来吏部处理紧要事务。 这不,魏学曾看见顶头上司来了,慌忙将其迎进值房内。知道高拱忙,赶紧将手头的工作汇报一遍,杂七杂八说了一大推。 好不容易述说完毕,终于松了口气,魏学曾眉头一皱,迫不及待地将话头引向自己心底那个不解的谜:“首辅,有句话,下官不知当讲不当讲?” “学曾,你我共事不是一天两天,怎么突然墨迹起来,像个老娘们儿似的不痛快了?有话快说,有屁快放。”高拱将手中的咨文放到桌上。与自己副手一块儿,他显得很轻松,说话也没啥顾忌,无遮无拦的。 “明日,皇上钦点御史水墨恒便要出宫了,兵、户、礼、刑、工五部,都差人为他备了一份礼,一来恭贺他的升迁之喜,二来寄予一份厚望与期许,但愿他能早日剿灭叛匪,凯旋而归。可,可咱们吏部……” “一个小小的骁骑尉,何必费此周折?”高拱不屑地说。 “若只看官衔等级,当然不值得结交,可不看僧面看佛面,他是皇上钦点的人。”魏学曾顿了顿,“况且,首辅是否听说张居正怎么待他的?” 一提到张居正,高拱浑身一个激灵,劲头来了,表情丰富地望着魏学曾,急切要听下文的样子。 “张居正不仅给水墨恒备了厚礼,送了一张随意停歇各大驿馆的兵部堪合,而且将其迎进张大学士府,两人促膝长谈了一宿。朝中大臣私下纷纷议论,说水墨恒博古通今,有未卜先知的本领,且允文允武,是个了不起的新秀。” “为什么要对我说这个?”高拱面色凝重。 “首辅整天忙得抽不开身子,导致官场一些‘面儿上’的事可能疏忽了,长久这样下去,恐怕对首辅不利呀。” “你是担心被张居正处处抢得先机?” “正是,首辅聪明人。当日,皇上任命殷正茂为两广总督、钦点水墨恒为督军御史的旨意到达吏部,下官不敢怠慢,迅速办理委札及关防文书,觉得事情来得很突然,还误以为首辅失宠了,因为擢升殷正茂一向是张居正的主意。” 说到这儿,魏学曾笑了笑,接着说道:“可后来一看又不像,你依然是高高在上的首辅。下官心中便有块疙瘩一直尚未解开,对李延和殷正茂这两个人,首辅的态度为何前后判若两人呢?” “学曾啊,此一时彼一时。皇上的病,本是朝廷最高机密,你也算是朝中重臣,不防对你透露一二。” 高拱忧心忡忡地说:“前些日子,水墨恒陈述皇上的病情时,明确地告知严重。当我问严重到何种地步,他又遮遮掩掩,老夫心里便升起一股不祥之兆。万一皇上春秋不豫,觊觎首辅位子的张居正势必与痛恨老夫的冯保联手,趁浑水摸鱼……” “皇上的病不是有所好转吗?”魏学曾问,兀自不解,本来说着殷正茂和水墨恒的事儿,怎么突然跳到皇上的病来。 “水墨恒的确不容小觑,听说他给皇上诊治的方法很特别,不像其他医生,看完便开药,但不知为何,皇上就是高兴。老夫担心皇上这种兴奋劲儿持续不了多久,可此时又不能明目张胆地追责水墨恒去治他的罪。” “首辅的意思是,皇上在临,临,前的回光返照?”魏学曾惊讶无比,眼睛瞪得跟死鱼眼一样。 “或许老夫多虑了,但冯保对我恨之入骨,张居正暗中积蓄朋党都是事实,我不得不防啊!” 高拱感慨万千地说道:“李延已然烂泥扶不上墙,再不撤他,学曾你想想,让天下人怎么看我?还有必要一味护着他吗?打仗一点能耐没有,倘若事有变故,广西守不住,必定有人借此大做文章,届时老夫会陷入被动挨打的境地啊!” “可李延是首辅的门人,首辅这般决绝,何以羁縻人心?”魏学曾似有所悟地地点了点头,话语中不免带有几分惋惜。 “我也没招儿,与其给别人说三道四的机会,不如自己挥泪斩马谡,防患于未然。起用殷正茂,既有进贤的美誉,又给张居正一个顺手人情。” 高拱突然目光一凌:“倘若殷正茂确实有本事剿灭叛匪,功劳自然少不了老夫一份;倘若他只是个不中用的银枪蜡头,那对不起,新账旧账咱给他一块儿算!”说着手一挥,做了个砍头的动作,脸上摆出腾腾杀气来。 至此,魏学曾总算明白了高拱的真实意图。这种以退为进、一石多鸟的手段,不得不让人佩服,心中啧啧而叹:“想得真周到,姜果然是老的辣,不愧为官场斗士!” 高拱咕噜咕噜几口茶水,伸手抹了抹嘴边的余滴,接着说:“这回老夫罢黜自己门生,起用张居正的死党,关键殷正茂也不是什么好鸟,弹劾他的折子多得很。这件事朝廷上下必定众说纷纭,且由他们说去。总之老夫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皇上为了大明王朝。” “首辅殚精竭力,问心无愧,辛苦了。”魏学曾又给高拱沏了一杯新茶,“那水墨恒这边,我们还需打个照面吗?” 高拱想了想说:“约他出来,老夫想单独与他谈谈。”然后小声附在魏学曾的耳边,交代了几句。 “好,下官亲自跑一趟。” “不必了,这样太抬举他。老夫主动邀见,已经很给面子了,年轻人不能太宠,否则容易滋生骄傲的情绪,吩咐本部一名主事,去通传一声便可。” “明白。”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二十七章、赴宴 吏部主事,放到京城,不值一提,随便哪个衙门哪间值房里都坐有好几个,但好歹也是个正六品的官儿。 水墨恒接到信儿的那一刻便犯嘀咕:首辅邀请我?老腊肉与小鲜肉能搅和到一块儿?都不在一个频道上去了聊什么?可不去又肯定说不过去,人家可是堂堂首辅。 多少人求一面还不可得哩。 这一犯踌躇,水墨恒不禁念及凤凰村的好,若有为难处,可以找根治、小冷他们说说话。现在孤零零的一人在北京,连个说知心话的朋友都没有。 “成名之路皆寂寞啊!”水墨恒最后感慨一声,朝灯市口方向的熏风阁走去。 那是高拱与他相约的地点。 熏风阁有两层招待客人,店老板听说首辅要来,赶紧吩咐下人收拾打扫店面,将闲杂人等一概清了出去。 来时,高拱和魏学曾没用仪仗扈从,但提前调遣了一队暗兵,分布于熏风阁的周围。 店老板早早在门口眺望,见有两乘便轿停下,知道贵客已到,巴结不尽地将他们领到二楼大厅。 大厅宫灯璀璨,罗琦满堂。 店老板指着里头最恢弘的一间雅房,又是鞠躬又是陪笑道:“菜都已经准备好了,大人随时招呼一声,我们立即呈上。” “先不急,你们都下去吧。”魏学曾一摆手。 店老板喏了一声,吩咐店小二沏茶,又弄来一些干果、柿子之类的小吃品,送到雅间摆上几盘。 陪同高拱一道还有他的管家高达,也算贴身保镖。 高达本是一名江湖艺士,年轻时在街上表演肉掌钉钉、胸口碎大石、单指倒立等绝活儿,被高拱无意中瞧见。 高拱当时还没入内阁,任国子监祭酒,觉得年轻人一身本领,在街头卖艺甚是可惜,一打听也是姓高,顿时倍感亲切,便将高达领回自己府中做了一名护院。 高达得此机缘,自然百倍珍惜,兢兢业业任劳任怨,一年前升做高府的大管家。 水墨恒带着几分忐忑,独自一人赴宴。 首辅要等的人,店老板见着当然不敢怠慢,客客气气的。只是水墨恒隐约感觉有许多双眼睛盯着自己,可用余光一扫,又只见店老板和他的伙计们。 莫非是鸿门宴? 水墨恒第一个念头。不过转念一想,自己是钦点督军御史,明天便要南下广西,高拱应该还没胆儿在这个时候为难。一颗心才安定下来,一步一个台阶,走上二楼。 刚一露出头,寒光一闪,一道剑影倏忽而来。 说时迟那时快,水墨恒低头闪避,同时右掌撑地借力一跃,整个身子弹了起来,恰好落在二楼大厅的空档处。 挥剑偷袭的正是高达,使的是一柄软剑。 “看招,这里的桌椅,谁碰坏谁赔。”高达一剑落空,又是一跃,抖动软剑,晃了几晃,扑了上来。 水墨恒素来好斗,在宫中得不到伸展的机会,都要快憋死了,正技痒难耐呢,突然来了个喂招儿的,也不管对方怀着什么心思,见招拆招,屈肘当胸,移形换影,与高达近距离斗到一起。 只是这里到处都是桌椅,腾挪的空间小得可怜,对手还用剑,吃亏的当然是水墨恒。 店老板听见楼上有大动静,还以为自己领错了人,害得首辅大人遭袭什么的,慌忙要上去瞧个究竟,身边却不知从哪儿突然冒出两名伏兵将其按住。 这下店老板更着急了,心惊胆颤地道:“你,你们……” “放心,首辅大人不会有事。”其中一名伏兵冷冰冰地道。 店老板惴惴不安,一颗心扑通扑通直跳,眼巴巴地盯着楼上。 楼上动静依然不小,可似乎又不像一般的打架,因为并没有伴随惊叫或霹雳哐当声。 水墨恒感觉对方似无恶意,十几个回合后,突然斜身踏步,左手横过高达的身前,一翻手,扣住他的右肩,同时右手疾如闪电,伸到他的颈后,将其身子提了起来。这一招,在少林拳法中有个威武不凡的名字,叫作“携泰山超北海”。 高达双足离地,无法借力,自然是输了,只好罢手。 两人愣是没碰着熏风阁桌椅的边儿。 “好功夫。”高拱和魏学曾同时从雅间出来,拍手大赞。 “老爷,我不是水大人的对手。”高达将软剑收回腰间,恭敬地侍立一旁。 “上菜。”高拱大声喊道,瞅了水墨恒一眼后便进了雅间。魏学曾随其后,高达礼貌地做了个“请”的动作。 水墨恒更加搞不懂高拱到底几个意思,人家都说先礼后兵,这倒好,一来便喂剑。 “坐。”高拱摆足了架势,只简单地说了一句,“老夫听说你能文善武,特意让高达试你一试。”然后三言两语将魏学曾和高达介绍给水墨恒认识。 水墨恒一一还礼。 很快,店老板吩咐伙计端了七大碗八大盘各色菜肴上来,顷刻间摆了满满一桌。中间是一个尺二见方的木盘,盛满了刚起蒸窝、热气腾腾的猪头肉,一片片晶莹剔透,切得很薄。 “香!” 高拱耸鼻子嗅了嗅,垂涎三尺的样,率先夹起一块放进嘴里,慢慢咀嚼,露出满足的笑容,赞道:“妙,果真是妙,肥而不腻,香而脆口,这馆子的猪头肉难怪驰名京都。” “多谢首辅大人赞赏。”店老板心中的石头终于落下,虽然不知道适才楼上发生了什么,可上来见桌椅一丝不乱,这会儿首辅边吃边赞,看样子心情大好。 “吃,甭客气。”高拱冲水墨恒抬了抬手。 吃就吃,来了不吃白不吃,管他娘的,先填饱肚子再说。水墨恒心里想着,也不管高拱葫芦里卖什么药,抄筷子夹起一块猪头肉,津津有味地品尝起来。 店老板从未与当今首辅这样的显赫人物面对面说话,一直站在旁边点头哈腰陪笑,一副受宠若惊样。 “你这猪头肉是怎么制作出来的?”高拱突然问。 “启禀首辅大人,都是熏制出来的。” “山东的腊肉香,却有点硬;湖南的熏肉也好吃,但烟气重;你这店里的熏猪头肉,倒是一绝。” “承蒙首辅大人亲口一赞,我这店的生意日后必定更加红火。这猪头肉是用茯苓、当归等药材熏制出来的。熏之前,先将新鲜猪头腌几日,然后挂在风口处晾十天半月的,待收水风干,再吊在熏笼里用药材微火熏。” “为啥非要猪头肉?普通的肉行不?”高拱又问。 “若不是猪头肉,味道就差多了,因为猪头上骨头多,到处是缝隙,熏烟易入易出,药材的味儿便能彻底渗进去。”店老板乐此不疲地介绍道。 说话的当儿,水墨恒等四人已将那盘猪头肉去了大半,其他的菜肴依然满满的,没伸几下筷子。 “要不我再给诸位大人免费添加一盘?”店老板见几位如此热衷熏猪头肉,大方地说道。 “不用,你先下去。” 待店老板退下,高拱将目光落在水墨恒身上,不冷不热地问:“你可知老夫今天请你来所为何事?”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二十八章、首辅兴而论道 水墨恒摸着自己肚皮,回道:“卑职不知。只知道这猪头肉确实合我口味。” “你可想过熏猪头肉为何如此可口香脆?” “首辅今天请我来不会为了与我探讨熏猪头肉吧?” “不可以吗?”高拱微微一笑,“这么好吃的菜,难道不值得咱们津津乐道?世人都只知道好吃,却不知道每一道好吃的菜中都蕴含着天理玄机。” “你妹呀,最讨厌别人吃饭的东西讲大道理。”水墨恒心中忍不住吐槽一句,脸上却笑呵呵地回道:“卑职愿意洗耳恭听。” 高拱慢悠悠地夹起一块所剩不多的熏猪头肉放进嘴中,细嚼慢咽完后说:“好吃的熏猪头肉,就像一个成功的人。” 水墨恒心里又“操”了一声:“原来历史上用‘猪头’形容一个人是出自你丫嘴里。” “猪头肉若不加工调制,只是一块普通的肉,比其它的肉还难看百倍,最后被制作成一道精美可口的菜,其中每道细节缺一不可。猪头有自身的优势,骨肉相连。就像一个人硬气不可少,但也不能一硬到底,该服软时便服软。” 水墨恒突然想笑,你这一生的命就很硬,此刻宴请老子算不算服软呢?不过你这话倒没毛病,男人当然不能一硬到底,否则女人如何消受。 “要做好熏猪头肉这道菜,第一步便是清洗,谁身上没有缺点污垢呢?然后是腌制,如同注入营养,这样才会变得有味儿。但这些营养并非全能吸收成为精华,总伴随着水分、糟粕,所以需要进一步磨炼,而磨炼的最好方法便是置之恶劣残酷的环境中。” 水墨恒不住点头,一来是奉承,当今首辅讲道理,总不能爱听不听;二来,想想似乎也是这个理儿,熏猪头肉跟成名之路还真有些相似。 “首辅从一道菜中悟出成才的大道理,真是高妙。”魏学曾喜形于色,举指大赞。 高拱又夹了一块熏猪头肉,这回却没有立即放入嘴里,而是停在手上,慢悠悠地说道: “猪头肉经历一番熏制后,如同一个人受尽各种磨难,便能吸纳世间一切精华,甭管是刺激的葱姜蒜,还是有大补的茯苓当归,都能收为己用,然后融入体内,变成自己独有的味道。” “当然,欲速则不达。微火轻烟,慢慢熏慢慢熬。熏熬,虽有煎熬之意,但受煎熬的同时,也是去伪存真的过程。人生在世,任何时候的煎熬,都是一笔宝贵的财富,尤其是年轻人。熬过来了,便有出头之日;熬不过来,注定平淡无奇。” 说到这儿,高拱才将猪头肉放进嘴里,咀嚼几下,却不咽下,而是吐了出来,望着水墨恒说: “你可知道,要成就一道香脆可口的熏猪头肉,得牺牲耗费多少作嫁衣裳的原料物品?还有,即便千千万万的人都说好吃,也总有鸡蛋里面挑骨头故意找茬儿的主,吐掉埋汰不好吃。” 水墨恒微微一笑,道:“首辅深入浅出,卑职受教。只是不知首辅是否要用熏猪头肉来暗喻卑职呢?” “哈哈。”高拱突然大笑起来,“比喻在座的每一位都可以,尤其是老夫,熬过多少岁月才有今日之地位,可我知道,背后总有人对老夫不满,品头论足指指点点。” 别比喻你这把老骨头呀,岂不有辱“香脆可口”四个字?水墨恒心中又吐槽一回,嘴上回道:“地位越高,越受瞩目,做得再好,也会有人挑剔诋毁,首辅又何必在意呢?” “话虽如此,可众口铄金,积毁销骨,人言可畏!老夫听说你带皇上逛过窑子,还偷偷与李贵妃私会过?” “首辅今天请我来,是问罪喽?” “你刚进宫不久便成为皇上身边的红人,总会招人嫉妒,难免有人挑剔诋毁,你又何必在意呢?” 卧槽,你丫练过斗转星移呀。水墨恒索性摊牌:“可是首辅,这不是诋毁,是真事儿。” “哈哈!”高拱又是大笑,“真的如何?假的又如何?可有对错之分?皇上高兴,我们作臣子的便高兴。老夫为官几十年,脾气是坏了点,但还不是一个泥古不化的老顽固,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该管什么不该管。” “多谢首辅。”水墨恒心中突然升起一股别样的情思,想着高拱借熏猪头肉绕了一圈,原来既比喻他,也比喻我,还有意指出老子几宗“罪”,然后说得冠冕堂皇,有收买人心之嫌。 “明日你便要出宫,若你剿灭叛贼,为朝廷立功,凯旋之日,老夫为你加官三级。”高拱信誓旦旦地承诺道。 玩政治的人都会笼络,水墨恒当然懂。但这个法则,自古有个前提,那就是不要站错了队。 站队很重要。 加官三级,现在是正五,从四,正四,从三,加官三级便是从三品,仅低于眼前的魏学曾,放到京城,也相当牛逼了。 可惜,水墨恒的心,自张居正答应冒险带他求见皇上那一刻,就已经注定。高拱与张居正之间,终究会有一场面对面的去留之争,虽然现在各自暗中积蓄朋党,并未浮出水面。 水墨恒道:“万一我剿匪不力,以失败告终呢?皇上可只给半年时间。” “老夫想不会。”高拱摇了摇头,“我故意让高达试你身手。不料你小小年纪,竟能做到临危不乱;与老夫同桌对话也不慌张拘谨,从容有度,确如外界所传是一位不可多得的人才。” “多谢首辅信任与夸奖,我只能说尽力而为。” “为皇上做事,尽力而为不够,要全力而为。”高拱纠正道。 “首辅言之有理。” “这封信你拿着。”高拱从袖中掏出一封封了火漆的信件,塞给水墨恒,“到了广西庆远,老夫为你引荐一人,届时他会找你,相信你一定喜欢。” “多谢首辅关心。”水墨恒拱手一揖,心里却狡黠地一笑,老子喜欢谁,难道你知道?都知道你与原配夫人长相厮守,膝下无儿也不曾纳妾,不近女色的政治人物一个,哪会懂我少年的心?嘿嘿,这事张居正还差不多……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二十九章、再美不过女儿心 “今天就要南下剿匪了。” “潇潇洒洒走一回,漂漂亮亮干一仗。” “来到这个世界,我知道我最需要什么,成功完胜回归,将迎来不一样的人生。” 水墨恒穿上官服,对着铜镜,紧握拳头,满是憧憬向往。但也知道还不是嘚瑟的时候,想着昨儿高拱借吃熏猪头肉,轻描淡写地罗列自己的罪状,又张大其事地承诺加官进爵。 “到底安的何心?稍有不慎便会落入高拱的圈套。” “提防别人最好的方法便是强大自己,强大到让别人嫉妒甚至害怕,自然就不怕他了。” 水墨恒拿着高拱交给他的那封封了火漆的信。 “为什么要封火漆?” “上面到底写着什么?” “对我有利还是不利?” “为何断定引荐的人我一定会喜欢?” 一连串问了几个为什么,管他娘的,先拆开瞧瞧,事后就说在途中不慎遗失不得了?对某些人不必那么老实巴交…… 不料剪开一瞧,发现信封里除了一张上面一个字儿都没有写的白色玉版宣纸外啥也没有。 你妹呀!水墨恒左看右看,看不出一丝名堂。又打来一盆水,将那张玉版宣纸平铺在水面上,希望有字迹呈现出来。 结果仍一无所获。 难道将信件装错了?或者料定我会拆开来看?故意用一张白纸试我一试?这只老狐狸,很有可能…… 想到这儿,水墨恒脱下官服,将其叠好,收进包袱里,然后告诫自己,看来这次南下得低调,虽然有皇上撑腰,明枪不会有,但保不齐会被人放暗箭。 …… 朱载垕本想率文武百官,在德胜门前为水墨恒打气助威,被水墨恒拒绝了。问需不需要锦衣卫陪同时,水墨恒也说不用。 虽然没有文武百官亲临,但朱载垕还是很给面儿,率内阁高拱和张居正两位辅臣来了。 朱载垕依依不舍,递给水墨恒一柄宝剑,说:“这把龙渊剑乃太祖开国圣物,上阵杀敌,屡建奇功,朕今天送给你,两广将士若有不服者,可先斩后奏。” 接着又吩咐御马监一名领事,牵来一匹神骏高大的白马,说:“这匹宝马叫翻羽,行越飞禽,每当狩猎时朕总骑着它,腾云驾雾般,一形十影。” 没想到朱载垕还是一个很讲情义的人!水墨恒感激涕零道:“皇上,卑职定竭尽全力,誓灭反贼。” 说完深深鞠了一躬,然后亲昵地附在朱载垕耳边,小声说:“还有皇上惦记的僮族美女……” 朱载垕开颜一笑,转身对两位阁臣道:“两位先生,还有什么话要对水御史交代的吗?” 高拱朗声说道:“祝水御史早日凯旋回京,见到殷正茂后,替老夫问一声好,让他不要担心士兵和军饷的事儿,老夫心中有数,定当想尽一切办法为他调度。” 张居正倒是表现平静,一句话没说,只冲水墨恒笑了笑。 朱载垕神情黯然,抬了抬手:“那就上路吧,若非边廷告急,朕真舍不得你走。” 一个个都是演员呀!水墨恒望着三位大咖:装逼原来不只是后人喜欢,古人一样运用自如。 高拱分明讨厌殷正茂,巴不得一兵一钱都不给,最好战败得,这样便能问张居正的罪了,却在皇上面前装得公忠体国的样; 张居正的算盘没一个落空,让水墨恒和殷正茂成功上位,此时的心情该十分高兴,却表现得稀松平常,连一句话都没说; 朱载垕关心的哪是平乱呀?分明就是女人。若果真关心战苦,广西那边如此贫穷,朝廷打僮族反贼还用打上几年? …… 就这样,水墨恒一身平民装扮,背着个包袱,里头有一张兵部堪合,腰悬龙渊宝剑,骑着御用宝马翻羽,揣着皇上一道调兵遣将的手谕,冲出德胜门。 想着领兵作战,水墨恒便心血来潮。反正这场战争,殷正茂去了不久就会取得胜利,而自己是督军御史,绝不会丢掉性命。 这份军功可谓囊中之物。 …… 刚出德胜门,一位白衣女子骑马追了上来,喊道:“水大人,等等我。” 水墨恒回头一看,又惊又喜:“馨儿?怎么会是你?” 馨儿此时未穿宫服,明眸善睐,看起来更加娇俏客人,轻启丹唇道:“李贵妃说广西路途遥远,水大人又执意不要锦衣卫护送,怕你孤身寂寞,所以让馨儿与你同行,一路也好有个照应。” 声音清纯圆润,不含一丝杂质。 水墨恒虽然没有入过洞房,但两世为人,也算经历过一些风月场面,一听就判断馨儿仍是处子之身。 这么说,李贵妃就是将馨儿赏给我了呗。光明的古代啊!水墨恒当然喜不自胜。 “水大人,你喃喃自语说的啥子?”馨儿一双水汪汪的眼睛眨巴眨巴的盯着。 “哦,没什么,李贵妃懂我,真是我的知己啊!”水墨恒笑道。 “知己?”馨儿一愣。 “日后你便是我的人了?”水墨恒问。 “嗯。”馨儿眉头都不皱一下,“李贵妃让我好生服侍你。” “那你一路上定要保护好你的嘴哦。” “保护好的我的嘴?” “对,因为我随时可能会亲你吻你。” 馨儿脸色羞红。 这才是男人该过的日子嘛!水墨恒笑道:“以后我叫你馨儿,你喊我大哥,别水大人水大人的,叫得怪瘆。” “好,大哥。”馨儿莞尔一笑。 “诶,真乖。”水墨恒心情大好,“馨儿几岁入宫?” “十三岁。” “为何要进宫?” “家境贫寒,母亲过世得早,父亲好赌如命,欠下一堆乱债,便托人将我送入宫中。” “李贵妃待你如何?” “非常好。”馨儿立即转忧为喜,脸上绽放出花儿般的笑容,“别看她平时端庄严肃,其实心地善良。李贵妃出身也不好,所以最能体恤下人。” “日后回宫还伺候她吗?” 馨儿脸色又是一红,忸怩作态道:“李贵妃已将我送给大哥,大哥让我回去我就回去。” 水墨恒满意地点了点头。 馨儿却羞答答地低下头。 “驾。”水墨恒突然大喝一声,夹紧马腹,催马急进。 “大哥,等等我。”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三十章、偷偷回乡带伴走 两人骑的都是宫中良马,夜宿晓行。 有了馨儿一路陪伴,途中水墨恒感觉舒心极了。只是正处花季雨季的年龄,有时难免对馨儿心猿意马想入非非。 好在长途跋涉,也着实辛苦得很。加上馨儿之前从未与男子单独相处过,总显得拘谨小心,处处提防。 所以两人并未发生关系,有说有笑,相处倒是日益融洽。 …… 抵达湖北境内时,水墨恒不自觉地放缓马步。 馨儿毕竟伺候人三年,察言观色的本事超强,心思细腻地问:“大哥有心事吗?” “近乡情更怯,眼看就要到家。” “那大哥高兴才对呀?为何愁眉苦脸的?” “关键我现在还不想回去,可又想念妹妹、父亲和根治,并且这次南下剿匪,我想起一个力大无穷的儿时伙伴。” “那就回去看看,也耽误不了多少时辰。” “我以前在村里干了许多为人不齿的事,村民皆视我为泼皮无赖,其实大哥也不是不想回,只是想待我足够强大,回时能多少给他们谋些福祉,以弥补过去的荒唐。” 馨儿当即建议:“那很好办,大哥晚上偷偷回去,见你相见的人不就行了?” 水墨恒觉得可行,便与馨儿驰向蕲州,直到夜深人静时分,才偷偷回至家中,把水仙吓得一大跳,还以为儿子犯了什么事。 水墨恒将奉皇南下剿匪的实情告知。 上次离京时,水仙便理解儿子的心,所以回村后压根儿没提水墨恒在京城“牛逼”的壮举,只将张居正赐予的匾额挂在医馆前,立即轰动一时,医馆的生意火得很,有病没病都来抓药看病的。 但水仙最高兴的莫过于看到娇小玲珑大方可人的馨儿,冲水墨恒挤了挤眼,说:“你小子还真听话哈,这次出现在老子面前,果然不是一个人。” “爹,我得赶紧前往广西,这一仗对我来说至关重要,关系到我能否在京城一炮而红,其它的暂放一边哈。麻烦爹现在就去蛋蛋家一趟,我去不方便。” “去作甚?” “蛋蛋空有一身蛮力,放在村里砍柴挑担,可谓大材小用,我想带他去剿匪,或许能立尺寸之功也没准儿,不知他愿不愿意?” “好。”水仙行事干脆,说完便走,很快将蛋蛋领了过来。 蛋蛋是水蛋的小名,水墨恒的儿时伙伴,长得五大三粗,最有特征的一双小扫帚眉。 水墨恒经常拿这个调侃,笑他眉短于目,是眉相中的最下乘,将来是个贫穷短命的鬼。 几个月不见,水蛋见了水墨恒,说不出的兴奋劲儿,欣喜若狂地将水墨恒一把抱起,口无遮拦地道:“小赖皮,这阵子你跑哪儿去了?” “得得得。”水墨恒赶紧打住,决定必须以最快的速度将水蛋制伏,最好让他对自己崇拜起来,这样日后才能更好的调教。当即扣住水蛋的脖子,借力一跃,将水蛋掀翻在地。 这突如其来的一手,让水蛋惊诧不已,爬起来挥拳怒道:“手下败将,你居然敢与我动手?” 能用手解决的问题,水墨恒觉得用嘴费劲,二话不说,以无与伦比的速度,薅住水蛋的手腕一拉一送,看似简单的两个动作,再次将水蛋掀翻在地。 “小赖皮,你使诈。”水蛋气得直咧嘴。 水墨恒这才拍拍手,信心十足地笑道:“我给你准备的时间,你照样会输。” “我不信。” “不信你来试试。” 水蛋挥起拳头,气势逼人地冲过来。 啪! 水墨恒一个侧飞腿过去,直接将水蛋干趴。 “他娘的,老子不信。”水蛋这次有所堤防,准备抢先来一个横扫。可刚一抬脚,又被水墨恒踹趴下了。 邪门! 水蛋打死都不信。 往日怎么较量都是手下败将,今儿怎么就逆袭了呢?明明看似简单的一招,为什么没法避开? 真是见鬼了。 第四次、第五次、第六次,尽皆如此。要知道水蛋的战绩在凤凰村无人不知。 曾赤手空拳扑倒一头两百多斤重的野猪,并将其生擒;双手拽住正处发情期的牛角,公牛生生不能动弹;别人肩上挑一两百斤,他能将担子托在手上高高举起,且一手一个气不喘脸不红。 水墨恒“收拾”完水蛋,将他扶起来,说道:“知道哥的厉害了吧,告诉你,我不再是之前你认识的那个小赖皮了。” “我彻底服气,只是我不明白,你咋突然变得这么厉害?” “更厉害的还在后头呢。你看看这是什么?”水墨恒将皇上的手谕、兵部堪合、以及五品官服通通拿出来,在水蛋面前显摆。 想要带走此人,不得拿出让他羡慕的玩意儿。 水蛋的眼睛直了,虽然手谕和堪合他从未见过,但官服见过,那可不是一般人拥有的,惊喜地说道:“水伯伯上次回来,只说你留在京城混日子,没想到这么牛逼还当了大官?” 水墨恒点点头。 “那大哥,赶紧拉兄弟一把呀!”这是水蛋第一次亲切地喊“大哥”,从前开口闭口都是小赖皮。 “你可愿意与我一道打拼?”水墨恒目的达到了。 “愿意。”水蛋脱口而出。 “先别答应这么早,去广西剿匪,你敢不敢?可能随时会有生命危险。” “你都不怕,我怕啥?去。” “少爷,我也去。”根治不知何时醒来,衣服尚未穿好便冲了出来,既惊又喜,“少爷你可回来了,我再也不想与你分开。” 水墨恒摇头道:“如今医馆这么忙,你想累死爹和妹妹呀!” “可是……”根治欲言又止。 “我答应你,待我剿灭叛匪,下次一定带你吃香的喝辣的。如果你愿意,将你接到京城。”水墨恒郑重承诺,继而又附在根治耳边小声说,“还给你讨一个像馨儿那样漂亮的媳妇儿,好不好?” “好吧。”根治只得悻然点头。 “我立刻回家收拾行李。”水蛋兴致很高。 “不用了,我们即刻出发。若你爹娘问及,明儿自有我爹去跟他们解释。”水墨恒担心惊动村民节外生枝。 “少爷,冰如姐她……”根治突然像想到了什么。 “咳。”水仙大咳一声将其打断。 知道老爷对陈家成见极深,根治只得眼巴巴地望着自家少爷,不敢继续往下。 水墨恒既没时间也没兴趣追问打听,便与水蛋、馨儿一道,连夜向广西进发。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三十一章、投宿遇黑店 出了门,水墨恒才想起张大学士府那块腰牌的事,大晚上的也懒得再回去问,下次见面再说。 因事出仓促,没备马匹。 水墨恒只好将馨儿的马给水蛋,与馨儿并乘一骑。三人一路驰到江西境,东方渐白,才找了一家客栈稍作休息。 又买了一匹马,继续赶路。 途中,水蛋十分羡慕馨儿对水墨恒的百依百顺,也不害臊,饶有兴趣地道:“大哥,你啥时候也给我讨一个像馨儿一样漂亮的老婆?” 水墨恒故意端详水蛋一番,带着几分调笑的谑意,说:“就你这眉短于目的鬼样儿,找可不好讨哦。到了广西那边,哥帮你抢一个还差不多。反正你力大无穷,给她来个霸王硬上弓,如何?” “中。”水蛋点了点头,继而皱眉懵懂地问,“大哥,只是小弟不明白,什么是霸王硬上弓?” 馨儿扑哧一声,咯咯而笑。 “看,那边。”水墨恒摇头也笑,催马急进。 顺着水墨恒指的方向望去,却见两只狗,一只站立着,另一只压在上面,尽情地耸动。水蛋摸着脑瓜儿,喃喃地道:“哦,原来这就叫霸王硬上弓。” …… 皇上钦点水墨恒南下剿匪的文书已经下达地方。 但水墨恒官服一直没敢穿,所以并未特意打扰各大驿站或府衙官兵,一路上小心谨慎,毕竟身边多了一个处世不深的馨儿和憨直的水蛋,自己是主心骨得处处留心。 若遇检查身份的关口,便出示张居正赠予他的兵部勘合。 那玩意儿比白花花的银子还好使,官兵见着无不点头哈腰,不仅请吃请喝,还安排上好的房间歇息。 更有甚者,打听出水墨恒是皇上身边的人,更是巴结不尽。 路上倒省了不少心。 …… 不一日,三人终于抵达广西。 因战事需要,当时两广总督的府衙从广东广州搬到广西庆远,设立了一个临时的总督行辕。 广东和广西虽然同属一个爹,都是两广管辖治理,可人口和经济不能同日而语。 广西贫瘠,地广人稀,因为穷迫,抢劫斗殴事件时有发生,加上僮贼匪寇在此一带横行猖獗,许多能够迁移的百姓纷纷向北逃亡,留下来的多是一些迁不动的土著居民。 缺乏外来人口,如此恶性循环,使得广西更加穷而乱。 到达广西庆远,恰逢一场雨翩然而至。 雨势虽然不大,可连续滴答了两天两夜就没停过,地面变得格外的泥泞,就连大街或官道上,都是浑浊的水氹和泥浆,若非骑马都不知道该如何落脚。 尽管如此,马蹄还是溅起不少泥泞,搞得三人身上斑斑点点,酷似三个落汤鸡。 尤其是穿着一身雪白衣裙的馨儿,污泥不堪的模样着实惹人生怜。但三人之中,独她的脸上时不时露出一丝笑容,似乎对这令人讨厌的恶劣天气并不感到烦躁。 水蛋一个劲儿地抱怨,神情失落,想着来这种破地儿,还不如老老实实待在凤凰村种田种地呢。 而水墨恒脑海中想的第一件事,该以何种姿态拜见李延。 依规矩,像李延乌纱帽被拿掉的这类致仕官员,吏部先要按照朝廷的旨意发文到地方。李延接到通知后,需上呈辞恩折子到吏部办理相关手续,有时还需本人亲至北京谢恩。 照这个程序和时间看,李延此刻应该还在任上,殷正茂很有可能尚未到任。 …… “三位客官,里屋请,远道而来的吧?”一位拖着本地口音的茶坊老板,眼睛滴溜溜地直转,站在店前热情地招揽生意。 “有客房不?”水墨恒只想立刻洗个澡,换身行头,总不能这般狼狈不堪地去见李延。 “当然有,楼上请。” “把马喂好,然后清洗干净,一块儿算钱。”水墨恒翻身下马吩咐道。 “好嘞。”老板见有生意来,眉开眼笑屁颠屁颠的,凭多年的经验,一看三个就不是本地人,天真地想着可以狠狠地宰一把。 雨一直淅淅沥沥的下,直到第二天早上才停。 不过刚刚好,吃过早饭,水墨恒打听总督行辕的去处。 茶坊老板双手摆个不停,道:“那儿乱得很,客官去干嘛?告诉你们,总督大人前两天莫名其妙的死了。” “谁死了?”水墨恒以为听错,诧异地问。 “李延李总督呀!听说死于大半夜,却不知什么原因,一点蛛丝马迹都找不出来,传言被鬼掐死的。” “怎会这样?”水墨恒一惊非小。 “谁特么知道?不过话说回来,连续吃败仗,传言又被朝廷摘了乌纱,前一刻还是堂堂总督,瞬间被削职为民,做梦都想不到,叫谁谁不郁闷生气?” “结账。”一听说李延死了,水墨恒着急要走。 “客官,总共二十两银子。” “多少?”水墨恒一愣,心底在盘算,按当时行情,一两银子六百来块,二十两便是一万多。他娘的,只不过住一宿,吃两顿便饭而已撒,要这么多?明摆着宰人嘛。 老板一本正经:“客官别急,我给你算算,洗马需银三两,喂马的饲料需银二两,两顿饭共八两,住店需六两,茶水钱一两。这都还是友情价呢。” 操,抢钱呢,比北京城的消费水平还高好几个档次? 初来乍到这陌生地儿,水墨恒本不想惹事,可摊上事儿了,就他性子,也绝不会任人宰割,又问了一遍:“麻烦老板再仔细算算,我们到底该付多少银子?” “二十两,算得很清楚。”老板坚定地说。 “一分不少?” “客官原谅,小店生意,这个少不了。” “一丈八的房子,一丈九的菩萨,老板你这是伸出头来讲天话哈。”水墨恒谑意地笑了笑,极力保持平静。 可水蛋没忍住,气得举起拳头,瞪大双眼叫嚷道:“狗日的,俺和爹娘一年砍柴种地都换不来五两银子,混账东西,你张嘴便要二十两,欺负咱乡下人是吧?” “哎哟呵,还想赖账不成?”老板也是双眼一瞪,没有半分惧意,轻松地拍了两下手掌。 倏忽间,从前门后门涌出来十几条魁梧的汉子,手中都握着木棍钢叉之类的武器,凶巴巴地盯着水墨恒三人。 老板仗着是本地人,此时又人多势众明显占优,更是一副目中无人的样,大声嚷道:“老子在此开店几十年,什么样的人没见过,从未遇见像你们这样蛮横无理,不给钱还想动手大人?来呀来,就你们这几块嫩豆腐,老子想咋拌就咋拌。”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三十二章、恶人自有恶人磨 “大哥。”馨儿本能地站起来,向水墨恒身边靠了靠。小姑娘可从未见过这阵势啊。 “别怕。”水墨恒握住馨儿的手,放眼环顾一周,然后摸了摸自己的包袱,不慌不忙的说道:“不瞒老板,没想到花费这多,我身上银子不够,要不你看这样?” “怎样?”老板一副得理不饶人的架势。 水墨恒指着水蛋,笑道:“这是我的家仆,力大胜牛,他一个人干活能顶十个,老板你估个价,看值多少钱?” “用他抵债?我这儿可不缺卖力气的人。”老板一脸鄙夷。 “哦。”水墨恒点了点头,又指着馨儿道:“这个我的未婚妻,我们尚未同床共枕,还是个雏儿,总该值些银子吧?” 馨儿和水蛋不明所以,奇怪地望着水墨恒。 老板打量了一眼,见馨儿颇有姿色,心想纳个小妾啥的,倒是个不错的主意,反正是白赚来的,何乐而不为?当即答道:“那就勉为其难,两人共抵十两银子。” “两个人才十两?” 水墨恒摇了摇头,说:“一个是我如影随形的家仆,天生干活的好材料,没有一百两我断不会卖;一个是我貌美如花的未婚妻,少说也值二百两。我本指望老板找我一些银子,刚好做个盘缠呢,十两我可不卖哦。” “马勒戈壁,消遣老子的是吧?”店老板一听水墨恒的语气,感觉不对头,大手一挥,“将他们给我抓起来。” “谁敢动手,小爷要你的命。”水蛋一拳将桌子击碎,接着又抄起一条板凳,双手各执一端,举在半空,一用力,“咔擦”一声,板凳一分为二,断为两截。 这臂力,旁人有点傻眼。 水蛋显示完自己的力量后,便要抡拳揍人。 水墨恒伸手拦住,给他和馨儿分别递了个眼色,然后作出一副无奈的表情,说:“看这情形,老板似乎不同意。那这样吧,让他们俩走,我留下如何?” 众人心里直叫好,都想着水蛋的拳头好吓人,若真打起来,有点心虚,即便能赢,也免不了受伤吃痛。而水墨恒,普通人一个,体型远不及水蛋健硕精壮,留下容易对付。只要将主人拿住了,水蛋那个奴仆,自然不在话下。 于是,大伙儿看着水蛋将馨儿拉走。 人啊,若一味相信自己的眼睛,总会有上当吃亏的时候。因为眼睛会骗人,不仅骗别人,也骗自己。 哐当!老板让人将大门关上了。 馨儿着急,本来就不愿抛开水墨恒跟随水蛋出来。只是水蛋力气太大,手被他抓着,就像被钢钳夹住,怎么也挣不脱,才被连拖带拽扯到店门外。 “蛋蛋,放开我,大哥一个人在里面呢。” “嘿嘿,是大哥让我们出来的。”水蛋傻傻地笑着。 “你这无情无义的家伙,里头那么多人,把大哥一个人留下,像话吗?快放开我。”馨儿一跺脚。 “嘿嘿,你没见识过大哥的厉害吗?”水蛋一点儿都不担心,兀自望着馨儿傻笑。 …… 见水蛋将馨儿拉走,水墨恒放心了,不急不忙从包袱里取出三两银子,冲老板说:“我从北走到南,也投过不少店,按物价行情,这足够支付我的消费,包括刚才被毁坏的桌凳。” “二十两银子,没得商量,一分都不能少。”老板气势汹汹,不依不饶。 “那我就没办法喽。”水墨恒微微一笑,将三两银子又重新放回包袱中。 “给我抓起来,狠狠地打,看还敢耍赖不?”老板一挥手,十几条汉子蜂拥而上。 水墨恒眼疾手快,出拳如风,将最先冲上来的汉子一拳撂倒,接着一个侧腿,踢翻一个,借力一扫,又踹趴下两个。 只听“哎呀、哎呀”的痛苦声此起彼伏。 有鼻子被打歪的。 有腿骨被打折的。 左一个,右一个,前腿一个,后腿一个,无需第二招。水墨恒出手既狠又准,如秋风扫落叶般,瞬间将十几条汉子干趴。 老板一下子懵逼了。 见趴下一大片,且一个个哀苦连天犹如惊弓之鸟,这才发现原来眼前的少年是个硬茬儿,才真正的不好惹。 肠子都悔青了,身子开始颤抖,可为时已晚。 水墨恒大摇大摆地走到老板跟前,脸不红气不喘,客气地说:“麻烦你再算一算,我们总共消费多少银子?” “不,不,不用了。”店老板哆哆嗦嗦,说话都不利索,“这,这里有十两银子,送,送给大爷当盘缠。” “我不缺钱,我只想揍你一顿,让你记住:做人要厚道,做生意要讲良心。”水墨恒霸气地说。 抡起拳头正要打,老板吓得软绵绵跌倒在地,屎尿一起来,一股骚臭味儿迅速蔓延开。 “呸,怂包一个。”水墨恒捂鼻子,啐了一口,“这次便宜你。日后若再敢漫天要价,看我不砸了你的店。”说完扔下三两银子,打开大门,扬长而去。 “大哥。”馨儿见水墨恒安然无恙地走出来,赶紧伸长脖子朝茶坊里头探去,看见里头东倒西歪一片,忍不住笑了。 水墨恒回头看了一眼茶坊招牌,说:“打着喝茶休闲的幌子,果然是家黑店,难怪不见一个客人。” “大哥,你给他们钱没有?”水蛋饶有兴趣地问。 “若不给钱,理亏的岂不是我们?” “给了多少?” “友情价。”水墨恒伸出三个指头。 …… 到了庆远街上的总督行辕处,见外头果然有重兵把守,看起来戒备森严。 “大哥,快取出你的法宝。”水蛋第一时间想到神奇的兵部堪合。 “过关时才好使,这里的小喽啰们不一定认识呢。” “那咋办?” “走,咱先瞧瞧去。”水墨恒翻身下马,隐隐约约听见行辕里头传出叮咚哐当的声音,似乎是女子在争吵。 一名腰悬大弯刀的士兵,雄赳赳气昂昂走过来,呵斥道:“哪儿来的?去,去,去,在总督行辕外瞎逛个锤子?” 水墨恒觑了一眼,见惯了这类穿着一身干净衣服便自以为天下之美集于己身的岗哨。世情看冷暖人面逐高低嘛。也不以为意,拱手恭道:“劳烦通传李大人一声,就说有人求见。”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三十三章、这口味 “有人求见?”士兵上下打量了水墨恒一番,见他年纪轻轻,又穿着一身不起眼的便装,不禁哂然一笑,夷然道,“什么人啊?高人矮人,胖子还是瘦子?” 这神情,就一副欠揍的样儿。 水墨恒也懒得跟这种人计较,不过语气这次有点生硬:“我要见总督李大人。” 士兵蹬着双眼:“你丫谁呀?不知道总督李大人已经不在了?在死因尚未查清之前,闲杂人等一概不得入内。” “那不知殷大人在否?” “什么阴大人阳大人?一边儿去,别在这儿瞎晃悠。”士兵不耐烦地呵斥道。 水蛋看不过去了,指着士兵:“喂,客气点,我大哥是皇上派来剿匪的督军御史呢。” 士兵又打量水墨恒一眼,不屑道:“切,毛儿都没长全,还特么御史?长得像一坨屎。” “岂有此理!”水蛋气愤不过,挥拳便要打。 “蛋蛋,何必跟这种人生气?”水墨恒伸手拦住,将气儿尽量压住,喝道,“李延死了,王冲在不?” 这下士兵愣了愣,想着王冲是广西巡抚,李延归天,这儿便属他官儿最大,这两人的名讳通常谁敢直呼?心中难免生了几分疑虑,不得不谨慎地问道:“你姓甚名谁?到底何人?” “睁开你的狗眼,我大哥叫水墨恒。”水蛋昂首挺胸。 “水,水,原来是御史大人到了,小人该死!小人该死!”士兵登时慌神,吓得脸都青了,噗通一声跪倒在地,一边磕头如捣蒜一边连帼自己耳光哀求宽恕。 虽然没见过水墨恒,可水墨恒要来广西督军剿匪,这个消息早已登了邸报,焉有不知之理? 水蛋跨前一步,还是重重地抡了一拳,斥道:“哼,看你还敢嚣张。还不快进去传话,让巡抚大人出来接见。” 士兵如蒙大赦,灰溜溜地去了。 过不多会儿,只见一位身着赤罗青缘朝服的命官阔步而出,下巴长着一颗大黑痣,看似神情憔悴,两个眼角布有血丝。一上来便冲水墨恒行官礼,朗声说道:“广西巡抚王冲见过督军御史。” “御史在地方果然威风哈。”水墨恒心中一乐,连忙掏出皇上的手谕,亮明自己身份。 “御史大人里边请!”王冲走程序过了一眼,然后抬手客气地做了个“请”的姿势。 “王大人请!”水墨恒领着水蛋和馨儿,进了总督行辕,边走边问道:“听说李大人过世了?” 王冲点了点头,情绪黯然地说:“前线连连失守,李大人本就忧心如焚,接到朝廷免职的消息后,更是寝不安枕,便去了一趟天坛寺烧香拜佛以安心神。” 王冲叹了口气,接着说:“回来时还好好的,吩咐两位师爷和几位姨太收拾细软,等待殷大人前来接任,不料晚上居然毫无征兆地死在自己房间里,你说这事儿蹊跷不蹊跷?” 水墨恒问:“有什么线索没?” 王冲摇头:“李大人死时毫发无损。赵师爷请来仵作,也并未查出什么中毒的迹象。这两天我们焦头烂额,都不知如何处置,盼望御史大人和殷大人如大旱之望云霓。” 话音刚落,忽听得院子里有两个女人杀猪般的号叫起来。刚才在外头,水墨恒便隐隐听见,这会儿听得更加真切刺耳。 “哎——”王冲摇头一声长叹,一筹莫展的样,无奈地说道:“李大人刚一断气儿,几房姨太便没人压得住,一个比一个泼辣凶狠,这也不是那也不是,难伺候得很啦。” 几房姨太? 张居正曾评价李延是个舞文弄墨的料。 果然自古文人皆风流。 水墨恒寻思着,看王冲倒是个衷心不二的下属,李延都已经去阎王爷那儿报道了,他还赞美李延忧心如焚寝不安枕,似乎连吃败仗与李延一毛钱关系都没有。 刚跨出几步,那杀猪般的声音又响起来了,中间还夹着婴儿的啼哭声:“你个臭不要脸的死贱货,竟敢欺到老娘的头上来了,生前仗着老爷喜欢你,老娘忍着你三分,如今老爷死了,你还敢在老娘面前如此嚣张!” 另一个女人也不甘示弱,声音虽然没有那么震耳发聩,但一样又高又亮,听起来像铜锣: “狗日的东西,你还有脸说别人?走路屁股一翘一翘的,比狐狸精还要骚气,老爷办公未归,你勾引一个又一个的小士兵,别以为老娘不知道?” 简直不堪入耳! 水墨恒加快脚步,想着几百年后的女人骂街也不过尔尔。这军机重地,两个婆娘在此逞威拼口活儿,成何体统? 走进院里一瞧。 卧槽,还不止两个…… 吵架的两个丰乳肥臀,瞧上去倒有两分姿色。看来李延的眼光还不是一团浆糊。 只是女人双手叉腰,柳眉倒竖,杏眼圆睁,破口对骂,那架势与对峙撕咬的母老虎有甚分别? 那狂躁不安的情绪,感觉随时都会跳出来一般。 李延果然只是有点眼光。 可是,难道欣赏女人就仅仅停留在眼睛上? 水墨恒也是醉了…… 除了两个彪悍狂躁的肥女人,院子里还有四个女人,清一色的丰腴饱满,谁也不上前劝解,各自收拾各自的行礼。 每个女人面前堆了一堆杂七杂八的东西,什么衣服啊、首饰啊之类的,有的甚至连澡盆、马桶都搬出来了。 这品味…… 李延什么口味…… 另有十来个帮忙打点的士兵,站在一旁尽情地看热闹,一副幸灾乐祸、不嫌事儿大的样子。瞅见巡抚带人进来,才慌忙闪开,干各自营生去了。 水墨恒望着眼前这幅景象,哭笑不得,感觉就像一个憋足的搬家公司在倒腾。 王冲附在水墨恒耳边,小声介绍说:“这六个女人,都是李延生前的小妾。” 卧槽,六个?果然是上梁不正下梁歪哈,倒是应了高适的那两句诗:将士军前半死生,美人帐下犹歌舞。 李延就是一个“人在花下死、做鬼也风流”的角儿。可这几个女人堪称花吗?难道不知道一瘦遮千丑一胖毁百容? 哎,唯一的解释,只能说李延喜欢肉感,喜欢那种上上下下、肉在肉中、其乐无穷的感觉……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三十四章、就地正法 据李延门下的赵师爷介绍。 吵架的两个胖女人,一个是李延的三姨太,一个是六姨太。两个看起来都是二十来岁的样子。 三姨太是广西庆远本地人,个儿高挑,鸭蛋儿脸,一双水灵的眼睛扑闪扑闪的,浑身是肉,背着个孩子,骂人时一手叉腰,一手怒指对方,看似十分泼辣。 六姨太是潮州人,皮肤雪白,前挺后翘,两个酒窝不笑而露,走起路来,前边一晃一晃的,后头屁股一翘一翘的,相信是个男人都会忍不住要看几眼。 李延生前最喜欢和这两个女人睡觉,鸳鸯颉颃比翼双飞,惯得两人一身臭毛病,因为争宠,经常引发口水战,有时还大打出手。 前线督军作战的首领,居然不忘自带“散”,李延真他娘的会享福。 这还嫌不够。 来到庆远后,李延又陆续纳了四个小妾,全都收入军帐中。韦银豹、黄朝猛率领的叛民没逮住几个,总督行辕中却多了几个胖嘟嘟的女人,还连带“屙”出了三个婴儿。 三、四、五姨太各“屙”出来一个。三姨太的尚在襁褓中。 这官儿做得,死了也不冤。 既然人都已经死了,那就树倒猢狲散各奔前程呗,只是也不能说走就走。她们做李延的小妾图个什么?虽然胖了点儿,但好歹年轻也有几分姿色。 李延乃封疆大吏,做那么大的官,名下少不了首饰、田契、古董、金银、珠宝之类值钱的玩意儿。 你死了一了百了,我余生怎么办? 是不是?这不,为了争夺李延名下的遗产,谁都想多捞一点,就这样吵起来了,就差没动手干仗。 赵师爷附在水墨恒的耳边,小声埋汰道:“总督大人死得不明不白,尸骨未寒,几房姨太为了争夺遗产闹个不休,如此薄情寡义,不知李大人当初看上她们哪一点?” 嘿,可别这么说,萝卜白菜各有所爱。 水墨恒又想笑,望着眼前六个胖嘟嘟的女人,有的看起来还不到二十岁,跟着年近半百的李延,若不是贪图他的地位和财富,难道还能产生真爱不成? 见两位姨太还没有罢手的意思,王冲斥道:“督军御史在此,不许胡闹。”转头问水墨恒,“你看这该如何处理?” 水墨恒不假思索:“将李大人在广西的遗产一一列出来,平分成六份儿,每人得一份儿。” 王冲愁眉苦脸:“先头我也是这么想的,可是……” 一句话还没说完,便见三姨太将背后的孩子举在胸前,不满地嚷道:“那可不行,我将来还要抚养孩子呢,得多拿一份儿。” 四姨太和五姨太也跟着附和。 水墨恒一想,也对,女人带个孩子,且不说不好找男人,生活都成问题,于是改口道:“那平分成九份,孩子理应得一份。” 不料六姨太又有意见了,挺着肚子,抢前一步,嚷道:“我肚子里也有一个孩子呢。” 水墨恒正准备说,那好办,平均分成十份。 三姨太破口大骂:“你个肥,整天跟那些士兵勾三搭四,不知睡了多少个,说出来也不怕丢人,肚中的孩子指不定是谁的呢。他的爹是谁,你自己都不知道吧。” 水墨恒头都大了。 难怪王冲像几天几夜没睡似的。和这些个聒噪的女人同在一个屋檐,还能睡安稳吗? 不得不佩服李延,在世时竟能忍受,绝对是个淫才。不过话说回来,李延都一大把年纪了,娶了那么多年轻的女人,即便有“重剑无锋,大巧不工”的神剑,也应付不过来呀。 戴绿帽子,也属正常。 要想生活过得去,不得头上顶点绿? 李延死了,总不合适在大庭广众之下,问六姨太肚中孩子的爹是谁吧? 水墨恒摊手,问三姨太:“那你说怎么分才叫公平?” 三姨太气嘟嘟地道:“总之不能多给那个一份儿。” 水墨恒又转头问六姨太:“那你呢?” “我肚中孩子就是老爷的,要不财产谁也甭想要,要分就得给我两份儿。”六姨太态度强硬,也绝非善茬儿,“御史大人,别听那个骚娘们儿信口雌黄,她嘴里说出的话跟儿里屙出的屎一样臭。” “得得得。”水墨恒不忍视听,将水蛋拉到一边,小声问,“这里面有你看上的女人不?做媳妇儿不成,纳个小妾暖暖被窝,还是可以考虑的嘛。” 水蛋回道:“二姨太少言寡语,长得也齐整,我看中。” 水墨恒斜乜了二姨太一眼,诡谲一笑:“那赏赐给你,今晚便将她就地正法了,怎么样?” “哥是让我霸王硬上弓吗?” “有追求就好,哈哈哈。”水墨恒拍了拍水蛋的肩膀,“一会儿看哥的。” 这总督行辕,本是临时设立的办事处,地方局促,前院办公,后院为官廨。李延一死,后院乱成一锅粥。 女人吵架只是一个方面。 竹篙上晾满了五颜六色的尿布,地面上堆满了乱七八糟的箱笼行李,加上李延的灵柩尚停在后院。 浓烈的烧香味儿,婴儿的屎尿味儿,女人的胭脂味儿,全都混杂在一起,闻起来着实不怎么好受。 一来便遇这种情形,水墨恒心中难免觉得秽气。若非水蛋瞧得上这二姨太,恐怕六个女人会被撵出去。 既然水蛋有意思,水墨恒自是盘算了一番,侃侃言道:“李大人死得蹊跷,几位姨太先将自己行礼收拾打包好,待我们查明真相,清理好遗产,哪些该分给你们,哪些该上报充公,然后再行定夺。” 王冲接着补充道:“李大人的命案尚未查清之前,谁也不许擅自离开。” 他在街东头早已选好一地,以供水墨恒和殷正茂住宿办公用,大大小小的房有二三十间。 水墨恒从总督行辕出来,到街东头安歇,借调查案情,将二姨太招来,问了些不关紧要的话,便拉起家常。 原来二姨太的名字叫作向甜,与水蛋同岁,因为平时不太喜欢说话,嘴巴没有三姨太她们能搬弄,自然不得李延宠幸。 水墨恒以最快的速度切入主题:“李大人不幸离世,不知夫人今后有何打算?” 向甜摇了摇头,一脸茫然。 水墨恒看在眼里喜在心头,指着水蛋,开门见山地问:“留下来服侍我这位兄弟,不知意下如何?” 向甜羞答答地看了水蛋一眼,又像触电般旋即挪开,脸蛋儿红扑扑的,低头说:“奴家全凭大人做主便是。” 光明的古代呀! 水墨恒心里不得不感慨一声:“卧槽,原来在这个世界娶老婆如此容易哈,那我将来不娶四五个老婆就太对不住自己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三十五章、旁敲侧击震地虎 当晚,水蛋便将向甜抱进自己房间,肆意挞伐一宿,从一个处男变成一个真正的男子汉。 至于到底谁挞伐谁,还真说不清楚。毕竟水蛋初经,而向甜早已身为人妇。 水墨恒只知道第二天问水蛋爽不?水蛋意犹未尽地回答说爽,太刺激了。 天坛寺历史久远,是唐朝天宝年间修建的,但与中原沃野黄河两岸的恢弘巨刹,以及江南春水秋山之间的瑰丽梵宇相比,显得有些小家子气。 但在广西庆远还是首屈一指的古迹。 当地僮、俍、苗、瑶等各族土著,虽然凶悍异常,不服朝廷命官管辖,却都虔诚信佛,因此天坛寺数百年来香火不断。 据说那里的灵签远近闻名。 李延生前去的地儿便是这里,专门跑去抽签。 在赵师爷的陪同下,水墨恒带着水蛋一同前往。一来是为了调查李延的死因,二来借机从赵师爷嘴里套套口风。 抽签那玩意儿,水墨恒可不信,路上带着目的问:“赵师爷跟随李大人有多少个年头?” “十二年。” “那么久哈,李大人的为人,想必赵师爷十分清楚吧?” “还行。”赵师爷谨慎地回了两个字。 “赵师爷主管总督府一应章奏文牍、钱粮往来册簙,平时也没时间像这样出来溜达吧?” 赵师爷点了点头,“的确抽不开身。” 水墨恒看似漫不经心地说:“昨儿晚上,我无意中翻了一下账目,赵师爷猜怎么着?” 一提起账目,赵师爷一怔,心里莫名升起一股寒意。 见赵师爷不搭话,水墨恒料定他必定心虚,因为昨晚查账时,发现账目毫无瑕疵,一丝漏洞都没有。 谁都知道,当官儿的最怕什么?就怕查账,一查一个准儿,一摸屁股全都是屎,有几个干净的? 可为何查不出一丝破绽?原因恐怕只有一个,那就是提前做了手脚,该抹平的都抹平了,该掩饰的都掩饰了。 这一套是当官的拿手好戏。 水墨恒优哉游哉地说:“昨晚我与军中一名听差聊了大半宿,听闻一些趣事,不知是真是假,今儿特想从师爷口中求证一下。” “御史大人请问。”赵师爷客客气气的,心里却在骂,是哪个该死的一来便在御史面前搬弄是非?待我查出来后有你好看。 “听说李大人准备了一百辆马车托运行李?” “没,没这么多,是五十辆。”赵师爷答道,心想人都已经死了,问这个干嘛? 其实,水墨恒昨晚打听到的不止一百辆,而是两百辆。最后李延怕招摇过市,一减再减,才决定只用五十辆。 看来这个消息不假。 水墨恒又道:“李大人生前喜欢派士兵到山中采撷一种野果,然后配以蜂蜜制成果脯,听说一年要做几十大坛子,还给朝廷高官送去不少,可有此事?” “这……”赵师爷一时语塞。 肯定又是真事儿。 水墨恒接着说:“听差的跟我讲,这种野果子,只有花生米那么大一颗,也没啥味道,酸酸甜甜的,比起葡萄、荔枝差得很远,但辅以蜂蜜,却有一种神奇的功效。赵师爷品尝过没?” 昨晚,听差的介绍果脯功效时,用的词语不太雅,说是“长劲儿”。 那不就是春药吗? 难怪李延一边打仗,一边还能伺候那么多女人。 赵师爷支支吾吾回道:“没,没吃过……”只是,他脸连同脖子根儿都红透了。 水墨恒微微一笑,继续说道:“还有一件事,我也觉得奇怪,只好等殷大人到任后,我再与他一起盘点盘点。” 赵师爷已经感觉不自在了。 “李大人上报给朝廷的士兵数目是六万,可我昨晚问听差的,他说与僮民战斗最激烈的一次也才三万将士。这就有个问题了,我想问赵师爷,那另外的三万士兵去了哪儿?是故意隐藏着,哪怕数县沦陷连失守,也要保存实力吗?” 赵师爷出了一身臭汗…… 意思很明显:一百辆马车托运行李,不就是说李延是个贪官,仗没打赢,家资却十分丰厚吗? 而果脯春药,是说李延是个好色之徒。 如果说这两点跟赵师爷干系还不是很大。何况男人嘛,谁不贪财好色?也不是什么见不得光的事儿。 但提起士兵的数目,问题就来了,而且很严重。 赵师爷一颗心七上八下。 上报给朝廷的士兵数目是六万,实际上只有三万。这不明摆着要追究“谎报士兵数目、吃空饷”的罪名吗? 一名士兵每月马草粮秣例银衣被等各项开销加起来,朝廷的标准是三两银子,一年三十六两,三万士兵,尽管朝廷并非如数拨给,但少说也有几十万两,这中间巨大的空额去了哪儿? 虽然李延已死,但账目全是赵师爷一手做的,从中确实得了不少好处。外快一年下来,好几万两银子进入腰包。 这一旦查实,贪污吃空饷、弄虚作假欺骗朝廷、知情不报,多项罪名妥妥的。虽非主犯,亦是从犯,罪不可恕。 赵师爷久经江湖玲珑剔透,焉能不知其中的厉害? 想着第一眼见到水墨恒,以为皇上钦点的督军御史不过是个小毛孩儿,说实话都没放在眼里。 这会儿听水墨恒举重若轻,看自己就像欣赏笼中的猎物一般,才发现这个年轻人绝非等闲之辈。 水墨恒本就只打算敲敲警钟,并且主帅殷正茂尚未到任,还不是问赵师爷罪的时候。 见赵师爷身子都开始哆嗦起来,笑着抚慰道:“刚才的话,赵师爷切莫放在心上哈,我就随口问问而已。初来乍到人生地不熟的,日后还得多多请教赵师爷呢。” 赵师爷的一颗心都快蹦出来了,赶紧拱手作揖,客客气气地应承道:“一定一定,御史大人有何差遣,卑职万死不辞。”恨不得立即抱住水墨恒的大腿。 不知不觉,已到了天坛寺的入口处。 水墨恒目的达到了,冲赵师爷抬了抬手,笑道:“走,咱也进去抽一签试试。”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三十六章、住持解签玄又玄 此时,日头将近正中。 天坛寺一带苍翠如墨,两颗砂糖椰子树,分立于道路两边,油绿的羽状叶片,巨大而稠密,犹如天然的华盖,看上去就像一把把大绿伞,一股凉爽的感觉油然而生。 砂糖椰子左边是一颗高榕树,枝头无数小果如同一个个火红色的珊瑚,缤纷似锦;右边是一颗大槟榔树,高干挺拔,迎风而立,树下生出一颗小槟榔,如同站岗的父子。 再往前,便是两颗雄伟浑圆的贝叶棕,叶片像一只只大手掌,给人一种庄重充满活力的感觉。两颗贝叶棕旁分别矗立着一颗枝繁叶茂的菩提树,分列寺庙门前,一左一右。 另有文殊兰、黄姜花、鸡蛋花、缅桂花、地涌金莲等各色花草散布于五树底下,清新盎然。 如此锦绣多姿,尤其那颗结有果实的高榕,招来不少鸟儿,像画眉八哥,时不时地啄一口树上小果,然后抬起头来瞧一眼路人,展开双翅,扑腾扑腾地换一个地儿,叽叽喳喳十分欢快。 “好一幅风景!”水墨恒赞叹一声。 赵师爷跟在后面点头哈腰,他可没心思欣赏,心里头乱着呢。 步入寺中,水墨恒应景儿,在大雄宝殿敬了三柱高香,两个小沙弥站在法案旁,为他敲动钟磬。 赵师爷心不在焉地问:“万无师父呢?” 其中一位小沙弥答道:“在方丈室里。” 赵师爷道:“这位是皇上派来剿匪的督军御史,贵客亲临,万无师父焉能躲着不出来迎接?” 一听是皇上身边的人,刚才搭话的那名小沙弥迅速跑出去,很快又跑进来说:“师父请施主进去。” 水墨恒跟随小沙弥,步出大雄宝殿。 水蛋和赵师爷正欲同水墨恒一道进去,不料被小沙弥拦住:“我家师父说只见督军御史,请两位施主留步。” 水蛋和赵师爷无奈,只得止步,回到客堂等候。 水墨恒走进方丈室,见当中坐着一位老人,脸颊瘦削沟壑纵横,身着一件大红袈裟,须眉皆白,双目炯炯有神。 “水墨恒拜见万无师父。” “免礼,施主请坐。”万无看似得有七八十岁,一副老态龙钟的样子,可一开口说话,声音却像铜磬般响亮。 小沙弥给水墨恒看座,又沏了一杯茶,然后退了出去。 万无开门见山问:“御史大人可是为李施主的死而来?” “正是。”水墨恒欠了欠身子,“我想看看李大人来贵寺抽的那支签,不知可否?” “施主请自便,第四十八签便是。” 水墨恒走近签架,取出第四十八签,只见上面写着:“凭君逍遥快活林,百丈游丝莫问心。平地一声风雷起,金变沙来沙变金。” 签文的背面是解签的文字,同样附有四句话:“杯上雪,梦中烟,何处逢情不堪怜?死后思量应不悔,衲衣持盏佛门前。” 水墨恒反复念着签文和解签的文字,联想到李延这一生,感觉此签既神奇又邪乎! 李延不正是逍遥快活一生的角儿吗?但是最快乐的生活亦是最危险的生活,所以说“百丈游丝”,不要问心,问心便会出事儿,金子变成沙子。 “逢情堪怜”,这是何等的领悟啊! 世间又何止李延一人深入其中?但回头一看,世间一切犹如杯上雪梦中烟,正如佛家所言:一切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 只是最后一句不大懂。 水墨恒放下签,抱拳一揖:“死后思量应不悔,衲衣持盏佛门前,请问万无师父,应作何解?” 万无释道:“此签源于本朝一位落魄的诗人、画家唐寅。在佛家看来,人有三世:今生、前世和来世。今生虽灭,但若能勘破一个‘情’字,来世便能放下,明白人生本自空幻的道理。既能领悟,也就心满意足不后悔了。” “李大人的死,莫非在万无师父意料之中?” “老衲眼里并无生死之别,生亦是死,死亦是生。” “不知当日万无师父如何对李大人解说的?” “李施主只关心仕途,如何沙变金东山再起;却不明金变沙实乃自己所为。老衲曾劝他定心求佛,参悟佛法,以救苦救难的大慈大悲之心济度僮民,可惜,可惜……”万无摇头,没再继续说下去。 水墨恒不便追问,不过听他的意思,似乎李延的死咎由自取,遂说道:“那我不防也抽一签,烦请万无师父一解。” “施主请便。” 水墨恒随喜抽了一支,三十四签,签文写道:“半醉半醒之间,还它笑眼千千。记住人间真情,迎接浮生万变。” 解签的文字是:“欢声笑语时节,冷暖高低相随。本是吃喝玩乐,何必执着完美?” 水墨恒将签递给万无。 万无接过一看笑了,又盯着水墨恒看了几眼,道:“施主能以游戏的心态,还世俗千般笑眼,看冷暖,识真情,迎浮生万变,颇具慧心,实乃智者,此生必鸿运当头;只可惜施主偏生执念,追求完美之执,到头来或许会被所累。” “那请问万无师父,如何破执?” “因无所住而生其心。放下一切,一切不住,真心自见,即是道心。施主身处俗世,只要不过分执着而生出怨念来,冷暖自知,又何必违心去破呢?阿弥陀佛。”万无双手合十。 “多谢师父。”水墨恒还了一礼。 “老衲今年七十有三,在天坛寺做了三十多年住持,可否替僮民问施主一言?” “师父请问。” “何为民?何为匪?” “这个……”水墨恒一下子愣住了。 “施主去吧。老衲奉劝一句,李施主的死大可不必一究到底。” “为什么?” 万无摆手送客,喃喃念道:“杜曲梨花杯上雪,灞陵芳草梦中烟。前程两袖黄金泪,公案三生白骨禅。” 念的正是唐寅唐伯虎的诗。 从方丈室出来,水墨恒尚未完全领会“前程两袖黄金泪,公案三生白骨禅”之意。 “御史大人,可有收获?”赵师爷第一时间迎了上去。 “何为收获?回衙。”水墨恒兀自沉浸在万无的问题中,长袖一拂闪身出了天坛寺大堂。 忽然一名小校急匆匆地跑来,单膝一跪两手抱拳,禀报说:“御史大人,街头有士兵打架斗殴。” 注: 唐伯虎《伥伥词》的全文是—— 伥伥莫怪少年时,百丈游丝易惹牵。 何岁逢春不惆怅,何处逢情不可怜。 杜曲梨花杯上雪,灞陵芳草梦中烟。 前程两袖黄金泪,公案三生白骨禅。 老后思量不应悔,衲衣持盏院门前。 唐寅生于成化六年,即1470年,卒于嘉靖三年,即1524年。 他的一生坎坷,屡被现实打击,晚境更是凄凉,思想减趋消沉,转而信佛。死后诗文几近散轶。直到万历年间,才有人不惜重金,征求片纸只字,为他搜集诗赋词章。 所以在明朝,唐寅虽有“吴中四才子”之誉、自诩“江南第一风流才子”,但诗文并不为同朝人熟知,尤其是笔者讲述的隆庆年间这段历史。在此,只是为文需要,才穿用了唐寅这首并不十分出名的诗。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三十七章、街头案 庆远街不大。 王冲为水墨恒寻的地儿在街东头,闹事斗殴的地儿在街西头。原来是军中一位巡检和一位妇人争闹,以致于士兵和民众干了起来。 巡检的官名始于宋代,是边疆要地州县的武职指挥官,元明清三代,官居九品。 水墨恒跟随小校,凑了上去一打听。 事情的经过大致这样:妇人说巡检偷了她家的一只下蛋母鸡,执意向巡检索赔;巡检却一口否认,硬说自个儿清白,指天誓日母鸡是妇人儿子偷吃的。 于是你一言我一语,各执一端。吵到激烈处,巡检出手打了妇人儿子一巴掌。妇人儿子才八岁,吓得哇哇大哭,激起了吃瓜群众的怨怼情绪,最后动起手来。 巡检魁梧高大,皮肤黝黑,满脸络腮胡子,看起来孔武有力,是个喜欢生事的主。 水墨恒偷偷潜入民众里,示意小校不要将自己的身份揭露,有心瞧瞧这些边防将士如何扰民。 只见妇人搂着自己儿子,一边流泪一边骂:“你这个杀千刀的黑心鬼,我儿子才八岁,你竟忍心下手,他又怎会偷鸡?” 巡检口沫横飞,恶狠狠地道:“又不是偷女人?怎么不会?老子六岁就干过。不过自当了兵,爷忘了而已。” “现在都改成抢,当然忘了。” “我没偷,也没抢。” “哼,上阵杀敌一个比一个怂,在我老婆子面前横行霸道,有个卵子用?朝廷养着你们这样的兵,还能指望捉拿韦银豹黄朝猛?做你的白日梦去吧。” 水墨恒听了,暗自寻思:“看来韦银豹在广西名字响得很,贩夫走卒都知道,此人不容小觑。” 巡检被斥,不甘示弱:“哼,有本事让你家男人空着肚子去战场上试试?匪徒们可以劫营掠寨,有吃有喝,可我们呢?连俸禄都发不出来,别说老子没偷吃你的母鸡,即便吃了又能怎样?若非我们拼命抵抗,你们哪能过太平日子?” “我呸。”妇人啐了一口,“你们这些饭桶,剿匪剿了几年,匪徒没逮着几个,总督反被干死两个。老婆子我卖个鸡蛋都得交税,朝廷养着你们这些只会欺民不会杀敌的窝囊废,迟早完蛋。” “骂得好!” “骂得妙!” 只见一位身着道袍、翘着八字胡的中年男子排众而出,笑眯眯地拍手称赞,幸灾乐祸地道:“大家现在知道为何匪徒越剿越多吧?就是因为当地平民百姓痛恨官兵大大甚于匪徒。” 巡检凶光毕露,举起手中大刀,朝中年男人斥道:“滚,站着说话不腰疼,信不信老子宰了你。” “呦,好个勇猛彪悍的小将,上阵杀敌有没有这股劲儿啊?”中年男子面无惧色,带着讥嘲的口吻。 “去你娘的。”巡检对准中年男子就是一刀。 偏偏中年男子不嫌事儿大,绕到妇人身后,似乎有意煽风点火。 巡检咬牙切齿,跟着又是一刀。 中年男子一闪,像只狡兔又窜到妇人身前去了。吓得妇人失声尖叫:“快来看呀,官兵要杀人了。” 吃瓜群众越聚越多,只是不敢靠得太近。 巡检本就性情暴躁,心中又鼓着气,加上中年男子这么挑衅,令他火上加火:“兔崽子,竟敢管爷的事,看老子不削你。”呼呼呼,又是三刀,一刀比一刀快,一刀比一刀狠。 妇人吓得不敢乱动,闭着双眼直叫唤,生怕身上挨了刀子。 中年男子似乎有意这么做,在大婶身边一个劲儿地打转,也不动手,只管躲避,偏偏巡检奈何他不得。 水墨恒恐有误伤,冲上去,以剑鞘抵住巡检的大刀,喝道:“快给我住手。” 巡检刀刀落空,暴跳如雷:“他娘的,老子今天撞邪了,又来一位不怕死的。” 妇人趁机赶紧溜到一边儿上,嚷道:“你们往死里打,老婆子管不着,最好横尸街头,但鸡得赔。” 水墨恒站定问:“大婶,鸡被吃进肚里,怎么赔?” “赔钱。” “赔多少?” “十两白银。” “你家的鸡比女人的逼还贵呢?”巡检气愤地骂了一句。 其时,大明王朝民间通行的货币有白银、铜钱(也叫通宝,因避讳“朱元璋”的名字,不叫元宝)和少量的大明宝钞。 洪武年间,大明宝钞是官方发行的唯一纸币。永乐帝曾还禁止民间流通黄金白银以推广纸币。 可因朝廷只发不收,纸币泛滥,又没有一项统一可行的制度,导致通货膨胀,民怨沸腾,不得不在正德年间废止。民间对白银、铜钱的认知度较高。 妇人理直气壮地说:“我家母鸡一天生一个蛋,一年生三百六十五个,十年就是三千六百五十个,你算算,要值多少钱?赔十两白银算是少了。” 水墨恒无奈想笑,这不明显宰人吗?一只母鸡通常也就七八年的寿命,况且哪还能天天生蛋?要这样算起来,蛋还要生鸡呢。鸡生蛋蛋生鸡,一辈子也赔不起。 “要钱没有,命有一条。”巡检蛮横地抖动大刀,“老子一年的俸禄还发不出十两白银呢。” 发不出十两白银?一年理应三十六两才对。水墨恒寻思着,那李延死得真不冤,得贪污多少呀。转身问巡检:“你到底吃了人家的鸡没有?” “说没吃就没吃。”巡检态度坚决。 “你叫什么名字?” “大爷行不更名坐不改姓,黄自雄,告诉你又能咋样?” “如何证明你没偷吃?” “如何证明大爷吃了?”黄自雄之前没见过水墨恒,性子一如既往的暴烈。 “这个好办。”水墨恒突然一个箭步,左手疾如闪电,猛地一拳击向黄自雄的肚子,持剑的右手胳膊肘子一拐,将黄自雄手中的大刀震落在地,左手迅速改拳为爪,一抓一翻,黄自雄偌大的身躯被平举在半空中。 迎来吃瓜群众一阵喝彩。 只见水墨恒将黄自雄倒举起来,跟着一脚踹向他的肚子。 适才一拳已打得黄自雄两眼冒金花,五脏六腑翻滚不息,这一脚他岂能忍受得了? 哇哇哇,肚中的食物,连同黄水一股脑儿吐了出来。 水墨恒一撒手。 黄自雄瘫软在地,脸色煞白,痛苦地捂着肚子,愤怒地瞪着水墨恒。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三十八章、新官到任一把火 “呸。”妇人啐了一口,“大伙儿都过来瞧瞧,这恶贼吐出来的全是肉末,还说没偷吃我家的鸡?” “精彩!精彩!” 中年男子激情四溢拍手叫好,也不知是恭维水墨恒的壮举,还是赞扬妇人的话有理,顿了顿,又不嫌事儿大的评价说:“好一个妇人!好一个青年!好一个脓包!” “说谁脓包呢?”不想黄自雄从地上一跃而起,一抹嘴,朝中年汉子两眼一翻,恨恨地捡起大刀,怒指水墨恒,“兔崽子,偷袭算什么好汉,有本事再跟爷打一回。” “打就打,怕你不成?”水墨恒痛快答应,有心挫挫这一带将士的嚣张气焰。 他觉得中年男子刚才说的话十分在理:僮族叛民之所以如此猖獗,很大一个原因是这一带的平民百姓并不尽心尽力帮助朝廷。 要知道,打仗并非军力、财力、人力上的简单比拼,更多时候取决于人心。老百姓痛恨朝廷官兵甚于韦银豹黄朝猛,那这个仗还打个屁?怎么赢? 黄自雄摆好架势,横刀于胸前。此时的他,头脑蒙心里气,根本没察觉出不远处的那名小校正焦急地冲他使眼色。 中年男子识趣儿地躲开,给水墨恒和黄自雄腾出一大片空地来。 “啊!”黄自雄大吼一声,举刀怒劈。 水墨恒不慌不忙,剑并未出鞘,看似随意一拨,身子一晃,轻松避过。 吃瓜群众又是一阵喝彩。 尤其是馨儿,不知什么时候赶到,脸上露出一丝甜蜜的笑容。这是她第一次见识水墨恒的武功,心中的高兴远非如此简单。 在皇宫中,因为身份低微,谁与她说话都颐指气使,即便对她不错的李贵妃,常日也是一副高不可攀的样子,连十岁不到的小太子朱翊钧也经常给她脸色。 自与水墨恒在一起,馨儿才感觉到“尊严”为何物。 水墨恒虽也心怀不轨,偶尔试探性地占一下她的便宜,摸摸她的小手,甚至贼兮兮地偷窥她的胸,可水墨恒待人平等随和,有吃的一起吃,有玩的一起玩,从不把她当下人看。 这种感觉,馨儿在宫中从未体验过。 “我砍。” “我削。” “我拨。 “我撩。”黄自雄将大刀舞得风生水起,可无论如何变招,就是奈何不得水墨恒。 每次水墨恒都能准确无误地看出破绽,一一将其化解。 黄自雄既气愤又郁闷,想着平时与人打架,总占尽上风,有“熊阔海”之誉,今天却怎么打都感觉不对路子。 大招,老子要放大招。黄自雄突然扔掉大刀,一个猛扑,拦腰抱住水墨恒。 这出其不意的打法,水墨恒全无防备,也是因为过于托大,没把黄自雄放在眼里,才不小心着了他的道儿。不想这一旦被沾上,黄自雄的胳膊粗壮有力,怎么摔也摔不掉,一时将水墨恒憋得脸色通红。 “放肆。”中年男子见势不妙,冲上来大声呵斥。 “快放手,你不想活了。”小校也慌里慌张地冲出人群。 黄自雄听而不闻,仍紧紧勒住不放。 水墨恒左摆右突,却也挣脱不开,可又不能太过火,一味地猛揍黄自雄将他活活打死。 中年老子喝道:“再不放手,老子砍了你的头。” 可黄自雄蛮性子发作,哪里听得进去? 水墨恒只得丢掉手中的剑,抡起拳头,在黄自雄腹中一顿狂轰乱揍。这样死不了人。 黄自雄吃痛,终于逐渐示弱,最后“啊”的一声,被生生甩了出去。 中年男子终于松了口气,大喝一声:“覃天光。” “末将在。”一名军官闪身出列。 “把这个泼皮给我捆了。”中年男子指着黄自雄,疾言厉色地吩咐,与刚才的嘻嘻哈哈劲儿判若两人。 黄自雄歇了口气,怒道:“你凭什么捆老子?” 中年男子一捋八字胡,眼中两道寒光直射开来:“哼,李延整天只知道泡在胭脂堆里,带的兵活像匪,还打什么鸟仗?” 适才出列的军官覃天光喝道:“小小巡检,见了总督大人还敢叫嚣,你活腻了!” “什么?总,总督?”黄自雄登时脸色大变,说话不利索了,惊慌失措地望着中年男子。 覃天光一脚将黄自雄踹翻在地:“这位便是新任总督殷大人,还不给我放老实点。” 不错,中年男子正是殷正茂。只见他眯着一双小眼,问:“老子再问你一次,你到底偷吃了人家的鸡没有?” “吃,吃了。”黄自雄唯唯诺诺,这才老实承认。 “算你识相,若再嘴硬说没吃,老子立即将你开膛破腹,把肠子拉出来,让大伙儿瞧个清楚。” 话音犹落未落之际,殷正茂突然抽出覃天光腰间的刺刀,只见光影一闪。 黄自行左手的小指和无名指被生生砍断。痛得他直咧嘴,可就是不敢叫唤。 吃瓜群众无不讶然。 殷正茂肃容训道:“都给我听好了,两广地区以后就归老子我殷正茂管,你们这些小兵小将谁敢偷啊抢啊,或是白吃白喝,骚扰平民百姓啥的,老子见一个灭一个,绝不心慈手软。” 全场静悄悄的一片。 殷正茂目光锐利地扫视一圈儿,指着黄自雄说:“今天,算这个家伙幸运,老子高兴,只砍掉他两根手指,日后谁若像他一样张嘴闭嘴说胡话,仗着一身官服为非作歹,看我不抽你的筋剥你的皮。” 稍顿了顿,问:“黄自雄,老子问你,你官居几品?” 黄自雄捂住血流如注的左手没敢作声。 “老子问你话呢。” “九,九品。” “那我呢?”殷正茂指着自个儿。 “二品。” “你一个小小的九品芝麻官,就敢胡天胡地,那天天得有多少人等着老子去欺负呀?今天,是我殷正茂到任第一天,老子告诉你们一条重要的生存法则:正确地认识自己。” “好。”水墨恒情不自禁鼓掌称赞。 殷正茂回之一笑,仿佛早已注意到,走到水墨恒的身边,扶着他的肩膀,像是老朋友,说:“黄自雄,睁开你的狗眼看清楚,这位是当今圣上钦点的督军御史水墨恒。今后在这儿,见了他如见了我,都给老子放客气点。” 水墨恒拱手作揖,寻思着这个殷正茂果然是块当官的料哈,真会来事儿,既懂得立威,又懂得给别人戴高帽。 佩服,佩服。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三十九章、没有套路不成官 殷正茂转身吼道:“黄自雄,你偷吃了母鸡,人家要索赔十两白银,你服不服?老子给你一次申辩的机会。” “不服。”黄自雄回道。 “你好大的胆子,为何不服?” “十两白银,我承担不起。” “那你觉得多少合适?” “我身无分文,多少都赔不起。”黄自雄沮丧地说。 殷正茂缓缓走到妇人身边,笑嘻嘻的:“我说大婶啊,你看我已砍掉他的两只手指,这仗没打赢,他们穷得叮当响也是事实,要不您再开个价?” 妇人见总督和御史两人为她撑腰出气,黄自雄又受到相应的惩罚,若得理不饶人也不合适,恭恭敬敬地回道:“那就一两吧。” “你们谁身上有钱?”殷正茂摸摸自身,寒酸地问身边将士。 “给。”水墨恒慷慨地递了过去。 “让御史大人掏腰包,如何使得?” “使得,使得。”水墨恒瞧着一身素装打扮的新任总督,十分满意,笑道,“殷大人行事出人意表,巡抚派两位参将守在路上为你接风,岂不扑了个空?” “我特意乔装,从小道潜入,一来想探探广西的民情,二来有点私事要办,所以晚到了两日。” “李大人莫名其妙的死了。”水墨恒觉得查明真相,给朝廷一个交代是眼下最紧要的事。 不料殷正茂没心没肺地答道:“死得好!这一年一年的,浪费了国家多少钱?” 水墨恒又说:“李大人死因不明,是否要给两广将士一个交代?” 殷正茂笑道:“交代啥?你见将士有哭的吗?若没有,那此案不查也罢。死生万象,谁都难逃一死。” “不查?”水墨恒一愣,表示不解,同时想起刚刚不久万无师父的话,也劝李延的死大可不必一究到底。 “李延在两广总督任上已有三年,可毫无建树,数地失守,还连累朝廷多位命官遇害,畏罪自杀也在情理之中嘛。” “畏罪自杀?”水墨恒又是一愣,案子尚没一丝眉目,殷正茂查都没查,一上来便先定案。 “将士只关心俸禄能不能准时发放,打仗时肚子能不能填饱,何时剿匪成功可以回家和老婆孩子亲热亲热。像李延这种占着茅坑不拉屎的浑官,若非高胡子罩着,早该滚蛋。”殷正茂说话速度很快,有股盛气凌人的威风。 如此鄙夷李延,令水墨恒感到意外。 殷正茂“哼”了一声,又补充道:“说他占着茅坑不拉屎,有点不恰当,更准确地说,李延根本不想看到叛民这么快就被剿灭,若一下子结束了,那……”说着,拨弄自己大拇指和食指,作出一个数钱的动作来。 经这么一点拨,水墨恒又联想到毫无瑕疵的账目,登时恍然大悟明白过来,殷正茂的意思是:若这仗一下子打赢了,李延就无法吃空饷捞油水。 “来时,我特意造访被李延打压的俞大猷将军,听说李延入驻庆远之日便精心筹划,为了吃空饷,贪污一年大几十万的进项,并不认真剿匪,给朝廷的邸报中,往往还夸大叛民的力量。” 水墨恒喃喃地道:“难怪万无师父说李延是咎由自取。” “李延仗着天高皇帝远,本打算吃满五年的空饷,然后再将叛民剿灭,活捉韦银豹和黄朝猛,献俘北京。这样既可大饱私囊,又可加官进爵,名利双收。” 水墨恒问:“众人眼睛是雪亮的,难道他就不怕被人举报或弹劾吗?” 殷正茂释道:“怕,当然怕,当官儿的谁不怕?可李延有‘高拱门生’这块金字招牌,并且为达到这一目的,每年都会派人进京,不惜重金打点吏部、兵部、户部等要紧衙门的官员。” “套路,全是套路。” “且不说李延治军无方剿匪不力,单就欺瞒朝廷吃空饷这一条就是死罪,所以死了就死了吧,无关大局,派一队护兵将他灵柩送回原籍就算完事儿。”殷正茂风轻云淡地说道。 水墨恒笑了笑:“这么说,给他安个‘畏罪自杀’的罪名岂不替他遮了黑?”只是,隐隐之中感觉此事并非如此简单。 像李延这种乐于享受的人,不到万非得以时,岂会轻易自杀? 这其中定有离奇曲折的地方,只是一时想不透彻,也没发现什么蛛丝马迹。若非自杀,必然他杀。 谁有杀李延的动机?又有谁能深更半夜潜入总督行辕,不留一丝痕迹将他干掉? 这分明是一桩命案,并且还是一位封疆大吏的死,为何殷正茂和万无师父都建议不要追查呢? 水墨恒心中有诸多疑问。 殷正茂看起来压根儿没当回事,拉着水墨恒道:“走走走,你与我一样,初来乍到此地,咱喝几杯去,这儿的鸡肝酒、鸡杂酒、猪肝酒啥的,可得劲儿了。老子也只喝过一次,可一辈子忘不了。” 水墨恒暗忖,殷正茂果然是个痛快之人,别个刚上任都避嫌避风头,他倒好,主动要吃要喝。 两人边说边侃,不知不觉到了街东头的临时办事处。 王冲得信儿,亲率一队将士恭迎,又订了一家庆远最好的酒楼。 殷正茂下令,将原先老行辕里头该移交的文书物件、办公用品等通通搬了过来。 工作很快完成。 为总督、御史办事嘛,将士们卖力。 其中,以赵师爷为最。 水墨恒看在眼里,觉得要摸清李延的死因,还得从这位赵师爷下手。不过既然殷正茂说此事无关大局,意味着可以暂时搁置。 在王冲的引领下,水墨恒和殷正茂等进了酒楼。 众人坐定,以殷正茂为首。 王冲点了几道特色菜,然后交代店老板几声。 很快,第一盘菜端上来了,红红的毛丝,像是树根。 王冲说了些场面上的话,表示对殷正茂和水墨恒的欢迎。殷正茂兴致勃勃地道:“今天只喝酒,不谈国事。” “老板,给介绍介绍。”王冲指着上来的菜吩咐。 “这道菜叫火烧干巴,采用地方肥膘黄牛,选其无筋顺刀之精鲜肉,配以多种地域特有佐料,经木炭、木锤舂制等精制而成。吃的时候记得慢慢嚼,切忌狂食大咽,再佐以鸡肝酒,细细地品,给人一种飘飘似仙的感觉。” “对啦,酒呢?”殷正茂迫不及待。 “来了。”话音刚落,只见掌柜左手抱着一大壶酒,右手举着一盘煮有半分熟的鸡肝。 老板亲自动手,在每人面前放一个小瓷碗。 水墨恒没喝过什么鸡肝酒鸡杂酒,一副特别期许的样。 掌柜将鸡肝分置众人碗中,然后斟上酒,道:“各位客官,鸡肝酒马上可以喝了。” 水墨恒瞪大双眼:“这就叫鸡肝酒?”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四十章、自古官员一屌样 店老板道:“大人可别小看这酒,味儿才叫一个醇香咧。听大人口音,不是本地的吧?喝鸡肝酒最好一饮而尽,但要慢慢品留在嘴里的鸡肝,回味无穷,保证大人喝了还想喝。” “来,为新任总督和御史大人干一杯!”王冲率先举碗。 “干。”殷正茂豪爽,“今日不醉不归。” 众人举碗,有资格坐下的,全都是参将以上级别。水墨恒自然没让水蛋和馨儿参加。 遵照掌柜的指点,水墨恒将二两左右的鸡肝酒悉数灌入肚中,细细品味留在嘴里的鸡肝,果真又香又醇,咀嚼一番后咽进肚中,感觉舌底生津,然后吃一块火烧干巴,简直妙不可言。 当官儿真好! “各位客官,烤乳猪来喽。”掌柜吆喝着,很快将第二道菜端了上来。 烤乳猪是满汉全席中的主打菜肴。早在西周时,便被列为“八珍”之一,不过那时叫“炮豚”。 这么有名的菜,水墨恒当然听闻,只是似乎没吃过,闻着四溢开来的香味,偷偷咽了几次口水。 只见小乳猪色泽红润,如同琥珀,又类真金,形态完整地趴在大盘中,犹似酣睡之中。 “这道菜勿需介绍。”殷正茂一挥手,将正欲开口的掌柜打发走,豪气冲天的说,“来,再干一碗,一边吃肉一边喝酒,真特娘的过瘾!” 第二碗酒下了肚。 水墨恒夹一块乳猪肉放入嘴里,只觉皮酥肉嫩,肥而不腻,鲜脆奇香无比,真如南北朝贾思勰所述:入口则消,状若凌雪,含浆膏润,特异凡常也。 “新鲜的鸡杂来喽。”掌柜人未至,声先到。 “新鲜鸡杂?”水墨恒又一次讶然。 一盘鸡杂摆在诸位面前。 “哦,原来也是煮过的,我还以为刚从鸡肚中取下来的呢!”水墨恒笑了笑。 “那样也可以,酒本有杀菌之效,只是腥味儿更浓,老板怕诸位大人不大习惯,所以煮了煮。”掌柜解释道。 原来,鸡杂酒与鸡肝酒的炮制方法一样,也是将其放入碗中,然后斟酒即成,只是嚼起来更香。 “酸笋鱼片。”又是一道特色菜。 十斤白酒已所剩无几。 水墨恒自以为海量,瞧殷正茂和王冲意兴正烈的劲儿头,似乎也才刚刚热身。 “老板,上酒。”果不其然,王冲招呼。 “给老子来一盘醋花生,和一盘小葱拌豆腐,调调口味儿。”殷正茂喝了酒,嘴里“老子”又开始不停。那似乎是他的口头禅,比水墨恒的父亲水仙叫得还勤。 这才是爷们儿过的日子呀,水墨恒不禁有些飘飘然。 殷正茂打了个嗝儿,搭着水墨恒的肩膀,道:“水御史,皇上派你来督军,老子是主帅,仗自然要打,但也得吃好喝好不是,否则哪来好的心情?日后你回去了,不会在圣上面前参老子一本吧?” “殷大人这是说哪里话?来,我敬你。”水墨恒举碗,可算体会到为何当官大吃大喝的不良之风屡禁不止,就这场合,若说个不字或者独自清高逃离现场,那日后的工作怎么开展? “好,痛快,老子就欣赏你这样的。”殷正茂逸兴遄飞,附在水墨恒的耳边,“广西本土,吃喝不愁,唯独缺美女,除非到各大异族中去抢。” 殷正茂自个儿饮了一碗酒,一抹嘴接着说:“知道僮族为何屡反吗?就是因为汉官总觊觎他们族中的美女,哈哈……” “难道这才是汉僮矛盾的根源?”水墨恒讶然,想着皇上派他前来的任务也包括搜罗僮族美女。 “还是水御史有先见之明,学李延,自带‘散’。”殷正茂调侃道,继而又偷偷告诉水墨恒,“其实内阁太岳先生也好这一口。待咱打败叛民,抓几个妞儿给他带回去。” 水墨恒闻言,夹了一块鱼片放入嘴里,否则担心笑出声来,皇上明色,居正闷骚,李延风流,上行下效,真乃绝配。 酸笋鱼本是一道汉族名菜,只是这里的做法似乎有别,酸味儿更浓。 “猪肝来喽。”掌柜笑道,“这回可是真生的。不仅是生的,而且刚从猪肚子里切下来。” 水墨恒望着盘中切成薄片的生猪肝。 掌柜麻利地给诸位另斟一碗酒,然后将猪肝放进去,暂时搁置边儿上,介绍说:“半刻钟后,等猪肝变白,表明酒已渗透其中,细菌荡然无存,酒便可以喝了,猪肝可拿来吃。酒味醇正香甜,猪肝鲜脆可口。各位大人请慢用,保证上佳绝品。” “老子好久没这么爽过,喝,喝。”殷正茂频频举碗。 “干。”水墨恒当然不惧。 “清炖破脸狗。”掌柜一会儿又端一个砂锅上来,津津乐道,“破脸狗乃本土所有,比普通家狗小,似野猫,肉质鲜嫩,因脸部有特殊花纹,故得此名。这汤清澈透明,味道鲜美,香味扑鼻,酒足后喝上几口,赛似神仙。” “他娘的,你哪只眼睛见老子的酒喝足了?”不料殷正茂暴喝一声,吓得掌柜一大跳,慌忙赔不是,一溜烟地跑了。 你一碗我一碗。 喝得好不尽兴。 也不知到底喝了多少,反正最后王冲说话不利索,脸红耳热,提议道:“殷大人,御史大人,咱一会儿乐呵乐呵去?” “城中可有妓否?”殷正茂直言不讳地问。 这话好熟啊,水墨恒心里一乐,不是曹操的名言吗? 曹操征讨张绣时,张绣暂时投降。曹操放松警惕,住在城里,没有战事,便觉无聊,问曹安民的正是这句话。 曹安民告之城外张济之妻、张绣的婶婶樊氏是个绝色美女。曹操于是去樊氏那里过夜,爽了一把。 结果激怒张绣,夜间袭击曹寨,造成大将典韦、长子曹昂、侄子曹安民三人死亡。 看来男人自古特么一个德性,喝完酒脑子里只想着一件事儿:那就是快活快活。 “有。”王冲会意一笑。 “走。”殷正茂振臂一呼,醉态看似是有几分,跌跌撞撞,却没倒下,不愧是从酒池肉林中走过来的男人。 水墨恒婉拒:“殷大人,王大人,馨儿还在家等着呢。” 殷正茂笑道:“哦,对对,水御史有自备的‘散’,老子不勉强,王大人,咱们走。”说着拉王冲,并肩摇晃而去。 其余人等,紧随其后。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四十一章、女儿情 水墨恒喝得有点儿微醺,路上经风一吹,头痛。鸡肝酒、鸡杂酒的后劲儿很大。 馨儿正倚门而望,上前搀扶,关切地道:“大哥,你喝多了。” “我没喝多。”水墨恒嘴里呼出的全是酒气,“这酒好喝,真是好酒!” 馨儿将水墨恒拉进屋,扶上床,又帮他脱掉靴袜,除去外套,然后打来一盆冷水,替他擦了把脸,用毛巾敷在他的额头上。 水墨恒昏昏沉沉睡去了。 馨儿在旁守候,含情脉脉地凝望着,怯生生地用手摸了摸水墨恒的脸颊,心儿没来由地一阵乱跳,脸色绯红,慌忙撤手。 “娜娜。”水墨恒恍恍惚惚,嘴里突然迸出两个字。 “娜娜是谁?”馨儿一愣。肯定是个女子的名字,可是与大哥相处这阵子,也没听说他有过女人呀。 “你是我的女人,不要离开我。”水墨恒喃喃道。 馨儿的心像被针扎了一下,情绪突地低落下来,叹了口气:“原来大哥早有了心上人。” 正准备将水墨恒头上的毛巾除下来,回房睡觉去,水墨恒一把抓住她的手,道:“娜娜,别走,留下来陪我。” “大哥,我是馨儿。”馨儿挣扎。 水墨恒用力一拉,将馨儿紧紧搂在怀里,生怕她跑掉似的,带有几分凄凉的味道,诉说道:“你知道我想你想得有多苦。” 馨儿的心跳急速加快,既高兴又感伤,晶莹的泪花不自觉地滴落到水墨恒的脸庞上。 水墨恒猛地一翻身,粗鲁地将馨儿压在身下。 馨儿脑海全然混乱,正欲张嘴呼喊。水墨恒的嘴霸道地顶了上来,将她的樱桃小嘴堵得严严实实,手跟着滑入她的衣裳里,恣意地爱抚着里面腻滑丰盈的小腹。 馨儿身子颤抖,似是着了火,嘴上咿唔作声,缺氧一般,脑子一片空白…… …… 翌日清晨,水墨恒醒来。 发现馨儿躺于身侧,正自安然熟睡,俏脸隐见泪,但又似充满狂风暴雨后的满足与安宁,散发着令人夺魄的潋滟风光。 卧槽! 水墨恒知道昨晚做了坏事儿,心中不禁怦然一动。 忍不住微微掀开被子,一股清香飘入鼻端直至心田,只见馨儿脸型极美,清秀无伦,眉目如画,嫩滑的肌肤白里透红,粉藕般雪白的手臂动人心弦。 再一掀,床上呈现片片落红的遗痕…… 水墨恒心满意足地盖上被子,定是酒后糊涂,夺走了馨儿宝贵的第一次。 想到这儿,心中又不免有了几分欢喜,可望着馨儿脸上隐约可见的泪痕,几分愧意又自心底油然而升。 好久没碰过女人,昨晚抱着馨儿的时候,朦朦胧胧之中似乎将她当作后世的暗恋对象肆意挞伐…… 暗恋对象?此情必须忘掉,必须翻篇。过去只是人生经历的一部分,不能成为人生的负担。放下负担,才能奔向新生命。更何况现在身处另一个世界。 其实,馨儿昨晚的哭,哪里只是身上之痛? 当水墨恒拥抱她、抚摸她、亲吻她、侵入她的时候,嘴里糊里糊涂地呼喊着别的女子名字时,她的心在滴血…… 那种痛,身上的痛与之相比,又算得了什么? 可惜水墨恒只知道作为一个男人,夺去了女孩儿的第一次所带来的疼痛,却没有意识到趴在一个女孩儿身上,把她当作另一个女人所带来的巨大伤痛。 望着馨儿的俏容,水墨恒不由怜意大生,将她脸上的泪痕轻轻擦去,又吻了吻。 “大哥。”恰在这时,馨儿的睫毛微微一颤,醒了。 “还痛吗?”水墨恒抚摸着馨儿的脸颊,轻声问。 馨儿摇了摇头,旋即又含羞地点头,稍顿了顿,又摇了摇头,脸色通红,连耳根、玉颈都犹似火烧一般,红透了。 “放心,大哥下次不会那么粗暴用力,昨晚是因为酒后糊涂,你好好再睡一觉吧。”水墨恒又是一阵轻吻,额头、眼睛、鼻子、耳朵、嘴巴,吻了个遍。 馨儿很想问“娜娜”是谁。可想了想,又觉不妥,将话噎了回去。借着水墨恒的肩膀,坐了起来,只感下身一阵痉挛,痛!嘴上却深情地说道:“大哥,其实昨晚馨儿很开心,一辈子也不会忘记那痛楚的快乐。” 水墨恒又是一阵吻。 “大哥是否还想要馨儿?”馨儿含羞怯问。 “你还行吗?”水墨恒不忍,柔情似水道,“馨儿好生休息,我与殷大人商议事去,晚上回来让你做一个世间上最快乐的女人。” “能陪伴在大哥身边,馨儿便是世间上最快乐的女人。”馨儿像个小绵羊,依偎在水墨恒的怀里,“大哥去吧,我等你回来。” 水墨恒容光焕发,吻别馨儿,满怀激情去见殷正茂。 …… 殷正茂一样神采奕奕,拉着水墨恒的手,啧啧道:“水御史,昨晚真可惜,没与老子同行,那女人,真他妈有味儿。” 水墨恒感觉殷正茂这个人,第一眼看上去很粗,动不动老子上老子下的,但真正交往起来,却粗中有细,率性洒脱,是不拘小节的那种人,遂回之一笑,得意地说道:“才不呢,我尝的是雏儿,你那再有味儿也不及我的馨儿。” “啊?”殷正茂张大嘴巴,不可思议地问,“馨儿不是与你一道从京城来的吗?” “是呀。” “那她还是个雏儿?”殷正茂哈哈大笑。 操,你以为是几百年后哩,处女还得从小学生中找。 调侃过后,殷正茂将笑容收了收,问:“皇上派你来督军,你看这一仗该怎么打?” 其实,水墨恒生平压根儿没打过仗,千里迢迢跑到广西,主要是想取得一份军功,好在朝廷树威。 但想着打仗与打架一样,若想打得赢,首先要自身过硬,不仅会打,而且不怕挨打,于是回道:“仗不慌忙打,先得治军。” “好!果然英雄所见略同。”殷正茂一拍大腿,像遇见知音,“难怪如此年轻便得张居正举荐,又得皇上青睐倚重。李延带的兵软弱懒散,只会欺民不会战斗,急需整治。没有一支像样的军队,对付叛民绝无胜算。” 若将皇上的真实意图告之,不知这位总督大人会不会吐血? 不过直觉告诉水墨恒,殷正茂打仗肯定有一手,就像惩罚巡检黄自雄、喝酒泡妞儿一样,绝对堪称爷们儿。当即奉承一句:“有殷大人在,荡平叛贼指日可待。” 殷正茂眉头一紧,面含愁容:“也不乐观呀!”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四十二章、怒斩总兵 水墨恒胸有成竹地说道:“胜利是属于我们的。” 殷正茂却不以为然道:“张居正三番五次举荐我,都被高胡子驳回,说明高胡子在皇上面前的地位依然要胜过张居正。这次被突然擢升,说不定是个陷阱,不信你看。” 殷正茂指着簿上载有记录的邸报来往册档,“我刚查核过,发现李延死前曾利用八百里驰传,给高胡子送了一封私信,不知道他在信上写了什么。” 水墨恒依然信心十足:“放心,张先生自有对付高拱的手段。”于是将皇上病危的实情,以及冯保与高拱之间的冲突等细节,一一说与殷正茂听。 之后抚慰道:“殷大人只管领兵打仗,打赢了一切好办;若打不赢,高拱会抓住张先生‘举人不当’的辫子,届时新账旧账一起跟你算,那问题就真的很棘手。” 殷正茂点了点头,只是眉宇间的愁容并未舒展开,又说道:“话虽如此,怕就怕即便老子打了胜仗,同样惹来一身骚,高胡子可不是善茬儿。况且,僮族人口众多,地形奇特,而皇上给我们的期限只有半年。” “报。”突然覃天光惶急而入,单膝跪地。 “老子跟你讲了多少遍?站起来说话,跟老子不用跪。”殷正茂脸色一沉,训斥道。 覃天光是殷正茂手下一名参将,当即起身,挺直腰板道:“韦银豹已攻破宜山,杀了县令,直逼总督行辕处。” “他娘的,老子才一到任,这帮匪徒就来了?也不打听打听老子是谁,速传总兵大人。”殷正茂暴跳如雷。 “是该给那帮人一点颜色瞧瞧。”水墨恒亦是咬牙切齿,紧握朱载垕赐予他的龙渊剑。 若想不被人踩,唯有踩别人。攻击才是最好的防守。 …… 广西总兵官姓黄,跟随李延打了三年仗。 见了水墨恒和殷正茂,简单地行个官礼。不知是否受到擅于舞文弄墨的李延影响,看上去特斯文,不像一个久经沙场的军人。 殷正茂下令道:“黄总兵,马上集合所有将士,夺回宜山,那是庆远的屏障,切不可丢。” 黄总兵迟疑不定,面含忧色,说:“可是朝廷军饷未到,将士连番作战,疲惫不堪,不是杀敌的好时机。” 殷正茂眼角微微一颤,愣了一愣,卧槽,还有不听命令的?便揶揄道:“那你说,何时才是好时机?” “仆与僮贼多次交兵,他们不仅骁勇,而且狡诈,不是大人想象中的那么好对付。仆窃以为,只有等军饷到了,将士们欢欣鼓舞,那时出击,才有见效。” 水墨恒主战,一看黄总兵就是推脱,反唇相讥道:“若朝廷几个月发不下来军饷呢?黄大人是否眼睁睁地看着匪徒肆意纵横?” 黄总兵勾着头不说话。 “报。” 覃天光又闪身而入,惶急地禀道:“大人,前方来信,宜山被破,大批流民逃窜到了庆远境内,场面十分混乱。” 殷正茂大手一挥,说:“切莫引发恐慌,做好接待安抚工作。保护流民,深得其心,才是打仗第一要务。” “明白。大人,不断有流民涌入,恐怕匪寇紧随其后。我们是战是守,请大人明示。” “当然是战。”殷正茂已经不耐烦了,目光如电,两道寒光直射黄总兵,“还愣着干嘛?速速集合将士出击。” 黄总兵也不知是胆怯不敢贸然出兵,还是不习惯殷正茂的统帅方式,竟杵着一动不动,也不说句话表个态。 殷正茂气得脸色乌黑,没想到上任第一仗居然指挥不动?这可是主帅的死穴呀! 水墨恒脸色也不大好,觉得黄总兵毫无气概,身为一名领兵作战的将领,该雷厉风行才对。 蔫不拉几的,算哪门子事?男人得硬气。 殷正茂恼怒非常,冲水墨恒使了个眼色,盯着水墨恒腰间的龙渊剑,一副怂恿的神情。 水墨恒心领神会,正合我意嘛,当即大喝一声:“黄总兵,你不听主帅号令,两军交战之机,岂容你怠慢军心?理应当斩。” 刺啦一声。 毫不留情,以无与伦比的速度将黄总兵的头给砍了下来。 太突然了。 覃天光吓一大跳,像从噩梦中惊醒。 擅杀朝廷命官,可不是闹着玩儿的,而且还是一个级别不低的总兵。要知道总兵的权利和地位仅次于总督和巡抚,凌驾于明三司(都指挥使司、布政使司、按察使司)之上。 殷正茂却视若等闲,举起大拇指赞道:“干得漂亮,这种脓包只适合李延,老子要他何用?” 覃天光战战兢兢:“可这如何向朝廷交代?” 水墨恒抖动手中的龙渊剑,豪气冲天地说:“将在外,主令有所不受,覃大人怕什么?非常时期得用非常手段。这是皇上御赐的尚方宝剑,有先斩后奏之权。叛贼欺到我们头上了,岂能避而不战?” “就是就是。”殷正茂附和道,继而大喝一声,“覃天光。” “末将在。” “即刻前往俞大猷俞将军府,恭迎就任广西总兵之职。事后,我自会向朝廷禀明缘由,一切后果由老子承担。” “末将明白。”覃天光躬身而退。 “走,咱现在就去会会那帮匪徒。”殷正茂拉着水墨恒的手,跃跃欲试,边走边说,“不妨告诉你,在我接到朝廷任职的那一刻,我便想着要与俞大将军共事,所以上任之前偷偷拜访了他。” 水墨恒明白,原来今天只是个导火索。 也该黄总兵倒霉。 即便今天不杀他,既然殷正茂有心,又看不起这种脓包,总会找机会寻他的晦气,将俞大猷提拔上来。 之前,因为戚继光,俞大猷已是万众瞩目的抗倭名将。 戚继光调往蓟北后,俞大猷便失去了靠山,调来广西剿匪,却屡被李延弹劾打压,一降再降,壮志未酬。 此刻,尚在游击将军的位置上。 水墨恒毕竟年轻,仗着皇上的尚方宝剑和殷正茂的怂恿,一念之间怒斩总兵官,未免有些冲动,意气用事。 可正是这一剑,成就了再创辉煌的一代战神俞大猷。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四十三章、首战大溃 孤身陷阵 是驴是马,牵出去遛遛再说,看看李延手下的兵到底是个什么水准。水墨恒摩拳擦掌,骑着翻羽,拉上水蛋。 殷正茂迅速纠集两万将士,以自己为主帅,以水墨恒为督帅,浩浩荡荡向宜山方向进发。 行至宜山边界处,只见两队黑压压的人马迎面而来,清一色的身着纯黑长衫配马褂,头戴圆顶帽。 有的人手中握持标枪,有的人手中拿着弓箭,也有一些使用玩刀或圆盾的,一个个大喊大叫兴奋异常,策马以闪电般的速度,冲向水墨恒和殷正茂率领的军队。 “蛮僚。” “反贼。” “快跑。”将士们吓得惊叫起来,纷纷后退。 我日,水墨恒痛恨出发前,没将这帮士兵的嘴给堵住。两军尚未交锋,竟先乱了阵脚,习惯性地准备开溜了。 这仗还打个屁呀? 只听殷正茂一声厉喝:“他娘的,谁敢后退半步,老子回去诛你全家。”这才将局面暂时稍稍稳住。 水墨恒立马当先,一个人冲锋在前。 仗着胯下是皇上御赐的宝马,手中是锋利无比的龙渊剑,兼之天生好斗,自以为怀有一身过人的武艺。而且,既已知道这场战争会取得胜利,那就使劲儿地打呗。 最为关键的是,身为皇上钦点的督军御史,水墨恒料定殷正茂和两广将士会拼命保护自己。 自己无论如何不能挂,否则他们怎么向皇上交代? 水蛋虽然力大无穷,可从未见过这等仗势,若一对一地搏斗,他很有信心,一旦身入这乱军之中,还真是有些胆怯,只能紧紧地跟在水墨恒后头。 殷正茂见惯了这种大场面,见水墨恒冲锋在前,也不甘落后,率领两名参将,一路掩杀。 场面混乱不堪,死的死伤的伤。 明兵在殷正茂的死命令下,退倒是不敢退了,可与僮兵交战,两个都不敌人家一个,战斗力大大不如。加上心中本就胆怯非常,行事自然懦弱,缺少一股力拼到底的气概。 结果,可想而知。 明兵很快溃不成军,节节败退。 这,毕竟是两军交锋,不是人与人之间的单打独斗。虽有水墨恒和殷正茂参与,也难以挽回败局。 眼看明兵一个又一个的倒下,混乱之中亦有逃窜保命的。在这个时候,殷正茂的死命令照样不好使,而僮兵越战越猛,横冲直撞大杀四方。 水墨恒见势不妙,当即勒住马缰,吩咐道:“蛋蛋,你去殷大人后边。”然后自个儿催马,朝着另一个方向疾驰而去。 “大哥要去哪里?” “形势对我方极为不利,我想引开一队人马。”水墨恒舞动龙渊剑,头也不回,逢人便砍,早将天坛寺万无师父的告诫抛之脑后。 只想着这帮叛贼,动不动便骚扰百姓杀害军官,奸淫掳掠无所不为,破坏力极强,就该给他们点眼色瞧瞧。 暴力虽然不是正确的解决方式,可面对那些没有多少文化修养的蛮人,不使用暴力,难道要坐着给他们上课讲道理? 即便要讲道理,也要先用暴力将他们征服,服服帖帖的才行,否则以他们的性子,哪里肯乖乖听你讲? 水墨恒一时杀得兴起,压根儿停不下来。 且杀且跑,一路所向披靡。 只是,突然一回头,登时傻眼了。卧槽,我方的将士呢?怎么放眼全特么是僮兵? 原来他只顾着冲锋,懦弱的明兵哪跟得上他这个节奏?根本没办法突破僮兵的阻拦。 结果,水墨恒的确是引开了一大队人马,成功达到了目的,只是自己被陷了进去。 后继无人啊! 这下玩火儿玩大了…… 水墨恒一惊非小,也无暇细想,当即拍马回头,意欲冲开一条血路,与殷正茂会合。 可是,为时已晚。 刚才能够成功突围,是因为出其不意,僮兵没有防备;这会儿僮兵目标只有一个,往死里磕。 僮兵本就骁勇,更要命的是,他们似乎不怕死,砍他一剑,浑若无事,继续对抗厮杀,一个个像是铁人。 冲不过去,又杀不完。 一个人体力终究有限。 冲动是魔鬼,年轻是精怪。 水墨恒一边厮杀,一边盘算着该如何脱困。 情急之下,趁僮兵尚未形成前后夹击之势,当机立断,再次拍马掉头,索性朝着前方自己并不熟悉的山道跃进。 …… 天色逐渐暗淡下来。 大地呜咽,血流成河。连绵的山麓犹似披上一层绛纱。 这一仗,明兵战死大半。 其实,说战死,也不大恰当。明兵未战先慌,说到底是被自己害死的。僮兵不到一万人,而明兵足足两万,如果明兵个个像僮兵一样顽强不畏死,此战孰胜孰败,尚难预料。 但世事没有如果,只有结果和后果。 …… 殷正茂率领五千残兵败将,退回总督行辕。 这是他第一次与僮兵交锋,以溃不成军告终,总算见识了对方的彪悍和己方的懦弱,尚来不及总结经验教训,第一时间便喝问:“督军御史归来否?” 仗打败了没关系,可以接着再打。但若一交锋,便将皇上钦点的督军御史弄丢,那麻烦就大了。 留守将士一一摇头。 殷正茂一跺脚:“他奶奶的,还不快去给老子找。” 覃天光当即吩咐两名守备,各领一千人马,借着朦胧月色,前去打探寻找水墨恒的下落。 水蛋全身血迹斑斑,有他自己流的,也有别人溅的。回想水墨恒冲锋陷阵的情景,终于明白原来大哥的荣耀不是靠运气,而是靠拼命赢得的啊。 殷正茂见将士们一个个神情沮丧愁眉苦脸,气儿不打一处来,大声训斥道:“都给老子站直了,身为一名将士,吃败仗并不可怕,可怕的是,你根本没有勇气去战斗,见了敌人如老鼠遇见猫。” “报。”一名士兵慌慌张张。 “有屁快放。”殷正茂大袖一挥。 “大人,据探子回报,匪徒将宜山县令的头颅挂在城门上,弃城而去。” “他奶奶的,又来这一套。老子打过败仗,可从未像今天这么窝囊。”殷正茂恨得牙痒痒,可心中的气儿又不知对谁出,“有督军御史的消息没?” “没,没有……” “滚。”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四十四章、坡芽村 水墨恒陷入险境,只觉有千军万马向他奔赴而来。 为首一人面若红枣,横眉细眼,尖嘴猴腮,身材短小,却显得十分精悍勇猛。 水墨恒孤身一人,也无心恋战,想着即便能杀他个几十上百,最后累也要累死,这笔账不划算。 “追。” “追。” 为首那人不断发号施令,身后的人马如决堤的江水奔涌。一人一马在前,数千人马在后,像一条游动的巨龙,场面颇为壮观。足足奔驰了二十多公里。 “妈的,死路。” 水墨恒被追至一座山峰下,前方陡壁峭岩,右边是一条奔腾不息的河流,左边是一条荆棘丛生的山道。心念电转,唯有策马向左,沿着山路攀岩而上。 马行上坡,本就吃力,兼之一路奔波,脚下又是嶙峋怪石,没过多久,便气喘连连,口吐白沫。 “马勒戈壁。” 水墨恒只得翻身下马,回头一看,眼下黑乎乎的全是人影。又朝山上一望,看不到一棵树木草丛,光秃秃的一片。 “什么鬼山?全是石头。” 水墨恒心凉半截,这里不会是自己的葬身之地吧?来到这个世界老子还没来得及享受多少呢,我日他奶奶的。 殊不知,这山正叫齿豁山,而山下那条河叫作沙河。 怎么办? 水墨恒贴着马头,像亲兄弟般,说道:“我的好马儿,不是我不要你,实逼处此,无可奈何啊。看这山路,你是不能与我同行了,且看你自己的运气。” 说完一拍马股,迫其冲下山峰。 马儿一声嘶鸣,似乎懂得主人的心意,奋蹄朝山下疾冲而去。 水墨恒又俯身,用龙渊剑撬起脚下一块块巨石。巨石沿着山峰翻滚而下,底下传来一阵阵尖叫声。 就这样,水墨恒徒步,时不时地用龙渊剑撬起一两块石头,以打断敌人追赶的节奏。 好不容易爬到山上,想着天色已晚,怎么也能找个藏身之地。可放眼四顾,唯有一首凉凉送给自己…… 山的对面仍是高山。 中间是一条深不见底的峡谷。 可算见识到了什么叫作“前无去路、后有追兵”的绝境。 面若红枣的人率先冲了上来。 一个。 两个。 俯仰之间,山上人头攒动,有些气喘吁吁,有些怒目相向,有些面目狰狞,在月色的掩映下,显得格外诡异。 …… 新总督行辕后院。 馨儿坐立不安,眼皮一直跳个不停。 天色黑尽,幽邃的天幕上缀着疏星朗月,街面上戒备森严,到处都是荷枪持刀的兵士。 刚吃了大败仗,为防僮兵去而复返,殷正茂亲自指挥,将先前留守的将士全部用来驻扎守护,把个庆远街保护得铁桶一般,同时安抚流民,慰问受伤的将士,以尽总督之责。 只是,他最担心水墨恒。 二更时分,翻羽一声长啸,打破了庆远街的沉闷。 “大哥。” 馨儿慌忙奔出来,眼睛肿得像棉桃一般,朝着马儿啸声传来的方向眺望。 “督军御史回来了。”几个士兵惊喜地叫了起来。 殷正茂鞋都没来得及穿便冲出营帐。 然而,希望大,失望也大。当翻羽奔驰近前,只见它满身血污、皮开肉绽,背上哪有水墨恒的影子? 馨儿冲上前去,一把抱住翻羽,像丢了魂般,失声痛哭。 …… 广西拥有独特的喀斯特地貌,河流纵横,清澈娟秀,在地域上多与奇峰相配,形成一派山水相依、山环水绕的秀丽景色。 除了举世闻名的漓江,还有融水的贝江,西延(现改名为资源)的资江(也叫资水),崇左的左江,左江的支流黑水河,宁明的明江等等…… 像什么东湖、南湖、榕湖、杉湖、龙珠湖……真个是没有一处不婀娜多姿。桂林山水甲天下,绝不是盖的。 而在广西众多的河流之中,沙河似乎排不上号儿。 它只是宜山下枧(jiǎn)河的一条支流,远不如左江支流有着“神秘旖旎鬼斧神工”之谓的黑水河那么出名。 但沙河铸就了一个著名的村庄——坡芽村(今已迁至云南)。 那里山清水秀,犹如陶渊明笔下的世外桃源。村里住有几十户人家,村民均姓莫,过着与世隔绝的生活。 坡芽村清一色的干栏式建筑,外墙由浅黄色的粘土垒成,低矮处附生着油绿的苔藓,青色的培瓦,一片连着一片,均匀整齐地铺排于屋顶两侧,远远望去,犹似一本本翻开了的书反扣在房梁上。 绿色的竹子、芭蕉、菜畦散布于房前屋后,每当清风徐来,摇曳的竹子便传来沙沙之声,悦耳动听至极。 那里的房屋,内墙多是竹片、木板镶拼而成,前后各有堂屋,中间是一个天井,将堂屋一分为二。天井由石板砌成,石板上雕刻着青蛙、壁虎、鲤鱼等各种石刻。 前堂屋无人居住,仅作厨房、堆放燃料、关牲畜之用。 “姐姐,姐姐,莫秋楠又来了。” 一位约莫十五六岁的烂漫天真少女,身着天蓝色长裙,扎着一条长辫子,辫尾处系着一条彩巾,穿过前堂屋,跃过天井,连蹦带跳至后堂屋。 “小白。” 后堂屋中的女子轻声细语,作了个噤声的动作,年纪看起来稍长些许,梳着龙凤髻,头发由后向前拢成鸡臀般的式样,上面插着一支骨质横簪。 两人相貌皆清丽绝伦,超然脱俗。 “他还没醒过来吗?”那位叫作小白的少女,瞟了一眼床上昏迷的年轻人。 稍年长的女子摇了摇头,停顿片刻,带着一股怨气,道:“他又来做什么?” “姐夫自然是想姐姐了。” “哼,我才不要他想呢。” “那姐姐当初为何答应嫁给他呢?” “是爹爹的意思。” 小白摇头叹道:“可爱情是姐姐自己的呀,我若不喜欢一个人,宁死不嫁。姐姐心地善良,总替他人着想,最终苦了自己。” “哼,你小小年纪,又懂什么爱情?” “我今年已十六岁,姐姐大不过我两岁而已撒。”小白噘起嘴莞尔一笑,轻手轻脚踅至床边,“这个人好生厉害,从那么高的悬崖上掉下来,竟没摔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四十五章、莫氏姊妹 “莫颜。” 一名身着黑色长袍的男子站在天井处呼喊。 他声音细腻,婉转而多情,肌肤白嫩光滑,容颜清秀脱俗,眉目如画,犹似女儿身。若忽视他的男儿装,当真雌雄莫辨。 “这次看姐姐用什么手段打发姐夫走,嘿嘿。”小白一副幸灾乐祸的样子。她姓莫,单名一白字,村里的人都管她叫小白。 莫颜,是她的亲姐。两人神情酷似,尤其是声音,若不细听,很难区别。 “有事吗?”莫颜从后堂屋出来,淡淡地问。 “村头坡地上有歌圩会,咱一起去吧。”莫秋楠深情款款地邀请。 “我不去,要去自己去。” “那,我进屋同你说会儿话吧?” “不行。” 莫秋楠直愣愣地站着,感觉很别扭,一时又找不到话头,内心极为不平,想着这可是自己的妻子呀。 突然,屋里传来一阵男子咳嗽声。 “姐姐,他醒了。”小白兴奋地跑出来,随即一滞,冲莫秋楠勉强笑了笑,“姐夫,你来了。” “你屋里藏有别的男人?”莫秋楠既惊又恨,盯着莫颜。 莫颜沉默不语。 莫秋楠心中一股妒火直窜,撒腿就向后堂屋冲去。 “站住。”莫颜横手阻拦。 “你不爱我,哼,原来心中有了别人。”莫秋楠脸色憋得通红。 “我没有。” “那就是说,你还是爱我的?”莫秋楠登时转嗔为喜。 “不是。” “若你不爱我,我活在世上还有什么意思?我,我,我一头撞死算了。”莫秋楠像是受到巨大的刺激,气急败坏地撞向天井处的石板。 “幼稚,还有个男人的样儿吗?”莫颜呵斥道。 莫秋楠蓦地驻足,回首望着莫颜,心如刀割,竟潸然落泪。 莫颜摇了摇头,一脸的鄙夷,“男儿有泪不轻弹,你看看你,为了一句话要死要活的,传出去不让人笑话?” “我知道我没用,在你面前永远是个不争气的男人。告诉我,屋里那个男人到底是谁,竟能得你如此偏爱?我与你成亲数月,你都没让我进屋瞧上一眼。”莫秋楠的声音几近哽噎,更多的是绝望。 说话间,伴随着一声声的咳嗽,从后堂屋中缓缓走出一位面色苍白的年轻人,衣襟上的血迹都已结成了痂,一手拄着竹枝,一手捂住胸口,一副弱不禁风的样子。 正是水墨恒。 莫秋楠跨前几步,怒指相向:“你非我族人,这里与世隔绝,你从哪儿来?我要与你决斗。” 水墨恒不闻不顾,满脑子都是血肉横飞的厮杀场景。 “喂。”莫秋楠以为受到漠视,又是嫉妒又是气愤,正欲上前扯拉水墨恒的衣袖。 不料水墨恒突然一个侧身,右掌外旋,同时以竹枝当肘,一拉一推,将莫秋楠甩出三丈开外。 哐当! 莫氏姊妹愕然,花容失色地望着水墨恒。 莫秋楠从地上爬起来,羞愧难当,揎拳掳袖,再次冲了上去。 水墨恒刚刚醒来,竟将莫秋楠当作要杀他的匪寇,听见一声巨响后,方从恍惚中惊觉,跟着又是一阵咳嗽,抬眼望了望,眼前人不认识,这是哪儿?莫非又来到一个陌生世界? “够了,我根本不认识他。”莫颜怒道。 “姐夫,看你吃醋的样子,既可怜又可笑。”莫白呵呵一笑,“姐姐说得没错,这个人从山上滚下来,身受重伤,当时不省人事,恰逢我与姐姐采药归来,救了他一命。” “真的?”莫秋楠脸上登时浮现一丝笑容。 “你可以走了。”莫颜拉着脸。 莫秋楠笑容骤时消失,站着一动不动,像个被遗弃的孩子,可怜兮兮地望着莫颜。 “走吧,傻姐夫,别惹姐姐生气。”莫白咧嘴一笑,将莫秋楠推到天井外,看着他讪讪离去方转身回来,小心翼翼地走到水墨恒的身边,想起刚才那一幕,又迅速退了回来,“喂,怪人,你的命是我和姐姐救的,可不能像推我姐夫那样推我哦。” 水墨恒微笑点头。 “乖乖,你先去洗个澡,换身干净衣服,你看你衣不蔽体,然后陪本小姐去村头参加歌圩。”莫白灿若桃花,娇声娇气,像铃儿般美妙动听,不自觉向水墨恒靠近了些许。 水墨恒又微笑点头。 “去啊,还愣着干什么?”莫白摆手催促。 水墨恒依然只是微笑。想着这个姑娘长着是很漂亮,招人爱,可你叽里呱啦说的啥子,我也听不懂呀…… 坡芽村都是布依族人。布依族是僮族的一支,土语虽然也属汉藏语系,可发音与汉语有很大差别。 第一次,还真听不明白。 莫颜浅浅一笑:“小白,他全身伤痕累累,如何浸水洗澡?又如何陪你玩去?整天异想天开。自个儿去吧,没准儿歌圩上能遇见你梦寐以求的情郎呢。” “哼,那姐姐帮他换衣服,帮他沐浴,让他陪你数星星、看月亮喽。”莫白嘟着小嘴,蹦蹦跳跳跑开了。 莫颜不禁莞尔,摇头轻轻叹了口气。 …… 坡芽村地处峡谷内,住在这里的土著居民过着自给自足与世无争的生活。 水墨恒在此安心静养,一来自己略懂医术,知道如何调养;二来村里盛产三七、蛤蚧。三七具有明显的活血化瘀、消肿定痛功效,蛤蚧,又名仙蟾,更是大补药材。 所以,只用半月不到的时间,便感觉身子好了七八分,同时将布依族的土语学得有模有样,而莫氏姊妹也向他请教汉语,听他讲外面新鲜的故事。 都是年轻人,自然谈得来,相得甚欢。对于水墨恒这种拥有后世记忆的人,更不在话下。 莫氏姊妹自小便失去娘亲,是莫氏老爹将她俩一手拉扯大。 莫氏老爹四十来岁,正值盛年,日出而作日入而息,整天忙活田地里的农作物,少言寡语,但对水墨恒异常的客气。 在一次餐桌上,水墨恒正津津有味地品尝着莫颜煮的五色糯米饭,莫氏老爹冷不丁地说道:“莫颜,外头有些风言风语。” 莫颜瞅了水墨恒一眼,立即回道:“爹,吃饭。” 水墨恒一眼即明。 寻思着莫颜已嫁与莫秋楠为妻,却不居夫家,两人关系似乎并不怎么和谐。而今莫颜将自己藏在她房间里,这让外人怎么看?又置莫秋楠于何地? 得尽快想办法出去,水墨恒告诉自己。 其实,这些日子何曾没想过?只是发现坡芽村地形奇特,周围不是陡壁峭崖,便是崇山峻岭,并无一条出路。 当日若非从崖上跌落下来,真不知道能从哪儿进来这里。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四十六章、开山取道 饭后,水墨恒便向莫颜打听坡芽村的出路。 莫颜亦是个玲珑剔透的人,当即解释道:“我爹的话,大哥不必放在心上。在你们汉人眼中,结婚后赖在娘家,不与丈夫同居,或许觉得很奇怪;可在我布依族,这叫‘不落夫家’,生孩子后才去丈夫家定居,是个传统习俗。” 还有这么奇怪的习俗?这不分明让人出轨的节奏吗?水墨恒暗自寻思,认真地说道:“人言可畏,流言有时可以摧残一个人,但我想尽快出村不仅仅因为这个。” 水墨恒本想坦言身份,说自己是皇上钦点过来剿匪的实情,可想着坡芽村如此偏僻,都不知道哪个皇帝坐江山,说出来也白搭。 莫颜幽幽言道:“我不知道外面的世界,也不清楚大哥心中的梦想和身上的责任,如果大哥想出村,莫颜一定帮你。可是,进出村的唯一道路被堵死。” 于是,讲了一个外族入侵的故事。 五十多年前,因为一个瑶族人发现了坡芽村,觊觎村里的庄稼和女人,便率领本族精壮男子过来抢夺,引发两族大战。 最后瑶族虽被赶跑,可布依族元气大伤,牺牲了数十条人命,族长一气之下,下令将那条唯一的进出口封死了。 自此之后,坡芽村与外界不相往来。 不同民族之间的交流与共荣,时至今天似乎仍然是个悖论。 融合,势必失去各自的特色和风味儿,长久下去,世界变得逐渐单一;不融合,世界观人生观爱好追求都不尽相同,总伴随着矛盾与冲突。 听完故事,水墨恒带着玩笑的口吻说:“若无牵挂,一辈子住在坡芽村,与世无争无忧无虑,又有妹子相伴,人生至此,夫复何求?” “莫颜只是一介平凡女子,生平最大的愿望就是找一位知心爱人度此余生。”莫颜强颜欢笑,流露出一股酸楚。 “莫秋楠对你不好吗?”这个问题,水墨恒早就想问,只是找不到一个合适的切入点。 “好是好,可他不懂我,我也不喜欢他。”莫颜叹了口气。 水墨恒点了点头,感慨地说道:“漫漫人生路,能找到一位真心实意对你好的人不容易。若真找到了,该是一件多么荣幸的事。亘古通今,有多少人求一真爱而不可得,最后郁郁而终。” 莫颜突然问:“水大哥会爱一个自己不喜欢的人吗?” 水墨恒脱口而出:“喜欢是爱的必备条件,若不喜欢一个人,又如何去爱呢?” 莫颜嫣然一笑,同道者。 水墨恒立即意识到,自己这话虽然不错,可说的时机不对。莫颜刚亲口说不喜欢莫秋楠,这不是破坏人家夫妻生活吗? 想到这儿,继而笑着补充道:“其实在这个世上,没多少人因为真爱走到一起的,生活更多时候意味着凑合。” 莫颜明白水墨恒这句话是为了她才这么说,摇头笑道:“我更喜欢大哥另外一句话:生活不仅意味着苟且,还有诗和远方。” 真是嘴欠啊! 莫颜最不缺凑合与苟且,缺的正是诗和远方。 这种用来装逼显得高大上的话,真不该对一个纯情姑娘说。关键是她还结了婚,而且不喜欢自己老公。 见莫颜一副憧憬的模样,水墨恒只得又开言抚慰道:“诗和远方是墨客骚人们的文字游戏罢了,切不可较真儿哈。” 莫颜笑而不语,稍顿了顿,突然又问:“大哥出去之后,是否偶尔会想起我?” “会啊,当然会。你是我的救命恩人嘛。” “大哥的意思是,若我不是你的救命恩人便不想了?”莫颜敏锐地抓住话头。 “也会想啊。” “谢谢。” “不过,若你真的不喜欢莫秋楠,大可当面对他说清楚,这样对你对他都公平,然后与我一道出去寻找自己的真爱,也未尝不可。坡芽村毕竟选择有限。” “出村?这个问题我可从来没想过。”莫颜一愣,继而笑道,“外面的世界真若大哥所说那般精彩纷呈?有五颜六色的衣裳,有人山人海的闹市?还有堂皇阔气的紫禁城?” 听似是一个很简单的问题,可在水墨恒看来,却不知如何回答。 因为有人喜欢刺激的生活,也有人喜欢平淡的生活。 精彩并不一定代表着美好,而平淡也不等同于平庸。就像衣食无忧的坡芽村,肯定是许多人向往的乐园。 其实,你身边的世界精彩与否,很大程度上取决于你的心。你的心决定着你的眼界和追求,甚至你的未来。 大千世界,的确精彩纷纶。 可自始至终也伴随着黑暗不是?心机、疾病、贫穷、饥饿、战争、死亡、等等,无时无刻不在上演。 …… 坡芽村四面皆有难以逾越的屏障。 东方的尽头是悬崖峭壁,光秃秃的如一面天镜;西方的尽头是莫氏山,山上荆棘丛生;南方的尽头是奔腾的沙河,沙河对面依然是高山密林;北方的尽头是齿豁山,水墨恒正是从那儿跌落下来的。 多少年来,山谷中从未有人想过出去,外头的人也很难发现这其中尚有一方乐土。 水墨恒进来是偶然,出去是必然。想着这会儿馨儿、水蛋和殷正茂肯定都快急死了。 但出坡芽村肯定需要付出代价。 其实任何人做任何事,不甘于眼前的现状,必须要付出代价。这是人类社会滚滚向前的潜在规则。 出村的唯一方法,只能开山取道。 最笨也最可靠。 借火当然既快又便捷,可火是布依族祭祀的神物,不能滥用。况且这连绵不绝的山脉,一旦起火,要烧几个月恐怕也难以扑灭。 绳索,护膝,火源、镰刀、锯齿……水墨恒带足必需设备,准备从莫氏山方向出发。 莫氏姊妹盛意拳拳,执意要助一臂之力。 水墨恒知道,自己意外跌落坡芽村,无疑给她俩平淡的生活增添了一抹彩色,从而显得弥足珍贵。 三人刚走到山脚。 莫秋楠突然出现,喊道:“我也要去。” 水墨恒道:“欢迎。” 莫颜驳道:“不行。”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四十七章、遇虎 荒冢 遗骸 “你们要出村,我为什么不能?”莫秋楠奇怪而不甘地注视着莫颜。 “说清楚,是他要出村。”莫颜望了水墨恒一眼,随即白了莫秋楠一眼,“不是我们。” “我要与你们同行。”莫秋楠坚持。 “你来干什么?” 瞧着眼前这对夫妻,水墨恒不知道说什么好,既然如此的话不投机,那当初为何要在一起呢?见莫秋楠哭丧着脸,一副委屈得要死的样,只好恳请莫颜道:“让他去吧。” 莫颜欲言又止,不情愿地又白了莫秋楠一眼。 这样,四人同行。 莫氏山荆棘满途,每前进一步,都要动手砍伐,否则寸步难行。如此艰难,一天下来,也开不了多少道。 为了节省时间,晚上只好在山中搭帐篷休息。 白天莫秋楠总紧贴莫颜,像个跟屁虫,双眼一刻也离不得。莫颜却习惯了冷眼相对。 水墨恒想着撮合,可惜于事无补。 只有莫白欢声笑语,来回在四人中间插科打诨。 行至第五日。 突听“嗷呜、嗷呜”几声。 深山密林中听到这种声音,本就吓人得很,更可怕的是,声音来得突兀又神速,就像在耳边响起。 四个人的心一下子提到嗓子眼儿上,尚未来得及寻找,只见一头庞然大物从林中嗖地窜了出来,冲着他们猛地一扑。 卧槽,原来是只硕大的老虎。 四人脸色一变,情急之下,出于本能,都作出了反应。 莫秋楠惊慌,向后一退。 莫颜与莫白吓得花容失色,都是一声尖叫。只是,由于莫秋楠退到莫颜身后,莫颜便成了第一个攻击目标。 眼看老虎就要扑到莫颜身上。 水墨恒奋力一跳,将莫颜扑倒在地,就势一滚。 老虎扑了个空,扑通一声着地,弥耳俯伏,跟着又是一跃。 水墨恒翻身而起,挺剑划向老虎腹部。 老虎吃痛,惨叫一声,长尾怒扫。 水墨恒一招得手,胆气更壮,瞅准老虎尾巴,一剑下去,咔擦将虎尾砍为两截。 老虎嗷嗷逃窜。 莫颜坐在地上,脸色苍白,回想刚才那一幕,仍心有余悸。然后像个宿敌,直愣愣地瞪着莫秋楠,眼神里满是恨意。 其实莫秋楠的动作并不大,再说遇到生命危险向后躲避也是人之常情,谈不上什么大的过错。 但对于本就不喜欢他的莫颜,心里可是另一番想法:身为一个男人,遇见危险岂能躲到女人后面?关键看起来就像将自己女人推到前面做盾牌一样。 人类的思维就是这么奇怪。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当你喜欢一个人的时候,会觉得他所作的一切都合情合理,以恕己之心恕他;若不喜欢一个人的时候,他所作所为都会让你挑剔甚至鄙夷,以责人之心责他。 莫秋楠也意识到了为什么莫颜会瞪着他,唯唯诺诺上前,伸手想拉莫颜一把。 “离我远点。”莫颜一声冷斥。 “我……对不起……”莫秋楠着急,脸色通红,手足无措。 “姐夫呀,我不知道你到底是真爱姐姐,还是整天挂在嘴边说着玩儿的?”偏偏莫白不嫌事儿大,将莫颜扶起来,神补一刀。 经此,每当莫秋楠挨近时,莫颜总漠然退避,一句话不说,赌气似的绕到水墨恒身后。 这,好尴尬啊!搞得水墨恒很不自在,可又不知如何应对,只好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 夜宿时,莫颜更是远远地躲着莫秋楠。 莫秋楠六神无主闷闷不乐,也不敢死气白赖上前搭讪。 莫白话可就多了。 时而问水墨恒为何这么厉害,时而问龙渊剑的来历,为何从不离手,即便落崖也死死地拽着,时而又问水墨恒来自哪里,外面的世界如何如何…… 总之,该问的问,不该问的也问。 最后,连水墨恒成亲了没这么不知害臊的问题也问出口了。 得莫氏姊妹相救,水墨恒本就欠她们一个大人情,此刻又得她们相陪进山开路,更是感激不尽。先前没对她们说出实情,是怕她们对外面的世界知之甚少,所以不感兴趣。 既然她们主动问及,水墨恒当然不会隐瞒,于是将自己钦点御史奉旨剿匪的事一五一十坦诚相告。 莫白听后,满怀憧憬地说:“皇帝是不是很威风?说的话谁都不敢反驳?水大哥,我有一个愿望,带我去看皇宫,见皇帝,好不好?” “不好。”水墨恒摇头。 “为什么?” “皇上是个好色之徒,你怕不怕?”水墨恒打趣道。 “做皇上的女人不好吗?要什么有什么。”莫白天真无邪地说。 “皇上得了性病,同房会传染致命,你难道不怕?”水墨恒附在莫白的耳边悄悄地说。 莫白讶然,脸色通红。 …… 又行得三日,发现莫氏山中竟有一片难得的空旷之地。 空地中央有座荒冢。 或许长年累月飞禽走兽来此栖息喧闹,空地上都是密密麻麻的足迹爪印。 荒冢里头狼藉一片,外头露着一只瓷钵、一根铁杖和两根光溜溜的大骨。 看来这墓穴早已被动物们不知扒了多少遍。 “这人死得好惨,怎么死在这荒山野林中呢?”莫白走近,不由打了个寒噤。 水墨恒端详一番,道:“死时或许并不凄惨,毕竟还有一个冢穴安身,死后着实凄凉,孤坟一座,无人作伴。” 莫颜幽幽言道:“在我们布依族,人死后,为了防止尸体受到侵扰,通常选择岩葬、洞葬或崖葬。这是土葬,十有七八是汉人吧。大哥,我们将他残存的骨头重新掩埋好吧。” 水墨恒点了点头。 四人一起动手,以刀作锄,掘土挖坑。 突然刨出一个油布包裹来。经历岁月的侵蚀,油布早已褪色,黄不拉几的。 水墨恒小心翼翼地将包裹从土中取出来,打开一看,里面是一件叠得整整齐齐的袈裟。 瓷钵、铁杖、袈裟……死者难不成是个和尚? 水墨恒摊开袈裟一看,见上面用隶书写着一首汉语诗。莫颜说得没错,死者果然是个汉人。 字的笔法平正娴熟,诗是这样写的:“阅罢楞言磐懒敲,笑看黄屋寄团瓢。南来嶂岭千层迥,北望天门万里遥。款段久忘飞凤辇,袈裟新换衮龙袍。百官此日知何处?唯有群鸟早晚朝。” 读楞伽、敲钟磬、穿袈裟,都是和尚做的事;可为何又是飞凤辇、衮龙袍、百官、早晚朝? 莫非这个和尚还是一位帝王?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四十八章、惠帝一抔土 女儿心中情 水墨恒反复推敲这首诗,想着若果真是位和尚帝王,那这位帝王南来绝非一厢情愿,多半是流落至此,才会发出“北望天门万里遥、款段久忘飞凤辇”这样的感慨。 而且,他心里头定然有苦、有痛、有恨,非常怀念过去帝王的生活,对眼前凄凉的境况感到无奈,以致于触目兴叹:“百官此日知何处?唯有群鸟早晚朝。” 会是哪位帝王呢? 水墨恒思绪飞驰,该诗从字体上看属于成熟的汉隶,而汉隶是西汉时才广泛使用的。 历史上流亡民间的皇帝并不多,广西又地处偏远,最大的可能便是本朝的明惠帝。 也就是后世称之为建文帝的朱允炆。 公元1398年,明太祖朱元璋逝世,朱允炆继位,是明朝第二位皇帝,因为要锐意削藩,从而引发燕王朱棣不满,发动靖难之役,攻破南京城,火烧皇宫。 从此,朱允炆下落不明。 朱棣篡位成功,可为此事常坐卧不安,派郑和多次下西洋,明里耀武扬威,实则暗中寻访朱允炆的下落,只是终无所获。 后来,传说有人目击朱允炆在护卫的掩护下逃亡到东南一带,出家为僧,云游四方。 水墨恒捧着袈裟想,莫非真是明惠帝? 若是这样,平心而论,朱允炆当皇帝确实不如朱棣。朱棣开创永乐盛世,将明朝的辉煌推至顶峰。 只可惜后来几位皇帝并不怎么出色,到了朱载垕这里,更是呈现经济萧条、阁臣争斗、宦官专权、国库空虚的境地。 “大哥,痴痴地想什么呢?”莫白问。 水墨恒将袈裟往前一推,道:“啦,你不是想见皇帝吗?这里便是一位,死后还不是一抔黄土?与常人无异。” …… 终于爬到莫氏山的山顶了。 从坡芽村出来,一路砍砍伐伐,足足花了小半个月时间。 站在山峰之巅,四人眼前豁然一亮,有种神清气爽的感觉,只见山下密密匝匝排布着数个营寨,彩旗飘扬,炊烟袅袅,似是一个人群聚居地。 水墨恒深深舒了口气,面露笑容,放眼远眺,终于出来了,不知道馨儿这个时候在干什么? 莫白像个小孩,忍不住大声欢呼,哦,她原本还是个孩子,高兴得手舞足蹈,似乎很向往外面的花花世界。 莫颜无喜亦无忧,心情似有些复杂。 自遇虎后,她一路上总心事重重的样子,说得确切些,心中的忧虑要远远多于欢喜。 走下这莫氏山,便意味着要与水墨恒说再见了,能像妹妹一样厚着脸皮要去看皇宫见皇帝吗? 莫颜不止一次问过自己,但答案是否定的。村里还有一个当爹又当妈将自己和妹妹一手拉大的亲人。 抛开此情。 这次出村亦遭到了村长和村民们的反对,因为坡芽村素不与外界往来,一旦伐山取道,势必留下隐患。 可为了水墨恒,她还是固执地做了这件村民不赞成的事儿。出发前已经想好了,送走水墨恒,自己回去给村长和村民赔礼道歉,然后与莫秋楠过日子。 对,凑合过日子,只能这样。 村长是莫秋楠的爹,为了他儿子,也会选择原谅,进山前就曾偷偷地告诉莫颜,出去时不要招摇,送走水墨恒后尽快回来,然后将伐开的道毁掉。 莫颜这些心里话,一向无忧无虑的莫白自然体会不到。而水墨恒将出村当作一种必然,也没想到莫颜私下付出了承诺。 承诺这个东西,虽然世人糟践得厉害,但还是相当可贵高高在上值得敬仰的。 莫秋楠当然知道莫颜与他爹之间的承诺,所以看见莫氏山这头下面有人家的时候,便幻想着与莫颜同床共枕的美景。 心情一下子舒畅了许多。 遂情不自禁地看了莫颜一眼,心想:“你终究还是我的。” 又看了水墨恒一眼,心想:“你小子快点滚下山吧,从哪儿来回哪儿去,就当这一切做了个梦。” 原来这个世界还是美好的。 莫秋楠心里美,大方了一回,伸手与水墨恒握别:“水兄,送君千里终须一别,山下有人家,相信你能很快找到属于你的地方。” 只是没想到。 未等水墨恒开口,莫颜抢先答道:“水大哥,出来不容易,我与妹妹下山陪你吃顿饭吧!” 不知为什么,莫颜一听到莫秋楠说这话,心里便不爽快,也不知是否因为洞穿了莫秋楠的小小心思。 总之,想着与莫秋楠一起生活便不情愿,甚至感到害怕,想着逃避。给村长,也是她的公公承诺,让她有些后悔。 莫秋楠着急:“可是……” 莫颜回答得很干脆:“没有可是,水大哥,我们走。” 水墨恒想着这一别,不知何时何日才能再相见,吃一顿饭也合情合理,没什么大不了的。实在不知道莫颜与莫秋楠他爹之间的什么鬼承诺,否则不会轻易点头。 水墨恒只知道,莫颜不喜欢莫秋楠是个事实,并且不是因为自己的出现才造成,没出现莫颜也不喜欢。 莫白更是天真无忧,压根儿不明白这三个人复杂的心理活动,拍掌赞同道:“好啊,多少日子没有吃到一顿像样的饭,不知村外的饭菜好不好吃?” 尽管莫秋楠急着要与莫颜回村,不给老婆念想的机会。可到这个时候,莫秋楠也无话可说。 只得同意一道下山吃顿饭。 四人不约而同回首,朝来时的方向望了望。 虽然伐山爬出坡芽村,但来时的路依然被掩盖在茂密的崇林之中,站在山顶根本看不出留下任何痕迹。 山还是那座山。 山下的村庄更是没影儿。 若不进林,哪能发现会有一条砍伐过的小路? …… 上山难,下山容易。 上山走了小半个月,下山只用了两个时辰。 莫氏山的这头易行,短促不绵长,关键有人踏过的山路。 原来山上长满一种花生米大小的果实,颜色有青的也有黄的,上面满是小刺儿。 水墨恒突然想到李延制作的果脯,是不是就是用这玩意儿,辅以蜂蜜酿制而成的。 好奇摘了一颗黄果,用衣服磨掉上面的小刺,送进嘴里一嚼,果然酸酸甜甜的,应该就是。 看来莫氏山这头的路,李延手下的士兵不知践踏了多少遍。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四十九章、危险 四人下山,找了一家像模像样的客栈,准备大快朵颐一顿。 莫白的心情看上去最好,欢畅地说道:“这一带吃喝似乎与我族相近,也有铜鼓酒、风莫饭啥的,连说话的口音都相似。” 何止相似? 僮族只是宋朝后的一个统称,自称因地而异,有布爽、布壮、布侬、布曼、布依等二十余种。 韦银豹、黄朝猛领导的就是僮族中人数最多、势力最大的一支。 这一带其实都出自一个种族。 趁上菜的当儿,水墨恒嘱咐莫颜道:“吃完这顿饭,莫白高兴随我去便去,你俩原路返回。时间紧急,我失踪多日,想必军中将士肯定急死了,我就不送两位。路上小心,若遇野兽,不要惊慌,不要跑,点燃火把。” “好,我随大哥去。”莫白拍手叫好。 “嗯。谢谢!”莫秋楠点了点头,心里甭提有多高兴,含情脉脉瞅了莫颜一眼。 莫颜低头不语,拿起竹筷却不夹菜,反复拨弄着碗里的饭,一副惆怅的模样。 吃到中途,莫颜突然欲言又止:“水大哥,我想……” 莫秋楠一怔,不自觉地停下手中筷子,心神不安地望着莫颜。 水墨恒也是一愣,轻轻地问:“你想什么?” 就在这时,听见一阵“咚咚咚”的马蹄声,由远及近,声音越来越大,似有千军万马向这边飞奔而来,震得客栈桌椅直颤。 水墨恒抬头一看,浑身一个激灵,发现店里的客人不知什么时候全都跑了,掌柜和打杂的也没个影踪。 不好! 水墨恒第一反应,慌忙拉着莫颜和莫白往外跑。 可为时晚矣。 街上的行人都莫名其妙消失了,马蹄声越来越急,眼看就要冲到跟前。 “大哥,什么情况?”莫颜焦急地问。 “这里可能是韦银豹和黄朝猛的地盘,我的行踪被他们发现了。”水墨恒刚说完,便见一队僮兵冲了过来。 他们的装扮,水墨恒历历在目。 而为首之人正是当日追赶水墨恒的那位面若红枣的头领,手中扬起大刀,脚不停地踢打马腹,大声鼓噪道:“你小子命还真硬,这回看你往哪儿跑?” 形势危急! 对方人多势众,而且这里十有确定是他的地盘。 上回在齿豁山顶就没有干过那一帮人,最后跌落山崖,幸好命大被莫颜莫白救了; 这回来的人似乎更多,而且身边多了两位姑娘和胆小的莫秋楠需要自己分心照顾。 这可如何是好? 闪念之间,水墨恒一边跑一边推开莫氏姊妹,“你们快上莫氏山躲避,他们要找的人是我。”说话间剑已出鞘。 “大哥。”莫颜和莫白还没明白怎么回事。 “快走,现在不是纠结的时刻,再不走就来不及了。”水墨恒横剑在手,心中唯有一个念头:莫氏姊妹出村全是因为我,所以老子头可断血可流,绝不能连累她们。 见水墨恒如此紧张,莫颜和莫白也都明白,留在他的身边只会增加他的负担。 莫颜慌张中第一次主动握住水墨恒的手,温情脉脉地说:“我们在山上等你。” 水墨恒催促,不忘嘱咐道:“若我未归,你们便回坡芽村,忘掉村外的一切。” 莫颜、莫白和莫秋楠向莫氏山上冲去。 水墨恒转身驻足,准备正面迎接,想着先得为莫颜她们争取逃脱的时间,然后自己再想办法脱身。 注视着已冲到眼前的头领,目光凌凌地问道:“你是何人?”上次见面就杀红了眼,彼此都没来得及问对方。 “行不更名,坐不改姓,黄朝猛是也!” “哦,原来你便是黄朝猛,叛匪两大头领之一,难怪如此彪悍勇猛。”水墨恒不禁再次打量一番。 “过奖,虽然你不认得我,可我认得你,你便是皇上钦点的督军御史水墨恒。不过,我得纠正一点,在朝廷看来,我们是叛匪,可在我们族中,被称之为义军。”黄朝猛正气凛然地说。 水墨恒横剑,道:“咱们立场不同,看来也说不到一块儿,是单挑还是群殴?” “何为单挑?何为群殴?” “操,你这丫都不懂。”水墨恒挑衅地说道,有意激他一激,“单挑就是我们一对一,旁边的人谁也不许帮谁;群殴就是,我一个人对抗你们所有人。” “哼,你孤身一人,谁帮你忙?”黄朝猛并不上当,眼神中充满仇意,“你杀了我那么多弟兄,无论单挑还是群殴,今天都得死。而且明白告诉你,今天大爷我不会傻到跟你单挑。” 水墨恒也“哼”了一声:“两军交战,死伤难免。你们仗着天高皇帝远,兴风作浪,为非作歹,杀了我朝多少子民?几年来,朝廷命官都杀了几十个,还屡将头颅挂在城墙之上。看来,也不必与你们多费口舌,来战吧。” 上次因为要引开人马,不小心跑到死角上,这次……嘿嘿……你们想报仇,老子还想杀人呢! 水墨恒推走莫氏姊妹的那一刻便想好了,先活动活动筋骨,痛快杀一阵再说,然后跑到莫氏山上与莫颜她们会合。 莫氏山荆棘丛生,人马再多也不顶用。 唯一的遗憾就是,没能成功激起黄朝猛与自己单挑。 黄朝猛非但没有上当,其实他还专门查过水墨恒的来历。自上次宜山边界那一战,水墨恒便辣了他的眼睛。 要知道这几年来主帅都是李延,与李延交锋,黄朝猛何时见过像水墨恒这样勇猛的战士?所以当日才率领一队人马紧追不舍,直将水墨恒逼到齿豁山上。 尤其齿豁山顶峰那一战,尽管水墨恒不敌,最后跌落山崖,可水墨恒以一人之力对抗数百人,坚持了半个时辰。 多么恐怖! 这会儿想激黄朝猛单挑? 作为仅次于韦银豹的二号头领,他可没这么傻。眼下最好集合所有人之力,将水墨恒干掉才是正道。 水墨恒不死,义军多了一个劲敌。 只是吃一顿饭的功夫,为什么能将水墨恒认出来呢? 当然这也是出自黄朝猛的杰作。 宜山边界那一战结束后,黄朝猛一回来便请画师将水墨恒和殷正茂两个人的相貌描绘出来,然后贴在各大营寨里头,标为大对头危险人物,以此时刻警惕部下。 所以,各大营寨都认识水墨恒和殷正茂。这才导致水墨恒吃饭时被一名僮兵瞧见,偷偷汇报给了黄朝猛。 黄朝猛第一时间调集人马赶了过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五十章、瓦氏夫人墓 没有选择的余地。 水墨恒寻摸着莫颜她们也该跑到莫氏山脚下了,擒贼先擒王,率先动手出击,挥剑向黄朝猛冲去。 黄朝猛亦非善茬儿,生猛得很,骑在马上举刀來迎。 水墨恒大伤初愈,精神气儿特足。在坡芽村这段日子,为了帮他恢复身体,莫氏姊妹不仅给他吃了大量强筋固体的补药,而且还央求莫氏老爹教他学了一套蛙拳。 在格斗的技术上,水墨恒更上一层楼。 拳来脚往,剑影翻飞,虽被围在千军之中,看上去游刃有余,只是要在千军之中擒拿黄朝猛,简直就不可能。 主要目的达到就行。 能干趴几个是几个,反正主要是保证莫颜她们的安全。好在黄朝猛只对水墨恒感兴趣。 水墨恒酣畅淋漓地举剑挥剑,仗着一柄锋利无比的龙渊剑,龙腾虎跃,生生抵挡千军。 但水墨恒心里清楚,此非长久之道,绝不能恋战。 趁他们围剿的格局尚未形成,还在一片乱哄哄之际,得赶紧想办法脱身。遂瞧准时机,一跃而起,将一名僮兵踹下马,自己骑上,然后挥剑,风一般地夺路而去。 又成了一人跑、千人追的局面。 只是这次水墨恒胸有成竹,坚信能逃脱黄朝猛的眼线。 因为前方不远便是连绵不绝一望无垠的莫氏山,只要进入山中便安全了。莫氏山是广西十万大山的一隅,那里藏身之地不知凡几。 到了山脚,水墨恒翻身下马,将马拍向另一个方向,自己则朝着山中蜿蜒的小路隐去。 “大哥。”莫颜正在山头焦急地眺望,见水墨恒安全上山,松了口气,“快随我来,我们发现一个十分隐蔽的山洞。” 山洞的入口处在一颗大树根底下,大树周围密匝匝的全是灌木荆棘。甭说远看,就是走进仔细观察,都不会发现。 “如此隐秘,你们是怎么发现的?”水墨恒爬了进去。 “我们着急找藏身,意外掉进去的。他们这么多人,断然不会趴在树根下找。” 水墨恒感觉暂时安全了。 山洞入口很小,里头却很幽深,只是黑魆魆的一片,又安静得窒息,不禁让人发憷。 “坏人会不会进来?”莫白担忧地问。 “洞口十分隐蔽,一时半会儿不好找,况且他们身上不一定像我们带有火源,不会轻易冒险闯入。” 水墨恒一边分析,一边点燃火把,接着说:“怕只怕他们断定我们进来,便守在洞口,然后取火用烟攻,洞中若无其他出路,我们便如釜底之鱼,那就有些麻烦。我们往前走,看有没有出路。” 四人谨慎前行,似乎越走越宽阔。 约莫走了小半个时辰。 水墨恒蓦然驻足,将手中的火把掐灭,闭眼片许,然后睁开,发现前方果然有微弱的光线,高兴地说道:“前方应该有出口。” 又走了一顿饭功夫,光线逐渐变强。 “哎呀!这是什么?”莫白突然一声尖叫。 走近一看,原来是洞中停着一副乌木棺,棺下是一堆石头,最大的那块石头上写着“明赐淑人岑门瓦氏夫人墓”几个字。 岑门瓦氏夫人? 水墨恒思绪飞驰,心头一喜,莫非就是有“巾帼英雄第一人”之誉的那个瓦氏夫人? 那可就大有来历呀。 瓦氏夫人本性岑,是土官岑璋的女儿,虽然也属僮族人,却是本朝的抗倭名将,曾以五十八岁高龄,亲率俍兵驰骋千里,奔赴抗倭前线。 她统领、训练的俍兵在历史上赫赫有名。只可惜公元1555年死后,不知葬于何地。 相传瓦氏夫人凯旋乡里不久病逝,她的后人为她举行了隆重而奇特的葬礼,制作了十八副棺材,出殡时分别从四个城门出,满城人谁也分不清哪个是瓦氏夫人的真正灵柩。 十八副棺材分散安葬在郊外的荒坡野岭上。 三年后,岑氏家族按照僮族的风俗为她捡了遗骨,另选风水宝地举行了二次葬。但遗骨安葬于何处,至今无人知晓,后世亦不知,成为难解的历史之谜。 说起这位可歌可泣的女英雄事迹,水墨恒不由得升起一股敬畏之心,无比崇拜地介绍道:“瓦氏夫人不仅精通兵法,治军有方,而且独创一门厉害的武功流传于世,叫作‘瓦氏双刀功’,实乃我辈效仿的楷模。” 所谓说者无心听者有意。莫颜痴痴地望着石头上那几个字,心血来潮地说:“瓦氏夫人能得水大哥如此敬仰,她可以领兵作战驰骋沙场,我也可以。” 水墨恒神情一滞,显然莫颜话里有话,感觉她虽然有这个心,也有这般志气,但最主要的原因,恐怕是想讥嘲身边那个遇见老虎都要躲在女人背后的丈夫莫秋楠。 她心中这道坎儿,看来是迈不过去了。 水墨恒不知是喜是忧,带着探索与见证历史的豪情,道:“这副棺材没准儿也是空的,我们不防打开瞧一瞧。” 仅一座莫氏山,既藏着明惠帝的遗骸,又藏着瓦氏夫人的墓穴,那十万大山里到底还藏着多少不为人知的轶事呢? 水墨恒小心翼翼地用剑撬开乌木棺,棺内果然不见遗骨,但也不是空荡荡的,里头躺着两本小册子。一本是《瓦氏治军要诀》,一本是《瓦氏双刀功秘诀》。 水墨恒如获至宝。当日与殷正茂论兵,商讨与僮族叛民这一仗如何打时,两人所见略同,首先必须治军。 可治军想到容易说着容易,到底怎么治却是个难题。况且时间期限只有半年,这都不知不觉过去了一个多月。 这下可好,天赐机缘。有了《瓦氏治军要诀》,还愁什么? 水墨恒恨不得即刻飞回总督行辕,向殷正茂献上这个天上掉下来的宝贝儿。 莫颜纤眉微挑,却盯着水墨恒手中另外一本小册子不放,认真地说道:“大哥,我刚才说的话是真的。” “什么话什么真的?”水墨恒一心想着治军的事。 “我说我可以上战场杀敌呀。” “哦、哦、哦。”水墨恒望着莫颜点了点头,第一个想到的不是花木兰、穆桂英等女中豪杰,而是第一女词人李清照。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五十一章、一段孽缘 李清照的丈夫赵明诚当时任江宁知府,御营统治官王亦叛乱,被赵明诚的属下察觉并做了汇报。 赵明诚看似并未放在心上,也没立即采取行动。 于是他的属下自行布阵对付王亦,夜晚时分成功将王亦击败。可待天亮,属下前去寻找赵明诚时,却发现他早已利用绳子从城墙上逃跑了。叛乱平定之后,赵明诚当然被革职。 李清照深为丈夫的临阵逃脱感到羞愧,日后一起生活虽然并无争吵,但往昔的鱼水和谐已经一去不返。 水墨恒明白莫颜的心情,将《瓦氏双刀功秘诀》递到她手上,想说但终究什么也没说,只对着她笑了笑。 “我呢?”莫白噘着小嘴,眉毛一扬。 “你的愿望不是去皇宫见皇帝吗?我满足你便是。”水墨恒从怀中掏出明惠帝那副袈裟,调侃道,“要不送给你,一个无忧无虑的少女穿上这个,念着哦弥陀佛,多有趣儿。” “哼,我才不呢,宁死也不做和尚当尼姑。” “这里光线逐渐暗淡下来,恐怕外头已到日落时分,暂且在此休憩一晚吧,养精蓄锐,明儿出去希望不要遇见僮兵。”水墨恒俨然是主心骨,说完靠着一块石头,径自闭目养神起来。 刚才一战,确实耗费了不少精力。 更大的原因,水墨恒想静一静,好好想想,因为莫颜。吃饭时他就看出来了,莫颜根本不想与莫秋楠一道回村,所以碍着莫秋楠的面欲言又止。 莫不成真的要将莫氏姊妹带在身边?那莫秋楠怎么办?可是,若逼着莫颜与莫秋楠回村,她这一生定然不快乐。 不好解决。 明天会更好。 水墨恒安慰自己,不知不觉沉沉睡去。 约莫二更时分,洞中传来一阵奇怪的声音。哦,其实不奇怪,因为发自女子,爷们儿都喜欢,人间最美妙的音乐莫过于此,音节虽然简单重复,听起来却相当美妙。 咿唔,嗯,咿唔,啊…… 水墨恒一动不敢动,洞中毕竟有一对年轻的夫妻,山路走了半个月,想着亲热一下也很正常嘛。只是,有点性急了吧?洞中还有其他人呢! 水墨恒感到浑身燥热,不争气的慧根有了剧烈的反应。 这种滋味儿…… 那也没办法,除了忍,还能做什么? 声音一浪高过一浪,似乎越来越享受……看来喜不喜欢是一回事儿,做起来又是另一回事儿……的碰撞,在这个时刻比感情的碰撞要有趣得多。 这或许就是两个并不相爱的人在一起,生出的孩子一样那么可爱的原因吧! 不知为何,水墨恒的心有点痛。更痛的是,随之而来的那一声叫唤,女子竟醉生梦死地喊了一声“水大哥”…… 痛归痛,无论是上面头痛,还是下面头痛,都得忍,人家是正儿八经的夫妻。只要莫秋楠能忍,我凭什么不忍? 水墨恒万般煎熬…… 洞里还有一人也醒了,和水墨恒一样不敢动,可是她哭了,哭得很伤心很谨慎,静静地流泪,她的情绪,比水墨恒复杂一百倍一千倍都不止,痛,悔,恨,疑,酸,苦…… 说不出的滋味。当她听到一声“水大哥”的时候,脑袋儿一下子像要炸开了。 莫秋楠似乎很小心,没有发出一丝声音,只有沉重的呼吸声和猛烈的冲击声,可哪个男人能拒绝最爽的那几秒? “啊”的一声轻叫,那是发自莫秋楠的心底,不由自主的,可也是致命的。 “莫,秋,楠——”只听角落处一声厉喝,出自莫颜。与莫秋楠发生关系的竟不是她…… 都傻眼了…… 错,错,错。水墨恒想错了,莫颜想错了,莫白想错了,也许莫秋楠也想错了。 水墨恒以为是莫秋楠与莫颜夫妇,莫颜与莫白的声音本就难以区分;偷偷哭泣的莫颜,以为是水墨恒和莫白;而莫白以为占有她的是水墨恒…… 还有什么比这更错上加错的呢? 当他听到莫颜的一声呵斥,莫秋楠衣服都没来得及穿,仓皇而逃。 “你这个禽兽。”莫颜愤怒到了极点。 “莫颜。”水墨恒本想迅速点燃火把,但怕看见尴尬的一幕,只好小声地说:“先看看莫白。” 莫颜会意,妹妹遭遇这种事儿,万一想不开,于是摸黑将莫白的衣服穿上,然后才让水墨恒点燃火把。 莫白伏在莫颜怀里,泫然而泣:“我,我以为是……”余下的话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失声痛哭。 莫颜迎着水墨恒的目光,不知该说什么。 水墨恒一跺脚,深深叹了口气,也不知道说什么。 情就一个字,可牵绊了世间多少男女的心?若没有情,世间又会少了多少眼泪? …… 沉闷森严多日的庆远街一片欢腾。 水墨恒带着莫氏姊妹风尘仆仆地归来。 原来瓦氏夫人墓穴的另一端出口隐藏在一座瀑布之后。 回头看下山吃这顿饭,虽然遇见黄朝猛,但有惊无险,因此误入瓦氏夫人墓中,得到两本珍贵的秘诀。抛去莫秋楠做了件令人难以启齿的龌龊事儿,其它还值得。 一向活泼好动不得闲的莫白,回庆远的路上一直哭丧着脸,变得沉闷不语,无论水墨恒和莫颜如何安慰,都无法抹去她脸上的愁容。 水墨恒在想一个问题—— 在洞中莫秋楠到底知不知道是莫白?是一时糊涂还是将莫白当作莫颜? 因为莫颜对他的冷,莫秋楠心中有恨,这谁都看得出来,他是无意还是故意这么做?这个动机,恐怕只有莫秋楠清楚,谁知道他当时怎么想的? 忘掉不愉快吧,一切交给时间。时间是最好的武器,能化解一切伤痛和仇恨。 “大哥。”总督行辕外,馨儿奔出来,欣喜若狂,看见水墨恒的那一刻眼泪夺眶而出,忘我地扑了上去。 可突然发现水墨恒身边多了两位美女,当即驻足,怔怔地望着水墨恒。那一夜她痛并快乐着,所以念念不忘,不料这一等,便是一月有余。 水蛋冲上来,一把抱起水墨恒,转了四五圈后才放下,得意洋洋地说:“大哥,怪别我没心没肺,别人都担心你茶饭不思,只有我每天该吃吃该睡睡,我知道大哥绝不会有事。自打你干趴我那天起,我就把你当作我心中的神。”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五十二章、献治军要诀 军饷多拨二十万 殷正茂闻声而出,一见面就给了水墨恒胸膛一拳,笑道:“好样儿的,走,喝两盅去。” 除了巡抚王冲,殷正茂身边还多了两位水墨恒不认识的人,一个身着武将官服,白发斑斑,看似年事已高,却神采奕奕;一个身着灰色道袍,儒雅俊逸,年纪看起来与殷正茂相仿。 殷正茂介绍白发武将时,用了一个词:一代战神。原来那个便是闻名已久、战功赫赫的俞大猷; 介绍书生气颇重的中年人时也用了一个词:一代巨擘。周坦这个名字水墨恒第一次听说,但殷正茂是这么介绍的:一代巨擘周坦,心学大儒,师从方献夫。 方献夫,可就如雷贯耳。《明史》上有载:“方献夫,自叔贤,南海人。弱冠举弘治十八年进士,改庶吉士。正德中授礼部主事,调吏部进员外郎。与主事王守仁论学,悦之,遂请为弟子。寻谢病归,读书西樵山中者十年。” 方献夫有“闽粤王门岭南第一人”之誉,晚年乞骸骨后,在西樵山讲学,建立石泉学院,当今有名的西樵大饼就是因他而来。其实他的官儿不止员外郎,曾官拜武英殿大学士,一度担任内阁首辅。 不说这个,单说他能与王守仁论学,就相当牛逼。 要知道,在明朝,若说道教、佛教可以不理会,但陆王心学无论如何跨越不过去。若说明朝有神话般的人物,不是朱元璋朱棣,不是戚继光袁崇焕,也不是李时珍郑和,这个人一定是王守仁(又名王阳明),没有其他,因为他是多面天才。 “久仰,久仰,真乃黄忠在世也。” “幸会,幸会,名师果然出高徒。” 这是水墨恒分别赞赏俞大猷和周坦的话,完全出自本心,没什么特别夸张或故意逢迎的意味。毕竟一个是自己崇拜已久的神将,一个虽然没有王守仁方献夫那般闻名,但心学的传人不可小觑。 水墨恒想,周坦有那么牛逼的师祖师父,该不会差到哪儿去,怎么说也是如今闽粤王门学派的宗主。周坦,自樵夫,这明显是崇拜他师父的结果,因为方献夫晚年自号西樵。 一番寒暄之后,水墨恒又将莫颜、莫白介绍给大家认识,并感慨道:“想不到这一别,便是月余,中途诸多变故,一言难尽,若非幸得两位姑娘相救,我早已性命不保。” “大难不死,必有后福,走,喝酒。”殷正茂心里一块石头终于落地,若水墨恒真的出事,都不知怎么向皇上交代,因为水墨恒没有消息,打败仗的事儿一直还不敢向朝廷禀报。 酒宴上,水墨恒将《瓦氏治军要诀》交与殷正茂。 殷正茂转手交给俞大猷,他的官儿虽比俞大猷大,但年纪小了十几岁,且声名似乎有所不及,在俞大猷面前,殷正茂总谦虚地以晚辈自称。 俞大猷翻开要诀,看了两眼,当时一拍桌案,喜不自胜,兴奋而自信地说道:“果然是妙,按此治军要略,给我两个月的时间,便能训练出一支战胜僮贼的队伍。” “何为民?何为匪?”这是天坛寺万无师父问水墨恒的话。 当时水墨恒不知怎么回答,可现在有了答案:无论是民是匪,国家最需要安宁。就像坡芽村,哪怕断绝与外界交往的一切途经,也要换取安宁。尽管有些人依然不开心,比如莫颜,但那是安居乐业的大前提。 如果你本良民,甘愿做匪,那对不起,只能剿灭;如果因穷困生活不下去而起义,这不是理由,改变贫困的方法是致富,造反只会让更多的人处于水深火热之中,从而导致穷困的恶性循环。 战争,从来解决不了弱势群体的生活问题,若说能从中得到一丝好处,那也只能是强势群体。 所以,这一仗必须打。 一想到打仗,肯定需要钱,水墨恒问:“朝廷军饷下来了没?” 殷正茂眉飞色舞地伸出两个手指:“不仅下来了,而且还多了给二十万两。” “多给二十万?” “朝廷想必是怕老子像李延一样,只会要钱不会办事,索性一次给个够。” 李延生前请饷一百万两,那就是说,朝廷一下子拨了一百二十万两银子? 水墨恒有点惊讶,因为从皇宫出来不到两个月时间,出发前高拱和张居正都不止一次哭过穷,说国库已经捉襟见肘拿不出钱,怎么忽然如此慷慨? 当然,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大明王朝若想挤出钱,应该不是什么难事,让京官们募捐,给商人巨贾让利让他们主动送钱,拍卖紫禁城中价值连城的宝贝…… 可问题是,为什么要多给二十万两?而且朝廷上下皆知,殷正茂贪鄙成性从不手软,尤其高拱深知并痛恨这一点。 水墨恒总觉得这个事儿不合情理,可殷正茂确实收到钱了,而且咨文上明确写着多给二十万两银子作为军费。 恰在这时,听见外头有人高声唱道:“草民从善堪称美,大人作恶亦卑微。如若天子不开颜,管你是谁他是谁?” 在座几个首领,除了周坦。 殷正茂、王冲、俞大猷、水墨恒尽皆一怔。以水墨恒为最,而且关注的重点不同。 歌里至少唱出三件事儿:草民从善,大人作恶和天子不开心。 天子不开心很好理解,可谁从善谁作恶?大人指的是谁?殷正茂王冲俞大猷最关心这个。 水墨恒则不一样,在他眼中,谁从善谁作恶不管。朱载垕开不开心才是大事儿,因为此行是皇上钦点,私底下吩咐有任务。所以很想见唱歌的人。 只听那人又高声唱道:“权臣拨款藏伎俩,将帅花钱当提防。否则凯旋班师日,功不抵罪枉断肠。” 裸的,简直明目张胆,而且直指最敏感的话题。这下,不光水墨恒,所有头目都感兴趣了。 殷正茂猜想朝廷怕他像李延,只会要钱不会办事,所以干脆一次给个够,嘴上虽然说得这般轻松,可心里想的绝非这么简单。 屡遭高拱排斥,就是因为被扣了个“贪鄙成性”的帽子,高拱若非别有用心,为何要多给二十万两?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五十三章、八方风雨 京城多变故 殷正茂的疑惑,其实和水墨恒相同,只不过他没有水墨恒知道得多,且不知道高拱与张居正的斗争最终谁去谁留,虽然他希望张居正胜,可对高拱也不能不抱一线希望,毕竟人家现在是首辅,兼吏部尚书,天字一号枢臣。 此刻,听到外头有人连唱两首,似乎有意为之,殷正茂喝道:“奶奶的,谁在外面放狗屁?” 覃天光慌忙离席,跑到外面打听,很快进来禀道说,是一位路过的算命先生。 路过的?殷正茂不信。 水墨恒更不信,谁会这么大胆,敢唱这么暴露的歌,而且偏偏选择在朝廷命官的眼皮子底下? 殷正茂与水墨恒对了个眼色,喝道:“给老子带进来。” 咄嗟之间,只见一位身着灰布长衫的道士悠然自得,留有一撮山羊胡,戴着副大墨镜,年纪看似四十上下,手持一杆幡旗,上面画着个八卦,还真像位算命先生。 “他妈的活得不耐烦了,瞎聒噪什么?”殷正茂怒指,声色俱厉。 算命先生气定神闲,细细打量殷正茂一番,掐指一算,低头沉思片刻,突然“哎呀”一声,压着嗓子道:“临危受命,国库空虚,百姓匮乏,宗庙未修,遭阳九之厄,百六之会。大人若不及时转祸为福,恐将大难临头。” “危言耸听,妖言惑众,找死啊,来人,给我拿下。”殷正茂眼神寒光一射。 “水大人。”算命先生突然将目光投到水墨恒身上,“我家老爷说皇上的病又犯了,嚷着要你的药呢。” “你是?”水墨恒一惊。 算命先生将山羊胡一扯,摘下大墨镜,露出一双小眼睛,不是张居正的管家古龙是谁? “古大管家?你怎么来了?”水墨恒惊喜交加。 “稍后详谈。”古龙小声说,继而向殷正茂、王冲、俞大猷等一一行礼,“打扰各位大人雅兴,对不起。” “都是自己人,何必打扮成这样?”殷正茂虽不认识古龙,不过与张居正交好,听过张大学士府有这么一号人,想不到此刻以这种身份这个方式相遇。 水墨恒感觉事出蹊跷,问:“古大管家不远千里而来,有什么事非要你亲自跑一趟?捎个信儿或借邸报传递不是更为便捷?” 古龙扫视在座一圈,似有难言之隐。 殷正茂心领神会,当即与水墨恒一道将古龙引到一间偏房,特意让覃天光把风,然后迫不及待地问:“莫非首辅有何指示?” “正是,老爷本想派人来。可事关重大,又不放心,只好借我探亲的幌子,暗中差我跑一趟。老爷让我对你说,高胡子痛快地擢升殷大人,这次又多拨军饷二十万,故意让殷大人贪污。” “越是多给,老子越不会乱来,高胡子以为这么简单就能抓住我的辫子?老子又不弱智。”殷正茂不屑地嘿嘿一笑。 “这还不止呢,殷大人可知,你前脚刚一离任,高胡子后脚就暗指股肱心腹,前往江西搜罗殷大人的贪墨行迹。你说,谁刚升官儿就被调查?自古没这个理儿。老爷特意叮嘱,殷大人不可不防呀。” “妈的,高胡子果然没安好心。”殷正茂紧握拳头,猛地一拍桌案,咬牙道,“别把老子惹急了,他还搜罗老子的贪墨行迹?老子手中还有他受贿的铁证呢,这张王牌一出,嘿嘿……” 水墨恒眼睛一亮,凝望着殷正茂。 古龙又郑重其事地告诫:“老爷这次派我来,是要给殷大人提个醒儿,千万不要入了高胡子的圈套,他故意布置陷阱,就等着殷大人跳呢。” 只听殷正茂霸气而自信地回道:“老子不是李延,这仗一定要打赢,至于朝廷多给的银子,老子一个子儿也不会装进自个儿腰包,全都用作战争犒赏之资。我想好了,凡杀匪一人,奖银一两,斩一个小头目,奖十两,拿下一个大头目,奖一百两。重赏之下必有勇夫,老子就不信,那帮匪寇还能胜过朝廷的正规军。” “殷大人想得如此周密,我替老爷感到欣慰。”古龙拱手,继而又转向水墨恒,“自水大人离宫,皇上没过几日便念叨你的药方,老爷几次相询,皇上非但不讲,反而不悦。老爷让我问水大人一声,不知你给皇上开的是何药方?京城里可否配全?” 水墨恒哭笑不得。 古龙接着说:“紫禁城阴雨蒙蒙,高拱借安庆兵变,公然责难老爷,在皇上面前参了老爷一本;孟冲为皇上请了一位精通阴阳术的老道士,为皇上炼制丹药,说要取什么男童首次梦遗之精ye液,和女童初潮时的经水,童男童女各取一百,老爷当即反对,结果被皇上痛骂一顿。” “荒唐。”水墨恒脱口而出。 “当年,嘉靖帝笃信道教方术,终日在西苑炼制丹药,导致国事糜烂,政风颓败,现在皇上又要步其父亲的后尘,听信妖道之言,老爷一心为国为民,岂能坐视不理?可这样一来,触犯龙颜,我怕老爷一个人扛不住啊!” 古龙忧心忡忡地说完便要走,害怕军中有高拱的眼线,到时候又对张居正不利。只可惜从殷正茂那儿他得到了满意的答案,从水墨恒那儿却一无所获。 为皇上看病开的是什么药? 这个问题,嘿嘿,难道京城的官员还真以为有什么不传之秘?水墨恒除了哭笑不得,还能做什么? 隆庆晚年,一个风云变幻的时代,不是张居正一个人的日子不好过呀。 高拱害怕皇上一命呜呼,担心张居正抢了首辅的位子; 李贵妃知道皇上的病根,担心不满十岁的儿子的未来; 陈皇后更不用说,别看她一向淡然,实则心中有苦早已麻木; 还有盛气凌人的冯保,顶头上司换了五个,已是满头白发,又无子嗣,不一样还在拼命地熬着? “皇后、贵妃都在撑,男人凭什么不撑?更何况是张先生?”这是水墨恒送别古龙时说的话。 古龙听后顿了顿,想了半天,似乎有些不大明白。 水墨恒接着又灌了一句心灵鸡汤:“在黑暗中奔跑久了,终究会迎来光明。” 古龙依然愁眉不展,因为他看不到光明在哪里,想着老爷惹皇上不高兴,又有高拱孟冲总没事儿找事儿。 “放心,你家老爷的时代很快就会到来,撑过这段时间。”直到水墨恒说出这句话,古龙才略为心安的走了。 撑是一门艺术,更是一种责任。 男人应该懂。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五十四章、顺心随意 偷偷前去坡芽村报信的两名士兵归来,速度还挺快,看来开辟的那条小山道还没毁去。 水墨恒带莫颜莫白回到庆远总督行辕第一时间,便暗中派了两名小士兵给莫氏老爹报平安。 三人都想着莫秋楠做出这种事儿,肯定不敢回村。 然而,错了。 莫秋楠不仅回了村,而且又做了一件让他们意想不到的事。 回来的士兵支支吾吾诚惶诚恐,说莫氏老爹一听是水墨恒派来的,当即勃然大怒,抄起铁锹就打。因为莫氏老爹口口声声认定水墨恒诱奸了他的两个女儿…… 水墨恒神情恍惚了一下,第一次感觉到莫秋楠这个人不简单,可能自始至终都低估了他。 莫颜和莫白气得直打哆嗦,险些晕倒。 两个士兵也会看脸色,汇报完给水墨恒跪下,战战兢兢地道:“小人该死。”意思很明显,不该知道这种事儿。 “两位辛苦了,起来吧。”水墨恒故作镇定,让馨儿给每人拿十两白银以作酬劳。 两名士兵推辞一番后欣然接受,正欲转身离去时,水墨恒突然拔出龙渊剑,嗤嗤两声,可怜阴曹地府再添两个冤魂。 莫颜莫白花容失色。 第一次见水墨恒杀人,一时也想不明白,士兵如实汇报似乎并无过错,为何毫无缘由将他们杀了? 水墨恒自有他的理由,迎着莫氏姊妹质疑的目光,道:“若留他们两个性命,日后必生谣诼,岂容毁你们清誉?这个世上还有比生命更加贵重的东西,比如:尊严、爱情、自由……” 自小喜欢打架,凤凰村的人都叫他泼皮无赖,看来不是没有依据的。他不讲道理起来,会将邻居晒着的衣服划破,会在水井里下泻药,会反锁住人家的大门…… 水墨恒从来都是一个知道该狠的时候一定要狠的人,也从来不认为自己有多么高尚,只是一个融入时代的人。 仅此而已。 所以在广西茶坊被黑时,出手将十几条汉子打得起不来身;在总督行辕,只因殷正茂给他一个眼神,便斩杀了一位总兵…… 顺心随意,不问为什么。 莫颜取来两把腰刀,一脸的阴沉,执意要回村,揭穿莫秋楠的真面目。 这双刀是水墨恒特意去铁匠铺为她定做的,刀体狭长,刀身的上部较直,下部微曲,长两尺有余,刃部略窄,类似当时风靡一时的东洋刀。 因莫颜誓以瓦氏夫人为榜样,迷上瓦氏双刀功,所以一有时间便比划比划,只是没想到第一个想杀的人竟是自己的丈夫。 天意弄人! 馨儿得知水墨恒要去坡芽村,不会再乖乖地傻等了,上次一等就是月余。以泪洗面、惶惶不可终日的等待早已让她受够了。 于是,四人重踏坡芽村。 可这一路上,三位女子的心情皆不平静。 莫颜年纪稍长,十八岁。 馨儿与莫白同岁,都是十六岁,但月份要大一点点。 莫颜对水墨恒的感觉很奇怪,或许因为与莫秋楠比较,感觉水墨恒活得真实坦荡,尤其是遇见老虎,一个躲一个冲,不知不觉对水墨恒暗生情愫。她也知道,这个很危险。 其实,在婚姻爱情这个问题上,布依族比汉族开放得多,歌圩上表白、不落夫家期间与第三者相爱、出轨生孩子,这些在族中司空见惯,本不算什么丢人的事。 可在瓦氏夫人墓穴中,闹出了一场悲剧,莫颜方知妹妹心中亦有水墨恒,从那一刻起,她觉得今生今世或许再也没机会说出心中的感觉了。 莫白活泼,少女怀春,向往美丽的爱情。 恰逢水墨恒能说会道见多识广,心中又没有男尊女卑的概念,行事上总平等待人,兼有一身好武艺,打虎救姐姐的那一幕,让她念念难忘,以致于那晚阴差阳错地将莫秋楠当作水墨恒。从此,莫白的心灵多了一道抹不掉的阴影。 馨儿从见到莫氏姊妹的第一刻,便看出她们心系水墨恒,不然为何放着桃源生活不过要出来呢? 但这不是馨儿思考的重点。此时此刻她痴痴地想着:“水大哥心中最爱的那个,不是你们,也不是我,而是另有她人。颜姐姐、白妹妹,你们能像我一样痴情不悔吗?” …… 莫氏山下。 莫氏老爹天天在眺望,企盼女儿回来给一个解释。 终于等到了,可见面的一刻,他又十分后悔,深深感到不安,真心希望女儿永远不要回来,这种矛盾的心理让他老泪纵横。盯着水墨恒严肃而认真地问:“你真心喜欢我两个女儿?” 在他心目中,这个问题最关键最重要。 若放在之前,以水墨恒的性子,肯定会嬉皮笑脸回应,可如今莫氏老爹心存误会,所以点头不是,摇头亦不是。 “男人婆婆妈妈算啥子?喜欢就喜欢,男欢女爱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既然喜欢,就带她们离开坡芽村,以后永远别回来。”看得出来,莫氏老爹并无恶意。 “你不是?”水墨恒本想问你不是怀疑我诱奸你的女儿吗? “不用说了,”莫氏老爹直接抢道,“我本来就不大相信,此刻见到女儿对你的眼神,我更不相信莫秋楠所言。你就明白告诉我,你是否真心喜欢我的女儿?” “爹。”莫颜娇羞忸怩。 “你别插话。”莫氏老爹瞪了一眼,又冲水墨恒道,“村里人现在背后都在议论,说我两个女儿的坏话,但我没老糊涂。” 莫白默默流泪,脸色煞白。 莫颜知道她爹受了委屈,不得不将莫秋楠的劣迹告知。 莫氏老爹当然相信自己女儿,听后气得浑身发抖,不停地扇自己耳光,一迭连声地道:“都是我不好,都是爹的错,当初不该答应这门亲事。” 莫颜一本正经地说:“揭开莫秋楠的真面目,然后爹随我们一道出村吧,这里已不适合我们了。” 不料莫氏老爹沮丧地摇头不依,沉重地说道:“算了吧,是女儿对不起人家在先,我只恨他为何回来搬弄是非,恶意欺瞒。” 莫颜正欲辩解,不喜欢是事实,可对不起谈不上。 莫氏老爹接着说:“女儿骗他人尚可,岂能骗得了爹?你心里自始至终没有人家,莫秋楠明里不说,心里一直怨恨着呢,毕竟你是他的婆娘,男人都很好面子的。” 说完这番话,莫氏老爹又将目光定在水墨恒的身上,道:“你心里真正喜欢的人是他。”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五十五章、简直就是一个疯子 “爹,你瞎说什么呢?”莫颜脸颊绯红。 “爹是过来人,什么不明白?”莫氏老爹深深叹了口气,语重心长地说道:“喜欢一个人就勇敢地说出来,怕个啥子嘛?当初不喜欢莫秋楠,你不说,憋在心里头;现在喜欢他,你又不敢说。看,弄成这样的结局,好吗?” “我……”莫颜支吾着,不知说什么好,心里却是美美的。 “挺好的啊。”莫白在旁一直流泪没言声,这时终于插了句,“我们看清了那个畜生的真面目,结交了一个重情重义的水大哥。” 紧接着,又斩钉截铁地说:“爹,你莫要阻拦,我决定将这件事公之于众,那种人渣儿若姑息纵容不加惩戒,日后指不定还会生出什么事端来。” “可是,你……”莫氏老爹犹豫不决颇显无奈,知道一个尚未出嫁的女孩儿的名声意味着什么。 “我没事儿。”莫白清楚她爹担心什么,“做完这件事后,像姐姐说的那样,我们一道离开这儿,其实外面的世界也很精彩。” “你真的决定了?” “嗯。”明白勇敢而坚决地点了点头。 “那好吧。”莫氏老爹仍觉得哪儿不妥,可终究拗不过两个女儿。 …… 果不其然,当天晚上,村里便传来噩耗,莫秋楠的父母迫于压力与颜面,双双自尽于家中。 而莫秋楠不知去向。 谁也没想到,事情会演变成这样。 唯有一声叹息。 既然已成这样,那坡芽村肯定待不下去了,眼不见为净,离开是最好的选择。 …… 坡芽村的水还是那样清澈无比,山依然那么明媚多姿。 只是莫氏姊妹的心沉重非常,不愿在村里多待片刻,拉着莫氏老爹尽快离开。 走到莫氏山下,莫氏老爹却驻足不进,死活不肯出村,又一次老泪纵横:“你们去吧,这里是我的根,况且,出了这种事儿,我也不能一走了之。” 然后拉着莫颜说:“记住,女儿,无论是人性还是人心,都不能轻易拿来考验,因为你想考验的时候,证明你开始怀疑、不信,而怀疑和不信是一切不幸的根源。很多时候,女人可以相信友情爱情,但最靠得住的,还是你自己拥有的实力。” 莫颜点了点头,知道她爹心里还是觉得对不起莫秋楠家,因为这连串的两个悲剧似乎都因她不喜欢莫秋楠而起。 莫氏老爹又拉着莫白的手,说:“女儿选择公开,证明你很有勇气。在以后的日子里,爹希望你不要理会别人对你怎么看,活在这个世上,你怎么看自己才最重要。我的好闺女,你要记住,日子是自己过的,不是过给别人看的。” 莫白听完,点头潸然落泪。 最后,莫氏老爹对水墨恒说:“年轻人,听说你很有能耐,我很高兴。可我还是想提醒你一句,喜欢你的女人不一定希望你有多大的能耐,甚至你是否一个好人她都不在意,但她一定希望你是一个真实的人,自己活得真,对她真。” 水墨恒欣然受教。 “你们去吧。”莫氏老爹摆手催促。 “爹,你保重,我们会回来看你的。”无奈,莫氏姊妹只得与老爹洒泪挥手告别。 无论如何,她俩不可能继续待在坡芽村。 唯有说再见。 …… 水墨恒一众回到总督行辕。 五天之后,莫氏老爹像衰老了十几岁,衣衫不整,尘土满面,突然出现在总督行辕,还没来得及见到水墨恒和自己两个女儿便昏厥过去。 等他醒来后,回忆描述了一段惨痛的经历。 原来那天送走水墨恒、馨儿和两个女儿,莫氏老爹一个人孤独地徘徊在莫氏山的小道上,一方面念念不忘自己女儿,一方面想着回去如何面对村民、以后怎么和他们相处。 突然听见一阵隆隆的马蹄声,来得很急,而且听似阵势很大。 莫氏老爹慌忙躲到路边草丛中。 马蹄声瞬间逼近,只见领头那人面若红枣,短小精悍,正是僮族叛军的二号领袖黄朝猛,而充当这次向导的是莫秋楠。 领那么多人进村干什么? 莫氏老爹一下子没反应过来,但见对方手上都拿着兵器,来势汹汹的样子,也没敢出来打照面,悄悄地跟在后头。 第一感觉不是好人。 尤其是在莫秋楠的引领下。 并且坡芽村与外隔绝,不欢迎外客。 果不其然,来的是一帮匪徒,进村后大开杀戒。 全村五十多户,近两百人,一个活口未留,连刚出生的婴儿都没放过,绝色的女子先奸后杀惨不忍睹,尸首横七竖八狼藉一片,村子里的余粮、珍珠、锦瑟、甘蔗、丹药、壁画等,稍有一丝价值的东西全部洗劫一空。 莫氏老爹当时都吓傻了,哪还敢出来?这才捡回一条命。 待这帮匪徒欢欣鼓舞地走后,莫氏老爹才跌跌撞撞爬出山,寻找水墨恒和自己女儿来了。 讲述完,莫氏老爹失声痛哭,不住地喊冤孽冤孽…… 这意味着那个曾经山水相依、世外桃源般的坡芽村,从此在广西那片辽阔的土地上彻底消失。除了已出村的莫氏姊妹,莫氏老爹是那次屠杀的唯一幸存者。 “我要杀了他。” 莫颜气得牙齿咯咯响,直至晕倒,实在想不到生于坡芽村长于坡芽村的莫秋楠,对村民竟无一丝眷顾之情,能做到如此心狠手辣的人世间真乃少见。 酿此惨剧,水墨恒沉默了。 沉默有多种意义,这个时候代表着愤怒。 何为民?何为匪?这才叫匪,真正的匪,令人恨,让人颤。 水墨恒深表愧疚。在他心中,如果不是因为自己的出现,这一切根本不会发生。 但愧疚只是一方面,说到底,还是莫秋楠这个人有问题,美好的外表里面藏着一颗龌蹉不堪的心。 根本就是一个心术不正、不计后果的人。 水墨恒咬牙切齿,心底有个声音:“莫秋楠你这个疯子,下次别让我看见你抓到你,否则不折磨死你丫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五十六章、俞式治军 心意妙诀 俞大猷,字志辅,又字逊尧,号虚江,福建人。生于公元1503年,嘉靖十四年武进士出身。得殷正茂赏识举荐,任广西总兵征讨古田一带僮族叛民时,已年近七十高龄。 水墨恒见他第一面,称赞他乃“黄忠在世”,实不为过。 早年俞大猷与戚继光一道,参与和部分领导了沿海一带的抗倭战争,从而赢得“俞龙戚虎”的光荣称号。 但俞大猷不止于此,毕其一生,勤学文武,南征北战,军功显赫昭彰。由他治军,水墨恒和殷正茂都十分放心。 但有个问题,治军先得有军。 驻扎在广西庆远一带的军队本就不多,李延上报给朝廷的数目是六万,实际上只有三万,上次宜山边界一战又死伤上万,如今能上战场的不到两万,且“没胆儿”——这是殷正茂的评语。 用水墨恒通俗的话说,就一个字:怂。打仗的怕死,便失去了本色,那注定完蛋草。 这是上任留下的后遗症。 正如殷正茂分析的那样,李延从接任两广总督的那天起,为了大饱私囊,就没认真剿过匪,一再姑息纵容,导致对方越来越强,而自己手下的兵越来越弱,最后想剿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 朝廷的忍耐可有限度。 所以从这个意义上说,李延是自己将自己逼上绝路的。张居正当时一针见血地指出:李延只会舞文弄墨,根本不是打仗的料。 别的不说,单看他弹劾打压俞大猷这一点。 为何要弹劾、打压、降职? 原因很简单:俞大猷真心真意剿匪,与李延的战略方针背道而驰。 俞大猷是名真正的军人。 军人的使命是保土卫民。 可惜李延不懂,或许也懂,但不想懂。 因皇上给的时间有限,水墨恒与殷正茂、俞大猷一商议,招兵买马再加训练显然已经来不及,只能从两广其它地区暂时调用。 这也是水墨恒的本职所在,他有皇上调兵手谕。于是,首先从广西上思、宁明各调来一万精兵。 俞大猷专管训练。 水蛋和莫颜亦被编制在队伍之中。 水墨恒作为钦点御史,偶尔也会去练兵营转转,名为督军,实则学习。与俞大猷相比,毕竟太年轻。 俞大猷在练兵方面,素有自己的见地——练兵先练胆,练胆先教技。教兵之法,练胆为先;练胆之法,习艺为先;艺精则胆壮,胆壮则兵强。 俞大猷在练兵过程中,十分注意锻炼士兵的勇气和意志,并教授各种拳法、刀法、枪法和棍棒术(在俞大猷那里就是剑术)。他本在河南嵩山少林寺学过艺,并注有《剑经》一书传于世。 加上还有《瓦氏治军要诀》这个法宝。 俞大猷熟读之后,又还给水墨恒,但从中学得两项绝技,运用于这场战争:一个是同步练兵法,一个是瓦氏阵法。 当年瓦氏夫人练兵时,为了培养俍兵(瓦氏夫人统领的精兵)的集体与统一观念,命人根据僮族的木履式样制成长木靴,三人或六人一组,共穿一双练习赛跑。 俍兵练习时必须团结一致,默契配合,若有一人分心,精神不集中,便会影响全体。 正是这种饶有趣味的“同步”练兵法,使得俍兵齐心协力,无畏无惧,屡建奇功。 除了没胆儿,明兵紧缺的正是团结。 而瓦氏阵法,更是神出鬼没。 因瓦氏夫人嫁与岑家,历史上又称作“岑家兵法”。 《瓦氏治军要诀》中写道:“七人为伍,每伍自相为命。四人专注击刺,三人专注割首,所获首级,七人共之。割首之人,虽有护主击刺者之责,但能奋杀向前,不必武艺绝伦也。一人赴敌,则左右大呼夹击,一伍争救之;一伍赴敌,则左右伍争救之。” 这种阵法冲锋时,持枪者在前,执弩者在两侧守卫,互相密切配合,锐不可当。 明朝另一抗倭名将胡宗宪,曾亲眼目睹瓦氏夫人领兵作战,后来在他的《筹海图编》中赞其阵法“能以少击众,十出而九胜”,“可死而不可败”。 古僮匪徒彪悍勇猛,水墨恒见识过两次。 俞大猷不愧为久经沙场的老将,从《瓦氏治军要诀》中专挑这个阵法出来训练,可见他对对手做了一番很深的研究。 你猛,你强,没关系,我比你更猛,更强。 我们缺兵是不错,但最不缺的就是人。以“伍”为单位,“伍”可以七人为一组,也可以九人为一组,甚至更多。团结就是力量,一个明兵不如你,好,那我用一个“伍”,不用一对一。 这不正是对付僮兵的最佳手段吗? 所谓打蛇打七寸,不过如此。 水墨恒观赏了几次俞大猷的练兵布阵方法之后,大为赞赏,感觉胜利就在前方。这才像一个军人嘛,用神将岳飞的话说就是:深谙“用兵之道,存乎一心”的精髓。 …… 除了俞大猷给水墨恒的惊喜之外,还有一个人同样给了水墨恒震撼,那就是闽粤王门学派的现任宗主周坦。 对于周坦,水墨恒起初仅仅停留在心学大儒的认知上,因为他的师祖是王守仁,师父是方献夫。 心学说到底只是儒学的一门学派,其实并不新鲜,最早可追溯自孟子,到北宋程灏开其端,南宋陆九渊大启其门径,与朱熹理学分庭抗礼,至王守仁第一次明确提出“心学”二字,才开始有了清晰而独立的学术脉络。 水墨恒震撼的当然不是这个,他天生不好这些玩意儿,看见四书五经就头痛,因为好斗,只喜欢神魔鬼怪小说。 令水墨恒震撼的是,周坦拥有一身好武艺。作为一派宗主,他从心学中悟出一套体系完备的剑法:心意妙诀。 大凡武者,内功练气,外功练身,而心意妙诀的要旨在于修心。 也许是王守仁的心学光焰过于耀眼,从而掩盖了他另一个方面的天才:军事武术大家,可谓前后四百年无可匹敌的大宗师。 对于周坦,最最令水墨恒震撼的是—— 他是高拱介绍来的。 注: 关于我评论王守仁——前后四百年无可匹敌的大宗师。 我想不为过,稍微解释一下。 现代的我们最先接触王守仁(王阳明这个名字好像更有名)的思想,似乎总是拿他的话来对比唯物主义: 比如“心无外物、心无外理”、“物以心生”、“你未看此花时,此花与汝同归于寂”……等,潜意识里或许觉得王阳明的思想唯心,所以不行。 唯物、唯心只是哲学上的一个概念而已,不能以此论英雄,更不能以此来衡量一个人成就的大小。想想老子、董仲舒、慧能、黑格尔、康德、休莫等。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五十七章、两席谈话 不知谁更高 周坦并非朝廷中人。 水墨恒对“心意妙诀”当然感兴趣,但对这个问题更有兴趣:殷正茂知不知道周坦的真实身份?高拱为什么要安排周坦在殷正茂的身边? “周先生,你与首辅交情很深?” “不深。” “既然不深,那周先生为何在我面前非要提及首辅呢?”水墨恒表示不理解,友善地问。 “但也不浅。”周坦慢悠悠地补充道,“我师兄与他关系密切。” “你师兄是?” “何心隐。” “他?就是泰州学派的那个何心隐?”水墨恒短暂的惊讶后,瞬时淡定下来,不等周坦回答,自个儿点了点头,想起来泰州学派和闽粤王门学派确实拥有一个共同的祖师爷:王守仁。 但心中依然有疑问。 按理说,致力于心学、武学的门派,一向追求独立自由,不会与朝廷高官有很深的交集,更不会受他们的约束或指使。何心隐为何与高拱的交情很深? 都知道,高拱与张居正是两个阵线上的人,而殷正茂是张居正的铁哥们儿,或者说手中的一把利剑。这一点,何心隐和周坦不可能不清楚,恐怕连普通百姓都略知一二。 “首辅派周先生来,有什么特殊使命吗?” “帮助殷大人剿匪。”周坦回答得很认真,也很诚恳,随即笑了笑,“督军御史不会以为我有什么企图吧?” “周先生说哪里话?”水墨恒迅速解释,“不过说心里话,首辅对殷大人一向有偏见,这次多拨军饷实际上埋了个雷。” “或许首辅大人希望尽快结束这场战争吧。我已联络了两百多名闽粤王门学派的弟子,随时待命,只要大人说开打,我们一定冲在最前面。” 周坦激情满怀地说完,又不经意地问了一句:“水御史还记得首辅给过你一封信吗?” 信?就是被偷偷拆掉并烧毁的那封? 这不提则罢,一提水墨恒就窝火,一张白纸,一个字没有,不知高拱安的是什么心。 被周坦问及,水墨恒故作镇定,笑了笑说:“哎呀,信哈,那真对不起高老,路上遇见一个黑店,与一帮歹徒干了一架,信不小心给弄丢了。” 周坦什么也没说。 一番交谈后,水墨恒心中的疑问反而更大。 按照周坦的意思,高拱是想尽快结束这场战争,那为什么要派官场之外的人来呢?多调兵来不就完了?况且周坦武功再好,一旦上了战场,又能发挥多大作用? 打仗不是单个教技。 水墨恒深有体会,否则就不会被打落坡芽村。 为此,水墨恒又单独会见了殷正茂一次,隐隐感觉周坦有不可告人的秘密。 只要一想到高拱的强势和手段,水墨恒便感到不安。 却不料殷正茂早已知道周坦是高拱介绍来的,还知道高拱与何心隐之间的微妙关系。 周坦谈及高拱与何心隐的关系时,用的是“密切”这个词,而殷正茂用的是“微妙”。 密切与微妙,当然有差别。 据殷正茂讲,何心隐当年放弃科举,专心研究王守仁的心学小有成就,之后致力于社会改革,曾一度入狱,与徐阶一道弹劾当时的首辅严嵩。 水墨恒听了惊讶:“何心隐有这么大的背景?” “远远不止这些呢。”殷正茂笑道,遂将身边的侍卫打发走,关起门来与水墨恒促膝长谈。 原来,在隆庆二年,当时内阁首辅徐阶上书谏止朱载垕不要沉湎酒色,惹得朱载垕大为不悦,加上当时司礼监掌印太监李芳在一旁煽风点火,朱载垕一时意气,大笔一挥,免了徐阶的官儿,下旨让他致仕回家。 在此之前,高拱也因徐阶的排挤闲赋在家。 继徐阶后,任首辅的是李春芳,但李春芳是个没野心的人,也清楚自己有几斤几两,上任的第一天就说准备随时让贤。 觊觎首辅位子的大臣,自然不少。 但这个位子非比寻常,不是说你想觊觎就能得到。 张居正刚入内阁不久,资历尚浅,李春芳觉得能压得住阵的还是徐阶和高拱两位老臣。放出这个消息后,被正在为办学、讲学奔波的何心隐听到了。 何心隐觉得这是个很好的机会,慌忙停下手头的工作,偷偷去了松江拜会徐阶,开门见山地说能帮徐阶登上首辅的位子。 徐阶听完蒙头转向,以为何心隐疯了,二话不说将他打发走了。 何心隐接着去了河南新郑,那是高拱的家乡。 高拱已在家闲居两年,但无时无刻不想着朝廷,尤其是自己的学生朱载垕登基做了皇帝,得知徐阶致仕之后,心里更是痒痒的,重回朝廷的心一日浓似一日。 当听到何心隐能帮助自己登上首辅的位子时,高拱眼睛一亮,没有像徐阶那样当即下逐客令。 而是吩咐管家高达款待何心隐一番,想着反正现在是个闲人,你说能,咱听着,成了当然更好,不成也没啥损失嘛。这种事,你何心隐敢做,我高拱就敢受。 高拱抱着这种心思与何心隐交谈了一番,也不知何心隐用了什么法子,反正高拱被说得怦然心动。 图什么?要钱?要权?高拱问。 何心隐说什么都不要,只要一个承诺:你高拱荣登首辅后,不要阻止我办学讲学。 两个月后,奇迹真的出现了。 经司礼监掌印太监李芳推荐,隆庆帝颁旨,命高拱重入内阁,并担任首辅主政,兼吏部尚书,集首辅与冢宰于一身。 听完殷正茂的讲解,水墨恒觉得很不可思议。 何心隐凭什么?他暗中到底做了什么?一个沉迷于心学、落拓的书生,用什么手段帮助高拱入阁并荣登首辅? 可这是事实。 水墨恒相当不解,心念一转,又问:“这种事,高拱按理说不会传出去,而何心隐要从高拱那儿换得利益,也不会张扬,殷大人从何处听来?” 殷正茂小声道:“再告诉你一个秘密,人们只知道何心隐字柱乾号夫山,却很少有人知道他原名叫梁汝元。” “殷大人怎么知道?” “梁汝元是张居正的同窗好友,当年一起上京参加科举考试,却不知为何,梁汝元中途放弃,彻底迷上心学,改名为何心隐,从此一发不可收拾,外界都说他是个疯子。” “那,假设啊,现在如果张居正和高拱正面宣战,何心隐会站在哪边?”水墨恒好奇地问。 “这,你得亲自去问何心隐本人。”殷正茂摇了摇头。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五十八章、为官之路 自古贪无常 在陆王心学如此盛行的一个朝代,何心隐无疑比周坦有名得多。 但关于他与高拱、张居正之间到底关系如何,却并不被当世人所知晓,水墨恒亦不清楚,只知道一个史实:何心隐死得离奇,是明朝思想史上轰动一时的冤案。 其实,水墨恒还想从殷正茂那儿探得一事。 当初古龙来见,说到高拱故意多拨军饷,诱惑殷正茂上钩,并偷偷派遣心腹查核殷正茂在江西任上的贪墨行迹,当时殷正茂愤怒而鄙夷地哼了一声,说手中握有一张对付高拱的王牌。 这张王牌是什么? 水墨恒私底下从赵师爷那儿了解到,李延是个圆滑的主儿,之所以官运亨通,是因为他很懂得人情世故。 准确地说,叫为官之道。 李延知道什么时候该向谁送礼、送多少。吏部、兵部、工部等要紧衙门的大官儿,每逢过时过节都会收到李延的礼物。 “僮族几个翁根本没放在心上,当时首辅大人刚上任不久,东翁感觉挣钱的机会来了,主动请求去镇压古僮起义。”这是赵师爷的原话。东翁,当然指的是李延。 初一听,水墨恒颇感意外,李延这种舞文弄墨妻妾成群的人竟主动请求上前线打仗? 可仔细一分析,也觉得合理。 打仗,确实能让手握重权的人发财致富。 赵师爷还介绍说:“当初,广西御道史上折子弹劾东翁,说他排挤戚继光、俞大猷,结果皇上下旨将戚继光调到蓟州,将俞大猷降职处分。东翁知道,那都是首辅从中周旋的结果,事后首辅还亲来信札安慰。自后,弹劾东翁的折子时不时就有几道,但都被首辅大人一一化解。只是东翁千算万算,就是没算到首辅会罢他的官。” 水墨恒看似不经意地点道:“是不是李延送首辅的礼太轻啊?还有,李延都已经死了,你还称他为‘东翁’,如此尊敬,生前他给了你多少好处?” 赵师爷脸色一红,当即将“东翁”改口为“李大人”,但送礼轻被赵师爷否决,因为高拱虽然性格倔犟,对自己的门生也爱护有加,可平素确实清廉,很少接收人家的礼物。 这一点,赵师爷拍着胸膛保证,所有账目都需从他手上经过,他说没有给高拱送礼便是没有。再说,一个堂堂的首辅能缺什么?送银票李延不敢,送别的又显不出孝敬。 那问题又来了。 总督行辕内册薄上的账目全都抹平,这是水墨恒亲眼所见,李延已经死了,那殷正茂手中的王牌到底指什么? 莫非与李延或两广无关? 还有一个问题,水墨恒一直也没想明白,殷正茂为什么不查李延的死因?那可是一个总督呀! 水墨恒与殷正茂相交也有一阵子了,彼此了解感情尚好,正欲开门见山问开,被覃天光闯入打断,说皇上的圣旨到了。 原来朱载垕已经下旨,从湖南永顺、保靖各调两万士兵,正赶往广西支援,又从浙江、福建两省各调一万乌铳兵。 殷正茂接旨后喜笑颜开,心情大好,信誓旦旦地说要将叛匪连根拔除。 而水墨恒兀自沉浸在思索当中。 殷正茂眼尖,“你小子是不是有心事?又不是第一天见老子,有话就说。” 水墨恒点了点头,索性顺着杆儿向上爬,“确实有事儿想问,殷大人当初说手中有一张制服高拱的王牌,不知是真是假?” “哈哈,你也是张居正的人,我就不防告诉你。”殷正茂从袖子里抽出三张田契,逐个看了一遍,然后递给水墨恒。 接过一看,田契上买主的名字竟都是高拱的管家高达,而且购置的总面积足足六千亩,三个地儿,分别是北京、苏州、洛阳,每个地方两千亩。 真特么阔气! 六千亩,拿到现在就是金山银山,几辈子也糟蹋不尽,在明朝价值也不菲,不想想那三个地儿都是什么地儿? 水墨恒感慨,羡慕不已,可转念一想,还是不对,问:“田契怎么会落在殷大人的手里?” “奇怪吧?这是从李延卧室中搜出来的。”殷正茂得意非凡,侃侃言道,“三张田契购置的田地都是上等,价值至少在五十万两以上,李延再不济,也不会巴结一个管家。” 水墨恒一下子明白过来,点了点头说:“哦,肯定是李延为了巴结高拱,但又怕招摇,或被谁发现,影响高拱的仕途,故意掩人耳目,才写上高达的名字。” “你只猜对了一半,李延并不是怕招摇或被谁发现,而是担心高拱不接受,明着给高拱这么大的好处,不等于备了棺材送礼?李延买好田产之后,并没有立即送出去,本想着待高拱致仕之后,再将三张田契送过去,没想到一命呜呼了!” 听了殷正茂的话,水墨恒感觉这确实是张“王牌”。 明朝,在历史长河中,至少占了两个最多:一个是贪官最多,一个是不怕死的官儿最多。 可高拱不同,赵师爷也说了,他一向以清正廉洁著称,谁会想到难道也是一个钱窟窿里翻筋斗的人物? 又有不对。 水墨恒往深层次一想,这三张田契既然还没送出去,高拱没准儿还不知道呢,或者说完全是李延一厢情愿的事儿,那这张王牌的意义便大打折扣。 况且,这些话儿不过是殷正茂的一面之词,如此隐蔽的事,想必赵师爷都不知情,殷正茂又如何得知? 殷正茂似乎瞅出水墨恒的疑惑,洋洋得意地说:“李延生前宠幸三姨太,有什么话都会对她讲。三姨太是个什么样的货色,水御史该十分清楚,给点糖水她就像苍蝇一样往上飞,岂能守得住秘密?” 水墨恒想了想,说:“即便如此,也不会对高拱造成什么大的影响。”原因很简单,因为贪污事实并未成立。 殷正茂又道:“你还记得我刚来那会儿,对你说的那件事吗?李延死前利用八百里驰传,给高拱送了一封密信?”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五十九章、战前总动员 高拱这一生遇有许多幸运。 比如给朱载垕当老师当了十几年,与一派宗师何心隐相交,逢遇一个皇上不坐朝的时代…… 当然,他这一生也遭遇许多不幸。 不幸之中最大的两个不幸是:一、遇见了张居正和冯保;二、膝下无儿。 高拱与张居正在政治上可谓旗鼓相当,但在对待女人的问题上截然不同。高拱一生只有一个糟糠结发妻子,生了一个女儿之后再无生产,也没有纳妾。 都说票子、女子、房子,总有一个击垮为官的。但高拱不,似乎都不感兴趣,只对“权力”情有独钟。 所以,李延购置田产时都不敢写高拱的名字,深怕他知道,一直隐藏着不说,直到得知被朝廷罢官,才横下一条心来,偷偷给高拱写了封密信,表明自己时时刻刻都想着心中的座主。 说到底,李延也是为自己政治生涯考虑的。 皇上已经下旨,原地致仕,既成事实,李延当然改变不了。但他幻想着,只要座主高拱有心,保不齐待殷正茂剿灭叛匪之后,会重新重用他。 当官的嘛,有后台顶着,不都是这边倒来那边起吗? 殷正茂挑眉说道:“写信告诉高胡子为他购置田产的事,是李延下得最臭最臭的一步棋。当官的最怕什么?就是你垮了你死了,别把我拖下水。” 水墨恒笑了笑:“谁会想到这么秘密的事儿,被你发现了?” “若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李延最想不到的恐怕不是这个,而是自己的离奇死去。” 咦,又是一个水墨恒关心的问题。可当追问李延的死因时,殷正茂又支吾其词,似乎刻意隐瞒着什么。 都是明白人儿,水墨恒就此打住。 …… 时光总在不知不觉中偷偷地溜走,转眼距离皇上规定的期限只剩两个月。 湖南永顺、保靖两地四万士兵已经扎进了广西,浙江、福建两省两万乌铳兵也紧随而至,加上水墨恒从广西上思、宁明调来的两万精兵和广西庆远本有的两万士兵,共计十万,随时待命。 那就开战吧! 决战的时刻终于到来。 水墨恒兴奋地想着,战斗结束后,意味着他的人生重新开始新的篇章。凯旋回京时的荣耀与光环,高拱还承诺加官三级,皇上、李贵妃、张居正等必定对自己刮目相看。 那高兴劲儿…… 和李延一样,水墨恒当初也是主动请缨前来广西剿匪。但目的大大不同,李延是为了大饱私囊,而水墨恒是为了取军功。 至于这一仗,水墨恒信心十足。 俞大猷专心练兵时,水墨恒和殷正茂也没得闲,积极拉拢与韦银豹遥相呼应的八寨农民起义军的僮族上层寨老。 对性格软弱的,送银子,承诺给予高官厚职,诱其归顺;对性子刚烈不伏烧埋的,只送一句话:韦银豹、黄朝猛必死,他们死亡之日便是你们陪葬之时。 在软硬兼施、分而瓦解的战略下,八寨起义军的寨老已有四位反叛,答应届时与明军里应外合。 这无疑为战争添加了砝码。 再加上周坦领导的两百名闽粤王门学派弟子,已经通过各种渠道打入了僮民内部,随时准备制造混乱。 另有少数本土将士,在当地土官的率领下,也参与进来。人数虽然有限,但他们熟悉地形,了解对方,也是一股不可忽视的力量。 (明朝设有土官制度。土官,指在西北、西南各少数民族聚居地区设的土司,按等级分宣慰使、宣抚使、安抚使等武职和土知府、土知县等文职,由子孙世袭。) 形势可谓一片大好! 钱有了,兵有了,准备工作也已充分。接下来,就是详细的部署和进攻战略及路线了。 战前总动员会议,由总督殷正茂主持召开,一致通过以殷正茂为主帅,以水墨恒为督帅,以俞大猷为先锋。 几位头目经过一番激烈的讨论,决定将十万将士兵分四路。 由俞大猷训练过的四万将士充当战斗主力,将向僮族险要之地牛河、三厄一带进发,那也是僮族叛民的重要根据地;殷正茂、水墨恒和王冲各将兵两万,但任务有别。 殷正茂将绕至贼巢后方佯攻,广西巡抚王冲留守总督府,而水墨恒率领的是两万乌铳兵,火力很猛,将从瀑布口潜入,伏于居高临下的莫氏山上,随时准备自上而下冲杀,水蛋和莫颜均在其列。 八万大军,旗鼓相应,声势浩荡,前后绵延数里。 出发了。 水墨恒先行,疾速潜进,穿过瓦氏夫人墓穴,至莫氏山上,列队训道:“此番杀匪越多,奖励越厚。另活捉一名该死的美女者,奖银五十两;生擒莫秋楠者,奖银二百两。” “何为该死的美女?”将士们喜不自禁,但不解,纷纷问道。 “就是犯了滔天大罪,本该去见阎王的。我呢,要积德行善,给她们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水墨恒回答得煞有介事。 其实他心中一直有个难题,那就是如何为皇上谋得僮族美女。花钱买,当然是个不错的主意;直接告诉美女们要进皇宫伺候皇上,十之她们也愿意。 最大的难题,是过不了自己心理那一关。如果皇上身子健全,那一切好办,关键皇上得了病,万一措施不当没有预防好,岂不是害了那些美女? 但既然已经答应了皇上,而皇上又是冲着这来的,就由不得你不做,否则回去怎么交代?别军功有了,皇上生气了,那搞个屁? 这一点水墨恒清楚不过,想来想去,为了让自己晚上睡觉踏实安心些,最后决定只能从敌营中搜罗一些该死的美女。 或许这样,感觉心理负担小些。 自欺欺人一回吧。 没辙! “那为何不给美男机会?”又有士兵弱弱地问。 “男人会造反呀,女人再多也不成事嘛,你们想想,自古至今哪有女人领导起义的?”水墨恒又看似给了一个十分充足的理由。 将士们听后,个个摩拳擦掌,跃跃欲试,反复念着“莫秋楠”的名字,恨不得立即冲下山去厮杀。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六十章、莫大美人 莫秋楠一定得死。不死不足以平息水墨恒、莫颜、莫白心中的愤怒。 虽然此刻莫白不在军中,但在军队出发前,莫白郑重其事地央求水墨恒和莫颜。即便莫白不说,水墨恒和莫颜也心中有数。 士兵们不敢直接问水墨恒,但私底下议论纷纷—— “莫秋楠是谁?” “为何她的命那么值钱?” “这不废话?当然是第一美人儿,而且罪大恶极。” “……” 或许是因为水墨恒先开价搜罗美女,紧接着又开出四倍的价格指定要莫秋楠,所以误导了手下那帮将士。导致的结果是,都以为莫秋楠是个美人儿,竟没有一个人想到他是个男的。 关于莫秋楠,确实只有馨儿一人知晓,就连水蛋都未听闻。 这就有点搞笑了…… 士兵们的窃窃私语声自然也传到水墨恒的耳中。只是当他听到这些猜测和议论时,置之一笑,想着这样也好,省得解释。 自己的身份和地位毕竟摆在那儿,既是皇上钦点的御史,又是这次征战的督帅,好奇归好奇,猜测归猜测,肯定不会有人敢当面问。 但有一个人例外,那就是水蛋。 水蛋自小与水墨恒玩耍,准确地说,是欺负着水墨恒长大的,直到水墨恒不再是以前的水墨恒。 水墨恒变了。 但水蛋没变,水蛋依然还是那个水蛋。一个心眼儿少、不会看人家脸色、力大无穷的憨厚家伙。 凑到水墨恒的耳边,悄悄地问:“大哥,该死是不是表示很坏?” 水墨恒点头。 “坏就该死,大哥为何还要花钱买?五十两银子,我和我爹在田地里干活要攒好几年!”水蛋心疼而不解地说,“尤其那个莫秋楠,逼镶了金边儿哩,这么值钱?” 水墨恒不语,眼神里射出两道寒光。 水蛋怪怪退下,不敢追问,还以为那眼神是冲他而来。 …… 莫颜正在眺望莫氏山另一边的丛林,丛林的尽头曾经有一个世外桃源般的村庄,如今不复存在,只因自己嫁给一个不爱的人,村庄毁在那个人的爱恨情仇中。 坡芽村,近两百条人命,这个债,如何还清? “想什么呢?”水墨恒凑上去问。 “水大哥,抓到莫秋楠,一定要亲手交给我。”莫颜漂亮的双眸里闪现一抹杀气腾腾的戾色。 因为激愤,这句话说得很重,被士兵们听见了,于是士兵们又开始窃窃私语开: “莫颜姑娘那么痛恨莫秋楠,你们说,有没有可能莫秋楠抢了她的男人?” “切,你丫看不出来啊?莫颜姑娘与咱们的督军御史,眉来眼去的,那劲儿……” “御史大人对莫颜姑娘的确青睐有加,时刻带在身边,嘿嘿,听说李延打仗时也喜欢带女人。” “……” 反正不管承认与否,将士们私底下皆以为水墨恒和莫颜的关系非同一般,又见莫颜这般痛恨莫秋楠,恨不得杀之而后快,想当然地以为莫秋楠是莫颜的情敌,更想抓住莫秋楠这位值钱的“大美人”。 水墨恒没有听到那些流言。 如果听到了,肯定要更正一点:对莫颜,我何止青睐有加?誓要负责到底。因为我,她失去了太多。 当然,站在莫颜自己辩证的立场,她会觉得,失去的同时也得到许多。 但水墨恒终究感觉愧疚,一个村子两百条人命啊。 …… 且说俞大猷亲率四万将士,又兵分前、后、左、右四路,大张旗鼓地向牛河、三厄进发。 行军途中,俞大猷对士兵们一而再再而三地强调—— 一、杀匪有奖,这是总督殷正茂的激励手段; 二、瓦氏阵法,七人为伍,同心协力,作战时切记,这是杀匪的有力保证; 三、当你拿起武器时,面对的就是你的敌人,使命只有战斗,谁退缩,左右可斩之,无罪。 第三条军令,好恐怖…… 可在俞大猷的眼中,很正常,因为你是吃国家军饷的军人。军人的天职是战斗,不能退缩。 其时,广西牛河、三厄一带,由“冲天将军”黄朝猛据守,而大头领“莫一天王”韦银豹盘踞在古田凤凰、连水两寨(莫一,僮语意为力大无穷)。 韦银豹是广西古田凤凰村(今永福县永安乡凤凰村)的人,初随父亲韦朝威参加桂林地区的农民起义,正德末年,率部先后攻占了古田、洛容,嘉靖四十五年,即1566年假意降明,不久再起,占据了地势险要、易守难攻的凤凰、连水两寨。 大明王朝称他们为匪寇,但韦银豹他们自己称作“义军”。 不得不正视,“古僮义军”深得当地多数贫民百姓的拥护,因为韦银豹除贪官、杀污吏,抢白银、没收地主粮食分给农民,确实为贫民百姓带来一些实实在在的好处。 这是韦银豹能够生存、壮大,并得以猖獗的内因。外因当然是李延的纵容与不认真。 当地拥护韦银豹的百姓称誉他是起义军中最杰出的领袖,跟随他的僮民个个出身贫困,当时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 在广西,汉官常与地主、土官朋比为奸,强占民田,尤其是僮族聚居的古田一带,一片萧条,生灵涂炭。 那里流传着一首官逼民反的歌谣:“官府捉丁守石城,孤寡老幼难逃生;差役多,捐税重,不杀官家活不成。”(石城,是古田的隘口之一。) 韦银豹迎合民众,无疑成为一代精神支柱。 但大明王朝绝不允许这样的存在。 作为二号头领,身经百战的黄朝猛,面对明朝压进的大军,起初并不感到惊慌,当即率领两万精壮人马去迎,意欲堵截俞大猷,杀他个措手不及。 牛河、三厄,我的地盘我做主,怕什么? 黄朝猛的意识,尚停留在“李延时代”,因为无论是殷正茂到任后的庆远之战,还是荔波、天河之战,明军表现一如既往的软弱,不战而溃。 殊不知,这正是水墨恒与殷正茂的伎俩。 如果说作为第一次与僮民交锋的宜山边界之战(也可说是保卫庆远之战),水墨恒和殷正茂确实想胜却不能胜。 但随后的几场战争则是遵循俞大猷的建议,故意向对方示弱,隐藏实力,以图致命的一击。 所以,黄朝猛为此付出了沉重的代价。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六十一章、大军压进 你心知我心 早在嘉靖年间,俞大猷便在潮州、惠州一带作战过。因计擒另一贼盗李亚元,升任广西总兵官。 也就是在那时,嘉靖帝采用给事中欧阳一敬的建议,在广东、广西各置将帅,罢除勋臣总管兵事的办法。 要知道,总兵官在那个年代是没有官阶的,这个办法无疑将总兵官的地位和权力大大提升。 提起这个欧阳一敬,闲扯两句。 在明朝,他有“骂神”之称,尤敢谏敢言,俞大猷升任总兵官就是得益于他弹劾恭顺侯吴继爵的结果。 欧阳一敬还做了一件声名大盛的事儿:弹劾高拱,将高拱比作宋朝的大奸臣蔡京。正是以言官欧阳一敬为代表,在徐阶的暗助下,将高拱气回家过一次。 言归正传。 俞大猷因李延降职,又因殷正茂升回原职,与古僮叛军可谓不打不相识,彼此熟悉着呢。 在古僮义军营寨里,流传着这么一句口头语:遇见李延,贼他娘的扫兴;遇见大猷,真他妈的高兴。 这句话的本意是—— 古僮叛军讥嘲李延无能,是个孬种,遇着他带兵,甭说厮杀,碰个照面就吓跑了,对于骁勇善战的僮兵,着实扫兴没劲;反而遇着俞大猷领兵,有种英雄相惜的感觉,所以心里头暗自高兴。 可这句话最后传到李延的耳中,被大大误解了。李延还以为古僮叛军高兴俞大猷领兵,而害怕自己呢! 既然这样,参你一本。于是俞大猷被弹劾,降职了。 殊不知,这正是古僮叛军的伎俩。 古僮叛军得知此情,真他妈高兴了一回,在营寨中吃喝弹唱,通宵达旦庆祝,纷纷言道:“俞老头终于下课了,也该回家享福了,都一大把年纪,干嘛那么卖命。” 的确,俞大猷重掌广西兵事,与古僮叛军没有正面交锋过,一来是故意隐藏实力,二来俞大猷确实年岁已高,小型战斗殷正茂有意不让他出马。 …… 俞大猷与黄朝猛再次相遇。 总攻前两人对话。 “别来无恙?”俞大猷友善地向黄朝猛问了一声好。然而这话在旁人听来,却像是死神的召唤。 “怎会是你?”黄朝猛一惊,率两万精兵來迎,本欲堵截明军主力,只是打死也没想到,领兵的竟是自己又爱又怕的对手俞大猷。 “令你失望了吧?”俞大猷横刀立马,一身正气,满头白发,神威凛凛。 “没有,高兴。”黄朝猛勉强地笑了笑。 “何不放下?” “放不下。” “那来吧。” “来。” 像是久别重逢的两故人。 对话看似平静简单,实则暗涛汹涌。俞大猷蓄势沉默了好久,黄朝猛也等待渴望了好久。 一个之前被挤兑,无用武之地,迎来属于自己的时刻;一个打遍广西,感觉对手是如此的稀缺。 哦,如果说有,倒是还遇见一个。 黄朝猛看着年近七十的俞大猷,想起了在齿豁山顶和莫氏山下两次酣斗的年轻人,想必那位还不到二十岁吧! 黄朝猛有种被调侃的感觉:说大明王朝人才济济英雄辈出吧,为何派来一个老头儿和一个羽翼未丰的少年?说大明王朝人才凋零青黄不接吧,偏偏这个老头儿和那个少年如此地强悍。 …… 莫氏山上。 水墨恒伫立风中,眺望山下,感觉一切安堵如故,彩旗飘扬,炊烟袅绕,看起来没有一丝战斗的气息。 可他半分不敢松懈,这次总攻对他而言,意义太大。 非但如此,远在数千里之外的北京城,几个大人物都在密切关注这场战事。 朱载垕不会忘记,虽然他关注的重点不同,惦记着别的事,但也是关注; 首辅高拱和次辅张居正自不必说,这场战争就好像是他两人之间的角逐; 司礼监掌印孟冲盼望水墨恒快些凯旋归来,皇上情绪阴晴不定,好难伺候啊; 司礼监秉笔太监兼东厂提督冯保,急切希望通过这场战争打破高拱与张居正之间的平衡,希望天平倒向张居正这一方; 李贵妃心情复杂得多,因为她知道得多,水墨恒的预言都正确吗?为什么敢用那种眼神看本宫? 还有陈皇后,怎么也想不明白皇上会派水墨恒前去剿匪。我要见他,他却说不见,岂有此理?可那首诗,真的好好…… …… “报告督帅。” 一位脱下战袍解去头盔和绵甲的士兵,乔装成普通人的模样,偷偷上山禀道:“俞大人已兵临敌营,双方正对峙之中,战斗即将拉响。” “好,传令下去,一级准备。”水墨恒一挥手。 两万将士神情抖擞,个个像是发现了猎物的鹰犬,迫不及待地做好俯冲的动作。 …… 俞大猷依然在做思想工作:“你真的不后悔?” “官逼民反,本就是一条不归路,何来后悔?”黄朝猛答。 “今非昔比,我朝出动十四万大军,这次势在必得。”俞大猷只是在为后方的殷正茂争取时间,兵不厌诈嘛,吓唬一下。 “失望的也许是俞老。”黄朝猛平素急躁凶猛,此刻显得十分冷静平和,因为他也在等,为大头领韦银豹争取时间。当他看到俞大猷的第一眼,心里便怯了三分,吩咐手下火速报知韦银豹。 尚未交战,两人便使用心里战。 韦银豹盘踞的营寨与黄朝猛的根据地相距不到数里,但此时的他也焦头烂额。 昨晚粮仓莫名其妙的起火,纵火者查不出分毫端倪;早上发现两名寨老无故失踪,另有一名与自己关系亲近的寨老横尸居室中;手下两位将军喝得烂醉如泥,叫也叫不醒…… 这都是危险的信号。 韦银豹警惕思考着…… 果不其然,黄朝猛的根据地被大明主力军队包围了。韦银豹得知情报,当即亲率两万义军,奔赴支援。 周坦和隐藏在凤凰、连水的闽粤王门学派弟子偷偷地笑,默默念着心意妙诀的总纲: “无善无恶心之体,有善有恶意之动,知善知恶是良知,为善去恶是格物。” “杀身成仁,舍生取义,正是忘躯求道之意。分辨善恶,心造万物。心即理,理即心,致良知,是格物。” 周坦感觉做得还不够好,似乎还能制造出更多更大的混乱,其他弟子的想法如出一辙,因为他们有一个共同的理由和信念:心学的能量何止如此? 俞大猷明知不可为,仍在劝说:“缴械投降,留你一命。” 黄朝猛明知徒费口舌,仍在辩解:“自扛上这杆大旗,我的命早已不属于自己的了。” 对手就是对手,彼此了解。 但战斗的号角终将吹响,谁也阻止不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六十二章、势如虹 水墨恒俯瞰山下,在耐心的等待,他相信俞大猷。 但此刻自己的身份更重要。 得皇上钦点,虽有调动两广将士的特权,可只是骁骑尉,名义上的督军而不是主帅。主帅是总督殷正茂,先锋是总兵俞大猷。 俞大猷没动,水墨恒即便再急,表现欲再强,也不能动。既是原则,也是军纪。而且自己的确年轻,没有领导作战的经验。 正确认识自己。 这是殷正茂刚到任时,给水墨恒和两广将士上的第一堂课。 水蛋看上去就没有这么冷静。 在原地踱着步,将脚下那片黄土踩成了一道道埂,心里头反复琢磨着一会儿怎么多抢几个该死的美女,换得银子,好在老爹面前炫耀炫耀,不停地嘀咕着: “咋还没开始?” “是打仗还是聊天呢?” “急死个人,打就打,真够墨迹。” 若不是水墨恒拦着,他就要冲下山去。 当然,像水蛋这般冲动的大有人在,只是不会在语言行动上尽情遂意地表现出来。 比如:莫颜。 此刻她的心情比水蛋更激动,杀敌之心比谁都强烈。近两百条人命需要偿还,罪魁祸首莫秋楠要杀,黄朝猛也不会放过。 可莫颜没说一句话。 哪怕听到将士们私底下的议论,她的眼睛也一直盯着山下,似乎莫秋楠已被锁定在她的眼球之中,注定逃脱不掉。 她才像一位真正伏击的猎手。 …… “报。” 一名探子上山,禀道:“俞大人已发起总攻。” “太好了!”引得将士们一片骚动,虽然他们号称乌铳兵,可并非人人手中持有三眼铳。只是杀敌的心一样迫切,杀匪有奖啊,若能活捉莫大美人,不是发了一笔? 但水墨恒没动,也没下命令。 他这次的任务是掩杀,当然得选择最适当的时刻出击。 俞大猷没发令,他只能按兵不动,这是战前总动员会议研究出来的战略和指示,必须遵守。 聒噪声、呐喊声、刀枪剑戟声……隐隐约约传至山上,更将将士兵们的心搅得痒痒的。 “还等什么?”水蛋技痒难耐,一脸的冲动、急躁。 “看,那是什么?”突然一名士兵指着山下。 只见一条游动的巨龙逶迤而进,正向莫氏山这边靠拢,扬起的尘土像是漂浮不定的云朵,给天空抹上一层灰色调。 此时的殷正茂该绕至后营,水墨恒理应看不到。 那这一大队人马…… 坏了,该是敌方后援部队,水墨恒恍然顿悟,激战中的俞大猷定不知情。 若让这队人马与黄朝猛会合一处,那我方战斗的阻力无疑大大增加。不由分说,当机立断发号施令,手一挥:“快快截住他们,给我冲。” 两万将士,跟随水墨恒俯冲而下,渴骥奔泉般。 不错,来援的正是韦银豹。 他得知情报,一刻没敢耽搁,马不停蹄飞奔而来。牛河、三厄是凤凰、连水的屏障,不容有失。 …… 黄朝猛不愧为“冲天将军”,判断十分准确。 俞大猷率领的将士,七人为伍,左右前后相互配合,人人争先恐后,似乎专门针对他而来。 “他娘的,大头领怎么还没到?” 黄朝猛第一次感觉丝丝害怕,从未有过的事儿,想着之前也与俞大猷交过手呀,可这次,为何力不从心?难道根据地要失守?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 “给我杀,冲开一条血路。” 黄朝猛大喊。既然大头领没来,那冲出去与他回合吧。他这样想,不能坐以待毙呀! 可刚下完指令,只听下属慌忙来报,后路已被切断。 殷正茂带着两万将士横冲直撞,将黄朝猛好不容易聚拢的人马冲得七零八落,难以成势。 更加可恨的是,殷正茂似乎并不刻意杀敌,呐喊的声音却是一浪高过一浪,将本就惶急的黄朝猛撩拨得肺都炸了。 “妈的。” “日你奶奶。” “狗日的东西。” 黄朝猛腹背受敌,嘴里的脏话喷薄而出,可也改变不了被动挨打的局面,实未料到明军这次来得如此猛烈。 害怕是有,但还没到绝望的地步。 “打不赢,又冲不出去,那只能坚持,顽强的抵抗到底。” “大头领会来的,一定会来。” “俞大猷虽然厉害,但年岁已高,不信像我一样能熬得住。” 黄朝猛害怕中又觅得一线希望,抢过一匹战马,打起精神,重新厮杀。幻想的力量,也是一种力量,有时还很强大。 …… 水墨恒率军以最快的速度冲下莫氏山,恰好截住韦银豹的部队。 砰,砰,砰。 接二连三的铳声响了。 顷刻间,将对手干掉一批。 惊慌声、惨叫声、马蹄声,不绝于耳,场面登时混乱、失控。 只可惜,三眼铳的弊端也过于明显,操作复杂,射程又近,所以响过一阵后,便是近距离的打转儿厮杀。 水墨恒瞧着领头人,只见他盔甲外流露出两鬓斑白,红茶色发亮的额头下面,是两条浓浓的眉毛和一双湛然有神的眼睛,只是脸部看上去饱经风霜,刻满了岁月的痕迹,年纪看似与俞大猷相仿,精神气儿也有几分相似。 水墨痕和韦银豹相互对视的那一刻,皆感到意外。 一个没想到对方年龄这么大,一个恰恰相反,没想到对方年龄这么小。 这种年龄上带来的差异,让各自微微一怔。 “你便是韦银豹?”水墨恒首先发话。 “你便是传说中的那位小督军御史?”韦银豹听黄朝猛讲过、形容过、并评价过。 “大名如雷贯耳。” “废话少说,有种来战。”韦银豹不似黄朝猛,他身材伟岸,手持宝剑,说这话时,表现出十分的强悍和直接,尤其是他的目光,深邃锐利,狂野不羁,给人一种压迫感。 “好大的气度,可惜走错了路。”水墨恒望着他古铜般粲然的肤色,不由得一赞一叹。 “千万别劝老子投降,杀——”韦银豹心念黄朝猛,只因路上传到他耳中的都是一些坏消息,没有时间与水墨恒纠缠。 况且,自他父亲韦朝威被明军杀害,便克绍箕裘继承父志,高举义旗决心报仇,誓与明王朝血战到底。 或者战死。 或者老死。 韦银豹的字典里,没有“投降”二字。 那是他的使命,也是他毕生的追求,从未改变。 只是,水墨恒此行也有使命也有追求,那就是剿灭叛匪,凯旋回京,扬名立威。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六十三章、声东击西 不战而屈人之兵 若说勇敢,还属僮兵。 鸣铳射击,韦银豹的部属竟争先恐后用身子为他抵挡。这种行为用简单的“忠诚”二字不好解释。 水墨恒持剑,韦银豹也持剑,一少一老,战场上相遇,看似不太协调,可一旦动起来,方知什么叫棋逢对手。 一个快而敏捷,处处抢先。 一个守中带攻,持重老辣。 水墨恒与许多人较量过,单论力气,水蛋最大;若论招式,似乎高达胜一筹;若论气度,以周坦为最;若论凶悍,得属黄朝猛;但论综合战力,恐怕韦银豹最强。 几十个回合下来,韦银豹非但丝毫不落下风,而且气不喘脸不红。对于一个年近古稀的老人而言,这意味着何等的强悍! 俞大猷生于1503年,韦银豹生于1504年,两人只差一岁。不知道这两位老先生相遇,谁更强一些呢? 水墨恒真的很好奇,作为历史上两个名气响当当的战士,难道不应该留下精彩的一瞬而被自己见证吗? “一个。” “两个。” “三个。” 水蛋执刀,一边砍杀,一边数数,心里那叫一个爽啊。要知道数的不是数,而是白花花的银子。 想着在凤凰村时,起早摸黑地干活,一个月下来也攒不住一两银子,这一刀就是一两,一刀不好使再补两刀,也是小菜一碟,反正有的是力气,比干活挣钱不知快多少倍。 他能不高兴吗? 只是水蛋心里头一直惦记着更大的目标。 “他奶奶的,这里一个女的都没有,莫秋楠肯定不在里头。”水蛋虽然没念过学堂,斗大的字不认识几个,但一两银子与二百两银子之间的差别还是很清楚。 “谁是莫秋楠?” “莫秋楠在哪?” 水蛋突然停手,跑到一个小土丘上,扬起手中的大刀,穿云裂石般大声呼喊,大有喝断当阳桥时张飞的那股邪乎劲儿。 众人为之一滞。 水墨恒一方当然知其然,可韦银豹一方不明所以。 …… 黄朝猛苦不堪言,进,进不得;退?不让退,被殷正茂和俞大猷联合夹击,狼狈不堪,企盼的援兵又迟迟不至,令他火烧火燎,全身被汗水浸透了。 正当气馁绝望之时,韦银豹终于突围冲了进来。黄朝猛的眼睛登时精光四溢,精神陡然一振,与韦银豹迅速合军一处,奋力搏杀。 水墨恒率众追上来,只可惜他想要看到的一幕终究没有发生。俞大猷在指挥进攻,而韦银豹在整军列队。 虽然明军的人数、势头都占着优势,但没有主场优势,且遭遇僮兵不顾生死的抵抗,所以直至夜幕降临时分,两军尚在交锋,杀得天昏地暗。 战斗异常惨烈,双方皆有死伤。 面对韦银豹和黄朝猛的负隅顽抗,殷正茂只得鸣金收兵,与俞大猷水墨恒一道暂守通往凤凰、连水的要隘。 这次战斗虽然没将韦银豹、黄朝猛两人擒住,但至少给他们迎头痛击,杀死僮兵一万余人,他们恐怕好几年都没经历过如此惊心动魄的战斗。 退守,休养生息,是明智的选择。韦银豹和黄朝猛懂。 扎营,死死围困,不怕你不出来。明军也懂。 就这样僵持着。 一天两天,三天过去了,双方皆按兵不动。 可某些人沉不住气。 水蛋很着急,想着若不将韦黄的巢穴一锅端了,怎么能搜罗到该死的美女?尤其是那个莫秋楠。 战场上哪有像莫颜一样的绝色佳人?即便有,穿着盔甲也看不出来呀! 还有莫颜。 较之水蛋,她当然要想得多一些深一些,单独与水墨恒谈了一次话,不解地问:“所谓操刀必割,为何不一鼓作气,乘势将韦银豹黄朝猛一举歼灭?” 水墨恒笑了笑,回道:“俞总兵久经沙场,深谙用兵之道,此战虽将匪寇杀得心胆俱裂,可我方亦损失惨重,韦银豹和黄朝猛皆非凡俗之辈,勇猛过人,我与他们格斗较伎都占不到什么便宜。” “正因为他们厉害,才不能让他们缓过劲儿来呀?”莫颜更是不解。 “狗急跳墙,困兽犹斗,若逼人太甚,他们会誓死反扑,不如这样僵持着。他们被困营寨之中,多耗一天斗志便减一分,这叫不战而屈人之兵。” 水墨恒不疾不徐,突然露出一脸的狡黠之色,附在莫颜耳边又轻声说:“告诉你一个秘密,不要声张。其实此刻殷总督和俞总兵不在营中,精兵都被他们调走了,单凭你我,又如何进攻?” “啊?”莫颜一惊非小。 “韦银豹的老巢在古田,而不是这里。这次声东击西,故意集中火力猛攻黄朝猛这边,就是想把韦银豹引过来,然后……” “哦,然后迅速撤离主力,攻击韦银豹的老巢去了?”莫颜很快明白过来,继而小心地问,“那我们这边还剩多少兵力?” 水墨恒微微一笑:“不到两万残兵老将。” 莫颜花容失色,讶然道:“如果被韦银豹、黄朝猛发现,我们岂不危险?” 水墨恒胸有成竹地说:“放心,兵不厌诈。这都已经三天了,他们尚不敢出,再过两天,估计前方就传来捷报。这个时候殷总督和俞总兵在两位寨老的引导配合下,恐怕已经拿下了马浪、苦水两个重要据点。若韦银豹、黄朝猛发现不对头,冲了出来,他们也无心与我们作战。” “水大哥,你说莫秋楠会不会在黄朝猛的军中?”这是莫颜最关心的问题。 “无论在或不在,即便逃到天涯海角,我也一定将他抓住,交到你的手中。” 水墨恒郑重承诺,说完伸了个懒腰,然后瞅着莫颜,兴致而有情调地说道:“坡芽村的女子都能歌善舞,要不洗耳恭听欣赏一段,让我解解乏如何?” 莫颜先是微微一愣,继而笑了笑,想着这都什么时候了,还有心思唱歌跳舞?一时不知说什么好。 “对不起。”水墨恒却以为是不该提及“坡芽村”,那是一段伤心的往事。 莫颜懂得“对不起”三字的含义,轻声说:“都过去了,就让它过去吧。” 多么简单的一句话,又是多么简单的道理,可事实上有多少人能做到呢?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六十四章、一饮一啄 兵不厌诈 过去,很大程度上是作为存在的理由。既然如此,岂能轻易过去? 只有无情人才会轻易忘掉过去。 莫颜不是那种人。 水墨恒也不是,有情总被无情恼。 莫颜还以为自己没有满足水墨恒之故,含着几分歉意,叹道:“若小白在就好了,唱歌跳舞是她的所长。” 水墨恒情知莫颜会错了意,笑道:“你与小白一样声色圆润清灵空旷,坡崖村的歌圩如此盛行,她会唱会跳,你没理由不会。” “只,只是……”莫颜含有一丝羞意。 “只是什么?”水墨恒有意相激,以退为进,“哎,看来我无福聆听你的金石丝竹之音,只能继续疲乏。” 说完,坐到椅子上,往后一靠,双手托住自己的后脑勺,闭目养神起来。 “我会的只是……” “无论你会什么我都爱听。”水墨恒闭着眼睛说。 “那好吧,我只有献丑了。”莫颜清了清嗓子,“只唱不跳哦。” 水墨恒依然保持原有的姿势,寻摸着莫颜确实有点羞涩,最好不对视她,否则惹得人家慌张…… “绿头两鸳鸯,河边巧梳妆。引颈向天歌,比翼共颉颃。你我同方向,命中结成双。百年聚成月,咱不两相忘……” 随着那美妙清扬的歌声响起,水墨恒如痴如醉,就像一缕清风吹过他的心田,无比的舒畅。 只是这歌词…… 水墨恒偷偷睁开双眼,恰好与莫颜的目光相遇。 莫颜迅速移开,然后双颊通红,嗫嚅地解释道:“我,我只会几首老情歌。” “有情人当然唱有情歌,那就再来一首,听了你的歌,我全身的疲惫一扫而光。”水墨恒不是刻意讨好。 莫颜的歌声的确美妙。 推辞不得,莫颜又深情款款地来了一首: “今夜星斗亮,金与银同熔,马缰绳相扭,银扭把衣扣,我俩真相爱,谁个来干涉?若得哥为夫,妹妹心满足。没有饭喝风,没有柴烧糠,咱俩同生火,火熄咱同吹,火旺咱同笑,永世不相争,相爱乐融融。” 只是唱到最后,因羞涩之故,低眉垂眼,声若蚊蝇。 感觉有一道异样的目光正瞧着自己,迫使她微微抬起头来,试探地瞄了一眼,正巧再次与水墨恒的目光相遇。 四目相对的那一刹, 水墨恒心神荡漾,感觉眼前的人好美,恨不得一冲动,跳起来将莫颜一把搂在怀里,然后亲吻、抚摸…… 啪。 水墨恒自己给了自己一巴掌。 “水大哥,你……”莫颜诧异无比,美丽的双眸瞪着跟铜铃一般圆乎。 “唱得太好听了,不知怎么形容,把我的魂都勾走了,只好扇自己一巴掌,清醒清醒。”水墨恒调笑,语速超快,以掩饰心中猥琐的想法。 噗嗤。 莫颜笑了,灿若桃花。 水墨恒心血来潮:“你给我唱两首,那我也为你唱一首吧,唱什么歌呢?” “背靠着背,坐在地毯上,听听音乐,聊聊愿望。你希望我越来越温柔,我希望你放我在心上。你说想送我个浪漫的梦想,谢谢我带你找到天堂,哪怕用一辈子才能完成,只要我讲,你就记住不忘。我能想到最浪漫的事,就是和你一起慢慢变老,一路上收藏点点滴滴的欢笑,留到以后坐着摇椅慢慢聊。” 曲儿轻快美妙。 但与莫颜的风格完全不一样,无论是歌词,还是音调。 莫颜感觉这歌离她很远很远,遥不可及,又似乎很近很近,触手可及,一颗心儿砰砰直跳。妙处自难言喻。 水墨恒问:“好听吗?” 莫颜回答:“嗯,不过感觉有点奇怪。” 恰在这时,哐当一声,水蛋冲了进来,气喘吁吁地道:“大,大哥,韦,韦银豹来了。” “慢点儿说。” “韦银豹冲出营寨了。” “走。”水墨恒急忙提剑,与水蛋一道,夺门而出。 水蛋不知精兵都被调走,摩拳擦掌兴致勃勃,心想又可以痛快地杀一气,僮兵虽然没有莫大美人值钱,一个一两也还划算。 莫颜紧随其后,忧心忡忡,想着这仗怎么打? 水墨恒早就想好了。 精兵有精兵的打法,弱兵有弱兵的打法。 当殷正茂和俞大猷在他的提议下调兵遣将另有所图时,便想好了对付韦银豹和黄朝猛的策略。 否则殷正茂和俞大猷不会安心地带走精兵强将,只留下两万不到的残兵老将给皇上钦点的督军御史。 水墨恒算死了,韦银豹和黄朝猛冲出营寨,只有两种可能:一种是发现明军的战斗主力已全部撤离;一种是得知其他营寨被袭,已收到了求救信号。 但无论是哪一种,韦黄二人的心定然已乱。 明确这一点就够了。 …… 擂鼓声响起,像暴雨般密集而紧促。但鼓不全是人敲的,一半是羊蹄击打的。 呐喊声响起,一浪高过一浪。 残兵老将战斗力不行,但击鼓、呐喊没问题。 悬羊击鼓。 虚张声势。 这便是水墨恒的策略。迷惑对方,摧毁对方的心理防线,尤其是在受惊、焦急的情况之下。 而且,呐喊声出奇的一致,只有简单的五个字:留下莫秋楠。 起初,莫颜表示不解,心想这岂不打草惊蛇,给了莫秋楠藏躲的时间和机会? 其实不然,两军激战,为何点名只要莫秋楠,而不是韦银豹或黄朝猛? 这无疑又是一个迷惑的手段。 巡检黄自雄惶急来报:“敌人马上要冲过来了。”自那日水墨恒帮他付了鸡钱,便一直追随左右。 水墨恒镇定自若:“传我命令,只管鼓噪佯攻,不许冒进。” “明白。”曾经嚣张的黄自雄,如今变得十分恭顺。 “还有,将先前准备好的揭帖、旗报投到他们营寨里去。”水墨恒说完,露出一丝得意的笑。 这依然是迷惑。 揭帖和旗报都是简单的传播工具。 揭帖,类似于今天的小传单,将内容写在木牌或竹牌上; 旗报,本源于古代的露布,通常由专人扛着,骑在马上,奔驰传送,供沿途军士阅览。 揭帖和旗报上都写着什么呢?反正没有一句好话,目的就是扰乱军心,诸如此类: “乖乖投降吧。” “莫秋楠是我方卧底。” “你们被十四万大军包围了。” “俞大猷总兵已占领了凤凰连水两寨。” “哈哈哈,你们又上当了,我们就等你出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六十五章、心理战 三天前。 殷正茂之所以鸣金收兵,一来担心俞大猷年岁已高,怕他有什么闪失,毕竟俞大猷是他请来的;二来也担心水墨恒,皇上钦点的督军御史,代表着皇上行事,更不能出岔子。 当水墨恒提出主力调向,攻击马浪、苦水、凤凰、连水等根据地而自己留守时,殷正茂和俞大猷均表示担忧。 可水墨恒胸有成竹地分析了双方的形势,最后得出的结论是:只要古田有难,韦黄二人绝不会在牛河、三厄纠缠。 也绝不敢。 因为这不是熊掌与鱼翅的选择,而是生与死的抉择。 况且,以周坦为首的闽粤王门学派潜伏在古田,另有两名之前被说服的寨老也准备随时接应。 所以,当晚殷正茂与俞大猷调走明军主力,偷偷出营,连夜攻击马浪、苦水等营寨,直逼韦黄老巢古田。 …… 韦银豹和黄朝猛本想死守,就这么耗着,可马浪、苦水两寨的信鸽先后飞来,军情告急,方知中了调虎离山之计。当他们冲出来的时候,听见鼓声如雷,呐喊声响彻漫山遍野。 “难道明军主力尚在,我们上当了?” 韦黄二人皆是一惊,看到蛊惑军心的揭帖和旗报时,也无暇细想上面的信息到底是真是假。 但马浪、苦水军情紧急错不了。 必须马上赶过去接应,否则马浪、苦水一破,凤凰、连水两寨便岌岌可危,那老巢古田就完了。 古田一完,意味着古僮义军以失败告终。 韦黄二人不敢大意,只能弃车保帅。明知明军不过虚张声势,也不回头,不敢恋战。 这一点,被水墨恒算得死死的。 …… 将莫秋楠收于军中,乃黄朝猛所为,韦银豹并不知情。此刻听到明军异口同声呼喊“留下莫秋楠”,韦银豹才想起几天前水蛋站在土丘上的吆喝声。 “黄将军,莫秋楠是谁?”韦银豹一边率军疾驰,一边疑惑地问黄朝猛。 除了水墨恒和莫颜,若说还有人能想明白这其中的窍节,那定是莫秋楠自己。坡芽村被毁,是莫秋楠作的向导,只是他不知道莫颜亦在军中。 而黄朝猛虽然瞜过一眼水墨恒在莫氏山下护着两位姑娘逃离,可他不知道水墨恒与莫氏姊妹、莫秋楠到底是何关系,经历过什么。 面对大头领的质疑,黄朝猛自己都感到疑惑不解。 为什么明军只要留下莫秋楠?难道莫秋楠比我和大头领还重要?莫秋楠到底什么来历? 不过凭借多年领军作战的经验,黄朝猛直觉告诉自己,莫秋楠不会是卧底,当时抓到莫秋楠时他都吓尿了,最后为了苟活于世,竟将生他育他的故乡都出卖了。 于是回道:“韦天王,汉人贼着呢,莫秋楠胆小如鼠,谁会选他这样的男人当卧底?谁又会愚蠢地将卧底的名字喊出来?” 见黄朝猛信誓旦旦,韦银豹不再疑虑。这也是他的性格使然,最大限度的信任下属是统帅的必备品质。想了想又问:“莫秋楠这个人很重要吗?” 黄朝猛迟疑了一下,然后摇了摇头。 韦银豹果断地下令道:“继续前进,莫理会那些聒噪之言。” 黄朝猛又迟疑了一下,想着莫秋楠是他带入军中的,理应像大头领一样坚决维护自己的下属,可是后面的明兵紧追不舍,形势不容乐观,而且大头领为什么问莫秋楠重不重要? 重要怎么样? 不重要又怎么样? 是不是重要就带走,不重要便扔了他? 黄朝猛一边揣摩大头领话里的意思,一边琢磨眼下的形势,明军就像一群苍蝇,很想拍死他们,可时间不允许。既然都只盯着莫秋楠这块肉,是不是该放弃? 黄朝猛思想在斗争。 这时一名僮兵飞马来报:“马浪、苦水两寨已失。” 韦银豹和黄朝猛更是心急如焚,片刻耽误不得,恨不得长双翅膀飞起来,偏偏明军又在后头聒噪不休,扰得人心慌神乱。 又有一名僮兵翻身下马,唯唯诺诺报道:“韦天王,黄将军,明军督帅水墨恒说,只要咱将莫秋楠交出来,便放弃追赶。” 韦银豹目光一凌,但没有说话。 黄朝猛道:“此话当真?” 士兵答道:“乃明军督帅亲口所言。” “你亲耳听见,还是道听途说?” “我,我刚被他抓住,后来放了,让我回来给两位头领传话。” “就是头像挂在咱营寨里头的那个年轻督帅?” “是。”士兵的回答很肯定。 黄朝猛点了点头,然后冷峻地移向不远处。 莫秋楠胆子是小,可人不傻。见黄朝猛目露凶光,吓得心肝儿一跳,当即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向韦银豹求救:“韦天王救我。” 未等韦银豹开口,黄朝猛便道:“我本想保你一命,可眼下形势很危急,若保你,谁救古田?” 莫秋楠又苦苦哀求道:“韦天王,黄将军,水墨恒那小杂种的话不能信,他是在扰乱军心,故意制造惊慌与矛盾。” 旁边一名副将见两位头领犹豫的样,当机立断,瞪着莫秋楠:“你以为你是谁?为了你,值得吗?” “这不是真的。”莫秋楠涕泪纵横,心慌了一地,依然在做最后的挣扎,“水墨恒是皇上钦点的督军御史,使命便是剿灭义军,即便抓了我,他也不会善罢甘休。” 副将着急,“噌”的一声拔出利剑,威胁道:“闭嘴,若胆敢再说一个字,看我不取你狗命。” 莫秋楠哽咽难鸣,惨兮兮地望着黄朝猛。 黄朝猛看了韦银豹一眼。 身为主帅,韦银豹知道此刻需要发声,说道:“黄将军,此人我并不熟悉,也不知道他在我军中的地位,是带走还是留下,请黄将军自行定夺。” “我们走。”黄朝猛大手一挥,然后冲莫秋楠道,“你自求多福吧。”说完,率军疾驰而去,没有回头看一眼。 莫秋楠绝望地跪在地上嗷嗷大哭。 那一刻,他哭得真像个楚楚可怜的小女人。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六十六章、情就一个字 水墨恒和莫颜驰至莫秋楠身边。 一路跟随的兵卒都觉得莫秋楠哭起来的样子着实好美,一时竟忘记水墨恒先前的承诺。 只有水蛋,不管三七二十一,抢上去一把抓住莫秋楠,生怕他溜走了,将他提到水墨恒的跟前,笑嘻嘻地道:“哥,我抓到的,二百两银,你可不能赖账哦。” 莫秋楠涕泪纵横,俯首痛哭,突然戛然而止,咬牙切齿,指着水墨恒破口大骂:“狗日的,若不是你,坡芽村便不会毁,莫颜也不会离开我。” 继而又指着莫颜骂:“还有你,既然当初不喜欢我,为什么答应要嫁?我是族长的儿子,想嫁给我女子多了去。你们这对狗男女不得好死。来杀我呀。” 见莫秋楠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架势,没遮没拦的什么话都能说出口,水墨恒举手吩咐道:“你们继续追赶。记住,在未与殷总督俞将军回合之前,不要靠得太近。” 将士们得令,继续佯追。 只是听着莫秋楠雌雄莫辩的嗓音,又琢磨着他刚才说的话,不禁面面相觑纷纷疑惑,莫秋楠到底是个男的还是女的? 待得大部队离去。 水墨恒怒道:“跌落坡芽村,只是个意外,难道还真将坡芽村毁灭这笔账赖到我的头上?” 自己想想还可以,若被别人指着鼻子强扣在头上,水墨恒无论如何不会认,毕竟罪魁祸首是莫秋楠。 莫秋楠估摸着也活不过今天,索性痛快地过过嘴瘾,将心中的仇恨一股脑儿抖出,继续指着水墨恒骂: “为什么不让你的手下看看你真实的嘴脸?你是钦点的督军御史,皇上身边的大红人,不错,你是比我厉害,可有什么资格抢我的老婆?” 莫颜不忍视听,直接亮出腰刀,斥道:“你侮辱我的妹子,不知羞耻,败坏我与水大哥的名声,又投靠匪寇,将坡芽村毁灭殆尽,此等罪恶天理不容,就这么死了算是便宜你。” “那也是因为你。” 莫秋楠大吼一声,喋喋不休道:“说好了送走那狗日的东西,你便跟我一道回村,可最后你却反悔。你以为我看不出来吗?我与你成亲数月,你身子连碰都不让我碰一下。” 抹了一把泪,继续数落:“结婚当晚,我睡的是地铺啊!早上起来还要装作没事,陪你问候爹妈。你体会过我的感受吗?知道我的心有多痛吗?说出去丢死人了,你知不知道?” 莫秋楠心中似有无限的委屈,仿佛全世界的人个个都亏欠他几百万似的。稍顿了顿,又愤怒地指着水墨恒,对莫颜抱怨说: “他只是一个不相干的人,却睡在你的房间;而我是你的丈夫,却从不让我进去。我是个男人,也要面子,好不好?” “你还知道你是个男人?” 莫颜举起的刀停在半空中,恨铁不成钢地说:“知道我为何一直不喜欢你吗?男人当有气度。看不起你,是我的不对,但这不是犯错的理由。若你真的喜欢我,应该努力证明自己的价值,而不是整天像孩子一样围着我转,这样只会让我更加看不起你。” 莫颜比莫秋楠更绝望,紧跟着心死地补充道:“你根本不明白我想要什么。” 莫秋楠心灰意冷,沮丧地停止了叫嚣,像个泄了气的皮球,一屁股坐到地上,然后慢条斯理地喃喃道: “对,我是族长的儿子,自小丰衣足食,别无长物,被义军抓到,我想投靠,黄头领不屑收留,没法儿,才想着带他们去坡芽村抢些粮食以表诚意,没想到那帮人凶残霸道,竟将全村人杀光。” 水墨恒嗤之一笑:“这么说,还非你本意了?” “关你屁事?”莫秋楠瞪了一眼,恨不得一口将水墨恒吞了。 莫颜用刀指着莫秋楠的鼻子,斥道:“那小白呢?亏她平时对你那么好。是个男人就站起来,即便面临死亡,也别动不动哭哭啼啼像个娘们儿。” “我知道你强悍,我软弱,在你面前我一直妥协,甚至卑微的笑着、活着,只求你对我好点儿,可到头来呢?有时候我真的很讨厌自己。不错,我对不起小白,可你一样也对不起我。今天我死在你的手上,我不甘心,不甘心!” 莫秋楠一边说一边恼怒地站起来,又一次怒指水墨恒,牙齿咯咯直响,“若死在你的手上,我做鬼都不会放不过你。” “我告诉你,生活不是用来妥协的,否则能让你喘息的空间越来越小;你也不用卑微,越卑微,幸福的东西会离你越远。看来你到现在还没明白我为什么不喜欢你。” 说到这儿,莫颜似乎没兴趣继续往下说,摇头叹了口气,音量突然降低了许多: “与其妥协、卑微,不如进步,强大自己。当有一天,天真的要塌下来,不是我站在你的前面,而是你勇敢地替我挡着。你明白一个普通女人的心吗?” “算了吧,不喜欢一个人的理由总会很多。若你喜欢我,我的妥协我的卑微,你会看作是一种尊重和爱护;只是因为你的不喜欢,才将它看作一种负担,甚至于笑话。难道不是这样的吗?小白为何没来?我想死也应该死在她的手上。” “你以为她想看见你吗?我忽然觉得,杀你都脏了我的手。”莫颜将刀收回鞘中,不再看莫秋楠一眼。 是的,我不喜欢你是事实。 你如果将此作为人生之中的一段悲惨经历,谁也管不着,但不能将此转化为债务,一辈子仇恨地牢记在心里不忘,甚至随便转嫁到他人头上,作为发泄犯错的理由。 因为我有喜欢或不喜欢你的权利和自由。喜欢你,你高兴;不喜欢你,你也别嫉恨。这才是正确的姿态。 “你不屑杀,那让我来吧。这种人本不该与他多费口舌。”水墨恒拔剑,本想问当日在瓦氏夫人墓穴中,莫秋楠对莫白作出那种出格的行为,到底出于何心。 现在看来也不必问了。 人只需懂得人的世界,非人的世界要知道干嘛?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六十七章、围剿 莫秋楠迎着水墨恒的目光:“你凭什么杀我?你有什么权力?即便我犯了王法,也不该由你来执行!” 水墨恒冷笑一声:“哼,说来说去,你还是胆小怕死。我凭什么杀你?告诉你,这把剑乃皇上所赐,连广西总兵官我都杀过,杀区区你一个莫秋楠,我眼皮子都不眨一下。” 莫秋楠凝望着水墨恒。 水墨恒心中倏地一荡,将龙渊剑收回,像欣赏动物园中关着的动物一样,围着莫秋楠转了一圈儿,然后脸上露出一丝诡谲的笑意,突然说道:“来,给爷笑一个。” “可杀不可辱。”莫秋楠嘴上虽然硬气,说得气咻咻的,可身子分明在哆嗦。 铮! 水墨恒再次拔剑,目光一凌,摆出腾腾的杀气来:“你果真不怕死?给爷笑一个,兴许让你多活几日。” 莫秋楠勉强挤了挤,也不知是哭还是笑。 “卧槽!真是绝了。”水墨恒跳起来,像是突然解决一个难题。 莫颜奇怪地望着水墨恒,不知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他真像个女人。”水墨恒附在莫颜耳边,悄悄地说,“你说将他送到宫里,去伺候那些寂寞的太监如何?” “这,这也太狠了点儿吧。”莫颜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杀,太便宜了他。”水墨恒说完,得意地一阵大笑。 …… 韦银豹和黄朝猛一路疾驰,道中尘土飞扬,将本来清朗的天空搅得混沌不堪迷迷蒙蒙。 “韦天王,黄将军,前方疑似明军。”一名探子翻身下马,慌忙来报。 “妈个窿,叼你姥姥,有多少人马?”韦银豹眼神中流露出不祥的征兆。 “茫茫一片,看不到尽头。” “莫非凤凰、连水两寨也失守了?”黄朝猛骇然不已。 “不会,我兄弟银战并未报讯。” 黄朝猛建议道:“韦天王,前有伏兵,后有追兵,此战凶险,事不宜迟,我领军冲锋,你乔装在后伺机潜逃,死守古田,否则恐怕难逃此劫,义军从此一蹶不振。” “冲锋的人该是我莫一天王。”韦银豹纵马横剑,自有一股凛凛之威。 黄朝猛又劝谏:“韦天王,此时不宜逞强,兄弟们跟随你苦战多年,才打开今日之局面,我们的命早已交到大王的手上。大丈夫能屈能伸,不为自己着想,也得为手下数万义军考虑啊!” “逃,岂是我的风格?”韦银豹回望众多将士,一股豪迈之气油然而生。 想着继承父志已有五十三载,可谓老骥伏枥壮心不已,自以为劫富济贫,大顺民心,让古田百姓过上安居乐业的生活。的确,起义军如火如荼,曾一度打至湖南。 这时,义军纷纷苦谏,在黄朝猛的示意下,皆勒马止步不前,个个忧心忡忡,态度却是极其的诚挚。 “黄将军所言极是。” “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莫天王请三思,忍一时,必有重卷风云之日。” …… 水墨恒挟着莫秋楠追上部队,发现他们正在原地休息。 水蛋立马儿凑过来,说:“哥,你来得正好,敌人就在前方不远处,冲上去杀吧,别耽误我挣钱呀!” 黄自雄禀道:“御史大人,不知为何,韦银豹他们突然停滞不进,我们遵循你的指示,只是佯追,没敢靠得太近。” 停下来了? 对于他而言,时间就是生命,这么关键的时刻还能停下来? “大哥,还等什么?”水蛋急得直跺脚。 “情况不明,先等等看。”水墨恒衡量的是,怎样用最小的代价将取得最大的胜利。 此刻的韦银豹和黄朝猛惶惶如丧家之犬,若追得太急,反而容易激起他们的斗志,拼命反咬一口。 这是“穷寇莫追”四字揭示出来的含义。 相反,这样拖着,就像太极中的“黏”字诀,看似脱离控制,实则受人摆布,往往更容易让对手崩溃。 就在这等待之际,前方突然大燥,厮杀呐喊音划破长空。 “大哥,干起来了,我们赶紧加入战斗啊!”水蛋立时兴奋,露出一脸的喜色。 水墨恒则琢磨着,此刻殷正茂和俞大猷应该正在抢攻凤凰、连水两寨,按理说没时间理会这边的情况。 那韦银豹和谁相逢? 既然已经干起来,那肯定是友非敌。 很快,探子来报:“是巡抚王冲大人到了,正在前方截住韦银豹黄朝猛厮杀。” 水墨恒诧异:“他不是留守总督行辕吗?怎么会来?” 探子摇头不知。 水墨恒将莫秋楠交给部下,让他将莫秋楠押回总督行辕好生看守,然后一声令下:“冲。” 原来殷正茂帅率领主力撤离时,一来担心水墨恒的安危,二来料到韦银豹得知老巢被袭,肯定会不顾一切抢去营救。所以临走前下了道军令,让巡抚王冲帅军前来接应,地点就选在凤凰连水两寨的必经之道上。 火烧眉毛,韦银豹和黄朝猛自顾不暇,哪还有时间偷袭总督行辕?因此不必留守。 这是殷正茂的指示。 也是俞大猷的战略,既然已引得韦银豹出来,那就不能让他们轻松地回去。 此战孤注一掷,势在必得。 王冲帅军在此等候多时,士气自然高昂。 当初,他率领的两万将士得知要留守总督行辕时,个个垂头丧气,因为这次杀匪有奖,而且上不封顶,杀得越多,奖励越厚。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好不容易机会来了,当然奋勇抢杀,恨不得一刀下去,能劈死几百个。 再加上水墨恒和水蛋这种,冲进战圈儿中就像两条活蹦乱跳的泥鳅,韦银豹黄朝猛再次面临腹背受敌的窘境。 水蛋虽然心大,穷怕了,喜欢钱,人也憨,但不傻,知道自己不是韦银豹的对手,因为上次亲眼所见水墨恒都没拿下,所以他冲进来只管杀小兵。 反正一个一两,将韦黄二人直接交给水墨恒。 擒贼先擒王。 水墨恒想着若能生擒韦银豹,那回京时不仅军功在身,而且光环四射,无疑为自己的人生抹上精彩的一笔。 韦银豹虽然厉害,可毕竟年事已高,而且惊慌失措,是拿下的绝好时机。 水墨恒纵马驱前,瞅准韦银豹直冲而去。 相逢的那一刻。 水墨恒一剑斜刺,根据上次的战斗经验,料想韦银豹必定横剑来挡,然后马上递还一剑。却不料,这次韦银豹横剑一格,似乎手劲不足,竟驾驭不住,翻身落马,显得十分狼狈。 我日! 金蝉脱壳?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六十八章、疯狂的抵抗 疯狂的镇压 水墨恒登时明白过来,斩杀的肯定不是韦银豹,不过是他的一个替身而已。 他娘的!以为你是大腕儿呀?还用替身?一怒之下,将那形似而神不似的冒牌货斩于剑下。 此时场面异常的混乱嘈杂。 水墨恒勒马放眼四顾,可并未发现身材魁梧、两鬓斑白的韦银豹真身,驰到王冲跟前问:“王大人,看见韦银豹了没?” 王冲正准备赞叹水墨恒勇猛无敌,一剑将多年都拿不下来的反贼头领斩杀,被水墨恒这么一问,方知真的韦银豹已在混乱中逃走,遗憾的说道:“这厮真够狡猾,难怪猖獗了几十年。” 水墨恒又冲向黄朝猛那边。 这会儿黄朝猛的脸色像新鲜的猪肝,血液喷薄似要溢出来,犹如从天而降的战神。 明知此人不怂,但水墨恒还是奉劝道:“投降吧,你起义的时机不对,注定没有出路,只是给国家添乱、给人民增苦而已。” “投降?” “我投降?” 黄朝猛手握一杆火影枪,突然将枪往地上一戳,猛地一下撕裂自己的战袍,露出一身结实精壮的肌肉,面目狰狞冲天长笑。 他之前与水墨恒交手了两次。 或许是发现大头领韦银豹已安全逃离,所以没有后顾之忧,率领不到两万的僮兵誓死抵抗,压根儿就没想过逃跑。 这让大明所有将士震惊不已。 若非援兵及时赶到,这一战肯定两败俱伤,最后还不知要战至几时方能结束。 因为殷正茂和俞大猷突然出现,黄朝猛才一时疏忽分神,被水墨恒一剑挑下马来。 殷正茂驱马疾驰,直接从黄朝猛身上踏了过去。可怜一代枭雄就此穿肠殒命。 韦银豹溜走了,黄朝猛战死了,按理说,僮兵失去主心骨,总该有投降的吧? 打仗不杀降兵,这个规矩自古至今未变,谁不知道爱惜自己的生命,对不对? 可奇怪的是,竟没有一个僮兵缴械投降。 没有韦黄两位首领的号召,他们自行其事,浴血奋战,像机器人般,似乎失去了心智,刀剑落在他们身上,都无法引发一丝痛苦的声音。 我靠!肉身咧,难道感觉不到痛吗? 起义也不带这么玩儿的啊?他妈的命都没了还玩个屁? “投降吧!” “莫作无谓的牺牲啊!” 水墨恒对黄朝猛的死倒没表示多少怜惜,毕竟是造反的头目,不死无法向皇上交代,但对这些僮兵还是抱有极大的同情之心。 只可惜没人听劝。 水墨恒翻身下马,纯出于一片好心,拉住几位僮兵。 没想到对方一个个非但不领情,反而凶光毕露举刀相向,恨不得将水墨恒一刀劈成两段。 “疯子!” “全特么是疯子!” 水墨恒相当郁闷,很不理解。这帮亡命之徒明知反抗是死,仍作无谓的牺牲;明知不反抗可以生还,却不屑一顾。 弱智吗? 精神?信念?这个可以有,但视死如归毕竟是少数人的传奇,怎么个个都像被洗脑了似的? 为什么? 为什么反抗如此坚决? 水墨恒觉得战后必须和殷正茂探讨探讨。 还有,明朝的广西为何一直成为起义军的重要战场?古僮起义算来只是广西的一隅,仅仅因为绝域殊方天高皇帝远不好治理吗?肯定不是这么简单。 看着僮兵一个接着一个地倒下,横尸遍野血流成河,好些个念头好多个疑问,在水墨恒脑海中不停地盘旋…… 问题出在哪儿? 能否有效解决? 若不能,又如何调节或缓和? …… 其实,广西的问题由来已久。 但主要集中在三大源头:一土地、二食盐、三官民之关系。 农民没有土地,要反; 农民吃不到盐,会反; 官与地主勾结,逼迫民反。 这三个问题,水墨恒之前不是没想过,只是没想到广西严重到这个程度。 僮兵宁死不降,只能说明一个问题,那就是对大明王朝不抱一线希望。朝廷在广西实行的土地政策、盐运政策、土官制度早已让他们心灰意冷。 …… 与水墨恒想着民生问题不同,殷正茂则走向一个极端。 历史上许多军事天才都有弑杀的毛病。 殷正茂也沾染上这一点。 他本就不是一个“李延式”的腐儒,而是一位可圈可点的军事帅才。想第一天来广西任职时,为了一只老母鸡,砍掉黄自雄的两只手指,行事风格与手段可见一斑。 以假乱真,助韦银豹逃脱,殷正茂本已十分恼火,又见僮兵一个个宁死不屈疯狂地抵抗,更是点燃了他心中的熊熊烈火。 愤怒的后果很严重:实行三光政策。 殷正茂一改从前的战术战略,下令每前进一步,将周围的树木全部砍光,见着房屋点火烧光,遇见普通的僮民,也格杀勿论毫不留情,活像一个被激怒的杀人狂魔。 明军所过之处,鸡犬不宁,腥风血雨。 总之,掘地三尺,宁可错杀,也绝不放过韦银豹。 如此的强悍霸道! 如此的血性残忍! 如此的疯狂要命! 那一战,持续三天三夜,明军共杀害僮兵、僮民三万余名,直接导致了僮族人口的一次剧减。 …… 但战争尚未结束,因为韦银豹仍然活着。 所以死人的悲剧还将继续上演。 殷正茂的目标是将古僮叛匪的火苗全部浇灭,绝不给他们“春风吹又生”的机会。 至少在他的任期内。 其时,牛河、三厄、马浪、苦水等根据地皆被明军占领接收,而韦银豹的弟弟韦银战见势不妙,手头又无精兵,将凤凰、连水两寨拱手相让。 …… 水墨恒见过韦银战后,觉得他身上的书生气很浓,与韦银豹身上那股硬气截然不同,私底下好奇地问当地一名寨老:“他俩是一个爹妈生的吗?” “当然。”寨老回答很肯定。 “哦。”水墨恒轻疑地点了点头,喃喃道,“人与人之间的差别咋这么大呢?” “韦银战识时务,准备引领明军赶去潮水,那是韦银豹最后的避难之所。”寨老告诉水墨恒。 “你说韦银豹见着韦银战,会亲手杀了他吗?” “不会。”寨老又很肯定。 “为什么?” “因为他们是亲兄弟呀。” 注: 写古僮起义时的心情有些复杂,因为殷正茂镇压时确实杀了好多人,不得不剿不得不杀。 但站在历史的角度,古僮起义是一场反封建、反地主的斗争,具有一定的历史进步性。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六十九章、一颗人头 出卖自己的往往是身边最亲近的人。 这话一点儿不错。 在韦银战的引领下,水墨恒、殷正茂和俞大猷几位将领,对潮水轮番攻打袭击,昼夜不停地骚扰。 打得韦银豹一点儿脾气都没有。 尽管如此,韦银豹还是仗着潮水险要的地势,率领残余部队做垂死的挣扎,反抗的意志非常强烈。 明军没法儿,最后切断了所有通往潮水的要道,又禁止一切生活必需品进入。 即便这样,韦银豹还顽强地坚持了一个多月。 简直邪乎得有点没边儿! 殷正茂的手段一如既往的强悍,若不是之前疯狂残酷的镇压手段遭人诟病,他都想一把火将潮水烧为灰烬。 强压之下,终于将韦银豹的儿子韦良隽逼了出来。 那是在一个黄昏。 韦良隽脸色呈黄,眼圈儿发黑,精神憔悴,出来时一副大病未愈的样,一看就是没吃好没睡好,这阵子肯定折磨得够呛。 “我投降。”韦良隽说。 “好,咱坐下来慢慢谈。”殷正茂客气地将他请进营帐中问,“就你一个人要降吗?” “其他人也降。” “关键是你爹呢?”殷正茂又问。 “不是要我爹的人头吗?只要你们答应放我们一条生路,马上将我爹人头献给你们。”韦良隽承诺。 殷正茂疑惑地盯着韦良隽。 韦良隽可怜兮兮地解释道:“我们现在的处境,总督大人该清楚。日子很不好过,义军怨言很多,并且都将矛头对准我爹,我们已经坚持不下去了。” “好,你们终于想明白了,用你爹一个人换那么多人的命,这笔账很值得。”殷正茂志得意满,“那你明日将你爹的人头送来,我们便立即撤军。” “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 就这样殷正茂放韦良隽走了。 第二天。 韦良隽果真带着一队僮兵如约而至,亲手将韦银豹的首级、常用的宝剑、平时戴的猿皮帽、穿的皮革战袍等一并送到明军营中,主动上缴所有器备,宣布正式投降。 至此,殷正茂终于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这仗打了一个多月,虽然取得胜利,可损失惨重。 睡个好觉了,正欲班师回衙。 水墨恒突然想到被斩杀的那个冒牌货,而且觉得韦良隽的话可信度不高。韦银豹的属下对他忠心耿耿,个个不惜性命维护他,怎么可能怨他?于是警觉地说道:“慢,等一下。” 所有人目光齐聚过来。 水墨恒瞧着那颗血淋淋的人头,将韦良隽拉到边上,意味深长地说:“你爹这一生波澜壮阔,其实我很佩服他老人家那股劲儿,但这场战争死了这么多人,你爹要负责任,明白吗?” 韦良隽点了点头。 水墨恒不疾不徐,接着说:“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你爹造反,哦不说造反,不好听,就说起义吧,至今已有五十三载,确实赢得了古田一带不少贫民百姓的拥护和欢迎,否则不会有那么多的死士为了保护你爹逃脱,断气时连眼皮子都不眨一下。” 韦良隽奇怪地望着水墨恒。 “你爹杀人如麻,死在他手上的明兵不计其数,单单朝廷的命官就有几十个。这次决战,又有几万族人为他丧命。你说说,即便让你爹苟活于世,他能心安吗?” 韦良隽手心沁出了汗水。 “我知道你献上来的那颗人头是假的,嘘,你不要说话,不要激动。或许不是你的意思,也不是你爹的意思,这主意最大可能出自你爹的部下。我是好心给你提个醒儿,若想保住你那些族人,请不要低估我们的智商。” 韦良隽面如死灰,感觉眼前人就是个妖孽。 水墨恒看似优哉游哉:“再给你提个醒儿,殷正茂总督的脾气可没我好,他一旦得知真相发怒起来,什么事儿都干得出来。还记得不久前的三光政策吗?共杀了,杀了几万?哦,你是知道的。” 韦良隽身子开始颤抖。 “你爹这一生够精彩的了,足以写进历史让后人记住。今晚,就在这儿,我等你,偷偷地来,不要引起众疑。你是个聪明人,该知道怎么做。我就当什么事儿都没发生。” 韦良隽额头上豆大的汗珠直往下落。 这时,殷正茂走过来,拍着水墨恒的肩膀,问:“你们聊什么呢?神神叨叨的。” 水墨恒回之一笑:“我就问问他们族中还有多少单身的女子,其实消除民族之间隔阂的最好方法便是通婚,你中有我,我中有你。殷大人说对吗?” 殷正茂淫邪地笑道:“好小子,如今你身边有了三个美人儿,还嫌不够?” 水墨恒挤眉弄眼:“大人,我大老远来一趟不容易啊。”继而附在殷正茂的耳边小声说,“皇上不也好这一口吗?总得物色几个回去呀。还有你那个同窗好友,难道殷大人就不准备送几个给他?这一点,你可不如戚大帅哦。” “去,他?得了气管炎的人,自己不敢用,只能送人啦,哪能跟老子比?”殷正茂的声音没有刻意压低,提起怕老婆的戚继光,不屑地哼了一声。 引得众多将士齐刷刷地投目过来。 水墨恒忍不住哈哈大笑,转身对韦良隽说:“你回去吧,老老实实的,记住我说的话。” 对,一定要老实。 殷正茂宣布撤军,掂起韦银豹的头颅,递给覃天光,吩咐道:“给老子包好,明日寄到京都,给皇上一个大大的惊喜。” 水墨恒想阻止,可不知怎么解释。 想着若在这个时候揭穿,必定会惹怒殷正茂,还是决定算了。一个馒头都能引发一场血案,一颗人头指不定要牵累多少血案呢。 反正真的韦银豹人头晚上就能拿到手,只要确定韦银豹死了,人头是真是假似乎不重要。 回军的路上,殷正茂与水墨恒并肩而骑。 “不知殷大人在两广总督任上要呆多久,广东是一块肥肉,容易入口,也好消化;但广西就是一块烂骨头,很不好啃啊,面临的问题相当棘手。” 水墨恒想着这场战争已差不多结束,自己马上就要回京了,感慨地说: “古僮起义算被镇压下去了,但瑶族、府江流域起义运动,虽然没有古僮那么激烈,可一直就没停过。殷大人任重道远呀!”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七十章、战争虽结束 问题依然多 韦良隽还真来了,怀着一颗恓惶的心如期而至,手上提着一件物事,乖乖地递给水墨恒。 可水墨恒没有接,而是问:“自杀还是他杀?” “自杀。”韦良隽回答,“其实,唵爹白天自杀过一次,只是没成。” “你爹临走时,说过什么?” “其他的话倒没多说,只是扬起双掌,向天拜了三拜,然后慨然念着:‘天地混沌,不分黑白,无畏高低。遣盘古,请天王,开天地,修日月,造山河。从此,天有情,降甘霖润万物,地有德,生五谷养众生。布洛陀,我的灵魂将与你同在’。” “你们都是麽教中人?” 传说,布洛陀是麽教的创世神、始祖神、道德神,开创天地,修饰日月,创造万物,制定伦理,功德无量。 “嗯,”韦良隽点了点头,“那是麽教圣典《布洛陀经诗》中的宣言,只有先入麽教,才有资格参加起义。” 水墨恒脑海里登时浮现那幅宁死不屈、不知疼痛的僮兵画面,原来都是有信仰的人,难怪。 “这是你要的东西。”韦良隽的手一直没放。 “你走吧。不用这么奇怪地看着我,我来只是为了确定你来,至于东西,我不感兴趣,你带回去。” 韦良隽一愣,对水墨恒的行为表示不理解,“能否告诉我,白天所有人都看不破,为什么你一眼就看穿了?” “这个很重要吗?” “你能体会我看着自己的父亲自杀,而无能为力的感觉吗?” “所以你想求个明白,求个心安?” 韦良隽“嗯”了一声。 水墨恒侃侃言道:“古僮起义,从你爷爷韦朝威于弘治五年开始,也就是明孝宗朱佑樘在位时,至隆庆五年结束,整整持续了八十年,这段历史在我的……”说着指向自己的脑瓜儿。 “可是……”明显,韦良隽仍无法理解。 “我们之间有代沟。”水墨恒笑了笑,摊手表示无奈。 “代沟?” “这么跟你说吧,我奉旨剿匪的第一天起,就知道这场起义注定要失败,你爹活不过今年。我也知道不是你爹不想死,而是那些忠直的部下不让他死,毕竟不是人人都可以作为神一般的存在。你爹更不是怕死,只是害怕死了之后没有合适的人为民请命。” “妖孽”二字继续在韦良隽脑海里翻腾。 “当今皇上要你爹的命,你想能逃得过吗?没有株连已算是幸运的了,带着残余部队赶紧撤吧。回去将你爹好生安葬,殷正茂杀了你那么多的族人,如果你心中有恨,待你们安顿好,放言出来,就说韦银豹重出江湖,吓唬吓唬殷正茂。” 韦良隽一愣一愣的。 水墨恒接着补充道:“不过,我警告你,别玩儿过火,殷正茂可不是好惹的。” “谢谢。”韦良隽实在找不到一个合适的词来形容眼前这个奇葩的年轻人,憋了好大半天,最后才挤出两个干巴巴的字。 “不客气,走好,不送!” 水墨恒挥手,最后还不忘叮嘱一番:“记住,别再想着什么起义造反了,真替你们操碎了心,大明王朝的国祚还得延续下去哩。看我这么年轻,皇上就封那么大的官儿,我还想过太平日子呢,会看着你们给皇上添乱吗?” “可是,广西的农民很苦,相信我们的血不会白流。”韦良隽没有回头,撂下这句话。 “请问哪个朝代、哪个地方的农民不苦?几百年后依然如此,你以为造反,杀几个朝廷命官,农民的境况就能好转起来?” “战争的代价太大,伤民劳财,得不偿失。” “我不敢企图你们相信国家相信政府,但你们一定要相信自己靠勤劳的双手能够发财致富,而不是将更多的人送进水深火热的战乱之中。你明白吗?” 听着水墨恒苦口婆心的这一席话,韦良隽微微滞了一滞,然后大步而去。 至此,这场战争才算正式结束。 在那个月黑风高的夜晚。 …… 离朱载垕给的期限尚有大半个月。 战乱是结束了,但广西面临的问题恐怕更为尖锐。 农民与地主之间,少数民族与汉族之间、土官与流官之间、土官与土官之间、劳动人民与朝廷之间…… 矛盾多多。 与殷正茂现在也算得是至交了,水墨恒担心这个铁血战将能不能处理好这些错综复杂、相互激荡衍生的连串问题。 广西素来山多田少,地瘠民穷。 不仅如此,入明后,尤其是明中后期,广西的土地兼并现象比起他省,有过之而无不及。 在正德、嘉靖年间,明朝统治者曾大肆武装夺田。 什么意思呢? 就是统治者将起义农民的田称之为贼田,定性为不合法,既然不合法,那就武装夺走,然后将田分给军官或招募上来的土兵耕种,只是不给农民。 企图用这种荒唐的方法来破坏农民的生产,断绝农民的粮食,以达到镇压农民起义的目的,完全不顾农民的死活。 若站在这个角度去看,水墨恒感觉自己奉劝韦良隽的话似乎不成立,因为农民不造反就会死,横竖都是一个死,那还不如拿起武器战斗。 这是政府的问题,需要正视。 还有一个严重的问题:广西不产盐,所有的民用盐都是从广东运来的。 广西山多,交通不便,盐运困难。《粤西诗载》有言:“山深路远不通盐,蕉叶烧灰把菜腌。”一点不夸张,是广西人民无盐生活的真实写照。 加上统治者对食盐专运、专卖,导致广西食盐奇缺。 广东的食盐历尽千辛运到广西,但不会直接到达居民手中,要经过地方官员的手。谁不想从中得点好处呢? 那就哄抬盐价吧。 “私贩甚多,盐价甚昂。”这是《广西盐法志》中的原话。 广西本来就穷得叮当响,这一来二去的,当地居民根本承受不起食盐的价格,而食盐又是生活的必需品,缺不得。 农民的日子过成这个屎样,能不生事? 水墨恒决定坐下来与殷正茂好好谈谈,关于广西面临的土地兼并和食盐奇缺两大问题,试图以一个后世者的思维去改变。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七十一章、千古的难题 超前的思维 在古代,土地兼并是历朝历代都要面对的问题。 不光是明朝。只是明朝表现得更为激烈,而通常被人们熟知,尤其是在明末。 这个问题的根源是土地私有造成,而土地私有在封建地主社会不可避免。 自西周起,土地名义上虽确定为国有,即天子拥有天下土地的所有权,但都被各级贵族(社会上层)占有,这个占有包括占有权、经营权和收益权。 实质上已经承认了土地私有。 中国长期处于农业社会,土地是最重要的生产资料,经济的绝对支柱。占有土地意味着能收更多的租税,从而得到更多的财富。 所以,古代没有人不想占有更多的土地。皇上对臣子的封赏往往也以土地的多少为标志。 古代人谋取土地,与现代人拼命追求财富的道理是一样的。 都争,二八法则自然出现。 从中得到好处最多的,永远只是少数人,土地高度集中;而更多的人被奴役,没有土地。 于是矛盾来了。 历朝历代围绕着土地都有一定的变革。但变来变去,有一点从未变过:你想要土地,那就要交税。 封建社会基本税收分为两种:丁税和地税。丁税,是根据人口来收税;地税,是根据占有土地的规模进行收税。 简言之就是役和赋。役,以户丁征集;赋,以田亩纳课。赋役赋役指的就是这个。当然,赋役之外还有名目繁多的方物、土贡之类的额外加派。 丁税,涉及到人口的问题,通常只针对满十六岁的男丁,还好说点;地税,涉及清查、丈量土地的问题,棘手得很,因为贵族隐匿田产、谎报数据。 谁不想少报点多拿点? 所以无论是北魏至唐中叶时期实行的均田制,还是后来的“两税法”,哪怕不久张居正推行的“一条鞭法”,都只是表面的文章,暂时保证了国家的税收来源而已,没有也不可能触动权贵阶级的根本利益,反而一步又一步地加强了集权。 到了明朝中后期,田增而税减的情况日益严重,财政问题十分凸显。嘉靖帝、隆庆帝执政时,国库几度空虚。 缺钱了怎么办?加税。 这样,农民即便分到了一点可耕种的土地,由于农业税太重,也交不起;若遇天灾虫害,那更完蛋。 这个时候,地主贵族高兴地献殷勤来了。 你交不起税,生活无法为继是吧?那好,将土地给我呗,我帮你交,还管你吃喝,多美! 如此一来,土地兼并现象越来越严重。 拥有土地的农民越来越少,而权贵们用各种手段去兼并强占、然后隐匿土地,国家财政的困局越发明显,恶性循环…… 这是困扰中国几千年的问题。 当水墨恒与殷正茂论及时,殷正茂抓耳挠腮愁眉不展,与他战场上意气风发挥斥方遒的神态迥然不同,“这个嘛,自古至今都解决不好,我能解决?” “要解决肯定难,可以改进一下嘛。”水墨恒想着,若像后世那样,将地主权贵阶级的土地没收,然后平分给农民,肯定不现实,但张居正推行的“一条鞭法”在广西提前上演应该问题不大。 “不努力不知道什么叫绝望,对吗?”殷正茂苦笑。 “早在明宣宗正德年间,江南地区便出现了征一法,嘉靖二十六年,应天巡抚欧阳锋贯彻实行了这个方法。不知殷大人可记得?” “当然记得,那一年我中进士。”殷正茂答道,脸上浮现一丝得意之色。 水墨恒建议:“以州县为单位,原有赋役总额不变,改粮长征收为官府统一征收解运,减少程序,杜绝偷税漏税;改里甲轮流充役为官府统一雇役,杜绝甲首把持地方,武断乡里,包揽诉讼,残害百姓;田赋、银差、力差、额办、派办、一切官府所需,概以地计丁,通通并为一条,统一征收银两。殷大人觉得如何?” 这正是一条鞭法的中心思想。 其实一条鞭法并不新鲜,也非张居正独创,早在嘉靖九年就有地方改革实行,比如江苏、安徽、浙江这些赋役繁重的省,只是限于某些州府,并未全面推广而已。 对于刚从江西按察使升任上来的殷正茂,这思想听起来没感到有多惊奇,因为江西也是较早推行一条鞭法的地区之一,且值得一提的是,在正统年间,江西按察司就有一位叫夏时的佥事,创立了一个著名的赋税征收方法:鼠尾册。 鼠尾册,又称虎头鼠尾册、龙头鼠尾册。其核心思想是,差役以丁粮为宗,银差、力差取决于丁粮的多少。 具体做法是,无论大小户,一律造册,把丁粮多的大户、富户编在前,以负担重役,把丁粮少的小户、贫户编在后,以当轻役。 前为大户如虎头,后为小户为鼠尾,固有此名。 鼠尾册法,是按土地均平力役,一定程度上避免了大户、富户逃役,也简化了赋役手续,与役归于地、计亩征收的一条鞭法精神内涵如出一辙。 殷正茂听着虽不迷糊,但依然还是皱眉,想了一会儿道:“说来说去,不还是要先清丈土地吗?” “殷大人,清丈土地只是为了扩大征税面,使赋税相对均平,土地未清丈之前,同样可以实行赋税收银这个方法。你想想,没有土地的农民,相当于免除了劳役负担,是不是可以从事其它的事业,比如养牛、养鸡、养鸭等畜牧业,甚至可以发展旅游、餐饮业。” “什么?什么?”殷正茂盯着水墨恒。 “哦。”水墨恒赶紧刹车,意识到现代概念与词汇不能这样喷薄而出,否则会将殷正茂喷晕,“一方面呢,清丈土地;另一方面,鼓励没有土地的农民从商。” “说得简单,从商不要成本?钱从哪儿来?农民饭都吃不饱,哪还有钱做买卖?”殷正茂当即反驳。 “诶,说到点子上了。”水墨恒不慌不忙,展颜一笑,“由国家垫资,购买种子或幼苗,雇佣没有土地的农民看守或蓄养,待变现后给他们一定的分红,哦,就是付给他们一定的报酬。这样,国家能挣到钱,农民也不愁生计。” “国家垫资?”殷正茂一脸懵逼……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七十二章、小子有前途 明末才出现资本主义萌芽,殷正茂不懵逼才怪呢? 水墨恒笑道:“对,由国家垫资,高老不是多给殷大人二十万军费吗?那一百万估摸着还没花完吧?” 殷正茂笑指:“好你小子哈,居然明目张胆地拿刀切我身上的肉呀。” 水墨恒回道:“我也是为殷大人着想嘛,你临危受命,在两广任上若作出一番成就,不是能走得更远飞得更高?况且清丈土地很快会变为现实,而重农抑商的方针早该改改了……” “我靠,重农抑商的方针你小子都想改?是不是疯了?农业社会当以农为本,农民的利益大于天。”殷正茂惊愣住了。 起初还以为水墨恒的思想源自于张居正,并不感到多稀奇,可发现越说越“大逆不道”,竟然连重农抑商的政策方针都要改,这才觉得没这么简单。 瞅着水墨恒:“有个问题,我一直憋在心里想问。” “想问就问,不必见外。” “那我问了,你小子参加过科举考试没?”殷正茂正冠,郑重其事地问道。 明朝的科举考试可谓达到鼎峰,其方法之严密也超过了以往历代,读书成了许多年轻人的职业,因为要做官就得考试,这是必经之路。 所以明朝政治虽然很黑暗,但文化繁荣昌盛。 据统计,如果将读书人以秀才计,那明朝大部分时间不下于五十万人,如果将童生也算在内,起码达到一百万。 水墨恒也瞅着殷正茂:“为何要问这个问题?” 殷正茂疑惑不解地说:“你思想如此偏激,简直离经叛道,那乡试、会试、殿试你肯定通不过呀,那你如何走到皇上身边并得到赏识的?这不让人很费解吗?” 水墨恒笑道:“你的同窗好友非常讨厌清流派,你不知道吗?他最喜欢循吏。所以我,嘿嘿,你懂的。” 殷正茂若有所思,沉吟片刻,继而迎着水墨恒的目光,问:“你所说的能代表张居正吗?” 这看似一个简单问题,却不好回答。 水墨恒顿了顿,若说不是,威慑力定然大打折扣;若说是,殷正茂军事才能没得说,但不知他治世才能如何,会不会出乱子。于是这样回答:“我乃皇上钦点御史,代表着皇上。” 避过张居正,直接以皇上的名义。 水墨恒可是有考虑的,因为皇上的权威无疑更大,并且不久将要离世。殷正茂可以与张居正通气,但与皇上直接对话的机会,估计此生不会有。 况且,让殷正茂垫资,支持畜牧业、手工业和商业也不是什么坏事,为农民创造更多的就业机会嘛。 水墨恒接着说:“咱还是回到农民与土地的问题上。殷大人说得没错,国家目前当以农为本,但‘以农为本’不是让农民死守几亩种不出花样的农田,一定要跳出农门。‘以农为本’中的‘农’,应侧重于农民而不是农田。” 一个国家主要靠农田的税收来维持基本运转?水墨恒怎么想都觉得太low了! “国家穷吗?我看不,高老和张先生几度哭穷,说国库空了空了捉襟见肘,这不照样给你拿出一百万两军饷,还多给了二十万?真正穷的是天下百姓。” “百姓的问题不解决,还会出大乱子,广西尤为严重。与其拿着庞大的军费养军队,不如还给农民谋出路。这才是真正的富国强兵之道。农民富不起来,国家再有钱,也形同泡沫。” 水墨恒本来还想继续喷,知道西方国家这会儿在干什么吗?已经对外殖民扩张、开辟新航路了,人家二百年多前就已经出现了资本主义萌芽,而我们死守农田不放,结果就是农具和耕作技术依然停留在宋代水平。 可瞅了一眼殷正茂,就此打住了。 殷正茂一言不发,神情严肃,额头上汗水直冒,像是受了什么大的刺激,一时间脑子转不过来。 “殷大人?殷大人?” “哦,你继续,继续。”殷正茂才抬袖揩了一下汗水。 “广西有十万大山,非常好的资源,多鼓励农民养猪、养牛、养羊,也不需要多大技术。” “小子,你提议是好,但我求你,别总惦记着那点儿军费。” 水墨恒道:“军费只能解去燃眉之急,终非长久之道,得用钱生钱,钱滚钱才行。” “哎呀,绕得我头晕乎乎的,你就告诉我,该怎么做吧?” “拿军费先将无业农民安顿好,让他们有事可做;清丈土地,将地主、权贵们隐匿的土地扒出来,增加税收来源,否则广西年年完不成任务,拖欠国家税款;鼓励农民从商,免税支持;犒赏瑶、僮鱼盐商,保证广西食盐的用度,以平息劫掠。” “还有治人,人的问题。广西与广东毗邻,为什么一穷一富?广西人宰生。不瞒你说,我刚来广西便遇见过,任何地区若不欢迎外来人口,无异于一团死水,繁华都市没有一个不是外来人口密集的。殷大人要热情欢迎外来人口定居,整饬广西当地的民风,有广东这么好的榜样,可以借鉴学习呀。” 说到这儿,殷正茂才转忧为喜,兴奋地说:“对,治理广西,就从治人开始,这个老子十分赞同。广西的兵懦弱无能,广西的匪不怕死,广西的民没脑子,广西的商贾心像黑炭一般,可得治一治。明天我就起草方案呈给内阁。” “治人先得安人,得先处理农民、土地、就业的问题。广西本就地少,清丈土地刻不容缓,免除没有田地农民的负担,解决民用盐的问题,一刻耽误不得。”水墨恒一再提醒强调。 “有道理。”殷正茂由衷地称赞。 也不想想我是啥年代的人,水墨恒一脸的得意,“此番回京,我定会在皇上面前多为殷大人美言几句。” “那必须滴。” 水墨恒带着几调侃的口吻:“尤其是‘贪鄙成性’不能扣在殷大人的头上,那绝对是高胡子的政治阴谋。” “你小子,有前途,老子很喜欢。”殷正茂竖起拇指。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七十三章、肚子搞大了 仗打完了,成功将古僮起义军镇压。 关于广西土地兼并与食盐紧缺的问题也与殷正茂探讨了一番,距离朱载垕规定的期限越来越近。 水墨恒想着马上就要风光回京,心里头不禁暗自得意,只是一想到朱载垕的病,未免让人担忧。 “大哥。”水蛋敲门而入。 “哦,蛋蛋,你来了正好,哥有事找你。” “我也有事找哥。” “那你先说。” “大哥,这次我共杀了一百九十八名匪徒,加上莫秋楠,共可得银三百九十八两,这钱管谁要?什么时候能拿到手?” “切,瞧你这点儿出息。哥准备再交给你一个重要任务,虽然不能挣钱,但可以挣脸。” “我现在拥有的一切,都是哥赐予的。有事儿说话,小弟定当竭尽全力。”水蛋拍着胸膛说。 “你先代我回一趟北京,给皇上送些礼物。” “啊?那哥你呢?” “这里战乱方平,百废待兴,我想留些时日,协助殷大人度过艰难期,但皇上规定的期限马上到了。” “可是,我……”水蛋摸着自己脑瓜儿,自卑地说,“哥你也知道,我除了力气大,笨嘴笨舌的,就怕给哥丢脸。” “我会请莫氏老爹与你一道前往。”水墨恒一直觉得莫氏老爹为人沉稳老练,会看人眼色行事。 “那我也不敢见皇上呀?”水蛋依然没底气。 “皇上哪是你想见便能见的?” “那礼怎么送?” 水墨恒掏出那块腰牌:“啦,这是当今次辅张居正大学士府邸的出入令牌,你拿着先去找他,然后让他将礼物转给皇上。” “哥,到底什么事儿?” 水墨恒叮嘱道:“不该问的别问。尤其到了京城,不该说的千万别乱说,能装聋作哑最好,明白吗?” 水蛋点了点头。 “三百九十八两银子,哥一文都不会少你的,放心。” “跟着哥混就是牛逼。” “你刚才说找我就是为了钱的事儿?” “哥,我,我想……” “男人说话得干脆利索,别婆婆妈妈的像个女人。” “我想结婚。” 水墨恒一愣:“结婚?跟谁结婚?” “向甜。” “卧槽,你小子,难道还动了真情?果然是日久生情哈!不行,这事儿不可以。” “哥,为什么不可以?” “我将你带出来,就得为你负责。不是哥不喜欢向甜,也不是不同意你娶她,我是站在你爹的角度。你想想,她曾是别人的小妾,你爹妈会同意你娶向甜为妻吗?” “可我喜欢呀!” “喜欢也得等你成亲后,再娶她做小老婆。你现在虽然还是普通人一个,但跟着哥,将来怎么也得给你弄个一官半职。再说,若你爹知道这事儿,还不把我骂得狗血喷头?” “不会的,我爹若知道哥现在身份如此尊贵,拍你马屁都还够不着呢,又怎么会骂你?” 水墨恒不以为然道:“蛋蛋你错了,一旦牵涉自己儿子的声誉和家族的颜面问题,甭说是我,就是皇帝老子,你爹都敢骂,他的脾气我还不清楚?” “我娶老婆跟声誉、家族颜面有何关系?”水蛋不解地问。 “世俗可以杀人,你懂吗?若你真娶了向甜当老婆,你是觉得没啥,可你爹妈会觉得无颜面对父老乡亲和老祖宗,在凤凰村抬不起头来。当初我将向甜送给你,只想着帮你们解决一下生理需求,没想到你们还动了真情?” “这事儿哥得帮我做主。” “我真作不了主。” “哥。”水蛋摆出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央求。 水墨恒想了想:“要不这样,待我找个合适的机会,先探探你爹的口风,然后咱再从长计议。” “哥,就怕时间等不及。” “啥意思?”水墨恒见水蛋脸色通红,才恍然顿悟道,“你不会将人家的肚子搞大了吧?” “哥猜对了。”水蛋羞笑。 “我靠,你行啊,难怪急着要钱。” 要知道,在古代娶亲,男女双方或许直到上床前一刻,都没见过彼此的面儿。像水蛋这种,提前验货并成功播种,父母毫不知情,这简直就是逆天之举。 既然生米煮成熟饭,那事情就好办多了。 水墨恒想着,天底下哪个爷爷奶奶不痛自己孙子孙女?干脆把孩子生下,来个先斩后奏。要逆天,索性逆天到底。 水蛋着急:“哥,快帮我想办法。” 水墨恒问:“几时有的?” “我也是打仗回来才知道,向甜说已经三个月了。” 水墨恒点点头说:“哦,那还早,你先带向甜一块儿去北京,容我忙完这边,再给你们想办法。” “好,只要哥肯出力,我就不担心了。” “靠,把人家肚子都搞大了,担心还有个卵子用?你就准备好好当爹吧。去,把馨儿喊来。” “哥。”水蛋没有动身,欲言又止。 “还有事儿?” “我就想问哥,馨儿的肚子为啥不见大呢?” “滚,找抽吧你。”水墨恒没好气地举起拳头,怒目相向,“你这个混蛋,居然还敢在哥面前炫耀?” 水蛋一溜烟儿地跑了。 想着向甜怀了水蛋的种,水墨恒非常开心。 向甜人长得齐整又本分,除了胖点没啥缺点,不然身为两广总督的李延生前也瞧不上她。这若是放在现代,水蛋就等于将一位高官的情人搞到手了,多牛逼! “什么事儿让大哥如此开心?”门虚掩着,馨儿悄悄进来,发现水墨恒偷偷乐着。 水墨恒没有立即作答,而是情不自主地将目光锁定在馨儿的肚子上,然后听似不经意地问道:“当初李延的几房姨太,现在都去了哪儿?” “树倒猢狲散,领了该得的一份遗产各自纷飞。李大人死了,总督行辕也没她们的立足之地。只有向甜姐,得蛋蛋照拂,目前还在总督行辕。”说到这,馨儿突然降低声量,“哦,告诉大哥一件事儿,向甜姐她怀孕了。” 水墨恒笑了笑:“我知道了。” “难怪大哥那么开心。”馨儿突然想到刚才水墨恒盯着她的肚子看,登时脸颊一片绯红,一直红到脖子根,一跺脚,撅起小嘴,娇嗔道:“哦,大哥,你,你欺负馨儿,哼。”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七十四章、永不说再见 “欺负?” 水墨恒凝望着馨儿:“我生平确实欺人无数,凤凰村的人曾经见着我都头痛。可我对天发誓,从未欺负过女孩子。” 说到这儿,突然想到那次酒后,将馨儿第一次夺走,不是欺负又是什么? 可转念一想,好像馨儿也不曾怪我呵,反而快乐满足着,这算是欺负吗? “哼,那你刚才,”馨儿摸着自己肚子,气嘟嘟地道,“向甜姐怀孕,所以你才盯着我的肚子看,难道怪我?怀不怀孕又不是我一个人说了算。”说完,脸色更加臊红。 “来来来,馨儿别生气。”水墨恒将馨儿拉到椅子上坐下,“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你几个意思?” 水墨恒知道馨儿会错了意,肯定不是怪,相反是因为怕。总感觉自己还是个孩子,现在要孩子太早,有孩子约束多,来到这个世界首先自己得活明白。 回京后面临什么状况还不清楚呢。 可这些话如何与馨儿解释?恐怕越解释越糊涂,只好嬉皮笑脸道:“跳过,咱不说这个行不?” “不行,谁让你先欺负我来着?”馨儿平常温顺,一向对水墨恒言听计从,从未有过丝毫的抵触情绪。可今天因为会错意,觉得自己受了委屈,所以使了小性子。 水墨恒只得找理由:“你我尚未成亲,现在怀孕不好,你看蛋蛋他,现在上火得不要不要的。” 馨儿听了,心里更是堵得慌,直接将头转过去,泪珠儿在眼角边直打转,伤感地说:“馨儿只是一个奴婢,哪有这等福气?我知道大哥瞧不起我。” 真是越描越黑。 惹女孩子生气,的确是件头痛的事。 水墨恒赶紧解释:“哪有哇?馨儿想哪儿去了?你看你,又漂亮又乖巧,走到哪儿都招人喜欢,我怎么会瞧不起呢?况且,在大哥的心目中,人人生而平等,我从未瞧不起过谁。” 若不是馨儿服侍人惯了,有些自卑心理,真想脱口而出:“那你娶我呀!” 可这话馨儿万万说不出口,依然背对着水墨恒:“不是我想哪儿去了,大哥该问你自己想哪儿去了。” 水墨恒转着圈儿哄。 馨儿就是不理不睬,宁可独自擦眼泪,也要推开水墨恒的手。 看来是真生气了。 水墨恒自知有亏,可偏偏给不了人家承诺。无奈之下,第一次这样解释:“我的思想不属于这个时代。” 馨儿却以为水墨恒是在找理由,捂住耳朵,一脸的嫌弃:“我不听,我不听,我不听。” “怎么说呢?”水墨恒确实不知怎么解释,感觉也解释不明白。 “你就继续编吧。” “要不你明天与蛋蛋一道先行回京吧。” 说完,水墨恒又神补一句:“回去让李贵妃开导开导你,这个我是不在行,生平最怕女孩子在我面前哭鼻子。” “什么?”馨儿转过身来,眼泪夺眶而出,“大哥,你这是要赶馨儿走?” “今天是咋滴了?为什么我们总想不到一块儿呢?我哪是赶你走?是怕你想念李贵妃。” 水墨恒突然严肃起来,缓缓言道:“况且,就眼下的局势,京城即将面临一场狂风骤雨,绝不是简单的龙争虎斗,李贵妃身为皇太子的亲娘,势必卷入其中。” “好吧,我听大哥的。”一提起李贵妃,馨儿的情绪才稍微平和些,也不知是否因为害怕李贵妃的缘故,接着问道,“那大哥不与我们一道回去吗?” “张先生对我有恩,殷大人是他的同窗好友,又是他力排众议举荐上来的。高拱先前派心腹前往江西搜罗殷大人的贪墨行迹,还不知他安的什么心,将要采取什么手段。待殷大人在两广稳定阵脚,我便即刻回京。” 馨儿的态度逐渐软了下来:“对不起,馨儿刚才不该生气,不该使小性子。可是,求大哥别赶馨儿走,好不好?” 水墨恒笑道:“傻丫头,既然李贵妃将你送给了我,这一辈子你也休想从我身边溜走。” “真的?”馨儿喜极而泣。 “当然,只要李贵妃同意放你。” “娜娜是谁?”馨儿突然鼓起勇气问。 水墨恒一个激灵,解释道:“她只是梦中一个虚拟人,现实中不存在。” “哦。”馨儿半信半疑。 “现实中哪有这么俗气的名字是不是?” “很难听吗?” “当然,哪有馨儿的名字好听?” “哼,”馨儿嘴一噘,“大哥就知道说好话,哄我开心。” “还生不生气了?” 馨儿摇了摇头:“只要大哥不赶馨儿走。” 水墨恒举手发誓:“多的我不敢承诺,但这个我敢,只要馨儿愿意待在我身边,今生今世我都不会赶馨儿走,我俩永不说再见,否则让我……” “好了好了,我相信大哥便是,好端端的发什么誓呀!”馨儿连忙用手堵住水墨恒的嘴,生怕他说出什么不吉利的话来。 水墨恒抓住馨儿的手说:“你回京多说些这边儿的趣事给李贵妃听,皇上得了怪病,想着她一个人其实也蛮可怜的。” “大哥为什么对李贵妃那么好?” “因为她也对我好呀,你看,都将自己心爱的丫头送给我啦。” “李贵妃虽然嘴上不说,可馨儿看得出来,她非常崇拜大哥,还说大哥是个妖孽天才。” “哦,是吗?” “嗯,女人的眼睛不会骗人。” 水墨恒笑道:“哈,好像男人的眼睛会骗人似的。其实男人的眼睛更不会骗人,尤其不会骗女人。” 馨儿打趣道:“那是,男人都将骗女人的功夫花在嘴上了。” 水墨恒色眯眯:“好呀,既然这样诋毁我们男人,那就干脆让你见识见识。”说着,就要亲上去。 馨儿羞答答地半推半就:“大白天的,若被人瞧见了多不好,即便大哥不怕别人,难道就不怕被莫姐姐瞧见了吗?” 水墨恒一愣:“哪个莫姐姐?” 馨儿醋醋地答道:“还有哪个莫姐姐?自然是莫颜姐姐呀。” “她?” “对呀,馨儿刚说了,女人的眼睛不会骗人。” “她怎么了?” “大哥聪明人非要装糊涂,难道看不出来莫姐姐超级喜欢你吗?”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七十五章、三封信和一封信的故事 在水蛋出发前,水墨恒分别给皇上朱载垕、首辅高拱和次辅张居正各修书一封。 关于剿匪胜利的捷讯,殷正茂先头已借邸报向朝廷汇报完毕,水墨恒便不再提及。 除了战况,水墨恒想着这三人该有不同的关注点。 朱载垕关注的当然最简单,信中专门提到给他准备的“礼物”,有苗条的,有丰腴的…… 写信主要目的,是叮嘱他保重身体,注意安全。 高拱这会儿肯定想着如何揪住殷正茂的辫子,罗织罪状,然后将其拿下。仗打完,利用价值没了,不能为张居正培植死党啊,到时候会倒戈相向。 给高拱写信,一是道歉,因为高拱送的那封信“弄丢”了,所以有意试探信中的内容;二是与殷正茂商量出的一个小小计谋,将李延为高拱购置的三张田契一并附上。 本来水墨恒想着将六千亩地给卖了,然后变现支援广西。 可后来一想,这事儿殷正茂已经调查清楚,李延生前给高拱写信坦诚此事。既然高拱知情,何不直接送给他,就成了高拱一生的“污点”和“罪证”。 若高拱反咬殷正茂,殷正茂自然可以借此反击。 水墨恒还在信中郑重承诺,保证只有他与殷正茂二人知晓,绝对会三缄其口,为此保密。 这是狠狠地将了高拱一军。三张田契,无异于三个火球,拿着烫手,更烧心。 水墨恒写完信,仿若看见高拱读信时胡须一翘一翘,那痛苦而愤怒的表情,然后将信撕个粉碎,将三张田契往地上一扔,啐了一口骂道:“延呀延,你这烂泥扶不上墙的货,死了,该!” …… 给张居正的信,水墨恒就觉得轻松多了。首先是感谢,若没有张居正大胆的引荐,便没有水墨恒的今天。 想当初水墨恒什么都不是,张居正竟然相信他,并拉了一把。这需要什么样的眼光和魄力? 千里马常有,伯乐不常有。 其次提醒张居正,利用教授太子之机,多与李贵妃接触。 因为大明王朝即将进入一个“主少国疑”的非常时期,李贵妃即将代替儿子秉持国政,登上政坛,这可是一个参政不乱政、秉国不贪权的厉害角色。 都说张居正城府深,很会保护自己,这一点也是上上任首辅徐阶谆谆教诲的,在尔虞我诈的政治环境里,明哲保身当然是件好事,但有时也会错失良机。 比如,冯保一直想拉拢张居正,联手扳倒高拱,可张居正死死按兵不动、态度不明。 所以,除了李贵妃,水墨恒还提醒张居正,适当时刻要表明自己的立场。这不仅是为自己,更是为了给朝廷各大官员树立一个明确的政治风向标,要让他们觉得继高拱之后的首辅非你张居正莫属。 然后,谈到帮助殷正茂在广西改革的问题。 除了探讨土地兼并、食盐紧缺、无业流民、整饬民风等广西面临的棘手问题之外,水墨恒特别请求了两点—— 第一,免除广西之前拖欠国家、无力偿还的一切税款; 第二,鼓励广西发展畜牧业、手工业和商业,国家免税支持。 关于第一个问题,朝廷若不让步,广西税款连年积压,像雪球越滚越大,从上到下一层一层施压,最后全都叠到农民身上。 与其让他们背着债务苟延残喘地前行,不如将债务全摘掉,还他们一身轻,铆劲儿从头再来。 关于第二个问题,广西田少山多,若死盯着几块农田,不足以养活广西人,更别说致富,迟早还会有人起来反抗,不如放弃重农抑商的政策,试着发展畜牧业、养殖业、旅游业,广西最适合不过。 这个措施,其实也是为了有效地打破富人“置地”与“屯钱”的困局。有钱人能干的事儿太少,只能通过买地和存钱作为保值增值的手段,而这两个手段实在不敢恭维,弊端很明显。 富人拼命购买土地,农民赖以生存的土地便越来越少,导致贫富差距越来越大,矛盾自然越来越多;而屯钱则让农民创造的财富不能为己所用,甚至淤积像一潭死水。 那不如变换一下思维方式。 鼓励富人投资,将他们手中的土地和钱解放,而不是屯起来。不去控制富人集聚财富,而是去疏通。 洋洋洒洒给张居正写的信最长,只是不知道张居正赞不赞同支不支持,但从一条鞭法中看出他还是有些经济头脑。 毕竟这些论调,牵涉到了资本运作与市场的问题。 明朝这时已经出现了资本主义萌芽,按理说有江浙、广东一带做先锋,当不难理解。 广西山多,那就养牛养羊;广西水多,那就养鱼养鸭;广西土地兼并严重,假若通过另外的途经照样能创造出财富,富人们是不是会眼红不再紧盯着手中的田地了? 与其堵,不如疏,像治水。引导,或引诱。 最后,大胆地问了张居正一个问题。 这个问题水墨恒想了很久,该不该问,能不能这样问,都经过一番斟酌。那就是:李延到底怎么死的? 李延是个风流快活的角儿,这种性格的人脸皮厚,一般不会轻易赴死。况且,朝廷只是罢了他的官,又没说要查他的罪证,他没理由自杀。还指望东山再起呢。 不是自杀,便是他杀,那会是谁干的? 可以这么说,高拱和张居正都有除掉李延的动机,和堵住众人嘴的能力。 李延打仗没能耐,给高拱偷偷送礼,相当于给高拱抹黑,这是自备棺材。 李延不死,殷正茂无法上位,张居正很清楚,只是没想到高拱会突出奇招,亲自罢李延的官儿。 那么是否可以这样猜测,张居正早早萌生除掉李延的心,为了国家,也为了自己。 当然,这纯属水墨恒大胆的猜测。 为什么要问张居正呢? 因为殷正茂谈及李延的死时闪烁其词,而殷正茂是张居正手中的一把利剑,当然得问使剑的主人。 写完这三封信,水墨恒检查了一遍,确定没有没问题,才用火漆封好,连同兵部堪合,亲手交给水蛋。 …… 时光飞逝,不知不觉已到了隆庆六年初。 水墨恒在广西呆的时间算来其实并不长,镇压古僮起义耗费了将近半年,决定留下来帮助殷正茂平稳过渡时已临岁末。 留在广西帮助殷正茂,本不是他的任务。 战争一结束,理应回北京,只是因为与殷正茂相处过一阵子,自然产生情谊,所以主动请留。 也不知是因为水墨恒的三封信发挥了作用,还是因为皇城里恰如天平两端的高拱和张居正一直难分高下。 反正殷正茂在两广总督任上相安无事,早前高拱的暗中调查与刁难似乎并未奏效。 广西的改革,也在水墨恒的引导和殷正茂的主持下初步展开。 虽然改革的成效很不明显,但至少依据一条鞭法的精神,为广西定下了基调和方向。 这是历史的趋势,也是发展广西的必由之路。 这一天。 莫颜领着妹妹惶急而入:“大哥,京城来了急信。” 自莫氏老爹带着水蛋和馨儿离开广西去了北京之后,莫氏姊妹她俩便留在水墨恒的身边。 水墨恒接过,拆开一看,浑身一震,信险些从手上滑落。 信是张居正写的。 信上说水蛋和向甜失踪,而莫氏老爹不幸离世。 若不是为了掩饰自己的情绪,不想被莫氏姊妹发现,水墨恒都要狂躁跳起来大吼。 莫氏老爹是自己请求北上的,又是坡芽村的幸存者,而莫颜莫白尚未从阴影中走出来。 尤其是莫白,再也不是曾经那个活泼好动的少女了,变得忧郁惆怅,动不动便问姐姐人活着到底为了什么,若是放在之前,这种问题她压根儿想都不会想。 莫氏老爹死了?她们如何受得了这个沉重的打击? 还有水蛋和向甜,居然无故失踪了?向甜肚中的孩子已经五个月大了,正是需要调养的时候,怎经得起折腾? 人是交到张居正手上的。 张居正身为内阁次辅,又挂任兵部尚书一衔,抖一抖京城都会晃三晃的大人物。若张居正有信心找出来,便不会急着驰邮送信,若连他都束手无策,那问题岂不是很严重? 水墨恒如何不急? “大哥,什么事儿?”莫颜问。 “哦,京城有大变故,我们需要即刻回京。”水墨恒没打算马上告之真相,想着得找个适当的时机说出来才行。 将信收好,第一时间跑去与殷正茂辞行,也只告诉他水蛋和向甜失踪的消息,而将莫氏老爹离世一节压下。 既然事情如此紧急,殷正茂也不便挽留,只遗憾地说道:“广西的局面才刚刚打开一个口子,你便要走了。” “不回去不行。” “这我得说句公道话,当初你将人交给张居正,回京后就得找他要。”殷正茂说。 水墨恒只是点了点头,心想话虽如此,可人都已经死了,找他要有个卵子用? 赶紧回京才是正事。 打完胜仗凯旋而归,本是非常开怀的事,却不料被张居正突然降临的一封信,搞得心神不宁! 第一卷完。 敬请期待第二卷《动荡的皇城》。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七十六章、皇上的病 与南方气候不同。 初春时节的北京城,仍沉浸在一片肃杀的料峭春寒之中。 后半夜刮了一阵冷风,直将整座皇城吹得哆嗦起来,跟着天空扬起毛毛细雨,气候显得益发的贼冷。 若是平常,憋着一泡尿都不愿离开热炕的北京人儿,这个点要么还在做美梦,要么躺在炕上胡思乱想,绝不会起床将身子交给“刀风剑雨”,尤其是那些侯服玉食、吃不得一丝苦头的官家子弟。 可今儿不同。 作为钦点督军御史的水墨恒要凯旋回京了。 朱载垕异常地兴奋。 当初高拱和张居正僵持不下,为物色合适的人选前赴广西剿匪而犯难时,朱载垕看似不经意地一指,将此重任交给水墨恒。 恰在这不经意间,水墨恒出色地完成了任务。 年前,殷正茂就将韦银豹的人头寄到了京师,宣布战争胜利结束,并在捷报中将水墨恒的功劳列为第二,屈居一代战将俞大猷之下。 “小小毛贼,竟敢欺我朝中无人?朕派一名小小的御医前往,便能轻松将你们搞定。”这是朱载垕当时的狂语。 不料成真。 水墨恒不负众望,还为他备了一份厚礼,年前被司礼监掌印太监孟冲偷偷运进宫中,正享受着呢。 你说朱载垕他能不高兴吗?决定亲率文武百官在德胜门列队,出宫迎接水墨恒。 昨儿一拨又一拨的驿使飞马传报,生怕错过了水墨恒的行踪。 各处城楼五更鼓敲响过后,萧瑟冷清的北京城倏忽之间喧哗躁动起来,吆喝声、避轿声、马蹄声、此起彼伏,缤纷嘈杂。 通往紫禁城的各条街巷胡同,大大小小各色官轿一乘又一乘,比起往常“例朝”的日子还要热闹、紧张得多。 高拱和张居正从内阁衙门走出,文武百官在鸿胪寺官员的带领下早已到了皇极殿外列队等候。 皇上亲自出迎,谁敢怠慢? 想想朱载垕平时几乎不出乾清宫,将朝中大小事务一概交给内阁和大内,似乎完全信得过手下的股肱之臣,成功继承了他伯父和父亲不喜欢接见大臣的风格习惯。 古人理想的“休闲天子,垂拱而治”,纵观中国几千年的封建社会史,恐怕也只有朱载垕和他父亲最为接近了。 …… 一阵寒风迎面而来,将高拱本来梳理得整整齐齐的大胡子吹得凌乱不堪。 此刻高拱的心情有些复杂,与张居正并肩大步而行,走至会极门处捋了捋胡须,冷不丁地说道:“太岳,恭喜你呀!” “首辅,何喜之有?”张居正还是一副不紧不慢的老样子,悠悠答道。 “如你所料,殷正茂果然能堪大任,将贼寇一举歼灭。” “那也是首辅力举擢升之功。” “水墨恒当初也是太岳引荐给皇上的,没想到他上战场杀敌亦很有一手。在慧眼识英才方面,我确实不如太岳呀。” “首辅谦虚了。” “李延几年来毫无建树,有负皇恩,没脸见我,落了个畏罪自杀的下场,可怜之人自有可恨之处,比起殷正茂确实大大不如。”高拱提起李延,流露出一股酸楚的恨意。 “胜败乃兵家常事,李延纵横官场几十载,不知为何没有看透这个理儿。”张居正出言抚慰,心里却“哼”了一声。 两位重臣一边走一边说,很快到了乾清宫门前。一名当值太监大老远便瞧见,慌忙鞠躬行礼,垂手侍立在侧。 高拱保持一贯居高临下的姿态,看也不看太监一眼,直问:“皇上沐浴更衣完毕了没?” “快了。”太监战战兢兢地答道。 张居正倒是睃了当值太监一眼,立马感觉出他神情有异,慌里慌张的,不禁问道:“寝殿里有何异常?” “皇,皇上正在发脾气呢!”太监道出实情。 “又是为何?”高拱一听皇上发脾气,才转过头来问太监。 “这个……”太监欲言又止,似乎很为难。 正在这时,朱载垕自己出来了,虽是龙袍加身,可头上的冠冕却没有戴正,前后对称的綖板也歪在一侧,坠吊着的珍珠宝玉没有规律的一阵乱摇。 高拱见皇上出来,赶紧跨前几步,走到他的跟前跪下。张居正跟在高拱后头,也跪了下去。 两位阁臣不约而同地想着:皇上这演的是哪一出?不是要亲率文武百官出德胜门迎接水墨恒吗?可这副装扮,岂不自毁形象,让文武百官笑话? 服侍皇上的近侍,一个一个地也跟着出来了,环跪在朱载垕的周围,个个如履薄冰,气儿都不敢喘一个。 朱载垕指着跪在地上的高拱和张居正:“啊,你们来了,来了就好,真是气死朕了,气死了!” 说完,嘴里还气咻咻地叨唠着,只是被围了一圈儿,他放不开脚步,只能在原地不停地踱着步子。 高拱和张居正俱是一凛,听皇上的口气,心知不妙。 果然。 朱载垕大声嚷道:“御花园里死了人,你还管不管啊?什么时候朕也死了,你们才开心,对吗?” 此言一出,两位阁臣大吃一惊,暗忖道:“什么时候?这么大的事儿我如何不知呢?” 见皇上动怒,近侍、太监们一个个噤若寒蝉。 此时雨虽然停了,但天色尚早,很是阴沉,寒风又是一阵接着一阵地呼啸而来。 两位阁臣跪在地上,棉袍已被渍水浸湿,又冷又硬的石板硌得膝盖骨生痛。可皇上没有发话,谁也不敢起来。 “你。” 皇上又指着高拱,死死地盯着不眨眼,气冲冲地道:“你是朕的老师,又是朕一手提拔上来的,你说,现在有人欺负到朕的头上,你管是不管?” “什么人胆敢欺负皇上?”高拱小心翼翼地问。 “你们眼里还有我这个皇上吗?啊?”朱载垕满脸怒气,一甩袖袍,“不说了,你们看着办。”说完,便要回寝殿,只是围着他跪下的那帮人全都没有起身,无路可走。 “皇上,文武百官正在皇极殿外等着呢!”高拱不得不暂时将御花园死人的事搁置一边儿。 “啊?等朕干啥?”朱载垕仿佛压根儿不知道此事。这可是他三天前亲自下的旨。 两位阁臣这才感觉皇上神情恍恍惚惚,心智似乎已大乱。 “都起来,都给我起来。”朱载垕被挡,将跪着的人通通骂了一遍,然后气嘟嘟地进了寝殿。 留下高拱、张居正和一帮内侍、太监,面面相觑,神情惘然。 三天前颁发的旨意,三天后竟忘了一干二净。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七十七章、臣子的心 高拱吃力地站起来,呆若木鸡,脑子里只想着一件事。 朱载垕发脾气,叨唠着御花园里死了人,这会儿高拱根本来不及考虑,而是担心皇上春秋尚有几何? 他可是隆庆年间最关心皇上病情的大臣。 没有之一。 可关心归关心,事实归事实。 这大半年来,孟冲似乎很得皇上宠幸,而孟冲是高拱一手提拔上去的,按理说,高拱很容易抓住张居正的辫子,将其修理一番。 结果呢。 借安庆兵变弹劾,本是一个十分难得的机会。 皇上却鬼使神差地将此事压了下去,张居正不受丝毫影响,只将张居正的幕客,也就是处理安庆兵变的一把手张佳胤拿下了。 即便这样,张佳胤很快因为坐勘狱辞不合,调任南京鸿胪卿,就迁光禄。 这意味着,不仅没动着张居正,连他手中的剑都没弄折。 …… 皇上说要借用童男童女的精ye液和经水炼制丹药,张居正极力反对,并直接授意巡城御史将那老道士给抓起来了。 明显不顾皇上的感受和面子,对着干的节奏呀! 身为国家重臣,高拱虽然知道张居正的做法正确,但出于政治谋略,他违心地在皇上面前挤兑并诋毁张居正一番,说他全然没有爱皇上之心,甚至连“盼着皇上早薨”这种话都说出口了。 可皇上最终也只废书而叹,不了了之。 …… 两件事,高拱找茬儿,结果只是提高了张居正的警惕,而没能动摇他的地位。皇上在世时,都不偏袒老师,那万一…… 你说高拱的心能不慌张吗? 张居正跟着也站了起来,见高拱一副失魂落魄的样,谨慎地提醒道:“首辅,文武百官还在等着呢!” “我知道。”高拱生硬地回道,感觉一股寒意自心底直向头顶上窜,“若皇上不愿去,难不成我们架着他去?” 这听似是一句无奈的话儿,却是高拱内心的真实写照:水墨恒虽是御史,凯旋回京,毕竟还嫩了点儿。皇上亲率文武百官迎接是不是过于浓重? 可站在张居正的立场,又是另一番想法。 他是兵部尚书,殷正茂与他是嘉靖二十六年的同科进士,打了胜仗,而水墨恒更是他冒着巨大的风险引荐给皇上的。 一句话,水墨恒是张居正的人。 朝中大臣也都这么认为。 皇上抬举水墨恒,不正是给张居正脸上增光吗? 若皇上因故不能亲迎水墨恒,高拱指定暗地里高兴,而朝中大臣自然也会生出一番猜测。 天子无戏言。 张居正仗着这条千古铁律,当机立断,吩咐一名太监:“去,速将慈宁宫的李贵妃请来。” 朱载垕虽生性风流,可为人处事偏软弱,而李贵妃身上恰有一股泼辣劲儿。若说偌大的紫禁城里,有谁能“逼宫”的话,那这个人非李贵妃莫属。 太监应声而去。 高拱和张居正原地等待。 此时,李贵妃带着小太子到慈庆宫给陈皇后请安去了。 陈皇后搂着朱翊钧,握着他的小手,笑盈盈地道:“让孩子多睡会儿,这冷的天儿,何必天天过来请安?我们姐妹之间,这个客套的规矩,应该免掉。” “这是礼仪,也是祖宗定下的老规矩,还是坚持的好。”李贵妃笑着回道。 两人就搭上这么一句话,从乾清宫来的太监便急匆匆地赶到,说皇上正发脾气,内阁张先生让李贵妃速去。 水墨恒今儿回京,按说皇上应该高兴呀?为何这会儿发脾气?陈皇后和李贵妃不解。一问才知,因为御花园死了人。 着实让陈皇后和李贵妃吃了一惊。 御花园里死的人,无非两类,一是太监,一是宫娥。 而这两类人的死,往往是因为触犯了某些“狠角儿”的利益,普通人谁敢在御花园里胡乱行凶? 比如,曾经深得朱载垕宠幸的那位波斯洋女,便是死于御花园,那是陈皇后、李贵妃与冯保联手做的好戏。 类似的情形,年前也有一起。 不过昨晚?那又是谁暗下的命令? 陈皇后和李贵妃相互对了个眼色,均表示诧异不知情,但两人不约而同地想到一块儿:波斯洋女死时,皇上郁闷好多天,据说还为她流了伤心的泪,这次皇上神情恍惚,乱发脾气,难道又是一位令他着迷的女子? 张居正一般不会轻易打扰后宫的主角儿,既然发了话,李贵妃自然知道轻重缓急,连忙将朱翊钧交给一位管事牌子,拉着陈皇后便向乾清宫赶,一路上心事重重。 时间真是一把杀人不见血的刀。 只要一想到水墨恒大半年前的预言,李贵妃便感到脊背生寒,朱翊钧才十岁,若皇上真的春秋不豫,那这国事…… 陈皇后虽也聪明,可对朝中大小之事一向保持远离的态度,宁可清净淡泊,所以她才会主动请求住在慈庆宫,而不是皇后本应住的坤宁宫。 到了乾清宫门前,内阁两位辅臣还在焦急地候着。 在两位贵人的护持下,终于将神志不清的朱载垕架了出来,不过此时他的衣襟已被整理顺当,看上去还像一个皇帝的样子。 “去吧,莫让文武百官等急了。”李贵妃说。 “皇上,请。”高拱鞠躬行礼,然后做了个“请”的动作,给朱载垕让道。 “御花园里死了人……”就这同样一句话,朱载垕从乾清宫一直念叨道皇极殿。 高拱和张居正也不敢多问,只管默不作声不搭理,都恐怕皇上突然又变卦,想着念叨就让他念叨去吧,等将水墨恒接回来后,再追查此事不迟。 雨停了,风也止了。 经此折腾,阴沉的天色早已亮堂。 文武百官以成国公朱希忠为首,都在皇极殿外静静地等候着。 朱希忠是永乐朝成国公朱能的玄孙,于嘉靖十五年承袭爵位,历事三朝,此时已六十七岁高龄,无论威望还是爵位,以他为最。 朱希忠见皇上终于现身,松了口气,当即跪下。 后面百官齐刷刷地跟着。 朱载垕不顾文武百官,也不喊“平身”,只是左右张望,像在人群中搜索什么,突然迸出一句话:“哎呀,朕的楠楠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七十八章、自古帝王皆寂寞 朱载垕平常接见朝中大臣的机会实在少得可怜。 除了高拱和张居正两位阁臣,哪怕是成国公朱希忠,想见这位隆庆帝一面,如同登天一般难。 因为水墨恒凯旋回京,文武百官难得见皇上走出乾清宫,本是一件十分欣慰的事,却不料皇上的精神状态如此之差。 皇上的病,虽被朝廷列为机密,可早已传开。 只是许多新上任的官员连皇上的面儿都没见着,不清楚皇上到底长得什么模样。 此刻,皇上就在他们的眼前,可谁又敢不无顾忌地多瞧上几眼呢?一个个跪着,屏气敛神,头都不敢抬一下。 倒是站在前列的几个大臣,在朱载垕到来时匆匆瞥了一眼,可是看了还不如不看的好,因为他的模样着实令人堪忧,脸色灰暗,面颊浮肿,眼圈儿发黑,目光呆滞无神…… 这哪是一个正值盛年,还不到四十的人该有的? 精神不好,面相也就算了,或许是因为昨晚没休息好,皇上好色的性子朝廷上下都知道,但言行举止总得合乎天子的礼仪,不能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儿发神经吧? 作为天字一号枢臣的高拱,实在忍无可忍,不得不沉沉地喊了一声:“皇上,赐文武百官平身吧。” 朱载垕这才像从梦中惊醒,神色稍微安定了些,讪讪地说:“朕一时迷糊,寒了诸位大臣的心,都起来吧。” 这句话还算出自一位帝王之口,甚是得体。 大臣们听着也舒服。 可随之而来的一句话,令文武百官个个如五雷轰顶,全都吓出一身汗来,谁还敢平身? “祖宗两百多年天下,至有今日,自古帝王后事,都得事先妥善准备,烦请卿等务必考虑周全一些,照章而行。” 大明王朝,自明太祖朱元璋于公元1368年建国,在南京应天府称帝,至公元1572年,确实经历了两百又五年。 朱载垕说这句话时,并没有失态,语气也很平和,头脑应该是清醒的。可正是因为清醒,才让文武百官汗颜! 都清醒的知道要准备后事了…… 吓得高拱“噗通”一声跪了下去,抚慰道:“皇上万寿无疆,怎么能说出这样的话?” 张居正也跟着跪下。 文武百官齐声呼喊:“吾皇万岁。” 只听朱载垕幽幽言道:“长生不老是我父亲毕生的追求,可结果呢,自古又有哪位帝王真的万寿无疆了?走吧,都起来,出宫迎接水御史,朕真的想他了。” …… 且说水墨恒与莫颜、莫白从广西启程。 朱载垕曾赐予他的那匹宝马,早在战斗中因流血过多而一病不起,直至死亡。 三人遇着大的驿站,置换马匹,日夜兼程往北京赶。不说一日千里,一日数百里不在话下。当他们靠近河北境时,便已得到驿站的消息,皇上颁旨要亲自迎接。 水墨恒不是没想过,这么浓重犯不着吧? 皇上亲自來迎,面子已经涨到天边了,还要率领文武百官?如何受得起? 甭说是皇上,即是高拱、张居正随便一个人来,水墨恒也感到无限荣耀。 剿匪完胜的功劳本身属于殷正茂和俞大猷,水墨恒只是利用穿越的身份,钻了一个空子而已。 皇上大张其事,水墨恒总觉得于情于理不合适,也明白“爬得高摔得重”的理儿。 本想与莫颜、莫白偷偷回京,最好不要引起众人的注意,这样有利于查探水蛋的下落以及莫氏老爹病故的原因。 这下可好,皇上要亲率文武百官来。 水墨恒想躲都躲不了。 不过转念一想,既然躲不了,那就受着,水蛋和向甜也应该能听到这个消息。 第一次进城,莫氏姊妹脸上笑容绽放,想着很快便能见着莫氏老爹了。 相反,水墨恒的心情变得凝重起来,关于莫氏老爹的话题,能避则避。 可是,瞒也不是办法呀! 水墨恒一直想着坦白的方式和时机。想来想去,还是觉得先见着张居正,问明一切情由再说。 “皇上的样子很凶吗?”莫白煞有介事地问道。 “嗯。”水墨恒点了点头,笑道,“不过,他见着漂亮的女子心就软了,一会儿你俩躲在我的身后,别让皇上瞧清模样。” …… 德胜门外。 水墨恒在巡城御史王篆的带领下,专候皇上的到来。 约莫巳时入午时的样,皇上在文武百官的簇拥下,乘坐龙轩浩荡而来,场面相当的恢弘。 水墨恒慌忙上前行礼,铭感五内。 那一刻,他觉得到无比的荣耀,也风光到了极点。 朱载垕下龙轩,将水墨恒扶起,牵着他的手,像是久别重逢的兄弟,激动地说道:“你终于回来了,陪朕唠会儿磕吧!” “皇上想怎么唠就怎么唠。”水墨恒恭敬地回道,可心里头想着这会儿最想唠嗑的人是张居正啊。 “走,陪朕回乾清宫,朕有要紧事与你讲。”朱载垕一本正经地说。 “皇上,你瘦了。”时隔数月,水墨恒不自觉地打量了朱载垕一番,明显感觉他清瘦、憔悴了许多,想着这位距离死亡越来越近的皇帝,对自己如此地信任和眷顾,心中不由升起一股凄凉之感。 “没人关心朕的胖瘦,更没人懂得朕的心,唯有你。”不料朱载垕听了情不自已,潸然落泪。 平时谁跟他说这个?大臣们连看都不敢看他一眼。 你瘦了——这三个字如此的简单直白,却不知牵动了朱载垕内心深处的多少情思! 自古帝王皆寂寞。 但寂寞的不是帝王这个人,而是帝王身居的位子。 这个位子高高在上,握有天下生杀大权,被所有人仰视着、敬畏着;可皇上也是人,长着一颗肉心,希望被理解。 水墨恒道:“皇上,你身后的大臣都很关心你,只是平时没有接近的机会而已。”这句话说得并不违心。 朱载垕却摇了摇头:“内阁两位先生也没说过这种体贴的话儿呀?”意思很明显,其他大臣或许没有见朕的机会,可他们俩不是时常与我见面吗? 水墨恒想着,两位柱国之臣见皇上肯定是因为国事,即便像高拱,因为关心皇上的病求见,也只论病情,不言胖瘦呀。 而这,恰是朱载垕最为稀罕的。 帝王的寂寞并非与生俱来,可会伴随帝王一生直至生命的终结。 宿命使然!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七十九章、果脯传说 见皇上的情绪如此激动,文武百官不禁讶然。 水墨恒当初匆匆来京,后又匆匆离去,这次重回,发现除了张居正,在京城居然找不到一个值得信赖的朋友。 因为自己跟皇上走,却不知将莫颜莫白安置在何处。 没有自己的府邸,确实不行。 水墨恒急着与张居正详谈交涉,可一直被朱载垕拉扯着,不是牵着他的手,就是拽着他的衣袖,生怕他飞走了似的。 无奈之下,水墨恒只能趁皇上揩眼角的泪痕之机,冲张居正递了个眼色,示意他暂时代为安排莫颜莫白的落脚处。 张居正点了点头,瞅了一眼站在远处的莫氏姊妹,心想难怪皇上如此倚重你,原来是一丘之貉哈,走到哪儿都不忘无上妙品。 这“无上妙品”可有些来历。 不是张居正的首创,而是穆宗朱载垕发明的,他曾用来形容那个死于御花园的波斯洋女。 这个洋妞儿到底长得如何,床上功夫有多多厉害,大家都不太清楚,但皇上形容她的词语倒是在朝臣中流传开来。 此后,谁只要一见到漂亮女子,头脑中自然跳出“无上妙品”这四个字来。 “回宫。”朱载垕上了龙轩,一声轻喝,即便这样,仍像一个无助的孩子拉着水墨恒的衣角不放。 王篆立即前方开道,清退街道上的一切闲杂人等。 “皇上。” 水墨恒盯着朱载垕的手,示意他放开,心中忖道:“在文武百官面前,这样亲昵,不好吧,万一被好生是非的人怀疑断臂,那我两世英名,跳到黄河也洗不清呀。” “只有你懂朕,这次朕不会让你走。” 朱载垕的声音并不大,但语气却是异常的坚定,似乎上次派水墨恒南下广西剿匪是个错误。 “皇上请放心,卑职不会走,这次你赶我走都不走。” “那就好。”朱载垕这才缓缓松手。 “几个月的光景匆匆而逝,皇上过得可好?”水墨恒问候时内心有点小难受。自见朱载垕第一面起,朱载垕便对他青睐有加。 八个月对于常人确实没什么,可对于即将宾天的朱载垕而言,金贵得很。流逝的不是时间,而是生命。 “在广西,你吃了李延的果脯没有?”不料朱载垕对水墨恒的问题置之不顾,而是问了一个令水墨恒十分诧异、尴尬的问题。 难道这就是皇上口中的要紧事儿? 都还没入乾清宫,路上就要迫不及待地问这个? 可这事儿怎么传到他的耳中了? 眼前人若不是皇上朱载垕,水墨恒指定会握起拳头,用另一只手拉开衣袖,然后曲肘露出胳膊上的肌肉,炫耀地说道:“我还用得着吃那玩意儿?” 可朱载垕是个病人,身子早已被掏空,全靠药物支撑着,不能故意拿着长处去比人家的短处呀。 “没吃。”水墨恒言之凿凿地回道。 “那果脯是啥样?怎么炼制的?你见过没有?” “见倒是见过,果脯的原材料是一种长在深山中的小果子,像花生米一般大,采摘回来后将其碾碎,然后辅以蜂蜜熬制而成。” “这么好的东西,你怎么没给朕带些回来?”朱载垕语气中难免带有几分幽怨。 水墨恒无言以对。 “李延死了,那果脯还有人能炼制吗?” “炼制方法倒简单,只是效果恐怕没有传说中的神奇。” “你又没吃过,如何得知?”朱载垕当即反驳。 水墨恒再次表示无语。 朱载垕憧憬地说:“最近朕犯迷糊的时刻越来越频繁,往后的好日子怕是不多,朕想尝一尝。” “这个容易,李延生前还剩了些,我立即写信让殷大人飞马托运过来。”这次水墨恒真的不是单纯为了趋奉皇上以搏取专宠,而是感觉朱载垕的好日子真的不多了。 别说好日子,剩下三个月时间恐怕神志不清的时刻居多,至于他生平最爱的床事,想必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难怪头等事儿便是惦记着李延的果脯。 只是水墨恒忘了这一茬儿,果脯是好是坏总得让他尝一尝,至少表明自己的心意。李延生前大费周折弄这些玩意儿,效果应该还是有一些的,不然他敢拿果脯当厚礼,送给紧要部门的大臣? “好,你太懂朕了,朕越来越喜欢你。”朱载垕高兴,竟忘记控制声音的大小,无意中拔高音量,笑出声来。 跟在他身后的大臣,挨得近的自然听见,纷纷想着还是水墨恒这个年轻人有办法,一回京都便能让皇上开怀。 要知道皇上从乾清宫出来,一直到见着水墨恒,这期间不是发神经便是愁眉苦脸,哪有过笑容? …… 不知不觉,皇上的龙轩已行至安定门。 从德胜门出来,从安定门进宫,走了些多余的路。可德胜出,安定入,这是出兵的讲究。 往常,高拱和张居正与皇上论及国事时,朱载垕总挨不了多长时间便会犯困,聊着聊着一个哈欠来了。可今儿,他显得兴奋,一路上与水墨恒说笑不停,似有无限的话题。 直到神武门广场,眼看就要进宫了,朱载垕才消停下来。 神武门是大明皇宫的北门,建于永乐十八年,门高三十一米,呈平面矩形,上檐悬有蓝底鎏金铜字“神武门”华带匾,顶覆黄色琉璃瓦,地面铺就金砖,一派恢弘景秀之象。 只是刚一踏进神武门,不知为何,朱载垕突然喊“停”,身子随之一颤,情绪变得低落起来,似乎极不情愿进去,像是想起了什么不敢想的,嘴中喃喃念道:“御花园里死了人,御花园里死了人……” 此时,除了一直跟着朱载垕的水墨恒,便是高拱、张居正和朱希忠三位大臣距离最近。一听到皇上又叨唠这个话题,三人头脑嗡嗡作响,情不自禁地都瞧着水墨恒。 你可是御医呀! 这病该怎么治? 水墨恒谨慎地建议道:“皇上,那我们不走这个门,绕至乾清门,直入乾清宫,如何?” “那你送我。”朱载垕又伸手抓住水墨恒的衣角。 “好。”水墨恒虽然着急得要命,恨不得将张居正肚中的话一股脑儿移植入自己的脑海,可也只得先陪皇上进宫。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八十章、政坛老司机 至乾清宫,入寝殿,朱载垕一直拉着水墨恒不放。 文武百官在高拱的授意下,各自回到自己的衙门。但高拱本人和张居正、朱希忠不敢擅离,也跟着进了乾清宫,只是皇上没开口,不敢入寝殿,而是停在东暖阁里头。 朱载垕一屁股坐回御塌,立刻吩咐一名内侍取来笔墨,冲水墨恒道:“速给殷正茂写信。” 水墨恒与殷正茂共事半年之多,也无需客套,当即挥笔而就,直承其事,很快办妥。 “皇上,御花园里死的是谁?”水墨恒开始解惑,想着这个阴影若不从朱载垕的脑海中移除,他会时不时地想起这茬儿,一想起来情绪便失控。 “一个个都死了。”朱载垕神情沮丧,嘟哝道,“朕喜欢的,他们都不喜欢,我这个皇帝做着还有什么意思?有什么意思?”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弱,最后没精打采地歪在御塌上。 “皇上。”水墨恒见朱载垕憔悴不堪,也将说话的声音压得很低很低。 “朕要吃果脯,要吃果脯……”朱载垕慢慢闭上眼睛,看似极度虚脱。适才一行,于他而言,着实耗损太大,这兴奋劲儿一过,立马蔫了下来。 水墨恒慌忙上前,替朱载垕把了把脉,实不忍心打扰,示意一名内侍照看,自个儿轻手轻脚从寝殿里踅了出来。 …… 见水墨恒,高拱、张居正和朱希忠全都神情凝重地站起来,纷纷将目光投向他。 水墨恒道:“给皇上准备后事吧。” 无论从病理,还是从历史上看,朱载垕的日子都不多了。 高拱双膝一软,刚刚站起,又坐回红木椅上。皇上自己感觉自己快不行了,让众卿家照章而行,准备后事;现在水墨恒也这么说,那就是说真的没得救了。 “你一路长途跋涉,也累了吧。”直到此时,张居正才寻着机会与水墨恒说上一句话。 当然累啊!不仅累,还很饿,更主要的是忧虑。 水墨恒正欲回张居正的话。 只听高拱锐声喊道:“太岳,你即刻回内阁拟一道紧急咨文,知会京城各衙门。一、所有官员不得妄自议论皇上的病情,违令者从严处置,绝不姑息;二、皇上患病期间,各衙门堂官从今日起,一律在衙门夜宿当值,不得借故渎职,凡遇决议之大事,一律先通内阁,不得擅自决断。”一口气说完,语气相当地硬。 “首辅,下官这就去办。”张居正点头。 “你看还有什么补充的?” “首辅的安排极为妥当周到。”张居正恭敬地回道,看不出一丝怨气,瞅了水墨恒一眼,转身离去。 “张先生。”水墨恒喊了一声。 “你先别走。”高拱叫住了正欲追张居正的水墨恒。 我靠! 你妹的! 这不故意的吗? 望着张居正笃笃而去的背影,水墨恒心里直想骂娘。 “你老人家也请回吧。” 高拱接着支走了朱希忠,然后递给水墨恒一个友善的眼色,平心静气地道:“请坐,老夫得耽搁你一时半刻。” “首辅大人,甭客气。”水墨恒礼貌地地回了一揖。 “这里只有你我二人,你老实说,皇上的寿元尚有几何?” “不会超过三个月。”水墨恒斩钉截铁地回答。 “你的胆儿好肥!”高拱的心一颤,用一双鹰隼般的眼睛,犀利地盯着水墨恒,“明知皇上的身子不好,要清心寡欲,你却从广西运来……该当何罪?” “这是皇上的意思。” “即便如此,你也不该曲意奉上。主有失,身为臣子,该当分争正谏才是。”高拱掷地有声地训道。 卧槽! 水墨恒心里闷“哼”一声:“皇上要从童男童女身上取精ye液和初潮经水,你都同意,这会儿却一本正经地训起我来?”脸上却表现出一副无辜相,说:“皇上的日子不多了,生前的愿望何不满足,让他高兴高兴?” “皇上的事,老夫暂不与你追究。那田契的事儿呢,将李延生前的污点传递给我,这是你的意思还是殷正茂的意思?” “首辅,是我的意思。天下谁人不知首辅一生清廉,何曾受过半分贿赂?李延虽是你的门生,可这步棋下得实在太臭。而我将田契送给首辅,不是传递污点,正是清除污点呀。” “这么说,你还是为老夫着想?” “当然。首辅可否想过,我若将三张田契寄到皇上或张居正的手里,会是什么后果?”水墨恒不慌不忙。 确实很险! 高拱收到三张田契时吓了一大跳,想着与张居正较真儿的节骨眼上,此事若被皇上或张居正知晓,那就完蛋了。 尽管水墨恒在信中说,除了殷正茂,不会有第四人知晓,可高拱的心依然悬着不踏实。虑着水墨恒与张居正的关系,所以刚才有意支开张居正,赶紧找机会单独与水墨恒提及。 “老夫之前在你面前许下诺言,只要剿匪胜利,加官三级,一定兑现。”高拱郑重承诺,“至于殷正茂,我看就暂时提他一级,当年李延以佥都御史领衔两广总督,明日我便票拟呈给皇上,升殷正茂为右副都御史领衔两广总督,你看如何?” “多谢首辅提拔之恩。殷正茂是个治世能臣,该当重用,至于我嘛先不着急。” 对于高拱献殷勤,水墨恒颇感意外,但也不是没想过,只是没想到来得如此之快。这刚一回京城,脚还没落定,便要兑现承诺,还要加殷正茂的官儿。 很明显,对自己是政治笼络;对殷正茂,可能想化敌为友。总之团结一切可以团结的力量,哪怕是张居正的人! 这是高拱的高明之处。 皇上率文武百官迎接水墨恒,作为内阁第一人,高拱虽觉得水墨恒嫩了点儿,但也没有反对;若不是因为水墨恒与张居正的关系,他指定还要大肆宣扬一番。 见水墨恒明言拒绝,高拱又诚恳地说:“那你的官职,老夫为你留着。” “好,多谢首辅抬举。”水墨恒的态度也很诚恳。 之所以没有立即答应,是因为考虑到张居正。若在这个时候痛快地接受高拱的好意,张居正心里定然不舒服。 “去吧,恐怕张居正憋着一肚子话等着你说呢。”高拱举重若轻笑模笑样摆了摆手。 “谢啦!”水墨恒抱拳一揖,心想高拱这个人还真不简单。从东暖阁出来,他直奔文渊阁。 而高拱,则忧心戚戚地去了吏部。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八十一章、蕲州会馆 文渊阁,名始于明代,亦始建于明代。 最早用来藏书、编书之用,著名的《永乐大典》便是在南京宫中的文渊阁开馆编纂而成,书成之后直接贮藏于此。 后明成祖朱棣迁都北京,北京宫中的文渊阁也随之建成。 明英宗正统七年建造翰林院后,文渊阁作为大学士等官员专门的入值办事之所,开始参与政务,皇上也不时在此翻阅典籍,并召集翰林儒臣讲论经史。 这样,文渊阁实际上逐渐成为秘阁禁地。 也就是我们所说的内阁。 水墨恒一路小跑,累得像狗似的,在这贼冷的天儿竟出了一身臭汗,来到文渊阁时晕头转向,尚未来得及给张居正行礼,便一头栽到桌几上。 张居正站起来,朝一位当值小吏摆手。 转眼间,小吏搬了一张小桌上来,放在水墨恒身旁,一名厨子装扮的小伙计跟在后头,迅速在桌上摆好二米粥、三张煎饼和几碟儿小菜,旁边还放着一碟豆麦酱。 速度如此的快,看来之前已然备好,只等水墨恒的到来。 水墨恒的肚子早就在打仗了,两腿发软,与其说出一身臭汗,不如说是虚汗,真个是又累又饿又急。 煎饼很香! 水墨恒抬起头,也顾不上与张居正打招呼,伸手便抓住一张,生怕被别人抢走似的,卷了几卷便往嘴里塞。 “别噎着。”张居正摇了摇头。 “哦,唔,哦。”水墨恒吃一口应一声,俯仰之间便将一张煎饼消灭掉,似乎压根儿没经过咀嚼,而是硬塞进肚中的。 接着又抓起第二张,朝张居正报以感激的一瞥。 对于南方人,煎饼本不是水墨恒的最爱,可饿得慌吃啥都香,连小菜都不用。 吃到第三张煎饼时,在张居正的提醒下,才发现饼中夹菜、蘸酱,吃起来更香。 将煎饼、小菜风卷残云般地一扫而空后,水墨恒又将二米粥送入肚中,因为吃得忒急,响嗝一个接一个地来…… “够不够?不够还有。”张居正像位父亲。 “够够够,张先生将,呃,将两位姑娘,呃,安置在何处?”水墨恒迫不及待地问。 “暂时安置在蕲州会馆。” 明朝中后期,北京时兴建立各大州府的会馆。 地方的士绅商贾为了进京旅居方便,有一个固定的落脚处供同乡朋友宴集,于是会馆如雨后春笋般冒了出来。 “可有水蛋的下落?”水墨恒直奔紧要话题。 “这事儿说起来,老夫有点惭愧,先给你赔礼道歉。”张居正紧锁眉头,“当初水蛋进京,老夫本想将他们安置在我的府邸中,可被莫氏老爹婉拒,怕不方便,于是我将他们送到蕲州会馆。” “有张大人出面照拂,按理说会馆是个不错的选择。” “理论上是。事实上,事发之前,确实太平。水蛋和向甜住在一个房间,莫氏老爹住在隔壁。春节时,我与古龙还去过一次,一切安好。年后,也就是半月之前,会馆的主事匆匆赶来禀报,水蛋和向甜不见踪影,而莫氏老爹因饮酒过度,意外死于馆内。” “这里面定有蹊跷。”水墨恒毫不犹豫作出判断。 “老夫也这么认为,正在调查此事。” “可有眉目?” “证据尚不确凿,如果能找到水蛋和向甜,就好办得多。” “会馆方面怎么说?” “因为事情发生在晚上,第二天早上才发现,馆方也……” “两个大活人在会馆失踪,别告诉我说馆方不知情?”水墨恒因为一时着急,打断了张居正的话,“被劫持、算计的可能性大,若是这样,馆方该负主责;水蛋和向甜在会馆过得好好的等我回来,不至于玩失踪呀?” 一口气数落完,水墨恒才想起与自己谈话的人是张居正,好生失礼,不好意思地说道:“对不起,我方寸有些乱。” “无妨,老夫已调查过,会馆方确实不知情。”张居正不慌不忙,迎着水墨恒的目光,“馆方猜测当晚有人潜入会馆,并且不是普通之辈。” 水墨恒就纳闷了:“当晚会馆无人值守?” “有,但两名守卫也于当晚突发死亡。” “这样看来,水蛋该是遇到敌手了。问题是,水蛋刚到京城,谁想谋害他?逃跑时没有出声吗?不会惊动到旁人?蕲州会馆在那儿?很偏僻?”水墨恒一连串追问。 “谋害水蛋和莫氏老爹的人,要么与你有仇,要么给我难堪,只有这两种可能。”张居正道。 水墨恒身子一颤:“谁这么大胆?那张先生还将莫颜、莫白送至蕲州会馆?岂不是……” “请放心,我已暗中派人保护。” “先生故意的?” “你我本在一条船上,无论针对你,还是针对我,都要查出幕后主使,这极有可能是一宗暗杀,老夫岂容他们逍遥?” 提到暗杀,水墨恒眼皮子直跳:“我想去蕲州会馆瞧一瞧。” “好,就在棋盘街上。你查探完毕,迅速回内阁,记住,我方尚未占据主动之前,不要打草惊蛇。我等你回来,还有些要事儿。” 水墨恒匆匆去了。 …… 棋盘街紧挨着紫禁城,出东华门不远便是。 今天的,在明朝称作承天门,取真龙天子受命于天之意。是皇城的大门,大门外有一道门厅,叫大明门。 大明门左右还各有一座门,左称:长安左门(即现在的东长安门),右称:长安右门(即现在的西长安门),从长安左门到长安右门,中间有条横街,便是长安街。 长安街前的偏北御道,左右又各有长廊庑殿,称为千步廊。这千步廊,即是老北京的棋盘街。 棋盘街,状如棋盘,故得名。 是明清时期北京繁华的商业之地,买卖兴隆热闹非凡。 《长安客话》中有这样一段描述:“大明门前,棋盘天街……天下士民工贾各以牒至,云集于斯,肩摩毂击,竟日喧嚣,此亦是国门丰豫之景。” 这里之所以热闹,是因为千步廊左边是宗人府,吏兵工户礼部全都在此,还有鸿胪寺、钦天监、太医院、翰林院和詹事府。而右边是五军都督府和刑部所在地、太常寺、大理寺、都察院和通政司。 左文右武的基本格局。 这里汇集了明朝几乎所有的政府紧要部门。 蕲州会馆便坐落在这里。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八十二章、悠闲道人 要说这棋盘街,在元朝时便是京城的第一等繁华之地。 简直寸土寸金。 谁只要一走进来,肯定有种豁然一亮的感觉。不是威仪的衙门便是恢弘的会馆,或是林立的店肆,放眼之处一片琳琅。 蕲州会馆的位置相对较为偏狭,几乎到了街的尽头。 比起街上的应天会馆、苏州会馆、杭州会馆、广州会馆等,门面也显得不那么大气。可即便如此,蕲州会馆仍富贵外露。大门之上的骑楼,朱梁画栋,一看就知道是纸醉金迷之地。 “张居正都查不出眉目,我去了又能查到什么呢?” 水墨恒对此行并不抱有太大希望,只是担心莫颜莫白,想找个机会将莫氏老爹的死讯告知。 到了京城,无论如何也隐瞒不下去了。 水墨恒一路上反复琢磨,可想来想去,似乎也免不了一场悲伤和眼泪,而且送纸巾揩眼泪的人是自己。 …… 蕲州会馆的前厅,是一个红木扶疏的院子。 “客官,请问要投宿住店吗?”刚一踏入,庭院的一名当值班头便客气地迎了上来。 “哦,不好意思,走错了。”水墨恒本想说找人,可因为一直没想好如何应对莫颜莫白,转身又出来了。 “让我怎么说呢?” 水墨恒纠结得要命:“可已到这个节骨眼儿上,不说也不行,见着她们,指定要问及莫氏老爹。坡芽村的人都死光光,只剩下莫氏老爹,现在他也归西了,莫颜莫白岂不肝肠寸断?让我杀人可以,但让我面对女孩儿的眼泪,心脏真的受不了。” 从蕲州会馆出来,走了四五十米远,又不禁回头,想着终究要面对嘛。可看了一眼,仍是纠结。 “妈的,老子何时也变得磨磨唧唧拿不定主意?”水墨恒暗骂了自己一句,漫无目的地沿街走着。 街口是一家茶坊,门前挂着布帘,从布帘下端能看见屋内的几只茶炉,正冒着白乎乎的气儿。 要不喝杯茶提提神吧。水墨恒一挑帘,可发现里头闹哄哄的,又放下布帘走了。 与棋盘街毗邻的是福泰街,和棋盘街一样,也是店肆林立,一家挨一家的铺子,门脸儿有大有小,都收拾装扮得极有韵致。门上泥金抹粉的牌匾写着这个轩那个斋的,古色古香,很有一番气象。 绸缎、珠宝、装裱、药材、酒肆…… 这里一应俱全。 就连卖膏药、测字算命的铺子都有,而且看上去很专业。 拿那个卖膏药的铺子来说,门柱上悬挂着一副板书对联:“祖传狗皮膏,一贴准灵;神奇乌须药,一吃管好。” 再比如:那个测字算命馆,取名为“卜易居”,光说这名字,就见几分风雅,而挂着的那副对联,广告词更是气吞山河:“送我两字,许你一生。” 莫非胜过天坛寺万无师父的灵签? 要不把莫颜、莫白喊来逛逛吧,女孩子不都喜欢逛街吗?一旦逛起兴来,趁劲儿将莫氏老爹的事儿告知,刺激或许小很多。 有此一念,水墨恒立马转身,返回蕲州会馆。在会馆班头的引领下,将莫颜、莫白拉了出来。 “京城好繁华呀!”莫白东张西望,一迭连声地赞叹。 “带你们去一家测字馆,如何?” “测字算命,打卦抽签,这些玩意儿,水大哥也相信?”莫颜莞尔一笑。 “不信,图个乐嘛!送他两字,看他怎么许我一生!” 莫颜莫白跟随去了。 卜易居的厅堂不大,两厢摆了几钵盆花,正中是一张八仙桌,桌四周各有一把木椅,迎面的香案上挂着一幅八卦图。 “客官,请坐。” 刚一进门,一个十几岁的小童就笑容满面地迎上来,迅速递了一盅茶:“客官请慢用,我这就喊先生去。” 不一会儿,小童领着一位老者出来,得有六七十岁的样,精神矍铄,一缕白须,平添了几分儒者风范,他一出内门,就朝水墨恒等抱拳施礼,客气地说:“老朽悠闲道人,欢迎贵客。” 水墨恒回礼,寒暄几句,便问:“老先生,这里测字算命的生意可好?” “当然,偌大的北京城,没有几个不知道我悠闲道人的。”悠闲道人外表谦恭,内里却自负得很,“客官若不信,报你名字,试试老朽的本事。” 小童机灵,立马递上笔墨。 水墨恒略一思忖,就在纸上如实地写了“墨恒”两个字。 悠闲道人接过纸:“客官想问什么?” “前程。” 悠闲道人点了点头,将“墨恒”两个字端详了半天,又眯着眼睛将水墨恒好生打量了一番,笑道:“百业行行皆出秀,高低贵贱也不愁。道是天不负人意,转眼纷呈五彩头。” “客官好命啊!”悠闲道人赞了一句,继而眉头一凝,“可好端端的命,中途为何戛然而止呢?” 水墨恒一个激灵,被吊起了胃口,性急地说道:“你莫停顿,接着说下去。” “客官没有前程。”悠闲道人一字一顿。 “什么意思?” “你看那‘墨’,土地上一片黑,何来光明?再看那‘恒’,虽有心,可日光上下被掩,亦是黑。从测字的卜辞看,客官的命很好;但前程却一片黑,看不出一丝轨迹……” “不是自相矛盾吗?” “这也是老朽不解的地方,客官不属于我们这个时代的人?” 此言一出,水墨痕浑身一颤,怔怔望着悠闲道人,呵呵笑道:“不是这个时代的人,那是鬼呀?简直一派胡言。”嘴上虽这么挤兑,可心里着实一惊。 “来,测测这位姑娘。”水墨恒指着莫颜,又在纸上写下她的名字。 悠闲道人瞅了莫颜一眼,沉吟片刻,道:“云雾雨露情相连,抬头见物更思念。但使勤奋能兴业,仙家原自在人间。恭喜姑娘!” “何喜之有?”莫颜纳闷儿。 “姑娘虽然父母双亡,可勤奋兴业,得贵子,开新村,被称誉为仙子,此生必将不朽,功德无量啊。”悠闲道人由衷地赞道。 莫颜摇摇头,并不介意,说:“我娘去世已久,可爹爹尚在。” “不可能。”悠闲道人斩钉截铁。 “神经。”莫白心中有气,揶揄了一句。 “你这个不死老道,让你测个字,却满嘴胡言,小心我砸了你的馆子。”水墨恒一听不妙,举起拳头,骂了一句,拉着莫颜莫白便往馆外走。 悠闲道人被搞得懵里懵懂不知所措,依然坚持己见:“老朽没有说错什么!” 小童装模作样地着急喊道:“客官,你还没付钱呢,先生测字一测一个准儿,断然不会有错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八十三章、借刀一使 水墨恒借助悠闲道人的口,将莫氏老爹的死“算”了出来,莫颜莫白觉得又好笑又气愤,后来才确认原来这是真的。 大哭一场,自然难免。 水墨恒一边安慰一边道歉,一边还想着张居正在内阁等着,心里头不禁嘀咕了一句:“原来活在哪个时代都有不轻松的时候呀!” 莫氏老爹的伴儿死得早,他确实养成独自饮酒的习惯,一人饮酒醉纯属小儿科。 但莫氏老爹有武术功底,还教过水墨恒一套蛙拳,对付两三个普通人绝没问题。 哭过过后的莫颜,一言断定那是谋杀。 水墨恒又解释道:“张居正已查过,没有谋杀的迹象,确实因为莫氏老爹当晚喝了很多酒,导致呼吸衰竭,休克而死。” 莫颜辩道:“爹虽然好酒,可脑子不糊涂。” 水墨恒当然清楚,莫氏老爹是个明白人,不然当初也不会请他陪伴水蛋赴京。可问题是,在没有证据之前,一切只是猜想。 …… 经这一折腾,天色已向晚。眼泪终究解决不了问题,张居正还说有要事相商。 水墨恒不得不将莫颜莫白安置在蕲州会馆,答应她们明清早一同去祭拜莫氏老爹,然后三步并作两步匆匆而去。 不过,莫颜莫白比想象中的坚强。 身为女子,莫颜其实一直很坚强。 水墨恒更担心莫白的情绪,也还好,除了哭得伤心点,也接受了这个事实,明白人死不能复生。 …… 水墨恒回到文渊阁时,其他官员都已散班,只有张居正一人还坐在值房内,静静地思索着,见水墨恒归来,问:“你查得如何?” 水墨恒选择张居正的对面就坐,回道:“我压根儿就没查。” 张居正感到有些意外,诧异地看了水墨恒一眼。 水墨恒接着喃喃地说:“我回京城的消息这时早已传遍,若蛋蛋尚在北京,肯定会想方设法来见我,他在暗我在明,我找他哪有他找我方便?怕就怕……” 倒没想得那么悲观,唯一想不明白的是:水蛋有难,为什么不向张居正求助躲着不现身呢?自己可是明确告诉了水蛋,与张居正是拴在同一根线上的蚱蜢。 在京城,若连张居正都保护不了,那还有谁能罩得住? 张居正沉吟片许后,忧心戚戚地说:“此事急也急不来,我想先放一放,暗中调查,届时一定给你个交代。哦,对了,皇上的处境是否不乐观?” “皇上已经危在旦夕了。” 水墨恒如实禀告,接着,意味深长地小声附加了一句:“先生还得熬几个月。” 张居正目光一警,不过旋即而逝,怒形于色地提及当前最令他头痛的事:“童男童女的事在京城闹得沸沸扬扬,你也应该听到了一些风声吧?” “怂恿此事的老道士不是被先生下令抓了吗?” “老道士是被抓了,可又冒出来一个妖言惑主的小道士,说要炼制什么长生丹,皇上只要按时吃这丹药,身子便可痊愈。哼,都是些诳人的大鬼话。其实每天夜里,是抓一对童男童女给皇上伴睡。” 张居正非常愤怒,一口气说得很长: “童男的精ye液和童女的初潮经水,哪是想有就有的?听说那个小道士懂得一些邪门妖术,能将童男童女迷晕,然后采用什么见不得人的方法,童男童女的精ye液和初潮就来了,传得神乎其神,骇人得很。北京城有孩子的父母听得都心惊肉跳,纷纷将孩子藏起来或送至外地,搞得怨声载道。” 说到这儿,反剪双手继续: “嘉靖帝在世时,笃信道教方术,导致国事糜烂,政风颓败,在徐阶、高拱两位首辅的不懈努力下,才慢慢缓过劲儿来,可依然是举国维艰。在这个时候,皇上岂能作出此等让大臣嗤鼻、让百姓詈骂的虚妄之事来?” 水墨恒细听着,见张居正态度如此激烈,说:“之前我也为皇上寻乐子找美女,先生心里也颇为反感鄙视吧?” “那不一样,你做的事都是别个愿意的,哪怕是你从广西运过来的僮族女子,老夫也问过,都是她们自愿入宫服侍万岁爷的。” 水墨恒微微一笑,不置可否。 张居正又咬牙切齿地说:“皇上下旨炼丹,已触犯到京城百姓的生活,扰乱了京城的秩序。” “先生为什么要跟我说这个?”水墨恒刚一问出口,发现张居正盯着他腰上的龙渊剑,那眼神儿与当初殷正茂怂恿他杀黄总兵时一模一样。我靠,不会又是怂恿我先斩后奏吧? 张居正侃侃言道:“那小道士叫作张青松,据外界传说是张天师的徒孙。仗着皇上撑腰,每天乘坐一顶四人官轿,在王府井大街一带耀武扬威。” “这么威风?” “还不止呢,他轿前挂着一对儿大灯笼,上面招摇地分别写着‘奉旨’、‘炼丹’字样,在街上明目张胆地搜罗童男童女。百姓见了直躲,恨不得扒他的皮抽他的筋喝他的血。” “没人敢管?” “高胡子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张居正哼了一声。 “那先生你呢?” “老道士被我抓到刑部大牢关押,皇上明里虽然没有责我,但心里很不舒服,这是冯公公告诉我的。这次老道士的徒弟变本加厉,我哪还敢挑战陛下的底线?” 张居正叹了口气,接着说:“可此事已到了刻不容缓的地步,若再不着手解决,恐怕京城人心惶惶,要酿出事端来。” 水墨恒明白了,他的猜测也没错。 张居正就是想借他手中的尚方宝剑将张青松给料理了。 想了想,直截了当地问:“可先生为何断定我敢插手呢?这得罪人的事,而且得罪的是皇上。” “之所以找你这么急,就是想利用你刚从广西回来之机,又立了军功,若皇上怪罪下来,你可以推脱毫不知情,加上我与冯公公从中斡旋,想必你没有危险。老夫再也想不到比你更合适的人了。” 水墨恒掂量一番,又问:“对我有什么好处呢?” 张居正见似乎有了些眉目,脸上立即浮现一丝笑意,言之凿凿地回道:“有,大大的有。”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八十四章、同道中人何必相嗤 好你个张居正哈! 高拱不敢乱来,你也不敢,却怂恿我水墨恒来执刀? 哦,皇上要炼长生丹,我一回来,就将炼丹的大咖给办了?能这么嚣张、这么不要命吗?皇上岂会原谅我?帝王一怒神州寒,几个敢在太岁头上动土? 水墨恒就恨自己刚才嘴巴快了。有天大的好处,这事儿也不能干啊,还问有什么好处干嘛? 皇上命不久矣,虽然好色懒惰,可观其一生,也还凑合,可圈可点,不是那么一无是处。 他很少张狂过,以谨慎、贞静、仁义著称,而且用人不疑,这都是优点。 尤其对自己的死看得很开,否则不会在文武百官面前说出“谁能万寿无疆?还是照章准备后事”这样的话。 可见,朱载垕并不像他父亲,一心求长生不老。 那这个“长生丹”……如果猜得不错,一定是张青松为了混淆世人的耳目,给皇上炼制的“春chun药”。 皇上都快要死了的人,难道还忍心浇灭他那一点幻想的火种、剥夺他那难得的一个爱好? 关键是太有风险。 水墨恒强颜笑了笑,说:“张先生,你可别忽悠我了,堂而皇之与皇上作对,哪有什么好处?若真有好处,世上的人还不争先恐后地抢着去做?” 张居正也笑了笑说:“不是谁想为皇上做事,都有机会的。” “过奖,先生高看我了。” “这事儿最大的好处便是得民心。” 水墨恒嗤之以鼻:“嘿,我又不想当皇帝,要民心何用?能当饭吃呀?” “若你将张青松这个过街老鼠除掉,北京城的老百姓必当奉你为青天大老爷,日后你不仅在庙堂之上有头有脸,而且在民间亦可呼风唤雨,这是一本万利的生意。” 水墨恒连连摆手:“切,还一本万利?万一皇上动怒,我小命都没了,还哪有头有脸?又如何呼风唤雨?这本可是生命呀,不可再生没了便没了,这笔账不划算,不划算,先生别将我往火坑里推。” “当初你有难,老夫也是冒着生命的危险,将你引荐给皇上,而今老夫有难,你岂可坐视不理?”张居正拉家常的本事不是盖的,晓之以理,动之以情,居然连这个都搬了出来。 水墨恒苦笑道:“张先生,你的大恩大德我一辈子铭记于心,哦,不止一辈子,是两辈三辈子。但你有何难处?无非像高拱一样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呗。” “老夫能忍,可百姓能忍不?这京城人心惶惶,若有人趁浑水摸鱼,振臂一呼,揭竿而起,你说,我乃朝中大臣,眼见百姓深陷水深火热之中而不闻不顾,如何对得起我身上的一品仙鹤官服?”张居正盯着水墨恒,撩起自己鲜艳夺目的官袍。 水墨恒感到这事儿很为难。 张居正急于处置张青松这个毒瘤,是要借此传递正能量,从而在朝廷立威,巩固自己的阵营。 水墨恒知道,自己理应充当一次马前卒,还他一个人情。 只是作为一个超时代的人,受西方观念的影响,崇尚“安乐死”和“临终关怀”,所以当初他才会为皇上找乐子寻开心。 从表面上看,与张青松的所作所为如出一辙。可张青松犯了一个致命的错误,那就是将皇上的快乐建立在百姓的痛苦之上。 找乐子寻开心,谁说不可以?但前提不要损害他人的利益。一个愿打,另一个愿挨才行。 这是原则,也是底线。 张居正接着怂恿道:“信中说,嘴上也说,感谢我感谢我,可需要你帮忙时,你又推三阻四。为民除害伸张正义的事,男儿当义不容辞勇往直前,我若不是之前惹万岁爷不开心,将老道士给抓了,岂能容忍张青松为虎作伥?” “先生,理是这个理儿,我当然懂。” “那你还犹豫什么?” “先生你看,皇上对我挺好,我不想惹他不开心,希望他能愉快地过完余下的人生而已。”见张居正的眼神如此急切,水墨恒也有些于心不忍,态度有所松弛,“先生,要不这样吧,容我先去会一会那个小道士,然后再便宜行事。” “好,这件事,你尽管大胆地去做,我会暗中安排两京都御史和六科给事中为你保驾护航。若还不够,老夫知会冯公公一声,调遣几个东厂的档头给你使唤。”张居正在这件事儿上可谓费尽心思,一点儿都不含糊,态度相当地硬。 “谢谢先生。” “在广西,你都敢用皇上赐予的宝剑刺杀朝廷命官,区区一个小道士,我想难不倒你。”张居正见水墨恒态度不再那么坚决,轻捋胡须得意一笑。 我靠,软硬兼施呀你! 水墨恒回道:“不能让皇上生气,还得将张青松给料理了,这个确实难,打狗还得看主人呢。” “你要知道,这,也是贵妃娘娘的意思。”张居正又添了一把火,使出一个杀手锏。 水墨恒眼睛一亮,脱口而出:“哪个贵妃娘娘?” “李贵妃,太子的生母。” “我说张先生咋这么卖力忽悠,原来是李贵妃给你灌了……”水墨恒本想说,是李贵妃给你灌了汤。感觉措辞不妥,溜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李贵妃要除张青松,所以授意于张先生?” “不是授意,而是老夫的猜测。李贵妃笃信佛宗,对张青松那帮妖道恨之入骨。” “也对哈,将张青松料理了,李贵妃指定高兴感激。”水墨恒暗自忖道,精神为之一振,当即答应下来:“好,那我明天就去会会那个张青松,瞧瞧他是何许人也。” “还是女人的魅力大,对你管用啊!”张居正摇头调笑。 “嘘,都是同道中人,何必相嗤?”水墨恒拱手,起身告辞,反唇相讥道。 张居正一下子被戳中软肋,脸色微微一红,指着跃然离去的水墨恒背影嗔道:“你这小滑头,没大没小,什么叫同道中人?啊?有你这么说话的吗?” 水墨恒声若蚊蝇地回道:“好像你不好色似的,戚继光去年给你送了两个胡女,藏在你私下购置的宅子里,别以为我不知道。哼,告诉你,李贵妃是我的菜,你可别乱伸碗。”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八十五章、守株待兔 王府井大街位于东长安街的北侧。 早在辽金时代,王府井只是一个不出名的村落,到了元忽必烈定都北京之后,这个小村落开始热闹起来,并取名为“丁字街”。 明成祖时,在这一带建造了十个王府,改称十王府,也叫十王府街。热闹的程度,一下子提高了好几个档次。 王府井大街的叫法是二十世纪的事情。 这里胡同很多,什么东二胡同、西二胡同,小甜水井胡同、大甜水井胡同,小鹁鸽胡同、大鹁鸽胡同,豹房胡同等等…… 虽然没有今时今日之繁华,也是人头攒动的风水宝地儿。 水墨恒陪伴莫颜莫白祭奠完莫氏老爹,便穿着一件普通的青布衫,记着张居正的嘱咐,摇摇晃晃地来了。 此时,日头已升得老高。 沿街做小买卖的杂货铺、水果店忙活起来。 水墨恒有意往人多闲杂的地方凑,目的很明确,就想见识一下那个小道士张青松。 “买点啥呢?得找个话头。”水墨恒一边逛一边琢磨,在一家风筝店前驻足。 “客官,请进。”老板很热情,是一位年过半百的老先生。 一进店门,五颜六色的风筝立时映入眼帘,几乎清一色地用细竹扎成骨架,再糊以纸或绢,一个个看起来都十分精巧,风筝上的彩绘图案也无不严谨、雍容、华贵。 风筝的花样更是数不胜数,哪吒、刘海、哈哈三圣、蜈蚣、鲇鱼、蝴蝶、蜻蜓、三阳开泰、喜鹊登枝…… 最有气势的,要数鹰与雕,挂在壁上,一副跃然翱翔的相,张开双臂竟捂不过来,庞然如斯。 “要什么类型的风筝?”老板满脸堆笑地问。 “烦请介绍。”水墨恒对风筝真不是很了解。 “北京风筝的基本形式有七种,沙燕、硬翅、软翅、对燕、拍子、串儿、筒儿。”老板指着一只彩色大蝴蝶,“看,这就是软翅,大多是立方形的。” “这是硬翅,又叫‘米’字,因骨架结构似‘米’而得名。”老板继而指着一个花篮。 接着,慢悠悠地走到一对鸽子前面:“对燕呢,又叫担子,一根竹条担起两只风筝,一般做成燕子、鸽子,放飞起来,双双追逐,栩栩如生。” “拍子,又分软硬,一般做成八角、菱形或瓢虫形象,这类风筝必须拖着一个长长的尾巴或穗子,否则飞不高,即便能飞起来,在空中也容易栽跟头。” …… 老板逐一介绍,不仅热情,而且不嫌麻烦,一个类别一个类别的细细道来。 水墨恒想到莫颜和莫白,问:“女孩子更喜欢哪种?” 他本没想着买,就瞎逛逛,打发一下光景而已,专候招摇过市的张青松,寻个机会问问这些北京当地人儿,看看小道士到底遭人厌恶到何种程度,没想到风筝店的老板这么热情,有些过意不去,便想着买两只送给莫颜莫白。 “女孩子偏爱对燕。”老板业务相当的熟练,“蝴蝶、蜻蜓、凤凰之类,女孩子都很喜欢。”然后又笑嘻嘻地,眼睛眯成一条线,“冒昧地问一句,是知己,还是朋友,或是情人?” “有区别?”水墨恒心想买个风筝,有必要问这个吗? “当然有。若是情人,就送鸳鸯;若是知己,就送鸽子;若是朋友,那就随便。”老板热情洋溢。 “还有这个讲究?” “可不,国人啥不讲究?风筝的文化有一千多年历史呢。” “那,就来鸽子吧。”水墨恒稍一思虑。 “好嘞。” “诶,老板,风筝一向不是孩子们的最爱吗?怎么贵店少见孩子的踪影呢?”水墨恒有心。 “哎呦喂,客官,你可别提京城的孩子,命苦得很啦。”老板突然压低嗓门,犯了什么禁忌似的。 “咋滴了?” “最近呀,皇上下旨选宫女。” “这不是大好事吗?望子成龙,盼女进宫,千百年来,天底下的父母不都期望这两样花团锦簇的大好前程吗?”水墨恒道。 “话虽如此,可京城的父母不这么想啊!” “这是为何?” “生了儿子,当然希望他用心读书,进入仕途,若能出将入相更是光耀门楣扬眉吐气;可生了女儿,却没几个父母愿意眼睁睁地将她送入宫中。” 水墨恒细细地听着。 “你想想,偌大的一座紫禁城,不说有上万名宫女,几千总得有吧,能得皇上宠信的有几个?大多数的命运不都很凄惨吗?” “这个倒是。” “京城的人就是捡耳朵也听熟了,灿烂如花的少女一旦被送进红墙碧瓦的皇宫深院,从此就陷入寂寞的无底深渊呀!哪怕熬到白发苍苍,也绝不可离开宫门一步,多惨!今年更特别……”老板说到这事儿的时候,嗓门压得更低,似有极大的隐情。 水墨恒兴趣十足,示意老板继续说下去。 “选宫女就选宫女吧,还只选十二三岁的童女,更有甚者,一名童女非要配上一名童男,你说这是哪门子章程?千古奇谈,后来一打听,才知道原来是要提取童男的精ye液和童女的初潮经水,吓得养了儿女的父母寝不安枕食不甘味,纷纷将儿女藏起来送出去,甭说拉来街上逛。” 老板似有一肚子的怨气,但言行却小心谨慎,时不时地朝店门外瞅一瞅,深恐被别人听见似的。 “原来是这么回事。”水墨恒故作惊讶。 “可不是?这生意也淡了很多。你看这条长街,哪见有孩子出来玩耍呀?” 两人正聊得兴起,只听一阵嘈杂声此起彼伏地传来,好像就在街的另一头。 “快来人啊,出人命了。” “天子脚下,你这还有王法吗?” “打死人就得偿命,不能这样一走了之。” “快来人呀……快来人呀……” 老板摇头叹气,冲水墨恒一摊手,叹道:“肯定又出事了,都说天子脚下的百姓享福,我看纯是造业呀!” “老板,钱我先付了,风筝搁你这儿,稍后来取。我就不嫌事儿大,喜欢看热闹,瞧瞧去。” “好嘞,客官您慢走。”还不忘好心提醒一句,“天下衙门朝南开,你可别得罪官人呀!” 水墨恒跑步前进,生怕错过精彩,只见一家杂货铺门前闹哄哄的一片,人山人海。 近前一看,原来是一拨吃瓜群众将十几个仪仗扈从团团围起来。而仪仗扈从则警惕地将官轿围起来,似要保护轿子里的什么人。 这样里外围了三圈儿。 瞧那顶官轿,很是气派,用的扇伞如同王公勋爵,而且纯金制作,金光闪闪,扇头前方是一对两尺多长的大灯笼,上面分别缀贴着“奉旨”、“炼丹”的大字样。 得嘞,轿子里肯定就是爷要等的人。水墨恒心中一乐,拨开愤怒的人群,挤到最前面。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八十六章、小爷我候你多时 师父被抓,徒弟变本加厉地接着干。这个张青松,我倒想瞧个清楚,到底是何许人物!水墨恒见轿子里头确实有人影在晃动。 可这不科学呀? 张青松的胆儿不挺肥吗? 甭说做的那些嚣张事儿,单单这顶轿子的规模,仪仗便超过朝廷的一品大员,僭越之罪不容小觑。 要知道,明朝各色官员出行的轿子和装配都有严格的规定,你大多的官儿,配什么样的轿子,任谁也不敢僭越。 可张青松明目张胆,恨不得让全天下的人都看见。一个道士,虽然奉了皇上的旨意炼制长生丹,哦,春chun药,可非官非爵的,凭什么享有这等待遇? 既然敢坐这等规模的大轿,还如此招摇过市,那就应该不可一世才对呀!这会儿却躲在娇子里面不敢出来,不合常理吧! “苍天呀!” “你这妖道,快赔我儿的命来。” 水墨恒正自思索,见一位头发婆娑的花甲老妪拨开人群,跌跌撞撞哭着喊着冲了进来,被横挑鼻子竖挑眼的那帮仪仗扈从死死挡在轿子外头。 “怎么还真的弄死人了?”水墨恒一惊。 老妪像发了疯似的抓狂,不要命地扑向轿子,嘴上一迭连声地哭喊着:“可怜我的儿呀,我的儿……”可无论她如何卖力,哭得有多伤心,总归一个人,就是靠近不得那顶官轿。 “这位兄台,怎么一回事?”水墨恒客气地向身边一位老农打听。 “可恶的狗腿子,光天化日之下将王婆的儿子活活打死了。”老农激愤地说道,抬手指向人群外面,“啦,你瞧,人就在那边,横尸街头。” 水墨恒踮起脚尖,顺着老农所指的方向望去,见数十丈开外果然还有一群人。 “什么世道?将人打死,坐上轿子就想跑。”老农宣泄心中的愤怒,气得牙齿咯咯直响。 “所为何事?”水墨恒小声问。 “王婆养了个孙女,生得娇娇滴滴,出水芙蓉一般,今年刚满十三岁。前些天两名皂隶,号称是顺天府的公差,要将王婆的孙女带进宫中。王婆对皇上选宫女一事早有耳闻,连夜吩咐儿子将孙女偷偷送到乡下藏起来,结果公差扑了空。” “王婆瞒公差说孙女远嫁,将家里辛苦积攒的几两银子全都翻出来拱手送给公差,以为这样可以蒙混过关;谁知哪个王八羔子泄露了此事,这个死妖道亲自前来要人,恰好王婆的儿子从乡下归来,结果起了冲突。”老农将张青松称作死妖道,可见心中的恨。 此时,围观的人越来越多。 且群情激愤,大有一触即发的势头。 “闹吧,闹得越大越好!”水墨恒心想,又重新拨开人群,跑到另一个人群聚集地。 王婆的儿子死得很惨,被打得皮开肉绽,七窍流血,躺在地上浑身都是血迹,双眼瞪得很大,可谓死不瞑目。 水墨恒看了一眼,不忍再看,又向张青松这边跑去。 王婆因为死活冲不破仪仗扈从这道卡儿,狂抓自己的头发,“你们,你们今天不将妖道放出来,给个说法,我,我老太婆就死在你们面前。”说完,“噗通”一声跪在地上,猛地一下子磕向地面。 王府井大街与长安街紧邻,都是紫禁城的外围,这里的地面不是砖便是石头,那叫一个硬! 王婆这大年纪,儿子被当街打死,心中的愤怒自是难以形容,偏偏又不能将罪魁祸首绳之以法,讨个说法,抱着必死的决心。 头,磕破了,血流如注。 水墨恒尚未挤进人堆,王婆顷刻间便已毙命。 群情更加激愤。 水墨恒一个激灵,没想到王婆性情如此刚烈,只能一声长叹,抢在仪仗扈从的前面,大喊一声:“张青松,你给我出来。” “水大人?” 一个约莫三十来岁的长须男子掀开轿帘,如遇救星似的,冲水墨恒友善地笑道:“水大人来了,好,好,好。” “你认识我?” “昨儿皇上率领文武百官迎接的大红人,京城谁个不识?” “你便是奉旨炼丹的张青松?” “正是。” “躲在轿子里作甚?” “你看,这些刁民要造反了。”张青松见来了同道中人,才从轿子里猫腰出来。 只见他身着一件黑色道袍,袖口翻起,露出一道雪白的衬衣底,颇有一股气概,精神气儿十足。 “你知不知道摊上事儿了?”水墨恒不动声色地问。 “我奉旨征召她的孙女,这是她家八辈子修来的福分。”张青松指着地上气绝的王婆,没有流露出一丝同情之心,“她却伙同儿子欺骗本真,这是违抗圣意,多大的罪呀,真该死!” “哦,原来是这么回事儿,张真人您受惊了。”水墨恒皮笑肉不笑地回道。 “替皇上办事,理当尽心尽力。”张青松见水墨恒语气和善又中听,一副有恃无恐的样,骄横地说道,“奉皇上旨意,本真今日亲自登门要人,这死太婆的儿子非但不知悔改,而且羞辱本真,所以被乱棍打死,死有余辜。” “他吃了豹子胆?” “你看,我脸上的沫痕尚在。”张青松指着自己的脸。 “那真该死。”水墨恒顿了顿,突然揶揄地问了一句,“可张真人杀人,莫非也是奉旨而行?” 张青松脸色登时一沉,感觉水墨恒话中带刺,不悦道:“这是他咎由自取。” “张真人言之有理,为了皇上,你不惜当街行凶打死人命,又间接害死一条人命,多么尽忠尽责呀!要不我这就去禀告皇上,让他重重赏你一顿?”水墨恒抑扬顿挫地说。 张青松越听感觉越不是味儿。 本以为来了一个大救星,谁知来了个阴阳怪气的丧门星,专找茬儿来的,心中怒气顿生,暗自骂了句:“你个鸡ba八人。”脸上却还要挂着笑容,客客气气地道:“水大人这不成心与本真过不去吗?” “哎呀,张真人,你总算看出来了。明确告诉你,小爷我已候你多时,今天就是要拿你归案。” 这铿锵有力的话音一落,人群中立即爆发出一片欢呼声。 “众怒难犯,你懂吗?”水墨恒盯着张青松。 “你敢?”张青松见势不利己,跳开一大步,声音突然一冷,眉心耸起两个大疙瘩,与水墨恒眈眈相向。 “看小爷我敢不敢?”水墨恒抢前一步。 “诸位差人,操家伙,谁敢动手,格杀勿论!”张青松急了。 “谁敢阻拦,小爷我剑不留情,识相的躲远点。”水墨恒拨出藏在腰间的龙渊剑。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八十七章、你就是个屁 “将这死妖道给宰了。” “看他还敢嚣张跋扈?” “真以为给皇上办事就可以目中无法了?” “杀人偿命,杀,杀,杀。” 群众的呼声一浪高过一浪,呈一边倒的局势,全都声援水墨恒。 这让水墨恒感到很有底气。 几十名仪仗扈从纷纷亮刀,将张青松围在中央,保护起来。 眼看一场厮杀在即。 但有一点,群众嘴上的呼声虽然很高,可心中的底气不足。谁也不傻,水墨恒一个人对抗几十个?不是要白白送命吗? 突然,适才与水墨恒聊天的老农高声喊道:“这位小爷敢为我们主持公道,我们应该挺他。” “对,如今这年头愿意为百姓出头的人太少了。” “还等什么?抄家伙去。” “走。” 人群中有些个胆大的,在老农的怂恿下,迅速奔到杂货铺里头找来棍子、铁锹、锅铲、镰刀等应急武器,纷纷站在水墨恒的身后,以他是瞻。 “大家不要冲动!”水墨恒转身,一手举剑,一手将激愤的人群往后推。 这个时候可不能煽风点火,恐怕酿出更大的惨案,高声说道:“你们的心意我领了,这里的事我来解决,保证不会放过张青松,将他绳之以法。” “可是他们人多,小爷会吃亏的。”老农担心地说道。 水墨恒给这些热心观众鞠了一躬,然后说道:“你们放心,区区几十个小喽啰,我还不放在眼里。” “我们不怕,大不了一死。”老农依然在坚持,不肯退后,“这一带时常有朝中大臣经过,我就不信没人敢为我们做主,眼睁睁看着我们一个个流血牺牲。” “请相信我,不是所有的问题都需要用血来解决。今天,你们只管在旁看着,为我作证即可,剩下的事儿交给我。” “你一个人真能行?”老农疑虑重重。 “男人怎么能说不行?”水墨恒答得自信而洒脱。 老农这才犹犹豫豫地将一帮声援的群众引开,给水墨恒留足了战斗的空间。只是仍将张青松的去路堵死,不给他逃跑的机会。 其时,人群中早有多双异样的眼睛关注着水墨恒的一举一动,其中有一位水墨恒还认得,那就是巡城御史王篆。 此刻,王篆也穿着一身便服混在人群中,但他一直没有出声,害怕被人认出来。 这个王篆,很有一些来头,也是湖北人,籍贯宜昌,生于1519年,比张居正还大几岁,可一直将张居正奉为恩师,因为巡城御史的位子是张居正一手提拔的。 王篆有“铁御史”之誉,被百姓尊为“王天官”,张居正一直将其倚为心腹。 除了王篆和他的一帮手下,人群中还混有东厂的人。这是东厂提督冯保暗中调遣过来的。 之所以都没有出面,是因为害怕引火烧身。 张青松草菅人命,目无王法,都察院和东厂的人岂会惧他?只是他奉皇上旨意行事,而皇上又时常神志不清,万一动怒,谁的日子都不好过。 毕竟你不是高拱,也不是张居正。即便是,也得慎重再慎重。 张居正就是一个活生生的例子,挑战一次再也不敢了。而普通的京官儿,连挑战的勇气和资格都没有。 但如果有人出头,那事情就完全不一样。 都察院的王篆和东厂的人,等的就是那个人的出现。 王篆早就想好了对策,只要水墨恒牵头与张青松较劲儿,当然不会明着帮水墨恒,但以治安管理为由,拉住张青松那帮仪仗扈从,给水墨恒腾出手来,这种方式的“劝架”还是在行。 而东厂的人呢? 按理说,东厂是专为皇上办事的机构,不会与张青松为难。但张青松是孟冲找来的,而东厂提督、司礼监秉笔太监冯保嫉恨的人是谁?第一首辅高拱,第二司礼监掌印太监孟冲。 再者,像张青松那种人,虽说是给皇上办事,可办的那叫什么事儿啊?简直就是肆无忌惮地给皇上抹黑嘛! 张青松见水墨恒托大,将激愤的群众往后赶,心里暗自高兴,想着即便你有能耐,难道一个人还能翻出多大浪花? “张青松。”水墨恒竖起拇指,然后翻转一百八十度,行为相当地挑衅,言辞也好不到哪儿去,“是个男人,就站出来。” “娘的,别以为本真人怕你,黄毛小儿,敬酒不吃吃罚酒,给你脸不要脸,一个人拜把子,你算老几?五品小官儿,京城一抓一大把呢!”张青松夷然不屑地讥嘲。 “咦呀?跟小爷还比起口技来了?我好歹还是个官儿,不屑说你,你只是个下九流。前年调戏前来道观敬香的妇女,人家不依,死皮赖脸地跪舔;去年到翠香楼时,都坚持不了一刻钟,被翠香楼的姑娘们笑为‘半刻钟痿道’;不久前在秦天赌坊里,连裤衩儿都输给了人家,最后光着屁股跑出来……” “住口。”张青松气得脸色铁青。 寻摸着调戏妇女的事儿干过,可也没有跪舔呀;嫖娼时,怎么可能坚持不了一刻钟?还有在赌坊,虽然输得很惨,可也穿着裤衩,哪光着屁股呀! 就这样被水墨恒添油加醋、捕风捉影地在众人面前乱喷一通,张青松当然生气。 “自己做的糗事还不敢认吗?你偷鸡摸狗的勾当还多着呢,小爷我三天三夜也数不完,京城的百姓谁个不将你咒骂了千百遍?你以为你是什么好鸟儿?还有什么面子可言?你的面子比你屙出的屎还臭呢!” 王篆在人群中偷偷地听着,脸上露出一股灿烂的笑容,赞许地点点头,心想水墨恒真特么是个奇葩人物。 “骂得好!” “舒服。” “解气。” 人群再次振臂欢呼,久憋于心底的话被水墨恒一股脑儿给说出来,甭知有多高兴,就像在沙漠中行走多日的人,突然往嘴里灌了一瓶凉水。 “你,你……”张青松一时气结,说不出话来。 “你什么你?带着一脸便秘的郁闷,无耻,下流,阳痿,你下辈子当牛当马,小爷可以不计前嫌为你拔几根草。叫你一声真人便以为自己能升天啊?别想当然在京城很牛逼,放个屁都能惊天动地,其实你就是个屁……” “我,我要杀了你……”张青松七窍生烟,拨开扈从吼道。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八十八章、巡城御史 水墨恒与张居正交涉时还担心得罪皇上,所以犹犹豫豫,后想到李贵妃,才打定主意先会一会张青松。 这会儿亲眼所见地上躺着两具尸首,群情激愤之下,水墨恒早已顾不得个人的安危,心中唯有一个念头:杀了这个妖道。 此人不除,不足以平民愤。 咔呲! 水墨恒眼疾手快,干净利落,见张青松从仪仗扈从中被激出,当即一剑,不折不扣地刺中他的心窝。 “你……”张青松瞪大双眼,和王婆的儿子一样,死时眼睛也没合上。 “谢天谢地!”人群再次振臂欢呼,还有很多激动、欢喜得泪流满面。 “我操,真他娘的狠!”一直全神贯注着的王篆也不知是惊讶还是膜拜,忍不住“操”了一声。 张青松的那一帮仪仗扈从都还没回过神来,一个个死死地盯着水墨恒,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更不相信自己的心,似乎全都在问同一个问题:“你竟敢杀张真人?” 水墨恒面无惧色地说道:“你们一个个的,不要用这么崇拜的眼神看着我。张青松那厮蒙骗皇上,欺压百姓,僭越礼法,根据《大明律》,理应枭首。” “那也不该由你来杀。”其中一名扈从冷冷地驳道。 处于激情巅峰的群众,听到这句话开始担忧起来,毕竟人命关天呀,而且张青松还有最强悍最可怕的后台。 “杀都杀了,你还能咬我?”水墨恒不屑地伸出双手,“如果你也有这个胆儿,来拷我呀!” 仪仗扈从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面面相觑,心想特么比张真人还嚣张呢,又想着保护真人不力,回去如何向孟大总管交代?不禁跃跃欲试,谨慎地将水墨恒围了起来。 “我看你们谁敢动手?”这时王篆排众而出,粉墨登场。 “巡城御史?这下好了。”人群中有认出王篆的,高兴地喊道。 其实,巡城御史的官阶很小,不过正七品而已,但因为地位特殊而显得无足轻重。 明朝,可谓接近于封建社会的末期,为了维护日益没落的封建秩序,作为规模逐渐扩大的北京城,明政府不得不将它划分为中、东、南、西、北五城,到了明英宗正统年间,开始设置巡城御史一职。 所谓巡城御史,是巡视中、东、南、西、北五城御史的通称。 刚设立之初,巡城御史只是为了监督五城兵马司,后职能逐渐扩大,拥有一定的治安管理权、行政管理权和司法权。 巡城御史虽然隶属于都察院,但具有较强的独立性,直接对皇上负责,可以直接向皇上弹劾官员或参议政事,与京师顺天府、宛、大两县的行政机关互不统属,可以说是一种垂直的领导方式。 因“代天子巡守”,所以权力极大。 上至达官显贵,下至五城兵马司,甚至入京朝觐的各省官员,都要受到巡城御史的监察。 小到“儿女小忿之争,米盐琐屑之事”,大到“徒步之相搏,毕世之深仇”,都由巡城御史审办。翻云覆雨之奸,布地遮天之手,非巡城御史不能摘而发其奸也。 总之一句话,巡城御史官小权大,京城各级官员无不畏惧。 此时的王篆,正居此职。 他本以为这里将会有一场激烈的格斗,没想到水墨恒出手快狠准,只一个回合便将张青松给料理了。 就在这时,有两个潜在人群中的东厂番役偷偷离去,其他些个继续监视着这里的一举一动。 “王大人,这小子不识时务,难道你也想与皇上作对?”适才说话的那名扈从又开口了。 “啊?皇上,皇上在那儿?”王篆东张西望,故意装糊涂。 “他杀了张真人。” “谁这么大胆?”王篆一声霸喝,扭头见了水墨恒,声色音容为之一变,笑呵呵地,“原来是我们的剿匪英雄哈,这,这个……”似遇到了棘手难题,皱起眉头。 “我跟你回衙门。”水墨恒道。 “这样最好,这样最好。”王篆一挥手,从人群中招来两名同样穿着便装的公差。 “御史大人,你一向铁面无私,不能这样不分青红皂白,将这位小爷捉拿归案呀,他可是为民除害!”老农力挺水墨恒,掀起一阵叫嚷恳求声。 “职责所在,本官自会秉公而断,你们休得喧哗,都该干嘛干嘛去。”王篆喝道,摆手意欲驱散民众,继而对张青松的那帮仪仗扈从道,“凶手我已经抓了,你们也都回去吧。” 巡城御史都发话了,他们也只得抬起张青松,垂头丧气焦心热中地去了。 “水大人,委屈你了。”王篆陪笑。 “走,将我送去刑部大牢。”水墨恒主动。 “什么?这个,你人是我抓的,直接带到都察院不好吗?” “还是交给刑部,这样对你、对首辅都有好处。” “呃,但我得知会张大人一声。”王篆依然犹豫不决。 “不用了。”水墨恒固执己见,当然知道王篆口中的张大人即是张居正。 “那好吧,虽然你要住最黑暗的监牢,但我与张大人会让你过监狱中最舒服的生活。”王篆小声说道。 “走。” “只是这帮民众,还烦请水大人……”王篆扫了一眼,想着若水墨恒不出言安抚,群众指定不会轻易让路。 “我明白。”水墨恒点了点头,继而冲人群招手,“谢谢诸位的热心,王大人只是履行公务,我不会有事的,你们散去吧。” “若你有事,我们天天到衙门里闹去。”老农一本正经地说。 “谢啦。”水墨恒双手合十,表示诚挚地感谢,从荷包里掏出十两银票递给老农,“王婆和她的儿子双双毙命,给她家送去。” “你真是个好官,好人!”老农感动得哭了,在他的引领下,群众逐渐散去。 “水大人真的要去刑部?”王篆似乎很不放心。 水墨恒态度十分明确:“嗯,而且要将我关进死牢。” “我不好向张大人交差呀!” 水墨恒反问:“若不这样,张大人如何向皇上交差?” “哦。”王篆似乎隐约明白几分,又说,“可是,进了死牢,水大人恐怕要吃些苦头。” “王大人,请问我杀的是谁?” “张青松,哦,不,不,是妖道,妖道。” “甭管他是人是妖,都是为皇上办事的,我将他杀了,若不关进死牢,皇上这一关怎么过?” “明白,明白,水大人,请。”王篆笑呵呵地给水墨恒让道。 “请啥?押着,我现在是杀人犯呢。” “是,是,是,杀人犯,杀人犯,押着。”王篆手一挥,两名便衣公差装模作样地将水墨恒扣押起来,向刑部迈去。 王篆跟在后头,很是纳闷儿:“奇怪,这小子杀了皇上的人,怎么一点儿都不心虚害怕呢?”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八十九章、刑部死牢 水墨恒强烈要求到刑部投案。 王篆没辙,只得依他,磨磨蹭蹭地领着水墨恒前往。 刑部大牢门前,一对硕大的石狮蹲在左右,显得面目狰狞,格外的阴森可怖。 王篆只觉一阵料峭的春风拂面而过,心中不免增添几分不安,强颜欢笑地问道:“水大人,要不我们还是回都察院吧?” “不,就进这儿。”水墨恒依然坚持。 “那请稍等片刻!”王篆客气地说完,转身眺望,一副焦急的模样,突然猛地一跺脚,骂道:“他娘的,这个死犊子!” “王大人,不用等,我们这就进去。”水墨恒知道王篆派属下请示张居正去了。可在这个时候请示张居正,不是为难他吗? 杀了张青松,皇上指定不悦,甚至雷霆大怒,张居正若不是害怕这一点,又何须借用水墨恒的手呢? 这一请示,让张居正怎么办?上折子疏救?还是先斩后奏将水墨恒无罪释放? 无论怎么做,皇上反正是不高兴,张居正一旦身涉其中,岂不给高拱可趁之机? 请示张居正后,如果他不作为,明哲保身袖手旁观,又会给好生是非的官员一个嚼舌根的由头。 与其这样,不如不请示他好。 但站在王篆的角度,他不敢擅自做主,觉得还是先请示为妥。 管理大牢的狱典只听过水墨恒的名字,却没见过真人,但与巡城御史王篆很熟,当即将他们引进朝房。 狱典一听说眼前被扣押的人是水墨恒,既惊又喜,一副相见恨晚的样,客气地咨询了一番。 当得知水墨恒为民请命,当街斩了张青松时,更是将水墨恒当作偶像来对待,一个劲儿地搭讪,尽管心里知道水墨恒这次肯定是闯了大祸。 “别啰嗦了,”因为没等到张居正的指示,王篆难免有些焦躁,毕竟水墨恒是他带进来的,“水大人要进死牢,快去引路。” “死囚牢房?”狱典一惊,“犯不着吧?此案尚未审理,水大人先入普通牢房即可。” “废什么话,让你去就去。”王篆不耐烦,怫然作色。 狱典无奈,只得命人扛了一把椅子和一张桌子,往死牢方向走去。 死牢门口布满哨岗,空气阴沉潮湿,着实让人不寒而栗。守牢的士兵一个个盔甲护身,持刀而立,见狱典和巡城御史过来,如临大敌般不敢丝毫松懈。 狱典让士兵将死牢的门杠卸下来,然后亲自上前开了锁,领着水墨恒、王篆踏入死牢的甬道。 甬道的两旁都是一个紧挨着一个的小监牢,监牢的牢门低矮,窗户小的可怜,上面竖着几根粗壮结实的木棂,只留有几条小缝,若不靠近,根本瞧不清里面是何种景象。 隔着两三丈远,甬道上便挂着一盏风灯。可那火光昏暗,影影幢幢,走在甬道上,感觉真的像踏进了地狱一样。 水墨恒生平第一次来到如此阴森恐怖的地方,这里的空气污浊不堪,霉臭味与血腥味混杂,令人闻之欲呕。 王篆跟在后头,从进监牢的第一刻起,便捂住鼻子。 “阿嚏。” 水墨恒熏得实在难受,打了大喷嚏,心想这真他妈不是人呆的地儿,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喷嚏声显得异常的响亮,本来一片死寂沉沉的牢房忽然间骚动起来,有些监牢里没有锁死的囚犯缓缓起身,昂头趴在窗户上看,蓬首垢面的,骨瘦如柴。 “哎呦!” 突然听到一声尖叫,一个监牢的死囚声嘶力竭地叫骂道:“操你奶奶的,你们看看,这只老鼠像猫一般大,咬死我了。” 出于好奇,水墨恒向那间牢房挪近,只见一个腌臜的囚犯蜷缩着身子,躺在窄小的土炕上,被铁链锁得死死的,动弹不得,一只肥硕的老鼠,还真有小猫般大,正趴在他的脚腕上啃噬着腐肉。 “咳。” 水墨恒浑身一个激灵,太恐怖了,咳嗽一声想吓退老鼠。 “水大人,没用的。” 对此早已见怪不怪的狱典慌忙凑过来,风轻云淡地说道:“死牢里头的老鼠不怕人,咳嗽根本不起作用。” 果然,那只大鼠只是扭动身子,对调了一个方向,仍然趴在死囚的脚腕上,压根儿没想过要逃走,而是瞪着一双绿莹莹的眼睛,警惕地注视着木棂外的人影。 被它啃过的脚腕,血迹斑斑,露出白森森的骨头。 “为什么不给他松绑?”水墨恒问。 “都是些等待秋决罪不容诛的犯人,不值得同情。”狱典回道。 “可是太凄惨了。”水墨恒摇头叹息。 “死牢可不就这样?大部分囚犯挨不到秋决的日子。水大人什么地儿不能去,非要来这儿。”王篆笑着补充道。 狱典领着水墨恒拐了个弯儿,走了十几米,见有一道石门,进入石门是一间禁房,禁房里坐着两位狱卒。 狱卒见狱典和巡城御史来,慌忙起身相迎。狱典做了个手势,其中一名狱卒掏出钥匙,走了几步,去开启另一道石门。 “水大人,在死牢里,属这儿最安全最舒服,通常用来囚禁犯了事儿的皇亲贵胄。”狱典介绍说。 “好。”水墨恒猫腰而入,这间牢房果然有些不同,面积虽然也不大,可除了木棂小缝,另有一扇窗户,通风效果稍好,地面也不显潮湿,而且土炕的长宽足够容纳一人。 狱典吩咐手下将椅子和桌子搬到炕边,然后从禁房里取来一条毛巾,亲自将土炕擦拭一番,忙完,又从禁房要来一壶茶水和一只瓷杯置于桌上,满脸堆笑地道:“水大人,委屈你了。” “挺好。”水墨恒大大咧咧地,一屁股坐到炕上。 “水大人有何需求,只管吩咐禁房里的狱卒便是,这里十二个时辰皆有人看守,不分昼夜。” “多谢!”水墨恒对这里的环境还比较满意,自言自语,“蹲监到底是个什么滋味儿?” 王篆、狱典和随行的狱卒都不禁一笑,心想此生见过的犯人多了去,可从未见过一心要体验监狱生活的人。 “你们可以走了。”水墨恒道。 “记着,这是贵客,不是犯人,若是怠慢了,有你们好看!”临走时,狱典叮咛两名把守的狱卒。 “哦,王大人。”水墨恒突然想起一事,“烦请帮我照看蕲州会馆里的两位姑娘,你见过的。还有,如果水蛋有消息,第一时间过来知会我一声。” “一定,一定。”王篆应道。 “可以睡个好觉喽。”水墨恒张开双臂,仰面而卧。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九十章、手心手背都是肉 乾清宫寝殿。 酣然而卧的朱载垕迷迷糊糊醒来。 在贴身御用小太监的服侍下,朱载垕盥洗完毕,换上一件淡紫色衬底的五爪金龙闲居吉服,系上一条色泽如酥的蟒玉带,脚步轻盈地踱出寝宫。 看样子,心情还蛮不错。 朱载垕知道水墨恒寻乐子的花样儿很多,所以赶在水墨恒归来之前,一个劲儿地催促张青松炼制丹药,势必要将自己的身子养得壮实些。 还别说,自从吃了张青松每日呈上的长生丹,朱载垕真的感觉腿上逐渐来劲儿了,食欲也随之大增。 真不知是他心理作怪,还是长生丹果真神奇。 这长生丹呢(嘘,乃春chun药也),看上去色如琥珀,拿在手上软同柿子,吃起来不酸不甜,其实也啥特别滋味儿。 张青松在朱载垕面前曾夸下海口,只要吃满两百日,保证皇上的病会痊愈,将长生丹吹得神乎其神。 进药之初,朱载垕还将信将疑,想着自己吃了多少御医太医开的药,可病就是不见好转,所以心情总郁闷着,直到水墨恒的出现,带着他东逛逛西逛逛,犹如拨云见日,心情一下子舒展开来,身子自然倍感轻松。 而张青松呢? 虽然点子不多,方法也只有一种,那就是吃药。 但是,朱载垕尝试吃了数日后,嗨,还真特么有效果,将信将疑逐渐演变成为深信不疑。 这让他很高兴。 在朱载垕的心目中,水墨恒最厉害之处似乎不是医术,而是懂得他的心;若说“医术”,还属张青松厉害。 想想,太医御医每次给朱载垕把脉问诊完,总得婉转告诫,几乎都是些保重龙体、清心寡欲、规避房事啊之类的话儿,朱载垕听得耳朵生茧了。 到了后来,其实不用太医御医告诫,朱载垕也得这么做,不是心甘情愿,而是根本没有这个能力。 水墨恒去广西头几个月,朱载垕感觉还凑合,但年底至年初这一阵子,他整日感觉两腿发软,身子似被掏空,经常还头昏目眩,神志迷糊。 好不容易找来一个老道士,被张居正抓了,碍于群臣的言论,只得生闷气,不了了之;孟冲着急,又找来老道士的徒弟张青松,朱载垕才有了一丝还阳的感觉。 最让朱载垕感到快慰的是,张青松接手师父之后,压根儿不提“禁绝房事”这一茬儿,反而教他“采阴补阳”之术,将童男童女送来侍寝,那简直等同于在逍遥快活中治病啊! 世间还有什么比这更快乐的?那就一个字:爽! 只有想到这个,朱载垕才不会惦记御花园里死人的事儿。 可以说,自染病后,朱载垕过了两段比较开心的日子,一段是水墨恒在他身边时;一段是吃张青松的丹药期间。 第一段日子,朱载垕早上醒来,总习惯性地问:“去哪儿寻开心呢?”第二段日子,朱载垕则问:“朕的药呢?” 今日也不例外。 朱载垕从寝殿里走出来,正欲开口询问身边的小太监,忽见孟冲急匆匆地跑到跟前,像丢了魂似的跪下,磕磕巴巴地道:“皇上,小的该,该死,今天没有药。” “为什么?” “张真人,他,他死了。”孟冲回道。 “什么?”朱载垕一惊非小,身子一颤,跟着往后一倾,若不是贴身小太监眼疾手快,一把将朱载垕扶住,送到座榻之上,恐怕他要摔一个四脚朝天。 “皇上保重!”孟冲早已料知皇上的震惊。 “究竟怎么回事?”朱载垕脑子嗡嗡作响,缓了口气后问。 “是水墨恒。” “快说。” “水墨恒将张青松一剑刺死街头,使的正是皇上赐予的龙渊剑。” “什么时候的事儿?”朱载垕的脸颊变成了猪肝色。 “昨日午时。” “因何而冲突?” “张真人昨儿在街上受到一位狂徒的羞辱,遂指使仪仗扈从将那狂徒打死,死者的母亲誓要找张真人讨个说法,却被仪仗扈从拦在外头,无奈之下磕死街头……” 孟冲伏在地上,头也不敢抬,战战兢兢地将事情经过大致述说了一遍。因为他与水墨恒也有些交情,所以并未带着感情一味地袒护张青松,基本上只讲事实,没作任何评论。 听完孟冲的奏报,朱载垕两眼呆滞,一眨不眨地望着青天,半坐半躺在座榻上,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脸色十分地难看。 “请皇上息怒。”太监见状,诚惶诚恐地给朱载垕按摩捏拿。 “水墨恒他人呢?”朱载垕有气无力半闭着眼睛问。 “在刑部死牢里头关着,等候皇上的发落。”孟冲本就肥胖,跪了一会儿便感觉双膝麻木,可又不敢挪动身子换个姿势,只好借助伏地的双手颤抖地撑着。 “两个都是朕的心腹,朕一个也离不了。” 朱载垕从寝殿出来那会儿的精神气瞬间消散无踪,剩下的只是颓废和叹息,喃喃道:“一个身上有朕赐予的龙渊剑,一个奉了朕的旨意,手心手背都是肉。你说,这不是要朕的命吗?” “皇上万岁!”孟冲心里也是一团糟。其实,他昨天下午便得知此事,可又不敢立即面圣。 挨到今天早上,眼看献丹药的时辰临近了,才迫不得已来到乾清宫。平常张青松的丹药总是先给他,然后由他转呈给皇上。 “万什么岁?”朱载垕神情沮丧,“你马上传旨,着高拱、张居正文华殿候见。” 孟冲吃力地爬起来,却并没有立即行动,而是磨磨蹭蹭地待在原地,斜乜了半闭着的朱载垕一眼,本想问这张青松死了,那还继续从民间为皇上征召童男童女吗?还有…… 可一见皇上脸色黄中泛黑,既疲惫又虚弱,不忍打扰,只好将憋到嘴边的话咽回去,悻悻地转身。 刚出乾清宫,只见迎面走来一人,正是冯保,也是一副行色匆匆的样。 “冯公公,急着要见万岁爷呢?” “送一道折子。” “谁写的?”作为内廷第一人,孟冲当然有资格这样问。 “莫非要先经你的手?”可作为东厂提督兼司礼监秉笔太监的冯保一向没怎么将孟冲放在眼里,回答的话儿明显有怼人的味道。 “皇上这会儿正生气呢,我只想提醒一句,说话小心点。”对冯保的态度早习以为常的孟冲也不大介意,不冷不热地道。 “我自有分寸。”冯保头也不回地走了。 “瞧你这德性!”孟冲心里暗骂了一句,朝文渊阁方向行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九十一章、丹阳大侠 其实,冯保拽在怀中的不止一道折子,而是两道。一道是首辅高拱的,一道是次辅张居正的。 昨儿,水墨恒当街一剑刺死张青松,王篆第一时间派人通知张居正。张居正了解事情经过之后,暗中一笑,欣喜地感叹一声:“真乃天助我也!” 借水墨恒的手,将张青松给办了,这是张居正的本意。 但如果张青松只是奉旨炼丹,即便征召童男童女,有皇上护着,他仍可以狐假虎威,继续扰民。 在这种情况下,水墨恒出手,兴许会留有后患。 现在不一样了,张青松光天化日之下打死人命,还企图不负责任地逃逸,结果又连累害死一条人命,可谓到了人神共愤的地步。 水墨恒此举,无异于替天行道,必定深得民心,深得官心。 张居正找水墨恒谈话时,便想好了应对方案。 一方面派王篆暗中监视张青松的一举一动,将他的秽行一一记录下来;另一方面授意座下言官写好揭露张青松的折子,一旦事发,立即呈给皇上。 当然,张居正自己也不忘写一份。 既然水墨恒代表人心所向,张居正觉得再无必要出面,甚至觉得连折子都用不上了。 因为可以肯定,只要皇上不犯迷糊,水墨恒便无性命之忧;而且举朝上下都知道水墨恒是他的人,在法理上这叫避嫌。 但为了谨慎起见,张居正还是将揭露张青松恶行的折子递到冯保的手中,但交代一点:如果高拱因此事也写了折子,无论他为水墨恒辩护还是为张青松开脱,都将自己的折子呈上去,否则就扣在冯保的手中好了。 “为什么呢?”冯保不解地问。 “他不动,我不动;他动,我动。”张居正神神秘秘地解释。 冯保想了老半天才明白,原来张居正处处提防着高拱,已由暗中较劲转向直接较量,内心不禁增添几分喜悦。 …… 朱载垕依然半坐半躺在座榻上,半闭着眼睛。 “皇上。” 冯保轻轻喊了一声,将两道折子从怀中掏出来,弯着腰,用双手恭敬地递到朱载垕的面前,“今儿一大早,内阁高先生和张先生各送上一道折子。” 朱载垕动了动,侧了侧身子,也不接奏折,没好气地说道:“送到文华殿去吧。” “是。”冯保收起奏折,领命而退。 …… 刑部死牢里头,水墨恒足足睡了一觉。 可要说睡得甜甜美美的,那是自欺欺人,毕竟水蛋和向甜下落不明,皇上指定还得叨唠御花园死人的事儿,又杀了张青松,还不知道皇上采取什么措施。 睡足了闲得蛋疼,便看了不远处的两名狱卒一眼,得了,聊几毛钱儿的打发时光吧,于是喊道:“兄弟,来一壶水。” “好嘞,你看,头儿说过,你是贵客,还与我称兄道弟呢,真是折煞小人了,叫我子规便成。”一名狱卒屁颠屁颠地跑过来,将水墨恒监房里的水壶取走,很快提来一壶热水。 水墨恒示意子规坐下,好奇地问道:“其他监牢里的囚犯,我看都锁得死死的,吃喝怎么办?若是空虚寂寞了又怎么办?” “一天一顿,吃饭时我们会解开铁链,给他腾出一只手来;至于水大人说的空虚寂寞,那……”子规顿了顿,“只能忍着吧。” “很辛苦的。” “硬是睡不着时,他们便嚷嚷,我们进去抽他一顿就好了。” “有多硬?怎么嚷?抽哪儿?” “……”子规一脸的懵逼,眼睛瞪得大大的。 水墨恒突然又问:“你想过女人没?” 子规看起来也就不到二十岁的样子,年纪大概与水墨恒相仿,可与水墨恒比起来,显得一脸的稚嫩,连续两个问题让他脸色羞红,不得不抬手抓挠自己的后脑勺。 “男人想女人,天经地义啊,害羞啥子?亘古通今,男人嘴里不是吹牛逼,就是女人和酒嘛。”水墨恒笑道。 “想,想过。”子规嗫嚅地答道。 “那,吃过没?” “……”子规二度懵逼,无言以对。 水墨恒想着还是几百年后的男人脸皮厚,上了一个女人,为显摆自己牛叉,恨不得吹嘘成三个,若说他还是个处男,简直就是侮辱他挑衅他,恨不得跟你拼命。 “死牢里有女人吗?” “有,不过男监与女监分开着。” “这不合理。”水墨恒摇了摇头,“男囚、女囚关在一起多好,相互慰藉,有利于身心健康啊。” 子规哭笑不得。心想这个水大人脑子里尽是些什么乱七八糟的呀!难怪皇上那么喜欢他…… 不过,在寂寞的环境待久了,突然有位“奇葩”与你扯犊子,也是一件开心的事儿。 水墨恒这么毫无顾忌地与狱卒聊天,可不是随随便便的,而是想套近乎,因为他知道此时的刑部大牢关押着一位神秘人物。 那人姓邵名方,号樗朽,应天丹阳县人氏,为人有谋略,善活动,人称“丹阳大侠”。 邵方无官无爵,可能量极大,与泰州学派再传弟子何心隐(也就是周坦的师兄)相交甚深。 当初,何心隐为了给自己办学、讲学铺路,扫清障碍,力挺徐阶入阁不成,转向高拱并一举成功,除了何心隐本人,这其中还有一个人起了关键的作用,那就是邵方。 邵方极富江湖气息,什么皇亲贵胄、内廷大裆、朝中大员、纨绔子弟、市井浪徒、和尚道士……三教九流的人,都喜欢交往,人家也特给他面儿,简直黑白两道通吃。 听说高拱与张居正较劲儿,半年前邵方便偷偷来京,想必准备活动一番,却不知为何,被高拱抓进了刑部大牢,然后一直没有消息。 这是张居正暗中调查的结果,然后偷偷告诉了水墨恒。 张居正装作不知,这种事儿也不好出面,更不能自己跑去刑部大牢审问,但不得不防。 何心隐与邵方联手,能将徐阶赶回老家,将高拱扶上首辅兼冢宰的位子,这么大能量的人物岂容小觑?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九十二章、行事不平常 文华殿与武英殿东西遥对,就在文渊阁的旁边。 作为太子视事之所,文华殿也是皇帝常御之便殿,高拱和张居正得旨,第一时间赶来,可一路上的心情并不怎么轻松。 尤其是高拱,平时要听说皇帝召见,我擦,跑得比兔子还快,可这一回,从文渊阁到文华殿就这么几步路,走得他头昏眼花,感觉很漫长。皇上一定是为了水墨恒杀张青松的事。 可这件事,处理起来十分棘手! 张青松糊弄皇上,挑战贫民百姓的底线。水墨恒将他杀了,得民心,得官心,这个不假,可站在皇上的角度,那是蔑视皇权呀! 皇上会怎么想?怎么做? 果不其然,朱载垕一到文华殿,阴沉着脸,扫了一眼桌案上的两道折子,开门见山,恨恨地说道:“朕死了,你们才开心,水墨恒的事,说说该怎么处理?” 高拱一时答不上来,也确实没想好应对的法子,只得含含糊糊地说道:“依臣之见,水墨恒死罪可免,活罪难逃。” “屁话,说了不等于没说。” 朱载垕显然很不满意这个答复,爆了一句粗,指着两道折子,申斥道:“你俩口口声声地说张青松是个妖道,急着给朕上折子,不就是要告诉朕张青松死有余辜,水墨恒是在为民除害吗?” 高拱和张居正默不作声。 “你们护着水墨恒,朕知道,朕也真心喜欢他呀。可是他蔑视朕的权威,这个怎么说?若不惩治,日后谁还愿意死心塌地地为朕效劳?”朱载垕的想法全在高拱的预料之中。 问题难就难在这儿。 若处置重了,必激起民愤;若处置轻了,皇上不高兴。 高拱谨慎地建议:“皇上,处置水墨恒的度不好拿捏,不如请高仪、葛守礼等几位大臣廷议,商量出一个对策。” 葛守礼时任左都御史,也就是都察院的最高长官,因为年纪大地位尊,又与高拱深交,所以高拱特意提到此人。 “这么一件小事有必要如此兴师动众?你们不都说张青松该杀吗?”朱载垕看得出高拱是在推诿,“现在人都已经死了,朕只想在有生之年活得好一点,开心一点。” “第一,将老道士立即释放,继续为朕炼丹;第二,将水墨恒立即释放,督查御花园命案,戴罪立功,你们以为如何?”朱载垕一字一板,虽然看似在征询两位阁臣的意见,可态度十分明确强悍,看来心中的沟壑早已分明。 张居正感觉此事不妥,借水墨恒的手料理张青松,可以说是将水墨恒推到风尖浪口,皇上现学现卖,若是如此,水墨恒会再一次被推到风尖浪口,御花园的命案谁敢轻易插手? 十之牵涉后宫大内,就水墨恒现在的年纪和地位,如何得罪得起?稍有不慎,便会引来杀身之祸。那里面的水深得很,可不比一个非官非爵的张青松。 “你们即刻票拟上来。”朱载垕明确旨意后,撂下一句话,再也不肯与两位阁臣多言,便命起驾回宫。 其实,也是没精神。 看这架势,不容商量,票拟只是道程序。 高拱两手一摊,懊丧地说道:“老道士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岂能说放就放?出来之后不是一样要祸祸人,招致民怨?” 张居正轻轻地问:“难道首辅有更好的主意?” …… 水墨恒继续掰扯:“子规你说,关在死牢里的犯人能活过一年半载,是不是就很不正常?这里有猫一般大的老鼠,潮气又重,一天只吃一顿,连个女人都看不到。” “也不一定。” “那你见过在死牢里头半年不死的怪物?” “见过,你隔壁的隔壁就有一位。” “这么神奇?啥时候带我去见识见识?讨教一下他整天想些什么,我好学习学习,这一进来,还不知道要关到猴年马月呢?”水墨恒饶有兴趣地说道。 “那个人说来真很神奇,进来九个月,与我们一句话都没说,整日面壁思过似的。” “叫什么名字?” “不知道。” “有人探监进来看过他没?” “没有。” “我能去瞧瞧吗?” “重犯有什么可看的?”子规一副夷然不屑的表情,“他又不像水大人,年纪轻轻便与内阁张大学士深交,更不是皇上身边的红人。” “既然什么都不是,那为何被关押在这里?” “咦?也对呀!”子规恍然顿悟。 “这,给,下次送餐时,烦请捎上一壶好酒。”水墨恒觉得这个时候应该让子规得到一点好处,当即从袖中掏出一张十两银票,硬塞过去。 钱,放在哪个朝代都是好东西。 “好,一定。”子规半推半就,喜笑颜开地接过。 “甭客气,以后咱就是兄弟。”水墨恒友好地拍着子规的肩膀。 “这……”子规终究只是一名狱卒,显得有些局促。 水墨恒见机会来了:“啥时候给安排一下?” “随时,但……”子规似有些为难。 “来。”水墨恒双手一伸,两脚并拢,“将我手脚拷住,放心,我进去只求与他一席之谈,别无他意。” “那委屈水大人了。”子规很谨慎,果真找来一副枷锁,将水墨恒四肢锁得严严实实的,“卑职这就背大人进去。” 那间死牢的布局与水墨恒住的那间一样,只是没有椅子、凳子、水壶等后来添加的物事,炕上侧躺着一人,一身灰布衫满是尘土,看起来邋遢不堪,不像个体面人。 “你们聊,我在外面把守。”子规识趣地关上牢门,退出监牢。 “邵大侠?”水墨恒轻轻喊了一声。 那人不应声,一动不动,毫无反应。 “丹阳大侠?”水墨恒又喊一声。 那人依然无动于衷。 “莫非聋了哑了?”水墨恒想,但也不确定面前躺着的人就是邵方,突然大喝一声:“喂,你丫死了?” “谁死了?妈的,瞎嚷嚷什么?打扰老子清修。”那人豁然坐起来,恼怒地骂道。 “你就是邵方?” “是又怎样,不是又怎样?你又是谁?” “水墨恒。” “无名小辈,不认识。你是怎么进来的?” 水墨恒笑道:“你能进来,我也能进来。” “这地方好,有吃有喝,还能安心地睡觉。” “可你不觉得浪费光阴吗?” “呼风唤雨的日子是过,默默无闻的日子难道就不是过?怎么叫浪费呢?” “你根本就不是邵方。”水墨恒突然斩钉截铁地说,“你冒充邵方,宁可蹲监,收了人家多少黑钱?” “你丫有病吧?”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九十三章、得民心 倍爽儿 水墨恒料定眼前人不是邵方:“你心虚了吧?” 其实,进死牢之前,他便猜想,一个黑白两道通吃的牛人,怎么会在死牢里头待上大半年而没有丝毫动静呢?即便他不想折腾,他的亲戚朋友也会搅出浪花来啊。 如此地平静低调,只有两种可能:一是邵方被人做了,死在监狱里头;二是邵方早已逃走,监狱里蹲着的是个替死鬼。 第一种可能基本可以排除,因为邵方八面玲珑,无论是在朝野中还是江湖上,名气和人脉都是杠杠的,不可能人死了,外界连个八卦都没传出来。 名人,总得有名人效应吧。 “有病,别来看我,该去看医生。”那人白了一眼,继而背对水墨恒躺下,之后无论水墨恒说什么,就是不搭理。 这更加确定了水墨恒的判断。 当初,邵方是被高拱偷偷抓进来的,守牢的狱卒连邵方的名字都不知道,可见此事处理得极为隐蔽。 邵方可谓是高拱的盟友,高拱为什么要抓他呢? 既然抓了,邵方尽管本领通天,可无论如何也斗不过高拱呀,况且这里是京城刑部死牢,如果想越狱逃跑,简直天方夜谭。 抓进来,没死,又逃不掉,难道高拱将他放了? 可是,为什么? 为什么又要找个替身蹲监? 水墨恒被子规背回自己的监房,心中尚存有许多个疑问,正自思量,张居正猫腰进来了,寒暄问候几句,打了个照面,道:“此番前来有两个消息,一个好,一个坏。” “先说好的。” “皇上下旨立即将你释放。” “那坏的呢?” “查御花园死人的案子,戴罪立功。” “是吗?”不料水墨恒欣喜若狂,他哪觉得这是坏消息呀?简直就是个天大的好消息,似不相信自己的耳朵,需要再确认一次。 张居正诧异地点了点头。 “噢耶!”水墨恒手舞足蹈,全是喜悦,根本矜持不住。 “你可知这其中的厉害?” “当然知道。”水墨恒想的根本不是这案子牵扯到什么人,对自己有多么危险,而是第一时间想到李贵妃和馨儿。因为奉旨稽查御花园死人一事,意味着就有机会与她们亲密地接触了。 天赐良机,皇恩浩荡啊! 张居正当然不会明白水墨恒的小小心思。 “需要借机探访一下邵方吗?”水墨恒稍微平复后,轻声问。 “不用。”张居正态度明确。 “也是,死牢里蹲着的十有不是能量巨大的邵方。” 张居正听到这个消息丝毫不感到惊讶,似乎早在他的预料之中,只对水墨恒诚挚地说了两个字:“谢谢!” 这个“谢谢”,当然是指水墨恒帮忙料理张青松一事。 “不客气。”水墨恒叹了口气,“我得罪皇上,可皇上却给了我这么好的差事,见了他我如何抬头?” “皇上本是个心慈手软的人,不过老夫奉劝你一句,御花园死人一案,你切莫伤筋动脑执意追查到底。” “明白。”水墨恒知道张居正担心什么。 从刑部死牢出来,水墨恒第一时间去了蕲州会馆。莫颜莫白正焦头烂额,突然见到水墨恒出现在眼前,惊喜之情自不必说。 水墨恒还不忘“卜易居”那位悠闲道人,当时请他帮忙,非但没有给钱,反而臭骂了他一顿,一直觉得过意不去,亲自上门道歉是必须的。 “钱我收下,道歉不必,老道会记住你这个年轻人。”悠闲道人欣赏地看着水墨恒,笑了笑,“此刻,老道最关心的是,你的命运为何没有走向?” “若有机缘,晚辈定与你探讨一番。” “好,老道等着。” 从福泰街出来,水墨恒又领着莫氏姊妹去了王府井大街。刚一拐入,便被人群认出,一传十十传百,纷纷涌来致谢,有些个甚至跪在水墨恒的面前磕头,搞得水墨恒怪不好意思的。 体会了一把“明星”的感觉! 水墨恒一路上光环四射,就像头顶上笼罩着万道佛光。是不是也得请个人设计一下笔走龙蛇的签名呀? 尤其是靓男靓女们那惊羡的目光,纷纷投射过来,让水墨恒心里觉得暖暖的。看杀卫玠,恐怕也不过如此吧! “水大哥,没想到你的人缘这么好。”莫白满含钦佩。 “你们将来也一样,没听悠闲道人说吗?你姐将来开新村,被人尊为一代仙子。” “一个算命先生的话,如何能当真?”莫颜忸怩地笑道。 “可别说,我可当真,你也要朝这个目标努力。” 不知不觉,三人走到风筝店的门口。风筝店的老板见水墨恒领着两位漂亮的姑娘,这回不仅满脸堆笑,而且笑中全是膜拜之情,毕恭毕敬地道:“老夫失敬失敬,原来是为民除害的水大人亲临,真乃蓬荜生辉也。” 得民心,百姓真心感激,原来让人如此的爽快! 可惜几百年后为官的不明白,或许也明白,却被权力与金钱蒙了眼黑了心,与百姓越走越远。 水墨恒道:“我的风筝呢?” “给。”老板将那对鸽子取下来,然后从怀中掏出纹银,一并递给水墨恒,“你是京城百姓的救命恩人,这钱我不能收。” “两码事儿。”水墨恒接过风筝,将钱推了回去。 “那……”老板一番诚心被拒,稍一思虑,从竹架上取下两只鸳鸯,执意要送给莫颜莫白,“一定要收下,那妖道一死,京城的孩子又能出来逛街玩耍了,我这店的生意指定会好起来,区区两只风筝不成敬意。” 水墨恒见老板盛意拳拳,示意莫氏姊妹收下。关键是,老板很够意思,送的鸳鸯呢…… “这风筝真漂亮,手艺太棒了!水大哥,啥时候带我们去放风筝?”莫白啧啧直赞。 “先带你们去见馨儿,如何?” “馨儿妹妹?” “馨儿姐姐?” 莫颜和莫白同时惊喜出声:“可以吗?我们可以进宫吗?”她俩知道馨儿是贵妃娘娘的丫鬟,平时不能出宫,见她一面很难。 “当然可以,不过呢……” “不过什么?”莫颜、莫白异口同声追问,心切如斯。 “见了李贵妃,你俩能不能扮作我的老婆?” “啊?什么跟什么呀……”莫颜和莫白脸色羞红,但谁都看得出来,心里其实也高兴。 “怎么样?” “为什么呀?” “因为,我得在她面前炫耀一把。”水墨恒想了想,“总之,你们答不答应,给哥涨一回颜面?”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九十四章、人非草木 孰能无情 “这个,不行。”莫颜听后直摇头。 “怎么就不行啦?”水墨恒歪着脑袋儿问。 莫颜莞尔不语。 莫白倒是觉得无所谓,心里想着只要水大哥高兴,扮作他的老婆也未尝不可呀! “好妹妹,漂亮的好妹妹,哥求你们了,这回真得帮我。”水墨恒嬉皮笑脸,不住地给莫氏姊妹鞠躬行礼。 “水大哥,不是我不想帮你,而是……”莫颜欲言又止。 “而是什么?快说呀!” “我们扮作你的老婆,根本不能为大哥挣回任何颜面。”莫颜语气中含有一股自卑的味道,“水大哥你想,进宫的女子有哪个是庸脂俗粉?连馨儿我们都自愧不如,既然能得皇上垂青成为贵妃娘娘,必是人中龙凤,我们在她面前只会相形见绌黯淡无光,试问这又怎能为你挣回颜面呢?” 水墨恒当即找了个理由,而且说得掷地有声:“你们比她年轻啊!年轻就是最大的资本。” “哦,我知道了,大哥一定很喜欢这位贵妃娘娘,是不是?”莫白素来口直心快,忽然插进来冒冒失失地笑道。 “嘘,这可不能瞎说。”水墨恒作了一个“砍头”的动作,心存顾忌叮嘱,“她可是皇上的老婆,当今太子的生母,千万不能说这种话,若传到皇上耳中……” “贵妃娘娘一定惊为天人吧?”莫颜带着一丝淡淡的醋意笑问。 水墨恒摇了摇头,淡淡一笑:“凶巴巴的。” “那是高贵。” 水墨恒驳道:“陈皇后比她位尊,为何感觉就很亲和?” “水大哥,女孩子有时候对你凶一点,是因为她心中有你,虽然不一定出于爱,只是保持一定距离,希望看到你进步。”莫颜说这段话时,想到了始终不明白、也不懂得她心事的莫秋楠。 水墨恒会意地凝视着莫颜。 莫颜接着又说道:“男人,因为同情一个比他弱小的女人,而会爱上她;但作为一个女人,绝不会因为同情一个比她弱小的男人,而爱上他。” 水墨恒赞许地点点头,想着莫颜与莫秋楠经过一段痛彻心扉的感情后,着实让她领悟了不少,“那你们到底帮不帮我?” 莫颜依然笑着固执地摇头。 “危难之时不伸出手,不好玩儿。”水墨恒嘟哝着,一副垂头丧气的样,活像一个从大人那儿讨礼物却没有如愿的孩子。 “为了馨儿,我们也不能扮作大哥的老婆进宫。”莫颜见水墨恒情绪有些失落,又找出另一个理由。 水墨恒这才打住。 莫颜想得虽然周到,连续抛出两个响当当的理由,可说完后发现心里堵得慌,从王府井回到蕲州会馆那段路,她一直沉默着不知说什么好,也是不想说。 …… 朱载垕又半睡半醒地躺了一宿,慧根再也不像以前,时常彻夜不垂。连续几天没吃长生丹,他感觉腿上超级没劲儿。 大腿没劲儿,小腿更没劲儿。 传膳时,他有气无力,倒也没念叨“朕的药呢”,而是望着一桌早餐呆呆出神,半分食欲也无。 “皇上,身子要紧,您还是吃一口吧。”一位贴身侍候的小太监低声下气地恳请着。 朱载垕像履行义务似的,没精打采地端起一碗芝麻绿豆粥,吹了吹气儿,又用汤匙反复拨弄了几下,然后舀起一口放入嘴里,只觉味同嚼蜡。 “呸。” 实在咽不下去,一口吐了出来。 小太监迅速捧着一只水盂让皇上漱口,完事后毕恭毕敬地央求道:“皇上请喝鲜奶。” “没味儿。”朱载垕试着喝了一口,又一脸嫌弃。似乎没有长生丹的辅助,他吃啥都没胃口。 “这是新鲜的人奶,有营养,对皇上身子有好处。”小太监谨慎地说道。 朱载垕一听到“人奶”,情不自禁地联想到他酷爱的“樱桃杯”和“无上妙品”,心情反而更糟,憋着一肚子气,不耐烦地问:“老道士到底放出来了没有?” “孟大总管带着皇上的旨意亲自去要人,已经放了。” “那药呢?” “可能尚在炼制之中。” “水御医呢?” “几天前,张阁老已经将他从刑部死牢里接出来了。” “为何没来看朕?” “这个奴才不知。” 就在这时,孟冲领着水墨恒,一前一后,蹑手蹑脚地进来。走到朱载垕的面前,两人一起跪下请安。 朱载垕假装没看见,闭上眼睛不理不睬。 水墨恒给孟冲递了个眼色,孟冲示意服侍朱载垕的小太监,小太监会意,当即退了下去。 “皇上,卑职请罪来了。”水墨恒声音哀切,态度诚恳。 朱载垕依然不搭茬,也不睁眼。 “皇上,卑职给你送果脯来了。”水墨恒从怀中掏出一只小巧玲珑的瓷罐儿。 “在哪?”朱载垕陡然兴奋起来,提问与睁眼同步,见水墨恒双手恭送,当即将瓷罐儿抢过来,拽在手中。 “皇上,奴才告退。”孟冲又矮又胖,稍微跪久了便吃不消,脸色憋得通红,而且清楚此时应该远离。 “去吧。”朱载垕摆摆手,又补充一句,“丹药,记得催催,朕还等着吃呢。” “是,奴才记着。”孟冲唯唯诺诺退出。 水墨恒依然跪着,知道皇上这回真的在生他的气,所以这阵子都不敢来见,直到殷正茂的果脯到了,才壮胆前来。 过了好大会儿,朱载垕终于忍不住,不冷不热地问:“这果脯该怎么吃?” “皇上不生我的气了?”水墨恒局促的脸一下子绽放开来,赶紧趁机,“放入嘴中即化,又香又甜,皇上要不尝尝?” 朱载垕掏出一颗,端详一番后放入嘴里,眼睛骨碌一转,脸上浮现一丝笑容。 “皇上,味道如何?” 朱载垕点了点头,突然又拉着脸:“你愿意给朕献果脯,为何不让朕吃长生丹?” “皇上,太不一样了,炼制长生丹要百姓的命,而果脯的原材料只是采自山中的野果。” “平身。” “谢主隆恩。”水墨恒吃力地爬起来,抚摸着大腿,仿佛酸得不行。 “你看朕的脸色,好些了没?”朱载垕连吃两颗果脯后,似乎找回了自信,欠了欠身子,振作地问。 “好多了。”水墨恒脱口而出。 这可真是恭维的话,水墨恒心底亮堂得很:皇上眼圈发黑,脸色枯黄,犹如深秋的落叶,已无半分生机,这是病入沉疴的表现。 可此时此刻,又如何忍心扫皇上的兴呢? 如果说大半年前,说着违心话是想取悦皇上,让皇上开开心心走完人生最后一段路;这会儿目的尽管一样,但心态截然不同。 之前对皇上没什么好感,第一印象便是慵懒好色,甚至因此而痛恨鄙视;但与皇上相处一阵子后发现,皇上心地善良,自始至终将他视为朋友,以礼相待。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所以这会儿水墨恒善意的欺骗,纯出于一片真心的关怀。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九十五章、复杂的情绪 听了水墨恒的话,朱载垕脸上露出一线浮光。 水墨恒觑了一眼,心中陡增几分凄凉,有一种说不出的味道。 “你怎么这样看着朕?”朱载垕问。 “回皇上,你的气色确实好多了。”水墨恒感觉现在当着皇上的面说违心话有些沉重,再也不像之前那么随心所欲驾轻就熟了。 朱载垕并未觉察出水墨恒心思的变化,满意地点点头,然后舒展双臂,惬意地将头靠回到垫枕上,喃喃道:“张青松的长生丹好,李延的果脯也好哇!” 水墨恒沉吟不语。 “剿匪完胜归来,朕记得还没赏赐你吧?” “皇上,卑职一回京,便杀了张青松,皇上没有降罪于我,已是天大的赏赐。卑职还是老老实实当一名御医吧。” “你杀了张青松,人人都喊好,朕还能怎么着?总不能不顾天下人的感受,将你赐死吧?”朱载垕说这话时,语气中没有愤怒,更多的是伤感和无奈。 那副神情,若非黄袍加身,真看不出他是一位九五之尊,手中握有生杀大权的皇帝。 “皇上仁慈,天地可鉴。” “起来吧,跪什么跪?朕还记得第一次见你时,傲然又自信,似乎没将朕放在眼里。” 水墨恒发自肺腑地回道:“此刻,皇上值得我尊重。” 朱载垕抓住话头:“哦?这么说,那时的朕就不值得你尊重?” “那时不太了解皇上,好奇心很强而已。” “那你说说看,朕是个什么样的人?”朱载垕突然饶有兴趣地问。 “这个……”水墨恒稍感为难,当面评价一位可圈可点的帝王,着实不好措辞。 “说吧,你杀了朕的心腹之人,朕都放过你,难道因为你评说几句,朕就要你的命不成?” 水墨恒想了想,谨慎地说道:“若抛开私事,皇上是个难得的好皇帝。” “哈哈,哈哈。”朱载垕听后,放声笑了笑。对水墨恒的评价还算中意,只是笑过之后,又迅速将笑容收敛,忧伤地叹道,“其实天子哪有多少私事可言?” “皇上圣明。” 或许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水墨恒万万没想到朱载垕竟有如此的觉悟! 看来,历史对这位皇帝的评价有失公允。 的确,皇上作为万乘之尊,一言一行,皆为天下垂范,甭说是临幸各色女子,就是走路摔了一跤,朝中禄位之人莫不提心吊胆,朝外贫民百姓若知,也必唾沫横飞众说纷纭。 地位越高,受万众瞩目,私事自然越少。 就像现在朱载垕的病,牵动着朝野上下的心,乃至于他的私生活都要受到关注,或遭到抵制。 这是地位赋予的,与人无关。 水墨恒明白。只是没想到朱载垕也明白。 “你别吹嘘拍马了,朕问你,御花园的命案,查得如何?”朱载垕适才那股兴奋劲儿骤然间荡之无存,提及这个话题时,神情显得疲惫不堪。 “皇上,一定要追查吗?”水墨恒这么问,不仅仅是因为张居正的提醒。 当时听到张居正传达这个旨意时,内心还小激动了一把;可事后仔细一琢磨,隐隐感觉御花园里死人的事确实不能乱伸手去查。 想当初,那个波斯洋女就是李贵妃联同陈皇后冯保一起干的,这次会不会故技重施? 若真是这样,难道要将李贵妃揭露出来,送到皇上的面前? 显然不行。于公于私,水墨恒都不会这么做。 张居正如此警惕,恐怕也是因为多少听到了一些风声,毕竟他与冯保走得很近。 朱载垕愤愤地说道:“查,一定要查。朕就想知道,谁一而再再而三地在朕眼皮子底下祸害人,全然不把朕放在眼里,这口气朕咽不下。” “可是,卑职非大内的人,追查此事恐多不便。” “你是奉旨行事,便是代表朕,有何不便?”朱载垕看出水墨恒有畏怯之意,“你不是有朕赐予的龙渊宝剑吗?” 水墨恒不作声,心想龙渊剑在皇宫里也不能任意驰骋呀? “朕只想临死前求个结果。”朱载垕听似温和的语气中透着一股莫大的无奈、不甘与落寞。 水墨恒听了甚是心酸,眼前人可是皇上啊,当即信誓旦旦地承诺道:“好,这个我一定满足皇上。” “去吧,朕累了。” “皇上保重龙体!”水墨恒应声而退,感觉朱载垕是真的累了,借着两颗果脯只能提起他一时的劲头,并不能维持多久。 从乾清宫寝殿出来,水墨恒在乾清门前徘徊了片刻,想着要不要拐到慈宁宫一趟呢? 前些日子他本想带着莫颜莫白,借着看馨儿的由头一起去,可被莫颜一口拒绝,后来便找不到一个合适的理由。 后宫本也不能随意进出。 正自思忖时,突然听见耳边传来一声清脆的呼唤声。 “水大哥。” 正是阔别多日的馨儿。 水墨恒一副心花怒放的样。 而馨儿却痴痴地望着他潸然落泪。 水墨恒走到馨儿身边,慌忙赔笑道;“都怪水大哥不好,回京也没去看你。”正欲牵她的手。 不料馨儿警然一闪,一本正经地道:“这里是皇宫,休得无礼。” “近来可好?” “不好。”馨双眼噙满泪花,“贵妃娘娘病了。” “病了?严重不?”水墨恒关切地问。 “严重倒不严重,可娘娘动不动便咳嗽,御医说她受了风寒。” “你赶紧通传一声,我一会儿去看看。” “可娘娘并未说请你就诊。” “那你来是为了?”水墨恒以为馨儿来乾清宫是为了请他给李贵妃看病,却发现馨儿的眼泪像断线的珍珠掉得又快又急,才感觉馨儿守在乾清宫或许只为等他的出现。 果然,馨儿羞答答地说道:“我本不该来这里,馨儿走了。”说罢扭头便走,步伐轻快。 “来都来了,为何急着要走?” “被人瞧见不好,大哥珍重!”馨儿勾着头,一阵风似的去了。 水墨恒独自痴立风中,任凭长袖飘舞,喃喃自语:“来这儿只为看我一眼?哎,哈。” 一叹一笑。 叹中含愧,笑中充满幸福。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九十六章、谁是谁的谁 望着馨儿飘然而去的倩影,水墨恒痴痴地遐想着。恰在这时,大公公冯保迎面而来。 “冯公公好!” 这个东厂提督兼司礼监首席秉笔太监,一个很有身份的人,难免有清高、孤傲的一面。 见水墨恒行礼,也不还礼,继续走他的路,看似也没将水墨恒放在眼里,一边走一边随意地问了一句:“皇上的病况如何?” 水墨恒虽然当前很火,可暂时也不敢与冯保并肩,毕竟人家在宫里混了四十多年,经历、地位摆那儿。 但话语的主动权,水墨恒觉得还是可以握在自己的手里,当即不卑不亢地回道:“不乐观。” 这三个字没什么,可紧接着的几个字令冯保全身一震:“公公就熬吧,张阁老在熬,很多人都在熬。” 水墨恒一针见血。 这个“熬”字,可算说到冯保心坎儿里去了。 冯保一直在熬,并且一熬便是许多年,熬走了四位司礼监掌印太监,熬得他白发苍苍啊。简直熬得太辛苦了,心里不知装着多少委屈和恨。 一个字,便将冯保的心拉了过来。 可作为一名久经官宦之道的老司机,冯保即便心中波澜壮阔,明知心思被人看穿,也不会轻易在一位年轻人面前表露出来,代之的是两道锐利的目光和一句冰冷的责问:“你可知这是在诅咒?” “不,冯公公,我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水墨恒摇头,否定得如此快速,又令冯保一震。 其实,这是冯保第二次与水墨恒面对面说话。 第一次是在乾清宫的东暖阁里,当时他正与高拱针锋相对,借助水墨恒狠狠地挤兑了高拱一把。 而这次,面对无畏无惧不卑不亢的水墨恒,冯保震惊过后只是不以为意地笑了笑:“事实?嘿嘿,你太年轻了。” 水墨恒不经意间引出话题:“正因为年轻,初生牛犊不怕虎,皇上才会交给我一个棘手的差事,追查御花园的命案。” “查吧,万岁爷要查,一定得查,我也想看看谁那么大胆。”冯保拿腔拿调地道,“若需要帮忙,请知会一声。” “多谢公公的好意。”水墨恒如实说道,“其实,皇上也不是非要惩办杀人的凶手,只想知道一个结果而已。” “万岁爷是个仁慈的主儿,宫中无人不知。” “小的还真有一事,想请冯公公传个话,李贵妃生病了?” “是啊!不知怎的,娘娘咳嗽了好些日子。”说起李贵妃,冯保口吻和语气为之一变,既温和又关切。看来,他心中认定的正主不是皇上,而是李贵妃。 水墨恒大胆而主动地请缨:“能否让我去看看?”将馨儿送给我怎么也得去感谢一番呀! “这个得先征询娘娘的旨意。”冯保慢悠悠地答道。 “谢了,等公公消息。” 冯保转身离去,突然间又驻足回首,盯着水墨恒,似有深意地笑问:“依你之见,我能否熬出头呢?” 水墨恒回之一笑,不置可否。 …… 次日,得冯保之助,一名太监过来邀请水墨恒进慈宁宫,与贵妃娘娘花厅相见。 “时隔数月再见,她的目光不会还是一如既往地冷漠吧?”水墨恒路上怀有几分忐忑。 李贵妃笃信佛宗,每天早上起来,第一件事便是抄经诵佛,然后携小太子去慈庆宫给陈皇后请安。 这是她铁打不动的两件事,寒暑不断,风雨无阻。 今儿个,李贵妃刚抄了一遍《心经》,正坐在花厅休息,等候水墨恒的到来。 这会儿她穿着一件红稠滚边的长裙,外披一袭对襟,梳了一个别出心裁的高高的发髻,一支花蝴蝶斜插其上。 李贵妃本就漂亮,眉如新月,肤如凝脂,加上这身装束,更显得仪态万方,既端庄又妩媚,让人不可逼视。 “娘娘,水御医到。”近侍过来传话。 “请他进来。” 水墨恒还是有些紧张,当瞥了一眼如出水芙蓉的李贵妃后,一颗心更像是要蹦出来,好不容易才镇定。 李贵妃吩咐宫女搬来一个凳儿赐座。 搬凳的宫女不是馨儿。 水墨恒一向口舌如簧,前几次见李贵妃都如此,可不知为何,这次坐在她的面前不知从何说起。 我竟成了木讷之人?这次不仅没有先开口说话,而且也不像前几次那样敢肆无忌惮地盯着李贵妃看。 相反,李贵妃却盯着水墨恒,慢悠悠地开口说道:“本宫的病已经好了……” “那你……” “不觉得本宫有许多问题要问吗?” 两人的谈话,以这样一种方式开始,然后,然后一触即发,不可收拾。 …… 而此时的蕲州会馆,莫颜和莫白两位姑娘也正进行着一场漫长的谈话。 谈话从两只风筝开始。 莫白望着风筝入神的样子:“姐姐,昨儿我打听到了,男孩子送女孩子鸳鸯、鸽子代表着什么。” 莫颜摇头笑道:“傻妹妹,就你想得多,想那么多干嘛?” “可坡芽村已毁,现在连爹爹也离我们而去,我们跟着水大哥来到京城,还能做什么呢?” 这个问题,莫颜也考虑了许多遍。 接下来人生的路该怎么走?可想来想去,脑海中总摆脱不了水墨恒的影子,遂情不自禁地问道:“妹妹后悔来到京城?” 莫白不假思索:“不,不瞒姐说,我想一直待在水大哥的身边。” 莫颜的心不由得一颤。 “姐姐你说,我们跟着水大哥,会有一个结果吗?”莫白带着几分憧憬和幻想痴痴地问。 “不求结果,只求心,懂吗?” “哦。” “你想,如果我们就这样离开,水大哥会很生气的;而且,爹爹死得蹊跷,水蛋和向甜又不知去向,我们需要待在京城帮助水大哥查明真相。”这两个理由,莫颜觉得很充分。 “姐姐,我从未想过要离开。”莫白态度坚决,也许是因为她的遭遇,语气中分明夹杂着几分叹息。 莫颜抚慰道:“路是自己选的,就一定得走完。况且,没人知道人生的终点到底在何处,更不知道另一条道路上的自己,若万事都要求个结果,甚至像物品交换一样,你会发现很累,也不现实。何不顺心随意?”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九十七章、姊妹街头遇恶少 “知道啦,水大哥今天去见李贵妃了,肯定很高兴。”莫白托着腮帮,语气中含有几分失落和醋意,“其实,我真想随水大哥进宫瞧瞧去,这位李贵妃到底有多漂亮,难道还会胜过姐姐?” “你以为水大哥只是一个关注外表的人吗?”莫颜嘿嘿一笑,呆呆地望着窗外。 两人都沉默了一会儿。 恰好一阵风透过窗户的缝隙,偷偷地飘了进来,似要聆听,似要见证着什么。 “姐姐,你眼睛进沙子了吗?”莫白突然抬头,盯着莫颜发红的眼圈儿,俏皮地问。 “不是,哦,是,刚才有一阵风。” “我帮你吹吹。”莫白站起来,绕到莫颜面前。 “不用。”莫颜迅速转身,自己擦了擦,生怕被瞧见眼中其实没有沙子这回事儿。 “啦,姐姐,其实你骗不了我的,你不喜欢姐夫,却很喜欢水大哥,对不对?”莫白还是那样口无遮拦。 “死妹妹,傻妹妹,这样会把天聊死。”莫颜心里直骂,嘴上却嗔怨地说道:“不许乱说,你知道啥子?” “姐姐,你又何须欺骗自己?傻子都看得出来你喜欢水大哥,水大哥那么聪明,岂能不知?你每当见着水大哥时,脸上都写着三个大字知不知道?” “哪三个字?”莫颜捂住自己红晕的脸颊,好像自己脸上真的有三个字似的。 “喜—欢—你。” “看我不揍你,调皮蛋。”莫颜举起秀拳,心中却不自觉升起一股异样的欢喜。 “你打呀,打呀!”莫白却故意将脸凑过去,“我知道姐姐最疼我啦,给你打,你也舍不得。若真舍得,待水大哥回来后,我让他好好瞧瞧姐姐的脸,那三个字难道还不够大吗?” “你呀你,好的不学。”莫颜佯嗔地松开拳头,伸指戳了一下莫白的脸蛋儿,“在水大哥面前,千万可别乱说哦。” “知道了,好姐姐。”莫白撒娇地靠在莫颜的肩膀上,“可是,这样姐姐,你不觉得难受吗?” “你呢?”莫颜没有回答,却反问自己的妹妹。 “我很坦白呀,其实在瓦氏夫人墓穴中,我将莫秋楠当作水大哥时,便已表明自己的心声。反而是姐姐你,一直藏在心底,不敢说出来。”莫白坦白地说。 莫颜点了点头:“妹妹一直活得比我简单些。女孩子简单点好!” “是姐姐心地善良,总替别人着想。” 莫颜深有感触地说:“这样,有时也会害人害己。” 莫白知道姐姐肯定又想起了伤心的过往,紧紧地将她抱住,开解道,“姐姐,善良是美德,善良不是错,姐姐都敢上战场杀敌,这份勇气小白一辈子也望尘莫及。” “好啦,好啦,什么时候轮到你来安慰姐姐?”莫颜没好气地将莫白推开,“我们到街上逛逛去,看能不能谋个活儿干干,总不能每日待在会馆里,无所事事伤春悲秋吧?” “找活儿干?”莫白一惊。 “对呀,我们有手有脚,不能处处依靠男人。” “可是,女子抛头露面不好吧?” “有什么不好?我们一不偷二不抢,靠自己本事谋生,谁敢说我们的不是?你去不去?” “去,当然得去,这一生我跟定姐姐了。”莫白一把拽住莫颜的衣袖,又开始撒娇起来。 两人出了蕲州会馆,朝闹市上走去。 可一走到街上,莫白见做买卖吆喝的都是男人,不禁又有些心虚起来:“姐姐,这是男人的世界,要不我们等水大哥回来,同他商量商量?” 的确,在那个年代,女子很少抛头露面,即便出来,也多是闲情逸致地逛着。 莫颜却不同意,谆谆言道:“男人能做的事,难道我们女人就不能做吗?小白,爹爹已经不在我们身边,水大哥整天又要忙着朝中的事,我们以后得靠自己了。” “知道了。”莫白点点头,“可是姐姐,我们都会些什么呢?谁愿意请我们呢?” “洗衣、洗碗,你会不会呀?” “会。” “绣花会不会?” “会。” “山上采药、采茶会不会?” “会。” “这不得了?” “嘻嘻,被姐姐一提醒,发现自己会的还很多。” “最不济,你还可以尝试做一个巫婆嘛!” “哼,姐姐笑我,宁可沿街乞讨,我也不去做巫婆。”莫白嘟着嘴,抛了一个善意的白眼。 “哎呦,两位小娘子,听口音,不是京城里的人儿吧?”不知何时,四条锦衣少年簇拥而上,将莫颜莫白前方的路挡住了。 这四个鬼头,一看就是京城里的纨绔公子哥儿,一个个穿着华贵的衣裳,一尘不染,瞧人的目光尽是不可掩饰的淫邪,尤其是笑声让人瘆得慌。 莫白紧紧拽住莫颜的手,激灵灵地打了一个哆嗦。 莫颜充耳不闻,绕开埋头继续走路。 “哟哟哟,我说小娘子,别走得这么快嘛。”一个令人反感的声音,阴阳怪气地,“初到京师,人生地不熟的,我给两位小娘子做向导,如何?啧啧,瞧这个身段儿,啧啧,真个让人流口水……” 他娘的还真的垂涎三尺了,说话的少年不得不伸出舌头,将嘴唇上的口水卷了回去。 莫白小声嘀咕道:“姐,怎么办?他们的样子好恐怖。” 莫颜警惕地牵着莫白的手,安慰道:“光天化日的,别怕,有姐在,甭搭理他们。” “去去去,对姑娘温柔客气点,你这是耍流氓的行为,会吓着她们的,知道不?” 另一位白衣公子哥儿推开先头说话的那位,迅速抢了上来,彬彬有礼地给莫颜莫白鞠了一躬,然后客客气气地问道:“两位姑娘远道而来,有什么需要我们帮忙的吗?” “不用。”莫颜回道。 “姑娘声音真美,口渴了吧?本公子请你们喝一杯茶,以尽地主之谊,赏个脸不?”白衣公子优雅地做了个“请”的动作。 “谢谢!”莫颜说完便走,不看一眼。 “啧啧……”适才那位垂涎三尺的公子哥又追上来,眼中满含猥琐之意,看不够似的,喃喃道:“真有范儿,,……” “愣着干嘛?走啊,不服他娘的就抢,这是爷的地盘。”白衣少年一招儿不灵,立马儿露出狰狞的面目。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九十八章、惹不起的爷 “你们要干什么?” 莫白见四个泼皮少年步步紧逼,尖叫起来。 “哎哟喂,我说小娘子,别害怕瞎嚷嚷呀,本公子就想请你们喝盅茶而已撒。这里是天子脚下,我们不敢耍流氓的哦。”白衣公子在莫氏姊妹面前收起狰狞的面孔,露出慈善的笑容。 “这样穷追不舍,不是流氓又是什么?哼,大家快来看,这儿有四个大流氓啊!”莫白高声嚷道。 本以为这样可以招来许多吃瓜群众,借势壮胆。 然而,可让人崩溃的是,连一个吃瓜群众都没有,都只看了一眼扭头就走,有的干脆无动于衷,似乎莫白的嚷叫声压根儿不能穿进他们的耳中。 “京城的人如此冷漠!”莫白气急败坏。 “不是京城的人冷漠,而是都不敢招惹眼前这四位泼皮。”莫颜倒是看出了门道。 “那怎么办?水大哥又不在身边。” “不要慌,见机行事,一会儿若真动起手来,你能跑多远就跑多远。”莫颜叮嘱道。 “不会吧?”说起打架,莫白更是心急如焚。 “小娘子,走吧。”白衣公子倏忽间将方才的一丝“礼仪”抛至九霄云外,粗鲁地扯住莫白的衣袖,放肆地盯着莫白的胸脯。 得得得…… 那副猥琐的样子,简直不堪入目,懒得形容。 称他为“白衣公子”,简直亵渎了“公子”二字,此时此刻他的言行举止,应该叫“白衣禽兽”更为恰当。 张居正曾派巡城御史王篆暗中保护莫颜和莫白,王篆手下的两名小吏早在四位纨绔子弟盯上莫氏姊妹的那一刻,便慌忙跑去向王篆报告了。 这四位背景太大,实在惹不起。 即便是王篆,一听说头也大了,须臾不敢怠慢,生怕出事,以最快的速度向现场赶,同时派人寻找水墨恒,想着恐怕只有水墨恒才有胆量惩治这帮京城恶少。 因为见过水墨恒一剑刺杀张青松的情形,那叫一个干净利落! “放手。” 莫颜见妹妹被挟,当即上前一步,左手扣住白衣公子的肩膀,右手抓起他后背的衣服,猛地一用力,往前一推,猝然间将他摔了个狗抢屎。 “呦呵,还是个练家子。”其他三人迅速围了上来,一个比一个兴奋。 “大家快来看,是她先动手的,别怪本公子不客气。”白衣公子踉跄地爬起,气得七窍生烟,怒指莫氏姊妹,汹汹地冲过来,想要直接抢人。 “李公子,李公子,稍安勿躁,稍安勿躁。”就在这时,王篆风尘仆仆地赶来,见白衣公子满身尘土一鼻子灰,暗叫不妙。 “勿躁个鸡ba八,去你大爷的,你眼睛长到脚背上去了?老子挨揍了,你没看见吗?”白衣公子姓李,嚣张跋扈,根本没将巡城御史放在眼里,一上来便爆粗。 王篆无奈,忍声吞气,为了防止事态进一步严重化,只得硬着头皮上前阻拦。 不料李公子恼羞成怒,不管三七二十一,上来就是一拳,砸到王篆的鼻梁上,登时血流如注。 “我操。”王篆何时受过这种气?情急之下也爆了一句粗,在那短暂的一瞬,只想着自己好歹也是个巡城御史,代天子巡守京城,虽然官阶不高,可大官小官无不给他几分薄面,况且谁都知道他与张居正交好。 “操什么操,操你大爷,你一个小小的巡城御史,连本少爷的事你也敢瞎搀和?你搀和得起吗?”李公子更加气愤,挥拳又打。 王篆粗话一说出口,就意识到自己犯了个天大的错误,眼前这个李公子确实得罪不起,哪怕连张居正也得忌惮三分。 是谁呢? 叫李贵妃叫“姑姑”,是李彩凤的亲侄子。 也就是武清伯李伟的孙子。李伟是朱载垕的岳丈,太子朱翊钧的外公,可谓是当今朝中皇亲国戚第一人。 这样的背景,哪是一个巡城御史得罪得起的? 甭说李公子,就是那个垂涎三尺的纨绔少年,王篆也不敢轻易招惹,那可是大内总管孟冲收的一个义子,本姓刘,后改姓孟。 以李、孟公子为首,总在京城惹是生非,招摇过市,都知道他们强大的后台,谁也不敢把他们咋地,京城百姓是能躲则躲,实在躲不过去,只要没闹出人命,忍忍也就算了。以致于他们越来越嚣张,没人能治。 “李公子息怒息怒。”王篆自认倒霉,但也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两位姑娘受欺辱,那可是张居正交代的事,况且还是狠角水墨恒朝夕相伴的人。 “这事儿你就当没看见,本少爷也没时间与你计较,有多,滚多远,否则老子打折你的狗腿,让我姑丈摘了你的乌纱帽。”李公子骄横,大声吆喝着,一把推开王篆。 这叫一个憋屈呀。 被一个晚辈指着鼻子骂,王篆心里很不是滋味儿,只盼水墨恒快快现身,可依然要固执地护着莫颜莫白:“李公子,这两位姑娘真的不能动,否则……” 一句话没说完,王篆脸上又挨了一拳。这是他管制北京五城治安以来,最屈辱最无奈的一次。 “否则你麻痹,还不滚是吧?”李公子像只发怒的雄狮,咆哮着冲向王篆,抡起拳头又是一顿乱砸,也不管砸中头还是脸。 旁边的孟公子幸灾乐祸,不嫌事儿大,鄙夷地瞪了王篆一眼,斥道:“管不了的事儿,你瞎管个鸡ba八。” 另外两名公子哥儿也附和着:“这厮就欠揍。” 陪同王篆一道前来的两名小吏战战兢兢,都不敢拢过去,只在一旁焦急地跺着脚。 莫颜见王篆护着自己,却挨了揍,很是过意不去,挺身上前,喝道:“够了,有本事冲我来。” 李公子这才罢手,气嘟嘟地道:“好呀,陪爷喝一盅去,否则有你们好……” 一句话没说完,李公子只觉气促,身子被人提了起来,接着扔了出去,摔个四脚朝天,头晕目眩。 伴随着一声杀猪般的惨叫。 莫颜和莫白眼睛一亮,惊喜地喊道:“水大哥。” “你可来了。”王篆终于松口气,颓废地坐到地上,像只斗败的公鸡,耷拉着脑袋儿,突然狠狠地扇了自己一个巴掌,骂道:“什么天官?什么御史,狗屁!老子就是一个窝囊废!”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九十九章、揍的就是你这惹不起的爷 水墨恒威风凛凛地站在中央,看都不看那个李公子一眼。 “李公子,李公子。”孟公子和另外两位公子哥儿将李公子搀扶起来,眼若喷火地盯着水墨恒。 “你特么是谁?”李公子嘴角边全是血迹,凶光毕露,恨不得上去将水墨恒撕个粉碎。 水墨恒懒得搭理,见莫颜莫白没事,走到王篆的身边,友善地伸手,将他拉了起来:“谢谢。” 的确,若不是王篆通知及时,恐怕这会儿他还与李贵妃正在促膝长谈呢。 “惭愧!”王篆起来,仰天而叹,“这些个人不好惹啊。” 水墨恒不屑地哼了一声,眼中闪过两道凌厉的光芒,“我管他娘的好不好惹?有胆子招惹老子,就没他好果子吃。” 直到这时才有观众慢慢聚拢过来,先前是真的害怕呀,吃的亏太多了! 因为杀张青松一事,水墨恒在京城也算小有名气,尤其是底层的百姓,简直将他当作菩萨来供奉。 可并不是所有百姓都认识他,只是在王府井大街一带,见过他的人多。今天这事儿发生的地点在正阳门(即前门)附近,水墨恒还只停留在传说中。 想想巡城御史多有名气,平时可是威风八面的人物! 就是这样一个人,李公子抡他的时候,都不敢还手。可见李公子有多嚣张,仗势欺人。 这次却被水墨恒不屑一顾地摔了个四脚朝天? 吃瓜群众很解气啊! 围上来只想看个究竟,这位年轻人到底是何方神圣?竟敢对李公子出手?是不是先前没打听清楚李公子的来历呀? 没有一个不为水墨恒捏一把汗! “你他娘的是谁?”李公子又愤怒地问了一遍,气势冲冲地跑过来。 若不是来时的路上,水墨恒已经打听清楚了李公子与李贵妃的要紧关系,这会儿早就上去扇他几个大耳光,让他找不着北,摔他一个四脚朝天算是老给他面子了。 哦,不是给他的,是给李贵妃的。 在水墨恒眼中,李公子这种角儿根本没有面子,他的面子早已被他自己挥霍得一干二净。 “你给我听好了,水,墨,恒。”水墨恒一个字一个字念着,故意拖得很长。 人群中登时爆出一片惊喜的喧嚣声,因为“水墨恒”这三个字代表着一种力量:为民除害,替天行道。 “水大人啊!” “这就是水大人?” “杀死妖道张青松的水大人哈!” “还是一位剿匪的大英雄呢。我的天,偶像啊……” 群众手心的汗水瞬间消逝,传说中的人物此刻竟然站在他们的面前诶,从心底不由自主升起一股巨大的热量,蔓遍他们全身。 可惜的是,李公子似乎并未听过水墨恒的名字。 这就尴尬了。 “无名鼠辈,让你死都不知怎么……”李公子话说到一半,发现另外三个同伙抢上来,将自己抱得死死的。 “李公子,这个人不简单,你看,腰上挂着皇上赐予的尚方宝剑呢。”孟公子觑了水墨恒一眼。 “那又怎样?” “尚方宝剑可先斩后奏。” “难不成还敢杀我?” “这个,还真不好说。”孟公子有点认怂,死死拉住李公子,“李公子,好汉不吃眼前亏,咱还是走吧。” “不行,这口气老子一定要出。”李公子拼命挣扎,已经分不清谁是自己人,乱打一气。 没辙,孟公子又是摇头,又是叹气,只得松手。 果不其然,只听李公子“哎呀”一声惨叫,摔了一个大跟斗。 “哎呦!” “哎呦!” “哎呀!” 惨叫声接二连三的传出,李公子栽了一次又一次,脸上、手上、衣上全是血水,洋相百出。 而水墨恒自始至终负着双手,渊渟岳峙一般,气定神闲,就像李公子是自己栽倒一样。 王篆在旁偷偷地乐呵着,想着感慨着,真他娘的爽啊,一物降一物,恶人自有恶人磨呀。 莫颜和莫白崇拜地望着水墨恒,既欢喜又自豪。 孟公子见李公子惨兮兮的,害怕也挨揍,也不敢上前搭把手,只是每逢李公子摔下去的时候,他都会不忍地闭上眼睛摇头叹气,似乎这样可以分担李公子身上的疼痛一样。 李公子气喘吁吁,最后真找不着北了,像泄气的皮球瘫软地坐到地上,衣衫不整,脸色灰白,蹬着水墨恒:“你,你敢,揍我?” 水墨恒道:“揍的就是你,怎么滴?” “你,你给我记着,等着,我,我不会,不会轻易放过你。” “我随时等着,就怕你没这个胆儿。”水墨恒全然一副奉陪到底的高然姿态。 吃瓜群众心血澎湃,惊慕者不知有几,叹慕者不知有几,羡慕者不知有几,爱慕者不知有几,追慕者不知有几…… “我们走。” 水墨恒一手拉着莫颜,一手拉着莫白,扬长而去。直至最后的时刻,也没问李公子的大名和他的出身。 “真帅,简直帅呆了……”人群中发花痴的少女,望着水墨恒翩然离去的背影,魂不守舍啧啧直赞。 “哎,不知是福是祸呀!”从兴奋中平静下来的王篆,拍拍身上的尘土,喃喃自语道,“老子今天算是丢尽了颜面,日后还怎么巡城啊?这工作是没法干了,明儿就向张先生递交辞呈吧。” 他自以为很丢脸,其实当他带着两名小吏,垂头丧气地消失在人群的视线中,也没几个人关注在意他。 因为所有人的目光都被水墨恒牵引过去了。 …… 回来的路上,莫白望着水墨恒,深情地喊了一声:“大哥。” “咋的了?” “你为何这么酷呢?” 水墨恒调笑道:“你不会今天才发现吧?” 莫颜莞尔一笑:“幸好水大哥及时赶到,否则我们真不知道如何对付那帮泼皮无赖。” “很简单呀,对付泼皮无赖的办法就是更泼皮更无赖。” “水大哥不怕麻烦吗?”莫颜担忧地问。 “奉旨炼丹的张青松我都敢杀,还有什么可怕的?”水墨恒轻松自信地回道,“那帮泼皮,就差一个惩治他们的恶人,我保证他们下次见了我,连屁都不敢放一个,还得乖乖地喊我一声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一百章、爱拼才会赢 “真的?”莫白觉得这事儿刺激又过瘾。 “当然。哥曾经也是一个泼皮无赖,对付这种人可有一手啦,那就是不要跟他们讲道理,如果试图讲道理,还企图让他们明白,绝对修理不好这帮兔崽子,最好的办法就得……” 水墨恒晃动自己的拳头,接着自信地说:“我的原则是,但凡能用手解决的问题,绝不多费口舌。不服气是吧?那就打,见一次打一次,打到服气为止。” “有大哥在真好!”莫白由衷地感慨。 “你俩是我的救命恩人,我将你们千里迢迢带到北京,岂容别人欺负你们?谁敢欺负,我发誓,见一个修理一个,绝不留情。” “谢谢!”莫颜诚挚地说,心里则想着大哥为了我们姐妹俩,在广西时还杀了两个士兵,这绝不是大哥的为人。看来,他真的为了我们姐妹什么都干得出来。 想到这儿,莫颜脸颊上浮现一丝红晕。 水墨恒道:“以后不许跟我说谢谢,太见外了。那个小王八蛋若不是李贵妃的亲侄子,今天看我不扒了他的皮?” 一提到李贵妃,莫颜和莫白莫名其妙的沉默下来,像是瞬间从炎热的夏天跳到寒冷的冬天。 水墨恒也隐隐意识到,只是不知如何破解这尴尬。 最后还是莫颜先开口:“大哥,我想和妹妹出去找些活儿干,不能这样整天待在会馆里头。” “所以你们今天出来逛了一圈儿?” “嗯。” “好,劳动永远是一种美德,我双手赞同。”水墨恒鼓舞道,“但哥得提醒你们一句,不要因为害怕连累我而被动去做事,希望你们因为爱好而主动去做。” “嗯。”两人都点了点头。 “可我们一时又没想好做什么。”莫颜愁眉。 水墨恒略一思索:“开一家小吃店。” “好啊,将我族特色的风莫饭、五色糯米饭、鸡肝酒等全都搬到京师。”莫白兴奋地说道。 “这个可以,但不能以此为主。风莫饭、五色糯米饭、包括鸡肝酒、鸡杂酒等,虽然很好,相信也很受欢迎,但都容易被模仿,难以垄断。” “垄断?”莫颜听了微微一滞,不禁又想起水墨恒在军营里头为她唱的那首歌,“为什么水大哥嘴里总会时不时地迸出一些稀奇古怪的词句呢?” “这个词稀奇古怪吗?” 水墨恒引经据典道:“其实,‘垄断’这个词早在《孟子》一书中就出现过,《孟子-公孙丑下》有言:‘古之为市者,以其所有易其所无者,有司者治之耳。有贱丈夫焉,必求垄断而登之,以左右望而罔市利。人皆以为贱,故从而征之。征商自此贱丈夫始矣。’” “什么意思呀?”莫白听不懂。 “就是说,古代的交易市场本来不过以有换无,有关部门进行管理。可有一个卑鄙的汉子,总想独占一个高高的位子,登上去左看看右望望,恨不得将全市场的好处由他一个人统统捞去。人们都觉得这人卑鄙,所以向他征税。于是,征收商业税便从这个卑鄙的汉子开始。” “大哥是让我们做一个卑鄙的人?”莫颜笑道。 水墨恒侃侃笑道:“古人眼界有局限,这其实并不卑鄙,反而是社会进步的必要阶段。商人追逐利润是他的本性,谁不想多挣点?只要不挣黑心钱就成。” “那我们就去做一个卑鄙的人。”莫白笑靥如花。 “不不不,卑鄙两字太难听了,我们是要做进步的人。”水墨恒连连摆手,纠正道,“你们身为女子,想要谋求独立,这本身就是一种进步。” “谢谢水大哥的支持。”莫颜由衷。 “刚才说什么来着?这么快就忘了?”水墨恒故意板着面孔。 “哦,以后再也不感谢水大哥了。”莫颜莞尔一笑。 “那就对了,你就是我,我就是你,咱们不分彼此,共同进步。” “那我们打算做什么小吃呢?” “这个不着急,磨刀不误砍柴工,既然有了想法,总得先着手调查、试验,不能异想天开地蛮干。” 水墨恒虽然想到开店,可要真正实践起来,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简单。你得选择一款市场上认可的主打产品吧? 店面选址也很重要吧? 目标群体是哪些人,需要调查吧? 主打产品的原材料、进货渠道需要摸清吧……等等,不是一蹴而就的事情。 要做就做最好,否则不做。 回到蕲州会馆,莫白一听水墨恒的思路和分析,差点吓住了。 水墨恒又鼓励道:“想要活得与众不同,就得下一番功夫!爱拼才会赢嘛,哪有随随便便就能成功的道理?更何况这里是藏龙卧虎之地的京城,一旦开先,必有追随者。” “水大哥,我好惭愧啊!”莫颜突然沮丧地说道。 “说什么?”水墨恒讶然地望着她。 “你就比我大一岁而已,为什么比我懂得多那么多呢?” “因为我爱你们啊!”水墨恒脱口而出,“男人体内能量有一半是被他爱的女人激发出来的。” “那另一半呢?” “被爱他的女人激发出来的。” “如果一个男人既没有爱他的人,也没有他爱的人呢?” “那还叫男人吗?不如死去,下辈子投胎成猪好了。”水墨恒说完哈哈大笑。 莫颜忍俊不禁。 这时,莫白紧盯着水墨恒,冒冒失失地插话道:“那水大哥你最爱的人是谁?” 莫颜也紧盯着。 水墨恒有点小尴尬了,这让人怎么说呢,“这个,我到外面兜兜风去哈,那混小子当街囧相百出,肯定会来找茬儿的,我去看看有人跟踪没?”说着,从蕲州会馆退了出来。 我最喜欢谁呢? 水墨恒路上自己问自己,然后坚定地告诉自己,先得在京城站住脚再说。男人若没有事业支撑,爱情即便降临,也hold不住,缺乏安全感。 对,首当其冲的一件事要将御花园的命案查清楚,不能辜负皇上对我的信任。 这是在京城站稳的有力阶梯。 可御花园的命案,到底何人所为呢? 与李贵妃的谈话中,她承认去年两宗命案与她有关,但今年这事毫不知情。而且言之凿凿地说,此事与陈皇后、冯保也无干系。 陈皇后不侍寝好多年了,对权力又无一丝,只要李贵妃不请她出面,绝不会与后宫女人因争宠而起纷争。 至于冯保,若没有李贵妃的令旨,他胆儿再大也不敢独自行动去杀害皇上宠信的女人。 李贵妃不会撒谎,也没必要,这一点水墨恒很肯定,如此,查起来就没有头绪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一百零一章、少年也知愁滋味 文渊阁值房。 巡城御史王篆哭丧着脸,真的向张居正递交了一份辞呈。 面对比自己小几岁的恩师,王篆不知道说什么好,昨晚他纠结了大半宿,没怎么睡好,所以今天精神状态不佳,显得疲惫。 水墨恒在正阳门附近惩治李公子一事,张居正听说了,暗中叫了声“好”,但也知道水墨恒捅了个大篓子,会有一些麻烦。 李家人护短,不易对付,尤其那个武清伯李伟,不学无术,却仗着自己女儿,骄横狂妄。惹上他,可有得受。 张居正看完王篆的辞呈,不冷不热地问:“此事与你何干?” “先生,你是不知道我昨日在街头受的辱啊。”王篆不呼官衔而直称先生,表明此刻并不想将张居正当作自己的上司,只想以朋友或老乡的身份进行一席倾心之谈。 “我知道你受了委屈。”张居正不紧不慢,突然话锋一转,言辞犀利,带有训斥的口吻,“可你身为巡城御史,别个光天化日之下调戏良家少女,并出手伤人,你为何不敢秉公执法?” 王篆本想着张居正会同情他一二,没想到一上来便是责问,当即硬着头皮为自己辩护:“李公子有谁撑腰,难道先生不知?” “那为何水墨恒敢为?”张居正驳道。 “这……”王篆哑然,无言以对。想说水墨恒有皇上撑腰,可仔细一想,自己也是代天子巡守,后台也是皇上,溜到嘴边的话又生生咽回去。 “恶人之所以如此嚣张,便是因为我们无所作为。”张居正拿起桌案上的辞呈,“这个你拿回去,想清楚再来回复我。” “先生,我没脸见京城的百姓,愧对天官、御史的称号。”王篆没接,沮丧地说。 “那是京城百姓对你的殷切期望,既然你知道愧对,就更不应该逃避,而要勇敢地去面对。丢一次脸没关系,可以挣回来;但如果你没心,就彻底没得救。”张居正辞严色厉,如同一位严师教训自己心爱的学生。 “说得好!” 水墨恒拍掌贸然进入,继而鞠躬行了个大礼,“张先生,请恕卑职无礼。本想在外等候片刻,但先生这话说得太好,实在忍不住,所以不请自入,而且王大人一事因我而起,还望先生莫怪!” “坐。”张居正招呼水墨恒对面就坐,同时将辞呈伸到王篆的面前,不悦道,“还不拿回去?今天的你,可不是我认识的王篆。” 水墨恒笑呵呵地打圆场:“王大人,昨天的事当真谢谢你。” “我不称职。”王篆神情有些沮丧。 也是,一个堂堂代天子巡守的御史,被一个晚辈追打,还当着众人的面,确实有毁百姓心中“王天官”的形象。 “你已经很了不起了,否则不会急着找到我,更不会宁可自己受辱,也要护着莫颜莫白。” 水墨恒说的是实情,虽然王篆不敢得罪李伟一家子,可他也没让李公子伤害到莫颜和莫白。这个时候,得为王篆重拾信心,于是又说道: “所以,王大人不必灰心,更不必自责,还是继续做你的巡城御史,京城的百姓很需要你。” 张居正将辞呈硬塞给王篆,然后吩咐道:“下去将昨天的事儿前后经过写一道折子呈上来,武清伯肯定会捅到李贵妃那儿去。” 王篆领命而退。 水墨恒开门见山:“御花园的命案与李贵妃无关。” 张居正先是一愣,随即一笑,似乎松了口气,说:“皇上交给你的差事,不必向我汇报。” “好,那说第二件事。恳请先生将老道士软禁起来。” “皇上已下旨放了他,况且我已拘捕过一次,再也不便插手,如何软禁?”张居正为难。 “他要炼丹,继续让待在屋里炼便是,但不要让他出来害人,可以暗中盯着他,待皇上……” 水墨恒顿了顿,眸子里精光一闪,“立即将他逮捕起来,千万别让他跑了。” 张居正点头应承,心领神会,感觉水墨恒这招料敌先机,未雨绸缪,实乃上上之策。 “还有一件事,烦请先生帮忙。” “说,客气啥?” “李贵妃最近心神不宁,不知是否因为皇上的病,所以染了风寒,时不时地咳嗽,我想为她请一串佛珠,以宁息她心中的焦火。” “佛珠?”张居正一惊,“难道你也信这个?” “我不信,可这也算是一个精神寄托呀!”水墨恒话语中既含同情又含悲戚,“太子还小,李贵妃如此年轻,皇上就得了这种病,不祥的预感不止你我二人。李贵妃身心备受煎熬,心里头苦着呢。” 张居正诧异地望着水墨恒,心想你一个不到二十岁尚未成家的小伙子还懂这个?李贵妃的确处于最需温存抚慰的年纪,可是…… 水墨恒感觉到张居正异样的眼神:“我说错了吗?” “没说错。”张居正嘴上这么回答,可心里头依然不敢相信这话出自一位少年之口。都说少年不知愁滋味,怎么懂得深宫女子骨子里的寂寞?有点妖孽…… 水墨恒又说:“李贵妃一生笃信佛宗,在后宫中有观音娘娘之誉,若得一串舍利子佛珠……” “好。”张居正未等水墨恒说完便答应下来。 “先生不要以为我是因为害怕武清伯李伟而巴结李贵妃哦。” “不不,若你这样以为,未免瞧低了老夫。” “李家那混小子纯属咎由自取,平常作威作福惯了,做的都不叫事儿,我相信李贵妃能分辨是非。” “那是。” “我实不忍看到李贵妃……” “明白明白。你就说,要我怎么帮你?到哪儿去请舍利子佛珠?” “我要知道,还找先生作甚?”水墨恒摇了摇头,“就是因为难觅真正的舍利子佛珠,所以才请你帮忙。” 张居正一愣。 “皇上病危之际,朝中大臣、内宦当为皇上祈福,到全国各大佛道名山敬香。” 张居正眼睛一亮:“借机寻找舍利子佛珠的下落?” “正是。”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一百零二章、你有情我有意 张居正稍一沉吟,觉得水墨恒这个提议甚好:一来可以为皇上祈福,二来可以讨得李贵妃的欢心。 但中间有个问题。 全国佛道名山可谓数不胜数,不说别的,单就四大佛教圣山:五台山、峨眉山、普陀山和九华山,以及四大道教圣山:武当山、青城山、龙虎山和齐云山。 这八大佛道名山,就分居六省,如此大型的皇室活动,通常该由大内负责,内阁最多只能照会礼部或钦天监的官员协助办理。 也就是说,起主导作用的将会是大内中贵。 这样一来,张居正操控不了局面,如何帮这个忙呢?更何况内阁还有一个首辅高拱在。 还有,寻找舍利子佛珠,是明着进行?还是暗中进行? 如果明着,喜欢鼓弄口舌的人,届时势必会说一些“敬香祈福的心不纯”等之类不中听的话儿;如果暗着,那得需要布下多少耳目去做这件事? “既然是借势,就一定得暗中进行。所以在用人上很关键,既要脑瓜儿灵活,又要衷心为主,还得将事办成。” 面对张居正的分析和疑难,水墨恒解释道:“这就是我找张先生的原因,内阁虽然不会主导此事,但可以积极参与,凭借你在朝中的地位和威望,派出的官员一定要是自己人,为你所用。” 张居正觉得这事儿还是有点难。 为李贵妃请佛珠,可以说是一件私事,理应私下去办,而不应该借敬香祈福暗中去办。 当然,动用这么多资源为皇上敬香祈福,这个很有必要。只要上奏,相信朝中大臣和大内无不支持,皇上也会开心下旨。 可是,请佛珠与为皇上敬香祈福,是两件事,完全可以分开去做啊!为什么要搅和到一块儿呢? 水墨恒又解释道:“私下做,也不是不行,但借皇上的威风岂不更好?并且这舍利子佛珠乃梁武帝传下来的国宝,即便暗中寻找,肯定也会泄露风声,若被人问及,也有一个好理由回答:能保皇上万寿无疆。” 张居正微微颔首,可觉得还有个问题,内阁调到佛道各山的臣子可以争取一手包揽过来,可大内那边…… 水墨恒回道:“张大人忘了大内还有一个冯公公吗?” 张居正微微一笑。 水墨恒接着强调说:“这事儿,关键是要自己的人去办,若主导权落到高老和孟冲他们手中,为皇上敬香祈福当然没问题,可为李贵妃请佛珠不就泡汤了?” “还有,即便高老和孟冲愿意去做,李贵妃也并一定领情啊!先生也知道,李贵妃与高老一向没什么交情,对孟冲更是恨意滔天。是这个理儿吧?” 经这一层一层、牵藤扯蔓数萝卜下窖般的细细剖开,张居正终于明白过来。这也是一个很好的表现自己的机会啊! 尤其在李贵妃面前。 就是水墨恒不提醒,张居正也知道要亲近李贵妃,只是你小子为何如此大费周章地为李贵妃请佛珠,到底居心何在? 张居正端详着水墨恒,突然会心一笑,哦,明白了明白了,色字头上一把刀……于是,爽朗说道:“好,我即刻给皇上写折子,至于大内那边……” 水墨恒笑道:“先生请放心,冯公公与李贵妃是何关系?只要一说,他跑得比谁都快,而且还卖命。” 张居正轻捋胡须,玩味儿地说:“想老夫在朝几十年,似乎不及你一个毛头小子看得真切、想得深远!” 水墨恒回之一笑,心想几十年算个球?超越你上百年呢。 “对李贵妃的事,你真操心哈!”张居正话里有话。 “抱大腿,抱大腿。”水墨恒笑了笑。 “只有这么简单?” 瞅着张居正一脸的坏笑,水墨恒起身笑道:“先生为老不尊,我正事说完,也该走了。”想着再聊下去,指定没什么好听的话儿,张居正骨子里也流着坏水呢,否则戚大帅也不会投其所好,给他又送美女又送人参…… 走到门口,水墨恒突然想起一事,脚步不自觉放慢下来,继而回首瞟了张居正一眼,马上又转身,似乎一时没拿定主意。 “慢着。”张居正眼睛何等锐利?“有什么话,对老夫直说,不必见外。” 水墨恒笑呵呵地再次转身,眉毛一紧,一副为难的样子,道:“是有件事,不过不是公事。” “有难处?” 水墨恒点点头。 “老夫点子虽然没你多,但在京城的人脉还是比你广,根基比你深。”张居正自信满满地说。 “那是。莫颜莫白两位姑娘在蕲州会馆住着,终非长久之计,她俩与我商议,想开一间小馆子。” “缺钱?” “这是其一。” “选址?” 水墨恒爽朗一笑:“与先生说话就是开心。” 张居正稍一沉吟,说道:“老夫倒有一地儿,就是不知道你相不相得中?” “哪里?” “干面胡同,位置也算是京城的繁华之地,那是我的老宅。灯市口纱帽胡同是老夫晋入内阁后才搬过去的,原来的宅子一直空着,无人居住。” “多少租金?” “嘿,你我谈钱不是伤感情?反正空着也是空着,若你们看得上眼,只管先用着。”张居正慷慨地说道,“宅子不大,小两层,底下一层可做门脸,上面一层可以住人,若觉得干面胡同这个位置还行,我立即让古龙带你去看看。” “太好了!”水墨恒喜不自胜,“但租金一定要给。” “先记着,待你们买卖做好做大了,双倍给我便是。”张居正伸出两个手指。 “一言为定,谢啦!”水墨恒乐开了花,心里却鄙夷地一笑,老兄啊老兄,两只手指代表着‘二’啊,拜托以后不要这样出指了好不? “你有情我有意,不客气。” 水墨恒拱手作别,决定迅速去蕲州会馆,将这个好消息告诉莫颜莫白。刚走到门口,只听张居正坏坏地问道:“嗨,我说小子,你与莫氏姊妹发展到哪一步了?” “她们叫我哥,我喊她们妹,情同手足,ok?”水墨恒哭笑不得转身,见张居正那双八卦的眼神,恨不得甩出几个字:“你这个老不正经!” 见水墨恒出了门,张居正还补充一句:“同道中人,慢走哈,年轻注意身子……” “闷,墨恒嘴里迸出两个字。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一百零三章、新居来人 从内阁出来,水墨恒直奔蕲州会馆,见了莫颜莫白,拉着她俩便往干面胡同跑。 莫白急着问要去哪儿。 水墨恒故作神秘,卖个关子,说是好地方。 莫颜这样被拉着,虽然隔着衣服,并未肌肤相亲,可一颗心仍然扑通扑通跳个不停,毕竟光天化日之下。 毕竟牵着自己手的是自己暗慕之人。 干面胡同位于北京东半部的东城区,永乐十九年定都北京时,东城区辖下有金台、灵椿、北居贤、南居贤等十五坊。 干面胡同属黄华坊。 北京的胡同,绝大多数都是正东正西,或正南正北,横竖笔直的走向,从而构成十分方正的北京城,也表明北京这座古城是经过精心规划,依照棋盘形的蓝图建筑而成。 又因为北京的住宅坐北朝南居多,所以东西向的胡同多,而南北向的胡同少,干面胡同也属于这种结构。 从灯市口出发,穿过史家胡同,便能瞧见干面胡同,与张居正的新宅纱帽胡同不算太远。 这里的建筑,青砖灰瓦,砖瓦结合,门窗、隔扇皆为木制。因为整体色调灰青,所以给人一种朴素、舒服的感觉。 水墨恒停在胡同口,似有所待。 莫颜和莫白一直被拉着,也不知道水墨恒葫芦里卖什么药,既充满期待又充满欢喜。 过不多会儿,只见一位清瘦苗条、个头不高、小眼细眉的中年男子出现,大老远便笑着向水墨恒招手:“水大人,久等了。” 正是张大学士府的管家古龙。 其实自水墨恒奉旨剿匪完胜归来,皇上钦点的御史身份自然失效,他又没再接受高拱加官加爵的好意,说到底现在只是一名八品御医。但由于他巨大的能量和释放出的光芒,人们还是习惯称他一声“水大人。” 古龙指着胡同左边第三间宅子,掏出钥匙。 莫颜与莫白互相对了个眼,然后不约而同地望向水墨恒。 吱呀一声。 古龙推开约莫位于东南角“巽”位的大门,笑呵呵地道:“这里好久无人居住,只逢过年时节才会过来打扫打扫,灰尘很多。” 大门红漆油饰,门上有黄铜门钹一对,因为上面蒙了一层灰,显得老气横秋。 水墨恒看了一眼,前脚刚一跨入门槛,果然感觉满鼻子灰尘的气息。不过,进去第一感觉很满意。 宅子标准的老北京四合院结构。 中间是一座庭院,虽远不及张居正现在宅子的庭院宽敞,也不见莳花盆景,但对于一个没有自己的宅子,又是别人免费赠送,那已是相当不错,而且庭院明亮,采光绝佳。 北边有三间正房,一明两暗,东西各有两间厢房,南房也有两间。 张居正说有两层,实质上主体只有一层。 只是在北边正房上面加了一层,看起来有点像现代复式楼的格局,不过又不完全像,因为二楼向往扩张了些,共有五间房。 楼梯就在西北角上。 “这是大门和各个房间的药匙,有劳你们自己打扫、收拾,府中还有些琐事,我先告辞。”古龙客气地说完,拱手作别。 水墨恒将古龙送到门外,回首笑对莫颜莫白:“这地方怎样?” “我们以后就住这儿?”莫颜莫白异口同声地问。 “嗯。” “在京城,这么大的地方租下来得需要多少银子?”莫白左看看右瞧瞧,心花怒放,又问一遍,“以后我们就住这儿?” “嗯,免费的。”水墨恒回道。 “哇塞!”莫颜和莫白瞠目结舌。 “是张居正送的。” “为什么对水大哥这么好?他可是堂堂的内阁辅臣呢。”莫颜喜形于色。 “哥帮过他不止一次两次。”水墨恒昂昂自若地说,心里想着好戏还在后头呢,我会让他觉得送这座宅子很值,而且还不够…… “越来越觉得水大哥太不寻常。”莫颜摇头笑叹。 “哥是个妖,妖孽的妖。”水墨恒笑道,“好啦,今天的任务是打扫房屋,收拾干净,然后将你们衣物搬过来,再然后,琢磨在这儿干点什么。” “那水大哥你呢?也搬来与我们一起住吧?这里那么大,那么宽敞,房间又那么多。”莫白一个劲儿地力邀。 “这,有点不合适吧?”水墨恒笑笑了笑,心想晚上万一忍不住怎么办?寂寞这个东西很可怕。 “这有什么不适合?一路从广西到北京,在旅馆我们不也都住在隔壁吗?” “大哥在宫中做事,还是住太医馆方便,省得来回折腾。”莫颜赶紧圆场,指着自己妹妹,“还有呀,谁愿意跟你住一块儿,整天叽里呱啦的。” “哎,我发呆不想说话时,姐姐批评我;这阵子好不容易想说话,姐姐也批评我,呜呜……”莫白一副委屈的样。 “好啦好啦,我们动手吧。”莫颜说干就干,也不怕脏,率先找来一块墩布,又从井里打来一桶水。 收拾自己的新居,当然有劲儿。 三人忙得脚不沾地,两个时辰之后,宅子焕然一新。 虽然很累,可莫氏姊妹兴奋,依然雇了一辆小马车,将蕲州会馆的一应物事搬了过来。 然后,一人选了一间二楼的北房。 这一折腾,日头已西沉。 水墨恒见她俩忙上忙下,也着实累得够呛,提议到外面吃饭。不料莫颜摇头不依,执意要亲手做几道菜,犒劳一番。 见莫颜盛意拳拳,水墨恒也就答应了。 当晚就在张居正的旧宅开火,莫颜还特意从街上打了一壶上等的绿豆酒。这酒碧靛般清,其味深长,加上又是美女亲手做的菜,水墨恒吃得舒服、喝得痛快。 不知不觉已过一更天,眼看二更天就要到来。 “咚。” 突然听见有人敲门,声音不大。 三人一怔,想着头一天搬到这儿,难道就有客人? “咚,咚。” 又是两声,但敲门的人似乎很谨慎,不敢放手用力地敲。 “谁?” 水墨恒停下手中的碗筷,扭头问了一句。 安静,没有再敲,也无人回应。 莫颜和莫白紧张兮兮地望着水墨恒,暗忖道,幸好有大哥在,不然这半夜的,不吓死人? 停了会儿。 “咚,咚。” 又响,声音依然很小。 水墨恒示意莫氏姊妹不要惊慌,自己轻手轻脚朝大门走去,卸下门杠拉开宅门。一人扑到自己怀中,涕泪纵横地喊道: “大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一百零四章、安能辨雌雄 水墨恒一下子没回过神来。 神情一警,慌忙将怀里的人推开,用双手架着,谨慎地使之与自己保持一臂的距离,然后瞪大眼睛盯着。 衣衫不整,破破烂烂,上面全是灰尘和泥土,就像刚从田地里干完农活归来。脸上乌七八黑,大晚上也瞧不出到底是青还是黑,或是脏,眼角流出两道泪痕,弯弯曲曲,顺颊而下。 重点是,眉短于目。 正是水蛋。 水蛋哽咽抽泣,怔怔地望着将他推开的水墨恒,目光中尽含迷茫与挣扎。不过那迷茫与挣扎并非刚才一瞬间激起,而是积累于心折射出来的。 “蛋蛋?”水墨恒确认眼前人就是回京后日盼夜盼的水蛋,嗓子情不自主地痒起来,鼻子一酸,眼角不知不觉湿润了,将水蛋一把拉过来,紧紧地抱住。 “大哥。”水蛋抱得更紧。 “我可算等到你了。” “其实这些天我一直在偷偷地看着哥。” “那你为什么不早出来相见呢?”水墨恒感觉非常奇怪,松开水蛋,迎着他那不再单纯的目光。 “我怕。”水蛋说出这两个字时,是真心害怕,特意转身,瞅了一眼尚未合上的大门。 一个力大无穷的家伙,条汉子根本不能近他的身,此时此刻竟害怕成这样?在他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水墨恒盯着他,示意他接着说下去。 “孩子没了。”水蛋第一句话便是,眼泪忍不住地往下流,椎心泣血地说,“我与向甜的孩子没了……” 水墨恒大吃一惊。 “坐下来慢慢说。”莫颜赶过来提醒。看着水墨恒和水蛋兄弟俩重逢,她内心着实高兴,可瞧水蛋伤心欲绝的样,又高兴不起来,更不知道怎么安慰。 水墨恒将水蛋牵到饭桌旁。 莫颜跑去关上大门,然后给水蛋倒了一杯水。 “都是莫秋楠那个魔鬼。”水蛋一咬牙,恨恨地说道,“我一定要杀了他。” “谁?”水墨恒、莫颜、莫白同时惊讶,都像被雷劈了一下,浑身一颤。 “莫秋楠。”水蛋切齿拊心,又确认地说一遍。 “他?”水墨恒简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更不相信自己的心,“你会怕他怕成那样?他到底对你做了什么?” “他请了大内高手。” “你先喝口水,慢慢说。”水墨恒见水蛋情绪激动,隐隐感觉自己犯了一个不可挽回的大错。 可莫秋楠有什么能耐呢? 在水墨恒心目中中,将莫秋楠比喻成手中的一只蚂蚁,未免过于托大,但绝不应该是水蛋害怕的人。 水蛋一拳头下去,砸死莫秋楠这种货色妥妥的。 但千算万算,水墨恒还是大意了。 因为莫秋楠真的像个女人,而且看上去还是个超级大美女,哪怕是他的声音。若不扒光他的衣服,真难分辨! 当日,莫颜不屑杀莫秋楠,水墨恒觉得一剑杀了倒是便宜他,本着羞辱折磨他一番的坏念头,将他混在皇上的礼物中,送到京城。 水墨恒还特意交代莫氏老爹,让他转告张居正,就将莫秋楠送给孟冲,让孟冲自行处理,送给哪位太监不管。 这个要命的决定,真的要人命了。 孟冲见到莫秋楠第一眼,压根儿就没将他当作男人,不都是大美女一枚吗?那何必多此一举,拐个弯儿送给太监呢?干脆一块儿送给皇上得了,还省事。 皇上若不喜欢,再作打算。 这事儿也不能全怪孟冲,毕竟也没脱下莫秋楠的裤子检查呀,况且都是水墨恒精心挑选过的,千里迢迢运来,还质疑啥? 这不要人命? 最最要命的是,莫秋楠感觉自己没有活路了—— 好吧,既然你将我送给太监羞辱我折磨我,那我就干脆做一个地地道道的女人给你看。 结果被朱载垕相中了,居然留在身边。 此处有无数个懵逼…… 水墨恒很难想象莫秋楠扮作女人的水平有多高,但莫秋楠的确有天生的资本。 而且朱载垕玩过的不少,这也是张青松和他老道士师父得宠的原因之一。 而且的而且,明朝可谓是一个社会风气开放的朝代,并不以“好男色”为耻。当时达官贵人中“登之床”、“入季女之室”的不在少数,在上流社会已成恶习。(季女:即少女) 朱载垕“犹好后hou庭”,并非空穴来风。 莫秋楠得宠后,便央求皇上请大内高手,意欲除掉莫氏老爹和水蛋和向甜。 理由很简单:当时的京城,除了皇上,只有他们三个知道莫秋楠是个男的,而是都是水墨恒的人,该杀。 朱载垕也不问莫秋楠要大内高手干什么,直接传话孟冲,给。所以说,在感情面前,男人都很弱智。 这样,莫氏老爹的死,就很容易解释了,并不是他自己喝酒喝死的,而是被人灌酒灌死的。真正的凶手,是莫秋楠。 可水蛋和向甜为何能侥幸逃脱此劫呢? 因为向甜,那晚她刚好肚子痛,水蛋带她去看医生,没回蕲州会馆,第二天一大早回来时,发现莫氏老爹被人抬了出来。 水蛋正欲冲上去,却被向甜警惕地拉住。 然后两人开始逃跑。 怀孕的女人,对危险有一种天生的敏感和直觉,像其她所有动物一样,向甜的感觉很对。 一路跑呀跑,跑到一座荒村时,向甜已是满头大汗,本来肚子就不舒服,感觉一股热乎乎的玩意儿从下身滚泻而出。 大出血,孩子胎死腹中。 …… 听完水蛋的诉说,水墨恒狠狠地锤了自己胸口两拳,气得牙齿咯咯直响:“是我害了你们。” 莫颜泪流满面,漂亮的眸子中闪现出两道凌厉的锋芒:“当初为什么没有一刀杀了那个畜生?以致于惹出这么多事来。” “向甜现在哪儿?”水墨恒问。 “在一座隐秘的山庄里。”水蛋回答。 “为什么不早现身?” “向甜说只能偷偷地找哥,莫秋楠一天不死,我们便不能冒险。” “所以这些天你都不敢见我?” “嗯,水大哥总身处人多的地方,你杀了张青松后,认识你的人更多,成了京城的名人,我更不敢贸然相见。这是向甜的嘱咐,所以今晚在这里,我才有机会见到哥。” “向甜身子还好吧?” “嗯,基本恢复,只是依然很虚弱。” 是啊,女人遇到这种毁身子的事,比生几个孩子还要不止伤身多少倍呢,得需要长时间的调养。 水墨恒拍拍水蛋的肩膀:“哥对不起你。” “哥一定要将莫秋楠揪出来。”水蛋凶光毕露。 水墨恒再三叮嘱:“看来他还被皇上藏在宫中。这件事儿千万不可声张,要从长计议。”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一百零五章、水莫居新主人 水蛋简单交代完毕,便要急着回去。 水墨恒挽留,心里有许多话想说,可水蛋摇头道:“不,我不能让向甜担心。其实,若不是有她,我一个人能害怕成这样?大不了与莫秋楠拼命一死。” 说这句话时,水蛋无奈中透着一股幸福。无奈的是,凭他一身的本事竟然要像一个缩头乌龟,躲着不敢露面;幸福的是,有向甜在他身边,现在是两个人,万事不能只顾着自己。 这个理由很充分,水墨恒感到欣慰,也就不再挽留。 为安全起见,水蛋不要人送,一个人偷偷地来,偷偷地走。他本是一个心眼儿不多的憨厚少年,因为向甜的缘故,现在变得稳重成熟了许多。 水蛋走后,水墨恒呆坐半晌。 他觉得自己有错,虽然错得离谱的是莫秋楠。可当初自己的心思也分明不正,为何想着要羞辱折磨呢?正如莫颜所说,一刀将莫秋楠砍了,不就啥事都没有? 反思简单,道理也很明白,后悔无益。难的是怎么解决,如何将莫秋楠除掉? 方法无非有三个—— 第一、偷偷进后宫将莫秋楠揪出来,然后“咔嚓”掉,神不知鬼不觉的; 第二、直接向皇上要人; 第三、将莫秋楠的底细说与李贵妃听。 第一个方法危险。若无皇上传召,偷偷潜入乾清宫倒有可能,可要在无内应的情况下杀人绝非易事,况且还不知道皇上将莫秋楠藏在何处。 第二个方法也危险。回京后,皇上压根儿就没提及莫秋楠,说明什么?皇上并不想此事被人揭穿。若给了捅出来,皇上不高兴,后果不堪设想。 第三个方法同样危险。皇上之所以将莫秋楠藏在宫中,就是因为现在变聪明了,吸取波斯洋女死的经验教训。李贵妃要知道,陈皇后和冯保也就知道,这肯定不是皇上希望看到的。 总之一句话,有皇上罩着,要揪出莫秋楠,很难。 莫秋楠可不比张青松。 张青松人人得而诛之,万民百官无不知晓,恶名在外。 可莫秋楠,除了水墨恒莫颜莫白,没几个人认识,都不知道他是男是女,底细唯有验过身的皇上知道。而这种事,皇上当然希望越隐蔽越好。 难就难在这儿。 难道只能等皇上驾崩之后下手? 水墨恒觉得一天都不能等,莫秋楠多活一天就多一分危险,这人心术不正,指不定什么时候乱踢一脚呢。 口口声声说爱莫颜,却去偷莫白,投靠黄朝猛这也就算了,还带领黄朝猛屠村; 屠完村后被抓,又将责任推到莫颜的身上,说什么一切都是因为深爱莫颜,尽特么胡扯; 本想以其人之道还其人之身,结果人家将计就计,干脆迷惑皇上去,嗨,还特么得逞了…… 这哪一件事,是按套路出牌的? 水墨恒突然感觉,让莫颜莫白搬到干面胡同住也许是个错误,肯定不如蕲州会馆安全。自莫氏老爹死后,蕲州会馆一直被张居正暗中盯着,所以莫颜莫白才相安无事。 水墨恒决定今晚真的要住这儿了。 莫颜一口答应,她知道水墨恒担心什么。 …… 心不静,睡哪儿都睡不好。 水墨恒辗转反侧,想着自回京后,难怪皇上没召他寻乐子去。 当然,皇上大腿小腿没劲儿是一方面,里面十之七八也有莫秋楠的原因。 还有御花园的命案。 死的都是皇上临幸过的宫女,李贵妃不知情,冯保不知情,高拱和张居正都不知情。 很大可能也是莫秋楠干的。 妈的! 水墨恒躺在床上,难以入眠思绪飞驰。突然灵机一动,想着既然皇上怕被人知道,那莫秋楠定然也是如此啊! 既然这样,何不明目张胆引蛇出洞?对,就将水蛋和向甜轰轰烈烈地接过来,看莫秋楠心不心虚、着不着急! 只要他一动,就有办法。 想通此节,已近三更,水墨恒小眯会儿,晨光微熹便爬起来,拉着莫颜莫白去了张大学士府。 大清早的,把张居正吓了一跳,还以为发生了什么事。 水墨恒也不拐弯抹角,直接向张居正要一千护卫使使。 张居正初听一愣。 “找到水蛋和向甜了,我要大张旗鼓地接他们回来。”水墨恒只说借兵,并未将莫秋楠的事摊开。 张居正早将水墨恒当作自己人,借兵一千也不是什么大事,只要不惹祸就成。兵部虽无统兵权,可有调兵权。 就这样,水墨恒带着一千兵士,浩浩荡荡出发。 一去一回,沿途鸣锣开道,场面甚是热闹,有意吸引人群围观,着实高调了一把。 将水蛋和向甜接回干面胡同,直至安顿好,才将一千士兵打发回去,闹得沸沸扬扬。 目的只有一个:莫秋楠,不仅我水墨恒回来了,而且水蛋和向甜也在这里,有胆儿你就来! 既然水蛋向甜在,水墨恒也不用顾虑,得,自己干脆搬过来一起住,似乎又回到了庆远时的总督行辕。 莫白看样子也很怀念那段时光:“就差一个馨儿姐了,也不知她在宫中过得开心不?到北京后都还没见过她呢。” 水墨恒只匆匆见过一面而已,难免有几分伤感:“宫中的规矩多如牛毛,看着光鲜,可哪有多少自在?不说这个,我们来为这座宅子起个名字吧?” “这种事儿我不参与。”水蛋很有自知之明。 “叫‘风莫居’如何?”水墨恒略提议。对一楼稍加改造,然后在门口树个招牌,便可用来做点买卖。这是水墨恒的初步想法,所以取“风莫居”这个名字。 “那不如叫‘水墨居’的好,这宅子是大哥得来的。”莫颜也迅速想了个名字。 “‘风莫居’,‘水墨居’,都挺好听的,既然这样,我看就叫‘水莫居’甚好。”向甜笑道。 “改得好。”莫白拍掌称赞。 莫颜不禁莞尔,想着这一个水,一个莫,当然是好,可水大哥心里会怎么想呢?情不自禁地望着水墨恒,急切听他的想法。 “好!就叫‘水莫居’。”水墨恒虽然因为莫秋楠一事而伤透了脑筋,可此刻见到水蛋向甜安全回归,莫颜莫白又如此开怀,登时感觉心中的晦气一扫而空,激情满满。 稍作沉思,吟诗一首:“大风起兮神飞扬,丈夫遇事岂堪伤?莫看眼前暂无路,福如东海流水长。” “大哥如此雅兴,小妹也即兴一首。”莫颜张口便来,“清风迷离又一春,思乡如梦亦如尘。万绿消尽乡音在,犹替异地做主人。” “主人,你好!”水墨恒拱手作揖,调侃地向莫颜行了个礼。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一百零六章、夜里稀客突然来访 水莫居二楼共有五间房。 因为楼梯在西北角上,所以莫颜和莫白选了东南角上两间,将正中那间房留给水墨恒。 蛋蛋本想挨着水墨恒住,可被水墨恒推到隔壁的隔壁。 “为什么?”水蛋一脸的不满。 “那边风水好。”水墨恒信口胡诌道,其实心里想着:你和向甜晚上不得折腾?虽然这房子隔音效果好,也得悠着点啊,哥还是个单身汉呢…… 水蛋哪里想到这一层?幸好水墨恒也就心里想想,若是明说,水蛋指定要调侃一番,谁让你有资源不利用? 这都还想辩解呢,正欲开口,向甜打趣地说:“蛋蛋,那间房还是留给馨儿吧,我们就依水大哥的。” 水墨恒哭笑不得。 这样一来,水莫居整个一层没有住人,只是收拾出来一间南房作为会客厅,其它房间暂时闲置。 张居正当年嫌宅子小,搬到纱帽胡同。他家庭成员多,共有六个儿子,加上管家、护院、杂役、保姆等下人,怎么也得百十号人,当然嫌地方不够。 可对于水墨恒几个人而言,那是绰绰有余。 这次张居正算是给力,帮了个大忙。五个年纪相当的人住在一起,笑意浓浓,说不出的高兴。 刚吃完晚饭,张居正突然驾到,还带着长子张敬修。 除了水墨恒稍平静些,其他四个年轻人可局促坏了。又是陪笑又是看座,又是倒茶……手忙脚乱,都不知道怎么招待好。 把张居正搞得也不好意思:“来得唐突,打扰了。” 水墨恒将他俩请到南房会客厅:“先生别这么说,这本是你家,欢迎随时来坐。” “这次来,主要有三件事。”张居正直奔主题。 “先生有事,招呼一声,我年轻,该我活动活动筋骨,何须你亲自登门造访?” “你我就不必见外,你去我那儿,我来你这儿还不一样?第一件事,介绍敬修与你认识,你俩同岁,日后多交流,共同进步。这孩子脑瓜儿没你灵活,可为人本分忠直。” “久仰,久仰。”水墨恒万万没想到张居正领着儿子来是要与他结交,慌忙站起来鞠躬,“荣幸,那是我的荣幸。” 据说张居正六个儿子当中,最聪明好学的是老三张懋修,此子比水墨恒还要小两岁,而眼前这个长子张敬修资质较为普通。 不过,也是妥妥的官二代啊! 而且,这官儿还能压死人,现在主动结交,还想咋地? 荣幸不是一点点。 对于张居正而言,这步棋是深思熟虑过的。他对水墨恒是越来越佩服,从水墨恒给皇上治病,然后得宠,奉旨剿匪,再到让他请旨为皇上敬香祈福,暗中帮李贵妃寻佛珠,监视软禁老道士…… 这一系列的事,自己儿子张敬修能行吗? 绝对不行。 所以张居正打心里认为水墨恒“妖孽”,送完房子再拉长子与之结交,一步一步将水墨恒绑在自己身边。 说得难听点,叫政治谋略。 水墨恒也能从中得到实惠,何乐而不为? “第二件事,冯公公知道你我关系匪浅,今儿特来通知我,武清伯闹到宫中去了,想必你该知道所为何事?” 水墨恒不惊不慌:“难不成李贵妃偏护娘家人,要问我罪不成?” “你把人打了,总得给一个交代。” 水墨恒却不以为然:“谁是谁非,谁个心里没数吗?我需要交代什么?向谁交代?” “毕竟李伟不是普通人,位高权重,给他道个歉,老夫保证这事儿就这么过去了。”张居正拍着胸膛,本着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态度,做一次和事佬,也是害怕水墨恒年轻气盛,会吃亏。 水墨恒连连摆手,却一口拒绝:“我给他道歉?不可能。岂不是涨他威风?他们本就有过在先,要道歉也该他们给我道歉。” 张居正捋须一笑,笑中自然含有几分欣赏的味道,“老夫就知道你会这么说,如果让你去李贵妃那儿解释一下呢?” “这,这个,可以有。” “贵妃娘娘身在宫中,对外界的言论不甚知悉,加上武清伯搬弄是非歪曲事实,冯公公传来的信息,与你和王篆传达给我的信息有很大出入,所以……” 水墨恒点了点头:“明白,谢谢。” 张居正突然将身子正了正,表现得极为严肃:“第三件事,你是如何找到水蛋和向甜的?” 水墨恒猜想张居正对此肯定感兴趣,毕竟他寻觅了几个月一无所获:“不是我找到他们的,而是水蛋找到我的。” “老夫有一事不解,你未回京之前,水蛋为何不来找我?难道不相信我能保护他们?” 水墨恒摇了摇头:“事情比先生想象中的复杂得多。水蛋只敢偷偷来找我,是我特意暴露他的行踪,目的是让更多人知道。” “引出幕后主使?”张居正心思洞明,一下子猜中。 水墨恒不置可否。 “幕后主使到底是谁?我先前承诺过,这件事一定要给你一个交代,因为人是在我手上丢的,这也是今天我来的主要目的。” “谢谢。”水墨恒顿了顿,态度十分明确,敬谢不敏道,“水蛋是我兄弟,这事先生就不要搀和了,我自己来处理。” “还是将老夫当作外人?” “先生说哪里话?”水墨恒稍想了想,还是觉得不能告知,牵扯太大,一旦传开,势必震惊朝野。 张居正见水墨恒似有难言之隐,也就不再追问,“若有困难,直说便是。” “必须滴。”水墨恒也怕张居正穷追到底,笑道,“你看,我没钱租房、需要借兵,不都第一时间去找先生吗?” “需要给你派几个侍卫吗?” “不用。大白天安全;晚上我亲自坐镇。”水墨恒胸有成竹,点到为止,不再多说。 既然这样,张居正只得起身告辞:“好,老夫该说的都说了,也该回去,替我向水蛋和向甜说一声抱歉。” 张敬修从进屋到离开,只与水墨恒打了声招呼,一句多余的话都没说,像个木头人。 水墨恒将那对父子送走,刚一合上大门,莫颜、莫白、水蛋和向甜统统下楼,清一色如释重负的表情,齐声问道:“他们走了?” 水墨恒笑:“为什么你们一个个怕成这样?” 莫白咧嘴道:“难道水大哥没发现张大人不苟言笑,目光像是能杀人吗?” “有吗?我从不觉得呀?或许,他觉得你们都是小屁孩儿吧。” “我可不是小屁孩儿。” “谁是小屁孩儿?” 水蛋和莫颜同时发声,表示抗议。 水墨恒暗然一笑,想着跟我比起来,你们都还真是小屁孩儿喽…… 这一折腾,时候又不早了,已是夜深人静。“睡吧,明天哥争取将馨儿带回来与大家一聚。” “真的?”几个人同时欢呼。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一百零七章、暗中蓄势 吏部。 左侍郎魏学曾想破了脑袋儿,最后还是没太想明白。 之前皇上派水墨恒去广西镇压古僮起义,这事儿也就算了,毕竟水墨恒凭借自己的实力证明了皇上的眼光,用不到半年的时间,将李延拖了几年的战事胜利结束。 一个八品御医。 就按皇上钦点御史时的官衔,也就正五品而已。 凭什么敢杀奉旨炼丹的张青松?凭什么敢当街像耍猴一样戏弄武清伯李伟的孙子? 谁借的胆儿? 好。这两件事也还勉勉强强能说得过去,太年轻不懂事嘛。小样儿,年轻人有一点本事,不总以为世界没他旭日不升吗? 可张居正呢? 一向城府极深,善隐忍善谋断,绝对是一个韬光养晦的角儿,为何这回如此地高调? 自水墨恒回京后,百般示好。 先是将莫颜莫白安排在蕲州会馆,还调度巡城御史王篆暗中保护,这又免费赠送给水墨恒一栋宅子,又利用手中的权力调遣一千精兵给水墨恒,只为了去接与自己毫不相干的两个人。 而且张居正做这些事时,恨不得全北京城的人都知道,没有一丝遮遮掩掩的味道,就像水墨恒是他亲生儿子一样。 这哪是他的风格啊? 昨晚还听说亲自登门造访,带着长子要与水墨恒结为生死之交…… 魏学曾早上乍听到这个消息,卧槽,百思不得其解。 张居正是不是哪根筋被水墨恒握在手中,或死穴被控制了?否则,无论从哪个角度看,也不科学呀—— 地位,不对等。 年纪,悬殊大。 性格,完全不合…… 魏学曾是见过水墨恒的,还吃过一顿饭,只是感觉水墨恒能言善辩,脸上时常挂着笑容,也看不出来是真笑还假笑,而且分明写着几个大字:我自信,你别不服。 就这样一个锋芒毕露的少年,张居正怎么会变着法儿去讨好? 这中间一定有猫腻…… …… 下午高拱来吏部办公。 魏学曾第一时间将心中的疑惑说出来。 高拱听后,脸上又多了一层阴沉之色,心绪烦乱地想起了水墨恒寄给他三张田契的事, 然后想到,莫非张居正也有什么把柄落在这小子手中?可若真是这样,我给那小子加官三级,他不要,位子是不是肥缺也不问,直接拒人于千里。为何张居正向他示好,就全盘照收呢? 高拱越想越不是滋味儿。 他本就隐隐约约感到张居正与冯保两个已经联手,处处都在制造陷阱与杀机对付他。 在内阁说一句话,冯保那边立即知道;大内有什么动向,张居正比谁都先知道,而且两人背后,还有一个极有主见的李贵妃。 …… 就在高拱和魏学曾想破脑袋时,水墨恒背着药箱去了慈宁宫。 冯保引路。 “你上次说的那个‘熬’字,很有学问呢。”或许从李贵妃那儿听到什么,没走几步,冯保便笑呵呵地说,顿了顿又小声问,“我果真能熬出头?” 水墨恒一听,便知道冯保想说什么,故意慢悠悠地回道:“公公现在还不算出人头地吗?首席秉笔太监兼东厂提督,又是皇太子的贴身大伴,熬到哪一步才算是个头呢?” 冯保一滞,立马又笑绵绵地说:“皇上宠你,娘娘夸你,就连一向自视甚高的张居正都有意亲近你,我就想确认一下,你是否像外界所传的那么厉害。” “都是对小生的谬赞,冯公公听听也就罢了,切不可当真。” “关键是赞你的人,都不一般呀!” “武清伯李伟赞过我没?”水墨恒问得十分突兀。当然,也是在投石问路。 “他?”冯保一脸鄙夷,然后左瞄瞄右瞅瞅,摇头笑了笑,“他一般人儿。” “此话怎讲?” “武清伯只是个泥瓦匠出身,原本地位卑微,斗大的字不认识几个,不学无术,生个儿子吧,像他一样,没啥能耐。可他祖坟里冒了青烟儿,生了个凤凰。” 冯保对李彩凤可谓敬之又敬,但对她亲爹的评价却嗤之以鼻。可见这个武清伯确实不招人待见。 “武清伯这辈子唯一做得有眼光的一件事,便是将女儿送到裕王府,从此平步青云,先是授予锦衣卫都指挥佥事,穆宗即位后,又晋爵武清伯。至于其他的,嘿嘿……”冯保没有接着说下去,而是代之以两声鄙夷的笑。 “冯公公的意思是,武清伯诋毁过我?” “昨儿,贵妃娘娘就此事问过我。”冯保不紧不慢,迎着水墨恒的目光,得意的神情跃然脸上。 给个杆儿就往上爬。 水墨恒表现出急切知道的样子,问:“那李贵妃是如何问的,冯公公又是如何答的呢?” 其实,李贵妃压根儿就没问冯保。 李贵妃何许人也?给她一个眼神,就知道对方想说什么,玲珑剔透的明白人,悟性何其之高! 武清伯是个拥有爵位的人,通常谁敢在他头上动土? 若真的动了,只能说明她爹做得过分。所以才没有自己寻仇,而是跑到她那儿告状去;若她爹真的占着理儿,又何须告状?早就自己动手解决去了。 这其中的道理,李贵妃一想便明。 冯保这么说,无非与张居正抱同样的心思,跟水墨恒套近乎,这样便能问眼前这位未卜先知的少年,关于自己的前程:到底能“熬”出来吗? 冯保悠悠言道:“女人啊,通常耳根子软,武清伯怎么滴也是贵妃娘娘的父亲,不说全护着,总得给老人家一个台阶下。” “嗯。”水墨恒赞同。 “贵妃娘娘问我有什么好主意,我当时说,让你去赔礼,你肯定不干;让武清伯的孙子给你道歉,他指定也不干。最好的办法,是止步于贵妃娘娘那儿。” 冯保能想到这一层,已令水墨恒刮目相看。 冯保接着又说:“这次请你来,无论你道不道歉,就当给贵妃娘娘一个交代,到此为止。反正武清伯也不在场,事后问起,就说你已道过歉了。” 水墨恒笑了笑:“这岂不是欺骗?” “话不能这么说,总得给李贵妃一点面子吧,让她也有个台阶下啊,不然夹在中间……” 水墨恒觉得是这个理儿,点头道是。 两人说话间,不知不觉已穿过游廊。 冯保对站在那里的一名女官说道:“烦请通报贵妃娘娘,说水御医到了。” 女官进去不消片刻,便出来通报:“娘娘请水御医暖阁相见。” “请。”冯保做了个手势,“我就不进去了。” 水墨恒刚跨前一步,又突然记起什么似的转过身来,对冯保轻声说道:“公公放心,你会熬出头的。” 冯保登时喜笑颜开,双手不自觉地紧握拳头,浑身犹似被注入一股洪荒之力,将自己变作一柄锋锐绝伦、精刚无俦的宝剑,此刻正在鞘中嗡嗡自鸣,随时准备出鞘厮杀……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一百零八章、公公嫩了点 水墨恒瞅了冯保一眼,心想一个没有“慧根”的男人,咋也这么强烈嘞? 原来冯保如此渴望站在内廷第一的位置上,只不过鼓励他一句能熬出来,你看这神情……恨不得将所有不与他同一条战线上的宦官全部推下水。 见冯保还在出神地幻想中,水墨恒邀请道:“冯公公,还是一起吧?”一声没听见,又喊一声,“冯公公?” “哦。”冯保这才缓过神来,“我还担心妨碍水御医说话呢。” “不,李贵妃一向严厉,有公公在,我不紧张。”水墨恒脸上绽放一丝灿烂的笑,心里却闪现一丝坏坏的笑。 冯保正愁与水墨恒没有接触的机会,当然高兴,暗自琢磨道,既然告诉我能熬出来,那需要熬到什么时候?这个我也很关心呢,还得找机会问一问! 这样,两人一道拐进了慈宁宫的暖阁。 李贵妃已坐在里头等候,安静地闭着眼睛,细长的睫毛微微颤动着,一名宫女正在为她捏拿后背。 又不是馨儿。 水墨恒心里不禁纳闷儿,来慈宁宫两次,都不见馨儿的踪影,这丫头跑哪儿去了? “老奴给娘娘请安!”冯保躬身行礼,拿腔拿调。 “坐。”李贵妃缓缓睁开双眼,抬手示意宫女停止,给二位赐座看茶去,尔后望着水墨恒,轻启丹唇,道:“谢谢!” 水墨恒一愣,谢谢?一来就没头没脑地说谢谢? 冯保更是一愣,接着一警。 李贵妃语气平和,充满真诚:“谢谢你替我教训了那个不成器的侄儿一顿,若有机会,还得请你再给他点苦头吃。” 这…… 冯保浑身不舒服,像被蜜蜂蛰了几口,好不容易镇定下来,抬头瞅了李贵妃一眼,却被李贵妃美丽的容颜所震慑,又不敢迎着她的目光,只得垂着头,斜乜了水墨恒一眼。 水墨恒装作没瞧见,心里得意地忖道,冯公公,以后可别在我面前信口开河了。嘴上却在不卑不屈地回复李贵妃:“其实,这事儿我事后想起来,也过于莽撞。” “不,就该如此。”李贵妃当即打断,“那孩子娇生惯养,自小便不学好,仗着他爹和爷爷,胡作非为,到处欺负人,本宫正愁没个人治治他呢。” 水墨恒微微一笑。 冯保手心沁出了汗水。 沉默片刻后,李贵妃又关心地问:“御花园的案子查得如何?” 水墨恒回道:“请娘娘放心,已有些眉目,我一定会给皇上一个满意的答复。” 这个回答,算是十分谨慎了,以李贵妃的聪明,想必也能听明白其中夹含的意思:皇上要求一个结果,只能向皇上汇报,贵妃娘娘你若插手,这事儿就不好玩儿了。 “本宫本不该问,可这也是后宫中事,皇上的病又不见好转,哪还有多少精力操这份心?”李贵妃长叹一声,颇有些伤感,双眸里噙起晶莹的泪花。 不是为武清伯的事而来吗?怎么跳到皇上的病情上来了?还流起眼泪来? 最怕女人当面流泪……面对本高贵如此的女人,水墨恒也不知道怎么劝。 冯保则因为心虚,不知说什么好,突然觉得很压抑,这压抑绝非来自李贵妃。平常与李贵妃单独说话时,手心哪会出汗?李贵妃从未将他当作外人。 压力来自水墨恒! 水墨恒虽然没与他说过一句话,甚至看都没看他一眼。可正因为如此,冯保才觉得水墨恒拉他进来,只是为了戳穿他的谎言。 总算领教了这个老成的少年一回! 李贵妃也意识到怎么眼前两个人都没话了,掏出一只手帕揩了揩眼角的泪痕:“怎么了?一个个成了扎嘴葫芦?” 恰在这时,门口那名女官禀道:“娘娘,陈皇后驾到。” 冯保松了口气,如遇救星似的:“娘娘,老奴告退。” 水墨恒心里还惦记着馨儿的事,今天来本就想向李贵妃讨馨儿出宫放松一天。虽然知道宫中的规矩很严,放宫女出宫有着一道繁琐的程序。可只要李贵妃开口,加上冯保照应,这都不是问题。 现在连馨儿的面都没见着,回去如何跟莫颜她们掰扯呢?好不容易来一次,得探个究竟。况且来这儿一次也不容易,不像冯保,可随时出入。 冯保刚一出门,陈皇后便进来了,还是一如既往的雍容、华贵、可亲,像一朵温室中的圣莲。 水墨恒与她有快小一年不曾相见,去广西前,陈皇后通过李贵妃相邀,无奈当时水墨恒负气,一口拒绝。 这会儿见着陈皇后,难免有些小小的惴惴不安,慌忙起身行礼。 陈皇后亮丽的眸子从水墨恒身上一扫而过,旋即挪离,脸色不禁倏然一红,走到李贵妃身边坐下,道:“要知道妹妹有客,我就不贸然进来了。” 李贵妃微微一笑,将目光投向水墨恒,一副逐客的表情,像是在说,冯公公都知道回避,你这人,怎么还赖在这儿不走了呢? 水墨恒感谢陈皇后来的是时候,拱手朗声说道:“娘娘,恳请一事,不知可否?” “说。”李贵妃点了点头。 “能否给馨儿放一天假?从广西来的几位朋友全都很想念她,可是又不敢入宫来见。” “本宫已经将她放了。”李贵妃道。 “放了?”水墨恒愣了愣,一时没反应过来。 “妹妹是说,已经将馨儿放出宫了,水御医没听明白吗?”陈皇后笑着补充。 水墨恒吃了一惊。 要知道,古代女子入宫、出宫都很难。 入宫要通过选美。选美像科举考试一样严格,而且参选女子还必须是良家子,即非巫、非商、非贾、非医等出身。 一旦入宫,有能力的,成为女官;心灵手巧的,给皇上、皇后、贵妃们当丫鬟;幸运的,被皇上“和谐”一下。 反正是不到二十五岁,甭想出宫。 若哪位宫女被提前放出来,外界肯定以为此女不是因为笨拙,就是因为患了什么病,或是得罪了宫中某位权贵,定然要受到鄙视,声名一落千丈。 娘娘你那么聪明,不会连这一层都想不到吧?水墨恒迎着李贵妃的目光,急欲想要答案。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一百零九章、摊上这样的爹 水墨恒从慈宁宫出来,心里美美的。 首先,羁绊了一下大公公冯保。这厮野心太大,为达目的,不择手段,可不好。 不就是想从我这儿问问前程吗?何苦瞎编乱造来套近乎呢?不诚实。虽然有时我也耍赖。 像张居正一样,光明正大的献殷勤,不好吗? 其次,陈皇后看我的眼神,怎么感觉怪怪的?还脸红了?这……陈皇后可怜,正处如狼似虎的年龄,整日却深居宫中,见到的不是太监就是宫女,得多寂寞呀! 我一表人才,玉树临风。爱美之心,人皆有之。陈皇后不也是个女的吗?难道就不会对我臆想洞开? 再其次,李贵妃竟将馨儿放出宫了。 本以为是一件激愤的事,最后李贵妃笑着解释,若不放出宫,馨儿会病死在慈宁宫,得了相思病啊…… 激愤一下子变成激奋,将馨儿放出宫,原来是因为这个。 水墨恒高兴得天花乱坠,一顿胡想…… 本还想着一个人偷偷将馨儿接回来,给大伙儿一个惊喜;最后还是决定跟大伙儿一起去接,给馨儿、大伙儿共同惊喜。 …… 水墨恒兴致勃勃地领着莫颜、水蛋四人,事先也不说明意图,直接去了北京德胜门外。 那里有一座著名的皇家敕建庙宇,北顶娘娘庙——始建于明宣德年间,也就是明宣宗朱瞻基在位期间。 北顶娘娘庙是北京历史上著名的“五顶”之一,北京城中轴线北延长线上的标志性建筑。 和北新桥一样,都是一个有故事的地方。 明清两代,北京庙宇繁多,城外庙宇多为游春、庙市的场所,而城内的庙宇则多为香火之地。 北顶娘娘庙也不例外,庙内供奉的是神祇碧霞元君。 这是一座十分方正的院落,大门紧闭,远观可见高大的主殿位于院落后排,钟鼓楼居中,几株古老的松柏和古槐矗立院中,近前可见大门上的匾额写着几个大字:敕建北顶娘娘庙。 “水大哥,领我们来这儿作甚?游玩吗?”莫白好奇地问。 “你没见那个字吗?”水墨恒指着匾额上的“敕”字,“这个字显示它与皇家的关系,明确告诉我们不是一座普通的庙宇,不能随便进入,大门关着呢。” 几个年轻人同时讶望水墨恒,以求解释。 “别着急,一会儿保证给你们惊喜。”水墨恒兴致满满,绕过北顶娘娘庙的大门,拐进了一个叫作钟楼湾的小胡同。 这条胡同呈南北走向,沥青路面,全长不过千米,一眼便能望到尽头。比起干面胡同,显得有些小家子气。 “一、二、三、四,左边。”水墨恒数着李贵妃告诉的地址,在门口停下,敲响了大门,想着开门的将是自己想见的人,所以早将甜甜的笑容摆在脸上,甚至做好拥抱的准备。 “敲什么敲?老子说了没钱,要命有一条。”不料应声的另有其人,而且口气不善。 水墨恒脸上的笑容骤然消失,不过确信地方没找错,当即客气地道:“请问这里是……” 话未问完,只听屋里传来一声惊喜的叫声:“是水大哥吗?”正是久违的馨儿。 莫颜、莫白、水蛋、向甜喜不自胜。 吱呀! 门开了,馨儿露出头,破涕为笑,痴痴地望着水墨恒,眼睛肿得像桃子似的。 “馨儿姐,终于见到你了。”莫白冲上去,一把抱住馨儿,“你这是怎么了?” “死丫头,在宫里好好的,非要逃出来。”从里屋冲出一个腌臜的老头儿,满脸怒气。 其实也不怎么老,只是不修边幅,看起来五六十岁的样,喋喋不休地骂道: “跟你妈一样,贱骨头,这么大了,总得嫁人吧,从宫里逃出来没人敢娶,不知道吗?好不容易寻了一家,有钱有地位,多好?可你个死女儿,死活不乐意,气死我了,气死我了……” 看来,骂人的老头儿定是馨儿的爹,他拉着水墨恒便要评理:“你们都是她的朋友,对吧?来得刚刚好,给老头子评评这个理儿。” “水大哥,甭搭理他。”馨儿对她爹是一脸嫌弃。 “为什么不找我们去?”水墨恒既是关切,又是怜惜。 “本想回来看爹一眼就走,没想到爹知道我从宫中出来,气愤不过,不让我出这个家门,非要把我,把我……”馨儿说着说着,又潸然落泪。 “我看这位公子相貌堂堂,一表人才,不如将我女儿娶了吧,正室也好,妾室也成,只要给足彩礼。”馨儿的爹见自己女儿与水墨恒如此亲昵,当面笑容可掬地“推销”起来。 水墨恒:“……” 莫颜莫白:“……” 水蛋向甜:“……” 一个个怔愣无语,搞清楚没有?这是您的女儿,不是卖白菜呀! 馨儿又气又急,脸色羞红,“爹,你瞎说什么?整天就知道赌赌赌,心里哪还有我这个女儿?早知如此,就不回来看你了。” “大伯,是这样哈。”水墨恒一脸的无奈,既然来了,事情还得解决,硬着头皮,“馨儿暂时跟我们走,成不?” “给钱,我放人;不给钱,休想。” 馨儿气得一跺脚:“爹,你还让不让女儿活了?” 遇到这种事,水墨恒虽然也没辙,不过转念一想,毕竟是馨儿的亲爹,给他点钱也无所谓:“开个价,要多少?” 馨儿的爹伸出五个手指,瞅了水墨恒一眼,又将另外五个手指伸出来,笑嘻嘻地道:“一百两,人你带走。” “水大哥,一文钱都不能给,咱们走。”馨儿拉着水墨恒,便往外冲。 馨儿的爹迅速将门堵住:“白养你这个女儿了。” “你丢不丢人?”馨儿怒斥。 “怎么丢人了?我辛辛苦苦将你拉扯大,要点钱过分吗?” “不过分,不过分。”水墨恒看这父女俩像要打架似的,赶紧劝阻,心里想着,这真的不过分呀! 一百两折合人民币也就六万多,跟我那个年代比起来,彩礼动不动就要几十万上百万,普通人家倾家荡产都不够。 这个,真的不过分…… “你看,人家多晓得事理!”馨儿的爹见水墨恒甚好说话,笑呵呵地逢迎道。 水墨恒正准备掏钱,馨儿一把扯住,急道:“俺爹就是个无底洞,给多少也填不满。”说完,将头伸到门外,大声喊道:“孙伯伯,杨叔叔,我爹要逃跑,你们快来呀。” “嗨,我说你这死丫头。”馨儿的爹急了,脸色陡然一变,慌里慌张的,上来就要堵住馨儿的嘴。 馨儿一推,拉着水墨恒夺门而出,一边跑一边喊:“孙伯伯,杨叔叔,快来呀,我爹要逃。” 馨儿的爹刚追出来两步,又像惊弓之鸟,窜到门后,“咣”的一声将门合上,然后破口大骂。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一百一十章、好日子还需努力 馨儿活像一只脱离樊笼的小鸟,充满喜悦。 回来一路上,五个年轻人有说有笑,甭说有多开心。莫白好奇地问,为啥馨儿的爹不敢追出来呢? 原来馨儿爹好赌如命,把家中的家当输得一干二净,还欠下一屁股的赌债,远近亲戚左右邻居大凡能开口借的,都借了个遍,日子过得是有上顿没下顿。 现在,除了债主,都见了他直躲。 若不是馨儿出言威胁,她爹早就将老宅卖掉当赌资。 馨儿说,将来出宫,如果连一个落脚的地方都没有,那有爹还不如没爹的好,不认得了,俸禄也不用往家里寄,还省心。 这才将馨儿的爹唬住,宅子幸以保存下来。 这不,听说馨儿从宫里回来了,那些债主纷纷过来讨债,吓得她爹大白天都将大门关得严严实实的,不敢露面。 但整天躲在家里,也不是办法。 得,不是还有个女儿吗? 怎么说也有几分姿色呀!伺候贵妃娘娘的角儿,开玩笑呢,若寻个好人家嫁出去,不就能收好多彩礼钱吗? 馨儿爹想了这么个馊主意。 其实,也没多馊,男大当婚大当嫁,天经地义的事嘛。 只是,有心的人一打听,馨儿是被发放回来的,难免生出一些不中听的闲言闲语,加上她那令人望而生畏的家境,竟然没媒婆敢上门说合,好不容易盼来一个,馨儿还气咻咻干仗似的将她轰走了,口口声声说不嫁。 可把馨儿爹气坏了。 心一横,女儿你不嫁是吧?你爹没钱,不敢踏出这个门,你也休想出去,咱一块儿喝西北风等死吧。 馨儿以泪洗面,真个后悔跑回家一趟。可摊上这样的爹,又有什么办法呢? 这下好了,水墨恒带着一帮兄弟姐们找上门。 终于解放了! 莫白挽着馨儿的手:“馨儿姐,我们给你留个了一间大房,就知道你迟早会回到我们的身边。” “真的?那最好别叫我爹发现,不然指定会给大家添麻烦。” 莫白热情洋溢地介绍:“那地方叫水莫居,大家都住在里面,可热闹了,馨儿姐你一定喜欢。” “水大哥,谢谢你。”馨儿由衷含情地说。 水墨恒却一本正经:“我再重申一遍,从今往后,你们谁也不许说谢谢,谁说我跟谁急。只要你们愿意跟着我,我的就是你们的,不分彼此。” …… 水莫居又多一名成员,二楼也就住满了。 馨儿回到水莫居,激动的心情自不必说,回想自己这几年的过往,内心不免有些感伤。其实,她虽不喜宫中的生活,可李贵妃待她很好,真心不想离开她。 若不是李贵妃看出女儿家的心事,执意将她送出宫,还对她承诺过去的话一定算数:若有心上人,本宫将你风光地嫁了。 馨儿清楚,这条路一旦选择,便是一辈子。 而此时此刻的水墨恒,心中又有另一番天地。当初他与馨儿亲近无比,那时莫颜和莫白尚未出现,可如今都在自己身边,而且一个个芳心暗许…… 水墨恒如何不知? 尤其是莫颜,虽然口上从来不说,行为上也从不僭越,可与水墨恒一道开山出村、一起上战场杀敌、与丈夫莫秋楠撕逼…… 这一切难道不是因为爱吗? 水墨恒痴痴地想着,脸上露出甜蜜的笑容。 …… 晚上想想姑娘们,大白天得想着如何壮大男人的资本。 活了两世,这个道理水墨恒太懂了。男人最大的资本是让自己强大起来,等到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之时,想要什么信手拈来。 现在还差得远。 皇上这些天也不召见,不知是否莫秋楠搞的鬼? 想到莫秋楠,水墨恒将水蛋拉到自己房间,问:“曾追杀你的那个大内高手,你还知道他现在住哪儿吗?” 水蛋摇头:“当初我放过他一马,他就说隐姓埋名,下半生要过平静的日子。大哥想干什么?” “他应该知道莫秋楠藏身何处。这莫秋楠他还真沉得住气,一点动静都没有。” “有大哥在,他哪敢呀?”水蛋憨笑道,继而附在水墨恒的耳边轻声地问,“大哥,昨晚你运动了没?” “啥?” “就是那个,那个……”水蛋作了个猥琐的动作。 “流氓。” “可大哥也不能一直这样将她们晾着呀?” “关你屁事!” 水墨恒没好气地送给水蛋一个大板栗:“我要回医馆办公,你们在家好好琢磨,哥交给你们一个任务,想想接下来该干点啥?几个大活人,总不能在家耗费光阴吧?” “必须滴。小弟在广西挣的钱花得差不多了,我还得努力挣钱娶媳妇儿、生孩子、孝敬爹妈呢。”水蛋振奋地举起手臂。 “就做吃的,这是个大方向,你们好好想想,什么时候开个会议讨论讨论。”自上次莫颜莫白提及谋生的事儿,水墨恒就决定朝吃的方向进军,毕竟自己也算得上是个吃货,外加几百年的积累。 而且大明是一个关心吃喝、讲究饮食的朝代。 菰米作为主食已基本被淘汰,麻子也改为榨油,豆料不再当饭而是用来做菜,种植业达到了空前的水准,家畜家禽成为肉食的主要来源。 以致于明朝的知识分子,在酒足饭饱之际,总不禁感慨:这日子赶上宋朝的水平了。 吃永远有市场。 “还有,几位姑娘就交给你了,千万不要让她们落单。哥不在,你便是这儿唯一的男人,知道不?” 水墨恒叮嘱完便走了。 刚走到灯市口街道处,便被一名小吏拦住:“水大人,首辅让你去一趟内阁。” “首辅?他说什么事了吗?” “没。” “知道了。” 水墨恒正寻思着高拱找他作甚,又见一名太监姗姗前来,道:“水御医,冯公公有请,说今儿无论如何得请你去一趟。” “哦。”水墨恒应了一声,心里却在想,操,这是故意的吧?两老家伙,请客也要赶在一块儿。 先去内阁还是先去大内呢? 水墨恒最后决定还是先去内阁,毕竟冯保请他的目的似乎能猜到七八分,却不知高拱无缘无故请他干什么。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一百一十一章、何不变换一个角度 平心而论,高拱确实有过人的才华,政绩斐然。 只是才华卓越的人总以为老子天下第一,这点在高拱的身上表现得尤为突出。 《明史》上用“才略自许、负气凌人”这八个字形容他,再也恰当不过。 “性迫急,不能容物,又不能藏蓄需忍,有所忤,触之立碎。每张目怒视,恶声继之,即左右皆为之辟易。”这是同时代的官员、拥有“后七子”领袖之誉的王世贞对高拱的评价。 相继挤走了大学士陈以勤、赵贞吉、李春芳,接着又和殷士儋掐上了,以致殷士儋怒拳相向,在内阁大声直斥:“若先逐陈公,再逐赵公,又再逐李公,次逐我。若能长此座耶?” 高拱眼里容不下第二个人。 水墨恒一路上寻思着,找我有什么事呢? 其实,每次见高拱,水墨恒多少有些紧张,心里有十句话,恨不得一句就说完,然后拍屁股走人。不像与张居正,时不时地还能开一个玩笑。 就说去年,请吃个饭,借熏猪头讲了一堆大道理。 “我可不是一个喜欢听大道理的人,很多时候自己都不讲理。如果今儿又是给我讲道理,那以后指定将你拉黑。” 水墨恒进内阁前,先给自己打了一针,宗旨就是:有事说事,没事儿别给我扯犊子。 打了个照面,分宾主而坐,气氛依然有些紧张。 高拱抄起桌案上的一道折子,递给水墨恒:“来了?你先看看这个。” 水墨恒接过一看,是江西道监察御史弹劾殷正茂的。 某年某月某日,行贿多少,人证物证……某年某月某日,贪污多少,人证物证…… 一目了然,列得清清楚楚。 江西道监察御史,乃都察院十三道监察御史之一。在明朝,十三道监察御史与六科给事中合称言官。 因言官的身份、职权独特,大凡从中央到地方各衙门,从皇上到百官,从国家大事到社会生活,都在言官的监察和言事范围,所以言官政治地位十分突出。 水墨恒将折子看到一半,心想这是几个意思? 也不想逐字逐句的看完,当官儿的嘛,不摸则已,一摸都是一屁股屎,有几个干净的?更何况是贪污成风的大明王朝。 “看完了?”高拱没有表情,也不带任何感彩。 “看完了。” “有什么想说的?” “首辅好,卑职只是一个八品御医。”水墨恒拘谨的笑了笑。意思很明显,你是堂堂首辅,殷正茂是二品封疆大吏,我有意见也只能保留,烂在心里呀! “若你坐在我的位子上,该如何处置?”高拱盯着水墨恒。 水墨恒想了想,回道:“若情况属实,依法办理。” 高拱不点头也不摇头,只是缓缓言道:“可殷正茂既有军功,又有能力,广西在他的督抚下,逐渐走上正轨,若此刻将他拿下,广西势必又将陷入一片混乱。” 水墨恒带着试探的口气:“两害相侵取其轻,那将折子压下去?” “嗯。”高拱点了点头,“这事儿你跟殷正茂知会一声,让他悠着点儿,别因小失大,阴沟里翻了船。” 水墨恒费解地望着高拱,心想这正是你拉拢殷正茂的好机会,为何自己不出面呢?套近乎也不是这么套的呀! 高拱逼视水墨恒,阴沉沉地将话题一转:“老夫今天请你来,另有一事,杀张青松,是否出自张居正的指使?” 水墨恒明白了。 原来高拱是要找张居正的茬儿。 “是。”水墨恒不慌不忙,坦率地回答,理直气壮,不过稍顿了顿,一个反问,“那又能怎样呢?” 呛得高拱眼珠子一瞪。 水墨恒迎着高拱犀利的目光:“张青松本就该死,首辅大人不敢杀,难道还要攻击杀他的人?若真如此,那是落井下石。” 高拱脸色一黑。 这又让他想起殷士儋与他互怼的情形。 瞅着高拱极度不满的神情,水墨恒放缓语速降低音量,尽量保持谦卑的姿态,说:“首辅大人,其实,我有句话憋在心里一直想对您老说。您与张居正同舟同济过,何不再度联手,先将您眼中的另一颗钉子拔掉呢?” 高拱浑身一颤,一石激起他心中的千层浪:“对呀,我与张居正都是裕邸旧僚,他曾谋我出,我亟称他才;我居揆席,他肩随之;我多与同列发生冲突,他独退然下之,不与介入,中途虽有摩擦,为何不能冰释前嫌呢?就像对待殷正茂一样……” 被水墨恒一提醒,高拱陷入了无尽的思索之中,似乎看见一道曙光:“冯保到处钻营,我若联手张居正,出奇制胜,先将此阉置之死地,岂不快哉!” 只是,高拱心中那道曙光一闪即逝,幽幽叹道:“张居正不甘屈居人下,终非池中物呀!” 水墨恒又道:“若首辅一味与张居正作对,那结果只有一种,张居正定与冯保联手。首辅觉得是您联手张居正的可能性大,还是觉得您能双手抵挡四拳呢?” 说到这儿起身,冲高拱深深鞠了一躬:“一直以来,首辅对我不错,所谓忠言逆耳,我已将可能扭转局势的方法告诉您了,至于做不做,完全取决于首辅您自己。若没有其它事,卑职先行告退。” 高拱摆了摆手,显得有些疲惫。 水墨恒从内阁出来,为自己这个想法感到丝丝得意,有可能改变历史的走向哦…… 若高拱在这个时候选择放低姿态,重新与张居正和好,不是没有这个可能。至于张居正愿不愿意配合,那就要看高拱的诚意了。 毕竟现在首辅依然是高拱,一切人事任免权还在他的手中,而司礼监掌印太监又是孟冲,皇上也还活着。 若真要等皇上驾崩,高拱再想扳倒冯保,那就难于上青天。 试想皇上一旦驾崩,皇太子还小,李贵妃必然要摄政,那冯保的位子就稳稳当当的,谁也动不了。 “高拱啊高拱,看你对我没有恶意的份儿上,今天对你说的话可没有半分保留。这些话本不该说的。”水墨恒一路走一路想,朝司礼监方向而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一百一十二章、高手 水墨恒走后,高拱老半天没回过神来。 怔愣了半晌,喃喃道:“这小子看问题为何与众不同呢?联手张居正,拉弓射冯保?” “这步棋我为什么之前就没想到呢?难怪张居正花尽心思向这小子千百般示好,原来是物有所值呀?可惜,可惜……” 这连续几个可惜,当然是指为什么不是自己先遇上水墨恒。 其实,他倒有机会赶在张居正的前面认识水墨恒,只是打死也没想到那个民医水仙竟能生出这么个奇葩儿子! 失算啊! …… 明朝十二监、四司、八局,统称二十四衙门。 这是侍奉皇室的机构,多派宦官掌其职,但不要误解二十四衙门就是一个宦官体制,里头不一定全是宦官。 所以,有些书籍称“宦官二十四衙门”是不准确的。 二十四衙门,除了御用监、兵仗局、银作局、宝钞司等几个衙门在西华门这边,其它一些衙门几乎都密集地设在与神武门挨着的万岁山之后。 二十四衙门之首的司礼监也是那儿。 水墨恒溜达过去。 冯保早在焦急地等待着。 倒也不是一定要等到水墨恒的人。 而是自水墨恒告诉他能熬出来后,便兴奋得晚上睡不好觉,白天动不动走神、傻笑,就想知道到底何时能熬出来。 水墨恒见面施礼,送了个热情的笑容。 “水大人,请坐。”冯保客气地还礼,满脸堆笑,连称呼也从“水御医”变成了“水大人”。 “首辅找我拉了会儿家常,耽搁片刻,让冯公公久等了。”水墨恒漫不经心地开口便是“首辅”。 “那个老东西找你作甚?”冯保脸上的笑容果然警觉地消失,口气一横,全是愤懑之气。 “也没啥,还是说公公的事儿吧。” “关于武清伯……”冯保立马又是满脸笑容,这一笑一板,再一笑,如同翻书,既快又自然,好像打从娘胎里就学会了。 “打住,打住。此事已过,无需再提。”水墨恒为避免尴尬,赶紧做了个停止的动作。心想你又没什么恶意,无非想套近乎,况且你已经在李贵妃面前出了一身虚汗,算是惩罚过了。 “好。”冯保一笑而过,“听说你要为李娘娘请一串舍利子佛珠?” “是。”水墨恒点点头。 “为何不直接找我呢?” “找公公跟找张居正不一样吗?”水墨恒意味深长地说,本想着是要找冯保一趟,可一转念,冯保反正是李贵妃的人,只要张居正稍加提醒,他肯定会竭尽全力,没必要找过张居正再来多此一举。 “理论上是,但实际有所不同。”冯保慢腾腾地卖了个关子。 “公公此话怎讲?” “让张阁老请旨,确实忙了他一个大忙,他也承你的情,可水大人忽略了一件事呀。” 水墨恒望着冯保,想着凭借自己的思维和见识,还能想差?一副急切要听下文的样子。 冯保慢悠悠地说道:“你让张阁老借为万岁爷敬香祈福之机,暗中寻找舍利子佛珠的下落,这个主意无可挑剔。可水大人想过张阁老的处境没有?” “他的处境?”水墨恒一愣。 “对呀,你让张阁老兴师动众,暗遣心腹为李娘娘请佛珠,你我知情,心知肚明,可不知内情的人会怎么想?”冯保稍停顿片刻,语重心长,“万岁爷还在呢。” 水墨恒被冯保一语惊醒。 “你说,张阁老怎么向部下那帮人开口呢?他也要这个……”冯保指着自己的脸,“况且,若传到万岁爷的耳中,不是害了张阁老?” 这一层,水墨恒倒真忽略了。 “试想,万岁爷把脸孔一板,问张阁老:‘为什么对李贵妃那么好呀?啊?是不是因为朕得了病?你想干嘛?’你说,张阁老怎么应对?无地自容啊。更有甚者,会丢了乌纱帽。” “还是冯公公想得确实周到。” “是这个理儿吧?但我不一样,是个太监,对李贵妃怎么示好怎么亲近,皇上只会夸我,不会怪我。所以呢,水大人当初就该第一时间来找我。”冯保洋洋自得。 水墨恒佩服地点了点头。 “万岁爷虽然得了病,可他也绝不允许自己的妃子与大臣走得太近。莫说是皇上,世上又有哪个男人拥有如此的度量?万岁爷对李娘娘仍有眷顾之情,毕竟深深地爱过呀。” “谢谢公公的提醒,比起公公,我还真是年轻了点哈。” “不客气,我只不过久居宫中,见过了太多的朝廷变故,人事代谢,胜残去杀,多一个心眼儿而已。水大人请放心,这事包在我的身上,一定为你办好。”冯保信誓旦旦地说。 水墨恒拱手道谢。 “我一定亲手将舍利子佛珠交到你的手上,然后由你亲手交给李娘娘,还是由我代劳,水大人说了算。”冯保一副邀功请赏的样。 水墨恒直白地问:“那我该如何感谢公公?” “这,这个嘛,”冯保笑得很开心,等的就是这句话啊,“上次水大人说的那个‘熬’字,我还想与你探讨探讨。” “好。” “我能熬出来?” “能。” “你看,我已满头白发,行将就木之人,不知尚需熬多久?”冯保轻轻地问。 “快了。” “快了,嘿嘿。”冯保笑了笑,“一日相对于百日叫快,一年相对于十年叫快,十年相对于百年也叫快。其实,快与慢之间的区别也不是很明显哈。” 看来,冯保不问个究竟不死心。 水墨恒起身,走到冯保跟前,附在他的耳边,小声问:“公公是希望皇上尽快康复,还是希望皇上龙宾上天呢?” 冯保一怔,继而一笑,眼珠子咕噜噜直转,如释重负般,畅然地说道:“痛快,痛快,日后水大人有需要我帮助的地方,尽管说话。” “一定,一定。”水墨恒正欲与冯保作别,突然想起一事,“不知公公能否帮我从御厨那边弄一道配方出来?” “什么配方?” “糟制菜。” “没问题,举手之劳而已。”冯保拍着胸膛。 “公公你——”水墨恒高举拇指,“前途无量,告辞。” “慢走,不送。”冯保笑得眼睛眯成一条缝。 从司礼监出来,水墨恒比刚才从内阁出来时的心情还要好。 想着这个冯保虽然钻营,可太会来事儿了,简直见缝插针无孔不入,非一般人可比,难怪能稳如磐石地熬走四位掌印太监,加上倒霉在即的孟冲,五位。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一百一十三章、膨胀只因两个字 冯保激情澎湃,感觉身子轻飘飘的,像是要飞起来。 与高拱一样,他也喃喃自语,只是内容不尽相同:“能熬出来哈,嘿嘿,快了,嘿嘿。” 水墨恒虽未明说,可冯保能听出那个“快”字的含义。 他甚至大胆地试着去做点什么。为此,特意跑了一趟慈宁宫,想让这个“快”变得“更快”一点。 “娘娘,万岁爷固执,依然要吃那个妖道的丹药。”冯保给李贵妃行过礼之后,第一句话便忧心戚戚地提到朱载垕。 李贵妃一向没将冯保当作奴才看,自他担任小太子朱翊钧的大伴,并教授太子书法之后,李贵妃便将冯保视作自己人。 此时,听冯保提及皇上的病情,眉头一蹙,问:“给皇上吃的到底是什么丹药?有效果没?” 冯保似有难言之隐,搓着手,偷偷地瞧着李贵妃。 “有话直说吧。” 冯保这才嗫嚅道:“依奴才之见,那就是春chun药。” 李贵妃住在慈宁宫,平常除了带太子去慈庆宫给陈皇后请安之外,很少到别处走动,一门心思诵经抄佛(所以,李贵妃的书法很有几分功力),对宫中的大小事仅限于冯保向她汇报。 之前,冯保告诉过李贵妃关于张青松奉旨炼丹一事,并将童男童女的事也一并告知,只是没说“长生丹”到底是什么玩意儿,也没告诉李贵妃童男童女给皇上伴睡的事。 一来因为有所保留,虽有李贵妃罩着,可若激怒皇上,要炒你鱿鱼,李贵妃也保不住;二来也是因为没有亲眼所见,长生丹就是春chun药和童男童女伴睡,都只是猜测。 但水墨恒那个“快”字,让冯保的胆儿噌一下子暴涨,他觉得时机到了,是时候要将李贵妃心中的火气给撩拨起来。 果不其然,李贵妃听到“春chun药”二字,脸色一沉,倏然变红,咬着嘴唇,恨恨地说道:“那个妖道这么大的胆子?” “那个老道与他徒弟张青松一样,都是孟冲推荐给皇上的,有什么他不敢的?” “又是孟冲!” “回娘娘,不仅如此,原来张青松在时,他明目张胆地借着皇上的威风,搜罗童男童女,搞得怨声载道,万岁爷因此也谨慎了;如今张青松被水墨恒一剑刺死,老道在孟冲的帮助下,又在暗中偷偷地为万岁爷物色童男童女。” “皇上还没觉察到这个问题的严重性?” “回娘娘,老奴不是没提醒万岁爷,可每次一提及,万岁爷就犯迷糊,也不知是真迷糊,还是装的,提了两次,老奴也就不敢了。娘娘,其实……”冯保又是欲言又止的样。 “说。” “万岁爷应该察觉到了问题的严重性,否则不会就这么轻易地绕过水御医,但万岁爷从中享受到了快乐呀!那些童男童女是抓来炼丹的没错,可也是抓来给万岁爷伴睡的呀。” 冯保壮胆,终于自己创造机会,将此事抖了出来,而且有意将“伴睡”二字说得重重的,拖得长长的。 李贵妃杏眼圆睁,咬着银牙,半天不做声。 这时,窗外的庭院里传来几声鸟儿啾啾的鸣叫,李贵妃踱到窗前站定,可并没有心思去欣赏窗外的风景,只不过是想借入室春风清醒一下头脑,稳定一下糟糕的情绪。 即便如此,李贵妃的心绪依然不能马上平静下来。 这不得不让她默念《心经》,以镇定心神:“观自在菩萨,行深般若波罗蜜多时,照见五蕴皆空,度一切苦厄。舍利子,色不异空,空不异色,色即是空,空即是色……” 冯保一直在旁边偷偷地观察着李贵妃的举止,隐隐感觉属于自己的美好日子即将来临。 待李贵妃重新说话时,已经恢复了往日的沉稳之气:“那些童男童女都怎么运进宫里的?” “除了孟冲,还会有谁?常人也没那个胆儿和能耐呀?”冯保明知李贵妃十分憎恨孟冲,而且正在气头上,偏要在她面前一个劲儿地提及。 “我看皇上是鬼迷心窍了。这件事,本宫责令你去办,坚决杜绝孟冲将童男童女运进宫中,已经运进宫里的,你去查出来,哪怕动用东厂的人。”李贵妃辞严色厉。 “奴才明白。”冯保心里笑得跟花儿一般灿烂,可依然装作一副为难的样子,“只是,万一万岁爷怪罪下来……” “这种见不得人的事,皇上还能怪谁?难不成还敢在文武百官面前治你的罪不成?”李贵妃生气地说。 “是。”冯保如愿,叩谢而出,心想得到贵妃娘娘的令旨,这下就好办多了。当即回衙,吩咐东厂一名掌作太监,暗中调集人手,守住大内各个进出口,随时准备揪住孟冲的“罪行”。 冯保此举,已经超出了水墨恒的预想。 本来,水墨恒的话,冯保就过度解读了,然后又抱着巨大的私心去撩拨李贵妃,说得难听点,叫居心叵测。 想想,东厂是什么角色? 明朝特权监察机构、特务机关、秘密警察机关。那里面的人比猴儿还精,甭说紫禁城里,就是紫禁城外哪儿有风吹草动,都逃不过他们眼睛,可谓无所不能,到处都有他们的影子。 这些人要做一件事,哪有不成之理? 紫禁城内,注定要掀起一段腥风血雨,有些人会因此而飘落,有些人会失去方向,有些人会升天…… 冯保做完这件事,心满意足地笑了笑,想着水墨恒这小子还真行哈,一个“熬”字让自己神经紧张了好多天,一个“快”字又让自己精神气儿十足,登时觉得希望就在眼前,得有一番大的作为。 希望,有时候就是这么神奇。 触摸不到,但一旦植入你的心田,就会转变成一股力量。 只是,这股力量有时具有破坏性,有时也或许具有进步性,但无论是人生还是历史,似乎都不可或缺。 “糟制菜的配方?要来作甚?” “这小子不知又要搞什么鬼名堂?” 冯保带着对水墨恒的几分钦佩之情,兴致勃勃地去了御膳房。 “能熬出来,嘿嘿,快了。” “高胡子,你给我等着。” 冯保一边走,一边还不忘给自己打气儿,似乎扬眉吐气的日子就在眼前,只因水墨恒两个贼牛逼的字……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一百一十四章、没有政治觉悟的好厨子 一个人极其渴求成功时,内心很执着勇敢。但同时也很脆弱。尤其需要别人的肯定和鼓励。 冯保正是处于这种状态,所以三番两次地要与水墨恒探讨能否熬出来的问题,一旦给他信心和希望,哪怕一丁点,他便信以为真,浑身充满力量,并为此而努力。 这是一个野心之人的自然表现或本能反应,本无可厚非。 任何人处于冯保的位子上,相信都会觉得憋屈。 想想,顶头上司连续换了四个,为何死活轮不到自己?资历、威望、能力都摆在那儿,这不气死人? …… 且说水墨恒从司礼监出来,正想着糟制菜秘方的事儿,恰好碰到大内主管孟冲,穿着一身小蟒朝天的玄色布衫,晃悠而来。 因孟冲身材矮胖,挺胸突肚,大脑门儿,加上满脸的赘肉和一只酒糟鼻子,让人一看,这不是个掌勺的就是个大吃货,跟范大厨师太特么像了。 还别说,孟冲就是厨师出身。 论进宫的年头儿,和冯保差不多,也是五十多岁,但晋升大内总管之前,混得远远不及冯保。 冯保担任东厂提督之时,孟冲还只是尚膳监里的一名掌作,连主管都不是;待到嘉靖末年,冯保担任首席秉笔太监兼东厂提督好几年之后,孟冲才升任尚膳监的主管。 尚膳监,正是负责皇上及后宫伙食的机构。 在二十四衙门之中,尚膳监虽不及司礼监、御用监、御马监等显赫,却也极其重要。 孟冲天生一副憨相,自小就喜欢吃喝玩乐,只要一提到吃,就眉飞色舞。 据说,给他一头羊,他可以做出几十道色香味全的菜来,什么冷片羊尾、爆炒羊肚、带油腰子、羊唇龙须…… 让他掌管尚膳监,不是没有理由。 孟冲只是长得一副憨相,可小小的心眼儿还是有。 朱载垕登基为帝后,孟冲服侍得特别小心,每次皇上传膳,他都亲自奉送,然后侍立在侧。只要皇上不撵他走,他就静静地看着,记住皇上喜欢吃什么,不喜欢吃什么。 很快,便将皇上的口味摸得一清二楚,大展身手的时候到了,甜酸咸淡的度拿捏得贼好,皇上吃得自然开心,免不了时不时地夸赞他几句。 这样过了两年,待到高拱荣登首辅,要将孟冲一下子提到司礼监掌印太监的位子。 皇上对孟冲又没什么坏的印象,也就同意了。 孟冲上任之后,因为与皇上走得近,善于揣摩皇上的心思,一味地投其所好:进贡波斯美女,带皇上偷偷出宫,专为皇上挑选俊男俊女,又找来老道士和小道士为皇上炼制丹药…… 总之,深得皇上的欢心。 但孟冲和高拱一样,有个大的毛病,也不能说毛病,失误比较准确,就是将所有的鸡蛋都放在同一个篮子里。 不像冯保,他懂得跟皇上、太子搞好关系,也与陈皇后、李贵妃走得很近,还不忘拉拢张居正,现在得知水墨恒有些过人之处,立马钻营过来。 这一点,孟冲远远不及。见了水墨恒问:“咦,水御医?你来司礼监作甚?” 水墨恒行礼后回答:“调查御花园命案,过来咨询一下。” 就这么一个简单的照面,与水墨恒也算是老熟人,孟冲便要离去。 但水墨恒有心:“孟大总管,问你个事儿。” 孟冲这才停下脚步。 “还记得去年我从广西给皇上运到京城的礼物吗?” “当然记得,还是我偷偷运进宫中的呢。”孟冲洋洋自得地说。 “里头有个莫秋楠,不知公公可否记得。” 孟冲想了想,没印象,摇了摇头。他压根儿就没留心。 水墨恒又问:“年前,皇上是否让孟公公从大内中抽调两名高手?” “似乎有过。” “这两人至今在何处?” “被皇上抽调走后,便不知去向,再也没有回到宫中。” “公公不知皇上要干吗?” 孟冲又摇头。 果然,证实了水墨恒之前的判断,孟冲对皇上与莫秋楠的关系毫不知情,反而不及被水蛋放过的那名大内高手知道得多。 水墨恒只得将话题一转:“这些天,皇上的病情如何?”其实是想问皇上为什么这几天没有召见他。 孟冲闻言有些不大高兴,明显带着几分责备的语气:“我还正想问你呢,之前你一个劲儿地讨好皇上,为什么从广西一回来就将张青松给杀了?自恃功高?” 水墨恒只得陪笑解释,刚回来不知张青松是孟大总管推荐的,只看到他当街杀人。 本来推荐张青松,孟冲觉得是一件极讨彩头的事,却因为水墨恒的利剑出鞘给搅黄了,虽然对水墨恒没有上升到恨的地步,但情绪肯定是有的。气嘟嘟地道:“你这是搬石头砸我的脚呀!” 水墨恒道:“我是在救公公。” “什么?” “公公知道陈皇后、李贵妃对你的看法吗?又知道京城百姓对你的评价吗?”水墨恒对孟冲倒真没什么恶意,见他越陷越深,本想提醒他一句。 不料孟冲长袖一甩,气冲冲地道:“我管她们怎么看?我只求皇上开心。” 见孟冲执迷不悟,水墨恒也就不再说什么。总不能告诉他,篮子要破了,鸡蛋全部会掉下来吧? 所以说,人与人还是有差别的。性格决定命运,眼光决定格局,此言不虚。 “公公,你是个好厨师!”水墨恒突然竖起大拇指。想着与孟公公谈正事话不投机,那就谈点他擅长的吧。 只是这句诚心诚意的称赞,在孟冲听来,却极其地刺耳,眼珠子快要瞪出来,心想你小子几个意思?老子当不好大内总管,难道只能当一名好厨师? “臭小子,滚……”孟冲实在忍不下这口气,拂袖而去。 “孟公公,日后我开小吃店,请你做代言哈,帮我掌勺!”水墨恒嬉皮笑脸,追在孟冲背后说道。 “去你的。” 望着孟冲笃笃而去的背影,水墨恒不住摇头叹息: “竟然瞧不起?公公啊,你可能还不知道,你的后半生很凄凉诶,膝下无儿女,还指望你收的几个义子? “你一旦失势,他们都指着你的头叫孙子呢。” “我管你吃管你喝管你住,很不错的选择呀!何不考虑考虑?” “你真的只适合当一名厨子,头大脖子粗……” “最关键,没有政治悟性啊……”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一百一十五章、宰就宰个痛快 政治觉悟不是所有人都有的。 一个没有野心的人,会因为不争而缺乏;一个才华横溢的人,又会因为不屑去争而同样缺乏。 孟冲则是属于那种野心不大、才华不溢的人,政治觉悟明显的欠费。所以水墨恒才拐个弯儿赞他是个好厨子,真不含贬低之意。 人嘛,毕竟各有所长。 当然,孟冲不乐意接受这个事实,在他听来,是一种讽刺。 再看冯保。 首先,成功将李贵妃心中的火气撩拨起来,得到一道对付孟冲的令旨; 然后屁颠屁颠地去御膳房,将水墨恒交代的事迅速办好,并亲手奉上,态度谦卑至极。 水墨恒满意地接过,又想起第一次见冯保与高拱互怼的情形,那种不可一世、舍我其谁的嚣张劲儿,完全不在一个道儿上。 冯保并没有将宫中菜肴秘方递到水墨恒的手上就轻易结束,而是面带足够的笑容问:“不知水大人要这玩意儿作甚?” “这不手头上有点紧吗?得找些挣钱的门道儿。”水墨恒如实地回答,不违心也不做作。 事实本就如此,水墨恒自广西归来,没有接受皇上的封赏,殷正茂赠予他的银子又快见底了,水蛋和向甜身上的钱已经花光,莫颜和莫白就不用提。 可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冯保当时心领神会地点了点头,记在心里,觉得这又是一个突破的好机会。没过几天,他便递了一张三万两的银票到水墨恒的手上。 无事献殷勤,后面一句是啥? 水墨恒诧异地望着冯保。 冯保一个劲儿地怂恿道:“水大人,先接着,绝不烫手。” “公公你很富有嘛。” “在宫里呆了四十多年,光秉笔太监就做了十几年,这点银子还是拿得出来。”冯保志得意满地笑道。 若真是冯保自己的血汗钱,水墨恒打死也不会接。 可冯保这张银票,水墨恒没有拒绝,嘿嘿,正缺钱呢。反正那也是搜刮来的,不要白不要,这笔钱用来装修、作为生意起步资金刚好。 但水墨恒心知肚明,这银票一接,冯保肯定有话要说,他绝不会干那种赔本的买卖。 果然。 冯保瞧见水墨恒将银票拽进兜里,脸上露出得意的笑容,不疾不徐地道:“我遇有一个难题,想请水大人帮个小忙。” “说吧,吃了人家嘴短,拿了人家手短,这忙不帮,公公也不会放过我呀。” “那我就直说。不瞒你,得李娘娘的密令,我最近在抓孟冲的罪证。”冯保笑呵呵地也不遮掩,打定水墨恒拿了他好处,会帮他、替他保密。 “抓呗。”水墨恒顺着冯保的意思,“冯公公提督东厂,要抓一个人的辫子还不容易?” “可他是我的顶头上司。” “擦,你又不是怕过?哪一任上司你也没放在眼里。”水墨恒心想,嘴上回道:“公公不是有密令吗?暗中查他,小心便是。” “正因为是密令,所以才放不开手脚;况且他的靠山是皇上,骑着老虎不怕驴的主儿。贵妃的令旨与皇上的圣旨比起来,那终究不是芥末之微?” “这事儿,我能帮上公公的忙?” “能,你不是奉命调查御花园的命案吗?可否让我陪同协助?说来我也是大内首脑人物,理应配合嘛。” 水墨恒犹豫了一下,没有立即答应。 其实也没啥,无非进出大内时将冯保带在身边,然后他可以明目张胆地去搜查,不用偷偷摸摸了。 这一点,冯保的如意算盘确实拨得叫一个漂亮:打着协助水墨恒的幌子,去抓孟冲的“罪行”,既不会引起孟冲的怀疑和防范,又能放开手脚。 只是,居然还利用起我来?水墨恒一听即明冯保的心思,暗自琢磨,那就别怪我不客气,得好好宰你一顿,区区三万两,对于你的前程,恐怕远远不够。 想到这儿,水墨恒故作沉吟,不吱声。 “据我所知,水大人一个人真不容易,要养四个没有职业的女子吧?哦,对了,还有一个憨厚的小伙子,据说一顿的饭量能顶常人三顿,日常开销用度不小啊!” 见水墨恒沉默,冯保又添油加醋地拉起家常来 不料正中水墨恒心意。 冯保一副不达目的死不罢休的样,继续掰扯、利诱道:“事成之后,我还会给水大人送上一笔厚厚的报偿金,以表敬意。” 等的就是你这句话呀! 水墨恒心里一乐,还得表现出一副为难的神情,奔着要宰就宰个痛快的原则,反正冯保有钱,听说他在北山口给自己建的坟地,像一座大花园,其壮丽的程度可与西苑相媲美。 西苑,那可是嘉靖皇帝长期居住、办公的地方啊! “怎么,水大人还犹豫?” 水墨恒笑道:“事成?不知公公指什么?” “这……”冯保一愣,继而一笑,“水大人难道不比我明白?” 擦,我当然明白,朝中文武百官恐怕也没有一个不明白,你口中的“事成”,不就是要顶替孟冲,担任司礼监第一把手吗?然后将高拱拉下水,甚至置之于死地。 水墨恒望着冯保:“公公为何如此信赖我?” “皇上信赖你,李娘娘信赖你,张阁老信赖你,我没有理由不信呀?不说别的,单说水大人一个‘熬’字,一个‘快’字,便让我佩服得五体投地。” “看来,我这不答应,对不起公公那一番盛赞和心意哈!” “嘿嘿,其实对于水大人,只是举手之劳。” “那我得有个条件。” “你说。”冯保本来位高权重,这会儿为达目的,就像一个谄谀的势利之徒,降尊纡贵。 “孟大总管这个人留给我。” “啥?”冯保一脸的惊诧,“这个大憨熊,留给你作甚?” 水墨恒赞道:“他是个好厨子啊!” “好。”冯保爽朗一笑,竖起拇指,“水大人果然好眼光,他本来就该好好做一名厨子,嘿嘿……” “还有一件事,烦请公公帮个忙。” “说,以后无需客气。” “为皇上敬香祈福的事儿马上就要拉开帷幕了吧?去江西龙虎山必经蕲州,公公能否替我接两个人到京城?” “什么人?” “一个是我书童,名叫根治;一个是我儿时伙伴,小冷,名字叫水冷天。届时我会书信一封,通知他们做好准备。” “小事儿一桩。” “祝我们合作愉快!”水墨恒与冯保三击掌。 冯保笑得合不拢嘴,以为这笔买卖大赚。 嘿嘿,水墨恒也是这么想的,主动送上门,太过瘾了,怎地一个爽字了得?妙处难与君说……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一百一十六章、要做第一等人 无缘无故白得三万两银子! 吃饭时,水蛋眼中全是膜拜之情。 可水墨恒并未告诉大伙儿,那是冯保有求于自己的报偿。 有些事情可以拿来嘚瑟一下,权当女孩儿面前吹牛逼的资本,但有些原则性的东西不能丢。 冯保之所以亲自来,肯定是想绝对的保密。 不是不信任这帮朋友,怕他们走漏风声,水墨恒觉得这与信任无关。冯保是京城数一数二的大人物,他尊重你,你也得尊重他。 有了钱好办事。 首先将一楼重新修葺一番,在院子上方固定了一架透明顶棚,顶棚上还开了一道随时可以开启的天窗。 这样,光线依然与往常一样明亮。 这么做,既可以防止下雨,也可以防止灰尘。 虽然明朝的空气新鲜,也没有沙尘暴,可别忘了这里是干面胡同。 明朝储藏官粮的地方叫禄米仓胡同,这条胡同就在干面胡同的西边。你想,运粮的大车在西边穿来穿去,尤其装载面粉时,车子一颠簸,总会有遗撒,风一吹肯定到处都是。 这也是“干面胡同”名字的来由。 水墨恒又将一楼的正房留了两间,为根治和小冷准备的。 因为上次回家,根治执意相随,当时给了他一个承诺,待剿匪完胜,一定将他带到身边。 水墨恒一直惦记着这事,正好趁敬香祈福,将根治捎过来。 冯保尚未“事成”之前,替水墨恒办点事,肯定也乐意,加深一下感情嘛。 至于小冷,水墨恒认为他冷静,对世间万事有自己的看法,比常人头脑开阔灵活。 若他同意来京,身边就能多出一个独当一面的人。 虽然水墨恒感觉尚能应付京城的一切变局,可一个人的思维总会有缺陷之时,抱团的思想时刻不能丢。 这样,北边正房还剩一间,以备不时之需。 除了南房那间会客厅,其它房间全部装修成雅间,里头布以花卉盆景。 水墨恒还独出心裁,当日对风筝店那位老板印象挺不错,为了照顾他的生意,特意买了一堆风筝回来,然后在每个房间的墙壁上挂着两只,以作装饰。 嗨,还别说,效果可棒了。 莫颜、莫白的房间自然各挂一只鸳鸯、鸽子。 风筝本是天上飞的玩物,结果被水墨恒当作装饰品,不知风筝店的老板得知,会哭笑不得,还是为这个创意点赞。 这样一折腾,三万两银子已去了大半。 可是,莫颜她们仍不知道水墨恒这样大费周章、大手大脚地要干什么,挣钱很容易吗? 至少风筝不用买吧? 顶棚也用不着盖这么华丽吧? 还有门口挂的那个“水莫居”招牌,竟专门请张居正题字,题了也就题了,还镶一道金边?闪闪发光,似乎要告诉这条胡同里的所有人,都过来瞧一瞧哈,这是“水莫居”。 那叫一个活脱脱的奢侈、高调、浪费呀……跟钱过不去吗?都是流水淌过来的? 若莫颜她们真的这样问,水墨恒还真会说:不错,钱就是流水淌来的,而且还会继续,你们就等着捡吧。 在水墨恒看来,这些准备工作可不叫浪费,那是宣传,用流行词语形容:广告。 广而告之,当然恨不得全天下的人都知道“水莫居”,而且水墨恒马上还得利用自己的名字:“水墨恒”——这个在京城圈有无数粉丝的大名。 水莫居,呵,张居正题的字! 水莫居,呵,水墨恒的馆子! 到时候是不是许多人会慕名而来? 为什么“成名”如此诱人?不就是能挣名博利吗?成名之前十倍甚至百倍的努力,换得的报偿不及人家的十分之一;一旦成名,轻松努力一下,便能换得几十倍甚至上百倍的名利。 水墨恒认为,做生意有三种境界。 第三种,等。就是等生意上门,缺乏主动性,不积极争取。这种很容易将生意做死。 第二种,争。就是拼了老命去和别人抢生意,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反正投顾客所好,确实能为顾客带来实在的好处。这种通常能将生意做大做强。 第一种,也是等。可这个“等”不是上面说的那个“等”。而是要求你有名声、有资源、有人脉,并且独一无二。这样,就能坐在家里等人送钱上门。 对,水墨恒就想做第一等人。粉丝多不就有这个好处吗?而且粉丝也有这个心理需求啊! 做完这些,水墨恒才掏出冯保送给他的糟制菜秘方。 之前,水墨恒就已想好了要做吃的,这是个大的方向,可为什么会选择糟制菜呢?得好好说说。 明朝的饮食已非常成熟,不仅方式由简单的“吃”向“吃娱”转变,而且许多外来食材的出现大大丰富了明朝的菜系和菜式。 我们几乎每天都能见、也要见的番茄、辣椒、大蒜、玉米、地瓜等,都是在明朝传入中国的。 特别是辣椒,对于中国饮食来说是革命性的。如果没有辣椒,今天的川菜、湘菜、粤菜等菜系根本不会出现。 正是因为这些食材的大量涌现,所以明朝在烹饪技术上也有很大的改观,更讲究、更规范、更专业。 烧、蒸、煮、煎、烤、卤、炸、爆、摊、炒、炙、燎、泡、腌、熏……等等,这每一道烹饪技术都很成熟,能做出许多香甜可口的菜来。 典型的,也是明史资料可考的,像什么火燎羊头、酿螃蟹、蒸羊肉、油炸烧骨、卤烤鸭、摊鸡蛋、烧芦花猪…… 全都是明朝的创举,就连今天我们家家户户都喜欢做的西红柿鸡蛋汤也是。 提到明朝饮食,就不得不提明朝另一个巨大的贡献,便是发明了糟制菜。 糟,即指原料酒糟。 糟制,也是一种烹饪手法。简单地说,就是将食物煮熟后,放在容器中,然后加入各种辅料,封口,经过一定时间后食用。 主要特点在于色、香、味。因为酒糟、花雕、桂花、香料等辅料的特殊香气,再加上所糟主料自身的香气,两相融合,自然异香四溢,糟香味浓烈。 糟制菜要想做得好,关键是如何用料。 水墨恒向冯保讨的正是这个秘方。可谓宫中大厨的秘诀,绝不轻易示人。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一百一十七章、好日子即将到来 水墨恒拿到手的秘方,是用“吊滴法”制作香糟卤以及糟制的方法和要领。 关键是如何用原料的问题:用什么,和用多少。看看吊滴所用原料的清单—— 陈年黄酒糟:2000克 陈年花雕酒:1000克 凉白开:1500克 糖桂花:100克 桂皮:100克 良姜:100克 八角:10粒 枸杞子:50克 小茴香:50克 花椒:50克 香菇蒂:50克 甘草:30克 香叶:30克 丁香:20克 香菜籽:20克 白菊花:20克 香茅草:3粒 草果:1粒 将这些原料全部备好,制作香糟料就简单了。 第一步,去除原料中的杂质,将形状较大的原料敲碎或切成薄片; 第二步,取容器,放入凉白开,然后将各种原料放入,搅拌均匀,放于阴凉处静置36小时; 第三步,将静置好的香糟液倒入干净的纱布袋中,将纱布袋吊起,使香糟液滴出来。若糟液不够清澈,可重复吊滴。 还是那句话,制作简单,关键是用料。 香糟料做好了,紧接着还有一道工序:制卤。制卤的原料也很讲究,看清单—— 香糟料:500克 花雕酒:200克 水:1000克 盐:80克 糖:50克 味精:20克 花椒:20克 桂皮:20克 小茴香:10克 丁香:5克 葱姜:适量 第一步,取锅放入水,将除了香糟料之外的原料全部放入,然后加热,待烧开片刻后,将锅中的原料捞出,即得调味汁; 第二步,将调味汁倒进容器中冷却,之后将香糟料倒入,用手搅匀,即得香糟卤。 配方中特别强调,要用手去搅。 并做了相应的解释:用勺或其他器备不是说不行,但用手混合了人体的气息。这就像:酿高粱酒为何不拒人的汗水,甚至欢迎;同样的擀面师父,会因为手的不同而味道不同。 第一道工序,制作香糟料; 第二道工序,取香糟卤。 那么接下来,就是如何用香糟卤做菜了。 水墨恒看到这儿,已经舌底生津,反口水了,很想尝一尝那样制作出来的香糟卤到底是个什么滋味儿。 秘方中,主要介绍了用香糟卤“生糟”和“熟糟”两种做菜的方法,以及用香糟卤直接烹饪菜肴时注意的几个事项。 何为生糟? 就是将生的主料直接浸于香糟卤中,依据主料的材质和特性,选择相应长短的密封时间,入味儿后将主料取出来进行烹制。比如:糟蛋; 何为熟糟? 就是将主料经过熟处理(通常为白煮法成熟),并初步调味,放入装有香糟卤的容器中,密封浸渍相应的时间,入味后取出来直接食用。比如:糟腰花。 不一而足。 水墨恒将这道秘方一字不漏的看完一遍,然后又研究一遍,将各种用料、用料多少,以及注意事项全部默记于心。 总之,对这道秘方很满意,也很感兴趣,恨不得即刻将各种原料备齐,然后亲手制作色香味俱全的香糟卤出来,供大家尝一尝。尤其是一想到用香糟卤炒菜,就想流口水…… “大哥。” 正当水墨恒遐想之时,馨儿等几个敲门而入。 水蛋自小就知道水墨恒好动好斗,这会儿见他独自坐在房间达两个时辰之久,好奇地说道:“这可不像大哥的风格呀!” “捡钱的好事儿,哥能不专心吗?”水墨恒笑道。 “捡钱?” “到哪儿捡钱?” 莫颜、水蛋等无比好奇,一个个盯着水墨恒,不知他在搞什么花样。之前,水墨恒从哪里白得来三万两银子,然后又花那么大力气装修宅子,他们都还没弄明白呢。 又莫名其妙说要捡钱? 天底下的好事都被他一个人碰上了? “你们瞧,有了这个,我们是不是就可以捡钱了?”水墨恒得意地将糟制菜的秘方拿出来。 待看完之后,一个个先是喜不自胜,眉飞色舞。等到莫颜突然提出一个问题,他们的笑容又瞬间僵住:“大哥,我们几个都不能胜任大厨。” 水墨恒脑海中立即浮现孟冲那个大憨熊的身影,嘿嘿一笑,悠然说道:“会有的,很快就有。” “谁呀?”馨儿迫不及待地问。 “孟大总管。” “谁?”馨儿瞠目结舌,惊讶无比。 因为在场各位,只有她一人知道水墨恒口中的孟大总管是谁,其他几个都不认识孟冲,还以为听错了。 “就是宫里第一太监呀!”水墨恒满怀憧憬。 “水大哥,你这玩笑开得有点大吧?”馨儿依然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孟大总管怎么会给我们当厨师呢?” “孟大总管是谁?”水蛋急切地问。 “就是大内总管,司礼监掌印太监,被称作内廷第一人孟冲孟大总管,他可是皇上身边的大红人诶……”馨儿介绍。 不料水蛋听后,脖子一歪,力挺水墨恒:“那又怎么了?大哥说行就一定能行。” 水墨恒拍着水蛋的肩膀:“嗯,有前途。” “我相信哥。”水蛋拍胸膛,握拳头,一副让他死都乐意的样。 “大哥,你把手伸过来。”馨儿直愣愣地望着水墨恒。 水墨恒知道馨儿要干什么,把手一伸。 “正常,不烧也不热,脉搏跳动规律而有活力。”馨儿一边把着水墨恒的手脉,一边疑惑不解地喃喃。 水墨恒将手抽回,笑道:“你是不是以为我在做梦呢?” “对呀!”馨儿眼睛都不带眨的,认真不过。 水墨恒自信满满:“我说孟冲会给我当厨师,就一定会来,不信你们等着瞧吧。”继而扭头问莫颜,“你相信哥吗?” 莫颜顿了顿,笑着点头。 水墨恒再三叮嘱:“这道秘方呢,是从宫中御膳房大厨那儿弄过来的,你们一定要保密,不能泄露半分。” “但孟大总管……”馨儿依然想不通这其中的窍节。 “馨儿,来来。”水墨恒调笑道,“要不你先给哥捶捶背,然后做几道小菜,打一壶美酒,待哥慢慢给你道来。” “好。”馨儿双眉一扬,“不过捶背的任务交给莫姐姐,打酒的任务交给莫白妹妹,做菜我来。” “那我呢?”向甜插问。 “嗨,你得伺候我。”水蛋当即接道。 “咱们的好日子即将到来喽。”水墨恒乐开了花。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一百一十八章、思春 去往全国各地的敬香祈福活动开始了。 这次活动由张居正请旨。 但最忙的是冯保,上上下下,里里外外,既得到李贵妃的大力支持,又从中作祟,得到代替皇上“批朱”的特权,直接将司礼监掌印太监孟冲架空了一回。 历来这种大型的皇室活动,都由大内负责,内阁照会礼部及钦天监陪同。这次张居正有心,特意从兵部选派了八名官员,各领一支锦衣卫,负责沿途的保卫和护送工作。 选了黄道吉日,八支队伍从京城出发,浩浩荡荡地前往八大佛道名山。 给皇上办差,又是皇城出来的,当然腰板儿硬,一路上颐指气使飞扬跋扈自不必说,甭管是大内中贵,还是礼部、钦天监、兵部的官员,哪怕是随行的小喽啰们,也一个个盛气凌人。 一路行州过县,都有地方官员过境接送。 这是最起码的,通常每过一处,地方官都要摆一桌好酒好肉招待一番,还得以孝敬皇上置办“香火钱”的名义,给每位中贵、官员送上一笔银子。 想想,现代一个大公司总部的人来地方考察,享受的都是一条龙服务,身心愉悦不说,还能捞外快。更何况是皇帝派来的? 这种美差谁不乐意去? 所以,凡是被冯保、张居正点中的中贵、官员,都心存感激,对他们暗中交代的事很是上心。 而且,他们仗着自身优势,只要一打听,卧槽,地方官儿一个个恨不得将本地所有关于舍利子佛珠的信息一口气说出来。并信誓旦旦地承诺,只要确定佛珠在自家所辖地,一定自掏腰包买下,然后双手奉送。 因此,舍利子佛珠的下落很快便有了。 …… “大哥,啥时候开始捡钱?” 水蛋自从与向甜相爱之后,似乎对钱很感兴趣,或许是穷怕了的缘故,也或许是因为害怕爹妈反对他与向甜的婚事,所以一心要挣够银子,届时以增加谈判的砝码。 “别急哈,心急吃不了热豆腐。过些天呢,根治和小冷便要来京城了,我们的队伍将会越来越大。” “真的?”水蛋兴奋得不行。 “当然。自你叫我哥之后,哥骗过你吗?” “哥,你咋这么牛逼呢?来,来,来,我们结拜吧?不然我担心你越来越牛逼,到时候不认我这个小弟了。”水蛋饶有情趣地拉着水墨恒定要磕头,以苍天为证。 “傻蛋蛋,是兄弟,何须结拜?若不能成为兄弟,结拜了又有个屁用?对不对?这种形式上的东西,我很讨厌,免了。你放心,哥有饭吃,不会让你喝粥的。” “哥说话得算数哈。”水蛋憨憨地笑了笑,稍一思虑,还是有点不放心,“哥,不结拜那拉个钩。”说着,弯起食指。 水墨恒无奈地笑了笑:“来,这下你放心了吧?” 水蛋又是一脸憨笑,突然冷不丁地问道:“哥,你现在是不是不喜欢馨儿了?” 水墨恒一愣:“为什么有这个想法?” “你看哈,”水蛋小心又小声,像是发现了个大秘密,“自从馨儿来水莫居之后,我都没见哥进去过馨儿房间一次。” “一说起这事儿,你就来劲哈。”水墨恒没好气。不过说实话,还真没去过,当然不是因为不喜欢。 “哥和我年纪都不小了,得脱单呀!哥做任何事,我都放心,唯独这个,我真替哥操心。” “你懂个锤子?” “我咋不懂?若是向甜没流产,我都快要做爹了。” 水墨恒又好气又好笑:“擦,小样儿,别以为你搞大了一个姑娘的肚子,就自以为了不得,还在哥面前炫耀。” “我哪敢在哥面前炫耀?这屋里四个女的,有三个喜欢哥。小弟只是担心哥再这样下去,将几位姑娘的心都凉透了,得不偿失呀!你看看,姑娘一个个要身材有身材……” “得得得,打住,打住。”水墨恒怕水蛋口不择言,什么都能说出口,隔墙有耳呢,“哥心中还有个大事要完成。” “什么大事?难道比结婚生子还大?” “事业第一,事业第一。”水墨恒突然侧耳,似乎听见隔壁有欢笑声,冲水蛋挤了挤眼,“蛋蛋,去,敲门。” “为什么是我?” “成大事者,得从小事做起。” 水蛋一脸的无辜,蹑手蹑脚走到隔壁,“咚咚”两声,然后迅速躲到水墨恒的背后。 “水大哥,你们来得正好,给评评理,莫姐姐欺负我。”馨儿一开房门,便向水墨恒诉说。只是,诉说的同时,脸上分明挂满了甜蜜与娇羞。 “是吗?”水墨恒望着莫颜,“她怎么欺负你了?” 莫颜回之一笑。 “她说,她说……”馨儿脸色酡红,支吾半晌,也没说出个究竟。 “姐姐说馨儿姐思春了。”莫白一向心直口快。 “哼,莫白妹妹,你也来欺负我?”馨儿把小嘴一噘,轻轻一跺脚,羞得无地自容似的,一转身,背对水墨恒。 莫颜摊手,无奈地冲水墨恒笑了笑。 水墨恒笑道:“还以为抢鸡蛋呢?多大点事儿啊!好像谁没思过春似的?来来来,我给大家讲一段思春的故事……” “水大哥,你的故事?” “水大哥,你的故事?” “水大哥,你的故事?” 莫颜、莫白、馨儿同时发声,一个个瞪大双眼竖起耳朵。 “大哥,我要听。”水蛋附和。 向甜则是莞尔一笑,她的经历毕竟比其她几位丰富,可依然觉得水墨恒竟将“思春”这么难以启齿的事,堂而皇之地拿到台面上,还要给大家讲出来?真够奇葩的。 “我开始讲了哈。”水墨恒咳嗽一声,清了清嗓子。 所有人目光齐刷刷地盯着,都一副急切想听的样,尤其馨儿、莫颜和莫白,心跳瞬间加快,情不自禁地想着:“水大哥思的到底是谁呢?” 水墨恒又咳嗽一声,眼中掠过让人难以捉摸的神色:“嗨,你们不会真的以为我要讲思春的故事吧?” 一个个无语,摇头叹气。 “大哥,你好坏。”只有水蛋讷讷地评价了一句。 “咚,咚,咚……”恰在这时,外头传来一阵紧急的敲门声,“水大人在家吗?” 水墨恒慌忙下楼,开门一看,是一位宫里来的太监,似乎在哪儿见过,有些眼熟。 太监急促地说:“水大人,冯公公请你马上去他那儿一趟。” “什么事?” “公公只说是要紧事儿。” “好。”水墨恒应了一声,突然问,“今天是什么日子?” “四月二十五。”太监恭敬地回答。 “知道了,我即刻出发。”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一百一十九章、御花园里的哭声 这个冯保,要玩什么花样儿?猴急猴急地派人干面胡同找我,到底有什么事呢? 隆庆六年四月二十五日,历史没啥大事发生呀! 水墨恒与冯保刚打了个照面,便见冯保鬼鬼祟祟的,将值房的门关上,然后和颜悦色请水墨恒坐下。 “先告诉你一个好消息,舍利子佛珠的下落已经找到,并且已经到了我们的人手中,相信很快就会寄到京城。”虽然看得出冯保一副欣悦激动的样子,可也明显感到他的心并不在这件事上。 因为他说话的语速很快,巴不得一句话就将这个话题结束,不给人留一丝悬念;而且说话时,眼珠子不停地朝游廊花厅处偷瞄,似乎时刻留意有没有人靠近偷听。 水墨恒问:“在哪儿找到的?” “浙江。” “花了多少钱?” “水大人,今天来我只是将这个消息告诉你,具体细节咱们稍后再聊,现在眼前有件紧急的事要处理。”果不其然,冯保迫不及待地要跳过这个话题。 还没等水墨恒问。 冯保自己便说开:“东厂的一名役长发现孟冲又抓了四个孩子偷偷进宫,两男两女,行踪我们也已基本摸清。” “公公想怎么着?” “抓他个现行呀,我们现在立即出发。” “那公公去抓呀!” “水大人,我要好直接出面,还在这儿焦心地等你吗?”冯保干巴巴地笑了笑。 水墨恒笑道:“虽然公公这是将我往火坑里推,可我既已答应帮你,就不会食言。” “就是嘛。” “不过呢,我们贸然出击会触犯皇上。公公你想,我们将童男童女搜出来之后呢?怎么处理?孟公公本就是奉旨行事,难道我们去皇上面前告他一状?岂不偷鸡不成蚀把米?” “那……”冯保双眉一凝。 “公公先别急。” “能不急吗?不赶紧下手,我们就抓不到孟冲的把柄了。” “孩子现在藏在哪儿?” “就在御花园中。” “这得先通知李贵妃。”水墨恒脑子里第一个念头。 “恐怕不行吧?我们还没抓到人证物证,就将李娘娘请来,万一扑了个空呢?”冯保担忧道。 “可是,如果没有李贵妃到现场,公公确信一定能拗得过孟公公吗?还有,如果皇上到时候出现了,我们怎么办?”水墨恒分析这中间的厉害和可能性。 冯保点了点头:“好,那我即刻通知李娘娘去。” 也是因为一时性急,冯保脑子压根儿没转过弯来,只想着先搜出孩子,然后再通知李贵妃。 就没想到万一扛不住孟冲和皇上的压力,来不及通知李贵妃,是不是还得乖乖将孩子给放了,岂不白白得罪孟冲一回?而且还会打草惊蛇,以后想抓孟冲的辫子就难上加难了。 其实,等水墨恒来,不就是给自己留了一条退路吗? 水墨恒看穿了冯保的心思,不紧不慢地说:“公公,通知李娘娘何须你亲自跑?我们去御花园看花吧?这个季节,御花园里百花虽未齐放,可也水清叶翠,鸟语花香,十分怡人的呀!” 冯保心花怒放:“对,对,看花,看花,请李娘娘来御花园看花。” 然后两人一道去了。 冯保走得很急。 水墨恒却故意优哉游哉,道:“我说公公,你走路慢点,万一李娘娘赶不及呢?” “是,是。”冯保连连点头,瞬间放慢脚步。 刚没走多大会儿,水墨恒又笑着提醒道:“我说公公,能否快点儿?万一李贵妃来了,我们还没将孩子搜出来怎么办?” “是,是。”冯保又迈开步子,突然觉得今天是咋的了?急需补脑似的。 进御花园。 冯保依照探子为他提供的信息,领着水墨恒去了平时很少有人走动的西五所,踅至一条小巷子中。 果然见有一名老太监正在巷子口放哨。 老太监突然见到冯保到来,登时慌了措手不及,不过旋即镇定下来,笑呵呵地上前,给冯保行礼问候:“冯公公,今儿怎么有雅兴溜达到这里来了?” 老太监不曾见过水墨恒,只乜斜了一眼。 冯保也不搭理,摆足了架势,继续向前。 老太监慌忙阻止:“冯公公,这条道儿已荒废,你还是请回吧?” “你在这儿作甚?”冯保一声喝问,脚步仍不停止。 “这种荒破的地儿,就适合我这种腌臜的老头儿,没事来转悠转悠,公公贵脚,还请移步。”老太监陪笑着,可心里紧张得要命,不得不伸手拦路。可被冯保一个凌厉的眼神吓得直哆嗦,暗叫不妙,冷汗涔涔。 巷子中段一间破旧、失去光泽的小矮房里,传出嘤嘤的哭泣声。 水墨恒和冯保止步。 “里头怎么会有孩子的哭声?啊?”冯保杀气腾腾。 “奴才不知。”老太监感觉事已暴露,显然冯保带着目的而来,隐瞒已于事无补,“噗通”一声跪在地上,瑟瑟答道,“这是孟公公交代的事,让奴才在这儿看着。” “拿他来压我,是吧?” “奴才不敢。”老太监筛糠一般。 “那还不将门打开?” “这……”老太监很为难,哆哆嗦嗦道,“孟公公交代过,只能他来,才能开门。” “知道我身边这位是谁吗?” “奴才不知。” “皇上钦点,追查御花园命案的水墨恒大人。” “水大人,小人眼拙。”老太监抬头看了水墨恒一眼,然后一个劲儿地磕头,身子抖得更为厉害。 看来听过水墨恒的名字。 水墨恒觉得这个时候该粉墨登场了:“你好大的胆子,将人藏在这种鬼地方?难怪敢在御花园里杀人?” “水大人明鉴,小人奉命行事,只管看好这屋里的几个孩子,别的一概不知呀!”老太监磕头如捣蒜,心想怎么还将杀人的事扯到我的头上?有一百个脑袋儿也不够砍啊。 水墨恒紧握龙渊剑,作出一个拔剑的姿势,威道:“别废话,快将门打开,兴许能保你一命,否则,嘿嘿,知道奉旨炼丹的张青松是怎么死的吗?” 老太监满头大汗,犹豫不决。 就在这时,从巷子口传来一声暴喝:“冯公公,你要干嘛?”正是司礼监掌印太监孟冲赶到。 老太监瞥见,如遇救星,喊道:“孟公公,快救我。” 冯保理直气壮地回道:“孟公公,我正协助水大人办案呢。”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一百二十章、接受惩罚还是死 水墨恒料知孟冲会来。 孟冲只是政治觉悟差了点儿,可不是大傻瓜,除了安排老太监看管孩子,肯定还有其他的眼线。 见孟冲气势汹汹一头黑线,水墨恒附在冯保的耳边,小声嘟哝嘱咐道:“这里没公公的事了,不如交给我来办,你在反而会挑起无名肝火,不如去……” 冯保听罢,心领神会地点点头,然后从孟冲身边悠然而过。 孟冲狠狠地瞪了一眼。 水墨恒态度十分友好,看了小矮屋一眼,满脸堆笑道:“孟公公,你看这事儿……” “这事儿你管不了。”孟冲一上来口气不善,相当地硬气。 水墨恒不慌不忙,要的就是这个调调儿。 想想,若从孟冲手中强硬地要人,肯定不现实,人家毕竟是司礼监掌印太监,地位在那儿摆着,并且是为皇上办事,不看僧面也要看佛面。 这个时候,最好的办法就是拖,拖到李贵妃出现,还不能让皇上出现。 水墨恒冲跪在地上不敢起来的老太监说:“公公,你也可以走了。” 老太监哭丧着脸,惴惴不安,早已汗流浃背,只是不敢起身,而是惊惶地望着孟冲。 “让你走就走,跪着等我赏赐呢?”孟冲凶狠地斥道。 “是,小人告退。”老太监这才提心吊胆地挣扎起来,一步一回头,伈伈睍睍地走开。 “滚快点,不成器的老东西!这点小事儿都办不好,还活着干嘛?”孟冲一脸的凶相。 水墨恒依然保持笑容:“孟公公,上火伤身,息怒息怒。” “这里面是皇上要的,你最好别管。”孟冲没好气地说。 “皇上的事,做臣子的当然管不了。”水墨恒也不生气,笑眯眯的,“不过有件事儿,我得提醒孟公公一声。还记得上次我跟你提起的那个莫秋楠吗?” 在孟冲面前提及莫秋楠,这是第二次。 孟冲不明所以地望着水墨恒,隐隐记得水墨恒提过,就是去年送给皇上的礼物之一。 水墨恒道:“不瞒公公,莫秋楠是个男儿身。” “什么?”孟冲乍一听,骇目惊心。 “我说莫秋楠是个男的。” “你存心戏弄我?”孟冲吹胡子瞪眼。 “如果公公非要这么想,那我也没办法。”水墨恒摇了摇头,“不过呢,好在除了皇上,全北京城只有我一人知晓,而在广西那边,知道莫秋楠身份的人已全部死去。” 当然,水墨恒隐瞒了一些不太重要的事实,那就是莫颜莫白和水蛋她们都还在。 孟冲突然觉得水墨恒是个可怕的妖孽,之前有些想不明白的地方现在一下子通透了,讪讪地说:“难怪万岁爷对你如此厚爱,你杀了张青松,他都没有动你,反而委以重任,原来……” “公公,你想多了。皇上委任我追查御花园的命案,并不是因为这个,而是因为他知道我懂他的心,知道他想要什么。御花园的命案很可能是莫秋楠所为,而皇上被蒙在鼓里。” 孟冲似乎脑子不够用,一下子接受不了那么多的信息。 水墨恒继续说:“皇上虽然偶尔会犯迷糊,那是因为火气攻心而致,但皇上脑子不笨,他或许已经怀疑莫秋楠,只是不敢确定,二来也不便直问,所以才会让我追查。因为只有我知道莫秋楠的身份。在这个问题上,皇上的态度很明确,他只求一个结果。” “你将此事告知,就不怕我跟你来个鱼死网破,把这个天大的秘密抖出去吗?” 水墨恒笑道:“孟公公,我都没这个胆儿,相信孟公公也会珍惜自己的生命。” “那你为什么选择这个时候告诉我?” “因为,因为你是个好厨子。” “我日!”孟冲简直要崩溃了,忍不住破口大骂,“他娘的,在尚膳监任职时,你说我是个好厨子,我会感谢你的赞美;可如今,我是司礼监掌印,你依然说我是个好厨子,我只能看作这是你对我的讽刺和侮辱。” 水墨恒依然笑吟吟的:“公公,做人不要忘本嘛!当一名大厨有什么不好?我都想过拜你为师呢。你可知道,能做一手好菜,有多吸引漂亮的姑娘吗?” 这绝对是真心话。 可这话在孟冲听来,又成了一种莫大的讽刺,我是个没根儿的男人呀,没有铁棒,吸引再多的姑娘又有何用? 孟冲一百个无语,一千个懵逼,一万个你特么怎么不去死呀?眼珠子都要迸出来了。 “孟公公,别用这种眼神看着我,先将你的思绪捋一捋。”水墨恒客客气气的,为了争取这名大厨,可费了一番心思。 “你一直都在设计我,想要拉我下台。”孟冲狠狠地道。 “孟公公,这话你说得就有点过分了,你我好歹也有交情在。我可从未将你当作敌人。再说,谁当司礼监掌印跟我毛关系都没有,嘿嘿,我又不想做太监。” “那你为何要与冯保联手干预此事?” “孟公公,反正你与冯公公的矛盾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宫里宫外的人都知道。不瞒你说,这次正是冯公公怂恿我来的。” “你为什么要帮他?” 水墨恒纠正道:“孟公公,之前我说过,其实我一直想帮你,因为我不想失去一个好厨子。” “这事儿你能不能不插手?” “不能。”水墨恒态度明确,“我想不插手都不行,因为李贵妃马上就要来,冯公公已经将童男童女的事捅到她那儿去了。” “不行,我要禀告皇上去。”孟冲骇然变色。 “孟公公,眼前有条康庄大道等着你走,何苦执意要跳崖呢?我知道你一直诚心诚意为皇上办事,可孟公公,你想过没有?皇上是个病人啊!” 孟冲浑身一颤。 水墨恒语重心长地说:“皇上能保你几时?太子终究要登基,做主的将是李贵妃。好,就按公公所说,去禀报皇上。皇上来了,李贵妃也来了,双方对峙,谁妥协?肯定是李贵妃呀!那你觉得以后李贵妃还会放过你吗?” 孟冲不语,思绪飞驰。 “所以说,我是在救公公。” “那李贵妃来了,不是一样要治我的罪?” “是,孟公公说得没错,你确实做了很多令李贵妃生气的事,她也一直很恨你。但我问公公一句:你是愿意接受惩罚,还是愿意去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一百二十一章、何必执迷不悟 冯保的心腹到达慈宁宫,第一时间向李贵妃报告了孟冲私藏童男童女在御花园的事,并请求李贵妃即刻赶赴现场。 一接到口信,李贵妃脑海里立马闪现出可恶的“娈an童”二字,决定誓要抓住孟冲这个把柄,狠狠地将他整治一番。当即呼喊女官,备了一顶女轿,向御花园赶去。 …… 冯保得水墨恒的指示,匆匆赶到乾清宫寝殿。 朱载垕正仰卧在御塌之上,一名内侍帮他轻轻地捏拿胳膊肘。此时的他,已面色灰败,神情萎靡,毫无生气可言。 “皇上。”冯保瞅了一眼,问候时露出一丝得意的笑。 “你来了。”朱载垕也没抬眼,有气无力的回道。 “为皇上敬香祈福的活动进行得相当之顺利,皇上定能长命百岁。”冯保口是心非地逢迎。 恰在这时,一名太监慌慌张张闯入寝殿。 冯保立即用杀人的眼神瞪着他,示意他赶紧出去,并用手指了指,然后做出一个轻微的砍头动作。 意思很明显,若在这个时候敢开口乱说,下去就弄死你。 吓得太监直哆嗦,一个劲儿地瞅御塌上的皇上。无奈皇上像断了气儿似的,死活不看他一眼。 这让太监着实揪心。 冯保知道,这名太监定是孟冲线上的人,慌张而来因为什么。再次感觉到水墨恒的先见之明,内心佩服得五体投地。 这名太监进也不是,退也不是,一时愣在原地。 虽然面前一个是秉笔太监,一个是当今圣上,明显圣上的权威要远远高于秉笔太监,可是官不怕大,就怕管。秉笔太监是自己的上司啊,要找自己的茬儿太容易了。 关键是皇上已然这样,还能罩得住自己吗? 报还是不报? 开口还是不开口? 生死抉择之际。太监的头像要裂开了一般,汗水瞬间浸湿了他的内衣。不过求生的本能告诉他,现在急需冷静。 很明显,这场对峙的一边是皇上和掌印太监孟冲,一边是李贵妃和秉笔太监兼东厂提督冯保。 形势就是这样,站队吧!站对了,可能活下去;站错了,那就必死无疑。 并且在这种情形下,已经无法置身事外,绝不允许不作选择。想逃避?那没门儿。 政治斗争,本就这么残酷。 朱载垕身子依然像个木头,一动不动,可他耳朵还灵敏,似乎听见了适才的脚步声,病病殃殃地问:“又是谁来了?” “皇上。”冯保立即应道,“是一个不懂规矩的小奴才,过来通知我回慈宁宫,说太子爷嚷着让我评点他的书法。” 太监汗如雨下。 “哦,那你去吧。”朱载垕死声死气地说,“敬香祈福的那帮中贵和官员抵京,朕就不亲自去迎了,你知会内阁一声。” “是,奴才告退。”冯保转身,恶狠狠地盯着那名太监,使劲儿递眼色,意思明白不过:愣着干嘛?还不跟我一块儿出去? 太监再次瞅了瞅御塌上的皇帝,内心告诉自己,只要这个时候皇上看他一眼,就容不得他不开口。 然而……太监最后只能无奈地跟在冯保的身后,退出寝殿。 冯保虽然得逞,可仍虚惊一场,也出了一声冷汗。 好险! 若太监一时没有认清形势,将此事捅了出来,皇上定然要去御花园,那他的计划就会泡汤,而且无异于操刀自裁。 “你叫什么名字?”冯保领着那名太监刚一出寝殿便问。其实心里对这名太监投了感激的一瞥,只是没有表现在脸上,依然保持一股惯有的威严姿态。 “张鲸。”那名太监额头上汗水淋漓,战战兢兢地回道。 “你适才慌慌张张来乾清宫寝殿做什么?” “我,”张鲸心想这不明知故问吗?“噗通”一声跪下,诚恳地说道,“公公,日后我做你名下的人。” “起来吧,算你识时务。”冯保松了口气,继而一咬牙,“若刚才你贸然开口,我绝不饶你。” “小的分得清轻重。”张鲸起身,心里门清着呢。 “来,陪我聊一会儿。”冯保并没有立即放走张鲸,怕他意志不坚定,又改变主意。所以干脆拉着他,就在东暖阁里头坐着,同时也防止还有孟冲的人过来通报。 釜底抽薪。 这一招儿水墨恒可没教他,完全自己临场发挥。 …… 孟冲感觉自己的咽喉被人扼住了,喘不过气来。 事实呢?可不就像水墨恒说的那样?皇上的病日益严重,不祥的预感他何曾没有过? “公公,请听我一言。你虽然做了很多令李贵妃生气的事,但还罪不至死,最多待新皇登基,免去你的掌印之职。若你一意孤行,真惹怒李贵妃,非要争个你死我活,那我也救不了你。 水墨恒继续动摇孟冲的意志:“况且,公公都这般年纪了,何苦还要争个头破血流呢?今天的事,你进一步,是死;退一步,便是生啊。公公,好生掂量。” 孟冲不吱声,脑子嗡嗡作响。 “将门打开,把孩子放了,从哪儿弄来的送哪儿去,我保证替你向李贵妃求情,从轻发落。巨浪之下,公公若放着大横木不要,执意抓着那根稻草不放,那我只能对你表示同情。” 孟冲终于开口:“这样,我岂不有负皇上的圣恩?” 水墨恒义正言辞道:“孟公公,这不是忠不忠的问题,抓孩子的行为本就触犯《大明律》,出发点便是错的。皇上一旦龙驭宾天,朝廷容不得你,民间更容不得你,你将无立足之地啊!” 正当水墨恒苦口婆心的劝说之时,一顶杏黄色的女轿飞奔而来停在巷子口。从轿里走出一位端庄美丽的女子,正是李贵妃。 孟冲的心“咯噔”一下子,面色苍白。 李贵妃走到孟冲身边,秀眉一挑,气咻咻地道:“谁给你那么大的胆子?” “娘娘恕罪!”孟冲当即跪下,感觉眼前一片漆黑,心若死灰。 “还不把门打开?难道让本宫动手?” “是。”孟冲从怀里掏出一串钥匙,哆哆嗦嗦地将小矮房的门打开。 房子因长期闲置,里头显得十分阴暗,果然有四个稚气未脱的孩童,一个个哭得梨花带雨,突然见到亮光,瑟瑟地缩作一团。 “你看你干的好事!”李贵妃银牙一咬。 “奴才知罪。”孟冲头也不敢抬,再次跪下。 “马上将孩子送回去,途中若有耽搁,或再从中生事,本宫定不饶你。”李贵妃训完孟冲,并没有立即送给水墨恒一个笑脸,只轻轻地走到他身边,说了四个字:“干得漂亮!” 水墨恒摆出一副邀功请赏的表情,终于又随心所欲放肆地瞧了李贵妃一回。 “走,随本宫觐见皇上。”李贵妃道。 “是。”水墨恒回答的语气有些轻佻。 李贵妃似乎并未放在心上,走到轿边,吩咐一名女官,让她速请慈庆宫的陈皇后。 孟冲虽然得令,可垂头铩羽地坐在地上半天起不来,感觉自己的命运从这一刻起,将彻底改变。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一百二十二章、讨个说法 陈皇后得讯,第一时间赶来与李贵妃会合。 李贵妃简单与其叙说一番,然后一同去乾清宫寝殿。 其实,陈皇后每天与李贵妃都要见一面,两人无话不谈,早已心心相通,即便李贵妃一句话不说,陈皇后瞧她那表情,大概也能猜出个七八分。 水墨恒跟在两个贵女人后面。 “他怎么在?”陈皇后轻轻地问并肩而行的李贵妃。 “孟冲之事,是他揪出来的。”李贵妃道。 “哦。”陈皇后情不自主地用余光睃了水墨恒一眼,恰遇水墨恒裸的目光。 可怕的是,水墨恒还附送了一个笑脸。 陈皇后的心怦然一动,不得不迅速收回目光,看了李贵妃一眼,似乎担心被李贵妃发现。 而李贵妃目视前方,步调毫无凝滞,仿佛一直沉浸在刚才发生的事情当中,根本没在意陈皇后这个小小的举动。 陈皇后舒了口气,带着几分调笑的味道:“妹妹当初还要杀他的头嘞,现在呢?是不是越来越信任他了?” “谈不上,只是感觉他很神奇。” “有多神奇呢?” “姐姐要见他,他竟敢拒绝?这还不神奇?”李贵妃莞尔一笑。 两位贵人说话间,已穿过游廊,一眼瞥见东暖阁里头的冯保,正悠闲地坐在红木椅上,兀自闭目养神。而他身后站着一位太监,却显得十分拘谨不安。 站着的自然是张鲸,冯保一直没给他离开的机会。 张鲸见陈皇后和李贵妃突然驾临乾清宫寝殿,第一感觉自己站队似乎是站对了,心里头一块大石落下,轻轻地推了冯保一把。 冯保睁开眼,见陈皇后、李贵妃领着水墨恒出现在自己面前,慌忙起身相迎,给两位贵人请安之后,斜乜了水墨恒一眼,递了一个得意的笑容,又趁两位贵人转身之际,冲水墨恒竖起大拇指,心里说了一句:“你真高!” 水墨恒知道冯保想说什么,回之一笑。 站在寝殿门口的一名太监见皇后和贵妃来了,急忙喊道:“启禀皇上,陈皇后、李贵妃驾到。” 冯保正欲跟随而入。 水墨恒将他一把拉住,摇了摇头,示意这个时候止步为妙。 冯保是个聪明人,一点即明:李贵妃和陈皇后正在气头上,来乾清宫寝殿无非是要质问皇上,讨个说法。童男童女的事儿被自己的女人捅开,皇上他能高兴吗?一不高兴,不得找人出气? 冯保无疑对水墨恒的佩服又加深一层,待两位贵人进去,才由衷地赞道:“你小小年纪,为何总是比我想得周到呢?” 水墨恒笑道:“是公公太性急。这事儿,急不得!”见张鲸一直跟在后面,之前并不认识,不禁问了一声。 当得知是张鲸时,水墨恒惊讶地打量了他一番。 把张鲸瞧得直发憷。 水墨恒问:“张鲸拜到了公公的名下?” “是。” 水墨恒稍一犹豫,很想对冯保说,这个人用不得,可张鲸就在眼前,一时又找不到好的措辞。 “怎么?”冯保问。 “哦,没,没什么。”水墨恒只得敷衍过去。 …… 寝殿内。 “臣妾给皇上请安!”陈皇后和李贵妃异口同声地说,然后一齐跪了下去。 此时的朱载垕,压根儿就没想着要接见。 数不清有多少日子没临幸两位了,自己得病被传得满宫风雨,加上炼丹、童男童女、莫秋楠等一系列的事儿,他心虚着呢,哪还有多少勇气去面对皇后和贵妃呀! 本来,朱载垕的性子就偏向软弱。他第一反应:这会儿两位女人同时驾临,指定又没什么好事。 本想传旨拒之门外,可又找不到一个合适的理由,正自犹豫,陈皇后和李贵妃已经进来。 没辙,朱载垕只得起身,吩咐太监搬来绣座,招呼两人坐下。 陈皇后和李贵妃看着面无人色憔悴不堪的皇上,都想着这种境况竟还不忘男女欢娱的乐子,不禁又是怜又是恨。 朱载垕明显感觉两人的神情不对,脸色不好,刚才请安时语气也比较僵直,心中好像有一股怨气。 这让本就做贼心虚的朱载垕心里头开始打起鼓来,不得不找一个轻松的话题,问:“钧儿呢?怎么没一起来?” “他在练字。”李贵妃起身作答,接着与陈皇后对了一个似乎早已商量好的眼神,“再说,臣妾和皇后来,是要向皇上启禀一事,太子在场也不方便。” “什么事儿需要你俩一起来?”朱载垕开始之乎者也。 “孟冲弄了四个孩童进宫,藏在御花园,不知皇上知否?” “有这等事?”朱载垕大吃一惊,心里直骂孟冲,该死,怎么能这么不小心呢? “有。”李贵妃觉得皇上这种遮掩手法很幼稚,都传到她的耳中了,那宫里宫外指不定传成啥样呢,竟然还好意思糊弄? “不会吧?”朱载垕矢口否认,既装作毫不知情,又想将这个问题轻小化,“或许是新来的小太监,也说不准呢。” “绝对不可能。”李贵妃和陈皇后用断然的语气同声回道。 “怎么不可能?” “这其中有两个小男孩儿,两个小女孩儿。”李贵妃盯着目光闪烁、明显有躲藏之意的朱载垕。 “那,那孩子现在哪儿?”朱载垕的脸越来越热。 “臣妾让孟冲将孩子送回去了。” “那就好,那就好。”朱载垕终于小松一口气,“既然你们已经将此事处理好了,就不必前来禀告朕知道。朕也累了,你们请回,待孟冲来,朕好好问问他是怎么回事。” 听得出来,皇上这是要打发她们走。 可既然来了,这事儿不说个明白,哪会轻易离开?陈皇后和李贵妃俱不动身,相互又对了个眼神。 李贵妃道:“皇上,臣妾不明白,孟冲弄这些个孩童进宫作甚?何况宫中流传着一些闲言闲语,对皇上的名声也不好。” “有何闲言闲语?跟朕有什么关系?” “宫里很多人都说,这些孩童是为皇上准备的。” “为我?谁说的?给朕找来。”朱载垕一个劲儿地装糊涂。 “皇上要做什么事儿,臣妾本没资格管,可皇上的身子几时才能见好?钧儿还小,你说,你说……”李贵妃说到这儿,眼中闪现出晶莹的泪花,哽在那儿说不下去了。 陈皇后一来没有李贵妃玲珑的心,说话不知婉转,二来见情同手足的妹妹伤心流泪,一股激愤之情自心底油然而生。 当即接过李贵妃的话头,冒冒失失地说道:“皇上三番五次偷偷随孟冲出宫,临幸一些不三不四的人,才惹了这一身病回来。如今又从孩子身上找乐……” “混账!” 朱载垕一声厉喝,隐忍多时的憋屈之气终于爆发出来,气得他浑身发抖,牙齿咯咯直响,怒指陈皇后和李贵妃:“你们,你们给,给朕……” “滚”字尚未说出口。 尽管朱载垕底气不足,可这一声厉喝也被水墨恒和冯保听见。 冯保朝水墨恒又投来感激的一瞥,心想真是好险啊,若刚才跟着进去,那得多尴尬多胆颤呀!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一百二十三章、交代后事 “皇上雷霆大怒呢!”冯保轻轻地说,也不怕被人瞧见,心中那股欢喜之情自然而然地流溢在脸上。 “公公,瞧你的样儿,咋还心灾乐祸呢?注意形象哈。”水墨恒不客气地怼了一句。 冯保一愣,瞬间将脸上的笑容收敛起来。 恰在这时,只听寝殿传来一声急促的高呼喊:“快,快来人,传太医。”喊话的正是李贵妃。 “咋滴了?”冯保瞅向水墨恒。 水墨恒二话不说,冲进寝殿。 只见朱载垕仰躺在御塌上,两眼翻白,口吐白沫,双手紧紧握拳,身子抽搐不止。 陈皇后和李贵妃站在旁边,吓得花容失色,身子直哆嗦。 原来,因为陈皇后和李贵妃的刻意纠缠,让朱载垕窝火得很,可因为心虚,又不敢发作,只得装糊涂,一直隐忍着心中的怒气,直到陈皇后那句露骨的话,将朱载垕最后一丝底线也给击溃。 以致他火气攻心,感觉天旋地转,双脚站立不住,身子一歪,直挺挺地倒在御塌之上,晕了过去。 “皇上。”冯保也抢步进来,见此情形,还流了几滴虚伪的眼泪。 水墨恒给朱载垕拿了拿脉,连游丝不定的脉象都摸不到,真心感觉皇上恐怕是要宾天了。 太监慌张地取来一条热毛巾,将朱载垕嘴边的白沫擦去。 水墨恒轻轻地揉了两下朱载垕的胸口,又掐了掐他的人中穴,想通过这种强制刺激的办法为他开窍醒脑。 “咳。” 朱载垕轻咳一声,悠悠醒来,松开拳头,微微摆动一下,声若蚊蝇地说道:“你们,都给朕,出去。” 陈皇后和李贵妃就在御塌边,当然听见了逐客令,可并没有立即挪步,而是望着水墨恒。 “皇上此刻需要安静,我们出去吧。”水墨恒站起身来,正欲与两位贵人一道离开,却被朱载垕拽住了衣角。 水墨恒不得不示意两位贵人先行,自个儿再次俯下身子。 陈皇后和李贵妃惊悸未定地离开,频频回首,默默流泪。 冯保也不敢停留,弯腰弓背地跟在两位贵人后面,退出寝殿。 “皇上。” 面对这位大行不远的皇帝,水墨恒心情十分复杂。 朱载垕眉毛微微一颤,缓缓睁开眼来,示意殿内其他几位太监也暂时回避,似乎有话要单独对水墨恒讲。 待得偌大的寝殿只剩下水墨恒与朱载垕二人时,更是显得凄凉无比。 “皇上。”水墨恒又喊了一声。 “朕,快不行了!临死前,想问你一句,莫秋楠的底细你知道吗?” “皇上,卑职恕罪!” “恕什么罪?” “莫秋楠是个男儿身,卑职早已知晓,但将莫秋楠运至京城,真心不是献给皇上的,这并非我的本意。是因为孟公公一时疏忽,才造成今天这个结果。可卑职恳请皇上,也不要迁怒孟公公,他根本不知个中内情。”水墨恒据实告知。 “莫秋楠是,是个人妖……” “嗯。”水墨恒赞同地应了一声,觉得朱载垕用“人妖”来形容莫秋楠再恰当不过。只是这个现代词,朱载垕怎么会运用自如呢? “朕的身子每况愈下,哪有多少精力要那些童男童女?不过是满足莫秋楠的罢了。” 水墨恒初听到皇上这个话,倒是吃了一惊。不过稍微一想,感觉皇上说的也许是实情,不禁问道:“皇上为何要满足而不制止呢?” “哎,朕一时失足。”朱载垕叹了口气,继而语气陡然一硬,“听着,朕死的那一天,要你亲手将他杀了。” “明白。皇上请放心,这事儿绝对不会泄露出去,我一定将莫秋楠暗中除掉,不留一丝痕迹。”水墨恒想着也只能一时安慰。纸终究保不住火的,即便当代人不知,后代人也会扒出来。 正史不载,野史也不会轻易放过。 人生本没有不留痕迹的路,每一步都得算数。普通人都如此,更何况一位帝王? “朕还要告诉你,御花园的几宗命案,全都是莫秋楠所为,因为那几个宫女怀疑他的身份。” “不瞒皇上,这个我已猜中。皇上之所以委任我调查此案,无非不想其他人经手。” “你很聪明,朕想什么你都知道。” “皇上,你还是多休息,少说话。” “不,朕今天有些话一定要说,不说恐怕日后没机会了。”朱载垕像临终交代遗言似的,絮絮叨叨道,“一直以来,孟冲对朕忠心不二,我走后,他在宫中必定无法立足,你多多照拂。” “我已将孟公公的退路想好,让他安心做一名好厨子。” “好,他确实是一个做菜能手。还有,高拱,朕的恩师,一心为主,劳心劳力。可朕也知道,他脾气不好,招惹众多卿家不开心,我走后,希望他能度过一个安详的晚年。” “遵旨。” 只是水墨恒不明白,精疲力竭的朱载垕为何说了这么多的话,而且不提自己的老婆和孩子们。别个皇帝都是临终托孤,他倒好,只提内廷第一人和朝臣第一人。 如果非要一个解释,水墨恒只能认为这是朱载垕宅心仁厚的表现。孟冲和高拱确实不招人待见,可是他俩也确实一心一意为皇上做事,尽管有些事的出发点不对。 必须承认,在隆庆年间,没有比他俩更忠心的,包括大公公冯保和张居正。 “朕真的累了。”朱载垕说完,感觉十分虚弱,终于闭上眼睛。 “皇上,如今莫秋楠身在何处?”水墨恒一直想着这个问题,既然要暗中除掉此人,若不知他身在何处,调查起来势必引起他人的注意。 朱载垕小声答道:“坤宁宫。” “皇上请好生静养!卑职告退。”水墨恒临走时忍不住多看了朱载垕几眼,百感交集,鼻子忍不住一酸…… 从寝殿出来,陈皇后和李贵妃立即迎了上去,问候皇上的情况。 水墨恒黯然言道:“皇上挨不了多少日子。” 陈皇后和李贵妃默默流泪,一阵悲戚从心底涌了上来。 “两位娘娘,请各自回宫吧。”水墨恒最怕女人的眼泪,不忘提醒一句,“哦,对了,皇上的境况暂时不要与大臣们细说。” 两位贵人强忍悲痛,郁郁而退。 只有冯保暗中窃喜,恨不得即刻飞到张居正的身边,将这个消息告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一百二十四章、哥是谁 明朝,坤宁宫是皇后的寝宫。 陈皇后本应住在里面,可因为没有生育,身体又不太好,所以自愿请移坤宁宫,而住在慈庆宫。 莫秋楠那个人妖竟躲在里面?难怪一直没有他的消息。水墨恒想,用什么方法将他暗中除去呢?此事不能惊动宫里宫外的人,只能自己单独行动。 “冯公公。” “水大人。”最近几件事,让冯保对水墨恒的佩服犹如涛滔滔江水连绵不绝,所以与水墨恒说话时腰板儿不硬了。 “冯公公,大内和东厂的人,近来不要放松警惕,一定要暗中盯紧了,尤其是坤宁宫,不要给孟公公翻盘的机会。” “明白。就是他抓一只苍蝇进宫,也逃不过我的眼睛。”冯保笑里藏刀,轻声地说道,突然又一愣,“水大人为何要特别强调坤宁宫呢?” 水墨恒回道:“那些孩子抓进宫后,便是送到坤宁宫。” “孟冲这厮想得还真周到,自皇后娘娘移宫,那里便很少有人出入。”冯保当然不知道莫秋楠一事,也就不明白水墨恒让他盯紧坤宁宫其实另有目的。 “论心眼儿,孟公公远不及你呀!”水墨恒笑道。 “过奖过奖,我与水大人比起来,还差一大截呢!”冯保做了个高低的手势,满含笑意。 “公公就别谦虚了,近来皇上很可能卧床不起,多陪陪他吧。” “这个水大人不提醒,我也知道。” “还有,这段时间,别使唤管家或手下的人动不动就与内阁张先生通气儿。你有眼线,难道首辅就没有?” “多谢提醒!”冯保发自肺腑。 “好了,我要回去,公公慢走。” 莫秋楠的事儿终于有了眉目,之前还担心皇上护着他,找不到下手的机会,现在不用担心,而且还有皇上的特旨。 水墨恒回到水莫居,一路上只想着如何潜进坤宁宫。 刚一进屋,水蛋有开始嘟囔起来:“大哥,我们啥时候开始捡钱呀?整天待在屋里,我都快要闷死了。” 水墨恒伸出一个手指。 “等一天?” “你咋这么猴儿急呢?” “我是个大男人,坐在家里闲不住。”水蛋挽起他那有力的胳臂。 “一个月。” “还得一个月?”水蛋气馁地说。 “水大哥,要不你给蛋蛋谋个差事吧?”馨儿突然建议。 “我不是没考虑,你们几个姑娘在家,没有个大男人保护,我如何放心得下?等根治和小冷抵京后再说。”水墨恒觑了馨儿一眼,便再也腾挪不开,直愣愣地盯着她看。 把馨儿看得脸色绯红,讷讷地道:“水大哥,你……” “哈哈,哈哈,有了。”水墨恒喜上眉梢,连续放声大笑,把屋里几个年轻人都搞蒙了。 “大哥,有了啥?你捡钱了?”水蛋抓着水墨恒的臂膀,使劲儿晃了几晃。 “诶,我说你能不能别张口闭口就是钱?” “钱是个好东东。” “没钱就不是个好东东?一边儿去。”水墨恒没好气地将水蛋推开,将目光再次投到馨儿的身上,“馨儿,来来,你转几个圈儿,走两步给大哥瞧瞧,用宫步,宫步。” “啥叫宫步?”馨儿一脸的不解。 “就是你平常在宫中走路的步子呀,一步要迈多大,双手往哪儿放,眼睛往哪儿瞄,腰肢怎么扭摆……” 一个个懵逼的表情。 水墨恒死皮赖脸地央道:“馨儿,拜托!求求你,走两步。” “宫里头规矩多,宫女走路,要行不回头,笑不露齿。走路时要安安详详,步伐轻盈,头不许左右乱摇,更不许回头乱看。笑不许出声,不许露牙,多高兴的事儿,也只能抿嘴一笑;多痛苦的事儿,也不许哭丧着脸……” 馨儿一边说一边示范:“总之,脸上时刻要笑盈盈带着喜气。不该问的不能问,不该说的不能说,和谁也不能说私话。打个比方,就像每个人都有一层蜡皮包着似的,谁也不能将真心透露出来。” 水墨恒兴致勃勃地模仿起来。 把大家乐得…… 水蛋笑得前俯后仰:“大哥,你也想学莫秋楠扮作一个女人吗?” “你终于聪明了一回。”水墨恒对这几个人也无需隐瞒,反正他们都知道莫秋楠的底细,也知道他就在皇宫里,“哥告诉你们一个好消息,我知道莫秋楠藏在何处。” “大哥难道要扮作女人与他争宠?”水蛋瞪大眼睛。 “去,想哪儿去了?哥是个直男。莫秋楠藏在坤宁宫,哥要想办法潜入,将他……”水墨恒做了一个杀人的动作。 “那大哥要格外当心,皇宫后院戒备森严,可不好潜入。”馨儿担忧道。 水墨恒双眉一扬:“哥是谁?” …… 再说孟冲当时瘫软地坐在地上,半晌起不来身,感觉体内的精气被抽光了似的,头脑一片空白,只想着完了完了。 最后还是被他名下的一位太监发现,将他架了回去。待他头脑清醒过来,第一时间赶去乾清宫寝殿,觐见皇上。 只是那朱载垕已经气息奄奄,也不知道是听见了孟冲的诉苦声没力气搭理,还是真的没听进去,反正孟冲诉说途中没有收到皇上一句话的反馈。 孟冲几近绝望。 为什么说几近呢?因为他想着马上退出寝殿,去见首辅高拱。毕竟还有一线生机。 可当他向高拱诉说这一切时,高拱劈头盖脸地训道:“笨猪,你为何要在那个时刻现身?” 孟冲被训,头脑才清晰几分,恍然顿悟道:“对啊!我为什么当时要现身呢?即便他们抓到几个孩子,只要我不出现,一口咬定此事与我无关,便不能把我咋样。” 高拱感觉事态严重,又狠狠地痞他一顿,最后忧心戚戚地道:“说这些已经晚了,冯保早就有心取而代之,你还不悠着点儿!这下给了他可趁之机,搞不好,你将地位不保啊!此事若皇上不挺你,我拗得过皇后和皇贵妃吗?” 孟冲急出一身臭汗,连最后一丝希望也破灭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一百二十五章、无形的手 不过,高拱生气归生气,可还没像孟冲那样完全方寸大乱。他当即将孟冲打发走,找来内阁另一位成员高仪。 高仪一听说此事,头摆个不停,却不说话。 高拱着急:“南宇兄,找你来,是要商量出个对策,若孟冲地位不保,冯保一旦得势,你我的日子都不好过啊!” 高仪,字子象,号南宇,本是礼部尚书。 因为与高拱走得近,所以被高拱招入内阁。当初,高拱将高仪摆在阁臣的位置,无非抱着对抗张居正“两票对一票”的心思。 “中玄兄,这件事,你我能插得上手吗?”高仪慢条斯理一针见血地说,“这事儿看起来是冯公公与孟公公之间的冲突,其实一边是皇后和皇贵妃,一边是皇上啊!” 高拱为官几十载,中间的窍节如何不知? 很明显,这是冯保仗着李贵妃和陈皇后,主动出击,有意打压孟冲。往深层次说,是李贵妃借势,挑战皇上的威信。只是李贵妃的出发点是关怀与正义,让人找不到指责的理由。 高拱找高仪来,与其说是商议,不如说是想排遣一下心中的苦闷。 挤兑张居正,压制冯保,一直是高拱的政治策略。 可现在的情形呢? 张居正稳如泰山,不断地明里暗里培植自己的党羽;而冯保深得李贵妃的信任,越来越嚣张。两人的背后,曾有一只无形的手,如今这只无形的手已伸到前端来。 “南宇兄,我失算了啊!”高拱怅然若失地叹了口气,“我一直以为,不管皇上如何宠信李贵妃,她终究只是一名妃子,不会干预朝政。而且,皇上御座六载,也从未听说她干政的事。可从今天的情况看来,我的想法大错特错。” “中玄兄,皇上在世,李贵妃当然不会干政;可若太子登基,十岁冲龄,她如何能坐视不理,看着大权旁落?舐犊情深,谁都有护子的心啊!为她儿子抓住一些权力在手,是理所当然的事,今天,只是个苗头,或许也是一次试探。”高仪鞭辟入里地说。 高拱心情本就糟糕透顶,被高仪洞彻事理一番陈说,心里越想越不是滋味儿,喃喃道:“没想到我会败在一个女人的手上。” “中玄兄啊,现在说这话还为时过早,未免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你现在毕竟还是首辅兼冢宰嘛!”高仪见一向颐指气使、激烈慷慨的高拱情绪低落,一时动了恻隐之心,好意劝慰。 高拱一捋胡须,方才还挂了一脸的愁容骤然消散,立即恢复一如既往的傲慢与自信,振振有辞地道:“南宇兄说得对,我岂能败在一个女人和一个阉宦的手中?” 高仪叹了口气,本想提醒说:“中玄兄,你这话说得又有点过头了。” 可一看高拱,尽管他脸上的愁容不见,眼圈儿依然黑黑的,显然是这阵子操劳过度所致,一副花白的长髯也不及往日的光泽,暗然失色,不禁生出一分怜悯之心和敬仰之情,溜到嘴边的话又生生咽回去了。 但该来的总会来。 就在这时,孟冲失魂落魄地二度出现。 高拱和高仪一见孟冲的冒失和焦灼相,心想肯定不会是什么好事。 果不其然。 孟冲惶急地说,看守四个孩童的那名老太监因害怕追责,刚刚吊死在大内。 本来心情稍复的高拱,火气腾地一下子又蹿起来了,带着训斥的口吻道:“看你这副倒霉的样儿,大内太监成千上万,死了一个就死了,有什么大不了的!” 论官阶,掌印太监只相当于外臣正三品,孟冲确实不及高拱;可若论权力,因掌印太监与皇上关系亲近,不见得就比高拱小,像明英宗一朝的王振、明武宗一朝的刘瑾,大权独揽,远非首辅可比。 但孟冲是高拱提拔上来的,而高拱的掌控欲强,又是隆庆皇帝的老师,自然压过孟冲一头。所以与孟冲说起话来,高拱还是保持一贯的盛气凌人,毫不客气。 孟冲对此习以为常,愁眉苦脸地说:“死一个太监当然没啥,关键是被冯保撞见,又告到李贵妃那儿去了。” “他是成心的吧?”高拱怒道。 “就是。”孟冲附和。 高仪第一感觉孟冲这次是闯了大祸,冯保咬住他不放,偏偏孟冲做的事见不得人,不能拿到面儿上说。而冯保站在正义一边,他这种人,有一分理儿,恨不得造十分的势。 此时,内阁两位大臣,尤其是高拱,还不知道皇上晕倒深度中风的事,否则连谈话的心情都没有。 高拱对政治异常敏感,突然想起这会儿孟冲应该向皇上,而不是自己诉苦,急不可待地问:“皇上呢?” 孟冲回道:“万岁爷他,他中风,已说不出话来……” 高拱登时如同五雷轰顶,像泄了气的皮球,一屁股坐到椅子上目光呆滞神情沮丧…… …… 五月初,全国性的为皇上敬香祈福活动结束。 大内中贵和钦天监、兵部、礼部的一应官员陆续回京,暗中得到的消息却是皇上的病情加重,卧床不起。 香,是敬了。 福,看样子是一点儿没给皇上祈回来。 但为李贵妃暗中寻找舍利子佛珠这事儿,倒是漂漂亮亮的完成了。知道内情的人,又想当然地以为:哦,原来“福”都祈到李贵妃的身上了。 佛珠已经到达李贵妃的手中。 是冯保献上去的。但他没敢将这份功劳据为己有,直说这是水墨恒的心意。 一来,这确实是水墨恒的主意;二来,冯保对水墨恒也是真心佩服;三者,也是最主要的,掌印太监的位子还没到手呢。 水墨恒这阵子陪着皇上的时间较多。 朱载垕还是那副老样子。 一动不动地仰躺在御塌上,像个活死人。上次,似乎用尽全身的力气,将心中的话都对水墨恒说干净了。 现在,只能隔三差五地能从嘴里挤出一两句简短的话来,行动已完全不能自理,吃喝拉撒睡全都在床上。 出于政治局势考虑,朱载垕的病情对外暂时保密,可依然走漏了风声,在宫中传得沸沸扬扬。 皇上要大行了——这几乎是宫中所有人的共识。 有人幸灾乐祸。 有人如释重负。 有人火烧火燎。 有人隔岸观火。 …… 不一而足,总之各种心情的人都有。 紫禁城看似平静如初,可里面每一根神经都绷得紧紧的,随时都有断裂的可能。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一百二十六章、有人笑有人哭 除了皇上即将大行,宫中人还有一个共识:皇太子将继位,作为生母,李贵妃将要摄政。 这个共识,人们似乎更为在意,因为牵涉到宫中每一个人自己的政治前途。 虽然紫禁城笼罩在一片阴郁之中,可北京城有两个地方还是偷偷地乐着:一个是大公公冯保的府邸,一个是武清伯李伟的府邸。 自己的主子将要摄政,冯保当然暗自高兴。 自己的女儿将要摄政,李伟暗中也激动兴奋得不行。女婿毕竟不是自己亲生的,哪有女儿好使? 而在京城另一个地方,也同样迎来欢乐的笑声,不过与皇上、李贵妃毫无关系。 那就是水莫居。 因为随着敬香祈福活动的结束,京城迎来了两位少年:根治和水冷天。根治高兴得热泪盈眶,而且发现自家少爷身边又多了两个漂亮的女孩儿,激动的心情自是不必言说。 而小冷更多的是惊羡。 没想到水墨恒离开家乡不到一年时间,竟混得风生水起,成为皇上身边的人!似乎现在的水墨恒,不是自小认识的那个,对他的表现完全超乎自己的想象。 最让小冷感到惊讶、却也嫉妒的是,连憨直丑陋的蛋蛋都讨了这样一个漂亮的老婆! 简直亮瞎了眼! …… 八个年轻人在一起,自然乐翻了天。虽然有些是初次见面,在水墨恒的带动下,也都很快放下拘谨,十分活跃。 这里面,属根治年龄最小,除了他管水墨恒叫“少爷”,其他全部喊“大哥”。 头一天晚上,根治执意要与自家少爷睡一个房间,水墨恒也正有此意,心中不知有多少话要说呢! “少爷,我一直将你当亲哥,得批评你一句。”没想到根治上来第一句话就说得这么认真。 水墨恒一愣。 “少爷,你过时过节不回来看我们也就罢了,可你为何不给冰如姐写一封信呢?难道一直让冰如姐在家等着吗?” “哪壶不开提哪壶,能不能不提?”一提到陈冰如,水墨恒的头都大了。有感情吗?有,但那不是现在这个自己的;恨吗?也有,但也不是现在这个自己的。 “少爷,你这样逃避也不是办法呀!我知道老爷和你都恨冰如姐她爹,但你得给冰如姐一个交代!” 还用你教?水墨恒白了一眼,“好了,改天我给她写一封信,让她找个好人家嫁了。” “少爷,你真的不要冰如姐了?”根治不平地问。 “不能耽误人家,这不是你的意思吗?” “不不不。”根治连连摇头,“我的意思是,少爷写封信让冰如姐也来北京啊!这样,就可以不用管她爹了。” 水墨恒:“……” “冰如姐肯定也开心。”根治还补充一句。 “开心你个头啊?以后不许提她。”水墨恒突然想到张居正府邸腰牌的事儿,上次没来得及问,“哦,对了,你当日给我的那个腰牌从哪儿得来的?” “少爷,这还用问吗?平常我都不出凤凰村,那东西除了能向冰如姐讨得到,还能有谁呀?” “果然。只是她从何而来?” “少爷,你虽然不喜欢冰如姐的爹,可她爹陈中也算是一位知名的教授,桃李满天下,尤其是与蕲州荆王相交甚深,腰牌自然是从荆王那儿讨来的。” “原来如此。”水墨恒叹了口气,喃喃道,“这么说来,我岂不是欠他们一个大大的人情?” “冰如姐心里还有少爷,娶了她不就是了?” “闭嘴。”水墨恒将话题一转,“老爷和小姐在家还好吧?” “当然好,医馆生意忙不过来,老爷又收了两个弟子;小姐更不用说,长高了,而且漂亮了。只是,他们都很想念少爷,哦,老爷特意叮嘱我给你稍句话。” “什么话?” “让少爷早点带个好姑娘回家成亲。” “怎么到这个年代仍逃不过逼婚的窘境啊!”水墨恒懵逼无奈地长吁一口气。 “少爷,你都已经快二十了,准备啥时候脱单呀?”根治见自家少爷对这个问题似乎很反感,好心提醒。 “快二十怎么了?” “不过,上次见少爷身边只有馨儿姐一个,如今有了三个,少爷你这勾搭女孩儿的本领还是很不错的哈……” “欠扁是吧?” “嘻嘻。并且眼光一流,哎呀,少爷你真的打我?我说的可是心里话,呜呜……”根治吃了个板栗,捂住头,一脸的委屈。 …… 时光倏忽而过。 不知不觉已到了隆庆六年五月中旬。 朱载垕的病情依然毫无起色,水墨恒心里最清楚,皇上挨不了多久就要宾天。 期间,高拱、张居正、高仪三位阁臣几乎隔两天来看一次,成国公朱希忠和他的弟弟朱希孝也都来过。 冯保最勤,几乎天天在。 自隆庆帝犯病,张居正可谓一直郁郁不乐,因为高拱与他的关系越来越紧张。 可自孟冲一犯事儿后,张居正反而觉得轻松许多,因为高拱屡屡作出与他和好的姿态。 张居正十分清楚,这只是高拱害怕他与冯保联手而作出的防范措施,并不是真正的摒弃前嫌,因此也只表面应付一下。 但至少表明高拱害怕,违心作出一些让步啊! 所以张居正觉得这是个好的兆头。 来乾清宫最尴尬的是孟冲。他本为太监之首,可因为心虚,一连串的事又对他很不利,之前每次踏入乾清宫时内心总充满喜悦,如今却觉得是一种折磨。 遇上水墨恒时,耳边总会传来一句刺耳的调侃声:“孟公公,你真是个好厨子。”让孟冲无地自容。 遇上冯保时,冯保也不拿正眼看他,耀武扬威的态度很明显,似乎在说:哼,这个位子迟早是我的。 那种被人架空的感觉,让孟冲很想跳上去抽冯保几个耳光,一脚将他踹出紫禁城。 冯保心里也是这么想的。 最难堪的是遇上李贵妃,那火辣辣的眼神一直是孟冲的死穴,实在避无可避时,只能低头哈腰。 其实李贵妃也没打算要孟冲的命,只是略施惩戒一下而已。 孟冲本以为遇上高拱会让他舒心点,至少能寻来一丝安慰和鼓励,毕竟同病相怜嘛。 可连这个,他也想错了。 或许高拱为了自己,明哲保身,对孟冲也没好脸色,两人之间似乎划了一条明显的界线。 孟冲很桑心……张鲸背叛他,水墨恒调侃他,冯保讥笑他,李贵妃迁怒他,就连一向视为恩主的高拱也对他不理不睬…… “我对皇上可是真心的啊!”孟冲想不明白,想哭,觉得世界全变了,变得陌生,完全不认识。 信心大挫,开始怀疑自己:难道我真的只适合做一名好厨子? 正确地认识自己——是殷正茂去广西上任第一天教导士兵们的话,水墨恒很想送给孟冲,真诚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一百二十七章、托孤 京城这场风暴终将要来。 只是在水墨恒眼中,一切已经明朗不过。该说的都说了,该做的也都做了,对李贵妃,对高拱,对张居正,对冯保…… 虽然心里所有偏向,可依然保持一种作壁上观的姿态。 这阵子只关注坤宁宫的动向,担心莫秋楠得知皇上的病情,从宫里溜了出去,暗中知会冯保加强防守。 对莫秋楠,没得商量。 …… 隆庆六年五月二十四日。 水墨恒早早的来到乾清宫寝殿看望朱载垕。 不大会儿,陈皇后、李贵妃牵着小太子朱翊钧也来了。 朱载垕已经完全不能说话,自上次气晕过去,在御塌上足足躺了一个月。 该来的,抵挡不住;该走的,也挽留不住。 水墨恒摸了摸皇上的脉象,只是做个样子给两位娘娘看,拿完脉冲陈皇后和李贵妃摇了摇头。 两位贵人明白意味着什么,哽咽无语,伏在御塌之前默默流泪。 小太子朱翊钧见娘亲与母后流泪,放声痛哭,不住地用小手擦拭脸上流淌的泪水。 就在小太子朱翊钧大放悲声时,冯保也来到了乾清宫寝殿。 可他进来第一眼看的不是皇上,也不是李贵妃或陈皇后,而是情不自禁地瞅向水墨恒。 两位贵人正伏在御塌前,背对着冯保。 水墨恒则侧着身,恭谨地站在两位贵人旁边,对冯保的举止尽收眼底。他知道冯保在想什么,微微点头,递过去一个眼神。 冯保回递一个眼神,然后才跪下轻喊一声:“皇上。”声音确实是哽咽的。 朱载垕眼皮子都不动一下。 冯保悲戚地请道:“娘娘,传旨吧!” 陈皇后强忍悲痛,吩咐一名太监说:“速去通知内阁成员来乾清宫寝殿。” 李贵妃急忙补充道:“是三位阁臣,别忘了,是三个,让他们一同前来。” 太监领命而去。 …… 接到通知的高拱大惊失色,头一下子炸开了似的,连忙问前来传旨的乾清宫太监:“皇上咋样了?是不是……” 太监气喘吁吁。 高拱也没心情,一刻停留不得,隐隐约约感觉将有大事发生,惶急地道:“走,去乾清宫。” 待高拱随传旨的太监火速赶到乾清宫的门前时,见另一位阁臣高仪已站在那儿候着。 “南宇兄,你也接到旨意了?”高拱停下脚步,打了个招呼。 “是呀。” “走,那我们一道进去。”高拱突然感觉一股莫名的高兴,不知从哪儿升起来的,正欲偕同高仪跨入。 站在乾清宫门前值守的一位太监却走上前来,伸了伸手,这是要阻拦的意思:“请两位阁老稍等片刻。” “为什么?”高拱冷硬地问。 “因为张阁老还没到。”太监回答。 高拱身子猛地一颤,像被蜜蜂冷不丁地蛰了一口,没好脸色地又问:“这是皇上的旨意吗?” “回高阁老,皇上已经昏迷不醒,完全不能开口说话。这是皇后的懿旨和李贵妃的令旨。” 高拱听了,感觉头脑嗡嗡作响。 此番前来,十有是要任命托付后事的顾命大臣,这一点,高拱在路上就想到了,所以方才见高仪站在乾清宫的门前而不见张居正时,心中闪过一丝莫名的欣喜之情。 可当他听到要等张居正的时候,那一丝欣喜之情瞬间消失。 当他听到皇上完全不能开口说话时,一下子懵逼了。之前皇上不是隔三差五还能说上一两句简短的话吗?现在一句话都说不了,那顾命大臣…… 不过转念又一想:幸好是三个,而不是一个。念及此节,高拱才稍定了定神,与高仪并肩,等候张居正。 很快,张居正在一位太监的引领下,匆匆赶来,也不及细说,三人跟随值守太监,小跑进乾清宫。 乾清宫寝殿沉浸在一片悲戚之中。 朱载垕躺在御塌上,双眼紧闭,脸上毫无血色。 陈皇后和李贵妃此时已经退到了御塌内侧,面前悬起一道杏黄色的帷幕,将两人隐约遮挡起来。 两人紧靠着朱载垕的头部。 朱翊钧坐在帷幕之外的御塌上,眼睛盯着一动不动的父皇,很想哭的样子,脸上满是泪痕。 帷幕外,御塌前,还站了两个人。一个是水墨恒,太医院御医身份;一个是冯保,司礼监太监身份。 高拱、张居正、高仪三人匆忙靠近,跪在御塌前磕头。 可在磕头的同时,高拱感觉不对劲,作为御医身份的水墨恒,此刻在皇上身边,可以理解。然而作为秉笔太监的冯保既然在,为何作为掌印太监的大内主管孟冲反而不在呢? 高拱也无暇细究追问,哽咽地喊了一声:“皇上。”见朱载垕毫无反应,又将目光投向水墨恒,问:“皇上到底怎样了?” 水墨恒摇头,一副无力回天的表情。 高拱悲痛不已,跪着将身子挪近御塌些许,看着只有进气没有出气的朱载垕,一阵悲从心来,老泪纵横,伸出颤抖的手,摸了摸朱载垕暴露在外的手,传到他手心的是一片冰凉,直至心田。 “皇上。”高拱心如刀绞。 “皇上。”张居正和高仪也跪着,可没有挪近御塌,也异口同声地悲戚喊道,只是远不及高拱那般忘情。 陈皇后和李贵妃一直在帷幕后没有说话,这时,只听陈皇后开口说道:“请内阁三位阁臣听好,冯保宣读遗诏。” 冯保驱前一小步,将手中早已准备好的一卷黄绫揭帖打开,清了清嗓子,喊道:“请皇太子朱翊钧接旨。” 朱翊钧年纪太小,也没经历这种事,既惊恐又悲痛,感觉气氛压抑得不行,仓促之间,压根儿不知如何应对。 李贵妃从旁轻轻推了他一把。朱翊钧扭头看了娘亲一眼,李贵妃又递给他一个眼神。 朱翊钧这才从御塌上走下来,面对父皇跪下。 只听冯保一字一顿地念道:“遗诏,与皇太子:朕不豫,已经不行了,皇帝由你来做。你要谨依三辅臣,并司礼监辅助,勤学修德,进贤纳谏,保守帝业。” 念完,将那卷黄轴扎起来,恭敬地递到朱翊钧的手中。 朱翊钧接过,又向朱载垕磕了头,然后乖乖地重新回到李贵妃的身边。 冯保又将另一卷黄轴打开,喊道:“请内阁高拱高阁老、张居正张阁老、高仪高阁老,上前听旨。”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一百二十八章、老臣失态 少年骂人 高拱、张居正和高仪本就跪在御塌前,听到要接旨,一齐挺腰肃容。 冯保扫了三位阁臣一眼,然后又将目光特意停留在张居正身上片刻,最后才一字一板地念道: “遗诏,与内阁三辅臣:朕继嗣大统六载,偶患重疾,遽不能起,实有负先皇所托。东宫幼小,朕今托付三辅臣,并同司礼监,齐心协力辅佐太子,以保皇图。” 读罢遗诏,将黄轴递给首辅高拱。 而此时的高拱心存疑惑:皇上一个月来几乎不能言,这遗诏何时所立?是由皇上亲笔书写的,还是由皇上口述他人代写的? 而且,这两道遗诏中都提到了司礼监,可是作为司礼监掌印太监的孟冲为何迟迟不现身?跑哪儿去了?是故意没有通知孟冲?还是此时的孟冲已经被架空或软禁起来了? 可这些内阁完全不知情啊! 因此,高拱并没有立即接过遗诏,而是抬眼看着御塌上的隆庆皇帝朱载垕,觉得遗诏的内容没有问题,可处理的方式大有问题。 以致于问出的话也很直白,且带着一股抗劲儿:“微臣敢问两位娘娘、皇太子,两道遗诏都提到司礼监,可为何司礼监掌印太监孟冲不在?” 场面一下子凝滞起来,落叶可闻…… …… 此时此刻的孟冲,正在府上焦急地踱着步,对乾清宫寝殿的事儿还一概不知。 一来,陈皇后和李贵妃没通知他;二来,也着实没有心情去乾清宫看望皇上。 昨晚孟府失窃。 失窃也就罢了,你说放着好好的黄金白银不偷,尽挑一些细软和古董;好吧,就算挑细软和古董字画也成。 可那贼太特么贼了。 偷走的那些物事,全都是下面进贡给皇上的贡品,是他利用手中的特权偶尔私藏了一两件,都是见不得光的。 就这样全被偷走了。 这不能报官,只能窝在心里。 “妈的,一定是老子身边的人,不然能这么清楚?”这是孟冲的第一反应。 可这太特么要命了。 说心底话,那些物事反正是白来的,丢了也就丢了,孟冲倒不是很心疼。 他担心的是,万一使坏的贼捅了出去,将那些东西送到皇上的跟前,那就彻底完蛋了,有十个脑瓜儿也不够砍。 这是妥妥地抓住了他的软肋。 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船迟又遇打头风! 孟冲一整天坐在屋里发呆,茶饭不思心神不宁,压根儿不知道乾清宫寝殿里正发生了大事。 …… 面对高拱气嘟嘟的质问,首先是冯保不由自主的一哆嗦,因为高拱明显冲他而来。 高拱虽然不招人待见,可气场还是有的。 毕竟是叱咤当世的首辅。 冯保下意识地将目光投向李贵妃,而李贵妃也正瞧向他,四目相遇的一刹那,旋即又都迅速将目光收回。 一片死寂。 水墨恒门清,虽然看在眼里听在心里,可此时不宜开口,若论地位也轮不到他开口。 但高拱不是在挑刺儿,按理这个时候除了皇上的家属成员,最该在场的人就是司礼监掌印孟冲。 高拱质问的合理,不能不回答。 这时李贵妃说道:“冯保担任首席秉笔太监多年,又一直是太子的大伴,有他在也是一样的。” 冯保满意地微微点头,冲李贵妃投去感激的一瞥。 而高拱明显感觉到李贵妃向着冯保,有意帮他开脱,登时心中火气一冒,也顾不得场合,直愣愣地说道:“秉笔太监终究只是秉笔太监,司礼监掌印太监说了算,殿前听诏,孟冲不在,似乎不合规矩吧。” 尽管语气很冲,但这依然是事实。 冯保抿着嘴唇,只想拿把刀子跳上去将高拱一刀捅死。 李贵妃神色微微一滞,虽然被高拱顶撞,可找不到一个合适的理由反驳。 高仪大惊失色,心想这个时候说这些还有什么用?遗诏都已经念完了,不是徒然加深与李贵妃之间的矛盾吗? 那以后…… 高仪暗自深深叹了口气,不得不开口提醒道:“首辅,请先接过遗诏,谢恩。” 高拱这才意识到自己顶撞了李贵妃,愤懑不平地将冯保手中的遗诏接了过来,然后给朱载垕磕头。 尽管如此,高拱心中的不平之气依然鼓荡不休,又慷慨激扬地陈说道:“承蒙皇上厚恩,臣当誓死以报。东宫太子虽然年幼,即将继嗣大统,臣定竭尽全力辅佐。若有人敢欺东宫年幼,惑乱君心,臣将秉持正义,维护朝纲,死而后已。” 李贵妃被高拱的硬气震慑住了,一时不知如何回答。 水墨恒听了这番荡气回肠、硬邦邦塞牙的话,心想这不是仗着你资格老,活脱脱地欺负人家孤儿寡母吗?恨不得一脚将高拱踹出寝殿,当即也不顾场合不顾言辞,毫不客气地一顿数落: “我说首辅大人,你真是头倔驴!皇上还躺在这儿呢,做出一个决定,你就不高兴,有这么办事儿的吗?甭管对错,先高兴地接受再说,这才是臣子做的事。你看你,不是有意找茬儿自寻倒霉吗?” “你再看张阁老,一句话也不说。两道遗诏,也没听出对他有多利啊?接旨的不还是你首辅大人吗?为何人家就那么平静?你哪来那么多的激动呢?” “我承认,首辅的话说得相当漂亮,可不是时候啊!皇上还没大行,你就来质问皇后和李贵妃,几个意思?还把太子带上,他才一个十岁的孩子,你质问他有个屁用?” 一气呵成。 在场的没有一个不目瞪口呆。 虽然语气不善,但是为李贵妃和冯保解了围,说到他们心坎儿里去了;而且还将高拱与张居正拿来对比一番,突出张居正的低调。 冯保心底的高兴自不必说,再一次对水墨恒刮目相看。 其实冯保也没怕过高拱,曾经指着他的鼻子骂他是条狗,可那是在气头上,而且没有上司在场。 水墨恒则不一样,当着皇上、皇后、李贵妃的面儿骂高拱,那份勇气,简直狂得没边儿,再找不出第二个…… 高拱话中带刺,让李贵妃很是感到不快。水墨恒这突兀而来的大放厥词,她当然也暗自高兴。 而高拱的表情,用“懵逼”二字形容,还远远不够。 因为他已经气得说不出话来,脸色铁青,浑身发抖,用手怒指水墨恒,可僵滞在半空中,突然“噗”地一声,吐了一大口血……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一百二十九章、就这性子 水墨恒上前一把将高拱扶住。 高拱愤怒地将水墨恒往边上一推,自个儿抹去嘴角的血迹,恶狠狠地斥道:“你是什么东西?” 水墨恒只想着为李贵妃和冯保解围,现在已经做到了,如果再与高拱怼下去,那就不合适。 况且,瞧高拱眼下的神情,若再出言刺激,恐怕会将他活活的气死,所以也就不再吱声了。 偌大的寝殿再次陷入死般的沉寂。 谁都不知道在这个时候说什么好。 沉默半晌后,还是水墨恒先行开口:“皇上需要休息、安静,几位阁臣还是回去吧。” 李贵妃跟着说:“高阁老刚才的话说得很好,就照你说的去做吧,这样皇上放心,皇后和本宫也放心。” “谨遵娘娘令旨,老臣告退!” 高拱回完话,正欲起身,也不知道是因为跪得久了,还是因为被水墨恒气的,踉跄一下子,竟没站起来,伏倒在御塌前。 冯保努努嘴,示意远处的两个太监过来,将高拱架了出去。 张居正和高仪跟着躬身而退。 水墨恒道:“皇后,贵妃,我也该走了,这下得罪首辅,他恨不得将我卸成十七八块,烤熟吃了呢!” 替李贵妃和冯保出了口气,又怕走得快撞见高拱,掀起不必要的冲突,故意一步作三步走,慢悠悠地退出乾清宫寝殿。 刚走至乾清门,冯保笑意绵绵地追了出来,竖起大拇指道:“你刚才那话真特么太解气了!” 说心里话,水墨恒百分之九十九是为了李贵妃出头,而不是为了冯保,但这个拿捏冯保的机会岂容错失?当即笑了笑说:“冯公公啊,我还不是为了你?” 冯保虽然也明白水墨恒一大半是因为李贵妃,但这个人情自己得受着,不能不识抬举去戳穿,当即也笑了笑,并小声承诺:“我当然明白,事成之后,犒劳金不会少你的。” 水墨恒得意,一个打。 冯保也高兴,一个愿挨:“陈皇后刚刚还夸你呢。” “夸我什么?” “赞你是个奇人。” “那李贵妃呢?有没有夸我?” “也有。” “她怎么说?” “说你思维不像常人,脑壳里全是粑粑。” 水墨恒白了一眼,随即笑道:“冯公公,你思维也不像常人,那将李贵妃夸我的话送给你吧。” “诶,诶,李娘娘金口,我受可不起。”冯保连连摆手。 “不跟你扯犊子了,记得明天早点来乾清宫。”水墨恒风一般地去了,仍不忘回头提醒一句,“还有,盯紧了坤宁宫。若有差池,我脑壳里的粑粑就要泼在公公的头上了。” “我办事,你放心。”冯保脸上露出得意的笑容,心里比吃了蜂蜜还甜。此时此刻,很想站在紫禁城最高处皇极殿上大声吼几吼:孟冲、高拱,你们也有今天,哈哈哈…… …… 高拱从乾清宫被太监架出来,送到内阁,一路上满脑子浆糊,怔愣着就像一个彻头彻尾的植物人。 张居正去了自己值房,关上门。想着水墨恒这次明目张胆地帮了他一次,而且当着天底下几个最有权势最有地位的人面儿。此恩此情不能忘啊…… 与高拱、张居正相比,高仪显然只是陪衬,怕高拱想不开,一直跟在高拱后面。从头到尾似乎没他什么事儿。 他也知道,应该将自己摆在什么样的位子。既没有高拱的不平之气,也没有张居正的不甘之心。 所以,三位阁臣,若说淡定,唯有高仪。 张居正的平静是装出来的,否则水墨恒痛批高拱时,他不会袖手旁观无动于衷,而且内心是欢喜的,只是不及冯保强烈。 高拱被送回内阁值房,老大半天才缓过神来,只是一清醒过来便按捺不住心中的火气,横眉立眼老羞成怒:“这个混小子,竟敢骂我是头倔驴?气煞人也!” 高仪好心劝道:“中玄兄啊,今天的事儿,也是你冲动了点。” 高拱愤愤不平,激动地说:“我冲动?皇上遗诏,司礼监掌印太监竟然不通知到场?这不成了我朝天大的笑话?” “中玄兄,非常时期不能意气用事哇!”高仪语重心长地说,“赶紧派人到孟公公府上去打听一下,为什么他没到场;第二,也是眼下最紧要的,首辅殿前顶撞李贵妃,恐怕会留下后患啊,首辅该做点什么来补偿。” 这个问题,高拱当时就意识到了。 把李贵妃怼得没话说,虽然看不清李贵妃当时的表情,完全可以想象她心里头一定不愉快,恨死了。 高拱脾气是暴躁,可不是没心机,否则不会两度入阁。而且从遗诏中看,他还是托孤第一辅臣。 被高仪提醒,高拱用手掐了掐额头,揉了揉两边的太阳穴,定了定神,喊来一位值房当差的中书,吩咐道:“你迅速前往孟府,打听下孟公公今天都干嘛去了?还有,让吏部侍郎魏大人马上来我这儿一趟。” 中书领命而去。 高拱长叹一声,感慨万端地说:“南宇兄的话言之有理,皇上恐怕即将大行,朝政可谓风云变幻,尤其那个阉宦,到处兴风作浪,稍有不慎,我便会授人以柄。这个时候确实不能得罪李贵妃啊。” 高仪道:“中玄兄明白这层理儿就好!水墨恒虽然狂妄,在殿前批了首辅一顿,可他毕竟阻止了事态的进一步恶化,也可以说是间接救了首辅。若不是他一时胡搅,今天你让李贵妃怎么下台?” 高拱不做声,攒眉凝目。 高仪继续说道:“遗诏已下,皇太子登基终成事实。皇上一旦大行,李贵妃便成了李太后。如今朝廷上下已经传得沸沸扬扬,李贵妃将要摄政,与她顶撞不是明智之举啊!” 皇上卧床不起,不省人事,恐怕驾崩在即。对此,高拱早有心理准备。只是事到临头,依然感觉很突然。 尤其是不见自己一手提拔上来的孟冲,而是冯保在主持宣读遗诏的那一刻,他心里很不是滋味儿。 这本来就应该是司礼监掌印太监,而不是秉笔太监的事。 想着皇上在世时,对自己诸多依赖,既有君臣之情,又有师生之谊,感情非比寻常。 如今皇上一倒,孟冲便被架空。 高拱感觉一下子失去了支撑,心里空落落的,有种说不出的惆怅和苦涩,所以才会在殿前失态,出言顶撞李贵妃。 也不是故意的,只是性格使然。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一百三十章、抓人抓到一块儿去了 中书气喘吁吁地跑回来,慌忙禀道:“首辅,孟公公这会儿正在府上发呆呢。” “为什么?”高拱问。 “不知道。” “不知道?那你跑回来作甚?”高拱厉喝一声,气儿又腾地一下子上来了。 这时,高仪已经离开了。 中书战战兢兢地回道:“听他府上人说,谁也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反正孟公公一天没吃没喝,心神不宁的样子。” 高拱怒气冲冲地一摆手:“下去,都是一帮烂泥扶不上墙的货。” …… 过不多会儿,吏部左侍郎魏学曾急匆匆地到了,简单打个照面后直问:“首辅大人,这么急找我来所为何事?” “坐,朝政发生了大事啊!” 高拱将乾清宫寝殿听取遗诏的事说了,特意强调宣读遗诏的不是司礼监掌印孟冲,而是冯保。 魏学曾听了大惊,脸色一变:“这是要取而代之的节奏啊!” 高拱继而又将顶撞李贵妃的事简单说了一遍。 魏学曾吓得半天不说话,感觉首辅这次是闯了大祸,宫里宫外的人都心知肚明,现在最不能得罪的人便是李贵妃。 这不是往枪口上撞吗? 高拱见魏学曾沉吟不语,幽然言道:“事情已经发生了,我找你来就是怎么想方设法挽救对我们不利的局势。一、不能让冯保夺了掌印太监的位子;二、如何弥补李贵妃那边。” …… 水墨恒回到水莫居,开始琢磨:莫秋楠明天必须得死。要周密部署,不能惊动不相干的人,包括新来的根治和小冷。 就在他寻思着如何捕捉莫秋楠的计划时,北京城的王府井大街却发生了一场争斗。 而这起争斗其实也源起于水墨恒。 争斗的一方是巡城御史王篆,而另一方是兵部清吏司一名郎中。 按理说,这两个人吵不起来。 因为王篆虽然隶属于都察院,可与张居正关系非同一般,而兵部尚书是张居正暂时挂任着。 双方可谓一家人。 可真的吵起来了,险些还动起手。 这只因兵部郎中这次是奉了首辅高拱的命令,带着拘票特意前来捉捕炼丹老道士的。 老道士住的真人府本为张青松所有,张青松死后,孟冲便依皇上的意思,将真人府送给了老道士。 自水墨恒上次叮嘱张居正,一定要将老道士控制起来,王篆便暗中接下这个差事,一直派人盯着老道士。 突然来了个兵部郎中,带着一队铺兵,将老道士所住的真人府围个水泄不通,一上来就要抓人。 王篆盯了这么久,岂能拱手相让? …… 明朝兵部先是设有司马、职方、驾部、库部四清吏司,后改为武选、职方、车驾、武库四清吏司。 来抓老道士的正是兵部职方清吏司一名郎中,叫作葛崧,官居正五品。 葛崧正欲率兵强行进入真人府,突然见到另一队铺兵从四面八方围过来,气势汹汹,打头的两个竟还拿着枪杆顶住他的马头,压根儿不把他这个郎中放在眼里。 马儿一声嘶鸣,噌的一下子原地腾起。 葛崧险些掉下马来,气得脖子一歪,喝道:“兔崽子,他娘的找死啊,你们是哪个衙门的?” 这时,从铺兵后方闪出一人,正是巡城御史王篆,搓着手,笑呵呵地说道:“葛大人,让你受惊了,不知你到这儿来作甚?” “哦,原来是王大人,你到这儿又是作甚?”葛崧被王篆手下的人藐视作弄,心里有气,说出的话带着一股火药味儿。 “我奉张阁老之命,捉拿妖道。”王篆也不甘示弱,直接将葛崧的上司张居正搬出来。 “真巧,我是奉首辅之命,也是来捉拿妖道的。既是这样,那请王大人带着你的人马回去吧。”葛崧嘴上虽然说得轻松,可心里一惊非小。 按理说,既然首辅高拱指使刑部的人给了自己拘捕令,带兵前来捉拿妖道,那次辅张居正就应该知情不应该派人再来啊。 转念一想,才意识到这极有可能是高拱与张居正争功的表现,两人为了讨好李贵妃——即将摄政的女人,事先谁都没知会对方。 不得不说,葛崧还是想简单了点。 王篆依然保持笑容,直言道:“不瞒葛大人,老道士我们盯了好久,这个人是我的,不能给你。” 他可不傻,鬼灵精一个,心想既是首辅高拱派来的,那更不能让步。谁都知道,高拱和张居正一直暗中较劲儿呢。 “我有刑部拘票有手。”葛崧见王篆毫无退缩之意,亮出拘捕令。 “这就奇怪了,拘票不是刑部所有吗?你是兵部清吏司郎中,张阁老又是你的上司,葛大人岂不是要与他唱反调?” “怎么就唱反调了?王大人和我都是来抓老妖道的,你抓我抓还不一样?”葛崧反问道。 “太不一样了!”王篆连连摆头,直言不讳地问,“葛大人,你抓走老妖道是向高阁老交代,还是向张阁老交代呢?” 葛崧被问得一愣,答道:“这是高阁老交给我的差事,当然是向高阁老交代。” “那不就得了,人若你被抓走了,我如何向张阁老交代?” “人若被你抓了,我又如何向高阁老交代?” “总得有个先来后到的吧?”王篆脸上虽然笑意绵绵,可说话的口气一点儿也不软,心想今天这事儿绝不能办砸了,既是一次立功的好机会,又可以表明对张居正绝逼忠诚的追随之心。 “我有拘捕令,是正差。”葛崧和王篆想到一块儿去了,差别只在于他将赌注压在高拱身上。 “我是巡城御史,也有拿人的权力。”王篆挺起腰板儿。 “王大人,既然你以巡城御史的名义抓人,那就更该让步,我可是代表首辅行事……” “葛大人言之差矣。”王篆强势地直接打断,“我只说巡城御史有拿人的权利,我是代表张阁老的。” “王大人要知道,当下首辅是高老,张阁老怎么说也是次辅。你难道要代表次辅与首辅争功吗?” “嘿嘿,争功不敢,我只知道奉命行事。” 就这样,两人各为其主,争执不下,僵在那儿,谁也不肯给谁让道,以致两队兵卒眈眈相向。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一百三十一章、棋差一着 原来,高拱与魏学曾一番商议之后,觉得目前最紧要的事,是讨好李贵妃,争取将“顶撞之罪”弥补回来,于是第一时间想到了炼丹的老道士。 而张居正早已将李贵妃心思猜透,知道她痛恨老道士小道士,所以之前才有恃无恐地抓捕老道士,后来又怂恿水墨恒杀小道士。 与魏学曾聊起这事儿,高拱觉得自己较之张居正棋差一着:人家早就想到了这一点,而自己顶撞李贵妃之后才幡然觉悟。 皇上不行了,那赶紧将炼丹的老道士抓了,李贵妃一定高兴。这是高拱与魏学曾商量出的一个决议。 可谓费尽心机: 如果皇上真的驾崩,捉拿老道士,既可以争得民心,又可以讨好李贵妃;如果皇上有惊无险,也有个好理由搪塞,那就是在动荡之际保护老道士。 这个如意算盘打得是好! 只是,他们忽略了水墨恒的存在。 水墨恒两个多月前就意识了这个问题,那还是在老道士刚从监狱里放出来的时候,便提醒张居正,让他暗中务必盯紧老道士,一旦皇上病危,立即将其捉拿。 本来,拘捕的权力在刑部。 可高拱为何指派兵部的一名郎中前去呢? 这个举措,本是想卖张居正一个面子。张居正挂任兵部尚书,派兵部的官员去抓,到时候这份功劳不也有张居正的一份儿吗? 因为嚣张的冯保,也因为水墨恒的提醒,所以高拱对张居正的姿态有所转变,由一味挤兑、打压,变为善意拉拢、调和。 可惜。 就在高拱为他的如意算盘暗自高兴之时。 一名兵卒上气不接下气地跑来禀报说:“葛大人和巡城御书扛起来了,眼看就要动手。” 一问方知,巡城御史王篆奉张居正之命,暗中盯了老道士很久很久,死活不让葛崧抓人。 又被张居正抢了风头! 到头来还是晚了张居正一步! …… 而此时的张居正,同样接到一名兵卒的禀报,了解事情的始末过后,并没有像高拱那样急迫,只是嘿嘿一笑,不慌不忙地问:“没有打起来吧?” “暂时没有,可随时会兵戎相见。” 张居正摆了摆手吩咐:“你去传我命令,让王篆退兵。” “退兵?”兵卒不解地望着张居正,“王大人态度非常强硬,说为了此事,守候了几个月,绝不肯让。” 张居正又说:“事情不是已经闹开了吗?到这一步可以了,让王大人退兵,切不可自己人跟自己人干起来。” “是。”兵卒告退,可依然没想明白这中间的理儿。 但张居正想得清楚—— 你是首辅,我是次辅,当然不能硬掐。 可我派人盯了几个月,你今天才派人来,有目共睹。 谁高谁低,不是明摆着吗?老道士让你抓走又何妨?不碍我的先见之明。我让步,只是因为你是首辅。 想到这儿,张居正称心快意一笑,继而又一叹:“墨恒啊,我要是有个像你这么个牛逼的儿子就好了。” 散班回家,张居正没有歇息,而是赶紧脱下官袍,换上一件普通的道袍,将家里珍藏了很久的一副紫檀木象棋取出来,唤过长子张敬修道:“拿着。” “爹,下一盘?”张敬修还以为要切磋一下棋艺,可一看父亲的神情和装扮不像。 “据说水莫居又来了两位年轻人,肯定很热闹,这个,他们用得上,走,咱一道去看看。” “爹,这副象棋是紫檀木的呢,自我懂事时就看见在……”就这样送人,张敬修还真有点舍不得。 “哎呀,瞧你这小家子气,只是紫檀木嘛,又不是金丝楠木、绿檀木。爹若有一天当了首辅,别说紫檀木,就是岫玉、墨玉,甚至白玉象棋,也能弄到手啊。”张居正没好脸色地训斥,对自己亲生儿子也不必隐瞒内心真实的想法。 张敬修乖乖地跟在后头,心里头依然在嘀咕:“可是爹,你能不能当首辅,跟水莫居有啥关系呢?” 张居正和张敬修二度光临水莫居。 小冷和根治生平第一次见这么牛逼的人,紧张得说不出话来。 水墨恒也不客气,将那副紫檀木象棋收下,打开瞄了一眼,见做工精致,质地细密统一,表面光润匀称,知道是好东西。 为了表示礼尚往来,分别之际,附在张居正的耳边轻轻说了一句耳语。 “丧服?”张居正听了先是一愣,不过很快明白过来,心领神会地点了点头,然后满意地离去。 根治见张居正和张敬修走了,屁颠屁颠地跑到水墨恒身边,问七问八:“少爷,这便是赐俺家医馆匾额的那位张大人啊?” “是啊!” “我的勒个天啦,忘了跟他握个手。”根治膜拜得不行。 水墨恒暗自直笑,心想这算啥?皇上、陈皇后、李贵妃、高拱、冯保、孟冲,哪一个不是牛逼哄哄的大人物?陈皇后还对我抛过媚眼儿呢,若被你小子瞧见,眼珠子不得瞪出来? 小冷则轻轻打开那副紫檀木象棋,又是端详,又是触摸,还特意找来一个酒精棉球,在棋子上轻轻一擦,棉球迅速呈现紫红色。 “紫檀木的啊!” “真是好东西!” 小冷啧啧直赞,一副爱不释手的样子,又用小刀子在棋子背面划下一丁点木末,浸在酒里,过不多会儿,发现木末呈现出一道血红色的丝条,闪闪发亮。 “上等紫檀木啊!” “这可是用钱买都买不到的极品!” 小冷摸着晶莹剔透、抛光平整的紫檀木象棋,既是惊羡,又是崇拜,不禁好奇地问:“哥,你的命咋突然变得这么好呢?” 水墨恒来了兴致,“来,切磋一盘?” 小冷却摇了摇头,“哥,舍不得,这是珍藏品,不是让我们拿来随便玩儿的。” 水墨恒不以为然地笑了笑,说:“我们把它当作珍藏品,它就是珍藏品;不把它当作珍藏品,它就是一副象棋。” “不,哥这话说得不对,无论我们怎么看,它都是值得珍藏的艺术品,不以我们的意念而转移。” “哇塞!”水墨恒惊讶地望着小冷,由衷地赞道,“你的思想真的超过了同时代的人。” “跟哥没法比哦。”小冷抱着象棋,喟然而叹。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一百三十二章、皇上大行 宫中鬼畜 一剑飘红 五月下旬,北京的天儿已显暑气,大清早便有一股闷热。 水墨恒起床,匆匆洗漱完毕,将龙渊剑藏在一件女儿装中,然后神情凝重地前往紫禁城。 乾清宫寝殿里,冯保果然来得很早。水墨恒进去时,见他正伏在御塌前吞声啜泣。 陈皇后和李贵妃一直守在隆庆皇帝的身边不曾离去,昨晚肯定没休息好,一脸的疲惫,眼睛肿得老高。 皇太子朱翊钧伏在李贵妃的怀中睡着了,脸颊上的泪痕隐约可见。 见水墨恒来,冯保悲戚地说道:“皇上身子已经凉了。” 水墨恒走上前去,摸了摸朱载垕的手,果然感觉像一块冰,又将手停在他的心窝口处,也感觉不到一丝跳动和热度。 “两位娘娘,通知内阁吧。”冯保小声说。 “公公看着办。”李贵妃声音早已沙哑。 冯保吩咐一名太监,将隆庆皇帝龙宾上天的消息迅速报至内阁。 虽然这是意料之中的事,三位阁臣仍不免在朝房里痛哭一场。当然其中以高拱最为悲伤。昨晚他虽然回了家,可与陈皇后、李贵妃一样,也是一宿没怎么睡,此刻眼角布满血丝。 高仪哭过之后提醒:“首辅,我们该商量出一套议程。” 对,首辅,这两个字亲切,我是首辅,高拱想到自己仍是顾命大臣之首,连忙擦干眼泪,按照祖宗传下来的规矩,吩咐道: “一、立即八百里传邮,将讣告发往全国。” “二、大行皇帝一应丧事礼仪由礼部负责,呈皇太子批准执行。” “三、治丧期间,在京各衙门堂官一律在朝房值守,不得擅自逃离;全国其他各地衙门,就地设置灵堂祭祀,不必来京。” 高拱吩咐完毕,张居正斟酌词句落笔。 一会儿便写好了告示,盖上内阁关防印章,命人迅速送到京城各大衙门。 八百里传邮,由兵部负责。 皇上大行,很快北京城沉浸在一片悲恸之中…… 而水墨恒趁此机会从乾清宫溜达出来,换上一身女儿装,然后偷偷潜入坤宁宫。 这个时候没人关注他。 宫里所有人都忙着悲伤,即便不是真心悲伤,也要装作悲伤,抹几滴眼泪表示表示。 …… 坤宁宫。 莫秋楠满足地长嘶一声,从身下一位宫女身上爬起来,浑身大汗淋漓,不紧不慢地穿上一件赭红色的睡衣,然后坐在床上,嘴角边挂着一丝淫邪的笑意。 而在他身下,一位清秀的宫女满脸都是泪痕,眼神空洞茫然地盯着屋顶上方。她的脖子上、手臂上、大腿上,全都是血痕,就这么绝望地呼吸着…… 莫秋楠瞅了宫女一眼,突然目光一凌:“好端端的,你哭什么?” “你这个畜生!” 宫女生无可恋地从嘴里迸出几个字,眼睛依然一眨不眨地盯着屋顶上方,任凭她那一丝不挂的身子暴露在外,压根儿就没想着拿衣被去遮掩一下。 “嘿嘿。”莫秋楠冷笑两声,毫无怜惜之情,用两指夹住宫女的,用力扯了扯,蔑视而淫邪地问,“刚才爽不?” “畜生。”宫女似乎麻木,心中只有恨,已经完全感觉不到疼痛。 “畜生?嘿嘿。”莫秋楠并没有愤怒,又冷笑两声,“床事时不像个畜生,难道还像个君子?你知不知道,我以前也想做个君子,却被人视为畜生。” “你不得好死。” “我的命,本来就是捡回来的。”莫秋楠得意一笑,“死,对我来说已经不叫惩罚,若真的降临我头上,我会欣然接受。” “畜生。” 莫秋楠慢条斯理地整理着自己的衣装,说:“我曾经也有一个像你这么漂亮的妻子,可她看上一个小白脸。我一生气,便奸污了她的妹妹,还带人屠杀了全村,那又怎么着?” “畜生。”宫女似乎找不到其它词语来形容眼前这个魔鬼,不断重复这两个字。 莫秋楠继续自言自语:“他们竟然要将我送给太监,我是个男人诶。好啊,既然这样,那我就如他们所愿,做个女人给她们瞧瞧,嘿嘿,最后连皇上都把持不住。” 说到这儿,莫秋楠摸了摸宫女的下巴,然后一用力,想将她的头转过来:“我难道就没有一丝值得你欣赏的地方吗?” 宫女咬牙,将头偏了过去,就是不看莫秋楠一眼。 “给我转过来。” 莫秋楠突然大吼一声,像只发怒咆哮的雄狮,一手紧紧掐住宫女的脖子,一手抓住她的头使劲儿往外掰。 “我最讨厌女孩儿用这种眼神对待我,你以为你现在很痛苦吗?啊?你想过我侍奉一个男人的感受吗?” 宫女仍然咬牙坚持,死活不拿正眼对视莫秋楠。 “你看着我!” “听到没有?” “为什么不看着我?” 莫秋楠心中似有无限的屈辱和痛恨,松开抓宫女头的那只手,扬起巴掌,狠狠地扇了下去。 宫女嘴边一道鲜血汩汩流出,可打死就是不看莫秋楠。 莫秋楠双眼充血,依然在咆哮:“这一个月来,若不是皇上只给我送来你这一个贱婢,我早就将你杀了。” “我让你不看!” 啪! 又是响脆脆的一巴掌。 “给我将头转过来!还不看是吧?”莫秋楠再次高举手掌,正准备狠狠地扇下去。 突然一道身影疾驰而来。 跟着是剑影一闪。 只听“刺啦”一声,一颗血淋淋的人头滚落在地…… …… 坤宁宫的大门本来紧闭着。 自陈皇后请移出宫,只有春秋大祭、求福祭等大型祭祀活动才将门打开,平常几乎无人出没。 坤宁宫坐北面南,面阔连廊九间,进深(在建筑学上,指一间独立的房屋)三间,黄琉璃瓦重檐庑殿顶。其中有一道围廊,叫作“游艺斋”,与御花园相接。 水墨恒正是从此处潜入。 偌大的坤宁宫,里头空荡荡的,进去发现一个人影也没有。穿过游廊,来到坤宁宫东端的那个单元,即所谓的坤宁宫东暖阁,那共有两间,也就是皇上大婚的洞房。 拉开帘幕,看到眼前那一幕。 这次再也没有给莫秋楠开口的机会,毅然出剑,干净利落。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一百三十三章、哀莫大于心死 张居正与高拱、高仪一起处理完手头上的事之后,回到自己的值房,换上一袭青衣丧服。 高拱和高仪瞧见了,你看着我,我看着你。 然后两人各自将目光回到自己身上依然穿着的一品锦绣官袍,感觉浑身不自在,只得哭丧着脸,差人回家迅速取去。 “他,他,难道还随身带着丧服?”高拱既感到气愤不平,又感觉这事儿简直不可思议,“我就奇勒个怪了,他怎么就能断定皇上今天一定会死?” “咱还有什么话说呢?人家就是处处走在咱的前面。”高仪素来知道张居正的精明,可没想到精明到这种程度,唯有摇头一声长叹。 …… 水墨恒这突如其来、又快又恨的一剑,溅了宫女一身的血,连同脸上都斑斑点点。 虽然他没看见莫秋楠出手扇宫女之前做了什么,可瞧着她哀莫大于心死的眼神,以及如此惊骇的举动都没能让她半分惊讶,也大致能猜出个七八分。 宫女依然动也不动地躺在床上,目光呆滞无神,连眼睫毛都没颤动一下,仿佛已经完全失去了意识。 水墨恒很想对她说,嗨,我说姑娘,你还光着身子呢,我是个纯爷们儿好不好? 可面对如此麻木又可怜兮兮的宫女,这话怎么也能没说出口。厚脸皮在这个时候显得无用武之地。 “姑娘,你先把衣服穿上吧!” 半天没回应。 水墨恒也没敢多看一眼,瞧着自己身上的女儿装,说:“我首先申明是个男的,只是为了行动方便,才假扮女子进来这里。” 依然没有任何反应。 水墨恒绞尽脑计,这可如何是好? 可也不能盯着人家看呀。置之不理,又怕害了一条人命,万一人家想不开,寻死啥的是不是? 只能硬着头皮死劝:“姑娘,我知道你现在心里很难受,可是你那么年轻,未来的路还很长。你看,欺负你的那个畜生已经死了,而你还活着,这是一件多么值得开心的事儿啊。” 还是没有回应。 “姑娘,你行行好,赶紧把衣服穿好,你说,这万一闯进来一个人瞧见咱俩这样,那得多尴尬啊……” “你走吧。”宫女终于开口说了三个字。 水墨恒心里陡增几分欢喜与希望,看来姑娘还能听进去哈,又以超时代的思维抚慰道:“其实呢,女孩子真的没啥,就像跟人玩场游戏,玩完也就过去了,你还是你。” 没反应。 “你父母健在吧?若知你这个样子,他们会很心痛的。” 没反应。 “你长得这么漂亮,肯定有不少好朋友吧?” 没反应。 “你再不说话,我可要转过身来了哈?再重申一遍,我是个纯爷们儿,也经不起诱惑,会犯罪的。” 没反应。 “你不信是吧?我真的要转身了啊?” 依然没反应。 水墨恒犹豫了一下,然后真的转了过去,心想反正进来时已经看光了,再看一次也无妨,或许还能激起她的求生之念。 宫女无动于衷,面无表情。 水墨恒不再逃避,干脆色眯眯地盯着,同时嬉皮笑脸地说:“啦,为公平起见,接下来,我也将衣服脱光了给你看个够……” 说罢,真的开始脱。 不过脱的速度很慢,一直都观察宫女的动静,一边脱一边说:“我真的要脱光了哈,你眼睛别眨,对对对,就这样盯着我看,不然你吃亏了。” 水墨恒扬起手中的女儿装,“你看,我已经脱完了一件。” “你是怎么进来的?”宫女脸色微微一红,轻轻扭过头去,显然有些害羞,只是说话的语气依然冷硬无比。 水墨恒狡黠地说:“走进来的啊,难不成飞进来的?喂喂喂,你为啥不看了?嫌我不是小鲜肉吗?我皮肤很白的,而且还,还很有慧根……” 又没反应了。 水墨恒只好走上去,也不管宫女反抗不反抗,拿起旁边的一堆衣服将她身上的血迹擦了擦,然后将自己身上脱下来的那件女儿装给她套上,将她扶起来坐着。 两人陷入短暂的沉默。 可也不能就这么尴尬的坐着呀。水墨恒思绪飞驰,拼命地寻找共同话题,宫女越是表现冷漠,越想将她从阴影中拉回来:“姑娘,你是天蝎座的吧?” 没回应。 “我是摩羯座的,我俩都是意志坚强的人,相互配合很容易开创美好前途的。” 没回应。 “你看,这里是坤宁宫的东暖阁,是皇上大婚的洞房,错过了以后指定没机会,趁现在没人管,要不我们拜三拜,行一个合卺礼,你看如何?” 宫女终于露出一丝惊讶的表情,瞅了水墨恒一眼。 见有了反应,水墨恒感觉就好办了,赶紧趁热打铁道:“怎么样?拜不拜?” “谢谢,你是个好人。” “嘿嘿,其实有时候我也很坏。我跟你数数,都做了哪些见不得人坏事哈,在邻居井里下过泻药,晚上偷偷将隔壁家的大门反锁,偷看过村里女孩子洗澡,还杀过好多人……” 水墨恒一口气数一大堆自己干过或没干过的坏事儿,其实还想说最坏的一次是将莫秋楠送给太监。 但怕提及莫秋楠宫女伤心,好不容易脸上露出一些表情,又给打回原形,所以忍住没敢说。 “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儿?”宫女第二次问这个问题。 “救你出宫啊。” “你骗人,我根本不认识你。” “不瞒姑娘,我是奉皇上之命,专门来杀这个畜生的。”水墨恒避不过去,指了指已被削去脑袋儿的莫秋楠。 “奉皇上之命?”宫女似乎不相信,“我就是被皇上偷偷送到这里来的,皇上似乎也有些惧怕这个畜生。” “畜生会胡乱咬人,皇上的确是有点惧怕。不过,皇上刚刚已经死了。”水墨恒如实告知。 宫女有些惊愕。 看她样子,年纪估计与莫白、馨儿相仿。 水墨恒接着说:“所以,对于姑娘的过去,不必感到羞愧和任何的不自在,知道你来这儿的两人都已经死了。以后姑娘要和往常一样开心地活下去,明白吗?天蝎座的女子魅力可大了……” “你咋知道我是天蝎座的?”宫女奇怪地问。 “走,随我出宫,我就告诉你。” “我真的可以和以前一样开心地生活吗?” “当然可以,忘了这里的一切,没人知道你的过去,爱你的人也绝不会盯着你的过去。我们应活在当下,勇敢地憧憬未来。” “谢谢。” “走吧。”水墨恒将宫女扶起来,“你叫什么名字?” “卢冰。” “好名字,我叫水墨恒,意思就是肚子里没什么墨水,但有一颗恒心。”水墨恒高兴地自我介绍。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一百三十四章、终于开颜 “水墨恒?”卢冰脸上浮现一丝笑容,反问道,“那你为何不解释成,肚子里有很多墨水,却没有一丝恒心呢?” “你看,我这人,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做了那么多的坏事,肚子里肯定没多少墨水嘛!肚子里墨水多的人都斯斯文文,像一个老古董似的,我哪像?” “为什么说肚子里墨水多的人都斯文呢?” “读书多的人,对世事看得通透,所以不争不抢,淡泊名利,这种人不斯文才怪呢!” “你对世事看得也很通透啊?” “不,不,我对天发誓,我争,不仅争,而且一定要得到。” “发现你是一个有趣的人。” “嘿嘿,其实就是一个泼皮,好斗分子,哦,冰……” “叫我冰姐吧?” “冰姐?”水墨恒张口结舌,一副极不情愿的样子。 “怎么了?不愿意?” “我周围朋友都叫我‘哥’,你让我叫你‘姐’?那到时候他们是不是也得管你叫‘姐’?这,这一哥一姐……” “你刚才不是还说要与我拜三拜,行一个合卺礼吗?” “你还记得那么清楚哈。” “你说得没错,你有时候果然很坏。算了吧,瞧你一副不乐意的样,姐不为难你,叫我冰妹吧。” “你笑起来的样子好美!” “再美又如何?”卢冰突然将笑容收敛,幽怨地说。 “看,你又来了,以后不许说这种丧气的话。我送你回家吧?” “不。”卢冰摇了摇头,“我不想回家。” 水墨恒想着卢冰的心情一时半会儿指定不能恢复,不想回家也在情理之中,跳过又问:“要不,跟我回家?” “你是皇上身边的人?” “我是太医院一名御医,而且不是靠真本事得来的。”水墨恒笑道,接着又问,“你不是京城人吧?” “我是河北的。” “哦,难怪。” “你为什么又能猜中?” “哥不仅有慧根,而且有慧眼。”水墨恒嘴上回着,心里美美的想着,这个不难猜呀,若是北京人,“水墨恒”三个字该不陌生。想我水墨恒,如今在北京城也是响当当的角,不知有多少痴心少女想跟我生崽子呢…… “水大哥的家在哪儿?” “干面胡同。” “你家就你一个人吗?” “算上我,八个。” “啊?那我还是不去了。”卢冰悻然地说。 “冰妹妹请放心,都是与你我年纪相当的年轻人,四男四女,哦不是那种一一配对的哈。你去了,他们肯定欢迎,我相信你也会很快融入习惯。”水墨恒想着卢冰此刻肯定怕人多。 “他们都像你一样聪明吗?”卢冰心虚地问,想着万一那帮家伙愚蠢不识趣,一个个问长问短,岂不尴尬! “这个冰妹妹放心,他们有的冰雪聪明,有的天资聪颖,都比我强,我只是偶尔有点小聪明。” “那好吧。”卢冰应承下来。 “将你说服真不容易啊。”水墨恒笑叹,“我已经口干舌燥,头昏眼花,四肢无力,来来,好妹妹,快扶我一把。” 卢冰哭笑不得:“你是个纯爷们儿呢,我被摧残得……你,你还要我扶?” “别用摧残,好不好?就玩个游戏撒,有玩得爽的,有玩得不爽的,就这么简单。”水墨恒跳起来说,然后将莫秋楠的头颅包好,系在腰间,“好了,我们走。” “你,你要那个作甚?” “祭拜亡魂,然后弃在深山喂狗。” “……” 从坤宁宫游艺斋溜出来。 水墨恒已换成了男儿装,那身女儿装卢冰穿着。 卢冰见宫中有些官员已经穿上丧服吊唁皇上,心想水墨恒所说果然不假。这会儿都忙着,也没人搭理她们。 出紫禁城,到干面胡同。 水墨恒还特意提醒卢冰:“记住我说的话,放松,不要为自己的过去而感到任何拘谨。” 卢冰怯怯地点了点头。 水墨恒一进屋,便大声吆喝道:“伙伴儿们,我回来了,都回来迎接新客吧。” “少爷。” “大哥。” 所有人都出来,纷纷将目光投向卢冰。 根治想着,少爷啊少爷,你身边的女孩儿已经不少了,还嫌不够吗?关键是,你招蜂引蝶弄来这么多,又不娶她们,我的天…… 小冷则想着,卧槽,曾经那么招人厌,现在咋这么招人爱?难怪蛋蛋都不舍得回家,看样子我也得讨一个娘们儿…… 莫颜、莫白、馨儿的心境大概差不多,又招来一个我见犹怜的美人儿啦,大哥你这是啥节奏? 只有水蛋很直接,瞅了卢冰一眼,举起拳头,高声喊道:“大哥威武!大哥牛逼!” 水墨恒一拍巴掌,将大伙儿召集过来,兴致勃勃地介绍:“这位美女叫卢冰,一个人街头卖艺,被京城恶少欺负,我看怪可怜,便将她领了回来,以后都是自己人。” 卢冰感激,然后给大伙儿回了一个笑脸。 接着水墨恒又将大伙儿介绍给卢冰认识,最后特意强调:“这里所有人都未成亲,只有蛋蛋与向甜暂时同居。” “少爷,你腰间是什么玩意儿?”根治问。 其实大伙儿也早就瞧见,只是没来及问。 “小孩子别多嘴,该说的我自然会告诉你们。”水墨恒没想着将莫秋楠的事公开,便敷衍了过去。 “少爷,我早就不是小孩子了。”根治小声嘟囔。 “呵,不是小孩子了?那要不要给你找个媳妇儿啊?”水墨恒笑侃道,继而吩咐道:“你们都回房吧。馨儿,将卢冰安置一间房,要不直接睡你那儿也成。莫颜小白,你俩到我房间来一下。” 莫颜莫白跟着水墨恒上楼。 水墨恒将门关上,然后解开腰间物事,一摊开,莫颜莫白吓了一大跳。 “明儿早我们去祭奠老爹。” “姐姐,你为什么哭了?”莫白好奇地问。 “我又不是为他哭?我是想起爹爹,又想起坡芽村所有的人。妹妹,你看你眼睛也湿润了。” “我是高兴,终于将这个祸害除了。”莫白擦了擦眼。 她俩刚一走,根治便敲门进来,劈头盖脸老调重弹:“少爷,我得批评你。” “又咋了?” “你招那么多女孩儿回来,又不用又不娶……” “得得。”水墨恒赶紧打住,“她被人欺负,难道我看着不管?挺可怜的,不许再瞎嚷嚷。” “少爷,天底下可怜的人那么多,你管得过来吗?”根治不满的抱怨道,“你将这屋里几个女孩管好,我就谢天谢地阿弥陀佛了。” “她们怎么就不好了?” “少爷,女孩子终究要嫁人的。”根治少年老成地探口气,“我真替老爷操心,少爷你啥时候成亲啊?” “出去。” “少爷别推我,我可真心为你着急啊……” “滚。”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一百三十五章、惊弓之鸟 紫禁城各个楼座已经挂上了祭奠的灯笼。 皇上大行,气氛本就压抑,惨白的光芒衬出一个个黑色的“奠”字,更显得肃穆悲凉。 内阁。 高拱心绪烦乱,想着张居正表面不动声色不急不躁,却处处抢得先机,到底是为什么? 正当百思不得其解之际,管家高达敲门而入,将丧服送送来,禀道:“老爷,我看孟公公在外头。” “他?” “嗯。” “来内阁作甚?” “恐怕是要找老爷,可看他的样子,又似乎犹豫不决,所以在门口徘徊着。” “请他进来,我正有话要问他呢。你先在外稍候片刻,待会儿还有些事情要吩咐你去做。” “是。”高达退下。 孟冲很快进来,一脸的苦瓜相,没精打采,像只斗败的公鸡,而且脸色灰白,整个人如同大病未愈。 “坐。” 高拱本想当头棒喝一顿,可瞧他那副模样,又不忍心,毕竟是自己一手提拔上来的同一战线上的人,因此尽量将声音压低:“为什么站在外面不进来?” 高拱心里其实明白得很,面对冯保、张居正这种狠角儿,自己都倍感压力,孟冲更是有心无力,不能全怪他。 “我愧对阁老。”孟冲回答。他已经知道被冯保架空的事,也刚接到皇上驾崩的讣告,所以第一时间赶来见首辅。 但此时的他,不比高拱。 高拱不知道为什么张居正处处领先。 然而孟冲非常清楚冯保为何能将自己压得死死的。 高拱叹了口气:“现在说这些也没用,我只想问你,这几天你为何在家里发呆,不去看皇上一眼?” “我不敢!” “为什么?” “我的性命被人拽在手里。” “是冯保吗?”高拱自然而然想到冯保。 “他?”孟冲摇头,“他还没这个能耐,怎么说,我也是他的顶头上司。” “那还有谁?” “水,墨,恒。”孟冲嘴里挤出三个字,一字一顿。 “水墨恒?”高拱一惊非小,既疑惑又不愿相信,“怎么可能是他?他现在虽然在京城很有名气,可只是一名御医。” 孟冲犹豫就犹豫在这儿。 之所以在外徘徊,没有当机立断进来,就是因为这事儿不知道怎么说,该不该说,而且有些确实也不能说。 比如:莫秋楠的事,绝对不能说。尽管皇上已过世,但陈皇后和李贵妃还在,要治他于死地绰绰有余。 府上失窃的事,也不能轻易说。毕竟贼没捅出去,那就意味着只要自己不主动摊牌,贼不说或背后指使贼的人不说,这事儿就可以当作没发生。 虽然孟冲不敢确定,背后指使贼来行窃的人就是水墨恒,可至少敢肯定这事绝非巧合,否则不可能头天晚上离谱的失窃,第二天冯保便代替他主持宣诏一事。 但有两件事,孟冲觉得可以向高拱坦诚。 第一,抓童男童女,若非因为水墨恒的介入,相信冯保还不敢冒这个险;第二,水墨恒一直想将自己争取过去,当一名大厨。 高拱听到这两个消息吃了一惊,尤其是第二个:“让你给他做厨师?” “对。”孟冲确定地说。 “所以他想方设法要将你从掌印的位子上拉下来?”高拱想当然地问道。 “这只是我的猜测,而且不止这么简单。无论怎么看,水墨恒切不可小觑。皇上在世时十分信任他,陈皇后和李贵妃都很喜欢他,张居正就更不用说了,后来冯保可能看出了些苗头,所以也一个劲儿地巴结他。” “为什么不早告诉我?”高拱隐隐感觉孟冲的分析有道理,现在回想起来,的确不少事情与水墨恒有关。而且,宣读遗诏时,水墨恒也在场。 “我也没料到会发展成这样。”孟冲气馁地说,既没料到莫秋楠是个男儿身,更没料到府上失窃得如此蹊跷。 “高达。”高拱目光一惊,突然大喊一声。 “老爷。”高达惶急进来。 “你马上去一趟干面胡同,把水墨恒给我叫来。” “是。”高达应声而去。 “高阁老,我先回去了。”孟冲说完便起身要走。 “坐下,你就在这儿怕啥?刚好与他对质,我看他怎么解释。” “还是不了,我暂时不想见他。” 高拱恼下脸来:“瞧你这怂样儿,你是大内总管,拿出你的魄力来。” 孟冲垂头丧气:“阁老,不是我没魄力,而是我的命脉被他抓在手上。我若与他对抗,只有死路一条。” “去去去。”高拱不耐烦地挥手,然后一个人静静地沉思。只是怎么也想不明白,堂堂司礼监掌印太监被一位少年御医治得服服帖帖的像只惊弓之鸟。 其实孟冲也没敢多说,若将全部事实抖出,高拱是否像孟冲一样心存惧意,还真说不定。 …… 水墨恒来了。 高拱第一句话便是:“你小子张能耐了哈!” 水墨恒还以为高拱问罪来,当即回道:“卑职不知天高地厚,胆大妄为,责骂首辅,还请大人不记小人过。” “我不是指殿前责骂的那件事。” 的确,在高仪的提醒下,高拱冷静一思考,觉得当时水墨恒确实骂得是时候,否则自己犟脾气一来,还不知李贵妃有多尴尬。 所以,在指着鼻子骂他“倔驴”这件事上,高拱虽然心里不舒服很生气,可也没打算在这多事之秋立即报复。 水墨恒猜错了,拱手道:“那首辅大人,有话请直说。” 高拱冷峻地问:“你真的要将孟公公拉下台?” 水墨恒微微一愣,谦虚而冷静地回道:“首辅大人,这个你说得有点过火,打死我也没有这么大的能耐呀。” “你想要他给你当厨子?”高拱又问。 “这个倒是真的,首辅怎么知道?嘿嘿……”水墨恒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孟公公能做一手好菜,最适合当一名大厨了。” “那你说说看,我最适合做啥?” “首辅大人当然最适合做首辅呀!”水墨恒脱口而出。 “你是不是有很多事瞒着我?” “是。”水墨恒也不否认,态度十分明确,“若全部告诉首辅,不一定对你有好处。” “看来我一直小瞧了你。”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一百三十六章、性格决定命运 水墨恒不作声,心想你高拱一向目中无人,什么时候也没高看过谁呀? “你为什么非要拉孟冲下台?”高拱辞色俱厉。 “首辅大人,我说过,我没有这么大的能耐,孟公公不讨李贵妃喜欢,这个你也知道。” “这么说,已经没有挽回的余地了?” “首辅大人,这种事,你觉得我能决定得了吗?你问我有用吗?我只是太医院一名御医。” “别一口一个首辅大人,我在你眼中就是一头倔驴。”高拱没好气地说。 “首辅该去问问李贵妃,她现在才是当家作主的人;或者问问朝中大臣,这些年孟公公都做了些什么,是否在其位谋其职,大家的眼睛都是雪亮的,而不应该来问我这个不相干的人。” 水墨恒振振有辞,将这个事与自己撇得干干净净。 “孟公公很怕你。”高拱语气冷峻。 水墨恒笑道:“大人你还是在取笑我,孟公公是司礼监掌印,我只是太医院一名八品御医,不是一个级别的。” “那他心里肯定还有许多话没对我说,若只是你想拉他下台或请他当厨子,这在我看来根本不是什么威胁,他依然可以反抗,可他现在连反抗的勇气都没有。” “每个人心里都有属于自己的秘密,为了保护自己而已。我心中也有秘密,大人想必也一样。” “看来你是抓住了他的一些秘密?” “可以这么说吧。”水墨恒没有否认。 “这些秘密足以让他丢掉性命,对吗?”高拱紧盯着问。 “恕我直言,孟公公这边,我觉得大人不必再花费心思了,大人目前应该做的是,如何讨好李贵妃和陈皇后,如何与冯公公、张阁老搞好关系。” 高拱像被蛰了一口。 水墨恒又道:“不瞒大人,其实,皇上生前已经将孟公公的退路想好,那就是帮我当大厨。” “你是说,这是皇上的意思?”高拱一惊。 水墨恒点了点头:“皇上曾握着我的手,感慨孟公公对他衷心耿耿,只是做了许多不该做的事儿,惹得李贵妃和陈皇后,甚至全北京城的百姓都对他不满。” 高拱静静地听着。 “所以皇上早就预料到了这一点:孟公公将不被朝廷接纳,也不能容于民间。孟公公或许以为他的命被我抓在手中,其实每个人的命都掌握在自己的手上。人在做,天在看。” “可冯保不是个东西。” “大人,你为官几十载,难道还没有看透,这个世上没有绝对的好人或坏人之分吗?” 高拱沉默半晌,接着又问:“那皇上有没有提及我?” “有。” “怎么说?” “希望大人能享有一个安详的晚年。” “那他为何还将顾命大臣这个神圣的职责交到我的手上?老夫已是六十的人了,游宦三十多年,历经嘉靖、隆庆两朝,对朝廷胜残去杀的人事代谢,也早已看腻了。” 高拱的情绪变得激动起来,继续说道:“其实,当皇上卧床不起时,老夫便有退隐之心,岩居川观,笑傲风月,悠闲自在,何乐而不为?怎奈皇上宾天之时,还将顾命大臣的责任交给我了。我若辞阙归里,便是对先皇不忠啊!” “大人心里果真这么想?”水墨恒好奇地问,心里却想着,既是这样,那你为何不早乞骸骨?我还以为你不愿退位?若直接让皇上炒你鱿鱼,又怕你接受不了,皇太子还小,掣肘不住你,这才命你为顾命大臣,作为权宜之计。 “真是这么想过。”高拱点头,不过很快又恢复了他那惯有的高傲姿态,“可如今看到冯保那德行,老夫很想收拾他一下。” 水墨恒好心劝道:“大人,何必非要争个你死我活呢?” “老夫实在咽不下这口气。” “看,”水墨恒叹了口气,“你争强斗狠的心依然这么强烈。” “难道让老夫眼睁睁地看着他骑到我的头上?” 性格决定命运!水墨恒很想将这六个字送给高拱,然后补上一个成语:无可救药! 高拱本就不是一个容于人的人。 看来,遗诏幸好托付他为顾命大臣,这一步棋堪称正着。如若不然,他一旦野心不泯犯上作难,或有意生事,以他现在遍罗朝廷的党羽,皇太子和李贵妃又如何奈何得了? 口口声声说有退隐之心,可他从眼神中看,带有强烈的杀意,恐怕只是一时自圆其说。即便有那么一点点,也有个前提:那就是先将冯保拉下水。 至此,水墨恒对这场政治斗争已看得非常明晰—— 高仪,作为老臣,不争,谁当首辅,或谁当司礼监掌印,他都可以接受,虽然略偏向于高拱任首辅。 张居正,明忍暗争,将冯保推到前端抢夺掌印的位子,意图很明显,先将高拱的左右手孟冲掰掉,再图后事。 冯保也深知,只有将掌印太监的位子抢到手,才有机会借助李贵妃和即将登基的皇太子,将高拱赶回家。 而高拱,对张居正的态度虽然有所转变,可已经晚了,冯保根本不给他机会,张居正因觊觎首辅的位子自然也不会给。加上又顶撞了李贵妃,即便没顶撞,与李贵妃之间的关系也不好,所以此刻的处境很尴尬,但高拱一定会竭尽全力阻止冯保上位。 至于孟冲,压根儿没有独当一面的魄力,从头至尾将希望寄托在皇上身上。结果皇上一驾崩,他也就跟着倒下,完全失去了斗志,似乎只等着让他退位的那道旨意。 水墨恒本想再劝几句,毕竟高拱这个人本质不坏,只是骄横、狂妄了点。 可一瞧见高拱谈及冯保时那眼神中满含的杀气,觉得再劝也是无济于事。 此时的高拱,就如同深陷泥沼中的狮子,你好心靠近他,他不一定领情,反而会以为你蓄意伤害他。 当然,水墨恒心里更清楚,有些话即便是说了,对局势也于事无补,不过徒增高拱的烦恼罢了。 那就任凭自然各安天命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一百三十七章、新皇登基 后宫两个女人 隆庆皇帝驾崩之后,全国各地的官员一律身着丧服。在京的官员更是每日到各衙门办事之前,都要先到会极门外参加一连七日的跪祭仪式。 与此同时,皇太子朱翊钧的登基大典也在紧锣密鼓中进行。 国不可一日无君。 况且有先帝的托付,指定了接班人。 所以,就在隆庆皇帝驾崩的第二日,内阁辅臣兼礼部尚书高仪便按照仪式写了一份儿《劝进表》呈上,希望皇太子早日登基。 然后文武百官都来到会极门劝进。 这都是程式化的东西,空洞无物。说简单点,就是做个样子。 皇太子接到《劝进表》,当然不会立即答应,不是年纪太小,就是治丧期间心情沉痛,反正按照礼仪,得找几个理由推脱。 通常这样几个回复之后,既证明了自己不是觊觎皇位,又显摆了自己的威风,最后也就答应下来。 其实,对于一个十岁的孩子来说,确实还沉浸在丧父的巨大悲痛中,这些枯燥无味的礼仪,对他实在是一种折磨。 十来天之后,朱翊钧终于举行了隆重的登基典礼。 这一大早,他便派出成国公朱希忠、英国公张溶、驸马都尉许从成等,前往南北郊、太庙祭告。 而他自己则来到父亲的梓宫前,祭告受命。 然后,跪拜列祖列宗。 再然后,跪拜灵柩中的父皇以及两位母亲。 等一应大礼完毕,朱翊钧才来到中极殿,在一片“万岁”加鼓乐声中,接受文武百官的朝贺,登基为帝,并诏告天下,宣布明年为万历元年。 朱翊钧登基后,按照规矩和礼仪,便搬到了乾清宫居住。因为年纪太小的缘故,生活上一切尚还不能自理,李贵妃只得跟着搬了进来。 陈皇后依然住在慈庆宫。 打从隆庆皇帝驾崩,陈皇后明显感觉自己的地位大大下降。朱翊钧依然称呼她为“母后”,可毕竟不是自己亲生的。在名份上虽然仍高过李贵妃,可李贵妃毕竟是新皇的生母。 这中间差别还是很大的。 就从宫里上上下下各色人的态度中就可以看出,无不变着法子巴结李贵妃,陈皇后自然感觉受到了冷落。 好在她一向不争,遇事忍让。 而李贵妃又不是一个仗势欺人的主,对陈皇后还是一如既往的尊敬,姐姐上姐姐下的,甚是亲热。 所以,陈皇后虽然受到了冷落,心里头倒还暖和。 对于李贵妃,亲生儿子登基为帝,当然值得高兴,可朱翊钧毕竟只是一个十岁的孩子。所以这些天,水墨恒一年前的几个预言不断在李贵妃脑海中盘旋—— 皇上病逝。 传位于小太子朱翊钧。 贵妃自然成为皇太后临朝听政。 首辅高拱被挤出内阁,张居正取而代之。 司礼监第一把手孟冲的位子由冯保接任…… 难道这些都将成为现实? 可眼下乱糟糟的局势,让我一个女人如何下手呢? 李贵妃听着中极殿那边的喧闹声,不禁叹了口气,秀眉一挑,对陈皇后说:“姐姐,你说钧儿才十岁,便要当皇帝。天下每天都发生那么多事,他该怎么办啊?” “钧儿年纪虽小,可坐在皇帝这个位子上,有谁还敢不听话不成?”陈皇后笑着安慰。 李贵妃第一时间想到高拱,冯保宣读遗诏时,将自己怼得无话可说,哪儿听话了?压根儿就没将咱们放在眼里。 陈皇后接着又说道:“穆宗皇帝在世时,曾说过:要想皇帝当得轻松,只需将两个人用好就行。一个是内阁首辅,一个是司礼监掌印太监。” 李贵妃点了点头,幽幽言道:“这话说得没错,只是现在这两人都不靠谱呀。姐姐你看,高拱敢当面怼我们、质问钧儿;孟冲那家伙虽没这么大胆儿,可一肚子坏水。” “倒也是。”陈皇后附和着说。 “皇上在世时,他们都如此,那现在……”李贵妃说到这儿,眼眶里竟噙出泪花,“你我都是妇道人家,若人家成心欺负,我们又能怎么样?” 陈皇后深有感触,情不自禁地想到了水墨恒,喃喃地说道:“可惜他只是一名御医,不然肯定有办法。” 李贵妃当然清楚皇后姐姐口中的那个“他”指的是谁,这也不是一次两次这么说,当即评道:“这个人脑子很奇葩。” “要不让他做个三孤啥的,辅佐钧儿,妹妹你看如何?”陈皇后试探地问。 李贵妃眸子突然像闪现两道异样的光芒,随即又愁眉起来,将那份欢喜刻意压在心底,说道:“姐姐这个主意是好,只不知朝廷上下会怎么看?” “三孤只是虚衔,职位虽高,并无实权,不像首辅或掌印太监处于万众瞩目的位子;况且,钧儿是皇上,还不是他说了算?” “钧儿毕竟还小,人们议论起来,指定说这是我俩的主意,难免会生出一些不中听的话儿来。”李贵妃考虑得较为深远。 “妹妹怕?” “怕倒不怕。”李贵妃脸色微微一红。 “要不将冯公公请来,问问他的意见,他脑瓜儿里点子也多,对我俩又忠诚。”陈皇后想了想又建议。 “哦,”李贵妃点了点头,“提及冯公公,我认同姐姐的观点,可是,他现在做事还放不开手脚。” “为什么?” “姐姐难道忘了?他上头还有一个掌印太监孟冲呢?” “哦,这样啊。” “姐姐你看,要不,将孟冲给换了?”这回轮到李贵妃试探地问。 陈皇后听了稍稍一愣,马上表态说:“我看行,只是这事儿,应该由谁来做主?” “自然是钧儿,他是皇上,我们为了他好,给他出个主意而已。” “成。”陈皇后点头认可。 “先将冯保提上来,到时候晋加水墨恒的一遭子事,让他出面提议、操办便是。”李贵妃颇有见地的说。 “如此甚好!”陈皇后掩饰不住心中的欢喜。 其实,此刻最欢喜的当属李贵妃,她可比陈皇后高兴多了,只是没像陈皇后那样表现在脸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一百三十八章、大公公来访 “少爷,有客到。”根治喊道。 水墨恒从房间里探出头来,吓了一跳:“冯公公?你咋闲着没事溜达到这儿来了?” 这是冯保第一次光临水莫居。 根治瞪大双眼,心想眼前这人便是不可一世的大公公冯保!登时起敬三分,深深鞠了一躬。 冯保冲根治回了一个笑脸,继而对水墨恒说:“有两个天大的好消息要告诉你。” 水墨恒将冯保领进会客厅,吩咐根治看座倒茶。 冯保也不转弯抹角,直承道:“陈皇后李贵妃要请你做少保,辅佐小皇上。” “哦,是吗?”水墨恒装作一副镇定的样。 根治站在后头,心里乐开了花:少爷啊少爷,少保诶,你咋一点都不激动呢? “千真万确。”冯保脸上洋溢着笑容。 水墨恒却不以为然道:“少保又没多大权力,值得公公那样高兴吗?” “可你年轻啊!有的是机会。”冯保笑道。 “这事儿对公公而言,似乎也算不上什么天大的好消息吧?” “如水大人所料,我果然能很快熬出来,皇后和贵妃娘娘答应升我为大内总管。”冯保笑得合不拢嘴。 “我说呢,公公今儿咋如沐春风?可喜可贺!” “真心感谢你!”冯保由衷地说。 “不必。皇上已经下旨了?” “下了,正送往内阁途中。我这不高兴激动,第一时间赶来告诉你吗?”冯保神采飞扬。 “这么快?” “是啊,我也没想到这小皇上刚刚登基,便提拔我上来。”冯保眼角含笑,连那紫膛脸上都泛着红光。 “公公也别得意太早,高拱不会善罢甘休的。”水墨恒提醒。 “这个自然,只是皇上旨意已下,已是铁板钉钉的事儿了,难道高拱还能让皇上撤旨不成?”冯保洋洋得意。 “公公这下安心了?” 冯保眯着眼睛,突然压低嗓音:“绝不会少了水大人的好处,待我上任,立即交给你一个绝美的差事儿,保证能大赚一笔。” 水墨恒笑道:“有这么好的差事儿,公公自己不去?” “你帮过我,我得承你的情,有福同享嘛!再说,先前我已承诺过,事成之后,嘿嘿……” “什么美差?” “届时你就知道,现在不能透露,不然就不美了。”冯保卖了个关子,“好,我也该走了,手头上还有很多事情等着我处理呢。” 水墨恒起身:“冯公公慢走,不送。” 根治见少爷只是简单地招了招手,都不准备送一程,赶紧说:“我代少爷送送公公。” “不用,我知道怎么走,这是张阁老的旧宅,我熟着呢。”冯保自个儿开门,乐呵呵地去了。 根治又是一脸的怨色:“少爷啊,我真得批评你。” “又怎么了?你咋现在越来越像个娘们儿?” “人家是权倾一时的大公公,亲自上门拜访,临走时你送都不送他一程?还有啊,你看这杯茶,他都没喝一口,是不是嫌弃咱这茶品味不够?少爷,你不能总拿这种低级的玩意儿来糊弄,这里可不是凤凰村哦。”根治拿起茶杯闻了闻。 水墨恒没好气地说:“什么叫糊弄啊?我喝的也是这茶。瞧你这样儿,见了冯保把他捧上天。” “少爷,你没得救了。我就纳闷儿,你这么不懂礼貌,他们怎会与你结交呢?还有,你这么不解风情,馨儿姐、莫姐姐、卢姐姐,怎么会情愿待在你身边呢?哦,还有冰如姐,哎呀,少爷,你又无缘无故打我,哎呦哎呦。” “以后少说话,别总在我耳边像唐僧。” “像啥?”根治捂着自己的头,“老爷不在你身边,我不得时刻提醒少爷吗?” “我又不是孩子。” “可是,少爷真的做得不好嘛,若老爷在,指定要骂你。”根治歪着脖子说。 “你事儿真多,成大事者不拘小节,懂不?去,把蛋蛋叫过来。” “哦。”根治讪讪地去了。 很快,水蛋笑嘻嘻地进来,开口第一句话便是:“哥,咱开始要捡钱了?” 水墨恒摇头:“我勒个去,你还能有点追求吗?” “只要给钱,我追求啥都成。” “即便有钱等着咱们捡,那么容易的事儿也让女孩子去做呀,我准备推荐你到朝廷当差,你感觉怎么样?” “好,只是俺没文化。” “武清伯李伟一个泥瓦匠,斗大的字不认识几个,还做过锦衣卫都指挥佥事呢,你不比他强?” “我听哥的。” “记住哥一句话:年轻时,别总惦记着钱不钱的,而应该努力做人做事,人做好事做好了,钱自然就来了。” “哥,告诉你一个好消息,向甜又有了……” “真的?” “我几时骗过哥?” “你行哈,最近不少折腾吧?要不要哥给你弄几只人参、搞几条牛鞭尝尝呀?” “不用,哥还是留给自己吧,我别的很缺,唯独不缺力气。况且哥需要伺候的姑娘比我多好几倍……” “我日。”水墨恒哭笑不得,“你别把技术活儿当作力气活儿,好不好?” …… 从隆庆皇帝驾崩,到万历皇帝登基。中间半个月时间,高拱可谓寝不安席、食不甘味。 他本来心情就不好,加上国丧与登基都是国之大事,一切礼仪程式相当繁琐,况且事涉皇室,每个细节都马虎不得。 内阁忙得一塌糊涂。 虽然张居正和高仪都是干练之臣,可知道高拱专权的禀性,所以凡是请示内阁,或请旨相关事宜,都让高拱一个人揽着。 累得高拱心力交瘁。 可他还得苦苦撑着,一刻也不敢放松。 这不,刚准备眯一小会儿,又来人敲门,喊进来一看,原来是吏科都给事中雒遵。 雒遵是嘉靖四十四年的进士出身,授户部主事,隆庆年间升任吏科都给事中,是高拱的得意门生之一。 “什么事?”高拱瞧他火急的样。 “元辅,冯保这个阉竖,竟让我们给他磕头?”雒遵一上来,便是没头没脑的一句话,满脸的怒气。 “你看你,像什么样子?怎么说也是六科言官之首,说话颠三倒四,让人丈二摸不着头脑,到底是怎么回事儿?说清楚点。”高拱板着脸,像老师训斥学生一样。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一百三十九章、言官参冯保 首辅抗接中旨 言官,尤其是明代的言官,在中国的政治舞台上真正扮演了“獬豸”的角色。 秉直弹劾,冒死上谏,于他们而言,都是小儿科; 身受廷杖,被下诏狱,流放或杀害,仍不改本色。 毫不夸张的说,明朝几乎没有一位皇帝没有受到言官的规谏,更没有一位内阁首辅逃过言官的弹劾和抨击。 比如:嘉靖皇帝沉溺于道教方术,不理政事,言官杨爵般痛心疾首上书极谏,被下诏狱,备受酷刑,数次晕死,仍泰然处之,其他言官冒死声援,从未停息。 而大部分首辅都是在言官的舆论攻势中倒下政坛,或离开要职的,这方面的例子举不胜举。最出名的便是严嵩,二十年间言官从未停歇对他和他儿子的斗争。 从中央到地方,言官在澄清吏治、除暴安民、经济发展、边防维护等众多方面,都起着积极作用。国家与社会发展的各个领域,都可见到言官主动而积极的身影。 像我们熟知的夏言、海瑞、王世贞等,都曾担任过言官。这种楷模的力量,每一个时代都不可或缺。 当然,由于封建制度的局限性,加上林子大了什么鸟儿都有,明代的言官不可能个个都如人所愿,其中也不乏附势苟全趋利避害、甚至残民枉法之辈。 …… 面对座主高拱的训斥,雒遵回道:“冯保不过是一个侍从皇帝的仆人,竟敢立在天子宝座旁边,群官伏拜皇上,他也不避让,我们是拜天子,还是拜宦官?而且,可恶至极的是,他还满脸奸笑,似乎很享受,真是气煞人也!” 高拱听了,觉得在这件事上大可做做文章,只是当着自己门生的面,话又不能说得太直白,只好勉强笑了笑,问:“那依你之见,该怎么处理?” “我特来请示首辅。” 雒遵本是个细心人,不急不缓地说:“武宗一朝,司礼监掌印刘瑾威福任情,独行御道,当时谁也不敢吱声。后失宠伏诛,这件事便成了取他性命的正当理由。” 高拱点了点头,对雒遵投去几分赞许的目光,不过依然没有立即表态。 雒遵看在眼里,继续说道:“如今,冯保在众目睽睽之下,竟与皇上同登丹墀御座,享受百官的三拜九叩大礼,按《大明律》的僭越罪一项,就该凌迟处死。” “哦?”高拱故意停顿一下,惊讶地问,“有这么严重吗?” “有。依卑职之见,若不将冯保除掉,必定后患无穷。”因为高拱没有明确表态,雒遵一时也没摸清座主的心思,所以说话显得格外谨慎小心: “我们六科十三道的言官,准备就冯保与皇上同登丹墀御座这件事儿,分头上折子弹劾他。不知首辅意下如何?” 正在此时,忽然听见外头有人尖声尖气地喊道:“圣旨到。” 那腔调一听就是宫中太监的声音。 果不其然,话音刚落,就见一位太监走进了的值房,说:“请内阁首辅高先生接旨。” 高拱慌忙跪下,而雒遵赶紧退避一旁。 传旨太监打开卷轴,念道:“中旨:从即日起,解除司礼监掌印太监孟冲之职,着秉笔太监冯保接任,并继续提督东厂。钦此。” 高拱登时如五雷轰顶,一头黑线,险些晕倒。 …… 皇上的旨意分为两种。 一种是经过权力部门的商议核实,然后下发,叫作圣旨。在大明王朝,这个权利部门就是指内阁。所以有“不经内阁,何名为诏?”这么一说。 另一种是皇上直接下发旨意,不经权力部门同意,叫作中旨。中旨也统称圣旨。 权力控制欲极强的高拱,对于绕过内阁下发的中旨,本就一向不满。而这次新皇刚刚登基,还是一个十岁的孩子,便来了这样一道中旨。最关键的是,中旨的内容竟提拔冯保为司礼监掌印太监? 这可是高拱最最忌讳的。 在此之前想方设法打压冯保,提拔陈洪、孟冲,甚至不惜拉拢对手张居正,就是不让冯保上位。 结果…… 中旨到了,而且这么突然,毫无心理准备。 让高拱一时怎么不懵逼? 传旨太监一直高举着那卷黄轴,见高拱竟呆在原地动也不动,不得不拔高音量喊了一声:“请高先生接旨。” 这时,高拱的犟脾气又来了,伸手极不情愿地接过中旨,缓缓站起身来,也不说遵旨、谢恩之类的话儿,将中旨愤愤地扔在身旁的桌案上,然后径自坐下,脸色铁青,闷声一言不发。 中旨,因为没有经过权力部门,所以接旨的大臣理论上可以不接。但作为臣子,一般懂得不能这么干,毕竟下旨的是皇上。 然而,高拱这么干了。 传旨太监看在眼里,圣旨传完了,得尽快回宫回复呀。可瞧高拱这抗接圣旨的神态,如何跟皇上、贵妃交代呢?不由得问道:“高阁老,你看我回去怎么缴旨?” 高拱气咻咻地道:“中旨?啊?这中旨到底是谁的旨意?皇上才十岁的孩子,他懂得什么叫中旨?” 传旨太监见高拱辞色不善,满腔怒火,也不与他理论,灰溜溜地走了。 高拱怒气未消,指着桌案上的中旨,恨恨地道:“这,这叫什么事儿?啊?”传旨太监刚走几步,就像有意说给他听似的。 雒遵上前,心绪难平的样,深深叹了口气,说:“元辅,看来我们还是迟了一步。” “不迟。”高拱当机立断,彰显出强势的姿态,“这不仅仅是一道中旨吗?又没有经过内阁。” “元辅的意思是?” “除了内阁,通政司和六科,不随时都有复奏封驳的权力吗?冯保这个阉竖,劣迹秽行肯定不在少数,六科以你为首,尽快派人分头搜罗他的罪证。对这条毒蛇,要打必须要照着七寸打。” “好,学生尽快去做。” “去吧。”高拱一摆手,心情坏到了极点,脑海里尽是冯保得意的神情,尤其是他那皮笑肉不笑的笑容。只要一想起,就恨不得跳上去将其撕碎拿去喂狗……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一百四十章、抄家 冯保二度光临水莫居。此时的他,已经坐上掌印太监的位子。在别人眼中,范儿指定不一样了。 可在水墨恒面前,冯保还不敢装蒜。 一半因为水墨恒的神奇,一半因为他即将晋位少保,这是陈皇后和李贵妃商量好的,只是还没下旨公开。 “说话算数,给你个美差。”冯保见了水墨恒小声说。 “这么快?” “必须的,咱做事的风格。” 瞧着冯保一副得意洋洋的神情,水墨恒笑道:“什么事,把公公乐成这样?还特意跑一趟,找个传话的不就行了?” “显得重视嘛,以后你就是少保了。” “到底什么事儿?” “抄孟冲的家。”冯保一脸的贼笑。 “啊?”水墨恒一愣,“这事儿美是美,可我不能干呀!” “为什么?”冯保也是一愣,“我可一直留了个心眼儿,将这个美差给你。你想,孟冲在大内那么多年,指定贪污不少。这会儿趁他还没缓过神来,给他来个突袭。至于抄家所得,嘿嘿,也不用全部向皇上交代清楚嘛。” “这个我知道,只是我争取孟冲给我当大厨呢,若我出面抄他的家,恐怕这事儿就得黄。”水墨恒认真地说。 “水大人聪明过人,咋想不明白这其中的理儿?抄孟冲的家,不得大赚一笔?有钱哪儿请不到大厨啊?” “不行!”水墨恒态度坚决,“我可是答应了大行皇帝。” “什么?先皇?”冯保一惊。 “对,穆宗皇帝生前拉着我的手说,待他死后一定要给孟冲留条生路。” “圣旨上也没定他的死罪,只是没收他的家产而已。我也没说要他的命呀!” “什么圣旨?就是公公的主意吧?”水墨恒知道定是冯保从中作梗的结果。 “嘿嘿。”冯保奸笑,“水大人想怎么个抄法?你不去便不去,说句话就成。” “还是按旨行事吧!” “那我到时候给孟冲留点儿?”冯保笑眯眯地。 “不用。”水墨恒稍一回虑,“要釜底抽薪,抄得干干净净的,让他处于穷途末路的境地,跟流浪汉一般,然后,我再去施以援手,这样……” “我明白。”冯保竖起拇指,“不过,水大人请放心,搜到的好东西自然少不了你一份儿。” 说完高兴地去了。 水墨恒暗赞一声,这货还真会办事儿哈。 …… 孟府接到解除司礼监掌印的圣旨,自然没有一个开心的。 尽管孟冲知道这道旨意迟早要来,可也没想到来得这么快,新皇这才刚刚登基。 然而,他尚未从圣旨中回过神来,紧接着第二道圣旨又突如其来。让他直接晕了过去。 孟府被包围了。 如果说第一道圣旨还在孟冲的意料之中,那第二道圣旨简直凭空里响起一声雷,都没来得及将金银财宝等贵重物品提前藏好。 待孟冲醒过来,一看,领头人是冯保,什么都明白了。 冯保阴笑:“孟公公,得罪了。”说完还欺负人的深深鞠了一躬。 孟冲的感觉像高拱一样,恨不得上去剥皮抽筋,咒道:“哼,别得了便宜还卖乖,瞧你这样儿,总有一天,也会面临同样的下场,不信等着瞧。” 冯保也不生气,贼兮兮地左瞧瞧右看看,悠悠言道:“家底儿挺丰厚的哈!” 孟冲咬牙切齿,怒目相向。 冯保突然颐指气使地大声吆喝道:“都给我搜仔细了,任何一个旮旯角落都别放过。” 一帮锦衣卫缇骑兵得令,很快将孟冲的家搜了个底朝天。 “黄金十万两。” “白银八十万两。” “田契九张。” “房契八张。” “白玉鼎三座。” “嵌玉如意十支。” “人参三十支。” “色狐两百张。” “……” 冯保坐在太师椅上,得意地听着属下汇报,眼睛眯成一条缝。 孟冲颓丧地坐在地上,身子抖个不停。 冯保将清单拿在手上,啧啧道:“孟公公,这些年你贪了不少啊?皇上仁慈,没治你的死罪,你就谢天谢地吧。” 说完,脸色一沉,厉声戾色道:“从即日起,孟府没收充公,一切闲杂人等马上撤离,不得停留。” 孟冲被架了出去。 从一个大内总管瞬间沦为一个身无分文的街头流浪汉。 好在没有定罪。 圣旨中也没过问孟府其他人。 冯保满意地从孟府走出来,拿着那份清单,端详片刻,使唤一名心腹,道:“白银十万两,人参全部,然后,白玉酒杯十二个,大红宝石、小红宝石、蓝宝石各十块,送到水莫居。记住,别张扬。” “是。” “哦,对了,照这个标准,留一份儿。还有,将那把鹤鸣秋月古琴留下。完事之后,将这个清单改一改,呈给皇上,速度要快,不要有纰漏。” “明白。” …… “少爷,你老实交代。”根治既惊讶又恐慌,急得心肝儿都要跳出来了,“白银,人参,白玉酒杯,蓝宝石……啊,少爷,你到底背着我们做了什么?” 水墨恒收到礼物时,也是吃了一惊,一打听,才知道这些不过是孟府二十分之一的资产而已。回根治道:“不是偷的,不是抢的,别人送的,好不好?” “那叫贪污国家所得,是要杀头的。” “这水莫居也是别人送的,那你有本事别住啊,搬到大街上睡去。”水墨恒摇头笑道。 根治气得一跺脚,喋喋不休地道:“少爷,我自小便跟着你,你虽然喜欢做些坏事,可那都不违法,也就讨人厌而已;现在,你却……” “嗨,还哭了?有点出息不?” “少爷,你变了。”根治喃喃道。 “人当然得变呀,不然一辈子不得呆在凤凰村那个小地方?” “可是——” “别可是了,把眼泪擦干。我自有分寸,这是冯公公的心意,不能当时就拒绝。白银我们先用着,待生意做起来了,将数目补齐,连同那些值钱的玩意儿,找机会一并送给朝廷,这样总该行了吧?” “但愿少爷心里是这么想的,天上没有掉馅饼的好事,这些东西要不得。” “好啦,先收起来。” “少爷,你要去哪里?我现在越来越担心你了。”根治见少爷要出去,急着问。 “请大厨。这么多人等着要挣钱吃饭呢。” “少爷,我不放心,要跟着你。”根治死死跟在屁股后头。 水墨恒无奈地笑了笑:“那好吧,走。”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一百四十一章、我是名人 虎落平阳 “水大人好!” “水大人好!” 凡是与水墨恒相遇的路人,都要上前鞠个躬,然后友善地问一声好。即便本来不能相遇,也要绕道过来,恭敬地给水墨恒行个礼。 “少爷,这北京城的人咋都认识你呀?”根治简直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水公子,你好!” “水公子,怎么有时间逛街呀?要不要小女子陪你?” 两位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少女也不害臊,语笑嫣然主动上前与水墨恒打招呼,媚眼儿抛个不停。 “姑娘,谢谢!看,我身边不有人陪吗?”水墨恒笑着还礼。 “切,男孩子逛街,身边没有女的,逛着有啥意思?”其中一位女孩子笑得像盛开的花儿一样。 另一位女子更大胆,直接上前拉住水墨恒的长袖,盛意拳拳,笑盈盈地道:“水公子,难不成瞧不起我们?听说你是一年前才来北京的,好歹我们也是土生土长的北京人儿,给你指个道儿啥的,不比你瞎逛强?” 根治十六岁了,女儿心也懂的,可想不明白呀! 在凤凰村,女孩儿见了自家少爷直躲,就是因为名声太坏,所以陈冰如的爹反悔,死活不让女儿跟少爷交往。 怎么一到京城,女孩儿都不怕害羞往自家少爷身上贴呢?一个个恨不得钻进少爷的怀里。 见少爷被纠缠,根治赶紧救场道:“两位姐姐,我家少爷身边不缺美女。” “哟,这位小弟,说话不怎么讨人喜欢哦,你家少爷都没拒绝,看把你急得。”拉着水墨恒衣袖不放的那位女孩子调笑。 “我家少爷有……”根治正欲说:我家少爷有未婚妻。 “去。”水墨恒连忙将根治支开,转而冲两位姑娘笑道,“姑娘你说得对,这孩子忒不懂事儿。不过姑娘,我今天不是来逛街,而有要事在身,改天若真的想逛街,再邀请两位姑娘作向导,如何?” “好啊!我们就住在胡同口。”姑娘抬手一指。 “谢谢姑娘的美意。” “要不我们改天去水莫居拜访你吧?”两位姑娘对了个眼色,同声说道。 “好。”水墨恒稍一犹豫,答应了。 两位姑娘这才心花怒放地离去,嘴里还哼着欢快的小曲儿。 “少爷,她俩怎么知道我们住在水莫居?”根治不明所以。 “我是个名人。”水墨恒竖起拇指,洋洋地指向自己,继而将脸色一拉,“刚才你是不是想说我有未婚妻了?” 根治点头道是。 水墨恒一半认真一半说笑:“以后别提这个。一、我跟冰如的婚事不算数;二、我再也不是以前那个水墨恒了;三、你都看到了,我现在是个大名人,名人不能轻易告诉大家有女朋友。” “为什么呀?” “名人单身,更容易招粉,懂不?” 根治摇头,心想听不听不懂,让我怎么懂? “我说过,以后你跟着我吃香的喝辣的,肯定没错,可我有个要求行不?跟着我,少说话,少放毒。” “我是为少爷好。”根治委屈地说。 “今天你若是没来,便有两位漂亮的姑娘陪我逛街,左手一个右手一个,你看多美!” “可是,少爷,你不要去请大厨吗?” “大厨跑不了。姑娘跑了,不就钻到别个男人的怀里去了吗?” “少爷啊,你身边的姑娘多得都用不过来,还要去招惹?”说起这事儿,根治就有一肚子怨气。 “得得得,打住打住。”而水墨恒则跳过。 如同亲兄弟般的主仆两人边走边侃,不知不觉到了孟府跟前。 水墨恒望着府邸大门上的黄色封条,摇头叹息:“看来,孟冲连个落脚的地方都没有呗。” 忽然听见不远处传来一阵痛苦的呻吟声。 水墨恒侧耳倾听。 “哎呀哎呀……你这个王八蛋,哎呀……龟儿子……”痛苦的呻吟声夹杂着痛骂声。 是孟冲,水墨恒循声跑去。 “我让你骂,让你骂,揍死你丫的,孙子……” 尚未跑到跟前,感觉这声音好像在哪儿听过似的。加快脚步,跑到跟前一看。 原来是一群少年围成一圈,将孟冲按在地上使劲儿地锤。打头的正是那位孟公子,也即孟冲收的干儿子,曾与武清伯李伟的孙子一道欺负莫颜莫白的那混小子。 “住手。”水墨恒一声厉喝。 “谁呀?敢管……”孟公子一扭头,见是水墨恒,登时将脸上的怒容收起,转成可掬的笑容,“哦,是,原来是水大人。” “你们这是干嘛?”水墨恒快步上前。 “这老头儿荷包里有十两银子,让他主动拿出来,竟不干,死活拽在手里,连命都不要了。”旁边一位少年回道。 “一边儿去。”孟公子将说话的少年往边上一推。 “让开。”水墨恒眼睛一瞪。 “你谁啊?”另一位少年恐怕不认识水墨恒,态度倨傲地将水墨恒拦住。 “来,我让你认识认识。”水墨恒和善地笑道。 那小子还真上前一步,紧贴着水墨恒,一副有恃无恐的样。 啪。 一巴掌过去。 “你?”那小子一颗牙齿顿时被打掉。 啪! 又是一巴掌。 “我让你欺负老人!” 挨揍的小子望着孟公子,明显一副寻求保护的表情。 孟公子强颜欢笑:“这位是水墨恒水大人,你被他揍了,是你的荣幸哈!” “孟公公。”水墨恒伸手,望着鼻青脸肿的孟冲。 孟冲白了一眼,突然蹿起来,抡起拳头,猛地向孟公子砸去,跟着又是一脚。 “哎呦,我操。” 孟公子猝不及防,被孟冲冷不丁地暴打两下,正欲挥拳还击,见水墨恒凌厉的目光一闪,又极不情愿地收住拳头,口上却不依不饶地威胁道:“日你个死老头儿,给我等着哈,孙子。” 方才那个被打掉牙的少年,这会儿也变得老实了,不敢说话,只默默地站在一旁擦拭嘴角边的血水,显然是听过水墨恒的大名。 水墨恒冲孟公子招了招手,示意他靠近点,问:“你不是他的干儿子吗?” 孟公子见识过水墨恒的狠,小心翼翼地走到跟前,讪讪答道:“曾,曾经是。”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一百四十二章、有钱就是爹 “为什么曾经是?” “他有钱有势,我喊他两声爹,也无所谓嘛;看他现在?啥都没有?我还叫他爹?”孟公子翻了翻白眼,鄙夷地朝孟冲啐了一口,不过说话倒挺直白。 孟冲也就刚才趁人不注意得逞两下。 眼下被几个少年拉着,动弹不得,嘴里还混着血和土,骂道:“你这个白眼狼,迟早有一天我要让你跪着求饶。” “哎呀!你刚才嘴咋没这么硬?”孟公子戟指怒道。 “呸。”孟冲也啐了一口。 孟公子一闪,躲过,牙齿咯咯直响,怒道:“好,你丫给我等着。” 水墨恒问:“你姓孟?” “不,我本姓黎,单名一个康字。” “这么说,你曾改过姓?” “是这孙子让我改的。”黎康指着孟冲。 “我算是明白了,你就是一个有钱喊爹、没钱翻眼不认人的混蛋小子呗?” “水大人,没钱本来就只能当孙子,我觉得我没有多混蛋。你看哈,水大人来,我还不是老老实实、客客气气的?”黎康不以为然地陪笑道。 “若不是看在你老实交代的份儿上,我早就打得你满地爬。” “是是,水大人连李公子都敢打。” “他以后是我的人,不许欺负他。”水墨恒指着孟冲。 “啊?”黎康一惊,不屑地说道,“水大人,这孙子现在犹如过街老鼠,北京城里人人喊打,你看,他拿着钱都买不到吃的,你收留这种人作甚?” “你会做菜吗?”水墨恒问。 “不会。” “可是他会,是一名好厨子。” “这……那我以后最多不往死里揍他。”黎康强颜微笑,悻悻然地说。 “你都失去他这个靠山了,还敢这么嚣张?” “水大人,这世道,有钱人都是爹。”黎康恬不知耻地说,“这个没了,咱不是还可以再认吗?是干爹又不是亲爹?” “跟你没法交流,滚——”水墨恒毫不客气。 黎康领着一帮游手好闲的少年灰溜溜地去了,一边走一边还给水墨恒鞠躬行礼,最后一刻,还瞪了孟冲一眼,恶狠狠地说:“今天算你走狗屎运。” “孟公公,你还没吃饭吧?”水墨恒瞅他狼狈不堪的样,吩咐根治就近买了一笼包子过来,塞到他手中。 “我不会感激你,对你只有恨。”孟冲推开不接。 “人是铁,饭是钢。孟公公,终有一天你会感激我的。”水墨恒洋洋自得地说。 “永远不会。” “话别说得太早。”水墨恒笑了笑,“看今天这个样子,我也不指望你能跟我一道回去呗?” “做梦。”孟冲甩下两个字,跌跌撞撞地蹒跚而去。 “孟公公,我等你回心转意。”水墨恒大声喊道。 孟冲不搭理,头也不回。 “孟公公,大行皇帝陛下也在看着你呢。”水墨恒又喊。 孟冲稍一停滞,继续前进。 “孟公公,吃不饱、穿不暖、被人欺负时,记得来找我哈,水莫居的大门永远为你开着。”水墨恒再喊。 孟冲的身影逐渐消失。 “少爷,这就是你要请的大厨?”根治问。 “对呀。” “脑门儿大脖子粗,倒真是那块料,只是他太可怜了吧。” “嘿嘿,你可知道他是谁?曾经是冯公公的顶头上司,司礼监掌印太监孟冲。” “啊?”根治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他就是孟冲?怎么沦为这样儿?被人揍得鼻青脸肿,衣服也破了,街上人都不做他生意,那他还怎么活呀?” “本少爷不是摆着一条黄金大道给他走吗?” “可是,他似乎很仇恨少爷哦。” “他刚失势,一时还没适应,脑子也没清醒过来,总有一天,会想明白这其中的理儿。”水墨恒胸有成竹地说。 “这样下去,你说他会不会死?”根治表示担忧。 “如果一个人宁愿死去,也要怄一口没有道理的气,那我也没办法。”水墨恒想了想,觉得根治的担心也不是完全多余,于是领着他特意找了一趟巡城御史王篆。 请求他派几个人手,将孟冲暗中看住:一不能让他离京,二不能让他被人打成一身病。 否则,到时候还得给他掏医药费呢,多不划算。 王篆清楚水墨恒与张居正密切的关系,当然高兴为其效劳。 而且,他似乎知道得更多,笑嘻嘻地小声道:“水大人,听说你马上要晋位少保了?不简单啦。” 传得这么快?水墨恒心想,肯定是冯保透露给张居正,而张居正告诉王篆的,不好意思笑了笑。 见过王篆,水墨恒领着根治往回走,途中笑问:“看,跟了我一天,有没有发现我做了坏事?” “有。”根治点了点头,“少爷打人。” “哼,我还杀过人呢,那叫除暴安良替天行道,你懂吗?” “可是,这本不该少爷管。” “我不管,谁管?那帮纨绔子弟,哼。” “纨绔弟子才可怕呢,一旦少爷失势,你看,孟公公,现在多可怜。这里不是凤凰村,少爷别太嚣张,容易受伤。”根治语重心长地劝道。 “你,你,你,竟将你家少爷与孟公公相提并论?以后还是别跟着我,省得你受连累。” “那不行,我自小就受少爷连累,习以为常。” “算你有良心。”水墨恒摸着他的头,“哦,对了,那些做菜用的原料都买回来了没?” “基本上买全,一些常见的可临时买。” “好啦,我们就安心等着孟大厨师吧!”水墨恒春风得意。 两人刚拐进干面胡同,只见水蛋倚门眺望,见水墨恒回来,欣喜无比,急不可耐地喊道:“大哥,你可回来了,皇上圣旨到了,两个传旨太监都等老半天了……” 水墨恒三步并作两步,跨进水莫居,果然见会客厅有两名太监正在候着。 “水大人,请接旨。”其中一名太监见水墨恒进来,慌忙起身喊道。 另一名太监打开一卷黄轴,大声念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擢水墨恒为少保,辅佐帝业。知悉。钦此。” 水墨恒谢恩,接过圣旨,吩咐根治给每人打赏十两银子。两名传旨太监笑纳,将银子塞进兜里,感激不尽地走了。 水莫居瞬间沸腾……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一百四十三章、天寿山勘陵 水墨恒晋位少保后,小皇上便将孟府一并赐予。 孟府就在干面胡同南边的丁香胡同里,两个胡同几乎位于同一经度上,一个在长安街的北边,一个在长安街的南边。 同属北京东城区。 只是干面胡同属黄华坊,而丁香胡同属明时坊。 意外收获。 水墨恒这叫一个高兴呀! 终于有自己的房子了,一大堆年轻人住在同一个院子里,热闹是没得说,可总有不方便的时候。 现在好了。 两个地儿隔得还不远。 而且喜事连至,水蛋的工作也有着落了。 水墨恒刚与张居正通了个气儿,张居正便将水蛋安排在王篆的名下,暂任吏目一职。 吏目,虽然只是一个从九品的、小得不能再小的头头儿,可毕竟是一份儿正差。 正当职业! 向甜又有了,水蛋当差了,自己又晋升少保…… 哇塞! 现在就差孟冲没来给自己当厨子。一旦来了,生意一做开,凭着自己在京城的名气,客人还不乌央乌央地来? 水墨恒想到这儿,心里乐滋滋的。 不过还真有件事挺头痛的,正如根治所担忧,那么多的姑娘在一起咋办?她们一个个到底心里怎么想的? 这几个姑娘的情况都很特殊。 莫颜莫白没有亲人,家乡被毁;馨儿摊上那样的爹,有家也不能回;卢冰尚未从阴影中走出来,都不愿意提及家的事。 不将她们带在身边,让她们去哪儿? 其实,这也不是问题。 只要她们高兴。 可是,女孩儿的心思一向难猜,她们内心真的快乐吗?愿意过这种生活不?是不是得找个机会与她们敞开心扉,好好地谈一次? …… 就在水墨恒晋升少保的第二天,便接到另一道旨意:前往天寿山勘察大行皇帝的陵寝。 隆庆皇帝宾天后,梓宫一直停在奉先殿,一切祭祀如仪。 按照礼部和钦天监商议出的结果,将穆宗朱载垕梓宫落土的吉日选在九月份。 早在年初,朱载垕感觉身体不豫,便在文武百官面前说出“准备后事”的话,所以修建陵寝的工作已展开很久。 说起这天寿山,可有些名头。 自明成祖朱棣定都北京后,便在全国各地招选一批名声显赫的风水大师,勘察了北京所有的山峦野地。 风水师跋山涉水风餐雨宿,忙乎了好几个月。最后多番比较、商讨,终于遴选出天寿山作为皇陵。 天寿山,原来的名字叫黄土山。 朱棣嫌名字不好听,什么黄土?多俗气!叫天寿多好,于是改名为天寿山。 皇陵选好后,朱棣亲自去勘察,为自己选中了康家庄附近的那块地,大费周章将庄子的村民悉数迁出,修建自己的陵寝。 民间所传“康家庄边万年宅”,指的就是明成祖朱棣的长陵。 自朱棣起,明仁宗朱高炽的献陵,明宣宗朱瞻基的景陵、明英宗朱祁镇的裕陵、明宪宗朱见深的茂陵、明孝宗朱佑樘的泰陵、明武宗朱厚照的康陵、明世宗朱厚熜的永陵。 共八座皇陵,全都在这天寿山中。 正在修建的穆宗皇帝朱载垕的昭陵,是山中的第九座皇陵。 当然,现在我们知道,天寿山是明朝埋葬帝王最多的皇陵,不止九座,而是十三座,也就是今天著名的明十三陵。 除了十三位帝王,这里还埋葬了二十三位皇后、两位太子、三十余名嫔妃和两位太监。 …… “这是个好差事啊!” 接到圣旨的第一刻,水墨恒便高兴。想着天寿山乃风水宝地,美不胜收,带着姑娘逛一圈儿,岂不快哉! “天寿山勘陵,谁愿意与我同往?” “我。” “我。” “我。” …… 没想到大家都很踊跃,水墨恒一时难住了,带谁去呢?总不能全部带去吧?这不是旅游。 这时馨儿颇有远见地说:“大哥刚晋位少保,这是皇上派给你的第一件事,不能将大伙儿都带去。大哥这是办差,若都去,被别个官员瞧见了,背后说些不中听的话儿,对大哥的名声不好。” 说完又补充了一句:“虽然我也很想去,但不能去。” 大家的兴致一下子减了几分。 “我留下来,看屋。”小冷跟着表态。 “我当值,要上班。”水蛋举手。 “蛋蛋不去,我肯定不去哈。”向甜笑道。 “我也不去,怕人多。此行肯定不止大哥一人,宫中还会有其他官员陪同。”卢冰也给了一个不去的理由。 莫白扫了一眼,说:“大哥,我建议让姐姐和根治去。根治是大哥的伴童,当然要去;姐姐心思缜密,会察言观色,不像我,嘴像个大炮一样,不知道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姐姐与大哥还一起上过战场,很有默契,由姐姐陪同最适合不过了。” “我看行,就让莫颜姐姐和根治陪同。”馨儿附和道。 莫颜笑了笑,没作声。 “根治你呢?”水墨恒问。 “少爷,我当然没意见。”根治抓着后脑勺儿憨笑。 “那你呢?”水墨恒又问莫颜。 “我……”莫颜脸色一红。 “别我了,莫姐姐,就你去吧。”馨儿拉住莫颜的手。 “我听水大哥的。”莫颜忸怩笑应。 “那好,就这么定了。”水墨恒拍板,继而一一嘱咐,首先是水蛋,“蛋蛋,跟着王大人好好干,别偷懒放机灵点,别让人背后说闲话,到时候张大人、王大人和我的脸面都不知道往哪儿搁。” “哥放心,我一定怒气。”水蛋保证。 接着嘱咐水冷天:“小冷,你脑子好使,这几天在家好好琢磨琢磨,糟制菜该怎么卖?包括定价什么的,最好根据市民爱好,做一份详细的调查报告出来。” “好。”小冷点头。 “馨儿,小白,冰儿,你们就辛苦点,这是孟府的钥匙,这些天去打扫收拾下,没用的东西,该扔的扔,需要装饰的,该买的买,等我回来,大家都搬到那边去住吧。” 馨儿接过钥匙。 “哦,蛋蛋,还有件事,这些天留意孟公公的动向,有机会多与王大人套套近乎,嘴巴放亲热点。” “知道了。” “根治,你收拾一下,我们明儿早出发,前往昌平。” “少爷。”根治偷偷地笑着。 “咋滴了?” “就喜欢少爷一本正经的样子,好有范儿!” “去。”水墨恒一摆手,“在这么多姑娘面前,你这样崇拜望着自家少爷,厚着脸皮夸赞,你觉得合适吗?”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一百四十四章、悄悄话 好气象 晚饭过后。 莫白鬼灵精怪地溜到莫颜的房间,悄悄地说:“姐姐,这次你可要把握住机会啊!” 莫颜一愣,没反应过来。 莫白双眉一扬:“姐姐,你得感谢我吧?” “到底想说什么?” “明天与水大哥一起勘陵啊,难得单独在一起。现在一个院子那么多人,你俩又没有私会的空间,姐姐是不是很寂寞啊……” “小白,你胡思乱想什么呢。”莫颜瞪了一眼。 “我怎么胡思乱想了?难道姐姐不喜欢水大哥吗?”莫白痴痴地望着姐姐笑,“这一点,你不是早就承认了?” “你有没有发现,水大哥好喜欢李贵妃。” “啊?”莫白一愣,“即便是这样,那姐姐更应该争取啊!” 莫颜凝眸。 “姐姐你想想啊,李贵妃是什么人?当今皇上的生母,水大哥喜欢她,那也只是崇拜,能有什么结果呢?” 莫颜沉吟不语。 “水大哥难不成要李贵妃做妻子不成?若是如此,让皇上怎么看?又让天下人怎么看?姐姐,他们是不会有结果的。”莫白煞有介事地说。 “好像你知道水大哥心里怎么想似的?”莫颜没好气搭了句。 “这不明摆着吗?” “爱情可以跨越一切障碍。” “不。”莫白一个劲儿地摇头,“这道障碍绝对跨不过去,即便他俩十分相爱,最后也不可能在一起。” “回房睡觉去,就你想得多。” “姐姐,机会是自己争取来的,加油!” “加什么油?还不走?”莫颜直将莫白往外推。 “姐姐,你先答应我。”莫白依然不肯走,嘟着小嘴。 “答应你什么?” “答应让水大哥做我姐夫呗。哎呀,姐姐,哎呦呦,快停手,我最怕痒了……” “看你还敢胡说八道!” “我对天发誓,是正经八百地说……咯咯,哎呦呦……好了,好了,我的亲姐姐,我不说了还不成?”莫白一边躲闪,一边求饶,只是不敢放声。 莫颜这才罢手,忽然哀怨地叹了口气,说:“妹妹别忘了,姐姐是成过亲的人。” “那又怎样?水大哥不会在乎的。况且我敢打赌,姐姐的手指定都没让莫秋楠那畜生牵一下,更别说身子。我说得对不对呀?看,姐姐的脸都红了。” “你呀,回房睡觉。”莫颜又开始推。 “不,我今晚要跟姐姐一起睡,而且还要搂着姐姐睡,不然日后姐姐的身子被别人搂着,我没机会啦。”莫白语气中尽含调侃,抱着莫颜不放手。 “真拿你没办法。”莫颜无奈地摇头,待消停会儿,问,“水大哥说搬届时到新宅,是不是都得搬过去。” “应该是,不然他让我们收拾房子作甚?” “哦。” “姐姐放心,我一定撺掇水大哥带上你。” “那你呢?” “我已失去清白之身,自己的坎儿都过不去,何敢奢望?” “别瞎想,睡觉,来,姐姐抱着你。”莫颜又怕勾起伤心事,引莫白不快,赶紧打住,忽然感觉身子一热,“哎呦,你要死呀,手怎么不规矩,乱摸哪儿?” “嘻嘻,我替水大哥检验一下姐姐还敏感不?” …… 就在莫氏姊妹说着旖旎的话儿时,那边屋根治也开始了:“少爷,你说我明天随你勘陵,是不是显得多余呀?” 水墨恒鉴貌辨色,知道根治想说什么:“要不你别去?或者到时候离我远点。” “离少爷远点可以,但去还是要去的。得伺候少爷、少奶奶,给你们洗衣做饭呀!” “谁是你的少奶奶?” “颜姐姐是个好媳妇儿,少爷一定别错过。” “你懂啥子?” “少爷,我早就成人了,什么都懂。”根治不服气地说道。 “你的意思是,让我娶她?” “还有馨儿姐,最好两个一块儿娶。哦,哦,还有冰如姐。” “滚回去睡觉!” …… 翌日出发。 奉旨前往昌平的天寿山,从德胜门出发。 水墨恒携莫颜根治,同坐在一顶大轿上。后面跟着礼部和钦天监的两个陪同官员,再后面便是一小队锦衣卫。 因为只是勘陵,队伍不甚恢弘。 这个季节北京城的早晨,阳光温和,虽有一丝热气,可凉风习习,关键是路上青葱一片,不觉让人心情大好。 可走了两个时辰,到了中午,情形完全不同。阳光泼辣,风儿也躲起来,乘坐的车轿里头像蒸笼。 根治在旁边不停地为水墨恒和莫颜打扇,自己热得汗如雨下,衣服都湿透了。 “根治,你歇会儿吧。”莫颜将车轿四面的帘子全都掀开,正要抢过根治手中的扇子。 “不,我来便是伺候主子的。”根治执拗地一闪,继续打扇,笑嘻嘻地说,“少爷,少,颜姐姐,你俩想说什么话就说哈,我听而不闻视而不见的,就当我不存在……” “好呀,你把眼睛闭上,把耳朵塞上。”水墨恒笑侃道,“最好将鼻孔也堵死,嘴巴也别张。” “少爷,这关鼻孔、嘴巴何干?” “闭嘴、塞鼻,你不就可以上天了吗?” “哦哦,少爷,你果然嫌我多余。”根治恍然,“回来时,大不了我不坐这顶轿子。” 大约未时光景,水墨恒一行人抵达天寿山。 要说这天寿山,还真是一块风水宝地,气象万千,首尾百里,连绵不绝,悠远有致。 东、西、北三面群山环绕,只有南面开敞,犹如一条深巷,“巷子”尽头有二山把守,左龙山,右虎山。 真可谓虎踞龙腾! 车轿在龙虎山之间停下,这里有一道红门,是皇陵的正门。 所有官员到此都得下马下轿,连皇上也不例外。 从大门进入陵区,穿过青石长阶,感恩殿前已有官员接引,他们都是之前来此督工的。 感恩殿乃皇上祭陵驻跸之地。 稍作休息,水墨恒便到了昭陵的工地上,因是公事,这会儿莫颜和根治并未同行。 此时,昭陵的修建工程已接近尾声。 勘陵,无非督促一下,其实也没啥事,过过场子而已。 让水墨恒来,肯定是李贵妃或冯保的主意,找点事儿给刚晋升的少保做做而已。 水墨恒简单逛了一圈儿,一边听着汇报工作,一边放眼远眺。只见明成祖朱棣的长陵正好在天寿山的中轴线上,而明世宗朱厚熜的永陵蹬着龙山,正在修建的穆宗皇帝的昭陵与永陵相对,蹬着虎山。 正欣赏这气势磅礴的龙脉时,根治突然气喘吁吁地跑来禀道:“少爷,有人找。”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一百四十五章、首辅陈五事 管家暗报信 一问,是张居正的大管家古龙。 水墨恒不明所以:“他来这儿作甚?” “好像有急事,而且乔装而来。”根治说话声音压得很低。 水墨恒连忙说几句“好好干”、“别出岔子”之类应景的话儿,便与根治一道返回感恩殿休息室。 “古大管家?有何急事?”水墨恒开门见山。 “当然急,不然大老远的赶过来?还得小心翼翼,怕路上被人认出来。”古龙惶急,一脸的愁容,“我家老爷和高拱吵架,差点儿没打起来。” 水墨恒让根治给古龙倒杯水。 古龙一口气将整杯水倒进肚中,然后一抹嘴,说:“高拱写了一篇奏疏,名为《陈五事疏》。” 水墨恒太熟悉不过。 《陈五事疏》,是高拱在朱翊钧即位后,眼见冯保登上掌印太监的位子,而采取的一项强烈的反击措施。 五事,指的是衙门听政、设案览章、事必面奏、按章处事、章奏不可留中,这五条。 核心只有一点,那就是要剥夺司礼监掌印太监的权力,将其还给内阁。说得更明白些,就是刻意打压冯保,不给他干政留有余隙。 平心而论,这道奏疏写得慷慨激扬,而且很有几分道理,尤其是明中后期,宦官的权力确实如日中天,需要遏制。 如奏疏中提到:“一应章奏发内阁看详,票拟上进,如若不合皇上之意,仍发回内阁再拟……命司礼监除民本外,其余一应章奏,俱发内阁看详……” 这些话无可厚非。 如今皇上幼冲,冯保又倚仗李贵妃的地位,在朝中大臣看来,有挟持幼帝之嫌。 高拱在这个时候上言五疏,请皇上剥夺司礼监的权力,又唆使门下言官上疏弹劾冯保,完全可以理解。 只听古龙继续说道:“高拱写完奏疏,便拿来给我家老爷看。” “很臭的一步棋。”水墨恒当即评道。 古龙停下刚才的话头,愣愣地瞅着水墨恒,“水大人怎么知道这步棋很臭?” 水墨恒隐隐感觉,曾经让高拱与张居正求和,这个想法似乎太天真了,因为张居正与冯保已经连为一体。 冯保有什么话,第一时间赶去告诉张居正,这水墨恒少保还没晋升,王篆都知道了。张居正也一样,因此冯保对内阁事了若指掌,一切看在眼里。 水墨恒笑道:“你家老爷是不是得讯,密报给了冯公公?” “正是。”古龙惊讶,心想你怎么能一下子猜中呢? “所以,高拱生气地找你家老爷理论这事儿?” “是啊!高拱气得不行,说将我家老爷当作盟友,结果我家老爷转身就背叛了他,指着我家老爷鼻子骂呢。” “然后呢?” “便与我家老爷争起来了。” “怎么争?你家老爷对《陈五事疏》有何看法?” “老爷与冯公公走得近,当然不希望他的权力被剥夺干净。”古龙明言。 “这么说,你家老爷反对《陈五事疏》喽?” “老爷难就难在这儿,这也是我今天急着找水大人讨主意的原因之一。反对吧,人家现在毕竟是首辅;不反对,冯公公处境恐怕有些危险。” “那就让你家老爷别反对,也别置身事外,干脆在《陈五事疏》上署上自己的名字。” “啊?”古龙听了一惊。 “现在做主的是李贵妃,一来她不会剥夺冯公公的权力;二来皇上太小,宫中需要两股实力相当的阵营,以相互掣肘,李贵妃不会轻易偏向哪一边。”水墨恒侃侃分析道。 古龙似有所悟,点了点头,又说:“还有一事,我家老爷也与高拱意见不合。” “说。” “高拱让内阁辅臣兼礼部尚书的高仪,写了一道折子,说是按照新皇登基的惯例,应从户部太仓拨三十万两银子,为后宫嫔妃打造首饰啥的。” “这个未尝不可,也是朝廷,谁都懂得这个规矩。”水墨恒当即表态,表示赞成。 “可这道折子谁都能看得出来,不过是高胡子变着法子讨好李贵妃罢了。”古龙愤愤不平,对高拱的称呼也变了,“皇上才十岁,哪有后宫嫔妃?” 水墨恒驳道:“可是皇上有娘亲、母后啊!” 古龙一时尚未听领悟透水墨恒的话。 水墨恒徐徐说道:“皇上的确没有后宫眷属,可他一向孝敬娘亲和陈皇后,而且先帝的嫔妃们也都在。洪武皇帝开创大明盛世,十分看重一个‘孝’字。皇上制作首饰,赏赐后宫,出于孝道,难道有何不可吗?” 古龙这才恍然顿悟:“这一点,水大人想得着实深远,为高胡子找了个正当理由。只是,老爷担心国库连续多年空虚,捉襟见肘,让户部为难呀。” “区区三十万两银子,还是能挤出来的。国库的钱是不多,可京城的官儿个个富得流油啊。如果户部实在有难处,就让你家老爷带头募捐,还能落个好名声。”水墨恒不禁想起抄孟冲家的所得。 “这倒是个好主意。”古龙回之一笑,“只是,这样一来,岂不让高胡子抢了头功?” “你家老爷今年贵庚?”水墨恒突然问。 “四十有八。” “高拱呢?” “整整六十。”古龙回答。 “这不得了?论年龄、论资历、论职位,头功不给高拱那该给谁?”水墨恒笑了笑。 古龙一愣,嘀咕道:“连续两件事,我怎么感觉水大人都向着高胡子似的?” “嘿嘿,这些道理,我一说,你家老爷自然明白。他若像你这般见识,还会让你赶到这儿,猴急猴急地来征询我的意见吗?”水墨恒自鸣得意地笑道。 见古龙不作声,只好明着叮嘱:“让户部拨款,这道折子没得商量,必须同意,如若不然,你想,李贵妃会高兴吗?回去告诉你家老爷,现在做出的每一个决定:第一个想到的不是皇上,而应该是李贵妃。” “明白。”古龙点头道是,顿了顿,又道,“还有一事,老爷也拿不定主意。水大人还记得那个为先帝炼丹的老道士吧?被兵部郎中葛崧抓拿,可兵部没有问谳定罪的权力,是否要交给三法司处置?” “此事万万不可。”水墨恒当机立断道。 “为何?” “说来话长,等我回去,再与你家老爷商议。总之,现在不能将老道士交给三法司。” “明白。”古龙拱手。 “好了,还有其它事吗?在这里,我不能长时间地接待你。”水墨恒下逐客令。 “我这就回去禀报老爷,谢过。”古龙偷偷地来,又偷偷地走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一百四十六章、修身不为名 做事唯利人 天寿山勘陵,也就两天而已。 回来后,水墨恒迅速写了一道折子,向小皇上汇报勘察工作,然后第一时间赶到张居正的值房。 张居正的官阶依然高于水墨恒,又是长辈又是恩人。 彼此简单行过礼,谈话便开始。 “昭陵修建进展如何?”张居正开问。 “马上完工。” “我与先帝曾去过一趟天寿山,一晃四年过去了。”张居正抚髯而叹,“哎,转眼间先帝已作古。” “先生觉得昭陵位置如何?”这是水墨恒问的第一个问题。 “当时先帝选择那块吉壤时,我恰在他身边。那块儿地虽然也在龙脉之上,可缺乏一股逶迤奔腾的气象。”张居正一直将水墨恒视为自己人,说话也没遮掩,心里怎么想就怎么说。 “先生好眼力。”水墨恒赞道,“天寿山水木清华,深藏龙脉之气息,实是难得的风水宝地。只不过,寻龙易,点穴难。当年永乐帝选择的长陵,点的就是正穴。” “这么说,在你心目中,只有长陵风水最佳?” “天子陵寝,必须侍、卫齐全。就像皇帝上朝一样,两边有侍从,后面有高大的屏风,前面有列班的朝臣。以此标准,确属长陵位置最佳,昭陵自然差了些。” “据说永乐皇帝天生便有一副天子相,重瞳龙髯,龙骧虎步,声若洪钟,双肘若肉印之状。”张居正道。 “他可算一位太平天子吗?”水墨恒突然问。第二个问题。 “永乐皇帝文武兼备,知人善任,表里洞达,开创永乐盛世,若说有太平天子,他当之无愧。”张居正点了点头,可看得出来,他对这个话题似乎并不感兴趣,缺少激情。 不料水墨恒摇了摇头:“永乐皇帝穷兵黩武,好大喜功,多疑好杀,算不得太平天子,只能说是一位苍生真主。” 说到这儿,迟疑了一下,接着说道:“自洪武时期第一任首辅解缙起,至高拱,担任过首辅一职的也有四五十位,那先生以为谁称得上是太平宰相呢?” 第三个问题。而这也恰是张居正想听的。 张居正自第一次与水墨恒谈话,就觉得可以用“少年”二字来形容他,但绝不能用“年少”二字。 而且,这种感觉越来越强烈。 因为“年少”后面通常跟着的是“无知”,后“少年”后面跟随的是“无畏”。 张居正望着侃侃而论的水墨恒,既评论皇帝的陵寝,又评论皇帝的功过,这会儿又跳到宰辅,一时拿不准水墨恒的用意,只得变相地反问道:“你觉得太平宰相应具备何种素养?” 水墨恒不假思索:“顺上意,应潮流,合人情。修身不为名传世,做事唯思利及人。太平宰相当让天下黎民百姓,人尽其才,地尽其利,物尽其用,货畅其流,无苛政无酷吏,国泰民安,疆土永固。” 张居正点头,露出一丝笑容。 水墨恒稍作停顿,又突兀地问道:“先生可有此志?”其实这是明知故问。 “这,话不可乱说。”张居正敛眉,未置可否。 “先生不必过谦,四年前皇上被立为太子,先生和高仪是立了功的大臣,而你又是皇上的老师。”水墨恒笑道,“先生可别告诉我,你从未想过当首辅?” 怎么没想过?从恩师徐阶任首辅时,就想过。张居正心里说,只是恩师曾谆谆告诫,官场上要懂得隐忍,不仅需要过人的才智,而且需要坚韧的意识。 见张居正沉吟不语,水墨恒知道这个问题问到点子上了,一直听闻张居正偏好任用“循吏”,而厌恶“清流”,刚好趁此机会求证,于是又问:“关于循吏与清流,先生如何看?” 谈及政治,张居正本就来劲儿,又能撇开自己想不想当首辅的敏感话题,当即眉飞色舞道:“循吏一词,本为太史公所创,指勤政为民的那些好官儿;而清流者遇事不求变通,一味从书中寻求答案,好名而无实,缺乏一股慷慨任事的干劲儿,又喜欢空发议论,最终无所作为。” “先生高见。”水墨恒赞道,突然话锋一转,“可是,如果没有清流,哪来的循吏?” 张居正一滞。 水墨恒觉得,在“循吏”与“清流”这个问题上,张居正似乎有些偏激,走得远。 其实,这每个问题,问得都有深意。从进来到这会儿,一共问了五个问题—— 昭陵位置如何? 永乐皇帝算得上是一位太平天子吗? 谁堪称太平宰相? 先生可有此志(任宰相)? 关于循吏与清流,先生如何看? 这五个问题寥寥数语,看似简单,实则不好回答,不是评论帝王便是首辅,或是自己内心真实的想法。 可张居正都举重若轻地说了,至少没有回避。 水墨恒要的就是“信任”,不要因为评论的是帝王或首辅,就不敢言;自己明明很想当首辅,却死皮赖脸说绝没想过。 若是这样,天就会聊死。 虽然张居正没有明确表态自己相当首辅,可也没说不想,只是让水墨恒别瞎说,潜台词很明白。 好了。 礼尚往来。 你信任我,我信任你。 水墨恒打开话匣,悠悠问道:“关于处置老道士的事,先生怎么想?” “起初准备交给三法司,这也是首辅的意思,可古龙回来说,你告诉他千万不可,不知为何?” “交给三法司审理,按司法程序,这个没有错。” “李贵妃想必也高兴。”张居正补充。 水墨恒当即否决:“我看未必。” “为何?” “如果交给三法司,先生觉得会给老道士定什么样的罪?” “惑乱圣主,理应当斩。”张居正斩钉截铁地说。 水墨恒问:“可先帝驾崩之日,内阁文书上怎么诏告天下的?“ “久病不愈……”只说出这四个字,张居正便恍然顿悟,似乎一下子明白过来,于是没继续再说下去。而是拿眼神审量水墨恒,代之以惊讶的表情,心底不自觉又闪现出两个字来—— 妖孽!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一百四十七章、三头忙 张居正之所以恍然,是因为水墨恒的提醒。穆宗皇帝驾崩时,朝廷已诏告天下:久病不愈而宾天。 生老病死,乃人之常情。也就是说,诏告天下先帝是病死的。 病死,属正终。 若将老道士交给三法司,总得审讯吧?一审,老道士不得从实招来?说给皇上找过童男童女伴睡?为皇上炼制的丹药其实是春chun药?将这一应事全抖出来? 那岂不是要将先帝的丑行公布于天下? 民间将怎么议论? 先帝死于非命?是个大色魔?得了性病?犹好后庭? …… 哪一样都不能说。 当初那么多的御医太医,包括后来从民间遴选上来的民医,都害怕给先帝看病,不就是因为这个吗? 水墨恒缓缓说道:“将老道士交给三法司审理定罪,虽然大快人心,却将先帝陷入不仁不义之中。千秋万代,昭昭史笔,又该如何评价先帝呢?” 张居正深感佩服,拱手赞叹,不禁打了个寒颤:“我险些走了一步险棋。” “正所谓家丑不可外扬,李贵妃是个绝顶聪明之人,肯定很想老道士死,可不想看到老道士这种死法。” 水墨恒望着张居正,继续说:“身为贵妃,又是皇上的生母,若先帝令名不保,叫人们如何看待她?又如何看待当今皇上?” “那老道士该如何处置?”张居正问。 “老道士和小道士张青松一样,都是死有余辜,怎么死其实无所谓嘛,何必要走三法司这条正道儿呢?” “你的意思是?” “还是那九个字:顺天意,应潮流,合人情。”然后,水墨恒做了一个“杀”的动作。 “可是,依据《大明律》,这似乎不合规矩。”张居正摇头迟疑了下。 “哈哈,先生刚刚不是还称赞循吏勇于任事,而批判清流一派只会空发议论,无所作为吗?” 水墨恒笑了笑,接着又听似不经意地提醒:“如果先生觉得不妥,可以将老妖道交给东厂啊,想必冯公公高兴做这种事儿。” 张居正眼中精光一闪,很是佩服水墨恒这洞若秋毫的心思,又问道:“如果首辅怪罪下来,那该如何应对?” “若是先生,这得罪李贵妃的事,你会干吗?如果高拱犟脾气一来,真的干了,就像殿前听诏那回,岂不是自寻霉路?先生不是又可以暗自窃喜一回了?” 水墨恒带着调笑的口吻,再次提醒:“此事不能耽搁,最好快刀斩乱麻。万一高拱和咱们想到一块儿去了,那先生就抢不过首辅,拿不到主动权。” 张居正心领神会地一笑。 就在这时,张鲸汗流浃背地跑来。见到水墨恒,如释重负般“水大人,冯公公正急着找你呢,估摸着你在张阁老这边。” 水墨恒只得暂别张居正,急匆匆地又赶去见冯保。 此时的冯保如坐针毡火烧火燎,急得额头上豆子般大小的汗珠一颗颗直往下掉,慌忙将水墨恒拉到正座上坐着。 “你可来了。” “冯公公咋急成这样?” “快看,时间紧迫。”冯保急如星火地将桌子上一道奏折递到水墨恒的手中。 水墨恒打开,也是吃了一惊,原本以为是京都六科言官在高拱的授意下弹劾冯保的折子。 一看,不是。 原来是浙江道御史送上来的,揭露冯保名下的内珰,为大行皇帝敬香祈福期间,动机不纯,私下寻找舍利子佛珠一事。 这不是重点,并且这个水墨恒早已想到,不会掀起什么浪花。重点是,折子上说,此佛珠并非货真价实,而是赝品。 乃不法之徒暗中打听到这个消息,有意造假行骗,当时开出的价格是一万两银子,其实也就值几串铜钱而已。 “真有此事?”水墨恒看完后问。 “嗯。”冯保不敢隐瞒,点了点头,“此事先前已有风声,浙江那边来信儿说,佛珠可能有假。我当即让家臣去浙江暗中调查过,动用东厂的人,将卖我们佛珠的骗子抓到了。” “为什么不早说?” “当时将骗走的银子追回来,而且将骗子绑着石头丢进湖里,以为这事儿也就传传而已,没想到还传到京城来。” “李贵妃看过折子?” “这会儿估计还没来得及看,所以我急着找你来商议。但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折子在通政司留有副本,李贵妃和京城各大衙门肯定很快就会知道。” “浙江道御史是高拱的人?”其实这个问题水墨恒用不着问。 “当然。若不是他的人,谁吃了豹子胆,敢在我刚一上任,就上本弹劾?”冯保气愤不平地说。 这是有意挑起李贵妃的火! 水墨恒略一思索:“冯公公,你立即去乾清宫,亲自将折子交给李贵妃看。” “这……”冯保很害怕。 “与其被人揭穿,不如主动招认。况且,不知者不为罪,真假你分辨不清,办事的人也分辨不得,仿制古董字画都几近成真,常人很难识别,更何况谁也没见过真正的舍利子佛珠。” “万一,李娘娘动怒……”冯保依然面含苦忧之色。 “如今我没在太医院当值,见李贵妃不方便,公公只能靠自己。放心,李贵妃知道你的衷心。”水墨恒鼓励道。 冯保心里仍在打鼓。 “李贵妃一手将你提拔上来,不可能为了这点小事儿,又随即将你罢免。况且,明白人一眼就知道,这是高拱驱逐你的伎俩。不要怀疑李贵妃的判断能力,快去吧。” 冯保忐忑不安地去了。若非之前相信水墨恒,尝到了甜头,真不敢轻易找李贵妃坦白这种要命的事。 忙完了两头儿,水墨恒本以为可以放松会儿,刚好抽空去新宅看看,收拾得怎么样,水蛋又急匆匆地来,说孟冲被人抢。 “谁抢?抢哪儿去?”水墨恒一惊。 “几名言官,王大人赶紧让我来通知大哥。” “走。”水墨恒又健步如飞地赶。 原来孟冲这些天一直流浪街头,虽有王篆等人的暗中保护,没被人狂揍,可受的侮辱多不胜数。 指着鼻子骂算是轻了。 拿鸡蛋砸他的有,往他脸上吐口水的有,朝他头上倒洗脚水甚至尿水的都有…… 过街老鼠还可以钻地洞,孟冲都不知道往哪儿躲,身上仅有的十两银子也被人抢走了,一天吃不到一顿饱的,整天饥肠辘辘。 不过两天,瘦了一大圈儿。 水墨恒赶来,两方人马正僵在那儿,将孟冲围在中央。 一边是巡城御史王篆,带着几个公差;一边是吏科都给事中雒遵,随行的有几名言官。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一百四十八章、寄身我名下 为你挡风雨 王篆见水墨恒到来,笑呵呵上前打招呼:“水少保,看护孟冲可是一件令人头疼的事啊!” 雒遵作为六科言官之首,当然知道水墨恒的能量。连忙也上前行礼,说:“我看孟公公过得实在凄惨,想接回府中赏他几顿吃的,没想到王大人从中阻拦,说孟公公是你要的人,我正纳闷儿呢。” “雒大人不必纳闷儿,孟公公的确是我要的人。”水墨恒当即回道,“不仅如此,而且是先帝临终前托付给我的。” “先帝?”雒遵和王篆都是一愕。 “如果雒大人真的关心孟公公,来点实际的,打赏几两银子给他呗,我代先帝谢谢你。”水墨恒焉能不知?雒遵哪有这副好心肠,请孟冲到他府上做客? 孟冲现在没权没势,连乞丐都不如。乞丐尚能博得一丝同情,人家施舍些饭菜、馒头啥的。 可孟冲呢?京城的人都对他恨之入骨,尤其是养有十二三岁孩子的家庭,恨不得将他油煎喂狗。 对这种没有利用价值的人,雒遵怎么可能不惜与巡城御史王篆死杠,也要抢走。 都知道雒遵是高拱的得意门生,而高拱正想方设法搜罗冯保的罪行,这会儿找孟冲,指定没安什么好心。 言官的地位本就特殊。 加上仗着高拱座主,雒遵见水墨恒话中带有讽刺的意味,当即将脸上的笑容收敛起来,阴沉沉地说道:“水大人,你这是借先帝的名义压我?” “压你又何须借先帝?”水墨恒嘿嘿笑道。 “你!”雒遵一上来被呛,怫然不悦。 水墨恒也没给好脸色:“既然得知孟公公是我要的人,为何还与王大人在此纠缠不清?” “这么说,今天你是要定孟公公了?” “错,不是今天,是以后每一天。”水墨恒纠正。 “你可知道,请孟公公是首辅的意思。”雒遵到底还是将高拱这块金字招牌搬了出来。 “那又怎样?” 这时,水蛋在旁边不嫌事大地补充道:“我大哥还骂过首辅是头倔驴呢?” 把雒遵气得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咬牙道:“好,算你狠。” “雒大人,慢走,不送哈!”水墨恒笑着挥挥手。 “哼。”雒遵率几名言官拂袖而去。 “你牛逼。”王篆笑眯眯,竖起大拇指,“高拱手下那些言官仗着他的威权,目中无人,就该找你这样的人灭灭他们的威风。今天若不是你及时赶来,我还真奈何不了那个雒遵。” “我们走吧。”水墨恒也不看孟冲一眼,转身便走。 王篆和水蛋俱是一愣,心想你不是来要孟冲的吗?怎么说走就走,连声招呼都不打,也不问候。 这不科学呀! 王篆快速追上去,小声问:“你演的是哪一出呀?” “欲擒故纵。”水墨恒笑道,“我保证不出十步,孟冲便会喊。” “是吗?这么确定?” 王篆话音刚落,只听孟冲喊道:“水大人,救我。” 水墨恒眉毛一挑,冲王篆笑了笑。 “我的那个神嘞!你……”王篆瞠目结舌,“你是他肚中的蛔虫吗?” 水墨恒有意将孟冲先晾一晾,也不急着转身,对王篆说:“孟冲现在身无分文,北京城的人又对他恨入骨髓,这几天相信你也看到了,他过得很惨吧?” 王篆道:“何止惨?简直惨不忍睹,跟流浪狗都抢过食呢,好多次有人要揍他,若不是我出面调解,他那一向养尊处优的身子不得散架?早就一命呜呼了!” “所以呢,这种日子他忍不了几天。前些天他没急着答应我,只是和我怄着一口气。现在他被雒遵盯上,你想能有什么好事?” “雒遵抢他作甚?” “冯保曾经是孟冲的下属,孟冲怎么也掌握冯保一些见不得人的秘密。雒遵找孟冲,可能要他爆料或出面指证啥的。” “对啊!据说先帝生前喜欢春chun药和,孟冲献过,冯公公也献过。”王篆没把水墨恒当外人,口无遮拦地说。 “冯公公现在正得势,雒遵这个时候来找孟冲,你想想,孟冲也不傻,会冒险出面指证冯公公吗?这会儿他心里肯定很害怕,绝不希望被雒遵带走。”水墨恒擘肌分理。 “哦,我明白了,所以你才断定孟冲会喊你?” “孟冲不敢得罪冯公公,也不敢得罪高拱,现在他不找我护着找谁?我还管他吃管他喝管他生命安全。寄身我名下,为他挡风雨。是你,你怎么选?” 水墨恒说到这儿,才悠悠转身,笑道:“孟公公,刚才是你在喊我吗?” “我跟你走。”孟冲认真地说。 “孟公公若早想通此节,就不用受这么多罪了。那我以后是否改口叫你一声孟大厨师呢?”水墨恒笑吟吟地走到孟冲前面。 “随便。”孟冲不喜也不悲。 “那请吧,孟大厨师。”水墨恒友善地做了个“请”的动作。 “没我的事儿了吧?”这时王篆也走了过来。 “多谢!” “多谢!” 水墨恒和孟冲异口同声地说了两个字。 “不用谢!”王篆拍屁股走人,“届时我去水莫居作客,给我炒几个小菜送一壶酒就行。” 孟冲乖乖地跟着水墨恒后头。 水墨恒暗自高兴,终于将大厨请到了,脸上却装作一副风轻云淡的样子,说道:“孟大厨师,在我看来,司礼监的那颗印章,真不如尚膳监的一把锅铲,炒几个香喷喷的菜出来,与朋友喝二两老酒,多痛快!一颗印盖下去,不知要得罪多少人,你说是不是?就让冯公公去操那份儿心吧!” “水少保说得对,这几天猪狗不如的流浪生活,也让我彻底想明白了。其实我当初就不该听高拱的话,尚膳监的主管不做,非要做什么司礼监掌印。”孟冲嘀咕道。 “话也不能这么说。”水墨恒插了一句。 “我压根儿就不是那块料。让我孟冲把一头羊拆零打散,哪样该烩,哪样该卤,哪样该炖,哪样该炒,哪样该爆,我眼到手到,保证不出一丁点儿差错。” 孟冲说起做菜,口若悬河:“可自从进了司礼监,每天见到成堆的奏折,就像看到一堆发霉的烂白菜,腻味得不行。偏偏内廷外廷为这些折子,每天扯死扯活的,想起来确实没啥意思。” 说完,还真动了些情,自个儿发起呆来。 水墨恒问:“哦,对了,雒遵找你到底所为何事?” “还不是想从我这儿探得冯保罪证的口供?” “果然如我所料。”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一百四十九章、到头来幡悟 水墨恒又试探地问:“都有哪些罪证?什么口供?可否透露一二?” “我以后就跟着你啦,告诉你也没关系。冯公公曾大兴土木修建私宅,所用物料皆挪自御用库,后被御用库主管发现,指责冯公公鲸吞国家公物。冯公公气愤不过,当即派东厂的人将御用库主管捉拿下狱,并反诬人家作奸自盗,严刑拷打。御用库主管不堪折磨,在狱中自杀身亡。” “原来真有此事?” “那时我刚升任司礼监掌印,对冯公公一直很忌惮,东厂很可怕的,所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知道高拱从哪儿听得风声,想让雒遵来从我这儿探实此事。我哪敢作证啊?那时不敢,现在更不敢。” “还有吗?”水墨恒心想冯保是一个很会钻营的角儿,做的坏事肯定不少。 果然,孟冲接着又爆料一事出来。 …… 隆庆皇帝生前爱好“淫y器”,喜欢服用“春chun药”,当时在宫廷内外已不是什么秘密。 只是进献“淫y器”和“春chun药”的人,有说是孟冲,也有说是冯保。 孟冲的罪状,早已坐实。光李贵妃知道的,至少就有四条: 一、将波斯洋女弄进宫里; 二、偷偷领着先帝出宫逛烟花柳巷,被李贵妃抓个正着; 三、将童男童女藏进御花园,被揪出,还间接害死一名老太监; 四、将老妖道、小妖道引荐给先帝,炼制春chun药。 考虑到先帝死后名誉问题,所以李贵妃并没有治孟冲的罪,若不是冯保从中作梗,抄家估计都不会。 孟冲做的这档子事,冯保为了讨好先帝,有没有做过呢? 答案是有。 孟冲告诉水墨恒说:“私进诲淫y器具给先帝,冯公公比我还积极呢。” “是吗?”水墨恒表现出感兴趣的样。 “那当然,我任司礼监掌印才多久?接管司礼监时,冯公公做秉笔太监就做了七八个年头,他一直觊觎掌印的的位子。现在都知道冯公公是李贵妃的人,可他侍奉先皇也无所不用其极啊!” “说说看。” “想我为先皇办事,只限制在京城范围,可冯公公不一样,近到幽燕,远至闽粤,专门为皇上搜罗什么‘缅铃’啊、‘银托子’、‘硫磺圈’、‘相思套’啥的。” 孟冲优哉游哉地说道:“其实,我那一套都是从冯公公那儿学来的,只是他做人做事比我精明,没被人抓住把柄;而且,他除了讨好先皇,眼光也比我好,极力逢迎李娘娘。所以,先皇一驾崩,我与他高下立判。” 水墨恒点点头,孟冲能说出这一番话,看到这一层,也没枉费他在大内混这么多年。 “原来我还有点不服,经过这阵子的折腾,现在回想起来,觉得冯公公确实比我强,他八面玲珑,知道高拱不喜欢他,所以只专心对付高拱一人,其他人都不得罪。我只是因为被高拱提拔上来,代高拱挨了一刀而已。” “呦呵,孟公公你这是大彻大悟啊!”水墨恒欣慰地赞道。 “从那么高的地方,一下子摔下来,我能不大彻大悟吗?骨头架都快散了。”孟冲扭动着疲惫的身躯,“你说得对,我还是最适合拿锅铲。” “男人能做一手好菜,真是一件值得炫耀的事。”水墨恒再次真诚表达自己的观点。 “哦,对了,先帝临终前果真托付过你?”孟冲突然想起。 “嗯,先帝曾拉着我的手,感慨地说你对他忠心不二,让我好生照拂,他料到你现在的处境。” “原来天底下还有一个感激我的人。”孟冲欣喜地感叹。 “我们要去你曾经的府邸看一看吗?”水墨恒走到岔路口问。 “去那作甚?徒增悲伤。我不去了。” “皇上已经将它赐给我了。” 孟冲一怔,继而笑道:“那好,谨遵主人之命。只是,先给我找些吃的吧,我肚子在打仗呢。” “哦,忘了,对不起,走。”水墨恒赶紧领着孟冲,择了一间像样的馆子。 刚坐下来没吃两口,冯保的家臣又急匆匆地赶来。 明朝有制:大凡司礼监太监,每人手下都有自己的一班人马,各司其职,被称之为“各家私臣”。 这些私臣,可以是阉人,也可以是正常人。 私臣中地位最高的属大主管,不仅掌家,有时也负责批发、参阅、誊写文书等相关事宜,权力不容小觑。 冯保家的大主管名字叫徐爵。 水墨恒与他见过几次面,此人身材短小,大腹便便,小眼睛高鼻梁,走起路来像唐老鸭似的左右摇晃。 长相有点磕碜。不过人不可貌相,正所谓福在丑人边。 跟着冯保,自然吃香,显得富态十足。一见水墨恒,挤出满脸的笑意,又是拱手又是弯腰。 只是瞅见孟冲时,感觉有些不自在,脸上的笑容随之消散,然后疑惑地望着水墨恒,心想这两个人怎么会走到一起? “徐大管家,请坐!”水墨恒邀请。 “不,不。”徐爵连连摆手,欲言又止的样。 “有话请讲,都是自己人。” 徐爵一愣,暗自琢磨:“自己人?这孟冲可是老爷的死对头,是高拱的马前卒。”不过,马上又将笑容挤出来,说道:“老爷让我来告诉你一声,李贵妃果然没有责怪他。” 这句话,孟冲即便坐在旁边,也听不明白。 水墨恒笑道:“意料之中的事,何须徐大管家亲自跑一趟,是不是还吩咐有其他的事呀?” “水大人就是聪明,难怪老爷离不开你。”徐爵也没就坐,仍站在水墨恒的身边,又瞅了孟冲一眼。 孟冲装作没看见,自个儿夹菜吃饭。 “说吧。”水墨恒再次示意不必见外。 徐爵这才小声说道:“高拱的《陈五事疏》已经呈上来了,以内阁公本形式,老爷让我来询一声,该如何回复?” 公本,顾名思义,就是公众的奏本。上面不仅有高拱的名字,也有张居正和高仪的名字。 这件事,张居正本想推脱,毕竟事涉冯保的权力,可水墨恒提点过,就依了高拱的意思。 因为奏本写得再好,若没有皇上的“批朱”,那等于废纸一张。 所以,关键还在于皇上。 其实,决定权也不在皇上,毕竟他只是一个十岁的孩子。李贵妃和冯保才是关键之中的关键。 这一层关系,当时水墨恒没有详细讲给古龙听,但张居正一点即透,所以才会署名。 怎么回复? 内阁三大辅臣联名上本,置之不理肯定不行。 依本而行? 冯保也不乐意,凭什么我一刚上任,高拱你就要将司礼监掌印的权力全收回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一百五十章、言官诉怨气 首辅下血本 水墨恒见徐爵一副着急的样,也不急于表态,而是问道:“李贵妃怎么看?” “听老爷说,李贵妃认为《陈五事疏》无懈可击。” “那就准奏呗。” “这,岂不是要放我家老爷的血?” “放一点血无所谓嘛,又死不了,再养养也就是了。”水墨恒轻描淡写地说。 徐爵皱眉,心想这人怎么这样啊?亏得老爷还天天惦记着。可又不敢表露心迹,杵在那儿不知说什么好。 孟冲突然放下手中的碗筷:“我说徐爷,要不你坐下来,陪我家主人喝一口;要不你问题也问完了,就请回去,堂堂一个大管家愣在这儿,像什么话!” 主人?徐爵心里一惊,没好气地瞪了孟冲一眼,又软绵绵地冲水墨恒道:“我该怎么回复老爷?” “知道了。”水墨恒说了三个字。 “啊?”徐爵脸上写着大大的不解,心里装着大大的不满。 “你不如你家老爷灵光!”水墨恒善意地讥笑。 “那是,我这木瓜脑袋儿,怎么能跟老爷比?”徐爵陪笑。 “你就回去回复你家老爷,就说我知道了。”水墨恒言罢,摆手送客。 徐爵脸皮再厚,情知也不能再杵在那儿了,只得讪讪离去。 …… 雒遵回到内阁值房见高拱,一头黑线满腹怨气。 堂堂言官之首,先帝在世时,对他都得客客气气的,没想到被水墨恒当众呛得没话说,心里头自然窝火得很。 一回来便喋喋不休地告状,告完状后愤愤言道:“首辅,水墨恒这小子太狂妄自大了,得想办法治治他。” “没大没小,当官没个当官的相,叫谁小子?”高拱板着脸,白了雒遵一眼,反问道:“你想怎么治?啊?他连我都敢骂,你知道为什么吗?” 雒遵摇头。 高拱语重心长谆谆告诫:“水墨恒暂时不要惹,也不能惹,况且我们的对手是冯保,在这个节骨眼儿上,不能树敌!” 其实心里还想说:甭说水墨恒现在晋升少保,就凭他与李贵妃曾私会过几次这一点,你一个六品言官能治得了他?老夫被骂,都只能忍着。当然,这些话不能当着自己门生的面说。 雒遵又沮丧地道:“可扎样一来,找孟冲指证冯保这条路就被堵死了。” “我看也未必,冯保不可能做得密不透风,至少将上任御用库主管折磨死在狱中,就很容易求证。我们要全方面准备,不能将希望完全寄托在孟冲身上。他就是个软蛋。” 高拱接着交代说:“奏折还是要写,但奏折上的内容一定要查证落实好,绝不能查无实据。冯保久居大内要职,根基深厚,要想扳倒他,我们不能掉以轻心。” “明白,我会交待好其他各科言官,关于冯保篡踞御侧、窃取内库材料营造私宅、致御用库主管冤死、私进淫秽器具等各大罪状,逐条剖析指证,奏本写完,先送首辅过目,然后再呈给皇上。” “嗯。” “还有一事,依学生之见,也可以大做文章。”雒遵又说道。 “什么事?” “先帝的遗诏,官员们认为疑点很多。” “有哪些?”其实,这个问题高拱当时就怀疑过,先帝躺在床上已经完全不能言,诏书到底是谁写的?是不是先帝的旨意?此番被雒遵提及,很想听听他的意见。 “我朝立国两百多年,从未有过宦官与内阁大臣同受顾命的先例。洪武皇帝开国之初,就规定宦官不得干政,先帝岂能不知?遗诏内容有违祖制。就凭这一点,遗嘱可能是矫诏。” 高拱点了点头,想着如果遗诏的内容确实是先帝的旨意,那么冯保就是大明王朝第一个顾命宦官。 可作为一名政治老斗士,他并没有立即表态,而是示意雒遵继续说下去。 “宣读遗诏那天,为何司礼监掌印孟冲在自家府上失魂落魄地发呆,而没去乾清宫寝殿?主持的却是秉笔太监冯保?这其中定有猫腻;按理说,孟冲理应嫉恨冯保,愿意与我们合作才对,可为何我问他问题时他直躲?疑点重重啊!” 高拱又点了点头。只是这个问题孟冲曾交代过,虽然没怎么交代清楚,可说出了自己的命脉被水墨恒拽在手里,至于到底因为什么不知道。 因为这个还单独找过水墨恒谈话,可水墨恒也没明确告知,只是让自己不要将精力浪费在孟冲身上。 意思很明显,孟冲已是扶不起的阿斗了。 “所以,卑职和其他许多官员一样,都以,这遗诏很可能是有人提前预谋。” 高拱身子一颤。 殿前听诏有人预谋?那预谋的人会是谁? 但可以肯定,冯保一个人绝对没有这个能力,也不敢,至少陈皇后、李贵妃、水墨恒参与了此事…… 想到这儿,高拱手心冷汗涔涔,赶紧将雒遵的话头止住:“遗诏内容确实有许多漏洞,令人可疑,但矫诏一事,尚无实据,不要轻易捅到皇上那儿。” “为什么?”雒遵不禁问,心想首辅听得好好的,怎么突然紧张起来,不让说了呢? “如果用‘矫诏’之罪去弹劾冯保,岂不引火烧身?冯保他一个人能矫诏?”高拱将问题要害点明,又想到那道擢升冯保为司礼监掌印太监的中旨,提醒说,“但弹劾冯保窃取司礼监掌印,倒是可以做做文章。” 雒遵这才悟了过来:“为提防冯保将奏折留中不发,我们特准备正副本,正本送进宫中,副本送到内阁。” 高拱微微颔首,老辣地说道:“这还不够,恐怕不足以引起皇上、陈皇后和李贵妃,及满朝文武百官的重视。” “那首辅有何高招?” “言官集体在皇极门跪谏,上下同心,清君侧,除大奸。”高拱运筹帷幄、气壮山河地说。 “好。”雒遵眸子一亮,“下官这就去安排,尽快部署,趁冯保尚未站稳脚,给他来个釜底抽薪。”说完,退了出去。 高拱稍作平复,理了理混论的思绪,满怀憧憬六科言官在皇极门前集体跪谏、弹劾冯保的情景…… 六科言官集体跪谏,可不是闹着玩儿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一百五十一章、一只老狐狸 其实也不老 明朝的言官主要分为两类:一类是以都察院的御史为代表,一类是六科给事中为代表。 说到六科,不得不从明太祖朱元璋说起。 朱元璋立国之初,鉴于宋元两朝君弱臣强,朝廷权力失控乃至灭亡的教训,加上丞相胡惟庸谋反一案对他的深深刺激,使得他革除丞相制,把丞相的权力分之于六部。 但又怕六部的权力过大,威胁到皇权。 所以,朱元璋又对应六部,设立六科给事中,从而对六部的权力进行牵制和监督。 六科给事中不隶属于任何部门,直接对皇帝本人负责。 这样一来,给事中不仅掌握了参政议政的谏议权,同时还拥有监察弹劾权。朝廷文武百官无不受其监督。 虽然官阶只有正六品,但上至三公九卿、部院堂官,下至不入流的吏目、录事,见着六科给事中,都得行拱手之礼。 可见,六科给事中的地位之特殊。 还有一点,也可佐证:明朝政府各大衙门,都设在京城各处,包括地位显赫的司礼监都在紫禁城的外头,唯独内阁和六科的公署设在紫禁城里面。 因此,六科言官集体跪谏弹劾冯保,必将轰动朝野。一件大得不能再大的事。 高拱对冯保,这次可算下了血本。 从《陈五事疏》收权,到拨款讨好李贵妃,到浙江道御史奏本弹劾,再到六科言官一道上本集体跪谏…… 步步为营,一招比一招狠。 只为扳倒冯保。 “哼,我倒要看看你怎么招架这排山倒海的凌厉攻势!”高拱想着冯保焦头烂额无计可施的样就开心,正自得意,一位传旨太监送来皇上对《陈五事疏》的御批。 上面只有简单的三个字:朕知道。 而公本却没传回来。 留中不发。 几个意思?新皇登基,第一道内阁公本,竟留中不发? 这可是驱逐冯保的第一步棋啊! 便遭遇了障碍? 高拱恼下脸来,愣愣出神,满脑子都是:皇上想什么呢?皇上想什么呢?还没想出个头绪,时任刑部尚书的刘自强惶急而来。 刘自强是嘉靖二十八年进士,也是一位老臣,可为人低调,比起同时代的高仪、葛守礼、朱衡等部院大臣,名气度远不及。 高拱一见刘自强的表情,知道定有急事,而且不像是好事。 “老妖道不在兵部。”刘自强简单行礼后,上来就是这么一句话。 “什么?”高拱一惊。 “我奉首辅之命,刚去兵部提人,结果张居正说老妖道被东厂的人抢走了。” “东厂?”高拱一惊胜过一惊,从太师椅上跳了起来,“请旨三法司共审老妖道,折子已经呈上去,结果人被东厂抢走了?” “对,就是东厂。”刘自强肯定地回答。 高拱稍一回虑,问:“张居正说了什么没有?” “什么都没说。” “那他对此态度如何?” “似乎很随意淡定,没什么过激的反应。” 高拱浑身一个激灵,阴沉沉地说道:“恐怕这是他故意的吧?” 刘自强一时还没想清楚这句话的意思,试探地问道:“要不,我再去东厂要人?” 高拱摇了摇头:“已经晚了,又被他抢了先。” “晚?”刘自强有点懵。 “请旨三法司共审老妖道一事,我已在内阁通过气,张居正行事一向谨慎周密,不可能在这个时候出岔子。”高拱喃喃言道,神情凝重,“原因只有一个,那就是他与冯保早已暗中勾结好了。” “若是这样,他故意破坏司法程序,身为内阁辅臣目无王法,我们可以参他一本。”刘自强道。 高拱深深叹了口气:“在你刑部尚书眼中,张居正是有违司法程序;可在陈皇后和李贵妃的眼中,他就是会办事啊。” “啊?”刘自强还没明白。 “你想想,现在眼下真正当家作主的是谁?”高拱问。 “自然是李贵妃和陈皇后。” “那她们想老妖道生,还是死?” “当然是死。” “这就对了,张居正老狐狸精一只啊……”高拱目光灼人,望着刘自强,“折子呈给皇上,批朱还没下来,张居正便将人有恃无恐地交给东厂,也不来知会我一声,说明什么?” 刘自强依然没转过弯来,纠正道:“张居正说是被东厂抢走的。” “什么抢?你这木鱼脑袋儿。”高拱不客气地怼了一句,说完方知失态,将情绪压了压,继续说道,“冯保定是猜度出李贵妃和陈皇后的心思,所以才将老妖道提走,而张居正则是拱手相让。” “为什么?”刘自强很是不解。 “你还记得小道士张青松怎么死的吗?”高拱提醒。 “被水墨恒杀死的。这事轰动京城,谁人不知?” “可事后先帝怎么做?” “非但没惩罚水墨恒,反而嘉奖,委以重任。” “知道这是为什么吗?” “水墨恒得民心,张青松死有余辜。”刘自强答道。 “这恐怕只是一方面,杀张青松,我怀疑是李贵妃和张居正授意水墨恒去做的。先帝宾天,李贵妃便擢升水墨恒做少保,这中间有很多不为人知的原因。” 刘自强头脑懵懵的,心想一个老妖道怎么还扯出这么多人来?连水墨恒也牵扯进来了? 高拱将问题又拉回来,接着说:“当初,我派人捉拿老妖道时,遇到巡城御史王篆从中阻拦,想必你知道吧?” “嗯,葛崧跟我说过。” “原来张居正派王篆盯了老妖道很久,就是等待先帝一死,立马将其捉拿。在这件事上,张居正比我们看得远多了。此番又将老妖道交给东厂,可谓深谋远虑呀!” “张居正为何要这么做?” “你想,陈皇后和李贵妃都想老妖道死,东厂提督冯保,他不得抢这份功吗?东厂是干什么的?尽做些见不得人的勾当,老妖道到了那里,明摆着死路一条嘛。而这个,恰恰是陈皇后和李贵妃希望看到的结局。” “我们三法司共审老妖道,也是让他死啊?”刘自强问。 “你咋还不明白这个理儿呢?我们那一套,叫明正典刑,可陈皇后和李贵妃不喜欢啊!”高拱对这个问题,总算彻底想明白。 都已经点到这个份儿上,刘自强依然很懵,不解地望着高拱。 原来为人低调也是有原因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一百五十二章、乔迁新居 高拱无奈地摇摇头,不愿为此再伤脑筋,也没心情继续解释下去。留中不发的事,本就让他十分揪心,老妖道的事,更让他觉得冯保与张居正联手太恐怖了。 简直防不胜防啊! 只得摆手下逐客令:“这件事,我知道了。” “那老妖道,我们还要吗?”刘自强小心谨慎地问。 “恐怕这个时候,他已经死了,你从哪儿要?”高拱兴趣索然地回答说。 “什么?死了?”刘自强惊讶无比,一脸懵逼。 “你回去好好想想吧,老妖道的事,你暂时不必过问了。”高拱再次逐客,想着这件事再怎么弥补,也处于下风了。 刘自强的心凉凉,回去的途中七上八下。一个劲儿想着首辅交待的事没办好啊……这是不是意味着自己的政治前途就此结束呢?好不乐观…… 刘自强走后,高拱陷入沉思。心中只有一个不可动摇的信念:扳倒冯保。 这仗一定得打赢。 于是奋笔疾书,再次给皇上写了一道奏疏。 …… 水墨恒的心情很不错。内心感谢高拱这个时候逼了孟冲一把,不然估计还得等些时日。 水莫居皆大欢喜。大厨既然请回来了,那就开始捡钱吧。 首先分工要明确。 水墨恒将所有人聚集起来,开始部署:“菜系已定好,就是糟制菜。孟大厨师负责做,需要什么尽管吩咐,我们会以最快的速度送到你的面前。你掌勺,我放心。” 孟冲还有些小激动,终于不用流浪街头,不怕突然冒出一个陌生人要揍他,不怕高拱找他作证得罪冯保……关键是,又可以拿久违的锅铲做菜了。 “小冷和根治负责采购。我提醒一点,以节约为主,但不要怕花钱,一应原料定要新鲜、时令。” “明白。” “几位妹子呢,负责招待、上菜等,仪容仪表我就不说了,就凭你们的姿色……啧啧……肯定吸引人。” “大哥,你严肃点,我们又不是卖笑的风尘女子。”馨儿嘟囔着小嘴,眼珠子咕噜一转。 “我呢,负责宣传。水蛋暂时不用管这边,你安心当你的差,挣了钱,少不了你一份。哦,还有,向甜怀孕了,大家别让她干重活。” “少爷。”根治有话说的样子。 “咋了?” “一楼房间都满了,孟大厨师住哪儿?” “这个,我已经想好了,小冷暂时与孟大厨师留守水莫居,其他人全部随我迁到丁香胡同,以后水莫居就是客人吃饭的地方。” “好哇……” 大家一阵欢呼声。 只有小冷垂着脸,小声嘀咕道:“呜呜呜……都走看,大哥为什么要把我一个人留下来?” 水墨恒听了,笑道:“因为你最聪明,我最欣赏你呀。” “切,鬼才信呢!” “小冷,哥现在是总司令,我们得服从。”这时水蛋帮衬道,“而且,相信哥的话绝不会有错。” “好了,马上搬家,然后择个良辰吉日,水莫居正式开业。”水墨恒兴致勃勃,神采飞扬。 …… 孟冲的宅子比张居正的老宅大多了。一进门是轿厅,然后是一个大的会客厅,紧接着一座花园。 花园里有供休息的石亭、石桌,还有一个藤蔓葳蕤的葡萄架,葡萄架上挂满了鲜绿的葡萄。 穿过花园,是三进的上方,组成两个三合院。 三合园的后面又是一个宽敞宏大的四合院,四合院里设有宴聚厅、会客厅、大书房、休息室…… 分门别类,布局精妙。 简直赏心悦目! 从干面胡同搬到丁香胡同,虽然距离很近,也折腾了整整一个下午。自然累得够呛,可心情美美的。 不仅因为房子大而舒适,而且因为附近一带的居民听说水墨恒乔迁新居,纷纷前来祝贺,有些还送来炮竹,甚至敲打锣鼓,表示热烈的欢迎。 整得水墨恒怪不好意思的! 但民众的热情,着实令人开心——这是金钱买不来的。 …… 水墨恒大方开明:“院大房多,想住哪栋哪间自己选哈。” 结果水蛋和向甜选择最前头的三合院。 四位女孩儿则选择中间那座三合院,主动将最大的四合院留给水墨恒和根治。 彼此都有独立的空间,谁也不影响谁。 皆大欢喜。 晚上,根治又溜到水墨恒的房间,兴致盎然地说:“少爷,问你个事哈。” 院子宽敞了,说话无拘无束,声量也不用控制。不像在水莫居,总得将嗓音压低几分,深怕被人听见。 “瞧你贼兮兮的眼神,指定没好话。”水墨恒躺在床上,伸展开四肢,一副不情愿听的样子。 “少爷,那两天晚上,你和莫颜姐姐有没有……” “哪两天啊?” “就是天寿山勘陵的那两天,你俩有没有那个?” “哪个呀?” “哎呀,少爷,你明知我想问什么啦,故意吊人胃口。” “去,我不知道你想问什么,本少爷要睡觉。” “我想叫莫颜姐少奶奶,成不成?”根治着急,嘟囔着说。 “你去叫呗,想这么叫就怎么叫,谁也没拦你。” “少爷,你到底喜欢谁呀?冰如姐那么好,你不要;莫姐姐哪样都好,你也不要。你到底想要怎样?老爷还盼着抱孙子呢。我可是带着老爷的心愿来北京的。” “发现把你接到身边就是个错误,明天派人将你送回蕲州,你信不?”水墨恒翻了个身,背对根治表示无语。 “少爷,可是……” “没有可是,回你自己房去。” “哎!”根治只得摇头叹气离开,一边走一边还喃喃道,“少爷啊少爷,现在的你与以前的你差别咋这么大呢?但有一点始终没变,就是让人操碎了心,何时是个头啊……” 水墨恒装作没听见,倒头便睡。 从天寿山回来,先急着见张居正,后见冯保,再找孟冲,其实都挺伤脑筋的。加上搬家,一堆杂碎破事,确实是累了。 好在新宅环境舒适,房间静悄悄的一片,外面的声音一丝都传不进来。 一觉舒舒服服地睡到天大亮。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一百五十三章、言官跪谏 少年传道 的确。 因为李贵妃的严厉,朱翊钧的童年生活十分单调死板。 每天早上只要宫外头响起“柝、柝、柝”的五更报时声,李贵妃便将他拉起来。这个点儿,正是孩子最想睡觉的时刻。 但没办法,李贵妃一向管教之严。 在宫廷内外是出了名的。 朱翊钧一看到母亲严峻的脸色,哪还敢偷懒怠慢?只得乖乖地起床,搓着朦胧的睡眼,等待宫娥们给他穿衣洗漱。 这种枯燥的生活,自五岁那年便开始。 始终如一日。 如今当了皇帝,每逢三、六、九早朝的日子,还得接见大臣,起得更早。退朝归来,仍要向两位母后请安、温书、习字…… 只是今儿早上,似乎有些不同。 朱翊钧正陪母亲用早膳时,忽然听见外头有人尖着嗓子喊道:“启禀皇上,启禀贵妃娘娘,奴才冯保求见。” 声音促而急。 平常冯保没这么早,一般都得辰牌时分过来,陪同朱翊钧到乾清宫东暖阁学习。 “大伴?”朱翊钧感觉很意外,下意识地瞧了母亲一眼。 “进来吧。”李贵妃传话。 冯保战战兢兢地现身,脸色煞白,素日身上那股从容之气不知跑哪儿去了,代之以惊悸慌乱,尤其是他那眼神,往日总给人一种犀利精明的感觉,此刻也显得浑浊不堪、乱象丛生。 “大伴,你怎么了?”朱翊钧与冯保亲密无间,一眼便看出他的窘相,关切地问道。 “启禀皇上,启禀贵妃娘娘,吏科都给事中雒遵,工科都给事中程文、礼科都给事中陆树德上了三道折子,全是弹劾奴才的。”说着便将三道折子递了上去。 朱翊钧瞅着若无其事的母亲。 李贵妃则瞅着惊慌失措的冯保,并没有立即伸手去接,而是神色自若地问道:“折子你看过没?” 其实这一问纯属多余。 冯保若没看,怎么可能吓得失魂落魄? 以李贵妃的聪明,若放在平时,断然不会问这种问题。 但今天她这么做了,只为给冯保一个短暂的思索时间,同时也给自己一个思索的时间。 冯保紧张,她也紧张。 “瞄了一眼,但没看仔细。”冯保答道。 “那你回去,看仔细了再来禀告,慌里慌张的,没看见这会儿正在用膳吗?一会儿还得给皇后娘娘去请安呢,不知道俺娘儿俩几年来不变的规矩吗?” 冯保心里在打鼓,拿着三道奏折的手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 “去呀!”李贵妃催道。 “是,奴才告退。”冯保吓出一身汗,退出乾清宫。 “娘,大伴今天怎么了?”朱翊钧问。 “钧儿,你看出了什么?”李贵妃不答反问。 “大伴好像很害怕。”朱翊钧脆脆地回道。 “雒遵、程文、陆树德这三个人,钧儿知道是什么来历吗?” “孩儿知道,他们都是六科的言官。” “那你知道言官有多厉害吗?” “他们再厉害,也得听我的。”朱翊钧说这话时,眼睛瞪得大大的,虽然还是个十岁的孩子,可流露出一股天潢贵胄的气派来。 儿子的回答让李贵妃愣了一愣,继而又笑问道:“钧儿喜欢大伴吗?” “喜欢,大伴教我读书、写字、弹琴、逗鸟,他什么都会。” “如果有人想将他赶出皇宫,你同意吗?” “孩儿当然不同意。”朱翊钧头摇得跟拨浪鼓一样。 “好,吃饭吧,吃完我们一起给皇后娘娘请安。”李贵妃看似平静如常,内心实则翻江倒海…… 升冯保做司礼监掌印,是她与陈皇后商量的结果。皇上登基这还不到一个星期,高拱先上《陈五事疏》,浙江道御史又捅出舍利子佛珠一事,六科言官集体上谏…… 全针对冯保,全与高拱有关。 这到底是高拱自以为的“秉持正义,维护朝纲”呢?还是像水墨恒所说的“有意找茬儿,欺负孤儿寡母”? 李贵妃在想,心里很不是滋味儿。 …… 砰!砰!砰! 水墨恒新居的大门被人瞧得叮咚响。 这大清早的,刚刚起床,早饭还没来得及吃呢。 水蛋住在院子最外头,开门的任务自然交给他,边走边不耐烦地嚷道:“谁呀?” “水大人,救命啊!”外头的人惶急地喊着。 “救命?”水蛋一咯噔,不敢怠慢,慌忙将门打开。来人正是冯保的家臣徐爵,一副急杵捣心的样。 “大哥在后院,报上名来。”水蛋之前没见过徐爵。 “徐爵,冯公公的大管家。” “哦,是冯公公的人,随我来。”水蛋将徐爵引进四合院。 徐爵一见水墨恒,二话不说,先“噗通”一声跪下,然后才声音哀切地说道:“水大人,请救救我家老爷。” “怎么了?”水墨恒一惊。 “六科言官集体上谏,弹劾我家老爷,折子都已经送到乾清宫皇上的手中了。”徐爵慌里慌张地说。 他奉冯保之命,前来请教水墨恒,之前可没想过要下跪。怎么说也是个大管家呢,而且还有冯保给他捐的官衔在身。 先下跪,后说事。 这是冯保的授意,徐爵不敢违。 起初依然犹豫,但一想到自家老爷如此信任水墨恒,就连代替皇上批朱,回复高拱的《陈五事疏》,完全依着水墨恒说的几个字:“我知道”,只不过将“我”改成“朕”。这才有了“下跪”一步,虽然仍有点心不甘情不愿。 水墨恒示意徐爵先起来说话。 徐爵于是将以吏科都给事中雒遵、工科都给事中程文、礼科都给事中陆树德为首,上折弹劾自家老爷的事大致讲了一遍。 水墨恒听罢,摇了摇头,安慰说:“只要李贵妃铁了心,认为冯公公对她衷心,小皇上又离不开你家老爷,甭说三道折子,就是三十道三百道,又能如何?无异于蚍蜉撼树。” “可是,想我大明王朝,有多少牛逼哄哄的大人物,都败在言官的手中啊。”徐爵忧心戚戚地说。 “回去告诉你家老爷,李贵妃终究是个女人。”水墨恒说完,便摆手送客。 “啊?”徐爵一愣一愣的,心想这话说了不等于没说吗?六科言官集体上折弹劾,可不是闹着玩儿的,丢了官儿尚是小事,搞不好会蹲监、流放、送命,甚至株连。 大清早跑来给你下跪,就求得一句等于没说的话?天底下谁不知道李贵妃是个女人?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一百五十四章、心有灵犀 徐爵杵在那儿哭笑不得,一副很为难的样子,想着这回去怎么跟老爷交代啊? 水墨恒指了指自己的脑袋儿,然后笑了笑,说:“去吧,我敢保证你家老爷懂的。” 这是徐爵第二次请教水墨恒。像上次一样,没辙,只能将信将疑地离去。 徐爵走后,水蛋也是丈二摸不着头脑,嗫嚅道:“大哥,我咋也不明白呢?李贵妃本来就是个女人啊!” “女人最大的特点是什么?” “自己不挣钱,却喜欢花钱。”水蛋想了想答道。 “我勒个去……蛋蛋呀,你能不能别整天将钱挂在嘴边?哥还得告诉你,一个女人愿意花你的钱,是你的荣幸,知道吗?” “切,给钱谁不愿意花呀?还荣幸?哥这句话我可不同意。”水蛋不以为然。 “等你明白了,你身边便会有很多女孩儿。” “我没有哥的本事,只要向甜一个就够了。”水蛋憨笑地说。 “瞧你这出息。”水墨恒鄙视了一眼,“女人呢,最大的特点就是心慈手软,所以才会有‘妇人之仁’这个成语。” “可是,这与救冯公公有何关系呢?”水蛋依然不解。 “哎,你太笨,冯公公会明白的。”水墨恒似乎有十成的把握。 …… 徐爵急匆匆地回来,将水墨恒的话一字不漏地传给冯保。其实也就九个字而已,不可能传错:李贵妃终究是个女人。 冯保听罢,也差不多到了平时与皇上见面的时刻,于是带着三道折子,再次向乾清宫走去。 “老爷,你想好了怎么应对?”徐爵在后面追着问。 “等我消息。”冯保头也不回地撂下一句话。 此时,李贵妃正坐在绣塌上,检查朱翊钧的功课。朱翊钧摇头晃脑,一字一顿地背着书。 旁边一位宫女,帮他们轻轻摇着宫扇。 冯保小心翼翼进去磕头,心中谨记水墨恒的那九个字,情绪稍微平复,没有刚才那般紧张。 李贵妃客气地示意他就坐。 皇上背诵的正是《中庸篇第二》章节中的内容: “诚者,天之道也。诚者,不勉而中,不思而得,从容中道,圣人也。诚之者,择善而固执之者也。博学之,审问之,慎思之,明辨之,笃行之……” 冯保虽没心思细听,可他算得上是个有文化的太监,对《中庸》再熟悉不过,听到小皇上背诵这一段,心里又不免增添几分忐忑:“诚者?为什么在这个时候选择这一篇?” 待朱翊钧背完,时间已过去了一盏茶功夫。 李贵妃这才悠悠问道:“冯公公,折子你都看完了?” “回娘娘,奴才已将三道折子反反复复读了好几遍。” “读完是不是有些害怕了?”李贵妃说话的口气带有一股揶揄的味道。 冯保心一颤,但刻意保持镇定,不卑不亢地答道:“没仔细看之前,奴才真的很害怕,言官一旦生事,谁个不怕?可当看过之后,奴才倒不怎么怕了。” “哦?”李贵妃盯着冯保,对这个回答稍感意外。 冯保继续说道:“都是些不实之词,子虚乌有的事,不值得老奴担惊受怕,只是很伤心。” 李贵妃淡然一笑:“你先念给我听听,然后我们再来探讨。” 冯保倒吸一口冷气:“是。” 就他的脾气,恨不得将这三道折子一把火烧个精光,无奈六科的言官个个可恶至极,将折子分正副本,烧了也没卵子用。 冯保只得硬着头皮,将三道折子逐一念下去。可以想象他当时的心情,三道折子共列举了他十几项罪状: 私进淫诲之器给先帝; 矫诏窃取司礼监掌印之职; 篡踞御侧无视百官; 大兴土木营建私宅; 屈打御用库主管致死; 将宫女私藏进自己府上享用; 抄孟冲家时只捡寻常之物献给皇上,贵重物品据为已有; …… 而且,每道折子后,还写着一句同样的话:“此国贼不除,待其势成,必至倾危社稷。伏乞圣上,敕下三法司,将冯保缉拿归案,明正典刑。” 当着皇上、李贵妃和宫女的面,数落自己的罪状,心那叫一个痛啊!入宫四十多年来,从未遇见过这么痛心疾首的事。 手一直在哆嗦。 念的时候,磕磕巴巴。 偏偏以雒遵为首的言官用词阴损毒辣。 念着每一句话,冯保感觉比自己拿着刀子割自己身上的肉还痛苦。当念到“国贼”二字时,终于忍不住心中的悲恸,两眼中早已转圈儿的泪水登时纵横开来,“哇”的一声,失声痛哭…… 他领会到了水墨恒九个字的深意。 朱翊钧豁然站起。 哪曾见过这般痛哭零涕的冯保? “大伴。” 一时控制不住心中波动的情绪,大声喊道,双眸中情不自禁地闪现出晶莹的泪花。 摇扇的宫女见小皇上流泪,也被感染,跟着啜泣起来。 “皇上。” 冯保念完,将折子丢到一边儿,匍匐于地,大声哀嚎。 “大伴。” 朱翊钧又喊了一声,然后不知所措地将目光投向自己母亲。 李贵妃只有二十多岁,虽然地位尊崇,冯保是长辈,又侍奉了自己与儿子多年。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此刻见华发苍颜、涕泪纵横、肝肠寸断的冯保跪在自己面前,焉能无动于衷? 其实早膳那会儿冯保将折子递给她时,她没有立即去接,便是对冯保存了一丝袒护之情。 一来,给自己时间思索这件事的处理方式;二来,也给冯保足够的时间想出应对之策。 言官集体上本弹劾,毕竟是一件政治大事,必将惊动朝廷上下。 平心而论,李贵妃深感高拱咄咄逼人。 如果冯保不是侍奉自己与儿子多年,也不是自己一手提拔上来的心腹,那作为秉持国政的李贵妃,或许对这些折子另眼相看。 至少第一时间会派人调查、取证。 但现在她没这个心情。 司礼监掌印不由冯保来做,该给谁做呢? 正所谓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轮也该轮到他了,遑论他与娘儿俩的关系。 可为了羁縻人心,让这位老太监更加死心塌地为自己和儿子效力卖命,李贵妃将那份恻隐之心刻意收藏,既没像儿子那般忘情,也没像宫女那般感动,而是冷静地说道:“冯公公,你先起来,坐到椅子上说话。”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一百五十五章、老太监哭断肝肠 李贵妃有心树威 一半伤心一半演戏的冯保,不禁打了个寒颤,抬起衣袖揩了揩脸上的泪痕,强忍悲恸爬起来,然后正襟危坐。 可就是不敢正眼看李贵妃。 “这折子上所说的事,难道全都是子虚乌有吗?”李贵妃平静而淡然地问。 听不出任何悲喜。 冯保却倍感压力。 李贵妃的问话不容不答。 冯保只得装作一脸的委屈,痛心疾首地说:“回娘娘,这纯属无稽之谈。” “既然如此,那六科言官为何集体构陷你?”李贵妃问依然平静地问,喜怒不形于色。 冯保心头一团糟,暂时已顾不了这么多,决定直接将火烧到高拱身上,回道:“若不是他们背后有人撑腰,岂敢以莫须有的罪名诬告奴才?老奴衷心为主,绝无二意,此情天地可鉴,请娘娘明察。” “我知道你想说他们背后的人是高拱。”李贵妃不紧不慢地说。 “除了他还能有谁?高拱欺负皇上年幼,一而再再而三逼宫,甚至说出‘十岁小孩儿哪能决议当皇帝’这种大逆不道的话来?意欲专权任事,居心叵测。” “大伴,他真的这么说?”朱翊钧瞪大眼睛,插了一句。也不问这话什么时候说的?在什么场合说的? “回皇上,当然是真的。不仅如此,而且宫中还盛传高拱欲迎河南周王,恐有废帝之野心啊。”冯保说完,偷偷瞟了李贵妃一眼。 可见李贵妃沉吟不语,并没有发表任何意见,他一颗心又提到嗓子眼上,心扑腾扑腾一阵狂跳。 而李贵妃铁了心要吓唬一下冯保,不愿意将这个问题扯远,于是又回到折子上,说:“六科言官难道只是因为高拱的支持,才诬陷于你吗?若是这样,朝廷养着他们何用?” 虽然是反问,可语气依然平和,瞧不出喜怒。 可对于行走在钢丝线上的冯保,无异于一道闷雷,轰得他五脏六腑直翻滚,使得他再次哽咽起来,老泪沿着面颊汩汩而流。 “大伴。” 朱翊钧又喊了一声,泪花闪闪。 “皇上,娘娘,高拱恨着老奴,千方百计诬蔑老奴,要置我于死地,到时内阁就可以为所欲为了。” “可无风不起浪啊!”李贵妃轻叹一声。 冯保浑身一颤,感觉一颗心被人踩着,随时都有窒息的可能,脑海中不禁又飘荡水墨恒那九个字,于是激动地说道: “娘娘,你要相信老奴啊!老奴的清白是小事,先帝的令名才是大事。先帝刚刚大行,梓宫还停在奉先殿,高拱就胆大包天地捅出那么多破事来讽刺先帝。作为先帝的奴才,我心好痛啊……” 说罢,又失声痛哭。 “大伴。”朱翊钧无所适从的样。 “冯公公,你别这样。”李贵妃也感觉不自在。 恰在这时,一名太监神色慌张地跑进来,跪奏道:“启禀皇上李娘娘,以雒大人为首的六科言官,统统跪在皇极门前。” “什么?因为何事?”李贵妃惊讶。 “他们说要弹劾,弹劾冯公公,怕折子被冯公公扣押,传不到皇上和李娘娘手中,所以集体跪谏。”太监一边传话,一边奇怪地瞅着哭得稀里哗啦的冯保。 “岂有此理?”李贵妃银牙一咬,站了起来。 这时,冯保瞧出李贵妃的怒气,赶紧添油加火,椎心泣血地诉说道:“他们不相信奴才没关系,可不能不相信皇上和娘娘啊!这帮死官,难道不相信皇上和娘娘能秉公处理吗?” “让他们跪着。”李贵妃一生气,说话的声音异常地脆响。 冯保不敢放声哭了,心头闪过一丝欣喜,终于瞧出了李贵妃的情绪,感觉形势向自己一方偏转。 乾清宫寝殿里头瞬间安静下来。 …… 水墨恒正准备去宫里,才一出门,徐爵风风火火地再次赶来。 两人刚好撞了个满怀。 “水大人,救命啊!”徐爵声音哀切,也不知是因为跑得腿软还是有意,抬头见是水墨恒便跪。 水墨恒将徐爵扶起。 徐爵于是将皇极门前发生的事简明扼要告知。时间太紧迫,只能长话短说。 这是徐爵第三次求教水墨恒。 第一次,水墨恒只说了三个字,冯保依葫芦画瓢回复高拱,让徐爵吃了一惊,不过吃惊之后是佩服; 第二次,水墨恒说了九个字,虽然徐爵还不知道自家老爷将如何解读、演绎那九个字,但可以看得出来,自家老爷一听,便如同吃了定心丸,立即前往乾清宫; 第三次,冯保没时间和机会指使徐爵来找水墨恒,但徐爵感到事态严重非常。六科言官集体跪谏,誓要驱逐自家老爷,这比他们集体上本弹劾还要让人揪心。 水墨恒稍一回思转虑,对徐爵嘱咐了几句话。 徐爵听后,激动得两眼泪汪汪,赶紧给水墨恒磕了个响头,深表谢意,然后冒冒失失地去了。 这一回,他终于明白了水墨恒的意思。 虽然水墨恒的话依然很简短。 …… 水墨恒想着,也见证着这场政治斗争。虽然没有刀光剑影硝烟滚滚,依然惊心动魄波云诡谲。 斗争的双方:高拱与冯保,两个绝顶的政治天才。 只不过一个高调到天上去了,一炮接着一炮,疯狂地轰炸,排山倒海一般;而另一个低微到尘埃里,可以哭得梨花带雨,完全不顾自己的形象…… 一个刚,一个柔。 一个借助言官,最有政治威慑力;一个死抱大腿——最有权势的女人。 无论谁胜谁负,注定都会为历史写下浓重的一笔。 …… 与水墨恒一样,还有一个人也看似静闲观花,实则推波助澜,那就是内阁次辅张居正。 六科言官一道上折,又集体跪谏,在这皇权更迭、新旧势力交替之际,朝廷上下无不为之紧张。 张居正自然看在眼里,希望哪一方胜出呢? 高拱权利欲太强,对于不甘久居人下的张居正而言,极其不爽,所以暗中才会与冯保里应外合。 冯保虽然也有强烈的掌控欲,可毕竟是内廷中人,与外廷尤其是权力显赫的内阁,还是有差别的。 所以张居正自然有所倾向!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一百五十六章、孤儿寡母受担忧 无烟战争也骇然 这一天,张居正在内阁办公,很安心的样,对六科言官集体跪谏的事似乎充耳不闻。 内阁一名中书突然来报:“吏部魏左侍郎来访。” 张居正一怔:“魏学曾?他这个时候来作甚?”第一感觉没什么好事,因为魏学曾是高拱战线上的人。 见还是不见?犹豫。 见?十有魏学曾是充当说客来的,令自己左右为难; 不见?人家怎么说也是吏部二把手,朝中三品重臣,没有合适的理由,故意推脱,说不过去。 “请他进来。”张居正只得吩咐一声。 很快,魏学曾入内,行过官礼后坐定,说:“张公,卑职唐突来访,还请见谅。” “不客气。” “六科言官集体跪谏,张公知道了吧?” “嗯,正闹得风风雨雨,想不知道都不行啊。”张居正点头,态度平和,语气轻缓。 “难道张公就不想做点什么吗?” “啊?能做点什么呢?”张居正故意一惊一乍,想着魏学曾果然是来做说客的,随即笑了笑,优哉游哉地说道:“我坐在这里,两不相帮,不就是一种态度吗?” 魏学曾听着很不受用,心想你暗中勾结冯保,别以为大家不知道,还说什么两不相帮? 可这话不能拿到台面上说,只能憋在心里。 魏学曾刻意压住自己的情绪:“张公,高公可是在为内阁争取权利呀!”这句话态度十分明确。 张居正点了点头,可没说话,心里哼了一声,是为内阁?恐怕他是为自己吧? 魏学曾素有“魏大炮”之称,见张居正三棍子打不出个屁来,不免有些小情绪,当即直愣愣地说道:“外界纷纷传言,张公与冯保勾结协谋。今日之事,张公要谨防,不宜再护那个阉宦,一旦事变,恐怕不利于张公啊!” “放肆。”张居正一声厉喝,脸色一红,“什么叫勾结?啊?什么叫协谋?我堂堂次辅,用得着你来教吗?” 魏学曾吓了一大跳,不曾想到张居正的情绪一下子变得如此激烈,慌忙起身,鞠了一躬,惶惶而退。 …… 乾清宫寝殿。 李贵妃站着不说话,脸上的怒气未消。 朱翊钧愣愣地坐着,一会儿瞅瞅大伴冯保,一会儿瞧瞧自己的母亲,仍沉浸在刚才的惊愕中,似乎尚未回过神来。 冯保停止了哭泣,像一根木头似的杵在那儿,也不敢坐下,这会儿更不知道说什么好。哭这一招儿,显然不能再用。 就这样,几个人沉默了片刻。 突然,方才传话的太监又慌里慌张地进来,禀道:“启禀皇上娘娘,宫里头各监、司、局的奴才们,此刻正在外头,都想叩见皇上和娘娘。” 沉闷的气氛被打破。 “为的何事?”李贵妃问。 “都是为冯公公而来。” “为冯公公?”李贵妃盯了冯保一眼。 “为我?”冯保冷汗一冒,心想难道连自个儿手底下的那帮人也反水了?和高胡子一道与我作难? 李贵妃轻移莲步,拉开窗帘一看,只见窗外砖道及草坪上已是黑压压的一片,总得有二百多号人,都是二十四衙门的大小牌子,十几个太监大裆跪在前头。 “他们也是要来弹劾冯公公的吗?”李贵妃阴沉着脸,转身问。 “不,他们是来为冯公公说情的。”太监答道。 冯保大松一口气。 李贵妃也松了一口气,慢腾腾地回到绣榻上坐好,说:“你去把领头的几个喊进来。” 不大会儿,三位大裆进来。 一个是张鲸,一个是张诚,一个是邱得用。分别为司礼监随堂太监,内官监管事牌子和御用监管事牌子。 三人齐刷刷地跪着,异口同声地说道:“奴才叩见皇上,叩见娘娘。” “你们来这么多人,跪在烈日之下,究竟为什么?”李贵妃问。 “奴才为冯公公鸣冤。”三人齐声回答。 “这么说,六科言官弹劾冯公公,集体跪谏,你们都知道了?” “当然知道。皇极门前跪了一大片,六科言官个个高兴得如同科场中举一般,以为做了一件惊天动地了不得的大事,自此可以青史留名了。”说话的是张鲸,语中带着一股讽刺的味道。 张鲸因为转投到冯保名下,冯保发现他不仅聪明伶俐,而且文笔不错,于是将他提为随堂太监。 没想到这会儿还派上用场。 冯保心里可感激了他一番,只是不敢丝毫表露出来,想着张鲸这小子真会办事儿!这个方法连自己都没想到,他却想到了。 这时,李贵妃威严的声音又响起,带有几分震慑:“说,是谁组织你们来乾清宫下跪的?” 张鲸脑子转得飞快,心想这事儿绝不能说是冯公公的大管家徐爵组织的,否则只会让冯公公更加难堪,当即禀道: “回娘娘,奴才们谁也没有组织,大家只是听说外廷言官要一道弹劾冯公公,又怕冯公公从中作梗,所以集体跪谏逼宫。奴才们实在看不下去了,只好自发跑来乾清宫,向皇上、娘娘求情。” “你们担心我与皇上不能秉公而断吗?” “奴才不敢!”张鲸战战兢兢地答道。 “娘娘,都是奴才的不是,请皇上和娘娘责罚。”一直杵着的冯保,这时也跟张鲸等人一道跪了下来,伏于地上磕头谢罪。 “没问你。”李贵妃盯了冯保一眼,继而又将火辣辣的目光投向张鲸,“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 张鲸自己哆嗦,见冯保哆嗦得更厉害,琢磨着这刚得冯保赏识提拔,若冯保一旦失势,自己的前途也会随之大变,当即壮着胆子,挺身答道: “娘娘和皇上英明,断不会听信谗佞之辞。奴才们来这里,固然担心冯公公受冤,但六科言官仗着高拱,欺人太甚,简直不把皇上和娘娘放在眼里……” “都给本宫出去。”李贵妃辞色俱厉,眼角已然湿润。 冯保等不敢逗留,只得垂头丧气、诚惶诚恐地退了出去。 待乾清宫再次安静下来。 “娘。”朱翊钧见娘亲表情凄苦,怯怯地喊了一句。 “儿啦,宫廷内外都欺负你年幼,欺负我是个女人……”李贵妃终于没能忍住,眼泪滴了下来,将儿子一把搂进怀里。 “谁敢欺负娘亲,我砍他的头。”十岁的朱翊钧护母心切,歪着脖子说,一股天子之气跃然脸上。 “走,我们去你母后那儿。”李贵妃领着朱翊钧向慈庆宫而行。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一百五十七章、咄咄逼人是首辅 后宫尚有两女人 到了慈庆宫。 “母后。”朱翊钧喊了一声。 “钧儿?你怎么哭了?”陈皇后望着朱翊钧哭红的眼睛,百般怜爱地抚摸着他那通红的小脸蛋儿。 “母后,娘亲也哭了。”朱翊钧小声地说。 “妹妹,这是怎么了?”陈皇后扭头盯着李贵妃,诧异地问。 “六科言官上折,列举了冯公公十几项罪状,要弹劾他,此刻又都跪在皇极门前,要挟钧儿将冯公公交给三法司。这事儿,姐姐听说了吧?” “有这等事?”陈皇后一惊。 她住在慈庆宫,一向很少出门,对外头的事也不怎么感兴趣,尤其是宫廷内外的斗争,能避则避,一贯不喜欢插手,除非李贵妃求她出面,才勉强为之。 这等政治事件,慈庆宫的管事牌子已经知道,可清楚陈皇后的性子,也就没有立即禀告,省得她担心。 所以直到这会儿陈皇后才晓得。 说心底话,她对冯保一直心存好感。 冯保对她也确实没得说,刚当上司礼监掌印,便立即往慈庆宫调拨十名内侍伺候陈皇后,还亲自过去吩咐内官监,将慈庆宫中用旧了的物事通通撤掉换新。 知道她平时很少出门,闲得没事喜欢听曲儿,冯保便安排教坊司的乐工隔三差五地去给陈皇后演奏,有时还将京师走俏的乐伎请进宫中…… 这些事虽然琐碎,但看得出来冯保用心,时刻想着她,并且身体力行地去做,很是难得。仅此一点,就比只知道逢迎先帝的孟冲,不知要强多少倍。 所以,当听到冯保被六科言官集体弹劾时,陈皇后深感可惜,说道:“冯公公这才接任司礼监掌印几天?就惹出这么大的事端来,我看其中定有蹊跷。” “冯公公以为这是高拱一手策划,目的就是要将他拉下台。”李贵妃忧戚地回道。 陈皇后感慨地说:“想我大明王朝也有两百多年的天下,当过司礼监掌印的也有几十号人,可也没听说谁当几天就遭人弹劾的啊?而且还是集体行动。即便像王振、刘瑾这等大奸之徒,也没一上任就被人轰啊?” 李贵妃频频点头,望着陈皇后,眼神里满是企盼与求助。 这倒让陈皇后为难起来。 此时此刻她很想为冯保说几句好话,可考虑到滋事甚大,牵涉朝廷两个绝顶人物的命运,一向不喜欢论政的她,将溜到嘴边的话又生生咽回去了。 况且,冯保是李贵妃的心腹,又是皇上的大伴,以李贵妃的聪明才智,心底或许早有看法。 自己还是不宜发表意见。 万一与李贵妃意见相佐,或影响了李贵妃的判断,结果若好,那万事大吉;结果若糟糕,岂不有“干政”之嫌? 这是陈皇后忌讳的。 就像上次,在乾清宫寝殿,看不得这位妹妹受委屈,冒冒失失帮着说了两句话,结果将先帝当场气晕,惹下一大祸。 所幸先帝病危,没责怪她。 思前想后,陈皇后决定不给自己种祸,于是将小皇上朱翊钧拉到自己怀里,笑道:“钧儿,你这个万岁爷对这件事有何想法?觉得应该如何处理呢?” 朱翊钧脸色一红,讷讷回道:“全凭母后和娘亲做主。” 陈皇后一滞,本想将问题推开,朱翊钧又将问题推了回来,脑海中水墨恒的影子一闪,于是试探地问道:“要不,请教一下那个奇葩的人?” 李贵妃当然知道陈皇后嘴里那个奇葩的人是谁,早就想请教,只是找不到一个合适的机会。 这会儿被陈皇后提及,李贵妃心中登时闪现一丝欣喜,觉得这趟没有白来,至少陈皇后给自己找了一个见水墨恒的契机。 其实,水墨恒一年前的预言不知在她脑海中盘旋了多少遍。 那些预言,如今一一变成现实。 李贵妃来找陈皇后,最希望看到的是:水墨恒当着儿子、自己和陈皇后的面,说出张居正替换高拱,然后自己拍板。 现在遇到的一连串破事,说到底只是一件,那就是冯保与高拱的去留之争:要不驱冯保,要不逐高拱。 一山不容二虎,形式已非常明朗。 本来十岁的儿子登基为帝,李贵妃就旦夕害怕,唯恐有什么祸事发生。这个时候,她最希望看到安宁,最害怕动荡。 偏偏高拱咄咄逼人,雷霆手段一个接一个的来。 搞得人心惶惶。 她都怀疑高拱是存心不良故意为之,不仅仅是因为他的犟脾气发作难以控制。 但无论前者,还是后者,都让人不省心。作为臣子,太不会办事儿了。 陈皇后瞧出李贵妃的欣喜之色,关键是自己也很想见……笑了笑:“妹妹,我这就吩咐人去请?” “姐姐做主便是。” …… 张居正被魏学曾几句话搞得心情糟糕透顶。 勾结?协谋?难道你魏学曾与高拱、六科言官不是协谋?不叫勾结?这是政治!政治!政治! 重要的事情说三遍。 冯保从乾清宫回到司礼监,一颗心七上八下。独自一人坐在值房内,关起门谁也不想见。 默默流泪。 他实在摸不透李贵妃的心思。 说偏袒自己吧?却让自己念自己的罪行,念完后也没说句安慰的话,还说什么无风不起浪这种话,自始至终不冷不热。 说护着高拱吧?也不见得,愤怒地让六科言官一直跪着就是最好的明证。这个女人到底想什么呢? 搞不懂。 高拱为自己的得意之作感到高兴。 六科言官威慑力大得惊人,想着冯保肯定心虚,这会儿连面都不敢露,皇上和陈皇后、李贵妃肯定在商量对策。 冯保啊冯保,你不死也得脱一层皮。 孟冲很自在。在水莫居带领一帮晚辈,正忙活做菜的各种原料和道具,准备大展身手春风二度呢。 拿着锅铲的感觉就是好,可以抛开一切杂念,只为心中一道道美味的佳肴。 水墨恒赶往慈庆宫。 过皇极门时,见六科言官依然在烈日下跪着。对此,唯有深表同情,心中不禁感慨:你们能量是大,可跪得不是时候啊! 过乾清门时,二十四衙门的大裆和管事牌子们依然有逗留没散去的,只是这些人不知道为冯公公求情的主意出自这个年轻人,否则定会上前请教下一步该如何走。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一百五十八章、问心 第二次入慈庆宫,不再以御医的身份。 这回待遇也没得说。上次都没赐座,这次陈皇后亲自搬椅子,送到水墨恒身边。 可来是来了,发现李贵妃瞅着陈皇后,陈皇后瞅着李贵妃,又不便刻意盯着哪一位,只得将目光定在阁中一个花瓶上。 似乎都在等对方先开口。 朱翊钧瞄瞄娘亲,又瞧瞧母后,心想:真奇怪,你们怎么都不说话啊? “水少保,六科言官弹劾大伴的事,你怎么看?” 最后还是聪明的小皇上打破了一时尴尬的宁静气氛,用他那童真稚嫩的声音,将这个难题抛给水墨恒。 陈皇后和李贵妃不约而同地将赞许的目光投向朱翊钧,继而盯着水墨恒,满含期待。 水墨恒答道:“回皇上,这是一件好事!” “啊?”朱翊钧一惊,瞪大双眼,“为什么说这是件好事?” “恳请皇上下旨,让六科言官各自回衙,这样跪着不是办法。都给事中这个官职,乃明太祖所立,赋予了他们相当的地位和特权,无论是上折弹劾,还是在皇极门跪谏,这都是他们职责所在。” 虽然水墨恒认为六科言官选择在这个节骨眼上跪谏不是时候,但不可否认这是他们的权力,而且他们上折的内容绝大部分也属实,基本上没有诬陷冯保。 越是大政治家,做的亏心事越多。 政治本就是一种权术谋术,几百年后尚不能做到光明正大,更何况处于封建集权巅峰时期的明朝? 这就是为什么读书越多的大儒越当不了大官的原因。 陈皇后帮衬道:“妹妹,我看水少保言之有理,六科言官本是为皇上服务的,我们不能违背祖制。” 李贵妃点点头,当即唤一名太监,吩咐下去。 水墨恒接着又说:“言官代表一种政治威慑力,摆在那儿就有人害怕,这样有利于政治清明,如果皇上刻意打压或不重视,岂不寒了他们的心?” “可是,他们要弹劾大伴。”朱翊钧显得有些悲伤。 “弹劾谁是他们不可剥夺的权力,若他们谁都不敢得罪,那才叫失职呢。至于皇上同不同意执不执行,决定权在皇上。” “哦,我明白了,他们要弹劾大伴,我管不着;我要大伴留在身边,他们也管不着,对不?”朱翊钧的声音像铜铃。 “皇上乃九五之尊,天下的事你都可以管。但有些事当鼓励,就像六科言官,皇上应鼓励他们敢于上言,勇于任事,不怕得罪人。” “那三道折子,我该怎么批复呢?”朱翊钧又问。 水墨恒没有立即回答,而是分别瞅了陈皇后和李贵妃一眼。 “怎么想就怎么说,本宫不会追责。”李贵妃微微颔首。 “切,我又不是怕?”水墨恒心里嘀咕了一声,但仍没有立即表态,而是问:“皇上,高阁老和冯公公,你更喜欢谁?” “高拱太凶,我怕他。”朱翊钧答道。 “那皇上愿意谁留在你身边呢?”这个问题本多此一举,问出来只想给陈皇后和李贵妃听。 “当然是大伴。”朱翊钧不假思索。 至此,李贵妃眼神里掠过一丝兴奋,等的就是这句话。 而水墨恒就此打住,没有继续问了,话已经说得很露骨。两个答案,二选一,选谁? 皇上毫不犹豫选择大伴。问题不是相当于解决了吗? 相信陈皇后和李贵妃都明白。 水墨恒本想说,高阁老年事已高,在这个问题上,他有点威福自专。可转念一想,觉得不宜在皇上面前议论朝中大臣。于是拱手:“皇上,请问还有什么要问的吗?” 朱翊钧瞅了瞅两位母亲。 “听说你将孟公公请到府上,要他给你当大厨?”李贵妃突然将问题跳开。 “是啊,人尽其才,物尽其用嘛!这也是先帝的意思。”水墨恒笑着回答。 “那日先帝将我们轰出去,留下你一人,对你说了些什么?”李贵妃又问。 有些可以告诉你。 有些不能告诉你。 有些可以创造性地告诉你。 水墨恒想了想,装作一副回忆的样:“其实也没说啥,只是让我辅佐小皇上,然后,照顾好陈皇后和李贵妃……” “照顾?陈皇后冒失地问,“怎么照顾?” “这个……”水墨恒被问得一愣,心想这个陈皇后真有意思,怎么照顾?你想怎么照顾? “你去安慰一下冯公公吧,想必这个时候他正伤心流泪呢。”李贵妃吩咐,继而又补充了一句,“哦对了,别说是本宫让你去的。” 水墨恒起身告辞。 …… 慈庆宫又安静了会儿,李贵妃问:“姐姐,你听出来了他的意思吗?” “留冯保,逐高拱?”陈皇后试探地问。 “妹妹正有此意,实不相瞒,这几日宫中接连发生的大事,究竟如何处理,我实在委决不下。原本准备找姐姐,是想讨个主意,这个时候,我不依靠姐姐靠谁呢?钧儿还小,朝廷这副重担,本该由我俩来挑。” 陈皇后点了点头。 朱翊钧在旁边细心聆听。 李贵妃稍顿了顿,接着说:“其实,早在一年前,水墨恒便预测到了这场宫廷争斗。” “是吗?”陈皇后一惊。 “不仅如此,他还断言先帝要驾崩,钧儿将继位,就连冯公公接任司礼监掌印,他都预料到了。” “没这么奇葩吧?” “真有这么奇葩,虽然提拔他为少保是姐姐提出来的,可我想都没想就同意,也是基于这点考虑。” “哦,我还以为妹妹和我想的一样,原来……”陈皇后说到这儿突然脸色微微一红。 “姐姐,当时你是怎么想的呢?”李贵妃追问。 “我?算了,你还是接着说吧。”陈皇后暗自忖道,我愿提拔他为少保,是想着日后见面的机会多些…… “这宫廷之争,其实也就是高拱与冯保之间的矛盾,我们用谁舍谁的问题。刚钧儿也表过态,偏向于冯保;既然这样,那就让高拱退位让贤吧,姐姐你看如何?” “我就知道妹妹心中肯定早有主意了。”陈皇后浅浅一笑。 “妹妹无论有什么主意,也得找姐姐商量不是?如果姐姐不同意,我们接着商议,直到你我没分歧为止。” “我同意,只是妹妹你说,他怎么会预测得那么准呢?” “姐姐何不自己去问他?” “好,我自己去问,妹妹你到时候可别吃醋呀!” “姐姐说什么?钧儿还在听着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一百五十九章、窃窃私语猜圣意 水墨恒从慈庆宫出来,依着李贵妃的意思,去了司礼监。 徐爵正在门外徘徊,心事重重的样,一见水墨恒到来,登时眉开眼笑,深深鞠了一躬,然后冲值房内斜乜了一眼,小声说:“从未见我家老爷哭得这般伤心。” 水墨恒摇头笑了笑,喊了一声:“冯公公?” “他谁都不想……”徐爵一句话还没说完,便见自家老爷猴急猴急地拉开房门,如遇救星似的将水墨恒一把拉近房内,好像早已等候多时。 然后传来一声轻响,房门重新合上。 徐爵愣愣出神,喃喃道:“这是什么情况?不是告诉我谁都不见的吗?我敲了二十几次门,都没应一声……人与人之间的待遇咋差别这么大呢?” …… 自新皇登基,三、六、九定为例朝的日子。 六月十六日,例朝。按惯例,皇上要在皇极门召见群臣。 京城凡是四品以上的官员都需跪见,文将位东,武将列西,分班侍立,按部奏事。 四品以下的官员则只能候在午门外,在鸿胪寺官员的引导下行三叩之礼,然后向北肃然拱立,等待皇上的旨意。 水墨恒今儿起得特别早。 不仅他,全北京城所有官员都起得早。 北京城各个衙门的大小官员,加起来少说也有几万人,因为昨儿六科言官弹劾冯保一事,全都被撩拨得心神不宁。 哪个还能睡得安稳? 外廷第一人与内廷第一人杠上了,并且不是一般的死磕,分明就是你死我活的节奏,试问谁个不关心? 重点是,这关系到自己的政治前途啊。 都纷纷预测这场政治斗争的结局,以及对自己的影响:若高拱胜出,该如何应对?若冯保胜出,又该采取何种姿态? 弹劾冯保的十几条罪状,在宫廷上下也已传开。对此早有耳闻的官员,心想冯保这下完了。 高拱是谁?扳倒过多少大人物? 陈以勤、赵贞吉、李春芳、殷士儋……哪一个好惹?哪一个不是声名显赫?最后全都因为高拱纷纷落马。 平日与冯保关系较为亲近的外廷官员,也如临薄冰忐忑不安,担心受池鱼之殃,有些甚至趁这个机会。去巴结高拱及他的得意门生以示亲近。 总之,这场斗争因为高拱攻击凌厉,将冯保逼到死角,给人的感觉是高拱必胜。 冯保都躲在司礼监不敢出来,流了一天的眼泪呢。 …… 水墨恒来到午门时,天色还刚泛鱼肚白,见不着尚未露头的太阳发散出来的红光。 那里已聚满了人,交头接耳叽叽喳喳。议论的内容只有一个:皇上今天将下达什么样的旨意? “水少保来了。” “水少保早。” 见着水墨恒来,几个官员上前客气地打招呼。 水墨恒一一回礼,然后走到自己该站的位置。 大小官员陆陆续续到来。 首辅兼吏部尚书高拱,次辅兼兵部尚书张居正,辅臣兼礼部尚书高仪,成国公朱希忠,锦衣卫都督朱希孝,工部尚书朱衡,户部尚书张守直,刑部尚书刘自强,都察院左都御史葛守礼…… 一应到齐。 五更鼓敲响了。 只听“吱呀”一声,午门开启。 所有的议论声、嘈杂声在这一刻全部消停。 禁军侍卫手执矛戈,侍立左右两侧,威风凛凛,自是不容逼视。 鼓声刚停,两匹朝象被御马监的大裆牵出午门,在门洞两边规规矩矩地站好,各将长鼻伸出,搭成桥形。 这时,一名传旨太监尖着嗓子喊道:“皇上有旨:召内阁、五府、六部众官,皆至皇极门前。” 一听到旨意,够级别的官员立即挺身肃容,一一从象鼻桥下穿过午门,朝皇极门走去。 不够级别的官员只得留下干瞪眼。 水墨恒跟进。来到皇极门前,见小皇上并不在金台御幄上。 自新皇登基,这不是第一次例朝。之前文武百官进来时,皇上总在金台御幄上候着。 今儿个连御幄上的金伞、团扇、锦衣卫也都不见。 众官先是一愣,继而面面相觑,然后交头接耳,窃窃私语:皇上召集百官齐至,自己却不御座? 这是什么节奏? 除了水墨恒,他心里清楚,接下来将会发生什么,所以不自觉地朝离自己不远处的高拱和张居正瞄了一眼。 高拱作为百官之首,早朝的位置离皇上金台御幄最近,只有咫尺的距离。他神色逐渐变得凝重起来,眉头皱成一团。 本来,在高拱的眼中,弹劾冯保可谓占尽了天时地利人和。 天时:冯保刚上任,尚未和内廷外廷打成一片; 地利:皇宫外江西道御史弹劾,皇宫内六科言官弹劾,加上皇极门跪谏,内外夹击; 人和:那就不用说了,没几个看好冯保的。 尤其是听说冯保从乾清宫出来后,便一直躲在司礼监流泪,高拱更是觉得冯保这次必输无疑,像陈以勤、赵贞吉、殷士儋一样,即便无罪,也得卷铺盖走人。 可本该早就现身的皇上这会儿为何不来呢?这是高拱突然变得神色凝重的原因之一。 还有,三道折子呈上去,皇上竟然没有放出一丝消息;而且六科言官集体跪谏,也不见皇上现身给个说法。 昨天高拱还自信满满地想着,今天皇上肯定会当着众官的面,就这事儿给个说法,可现在连皇上的影子都没见着。 高拱心里在打鼓。 水墨恒又将目光投向六科廊的言官们。 六科廊的言官,论官阶只有六品,但待遇却是四品,例朝时地位更高,仅次于二品堂官,与皇上挨得很近。 这会儿一个个表情严肃,目视前方,站得笔直,一派正气,确实有股摄人的风范。 正当众官猜测圣意之时,忽听皇极殿前“噼啪、噼啪、噼啪”三声清脆的鞕声,紧接着一道高亢的喊声破空而至: “圣—旨—到—” 顷刻间,皇极门前文武百官齐刷刷地跪下,全都屏气敛神,刚才一片叽叽喳喳的场面,咄嗟之间变得鸦雀无声。 笃!笃!笃! 一阵脚步声,有人走上金台前的丹墀。 正是皇极殿的主管太监王榛,只听他拿腔拿调地道:“今儿皇上不早朝,命奴才前来传旨。” 众官的心里又是一阵狐疑、乱猜。只有水墨恒在暗叹:“要来的总该要来。” “王公公,皇上为何不早朝?”高拱不禁问了一句。他是内阁首辅,百官之首,问明原因本是合情合理的事。 不料王榛冷冰冰地答道:“高阁老休得多言,我这就宣旨。” 高拱也无暇计较。 按规矩,早朝宣旨,接旨的应该是他。所以,习惯性地上前一步,躬身,掷地有声:“臣高拱率文武百官接旨。” 水墨恒脸色一变。 王榛左瞧瞧右瞄瞄,然后将目光定在张居正身上,一咬牙,憋足劲儿,高声喊道:“请张阁老接旨。”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一百六章、昔日冠盖满京华 今朝斯人独憔悴 声音划破长空。 深恐紫禁城的人听不见一样。 高拱浑身一颤,不自觉地转头去看张居正。 张居正也正诧异地抬头看高拱,四目相对的刹那,都流露出一股难以名状的尴尬表情。只是张居正迅速回避高拱的目光,而是投向不远处的水墨恒。 水墨恒回递一个旁人看不透的眼神。 这时王榛的声音再次响起,既高又尖:“请张阁老上前接旨。”脸上还闪过一丝奸笑。 高拱听得真切。 张居正听得真切。 文武百官个个听得真切,纷纷抬起头来,生怕错过眼前这一幕。 高拱脸色像猪肝,浑身颤抖,恨恨地将身子向后挪了挪,极不情愿地给张居正腾出位置。 张居正膝行向前,谨慎地说道:“臣张居正接旨。” 王榛展开黄卷,朗声念道:“今有大学士高拱专权擅政,把朝廷威福都强夺自专,通不许皇帝主专,蔑视幼主,不知他要何为?我母子三人惊惧不宁。高拱着回籍闲住,不许停留。钦此。” 皇极殿前一片哗然。 噗通一声! 高拱两腿一软,跪在地上,面如死灰,完全懵逼。陡然间汗如雨下。意识到这场宫斗自己彻底失败,从此再也没机会站在这儿,哪怕是跪,也绝无可能。 王榛读完圣旨,走下丹墀,恭敬地将圣旨交到张居正的手中,而不是高拱。 这一刻,所有官员都明白了:高拱从此将告别政坛,从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权力巅峰蘧然跌落为平民,张居正取而代之。 这道突如其来横空出击的圣旨,没有几个官员不感到惊讶。 只有水墨恒,静静地看着这一切。 王榛履行完差事,飘然回宫,可皇极门前,仍是一片哗然。 隆庆皇去世,头一天托付顾命大臣,高拱名列首位;这时间才过去二十几天,高拱便被逐出内阁。 谁不惊讶?谁敢在这个时候说什么? 即便想说,也得给人一个斟酌、措辞的时间。 六科廊的言官,昨儿参与跪谏的那一拨人,如同高拱一样,个个面色灰白,垂头丧气,只是没有懵逼到两腿发软。 张居正距离高拱最近,意欲上前搀扶一把。 高拱猛地一搡,眼神里闪过两道杀人的厉光,将张居正推到一边儿,自个儿想站起来,可两腿不听使唤,不知是麻木还是酸软,根本站不起来,只好借双手支撑,再次伏于地上。头脑嗡嗡作响,一片空白。 这时,锦衣卫缇骑兵出现了,却不上金台御幄,而是将跪在地上的高拱押起,架下御道。 高拱似乎失去了知觉,一动不动,任凭锦衣卫缇骑兵架着。 直到走至午门,他才清醒过来,愤然挣脱缇骑兵的挟持,然后转身望了望皇极门,又扫了一眼红墙碧瓦的层层宫禁,最后整了整自己的衣冠,对着皇极门深深鞠了一躬。 永别了。 谁都看得出来,他那不甘的眼神。 此时文武百官都未离场,眼见刚才还是首辅,瞬间便变成“罪人”的高拱,有些充满同情,有些充满哀怨,有些充满欣喜…… 没有一个平静的。 只是他们目见的是,高拱为了不至于失态,竭力保持那份镇定和孤傲;而他们没有看见的是,高拱一回到家中,再也控制不住悲恸的情绪,任凭浑浊的老泪纵横…… 水墨恒安静地离开。 高拱性格如此,命运如此,谁又能改变呢? 张居正望着水墨恒笃笃的背影,除了佩服和感激,心中又增添了几分疑惑与好奇。 水墨恒回到自己府上,第一时间吩咐根治将冯保送给自己的十万两银票拿出一半,只身前往高府。 这时,高拱府邸所处的那条胡同已经戒严了,到处都是锦衣卫缇骑兵(校尉和力士的统称)。 缇骑兵属于北镇抚司管辖。 锦衣卫,下设南北镇抚司两个机构。 其中,南镇抚司负责锦衣卫的法纪、军纪;而北镇抚司负责皇帝钦定的案件,即专理诏狱,拥有自行逮捕、刑讯、处决权,不必经过三法司。 既然皇上派了北镇抚司的缇骑兵前来,说明已将高拱当作“罪臣”看管,估计这是李贵妃和冯保的意思。 害怕高拱一时想不开,蓄意生事。 缇骑兵堪称“御林军”,由于地位特殊,权力吓人,平日一个个飞扬跋扈气焰嚣张。如今奉了圣旨,对象又是昔日盛气凌人、不将他们放在眼里、现在被革职降为平民的高拱。好不容易逮着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不好好嘚瑟一下,简直太浪费了。 咚咚咚! 缇骑兵将高府的大门擂得震天响。 “快点,快点。” “瞎磨蹭什么呢?” “赶紧回你的河南新郑老家吧!” “还特么摆臭架子呢,已经改天换日了不知道?” 终于轮到缇骑兵在高拱面前趾高气扬了一回,一个个吹胡子瞪眼睛,恨不得将高拱揪出来,扇他两嘴巴子才解恨。 高府上下,平常也是昂头三尺颐指气使,如今突然遭人白眼受人呵斥,登时感到世态炎凉人情淡薄。 可,能怎么着呢? 唯有像冬天的麻雀,缩作一团,自怨自艾。 这还是有良心的奴仆。 一些没良心的,干脆趁着混乱之际,顺手牵羊,甚至有意窃取高府的物件资作,然后一声不吭,拍屁股走人。 一位老奴背着个包袱,从高府出来,想着一个参佐帝业、曾经呼风唤雨的社稷之臣就这样陨灭,落得如此下场,不禁有些心酸,一步一回头,依依不舍的样子。 “特么的,看什么看,还不快滚?”一名校尉当即上前吼道。 老奴不理不睬,也不答话,依然走得很慢,悲戚的表情写在脸上。 啪。 那名校尉上去就是一巴掌。 打掉老奴一颗门牙。 老奴侍奉高拱多年,哪曾受过这种气?登时破口大骂:“你们这帮狐假虎威的狗奴才,凭什么无缘无故动手打人?” “咿呀?是不是想造反?”校尉又高举手掌要扇。 站在旁边的一名班头是千户,眯着眼睛,装作没看见。 “住手。”这时水墨恒赶来,大喝一声。 “水少保,这里只让人出,不让人进。”一名力士将水墨恒挡着。 水墨恒不理,径直往里闯,觉得这帮人对待一位曾经叱咤风云的朝中老臣实在有点欺人太甚。况且,他答应了先帝,要给高拱一个安详的晚年。 “水少保,这,这……” “放他进来。”北镇抚司千户深知这个时候不能再眯着眼睛视而不见了,陪笑道:“这一带戒严,水少保跑这儿来作甚?” “约束好你的手下。”水墨恒头也不回,语气不善,直入高府。 待得水墨恒背影消失,千户气得一跺脚,咬牙切齿道:“特么的,好生嚣张,什么玩意儿?” …… 高拱一夜之间像是老了十几岁。 面容憔悴,颜色枯槁,发黑的眼圈里布满了血丝,一副花白的长髯,乱糟糟的也不梳理。 水墨恒心底不禁升起一股敬仰与怜悯之情,深情地喊道:“高老。” 高拱身子一颤,恨恨地道:“你来这里作甚?就不怕被连累吗?” 自高拱被削为民,当成“罪人”看管起来,水墨恒是第一个过来看望他的人。 这个时候,水墨恒也不知道劝什么好,将准备好的银票塞到高达手中:“小小意思,不成敬意,谢谢高老一直对我的厚爱。” “老爷。”高达看了高拱一眼,以求指示。 “给我扔了。”高拱义愤填膺地喝道。 “这……”高达僵住。 “高老,这是先帝的意思。”水墨恒只得撒了个谎。 “先帝?”高拱一怔。 “先帝知你忠心不二,更知你得罪不少同僚,若他一旦驾崩,你必将不被朝廷所容。先帝希望你能度过一个安详的晚年。” “先帝啊,先帝,你为什么走得这么早?丢下老臣……”高拱登时老泪纵横,放声痛哭。 高达将银票收好。 高拱突然停止哭泣,恶狠狠地问道:“先帝为何如此信任你?遗诏到底出自谁手?还有,昨天皇极门前张居正代我接旨时,你隐藏于眉宇间的一丝笑意,到底什么意思?” “走,高老,外面的缇骑兵已经在催,我送你出城,路上有什么话想问,你尽管问好了。”水墨恒友善地说。 高拱白了一眼,气咻咻地道:“高达,即刻出发。” “是,老爷。” 第二卷完。 敬请关注第三卷《万历新政之始》。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一百六十一章、临走前的对话 高达奉命,仓促之间雇了一辆马车。胡乱装了一些行礼,便将高拱老两口子搀扶出门。 高府四周戒严,除了锦衣卫缇骑兵,见不着一应闲杂人等。 “咿呀?可算出来了,还以为躲在屋里绣花呢?磨蹭半天,上路吧,我们还等着押送呢。”扇老奴耳光的那名校尉不耐烦地催道。 “押送?”水墨恒诧异地问。 “对呀!上司一再叮嘱,要尽快将高老头子押出京师,更不允许他与任何官员接触。”校尉话语中,对高拱带着一股蔑视,对水墨恒带着一股警惕和敌意。 “我现在接触了怎么着?能咬我不?” “你……”校尉很生气。 “你什么你?一边儿去。”水墨恒喝道。 高拱回首,落寞地看了看自己曾经的府邸。 “还流连啥子?现在又不是你的。”校尉踮着脚,一副欠揍的样。 “咦?我说你话咋这么多呢?”水墨恒按捺不住心中的火气,本来高拱身为国家重臣,刚刚退下来,理应得到关怀和慰藉,不料遇到这帮锦衣卫,说话阴阳怪气的,听着很不受用。 “水少保,你忤犯圣意在先,这会儿就不要给我们制造麻烦了。”千户走了过来。 “是你们一而再再而三地给高老制造麻烦,怎么反倒说起我来了?朱老今天不在,若在现场,我得当着他的面扇这厮两巴掌。”水墨恒指着旁边的校尉。 他口中的朱老,当然指锦衣卫都督朱希孝。 千户和校尉均是一愣,只是听说水墨恒嚣张得很,没想到嚣张到这种程度,纯然不将锦衣卫放在眼里。 “高老,请。”水墨恒见高拱步履蹒跚,意欲上前扶一把。 不料高拱憎恶地一甩手。 “哈哈,哈哈,原来老头子根本不领你的情啊。”旁边的校尉幸灾乐祸,哈哈大笑。 啪! 一声脆响。 “这一巴掌,是替刚才被你揍的那位老人打的。” 校尉尚未反应过来。 水墨恒第二巴掌跟着扇出去了。 啪! 又是一声脆响。 “这一巴掌,是替高老打的,老头子是你叫的吗?” 还没结束。 啪! 第三响紧随而至。 “这一巴掌,是让你记住:以后少说话,多做事。” 水墨恒打完,扬长而去,看都不看校尉和千户一眼。在场的缇骑兵一个个都傻眼了。 “该打。”听到脆脆的巴掌声,高拱说了两个字。 他对水墨恒本来真的没什么恶意,只是因为一下子被削职,心中满是怨恨,脑海中走马观灯似的旋转着两个人影:一个是冯保,一个是张居正。反正与这两个人关系密切的都憎恨。 马车就停在胡同口。 这时,京城不少平民百姓过来围观。当然,其中也混杂着一些穿着便服,但不敢露面的官员。 看到昔日运筹帷幄不可一世的首辅,竟然落得如此下场,要被当作“犯人”一样押出京师,莫不感慨唏嘘。 高拱一上车,立马闭上眼睛,不愿意见到眼前的一切。 物是人非啊! 水墨恒另叫了一辆马车,直出正阳门。 都是凹凸不平的土路,加上连日未雨,地面硬得像钢一样,马车颠簸得厉害,加上辣的太阳,没遮拦地直射下来。 高拱浑身是汗。 其实,他一直闭着眼睛也睡不着,反而更容易浮想联翩。一想吧,心中更添怨气,焦灼得不行,身子如同着了火一般。 可他一向高高在上惯了,即便撑不住,为了维护尊严,也一声不吭苦苦地熬着。 “高老,我们歇息会儿吧!”水墨恒赶在前头,停了下来。 高拱依然闭着眼睛,不说话。 “老爷。”高达喊了一声。 “继续赶路。”高拱冷峻地吩咐。 “可夫人她……”高达为难地说,“她一生也没受过这等折腾,受不住啊。” 高拱这才睁开双眼,怜惜地看了他那气喘吁吁、几近虚脱的夫人一眼。 “停车。”高达趁机,赶紧扶老两口子下车,觅了一阴凉处。 后面负责押送的锦衣卫本想上前吆喝几声,不许停留,可一见到水墨恒,又乖乖地退到不远处守候着。 “高老,你有什么想问的,现在问吧?”水墨恒沿途中一直客客气气的。若不是他,高拱三人还得更受罪。 这一层,都明白。 此时已经出了内城,可仍不见一个官员现身送行,高拱岂能不领水墨恒这份情?叹了气说:“哎,算了,事已至此,我也不想多问。” “但有些话,我想告诉高老。” 高拱不做声。 “先帝很信任我,这中间有许多原因,一两句说不清楚。关于遗诏,确实出自我手,但是经过先帝、陈皇后和李贵妃一致认可,不存在冯公公‘矫诏’一说,高老无需质疑。” 高拱竖起耳朵。 “第二,先帝确实托付我好生照拂高老。新皇登基,政局本就动荡,高老千不该万不该,在这个时候挑战李贵妃和陈皇后的权威,从而引起她们的猜忌。张居正觊觎首辅的位子,无可厚非,想当初高老不也怀有同样的心思吗?至于冯公公,难道高老不觉得他比孟冲更合适坐这个位子?” “水大人,这个时候,你就别再刺激我家老爷了。”高达站在旁边提醒。 水墨恒道:“我是好意为高老解开心结,让他走得安心,免得回老家寝食难安,想不透这其中的理儿,都一大把年纪了,何苦自寻烦恼呢?如今国库空虚,边患不断,政风颓靡,简直烂摊子一个,就交给张居正和我们这些年轻人吧。高老都已六十出头,一心为国,该享清福了。” 这番话说得掏心掏肺,情深意长。 高拱的夫人听得热泪盈眶:“是啊,老头子,你一辈子的心思都花在政治上,也该歇歇了。” “高老是位忠臣,否则李延贿赂你几千亩田地,那时就可以将你拉下水。我杀张青松之后,去了一趟刑部死牢,想必高老听说过,死牢里头的邵方,高老认识吧?”水墨恒突然提及丹阳大侠邵方,让高拱浑身一个激灵。 “可是,死牢里的那个邵方不是真的邵方。邵方是高老秘密抓进去的,若我猜得没错,也是高老偷偷放走的,放走的目的……” 水墨恒见高拱脸色不大好,没有继续说下去,而是换作耳语:“李延的死,当初我觉得很奇怪,天坛寺的万无师父不让我查,后来殷正茂来了,也说不用查。当时我以为与张居正有关,后来发现李延是你派邵方行刺的。” “不是这样的。”高拱额头上的汗珠涔涔,终于辩了一句。 “但李延的死,一定与高老有关。”水墨恒小声说完,继而放开音量,“我说这些,无非告诉高老,回籍闲居是好事,不用多想,想多了反而徒增烦恼,过去了就让它过去吧。” “你还知道什么?”高拱突然觉得眼前少年好不简单,令人心惊胆颤。 “高老放心,你在位时,我都三缄其口;如今你退位了,我只会将刚才的话藏于心中。”水墨恒看出了高拱的害怕,又补充一句,“高老是个忠臣。” 就在这时,忽听得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从宣武门方向疾驰而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一百六十二章、三十万而已 很快,见一名校官骑着高头大马追来,滚鞍下马:“水大人,高老,在下是张居正大人的护卫。张大人要为高老送行,随后便到,先差小的前来通报。” “哼。”高拱阴沉着脸。 “高老,何必意气用事?”水墨恒劝道,“张居正升,你贬,他来无非表明自己的心迹。做给你看,也做给朝廷文武百官看,就满足他一回吧。赠人玫瑰,手有余香嘛。” “好,我等他,看他还要耍什么手段。”高拱点了点头。 很快,张居正果然风尘仆仆地赶来了,只是没想到,水墨恒也在。 高拱自始至终没给一个好脸色。 说出的话不是冷嘲热讽,便是愤愤不平。 坐下来一起吃了个便饭,张居正随便糊弄几口,感觉不自在,也就悻悻而返。回来的路上,叹道:“元辅对我的怨恨这么深呢。” 水墨恒笑了笑:“你抢了他的位子,难不成他还感激你呀?其实站在我的角度,他真该感激你,这个烂摊子……” “有心是有心,但要说抢,那就过了。”张居正当即辩驳道,“皇上任命我为首辅,到现在我还没反应过来呢。” “切,高兴的吧?”水墨恒觉得与张居正谈话还是轻松些,不像高拱,总是绷着脸,压抑得很。 “若说不高兴,那是骗人的。可,忧愁更多呀!正如你所言,眼前就是个大烂摊子。” 张居正眉头紧成一个疙瘩,侃侃言道:“嘉靖一朝,严嵩父子柄国二十几年,导致朝廷纲常不举,政令教化不行,永乐一脉开创的大明气象,几乎丧失殆尽。” “到了隆庆一朝,已是积弊太深,人心朽坏,而隆庆皇帝又沉迷于酒色,无暇整顿弊政,致使嘉靖颓风,至今绵延而不息。如今十岁皇上入承大统,要正本清源拨乱发正多么艰难!” 水墨恒问:“你这是发牢骚呢,还是担心上火?” “都有。”张居正答。 “那我告诉先生,正因为皇上年幼,你才有大展宏图的机会;正因为现在是个烂摊子,若你能力挽狂澜,才能留下千古英名。挑战与机遇总是并存的。先生难道没有信心?” “有。”张居正不假思索。 水墨恒又问:“官员的人选,先生都物色好了没?” “什么官员?”乍一听张居正一愣。 “每任首辅上来第一件事,不都是要整顿十八衙门、物色各堂官人选吗?这么做确实有好处,能快速落实首辅的各项政策方针,不至于遭到抵抗。” 水墨恒所说的十八衙门,指九大衙门和九小衙门。 所谓九大衙门,是吏、户、礼、兵、刑、工六部,加上都察院、通政司和大理寺; 九小衙门,指詹事府、太常寺、太仆寺、光禄寺、鸿胪寺、翰林院、国子监、尚宝司和苑马寺。 九大衙门的一把手,称之为大九卿;九小衙门的一把手,俗称小九卿。 自明孝宗起,内阁首辅实际代表皇上行权,通过这十八衙门行使国家的权力。所以明朝流传着一句话:十八衙门朝南开,堂官跟着首辅走。 张居正听到这个问题,想了想说:“换肯定是要换,如今部院很多都是高拱的人,不换我如何施政?可要换得心服口服,不能让人说三道四。” 水墨恒摇头笑了笑:“先生说得简单,哪有这么容易?换总得换自己的心腹吧?那不得招人说?只需选拨人才时不因一已之所好,依据才能进行取舍就是了。嘴巴长在别人身上,我们管不着,问心无愧就好。” “这个当然。”张居正点头,“待我物色好人选,先列一份儿单名给你送去。” “先生,还记得当初我在广西时,给你写的那封信吗?” “记得。” “我曾在信中问过你一个不知轻重的问题。”水墨恒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如今,我好像有了答案。” 张居正一惊,手心冷汗一冒,极力保持镇定:“是吗?” “李延当时死得很蹊跷,殷正茂竭力不让我追查,我当时想着谋害李延的人最大可能有两个:一个是先生,一个是高拱。”水墨恒不无避讳地坦承。 “妖孽,你为什么知道得如此之多?”张居正以为水墨恒什么都知道,隐瞒不住,当即自认:“对,我确实派人去过广西,但我派的人到达广西时,李延已经死了。” 水墨恒一惊,意外收获呀:“这么说,先生果真有杀李延之心?” “我知道这不是君子所为,但一切都是为了国家。李延不死,广西叛贼永无平息之日。”张居正等于坦诚。 “哦,这样我心中的疑团就一一解开了。为何殷正茂不让我追查李延的命案,是因为先生你;而万无师父不让我追查,是因为高老。杀害李延的凶手,十有是丹阳大侠邵方。” “此人很有些来历。你是如何断定的呢?” “我很想见识见识。刚才与高老一番对话,被我诈了一把,没想到还真诈出来了。” 张居正一怔,暗忖道:“糟糕,我也被‘诈’出来了。这个妖孽少年,我还真以为他什么都知道呢。” 水墨恒继续说道:“只是,有一点我不明白,以先生的才智,为何选择要刺杀李延这条见不得光的道儿呢?” “高拱在,李延便不会垮。除了这条道儿,还有什么更好的方法呢?只是我没想到,那日被冯公公一激,高拱竟答应擢升殷正茂为两广总督,刺杀便多此一举了。” “纸包不住火,先生就不怕被人戳穿吗?” “死一个李延,总比死成千上万的人强,他非但不好好剿匪,仗着高拱,竟还利用战争吃空饷,简直就是国家的蠹虫。”张居正激愤言道。 “先生需谨慎,就怕小人从中生事。”水墨恒提醒了一句。 “这事儿已经过去,目前倒有一件头痛的事:高拱为了讨好李贵妃,让户部划三十万两银子给后宫添置首饰,户部尚书几番哭穷,拿不出来钱啊!” “当初你和高老都哭穷,如何按时按数拨给殷正茂的军饷呢?而且还多给了几十万,我还一直想问这个问题呢。” “那时太仓银尚有节余,加上战事紧张,不得不调动临近州府钞库才凑齐的。可这方法,无异于饮鸩止渴剜肉补疮啊!” “原来是这么凑出来的,我还以为你们是募捐,或从京城巨富那儿敲打来的呢。国库没钱,可大官大贾家里恐怕富得流油啊。” “他们再富,也不会拿出来呀。” 水墨恒稍一思索,神采飞扬地说:“这样,十天之内,我帮你凑齐三十万两银子,但先生得帮我一个忙,如何?” “什么忙?” “后天水莫居餐厅开业,帮我在京城宣传一下。” “怎么宣传?” “王篆不是巡城御史吗?每天不得在京城各地巡逻?让他手下那帮小喽啰们帮我到处吆喝吆喝。” “就这么简单?”张居正表示怀疑。 “就这么简单。”水墨恒笑道,心想这哪简单啊?若放后世,不知要花掉多少广告费呢。 “十天能挣三十万?”张居正依然不信。 “那就要看王篆卖不卖力,怎么宣传了?” “你说,怎么宣传才合你心意?” “水莫居餐厅,地址:新任首辅的老宅;掌柜:少保水墨恒;厨师:刚卸任的司礼监掌印,也即原尚膳监的主管孟冲;服务员:李贵妃的丫鬟……” 水墨恒如数家珍:“先生你说,如果宣传时将这些元素带上,京城的人会不会蜂拥而至?” 张居正会心一笑,高兴地点头应诺。 水墨恒更是高兴,心想借你们几个牛逼人物做宣传,三十万而已撒,赚的肯定是我呀……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一百六十三章、开业前夕 水莫居开业的消息传出去了。 筹钱,本是户部的事。 可国库实在没钱,这些年本来就入不敷出。 加上今年隆庆皇帝去世和新皇登基,这两件本不在预算之内的突如其来的大事,一项开支至少五十万。 殷正茂接任两广总督征讨古僮起义时,国库的银子已经基本告罄,高拱没法,只得让隆庆帝下旨,征调附近州府的钞库。 迫不得已而为之。 战争是大事,附近州府只得硬着头皮给。 这一回,给李贵妃她们后宫添置首饰,这原是高拱为了讨好两个后宫女人而想出的主意。 张居正接任首辅,不可能一上来就驳回。再难,也得把这个钱给抠出来。 “十天,三十万?贵州、四川等贫困地区,一年的赋税收入还不足五万呢?就凭一个小小的水莫居,十天能整出三十万来?” “如何让我相信?我怎么相信?” “对,你是个妖孽般的少年,可总不能逆天吧?” 张居正回来的路上,一个劲儿地问自己,虽然很信任水墨恒,可依然怀疑他这个承诺靠不靠谱。 “可是,不相信又能怎么办呢?” “死马当作活马医呗。” “若上任第一件事就办不成,那还说什么力挽狂澜?” “这小子每次都能给人惊喜。我总得有个希望和念想吧,万一他实现了呢?对不对?” 所以张居正回去后第一时间唤来巡城御史王篆。 将水墨恒交待的事说了。 嘱咐王篆将水莫居开业的消息散布出去,并且特别强调散布的内容:水莫居的掌柜、厨师、地址和服务。 总之,就按水墨恒要求的来。 王篆本来就是张居正的追随者,这下人家升任首辅,吩咐下来的事情哪有不卖力之理? 只用一天时间,便传遍了北京城。 这条消息,比高拱免职议论得还要热烈、肆无忌惮。 高拱被免职,毕竟属于政治事件,人们议论时未免缩手缩脚,害怕被朝廷或东厂的人听到。 “卧槽,水墨恒做餐饮,开饭庄?” “用的是新任首辅张居正的老宅?这不强强联合吗?” “厨师还是孟冲呢?据说他是天下第一御厨,先帝就喜欢吃他做的菜,不然他能当上司礼监掌印?” “李贵妃怎么将自己的丫鬟送给水墨恒做服务生呢?” “走,开业那天瞧瞧去呀!” “那必须滴。” “……” 这代表着京城平民百姓的声音,一个个十分好奇,巴不得即刻就去水莫居瞧上一眼,吃上两口。 “送点啥呢?” “一个是新任首辅,一个是水少保。” “水墨恒指着高拱的鼻子骂,结果高拱走了;张居正送水墨恒宅子,结果升了。你说,这中间……” “不去捧场怎么行?” “这,这根本不是吃的事儿啊!” “……” 这代表着京城绝大部分官员的声音,他们想到的是:这件事背后的政治以及自己的前途。 还有一部分人更是开心得要飞天。 “哎呀呀,终于可以见到偶像了。” “以后咱每天去一回,就让男神给我们端盘子,嘿嘿嘿……” “你发花痴吧?” “切,你难道不想呀?我就是花痴,怎么滴?” “……” 那是京城许多少女的声音。自水墨恒一剑杀了张青松,在京城名声大震,最兴奋的就是那帮少女。 转眼间,水墨恒又升作少保,哪见过这么年轻的少保?更是撩动少女们的心。 …… 崇文门的东边,有一座富丽堂皇的大宅院。 从外头看,倒也没多神奇。 可置身其中,则有天上人间之感;参差楼阁、雕梁画栋,说不尽的豪华奢侈。 这便是冯保的私宅。 这座宅子之所以如此壮观恢弘,是因为扩建了四次,冯保强行将毗邻人家的宅院尽数买下,然后组合重建。 很懂得享受,虽然净了身。 每天回来第一件事,便是躺在绣榻上,让小丫鬟们给他捶捶背捏捏脚,时不时地还将不规矩的手伸到她们的怀里胡天胡地。 这两天,冯保的兴致很高。 高拱终于赶走了,撵出紫禁城。这是多少年的梦想啊!实现了,能不高兴吗? “来,给你们讲个故事。”心情一好,冯保又要寻开心。 “爷,奴婢最喜欢听你讲故事啦。”一位伺候他的小丫鬟长得齐整标致,笑呵呵地逢迎道。 “喜欢啥类型的呢?” “只要出自爷的口,我都喜欢。” “咿呀,真会说话,让爷先亲一个。” “不嘛,爷先讲故事。”小丫鬟见冯保开心,矫情撒娇起来。 “话说宋微宗年间,京城有个书生叫秦元元,在一位当红歌妓那儿睡了一宿,次日醒来感慨道:‘一刻值千金,小弟昨夜以一技之长,一柱擎天,一马当先,一拍即合,一炮走红,一鼓作气,一鸣惊人,真乃一夕缠绵,一夜风流也!’言毕,问歌妓:‘娘子,不知你感觉如何?’” 讲到这儿,故意卖个关子,笑眯眯地啄了小丫鬟脸蛋儿一口:“你猜猜歌妓怎么回答的?” “嗯,爷快讲嘛!”小丫鬟娇滴滴的半推半就。 “那歌妓哀怨地答道:‘一言难尽啊,他本一筹莫展,好在我助他一臂之力,但也是一波三折一木难支,随即一纵即逝一落千丈,最后一败涂地,奄奄一息。简直一无是处,多此一举,奴家真想一刀两断一了百了。好端端的一场春梦,竟一事无成也。’” “奴婢就喜欢听爷讲段子。” “秦元元虽一木难支,可毕竟有木呀!”冯保似乎想到自己,也哀怨一声。 “爷有嘴有手,一样可以让人开心呀!”小丫鬟口齿伶俐口无遮拦地说。 “真没枉费爷疼你一场,来,爷用嘴和手让你快乐快乐。”冯保心花怒放,嘴已经贴到小丫鬟的嘴上,正准备上下其手。 忽见徐爵进来:“老爷。” 冯保登时脸色一沉:“有事?”心里想着你这货,今天咋这么不懂事呢? “有件事必须急着请示老爷。”徐爵尴尬地勾着头。 “说。” “水少保饭庄开业在即,我们给他送点啥?” “咿呀!”冯保登时恍然,将小丫鬟推开,“你先回房。” 几件事之后,让徐爵觉得水墨恒着实不简单,甚至他认为自家老爷之所以能成功将高拱驱逐出京,水墨恒功不可没。 所以当他听到水莫居要开业的消息时,就一直琢磨着到底送什么礼物好呢?可想来想去也拿不定主意,只好求见主人,试探地问:“要不,送一万两银票?” 一万两,可不轻。 冯保沉吟片许,然后摇了摇头说:“这件事我心中有数,你不用管,我来安排。” 徐爵恭身而退,一时没摸透主人的心思,想着一万两,说多了还是少了? 冯保脑海中一一飘过水墨恒给他出的几次主意。 让二十四衙门太监为自己求情,本以为是张鲸的主意,最后一问徐爵,也是水墨恒指点。 况且对水墨恒还有一个“事成之后”的承诺。 “区区一万两,怎么拿得出手?”冯保喃喃自语,露出了一丝笑意。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一百六十四章、办法总会有的 水莫居白天忙得一团糟。 总共有十四间房,二楼五间全部改作雅间。一楼北边正房,一间孟冲住,一间小冷住,另一间作为储物室。东西两间厢房,以及南边那间空房,也都全部改作待客的雅间。 这样,除了中间那座加了顶棚的庭院可以容纳几百人,水莫居尚有十间雅房,能同时容纳一千多人没问题。 桌子、椅子、盘子、碟子、杯子、茶壶…… 一应准备妥当。 为了吸引人,水墨恒还特意在水莫居外头悬起五色灯球,间以各色纱灯,如珠如霞。 还请了一位高明的工匠,在大门那面墙又添加了一面虚墙,空其壁,以彩灯填之,真幻难辨。 到了傍晚时分,以彩灯组合成的“水莫居”三字,一字跟着一字地亮起来,煞是醒目。 “做餐饮,很辛苦。” “明天所有人,三更起床。” 水墨恒吩咐完,便带着一帮人回到丁香胡同的府邸。本来该早睡的,可习惯一时不好改,躺下也没什么睡意。 “咱手头上还剩多少钱?”水墨恒跑到根治房间。 “一千两,明天的菜不用买,后天得用一笔钱。”根治汇报。 “就剩这么点儿?” “少爷,五万两银票不是被你拿走了吗?” “哦。”水墨恒点了点头。 “不过少爷没关系,我和小冷算了一笔账,如果客人满座,一天能纯赚五百,我们手头就活了。”根治很高兴,对“五百”这个数目似乎很满意。 “才五百?十天不也才五千两?”水墨恒叹了口气。 “少爷,水莫居面积就这么大,我们也有成本的,这还是雅间满座时得出的乐观数目嘞。” “其实,我也没指望。” “少爷,你指望啥?”根治不明所以地问。 “我答应张居正大人,十天之内,要给他筹集三十万两银子。” 吓得根治说不出话来。 水墨恒叮嘱道:“别跟其他人叨叨啊,这事儿你知道就行。” “可是少爷,这么多钱从哪儿整呀?”根治刚才的高兴劲儿一下子全没了。 “想办法呗。”水墨恒盘算着、预测着。 …… 自高拱被逐,朝廷的官员一下子老实了很多。 不老实不行啊! 首辅换成张居正,一不小心,没准儿就让你下课呢,可不是闹着玩儿的。哪一任首辅上台,不得换掉一批? 辅臣兼礼部尚书高仪,一回到家里,便吐了三口血。 从此卧床不起。 也不知道是不是吓的。 想着一个历经三朝、声名赫赫的堂堂首辅,竟说裁就裁,落了个禄秩全失、削职回籍的悲惨下场。 风云诡谲的政治,真心让人担惊受怕! 之前与高拱关系密切的同僚或门生,全都夹起尾巴做人,有些甚至除了当值,余下时间一概待在家里闭门谢客,绝不出来应酬。 当然,他们这种做法,并不代表转而支持张居正。 为政的,懒政,不作为,更让人头痛。张居正虽然当了首辅,可第一天便隐约感觉暗中由一股势力与他较劲儿。 高拱人虽走,但他数年来培植的党羽还在各大衙门担任要职。这些人明着不敢说什么,见了张居正也点头哈腰,好像一切很平静,其实是用“软磨”代替“硬抗”。 必须干掉一批,否则各衙门都处于半瘫痪状态。 这是张居正心底的声音。 晚上只身前来拜访水墨恒,一来惦记着三十万两银子的事,二来想就各大部院人选的问题磋商一番。 刚好水墨恒也睡不着。 “三十万两,有头绪没?”张居正开门见山。这可是他当前最关心的问题。 “哪有这么容易?”水墨恒笑了笑,“不过,我答应先生的,自然想办法给你办到。” “也别太为难自己,实在不行,写信让殷正茂把银子送回来。” “先生就别异想天开了。钱到了殷大人手里,你觉得还能要回来吗?”水墨恒摇了摇头。 心想殷正茂接任两广总督,广西也是一个大烂摊子,到处都需要钱,别说他贪鄙成性,即便两袖清风,几十万两对急需改革的广西而言,眼睛一睁一闭都不知道花哪儿了。 怎么可能从他手里要到钱? 张居正不说话。 水墨恒不紧不慢地说:“其实,三十万两吧,说多不多,说少也不少。国库拿不出钱,并不代表京城的官儿手头上没钱。明天水莫居开业,如果先生亲自坐镇……” “这使不得,会让人说闲话。”张居正连连摆手。 “其实也无所谓嘛,一,水莫居是你的老宅,你就当去看看,人家能说啥?二,先生刚升任首辅,京城的官儿都巴不得找个机会跟你唠上几句。” 张居正依然犹豫。 “先生,循吏循吏,别做清流,我们现在需要解决问题。所有的贺礼钱,全部奉献给先生,我一文不收。” 张居正兀自思索。 “先生想想,趁这个机会,还可以检验一下京城官员的风气,先生改革,不得从弊政开始吗?何乐而不为?” “好,就这么定了,我吃饭的点儿过去一趟。”一说到改革,张居正眼睛一亮,当即点头。 水墨恒会心一笑:“一定给先生准备一份精致可口的糟制菜。” 两人心照不宣。 随后,张居正将话题跳开,转向六部堂官的人选。这也是他来的第二个目的。 水墨恒建议说:“要不先生与我同时列一份名单,然后交换,看我们想的是否一致。” “好。” 水墨恒当即取来笔墨。 两人埋头书写完毕,然后交换。 张居正写的是—— 吏部尚书: 户部尚书:王国光 工部尚书:朱衡 礼部尚书:王希烈 兵部尚书:杨博 刑部尚书: 空缺,表示尚未空色好人选。其实,张居正想学高拱,将吏部尚书这个“天官”的位子留给自己挂任,这样官员升迁调度方面相对容易些。 水墨恒写的是—— 吏部尚书:杨博 户部尚书:王国光 工部尚书:朱衡 礼部尚书:吕调阳 兵部尚书:谭伦 刑部尚书:王之诰 张居正看完,满意地说:“谭伦,现任南京兵部尚书,我倒一时忘了,让他回京,想必无人不服。” “那是,且不说他自己的战功,就看他麾下的两名战将:戚继光大帅和俞大猷将军,谁敢说个‘不’字?” “可王之诰……”张居正似乎有些犹豫。 “哈哈,先生,这个人你一定得用。” “为什么?” “天机。”水墨恒没有立即点明。 想着现在王之诰的女儿才十一岁,而张居正的四儿子张简修才十三岁,再过七年,张简修娶了王之诰的女儿。 两人成为亲家。 这是一层关系,也是后话;第二个,王之诰本人也是一个厉害角色,曾总督陕西三边军务,提督京团营。 “吕调阳这个人迂腐得很。”张居正又说。 “礼部,不得讲礼吗?吕先生读书多,一肚子墨水,知书达理,由他担任礼部尚书最适合不过了。” “我也想过,只是这样将高拱的人一个不留,是不是……” “没问题,难道先生还想将高拱的人留下掀你的牌子吗?”水墨恒信誓旦旦地说。 恰在这时,水蛋喊道:“大哥,冯公公来访。”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一百六十五章、送钱上门 冯保怎么来了呢? 水墨恒和张居正都是一愣,相互看了对方一眼。 “我回避。”张居正起身。 “也好,根治,将张先生从后门送走。”水墨恒吩咐。 按理说,冯保与张居正“穿连裆裤”的两个人,不存在回避的问题,可冯保突然驾临,水墨恒没摸清他的意图。 况且,冯保不是一个干净的人。 虽然他被李贵妃和皇上保住,可六科言官弹劾他的十几条罪状绝非空穴来风,几乎条条属实。 “正愁钱呢?没准儿还能‘诈唬’这位富有的公公一下。”水墨恒灵机一动的想着。 所以,张居正回避最好。 很快,冯保在水蛋的引领下踏进会客厅。在水墨恒面前,他脸上永远挂着那灿烂的笑容。 分宾主坐定。 冯保左顾右盼:“孟冲的宅子不错吧?” “与冯公公的私宅比起来,还是差了一大截呀!”水墨恒微笑不紧不慢地说,“据说公公的私宅遍布北京城嘞,盖在原籍的房子多达上千间,无论规模还是华美程度,都跟王居不相上下。有时间咱也去拜访拜访。” “瞎传,绝对瞎传,切不可当真。”冯保拒不承认。 “是啊,人在高位,盯着的人多,自然容易招惹是非。” 水墨恒点点头,稍顿一下,又似不经意地说:“不过,冯公公在崇文门东边的那座私宅确实豪华哈,我也路过几次,据说大兴了好几次土木呢?真有这回事儿?” “哪有?天子眼皮底下,我哪敢如此招摇?” “公公,这就是你的不对了。跟别人你可以弹棉花,东扯西拉的能粉饰就粉饰,跟我就没这个必要了吧?” “那是,那是。”冯保频频点头。心想这是要干嘛呢?怎么一来就扒我内衣内裤呀? 水墨恒瞅着冯保。 冯保也正拿眼神觑他,心里一哆嗦,再也坐不住,赶紧起身,将自己早已准备好的礼物掏出来,恭敬奉上,笑呵呵地道:“我如今才算真正熬出来了,感谢的话不多说,这是一点小意思,不成敬意,还望笑纳。” “小意思,是多小?”水墨恒没有立即伸手去接,而是瞅着冯保手上的那个小红木匣子,看上去感兴趣的样。 “你打开瞧瞧。”冯保递了个眼神。 水墨恒也不客气,打开匣子一看,见里面躺着四张银票,每张五万,都是京城头号钱庄丰豫号见票即兑的一等一银票,登时心中一顿狂喜。 三十万,嘿嘿,这一下子不就来了三分之二吗?但仍然没有立即去接,看似不为心动地说:“这个,冯公公大手笔哈!” “之前我说过,事成之后会给你一些好处,这不趁天黑,给你送过来了吗?本想着在水莫居开业礼上奉送,又怕万一被人瞧见,说三道四有伤风化。”冯保笑眯眯的。 “冯公公真是个遵守信诺的人啊!” “那也得看跟谁不是?”冯保别有深意地笑道。 “你说我收还是不收呢?”水墨恒一副为难的样:“收吧,日后冯公公是不是还会大兴土木,窃用内廷物料,或是私藏宫女以供自己享乐呢?若是不收吧,冯公公心里肯定不踏实,会恨我。” “对对,一定得收。” “那好,我便代李贵妃收下这份厚礼。” “代谁?”冯保身子一哆嗦。 “冯公公,看把你吓得,高拱走前不是要给后宫添置首饰头面吗?我将这钱送给李贵妃。实话告诉公公吧,张居正刚来过。” “他来作甚?所为何事?” “哭穷呗,说国库空了,拿不出钱来。” “骗鬼呢?三十万两拿不出来,打死我也不信。京城随便一个四品以上的官员,我敢打赌,家里藏着掖着的都有这个数目。”冯保一针见血地说。 “这个我知道,关键是能不能拿出来,敢不敢拿出来呀!” “那我拿出来,岂不成了傻子?” “公公千万别这么说,你是个会办事的人,我一直打心里念着你的好呢,不然三番四次地帮你?要不要对李贵妃直说,这个钱有你出的一大半呢?” “别别,千万别。钱我已经效劳你了,水大人想怎么花,跟我没关系。”冯保头摇得跟拨浪鼓一样。 “为什么?” “若李娘娘问我哪来这么多钱?或是为什么要送你这么多钱,让我如何解释?” “倒也是。” “难得你有此心,既然这样,我明天让徐爵去水莫居道贺,再给你补一份小礼。”冯保慷慨地说。 水墨恒也不回绝:“多谢啦!” “哦,你昨儿将锦衣卫给揍了?”冯保突然问。 “对,咋滴?” “捅到李娘娘那儿去了。” “不至于吧?就教训那小子一顿而已。” “被打的校尉当然没啥,关键是校尉的头儿,也就是那个千户有些来历。” “还要找我算账不成?” “那倒不会,不过锦衣卫毕竟是为皇上办事的,被你揍了,他们心里多少不舒服。” “那得看为皇上办的什么事。高拱虽然专权被削职,可不是罪人,对朝廷有功,不能做得太过分。况且,现在各大部院有不少高拱的人,这样会给张居正带来很大压力。” 冯保微微颔首。 “那个千户叫什么名字?” “赵怀,邱得用公公的侄子。”冯保回道。 “邱得用?现身居何职?” “御用监的管事牌子,李娘娘正准备着他来乾清宫做主管。” “明白。”水墨恒点头。 “明天你事儿多,我就不打扰你休息了。”说着冯公公拱手告辞。 “根治,送客。” 冯保走后,水墨恒再次将小红木匣子打开,取出四张银票,反反复复地看了几遍,喜不自胜。 一会儿,根治回来,又开始念叨:“二十万,我的天!少爷,我就奇了个怪,冯公公现在权力大得没边儿,为何要三番几次地巴结你呢?” “小孩子不懂,睡觉去,明天三更就得起来呢。” “少爷,跟你说了无数遍,我真的不是小孩子了。”根治委屈又无奈地说。 “来,把裤子脱了,看你下面长了几根毛。” “……” “哦,对了,像上次一样,这事儿谁也不能说。” “知道啦。” “那还不赶紧睡觉去?” “少爷,我担心这样总有一天会出事的。”根治边转身,边嘟囔着嘴。 “取之于民,用之于民,能出啥事?”水墨恒将根治打发走,收好银票,回到自己的卧室。 本想着实在没招儿,便将冯保从孟冲那儿搜刮来的珍珠美玉给偷偷卖了,看来现在不用。 只差十万嘛。 明天应该是个好日子。 水莫居开业呢。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一百六十六章、欢腾的水莫居 “恭喜,恭喜!” “贺喜,贺喜!” “祝开业大吉!” “财源滚滚达三江,生意兴隆通四海!” “送水少保青花瓷,愿你发达始于此!” “送水少保唐三彩,祝你接纳八方财!” “开店开业开张开发,开开心心,开心赚钱!” “和气和谐和顺和睦,和和气气,和气生财!” …… 祝贺的声音此起彼伏,异常动听。来的人是一拨又一拨,络绎不绝,全都捎有一份薄礼。 有衙门官员,有京城酷少,有大商巨贾,有水墨恒认识的,也有不认识的,有些是为了吃饭,有些是为了拉关系…… 平民百姓也来了不少,可见那么多牛逼人物到场,害得他们只得在外头干巴巴地看着,不敢进来。 京城一些胆大的少女也凑热闹来了。她们的目的很单纯,也很直接,就是为了看水墨恒几眼。 来贺的人越来越多,问题随之而来。 根治急得哇哇叫,累得满头大汗:“少爷,不能再进人了,里头已经爆满。” “哎,还真将这个问题给忽略了。”水墨恒一拍自己脑门儿,“但客人来,总不能让他们站在外面吧?” “可是,水莫居真的容纳不下,少爷。” “这样,借隔壁一座院子用用,将一部分人暂时转移过去。”水墨恒灵机一动。 “这倒是个办法,我这就去办。”根治笑着走开。 水墨恒亲自站在门口接待,水莫居里头一片嘈杂,也来不及进去招呼。 “水大人,还记得我不?”突然一位花枝招展的姑娘上前,笑盈盈地说,“小女人绞尽脑计,不知贺礼送点啥,最后只好亲手织了个钱囊聊表心意,祝水大人天天数钱数不完。” 说罢,将钱夹双手递上。姑娘还特有心,钱夹用的绸织颜色不花不艳,古色古香。 “认得,认得。” 水墨恒躬身回礼,接过钱囊,笑道:“不就是那日定要拉我逛街的小琴姑娘吗?请进请进。” “进去就不用了,今天贵居客人多,改天再来。”小琴说完,扭动着水蛇腰,说走就走。 没走出几步,又望眼欲穿地回眸,含情脉脉地补充一句:“其实我来只是为了多看水大人一眼,拜拜!” “拜。”水墨恒拿着钱囊一闻,嗨,真香!有味儿! “水大人,小女子也有一份薄礼送给你。”小琴开了个头,接着又有一位女子语笑嫣然地上前,递来一个招财进宝的财神。 “谢谢,请进。”来人都是客,水墨恒笑得合不拢嘴。 “不了,记住小女人的名字哦,我叫韩彤光,拜!” “拜!” 围观的吃瓜群众一阵啧啧,羡慕不已,纷纷议论—— “这生意不火都不行。” “那是,你看人家多年轻,便做了少保。” “招姑娘喜欢。” “可不?笑口常开,知书达理,谁个姑娘不动心?” “嗨,你不是有个女儿吗?长得很标致。” “攀不上啊!” “听说他有个书童,退而求其次,也是一条不错的道儿嘛!” “改天将姑娘带来搓一顿。” …… 一会儿徐爵来了,送一个花篮,又追赠两万银票。 水墨恒照收。 张居正的管家古龙也来道贺,代表张居正,奉上一对麒麟玉。 水莫居坐不下,二十桌已坐得满满当当的。 后到的客人只能去隔壁。 根治小冷他们又是借桌子又是借凳子,忙得不可开交。 幸好今天来的客人不用点菜。 糟制菜分生糟、熟糟。今天只能熟糟,倒省了不少事。否则让孟冲怎么忙得过来? 中午时分,张居正如约而至,让水莫居登时兴奋、活跃起来。在水墨恒的邀请下,张居正还简单说了几句祝福语。 水莫居瞬间沸腾。 对于绝大部分人,这已经不是吃的事了。 为了平衡,张居正又随水墨恒到隔壁走走场,应付一下。 完事之后,张居正偷偷地问:“收获不小吧?” 水墨恒知道张居正想问什么,笑道:“离三十个还差得远,今天开门酬宾,又是免费的,不得花钱?” “看样子,你也挣。” “说好了,挣的到时候不都给你救急吗?” “不给我也不来呀!你看今天,四品以上的官儿都没到,看来他们还是有所提防呢。”张居正道。 “不叫提防,那是低调。我没有放出先生要来的消息,若是放出去了,他们很多不来也得来。水莫居实在坐不下呀!”水墨恒无奈地摊手。 “我就不吃饭了,刚将各部院一把手的人选呈给皇上,下午得廷议。”张居正说完,匆匆地走了。 “这是大事,我不留先生。”水墨恒将张居正送走,再次郑重承诺,“先生请放心,十天之内,三十万我一定亲手送到。” “必须滴。”张居正回之一笑,登时感觉压力也没想象中的大。 …… “好吃,好吃。” “真香啊!” “果然好手艺!” “宫里的御厨就是不一样。” “何止御厨?那是先帝的私人厨师呢。” “……” 水墨恒致谢时,听到赞叹声一片,心里十分欣慰。做饭店,若不好吃,那就完蛋了。给各位敬酒:“以后常来哈!” “一定,一定。” “水大人,有没有唱曲的?助助兴呗。”突然有人起哄道。 “有,听南调还是北调?”水墨恒张嘴答应,想着南调有莫颜莫白,北调有馨儿卢冰,这不都现成的吗? “这里是北京城,当然听北调。” “馨儿、冰儿上。”水墨恒当即点兵。 这两个都是宫里出来的角儿,吹拉弹唱还不是小菜一碟?今天大伙儿兴致如此之高,不能扫兴啊! 馨儿二话不说,也不管什么身份不身份,场景不场景,反正水墨恒让她唱,她便开心地唱。 一曲苏轼的《水调歌头-明月几时有》飘荡开来。曲尽其妙,加之馨儿天生一副好嗓子,珠喉呖呖,一颦一笑,一招一式,无不深通关节。 如百鸟投林,如飞泉溅玉,如春江花月夜的一支洞箫。 鼓掌声、叫好声连绵不息滔滔不绝。 紧接着,卢冰也唱了一曲秦少游的《满庭芳-山抹微云》,同样赢得了一片喝彩。 无人不欢,无人不乐。 …… 欢乐的一天,也是疲乏的一天。从凌晨三更寅时起,到半夜子时止,整整忙了十个时辰。 第二天还得起早,撸起袖子干。好在除了孟冲,都是年轻人,又闲了那么久,扛几天应该问题不大。 水墨恒还在想着钱的事儿,因为从根治送上来的清单看,贺礼也就收了三万而已,加上冯保的两万,也才五万。 不过,现在只差五万,还有八天时间,应该问题不大。 水墨恒美美地进入梦乡。 …… 第二天、第三天,水莫居都爆满。 不是免费的。 一天流水两千,纯赚一千。比小冷和根治预计的要好一倍。 这样,八天差不多又能整出两万现金来。 还差三万。 三万! 水墨恒琢磨,水莫居人力、物力、财力都已经达到顶峰,再也折腾不出更多的钱来。 那从哪儿弄呢? 关键是不能掏本钱,要白得的才行。 水墨恒眉头一皱计上心来,想到一地儿,试试看,没准儿小爷的运气就是这么顶呱呱呢。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一百六十七章、赌一局 三万两! 特么的! 怎么能难倒我? 水墨恒休整三天,暗中做了件事。然后分文不装,信心十足出了丁香胡同。 在灯市口南,有一个地方,每天人山人海,川流不息,叫“长乐坊”。 长乐坊是一间大的赌坊,水墨恒曾经带朱载垕来玩过一次。那次打双陆,朱载垕输得一塌糊涂,最后实在没辙,将巡城御史王篆叫来才摆平,狠狠地出了口气,开心得不行。 此时的水墨恒已今非昔比,且不说升了官儿,单就他在北京城的名声,与一年前不可同日而语。 长乐坊分东西两院。 东院以棋牌为主,什么樗蒲、双陆、骨牌、叶子戏(后转化为马吊牌,再后来便转化为我们今天流行的麻将)……样样都有;西院以斗鸡、斗蟋蟀为主。蟋蟀又名促织,这是京城最有名的斗蟋蟀场所。 赌博,作为一种特殊的社会文化现象,先秦时期便普遍存在,可谓源远流长。 对于赌博,中国历朝历代都有不同的禁令和处罚手段,可奇怪的是,此消彼长赌风难肃,没有一个朝代将此禁止过。 明太祖朱元璋曾为禁赌大行肉刑,还特意为赌徒设立了专有的监狱,称之为“逍遥牢”,也没能杜绝。 毕竟,赌博有时也属一种娱乐。正所谓大赌伤身小赌怡情,大小的界线本就很难区分。 而当前世风不好,赌禁日益松弛,赌博公然行于各大都市,很多士大夫甚至以不工赌博为耻。 上至皇帝、士大夫、军官、太监,下至普通士兵、无业游民、市井无赖,全都参与赌博。 这在中国几千年的历史中极为罕见。 以致于明亡后,清初著名诗人、娄东诗派开创者,也即“江左三大家”之一的吴伟业,在《绥冠纪略》中认为:明朝亡于马吊。 当然,这个说法与“明朝亡于崇祯之手”一样,有失偏颇。 …… 长乐坊最火的游戏是斗蟋蟀。 斗蟋蟀始于唐朝天宝年间,本朝称之为促织戏,在北京地区十分流行。特别到了明宣宗一朝,因他本人酷爱斗蟋蟀,曾密诏苏州知府进贡一千头至京师,一时间,苏州蟋蟀奇货可居。 而斗蟋蟀的盆子也跟着吃香,尤其是宣德窑产的,争相抢购。当时民间流传一首歌谣,戏说此事—— 促织瞿瞿叫,宣宗皇帝要。百货皆作贱,蟋蟀盆子俏。 长乐坊无论白天还是晚上,都人潮如涌。 水墨恒满面春风的来了。 斗蟋蟀的主场是一间宽阔的大厅,面积估摸着至少有水莫居的五倍大。 这里共有四个场子,每个场子正中摆着一张矮脚红木桌,旁边放置三把椅子,供主斗双方主人打对面就坐,加上裁判。 每个场子四周另摆了许多条长板凳,由里至外一层高过一层,像赛马场的观众席。 大厅的四周,还设了一间又一间的雅房,供有身份的人休息娱乐之用,促织大战一开始,他们便纷纷投注。 这儿堪称豪赌,一掷千金不在话下。 曾有人在这里一夜暴富,更多的人在这里倾家荡产。 但因为刺激,谁都爱来。可也不是谁想进来就能进来的。 大凡来这儿的赌客都需携带一定的银钱,因为人实在太多,需要控制。没钱不让进,进来时先得炫耀一下手里的票子。 相当于入场券。 这是规矩,也显档次。 “这位客官,请出示——”看门的不认识水墨恒,将他拦住,意思很明显,要出示“入场券”。 水墨恒不慌不忙,指着自己的脸,不说话。 看门的正准备抬手撵人,突然听到后面的赌客惊喜地喊道:“水大人?真的是你?卧槽,你怎么高抬贵脚跑这儿来了?” 水墨恒也不认识对方,回之一笑:“今晚闲得慌,就想进来凑凑热闹,却忘了带钱,你说这事儿。” “哎呀,就凭水大人这张脸,也值个三万五万的,还要啥钱,请进请进。”赌客虽是逢迎之语,可话儿说得够真诚。 水墨恒听着很受用。 赌客说着,便要拉他迈进。 “孙大爷,这,这不合规矩吧!”看门的一副很为难的样子。 “什么这、那的?你知道他是谁吗?”被称之为“孙大爷”的脸色一沉,冲着看门的吼道。 “没钱不让进,这是长乐坊的规矩。”看门的固执坚持。 “日你娘的,你这小厮,大爷我告诉你,这位是轰动京城的水墨恒少保,你知道吗?再啰嗦,我喊你老板来,立刻让你滚蛋!” 看门的不敢吱声,只能眼巴巴地看着水墨恒进去。 原来这位叫孙飞,字鹏举,名字起得响亮,想必父母希望他像岳飞一样出人头地精忠报国。 无奈孙飞自小顽皮泼野,连《三字经》都背不全。但掏鸟、训狗、打架样样是能手,八岁那年迷上斗蟋蟀,从此一发不可收拾。最后干脆不读书,一门心思捣鼓这虫子。 父亲气愤,几次用绳子将其绑住,吊起来抽打。 可孙飞一如既往死不悔改。父母也就听之任之,总不能将儿子打死吧?没想到孙飞还真闯出了点名堂。 因为整天找人搦战,历练了一身本领,不知不觉成为一名斗蟋蟀专家,有名的“促织王”。 关于蟋蟀的织类、辨色、抓捉、调养、斗技等诸多方面,孙飞都有独到的见解。凭这门技艺,居然攒起万贯家财,比父母还富有。可谓名声显赫。 人们都恭敬地称他一声“孙大爷”。 孙飞不仅是长乐坊的贵客,而且与长乐坊的老板交情很深。一个看门的,他压根儿不放眼里。 “水大人,你来是想玩一把,还是看看热闹?”孙飞客气地问。 “兴致上来,没准儿也会玩一把。”水墨恒感兴趣地说。 “太好了,那把你的将军、或大王天王拿出来给我瞧瞧。我在这方面,嘿嘿,偌大的北京城,我称第二,没人敢称第一。”孙飞自信满满地说。 蟋蟀在他们嘴里,一般都不叫蟋蟀,而称什么什么将军,什么什么大王,或天王,霸气得很。 水墨恒不作声。 “没带钱没关系,我可以借,你是少保,又有水莫居饭庄,还怕你跑了不成?”孙飞笑道,以为水墨恒没带钱的缘故。 水墨恒慢悠悠地掏出一只竹筒。 孙飞对蟋蟀情有独钟,一见立马来劲儿,打开竹筒一看,脸上得意的笑容骤然消失,哭笑不得地说:“水大人,你没带钱不打紧,可是以你的身份,这种货色也拿不出手呀……” 水墨恒淡然一笑。 “水大人你看哈,你这只蟋蟀浑身泛白,连钳子都是灰白的,那是缺乏阳刚之气,缺乏血性。大凡善斗的蟋蟀红钳赤爪,头像蜻蜓嘴像狮,威武不凡,自有一股王者之气。” 水墨恒依然笑而不语。 “而且,水大人这只蟋蟀懒洋洋的,动也不动,一丝斗志都没有,若上阵交锋,不消两三个回合,就会被对手撕个稀巴烂。” 孙飞说罢,将自己袖中的竹筒拿出来,得意洋洋地说:“你看我这‘常胜将军’,上上等货,自经我手调教之后,求一败而不可得。” “是吗?”水墨恒凑上去一看,果然见孙飞那只“常胜将军”长腿,宽项,圆头,大牙,青身,红钳,赤爪,金翅…… 妥妥的一副王者相。 “那我们比试一局如何?”水墨恒带着挑衅的口吻请战。 “……”孙飞懵逼,无语。心想你长得帅,你有身份有地位,但也不带这样侮辱我的“常胜将军”吧?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一百六十八章、小白脸儿VS常胜将军 宋朝奸相贾似道,既是一位斗蟋蟀爱好者,也是一位蟋蟀专家。 为此,他还专门写了一本书,叫作《促织经》,书中有一节详细阐述了促织的种类。 单从颜色上来分,有青黄头、红紫头、黄麻头、红麻头、青金麻头、紫麻头、柏叶麻头、黑麻头、白麻头…… 数十种之多。 其中,以青为上,黄次之,赤次之,黑又次之,白为最下。 水墨恒携带的那只蟋蟀正是白麻头。除了头又方又大,其它简直一无是处。 而孙飞的那只,是青金麻头,属于上上,绝佳品。 若不是水墨恒,孙飞心里骂娘的话就要脱口而出。拿这么一只下下品来挑战我的上上品,玩儿呢? 也不是这么玩儿的呀? “孙大爷,你来了。”有赌客过来打招呼。 “嗯。”孙飞都不好意思与人寒暄搭讪。 “咦?这不是刺杀张青松小妖道的水大人吗?”有人认出来了。 “嘿,还真是。” “哎呀!稀客贵客呀!” “水大人怎么有兴致来这儿?” “……” 一旦被人认出,水墨恒登时成为焦点。 围绕着他议论纷纷,不是赞他英雄盖世年轻有为,就是夸他风度翩翩帅哥一枚。但,很快被另一种声音淹没。 “孙大爷,你这架势是要与水大人玩儿一把吗?” “废话,肯定是呀!你看,一人拿着一个竹筒。” “那这场决斗指定好看。” “孙大爷有‘常胜将军’,不知水大人出战的叫啥?” “蟀如其人,肯定威武,天王级别的。” “……” 有逢迎的,有凑热闹的,也有一些败在“常胜将军”尖爪利牙下的赌客,抱着“出气”的心思,想着水墨恒出手,该战斗力不凡。 反正都很好奇水墨恒竹筒里的那只蟋蟀。 长得咋样? 威武不? 叫什么名字? 只有孙飞一人,杵在那儿,“卧槽,特么的……”心里直骂个不休,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水大人,我求求你,你还是收起竹筒吧!”孙飞最后实在没辙,附在水墨恒的耳边,小声央求。 “为啥?”水墨恒不乐意。 “水大人,你这只死气沉沉的蟋蟀怎么跟我的‘常胜将军’斗?根本不是一个级别的,我怕你……” “你怕输?”水墨恒故意刺激。 “水大人,这话我可不爱听。我,是怕水大人在大庭广众下丢面子,你说‘常胜将军’一上来,便将你那只蟋蟀咬个半死不活的,我过意不去呀!” “没事儿,输了,我彩头银照给。” “不是钱的事儿啊!”孙飞一脸的尴尬。 这时,吃瓜群众见孙飞表情奇怪,还以为他胆怯退缩,以保“不败”之威名,又不嫌事大开始起哄—— “咋的了?孙大爷,瞧你害怕成这样?” “败就败一次呗,输在水大人手里,我们仍叫你‘孙大爷’。” “你真的怕输?” “谁怕输?”孙飞听不得一个“输”字,迅速反驳,继而又无奈地瞅着水墨恒,“水大人,你真的要赌?” “既然来了,你看大家热情又如此的高,怎能扫兴呢?”水墨恒优哉游哉地说道。 孙飞叹了口气,既不情愿,又含鄙视,问:“你那蟋蟀叫啥名?” “小白脸儿。” “……”孙飞真想揍人,心头一万个“卧槽卧槽卧槽……”飘荡而过,只是敢想,没敢当面问:麻痹,拿一个‘小白脸儿’来挑战我的‘常胜将军’?有病吧? “咋的了?”水墨恒见孙飞表情难看至极。 “没啥。”孙飞忍声吞气,窝着火,生硬地道,“水大人,彩头多大,你说了算。” 水墨恒伸出三个指头。 “三两?”孙飞问,随即点点头,“我是看出来了,水大人就想找个好对手,不论成败,输也要输给牛逼角儿。如同找天下第一剑客比剑,输了也光荣。” 真以为水墨恒就是来逗闷子的。 可水墨恒身份摆在那儿,孙飞不好意思拒绝,只能给个面儿,硬着头皮答应下来:“来吧,亮家伙。” 水墨恒微微一笑,再次相激:“你好歹也是北京城不可匹敌的促织王,又是家财万贯的主,区区三两彩头,怎么好意思说出口?” “水大人,你钱嫌多呀?”孙飞摇头苦笑,又问,“那三十两?” 水墨恒摇头。 “三百两?” 水墨恒依然摇头。 “三千?” “你怕我输不起吗?”水墨恒还是摇头,并斜睨孙飞。 “水大人不会想赌三万两吧?”孙飞眼光一闪。 “对,就三万。”水墨恒这才点头,兴致盎然地说:“大伙儿都可以作证,如果我输了,明儿差人将三万两银票送你府上;若你输了,一样。咱俩说来也是京城有头有脸的人,不至于失信。” “怎么个玩法?你说。”孙飞屡次被激,心一横。 “一局定输赢,如何?” “好。”孙飞答应。 围观群众一阵欢呼,激情澎湃,扯着嗓子吆喝,恨不得将大厅所有人都召集过来: “大家快来看呀!精彩不容错过。” “水少保挑战孙大爷啦,‘小白脸儿’要斗‘常胜将军’了。” “大家快来看呀!” 听到吆喝声,另外三个场子的人蜂拥而至,大厅登时乱成了一锅粥,各位纷纷解囊,掏出银钱,准备下注。 可是,赌谁赢呢? 还没见过水墨恒的那“小白脸儿”呢。凑热闹归凑热闹,一旦动真格赌钱,那不得看货说话。 小白脸儿,这名字,听起来可不咋地呢。 一阵嘈杂之后,大厅复归沉寂,千百双眼睛直直地盯着水墨恒手中那只竹筒,因为孙飞的“常胜将军”大家早见识过了。 水墨恒先行就坐。 孙飞在另一头坐下。 裁判将一只青花蟋蟀浅底盆摆在桌面上,盆子四周架了半圆的铜丝罩,罩子两边各开了一个小门。 孙飞先将自己这边的小门打开,拿起竹筒,抽开草盖,将“常胜将军”放入盆中。 “常胜将军”立马上蹿下跳,精神抖擞,在盆子里巡了一圈儿,似乎在寻找对手,一股王者之气。 “好!” “好样儿的!” 赢得围观人群一阵喝彩声。 孙飞得意一笑,瞅着水墨恒,似乎在说:“你那玩意儿拿得出手吗?别怪我宰你三万,这是你逼我的。” 水墨恒犹豫再三,才打开小门,拿起竹筒,将自己那只“小白脸儿”驱进盆中。 “切!” “这?” “啊?” 围观者叹息声、丧气声、惊讶声、错愕声……本想投注水墨恒赢的,纷纷转向。 盆中“常胜将军”,见来了对手,立刻兴奋异常,四只螳螂腿儿往后一蹬,退到盆儿的边缘,两只红钳撩动起来,呲着小黄牙,虎视眈眈地望着“小白脸儿”,大有一触即发,跃然而起,将对手撕碎的架势。 再看“小白脸儿”,瑟瑟缩缩,一副怯懦相,低着头眯着眼,翅膀收得紧紧的,一动不动的趴着。 观众屏息敛神。 好多庆幸没有一时冲动。 忽然,“常胜将军”猛地一跃,像一道闪电,以雷霆之势扑向“小白脸儿”。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一百六十九章、向死而生 小白脸儿一闪,风驰电掣般,蹿到常胜将军的后面。 常胜将军四脚着地。 竟扑了空。把它气得,呲牙咧嘴。 本以为卯足了劲儿,如此一扑,看似病恹恹的小白脸儿断然躲避不开,不压断它的颈项,也得让它脱一层皮掉一撮毛。 竟然!竟然! 常胜将军怒火顿生,蹲在两条后腿上,两条前腿不停地撩动,硕大的身躯绷得紧紧的,伺机再扑。 小白脸儿依然懒洋洋的,眯着眼趴在那儿,斜觑着常胜将军,一副极不情愿过招的神态。 常胜将军火了。突然,两前脚点地,纵身一跃,第二次凶狠地扑向小白脸儿。 这次,常胜将军变聪明了,恐防小白脸儿又耍第一招的把戏,在它落地前跳开。 所以跃在空中时,倏然收翅,改变路线,一个反扑。像位武术高手,半道中陡然变招,攻对手一个措手不及。不愧为“求一败而不可得”的超级战将! 可是,依然落空。常胜将军落回原地。 小白脸儿似乎看透了常胜将军的心。当常胜将军展翅跃起时,小白脸儿刷地挺身张翅,作跳跃势;而当常胜将军回扑断它去路时,小白脸儿却突然敛翅,仍然趴在原地一动不动。 用行家的话说,那叫胆大心细,以不变应万变。 只是,经此两招,小白脸儿不再懒洋洋的,而是将它一直收起的两只毛茸茸的钳子舞动起来。 丝毫没有退缩的意思。 水墨恒坐着,静静地观看,风轻云淡的神情。 孙飞心里已是有些发毛,想着这个小白脸儿简直就是下下品,摆出来卖,一个铜板都不值,根本没人要。 为何能够连续两次化解常胜将军凌厉的攻击呢?而且表现出来的还是那种以静制动的上乘功夫。 奇了怪,简直不可思议。 到了这时,常胜将军已被彻底激怒。 就在它第二扑刚一落地时,“嗖”的一声,瞄准小白脸儿,直挺挺地撞了过去,似乎告诉对手:这回不跟你玩花拳绣腿了。 来,拼内力! 要知道,常胜将军青身、红钳、赤爪、金翅……无一不显示它乃蟋蟀中的极品。此类极品,俗有铜头铁臂之称。 这一撞,力道之强,非同小可。若躲避不及,非死即晕。 小白脸儿面对如此凶猛霸道的进攻,丝毫不敢大意,更不敢挺身硬抗,而是振翅起跃。可就在它身子离地之时,常胜将军的红钳扫了过来。 咔呲! 一声轻响。 小白脸儿躲避不及,后退已被扫中,断了半截。 “哎呀!” “小白脸儿腿折了。” 一直瞪大眼睛屏住呼吸的裁判和挨得近的观众,看得真切,叫了起来。 孙飞刚才盘旋在脑海中的那丝不可思议,瞬间消散无踪,变得心花怒放起来,觑了水墨恒一眼,轻轻喊了一声:“水大人?” 那语气,似乎胜利在望,潜台词是:“要不,就不要再比了,省得到时候你下不了台。” 的确,盆子里两只蟋蟀各据一方,中间横着一条断腿。任谁看,这场战斗胜负已分,没比下去的必要了。 本来就不是一个级别的,这会儿又断了一条腿,还怎么斗? “看完!” 水墨恒却不急不躁,一脸的镇定。 场面再次安静下来。 小白脸儿被夹断一腿,如同水墨恒,也表现得十分镇定,并未方寸大乱,而是蹲在那里,依然一动不动。不过这会儿身上那股懒劲儿彻底没了,警惕地盯着常胜将军,随时准备出击。 常胜将军一招得手,精神倍增,挥动红钳,一副得意洋洋、天下第一的样,再次使出同样一招,冲了过来。 小白脸儿没断腿时,都没能避开,现在折了一腿,更不用指望。 观众的心一个个都提到嗓子眼上,心想这下小白脸儿完蛋了。其中一位激动的观众还大喊一声:“快躲呀!” 三个字打破了紧张的宁静。 只是,话音刚落,却见小白脸儿非但不避,反而挺身,主动迎击,闪电般地伸出双钳,将常胜将军的一对大红钳死死夹住。 这一突如其来的斗法,让所有人的心怦然一动。 常胜将军绝非善茬儿,哪会甘心被制?左扳右扳,又是前进又是后退。 可小白脸儿大有同归于尽的想法,死活不松钳,哪怕被常胜将军托着压着,甚至踩着。似乎也在告诉对手:拼内力算个卵子? 老子跟你肉搏拼命,看你服不服! 到了这个时候,孙飞再也不敢小瞧这只看似死气沉沉的小白脸儿了,且不说它的战斗力如何,更不管结局胜负如何,就是这种遇到挫折宁死不低头的顽强劲儿,都值得一赞。 正所谓狭路相逢勇者胜,温柔只给意中人。 战斗,需要的正是这股劲儿。 作为一名促织高手,孙飞当然懂得这种“向死而生、孤注一掷”的勇气。 小白脸儿也不知哪来的力气,就这样和常胜将军僵持了片刻。常胜将军竟讨不到丝毫便宜。 四只钳子紧紧纠缠在一起。 突然,小白脸儿大方头向右一偏,松开右钳。这在斗蟋蟀的技艺中,称之为敲钳。 常胜将军见小白脸儿钳子一松,反过来将其夹住。成了你夹我左钳,我夹你右钳之势。 而就在这时,小白脸儿猛地一甩头,将坚硬的铁头撞向常胜将军的牙根。 原来,小白脸儿松钳,只是一招诱敌之计,意在转移常胜将军的注意力,确保一击而中。 这种自损的打法,令常胜将军猝不及防,登时感觉牙口松开疼痛难忍,本来强有力的钳子一软。 小白脸儿像一位决斗中的高手,既然对方破绽已露,焉有放过之理?当即趁势追击,再次以铁头撞向常胜将军的牙根。 第二次。 第三次。 第四次。 完全不要命。 常胜将军退也退不开,牙口又被撞得生痛,情急之下,也依葫芦画瓢,偏头撞向小白脸儿。 这本是无可奈何的打法,仗着自己的勇猛,又能自救。 果然奏效。 小白脸儿一闪,四只钳子分开。 常胜将军趁机,赶紧跳开小白脸儿的攻击范围。 但,此时的小白脸儿正在兴奋头上,哪肯给常胜将军喘息的机会?猛地一跃,直接跳到常胜将军的身子上,用钳子一扫,将常胜将军的金翅刺破一只。 这一切,只在眨眼之间,来得太快! 接下来的一幕,更是令人咂嘴弄舌。 小白脸儿得逞,越战越勇,并未罢休,而是用钳子夹住常胜将军残破的金翅,就地一滚,活活地将常胜将军掀了个底朝天。 还没结束。 还没结束。 小白脸儿滚了一圈儿后,趁常胜将军收身未稳之际,再次挺起大方头,向常胜将军撞去。 而此时的常胜将军,牙根痛,金翅破,头昏眼花,连方向都辨别不清,哪还能躲过去这致命的一撞? “哎呀!” “不好!” “常胜将军败了。” “这,这……怎么可能?” 大厅再次沸腾。 不过,更多的是唉声叹气,因为下注输了钱。 孙飞看着奄奄一息的常胜将军,呆若木鸡,做梦也没想到竟是这样的结局。 小白脸儿虽然折了一只后腿,头部与常胜将军牙根连番撞击,恐怕也受了伤,但它险中求胜,屹立不倒。 而常胜将军已经歪了脖子,爬都爬不起来,跟死了一模一样。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一百七十章、三万两到手 水墨恒又牛逼了一把,轰动京城。 拿着一个下品蟋蟀,去挑战京城促织王的极品蟋蟀常胜将军。偏偏名字还取得让人生气:小白脸儿。 结果呢? 小白脸儿胜! 常胜将军也不知是羞,还是气,不接受失败,宁可死!所以,从青花盆里捞出来不多会儿便一命呜呼! 而小白脸儿虽然折了一腿儿,仍能高竖完美的双翅,仍能蹦跶傲然长鸣。 第二天。 孙飞带着一张三万两银票,亲自送上门。而且屁股后头还跟着一帮斗蟋蟀的爱好者,目的自然是求教蟋蟀经,因为他们一天一夜都没想明白,为何小白脸儿能战胜常胜将军。 作为爱好者,如果不搞明白,真的吃不香睡不好。 水墨恒的粉丝又多了一拨。三万两银票已到手,心里一块石头落地,可以向张居正交差了。 孙飞四十来岁,按说是水墨恒的长辈,为了求取蟋蟀经,不管三七二十一,将票子交给水墨恒后纳头便拜:“水大人求求你,今天一定要满足兄弟们,走,去水莫居,兄弟们包场。” “去水莫居作甚?”水墨恒问。 “请客呀!水大人传授我们手艺,不能就这么坐着喝杯淡茶呀。” “水莫居是我的。” “我知道,反正我们今天要请客,钱给别人挣,何不给水大人挣呢?对不对?”孙飞满脸堆笑。 “你送三万票子,吃饭我还收你的钱,那多不好意思!” “水大人,这是两码事,三万银票是彩头,愿赌服输;今天我们请客,是拜师求艺。你看,那么多兄弟都来了。我知道水大人一向热情,总不能扫了大家的兴吧?” “那好,去水莫居,消费一律八折。” “好嘞,兄弟们,走起!”孙飞屁颠屁颠,恭恭敬敬地把水墨恒请出来,然后领着一帮蟋蟀爱好者,浩浩荡荡前往水莫居。 人还真不少,水墨恒扫了一眼,估摸着有近两百个。 水莫居又得大丰收一笔!噢耶…… 小白脸儿自然要捎上,昨儿因为人多拥挤不堪,大家还没看仔细呢,今儿一定得好好瞧瞧。 这帮人一来,水莫居登时嗨翻天。 能吃。 能喝。 能侃。 好在水莫居也有些档次。无论是服务,还是厨子,都属一流。包括环境,在水墨恒的改造下,既时尚又前卫。 酒过三巡,孙飞开始发话:“嘿,我们来共同敬水大人一杯,然后听他讲蟋蟀经。” “好!” “好!” “干!” “干!” 一个个激情四射。 “水大人,你那只小白脸儿,怎么看也不像个大王相,为何能斗败我的常胜将军呢?”酒一喝,孙飞见时机成熟,将大家最感兴趣的话题扯出来。 “促织王,那你说,大王相应该是什么样?”水墨恒“嗞儿”一口酒问。 “身青或黄,翅金,钳红,头大,腿粗,毛糙,势强,一看就让人沸腾的那种啊!”孙飞答道,然后谦虚地笑了笑,“水大人,就不要叫我促织王了,你才是真正的促织王。” 水墨恒淡淡一笑:“你那标准在宋时确实流行,如今过了几百年,沧海桑田,人在变,蟋蟀也一样在变。” 一谈到蟋蟀,在场的人都安静下来。 “常胜将军到底败在那儿?”孙飞虽然佩服小白脸儿不怕死的精神,可对常胜将军也情有独钟,难免有些心伤和不服。 “常胜将军从品相上看,确实具有王者风范,且浑身冒着纯阳之气,处处显示旺盛的特征,想必一定出自燥热之地。” “正是。”孙飞笑应,“当时卖主说是从江南砖窑中拿出来的。” 北京人通常不说“逮”或“捉”蟋蟀,而用“拿”。当然,更多的人喜欢用“蛐蛐儿”代替“蟋蟀”。 “这就对了,砖窑中燥气旺盛,产的蟋蟀好斗。” “那怎么会输呢?” “正所谓卤水点豆腐,一物降一物。”水墨恒眨眼,狡黠地笑了笑,“你知道我这只小白脸儿产自哪里?” 大伙儿都竖起耳朵,急切想知道答案。 “冰天雪地。”水墨恒道。 “难怪这么白?又总是懒洋洋的样。可是,战斗力为何这么强?” “那是经我调教的。”水墨恒悠然言道,“小白脸儿若不调教,无论如何也斗不过你那常胜将军。” “怎么调教?”包括孙飞,不知有多少人同时问。 “小白脸儿刚从冰天雪地里带到热乎乎的地面,开始肯定不大适应,这时候我们要用河水给它淋浴,一遍又一遍的浇,不消三日,小白脸儿便能适应。” “为什么要用河水呢?”孙飞问。 “这个问题问得好。河水性温,冷热适中,最能刺激它体内的激素,就像打了亢奋剂。” “哦,原来水大人是通过刺激的方法呀?”孙飞恍然。 “说是刺激也没错,但刺激的同时要注意食疗,否则就会害死小白脸儿。除了用河水给它淋浴,还得喂伺得法,这个很讲究,不同产地的蟋蟀,要给它吃不同的食物,切忌一概而论。” 这个道理孙飞他们都懂。 关键是给蟋蟀吃什么,中间很有门道。 “就拿小白脸儿来说,长处阴冷潮湿之地,平时吃的又多是阴凉小虫,如果拿来之后,一味投其所好,那河水淋浴便不起作用。正确的方法是,每餐给它吃两只水牛身上飞舞的牛虻,然后取热乎的童子尿配以少许蜂蜜,让它啜饮。” “啊?给童子尿它喝?”孙飞等一众惊讶不已,从未听说。 “对,你的尿不行。”水墨恒调笑道,“一定得童子尿。只需喂养三日,小白脸儿表面上看起来仍是一副死气沉沉的样,可体内元气充沛。一遇战斗,两三个回合之后便能摆脱惰性,越战越勇。” “水大人,走一个!”孙飞举杯,“听你一席话,茅塞顿开呀。” 杯起酒干,激情满满。 孙飞又迫不及待地问:“那产自砖窑、屋角这等燥热之地的蟋蟀,该如何调理呢?” “这……也不能一下子全教给你们呀!”水墨恒诡谲一笑。 “对,对,对,大家以后经常来捧场。都记着哈,今天我孙某人请客,以后每隔三天,大伙儿轮流做东,地点就在水莫居。”孙飞高举酒杯,几近以命令的口气。 “没问题。” “孙大爷说了算。” 水墨恒暗自高兴,这宣传做得,杠杠的……简直,飞来横财呀! “水大人,你这小白脸儿,折了一腿儿,还能斗不?” “能,当然能,只需调养几日,它仍是盖世英雄。” “调养方法如同你刚才所说?”孙飞贼兮兮的问。 “不,它受了伤,得需改变一下。河水淋浴就不用了,至于吃的嘛,牛虻配玉米花、麦穗,然后喂以姜汁调和的童子尿,这个时候就别用蜂蜜了。” “水大人能否借我嘚瑟几天?我也好研究研究!”孙飞央道。 “没问题,送给你都成。” “那太好了!”孙飞乐得合不拢嘴。 “失了常胜将军,得了独臂英雄,这银子,输得值。” “大家都记得哈!每隔三天来水莫居消费一次,要点硬菜,不能小气,明白没?”孙飞又强调: “还有,要原价付账,不能让人打折,贪小便宜!” “还有,不能醉酒闹事,不能调戏这里的妹子,不能……”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一百七十一章、京察 水莫居的生意红红火火。 其实就在开业第二天,水墨恒便在孟冲的建议下,又招了四个小师傅,主要任务是配合孟冲,切菜、调料啥的。同时,叮嘱不要忘了学习。 孟冲毕竟年纪摆在那儿,总有一天会感觉颠勺很吃力。 在与张居正约定的第八天,水墨恒便将三十万两兑好的白花花的银子送到他府上,连同开业那天的贺礼清单。 张居正的感激自是不必言说,惊讶之情更是溢于言表:“贺礼才收了五万,没想到水莫居每天能挣这么多呀!” 他还以为这些钱…… 水墨恒摇头笑了笑,总不能坦诚冯保送了二十万吧?不过,在长乐坊豪赌一事,倒是可以拿出来吹吹牛逼。 “先生,改造后的水莫居你也进去过,最多能接纳多少客人?” “一千。” “对呀,撑死能容一千五百人,按照北京现阶段的消费水平,即便他们全都是来吃饭的,先生算一算我一天能挣多少?” 张居正稍一思虑:“也是啊,那你这些钱……” “京城著名的促织王孙飞,先生听过吗?前些天从他那儿赢了一部分,然后我借了一部分。”水墨恒当然隐瞒了一部分事实,夸大了一部分事实。 “我真是没看错你呀!”张居正感慨地说,沉吟片刻后问:“有件差事,不知你愿不愿意做?” “若有好处,自然是愿意做的。”水墨恒笑道。 “两年前,昔日的太子殿下,也就是今日的皇上,出阁讲学,每年春秋两次经筵。今年春天,因先帝病重,经筵暂停。陈皇后和李贵妃曾请求先帝为小皇上物色讲臣,一直拖到现在。” “给太子都讲些啥?”水墨恒眼光一闪,很感兴趣的样。 “无非是四书五经、本朝历代典章、历代圣主治国韬略等。” “都是这些玩意儿啊?”水墨恒抓着头皮,“生平最不爱看的就是这些玩意儿。” “是吗?”张居正带着不无讥诮的口吻,“看你平时行事,出人意表,我还以为你胸中有经天纬地之才呢!” “过誉,过誉!皇上还是个小孩儿,需不需要给他讲些鬼怪故事啥的?”水墨恒嬉皮笑脸地问。 “那怎么成?”张居正脸色一板。 “学武也行。” “强身健体,这个,倒是可以问问李贵妃的意见。”张居正点了点头,“皇上整天读书,的确需要适当放松一下。” “怎么还是李贵妃李贵妃的叫?”这已是水墨恒第二次提及。 “内阁已经请旨,要为陈皇后上尊号,称仁圣皇太后,为李贵妃上尊号,称慈圣皇太后。皇上的旨意马上就要下达。” “那给皇上当老师,这个事情就拜托先生了。” “尽力而为。” “要全力而为。”水墨恒笑着纠正,很是期待。 “高老这一走,留下一大摊子破事儿,很多时候,我感觉力不从心啊!”张居正幽然而叹。 “六部人选都落实了?” “皇上已经下诏。” “那先生还等什么?京察,将不听从先生、或暗中与先生作对的两京官员全部撤职、贬用,或调任闲职。” “京察的确是个方法,我也想过,但两京官员通常六年一察,前年刚察过;况且,我这上任还不到一个月便大动干戈,是否引起朝廷上下官员的不满和恐慌。”张居正担忧。 “要改革,不得痛?刷新吏治,就得从两京官员开刀。京察虽六年一次,但非常时期非常对待,不采取雷霆手段怎么行?成化四年(1468年)也并非京察之年,却因天象异动而施行。京察其实并无定制。” 张居正听完水墨恒的话,颇有感触,思绪一下子回到隆庆二年。 那时,他刚入阁不到半年,位居末辅,便雄心万丈地向隆庆皇帝上了一道《陈六事疏》,不过与高拱的《陈五事疏》目的大为不同。 那篇慷慨激昂的奏折中,开篇就写道:“近来风俗人情,积习生弊,有颓靡不振之渐,有积重难返之几,若不稍加改易,恐无以新天下之耳目,一天下之心志。” 接下来对吏治、法令不行、国库枯竭、武备废弛、土地兼并严重、百姓破产民不聊生,这六个方面逐一进行阐述,指出问题的严重性和改革的紧迫性。 无奈隆庆皇帝胸中素无大志,沉迷于酒色,加上当时内阁有徐阶和高拱两位重臣掩盖了张居正的光芒,《陈六事疏》如投石入海,没能掀起什么浪花,国家政治局面依然是水行旧路,根本没啥改变。 待到隆庆皇帝一驾崩,问题变得更为严重—— 吏治,几近瘫痪;法令非但不行,暗中还有人捣鬼;国库不仅枯竭,竟到了要私人救济,说出去让人笑话; …… 见张居正沉默,水墨恒道:“先生,好机会不容错过啊!” 张居正眼神里逐渐射出两道光芒,愈来愈厉,当年的激情在心中再次燃烧起来。 准确地说,那份激情压根儿就没减退过,只是因为太过压抑,一直隐忍着、深藏着。 此刻被水墨恒点燃,张居正一锤定音:“好,改革,就从京察开始。” 京察是明朝一项特有的制度。主要定期考察南、北两京的官员。 这一制度的建立经过了一个漫长的过程。 早在明太祖时期,就已经开始了对京察的尝试,但其施行却根据皇帝的个人意志时兴时废。 直到英宗正统初年,才初步形成制度,最终在武宗年间确定“六年一察”。 京察过程中,发挥主要作用的部门是吏部和都察院。 京察的施行包括堂审和自陈两方面。堂审针对的是五品及五品以下的官员,自陈针对的是四品及四品以上的官员。 以此来决定官员的去留。 这一制度,对于两京的官员,是很吓人的。一不小心,便会丢掉乌纱帽。 …… 正所谓万事开头难。 好在李贵妃和小皇上十分信任张居正。 很快,给陈皇后和李贵妃上尊号的旨意批复下来;部院大臣也几乎换了个遍,名单自然与水墨恒写的一样。 昔日内阁辅臣高仪自吐血后,一直卧床不起,挨了不到一个月时间,便与世长辞。 都察院最高长官,即左都御史,依然由七十一岁的老臣葛守礼担任。葛守礼为人正派,年高德劭,此前的首辅高拱很怕他,现在的首辅张居正同样怕他。 而吏部尚书杨博,也是一位德高望重的老臣。 由葛守礼和杨博坐镇、监督,加上年轻有魄力的水墨恒开路、护驾,京察中出现的不公、诬告、包庇等不良现象,必定大减。 张居正信心十足。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一百七十二章、这个天大的笑话 京察的消息一传开,皇上还没下诏,朝廷上下都已经炸开了锅。 有诉苦的。 有担惊受怕的。 有削尖脑袋儿暗中找关系的…… 总之,人人自危。 待小皇上朱翊钧例朝当庭宣布即刻实行京察,这项决定得到他的确认和支持时,应天、顺天两京的官员没有一个不慌乱。 尤其是高拱曾经的幕僚和门生故吏。 在他们眼中,这不明摆着要赶尽杀绝吗? 先将座主高拱逼走,然后再剪其党羽,最后大权独揽。张居正啊张居正,你这招儿也太阴狠了吧?上任还不到一个月呢! 真尿性! 试问:哪一任首辅上台,首先不是笼络人心呀? 严嵩,都知道他是个大奸臣,可他一上任就向嘉靖帝请示,提高两京官员的俸禄,不是他仁慈啊; 徐阶,一上来就大平冤狱,大凡因进言得罪嘉靖皇帝而蹲监的官员,死者为其昭雪,生者加官晋爵;那啥,海瑞坐牢两年,就是徐阶放出来的,不但为他平了反,而且还从一个六品户部主事晋升为四品苏州知府; 再说高拱,脾气是臭到了极点,不招人喜欢,可他一上任,也只惩戒了徐阶的几个亲信,对大部分官员还是忧恤有加,尤其对朝廷的重臣,极为尊重,并极力讨好…… 你张居正倒好,甫一上来,甭说给两京官员带来一些实实在在的好处,搞得人心惶惶! 议论的声音自然漫天飞…… 对张居正不利。 可是,这些京官也不敢明着说,只在心里头抱怨。 抱怨的原因,主要是心里没底。都知道十岁的皇上当不了家,真正决定众官命运的是张居正。 以前五府六院官员们上班,经常扎堆地聚在一起,谈天说地吹牛皮。从哪个大臣纳了几门小妾,到哪位亲王逛妓院,到哪位太监出宫赌博,到哪座寺庙哪位尼姑偷了汉子…… 逮着什么说什么,从不感觉累。一说就是大半天,正事都丢在一边儿。 现在可不一样了。 京察圣旨既出,官员们个个变得老实。 无论有事没事,乖乖地坐在自己的值房里看资料、读文件,反正心思在不在那上面不管,表面的工作一定做到位,既不串门,也不交头接耳,更不会临散班时急盼回家。 平日那些肥缺上的官员,或紧要衙门里头的堂官,或能说得上话的显官,一个个神气得不得了,见了人像只大肥鹅,头昂到半天,如今也泄了气,逢人打招呼,都成了弥勒佛。 两京四品及以上官员自陈,五品及以下官员堂审,决定升降去留。前途命运就这样被人扼住,谁不着急? 谁还有闲心找人吹牛逼插科打诨? …… 这阵子,水墨恒过得倒很悠闲自在。 他虽晋升少保,可只是个虚衔,平常朝中若无大事,也不用坐班当值,更不用担心升降去留的问题。京察,本就是他和张居正商议出来的。 隔三差五,孙飞便带着一帮蟋蟀爱好者,来水莫居捧场,不仅按价买单,而且还经常多给。 他们都不差钱,只求一个高兴。 京城的痴心少女们,也时不时地成群光顾水莫居,吃饭当然不是她们的目的,问出的问题也一个个令人脸红耳热—— “水大人,水莫居要不要增添女服务员?” “水大人,听说你那府上还没有侍女吧?” “水大人,你什么时候成亲呀?” “水大人,那啥,你那书童长得也很俊哈!” “……” 若不是老板,要顾及名声,水墨恒真想上前一顿调侃:“姑娘,你思春了吧?明说嘛,我是春的使者呀……” 但水莫居有一类客人明显少了,那就是京城的官员。 因为京察的缘故。 当官的无疑代表着最有消费能力的一帮人。如今都窝在家里吃饭,不敢出来会客,也不敢无故请客。 “妈的,这是自断财路啊!” 没几天,水墨恒便发现这个问题,正为此事上愁,思索解决的办法时,张居正突然驾到。 “找你借十万两银子。”一上来,就是没头没脑的一句话,而且还很认真的样子。 “卧槽,你当我这里是银行呢?”水墨恒心里直想骂,可一看张居正着急的神情,又忍住了,问:“是不是没钱发俸禄呀?” 张居正讶然地望着水墨恒,心里头十分纳闷儿:“这事儿,户部尚书王国光刚刚找过我,我第一时间赶过来。可是,你这个妖孽怎么知道?” 紧接着,水墨恒又迸出一句话:“没钱发俸禄,实物折俸呀!找我干嘛?” 张居正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绝对的妖孽啊…… 实物折俸是王国光的提议。 但这是两人之间秘密的谈话,内容尚未公开呢!你怎么就像参与了一样呢? 不可思议! 原来,后天就是发薪日,户部尚书王国光才刚上任,可国库一文钱都拿不出来,还欠着外面的工程款呢。 难道首辅上任第一个月,就要拖欠官员的俸银吗? 开国两百多年,绝无仅有的事! 京城的官吏,合起来近两万人,每月发放的本色俸银至少十二万两银。怎么办?钱从哪儿来? 王国光不得不找张居正商议。 两人想来想去,经过一番激烈的讨论。 王国光最后出了个馊主意,说户部管理的国库有二十几个,除了钞库空空如也,其它各个实物库倒是满满的,从纸笔墨砚,到炭米油盐,可谓应有尽有。 这些实物本来是供朝廷日常用度的,用也用不完,有些还因为入库时间太久而霉烂变质。 干脆选出几样库存实物,折价,作为官员的俸禄发放,既解决了实物库存的压力,又解决了俸银短缺的问题。 并且,实物折俸国朝有先例可循。 张居正听了,觉得不妥。 新任首辅,第一个月发不出俸禄,要实物折俸?这让官员们怎么看?私底下怎么议论? 可是,实物折俸也比发不出俸银强呀! 王国光苦口婆心地劝说。 张居正心里堵得慌,没有说话,也没有立即答应王国光,而是第一时间想到了水墨恒。 偷偷的,也没敢声张。 毕竟,这不是一件光荣的事! 张居正还没细说,水墨恒却已了然于胸,似乎自己与王国光之间的谈话全被听见了一样,诧异地问:“你也同意实物折俸?” “我说先生,不是同意不同意的问题,我手头现在是真没钱。给你那三十万都不到半个月,很多都是借的,跟你说过。你一开口又要十万,我从哪儿给你筹呀?”水墨恒为难地说。 “我知道,我知道。”张居正不住点头,感觉不好意思,“我不是以为什么事儿都难不倒你,你总有办法,才来找你的吗?” “谢谢先生的抬举哈,这次我真心帮不了你,关键后天就是发薪日,只有明天一天时间,我特么咋弄?让我变戏法去呀!”水墨恒激动,粗话跟着来了。 张居正也没在意,讪讪苦笑:“堂堂首辅,连发俸禄的钱都拿不出来,真是史无前例呀!” “嘿嘿嘿,堂堂首辅,找我一个私人挪借银两,给当官儿的发薪水,这不仅史无前例,本身也是一个天大的笑话呀。”水墨恒狠狠“刺”了张居正一针。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一百七十三章、闹闹更健康 王国光,字汝观,号疏庵,六十出头,比高拱还要大一岁。 身材魁梧,大腹便便,两颐丰满,鼻梁高挺,双目炯炯有神,乃嘉靖二十三年的进士,比张居正金榜题名要早三年。 王国光先前的职务是总督天下仓场(仓场:官方收纳粮食或其他物资的场所),并挂任南京户部尚书。 这次,张居正调整六部长官人选时,将王国光调了回来,同时还从南京调回谭伦和王之诰两员大将。 王国光回到北京接任户部尚书,第一件事便是盘账。 各司职部门将该清的账一清,所有账目一查证核实完,结果发现太仓库的银子只剩二十万两。 而高拱被逐之前许诺出去、却没来得及支付的就有七十万两:后宫三十万,加上工部的工程款四十万。 单这两项,中间就空了五十万。 张居正从水墨恒那儿挪三十万,解了燃眉之急;另外二十万,王国光死皮赖脸地恳求工部尚书朱衡缓一缓,先将太仓库仅剩的二十万拿去救急,剩下的二十万再想办法。 朱衡也是一位老臣。 心里清楚得很,自嘉靖七年开始,太仓库岁入少于岁出的情况占据了有确切记载年份的绝大多数,只好答应下来,但提醒工程款不能拖太久,否则就得停工。 王国光说知道知道,就这样,算是将两件紧急的事解决。 接着。 发俸银的日子到了。 初步一算,最少需要十二万两。 为什么说最少呢?因为这十二万不包括所有衙门的堂官。王国光想着,欠这些大官儿一个月的俸银应该没关系。 但底下那帮人的俸银绝不能拖欠,毕竟还有大把的官员指着俸银度日。而且,首辅才刚刚上任。 王国光绞尽脑计,最后想到“实物折俸”这个办法,跑去跟张居正商量。 张居正尝了一次甜头,再次想到水墨恒。 水墨恒摊手,表示无奈。 …… 折俸,顾名思义折支俸禄。 就是将一些外国进贡的贡物折算成俸禄,发给官吏。 这一做法,主要盛行于明代,特别是永乐至成化年间。因为明朝朝贡活动空前频繁,来自外国进贡的胡椒、苏木等堆积如山。 胡椒和苏木主要来自暹罗、爪哇、苏门答腊等东南亚国家。胡椒多用作香料和调味料,而苏木则用来制作中材药。 在宣德九年,朝廷还规定了胡椒、苏木折俸的具体比例:胡椒每斤折钞100贯,苏木每斤折俸50贯。 一贯即1000文钱,大致等于一两白银。 按折俸的比例上看,胡椒和苏木当时还是蛮贵的。 可是,实用价值如何呢? 毕竟这两种外国进贡的方物(本地土特产)不能当饭吃,只能拿去卖给商人换钱。 既然是卖,那为什么国家不直接出面卖给商人,然后给两京官员发俸禄,而要一斤一两地称给官员,再让官员们一斤一两地卖给商人呢? 并且,胡椒、苏木因为是外国进贡的方物,历来不允许民间私自散卖,只能去固定的榷场(政府在接界地点设立的互利市场)交易。 国家找商人统一收,岂不更方便快捷? 对这个问题,水墨恒没琢磨透。 只是转念一想,实物折俸也好,无异于向两京的官员大吼:大家注意了哈,重要的事情说三遍—— 太仓库没钱了! 太仓库没钱了! 太仓库没钱了! 穷则思变,这是其一; 其二,也是重点:谁敢跳出来闹事(包括京察)就办谁,枪打出头鸟,借此清巨室,拔硬头钉,为改革扫清障碍。 闹闹更健康。 所以,对实物折俸,水墨恒觉得可以试试水。 但不可大意。 白花花的银子变成胡椒、苏木,还得自己去变卖换现,任谁碰着这事儿,也会骂娘。 果然。 就在实物折俸的第一天,便有人出来闹事。 …… 位于北京东城区的丁字库,属于户部管辖,通常用于储藏胡椒、苏木、铜铁、兽皮等物事。 户部咨文下达北京各衙门,由于太仓银告缺,本月在京官员的俸银,一律改用实物支付,届时按部门、分批到丁字库支取。 哇! 平日冷冷清清的丁字库一下子火爆了。 仓前广场人山人海,有穿着戎装的军士,有穿号衣的差人,有穿褴衫的吏目……混杂一起,远看像一锅沸腾的五色粥。 喊叫声、斥骂声、吆喝声交织一起,要多闹有多闹,简直把人吵昏了头。 第一天领俸安排的是锦衣卫、五城兵马司和京营等武职衙门。 将这帮人安排在最前面,也是经过一番考虑的。 武职不像文职,平日负责护卫、打仗,责任虽然重大,但接近油水的机会少,中小职位的官员通常只能眼巴巴地等着发俸度日。 所以,一大清早他们就跑过来,将丁字库围了个水泄不通。 可没有一个心情好的。 此时正值七月,毒日头底下本就闷热难耐,广场上的人又越聚越多,加上肚子里都憋着火气,于是你一言我一语开始骂开了—— “谁特么出的馊主意?胡椒、苏木折俸?怎么不去死呀?” “定是吃屎迷了眼呗。” “我看也是,老子吃了二十年皇粮,头一遭遇着这等事儿。” “妈了个逼的,天上九头鸟,地上湖北佬,一点儿没错。” “新皇登基,本指望多几个赏银,日他娘的,结果赏银没有,连俸银都变成了胡椒、苏木,麻痹!” “……” 这些雄赳赳气昂昂的武夫,脾气本来就没有文人那般儒雅,凑到一起,又遇上令他们恼火的事。 想想,场面得有多乱! 随时都会迸出火。 正议论着,人群中忽然一阵骚动。 只见一位肥头大耳的命官走了过来,脚上蹬着一双黑色革靴,身上穿着一件金丝质地的官服。 正五品。 北镇抚司千户。 正是那日奉旨查封高府,并押送高拱回籍的赵怀——刚升作乾清宫主管太监邱得用的侄子,很有些来头。 水墨恒曾扇过他手下三耳光,这事还被捅到李贵妃那儿去了,冯保也因此事提醒过水墨恒。 “聊得很欢哈,继续呀!”赵怀一来,立即成为鹤立鸡群般的人物,众人一时都歇了嘴。 “赵爷,你也是来领胡椒、苏木的吗?” “日他大爷的,别提这晦气的事儿。管太仓库的说没有银子,就像开窑子的说没有婊子,谁特么信呀?”赵怀愤怒地骂道。 “是啊,草他奶奶的!” “没见过这么邪气的事儿!” “这不成心为难我们欺负我们吗?” “赵爷,你上头有人,帮咱们讨个公道!” “要不,让我们去太仓瞧瞧,我就不信国家偌大的太仓库,连十万两银子都拿不出来。” “是呀赵爷,你有办法,帮咱们讨公道呗!” “……” 大伙儿七嘴八舌,聒噪中携着逢迎,两下将赵怀的火气撩拨起来了。 赵怀被众人抬举,感觉自己能飞一样,当即大手一挥:“走,不给他们点颜色瞧瞧,还以为我们是病猫呢。” 旁人一个个喜不自胜,二话不说,便跟在赵怀身后,以他马首是瞻,正缺一个闹事儿的头呢! 嘿,来了! 而此时,水墨恒也同样在等待。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一百七十四章、挑事儿 丁字库广场上黑压压的一片,全都是人。 赵怀在一帮不安分的赳赳武夫的撺掇下,顶着毒辣的日头往前面蹿。排在前头的武官有些认识他,也有些不认识。 认识的,都知道他有一个牛逼的叔叔,见他插队,也就客客气气地退避一旁,主动给他让道儿。 不认识的,看他那架势就是要去挑事儿的,正愁没这种主儿,巴不得闹一闹,实物折俸着实让人窝火。 平常强五做六的军爷们,这会儿全都不分高低贵贱,一条心地让着赵怀,殷切希望他捅这个马蜂窝。 得此便利,赵怀很快闯到了最前头。 看门接待工作的吏目,恰好是王篆分派下来的水蛋。 王篆交给水蛋这份工作时就反复叮嘱,一定要按照工部拟好的名单次序一个一个地放进来,千万不能乱。若一乱,人人都想抢先,场面就控制不了。 水蛋紧记于心。 突然来了一个插队的,还带着一拨人,牛逼哄哄的。 水蛋横手便将赵怀拦住,也不问他什么来路,喝道:“谁都不许插队,回到你自己应该站的位置。” “哎呀?你特么是谁?认识大爷吗?”赵怀倨傲地瞪着水蛋,目中无人。 “不认识,反正我按照次序,念谁的名字,谁才能进去。”水蛋憨直地说道。 “我偏要先进,你能咋地?”赵怀歪着脖子。 “对呀,赵爷有事,我们让他。”这时,排在前头的武官帮着蓄意挑事的赵怀。 “对,我们都乐意让他。”立刻有不少人附和,似乎都不嫌事大,喜欢看热闹。 “那也不行,规矩就是规矩。”水蛋向来心眼儿少,不怎么懂得变通和人情世故,只知道上司怎么交待他就怎么做。 “咿呀,我说你个死鬼,皮很痒是吧?”赵怀见身后全是支持他的人,更加神气。 “请你说话放尊重点,我这是在办差。”水蛋一本正经。 “办你个鸡ba巴,操,我尊重个屁,呸。”赵怀啐了一口。 水蛋可不是好惹的主,迅速一闪,躲过那口痰,上前一把抓住赵怀的衣领,单手将其举起,愤怒地将赵怀扔了出去。 赵怀何时受过这种气? 对方还是一个从九品的小小吏目。 围观的一阵唏嘘,心里头暗自高兴,感觉这下有好戏看了。 “卧槽,麻痹,竟敢跟我动手?”赵怀从地上爬起来,抢过一位皂隶手中的水火棍,罩着水蛋就抡。 场面登时大乱。 惊叫的惊叫,退避的退避,起哄的起哄,闹吧…… “赵爷,使不得,这要出人命的。”适才怂恿赵怀挑事的一名武官见势不妙,慌忙上前将他扯住。 可是,此时的赵怀已经气红了眼,哪还顾得这么多? 只想着狠狠地教训水蛋一顿,不打落他几颗门牙,也得打折他一条腿吧,小样儿! 更多的武官明着是劝架,暗中却将水蛋的路堵住,只想借赵怀将此事闹大,最好闹到皇上耳中。 水蛋虽然块头大性子憨,幸亏手脚麻利,一一躲开。不然赵怀这一顿乱打,若是挨得实实的,那不得骨折、流血? “我让你丫跑?跑。”赵怀追着水蛋打。 “大,哥——”水蛋绕圈儿跑,突然卯足了劲儿,一声大喊。 “妈的,谁在这儿放肆?”人未到声先至。从丁字库中跳出一人,正是水墨恒。 原来,那日张居正与他一番商议,最后无奈地接受实物折俸的事实。但张居正有个请求:届时由他坐镇。 就怕有人闹事儿。 水墨恒也有个请求:坐镇可以,但别张扬。 就想看看到底谁敢闹事儿。所以,天色未亮,水墨恒便和水蛋一道来到丁字库。 负责这项业务的户部度支司,在户部尚书王国光的指示下,将水墨恒安排在内堂休息。 来时的路上,水墨恒还一再叮嘱水蛋:今天来就是要抓典型,不用给任何人的面儿,按规矩来。谁找茬儿,喊大哥。 水蛋这才底气十足,将赵怀扔了出去。 水墨恒拨开人群,抢在水蛋前面,伸手格住赵怀的水火棍,厉声呵斥道:“实物折俸乃皇上下旨,你胆敢在此胡闹?” 赵怀此时还不知道水蛋和水墨恒的关系。只知道抬头一看是水墨恒,心底憋了很久的那股气儿“嗖”地一下子窜上来。 扇了属下三巴掌,扬长而去的人就在眼前,俗话说打狗还得看主人呢?太特么不把我和叔叔放在眼里了。 “是这个混蛋先出手的。”赵怀怒指水墨恒背后的水蛋,眼中凶光毕露。 “是你先插队不守规矩的。”水蛋辩解道。 “你是北镇抚司的对吧?叫什么来着?”其实,水墨恒早已知道赵怀的名字和来历,故意轻视地问。 “不错,北镇抚司千户,赵怀。”赵怀不甘示弱。 “千户很牛逼吗?”水墨恒夷然不屑,“说得那么大声,生怕人听不见似的。” “今天的事儿,你执意要管?”赵怀被呛得牙齿咯咯作响。 “还真巧,你说上次吧,那事儿我本不该出头,结果扇了你下属几巴掌;今天这事儿又不该我出头,但你运气真不好。”水墨恒优哉游哉地说。 本来声援赵怀的那些武官,此刻见水墨恒突然插手进来,心里的底气一下子卸去七八分,再也没有之前高昂的激情。 声援的声音登时没了?这让赵怀更加生气。偏偏水墨恒态度又十分强硬,分明不给他台阶下,简直气上加气。 “你三番两次地与我为难!”赵怀说这话时,忍耐已经到达极限。 “那又如何?你给我老老实实地排队去,否则今天我让你领不到俸禄。”水墨恒语气逼人。 “操,领不到就领不到,你以为谁稀罕那玩意儿啊?”赵怀终于忍无可忍,一跺脚,将手中的水火棍往地上使劲儿一甩,爆了句粗。 “滚一边儿去,别挡道儿。”水墨恒毫不客气,口气不善。 “他们都让我,我今天就站在这儿,看你能把我怎么样?”赵怀一脸的不服。 “去你丫的。”水墨恒像水蛋一样,抓起赵怀,便扔了出去。只是,这次速度更快,动作更加优雅。 而赵怀摔得更远。 “呵呵,狗抢屎,哥比我厉害!”水蛋憨憨地笑着神补一刀。 赵怀一跃而起,像一头咆哮的狮子,想着今天死,也得出这口恶气,不问青红皂白,抡起一把铁铲,像水墨恒横腰扫来。 这一刻,所有人眼睛都得瞪大大的。 听闻过水墨恒剿匪英勇; 听说过水墨恒杀张青松眼睛都不眨一下; 也听说过水墨恒拿着一只下等蟋蟀战胜京城促织王孙飞的常胜将军…… 可是,没几个人见过水墨恒动手。 本来,今天在场的绝大部分官员都抱着“挑事”的心理,借赵怀表达对实物折俸的愤怒。 结果,水墨恒一出现,他们眼瞅着希望要落空。 但是,他们不知道赵怀和水墨恒早已结怨;更不知道水墨恒此番前来也在有意“挑事”,就是要抓典型,枪打出头鸟。 事态竟然向着他们期望的方向发展了! 嘿嘿,很有看头……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一百七十五章、械斗 “大哥,小心。” “卧槽,还真敢动手!” 水蛋大声叫唤,自跟随水墨恒后,还没见过有哪个虎逼敢对这位大哥下手呢! 水墨恒暗自高兴,等的就是这一刻。虽然冯保提醒过,赵怀有个大靠山,但水墨恒真没当回事儿。 一来,邱得用再牛逼,也牛逼不过冯保或张居正吧;二来,赵怀姓赵,邱得用姓邱,显然不是嫡亲。 指不定什么八竿子打不着的亲戚呢! 怕个? 邱得用会为了一个赵怀,跟我和张居正公然作对? 水墨恒本是喜欢打架的货。见赵怀的铁铲扫来,跃身一跃,轻松避过。当赵怀第二次抡起铁铲时,已经一手按住了铁铲,一手拿住了他的后衣领,顺势又是一扔。 “哈哈,二度狗抢屎。”水蛋在一旁乐呵呵地叫着。 这次赵怀摔得更惨,门牙掉了一颗,嘴里混合着血和土;脸也磕破了皮,血迹斑斑,样子看起来很吓人。 北镇抚司的军官也不敢上前助战,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同伴儿被水墨恒修理。 赵怀心底那个恨啊……羞啊……怒啊…… 在众人的怂恿下,他本想威风一把炫耀一把,没想到结果一上来被人收拾,从水蛋到水墨恒。 赵怀越想越气,感觉周围所有的人目光无不含毒。 “老子今天豁出去了。” 他变得疯狂起来,似乎已经忘记自己是谁,也完全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抄起铁铲,不管是谁,不管轻重,一顿胡抡。 所到之处,风行草偃,吓得人纷纷躲避,惊叫声一浪高过一浪。 丁字库广场沸反盈天,一片慌乱。 刚才,十之七八的官员还想着看热闹,期盼赵怀领头挑事儿。这会儿见赵怀像发了疯似的,简直就是个魔鬼,再也不敢奢望这种莽夫能带来多大好处,生怕一铲落到自己身上。 “啊!” 一位躲避不及的小校头顶中了一铲,登时鲜血汩汩,晕了过去。 “哎呀,你疯了?” 又有一位副千户腿上挨了一铲,痛得他直咧嘴,怒视着赵怀。 “这个混球!” 水墨恒气愤不过,跳到赵怀身边,一个游龙探珠,击落他手中铁铲,继而一招顺势推山,将赵怀摔倒在地。 “扣住他。” 水墨恒朝水蛋使了个眼色:“这厮妨碍公务,扰乱治安,蓄意伤人,一会儿交给巡城御史处置。” 赵怀蹦跶几下,已经气衰力竭,此刻趴在地上,再也起不来。 水蛋迅速给他来了个五花大绑。 围观的人终于松了口气,惊悸未定,混乱的场面稍微好转。 “谁吃了豹子胆,在公门前闹事?啊?” 王篆气喘吁吁地赶来,见水蛋将赵怀绑得严严实实的,而水墨恒在旁边自鸣得意的似笑非笑,瞬间明白怎么回事,装模作样地道:“哎呀,这不是赵千户吗?怎么回事?赶紧松绑!” 水墨恒没吱声,水蛋当然不会动。 王篆只好自个儿来,正准备解锁,忽然像想到什么,问:“赵千户,他为什么绑你?” “一帮狗日的……”赵怀“东西”二字尚未说出口。 “啪!” 只听一声脆响! 水墨恒一个耳光过去,气冲冲地道:“你真是一只疯狗,见人就咬。因为你,一人轻伤,一人重伤,嘴还不干净!” “该打!”水蛋在旁吆喝。 “赵千户,打人伤人可就不对了。”王篆笑呵呵的。 “是他们先……” “我自始至终没有拿武器,只是扔,扔!嘿嘿,至于刚才那一巴掌嘛,是帮你清除嘴里的脏东西。你看,简直太脏了,回去怎么跟你老婆亲嘴?”水墨恒坏坏地笑道。 “呸!”赵怀肺都快气炸了,“我,我,我……”一时气结,竟不知骂什么。 “王大人到。” 广场最前头,一顶大轿停了下来,从轿上猫腰而出的正是户部尚书王国光。 他听说丁字库前发生械斗,第一时间赶到现场。 可就在他身子站直的那一刻,也不知是谁朝他暗中扔了一块石头,跟着骂道:“都是你出的馊主意,什么胡椒苏木折俸?害人的玩意儿!去死吧……” 恰好砸中王国光的额头,登时血流如注。 场面又开始混乱起来。 人群躁动。 大家抱着从众心理,趁乱,有扔石头的,有吐口水的……纷纷将矛头指向这个新上任的户部尚书。 “大家听我说……哎呀!”王国光正欲开口解释,又被一块石头砸中了脸颊。 人山人海。 一个个唯恐天下不乱。 根本不给王国光解释的机会,恨不得生吞了他。 水墨恒见势不妙,慌忙拉着水蛋前去搭救,一边跑一边横扫愤怒的人群,大声喊道:“我看谁再嚣张,敢扔石头!” 好不容易将王国光扯到丁字库仓前,正准备让水蛋将他送进库内暂避,又听见一声吆喝: “邱公公来了!” 也是一顶四人大轿,从轿中走下来的正是京师巨珰,乾清宫的主管太监邱得用。 约莫四十多岁的样子,一张大圆脸,两道又黑又浓的眉毛下,嵌着一双半睁似闭的小眼儿,穿着一件大红妆花过肩云蟒绸质地的贴里衬衫,显得特别耀眼。 一看,就知此人身份显贵。 要知道云蟒稠产自杭州,一件至少值银百两。普通的京官儿根本穿不起这种高档货。 其实,紫禁城的宫和殿,少说也各有几十个,但因为乾清宫的地位特殊,所以主管太监让人瞩目。 而此时更不一样。 除了小皇上住在乾清宫,背后当家作主的李太后,即昔日的李贵妃,也住在那里头。 所以邱得用的地位可以说不亚于司礼监的任何一位秉笔太监。是李太后身边仅次于冯保的第二红人。 即便冯保见了他也得礼逊三分。 邱得用一来,赵怀高兴了,嘚瑟地冲着王篆吼道:“还不给我松绑?” 王篆一向鬼灵精怪,装作没听见,而是向老远走来的邱得用使劲儿挥手,笑容满脸地打招呼。 赵怀见被冷落,抛给王篆一个恶毒的眼神,继而嘶声大喊:“叔叔,我在这里。” 此时的赵怀脸上、嘴里全都是血与土,因为手脚被绑,一时也没法清理,看上去十分狼狈。 邱得用朝这边走来。脸色铁青,两道杀气腾腾的目光,让人不禁唏嘘。 混乱的场面再次稍微安宁,都想着邱得用将如何发威。 “谁绑你的?”邱得用语气冷峻,盯着赵怀。 “他。”赵怀努努嘴,瞥向水蛋,继而又瞥向水墨恒。 “你与他们动过手?” “是他们,先,先……”赵怀虽然蛮横得如同一头犟牛,可见了自己的叔叔,犹如老鼠见了猫,话也说得不利索。 也有一半心虚的原因。 邱得用见侄子支支吾吾,也懒得等,继续问:“你今天到这儿是干嘛来了?” “领俸啊!” “那领到了没?” “……”赵怀又不知说什么好。 “啪”的一声,比刚才水墨恒甩给赵怀的还要响亮。 挨的人依然是赵怀。 只是出手的人换成了邱得用。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一百七十六章、这个太监不简单 邱得用这一巴掌来得太突兀太出人意料了! 赵怀都没反应过来。 他俩不同姓,为何成为叔侄呢?这还得从邱得用的出生说起。 邱得用是个被遗弃的孤儿,三岁那年命悬一线,被赵怀的爷爷从野树林里捡回来,与赵怀的爹一同抚养,视如己出。 十五岁那年,赵怀的爷爷病逝。 邱得为谋出路,自愿净身入宫。与赵怀的爹一直以兄弟相称,素有来往,关系十分密切。 可以说,邱得用的命是赵怀家给的。 所以,当邱得用得势后,没有忘记赵家。 待赵怀长大成人,邱得用拉了他一把,并不惜花费大把银子,开后门给他捐了个官儿。 罩着这层厉害关系,赵怀的仕途一路顺畅。 虽然平时赵怀很怕这位叔叔,但邱得用为了报答赵家的恩情,也从未给过赵怀什么眼色,哪怕重话都没说一句。这才滋养了赵怀有恃无恐嚣张的性子。 可今儿…… 这是怎么了? 赵怀打死也没想到,这位叔叔竟不问青红皂白扇自己耳光! 而且,当着众多官员的面! 而且,出手比水墨恒还重! 赵怀本以为叔叔惶急而来,是为救他的。谁想到,问了几个不搭边儿的问题,狠狠地就是一巴掌! 赵怀完全懵逼。 正当他用莫名其妙的眼神望着这位叔叔时,感觉自己的双腿一软,“哎呦”一声,跪倒在地。 原来邱得用嫌一巴掌还不够解恨,跟着又是猛地一脚踢了过去。 赵怀被邱得用一巴掌扇得火辣辣的尚未缓过劲儿来,还以为叔叔是不是吃错药或打错人了?等到挨了这一脚时,他才发现—— 没有,真的没有。 叔叔那杀气腾腾的目光就是冲着他来的。 “叔叔,我……” “给我闭嘴!”邱得用大喝一声,又是一巴掌扇过去。 异常地响亮。 可见邱得用使足了力气。 赵怀被绑得死死的,避又避不开。其实,看叔叔生气的样,即便能躲,他也不敢,只能委屈地受着。 围观的人窃窃私语,议论纷纷,一个个也都懵逼,似乎完全看不懂演的到底是哪一出? “啊?这不是他的叔吗?” “怎么一上来就揍赵爷?” “平时不是挺护着赵爷吗?” “这,这,这到底怎么回事啊?” “……” 邱得用扇了赵怀两巴掌踢了一脚后,气儿还没消,指着他的鼻子训斥道: “混球,我平常怎么教育你的?想我在紫禁城待了三十多年,哪天不是夹着尾巴做人?” “你小子倒好,四处耍威风,装酷,算哪根葱啊?别以为有我罩着,你就得意忘形胡作非为。” “我告诉你,乾清宫主管再厉害,北镇抚司再牛叉,也都只是皇上脚下的一只蚂蚁,知道吗?” “你抬头扫一扫,你特么就一个千户,在场的有多少比你官儿大的?啊?胡椒苏木折俸又不是你一个衙门,你伸什么头啊?” “等回去,我再好好地修理你。” 邱得用痛痞赵怀一顿,不留一丝情面。 赵怀勾着头,没敢吱声,感觉叔叔这次是真的怒了。 邱得用训斥完赵怀,马上变了一副脸,低头哈腰,又是鞠躬行礼又是陪笑道歉:“王大人,水大人,给你们添麻烦了。” 王国光捂住自己额头上的伤口,没说话。 水墨恒笑了笑:“我们不怎么麻烦,就怕邱公公这次会惹下大麻烦呀!你看,连尚书大人都流血了。还有一个重伤号,刚被抬走,情况不明。若皇上怪罪下来,你说……” “是,那就是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混蛋,我回去剥他的皮。”邱得用又怒指赵怀。 水墨恒感觉邱得用的行事风格酷似冯保,该笑的时候像笑脸菩萨,该狠的时候绝不心慈手软。 这种人,很不简单。 于是,瞅了一眼旁边的王篆,问:“王大人,这事儿你看怎么处理?” “要不,先让赵千户随邱公公回去?”王篆用试探的语气。这么说,本是想卖邱公公一个人情。 邱得用笑着点头,心想这个巡城御史会办事。 可水墨恒没有说话,而是笑了笑,跳向另一个话题:“蛋蛋,发俸发了多少?” “这一闹,个把时辰过去了,还只兑付了两家呢。”水蛋答道。 “走,走,走。咱别在这儿妨碍公事,去库内说话。”水墨恒建议。 “如此甚好,外面日头太毒,王大人又受了伤。”王篆附和。 王国光本想当众解释一下太仓库银告罄的事,国家财政着实有困难,但又怕一开口,再度引发不满的情绪,眼底下这些军爷们可不好惹,只好作罢。 水蛋继续看守。 另有两名吏目,将赵怀扶进丁字库。 王国光走在最前头,本来水墨恒紧随其后,却故意放慢脚步,让邱得用先行,然后自己与王篆并肩。 绕过照壁,过内堂时。 水墨恒附在王篆的耳边,小声说:“外面那些人啦,一个个就喜欢扯牛筋,俸禄这才发了两家,若再有不明事理的上来闹事儿,王大人准备怎么对付?” 王篆脑瓜儿灵活,一点即明,轻声道:“水大人的意思是,不能这么轻易放了赵怀?” “我知道你不愿得罪邱公公。” “锦衣卫的那帮兔崽子,打架太正常了。”在巡城御史王篆的眼中,械斗似乎不是什么大事。 “关键现在是什么时候啊?胡椒、苏木折俸,张先生和户部王大人面对多大的压力呀!”水墨恒提醒道。 “也是。”王篆点点头。 “还有,刚被抬走的小校,头被打破,又流了那么多血,若有个三长两短,你说你这个巡城御史怎么向首辅交代呀?” “哎呀!这么一说,赵怀还不能轻易放。”王篆恍然,继而眉头一皱,“可邱公公亲自出面,对赵怀又是骂又是打,若不给面子,似乎……” “他那是做给我们看的。”水墨恒摇头一笑,“请问,你有权利到北镇抚司去拿人吗?” “没有,北镇抚司直接归皇上管,如果没有皇上的圣旨,谁也无权进北镇抚司拿人。” “若将赵怀轻易放了,你觉得你还有办法将他抓出来吗?” “是啊!邱公公是李太后和皇上身边的红人,请旨这一关指定很难通过。”王篆似有所悟地点了点头。 “这件事若处理不好,胡椒苏木折俸还会有人跳出来闹事儿。所以对赵怀,我们要慎重。”水墨恒本来就想借赵怀做文章,当然不会轻易答应王篆将赵怀交给邱得用带走。 赵怀这次算是栽了,以为自己很硬,结果碰到一个专治不服的,比他还硬。 邱得用心里在打鼓。 刚才王篆试探地说要放赵怀,水墨恒阴奉阳违笑着不置可否,邱得用便感觉不妙。 水墨恒的事迹,他太熟悉不过。 所以刚才一上来对侄子下手,便是抱着“先认错”的心理,想着或许能减轻侄子的“罪过”。 不料水墨恒不买账。 虽然邱得用不明白水墨恒为何会在这个时候出现在丁字库,但直觉告诉他,侄子这回肯定是闯祸了。 这会儿又见水墨恒和王篆在后头小声嘀咕,心里更是没底。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一百七十七章、闹大了 丁字库大使将诸位引入官廨。 坐定后,叙茶。 赵怀依然没被松绑,直愣愣地站在门口,时不时地瞪水墨恒一眼,满是仇恨。 水墨恒也时不时地递给赵怀一个眼神,好像要告诉他:“你就瞪吧,眼睛瞪穿了都没卵子用。” 王国光虽然窝着一肚子能煮得熟牛头的火气,可毕竟胡椒、苏木折俸是他提议并主导的,也只好将怒火压在心里。 对这种械斗,王篆见得太多,只要不出人命,通常没什么大不了。即便出了人命,只要闹事者后台过硬,能将死者家属安抚好,民不举官不究,也能蒙混过去。 但水墨恒提醒,要盯赵怀,为了帮助张居正度过难关,为了杀一儆百。所以,这会儿王篆一直在看水墨恒的眼色。 邱得用亲自出面,这事儿本来就不好处置,有水墨恒挡着,王篆求之不得。 若说最急的那个人,还属邱得用。尽管他看起来气定神闲,坐在那儿还小呷几口茶水。 这时,一名小校打了盆水进来,将王国光额头上的伤口清洗了两遍,然后上一道绷带,算是简单处理了一下。完事后,端着水盆恭敬地退下。 “王大人,今天实在抱歉!”邱得用开口。 “只是皮外伤,倒不碍事。关键这一闹,首辅肯定要问责,公公不妨直言,你侄子也在,首辅一旦问及,我该如何回复?”王国光说话很坦白直接。 邱得用没有立即回答,而是将目光投向水墨恒,问:“水大人今天怎么来了丁字库?” “第一,首辅邀请我来坐镇;第二,奉了皇上的口谕。就怕有人跳出来闹事儿,而敢闹事的,也都有后台。” 邱得用听了一激灵,感觉越来越棘手,水墨恒简短的话,至少透露了几个信息—— 一,他有权管这事儿; 二、权力还是皇上和首辅赋予的; 三、此行目的就是要抓闹事儿的; 四、闹事者的后台有多硬也不怕。 邱得用感觉侄子这回撞枪口上了,有种不妙的预感,恨自己之前没来得及交待侄子,但面儿上还得极力保持镇定,又问:“依水大人之意,此事该如何处置?” “胡椒、苏木折俸,皇上是下了旨的,这才第一天发放,你侄子就跳出来闹事,太不识大体,若不严惩,后面怎么办?京城还有多少衙门没开始领呢!”水墨恒不疾不徐地说。 “是是是。”邱得用和颜悦色,点头如捣蒜。 “公公既然来了,你又是皇上跟前的红人,要不这样吧?公公直接去问皇上的意见。你侄子呢,先交给刑部,皇上若说放人,咱就立即放,如何?”水墨恒道。 “这个……”邱得用很为难。 心想皇上只是个十岁的孩子,做主的还不是李太后、冯保和张居正?本想着自己出面,就能将此事压下来。结果看这架势,水墨恒并不想给面子。 水墨恒问:“怎么了?邱公公觉得不妥吗?” 邱得用挤出一丝笑容:“这等小事,不用捅到皇上那儿去吧?” 水墨恒笑了笑:“公公,作为公职人员,妨碍公务蓄意伤人,这叫知法犯法,若追究起来,可不算小事儿。” 赵怀早就听出不对劲,一激动,犟脾气又上来了,大声嚷道:“说来说去,就想治我的罪呗!来吧,头在这儿,有本事拿去。” “你给我闭嘴,还嫌惹的事儿不够大吗?”邱得用瞪了一眼。 “你的头很值钱吗?”水墨恒不客气地怼道。 “叔叔,你看,这小子压根儿就没将我俩放在眼里。”赵怀一跺脚,怒气冲冲。 “不不,别把你叔带上。”水墨恒当即纠正。 这裸的话,谁都听得明白,你是你,你叔是你叔。嘿嘿,就是没把你放在眼里,你能咋地? 分明咬住赵怀不放的节奏啊…… 邱得用的脸色有些难看,可形势又对他很不利。 王国光与水墨恒没什么交情,这是第一次见面,之前只听张居正念叨过,并评价了一句:“那是个妖孽少年啊!不过,改革就缺这种货,勇于任事,不怕得罪人。” 今儿可算见识了一回。 “报。”就在这时,一名吏目进来。 “说。”丁字库大使一直站在门口,大半天终于待逮着一个官职比自己小的,寻着机会说了句话。 “刚才被赵爷误伤的那名小校,不幸身亡。” “什么?”邱得用豁然站起,大惊失色。 “啊?”王篆也是一惊,暗自庆幸:亏得今天水墨恒提醒,如若不然,粗心大意地将赵怀放走,还真兜不住。 水墨恒心里更有底。 赵怀开始有点慌张。 惊讶之后,官廨里头是落叶可闻的安静。 邱得用思绪飞驰,听到这个消息第一感觉,便是更不能将侄子交给刑部,这样只有死路一条。 刚才还想着大事化小,不能捅到皇上那儿,现在恐怕只有皇上和李太后才能挽回此局。 事情已经到这个地步,若想自己带走侄子,显然已不大可能。所以当即起身,拱手要告辞。 “叔,叔叔——”赵怀急了。 “看你干的破事,就乖乖地到刑部大牢蹲着反省去吧。”邱得用一甩袖袍,气咻咻而去。 “公公慢走!”水墨恒和王篆异口同声地喊道。 “这边的事儿,烦请你们照看,我马上去见首辅。”王国光跟在邱得用后头,也出了官廨。 赵怀的心拔凉拔凉的,叔叔是他唯一的希望,眼看破灭。 王篆笑眯眯地,附在水墨恒耳边,由衷地小声说:“越来越佩服你这小子。” “嗨,我官儿比你大呢!”水墨恒调笑。 “哦,对对,水大人!水大人!你说,邱公公这会儿是不是去皇上那儿告状了?” “你怕?” “水大人都不怕,我怕个?” “你赶紧去刑部一趟,赵怀犯了命案,你将刑部拘票搞到手,要抢在邱公公的前头。”水墨恒叮嘱。 “明白。” “还有,派人保护王国光尚书,包括晚上。” “有这么严重?” “当然。”水墨恒一本正经,“还有,即刻抽调一哨巡警保护水莫居,同样包括晚上。” “那你的府邸呢?” “我的府上就不用了,我是谁?”水墨恒自信满满地笑道。 “还有什么吩咐?” “你自己出门也要小心!” “难不成他们还敢动我?” “没准儿,现在这么乱,小心驶得万年船。” “那我先走了,将赵千户送到刑部,稍后再来会你。”王篆说完,便押着赵怀去了。 水墨恒也不再躲在丁字库内,而是命小校搬一张凳子,就坐在丁字库仓前,眯着眼睛,看似小睡。 底下的军爷们又开始议论起来—— “卧槽,邱公公来都不顶事儿,赵爷依然没被松绑喂。” “还松绑?王大人要将赵怀送到刑部去呢。小校郭太平被赵怀打死,这下闹大喽!” “闹呗,不都是因为胡椒苏木折俸害的?” “嘘,水大人还在上面坐着呢,他连邱公公的面儿都不给,你一个小小的七品官儿,说话小心点。”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一百七十八章、两个手段通天的太监 邱得用从丁字库官廨中走出来,不断地告诉自己,一定要镇定镇定!找李太后。这恐怕是唯一能救侄子的办法。 登轿之后,才将情绪表现出来,愤愤地骂了一句:“他娘的,好你个水墨恒,竟不把我放在眼里?气死我也!” 进紫禁城,邱得用改作步行。三步并作两步地来到乾清门前,却又突然止步不进。 “我这刚升作乾清宫的主管,侄子就惹出这么大的事来,哪还有脸去求李太后呀?” 犹豫不决,在乾清宫门前徘徊。 “可这事儿紧急,若不求李太后,还有什么办法?闹出人命,水墨恒又如此强硬。怎么办?怎么办?” 邱得用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团团转,一颗心七上八下。 本来想好了,要来求李太后宽容,结果到了乾清宫门前,又不敢进去,想着自己一会儿进去该如何开口? 思索来思索去。 邱得用最后还是没敢进乾清宫。 可侄子又不能不救。再反过头来去求水墨恒?不现实。况且,瞧水墨恒的样,根本不给面子。 求首辅张居正去?胡椒、苏木折俸就是他请的旨领的头,更甭指望了! 那还有谁能帮上忙?想来想去,最后想到了冯保。 能说上话的就这么几个人,明摆着。 “只是求他,我得舍血本呀……”邱得用与冯保共事几十年,知道他的性子。求冯保办事,不拿出点让他垂涎三尺的好东西,他能办也会给你推得一干二净。 邱得用赶紧回家,翻出一张十万两的银票。觉得这还不够,毕竟是人命关天的事。又从珍藏柜中取出一卷纸,小心翼翼塞进怀里,然后忧心忡忡去了。 …… 司礼监值房。 东厂的暗哨早已将丁字库前械斗一事传至冯保耳中。当得知赵怀发疯似的,将一名小校打伤致死时,心里头那叫一个高兴啊! “这个邱得用,自升作乾清宫的主管,处处显得高人一等!气焰长得忒快,得找个机会杀杀他的威风。” 冯保正自盘算。 说曹操,曹操到。邱得用笑意绵绵地来了。 冯保皮笑肉不笑地问:“邱公公,不好好在乾清宫伺候主子,跑司礼监来作甚?” 邱得用哭丧着脸,嗫嚅道:“冯公公,实不相瞒,真的有急事要求你帮忙。” “呵,邱公公说笑了吧?你现在是乾清宫的主管,李太后身前的大红人,内廷外廷变着法子巴结你的人多了去了,还有什么你摆不平的吗?”冯保抑扬顿挫,语气中不无揶揄。 “冯公公,你这是笑咱呢!” “嘿嘿,我哪敢笑你呀?”冯保干笑两声,听着不怎么舒服。论级别,邱得用在他面前不该称“咱”,而应该称“小的”。 “冯公公,这个请你收下!”邱得用着急,也没心思跟冯保扯闲淡,直接将那张十万两银票掏出来,递了过去。 “你这是?”冯保觑了一眼,“呵,大手笔呀!” “我那不争气的侄子赵怀,刚在丁字库仓前误伤了一名小校,小校流血过多致死。”邱得用惶急地说。 “哟,这么大的事呢?”冯保故作惊讶,仿佛才听说一样。 “可不是吗?正着急上火呢!” “你侄子不是北镇抚司的千户吗?死的不过是一名九品小官儿嘛,邱公公犯不着这么紧张兮兮的吧?”冯保一副不屑的表情,继而迎着邱得用的目光问,“你侄子现在哪儿?” “在丁字库。” “那好办,你出面直接要回来不就得了?然后将这银票送到死者家中,他们一辈子也没见过这么多钱,指定不会闹到公堂去。” “我去了现场,但没卵子用啊。”邱得用哭笑不得。 “难道他们还不给你面子?” “抓我侄子的人是水墨恒水少保啊……他是个什么样的人,邱公公还不清楚?连先帝宠幸的张青松都敢杀。” “哎呀!犯他手上,确实让人头痛!”冯保早就知道水墨恒坐镇的事,故意装糊涂,“可是,水少保怎么会去那儿呢?这也不该他管呀?” “是张居正请他去的,而且他还说有皇上的口谕。” “呀呀,这事儿就更难办了。”冯保蹙起眉头,一迭连声,全是惊讶,就想将邱得用心里的慌张给吊起来。 “所以,我才来求冯公公帮忙呀!水少保还说,要将赵怀送到刑部呢!” “哎呀呀!这事儿恐怕我也无能为力了。现场的官儿那么多,你侄子滋事在先,又伤了人命,必定惊动朝野,一般人不敢做这主,你求李太后去,或许有救。” “开不了口呀!李太后在大是大非面前,从不含糊,哪容忍徇私情?” “那邱公公求我更不顶事啊?” “我想过了,这里面关键有两个人,一个是张居正,一个是水墨恒,而这两人都与冯公公关系亲密。现在只有冯公公能帮我。” “难,这事儿太难了。”冯保摇头,用余光斜乜邱得用,就想看到他那着急的样,心里甭有多高兴。 到这个节骨眼儿,邱得用只好瑟瑟缩缩地从怀中掏出一卷纸来,恭敬地递到冯保手上:“这个,请冯公公收下。” “啥玩意儿?” “冯公公不妨先打开瞧瞧。” 冯保接过,摊开一看,原来是一张三尺御品净皮,上面是李太后的真迹,抄写着一篇完整的《心经》,并盖有李太后的红印。 冯保登时肃然起敬。 想着李太后虽然喜欢抄经书,可从不送人。邱得用竟然得了一幅?心里不禁又升起几分嫉妒劲儿。 邱得用鉴貌辨色,知道冯保对此感兴趣,趁热打铁:“这幅墨宝可谓宝中之宝,有钱都买不到。冯公公收好,别将此事泄露出去,若传到李太后耳中,咱就担当不起。” 冯保收下,也不言谢,心想还能“唬”出点什么好玩意儿呢,遂抬头看了看窗外,不动声色,不慌不忙,只是用余光关注着邱得用的表情。 “冯公公,求求你,一定要帮我。” “好吧,我们也算有几十年的交情,这个忙我帮,不过帮不帮得成,我可不敢打包票。” “只要冯公公开口,我就放心了。” “别别,水少保不给你面儿,也不一定给我面儿,邱公公还是别高兴太早。” “是,是,是。” “那邱公公请回吧,我这还有几道折子要处理。” “好的,冯公公忙着。”邱得用只得起身告辞,回头心疼地看了一眼那幅《心经》,黯然离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一百七十九章、聪明的老虎怎么吃羊 邱得用走后,冯保拿着李太后的墨宝真迹,左瞧瞧右瞧瞧。既是欢喜,又是嫉妒。 “邱得用有,我为何没有?难道李太后对他的偏爱胜过我?还是说邱得用不知不觉爬到我的头上去了?” 冯保喃喃自语,有种危机感。当天晚上,再度光临水墨恒的府邸。 分宾主而坐。 水墨恒问:“最近李太后心情如何?” “似乎不怎么好。” “为什么?” “前两天,李太后锁着眉头问我,太仓银告罄,两京官员的俸禄都发不出来,户部却将添置后宫首饰头面的三十万两如数支付了,宫廷内外有没有闲话?” “冯公公如何回答的呢?” “我只能实话实说,这三十万两是你垫支的。” “不是不让你说这事儿吗?” “我本想隐瞒,但李太后愧疚,担心内外大臣私底下责怪皇上为了家而不顾国,所以所以……” “那她听后什么反应?” “没啥反应,沉默不语。” “公公安排一下,我想见她一面,不知可否?”水墨恒想了想。 “没问题。”冯保当即承诺,趁机赶紧将话题一转,“听说今儿丁字库仓广场前发生了械斗?” “是啊!” “还死了人?” “公公在我面前就不用卖关子了,有话直说吧。” “你为何总能看透我的心呢。是这样哈!肇事者是赵怀,他的叔叔邱得用白天找过我。” “公公这回又收了多少好处?”水墨恒很直接。 冯保一愣,然后眯着双眼,慢悠悠地从怀里掏出一张五万两的银票:“一半,给你。” 本想说:“拿去,就这些。” 可不知为何,在别人面前可以斩钉截铁地说谎,哪怕面对的是李太后,但在水墨恒面前却心虚得不行,总觉得撒谎很危险。 “邱公公求你救他侄子?” “怎么救?杀人偿命,天经地义。”冯保不屑道。 “可是,公公拿了人家好处,若见死不救,说不过去吧?” “这就要看咱怎么救了?” “公公想怎么救?”水墨恒瞧着冯保,既然已经登门,又动不动地送好处,肯定不能像对待邱得用一样对待他。 “赵怀已经送往刑部了吧?” 水墨恒点了点头。 “三法司会谳,若判个蓄意伤人致死,那赵怀必死无疑;若判误伤人命,倒是能让赵怀捡回一命,至于发配、充军、流放啥的,咱就不管了。我只答应尽力挽救赵怀一命。” “冯公公,杀人不偿命,你觉得合适吗?”水墨恒感觉冯保或许憋得太久,一朝得势,便肆无忌惮,竟先拿人家好处,给人承诺,然后再做说客。 必须压一压,克制一下。 冯保一咯噔,像突然被蜜蜂蛰了一口,表情僵滞地愣在那儿。 水墨恒察觉出来冯保内心的不悦,笑吟吟地道:“冯公公,既然你想保赵怀一命,那就保吧。” “谢谢!”冯保松了口气。 “只是这种人命关天的事,公公日后不要轻易许诺。”水墨恒诚心诚意地提醒,“有些人的命不能保,你保他,他转身就去害人。” 冯保干笑,点头道是。 …… 第二天一清早,水墨恒便找张居正。想着昨晚的谈话,冯保指定有些不高兴。 对这位大公公,既不能与他扯破脸皮,又要时不时地让他喝一小碗儿辣汤刺激一下,不然他真要飞天。 张居正也起得早,因胡椒、苏木折俸一事,面临的压力可想而知。 “对于赵怀一事,先生有什么想法?”水墨恒开门见山。 “处决!”张居正冷峻地迸出两个字,继而又强调,“这没得商量!” “其实呢,赵怀发疯,跟我也有些关系。” “跟你有啥关系?” “若非我一再故意相激,他或许也不会变得如此疯狂。在先生面前,此情无需隐瞒,你我心知肚明。” 张居正微微颔首:“那你觉得应该如何处置?” “先让三法司会谳,皇上指定要内阁票拟,届时再作打算。明白告诉先生吧,冯公公想保全赵怀一命。” “这种事儿本不能说情的。”张居正叹了口气。 “邱公公毕竟正得势,若逼得太紧,对先生不见得好;冯公公开口求情,我们也不能不理;而且赵怀虽然有邱公公做靠山,但那座山还不是稳如磐石。” “你的意思是?”张居正一怔。 “我给先生讲个老虎吃羊的故事细节吧?” “大清早来给我讲这个?” “先生去过饲养场没?有没有见过饲养员扔一只活羊,给饥饿中的老虎吃时的情景?” “老虎‘嗷呜’一声跃到羊的跟前,可并不会立即扑上去,而是屁股翘起,前爪伏地,张嘴呲牙,目光如电地盯着肥羊。” “羊呢,这个时候腿肯定吓软了,绝不敢动,浑身哆嗦颤栗,两眼绝望。冲上去将羊撕个粉碎,那是一般的老虎;聪明的老虎,会选择掉头。” “是吗?”张居正越听越来劲儿。 “因为羊见老虎掉头,本来神经高度紧张,突然似乎看到了一丝希望,便会撒开四蹄仓皇逃窜,而恰恰在那时,防御能力最差。” “其实,老虎眼中的余光从未离开过肥羊,就在肥羊转身的一刹那,老虎屁股一沉,一声长啸,凌空腾起,闪电般扑下,须臾间咬断肥羊的咽喉。” 张居正听完咂摸再三,忽然脸上洋溢欢乐的笑容:“我明白,那叫后发制人,一时的忍让退却,一来是为了给自己积蓄力量,以便更有力地进攻扑杀;二来为了迷惑对方,削弱它们的心理防线。” 水墨恒会心一笑:“先生,胡椒苏木折俸这才刚刚过去一天,若还有人出来闹事儿,指定比赵怀后台更硬。如果先生将赵怀一棍子打死,万一后来者一棍子打不死或不能打死呢?” “比如?”张居正问。 水墨恒道:“比如武清伯李伟。他一旦跳出来,法律几乎不起作用,先生该如何应对?” 张居正玲珑剔透,当即说道:“好,就按你说的办。”稍一回思又道:“可误伤人命,若追究起来,依然可以判死刑。” “我找机会见一见李太后。”水墨恒笑得诡异。 “嗨,大臣与太后会面,且议论国事,这有悖大明祖训,你知道不?”张居正回之一笑,也很诡异。 “我都已经与她会面好几次了,并且每次都谈国事,如此说来,我的头是不是早就不属于我自己了?哈哈……” “你是个妖孽,另当别论。”张居正嘿嘿一笑,端的一副兴致模样,“说真的,你与李太后的关系究竟到了哪一步?” “先生你猜呢?”水墨恒心中再次飘荡那四个再恰当不过的字:老不正经。 张居正端倪着水墨恒。 “先生,你慢慢猜哈,我走了。”水墨恒起身,飘然而去,刚跨过门坎,又猛一回头,“先生如果猜不明白,可以去问冯公公呀!” “为什么问冯公公呢?”张居正不解,喃喃自语。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一百八十章、哼哈二将 熏风阁。 因为熏猪头很有特色,生意一直红火。每天的客人络绎不绝,像水莫居一样,只是最近京官明显光顾得少了。 今儿似乎有些不同。 散班的时间,一乘两人便轿忽忽悠悠抬进了熏风阁大院,从轿子里走出来一人,正是吏部左侍郎魏学曾。 自高拱出事后,这是魏学曾第一次接受别人的宴请。 如今首辅是张居正。 高拱被逐前一天,魏学曾大义凛然地去见张居正,劝他不要和冯保内外勾结,结果把张居正惹急了。 高拱被逐当天,满朝文武百官都大惊失色,唯有魏学曾站起来为高拱声援:“皇上登位伊始,就贬逐顾命大臣,诏书出自何人?不能不公开告诉百官。” 这种话当时没一个人敢说。 魏学曾说出来了,只是没人敢附和。 但魏学曾依然不死心,他觉得高拱很冤。第二天又逐一拜访朝中各位大臣,请求他们一道去张居正的府邸争论此事。 绝大多数大臣不愿意趟这浑水。少数愿意去的,也没见着张居正。张居正知道他们来的目的,借以疾病推辞。 魏学曾见大势已去,唯有唏嘘感慨,从此夹起尾巴。 想着一年前,高拱曾邀他与水墨恒一道吃熏猪头肉,没想到一年时光一晃而过,如今物是人非! 魏学曾走进熏风阁的那一刻,心境未免有些凄凉,两脚也显得沉重,迈不开步子。 “惟贯,这边!”接待他的,也即今天请客的人,正是礼部左侍郎王希烈。 这两个人可谓同病相怜。 一个是吏部左侍郎,一个是礼部左侍郎。 都是高拱的门生,都是部院的二把手,甚至不少人背后称他俩是高拱的“哼哈二将”。 就在不久前,高拱曾暗下许诺:找机会奏明皇上,自己不再兼任吏部尚书,而阁臣高仪也因身子不适,卸任礼部尚书。这样,吏部和礼部空出职位,将由魏学曾和王希烈接任。 那时魏学曾和王希烈感觉前程一片光明。 可惜时过境迁。 这次六部调整人选,没他俩啥事,依然原地不动。 心里自然窝气得很,在这非常时期又不敢表现出来,只得回家平白无故地殴打仆人、作践小妾以解心头之恨。 当时,张居正本想提拔王希烈升任礼部尚书,因为嫌吕调阳书呆子气太重,结果被水墨恒驳了回去。 简单喝了杯茶,扯了一些不着边际的闲话,酒菜已经摆好。 魏学曾看着满桌的佳肴,又看了看空荡荡的雅间,只有自己与王希烈二人,感觉憋得慌! 夹起一块熏猪头肉,送进嘴里。 本来令人垂涎三尺的京城名吃,却不知怎地味同嚼蜡,勉勉强强才吞了下去。 “来,喝!”只得举起酒杯,“嗞儿”了一口。 “好喝不?”王希烈和魏学曾的心境一模一样,吃菜不香,喝酒不爽。整天感觉心里堵,只想找个人发发牢骚。 “苦!”魏学曾又“嗞儿”了一口,从嘴里迸出一个干巴巴的字。 “难道你就不想做点啥?”王希烈面上装得轻松一些,阴不阴阳不阳的,带着一丝狡黠的笑意轻问。 “还能做甚?如今我们不被当作落水狗痛打,就已经阿弥陀佛谢天谢地了!” “张居正怀私罔上,重用私党,你作为吏部副手,难道就没有什么意见?”王希烈不满的神情跃然脸上。 “张居正这次大换血,更换部院大臣,平心而论,做得让人无话可说。” 魏学曾一本正经地解释:“杨博朱衡,是三朝老臣;王国光王之诰二位政声显赫勇于任事;谭伦战功显赫,曾坐镇宣大六年,俺答虏寇望风而逃不敢来犯;吕调阳学富五车,而且曾任詹事府詹事,是当今皇上的老师。你说,张居正这样任命,我能有什么意见?” 王希烈听得一头雾水,心凉半截。 本想趁着酒兴,怂恿魏学曾与自己一道挑头,带领大家与张居正较量一番,没想到魏学曾还往张居正脸上贴金。 “惟贯,你今儿吃了药?” “不是吃了药,而是张居正阴鸷过人,将众人的嘴堵得死死的,让人无可挑剔啊!” “那胡椒、苏木折俸一事呢?现在闹出人命,满城沸沸扬扬,我们正好可以做做文章。”王希烈急了,说话的语速不自觉加快。 “你想怎么做?” “我去找武清伯,你去找杨老和葛老。”王希烈憋不住,将心中的想法托盘而出,“听说武清伯这个月领的也是胡椒、苏木,皇上的外公都领不到俸银,让他提着袋子去榷场卖胡椒、苏木?我就不信他没想法。” “弄不好,我们会丢了乌纱帽呀!”魏学曾长吁一声。 “那也比现在处处被人踩着强!” “我去杨老、葛老那儿又是为了什么?”魏学曾顿了顿问。 “你这个吏部左侍郎怎么当的?”王希烈自个儿闷了一口,不满地说道,“张居正为何在这个时候提出京察?明摆着不就是要找个理由,将我们驱逐出京吗?” “话可不能乱说!” “为什么不能说?傻子都知道!” “京察是为了肃清吏治,将不称职的官儿拿下。” “今儿你是怎么了?脑子进水了?还肃清吏治?那只是铲除异己的幌子!说得再明白点,就是要将高老的门生故吏一网打尽!”王希烈说到激烈处,声音拔得有些高。 “子中兄,你喝多了!”魏学曾拍拍王希烈的肩膀。 “我没喝多,头脑清醒着呢!反倒是你,都忘了自己姓啥。若不是高老,我们能有今天?”王希烈将魏学曾的手一推,生气地说。 “新官上任三把火,这个时候不宜硬来呀!搞不好毙掉的就是我们。”魏学曾也不介意,依然苦心婆心地劝道。 “你怕?” “我怕什么?”魏学曾苦笑,从怀中取出一封信,“你看这个!” “高老的?”王希烈摊开一看,原来是高拱的亲笔信,“他让咱们小心。” “是啊!朝廷虽然只将高老削藉,可暗中不知派了多少人盯着他呢。信上诉说,他现在每天不敢出门,上个厕所都提心吊胆。这封信还是他的管家高达偷偷送过来的呢!” “这么说,我们时刻也被人盯着?”王希烈突然警惕起来。 “很有可能。所以,我们若不暗中行事,无异于往枪口上撞。高老退位,仍不忘关怀,我们确实该为他做点什么。” “那你刚才还为张居正辩护?”王希烈撇嘴。 “子中兄,你咋还没明白这个理儿呢?关于六部人选的事,我们不用伤脑筋,咱只能另想办法。” “有什么好办法?” “胡椒苏木折俸和京察这两件事,是皇上下旨了的,我们也不能改变什么,但是……”魏学曾突然将嗓音压低,变成了耳语。 刚一说完。 魏学曾眉头一皱,竖起耳朵,警觉地喝道:“什么人?”喝斥的同时,豁然起身,猛地一下拉开雅间的门。 只见一人兔子似的仓皇窜离过道,出了熏风阁。 “完了,我们的话被人监听!”魏学曾双目无光,呆滞半晌! “妈的!”王希烈一拍桌子,从不说脏话的他也爆了一句粗,咬牙切齿道,“一定是东厂的,那个阉竖!”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一百八十一章、牛皮不是吹的 冯保虽然钻营,可做事卖力,没得说。 水墨恒让安排与李太后见面,就在第三天,他便寻着机会,将日子定了下来。 乾清宫东暖阁。 再也不像隆庆帝在世时,看上去到处都是灰尘。自小皇上朱翊钧登基后,这里便成了他批阅奏折的地方。 朱翊钧年纪虽小,可比他父亲勤快多了。 所以,此时的东暖阁,窗明几净,宣德炉里也点起了檀香,异香四溢,走进来登时感觉精神一爽! 与往常一样。 李太后坐在绣椅上。 小皇上坐在御案前。 冯保坐在下首一张红木椅上。 说冯保很懂得察言观色,一点儿不过分。他总能挑出娘儿俩感兴趣的话题,这也是一种本事。 只听他慢悠悠地禀道:“启禀皇上,太后,今儿收到河南府新郑县令呈上的一封密札。” 一听到“新郑”二字,小皇上朱翊钧和太后李彩凤都是浑身一激灵,坐得笔直。 “那头倔驴,回家后可老实?”李太后迫不及待地问。 冯保心底偷偷一笑,只因“倔驴”二字出自水墨恒的口,这刻却从一向庄严的李太后嘴里迸了出来。 似乎从中嗅出了女人一丝别样的情怀。 冯保眯着眼,把密札读了一遍,大致陈述的内容是:高拱回籍之后足不出户,闭门谢客,无论是他的门生故吏,还是当地缙绅,一概不见,行事十分谨慎。 李太后微蹙秀眉:“这个县令的话可靠不?” 冯保觑了一眼,回道:“应该可靠。奴才依太后的嘱咐,传谕新郑县令,让他一定要将高拱盯紧了,有关高拱的言行举止都得定期汇报;除此之外,奴才还派了东厂的番役暗中监视。” 李太后满意地点了点头。 冯保又道:“只是高拱的管家高达不怎么老实。” “嗯?有什么越轨之举?” “前两天高达偷偷进京,见了吏部左侍郎魏学曾一面。” “就是为高拱鸣冤的那个?” “正是,高达还带了一封高拱的亲笔书函,奴才正琢磨着,这里面兴许有阴谋。魏学曾接到信后,于昨晚在熏风阁与礼部左侍郎王希烈碰头了。” “哼哈二将?” “是,他们似乎满肚子怨气。” “还想造反不成?”李太后突然从花插上拔出一枝玫瑰,一折两段,扔在地上,恶狠狠地说道,“高胡子仗着先帝宠信,总揽朝政几年,在朝中培植了大量的党羽,这可是心头之患啦!” 冯保适时引出水墨恒:“张先生与水少保商议出来的京察,便是清除高拱死党的绝妙良策。” 李太后频频点头,脑海中又闪现出那个嚣张的身影,心里难免浮现一丝躁动的情绪:“胡椒、苏木折俸,听说由他坐镇?” “是,水少保威名赫赫,没人敢在他面前挑事儿。” “有。”不料李太后断然回道,“而且在丁字库仓前还死了人。” 关于赵怀一事,冯保并没有立即禀告李贵妃,而且内阁也没票拟呈上来。冯保不知她从何得知。 “啊?”小皇上在旁边静静地听着,听到死了人,大吃一惊,“大伴,这么大的事,你为何没有禀告我呢?” 冯保不慌不忙:“我的万岁爷,奴才不止一次提醒,在奴才们面前,你不能称‘我’,要改称‘朕’,这样显示威严!” “钧儿,大伴说得对,你记住了没?”李太后扭头问。 “记住了!”朱翊钧端坐,将刚才的话又重说一遍,“大伴,这么大的事,你为何没有禀告朕呢?” 冯保这才回道:“奴才本想禀报,可因为肇事者……” “肇事者怎么了?”朱翊钧瞪着眼追问。 “肇事者赵怀是邱公公的侄子。” 李太后杏眼圆睁,这层关系她还不知道。小皇上也聚精会神,一双亮晶晶的眸子死死盯着冯保。 东暖阁登时安静下来,彼此呼吸可闻。 沉默片刻。 冯保叹了口气:“哎,摊上这么个不争气的侄子,邱公公最近两天,心都碎了一地。” “那邱公公怎么没向我提及此事?我还是从姐姐那儿听到的。” “他哪敢呀?刚升作乾清宫的主管,就出了这等丑事,他那一张脸往哪儿搁?” “这倒也是……” “当时,赵怀滋事,水少保将其擒拿。邱公公闻讯赶了过去,可水少保没给邱公公面子,执意要将赵怀交给刑部。” “本该如此!”小皇上脱口而出。 “皇上英明!”冯保赞道。 李太后侧身望了望墙壁上一垂到地的丝鳗,端庄秀丽的脸颊上忽然泛起好看的红潮。 恰在这时,张鲸进来。 他跟着冯保沾光,又升一级,做了秉笔太监。 张鲸手中捧着一幅铁券金书,恭敬地递给李太后,道:“启禀皇上、太后,礼部颁制的慈圣皇太后铁券金书刚刚呈上来,请皇上、太后过目。” 李太后接过,瞧了又瞧,喜不自胜。 选择在这个时候献上铁券金书,也是冯保的意思。 给水墨恒寻找约见的机会,总得有个好借口吧?所以,冯保第一时间催张居正,张居正催礼部,将慈圣皇太后、仁圣皇太后两位太后的铁券金书赶制出来。 这不?时间刚刚好! 张鲸呈上铁券金书便退下。 冯保开始按计划行事,逢迎道:“太后得此铁券金书,乃无远弗届的佛力所佑,可喜可贺!都说太后是观音娘娘的化身,这话一点没错!” 李太后心情好极,莞尔一笑。 冯保见机会大好,提议道:“太后,后天是黄道吉日,不如去广济寺朝礼。自万岁爷登基,太后还没敬香礼佛过呢。” “好!”李太后当即答应。 “奴才马上下去安排。”冯保暗自高兴,刚一起身,又试探地问道:“护卫头领就让水少保担任,太后意见如何?” “一切你做主便是。”李太后秀丽的脸上再次浮现红潮。 冯保鉴貌辨色,看在眼里,心满意足地退出乾清宫,马上派人将这个好消息通知水墨恒,让他做好准备。 水墨恒高兴,不得不说,冯公公做事真有一手,牛皮不是吹的呀…… 广济寺,位于北京城西阜成门内。 始建于宋朝末年,初名西刘村寺。 据《喜云慧大师传》所载:“宋末有两刘家村,在西者为西刘家村。村人刘望云,自称天台刘真人裔孙,得炼气法。一日,有高僧过往,望云出迎,求其说法,因之而建寺,名西刘村寺。” 元朝时,西刘村寺改称“报恩洪济寺”,元末毁于战火。 至明景泰年间(公元1450—1457年),村民耕地时,发掘出陶制佛像、供器、石龟、石柱顶等物事,才知这里是古刹遗址。 到天顺(公元1457—1464年)初年,山西僧人普慧、圆洪等法师云游至此,募集资金,于废墟上重建寺庙。 明宪宗于成化二年,即公元1466年,下诏将寺庙命名为“弘慈广济寺”,简称广济寺。 这以后,广济寺僧人不断进行修复工作。 至成化二十年(公元1484年)才算全部完工,建有天王殿、大雄宝殿、圆通殿、大士殿、伽蓝殿、祖师殿、钟鼓楼、斋堂、禅堂、方丈室、僧舍等,可谓巍峨壮观,富丽堂皇。 广济寺成为北京著名的“内八刹”之一。 冯保之所以选择广济寺,是因为这里的圆通殿供奉着大悲圣观音菩萨。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一百八十二章、敬香礼佛 水墨恒今儿特威风,心情更是美美的。 天色刚一破晓,他便起了床,身着盔甲,腰悬龙渊宝剑,精神抖擞地入了紫禁城。 太阳刚一露出脸儿,只听神武门内九声炮响。水墨恒骑着一匹高头大马,率先出列。 跟随其后的是四名锦衣卫大汉将军,一个个体貌健壮魁梧,也身着盔甲,但腰间悬挂的是腰牌和绣春刀,手中另执大金瓜斧。 水墨恒从正中方向出。 四名大汉将军两左两右,分别引出两列共两百人的仪仗护卫。 然后,是一顶十六人抬的大轿缓缓而出。大轿左右两边又各有八名锦衣卫力士,全都手执开鞘大刀。 轿中坐着的正是李太后,前往阜成门内的广济寺敬香礼佛。 大轿后面,跟着十多乘舆轿,有八人抬,有四人抬,有二人抬不等。舆轿后面,又有两百名身着红盔青甲的扈从禁卫。 这规模气势,只略比皇上出行少了两百名御前带刀侍卫。 水墨恒前方开道,自是心旷神怡,容光焕发。 出神武门,一路上但见伞盖遮路,彩旗飘扬,每前行一里,都要鸣放三声礼炮,这是要告诉前方负责巡视警跸的官兵—— 注意了! 注意了! 注意了! 太后的凤辇就要到了。 凤辇所到之处,道路肃清,一概闲杂人等全部都得避让,平日接踵摩肩的大街上这会儿清旷无人。 逶迤前行。 浩浩荡荡。 约莫辰巳之交,传来九声礼炮。 广济寺到了。 水墨恒和四位大汉将军下马,仪仗护卫迅速侍立道路两侧,李太后乘坐的大轿稳稳地在广济寺门口停住。 与李太后同乘一顶轿的女官掀开轿帘,搀扶李太后走出大轿。 “恭迎太后!” 早来的冯保,领着一帮内侍和僧人接驾,在广济寺前黑压压地跪了一大片。 “平身!” 李太后轻启丹唇,跟随方丈住持最先来到大雄宝殿。 除了水墨恒,四名大汉将军和那一帮侍卫、仪仗全部停伫在广济寺前等候。 大雄宝殿是广济寺最大的殿堂。 此殿着黄色琉璃瓦,意为皇室敕建和供奉,殿脊有香水海,整体呈山形,由水、莲花和一个梵字构成,意喻永恒世界,不生不灭。 这一独特的殿脊,在北京只此一家。 大雄宝殿供奉着三世佛:西侧是过去世的迦叶佛,中间是现在世的释迦牟尼佛,东侧是未来世的弥勒佛。 水墨恒作为护卫头领,一直跟着李太后。 只是在如此庄严的气象中,没有机会与之对话。可瞧着本来就雍容华贵不容逼视的李太后,置身于佛教天堂,越发显得神采飞扬,内心不禁心猿意马。 在方丈住持的引导下,李太后开始燃香拜佛。一名女官谨遵冯保的指示,指挥乐师在大雄宝殿一侧奏起佛乐。 这帮宫女乐工都是精挑细选上来的,穿着清一色的绯红拖地长裙,头上梳着云髻,髻上插着一支如意簪,簪头上坠着一颗摇摇晃晃光芒四射的珍珠。 没有一个身材不窈窕!个个细皮嫩肉,唇红齿白,仪态万方。 这可苦了那帮长期不近女色的小沙弥,一个个眼睛发直,馋得心不在焉,常常念错经文。 水墨恒心里直想发笑,若不是气氛太过庄严,恨不得上前取笑逗乐一番。 李太后拜佛相当认真虔诚,一律三拜九叩,恭敬地献上檀香三支。拜完大雄宝殿,又跟随方丈住持去了圆通殿。 圆通殿就在大雄宝殿的后面。 不同于大雄宝殿供奉的三尊佛,圆通殿供奉的是三尊菩萨。正中是观世音菩萨,西侧一尊是文殊菩萨,东侧一尊是普贤菩萨。 李太后逐一稽首行礼。 从圆通殿出来,又去了其它各殿。 冯保本想着其它殿堂不用李太后亲自去拜,由他人代劳即可。 但李太后不依,不要说释迦牟尼佛,观音菩萨,就连广济寺的四大金刚、十八大罗汉,她也都一一认真叩拜,绝不含糊。 这一趟下来,足足耗费一个时辰。 李太后平日深居简出,没怎么活动,难免显得有些疲乏。女官在方丈住持的引领下,将李太后搀扶至客堂,落座休息。 水墨恒和冯保也相陪进来。 直到这时,气氛才显得稍随意一些! 李太后喝了一口从宫中带来的冰镇菊花茶,说起客套话来:“方丈师父,此次只想着到贵寺敬香还愿,没想到宫里一下子来了这么多人,多有叨扰,还望师父海涵。” 方丈住持双手合十:“太后亲临敝寺,实乃无上荣幸。新皇登基,万方吉庆。老衲深信,有太后表率天下,从此,国人皆敬三宝,佛门重振之日,为时不远。” 李太后听着高兴,可一时并未察觉方丈住持说这话的本意。 水墨恒逮住了话把儿,问道:“方丈,如今京城各大寺庙香火不是很旺吗?为何要说佛门重振呢?” 李太后一警。 方丈似有有难言之隐。 “但说无妨。”李太后秀眉一扬,鼓励道。 “这……老衲不好明言。”方丈住持嗫嚅。 李太后坐直身姿,兴致一下子被吊起来,方才的疲惫瞬间消散不见,瞅着方丈住持,意欲问个究竟。 而就在这时,忽然门外有人来报:“启禀太后,武清伯李老太爷求见。” “啊?” “啊?” 李太后和冯保俱是一愣,面面相觑,然后情不知觉地将目光投向水墨恒。 “请他进来。”李太后讶然之余传令。 过不多会儿,只见一位六十来岁的老头儿风风火火走进,生得干巴巴的,个子不高,面容清瘦,皮肤泛黄,脸上刻满皱纹,两只小眼睛有些浑浊。 若非他身上穿着那件极端高贵的轻绡蟒衣,怎么看也没有一个福相,走在街上,活脱脱的就是一个糟老头子,哪里看得出来他乃当今圣朝第一皇亲国戚? 李伟一眼瞥见自己的女儿,情绪又激动又局促。按国礼,李伟当给李太后下跪;可按家礼,李太后又该给他下跪。 李太后似乎看出父亲的尴尬,主动起身,道了个福,亲自将父亲扶到椅子上坐下:“爹,这不是宫里,不用拘礼。” “好!”李伟说话的声音,像他那干巴巴的面容。 “爹,你怎么来了?” “听说你今儿出宫,我特意赶来。” “有事儿?”李太后惦记着水墨恒刚才的那个问题,以及方丈住持难言的神情,所以开门见山地问。 况且,这里也不是叙家常的地方。 “有,大事儿!”李伟一惊一乍。 “咋了?” “你哥哥要将咱家的后院、花园全部铲平。” “他又发什么疯?”李太后双眉蹙起,怫然作色。 “铲掉种菜。”李伟哭丧着脸,似乎装着一肚子怨气,“如今,咱这天子第一号的皇亲国戚,连买菜的钱都没了。” “这是为啥?” “女儿升了太后,外孙又做了皇帝,可是咱家非但没沾上一丁点光,反而连月俸银都搞没了,这日子还怎么过?”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一百八十三章、三个大人物告状 对于胡椒、苏木折俸,一个赵怀跳出来闹事,那算什么? 真正可怕的是武清伯李伟! 他本出身低微,甭说让他心怀苍生悲悯天下,理解国家的难处和大政方针,就是让他受一点委屈都不行。 格局、胸怀在那儿摆着。 就在昨晚,王希烈带着好几个四品以上的大官儿去了他家,一出手就是一千两礼银。 怎么可能没钱买菜? 国家再穷财政再难,还能波及到他身上? 李伟见钱眼开,立马和王希烈等人热乎起来,人家说什么,他听什么,附和什么。 王希烈将话题引到胡椒、苏木折俸上,一顿牢骚。 说什么明白事理的人知道这是国家的政策方针;不明白事理的人肯定以为皇上薄情寡义。连自己外公的俸银都变成了胡椒、苏木,这让外人怎么看? 李伟领到一堆胡椒、苏木,心情本就不痛快。被王希烈这些人一搅和,当即气不打一处来,觉得实在太过分,一定得找女儿评评这个理儿。 …… 面对李伟的诉说,李太后毕竟是女人,心里头咕哝了一句:“这张居正是怎么办事的?”但表面上却沉吟不语。 其实她心里清楚,父亲再缺钱也不至于穷到没钱买菜的地步。只是琢磨着张居正就不能看在她的面子上,适当通融通融,额外照顾她爹一下? 李伟见女儿不说话,继续掰扯道:“女儿呀!今天爹来不是抱怨诉苦,而是提醒女儿和咱外孙,别落下话柄,让人说三道四!” “我和钧儿能落下什么话柄?” “怎么不?”李伟脖子一歪,将王希烈对他说的话添油加醋翻炒几下,“咱外孙当皇帝,你晋升太后,都是天大的喜事,为何咱沾不上一点光?不要说赏赐,连月俸银都变成了胡椒、苏木,外头都传你薄情恩义呢!” “国家困难,太仓银告罄,爹就不能理解理解?钧儿才十岁,压力多大?你就别添乱了……” “我怎么添乱?难道你和外孙真的忍心看着我一个六十多岁的老头儿,拎着袋子去卖胡椒、苏木?女儿不嫌丢人,我还嫌丢女儿和外孙的脸呢?” “胡椒、苏木都是俏货……”李太后本想说,胡椒、苏木很好变现,一句话尚未说完,又被李伟打断怼了回去。 “什么俏货?京城有多少官儿?连我都是胡椒、苏木,那别人更不用说了。女儿你算一算,户部一下子要放出多少来?起码总得也有几千斤上万斤吧?再俏的货也会滞销。” 李太后咬着嘴唇,再次陷入沉思。 “现在不是胡椒、苏木好不好卖,或做爹的能不能拉下脸去卖的问题,而是牵涉到皇室的体面问题。” “胡椒、苏木折俸前朝或本朝都有例可循。” “是,这个爹承认,但女儿听说过咱这些皇亲国戚也一视同仁吗?哪次胡椒、苏木折俸不得给咱这些皇亲国戚照顾照顾?爹大字不识几个,不懂什么法,但懂得情。” 就在李伟这么闹腾时,又有一名内侍来报:“太后,外头又有人求见。” “谁?” “驸马都尉许从诚和英国公张溶。” 李太后、水墨恒和冯保都是一怔,感觉头皮发麻,想必他们来的目的和武清伯李伟一样,也或许是他们早已暗中串通好了的。 一个武清伯就够难应付。 又来一个驸马都尉和英国公,这两人都是朝中勋戚显贵,地位崇高。 先说这个驸马都尉许从诚,河北定兴县人,是明世宗嘉靖皇帝第五个女儿嘉善公主的丈夫。 嘉善公主于嘉靖三十六年下嫁给许从诚,可惜七年后(即嘉靖四十三年)病逝。 按辈分,许从诚是小皇上朱翊钧的姑父。 这地位够高吧? 再说英国公张溶,是张辅的儿子,张玉的孙子。张玉和张辅都是明成祖麾下的靖难名将,可谓功高震主;另一靖难名将成国公朱能病逝,取代他统领将士的便是张辅。 在嘉靖年间,张溶被兵科给事中欧阳一敬弹劾。结果被弹劾的九位名臣,包括总兵、都督在内,全部遭贬斥,唯独张溶仗着自己的爹和爷爷,得以幸免。 可见此人的地位! “他们来干什么?”李太后还是问了一句。 “奴才去瞧瞧。”冯保当即起身,片刻之后,回来禀道:“他俩也是为胡椒、苏木折俸一事而来。” 果然。 李太后坐在绣榻上,已是香汗涔涔。 可这两个人不见不行! 许从诚和张溶的论调与李伟大同小异,诉苦的同时,将问题扩大到皇室的体面,死皮白赖地说不是为了那点钱…… 对李伟,因为是自己亲爹,李太后还能问两句,或反驳两句,可对许从诚和张溶,只得频频点头、陪笑。 最后不得不客气地承诺道:“待回宫与皇上商议,然后给你们一个满意的答复。” 这才将三位重量级的人物打发走。 方丈住持在李伟进来时,便知趣地退下。 这会儿客堂中只有李太后、水墨恒、冯保和一名女官。心绪全被搅乱,都一副心事重重的样。 客堂也显得异常地安静。 “你们说,这事儿怎么办?”李太后突然问。 冯保觑了一眼水墨恒。 “凉拌。”水墨恒回道。 “什么?”李太后一愣。 “就是他们说他们的,我们做我们的。” “那怎么行?” 水墨恒侃侃回道:“难道太后要立两个标准,皇亲国戚改回俸银不成?那两京其他官员怎么办?届时说三道四的人会更多。现在还只是皇亲国戚不满而已。” 他本还想说,其实不满的也就这几个拿了王希烈和魏学曾好处的钉子户。只要一碗水端平,绝大部分官员还是能理解的。 “冯公公你以为呢?”李太后又将目光投向冯保。 “水少保所言有理,只是只是……”冯保欲言又止。 “只是什么?” “只是不好向刚才三位交代。” “若太后相信,这件事就让我交代,如何?”水墨恒信心满满地说,“我保证他们不会跳出来闹事儿,反正这个月胡椒苏木已发放完毕,只剩下个月了。熬过这两个月,张先生就会有办法。” “你且说说看。”李太后道。 “说出来就不灵了。”水墨恒卖了个关子,迎着李贵妃的目光笑吟吟地回道。 冯保一双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既惊讶水墨恒竟敢承诺摆平那三个重量级的人物,又敢不回李太后的问话?不禁暗忖道,陈太后说你是奇葩,张居正说你是妖孽,果然不假! 这一折腾,便到了午饭时间。 好在冯保细心,事前已做好安排,让御膳房的师父带了食品随辇而来,很快便备齐了十几道精致素菜。 “哦,对了,去请方丈师父一道吃顿斋饭吧!”李太后还惦记他那难言之隐尚未说出口的话。 方丈住持听到要与李太后同桌,起初执意推辞,被李太后一句话说服了:“佛家有言,空即是色,色即是空,方丈师父又何必拘泥于此呢?”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一百八十四章、佛道两教 简单吃了顿斋饭。 几个人坐到一起也都很矜持。 吃完饭,又重新回到客堂休息,这时李太后开始催问:“方丈师父,之前你似有难言之隐,为何佛门需要重振呢?” “老衲所言之事,因事涉嘉靖皇帝,所以不好开口。”方丈住持见李太后兴致盎然,又逼得紧,只得小心谨慎地回答。 “佛门重振与他有关?”李太后追问。 方丈住持不置可否,感觉十分为难,想说但又不敢说。 这时水墨恒站起来,自告奋勇地道:“太后就不要逼方丈了,这事儿我来说吧。” “你知道?”李太后目光一闪。 “方丈应该想说嘉靖皇帝一生笃信道教,压制佛教,并且在嘉靖十五年,还发生了一起影响恶劣的毁佛事件。” 李太后盯着水墨恒,继而又瞥向方丈,见方丈正目光如电惊讶地望着水墨恒,心知水墨恒一言道中。 “阿弥陀佛!”果然,方丈捻动佛珠,表示感激。 水墨恒悠然言道:“大明开国皇帝朱洪武,本是佛门弟子,以孝悌为治国根本,融皇风与佛法于一体,尊崇三宝,虔诚向佛之心,实乃佛宗之大幸。” “施主明察!”方丈满脸红光。 “洪武皇帝归天之后,朱家子孙莫不谨遵祖制,远近承风,光大佛宗,偌大中国,一片大乘好气象。” 说到这儿,水墨恒突然一个急转:“但是,到了第八代皇帝,也就是世宗皇帝爷,不幸误信道教方术,沉湎斋醮,对佛教大加摧残破坏,毁梵宇,烧舍利,荼毒各大寺院僧侣。” “阿弥陀佛!”方丈捻动佛珠的速度更快了。 长期憋在心底的话,被水墨恒一股脑儿说了出来,而且是当着李太后的面,方丈住持既佩服又感激。 “嘉靖皇帝所为,实乃佛宗之大劫!方丈,我说得可对?”水墨恒问。 “多谢施主!”方丈双手合十,起身鞠了一躬。 “那毁佛又是怎么一回事?”李太后问。因她出生于嘉靖二十五年,即公元1546年,水墨恒所言的嘉靖十五年毁佛事件,那时她尚未出生。虽然也有一些耳闻,但知道得并不详细。 “嘉靖元年,嘉靖皇帝爷下诏没收大能仁寺僧人的资产。” “嘉靖九年,毁掉玄明宫的佛像,拆掉文华殿里的释迦牟尼像。” “嘉靖十四年,大兴隆寺失火,不再修建,并禁止僧人修斋事。” “嘉靖十五年,取消并拆毁宫内佛殿——大善佛殿,并且将大善佛殿堂里的金银佛像、佛骨、佛牙、佛首等物,加起来共重一万三千余斤,尽数搬至灯市口,当众销毁殆尽。” 水墨恒如数家珍,一口气说完。 “啊?”李太后听到“销毁”二字时,浑身一颤,讶然出声。 “阿弥陀佛!善哉善哉!”此时的方丈,只能借这些字表达对水墨恒的无限谢意。 “原来宫内还建有佛殿?”惊讶之后的李太后问。 “的确。”冯保接道,“水少保所言非虚,紫禁城内曾经确实建有大善佛殿,其中藏有历代皇帝敕造的金银佛像,以及从各地迎进珍藏的佛骨、佛牙等物。摧毁时,乃奴才亲眼所见。” 李太后冷若冰霜地盯着冯保。 冯保咯噔一下,坐在那里双手按住膝盖,两眼傻傻地瞄着方丈手中捻动的佛珠,后悔自己搭话太快。 毕竟,嘉靖皇帝是李太后的公公。 李太后倒并没有责怪冯保的意思。嘉靖老皇帝笃信道教方术,作为儿媳,焉能不知?只是没想到手段如此激烈。 (其实,关于嘉靖皇帝摧毁佛殿一事,在吴老写的《西游记》中有所反应:第八十四回《灭法国》。而且,发现没?吴老笔下的道士没有一个好的,国王也没有一个不昏庸,这肯定与吴老前大半生生活在嘉靖一朝密不可分。) 水墨恒继续说道:“嘉靖皇帝一朝,奉道之风,弥布朝野,士大夫如严嵩、盛端明等,都是以奉道、写青词作为晋升之阶的。” “各府州县的僧侣流亡,寺庙倾塌,佛宗可谓一蹶不振。即便如此,嘉庆皇帝仍不放松对佛教的打压,就在他病入膏肓之际,还不忘下诏顺天府按抚两院,严禁僧侣设坛说法,并下令锦衣卫严查京城内外僧寺,捉拿游僧……” “多谢施主为我宗伸冤!施主必将功德无量!阿弥陀佛!”方丈感激之情溢于言表,无以复加。 水墨恒的一番宏论让李太后陷入了沉思——平心而论,她对自己这位公公并无敬爱,只有憎恨。 因为自进裕王府,甚至替老皇帝生下两个皇孙,公公都没来看望她一眼,眼中似乎根本没这个儿媳。 更为可气的是,公公听信妖言,生前从不立太子,说什么“二龙不相见,见之则损陛下阳寿”,连儿子朱载垕也不见。 还有更可气的。 当时裕王朱载垕得子,依照祖制,得需老皇帝赐名,可是皇孙长到三岁,还没有自己的名字,真乃史无前例。 朱载垕几次上疏请赐,可公公一概不理,直到驾崩,都没给皇孙取下名字……直到五岁时,已登基为帝的朱载垕才给儿子取名为“翊钧”。 …… 对这些事,李太后铭记于心。每每想起,心口就会隐隐作痛。 此刻听水墨恒慷慨激扬一番陈词,似乎也含有对嘉靖皇帝的不满之情,使得她隐藏于心中的、对公公的睚眦之恨顿时间翻滚,只是因为身份特殊,不敢像方丈一样明显地表现出来。 借着品茶之机,李太后忽然威严自重地喊道:“冯公公。” “在。”冯保一个激灵,立即起身。 “诽谤先帝,按《大明律》,该当何罪?”李太后正色。 冯保看看李太后,又看看水墨恒,不知如何回答,因为一时没摸准李太后到底是认真的,还是在做戏。 虽然他是个没根的男人,但李太后与水墨恒的那种心有灵犀、若即若离的微妙关系,还是逃不过他的眼睛。 可广济寺的方丈住持就不一样。 他只知道水墨恒作为护卫头领,是来保护李太后的。 本来对水墨恒的话大为感动,有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突然见到李太后脸色一变,像是生气了,怕水墨恒受罚,慌忙捻动佛珠,壮胆为其说情道: “阿弥陀佛!施主方才所言句句属实,并没有一句诽谤之辞。慈圣太后乃观世音娘娘再世,当以慈悲为怀,老衲斗胆,恳请太后恕言者无罪!” 见方丈住持诚惶诚恐,李太后浅浅一笑:“你看他那样,像是担心受罚吗?” 方丈住持被李太后两种截然不同的神情搞懵了,扭头望向水墨恒,只见他气定神闲轻松如常,嘴角边还挂着一丝得意的笑容,哪有害怕的样子? 这分明像是一对儿……“阿弥陀佛!善哉!善哉!”方丈住持不敢胡思乱想,双手再次合十,喃喃念道。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一百八十五章、途中遇险 方丈住持兀自发愣。 只听李太后脆声说道:“起驾回宫。” “太后。”方丈住持喊了一声,看起来有些着急。只因水墨恒将他心底的话说出来,可并未道出这些话的用意。 李太后瞅了一眼:“哀家让你说,你吞吞吐吐,是不是现在犹未尽兴又想说?” “既然施主已将老衲久藏于心底的话尽数吐了出来,而太后又宽宏大量,虚怀纳谏,老衲实有一言忠告,还望太后成全。”方丈住持双手合十,毕恭毕敬。 “讲。”李太后已经起身,准备出寺返宫。 “如今,宫廷内外都在传,太后是观音再世,老衲深信,这并未妄言,而是天将降大任于太后。” 李太后晶莹的眸子闪过一丝欣喜的光芒。 “还望太后能匡正世庙皇帝遗毒,广结佛缘,让我大明王朝之皇天后土,重振大乘之气象。” “如何广结佛缘?”李太后问。 “将世庙皇帝所毁的寺院尽行恢复、重建。”方丈住持不假思索地回道。这才是他的心愿和最终目的。 李太后沉吟片刻,回道:“这事儿还得从长计议。” 对于信奉佛宗的她而言,当然希望寺庙尽行恢复重建,可毕竟只是一个女人,心知不便在此承诺。 要承诺,也只能借用她儿子朱翊钧的口。 “冯公公。” “奴才在。” “准备回宫。” “是。”冯保答话的同时,一双眼珠子滴溜溜地直转,感觉此次敬香礼佛活动似乎少了点啥。 可是,各大殿堂都敬了啊! 并且相当用心,还有什么没做好的呢? 冯保突然一个激灵,似乎有一双眼睛正看着他,而这双眼睛的威力越来越凌驾于李太后之上。 水少保! 哎呀!原来是因为他! 终于想明白了缺憾在哪儿:安排水墨恒做护卫头领,一路保护李太后。算是约见。可并没有给两人创造单独相处的机会啊…… 这,这,失算呀! 冯保心底叹了口气:怎么办?只能日后弥补了。 想到这儿,情不自禁地望向水墨恒。 而水墨恒此刻也正瞅着他笑,似乎在说:“公公,这就是你安排的约见?若不是我自告奋勇,都没我开口说话的机会……” 冯保心里一阵发虚,只得快速走出客堂,稍微拔高他那尖尖的嗓音,喊道:“太后要回宫了。” 女官搀扶李太后,出广济寺,登上大轿。 水墨恒纵身上马,依然由他在前方引路开道。 冯保等坐轿,跟在后头。 厮时日头虽然早已偏西,可一路上并无凉风吹过,加上随行人员又多,不免显得有些燥热。 好在凤辇行过之处,街上并无闲杂人等。 刚出广济寺所辖的范围。 突然不知从何方刮来一阵怪风。说它怪,是因为来得突兀,且天空没有一丝变色。 水墨恒神色一凝,不自觉绷直了马缰。 紧随其后的四名大汉将军迎了上来,其中一位问道:“水大人为何放慢速度?前方有异常?” 水墨恒勒马,回首望了一眼后面不远的大轿,一挥手道:“你们先行。” “是。”四名大汉将军领路。 水墨恒将马驱至道路左侧,停伫不进。 奇怪的风也止了。 队伍井然有序地照旧前行。 水墨恒胯下的马儿突然一声嘶鸣,鬃毛瞬间全部树立起来。 “大家注意!” 水墨恒正大声提醒侍卫,只听“嗖”的一声,一支火箭从道路西边激射而出,目标正是李太后乘坐的那顶大轿。 “有危险!” 水墨恒大喝一声,勒马回缰,直奔大轿。 嗖! 嗖! 嗖! 嗖! 又是四支火箭,分别从道路两侧飞来,目标一样。 “快,保护太后!” 四名大汉将军不约而同喊道。 场面登时一片嘈杂。 锦衣卫训练有素,毕竟不是吃干饭的,队伍并未因此而慌乱,靠近大轿的侍卫纷纷拔刀。 只是轿夫见火箭射来,一个个惊慌失措方寸大乱,双腿像筛糠抖个不停,轿子跟着左右晃动起来。 水墨恒策马疾驰,可依然晚了一步,第一支火箭正中大轿。 “啊?” “啊?” 轿里的李太后和女官同时吓得出声。 当! 第二支火箭被水墨恒击落。 当! 又一支被击落。 呲! 呲! 可十六人大轿实在太大。 水墨恒挡不过来,另两支空中飞来的火箭都落在轿子上。 嗖! 嗖! 嗖! …… 紧接着,无数支火箭从道路两侧乱飞而出。 “快放下轿子!”水墨恒大喝一声。 轿夫们一个吓得面如土色,想着抬着的若不是李太后,恨不得将轿子扔了,跑得比兔子还快,保命的事儿还用谁提醒? 水墨恒恰好给了他们一个正当理由。 还是锦衣卫靠谱!见火箭飞来,有的拔刀迎击。有的挺身,不顾自身危险将大轿保护起来。 瞬间围成一个大圈儿。 冯保刚一掀帘,才露出头来,一支火箭“嗖”的一声从他脸颊急掠而过,吓得他冷汗一冒,赶紧将头缩了回去。 大轿已着火。 后面的轿子也有些被射中引燃。 从宫里带来的乐师、内侍,惊吓得一个个脸色煞白。 尖叫! 哭嚷! 逃窜! 呵斥! …… 场面混乱不堪。 水墨恒也顾不得那么多,径自跳上大轿。 李太后平时都在宫中,从来都是被人仰视着,何曾遇到这种惊心动魄的事?见大轿着火,她也瑟缩发抖。 “不要怕!”水墨恒靠近她身边,眼观六路耳听八方。 “这是怎么了?”李太后惊慌地问。 “恐怕有不法之徒想闹事。” “好端端地闹什么事?”李太后的声音带着一丝哭腔。 “太,后——”冯保被两名锦衣卫护持着,在大轿外焦急地喊。 “还好!”李太后答道。 “奴才这就放心了。”言毕,冯保卯足了劲儿,将嗓音拔得又高又尖,“快,将肇事者全部拿下,一个也不能让他们跑了。” 其实,只见飞箭如蝗,压根儿没见到一个妄徒露面。 “路边,路边。” “你们,进树林!” “你们,抄后路!” “你们,保护太后!” “你们,扑火!” 冯保毕竟提督东厂多年,遇事不乱,现场吆喝指挥。只是因为太过嘈杂,效果不是很明显。 四名大汉将军已经各领一支锦衣卫,向火箭飞来的方向冲去。 水墨恒只管在轿中守着李太后,外面的混乱一概不理。 大轿的边框、立柱、栏杆、顶盖都已着火,传来噼里啪啦的燃烧声。轿子里头都能感觉到一丝热气。最先着火点那块儿已被烧成一个大洞,借此能瞧见外面混乱的局势。 “谁如此大胆!”李太后咬着牙,想着儿子登基,这是第一次出宫敬香礼佛,便遇到恶徒行凶,实在让人生气,皇室威严何在? 忽然,“嗖”的一声,一支火箭正从那个圆洞飞了进来,恰好冲着李太后。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一百八十六章、轿外轿内不同的风景 “啊?” 李太后花容失色,本能地闭上眼睛,以手护胸。 当! 水墨恒眼疾手快,将火箭击落。可就在那一刻,又有一支火箭强劲飞到。 只是水墨恒手中的龙渊剑刚拨开头一支火箭,剑尖正朝下方,若再抬起,以剑击箭,时间肯定不允许。 火箭已经飞至跟前,不及一尺之遥,如何来得及? 眼看就要射在李太后的胸脯上。 女官看得真切,吓得她一声尖叫,香汗瞬间湿透了她的衣衫。 “挡住!” “挡住!” 冯保见两支火箭飞入大轿内,吓得面如土色,活像一个孩子,差点哭出声来,猛一跺脚,怒指身边的锦衣卫力士: “你们,你们,今天若太后少了一根头发,回去我剥你们的皮!谁都别想活,哼!” 锦衣卫力士一个个吓破了胆儿,紧张兮兮地将大轿紧紧包围起来,东张西望。 冯保的话音刚落,只听轿内传来一声厉喝:“来人!” 正是李太后的声音。 冯保吓得一哆嗦,以为出事了,两腿一软,险些栽倒在地。 “快,快,快扶我进去!” 在两位锦衣卫力士的搀扶下,冯保手忙脚乱地掀开冒着白烟儿的轿帘,只见李太后正焦急地握着水墨恒的左手腕。 而水墨恒的手掌也在冒着白烟儿。 原来,就在水墨恒以龙渊剑挑开第一支火箭时,第二支火箭紧随而至,眼看就要射在李太后的身上。 说时迟那时快,情急之下,水墨恒突然伸出左手,一把抓住了那支火箭。 箭头可是火呀…… 水墨恒掌心登时被烧焦,血肉迷糊。 待李太后反应过来,只闻得一股焦臭味儿。 见水墨恒左手颤抖,痛得满头大汗,她才发现第二支火箭被水墨恒空手截住,当即起身握住水墨恒的手,惶急地喊了一声“来人”。 冯保掀开轿帘,见到这一幕,未免有些尴尬,当即敏捷地闪入大轿内,将轿帘迅速合上。 “太后。” 冯保已经顾不得有没有火箭飞到他身上,“噗通”一声跪下,诚惶诚恐地说道:“奴才办事不力,让太后受惊了。” 这是水墨恒与曾经的李贵妃、如今的李太后李彩凤第一次肌肤相接,两人各自浑身一颤。 一种很奇妙的感觉! 就在那接触的一瞬间,似乎脑子一片空白,什么都不记得了,短暂性失忆般;但又不是如此地简单,似乎脑子里有千万只蠕动的小虫子,让人沸腾疯狂。 难以描摹的感觉! 肌肤相接的时间很短暂,就在冯保掀帘入内时,李太后放开水墨恒的手,待冯保说完,问:“此番随行,可有太医?” “没有。都是奴才办事不力,请太后责罚!”冯保头伏于地。 “起来吧!外面情况如何?”李太后矜持地问。 “那帮混蛋简直胆大妄为,竟敢对太后下手!”冯保气嘟嘟地说道,“奴才誓要将他们一并擒拿,绝不放走一个。” “有伤亡没?” “这,场面异常混乱,还没清查,想必是有。” “传令下去,要留活口。”李太后银牙一咬。 “奴才明白。” “你先退下,轿子里面也不安全。水,水少保为保护哀家,又受了伤。”李太后瞅了水墨恒一眼,脸色酡红。 “是。”冯保战战兢兢拉开轿帘,重新回到锦衣卫的包围圈中。 此时的火箭明显减少。 四名锦衣卫大汉将军已经冲进了林子里。 得知李太后无碍,冯保心里踏实许多,否则皇上知情,一生气怪罪下来,这条老命保不保得住,不好说。一旦离开李太后的视线,立马变得生龙活虎。 “你们,马上去助攻。” “还有,太后有令,一定要留活口。” “将那帮不要命的兔崽子全部抓过来,一个个地严审。” “我倒要看看他们是疯了还是傻了?背后有没有人指使?指使的人又是谁?” “……” 就在冯保大声嚷嚷之时,大轿里头却是一片安宁。 水墨恒痴痴地望着太后李彩凤,而太后李彩凤也时不时地斜乜一眼水墨恒。 只有那名女官,一会儿看看水墨恒,一会儿瞅瞅李太后,显得极不自在,突然恍悟地说道:“太后,外头似乎没有火箭飞来,我下去探探情况。” 李太后不作声。 水墨恒微微一笑,心想这个丫头很懂事! “太后,我下去了哈?”女官又带着试探的语气问。 “让冯公公小心。”李太后轻启丹唇。 “是。”女官正准备拉开轿帘,突然瞥见大轿左侧帷帐被烧出的那个大洞,于是轻移莲步过去,将轿帷小窗关上,然后摘下窗帘,恰好把那个大洞堵住。这才如释重负地拉开轿子前帘,退了下去。 水墨恒的目光变得大胆,李太后的心跳加快。 就这样沉默着。 “想什么呢?” “想什么呢?” 突然,两人同时开口,问的却是同样一句话。 水墨恒笑。 李太后也笑,一笑而过后问:“还痛吗?” “不痛。”水墨恒脱口而出,摇了摇头,可马上又一个劲儿地点头,装出一副痛苦相,“哎呀,很痛……” “到底痛还是不痛?”李太后哭笑不得。 “当然痛,你看,这皮开肉绽的。”水墨恒摊开左手,说皮开肉绽还真不夸张。 “那你又说不痛?” “我只是看着太后的时候,忘记了疼痛而已。”水墨恒厚着脸皮。 “你看,给你一丝好脸色,又放肆起来,不懂规矩!”李太后脸色一沉,佯嗔道。 “刚才……”水墨恒意犹未尽地说。 “刚才什么?” “你拉着我手时,那种感觉……”纵使水墨恒口舌如簧,也形容不出来。 李太后盯着他半天。水墨恒第一次感觉,语言原来是那么的苍白无力、而且多余…… 李太后美目流盼,摇曳生姿,突然扑哧一笑,缓解尴尬:“你是不是胡思乱想,又想说胡话了?” 水墨恒扬起被烧得血肉模糊的左手,盯着李贵妃:“我何时敢在太后面前说过胡话!” 言毕,将手掌重重地拍向自己的胸膛,印了一个殷红中夹带乌黑的掌印:“以此为誓!” “胡闹!”李太后一撇嘴,一跺脚。 就在这时,轿外传来冯保惊喜的喊叫声:“太后,我们抓到贼首了!”只是惊喜之后,马上“哎呀”一声,意识到喊得不是时候。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一百八十七章、鞠躬尽瘁 死而后已 就在李太后出宫敬香礼佛的当天。吏科都给事中雒遵,代表六科言官,来到吏部尚书杨博的府上。 杨博,字惟约,号虞坡,生于公元1509年,比高拱、王国光年纪还大,是嘉靖八年的进士。 被严世藩认为是天下三才之一。 身受明世宗嘉靖皇帝倚重,视为左右手。曾任蓟辽总督,后回朝任兵部尚书,不久又改任吏部尚书。 在朝廷现任的九大卿当中,杨博的资格算是很老了,仅次于左都御史葛守礼。 张居正调整六部人选,其实是让他“官复原职”,因为在嘉靖四十三年他便当了吏部尚书。 虽然杨博很感激张居正,可真的感觉自己老了,有种力不从心的感觉,“天官”可不好做呀! 尤其在这非常时期。 自他重掌吏部,恨不得分身为三,每天要处理的事、求见他的人实在太多太多! 无论是在衙门,还是在家里,前来拜望的络绎不绝。攀乡谊,认座主,求养生、送花鸟……各尽其能。 目的只有一个:探听虚实。 因为京察。 京察让两京的官员闻之色变,尤其是高拱曾经的门生故吏。 雒遵一大早跑来守门墩,可不是第一天。 只因杨博在小皇上宣布京察后的第三天,便感觉招架不住,拜访的人太多,干脆闭门谢客,谁都不见。 雒遵无赖,只得送银子给杨博的管家,这才有机会见上一面。 知道杨博时间紧,接见本就十分勉强。雒遵也不绕弯子,单刀直入:“博老,晚生是来求救的啊!” “好端端的求什么救?” “京察呀!六科言官听了皇上的圣旨,都觉得这是新任首辅的主意。”雒遵满脸的忧愁。 “京察是面对两京所有的官员,又不是针对你一个人。” “博老,话虽这么说,可咱们六科言官集体跪谏,尤其以我为首上折子弹劾过冯保的,冯保恨不得将我们一个个都吞了。这回他岂不要借首辅之手,将我们一锅端了?” “你听到了什么风声?” “如今都在传,新任首辅要将高老的门生故吏一网打尽!”雒遵焦急、愤懑、惶恐、卑琐地说道。 杨博遇事一向安闲,有胆有度,对雒遵的来意早有预料。 此刻瞧他那副样,打心里有些看不起,当即一捋长须,威严地说道:“你一大清早跑来,就是为了这个?身为六科言官之首,岂能捕风捉影望文生义?” “我们不得不信呀!”雒遵哭丧着脸。他本还想说:这次张居正调整六部人选,哪一个不是与他关系亲密的?可转念一想,觉得在杨博面前说这话不合适,于是打住。 “可这事儿,你找我诉苦又有何用?”杨博问。 “咱们六科言官商议,现在满朝文武,能说公道话的只有博老和左都御史葛老。你俩说话,首辅不敢不听。这次京察,五品及五品以下的官员也由你俩主持,所以请求博老救救我们。” “我怎么救?命运掌握在你们自己手中。”杨博在朝做了几十年的官,对雒遵请求的真正动机自然明白得很。 因为六科言官,按品秩只有六品,但待遇却是四品。这样就产生一个问题。 若按品秩,这次京察,他们该由吏部和都察院共同主持;若按待遇,该由皇上直接处理。 都知道,皇上才十岁,让皇上处理等同于让冯保处理。雒遵担心的正是这个,害怕冯保上下其手,公报私仇,将他们驱逐出京。 京察皇上已经下旨,成为既成事实,改变不了,那只能想办法将命运交给吏部和都察院,绝不能交到冯保手中! “博老不救,我们就完了。” “六科言官的京察,历来都由皇上亲自主持,这次恐怕也不能例外。”杨博道。 “博老忍心看着我们成为砧板上任人切割的肉?” “没这么严重吧?你们对新任首辅或许有误解,他提出京察岂是为了公报私仇排除异己?” “博老……”雒遵还要恳请,死气白赖的。 “好了,时候不早,你我都得上班,老夫没时间与你闲扯。”杨博起身,下逐客令。 雒遵只得怏怏而退。 杨博虽然不喜欢雒遵的言行,可对笑里藏刀的冯保也没什么好印象,感觉冯保借京察做手脚也不是没这个可能。 想到这儿,决定直接去内阁,觉得有必要与张居正交涉一番。 刚一下轿,张居正便瞧见了,慌忙出来迎接,又是拱手作揖,又是满脸堆笑:“博老,您怎么来了?” 按礼仪,杨博当给张居正鞠躬。 可张居正每次见杨博,都执晚生礼,毕竟小了十多岁。 杨博当然心中有数,所以对张居正一向好感,不然不会雒遵刚一找他,他便来见张居正,“心里头窝着很多事,想找你倾诉。” “来来,快请进!有事我可以去吏部找博老嘛!” “你如今是首辅,我岂能倚老卖老?”杨博摇头,诚恳中带着几分调侃的味道。 进值房,分宾主而坐。 杨博直率,开门见山:“叔大,舆情对你很不利呀!” 张居正微微一笑:“是吗?我正想听听呢。” “你是个聪明人,刚一上任,又是京察,又是实物折俸,试问哪个官员心里舒服?这么做,岂不是要结怨于百官,将官场变成冷冰冰的荆棘丛生的攻讦之地吗?” 杨博作为三朝元老,能够当着张居正的面说出这番肺腑之言,足见一将张居正视为朋友,二确实有心改变当下的局面。 此情,张居正岂能不知? 对于京察,如果说张居正没有担心,那不可能。京察是水墨恒提出来的,并怂恿自己请旨执行,当时就考虑到了这一层。 面对杨博的微词,张居正回道:“博老一席话,我当深思之。可是国家当前的政治局势,博老不是不清楚,当官的威福自重,挟权纵欲,恶人异己,谗佞是亲,一团乱遭。身为首辅,若不大刀阔斧革除此疾,岂不养痈遗患?” “可是叔大,你得先给他们一丝甜头呀。民有福祉,官亦有福祉,不能一上来就开打!” “博老,我以为整饬吏治,关键在于一个‘治’字,正所谓‘治乱需用重典’,刷新吏治绝不能束手束脚。”张居正顿了顿问,“博老还记得范文正公的那句话吗?” “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 “非也。范文正公任宰相时,决心惩治贪官污吏,当时就有人奉劝:‘范公只需大笔一勾,一个家庭就要痛哭流涕,笔下留情呀。’范公回道:‘我宁可大笔一挥,让一个家庭痛哭流涕,也不让一路的百姓痛哭流涕。’” 杨博凝视着张居正沉默许久,能感觉到张居正对刷新吏治的那份渴望、激情与决心。也知道,要荡涤当前的污浊之风,扭转乾坤,还真得需要这种铁腕人物。 可是,有这么容易吗? “叔大,积重难返,几十年甚至上百年的痼疾,靠一次京察能解决得了吗?何况,你说得再好,在别人看来,依然是借机整人的幌子啊!同整个官场作对,你考虑过后果吗?” 张居正振振有辞地回道:“当然考虑过,为了国家的长治久安和富强昌盛,我难道还计较后果吗?借用诸葛孔明的话: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听到这八个字,杨博既是欣慰,又是担忧。 欣慰的是,总算看清了张居正京察的真正目的,绝不是为了一己之私剪除异党。 担忧的是,任重道远,这样会得罪数不清的人啊……范文正公最后不也以失败告终吗?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一百八十八章、女诫 冯保刚喊完话,便发现自己激动过头。两个人好不容易有了单独说话的机会,又被自己糊里糊涂地打断了。 正当他为自己的行为感到后悔时,水墨恒掀开轿帘,已从大轿上走下来。 此时,已经没有火箭射出。 看来,那帮匪徒也并没有胆儿正面较量。否则不会只躲在背后放箭,而不敢出来厮杀。 不远处,十几条彪形大汉被绑得结结实实,站成一排,竟然个个昂首挺胸大义凛然的样。尽管他们背后都有一名锦衣卫,持刀架着他们的脖子,他们仍面不改色。 “就抓了这么几个?”水墨恒睃了一眼。 “太后的安全为主。”冯保回道,“我已派人通知张阁老,让他调兵火速前来支援,并堵截匪徒。” “意思是其他的都跑了?” “也死了很多。大汉将军冲进林子时,他们就开始四处逃窜,咱也不能一个劲儿地追呀。太后没事就好,那帮混蛋,我一定能将他们查出来,绝不让一个漏网。” “审问了没?” “还没。” 水墨恒走了过去,很是生气,劈头就骂:“妈的,看不见护卫头领是我呀?竟敢冲着爷放箭?你,叫什么名字?” 不吱声,而且还恶狠狠地瞪了一眼。 水墨恒很不受用,接着又问第二个,依然如此强硬。 后面一个比一个倔,死活不开口,给人的态度就是:反正落到你手上,命只有一条,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水墨恒觉得在这里也审不出什么名堂,还得关进监牢慢慢审,于是派人搜了一下他们的身,看有何物事能证明他们的身份来历。 这帮家伙简直太大胆了。 搞不好要株连。 结果还真搜出了点东西,两条汉子怀中掖着同样一本小册子,上面写着“女诫”二字。 水墨恒翻开。 第一页是序:“鄙人愚暗,受性不敏,蒙先君之余宠,赖母师之典训。执箕帚于曹氏,于今四十余载矣……间作《女诫》七章,愿诸女各写一通,庶有补益……” 第二页:卑弱第一; 第三页:夫妇第二; 第四页:敬慎第三; 第五页:妇行第四; 第六页:专心第五; 第七页:曲从第六; 第八页:叔妹第七。 总共八页,小册子上也没有任何署名或个人笔迹。水墨恒自小就不爱读这些玩意儿,可《女诫》他是知道的。 女四书之首。 那是东汉时期著名才女班昭(班彪的女儿,班固的妹妹)写的一篇教导班家女性做人道理的私书。共七章内容,因写得文采飞扬,被争相传抄而风行当时。 此书倡导女性观念:男尊女卑。 说白了就是强调女性的顺从。 古代统治者几乎都是男性,这自然赢得他们的偏爱,于是将此书倡导的观念作为中国古代妇女的行为准则,极大地禁锢了女性的思想和自由,说它坑了女性一千多年不过分。 水墨恒翻完《女诫》,恨不得又要破口大骂: “你妹呀!” “两个大老爷们儿怀里藏着《女诫》,操!” “这点出息!” “抱也得抱《金瓶梅》、《婵真后史》、《浪史奇观》之类的看呀?” 可转念一想。 不对,怀里藏着《女诫》,对准李太后放箭……李太后整天待在宫里,又没得罪他们? 水墨恒突然灵光一闪,登时将两者联系起来—— 才女班昭写《女诫》时,正值汉室出现“女性干预朝政、内宦擅权专政”的苗头。班昭试图通过教育女性,来达到矫正时弊防患未然的目的。 而且在大明开国之初,洪武皇帝还特意让人编写《女诫》,旨在训诫所有内宫嫔妃眷属,包括太监,只能谨守本分,不得干政,违者处以重刑。 想通此节,就很容易解释了。 这不分明利用《女诫》作文章,讽刺李太后、冯保专政吗? 水墨恒目光灼然地扫过面前十几条彪形大汉,愤然言道:“如此看来,你们是抱着必死的决心来的,对吧?” “那我一定得成全你们。” “女人怎么了?竟然看不起女人!” “待我回去好好审审,给你们洗洗脑子。” “哼!” 水墨恒将两本《女诫》塞进自己兜里,觉得这事儿不能让李太后瞧见或知道,不然她肯定要生气。 经查,从宫里带来奏乐的女乐工死了三个,轿夫死了八个,锦衣卫死了十五个,还有部分受伤。 性质已相当恶劣。 而对方被当场击毙的达五十人之多。 若非冯保后来高喊要留活口,被捆绑的十几条汉子恐怕也早已成为刀下之鬼。 张居正听说李太后回宫途中遇险,大惊失色,差点儿从太师椅上掉下来,慌忙派兵部尚书谭伦亲率一万精兵前往,并让巡城御史王篆将神武门至广济寺一带全部戒严,严加盘查。 同时,冯保提督的东厂,掌班、领班、役长、番役……个个戴帽着靴,明里暗里进行侦查活动,领头的全部持有“驾帖”,以证明代天子行事。 一时间,满城风雨。 宫廷内外各种猜测的声音也纷至沓来。 冯保以为,那定是高拱的阴谋,李太后夺了他的权,所以怀恨在心,寻着机会便下手。 但往深层次一分析,可能性也不大。 因为高拱虽然没有儿子,可还有一个女儿,而且女婿还在朝廷当值,难道就不知道后果? 张居正以为,这件事绝不简单,这帮人有组织有纪律,背后指定有高人,而且高人非常神秘。 或许朝廷都奈何他不得,至少不会轻易被朝廷通缉或抓到,否则绝不敢贸然行刺李太后。 还得从被抓的十几条汉子那下手,可是任凭他们受到什么样的威胁和折磨,就是不开口,气死个人! 也和一些人认为,那帮死士只不过为了大明江山社稷,就是不希望女人干政摄政,所以抱着必死的决心。 或许背后并没有什么高人指使,完全出于自发自愿。 当然,这种声音只敢在夜里蒙着被子窃窃私语,绝不敢在光天化日之下谈及。 还有以为是哪位王室要谋权篡位,有以为是李太后得罪了宫中哪位妃子,有以为是高拱的死党要报复;甚至有的还怀疑到水墨恒的头上,说他自编自演了一出英雄救美的好戏…… 反正是各种声音都有。不管合理还是不合理,不管敢拿出台面上说还在藏在心底。 水墨恒也想不明白—— 冒着杀头的危险,哦不,是株连九族的危险,来行刺李太后,到底出于什么目的呢?或是得到什么天大的好处,让他们一个个都不顾忌后果? 带着疑问,水墨恒来到北镇抚司的诏狱。审犯人,应该是件充满乐趣的事儿吧!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一百八十九章、酷刑 冯保已在诏狱候着。 诏狱,不同于一般的“狱”,关键在于“诏”。诏,代表皇帝钦命的法律案件。 作为东厂提督的冯保,有权利也有义务来听审。 如果说走进刑部死牢,给人的感觉是阴森恐怖;那么走进诏狱的第一刻,就感觉生命不属于自己了。 静得可怕! 关进诏狱的全像是死人。 走在刑部死牢的甬道上,鼻端还充斥着血腥味和腐臭味,尚能感觉距离死亡越来越近;可走在诏狱的甬道上,只能闻出一种味道,那就是水火不入的死亡气息。 “一会儿狱典或狱长审讯时,我们只管看。”冯保提醒。 “都不能说话?我还想着我也可以审问呢。”水墨恒道。 “你?”冯保摇头笑了笑,“做其它事我都佩服你,唯独审讯犯人一事,我不看好你。” “为何?” “一会儿你就知道了。” 说话间,水墨恒与冯保已随锦衣卫狱长来到大牢前。狱长吩咐锦衣卫狱卒搬来两张凳子,示意二人坐下。 跟着,狱长手一挥。 两名牢卒打开第一间房门,借着微弱的光线,瞧见房中悬着一道横梁,一个人双脚被捆得死死的,脸朝门口,倒吊在横梁上,两只手也用木棍支起,撑住动弹不得。 恐怖的是犯人的脸,七窍流血,分不清哪是鼻子哪是眼睛。 显然之前已经受过酷刑,被折磨得死去活来,这会儿看起来与死人没什么分别。 冯保眯着一双眼睛,脸上挂着一丝淡淡的笑,似乎见怪不怪,更像是在欣赏。 水墨恒浑身都起了疙瘩,传说锦衣卫有十八般酷刑,这审讯还没开始,便感觉不自在了。 狱长不苟言笑,只是冲水墨恒和冯保点了点头,但传达的意思很明白,审讯要开始了。 “你,叫什么名字?”从狱长嘴里问出的话也显得阴森。 没有回应。 “嘴巴真硬,不知骨头硬不?” 狱长似乎早已料到这样的结局,不急不躁,冲旁边两名锦衣卫狱卒招了招手:“上菜。” 两名锦衣卫狱卒搬来一张小铁床,然后将犯人放下来,剥光他们的衣服,将其锁在铁床上。 犯人一动不动。 即便不锁,估计也没一丝力气反抗。 水墨恒都怀疑,这个人现在到底是生还是死。 狱长阴森的声音再次响起:“招,还是不招?”其实就像履行义务,明知得不到回应,依然要过过场。 两名锦衣卫狱卒在狱长的指示下,抬来一缸冒着白气的热水。紧随其后的还有两名锦衣卫狱卒,每人手中拿着一只木瓢。 “开始做菜。” 拿着木瓢的锦衣卫狱卒,各从缸中舀出一瓢滚烫的热水,二话不说,直接泼向裸的犯人。 “啊……”犯人一声惨叫,被烫过的部位冒着白烟儿。这时候才发现,原来他还活着。 “卧槽!”水墨恒浑身一颤,瞪大双眼,感觉太恐怖吓人了! 冯保脸上依然挂着一丝淡淡的笑意,冲水墨恒微微点头,好像在说:别急,好看的还在后头。 “招,还是不招?”狱长又问一句。 “招,你,妈,个,逼。”犯人一个字一个字地吐,似乎每一个字都是攒够了力气才能说出口。 狱长手一挥,看来已不准备继续问下去。 又是一声惨叫。 犯人晕了过去。 水墨恒本以为会结束。 不料适才抬缸的两名锦衣卫狱卒,又取来两把钉满铁钉的铁刷子,趁一瓢滚烫的热水落在犯人身上之时,赶紧走过去,在被烫过的部位用力一刷。 犯人身上瞬间露出白骨。本已晕厥的犯人痛醒,跟着又是一声惨叫,晕了过去。 如此反复三次。 犯人再也叫不出声,就这样死去。 狱长冲水墨恒和冯保无奈地摇头,摊手道:“洗刷刷也没用。走吧,接着做第二道菜。” 水墨恒闭上眼睛。 冯保笑了笑,慢悠悠地说:“看两次就习惯了,东厂也有这样的监狱,我刚任东厂提督,第一次见到这种情景时,当场呕吐,连续好几个晚上都没睡着。这帮死士,无恶不作,进来这里的第一刻就没打算活了。我们也不必怜惜,同情他们就是对自己残忍。” 一名狱卒又开启第二道门。 犯人的待遇一样。 狱长的问话也一样,像一道死板的程序。得到的反馈更一样,反正就是没有任何回应。 “准备,珍珠肉饼。”狱长一声吆喝,大手一挥。 两名锦衣卫狱卒又抬来一口大缸,缸中冒着白烟儿。抬过水墨恒的身边时,一股巨大的热量蔓延开来。 里面肯定不再是水。 烧得再开的水,不会有这等能量。 犯人从木架上被放下来,依然被剥光衣服,一丝不挂,四肢全被锁死。与上次不同的是,这次给扣上一个头套。 两名锦衣卫狱卒手持木柄铁铲,走到大缸旁边,扬起铲子,铲出一铲烧得乌七八黑的小石子,洒向监房。 小石子一个个如同黄豆般大小,热气灼人。 一铲又一铲。 将一大缸滚烫的石子尽数铲到监房地上。 然后四名锦衣卫狱卒一起动手,将犯人举起来,扔向监房,迅速将门锁上。 砰!一声重物砸地的闷响。 几乎与此同时,传来一阵令人毛骨悚然的惨叫。 从木棂矮窗中可以看出,犯人被四脚朝天扔进去,因为手脚全被锁死,头上又罩着头罩看不见,根本不知道发生什么,只知道痛得满地打滚。 殊不知这一滚,将地上无数个烧得滚烫的石子全都烙到自己身上,周身皮肉“嗞嗞”作响,被小石子烧得青烟直冒。 锁链又烧不断。 犯人昂着头,不知哪里的力气,也许是求生的本能,竟然在四肢被锁死的情况下,一个鲤鱼打挺站立起来。 “呦呵,还学过几手?”狱长一声轻蔑的笑,“原来你们也知道痛呀,我还以为真是铁打的呢。” 笑过之后,一声厉喝:“招,还是不招?” 这时,犯人听不听得清,还不好说。已被灼烧得皮开肉绽,除了脸上,全身都嵌满石子和乌血。 样子可怕至极,如同魔鬼。突然噗通一声,栽倒在地。想必那种撕心裂肺的痛,让他无力再撑。 紧接着又是一阵惨叫,只是这会儿明显声嘶力竭,气力不济,不像刚才杀猪似的。 很快连惨叫的声音都发不出。 气绝身亡。 好一道珍珠肉饼! 水墨恒深深叹了口气:“这样审犯人,不等于白审?干脆一刀杀死算了,何必将他们当菜一般炒?” “你难道有更好的办法让他们开口?”冯保笑问。 “余下的犯人交给我来审吧。” “可以让你一试。” “走走,先出去透透气,让我平复会儿。”水墨恒将冯保从椅子上拉起,不忍再看。 “你们先稍等片刻,我们马上就来。”冯保知会狱长一声。 从诏狱里出来,冯保道:“啦,你都看到了,那帮人宁死也不吐一个字儿,倔着呢。” “死都不怕,用酷刑顶什么用?不如先将他们放了。” “什么?”冯保一头黑线。 “放长线钓大鱼!但又不能平白无故轻轻松松地放,或者被他们瞧出来我们是故意的,否则他们出去就是死,容我再想想……”水墨恒沉吟。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一百九十章、别样的审讯 诏狱审讯的确刺激,可看起来也着实吓人。什么“洗刷刷”?什么“珍珠肉饼”? 原来都是要命的玩意儿,简直目不忍睹!狱长在施刑前,却还美名其曰“上菜”,真会玩儿! 第一次见这么杀人! 花了好长时间,水墨恒才慢慢平复过来。 “其实,招不招都得死,不可能让那帮混球活着出去,他们自己心里也清楚。所以无论怎么折磨,就是不开口。”冯保悠悠言道。 “若他们招,死的人会更多,对吗?”水墨恒问。 “你也明白过来了?”冯保点头微笑。 “我不关心他们叫什么,或背后是什么人给了他们多大好处,我只关心他们这么做的动机是什么。” “好,你去审吧,但愿你能创造奇迹。” “我不想再去监牢,将他们带进狱长的廨房吧。还有,我希望你们全部回避,也不要偷听。”水墨恒说完,便向狱长廨房走去。 “我满足你,配合你!”冯保应诺。 一盏茶功夫。 狱长领着两名锦衣卫狱卒,押进来两名犯人。像先前受酷刑折磨而死的那两名犯人一样,他们的脸上也是血肉模糊一片,样子看起来十分吓人。 锦衣卫狱长和狱卒退下,关门。 房间只剩下三人。 水墨恒坐着,两名犯人站着。 沉默片许。 “你们都没娶老婆吧?” 这是水墨恒的第一句话,可谓独辟蹊径,别个审讯都问姓什么叫什么。他倒好,一上来就问娶没娶老婆。 可是,依然没回应。 “没有父母!” “没有老婆!” “没有子女!” “你们都是从石缝里蹦出来的,对吗?”水墨恒的语气很重,本来可以连着说,可他非要停顿、强调、渲染。 “没有亲人!” “没有朋友!” “更别说什么红颜知己蓝颜知已!” “你们这样活在尘世间,有什么意思呢?为什么要活着?活着干嘛来了?”接着又是一顿数落、训斥、讥诮。 可仍没回应。 水墨恒站起来,扫过他俩一眼,然后取来一条浸湿的毛巾,轻轻地将两名犯人脸上的污痕擦掉。 “啧啧,挺年轻的嘛!” “啧啧,还很英俊呢!” “玩过女人没?不觉得人生就这样结束很可惜吗?”水墨恒重新坐回自己的位子,端详着两名犯人,啧啧而叹。 还是没有回应。 此时两名犯人虽然露出了真面目,可神情木然,对水墨恒的话也似乎听而不闻。 “拿着箭射女人?” “操,这是爷们儿干的事吗?” “这位老兄更奇葩,怀里还掖着一本《女诫》,我很好奇,你脑壳里进了粑粑吗?”水墨恒指着右首那名犯人,看上去也就二十几岁的样子。 “告诉你们,几百年后女人的地位很高。” “你们的子孙后代一个个都把女人当作宝!” “哦,忘了,你们没有父母,没有玩过女人,哪来子孙后代?跟你们讲这些也没卵子用……” 水墨恒像是对他俩说,又像是自言自语。 “不过,我仍然要告诉你们,女人是男人的福星,就像男人是女人的福星。” “你看看我,多阳光!多有激情!” 水墨恒说着,又起身,还转了个大圈圈儿,自鸣得意地说道:“知道为什么吗?就是因为我身边有很多美女。” “再看看你们,一个个耷拉着脑袋儿,蔫不拉几的,缺少女人的滋润呀,啧…啧…啧…” “真是可惜!” “可惜了你裤裆里那把儿喽。” “要这玄铁有何用?不如斩断济苍生。”水墨恒一个人在唱大戏,抑扬顿挫,唾沫横飞,竟越说越起劲儿。 “够了!”右首那名犯人大喝一声,气愤地盯着水墨恒。 “哎呦,原来你不是哑巴?”水墨恒眸子一闪,身子退后一步,不是因为害怕,而是故作惊讶。 “水大人,求你了,要杀要剐,一句话,痛快点行不?别这样折磨我们。”那人的语气一软。 “你还认识我?”水墨恒一惊。 “你是京城的大名人,谁个不识?” “既然认识,那为何还要放冷箭?”水墨恒目光灼灼。 “我们要杀的只是那个祸国殃民的女人。” “什么?祸国殃民?怎么就祸国殃民了?从哪儿看出来祸国殃民了?”水墨恒追问,也是质问。 “反正,绝不能让女人当家作主!” “等会儿,我问你,现在谁当家作主呢?” “谁不知道?就是那个……” 左首那名犯人凶巴巴地瞪着右首那名犯人,目光中不仅满含责备,而且杀气腾腾。 “瞪着我干嘛?横竖都是个死,多说两句又能怎样?”右首犯人也回递一个不善的眼神。 “我不认识你,你也不认识我。但你今天的所作所为,违背了教规,会受到天谴的。”左首犯人责道。 “等会儿。”水墨恒双眸变得更亮,“你们都是什么教的?为什么说彼此不认识?” “水大人,你年轻有为,风流倜傥,人见人爱,花见花开,聪明盖世,大英雄一个,怎么会问这么愚蠢的问题呢?你想我们可能回答吗?”右首犯人哭笑不得。 “这么说,你还有点崇拜我?”水墨恒笑道。 “我又不是痴心少女。” “闭嘴,你的话太多!”左首犯人又抛来一个凶狠的眼神。 “是吧,这个人的嘴很欠吧?”水墨恒本来微笑的脸,陡然间变得阴鸷起来,眼神中流露出一股凶狠的杀意。 “该死!”左首那人冷冰冰地吐出两个字。 “那就让他,去,死!”话音刚落,水墨恒突然拔出龙渊剑,动如脱兔,以闪电般的速度刺向右首那名犯人。 右首犯人猝不及防,胸膛一剑被击穿,瞬间倒下。 “活该!”左首那人又冷冰冰地吐出两个字。 “来人。”水墨恒大喝一声。 狱长闻声而来,推开廨房的门,后面跟着四名锦衣卫狱卒。 “这人,拉到死人坑里埋了去。”水墨恒指着地上被剑击穿胸膛的那名犯人,继而又指着另外一名犯人,“这个,收监。” 两名锦衣卫狱卒抬走一人。 水墨恒望着汩汩而流的鲜血,摇头叹了口气。 另两名锦衣卫狱卒押走一人。 就在他们转身之际,水墨恒冲狱长做了个“杀”的动作,然后轻轻说了四个字:“马上执行。” 狱长心领神会,退出廨房。 不大会儿,冯保进来,眯着眼睛问:“有什么发现?” 水墨恒点了点头,道:“有。情况紧急,我先不跟你讲。” 说着就离开,刚走出廨房,又转身叮嘱道:“冯公公,刚才活着的那名犯人,要即刻处决!” “好!”冯保应了一声。 “冯公公,接着。”水墨恒将龙渊剑解下,抛给冯保,“派人帮忙送到我的府上,告诉府上的人,我可能要稍晚点回。” 言毕,拂袖而去。 “神神叨叨的!”冯保嘟哝,接过龙渊剑,瞧了瞧,喃喃道:“莫非这个牛掰的小子,还真能创造什么奇迹?” 带着狐疑,冯保再次来到诏狱监牢,阴绵绵地说道:“请狱长接着上菜吧!” “上菜——”狱长那阴森森的声音再次回荡。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一百九十一章、活着原来如此美好 夜深人静。 忙碌喧嚣的北京城,此时变得阒寂无声。唯有天上几颗星星依然在眨着眼睛,似乎要与月亮姐姐玩捉迷藏。 “唔!” 突然,死人堆中传出一声痛苦的呻吟。 仅此一声而已。 那是黄飞。他躺着一动不动,只觉胸膛一阵疼痛。 不敢睁眼,痛醒之后也不敢再呻吟,哪怕是呼吸,他都刻意轻吸慢吐,生怕被人听见或发现一样。 “难道我还活着?怎么可能?” 从死亡线上走过一遭,黄飞忽然觉得“活着”多么诱人!只要活着,就能开心地吃,开心地玩,开心地和老婆孩子在一起! 想到这儿,黄飞试着睁开眼睛。 啊! 还有星星!还有月亮! 是那么的美! 黄飞心里登时升起一阵狂喜。只是,这种念头一闪而逝,很快被忧伤完全代替。 “活着还不如死去!” “我的灵位或许都已做好,在教堂上被供奉着。” “执行任务被抓的那一刻,我就已经注定死亡,这是命令,也是纪律!”一念及此,黄飞再次闭上眼睛。 甚至都不愿意去呼吸。 可是,活着是真实的,不是幻想。只是活在这无人可见,又不会被人看见的夜晚。 唯有星星与月亮陪伴! “咦?” “夜晚!” “无人!” 黄飞再次睁开眼睛。 这次他动了动,不再向上看星星看月亮,而是扭头左瞧瞧,右瞧瞧,留意周遭的环境和动静。 “对呀!” “我何不?” “……” 黄飞爬了起来,走到一个石墩上坐下,想了很久,似乎在作一个艰难的决定,最后摇头: “不行!” “还是不行!” “我不能活下去。” “若被认出,会连累很多人。” 黄飞又沮丧地爬回死人堆,重新躺下,一动不动,像是在等死。 死,才是归途。 人在跳板上,最难的不是跳下去那一刻,而是跳下去之前心底的挣扎、犹豫和彷徨,无人可以诉说。 伤口疼痛。 饥肠辘辘。 死去的人可以活着,那活着的人是不是也可以死去呢? 黄飞依然在纠结。 可饥饿与疼痛犹似两把尖刀,不断地戳着他的心窝。 又一次爬起来,坐到石墩上沉思。 发现脚下踩着一块石头,遂俯身捡起,拿在手上转了两圈儿,突然灵机一动,脸上露出一丝笑容。 然后举起石头,对准自己…… 就在不远处,潜伏着一人,一直静静地注视着黄飞的一举一动。正是水墨恒。 而黄飞就是那个被他刺穿胸膛的犯人。 当时,水墨恒并不知道黄飞的名字。黄飞也不知道黑暗中还有一双眼睛在盯着他。 其实,在诏狱廨房里,当黄飞接水墨恒的话茬时,水墨恒就动了心思,想要打他的主意。 相比较另一名犯人,黄飞虽然也很遵守原则,但生活中的他绝不是一个死板的人,而且还是一个对生活充满热情的人! 这是水墨恒对黄飞的初步判断。 当然,从不少细节中还能判断出更多的来—— 首先,黄飞认识自己。最起码说明他见过,而且关注过,不是两耳不闻窗外事的那种人。 其次,他叫停了自己的自表演。说明心中不满,不满的原因想必是戳中了他的痛处。他看起来和另一名犯人一样,神情木然,可思想并没麻木。 再者,他的话多。话多的人,通常性子大大咧咧,容易激动,爱表现,不计较,一般都比较大方,而且普通朋友多。 还有,他是个有主见的人。因为另一名犯人给他一个凶恶的眼神时,他立即回递一个过去表示抗议;当被训时,他不以为然,坚持自己的做法。 …… 所以,水墨恒直觉告诉自己,从黄飞身上下手,指定比三棍子打不出一个屁来的人身上下手容易。 一剑穿膛,但没有击中要害。 水墨恒出手既快又准,刚刚好。 当两名锦衣卫狱卒将黄飞抬出来时,水墨恒便蹑影潜踪,紧随其后;当扔下黄飞走了时,水墨恒现身,第一时间上去给黄飞止血。 当然,止血的方法很简单,因为不能留下任何痕迹。 没用包扎法,没用捆绑法,没用塞添法,只是将黄飞的身子挪成半躺式,后面的伤口处被顶着,前面的伤口处被压着。 昏过去的黄飞再聪明,也不会发现身体被人动过手脚。 …… 当黄飞举起石头,对准自己时。 水墨恒还以为他想自杀,张大嘴巴,险些叫出声来阻止,闪念之间,发现黄飞出手的速度并不快,这才慌忙打住。 原来黄飞将石头尖端顶住自己的脸,然后用力地划下去。 一道。 二道。 三道。 四道。 一边脸两道,组成两个“叉叉”。 瞬时,血流如注,样子看起来相当恐怖。尤其在这月色下,若不是水墨恒一直盯着,乍一看,还以为是催命鬼。 就这样自残,黄飞一声不吭。 水墨恒看得心惊肉跳,目瞪口呆。 想着自己再勇敢,拿起石头划自己的脸,这种事儿也不敢干。 也不能干! 英俊潇洒,风流倜傥,若是破了相,还玩儿个屁? 不如死了的好! 为了放长线钓大鱼,水墨恒屏气敛神,并没有一时冲动,打断黄飞疯狂的举动。 可还没结束。 或许黄飞觉得这样不够。 他又拿起石块儿,砸断自己左手无名指和小指。顿了顿,猛地一下子,又将石尖戳向自己的左眼…… 水墨恒捂住嘴巴,浑身直颤。 这特么还是人吗? 黄飞终于扔掉手中的石头。 此时的他,左眼珠子掉了,脸上四道深深的血痕,左手只剩三根指头,早已面目全非。 自始至终,黄飞都没有叫喊一声。 可见,毅力惊人。 黄飞将自己血淋淋的左眼珠子和两只切断的手指置于掌心中,端详了片刻,然后仰头,张嘴,一下子全部塞入自己嘴里…… 水墨恒拼命捂住嘴巴,差点儿吐出来。 黄飞面不改色,喉咙管儿看着一张一合,将自己的一颗眼珠子和两根手指悉数吞入肚中。 然后对天而笑:“从今以后,世上再也没有黄飞这一号人了。” 那一刻,水墨恒才知道这名犯人的名字,叫黄飞。 黄飞以为自己将自己脱胎换骨,世上的人若他不想去认识,再也不会有认识他的了。 可,这一切只是他的自以为是。 走过的路,终究会留下痕迹的。 无论怎么掩饰,老天都在看着。 黄飞一个人在夜色中踽踽独行,没有去找任何人。 虽然很饿很痛,可他清楚自己还活着,还可以偷偷地看望自己的亲人、朋友…… 活着,原来如此美好!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一百九十二章、难 难 难 水墨恒本担心黄飞会离开京城。 若是这样,监视他的一举一动便成了头痛的大问题。 好在黄飞最后哪儿也没去,而是寄身于东城东总布胡同那儿一座破庙里头。 即便这样,水墨恒也没时间身体力行。 趁黄飞酣睡,水墨恒连夜请求巡城御史王篆帮忙,反复叮嘱,一定要派两个稳重可靠的人。 啥事都别干,任务就是监督黄飞。 要将黄飞日里、夜里的活动路线,点点滴滴全部记录下来,每天十二个时辰,时刻不能遗漏—— 吃什么。 去了哪儿。 见过什么人。 说过什么话。 …… 事无巨细,全都要一一记录。 说得简单点,就是黄飞绝不能有任何时间逃离我们的视线。 王篆听到这个任务,头都大了,拉着个脸,道:“这么辛苦的任务,谁愿意去呢?” “加薪一倍。”水墨恒慷慨地用钱说话。 “每天对着一个魔鬼,卧槽,样子这么可怕,很无聊的!”王篆继续诉苦。 “加薪两倍。”水墨恒毫不犹豫。 “不能让人发现,得藏好自己行踪,这很需要技术的,没有一点头脑,绝对胜任不了这个艰巨的任务。” “加薪四倍。”水墨恒伸出四个手指。 “日夜倒班,两个人不够啊,总得上个厕所吃个饭啥的,为保万无一失,至少需要四个人轮流看守。容我好好想想,我手底下能找出如此优秀的四个人来吗?” “加薪十倍。” “好滴!我王篆是谁?”王篆登时眉飞色舞,“别说四个,就是四十个、四百个这样认真负责的人,我也能找出来。” “事不宜迟。”水墨恒催促。 “只是,这大半夜的,让我去给你找人……” “改天请你到水莫居喝酒,想吃什么随便点,想喝什么随便拿。” “好,一言为定。”王篆大喜。 “但是,有一点我得申明。找的人不仅要可靠,而且要守得住秘密,这事儿绝对不能让任何人知道。” “没问题。” “若走漏了风声,导致黄飞溜掉,或失踪,他们都得死!”水墨恒郑重其事一本正经地说。 “这么严重?”王篆一惊,“那是个什么人?” “不该问的,不能问,包括你。” “好吧!”王篆点了点头。 “马上找人去,我在东总布胡同那座鹿儿庙等你们,记住小心行事,来时不要造成大的动静。”水墨恒叮嘱再三。 …… 黄飞是真累了,还在呼呼大睡。在诏狱里头,本来就被折磨得半死。又被水墨恒刺了一剑,失血过多,大晚上也没找到什么吃的,饥肠雷动,若不是太累,哪睡得着? 约莫子时,王篆领着四名便衣小吏前来。 该交代的王篆来之前都已交代过,水墨恒也不再啰嗦,给每人一个眼神足够。 简单交接,水墨恒从鹿儿庙回来,已是午夜时分,精神稍一松懈,这才想起自己晚饭还没吃呢! “大哥,我的大英雄,你终于回来了。”开门的依然是水蛋,一上来便抱住水墨恒直嚷嚷。 “哥受伤了,你看!”水墨恒扬起受伤已被包扎好的左手。 “我知道,大哥是为了女人嘛,不然就你的本事,谁还能伤得了你?哥,为当今最有权势的女人受伤,光荣啊……牛逼啊……我想受伤,还找不到这个机会呢……况且,那个女人又年轻又漂亮,老公也死……”水蛋口无遮拦。 “去,给我弄点吃的,哥还没吃饭。”水墨恒白了一眼。 “几个姑娘早就给你准备好了,这事儿还用得着哥开口吗?” 根治、馨儿、莫颜、莫白和卢冰全闻声而出,一个个既高兴又担忧的样。只是,都痴痴地望着水墨恒,却没有一个开口说话。 水墨恒感觉气氛有点不对劲,笑道:“都去睡吧,我很好,明天你们不还得早起吗?” “少爷,你先吃饭,我一会儿有话跟你说。”根治道。 “大哥,我和莫姐姐也有话要同你说。”馨儿道。 “好吧,这阵子你们都忙着水莫居的事,的确应该找个时间坐下来唠唠。”水墨恒点了点头。被这么一闹,也感觉不怎么饿了,随便吃点,便找根治。 根治迫不及待地说道:“少爷,今天馨儿姐哭了。” “为什么?” “不知道。”根治摇了摇头,“更奇怪的是,莫姐姐做事一向谨慎稳重,可今儿一整天竟然心不在焉的,还摔碎一个盘子,手都割破出血了。” “是吗?”水墨恒一怔。 “当然,她俩似乎都有心事,并且我敢保证,绝对与少爷有关。” “你急着要与我说的就是这事儿?” “对呀,这事儿还不急吗?少爷也知道,她们对你不是有情便是有意,跟了少爷这么久,可少爷,哎!让我怎么说呢?说多了少爷又不爱听。”根治深深叹了口气。 水墨恒想着因为什么,好像今天……哎呀,不会因为我今天奋不顾身地营救李太后,所以她们…… “少爷一会儿见了她俩,一定要说好话,哪怕违心的话,哄哄她们都成,千万不要惹她们伤心。如今水莫居的日常管理,莫姐姐可是顶梁柱。 “知道了。” “原来,少爷的名声不怎么好,我担心没姑娘愿意跟着少爷;可如今,少爷的名声杠杠滴,愿意跟着少爷的姑娘多了,我反而更加担心。”根治又深深叹口气, 水墨恒点头,隐隐感觉问题出在哪儿,预感到了馨儿和莫颜找他谈话的初衷。 “少爷,还愣着干嘛?馨儿姐和莫颜姐还等着呢。” “我想静会儿。” “少爷,原来你也有怂的时候哈!”根治带着几分讥诮。 “说谁怂呢?我只是在想要先找谁。” “要是我,就先找馨儿姐。” “为什么?” “因为,因为……”根治吞吞吐吐。 “说。” “因为莫颜姐是少奶奶呀!”根治神速地说出口,估计又怕水墨恒责备,赶紧嬉笑着补充一句,“这是少爷自己也承认过的。” “可是,这两者有什么关系呢?” “说完话,不是可以,借机……”根治突然打住,见少爷举起了巴掌,“少爷,我不说了,不说了还不成吗?” 根治走后,水墨恒沉思了一会儿,感觉最近事儿太多,而且件件让人头痛—— 赵怀一案尚未处理完毕。准确地说,是根本还没着手处理。 此案虽由胡椒、苏木折俸引起,可背后呈现的关系错综复杂。邱得用、冯保、张居正、三法司都有自己的倾向,包括李太后。 紧接着,武清伯李伟来告状。 驸马都尉许从诚和英国公张溶也跟着来了。 可这三个人,真有想象中的那么简单对付吗?他们可不是池塘中的小虾米,而是大海中的鲸鲨,要堵住他们的嘴,得喂多少鱼呀? 紧接着,李太后被袭。 逃掉的逃了,没能逃掉的不是自杀就是被杀。 剩下十几条汉子,被关在诏狱,估计也审不出什么名堂,最终都得折磨而死,只剩下一个黄飞。 可黄飞不令人吃惊吗? 无论他的思想,还是他的行为。拿着一块儿尖石割破自己的脸,砸断自己的手指,又挖掉自己的眼珠子…… 这种人不容易对付啊。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一百九十三章、不用海瑞 张居正很早便来看望水墨恒,送来一瓶上等的跌打酒。 说是看望,其实也有重要的事情协商,见水墨恒亲自开门,调笑道:“偌大的府邸,连个下人都没有,成何体统?” 水墨恒怼道:“钱都被先生要走了,哪来钱请人?” “别跟我提钱,一提钱我就头痛。这胡椒苏木折俸才刚开始,已惹得怨声载道一片,本计划两个月,下个月怎么办?一个个都恨不得把我吃了。” “先生怕了?”说话间,水墨恒已将张居正领至会客厅。 “我以至诚至公之心,励精图治,推行改革,上刀山下火海,万死不辞,怕什么?”张居正神色坚定语气决然。 “现在就得需要先生这种心态。哦对了,武清伯李伟、驸马都尉许从诚,和英国公张溶告状的事,先生听说了没?” “告状?告什么状?” “告先生呗!” “告我?”张居正一惊,“我又没得罪他们。” “怎么没得罪?先生想想。” “没有。”张居正想了想,摇头。 “他们上个月领的俸禄也是胡椒、苏木吧?” “对呀,一视同仁。” “他们意见很大呀!” “我本人领的也是胡椒、苏木,他们有什么意见?” “哎,他们是勋戚显贵,地位高不可攀呀。昨天他们三前后去了广济寺,在李太后面前告了一状,说给他们发放胡椒、苏木,有失皇室体面。” “笑话。国家有难,身为勋戚显贵,不出手援助,还在鸡蛋里挑骨头锱铢必较?”张居正义正言辞。 “不是每个人都有先生的觉悟啊。下个月的俸禄,那三个钉子户先生不要管了,我来安排。” “今儿来,我是要告诉你,关于赵怀一案,昨儿三法司会谳出结果,定了个‘误伤人命’的罪名,皇上已知悉,让内阁拟旨……” “怎么拟?” “冯公公不是要保全赵怀一命吗?” “嗯。”水墨恒点点头,“因为这事,我之前找过先生,就想说冯公公暂时不能得罪。” “是啊,为国家大计,宫府之间必要时做点交易,我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将赵怀削藉,发配三千里塞外充军,你看如何?” “如此甚好!” “还有一事,我也想听听你的意见,两广道御史上折,大力举荐海瑞。其实,在我刚升任首辅时,海瑞便给我寄来一封祝贺信,字里行间,也流露出再度入仕的想法。” “海大人雄心未泯,那先生怎么看?”水墨恒问。素闻张居正不喜欢海瑞。 按理说,张居正决心整饬吏治,惩戒贪污,而海瑞为官几十年,反的就是一个“贪”字,张居正应喜欢才对。 而且海瑞勇于任事,这一点也是张居正欣赏的。 海瑞曾在嘉靖四十五年,到棺材铺买好棺材,然后将自己的家人托付给一位朋友,跑到京师给明世宗呈上《治安疏》,批评世宗迷信巫术、生活奢华、不理朝政等弊端。 这等勇敢的人,大明掰着手指都能数得过来。高拱不喜欢,让他闲居在家,为何张居正也不喜欢呢? 水墨恒想知道。 只听张居正回道:“我不准备启用海瑞。” “为什么?” “高拱主持国政时,曾命令巡按御史考察这位海大人,御史到了他家,见他房屋居舍冷清简陋,吃饭时连个像样的菜都没有一个。” “这不正是清廉的好官儿吗?” “做官做成这样,在我眼中,那是不懂得变通之道,更不懂得‘水至清则无鱼’这个简单的道理。” “听说海大人断案时不注重调查,通常与其冤屈兄长,宁愿冤屈弟弟;与其冤屈叔伯,宁愿冤屈侄子;与其冤屈贫民,宁愿冤屈富民;与其冤屈愚直,宁愿冤屈刁顽;与其冤屈小民,宁愿冤屈乡宦……可有此事?”水墨恒兴致勃勃地问。 “可不?海大人断案,完全意气用事,民间官司到他手中,压根儿不问什么青红皂白是非曲直,总是有钱人败诉。”提及这个,张居正更来劲儿,滔滔不绝: “催交赋税也一样,穷人交不起,一概免除,然后将其欠额分摊到富户头上,搞得地方缙绅怨气沸腾。你想,这样当官儿,哪个富商巨贾愿意呆在他管辖的区域内?” “所以,凡是海大人治理过的地方,他名声是没得说,素有‘海青天’之誉;可业绩呢?苏州是块好地儿吧?一向物阜民丰,可海大人接手两年,竟然经济萧条,赋税收入锐减。” “我觉得做官与做人大不相同:做人讲究操守、气节,而做官是要报效朝廷、造福于民。这就是太过正直和读书读得太多的人,为何做不好官儿的原因。” “当官儿的,如果民间丰衣足食,安享太平,即便你顿顿大鱼大肉,夜夜笙歌,你依然算得上是个好官儿;可若民间百业萧条,疮痍满目,即便你餐餐吃粥喝汤,爱民如子,你也算不上一个称职的好官。” 这一席话,说得铿锵有力。 水墨恒听明白了为何张居正不喜欢海瑞。虽然觉得不全对,但也不是没道理,笑了笑说:“既然先生已经想好,那就按照先生的意思来吧。” “嗯。”张居正点了点头“若给他官复原职,就他这性子,仍不能造福一方,不如给他个闲职……” “不不不。”水墨恒连连摇头,“既然先生不想启用海大人,闲差也不用给,干脆让他悠游林下,颐养天年,这样既能保全他的一世名节,又能给清流敲个警钟。” 张居正开颜一笑。 恰在这时,宫中来了一位传旨太监,尖声尖气地喊道:“皇上圣旨到。” 张居正慌忙回避。 传旨太监像个娘们儿似的走过来,脸上挂满笑容,冲水墨恒微微颔首,习惯性地清咳两声:“请水少保接旨。” 水墨恒单膝着地。 传旨太监一板一眼念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念水少保衷心为主,护驾有功,今特赐纹银一百两,银冰夜明珠一颗,鹰熊光素玉带一围。钦此。” 念毕,吩咐两名跟随而来的小火者,将赠品放在桌子上摆好,请水墨恒过目。 水墨恒高兴不已。 鹰熊光素玉带,好东西啊! 据《明史-舆服志》载:“凡帝王、一品、公、侯、伯、驸马、或皇帝特赐,方可用玉带。” 玉带,尤其光素玉带,绝对是身份的象征。 而且,“鹰熊”不就是“英雄”的谐音吗? 哈哈哈…… 每人打发五两银子,将传旨太监和两名小火者恭送走。水墨恒返回,盯着玉带不眨眼。 张居正从后室中走出来,看着几样赠品,既高兴又嫉妒,带着几分醋意道:“这恐怕是李太后的意思吧!” “是又如何?”水墨恒不客气,顽皮地怼道。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一百九十四章、李园好风水 为了胡椒苏木折俸一事,水墨恒觉得有必要上门拜访一下武清伯李伟。 李伟育有两个儿子一个女儿,长子李文全,次子李文贵,女儿李彩凤年龄最小。 十年前的李伟,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乡巴佬,一天到晚夹着把砌刀,挨门挨户打听有没有泥水活儿的泥瓦匠。 两个儿子都没出息,李文全跟着他学徒,李文贵尚未成亲便在一场大病中死去。 可以说,那时他们一家风里来雨里去。用李伟自己的话说:“甭说是人,就是打着京腔的看门狗都欺辱咱。” 说是泥瓦匠,基本上也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一年大半光景都是蹲在出租房里唉声叹气,找不着活儿干。 直到将女儿李彩凤送进裕王府。 从此一发不可收拾。 用“一飞冲天”来形容再也恰当不过。 穆宗刚一即位,便将李伟提拔为锦衣卫都指挥佥事。 斗大字不识几个的糟老头儿,做了正四品的大官,可了不得。一度成为京城人私底下议论的热门话题。 当然,很多人当作笑话。 可父以女荣,别人也只有干羡慕的份儿。 不出两年,李伟又被封为武清伯。慢慢适应了老国丈的身份,知道什么场合说什么话,见什么人摆什么谱,国家许多大事,他也积极参与。将轻绡蟒衣往身上一套,人模人样的,还像那么回事。 他哭穷,纯特么扯淡! 甭说别的,就是他的园子,在北京都不止一处。其中有一处,说出来吓死你:李园。 也就是今天熟悉不过的清华园(清华园这个名字是清代咸丰皇帝所赐)。李园被当时誉为“京师第一名园”,建造得规模宏伟,富丽堂皇,园域广阔,方圆达几十里。 水墨恒初到京城,进张居正的院子时,当时觉得:卧槽,真特么恢弘,够气派。 后来去了冯保的府邸,感觉那就是一座避暑山庄,张居正的院子也不过尔尔。 走进李伟的李园,才知道什么叫作人间天堂。 李园前后重湖,一望漾渺,园中楼台亭榭一应俱全,登上园中楼台西望,便可将西山秀色饱览无余。 园中除了大量从产石名地灵璧、太湖、锦川运来的怪石以外,还有柳堤二十里,名花千万种,真乃牡丹以千计,芍药以万计……其规模之大,景物之美,拿到全国范围也不多见。 可就是这样一座园子的主人,跑到自己女儿面前说没钱买菜,要将园子铲平种地…… 脸皮真厚! 真敢说出口,也不怕闪了舌头。 …… 李伟的管家李芮大老远便瞧见,满脸堆笑,挥手打招呼:“哎呀,这不是水大人吗?什么风把你吹到这儿来了?” 水墨恒回之一笑。 李芮三步并作两步,赶了过来:“这下人怎么看门的?水大人来也不通报一声?” “不怪他们,是我不让他们通报的。那么好的风景,来了不逛逛多可惜!” “我这就去通知武清伯。”李芮操着一口京腔,客客气气的。约莫三十来岁,方头大脸,一双雁眼闪烁不停,穿一件紫色程子衣,头上还戴着一顶小钢帽。看起来比李伟发达有福气。 “好,我再逛逛。” 李芮的身影刚一消失,只听一人惊讶的喊道:“爷爷,欺负我的那个混蛋找上门,快来呀!” 水墨恒觉得声音好熟,回头一看,原来是曾经调戏莫颜莫白的那个李公子:李伟的孙子,李文全的儿子李史。 李彩凤进裕王府时,李史才六岁半,这一晃十一个年头过去,如今成了京城一霸,都会调戏女孩子了。 水墨恒也不与他计较,挥手笑道:“嗨,好久不久哈!” 李史没好气地道:“别跟我套近乎,本公子不吃你这一套,你来我家作甚?” “当然作客呀!” “去,本公子不欢迎你。”李史白了一眼。 “那送钱,欢迎不?” “给谁送钱?”李史眸子一亮。跟他爷爷一样,也是一个见钱眼开、爱财如命的主。 “当然给你爷爷,难不成给你?” “这些天都是给爷爷送钱来的,你送钱又是为什么?” 水墨恒听着有心,转圈儿打量了李史一番,然后一阵啧啧,故作深沉地道:“差点事儿啊!” 李史奇怪地望着。 水墨恒继续说道:“长得没毛病,若学得其法,也能招女孩儿喜欢。” 一提到女孩儿,李史两眼精光一闪。他痛恨水墨恒不假,可京城的少女偏偏对水墨恒心驰神往,一个个恨不得都嫁给他当老婆,做牛做马也愿意,走到那儿都能听见少女们议论水墨恒,想想就来气! “若想吸引女孩儿,主动搭讪只会引起女孩儿反感,降低自己的品味,若能……”水墨恒突然一个倒立单手着地,在空中做了一个优美的探月动作。 李史眼睛更亮了。 水墨恒手微微一曲一直,就像地下升起一股反弹之力,将他的身子抛至空中,连翻三圈儿才姗姗落地。 “简直酷毙了!”李史忍不住赞叹一声。 “对,吸引女孩儿就要酷。”水墨恒拍拍手,气不喘脸不红。 “你是怎么做到的?”李史毕竟还是个没长大的孩子,见水墨恒耍了个酷动作,立马想学。 心想日后遇见女孩儿,不用嬉皮笑脸打招呼,直接给她来个单手倒立,双脚还能在空中做几个优美的动作,然后空心翻,最好能像水墨恒一样翻三圈儿。这多得劲儿,显得多有能耐!女孩儿指定纷纷看过来。 “想学不?”水墨恒见李史露出欣喜之色,故意伸出橄榄枝。 “想。”李史毫不犹豫。 “这两天都有谁找过你爷爷?” “王希烈、魏学曾、雒遵、陆树德,还有驸马都尉许老爷,还有还有,哎呀,人太多,我记不清了。” “史呀,水大人来,咋不请他进屋呢?”李伟人未至声先到。 “李老爷子好!”水墨恒行了个礼。 “进屋说话。”若放在十年前,李伟指定不接见水墨恒,撵走都有可能,连我孙子都敢揍? 可想在不一样,毕竟在官场混了好多年,也混出一些门道,而且得知水墨恒挺身救女儿,空手接火箭,心里头升起几分感激。 这会儿见水墨恒亲自上门拜访,也没摆什么架子,态度还是比较友好。 “爷爷!”李史将李伟拉到一边,小声嘀咕道,“水大哥的钱,你不能收。” “钱?”李伟一愣,继而不解地问,“你不是很恨他吗?怎么还叫起大哥来了?” “爷爷,此一时彼一时。总之,今天你无论如何也不能收水大哥的钱。你若收了,我便告诉姑姑去,将你这几日见过谁收过多少钱都捅出去。”李史出言威胁。 “你敢?小混蛋,今天抽风了吧?”李伟脸孔一板。 “反正我已经警告过爷爷了。”李史说完拂袖而去。 “死犊子,越来越没规矩!”李伟一咬牙,轻斥一声,立马又转嗔为喜,冲水墨恒笑道:“水大人怠慢了,请!”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一百九十五章、一席话 分宾主坐定。 李伟心里开始嘀咕:我对你已经很客气了,可你这小子,竟然两手空空跑到我府上,不说我是当今皇上的外公,就冲我这把年纪,你也得孝敬一下老人家吧? 还别说,水墨恒今天真是空手来的。不是没想过这个问题,而是另有打算。 李伟闪念间又想起了孙子的叮嘱,难道是给我送钱来的?一想到钱立马来劲儿,笑呵呵地问:“水大人光临李园,有何贵干?” “受了伤,闲着也是闲着。”水墨恒扬起包扎的左手,漫不经心地说,“听说李老爷子的李园风景好,特来转转。” “你的手,说起这事儿,多亏了水大人,不然我女儿……” “应该的,能为皇上、太后效劳,那是我们臣子的福分。” “水大人能这么想,是我女儿、外孙之福呀!” “在广济寺时,李老爷子说这个月的月俸银领着也是胡椒、苏木?”水墨恒有意将问题引出。 “可不?”李伟登时满脸怨气横生。 “张居正真不会办事哈!”水墨恒顺着李伟的情绪。 “哎,没法说。”李伟连连摇头。 “当时我就想声援您老人家,让皇上的外公去卖胡椒、苏木,这成何体统?太有失皇室尊严了。” “那是,我绝逼不会做,宁可将胡椒、苏木烂在家里,也不会拎着袋子去街上叫卖,丢不起那人!” “真的要烂在家里?怎么也能卖出个十几两银子吧?” “屁,听卖过胡椒、苏木的官员回来说,现在满榷场都是那两样玩意儿,贱得跟白菜价差不多,有些官员一整天都没卖出去,着急上火都快愁疯了。” “这样啊!”水墨恒叹了口气,“原来不听说胡椒、苏木挺值钱的吗?一斤能卖到100贯。” “现在一斤10贯都卖不到喽。” “既是这样,李老爷子把胡椒、苏木卖给我如何?就算帮我个忙。”水墨恒很快将今天拜访的目的抖出,只是显得不那么刻意,听起来还蛮诚恳。 “卖给你?”李伟初听一惊。 “对呀。”水墨恒很肯定,“我开餐厅,需要大量胡椒;又是一名御医,苏木也能用得上。” “不合适吧?” “没什么不合适,各有所需嘛!”水墨恒笑了笑。 “这便是水大人今天来的目的?” “不不不。”水墨恒当即否认,“我今儿来李园,真的只是想看看风景。” “水大人不知与我那不争气的孙子聊了些啥?”李伟惦记着李史的警告。 “没聊什么,就是碰到他,给他道声歉而已。” “看来他很满意?” “这个您就得问他自己。李老爷子,刚才说的事儿,您看成是不成?”水墨恒怕说岔,将问题拉回来。 “既然水大人亲自上门,金口也开了,那你说个价,别顾及我的身份,按市场价来,我不是一个贪图小便宜的人。”李伟说得正儿八经的。 “痛快。那胡椒一斤按100贯算,苏木一斤按50贯算,您看如何?”水墨恒慷慨地说。 “太高了吧?现在市场卖不到这个价。”李伟心里一乐,这才感觉水墨恒真是送钱来了,可嘴上说出的话还是让人觉得他真不是贪图小便宜的人。 “不高,就按这个价收。” “岂不让水大人破费了?” “李老爷子说这话就见外了不是?我能有今天,不都是您的女儿、女婿和外孙给的吗?” “谢谢,我明天就派人将胡椒、苏木送到你的府上。”李伟心里高兴。户部这次发放胡椒、苏木,本就多称了些给他,又按低价折算的。现在水墨恒要高价回收,岂不比领白花花的银子还爽? “只是这事儿李老爷子别张扬,若是被京城其他官员知道,一个个都来找我卖胡椒苏木,那我就倒霉喽!” “一定一定。”李伟眉开眼笑。 水墨恒突然眉头一皱,苦口婆心地说:“李老爷子,蒙瞧得起在下,我还想提醒您老一句,这么大年纪,别被人利用呀!” “利用?谁敢利用我?”李伟脖子一歪,不服气地问。 “李老爷子想想,您这一生最感谢的人是谁?” “当然是我女儿。” “那就对了。您再想想,高拱是谁罢黜的?” “应该是我女儿,外孙才十岁。” “没错。可李老爷子,这几天找您的京官儿都是谁?” “这……”李伟吞吐。 “王希烈,魏学曾,雒遵,陆树德,这几个我没说错吧?” “你怎么知道?”李伟一惊,继而恍然,“哦,肯定是我孙子告密的,那个兔崽子,胳膊肘竟往外拐。” “别管我怎么知道的,但李老爷子可否想过,这几个人都有什么特点?” “特点?”李伟一滞,一来就送钱?也不能这么说呀。 “他们都是高拱的门生,李老爷子接见他们,并被他们利用,您这不是打自己女儿的脸吗?” 李伟不作声。 “李老爷子也知道,此生最感谢的人就是您的女儿,那您该与女儿一条心。您说,高拱被您女儿罢黜,他能开心吗?他那帮死党就想煽风点火,唯恐不乱。” “那是。”李伟点点头。 “您女儿敬香礼佛回宫,都有人敢在途中放冷箭,您想想事情到了多么恐怖的地步。万一有人居心叵测,将您十岁的外孙逼下台,您女儿还能呼风唤雨吗?” 水墨恒尽量往大的说,哪怕唬唬也行:“若真是这样,后果不堪设想,李老爷子这么好的园子,届时也不会是您的喽。” “我怎么没想到。”李伟呆萌萌的,被说到心坎儿里,感觉手心在冒汗。 “现在知道也不晚,并且我还告诉您,像王希烈、魏学曾这些高老的门生故吏,很快就会贬离京师,跟他们交往容易惹祸上身,坐灶您也得坐热灶,别坐冷灶呀!” “那,那我不再与他们联系。”被这么一顿忽悠,李伟感觉问题很严峻。 “不。”水墨恒笑了笑,“他们要来,您老也不能轰人,对不?他们要送礼啥的,您老照收便是,不收白不收嘛,只是收了之后,就当什么都没发生过,别替他们张罗就成。” “咦?”李伟开怀一笑,心悦诚服,竖起大拇指,“还是水大人技高一筹!” “我也是为您老着想,这话可别传了出去。” “不会。”李伟心里乐开了花,这种闷声发大财的好事儿谁会往外传,我傻呀? “拜拜,我就不打扰李老爷子了。”水墨恒说完,起身欲辞。 “再坐会儿呗,水大人一席话,让我茅塞顿开呀!” “多谢李老爷子洗耳恭听,不嫌我聒噪。”水墨恒拱手。 “那我送送水大人。” “不用。”水墨恒一个转身,飘然而去。 “水大人慢走,我明天派人给你送胡椒、苏木去哈!”李伟欢快地喊道。 水墨恒刚一走,李史不请自入,盯着李伟,以质问的口气:“爷爷,你没收水大哥的钱吧?” “他也没送呀!”李伟哭笑不得。 “可水大哥说是送钱来的。”李史喃喃自语。 “送是送了,但又不是你说的送。告诉爷爷,你俩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 “我明天去找水大哥,拜他为师。”李史抛下一句莫名的话,扬长而去。 “什么什么?你给我回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一百九十六章、拜师 问题 王篆派出去的探子来报,黄飞一整天啥动静也没有。 因为身上不名一文,只得借助可怜又恐怖的模样沿街乞讨,讨着吃的,将肚子勉强填饱,便回到破庙接着睡觉。 一睡就是大半天,睡醒之后再去乞讨。乞讨时一句话也不说,只用无助的眼神望着人家。无论人家赏不赏给他吃的,最后都要给人家深深鞠一躬,看着还挺讲究的。 水墨恒听完汇报,只得叮嘱四个人继续监视,切不可放松警惕。 像黄飞这种人,既然想过要改头换面活下来,不惜自残,就不会轻易被人抓住尾巴。 一定得有耐心! 只是,四个人全都十倍的薪水,白花花的银子呀…… 找谁来填这个吭呢? 皇上赐的一百两纹银肯定不够呀!况且,还得支付武清伯李伟的胡椒、苏木钱呢。 水墨恒沉思着。 …… 一大清早,李史来了。 还备了一箱子礼物,有珍珠美玉,还有一颗千年人参……通通都是好玩意儿,说什么拜师礼。 水墨恒猜到李史来的目的,不就是想学在女孩儿面前如何有模有样地装逼吗? 只是没想到这个纨绔子弟大张其事,并且看起来还很认真。 水墨恒没有立即拒绝,而是望着一箱沉甸甸的礼物,问:“你知道你爷爷没钱买菜,日子过得紧巴,要将你家园子铲平种地的事儿吗?” “切,我爷爷的话你也信?他说没钱,就像我说不喜欢女人。铲地种菜?嘿嘿,真好笑!时不时地有人给他送钱,他会放下身段去种菜?别逗了。”李史夷然不屑地说。 “你来这儿,你爷爷知道吗?” “当然知道。” “那这些礼物呢?” “肯定不知道,也不能让他知道。他爱财如命,若是知道,不要打折我的腿?”李史贼兮兮地笑道。 “一会儿全拿回去,我不能收。” “我是真心来拜师的,就想学装酷。”李史说着便跪下去。 “你都知道酷是装出来的,不用学。” “装酷也需要本事儿啊。” 水墨恒觉得笼住李史,可以牵制李伟,沉吟了会儿说:“好,我答应教你。” “师父受徒儿一拜!”李史喜不自胜,当即拜倒。 “这些东西,若被你爷爷发现送给了我,对我会记恨的,所以我不能收。” “那,这个,师父一定要收下。”李史犹豫少许,从兜里掏出一张一千两银票,并强调,“这可是我自己的,跟爷爷不相干。” “你哪来的钱?” “我经常守着我家园子的大门,谁若想见我爷爷,不给点好处费,嘿嘿,我不但不替他通报,而且唤狗咬他。” “这钱,我若不收吧,你指定担心我不教你,我就先收下。”昨晚还琢磨找钱补漏洞,嗨,这么快就来了,水墨恒暗自高兴。 “多谢师父!” “但我得提醒你,若我知道你惹是生非,我一定替你爹和爷爷教训你。”水墨恒想着收李史为徒,若能约束他的行为,也算是一件功德无量的事。 “好!”李史点了点头,心里却想着:追求女孩儿,表达心中的爱,不算惹是生非吧? 就在这时,外头有人喊道:“水少保在家吗?” “哎呀,李管家怎么也来了?”李史听见喊叫,脸色一变,豁然站起。 “搬着箱子,从后门走。”水墨恒知道李芮肯定是提着胡椒、苏木来兑换银子。 李史抱着箱子,慌忙从后门溜走,倒不是怕见着李芮,而是怕李芮见着那个装满宝贝的箱子说不清楚。 “李大管家亲自来呀?”水墨恒客气地将李芮引进会客厅。 “武清伯对别个不放心,特嘱咐我来。”李芮一边说,一边将装着胡椒、苏木的袋子放下。 “胡椒、苏木折俸不得两个月吗?下个月我就不去李园了,到时候有劳李管家再跑一趟,我呢干脆将两个月的钱先给了。”水墨恒说着将兜兜里尚未焐热的一千两银票掏出来,递了过去。 李芮一看,直摆手,不敢接,诧异地望着水墨恒,讷讷道:“按现在的价,这些胡椒、苏木五十两银子都不值,两个月撑死也就一百两,水大人这……” “价格我先前与李老爷子已商量好的,你只管收钱便是。”水墨恒笑吟吟地,心想羊毛出在羊身上,这钱反正也不是我的。 “那我替老爷谢谢你。”李芮躬身接过银票,满脸笑意。 回去跟武清伯李伟一交代,李伟笑得合不拢嘴:“这水少保,难怪我女儿喜欢他,真会办事!胡椒苏木好哇,下个月,下下个月,下下下个月……都用胡椒、苏木折俸吧……” …… 水墨恒想,武清伯李伟的问题应该是解决了。 这让他信心倍增。 驸马都尉许从诚和英国公张溶之所以也来告状,肯定是看着李伟走在前面。若李伟不去,他俩不会出头。 驸马都尉再厉害,也是过时的驸马;而英国公张溶只是沾了上两辈儿的光,否则他早该被革职了。 那么对这两个人,是否也要采取“贿赂”的方式呢?水墨恒掂量着,也不急,决定先观察一阵子。 一来,要确认武清伯李伟是否将自己的话听进去,然后还是这么做的;二来,也想看看,若李伟老实不生事,许从诚和张溶会有什么反应,高拱的门生故吏又有什么反应。 …… 把握大人物固然重要,可小人物也不容忽视。 京城大小官员那么多,这胡椒苏木到他们手中,是如何变现的呢?榷场里胡椒苏木的价格难道真像李伟所说,贱得跟白菜一个价吗? 走,瞧瞧去! 水墨恒身着便装,又怕被吃瓜群众认出来,头上索性加一顶遮阳帽,悠悠然去了菜市街(菜市口)一个榷场。 那里果然人山人海,川流不息。 有穿夹衣的,有穿夏布汗衫的,也有几个索性脱了上衣光着膀子的……清一色地拎着袋子。 毫无疑问,袋中装着的是胡椒和苏木。 水墨恒混进人群中,发现卖主一个个哭丧着脸,好像走在世界的末日,无论是行走叫卖的,还是蹲在地上等买主的,竟没有一个人脸上挂着一丝笑容,而且还时不时地爆粗。 原因恐怕只有一个:胡椒苏木忒不景气,眼前不是好卖不好卖的问题,而是压根儿卖不出去。 原来情况真的这么严重! 水墨恒正想准备找两个人聊聊,突然见到人群一阵涌动,跟着有人嘶喊: “有人打架。” “那边有人打架了!” “快去看看。” 再跟着便是叫好声,似乎打架来得甚是时候,能解暑解气: “好哇!” “打吧!” “打个你死我活!” “打个天翻地覆!” “看还敢用胡椒苏木糊弄人不?” “邪了个逼,没见过新皇登基首辅上任第一个月领不到俸银的!” “……” 水墨恒一个激灵,听到“打架”,又因胡椒苏木而起,立刻想到赵怀,不由自主跟随大众,向人多的地方挤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一百九十七章、又一起打斗 “特么你个奸商谄商,还出口伤人,我揍死你丫的。” 只见一位身着夏布汗衫的精瘦汉子,抡起拳头便向一位身着彩缎的富态商人脸上砸去。 不消说,打人的是卖主,被打的是买主。 眼看这一重拳就要实实在在落在商人的脸上,不料商人也绝非善茬儿,眼疾手快,头顺势一摆,就此避过,几乎与此同时,猛地一抬脚,踹向精瘦汉子的腹部,将他踢了个四脚朝天。 “你敢打我,你敢打我!” 商人一招得手,趁势追击,将精瘦汉子按在地下,一顿猛锤,局势朝着有利于商人的方向发展。 精瘦汉子虽然被打倒,但心中憋着火,并不气馁,也是拳打脚踢,只是看起来凌乱不堪,完全没有招法。不过眨眼间,他将商人的衣领薅住,死不放手。 这样,两人纠缠在一起,就地打着滚儿。 你揍我一拳,我踹你一脚。 很快都鼻青脸肿。 …… 两个爷们儿打架,并不奇怪。 奇怪的是,看热闹的人竟没有一个上前劝架。 全都袖手旁观,还有意给他俩腾出足够的空间。更有甚者,幸灾乐祸的样,脸上挂着笑容,似在欣赏。 只因在场的十有是卖主。 而卖主都是京官儿的管家或可靠的仆人,他们的心情与自家老爷完全一样。由于见识和觉悟的原因,对胡椒苏木折俸一事,比自家老爷更为气愤。 胡椒苏木好卖也罢。若一来榷场,商家或店家都等着收,也不会招来那么大的怨气。 眼下的情形是,拎着胡椒苏木,找不着买主,东逛逛西逛逛,这么热的天儿,竟无人问津,谁不火烧火燎? 好不容易逮着一个商家愿意收购,一问价格,真和白菜价一样。而且商家仗着不愁货,态度十分强硬:卖不卖吧,不卖拉倒。 冷言冷语。 这些管家或仆人跟着当官儿的,也算是有身份吃香喝辣的人,有些还有官职在身,平时也就受过自家老爷的气,何曾受过他人的冷眼? 况且,恳求商人收购胡椒苏木,这一辈子恐怕也就这么一次! 所以,他们心里一个个憋着气,不知将张居正和王国光骂了几百遍几千遍。 还有个问题,胡椒苏木真的跟白菜一样卖掉,回去如何跟自家老爷交代? 这可是月俸银呀!不少官儿的日常用度开支,还指着这个呢! 都说无奸不商。 偏偏商家这个时候还得势不饶人! 户部发放的胡椒苏木都一个样,没有优劣之分,统一折价。 可商家们呢?明确告诉这些卖主,先收官大势大人家的货,公伯爵、九大卿、九小卿,收了吏部的,再收户部,然后兵部、刑部、礼部、工部…… 好吧,这样也也能容忍。谁让自家老爷坐的就是冷板凳呢?也不是所有的官儿都能坐热搬凳呀,冷搬凳总得有人坐吧? 最不能容忍的是,商家竟然带着一副变色眼镜。 谁的官儿大,给的价格就高,每一秤,秤杆压得平平的,随随便便;逢着官儿小的,给的价格不仅低得可怜,称的时候,秤杆非得翘起来才作数,吹毛求疵! 你说气人不气人! 这不,打架的两位就是因此而起冲突的。 卖主叫佟维新,是工部都水清吏司一名主事的管家。 主事叫佟祯。 工部都水清吏司主事,是个正六品的官儿。这种品秩的官儿,在京城可谓一抓一大把。 佟祯这次领到一斤胡椒一斤苏木。 工部安排领俸禄的日子靠后,刚将胡椒苏木领到手,佟祯便催促管家佟维新赶紧去卖掉换现,因为家里马上要断炊了。 工部算是清水衙门,尤其是没有工程项目、没有机会出城督工的京官儿,几乎没有任何灰色收入。 而佟祯本人也比较正直,一家几口全仗着俸禄过日子,虽然是标准的“月光族”,勉强也还过得去。但凡遇着拖欠,或折俸这种意想不到的天灾,佟祯心里就没底,捉襟见肘。 佟维新拎着麻袋,一天没卖出去,两天也没卖出去。 没卖出去的原因,一来确实不好卖,买家第一个问题不是问有多少胡椒苏木,而是问哪个府上的?一听说是工部都水清吏司,买主直撇嘴,有的不愿搭理,有的故意压低价格…… 二来也是佟维新心存念想,希望能找到一个好的买家,卖出个好价钱。自家老爷清贫,佟维新清楚不过,若按市场价,那这个月一家几口指定得挨饿。 可是,就这样转了几天,也没找到一个好买家。 随着卖胡椒苏木的人越来越多,情况越来越不乐观。偏偏又不能等,家里已经在吃粥喝汤了,熬过今天,完全断炊。 很紧迫! 必须将胡椒苏木卖出去。 佟维新今儿来榷场就告诉自己,一定不能再拎着麻袋回府,不然老爷要疯了。多低的价格也得出手,实在等不及了。 费尽心思,终于找了个买主,叫钱本航。 佟维新决定将胡椒苏木卖给他,价格当然是心里滴血的那种。卖完后,正掂着可怜的银子发愁,想着如何向自家老爷交代。 突然听到钱本航谄媚地说道:“哎呀!宗人府的呀,胡椒一斤十八两,苏木一斤十二两。” 佟维新本不想惹事儿,也知道自己和自家老爷的斤两,可刚刚钱本航收购自己的胡椒,分明一斤八两纹银,苏木一斤五两,银子还在手上呢,这人还没走开,开口收购别个的价格却是两倍不止。 佟维新感觉自己的心被人捅了一刀! 很痛! 宗人府的人走后,佟维新盯着钱本航问:“我家的胡椒、苏木难道与宗人府的不一样?” 钱本航浑不在意,也没看佟维新一眼,随意答道:“一样。”说话间,将两个袋子的胡椒苏木合为一处。 佟维新又像被人捅了一刀! 隐忍着心中的痛楚,不甘地问:“既然一样,为何收购我的价格不及宗人府的一半呢?” 钱本航不无讥诮地回道:“人家是什么来路?你家两个老爷加起来抵得过一个左宗人吗?啊?” 佟维新咬牙切齿,怒火中烧,但刻意压着。 “怎么了?瞪着我干嘛?不服呀?我告诉你,今儿我出高价收购你的胡椒苏木,算是给你工部都水清吏司府衙天大的面子了,别不识好歹,以为是你吃亏,我还能大量收到更低的呢。” 钱本航一脸嫌弃,不耐烦地说道:“走开,走开,别挡着我做生意。回家打盆清水,先好好照照自己吧!” 佟维新恨恨地,不得不转身,眼若喷火,浑身开始颤抖,步伐沉重,心像被人踩着几近窒息,若不是顾及自家老爷,恨不得冲上去与钱本航拼命。 刚没走出两步,只听钱本航又在背后讥笑道:“哼,还想与宗人府比?什么玩意儿?也不撒泼尿照照?” 这,佟维新觉得还能忍。 可接下来的那一句让他彻底愤怒,实在忍无可忍! “莳花馆的雏儿,与你婆娘,都一样,两蚌肉,一个洞,可操起来能一样吗?” 莳花馆,也叫玉堂春,因名妓苏三曾住过,又称苏家大院,是京城有名的烟花柳巷之地。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一百九十八章、工部主事到 胡椒苏木本来就卖得不中意,受了冷眼奚落不说,自己婆娘又没招谁惹谁,竟也连累进去被羞辱。 这让佟维新如何咽得下这口气? 无论打不打得过,先冲上去再说,此时的他已顾不得场合和自家老爷的身份了。 当水墨恒挤过来的时候,佟维新和钱本航已是两败俱伤,谁也比谁好不了多少。 佟维新鼻子被打歪,门牙打落一颗,嘴巴脸上都是血,上衣被撕得稀巴烂;而钱本航眼睛被揍肿,耳朵被咬掉半截,脸上同样都是鲜血,嘴里鼻孔里都是尘土…… 水墨恒来,一手一个,将他俩拉扯开。 钱本航指着撒落一地的胡椒苏木,怒气冲冲地道:“王八蛋,今天不给我赔,休想走出这个榷场。” 佟维新暴跳如雷,若非水墨恒死死拦着,还要冲上去拼个你死我活,多日的火气在这一刻歇斯底里爆发出来,挺了挺下身,破口大骂道:“我赔你个鸡ba巴,来,龟儿子,含住吸两口呀!” “呸。” 钱本航被水墨恒拽着,跳起来啐了一口,骂道:“孙子,你嘴巴给我放干净点!给狗扔块骨头,它还知道摇尾巴呢。你这王八蛋,老子好心收你的胡椒苏木,你反过来说我的不是,竟敢对我先动手。今天这事儿,老子跟你没完。” “我呸。” 佟维新也不甘示弱,回赠一口,骂道:“你嘴巴干净呀?天生一副奴才相,你特么是狗生的吧?没完就没完,老子还怕你不成?别以为有几个臭钱就嘚瑟。” “够了——” 水墨恒大喝一声,将头顶上的帽子摘下来,露出真面目,生气地说道:“都给我闭嘴,特么的,信不信我一巴掌将你俩扇到墙上,抠都抠不下来?” “水大人?” “水少保?” 佟维新和钱本航皆是一惊,没想到劝架的人竟是水墨恒,再也不敢大声嚷嚷了。 都知道水墨恒不好惹,关键是谁的面子,在他面前都不好使。 好戏突然被阻止,围观的人未免有些遗憾。 水墨恒冲着钱本航,训斥道:“你说你,收胡椒苏木干嘛给不同的价格?这不有意挑事儿拉仇恨吗?” 钱本航理直气壮地回道:“我是商人,看中的是价值。就像同样一杯茶水,放在小茶馆,只卖一文钱,放到水大人水莫居里,能卖五文钱甚至十文,能一样吗?再说,钱在我手,货在他们手,买卖买卖是双方的事,一个愿买一个愿卖才行,他们若不喜欢,大可不卖,我又没强逼他们。” 水墨恒质问:“这么说,你还有理了?” 钱本航虽不敢大声反驳,却也没有认怂,侃侃答道:“我没说我有理,水大人骂我是个奸商也好,谄上欺下也罢,我都认,但定价这件事,我不认为我做错了,全行都这么干。” 水墨恒点点头,觉得钱本航说得也有几分道理,看到了买卖自由这一面,只是忽略了政府有权干预与调控的那一面。继而又将目光转向佟维新:“你为什么要动手打人?” “他骂人,侮辱我老婆。”佟维新愤愤不平。 “你也有一张嘴,骂回去呀!” “……”佟维新一头黑线,心想还有这么劝架的少保? “打完一架舒服了?”水墨恒看看佟维新,又瞅瞅钱本航,“架打完了,气也出了,该干嘛干嘛去。” “不能让他就这么走了,我的胡椒苏木谁来赔?”钱本航誓不罢休的样,戟指怒目。 “我赔你个鸡ba巴!”佟维新还在气头上。 话音刚落,只听一声暴喝:“怎么说话的?一点形象都没,平常怎么教你的?” “佟老爷?” “佟老爷来了。” 原来佟维新和钱本航起冲突时,便有人迅速去工部通知了佟祯主事。 佟祯马不停蹄地赶来,尚未挤到场中,便听见佟维新那句粗俗不堪的话。 端个是既气又恨,既羞又怜。 佟祯真实年龄刚好五十整,可看上去像六七十岁,头发花白,肤色泛黄,脸庞消瘦而显得憔悴,额头上刻满了皱纹。 气的是,管家佟维新卖胡椒苏木就卖胡椒苏木嘛,好端端地与人动手打架作甚? 恨的是,自己都五十岁的人了,竟然混到家里连锅都揭不开这等凄惨境地,若有钱一点,官儿再大一点,便不至于这么急着卖胡椒苏木,让人上火; 羞的是,怎么说自己也是个正六品的主事,管家竟然如此粗暴低俗,缺乏该有的教养; 怜的是,佟维新跟着自己,确实没过上一天好日子,平时循规蹈矩兢兢业业,绝不是那种招摇生事的人,今天竟然出手,肯定是被人戳到了痛处…… 围观的人纷纷给佟祯让开一条道儿。 “老爷!”佟维新弱弱喊了一声。见自家老爷赶到现场,他刚才的愤怒、暴躁、不满、不甘,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悔恨、悲伤、辛酸、忧愁、惶恐…… 佟祯冲水墨恒点了点头,算是打过照面,继而板着脸,一双看似温和的眼睛变得凌厉又决然,冷峻地瞪了佟维新一眼,斥道:“还不给我回去?” 佟维新不敢违拗,整了整残破的衣装,讪讪动身。 “佟老爷子,你看那胡椒苏木……”钱本航见了佟祯,声音也变得低缓,脸上带着几分和气,眼睛投向不远处撒落一地的胡椒苏木。 “维新,刚才卖了多少银子?”佟祯问。 “总共十三两。”佟维新刚迈出几步,听老爷呼唤,又立马转身。 “赔给他。”佟祯以命令的口气。 佟维新哪舍得?这可是佟府本月的救命钱呀!一时杵在那儿一动不动。 “还愣着干嘛?”佟祯威严地喝道。 佟维新哭丧着脸,步伐很慢很慢,像是在走钢钉,走到钱本航跟前,将一个小袋子慢腾腾地掏出来。 银子就在袋中。 佟维新的心在挣扎,将小袋子死死拽在手里,想着若将银子这样给了人家,那接下来佟府的日子怎么过? 而这一切都是自己造成的。 怎么办? 看着老爷凌厉的目光,想着佟府断炊的处境,佟维新真想一死了之!恨恨地盯着钱本航,又将所有的不满和愤怒归结到他身上,想着这一切都是钱本航造成的才对…… “给呀!” 佟祯的声音又在佟维新耳边响起。 佟维新愣了好久好久,才将银子倒在手掌心,可仍然没有立即递出去,而是凶光毕露地盯着钱本航,像是在威胁说:“今儿你若是敢拿这银子,老子就跟你拼命!” “还是佟老爷子仗义识大体,钱某就不客气了!”钱本航先是对佟祯鞠了一躬,然后将银子从佟维新手里夺走。 佟维新牙齿咯咯直响,紧握拳头,浑身颤抖。 “走,跟我回家。”佟祯声音低沉,长袍一甩,临走时又睃了水墨恒一眼,看不出什么特别的情绪。只是在转身的那一刻,他的眼眶竟已湿润……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一百九十九章、午夜幽灵 水墨恒看着两个逐渐消失的背影,内心不禁升起一股不祥之兆。 榷场依然充满火气。 这里还有一大堆拎着袋子、等待买主的管家或仆人,他们像佟维新一样想打人,甚至想杀人的心都有,但又不知道找谁去。 胡椒苏木折俸风波继续上演。 水墨恒明白,不是将胡椒苏木发放到各位官员手中就完事了,胡椒苏木如何变现似乎更难,由此引发的矛盾更多。 …… 佟维新身子一直在颤抖。 他很想追上老爷,说一声道歉,可是迈不开大步。 就这样一直跟在老爷身后,勾着头,像个犯错的孩子,沮丧而愧疚地回到佟府。 “爹,你回来了,我肚子好饿。”一名十来岁的孩童扑到佟祯的怀里。 “哦,宝儿,饭点快到了,再忍忍哈,宝儿最乖!”佟祯将孩子抱起来,亲了亲,掩饰不住溺爱。 这孩子叫佟宝,十岁,是佟祯的宝贝儿子,这些天跟随大人,喝的也是粥,肚子就没填饱过,动不动喊饿。 佟维新看到这一幕,更加愧疚。本来还卖了十几两纹银,可因为自己打架,也赔掉了。 哐当! 突兀的一声闷响。 只见佟祯一头栽倒在地。 “爹。”佟宝跟着摔倒,哇哇大哭。 “老爷,小心!”佟维新以为佟祯只是绊了一跤,刚还抱着少爷笑呢,跑到跟前一看,冷汗一冒,登时傻眼了。 哪里是绊倒? 分明就是晕倒。佟祯脸色苍白,脸上的肌肉在抽搐。 “老爷!”佟维新一下子乱了神。 “爹,你怎么了?快起来。”佟宝自个儿爬起,然后扑到佟祯身上一个劲儿地摇晃。 “快,快叫医生。”佟维新大叫,正准备将佟祯抱起。 佟祯自己醒了过来,似乎不知道刚才发生了什么,只记得前一刻的自己两眼一黑。 “老爷,吓死我了。”佟维新拍拍自己的胸膛。 “天气太热,容易中暑。”佟祯底气不足地说。其实,他自己十分清楚,哪里是天气热的缘故? 刚才一路上心情糟糕透顶,难道自己不心疼那十三两银子?难道不知道本月的开支用度全指着那折俸?难道不知道家里已经断炊,大人孩子全都饿着肚子…… 都知道!可是,有什么办法呢?谁叫自己是个京官儿? 饿晕的! 气晕的! 着急上火! 只是装作坚强,没在自己管家面前表现出来而已! 可人总有极限,终究还是晕了过去。 佟维新将佟祯搀扶进卧室,心情变得越发沉重,“噗通”一声跪倒在地:“老爷,对不起!” “这是干啥?起来。” “老爷,我不该惹事。”佟维新依然跪着。 “你的性子我十分了解,肯定是人家不对。”佟祯非但不责,语气中还饱含同情。 “他怎么骂我,我都能忍,可他骂的是俺婆娘。”佟维新委屈地诉说着,两行清泪顺颊而下,“他,他竟将我婆娘拿来与莳花馆的妓女相提并论,而且出言狠毒……” “难怪!”佟祯知道,佟维新的老婆本是一名娼妓。而佟维新最憎恨人们在自己面前提及这一茬儿,似乎那是道伤疤,一触便痛。 “老爷,我,我……” “什么也不用说了,起来吧,钱没了,我们再想办法,几个大活人总不能叫尿憋死。” 佟祯越是仁慈,佟维新越是愧疚。 到了晚上,仅剩的二两米被熬成稀粥,佟祯为了照顾孩子,自己也没吃上几口。 鼓打三更,夜凉如水。 佟祯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一是因为饥饿,二是为明天的生计上愁。天一亮,孩子们就要吃的,怎么办? 他平日总希望黑夜快点过去,黎明快点到来,因为黎明总给人希望与动力。 可今晚,佟祯真心希望黑夜永远不要离开,就这样一直逡巡着大地,挺好! 比佟祯更难受的是佟维新。 他心如刀割,虽然也很饿,但已经忘记,因为心中的恨太多,被恨填得满满的。 恨自己为什么要冲动; 恨自己不能为老爷分忧,反而为老爷添堵; 恨钱本航的一副嘴脸,为什么对自己的警告视而不见,执意抢走那十三两银子,他一个富庶的商人也不缺…… 有十三两总比没有强。 恨! 恨! 恨! 老爷是当官儿的,硬着头皮给,那是要顾及面子。钱本航凭什么不识趣有脸要?难道就因为老爷只是个六品的工部主事? 佟维新越想越气结。 “祸是我闯的,银子是从我手上丢的,我得把它要回来。”佟维新心底有个声音。 于是从床上爬起,咬破手指,用血在桌子上写了几个字,然后蹑手蹑脚,踅至厨房,摸出一把菜刀,消失在夜色中。 …… 笼罩在朦胧月色的北京城,除了极少数的酒楼歌榭依然沉浸在喧嚣中,弦歌不绝,各大街小巷已是静悄悄的阒寂无人。 偶尔传出一两声狗吠,穿过参差不齐的屋脊,飘荡在静谧的夜色中,更让人感到帝都的肃穆! 佟维新像一个幽灵,翻过围墙,钻进钱本航的院子里。 他是来要钱的。 直冲北房而去,恰好北边一间正房的灯还亮着。 佟维新一脚将门踹开,见钱本航光着身子正寻欢作乐,举起菜刀大喝一声:“钱本航!” “哎呀!” 钱本航身下的女人大惊失色,慌忙抓起被罩,哆哆嗦嗦地将自己掩住,只露出两只眼睛,惊恐地望着佟维新。 “你……” 钱本航翻了个身,既惊又怒,脸色憋得通红,双眼射出两道凌厉的寒光,咬牙切齿道:“特么找死啊。” “把银子还给我,否则老子跟你拼命。”佟维新横刀怒指。 “王八蛋,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吗?私闯民宅,操刀入室,要蹲监狱的。” “老子死都不怕,还怕什么蹲监?老子今晚来,只想拿回属于自己的东西。”佟维新跨前两步,凶神恶煞。 “多少银子?快拿出来呀!”女人战战兢兢。 “十三两而已,至于吗?”钱本航看着明晃晃的菜刀逐渐逼近自己,也有些心虚。 “那你快给他呀!”女人带着哭腔。 “左首,柜子里有,你,自个儿拿。”钱本航道。 “别动啊!”佟维新盯着钱本航,向左挪去,“钥匙呢?” “接着。”钱本航从床头摸出一串钥匙,扔了过去。 佟维新一手操刀,一手接过钥匙,将柜门打开,见里面白花花的全是银子,也并未因此妄动贪念,只老老实实地取出十三两纹银,拽进兜里,转身离去。 第一次做这种事,实在被逼得没法。 手心尽是汗。 也是因为没有经验,正当他为兜里的十三两银子暗自感到高兴时,只听“咣”的一声响,钱本航关上房门,然后嘶喊破空而至:“快来人呀,家里进贼了。” 佟维新心头一紧,加快脚步。 可为时已晚。 钱家大院瞬时嘈杂,两边厢房的人已经出来,仗着人多势众,又是自己地盘,又占着理儿,三下五除二将佟维新扑倒,绑了个结结实实。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二百章、两条人命 而此时的佟祯,依然没有睡意。 饥肠辘辘的感觉,如同锅里沸腾的苦水,无休无止地侵蚀着他的神经。脑子逐渐变得迷迷糊糊,犹似一盆糨糊: “明天怎么办?明天怎么办?” “我一向穷酸,没本事巴结人,却万万没想到,一个正六品的京官儿,堂堂的都水清吏司主事,在那些奸商眼中竟然狗屎不如。” “维新,不是你对不起我,而是我对不起你呀!打狗看主人,他们欺你,实际上是欺我吗?” 佟祯越想越觉得憋屈,索性起身,想找佟维新。可刚一站起,只觉头昏目眩,胸中一股燥热之气直冲喉管,嘴一张,“噗”地喷出一口鲜血…… “老爷!”老伴儿吓得一声尖叫。 …… 佟祯死。 佟维新死。 又是两条人命! 水墨恒听到这个消息时,已是第二天早上。 偌大的北京城再次炸开了锅,而且传播的速度之快令人咋舌。 原来,佟祯心里堵得慌,肚子饿得慌,情知管家佟维新与他一样难受,夜不能寐,既想去安慰,又想一吐心中的块垒。 没想到刚一站起,只觉天旋地转,一大口血喷薄而出。 佟夫人惊讶一声,慌忙摸出手绢,要为老伴儿擦拭嘴边的鲜血。 佟祯一搡,推开佟夫人,自己用手抹了一下嘴角,突然仰面大笑不止。这凄厉的笑声,在静谧的夜里,听着让人毛骨悚然。 “老爷,你这是怎么了?”佟夫人惊恐万状。 十岁的儿子佟宝,与老两口子同睡一个房间,吓得直哭,颤抖地喊了一声“爹”。 儿子的哭叫声,果然比老伴儿的惊叫声管用。 佟祯的笑声戛然而止,喘了口气,俯身摸了摸佟宝的脸蛋儿,百般怜爱:“宝儿乖,快睡,爹没事儿。” 佟宝怔愣地望着嘴角尚有血痕的佟祯,弱弱地说道:“爹,你的手好冰人呀!” 这天儿手冰人? 佟夫人身子一颤,伸手将老伴儿的手握住,果然只觉一阵寒气袭来,关切地说道:“老爷,你身子不舒服?让管家给你请医生,佟管家,佟管家!”连喊了两声。 “不用。”佟祯嘴里吐出两个字,凄然言道:“当了二十多年的朝廷命官,直到今天,我才发现自己多么像条狗。” 说着,又是一阵狂笑。 只是那笑声,声声如刀,刺得人心痛! “老伴儿啦。” “老爷。” “你跟了我多少年?” “三十有二。” “受苦了。” “不苦。” “我未曾让你过上一天好日子,对不起你。” “老爷,这叫啥话?” “是不是觉得我很没用?” “老爷为人正派,对我始终如一,不曾纳过妾室。在我眼中,老爷是名顶天立地的汉子。” “顶天立地?嘿嘿!”佟祯两声惨笑,一咬牙,恨恨地道,“顶天立地有个屁用?我就是天底下最不济的男人,最没用的男人……” “老爷!”佟夫人不知怎么劝,她知道缸里已经没米了,知道老爷白天受的窝囊气。一念及此,又想起管家来,刚才喊了两声怎么不见答应? “佟管家,佟管家。” 跟着又是两声,仍没有回应。 “我去瞧瞧,正想与他说会儿话呢。”佟祯道。 “老爷!”佟夫人担心得要命。 “我没事儿,你带宝儿好好睡吧!”佟祯说罢,便拉开房门,边走边喊:“维新,维新。” 推门一看,空空如也! 掌灯,只见桌上写着一行殷红的字:“佟维新今日所作一切,与老爷无关,以血为誓。” 佟祯伸手一摸,沾了一丝红,血迹尚未干透。 “糟了!” “他不会是?” “哎呀,肯定是。” 佟祯恍然,慌忙往外跑。 而佟夫人,又哪有心思睡觉? 摸了一下老伴儿的手,感觉寒沁如冰;前后喊了四声佟管家,不见人应;老伴儿今天的笑声犹如刀子,扎心得很…… 这会儿又听见佟祯好像要出门,赶紧起身,追了出来,关心地问道:“老爷,这大半夜的,你要去哪儿?” “妇道人家,夜晚抛头露面作甚,回去!”佟祯冷斥。 佟夫人只得忐忑止步,却并没有转身回去,感觉老伴儿今天的行为太不正常。 佟祯继续赶路,又饿又气又急!突然脚下一滑,一个踉跄,磕绊栽倒在地。 着急是一方面,主要是因为饿,早已体力不支,每迈出一步,感觉头晕眼花,就像自己的大限即将到来。 佟祯一跤摔倒,再也起不来了。 佟夫人一直偷偷跟在后面,见老伴儿倒下后便没动静,心口一紧后背一凉,跑了过去。 “老爷!” “我不行了。”佟祯气衰力竭。 “我们回家。”佟夫人拼命将老伴儿扶起,只觉老伴儿身子僵而无力,且透着一股股凉意。 此时的佟祯,双腿根本支撑不起自己的身体,刚被扶起来,又跌倒在地。 佟夫人是个女的,年岁已高,而且像佟祯一样,也饥饿难耐。这些天佟祯没填饱肚子,她何尝不是? 人是铁,饭是钢。 吃都吃不饱,哪里的力气? 佟夫人没辙,只得咬牙将老伴儿扶到自己背上,一步一个脚印向自家方向迈去。 佟祯有气无力地趴在老伴儿背上,呼吸越来越弱,已经说不出话来,逐渐闭上了眼睛。 “老爷!” 一声没反应。 “老头儿!” 两声没反应。 “老头儿,你别吓我!快醒醒,我们马上到家了。” 三声没反应。 佟祯的身子慢慢变凉。 先前,佟夫人只感觉老伴儿的手心冰凉;现在,老伴儿紧贴她后背的心窝也已冰凉…… “老头儿!” 佟夫人拼尽全身力气,将佟祯放下,伸手一摸,发现老伴儿早已断气。 佟夫人眼前一黑,双脚一软,栽倒在地,晕了过去。 …… 而那时,佟维新被钱本航抓住,在钱家大院跪着。 钱本航掂量这件事如何处理,想来想去,方法无非两个:一个私了,一个报官。 若报官,指定要得罪佟祯。商人再有钱,再瞧不起工部一样的清水衙门,也敌不过当官儿的。这一点,钱本航清楚不过。 况且,这事儿若追究起来,自己也有责任。 正如水墨恒所言,同样的胡椒苏木,却收不一样的价格,指不定有多少清水衙门的人恨他入骨呢。 这样一想,钱本航决定私了。 佟祯也是个正直的人,卖他一个人情挺好! 钱本航想得还蛮周到,天色还没亮,便领着两名家奴,押着佟维新前往佟府,唯恐被路人瞧见,问三问四不好说。 走到途中,却见路边躺着两个人。 上前一看,正是佟祯和他的夫人。 佟祯身子早已僵硬冰凉,而佟夫人尚有微弱的呼吸。 钱本航吓了一大跳! 心想幸好没将佟维新打死,否则这会儿佟祯又莫名其妙死去,那就解释不清,恐怕要摊上大事儿了。 佟维新大恸! 第一感觉老爷的死与自己有关。 钱本航慌忙命一名家奴给佟夫人灌些水进肚,然后又让另一名家奴去找些吃的。 佟夫人悠悠醒来,也是奄奄一息,见老伴儿已死,嚎嚎痛哭。 “老爷,夫人!” “我是个畜生!” “尽给你们添乱,我对不起你们呀!” 佟维新跪在地上,一把鼻涕两行泪,头磕得嘎嘣响,额上混着血与土,淌了他一脸,突然又仰天怒吼: “老天呀!” “你睁开眼看看吧!” “为什么这样残忍对待我家老爷?” “要死也是我该死,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一连问了三个为什么后,瞅准路边一块巨石,猛地伸头撞去,登时头破血流,当场毙命! 他决心陪老爷一程!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二百零一章、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水墨恒依然在发呆。 想着佟维新对佟祯的忠诚,佟祯对佟维新的理解,真称得上是一对惺惺相惜情深义重的主仆。 只是,死得太不是时候了。 这个节骨眼儿上,京察才刚开始。 京城大小上万的官儿,有多少觉得自己称职呢?恐怕不多,更多的是没底气。没底气,不就有怨言? 再来一个实物折俸,等于在伤口上撒了一把盐。 平心而论,若非京察,实物折俸真的没这么严重,两京的官儿有几个像佟祯那样,家里穷得揭不开锅的? 不过想利用实物折俸做文章,以贬低张居正的执政能力罢了。 你张居正一上台,就搞实物折俸,好,那我就要证明这个政策方针不行,不仅有失皇室体面,而且接二连三地出事故,影响十分恶劣。 赵怀打架,小校郭太平死了; 榷场打架,佟祯和佟维新死了。 罪魁祸首是谁? 是你张居正啊。若不是实物折俸,他们会死吗? 这才是问题的可怕之处:煽风点火唯恐不乱的人太多太多了! 可是,京察作为新任首辅张居正的第一条铁血政策,又不能因此而放松,拉弓没有回头箭,再难也得坚持下去。 …… 此时张居正的心情可想而知。 每当内阁有官员来访,他都会高度紧张,一颗心砰砰直跳,生怕出什么乱子,偏偏天天尽是事儿。 唯有一人让他心安,那就是水墨恒。 倒不是因为水墨恒给他带去的都是好消息,而是因为水墨恒似乎有逢凶化吉的能力,很妖孽的那种。 这不,水墨恒刚一现身,一句话还没说,只是递了一个笑脸。张居正登时便有一种轻松的感觉,拨云见日般:“坐坐,哎呀,我的头痛得不行……” “内阁加人呀!”水墨恒甩了一句看似随口的话。 “咦?”张居正却是讶然不已,“英雄所见略同,我正琢磨着入阁的人选呢!” “先生,选谁入阁,这事儿我觉得可以先放一放。”水墨恒谆谆言道,“现在头等的大事儿是,别让胡椒苏木停在京官的手里,这样他们心底的怨言与日俱增,矛盾会不断地升级、衍化。” 紧接着,水墨恒将在榷场亲眼目睹的情形说了说,强调这个问题的严重性与紧迫性。 佟祯和佟维新的死讯,张居正早上起来也听说了。此刻被水墨恒再度提及,让他陷入沉思。 户部尚书王国光当日提出实物折俸时,他是犹豫的,不得已而为之,就怕有人从中做文章。照目前情形来看,比想象中的还要严重得多。 见张居正半天不作声,水墨恒问:“先生想没想过,榷场那边的商家被人蛊惑着?” “蛊惑?”张居正愣了愣。 “对!根据官员品秩的大小定价,回收胡椒苏木,难道真是商家的本意?”水墨恒带着几分疑虑。 “你是说有人暗中扰乱榷场里胡椒苏木的价格?” “不是没有这个可能。”水墨恒点了点头,“目的很明显,就是要制造矛盾,引发冲突,让先生面临不利的舆论和局面。” 张居正眉头一紧,双眼射出两道凌厉的光芒。 “所以,先生该对榷场商家那边施施压,一、尽快让他们将胡椒苏木收走;二、给出一个统一的价格。不能任凭他们自作主张,想怎么收就怎么收。” 张居正点头,沉吟,忽然问:“若他们不同意呢?” 水墨恒语气决然:“这由不得他们,政府这个时候得需要出面强势调控。” 就在这时,王篆敲门而入,气喘吁吁地道:“又出大事了。” 张居正一警,心头掠过不祥之兆,感觉特么天天受这种刺激。 王篆见水墨恒也在,脸上浮现一丝笑容:“水大人在更好,省得我再跑一趟,邱公公的侄子赵怀刚刚死了。” “什么?”张居正身子一挺。 “赵怀被皇上赦免死刑,发配三千里塞外充军,这家伙从刑部大牢出来,竟有几十辆轿子前往迎接他。”王篆禀道。 “有这等事?” “可不?这事儿大家亲眼所见,我还能瞎说?” 水墨恒道:“想必有人精心策划。” “水大人所言不虚,我已暗中打听了,迎接他的人就有王希烈和魏学曾的家臣。” “那赵怀怎么会死?”张居正问。 “迎接赵怀的人包下熏风阁,说是要为赵怀接风压惊,喝酒一直喝到凌晨,突然有人闯进来,捅了赵怀一刀,当时大家都喝得醉醺醺的谁也没有提防,等反应过来,赵怀已经倒在血泊之中。” “凶手呢?” “当场被抓获。” “谁?” “就是被赵怀打死的那名小校郭太平的儿子。” “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张居正心情变得异常地沉重,“这赵怀一死,邱公公不得疯了?指定要在李太后面前挑唆一番,抱怨胡椒苏木折俸的不是。” 水墨恒道:“郭太平的儿子是受人指使的吧?” “水大人真是聪明!”王篆竖起拇指,“那帮人故意拉赵怀喝酒喝得这么晚,说是接风压惊,其实居心叵测,早已暗中怂恿郭太平的儿子找赵怀报仇雪恨。” 水墨恒问:“可有证据?” 王篆摇了摇头:“这是根据我多年来的办案经验得出的结论。” “岂有此理?”张居正气愤地一拍桌子。 “先生,邱公公那边,我来帮你解决;但榷场那边,先生赶紧想招儿,哪怕采取强硬的手段,刻不容缓。” 水墨恒说完,便与王篆一道退出内阁:“黄飞那边怎么样?” “还盯着呢。” “千万叮嘱你手下,时刻不要放松警惕。” “我办事,水大人还不放心?” “喝酒不?”水墨恒突然心血来潮,“走,请你到水莫居喝酒去。” “眼下一堆破事儿,你还有心情喝酒?”王篆哭笑不得。 “喝酒也能解决问题啊!” “嘿嘿。”王篆干笑两声,“别突然冒出个人,也捅我一刀。” “开玩笑,有谁敢在水莫居撒野?” “现在这混乱时刻,真不好说,什么事儿都有人敢干呀!”王篆幽然而叹。 “去不去吧?” “去。天塌下来不是还有先生和你吗?”王篆头发一甩。 “不过喝酒前,先陪我去一趟钱家大院。” “就是钱本航的家?” “对。” “哦,原来你请我喝酒,又有目的,好小子呀,你……”王篆指着水墨恒笑。 “谁让你是巡城御史大人呢?” “哎,巡城御史不好做呀,哪儿有事,哪儿找你,论功行赏时没有你的份儿,冲锋在前得罪人的事儿逃都逃不掉。”王篆摆头,叹了口长气。 “别急呀,先生马上要升你的官儿呢。”水墨恒鼓励道。 “升我官儿?”王篆一喜。 “嗯。” “真的假的?” “我的话你还不信?” “信,当然信。”王篆雀跃一跳,跟在水墨恒后面,心里乐开了花,先生要升我什么官儿呢?呵呵,呵呵……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二百零二章、一顿吓尿的饭 水墨恒和王篆边说边笑,悠悠然来到钱家大院。 王篆的名头响当当,北京东西南北中五城几乎无人不识,谁也不敢小觑,尤其张居正上位之后。 水墨恒就更不用说了,名声越来越大。 这两个大有来头的人,同时出现在钱家大院,又正值佟祯佟维新刚死之际,可把钱本航吓了个半死,几乎带着哭腔,诉说道:“两位大人明鉴,佟府主仆二人之死真的与草民无关!相反,我还救了佟夫人一命呢。” 钱本航这话不假,没夸大其词。 当时若不是他赶早,佟夫人晕倒在路边,生死还真难料。的确是他给佟夫人喂水,接着又买吃的。说救了佟夫人一命,没毛病。 但水墨恒此行不为这个,而是另有目的。 作为榷场有资格回收胡椒苏木的买家,又被抓住打架现行,水墨恒就想从钱本航那儿打开一道出口,有效解决胡椒苏木折俸后续呈现的难题。 虽然水墨恒让张居正想办法,必要时要采取行政强制手段,可如果有钱本航带头配合,事情或许好办许多。 这才是水墨恒今天来的目的。 但为了给钱本航一个下马威,水墨恒并不急着表明来意,反而觉得要先诈唬诈唬,连珠炮一般: “怎么与你无关?若不是因为你白天与佟维新打架,抢走了他十三两银子,他会操刀入室找你拼命吗?” “佟老爷若不是惦记着佟管家,害怕他做傻事,深更半夜会出来寻他吗?不出来就不会死啦。” “噢,你一句话就想把事情推得干干净净。我告诉你,这两条人命就是因你而起,想推卸责任,没门儿!” 钱本航听得心惊肉跳,大汗淋漓。突然两腿一软,颓靡跪地,哭着辩护道: “水大人明察啊,那十三两银子是佟老爷答应赔给我的,我可没抢呀!佟维新操刀入室也不是找我拼命的,只不过为了要回十三两银子,我当时就给他了,而且也没打算报官。” “这件事,我对天发誓,真的表现得很仁慈,若凶残一点,当场将佟维新打死,大明律也不会判我罪的,他可是操刀入室,私闯民宅呀,水大人,你可不能冤枉好人呀!” 水墨恒心里想笑,却板着个脸,威严赫赫地说道:“起来,别在我面前装可怜,先跟我走一趟。” “水大人……”钱本航磕头如捣蒜。 “还能走不?要不要请个轿子抬你一程?” “水大人,我走,我走。”钱本航哆哆嗦嗦地爬起来,衣服已全被汗水湿透,就像刚淋过一场大雨。 水墨恒和王篆相视一笑。 路上,钱本航心里一直在打鼓,到了水莫居,抬头一看,才发现来的地方不是衙门公堂,想问又不敢问。 很快,餐桌上摆得满满的。 地道的糟制菜,上等的女儿红。 水墨恒率先动筷子:“开吃,别客气哈!” “来,干!”王篆见了美酒,跟浪花儿一样欢腾。 只有钱本航,坐着一动不敢动,神情沮丧,看起来十分别扭,与气氛格格不入。 “吃呀,不然一会儿哪有力气辩驳?”水墨恒笑道。 钱本航强颜回之一笑,听水墨恒这么一说,心更是七上八下,不知怎么开口。 “真香!”王篆啧啧而叹。 “别这样看着,今儿我请客,不用钱老板掏一文钱,来,使劲儿吃,放开肚子。”水墨恒“嗞儿”了一口。 “不不,水大人,还是我请,难得两位大人与我同桌。”钱本航赶紧揽过去。 “那你倒是吃呀!” “好好。”钱本航这才夹了一棵糟制毛豆,放入嘴里。 酒过三巡,水墨恒开始慢悠悠地发问:“钱老板,你说说看,榷场回收胡椒苏木,根据官员的品秩定不同的价格,这个对你们有什么好处?” 钱本航局促得要死,如坐针毡,没吃好,也没喝好,磕磕巴巴地回道:“这,这个……” “说。”水墨恒突然停下手中的酒杯,目不转睛地盯着钱本航。 “有人愿意补差额,我们收得越低,那边补给越丰厚。” “是谁?”水墨恒一警,果然猜得不错,还真有人捣鬼,可谁愿意白扔这些钱买混乱呢? “不知道。”钱本航摇头。 “你都不知道是谁给的承诺,就盲目相信?” “关键是传话的人很有分量,我们不得不信,也不敢不信。” “谁传的话?”水墨恒眸子精光一闪。 “这,我真的不能说呀。”钱本航如丧考妣。 “钱老板本事大哈,暗中与人勾结,扰乱榷场买卖秩序,接连害死两条人命,悲剧恐怕还会继续上演,这个责任,你是不是觉得能扛起来呢?啊?” “水大人,求求你放过我吧!” “相不相信,我现在就让王大人把你抓进监狱?” “是礼部侍郎王大人给俺传的话。” “哦,就是说,他也只负责传话,背后真正出主意的人,你也不知道,对吗?” “嗯。” “那好,答应我一件事,我保你太平。”水墨恒当即承诺。 钱本航怔怔地望着水墨恒,没点头也没摇头。 “吃完这顿饭,你回榷场,发一条通知,不分品秩,统一价格收购胡椒苏木,如何?哦,提醒你,记得价格要合理。” “这……” “还要将你商道上的朋友也拉进来,不要孤军作战。” “我……” “放心,我会让王大人日夜保护你,并且,派出专门巡逻队,维护榷场的秩序和安全。” “可是……” “没有可是。”水墨恒的态度十分强硬,“我明确告诉你,这事儿已惊动首辅,皇上很快就知悉,你没得选择。” 钱本航犹豫。 作为一名商家,他本只想着盈利。 没想到还牵涉到政治斗争,这会儿需要他明确立场。 王希烈甘愿出面替人传话,背后的人指定更厉害呗;可眼前的水墨恒……这得罪谁,日子都不好过啊! 水墨恒紧紧盯着钱本航:“张青松怎么死的?赵怀知道不?他的叔叔邱得用是乾清宫的主管太监,比他亲爹还疼他,结果还不照样被我关进监狱?钱老板比起他俩,你觉得自己有几斤几两?” 钱本航汗流浃背。 这顿饭吃得,特么的,比吃屎还难受! 水墨恒突然放缓语速,脸上浮现几分笑容,只是说话的语气更让人颤栗:“与我们配合,是条生路;不配合,马上就让你进监狱。在我看来,其实很容易选嘛。” “好,我答应水大人。只是求你保护我,还有我的家人。我不过是一名商人啦。”钱本航终于硬着头皮,应承下来。 “一定。”水墨恒脸上的笑容更加灿烂,“钱老板请放心,与我合作指定没错,而且不会让你吃亏。” 王篆举起酒杯:“我说钱老板,与水大人合作,你该高兴呀,别哭丧着脸,一个礼部左侍郎能与水大人比吗?来来来,接着喝。” “是是是。”钱本航唯唯诺诺,心里却有一万个飘过:这特么哪是合作?分明是借势压人,裸的威胁呀,怎么就让老子给摊上了呢……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二百零三章、谁说死人不开心 佟祯佟维新一死,若不是还有个未成年的儿子,佟夫人真想一死了之,随老伴儿而去。 自十六岁跟了佟祯,佟夫人前二十多年没怀上孩子,直到三十八岁才有了佟宝,心中的苦可想而知。 也就是那一年,佟祯升到六品主事。 她本以为生活有了转机有了盼头,谁知老爷呆在一个位置一呆就是十年,不曾挪动过。 十年前是一名主事,十年后仍然是一名主事。 非但如此,生活越过越紧巴。 这还突然死了…… 让她一个妇道人家上火不? 家里已然穷得揭不开锅,且不说要给儿子佟宝弄吃的,从哪儿整钱买棺材呀?总不能直接将老爷埋进土里吧? 嗨,还别说,这事儿,真不劳烦佟夫人操心。 佟祯的死讯一传开,京城不知有多少人蠢蠢欲动,扬言要自掏腰包给佟祯买棺材板。 可以这么说,有多少痛恨京察和胡椒苏木折俸的京官儿,就有多少人愿意出这个钱。 以魏学曾、王希烈为首。 他们高兴啊,看到了反击的机会。 若放在平时,佟祯死了也就死了,哪一天不死几个人?芝麻大的事儿,可在这京察施行之际,又是胡椒苏木折俸引起,便成为了不得的大事。 就在佟祯死去的当日,王希烈便暗中派人挑了一副好棺材,送到佟府,然后又亲自跑来,表示慰问和哀悼。 目的只有一个,成心要将这件事搞大。 首先为佟夫人写了一份讣告。 讣告是这么写的:“夫君工部都水清吏司主事佟祯,因所领俸禄胡椒苏木难以变现,又遭奸商盘剥,气结于胸,生活无着,求借无门,饮恨而终,呜呼!六品京官,举家如乞丐,悲哉!恸哉!” 这份讣告有问题吗? 没有,基本事实也是这样。 但却相当煽情,而且有意突出胡椒苏木折俸一事。 写完这份讣告,在王希烈的怂恿和帮助下,京城各大小衙门都收到了一份。 关键是,他这么做,旁人还挑不出刺儿。 怎么说佟祯也是一名六品主事,而王希烈又是礼部左侍郎,礼仪上的事,他确实可以这么干,无可厚非。 但这样一来,将京城许多官员的情绪都调动了起来,恻隐之心人皆有之,导致前往佟府祭奠的络绎不绝。 本来冷冷清清的佟府,一下子变得门庭若市。 每位前往祭吊的官员,都会送上一道灵旗挽幛,有些还亲手写了挽联。佟府本就狭小,灵堂很快被塞满,最后院子里也摆放不下,只好堆到大门外,占用小半个胡同。 被请来的十几个哭丧婆子因为收了钱,也十分卖力。只要有人一来,她们就撕心裂肺地嗷嗷大哭。 显得极其悲壮、凄厉! 再加上一帮吹鼓手,吹吹打打,可谓声势浩大! 尤其是那只音色明亮的唢呐,偏偏吹得呜呜咽咽,犹如鬼哭狼嚎,直聒噪得几条街都不得安宁。 不得不说,这份“功劳”属于王希烈。 他要的就是这个效果。每当哭声、鼓声、唢呐声响起时,他都在偷偷地乐着。 …… 这天上午,水墨恒也去了。 他祭吊,纯出于同情。正直的人,总值得尊敬。 刚一拐进胡同口,魏学曾后面跟着来了。 在祭吊的一拨人当中,水墨恒和魏学曾属于高品秩高地位。 现场指挥办理丧事的见两位露面,赶紧让鼓吹手们大奏哀乐。在尖锐的唢呐声中,十几个哭丧婆子开哭: “哎呦!” “我的佟大人哟!” “你为什么那么狠心,丢下苦命的娘儿俩!” “哎呦哟!” “都说是胡椒苏木惹的祸!” “到了阴曹地府,愿你做回平民,那胜过六品京官啦!” “……” 哭丧婆子们平常干的就是这营生,嘴巴滑溜,应景的词儿张嘴即来,加上哭工训练有素,那叫一个了得!眼一闭,哗啦啦的泪水直往下掉;嘴一张,凄惨惨的话儿直往外迸。 前来的吊客没有几个不动情的,有些还跟着落泪! 水墨恒和魏学曾在一片哀乐声中,一前一后进了灵堂。 祭拜完毕,早有人把灵堂中堆积得满满的挽幛挪走两幅,然后将他们两个的挽幛换了上去。 两人都写了一副挽联。 水墨恒写的是:“一生简朴垂典范,半世勤劳传嘉风。” 魏学曾写的是:“说起实物折俸制,不料遗恨到公身。” 就这两联,水墨恒是发自肺腑的,其心也沉,其情也切。而魏学曾则不然,直接将矛头对准实物折俸,并将佟祯的死归结于此,可以说是借题发挥。在他眼中,事实就是这样。 这一阵子,魏学曾虽然没有如王希烈那般上蹿下跳几近疯狂,可也不曾闲过,毕竟本属于他的吏部尚书飞了。 所以,作为吏部二把手,凡是有关京察风吹草动的消息,他都会向王希烈通风报信。 小校郭太平死后,便是他和王希烈两个一次又一次地跑到郭太平的家里,借着安慰之名义,怂恿郭太平的儿子为父报仇,并面授机宜有意透露熏风阁吃酒这个良机。 正是受了他俩的影响,郭太平的儿子才会铤而走险。 其实,此节已被王篆猜中。 水墨恒今儿来,没想到会碰见魏学曾。既然碰到了,他便留了一份心,想套套口风。 而魏学曾更没想到水墨恒会来。 按常理,水墨恒与张居正走得近,而佟祯之死与胡椒苏木折俸有关,张居正自然被推到风尖浪口,这个时候水墨恒不宜出面。 既然遇到,魏学曾也想通过水墨恒的口,将京官儿的怨气,当然也包括自己心中的,传给张居正。 因为高拱鸣冤一事,魏学曾已经不敢再见张居正了。 两人抱有不同的心思,一道出了佟府。 “魏大人好!”水墨恒干笑。 “水大人好!”魏学曾以干笑回之。 “佟主事死得可怜呀!”水墨恒叹。 “现在的京官,有几个不可怜的?”魏学曾亦叹,抬头望了望高远的蓝天,夹枪带棒,“哎,胡椒苏木折俸搞得怨声载道,京察搞得人心惶惶,新政竟由此开始,福耶?祸耶……” 水墨恒回道:“国库空虚,才会实物折俸;纲常朽坏,才会京察,不得已而为之。” “就因为一个不得已,害死了几条人命呀!” “要扫除毒瘤,不得有牺牲的?”水墨恒趁机,也夹枪带棒,只是笑意绵绵,“就怕有些人一门心思只想升官,一旦梦想落空,便到处生事,唯恐天下不乱啦。” 魏学曾面红耳赤,嘴巴蠕动几下,终究什么也没说。 水墨恒学着魏学曾的样,也抬头望了望高远的蓝天,笑问:“魏大人,京城的阳光如何?” 这突兀而莫名其妙的问题,将魏学曾问得一愣,只见他从嘴里干巴巴地挤出一个字:“好!” 水墨恒意味深长地说:“京城的阳光确实比别处好哇,魏大人与我都很荣幸,能够站在这里尽情的享受!殊不知,很多人削尖了脑袋儿都钻不进来啊……” 魏学曾一头黑线。 “且行且珍惜吧,魏大人。”水墨恒言毕,笑着转身,飘然离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二百零四章、还真有敢撒野的人 佟祯这个局该怎么破? 王希烈的意图很明显,就是要造势,煽动更多的官员对佟祯的同情,从而对胡椒苏木折俸的不满与愤怒。 可是,他出资为穷得揭不开锅的佟夫人买棺材,你不能说他买得不对吧?他请鼓吹手、唢呐手、哭婆子为佟祯超度亡灵,佟夫人感激得涕泪纵横,你总不能斥责他多管闲事吧? 既懂礼,又多情。既慷慨,又热心。 救人于危难!多么美好的品质! 值得大力赞扬、宣传啊! 王希烈做这些“好事”,若有人跳出来说不该,指定会引起人神共愤,然后骂你冷漠无情,大冷血动物一个。 可若任其发展,不稍加遏制一下,越来越多的人心会被王希烈“忽悠”走,势必对改革造成巨大的冲击。 水墨恒独自坐在院中,一边欣赏月色,一边沉思着。 水莫居那帮人回来了。 水蛋本可像水墨恒一样,早些时候过来,可他每天已习惯,定要陪在向甜的身边。 两口子甜蜜着呢! 只是,还欠一个婚礼。 平常这些人回家,都要先去自己房间换件衣服,洗漱一番之后才出来溜达溜达。可今天似乎商量好了,全都来到水墨恒跟前,一看就有事汇报。 “根治,你来说。”莫颜递了个眼色给根治。 “少爷,这事儿吧,我本来早想给你禀明,可莫姐姐说你这阵子烦心事太多,我就一直隐忍着,可今儿不得不说。”根治既气恼又沮丧。 “说吧,以后有任何事,都不用瞒着我。你们每天早出晚归,其实比我辛苦。”水墨恒扫了大伙儿一眼。 “大哥,反正有钱挣,我不觉得辛苦。”水蛋笑道。 “除了钱,你还有什么追求?”水墨恒摇头。 “当然有,爱甜甜呀!”水蛋脱口而出。原来让他说这种酸不拉几的情话,脸红得跟关二爷一样,现在,卧槽,动不动秀恩爱,还恬不知耻。 “等你们孩子出世,我给你们补办一场轰轰烈烈的婚礼!”水墨恒一直担心水蛋的爹娘反对,所以这事儿拖到现在。 “早等着那一天,只是委屈了向甜。”水蛋七分欢喜三分忧虑。 “我真不觉得委屈,你们如此待我,不嫌弃我分毫,我高兴还来不及呢?”向甜真情流露。 因为曾经做过别人的小妾,所以她打心里担忧,日子一久,恐怕水蛋会变。事实上没有,水蛋对她越来越好,而且这里的人没一个抱有一丝鄙视之心,全都很尊重她。 这让向甜觉得很温暖很开心:“你们还是说正事吧,不要被我们打扰。” 根治接着禀道:“少爷,有一个叫赵文亮的公子哥儿,这些日子每天都来水莫居大吃大喝一顿。” “不给钱吗?” “给,从不拖欠,也不要求折扣,很痛快。” “那不是好事儿吧?干嘛还愁眉苦脸的?” “关键是,他每天都要找一茬儿。” “哦?怎么找?” “他的菜里,每天都能挑出一只苍蝇、蚊子、或小虫子啥的,你说奇不奇怪?偶尔一次,我们也认了,他天天如此。” “是呀,大哥,他肯定是故意的。”馨儿愤愤地。 “水莫居的菜和原料一向上等、优质,并且清洗得十分干净,我确认他就是来找茬儿的。”莫颜跟着附和。 “每天他都一惊一乍的,然后我们不得不给他换一道菜,这都是小事儿,关键是影响不好啊!其他客人看了,心里不舒服,吃得不爽啊……”根治继续说落道。 “你刚才说他叫什么来着?”水墨恒皱起眉头问。 “赵文亮。”根治答道。 “姓赵的?莫非……”水墨恒一下子想到赵怀,“难道他不知道水莫居是我的地盘儿吗?” “当然知道,可他给的解释也很合理,让人折服。他说,越是大哥你的地盘儿,要求越高。” 水墨恒点点头。 “很气人的。轰又轰不得,骂又骂不得,他看上去也不像故意惹事,给人的感觉就是我们的菜确实出了问题。” 水墨恒嘿嘿一笑:“还真有敢来水莫居撒野的?” “少爷,对这种人,反正我们没招儿。”根治一脸的无奈。 “他每天一个人来吗?” “不是,总成群。” “除了这个,他还有没有在水莫居做其他的手脚?” “那倒没有,只是只是……”根治欲言又止,偷偷瞄了莫颜一眼。 “只是什么?” “他经常色眯眯地瞅着莫姐姐。”馨儿帮衬道。 “他好大的胆子!”水墨恒一咬牙,猛地一拍石桌,不过很快又恢复如常,“好,这事儿我知道了。” “那我们回房了,大哥早点休息。”莫颜率先转身,其实是想掩饰内心的欢喜。 莫白看在眼里,也偷偷一乐。 然后各自回房。 只有根治留了下来,笑道:“少爷,你刚才的动作好帅呀!” “哪个动作?” “就是猛拍石桌的那个,是不是因为少奶奶被人偷看,你很不高兴?”根治坏坏地调侃。 “她们跟着我,我得保护她们呀,这有错吗?” “当然有。”根治掷地有声,“她们跟着少爷是不假,可少爷有没有将心思放在她们身上呢?” “怎么没有?” “生活上,少爷是有;可在某方面呢?少爷有吗?恰恰相反,这几位姐姐生活上哪一位不能自理独立?根本不需要少爷操心。” “得得得,又是老调重弹。”水墨恒明白根治想说什么,催他回房睡觉。 “哎,少爷是生在福中不知福呀,什么时候将这份好运分一点给我呢?”根治摇头叹息,转身离去。 院里剩下水墨恒一人。 赵文亮,赵文亮,老子记住你这个名字。 欠揍是吧?好!满足你。 若放在一年前,水墨恒巴不得自己出手;可如今升为少保,得注意形象,脑海中闪现两个人来:李史、黎康。 那绝对是对付流氓地痞的好材料。 水墨恒脸上浮现淡淡的笑。 …… 就在水墨恒想着对付赵文亮时,莫白偷偷溜进姐姐的房间,好想同姐姐说话,一进来便调笑:“姐姐,水大哥为你一怒,开心不?” “尽胡说。”莫颜明里嗔暗里喜,白了一眼。 “姐姐,我告诉你一件天大的喜事儿,根治对我说,很想叫你少奶奶呢,哎呦,姐姐你又……而且水大哥也答应的哦,哎呦姐姐,别挠了,别挠了……” “我看你还敢胡说不?” “对天发誓,我真的没胡说。你瞧水大哥今天的表情,听说有人偷看你,都脸都气红了,啧啧,姐姐还不是一样?水大哥拍石桌那一刻,你脸都红到脖子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二百零五章、看谁扇得响 李史屁颠屁颠地来了。 然后在水墨恒的吩咐下去找黎康,一见面就嘚瑟道:“你猜,我拜了谁为师?” “擦,前天不是提过一次吗?水少保嘛!”黎康一脸的鄙视。 “啥?我提过一次?”李史摸着自己脑瓜儿。 “切,瞧你那嘚瑟样儿,不就是想吹嘘吹嘘吗?拜了个牛逼的师父,炫耀一次又一次,有意思吗?” “你不知道我师父有多厉害!”李史沾沾自喜。 “我怎么不知道?那次把你摔得四脚朝天,乃我亲眼所见呀!” “现在他再也不会摔我了,我要学点真本事,去摔别人。” “说吧,今天什么事儿?” “是这样,一会儿我们一道去师父的水莫居吃饭,也不是为了去吃饭,是要盯着一个人,赵文亮。”李史简单说明来意。 “什么来路?是你要盯的,还是你师父要盯的?” “这个人皮痒痒得要升天,竟然敢跑到水莫居撒野,看我怎么收拾他。”李史摩拳擦掌。 “这种事儿,找我就对了,要将他办成啥样?” “只有两点:一、不能伤人命;二、不要在水莫居干仗。至于其它的,嘿嘿,随便……”李史一副有恃无恐的样子。 这也是水墨恒反复交代过的。 两人眉开眼笑,又各找来四名小喽啰,请了一辆高棚马车,不算车夫,共计十人,风风火火地去了。在水莫居点了一桌好菜,边吃边聊,专侯赵文亮的到来。 巳时刚过,一位魁梧的壮汉进来。 看上去也就二十几岁年纪,穿了一件簇新的杭绸衬衫,头上戴着时下流行的玉壶巾,手上摇着一把精致的乌骨泥金折扇。 乍一看,这装扮倒有几分斯文。 但当他走近时,就会发现,此人长着一双猴儿眼,眨巴眨巴地总滴溜溜地乱转个不停,活像一个偷鸡的贼。 尤其是他的手上,戴着一枚硕大的绿色扳指,光芒四射。仅此一点,便让他的“斯文”大打折扣。 这还不是重点。 俗话说,物以类聚,人以群分。 看他后面跟着的五个人,个个油头滑面,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就知道不是什么好鸟儿。 那人刚一坐下,根治便借倒茶之机,冲李史递了个眼色。 意思是说,目标出现。 不错,来人正是一再生事的赵文亮。 “卧槽,这身行头,比老子还招摇。”李史一撇嘴,小声嘟哝一句,看着很不爽的样子。 然后将自己头顶上的帽子往下压了压,怕赵文亮认识自己,轻轻吩咐道:“大家都给我盯好了,看他到底耍什么花招儿。” 李史这一桌人都已经吃得差不多了。 赵文亮那一桌人还没开始,点过酒菜,很快也摆了一桌。 这帮人一个个还挺贼的,菜一上来都闷着头吃,风卷残云般,谁也不闹,甚至屁都不放一个,等吃了个七八分饱,开始蠢蠢欲动,按捺不住了。 李史那边十个人,也不是个个目不转睛地盯着。 赵文亮进来时,李史就交代,一个盯一个,剩下的该吃吃,该喝喝,别提早露馅儿,若被人识破,那就白跑一趟。 李史自然盯着赵文亮。 赵文亮贼兮兮的,开始左顾右盼。 李史闷了一口酒,改用余光。果然,见赵文亮从袖中摸出一个小瓷瓶来,小心翼翼地开启瓶盖儿,然后将瓶中物事往碗里倒。 尚未来得及藏好。 李史已蹿了出去,只是慢悠悠地溜到赵文亮身后,以匕首抵住他的后背心,然后笑呵呵地挨着坐下。 此举,只为了不惊动旁人。 赵文亮感觉后背心一凉,不觉倒抽一口冷气。 接着,黎康端着酒杯,友善地走了过来,挤也要挤到赵文亮的旁边坐下,笑吟吟地说道:“哎呀,赵兄,原来真的是你,我还怕认错人了呢。来来,走一个。” 就这样一左一右,将赵文亮夹在中间。 “好久不见哈,哥儿俩再度重逢,得好好叙叙旧,这儿太闹,咱要不换个地方吧?”李史说完这句话,也不等赵文亮回复,径自尖着嗓子喊,“老板,结账。” 其实,李史与黎康压根儿不认识赵文亮。 水冷天闻声而来。 李史指了指自己那桌:“两桌一起算。哎呀,赵兄也太客气,定要给我买单,你说,这事儿……”边说边将匕首往前送了送。 赵文亮的心都快跳出来,明显感觉刀子尖已伸进自己肉里,讷讷道:“对对对,一起算,一起算,我,我买单。” 结完账。 李史笑道:“走,我带你去一个好地方,绝对让赵兄开心满意。” 赵文亮心中直将李史骂了千万遍:“操你十八辈儿祖宗,老子认识你吗?一上来就称兄道弟,操操操……”只是无端被挟持,不敢出声,唯以微笑表示认同。 三人起身。 黎康跟在后头,有意将匕首挡住。 出了水莫居。 紧接着,李史和黎康带去的人出来了。 再接着,与赵文亮一道的五人,发现似乎哪里不对劲儿,于是也跟着出来,却早已不见了赵文亮的踪影。 原来,之前请的那辆马车一直停在干面胡同口等候。李史与黎康一出水莫居,便将赵文亮塞进车里,吆喝而去。 一切都按计划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马车上。 赵文亮四肢被绑得严严实实,一直都没明白怎么回事。刺激的一幕,从一声脆响开始—— “还赵兄?” “兄你妈个逼呀?” 李史一巴掌呼过去,露出凶狠的劲儿:“你竟敢点头答应?” 赵文亮在水莫居时,就感觉已经上了贼船,只是后背被刀子顶着不敢作声。被李史和黎康扔进车子的那一刻,知道自己已经完蛋,无妄之灾降临了。 这一巴掌可不轻。 扇在脸上火辣辣地痛! 登时,赵文亮嘴角边溢出鲜血。 “认识爷吗?” 李史将赵文亮的头发一拽,扳着他的头,咬牙道:“特么地看着爷,爷不比你帅?马勒戈壁。” “我真的不认识爷,不知哪儿得罪了?”赵文亮哆哆嗦嗦地哀求道。原本他也不是条硬汉,没有铮铮铁骨。 “狗日的,睁大你的狗眼,看清楚。”李史又是一巴掌呼过去。 赵文亮两眼直冒金花!痛恨的是,糊里糊涂地挨了两巴掌,还不知道对方是谁,为了什么。 “京城的李公子,知道不?”黎康哼了一声,用手指使劲地敲了敲赵文亮的脑门儿。 “李,李公子?难道是?”赵文亮吓得脸色铁青,说话不利索。 “对,给爷听清楚啦,当今李太后是爷的亲姑姑,当今皇上是爷的表弟。”李史骄傲地说,“哦,还有,玉树临风英俊潇洒的水少保是爷的师父。” “可,可是,我并没有招惹爷呀?”赵文亮磕磕巴巴。 “嘿嘿,我说你招我惹我了吗?刚才怎么问你的?认识爷吗?” “认,认识。” “认识就好!”李史满意地点点头。 忽然。 啪! 又是一声脆响。 “这一巴掌,是让你更好地记住小爷!”李史打完,搓了搓手。 “我,我真的记住爷了。”赵文亮知道李史,登时骨软筋酥,只是纳闷:从未没听说李史是水墨恒的徒弟呀…… 啪! 黎康跟着也扇了一巴掌,优哉游哉地说道:“哎呀,看着李公子出手,打得那么过瘾,我手也痒痒了。” 转头又问李史:“好像这一巴掌,不如你刚才打的响哈!” 啪! 又是一下。 响声都快盖过马蹄声。 黎康笑道:“诶,这个,好像可以,你看还能扇得更响不?要不咱比一比。”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二百零六章、妥妥的两流氓 赵文亮已被扇得鼻青脸肿,遇到这两个流氓地痞,真是倒了八辈子的大霉! 卧槽!日你妈! 心中骂了一千遍一万遍,也难解心头之恨! 尤其是黎康,出什么鬼主意,竟要比谁扇的巴掌响亮?真是哔了狗!人家李史有大靠山,你特么又凭什么? 赵文亮不敢正视李史,却敢瞪着黎康。 “李兄,你看,他,他竟敢瞪着我?”黎康气得脖子一歪,翻了个白眼。 “哈哈,我刚才扇得确实比你响亮,所以他不敢瞪我。”李史自鸣得意地笑道。 这火点得…… 赵文亮听得直想哭,怎么就遇到这两泼皮! “是吗?”黎康不服气。 啪! 啪! 连续两下。 两声脆响。 赵文亮被打落一颗门牙。 “是我忘了介绍自己吧。”黎康大声说,“本少爷姓黎名康,外号孟公子。这位是我的铁哥们儿。小爷我有个干爹叫孟冲,曾是司礼监掌印太监,如今是水少保名下的大厨。” 黎康这么介绍确实没毛病。 孟冲刚从司礼监掌印退下时,黎康不认孟冲,还一度奚落,甚至殴打过他,但自孟冲跟了水墨恒后,黎康再也不敢造次,来水莫居吃了两顿饭,见着孟冲也点头哈腰毕恭毕敬。 尤其是听说李史要拜水墨恒为师时,黎康觉得这个干爹还是很有必要再认回来。 虽然还没有厚着脸皮找水墨恒说情,可心里已有这个打算,所以这会儿自我介绍时,将李史、孟冲、水墨恒全搬过来,为自己脸上贴金。 赵文亮有苦,只能和着血,往肚里吞! 肠子都悔青了。 “搞了大半天,正经事儿还没沾上边儿呢。”李史道。 驾车的车夫听了,嘿嘿一笑,心想你这混小子什么时候还有过正经事儿? 李史将赵文亮的头敲得咯嘣响:“我就纳闷了,谁借给你那么大的胆子,敢在水莫居找茬儿?啊?我师父的事迹你听过吗?即便我没拜他为师,你觉得他好欺负吗?” 李史每发一问,使劲儿敲一下:“你知不知道我没拜师前,被师父揍过,而我爷爷跑到姑姑那儿去告状,你猜结果怎么着?姑姑说打得好!自那以后,我见着师父直躲,你知道吗?” “不,不知道。”赵文亮也不敢偏头躲避。 “卧槽!你特么啥都不知道,就敢来水莫居撒野?” 啪! 恨恨地又是一巴掌:“给我记好了,不打不长记性,这叫痛的领悟。” 赵文亮的声音早已颤抖:“我真没敢嚣张,一我没吃霸王餐,二我不敢在水莫居打架……” “去你丫的。” 啪! “特么你不嚣张,菜里的苍蝇、蚊子、虫子是怎么回事?你以为大家都是傻子呀?” 李史端详着自己的手掌,又对着吹了口气,道:“不行,老是用巴掌,爷手也痛,得换一换。” 说着便将自己的鞋脱下来,拍拍赵文亮的脸,威胁道:“若再有一句话不中听,不入爷的耳,后果自负。” 什么样的话才入你耳呀?赵文亮一生何曾受过这等折磨! “谁让你来水莫居找茬儿的?” “我……”赵文亮一犹豫。 啪! “不中听,接着说。” “我是赵怀的朋友,他被水少保抓走,我,我私底下见过邱得用公公一面,他十分憎恨水少保。” “就是说,是邱公公指使你来的?” “不,他没明着说,那是我自己的主意。” 啪! “不入我耳,接着说。” “爷,事实就是这样。我瞧出了邱公公对水少保的恨意,所以自作主张,想着水少保绝不会为了这点芝麻小事与我为难,只是,没想到,没想到……” “没想到我们会插手对吧?” “爷的名头谁没听过?但小的从未听过爷是水少保的徒弟呀!” “这话还算中听。”李史点了点头。 “小的若有半句谎言,天打雷劈,五雷轰顶,生儿子不长生女儿不来月经……” “哎呀,这话入耳。不过呢,还不毒,应该这样说:生儿子长了,却不能勃;生女儿来月经,却没人干。来,再说一遍。” “小的若有半句谎言,天打雷劈,生儿子长了不能勃,养女儿来月经没人干。” “哎呀,我累了,你来接着问,有福同享嘛!”李史招手,退后一步,给黎康腾出位置。 “终于轮到我了!”黎康眉开眼笑,将手指扳得咯咯响,“知道自己做错了吗?” “知道,知道。”赵文亮连连点头,生怕慢了,又得挨揍。 “既然知道错了,那该怎么补偿?哦,对啦,李公子是要听中听入耳的话,我要听实惠刺激的。” 又是一个没有标准的标准!什么样的话才叫实惠刺激呀? 哔了狗已经形容不了赵文亮此时的心情。 怎么补偿?赵文亮思绪飞驰,说:“我请两位爷吃饭喝酒,给你们道歉……” “实惠,但不刺激。” 啪! 赵文亮被打得晕头转向,特么的,还让人活不?有一种恨,叫作算了吧,我忍。 “接着说。”黎康逼问。 “请两位爷吃酒,之后,之后出资请两位爷到南京一游。” “咦?这个实惠。”黎康脸上露出一丝笑意。 正当赵文亮松口气时,却又听见黎康道:“但,还不刺激。” “还有,还有……”赵文亮趁黎康没抬手,赶紧补充,“到了南京,请两位爷去秦淮河畔,名妓随便点。”说这话时,心里在流血。 可为了不受眼下皮肉之苦,只当破钱消灾。 南京为六朝古都,素有“北地胭脂,南朝金粉”之誉,早在洪武年间,朱元璋便敕令建造柳妍、梅馨、轻烟、淡粉、向春等十几家妓馆,风流天下,盛极一时。 到隆庆一朝,也不知是否受朱载垕的影响,秦淮河畔的莺花事业蓬勃发展,从武定桥延伸至钓鱼港,一家挨着一家,沿河住着的全都是惊艳江南的名妓。 留都南京之好,李史和黎康当然知道,只是没去过。一听说要南京之游,而且秦淮河畔名妓随便点,嘿嘿,两位登时心花怒放,精气十足。 “那我师父呢?”李史透过车帘,向外瞅了一眼。 “一起一起,只要水少保愿意。” “这话还比较中听,能入爷的耳。”李史满意地点点头。 “也很实惠,挺刺激。”黎康附和道。 只是赵文亮,心里有多苦多痛。此处省略五百字,自个儿想去。 突然听见车夫咳嗽一声。 李史顿了顿,兴犹未尽地问:“今天挨我们打,服气不?” “服。” “心头有恨吗?” “没。” “日后还去水莫居吃饭不?” “不去。” “什么?”李史眼珠子一瞪。 “去去,但不惹祸,不动坏心思。”赵文亮慌忙改口。 “南京一游,何时动身?” “两位爷说了算。” “几位?” “三位,三位。” “师父有女人。” “那四位。” “恐怕不够。” “爷说几位就几位。”赵文亮没招儿,豁出去了。 “将银子备好,随时候命。”李史说完,将赵文亮扔出马车。 赵文亮落地,滚了几圈儿,已经不在乎痛不痛了,保住小命才是万幸。 “驾。”车夫大喝一声,马车疾驰向前。 “嗨,师父,我今儿的表现如何?”李史得意洋洋地问。 “说了许多错话。”车夫道。 “啊?”李史一惊。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二百零七章、师徒联袂唱戏 公公有时也懵 驾车的车夫正是乔装改扮的水墨恒。 他虽然不愿露面去对付赵文亮,却想摸摸赵文亮的底细,到底是什么角色?是硬骨头还是软骨头?是否受人指使? 如愿以偿,大致摸清楚了。 “吁—”水墨恒将马叫停,跳下马车。 李史和黎康跟着出来。为水墨恒做事,而且是自己擅长的事,他俩相当开心。 “师父,我哪儿说错话了?”李史不解地问,深感刚才自己的表演堪称完美呀,尤其是那几个巴掌,啧啧…… “第一,以后我在时,别自称爷呀爷的,显得我,哦,还有你姑姑,有多老似的!”水墨恒开始纠正。 “是是,师父和姑姑永远十八岁。” “第二,以后做这种事时,不要将你姑姑、表弟都搬出来,当然也包括我,明摆着欺负人吗?影响不好。” “是,是我考虑欠周。可若不摆出来,效果不佳呀?” “只需把你爷爷的名字搬出来足够。” “有何区别?把爷爷搬出来,不等于把姑姑搬出来吗?” “当然不一样,自己体会。” 李史沉吟片刻,摇头,表示不明。 水墨恒也懒得跟他解释那么清楚,继续说道:“第三,你小小年纪,我问你,知道月经怎么回事儿吗?” “女人每个月总有那么几天,这个谁人不知?”李史不屑地说。 “你让赵文亮发什么毒誓来着?儿子有,却不能勃,这个还算上道;但女儿来月经,没人干,叫什么玩意儿?女人来月经,你敢干呀?” “那该如何咒他?”李史脸色一红,见师父似乎也没生气,厚着脸皮问。 “这么说才对,生的女儿天天来月经,大姨妈简直是常客,轰都轰不走。” “师父,小徒受教!”李史躬身,表示佩服。 “第四,也是最坏我名声的,你这油头小子,怎么说话的?什么叫恐怕不够?我问你,你觉得师父有几个女人?”水墨恒板着脸问。 李史微微一怔。 突然由一个那么不正经的问题,跳到依然不正经却装作正经的问题上,李史也没打算回避,弱弱回道:“反正跟着师父的女孩,我见有好几个呢。” “南京一游你是不想去了吧?” “师父,这么好的事谁不想去呀?”李史急忙表态,生怕错过。 “不过,你俩今天几个巴掌,倒是有我的风范。” 水墨恒夹着几分赞许的语气,突然目光一警,想着赵文亮如此窝囊怕事儿,邱公公怎么会瞧得上眼与他会面呢?吩咐道:“盯着赵文亮,看他还敢与邱公公碰头不?” “必须滴。万一他溜走,南京一游岂不泡汤了?” “就惦记着秦淮河畔的女子是吗?” “师父难道不动心?我不信。”李史笑道。 “你不是都已经替我想好了,我自带女孩子吗?” “那是跟赵文亮这么说的,先说断后不乱嘛。带着女的总归不方便,就地取材多好。我是怕万一师父有独特的癖好呢?”李史贼兮兮地说。 水墨恒摇头而去。 “师父师父,赶紧教我几招呀,届时到南京,也好让我在秦淮名妓面前嘚瑟嘚瑟,装装门面,证明自己不光是器大活好啊……”李史屁股后头追。 …… 对水墨恒,赵文亮只是个小跳蚤,根本不值得重视。 所以自己都懒得出面,直接让李史、黎康恨恨地教训他一顿就算完事,想必自此也不敢再来水莫居撒野了。 可邱得用这边…… 能得李太后赏识,做到乾清宫的管事牌子,想必有几把刷子。如今侄子赵怀又死,他难道会漠视不理? 得提防提防! 想到这儿,水墨恒突然想见冯保。这位笑里藏刀,却很会看人眼色行事的大公公,自上次诏狱一别,还没见过呢。 晚上。 水墨恒去了崇文门东。 徐爵二话不说,直接将水墨恒引进。 冯保正与两位侍女嬉笑打闹,见管家领着水墨恒突然现身,先是一愣,继而脸色一沉,带着训斥的口吻,冲徐爵道:“水大人来,怎么也不提前通报一声?” “老爷,恩主前来,小的一时高兴,就……”徐爵请教水墨恒三次之后,眼见高拱被逐,自家老爷晋升,对水墨恒那是顶礼膜拜,私下总以“恩主”相称。 “好了好了,你们都下去。”冯保手一挥,将徐爵和两名侍女打发走,笑绵绵地将水墨恒引至上座。 “冯公公最近很忙哈?” “是,最近朝廷发生太多的事,天天都有看不完的折子,晚上回来只好放松放松,水大人切莫见笑。” “人之常情。”水墨恒回之一笑,立即转入正题,“今儿来只想问问,邱公公这两天心情如何?” “蔫吧了,整天闷闷不乐。”冯保回道。 “他是不是觉得堂堂乾清宫主管,最后连自己侄子的命都没保住,很没面子啊?” “法律上是保住了,只是没想到郭太平的儿子会孤注一掷,铤而走险。” “公公有没有怀疑这是一起谋杀案?”水墨恒刻意提点。 “谋杀?”冯保警然,身子一挺。 “听说东厂的人每天暗中盯着高老的哼哈二将,难道就没有听到一些风声?” “你是说,赵怀的死与他俩有关?”冯保脸上露出一丝刻毒的奸笑。 “这话我可没说。” “哼哈二将怂恿郭太平的儿子杀赵怀,乱上加乱,嗯,极有这个可能。”冯保玲珑剔透,一点即明,也不再问,喃喃自语道。 水墨恒默不作声,静静地看着天上的几颗星星。 冯保举一反三,继续自言自语:“这是为张阁老制造一道棘手的难题啊!怎么判处郭太平的儿子呢?重了,会得罪士林,大家都觉得郭太平死得冤;从轻发落,又会得罪邱公公,甚至李太后。高啊这招儿实在是高!” “邱公公现在很恨我吧?”水墨恒又迸出一句。 “恨,我想多少是有的,若不是你执意将赵怀送进刑部监牢,没准儿赵怀这会还在北镇抚司里头逍遥呢。不过,邱公公也不能把你怎么地,毕竟赵怀杀人在先,他更不敢在李太后面前提及此事。”冯保不紧不慢地说。 “冯公公的意思是,邱公公怎么也得忍下这口气?” “不忍,还能怎么着?” “我看未必。”水墨恒笑吟吟地抛出四个字。 “这个水大人请放心,他若因此而怀恨,胆敢造次,我势必拿掉他。”冯保一咬牙,眼神中闪过两道凌厉的光芒,继而附在水墨恒的耳边,阴沉沉地道:“我正愁找不到机会呢……” “冯公公帮我捎一句话给邱公公吧。” “什么话?” “就说赵文亮今天被李史揍了个半死不活。” “赵文亮?是谁?” “我也不知道他是谁,但李史硬要拜我为师。”水墨恒说完便起身,鞠躬行礼,“打扰公公的雅兴,深表歉意,告辞。” “徐管家,送客。”冯保尖着一声嗓子,看着水墨恒笃笃消失的背影,兀自懵逼—— “赵文亮被李史揍了?李史要拜水墨恒为师?” “这都哪儿跟哪儿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二百零八章、唯其乱 求其治 就在佟祯死去的第三天。 左都御史葛守礼也派人送去了一副挽联。挽联的内容其实很简单,只有四个大字:死后留香。 可就因为这四个字,在北京城引起的震荡,端的让人咂嘴弄舌惊心骇神。 像水墨恒的挽联一样,也被置于佟祯灵堂最显耀的位置,但水墨恒挽联的威力要小得多。 为什么? 首先,葛守礼的地位摆在那儿。 他生于公元1502年,七十有一,早该退休的年龄,是嘉靖八年的进士,三朝老臣。在九大卿中,属他年纪最大。 而且名望很高。 作为都察院最高长官,比吏部尚书杨博还要耿直刚正,别说高拱张居正,就是嘉靖隆庆皇帝在世时,对这位大臣也是敬畏三分。据说每逢廷议,只要葛守礼出席,无不显得谨慎。 送挽联,定是同情或敬佩死者。九大卿中,葛守礼是第一位送来挽联的,也是唯一一位。 这自然成为人们议论的焦点。 其次,葛守礼这副挽联不像水墨恒所写,情感真挚意思明了。他这副挽联仔细一想,很值得玩味儿—— 死后留香。 或许葛守礼本人压根儿没想那么多,也只不过像水墨恒一样,表达对一个正直的六品主事的钦佩之情,别无深意。 可好事、喜欢猜测别个心思的人却不这么想,他们不禁纷纷追问: 那佟祯生前如何呢? 为什么说死后留香? 有了这两个追问,再往深处一想,又引出一大堆的追问: 是不是因为死在京察和实物折俸这个节骨眼儿上,才会引起更多官员的关切?所以葛大人才说“死后留香”? 是不是意味着葛守礼也在间接表达对实物折俸的不满? 好,既然如此,那么正直的三朝元老都出来说话了,其他的官员还有什么理由保持沉默? …… 本来佟祯一死,以魏学曾和王希烈为首,已经纷纷从幕后走到前台,在官员们中间煽风点火串联闹事,搞得沸沸扬扬。京官大僚心中又都憋着一肚子气。 葛守礼这挽联一送,无异于火上加油,大大激发了闹事者的雄心斗志。原本一些还在观望的官员,这一下子也壮着胆子,加入到闹事的行列中来。 结果,这几天每天都有人提着胡椒苏木到户部闹事。可怜了户部尚书王国光。 水墨恒都有点后悔自己的那副挽联送得太早。 这不。 深更半夜。 张居正一头黑线地跑来。 屁股刚一落凳子,便忧心忡忡地说:“睡不着啊,给你看样东西。”说着,将手中的一张纸递了过来。 纸上抬头写的是“吊佟主事”四个字,下面是一首挽联:任上清官,工于求正,拙于谋身,呜呼哀哉! 水墨恒看完,笑道:“这似乎不是先生的笔迹。” 张居正的字水墨恒见过,刚劲挺拔,汪洋闳肆,笔下若有风雷;而这字看起来虽也刚健遒劲,却略显拙朴平和之象。 张居正嘴一撇,带着情绪:“我哪有那个闲工夫?是工部尚书朱老写的,然后亲自拿来,说是请示。” “哦,佟祯是他的部下。”这么一说,水墨恒明白。 “佟祯死了,都想趁机闹事,纷纷将矛头对准我。这葛老的挽联往那儿一挂,更是了不得,闲言碎语全都来了。朱老平时面上看上去木讷,内心委实玲珑,写完挽联,没有立即送去,而是先跑过来请示我,可见他的一番苦心。” 张居正说完,小呷一口茶,接着说:“朱老不隐藏,表明自己的难处,至少尊重我这个首辅,我当然高兴;可是他让我表态,是将难题抛给了我呀。” 水墨恒点点头:“朱老若不送挽联,似乎也说不过去,那些嚼舌根的不得说他为官薄情寡义?” “就是。所以我才为难,让他送也不是,不送也不是。” 朱衡的地位虽然不及葛守礼和杨博两位老臣,可也他是著名的河道治理专家,声名远播。张居正上台,六部人员调整,他是唯一一位没被拿下的尚书。 可想而知,若让他送去挽联,势必又会引起一番狂风骤雨;可不让他送,他心里肯定憋得慌,毕竟死的是他部下,而且佟祯也是一个本分正直的清官,值得颂扬。 水墨恒稍一回虑,道:“让朱老去。” “那不得乱成一锅粥?让我如何收场?”张居正紧锁眉头。 水墨恒脸上泛起一丝令人捉摸不透的微笑:“先生,唯其乱,才可以求其治。” “唯其乱,才可以求其治?”张居正听后,脸上却腾地升起一股令人胆寒的凶厉之色。 “乱中可以看出人的本性,淘汰一些人,发现一些人,先生大可在后面静静地观察。”水墨恒慢悠悠地说,“其实,职位低下又坐冷板凳的官员,对胡椒苏木折俸有意见情有可原,就像佟祯,穷得揭不开锅,确实有难处。可像魏学曾王希烈,身居要职,是大九卿的后备人选,给武清伯送礼就是一千起,有什么难处?” “醉翁之意不在酒。”张居正恨恨地说道。 “对,在于京察。”水墨恒当即表态,“他们一个个都害怕丢了乌纱帽,巴不得有人出来闹事,否则,就凭魏学曾和王希烈,决计没有这么大的号召力,而且对头还是先生。” 一提及京察,张居正眉宇间流露出一股难以掩饰的杀气,跟着是一番宏论:“既然皇上已下旨,无论如何,京察一定得搞下去,这是当前的头等大事。如今贪墨官员如过江之鲫,今天给这个送礼,明天给那个送礼,结党营私,发展下来,便成了今日这种有令不行、有禁不止、党同伐异的混乱局面。若不及时拨乱反正,国库依然空虚,兵力依然孱弱,民众依然处于水生火热之中。” “先生放心,你一定行的!”水墨恒高竖大拇指,既是赞赏,也是鼓励。 这种为难时刻,张居正最怕的就是跟他唱反调,最需要的就是默默支持。 水墨恒无疑给他注了一针强心剂,继而又建议道:“让他们闹腾会儿,只要皇上和李太后对先生有信心,他们闹得再欢,又岂能伤到先生一根毫毛?就像我,揍了李史,抓了赵怀,能把我怎么滴?” “说到赵怀,也有个头痛的事儿。”张居正眸子一闪。 “郭太平儿子一案不好处理,是吧?” “你又知道……”张居正露出一脸惊讶。 “此事我与冯公公刚商议过,对郭太平的儿子处置重了或轻了都不得当。其实,这件事与祭吊佟祯背后的动力一个样,先生干脆先拖着不管,索性让他们闹个够,然后再来收拾残局。” “我感觉时刻有千万把刺刀对着我啊。”张居正耸了耸肩。 “那又何妨?”水墨恒差点张狂地甩出下半句:先生有我呢。 “如此说来,这张纸让朱老明天送到佟主事灵堂?” “当然。”水墨恒顿了顿,“只是先生当时不痛快作决定,想一个晚上之后,再指示朱老送去,本来他就犹豫不决,这下恐怕不敢蹚浑水喽。”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二百零九章、敲竹杠 那日钱本航被请去水莫居吃饭。 菜是没吃几口,酒倒被灌了不少。但有什么办法呢?一个是少保水墨恒,一个是巡城御史王篆。 钱本航就怕佟祯、佟维新的死牵扯到他头上。 偏偏水墨恒死死抓住这个不放,奉劝中夹带着威胁,逼迫他“救济”那些穷酸的京官儿。 这哪是他愿意做的? 商人天生的禀性使然,就只肯做锦上添花的事,任何时候决计不愿雪中送碳。 可为了摆脱嫌疑,脱离苦海,只好硬着头皮答应。 两害相权取其轻嘛。 这次胡椒苏木折俸,钱本航为了讨好王侯勋戚和京城那些有权有势的官儿,凡是他认识的,都不惜花好几倍的高价收购,着实花了不少银子。 待他吃完酒,回家冷静下来一想,发现这个“傻事”现在是不做也得做,否则水墨恒绝不会放过他。 想到这一层,钱本航又抱着几分乐观的态度。 如果因此而与水墨恒攀上交情,甚至赢得信任,日后没准儿还有新的商机呢。水墨恒如今是李太后身边的大红人,无人能出其右,反正他当面也承诺过,事成之后,不会亏待自己。 至于王希烈背后承诺补差额的那个高人,钱本航已经不敢抱有任何幻想了。 想也没卵子用。 答应水墨恒的那一刻,便意味着自己与王希烈走到了对立面,不遭王希烈的暗中迫害就阿弥陀佛了。 …… 在水墨恒的斡旋下,加上张居正层层施压,榷场的秩序确实有所转机,但依然潜伏着隐患。 那一天,钱本航满脸的委屈找水墨恒,一上来便诉苦:“水大人呀,你不是说日夜派人保护我吗?” “你这不好好的?” “我人是好好的,可口袋里的钱在抗议哇……” “到底怎么回事?痛快点说,拿出你殴打佟维新那股劲儿。”水墨恒认定了钱本航的死穴。 “王大人确实派了一队巡警铺的警卒,可那帮,那帮军爷各怀鬼胎,一个个恨不得将我口袋里的钱榨干呀。” 钱本航本想说“那帮混蛋”,念着水墨恒与王篆的亲密关系,突然又将溜到嘴边的话生生咽了回去。 “别激动,慢慢说。”水墨恒看钱本航痛心疾首的样,招呼他坐下,“怎么还跟警卒扯上关系了?” “他们以治安为名,要敲竹杠啊。若放在平时,这等小事我也就忍了。可这次不一样,水大人也知道,京城大官小官上万,手中的胡椒苏木不见得全部卖给我,但少说我也得收上千百家吧?这可需要一笔巨款呀……” 钱本航揩了揩额头的汗水,继续说道:“他们不仅要银子,还要吃要喝的,我说请他们来水莫居吃饭吧,他们还不乐意,竟然说水莫居档次不够高,要去京华楼饭庄,我的吗呀,那可是北京城最高档的处所,我我……” 钱本航装得可怜兮兮的,就差没有掉眼泪,伸出食指和拇指搓了搓,以示锦囊羞涩。 其实,他提议做东来水莫居请客,无非是想狐假虎威,借助水墨恒压压那帮警卒的气焰。 可巡警铺那帮警卒,一个个比猴儿还精,又怎会轻易上当?若当真来,不等于往火坑里跳自寻死路吗?当然,他们也不会傻到说水莫居档次不够高这个憋足的借口。 那自然是钱本航为了挑起矛盾,现编杜撰出来的。 “他们竟如此大胆?”水墨恒喝问。 “可不是?我做生意已有十多个年头,这回实在没招儿,迫不得已才来告状的。” “手中握有一丁点儿权力,就想捞呀!” “平常都这样,不信你问王篆大人去。” “回去给警卒们带一句话,若再来敲竹杠,请到京华楼饭庄吃饭可以,届时我和王大人去作陪便是。”水墨恒道。 “有水大人这句话就好。”钱本航脸上终于露出一丝微笑,松了口气。 “榷场那边有人捣乱没?” “胡椒苏木价格统一,高兴的人毕竟占多数。” “那不高兴的人呢?” “自然是那些王侯勋戚呗,他们换的银子少了,能高兴吗?” “好,知道了,你先回去吧。”水墨恒将钱本航送走,第一时间去找王篆。 本来,以治安为名敲诈客商这个现象,确实算不上很严重,各朝历代都有,而且形式不一花样百出。 但在京察之际,倒是一个很好的突破口。 杀鸡给猴看嘛! 可以起到敲山震虎的作用。 王篆一听说水墨恒的来意,惩治贪墨之风竟要从五城兵马司开始,当然不乐意。 还以为水墨恒跟他开玩笑,摆手说道:“不行。常言道上梁不正下梁歪,小小的警卒,比起官袍加身的朝中大臣,得的那点儿小便宜根本不算啥,简直如同蚊子。蚊子只是吸血,他们才叫老虎,老虎是要吃人的。” 水墨恒也不急着反对,而是问道:“你五城兵马司管辖的巡警铺有多少个?” “一百多个。” “一个巡警铺有多少人?” “百十个不等。” “每个都去敲诈一把,合起来一年是多少?” “这……”王篆支吾。 之所以支吾,也是有不可告人之处。 其实,部下借治安为名,敲诈客商的事屡见不鲜见怪不怪。作为巡城御史,王篆总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若有商家告到衙门,他还尽可能地包庇部属。 只因这些部属深谙人情世故,隔三差五便来孝敬他,不是金子就是银子。这一年下来,得到的外快收入,比特么朝廷俸禄不知要丰厚多少。 如果像水墨恒所说,整治贪墨之风从五城兵马司开始,那不等于自绝财路吗? 王篆当然不乐意。 但这话只能闷在肚子里,绝不能说出来。 “怎么?你觉得不妥?”水墨恒瞧出王篆的犹豫,迎着他的目光追问。 “若为了这点小事大动干戈,小题大做闹一场,岂不把部属的心都搞凉了?今后谁还会卖力维护京城的治安?我这个巡城御史的话还有谁会听?”王篆辩解。 说的也算实情。 水墨恒笑了笑,一针见血地指出:“恐怕王大人也从中捞了不少好处吧?” 王篆一怔,感觉到水墨恒的笑意中含有一丝寒意,不过旋即镇定心神,回之一笑,信誓旦旦地拍着胸膛,说:“我绝对没有,大清官一个。” “那就好!” “怎么?莫非这是首辅的意思?”王篆突然目光一警。 “你还想升官不?” “嘿嘿。”王篆立即变了个脸儿,挤满笑容,“俗话说,不想当将军的士兵不是好士兵,升官儿这种事吧,谁个不想?” “那你这阵子最好老实点,作为朋友,别怪我没提醒你。”水墨恒抬了抬眼皮,冲王篆笑了笑。 “难道首辅真要从五城兵马司开刀?”王篆迫不及待地问。 “是不是有些怕了?” “不不,我王篆怕什么?这个,好,好,好!”为了掩饰心中的慌张,王篆一连说了三个“好”字。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二百一十章、水莫居着火 子时一过。 北京的夜,静得像一滩水。 大地早已酣然沉睡,一切显得那么安谧。 这是一个月黑之夜。 只是没有风。 平常偶尔还能听见一两声狗吠,将静寂的夜空击破,让人感觉时间依然在流动,而不是停滞着。 可今晚,狗儿们不知吃了主人什么汤,全都懒得放哨,似乎忘记自己的职责。 倒是有一只猫。 “喵呜!” 声音低沉,不是发春。准确地说,也不算低沉,只是听起来有些可怜,像是被人捏住了喉咙,所以叫唤中透着几分怯意。 这一声猫叫,飘荡在水莫居的上空。 水莫居不似其他的院子,当初水墨恒特意架了一座顶棚,顶棚上开了一道天窗。 猫儿就在天窗口处。 漆黑的夜晚,突然火光一闪。 “喵呜——” 猫儿一声尖叫,刺破长空,声振寰宇,给静寂的夜晚增添几分诡异。 它的身子像是涂满了燃油,瞬间着火,然后,像一团跳动的小火球,从天窗口滚了下去。 落地的声音很轻。 “喵呜……” “喵呜……” 可猫儿的叫声,却是一声比一声惨烈。 那是被燃烧的痛苦。 水冷天正睡得香甜,被猫儿尖叫声唤醒,不情愿地翻了个身,抱怨了一句:“该死!怎么闯到水莫居来了?” 先头不想搭理。 可闪念之间,发现不对劲。 猫儿若是来偷食,断然不会上蹿下跳,而且叫声凄惨,像是被什么追咬似的,在拼死逃命。 噼里啪啦! 碗碟落地,砸碎的声音随之而起。 “喵呜……” “喵呜……” 水冷天警然,慌忙起来掌灯,推开房门一看,大吃一惊。 院子已经四处着火。 只是那燃烧的声音,一时被猫儿的尖叫声和碗碟的破碎声给掩盖住了。 一团小火球依然在来回跳跃。 “孟公公——” 水冷天大喝一声。 “哎呀,我的天,怎么回事?”孟冲也已醒来,冲出门外。 “着火了,着火了。”水冷天一迭连声惊叫,抄起一条扫帚,便去追赶那团小火球。 跟着孟冲也惊叫起来,惊慌地将水莫居的大门打开。 桌布着火。 壁画着火。 风筝着火。 窗帷着火。 …… 猫儿虽然灵活,可全身被火焰笼罩。与其说是被水冷天扑住,不如说是被火活活烧死的。 “妈呀!” “怎么着火了?” 左邻右舍听见呼喊声,迅速起床,纷纷赶来救援。 提水的提水。 呼喊的呼喊。 扑打的扑打。 …… 水莫居一片嘈杂。 好在雅间的门全都关闭着,猫儿没能蹿进去。好在物料、酒、酒精等一应易燃物事,全都放在储物室中。 一顿忙活。 终于将火扑灭。 其实火势并不大,但院中的一切也被烧得面目全非。那只可怜的猫,早已焦成一团。 一阵惊悸过后,人们开始七嘴八舌,议论纷纷: “猫?带着火进来的?” “而且身上的火不熄,涂满了燃油?” “这不是意外,肯定有人蓄意为之。” “哎呦,恐怕是冲着水大人来的吧?” “水大人还是年轻啊,遇事不懂得退让,这样容易结仇呀!” “可是,谁这么大胆呢?狗跳墙,猫跳窗,是给逼急了吧?” “……” 水冷天没心思听那一番议论,以最快的速度跑去通知水墨恒,一路上跌倒好几次。 水墨恒得讯,心中一凛,骂了一句:“妈的。”然后领着一帮年轻人风风火火地赶到水莫居。 围观的人群尚未散去,见水墨恒来,纷纷避让。 孟冲年纪大了,累得坐在地上,气喘吁吁。 “谢谢大家,都回去休息吧,这里已经没事儿了。”水墨恒鞠躬行礼,将旁人遣散。 几位姑娘闷声收拾。 望着狼藉的一片,水墨恒沉重地坐下。 “大哥,这绝对是报复。”水冷天肯定地说。 “少爷,你是不是又得罪了谁?”根治担忧地问。 水墨恒不说话,思绪飞驰,脑海中开始一幕一幕回放,这阵子得罪了哪些人: 送高拱,扇过北镇抚司的一名校尉; 去长乐坊,拿一只病恹恹的小白脸儿,战胜了促织王孙飞的常胜将军,赢得三万银票; 将赵怀送进刑部监牢,连累小校郭太平死,郭太平儿子又犯命案杀了赵怀; 李太后敬香礼佛,回宫途中遇险,徒手抓火箭,保护李太后,诏狱里头审过两名钦犯,有意放走一个; 拜访李伟,劝他不要被魏学曾和王希烈等人利用,收李史为徒; 榷场制止打架,威胁钱本航统一胡椒苏木的价格,从而“救济”穷官儿,化解矛盾; 祭吊佟祯,与魏学曾聊了几句; 暗中教训赵文亮,并让冯公公给邱公公捎话; 找过王篆,建议整治贪墨之风,从五城兵马司开始; …… 首先,排除孙飞,他只是个玩家,因为蟋蟀经,还与水墨恒交情不错,隔三差五来水莫居捧场,区区三万两不会嫉恨; 五城兵马司,也可以排除,他们的头儿是王篆,更大的头儿是皇上,即便水墨恒出言威胁,他们也不敢乱来; 钱本航决计不敢,全天都被警卒们盯着; 剩下的呢? 高拱、邱得用、赵文亮、魏学曾、王希烈、黄飞和他背后的人。 锁定的目标,就这么几个。 会是谁呢?已经坐耐不住。 这个野撒得可有点大…… 虽然水莫居没被烧毁,可大院中的桌子、椅子、装饰物等都烧得乱七八糟,肯定得换新。一应物事都得重新添购,院子也得重新装修布置。保守估计,水莫居至少停业三天。 都是钱啊…… 水墨恒沉默许久,吩咐道:“蛋蛋,送大家回去休息,白天再来收拾。” “哥,查到肇事的,记得第一时间告诉我,老子一拳锤扁他,日他娘的,耽误老子挣钱。”水蛋紧握拳头,怒气冲冲地说。 “啦,不是一只猫吗?” “哥,你别逗了。猫身上有油。难道自个儿跳进油窟,然后又钻进火窟,最后非要跳进水莫居来寻死呀?” “走吧,我心中有数。”水墨恒摆手催促。 “少爷,我留下陪你。”根治道。 “大哥,我也留下吧。”莫颜道。 “不用,我没事儿,你们全都回去,我想一个人静静。哦对,孟公公,小冷,你们也随水蛋去那边休息吧,水莫居暂时停业。”水墨恒看似心平气和。 “走吧,根据铁杆粉丝的经验。”水蛋拍着自己胸膛,“哥说心中有数,绝对心中有数,哥说没事儿,就是没事儿。” 大伙儿只得跟随水蛋,悻悻离去。 水莫居安静下来。 水墨恒独自坐在院中,内心却是无比的躁动,眉宇间眼神中尽显腾腾的杀气。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二百一十一章、反正是乱 那就乱上加乱 佟祯的死,由于王希烈等人的故意造势和渲染,是在官员中传得沸沸扬扬;而水莫居着火的消息,则成为全北京城人的饭后谈资。 之所以更感兴趣,是因为都想看看热闹,居然有人敢在水墨恒头上动土,那水墨恒将如何反击呢? 很有看点。 对水莫居着火的看法,几乎所有人想到一块儿去了,认为是一起报复事件,定是因为水墨恒得罪了某个牛逼的人物。 至于得罪的是谁,各种猜测的声音都有。 …… 作为巡城御史,事发后,王篆第一时间赶来赔罪。 他认为自己有不可推卸的责任,因为水墨恒将赵怀送进刑部监牢时,曾反复嘱咐要派人保护水莫居。 王篆也确实这么做了。 只是派去的人大部分时间和精力,都花在水莫居营业期间,夜深人静的字丑寅时也就疏忽掉了。 “幸好没人员伤亡,放心,这件事,我王篆一定帮你查个水落石出。”这是王篆的承诺。 “小觑了天下英雄啊!”水墨恒真心叹了口气。 王篆安慰几句,便一本正经地去查看水莫居四周的环境,希望能发现什么蛛丝马迹。 不过,最终也没多大收获。 院子四周和天棚上连个脚印都没留下。 但也不是一无所获,因为王篆发现天棚上没有人的脚印,这个很正常,可应该有猫儿的爪印呀! 这让王篆更加确认,水莫居着火乃人为事故。 猫儿肯定是被人抱上去的嘛,所以才找不到它的爪印,至于人的脚印,肯定是被人遮掩或抹去了。 …… 李史和黎康两个家伙,消息也挺灵通,晃晃悠悠地来了,还将赵文亮那个倒霉鬼胁持过来。 “认识我师父吧?”李史一边敲打赵文亮的脑门儿一边问。 “认识认识。”赵文亮哆哆嗦嗦地回答。 刚被揍完没几天,脸还肿着尚未消退呢,惊悸未定,转眼间又被抓来了,心头那个恨那个苦啊! “看你丫开的好头,来找茬儿,妈的,水莫居都有人敢放火了。” “这可跟我半毛钱关系没有啊!”赵文亮深怕李史将放火这事儿赖在自己头上,又得挨揍破费,赶紧辩护。 “知道没有,谅你也不敢。这回抓你来,不是问罪,而是让你回去问邱公公,火是不是他放的?”李史这个问题虽然荒唐,却给了水墨恒一个启示。 “这,李大爷,让我如何开口?”赵文亮一脸难色。 “那是你的事,我不管。还有,以后别叫我爷,叫我小帅哥,我师父是大帅哥……” 赵文亮心里直骂,想着若不是你有个好爷爷,哦不,有个好姑姑,你特么就是坨屎,还小帅哥?真不要脸。可嘴上还得逢迎着,脸上还得保持微笑:“是是是,小帅哥。” “还愣着干嘛?现在就去问邱公公。”李史眼珠子一瞪。 “不用了。”水墨恒一直在旁边哭笑不得地听着。 “啊?师父,为什么不用?” “这件事与邱公公无关,把人给放了。”水墨恒态度明确,语气听起来十分肯定。 “谢谢水少保,哦,大帅哥。”赵文亮如释重负,赶紧跪下,磕了个响头。 “既然师父发话了,那快滚吧。”李史不耐烦地摆手,仍不忘提醒一句,“记着南京一游的事哈。” “是,静候小帅哥的通知。” 待赵文亮走出水莫居,李史信誓旦旦地说:“师父,这火若是邱公公放的,我一定纠缠姑姑,将那个缺腿儿男人赶出皇宫。” “邱公公那边你先甭管,若真闲的没事,倒可以帮我探探其他几个人。”水墨恒略一思忖。 “师父你说,愿孝犬马之劳。”李史一半真诚一半奉承。 水墨恒耳语交代一番。 李史听后,开始还不大乐意:“师父,这恐怕不刺激呀!” “刺激是自己找的,看你怎么说咯。”水墨恒抛出这句大有玄机的话,李史才开颜,屁颠屁颠地去了。 首先,去了礼部左侍郎王希烈的府邸。 虽然李史的名声不好,又是个孩子,可府上的人知道他的出身来历,也不敢怠慢,好茶伺候着,赶紧通知王希烈去。 王希烈趁午饭那会儿,偷空回来一趟,满脸堆笑:“李公子光临寒舍,有失远迎。” “王大人家若叫寒舍,那佟主事的家岂不成了茅厕?”李史张嘴就呛了一句。 王希烈一愣,这孩子怎么说话的?脸上的笑容却丝毫不敢收,客客气气地问:“李公子,是你爷爷差你来传话的吗?” “是。” “什么话?”王希烈不禁一喜,这礼果然没白送。 “我爷爷差我来问,今儿凌晨水莫居天窗上的那只猫是不是王大人放的?” 王希烈浑身一个激灵,慌忙矢口否认:“没有,没有,我堂堂礼部左侍郎怎会干这等龌龊之事?” “那就好!” “这真是你爷爷让问的?”王希烈带着试探的语气。 “那还有假?爷爷一直想着要拉你一把呢,又怕王大人猪油蒙了心,狗急跳墙等不及胡来呀!” 王希烈听着很不舒服,脸色不觉一沉,心里火气直冒:混小子说的叫什么话呢?什么猪呀狗呀,没大没小。 李史假装不见王希烈的尴尬劲儿:“既然王大人保证没干那龌龊事,我就不打扰了,这就回去禀告爷爷一声。”说完,飘然离去。 王希烈愤愤地一跺脚。 看着王希烈猪肝色的脸,李史心里乐开了花,走出王府很远,还在偷偷地笑着呢。 只是,想着王希烈忒不懂事,咋连几两赏银都不舍得给? 接着,又准备前往魏学曾和雒遵的的府邸…… 一路走一路嘀咕道:擦,你们若也这么吝啬,不打赏点银子,小爷便赖着不走了,下次再见你们去李园,看我不唤狗咬你们,哼…… …… 就在李史奉水墨恒之命有意添乱之时,水墨恒自己则去了鹿儿庙,一直惦记着黄飞这个厉害角色呢。 还是整天一句话不说,一如既往的乞讨为生吗?若是这般没有意义地活着,那当初又何必自残执意活下来呢?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二百一十二章、这人 头真难剃 黄飞依然在鹿儿庙里躺着,闭目养神。 问起探子,他们也一个个地摇头,表示没有任何进展。 这不科学呀! 水墨恒琢磨着,得找个什么方法刺激黄飞一下才行。 可对一个别无所求、无牵无挂,每天吃了睡睡了吃,又死过一次的人而言,用什么方法刺激才有效呢? 那次截杀,死的人就算死去,逃走的就算逃走,然后什么线索也查不到,毫无头绪,竟找不到下手的地方。 水墨恒觉得要赌一把,索性将黄飞当作死人看。既然将他当死人看,就不怕他再死一次。 想到这儿。 水墨恒将王篆派来的四名探子支开,决定亲自上阵。 本没想着这么急刺激黄飞。 可水莫居着火让水墨恒警惕起来,原来暗中还有大人物将矛头对准自己,并不止于给张居正添乱。 如果说赵文亮来水莫居找茬儿只是一次轻微的试探,那么这次水莫居着火等同于给水墨恒敲了一个警钟。 对付背后的人,最好的方法不是自己出手,而是笼住皇上和李太后。所以,才想着从黄飞那儿尽快取得突破。 进鹿儿庙。 黄飞依然在沉睡。 水墨恒确定左右无人,大喊一声:“黄飞。” 黄飞噌地一下子坐起来,像从噩梦中惊醒,恐慌失措地望着水墨恒,不过随即又镇定下来,倒头便睡,然后一副漠不关心的样,似乎什么也没发生。 “在这儿见到我,肯定不是令你最震惊的。最令你震惊的是,我能喊出你的名字,黄飞,对不对?”水墨恒俯下身来,在黄飞的耳边轻轻说道。 黄飞闭着眼睛,听而不闻,视而不见。 “你可以一直这样保持沉默,但有些话我必须得说。知道你为什么还活着吗?诏狱里与你一道作难的钦犯已全部处死,你是唯一一个活着出来的人。” “别以为我不认识你,你也假装不认识我。实话跟你说吧,在诏狱里头,我故意刺你一剑,却不中要害,就是想放你一条生路,然后从你身上找到一些线索。” “可是,你挺坚强,也很谨慎,一丝线索都没有透露给我们。我很佩服你的毅力,拿着一块尖石划伤自己的脸,砸断自己的手指,又挖出自己的眼珠子。” “这个世上,恐怕没几人能做到,可是你黄飞做到了。我当时就在暗中一直看着你,打死你也没想到吧?” 水墨恒说完这一大堆话,黄飞依然无动于衷,冷静得让人无法形容。 “其实,你能活到现在,应该感谢我。在诏狱里,我没有要你的命,反而为你精心制造一个假象,以至于现在我是唯一知道你身份的人。即便我暗中派人盯了你好多天,我也没有将你的身份告诉任何一个。” “也就是说,只要我不说,你自己不说,这个世上的人全都以为黄飞已经死去。你为了不被人认出,不惜高度自残,可见求生之念甚是强烈。既然如此,你当初又何苦为人卖命呢?” “抓到你时,从你怀中搜出一本《女诫》,若我猜得没错,你是想借此讽喻李太后专权。其实,作为一个女人,她儿子才十岁,登基为帝,你要她怎么着?难道看着自己儿子被人欺负吗?” “再说,男人执政难道就一定比女人强吗?嘉靖皇帝怎么样?隆庆皇帝又如何?发展下来就是现在这个烂摊子,新皇登基为后宫添置的首饰银,还是我出的呀。张居正上台第一个月,发不出俸禄找我要钱,你想想,这可是一个国家啊!” 水墨恒这一番话说得是苦心婆心语重心长。 可黄飞兀自闭目养神,似乎水墨恒所说的一切都与他无关。 “李太后是个聪明人,并且相当勤奋。每天早上五点准时督促儿子起床读书,无论寒暑,从不间断,多年如一日。这样的女人难道不值得尊敬吗?难道不比天天痴迷于道教方术的嘉靖帝强?难道不比天天沉醉于酒色之中的隆庆帝强?” “我说这么多,目的只有一个,希望你与我合作。我要查出这次截杀的幕后主使。今天我既然来找你,喊出你的名字,就是给你一个选择,可选择的路只有两条,一条与我合作,一条立即去死。” “但是,我告诉你,若你选择死这条路,我不会让你死得那么容易。我会揭穿你的身份,然后向外界散布你已招供的消息。我想,既然你不愿被人知道你依然活着,心中定有恐惧和担忧。若恐惧担忧的只是你自己,大可不必自残。” “对不对?你是个不怕死的人。所以我断定你有牵挂的人,为了保护他们,不被你的教派查到你依然活着,所以那一夜你才毁容,仰天而笑,自以为从今往后世上再也没有黄飞这一号人了。只可惜,一切都在我的掌控之中。” “如果你选择合作,我向你保证,只要你愿意,世上再也不会有第三个人知道黄飞还活着。如果你有牵挂的人,若放不下,我一定将他们带到你的身边与你团聚,并且在我有生之年,保护你们的周全,说到做到。” 水墨恒晓之以理,动之以情。 好久没有一口气说这么多话! 可是说完之后,黄飞依然不为所动,活像个木头人,看也不看水墨恒一眼。 这让水墨恒感到气愤:“你这样活着有什么意思?自己憋着气提心吊胆,又不能与牵挂的人见面,整天吃了睡睡了吃,浑浑噩噩,图什么呀?早知如此,我就不该救你。” 黄飞终于睁开眼。 然后,跪下,哀求道:“水大人,你还是杀了我吧。” 水墨恒心里升起一丝希望,可也不敢奢望太多:“我想杀你,还不容易吗?可你既然想活下来,想过为什么而活没有?你是个十分勇敢的人,其实打心里我佩服你。” “我是不想死,但是我也不能与你合作!” “为什么?”水墨恒追问。 “水大人,能不问吗?” “可以。”水墨恒也觉得一下子不能逼得太紧,“但是,你要告诉我,你是不是打算一直这么活下去?每天沿街乞讨,讨完便睡。如果你说是,我立马扭头走人。” 黄飞沉吟不语。 水墨恒趁热打铁:“能让我佩服的人没几个。难道你不相信我能保护你和你牵挂的人吗?” 黄飞依然不作声。 水墨恒思绪飞驰,努力寻找突破口,这无异于一场心理拉锯战。忽然眉头一皱,信誓旦旦地说道:“我还向你承诺,只要幕后主使一人,其他人概不追究,如何?” 黄飞一直跪着,水墨恒为了保持威慑力,也一直没让他起来。这时他仍垂着头,看来在作思想斗争。 水墨恒目不转睛。 黄飞终于猛地抬头,却态度强硬,毅然说道:“还是不行。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原则,请水大人不要苦苦相逼。”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二百一十三章、攻破 黄飞是条硬汉,情也不行,理也不行。 正所谓以柔克刚,水墨恒突然与黄飞对跪,诚挚地说道:“请黄兄帮我一次。” 这一举措倒是给了黄飞一个措手不及,想伸手去扶,却又杵在那儿:“水大人,你这是……” “黄兄,如今朝廷纲常朽坏,所以首辅提出京察,可反对的声音铺天盖地;国库空虚,一个月的胡椒苏木折俸便害死几条人命。好在皇上和李太后不遗余力地支持,但困难的局面依然无法破解。” “首辅张居正殚精竭虑,寝不安枕;户部尚书王国光日日担惊受怕,还被当众扔石,砸破了头;吏部尚书杨博府上,门槛都被人踏破了;今日凌晨水莫居着火,明显人为……这困难的局面若不打破,国将不国!” 水墨恒说这番话时慷慨激扬,可也透着一股莫大的哀切之情,真诚地希望,也希望凭借真诚打动黄飞。 “水大人,你先起来说话。” “看在我救你一命的份上,请你相信我一次!” “水大人,这不是相不相信的问题,而是能不能为的问题,大丈夫有所为有所不为。” “此言不虚,可大丈夫当以国家大局为重。正所谓田多差役多,官大忧愁大。” “何为大局?难道将国家置于一个女人手里,算是大局吗?” “敢问黄兄,你能胜过世上所有的女子吗?” “……”黄飞一愣。 “自古至今,史上不乏杰出的女子,素有大汉第一后之誉的窦漪房窦皇后,先后扶持三大明君,督促‘文景之治’之盛世。” “东汉邓绥邓皇后先后迎立殇帝、安帝,临朝摄政近二十年,崇尚宽俭,不事奢华,秉国有方。” “唐太宗之后长孙氏,唐高宗之后武则天,辽景帝之后萧绰,宋真宗之后刘氏……哪一个不是女中豪杰?黄兄切莫将世上的女人都小觑了。” “即便我大明王朝,明太祖马秀英马皇后,与太祖度过十五年患难与共的征战生涯,一生善良简朴爱民,慈德昭彰;明成祖之后徐仪华徐皇后,性子本十分仁和,为燕王妃时,面临五十万大军,却毫不畏惧,亲自登城督战,历时三载……” “水大人为何如此支持那个女人?”黄飞问。 “支持她就是支持皇上啊,那请问黄兄又为何如此反对她呢?” “因为她罢黜高老。”黄飞激动地说。 水墨恒说了一大通,黄飞其实一丝信息都没有透露出来,这可谓是最有价值的一句话。 虽然很简短,却提供了几个重要的信息—— 一、说明他们那些死士都是为高拱来“鸣冤、报仇”的,但也不能因此而断定幕后主使便是高拱; 二、高拱的势力不仅深入朝廷,而且延伸至民间教派; 三、能够调动一个教派那么多的死士,来头可不小,而且需要有雄厚的资金。如果没有足够大的利益,死士们凭什么奋不顾身?难道真的站在国家的高度,不让女人摄政? 屁! 绝对是利益的驱使。 基于这三点考虑,水墨恒能将圈子缩小到极点,因为有这种大能量,而且与高拱关系密切的人,扳指头数得出来。 反正今天来的初衷就是“赌”。 干脆再赌一把。 赌输了也没什么损失,水墨恒故作恍然,笑道:“哦,多谢黄兄告诉我幕后主使是谁。” 黄飞一怔,刚才说什么了?啥也没说呀? “丹阳大侠邵方。” 当水墨恒斩钉截铁地说出这六个字时,黄飞惊愕不已,额头上陡然渗出黄豆般大的汗珠,衣襟瞬间湿透…… 其实,水墨恒是猜的。 猜错了,接着猜嘛,抱着这种心思。 但也不是毫无根据地瞎猜,为什么会第一个想到邵方? 首先,邵方与高拱关系密切。高拱曾二度入阁,就是得益于邵方和泰州学派心学大师何心隐。水墨恒想着首先猜邵方,若不中,再将何心隐搬出来; 其次,邵方本人有这个号召力。他黑白两道通吃,人脉广,手段高。水墨恒曾怀疑李延便是被邵方做掉的,后来高拱被罢,还偷偷问过高拱这个问题; 再者,邵方有雄厚的财力。他是江南巨商,仗着与高拱的关系和广阔的人脉,在商场上如同江湖上一样能翻手为云覆手为雨,自然是赚得盆满钵满。 此时的水墨恒和黄飞还在对跪着。 只是,黄飞的身子开始哆嗦,大汗淋漓,惊恐万状;而水墨恒情知料中,大大松了一口气。 “谢谢黄兄。” “我什么也没说。” “此刻只有我们两人,你说过什么,没说过什么,只有天知地知你知我知,没人为你作证。”水墨恒狡黠地笑了笑。 “原来你恐怖的时候像个魔鬼。” “张居正说我是妖孽,你信不?刚才你有两条路可选,现在依然有两条路:一,与我合作;二,立即死去。不过呢,这会儿你要是去死,后果可就严重喽。” “你这是威胁。” “黄兄,我哪是威胁?你看,我都给你下跪了,是真诚希望你能与我合作。我再透露一个秘密:两广总督李延便是被邵方暗杀,因为牵涉到高老,而先帝临终前拉着我的手嘱咐,要让高老度过一个安详的晚年,所以我一直隐瞒到现在。” “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个?” “因为有没有今天你我这一番对话,邵方都得死,他的手伸得太长。”水墨恒冷冷地说。 “既然如此,那你何必又来求我?” “你给了一个杀他的绝好理由。” “我什么都没说。”黄飞依然在强调。 “与我合作,你什么都没说;不与我合作,那什么话都有可能是从你嘴里说出来的。黄兄是个聪明人,我想,你能作出一个明确的判断和选择。” “既然你什么都知道,要我合作作甚?” “不不,我也有很多不知道的。邵方控制的是哪个教派?到底给你们多大的好处?难道他真想一手扳倒张居正?就连他现在身在何方我都不知道,还有许多需要你的地方。” 黄飞望着沉吟片刻,问:“你说话可算数?” “这话问得,你把我看扁了。”水墨恒淡然一笑。 “真的只对付邵方一人?” “绝对。” “我和我的亲人,你都能保证安全?” “黄兄,我已经说过,你与我合作,你愿意黄飞生就是生,死就是死,你说了算。你跟着我,若想黄飞死,没人知道你的身份,你和你的亲人怎会不安全?若想黄飞生,我承诺将你的亲人接到你的身边。相反,你若执迷不悟,后果我也说过。嘿嘿,难道我的诚意还不够?” “好,我答应水大人。”黄飞终于松口。 “这就对了。” “但,我有一个条件。” “说。” “我要认真看那个女人一回。”黄飞一本正经地说。 “为什么?” “她到底有哪儿好,能得你如此抬举?费了你那么的心思,为她说了那么多的好话。” “哈哈,好,这个我满足你。不过,我也有一个小小的条件。你可以认真地看她一次,但必须五十步之外。不是我不相信你,而是她的身份和地位。” “成交。” “谢谢。” 水墨恒伸手,与黄飞紧握,然后同时起立,相视而笑。 这,不同寻常的一天!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二百一十四章、黄天道 黄飞跟随水墨恒,住进了丁香相同。 因身份特殊,水墨恒又给他取了个名字,黄姓不变,名共由,字由八。名和字,都是由“黄”字拆分出来的。 水墨恒本想仍以“黄兄”相称,可黄飞死活不同意,定要以家仆的身份自居。而水墨恒又尚未成家,不能称“老爷”,想来想去,只得叫“主人”。 水墨恒则在人多时叫他“由八”。 这样,两人俨然成为一对主仆。 据黄飞透露,邵方控制的教派乃黄天道。 黄天道,又叫黄天教,或皇天教,是一个民间的宗教组织,自诩白莲教的一个分支。创始人李宾。 这是一个新兴的教派。 李宾自称普明佛转世(普明佛,乃弥勒佛的化身),号普明虎眼禅师,又称三个女儿为普静、普贤、圆通三个菩萨转世。 主要在蔚州(今蔚县,读yu不读wèi)、宣化、大同一带活动。 黄天道看起来像是信佛,可宣传的却是道教。 除了白莲教的基本教义之外,它着重于鼓吹道教方术:阴阳、日月、宫卦、丹药、采补、调息、性命、长生、无为等。 外佛内道,是黄天教的最大特征。 因李宾生于公元1493年,卒于1562年,一生几乎活在嘉靖一朝,而恰好嘉靖帝又崇尚道教,所以黄天教传播盛极一时。 李宾死后,黄天道由长女普静掌控,次女普贤在江浙一带传教时认识了邵方。 邵方给予财力支持。作为黄天道的资金后盾,邵方其实已经控制了黄天道。 “上次截杀,总共派了多少人?”水墨恒听后问。 “两百个。”黄飞答。 “卧槽,两百个就想截杀李太后?特么异想天开得可以啊!” “根本就没想过会成功。” “我去,邵方脑子发热,你们一个个脑子也进水了?既然明知不可为,还要冒着生命危险去?”水墨恒想不明白。 “我们只服从命令。” “傻呀!” “这是信仰,也是教规。” “好吧。”水墨恒无奈地摇了摇头,“邵方就不怕你们被抓,将他的底牌给掀了?” “如果,假设,一方面他控制了你所有的亲人,另一方面他又保证你所有的亲人衣食无忧,你会出卖他吗?你敢吗?” “这么说,你的亲人也被他控制着?” “我有一个老婆,一个儿子,上头还有母亲健在。” “所以你不想死?” “这个世上有几个人愿意死?” “那你这些天为何不去看她们一眼?” “她们活得好好的,不愁吃不愁穿,只要我死了,黄天道自然会定期给她们送银子。不到迫不得已,或能确保万无一失时,我又何必去冒险见她们呢?” 这么一说开,水墨恒也就不再追问,黄飞愿意讲,他就听;不愿意讲,也不便刻意打探。 在黄飞心中,保持现在这种“死”的状态,他的亲人既安全,又活得好。多一个人知道,自然多一分危险。 “邵方如今身在何处?”水墨恒问。 “大江南北,无处不在。” “这么神奇?” “他本就是个传说。” “传说?好,形容得好,我一定得会会这个传说。”水墨恒憧憬般地说道。 “你真的会放过黄天道?”黄飞依然心存疑虑。 “这次的责任不追究,只拿邵方一人;可若黄天道继续生事,非得作死,另当别论。” 黄飞点了点头:“其实,截杀李太后还要一个原因。黄天道信奉的是道教,而京城上下都知道,李太后信佛,传说是观世音娘娘化身。” “黄天道害怕李太后对道教采取打压政策?” “不是没有这个可能。当初嘉靖帝就是因为信奉道教,而摧毁佛教,以致于佛教至今萎靡不振。” “岂能拿嘉靖帝与李太后相提并论?”水墨恒不悦道。 黄飞奇怪地看着水墨恒:“你对那个女人已到了膜拜的地步。怎么说,她也只是个女人,我不相信她心胸有多宽阔。” “这个咱不纠结。但你们不能凭借猜测去定一个人的罪,甚至通过谋杀的极端手段。信佛并不代表要灭道,嘉靖帝信道灭佛,那是他的局限,事实证明也是错的。” 水墨恒接着说:“佛教与道教可以并存。虽然一个外来,一个本土,可外来的佛教经过几百年上千年的发展,早已与本土无异。而且从教理研释证悟,到民间百姓的广泛传弘,无不渗透着国人的大智大慧。” “相反,天竺西域佛教日趋没落而式微,华夏已然成为佛教的中心,并且翻译的佛教典籍最为全面、系统、完整。想必这也是黄天道借着佛教的外衣,来做宣传的缘故。” “佛道既然都成为华夏的宝贵财富,又何必因为信奉哪一个而去打压剿灭另一个呢?对,嘉靖皇帝是给了黄天道发展的沃土,可是民间直至后世,你想会有多少人念这位皇帝爷的好呢?” 水墨恒说完,又信誓旦旦地补充道:“放心,李太后绝不会因为信佛而去灭道,这个我可以给你保证。” “你做不了她的主,凭什么保证?”黄飞问。 “嘿嘿。”水墨恒笑了笑,信心满满地说,“某些问题,我还是可以做主的。不然,我哪敢瞒着她,放你一条生路?又哪敢轻言答应你可以认真地瞧她一次?” “莫非她也膜拜你?”黄飞又问。 “嘿嘿。”水墨恒依然笑着,“我在她眼中就是个奇葩,至于膜不膜拜,还真不清楚,改天我帮你问问哈。” “难怪你为了她那么拼命?” “哎呀,这个大院一直苦于无人看守,今天终于找到了一位!日后呢,你便是这里的管家。”水墨恒终于大松一口气。 “我这模样……”黄飞心里没底。 “人不可貌相。我说过,十分佩服你的意志。” “多谢!”黄飞由衷地吐出两字。 “邵方?嘿嘿,传说?”水墨恒念叨着这个名字,出了丁香胡同,直接去找冯保,要求面见皇上。 第二天,皇上便下了一道秘密的通缉令,全国范围搜捕丹阳人邵方。 没有理由。 凡是知情不报,窝藏钦犯者,一律问斩。 …… 那晚张居正见过水墨恒后,第二天将那副挽联还给工部尚书朱衡。 递过去时,张居正面带微笑:“朱老,我考虑了一个晚上,佟主事是你的老部下,你还是将这挽联送去吧。” 朱衡听着,却感到一股寒气袭来:“首辅,我也考虑了一个晚上,眼下京察要紧,我一心一意率领部下写好自陈,其他一些琐事,我也无心过问。” 果然如水墨恒所料。 “那朱老不怕有人说你薄情寡义?” “我朱衡三朝为官,是个什么样的人,早已名声在外,难道因为这个,还能将我的形象给损了不成?” “好,好,好。”张居正抚须而笑。 朱衡退出内阁,回到自己的值房,便将那副挽联付之一炬,烧了干净。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二百一十五章、经筵 “不刺激。” “真他么不刺激。” “连几两银子都没搞到手。”李史悻悻然,一边念叨着,一边摇头晃脑去了雒遵的府上。 雒遵虽为六科言官之首,可品秩只是六品,不比三品大员魏学曾和王希烈,而且直属上司就是李史的表弟朱翊钧。 见李史登门造访,满脸堆笑,深感荣幸,立即呼唤家人准备一桌好菜,定要与李史喝一杯。 李史当然高兴,可水墨恒交代的话依然要问:“雒大人,知道我拜水少保为师一事吗?” “是吗?可喜可贺!名师定能出高徒。” “听说你当日与我师父抢过孟公公?还闹得不愉快,对吗?” “芝麻大的小事儿。”雒遵淡然一笑。 “师父的水莫居着火,雒大人听闻了吧?” “几时?”雒遵讶然,似乎刚曾听说。 “今儿凌晨。” “意外失火?” “不,人为。” “谁这么大胆?” “我姑姑敬香礼佛回宫途中都有人放火箭,这算什么?” “那查出来是何人所为?” “难啦,雒大人想想,敢在我师父头上动土,不得有点背景?又怎会如此轻易被抓住呢?” “也是。” “今儿来,本是为爷爷捎句话的,现在看来不必了。”李史一副悠悠然的样子。 “什么话?”雒遵却很有兴致。 “爷爷本想让我来问你,水莫居天棚上的那只猫是不是雒大人你放的?”李史轻描淡写地说。 “哎呀呀,李老爷子绝对想多了,水莫居着火我才听说呢。” “所以嘛,这句话不用问。” “可李老爷子怎么想到我呢?”雒遵弱弱地问。 “我爷爷年纪大了,脑子糊涂呗,谁都怀疑。雒大人是正直的言官代表,怎会做这等不要脸的事?如果真有本事,找我师父面对面地干去呀,对不对?” “李公子真乃慧眼!”雒遵听到高兴处,起身打了一躬,“回去一定得帮我在李老爷子面前澄清啊,我可没此心。” “这个嘛……”李史故作沉吟,心想此时此刻,该有所表示吧。 雒遵果然懂得,慌忙取来五十两白银,双手奉上:“请李公子笑纳,还望……” “一定,一定。”李史尚未等雒遵说完,便将其打断,“回去一定为雒大人美言几句,我师父说朝廷就缺你这种正直的官儿。” “不是你师父。” “哦,是要在我爷爷面前夸你,对吧?” “李公子真乃痛快,玲珑剔透,前途不可限量哇。” “多谢雒大人夸奖,我走了。”银子到手,李史心里美美的,总算有收获,没白忙活。 “饭菜已备好,喝两盅啊!” “不啦,师父还等着我呢。”李史欢欣雀跃地去了。 留下一头黑线的雒遵,喃喃自语:“这混小子,怎么张口闭口就是师父呀?我是希望你能在你爷爷,甚至你姑姑面前,替我说几句好话呀……” 散班后,张居正匆匆赶到水莫居。 那可是他的宅子! 恰好水墨恒听完李史的报告,也溜达过来了。 除了装饰物,水莫居大院中的椅子桌子啥的,其实都没烧毁,只是被烧得乌七八黑,样子很难看。 水莫居肯定不能再用接待客人。此时,已全部被清理出去,堆在大门外。 水墨恒将张居正引至会客厅,你看着我,我看着你,都不知从何说起。 “先生,形势严峻呀!”最后,还是水墨恒先开口。 “哎!”一向踌躇满志的张居正也长叹一口气,“明着是烧你水莫居,暗中是向我示威呀。” 见张居正情绪低落,水墨恒打气道:“先生放心,此乱局我一定帮你破解,先生只管抓京察,将那帮不称职的京官儿拿下。” “头痛的事,又何止一个京察?”张居正幽然而叹。 “莫非先生又遇难题?”水墨恒鉴貌辨色。 “是啊!户部如今是一两银子都拿不出来,可等着用银子的请示移文,接了一大摞。这些还是小事儿,能推就推,可是,你还记得上次跟你提及的经筵一事吗?” “当然记得,先生不是还要请我做讲臣吗?” “我是说过,可你不愿意讲经呀!” “讲经史子集,有你们,我就不搀和,但当时我说的是授武,让小皇上念书之余,锻炼身体,难道这个不成?” “你我想的不是一码事啊。听过京官议论经筵吗?他们嘴里有句口头禅,叫‘吃经筵’。” “吃经筵?”水墨恒一愣,头一遭听说这个词儿,“经筵不是给皇上进讲经书的吗?” “问题就出在那个‘筵’字上。筵,顾名思义,酒宴也。给皇上讲完书后,皇上要给讲官及陪侍大臣赐一顿丰盛的酒宴。这顿饭跟平常的赐宴大不相同,不但所有参与的人可以来吃,还可以带夫人、轿夫、班随。” 张居正一来就哭穷,这会儿又提及经筵上丰盛的酒宴,水墨恒隐隐明白,肯定又是要花钱,为此上火。 “为了显示皇恩浩荡,酒宴上不仅可以吃,还可以拿走;不仅可以拿走食品佳肴,还可以拿走餐具酒器。这可是一笔不小的开支呀!”张居正眉头紧锁。 果然被水墨恒料中! 提钱就上火,偏偏到处都要钱。 经筵,是汉唐以来为帝王讲经论史的御前讲席。虽然制度成于宋,可形式并未固定,历代有异。 以明朝为例,初无定日,亦无定所。直到明英宗以冲龄继位,三杨秉政(杨士奇、杨荣、杨溥),感于身负幼主教育之重任,上疏请开经筵,于是作为一项制度确定下来。 每逢二日、十二日、二十二日,三次进讲,帝御文华殿。这称之为大经筵,又叫大讲。每天还有日讲,称之为小经筵,又叫小讲。 大经筵尤为隆重。 进讲官的讲本先得写好,送到内阁审阅,确定没毛病,然后送给司礼监,转呈御前。 经筵头天晚上,文华殿就得烧香。 到了经筵日,近侍内官、讲官到场,一应勋臣及内阁大学士、六部尚书等官员都得侍班,另有展书、侍仪、供事、赞礼等陪同,一个个都要穿锦绣绯袍,然后依次入殿,序班行礼,各就各位…… 繁文缛节。 反正就是奢华铺张。 需要钱钱钱! 水墨恒正准备问张居正到底需要多少。 只听张居正继续说落道:“冯公公就这事儿找过我,说皇上登基后第一次经筵,怎么也得像模像样,一应仪式,要添置的物件,都得周全。是呀,谁不想周全?可钱从哪儿来?” 张居正冷哼一声:“他是不知道户部的难处,只知道维护皇上的尊严和体面。我本想厚着脸皮再向你开口一次,可如今水莫居又突然着火,烧了不成样,哎……”说完一个劲儿地摇头。 水墨恒问:“这次经筵总共需要多少经费?” “十万两。”张居正交叉两根食指,比划了一下。 “多少?”水墨恒一惊。 “十万两啊,这还是我精打细算,讨价还价之后,确定下来的数目呢。若按冯公公的套路,最少得需要三十万两。” “卧槽,讲一次课,吃一顿饭,要三十万两?” “你是不知道哇!”张居正深叹一口气,接着又是一顿苦诉……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二百一十六章、头大了 看看冯保那三十万,是怎么预算出来的。 首先,给小皇上讲课的地点是文华殿。根据冯保的设想,凡需要更新的一律要更新,尤其是小皇上用得上的陈设。毕竟这是皇上登基以来第一次经筵。 那么,御案要做。讲案要做。 御案,是小皇上专用的桌子;讲案,是进讲官放书的桌子。 用什么材质呢? 不能随随便便吧?那可是代表皇室的威仪,为了张扬高贵的帝王气势,得使用紫檀木,或者黄梨木。 桌子四周得包装吧? 皇上用的桌子包金,讲臣用的桌子包银。 皇上坐的金交椅不需重做,可以用现成的。但,那是根据成人设计的。冯保想得周到,若小皇上坐上去,两腿肯定得悬在半空,着不了地,时间久了不舒服。 怎么办? 做一个金脚踏吧。 总之,凡是皇上用的,全都要用纯金。 就这几样,冯保给的预算,折合下来是五万两银子。 好,接着小皇上的穿戴。 经筵那么隆重,总不能随便套一件衣服吧? 这可是有讲究的,用什么颜色,用什么材质,挂什么饰物,衣服上要黼黻刺绣,帽子上要挂珍珠美玉……全都有承制规格。 这套衣服,需要银子三万两。 再接着是朝乐。 必不可少的项目。什么意思?就是皇上开经筵需要奏乐。大经筵用大乐,小经筵用小乐。 大经筵乐工需要多少人呢?按规矩,引乐的,吹箫的,吹笙的,弹琵琶的,鼓箜篌的,杖鼓的,敲板儿的……得四十八人。 请人就要花钱。 乐器要添置、购买。 将人请来,要给他们统一定制服装,还要训练,管吃喝拉撒…… 这项开销,前后加起来总计八万两。 好,给皇上讲课讲完了,做学生的不得给老师打赏?是吧,学生嘛,不都得交学费。 这条铁律,从古至今都没变过。 给讲课的老师打赏了,那其他陪侍的大臣呢?凡是有资格参与经筵的,无一不位高权重,总不能让他们白白陪坐吧? 此项,冯保还说考虑到了太仓空虚,只要六万。 然后就是酒宴。 讲完课不得请老师吃饭?大家都来作陪吧!随便吃随便拿,想带几个人就带几个。好像在说:老子是皇上,不差钱儿,你们就使劲儿造吧。 一顿饭下来,八万两。 这是冯保的初步预算,还不包括文华殿的修葺—— 御案讲案脚踏等,五万; 衣服桂冠,三万; 朝乐,八万; 赏赐,六万; 酒宴,八万。 合计三十万。 你说张居正听了,头大不大? 作为司礼监掌印太监冯保,需要考虑的是皇上的威严和承袭的祖制,至于户部能不能拿出钱,那是你张居正和王国光的事。 结果,张居正好说歹说,磨破嘴皮,将预算开支削减至十万。 御案讲案金脚踏等,减半; 皇上衣服,减半; 朝乐,减半; 赏赐,只给讲臣,陪侍一概免掉; 酒宴,全免。 这样算下来,至少十万两。 可就是这十万两,张居正也感到为难。 但,不能再减。 冯保已经不高兴了。当时就呛起来,说为皇上花钱不是天经地义的吗?任何时候,该摆在第一位。 而且,还将罢黜不久的高拱拿来与张居正比较。 看,人家高拱,明知太仓银告罄,为了讨好李太后和皇上,硬着头皮也要户部拨三十万,给后宫添置头面首饰。 高拱能处处为皇室考虑,你张居正为何不能? 前事不忘,后事之师啊! 话都说到这个份儿上了,张居正还能说什么?而且经筵是司礼监全权负责,即便劝皇上不搞排场,节约从事,树立清廉简朴的圣君形象,也得给冯保撑撑场面,不能让他很难做吧? 对于一个国家而言,十万两真不算什么。 如果皇上下旨,拿出十万两,不拿就砍你的头。想想北京城有多少官儿能拿得出来? 可不能这么比。 由于嘉靖皇帝不理朝政,国库常年入不敷出。 至隆庆元年,据王国光统计,太仓岁入银是两百万,而岁出银是多少呢?五百五十多万。 就那一年,国库积欠的银两是三百五十万。后来虽然有所缓解,但整个隆庆一朝,国库每年都是亏空的。 隆庆二年,亏空两百多万; 隆庆三年和隆庆四年,都亏空一百多万; 隆庆五年,情况稍有好转,岁入岁出基本持平,但也亏着; 到了隆庆六年,隆庆帝驾崩,新皇登基,这一年还没过完,就已经亏空了两百多万。 也就是说,整个隆庆一朝,国库亏空的银两达一千万。年年都在花来年的钱,手头上从未节余过。 可谓到了触目惊心的地步! 用“溃烂”二字形容财政,实不为过。 但问题落到实际处,又有多少官员理解呢? 且不说冯保,因为他地位再高,毕竟属于内廷中人,主要职责是维护皇室,不能参政议政。 就说这次胡椒苏木折俸吧,确实是一个不得已而为之的举措。可引来多大的波动?多少人不理解?多少人要出来闹事?一个个恨不得天下大乱。 这是现实,不得不面对。 遑论一个国家,设身处地想一想,你是一个做了父亲的男人,老婆孩子都等着要吃要喝要钱,就像六品主事佟祯那样,一文钱都拿不出来,怎么办? 活活饿死了,急死了! 张居正面对的是一个国家,多少人张着嘴?张着嘴不说,手中还拿着剑,随时准备刺你。 一个字:难。 听完张居正的苦诉,水墨恒沉默许久,道:“这个十万,不得不花呀,可能否延后呢?” “经筵的日期可以延后,可钱得提前垫支呀,不给钱,你让冯公公怎么准备?”张居正道。 水墨恒手上有钱吗?有五万,那是冯保为保赵怀一命塞的,可水莫居成这样…… 水墨恒刚说找人借。 张居正连连摆头:“若知道为皇上办经筵的钱是借的,那天下士林怎么骂我?我这个首辅还保得住吗?” “那我曾经的三十万呢?”水墨恒的意思是,不也算借吗? “不一样,你是自愿捐献的;况且,知道这事儿的人不多,并未传开,也不能传。” 水墨恒皱起眉头,想了想说:“我找冯公公去。” “但千万别说我找过你,经筵一事,缩减开支大半,他本就一脸的不高兴。这个节骨眼上,不能得罪他呀。”张居正忧心忡忡地说。 “好吧,先生放心,我自有分寸。” 张居正走后,水墨恒陷入沉思。也不知过多久,脸上忽然露出一丝微笑,喃喃道:“十万嘛,应该不难。” 起身正打算前往崇文门东。 这时钱本航急急忙忙地赶来,满脸的委屈,第一句话就是:“水大人,我真受不了。” “又怎么了?” “也不知从哪儿听来的风声,一些官员知道我们统一价格回收胡椒苏木,是出自首辅和你的指示,竟然硬气不卖?” “不卖?为什么?”水墨恒诧异。 “他们自诩为孔圣人嫡传弟子,说宁可饿死,也不蒙此大辱,冲我破口大骂,一个个都要做耻食周粟的伯夷叔齐呢。” “特么的,真是一帮死要面子活受罪的穷酸佬儿!”水墨恒忍不住骂了一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二百一十七章、刷脸 说服钱本航带头统一价格回收胡椒苏木,费了多大的劲儿?连唬带诈,软硬兼施。 用钱本航的话说,那纯粹是在“救济”那些穷酸的京官! 可他们倒好,竟还假装清高,不卖! 你说气不气人? 不过,转念一想,水墨恒觉得这事儿也并不奇怪:头两天收得好好的,这会儿要做伯夷叔齐,定然是受了某些人的蛊惑。 道儿已经给他们指出来了,可他们不愿意走,那能怨谁? 不用管。 水墨恒如此交代钱本航,便带着冯保曾经塞给他的五万两银票出门了。 到冯保的府上,宾主坐定后。 水墨恒二话不说,笑吟吟地将那张银票递给冯保。 “这几个意思?”冯保一愣,怪怪地瞅着水墨恒。 “冯公公先收下。” “不带这么玩儿的,神神叨叨的,搞得我心里没谱,要不还是先说事儿吧!”冯保笑眯眯地说。 “当日,邱公公应该不止给这个数吧?”水墨恒笑了笑,语调轻缓态度平和,听不出任何责怪之意。 “这……”冯保又是一愣,“不像你的风格呀?” “明人不说暗话,皇上经筵的经费,我出一半,你出一半,公公意下如何?”水墨恒直承其事。 “这是内阁和户部的事,你搀和什么?”冯保有点小情绪,心想肯定是张居正从中斡旋。 “不要怪先生。来之前他曾反复叮嘱我,不想让公公知道他找过我,但我还是坦诚,觉得你我之间无需隐瞒。” “对,就该坦诚。” “国库是真的拿不出钱,公公不要逼先生。” “谁没困难?想办法呀!” “公,公。”水墨恒音色一沉,“京察与胡椒苏木折俸两件事,已经让先生够难受的了。” 冯保一个激灵,像被蛰了一口。 水墨恒迅速将自己的情绪调整,继续说道:“当初,若非先生大胆将我引荐给先帝,我不会有今天。之所以三番五次帮先生,便是要承他这个情。” “我也该承你的情。”冯保的确是个聪明人。 “公公坐上司礼监掌印的位子也不容易,皇上如今还小,公公当与先生一条心。”水墨恒这番话既含奉劝,也暗含一股威胁。 早在赵怀一事上,水墨恒就曾想过,要将冯保的气焰压一压。总觉得这位大公公或许憋得太久,一朝得势,便有些肆无忌惮,似乎将谁也不放在眼里。 水墨恒的意思很明显,你熬走五位司礼监掌印,才有机会坐到这个位子,多么不容易!不能与首辅起二心,万一呢? 冯保一点即透,虽然心里有点不高兴,却还是频频点头。张居正的话,他敢反驳;可水墨恒的话,他只得听。 水墨恒又道:“公公对皇上尽忠,虑着皇室的威仪,要将经筵办得像模像样,这是应该的,可先生也难。让他一门心思搞好京察,只有肃清吏治,我朝才会出现新的生机,否则年年哭穷。” 冯保不说话。 “公公不相信我?” “当然相信。” “这五万两,公公难道不收?” “收,收。” “经筵的事,能帮先生挡一挡,就挡一挡。做好了,皇上会念公公的好,李太后也感激你,先生更感激你,当然,我也感激你。” “有你这句话就够了。”冯保终于勉强一笑。 搞来搞去,怎么又自己掏腰包?为后宫添置头面首饰,有自己二十万在里面。这次经筵,剩下五万,又得自己掏,不高兴。 “公公,钱没了可以再挣。”水墨恒看出冯保的心思,“但若信任丢了,便挣不回来。公公在宫中摸爬滚打几十年,其实不就只有一件事吗?那就是赢得主子的信任。” “什么也别说,我明白。” “看来,我这一趟跑得很值呀!”水墨恒爽朗笑道。 “若不是你,我也不会有今天。你求我,我当然得答应。”冯保这句话说得够诚恳、实在。 “其实,我们的目标一样,想把事情做好而已。” “既然你今儿来为张阁老说话,我也说说自己的心里话吧。关于经筵一事,我是请示过李太后的,她也希望办得体面些。我何曾没有考虑过张阁老的难处呢?” “我替先生感谢公公足德怀远。”水墨恒拱手。 “知道张阁老日理万机,我一提经筵的经费,他脸色都变了,所以王国光尚书被人弹劾的奏本,我都没敢给他看。若是给他看了,他又得焦心,睡不着觉。”冯保郑重其事地说道。 “王大人现在处于风尖浪口,被人弹劾实属正常。谁呈奏的?怎么说?”水墨恒问。 “南京户科都给事中,就胡椒苏木一事对王尚书进行严厉地弹劾,说他出掌户部,不思进取,不去开源取银充库,反而自图省便,拿积年陈货折俸糊弄两京官员,导致两京官员囊中羞涩,竟日为生计奔波,怨声一片。” 冯保换了口气,继续道:“他还说,值新皇登基之初,王尚书出此下策,实乃离间君臣,涣散人心,朝廷体面尽失。因此恳请皇上对王国光尚书追伐罪责,以正本清源,收揽人心。” “那公公对奏本,是如何看的呢?”水墨恒问。 “无非借胡椒苏木折俸闹事,反对京察而已。”冯保掷地有声。 “公公有没想过怎么处理?”水墨恒又问。 “杀鸡给猴看。”冯保眼神里凶光一闪,意味深长地说。 “公公有这份心,我定帮你转达先生。”水墨恒这回起身打了一躬,深表谢意,心中涌出一股暖流。觉得在这件事的处理上,冯保确实很够意思。 “哦,对了,水莫居着火,查出眉目了吗?需不需要我们东厂帮忙?”冯保突然想起这茬儿。 “这件事王篆大人正在调查,相信以他的办案能力,应该很快能查出结果。” “纵火都敢,我看某些人是不要命了?”冯保肃然动容。 “某些人?公公难道有所指?”水墨恒抓住话头,带着笑意问。 “定是高拱的死党。”冯保毫不隐瞒自己的感情倾向。 “我有一个大胆的猜想,若将邵方捉拿归案,许多事情都会迎刃而解,水落石出。” “这个人必须得死!竟敢对太后下手。”冯保一咬牙。 “要抓到他,要下一番功夫啊!” “东厂会密切关注。” “有冯公公出马,相信问题容易许多。总之今天很感谢,话就不多说,打扰了。”这一席话,也谈了个把钟头,天色已晚,水墨恒起身告辞。 回到自己府上,根治劈头抱怨:“少爷,你又将钱拿去送人了是不是?水莫居桌椅还得采购,没钱哪成?” “刷脸,先赊着呀!难道我这张脸现在还不值个大几万?”水墨恒一撇嘴,指着自己的脸,志得意满地说。 根治摇头叹息:“哎,原来少爷还有一宗没变,依然是个败家子……”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二百一十八章、悼念仪式 佟祯死去的第七天,也就是“头七”。王希烈与魏学曾商议,决定准备举行一场隆重的悼念仪式。 每天前来吊唁佟祯的官员本就络绎不绝,“头七”的日子又很特别,加上王希烈和魏学曾的煽动,佟府更是人山人海。 参加悼念仪式的官员们,一大早纷纷赶来,将佟祯促狭的府上填得严严实实,轿子连胡同都进不来,更别说抬进佟府里,最后只得停在胡同外的大街上。 为了壮大声势,王希烈将唢呐手、鼓乐手、哭婆子们全都安排在外面,井然有序地从佟府一直延伸至胡同口,大街上都能看得到。 还特意挑选了一位声音宏大的典吏作为迎宾人,并现场指挥、造势。每当前来吊唁的客人,迎宾典吏都会尖着嗓子唱名。 然后是震耳欲聋的唢呐哀乐,伴随着哭婆子们熟练的干号…… 左都御史葛守礼那副挽联简直描绘得太过贴切。 死后留香! 佟祯生前,有几个认识他的?命运乖舛,默默无闻;死后却大不一样,足以担当得起“哀荣”二字。 内阁辅臣兼礼部尚书高仪死去不到一个月,人家多大的官儿?可比起佟祯死后的“荣耀”,那是远远不及。 …… 王希烈是倡议者,来得很早,见一拨又一拨的官员前来,心里十分欢快! 这些天,他一直在忙活。 榷场那边去过,不同价格回收胡椒苏木,然后找高人垫付差额,故意制造矛盾,出自他的手; 被水墨恒搅黄后,他又怂恿有骨气的“穷酸”官员们不卖给商人,将胡椒苏木退回户部; 与魏学曾计议,让南京户科都给事中上本弹劾王国光,先试一试风向,也是他的杰作; 尤其在佟祯的事件上,更是表现得尤为积极,活活将一个籍籍无名六品主事的悼念活动搞得轰轰烈烈,举城皆知。 可谓史无前例! 毫不夸张,王希烈和魏学曾每出一招,张居正就得上一次火。若放在平时,他俩哪有这般号召力? 都是因为张居正一上台就要搞什么京察,然后空降一个实物折俸。简直一竹篙打一船人,几乎得罪了所有京官。 俗话说,鱼有鱼路,虾有虾路,各有各的求生之道和自得之乐。 若论如何搜刮民脂民膏聚敛财富,在贪墨成风的大明王朝,绝大多数官员都有一手。甭说两个月胡椒苏木折俸,就是两年,他们照样过得舒舒服服,放屁都带有鱼肉腥味儿。 两京官员之所以怨气冲天,都觉得张居正不近人情,一上台就摆出一个铁公鸡的架势,非但不肯给官员们一丁点福祉,而且还要搞京察整人。 五品以上的官员,自陈疏都已经汇到皇上御前;五品及五品以下的官员自陈,也都汇总到了吏部衙门。 心里有底的,没几个官儿! 并且这次京察,张居正尤其强调严惩贪墨之风。 出于防卫,自认为在京察中过不了关的两京官员,都主动向王希烈和魏学曾靠拢,就希望有人跳出来,攻击张居正的“苛政”。 这才显示出王希烈和魏学曾两人的能耐。 这种做法,在官场上也有一个说法,叫作“反制”。 就是知道你要整我,好,我知道我底子不干净,那我便抢在你下手之前下手,先抓住你的问题大做文章。来呗,你找我茬儿,我也找你茬儿,反正当官儿的没几个屁股干净。 这样,当事者通常会投鼠忌器,为了不伤和气,往往作罢。 正所谓官官相护,奥援有灵嘛,一般情况下,这种“反制”的斗争策略,大多会收到一定的功效。 …… 一个又一个熟悉的不熟悉的身影,从王希烈面前飘过,这让他显得更加自信。 不多会儿,吏部左侍郎魏学曾也到了。 王希烈慌忙上前迎接,简单叙礼后,兴奋地说:“惟贯兄,你瞧今天这阵势,可见人心向背官心向背啊。” 魏学曾四下瞄了瞄,一针见血,不太乐观地指出:“子中兄,人是来了不少,可京师各大衙门的堂官,没有一个来呀。” 王希烈这才皱起眉头,想了想,不过旋即平静下来,似乎一下子想明白了,说:“六部九卿人员,都是张居正新换上去的党羽,自然不会来。” 魏学曾又道:“佟祯生前是工部都水清吏司主事,按理说,工部的人应该到场很多,结果也看不到几个!” “朱衡这个倔老头儿,平常说起来比谁都正直,关键时刻,自己部下因胡椒苏木屈辱致死,吊祭不来,连一副挽联都不送过来,没想到被张居正调教得像条服服帖帖的狗。”王希烈说起朱衡,心中甚是不满,说出的话也不中听。 “子中兄,人多耳杂,说话还是小心点为妙。”魏学曾提醒道。 “事实本就如此嘛,我又没夸大其词,或无中生有。” “户部来的人似乎更少呀!”魏学曾又放眼望了望。 王希烈一撇嘴:“王国光是胡椒苏木的始作俑者,京官的气都洒在他的头上,这些天哪天没有几个到户部退货闹事的?他们哪有颜面过来参加悼念仪式?” 魏学曾将王希烈拉到边上,小声问:“子中兄,我问你,水莫居的火是你指使人放的吗?” “你问这个干嘛?”王希烈一愣。 “李公子去过你的府上没有?” “难道他也曾到过你的府上?” “不仅到过我府上,而且还去了吏科都给事中雒遵的府上。李公子是不是也说,替他爷爷来问的?” “正是。” “我特意差人打听过,武清伯当时压根儿不知道水莫居着火的事。我想这是水墨恒借李公子,试探我们的口风。” “听说李公子拜了他为师。”王希烈眉目一警。 “子中兄啊!我早想对你说,咱一直将目标对准张居正,其实张居正的七寸不是冯保,也不是王国光,而是水墨恒啊!” “水墨恒?”王希烈一怔。在他心目中,水墨恒撑死就是一个走了狗屎运的翩翩少年,若论政治谋略和手段,还真没将水墨恒放在眼里。 “若不是他,赵怀会被送进刑部监牢吗?榷场那边会统一胡椒苏木价格从而秩序走向正常吗?还有一事,子中兄或许不知,水墨恒曾去李园见过武清伯。” “不是听说他俩之间有嫌隙吗?”王希烈问。 “这就更显示出水墨恒的厉害之处。知道武清伯为何不像之前那样嚷嚷着胡椒苏木一事吗?水墨恒花一千两银子将武清伯的胡椒苏木收了哇。”魏学曾的声音很小,生怕被人听见。 “有这等事?”王希烈大吃一惊。 “高老在位时,我曾劝他接近水墨恒,高老不听,结果处处棋差一着,直至被逐。你看,这是高老刚刚来的信。”魏学曾说着,从怀里掏出一封信笺。 “水墨恒在京师,不可妄动张居正?”王希烈惊讶不已,“高老的意思是,只要水墨恒在京师一天,我们永远扳不倒张居正?” “就是这个意思。” “为什么?”王希烈不解,也不服。 “虽然高老没解释,可他是名官场老斗士,眼光必定高于我们。”魏学曾幽幽言道,“今天这场悼念仪式看似声势浩大,可没有顶梁柱啊,我担心会竹篮打水一场空。” “你我三品大员,还不算顶梁柱?”王希烈见魏学曾语气中不免有些沮丧之意,当即鼓舞,“惟贯兄,既然咱们做了,绝没有退缩之理,来到这儿,就要作好最坏的打算。” “这个我明白,反正你我都没有退路。”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二百一十九章、政治手腕儿 佟府举行悼念仪式,水墨恒听说了,可没有去,也不能去。 这是王希烈牵的头,大家都心知肚明,主要目的是反张居正,无非趁机告诉大家,是张居正的“苛政”害死了佟祯。 当然,张居正也听说了。他对王希烈和魏学曾这两个反对派是越来越不满。 就在悼念仪式的头一天傍晚,张居正约吏部尚书杨博,来了一个私宅拜会,想就京城的局势等相关问题与杨博交换一下意见。 张居正和杨博,此时都是一品大员。 按明朝品秩规定,六部尚书等大九卿官衔其实都是二品,只有等到九年考核期满后,才有资格晋升为三公(太师、太傅、太保)、或三孤(少师、少傅、少保),袭一品。 杨博早在嘉靖三十五年便晋升为少保(若无实衔,像水墨恒,从一品),后隆庆皇帝登基,又被加封为太师,早就是朝中一品大员。 而张居正在隆庆元年入阁时,就被破格晋升为太子太师,隆庆五年又晋升为太师,当时年纪只有四十七岁。也是朝中一品大员。 张居正来时,杨博已在府邸门外候着。 按理说,既然是私会,杨博不用穿朝廷官服,可为了重视,散班回家后官服就一直没脱下来。 毕竟是首辅亲自登门拜谒。而且是因公事进大僚私宅。 见张居正下轿,杨博站在西边行礼。 这也有讲究,套路很深。 据李东阳编撰的《大明会典》中载:品级相近的官员相见时,东西对立,品秩卑者居西率先行礼,品秩高者居东答礼。 两人都是一品,但张居正是首辅。 甭说杨博,就是当今公侯第一显赫之人武清伯李伟,若在道上碰着张居正,也得居西行礼或者避让。 这是朝廷的一套礼仪。 首辅乃文武百官之首。 张居正见杨博如此谦卑,连忙还礼,笑着寒暄几句,然后联袂走进客堂。杨博主动将上位让给张居正,亲自叙茶。 这让张居正心里特暖和,也不拐弯,直奔主题:“听说博老部下那个左侍郎大人,明儿要为佟祯举行一场浩大的悼念仪式哈!” 杨博苦笑:“是啊,京察和胡椒苏木折俸两件事搅在一起,让他们一个个像是火烧屁股。” “那博老对这件事怎么看?” “无非害怕京察,所以才会弄出这些伎俩。” “闹事者已经纷纷站到了前面,为首的就是魏学曾和王希烈两个。”张居正忽然变得有些严肃。 “南京户科都给事中弹劾户部尚书王大人,今儿皇上谕旨已经下达到吏部,严厉谴责,并给予削藉处分。这道谕旨,至少给那些闹事的官员,浇了一盆冷水。”杨博说。 “我想,有时咱们应该主动些。”张居正意味深长的道。 “听首辅的口气,这回京察,他们两个都得离开京城?”杨博咯噔一下,带着几分试探的语气猜度。 张居正没有立即明确表态,而是问:“博老,对这两个二把手,您究竟怎么看?” 杨博迟疑了一下,心想当着首辅的面儿,评价朝中两位大臣,说话得谨慎,不能乱说:“他们两个,应该都是有能力的人,怎么说也是大九卿的后备人选。” “榷场商人以不同价格回收胡椒苏木,故意制造混乱,便是他俩在暗中推波助澜;然后又怂恿京都官员不要将胡椒苏木卖给商人,扬言退回户部,还真有人受到蛊惑,敢这么干。这事儿,博老听说了吧?” 杨博点了点头,面色凝重地说道:“这场京察,若真按皇上谕旨施行,可以说,不仅他俩,至少有三分之二的官员都不称职。首辅若真是将他俩调离京师,岂不印证了外界的担心,说你利用京察收拾高拱的余党?” “我若想收拾高老的余党,又何须借用京察?”张居正眸子一闪,让人觉得既冷酷,又不可抗拒。 杨博一凛,知道张居正说的是事实,一上台就调整六部人选,高拱的哼哈二将,他又怎会放在眼里?看来魏学曾和王希烈注定在京城待不下去了。张居正此番前来,恐怕就是在透露这个口风。 “博老,你看看这个。”张居正从袖中掏出一封信函,递给思绪飞转的杨博。 杨博接过一看,信函套上的火漆关防是两广总督,知道是殷正茂寄过来的,拆开一阅,大吃一惊。 是殷正茂揭露李延贪污军饷的各项明细。 为什么杨博会如此吃惊呢? 因为李延贪污军饷时,恰好是杨博担任兵部尚书。后来虽然由张居正挂任,但杨博兵部尚书的头衔依然在,而且部中大小事务也都由他来处理。 说吃惊还不太准确,杨博心里应该是有些害怕:李延拿走的那些军费,都是从他手上划拨出去的,他虽然没有接受贿赂,可有失察之罪呀! 张居正突然拿出这封信,几个意思? 很显然,他已经打算借这次京察,将魏学曾和王希烈两个驱逐出京。身为拥有任免权的吏部尚书,我如果刻意阻挠,那对不起,连我一道收拾。 是不是这个意思? 虽然张居正没有明说,可今晚来的意图,从话风中已经暴露出来。 所以杨博才会大吃一惊,才会担心害怕,顿了会儿,不禁谨慎地问:“李延已死去一年,这个,还要追究要查吗?” “查是要查的,但不急于一时,因为这事儿牵扯到高老。先帝曾嘱咐水少保,希望高老能度过一个安详的晚年,我也不想在这个时候为难他。”张居正心平气和地说。 杨博这才缓了一口气,可也十分清楚,自己的仕途生涯其实已被张居正拿捏在手了。 张居正的态度不就是可以查,也可以不查吗?查与不查,那就要看我杨博配不配合了! 将张居正送走,杨博沉思了良久。本打算连夜通知魏学曾,将次日的悼念仪式取消,不要出头。 可转念一想,张居正态度已非常明确,去了估计也于事无补,反而会加深自己与张居正的矛盾。 也就作罢。 谁让魏学曾是高拱的死党呢?而且,还不知收敛,非要跳到前头闹事儿。 …… 佟祯的悼念仪式,水墨恒不宜出面。 可很想知道王希烈和魏学曾到底玩什么花样,到底煽动了多少京官,被煽动过去的京官又有多大的情绪? 黄飞代劳,偷偷地去了。 作为一名围观的市民,谁也不认识他。 …… 而这个时候,水墨恒正在水莫居忙活着。 这回他还真刷了一次脸。 水莫居一应换新设备,包括装修费用,全部赊欠,承后结账。 也是没办法。 约莫巳午交替时分,黄飞满头大汗,气喘吁吁地跑回来,没头没脑地道:“主人,着,着火了,一把火,烧得干干净净……” “什么?哪儿着火了?”水墨恒一惊。 “佟祯主事的府上。”黄飞道。 “先坐下,慢慢说。”水墨恒将黄飞拉进水莫居的会客厅。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二百二十章、又是一把火 过了辰时。 佟府早已挤得爆满,胡同里也到处都是人。 加上挽幛、招魂幡、纸钱等一应冥器,放眼即是,整条胡同被堆砌得一片皓白,间不容脚。 这个季节北京的天气,也是出奇的好,每天都万里无云,艳阳高照,时不时地吹过一阵风。 王希烈为佟祯买的那口质量不错的棺材,此时已被抬到紧邻大街的胡同口。 这无疑吸引了更多看热闹的吃瓜群众。 不仅将整个佟府,而且将佟府所在的胡同,里里外外都围了个水泄不通,甚至有些还爬到两边住户的窗户上、墙头上眺望。 如同看戏般! 当司仪宣布悼念仪式开始时,聒噪的现场立即变得肃穆。 哀乐奏过一阵后,站在棺材前面的王希烈,便当着大几千人的面儿开始吟诵祭文。 祭文也是出自他的手里。 反正先是将佟祯大褒一番,说他不逢迎、不谄谀、不唯上,在二十多年的政治生涯中,有正气、有廉洁、有操守…… 然后自然转到胡椒苏木折俸一事上,着重强调因胡椒苏木折俸,佟府生计陷入绝境的现实…… 数落完,又作了一番哀感天地的评论:佟公之为人,言拙而行方,实乃大智若愚;佟公之为官,无私而凛然,实乃大忠公正……然公之品格,屡屡见嫉于辅弼大臣,不为官场所容。 呜呼哀哉! …… 说王希烈有才,真不过分。 祭文写得悲壮煽情,又文采斐然;而且他吟诵时哀哀欲绝,呼天抢地,念到中途,竟自悲从中来,哽噎难鸣,最后声泪俱下。 其实,他有触景生情的一面。 更大的原因,恐怕是悲伤自己的遭遇。 在场众官见王希烈如此感伤,也莫不为之动容,很多跟着洒下一腔感动的热泪。 王希烈感死者,悲自己,拿着祭文的手颤抖起来。 人群中开始骚动。 一骚动,便开始悄悄议论,也不知是谁嘀咕了一句:“新任首辅太不近人情了!” 接着,感慨声纷至沓来: “可怜啦!” “这好的官,竟落得如此下场!” “到底是谁的错?是谁的过?务必追查到底!” “……” 王希烈虽有七分做戏的成分,这一下子听见那么多利于自己的言论,也不禁感慨唏嘘,双眼充血,脸上的肌肉痉挛,不得不掏出手绢揩拭泪水,以平复情绪。 现场的官员和群众被王希烈感染,声音也由杂七杂八的感慨,变成了高声的呐喊,开始肆无忌惮,高举拳头: “佟主事永垂不朽!” “一定要为佟主事讨回公道!” “我辈朝廷命官,岂能成为砧板上的肉?” “对!绝不能任人宰割,我们要联合起来申诉、抗议!” “……” 在这种场合,这些话富有极大的煽动性。 本来,过来参加悼念仪式的官员,九成是认为自己在这次京察中不合格的,一个个像是憋了一肚子气的癞蛤蟆,如此一来,都被撩拨得火气冲天! 佟府、胡同很快便炸开了。 王希烈面上悲伤,心里可高兴啊!情不自禁地与站在身旁的魏学曾交换了一个眼神。 那似乎是胜利者发自内心的、偷偷的微笑。 王希烈抬眼扫视一圈儿,挥了挥手示意大家安静,祭文还没诵完呢,清清嗓子,大声说道:“呜呼佟公,六品清官,萧然寒士,竟落魄成帝都之饿殍……” “不好,着火了!”突然,一声杀猪般的尖叫,将王希烈哀切的声音打断。 在场的无不大惊失色,纷纷循声张望。 好不容易稍微平静的场面再次骚动起来。 王希烈还以为谁在搞恶作剧,正欲举手让大家安静下来,抬头一看,只见从佟府里窜出一股浓烟,跟着迸出火红的苗头。 “着火了!” “真的着火了!” “快跑呀!快跑!” 又是几声裂破长空的尖叫。 挽幛。 纸钱。 招魂幡。 哪一样都是易燃物。 响晴响晴的天,干燥得很,瞬间燃烧起来。 佟府里的人往外蹿,本来拥挤的胡同,一下子乱成一锅粥。 大家都慌了。 凡是火苗子舔过之处,迅速衍变成燎原的火势。 “走啊!” “你个死人!” “踩着我啦,特么的!” “……” 慌乱中的集体行为人,第一直觉都是逃命,而不是救火。 王希烈一颗心提到嗓子眼了,立马丢下手中的文稿,强自镇定大声疾呼:“大家不要慌,不要乱!先弄水来,将火浇灭。” 可是,大家只顾着奔窜逃命,没卵子用。 不消片刻,胡同便成了一片火海,到处都是哔哔剥剥哗啦啦的喧腾炸响之声,硝烟滚滚,佟府上空火红火红的。 这更是加剧了人们的高度紧张。 慌不择路,有些还给浓烟呛昏了头,偏偏往火海里钻。 进进出出。 推推搡搡。 呼呼喊喊。 你顶我撞。 混乱中有被推倒的,也有吓得两腿发软自己倒下的。倒下的人自然倒霉,夺路逃命的纷纷从其身上践踏而过。 火势继续蔓延。 王希烈傻了,脸色煞白。 声嘶力竭的喊声压根儿不起作用。 倒是魏学曾,这位曾经巡抚辽东、大胜土蛮、提督神枢营、今日的吏部左侍郎,似乎有魄力得多。 只见他跳到佟祯的棺材上,舞动双手,大声吼道:“大家都不要跑,跟着我救火!” 可惜,任凭他多有魄力,也一样没几个人听他的。唯有他带来的几个吏部官员陪着。 只是个个望洋兴叹! 心想,这一团糟,怎么救?挤都挤不进去。 那些平日里养尊处优的官员,此时一个个只恨爹娘少生了两条腿,哪还敢停留半刻? 火势越来越大,场面是越来越乱。 倒下的人身上也燃着了,一声声惨叫。 火一直烧到大街。 垫棺材的凳子,一条腿儿被烧断,棺材倒了,魏学曾也被摔在地上,瞬间成了黑脸包公。 “魏大人,咱们也逃吧。”一名吏部官员好心,苦苦哀求。 “逃?” 魏学曾气不打一处来,顺手就扇了那名官员一个耳光,恨恨地骂道:“出了这等大事,你看看,百姓的房子都燃起来了,身为朝廷命官,焉有逃跑之理?” 挨了耳光的下官,也不敢吱声,捂着脸。 魏学曾第一个冲向火海…… …… 黄飞绘声绘色地为水墨恒讲完这场火灾。 “没有烧死人吧?”水墨恒沉默半晌后问。 “我回来的时候,火还在蔓延一直烧着,死没死人不知道。”黄飞回道。 “水莫居着火,悼念仪式上也来一把火?怎么这巧?”水墨恒喃喃自语。 “水莫居的火乃人为,想必这一起火也是人为的,否则怎么会突然起火呢?”黄飞断言。 “可都是谁放的呢?”水墨恒点点头,忽然起身,“走,我到现场瞧瞧去。” “这个时候去,会不会让人误解?”黄飞谨慎地提醒。 “误解?你是说有可能怀疑到我的头上?身正不怕影子歪。”水墨恒说罢,扬长而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二百二十一章、一个人的两面 火,依然在燃烧。 而且,风助火势,越烧越猛。 不仅烧了佟府,与佟府相邻的市民房子也烧起来了。 噼里啪啦的燃物声,惊慌失措的叫喊声,哀痛欲绝的嚎哭声,义愤填膺的怒骂声……全都交织在一起,就像那猛烈的火势一样,让人心惊胆颤,却又无能为力。 水墨恒赶来时,现场已经不仅仅是乱。 而是根本看不清。 整条胡同都成了一片火海,滚滚的硝烟与摇摆的火舌,不断窜向上空,染红了半边天。 从火海中侥幸逃脱出来的人,不是烧了眉毛,便是熏坏眼睛,或是衣不蔽体,似乎也已忘记了疼痛,惊魂不定。 悼念仪式的发起人王希烈,此时面色煞白,两腿像筛糠般,被两名礼部的官员架着,站在街道口,怔怔地望着那片火海。 他已经完全懵逼,头脑嗡嗡作响。 但也不敢逃走。 更没有魏学曾那般勇烈,敢冒着熊熊火焰,冲到胡同里去救人。 “里面还有好多人啊!”一名从火海中冲出的京官儿,带着哭腔说,“胡同里尚有人走不动,瘫在地上呻吟呢。” “魏学曾大人是不是在里面?”水墨恒问。因为黄飞的亲眼所见和生动讲述,或许看到魏学曾身上还保留着一股不曾泯灭的侠气,所以对他竟有了几分好感。 “好像是。”那名京官答道。 水墨恒拎来一桶水,高举过顶,往自己身上一倒,又拎起另一桶水,冲进了火海。 “救我。”火中躺着一位痉挛的年老官员,全身正自燃烧着。 水墨恒将水泼向他的身子,然后背起来,救出了第一个人。接着又拎出一桶水,第二次冲了进去。 此时,京师大营派出的数百名火铺兵卒,已赶到现场,纷纷扑救。 “娘!娘—” 一名孩子无助地哭喊着。 正是佟祯十岁的孩儿佟宝,已经找不到他的母亲了,趴在自家门口,吓得不成样子。 水墨恒一把将其抱起,再次冲了出去。 然后,拎水,第三次冲进。迎面却撞见魏学曾,踉踉跄跄,后背上背着一人。 “魏大人,给我。” 水墨恒既同情又敬畏地说。 魏学曾已经被熏得几乎睁不开眼睛。 水墨恒只好将一桶水泼在他俩身上,以减轻被火燎的痛楚。 “是你?” 魏学曾这才认出水墨恒来,愣了一愣。 “京师大营的火铺兵卒已经赶来,魏大人好生休息去吧。” 水墨恒正欲从魏学曾背上接过那名伤者,不料魏学曾不领情,径自跑了,撂下一句话:“里头还有好多人等着救呢。” 水墨恒望着魏学曾踉跄的背影,心底升起一股说不出的感觉。 是的,比起两眼呆滞、双腿发软、完全懵逼的王希烈,魏学曾似乎可敬可爱多了。 水墨恒也不知几进几出。 反正第四次与魏学曾在火堆中相遇时,魏学曾眉毛胡子全部被烧光了,脸上尽是烧灼的痕迹,好几处脱了皮。 可他依然咬牙坚持着,执意与火铺兵卒们一道救人救火,也不顾水墨恒的劝阻。 只是他不像水墨恒,每次进去都得拎一桶水。 第六次相遇时。 魏学曾已经吃不消,强自支撑,没走几步,便晕倒在地。最后还是水墨恒将他背了出来。 张居正闻讯,也第一时间赶到现场,并就救火事宜作了紧急布署和安排。 王希烈知道张居正亲临,可不敢拢过去。张居正也无暇理会,看都看没看他一眼。 这场大火,直至薄暮时分才被控制住。 灰飞烟灭,一片狼藉。 哭天喊地,尽是哀怨。 据初步统计,烧死了四名官员,围观民众烧死十二个,烧毁了胡同里的四十多间民房,被踩伤、烧伤的人上百个。其中有十几个伤势重者,也是奄奄一息命悬一线。 佟祯的夫人也在这场大火中丧身。 佟祯的棺材被烧成一堆黑炭,只留下一堆老骨头见证着这场突如其来、波云诡谲的大火。 所幸佟宝被水墨恒救了出来。 谁也没想到,一场悼念仪式,最后演变成了一场火海。而生前正直纯朴的佟祯,死后被人利用,竟换来十几个陪葬的。 死者伤者一一被抬走。 张居正这才发现,原来水墨恒也一直在场。 魏学曾被抬走。 王希烈被架走。 只剩下忙碌的火铺兵卒在收拾残局。 回来的路上,张居正问:“你也参加了悼念仪式?” 水墨恒摇头,一直在思虑着这场大火是如何发生的,黄飞说是人为的,其实他也有同感。 这场火,与水莫居那场火,不是一个级别的。 但不得不说,这场大火帮了张居正一个大忙。王希烈还敢跳吗?还敢扬言闹事蛊惑人心吗? 绝对不敢。 而张居正也可以放手追究肇事者的责任,而不再需要顾忌各种流言、詈骂。 两人保持沉默,都在想着心事。 水墨恒除了思虑起火的原因,在他脑海中挥之不去的还有魏学曾救人的场景。 那是一个铁汉的形象。 高拱一生自视甚高,瞧不起人,却对魏学曾青睐有加,看来不光只是门生的缘故。 这让水墨恒又想起了高拱被逐时,朝中没有一人敢为高拱说话求情,唯有魏学曾敢。 张居正想着这些日子发生的事情,不禁摇头苦笑,忖道:“多行不义必自毙,人在做在天看啊!” “先生,想问你一个问题。”水墨恒突然开口。 “问吧。” “先生是否已打算将魏学曾大人调离京师?” “为什么突然问这个?”张居正没有表态。 “虽然这次悼念仪式魏大人参与了,可在这次大火中,他表现得十分勇敢,我与他在火海中相遇六次,他死活不肯自己逃生,最后晕倒在地。也就是说,他最少救了六条人命。” “魏学曾这个人,不可与王希烈同日而语。”张居正简单地评价了一句。 “今天,让我看到了他的另外一面。”水墨恒感慨地说。 “如今正是用人之际,我又何尝不想留他在京师呢?只是,他的心一直在高老那儿,不为我所用呀!” 张居正深深地叹了一口气,接着说:“据我了解,他是一个十分念旧的人,这次京察,对于他的去留,我会谨慎考虑,并尽量做好妥当的安排。” 水墨恒微微颔首,也不好再说什么。 张居正的态度已经非常明确:魏学曾是个人才,我承认,我也欣赏,可不与我一条心,那对不起! “佟祯的儿子呢?”水墨恒突然想起佟宝。 “吓得说不出话来,已经被人送到孤儿收容所。”张居正道。 “哦。”水墨恒应了一声。 天色向晚,两人都很累,也没多说什么,各自回家。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二百二十二章、猜想 水墨恒刚一回到水莫居,王篆便来了。 他脸上挂满笑容,一副兴致盎然的样,也不知哪儿来的欢喜,捡了个大宝贝似的。 “瞧你这样儿,水莫居谁放的火?难道查出来了?” “没。”王篆摇了摇头,却一丝也没感到惭愧,反而带着夷然不屑味道,“切,你这把小火!” “今天的火确实很大。”水墨恒知道他是在比较。 “很刺激吧?过不过瘾?嘿嘿,烧得真让人痛快啊!”王篆幸灾乐祸地说。 “你说你,身为巡城御史,烈火烧死烧伤那么多无辜的人,你还在这儿说风凉话?”水墨恒脸色一沉,虽然心有同感,可毕竟是一场惨痛的悲剧。 “我说的是事实嘛!这场火难道不叫天遂人意吗?今儿晚上,先生指定能睡一个安稳觉。”王篆也不介意水墨恒的脸色,厚着脸皮径自表达心中真切的想法。 水墨恒摇头表示无奈。 “这场大火,将参加悼念仪式的官员们都吓尿了,死的、伤的不说,侥幸逃出来的,也都成了惊弓之鸟。难道不该为先生庆祝吗?来来,喝两盅,此时此刻,我真想大醉一场。” “那你找先生喝去呀!”水墨恒白了一眼。 “与他喝酒?别逗了。”王篆干笑一声,“哪有与你喝酒痛快?与你喝酒,我想怎么喝酒怎么喝,想说什么就说什么,浑然忘我,那才是喝酒的最高境界。” “既然那么看得起我,若不给你酒喝,你是不是决定赖着不走?” “你太了解我了,不过我也很了解你。”王篆得意地说道,也不客气,自个儿开了一瓶绿豆酒,“别心疼哈,今儿我就想喝,而且与你喝。” 真当自己不是外人儿。 淮安绿豆酒,那可是珍品,很贵的。 “我怎么会交上你这个厚颜无耻的朋友!”水墨恒笑侃道,继而吩咐厨子炒几个小菜儿。 此时,水莫居已经改头换面,明天便可以正常营业了。 风格仍延续之前。 只是在天棚上加了一层钢丝防护网。 “来,走一个!”菜都还上来,王篆便迫不及待地要喝酒,“真为先生感到高兴啊,就像连续干旱几个月,突然降临一场暴雨,让人神清气爽。” “这种事儿,你再高兴也闷在心里行不?记着,你是朝廷命官。” “就是高兴,不说出来不痛快!”王篆“嗞儿”了一口,“并且我还告诉你,皇上已经派出锦衣卫,将王希烈的府邸包围了。” “包围?要抓他?”水墨恒一惊。 “倒不是要抓,而是监视着,随时准备抓。” “这次他是惹了大祸啊,偷鸡不成蚀把米。看来皇上准备严惩肇事者呗?” “皇上才十岁,那定是冯公公的意思。”王篆当即纠正。 说到冯保,水墨恒心里一咯噔,想着这下冯保可以大展拳脚,对付那些曾经弹劾、攻击他的人了。这次大火,张居正暗自高兴,也许冯保更加高兴。 “那魏学曾呢?”水墨恒问。只要一想到火,魏学曾铁汉的形象自然涌现出来。 “一样。” “门前也有锦衣卫?” “哼哈二将嘛,命运难道还会不同?” “其实,应该不同。”水墨恒听似轻淡地评价了一句。 “听说,魏学曾烧得很重,杨博老亲自找来太医为他治疗。都传言他是条汉子,可惜我没见过。” “这场火,以你多年的办案经验,觉得是意外,还是人为?”水墨恒问。 “其实,不重要。”王篆答道。 “你这个巡城御史,难道不打算追查清楚?”水墨恒当然明白王篆话里的意思:无论是意外,还是人为,总之这场火让反对张居正的人闭嘴。 “那么大的事儿,当然要查,不查怎么给朝廷给死伤的家属一个交代?是不是?即便不真心查,也得做做样子嘛!” “你这个老油子。”水墨恒笑道,“我知道你担心什么。” “我担心什么?” “这场火来得如此蹊跷,你不会告诉我没有任何想法吧?” “嘿嘿,想法肯定是有的。” “你是不是担心这场火就是人为的?”水墨恒盯着王篆。 “是。” “你是不是担心这场火与先生,或冯公公有关?” “你……”王篆突然放下酒杯,惊讶地望着水墨恒,一时愣在那儿说不出话来。 “哦,我知道你为什么非要找我喝酒,原来是压惊的,你现在心跳肯定加快。” “小气鬼,你这是成心不让我好好喝酒。”王篆稍稍平复一下。 “酒随便喝,但话得说明白,千万别憋在肚子里,否则一不小心就醉了。”水墨恒不疾不徐,迎着王篆的目光,“你面上看起来是很高兴,执意要与我喝酒;其实内心是恐惧的,这件案子你不想查,对不对?” “哎!”王篆扼腕而叹,“原来与你喝酒也有不痛快的时候,你这个人有个大毛病,就是太聪明,似乎总能看透别人的心。” “看来我是猜对了!” “先生说你是个妖孽,果然没错,一而再再而三地证实了。实话跟你说吧,我今天来,就是想问问你,如果这场火真与先生,或冯公公有关,我该怎么办?”王篆坦诚。 “你为什么有这个猜想?” “你和我都想到一块儿去了,不也是这么认为的吗?” “那你想怎么办?”水墨恒反问。 “不办,喝酒;假装办,仍喝酒。你说,这样行不?”王篆意味深长地笑道。 “无论如何,水莫居这场火,你一定得查实,擦,损失了我好几万呢,我非得从肇事者身上找回来。” “一定,一定。可是,你不说先生要升我的官儿吗?” “哦,升官就牛逼,不帮我查了?” “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万一先生将我调离京师呢?” “你想去哪儿?” “当然呆在北京。”王篆毫不犹豫地回答。 “那就在北京。” “你怎么如此肯定?” “我是个妖孽嘛。”水墨恒笑道。 …… 如王篆所料,张居正这一晚,还真睡了个好觉。 说他冷漠吗?也不是。 只是这场火不用他自己出手,便将高拱的哼哈二将打败了;不仅如此,京察、实物折俸两件棘手的事,也顺理成章打开了局面。 完全可以按照自己的思路开展。 而且,皇上派锦衣卫包围魏学曾和王希烈的府邸,态度已经很明确。 你说,他能不睡得踏实吗? 可对于倡议并主持悼念仪式的王希烈而言,那就惨兮兮喽!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二百二十三章、谁没有睡不着的时候 王希烈在大火现场时,就已经吓傻了。 当被礼部两名官员架回来时,一屁股坐在地上,嚎嚎大哭,哭完之后,又哈哈大笑,神经质一般。 府上的人都知道他受了刺激,须臾不敢离。 吃晚饭时,将他扶到桌上,刚一坐下,他就像发了疯似的将桌子掀翻,然后望着众人傻笑。 不说一句话,笑一阵子然后就哭,哭累了接着笑。 王府上下急得团团转。 请来太医,王希烈却坚决不让近身。 太医最后只能凭借猜测,说他得了惊吓症,脑子恐怕出了问题。 搞得王希烈妻妾、管家、奴仆们一个个都提心吊胆。 当得知皇上派了锦衣卫,将王府包围时,心更是抛到天上,全蔫吧了,第一感觉就是彻底玩儿完。 那个晚上,王希烈彻夜难眠。 比起王希烈,魏学曾自然要幸运得多。他虽然当场被烟熏火燎晕过去,可他的英雄事迹迅速传开。 吏部尚书杨博和左都御史葛守礼两位老臣,感于他的勇敢,前后都去了他的府上看望,而且杨博作为他的直属上司,还专门请来太医院的太医为他精心治疗。 待魏学曾醒过来,杨博和葛守礼都竖起拇指,送给魏学曾同样一句话:“你是条汉子!” 杨博的心情其实比葛守礼要复杂,因为张居正找过他谈话,他料知张居正决意要将魏学曾调离京师。事情已经发展到这个程度,他也不知道说什么好。 唯有深表遗憾。 可心里仍憋着一句话,很想对魏学曾说:“你为什么要与王希烈同流合污呢?” 这句话最后还真问了,只是等到葛守礼走后。 面对这个问题,魏学曾没有任何掩饰,也没有任何悔意,而是淡淡地回道:“因为他是高老的鼎力支持者。” 杨博无奈地点点头,勉强笑了笑,然后拍着魏学曾的肩膀:“保重,注意休息!” 只能说这么多了。锦衣卫都站在门口,还能说啥? 为什么说魏学曾要比王希烈幸运许多呢? 第一,魏学曾没被吓傻,苏醒过来后,头脑依然清醒;第二,在这种时刻,杨博和葛守礼两位老臣亲来探望。 要知道,王希烈的府上没人敢进。 甭说杨博和葛守礼过来,便是那两个架着王希烈回来的官员,都不敢在王府停留半刻,匆匆离去,深恐与王希烈扯上任何关系。 …… 那一夜,王篆真的喝多了。 因为兴奋,因为激动,感觉憋了好久,终于爆发一回。最后口齿不清,语无伦次,酒也没法喝了,定要嚷着去莳花馆爽一爽。 好在那时,黄飞匆匆赶来,说冯公公来访。 水墨恒赶紧趁机吩咐水蛋将王篆送回家,自己跑回丁香胡同。 回来时,冯保一个人正在欣赏客厅墙壁上挂着的一幅字帖。 这幅字帖其实刚挂上去不久,是孟冲留下来的。当时,馨儿几个姑娘收拾房间时,在一个角落无意中发现。摊开一看,发现是宋朝一代奸臣秦桧的真迹。 秦桧丑行劣迹可谓家喻户晓,名声都能臭到阴间地狱去了。 馨儿曾是李贵妃身边的丫鬟,而李贵妃喜欢书法,耳濡目染的缘故,也具有几分鉴赏力,当时便发现字帖写得很出众,而且字帖中的内容似乎听李贵妃念过。 于是收起来,没有扔掉。 后来水墨恒打开,一下子就喜欢上了这幅字帖。 该帖用笔率性自然,松脱舒畅,结字顺势而就,不凝滞,不呆板,大有一股浩浩江水向东流之大气势,绝对担得上“风樯阵马、沉着痛快”这八字之誉。 写的是什么呢? 其实是一幅残帖,因为该帖内容出自《楞严经》第三卷,是释迦牟尼的十大弟子之一阿难,在听闻佛祖开示后,做的一个偈颂,偈文有九句,每句十四个字,共一百二十六字。 可该帖正文只有八十五个字,偈文前面四十一个字缺失。 其首句为:“众将此深心奉尘刹。”其实,阿难偈颂首句是:“妙湛总持不动尊。”而帖中首字“众”,应是偈文前面一句“还度如是恒沙众”中的。 秦桧这幅字帖,便是今天我们冠以的《深心帖》,因为首句有“深心”二字,实则断章取义。 因为秦桧的名声太坏,所以水墨恒一直没敢挂。那为什么最近又挂上去了呢?水墨恒给的理由是“以史为鉴”。 “冯公公深夜来访,不知有何贵干?”见冯保看得出神,水墨恒轻轻走过去。 “都说字如其人,可放在秦桧身上,似乎不太恰当哈。”冯保望着字帖不眨眼。他也堪称一位地道的书法行家。 “只因他害死岳元帅,若他保住岳元帅,世人或许没那么恨他入骨。”水墨恒悠悠言道。 “‘凝寒笔冻,殊不能工也’,都写成这样,如果笔墨调利,那不是要飞天?”冯保带着几分嫉妒的口吻。 “凝寒笔冻,殊不能工也”是秦桧这幅字帖的末笔,自谦之辞。 水墨恒问:“公公是否觉得奇怪,我会挂上一幅大奸臣的字帖?” “只看字,不看人。”冯保答道。 “第一,我欣赏这幅字的水准;第二,每当看见这幅字帖时,便提醒自己,一定不能冤枉、错杀好人,否则,也会像秦桧那样遗臭万年。” “你的意思是不是说,坏人便可以冤枉,可以杀?”冯保敏捷地抓住话头,“就像你在广西时,一剑怒斩黄总兵。” “公公记忆力好好哈!” “杀坏人就是救好人嘛,仁慈固然是一种美德,可过度的仁慈会助长邪恶之风,不知你认同否?”冯保笑问。 “公公有话不妨直言!” “是有话想说,本不想这么快说,可一躺下似乎睡不着,心里有点不踏实,所以夤夜前来打扰。” “你我之间该当坦诚,不是公公说的吗?” “今天佟府那把火,是我指使东厂特务混进去放的。”冯保说这话的时候,两眼像鹰隼般锐利有光。 其实,刚与王篆喝酒时,王篆便担心这个问题。 水墨恒也觉得,这场火来得蹊跷,很大可能是张居正或冯保指使人干的,因为这是一个打破僵局的绝好契机。 果然,冯保承认。 水墨恒并不感到有多吃惊。一切很合理嘛。“公公为什么要告诉我呢?” “若不是水莫居被人放火,我也想不出这招儿。本想事前与你沟通,可不敢确定你会同意,毕竟要死人。” “你不怕被皇上查出来吗?” “到时候找个替死鬼呗。我这么做,是在救张阁老哇!”冯保长吁一口气,“相信他也会承我这个情,不会将我揪出来。” 不得不说,冯保这条计很“高”,却也挺“狠”。 “谢谢公公如此信任我,接下来公公要采取什么行动?”水墨恒觉得这个时候不能批评指责,更不能夸他干得好,只好闲扯一句不相干的,唯有心里感慨:政治好残酷! “不但要杀鸡给猴看,适当时候还要拔虎牙。”冯保恶狠狠地说。 那一夜,水墨恒也睡不着……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二百二十四章、大公公心中的算盘 唯其乱,求其治。本是水墨恒为了帮助张居正打破眼下僵局,而提出的一个方法。 不料冯保深得其髓,而且还走向一个极端,竟一把火将佟府杀了个干干净净,很有一股“向死而生”的味道。 对于这场火。 黄飞能够想到是人为的。 王篆能够敏锐而深度地察觉到,可能与张居正或冯保有关。正如水墨恒所言,王篆面上嘴上都说高兴痛快,其实内心紧张得死。 那其他人会不会有同样的想法呢? 肯定有。 但敢不敢说是另一回事儿。 …… 水莫居已正常营业。 欠了一屁股债,不然应该请人,将几位姑娘解放出来。 水墨恒总觉得亏欠。 餐饮业着实辛苦,每天都得早出晚归,而且没有一个休息日。 可就目前的境况,肯定没办法,最早得等到秋后,将债务还清再作打算。 …… 水墨恒和张居正两个人都起得很早。 东方才刚呈现鱼肚白。 一个是因为实在没睡好,觉得与其这样躺在床上翻来覆去,不如出去走一走,呼吸一下新鲜的空气; 一个是因为睡得太好,早早地爬起来,走到书房,取出纸笔,勾勾画画写了二十几个人的名字,全是两京各衙门三品以上的大臣,这次京察,准备向皇上建议提拔或降黜使用的。 其中当然包括魏学曾和王希烈两个。 也许是因为心里一直惦记着。不知不觉,水墨恒竟走进了纱帽胡同。那正是张居正的府邸所在处。 既然走都走到这儿,干脆进去拜访,冯保指使东厂特务放火,水墨恒觉得很有必要先与张居正通通气儿。 张居正一眼便瞧出水墨恒的精神不振:“昨晚没休息好?年纪轻轻,怎么眼中还有血丝?” “满脑子都是昨天那场大火,一幕幕血腥、惨烈的情景,挥之不去,睡不着啊。”水墨恒直奔话题。 “这场火突如其来,难道果真是触怒天意?”张居正沉思着说。 “先生要严查吗?” “当然,死了这多人,已惊动李太后和皇上。” “如果我说,放火的人是冯公公呢?” “你说什么?”张居正身子一颤,手中紧握的笔突然一松,滑落在书案上。 “冯公公昨晚来我府上,告诉我这场火是他指使东厂特务的人混进去点燃的。”水墨恒平静地说。 张居正往太师椅上一靠,杵在那儿一动不动,呆若木鸡,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他不是没想过。 作为官场斗士,当然想过这场火或许不是意外。 而是有人在帮他。想到过自己的管家古龙,想到过自己的誓死追随者王篆,也想到过奇葩水墨恒。 可当发现水墨恒一直在现场救人救火时,觉得又不是,因为水墨恒是很嚣张,可并不狠毒; 回家问古龙,古龙吓得一屁股坐到地上,说这种事儿借他十个胆儿也不敢干; 正准备一会儿去内阁,派人找来王篆问问,水墨恒却先告诉他这个惊人的消息。 两人都沉默了好大半天。 水墨恒道:“冯公公告诉我,其实就等于告诉先生。” “这让我怎么处理呢?”张居正一脸愁容。 “冯公公倒是自己给自己指了一条道儿,说找个替死鬼交差完事儿。”水墨恒将冯保的意思准确传达过去。 张居正再次陷入沉默。怎么面对强大的舆情呢?难道真要利用手中的权力,将这一黑幕遮掩过去? 可不遮不掩,又能怎么办? 先不说冯保放火,到底是为了谁,但有个事实必须承认:京察还刚开始,下月还得胡椒苏木折俸,要见皇上、李太后,要上奏本,要票拟……通通都离不开这位大公公。 冯保不是孟冲,他很有控制欲,且有手段,是个得罪不起的人! “我要见皇上。”沉吟许久的张居正突然开口说。 说见皇上,其实是想见李太后。蓄意放火这件事总不能让他自己兜着吧?是否要先与李太后知会一声,或讨个主意,这样不至于被动。 水墨恒当然明白张居正想什么,提醒道:““皇上才十岁,见他有什么用?李太后平常都在宫中,见大臣的机会少,此情先生或许不用捅到她那儿,那边自有冯公公照应。” “这么说,你认同冯公公的做法?” “先生难道还有更好的办法吗?现在不是认不认同的问题,而是根本没得选择。” 水墨恒顿了顿,瞅了瞅张居正,接着说:“先生想想,冯公公为何会肆无忌惮地指使人放火,然后又肆无忌惮地告诉我们。因为他心里很有底,对目前的形式看得比谁都准,料定先生不会揪他出来。” “他就这么自信?”张居正冷峻地问。 “不仅不会揪他出来,而且还得承他情,感谢他。这一点,冯公公早就考虑清楚了。这件事,我看就交给王篆大人去查吧,不过先生最好先给一个态度,否则王大人会很为难。” 张居正点了点头。 “哦,对了,我想将佟主事的儿子接回来。”水墨恒说。 “你要领养?”张居正问。 “不可以吗?” “你尚未成家呢,带着一个孩子,恐怕不方便。” “没关系。” “魏学曾是个干臣,将他调任地方巡抚,你看如何?”张居正突然扫了一眼书案上二十几个名单,然后将目光定在魏学曾这个名字上。 “是地方巡抚调回北京的几率大,还是任职于应天府的留都官员调回北京的几率大?”水墨恒没有表态,而是这样问。 “南京作为留都,那里的官员大概分为两类:一类是闲职,准备退休,颐养天年的;一类是储备人才,准备随时召回京师,担当重任的。如果担任闲职,与北京基本无缘,不如地方巡抚;如果作为储备人才,就像当初的王国光、谭伦那样,京师需要人时,首先想到的是他们。”张居正介绍说。 “那就将魏大人调到南京吧!”水墨恒道。 “作为储备人才?”张居正问。 “先生你说呢?他这次救人救火,其实是有功劳的。” “好,可是职位不好安排,总不能升他一级担任一把手吧?”张居正面有难色地说。 “平级调动不可以吗?” “平级调动,实际上还是贬嘛。他本来就是吏部左侍郎,是二把手中最大的官儿,又从北京调到南京,只要不给他一把手做,都意味着贬黜。” “贬就贬呗,让他戴罪立功。那王希烈呢?” “本打算将他调到南京任一闲职,可如今发生火灾,他是带头主持的,这事儿恐怕还得请示皇上看怎么处理,没准儿会将他交给三法司会谳。” 这一聊,眼看就到了上班时间,水墨恒从张大学士府退出,向着魏学曾的府邸迈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二百二十五章、真的要升官了 魏学曾依然在床上躺着,见水墨恒登门造访,颇感意外。 本是两条战线上的人。 几乎没有任何交集,却因为一场大火,两人的心无形中亲近了几分,而且彼此带着敬畏之情。 “谢谢你来看我。”这是魏学曾对水墨恒说的第一句话。 “虽然你救了我,可我依然恨你。”紧接着的第二句话。态度非常冷漠。 水墨恒稍感不自在,若不是因为魏学曾铁汉的形象深入其心,真想扭头拍屁股走人。不过转念一想,或许正是因为魏学曾这种执拗的性子,才显得高出王希烈一筹。 “高老说过恨我吗?”水墨恒问。 “没说恨你,但也没说喜欢你。”魏学曾坦荡荡地说。 “我从来没有奢求过高老会喜欢我,只是魏大人你,事情闹成这地步,不知高老知道后会怎么想。难道他希望看到这样的结局?王大人已经吓傻了。” “是你一直明着暗着帮助张居正和冯保,高老才会失败。”魏学曾“哼”了一声,带着一股莫大的怨气。 “谢谢你高看我。”水墨恒很想说,其实即便没有我结果也是这样。可看着魏学曾那怨恨的眼神,又把话咽回去了。 只得悻悻而返。 看来,要与魏学曾拉好关系,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儿。 …… 张居正来到内阁,第一件事就是迅速传话王篆。 王篆昨儿喝得晕乎乎的,今儿起来头脑依然蒙蒙沉沉的。可首辅传话,他丝毫不敢怠慢,赶紧冲了个凉,清醒一下头脑,然后以最快的速度赶去。 “昨天佟府那场火,你打算怎么查?”张居正开门见山,自己人最大的好处就是不用看眼色,也不用讲什么客套话。 “最好是意外。”王篆脱口而出。 “怎么让人相信是意外呢?” “北京城天干物燥,连狗鼻子都干得流血,何况那些布扎纸糊的冥器?一不小心,溅上一个火星子,立刻就燃起来了。” “若是人为的呢?” 王篆一愣,这是他最担心的问题,回答时也显得十分谨慎,“若是人为,也得分是有意,还是大意吧?” “既是人为,也是有意,该怎么办?”张居正追问。 王篆一咯噔,尽力揣摩张居正的意思,莫非真被猜中了?这火与首辅有关?于是小心翼翼地回道:“那也得看放火的人是谁吧?”其实这话已经说得很有余地了。 “你的意思是,不同的人,你会采取不同的措施?”张居正步步紧逼。 好在王篆不是别人,与张居正打交道也不是一天两天,厚着脸皮说:“其实,这把火烧得挺痛快。” 张居正脸色一沉,锐利地盯着王篆。 王篆干笑两声,装作不见,接着说:“反正放火的人也没当场抓住,一把火将什么都烧得干干净净,没有留下任何证据。说实话,若这火真是人为,只要纵火者不招,我们还真拿他没办法,法律是要讲究证据的。” 这话为自己留足退路,也为纵火者留足退路。 虽然张居正没有明确告诉他,火是冯保指使人放的,可王篆早已猜出这把火蹊跷,所以说出的话处处“留情”。 这是一个老司机多年积累下来的警觉性。 张居正何等的敏锐,话已经说到这份上,也无需过多提点,吩咐道:“你尽力去查。” “是。” “关键做好安抚工作。” “是。” 到这时,王篆心里已经很有底了:想着首辅这两句简单的话,可有一番深意,不是随便说的: 第一句:尽力去查。而不是说一定要查清楚。 第二句:关键做好安抚工作。也就是说,善后摆在第一位,而不是定要揪出纵火的人。 当下属的,学会揣摩上司的心意,是一门艺术,更需要智慧。这点在王篆身上表现得尤为突出,堪与冯保比肩。 “这次京察,两京调动官员较大,你想任何职?”张居正突然将话题转向。 王篆既惊又喜,心想又被那小子猜对了,可是这么问,让我如何回答?难道我想担任何职就给我何职不成?刻意将内心的欢喜压制几分,笑眯眯地,拱手回道:“任凭先生做主便是。” 说完这句话,还觉得不够,又补充了一句:“先生觉得哪儿最需要我,我便去哪儿,绝无怨言。” “好!”张居正抚须,欣慰一笑,“京城局面尚未打开,我身边还离不开你,但你做了几年巡城御史,也该升一升,就提拔你为两京都御史如何?” “多谢先生栽培。”王篆喜不自胜。 两京都御史,是明朝特有的一个官衔。都御史的职责本来就是纠劾百司,辩明冤枉,提督各道,为天子耳目风纪之司,因直接受命于皇上而显得地位显著。 两京都御史,顾名思义,就是监督北京、南京两地官员的御史。 这可是个美差呀! 北京南京都是大官大僚,监督他们,既有权力地位,又有油水可捞,而且这是个正四品的官儿。 王篆之前论官阶只有正七品,像六科廊言官一样,享受的是正四品待遇。也就是说,现在妥妥的正四品。 能不高兴吗? “巡城御史一职,你暂时兼任着,待我物色到合适人选,再替换下来。”张居正道。 “是。”王篆心里乐开了花。 恰在这时,内阁一名中书敲门进来,禀道:“首辅,户部尚书王大人求见。” “快快有请!”张居正豁然站起,喜形于色。 “先生,那我先行告退。” “去吧,哦对了,你去一趟孤儿收容所,将佟祯儿子接出来,送到水墨恒的府上。” “是。”王篆躬身而退,心底欢笑的声音跳个不停:“哎呀呀,哎呀呀,真的要升官儿了……” 作为胡椒苏木折俸的首倡者和执行者,王国光承受的压力可想而知,几乎每天都有人来户部诉苦、闹事。 嘲他,骂他,辱他。 每天他都不敢步行上下班,只能坐轿,还得带着护卫。即便如此,轿子抬过,仍有冷不丁的一颗鸡蛋或一颗石头砸过来。 种种威胁不一而尽。 在如此艰难的情况下,王国光没有气馁。而且不曾埋怨,不曾叫苦,仍一门心思地为国库筹措银两。 仅此一点,就令朝中正直的大臣深受感动,都觉得他不容易,值得敬佩。 张居正更不例外。所以一听到中书说王国光求见,豁然站起,那是发自内心的激动、感激与敬仰。 亲自走到门前,将王国光迎进,却没有坐回自己的位子,而是拉着王国光的手,并肩坐到客位上。 “汝观兄,几天不见,你竟变得这般憔悴!”张居正端详着王国光塌陷的眼窝和松垮的双颐,不禁动情地说。 “伍子胥过韶关,一夜愁白了头,这滋味我算是体会到了。”王国光伸手摸摸自己的两腮,自嘲般地笑道。 “辛苦了!辛苦了!辛苦了!”张居正一迭连声。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二百二十六章、高人 水墨恒刚从魏学曾的府上回来,乾清宫的传旨太监便到,宣他即刻进宫面圣。 冯保早在乾清门前等候。 水墨恒匆匆赶来,瞅了一眼冯保,见他神采奕奕,一张本就保养得很好的白皙光滑的脸蛋上泛着红光,简直白里透红春风二度,不禁出言调笑:“一把火把公公烧得精神了哈,想必昨晚睡得很好吧?” “难道水少保昨晚失眠了?” “最近运气不好,失眠难免。” “若你的运气还不好,那北京城哪能找到运气好的?”冯保善意地取笑。 “今儿皇上召我何事?” “张阁老不是一直在哭穷,害怕经筵开销大,如今咱俩把窟窿给填上了,他又想将开经筵的日期推后,说要等到京察两京官员调整完毕,一切稳定下来再着手。” “这事儿很为难吗?” “难倒不是很难,总得选个黄道吉日吧?” “那宣我来作甚?公公选便是。” “不是给你创造机会吗?”冯保眯着眼,坏坏地笑着,“我将择取黄道吉日的重任推荐给了你。” “让我来选?” “对。” “李太后同意了?” “嗯。”冯保点点头。 “这也行……” 边走边聊,两人已到了乾清宫的东暖阁门口。 小皇上正在御案前温书,李太后坐在东首一张绣椅上,静静地看着自己的儿子。邱得用泥塑般,站在西首。 冯保传话。 水墨恒进去请安。 “爱卿,请坐。”朱翊钧经过冯保的几次调教,说话越来越有范儿,时刻谨记自己是皇帝的身份。 水墨恒选择西边一张椅子坐下,但没敢与李太后相对,而是处于下首。 “娘,你来说吧。”朱翊钧道。 李太后望着水墨恒,慢悠悠地说:“开经筵要择吉日,这是祖宗留下来的规矩,本想将这个任务交给钦天监,可冯公公说钦天监不靠谱,还不如你这个高人。” “多谢皇上、太后信任,也多谢公公抬举。” “你何曾变得如此谦虚?”李太后浅浅一笑。 “我最多算个奇葩。”水墨恒瞥了李太后一眼,灵光一闪,突然想起卜易居的悠闲道人,“说到高人,我还真见过一位。” “难道比你还高?”冯保站在旁边,忍不住插问。 “他测字算卦相当准,比我可高多了。”水墨恒说这话还真不是谦虚,单凭悠闲道人能预测出他的命运在中途戛然而止这一点,就让他惊讶不已。而且悠闲道人是第一个怀疑他不是同时代的人。 “测字算卦?这里头也有神灵?”李太后问。 “有,你给他报两个字,能将你的吉凶福祸剖析得清清楚楚。” “是吗?”李太后看起来有点动心。毕竟是女人,凡事相信神灵在上。 “我曾见识过,所以才斗胆推荐。”水墨恒道。 “他人在哪儿?” “就在福泰街上。” “很近嘛,出宫不远便是。那好,明儿不妨找他试试。”李太后当即应承下来。 “那还得请水少保护驾。”冯保说话时瞅着李太后,带着征询的口气。 “公公安排便是。”李太后微微颔首。 “好,这事儿就这么定下,烦请水少保明日做好护驾准备。”冯保心满意足地说。 “是。”水墨恒会心一笑。 刚从乾清宫出来,冯保便追了上来,不解地问:“我推荐你,你为何又推荐给别人呢?” “你难道没注意邱公公瞧我的眼神儿吗?”水墨恒没有立即作答冯保的问题,反而提及邱得用。 “他侄子被人杀死,整天蔫头耷脑的,看谁都带着恨意。”冯保漫不经心地解释。 “恐怕不止这么简单吧?瞧我时恨不得生吞了我。” 冯保又说:“而且郭太平的儿子一直被关押着也不见审判,他心里很不舒服,后来一打听,得悉那是张阁老有意让刑部拖着,而这个主意又是你出的,更加来气。” “公公知道得那么清楚,是不是他又恳求你为他张罗?” “是求过我几次。” “又收了不少好处吧?”水墨恒笑了笑。 “没没没。”冯保一劲儿地摆手,矢口否认,“上次虽然保住了他侄子,可最终还是一命呜呼,再收好处,多不地道。” 水墨恒心底嘿嘿一笑,这位大公公竟然还讲起道义来了?“明儿去卜易居,将邱公公也带上吧。” “带他?”冯保诧异。 “怎么?他是乾清宫的主管,难道不该陪同吗?” “应该,应该。”冯保点了点头,继而恍然顿悟般地,谨小慎微地问道:“你是不是没安什么好心?” 水墨恒脸色一沉:“冯-公-公—说话注意点儿。” “是是是,我想多了。”冯保赶紧打住。 “你还是尽快找一个可靠的替死鬼,为你背黑锅吧。”水墨恒友情提示,笑着离去。 从宫中出来,晃晃悠悠,溜达到福泰街上,踅入卜易居。 此时的水墨恒,早已今非昔日,偌大的北京城,不认识他的人恐怕为数不多。 悠闲道人一眼便认出他,慌忙上前迎接:“贵客光临,蓬荜生辉啊,荣幸,荣幸!” “还记得我哈!” “这叫什么话?水大人如今谁个不识?老道虽然年迈,可脑子还没钝化,况且,水大人的命运曲线如此奇特,我又怎会忘记?” “老先生,这个,你先收下。”水墨恒从怀里掏出五十两银,递了过去。 “要问事儿?”悠闲道人瞅着,没立马接。 “是要问事儿,但不是我问。” “那先付钱,我也不敢收呀!” “得收下。”水墨恒硬塞了过去,“想老先生帮我一个小忙,明儿当今皇上和李太后要来卜易居……” “什么?”悠闲道人张大嘴巴,眼珠子都要跳出来似的,“你说皇上和李太后要来卜易居?” “对。” “这,这,这……如何承受得起?别吓我。”悠闲道人慌了。 水墨恒笑着安抚道:“但我们都素装而来,不会显示出身份,提前给老先生打声招呼,莫要惊慌。” “那钱,老道更不敢收了。” “这不是算卦、测字的钱。” 悠闲道人一脸的不解。 “明儿皇上和李太后来的目的,主要是问开经筵的黄道吉日,请求老道尽量将日子拖后,这是其一;其二,明儿跟随皇上和李太后来的还有两位大公公,稍胖的一点是司礼监掌印太监冯保;稍瘦一点的是乾清宫的主管太监邱得用。” “都是脚一蹬,京城抖三抖的大人物啊!”悠闲道人咂摸着嘴。 “找个适当的机会,压一压那位邱公公。”水墨恒面授机宜,神神叨叨的,“反正你当作不认识他们便是。就这两件事,相信老道不会令我失望。” 悠闲道人点了点头,弱弱地问:“不知水大人想要压到什么程度呢?” “他家里最近事儿多,经常神不守舍,老是出岔子。”水墨恒言不尽意地说。 “老道明白。”悠闲道人心领神会。 “好了,我就不打扰,告辞!”水墨恒起身,左右望望,出了卜易居。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二百二十七章、卜易居 女人,相对于男人,更容易相信神灵。这或许与她们受了男人几千年的压迫有关,她们无助的时候显然更多,所以才寄希望于那些高远而虚无的东西。 就像李彩凤,如果丈夫不是朱载垕,每日是否还会专注于诵经念佛呢?其实,这就是一种寄托。 只不过,寄托慢慢变成习惯。一旦习惯了,便喜欢上。 本来,冯保推荐选择一个黄道吉日,选出来便是,为什么又要转嫁给悠闲道人呢?无非包上一层神秘的色彩而已。 这会让李彩凤觉得更加理所当然! 女人天生就不是一种理性的动物。而且不夸张地说,她们压根儿就是一种奇怪的感性动物。 说护驾,其实也用不上,只不过是冯保又给水墨恒一个接近李彩凤的机会而已。 李彩凤与朱翊钧,常年深居宫中,走在福泰街上,根本不会有人认识。相反,水墨恒则不然。 她娘儿俩本就打算微服出行,除了冯保和邱得用,宫中再也没人知道这件事儿。若真叫水墨恒保护着前来,反而会引起人们的注意和纷纷猜测。 考虑到这一点,水墨恒决定全部坐轿而来,并且只坐最普通的二人轿。这样,卜易居门前前后落下四顶小轿。 最前面一顶轿子里走下李彩凤母子二人,紧接着是水墨恒,然后是福气的冯保,最后是邱得用。 水墨恒戴了一顶斗笠般的大帽,将自己大大个脸全部遮住。任务是护驾,所以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密切注视前后左右一切动静。 福泰街上一向热闹,人山人海。 有挑剃头担子的,有扛磨刀凳儿的,有耍猴戏的,有卖鲜花的……各色小贩都在沿街吆喝。 朱翊钧穿着光鲜,而李彩凤虽一身少妇打扮,可端庄高贵的气质仍掩饰不住。 都说商人的眼睛最犀利。 这样一对母子,刚一下轿,便引起了小商小贩们的注意,一些卖小吃的纷纷凑上来,尖着嗓子: “卖豆糕儿嘞,香喷喷的豆糕嘞!” “冰糖葫芦,冰糖葫芦喽,一个铜板一串。” “冰糖雪梨,卖冰糖雪梨啦,香甜可口,不甜不要钱。 “……” 眼前的一切,对于十岁的朱翊钧而言,都是那么新鲜,无不充满着好奇,见到吃的,更是嘴馋得不行,望着李彩凤,问:“娘,冰糖葫芦是啥?” “就是一种山上的野果,加工而成。”李彩凤解释。 朱翊钧望着一串串红艳艳的冰糖葫芦,吞了吞口水,央求道:“看起来很好吃,咱想吃一串儿。” “这可不行。”李彩凤摇头,“脏着呢,吃了会拉肚子的。” 此言一出,卖冰糖葫芦的老汉可不依了,满脸的不高兴,跨前几步,语气一横,嚷道:“这位夫人说话真不中听,不买就不买,干嘛说咱东西脏呢?” 李彩凤是谁?多少年来,谁敢在用这种语气对她说话,用这种眼神瞅着她? 若说有,那就是水墨恒。即便如此,语气也是带着敬仰,眼神含着欣赏。 一时被呛,李彩凤瞄了一眼老汉,没好气地回道:“瞧瞧你那指甲缝里,尽是黑泥,还说不脏?” “哟,这就叫脏?”老汉像遇到怪物似的,“连这点泥都算得上是脏,那你只有天天住在皇宫里,别出来街上晃荡。” “去去去,你什么东西?在这儿瞎嚷嚷。”冯保慌忙迎上来,挥手就要赶老汉。 “哎呀,你这老头儿怎么说话的?看你长得人模人样,又是什么东西?”老汉不依不饶地怼道。 冯保一咬牙,正欲发作,水墨恒“咳嗽”了一声。冯保这才意识到在皇上和太后面前不宜招摇,将胸中的怒气强行压住,躬身对朱翊钧说道:“少东家,咱们还是进卜易居吧,这街上的人粗野得很,莫要搭理。” 朱翊钧点了点头,只能望着冰糖葫芦吞口水。 老汉不满而神气的声音再次响起:“我是粗野,可男人若不粗不野,有个卵子用?” 冯保浑身一个激灵,似被戳到痛处,脸色陡然一变,凶光毕露地盯着老汉。 “何须跟他一般见识,你们先进去。”水墨恒凑过来,压着嗓子小声说道。 冯保只得将朱翊钧和李彩凤引进卜易居,走进馆子的那一刻,还不忘回头恨恨地瞪了老汉一眼。 “我的见识怎么了?你们这一个个的,都看不起俺,好像有多牛逼似的。”老汉依然在嚷嚷。 水墨恒也不愿生事,懒得与他计较,见李太后和皇上入了卜易居才起步。 悠闲道人早在客堂里候着。见四位踏进,从形貌上看,恰好与水墨恒形容的不差上下,不是雍容华贵,便是气质高雅,想必是当今最有权势的人到了。 可他谨记水墨恒的嘱咐,镇定心神,满脸堆笑,拱手说道:“欢迎夫人和公子光临,老道这厢有礼了。” 李彩凤微微颔首,见客堂明窗几净,陈设典雅,未及答话,心中已升起几分好感。 水墨恒这时也进来了。 待落座后,冯保说道:“咱家夫人和公子,听闻卜易居悠闲道人的大名,今日特来拜会。” “夫人、公子客气。”悠闲道人将平日的傲气尽量掩藏,谦卑恭敬地问道:“不知夫人今日前来,要问什么?” 李彩凤觑了一眼冯保,“冯,管家,要不你先来问?” “好。”冯保应诺。 “那,冯,管家,要问什么?”悠闲道人和李彩凤一样,差点就将“公公”二字脱口而出。 “问吉祥吧。”冯保本想说问前程,又怕当着皇上和李太后的面儿,悠闲道人说出什么不中听的话来。 “那请你报两个字。” “站立。”冯保见水墨恒在旁边站着,没有落座,当时便报了这两个字。 悠闲道人捋着一把白山羊胡,嘴里叨唠:“无情未必真豪杰,多情自古伤离别。情到不堪回首处,一齐入梦飞天阙。” “何意?”冯保问。 “客官,你是干啥的?”悠闲道人沉思有顷,问。 “你不是会算吗?” “老道断定,你不是个一般的人。” “何以见得?”冯保一惊。 “站,即是立;立,即是站。客官所问,其实只是一个字。”悠闲道人不紧不慢,指了指水墨恒,“客官瞧瞧,你身边有个人,立字旁边有个人,是个啥字?” “位。”朱翊钧忍不住,脆脆地答道。 “对了,客官是个有位子的人。所以,无情也称得上豪杰,多情反而不妙。” 悠闲道人笑了笑,继续说道:“听夫人刚才称呼,客官似乎是一位管家,可这管家到底有多大呢?坐的是啥位子?卜易居有管家,每座官府都有管家,紫禁城里也有管家。” 悠闲道人看似轻描淡写,娓娓道来,但瞧他的神气,似乎什么都知道似的,只是为了保持和维护卜易居玄之又玄的神秘感,才不肯点破玄机而已。 冯保已是惊得合不拢嘴,赶紧端起茶盅,抿了一小口茶。 李彩凤更是目光灼然地盯着悠闲道人。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二百二十八章、脑洞大开 天狗食日 悠闲道人摄于李彩凤的威势,被盯得有些不自然,只好将目光投向冯保,问道:“这位客官,老道所言不虚吧?” 冯保唯恐悠闲道人继续掰扯,连忙指着旁边的邱得用说:“也给他测测。” “好,客官不妨也报两个字。”悠闲道人转向邱得用。 “站立。同样两个字。”邱得用说完,喝了一口茶水。 悠闲道人脸色陡然一变,突然站了起来,反剪双手,深沉地望着邱得用,却不说话。 “怎么了?”邱得用有些担心地问。 “不好说。”悠闲道人故作神秘,摇了摇头。 邱得用浑身一颤,忐忑不安地望着悠闲道人。 冯保也是满腹狐疑,干笑了笑:“有啥不好说的?我与他报的都是同样两个字,难道还有不同的解释?” “当然有哇。”悠闲道人将尾音拖得长长的,“人与人之间的命运不同,即便报的字儿相同,也会有不同的寓意。” “那你倒是说说看。”冯保催道。 “莫道惟有读书高,聪慧机遇不可抛。塞翁失马焉是福?玉环得宠又失娇。”悠闲道人这才念出判词。 “何解?”冯保追问。 “两位客官报的虽是相同的字,可你报时,旁边站着个人,便成了位字;而他报这两字时,却喝了口水,这字不就变了吗?客官你想想,在水上,人能站稳吗?而且,立字加个水字旁,客官你说是啥字?” “泣,哭泣的泣。”这回又是朱翊钧脱口而出。 他自小便刻苦读书,对文字的东西很敏感,也很感兴趣,一直竖着耳朵倾听。悠闲道人两次故弄玄机地发问,都是他抢着回答。 “这位公子哥儿真聪明,正是哭泣的泣。”悠闲道人赞许地朝朱翊钧点点头,然后盯着邱得用,“这位客官,若老道猜得不错,此时此刻你有想哭的感觉,必定有一件肝肠寸断之事萦怀于心。” 这句话可戳到邱得用的心坎上去了。 赵怀的死,让邱得用觉得愧对赵家,恨极了水墨恒,只是碍于水墨恒的地位和影响,不敢明面上对着干,当然想哭; 按理说,蓄意杀人,就该判决,就该偿命,可偏偏张居正听信水墨恒的鬼主意,将案子一直拖着不审; 总想找个机会与李太后诉苦一番,可每当见着李太后,便哆嗦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唯将泪水往肚里吞; 将希望寄托在冯保身上吧,希望他能为自己说句话,可冯保每次都满口答应,就是不办事; 这会儿被悠闲道人说出一个“泣”字,又想着水上站不稳、塞翁失马焉是福、得宠又失娇这样的话儿。 通通都是不好的字眼。 邱得用更是心伤不已,越想越觉得想哭,竟真的当着皇上和李太后的面,黯然落泪。 “邱……”冯保受感染,一时情急,险些喊出邱公公,亏他反应敏捷,改口快,“邱啊,老邱,你这是干啥呢?” “我,我真的好想哭。”邱得用嘴巴一瘪,吧嗒吧嗒的泪水便直往下流 悠闲道人松了口气,偷偷瞄了水墨恒一眼,露出一个别人看不懂的诡异笑容,似乎在炫耀:这个解释如何?满意不? 水墨恒深深佩服悠闲道人的临时机变能力,竟然如此轻松自然地戳中了邱得用的泪点。送他“高人”二字,实至名归。 因为邱得用的悲伤,场面一时僵滞下来。 李彩凤感觉悠闲道人确如水墨恒所说,高深莫测,瞧着东张西望的儿子,开口说道:“孩子,你也给报两个字吧。” 朱翊钧看见从窗户投射进来的阳光,于是信手写了“日光”二字。 悠闲道人接过:“请问公子问什么?” 朱翊钧看着自己母亲,李彩凤代为回答:“问家事吧。” 悠闲道人略一沉吟,缓缓说道:“买得春江下水船,无限风光在眼前。难得世间有此种,翩翩英俊一少年。”刚一说完,吃惊般的“哎呀”一声。 “咋地了?”冯保问。 “请问公子,为何要写‘日光’这两个字呢?”悠闲道人端详着朱翊钧。 “咱想写就写。”朱翊钧颐指气使地说。 悠闲道人的态度显得更加谦卑:“老道斗胆猜一猜,请问这位公子哥儿,是不是咱大明开国皇帝朱洪武的子孙?” “你?”朱翊钧目瞪口呆。 李彩凤也是一惊非小,只是不像自己儿子一样表现出来,不动声色地问:“老先生从哪儿看出来的呢?” “买得春江下水船,若不是朱姓子孙,哪有这个能力?再看,无限风光在眼前,无需争取,无需拼搏,风光唾手可得,只有朱姓子孙才能如此;难得世间有此种,表明公子一生下来便是金贵一身,不同凡响啊……” 悠闲道人稍停顿一下,接着说:“公子随随便便写下两字,可判词句句彰显无与伦比的地位或优势。日光为何物?高高在上,自身拥有耀眼的光芒,照射大地,抚育万物,赐予无限生机啊……” 悠闲道人越说越来劲儿:“试问一个平常人,焉有这种能量?所以呀,老道才断言这位公子哥儿是朱明之后。不是亲王之后,至少也是个郡王之后吧。” 不光是李彩凤、朱翊钧、冯保、邱得用惊讶,就是水墨恒也惊讶不已,单凭“日光”二字,竟扯出这么一大通来,而且句句都要联系上“朱明”…… 即便怀疑有人提前泄密,悠闲道人知道这几个人的身份,但测的两个字都是临时写的呀,并没有给他多少准备和思索的时间,几乎张嘴就来,完全临场发挥。 这份脑洞大开的心智,恐怕无人不服。 李彩凤浅浅一笑:“猜得还有几分像,看来某人并没有给老先生戴高帽哈!”说这话时,瞅了一眼水墨恒。 而恰在这时,卜易居外头传来几声狗叫声。 悠闲道人登时一愣,脸色大变,又“哎呀”一声。只是刚才那一声“哎呀”代表着吃惊,而这一声“哎呀”似乎恐慌。 “怎么了?”李彩凤问。 “夫人听见了没?” “听见什么?” “狗叫啊!” “好像是有。”李太后点了点头,“难道与测字有关?” “有哇有,而且关系大着呢。”悠闲道人目光一闪,“天狗吞日或天狗食日,想必诸位听说了吧?民间老百姓嘴里,常说的是天狗吃日头。这可是预示着‘凶兆’啊。” “凶兆?”李彩凤一警,身子挺直。 “想我华夏,早在公元前就记载了天狗食日的怪象。日是大自然最崇高的象征,代表着天子;而天狗则是邪恶的力量,却要吃日,故意破坏万物赖以生存的太阳。因此,当日光遇见狗叫时,便需谨慎防范。” 悠闲道人话音刚落,李彩凤便迫不及待地追问道:“那敢问老先生,需要谨慎什么?又防范什么?”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二百二十九章、一顿胡诌 说到这儿,其实连水墨恒都没太懂。 悠闲道人回答说:“据古书《避镇殿》上记载:汉朝每当遇见天狗食日的怪象时,皇帝就不去大殿做早朝,而是到偏殿旁的小殿做早朝,并且一切从简。” 水墨恒心里一咯噔:卧槽,怎么还扯到皇帝了? 深怕露馅儿演砸。 悠闲道人继续说道:“而民间也会相应采取‘救日’的行动,祈祷啊,击鼓、鸣炮驱走恶神,等等。总之,当日头遇见狗叫时,就不是什么好事。老道看得出来,这位公子哥前程似锦,可有人想对着他叫,必须谨慎、防范。” “谁敢对着他叫?”李彩凤警觉地问。 “狗啊!”悠闲道人回道。 “狗?”李彩凤莫名其妙地盯着悠闲道人。 “属狗的。贵府上下属狗的一定不少,可天狗食日,所以,老道奉劝夫人一句,若这位公子哥儿身边有属狗的,还是尽早打发为妙……” “谁属狗呢?”李彩凤蹙眉思索,忽然将目光扫向冯保:“你属什么?” “属猪。” “张先生呢?” “他属鸡。” “属鸡好。”悠闲道人插话道,“若是母鸡,则为地上凤;若是公鸡,主管司晨。对于公子而言,就需要属鸡的帮忙打点前程。” 李彩凤很满意悠闲道人的插话,抬头又将目光投向水墨恒,轻轻问道:“那啥,你属什么?” “属牛。” “属牛也好啊!”悠闲道人又插话道,“牛是力量的象征,又任劳任怨,吃的是草,挤的是奶……” “嘿,你这老道,看好了,俺是个纯爷们儿,哪有奶可挤?”水墨恒没好气,带着几分调侃,轻喝一声。 “他是头好斗的公牛。”李彩凤“噗嗤”一声,笑出声来。 “那更好哇,公子哥儿年龄尚小,正需要这种勇敢的公牛在前方为他冲锋开道。” “这话还差不多!”水墨恒善意地白了悠闲道人一眼。 “老先生可真会说话。”李太后抿嘴儿一笑,忽然又将目光转向邱得用:“邱,你呢?属什么?” “我,我,属……”邱得用早已是汗流浃背,如坐针毡,神情极不自然,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像遭遇世界末日似的,心里不知痛骂了悠闲道人多少遍,一万个已经不能表达他心中的恨了—— “老子坐在这儿好好的,招谁惹谁了啊?” “报的同样两个字,一个说得天花乱坠,一个却把老子惹哭,真是日你娘的!操你十八代宗族。” “老子可啥都没说啊,怎么就将无名的火烧到老子的头上来了?啊?这到底是为什么呢?” “……” 邱得用恨意滔天,只想一把火将卜易居烧了,剥光悠闲道人的衣服,将其吊在城头上以供万人观赏,可当着皇上和李太后的面儿,又不敢放肆造作。 “哎呀!”低头沉吟思索的冯保,突地一拍自己脑门儿,恍然顿悟般,尖叫一声:“邱,老邱好像是属,属,属狗的……” “真的?”李彩凤目光灼灼地盯着邱得用。 “老,老身确实属狗,可我对,对少东家绝无半分不诚不敬之心啊!请,请夫人明察。”邱得用又是一把辛酸泪,浑身颤抖,也不只是气的,还是吓的。 “老道就这么随口一说,夫人千万不要当真哈。”悠闲道人赶紧为自己找托词。 到此时,水墨恒才真正地心悦诚服,感觉悠闲道人确实有过人之处,胡诌也诌得这么有水平,好像真的懂得什么玄机。 李彩凤眼里掠过一丝疑惑之色,正欲接着往下问,却听邱得用伤心地抽泣起来。 冯保瞧邱得用这副样子,已经没法谈事儿了,说:“邱,我说老邱啊,夫人在问事儿,你这是干啥?要不你先回去。” “也好。”李彩凤接道。 “那,夫人、少东家,我先告退。”邱得用黯然起身,失魂落魄地走出客堂。 “老先生,属狗的果真对主子不利?”冯保担心悠闲道人言不尽意,这会儿见邱得用走了,再次问起。 “这位公子可是一条龙命,属狗的欺主呀。不仅如此,客官若想位子坐得稳,也得远离哭泣之人。” “可咱家公子并不属龙啊?”李彩凤说。 “但他写的两个字是‘日光’呀,龙为日光之精华。” 李彩凤点了点头:“老先生,咱还有一事想问。” “啥事?” “咱家公子读书的事。” “那还得请公子写两个字儿。” 朱翊钧想了想,望着先前两个字,然后在那个“日”字中间轻轻加了一横,便成了“目”字,“日光”也就变成“目光”。 “遇事不愁常乐观,震颠失衡也泰然。传闻洛阳纸已贵,每寄远信报平安。”悠闲道人念完判词,突然眉目一紧,喃喃自语道:“明明问的是读书一事,怎么扯到钱上去了?” “钱?” “钱?” 李彩凤和冯保都是一咯噔,不约而同想到一块儿了,今天来的主要目的就要问经筵的黄道吉日,开经筵不得开销一大笔钱吗? “对,钱。”悠闲道人肯定。 “怎么还测出钱来了?”冯保追问。 “洛阳纸贵,贵贱,不是与钱有关吗?”悠闲道人优哉游哉地说道,“遇事不愁常乐观,震颠失衡也泰然,说明公子有福气,身边有许多可靠之人,才会乐观、泰然。” “那是。”冯保得意地耸了耸肩。 “可按说,这等有福之人,读书进学,不存在钱的问题,但不知为何,却出现无钱可用的征兆,奇怪,奇怪,奇怪!” “咱家公子写的是‘目光’,而且洛阳纸贵是形容作品高超,与钱八竿子打不着,老先生怎么就扯出钱来了?”冯保不解地问。 “今儿是几月份?” “七月,最后一天。” “那不对了?明儿就是八月,所以八字隐而不显。” “怎么还越扯越远了?”冯保一脸的懵逼。 “目字下面加个八字,是个啥字?” “貝。”这次还是朱翊钧抢答。 “对头,貝,不就是钱吗?八字隐而不显,也就是无貝可言。貝字躲起来,不被目光瞧见,客官你说,这是不是叫缺钱?” 悠闲道人云里雾里,一顿胡侃。 水墨恒听着只想笑,可也真心佩服他这口绝活儿,硬能将扁的说成圆的,给他一根稻草,怀疑他都能说成一根金条,然后还让人深信不疑,嗨,就是金的。 这本事,不佩服都不行。 李彩凤和冯保听了,觉得句句都是玄机。 若不缺钱,肯定对悠闲道人的一顿胡诌爱理不理,甚至报以鄙视的态度,可眼下是真的缺钱啊! 李彩凤惆怅地说道:“本想选个黄道吉日,让孩子进学读书,老先生这么一说,现在看来与天意不合了?” “也不是说不合,八字隐而不隐,只是因为时候未到嘛,总有出头之日。”悠闲道人迎着李彩凤探询的目光。 “那老先生之意,是过了八月就成?” “这个,老道也说不准,还得测测,烦请公子再写两个字儿。”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二百三十章、孩子的天性 朱翊钧想了想,又写下“日月”两字。 “这两字好!日出东方露晨曦,巧计精算当有益。人生长河如赛场,劝君万勿失良机。”悠闲道人抚须,脸上露出一丝令人琢磨不透的微笑。 “请老先生测定吉日。”李彩凤直说。 “日月,乃明,这更让老道觉得公子哥儿就是大明朱姓之后。明字,若加双十,恰好是一个朝字。日月,表征我大明王朝。因此,夫人,我要说的黄道吉日,便是十月十日。” 李彩凤不可思议地点了点头。 水墨恒向悠闲道人投去感激的一瞥。 这个日子一测出来,冯保恍然大悟。他终于明白,为什么将择定黄道吉日的重任交给水墨恒,而水墨恒随即转嫁给悠闲道人。 其实,择定黄道吉日是个难题。 张居正鉴于财政拮据和政局僵滞双方面的原因,希望将开经筵的日期往后推,可是推到什么时候合适呢? 往前,张居正为难;往后,李太后不高兴。 但是,若将选择黄道吉日的重任交给一个测字算卦先生,就像卜易居的悠闲道人,就不存在“得罪”谁的问题。 而且,还罩上了一层神秘色彩。 在这件事的处理方式上,让冯保对水墨恒的“高深莫测”再次深感佩服:借助外力,利用女人的心理,将开经筵的日子顺理成章地确定下来。 但注意,注意,注意:这还不是让冯保最感到惊讶的。 最惊讶的是,借这次测字,将邱得用狠狠地阴了一把。而一切看起来又是那么自然不做作,行云流水般。 …… 福泰街依然热闹非凡。 道路边上一个老汉,为了推销自己的风葫芦,当场卖弄起来,赢得一片又一片的喝彩声。 另一边走出一个江湖卖艺的,脱了上衣,光着膀子,虎虎生风打起拳来,瞬间将人群一股脑儿吸引过去了。 “嗬!” “呀!” 打拳的吆喝声。 “好!” “好哇!” 围观人群的赞叹声。 此起彼伏。 好几个孩子在人群中来回穿梭,像捉迷藏一般,欢快无比,时不时地还爆出几声银铃般的笑声。 “娘,咱也想过去瞧瞧!” 朱翊钧从卜易居出来,像来时下轿一样,眼睛再次发亮,感觉外面的世界太精彩了,原来有这么多好玩儿的好看的,红红绿绿,五花八门,简直目不暇接。 平常在宫中,不是读书写字,便是阅览奏章,几乎与文字脱不开关系,虽然在母亲的督促下,早已成为一种习惯,可那毕竟十分枯燥无味,并无多大乐趣。 孩子的天性是玩,对新鲜事物抱有好奇心。 在朱翊钧眼中,眼前的一切,比端正地坐在卜易居里头听悠闲道人测字过瘾,有趣儿得多。 “你是干大事的人,这些微末小技有啥好瞧的?”李彩凤牵着儿子的手,努嘴道。 “娘,看起来很不错诶,那么多的人围观,难道他们都不能干大事吗?”朱翊钧望着那一堆又一堆的人,心驰神往的样子。 “太乱,不能去。”李彩凤摇头。 “娘!”朱翊钧拉着母亲的衣袖,一双水灵灵的眼睛里满是渴望。先头冰糖葫芦没吃成,这会儿想看热闹又被阻止,心情难免有些不快,噘着小嘴,只是不敢撒娇、嚷嚷。 “不行。”李彩凤依然摇头。 她哪不知道自己孩子每天都按部就班,生活十分单调?可有什么办法呢?身为一国之君,责任重大,当然得比别的孩子付出更多。学人所不能学,忍人所不能忍,勤人所不能勤,方能超过普通人。 朱翊钧垂头丧气,可仍忍不住偷偷瞄上几眼。 “我带着去吧,应该不会有事,孩子嘛!”水墨恒见朱翊钧可怜兮兮的样,提议道。 “好哇!”朱翊钧脸上立即笑容绽放。 李彩凤一时为难。 水墨恒道:“就当体验一下生活嘛,学习并不一定都得从书本上得来,孩子终归是孩子,太过严厉有时会适得其反。” 李彩凤走到轿边停下,心情有些复杂,她能体会水墨恒说的话,但又怕儿子玩物丧志,若开了个头,日后读书时便想起这些乱七八糟的,不思进取,该如何是好…… “娘——”朱翊钧向母亲投以祈求的目光。 “好,看一会儿就回来,我在轿上等你。”李彩凤终于不忍心扫孩子的兴。 “娘不去看吗?”朱翊钧神情无比地兴奋。 “你们去吧。”李彩凤放开朱翊钧的手,转身上轿。 水墨恒牵着朱翊钧,问:“这是不是第一次?以前逛过街吗?” “没。”朱翊钧另一只手指着不远处空中正飞转的风葫芦,边说边拉着水墨恒跑,“看,那边,飞起来了,飞起来了。” 跑到跟前,耍风葫芦的老汉手轻轻一抖,然后一放,将风葫芦收在手中,满脸堆笑:“好俊的小哥儿,要买一个吗?” “多少钱?”水墨恒问。 “两个铜板。” “给。” “怎么玩?”朱翊钧接过风葫芦问。 “回去我教你。”水墨恒不愿在闹市耽搁太多时间,毕竟皇上身份独特,而且李太后和冯保还在轿上等着。 “你会?”朱翊钧问。 “不仅会这个,而且还会打拳,比那人打得好!”水墨恒指着另一边卖艺的汉子,自信满满地说。 “真的?” “我哪敢骗,骗少东家?不信,你瞧。” 水墨恒从朱翊钧手中接过风葫芦,轻轻往天上一抛,待风葫芦快要着地时,才扯动绳索去接。那只风葫芦像赐予力量,神奇般地贴地飞起,呜呜直响。 “好哇,好哇!”朱翊钧欢欣雀跃,叫了起来。 “这下信了吧?”水墨恒收住风葫芦,塞给朱翊钧,接着将他领至卖艺处观看。 卖艺的汉子正在有模有样地打太祖长拳。 “你不是说打得比他好吗?去跟他比试一下。”朱翊钧突然歪着脖子,好奇而兴致地带着命令的口吻说。 “不好吧?”水墨恒面上犹豫,心里高兴,正合他意。 拒绝担任经筵上的讲臣,却愿意教朱翊钧学武,这是他对张居正坦诚的。此时正是大有的机会,货与帝王嘛,卖弄一回,若能让朱翊钧高兴,那无疑跨出一大步。 只是虑着卖艺的江湖人士,靠打拳为生,若轻松将其打败,日后谁还给扔钱?岂不断了人家的谋生之路? 所以才犹豫了一下。 “我想看。”朱翊钧坚持着。其实,也是他一贯的风格,因为谁也不敢对他说个“不”字。 水墨恒稍一思索,跳到圈子中,抱拳说道:“这位兄台,瞧你打得威风,我也技痒难耐,忍不住想与你切磋切磋,不知可否赏个薄面赐教一番?”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二百三十一章、儿子开心娘也高兴 看热闹的人一下子兴奋起来,纷纷举手,振臂欢呼: “好啊!” “打。” “打得刺激,加钱。” “……” 面对一群站着看热闹不腰疼的吃瓜群众,打拳的壮汉停下,上下打量了水墨恒一番,拱手言道:“赐教不敢当,只是这位兄台,为何戴着一顶大帽,不以真面目示人呢?” 此言一出,人群又是一片喧腾,七嘴八舌: “对呀,把帽子摘下来。” “莫非嫌自己长得丑吗?” “长相是天生的,爹娘赐予的,难道非要像水少保一般,长得细皮嫩肉,欠得女孩子直流口水,才敢真面目示人吗?” “就是,把帽子摘下来,让大伙儿瞧瞧。” “……” 我去,水墨恒更不敢摘了,有意将帽子往下压了:“打赢了我便摘,若打不赢,嘿嘿……”说罢,摊开双手。 壮汉也是个爽快人,当即摆下架势,做了个“请”的动作,然后跳开一步,右手化掌,向前圈采而出,正冲水墨恒。 其实,只为探路,虚晃一招。 水墨恒即便站着不动,壮汉的右掌也欺不到他的胸前,需要应付的是壮汉后面一手。 果不其然。 壮汉迅速收掌,拉回右手,同时跨前一步,左拳跟着呼出,夹带一股劲风,直击水墨恒。 水墨恒之所以看得真切,是因为这一势在太祖长拳中有个响亮的名字,叫作采手冲锤。 壮汉打得是风生水起,水墨恒当然认得这一势,只是他与人对打从不讲套路。 但今儿情况有别,心里一直有个声音:不能一上来就将对方击倒。 带着目的而来,朱翊钧在旁边看着呢。 所以,这场打斗必须增加观赏性。说白了,就是让朱翊钧高兴高兴,然后,后面的事儿…… 水墨恒见壮汉一拳冲来,不慌不忙。 若放在平时,想都不想,一腿便出去了,后发而先至,踹对方个四脚朝天。这会儿,则是慢腾腾地伸出左手,将壮汉的拳抵住,然后优雅地一转身,神出鬼没地旋至壮汉的背后。 这时,观众已经爆出连番喝彩声。 打倒壮汉的方法,水墨恒自信有很多种,却都没有用,而是站在原地,等着壮汉喂第二招。 行家一出手,便知有没有。 仅此一招,壮汉便知道自己不是对手。可作为一个卖艺的江湖人士,平常靠这吃饭,不能一上来就认怂,硬着头皮也得打下去,开弓没有回头箭。 于是,第二招、第三招、第四招……接踵而至,斜步插花、大鹏展翅、弓步下踢、顺势推山…… 壮汉一招接着一招,已大汗淋漓,只是不肯服输。 而水墨恒自始至终风轻云淡,闪挪跳跃间,既没将对手打倒,也没让对手碰着自己分毫。 他出手了吗?似乎出了,但适可而止。 旁人看起来也不那么明显。 这并不影响打斗的精彩性,壮汉有板有眼,一个劲儿地进攻;而水墨恒举重若轻,一一化解,每当化解一招,还递过去一个友好的笑容。 “英雄,我输了。” 壮汉突然罢手,向水墨恒深深鞠了一躬。然后抄起吃饭家伙,转圈儿向观众鞠躬,朗声说道:“多谢各位捧场,今儿俺虽然输了,可大开眼界,回家一定好好练习,再行讨教。不知这位英雄,可否告知姓……” 壮汉转过身来,正准备请教水墨恒的名字。水墨恒已经牵着朱翊钧离开了人群。 “好威武啊!” “看他走路的样子,也不过二十岁吧?” “咦?你们看,这个背影,怎么感觉如此熟悉呢?” “好像是在哪儿见过哈……” “哎呀,会不会是?水少保……可,他没有成家,身边怎么会带着个孩子呢?” “……” 望着水墨恒和朱翊钧一高一矮的背影,人群中议论纷纷,因为水墨恒的武功和身姿,竟还有猜出来的。 壮汉本垂头丧气,准备回家闭门修炼,听到议论声,一下子心血来潮,喃喃自语道:“谁?水大人?难道真是他?是他,是他,一定是他。” 想到这儿,猛地丢下背上的吃饭家伙,忽地跳起老高,然后欣喜若狂,高声欢呼:“哈哈,哈哈,我与水大人交过手了……”瞬间觉得自己高人一等技高一筹。 朱翊钧犹自沉浸在刚才的打斗画面中,不解地问:“那个人又没被打倒,为什么要认输?” “那你认为怎样才算输呢?” “爬不起来。” “其实输赢不重要,关键是重新认识自己,去你娘那儿吧。”水墨恒将朱翊钧牵至小轿旁。 “娘,我回来了。”朱翊钧高兴得手舞足蹈。那甜甜的笑容,那脆脆的声音…… 李彩凤看着听着,一时沉醉了,竟不知所以,鼻子一酸,眼角噙满泪花。 是啊! 她都从来没听过儿子的声音原来如此甜美,从来没见过儿子的笑容原来如此灿烂。 也许,之前从来就未曾出现过。 “娘,你怎么了?”朱翊钧一怔,以为自己惹娘亲不高兴了,立即将笑容敛起。 “没事儿,娘高兴。”李彩凤一把搂住儿子,“瞧你乐成这样,刚才都看到什么了?” “水少保和人打架了?” “啊?” “不过呢,只是切磋。” “哦。谁赢了?” “当然是水少保,他都没怎么出手,那人便认输了。” “是吗?” “嗯,娘,咱可不可以学武功?” “还是读书好。” “娘,读书之余,适当锻炼身体嘛,水少保也是这么说的。” “你想跟他学?” “嗯。”朱翊钧点了点头。 “这事儿吧,得与张先生和冯公公商议,然后请示你母后决定才行。”李彩凤思忖片许答道。 “娘,你看。”朱翊钧将风葫芦拿出来,在他娘亲面前显摆,“水少保还说,要教我玩儿这个呢。” “玩物丧志,懂吗?”李彩凤脸色一沉,眉头一紧。 “水少保就知道娘亲会这么说,所以让孩儿告诉娘亲,风葫芦可以舒筋活骨启沃童心,读书学习之余,偶尔玩玩,百利而无一弊。若娘亲担忧,大可观察一阵,若发现确实不利学业,再没收不迟。”朱翊钧很少一口气说这么多话。 “你呀,就知道玩儿。” “这叫劳逸结合,有事半功倍之效。” 李彩凤见儿子摇头晃脑,如此兴奋,而且似乎句句在理,唯有摇头直笑,内心早已美到天上去了。 次日。 紫禁城传出消息:乾清宫主管太监邱得用被免职。 这一消息来得很是突然,震惊了内廷外廷许多人,就像当初高拱被罢黜一样,之前毫无征兆。 理由是什么呢? 没几个人知道,除了冯保。当得知李彩凤让他物色一个乾清宫的管事牌子时,弱弱地问了一句:“那邱得用公公呢?” 李彩凤深叹一口气,眼里泪花闪闪,回道:“谁让他属狗呢?”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二百三十二章、苟利社稷 生死以之 王国光跑到内阁,主要与张居正协商了两件事。 第一件,是关于历年积欠的税银。 前文已提过,光隆庆一朝,积欠就达一千万。数目虽然明确,可实际上是本烂账。 想想,积欠已久,每个省的总督、巡抚都在换,每个州每个府的知州知府也在换,且不说钱难不难筹的问题,哪一个人愿意为前一任还债是不是? 即便有钱,也想多树功德,多留伟绩让人看见,以证明自己是个牛逼的官,而不会拿钱为前一任填窟窿。 这与大公司老总思想一样,凡是前任的积欠,能不还就不还,能拖则拖,更遑论实在没钱。 所以对于历年的积欠,征收起来都相当费劲。哪怕朝廷敕令再三,各州府也是百般推诿,然后将压力一层一层地施加下去,最后都给了穷人。问题非但得不到解决,反问越来越糟。 就像一个雪球,越滚越大。各个州府都推着雪球往前进,越前进越吃力越艰难。 那怎么办? 鉴于这种情况,王国光提议:根据各州府的实际情况,干脆划一个界限,把某年之前的积欠全部免掉,某年之后的加紧催收,甚至将今年作为分界线。 何必让他们推着雪球,或背着巨大的包袱前进呢?对于羸弱的地区干脆扔掉雪球;对于还有一些力气的,也别让他们太轻松,再滚一个力所能及的小球前进。 如此一来,地方官还敢请托吗?再有请托之辞,就没意思了吧? 对不对?朝廷作出巨大让步,若你还叽叽歪歪,那这官儿干脆别做,回家抱着老婆睡觉得了。 不得不说,王国光是个有经济头脑的人。水墨恒曾经就是这样帮助殷正茂在广西搞。 反正积欠也收不上来嘛,每个地方官儿都喊难。那好,咱给你免掉,从你上任之日算起,之前积欠一概不追究。 没话说了吧? 这样做的好处有几个: 一,能将历年积欠这个问题有效解决,而且还能调动地方官儿的积极性; 二,取悦皇上。要免税嘛,不得找个冠冕堂皇的理由?王国光早已想好:借新皇登基之名,以示天子爱民之心,酌情减免天下赋税; 三,收揽民心。这个就不用多解释了。免税,最高兴的当然是最底层的老百姓。新皇一上台,首辅一上任,就要免税,老百姓指定感谢你八辈儿祖宗。 听了王国光的建议,张居正仔细一想,觉得再也没有比这更好的办法,当即拍板,表示支持。 而且,王国光还指出,借改朝换代、新主承嗣大统之际,例减天下赋税以示皇上顺天爱民之心,这不是别出心裁,而是有例可循。前朝永乐、宣德、嘉靖都干过。 对于新官上任,尤其是秉持国政的首辅而言,所出政令务必遵从祖制,方不致授人以柄,招惹非议。 这个很重要。 包括之前的京察、实物折俸,虽然大家都不满,但有一点,皆有祖制可循,有故事可依。虽非洪武钦定之祖制,但凡前朝事例一经决定而付诸实施,便成定制。 所以,跳出来闹事的,只是出自“气”,而不是出自“理”。若是出自“理”,那结果可能就大不一样。 对这个决策,张居正甚是满意,嘱咐王国光回去便拟文,以户部公本的形式,奏明皇上。 第二件事,对全国十大税关进行整改。 税关,顾名思义,就是旧时在水陆交通、商人聚集的地方,所设的收税机关。跟现代没甚分别。 当时,全国有十大税关。 可是,一年收上来的商税总共有多少呢?说出来恐怕不信:六十多万两银子。 王国光发现,之所以这么少,是因为漏洞很多,漏收少收,地方克扣,做假账蒙骗朝廷…… 明朝的官儿确实很奇葩,几乎每位官员手中都有两个账本,一个对下,一个对上。就像地主缙绅一样,手中有多少地呢?两本账两个数据:一个用来收租,一个用来应付朝廷交税。 问题多,症结在哪儿? 王国光一针见血地指出:管理体制。 因为十大税关都由所在州府的通判掌管着。通判这个官,简单通俗的说,通判就是中央特派员。为了加强对地方官的监察和控制,宋太祖创设通判一职。所以通判有时也称“监州”。 那这个官儿有多大呢? 宋朝是从八品,元朝没有设通判,明清时均为正六品,与六科廊言官品秩一样,性质其实也一样,直接对中央负责。 通判分管着缉捕、粮饷、水利、江防、海防、抚边等事务,但注意,通判是知府知州的属官,也就是副手。 这个身份尴尬不? 如果以中央的角度,他是代表皇上代表朝廷的,应与现代的党高官一把手相当,可他只是个副手,管不了上司。 弊端显现出来:管事的管不了人,管人的又不管事。 知州知府,屁股底下坐着的是本州本府的利益,有几个会全心全意维护朝廷的利益? 这种人事管理上的弊端,不仅存在于王国光所说的十大税关,户部有,兵部、工部都有,导致政令不畅,扯皮拉筋。 怎么改? 税关也就是为了收税吗?那就由户部派专人去收,不让通判掌管,不让地方代收。 王国光这个举措,其实目的只有一个,就是让户部能多收一些税款,国库实在太穷,得想方设法弄钱啊。 但这里面的问题也很多。 不像第一件事,皆大欢喜,从上到下都高兴。 地方州府少了一块儿肥肉,会高兴吗?一旦不高兴,是不是会诸多掣肘?户部选派的官儿,职位得有多高,才能镇得住强龙和地头蛇?被他们阻挠或威胁,怎么办? 都是问题。 所以张居正思量再三,没立即拍板。但给了一个明确的态度:必须改,而且要快; 也给了一个清晰的思路:十大税关的主政者,级别不能太低,否则到了地方没有威慑力;第二,既要懂得财政,又要独当一面勇于任事。人,真正的人才,才是最关键的。 张居正最先想到水墨恒。 可一人不能分身为十呀,这样的妖孽只有一个。 送走王国光,张居正望了望乾清宫的方向,沐浴在骄阳下的紫禁城,此刻纤尘不飞,庄严而肃穆。 想着自己上任一个多月来,每天都在焦灼、希望、感奋与痛苦中度过。不过,相信困难只是暂时的。 总有转机。 于是,提笔写了八个字:“苟利社稷,生死以之。”沉吟片刻,又写了十个字:“用术存正气,结党不营私。” 然后,将这两个原则,贴在自己值房的桌案上,以时刻警惕。 再然后,一口气写了二十几封信,全部加急发出,收信人皆是自己的门生故吏,一个个密授机宜,告诉他们如何向皇上写疏进言,内容只有一个:揭露时弊,抨击朝政。 唯其乱,求其治,是水墨恒教的。 做完这一切,张居正长吁一口气,双目炯然,脑海中升腾起一幅壮丽的图景……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二百三十三章、一个借口而已 王篆将佟祯的儿子佟宝接了出来。 佟宝刚一见着水墨恒,就忘情地扑到他的怀里,然后高兴得泪流满面,不断的地重复一句话:“你是我的大恩人,你是我的大恩人……” 当得知水墨恒要收养自己时,佟宝更是欢喜得跳起老高,连翻了三个筋斗云。 比佟宝更高兴的是王篆,即将升官儿了嘛。一想到自己要做两京都御史,梦里都笑着呢,非要拉水墨恒去水莫居喝酒。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 王篆便开始八卦起来:“你为什么那么奇葩呢?” 水墨恒只笑不语。 王篆带着万般崇拜的目光:“我越来越发现,与你关系亲近的人都顺风顺水,而与你作对的人没有一个有好下场,老天也太宠爱你小子了吧。” 水墨恒笑道:“那你记得天天请我喝酒,巴结我,贿赂我,拍我的马屁,知道不?这样你的仕途生涯一片光明,前程似锦,没准儿几年后首辅的位子都是你的。” 说到这儿,又摇头调侃道:“不就是升了个正四品吗?高兴成这样至于吗?若升你作部院一把手,岂不天天睡不着觉?” “我想升官儿没错,但也没那么大的野心。”王篆很有自知之明地,“自己有几斤几两,我心中有数。再说,做首辅有什么好?每天要面对那么多的人攻击,出什么问题都将矛头对准你,多累啊!” 王篆“嗞儿”了一口,接着又得意地说:“你看我,每天在京城晃荡,也不用坐在值房像一尊菩萨似的,然后还能喝点小酒,生活有滋有味儿,多美呀!” 他一高兴,真像个话痨。 酒量还大,名副其实的一口菜一口酒。 “水莫居着火的事儿,你查得怎么样?”水墨恒问。要不与王篆谈正事,他都能瞎扯淡一天。 “这个,”王篆放下酒杯,“我真的尽力了,只是似乎一丝线索都找不到,也没打听到什么风声,奇了怪。” “看来也指望不上你。” “今天我买单。”王篆厚颜无耻地笑着。 “本来就该你买单呀,升官发财了不得请我一顿吗?”水墨恒也不客气。 这时根治进来禀告:“少爷,外面有一个老先生找。” “老先生?谁?” “他说是卜易居的。” “请他进来。” 过不多会儿,根治将悠闲道人引入。 悠闲道人一脸的惶恐,见水墨恒旁边有人在,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极不自然地杵在原地一动不动。这副神情,与他在卜易居谈天说地那份自信,判若两人。 水墨恒起身笑道:“高人来了,快请坐!” 悠闲道人神情恍惚地坐下来,看着水墨恒,继而又瞅了瞅旁边的王篆:“水大人,你就别讥诮老道了,我眼皮子一直跳个不停呢,总感觉有祸事降临我头上。” “怎么了?拿出你测字的风范来。” “我……”悠闲道人支支吾吾,又将目光投向王篆。 “哦,忘了介绍,这位是巡城御史王篆大人。” “我说咋这么眼熟呢?原来是王大人,幸会幸会!”悠闲道人客气地站起来,拱手打了一躬。 “有话直说,都是自己人。”水墨恒一抬手。 “水大人,你可要救救我,这事儿你可不能坐视不理呀!”悠闲道人哀求道,表情想哭。 “咋滴了?” “我刚刚听说乾清宫的主管太监邱得用被免职了?” “是呀!” “为什么?” “因为他属狗!”水墨恒笑答。 这本是他们两人之间的秘密,王篆根本不知道怎么回事儿,所以在旁边一直听着,也不插话。 “那,怎么会是这样呢?你说,邱公公岂不是要将怨气洒到我的头上?卜易居以后……”悠闲道人更是紧张。 原来他担心邱得用报复。当一听到邱得用被免职的消息时,第一时间找水墨恒求救。 “你低估自己了,也太高估他了。” “我当初以为只是说说,没想到没想到,这可如何是好?” “巡城御史在这儿坐着,你敬他几杯,他绝对能保你安全。”水墨恒笑了笑。 “别别,我还没听懂。”王篆见悠闲道人当真举起酒杯,连连摆手,“先把话说清楚才行,喝酒得喝明白酒。” 悠闲道人又将酒杯放下,用求助般的眼神望着水墨恒。 水墨恒问:“知道邱得用公公被免职了吧?” “难道此事与你们有关?”王篆诧异。 “说没关系也没关系,说有点儿关系吧也有。”水墨恒于是将请求悠闲道人借助测字,挤兑邱得用一事始末,简单叙说一遍。 王篆听后,一拍桌子,眉飞色舞道:“那绝逼的好事儿啊!我生平最讨厌那些娘娘腔的人,更何况他嫉恨你和首辅,应该给他点颜色瞧瞧。” 说完主动端起酒杯,对悠闲道人道:“你放心,卜易居的安全包在我身上,相信我王篆不?他一个没根儿的男人,还能翻起多大浪花?” 水墨恒咳嗽一声:“嗨,说话注意点,这话若被冯公公听到,你丫还想升官儿?不得脱一层皮?” “他,他是个例外。”王篆回之一笑。 “有巡城御史金口一诺,我就放心,来,老朽敬你三杯。”悠闲道人这才松了一口气。 与王篆喝完,又敬了水墨恒三杯,然后匆匆离去。 “卧槽,邱得用真是被你干掉的?”王篆口无遮拦地说。 “嗨,怎么说话的?你喝多了吧?我哪有这个本事?”水墨恒呵斥道。 “对对,是太后,李太后。” “话不能乱说。” “李太后真是个厉害的女人。”王篆咂摸着嘴。 “女人别用‘厉害’形容好不好?得用温柔啊,漂亮啊,很有女人味儿啊,这类才行。” …… 就在水墨恒与王篆喝酒谈论邱得用时,冯保也在琢磨。 想着自己侍奉了李彩凤好多年,对这个女人的脾性相当了解,断然不会因为卜易居悠闲道人的一次测字,便轻易将邱得用免职。 怎么说,邱得用也是她的一个心腹。《心经》的手抄本,自己都没有,邱得用却能弄到手。 那为什么还是将邱得用给免职了呢? 想来想去,最后将问题的关键落在水墨恒身上。一旦将水墨恒联系起来,登时豁然开朗。 邱得用与水墨恒之间有矛盾。 赵怀被水墨恒抓进刑部,刚不久又被人杀死,那个案子还在刑部里压着,一直没审理,杀人凶手没死。 而这一切都是因为水墨恒。 那么好,对李太后而言,水墨恒和邱得用两个,要重用谁呢?显然偏向水墨恒嘛! 将邱得用免职,不就等于向水墨恒表态吗? 哪是因为邱得用属狗呀? 不过一个借口而已。 他们俩,嘿嘿,嘿嘿……冯保想到这儿,一脸的坏笑……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二百三十四章、理念的变化 王希烈一直还疯疯癫癫着。 也不知是真疯,还是假疯,反正天天在家不是哭就是笑,身体倒没毛病,现在吃饭也不掀桌子。 只是不让大夫靠近自己。 这期间,没有一位官员来看过他,似乎都要与他撇清关系。 张居正本打算将王希烈调到南京任国子监监事,看这情形,也只好作罢,好不好得起来还是未知数。 而魏学曾,在水墨恒的提议下,张居正准备将他调任南京都察院右都御史,仅次于左都御史,也就是都察院的二把手。 算是平级调动。 但正如张居正所言,从北京调到南京,本就意味着贬,又从吏部二把手调到其他部院二把手,更是贬上加贬。 但没办法。 张居正在位,绝不会重用一个心还在高拱身上的官员。 其实调任都察院右都御史这个职务,张居正可是想了半天,内心还是佩服魏学曾的执着和勇于任事的一面,毕竟“御史”在整个大明王朝还是很有地位的。 一般而言,明朝总督或巡抚都得挂着御史的头衔,要么是副都御史,要么是佥都御史,以监督百官,方便行事。 所以,给魏学曾安排这个职位,已是最大限度的照顾了。 …… 水墨恒今儿又高兴,如愿地当了小皇上朱翊钧的老师。 想想也是顺理成章的事。 朱翊钧自己向母亲提出,而一手将他带大的“大伴”冯保更是站在水墨恒一边,还有决定权的陈太后和首辅张居正,这几个能左右朱翊钧意向的人,谁会反对? 如此一来,意味着水墨恒的地位进一步提升。 带来的连锁反应就是,水莫居的生意更为红火,每天客人都是络绎不绝,苦了莫颜那帮年轻人。 水冷天思想一向超乎同龄。 这天,他找水墨恒谈话:“哥,你看哈,每天吃饭的人都要排队,我们何不再开一家分店呢?” 对这个问题,水墨恒不是没想过。 水莫居的面积确实有限,就他现在的名声和地位,再多开几家分店肯定也有赚头。 但问题是,哪有这么多人手? 而且大厨孟冲是独一无二不可复制的。 水墨恒还一直想着,如何解放这些年轻人呢? 听完水墨恒的解释和理由,小冷不以为然地说:“解放我们?有事干有钱挣,为何要解放呢?我们正年轻,不是拼搏的好时候吗?” 水墨恒笑道:“你是男儿,当然得拼,可还有几个女孩儿呢?总不能天天将她们限制在这个狭小的圈子里。” “其实,她们也高兴。” 水墨恒意味深长地说:“高兴不高兴,从脸上看不出来。” “大哥若嫌人手不够,可以回一趟凤凰村,将儿时伙伴都召集过来呀,他们一个个肯定乐意。” 一提到凤凰村,水墨恒真有些怀念,想起了村尾的铁匠铺和逍遥亭,哦,还有逍遥亭上的葡萄,这个季节应正绿莹莹地挂满枝头。 “大哥。” “哦。” 水墨恒依旧沉浸在回忆中,稍作平复后,说:“再开分店,这个想法不错,但可以用另外一种方式。” “另外一种方式?” “可以节省人力、物力、财力,我们坐着收钱就行。” “世上哪有这么好的事儿?” “做生意的最高境界就是,做到别人不能模仿,那么就可以坐着收钱啦。”水墨恒悠悠然地说。 小冷天一副急着要听的样。 水墨恒道:“出售水莫居的招牌,让别个加盟。” “加盟?”小冷当然不懂。 水墨恒解释道:“水莫居的火,原因是多方面的。比如,糟制菜的独特秘方呀,孟冲的手艺呀,当然还有就是张居正的宅子,和我名下的产业等等。一提到水莫居,人们脑海中自然涌现出这几个方面。” 说到这儿,小冷依然很懵。 “可以说,水莫居已经形成一种效应。拉人自愿加盟是最快最便捷的方法,我们只需提供糟制菜的配方,并适当给予指导,授权他们使用水莫居的名字。” 小冷隐隐有些明白,说道:“只是,这样一来,钱不是给别人挣跑了吗?” “世上的钱,还能挣完吗?有钱大家挣,和气生财,才能长久嘛!” “这个方法听起来似乎不错哦。”小冷想了想,脸上浮现一丝笑容。 “那是。”水墨恒洋洋得意,心想“加盟”那可是几百年后挣钱的高级手段。 既然有这个想法,水墨恒便起草了一份合同书,就双方的权利和义务明确下来,着重强调两点: 加盟方式:自愿。 加盟费用:十万。 然后嘱咐巡城御史王篆,将这个消息散布出去,有意向者可来水莫居面谈。 得知这个消息后,京城的人们开始议论开了,不过最先议论的基调是这样的—— “什么?十万?” “就挂水莫居一个牌子,要十万?” “水大人这回太异想天开了吧?” “可不是?水莫居又没认证,难道我们就不能用这三个字?” “……” 不过很快,又传出另一种论调的声音—— “切,你敢挂水莫居的牌子吗?” “挂上水莫居的牌子,就可以得到水大人的指导和保护了。其实只要加盟,不就是另一个水莫居吗?” “你知道水莫居一天能挣多少?据说,一天挣几百两呢。” “一天按两百两算,十天就是两千,一个月就是六千,这样算下来,不出两年就可以将加盟费挣出来,再以后全部收益不都进了自己的腰包吗?” “咦?好像是这个理儿……这么一算,加盟费十万也确实不算高哈!而且还能与水大人攀上交情。” “……” 不得不说,水墨恒这个想法,在明朝中后期,可以行得通。若是放在明朝前期,可能大打折扣,甚至行不通。 正统之前,明朝还处于高压统治下,面临的是一个严峻冷酷的时代,那时“唯科举论”,认为读书才是唯一脱贫的道路。 正统之后,随着社会的稳定和财富的日益增长,才逐渐有人弃学经商,理念发生了根本转变。 到了正德之后,社会形态更是多元化,各种各样的生活方式层出不穷。人们发现,原来都可以活得好好的。 明朝的社会价值标准,不是一成不变的。 这也是明朝中后期为什么会出现资本主义萌芽的原因之一,而且在这个大背景下,涌现出许许多多的“山人”。以至于明朝有“天地之间尽山人”一说。 这都是因为人们理念的转变,从而导致生活方式和行为方式的变化。 第三卷完 敬请关注第四卷《中兴气象》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二百三十五章、一对活宝 京察,可谓是张居正上台改革的第一步。借京察刷新吏治,惩治贪墨之风。 至于张居正到底有没有借京察的幌子来整人呢?多多少少肯定有一点,要说目的百分之百的单纯,绝无可能,也不现实,说了大家也不信。 政治家嘛,总得玩些策略。肯定愿意用忠于自己的人,有没有能力,先放一边。 就像吏部左侍郎魏学曾,张居正也敬他是条汉子,与王希烈不可同日而语,但就是不用。 调离北京的大官有,调回的自然也有,且与张居正关系都非同一般,比如:汪道昆、潘季驯和李幼滋。 汪道昆由湖广巡抚升任兵部右侍郎,兼都察院右佥都御史,并阅视蓟辽保定等处边务(阅视侍郎),成为谭伦的部下。他与张居正都是嘉靖二十六年的进士,文武兼通。 潘季驯由江西巡抚升任工部左侍郎,兼都察院右副都御史,并总理河漕,成为老臣朱衡的部下。是明朝著名的河道治理专家,发明束水冲沙法,深刻影响了治理黄河的思想和实践。 李幼滋又名李义河,由山东布政使司右参政升任户部左侍郎,兼大理寺右少卿,成为王国光的部下。也是嘉靖二十六年的进士,而且与张居正还是同乡,因身材肥胖,茶壶酒壶尿壶三样皆不可少,人称李三壶。 …… 水墨恒一直没有要求实实在在的职位,张居正曾就这个问题找过他谈话,但被拒绝。 在水墨恒眼中,领虚衔挺好,不用坐班当值。 而且越来越多的人觉得他就是个奇葩,张居正和冯保对他恭敬有加,如今又成为小皇上的老师,尤其与李太后关系亲密,虽然没人敢言…… 在常人看来,即便是小混混李史的师父,那也了不得。 其实当朱翊钧的老师也简单,无非在读书学习之余,教他几招花拳绣腿,让他活动筋骨高兴高兴。 这天,教完。 朱翊钧满头大汗,兴致勃勃地冲向东暖阁,边跑边喊:“娘,我回来了,好爽啊!” 水墨恒跟在后面,微微一笑。 东暖阁里。 李彩凤正在默读《妙法莲华经》,而大公公冯保在旁伺候。 “哎呀,你看你,身上的汗水。”李彩凤听见儿子的叫喊,流露出一股难以掩饰的爱子之情。 “太后,要不老奴带万岁爷回寝殿沐浴吧?”冯保眼见水墨恒跟在后面,露出一丝诡异的笑容。 李彩凤一抬眼,恰遇水墨恒的目光,心儿不禁怦然一跳,加上冯保的话,登时觉得忸怩局促,回答好也不是,不好也不是。 “大伴,走。”倒是朱翊钧开口很快。 “太后,老奴先行告退。”冯保打了一躬,然后牵着朱翊钧,走过水墨恒身边时,投了一个成人之美的贼笑。给人的感觉,就像是在煽动:别怂哦,好好把握机会! 东暖阁里剩下两人。 李彩凤垂首,刻意翻过一页经书,以打破宁静的气氛,不过马上又翻回来,一副心不在焉的样…… 水墨恒痴痴地望着,心跳不自觉地加快,也不知是因为李彩凤有些紧张忘了,还是故意的,居然没给赐座。 水墨恒就这样杵在原地,也不知该说什么。 气氛有些尴尬。 恰在这时,一名当值太监尖声尖气地喊道:“启禀太后,武清伯求见。” 李彩凤豁然抬头,用求助般的眼睛望着水墨恒。 水墨恒也是一个激灵,东暖阁没有后门,无法躲藏!且这会儿若出去,指定要与李伟碰个正着,说什么?孤男寡女共处一室…… 两人都感到为难,脚步声却已临近,来的还不止一人。 三个。李伟领着李文全和李史悠悠然现身。 水墨恒想走,也来不及了。 李伟满脸堆笑,上来客客气气的:“水少保也在哈。” “武清伯好!” “师父!”李史高兴地喊,屁颠屁颠地过来行礼,“你怎么在?和我姑姑……” “咳。”李彩凤不自在地咳嗽一声。 “姑姑好!”李史扮了个鬼脸,冲李彩凤鞠一躬。 “都坐吧。”此刻李彩凤见的虽是家人,却以太后的身份,庄严地抬手吩咐。 李伟眼睛四下里睃巡:“咱外孙呢?” 李彩凤见父亲虽然身着蟒袍玉带,衣饰显贵之极,可言行举止一点也不见长进,与十年前当泥瓦匠那会儿几乎一个样,心里头感觉不大舒服。 只是碍于父女之情,又不好说什么,只得以公事公办的态度,说道:“爹,你先请坐,钧儿刚练完身子,正在寝殿沐浴呢。你来是为啥事儿?” 水墨恒感觉自己多余,请示说:“太后,要不卑职先行告退。” “不用。”李彩凤当即回道。之所以刻意让水墨恒留下,是因为真心不愿见她爹和哥。倒不是因为薄情,而是每次他们来,不是哭穷要钱,便是没事儿找事儿。 父亲的身份又高,内侍不敢阻挡,每次都大摇大摆地来,有时甚至提前招呼也不打一声,就像今天。让水墨恒留下有个好处,那就是别谈私事。 坐定。 见女儿明摆着不想叙亲情,李伟老国丈的优越感登时减弱好几分,只得搓着手说:“女儿啊,今天来,还真有个事儿。” “啥事?” “这事儿是你哥提出来的,大郎,你说。”李伟将目光投向李文全。大郎是李伟对李文全的称呼。 李文全跟他爹一样,本来啥也不是,就是个二百五,却因为有个好妹妹,所以弄了一个锦衣卫千户,正五品的官儿。这种货色能吃国家皇粮,也算是祖坟冒青烟儿,八辈子修来的福。 “妹妹。”李文全欠了欠身子,既讨好又不无羡慕地说,“你如今是太后,咱外甥是皇上,但他年纪太小问不了事,朝廷还得依仗你把舵。” 李彩凤阴沉着脸:“这是谁说的?” “外头都这么说,都说你母仪天下,是个仁慈的好太后。” “那是仁圣陈太后。”李彩凤白了一眼。 “仁圣陈太后自然也是母仪天下,可她毕竟不是咱外甥的亲生母亲啊,妹妹你才是,这能一样吗?” “对,不一样。”李史跟着附和。 “有啥不一样?外头乱嚼舌,是不懂得朝廷礼法,你们也跟着瞎起哄。若再胡言乱语,立刻请你们出去。”李彩凤生气,劈头盖脸就是一顿训斥,也不顾及亲情。 吓得祖孙三人一哆嗦。 李伟心里一寒,嘴上却说:“骂得好,大郎,你就是不开窍的榆木脑袋,你妹妹替大明江山把舵,咱知道就行了,还整天挂在嘴边往外吹啥?还是把正事儿说给你妹妹听吧。” “爹,你自己说吧。”李文全被斥,勾着头。 李伟见状,只得硬着头皮说:“凤呀,你爹还是个伯呢。”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二百三十六章、想升侯 水墨恒默不作声地坐着。 眼前是一家子,自己这个外人,不适合旁听。无奈李彩凤执意挽留,看上去她对家人的态度并不咋地。 李彩凤听了父亲的话,一下子还没明白过来,问:“爹,你说清楚点,什么伯?” 李伟揉了揉鼻子,望着自己女儿,将嗓门稍微拔高了些:“咱是说,闺女你都当上太后了,你爹还是个武清伯。” 水墨恒登时明白李伟来的目的。 “啊,爹说的原来是这个。”李彩凤轻叹一声,也立即明白。想着自己进了裕王府后,随着地位节节攀升,父以女贵,父亲的地位也随之水涨船高。 封为都人时,父亲被赏了锦衣卫百户; 生了朱翊钧,父亲晋升为锦衣卫千户; 当了贵妃,父亲升为锦衣卫都指挥佥事; 儿子被确立为太子,父亲又升为武清伯,除了俸禄享受朝廷一品待遇,还赐给父亲一处大宅:李园,而且在沧州通州等地,还加赐了几千亩的上等田地…… 仅仅十年时间,拥有如此的地位和好处,还嫌不够? 关键是,要知道大明开国两百多年来,凡国丈这一身份的人,获得的最高勋职就是伯,再往上就是公和侯。而公、侯多半属世袭,在位的都是开国功臣之后…… 李彩凤沉吟了好半天,对父亲的提议自是感到十分为难。 李伟情知女儿不喜,心中暗叫不妙,可他拂女儿的意也不是一次两次,就这性子,所以仍不识趣地厚着脸皮试探着问:“凤啊,你看咱爹头上这个伯字,能不能换一个?” “换成啥?”李彩凤不动声色,心想幸好将水墨恒留下。 “侯字啊!” “不成。”李彩凤断然拒绝。 “为何不成?闺女你从贵妃晋为太后,还不是升了?当爹的为什么就不能跟着咱闺女,再上一个台阶?”李伟将目光投向水墨恒,“水少保你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这个哈,是是,有理,有理。”水墨恒支支吾吾地搪塞。 李彩凤不客气地道:“国丈的最高级别就是伯,这是朝廷指定下来的规矩,你这个武清伯已经到了顶儿,还怎么升?” 顿了顿,又拿出事实:“成国公朱希忠,英国公张溶,定西侯蒋佑,这些人祖上要么是开国元勋,要么是靖难功臣,爹你不是。咱祖上是庄稼人。” 李伟听出了女儿的不满,心里头很不受用,强辞辩道:“爹是庄稼人不错,所以女儿说的那一套我也不懂。老百姓都知道,隔夜的馍馍不新鲜。那些世袭的公侯们,把当年老祖宗那点儿功劳本钱吃了两百年,现在还在吃。” 说到这儿,心中升起一股不平之气,也像李彩凤一样,抓出典型为自己申辩:“就说这成国公朱希忠,总神机营,提督十二团营及五军营,岁禄七百石,除了代替皇上出城祭祀天地,他还有啥功劳?每次上朝他都站在第一,祭祀天地谁丫不会?” 别看李伟斗大的字识不了几个,但较起劲儿扯起歪理来,还有一套一套的。 “对吧,他能和咱比吗?咱生了个好闺女,咱闺女又生了个好皇帝,就冲这一点,他比得过咱吗?他能公得,咱为什么不能公?他能侯能,咱为什么不能侯?” 李彩凤听完这一顿牢骚,觉得既好气又好笑,但说话的是自己父亲,还能怎么着?有理没理也只能听着呀! “闺女,你说咱说得对不对吧?” 李彩凤稍平复了一下心情:“爹,家有家规国有国法,祖制不能变,什么都得按章程办事,绝不能乱来。” 李伟一哼:“国法?国法谁定的?还不是皇帝定的?现在咱外孙是皇帝,他的话就是国法,他说让他外公当个武清侯,看谁还敢说个不字儿?” “爹,你以为皇上就没人管了?”李彩凤秀眉一挑,“天下人眼睛雪亮着呢,皇帝做错了事儿,不要说百年之后遭人唾骂,就是当朝也有人敢直斥你的不是。钧儿的爷爷一生笃信道教方术,领着一帮妖道把丹炉都烧到大内来了,结果怎样?” 李彩凤凌厉的目光扫过自己父亲,然后又扫哥哥李文全和侄子李史,似在现身说教,最后仍回到李伟的身上。 “结果出了一个大青天海瑞,将棺材买好,以死直谏,斥责皇帝爷。如今嘉靖皇帝爷死了,可天下士人,哪怕是普通百姓,只要一提及海瑞,莫不赞赏有加称不容舌。这就是人心所向,官大责任大,切不可胡来啊。” 李伟听了这席话,很是伤心,失落的情绪溢于言表:“讲这些大道理,爹说不过你。但给爹升个级,弄个侯字,那也是朝廷官员的建议啊。” “谁?”李彩凤一警。 “王侍郎。” “哪个王侍郎?” “就是现在已经疯疯癫癫的那个。” “是他?” “王侍郎都已经答应帮我写题本,没想到一把火将他烧傻了,所以今儿爹就自己来了。” “他还说过什么?” “王侍郎说,按国朝惯例,国丈的最高勋位只能是伯,但咱的情形不一样:咱爹之前,没有一个国丈的外孙当了皇帝,有的还没等到外孙登基就去世了,有的虽有外孙却不是太子,所以爹是个特例,可以开这个先河。他还说到闺女你。” “说我什么?” 李伟咽了口唾沫,继续说:“王侍郎还说,闺女晋封为慈圣皇太后,与仁圣皇太后身份持平,这也算得一个特例。既然有这个特例在前,咱爹从武清伯升为武清侯,也是顺理成章的事儿。” 李彩凤气嘟嘟地道:“他自己没本事,就知道给爹灌汤,瞎糊弄,你知道他是谁的人吗?” “知道,外界都在传言,他和魏学曾是高拱的哼哈二将。” “那你还与他来往?” “爹也没与他深交,自上次水大人提醒过,爹再也没有见他,只是他这个提议,爹思虑再三,觉得是这个理儿,所以希望闺女放在心上。” “好了好了,爹还有其它的事儿吗?”李彩凤看了看铜炉里的计时香,这一顿纠缠,耗费了大半个时辰,意思是该结束了。 “没有,就这一件事儿。” “那你们去吧。”李彩凤不耐烦地挥手逐客。 “大郎,咱们走。”李伟见女儿毫不领情,也有些生气,恼下脸来,不由得提高嗓门吼了一声,起身拂袖而去。 “嗨,师父,你不走吗?”李史凑到水墨恒身边,鬼头鬼脑地小声问。 “走,走。”水墨恒正欲起身与李史一道出东暖阁。 “水少保,请稍后,钧儿马上沐浴完,有些事我还得请教。”李彩凤再次出言挽留。 “是”水墨恒铿锵有力地回道。 “姑姑再见,师父再见!”李史可不管什么伯什么侯,他快乐地来快乐地去。 待得三人完全退出东暖阁,李彩凤深深叹了一口气:“哎——” 注:都人,指在明朝指宫女。关于都人,后文还会提到。因这两字,万历皇帝不止一次受她母亲训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二百三十七章、熊孩子 东暖阁再次安静下来。 李彩凤想着父亲一来就出这么大的难题,心里很不是滋味儿。 水墨恒开口说:“武清伯似乎很不高兴。” “爱高兴不高兴,也不想想十年前我们的处境。”李彩凤胸中有气,说出的话也带一股火辣劲儿:“都已经做到武清伯了,还想怎么滴?知足者常乐。” “别用你的标准和眼光来要求他。”水墨恒善意地提醒。 “什么意思?难道要满足他?升他为侯?那朝廷上下不得背后对我们母子俩指指点点说三道四?” “其实武清伯说的也不是完全没有道理,只是他找错了人。”水墨恒笑了笑,“若是他找张先生或是冯公公,然后由他们转呈,我相信你不会那么大的情绪。” 这话潜台词很明白:方法不对。 明知自己女儿掌舵大明江山,想要升侯爵,就不应该跑来找自己女儿。想想,即便女儿有这个意向,为了堵住朝廷内外大臣的嘴,也不能轻易答应呀,对不对? 这种事儿只能让别人提出来,然后自己还要假装推脱,像小皇上继嗣大统一样,承让两三个来回,事情就好办多了。 这叫以退为进。 若自己出头,一味强进,反而不妙。 见李彩凤不作声,水墨恒问:“不知要与我商量何事呢?” 两个人时,似乎不习惯称呼李彩凤为太后,而李彩凤似乎也没呼唤过水墨恒的名字。 “其实,哀家与外臣不能这么见面的。” “见了又如何?这些繁文缛节的东西大可不必放在心上。” “馨儿可好?”李彩凤突然问。 “她?应该还好吧!”水墨恒不确定地说。 “为什么说应该呢?她不是整天住在你的府上吗?” “每个人快乐与否,只有自己最清楚,就像陈太后,外人看着光鲜,可我第一眼见她时,就觉得她不快乐。” “若姐姐现在要见你,你会答应吗?” 水墨恒想了想,点头说:“或许会考虑。” 然后,李彩凤又问了几个无关紧要的问题。这哪是什么要事相商?分明就是发达武清伯的借口。 “启禀太后,皇上驾到。”当值太监的声音又一次响起。 “娘。”朱翊钧脆脆地喊了一声,挣脱冯保的手,快步走到李彩凤跟前,端详了一番,然后发现什么不对劲儿似的,“娘,你的脸为啥这红?” 被这么一问,李彩凤的脸更红了。虽然儿子只有十岁,可冯保精着呢,又是长辈,且自己确实有点心虚。 果不其然。 冯保向水墨恒投去一抹令人难以捉摸的微笑。 “哎呀,娘,你的手怎么发烫?”朱翊钧刚一触摸到李彩凤的手立刻惊叫起来。 “没有。”彩凤瞥了水墨恒一眼。 “娘你是不是感冒了?”朱翊钧紧追不舍。 “万岁爷,水少保曾也是一名御医,要不让他给瞧瞧?”偏偏冯保这时补一刀。 “不用。”李彩凤当即拒绝。 “娘,那是怎么回事?” “娘没事儿。” 水墨恒站在旁边想笑,表面上却装作一副气定神闲风轻云淡的模样,觉得小皇上这样不明所以地追问,实在有趣儿得很。 “冯公公,你与水少保先行退下。”李彩凤为了掩饰心中的不自在之情,干脆将打发人。 水墨恒与冯保相视而退。 东暖阁留下母子俩。朱翊钧关切地问:“娘,你真的没事儿?” “娘这不好好的吗?” “可是,娘的手为何那么烫呢?咦?怎么又突然不烫了?”朱翊钧说完,抬头盯着母亲的脸,“奇怪,脸也不红了。” 李彩凤突兀地问:“你喜欢先生吗?” “哪个先生?” “张阁老、水少保啊。” “都喜欢,只是张先生严肃,孩儿有些怕怕;水先生随和,孩儿更喜欢与他一起。”朱翊钧脆声脆气地回答。 “哦。”李彩凤点点头,露出一丝惬意的笑容,又问,“今儿沐浴为何花了这么长时间?” “是大伴亲自为孩儿洗的,将孩儿身上每一处都搓了好多遍,搓得孩儿骨头都软了。若非孩儿想念娘亲,嚷着要起来,这会儿恐怕还在浴缸里头泡着呢。” 听儿子这么一说,李彩凤猜度冯保十有是故意的,内心不禁又升起一股骚动的燥热。 “娘,那你喜欢先生吗?”朱翊钧同样问。 “哪个先生?” “张先生和水先生啊。” “只要孩儿喜欢,娘都喜欢。” “那娘更喜欢谁呢?” “你这熊孩子,今天的话咋这么多?好好温习课本,我去你母后那一趟。” …… 刚一出乾清宫,冯保便阴阳怪气地笑道:“这次,老夫给水大人创造的机会如何?”因为得意,竟然自称“老夫”。 水墨恒听着别扭:老夫?心想老是老,可不能叫夫,好不好?敢问“夫”是什么?下面得有耕田的工具,冯公公你有吗?少了两件重要的物事不知道? 可内心讥诮归讥诮,冯保善于察言观色,而且一而再再而三地帮忙,这份情得承,所以诚挚地说了两个字:“多谢!” “说到谢,我得好好感谢你才是真的呢,你不费一兵一卒,甚至自己都没有动口说句话,便将邱得用给拿下。”冯保将嗓门压低,啧啧直叹。 “这不正是冯公公希望看到的结局吗?” “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冯保阴笑着,然后玩味儿地问,“太后的脸为何那么红?你俩是不是?” “你说呢?” “老夫猜想……” “冯公公,请你以后不要称‘老夫’,好不好?”水墨恒终于还是没忍住。 “为啥?”冯保想了想,“没毛病啊!” 水墨恒摇头笑了笑,想着眼前若非权倾当世的大公公冯保,真想奚落他一顿:“字是没毛病,可人有毛病啊。夫是啥?夫唱妇随,可你是公公啊,此生只能用手和嘴伺候女人……” 冯保不死心,一副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架势:“你说啊,大不了日后在你面前不称老夫,但你得告诉我原因啊。” “公公慢慢体会。”水墨恒怕说开伤了冯保的自尊,撂下一句话扬长而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二百三十八章、为君倾 加盟水莫居的信息放出后,还真有找水墨恒商谈的,第一个来的便是京城著名的促织王孙飞。 其实,孙飞此生只对斗蟋蟀感兴趣,而且靠这身超级本领发家致富,也算是京城有头有脸的人物。 水墨恒见他时只想笑,揶揄着说道:“难道你想在每张餐桌上放置一个蟋蟀盆子?” 孙飞给的理由很简单:“水大人意气风发,跟着你的步伐指定没错,水大人吃肉,我喝汤。” 水墨恒连连摆手。。 孙飞不解,白送钱,为什么不要? 水墨恒解释道:“首先,你一门心思在促织上,对餐饮业不感兴趣。一个不感兴趣的人,又怎么能做好服务业呢?其次,喜欢斗蟋蟀的人,身上都充满江湖豪迈之气,像游侠,做餐饮则需要精打细算的人,孙兄还是不太适合。” 可孙飞不也有自己的理由:“水大人蟋蟀斗得比我好,也有侠客之风,你能做好,我为何不能?我有钱。像你一样,无非就是请好的厨师,好的管理人员呗!又不需要我亲力亲为。” 水墨恒坚决拒绝:“理是这个理,但依然不行。孙兄还是研究蟋蟀经吧,集中精力在一条路上前进,比你分身分神要强。” 从斗蟋蟀上看,孙飞有认真执着的一面,经营餐饮业也不见得差到哪儿去。 但在水墨恒眼中,孙飞对钱的敏感度不足,当初斗一场蟋蟀,将彩头银加至三万,他眉头都不皱一下。 这明显沾染了江湖习气,是意气用事的表现,说白了,就是当时图个爽快! 其实水墨恒本人对钱也不在乎。 但水莫居的成功是多方面的,最起码一点,孙飞名望上不及水墨恒,而且从哪儿能弄来像孟冲一样的大厨呢?要知道孟冲曾是尚膳监的主管,天下最好的厨师,不可复制。 孙飞被打发走后,陆陆续续又有几个过来咨询的。 水墨恒都没看中。 虽说拉人加盟,可也不能随随便便,万一砸了招牌怎么办?这个问题不得不考虑。 但来的人之中,有一个倒让水墨恒满意。 那就是钱本航。这特么就是一个纯商人的胚子啊! 第一他有雄厚的资本,第二他有商人逐利的贪婪本性,从收购胡椒苏木一事上可见一斑。 当然还有一个重要原因:水墨恒欠他一个人情。 钱本航有心。 水墨恒有意。 两人一拍即合,当时就谈妥。 一些具体细节,水墨恒也交代了一番:比如选址,水莫居在干面胡同,属城东,那钱本航最好选在城西;再比如餐厅的面积,不宜过大,要时刻给人一种爆满供不应求的感觉;再比如服务生的衣装,定要与水莫居统一协调…… 十万买终身,钱本航觉得值,第二天便将银票送了过来。 作为义务,水墨恒将糟制菜的独特秘方交给钱本航,叮嘱切不可流传出去。并承诺,待餐厅开业会将孟大厨师派过去指导,而且自己也会时不时地过去捧场;从即日起,还会帮助宣传…… 总之,以后管理上形同一家,经营利润各进自己腰包。 加盟这种合作模式,现在看来没啥,可在那个年代,简直就是奇葩得不能再奇葩。 甭说外界,就是水莫居那帮年轻人,个个都咂嘴弄舌。 尤其根治,兴奋得手舞足蹈:“少爷,‘水莫居’三个字都能卖十万?那何不多卖几个呢?” 水墨恒只得解释:“物以稀为贵,多了就不值钱。” “北京城那么大,一年卖十来次不算多呀?” “第一糟制菜并不是所有人都喜欢的,第二任何事情多了就必定会出乱,一乱就不好管理,口碑自然下降。做餐饮,就是做口碑,宁缺毋滥。” “回蕲州也可以开一家。”根治异想天开。 “也不一定适合。蕲州偏向川粤湘菜系,而北京是个大杂居的城市,全国各地什么样口味的人都有。” …… 做完这件事,十万到手。 水墨恒便能将债务提前还清,手头上还有盈余。接下来解放几位姑娘,这个问题压在心头有一阵子了。可姑娘们到底怎么想?愿不愿意被解放呢? 还得先问问。 这天,水墨恒照例开了一次座谈会。 可刚一提出,姑娘们纷纷表示抗议,而且意见出奇的统一,都不愿解放,觉得目前状态挺好,有事干有钱挣,每天过得很充实。 水墨恒苦口婆心,摆出一大通理由。 最后还威胁说:“女孩子不能太操心,每天早出晚归,容易衰老,会变丑的。” 莫白口直心快:“我们变丑了,难道水大哥就不要我们吗?” 把水墨恒问得一愣,只得笑应:“要,不管你们变老变丑变胖变瘦,我都要,只要你们愿意。” “那不就得了?” “可我心里过意不去啊!” 莫颜斩钉截铁地说:“我们骄傲,劳动永远光荣。” 馨儿噘着小嘴:“水大哥,真的不用劝了,我们若不上班,难道天天坐在家里吃闲饭吗?” 卢冰也是一副没得商量的语气和神情:“大哥,我们每天虽然辛苦点,但心里踏实,晚上回来也睡得安心,而这些,是金钱买不到的。” …… 看来,解放几位姑娘,只是我一厢情愿的事喽。自以为替她们着想,可没有一个领情。 那就算了。 水墨恒只得退一步,并且以老板的姿态,下死命令:“请人是必须的,这也是大势所趋。但考虑到你们的意见,我决定调休,你们四个以后不必每天上班。” “那怎么上?”莫白追问。 “莫颜莫白每月逢单日休息,馨儿冰儿每月逢双日休息。” “那一个月岂不是一半时间休息?是不是太多了?”四位姑娘都凝望着水墨恒。 “带你们逛街愿不愿意啊?”水墨恒笑问。 “那自然愿意。”四位姑娘异口同声。 “带你们看戏高不高兴?” “高兴。” “若不给你们休息,谁来陪我逛街看戏?”水墨恒觉得若不这么说使出杀手锏,姑娘们又怎么愿意解放自己?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二百三十九章、人奶 佟宝自跟了水墨恒,便被送去私塾念书,三天一归。 黄飞总习惯躲在屋里不出来。有吩咐时,他尽职尽责;不使唤他时,便埋头读书。也不知是天性如此,还是破相后的爱好。 偌大的院子,显得空荡荡的。 水墨恒独自坐在花厅,闭目养神,不觉迷盹起来。也不知过了多少时刻,突然听见耳边传来黄飞的喊叫声:“主人。” 睁开眼来,黄飞领着徐爵来了。 “水少保,打扰你清修,还望见谅。”徐爵躬身,抱着一只小巧精致的陶壶,站在黄飞旁边陪笑着。 “你来了,请坐。”水墨恒端正身子,招呼黄飞给徐爵赐座。 黄飞搬来一张凳子,放到徐爵旁边,只给一个眼神,也没说请啥的,然后自个儿又溜进房里。 “水少保新请来的管家吗?”徐爵第一次见黄飞。 “算是吧。” “好奇特哈!”徐爵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自己也是管家,一般老爷府上来了客人,自己得站在旁边等候传唤,而不是像黄飞一样躲进自己屋里。这不符合一个管家的身份。 而且,水墨恒英俊潇洒,怎么会找一个如此丑陋的管家?因此忍不住诧异地多瞄了黄飞几眼。 “人与人不同,家法不同。”水墨恒笑着解释。 “水少保,给,这是我家老家吩咐奴才送过来的。”徐爵将手中的陶壶递给水墨恒。 “什么玩意儿?”水墨恒伸手接过,“哎呀,似乎还是温热的!” “水少保先尝尝。”徐爵笑得很诡异。 “送给我喝的?” “对。” “好,正感觉口渴呢。”水墨恒将陶壶置于花厅的石桌上,然后自己涮了茶具,倒了一杯。 看上去像是白色的,晶莹有光泽。 “牛奶?” “看水少保能尝得出来不?”徐爵的笑容依然没有收敛。 “啧……”水墨恒小啜一口,“似乎不像牛奶。” “牛奶哪有这好,水少保不妨大喝一口试试。” 水墨恒喝下一大口,咂摸着嘴,然后回味无穷地说:“好像是比牛奶有味儿哈,不骚不膻,淡淡的香甜,就像一束细细的泉水,流进心田。” “这是肯定的啊。”徐爵淫气十足地笑道,“不瞒水少保,那可是新鲜的人奶。” “人奶?”水墨恒一惊。 “嗯。” “你家老爷从哪儿弄的?” “府呀。”徐爵笑吟吟地介绍,“府的奶娘,一个个都年轻健壮,吃得又好,格外的浓烈。水少保喝的,是从一位十五岁奶娘身上挤出来的,最嫩最有味儿了。” “十五岁?也忒小了点儿吧?” “在奶娘中是最小的,不过论年龄,十五岁也不小了。我家老爷知道水少保身边时常有几位姑娘,所以特命奴才给你送些过来,今儿是我亲自跑,往后我会派专人送。” “跟我身边姑娘有什么关系?” “水少保,难道你没听说,一壶,胜过人参一斤吗?那可是大补的玩意儿啊。”徐爵邪里邪气地笑道。 “你家老家是不是每天都要喝?” “可不是?每天当值回来,不喝一壶,心里便发慌。” 徐爵介绍,原来这府,是一座专门为内廷皇室成员供应人奶的常设机构。府是俗称,正规名字叫礼仪房。 直接归司礼监管辖。 府的掌印也有品秩,而且还不低,从四品。掌印之下,还有掌房贴房等官职,挂的都是锦衣卫指挥衔。 按明朝的规定,一年春夏秋冬四季,每季都要选奶娘四十名,一季一换。因为是给皇室供奶,所以征选奶娘要求十分严格。 年龄必须是十五岁至二十岁之间,而且已婚,身材要丰满,生下头胎三个月后方可候选,生了二胎的不要,还有身上有异味不要、身上有隐疾不要、说话不利索不要、长相不端庄不要…… 条件虽然苛刻,可进了府,吃得好穿得好,俸禄也高。因此应选的少妇很多。 隆庆帝在位时,因为喜欢吃驴肠驴鞭,不喜欢喝人奶,所以府只养了二十名奶娘。 到朱翊钧登基,冯保立即禀告李贵妃,即现在的太后李彩凤,说皇上年纪小,正是滋养身体的时候,于是将奶娘提高至六十名。 六十名奶娘,个个刚生完头胎,奶水充足,一天能挤多少奶?少说也有几大桶,太后和小皇上才喝多少? 如此一来,除了供应两位皇太后和小皇上享用外,一些位高权重的大珰也跟着沾光,时不时地能啜上一壶。 尤其是冯保,早晚都得喝一壶,逐渐成瘾。 难怪长得细皮嫩肉的。 自己喝上瘾了,还吩咐徐爵也送来一壶。 有福同享这点,水墨恒心存感激,至少证明冯保心里有我一席之地。这是会办事的人。 “你家老爷可真会懂得享受哈!” “他也时刻不忘水少保。”徐爵说的是大实话。 “替我谢谢他。” “一定传到。” “除了给我送,你家老爷还给谁送过?”水墨恒不经意地问。 “张阁老,就你们两位。” “太后,皇上,你家老爷,张先生,加上我,六十名奶娘,一天挤的奶,就这么几个人,似乎也喝不完呀!” “哟,那喝的人可多了。”徐爵心怀嫉妒地说,“府掌印、掌房公公,都恨不得每天喝一大桶呢。” 水墨恒笑道:“既是这样,那就给我多送一壶吧。” 徐爵覥着脸:“老爷还怕你不喜欢呢,所以差奴才先送来一壶试试,只要喜欢,别说两壶,三壶五壶都成。这个不用问老爷,我都可以为你做主。” “张先生喜欢吗?” “喜欢。”徐爵点头,狡黠地笑道,“只是人奶喝多了,打嗝喷出的都是味儿,水大人要习惯才好。” “味儿不好吗?” “好好。”徐爵连连点头。 水墨恒之所以多要一壶,是因为想到佟宝,他正十岁,和朱翊钧同龄,如今爹妈不在了,之前家里日子过得又紧巴,面黄肌瘦的,刚好可以给他补补。 不知府上几位姑娘喜欢喝不?那可是美颜的绝佳品啊……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二百四十章、内阁加人 张居正虽然办事干练,可毕竟只有一双眼睛一双手。 其实,内阁加人他很早就想过,而且在水墨恒面前也提及,但那时因胡椒苏木折俸引发了一系列事故,势头越演越烈,一时也就无暇顾及。 况且,选阁臣比选六部人选更为重要,绝不能仓促行事,需慎之又慎。否则人选进来了,不听自己使唤,专唱反调,或对自己的位子有威胁,那更让人头痛。 所以,内阁加人一拖再拖。 但现在胡椒苏木折俸过去了一阵子,加上佟祯府上着火,王希烈变得疯疯癫癫,京城也没人敢闹了。 京察正按计划如火如荼地进行。该走的官,陆陆续续的走;该来的官,陆陆续续的来。 张居正自恨分身无术,感到选拨一位大臣入阁当他助手,已迫在眉睫刻不容缓,不能再拖了。 可是选谁呢? 高拱被逐后,张居正根据实际情况,也为了借助钟馗打鬼,刻意留任杨博、葛守礼、朱衡三位老臣。 当时可谓人情汹汹,都说他联合冯保耍阴谋,挤走了高拱;只有像魏学曾等少数高拱的心腹知道,其中比冯保更为关键的人物是水墨恒——这位看似对政治并不感兴趣的年轻人。 张居正对这三位老臣礼敬有加,一定程度上确实起到了“压倒群猴莫乱啼”的效果。 放眼当下大臣,有资格入内阁的,也就只有这三个人。可张居正有他自己的想法和偏向。 葛守礼年纪最大,七十多岁,完全可以说是张居正的长辈,人又耿直无私。若将他搞进内阁,势必会压自己一头,若遇不同意见,且不说支持,掣肘总会难免。 年轻二十几岁的张居正,觉得不好驾驭。况且哪个年轻领导愿意老年人做自己下属?最起码不能随便唤来唤去,为你跑腿呀。 然后杨博,六十多岁,虽然小葛守礼七岁,但也是大张居正一轮多,尽管两人有些私交,可杨博的性格与葛守礼不相上下,几乎一个调。 最后朱衡,刚好大张居正一轮,先不说年纪,就说朱衡这人的性子,做事刻板,丁是丁卯是卯,谁也别想糊弄他,较起真儿来,九头牛拉不回,从不依附于人。 对这三位老臣,张居正留任是有目的的,若让他们入阁,实非自己所愿。自己很铁,所以不需要铁腕人物。 而是需要一个听话的。 选进内阁的大臣,最好不要太有自己的主见,说白了就是我张居正怎么做,你怎么支持就行。 这样的人难不难选? 很难。 不能将三位老臣架空,可若不架空,又无法达到张居正的目的。 为了这事儿,第二次找水墨恒。 虽然张居正没说得那么明白透彻,可水墨恒听懂了,沉吟片刻后支了一招儿。 张居正将信将疑:“这成吗?” 水墨恒信心十足:“先生马上写手本,呈到御前,待我后天教授皇上武功时,帮先生撺掇撺掇。” 到了那一日。 冯保当着李彩凤和朱翊钧的面,将此情提了出来:“张阁老送上手本,请万岁爷增补阁臣。” “是啊,内阁就张先生一个人,这阵子大事小事一大推,是该给他找个助手。”李彩凤幽幽言道。 “大伴,那先生提了人选没有?”朱翊钧问。 “提了。” “都有谁?” “葛守礼、杨博、朱衡和吕调阳四个。”冯保答道。 “先生准备要几个入阁?” “一个。” “很好。”李太后点点头,将目光投向自己儿子,“钧儿,这四个人,你觉得哪位更合适?” 朱翊钧似乎有些为难。 “本子上排在第一位的是谁?”李彩凤见儿子没有应声,只得转头问冯保。 “左都御史葛守礼。” “钧儿以为他如何?”李彩凤再次问儿子。 “不好。”朱翊钧毫不犹豫。 “为什么?” “摆在第一位的,定然与张先生私交深厚,身为内阁大臣,责任重大,还是相互牵制点好。”朱翊钧少年老成地说,“而且,葛大人七十有一,内阁日理万机,还得需要精力旺盛的。” “皇上英明。”冯保赞了一句。 “那钧儿的意思,就是不用喽?”李彩凤道。 “不用。”朱翊钧确定地摇头。 “那第二位呢?”李彩凤接着问冯保。 “是吏部尚书杨博。” “钧儿怎么看?” “娘,若是让孩儿选,便选摆在最后一位的那个。”朱翊钧没有回答母亲的问话,却这样说。 李彩凤又问为什么。 “娘,摆在最末一位的,定然资历最浅也最年轻。资历浅,肯定听张先生的话,年轻有活力奔头足;年老的,虽然资历深有经验,可毕竟风烛残年,缺少锐气。张先生需要的是,既要听话又要勇于任事的大臣。” 朱翊钧这一番见解,说得头头是道。 李彩凤听得既是欣慰,又有点不知所以,因为儿子往常遇到这种发表意见需要抉择的事时,总是用求助般的眼神望着自己。 “皇上长大了,越来越有帝王风范!”冯保拍了个响马屁。 “摆在末尾的是谁?”李彩凤问。 “礼部尚书吕调阳。” “娘,孩儿就用吕调阳。”朱翊钧掷地有声地表态。 李彩凤第三次问为什么。 “孩儿还是太子时,吕先生是詹事府的詹事,正是孩儿的老师。” “还有呢?” “还有……”朱翊钧支支吾吾,一时答不上来。 这时冯保插话道:“启禀太后、万岁爷,老奴以为,还有很重要的一点,听说吕调阳这个人一身书生气,学富五车,从不拉帮结派。” 冯保虽是掌印太监,可站在朝廷的角度,作为内臣其实没有评价外臣的权利,只是因为他服侍李彩凤和朱翊钧多年,娘儿俩早已将他视为家仆,所以才时不时地敢插话。 这三个人,说是一家人,也不过分。 “对,吕先生很有学识,在经筵上讲课讲得好。”朱翊钧接过冯保的话茬儿,兴奋地附和道。 李彩凤咬着嘴唇,沉吟片许,点了点头,字斟句酌地说:“选拔吕调阳入内阁担任次辅,照目前形势来看,也许是最佳人选。” “娘,这么说你同意了?” “冯公公!”李彩凤一声轻喝。 “奴才在。” “钧儿适才所说的话,是否公公所教?”李彩凤语气冷峻。 “请太后明察,奴才没有啊。”冯保吓了一跳,赶紧屁股离凳辩驳,“万岁爷登基以来,每日勤学苦练,着实长进不少,对政事有所洞悉,可喜可贺!” “那请公公准备纸笔,替皇上拟旨给内阁。” “是。”冯保坐到书案前。 “就按刚才钧儿所说拟文,选拨吕调阳入阁,拟完后即刻送往通政司,明日一早,传送到内阁。”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二百四十一章、两个逼货 李史为了在女孩儿面前更好的装逼,在水墨恒的严厉督促下,还真苦练了一招绝活儿:单手倒立。 虽然简单的四个字,可练起来着实不易。最开始练习时,每天随便靠着墙壁,或是靠着大树倒立,讲究很少,一会儿上一会儿下,动作很不规矩。 水墨恒要求也不严格。 即便这样,李史都叫苦不休,不是手酸头晕,便是胳膊肘不舒服这啊那的。 “要装逼不得吃点苦头?”水墨恒训斥一顿,并出言威胁。“要不以后别喊我师父,否则就坚持下去。” 训斥完,觉得还不够,又刺激他一句:“坚持是一种品质,虽然你这样儿没品。” “可是,有品是我的追求啊。”李史不服气地回了一句,这才硬着头皮坚持倒立。十来天后,嗨,发现倒立的时间越来越长。 紧接着,水墨恒要求他定时训练,每天将倒立时间逐渐加长,不到时间绝不允许下来。 若撑不住,每天倒立的次数翻一倍。 这样又练了半个月。 渐渐地,李史似乎找到些感觉。手也不怎么酸,眼睛也不花,头也不晕,而且轻轻松松地能倒立一刻钟,还能脱离墙壁或大树短暂的时间。 信心越来越足,想着在美女面前,若能做得像师父那般优美,嘿嘿嘿…… 接下来的训练,就比较专业了。 反正李史就想学这一招嘛,水墨恒也算悉心教导:控制倒立平衡的部位其实有三个:手臂、腰和颈。 最容易掌控的是手臂。当然也不要忽略手指和掌根的作用。手不要向外张开,手指向前,不要向左前或右前,两只手的支撑位置要与肩膀一样宽。 腰最重要。靠着支撑物时,这时候人便成为一个弧形,腹部挺出来。然后屁股向墙壁突,顺势,将双腿逐渐从支撑物上带开。如果要掉下来,腹部挺一挺,回到初始的弧形状态。 这样不断地离开墙壁,回去,离开,回去,离开……如此反复练习平衡的感觉。 脖子也很重要。当快要掉下来时,就点头;如果向背后掉下去的时候,就尽量抬头。 还有,开始练习时双腿要并拢,伸直,肌肉绷紧,让腿变成一根棍子,笔直笔直的,这样会简单,也容易控制平衡。 当三个部位都有了感觉之后,再练三个部位的协调性。人向一边倒时,三个部位如何同时用力。 说,永远不如做。 所以,还得靠自己多练习,多摸索。 经过一番教导。 就这一招儿,李史大概练习了两个多月,渐有小成,不禁沾沾自喜,有时与水墨恒一见面,就来个单手倒立,以示成果。 像李史那样的纨绔子弟,从小养尊处优,若让他认真地完成一件工作,肯定没这么上心;可为了装逼,让他吃些苦头,反而心甘情愿乐见其成。 这一日,他带着盟友黎康来,一上来便觍着脸:“师父,这个欺负俺……” “去,别给我讲笑话演戏了,谁敢欺负你?”水墨恒“哼”了一声,浑不在意。 “他,”李史指着黎康,却是一副夷然不屑的表情,“这,天天跟在我屁股后头,要吃屁似的,让我恳求师父收他为徒,我真受不了,他一没我天赋,二没我帅……” 黎康当即噗通一声跪下,同样指着李史,哭丧着脸,说:“这二货,学了一招儿,整天在我面前嘚瑟,我真心受不了,请师父也传我一招吧。” 说罢掏出一张银票,也是一千两:“看,我拜师礼都带来了。” 水墨恒默不作声,静静地看着两个在一唱一和表演。 黎康不管三七二十一,先“咚、咚、咚”地磕了三个响头,然后跪着不起来。 “师父,要不你就收了他吧?有个师弟,不更显得我的高大上吗?”李史不要脸地说。 水墨恒真想怼过去:“难道你就没发现,有个师弟,显得你更吗?” “师父。” “师父。” 两人见水墨恒不说话,同时哀求。 一看就是事先商量好的,甭管你骂我,我怼你二货。其实两个就是沆瀣一气的货色。 “那,先写个保证书。”水墨恒突然说。 “什么保证书?”黎康见有一线希望,赶紧问。 “认回干爹,保证一辈子孝敬他。” “那好办呀,师父不提,我也早有这个想法呢。”黎康还以为什么大不了的,原来只是这个,当即扭头冲李史道:“二货师兄,帮我找纸笔来呗。” “,给。”很快,李史便取来。 黎康依然跪着,就地当桌,奋笔写道:“我黎康,认定孟冲为干爹,日后无论贫穷富裕,都全心全意孝敬他老人家。若违此誓,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写完,双手递给水墨恒。 水墨恒扫了一眼:“不够,还得补充两点。” “师父你说。” “一、不仅你要孝敬,待成家,子女也得孝敬。” “这个,没问题。” “二,别天打雷劈。天,有时候也不长眼睛;雷,不一定能劈中你。若违此誓,我来收拾你变成。”水墨恒眼神里闪过两道凶厉的光芒。。 “这个,好,反正师父想收拾谁,谁也跑不了。”黎康点头,又将保证书重新写一遍,然后在水墨恒的要求下,誊抄三遍,自己留一份儿,一份儿给李史。 水墨恒留一份儿,另外一份儿准备交给孟冲。 三人来到水莫居。 孟冲先头不同意,因为黎康之前实在伤了他的心。 可中间人是水墨恒。 加上水墨恒又好心劝导,收个干儿子也不用给零花钱,只等着他来孝敬,这么好的事儿,何乐而不为? 有人叫“爹”多好! 即便他不孝敬,也毫无损失;万一他孝敬呢,不就赚了吗?关键是,你啥都不用付出。 又不像几百年后,叫一声爹就得为他准备一大笔钱,帮他娶媳妇儿,帮他买车买房,还得无偿地帮他照顾孩子,心操碎一地,仍讨不得好。就因为一声爹,一辈子被拴得死死的。 听这么一说,孟冲不禁有些动心。想着自己确实无后,等到老得不能动了,不敢奢求被照顾,有个人陪在身边也是一件幸事,于是答应下来。 三方皆喜。 李史和黎康愿望达成,高兴坏了: “师弟。” “二货师兄。” 互怼完了之后,李史提醒道:“师父,咱啥时候游江南?” 黎康当即驳道:“现在不行,我刚拜完师,一招儿都没学,去了南京,风头岂不都被这二货师兄抢走了?师父,快教一招儿吧,赐予俺神的力量。” “我呸呸呸,我是师兄,你学了一招儿,也休想盖过我的风头。”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二百四十二章、这是怎么了? 时光总在不知不觉中倏忽而过。 这阵子,北京的政治局势基本稳定下来,京城官员的调动也已全部结束,除了曾经的礼部左侍郎王希烈依然疯疯癫癫着。 也就是说,张居正已经完全控制了整个局面。 政治形势一片大好! …… 这天,水墨恒刚从乾清宫出来。 “水少保。” “水少保?”一名太监领着一名火者,喊了一声,可水墨恒痴痴地没应,接着又喊了一声。 “水少保这是咋地了?怎么看上去痴痴呆呆的?这可不像他的风格呀。”太监见水墨恒不理不睬,领着小火者,摇头叹气,悻悻然地走开了。 其实,水墨恒沉浸在刚才与李彩凤相见的情景,有些入神所以浑然不觉。 打招呼这太监的名字叫张诚,正是内官监的掌印。冯保当初被六科言官弹劾时,就是他与张鲸、邱得用一道,跑到乾清宫,跪在李彩凤的面前求情。 在大内,与太监相对应的是火者,都是内府中人。 内府常设机构二十四监局。 自正德之后,内府各衙门的地位和级别都有所提升。像司礼监掌印,相当于外臣正三品。其它各监局的掌印都是挂正四品衔,监臣从四品,大使正六品等等。 凡内使有品秩者,都称为中官。 四品以上的中官方能称作太监,余下的称之为火者。 内使小火者挂乌木牌,头戴平巾,不得穿圆领衫;只有正六品以上的中官方可穿补服,戴牙牌官帽;四品太监穿斗牛补服,再往上方可腰系玉带穿小蟒朝天的极品补服…… 规矩多得很! 而这位张诚,相当于外臣正四品,是冯保的心腹。而且内官监是很有权力的内府衙门。 就这样一个人物,也是响当当的,放在紫禁城绝对数得着。可与水墨恒打招呼,水墨恒竟然视而不见! 这让张诚心里很不舒服。 …… 水墨恒出了皇宫,不知不觉到了自己府上。 莫颜迎了上来。今儿正值她与莫白休息日。 水墨恒神魂游荡一般,没有回应,径自朝自己房间走去。 “大哥。”莫颜又喊了一声,感觉很奇怪,之前从未有过这种事儿,竟然不搭理?水墨恒失魂落魄的样,让她感到诧异,又甚是担忧。 “大哥。” “小白,小白。” 莫颜喊水墨恒不应,又接着喊自己妹妹,也不见回应。 “死丫头,又跑哪儿去了?” “大哥。” “这是神马情况?”莫颜只得跟着水墨恒,心头掠过一丝不祥的征兆。 “嘿嘿。”水墨恒傻笑着推开自己的房门,浑然不觉后面有人似的。进了房间之后,也没随手关门,整个人如同梦游一般。 任凭谁见了他这般模样,都会觉得他的行为蹊跷,神情有异。 可梦游不都晚上吗? 此刻大白天呀,怎么可能会梦游?莫颜百思不得其解。 “大哥。”这次喊叫的声音较为轻微。 此时若是莫白,行为方式定然不同。就她那大大咧咧的性子,非但不会谨慎,反而会“水大哥水大哥水大哥”叽叽喳喳个不停。 水墨恒依然没有回应,径自走到床前,然后转了个身,恰好对着门口的莫颜。奇怪的是,即便面对面,他似乎也没有发现莫颜,神魂出窍一般,脸上挂着痴痴的笑容。 “这是怎么了?” 莫颜在水墨恒转身之际,本想着回避。可当水墨恒转身,莫颜发现他的神情恍惚,眼神更是暗淡无光,与昔日的灵动大相径庭,心里不免多了一层阴霾,害怕起来。 因此也就没有躲避,而是怔愣地望着,一颗心砰砰直跳! “大哥!” “你还好吗?” 话音刚落,只见水墨恒突然像被什么人一下子推倒,四肢笔直地仰在床上。 “大哥。” 莫颜一声惊叫,也来不及想其它的,径直冲入。 跑到跟前。 水墨恒脸上的笑容依然没有收敛,目光依然散漫,整个人像被定住了一般,诡异得很。 “大哥。” 莫颜首先伸手至水墨恒的鼻端一探。 呼吸正常。 莫颜心里宽慰了几分,接着伸手触摸水墨恒的额头。 “哎呀!” 刚伸出去的手立即又缩了回来,感觉到水墨恒的额头烫得好生厉害,像着了火一般。 “水大哥这是怎么了?”莫颜登时由担忧变成慌张,思绪飞驰地想着该怎么办该怎么办。 毛巾。 冷水。 还有药…… 可正当莫颜起身时,水墨恒神奇般地跳了起来,猛地将莫颜一把搂住,霸道地以唇对准了莫颜的嘴唇,像是要寻找某种感觉,然后扑倒在床上…… 对这突如其来的攻击,莫颜感到一阵慌乱。 “水,水……” 她想叫,可嘴被水墨恒堵住了,只能发出嘤嘤的声音。并明显感觉到水墨恒的嘴唇很烫,不是一般的热。 莫颜感觉自己大脑缺氧一般,呼吸变得急促起来。 恰在这时,一阵穿堂风吹过,将卧室的房门“咣当”一声给关上了。 莫颜的心咯噔一下,然后稍安。可就因为这小小的放松,身子跟着一软,头脑一片空白。 任凭水墨恒火热的攻击。 …… 有狂风骤雨,自然也有风平浪静。 待一切归于平静,水墨恒仍紧紧地抱着莫颜不放手。 好一副旖旎的画面! 莫颜没有睡意,不像水墨恒。 水墨恒睡得正香,脸上的笑容消失不见,额头也不发烫了,双眼安详地微闭着,想必等到睁开时,也不会茫然无神。 莫颜就这样被抱着,一动不敢动,既怕打扰了水墨恒的清梦,又怕他醒来不知如何面对自己。 自己也不知如何面对他。 就像在梦中一样。这个梦,让莫颜的心有些乱。 不过乱归乱,心情终究美好。 也不知过了多久。 莫颜的一只手被水墨恒压在身下,感觉都已经麻木了。于是小心再小心,往外抽了抽。水墨恒也有了反应,轻微地侧了侧身。 这下更糟,两人几乎鼻子对着鼻子,呼吸可闻…… 莫颜又不敢动了。 一颗心儿像小鹿般直跳,脸色也变得通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二百四十三章、公公叱责 满屋春色 张诚见过冯保,谈公事时心不在焉,一直想着水墨恒为啥不理他,感觉自己受了莫大的蔑视。 其实水墨恒出宫时,另一位三品大员同样给他打过招呼,他照旧没有搭理。 而那位三品大员,无论是声望还是地位,也无论是在文人中还是在士人中,张诚都望尘莫及。 那便是刚调到京师不久的兵部侍郎汪道昆。他也没多在意,想着水墨恒或许没听见,或是正入神地想着问题呢? 尽量往好的方向想。 张诚则不。以致于在冯保面前带着不满的情绪说:“水少保一个外臣,怎么经常出入乾清宫呢?此事有违祖制。” 说者有心,听者更有心。 冯保是谁?听了不动声色,只是突兀地问了一句:“你现在担任什么职位?” 张诚一个激灵,这不废话吗?你是司礼监掌印,二十四衙门的头头,怎么会不知道我身任何职?当时就有点懵逼,谨慎地回答:“得公公赏识,小的任内官监掌印。” “哦,是内官监啊!”冯保意味深长地点了点头,又莫名其妙地问,“内官监是干啥子?” 明知故问两次。张诚有些忐忑不安,这回没有立即作答,而是怯怯地望着冯保。 冯保不紧不慢:“我来告诉你吧,内官监是负责内府各衙门中官的举荐和提拔。” 说完,顿了顿,一双眸子突然精光一闪,然后拔高音量,戟指怒道:“内府,管中官,你丫知道吗?啊?你有什么资格议论外廷的大臣?谁给你的胆子?谁给你的权利?” 张诚犹如五雷轰顶,吓得两腿一软,“噗通”一声跪倒在地,磕头如小鸡啄米:“公公,小的知错,小的知错……” “给我滚,若再听见你妄议水少保,老夫割了你的舌头。”冯保长袖一甩,恶狠狠地训道。 “小的下次再也不敢了……”张诚汗流浃背,吓得面无人色,站都站不起来,只好爬了出去。 “下次?”冯保一咬牙。 张诚怎么也想不明白,为何就这一句话,惹得冯保雷霆大怒,而且自己说的分明没错,事实本就如此嘛! 他更想不明白的是,第二天便被冯保解去了内官监掌印太监之职,理由是不能胜任。 …… “姐姐,我回来了。”莫白的声音在府邸上飘荡时,莫颜还在水墨恒的怀里,被紧紧地抱着脱不开身。 又囧又慌,可就是不敢动,眼睛几乎看不到别的地方,只能看见水墨恒的脸。 “咦?姐姐呢?” “还说给你一个惊喜呢?”莫白喊了半天,不听姐姐答应,推开姐姐的房间,也不见人。 “由八。” “由八。”莫白又喊了两声黄飞,嗓门拔得老高,几近于吼,可仍没有回应。 倒是惊醒了另一个人。 水墨恒眉毛微微一颤,只觉一股淡淡的清香扑鼻而来。 令人魂荡神驰,好生沉醉! 沉醉到水墨恒都不舍得睁开眼睛,恐怕一睁开,那股香气也会随之而去,只得闭上眼睛,先享受会儿。 可…… 他突然发现胸膛被软乎乎的东西顶着,还有温度…… 其实,莫颜的一只手被水墨恒压着,水墨恒一只手何尝不是被莫颜压着?因为水墨恒死死地抱着不放,两人无异于黏在一起。 香! 软! 难道?抱着一个女人…… 就在水墨恒眉毛刚一颤动时,就被莫颜看在眼里,只是她一颗心跳得厉害,温温婉婉,尽显羞态,一动也不敢动,甚至憋着气,连呼吸都不敢。 否则两人距离如此的近,即便闭着双眼的水墨恒,也能感觉到莫颜的呼吸。 水墨恒好奇又紧张,紧抱的双手并未松开,终于缓缓地睁开了眼睛,发现莫颜满脸酡红,正羞羞地望着自己。 两人怔愣…… 水墨恒心跳加快,感到十分惊讶,可并未问莫颜为何会在自己的床上,只是努力保持一个男人的镇定:“莫颜,是不是我……“ “大哥什么都不用说了。”莫颜除了紧张,更多的是羞涩,都不敢对视水墨恒,将头埋进枕头。 水墨恒又是一阵心驰荡漾。 “小白在外头大喊大叫,怎么办?”莫颜说话的声音细若蚊蝇。 “让她喊呗。”水墨恒回答。 “大哥刚才去了哪儿?为何回来时神魂颠倒迷迷糊糊?而且额头还发烫,吓坏我了。” “我也不明白怎么回事。”水墨恒抱着莫颜的手依然没有放,带着几分的味道,“我还想问你呢?为何会跑到我的床上?” “是大哥你,还问我……”莫颜忸怩得不行,“原来大哥有时也很坏。” “世上又有几个男人敢说自己好呢?”水墨恒抱着莫颜翻了个身,“男人坏,也是因为有像你这样的女人。” 莫颜脸臊得像熟透的樱桃,眼底眉梢不禁生了一些怒气:“大哥,小白还在外头呢。” “怕什么?要不你现在从我房间里走出去?” “小白若知道,又得笑话我,在我耳边整天叨唠个不停……”说着竟流了几颗晶莹的泪珠,表情看上去有些苦楚。 “你是不是不舒服?” “我,这是第一次,有点痛……” 水墨恒一滞,确实没想到莫颜还是第一次经历,又是高兴又是怜惜,停止手上的动作,轻轻地吻了吻她的嘴,“你躺着别动,我给你倒杯水。” “万一被小白看见……” “放心,你听,外面都没动静,她不是进了自己房间,便是出去了。”很快,水墨恒端着一只瓷杯进来,一手将莫颜扶起坐着,一手将瓷杯递过去:“来,醒脑又补身。” 莫颜接过,一看满杯乳白,哪是什么水?嗅了嗅,又闻不出什么味儿:“水大哥,这是什么呀?” “你喝,我再告诉你。” “你不说,我不喝。”莫颜嘟着小嘴。 “真是好东西,琼浆玉液,难道我还会骗你吗?”水墨恒带着央求的口吻。 莫颜见水墨恒如此诚恳,将信将疑地呡了一口,小嘴一噘,佯嗔道:“什么琼浆玉液?不就是羊乳吗?” “羊乳?能有这么好的味道?”水墨恒扶着莫颜的香肩,故意大惊小怪的样,“你再品尝一口试试。” 莫颜又喝了一小口,偏头问:“到底是什么嘛?” “人奶。” “什么?” “人奶!”水墨恒说完,抿嘴直笑。 “你,水大哥,你有时真的好坏……”莫颜反应过来,沉下脸嗔道,“你们男人,都是一样的邪货篓子,正儿八经的人,尽想些歪心思,哼!”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二百四十四章、女人与獒 “我不喝,我不喝。”莫颜依然有些抵触的小情绪,“只要一想到是从女人,女人那,那里挤出来的,我便失去兴趣。” 水墨恒怂恿道:“向甜每天也都在喝,你看她,容光焕发。这人奶真是好东西,神补。太后、皇上、张先生、冯公公、还有我,开始或许也有些拒绝,一旦习惯,便很喜欢。” “嗯,我不。”莫颜一个劲儿地摇头,“向甜姐不知那是人奶,才每天都喝。” “我是不忍心骗你,小笨蛋。”水墨恒将莫颜搂在怀里,“若我告诉你是牛乳,你还不是一样相信?对不对?” 莫颜点了点头。 确实,水墨恒说的话,她很少怀疑。 “所以呢,我告诉你实情,你更要喝。并且我敢保证,你喝过一个月后,指定会像变了一个人似的,浑身散发出不一样的光彩,到时候你就知道感谢我,甚至求着我给你喝。” “这玩意儿真的有这么好?” “当然,你想想,婴儿前几个月为啥都长得白白胖胖的?就是因为母乳有营养啊!而且,从奶nai子府出来的人奶,都是精挑细选的,能与上等人参相媲美呢。” “好吧,我试试看。” “那就对了。只是,到时候,你身体某些部位发生变化,被莫白发现,追问起来,嘿嘿,我看你怎么答复。”水墨恒淫邪地笑道,眼睛瞄着莫颜鼓鼓的胸脯。 “身体某些部位发生变化?大哥什么意思?”因为水墨恒从后搂着她,所以莫颜一时没有发觉水墨恒放荡的目光,不明所以地问道。 其实,莫颜的胸已经够大。 但水墨恒觉得还可以饱满些,因为她之前还是处子之身,没有经过滋润嘛。若非如此,也许还没有推荐她喝人奶。 人奶确实可以丰胸。 但这话不能说得太暴露,否则一个女孩子家会羞羞死,又得骂是个邪货篓子。 所以水墨恒引向另一角度:“对呀,人奶可以让你的肌肤变得像婴儿的皮肤一样光滑水嫩,你难道不愿意吗?” “哼,我的皮肤不好吗?”莫颜小嘴一噘。 “好,当然好。但可以更好哇!”水墨恒连忙回道,内心却是一个激灵,想着若告诉她人奶可以丰胸,那她岂不是更要歪想:哼,难道我的胸很小吗? 幸好告诉她是美颜的! 别看女人平时通情达理,一旦无理取闹起来,认起死理儿,可难缠了。在馨儿面前,水墨恒曾经就领教过一次。 “肌肤像婴儿般光滑水嫩?”莫颜喃喃道,“有没有这么神奇?婴儿的肌肤摸起来多舒服。” “试过你就知道喽。” 莫颜憧憬着婴儿的皮肤,点了点头。 “说服你可真不容易。”水墨恒长舒一口气,又在莫颜身上婆娑起来。 “水大哥是不是还想要?”莫颜羞羞地问。 “你行吗?” “嗯。” …… 钱本航的餐厅要开业了。 虽然他的名声和地位不及水墨恒,可财大气粗地盘下一个大的门面,面积得有干面胡同那水莫居的三倍。 只是格调与水莫居保持一致。 与协议上所定的那样,钱本航的餐厅名字也叫“水莫居”,为了表示区分,宣传时加了一个“西”字,变成“水莫居西”。水墨恒这边自然要配合,成了“水莫居东”。 开业当天,水墨恒亲临现场。 钱本航经商很有些年头,各路朋友也积攒了不少,纷纷前来道贺。 场面热闹自是不必细说,丝毫不亚于水墨恒的水莫居开业那天。 值得一提的是,水莫居西开业头三天,在全场五折大酬宾的情况下,每天营业额都达到了四百两银。 这个数目可喜。 钱本航非常满意,觉得当初答应帮助水墨恒“救济”京城那些穷酸的官员,这步棋走得太特么对了。且不说加盟水莫居一事,就是当初收购的胡椒苏木,他也没有赔本,只是多挣少挣的问题。 真正猴精猴精的商人,有几个做赔本生意? 尤其是看到王希烈变得疯疯癫癫,钱本航更是暗自庆幸,当初幸好没站在王希烈那边,否则他都成那样了,还怎么找背后愿意垫支的那位高人要钱? 那就是一张不能兑现的空头支票! 还是跟着水墨恒靠谱,至少能捞到看得见的实惠,现在北京城的人都知道他与水墨恒的关系,生意上与他往来的商人无形中增多,而且谁也不敢在他面前耍什么手段。 这就意味着,只要水墨恒这棵树不倒,他就可以尽情地借助大树乘凉,简直就是一本万利的事。 所以,这阵子钱本航时不时地来探望水墨恒,每次来都得捎上一份儿贵重的礼物,什么酒人参啊夜明珠啊之类的。 反正就是千方百计地将水墨恒巴结好! 这一天他又来了。 照例没有忘记带礼物,送来了一只两个月大的幼獒。 为什么要送这个?说起来钱本航还挺有心,因为与水墨恒的一次谈话中,得知水墨恒想领养一只犬,晚上放在水莫居看守,白天还可以带着它玩儿。 于是他记在心里。 或许是因为藏獒本身高贵的特性,自古至今它都不便宜。这只幼獒,花了钱本航八十两银子。 若没有点家底,普通人还真舍不得。 这个礼物,水墨恒真心喜欢。 小藏獒额头鼓鼓,眼窝深深,脸部很有凹度,虽然身躯娇小,可嘴巴已经呈现出虎钳的样。耳朵下垂,上宽下窄像个倒三角。 小藏獒刚见着水墨恒时,有点小躲避,走路尾巴翘起,圈在后背上卷得很紧。颈上额头上的毛打卷,像女人下面的毛。尤其那一双明亮的眼睛,很是招人喜欢。 临走时,钱本航还说了一句很专业的话,说是卖主告诉他的:“这个时候,小藏獒与狗没多大分别,就看日后怎么训练了。它有可能成为一只真正的藏獒,所向披靡;当然也可能成为一只家犬,与看门狗无异。” “我会让它成为一只名副其实的藏獒。”水墨恒信心十足,有我这样一个擅长搏斗的主人,难道还训练不出来一只威武像样的藏獒吗?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二百四十五章、胸变大了 据钱本航告知,这只小藏獒才刚刚断奶。 现在看起来,确实与藏狗并无二致。眼睛虽然明亮,可目光较为温存;看见陌生人也知道躲避,却总显几分憨态。 这绝不是藏獒的特征。 水墨恒有心将它训练成既忠诚又彪悍的犬中之王。 首先给他取了个名字,叫赤利。 獒不同于狗。 为了磨炼赤利的野性,水墨恒在花园里挖了一方形石坑,最开始时,石坑差不多高半米长宽各一米,然后将赤利丢进去。 因为四周很光滑,即便赤利憋足了劲儿,也刚刚能扒着石坑的边沿,探头能瞄一眼坑外的狭小世界,然后瞬间又落回坑底。 佟宝每当念书归来,这里便成了他最大的乐园。 只是十岁的他不太理解。 曾不止一次说:“主人,你看赤利好可怜啊,每天就吃那么一小块儿肉,整天饿得呱呱叫。” 水墨恒总隐射般地解释:“这是只公獒,儿子得穷养,自小就得让他吃苦。只有吃得苦中苦,方能成为人上人。” “为什么不将他拉上来,而要放进坑里呢?你看他多孤单,多可怜,风吹日晒的。” “忍受饥饿和地狱般的围困,沐浴冰霜雪雨和烈日的曝晒,这样能磨炼它的意志。要知道,生存于野外的藏獒,环境比这里要恶劣百倍,最起码一半以上都得饿死。” 似懂非懂的佟宝,每当听完水墨恒的教导,便趴在石坑边沿,喊道:“嗨,赤利,主人是为了锻炼你的意志呢。主人是个神勇的大英雄,你可要听他话哦。” 自水墨恒将佟宝从火中抱出来,佟宝便将水墨恒视为心中的大英雄;当水墨恒领养他,并送他上学堂时,佟宝更是将水墨恒当作自己的偶像、恩人、再生父母。 对水墨恒的话,佟宝从不违拗。 …… 自四位姑娘轮休后,水莫居的日常管理工作便交给水冷天。根治试着管理财务,马上也满十七岁,不小了。 当初,水墨恒决定做餐饮,主要为了帮助解决莫颜莫白的工作问题。没想到一上手,还做出了点小成就。 原因很多:一是冯保给的糟制菜配方,一是孟冲大厨,一是张居正的宅子,还有一帮肯吃苦的年轻人…… 世界上成功的规律几乎不变:多方面合力的结果,仅靠个人努力绝对不行,而且方向和路子有时显得更为重要。 同时也印证了一句话:名人好做事。 如今水莫居已声名鹊起。 尤其是钱本航的加盟,更是扩大了水莫居的效应。 真正一旦做起来,努力过的人都能从中得到好处。正所谓是:起初不计回报,后来回报才会更多。 就说莫颜莫白这姊妹俩,工作一天休息一天。多爽的日子!若是放在几百年后,每周加班都要加到吐血的年轻人不得羡慕死?拉多少仇恨! 这一天,又逢她俩休息。 “姐姐。”莫白用一种奇怪的眼光盯着莫颜。 “怎么了?瞧你那贼兮兮的眼神。”莫颜发现妹妹盯着的部位不是别处,而正是自己的胸脯,当即没好气地白了一眼。 “姐姐,我有句话想说,你不要生气,好不好?” “指定没什么好话,说。” “你是我姐姐,我们自小一起长大。姐姐身上有多少根毛,我都清清楚楚。你的胸分明与我一般大,为何这阵子看起来却,比我大多了。”莫白口无遮拦地说。 其实,她与姐姐之间也没啥秘密,属于无话不说的那种。 闺房中的悄悄话嘛。 比起她顽皮地用手试探姐姐的下面,非要证明姐姐私处敏不敏感,这种话也算不得什么露骨。 “有吗?”莫颜笑了笑。 “当然有,你看,姐姐的胸又鼓又圆,饱满有弹性。”莫白不无害羞地说。 “你整天别折磨这些没用的玩意儿行吗?” “姐姐,”莫白带着无比羡慕的眼神,“不光是你的胸呢,还有你的肌肤,以前跟我一样,可现在,你看,吹弹可破,姐姐越长越年轻啊……” 说到肌肤,莫颜立即想起了人奶。 每天喝一大杯人奶,不知不觉,发现自己的皮肤果真越来越滋润光滑水嫩。 这让莫颜非常高兴。 哪位女子不爱美?哪位女子不希望自己肌肤又白又嫩? 这是千古不变的定律,放在哪个朝代都适用,而且放在哪个朝代哪位女子身上都适用。 皮肤会变好,因为是水墨恒提及,所以莫颜一直密切关注着。这会儿被妹妹揪出来,并不感到奇怪,可是…… 难道胸也会变大? 水大哥并不曾说过呀? 莫颜心里在嘀咕。若不是莫白当面指出,她也不曾刻意留心,被这么一说,然后一比较,好像是…… 不禁脸色一红。 “哦,姐姐,我知道了。”莫白突然恍然顿悟般地惊讶道。 “知道什么?” “你是不是和水大哥?” “你胡说什么?”莫颜的脸登时像熟透了的苹果。 “你看,姐姐害羞了。”莫白一把抱住莫颜,兴奋地说道,“姐姐呀,其实这有什么害羞的呢?是好事又不是坏事,我为姐姐高兴还来不及呢。” “不要乱说。” “我说姐姐的胸为什么会比我大,皮肤比我好?原来是,姐姐姐姐,今晚我要搂着你睡。”莫白指着莫颜的胸脯,又淘气地说,“好好感受一下你那诱人的肌肤和……” “不行。”莫颜脸色一沉。 “为什么不行?” “不行就是不行,没有为什么。” “是不是因为姐姐与水大哥同床共枕后,就再也不要我碰你的身子了?”莫白不甘心地问。 莫颜默不作声。 “姐姐,你就行行好吧,让我也沾一下光,成不成?”莫白哀求道。 “沾谁的光?” “沾,当然沾姐姐的光。” “其实,我皮肤变白便嫩,是因为每天坚持喝这个。”莫颜指着桌子上一只见底儿的瓷杯。 “这是什么?”莫白抄起杯子,放在鼻端闻了闻。 “琼浆玉液啊!”莫颜也学着水墨恒当初推荐给她时的口吻。 “哦,水大哥太偏心,有好东西给姐姐,不给我喝,哼,我要找他理论去。”莫白鼓着嘴,一副生气的样。 “小白,那是人奶,你喝不?” “什么?人奶?” “对,大内府送来的人奶。” “水大哥怎么给你喝这玩意儿?” “他说对身体有好处,人奶可以与人参相媲美。” “哼,反正水大哥偏心,偏心……” “小白。” “我不听。” “小白不喝人奶,皮肤一样又白又嫩。” “借口。” “那你想怎么着?” “除非今晚姐姐答应抱着我睡。”莫白千娇百媚地说。 “不行。” “就一晚上嘛。” “一个时辰都不行。” “那我找水大哥理论去,并且告诉馨儿姐、冰儿姐。” “好啦好啦好啦,姐真怕了你。” “哦,姐姐要当少奶奶喽!”莫白欢欣雀跃。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二百四十六章、有心见大帅 南倭北虏,即东南一带倭寇的侵扰和北边鞑靼骑兵的袭扰,是长期困扰明王朝、危及大明江山社稷的两大问题。 明朝的北部边疆,当时受着蒙古各部的侵扰。 蒙古骑兵时常入关,向北京城侵袭,甚至常常直入昌平、通县等地,掠夺财物,骚扰百姓,直接威胁着北京城的安全。 所以,当时这一段长城的修建工作,受到明王朝的高度重视。 说到修建长城抵御蒙古,不得不提几个人:一个是现任兵部尚书谭伦,一个是蓟镇总兵官戚继光,还有一个也是文武全才,相当有名气,就是蓟辽总督刘应节。 这个刘应节,也是嘉靖二十六年的进士。 这一年考中的进士大展宏图的一大把,因为出了一个牛人张居正,许多都得到重用。 蓟辽是一个总的概念。 指北京、经山海关至锦州,直至辽河那一带地区,管辖的面积相当广阔,下辖三个巡抚:顺天巡抚,保定巡抚和辽东巡抚。 多年来,刘应节都是戚继光的上司。 在这次京察中,刘应节又升官一级,除了继续担任蓟辽总督,还升任为兵部左侍郎。 早在隆庆元年,即公元1567年,工部给事中吴时来,便向穆宗推荐谭伦、戚继光和俞大猷三人训练蓟辽一带的士兵。因俞大猷年事已高,所以穆宗只调谭伦和戚继光两位。 在第二年,即公元1568年,谭伦便升为蓟辽总督,这个职务谭伦担任了三年,刘应节是他的下任。也就是在那一年,戚继光升为蓟镇总兵官。 蓟镇,东起山海关,西至居庸关,是沿着长城拱卫京师九镇中最重要的一镇。 蓟镇长城最早修建工作始于明朝初期洪武六年,当时由大将军徐达负责,修建了永宁、界岭等三十二关。虽然到了弘治、嘉靖年间长城也都有所修筑,但过于简单。 真正大规模的修建工作,是从隆庆至万历初,在蓟辽总督刘应节的督促、在蓟镇总兵官戚继光的手下完成的。 戚继光修建长城过程中,依据“因地制宜、用险制塞”的建筑思想,在山势低矮处加高城墙,在山势高峻处修建敌楼,个别地方加修障墙、支墙、挡马墙,全部为砖石结构,或砖石木结构,使得这段长城设施完备,构筑牢固,布局严谨,可攻可守。 戚继光修筑的这段长城,便是我们今天熟知的金山岭长城。而障墙、文字砖、挡马石,更是被誉为金山岭长城的三绝。 金山岭长城是万里长城的精华之所在,素有“万里长城、金山独秀”的美誉。 可别说只知道八达岭长城、嘉峪关长城、山海关长城,而不知道金山岭长城哈!1992年11月15日,亚洲“飞人”柯受良骑着摩托车飞跃的便是这金山岭长城。 戚继光在加固这段长城城墙的同时,又修建了空心敌台。 空心敌台由上中下三部分组成。 下部为基座,用大条石砌成,高与城墙相当;中部为空心,以供士兵驻守,存放粮秣和兵器;上部为台顶,多数敌台台顶中央筑有楼橹,供守城士兵遮风挡雨,也有的台顶铺漫成平台,供燃烟举火以报警而无楼橹。 除了这些工作,戚继光还修建了辎重营三座,创建了车战营六座,造战车一千一百零九辆,分别置于密云、建昌(今迁安东北)、遵化等地。 一切布置妥当后,就在这一年(1572年)的冬天,时任总理练兵兼蓟镇总兵官的中军都督府右都督戚继光,觉得应该是时候炫耀炫耀了。 于是,聚集车步骑兵十万,决定在长城边沿,进行实兵对抗演习七天,并校阅多日。一来可以向朝廷表明自己的硕果,二来可以借此威慑蒙古鞑子。 将这次实地对抗演习的地点选在城北兴隆县的八卦岭一带。距北京一百五十公里左右,与密云交界。 既然要演习,那不得邀请朝廷高官参阅? 张居正接到戚继光的请示后十分赞同,当即拟定前往参阅官员的名单,包括兵部尚书谭伦、蓟辽总督兼兵部左侍郎刘应节、兵部右侍郎汪道昆、顺天巡抚杨兆(也就是下一任蓟辽总督,接刘应节)、兵部郎中左兴等。 这种难得的机会,水墨恒自然不会错过。还没见过戚大帅呢,虽神往已久。所以,主动请往。 张居正当然没意见,并请示皇上赐予他一个钦差大使的高贵身份,意思说,这个人是皇上派来的,代皇上参观。 这个面儿给得挺足。 高兴是高兴,可水墨恒也有上愁的事。想着第一次见戚继光,给他带什么礼物呢?总不能仗着与张居正的关系空手去吧? 人家怎么也是长辈,而且通杀南北,威名赫赫。若说俞大猷是一代战神,那戚继光就是绝世战魂。 为了这个,水墨恒专门找了一趟张居正,以求指点。张居正与戚继光是一对死党嘛,就像与殷正茂一样。 “南有殷正茂,北有戚继光。”那是张居正手中的两把利剑。当时在位的高拱,非常忌讳这个。 送金银? 张居正立马儿否了:“同行的大官那么多,谭伦、刘应节、汪道昆几个又都是戚继光的上司,不仅打仗厉害,而且诗文都不错,尤其是汪道昆和刘应节,送金子银子显得俗气。” 送美女? 张居正哈哈大笑,说:“别看元敬兄在战场上所向无敌,可在家里得了严重的妻管严,怕老婆怕得要命,送女人他也不敢用。” 其实,此情水墨恒早已听闻,殷正茂曾经也为此讥笑过。 戚继光,字元敬,号南塘,晚号孟诸。 因为他的书法和诗词都还不错,所以在诗书界,还有一个响亮的名字,叫“元敬词宗先生”。 “元敬词宗先生”这个称号,可是很有分量的,因为是相对“元美词宗先生”起的。 元美是谁?后七子首领、文坛盟主、史学巨匠王世贞。 王世贞与戚继光也是很要好的朋友。而且,戚继光能有今天的威名,实得益于王世贞的宣传。王世贞笔力一绝呀! 那送什么? 张居正稍一沉吟:“你身上倒真有一件东西,我想元敬兄肯定非常感兴趣。” “什么?”水墨恒一时没想起来。 “据说你在广西时,不是得了一本神奇的兵书,还送给俞将军看过吗?”张居正提醒。 水墨恒这才想起《瓦氏治军要诀》那本秘籍。对,戚继光肯定喜欢。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二百四十七章、倾盖如故 戚继光比张居正小四岁,两人惺惺相惜。 张居正在隆庆二年入阁后,一直分管着军事这一块儿。正是由于他的大力举荐,戚继光才得以升任总兵,并从浙江调任蓟辽,担负起拱卫京师的重任。 张居正出任首辅,更是没有忘记这位老朋友,借戚继光实地演习这个机会,向皇上提出了两个重大的变革,并得到皇上的许可。也算是对戚继光最大的支持。 这两大变革,是基于张居正多年来分管军事积累下来的经验。 第一,游说皇上撤回历来由太监担任监军的这个传统。 太监整天在宫里,绝大多数不学无术,能懂什么兵事?由他们担任监军,无非代表皇上,行军事控驭之权。 弊端很明显:与总兵官的意见不一,利用监军之权收贿赂,打压自己不喜欢的将士…… 总之,对总兵官是一种掣肘。 张居正觉得需要改。 第二个变革,允许戚继光从浙江招募新兵。 自洪武皇帝起,明朝实行的便是军籍世袭制,也就是主兵(当地筹建兵力)制度。 都知道戚家军,也叫义乌兵,来自浙江。义乌兵勇敢,戚继光到达蓟辽时,便发现蓟辽主兵纪律涣散,毫无战斗力可言。即便由他训练,也大大不及义乌兵。 张居正决定支持戚继光招募浙江客兵。 这两项变革,等于大大提高了戚继光的权力。使得他在蓟镇总兵这个位置上,既无监军掣肘,又可以招募训练浙江客兵锐旅,更能有效地发挥个人能力。 …… 水墨恒带着瓦氏夫人的《瓦氏治军要诀》出发了。因代表皇上检阅,无疑又风光了一把。 戚继光亲自迎接。 这位神将看上去比张居正要苍老些,或许因为长年在外,经受风吹日晒霜侵雪打的缘故。 但他一双鹰隼般的眼睛灼然有神,尤其是鼻翼下两道绕口的刀刻般的法令,往外透着一股英武刚猛之气,一看就是一个统驭千军万马的英雄式人物。 “(戚俞)均为名将,操行不如,而果毅过之。”这是《明史》借与俞大猷比较,评价戚继光的话。且不说操行,果毅二字,确实一眼便能断定出。 戚继光从三丈开外便跳下马来,跨大步而进,声音洪亮如钟,喊道:“哪位是轰动京师的水少保?今日老夫倒要见一见。” 水墨恒慌忙排众而出,上前鞠躬行礼,朗声回道:“晚辈水墨恒拜见戚大将军!” “好说,好说。” 戚继光面无表情,走上前来,说话的同时,猛地伸出右手,一把握住水墨恒的右手,继而又伸出左手,握住水墨恒的左手,四只手交缠在一起成叉状。 看得同行的官员一愣,这是什么节奏? 戚继光加劲儿。 水墨恒也在加劲儿。 然后,戚继光咬牙,歪着脖子,水墨恒暗自运力对抗。 最后,戚继光满脸涨得通红,终于松开手,拍着水墨恒的肩,哈哈大笑起来:“果然英雄出少年啊,好样儿的!” 谭伦见戚继光像个孩子似的,一上来便比试力气,摇头笑道:“元敬兄,你就这样欢迎钦差大使?” 戚继光这才笑着给诸位上司一一行礼。 几位大官皆是驰骋疆场的名将,又与戚继光都共事过,问候寒暄客气的话也没怎么多说。 当天晚上,水墨恒单独拜会,以表膜拜之情。戚继光对水墨恒也是青睐有加,赞不绝口。 两人带着彼此仰视的态度,秉烛而谈,达三个时辰之久,可谓倾盖如故,从抗倭斗争聊到镇守蓟辽,从领兵作战聊到诗词书画,从前七子聊到后七子,最后还聊到戚继光的宾客幕僚…… 无所不谈。 关键是水墨恒啥都懂。 这令戚继光大开眼界匪夷所思,都怀疑眼前这个二十来岁的少年是不是真实的存在! 聊到最后,戚继光不得不感慨地说:“难怪叔大兄来信说,要我好生款待你这个妖孽少年,果然不假,妖孽妖孽!” 水墨恒也不忘夸赞戚继光一番。 因为确实在中国历史上,能够以自己姓氏定名自己的军队屈指可数,一个是岳飞的“岳家军”,一个便是戚继光的“戚家军”。 若论明朝对当世或后世影响最大的名将,也许戚继光还排不到第一位,毕竟前头还有郑成功、郑和、王守仁这样的牛逼人物;但若论治军,明朝排在第一位的非戚继光莫属。 相信也没人敢反对。 …… 而就在水墨恒与戚继光倾心交谈的那个夜晚。 京城水墨恒的的府上,也发生了一个小故事,故事的主角是莫白。她愁眉不展地跑到姐姐房间。 “怎么了?”莫颜问。 “姐姐,你看。”莫白掏出一支精致的玉钗,紧蹙眉头,噘着小嘴,“这是小冷今天送给我的。” “不挺漂亮的吗?”莫颜并不感到惊讶。 “可是姐姐,他看我的眼神……” “我早看出来了,小冷很喜欢妹妹。” “啊?”莫白讶然,“姐姐都看出来了,可为什么我完全没有感觉呢?” “人家总对你示好,你总视而不见,又怎么会有感觉呢?”莫颜摇了摇头,投去一丝无奈的笑。 “小冷不会真的喜欢我吧?” “那有什么不会?其实小冷人很不错啊,做事也踏实。” “姐姐,你知道我不会喜欢他的啦。” “那你为何接受他的礼物,岂不给他念想吗?” “是他硬塞给我的。不行,我这就去还给他。”莫白说着就要往外冲。 “回来,这大晚上的,去人家房间羞不羞啊!”莫颜一把将妹妹拉住。 “怎么办?”莫白急了。 “其实妹妹可以试着接受他嘛。”莫颜将莫白拉到床上坐着,好心劝道。 “接受他?不喜欢。”莫白一个劲儿地摇头,一副苦闷的样。 “你是不是心里一直放不下水大哥?” “姐姐,也不是。”莫白感伤地说,“自我失去清白之身,便不敢奢望,把水大哥当作哥哥,如今看到姐姐与水大哥好,我更是为你们高兴,把水大哥当作姐夫。” “那妹妹何不打开心扉,勇敢地去接受另一个人呢?” “可是……” “可是什么?” “我也说不出来。” “要不我找机会与小冷谈一谈?” “不要。” “这事儿水大哥肯定会马上知道。” “啊?那我死定了……”莫白一甩手,沮丧地要转换话题,“哎呀,还是不说我的伤心事,说姐姐的快乐事吧?” “被人追,难道不值得高兴吗?怎么就变成了伤心事呢?” “烦死了,烦死了,烦死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二百四十八章、雾灵山一游 戚继光这次演习的主要内容是车营战。 何为车营? 简言之,就是由战车组成的陆战部队。 这是一代战神俞大猷最早提出并创建的。在嘉靖二十一年,即公元1542年,他被调到山西大同对抗蒙古军队,发现明王朝近两百年来北方一直不得安宁的主要原因,是缺乏有效打击蒙古骑兵的主要手段。蒙古骑兵快而猛,来去像旋风一般。 于是,他结合实战,研究古代兵法,发现战车是对付骑兵的有效方法。战车最大的优点就是稳而重,冲不散,砍不烂,打不垮,由此建立了车营。 俞大猷用车营这个方法,曾在大同安银堡,用一百辆战车和三千步、骑兵,打败了蒙古十余万骑兵。 一个车营里通常有多少辆战车呢?而一辆战车里通常又有多少名士兵? 这得根据实际情况来定。 戚继光调守蓟镇担任总兵官,认真研究了俞大猷建立的车营,之后得出结论,认为车营有五大好处,比如: “凡攻战用之环卫,一则可以束部伍,一则可以代甲胄,虏马拥众,无计可逼,此车之堪用一也。” “行则为阵,止则为营,以车为正,以马为奇,进可以战,退可以守,此车之堪用二也。” 戚继光建立的车营,每营装备里又有重车和轻车。重车每辆装火炮两门,配备二十名士兵。其中正兵十名:两名管马,六名管炮,一名车长,一名舵手;另十名为骑兵:四名鸟铳手兼长刀手,两名藤牌手,两名镋把手,一名队长,一名火兵。 (藤牌:是一种用藤条编制的盾牌。一般编制成圆盘状,中心突出,周檐高起,圆径约三尺,重不过九斤。戚继光很重视藤牌军,习惯选择少壮便捷的士兵担任藤牌手。) 轻车一般配备十名士兵,以骑兵为主。 戚继光建立的车营,一个车营里面的战车是一百二十八辆,所有官兵加起来,总共是三千一百零九人。 每一位官兵都有自己的任务和长项,分工明确,纪律严明,各司其职。 重车行驶速度很慢,就像现代坦克一样,但两头都有人操控,可进可退,在当时算是非常先进的。 轻车行驶速度较快,但也是相对的,与奔腾的战马相比远远不如。 演习时,戚继光搬出两个车营。 满山遍野的战车,看起来甚是壮观。 更为壮观的是,重车与轻车相互配合,交错出击,时而分,时而合,时而进,时而退,面对骑着高头大马的骑兵冲击时,表现出十分的镇定和底气。让人叹为观止。 不一而足。 总之,这七天时间都是在紧张刺激、眼花缭乱下度过的。 演习结束后,戚继光兴致勃勃壮志满怀地邀请诸位,越过长城关口,攀登了久负盛名的雾灵山。 雾灵山,是燕山山脉的高峰之一。 这里山峦叠嶂,奇峰怪石,水木清华,恬静瑰丽,曲流溪涧,晶莹碧透,烟雾浩渺,吐珠溅玉,如塑似画。 时值初冬,山下依然是一片翠绿,落叶松已变得金黄,山腰的山杨、五角枫、栎树、一层层的变黄、变红、变紫…… 放眼望去,片片红叶,串串硕果,点点簇簇地镶嵌在锋岭层叠之间,似碧波上漂浮的片片红帆,又似蓝天上飘荡的朵朵霞云。 最让水墨恒流连不返念念不忘的是仙人塔和清凉界碑。 仙人塔,位于v形山谷中,塔高近五十米,宽十米,由岩石天然节理发育而成,岩壁自然龟裂较多,看似是由大小不等的许多石块自然砌合,但实际上是个整体。 可这不是重点。 重点是这座锋体,左边无任何毗连,右边无任何依托,前后都没有支撑凭依物,突兀拔地而起,直插云霄,形如仙人,状如石塔,鬼斧神工般,让人拍案称奇。 清凉界碑,位于雾灵山北坡,这座碑是一座天然花岗巨石,高宽皆为三十米左右,重量估摸着得有好几万吨,正中刻有“雾灵山清凉界”六个隶体字,每个字占用四平方米,相传为当朝中丞刘伯温巡视边陲时所提。 这几个将领,别看一个个雄赳赳气昂昂,其实都满怀豪情。 戚继光本来就是个诗人和书法家,刘应节才华横溢,汪道昆更不用说了,“后五子”之一,与王世贞同为诗坛领袖,而谭伦和杨兆也是风度凝俊,才兼文武…… 所以,他们一来到清凉界碑处,见到那六个大字,又怀着对先辈刘伯温的无限崇拜之情,便有吟诗作词的冲动和。 作为主人的戚继光,望着石碑,兴致地提议:“自我大明王朝修建长城后,这景色优美的雾灵山便被阻隔在长城之外,今日难得一游,诸位皆为雅兴之人,不妨题诗一首,以作纪念如何?” 几位将领当即附和。 戚继光最先请水墨恒。 水墨恒连连摇头,谦虚地说自己是晚辈,不敢班门弄斧。 戚继光见水墨恒诚诚恳恳,说得也在情在理,便将目光转向尚书谭伦,请他先作。 若论实权,以谭伦为最,所以他也不遑多让,沉吟片许,作了一首:“沧海银波莫若深,乾坤八音动凡尘。松云玉穹群峰秀,不及我辈文武人。” 戚继光的马屁拍得很响,当即竖起拇指赞道:“好一句‘不及我辈文物人’!原来雾灵山景色再宜人,在谭尚书眼里,终究不及我们尘世中人。” 转而又向冲蓟辽总督刘应节。 刘应节一向颇富文采,张口便来:“山盘大漠郁苍苍,为问虚踪到上方。天地三千开世界,华夷万里见封疆。芙蓉半插青云色,薝卜时飞花雨香。身在招提犹是幻,皈依何处法中王?” 紧接着,汪道昆也题了一首:“汉使褰帷按塞过,渔阳老将近如何?千山斥堠材官急,万里亭鄣猛士多。大漠风鸣苍兕甲,层冰夜渡白狼河。江东子弟先锋在,乘月仍闻《子夜歌》。” 顺天巡抚杨兆跟着也题了一首:“碧霞栖处一高峰,中有摩尼最上踪。今古变迁馀草树,乾坤俯仰独芙蓉。灵岩月照三千界,慧蝀云浮十万重。彼岸可能容我度,西天飞锡几时逢?” 戚继光一一表示称赞,然后自告奋勇:“既然各位都题了,我这个下属兼主人,焉有不作之理?待我作完,请水少保压轴收尾。”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二百四十九章、一切随缘 水墨恒最后也作了一首,感觉不成调调,只是表达了对戚继光的钦佩之情与鼓励之心:“草木有情知春秋,十里香风思良俦。欲将大名垂宇宙,莫教岁月付东流。” 这次军事演习,虽然精彩纷呈,紧张刺激,也堪称壮举,可对于超越了同时代几百年的水墨恒而言,并没有让他感到有多惊奇。 不过,他去的目的本就是为见戚继光。 心愿已了! 足矣! 从长城观摩回来,水墨恒第一时间听说小冷送玉钗给小白的事儿,那是根治讲的。 水墨恒听了,先是愣了愣,继而笑了笑:“好事啊!” 根治却不以为然,带着几分调笑的味道,喟然而叹:“少爷啊少爷,看你还敢整天吊儿郎当不?一点也不上心,看,美丽的姑娘被拱走了一个吧?” 水墨恒怼道:“去,有本事你也拱走一个?” 把根治呛得直翻白眼:“少爷,你难道就没有一丝危机感?” 水墨恒摇头笑道:“这是救本少爷行不?小孩子你不懂,那么多姑娘,少爷我一个人能照顾得过来吗?去,把小冷给我喊过来。” “少爷你好没良心!”根治嘟哝道。 “说什么?没良心?只要他们彼此相爱,我们难道不应该送上祝福吗?” “可少爷你也知道,小白姐姐一直喜欢你。” “喜欢就一定要在一起吗?本少爷喜欢的人多了去,难道都得在一起?与其与你最喜欢的人在一起,不如与最喜欢你的人在一起,懂吗?” “教训起别个头头是道,姑娘都喜欢少爷,你怎么不与她们在一起啊?” “我就喜欢看你生气,然后还说服不了我的样子。” “哼。” 不大会儿,根治将水冷天领进书房。 水冷天估摸着也知道水墨恒为何找他,进来时表情显得极不自然,像做了亏心事。 水墨恒让根治先出去。 书房里只剩下两个人,水冷天还杵在原地。 水墨恒端详了一番,目光有些让人捉摸不透:“坐啊,怎么突然变傻了似的?” “哥,对不起!” “男人不应该说对不起,而应该为他做的每一件事负责到底。” “可我真的好喜欢小白。”小冷鼓足勇气说。 “有多喜欢?” “晚上会想她,睡不着;白天也会想,一会儿见不着她,心里就发慌;还有,我脑子里时时刻刻都是她的音容笑貌。” “跟她表白过没?” “嗯,只是她没啥反应,当时就愣了一下。”水冷天特紧张,在他心目中,姑娘们本都属于大哥,自己绝不敢多想。 可不知为何,感情这玩意儿一旦来了,根本不听脑子使唤,像决堤的江水一发不可收拾。 表白吧?既怕莫白不接受,又怕水墨恒生气;不表白吧?憋在心里太折磨人,脑子里整天像有两个自己在打仗一样。 所以,只好趁水墨恒出门之际,逮着一个机会,精心挑选一支玉钗,壮胆送给莫白,将心里话一股脑儿吐了出去。 吐出来之后,心里是舒服了点。 可担忧也随之而来,莫白浑不在意的态度让他害怕,这会儿被水墨恒问及,更让他的心一阵狂跳。 再冷静的人,在爱情面前原来都一样,傻不拉几的。 水墨恒沉吟,真没怪罪之意。 当然有个前提:水冷天要足够爱莫白,而莫白又能接受。若只是单方面,强扭的瓜不甜。 水墨恒之所以沉吟,是因为想到另外一个问题。 小冷看上去很着急,哭丧着脸:“哥,你倒是句说话啊,你越沉默,我心里越没底。” 水墨恒道:“小冷,喜欢一个人,本就应该勇敢地说出来,你没做错什么,不用跟我说对不起,我也不会不高兴。” “可接下来怎么办?小白这几天见了我直躲。” “女孩子嘛,你得多给人家一些时间,别逼得太紧,这样容易弄巧成拙。” “哥你说,她是不是一点都不喜欢我?” “这个只有问她,反正哥支持你。但你得跟我保证一点,无论之前之后发生过什么,你都得一如既往地呵护她、爱她、疼她,不许欺负她。如果你做不到,现在立马给我打住;若你深信自己做得到,那就勇敢地追求吧。” “有哥这句话,我就放心了。”水冷天立马儿感觉轻松不少,“我当然能做到。” “加油!哥看好你。” “谢谢哥!” “去吧。”水墨恒又提醒道,“你要记住,追女孩儿要紧,但不要耽误做事,男人征服女人最好的手段是事业,而不是你嘴上那些没用的承诺。” 小冷悬着的心总算平静了一半儿,另一半儿依然悬着。 水冷天走后,水墨恒陷入了沉思。 要不要找莫白谈谈呢?她虽然平时看起来大大咧咧,可心中有段阴影,只是不为人所知,一旦恋爱,那是一道绕不过去的坎儿。 从莫白的行为表现上也可以看得出来。 刚认识水墨恒那会儿,她行为大胆,动不动抛个媚眼儿啥的,主动往前凑;可自从被莫秋楠毁了清誉后,对水墨恒再也没有裸的坦露过心迹了。 前后变化明显:之前是放,追;现在是收,躲。而且恨不得将姐姐推到水墨恒怀里,似乎一心要姐姐完成她未了的心愿。 若回到几百年后,这一档子事压根儿不值得提。比失恋还不值得悲伤,可这是男尊女卑的明朝! 谈,怎么谈? 让她不要妄想,接受小冷?那不像根治所说,太没良心了吧? 说心里话,水墨恒希望莫白能找到一个深爱她的人:不在乎她的过去,不在乎她心底有没有装着另一个人。 可想来想去,最后还是决定不找莫白谈。 让她自己扪心自问决定吧,也不是小孩子了,适当时刻给她点拨点拨就行。若真的找她谈心,没准儿她还真以为我心里没有她的一丁点位置呢。将她推给别人,就是个没良心的。 一切随缘吧! 爱过,努力过,不后悔。 青春。 总值得留念!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二百五十章、王大臣 不得不说,小皇帝朱翊钧在他母亲的严厉督促下,比他父亲勤快多了。自他登基后,逢三、六、九必早朝。 除了罢黜高拱的那一次,朱翊钧没有出现在皇极门,其余早朝的日子他从未缺席过。 每次朱翊钧都坐乘舆,早早地从乾清宫出来,抬到皇极门,然后在锦衣卫的簇拥下,登上金台御幄,等待百官。 万历元年正月十九,照旧是个例朝的日子。 这一日,朱翊钧乘舆刚一出乾清宫门。只见一名穿着内侍巾服的男子,约莫二十多岁年纪,从乾清宫西阶方向突兀地闪现出来,然后像一阵风似的冲向朱翊钧的乘舆。 “站住!” “什么人?” “胆敢擅闯禁宫?” 护送乘舆的锦衣卫,一看来人行为可疑,纷纷亮刀大喝,上前堵截,三下五除二将其擒获。 这男的登时吓懵逼了,没敢作任何反抗,被两名锦衣卫押着,跪在地上哆哆嗦嗦。 另外两名锦衣卫急忙上前搜身,从他身上搜出来一刀一剑,藏于两腋之下。 “知道此乃何地?”一名锦衣卫持刀喝问。 “不知道。”男子战战兢兢地回答。 “藏着刀剑前来,意欲何为?要行刺皇上吗?” “冤枉啊,小人纯属误闯到此地。” “误闯?报上名来?” “小,小的姓王,名大臣。” “何方人士?” “乃南直隶,常州府,武进县人。” 直属京师的地区称之为直隶,明初是南京。明成祖朱棣迁都北京后,原京师南京辖区改称南直隶,以区别于北京辖区北直隶。南直隶大致与今天江苏、安徽和上海两省一市面积相当。 锦衣卫再诘问,王大臣吓得说不出话来,头伏于地,下身已经吓尿了,一股骚臭味儿飘散开来。 冯保大惊失色地赶到,将朱翊钧从轿子里扶下来:“皇上,此等刁民擅闯禁宫,必欲图谋不轨,请皇上立即下旨,严加审查。” “将他拿送东厂究问,此案便交与冯公公负责处理吧。”朱翊钧点了点头。 “是。皇上,奴才看今日早朝取消吧?” “好,冯公公去知会百官一声。”朱翊钧在乾清宫内,通常叫冯保“大伴”,出了宫便称“冯公公”。 “奴才这就去传旨。” 冯保躬身,目送朱翊钧进宫,然后凶光毕露地冲王大臣喝道:“你好大的胆子,竟敢行刺万岁爷?到底受谁的指使?说。” 王大臣看样子不认识冯保,并未答话。 “把他带进东厂,诏狱拘押,稍后我亲自审问。”冯保恶狠狠地丢下一句话,便向皇极门赶去。 因为耽搁了好一阵子,皇极门前文武百官正交头接耳,议论皇上今日早朝为何会迟到? 冯保面色不善地登上丹墀,扫视一圈儿,尖着嗓子喊道:“皇上有旨,今儿不早朝。” 作为百官之首的张居正,履行义务般地问道:“不知事出何因?” 冯保答道:“刚有一名男子藏匿于乾清宫门前,意欲行刺皇上。” 此言一出,百官炸开。 张居正关切地问:“皇上没有受到惊吓吧?” “刺客被我们当场拿下,皇上无恙,这会儿已回乾清宫。” “那就好。刺客人呢?” “皇上责成奴才审理此案,刺客已被押进东厂诏狱。”冯保传完话便匆匆离开。 留下一簇又一簇议论纷纷嘈杂不休的官员。 …… 东厂如临大敌。 数百名头戴圆帽、身穿直裰、脚蹬白靴的番役,全执刀肃队,像是随时要与人格斗拼命一般。 这起源于王大臣。 当然,更起源于东厂提督冯保。 东厂乃明成祖朱棣在位时设置,一经设立,东厂的敕谕就最为隆重。大凡内府中官奉差关防,上面写的都是“某处内官关防”统一格式。唯独东厂不同,关防大印用的是十四字篆文:钦差总督东厂官校办事太监关防。 既点明“钦差”,又加上“太监”,明确表示此机构的权威,得到皇上的圣眷。 东厂设提督一名,掌帖两名,领班四十余名,档头一百多名,番役上千名,机构庞大,等级森严。 因为它是皇上直接掌控的侦查刑治机构,所以,刚一成立,便为世人所侧目。 刑部、都察院、大理寺三法司,虽然位列九卿,却也不能辖制东厂分毫。 相反,凡三法司会审、北镇抚司和巡城御史拷讯,东厂都要派人出席记录口供,然后将详细报告交给皇上过目。 即便是六部等各大衙门,每日也有东厂密探侦查,看哪些官儿进进出出啊,哪些官儿与哪些官儿关系密切啊,哪些官儿上班迟到早退等等…… 甚至包括京城哪处失火,哪处遭遇盗窃,各大集市柴米油盐的价格,也都有东厂的番役暗中监视并奏闻皇上。 明成祖朱棣创设这一机构,本意是侦查百官对朝廷有无二心,办事是否公正,是否有大臣结党营私,京城世俗民情风向变化如何…… 因此东厂作为皇上的耳目,自然大受皇上的宠信。 当官的只要提及东厂,无不谈虎色变。 王大臣就这样被关进去了。 而且,关进的是东厂诏狱。诏狱羁押的都是朝廷重犯,其实像王大臣这种货色根本就不够格,没有资格关在诏狱里。 只因审理此案的人是冯保。 那么擅闯禁宫这种事儿,到底严不严重呢? 肯定严重,皇宫可不能乱闯。 一般情况,对此类案件的处置,交由厂卫(厂:指东厂;卫:指锦衣卫,直接为皇上负责)或五城兵马司(巡城御史,也是直接为皇上负责)审理,杖责充军了事。 这种案件不是很稀奇。 因为当时确实有一些闲杂人员,借守卫官兵搜检不严,冒穿内侍巾服混入宫内,朝入暮出。尤其明朝中后期的宫禁,相对较为混乱无序,此类案件屡有发生。 所以,冯保将王大臣关进东厂诏狱,有小题大做之嫌,无疑将此案升级了几个档次。 …… 从皇宫出来,冯保第一时间去了东厂。 东厂大门向西,入门有一块空地,空地上种植了各色花木,这个季节一片凋零。中间是一条大道,直通值事大厅。 大厅内中央供着岳飞像。 大厅右侧是一间祠堂,里面供着东厂建制以来所有提督的职名牌位,祠堂前有一座石碑,上面悬挂着嘉靖皇帝书写的一块匾额“万世流芳”。 祠堂往北,便是东厂诏狱,禁地之中的禁地。 这里不知冤死了多少人。 冯保大步而进。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二百五十一章、案情不断升级 这天晚上。 张居正吃过晚饭,在花园溜达一圈儿后,进了书房,关门总结担任首辅半年来的工作得失。 约莫戌亥之交,冯保府上的大管家徐爵突然秘密来访。捎来一个令人咋舌的消息:白天行刺皇上的王大臣,原名叫作章龙,乃蓟镇总兵官戚继光的部下。 张居正一惊非小。 戚继光是他手中的一把利剑。 且不说两人私交。 戚继光有权招募浙江客兵没多长时间,担任拱卫京师最重要一镇的总兵官,责任堪称重大,朝中武官无人能出其右,此刻岂能被人妄指连累? 这可不是闹着玩儿的。 徐爵深夜造访,当然不仅仅是代冯保传一句话,见张居正神色不定,阴里阴气笑道:“老爷说,绝不能将火烧到戚大帅身上,倒是可以烧另一个人。” “谁?” “张阁老还记得高拱东山再起,二度入阁的事吗?” 张居正当然记得,隆庆二年七月,恩师徐阶致仕。第二年便是自己与太监李芳合议,奏请穆宗皇帝复起高拱,是年十二月,高拱二度入阁担任首辅。 此情突然从徐爵口里道出,张居正像被蜂蜜蛰了一口,浑身一个激灵,带着狐疑的目光,问:“莫非你家老爷要将这把火烧到高老的身上?” 徐爵诡谲一笑,不说话。 张居正沉吟着,书房一时静寂无声。 …… 案发第四日,张居正给小皇上写了一道奏疏,请旨追究“王大臣案”的幕后主使。 疏文是这样写的:“臣等窃详,宫廷之内,侍卫严谨,若非平昔曾行之人,则道路生疏,岂能一径便到?观其挟刃直上,造蓄逆谋殆非一日。中间必有主使勾引之人。据其所供,姓名籍贯恐亦非真。伏乞敕下辑事问刑衙门仔细究问,多方辑访,务得下落,永绝祸本。” 意思就是说: 皇宫戒备森严,一般人是进不来的。即便进来了,也一时分不清方向,不可能准确定位乾清宫,肯定蓄谋已久,背后有高人指点。王大臣的姓名和籍贯可能不真实,请皇上下旨追查,定要水落石出,永绝后患。 冯保将一个擅闯皇宫的王大臣关进诏狱,本来就已经将这个寻常的案子升级扩大化了。 加上张居正上疏,里面有两句话的语气还很重,一句是“必有主使勾引之人”,一句是“务得下落,永绝祸本”。 “必”、“务”、“永”,三个字分量不轻,态度决然。 小皇上朱翊钧看后,当即批示:“爱卿所言极是,这等逆犯挟刃入内,蓄谋非小。着问刑辑事衙门,仔细研访主逆勾引之人。” 案情再度升级。 得到皇上的批示,冯保更是为所欲为了。 当日调动东厂人马,将前前任司礼监掌印太监陈洪逮捕归案,并迅速调集锦衣卫,飞速驰诣河南新郑。新郑县令得讯,当即调遣兵卒将高拱的府第包围起来。 水墨恒坐不住了。 王大臣一案发生时,他就按捺不住,冯保为何要将这一普通案件升级?张居正又为何再度升级? 只是碍于“诏狱”二字,不方便过问。东厂是一个“鬼难缠”的机构,而且冯保又得到皇上的敕谕。 虽然与冯保关系密切,可诏狱不是随随便便能进的,得需要皇上的手谕,总不能硬闯。 况且,王大臣案与水墨恒半毛钱关系都没有。 但是,将祸水引向高拱,就有关了。高拱可是先帝朱载垕托付给水墨恒的,希望他能度过一个安详的晚年。 冯保突然来这手几个意思? 怎么审王大臣,水墨恒不管;抓不抓陈洪,水墨恒也不管。但祸害高拱,那就不行。 水墨恒第一时间找张居正理论。 张居正当即修书一封,安慰高拱不要惊慌,说这只是锦衣卫履行调查的职责,配合一下就可以了。 至于张居正到底是真心安慰,还是害怕高拱因惊慌猝死而无法定案,水墨恒一时无暇深究。 只是一想到当初查封高拱的家,并撵他出京时北镇抚司那帮锦衣卫缇骑兵的蛮横与嚣张,水墨恒便觉得高拱肯定会受到惊吓,有必要自己跑一趟。 “让冯公公不要乱来。” 水墨恒撂下一句话,便火速赶往河南新郑。途中一刻未休,披风戴月,累毙三匹良马,于次日清晨抵达高拱的府第。 此时,锦衣卫缇骑兵尚未撤离,正抓了高拱几个家臣,准备押往京师协助调查。 只要是京师出来的缇骑兵,没有一个不认识水墨恒。 倒是新郑县令不识得,见水墨恒大摇大摆目中无人地直闯,还以为是高拱的同党施以援救,喝道:“什么人?给我拿下。” 一帮兵卒纷纷举起武器。 “不可无礼。”一名小校慌忙阻止,上前给水墨恒行礼。 “去,他乃当今圣上的老师水墨恒少保。”另一名缇骑兵喝退那帮兵卒。 “原来是水少保,老夫有眼不识泰山。”新郑县令立即换了一副嘴脸。 “把人先给放了。”水墨恒冲缇骑兵道。 “这……”缇骑兵很为难。 “一切后果由我承担。”水墨恒也不看新郑县令一眼,直入高拱的府第。 对于水墨恒的突然出现,高拱、高夫人和高达无不感到惊讶,先头还以为水墨恒是来办案的,后来简单一叙,方知水墨恒是来阻止缇骑兵和当地官兵胡作非为的。 高达和高夫人感激涕零。 高达一边揩眼泪一边诉说:“据说水大人升任少保,你来得真是时候啊!我家老爷现在整日闭门不出,早已不问政事,哪会指使人去行刺皇上?这等拙劣手段,老爷怎会干?此等谋逆大罪,实在担当不起啊!” 高夫人已是泣不成声:“老爷一心为公,却被奸人陷害,罢黜归来,不料再遭诬陷,伤心欲绝,要引经上吊,幸好我发现得早,否则否则……” 高达哀求:“水少保可要为我们做主呀!” 水墨恒信誓旦旦地承诺:“放心,受先帝嘱托,由我在,高老不会受到诬蔑。” 高拱自始至终不发一言,犹似冷眼旁观。 沉默有时代表着愤怒。 水墨恒将张居正的信函递给高拱。 高拱看了一眼,将信函扔在地上,愤愤地哼道:“假仁假义。”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二百五十二章、公公的翅膀硬了 水墨恒也不好说什么。 无论高拱这个“假仁假义”是骂张居正,还是指桑骂槐将矛头对准自己,反正看得出来高拱是很生气,虽然嘴上没有辩驳。 对王大臣一案,水墨恒也看不过去。 这半年来,高拱的门生故吏被张居正压得喘不过气来。 最得力的助手魏学曾调到南京,暂时无所作为;王希烈疯疯癫癫半年,依然没好,估计也不敢好。 至少疯癫时,命还保得住,皇上也没下令没收他的宅子;若一旦清醒过来,结果指定大不一样,不是蹲监就得流放,说家破人亡一点也不夸张。 原来六科言官之首雒遵,也调到外地去了。 相反,张居正的人遍布朝廷。他用人有个明显的特征,就是重用老乡和他那一年的同科进士。 可以说,高拱已完全失势,翻身无望。 尽管这样,冯保和张居正仍想把反法算计他。 水墨恒当然气愤,所以才没与冯保打招呼的情况下,独自前来阻止调停此事。 高达哭哭啼啼地道:“水大人一来,他们都客客气气的;可水大人一走,不知他们又会怎样对待……” 未等高达的话说完,高拱便黑着脸训斥道:“好歹你也算个武人出身,哭哭啼啼不让人笑话!” 高达收泪,再也不敢作声。 水墨恒发现与高拱确实难以交流,只得从府第退了出来。 新郑县令慌忙迎上,满脸堆笑给水墨恒鞠躬:“不知水大人有何吩咐?” 水墨恒不紧不慢地道:“不敢,哪敢吩咐?即便我吩咐什么,待我转身一走,你不还是这里为所欲为的土皇帝?” “水大人,卑职哪是这种人?”新郑县令局促无比地说。 “那好!”水墨恒点点头,“烦请大人马上准备一桌酒菜,请几位锦衣卫大人和高老一道入席,我要敬大家一杯。” “这个提议好。”新郑县令乐呵呵地逢迎。 这一路马不停蹄奔波劳累,水墨恒肚子早已饿得呱呱叫,但填饱肚子不是主要目的。 解决高拱的后顾之忧才是重点。 可高拱这头倔驴,死活不肯出屋,说什么也不愿参加宴席。 高夫人和高达苦苦哀求,无济于事。 新政县令为了给足水墨恒面儿,放下架子与自尊,给高拱下跪请求,高拱仍漠视不理。 锦衣卫看不过去,其中一名跳了起来:“你丫现在不是首辅,还摆着臭脸给别人看呢。” 水墨恒苦口婆心地劝:“高老,这顿饭是我张罗的,有些话我得明着跟各位交代清楚,所以希望高老给个面子。” “是啊,水大人不远千里而来,难得一聚。”高达帮衬道。 “老头子,那名官爷说得对,你现在不是首辅了,水大人请你吃饭还磨叽什么?”高夫人也劝。 高拱依然不依。 水墨恒没辙,只得将冯保搬出来:“高老,冯公公正得势,他这次将矛头对准你,后果恐怕有些严重。高老此生尽忠尽职,无愧于心,无愧于朝廷,在暮年之际,难道愿意看到被他黑一把吗?” 冯保是高拱此生最忌讳的人之一。 这招儿果然有效,高拱默不作声,表示默许。 酒宴上。 水墨恒将高拱请到上座,自己居次席,然后依次才是锦衣卫、新郑县令等。 因为高拱倨傲的性格和态度,这顿饭当然吃得不是很痛快,大家都不尽兴。 但水墨恒交代的事情一件不漏: 一、不准锦衣卫在高拱家逗留,吃完饭立即一道回京; 二、不许为难高拱家里任何一位仆人,不能扰乱他们的生活,否则唯新郑县令是问; 三、王大臣一案正在调查,怎么说高拱还是无罪之身,不能以任何形式任何理由将他当作犯人对待; 四、冯公公那边不用各位操心,承诺亲自解决。 锦衣卫和新郑县令都连连点头说:“只要水大人能向冯公公交代清楚,我们一切听你的便是。” 吃完饭,新郑县令偷偷地问道:“水大人,那我们的士兵需要撤离吗?” 水墨恒道:“不,不用,但,是保护,不是监视。” “明白。” 就这样,水墨恒带领锦衣卫当天从新郑北返,急速驰往京城,途中一刻不敢耽搁停留。 而在这期间,由于王大臣案一再升级,还火烧到高拱身上,朝野舆论哗然,纷纷传言冯保威逼利诱王大臣,得到的根本就是伪供,逮捕陈洪也无据可依。 尤其是有正义感的科道官,纷纷上疏,要求彻查此案,务必查明清楚。他们不愿承担妄杀顾命大臣的责任,并请求皇上将此案移交三法司审理。 冯保一下子陷入了被动的局面。 加上水墨恒又放话,让他不要乱来。冯保觉得最妥的办法,就是等水墨恒回来,然后便宜行事。 张居正很给力,作为政治盟友,始终站在冯保这一边,竭尽全力阻止、压制科道言官上疏,说此案皇上已下旨交给东厂审理,三法司无权过问。 …… 水墨恒回京第一时间去见冯保,而冯保也正焦心地等待着见他。 “你终于回来了?” 水墨恒劈头盖脸就问:“你是怎么想的?” 冯保知道水墨恒想问什么,坦诚地回道:“高拱虽去,可我忧心未释啊!” “冯公公,高老现在无权无势,他的股肱心腹又全被张先生调离京师,而且几乎没有担当重任,高老对你们已经没有任何威胁,何苦非要将他逼入死地呢?” 水墨恒微微叹了口气,接着说:“从前若遇大事,公公总要探我口风,可这次,公公明知我受先帝所托,承诺给高老度过一个安详的晚年,你却不知会我一声,径自调遣锦衣卫前往新郑,若高老受惊有个三长两短,公公岂不是要陷我于不义吗?” 冯保不说话,突然迸出一句:“这是除掉高拱的绝好机会!” 水墨恒精光一闪:“冯公公真的这么以为吗?且不说此案情有多离奇,王大臣是什么货色?高老会派这么一个拙劣的人,来禁宫行刺皇上?公公是高估了自己,还是把别人当作傻子?世人的眼睛都是雪亮的。” 冯保听着有些不高兴,带着小情绪:“太后不管,皇上不管,你为何一定要维护那高胡子呢?” “我是在帮公公。”水墨恒掷地有声,“公公的家奴辛儒,出言威胁,教唆王大臣编造伪供。这事儿别人蒙在鼓里,难道我还不知情吗?” 冯保目瞪口呆,像见了鬼似的望着水墨恒。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二百五十三章、看样子被搅黄了 “让家奴辛儒暗审王大臣,水少保怎么知道?辛儒跟随我二十几年,一片赤胆忠心。审讯王大臣时,我只带他一人进去,而且扮作东厂的番役。当时我怕被王大臣认出,自己都退了出来。” 冯保百思不得其解。 按理说,这事儿绝不会走漏风声。 为什么不让东厂的领班、档头或番役跟随自己,一道审讯王大臣呢?就是怕纸保不住火。 而且,此情连大管家徐爵都瞒着。想着徐爵每天应酬太多,各色各样的人都见,难不成有说漏嘴的时候。 这件事,连徐爵都信不过。 也就是说,在冯保的心目中,怎么审讯王大臣,王大臣说过什么话,只有天知地知自己知辛儒知。家奴辛儒只忠于自己,绝不会告密的,这一点不用怀疑。 “既是如此,水少保如何得知?奇了怪!真特么邪气!难道这次没有知会他真是个错误?” 正当冯保千思万虑,想破想脑袋儿都想不明白到底咋回事时,水墨恒又开口了,带着几分诡谲的笑意:“冯公公,不要用这种崇拜的眼神看着我。” “你果然是个妖孽,张阁老说得一点没错。”冯保喃喃道。 “冯公公面授机宜,辛儒教唆王大臣诬陷高老,一口咬定高老指使他来行刺皇上,承诺事成之后,赏赐王大臣千金,并升官锦衣卫百户,如若不然,即刻重棒掠死。” 水墨恒此言一出,冯保眼珠子都要跳出来了:“辛儒审讯王大臣时,难道你在隔壁偷听?” “公公说笑话了,众所周知,东厂诏狱,没有皇上的手谕,没有公公的引领,谁能进得去?” “那你……” “嘿嘿,公公不也承认我是个妖孽嘛。妖孽自有妖孽的地方,否则岂不愧对这个光荣的称号?” 冯保脸上额上已满是黄豆般大小的汗珠。 为了缓解紧张的气氛,水墨恒将说话的语速放慢了许多:“冯公公无需惊慌,也不要怀疑辛儒。当然,公公也要相信自己,更要相信我不会乱说。” 冯保这才感到稍安,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仍心有余悸地瞅着水墨恒。 “好,关于辛儒的事,咱先不谈。”水墨恒见冯保的情绪微微平复了些,不疾不徐地说,“公公想借助王大臣一案诬告高老,这步棋确实不咋地。高老的脾气是很臭,也得罪了公公无数回,可你得承认他是个做事的人吧?绝对忠于先帝忠于皇室吧?” 冯保微微颔首。 这一点不仅冯保,相信谁也不能否认。 “高老是个普通人吗?难道公公忘了半年前是怎么逼你的?雷霆手段一个接着一个,轰得公公躲在司礼监都不敢出来。” “就因为他不普通,所以我才,”冯保将嗓门儿往下压了压,“而且张阁老也担心他东山再起,所以暗中支持。” “公公,别异想天开了。我说高老不普通,不是强调他对你有威胁,而是想说,一个不普通、忠于先帝忠于朝廷、一心做事的人,总是值得尊敬的,无论他脾气有多臭,也总有钦佩他的人。” 水墨恒顿了顿,又说:“高老从政三十多年,曾经又是首席顾命大臣,公公你想,朝中百官难道会眼睁睁地看着他被冤杀吗?” 冯保不说话。 “而且,这会儿张先生也进退维谷。” “他进退维谷?”冯保一惊。 “你以为呢?张先生压制科道言路,已经引起了朝野上下的不满。我还没来得及见他,若猜得没错,这会儿大理寺右少卿、户部左侍郎李幼滋大人,也在做与我同样的工作。” “就是那个胖子?他不是与张阁老关系很好吗?” “正因为关系好才劝呀。关系不好谁特么操这闲心?就像我与公公,我一直念着公公的好,识大体会办事,所以才推心置腹苦口婆心地来劝,希望公公不要犯错误。” 冯保微微叹了口气。 “若关系不好,大抵选择观望。冯公公在大内几十年,难道还不明白这个理儿?无论你与高老怎么斗,只要不伤害他们的利益,他们只会袖手旁观。出来说话的,要么是十分有正义感的人,要么是与你们关系非常亲近的人。” “这话是。”冯保点了点头。 “张先生的处境现在比公公还难。公公是内廷首相,又得到皇上的敕谕,外臣有多大的怨言,也找不上你说话,只会将压力加到先生的身上。” “他是百官之首,谁还能给他压力?”冯保不以为然道。 “公公可别忘了,张先生才当上首辅半年,虽然暂时控制了政治大面儿,可朝中毕竟还有像葛守礼、杨博、朱衡这些德高望重的三朝元老,张先生不能只手遮天的。” “可是,这案子已经进行到这一步,弓没有回头箭啊。” “开了弓就射呗,但别伤及无辜啊,尤其像高老一样万众瞩目的名人。”水墨恒意味深长地说。 “我要约见张阁老。” “别别。”水墨恒摆手,立马打住,“内廷首相与外廷首相本就不能单独相会,这是朝廷定下的规矩。而且,若公公这番去了,我怕会给先生造成更大的困扰。公公现在适合冷静一下,哦对啦,公公派到河南新郑的那帮锦衣卫,我给带回来了。” “没有抓几个回来?” “抓是抓了几个,但被我强令放了,公公就不要责怪锦衣卫了。” “哎,看样子,这事儿是要被你搅黄了。” “公公,你我交情如何?” “还用问吗?” “这不对了嘛,我怎么能害公公呢?请相信我,我绝对是为你好。收手吧!” “怎么收?” “只要不将矛头对准高老,事情就好办得多,甭管这个王大臣是来自南直隶,还是北直隶,甭管他是戚继光的部下,还是殷正茂的部下,都无所谓嘛。” 提及戚继光,冯保心头又是一颤,暗忖道:“难道王大臣来自戚继光的部下,这个妖孽也知道?” “而且有两件事,我得需要再提醒重申一下:一、高老余生对公公不会造成任何威胁;二、公公余生也不能把高老怎么地。公公虽然得势,但高老是退下的大臣,功劳在世人面前摆着,这是不容置疑无法抹杀的。” “哎——”冯保仰天一声长叹。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二百五十四章、力劝 三壶,是李幼滋的绰号。 李幼滋之所以这么肥胖,是因为胃口实在好得不行,一上席面就舍不得放下筷子,恨不得一人将桌子上的菜肴全部吃光。 就在水墨恒与冯保密谈时,他一摇一摆地来到张居正的值房。 看李幼滋走路很有趣儿。 挪动着两条粗短的腿,脸上的肥肉一颤一颤的,腆着一个圆圆的大肚子,活像一只蹒跚的唐老鸭。即便在这寒冷的天气,他额头上都冒着汗。 “三壶兄,数日不见,你又胖了一圈儿哈。”张居正一见面就调笑这位掏心窝子说话的老朋友。 “没办法,我这人喝水都能长胖。”李幼滋笑道。 “请坐,看你这肚皮,像是怀了孩子。” “可不是?偏偏又管不住自己的嘴嘛,见着好吃的,就像寂寞的汉子在山洞里遇见大美女,忍不住要扑上去。” “三壶兄,你是无事不登三宝殿,今儿来什么事?说吧。”张居正对老朋友也不瞎扯淡。 “为了王大臣的事。”李幼滋登时收起脸上的笑意,摆出一本正经的面孔来。 “你有什么想法?” “叔大兄啊,你件事,你得先问问自己是怎么想的?” “我?”张居正支吾其词。 “对呀,皇上有权将案子交给东厂审理,东厂也有权不公开审讯过程,不将案情透露给任何人,直接奏报皇上。可是,怎么就将火烧到高老的身上了呢?” “那你得问冯公公呀?” “叔大兄啊,你这就有点不够意思了,不是敷衍我这位老朋友吗?东厂放出消息,说王大臣背后有人指使,然后叔大兄给皇上上奏疏,也强调‘必有主使勾引之人’,并请求皇上追究,‘务得下落,永绝祸本’,你这不是助纣为虐吗?” 这种话,也只有密友李幼滋敢当着张居正的面儿说,若换作别人既不敢说,张居正听了恐怕也会生气。意思太明显,不就是指责张居正与冯保内外勾结谋害高拱吗? “难道不应该这么做吗?”张居正也不介意,反问道。 “关键是东厂明确指出,王大臣背后指使的人是高老啊。世人都知道,接任高老位子的是你,明事理的人,会觉得这是大势所趋人心所向;可不明事理的人,背后纷纷传言是你与冯公公合谋抢了高老的位子。” 李幼滋说了几句话,额头上又开始冒汗。 张居正值房里的地龙暖本来也烧得好,热乎乎的。 李幼滋只得不停地喝茶,不过片刻功夫,两壶茶水已经进肚。叫他李三壶,果然没错。 张居正只得吩咐侍应再添。 李幼滋又咕了几口,继续说道:“加上叔大兄你又一再堵截科道言路,这,这,你让朝中文武百官怎么看?是偏袒冯公公,怕得罪他?还是说,你有心将高老置于死地?” “难道三壶兄不相信我秉公办理?” “秉公?”李幼滋放下茶杯,“若是秉公,就不能将王大臣交给东厂独审,叔大兄应该请旨皇上,将王大臣交由三法司共审,这样才能避免东厂的一面之词。” 恰在这时,侍应进来禀道:“首辅,都察院左都御史葛守礼和吏部尚书杨博两位大人求见。” “他俩?”张居正一个激灵。 说心里话,对葛守礼和杨博这两位老臣,因为性子过于耿直,又位高权重,张居正尊敬之下又有几分畏惧。 这会儿同时求见,心中多少有点紧张,可又不能不见。 “那我先行告退。”李幼滋慌忙起身,临走时仍不忘提醒道,“叔大兄啊,你可得将我的话放在心里啊!若一意孤行,万世恶名必背负于你身。” “好,知道了!”送走李幼滋,张居正整了整衣装,准备接见葛守礼和杨博,吩咐侍应请两位进来。 坐定。 葛守礼是三人中年纪最大的,所以先开口,直承道:“我与博老此番前来,是为王大臣一案。” 其实,张居正已然猜中他俩的来意,客气地问道:“不知二老有何指示?” “指示倒不敢,但我葛守礼愿以百口保高公。”葛守礼振振有辞,满脸的凛然正气。 张居正一怔,默不作声。 杨博见张居正有不悦之情,当即也帮着葛守礼,说:“我与高老共事多年,他脾气是暴躁,但绝不敢也不会以下犯上。” 葛守礼又道:“昔日贵溪、分宜、华亭、新郑为首辅,可谓递相倾轧,最终相名皆坐损,江陵兄,前车之鉴呀!” 首辅夏言,出自江西贵溪;严嵩,出自江西分宜;徐阶,出自上海华亭,华亭是松江的别称;高拱,出自河南新郑。 葛守礼这话的意思很明白,每任首辅都攻击前一任,严嵩攻击夏言,徐阶攻击严嵩,高拱攻击徐阶,似乎成了不可更改的定律,最终的结果呢?“相名坐损”,每一任失势后都不得好。 你张江陵可不能走这条老路啊! 张居正来自荆州,荆州也叫江陵,所以朝中许多人直称张居正为张江陵。 葛守礼说得既诚恳,又饱含热情,也算掏心掏肺。 可张居正听着不舒服,怫然作色道:“难道二老以为我成心整治高老不成?”因为不高兴,说话时难免有些小动作,随手一挥,不料将书案上的一张揭帖掀了出来。 而这张揭帖来自东厂。 杨博眼疾,当时就看见了,盯着东厂揭帖不作声。 跟着葛守礼也发现。 张居正面色登时难看起来,显得很不自在,这个时候若刻意去藏东厂揭帖,肯定来不及,也不合适,岂不成了此地无银三百两? 都知道,东厂是皇上在三法司之外特设的缉捕机构,只对皇上负责。由东厂审理的案子,直接向皇上奏报,绝不允许将案情透漏给任何人。 任何勋贵重臣,未经特许,不得过问任何案件内情,不得去东厂调阅任何文件,包括首辅在内。 张居正值房里竟然有东厂的揭帖? 王大臣案尚未定案呢。 也就是说,皇上还没御批下来,东厂里有关此案的一切文件,都不应该出现在外臣的手里。 那么原因只有一个:东厂提督冯保私下将揭帖送给张居正过目。 若追究起来,这可是违背祖制、欺君犯上的大罪! 张居正能不尴尬吗? 这个时候,两位老臣表现出极度的镇定和宽容,并未揪住此事不放,而是装作视而不见。 葛守礼见张居正脸上变了,侃侃言道:“我二人相信江陵兄不是成心针对高老。但既然王大臣一案牵涉到高老,就不能由东厂独自包办,望江陵兄谨慎三思。” 葛守礼的观点与李幼滋一样。 看来这也代表着朝中文武百官的向背。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二百五十五章、这个寂寞的女人 王大臣到底是受人指使,还是真的像他自己所说误闯到乾清宫的门前呢?为什么身上还藏着一刀一剑,而且穿着内侍巾服? 很令人费解的一件事,水墨恒在想在分析—— 如果是戚继光部下的逃兵,那就不应该穿着内侍巾服入宫,当然也绝不会是高拱指使的。 高拱心中如果有恨,那也应该冲着太后李彩凤,而不是十一岁的小皇上朱翊钧。当初被罢黜时,他也清楚地知道十岁的小皇上根本作不了主。 而且高拱也是个厉害的角色,怎么可能指使一个吓尿、如此不济的王大臣贸然行刺呢? 那有没有可能是高拱的家仆与王大臣合谋,而高拱本人并不知情呢?也不大可能,若是忠于高拱的家仆,不会背着老爷做这种随时会掉脑袋儿的蠢事;若不忠于高拱,估计这种事想都不敢想。 从与冯保的谈话中和他对此事的处理上来看,水墨恒猜想最大的可能是,冯保暗中唆使人这么干的。 冯保的心忒狠! 从一把火烧掉佟祯的府邸可见一斑。 冯保对高拱以及高拱的门生故吏都怀着一股恨,若非如此,张居正也不可能将高拱战线上的人清理得那么干净。正是有了冯保的推波助澜,张居正才会如鱼得水。 冯保想出这条毒计,取得张居正的支持,目的就是要谋害高拱。 这是水墨恒的初步判断。 几日过后。 迫于强大的舆论,张居正再次上疏。 虽然张居正手握重权,不惧怕朝野舆论,可也不敢轻易冒犯。毕竟葛守礼、杨博两位重量级人物说话了,而且像李幼滋这种推心置腹的好友也劝导过。 最关键的是,冯保暗中透露消息,水墨恒从中作梗,并强烈表示反对,事情已经基本被搅黄,若逼得太急,恐怕引火烧身。 冯保都有退缩之意,那张居正自然不会深究,所以第二次上疏其中有一段是这么写的: “奸人王大臣,妄攀主者,厂卫连日追究,未得情罪,宜稍缓其狱。盖人情急则闭匿愈深,久而怠驰,真情必露。若推求太急,恐诬及善类,有伤天地之和气。” 就是说,审了多日也没审出名堂,不如缓缓,若逼得太急,恐怕王大臣会乱咬人,伤及无辜。 两道奏疏前后对比。 不难看出张居正的态度发生了明显的变化。 第一次疏文重点强调要多方侦缉“主使勾引之人”,可以说将矛头直指高拱;而这次则强调“宜稍缓其狱”,“若推求太急,恐诬及善类”,有为高拱开脱的意思。 水墨恒放心了。 从新郑回来,他就没好意思去找张居正。倒不是怕,而是担心自己一去便将问题捅穿,搞得张居正脸不知道往哪儿搁。 王大臣一案,张居正明显护着冯保,而且还不占理儿,所以从一开始就显得被动。 而水墨恒则态度鲜明地站在高拱这边,相信高拱是无辜的。 明显与张居正对着干的节奏。 所以张居正不来找他,他也就没去打扰张居正,反正朝野的舆论偏向代表弱势一方的高拱。 …… “先生,母后让我问你,有没有兴趣看戏?”朱翊钧的声音依然那么脆亮。 “又看戏?”水墨恒牵着朱翊钧的手,正准备教授他射箭术。 朱翊钧的口味越来越刁钻了。 刚开始那会儿,随便教他几路拳法,他都高兴得屁颠屁颠的;现在不是教他什么,他就学什么,而是他想学什么,就得教什么。 这就有点难了。 他今儿想学空心翻,你得教,至于学不学得会,那是他的事;他明儿想学骑马射箭,也得教,不能有任何理由。 反正现在的朱翊钧,时刻记着自己是九五之尊的身份,很清楚从自己嘴里说来的话就是圣旨,没人可以反驳。 “对,就是看戏。”朱翊钧肯定地回答。 “那,你娘去吗?”水墨恒问。 “娘没说去不去。是母后让我问先生的。” 这个寂寞的女人啊! 水墨恒一时不知怎么回答。依稀记得去年年底,在太后李彩凤的安排下,两人见了一面。 那次见面的情形,水墨恒记忆犹新。 地点是在坤宁宫的游艺斋。 陈太后平时没啥爱好,就喜欢看戏听曲儿。她自己住的慈庆宫里有一个养心斋,专供她看戏听曲儿。只是面积不大,与乾清宫里的养德斋不相上下,只能容得下个人檀板清唱。 养心斋和养德斋原本都是宫女们休憩唠嗑之地,隆庆皇帝在世时满是脂粉气息。 后隆庆皇帝驾崩,朱翊钧继位,冯保为了讨好两位太后,将养心斋和养德斋的脂粉气尽除,换上清一色的苏式桌椅,并加建了一个小型舞台以供唱戏唱曲。 坤宁宫的游艺斋比养心斋养德斋面积大得多,能容纳上千人,通常是唱大戏的地方。 李彩凤当时为了营造气氛,让冯保请了一个戏团入宫。 当天舞台上锣鼓喧天,人来人往,唱的是《百鸟投林》,热闹非凡。可台底下看戏的有多少人呢? 就两个:水墨恒和陈太后。 水墨恒刚进去时吃了一惊。室内光线很是昏暗,很有现代大电影院的感觉。 只有陈太后一人在里面坐着等待。 水墨恒心儿一阵砰砰乱跳,但既然进去,事先也答应,总不能掉头就走,于是小心翼翼地走到陈太后身边,杵着一动不动。 “坐呀!”陈太后努努嘴,示意坐她旁边。 “就咱俩?”水墨恒尴尬。没想到李彩凤会如此安排,想着陈太后身边怎么也得有个内侍或太监啥的吧。 “两个人不好吗?”陈太后火辣辣的目光,灼得水墨恒浑身不自在。 “好,承蒙太后看得起。”水墨恒拘谨地坐下,只觉一阵幽幽芳香传来,沁人心脾。 一会儿,大戏开演。 舞台上各种角儿纷纷粉墨登场。 但水墨恒觉得压抑。什么时候跟女子在一起害怕过?可眼前女子不一般,是太后啊,而且她那渴望的眼神…… 陈太后或许也看出了水墨恒的拘谨,仰面吁了一口气,裸地问:“水少保,你觉得我不像一个女人吗?” “不……”水墨恒生平就没这么尴尬过。这哪是看戏啊?分明就是借看戏的幌子嘛! 曾经也大胆地看过陈太后,不过那是在背后,而且李彩凤当时在场。若这会儿李彩凤在,水墨恒肯定也没这么紧张。 “不?”陈太后追问,不等水墨恒回答,又问:“水少保觉得我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太后端庄美丽。” “还有呢?” “太后美而不艳,像林黛玉。”水墨恒一直觉得陈太后有一种林黛玉式的病态美,所以脱口而出。 “像谁?” “态生两靥之愁,娇袭一身之病。” “形容得真好!”陈太后登时娇喘微微,泪光点点。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二百五十六章、太帅也烦 水墨恒浑身燥热,不过片刻功夫,感觉嗓子干得冒烟儿。 陈太后虽然没有李太后那么玲珑剔透,也是一个有心之人,发现水墨恒的窘相,心里竟升腾起一股莫大的满足感。 舞台上的戏子依然在卖力地演唱。 舞台下两个奇葩观众却在说着悄悄话儿。 “你还记得前年我俩第一次见面的情形吗?”陈太后掏出一只手帕,轻轻地揩拭眼角的泪花。 “当然记得。” “那首诗,生命诚可贵,爱情价更高。若为自由故,两者皆可抛。这一年多时间,我每天都要反反复复地念叨好多遍,下半辈子就指着这首诗过了……” 陈太后渴望、企盼的目光,让水墨恒的心怦然颤动,那种对皇宫生活的厌倦,却又无可奈何的情思,看着真心让人怜惜。 水墨恒情由心发,小声黯然说道:“作为一个女人,太后也许寂寞了些。” “是啊!”陈太后的心思一下子被勾动起来,似乎长久压抑的情感终于在这一刻找到一个宣泄的出口,只见她眼眶中闪动着晶莹的泪花,感慨万千地说道: “作为女人,咱也有七情六欲;可作为太后,咱又只能将七情六欲压在心底……每当夜深人静时,总是睡不着,迷迷糊糊到第二日早晨,在床上打着滚,也不愿起来打扮自己……没人敢看你一眼,也没人敢欣赏你,这便是太后的生活。” 水墨恒本想安慰几句,可又不知怎么开口。 别看平时口舌如簧滔滔不绝,真的面对一个寂寞久了、稍微主动的女人,反而升起胆怯之心。 或许因为李太后,这是她安排的; 或许因为陈太后,她高贵的身份和地位; 也或许因为自己,心中尚有一份坚守。 陈太后真情流溢:“女人最大的本事,就是博得男人的欢心。可是,宫中乏味的生活,早已将一个女人的心压榨得七零八碎,剩下的只有哀怨。平常还不能表现出来,因为‘母仪天下’这四个字,更是将人标榜得喘不过气来。” “太后。”水墨恒轻轻喊了一声,好不习惯一个如此高贵的女人诉说自己心中无限的哀愁。 “是不是觉得我落泪的样子很难看?” “不,不,不。”水墨恒又是一迭连声。 “那就是好看喽?”陈太后脸上立即绽放出一丝迷人的笑容。 “太后真的很美!”水墨恒话刚一说出口就感到丝丝后悔,可面对这样一个多愁善感、寂寞深深的女人,不去赞扬她,难道还忍心打击她? 事实上,陈太后本来就很美。 “戏,好看吗?”或许为了掩饰心中的欢喜,陈太后突兀地问。 “好,好看!”水墨恒应道,心里却在发笑:谁看过戏了啊?你看过吗?我被你搅得有心思看吗?有钱人就是造,请那么一个大戏团就两个人看,而且都心不在焉…… “我能不能?”陈太后望着水墨恒的肩膀。 “太后。”水墨恒心里一咯噔,燥热得不行,暗叫不妙:真的要借我肩膀一用?我可不是什么柳下惠啊……慧根这时会成为障碍物的…… “别叫我太后,哀家姓陈,名妍是,请叫我妍是。” “妍,是?” “嗯。”陈太后羞涩地低下头,竟主动靠了过来…… 面对女人,水墨恒第一次发现原来也有慌张的时候,简直就是无所适从,自己仿若成了唐僧,而陈太后俨然女儿国国王。 躲还是不躲? 台上戏子有认识自己的吗? 李彩凤啊李彩凤,你丫到底想什么呢?帮你姐姐吗?还是故意试探我的忍耐力?还是想看我笑话? “太,哦,妍—是。” “嗯。” “李太后为何就安排我们两人?” “妹妹或许知道我是一个正常的女人,心里有许多话想对一个正常的男人说吧,平时看见的不是内侍便是太监。” 好吧,我又不去西天取经,何必西天万里遥? 不行,陈太后虽我见犹怜,可不能犯错误啊! 水墨恒内心两种声音在交战,最终还是第二种占了上风,见陈太后的香肩挨近,刻意躲了躲。 陈太后娇甜的眼神里掠过一丝失望之情。 而水墨恒的身子一直在冒汗。 自那以后,再也不敢轻易答应李彩凤与陈太后见面了。 为此,李彩凤还卖力地撺掇过:“你不是口口声声答应隆庆皇帝要悉心照顾我们姐妹俩吗?姐姐忧郁多年,难得见到一位让她开颜之人,你就不能……” “可是,我连你都照顾不好,又怎么分心去照顾她?” “怎样才算照顾好?” “至少……”水墨恒露出一丝淫邪的笑意。 “在姐姐面前,听说你拘谨得汗流浃背,恨不得觅个洞钻进去。”李彩凤莞尔一笑,戏谑道。 “陈太后对你无话不说,那我更不能见她。” “我倒希望你能多陪姐姐说些话。” …… 这会儿听朱翊钧带话,太后陈妍是又主动邀约,水墨恒立即想起太后李彩凤的殷切希望:“多陪姐姐说些话。” 长得太帅,原来也烦…… “先生到底去,还是不去?”朱翊钧见水墨恒沉吟半天,嘟着小嘴不耐烦地催道。 “问你娘。” “母后让我来问先生,先生却要问我娘?” “有你娘陪同,我便去。” “哦。”朱翊钧点了点头,“我这就去问娘亲。” …… 王大臣案,由于水墨恒、葛守礼、杨博、李幼滋等显要人物的纷纷介入,张居正不得不请旨皇上,将王大臣交由都察院、锦衣卫与东厂三方共审。 都察院,代表法司,而葛守礼本人又是坚决反对诬陷高拱指使行刺皇上的,由他参与审判,可以遏制冯保通过东厂独断案情,制造冤案。 而锦衣卫最高长官是左都督(特种缉捕武臣之首)朱希孝,即成国公朱希忠的弟弟。 朱希孝世爵地位崇高,勋臣朱能之后,很受朝廷尊重,而且对东厂保持一定的距离。由他参与审判,当然也是理想人选。 这样,葛守礼和朱希孝两人,因为得到皇上的特许,也有资格进入东厂诏狱。 在吏部尚书杨博的怂恿和支持下,朱希孝进了东厂诏狱。东厂掌帖自然不敢阻拦,只得慌忙派人通知提督冯保。 朱希孝就在诏狱里头提审王大臣,承诺王大臣如果从实招来,说出实情,或可免罪,否则诛族。 王大臣压根儿就不是什么硬骨头,当即将辛儒唆使他诬陷高拱的话原原本本地道了出来。 朱希孝提审完后,内心反而忐忑不安:这不证实了外界所传,张居正与冯保密谋陷害高拱吗?难道要将这两个大咖揪出来? 那朝廷岂不乱套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二百五十七章、皇上的新衣 杨博之所以怂恿锦衣卫左都督朱希孝先行审讯,就是因为害怕冯保暗中做手脚。 因为曾经有个先例:为隆庆皇帝炼制丹药的老道士,就是被冯保神不知鬼不觉地弄死在东厂里头。当刑部要提人审讯时,发现人已经死翘翘,最后不了了之。 杨博的猜想是对的。 朱希孝审完前脚刚走,冯保后脚便匆匆赶到。 诏狱里,王大臣缩作一团。 “刚才有人问过话?”冯保冷冷地问,眼神里射出两道凌厉的光芒,吓得王大臣直哆嗦。 “是。”王大臣像只受惊的小鸟,躲在角落里瑟瑟发抖。他已经得知,来人便是赫赫有名的大公公冯保。 “他问过什么?你又说过什么?” “小的什么也没说。” “好!”冯保点了点头,突然冷喝一声,“来人。” 一名东厂番役闪进。 “给我重打十五大板,看他的嘴还硬不?”冯保喝道。 “好嘞,小菜伺候!”番役卯着劲儿喊。 “公公饶命,公公饶命,小的什么也没说……”王大臣跪在地上苦苦哀求,一把鼻涕一把泪。 砰! “哎呦!” 砰! “哎呦哟!” 感觉王大臣一板子都受不了。 痛得杀猪般哇哇大叫,喉咙随时要撕裂一般。 “小的答应指证高拱,入宫行刺皇上,公公不是要许我富贵吗?”王大臣不堪忍受皮肉之苦,大声嚷嚷。 “谁是主使?”冯保喝问,“给我再说一遍。” 砰! “哎呦!妈呀!” 砰! “哎呦!我日你奶奶!” 砰! “不是公公主使的吗?哎呦……明知故问,你,你好毒……” “给我往死里打。”冯保一咬牙,长袖一甩。 第二日。 都察院、东厂、锦衣卫三大巨头共审王大臣。但此时的王大臣已经被折磨得不成人样,而且哑不能言。 朱希孝和葛守礼感觉很奇怪。 尤其是朱希孝,昨天才审过王大臣,还好好的,怎么突然变哑了呢?猜想其中定有隐情。 一查。 果然发现,原来王大臣是被生漆酒灌哑。 明显有人做了手脚。 至此,案子已经没法审理了。 但这样,反倒让朱希孝心安。因为王大臣案牵涉到张居正和冯保两位大咖,王大臣不能说话,正好。既不会将张居正和冯保供出,又不会诬陷高拱,岂不一举两得? 至于王大臣,死了也就死了。 同审此案的葛守礼,也是这么认为的。 不仅他俩,就是朝中绝大多数大臣都抱有相同的想法:既可以不找高拱的麻烦,不至于造成冤假错案;又避开与张居正和冯保正面冲突的可能。不满归不满,谁也不愿意与这两人撕破脸皮。 皆大欢喜! 苦了一个王大臣,高兴朝中千万人。 判王大臣乱入宫禁罪,即日问斩,案子到此结束。 不得不说,这是一起人为案件,超越了政治家的道德底线,就像当初冯保一把火烧了佟祯的府邸一样,有其严重的失德之处。 可为了政局稳定,平衡各方势力,只得相互妥协,暗地交易,无声无息地将公平公正掩杀。 受苦的永远只是最底层的人。 几百年后号称文明的社会尚不能避免,更何况集权政治的封建社会? …… 小皇上朱翊钧又长了一岁。 十来岁的孩子,正是长身体的时候,一年一个样。 贫穷人家的的孩子,一年一度都得添置一两件新衣裳,让孩子高兴高兴,再穷不能穷孩子嘛。 皇上就更不用说了,当然要添置新衣。 年年如此。 不仅要添置,而且名堂还多:上朝时的龙袍、经筵时的章服,和平时穿的衣服不能一样吧?还有每年都得祭祀,冠冕又不同吧? 但无论哪种,统称“龙衣”。 “龙衣”的造价可不一般。 还记得去年经筵,冯保预算一套衣服多少钱吧?镶金缀玉,三万两。今年这个预算,又是他在做。 要为皇上添置多少套龙衣呢?总共二十八套。 每套按两万两银子计算,需要五十八万;加上其它与之相匹配的各项开支,冯保列了一份制造清单,共需要耗费七十八万两。 朱翊钧对钱压根儿没啥概念,又是个孩子,一听说冯保要为自己添置新衣裳,当然高兴,御笔一挥,颁旨允行。 可这个钱由谁来出呢? 去年太仓银告罄,胡椒苏木折俸闹得沸沸扬扬,死了一些人倒下一批官儿,不过总算折腾过去了。在户部尚书王国光的努力下,国库逐渐有了盈余。 但这个七十八万两不归户部。 明清两朝,皇室专门在江南设置了织造局。 明朝,在杭州、苏州、松江(上海)设了三个织造局,归内廷管辖。其中,杭州制造局主要负责为皇上制造龙衣。 历来的规矩:内廷织造局用银,一半归皇室,也就是皇上自己出钱;另一半归工部拨给。 也不知道这个政策当时谁定的,工部其实是个清水衙门,并且每年都需要治理河漕,这笔开支不小。 总之一个字:穷。 摊在工部头上,接近四十万两。 此时的工部尚书,依然是三朝元老朱衡。接到这个通知,一脸的不高兴,实在是拿不出钱。并且这个数字很吓人,卧槽,二十几件衣服要七十八万两银子? 没见过这么要钱的。 朱衡当即找张居正理论。 新皇登基第一年,龙衣肯定是要做的,这个没得商量,唯一可商量的就是钱的数目。 张居正也一直怀疑织造局用银的虚报成分。 只是上任之初,将全部心思都放在政治改革上,没来得及管经济上的事儿。此刻被朱衡“告状”,当时就留了一心。 想着国家赋税有限,这些年都是入不敷出,户部尚书王国光恨不得将一个子儿掰成几瓣儿花。可内廷太监却不知银子的难,一有机会便张开血盆大口。 张居正有心杀一杀! 但万事需要讲证据,不能盲目。一件龙衣,到底要花多少银子? 京城的官儿,包括张居正自己,心里没有一个确切的数字。想着去年经筵,衣服造价砍掉一半儿,还不照样做出来了?说明这里面的水分很大,有可操作的空间。 有理有据,才好杀。 决心要查,查清楚一件龙衣到底造价多少。 但是制造龙衣,请银七十八万两是冯保提出来的。若贸然明察恐怕会遭到抵制,查的时候更会遇到掣肘、隐瞒,而且公然与冯保作对也非明智之举。 只能暗查。 将事情摸清楚之后,再来说话,那就不怕了。 于是,张居正想到了水墨恒。 这是个十分艰巨的任务,因为要绕开内廷。冯保控制的不仅仅是内廷,还有东厂,要知道南方照样有东厂的特务。 所以,除了水墨恒,张居正再也想不到还有谁更合适。那就意味着,要请水墨恒去一趟江南。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二百五十八章、进宫 去杭州? 那不正合我意? 水墨恒听着一乐,李史和黎康那两个逼货不是一直嚷嚷着要去南京吗?去杭州刚好经过南京,大可尽情一游。 只是暗中调查,这个差事,不咋滴。 而且,调查的对象是杭州制造局,内务府名下的,岂不又要得罪冯公公一回? 王大臣一案,冯保已经不高兴。 这回借制造龙衣,申请用银,冯保肯定能从中捞些油水。这马上去调查他管辖的机构,等于既断了他的财路,又怀疑他的管理。 水墨恒想了想,建议说:“马上去,不合适。既然去调查,迟早要见光的。冯公公事后知道,还不好解释。先生不妨先将这次用银批下来,然后我再借游江南的名义暗中调查。” 张居正点了点头,想着今年的用银肯定逃不脱,现在去调查,然后等写完报告再上疏,皇上还得再调查确认,这一趟下来不得耽搁半年几个月? 今年去调查,只是为了明年后年…… 皇上的“龙衣”年年都得做,这种挥霍的风气迟早,而且一定要杀。 所以,张居正叮嘱道:“这件事情,我只是先跟你透个风,不会向任何人提及,你也一样,暂时保密。” “嗯。” “你打算什么时候出发?” “等,向甜生了吧。”水墨恒一直惦记着这件事,去年因为多方面的原因,搞得向甜流产,他心里很过意不去。 “就是那个,那个水蛋的婆娘?”张居正问。 “对。” “水蛋现在担任何职?” “王篆大人手下的一名吏目。”水墨恒回道。 “给他升一级吧,提他做京卫指挥使司的知事,如何?”张居正当即承诺。 “多谢先生。”水墨恒心里美滋滋的。 若将这个消息告诉水蛋,他指定也美到天上去了。要升官了,正八品,曾经的乡下少年。 想当初水墨恒初到京师,也是正八品。 …… 这天下午,刚过申时,太后李彩凤在一应侍女的簇拥下,出了乾清宫西边的月华门,袅袅娜娜进了养德斋。 进斋后,李彩凤照例将左边的绣榻让了出来。 紫禁城中与外头一样,也是以左为尊。让出来的绣榻,自然是给太后陈妍是准备的。 自万历皇帝登基,李彩凤的身份地位飙到陈妍是的头上,可李彩凤并未得意忘形,对隆庆皇帝的正宫皇后陈妍是仍一如既往地礼敬有加。 李彩凤刚坐定不多会儿,便听到门口有落轿的声音。 陈妍是随即也在几位侍女的簇拥下款步而进。可她并未将目光立即锁定在李彩凤的身上,而是左右扫视,似乎在搜寻着什么。 显然并没有搜到她想见的。带着一丝失望的眼神,走到绣榻前,笑盈盈地道:“妹妹总这么客气!” “你是姐姐嘛,快坐。”李彩凤笑道。 “今儿就咱俩?”陈妍是见妹妹如此尊敬自己,心里涌过一股暖流,坐了下来,轻声问。 “他今儿不来。”李彩凤知道姐姐想说什么。 “看来,还是我的话分量不够哦。”陈妍是未免有几分失落。 “难道姐姐不想看看他身边的女子?”李彩凤笑了笑。 “想啊,他身边的女子定然出众得很吧。”陈妍是带着一股酸酸的味道,发现妹妹身边早已摆好的两个绣椅,原来是这个用意。 过不多会儿,一名侍女进来禀道:“冯公公到。” 李彩凤冲陈妍是点了点头:“姐姐,人来了。” 陈妍是情不自主地向门口张望,急切想看看水墨恒身边的女子到底长得啥子模样,难道胜过自己千百倍? “陈太后、李太后。”一听就是冯保的声音。 “请进。”李太后道。 两位穿戴入时的年轻女子,并肩走了进来。 “是她?”陈妍是注目一看,不禁有些讶然,心中同时升起一股别样的感觉,因为最先映入她眼帘的是曾经慈宁宫里的侍女馨儿。 只是,这种诧异的感觉一闪而逝。想着馨儿多年轻,容颜更是不输于自己和妹妹。 而当陈妍是将目光定在另一位女子身上时,不禁惊叹对方的容颜,看她走几步路,也是聘聘婷婷大大方方,见着当今最高贵的两位女人毫不怯场。 正是莫颜。 陈妍是既羡慕又怀醋意,一时竟痴愣住了。 馨儿和莫颜同时跪下磕头。馨儿给莫颜一一介绍道:“这位是仁圣皇太后,这位是慈圣皇太后。”继而又指着莫颜,“两位太后,这位是我的好姐姐莫颜。” “馨儿,你过来。”李彩凤见到曾经服侍自己的丫头,感觉十分亲切,待馨儿靠近,拿起她的手摸了摸,又好生端详了她一番,开玩笑地说道,“馨儿变得更有女人味儿了哈。” “多谢太后夸奖。”馨儿蹲一个万福。 “坐。”李彩凤将馨儿拉到自己身旁坐下,然后冲冯保使了使眼色,“冯公公,将这张绣椅搬到姐姐的旁边吧。” “是。”冯保应声,将绣椅挪过去,然后请莫颜坐在太后陈妍是的身旁。 李彩凤怎么会想到请馨儿和莫颜进宫听曲儿看戏呢? 这还得从水墨恒说起。 那日,小皇上朱翊钧为他母后捎话,又要请水墨恒看戏。可水墨恒给的答案是,先征询朱翊钧娘亲的意见。 李彩凤何许人也,一听这话立即明白,水墨恒肯定是不愿意单独会见姐姐。可这话又不能直接对姐姐说,多伤人家的心…… 想来想去,既然水墨恒不愿去,那何不将水墨恒身边的几位姑娘请进宫来,一起唠唠嗑儿? 相信姐姐也很感兴趣。 无论是出于好奇,还是出于嫉妒。 而莫颜更是想见曾经的李贵妃如今的李太后,因为她是水墨恒心底尊敬而又一直牵挂的人。 今儿终于见到了。 打从第一眼瞅见李彩凤,莫颜便被她的气质和气场惊呆,心中升起六个字:“人中凤,女中王。” 只是没想到陈太后也如此年轻美艳! 这会儿还坐在身边。 当然,这不是重点,重点是陈太后似乎看不够她的容颜,一双眼睛直愣愣地盯着她,看得莫颜心里都有点发憷。 谁说只有男人喜欢看女人? 女人同样喜欢观摩女人,尤其是漂亮的女人之间,总想与对方媲美一番,这是初见时的比法;若亲密无间,又会是另一番比法:如莫白与莫颜,私底下总喜欢比谁的胸大,谁的肌肤更白更嫩。 “莫颜,你认识水少保多久了?”陈妍是问。 “回太后,一年半。” “哦,那就是说,比我后认识他。”陈妍是想着自己认识水墨恒将近两年了,可有些事情不能用时间来计算啊……若时间可靠,自己也不会失宠。 沉吟片许,陈妍是又道:“你平常跟着水少保,很有趣儿吧?不像咱,整日闷在宫里,又不能随便见人。” “回太后,小女子平时帮助水大哥打理餐厅。” “这么说,你还是一位很能干的女子。” “太后过奖。” “那你与他?” 莫颜一愣,听陈太后这语气,瞧她这眼神,怎么那么八卦啊……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二百五十九章、演口戏 “姐姐,戏准备开始了吧?”李彩凤扭过头来,轻声说道。 “今儿唱什么戏?” “口戏。” “口戏?”陈妍是看似浑然不懂。 “对,就是口戏,精彩着呢,一会儿姐姐就知道了。”李彩凤说着朝冯保递了个眼色。 冯保出门,少许又回来,身后跟着一人,不胖不瘦,看样子三十来岁年纪,穿着一件鸦青色的道袍,手上提着个青布小包,背有点佝偻,走起路来一高一低,看样子腿也不太方便。 “叫什么名字?”李彩凤问。 “张一恒。”那人恭恭敬敬地答道。 陈妍是听着此人名字中也有一个“恒”字,不禁多看了一眼。 张一恒勾着头,不敢看两位太后一眼。 这时两名火者抬了一座六折屏风进来,搬到小型舞台上支定。屏风里只放了一张木桌一只凳子。 “道具就这么简单?”陈妍是问。 “够了。”张一恒抬头望了舞台一眼,信心满满地回道。然后径自走到凳子上坐定,解开青布小包,从中拿出一只惊堂木,一把扇子。 因隔着屏风,台下的人看不见台上的人,台上的人也瞧不见台下的人。 “不知太后娘娘想听什么段子?”张一恒问。 “你都有哪些段子?”李彩凤反问。 “好多呢,请太后过目。”张一恒将扇子交给一名火者,火者转过屏风,走下舞台,双手递给李彩凤。 李彩凤打开折扇,只见上面密密麻麻工工整整地用楷书写着二十几个戏名,什么《春江花月夜》、《骤雨打新荷》、《把酒问青天》、《小县令升堂》、《大老虎擒猪》…… 李太后秉持国政,所以第一眼就看到《小县令升堂》,指着折扇上的那一折,道:“先听这个《小县令升堂》。” 张一恒听得,咳嗽一声,闭上眼睛开始酝酿情绪。 养德斋里登时变得出奇的安静。 冯保和几名火者,以及两位太后带来的一应随侍,见口戏马上要开演了,各自找凳子在两位太后后面坐好,一个个盯着屏风。 啪! 忽然,从屏风后传来一声惊堂木响。 接着,听得两扇厚重的大门被人轧轧推开,然后是一阵急匆匆的脚步声自远而近。待得众人站定,一名堂役扯着嗓子喊道:“升—堂—”余音袅绕,传得极远,其间还夹杂了断断续续的马蹄声,鸟雀从枝头惊起的扑棱棱的展翅声…… 台下的人皆屏气敛神,不禁想着同一个问题:这各种声音都是从一个人嘴里发出来的吗?太不可思议了! 咚!咚!咚! 三声炮响,声音激越而厚重,其它所有的杂音瞬间化为乌有。 吱呀,一道小门开了。 橐!橐!橐!皮靴踩在砖地上的脚步声。 越来越响。 然后听得轻微的咳嗽声,椅子的搬动声,屁股的落座声,茶杯的落桌声,文件的翻动声…… 想必这是小县令上场了,正在翻阅卷宗。 陈妍是聚精会神。 这是她第一次听口戏,没想到张一恒每种声音都模仿得惟妙惟肖。全像真的,给人一种身临其境的感觉。 咕! 一声屁响。 仍然是屏风后面传来的。 “什么响?给本官拿来。”看来小县令看卷宗看得出神,浑没在意。 “启禀县太爷,这个,拿不着。”一名堂役答道。 啪! 一声惊堂木响。 “尔等小吏,胆敢蒙混本官,定要给我拿来。”小县令生气,恼怒着喝道。 一阵叽叽喳喳交头接耳,交杂着偷偷的笑声。 其中一名堂役飞跑而去,又飞跑而回,气喘吁吁道:“启禀县太爷,刚才弄那响声的主儿已不见踪影,只拿得同党,此刻在衙门之外。” “带进来,让本官瞧个清楚。” “恐污了大人的眼。” “放肆,让你带进来就带进来,磨叽什么?” “可是……” “是什么?” “是屎。” 话音刚落,便是一阵哄堂大笑。 台上台下俱是如此。 台上是张一恒模仿衙门堂役的;而台下是养德斋的所有听众。 “哇!” “好神奇啊!” “太奇妙了!” “一张嘴能演这多声音!” 养德斋里一个个张目结舌,笑得前俯后仰。 李彩凤和陈妍是也是忍俊不禁,笑得直抹眼泪。尤其是之前从未听过口戏的陈妍是太后,狐疑地问道:“妹妹,这张一恒果真是一个人在演?没有帮腔?” “没有,就他一个人。”李彩凤确定地回道。 “妹妹咋如此肯定?” “不信,你将张一恒叫到跟前,让他在姐姐面前演,不许他用屏风遮挡。”李彩凤颇有深意地笑道。 “这样行吗?” “姐姐是太后,难不成他还敢违拗不成?” “我倒真想瞧个究竟。”陈妍是犹未尽兴,向屏风望了望。 “冯公公。”李彩凤道。 “老奴在。”冯保立即起身回应。 “把张一恒清请下来,姐姐要当面问话。” “好嘞!” 一名小火者慌忙跑上舞台,将张一恒从屏风里拉出来,另一名火者搬了一张凳子,放在两位太后前面一丈远处。 张一恒走下舞台,坐定。 “姐姐,你问吧。”李彩凤冲陈妍是笑了笑。 “张一恒,你这一张嘴,到底能发出多少种声音?”陈妍是问。 “地上走的,天上飞的,几乎都能模仿。”张一恒回道。 “你果真什么声音都能学?” “太后不妨一试。” “那你学学喜鹊叫。”陈妍是饶有兴趣地道。 只见张一恒嘴一撅,养德斋里登时响起一阵唧唧喳喳的喜鹊声,清脆动听之极。 “猫儿叫。”陈妍是又道。 “喵,喵,喵——” “狗儿叫。” “汪,汪,汪——” “李太后的声音你刚听过了?”陈妍是突然灵机一动。 “听过。” “那现在就用她的声音给大伙儿唱一首曲儿吧!”陈妍是出了个刁钻的难题。 “姐姐,”李彩凤脸色一红,“你这不是为难他吗?” “妹妹难道介意?” “介意倒不介意,只是……” “只是什么?” 李彩凤尚未来得及解释,只听张一恒回道:“回太后,其实模仿李太后的声音也简单。” “那你唱一段来听听。” “遵命,那我就随便唱一段喽。”张一恒说话的当儿,将目光投向李彩凤,然后扫向一帮火者侍从,“但小的有个请求,能否……” 冯保眼尖心明,想着模仿李太后的声音,最好将下人撵走,万一弄出什么笑话,当即让一帮火者、侍应回避。 张一恒冲冯保投去感激的一瞥。 只是被撵走的火者和侍应一个个垂头丧气,多么想听人模仿李太后的声音,却被赶了出来。 “现在可以唱了。”陈妍是道。 “好!” 养德斋里登时飘起一副清亮的嗓音,果然就是李彩凤平时说话的声音,简直一模一样: “一轮明月,照进绣房来。可人儿卸了妆,解了香罗带,眼看着窗外,手托着香腮,痴痴呆呆,我的梦中情郎今何在?” 李彩凤听着这种香艳的情调,脸色不禁羞红,没好气地瞪了张一恒一眼。 张一恒视若不见,继续唱道:“三更钟响,仍不见人来。可人儿睡意迟,浑身不自在,到底来不来,到底来不来?秋波直卖,怎忍心让奴家相思害……” 话音刚落,只见李彩凤豁然站起,脸色已臊得不能再红,气咻咻地道:“水墨恒,你唱的什么鬼东西?”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二百六十章、你好坏 张一恒竟是水墨恒所扮! 原来那一日,李彩凤得知水墨恒不情愿单独见姐姐陈妍是,自己又不好意思拂却姐姐的拳拳盛意,最后想到宣水墨恒身边的几位女子进宫陪姐姐唠嗑。 既然人多,不是单独相见,水墨恒也想去,于是便乔装改扮上演了这么一出。 口戏不就是口技嘛,一听说水墨恒会这种绝活,李彩凤当即答应下来,表示很感兴趣。 此情只有李彩凤与冯保两人得知,连莫颜馨儿都不知道。水墨恒就想给大家带去不一样的快乐和惊喜。 只是谁也没想到,太后陈妍是或许因为高兴,突然异想天开地让水墨恒模仿李彩凤的声音。 这是水墨恒和李彩凤始料不及的。 李彩凤为了不扫姐姐的兴,只好答应。想着也没啥嘛,不就模仿自己的声音吗?而且冯保有心,将一应火者、侍应全部撵走,剩下的除了与莫颜第一次见面,其她几个都是老熟人。 那就来吧,反正自己也很感兴趣,水墨恒模仿她的声音唱曲儿到底是个啥样子? 不像现代,随时可以录音,自己听自己的声音;那个年代,自己想听自己的声音几乎不可能,只能凭感觉。既然有人能模仿,兴趣自然很足。 只是出乎她的意料,水墨恒唱的曲子竟是这种调调…… 所以李彩凤脸色臊红,忍不住呵斥一声,将水墨恒身份揭穿。其实也谈不上愤怒,用“娇嗔”二字形容比较合适。 陈妍是见李彩凤喊出水墨恒的名字,诧异不已,慌忙问道:“什么?妹妹你说他是谁?” “太后息怒。”冯保一惊非小。 “太后。”馨儿也跟着站起,盯着假扮成张一恒的水墨恒,可怎么看怎么不像,一时懵了。 李彩凤盯着水墨恒,默不作声。 “你果真是水少保?”陈妍是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参见两位太后。”水墨恒跪下,用自己的原声说道,“惹李太后不高兴,是我的错,恳请你大人不计小人过。” “请太后息怒。”莫颜一听,果真是水墨恒的声音,当即从坐上起来,跟着也跪了下去。 然后,是馨儿。 再然后,是冯保。 “妹妹。”陈妍是轻轻喊了一声。 “都起来吧,我又没说治他的罪,紧张什么呀?”李彩凤瞪了水墨恒一眼,没好气地说。 “谢太后!”众人异口同声。 水墨恒严肃的表情消失不见,望着李彩凤换了一副笑容,问:“还要继续听口戏吗?” “心情被你搅得一塌糊涂,还听什么?难不成又要听你唱那种荤曲儿?”李彩凤气咻咻地道。 “水少保,原来你还有这一手?让你扮妹妹的声音是我提议,既然惹得妹妹不高兴,那我得小小惩罚你一下,不知你意下如何?”陈妍是带着商量的语气。 “当然没意见,只要不毁我容颜,太后怎样惩罚,我都心甘情愿。”水墨恒朗声说道。 “那就罚你,当着咱们的面儿,将妆给卸了。我今儿就像看个究竟。” “这个容易,只需一盆水即可。”水墨恒道。 陈妍是一努嘴,冯保会意,当即跑出去,很快打来一盆清水。 水墨恒当着诸位的面儿,将妆卸掉,露出本来真面目。 在场无不惊讶! 即便事先知道真相的李彩凤和冯保,也是惊叹不已,想不到水墨恒的口活儿,哦,口戏,竟演得如此精彩! …… 回来的路上。 馨儿和莫颜仍心有余悸。 “大哥,你太大胆了,当时吓死我了,你说你,模仿李太后的声音你就模仿呗,还唱那种要命的荤曲儿,真服死你了。”馨儿哭笑不得地说。 “哥不是一向自诩‘口活儿好,逼格儿高’吗?今天总算让你们见识了一回吧?”水墨恒自鸣得意。 “口活儿好?多难听呀!”馨儿脸色一红。 “你想歪歪了,嘿嘿。”水墨恒狡黠地笑道。 “你,水大哥,你好坏呀!”馨儿噘嘴,一跺脚。 “馨儿今天才发现吗?”莫颜调侃道,继而将脸上的笑容收敛几分,“其实,我想李太后只是当时觉得面上不好看,内心不一定真的生气。” “姐姐为什么这样以为呢?” “你个,你得问水大哥自己呀,明知李太后是当今最有权势的女人,他为什么还敢唱?”莫颜莞尔一笑。 “那你说说看,我为什么敢唱?”水墨恒笑问。 “我不说。”莫颜摇了摇头。 “嗯,说嘛,莫姐姐。”馨儿扯着莫颜的衣袖,撒娇地一副急切想听的样。 莫颜顾盼生波,瞅着水墨恒。 “说吧,我也想听你是怎么想的。”水墨恒怂恿。 “那我说了?” “说。” “因为你俩关系好呗,平时没准儿就打情骂俏惯了,我猜得对不?” 水墨恒紧紧地盯着莫颜,好像在威胁说,这话你也敢乱讲?看我晚上不收拾你。 “水大哥,你真的与李太后……”馨儿张大嘴巴。 水墨恒慌忙做了个噤声的动作,然后又比划了个杀头的动作,以示警惕,赶紧打住。 “哎!”莫颜叹了口气。 “你叹什么气?”水墨恒问。 “我看陈太后……”莫颜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水墨恒跟着也是一声叹:“先帝在世时,陈太后因为没有生育,自然受到冷落;可她是个正常的女人,并且正出于风华正茂的年龄,可怜呀!” “水大哥这么一说,我明白了。”莫颜点点头。 “我今儿也进宫了,可莫姐姐为什么看出的问题比我多,而且深多了,这是为什么呢?”馨儿喃喃自语,“是姐姐变聪明了,还是我变笨了?” “妹妹别多想,是因为我坐在陈太后的身边,她与我说了好些话。”莫颜赶紧回道。一提到“变”,情不自禁地想到“人奶”。 也是因为莫白总在她面前叽里呱啦,说她变了变了,胸变大了皮肤变白了,变得更有女人味儿了…… 可馨儿不喝这玩意儿。她之前在宫中服侍过李彩凤和朱翊钧三年,早就见过人奶,一想到从女人里挤出来的就不愿喝,好像亵渎女人似的。 “水大哥,你果然偏心。”馨儿突然噘着嘴说。 “怎么偏心了?” “若不是因为李太后,我和莫姐姐至今都不知道你会演口戏,你说你是不是偏心?” “口戏分两种,一种是说,一种是动,难道你俩没见识过其中一种?”水墨恒说完,头也不回地跑了。 “水大哥,你真的坏透了!”留下莫颜和馨儿,脸色一片绯红……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二百六十一章、终于要游江南了 “嗷嗷……嗷嗷……”婴儿呱呱坠地,清亮的哭声飘荡开来。 “哥,生了,生了,向甜生了。”一直焦急来回踱步,紧张兮兮满头大汗的水蛋,听见婴儿的哭喊声,猛地一下子跳起来,然后抱起同样情绪的水墨恒,转了一圈儿又一圈儿。 “哥,俺要当爹了,俺要当爹了。你说,是儿子还是女儿?”水蛋兴奋得手舞足蹈。 “你希望是儿子还是女儿?”水墨恒反问。 “俺无所谓,儿女都成,但俺爹喜欢儿子。”水蛋之所以这时候念着他爹,是因为与向甜的事儿一直还瞒着老两口子。 “你们可以进来了。”接生婆喊了一声。 水蛋拉着水墨恒推开房门。 “恭喜恭喜!母子平安!是个少爷,胖嘟嘟的好可爱哦。”接生婆将婴儿送到水蛋手上。 水蛋接过瞅了一眼,便迅速将婴儿抱给仍是大汗淋漓的向甜,以罕有的柔声说道:“甜甜,谢谢,辛苦你了,看,这是咱的孩子。”然后俯身亲了向甜一口。 充满了温情与幸福,看得水墨恒都有点羡慕了。 “谢我干啥?”向甜搂过孩子,轻声说道,“咱俩最该感谢的人是大哥,若不是他,我们无法相遇,更不会拥有现在的生活,而且以后咱俩的事还得靠大哥。” 向甜说的自然是婚事,这也是她最为担心的问题。 本来未婚先子,若不是水墨恒一直坚持,她想都不敢想,违背大统啊;加上自己曾又是别个的妾室,万一水蛋父母一致反对,那该怎么办? 所以向甜与水蛋一样,都将希望寄托在水墨恒的身上。想着只有水墨恒出面,这事儿或许才有转机。 “大哥,受小弟一拜!”水蛋当即跪下,给水墨恒磕头。 “做兄弟的,客气啥?你是我带出来的,你的事就是我的事。”水墨恒将水蛋拉起来。 “哥,俺没文化,你给俺儿子取个名字吧。” 水墨恒稍一思虑:“正所谓天道酬勤,叫他水天勤如何?” “好,哥取的名字绝对牛逼,俺儿子就叫水天勤,哈哈……”水蛋眉飞色舞,爱不释手地抱起儿子,“嗨,小宝贝,你有名字啦,天勤,勤儿,知道不?” 向甜对这个名字也很满意。 这一天,水墨恒的府上充满了欢声笑语。 …… 向甜既然已经生了,水墨恒便开始琢磨另一件事:答应张居正前往杭州暗查杭州织造局。 于是放出消息,不日将南下游玩。 游玩,意味着私事,不是公干。为混淆视听掩人耳目,还故意将游玩的地儿选择两个:一个南京,一个杭州。 消息很快散开:皇上身边的大红人水少保要游江南了。消息从北京一直传到南京、杭州。 当然,听到这则消息,最高兴的人莫过于李史和黎康两个逼货。 等了大半年啊!等到花儿都谢了。 终于等到师父的一个决定。 南京,我们要来了! 自明成祖朱棣迁都北京,这大明开国皇帝朱元璋钦定的首都南京便成了留都。但因为明太祖的皇陵在南京,而且龙脉之所出的安徽凤阳也离南京不远。 所以朱家后代的皇帝,尽管绝大多数的皇陵都在北京,出于对先祖的尊敬,至少在名分上,还保留了南京的特殊政治地位。 除了内阁之外,一应的政府机构:如宗人府、五军都督府、吏部、兵部、户部、刑部、礼部、工部、都察院、通政司、大理寺、鸿胪寺、太常寺、詹事府、翰林院、国子监、钦天监、太医院、五城兵马司等衙门,凡是北京有的,南京也都有。 北京所在府称为顺天府,管辖下的区域叫北直隶;南京所在府称为应天府,管辖下的区域叫南直隶。 差别只在于,北京政府管的是实事儿,而南京的政府,除了像兵部守备、总督粮储、漕运、盐运等为数不多的要职之外,大部分官员都形同虚设。 也就是说,实际政治权力都掌握在北京政府的官员手中,南京政府的官员,绝大多数都是仕途失意之人,或着是为了照顾级别,安排来南京任职。 这样一来,一大批像魏学曾这样受到排挤,或者没有靠山的官员都聚集在南京。 当然也有少数官员自动请往南京,因为这里清闲,可以尽情享受那一份闲情逸致。 出门有侍从书童,进屋有佳肴美人。对月弹琴,对酒当歌,也算是人生第一等乐事! 尤其是秦淮名姬,无论是风流名士,还是大官大僚,哪怕是乡下俗人,无不向往流连光顾一回。 “师父呀,去南京就去南京,干嘛又要去杭州呢?”李史高兴之余,似乎也有不合他心意的地方。 “杭州乃人间天堂,西湖多美!游江南,不去杭州,哪成?”水墨恒当然不会告诉他去杭州的真正目的。 “关键是,去南京有人给咱出路费,吃喝玩乐啥都不用愁,去杭州就得咱自己掏腰包了。我找过赵文亮,那孙子说只管南京开销,不管其它地儿啊。”李史考虑的是这个。 “你不是很无耻吗?不答应,揍他呀!”水墨恒笑道。 “师父,怎么听起来你比我还无耻呢,我虽然无耻,可也是个讲信用的人啊。赵文亮只答应我们游南京,若咱不讲理给他逼急了,南京的经费他都不出,那不亏大了?”李史觍着脸说。 水墨恒提议:“那你们留在南京尽情地玩儿,我先陪你们走一遭,然后自个儿去杭州,回头再与你们南京会合。” “这个……”李史摸着脑瓜儿。 “我还得带女的呢,你们两个光棍儿,不能老是跟着我,对不对?”水墨恒邪邪地笑道。 “哦,那,那这个主意好!”李史诡谲一笑,鬼头鬼脑地问,“不知师父要带谁呢?你就不怕我姑姑?” “去,小屁孩儿懂啥?我怕你姑姑干啥?”水墨恒瞪了一眼。 “师父与我姑姑单独在乾清宫东暖阁里相会过不止一次,这事儿我可没向外传哦……” “滚犊子,皮痒了是吧?” …… 水墨恒自以为游江南是个人的事。 可南京杭州两地的官员可不这么想:你可是皇帝身边的大红人啊,而且还听说深得秉持国政的李太后喜爱。要来江南了,不得好好接待孝敬一番? 于是,这两地的官员,打从听到这个消息的第一刻起,便开始精心策划,准备如何迎接。 这一点,倒出乎水墨恒的意料之外。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二百六十二章、钻营的留都官员 南京的官员,要说闲情逸致,的确不假。 北京的官儿没得比。 可是,所有官场上的人,除了白发催人老晋升无望,或疾病缠身心志颓废,一般而言,又有几个不想奔奔前程呢? 人往高处走,水向低处流嘛! 而且,明朝官员(包括文人、名士)养的仆人和妻妾很多,领工资的只有自己一个,这也就意味着日常开销很大。 所以,当官儿的若没捞到一个肥缺,又哪来钱去吃喝玩乐呢?就为着这一层,南京政府里的官员,也大都会削尖脑袋儿,使出浑身解数钻门路、找关系,巴结北京政府中那些有权有势的、能说得上话的大臣。 这么做的好处自不必说,至少在省察考核时,能指望有个人帮着说说话常言道,树大好乘凉。只要能拉上一层关系,指不定什么时候运气便来了。 南京政府中,拥有这类想法的官员数不胜数。一听说水墨恒要来南京,个个都想破了脑袋儿,纷纷打听水墨恒平时喜欢吃什么喝什么玩什么…… 眼下就有一个人,名字叫作熊新民。 多大的官呢?现任南京工部主事,与死去的佟祯级别相当,正六品。只是南京的正六品远不如北京的正六品。 总之这个职位很掉链子。 偏偏这个熊新民甫入仕途时,相当之走运。刚考上进士那年,也就是嘉靖三十八年,便被任命为南京户部仓库大使。 可别小看这个仓库大使。 官阶虽然只有正九品,可以说芝麻点儿大,却是南京政府中一个天大的肥缺。 他主要职责是什么呢? 凡是国家的一切用度,如永安南邑等州的银货,云南大甸等州的宝玉、象牙、琥珀,广州府的沉香、藿香,辰溪州的朱砂,严州的雄黄,益州的大小黄白麻纸,河南府的兔皮,泾州的蜡烛…… 这么说吧,凡四方所献金银珠宝、珍奇玩好之物,都得由熊新民这个户部仓库大使验收入库。 他说哪个地儿缴纳的货物合格,那就百无一事;他若挑肥拣瘦非要鸡蛋里挑骨头,那对不起,你向朝廷缴纳的货物不过关。 这可不是闹着玩儿的! 要知道每一位知州知府,除了守土安民的本职工作之外,每年还得按规定向朝廷交纳地方的珍品特产。 这是一项制度,与官员的考核挂钩。 所以一旦货物验收不过关,那就意味着不能如数如期交纳,至少麻烦交纳第二次第三次,甚至交不出去。如果交不出去,那就等于违抗君命。 你想,头上的乌纱帽还戴得稳吗? 道高一尺,魔高一丈。 因此,为了上缴的货物能够顺利验收过关,各个州府前来送货时都得先准备一份厚礼,给这个仓库大使(当然,收到这个大礼的不止熊新民一个)。 熊新民在这个位置上坐了n多年,等于家里开了个钱庄。 捞得是盆满钵满。 天天大鱼大肉,山珍海味都吃腻了,动不动喝花酒,日子过得那叫一个有滋有润。 手头有钱,好办事。 熊新民之所以在这个肥缺上死不动窝,是因为他每年都要使出大把大把的银钱,把户部和吏部的头脑们招呼得服服帖帖,要有多满意就有多满意。 结果,在隆庆二年,熊新民又升迁到盐运司担任盐运使。 卧槽,这又是一个肥得流油的差事儿。 可天有不测风云,正当熊新民官运亨通,看似前程似锦时,没想到他的父亲去世。 按照明朝太祖定下的守制,父母双亲去世,官员必须卸职回家丁忧。时间是多长呢?二十七个月。 等熊新民挨过这两年多,回到留都,上本吏部等待复职。 不想这个时候,老家的县太爷奏了他一本,弹劾他守制时违反天条,居然和族中弟子饮酒作乐,而且守制期间还大摇大摆地娶了一房小妾,全然不守孝道。 在以孝治天下的大明王朝,不守孝道可是一宗十恶不赦的大罪。 这种人哪能官复原职? 县太爷之所以弹劾他,也是因为熊新民过于张狂。自恃有几个臭钱,又官居显耀位子,而且与南京户部吏部的头脑们关系不错,回老家压根儿不把县太爷放在眼里。不主动拜访县太爷也罢,县太爷来看他居然还摆个臭架子,爱理不理。 你说,这不是没事儿找事儿吗?人家给你脸,你却不要脸。 不怕对头事,就怕对头人。 上头一调查,嗨,情况属实,盐运使这个肥缺就这样给泡汤了。 熊新民出事的时候,内阁首辅正是高拱,兼任着吏部尚书。熊新民一来有钱,一来也是个钻营的主,硬是砸钱,找人托人,最后攀上高拱的管家高达。 也不知是通过谁找到高达的,反正高达禀过高拱,高拱还真的将这事儿记在心上,然后很快就办成了。 而且不但照常例补,还由从六品升到正六品。 只是位子挪了,由盐运使变成南京工部主事。 官儿虽然升了一级,可这个差事比起仓库大使和盐运使,简直天壤之别! 工部本就是个清水衙门,又是南京的主事,几乎就是一个无所事事的闲官。 闲得蛋痛! 又没银子进腰包。 坐惯了肥缺的位子,熊新民哪里受得了这个? 两年来,熊新民进部衙上班就当是点卯,一门心思都用在巴结京城有权有势的官员头上。凡是自己有机会去北京,或是北京的大官大僚来南京,熊新民绝不放过任何一个机会。 也不知他找谁打听的。 竟然打听到水墨恒风流倜傥英俊潇洒,身边常年跟着几位漂亮的姑娘,一个个死心塌地,恨不得早日为水墨恒生个宝宝……一旦方向偏航,那得出的结论自然也偏了。 熊新民异想天开地琢磨道:“看来水少保也是英雄难过美人关!猫都爱偷腥,正如世上又有几个男人不好色呢?” “等水少保一来,我便请他到幽兰馆听听荤曲儿、喝喝花酒,那里的妞儿绝对是秦淮数得着的。” “能不能挪个好位子,就看这一次了,无论要花多高的代价,都得试一试。” 熊新民心里打好算盘,托人密切关注水墨恒何时启程,带了几个人,几个男的几个女的,然后根据路程计算,何时能抵达南京,争取抢先见到这位皇上身边的大红人,为其接风…… 等啊等。 终于等到消息。 水墨恒已从京城出发。 第一站便是南京,正合熊新民心意。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二百六十三章、幽兰馆 秦淮河畔名姬的居所,通常称之为河房,亦称河楼、楼馆。 这一带出名的河楼,少说也有几十家,家家画舫林立,红粉佳人如云。可熊新民选择的这家幽兰馆,名头虽然算不上最响,可也绝对能排进前五。 因为幽兰馆的主人名字叫马湘兰。 幽兰馆里面花石清幽,曲径回廊,处处植满兰花,而主人名字中又带一个“兰”字,所以取了“幽兰馆”这个优雅的名字。 馆前每日宾客穿梭如云,而且多是有身份地位的文雅客人。与马湘兰的约会,都已排到一个多月之后了。 若论官衔,一个正六品,马湘兰压根儿不放在眼里。只是熊新民太有钱,又准备得早,所以将马湘兰硬是给约上了。 日子算得好好的,水墨恒今儿抵达南京。 虽然将接待水墨恒的位置选择在秦淮河畔的幽兰馆,可整个熊府的人没有一个清闲的。忙着打探消息的,忙着准备接待的,忙着跑上跑下传讯的…… 而熊新民自己则早早去了幽兰馆,稳住马湘兰,防止被别的客人撬走。 天色尽黑,幽兰馆中,早已点起了亮丽的宫灯。 幽兰馆楼上厅堂,马湘兰等些有些不耐烦,娇声娇气地问:“熊大人,你要等的贵人,到底能不能来呀?” 马湘兰长得纤眉细目,瘦弱如柳,肤若凝脂,聘聘婷婷。 穿着一件西洋布面料制成的洁白衫裙,还梳了一个别出心裁的高高发髻,一朵殷红的玫瑰斜插其上,站在窗前,玉树临风。 确实是个大美人,但看上去还算不上第一等。只是她的气质清新脱俗,一颦一笑,无不妩媚动人。 “正在请的路上,别急,别急。”熊新民抚慰。其实他急得一团糟,像热锅上的蚂蚁,只是不能在马湘兰面前表现出来。 “熊大人,你说北京来的大贵人,叫什么来着?” “嗨,刚说的,这个怎么能忘记?水墨恒少保,乃当今李太后和皇上身边的第一大红人,而且与内阁首辅张居正、司礼监掌印冯保都有过命的交情。” 熊新民介绍完,故意装作生气的样子:“我再说一遍,你可要记清楚哦,姓水,名墨恒,官居少保。” “听起来似乎挺厉害,那得五六十岁了吧?” “嗨,奇葩就奇葩在这儿。水少保,不仅年轻有为,而且风流倜傥一表人才,才二十岁而已,与马姑娘年纪相当。那可是人见人爱花见花开、貌胜潘安的绝顶美男子。北京的女孩子见着他,都会大声欢呼尖叫……” “果真如此?”马湘兰不大敢相信。 “千真万确。二十岁拥有如此高的地位,我大明王朝前后估计也就这么一个,相信姑娘见了一定喜欢。” “熊大人这么一番盛赞,那你请得来吗?”马湘兰两道细长的眉毛轻轻一挑,咯咯笑起来,含有几分揶揄的意思。 这话问得好戳心啦! 简直哪壶不开提哪壶,熊新民担心的正是这个。 南京有多少官儿?他不过是个正六品的主事,唯一比别人强的地方就是有钱。但水墨恒会给他面子吗?请得来吗?自己心里还真没底。 “秀儿,给熊大人续茶。”马湘兰瞧出熊新民的囧色,喊了一声侍立一旁的小丫鬟。 熊新民呷了一口茶,一时不知说什么好! “哟,熊大人不高兴了?” 马湘兰学着熊伟民的腔调,轻盈款步,走到熊新民的跟前,弯腰施了一礼,笑靥如花地说:“奴家说话直,若有冒犯,这厢给熊大人赔不是了。” 看着马湘兰不胜娇羞的神态,熊新民心中的不快一扫而逝,色眯眯地说道:“你呀你,害得有本事的男人,到你这儿,骨头都称不出斤两来。” “熊大人,奴家听不出来,你这话儿,是抬举奴家呢,还是贬损奴家?” “当然是抬举。”熊伟民从怀里掏出一个礼盒,双手送到马湘兰面前,“这里面有几样首饰,还望马姑娘笑纳。只要待会儿将水大人伺候好,事后另大大嘉赏。” 马湘兰本就指着打赏过活的女子,当然不会拒绝。接过礼盒,打开一看,见里面躺着一对玉镯,一对耳环,一只配胸,绿莹莹的幽光温润都是上乘的翡翠,底下还压着一张两千两的银票。 看到这么贵重的礼物,见惯了大场面的马湘兰,也不免惊讶、心动,娇滴滴地说:“熊大人,这厚礼让奴家怎生消受?” “小意思,几样翡翠,两千两而已,算是给你的脂粉钱。”熊新民财大气粗地说。 “熊大人,你如此破费,叫奴家如何报答才好?” “跟你说了,只要你陪得水大人高兴,别说几样翡翠,两千两银子,就是再添十倍,我也不会皱一下眉头。” “请熊大人放心,只要他今天晚上来,我一定使出女人的各大招数,包管他玩得开心。” “秦淮河畔那么多姑娘不找,我熊某人单单挑选你,就是看中你的才华和你那一张甜嘴。” “多谢熊大人夸奖,多谢熊大人打赏。”马湘兰将礼盒交给那名叫作秀儿的小丫鬟,递了个眼色,让她收藏好。 这一聊,时间又过去了大半个时辰。 马湘兰得了贵重的打赏,也不着急,想着即便水墨恒不来,熊新民断不会将礼物要回去,这说出去多丢人! 着急的是熊新民啊! 几样翡翠,两千两银,他倒真没感觉有多心疼! 关键是派出去的人到现在还没有回信儿,水墨恒会不会赴宴呢?虽然他借着马湘兰的名头。 没来,显得自己多没面儿! 仕途,还有自己的仕途,岂不断了一条门路? 这时,只听得楼下几声大喊:“老爷,老爷,来了,要来了。” 熊新民豁然站起,脸上浮现一丝得意的笑容,招了招手,冲小丫鬟秀儿道:“是我管家,快快请他上来。” 秀儿下去,一眨眼功夫,领了一个半老不老的人上来,正是熊新民的管家。 “水大人现在到了哪里?”熊新民迫不及待地问。 “回老爷,水大人此刻去了都察院右都御史魏学曾的府邸。”管家气喘吁吁地回道。 “什么?水大人今儿到底来不来?”熊新民这一刻才真正表现出着急来。 “水大人没说来不来。” “那你喊什么来了,要来了?”熊新民气不打一处来,绷着个脸。 “水大人没来,但他的两个徒弟来了。” “徒弟?不是侍从吗?” “小的已打探清楚了,水大人的两个徒弟也是京城响当当的角色,一个是武清伯李伟的孙子,也就是当今皇上的表兄;另一个是原司礼监掌印太监孟冲的干儿子。” “武清伯的孙子?”熊新民瞬间由怒转喜,心想这也是一条通天的门道儿啊,既然来了,先接待再说。只是不能让马湘兰接待吧?万一水墨恒突然杀到,岂不让人难堪? 当即眉头一皱,恳请道:“马姑娘,麻烦立刻找两位姑娘,准备接客呗?”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二百六十四章、吃花酒 李史和黎康大摇大摆地来了。 上楼尚未进厅堂,李史便东张西望,赞不绝口地说:“这里果然是金粉之地哈,到处灯红酒绿香雾缭绕,丝竹琴音不绝于耳。” 出厅堂迎接的熊新民,一见李史和黎康,心头的热情不禁凉了几分,完全是两个黄毛小子嘛;而且看他俩神情,轻浮放浪得很,不像是出自有教养的家庭。 但转念一想,人不可貌相,师父那么牛,徒弟应该也有两把刷子,于是谦恭礼貌地迎了上去:“欢迎李公子、黎公子!” “你就是熊大人?”李史倨傲地打量了熊新民一眼。 “正是。”熊新民点头哈腰。 “嘿嘿,瞧你那熊样儿!”李史不知轻重,头一次见面便毫不客气地取笑。 熊新民一愣,随即又陪笑道:“是是,李公子说得是,我就是只大马熊。” 进得厅堂。 两位姑娘早已在里面等候着,见李史和黎康进来,弯腰蹲了个万福,异口同声甜腻地说:“多谢两位公子赏脸,肯到奴家的寒舍里叙话儿。” 李史和黎康色眯眯地盯着两位姑娘,也不搭话,径自坐下。 熊新民跟着坐下。 然后是两位姑娘,分别走到李史和黎康的身边就坐。 李史搭着姑娘的香肩:“听说幽兰馆的姑娘都俏得很,一个个都订到一月之后了?”别看他年纪不大,可瞧不出一丝拘谨,活像一位问花寻柳的老司机。 “全凭各位爷扶持,奴家是徒有虚名。”姑娘谦虚地回答。 “这话听了受用。”李史摸了一把姑娘的粉红脸蛋儿,“在京城干你们这行的,我见得多了。刚出道时,有只烂梨子吃也就满足了,权当是解饥解渴。可一旦走红了,嗨,就开始端起架子了不得,自称卖艺不卖身,好像是特么圣贤出身。” 这话一说出口,两位姑娘的脸色都不大好看,柳叶眉蹙作了一堆,不知怎么接茬儿。 黎康要命的神补道:“操,今儿我才知道,师兄就是师兄,语出惊人,俗话说得好,皇帝的女儿状元的妻,叫花子的老婆一样的逼。” 相当的粗野! 熊新民脸上有些挂不住了。他是这里的常客,幽兰馆里的姑娘没有一个不认识。 等了那么久,准备了那么久,迎接到的竟是这样两个货色?那不是丢人现眼了?且不说李史与黎康两个嘴上无毛,嘴上也没品啊,简直就是妥妥的两流氓嘛…… 熊新民不得不轻咳一声,硬着头皮将话题岔开:“两位公子,你们的师父不知啥时过来?” “他啊,嘿嘿,自带散,恐怕不会来了吧。”李史两声诡谲的笑。 熊新民只得再转:“武清伯他老人家近来身子可好?” 李史一听不高兴了,当即脸色一沉:“我说熊大人,你是诚心诚意请我俩吃花酒的吗?” “是,绝对是。”熊新民陪笑,拍着胸膛保证。 “这酒呢?菜呢?聊了大半天,也不见摆上啊?”李史望着只放有一只茶壶几只茶杯空荡荡的桌子。 “哦,只顾着唠嗑,快快,秀儿,去催酒菜。”熊新民一拍自己脑门儿,心里其实老不舒服了,对李史和黎康有些腻味。 “想必两位姑娘都是唱曲儿的高手吧?”李史嬉皮笑脸地问。 “谈不上。”两位姑娘冷冷地回答。 李史突然哈哈大笑起来:“我李史就喜欢看美人儿生气的样,噘着脸,咬着唇,你们看,哈哈,今儿又过了一把瘾。”说着伸手在姑娘的脸上拧了一把。 “熊大人,你难道就要这样干看着?”黎康笑问,似乎有意挑起熊新民的,嘴里还喋喋不休 “我陪两位公子喝酒,喝酒……”熊新民尴尬地笑了笑。 “那两位姑娘陪我们干啥?”黎康直接打断熊新民的话。 “唱曲儿……” “还有呢?”李史追问。 “还有,还有。”熊新民为讨得两人欢欣,也从嘴里冒出一句荤话来。 “哈哈,有味儿……”李史和黎康同时放声大笑。 一会儿,酒菜摆了一桌。 几乎全特么是硬菜,什么狮子头啊,韭菜炒螺蛳肉啊,雪蛤蒸鱼唇啊,桂花烘鳝糊啊……还有一盆热汤:白萝卜丝炖鲫鱼,唯独两盘清淡的小菜:一盘醋溜花生米,一盘小葱拌豆腐。 李史仗着自己身份,也不客气,率先拿起筷子,夹了一口螺蛳肉送入嘴里,津津有味地吃起来。 黎康则是拿起汤匙,舀了一勺豆腐,却没有立即吃,而是举在半空,咂摸着嘴,淫邪地盯着自己身边姑娘高高的胸脯:“我最爱吃豆腐,又白又嫩。” 酒过三巡,李史便嚷着要听曲儿。 陪伴他的姑娘推辞不得,只好唱了一首:“东风吹粉酿梨花,几日相思闷转加。偶闻人语隔纱窗,不觉猛地浑身乍(兴奋之意),却原来是架上鹦哥不是他。” 这本是一首蛮有诗情画意的曲儿。 可李史不懂得欣赏,一曲才了,便不耐烦地说道:“小爷要听荤曲儿,荤曲儿,懂吗?”说罢望着熊新民,“熊大人,是不是没给她们打赏银子的缘故呀?” 熊新民只得又掏出两张五十两的银票,各塞姑娘一份儿。 两位姑娘得了赏银,立即笑了。 陪伴李史的姑娘,接着又唱道:“春意透酥胸,双眼迷离似梦中,清香味儿浓,似秋水出芙蓉。” “好,好,这个爷喜欢。”李史拍手大笑。 “真特么会玩儿,长江后浪推前浪,一代更比一代强啊。”熊新民内心不禁感慨,“想老子玩女人玩了二十多年,还不及眼前两位少年得法,莫非是他们师父调教得好?” 一想到水墨恒,熊新民又有些着急了,自己的仕途,指望眼前两个混小子,看来是没戏了,瞧他们这样子,简直就是胸无点墨浮头滑脑的酒色之徒啊。 熊新民心里开始祈祷保佑:“水大人啊,你可千万别是这种货色呀!那我几只翡翠,两千两银子,还有这顿饭钱,可全都泡汤了,关键是我的名声也大大受损呀。” 忽然,熊新民的管家在楼下又兴奋地大喊一声:“老爷,水大人来了。” “什么?”李史和黎康不敢置信,立马收敛邪意。 “水大人真的要来了?”熊新民异常地兴奋,情不自主地站了起来,然后奔向厅堂外。 看两位姑娘的神情,也兴奋得不要不要的。 陪伴李史的姑娘,更是满怀憧憬地问:“听说水大人是你俩的师父,风流倜傥英俊潇洒,是京城所有女孩子心中的男神,对吗?”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二百六十五章、画船中人 秦淮河畔,水光交映成辉。各处河房前面的大灯笼都已点燃,灯光璀璨,直将秦淮河照耀得如同白昼。 河上画船相接,岸上阁楼参差。 站在阁楼上眺望,只见一片香雾缭绕,烛影摇红,闪烁不停。 箫声、鼓声、琴声、筝声,夹杂着名妓们的唱曲声、欢闹声,连绵起伏,不绝于耳。 厢房里的马湘兰也听见了熊新民管家的喊叫声,情不自禁地推开窗户,探出头来张望,很想看看这位被熊新民吹到天上去的水少保到底长得何般模样,真的有传说中的那么帅那么酷? 李史和黎康听见师父要来,既高兴又失落。 高兴的是:师父竟然也要来光顾河房?是不是到时候也像咱俩那样点个姑娘喝花酒、唱唱荤曲儿?不知师父手段如何?真的很好奇哦。 失落的是:师父一来,风头肯定全被他抢光,咱俩只能充当路人甲乙,绝逼不能像现在这样颐指气使随心所欲了。 “水大人在哪里?”熊新民从楼上冲到楼下。 当他听见管家喊“水大人来了”时,两眼放出异样的光彩,登时将李史和黎康两个抛之脑后了。 “水大人在秦淮河中那座画船里,请老爷过去叙话。”管家遥指秦淮河,如是般回道。 熊新民情绪立马低落三分,想着原来水墨恒不来幽兰馆。不过转念一想,又激动起来,毕竟水墨恒来了,并答应见他,没有拒他于千里之外,只是地点不是他精心挑选的而已。 当即长袖一甩,招呼船家。 而幽兰馆的主人马湘兰,听见熊新民管家的回话,先头是好生失望,喃喃自语道: “水少保不来了?难道我的魅力不足以让他前来一叙?怎么说我也算是秦淮河畔数得着的红人,即便不看熊新民的面子,也得给我马湘兰几分薄面吧!都已到了门口,竟还不上来,这传出去岂不让人笑话?” 想到这儿,马湘兰心里嘿了一声,又自我安慰道:“哼,你好大的架子,有什么稀罕?本姑娘还不想见你呢?”于是关上窗户,独自坐在床头发呆。 陪伴李史和黎康的两位姑娘本来也坐直了身子,时不时地朝窗户望去,此刻同样流露出失望的眼神。 李史和黎康听说师父驾临,却将画船停在河中央不上来,调戏姑娘的情致一下子减去大半。 “快,快点划。”熊新民迫不及待地催促船家。 “画船里是哪位姑娘等着爷啊,看把爷急得。”船家一边加快速度一边调笑道。 “不是姑娘,也是一位爷。”熊新民答道。 “那爷猴急猴急的干嘛?” “切,你是不知道画船里的人是谁。”熊新民得意地说。 “谁?难不成是南京吴巡抚?” “嘿嘿,他可比吴巡抚牛逼多了,说出来吓死你。他乃当今皇上的老师,李太后身边的大红人水少保。” “就是那位奉旨前去镇压广西僮族起义、一剑斩了张青松小妖道的那个水墨恒少保?”船家惊讶地问道。 “正是。咦?你个划船的,咋知道这些?” “我在秦淮河畔迎来送往,每天能遇上各种各样的人,消息自然灵通广大。”船家自鸣得意地说,继而又带着无比崇拜的目光,“我说爷,水少保真的在画船里头?” “那还能有假?水少保指名要见我呢。”熊新民骄傲地显摆着。 “能得水少保如此赏识,爷肯定也不是一般人儿。”船家羡慕的表情溢于言表。 熊新民嘿嘿笑着不说话。 …… 约莫过了小半个时辰。 熊新民的管家又一次跑进幽兰馆传话:“水大人邀请幽兰馆的主人马姑娘,劳驾前去画船一会。” 听见传话声,马湘兰豁然站起,心头不禁一喜:“还是忍不住要见本姑娘了吧?” 继而脸色又一沉,摆出一副不悦的表情,喃喃道:“哼,架子真够大哈,为何不来见我,却要我去见你呢?” 正当马湘兰赌气时,她的贴身小丫鬟秀儿憧憬般地劝道:“要我说,主子得去。” “为什么?” “因为他是水少保,当今李太后和皇上身边的大红人呀!” “那又如何?” “主子你想想,水少保此番前来,得有多少双眼睛盯着,不光是像熊大人那样的官员,想必秦淮河畔的姑娘们,一个个也想一睹水大人的风采!” 马湘兰点了点头。 秀儿接着说:“若主子今晚前去赴会,来日必将成为热议话题而被人们津津乐道,主子必名动一时。这样,对主子未来的发展岂不大有裨益?就冲着这一点,主子不该犹豫。” “嗯。”马湘兰再次点头。 “况且,人家是京城来的大官儿,若主子不去,也说不过去。即便水少保宽宏大量不计较,可像熊大人那样千方百计巴结水少保的南京官员大有人在,万一他们看不过去前来生事呢?” “有道理。”其实马湘兰本就想去,只是一时赌着气,此刻被秀儿一劝,那股傲气早已消散无踪。 “当然得去,这可是千载难逢扬名的好机会啊。主子一去,必定流芳。” “你一张嘴巴可真会说哈。那好,你随我一道前去。”马湘兰莞尔笑道。 “真的吗?”秀儿幸福得像一朵花儿,脸色通红,“这么说,我也可以一睹水少保的风采了?简直太好了,愿主子容颜永驻,青春不老。” “看把你痴得。”马湘兰撇嘴一笑。 “主子,稍等片刻,我去换件衣服,马上就来。”秀儿像一阵风雀跃而去。出来时,换了一件与马湘兰身上颜色相衬的白底褶裙。 两人刚出厢房,迎头碰见李史与黎康。陪伴李史与黎康的两位姑娘也跟在后头。 “想必这位就是师父要见的马湘兰马姑娘吧?”李史打量着说。 马湘兰微微点头,一看李史这轻浮的样子和贼兮兮的笑容,便不想搭理。 “那一起走吧。”李史比起厢房里的浑,这会儿算是客气。 “姐姐。”后头两位姑娘一副渴望的眼神,欲言又止,很显然也想跟随马湘兰一道前去。 李史深深叹了口气:“哎,就知道师父一来,指定没我俩什么事儿。师弟呀,以后只要有女人的地方,就不能和师父同时出现。” 说完拉着黎康扬长而去。 “走吧。”马湘兰自己也是女人,当然能体会见偶像的心,领着三位姑娘,出了幽兰馆。 幽兰馆剩下的姑娘那叫一个后悔,纷纷言道:“早知道主子这么好说话,我也该主动请求,带我上船呀!”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二百六十六章、终于见到你 接待水墨恒的人固然很多。 水墨恒抵达南京时,有些官员亲自来接,也有些官员派了家臣来接,但都被水墨恒一一回绝。 而南京都察院右都御史魏学曾自己既没来,又没派家臣来,水墨恒却第一时间主动拜访。全因为佟祯府上那把火,认识了一个不一样的魏学曾。 经过半年多的沉淀,魏学曾如今的心态也没过去那般激烈,虽然没有迎接水墨恒,但对水墨恒的主动拜访还是心存感念,表示热烈的欢迎,而且对水墨恒的仇视心理也逐渐淡化了。 这是时间的功劳。 水墨恒压根儿没打算见熊新民。只是他的接待方式深得李史和黎康的欢喜。这俩逼货来南京的目标就是秦淮河畔,既然有人请客,不去白不去,还能混个脸熟。 水墨恒也没反对。 同行的“钱包”赵文亮很有自知之明,这事儿跟自己不沾边,也就没去凑热闹。 既然李史和黎康赴约,所以水墨恒在与魏学曾的谈话中,有意无意提到了熊新民。 不料魏学曾对这个人印象十分深刻,因为熊新民工部主事的职位正是魏学曾得了高拱的指示为之安排的。 当时,魏学曾担任吏部左侍郎,刚好管人事调度。 这件事看起来很普通,无非就是下面的官巴结上面的官,想谋个好职位嘛! 可仔细一想,也不普通。 当时熊新民只是个从六品的盐运使,而且是南京这边的,理论上与高拱无任何交集。可熊新民为何能攀上高达呢? 要知道小角色找关系,有钱不一定花得出去。 高达答应帮忙。他跟了自家老爷多少年,难道不清楚自家老爷的脾性?拒收贿赂,禁止攀援之风。 这不是重点。 重点是高拱为何也答应升熊新民的官儿,而且还委托最可靠的心腹魏学曾来安排这件事。 原来,从魏学曾口中得知,熊新民之所以能攀上高达,是因为找了一个厉害的中间人:丹阳大侠邵方。 一提到邵方,水墨恒登时来了兴趣。 邵方一直是朝廷暗中通缉的要犯,可谓手段通天,通缉的旨意放出去近一年,居然一无所获,连侦查能力令人毛骨悚然的东厂,都没探得一丝确切的消息。 魏学曾这么一说,水墨恒知道了为何高达会答应帮忙,也知道了高拱为何会重视。 既然熊新民能找到邵方帮忙,说明二人关系不一般。 所以,水墨恒才匆匆赶到秦淮河畔见熊新民,希望能摸出点邵方的线索。摸倒是摸出了一点信息,不过暂时还用不上。 原来熊新民担任盐运使时,与邵方打过交道。 邵方是个江湖人,也是个生意人。 贩盐是他众多生意中的一小块儿。 一个生意场上的人,指定常年四处奔波,朝廷通缉近一年,竟然找不到他的踪影,可见这个人多么可怕!得有多少人愿意包庇他、维护他。 从这个角度看,邵方的人品应该不差。若是个十恶不赦的大奸大盗之辈,想必早被人供出来了。 邵方被通缉,他自己肯定心中有数,否则这近一年来,他像被蒸发掉凭空消失,只在幕后,似乎从未露过面。 不过,据熊新民推断,邵方应该在江浙一带。 至于到底藏身何处,恐怕只有他自己和少数几个至交清楚。 …… 水墨恒与熊新民谈过一席话,本也没打算接见马湘兰,毕竟身边带着莫颜。这次南下,按照水墨恒当初的计划,本想带四位姑娘一同前来放松些时日。 这样才显得是游玩,不会引起人们的怀疑,可几位姑娘的心境似乎在不知不觉中发生了一些变化: 莫白不用说,直将姐姐往前推,对水墨恒是敬而远之。 卢冰对水墨恒更多的是感激,因为她的命是水墨恒救的,而且心结也是水墨恒打开的。 这两个姑娘,是真心希望水墨恒尽快成亲。 年纪老大不小了啊! 有了原配夫人,再来谈妾室也不迟嘛。 莫白和卢冰可从未想过要做水墨恒的正室,只求在他身边就好。她俩与根治的想法一样,认为水墨恒最理想的对象就是莫颜。 为什么不是馨儿呢? 一来馨儿年纪小些,二来莫颜出得战场下得厨房,刚中有柔,柔中带刚,最适合水墨恒不过了。 所以,总给莫颜创造机会。 馨儿宫女出身,素来不争不抢,也是个明事理的姑娘,想着水大哥要娶亲,指定先娶莫姐姐。 如此一来,大家一致将莫颜强推出来,陪伴水墨恒南下。 …… 水墨恒与熊新民谈完话,正欲携手莫颜离去。 熊新民说了一句话,又改变了水墨恒的主意:“邵方也经常光顾幽兰馆。” 凡是与邵方有关的人或事,水墨恒自然不会放过。 熊新民之所以在这个时候推出马湘兰,既是为了拉拢与水墨恒的关系,也是虚荣心作祟:自己在马湘兰面前夸下海口,说能请到水墨恒,并将水墨恒神吹了一把,结果水墨恒不来,感觉面儿上多不光彩!尤其是在当红名妓的面前。 “看,这不因为我熊新民,水少保又接见你马湘兰了嘛!而且还是单独接见。你马湘兰有面儿,我熊新民也长脸了。”熊新民不仅懂得钻营之术,而且很善于揣摩人的心思。 得知水墨恒来见他的原因,只是因为自己认识邵方。那么将邵方与马湘兰联系起来,指定能戳中水墨恒的心。 果不其然,水墨恒留步。 熊新民急忙让管家给马湘兰报讯,自己则站在船头眺望,远远瞧见马湘兰出了幽兰馆,坐上一艘小画船,慢悠悠地游了过来。 很快,两船接近。 熊新民喊道:“水少保,马姑娘到。” “有请。” 马湘兰上了船,心跳不自主地加快。 她也堪称见过大场面的人,可不知为何,此刻要见水墨恒,竟有几分莫名的紧张。 她身后几个姑娘更不用说了,一个个望眼欲穿的样。 “熊大人见过水少保了?”马湘兰轻声问。 “嗯,见过。”熊新民点头答道。 “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与传说中的不一样。” “怎么不一样?” “比传说中更加帅气、更有灵性,只是……”熊新民欲言又止。 “只是什么?”马湘兰迫不及待地追问。 “马姑娘见过就知道了。”熊新民本想说,只是水少保看起来似乎并不喜欢偷腥,否则怎会带一个姑娘在身边呢?而且他们两个十分亲密,犹似新婚燕尔。 “幽兰馆马湘兰拜见水少保。”马湘兰喊道。 “请进。”水墨恒应声。 马湘兰掀开挂帘,只见一位帅气逼人的少年和一位清丽绝尘的女子站在船舱中央,正冲自己微笑。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二百六十七章、画船中相会 马湘兰的眼睛直了。 秀儿的眼睛也直了。 跟随马湘兰前来的另两位姑娘,更是亮瞎了眼。 “哇塞!” “男的好帅!” “女的好靓!” “金童玉女,简直天造地设的一对儿!” “啧啧,难怪水少保不来光顾我们幽兰馆嘞。” “老天啦,你也太不公平了吧?怎么好处全让一个人占了呢?还有没有天理啊?” 水墨恒做了个“请”的动作,彬彬有礼,笑吟吟地说道:“马姑娘请坐。” 马湘兰一时怔愣住,杵在当场,竟不知回话。 秀儿和两位姑娘更是咂嘴弄舌,一个个发起花痴来,心里头直叫唤不停,恍若梦中—— “声音好有磁性啊!” “听着让人好舒服!” “男神,啊,我的男神,不行,我快要疯了……” “京城的女子好幸福哦!” 其时,熊新民尚未离开,也跟在后头,见几位姑娘一个个神魂颠倒的样,心里不禁又得意洋洋起来:“这下让你们见识了什么叫作帅哥美女吧?他们可是接见我了。日后谁若瞧不起我熊新民,就将水少保搬出来显摆显摆,多有面儿!得水少保接见,花再多的钱也值得。” “马姑娘?请坐!”水墨恒又喊了一声。 “主人。”秀儿轻轻推了马湘兰一把。 “哦,好!奴家一时失态,请水少保莫要见笑。”马湘兰这才缓过神来,敛衽施了一礼,语笑嫣然地说。 待马湘兰坐定。 水墨恒也坐了下来。 余下人等还站着,个别兀自发愣。尤其是刚刚陪伴过李史和黎康的两位姑娘,将徒弟与师父一对比,发现差别咋这么大呢? 容颜、谈吐、神态、魅力…… 天壤之别嘛! 瞅着马湘兰,水墨恒笑问:“不知马姑娘为何失态呢?” 马湘兰迟疑了一下,然后眼波流转音若莺啼地道:“奴家听说,京城的女子见着水少保,都忍不住尖叫,奴家一直不大相信。” “那现在呢?”水墨恒也不吝啬自己的眼神。 “现在奴家不仅相信,而且此时此刻也想尖叫几声。”马湘兰神态娇媚。 “素闻马姑娘最善谈吐,果然如斯!” “不知这位姑娘如何称呼?”马湘兰将欣赏的目光投向莫颜,只是欣赏中分明含着几分嫉妒。 “小女子姓莫,名颜,僮族人。”莫颜大大方方地回道。 “能否请教莫大美人一个问题?” “不敢当。” “莫大美人肌若凝脂,不知常日如何保养的呢?” 莫颜脸色一红,第一反应便是人奶。其实,没喝人奶前,她肌肤也是一样的好。只是因为莫白总在她耳边叽里呱啦,所以当被问及肌肤的问题时,自然条件反射似的,以为是“人奶”的功劳。 “她天生丽质。” 水墨恒抢着回答,继而不客气地端详马湘兰一番,笑道:“马姑娘肤若白雪,又何必请教她人呢?” “水少保过誉!” “痛快人说痛快话,今晚请马姑娘一叙,实有事相求,不知马姑娘是否介意,请几位姑娘暂时回避一下呢?”水墨恒瞅着秀儿和另两位姑娘。 水墨恒本只邀请马湘兰一人,因邵方是朝廷秘密通缉的要犯,自然知道的人越少越好,没想到马湘兰带了随侍。 “无妨,秀儿,你们先退下。”马湘兰也是个豁达之人,当即将秀儿等三位姑娘支走。 熊新民见水墨恒没有挽留之意,也识趣儿地跟着出去了。 秀儿等好生不甘!想着都还没和水少保说上话呢?哪怕一句也行啊,就这样被赶了出来,不知日后还有没有再见的机会。 船舱中只剩下三人。 登时显得安静许多。 马湘兰轻启丹唇,问:“不知水少保有何事相询?” “我想从马姑娘口中打听一个人。” “谁?” “丹阳大侠邵方。” “他?” “怎么?马姑娘不认识吗?” “认识倒是认识,不过近一年来,他从未踏足幽兰馆。” “那之前呢?” “不瞒水少保,之前是老主顾,而且幽兰馆还是在他的资助下建立起来的。” “这么说,你们的关系非同一般?” “也谈不上。”马湘兰颇有感触地说,“像我这样的烟花女子,在他们眼中,漂若浮萍,只是寂寞时才会想起,平常来去匆匆,有几个深交的?” “那他为何单单资助幽兰馆呢?” “钱多呗。” 水墨恒笑了笑:“我想不是这么简单吧?” “奴家听说,水少保身边美女如云,可你此番南下,为何单单带着莫大美人一个呢?”马湘兰伶牙俐齿地反问道。 “因为我深深地爱着她,难道邵大侠也深深地爱着马姑娘?”水墨恒不造作不忸怩地坦诚道。 莫颜听着,心儿怦然一动,还从未听过水墨恒在旁人面前说深深地爱着自己呢! 马湘兰听着,则是黯然神伤,鼻子一酸,不禁噙出泪花来。 水墨恒以为问错话,勾起了马湘兰的伤心事,歉意地说道:“不好意思。” 马湘兰幽然而叹:“无碍。我这样的青楼女子,又何敢奢谈深爱呢?内心深处的寂寞难与人言,唯有自己懂得。” 水墨恒却摇了摇头:“看得出来,马姑娘虽染风尘,可心中也有深爱,唯有爱者方有泪。” “多谢!” 马湘兰欣慰地道出两字,继而瞅着水墨恒问:“水少保邀请奴家到画船中,难道只为打听邵方的下落,不为别的?” 这个问题看着简单,其实挺刁钻。 水墨恒本来目的就是这个,可瞧着马湘兰的神情,若如实回答,想必她有些失落,日后若有邵方的消息,也不会主动告知;可若不如实回答,也违背了自己的心。 正当思绪飞转,琢磨着如何回答之时。 莫颜开口说道:“水大哥与我是慕名而来,我俩早已听闻马姑娘神情开涤,濯濯如春柳早莺,吐辞流盼,巧伺人意,今日一见,果然人如其名。水大哥碍于我是个女儿身,不方便进出幽兰馆,所以才会邀请马姑娘前来一见。” 这段话既给马湘兰戴了个高帽,又为水墨恒解释了不进幽兰馆的原因,可谓两面俱到。 水墨恒舒了一口气。 马湘兰听着自然高兴,由衷地赞道:“莫大美人不仅容颜绝世独立,而且舌灿莲花,难怪水少保会将你带在身边,见了奴家也不过感觉稀松平常,并不像别的男子眼珠子都要迸出来。” “马姑娘太谦虚了!”莫颜幸福地笑道。 “水少保,不知还有什么问题要问奴家的呢?” “没了。” “多谢水少保的盛意,奴家向你保证,只要得有邵方的消息,定前去知会水少保一声。” “好,马姑娘有心!” “时候不早了,奴家先行告退。”马湘兰起身便辞,似乎陡然升起一股莫名的怨气。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二百六十八章、一生错爱 烟雨添彷徨 水墨恒虽然第一次见马湘兰,可刚才提及“深爱”二字时,见她眼眶中泪花点点,只是强忍着没落下来,所以才赞她心中有爱,唯有爱者方有泪。 见马湘兰怅然若失地起身,水墨恒有些不忍心,突然想起一个人,道:“马姑娘,请慢!” 马湘兰一回眸,脸上立即绽放出甜美的笑容:“水大人,还有事相询奴家吗?” “没,”水墨恒摇了摇头,纯出于一片关怀之情:“不知青羊君近况如何?” 马湘兰听了,浑身一颤,眼泪瞬时夺眶而出。 水墨恒口中的青羊君,指著名才子王稚登。 王稚登,字伯谷,号青羊君。堪称一代奇才,四岁能作对,六岁能写擘窠大字,十岁能吟诗作赋,才华横溢。 曾拜名重当时的吴郡四才子之一的文征明为师,入吴门派,成为吴门派之后劲,为人所称道。 与王世贞、汪道昆交好。 只是在仕途上的发展上,远远不及那两个人。 此时的王世贞已经做到了巡抚兼右副都御史(后来做到兵部右侍郎、刑部尚书),汪道昆已经是兵部右侍郎(后又升左侍郎)。后世将这两个人并称为“两司马”。 而王稚登则是一而再再而三地得不到朝廷重用,年轻时就被沦为一名布衣山人,心灰意冷,回到江南故乡,放浪形骸,整日流连于烟花柳巷。 一日,王稚登偶然来到幽兰馆,与马湘兰相识,相交之下,都叹相见恨晚。于是,王稚登经常光顾幽兰馆,与马湘兰煮酒谈欢,相携赏兰,十分惬意。 很快,马湘兰便将王稚登作为红颜知己。 因马湘兰是欢场中人,最怕王稚登把她看作一位水性杨花并无真情的女子,所以特地作了一幅叶兰图送给王稚登,以表明自己绝非路柳墙花,而似悬崖绝壁上的孤兰,非凡夫俗子所能一睹芳泽。 王稚登何等的聪明。 当然明白马湘兰诗画中的情义,然而他却顾虑重重。 想着自己都快四十岁的人了,依然无位无职,前途一片灰暗,内心却渴望不泯壮志不灭,不知何时还要赴汤蹈火拼搏一番;而马湘兰还很年轻,如此一来,很难给她带来庇护和幸福。 王稚登并非无情,也深知马湘兰是个明敏多情的女子,自己稍有不慎就有可能伤害,甚至毁灭她,与其这样,不如不作什么承诺,交往起来还轻松些。 因此,王稚登故意装作不解诗画中的情怀,随意地收了画,也没表示什么。 这让马湘兰很是伤心,以为王稚登不愿意接受自己。 其实,自古文人皆多情。 然而,自古文人也皆落魄。自己都养不活,又怎么养活你这个漂亮的女子? 不是不愿意接受,而是不敢接受啊! 这样,马湘兰与王稚登之间就存在着这么一个误会。而王稚登作为一个十分落魄的文人,为了让马湘兰对自己死心(自以为是为了马湘兰好),又不愿意过多解释。 所以,王稚登是马湘兰藏于心底的痛点! 当水墨恒提及“深爱”二字时,马湘兰便情不自禁地想起了王稚登,以致于泪花点点。此刻被水墨恒问及,这位多情的女子更是情不能已,眼泪哗哗而流。 水墨恒也没想到,马湘兰的情绪会如此激动,见她梨花带雨,只得连连道歉:“马姑娘,对不起!真的对不起!我不该提起你伤心的往事!” 马湘兰掏出手帕,一边擦拭泪水,一边喃喃道:“我没有恨,我只有爱。难道世间真是孽海,神仙也跳不出来?可是,水少保你与莫姑娘,又如何解释呢?” “随缘吧。” 水墨恒简单地劝了一句,继而诚挚地说道:“今晚,虽然我与马姑娘第一次相遇,可被你的深情打动。不得不说,这是一个美好的值得纪念的夜晚,很高兴认识你。” “水大人这般夸赞奴家,就不怕莫大美人生气吗?”马湘兰破涕为笑,瞅着莫颜。 水墨恒志得意满地回答:“我喜欢她自有喜欢她的理由。” “奴家真的好羡慕你们。”马湘兰情绪又有些低落。 她的职业分明是逢场作戏逢情做戏,偏偏对情如此放不开,如此地执着。这或许正是她讨人喜欢,迷人的地方,被后人记住的原因吧。 水墨恒又鼓励道:“其实,马姑娘一样可以做到,勇敢地追求自己想要的,不要顾忌世俗的目光。心中若有爱,就大胆地说出来。” 站在水墨恒的角度,马湘兰与王稚登之所以走到这一步:一个误会一个逃避,都是因为两人顾忌太多,不勇敢不主动不沟通。 “多谢!”马湘兰莞尔一笑,“难得第一次与水少保相见,便谈得如此开怀,小女子无以回报,唯有为水少保和莫姑娘弹奏一曲吧?” “好啊!久闻马姑娘才华横溢。” 马湘兰嫣然一笑,轻移莲步,走至船舱口掀开挂帘,吩咐道:“秀儿,马上回幽兰馆,取一把琵琶来。” “好勒!”秀儿应得很快。 马湘兰重回船舱中坐定,突然笑问:“不知水少保与莫姑娘成亲了没?” 莫颜脸色一红。 水墨恒回道:“还没。” “成亲之日,水少保可否请小女子饮一杯喜酒呢?” “那有何不可?” “好,水少保真乃痛快之人,咱就这么说定了。” “没问题。” 很快,秀儿取来一把琵琶。 马湘兰抱着,起身鞠了一躬,说:“奴家献丑了。”然后捻指弹唱起来: 昔日种种已惘然, 挑灯回望,镜中花影残。 曲终人聚散,愁绪婉转。 芙蓉帐中美人叹! 凉风瑟瑟,薄酒半盏, 醉眼难辨,谁一袭青衫。 把琴诉离合,情丝难断。 轩榥纱前空牵绊。 泪点相思,幽梦一场。 春去红颜老,不诉离殇。 浮花尽,曲曲碎柔肠。 一生错爱,烟雨添彷徨。 泪点相思心惆怅, 缘散胭脂淡,不提过往。 听弦断,爱恨两茫茫。 一世迷离,凄眼看沧桑。 曲声凄切哀婉,琵琶声摧断肝肠。唱着唱着,马湘兰已是泪流满面。 水墨恒感受颇深,莫颜几颗晶莹的泪珠儿也顺颊而下。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二百六十九章、杭州织造局 在南京逗留几天,水墨恒便带着莫颜去了杭州。 杭州织造局,才是此行的目标。可既然打着南下游玩的旗号,自然不能一来便去打听。 杭州的官儿和南京的官儿一样热情,精心准备接待的人很多。但水墨恒只带莫颜前来,当然只能接受一个官儿的邀请。 李史和黎康按计划留在南京。 水墨恒接受的官员是杭州现任知府周文龙。 周文龙五十出头,从正九品的县主簿干起,从未破格提拔,硬是凭着三年考满晋升一级,一步步爬到杭州知府的任上。 他在这任上兢兢业业干满六年,去年例当晋升。但因为杭州是江南赋税重地,争抢这一职位的人太多,吏部一时委决不下。 张居正于是决定让踏实稳重的周文龙继续留任,同时给他晋升一级,挂任正三品的浙江省布政司参政衔,兼都察院右佥都御史。 这一安排自然让周文龙高兴,心里对张居正存了一份感激。 听说水墨恒要来杭州,且不说水墨恒自己的身份地位,单凭水墨恒与张居正的关系,周文龙也得好生招待。 水墨恒要查杭州织造局,周文龙事先并不知情。 张居正本想暗中与周文龙先通个信儿,因为杭州织造局虽然归内务府管辖,可局中的事情历来由杭州府衙帮办。 可被水墨恒阻止。 既然要暗查,那就谁也别告诉,以免打草惊蛇。万一周文龙与杭州织造局打成一片呢? 来了,就白跑一趟。周文龙为人做事虽然老持稳重,可一谈到政治,谁也不敢保证到底有多清廉。 张居正想想也是,于是作罢。 如此一来,水墨恒也不着急。 反正今年的用银已经划了,调查是为日后做准备的。那就先行尽情享受一番吧,带着莫颜游山玩水,给人的感觉就是来游玩的。 什么西湖啊,湘湖啊,千岛湖啊,灵隐寺啊…… 通通游个了遍。 当官儿的就是好,走到哪儿都有为你接风的,吃喝住行全部提前有人为你打点好,啥也不用愁。 神仙般的日子! 待玩够了,水墨恒重新回到杭州府衙。此时与杭州知府周文龙也不陌生,说话不用太过拘谨,开口赞道:“杭州真是个好地方啊!” “水少保玩得高兴否?”周文龙问。 “当然高兴,没得说,多谢周大人殷勤招待。” “只要水少保玩得嗨就好。” 水墨恒一边闲聊,一边思绪飞驰地琢磨着,如何尽快将话题切到杭州织造局上,又不留痕迹。 想了想说:“周大人,此番南下,我带了一位女子。女人天生喜欢臭美,走到哪儿都喜欢买买买。听说杭州丝绸发达,便想购得两件纺织品,不知杭州哪处纺织加工既有水平又显有档次?” “这个我来安排。”周文龙还以为水墨恒趁机打秋风。 “不不,我带着她去买,她会更高兴。” “要说水平和档次,当然得数杭州织造局,不过那是专为皇室服务的特殊机构。但水少保是皇上的老师,只要你开口,相信也不是什么难事儿。”周文龙介绍说。 水墨恒心里大喜,要的就是这“杭州织造局”五个字,当即不动声色地问道:“不知杭州织造局衙门,离你们府衙有多远?” “不算远。” “平时来往多不?” “不多。” “不多?为何?织造局公事不是历来由杭州府衙帮办吗?” “他们可是钦差。”周文龙话语中带着一丝无奈。 “哦,是,钦差一向高傲得很。” 周文龙咧嘴一笑,算是默认。 既然将话题成功切入,水墨恒便抓住不放,又问道:“平时来往不多,那杭州织造局的公事,你们府衙如何配合的呢?” “配合?”周文龙摇头苦笑,迟疑不语。 水墨恒鉴貌辨色,一看这其中定有隐情:“怎么?不好说?” “我可以说实话吗?” “但说无妨。” “为何与杭州织造局衙门交往不多呢?因为每年我们都苦不堪言啊!” 水墨恒追问:“苦不堪言?这又是为何?” 周文龙回道:“杭州织造局每年要给皇上制造龙衣,今年的任务刚刚又下来了。” 一提到龙衣,水墨恒更加来劲儿,就冲这个来的,于是全神贯注地倾听,生怕错过任何一个细节和相关字眼。 “第一难,是给织户派活儿。皇上的龙衣,布料十分讲究。就拿一匹过肩蟒缎来说吧。从丝到色,每一道工序都不能马虎。一匹蟒缎千辛万苦织就,钦差的提督太监过目检查,若发现一丁点儿瑕疵,缎子就得报废。” “本该如此啊,给皇上干活不得这样精细?”水墨恒插了一句。 “是,”周文龙点头,语气马上一转,“可这样一来,织户忙活了几个月小半年,就领不到一丝报酬啊,风险多高!有几个织户愿意接这种活儿?” “有道理。”水墨恒点头道是。 “而且,报废的缎子还不给退回到织户手中。” “为什么?” “钦差给的理由是,专给皇上制造的面料,绝不能流传到民间。” “那杭州的织户不是饱受钦差之苦?” “可不是?”周文龙摇头叹息,满脸的无可奈何,“就算一匹缎子验收过关,织造局也只肯付三十两银子给织户。” “实际价值多少?” “最低一百两。” “差距这么大?那织户岂不亏大了?” “是呀,不然我怎么说苦不堪言呢?”周文龙似乎满肚子的怨气和不满。 水墨恒心中暗喜,正合吾意啊。 周文龙逮着机会,索性一吐为快:“所以,每年为织造局摊派织户,成了杭州府衙最头痛的事。最少一百两银子一匹的高端缎子,织造局只肯给三十两,你想,织户肯定不干呀?” “那怎么解决?” “只能政府补贴一部分啊!这没办法,否则完不成任务,责任不更大了?即便这样,也没有一个织户愿意接这种吃力不讨好又不挣钱的活儿。” “那摊派采取什么方法呢?” “每年内务府的计划任务下来,杭州织造局衙门接到通知,便传达给我们杭州府衙,杭州府衙就派人将杭州织户按里甲召集起来,分片抓阄,抓着谁就该谁,强制性的。” “这样长久下去也不是办法呀!” “绝对不是办法。”周文龙态度决然地说,“可是还有什么更好的办法呢?亏本的事儿,难道人们会抢着去做?” “也就是说,制造龙衣的每道工序把关都很严格,但是织造局付给织户的工钱少之又少,周大人,是这个意思吗?” “是。” “周大人当了多年的杭州知府,想必对杭州织造局的内情也摸得一清二楚。”水墨恒从周文龙的陈述态度中可以看出,他对杭州织造局十分不满,但又非常无奈。 既然不满,那问题就好办。 水墨恒觉得是时候坦诚此行的真实目的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二百七十章、内情 “不瞒周大人说,我此番南下便是奉首辅张先生之命,暗查杭州织造局用银的问题。” 此言一出,周文龙霍地站起,一拍桌案,兴奋地说道:“简直太好了!早该如此嘛。” 水墨恒心里更有底了:“看来周大人也深受其害,对此疾恨不得早日除之而后快。既然如此,那么周大人说实话,制造一件龙衣,到底要花多少银子?” “从织造局的账面上付出来,也就两千两银子,咱府衙还得往里贴三千两。” “就是说,一件龙衣才五千两银子?” “这已经是满打满算,撑破天了的价格。”周文龙十分肯定地说。 水墨恒沉默了会儿。 想着冯公公上报给皇上的价格,一件龙衣是两万两,再加上其它各项开销用度,一件龙衣做下来,合近三万两。 二十八套龙衣,七十八万嘛。 水墨恒长吁一口气,叹道:“据首辅介绍说,隆庆皇帝生前比较节俭,给他制造的龙衣,价码儿最低了,可那也是两万两银子一套。” “是。”周文龙瞧着水墨恒的脸色,谨慎地说,“我接任杭州知府至今已有七个年头,龙衣每年的造价都是两万,只有隆庆皇帝大行前一年,做了一件最便宜的,造价是一万两。” “实际值多少呢?” “那件龙袍只用了四千两。” “造价两万两龙袍的实际价格呢?” “刚已经说了,撑死五千两。” “五千两银子,从杭州织造局的账面上付出来,实际上只有两千两,只是两万两银子的十分之一,剩下的银子都跑哪儿去了?”水墨恒问这话的时候已经很是愤怒,满脸的杀气。 周文龙吓得浑身一咯噔,回道:“水少保,杭州织造局直属内务府管辖,该局的账目,我无权过问啊。” “我不是问你。” 水墨恒见周文龙会错了意,连忙解释道:“我是在想,一件龙衣的造价与请银之间的价格,悬殊如此之大,怎么就没人管呢?” “这个暂时没法儿管。”周文龙道。 “为什么?” “自洪武皇帝开国至今,制造龙袍的价格都高悬不下。这已经成为定规,没人去怀疑它是否合理。” “又是旧规。”水墨恒愤愤不平地说,“这中间巨大的差价,是不是都让几个钦差太监给贪墨了?” “水少保刚来杭州,可能还不知道督造太监们日常生活是如何腐化奢侈的。那些太监经常大宴宾客,炮龙烹凤,山珍海味,视为小儿戏。水少保游过西湖,不知你是否注意到西湖上最豪华的游船没?那都是织造局的。” “岂有此理!”水墨恒表示愤怒。 之后两人陷入短暂的沉默。 水墨恒接着问:“周大人,杭州织造局的内情,你既摸得那么清楚,为何不上疏直谏一改此疾呢?” “上疏直谏?谏什么?”周文龙倒不是故意装糊涂。 “织造局制造龙衣的工价银啊!” “这个……” “有难处?”水墨恒目光灼然,“刚才周大人不是还叫好吗?” “叫好是殷切希望,可我刚才也说过,龙衣的工价银自洪武皇帝开始,就是这么定价的,这一路走了两百多年,经历了九个皇帝,未曾更易过,其实大家都已经将此看作祖宗的规矩。” 周文龙说这番话,可谓事出有因。 因为张居正刚出任首辅时,有一次觐见皇上和李太后,陈述自己的治国方针时,曾说过这样的话:“一切务遵祖制,不必更易。” 意思就是说,一切治国方针要略都要遵从祖制,先辈们怎么做的我们就怎么做,不玩花的,不玩阴的,不玩虚的。 这句话登了邸报,布告天下,全国各地官员都谨记于心。张居正这句话,对于当时混乱的朝局,的确起到了稳定的作用。 他后来的一系列治国方略,与这句话也基本相符,不曾违背,哪怕包括胡椒苏木折俸和京察这两项招人怨恨的政策,也是有据可依有例可循。 因此,这会儿周文龙特别提出“祖宗的规矩”,就是想提醒水墨恒,杭州织造局乱请银,知道内情是一回事儿,但上疏直谏捅它,恐怕又是另一回事儿了。 你来暗中调查,我表示欢迎,也会积极配合;可若让我上疏直谏,那得考虑考虑。因为这是“祖制”,不可轻易触碰。 水墨恒懂得周文龙话里的弦外之音。 但想着,既然这个事儿是张居正提出来的,作为首辅不可能不知道这是“祖宗的规矩”。所以才会暗中与我通信儿,然后让我暗中来调查,待调查清楚之后再下手。 这就说明,张居正的态度至少有两点是明确的—— 第一、改是必须的。 第二、审时度势,变也是必须的。 想通了这一节,水墨恒掷地有声地说道:“祖宗规矩,不是死铁板一块儿,其中有好有坏。好的规矩,我们需要继承发展;坏的规矩不合时宜的规矩,就得改,就得废。” “这是首辅的意思还是?”周文龙试探地问。 “不仅是首辅的意思,而且是当今圣上和李太后的意思。”水墨恒觉得一个张居正的分量,恐怕还不足以打消周文龙的顾虑,干脆将朱翊钧和李彩凤两重大山搬出来。 “我明白了。”周文龙点了点头。 “像杭州织造局用银这种漫天报价,欺上压下的做法,不仅仅是坏,简直恶劣透顶,若是不改,焉能振兴颓靡的经济?” 这下周文龙放心了。 本来他对这件事就痛心疾首。 加上又看不惯钦差太监飞扬跋扈的劲儿和奢侈糜化的歪风,只是碍于“祖制”,一直将此情压于心底,既然现在有了李太后、皇上和首辅的大力支持,那就可以大打出手了。 于是周文龙当即承诺:“好,我明日便写折上奏。” 水墨恒摆手:“先不急。反正今年的情况已经改变不了,我想去杭州织造局走一遭,感受一下他们的生活。这样上疏直谏的内容不就更加丰富多彩,更有说服力了吗?” “妙,这个方法好!”周文龙赞道。 “所以,周大人先不要惊动织造局,至于何时写折上奏,等待张先生选择一个合适的时机。因为这件事势必要牵涉到冯公公,若贸然出击,恐怕会两败俱伤。” “嗯,还是水少保考虑得周全。” “好啦,谢谢周大人坦诚相告,待我回京,一定如实传达给先生知悉。”水墨恒言毕,顿了顿又问,“不知织造局现任督造是谁?” 织造局的提督太监主管在京城,这个水墨恒知道。 周文龙道:“叫王志通。”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二百七十一章、造访 杭州织造局,也叫红门局,分设织造衙门和织染局两个部分。 织造衙门是官吏驻守管理织造行政事务的官署,织染局则是经营管理生产的官局工厂,负责督率工匠,从事生产。 这类从事生产的人员,有个专有名词,叫作匠户。 明朝对匠户采取的管理方式是匠籍制度。 明初洪武年间,匠户隶属于工部,分轮班匠和住坐匠两类。 轮班匠需要一年或五年轮流到官手工作坊去服役,每班平均三个月;而住坐匠则每月赴官手工作坊中服役十天,若不赴班,每月出银一钱由官府另雇他人。 这两类匠户,在当值以外的其余时间可以自由趁作,在一定程度上摆脱了终年拘禁在官手工作坊中劳动的束缚。 但是,匠户在身份上仍是父死子继。 直到嘉靖四十一年,才废除了轮班匠制度:每名轮班匠只需每年向朝廷交纳“班匠银”四钱五分,即可不必服役;但住坐匠仍需按月当差,匠籍制度并没有取消。 只是随着商品经济的发现,匠户对于封建国家的人身依附关系日趋松弛。(匠籍制度在顺治二年,即公元1645年被废除。) 因住坐匠人员的数量有限,每当像制作龙衣这样重要而丝毫马虎不得的任务下达杭州织造局时,活儿便忙不过来,需要向民间雇募匠工、织户、绣女等。 这就出现了像杭州知府周文龙所说的“派活儿难”的问题。 …… 杭州织造局在涌金门附近。 这一日,水墨恒带着莫颜去了,刚一走到门口,便被一位虎背熊腰的壮汉给拦住了。 对方态度极不友好,劈头盖脸喝斥道:“去去去,谈情说爱到别处,这里是禁地。” 水墨恒不慌不忙,诧异地问道:“禁地?什么禁地?” “你丫认识这五个字吗?” “不认识。”水墨恒见对方气焰嚣张,故意憨憨地摇了摇头。 “不认识就敢来这儿瞎逛?爷来告诉你,来,跟着爷念一遍:杭州织造局,会了吗?” “杭州织造局是个什么玩意儿?”水墨恒索性扮猪到底。 “为皇上制造龙衣的禁地,知道不?”壮汉吼道。 “不知道。”水墨恒依然摇头,然后不卑不亢一字一顿道,“我来这儿是找王志通的。” “谁?” “王志通。” “你与他是何关系?”壮汉打量水墨恒一番后问。 “没啥关系,才刚刚听说他的名字。” “切,找他?到西湖游船上去找啊,或者到涌金门外的丰乐楼上找去啊,这儿又没有娱乐。来织造局找他?你丫做梦吧?子夜时分来还差不多。” “这是为什么呢?” “子夜之后才回来嘛,看你长得一表人才,又牵着这么一位水灵灵的姑娘,怎么是个木鱼脑袋儿啊?”壮汉白了一眼。 水墨恒也不介意,又问:“那你们这里可有负责人?” “没有。” “这又是为什么呢?” “为皇上做事,谁还敢偷懒不成?不能如期完成任务是要杀头的,要什么负责人?你咋这么笨呢?” 壮汉说完,又色眯眯地盯着莫颜,淫邪地说:“我说姑娘,男人长得帅不能当饭吃,你咋这么没眼光呢?还是趁早与他分手吧。看他说的话,问的问题,啧,简直就是个大白痴,这个世上的白菜,果然都被猪拱掉了喽……” 莫颜不说话。 水墨恒压住心中的火,又问:“那我进去等,行不?” “你真鸡ji巴啰嗦,为皇上制造龙衣,能让人随便看吗?禁地,这里是禁地——”壮汉不耐烦地吼道。 “这儿的人,是不是个个都像你那样嚣张跋扈啊?” “你丫说什么?给爷再说一遍。” “过来。”水墨恒笑着,冲壮汉招了招手,突然猛地一按,将壮汉一下子撂倒在地。 “哎呦!”壮胆吃了一鼻子灰,手足乱舞。却被水墨恒压着,不能动弹。 “我再问你一遍,王志通在哪儿?” “你,你到底是谁?” “陈隆知道不?” “知,知道,咱织造局的提督太监。” “冯保知道不?” “冯,啊?”壮汉惊讶无比,“你,你到底是谁?” “没听说近日从北京来了一位客人,要来杭州游玩一阵子吗?” “你,你是水少保?”壮汉突然像是想到什么。 “你这木鱼脑袋儿,咋这么笨呢?简直就是大白痴一个。”水墨恒将壮汉骂他的话骂了回去。 “哎呀!原来是水少保驾到,小人有眼不识泰山,你是爷,我是孙子,请水少保饶命啊……”壮汉吓得魂消魄散,连连求饶。 “这里是禁地不?”水墨恒重重地敲打壮汉的脑门儿。 “不,不是,水少保可以随便进。”壮汉也不敢喊痛。 “长得帅能当饭吃不?”接着敲。 “能,能。” “她的眼光好不?”水墨恒瞅了莫颜一眼,再敲。 “好,简直太好了!” “刚才你那句话怎么说来着?这个世上的白菜都被……”说一句重重地敲一下。 “都被帅哥吃了,白菜也开心。” “王志通在哪儿?”水墨恒手都敲痛了。 “此刻正在丰乐楼上喝酒。” “日子过得挺潇洒哈,你怎么没去?”水墨恒终于停下来。 “今儿轮到小的值班。” “走,带我去。” “不行啊,水大人。” “为什么?” “匠户都在干活儿,这儿只有我一个人值守。” “偌大的织造局就你一个人值守?”水墨恒不解地问,“你刚才不是说不用负责人吗?” “负责人当然不用,我只是看门传话的。其他不干活儿的高手、管工,都随王大人喝酒去了。” “每天都这样吗?” “嗯。差不多。我们都是净了身的人,不比水大人,有了钱不吃不喝不玩,还能干啥?” “你叫什么名字?” “小的叫郝良缘。” “好良缘?嘿嘿。”水墨恒站起来,心里头坏坏的笑着,一个没根儿的男人叫什么名字不好,非要叫郝良缘!给你个女的,便能成就良缘? 郝良缘一直趴在地上不敢动。 “起来吧。” “多谢水大人!” 郝良缘这才爬起,指着前方的路,介绍道:“丰乐楼就在前面不远处,沿着这条街,一直走到尽头,然后向左拐,第二个路口便能瞧见。” 水墨恒牵着莫颜的手去了。 郝良缘惊悸未定地拍着自己的胸膛,长吁一口气,像是捡回一条命似的,喃喃自语道: “卧槽,好险啊,幸亏只是骂贬了水少保几句。” “若是刚才一冲动出手了,那我今天不废也得残,早听说水少保最善格斗,出手又狠……” “哎呀,坏了坏了,水少保来杭州游玩,老大好像没有亲自去迎接吧,老大哇老大,整天只顾着吃喝玩乐,这下我看你怎么交代哦……”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二百七十二章、丰乐楼 涌金门外的丰乐楼,早在宋朝便建立了。 不过那时是官家的酒楼,又名西子库。发展至明朝,丰乐楼已经成为文人墨客的豪饮之地。因为那里不但有美酒,而且有大量水准很高的歌妓。 丰乐楼共有三层。这里的风格不是雕楼画栋,每一层都古色古香,尽显古朴之美。 水墨恒领着莫颜到了丰乐楼前,却驻足不进,迟疑了片许。 “水大哥,不进去吗?”莫颜问。 “既然来了,肯定得进去,只是我在想,要不要暴露我的真实身份。”水墨恒悠悠言道。 “那就不要暴露。” “为什么?”其实,水墨恒也不想暴露。听莫颜这么一说,很想听听她的看法。 “那一帮人,水大哥就一个,我又不胜酒力,万一他们使坏,非要与水大哥拼酒,那不糟糕!”莫颜关切地说。 原来,她担心这个。 水墨恒笑了笑,自信满满地道:“他们敢灌我?敢在我面前使坏?”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嘛。这里不是京城,水大哥是客人。” 水墨恒点了点头,想想也是,酒桌上的事儿,还真说不准。 想着戚继光那么牛逼的人,要文有文,要武有武,名满天下,在酒桌上还不一样被胡应麟几个晚辈骂了?最后酒也没喝完,作为客人的戚继光,中途愤然离席。 这事是戚继光亲口说的。 只是此时,水墨恒考虑的不是喝酒的问题,而是想故意将这帮太监一军,拉着莫颜进去了。 第一层,都是扎推的,看似很平静,估计王志通不在; 然后上去第二层,这里要热闹些,有划拳的,有唱曲的,估摸着得有两百多号人,可谁也没在意水墨恒和莫颜的到来; 接着向第三层走去。 刚一上台阶,却被领班的拦住:“两位客官,上面已被包场,不能进。” 包场?那么宽敞的一层全被包了? 水墨恒一愣,估计王志通在上面,当即情急智生,说道:“我是王志通大人邀请来的客人。” “哦,原来是王大人的贵客,那请上楼。”领班的一听王志通三个字,立马客气起来,满脸堆笑。 看来,王志通是这里的啊。 水墨恒和莫颜一步一步上去,尚未露头,只听楼上一人问道:“王大人,你说南唱和北唱有何区别?” “南唱是宁波帮,近两年时兴北唱,这北唱大都出自临清。”回话的人应该就是王志通。 水墨恒没有继续前进,拉着莫颜停在台阶上。 只听那位王大人继续说道:“南唱衣裳艳丽,脸上擦脂粉,忸怩作女儿态;而北唱天资清秀,调笑可人,是地道男色。” “还有呢?”先头说话那人又问。 “这北唱十之屁股都肥嫩,与她来事儿,只感到肉嘟嘟的甚是快落。这一带流传着两句话,单道这妙处。” “哪两句?” “三扁不如一圆,操屁股胜似过大年呀。”说完,一阵淫笑。 莫颜听着脸色一红。 水墨恒却听着想笑,心里想着,你丫一个太监,难道还能操出什么花样儿来?不过道听途说罢了。 此时李史和黎康不在,否则他俩对这句话肯定不陌生,因为熊新民也说过同样的话。 看来,这句话在江浙一带流传甚广。 果不其然。 怕是有人与水墨恒想法一样,调笑道:“王大人,操屁股这种事儿,莫非你也擅长?” 王大人似乎也并不生气,笑道:“我有嘴和手嘛,同样可以让女人快乐呀……” “可惜,这里头没有北唱。”那人叹道。 “丰乐楼虽然没有北唱,可有粉唱啊,并且有四大流派。”王大人兴致高昂。 “粉唱还分流派?” “那当然。天下妓女,各地叫法都不同,在京城就叫粉唱。粉唱又分官妓和私窠子。官妓都是获罪官员的女眷或俘获虏敌的妻女,归教坊司管辖,年纪有大有小,美丑参差不齐。” “王大人不愧来自京城,果然见多识广。”有人赞。 “那私窠子呢?”又有人问。 “私窠子的品质可就比官妓强多了。一般都是鸨母四处物色来的处女,然后精心培养调教,琴棋书画诗词歌赋无一不会,待人接物举手投足间皆显风情韵致,男人看着就来劲儿。” “四大流派又是怎么回事?” “由于培养的方法不同,色艺的标准不同,招徕客人的路数也不同,所以私窠子粉唱分四大流派,即大同婆姨、泰山姑子、扬州瘦马、杭州船娘。” “那这四大流派又有何不同呢?” “我日,照你这么问下去,三天三夜也说不完。”王大人的语气中带着几分不屑,“说得再好,也不如自己赤膊上阵感受啊,与女人这点事儿嘛,主要靠感觉。” “与王大人一道喝酒,就是痛快,来,走一个。” “干!” “干!” “干了这一壶,喊粉唱登场。”王大人爽朗地说。 “好勒!” “今儿又可享福喽!” “跟着王大人走,快乐天天有哇!” 莫颜听着尽是荤话,浑身起鸡皮疙瘩,早已感觉不自在。 水墨恒握住莫颜的手,冲她笑了笑,然后拉着她,一步一个台阶上了第三层,很想见识一下这个王志通。 这两个人的突然出现,登时将热闹的气氛打破了。纷纷将目光抛过来,足有三四十双眼睛。 然后你看看我,我瞧瞧你,面面相觑。在场的没有一个认识水墨恒和莫颜。 当然,水墨恒和莫颜也不认识其中任何一个。 那帮人,最后都将目光定在一个人身上,想必那个就是王志通,似乎都在问同一个问题:“这是谁啊?你不是包场了吗?” 正当一个个诧异时。 水墨恒率先开口,陪笑道:“哎呀,不好意思哈,打扰各位的雅兴,好像走错路了。”说着,作出转身的动作。 “慢着,”那个王大人阴笑一声,“嘿嘿,既然知道错了,那就坐下来喝一杯,给我们赔个不是吧?” 话音刚落,已有四人起身,将水墨恒和莫颜的去路截断了。 “这……”水墨恒一迟疑。 “走吧。” “那恭敬不如从命。”水墨恒只得拉着莫颜走了过去。 “斟酒。”那个王大人吆喝一声。 旁边伫立着两位服侍的女子,其中一位端了只酒杯,脚步轻盈地走过来,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柔和的鼻翼,温润的香腮,两弯淡淡蛾眉,一张樱桃小嘴,纵是酒楼迷惘处,也别有之态。 水墨恒不由得感慨:一个服侍斟酒的女子,便有这等姿色,难怪丰乐楼生意如此红火! “来吧,先打一圈儿,也不多,一人一杯而已。”王大人说,突然发现斟酒女子手中的酒杯太小,又吩咐道,“换大杯,这样才显出道歉的诚意嘛。” 水墨恒一扫,共三桌,都满满的,起码有三十六人。 一人一杯,那就是三十六杯! 我的妈…… 可,逃也不是风格啊!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二百七十三章、男儿剧饮不叫事儿 另一名服侍的女子,立马又送了三只大酒杯过来。 那位王大人吩咐道:“斟满,越满越有诚意!” 卧槽,你妹呀!水墨恒心里头直想骂,不过转念一想,又暗自得意:就让你们嚣张会儿吧,到时候莫怪我让你们哭哈,嘿嘿,给我等着,有你们好看的一天。 水墨恒和莫颜先头都还想着,如果暴露身份,或许会因为受到尊敬而敬酒,没想到,擦,却因为受到轻视而敬酒。 哦不,是罚酒。 来吧,男儿剧饮不叫事儿。 咕噜!咕噜!咕噜! 酒到杯干,一连三杯,滴涓不剩。 “我日,好样儿的!”那个王大人不禁赞了一句。 “倒酒,再来!” 咕噜!咕噜!咕噜! 又是三杯,水墨恒眉头不带皱一下的。 “哟嗬!” “我看你是故意走错地儿找酒喝的吧?” “放心,今天绝对满足你,指定让你喝个够,只要爷开心。” 咕噜!咕噜!咕噜! 第一桌敬完,水墨恒接着敬第二桌。只是中途也没人劝他吃一口菜。个个都像看热闹似的,在旁怂恿着,嬉笑着,吆喝着。 水墨恒也懒得跟他们计较。 嗝嗝! 二十几杯酒进肚,难免要打嗝儿。 “大哥!”莫颜很担心,谨慎地喊了一声,她还十分有心,特意将“水”字省去。 水墨恒摆摆手,投递过去一个微笑,示意她放心,头脑这会儿还清醒着呢。 接着第三桌。 咕噜!咕噜!咕噜! 又是一口气敬完,依然没人请吃一口菜。 嗝嗝! 水墨恒喝完,摊开双手,说:“多谢各位,酒我也喝了,这下可以走了吧?” 啪啪啪! 那位王大人三击掌,然后竖起大拇指,阴笑道:“好,好,果然好酒量,是个纯爷们儿,但现在还不能放你们走。” “那你想怎样?”水墨恒的态度很谦卑。 那位王大人将目光转向莫颜,笑眯眯地说道:“走错路的人不是你一个,还有这位姑娘,那就请这位姑娘也敬在座诸位一杯吧?大家说好不好?” “好!” “太好了!” “老子就喜欢跟美女喝酒!” 传来一阵欢呼声,个个激情高昂,恨不得马上端起杯子。 水墨恒沉吟不语。 莫颜脸色憋得通红。 “来吧?还犹豫什么?到了这里,你也没得选择呀?知道这里坐着的都是什么人吗?”那位王大人得意非凡。 “不知道,烦请告知。”水墨恒客气地打了一躬,想着这会儿越客气,事后越好算账嘛! “不妨告诉你,我呢,就是杭州织造局的督造王志通。” 果然是你!水墨恒心里记着。 “这位呢,是织造局的总高手赵古诚。”王志通指着身边那位矮矮胖胖的中年人,接着又介绍了几位。 反正都是杭州织造局的钦差太监。 水墨恒也没心思细听,只确定这个王大人是王志通就好,思绪电转地想着怎么为莫颜解围。 “怎么样?是不是害怕了?”王志通森然地问。 “原来是织造局的各位大人,久仰久仰。”水墨恒又拱手打了一躬,表现得十分谦虚客气。 “那就让这位姑娘喝吧?” “这个,不行。”水墨恒摆摆手。 “怎么不行?”王志通突然脸色一沉,大声斥道。 “真的不行,请王大人放过我们吧。” “我说行就行,不行也得行。” “这是我的妻子,有孕在身,不能饮酒。”水墨恒摸了摸莫颜的肚子,找了一个借口。 “哦,原来是喜事儿。既然这样,我也不是不讲理的人,那这姑娘的酒由你来代喝吧?”王志通突然收敛怒意,笑呵呵地说。 翻脸比翻书还快。 嗝嗝! 嗝嗝! “我也不能再喝了。”水墨恒饱嗝儿不断,一个劲儿地推辞。 “你又没怀孕?为何不能再喝?”王志通绵里藏针。 “再喝就醉了,我与妻子便不能回家。” “那是你的事儿,与我何干?” “如果非要喝,那我俩来喝,王大人喝多少,我喝多少。”水墨恒不卑不亢地建议。 “我去!你他娘的是谁?有什么资格跟我们老大喝?”旁边一人看不过去,不服气地喝道。 “对呀,你是什么身份?我家老大从四品,京城来的大官儿,你丫算老几?”另有一人也跟着呵斥。 王志通抬起手来,示意他们莫要喧哗。 水墨恒心里很郁闷。 王志通介绍了一通他自己和织造局的人,却没有问水墨恒的名字?尽管问了,水墨恒也不会告诉他。 但问,代表着一种尊敬啊! 特么的问都不问,这不是仗着钦差的身份瞧不起人吗? 王志通一会儿怒一会儿笑,卧槽!简直阴晴不定,果然就是个太监相。这会儿又笑眯眯地说道: “让姑娘喝酒吧?你说她有孕在身,我们也无法判断,姑且相信你;让你喝酒吧,你又推辞说会醉倒,回不了家。那不如这样,让姑娘给大家唱个曲儿,博大家开心一笑吧?” “好!” “这个好!” 又有人高声附和、赞同。 水墨恒浑身一紧,不自觉地紧握拳头,心中骂道:“他娘的,为你们唱曲儿?你们竟敢拿她当作消遣的女子?” 莫颜瞧出水墨恒的怒意,轻轻扯了一下他的衣角。 水墨恒这才松开拳头。 可脸上的怒意依然没有收敛。 其实唱曲儿也分场合,在水墨恒心中,不是说不可以。 水莫居开业那天,馨儿和卢冰两个姑娘,就曾经为前来祝贺的客人唱过曲儿。 可瞧眼前这帮人,自始至终没有半分尊敬之心,分明就将咱俩当作戏耍的对象。 酒喝了,还要给你们唱曲儿? 哼,想得美! 水墨恒坚决不会答应。 “呦呵,还不高兴了?看,他动怒了?”王志通指着水墨恒呵呵大笑,突然凶光毕露地说,“路有两条:一、你接着敬大伙儿一人一杯,二、姑娘为我们唱一曲儿。” 水墨恒态度一硬,道:“一、我已经给你们赔过礼敬过酒,所以不会再喝,二、你们也休想让我妻子为你们唱曲儿。” “嘿嘿……”王志通发出两声阴笑,“那今天这事儿,恐怕就不好玩儿了。在杭州,还没人敢用这种口气跟我说话呢,即便杭州知府周文龙见了我,也得礼敬三分。” 就在王志通说话表态时,四名壮汉站起来,冲过去将下台阶的路给堵住了。 水墨恒空腹喝了近四十杯酒,可不是一点事都没有,头脑当然也会发热啊。见这架势,更是激起了他心中的蛮性,拉着莫颜便向台阶口冲去。 “给我拦住,别让他们跑了。”王志通大喝一声。 众人刷地都站起来,一副干仗的架势。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二百七十四章、坑死了 水墨恒眼疾手快。 打架一直是长项,敢在这种时刻既不暴露自己身份,又拒绝王志通的无理要求,就是仗着自己有这一身本事。 他一手护着莫颜,一手推倒一个。 其实,莫颜上过战场也学过两手,对付一两个泼皮完全没问题。 “哎呀!”被推倒的那人一声尖叫。 几乎与此同时,又有两人发出惨痛的叫声。 原来,水墨恒出手推倒一个的同时,脚不落地连踹两下,一气呵成,直接将另外两个踢翻了,滚下台阶。 水墨恒一个人,还带着一位姑娘。在座的,谁也没想到他会出手、敢出手。 同去堵截水墨恒去路的另外一人看傻眼了,都还没反应过来,三个伙伴儿怎么就被秒了呢? “卧槽!” “竟敢打人?” “给我追,一定要捉住他们。” 王志通大声吆喝,脸色像霜打的茄子,紫黑紫黑的甚是难看。他觉得自己已经很给水墨恒面子了,退让两次嘛。 让女的喝酒不喝,成,男的代喝; 情理之中吧? 代喝也不成,又退,那唱曲儿呗。 结果一一被水墨恒回绝,回绝的语气还挺横,似乎压根儿没将他这个织造局督造放在眼里。 这会儿竟还先行出手! 让王志通如何咽得下这口气? 在座的近四十号人,一窝蜂地涌向台阶口。 两个被踹翻滚下台阶的太监,头破血流,此刻正歪在角落里缩作一团,痛苦的呻吟着,从未见过这么蛮横的小子。其实,只是依仗着王志通这个钦差太监,没人敢在他们头上动土而已。 水墨恒闪电般地冲下二楼,然后一楼,瞬间出了丰乐楼。 “站住!” “站住!” “拦住他!” “快拉住他!” 后面一堆人在追赶。 王志通也脸色铁青地跟在后面。 可是,这帮兔崽子天天花天酒地,平日又不干活锻炼,一个个长得膘肥体壮,没跑几步都已经气喘吁吁。 哪里追得上? 只不过王志通没喊停,谁也不敢停下来,哪怕做做样子,也要往前冲。 就在水墨恒拉着莫颜拐弯时。 郝良缘迎面而来,一眼就认出,慌忙堆笑鞠躬。只是,还没来得及开口问候,便被水墨恒撞到一边儿。 “水,水,水少保,咋地了?”郝良缘一头雾水地问。 水墨恒和莫颜头也不回地跑开了。 没有搭理。 也懒得搭理。 “这是啥子节奏?怎么像逃命似的?还有人敢欺负你吗?”郝良缘摇了摇头,兀自不解。 水墨恒绝不是因为害怕,而是故意给王志通难堪,就想看他怎么收拾这个乱摊子;而且这样一来,水墨恒回京后,无疑给自己盯住杭州织造局找了一个绝好的借口。 正当郝良缘转身之时,后面追赶的人出现了。 迎头那人一见是自己人,出言不逊地问:“良缘兄,刚那一对儿贱男女呢?” “什么?”郝良缘一惊。 “你看没看到一对年轻男女从你面前跑过呀?” “看到了啊。” “为何不给他拦下?” “拦他俩干甚?你是不是吃错药了?”郝良缘讶然。 “去,别挡道儿。”那人气愤,将郝良缘猛地一推。 王志通这时上气不接下气地赶到。 郝良缘迎了上去,不解地问:“老大,你这是咋地了?” “一对狗男女。”王志通恨恨不平地骂道。 “老大说谁呢?”郝良缘一怔,感觉问题好像有点严重。 “他娘的,老子没揍他,他竟敢先出手?” “老大说的是不是,男的长得一表人才玉树临风,女的长得清秀绝丽有模有样的?” “是啊!咦?你小子不好好值班,跑这儿来作甚?” “哎呀!老大啊老大,我来是要给水少保赔罪的……” “谁?”未等郝良缘的话说完,王志通便将其打断。 “水墨恒少保啊,老大哇,刚才那一对俊男靓女便是水少保和他的相好啊,你们怎么就干上了呢?哎……” “什么?你给老子说清楚!” “那少年便是京城来的水少保,刚来过咱织造局,起初我也不认识,出言贬损了他两句,没想到,老大,你做得更绝,还与他动上手了,这下如何是好?”郝良缘带着哭腔说。 “你说他,他是谁?”王志通浑身一激灵,冷汗一冒。 “水少保啊。” “可有证据?” “要啥证据啊!他是不是长得很帅?” “是。” “是不是很能打?” “是。” “若传闻是真的,就咱这些人,他压根儿不放在眼里。”郝良缘摆了摆头,无奈地说,“他直呼咱提督的名字,连冯公公的名字他都直叫,断不会错的,他就是水少保。” “快回来!”王志通大喝一声,一屁股坐到地上。 几个冲到前面的人,其实也没真心想追,本来就追不上嘛。听到王志通的喊叫声,如若天籁,立马止步,坐在路边,一个劲儿地喘着气。 “老大,怎么了?”其中一个嘶声问道。 “死定了,完蛋了,这下玩完儿了……”王志通失魂落魄般,全身的骨架像是一下子散了,颓靡在地,无所适从。 “老大。”郝良缘俯身想将王志通扶起来。 啪! 王志通无来由地甩出一巴掌,将气出在郝良缘的身上,骂道:“你个死人,早知道是水少保,为何不来通知我?” “老大,我,我这不来了吗?”郝良缘捂着印有五指红印的脸蛋儿,委屈地说。 “屁?这个时候来,黄花菜都凉了,有个用?” “他说去丰乐楼找老大,我不以为你们正喝得欢吗?谁知,老大你从头到尾都不问他的名字呢?”郝良缘觉得很奇葩。 王志通无话可说,唯有仰天长叹。 大伙儿一听,刚才那少年便是水墨恒,登时无不傻眼,一个个像是泄了气的皮球,纷纷暗叫不妙: “逼他喝酒。” “逼他相好唱曲儿。” “这不是作死的节奏吗?” “难怪他最后说话那么冲,又敢大打出手。” “原来,原来……” 郝良缘因为没有参与,较之其他人,他反倒清醒些许,当即建议道:“老大,要我说你赶紧起来。听说水少保来杭州一直住在知府衙门,事不宜迟,我们即刻赶过去赔礼道歉。” “对,对。” 王志通“嗖”地一下子跳起来,似乎被突然注入一副强心剂,瞬间有了力量,然后卯着劲儿,喊道:“走,通通给老子去杭州知府衙门负荆请罪。” 一边跑一边还喋喋不休地骂:“他娘的,你们这一个个猪头,就知道吃喝,老子不问水少保的名字,你们特么也不问,这回不坑死老子了吗?” 跟着后面跑的,心里不禁也在嘀咕:“从始至终,要喝酒、代喝酒、唱曲儿、截人、追人……不都是老大你在吆喝指示着吗?这会儿闯了祸,怎么反过头来说我们坑你呢?这如何说起?”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二百七十五章、回京 考成法的提出 “老大,水少保来咱杭州,你为啥不派人迎接呢?其它衙门都有人去了呢。”郝良缘边跑边担忧地问。 “去,现在说这种话有个屁用?”王志通心事重重地骂了一句。 “哎,平常老大与知府周大人交往不深,否则让他给咱说说情也好啊,一会儿去知府衙门……” “滚一边儿去,乌鸦嘴,尽特么泼冷水。”王志通极其不耐烦。 其实,骂也是因为心里没底。 水墨恒来,为什么没派人迎接呢? 王志通压根儿就没预计。想着自己是个太监,没有冯保那么大的野心,非要做到内廷第一人。现任杭州织造局督造,从四品,就觉得满意,有吃有喝,也不用调回北京。 待在杭州挺好,天高皇帝远,逍遥自在的。 所以根本没打算巴结水墨恒这个外廷的京官儿,对水墨恒的到来也就没怎么放心上。 正是基于这种想法,又仗着自己钦差的身份,平常与周文龙也没什么交集。想着内外有别,上面有任务下来,通知你就行了,反正你也不敢马虎。 吃喝玩乐的钱是上头拨下来的,又不要你周文龙出,对吧?用不着求你。至于说少给匠户们的工银,那是延续了两百年、不可更易的祖制,即便你不高兴,也不能把我咋滴。 反倒是周文龙你若是给我王志通脸色,那我验收检查时,嘿嘿,就不让你过关。 从这个层面上,周文龙还得巴结王志通。 这也是为什么周文龙对杭州织造局感到“苦不堪言”的原因,官儿明明比王志通大,却受他掣肘。 一旦摊上事儿。 王志通才发现自己少了一根筋。郝良缘的两个提醒,就像鞭子一样,抽了他两下。 一、确实没有迎接水墨恒。可谁能想到水墨恒前来的目标正是杭州织造局呢? 暗中调查杭州织造局,到目前为止只有四个人知道,一个是水墨恒,一个是张居正,一个是周文龙,一个是莫颜。 王志通打死也想不到,水墨恒是在张居正的指示下,要来打破陈规改变祖制的。 二、平时确实没与周文龙搞好关系。可谁又能想到,水墨恒来杭州就一直住在知府衙门呢? 这下好了,把水墨恒得罪死,两方形势都对自己不利。但没办法,即便心里没底儿,王志通也得硬着头皮上门。 当官儿的嘛,都懂得这个道理—— 没人找你茬儿时,你怎么闹怎么玩都成;可一旦摊上事儿了,那你再清廉再正直都得小心。 更何况是天天造、屁股不干净的王志通? 可当王志通一身臭汗,跑到杭州知府衙门时,水墨恒和莫颜已经离开杭州了,似乎有意不给他机会。 王志通再次怅然若失,感觉浑身无力,一屁股坐到地上。 …… 水墨恒确实离开了杭州。 因为料定王志通肯定会很快知道他的身份。 与其给他解释赔罪的机会,倒不如一军将死他。准确地说,也不是将死王志通,而是将死杭州织造局。 张居正的政治改革已经小有成效,他正谋划着经济改革,而杭州织造局便是他准备最早的下手对象之一 离开杭州,水墨恒按照计划,再次来到南京。 李史和黎康两个逼货,在倒霉货赵文亮的陪同下,这阵子玩得很嗨,简直乐不思蜀,见到水墨恒,犹未尽兴诧异道:“啊?师父,这么快就回来了?” “要不你俩接着玩儿?”水墨恒没好气地怼道,心想富二代都特么是这个样。 “师父难道不想见见马姑娘?”李史贼兮兮的瞅了莫颜一眼,然后小声问道。 “哪个马姑娘?” “就是幽兰馆的马湘兰啊,她一直念叨着要见师父呢。” “见我干啥?” “姑娘家的心事,我哪知道呀?师父有魅力呗。” “你这些天祸祸她了没有?” “她?”李史一个劲儿地摇头,“她是师父的,我哪敢呀?” “什么叫是我的?你个小兔崽子,说话完全不过脑子,走,随我即刻回京。” 赵文亮一听,喜笑颜开,给水墨恒拜了几拜:“水大人太感谢你啦,你若再不回来,我下半辈子就得乞讨过日了。你这两个徒弟,花钱花得我心里流血啊!” …… 说走就走。 一行五人,即日北上。 而此时的张居正,正在筹划着另一项重大的政治改革,即“考成法”。经过近一年的政治整饬,他觉得还不够彻底。 政府中冗官冗员依然很多,懒、散、不作为的现象依然严重,吏治法令不行,虽然有所改善,但许多制度依然流于形式,甚至成为官员们争权夺利的手段…… 张居正想着必须改,必须对官员进行严格的考核。 基本思路是:三年、六年、九年一考,时间太长,必须缩短,要每年考,每半年考,甚至每个月都要考。 这是一个大胆的创举。 其实,大明王朝从创立之初,就相当重视官员的考核。 太祖皇帝就曾经说过这样的话:“任官之法,考课为重。鉴物必资于明镜,考人当定以铨衡。” 明朝官员的考核,基本分为考满和考察两种方式。 考满,是任职考核。 重点考核官员任职内的表现,是否称职,考核的结果决定着官员的升迁。 考满考核,三年一考,六年再考,九年通考。 而考察,是德业考核。 重点考核官员的德行表现和工作绩效,考核的结果用于褒贬与奖惩官员,同时也是考满考核的重要参考依据。 考察又分为京察和外察。 京察是针对两京官员的,每六年一次;而外察是针对各地方官儿的,每三年举行一次。每逢外察,地方官儿都要前往京城述职,因此外察又被称作朝觐。 考成法的基本思想,是十二个字:“立限考事,以事责人,务责实效。” 也就是说,各衙门的官员所办的事情,必须先自己给自己定个目标,同时设定完成目标的期限,注重工作的结果和实效,而不是各方的花俏评价(这个,在明朝有个专业术语:叫作考语)。 然后按照这个目标和设定的期限去执行任务,责任到人,完不成的追究相关责任。 考成法,效果当然是非常的好。 但,弊端也很明显。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二百七十六章、处子情结 这趟南下,一去一回,折腾了两个多月。 水墨恒回到府上,尚未来得及向张居正汇报调查工作情况,便被一件头痛的事给搅得心烦意乱,十分上火,甚至想出手揍人。 是关于水冷天和莫白之间的。 自打去年小冷送给莫白一支玉钗,莫白就一直躲着小冷。其实说躲也不叫躲,只是将自己封闭起来。 对这件事,作为姐姐莫颜,劝说自己妹妹要不试着接受小冷,觉得小冷这个人还不错。 人又很上心,虽然莫白躲,可小冷从未放弃。 这从他的眼神里能看出来,总是想方设法接近莫白,寻着机会说话。男人到底喜不喜欢一个女人,有多喜欢,看他眼神足够了。 再说,女人终究不得找个可靠的男人吗?而且莫白对水墨恒越来越敬而远之,只当姐夫看! 既如此,肥水不流外人田,那就从了小冷呗。 这是莫颜的想法。 水墨恒作为中间人,不方便表态,觉得还是顺其自然的好,没有刻意去帮助谁怂恿谁。 还是那句话,顺心随意。 水墨恒带着莫颜南下,莫白心里最高兴了,想着姐姐终于有了依托。这一高兴,心理防线居然不自觉的下降。 夜深人静,一个人睡不着时,也会问自己:“姐姐有了依托,那么我该何去何从呢?” “就这样孤零零的陪在姐姐和水大哥身边吗?姐姐愿意不?高兴不?水大哥愿意不?高兴不?” “爹娘都已不在人世,如今姐姐是我唯一的亲人,我是否应该听她的话?要试着接受小冷呢?” 态度决定行为。 一旦心理防线下降,在行为上自然有所表现。 见着小冷也不刻意回避,小冷想说话就勇敢地陪他说两句,请她吃饭也不找理由推辞…… 小冷是个聪明人,见莫白态度似乎悄悄地改变,行为上也就更加大胆,更加主动。 这一来二去。 在水墨恒和莫颜南下的两个多月里,小冷和莫白两人之间的交往不知不觉中多了起来。 莫白的性子本就开朗活泼,一旦放开不拘谨,大大咧咧跌的有说有笑,似乎又回到了坡芽村时久违的状态。 这令她自己很开心,痴痴地想着,原来敞开心扉与一个爱自己的人交往,是一件多么快乐的事情!即使现在还不怎么喜欢小冷,可是被他爱着、呵护着、保护着,这种感觉也挺好。关键小冷也不是一个让人讨厌的人。 渐渐地,两人的心也越走越近。 小冷更不用说了,莫白与他在一起时的笑容越来越多,高兴得睡不着,觉得是时候表白了。 上回送玉钗,只是表明心迹。 这回该进一步了,方式简单明了:“我要娶你。” 若不是考虑到莫白一直跟着水墨恒,小冷表白的方式或许更强势,不是没想过直接抱到怀里。 莫白听了,脸色通红的跑开。 没说行,也没说不行。 小冷很高兴,觉得自己胜利在望。 终于在一个晚上,逮着莫白一个人在花园里看星星的机会,牵住她的手,然后将她拉到自己怀里。 莫白初时一阵心慌。 可只是半推半就,也没生气,没拼命反抗。 有一个坚实的肩膀让自己依靠着,是每个女孩子的梦想,也是最后的归宿。男人都需要女人。女人都需要男人。 莫白也不例外。 那晚,小冷亲吻了莫白。 …… 只是,莫白因为与莫秋楠的糗事,在对待小冷的问题上,依然放得不是很开。 结果在一天晚上,当小冷搂着莫白亲吻,继而将她推倒时。莫白突然想起与莫秋楠那晚发生的事,像从噩梦中惊醒,猛地一下子将小冷推开。 小冷不明所以,正要靠近再次拥抱莫白时。莫白却是一声厉喝,跟着浑身颤抖起来,满脸的惊惧,坚决不让小冷挨近。 小冷感觉很奇怪,关切地问七问八,到底怎么了。 追问之下,莫白黯然流泪。 小冷更是慌了,平时挺精明的,这个时刻却感觉说什么都不能让莫白高兴起来,一时方寸大乱。 最后莫白流着泪问:“你真的很爱我?” “当然。” “无论之前在我身上发生过什么?” “是。”小冷不假思索点头。 大哥去年说的话,他依然记忆犹新:“无论之前之后发生什么,你都得一如既往地呵护小白,爱她,疼她,不许欺负她。如果你做不到,现在立马打住;若你深信自己做得到,勇敢地去追求。” 想着大哥虽然没有介入此事,可有基本的态度。 “我已不是清白之身。”莫白终于咬牙,将这个一直不敢对人言的秘密说了出去,说完后泪流满面。 小冷当场傻眼。 终于明白为何大哥那样劝他,明白为何莫白一直躲着他,为何突然将他推开然后浑身颤抖…… 可他依然不愿相信这个事实。 见到小冷惊慌失措的表情,莫白心若死灰,冷冷地道:“你还敢说那么爱我吗?” “告诉我,这不是真的……”小冷重复了几遍这句话。 “你听好,千真万确。” “那个人是谁?” “已经被大哥杀了。”莫白丢下那句话,便冲向自己房间,然后捂着被子失声痛哭。 留下痴痴呆呆的小冷,却不知道追上去。到头来发现,原来自己也是个有处子情结的大男子主义者。 那一夜,莫白无法入眠。第二天,眼睛哭肿得像棉桃。 小冷看着心疼,只是心里交战饱受折磨,却并没有上去安慰,整日无精打采,像变了个人。 水蛋问及,小冷不说。 根治问及,小冷也不说。 这让他怎么开口?他最担心的是,大哥回来后怎么办?好不容易将莫白的心扉打开,却又突然遭遇一闷棍,将他打得晕头转向不知所措…… 馨儿问及,莫白不说。 卢冰问及,莫白也不说。 她不知如何开口,只殷切希望大哥和姐姐快点回来。荒芜的心田突然闪现一篝星火,尚未燎原便被风吹灭。那种痛,就像被人捅进一刀,然后看着拔刀出来…… 其时,根治、水蛋、馨儿等都不知个中内情。只知道小冷和莫白好过短暂的时光,然后又突然谁也不理谁。 …… 当水墨恒回来,根治第一时间报告这个消息,水墨恒便将小冷找来,一问,原来正是自己最担心的那个问题。 不过,担心归担心。 既然小冷已知此情,那处理起来,就不能再作为中间人两不相帮了,而是咬牙切齿,怒发冲冠,当即棒喝道:“你丫脑子是不是有毛病?啊?”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二百七十七章、就是犯贱 小冷管理着东边的水莫居,地位尤为重要。他又是个聪明人,按理说,不能当头棒喝。 可水墨恒不这样以为。 在这个世界上,批评、骂你的人大致分为两类: 一类是痛恨、讨厌你的人。这类人恨不得将你痞得体无完肤,你越痛苦越失败,他越高兴越得意; 另一类是真正关心你的人。这类人看到你的缺点会指出来,见你做得不够好,会生气,甚至愤怒。 水墨恒对小冷,就属于第二种。 但,并不是所有人都理解第二类人。因为人都喜欢听好话、被逢迎,哪怕像聪明的小冷。 他本来心里就极其不爽,这些天像掉了魂似的,面对水墨恒的当头棒喝,当即情绪就来了,质问道:“你是我哥,明知道小白已非清白之身,为什么不告诉我?” 水墨恒反问:“这个很重要吗?” “如果不重要,那哥为什么不爱她,而要选择莫颜?”小冷带着怨气。 啪! 水墨恒一耳光甩了出去。 可以说,自认识莫白至今,对莫白就一直心存感激,喜欢要甚于爱,当作亲妹妹看待。 人各有所爱。 水墨恒自己是一个热闹、嘻哈的人,所以更喜欢内敛、高傲、又不失风趣的女子。 像李彩凤,像莫颜。 跟失没半毛钱关系都没有。 莫颜也是结过婚的人,尽管后来证实她仍保持着处子之身,可水墨恒之前并不知晓。 他也根本不在乎。 小冷的逻辑,水墨恒觉得既诋毁了莫白,自己也受到了冤屈,所以一巴掌过去。 小冷吃了一巴掌,愤愤不平地盯着水墨恒,似乎依然很相信自己的判断。 这也是聪明人最容易犯的错误之一:自以为是。 水墨恒无奈地摇了摇头,将目光投向窗外,突然觉得冷,说出的话也冷冰冰的:“跟了我这么久,原来你还不如蛋蛋了解我。” 气氛变得异常的压抑。 沉默片许后。 水墨恒转身对着小冷说:“我一直将小白当作亲妹妹看,真心希望她能找到一位真心爱她的人。那件事一直是小白的阴影,她曾经为此很长时间都未能走出去。” “这里除了我和莫颜,没人知道。可小白为什么要告诉你?我想应该是在乎你。历史上有多少文韬武略将相王侯都不在乎这个,你为何耿耿于怀呢?难道你自以为比曹操还更有眼光更有能耐?” 水墨恒盯着小冷,“作为一个男人,你想过没有?你的行为和表现,有多伤小白的心?还记得当初我对你说的话吧?” 小冷杵在那儿,默不作声。 当然记得,只是现在想来,那是水墨恒心中早已打好的一个“算盘”,一剂预防针而已。 水墨恒本想再开导一番。可见到小冷不以为然的样子,又打消了念头:“你走吧,好好想想,我不想多说。” 对付聪明人,征服聪明人,从来都不是你的观点有多么先进多么正确,而只能交给时间这个武器。 因为聪明的人通常都有固执的一面,他有他自己的想法、坚持和主见,很难轻易被改变。 时间是把猪饲料。 能让你变胖,也能让你变“蠢”。“蠢”更多时候意味着成熟。 …… 小冷走后,水墨恒坐在书房静思。 “看来小白是有点喜欢小冷了,否则不会将这个秘密主动说出来;可瞧小冷的态度,卧槽,九牛二虎拉不回头的架势……” “交给时间固然好,可对付小冷,需要更冷。” “对,就是更冷……” 水墨恒正思忖之际,莫颜敲门进来,双眼红了一圈儿,看来也是刚刚倾听完莫白的哭诉,受到了感染。 “妹妹她……” “我知道。”水墨恒点了点头。 “哎……”莫颜少有叹气,这回深深地表示无奈。 “我好像忘记了点事儿哈?”水墨恒突然瞅着莫颜头上那支在杭州西湖边儿买的金质发簪。 这支金发簪,花了五十两银子,可谓相当之贵重。 簪首为伞形旋转花卉,是一朵金芙蓉,卖主叫它“金芙蓉花宝顶簪”。若只是如此,还不值这个价。 重点是,簪身上款有“随驾银作局宣德贰年造”几个字样。 也就是说,这支“金芙蓉花宝顶簪”是宣德二年内务府银作局制造的,是大明早期的官造金器,流传民间极为罕见。 莫颜当时都舍不得。 可水墨恒执意买下,并亲自为她戴上。 此时莫颜一看水墨恒的眼神,心领神会地问道:“水大哥是不是担心这次南下,没给诸位兄弟姐妹买礼物呀?” 水墨恒点了点头。 “水大哥放心吧,我已经买了,每人一份,一个不漏。” “还是你细心。” “只是,妹妹见了礼物更加伤感。” “给她买的什么礼物?” “她有了一只玉簪,我就给为挑选了一只玉佩,可她一看,说什么戴着再好看,也弥补不了曾经的伤痕。” “我刚才给了小冷一巴掌。” “啊?”莫颜一惊。 “让小白这阵子不要搭理小冷。男人就是犯贱,但凡未得到,总以为最登对;一旦得手,却不知道珍惜。”水墨恒愤愤地说。 莫颜诧异地望着水墨恒。在一个男尊女卑的时代,还从未没听过有哪个男人骂男人贱呢?犯贱,不是一向用来形容女子的吗? 水墨恒嬉笑道:“哦,当然不包括我哈。” 莫颜摇头而笑:“可是,为什么不让小白搭理小冷呢?小白似乎对小冷有了感觉哦……” “正因有了感觉,所以才不要搭理。对贱男人就得若即若离,不能靠得太近,否则他容易得意忘形,不知自己是谁,要像放风筝,悠然地拉着手中的线即可……” “那我也应该这样吗?”莫颜打趣道。 “不不,你不用完全这样。” “不用完全?那就是说,也要一点点喽?” “虽然我有时候看起来也贱贱的,可我知道珍惜啊,所以,你不能离我太远……” “但我也不会阻止你高飞。”未等水墨恒说完,莫颜抢道。 水墨恒欣慰,将莫颜搂进怀里。 莫颜偎依着,感伤地道:“小白怎么办?” 水墨恒抚摸着莫颜的秀发,决然地说:“放心,我不会让任何人欺负小白,哪怕兄弟做不成。” “我一听说此事,便心神不宁,总感觉有什么事要发生。” “这阵子多陪陪小白吧。她好不容易从阴影中走出来,又被扯进去,心里肯定不好受。” “嗯。水大哥去见首辅大人吧,这会儿他肯定急着见你。”莫颜柔情似水地将水墨恒推开。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二百七十八章、着急的提督太监 关于杭州织造局乱请银的问题,水墨恒向张居正作了详细的报告,并将那帮钦差太监在杭州奢侈糜化的生活作风,以及杭州知府周文龙对织造局深恶痛绝的态度,一并亮了出来。 张居正听后,既愤怒又高兴。 愤怒的当然是杭州织造局,国库这些年穷得打寒颤,王国光接任户部尚书才一年,卧槽,头发都白了一半不止,那些王八蛋却一个个拿着国家的钱,吃喝玩乐逍遥自在,活似神仙。 高兴的是,既然摸清楚了,就能做到有的放矢,一改痛疾。 水墨恒也将周文龙的一点担忧说了。 张居正听后嘿嘿一笑:“周文龙这个人,一向稳重踏实,若没有朝廷的旨意,他断然不敢触碰祖宗的规矩。” “那先生准备何时动手?” “得等待一个契机。况且你这刚一回来,我若立即着手的话,冯公公会以为我俩联手对付他,容易激化矛盾。其实,我是站在国家的角度,根本没有对付他的意思。” 水墨恒当然认同。 冯保是朱翊钧的大伴,可谓忠实的仆人,跟家人一样。在亲疏关系上,朱翊钧应该更偏向于冯保。 可以这么比喻:冯保虽是仆人,但因为隆庆皇帝不在,他督促皇上学习,协助皇上理政,充当了一个父亲的角色;而张居正是朱翊钧的老师。父亲的角色与老师的角色,当然是有区别的。 而此时的张居正,还处于集权阶段,就是如何将执政的权力集中到自己手里,最好是一呼百应! 但离这个目标还有些距离。 所以一不能轻易得罪冯保,二还得加强集权的步伐。所考成法才应运而生。 考成法,固然是为了解决积弊多年的文恬武嬉政务懈怠现象,用这个方法来约束文武百官。但更进一步地讲,是提高内阁的地位,增加首辅的威慑力。 因为张居正上疏请行的考成法,内容主要有两点: 第一、但凡皇上谕旨交办,和政府日常公务,以及各衙门执掌之事,必须由专人负责,限期完成。 这个期限由六部和都察院设定,并分别登记在三本账簿上,一本由六部和都察院留作底册,另一本送六科,最后一本呈内阁。 第二、六部和都察院按账簿登记,逐月进行检查。请注意,是逐月,而不是三年六年。 六部和都察院对每一位官员承办的事情,完成的情况都要记录在册。每完成一件,登出一件,反之亦然,否则以违罪处罚。 六科亦可根据账簿登记,要求六部和都察院每半年上报一次执行情况,违者进行议处。 内阁同样依账簿登记,对六科的稽查工作进行核实。 最后,无论两京还是地方,所有官员的升迁去留奖励罢黜,都凭借这本“考功簿”的档录作为依据。 简言之,用六科监督六部和都察院,然后内阁再来监督六科。 对于首辅是集权,但对于部院是分权。 明显三权分立的思维。 提及三权分立,都不自觉的想到西方哲学家洛克和孟德斯鸠。其实洛克写《政府论》是在1690年,孟德斯鸠正式提出三权分立学说是在1740年《论法的精神》中。 而张居正首创“考成法”是在1573年,早了他们一百多年。 …… 水墨恒从内阁出来,准备回水莫居。走至午门处,碰见一人。其实也不叫碰见,那人在此专侯他。 正是杭州织造局的提督太监陈隆。 看来,驿站传讯的速度比水墨恒坐船回京的速度要快,想必是王志通已经将与水墨恒之间的矛盾,汇报给自己上司了。 陈隆是冯保的得力助手之一,肯定知道水墨恒与冯保的交情。 当初冯保被高拱所迫,六科言官集体跪谏弹劾时,邱得用、张鲸和张诚三位太监领头维护冯保,这个陈隆也在其列。 只是,那时他职位比较低微,不过是神宫监的一名掌司,不算起眼,排不上号。 之所以得到杭州织造局提督太监这个职位,听说是因为他在古董市场发现了一把宋微宗赵佶曾用过的黄罗扇,当时花了一百五十两银子买下,然后送给冯保。 且不说那把黄罗扇是宋微宗的真迹,对于一名掌司而言,一百五十两银子可不是小数目。 而且冯保当时还不是司礼监掌印。 这很让冯保刮目相看,对陈隆的那份孝心一直惦记着,待他取代孟冲当了司礼监掌印后,一心要给陈隆谋个好差事儿。 于是,内务府管辖下的杭州织造局提督,就成了陈隆的菜。 这是个相当于外廷正四品的官儿。 因为织造局所给的关防,均有“钦差”二字,所以即便放在京城也不容小觑,若去了地方,那更了不得。地方官管你是几品几级,见到钦差,都得缩脖子避马让轿。 王志通在杭州之所以如此嚣张,就因为仗着这一点。 只是织造局提督不同于督造,多数时间都在京城坐镇,充当承上启下的作用。 “陈公公,你好啊!”水墨恒老远便看见陈隆,喜笑颜开,主动上前打了个招呼。 “水少保好!能否借一步说话?”陈隆点头哈腰满脸堆笑,一看就是个会逢迎的。 “内外有别,恐怕不甚方便吧?”水墨恒笑道。 “水少保明日可否有时间?” “干嘛?” “请水少保吃顿便饭,不成敬意。” “冯公公知道吗?” “不知道。”陈隆摇了摇头。 “陈公公有话不妨直言。” “听说水少保刚从杭州回来?” “是。”水墨恒不动声色。 “水少保还去过杭州织造局?”陈隆又问。 “嗯,去过。” “那帮兔崽子忒不懂事,竟然没有迎接水少保,还要水少保亲自登门造访,我这个提督失职,没管教好啊!” 水墨恒微微一笑,再次强调:“陈公公千万别这么说,内外有别。” “水少保也去了涌金门外的丰乐楼?”陈隆逐渐将问题引到关键处。首先得确认此事嘛! “嘿嘿,是去过。”水墨恒干笑了两声。 “哎呀!”陈隆猛地一拍自己脑门儿,“水少保为何当时不表明自己的身份呢?” “陈公公这是在怪我喽?” “不,不,不敢,不敢。”陈隆连连摆手,继而央求道,“我想这中间有点误会,水少保大人不计小人过,请您高抬贵手,放过我那帮不成器的属下吧?” “我没说要对他们怎么着啊?” “可他们害怕啊!一来也承认了错误,二来非要请我当面给您赔礼道歉,若水少保明日有时间……” “不用,不用。”水墨恒摆手。 “这,”陈隆见水墨恒敬谢不敏,心里更不踏实,想着水墨恒不好惹啊,邱得用被免职,他从头看到尾;张诚被免职,听说只是因为说了一句不该说的话…… 这两人的职位都比他高,而且深得冯保的庇护。 可结果呢? 陈隆的心七上八下:“难道厄运之神,也要降临我的头上?”此刻若是在杭州,恨不得将王志通吊起来,抽他的筋,放他的血,以解心头之恨:“特么的,你惹谁不好?偏偏惹上最惹不起的人,眼瞎呀……”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二百七十九章、考成法的利与弊 张居正首创的考成法,很快得到了小皇上的批朱。 毫无疑问,当然是全力支持。 虽然考成法是张居正的首创,可他为了能够得到更多人的支持和响应,在请行奏疏中却反复强调,那不是他的发明创造,而是对祖制的继承,源自于《大明会典》。 张居正再次强调“遵从祖制”。 考成法的具体规则,其实类似于pbc考核制度。 各部门为每一位官员制作pbc,然后六部和都察院严格督促各部门对照pbc逐月进行检查,完成一件,核销一件。每隔半年,再正式考核一次,由质检部门六科监督执行,并上报考核结果。 考核一次不合格,会罚俸降薪; 考核两次不合格,要降级处分; 若是三次不合格,那对不起,末尾淘汰,你可以下岗了。从哪儿来回哪儿去,与仕途说拜拜。 就是这么一项制度。 毫不夸张地说,考成法是对官员考核制度的发展和细化,代表着大明王朝官员考核管理的最高水准。 考成,顾名思义,考核成绩。 既然是考核成绩,自然要问,绩效指标kpi是什么? 张居正着重强调两点:第一,税收征收率。这是经济方面的,因为国库一直很缺钱,为了创收; 第二,盗贼抓获率。这是治安方面的,为了维稳,因为明朝中后期虽然没有发生大的战争,可小打小闹的反抗比比皆是。在张居正心目中,稳定是一切改革的前提。 那税收征收率和盗贼抓获率,多少才算合格呢? 百分之九十。 这个很吓人。就像考试,一百分的卷子要你考九十分。这样一来,谁还敢偷懒不努力? 考成法这项改革,说起来其实也很简单,几句话就说完了,却相当的刚烈和粗暴。 但效果出奇的好。 世上的事情很多都是如此,越简单,越有效。武术上往往也讲究这个,“重剑无锋,大巧不工”,就是这个道理。 所以,考成法一经推行,各大衙门一扫过去那种疲软拖沓、冷水泡蘑菇的办事作风。每接手一件事,当事官员再也不敢敷衍塞责。过去那种有令不行、有禁不止的局面有了根本的改变。 当官的,没有不怕在“考功簿”上记下秽行劣迹。两次不合格就降级处分,三次不合格就滚蛋回家了嘛。 谁能不怕? 因为考成法,张居正又淘汰了一批无所作为庸庸碌碌的官员。 为什么说“又”呢? 他刚任首辅,便大刀阔斧地实行了京察。京察和考成法其实一脉相承的,只不过考成法更加精细具体。 因为京察和考成法两项政策,张居正用了不到两年时间,将整个政治局势完全控制住了。 一些犟脖子卖拐明里哼哼哈哈、暗中放冷箭的刺头儿青,全部被张居正像拔葱般收拾得干干净净,削的削,贬的贬,谪的谪,即便剩下几个,也都变成了秋风中的老丝瓜,孤零零的,翻不起什么浪花儿来。 如今,在京城十八大衙门中,张居正真个是一呼百应。 张居正指手向左,除了水墨恒、葛守礼和杨博等为数不多的几个人,余下官员绝逼不敢向右看一眼。 水墨恒是因为身份特殊得不能再特殊。 而葛守礼和杨博是因为年纪大地位高。 所以考成法实行之后,张居正的威权比之前任、素以铁腕著称的高拱,又不知高出多少。因此,京城的官儿背后都称他一声“铁面宰相”,可见惧怕之深。 当然。 世事有利亦有弊。 考成法一样无法摆脱这个紧箍咒。 因为在淘汰碌碌无为的官员的同时,也淘汰了一批正直勤政的优秀官员。 想想,税收能否如额征足,有很多方面的原因,而不能完全取决于县令知州知府的能力和办事态度; 而盗匪的就擒或漏网,更多出于偶然的机会。如果说上官不顾困难,一味地逼迫下属,下属再逼迫兵丁,就会促成许多嫌犯屈打成招的情况。这与大明王朝宽厚、仁孝的治国精神相违背。 反对的人不少,其中有一个,也因此受到张居正的排挤,那就是独领文坛二十余年的王世贞。 王世贞对考成法的批评十分直白露骨:张居正的考成法是在与天下的读书人作对。 为什么要这么说? 王世贞的风格其实很像王守仁,不仅军事上政治上很厉害,而且文学上也很牛逼。说这句话,是维护读书人的利益。 都知道,读书越牛叉的人通常越是做不好官儿。可是他们的心很诚,很愿意为朝廷效力。 这种人一旦遇上考成法,绩效指标往往都不合格,会被张居正不分青红皂白无情地拿下。 张居正本来就喜欢“循吏”讨厌“清流”,而王世贞维护的读书人,恰恰更多的属于“清流”一派。 两人冲突的根源在于此。 结果就是,王世贞得罪了张居正,不得不罢官。 …… 当然,考成法的弊端还不止如此。 因为考成法不像京察,半年几个月就完事儿。考成法是贯穿张居正执政的整个阶段。每月小考,每半年大考。 上有政策,下有对策。 每逢年终考核之时,官员们都会弄虚作假,纷纷包装粉饰自己的绩效成果,同时上下活动多方沟通,务求取得一个好的考核结果。 正如一位给事中韩一良所说:“近来,发展至每遇考满朝觐,动辄三四千两白银。这些银子不会从天而降,自地而出,各级官员能够清廉吗?每逢年终考核,科道上的官员称之为开市。” 这种情况发展到后来,官员的考核,各个环节干脆明码标价。以至于大明第一清廉之士海瑞怒斥道:“官员考核之时,就是六部、六科收租之时。” 这是张居正没有料到的。 不过,必须得承认,总的来说,考成法利要大于弊。 张居正对这项政策可谓信心满满,希望满满。凭借考成法,他也确实将权力进一步集中到内阁。 但这是张居正第一次没有事先与水墨恒沟通,而是直接拟好了奏疏之后,才给水墨恒过目的一件大事。 之前,无论胡椒苏木折俸,提出京察,还是决心调查杭州织造局……张居正多事提前知会、请教、征询水墨恒。 这是一个信号。 一个人权力膨胀的信号。 水墨恒当然察觉出来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二百八十章、要命的情殇 因为小冷与莫白之间的“冷战”,水莫居东边几个年轻人的精神状态,多多少少都受到了一些影响。 小冷不用说,每天心里都在激烈的交战着,睡也睡不好,吃也吃不好,明明忘不了小白,却过不了自己心里那一关。 小白听从水墨恒的建议,也不搭理小冷。 自然,小白的情绪一样低落,心里总有个沉重的包袱,解不开放不下,脸上的笑容也不见了。 莫颜心疼妹妹,知道症结所在,可又帮不上什么忙,唯有表示叹息。对小冷,她不能像水墨恒一样,又是训又是骂又是揍。 其他几个。 根治、馨儿、卢冰等,包括水莫居的一些员工,都知道小冷和莫白之间肯定闹了矛盾,只是不知问题到底出在哪儿,唯有纷纷猜测。 这一天,天色还早。 水蛋和向甜正在花园里,欢喜地逗弄着几个月大的孩子。 莫白双眼噙满泪花,气鼓鼓地冲进自己的房间,像是受了什么莫大的委屈。 水蛋脑瓜儿虽然不是很灵光,可也清楚今儿个该是莫白当值,按说不应该这个点回来,往常都回来得很晚。所以感觉奇怪,诧异地问道:“小白这是怎么了?” “我瞧瞧去。”向甜也觉得奇怪,轻轻移步过去,敲了敲莫白房间的门,连喊两声,“小白,小白?” 却不听回应。 接着又敲又喊,仍无回应。 向甜清楚这阵子莫白情绪不好,心里一怔,喊道:“蛋蛋,你快过来。” 水蛋跑过来,将孩子递给向甜,又使劲儿敲了敲门,依然毫无动静。可分明见莫白进了自己房间啊? “哎呀!” “不好!” 向甜突然感觉不妙,心头闪现一丝不祥的征兆,急促地叫道:“蛋蛋,撞开它。” “啊?”水蛋一愣,尚未反应过来。 “快,撞门啊。”向甜急不可耐地催道。 咣地一声! 水蛋铆足劲儿,一下子撞开了莫白的房门。 只见莫白仰躺在床上,脸色苍白,右手旁边是一支匕首,左手的手腕已被割破,床上殷红一片…… “啊?” “哎呀!” 水蛋和向甜见到眼前这一幕,都吓得目瞪口呆。 “大哥! “大哥!” 水蛋高声尖叫。 此时,水墨恒正在自己的书房里,因为他住在最里面,所以前院的动静若无人禀报,他无从得知。 听到水蛋惶急的惊叫声,水墨恒率先冲了出来。 接着馨儿和卢冰也紧随而至,她俩轮休,正在屋里休息。两位姑娘登时吓傻了! “蛋蛋,取药箱来。” “馨儿,去院中摘一株芦荟。” “冰儿,打一盆清水过来,快,快!” 水墨恒紧急吩咐,自己则将莫白的左手腕握住,同时高举,以缓解血液的大量溢出。 俯仰之间,药箱、芦荟、清水都来了。 “馨儿,你扶着。” 水墨恒一边吩咐,一边接过馨儿手中的芦荟,麻利地抄起一旁的匕首,从中切开,然后将滴下来的液汁涂抹在莫白的伤口处,再用纱布盖住伤口。 此时,莫白面无人色,呼吸极其微弱。好在发现得及时,否则后果真是不堪设想。 待血流抑住,水墨恒又将莫白的伤口清洗一遍,重新包扎,总算性命无忧。 “大哥!”莫白一睁开眼,便扑到水墨恒的怀中,大声哭泣。 “没事儿了,没事儿了。”水墨恒安慰着,怜惜地问,“到底怎么回事?你怎么能做这种傻事呢?” “他,他,又将那事儿告诉根治了,结果,他们两个在餐厅里争吵了起来。”莫白哭泣着诉说。 “混蛋!”水墨恒咬牙切齿,恨恨地骂了一句。 “我,我……”莫白伤心,欲言又止。 “他?他是谁?”水蛋低头沉吟着,一时尚未明白过来,在旁边轻轻地问向甜。 “小冷吧。”其实,向甜也不明白咋回事,可她能猜想莫白口中的“他”,应该指小冷,所以不经意地回道。 水蛋二话没说,径自悄悄地出了房间。 “好了,好了,不要哭,你还有我们呢!”水墨恒松开莫白,看着她的眼睛,抚慰道,“记着,以后千万不要做这种傻事,我们每个人不仅要为自己的生命负责,更要为身边那么多关心你的人负责,知道吗?” “大哥,对不起!”莫白哽咽着说,用右手擦了擦泪水,抬起头来又冲另外几位歉意,“对不起,让你们担心了!” “小白妹妹,水大哥说得对,我们每个人活在这个世上,不仅要为自己负责,还要为身边的人负责。你想,莫姐姐要知道,该有多么伤心啊。”卢冰平时话语不多,这时也劝道。 只因她曾经也是有过轻生的念头,所以体会尤为深刻。 莫白抽泣道:“谢谢,冰姐!” 水墨恒接着又说:“人呢,要学会成熟,无论发生什么,我们要习惯任何人对你的忽冷忽热,将每一个人的渐行渐远看淡,视作一种常情,明白吗?” “谢谢大哥,小白记住了。” “再也不要做这种傻事儿,想都不能想,知道吗?否则可别怪大哥要生气哦!” “嗯。”莫白点了点头,脸色逐渐好看了些。 “是啊,小白妹妹,今天若是府上没人,你想,这多危险!”馨儿也劝道。 “蛋蛋呢?”水墨恒终于松了口气,这才发现水蛋不在房间,不知什么时候无声无息地溜走了。 水蛋走时,大家都将注意力集中在莫白身上,谁也没有留意过。 “哎呀!不好。”向甜突然恍惚一声。 “怎么了?”水墨恒问。 “蛋蛋,他,可能去水莫居找,找小冷……” “馨儿、冰儿,你们好生陪着小白。”水墨恒慌忙起身,急匆匆地向水莫居赶去。 他很清楚水蛋的脾气,更清楚水蛋拳头的威力。除了他,恐怕没有几个人能够抵挡。 水蛋肯定是为莫白打抱不平揍小冷去了。 水墨恒心中有恨,一路跑一路叹气:原来再聪明的人,在爱情面前都是傻子一个,居然将莫白这种事儿对人说! 小冷啊小冷,你还真是特么欠揍! 蛋蛋不揍你,我也要揍你。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二百八十一章、走过的路 留下的痕 水蛋一听说莫白的轻生与小冷有关,当即怒气冲冲地跑向水莫居找小冷,一面便没好气地道:“出来,我有话问你。” 小冷一看水蛋的脸色不对劲,有点小紧张,跟在后面,问:“蛋蛋,有什么话不能在餐厅里说?” 水蛋也不搭理,径自埋头走路。 刚一出水莫居,水蛋突然转身,抡起拳头,照着小冷的脸,狠狠地就是一拳,尤不解气的样。 直接将小冷撂倒。 小冷有防备时,尚且躲不过,更何况猝不及防?还没明白怎么回事,已是鼻青脸肿。 “今天,我必须要揍你丫一顿。”水蛋一把薅住小冷的衣领,将他拎了起来,第二次抡拳。 “蛋蛋,你疯了?”小冷双手护住头和脸,吓得直嚷嚷。 “我疯了?我是没你聪明,可是我不会欺负女孩子。”水蛋话音刚落,只听“咔擦”一声。 小冷的手被打折,痛得他冷汗一冒。 水蛋可不管这些,将小冷高高举起,扔向三丈开外。 噗通一声! 小冷摔了个四脚朝天,鼻子鲜血汩汩而流。连吃水蛋两拳,身子骨像散架了似的,爬都爬不起来。 关键糊里糊涂地挨揍,还不知道怎么回事儿! 水蛋走过去,俯下身子问:“你为什么要欺负小白?她要割腕自杀,你知道吗?” “什么?”小冷大吃一惊。 “什么个屁呀?”水蛋又是一拳砸向他的头。 “蛋蛋,你给我说清楚。”小冷这一拳挨着,也没顾上疼痛。 “小白差点没命了,你到底对她做过什么?” 小冷终于明白,可无法启齿。根治这些天只要一逮着机会,便逼问他这个同样的问题。 这阵子,自己心里的确堵得慌。 因为莫白的不搭理,莫颜、馨儿、卢冰几个姑娘,也与他保持着相当的距离,只是为了工作,才迫不得已才应付一两句。 心中的苦闷无人诉说,又不敢找水墨恒,而水蛋傻里傻气,又不是倾诉的对象,唯有根治。 所以,在根治的连翻逼问下,下午休息没有客人那会儿,小冷才坦诚了莫白一事。 或许,因为憋得太难受! 结果,没想到根治当即问了一句:“蛋蛋和向甜姐相濡以沫,日子过得开心吗?” “开心啊!”小冷回道。 “向甜姐曾经是别个的小妾。”根治态度明确。或许是受到自家少爷的影响,竟然也没将此事看得有多严重。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追求。”小冷有些失望失落。 “总之我觉得小冷哥不对。”根治掷地有声地说。 “我哪儿不对了?你们一个个都这样看我对我,我到底做错了什么?”小冷像是受到了莫大的委屈,将多日来压在心底的情绪,歇斯底里地一股脑儿倾吐出来: “水大哥骂我、打我,小白恨我、不理我,莫颜、馨儿一个个都不给我好的脸色,现在连你也说我不对。爱与不爱,难道不是我的权力和自由吗?我到底做错了什么?” 因为音量没有控制,所以听起来像是吵架。 惊动了莫白和莫颜。 只听根治理直气壮地驳道:“小冷哥喜欢莫白姐,对不?然后因为那个,你又不喜欢。你到底是真喜欢,还是假喜欢?若真喜欢,就不应该因为那些破事儿伤莫白姐姐的心,你做得当然不对;若是假喜欢,小冷哥出发点就不对。” “我接受不了。”小冷摇头说。 他俩的对话,莫白听得真切,心像被针扎般,当时就黯然心伤地跑出水莫居。 “小白。”莫颜跟了出来。 “姐姐,我好累,想回去休息。”莫白情绪低落地说。 “好,去吧,别想太多。”当时,莫颜压根儿没想到妹妹会做什么傻事,就让她一个人回去了。 莫白在回去的途中,越想越不开心,越想越觉得心里憋屈,于是萌生轻生的念头。 莫颜没想到。 小冷更没想到。这会儿被水蛋猛揍几拳,才感到事情已经到了严重甚至无法挽回的地步。人一下子傻了,呆如木鸡地坐在地上,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只是,水蛋依然不知其中窍节所在,凶巴巴地喝道:“你倒是说话呀?哑巴了?”正准备抡拳再打。 这时,水墨恒了赶过来,喝道:“蛋蛋,住手。” 水蛋依然愤愤不平:“哥,俺最瞧不起欺负女人的男人,让我再揍他两拳,妈的,让他清醒清醒。” “你先回去。”水墨恒脸色一沉。 “哦。”水蛋这才收手,仍不忘撂下一句话,“这件事,若不给个合理的解释,别说你是我兄弟,我还要揍你。” 水墨恒没有动怒,没有责备,也没有多说什么,而是先帮小冷接好骨折的手,然后将他扶起来,平静地问:“还好吧?” “大哥,你也揍我几拳吧?”小冷苦苦哀求,似乎忘记了自己鼻青脸肿所带来的疼痛。 “我为什么要揍你?” “小白,她怎么样?” “无碍,幸好发现及时,若是有个三长两短,揍你死都不解恨。”水墨恒不冷不热地说。 “大哥,我该怎么办?”小冷的表情十分凄苦。 水墨恒从未见过如此无助、如此没有主见的水冷天,心中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爱情确实能让人消沉,迷失方向。 可怎么劝呢? 爱情只有两个字,形态却千奇百怪,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爱情,合适快乐与否永远只有自己清楚。 水墨恒想了想,简短地回了两个字:“问心。” “问心?”小冷沉吟片许,突然说,“大哥,我想回家。” “回家?回哪儿?” “蕲州。” “这样也好。”水墨恒点了点头,“回去静下心来好好想想,下一步路该怎么走。记住,人生没有什么过不去的坎儿,我们都还年轻。” “谢谢大哥!” “跟我不用说这个,准备何时动身?” “马上启程,请大哥代我向小白说一声对不起。” “好,保重!” “大哥,你也保重!”小冷带着伤痕拂袖而去。身上的伤痛或许不算什么。 水墨恒望着小冷渐渐远去的背影,怅然不已。 他心中的恨绝对比水蛋强,但之所以没有像水蛋那样冲动,是想着莫白割脉轻生一事,主要原因其实在于莫白,而不在于小冷。 莫白因为承受不住打击,所以才萌生这种危险的想法,而且真的去做了,可以说是心智不成熟的表现。 水墨恒劝她“人要学会成熟”,也是间接点明这一点。 小冷只是个导火索,将事实再次呈现出来,虽然方法和时机肯定有问题。但这道坎儿,莫白总是要过,而且只能靠自己。 自己走过的路,终究逃不脱,避不开。 小冷只是个偶然。没有他,莫白以后也会遇到相爱的人,那么迟早要经历这一天。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二百八十二章、心机 小冷真的走了。 水莫居东不得不再次交给莫颜打理。 水墨恒放小冷走,也是经过一番考虑的。小冷与莫白关系搞成这样,低头不见抬头见的,对两人都是一种折磨。 若两人心结解不开,这么下去终究不是办法。可要解开心结,别人又无法代劳,只能靠自己。 让小冷回蕲州静一静,也许是件好事,眼不见为净,同时还可以检验他对莫白的感情到底有多深有多真。如果小冷忘不了莫白,水墨恒料定,他一定还会回来。 短暂的离别,往往能使真爱变得更加坚定。 只是忘了嘱托小冷一件事:关于蛋蛋与向甜。小冷回凤凰村,蛋蛋的爹妈指定要打听蛋蛋的情况。 蛋蛋这都有了孩子,小冷还不高兴地报喜? 水墨恒琢磨着,近期是否要带着水蛋和向甜回一趟凤凰村,把他们的婚事给办了? …… 这一日,乾清宫传旨太监传小皇上口谕,宣水墨恒进乾清宫东暖阁议事。 自朱翊钧登基以来,东暖阁便成为他读书、练字、阅折、接见大臣的地方。 因李彩凤经常要陪同出入,而水墨恒每当授武完毕,也总要送朱翊钧回东暖阁。 于是,东暖阁成为水墨恒与李彩凤经常会面的地方。 此事冯公公心知肚明,还经常为他俩制造机会。内廷中有些人虽然也有所察觉,可都三缄其口。内官监主管张诚是如何免职的,毕竟有所传言。这个是禁区,没人敢越雷池一步。 东暖阁里。 朱翊钧坐在御案前,正在翻阅奏疏。冯保坐在左下首,只是这回不见李彩凤坐镇。 水墨恒在太监的引领下入内,朗声给朱翊钧行礼。 朱翊钧示意太监赐座,然后将目光投向冯保,声音清脆地说:“大伴,你来讲。” “遵旨。”冯保咳嗽一声,清了清嗓子说,“李太后打算以自家名义,在家乡涿州捐资修建一座娘娘庙,皇上决定请水少保前往,负责踏勘督工。” 水墨恒当即点头。心想皇上吩咐的事,还有什么问题?况且又与李彩凤有关。 但问题真的来了。 令水墨恒万万没想到,张居正居然利用这件事做文章,暗中要对付三朝元老、工部尚书朱衡。 此时吏部尚书杨博刚刚致仕不久。 杨博与张居正算有几分私交,但对张居正严厉的“考成法”颇有微词,且对张居正荐拔人才的“不拘一格”颇有腹议。他觉得张居正荐拔的人才,都是自己的同乡或同科进士。 作为三朝元老,杨博从张居正一上台推行京察时起,就看出来了张居正锐意改革的雄心壮志。政策只要一出自张居正的手,那么谁也甭想阻挡。 为政的理念一旦不合,便感觉很吃力,但又左右不了。 加上杨博年事已高,身子状况不太好,动不动病倒在床,不能上班,心有余而力不足,于是动了归隐之心,主动向皇上递本子请求致仕。 这正合张居正之意。 老臣不好管,但张居正不愿背过河拆桥的恶名,因此在为皇上拟旨时,说的都是些动情挽留的话。 怎奈杨博去意已决,接连上了三道疏,最后皇上恩准。 张居正暗自高兴。 杨博归乡前,皇上颁赠盘缠,并派太监登门抚慰。上路时,张居正亲率三品以上的京官,全部参加盛宴送行,场面之热烈隆重,气氛之融洽动情。 这些表情的文章,张居正尽可能做得轰轰烈烈,给杨博留足了面子,让他尽享尊荣。 这样,原来三位老臣,还剩下两个。 …… 李太后要捐资修建娘娘庙,与工部有些关系。因为“踏勘”的具体事宜,需要工部的人负责去做。 水墨恒只是监督。 但张居正在处理这件事上,做得既隐蔽又显政治手段。他给皇上票拟,写了这样七个字:“着工部踏勘建造。” 朱衡做了几十年的官儿,虽然为人处事刻板刚正不阿,但不是没脑子。佟祯死时,要不要送挽联那件事,便可见一斑。否则也不会做到尚书这个高职,谁也休想糊弄他。 他总理河道,治黄河淮河大运河,都有可圈可点的实绩,受人尊敬着呢。 朱衡一接到这个谕旨,当时就不高兴了。 跑去找张居正理论:踏勘没问题,也是工部职责所在;但踏勘后面跟着建造,那就不行。建造得花银子,谁出这个钱? 你张居正不是不知道工部穷得叮当响,年初为皇上制造龙衣,咬牙拨出近四十万两,这还是垫支了修理河道的钱。 这会儿又要工部出钱? 工部正常开销都不能保证,哪来闲钱去修建无关国计民生的娘娘庙?况且李太后也说了,要以自家名义捐资修建娘娘庙,那么这个钱就不应该摊到工部头上。 找完了张居正,朱衡又一本呈到皇上那儿,力陈工部经费奇缺实难从命,只管踏勘不管建造,态度明确而强硬。 李太后不高兴了。 张居正暗自高兴。 水墨恒也不高兴,见到张居正,带着不满的情绪说:“先生,这不明摆着为难朱衡,欺负老实人吗?” 张居正脸色微微一沉,回道:“工部没钱只是暂时的嘛。让工部派人先去涿州选址,再绘制图样,待图样确切后再做预算,不得要半年几个月?等到图样绘制好了,还得呈送李太后皇上审定,不满意的话还得修改,这一来一去不又得几个月?” 水墨恒点了点头,听着似乎也有道理。 张居正接着又解释说:“等到真正动工修建,最快也得明年的事情了,到那时国家财政肯定好转,哪里还挤不出几十万两银子?朱老就是个死脑筋,一口咬定没钱就不能办事儿,我的本意是让他拖一阵子慢慢着手,无奈朱老不明白。” “可先生明知道朱老就是这个性子,为何还要企图他理解呢?”水墨恒冲冲地驳了一句。 张居正不作声。 “先生是想撤掉朱老,却找不到一个好的借口吧?” 张居正脸色一青,目光灼然。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二百八十三章、三颗炸弹 被水墨恒当面指出来,张居正当然不高兴。 可不高兴归不高兴。 这样一来,张居正的愿望达不成了。 可以说水墨恒暂时救了朱衡一回。尽管这件事朱衡并不知情,也没想到张居正的心机如此之深。 但在水墨恒眼中,张居正的动机已经很明显。 既然太后李彩凤下了懿旨,皇上朱翊钧又颁了谕旨,朱衡不愿意出钱,只能拉倒。但踏勘建造娘娘庙还得如期进行。 水墨恒去了一趟涿州。踏勘娘娘庙的同时,还兼另一个任务:督促涿州永济桥的修建工程。等到回京时,已是初冬时节。 蛋蛋和向甜的婚事,也就耽搁下来了。 自打小冷走后,莫白的情绪稍有好转,但心情依然糟糕,总是闷闷不乐的样子。 这天大清早,天色还蒙蒙亮,府上来了三个人,将按部就班的生活一下子全部打乱。 一个是小冷,一个是陈冰如,一个是水蛋的爹水木。 三颗炸弹啊…… 小冷炸莫白,陈冰如炸水墨恒,水木炸水蛋。 莫白几个月没见小冷,突然见他出现在自己面前,既惊又喜,只是刻意将情绪压在心底,不看小冷一眼,似乎还是气头上。 而此时的小冷,面貌焕然一新。 见着莫白,目光不再躲闪,而是坦坦荡荡地望着不眨眼;神情不再沮丧无助,而是骄傲勇敢地走了过去。 待走到跟前,小冷掏出一张丝帕,上面编就几个大字:“我是个大傻瓜,请原谅我。”当着众人的面,双手展开丝帕,给莫白深情鞠躬道歉。 这个举措,让所有人眼睛一亮。 莫白更是哭笑不得,一跺脚嗔道:“快收起来,好像我欺负你似的。” 小冷诚挚而认真地说道:“我回蕲州,本想逃避,可发现你的音容笑貌在我脑海中挥之不去。我不能没有你,真的不能没有你。我水冷天对天发誓,从今往后一心一意善待你,无论过去发生什么,将来发生什么,绝不离弃。” “在一起!” “在一起!” “小白,你就原谅小冷吧。” “小冷已经诚心认错,知错能改善莫大焉!” 馨儿、卢冰、根治等几个全都欢呼,就连一向很少与年轻人交流的孟冲,见到这一刻,也忍不住撺掇“在一起”。 莫颜更是激动得热泪盈眶。 她知道妹妹闷闷不乐的原因,其实就是放不下小冷。如今小冷回头,态度诚恳,可见经过了一番挣扎。 挣扎,是一种磨练。而磨练之后,心灵的天空通常会泛起一片蓝色,而不是灰色。 只是莫白依然背对着小冷,似乎仍要考验。 “小白。”莫颜轻轻喊了一声。 莫白听而不闻,无动于衷。 这时,小冷又做了一件让人惊讶的事情。 都说跪天跪地、跪君王、跪父母、跪恩师,小冷“噗通”一声给莫白跪下了,求她原谅。 小冷不仅将丝帕展开,而且高高举在头顶上。 莫白见此,“哼”了一声,脸色通红:“还说不是欺负我,你一个大男儿,在众人面前给我这个女子下跪,不是给我难堪,欺负我,又是什么?” “小白,我这么做,只是为了表明我的态度和决心。” “起来再说。” “你不原谅我,我便不起来。” “大哥,你快管管。你看,他,他这不是耍无赖吗?”莫白一时气急,向水墨恒求助。 然而,此时的水墨恒,心跳比谁都跳得厉害,甚至都没心思观看眼前这让人羡慕的一幕。 走到小冷跟前,将他一把薅起,附在他的耳边小声问:“你小子搞什么鬼?怎么将她带来了?” 这个“她”,自然指陈冰如。 自见到陈冰如的第一眼,水墨恒就晕头转向,不知如何是好,想着这该如何处理? “是她坚决要来的。”小冷轻轻地回答。 “那你也不能带她来这里啊!” “大哥,你比我厉害多了,对不?看,我都不怕面对小白,你又怕什么?”小冷给了一个自以为很充足的理由。 “卧槽,你特么就是一个,妈的,算了,懒得跟你解释。” 水墨恒骂完,冲大伙儿挤出一丝笑容,看似风轻云淡地说:“没事儿了,没事儿了,欢迎小冷回来。莫颜,来,将这张丝帕收好,绣得还挺精致的……” 莫颜会心一笑,这不相当于给小冷和小白两人解了围嘛?待走到跟前,从小冷手中接过丝帕,轻轻地问:“小冷,她是谁?” 其时,陈冰如一直站在小冷身边不远处,还没有说过一句话,只是她的目光一刻也没离开过水墨恒。 而她的容颜犹在几位姑娘之上,若非小冷出其不意的举措转移了大家注意力,早已将诸位的目光拉到她身上。 “冰如姐好!”根治喜笑颜开,屁颠屁颠地跑过去与陈冰如打招呼。打完招呼后,看看莫颜,又瞅瞅冰如。似乎在比较:我到底更喜欢哪个呢?少爷又更喜欢哪个? 根治发现自己也说不上来。在凤凰村时,他当然很希望自家少爷与冰如姐在一起,可阴差阳错,中间发生了许多不快的事,以至于两家反目为仇。 后来到了京城,根治觉得莫颜姐姐也很不错,而且自家少爷与她交往很开心,馨儿姐和卢冰姐姐也都不错。 自少爷吃了老爷一扁担后,根治发现少爷厉害多了,桃花运也跟着降临。原来愁没姑娘跟自家少爷,现在多了愁少爷吃不消。 …… 再看水木,四十多岁年纪,鼻眼皆小,生了一张大漏风嘴巴,长得跟水蛋一样有特色,穿着一身半新不旧的梭子布衣,头上戴着一顶大草帽,看起来有点邋遢。 只听他大喝一声:“蛋蛋!” 水蛋嬉皮笑脸,既喜又怯地走过去:“爹,您老人家怎么来了?” 水木冷斥一声:“哼,我不来,你都要飞天了。” “爹,您这叫啥话?我飞哪儿去,不还是您的儿子吗?况且,我跟着大哥,吃香的喝辣的,如今做了官儿,可以光宗耀祖了。” “爹不关心这个。”水木语气冷峻。 “那爹是来看孙子的?”水蛋摆出一副得意洋洋的神情,“俺有儿子了,也当爹了……” “我踢死你丫的。”水木突然一脚踹向水蛋腹部,咬牙切齿,怒气冲冲地说,“浑犊子,特么找个婆娘,也不知会老子一声,都还没成亲,就将孩子生下来,丢人现眼,还特么光宗耀祖呢?”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二百八十四章、刻板成见 水蛋的爹果然是冲这事儿来的,脸色气得铁青,狠狠地踹了一脚水蛋后,还要追着打。 “木叔,木叔,你先消消气儿。”水墨恒赶紧拉住水木,然后吩咐道,“根治,给木叔倒杯水。蛋蛋,赶紧搬个凳儿。” 有意将水蛋支开,有一茬儿没一茬儿地问:“木叔,您怎么过来的?坐船还是坐车?” “坐车。”水木冷冷地答道。 “来了就在北京住一阵子,让蛋蛋好好陪……” “别提他那浑犊子,气死个人。”未等水墨恒的话说完,水木便愤怒地打断。 水蛋搬张凳儿过来,怯怯地放在水木的屁股后头。 “我打死你丫的。”水木又要出手。 水蛋一闪,识趣儿地溜到水墨恒的身后。 水墨恒半请半按,将水木放到凳儿上:“木叔有话好好说嘛,您先坐下。” 根治一会儿端了杯茶水,递到水木跟前。 向甜抱着孩子,一直站在旁边不敢吱声,见水木脸色不善,对水蛋又是打又是骂,紧张得不行,一颗心扑通扑通直跳。 水墨恒冲她递了个眼色。 向甜惴惴不安地走过来。 水墨恒又冲水蛋使了个眼色。 水蛋憨憨的,一时尚未明白过来。 向甜玲玲剔透,扯了扯水蛋的衣袖,然后一起跪下,本想自称“儿媳”,喊一声“公公”,可话到嘴边又咽回去了,自己还没与蛋蛋成亲呢? 水蛋弱弱地说:“爹,这是俺婆娘,这是您的胖孙子水天勤。” 水木情不自主地瞅了向甜怀中的婴儿一眼,然后一扭头,气冲冲地道:“哼,丢人现眼!” 向甜的脸色涨得通红。 水蛋犟着脖子:“爹,咋就丢人现眼了?俺不明白。” “浑犊子,你特么笨,没脑子呗。”水木没好气地白了一眼,还想动手。 被水墨恒刻意挡着:“木叔您瞧,这胖小子多可爱呀,都会对人笑了,不信您逗弄他一下试试。” “你起来。”水木也不搭理,冷言冷语。 “谢谢爹。”水蛋正准备起身。 “没说你,你给老子跪好!”水木一声厉喝。 “哇呜,哇呜……”水天勤吓得闭上眼睛哇哇大哭。 “我……”水木身子一颤,一副歉意的表情。 “勤儿乖,不哭,不哭。”向甜将孩子搂得紧些,吻了吻他肉嘟嘟的小嘴巴。孩子似乎感受到了母爱,登时不哭了,张开眼睛,望着向甜,咯咯笑了起来。 “勤儿,你瞧,爷爷来看你了。”向甜对着水天勤说,又像是在自言自语,“你爷爷正在教训你爹爹呢,勤儿长大后可得听话哦,不然你爹也得这样教训你。” “木叔,要不咱进客厅说话?”水墨恒试探地问。 “是啊爹,勤儿还没睡够呢?”水蛋补充道。 水木扭头望了一眼,欠了欠身子,道:“我是个庄稼人,身上脏兮兮的,还是不进去。” “木叔,您这说的啥话?” “蛋蛋,走,跟我回家。”水木突然起身,一本正经地命令。 “回哪儿?”水蛋一愣。 “回凤凰村。” “我不。”水蛋使劲儿摆头。 “你,”水木语气很重,似乎立马又感觉不对,稍顿一下,然后将声音降低,才道出后一个字,“敢?” “我还得在京城当差呢?好歹俺现在也是个正八品的官儿。”水蛋脸上浮现一丝得意之色。 “有个,屁用?”水木语气又是前重后轻,瞅了向甜一眼,招手道,“你起来,离我远点。” 水墨恒拉了向甜一把,示意她暂时回房。 向甜离开大院。 水木这才吼起来,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凤凰村里的人都说你眼中没我这个老子,未婚生子,丢尽了祖宗的脸。而且,我问你,她是什么来头?啊?” 水墨恒将目光投向小冷。 小冷微微点头,看来他肯定坦诚了向甜的来历。 水蛋振振有辞道:“俺不管村儿里人怎么说,俺是跟着大哥出来的,只听大哥的话,他说成,就一定成。” “他让你吃屎,你吃不吃?” “爹,您咋说话呢?凤凰村的人算啥?有大哥牛逼吗?大哥现在是少保,京城响当当的角儿,除了太后和皇上,见着大哥没有一个不点头哈腰的,您知道吗?” “俺们是庄稼人,高攀不起。” 水墨恒也劝道:“木叔,瞧这话说得,蛋蛋跟着我,日子不过得挺好的吗?开开心心,讨了老婆,生了儿子,又当了官儿?这难道不是您希望看到的吗?” “换来的却是臭名声啊……”水木“哼”了一声。 水墨恒微微一笑:“名声不能当饭吃,木叔,我们每个人日子是自己过的,不是过给别人看的。再说,蛋蛋跟着我也没做坏事,怎么就名声不好了?” “我是个粗人。”水木冷冰冰地说。 “爹,您知道跟谁说话吗?”水蛋脸色一沉,“您别闹了,京城没人敢用这种态度跟大哥说话的。” “我又不图他什么?”水木对水墨恒的印象,依然停留在往日那个泼皮无赖上。他对水墨恒现在的变化和地位,压根儿就没概念,所以说话屡不中听。 “大哥对俺犹如再生父母,爹您不能这么说话。” “那你叫他爹,我走了。”水木气咻咻地往外冲。 “木叔,稍安勿躁!”水墨恒慌忙又将水木拉住。 “这倔老头儿!”水蛋叹息,轻轻地嘀咕了一句。 “浑犊子,你马上选择,要不留在京城,以后永远别回来,我就当没生你这个儿子;要不即刻跟我回凤凰村,老老实实过咱们庄稼人该过的日子。”水木气愤地说。 “爹,您咋这么不讲理呢?”水蛋也来气了,口气有些冲。 “是啊,木叔。”这时,小冷在旁边开口了,“做父母的,无不希望子女出人头地,混得越牛逼,父母越高兴。木叔难道真要将蛋蛋拉回凤凰村,一辈子跟着您面朝黄土背朝天、无日无夜地干活吗?” 顿了顿,小冷继续:“凤凰村与京城完全两个世界,一辈子住在那里,犹如井底之蛙。说心底话,在京城住久了,若不是牵挂凤凰村的亲人和邻居,我压根儿都不想回去。” 水木对小冷的印象,要好过水墨恒太多,听他这么一说,深深叹口气:“哎,那我回去,你们好自为之。”言毕,拂袖而去。 “爹。”水蛋起身,正准备追。 “蛋蛋!”水墨恒喊了一声,将其止住,“你爹还在气头上,现在追上去,只会惹他更生气,让他去吧。放心,我一定给你一个满意的答复。” 水墨恒发现,自己劝了半天,还不如小冷的一番话管用。心若了然,定是因为自己过去名声太臭,而现在的辉煌又没在凤凰村流传开来,以致于水木仍抱着往日成见的眼光来看他。 既然如此,那就轰轰烈烈回一趟凤凰村吧! 为了蛋蛋的婚事。 也为了证明一个不一样的自己。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二百八十五章、伤痕 愧疚 水蛋的爹一走,院子登时安静下来。 陈冰如仍是盯着水墨恒不眨眼,不喜不悲,看似非常平静。 根治还是向着陈冰如,笑呵呵地道:“小冷哥终于回来了,天也亮堂,走啦,都去水莫居上班吧。” 小冷心领神会,随着根治去了。 然后是馨儿和卢冰。 水蛋一会儿也穿上官服出门了。 若小冷回来重掌水莫居,那今天理应莫颜和莫白调休。可莫颜冲莫白递了个眼色,也拉着妹妹走了。 向甜躲进房间。 这样,偌大的院子,瞬间只剩下水墨恒和陈冰如两个了。安静得像是时间停滞了一般,落叶可闻。 “你好吗?” “对不起!” 陈冰如和水墨恒几乎同时开口。 水墨恒答:“我一直很好!” 陈冰如说:“我来不是为了要‘对不起’这三个字。” 水墨恒可谓少有的紧张,不知道该怎么解释,更不敢对视陈冰如的眼睛。对她的感情很复杂:感觉陈冰如陌生吗?不是;感觉很讨厌陈冰如吗?也不是。 短暂的对话之后,两人又陷入沉默。 也不知过了多久。 “不准备请我进屋坐会儿吗?”陈冰如嫣然一笑。 “对不起,请。”水墨恒回之一笑,做了个“请”的动作。 只是,陈冰如没跨出两步,突然眼前一黑,莫名其妙地栽倒在地。 “冰如!” 水墨恒吓得惊叫一声,慌忙将她抱进自己房间。暂时也顾不得局促紧张,把了把陈冰如的脉,发现还算正常,并无紊乱的征兆,只是身子十分虚弱。 “难道是饿晕的?不至于啊,小冷是个细心的人,路途中应该能照顾好。” 正当水墨恒遐想之际,只听陈冰如做梦般,声音虽然不大,可语气异常的坚定: “爹!” “女儿没错!” “女儿就是没错!” 水墨恒望着陈冰如摇头叹息:“好一个倔强的女子!” 接着又听她痛苦的喊道: “爹,痛!” “女儿好痛!” “求您不要打了!” 水墨恒心头猛地一怔:“难道被她爹打过?” 陈冰如像是真的很痛,呻吟一声,然后轻轻侧了侧身。可就在侧身之时,露出了一截手腕。 水墨恒不自觉地看了一眼。 不看则罢,一看大吃一惊。 只见陈冰如露出的肌肤上布满了伤痕。旧伤新伤交织一起,乍一看,就像肌肤里生出灰黑色的毛毛虫,着实吓人。 水墨恒谨小慎微地将陈冰如的衣袖往上掀了掀,发现她从手腕直至胳膊,密密麻麻的尽是伤痕。 有的已经结痂,有的尚有血迹。 “特么的,谁这么狠心?” “这让一个女孩子如何受得了?” “难怪晕倒后,还迷迷糊糊地喊着痛?” 水墨恒相当的气愤,想着手上成这般模样?那么腿上身上呢?是不是也有伤痕? 于是将向甜喊来,让她检查。 自己则退避门外。 不多会儿,向甜出来,满脸的恐惧,讶然不已地说:“简直太可怕了,陈姑娘体无完肤,身上全是伤痕。” 水墨恒深深叹了口气。 向甜悲伤地问:“水大哥,这到底怎么回事儿?” 水墨恒摇头,表示自己也不清楚,只有等陈冰如醒来问她。 “你们?” “一言难尽。”水墨恒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吩咐黄飞马上去水莫居,将小冷叫回来。 “陈姑娘好可怜啊!”向甜瞅着昏迷中的陈冰如,泪花点点,凄然地喃喃道,“打她的人真是蛇蝎心肠,如此漂亮的姑娘,一看就招人怜爱,怎么忍心下得了手呢?” 很快,小冷气喘吁吁地跑回来 水墨恒将他拉到边上,迫不及待地问:“你这次回去,可否听到有关冰如的什么传言?” “她爹逼她嫁人,冰如死活不同意。” “还有呢?” “据说她爹将她关起来,不让她踏出家门半步。” “还有呢?” “没了。”小冷想了想回道。 “有没有听说她爹打过她?”水墨恒问。 “没。”小冷摇头。 “那这次,她是如何随你出来的呢?” “半夜从家里逃出来的。” “这么说,冰如的家人并不知道她随你来了京城?” “应该是。” “路途中,她身子可有不适?” “好像没有,只是显得身子比较僵硬,做什么都小心翼翼,连吃饭都十分谨慎。” “冰如她被人打得伤痕累累,全身没有一处好的皮肤,此刻正昏迷不醒。”水墨恒痛心疾首地说。 小冷大吃一惊:“谁干的?” 水墨恒摇了摇头,沉吟片刻后,突然问:“小冷,不知凤凰村的人,现在如何评价我?” 小冷回道:“基本分为两种:一种是像木叔那样的老顽固,不相信大哥在京城有多风光;另一种当然是像我和蛋蛋,相信哥已今非昔比,就是很牛逼。” “那我爹呢?” “仙叔啊,每当有人问及,他总是笑着摆手,说没这回事儿,绝口不提大哥的辉煌事迹。” “我想近日回一趟凤凰村,水莫居就靠你了。” “大哥一个人回吗?” “根治肯定要随我一起嘛!还有蛋蛋和向甜,我想回村将他俩的婚事给张罗了。至于其她的人,到时候再看。” “大哥安心回吧。”小冷拍着胸脯,大包大揽,“我一定将水莫居打理好。”言罢,又吞吞吐吐,“只是,只是……” “只是什么?” “莫白她……” “只要你诚心诚意认识到自己的错误并加以改正,莫白一定会原谅你。别看她平时大大咧咧跌的,其实心地善良,是个内心脆弱的女孩子,需要你的呵护。” “有哥这句话,我就放心了。” “去吧。” 小冷走后,水墨恒心烦意乱。 想着陈冰如若因自己而不愿意嫁人,被她父亲打得遍体鳞伤,那他罪孽可就深重了。 恨陈冰如的父亲不假,可对陈冰如并没有恨。 初到京师,若不是因为陈冰如执意相送一块张大学士府的出入令牌,或许就没有今天的际遇了。 至少,对陈冰如心存感激。 可是,对陈冰如做过什么?一晃两年多过去了,就像根治批评的那样,连封信都没给她写过。 而如今,她却带着一身伤痕,千里迢迢来到北京找自己…… 身为一个男儿,岂是一个“愧”字形容得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二百八十六章、一个倔强的女子 杭州织造局提督太监陈隆,因为没有请到水墨恒,心里着实惴惴不安了好一阵子。 传讯给织造局督造王志通,恨恨地训了他一顿。 可这件事情,陈隆不敢与冯保提及请他出面,只好一直压在自己心头,随时关注着水墨恒的一举一动。 陈隆心底的算盘是:只要水墨恒稍有动作,对自己或杭州织造局不利,第一时间再禀报冯保知悉。 只是,过了一个月,相安无事;过了两个月,依然没啥动静;这都已经快到岁末了,仍一切安好。 陈隆不禁沾沾自喜,感觉好像真的没事儿了! 而杭州织造局的督造王志通,在水墨恒刚离开杭州时,是茶饭不思寝不安枕。待接到陈隆的训斥书时,更是火烧火燎,如坐针毡,整日心神不宁。 每天都像是在等待着世界末日审判似的,足不出织造局,更遑论什么吃喝游乐。 可是等啊等,一月又是一月。 像陈隆一样,越等越心宽,越等越轻松! 皇上的龙衣都已全部制造完毕,验收过关,送往京师,内务府也十分满意。 王志通逐渐放松警惕,好不容易消停了一阵子的奢侈糜化的生活,又一日一日地重新捡起来。 天高皇帝远,反正没人管。 行乐不及时,无嗣谁承欢? …… 陈冰如悠悠醒来。 水墨恒一直守候在旁边,不敢须臾离。 “你醒了!” “刚才?”陈冰如恍然般问。 “你为什么要来北京?”水墨恒没有回答,而是轻声问。 “我很想问你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 “你心中到底还有没有我?”陈冰如坦坦荡荡,迎着水墨恒的目光,不退不避。 “其实吧,”反倒是水墨恒有些心虚,不敢直视,低下头说,“我与你认识的水墨恒不同;或者说,你曾经认识的水墨恒,根本不是现在的我。” “我不管,也不管你编出什么理由。我只想知道,你心中到底有我,还是没我?”陈冰如执拗地问。 水墨恒难住了。 若说没有,那她身上的伤,岂不是要折磨死她?她从家里逃出来,她爹会怎么对她?让她何去何从? 若说有,可现在的水墨恒,真不是凤凰村那个“泼皮无赖”的水墨恒,完全两个灵魂。 不好回答,那就不要回答。 可这样拖着也不行啊,终究不是要有个结果吗?难道还要让她这般糊里糊涂地等下去? 水墨恒很是为难:“你刚昏迷,才醒来,身子比较虚弱,先休息会儿。” “不行,你必须马上回答我。”陈冰如态度坚决。 “千里迢迢来北京,就为问这一句话?” “嗯。”陈冰如点了点头。 “如果我告诉你说,你认识的那个水墨恒已死,我来自一个遥远的世界,你会相信吗?” 陈冰如不明所以,摇了摇头,继而又问:“可你不还是仙叔的儿子吗?不还是凤凰村的那个水墨恒吗?” “你身上的伤怎么回事?”水墨恒不知该怎么解释,只好将问题转向。 “爹爹骂我,逼我出嫁,可是我不肯,就被爹爹吊起来打。”陈冰如说这话时,似乎并不害怕,也不像适才昏迷那会儿,感觉十分痛楚,甚至发出呻吟的声音。 “她是你亲爹吗?” “当然是。” “那把你打成这样?” “是我不听话嘛,做父亲的当然得管教。” “你为什么不听话呢?” “因为我一直在等你给我一个答复。” “对不起!”这是水墨恒第二次说。 “我不要对不起。”陈冰如脱口而出,稍顿一下,又道,“男人也不要轻易说对不起。世上许多事,对不起解决不了。” 水墨恒一直也是这么认为的,回道:“我给不了你任何承诺。” “好,我知道了。”陈冰如听到这句话,身子微微一颤,眼眶登时湿润,泪水分明在眼角在打转,可就是没流下来。然后,从床上吃力地爬起来,咬牙便要出门。 “你要去哪里?”水墨恒伸手拦住。 “既然你心中没我,我也不用你管。”陈冰如带着小情绪,将水墨恒一推。 “冰如。”水墨恒又抢上去。 “难道你希望我纠缠你不清吗?”陈冰如火辣辣地盯着。 “我……”原来水墨恒也有词穷之时。 “你身边有那么多的姑娘,我又算得了什么?”陈冰如的语气中含有伤感、无助、愤怒、迷茫、不甘…… “无论怎么着,你现在不能走,先把身上的伤养好,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 “即便我身上的伤养好了,那请问,心伤呢?怎么养?” 水墨恒再次无言以对。 陈冰如固执地推开水墨恒,向大院中走去,步伐虽然沉重,可态度十分决然。 水墨恒一时愣住,从未见过如此倔的女子:为了一句话,带着伤千里迢迢赶到北京;又因为一句话不合,说走就走,头也不回。 “冰如。”水墨恒追了出来,又将陈冰如拉住。 “不要你管。”陈冰如一搡,却因为用力过猛,加上身子本就虚弱,又一次晕了过去。 不过这次水墨恒有所防备,将她揽在怀里。看着面色煞白、如此倔强的陈冰如,唯有一声长叹…… 没办法,只得再次将陈冰如抱进自己房间。 然后请向甜过来暂时照看。 自己则急匆匆地跑去太医院,给陈冰如抓药。 …… 待水墨恒回来时。 见向甜一手抱着嘶声啼哭的水天勤,一手拼死拦着陈冰如,正在院中拉拉扯扯。想必是陈冰如醒来,又要执意离开。 “水大哥,你可回来了!” “陈姑娘太倔了,我死活也劝不住啊。” 向甜见水墨恒如遇救星,终于松口气,将孩子换只手抱着,一时也顾不得孩子哭泣,问:“陈姑娘,你身上明明全是伤,自己都痛得直咬牙,为何一定要走呢?” “你问他。”陈冰如瞅着水墨恒。 向甜便不再问,勉强一笑:“孩子也饿了,我给他喂奶去,你们聊哈,勤儿,不哭不哭……”边说边向自己房间回避。 “让开!”陈冰如推。 “冰如。”水墨恒拦。 “再不让开,我便死在你府上,你总不能时时刻刻看着我。”陈冰如突然退后一步,斩钉截铁地说。 水墨恒一怔,没想到自己的一句话给她那么大的刺激! 可不是吗? 陈冰如等了两年多,满身伤痕,若不是为了这句话,恐怕支撑不到北京,早已晕倒在路途之中。 可结果呢? 等到的只是一句:“我给不了你任何承诺。” 这句话不就等同于:“我心中根本没有你。”还有什么比这句话更伤人心的呢?既然如此,那又何必留下自讨没趣?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二百八十七章、对症下药 面对陈冰如决然的态度,水墨恒实在没招儿,灵机一动,只能偷学水仙一手,先将陈冰如打晕再说。 那一刻,水墨恒突然觉得,陈冰如与自己的性格在某些方面还有几分相似,都是因为倔强而被打晕的嘛。 待陈冰如醒来,身边已经不是水墨恒,而换作根治。 在根治眼中,陈冰如从来都是自家少爷的未婚妻。无论自家少爷最终娶了谁,也无论陈冰如最后嫁给谁,根治都愿意将这两个人联系在一起。 这个时候,由根治稳定陈冰如,指定比水墨恒强一百倍。水墨恒劝说,只会让陈冰如更加来气,激起她的逆反心理。 “冰如姐,你醒了,就在这儿住下吧?”根治与陈冰如总有说不完的话。 “可你家少爷眼里根本没有我。” “俺家少爷就是刀子嘴豆腐心,冰如姐习惯了就好。”根治笑呵呵地说。 “我问你,你家少爷曾经死过一次?”陈冰如突兀地问。 “没有啊,只是被老爷打晕过一次。” “哼,我就知道他骗我。” “冰如姐还别说,自少爷晕过三天,他醒来后整个人大变样,的确与之前不同了。不仅变聪明,而且厉害多了,无论是思想,还是武功,或是情感,嘿嘿……” “情商也高了?”陈冰如一下子来了兴趣。 “在凤凰村时,女孩子见了俺家少爷直躲;可现在不同,北京城的女孩子见了俺家少爷,一个个都恨不得钻进他的怀里。” “所以,他才对我又冷又狠。”陈冰如黯然。 “冰如姐千万别这么想。一直以来,少爷觉得对不起你。我自小便跟着少爷,他的脾气我再清楚不过:少爷遇事很少犹豫,无论做好事还是做坏事,哪怕揍人杀人都不眨一下眼睛。” 根治作出一副冥思苦想的样,继续说道:“可是,每当我在少爷面前提及冰如姐时,他便会愁眉苦脸,甚至唉声叹气,似乎面临一个天大的难题。我想,也不是少爷不愿与冰如姐交往或解释,其中定有隐情。” “他骗我说,来自一个遥远的世界。”陈冰如道。 “来自遥远的世界?”根治一惊,“少爷可从未对我讲哦,冰如姐在他心中,还是有一席之地的。” “哼,我不信。”陈冰如夷然不屑,心里其实偷偷地乐着。 “冰如姐,你别走了好不好?”根治像个孩子似的央求道。 “那几个姑娘跟你家少爷都是什么关系?” “啊?哪个?”根治开始支吾,不好意思地憨笑着。 “你逐个介绍呗。” “哦。”根治点了点头,“莫颜和莫白姐姐,是少爷在广西剿匪时认识的,她俩曾经救过少爷的命,所以少爷很感激,一直将她们带在身边。” “就这么简单?”陈冰如笑了笑。 “冰如姐笑起来真好看,嘿嘿嘿……” “别打岔,快说。” “这个,莫白姐姐其实很喜欢少爷,可是,可是,后来也不知怎滴,和小冷哥好上了……” “那莫颜呢?” “她嘛,”根治思绪飞驰,想着绝不能在冰如姐面前称呼莫颜姐为“少奶奶”于是介绍道,“莫颜姐与少爷一道杀过盗匪、勘过皇陵、游过江南……” “说重点。”陈冰如果断地将根治的话打断。 “啊?重点啊,什么是重点呢?”根治摸着脑门儿,一副为难的样子,“重点就是,莫颜姐姐很爱少爷。” “那你家少爷呢?”陈冰如追问。 “少爷他,他也爱莫颜姐吧。”根治听似不肯定地说。若对话的不是陈冰如,换作她人,会很肯定地说。 “还有呢?” “还有一个是馨儿姐。”介绍馨儿时,根治感觉轻松许多,不像介绍莫颜般闪烁其词,“馨儿姐是李贵妃,也就是现在的李太后赏给俺家少爷的一名宫女。” “皇宫里出来的人啊!” “对,馨儿姐人特好!”根治补充道。 “也喜欢你家少爷?” “那是必须的呀。既然是李太后赏给俺家少爷的,就会一辈子不离不弃地跟着少爷嘛。” “还有一位呢?” “叫卢冰,俺叫她冰儿姐,也是宫女出身。” “也是赏赐的?” “这不知道。”根治摇了摇头,“冰儿姐平时很少与人说话,俺就知道少爷救过她一命。” “哦,两个是救过你家少爷命的,一个是当今李太后赏赐的,一个是你家少爷救过她命的,对吗?” “嗯。” “那如果我留下来,充当什么角色呢?” “冰如姐是少爷的未婚妻啊!”根治脱口而出,高兴地回答。 “根治今年多大?”陈冰如突然问。 “十七。” “时间过得真快,刚认识你时,你还是个小不点儿,一晃你都已经十七岁了。根治也懂得欣赏女人哈!”陈冰如莞尔一笑。 “嘿嘿……”根治萌萌的表情。 “你老实说,我与她们几个姑娘比,谁更漂亮?” “这还用问?当然是冰如姐啊,二愣子都能看得出来。”根治毫不犹豫地回道。 “这话怎么听起来全是油味儿!” “冰如姐对我这么好,我什么时候骗过你呀?绝对是真心话。” “你家少爷本事大了,身边那么多女孩儿,为什么不帮你物色一个呢?”陈冰如打趣地问道。 “我?”根治直摇头。 “告诉姐,不许说谎哦,你想过女孩子没?” “……”根治脸一红。 “哦,姐知道了,一定想过。” “嘿嘿……”心想,哪个男人没想过女人啊? “是谁?快告诉姐。” “这……”根治脸色红得像柿子。 “不说拉倒。”陈冰如双眉一扬,摆出一副不屑的表情。 “我告诉冰如姐便是,不过冰如姐可得帮我守住秘密哦。”根治腼腆忸怩地说。 “你不信姐?” “当然信,我的意中人是……”根治附在陈冰如的耳边,声若蚊蝇地耳语道。 “哦,你小子有眼光!好,这个好!”陈冰如听后大赞,连叫两声“好”。 “冰如姐可千万别让少爷知道。” “知道啦,若有机会,姐一定帮你做主。” “谢谢冰如姐。” “你家少爷真是变聪明了哈,知道把你派来陪我聊天。” “那是。冰如姐,你是不知道,俺家少爷现在牛逼大了。做了少保,又当了皇上的老师。”根治摇头晃脑,不无炫耀地说,“什么司礼监掌印啊,内阁首辅啊,巡城御史啊……见了俺家少爷,一个个都客气得不行,啧啧,少爷可风光了……” “根治。”水墨恒突然喊了一声。 “哎呀!说曹操,曹操到,少爷要来了。”根治一惊一喜。 “哼。”陈冰如脸上的笑容陡然消失,迅速将头扭了过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二百八十八章、回乡日程已定 “冰如姐,你干嘛要背对着少爷?”根治轻轻地问。 “不想搭理他,就是不想搭理他。”陈冰如兀自闭上眼睛。 根治摇头轻叹,将门拉开。 水墨恒见陈冰如依然躺在床上,一动不动,关切地问:“她还没醒过来吗?” “没,没。”根治鬼使神差地答道。 水墨恒坐到床沿,把了把陈冰如的脉,说:“无甚大碍,只是身子仍然虚弱。待她醒来,好生劝她不要赌气,就在这儿住下,调养几天后,我们一道回蕲州。” “少爷,我们要回蕲州?”根治喜上眉梢,一副渴望憧憬的表情。 “嗯,我想回村把蛋蛋和向甜的婚事给张罗了。” “那少爷,你自己的呢?”根治鬼头鬼脑地,咧嘴笑问。 “去,我该给你找一个媳妇儿管管你,省得你天天像个八婆瞎操心。”水墨恒白了一眼。 “冰如姐也要与我们一起吗?” “她?”水墨恒又是一副为难的表情,忧心戚戚地说,“若将她送回去,不知她爹还会不会作践她。哎,一个倔强的女儿,遇上一个狠心的爹。” “少爷,那就别送冰如姐回去呗。”根治兴奋地建议。 “谁来照顾她?” “冰如姐又不是小孩子,自己能照顾自己。” “得了吧,她那小姐脾气,一旦使起性子来,又倔又臭,我都招架不住。” “那是少爷对冰如姐有成见,与她交流少的缘故。其实,冰如姐吃软不吃硬。只要少爷依着她点儿,冰如姐很好说话的。” “你那么了解,等她醒来,好好开导开导,给她洗洗脑,别一言不合说走就走,还拿死来威胁,怪可怕的。” 水墨恒顿了顿,接着又吩咐道:“哦对了,厨房里有八宝粥,一会儿端来,让她趁热吃了。” “是少爷亲自下厨房煮的呀?”根治瞪大眼睛。 “那有什么办法呢?摊上这么个倔驴脾气的小姐。”水墨恒说完便出门了。 根治偷偷一乐,赶紧将门关上。 陈冰如坐起来,一噘嘴,怨嗔道:“哼,你才需要洗脑呢?你才是倔驴脾气呢?” “冰如姐,你都听到了?少爷让你住下。” “哼,他只是可怜我而已。” “冰如姐,少爷本就是个很强势的人,你就不要在他面前逞强了好不好?少爷亲自为冰如姐煮了八宝粥嘞,我去给你盛来。” 陈冰如心里美美的,可嘴上不屑地说:“我才不吃他煮的什么乱粥呢,肯定难吃得要死。” …… 水墨恒直奔内阁。 只为一件事:请假回乡。 想着这次回去得造造势,显得牛逼一点,否则蛋蛋和向甜的婚事指定还会受到阻挠。 这年头啊,你若不牛逼,话说得再好听再有道理,别人也只当放屁;只有你牛逼大发了,即便放个臭屁,也有人说香。 其实,水墨恒也不用向张居正请假。因为是皇上的老师,直接找皇上就可以批了。 找张居正,只是想通过他给蕲州知府知会一声。 虽然没有明着摊开这一层意思,可张居正一听即明。当即给蕲州知府书信一封,告知水少保不日将回乡。 并承诺,在水墨恒出发前,会派兵部一队人马打前站,将具体接待事宜与蕲州知府提前仔细磋商好。 可谓给足了面子。 水墨恒想着,其实也不用这么麻烦,只需像上次游江南那样,放出消息就可以了,当地一些钻营的官员自然知道迎接。 怕就怕回乡没人知道。 这回水墨恒不需要低调冷冷清清,而需要高调轰轰烈烈,给自己给水蛋长一次脸。 好面子绝不是什么好事儿,甚至会带来许多麻烦,但面子有时候能很好的解决问题,因为喜欢的人多。 做完这件事,水墨恒又回到自己府上。 此时,陈冰如和根治正欢快地唠着嗑。只是这次敲门进来时,陈冰如没有装睡,但仍赌气,背对着水墨恒。 “你醒了?”水墨恒问 陈冰如不说话。 “五日后我们出发,你回不回蕲州?”水墨恒又问。 “好哇好哇!可以回蕲州喽。”根治在旁边迫不及待地拍手叫好。 “不回。”陈冰如冷冷地答道。 “那根治你也别回,留下照顾她。”水墨恒想了想,决定说。 “啊?”根治一愣,脸上的笑容骤然不见。 “不行,根治得回。”几乎与根治同时,陈冰如断然地抗议。 “嘿,他叫我少爷,你凭什么替他做主?”水墨恒微笑着,揶揄了一句。 “我就要替他做主,而且他也高兴,不信你问他。” “根治不在,你会乖乖地住下?” “不用你管。” “这样也好,反正我走了,你也不会耍性子,不会拿死来威胁别个。”水墨恒笑了笑,“只是,你的脾气得改一改,嘿嘿,否则那几个姑娘不给你饭吃呢。” “饿死也不用你管。” 水墨恒一脸的无奈:“哎,是你们陈家对不起我们水家,搞得好像是我们水家对不起你们陈家似的?” 陈冰如不作声,没有赌气反驳。 “根治,你自己想不想回?”水墨恒转头问。 “少爷,我……” “他当然想回。”陈冰如再次抢着帮衬道。 “要不,你做他的主子?”水墨恒又揶揄了一句。 “哼,你是他主子又怎么滴?也不一定比我懂他。”陈冰如没好气地怼道。 “好,根治随我回,可以,但你得答应我一个条件。” “冰如姐肯定会答应的。”这回根治抢着答。 “答应我,一不哭、二不闹、三不上吊才行,否则根治就得留下来照顾你。” “拜托,那是三个条件。”陈冰如夷然不屑地说。 “这么说,你答应了?” “我保证你回来,我仍然活着。” “那就这么定了。既然你们彼此那么懂得,好像我是多余的,那我走了,你们接着聊。” “不是好像,本来就是。”陈冰如不客气地怼道。 水墨恒刚一走,陈冰如就坐了起来,语笑嫣然地道:“根治,这回你得感谢姐吧?” “嘻嘻,谢谢冰如姐。只是,你这样老跟少爷作对,也不是办法呀!” “哼,反正他心里没我,我又为何给他好脸色?”陈冰如不以为然地说。 “冰如姐,话不能这么说……”根治又是一顿死劝。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二百八十九章、出迎 蕲州知府张文礼,接到张居正的信函,既高兴又紧张。 凤凰村出了个牛人水墨恒,当了少保,又做了皇上的老师——这个张文礼是听说了的。 只是水墨恒异军突起,不过这两年的事儿,又如此年轻,起初让谁都不敢相信。 曾经,为了确认此事,张文礼想趁朝觐之前弄清楚到底是不是真的,还特意借着看病的幌子,屈驾拜访了水仙。 怎奈水仙谨记水墨恒的嘱咐,一个劲儿地摆手,只说自己儿子在京城很普通,不像传说中的那么厉害。 儿子牛逼,做父母的,哪个不想炫耀一把吹嘘吹嘘?对吧?这才是人之常情。 张文礼见水仙矢口否认,再一打听,水墨恒不过二十来岁,而且凤凰村的村民对水墨恒褒贬不一,“泼皮无赖”这四个字,当然也传到了张文礼的耳中。 如此一来,张文礼兴致大减,将信将疑,将此事搁置下来。直至收到张居正的信函,才又重视起来。 想着首辅是谁? 四品知府,在地方上虽然是人抬人高的大老爷,但要与首辅打上交道,那也是难上加难。 即便进京朝觐,见着首辅一面,也只是公事公办,两只手搭在膝盖上,挺着身子,把几句干巴巴的官话说完,就得拍屁股走人。自始至终,首辅都不拿正眼瞥你一眼。 这会儿竟然收到首辅的亲笔书函? 首辅找你办事儿,怎么说也是一个人情啊! 张文礼就像捡了一大筐金子。 况且水墨恒本人出自凤凰村,少保虽非实衔,可也是从一品,又是皇上的老师,大红人一个。 对于正四品的知府而言,太值得迎接巴结一番了! 这年头,若椅子背后没人,又不懂得钻营之术,想在官场上呼风唤雨晋级升迁,哼,简直没门儿,比特么登天还难。 主意已定,张文礼便把门下几位师爷找来商量对策。那些挖窟窿生蛆的“智多星”们纷纷献计: “水少保入境之日,凡他经过的路途,势必要打扫干净。入冬之际路面干燥,到处都是灰尘。” “而且路上行人中,叫花子不少,让各村的粮长村长负责,将叫花子都弄到空屋里关几天再放出来。” “水少保入蕲州府进凤凰村,将走东门口,街两旁的房屋都要粉刷一遍,重新装饰。这样水少保回京后,也好在皇上、首辅面前给蕲州一个好评。” “还有,水少保势必带有随侍,我们都得好好接待,这些人也不能得罪。阎王不收礼,不等于小鬼不要钱。咱们不能马虎。将他们伺候高兴了,东翁日后升迁便多出一条门道。” “……” 张文礼听着是眉飞色舞,然后一二三四子丑寅卯神侃一通,逐一吩咐下去。 几位师爷依计,领了各自的差事儿,分头准备料理。 其实,蕲州除了知府衙门,还有一处十分显耀,那就是荆王府。 自第一代荆王朱瞻堈,在正统十年从建昌府徙封至蕲州府后,蕲州便一直作为荆王的封地而存在。 只是,在隆庆五年(即公元1571年)至万历三年(即公元1575年)这五个年头,蕲州王府没有荆王。 也就是在水墨恒北上寻父的那一年(公元1571年),第六代荆王朱翊钜去世。 而朱翊钜的嫡长子朱常泠,因为性情暴戾,言行放荡,在隆庆三年(公元1569年)被朱翊钜大义灭亲,要求朝廷革去朱常泠的荆世子爵位,将其贬为庶人,迁至武昌府安置。 这样,朱翊钜去世后,朝廷就一时没封荆王。直到万历三年,才由朱翊钜的嫡二子朱常(gé)袭封第七代荆王。 所以,在万历初年,张文礼在蕲州府算是一号人物。 …… 水墨恒如期归来,这次还特有意,将莫颜、馨儿、卢冰三位姑娘通通带在身边。 根治跟随。 陈冰如因害怕与父亲见面,听从水墨恒,乖乖的留在北京。 水蛋与向甜,以及他们的孩子水天勤,当然也坐轿回来了。 张居正本还想派遣一队锦衣卫护送,但被水墨恒拒绝了,太张扬也不好,区区一个凤凰村,有蕲州知府张文礼照应,就足以震慑水木之辈了。 经武昌,过大冶,便是蕲州。 蕲州与大冶的交界处,有一个小小的驿站。 驿站前头是一座亭子,供过往的行人歇肩饮水。如今这亭子也修葺一新。年久失修已经破旧的驿站,不但重新粉刷装饰过,里头的供张设备也更新了一遍。 张文礼早已带着人马赶来,专候水墨恒的到来。这些天,他就没睡个囫囵觉,睁眼闭眼都是如何接待好。 刚说眯一会儿打个盹,随他一道的张师爷像踩了风火轮似的跑来,忙不迭声地说道:“老爷,快,快,来了,来了。” “来了?到哪儿了?” 张文礼豁然站起,就像椅子上有个弹簧,将他弹起来,登时睡意全无,一提官袍,咚咚咚,跑出门去。 张师爷跟在屁股后头,一边颠着碎步,一边气喘吁吁地回道:“大约只有一里路了,就在前头不远处。” 张文礼手搭凉棚眺望。 过不多会儿,只听西北方向的官道上,传来马蹄踏踏声。 “咦?怎么不是马蹄隆隆声?”张文礼不解地问。 “这次水少保归乡,并未带多少随侍。”张师爷解释。 “这不合情理啊,首辅大人分明写信让我给水少保造势,他自己怎么也得带千八百随侍吧?” “凤凰村地儿小,咱们的人马一去,指定要将村子填满。水少保犯不上兴师动众吧?我想。” “有道理。”张文礼点了点头。 就在这说话间,方才还空荡荡的官道上,忽然间闪出百十名官吏来,犹似从地上窜出来一样。 这些都是张文礼带来的属官吏僚,先前猫在各处房子里打尖儿休息,听得张文礼的动静,慌忙跑了出来。 张文礼扫了一眼,像塾师训诫孩童般:“各位记住自己次序,千万不能乱套,待水少保过来,咱就在官道两侧跪迎,明白吗?” “下官明白,请知府大人放心。”众官抗声回答。 “张师爷,凤凰村里头布置好了没?不会出岔子吧?”张文礼扭头问。 “不会,那边儿周师爷全权负责,锣鼓班子昨日就到齐了。”张师爷恭敬地回道,然后安排诸位各就各位,严阵以待。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二百九十章、回村 “蕲州府知府张文礼,恭迎水少保入境回乡。” 尚未落轿,水墨恒便听见张文礼高声喊道,于是吩咐停轿,踩着轿凳,走了下来。 这次,水墨恒坐的是八人大轿,比出京那会儿要高档些。轿子和轿夫都是武昌府知府临时给配的。 张文礼约莫五十来岁年纪,脸皮白白净净的,下巴上的胡子稀稀朗朗,两腮帮干瘪瘪的没什么肉,看上去没福相。 瞧着官道两边黑压压地跪着百十号官员,个个都穿着崭新的补服,显然统一安排布置过。 突然见这么多人给自己行跪礼,水墨恒感觉不大习惯,赶紧让他们免礼:“张大人好,都起来吧。” 一应官员刷刷地站了起来。 张文礼平常素日在部属面前好摆谱,这会儿见着如此年轻的水墨恒,竟然腰板都挺不直。 水墨恒略微扫了一眼,问:“几位县令也都来了?” “来了。”张文礼答道。 “让他们回去吧。县衙门没有堂官,万一有什么事儿,连个坐镇的人都没有。”水墨恒吩咐道。 “将水少保送到凤凰村,即刻命他们回。”张文礼如是般回复。 “那,走吧。”水墨恒感觉还是隆重了些。 张文礼一声吆喝。 向导前方开道,士兵后方跸护。 穿过蕲州东门口,沿着竹林湖路,很快抵达凤凰村。 轿子刚一进村,便听见锣鼓班子一齐敲打演奏起来,夹杂着是噼里啪啦的鞭炮声。一向冷僻的凤凰村,顿时间喧声震天。凤凰村的村民扶老携幼,全都出来看热闹。 “真威风!够气派!”有人羡慕。 “轿子里头果真是水大夫的儿子?”有人怀疑。 “他自小便顽皮,鬼点子多多,我就知道,总有一天他会飞黄腾达。”有人趁机逢迎。 “……”不一而足。 但无论处于什么心态,村民们脸上都挂着笑容,表示欢迎,毕竟水墨恒属于凤凰村的人。 停轿。 下轿。 水墨恒抬起头。 一张张熟悉的面孔映入眼帘。 凤凰村的村民又开始嚷嚷了,七嘴八舌: “就是他就是他!” “果真是水大夫的儿子!” “有出息了,凤凰村也能沾光啊。” “哎呀,身边还有几个漂亮的女子嘞,啧啧……” “咦?这不是水蛋吗?也穿着一身官服呢,旁边那位就是他婆娘?挺水灵俊俏的嘛。” “水木啊,你家孩子也牛逼了,只是蛋蛋,他还没成亲吧?那孙子你到底认不认呀?” “……” 水仙和水灵芝站在村民的最前列。两人从未见过如此恢弘的情景,眼眶竟情不自禁湿润了。 “老爷!” “小姐!” 根治冲上去,喜极而泣。 水墨恒冲水仙点了点头,算是行过礼。 “哥!”两年多时间不见,水灵芝长高了,也长漂亮了,亭亭玉立,出落大方,即便站在莫颜旁边,也不逊色。 “爹,娘,俺回来了。”水蛋大老远便瞧见父母,高声喊道。 “回来就好!”水蛋的娘应了一声,激动落泪。然后推了水木一把,责道:“老头儿,儿子叫你呢?哑巴了?” 水木仍不搭理,喃喃道:“原来传言是真的。” “什么真的?”水蛋的娘问。 “水大夫儿子呀,突然之间这么牛逼。你看,几个县的县令全部到齐,连知府大人都来了,村长都排不上号。” “那不是好事儿吗?” “只是俺不大习惯。” “你就是一辈子与泥土打交道的烂命。” …… 威风耍了。 该显摆的也显摆了。 面儿上是要多足有多足。 水墨恒招呼张文龙,率领人马全部撤离,改日亲自登门拜谢。 待一应官员逐渐散去,凤凰村再次喧腾起来: 孩子们来回穿插。 老人们纷纷赞叹。 为人父母的,趁这个机会教育子女,向水墨恒看齐。 大胆的女孩子唱起了山歌。 …… 水墨恒成为膜拜学习的榜样! 尤其是,尚未讨到老婆的单身狗,垂涎三尺地瞧着几位美貌的姑娘,纷纷凑上来,死气白赖地问:“墨恒啊,你身边还缺人手吧?将俺也带走呗,免费的。” 最高兴的莫过于水仙。 偷偷地对水墨恒说:“好小子,有种哈,上次回来,身边带一位姑娘,这次竟然带了三个,亮瞎了凤凰村民的眼,给老子挣了一回大面子。” “哥。”水蛋突然出现,“俺爹不让向甜进门。” “这个老顽固?”水墨恒心里埋汰了一句,眉头一皱,当即决定说:“我去一趟村长家,你等着。” 很快,水墨恒又回来。 水蛋也埋汰道:“哥,村里小伙子一个个羡慕死俺,俺可高兴了。你说,俺爹脑子是不是进水了?怎么他……” “骂得好!你娘呢?” “俺娘也高兴,嘿嘿,这会儿正抱着勤儿,陪向甜站在俺家门外头呢?哥,你去村长家干啥?” “一会儿看我眼色行事。” “好勒。” 到了水蛋家门口,水墨恒进屋。 水木正坐在凳子上生闷气,拉着个脸。 “木叔啊!” “墨恒,你现在是牛逼了,当初俺将水蛋交给你,你应该教他学好,切莫误入歧途啊。” “木叔,您是否为向甜的身世耿耿于怀?” “听说她曾经是别个的小妾,如今又未婚生子,你让俺怎么让她进门?”水木一脸的怨色。 “老传统,害死人。木叔何必如此看不开?您说,现在就给个痛快话儿,这孙子您打算认不认?” “不认怎么滴?” “那好,水蛋跟我走,让我爹认他做干儿子,我家给他办婚事办喜宴庆祝。只是木叔,到时候您脸挂得住吗?” “你?” “当爷爷的都希望抱孙子,木叔倒好,送个孙子还不想认?”说到这儿,水墨恒喊道,“蛋蛋,你们都进来。” “你现在牛逼,不把我放眼里了。” “木叔,你看,屋里少了什么?什么也没少吧,反而多了一个漂亮贤惠的儿媳,又多了一个胖孙子,多美!” “是啊,老头儿,墨恒都亲自上门,你还装什么大尾巴狼?”水蛋的娘也跟着抱怨。 这时,村长进来了,满脸堆笑:“哎呀,墨恒原来在这儿啊,晚上村里为你张罗了一桌饭菜,望你届时赏脸哈。” “好!”水墨恒应了一声。 村长高兴,走到水木身边,带着威胁的口气:“墨恒是少保,上门求你,你还叽叽歪歪,若再与他为难,来年给你分配最下等的田地,收租纳税第一个找你。” 官儿不怕大,就怕管。 水木一听,脸色大变:“村长,你?” 村长一本正经:“没得商量,就这么决定。”继而扭头冲水墨恒微微一笑,“墨恒啊,你看这样行不?” 水墨恒坏坏地:“我看行。”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二百九十一章、一段姻缘 因为水墨恒的归来,凤凰村的面貌焕然一新。 臭水沟疏通了; 路边的垃圾清理了; 村民变得更热情了,脸上笑容多了; 逍遥亭重新粉饰了一番,看起来像是新建的; 连同那个不知存在于何年的铁匠铺,外头也装修了一遍; 原本坑坑洼洼、下雨天无处落脚的泥土路,披上了一层厚厚的沙子小石子,从村头一直延伸至村尾。仅此一点,凤凰村的村民对水墨恒便是感激不尽。 …… 有些变化是在水墨恒回来之前完成的。 也有一些是在水墨恒回来之后完成的。 无论有意还是无意,反正只要水墨恒提及,哪儿看着不舒服,或感觉哪儿不对劲儿,立马有官员、商贾自愿出钱出力,号召组织重修重建重改…… 凤凰村的村民得到极大实惠,高兴劲儿自是不必说。就像老天垂怜凤凰村,降临一尊“护村佛”来庇佑。 村民们如今走到哪儿,腰板都挺得特直,逢人说项,开口闭口都是吹嘘水墨恒的光辉事迹。 简直将水墨恒捧到天上,还嫌不够高。 如此一来,水木终究拗不过水墨恒与村长的“联合夹击”。 水蛋与向甜顺理成章完婚。 向甜终于得到接纳,有了一个名分;水蛋对水墨恒更为崇拜,誓死追随。 …… 乐此不疲的村民们,一个个有事没事儿总要寻机与水墨恒说上两句话: “墨恒啊,将俺儿子也带到京城去呗?” “你啥时候成亲?俺想喝一杯喜酒嘞。” “俺认识一位女子,老漂亮了,要不给你介绍一下?估计你老婆是不用愁了,纳个妾也成啊,人家肯定愿意。” “……” 不仅水墨恒自己,就连他妹妹水灵芝也更加吃香。几乎天天有人来说媒,户限为穿,哪个官家子弟啊,哪个秀才举人啊,哪个大富豪名教授的儿子啊…… 水墨恒耳朵听得都已经生茧了。 真是应了那句话:人怕出名猪怕壮啊! 总之,各色各样的人总想方设法,与水墨恒套近乎。每天登门拜访的人络绎不绝,顿顿有人请客吃饭。 有些人在预料之中,比如张文礼; 有些人则完全出乎水墨恒的意料之外,比如陈冰如的父亲陈中。 陈中来的目的是打听陈冰如的下落。 水墨恒也想与这位狠心的父亲聊聊。 只是水仙,一见着陈中出现在自家门前,抄起扁担就要赶人,简直对他咬牙切齿恨之入骨。 被水墨恒拉住,并建议说:“既然我家谈不成,那去你家吧。” 这个决定让陈中颇感意外,赶紧将水墨恒客客气气地迎了过去。 凤凰村,因位于凤凰山脚下而得名。 凤凰山的山势轩昂,犹如一只展翅欲飞的凤凰,盘踞在蕲州的西南方向。 与凤凰山遥遥相对的是麒麟山,麒麟山如一只麒麟,蹲伏在凤凰山的对面,气势磅礴,雄伟壮观。 麒麟山脚下同样有人家,那里也有一个村庄。 叫作麒麟村。 麒麟村与凤凰村一样,也是因为位于山脚下而得名。只不过麒麟村世代姓陈,而凤凰村世代姓水。 当然,还有大大的不同。 凤凰村人丁单薄,总共只有几十户人家,而且世代为农,较为贫穷,人也本分,都窝在村里。 而麒麟村则不同,那里有两百多户人家,并且孩子们个个会读书好读书,自小都有一个梦想:长大后当教授。 所以,从麒麟村出来的教授遍布朝廷和地方府学。 因此,麒麟村又被誉为“教授村”。 而陈中正是一名出色的教授,任职于很有名气的一座学院:金陵学院(明末战争时被摧毁,后清代旅蕲南京人集资重建,如今已改作道观)。 若只是联系职业,很难想象陈中会那么狠心地折磨自己女儿。 凤凰村与麒麟村几乎没什么来往。 用麒麟村村民的一句话说:完全不是一条道儿上的,一个是土得掉渣儿的“农村”,一个是名重当时的“教授村”,没有共同语言。 水仙与陈中结亲,是怎么回事儿呢? 原来水仙是一名医生,师从李月池,就是李时珍的父亲,在当地也算小有名气。 当年,李时珍被朝廷甄选到太医院就职,而李时珍的父亲李月池离乡采药去了,恰值陈中的原配夫人,也就是陈冰如的母亲,临盆大出血,当时没有一个产婆、医生敢接手。 人命关天,情况非常危急。 李月池不在,李时珍也不在,陈中急得团团转,最后不得不将李时珍的师弟水仙请来。 那时水仙刚二十出头,远远没有现在的名气,医术肯定也不及现在好。 水墨恒才两岁,刚学会走路不久。 陈中救人心切,同时也为了鼓励年轻的水仙,当即承诺:求母子或母女平安,若诞下男儿,便拜水墨恒为大哥;若诞下女儿,便嫁与水墨恒为妻。 结果,水仙顶住压力,不负众望。陈中的原配夫人成功脱险,诞下一女儿,便是陈冰如。 一段姻缘就这么产生了。 可随着年龄的增长,水墨恒是越来越调皮,尽干些见不得人的坏事儿,骂人、打架、偷、抢……不学无术,死不悔改,整日吊儿郎当游手好闲,真个是人见人恨,没有一个见着他不头痛。 相反,陈冰如却越长越可爱,越长越漂亮,知书达理,人见人爱,谁见了都得竖起大拇指,忍不住要夸赞一番。 这样,嚼舌根的人越来越多,纷纷表示惋惜:那么好的姑娘,怎么能嫁给一个泼皮无赖呢? 众口铄金,积毁销骨。 陈中逐渐犹豫,有悔婚的念头,只是碍于自己教授的名声,找不到一个合适的理由。总不能不守承诺吧? 抱着侥幸的心理,再等等看,没准儿水墨恒突然一天变好、变听话了呢! 可等了一年又一年,水墨恒非但没有朝好的方向转变,反而变本加厉。这让陈中失望透顶,决定要悔婚。 正愁找不到理由,恰好那一年,陈冰如的母亲因病去世。 陈中感老天都暗中在帮他,就是不希望自己女儿嫁给水墨恒嘛。 当初,答应母子平安便结拜,母女平安便结亲。现在,陈冰如母亲死了,那这段婚姻便不作数。 找了这么一个理由,并且还扬言,陈冰如母亲的死,正是因为水仙当年接生留下的祸根。 水仙一听不干了,大动肝火:操,人过了十几年才死,婚姻就不算数了?而且还诬及我的医术累及我的名声。 不想将女儿嫁给我儿子拉倒呗,不就是看我儿子不成器,瞧不起吗?哼,难道没有你女儿,我儿子便找不到媳妇儿了?偏偏编出一个这么让人气愤的理由! 水仙越想越窝火,于是跑到陈家大闹一场,破口大骂陈中不是个东西,有辱“教授”二字。 自此,两家绝交,不相往来。 那段姻缘,自然也就风吹云散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二百九十二章、我娶她 水仙一来护子,二来顾及自己声誉,当然觉得陈中可恨,做的不叫人事儿。 水家和陈家,就这样结上了梁子。 但站在陈中的角度,他似乎也有自己的理由:谁不想女儿嫁个好人家?对不对?水墨恒是什么货色?多少年来,没有一个人觉得配得上自己女儿。 那句话怎么说来着?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对!在陈中眼中,水墨恒就是一坨只能招苍蝇的牛粪。 岂能将女儿送到这种人怀里? 水仙你不搭理我,我特么还不搭理你呢?谁让你家儿子不争气不思进取? 所以,水仙呕着气,陈中同样呕着气,觉得自己就是没错,你护儿子,我护女儿,天经地义,理所当然。 甚至有时候还天真地想着:水仙你儿子那么不成器,你应该主动提出退婚,不霍霍我女儿才是。 …… 水仙和陈中可谓彻底闹僵,没得商量。 可是,陈冰如却一直将自己当作水墨恒的未婚妻。 水墨恒北上,她托根治送张大学士府出入令;水墨恒走后,她一直等消息。只是等了两年多,也不见水墨恒的信儿。以至于被她爹逼婚,挨打之后,又偷偷进京寻找。 正如水墨恒所言,陈冰如的确是一位倔强的女子。 倔强中带着一份执著、坚持! 恐怕这也是为何陈水两家对骂闹翻了就差没干仗,陈冰如却深得根治和水灵芝的青睐。他俩一直亲热地叫着“冰如姐”。 …… 只是谁也没想到,水墨恒真的变了。 两年多时间,其实也就一年,便当上了少保,接着又做了小皇上的老师,得到两位太后的宠爱,用“飞黄腾达”远不够形容! 不飞则已,一飞冲天! 不鸣则已,一鸣惊人! 凤凰村的不少村民曾经抱着怀疑的态度,如今眼见为实,也都相信了。曾经对水墨恒的奚落、嘲笑和冷眼,自然全部消失,代之以赞赏、羡慕和逢迎。 水墨恒衣锦归来,搞得轰轰烈烈,陈中当然看在眼里。 陈中这次来,倒也不是说见水墨恒牛逼大了,就想重提亲事,又决定将女儿嫁给水墨恒。 怎么说他也是一名教书的先生,拒婚是因为他认为水墨恒不长进,若再来复婚,那不让人说闲话? 找水墨恒,是怀疑自己女儿最大的可能便是去了京城。因为陈冰如逃走的时间,与水冷天、水木北上的时间刚好吻合。 水墨恒到了陈中家。 分宾主坐定。 这两人本来就带着敌视的态度,也不必寒暄,陈中直承其事,问自己女儿到没到北京。 水墨恒不置可否,带着揶揄的口气:“陈老爷子很关心女儿哈!” 陈中回答:“关心不关心,怎么也是亲生女儿嘛。” 水墨恒又是嘿嘿两声笑,点了点头:“哦,亲生的,那我不妨告诉陈老爷子,冰如不仅到了北京,而且住在我府上。”言毕,用两道冷峻的目光盯着陈中。 陈中脸色一变,恨恨地道:“不知廉耻!” 水墨恒则是脸色一沉:“所谓廉耻,廉操与知耻也!冰如廉不避恶,耻不从枉,敢作敢为。作为父亲,实不该将这四个字扣在自己女儿头上。” “你现在牛逼了,我们也高攀不起,请你将我女儿放了吧?”陈中语气一软,只是这话听起来酸不拉几的,不是味儿。 “腿长在她身上,想走我也拦不住。” “这个死丫头!”陈中骂了一句,“对,我是说过悔婚,可你们家也硬气,说翻脸就翻脸呀。” “你的意思是,要我们跪下来求你?你便不会悔婚?”水墨恒反唇相讥道。 “不是我逼她嫁人,你想想,这两年多时间,你也没给我女儿写过一封信吧?” “若我给她写过信,陈老爷子难道就不会将她吊起来,打得遍体鳞伤?她可是你的亲生女儿呀!”水墨恒一想到陈冰如身上的疤痕便来火。 “你,你看过她的身子?”陈中满脸惊讶。 “看过,看得光光的,冰如愿意给我看,我也喜欢看。”水墨恒索性再添一把火。 陈中脸色铁青,一时气结说不出话来。 水墨恒又道:“我如果将这个消息传出去,陈老爷子将自己女儿脱光吊起来抽打,不知士林界对你这位著名的教授,是否会有个不一样的看法呢?金陵学院还会聘请你当教授吗?” 陈中既气又急,咬牙道:“你到底想怎么着?” 水墨恒不慌不忙,反问道:“不是我想怎么着,而是陈老爷子想怎么着?我就想问你,你当时怎么下得了手?平常教育学生,若他们不听话,难道你也这般狠心?” 陈中气急之余,也带着情绪道:“水大人对我女儿漠不关心,难道还让她一直傻傻地等下去吗?我不打她,还有什么办法?如果换作是你,告诉我,该怎么做?” 这回轮到水墨恒不吱声了。 在对待陈冰如的问题上,自己确实有苦衷,但事实上,也确实没给陈冰如写过信,没关心过,心中有愧。 一直拖着,都不知怎么解决。 “怎么?没话可说了吧?事情走到这一步,我更不会将女儿嫁给你。你如今位高权重,且不说我们门不当户不对,你身边的女孩儿很多,将来对我女儿不好。” 陈中趁热打铁,继续摆明自己的观点:“若我现在答应将女儿嫁给你,让世人怎么看我?你落魄时,我悔婚;待你辉煌时,我又要复婚?我这张老脸往哪儿搁?” 水墨恒道:“无论怎么着,你逼冰如,打冰如,不应该!” “那你教我一个解决的办法呀?” “我娶她。”水墨恒脱口而出,一时赌气,然后起身,拂袖而去。 “你,给我回来。”陈中一跺脚,怅然若失地道,“难道我真的要将女儿嫁给你?不明个中情由的,岂不将我看成一个名副其实的势利小人?” 水墨恒刚一说出口,也发现话说得太快太满,回来的途中,反反复复地问自己:“难道我真的要娶陈冰如?可现在的我,不是原来的我啊……”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二百九十三章、燕九节 京师盛日称燕九,少年尽向城西走。 白云观前作大会,射箭击球人马蹂。 古祠北与学宫依,箫鼓不来牲醴稀。 如何义士文履善,不及道人丘处机。 话说这首七律,是明朝诗人、书法家、一代名臣吴宽所作。写的是“燕九节”,颂的是白云观,赞的是丘处机。 燕九节,是京师一个盛大的节日,那一天全城少年都会跑到白云观玩乐去。 诗中的文履善,指著名爱国诗人、民族大英雄、南宋三杰之一的文天祥。文天祥,字履善。 “如何义士文履善,不及道人丘处机。”可见在吴宽眼中,丘处机的声誉之隆地位之高,都要盖过文天祥。 当然,吴宽绝不是瞎写的。 明朝散文家刘侗,与于奕正曾合撰一书:《帝京景物略》,此书里头关于白云观,有这样一段记载:“真人丘处机,字通密,金皇统戊辰正月十九日生……今都人正月十九,致浆祠下,游冶纷沓,走马蒲博,谓之燕九节,又曰宴丘。” 也就是说,燕九节是纪念丘处机的节日。 丘处机,是世界道教主流全真道的掌教真人,赫赫有名的宗教领袖,曾被成吉思汗奉为“一代神仙”。 白云观,位于北京西便门外,是北京的一大名胜。 在道教里头,白云观素有“仙都”之称,乃全真道龙门派的祖庭。 始建于唐朝,初名为天长观,原本是用来奉祀道教祖师爷老子的。但这座道观屡毁屡建,屡建屡毁,几经改名,影响不大。 直至丘处机来此掌院。 正所谓:山不在高,有仙则名;水不在深,有龙则灵。 丘处机在元朝的影响力实在太大,所以他一来,白云观的地位猛升,立马显赫牛逼起来。 农历正月十九,正是丘处机的生日。 燕九节盛会,本意就是“宴丘”,即用酒肆祭祀丘处机,叫白了就成了“燕九”。 传说,那一天丘处机会化身为士族、官吏,或妇女、游人、乞丐等,重返故居,谁有运气碰到这位大神仙,便能祛病延年。 因而,正月十九,前往白云观致祭的人络绎不绝,都会携带香纸爆竹、三牲酒浆啥的。而道徒们则在松树下构筑十九座简易圆房,盘膝而坐,进行说法。 人人希望有幸遇到道祖真师丘处机。 久而久之,相沿成习,正月十九就成了京师人必过的燕九节。 届时,白云观山门之外,广场四周,搭起各色帐篷,迤逦几里路长,甚是壮观。 全国各地的全真道人都赶来这里,或祭祀,或斋醮,或炼丹,或卖符篆,或坐地说法传教,热闹得不行。 更有京城少男少女纷至沓来,打情骂俏嬉闹玩耍。 还有数以百计的小商小贩,也都赶到这里,肩上扛着棍把儿卖糖葫芦的,挑着温火担子卖蒸糕的,打酒的,卖茶的,称卤的…… 至于日用百货,从绸布衣服,到古董字画,一应琐细之物,无不种类齐全,塞满道路两侧。 真个是目不暇接,应有尽有! 从早到晚,叫卖声、吆喝声不绝于耳。 …… 除了全真道的道士和京城庶民,皇宫中每年也有派人来致祭。 今年,领衔主祭的是大公公冯保。 按理说,当今太后李彩凤一心向佛,与道教无涉,作为内廷第一人的冯保不会越雷池一步。 但一来,这是祖制。 因为自永乐皇帝迁都北京后,燕九节就增添了一项内容:宫内太监每到这一天,都要代表皇室,前去白云观祭奠,以求延年益寿。 二来,这里面也有一个传说,只是无从考证。 也不知是何年何月,哪一位太监说,丘处机出家之初的生日那一天,为绝尘心挥剑自宫。因此,太监们都将丘处机认作“阉帮”的帮主,年年都得拜祭,不能马虎。 冯保身兼两重任务前来,所以仪仗甚是气派。 “冯公公到——” 只听一声高亢的吆喝,穿过早晨的淡淡白雾,从广袤的丛林大道上传到白云观门前广场,登时引起不小的骚动。 先前这里已经落了一大片轿子,内中坐着的都是朱衣太监。他们早早来到这里,只为等候冯保。听到吆喝声,赶紧探头,下轿,伸长脖子眺望。 须臾间,几十名东厂番役在一名掌帖的带领下,驰进广场。 番役们一个个头戴圆帽,脚蹬白靴,身着圆领直裰,雄赳赳,气昂昂。 而领头的掌帖,身着正五品武官命服,仗着东厂的威风,也不把大珰们放在眼里,只公事公办的拱了拱手,不冷不热地招呼一声:“公公们来得早。” 话音刚落,一队气势森严的仪仗鱼贯而进,然后一刷儿闪开,遮轿的六把金扇往两边一分,亮出一乘八人大暖轿来。 都知道,这是冯保到了。 顿时间,广场上寂静无声,落针可闻。所有人的目光都齐刷刷地投向那顶大暖轿。 一名细皮嫩肉的小内侍,走近轿前,掀开轿帘。 一声轻轻的,却颇显威严的咳嗽声,从轿里头传了出来。冯保躬身出轿。此时此刻的他,与刚当上司礼监掌印太监那会儿,不可同日而语。 只见他穿着一件上等湖丝制作的丝绵道袍,脚上蹬着一双虎皮短靴,靴上的圆泡钉全用纯金制作,明晃晃的耀人眼目,头上戴着一顶狐狸皮暖帽…… 这身打扮,虽无官气,可显得雍容华贵,兼之冯保本身保养得又好,白白的肌肤,胖胖的脸蛋儿,犀利的眼神儿,举手投足间,真特么有范儿,不得不让人对他敬畏有加。 就在他跨出轿门的那一刻,诸位大珰像老鼠见了猫一样,身子软绵绵的跪成一片,齐声喊道:“小的们恭候大公公!” 冯保也不言声,只把手虚抬一下。 “奏乐!”一名站在台阶上的青衣道人大喊一声。 候了多时的道家乐手们,立马儿高奏齐鸣。 更有十几名小道,依次点燃了手中举着的缠满鞭炮的长篙,一时间噼里啪啦炸了个天昏地暗。 在肃穆的大内中待久了,冯保不大习惯,可是他很喜欢那种被万人仰视、高高在上的感觉。 广场上看热闹的人,一个个都震得捂住耳朵! 水墨恒也在其列!只是他不像冯保为祭祀而来,只是来看热闹游玩的。 其实,这也不是水墨恒的意思,而是他身边几位姑娘嚷嚷着,要来见识见识京城的“燕九节”,并执意拉上他。 但名人出行不易,水墨恒粉丝太多,怕被吃瓜群众认出,引起不必要的骚乱。 于是全部乔装改扮,混入人群中。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二百九十四章、白云观前 水墨恒从凤凰村归来,已是去年岁末。 虽然一时赌气,在陈中面前承诺要娶陈冰如,可尚未向任何人透露此情。 在水墨恒回乡那一阵子,陈冰如倒也老实,调养身子的同时,偶尔也会随着小冷去水莫居打个帮手。 只是动不动便能听见客人议论水墨恒的声音,不是夸他英俊潇洒,便是赞他年轻有为,或是有多招女孩子喜欢…… 总之,尽是好话。 这让陈冰如心里既高兴又意外,而且还夹杂着不安。 有一次与小冷聊天,幽怨地说道:“早知他这么风光,我便不来京城了。” 虽然在水墨恒眼中,陈冰如一旦使起性子来,脾气又臭又硬,可正如根治所说,那也只是针对水墨恒。在与别人的交往中,陈冰如还是谦恭有礼,毕竟出自书香门第。 小冷是个聪明人,也知道陈冰如与水墨恒的纠葛,一听便明白陈冰如的担忧之处,当即笑道:“你没有信心?” 陈冰如默不作声。 小冷带着安抚的心思,说:“大哥重情重义,首辅大人因为曾经引荐过他,大哥一直将首辅视作敬重的先生;莫颜与莫白曾经救过大哥一命,大哥便一直将她俩带在身边。为了小白,大哥曾经还骂过我打过我……” “为什么要对我说这些?”陈冰如问。 “你对大哥这样不离不弃,大哥心中一定有数。顺心随意,是大哥老是教导我们的四个字,这个时候送给你,我想也很合适。” “顺心随意?”陈冰如似有所思。 “我听小白说,之前她和她姐与你现在的心思一模一样,但她们最终都选择留在大哥身边,理由便是:问心,随意,不求结果。” “不求结果?”陈冰如的心怦然一动。 因为恰恰相反,她所作的一切,都是抱着一个结果去的:从始至终将自己视作水墨恒的未婚妻。 问心,随意,这个她确实做到了; 但不求结果,初衷就与此相违背。 此刻被小冷稍一点拨,陈冰如立马有种茅塞顿开的感觉,决定留下来:坚持过,努力过,不退却,不后悔。 至于结果,管它呢? 即便不是自己想要的结果,你给不了我任何承诺,那又能如何呢?坚持、努力应该是发自内心的一种渴求,而不应该来自与别人的比较而产生的心理落差。 真的坚持过、努力过,那就足够了! 所以,当水墨恒从凤凰村归来时,发现陈冰如变“听话”了,不再动不动“冲”自己乱发脾气…… 相当于给水墨恒杀了个回马枪。 让水墨恒多少有点怵。 如此一来,根治高兴了。他最怕夹在少爷和陈冰如中间,若发生小摩擦,不知帮谁。这下好了,他心中的“冰如姐”不闹了。 只是,根治不明白少爷的愁容为何多了? 像是突然间得了抑郁症! 元宵佳节,本是紧接春节之后的第一个重要的日子,京城一片喧哗,到处张灯结彩。白天耍龙灯,耍狮子,踩高跷,扭秧歌,打太平鼓,热闹得不行。 大家都去玩。 可根治发现,自家少爷闷在屋里翻了一天书。 晚上吃完汤圆,年轻人都兴高采烈地出门赏月,燃灯放焰,猜灯谜,拉兔子灯啥的。 结果,发现自家少爷独自坐在院中发呆,原来他逛一圈儿又偷偷溜回来了…… 少爷肯定有心事。 心细的姑娘们自然也发觉,只是谁也没有问及。 因为与水墨恒交往久了,都清楚他是一个愿意与人分享快乐,却不愿意与人承担痛苦的人,该说的自然会说,既然没说,肯定有什么难处,最好别问。 在京城,燕九节的热闹程度不次于元宵节。 所以姑娘们一致要求水墨恒去凑凑热闹,也希望他能将心事暂时抛开,图个乐子! 水墨恒当然不会拂却姑娘们的拳拳之意。这样,他乔装改扮,也来到了白云观前,参加一年一度的燕九节。 …… 在道人和贵珰的簇拥下,冯保抬眼望了白云观前的照壁一眼,壁上嵌有“万古长春”四个大字,是元代大书法家赵孟頫所书。 为什么白云观写着这四个字呢? 只因白云观在元初叫太极宫,后来丘处机住了进来。丘处机道号长春子,所以成吉思汗敕改太极宫为长春观。白云观这个名字,是明初才有的。 冯保稍作停留,便进去了。 白云观第一道门是棂星门。枋额上写着“洞天胜景”四个字,乃嘉靖皇帝手迹。由此入观,可分三路。 中路有灵官殿、玉皇殿、老律堂、丘祖殿、三清阁五重正殿,还有钟、鼓二楼,及其它各殿; 东路主要有南极殿、藏经阁等; 西路有吕祖殿、八仙殿、元君殿、祠堂院等。 道观后头有一座花园。园内小桥流水,游廊迷树,亭阁掩映,山水缠绵,风景宜人,素有“小蓬莱”之称。 冯保今日来,只为祭祀丘祖,所以径自选择中路,穿过丘祖殿前面的三重大殿,直接来到第四重大殿丘祖殿。 丘祖殿面阔五间,进深七楹,本就是白云观中最为恢弘的单檐大殿。今日更是金碧辉煌,丘祖塑像上涂了一层金粉。 冯保一进来,登时道乐响起。 诸位三拜九扣,一切祭祀如仪,规规矩矩。 …… 而在白云观前,就在冯保入观没多久,便见两位疯疯癫癫、嘻嘻哈哈的道人,硬要往白云观里闯。 这两道人的打扮如出一辙,皆是头上戴着一只铜圈儿,捆住一头乱发,披着一件青灰色大氅,手上高举一面幡竿,上面写着“济世安民”四个字。 东厂一名番役立即将其阻挡,喝道:“什么人?胆敢擅闯白云观?” 两道人不屑一顾,都“哼”了一声。 其中,那位年轻的道人还动起手来,将东厂番役猛地一搡,推到边上,斥道:“你丫什么东西,给小爷滚开。” 东厂的人一向嚣张跋扈,没想到还有比他们更嚣张的人,当即上前亮出大刀,喝道:“冯公公正在里头祭拜,岂容尔等放肆!速速离开,否则别怪我刀下无情。” “小爷今日就得要闯,看你能奈我何?” “放肆!”领头的东厂掌帖闻声而来,大声呵斥。 “睁开你的狗眼,瞧瞧我是谁?”年轻道人口气不善,态度蛮横极不讲理,摆出一副“老子天下第一我怕谁”的架势。 水墨恒恰在人群中,瞧见了这一幕,心里一咯噔:“特么的,这不是劣徒李史的声音吗?怎么跑这儿来瞎胡闹?”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二百九十五章、心病 扮作道士的正是李史。 眼看就要与东厂番役干起来了。 “这混小子!” 水墨恒一瞧李史那样儿就来气,忍不住骂了一声。想着你扮道士就扮呗,今儿那么多人,又都是来图热闹撞“神仙”的,你丫跑白云观前瞎起什么哄呀? 平常水墨恒在,李史还装得挺老实的。 只要水墨恒不在,李史仗着自己的身份,卧槽都要上天了。 李史若一上来自报家门,东厂的人一向消息灵通,当然知道他的来头。可那小子就像吃饱了撑着没事儿干,故意找茬儿似的,偏要扮作道士,而且就不告诉你姓名。 掌帖见李史开口便骂,嚣张得不行,也看不过去,大手一挥,一帮东厂番役立即将李史围在中央。 而另一名道士正是李文全所扮。 水墨恒一时尚未认出来,只是感觉李史和这名道士纯粹是闲得蛋疼,皮痒痒了。 李文全见儿子被包围也不着急,站在旁边得意地笑着,似乎就等看一场好戏。 “竟然连小爷都认不出来?那小爷就让你们认识一下!”李史话音一落,突然冲向一名番役,照着水墨恒曾经教给他的路数,一个侧飞腿便踹过去了。 当即将番役掀翻在地。 白云观广场四周的吃瓜群众瞬间沸腾起来,想着竟然还有人跟东厂干仗?纷纷围上来看热闹。 就连东厂领头的掌帖都没想到,卧槽,竟敢先动手?这口气哪能咽得下?管你特么是谁?决定先揍一顿再说。 于是又大手一挥,另一拨番役也冲了上去,三下五除二便将李史按倒在地,然后一顿猛锤。 李史也就学得三脚猫功夫,出其不意攻其不备能干趴一个,若对方有所防备,真正对打起来,哪里又是对手?大声尖叫道: “我是李史,日你娘的!” “哎呦,你们竟敢打小爷我?” “哎呦……” 东厂的番役本就不好惹,易怒又好斗,打起劲头来,压根儿就没将李史的话听进去,照揍不误。 李文全登时慌了,冲上去大喊: “快住手!” “快住手!” “自己人,都是自己人。” 只是,他的话同样被淹没在喧嚣声和尖叫声中。 水墨恒一直看着,本想在李史出手前的那一刻冲上去,但转念一想,该让那混小子吃点苦头,也就一时忍住。这会儿见李史被揍得嗷嗷叫,不出面不行了。 嗖地一声,闪电般地冲了上去。 “住手!” 只是水墨恒忘了,自己也是乔装改扮过的,东厂的领头掌帖和番役一开始同样没认出来。 既然没认出来,那水墨恒的话一样不管用。 李史仍被揍得嗷嗷叫。 但水墨恒不同于李史,他拳头管用,能很好地说话。 左右穿插,手脚并用,俯仰之间,便将一拨番役撩开,秋风扫落叶般,倒的倒,趴的趴,叫的叫。 李史惊悸未定,兀自抱头,不敢松手,眼睛都不敢睁开。 番役们心头窝火,正欲猛冲,与水墨恒较量一番。 “住手!” 掌帖慌忙一声厉喝,感觉情况似乎不妙,此等身手在京城还能有谁?当即拱手问道:“你是?” 水墨恒也没搭理,而是喝道:“李史。” 李史全身一个激灵,这不是师父的声音吗?当即睁开眼,顾不得疼痛,从地上跳了起来,唯唯诺诺道:“师父?” “你个混小子!”水墨恒白了一眼,没好气地问,“你跑这儿来胡闹什么?” “我和爹要找冯公公。”李史答道。 “找谁?” “冯保。” “去宫里找呀。” “这些天,冯公公一直躲着我和爹,今儿来白云观,就是要闹给他老人家看的。” 李史气嘟嘟地说,然后一扭头,冲不远处的那名道士招手:“过来吧,爹,这事儿你跟师父解释。我去教训东厂那帮孙子,日他姥姥的,竟敢揍小爷?看我怎么收拾他们。” “你回来。”水墨恒当即将李史喝住。 “师父,我不能这样被白揍了啊?”李史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先把事情说清楚。”水墨恒心里想着,你丫若不是李史,打得过几个呀? “爹,你说。”李史不敢违拗,只得催李文全快解释。 “水少保,俺爹一直心口疼。”李文全道。 “啥?心口疼?”水墨恒一惊。 “嗯。” “怎么回事?我没听说呀?武清伯犯的啥病?” “心病。” “心病?可你爹犯病,你和李史跑白云观找冯公公作甚?” “因为冯公公能治。” “他又不懂得医术。” “不用懂医术。”李文全波云诡谲地说道。 “是吗?”水墨恒对这位鬼头鬼脑的、当今万历小皇帝的嫡亲母舅实在腻味得很,瞧他说话时那左顾右盼的眼神儿,哪有半分国舅爷的样子?给人的感觉就是一个混混。 “是这样的,俺妹妹呢,晋升太后都已经快两年了,可咱爹还是个伯,怎么就到不了侯呢?”李文全终于捅开。 一听到这个话题,水墨恒明白李文全和李史此行的目的。估摸着是要找冯保,但冯保感觉左右为难,所以躲着。 当初,李伟提出这个要求时,水墨恒恰好在场。李彩凤碍于祖制,没有同意,将李伟打发走了。 当时与李彩凤论及此事时,说如果武清伯找冯保或是张居正,也许比找自己的女儿要强。 也不知这话是不是传到了李伟的耳中,还是他自己经过一年多时间的考虑,悟出了这个道理,还真的找过张居正。 但张居正不置一词,没有了下文。 李伟也不好再说什么,于是转头找冯保。 冯保与张居正一样,多么精明的一个人。深知册封之事是朝廷大礼,条条框框多如牛毛,若李彩凤不吱声,谁敢胡乱应承? 关键是,册封李伟为武清侯确实没有先例可依呀。 所以冯保学张居正,也给李伟来个不置一词。 可是李伟,找了自己女儿不行,找了首辅也不行,那司礼监掌印就是他最后的希望了。 因此,冯保躲,李伟也要找。 这不,李文全和李史特意跑白云观找茬儿来了! 就是要见冯保“理论理论”此事。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二百九十六章、好一个苦肉计 水墨恒想着,李伟这招儿还挺狠的。 若李文全和李史直接以真面目来见冯保,东厂的人肯定也不敢阻拦,但如果那样的话,冯保即便不躲,也能学张居正敷衍过去,最后不了了之。 结果,李文全李史假扮道士前来。 假扮道士不是重点,重点是故意挑起与东厂的矛盾。 东厂提督是冯保。 李史被东厂的人揍了,这样一来,冯保想躲都躲不过去了。如果再躲,如何跟武清伯李伟解释? 好一个苦肉计! 想到这儿,水墨恒嘿嘿一笑,将李史招呼过来,问:“谁让你们假扮道士来着?” “过节呀,今儿是燕九节。师父你说,我这一身打扮,像不像丘神仙下凡?”李史回道。 “回答我的问题。这一招儿是谁教你们的。” “这个……”李史开始支吾。 “不说是吧?不说以后别来烦我。”水墨恒转身就要走。 “师父,师父,别生气啊!我告诉你还不行?” “我现在不想知道了。” “师父不想知道我也得告诉你,求求师父,你就听听吧。”李史死气白赖地拉住水墨恒,然后附在他的耳边,声若蚊蝇般说,“只不过,师父千万别让冯公公知道,这一招儿是原内官监掌印太监张诚教给咱的。” “哦,他是不是还教过,你故意挨揍之后,定要找东厂的人扯皮呀?” “那是必须的呀!我岂能白白挨揍?不得找冯公公讨个说法?是不是?” “你现在理直气壮了哈,若冯公公不答应帮你爷爷升侯,这事儿就跟他没完,对吗?” “嘿嘿,咋啥事都瞒不住师父呀?”李史贼贼地干笑两声,心悦诚服地说。 “走吧,随我一道去见冯公公。” “不,我被揍了,他该主动找我,否则东厂那帮孙子……”李史扫过东厂的番役,阴狠地说道。 “差不多就行了,冯公公是为你姑姑、为你表弟办事的,你为难他,不等于为难你姑姑和表弟吗?走,随我进白云观。” “哦。”李史这才无奈地应了一声,然后再次将阴冷的目光扫向东厂的人,恶狠狠地道,“你们,都给我等着!” 东厂领头的掌帖和一帮番役,总算听明白了,也看明白了被揍的人是谁,一个个慌了手脚,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面面相觑,似乎都在说:“这下玩大了,等着挨训吧。” 尤其是掌帖。 啪!在水墨恒进入白云观后,狠狠地扇了自己一巴掌。 恨自己太冲动,是不是有点傻逼?人家若不是大有来头,又怎么会一上来就开骂呢? 其实,在水墨恒出手救人的那一刻,掌帖便感觉不妙,一下子猜中了水墨恒的身份。 待他听见水墨恒喊出“李史”的名字时,更是确信无疑,登时慌张,这下惹祸了呀…… …… 冯保刚拜完丘祖。 跪在蒲团上,还未来得及起身。 一名黑靴小校飞快跑来禀报:“公公,东厂的人和一名小道士干起来了。” 冯保起初根本没当回事儿,漫不经心的样,被两名小内侍搀扶起来后,才慢悠悠地问:“所为何事呀?” “小道士疯疯癫癫,硬要往白云观里头闯,被我们阻止,张嘴便骂人,还率先动手打人。”小校回道。 “是不是活得不耐烦了?”冯保阴森地一咬牙。 话音刚落。 又是一名黑靴小校飞奔而来,惶急地禀道:“公公,不好了,小道士被,被咱东厂的人揍了。” “咎由自取,活该!”冯保嘴里迸出几个字。 “公公,小道士是,是……”小校慌得语无伦次。 “站直了说。”冯保一声厉喝。 “小道士乃武清伯李伟的孙子李史所扮。” “什么?”冯保听了,大吃一惊,慌忙问,“你们是如何起冲突的?李史被打得严重吗?” “严重倒不是很严重,但,鼻青脸肿在所难免,幸好水少保出手阻止,否则……” “他们人在哪里?”冯保迫不及待地打断了小校的话。 “就在白云观前的广场上。” “快快快,随我出观,尽特么给我惹事。” 刚踏出一步,又一名小校飞奔而来,禀道:“水少保携锦衣卫千户李文全入观,前来拜见公公。” “快,请。”冯保一挥手。 咄嗟之间,水墨恒和李文全、李史闪身进了丘祖殿。 此时,水墨恒已卸妆,露出真面目。但李文全和李史仍是一身道士打扮,手中舞动着“济世安民”的幡竿。 尤其是李史,死活不肯将脸上的血迹擦去,执意要这般惨兮兮地来见冯保,以增加谈判的砝码。 “哎呀呀,水少保,咦?这位不是国舅爷吗?你们怎么也到这儿来了?”冯保满脸堆笑,“走,这里不是会客的地方,咱去……” “嗨,还有我呢?难道公公就不想知道我的脸为何肿了,我的鼻子为何血流不止吗?”李史见冯保没有提及自己,直接将冯保的话打断,拉着脸提醒道。 “这位是?”冯保故意问。 “李史。”李史冷冷地答道。 “哦,原来是武清伯的宝贝孙子,只是,你怎么打扮成这般模样呢?走,去道观后花园再叙。” 冯保对李史,或者说对整个李家,除了太后李彩凤,就没有一个有好印象的。瞧着李史和李文全这副吊儿郎当的样,心里头便十二分的不愉快。 他一直都没想明白,就水墨恒的性子,怎么会收李史这种货色为徒呢?难道只是为了太后李彩凤? 但此时,冯保再不愉快也得压着,毕竟水墨恒来了,而且小校刚刚也禀报过,李史是被东厂的人揍成这样,虽然暂时装作不知情,但迟早要面对呀。 不喜欢归不喜欢,但有一点非常明确:不看僧面看佛面,武清伯李伟和国舅爷李文全,是不能随便得罪的,包括李史。 …… 白云观后花园斋房。 徐爵将诸位领进来。 坐定后,冯保将目光投向李史,问:“这伤怎么回事?” “被东厂那帮兔崽子揍的。”李史愤愤地答道。 “啊?”冯保故作惊讶,然后狠狠地承诺,“待我回宫,好好收拾他们。” “这事儿吧,冯公公跟我爷爷交代去吧。”李史直接将李伟搬出来。 水墨恒摇头,无奈地笑了笑,递给冯保一个颇有深意的眼神。 冯保登时心思洞明:“哦,原来你们来前来白云观生事,就是要将我一军,逼我从权。”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二百九十七章、阴招儿 “好一个无赖的计谋!果然是什么样的人做什么样的事!”冯保心里不由得如此般评价李文全与李史的行为,与水墨恒“苦肉计”的想法不太一样。 一念及此,冯保不禁一怔,含着鄙视、警觉,但又无可奈何的心说:“待我回宫,便向武清伯负荆请罪去。” “请罪就不用了。”李文全这时开口,带着小情绪揶揄地道,“只是俺爹求冯公公办点事儿,你别动不动躲起来就成。” 冯保的脸上有些挂不住。 虽然斋房里只有水墨恒、徐爵两个亲近的人,可这话也不能拿到台面上说啊! 对李文全更是鄙夷。可也没办法,只好敷衍地笑道:“武清伯是谁?只有人求他,他哪需要求人呀?” 李文全见冯保之乎者也,不悦道:“冯公公,你也别卖关子,水少保今天在这儿,方才在外头我已对他讲过,俺爹想从伯升到侯,冯公公就给个痛快话,行还是不行?” 水墨恒一直没说话,在旁边耸了耸肩,拣了一块黑脆脆的芝麻糕放进嘴中,一边嚼着一边微笑。 眼下,见李文全一副气呼呼的样子,李史又被东厂的人揍了,冯保知道这事儿搪塞不过去。 但是,李太后没有明确表态,冯保也不敢轻易许诺,只好陪笑着道:“国舅爷的妹妹是天下第一等孝女,她何尝不想自己亲爹坐上侯位?只是礼法所限,她不好擅越。” “礼法不还是人定的吗?”李文全觉得冯保的话不中听,当即驳了一句。 他也不敢太得罪眼前这位手眼通天的内相,正如水墨恒所言,毕竟冯保是自己妹妹、外甥的忠实家奴,逼他太甚,就等于给自己妹妹外甥难堪。 李文全又说:“若不是前年那一场大火,将礼部左侍郎王希烈吓傻了,恐怕咱爹的武清侯,早已经到手了。” 一提及那场火,冯保咯噔一下,眼皮子直跳,心中不由一荡:“莫不是走漏了风声?以此来要挟我?”遂情不自禁地将目光再次投向水墨恒。 水墨恒微微摇头,不得不开口,帮衬着说:“这王希烈即便不被吓傻,也未必能办成此事。” “为啥?”李文全不解地问。 “他只是一个礼部左侍郎,况且是高老的心腹,素来为你妹妹所忌恨,你妹妹断不会给王希烈这个面子。” “那这么说,俺爹升侯永远没戏了?” “话也不能这么说,事在人为嘛。”水墨恒笑道。 “咦?水少保这话说得中听,俺喜欢,事在人为。常规不行,那就特例。冯公公,你说对不对?” “嗯嗯。”冯保不情愿地支吾两声。 “既然冯公公点头了,那我回去就好向俺爹交差了。”李文全抓住这一茬,当即喜上眉梢地说道。 “这,”冯保一愣,心里头憋着一股火,直想骂:“特么的,哪儿跟哪儿了?我这样点两下子头,就当我答应了?” “哎呀!” 这时李史叫了一声:“既然公公那么爽快答应,若我再寻东厂报仇,那爷爷指定得揍我。哎,看来,今儿我这顿打是要白挨喽,哎呀哎呀,还真是有点痛……” “卧槽……”冯保哭笑不得,心里像有一万头神马飞奔而过:“这特么都是什么人啊?果然有其父必有其子,简直蛇鼠一窝……” 水墨恒在旁边忍着都想笑。 李史将脸上的血痕一抹:“爹,这趟总算没白跑,事情也办妥了,咱走吧。” “好勒!”李文全志得意满地起身,“方才在白云观前,着实将我吓得不轻。不过,咱这身行头,也唬了不少人嘞,你们看,这是咱收的利市钱。” 说罢,解开自己的青灰色大氅,胸前露出一个褡裢来。 继而又将褡裢解下,朝地上一抖,铜板、碎银夹杂几个宝钞,呼啦啦地滚了一地。 李文全洋洋笑道:“不少吧?这些功德钱咱也不要了,就捐给白云观吧,今儿俺高兴。” 说完,又将李史身上的褡裢解下,同样抖出不少钱来。 然后,父子俩扬长而去。 就在俩现世宝转身走出斋房之际,冯保收敛脸上的干笑,眼神中射出两道凌厉的光芒,嘴里迸出四个字:“混账东西!” 水墨恒知道冯保肯定会生气,这不相当于活活阴了他一把吗?要知道,从来都是他阴别人。 “公公别生气!” “能不生气吗?” “他们就那性子,生气又能怎么着?” “操。” “冯公公还是想想,怎么向李太后请旨吧?你不惹他们,他们也会来惹你。头痛的是,还不能得罪他们。” “所以,你就收那个泼皮为徒?”冯保语气中含着几分调笑。 “当初收李史为徒,是为了安抚牵制武清伯,不要因为胡椒苏木折俸而与先生对抗。既然答应了,总不能赖账不承认吧?”水墨恒解释道。 “原来如此!今儿来白云观祭奠丘祖,心情本来挺好的,这下被搅得……”冯保摇头叹息,伸了个懒腰。 “该来的总会来。” “走吧,听说白云观广场上有几个古董摊儿,咱去瞧瞧,也好散散身上晦气。”冯保邀请。 徐爵跟在后头。 三人刚出斋房,正要与观主辞行。 忽见一人气喘吁吁地跑过来,穿着一身小蟒朝天的玄色补服,正是杭州织造局提督太监陈隆。 冯保定睛一看,不免惊道:“你怎么跑这儿来了?我不是派你前往杭州部署今年的工作吗?” “陈隆叩见公公,水少保!”陈隆双腿一跪。 “免礼,什么事吧?” “奴才遇到了点麻烦。”陈隆喘息未定地说。 “什么麻烦?” “工部不肯移文。” “有这等事?”冯保一双眯眯眼突然睁大,盯着陈隆。 “是。”陈隆沮丧地回道。 “你到工部去了?”冯保问。 “昨儿去过,今儿刚又去过。” “都遇着谁了?” “工部尚书朱衡。”陈隆答。 “这个死老顽固!”冯保嘀咕了一句,又问,“他不肯移文,说了些啥?给的什么理由?” “他态度傲慢,根本没与我细说缘由,只说要奏本皇上。” “哼,又要奏本皇上?我看他是老糊涂,想回家养老了。”冯保气得闷哼一声,不悦地道,“特么的,今儿是怎么了?晦气的事一件接着一件。” 水墨恒敏锐地察觉到,这件事来得是时候。 但这中间肯定有阴谋。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二百九十八章、绝对的政治高手 为何会这么想呢? 按照章程,内务府管辖下的杭州织造局,每年年初都要草拟一份预算:为皇上制造多少件龙衣,需要花多少银两。 因为工部要出一半钱,所以织造局每年的用银计划,先得给工部过目,然后一起协商,达成一致后,才上报给皇上。 本不存在工部移文的问题。 何谓移文? 移文又叫移书,是各衙署之间,或平级官员之间正式使用的平行文书,用于不相隶属机关的往来公务联系。 去年用银因为没有达成一致,朱衡很有意见。结果被张居正强压下来,并暗中派水墨恒前往杭州,调查杭州织造局用银情况。 只是,水墨恒调查完之后,张居正对此一直引而不发。 当时给的理由是:水墨恒刚从杭州回来,别让冯公公误会,以为自己与水墨恒联手对付他。 “为什么要移文呢?”水墨恒不解地问。 冯保解释说:“因为去年与朱衡协商发生了矛盾,今年干脆先请圣意,然后再知会工部。所以,才需要工部移文。” 水墨恒一听,卧槽,这不相当于乱了规矩吗?更加确定这里面有文章。于是又问:“今年为皇上制造龙衣的用银,计划是多少?” 冯保回答:“八十八万两。” 比去年整整多出十万两! 水墨恒心中暗自吁了口气,面上却不动声色。 想着冯保何许人也?明知去年朱衡意见很大,今年用银更高,朱衡不是更有意见吗?结果商量都不跟他商量,直接呈报给皇上,让皇上颁旨允行,然后才向工部要移文。 难道冯保不知道要按章程办事吗? 说都不说一声,直接开口要钱?别说丁是丁卯是卯的朱衡,让谁谁没有意见? 可冯保依然这样做了。 这里面会没有文章吗? 沉吟片许,水墨恒笑了笑:“嘿嘿,冯公公这么做,似乎是在挑战朱老的底线哈。”其实,他想问的是,为什么敢挑战三朝元老朱衡的底线? 对水墨恒也无需隐瞒,这是冯保一向的态度,干笑两声回道:“适当提高一下司礼监的权力嘛!” “那为什么要拿朱老试探呢?”水墨恒觉得这才是重点。 “去年因为踏勘捐建娘娘庙一事,李太后对他很有意见,张阁老早看他不顺眼了。”冯保夷然不屑地说。 水墨恒明白了:冯保之所以有恃无恐地挑战朱衡的底线,是因为他仗着太后李彩凤,又将张居正的心思猜得不离十。 张居正确实有拿掉朱衡的心,这一点早被水墨恒看出来了。想到这儿,又问了一句:“冯公公这么做,张先生事先知情吗?” 如果张居正事先不知情,那表明只是冯保一个人的打算,只不过想借助朱衡提高司礼监的权力而已; 但如果张居正事先知情,而没有站出来反对,那这里面的文章可就大了。张居正的心机,用“深不可测”四个字形容尚还不够。 朱衡的脾气,张居正很清楚。 先请圣意,皇上颁旨,再知会工部,要移文,朱衡肯定不干,指定要上奏皇上……这很明摆着嘛。 抗旨上奏,皇上和李太后肯定又有意见。一旦惹得这两个人不高兴,那对不起!朱老,你可以回家养老了。 张居正可以借此将朱衡顺理成章地拿下。 再进一步,朱衡怎么说也是三朝元老,既然反对织造局用银的问题,肯定不是无理取闹,怎么也有些把握吧?那好,彻查杭州织造局工价银。是不是一箭双雕? 连冯保都被糊弄进去了。张居正要从杭州织造局开刀,进行财政改革,冯保肯定没有料到。 这相当于借冯保的手,去对抗朱衡;反过来又借朱衡的手,去彻查杭州织造局。 朱衡三朝老臣,即便张居正看不惯,也不好找理由拿掉他,那就借冯保的手;而冯保身为内廷首相,即便张居正权力再大,也不敢轻易动他,那就借朱衡的手。 你说这招高不高? 没有相当的政治头脑能行? 面对水墨恒的问题,冯保得意地笑道:“张阁老不仅知情,而且还有怂恿之意。” “为什么?” “刚已说过,张阁老想让朱衡致仕回家。” “难怪冯公公要这么做,敢这么做。”水墨恒点了点头,心里却想着:“冯公公被武清伯李伟阴,那叫明枪;张居正这一手,才是暗箭呢!” 遗憾的是,无论明枪,还是暗箭,冯保似乎都躲不过去。 这再一次证明了一个道理:再厉害的角儿,甭管你有多牛逼,包括后来权力熏天的张居正,在政治面前,都有无能为力的时候。 从白云观回来,水墨恒眼皮子直跳,感觉有事要发生。 …… 再说冯保。 武清伯要升侯,工部尚书朱衡不肯移文,这两件事,在冯保的眼中,他觉得朱衡那件事容易解决。 因为皇上毕竟已经颁旨了,皇上颁旨就代表着李太后点头。 太后李彩凤当然看过杭州织造局的预算,感觉高是高了,但一来祖制如此,二来又是为自己儿子做衣裳,也就答允了。 朱衡要跳,冯保谅他也跳不到哪儿去。 除了李太后,还有一个盟友张居正在把关呢? 所以冯保更揪心的是武清伯升侯一事,怎么跟太后开口呢?这件事发展到这个地步,不办也不成啊! 第二日,冯保不得不找李彩凤,想了一个晚上,觉得必须先摸清这个女人的真实想法才行。 李彩凤赐了座,问:“冯公公昨儿去了白云观吧?” “是,昨儿是燕九节,奴才前往致祭丘处机。” “应该很热闹吧?” “嗯,京城各色各样的人都有去,水少保也去了。” “他也喜欢凑热闹?”李彩凤问及时,丰腴白皙的面颊上不自主地飞起两片薄薄的红晕。 冯保瞧在眼里,说:“幸亏水少保在,否则奴才都不敢回来见太后。” “怎么了?” “昨儿国舅爷带着他的公子,也去了白云观,不知怎滴,李公子与东厂的番役干起来了。” “所为何事?” “这……”冯保犹豫了一下,总不能说李史故意找自己的“麻烦”吧?但这事如果不坦诚,又怕李太后怪罪,本来自己有理,最后变成无理。 稍顿了顿,谨慎地措辞道:“其实也没啥事,只是为了武清伯晋升的事。” “那与东厂何干?” “因为之前武清伯找过奴才,可奴才知道,当初太后亲口拒绝了他,所以奴才也就避着武清伯,结果他们就堵到白云观去……”于是冯保将实情一五一十地禀报。 李彩凤听后,双眉一蹙:“这两个不成器的东西。” 对父亲伸手要官讨封,她心生反感。 可父亲不死心,如果不妥善处理,恐怕父亲、哥哥、侄子还会无休止的纠缠下去。不敢来纠缠自己,就得纠缠他人。 但究竟怎么办,她心里也没底。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二百九十九章、左掖门事件 “晋封之事,内阁张先生什么意见?”李彩凤问。 “武清伯曾找过张阁老,但张阁老不置一词。”冯保如实答道。 “那他是怎么想的?” 李彩凤口中的那个“他”,冯保早已了然于胸,自然知道指的是谁,当即回道:“听水少保的意思,似乎觉得可行。” “既是这样,那你好好去查一查。”李彩凤吩咐道,“像这类晋封的事,国朝有何规定?老国丈封侯有无先例。如果没有,前朝有无特例可行,又有何故事可循?总之你查清楚一点。” “是。”冯保点头,心头不禁松了口气。 听李彩凤的意思,也没将武清伯晋升的路一下子堵死,还是留了很大的余地。如此一来,问题就好办得多。 因为这事儿,是原礼部左侍郎王希烈最先提出来的。 王希烈是礼部的二把手,朝廷一应礼法,肯定烂熟于胸。既然他觉得可行,那就应该没问题。 冯保禀告完这件事,装出一副要走的样子,却并未挪步。还想着朱衡不肯移文的事。 虽然这件事不太着急,可迟早要让李彩凤知道。 冯保想在李彩凤面前先告朱衡一状,可一时找不到话题转到朱衡身上,所以磨磨蹭蹭。 “冯公公还有事吗?”李彩凤眼尖心细。 “奴才去看看皇上。”冯保随口答道。 “好,一起去吧。” 两人刚一走进东暖阁,小皇上朱翊钧皱着眉头,说:“娘,工部尚书朱衡具名上疏,不肯分担杭州织造局用银。” “他怎么说?”李彩凤边问边坐下。 “他说用银申请太多,工部承担不起。” “四十四万两,对吗?” “是。”朱翊钧答道。 李彩凤沉吟不语,想着去年踏勘敕建娘娘庙,也是这个朱衡从中作梗。对此人印象不太好。 冯保的操作,违背常年的规矩,李彩凤是知道的。 这让她觉得,绕过工部答应冯保的用银申请,也许是个失误。但既然问题来了,也不能将责任全推到冯保身上。毕竟冯保事先请示过自己,只是因为自己爱子情深,应允了此事。 东暖阁一时沉静下来。 冯保本想就此事告朱衡的状,这会儿被朱翊钧提了出来,正合他意,于是谨慎地说:“杭州织造局提督拿着万岁爷的圣旨,连续去了工部三天,朱衡死活不肯移文。” “这个朱衡,怎么老是作对?”李彩凤愠色道。 “依奴才看,他就是自恃三朝元老,不把万岁爷放在眼里。”冯保赶紧趁机煽风点火。 “哼!”李彩凤秀眉一竖,一股泼辣劲儿上来了,“再老不也是个臣子吗?皇上做事,难道还要看他的脸色?” “可不是?他就是倚老卖老。” “冯公公,这个朱衡有啥能耐?”李彩凤问。 “他是个治河专家。” “哦,难怪。”李彩凤伸手摸了摸朱翊钧身上的龙袍,深情地说道,“钧儿正是长身体的时候,一年一个样,去年的衣服今年穿就显得小了。我的儿啦,想不到你当了皇帝,原来也要背气。” “奴才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说吧。”李彩凤点头。 “万岁爷若穿得寒酸了,我们这些办事儿的脸面也不好看。正德皇帝一套龙袍八万两银子,万岁爷一套龙袍都不到三万两,就遭到反对,凭什么?” “将本子送到内阁,看张先生如何票拟,然后再做定夺吧。”李彩凤见冯保有些情绪,当即打住。 “朱衡那边怎么办?”冯保又问。 “老是作对,欺负钧儿年纪小是吗?还是他性子很倔?看来得薄加惩戒。”李彩凤叹了口气。 …… 从白云观回来的第三天。 水墨恒一大清早便接到古龙的通知,说张居正有紧急要事协商。 此时,离上班时间还早得很。 议事的地点自然不是内阁,而是张居正府邸。议论的内容是:工部尚书朱衡,当日凌晨在左掖门前冻晕过去,险些丧命。 水墨恒听了大吃一惊,难怪这两天眼皮子直跳。 事情的经过原来是这样的—— 当日寅时过半,天色黑得还像锅底儿,位于崇文门大街朱衡的府邸,大门被擂得震天响。 朱衡的管家开门一看,见是大内两个乌木牌火者,便问其故。 其中一名火者朗声说道:“皇上有旨,传朱大人即刻赶往左掖门候见。”言毕,驱马而去,不作少刻停留。 管家不敢怠慢,赶紧禀报主人。 朱衡睡意正浓,被叫醒后,也顾不得多想,原本以为是杭州织造局用银一事,抗旨上奏,估摸着皇上要当面质询,于是连忙更衣,乘轿而去。 左掖门在哪儿呢? 明朝的紫禁城有八个城门,分别是承天门(现在的)、南门端门、正门午门(俗称五凤楼)、东门东华门、西门西华门、北门玄武门(神武门),以及午门之东的左掖门和午门之西的右掖门。 除例朝的日子,皇上接见大臣,有时在文华殿,有时在云台。被接见的大臣,接到通知后,一般都得在左掖门或右掖门等候。 朱衡到了左掖门外,天色仍是一片漆黑。 五更鼓尚未敲响。 只有午门上挂在檐下的八盏大红灯笼,摇曳生出一些光芒。 北京的正月份,正是寒气最重的时节,加上后半夜又刮起了大北风,吹得地动山摇,拂过面颊时就像尖刀掠过,生痛生痛的。哈一口气,立即成冰;吸一口气,五脏六腑都凉透了。 轿夫代为叫门。 可左掖门的守值禁军回答说,请朱大人先在外头候着,等接到旨意后再行开门。 朱衡无奈,只得站在门洞里干等。 偏偏这左掖门外比之别处更冷。盖因端门与午门之间,是一个偌大的广场,四周城墙高耸,中间空荡荡的别无它物。从端门挤进来的寒风,呼啸而过,受阻于紧闭的午门,又打着旋儿回扑,那股狠劲儿真个是要人命。 在这大风口摇摇晃晃站了一会儿,朱衡就冻得身子发抖,牙齿咯咯直响,脸色乌青,感觉随时都要倒下。 轿夫见主人一大把年纪受此折磨,于心不忍,知道左掖门旁边设有专给候旨官员准备的值房。 进紫禁城的门不开,那值房的门总得打开吧? 于是,轿夫再次敲左掖门,敲了十几二十来下,才听到里面有人不耐烦地应声:“谁呀?” “俺是朱大人的轿夫,想……” “去,去,去。”不等轿夫说完,里头的人已经吼开了,“不是说了吗?皇上还没有旨意下来,候着吧。” “外头风大,俺家老爷都快冻成冰棍儿了。” “那有什么办法?咱又不是天神,管得住这狗日的寒风。” “候旨的官员不是有值房吗?烦请你们打开。” “值房是有,但没钥匙。” “麻烦你们找一找,或给掌管钥匙的火者通个讯,俺家老爷真的受不住了。” “上哪儿找去?叫你家老爷忍忍,再挺一挺,天就亮了。” 说完,任凭轿夫如何哀求,再无回应。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三百章、虎落平阳 轿夫与左掖门守值禁军的对话,朱衡听在耳里,一颗心像被人紧紧地捏拿在手,拧来拧去。 冻得脸色乌青的他,缩在门洞旮旯,活像一条受伤、惊恐、又无处安身的流浪狗。 岂是一个“痛”形容得了? 几名轿夫都不是傻子,怎么说自家老爷也是尚书,二品大员三朝元老,这种地位的官儿在京城绝对数得着。守门的禁军竟敢如此蛮横不通融,于情于理都说不过去。 叫门的轿夫心疼地走到朱衡的身边,轻声说:“老爷,依小的看,这帮没根儿的家伙,是想故意整你。” “是,是吗?”朱衡已冻得说话不利索。 “狗日的,想必是嫌老爷不给他们路票钱。”轿夫骂了一句,一边骂,一边从身上搜出点碎银,征询着说,“老爷,要不小的再去喊门,把这点路票递给他们?” “老夫,一世英名,岂,岂能今日遭污?”朱衡虽然牙齿咯咯的响,可语气十分坚定。 轿夫不敢多言,心里却埋怨主子太过迂直,不懂得变通。 路票,是怎么回事呢? 紫禁城一向戒备森严,门禁甚多,进紫禁城的大门有八个。 进城之后,城内的门更是多不胜数,什么殿啊,什么宫啊,什么斋啊都有门,光是例朝皇帝题匾的大门就有近两百个。 每道门都有禁军把守,守门官一般都是内珰担任。 那些牙牌太监,官阶虽然低微,但仗着为天子守门把关,感觉自己一个个很牛逼似的。 所以在贪污成风的明朝,很早便形成了一条不成文的潜规则:凡进入大内被接待的官员,每过一道门都得掏点儿银钱,说一声“公公辛苦了”,然后值日官笑脸相送“大人走好”。 这份子钱,就叫“路票”。 路票数目倒不是很大,意思意思就成,一般都是一二两银,但禁不住门多呀!加起来数目也不小。 身为朝廷命官,绝大多数一生之中都没有机会受到皇上的单独召见,例朝也只是四品以上的官员才能参加。 受皇上召见是无上的殊荣,但守门官的路票盘剥也是一笔负担。 一些清廉的官员每每为此叫苦不迭,但又无计可施。 你若硬着头皮闯,就是不给,守门官也有招儿对付:如果你是京城的,熟悉紫禁城,他们会百般刁难;如果你是地方的,对紫禁城不熟,他们会给你指错道。 如此一来,往往会耽误觐见时间而遭到惩罚。 所以绝大部分官员都是抱着息事宁人破钱消灾的态度,凡入大内觐见皇上的,都备足了“路票”钱。 当然,什么样的规则之下都有特例。 这个世上总有不信邪的人。 青天大老爷海瑞当年便是这样,每次入宫,无论经过哪重门,也无论哪个太监把守,都像一头犟驴,扬起脖子直入。 眼下,朱衡也差不太多。 朱衡比高拱大一岁,已经六十有三了,但中进士却被高拱早了九年。他两度担任工部尚书,这一任更是长达七年。 在部院大臣中,倔犟是出了名的。 他的脑子里只有事,没有人情可言。凡工部职责权限之事,把关极严,只要他觉得不合规矩,即便是谕旨也敢违抗。 就像杭州织造局提督陈隆,拿着皇上的圣旨去要钱,朱衡就是不给;哪怕是太后李彩凤,要在涿州捐资修建泰山娘娘碧霄元君庙,也要力争…… 朱衡这种耿直不阿、遇事不挠的性子,在官场中赢得了许多人的敬畏,但不为张居正所喜。张居正觉得他很迂腐。 …… 兴许天可怜见! 就在朱衡冻得备受煎熬之时,一阵紧过一阵的寒风忽然间减弱下来,让朱衡觉得略微好受些。 可就在这时,正因为风小了,朱衡隐隐听见守值禁军的对话声: “他娘的,这北风怎么停了?”一个尖着嗓子骂。 “日了狗,老天爷该不会是姓朱吧?”另一个油腔滑调接。 “这老屎橛子,总给大内作对,逮着机会,让他吃吃苦头。” “只可惜这苦头还没吃够啊,特么这不长眼的破天儿!” “……” 朱衡听得真真切切,只觉心口被人踩着,随时要窒息一般。他咬着乌紫的嘴唇,怔愣地望着依然漆黑漆黑的天空,摇头叹息。 几名轿夫须臾不敢离。 风虽然小了,可朱衡的心凉透了。他不想窝在门洞里继续听闲话生闷气,一边搓着手,一边踱着步,想走到广场上去。 轿夫赶紧上前,将朱衡搀扶着,因为主子走路明显摇摇欲坠。 在轿夫的搀扶下,朱衡一脚高一脚低,刚走至午门下,刚才弱下来的风势又猛烈地刮起来。 寒风刺骨,瞬间又形成地动山摇之势。 朱衡身子在颤抖,鼻子在流涕,眼睛在流泪睁也睁不开…… 几名轿夫看着心寒,将朱衡抱成一团,深怕他被风吹倒吹坏,只是感觉搂着的是一根冰柱子。 “老爷,咱回吧?”叫门的轿夫大声嚷道,感觉这样下去要出事。 “回?回,哪儿?”朱衡的舌头已经僵直。 “回家。” 朱衡拼命地摇头,说不出一句囫囵话来。 轿夫们没辙,只得将自家老爷搂得更紧,希望能传递过去一丝温暖。可这天色尚早,那帮狗眼看人低的太监们既不开城门,又不开值房的门,皇上的旨意何时到达呀? 恰在这时,午门上的一盏硕大宫灯被吹脱了钩子,任风撕扯着轰然坠下,重重地摔在朱衡的面前。 一声大脆响。 火星子四溅。 朱衡身子一颤,吓得惊叫一声,一口痰堵在喉咙上吐不出来,又吞不进去,当即晕了。 轿夫们锤背心的锤背心,摇脑袋的要脑袋,抚心口的抚心口,终于费劲地将他那口痰“挤”了出来。 朱衡苏醒,已是软绵绵的,有气儿进没气儿出。 “老爷,咱回吧?”轿夫又说。 即便这样,朱衡依然在挣扎着,用最后一口气摇头。 轿夫们无奈,只得将朱衡抱到轿子里头,紧紧地围住他,以避刺骨的寒风。 约莫过了小半个时辰。 天色才欲亮未亮,露出些末微弱的光来。 先头叫门的轿夫掀开轿帘,只觉黑黢的城墙、高耸的阁楼、密集的飞檐、光溜的地砖…… 眼前的一切,都像是寒冰砌成。 再一回头,见自家老爷奄奄一息。轿夫鼻子一酸,觉得这事儿让人很费解,都等了这么久,仍不见皇上传旨。 于是下轿,再次敲门。 擂了半天,才有人隔着门缝儿喊道:“请朱大人回去吧,皇上今日有事,会见取消了。” “妈的,这不是故意耍人是什么?”轿夫气得直咬牙。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三百零一章、这场博弈 听完,水墨恒眼皮子也不跳了,却是十二分的义愤填膺,感觉心里堵得慌。 张居正紧锁眉头,叹了口气说:“幸好朱老只是晕了过去,性命无忧啊!” 水墨恒也不客气,不冷不热地问:“先生不觉得有点过分吗?” “说谁过分?”张居正一愣。 水墨恒带着责备的语气:“冯公公绕过工部,先请圣意,然后知会朱老要移文,这事儿先生该知道吧?” “知道。” “那先生为何不阻止?或提醒一下冯公公呢?” 张居正摇头反驳道:“你还太年轻啊,此事李太后没有反对,试问我又如何阻止?” 水墨恒带着小情绪:“那这不等于三个人联合起来欺负朱老吗?” “这话可不能乱说。”张居正脸色微微一沉。 “事实如此嘛。” “今儿让你来,是请你赶紧写一道奏疏,揭露杭州织造局那帮内珰的腐化生活,呈给皇上。周文龙那边,我已经跟他打过招呼,也请他写一道奏疏,直谏杭州织造局乱请银以及工价银的问题。” “这件事,先生一直拖到现在,是否早有预谋?” “不叫预谋,先前我已说过,要等一个合适的契机。此时就是解决这个问题的最好时机。” “那朱老呢?” “不瞒你说,这次我想让他致仕。”张居正坦诚道。 “先生不准备为他讨个公道?” “公道自然要讨。朱老三朝老臣,名倾朝野,他一举一动诚为风范。依我看,肯定是有人诈传圣旨,存心坑害朱老。”张居正心思洞明地说道。 “在这件事上,先生太纵容冯公公了。” “这么说,你认为必是冯公公干的?” “朱老是谁?”水墨恒扬起左手,“敢这样整他的人,在北京城,伸一只手都能数得过来。” “关于杭州织造局扩增工价银一事,我本十分反感。今年司礼监更是单方面定下经费,不但有违祖制,而且是个危险的信号。历来宦官干政,有哪个不是从小事上试探?一旦如愿,接下来就是得寸进尺有恃无恐,最终弄得朝廷政局大乱。” 水墨恒听着,也没有刻意打断。 张居正接着说:“工价银之所以一涨再涨,稍加分析,就不难推断出,这是冯公公利用李太后爱子之心又不谙织造内情,所以狮子大开口,好从中大捞一笔。” 道理张居正比谁都懂,就是不阻止冯保的行为,可见心机之深。 水墨恒清楚,张居正是不愿得罪冯保。 冯保是给个杆儿就上的人,不仅会上到最顶端,还会站在顶处朝下撒泼尿,尿你一身。 果然,张居正又说道:“这事情若发生在别人身上,我肯定会使出雷霆手段;但对冯保,一方面要牵制,另一方面也得笼络,不得不谨慎。秉持朝政,若不懂得投鼠忌器的道理,一味意气用事,到头来不仅祸及己身,而且危及社稷。” 从前水墨恒口若悬河的时候多,这一回情景完全颠倒过来。但还是颇有见地地提醒道:“阉党无视朝廷纲纪,诈传圣旨,视大臣的体面如敝屣,此风不杀,万历朝可就开了危险的先例啊!意气用事固然不好,但一个人心中若不存几分意气,会丧失做人的根本。” “说得好!”张居正击节而赞,“历朝历代,宫府之间不可能不生龃龉。宫府之强弱,也因人而异。就拿高拱秉国期间来说,千方百计压制阉党的权力。但司礼监掌印太监,他向隆庆帝推荐的是孟冲,死活不给冯保。” 论及政治,张居正总是异常的兴奋,唾沫横飞。 在水墨恒面前,他也不顾及难看的相,直接用长袖一抹嘴,继续逸兴遄飞地说道: “孟冲就是大草包一个,在他手上,事情好办得多;而冯保则不同,为人干练,工于心计,又深得李太后的信任。若我摆开架势与他斗,就算用尽全力,最好的结果也是两败俱伤。” 不能得罪冯保,这个是事实。 水墨恒也认同,只是觉得不能因为得罪不起冯保,便有意将三朝元老朱衡推到前面,任那帮太监宰割。 于是又抢白了一句:“难怪有人说,先生对各衙门官员,是霹雳手段;对内廷太监,却是菩萨心肠。” 张居正又是一愣,哭笑不得。 水墨恒见张居正面色有些囧,放缓语速缓了缓:“这次左掖门事件,先生尽管不能得罪冯公公,但一定要给朱老一个交代,否则士林中人会背地里说你是软骨头。先生需要谨慎。” “此事尚未查证。”张居正道。 “嘿嘿,即便查证,就冯公公的心机,他会认吗?”水墨恒终于露出一丝笑容,不过那也近似于讥笑,“冯公公不会自己出手,肯定指使下人干的。到时候真若追究起来,不又像前年那场大火,找个替死鬼挡着就完事儿吗?” “那样最好!”不料张居正掷地有声地说。 水墨恒有些无奈:“关于杭州织造局,我会尽快写奏本呈给皇上。” “时间不早了,我也该去内阁了。”张居正起身。 “先生不准备去探望朱老吗?” “我得赶着草拟一份财政改革的计划,回内阁后我派人去。”张居正一副急匆匆的样子。 “那我代先生去吧!”水墨恒也不好再说什么,主动请往。 “最好不过,让朱老安心养伤。但暂时不要暴露我有心让他致仕的想法哈。”张居正叮嘱道。 水墨恒点了点头,从张居正府上退了出来,朝崇文门方向走去,一路上的心情有些沉重。 从刚才的谈话中可以看出,张居正要朱衡致仕的态度很决然,但对朱衡受宦官欺负却似乎淡然得多。 俨然一副让朱衡与冯保大战三百回合的架势。这样既能杀杀冯保的骄横之气,又能成功地将朱衡拿下,而他自己则不损一丝元气。 不得不说,政治就是这样冷酷无情! 水墨恒刚走到崇文门大街朱衡的府邸前,只见朱衡面色乌黑,神情沮丧,在两名随侍的搀扶下,正怒气冲冲地踉跄而出。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三百零二章、三朝开济老臣心 原来朱衡被轿夫们飞快地抬回来,已是嘴唇发紫,四肢僵硬,几近不省人事。 众人七手八脚把他抬到热炕上,焐了好几床厚棉被,又在床边生了两盘炭火,足有半个多时辰都还没缓过劲儿来。 本说被皇上召见,是一件荣幸的事,关于杭州织造局请银过高的问题,即便皇上不高兴,朱衡也要阐明自己的立场和观点。谁知结果站着出去,被抬着回来。 阖府上下无不拧了一把汗。 朱衡的诰命夫人上了年纪,哪里经得住这般惊吓?守在床边六神无主,除了一把泪水一把鼻涕,再也不知道该干什么。 亏得管家方寸未乱,张罗着厨子熬了一碗浓浓的姜汤,端到床边来,撬开朱衡的嘴,一点一滴地喂下去,然后把几床厚被子焐得紧紧的发汗。 这样翻来覆去地折腾了老半天,直到巳时,一直昏迷不醒的朱衡才悠悠醒来。醒来时,脑子一片空白,竟不知道刚才发生了什么,见床边一堆人,一个个脸上都挂满泪痕,茫然不解地问:“你们这是怎么了?” 见朱衡犯迷糊,老夫人更是心如刀绞,涕泪纵横,只撇着嘴呜呜直哭,也不知道怎么跟朱衡解释。 还是老管家冷静些,挤上来禀道:“老爷,今儿凌晨,你在午门外冻坏了。” 经此提醒,朱衡才慢慢回过神,记起早晨在午门外受到太监们的侮辱和刁难,越想越气,越想越火,心像针扎般的痛。 朱衡年岁已高,受此风寒,加上火气攻心,肺都像要咳出来了一样,嗓子里更像是扯风箱似的。 婢女给他垫高了枕头,老夫人又吩咐家仆,找出家中常备的顺气丸来,让朱衡服下。 这才慢慢平静下来,大伙儿七上八下的心终于松了。 待朱衡不喘也不咳了,管家终于忍不住问:“老爷,难道你不觉得这事儿很蹊跷吗?” “你是说,咳,咳……”朱衡心塞,提及此事,又是一阵咳。 “小皇上才十几岁,朝中又无甚大事儿急事儿,怎么可能这早传旨见你呢?既然传了旨,又为何突然不见了?” “啊?”朱衡讶然。 “我看十之是太监们使坏。”管家的语气肯定,“老爷平时进宫,从来不给值日官施舍路票,那帮家伙早已看老爷不顺眼,就想找机会整老爷。” “嗯,有几分道理。不开城门,也不开值房门,让老夫挨冻,这是太监们使坏,肯定没错儿。” 朱衡微微颔首,回想起早晨风势弱下来那会儿,隐隐听到那帮太监们的对话。不过他很快又狐疑地说:“但我看,他们还没这么大胆诈传圣旨。骗老夫前往左掖门候旨,这可是欺君之罪。” “老爷,这事儿我觉得你想简单了。”管家谨慎地提醒。 “怎么简单了?” “先撇开诈没诈传圣旨,皇上如果召见老爷,就像老爷所说是因为杭州织造局请银的问题。织造局先请圣意,再知会老爷要移文,这已违背祖制,为何李太后和首辅大人不加以制止呢?”老管家跟随朱衡多年,对政事也持有一定的看法。 “对呀!”朱衡一直针对用银过高的问题,却没想到这一层,被管家提醒,才恍然顿悟。 “这都已经巳时了,想必老爷在左掖门冻坏的消息早已传到首辅大人耳中,这会儿首辅自己不来,也不派个人来问候一下老爷。” “你的意思是首辅大人与阉宦沆瀣一气?” “老爷,这只是小的一时猜测。” “我这就去内阁,问张居正。”朱衡气得一咧嘴,也顾不得自己身子的状况,从床上爬了起来。 “老爷。”管家慌忙上前,将朱衡搀扶住,担心地说道,“要不等你身子好些再去。” “不,现在就去。”朱衡硬是犟着出了门。 刚出大门,水墨恒便赶到,问:“朱大人,您老身子无恙吧?这是要去哪儿?” “去内阁。”朱衡愤愤地答道。 “张先生这会儿正忙,着我来探望朱大人。要不,咱还是进屋说话吧?”水墨恒恭敬地说。 “是啊,老爷,难得水少保光临!”管家赶紧帮衬。其实,他心里也害怕老爷前往内阁。 毕竟刚才那一番话,妄论首辅,说得有点过。就老爷的脾气,跑到内阁,不得质问张居正?万一闹起不愉快,自己煽风点火,岂不害了自家老爷? 就这样,管家和几名轿夫又将朱衡架了回来。 这是水墨恒第一次造访朱衡的府邸。 按照士人接待的规矩,正式会客应在客厅,若是亲密的朋友,也可延至书房,一般不在自己卧室。 朱衡本想安排在客厅会见,但感觉自己实在没有力气。 管家也瞧出了这点,客气地询道:“水少保,若不介意,咱直接去老爷卧室吧?” “好,好,好!” 水墨恒见朱衡面色蜡黄,眼窝塌陷,形色枯槁,憔悴不堪,时不时还会猛咳几声,禁不住心下一酸,满满的同情自心底油然升起,一迭连声地说了三个“好”字。 进了卧室。 朱衡依然躺下。 水墨恒一时也不知怎么开口,只好说了句应景的话:“张先生特意着我来传话,让朱老在家好生休养,定会给朱老一个交代。” “有他这句话就成。”朱衡不冷不热地回道。 “先生还要我来谢谢朱老。”这句话张居正可没交代,水墨恒自己加的,为了暖暖朱衡的心。 “谢我什么?” “朱老抗旨上奏,陈说杭州织造局用银的问题。先生也觉得织造局申请的工价银高得离谱。之所以没有亲自来探望朱老,就是急着去内阁草拟一份财政改革的计划书。”水墨恒在朱衡面前,可算是为张居正留了几分面子。 “若果真如此,老夫这顿窝囊气也算没白受,这顿冻也算没白挨。”朱衡感慨地说,果然感觉暖和了几分。 水墨恒拱手,慰藉道:“一定一定。” 就在这时,门子来报:“工部左侍郎潘季驯大人来访。” 潘季驯与朱衡一样,也是一位出色的河道治理专家。尽管两人在治河理念和方略上不尽相同,但潘季驯也是一位正人君子,自去年京察从江西巡抚调任工部左侍郎,勤勉做事,远离是非,与朱衡相处十分融洽。 朱衡对潘季驯也十分器重,工部一应大小事都会与他商量。 朱衡知道潘季驯来,肯定不是一般的探望,定与自己左掖门挨冻受辱一事有关。 “我回避一下吧?”水墨恒主动起身。 “不用。”不料朱衡一摆手,“水少保在刚好,有什么话可以捎给皇上和首辅知悉。” “可是,不妨碍你们谈话?”水墨恒直问。 “无碍,老夫自以为坐得直行得正,潘季驯与我一样,我俩之间的谈话没什么见不得人的。”朱衡信心满满地说。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三百零三章、斡旋 角逐 说话间,潘季驯在管家的引领下,已经走进房中。 见水墨恒在,潘季驯愣了愣,颇感意外,不过旋即微笑,简单行了个官礼。 水墨恒还了一躬,然后坐下。 潘季驯却没立即就坐,而是瞅了朱衡一眼,然后走到床前,一把握住朱衡的手,紧紧的,颤抖着,眼角情不自禁地噙着泪花,深情而悲恸地说道:“朱老,你受苦了。” “这苦是受着窝囊!”朱衡哼了一声,自我解嘲般说道,“老夫三朝为官,从未受过这般屈辱,那帮阉竖竟串通好老天爷来整我。” “不知水少保对此事有何看法?”潘季驯松开朱衡的手,退了几步坐下来,恰好与水墨恒相对。 其实,不好回答。 因为这里面有猫腻,水墨恒肯定不能在这个时候火上添油,将此事原原本本地揭穿。 猜测冯保指使人诈传圣旨,那也只是猜测,没有铁的证据,况且中间还夹杂着张居正一个巨大的“阴谋”。 水墨恒本想回避。 可朱衡不让。 再次体现这位老臣的迂直。 可既然潘季驯问及,总不能闭口不言,稍微想了想,回道:“朱老耿介,又不肯移文杭州织造局提督,他们心里有火。几日前我见过陈隆,他自恃圣旨在握,满以为移文是十拿九稳的事,谁知在朱老面前碰了一鼻子灰。” 潘季驯全神贯注地听着,待水墨恒说完,一拍大腿,带着赞赏的目光,说:“水少保说到点子上了。刚刚陈隆又去了工部,询问制造皇上龙袍的移文何时下发?” “这个移文坚决不能发。”朱衡虽然躺在床上,一副憔悴不堪的样子,可一谈起公事,尤其是杭州织造局请银的移文问题,态度依然十分的决断。 潘季驯点了点头:“朱老的意思,我明白,因此回绝了陈隆,告诉他咱工部部堂大人已经上奏皇上,要等待皇上的旨意才行,工价银问题还得重新磋商。” “必须的。”朱衡斩钉截铁地说。 “可是,朱老,这个陈隆临走时,悻悻然,十分生气,从嘴里冒出了一句气人的话。” “什么话?” “他说,部堂大人在左掖门外守了两个时辰的门墩儿,未必还想多候几次?” “这么说,他们真是假传圣旨?”朱衡一惊,露出匪夷所思的表情来。 潘季驯没有立即作答,而是将目光投向水墨恒。 水墨恒点了点头:“很有可能。” 朱衡问:“假传圣旨的是陈隆?” 水墨恒答道:“陈隆我也见过几次,不过就他的地位和胆子,绝对不敢做这种欺君之事。” 朱衡又问:“那就是说,他背后还有人撑腰?” 这次水墨恒没有回答。 潘季驯为人谨慎,也没有回答,选择保持沉默。 但这三个人,不约而同地都想着背后的大咖就是冯保,只是谁也不便说出口。 朱衡的脸色刚刚才好看一些,顿时又烦躁不安,血往上涌,一个劲儿地咳嗽起来。 这让水墨恒和潘季驯两人都感觉在这儿似乎有点添乱,难免会勾起朱衡的情绪,不如改日再访,于是起身告辞。 水墨恒从朱衡的府邸回来。 迅速起草了一份奏疏,并呈递上去。奏疏名为《杭州织造局督造太监生活糜化疏》。 将矛头直指杭州织造局,并将自己在杭州涌金门外丰乐楼上亲眼目睹的场景摆出来,作为例证。 而杭州知府周文龙,在新年上班的第三天,便收到了张居正的密函,于是也拟了一份奏疏,名为《杭州织造局制造龙衣用银与请银甄别疏》,此时正在发往京城的途中。 与此同时,张居正一边草拟财政改革的计划,一边还“策划”了另一件事。送走水墨恒后,他匆匆赶到内阁。 朱衡在左掖门受冻,虽然才是今儿早上的事,但滋事甚大,牵扯到中官欺骗朝中二品大臣,并有诈传圣旨的嫌疑,所以流传的速度非常之快。 过了巳时,京城各大衙门全都听闻了这个讯息,一时间吵得沸沸扬扬,几乎呈一边倒的局势:纷纷为朱衡打抱不平。 明朝的士人都是通过科举,饱读诗书,一步一步走上来的,本来对宦官就是鄙视的态度,因为宦官几乎都是不学无术。 像冯保这种既工书法,又懂绘画,很有几分才华的太监毕竟少见。 作为张居正的同科进士,又是亲密的朋友李幼滋,当然也为朱衡打抱不平。但他有意见,不像其他官员只能憋在心里,或找人倾诉议论一番,发发恼骚。 李幼滋可以第一时间找张居正。 这就是基友的好处。 到了内阁值房,李幼滋也不拖泥带水,开门见山道:“礼科给事中林景旸刚刚找过我。” “找你什么事?”张居正正忙着,头也不抬地问道。 “为朱衡喊冤。” “他想怎么着?” “林景旸想写一道本子呈给皇上,弹劾一个人。” “弹劾谁?”因为是密友,张居正也不在意什么礼节,依然自己忙自己的。 “冯保。”李幼滋嘴里迸出两个字。 “谁?”张居正猛地一抬头,眼眶里闪过一丝惊讶之色,旋即问道,“他为朱老喊冤,弹劾冯保作甚?” “他认为欺骗朱老,诈传圣旨这事儿,除了冯保没人敢做。” “这么肯定?” “林景旸说有铁证。” “什么铁证?”张居正目光灼然。 “他与张诚有交情。” “张诚不是被罢职了吗?”张居正问。 “正因为被罢职了,所以对冯保一直心存怨恨,总暗地里打听冯保不光彩的事儿。” 李幼滋也不当自己是外人,自己斟茶自己饮,饮完一抹嘴,继续说:“张诚曾经担任过内官监掌印,虽然被罢职了,但人脉关系依然在。朱衡一出事,他便打听到,将朱老骗到左掖门是内官监现任掌印吴明俊的主意。” “那跟冯保有什么关系?”张居正又问。 “因为整朱衡的主意,是在冯保家中定下来的,而且张诚还向林景旸透露,吴明俊暗地里一直叫冯保‘干爹’。” “这么重要的事儿,张诚怎么打听得如此清楚?谁又敢轻易走漏风声?” “这个我也不知道,但有一点可以确定,这么重要的事,张诚和林景旸决计不敢乱说。他们可都是人精中的人精。”李幼滋说完,又径自埋头喝茶。 “林景旸是礼科都给事中,你是户部、大理寺的,他怎么会找你透露这事儿呢?”张居正一层一层地问。 “这还用问?”李幼滋咧嘴一笑,“明摆着知道我与叔大兄的关系铁呗。找我无非是想通过我,先来探一探首辅大人的态度。” “这件事影响太大,牵涉太广,我想听听你的意见。”张居正望着李幼滋,一本正经地问。 “我支持林景旸写本子弹劾冯保。”李幼滋爽然答道。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三百零四章、三道奏疏 水墨恒对揭露杭州织造局那帮太监生活腐化的问题,态度很是坚决,但对冯保和张居正暗中“阴”朱衡一把,耿耿于怀。 感觉他们两个的“胆儿”是越来越大了。 就在朱衡冻坏的第二天下午。 小皇上朱翊钧站在书案前,那么冷的天,急得他额头直冒汗,正在焦急地等候他母亲李彩凤的到来。 下午李彩凤到慈庆宫陪陈太后看戏去了,所以把儿子朱翊钜留在东暖阁温书。 大凡宫内这种娱乐活动,李彩凤总是选择性地让朱翊钧参加,能够不去尽量不去,怕孩子玩心儿重,一玩便收不回来。 朱翊钧常日在母亲的严厉督促下,也玩得少。一旦离开母亲的视线,他也高兴,乐得耍单。 这天下午,朱翊钧正与一帮小太监在东暖阁外头玩,司礼监秉笔太监张鲸急匆匆地送来三道奏疏,说是要作速处理。 朱翊钧年纪小,遇到这种紧急的奏本,一般都拿不定主意,要请母亲前来一同参阅。 很快,李彩凤在冯保的陪同下,来到东暖阁,一进门便问:“什么本子?” “在这儿呢。”朱翊钧指着书案。 “冯公公,打开。”李彩凤吩咐。 冯保不敢怠慢,赶紧打开折匣,只见三道奏疏躺在里头,尚未开封,上面都盖了通政司的紧急关防。 按照当朝处理公文的规矩:凡加急奏疏,一律不必等到每天早上一块儿送到司礼监,然后由司礼监再转呈皇上,而是要随到随呈,中途不得耽搁停留。 冯保取出奏疏,见题签上标有: 《杭州织造局督造太监生活糜化疏》 《杭州织造局制造龙衣用银与请银甄别疏》 《恳请惩处中官吴明俊欺骗老臣、诈传圣旨疏》 冯保尚未打开正文,只看了题签一眼,心里便咯噔一下,三封奏疏全部与自己有关。 “什么本子,这么急?”李彩凤问。 冯保一下子紧张起来,硬着头皮,念了一遍奏疏的名字。 “都是谁呈奏的?”李彩凤又问。 冯保这才拆封,打开正文,回道:“第一道奏疏是水少保所拟,第二道奏疏是杭州知府周文龙呈奏上来的,第三道奏疏是都察院御史郭有献所写。” 李太后听完,脸色一沉:“先念那道欺骗大臣、诈传圣旨的奏疏。” 冯保一颗心噗通噗通直跳。 自高拱联合六科廊言官弹劾他那一次过后,很久没有这样的感觉了。虽然远没那时紧张,但这三道奏疏绕过司礼监,直接到达皇上手中,显然是张居正在暗中操作的结果。 虽然还不知道奏疏里头说的什么,但都与内务府有关,准确地说都与自己有关,因为自己是内务府的头头,而且昨日发生的左掖门事件,今日吴明俊就被捅到皇上这儿来了。 这让冯保着实捏了一把汗,万一奏疏里头指涉到自己,而自己又毫无准备,那…… 李彩凤一双漂亮的眸子,此刻像是两把锋利的刀子,正灼灼地对着冯保。 冯保忐忑不安地念完奏疏。 卧槽,大松一口气!因为奏疏上幸好没有指涉自己,只是将吴明俊给揪了出来。 李太后盯着冯保,咄咄逼人地问道:“诈传圣旨,将工部尚书骗到左掖门,挨冻两个时辰,害得他晕过去,险些丧命,这事儿到底是你的主意还是吴明俊的主意?” 冯保一个激灵。 刚刚还庆幸奏疏上没有指涉自己,却不料被李太后敏锐而毒辣地指出来,并直接质问自己。 冯保刻意压制自己的紧张,赶紧申辩道:“奴才怎么会出这等馊主意呢?依我看,吴明俊也不一定会出,诈传圣旨可是欺君之罪。有可能是郭有献捕风捉影诬告他。” 小皇上朱翊钧将那道奏疏拿过去,翻了翻,然后狐疑地问道:“大伴,你昨儿不是说,是朱衡到左掖门前闹事吗?奏疏上怎么说是骗来的呢?” 冯保又是一个激灵,感觉小皇上逐渐长大,在他面前许多事情也不好隐瞒了,于是小心翼翼地回道:“吴明俊就这么禀告上来的,奴才是听了他的。” 朱翊钧又问:“那吴明俊为何要整治朱衡呢?他俩之间有什么恩怨?” 冯保的背后、手心已经在冒冷汗,觑了脸色铁青、目光灼然的李彩凤一眼,战战兢兢地答道:“那天,太后说要对朱衡薄加惩戒,奴才为工部不肯移文杭州织造局的事,也生朱衡的气,就在吴明俊面前数落了朱衡两句。” “所以,吴明俊就欺骗老臣,诈传圣旨是不是?”李彩凤银牙一咬,厉声问道。 “究竟是怎么回事,奴才回去还得查一查,询问吴明俊。” “咱也就嘴上说说,要对朱衡薄加惩戒,那是一时气话,又没有传旨出去,你便当了真?啊?”李彩凤动怒,气愤地斥道。 “奴才该死!”冯保当即跪下。 “如今弄出事儿来,你让外头文武百官怎么说咱娘儿俩?朱衡脾气是犟了点,但他这么做也没有违背朝廷礼法。理是理,法是法,诈传圣旨是死罪,你不知道吗?” 李彩凤辞色俱厉的态度,让冯保一颗心都提到嗓子眼儿上,勾着头,不敢回话。 “诈传圣旨到底是不是吴明俊干的,你马上去调查清楚。” “是是,奴才这就去查。”冯保诺诺连声,从地上爬起来,刚要转身,李彩凤的声音又在他耳边飘起: “我还听说,这个吴明俊,在宫中找了个宫女作对食,你知道吗?” “奴才不知。”冯保吓得心胆俱裂,这事儿他是听说了的。 “你手下那帮中官,你得留心管好,不能出乱子。” “奴才明白,回去好好教训他。” “大内宫廷,无论那一方面,都应成为天下的楷模,岂能容忍这种烂污之事?” “是是。”冯保又欲转身。 “慢着,”李彩凤突然感觉到,其它两道奏疏也与冯保有关,当即将他叫住,“你先将他那道奏疏给念一念。” 冯保又心不在焉地将水墨恒的奏疏念完,当时头脑有点懵,一时也没怎么想透彻。 只听李彩凤道:“这么说,他去年南下杭州,并不只是为了游玩?游玩恐怕只是个幌子。” 经李彩凤这一提醒,加上这三道奏疏同时绕过司礼监,到达皇上手里,冯保才恍然顿悟,这很可能是张居正和水墨恒蓄谋已久的。 虽然这道奏疏针对杭州织造局,并非将矛头对准自己,但在朱衡左掖门事件发生时呈上来,显然对自己大大不利。杭州织造局这次肯定得“遭殃”,会受到严查、重创。 朱翊钧这时又说话了:“娘,孩儿觉得,要将水先生、杭州织造局提督陈隆两人请来当面对质。如果水少保所说都是事实,那这个提督,以及织造局的督造都得撤掉。” “好!”李彩凤见儿子有自己的主见,当即赞同,吩咐太监传话水墨恒和陈隆,即刻进宫觐见。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三百零五章、两位上火的公公 趁这个档儿,太后李彩凤又让冯保将周文龙的奏疏读了一遍。 这道奏疏一读完,东暖阁登时一片静寂。 空气仿佛凝滞了一般。 半晌之后,李彩凤才沉重而惊讶地问道:“原来一件龙衣的工价银,悬殊竟然这么大?” 冯保依然沉浸在吴明俊诈传圣旨那道奏疏上,对水墨恒和周文龙这两道奏疏相对要淡然许多。无非杭州织造局撤人换人,自己捞不到钱嘛,但不影响自己的前程。 只是将这三道奏疏放在一起,让冯保倍感压力。见太后李彩凤问及,赶紧答道:“周文龙只知其一不知其二,他的话不可全信。” “为什么?” “一件龙衣的工价银,除了周文龙所说的衣料价、人工价,还有珠宝这一项。龙衣上缀着的珍珠玛瑙,都采自南海或者暹罗国,价格相当昂贵。” “哦。”李太后点了点头,知道对冯保这个当事人,不能说得太多,只好等水墨恒和陈隆到了之后,再详加问及。 水墨恒和陈隆接到口谕,火速赶来。 坐定后,李彩凤吩咐冯保,将关于杭州织造局的两道奏疏递给陈隆过目。 陈隆越看越心慌,越看越着急,读到最后,手开始颤抖起来,只觉背脊凉飕飕的。 这让他想起了去年请水墨恒吃饭,水墨恒死活不答应。原来这颗地雷埋得如此之深。王志通惹怒了水墨恒,不是没事儿,而是时候未到啊。这不,来了。 李彩凤自然瞧出陈隆的不对劲:“陈公公,对这两道奏疏,不知有何看法?” “奴才……”读完两道奏疏,陈隆头脑一片空白,只想着自己完蛋了完蛋了,面对李太后的问题,一时竟无言以对。 李彩凤又问:“杭州织造局的督造和总管们,在杭州的生活果真这么奢侈糜化?西湖上最大的游船都是杭州织造局的?” 陈隆看看冯保,又看看水墨恒,浑身不自在。 回答不是或是,都不行。 回答不是吧,水墨恒在旁边坐着,丰乐楼的豪奢他亲身体验过,西湖也游过,肯定有理有据才上奏; 回答是吧,冯保在旁边坐着,将杭州织造局交到你手上,最后管成这个样子,捅到皇上这儿来了,如何向他交差? 李彩凤见陈隆无话可说,了然于胸:“冯公公,你尽快将吴明俊诈传圣旨一事查清楚,要给朱衡一个交代;陈公公,你暂时也别纠缠工部要移文了。你们都下去吧。” “是。” 冯保和陈隆同声回道。 水墨恒微微一笑,退出东暖阁。 刚出东暖阁,冯保便转身,不悦地说道:“水少保,这回你不够意思哈,怎么上奏也不提前知会我一声呢?” 水墨恒笑了笑:“杭州织造局似乎与公公关系不是很大,况且张先生要实施财政改革,织造局的问题迟早要解决。” “你去年南下杭州,真的不只是游玩?” “公公为何如此一问?” “随便问问。” “实话告诉公公吧,去年南下杭州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暗查杭州织造局。”水墨恒的声音很大,似乎故意让落在后头的陈隆听见。 此言一出,冯保倒是还好。 陈隆听着,如同五雷轰顶,脸色煞白,庆幸自己在后面,没被冯保看出来。 “这是张阁老的意思?”冯保试探地问。 “嗯。制造龙衣的价格,要重新核实;织造局的提调,要重新规制。先生已经筹谋半年多了。” 冯保微微颔首,心想张居正之所以没有提前知会自己,想必是怕自己从中作梗,这也可见张居正改革之决心。 事到如今,不好再说什么。 因为还有更头痛的事等着去处理。 水墨恒坦诚此事,又怕冯保会怪罪张居正,说道:“冯公公不要以为先生是针对你的。在这件事上,先生对事不对人。” “这件事上?”冯保一警,似乎听出了水墨恒话里有话。 “嘿嘿。”水墨恒微微一笑,将音量再次压低几分,“但在骗朱衡到左掖门挨冻这件事上,先生可就对人不对事啦。” “几个意思?”冯保咯噔一下。 “今儿早上,我将奏疏送给先生时,他说,听到了两个传言,也不知是真是假。”水墨恒悠悠然说道。 “什么传言?” “吴明俊拜了冯公公为干爹,可有此事?” “还有呢?”对此,冯保不置可否,算是默认。 “诈传圣旨就是吴明俊干的,而且这条毒计还是在冯公公家中商量出来的。这个传言嘛,我一点儿都不相信。” “谁鸡ji巴瞎扯?我哪会干这事儿?”冯保矢口否认。内心已是翻江倒海。 “就是嘛,张先生也不相信。冯公公你看,郭有献的奏疏只说吴明俊欺骗老臣、诈传圣旨,跟冯公公毛关系都没有。”水墨恒这话其实已经说得很露骨了。 先前指出在这件事上,张居正是对人不对事; 然后说张居正不相信传言,所以郭有献没有弹劾冯保,只弹劾吴明俊。潜台词不是很明显:张居正就是在偏袒你冯保吗? 冯保努力压住心头的不安,匆匆离去。 陈隆一直掉在后头,百爪挠心,见冯保走远,才追上几步,神情沮丧地哀求道:“请水少保救救我吧。” 水墨恒笑道:“救你?陈公公不是好好的吗?” “我感觉我马上要完蛋了。”陈隆哭丧着脸,心想惹上了你水墨恒,哪一个能好好的啊? “也没陈公公想的这么严重。” “请水少保教教我,现在我该怎么做?” “这个嘛……” “王志通那帮兔崽子,我一定不会放过,一个个的惩罚。” “现在才悔悟过来?” “……”陈隆一愣,没想到水墨恒会这么回答。 “亡羊补牢,为时不晚,陈公公其实不需要我救,就看你自己怎么救自己啦。”水墨恒意味深长地说完,扬长而去。 留下陈隆,咂摸回味了老半天。 最后得出一个结论:“对,水少保就是一个有仇报仇、有怨报怨的人,如同外界所言。晚上得去好好孝敬他一下。” 同时想通一个关节:将王志通那帮兔崽子整治得越惨,就越好向水墨恒交代。“领悟”过后,陈隆狠狠地骂了自己一顿: “特么的,去年我脑子进水了?” “怎么就只想到听从王志通的,要请水少保吃饭赔罪?怎么就没想到直接将王志通猛揍一顿,然后咔擦掉呢?”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三百零六章、曾经那个妖孽少年 本来不是礼科都给事中林景旸要弹劾冯保吗? 最后怎么没有上疏呢?而上疏的人,变成了都察院的御史郭有献,而且弹劾的也不是冯保,代之以吴明俊? 这当然也是张居正的“杰作”之一。 林景旸,生于嘉靖九年(1530年),是隆庆二年(1568年)的进士,近四十岁才中的进士。这在当时属于大器晚成的那种。 但林景旸还比较幸运,中进士的当年就被选为庶吉士。 明太祖洪武有制:中了进士之后,才有可能被选到六部储司,或者翰林院之下观政。 观政,拿现代话说,就是实习。 被选到六部储司之下实习的,称之为观政进士;被选到翰林院之下实习的,称之为庶吉士。 明英宗之后,又有一个惯例:科举进士一甲者,才能授予翰林修撰、编修;若破格从二甲、三甲中选取,那必须是人中之龙,要甩别人几条街才行。 也就是说:非进士不入翰林,非翰林不入内阁。翰林院是明朝政府储备高级人才的地方。 而庶吉士是最高级别、最有前途的储备人才,通常被称之为“储相”,储备的宰相。能成为庶吉士的,都有可能平步青云。 林景旸便是庶吉士出身。 万历元年,林景旸庶吉士学习结束之后,便被授与礼科都给事中。 这个职位是张居正点的。因为张居正喜欢他的敢言。 林景旸想要弹劾冯保,又不敢贸然出手,所以让李幼滋先来试探张居正的口风。 李幼滋当时支持林景旸弹劾冯保,理由是:一个人读书人,怎能被阉宦耍得这么惨?工部不肯移文,没有违背礼法;可你欺骗朝中大臣,那就于礼法不容,此风必杀。 但张居正一听,当即否决,也给出了两个理由: 其一,林景旸是我战线上的人,这个奏疏不能让他写;其二,弹劾中官是必须的,但不能弹劾冯保。 所以,才有了都察院御史郭有献的奏疏。 而这个郭有献是谁呢? 是朱衡的门生。 朱衡三朝元老,门生故吏也可谓是满天下。 当水墨恒送奏疏给张居正,探得此情时,不得不再次暗叹张居正的阴谋阳谋之高:这样做,相当于完全将他自己撇开,让朱衡和冯保斗个两败俱伤,俨然一副坐观山虎斗的姿态。 …… 冯保从东暖阁回来,急得像只没脚的蝎子,回到府上,见了谁都想上去钳他一口。 太后李彩凤让他查实吴明俊是否诈传圣旨。 根本不用查嘛! 而且水墨恒说得很明白,张居正已经打听清楚了事实的真相,只不过在这件事的处理上,对人不对事,偏袒着没有将他揪出来而已。 冯保晚饭也没心思吃,独自在书房隔壁的琴房中抚琴,旁边站着个泥塑般的婢女,见自家老爷心情不好,也不敢吱声。 案几上点燃一支麝香,屋子里飘散着淡淡的香气。 其实,心已乱,又如何弹奏? 冯保想着自己虽然做了内相,享尽了人间富贵,可是每天依然如履薄冰,内心总藏着一份挥之不去的忧郁之感。 拨弄着琴弦,就像是拨弄着自己跳动的心,仿若在倾诉。而一个个跳动的音符,则像一颗颗顽皮的大雨点,打在自己的心窝口,生痛生痛…… “老爷。”徐爵敲门入内。 冯保不是没听见,只是没有应声,继续闷声弹奏。 徐爵看着有点心酸,摆了摆手,示意婢女先行退下。 当冯保弹完最后一个音符,琴房里似乎只剩下凄凉与无奈。 “老爷。”徐爵又轻轻喊了一声。 “见过水少保了?”冯保问。 “嗯,见过。” “他怎么说?” 徐爵见水墨恒,这里面有个小情节—— 原来冯保下午情绪低落地回到家中,愁眉不展,茶饭不思。 徐爵一打听,方知三道紧急奏疏的事,当即脑海中第一个念头便想到向水墨恒求助,于是,谨慎地说道:“老爷,有句话小的不知当讲不当讲。” “说吧。”冯保有气无力。 “从前,老爷一遇到不开心,或为难之事,都会请教水少保,可现在……”徐爵没有将话说尽,但意思显然不过。 经徐爵一提醒,冯保心中为之一震。 忽然意识到,似乎真的忽略了曾经那个“妖孽”般的少年!难道是因为自己的地位逐渐牢固的缘故吗? 想着下午出东暖阁那会儿,水墨恒其实有过点拨自己,只是因为太过着急,没有心思细问到底该怎么做。 尽管如此,冯保依然迟疑地说道:“可是,其中有道奏疏就是水少保呈上来的。” 正所谓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徐爵回道:“老爷不是说过,那道奏疏是关于杭州织造局的,但关于诈传圣旨一事,水少保和首辅大人都没有触碰老爷,说明他们并不想将老爷怎么滴。” 以冯保的精明,其实早该想到这一层,根本不用水墨恒或徐爵提醒,这才决定让徐爵再次请教水墨恒。 …… 徐爵急匆匆地拜访完水墨恒,又急匆匆地跑回来,见自家老爷正心神不宁地坐在琴房中弹琴,眼眶中分明流露出那种怅然若失的神情,看到这一幕,心下已经想好了怎么回答:“老爷,水少保只说了四个字:丢卒保车。” 这四个字,确实出自水墨恒的口;但下面的话,就是徐爵自己临场发挥的了。 “什么意思?”冯保问。 “我琢磨着,是让老爷赶紧将吴明俊撤掉。”徐爵见主子沉吟不语,又壮着胆子,撺掇道,“老爷,吴明俊自恃是你的干儿子,飞扬跋扈,口碑极差,如今不但在大内,就是在外头,他都不知收敛,弄得传言满天飞。” “什么传言?” “都传说吴明俊收受贿赂,明码标价卖官鬻爵,还与宫女玩对食儿,否则这种事怎么会传到太后的耳中呢?” 冯保脸色一变,默不作声,卖官鬻爵可是他最忌讳的。 “老爷,对吴明俊,我总有些担心。” “担心什么?” “诈传圣旨,是在老爷这儿定的,就大内几个巨珰知道,可谓天大的机密,怎么转个弯儿就传出去了呢?” “咱也琢磨,到底是谁走漏了风声。” “我看八成是吴明俊露了口风,他最近得意得很。简直买干鱼放生,不知死活。”徐爵顿了顿,又加重语气,“无论是诈传圣旨,还是卖官鬻爵,如果他反咬老爷一口,那……” “他敢?”冯保一咬牙。 “老爷,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呀!” 徐爵苦口婆心地劝道:“依我看,水少保所言,乃上上之策。如今满朝文武都同情朱衡,如果老爷自己出手,将吴明俊给处理掉,那么京城文武百官的口,还不一下子全给堵住了?” “你现在就去,将吴明俊给我叫来。”冯保犀利的眼神里,放射出两道凶狠而凌厉的光芒。 “是。”徐爵应声而退。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三百零七章、对食 此时的吴明俊,尚不知自己大祸临头。郭有献弹劾他的奏疏到达皇上手中,他还没来得及得到音讯。 吴明俊正是接替曾被冯保罢职的张诚,担任内官监掌印这个紫禁城中第一等的肥缺。 肥到什么程度呢? 大凡内使们为了弄个一官半职,若攀援不上司礼监掌印,那就削尖脑袋儿给内官监掌印送礼。 如果把内廷司礼监掌印比作外廷内阁首辅的话,那么内官监掌印就等同于外廷的天官吏部尚书。 管人事的。 并且,内廷还不同于外廷。 在内廷二十四衙门中,因为染上明朝的贪墨之风,几乎九成以上的官位都是用钱买的。不同的衙门不同的官位,从掌印主管到典簿副使等一应官职,全部明码标价,多则上万两,少则几百两。 冯保虽然贪财,但他明里还要博得一个“清廉”的名声。 所以,他担任司礼监掌印之后,自己从不接受卖官鬻爵,而是把这个权利全部交给内官监掌印主管。 这个肥缺到底有多肥,不难想象。二十四衙门少说也有一万多名太监。 为一句话,冯保将原内官监掌印张诚给撤了,该能体会张诚心中有多恨! …… 吴明俊听到冯保传话,匆匆赶来,而且看上去还有几分得意之情。 冯保不动声色,让徐爵将他引进客厅坐下。 “干爹。” 吴明俊肌肤白腻光滑,长得肥头大耳的,福相十足。 冯保开门见山地问:“将朱衡骗到左掖门那件事,你做得没留下什么把柄吧?” “干爹你放心,保准到时候将朱衡整垮了,还没有谁来担这个干系。”吴明俊大包大揽,拍着胸膛说。 “那就好。”冯保点了点头,不忘投过去赞扬的目光,“不要到时候弄得羊肉没吃着,反惹了一身膻。” “我做事,干爹请放一百个心。” 冯保看似欣慰地呷了一口茶水,忽然突兀地问道:“我听说,你有了对食儿?” 吴明俊乍一听,浑身一颤。 宫里头的太监,虽然去了慧根,但七情六欲还在。 白天和女人打交道的时间多,看着直流口水,不能摸不能碰不能吃,自己又放不了炮。卧槽,那心里叫一个痒痒,一旦夜幕降临,独守空房,更是觉得长夜漫漫…… 同理儿,宫中的女人也是一样。 三宫六院有几个能伺候皇上的? 她们也寂寞啊! 宫里除了二十四衙门,专门为宫女们也设了尚衣局、尚食局、尚服局、尚寝局、尚宫局、尚功局六个局。 太监对宫女,简直就是干柴遇烈火! 太监想泡宫女,宫女平常也没机会找男人,退而求其次,只好找太监相互慰藉。 虽然不能翻云覆雨颠鸾倒凤,像平常夫妻一样尽得床笫之欢,但搂搂抱抱、摸乳咂舌、舔舔捏捏的事儿还是能做。毕竟都有一双勤劳的手和一只伸缩自如的舌头嘛! 对食,这名字取得多好! 大凡宫中有权有势的太监,都有自己固定的对食。 像冯保,宫女都不止一个两个,并且还弄到自己家里来。 对食,尽管名不正言不顺,但也无人能禁,可以说自古至今只要有太监在,这种事儿就一直在宫中悄悄流行。 吴明俊长得细皮嫩肉的,又是内官监掌印,大权在握,自然比较受宫女们欢迎,找个对食儿也算正常。 谁没有呢? 但这种事儿不会拿到台面上来说,都是偷偷摸摸的。 这会儿被冯保当面问及,吴明俊情知支吾不开,只得老老实实地回道:“干爹,俺是有个对食儿。” “在哪儿?” “尚衣局。” “干啥的?” “尚衣局的掌制。” “叫什么?” “赵凤琦。” “听说这个赵凤琦长得有模有样,挺水灵标致的是吧?” 吴明俊脸色一红,不知怎么回答。 “我还听说你在老家辛集购置了两栋大别墅?” “刚,刚买的……”吴明俊又一激灵。 “花了多少银子?” “十,十万两。” “你当内官监掌印多久了?” “一年多。” “哟,才一年多时间呀。”冯保忽然长吁一口气,慢悠悠地,不带一丝愠色,“这么短的时间,你就弄了这么多的银子?还玩起对食来,你小子有本事哈。” 话说到这儿,吴明俊感觉越来越不对劲。冯保在查他的底儿,清他的资产。一下子慌了神,立马屁股离了凳儿,“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带着哭腔说:“干爹,孩儿确实弄了些银子,但孩儿从不敢糊弄干爹,我只得我那一份儿。” 吴明俊自当了内官监掌印,又私下拜了冯保为干爹,便从不忌讳收受贿赂,谁出钱,给谁官袍,这在紫禁城差不多是公开的秘密。 但吴明俊不傻,知道这一切都是冯保给的。 所以,吴明俊每卖一个官,所收银钱绝大部分都要如实地交给冯保,自己只留下很少的一部分。 吴明俊刚才的话,是表白自己只得应得的那一部分,至于冯保的那大头儿,他一分一厘都不敢侵占。 “你起来,我只是问问,也没说要对你怎么着,找你算账啥的。”冯保的语气依然软绵绵的,让人听不出味儿。 “谢谢干爹。”吴明俊提心吊胆地爬起来,重新坐下。 “但是,做干爹的得提醒你一句:举头三尺有神明,你平常悠着点儿,莫让别个抓住把柄。如今你坐上内官监掌印这把金椅,生怕别人不知道你贪污了大把的银子吗?” “是是是,干爹教训得是。”吴明俊点头如捣蒜。 “老夫这一辈子都夹着尾巴做人,放屁都小心谨慎,生怕打出点油味儿来,你也别踩着银子当路走。” “是是是,孩儿往后再也不敢了,一定学习干爹,踏踏实实做事,夹着尾巴做人。” “知道就好!”冯保一如既往的冷静,“没事儿了,你回去吧,记住我今天跟你说的话,做人做事,都得低调点儿,明白吗?” “明白,明白,谨遵干爹的教诲。” “去吧。”冯保伸了个懒腰,故意作出一副疲倦的样子。 “干爹,告辞。” 徐爵一直在旁边没说话,见吴明俊出去有一会儿,才问道:“老爷,就这样让他走了?” 冯保沉思片许,忽然眼露凶光,脸上刚才装出来的那份倦容顿时间消散无踪,阴森森地吩咐道:“你马上去一趟东厂夏掌帖的家,让他即刻来见我。”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三百零八章、奉命杀人 第二天一大清早,吴明俊“自尽”的消息便在京城传得沸沸扬扬。 传播的速度之快让人咋舌。当然是有原因的: 其一,内官监掌印太监这个职位自带光环,那么大的中官说自尽就自尽了,当然引起人们的注意和猜测; 其二,也是主要的,郭有献弹劾吴明俊欺骗大臣、诈传圣旨这道奏疏同时传布开来,就像人提前谋划好了似的。 于是,各种传闻和议论的声音纷至沓来: 有人说,是李太后冲冠一怒,动用了家法;有人说,是冯保大义灭亲;有人说,是郭有献的弹劾奏疏将吴明俊吓死的;也有人私底下传,是冯保为了掩饰自己的罪行,杀人灭口。 …… 但无论哪种说法,士人无不额手称快。 原来头天晚上,吴明俊被徐爵请到府上,冯保只是不冷不热地提醒他一番,一句重话都没有说,便让他回来了。 吴明俊回来时心里还美滋滋的,想着干爹就是干爹,处处为自己着想。在左掖门事件闹得沸反盈天、朱衡博得一片同情的形势下,干爹提醒自己低调一点,是理所当然的事。 吴明俊坐轿回到自己新购置的宅子。 其时,天色早已黑尽。 吴明俊的老相好,也就是对食儿的伴侣赵凤琦,正在屋里等他。 本来,大内紫禁城的门禁相当之严。一过酉时,通向外头的各座城门便尽行关闭,所有内侍无事均不得出门。 像赵凤琦那样的宫女,管束更严,晚上不但不能出内城,就是所居宫室的大门都不得随便进出。内侍中有要紧事需要出城的,必须凭借司礼监发放的通行铜牌。 自吴明俊与赵凤琦搞上一腿儿成为对食之后,总嫌宫里行事不便,又怕被人发现。 于是,吴明俊便利用手中的职权,给赵凤琦弄了个通行铜牌,又给她备下两套男宦服装。 大内侍应上万人,守门官见牌放人。 这样,赵凤琦就能天天晚上偷偷摸摸地跑出来,直奔吴明俊的私宅与之相会。 第一次女扮男装偷出紫禁城时,赵凤琦还慌张得不行,怀里像揣着一只兔子,后来出城的次数多了,也就像大鼓里头的麻雀,吓大了胆儿,只当是家常便饭了。 赵凤琦二十出头,正是需要男人滋润的年龄。 而吴明俊也才三十多岁,体力正壮,更何况只用手与嘴,也不用担心肾虚…… 这个年纪,天天搞也不在话下。 吴明俊一推开卧室的门,便像一只饥饿的狼,迫不及待地扑了上去,“心肝儿、宝贝儿”的叫个不停,嘴上说着吻着,手早已伸进赵凤琦的衣服里头…… 赵凤琦正处怀春的年龄,如何经得住如此抓挠,也早已有了感觉,积极响应。 两人快乐在前,将左掖门事件抛至九霄云外。可就在吴明俊将赵凤琦弄得十分快活之时。 哐当! 一声巨响,房门被人踢开了。 “啊?” 赵凤琦吓得一声尖叫,害得失禁,一泼尿冲进吴明俊的嘴里。 “咳!” “谁?” 吴明俊呛得咳嗽一声,一面扑到赵凤琦的身子上,一面扯被子遮挡,正欲翻身,只听得屋子里已经闯进来了七八个人。 吴明俊尚未来得及看清进来的都是什么人,便使用一贯的内官监管事牌子的威风,恶狠狠地吼道:“你们是谁?快给我滚出去。” “嘿嘿!” 回答吴明俊的,先是一声瘆人的冷笑。 随即,只见一个身着绣蟒直裰的官人,反剪着双手,从人堆里走出来,虽然也叫打招呼,可语气阴森,让人毛骨悚然:“吴公公,你好啊!” “你?”吴明俊定眼一看,原来是东厂掌帖夏商,顿时感觉不妙,紧了紧被子,惊恐万状地问,“夏掌爷,怎么会是你?” “嘿嘿,为什么不会是我?”夏商又是两声冷笑,“吴公公想不到吧?坏了你的好事儿哈。” 说话间,夏商从东厂番役手中接过一盏灯笼,举过头顶,踱步走到床前,瞪着眼珠子斥道:“看你干的龌龊事!” 这种勾当被捉,吴明俊满脸的尴尬。 赵凤琦更是躲在被窝里不敢抬头,身子像筛糠一样颤抖不止。 吴明俊毕竟还有一半儿“男人”味,一手抓住赵凤琦的手以示安抚,一手伸出去遮挡灯笼的光,望着夏商,变换一副面孔,嬉皮笑脸地说道:“夏,夏掌爷,你看,要不你先带着部属回避一下,容咱穿好了衣服,到客厅一聚。” “嘿嘿,你想得美!”夏商讥诮地道,“吴公公还当自己是内官监的掌印呢?”趁吴明俊不备,猛地一下子拉开那床被子。 登时,一对男女赤条条地露在众人面前。 赵凤琦吓懵逼了,嘶声裂肺地尖叫起来。 “哈哈……” “哈哈……” “快看,快看。” 东厂那帮番役们,猥琐地瞪大眼睛,岂会放过这等大饱眼福的机会?一个个像流氓大亨似的,全都挤到床前,嘻嘻哈哈笑作一团。 “我!”平常作威作福的吴明俊,焉能受得这等侮辱?当即气得脸色铁青,破口大骂。 啪!啪! “我让你操,我让你操。” 夏商一边说,一边狠狠地摔过去两巴掌。 吴明俊登时满嘴鲜血,汩汩而流。 夏商身为东厂掌帖,本就高大魁梧,大手一伸,扣住吴明俊的脖子,像老鹰捉小鸡似的将他拎了起来,然后朝地上用力一扔。 哐当一声! 吴明俊痛得叫不出声来,趴在地上一动不动。 夏商一挥手。 几名番役将赤条条的赵凤琦用被子裹起来,扛出房间。 夏商上去,又踢了吴明俊光溜溜的屁股一脚,喝道:“起来,把衣服穿上。” 吴明俊此时也顾不得疼痛,慌忙跳起来,抓起床头的衣服,胡乱地往身上套。 夏商大大咧咧地觅了一把椅子坐下,然后目露凶光地问:“吴公公,知道是谁要我找你吗?” 吴明俊感知自己大难临头,七零八落地将衣服穿上,战战兢兢问道:“夏掌爷,莫非是干爹派你来的?” “嘿嘿。”夏商两声干笑。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三百零九章、冤魂野鬼 吴明俊之所以这么问,是因为此时此刻他眼前的夏商与之前简直判若两人。 别看这会儿夏商威风八面,一双眼睛又凶又狠,而且出手犀利毒辣,全然不将吴明俊放在眼里。 可放在之前,自吴明俊当上内官监的掌印之后,夏商见了他,总是一派尊奉,什么时候都像个笑脸菩萨,似乎吴明俊让他跪下来帮自己舔净靴子上的灰尘,他也不会皱一下眉头。 夏商笑过之后问:“吴公公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吗?” “不该玩对食。” “那不是死罪。”夏商摇头。 “死?”一听到死,吴明俊浑身直颤。 “莫非吴公公还想活不成?”夏商阴森森地反问道。 “我到底做错了什么?” “吴公公好好想想。不急,我会让你死得明白。” “不该卖官鬻爵。” 夏商又摇了摇头。 “不该诈传圣旨,可是,诈传圣旨这事儿,干爹是知道的……” 夏商眯着眼睛。 “我要见干爹,我要见干爹。”吴明俊嚷道。 “他不会见你,你也没机会见他了。” 吴明俊倒抽一口冷气,哆哆嗦嗦磕磕巴巴地问:“你,将赵凤琦弄,弄到哪儿去了?” “哟,看不出你对她还有几分情意哈,泥菩萨过江,你都自身难保了,还惦记着老相好。告诉吴公公也无妨,反正你也救不了她。将她弄进东厂,吴公公知道,还能怎么滴?” “干爹不会这样对我,我要见他。”吴明俊一个劲儿地嚷嚷。 “吴公公,难道你不知道欺骗大臣、诈传圣旨已被御史弹劾,捅到皇上那儿去了吗?” “捅到皇上那儿了?不可能,干爹绝不允许,因为……”吴明俊本想说因为干爹才是幕后主使,只是这话尚未说出口,便被夏商阴冷的笑声打断。 “哈哈,哈哈,想不到吴公公如此天真,知道‘弃卒保车’这四个字的含义吗?” “你是说,干爹要杀人灭口?” “吴公公,话说得太明白,就没啥意思了。”夏商言罢,大喝一声,“来人。” “掌爷。”适才那帮番役一窝蜂地抬着赵凤琦全出去了,听见吆喝声,又屁颠屁颠进来两个。 “给吴公公上茶。”夏商手一挥。 一位番役立马儿出去,很快端了一杯热茶递上。 吴明俊周身发冷,脑子虽然已经完全懵逼,可也隐隐感觉面前的茶水意味着什么,直将茶杯往外推,大声嚷道:“不喝,我不喝,我要见干爹。” “这由不得你!”夏商阴鸷冰冷地一咬牙。 话音刚落,另一名番役跨步上前,将吴明俊的双手扣住,死死将他压在腿下。端茶水的番役一手将吴明俊的嘴掰开,一手将茶水往他嘴里灌。 灌完之后,吴明俊面色惨白,哇哇大哭。 夏商揶揄地道:“吴公公,你也尝尽了人间欢乐,想开点嘛,人终究要一死,何必如何伤心?” “王八……” 吴明俊只说了两个字,便感觉五脏迸裂,根本不是痛的事儿,双手捂着肚子,在地上一阵乱滚,呻吟着说不出话来,不出片刻,七窍流血而死。 …… 李彩凤自然也听到吴明俊“自尽”的消息。 派人将冯保喊来。 冯保这事儿办得虽顺利,可心里也忐忑,因此并没有急着到乾清宫向李彩凤禀报,而是在司礼监的值房里,关起门来,也学着李彩凤狂抄《心经》。 “听说吴明俊拜了你为干爹?”李彩凤赐座后问。 “是。奴才该死,收了这么一个不成器的干儿子。”冯保慌忙自责地说道。 “吴明俊知道郭御史弹劾他?” “是奴才告诉他的。” “所以吓得饮毒酒自尽?” “想必是。” “听说那个对食儿也被抓了?” “被奴才关在东厂。” “你准备如何处置她?” “奴才听太后的懿旨。”冯保谨慎地答道。 “处置此类事情,前朝可有故事可依?”李彩凤沉吟片许后问。 “宫里头寻对食,历朝历代都有。处置也有重有轻,训斥罚俸算是轻的,幽禁廷杖算是重的。”冯保答道。 “哦。”李彩凤点了点头,似乎对这个回答不太满意。 冯保一时猜不透李彩凤的心思,到底是要重罚,还是要轻罚?于是将惩罚的范围进一步扩大,似乎要给李彩凤更多的选择,说道:“当然处置也有更轻的,像武宗皇帝,压根儿不管;也有更重的,像嘉靖皇帝,处理的手段骇人耳目。” “他是怎么处理的?” “男的押送东厂受刑而死,女的倒扣在铜缸里头,然后加炭火炙烤,活活将人烤死。” “阿弥陀佛。这样太没有人性。对吴明俊的对食儿,你说该怎么处置?” 冯保揣摩李彩凤的心思,说:“太后是观世音娘娘再世,宫女们背地里都说,你是普度众生慈悲为怀。所以奴才斗胆,恳请太后对赵凤琦从轻发落。” 不料李彩凤摇了摇头:“对这个赵凤琦,不能轻饶。” 冯保吃了一惊,没料到太后李彩凤的态度如此决然、强硬。 李彩凤道:“钧儿还小,太监宫女玩对食,不管怎么说,也是龌龊之事,若不严加惩戒,恐怕会误导钧儿幼小的心灵。” “那太后的意思……” “赐给赵凤琦一条白绫吧。” “是。”冯保猛地一怔,气儿都不敢喘一个,再次体会到李彩凤的“天威难测”。 “也不要难为赵凤琦,让她沐浴更衣,打扮得体面些,然后请和尚给她一场法事,念经超生。去吧。” “奴才遵旨。”冯保心有余悸地退下。 …… 就在吴明俊死讯传出的当天,工部尚书朱衡便向皇上递交了一份辞呈,请求乞骸骨辞官归里。 虽然他最后站在胜利一方,但他真的感觉自己老了。 而且他的门生故吏那么多,也多少听到了一些风声。从左掖门事件处理上来看,张居正明显偏袒冯保。 说白了,就是找个替死鬼,做个样子,安慰他一颗受伤的心。朱衡耿直归耿直,但不笨不傻。如此一来,他觉得再占着工部尚书这个职位,便是自讨没趣了。 …… 这场博弈,以张居正全胜而告终。 水墨恒抱着同情朱衡的心,本想插手,改变历史的轨迹,可是往深层次一想,觉得也没必要。 或许,这是最好的结局。 既敲打了冯保,又让朱衡致仕,为张居正扫清一切障碍。 这样,无论是已经大致完成的政治改革,还是即将要进行的经济改革,都朝着张居正努力的方向前进,大有涓涓而流之气象。 只是,张居正的气焰…… 水墨恒担心。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三百一十章、二月二 龙抬头 在京城,与春节相近,除了正月十九的燕九节,二月二也算是个重要的节日。 农历二月初二,传说是龙抬头的日子,俗称春龙节、春耕节。是城乡一个传统节日,庆祝“龙头节”,以示敬龙祈雨,让老天爷保佑风调雨顺。 俗话说:二月二,龙抬头,大家小户使耕牛。 此时,正是阳气回升、大地解冻、运粪备耕之际。 经历一场倒春寒,北京的天气从二月二开始逐渐转好,拂面的春风已是温暖怡人,不再如刀割般,吹得人面颊生痛。 龙抬头这一天,北京的人一大早儿起来,都做着相同一件事:熏虫引龙—— 点燃蜡烛,照着房梁和墙壁,驱除蝎子、蜈蚣等,这些虫子一见着亮光就害怕; 引龙,其实就是引水入宅。具体做法是:提一筐草木灰,自河边或井边一路撒来,蜿蜿蜒蜒成一条线儿,延伸到厨房里,然后绕着水缸,一边撒灰一边呼喊“引龙回”。 正所谓龙不行来雨不施。仅仅祈雨还不够,必须还要将水引进自己家里,这样方才如愿。 除了熏虫引龙,龙抬头这一天,人们在吃的上面也相当讲究,饮食多以“龙”为名,以图吉利。比如: 吃水饺,叫吃“龙耳”; 吃米饭,叫吃“龙子”; 吃混沌,叫吃“龙牙”; 吃面条,叫吃“龙须”; 即便烙的蒸饼,也要在上面作出龙鳞状来,叫吃“龙鳞”。 …… 无论皇宫中,还是普通人家,这天都忌讳女子动针线,女红一律停止,怕的是飞针走线,不小心伤了龙的眼睛。 总之,一到二月二,北京城的人心都暖和起来,感觉到了春天的气息。 春江水暖鸭先知。在幽燕之地,最先感受到这份春意的,同样是那些牲畜。 牧场上的雄马开始尥蹶子,它们烦躁不安地越过埒墙,发出咴儿咴儿的叫声;这雄伟的嘶鸣,惹得雌马激情澎湃; 原野上,蒿草丛中,道路边儿,厕所檐,到处可以看到淫性十足的狗儿们,酣畅淋漓地着,也不怕羞; 顶着漂亮大红冠的公鸡,威武不凡的伸长脖子,一声尖叫,其实是在勾引意中人,逮着一个便骑上去…… 这一幅幅“春宫图”,使京城陡然间充满了盎然的生气。冰碴儿碎了,土坷垃潮润了,垂杨爆出嫩芽儿,黄髫小儿欢呼雀跃…… …… 作为北京“内八刹”之一的佛教圣地广济寺,因为李彩凤每年都得去敬香礼佛两次。 所以广济寺不但香火旺,且寺前的庙市也是京城规模最大的。 每月初旬,广济寺前的广场上,到处都支起大小不一的棚子,除日用百货,还有旧书、古拓、夏鼎、商彝、楚戈、汉镜、唐窑等古董玩意儿。 其中,最吸引人的就是花市。 每月二月二龙抬头这一天,广济寺前的花市就开张了。 各色盆花,如春之海棠、迎春、郁金香,夏之荷花、石榴花、栀子花,秋之菊花、桂花、月季花,冬之水仙、腊梅、君子兰等,应有尽有,目不暇接。 即便是带有南方特征的花卉,如山茶花、杜鹃花、虎刺、紫薇、珠兰等,也都能在这里找到。 京城那帮莳花高手,硬是有本事纳四季于一室,让前来踏春观赏的游人大饱眼福。 此时,广济寺广场上,鳞次栉比的尽是堆满琳琅货物的棚架,最惹人眼球的无疑是是令人心旷神怡的盆景花卉。 游客摩肩接踵,红男绿女川流不息。 少女们都穿得花枝招展,像花儿一样争奇斗艳。 少男们,尤其是那些浮浪子弟,可来劲儿了,专朝“女儿国”里头扎,甚至故意挤啊挤,有时手还能趁机不规矩一下……眼睛就不用说了,反正怎么看也不犯法。 美丽的花儿一向招女子喜欢,正如美丽的女子一向招男子喜欢。 在这众多的赏花女子之中,有一个很是惹人注目。 她穿着一身大红色的天鹅绒长裙,外头套了一件本土没有的葱绿色琐袱斗篷,头上高绾的发髻,斜插了两支翡翠闹蛾儿。 本就肌如白雪、腰若约束的她,加上这身雍容华贵的打扮,越发衬得她光彩夺目,让人不可逼视。 若是靠近,一阵微风吹过,从她身上飘散出一股沁人心脾的淡淡幽香,闻者无不怦然心动想入非非。 只是,或许因为她太过高贵,似乎靠近她的身子便有一种亵渎的感觉,竟然没有一个浮浪子弟敢打她的注意。 因为稍微懂得一点生活常识的人都知道,她身上穿的这件天鹅绒很不简单。 天鹅绒分为冬夏两种,夏绒雨淋不湿,称为雨缎,比之冬绒更为昂贵。 国内天鹅绒少之又少,加上天鹅绒制法又很特别,一般大富大贵人家,能穿上一件广东、浙江产的天鹅绒就算了不得了。 而这位女子穿的天鹅绒不仅是雨缎,而且产自倭国。 由于海禁的缘故,本朝与倭国并无海上贸易,京城中各大店家的倭货,都是一些铤而走险的商人从海盗手中私贩过来的,所以这种质料的天鹅绒,一万个人里面恐怕只有一个人穿得起。 价格不是银子来计算的,而是用金子计算。 女子走到一盆菊花跟前驻足,轻启丹唇,赞道:“真是一盆好花!” 这盆菊,单单一株花,大如海碗,花瓣细长细长的,最长的估摸着有七八寸,短的也有四五寸,每一片金黄的花瓣两侧还有一晕淡淡的绿意,极尽婀娜。 “姑娘,这盆菊叫作春秋清气满乾坤。”卖花的店家见女子留步,一看就是个有钱的主儿,赶紧满脸堆笑介绍道,“这架上百十盆花木,全是俺自家培植的。俺家世代莳弄花艺,就这一款菊花,俺能培植出几百个品种。” “听你说得有板有眼,这花多少银子?”女子问。 “十两。”店家伸出两只手。 “花是好花,就是贵了点。”女子摇了摇头,朝身后一直跟随他的那名男子撇了撇嘴。 “这是变种,培植出来老费劲了。”店家解释道。 “是啊,一丛深色花,十户中人赋。”女子悠然而叹。 “姑娘,你看整个花市,这盆春秋清气满乾坤,可是独一无二的,再也找不到第二盆了。”店家自卖自夸。 “花如人,都是独一无二的。”女子身后的男子插道。 “嗨,我说这位兄台,有幸陪伴如此靓丽的姑娘逛花市,难道还不舍得花十两银子,买一盆花送给她吗?”店家开始攻心。 男子一愣。 店家微笑,瞅着他。 男子道:“好,我买,送给她。” 店家笑道:“那就对了嘛,爱情无价,几两银子算什么?” 男子又一愣,继而笑了笑。 女子脸色羞红,摇头道:“算了吧,太贵,我们走。” 男子正欲掏钱买下那盆菊花。 不料背后一人窜了上来,财大气粗,声音极其刺耳,夷然不屑地说:“穿了一身天鹅绒,却舍不得十两银子,她不买我买。” 女子脸色一沉,亮晶晶的眸子一闪。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三百一十一章、买花 这位雍容华贵、穿着天鹅绒的美丽女子,便是当今太后李彩凤。 而跟在她后面形影不离的男子,乃水墨恒所扮。 李彩凤整日呆在紫禁城中,即便偶尔出宫,就像到广济寺敬香礼佛,也是坐轿而来,京城的百姓都不认识她。 但水墨恒不一样,几乎无人不识。只要太后李彩凤出宫,冯保都会安排他做护卫头领。 这次也不例外。 只是与以往大不相同。 李彩凤此次微服出行至广济寺前,只为逛花市赏花,不是来敬香礼佛的。她可以真面目示人,但水墨恒不行。 陪同李彩凤前来的,除了乔装的水墨恒,还有穿着普通道袍的冯保,乾清宫的管事牌子,以及许多夹在人群之中的东厂番役,包括弄死吴明俊的那位东厂掌帖夏商。 常日,李彩凤面对的都是大臣、太监和宫女,谁敢在她面前大呼小叫出言不逊的? 这会儿竟然碰到这么一个声音刺耳、态度嚣张的愣头青。 李彩凤目光灼然,打量着那人,见他舒眉大眼二十多岁的样,穿着一件貂皮紧身袍子,外头还套着一件锦缎马夹,一身嘎里嘎巴的富贵气。 那人见李彩凤用愤怒的眼神盯着他,故意双手叉腰,做出一副不凡的气势来,炫耀地说道:“店家,你花架上的这些盆花,尽挑些好的,给我取十几盆下来,价钱不拘。” 李彩凤憋着不说话。 店家高兴,见这么一个大主顾来了,逢迎地笑道:“这位东家真是爽快人儿,买这些花,府上送人的吧?” “送什么人呀?咱家自用。”那人骄狂地答道。 “自用?”店家讶然。 “咱家老爷吩咐咱来买的,他说,二月二,龙抬头,是个大吉大利的日子,家里得供养几盆花儿,沾沾春气。” “你家老爷是个了不得的大人物吧?” “嗨,那还用问?说出来吓死你。”那人嘴里同店家说话,一双眼睛却睃着李彩凤,可从来没见过如此高贵端庄的女人,似乎有心要与她比比奢华。 “这位爷,瞧你这身行头,这精神气儿,你家主子只怕是能晃动京城的大官儿吧?” “呵呵,你算是猜对了。你说,咱家老爷官有多大?”那人眯着眼睛,一只脚踏到花架上,得意非凡。 “怎么也得三品大员吧?”店家伸出三个指头。 “三品算啥?”那人不屑地摇头。 “二品?” “二品在咱家老爷面前也不算啥子。” “哟,那可了不得了。”店家吃惊地逢迎道。 “实话告诉你吧,咱家老爷是当今武清伯,马上就要升为武清侯了,你说牛逼不?”那人抬手打了个响指。 “哎哟,我说呢,原来是武清伯老人家。”店家咋舌,顿时腰都伸不直了,满脸的恭敬。 “这些花儿,你挑好了送到武清伯府上去。”那人示威似的瞪了李彩凤一眼。 “好勒,没问题。”店家屁颠屁颠地答道。 此时的李彩凤,被眼前这个二百五仆人气得脸色铁青。既气那骄纵的态度,又气将她父亲挂在嘴边大吹大擂。 尤其是,她对自己父亲请求伯升侯一事,向来耿耿于怀,怕朝中文武百官说闲话,一直就没有答应下来。 这会儿,父亲一个家仆竟当着陌生人的面儿,拿出来显摆,深怕世人不知情,就好像这个“侯”铁板钉钉似的。 岂不令人生气? 偏偏在这个时候,店家还出言讥诮道:“我说你这位姑娘,牛皮不是吹的,蛤蟆不是飞的,十两银子一盆花,你都嫌贵,你看人家武清伯家里的气派,花百十两银子跟玩儿似的,只当施舍给咱这些穷人的小钱儿。” “放肆!”冯保一跺脚,一声怒喝,从后面蹿了上来。 十几名东厂的番役瞬间将棚架围上。 李彩凤脸色一阵红一阵白,看得出来内心很不好受。 水墨恒一直离李彩凤最近,静静地站在旁边,观察着她的一举一动,见冯保动怒,当即冲他递了个眼色,示意不要轻举妄动。 作为护卫头领,第一职责是保护李彩凤的安全。这种场合身份若轻易暴露,很容易引起骚乱。 冯保毕竟提督东厂多年,刚才只是一时气愤才大喝一声。见李彩凤不吱声,当即轻轻一摆手,十几名东厂番役瞬间消散。 这一切只不过眨眼之间。 店家和那个嚣张的二百五仆人尚未反应过来。 这时,水墨恒上前,心里已经打定了主意,指着那盆春秋清气满乾坤:“这盆花,不能给他。” “为啥?姑娘嫌贵,又不愿意买。”店家道。 “刚才我本打算出十两银子,现在我一文钱都不会掏,但这盆花我要定了。”水墨恒胸有成竹地说。 “凭什么呀?”店家不满地犟着脖子问。 水墨恒也没搭理,而是笑呵呵地走到武清伯府上的那位仆人身边,一手搭着他的肩膀,一手握住他的手。 只是双手像虎钳,同时加力。 “哎呀呀,你,你……”那嚣张的二百五仆人痛得直咧嘴,感觉骨头架子都要散了。 “你家老爷的官儿很大,是吧?”水墨恒附在那仆人耳边,小声说,“大得过当今李太后吗?” “什么?谁?”那仆人扭头看了水墨恒一眼,然后又瞅了瞅李彩凤,当即有种作死的感觉。 “给我听好了,我,水,墨,恒。”水墨恒一字一顿耳语道。 “啊?你,你……” “嘘。”水墨恒又一用力,不让那仆人说话,然后一松手。 “小人有眼不识泰山,请,请,恕罪,恕罪……”仆人身子一摆脱水墨恒的钳制,立马儿一软,当即跪在李彩凤的面前,磕头如小鸡啄米。 李彩凤须臾间将心态调整过来,冲水墨恒抿嘴一笑,然后悠悠言道:“你起来,咱不跟你一般见识。” 店家一下子怔愣住了,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怎么局势瞬间三百六十度大逆转呀? “店,店家,将那盆春秋清气满乾坤包好,送给这,这,这位姑娘,银子我出。”仆人听李彩凤这么一说,心里稍安,抬头哆哆嗦嗦地说道。 “哦。”店家恍然地点了点头,“那其它选好的花呢?” 那仆人不敢应声,而是望了李彩凤一眼,但又旋即躲开,不敢正视,然后望了望水墨恒。 “既然答应买,那就送到武清伯的府上吧。”水墨恒代为回答。 店家看着刚才还嚣张跋扈的客人,这会儿却像只缩头乌龟,毫无主见,兀自丈二摸不着头脑。 “我们走。”李彩凤轻声说道。虽然她表面上装作没事,可心里很不舒服。 “姑娘,你的花……”店家一句话没说完,只见水墨恒脚尖轻轻一勾,那盆菊像长了眼睛似的,在空中划了个弧线,恰好稳稳地飞到水墨恒手中。 “哇塞!神了,邪了!”店家咂嘴弄舌,看得目瞪口呆。 “谢了。”水墨恒端着那盆菊,穿入人群中。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三百一十二章、查到广济寺的头上 李彩凤的心情本来挺美,被自己父亲那个二百五家仆搅得极不爽快,看花的兴致一时大减,走起路来也不再轻飘飘,而是显得脚步沉重。如此一来,没逛几个棚架,便有些疲惫的感觉。 水墨恒瞧出李彩凤的倦乏之意,建议道:“要不,进广济寺休息片刻?” 李彩凤点了点头:“也好。” 这样,在水墨恒、冯保和乾清宫管事牌子的陪同下,李彩凤款款走到广济寺的门前。 普通百姓不认识李彩凤,可广济寺的住持认得。 况且,头一天冯保便派人与住持打过招呼,恐防李太后逛累了要在广济寺落脚休息。 住持一直留心此事,没想到真的来了。 将李彩凤等一应人领进殿宇,准备引至堂后面的客堂。这客堂是专为皇室人员敬香时预备的休息场所,平常并不开放。 正穿过第四重殿宇,却见一位穿着正五品官服的朝廷命官迎面而来,笑呵呵地冲广济寺住持招手:“方丈住持好,我正要找你呢。” 因为官居正五品,例朝时被挡在午门之外,也没机会见着皇上和冯保,倒是认识水墨恒。 可水墨恒乔装而来。所以,这会儿几个大人物站在他面前,他也不认得,轻松如常的样。 可住持心里明白,也知道这次李太后是微服出行。见对面正五品的官儿与自己打招呼,却对几个大咖视若不见,登时感觉局促,便没有作答,而是回头望了望李太后,以求指示。 李太后也感觉奇怪,广济寺里怎么会出现朝廷命官呢?当即向身边的水墨恒点了点头。 水墨恒心领神会,上前两步,一连三问:“你是何人?哪个衙门的?跑到广济寺作甚?” 那人掂量了水墨恒一眼,觉得他的话给人一种高高在上的优越感,然后瞅向李彩凤,见她端庄美丽高贵如斯气度非凡,方丈住持对她又如此客气,初步判断眼前几个人不寻常,应该是官府中人,而且官儿肯定不小。 可是,庭参的礼仪也向来有规有矩:再大的官儿,若是只穿着便服,便不能以官礼相见、参拜。 所以,那人昂首挺胸,不卑不亢地说道:“你又是何人,凭什么拷问本官?” 水墨恒一愣,冲住持一挥手:“带他去客堂。” 李彩凤点了点头。 住持这才毕恭毕敬地继续引路,走了几步,见正五品的官儿杵在原地不动,好心说道:“施主,走吧。” “我为什么要走?他们是谁?让我去我就去啊?”不料这位正五品的官儿同样从嘴里一连串地迸出三个反问,将李彩凤水墨恒等一应人问得直愣。 “今儿个真邪气!尽遇些怪人!都不知天高地厚!”李彩凤脸色一沉,一连三叹,只是脚步不停,压根儿没看那位犟着脖梗儿的正五品官员一眼。 “有个性!” 水墨恒却对那官儿付之一赞,内心颇生几分好感,赞过之后,附在他的耳边,小声说:“别怪我没提醒你哦,若不进来,你会后悔一辈子的。” 进了客堂,李彩凤坐定。 水墨恒坐在她左手边,冯保坐在她右手边,乾清宫的管事牌子站在李彩凤的后面。 其他一应闲杂人等,全部格挡在外。 住持一看,都是大咖,说了两句客套话,便退了出去,主要是见李太后的心情似乎不太好,自进寺后脸上便不见笑容。 然后,那位正五品的官儿才进来,可进来后,只是奇怪盯着李彩凤和水墨恒看。 “放肆!”冯保见了一声厉喝,怒指相向,“见了当今李太后,还不下跪行礼?” 这句话对于一个正五品的朝廷命官,简直如同五雷轰顶,眼前这位美丽的女子便是当今圣上的母亲? 先头还有点不大敢相信,可见到水墨恒冲他点头笑了笑,转念之间明白过来,对面坐着的就是此刻万历朝真正当家作主的人,否则哪有这等气派和尊容? 当即跪倒,朗声说道:“小的叩见太后!不知太后驾临,还望恕罪。” “哪个衙门当差?”李彩凤问。 “户部。” “任何职?” “郎中。” “叫什么名字?” “沈振。” “跑到广济寺作甚?”李彩凤差不多将水墨恒方才在外头的问话重新问了一遍。 “公干。” “公干?广济寺乃焚香拜佛之地,有何公干?”李彩凤一听说公干,立马精神气儿来了。 “当然有。”这时,沈振依然跪着,只是不敢抬头看李彩凤。 “起来坐着说话。”李彩凤指了指旁边一张空椅。 “在太后面前,下官不敢落座。” “拿出你刚才的个性。”李彩凤揶揄道。 “请太后恕罪。” “为何不敢落座?这里又不是皇宫。” “为的是朝廷礼仪,只有二品以上的部院大臣,见了皇上和皇太后,才有资格坐下来说话。我只是一个正五品的户部郎中,芝麻点大的官儿,只能跪着说话。” “正五品也不小了。” “比之七品县令,我这个官儿当然不小,可在皇太后面前,那就是一芝麻粒儿。” “说说,你到广济寺公干,所为何事?”李彩凤见沈振说话铿锵有力,语调诙谐,却没有一丝油腔滑调的感觉,听着还蛮舒服,于是多问了几句。 “启禀太后,因为广济寺自成化二年,宪宗皇帝下诏赐名后,便成了一座皇家寺院,赐予了一百顷子粒田,每年租课收入大约有两千两银子,用来支付寺中日常用度。下官今日来,是想查查,这每年的两千两银子,究竟是怎么用的?” 一说到子粒田,李彩凤为之一震:“为什么要查?” 沈振没有立即回答,而是问道:“方才陪侍太后的住持,身上穿的那件袈裟,不知太后注意到了没有?” “怎么了?很奇怪吗?” “这袈裟的材质来自暹罗国,依下官估计,造价起码也得七八十两银子。” 李彩凤沉吟不语,因为从沈振的语气中可以听出,这是嫌住持的袈裟太贵,而自己身上穿着的那件天鹅绒,又不知比住持的袈裟贵出多少倍。 沈振一直勾着头,自然没发现李彩凤情绪的小小变化,批判地说道:“下官从小便听说,一入空门六根清净,贪嗔痴三毒,一概被挡在佛门之外。住持穿着华美的服装,本就不是出家人所为。” 言辞可谓犀利。 绕了一大圈儿,李彩凤终于明白:“你的意思是,广济寺把皇上赐给它的子粒田所得的课税银,都给挥霍掉了?” 沈振用几近肯定的语气,干脆地答道:“有这个嫌疑。” 稍一停顿,又说:“广济寺本是京城香火最旺的,城里许多大官大僚都是它的香客,每年都要捐赠不少香火钱。” 紧接着,来了句关键,也直指主题的问话:“既然如此,那广济寺还用得着子粒银吗?”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三百一十三章、财政改革 无孔不入 奖金,人人都喜欢。 古代也一样,但除了金银,还喜欢田地。 如果皇上将田地赏赐给你了,只要你没犯重大的政治错误,田地便不会收回,子子孙孙都可以从中得益。因为这些田地不用收税,相当于摇钱树,年年摇年年有。 历代皇上都会给皇亲国戚、内府巨珰等各类大人物赏赐田地。这些田地,有一个名称,叫作子粒田。 子粒田的收支,称之为子粒银。 广济寺名下的一百顷子粒田,是明宪宗时候赐予的,直到现在还占据着。 自王国光担任户部尚书以来,便千方百计为国库筹钱,从江南盐河槽三大政,到北方屯边、茶马交易,但凡能“抠”出钱的地方,他都想过。 就连皇室名下的皇庄,也难逃他的“魔爪”。 何为皇庄?顾名思义就是皇室名下的庄田。其中最引人注目的便是三宫(乾清宫、慈宁宫、慈庆宫)子粒田。 向子粒田收税。 做生意的人都知道,挣富人的钱比挣穷人的钱来得快。 那些子粒田的拥有者,本来就一个个富得流油,皇上赐予他们的田地还永世不收税。 那好,就收一点儿呗。 但还只停留在试想的阶段,尚未成文上奏给皇上,得先调查摸摸底,才能做到有的放矢。 沈振奉命调查广济寺名下的一百顷子粒田,那只是冰山一角,而且还是附带的。赶在二月二龙抬头这一天来广济寺,也绝非偶然。 向子粒田收税,挣得是快,但也十分危险。 想想,子粒田的拥有者都是些什么人?皇亲、贵戚、勋臣、镇国将军……都是这种大咖,开口向他们要钱?而且,自古至今没有这个先例,广济寺不过是一只小蚱蜢而已。 这事儿能不能做? 王国光找张居正,张居正找水墨恒。 水墨恒当即指出,可以做,但要准备得罪很多大咖。 张居正决心很大,说得罪人不怕,刷新吏治一年多,得罪的人难道还少吗?关键是能不能成功,有没有效果? 水墨恒又指出,这事儿能不能成,取决于太后李彩凤。只要她说没问题,那一切ok;她若反对,想都别想,赶紧刹车。 可如何得到李彩凤的支持呢?她内心又是怎么想的?得先找个机会探探。一合计,觉得沈振有敢言、敢捅马蜂窝的潜质,这才有了他在广济寺“偶遇”这么一出。 …… 面对沈振的问题,李彩凤道:“你的意思是,要将广济寺的一百顷子粒田收回来?” 沈振回道:“收回来倒不必。但有一个事实,皇上赏赐田地,说白了,赏的是民脂民膏。全国田地、天下财富额有定数,此处赏得多了,彼处就会减少。如今这天下的财富,上不在朝廷,下不在民间百姓,都让一些豪强权贵大户给占着。” 水墨恒一听,觉得这话说得有点过,当即提醒道:“嗨,说广济寺的事,怎么突然扯到天下豪强权贵的身上?” 沈振不慌不忙,道出实情:“启禀太后,卑职是奉首辅之命,稽查去年三宫子粒银缺额一事。”这才是他的主要任务。 第一次听到沈振说到子粒田时,李彩凤为之一颤。因为去年三宫子粒银全部缺额,没有如数上缴,一直拖欠到现在还没缴清。 李彩凤曾在张居正面前提过。 此刻,听沈振正为此事而来,不解地问道:“你查三宫子粒银缺额,为何跑到广济寺作甚?” “因为广济寺名下的一百顷田,也位于顺天府、河间府、保定府三地。”沈振给了一个早已想好的理由。 “那你查出原因了没?” “三宫子粒银缺额一事,卑职已稽查明白。去年欠缴的原因,是因为北方闹了蝗灾。三宫庄田的收成,不及往年的一半,差额部分只能由各府下辖的县衙想办法筹措。” “差额由县衙筹措?”李彩凤带着几分讶然,逼问。 “对。就拿顺天府大兴县的庄田来说,受蝗灾最为严重,县令俞湔,担心三宫庄田子粒银欠缴太多会引起圣怒,只好东拼西凑,可仍无法凑足定额。” “他凑了多少?” “乾清宫是凑了三千两,慈庆宫和慈宁宫各凑了两千两。” “谁让他凑的?”李彩凤豁然站起,脸色一沉,柳眉倒竖杏眼圆睁,逼视着沈振,“此情内阁张先生和户部尚书知道吗?” 因为动怒,斜插在她发髻上的闹蛾翡翠吊坠跟着一阵晃动。 “卑职曾当着部堂大人的面,向首辅汇报过。”沈振慎之又慎地回答。 “请内阁张先生和户部尚书速来。”李彩凤一抬手,当即下一道懿旨。 “是。”乾清宫管事牌子见太后发脾气,须臾不敢怠慢,赶紧跑出客堂,前去传旨。 客堂一片静寂。 “太后。”冯保紧张地喊了一声。 “沈郎中不过尽职尽责,阐明事实真相而已。”水墨恒跟着也帮衬了一句。 “我又没有怪他。”李彩凤道。继而坐下,待情绪稍定,说话的语气也变得平和许多,望着沈振,“你回去后,下午去找冯公公,从内库中支银,将大兴县填补的银两,一厘一毫地退回去。” 说完,还强调补充道:“明儿一早,你便去大兴,将这件事给办妥了。” 沈振沉默片许,思绪飞驰,对李太后的态度不知是福是祸,谨慎地说:“太后,卑职奉命办差,只是说明实情,并未要太后退还银两的意思。” “要咱退还银两,你敢吗?”李彩凤一咬牙,情绪似乎又要上来。 “卑职不敢。”沈振一直不敢拿正眼看李彩凤。 “谅你也不敢,你自己都说过,在我面前,你不过是一个芝麻大的官儿。” 关于子粒田、子粒银的问题,还没有谈到关键处。 沈振不过稍微点了一下,过多过滥的赏赐田地实际上已经成为压迫地方的一大弊政,至于危及朝政、酝酿矛盾等更大的弊端尚未点明。 但话说到这个程度,沈振不敢继续往下,觉得自己分量不够,只得等待首辅张居正和户部尚书王国光的到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三百一十四章、微微一笑足倾城 张居正和王国光接到懿旨,匆匆赶往广济寺。根本不用问传旨太监,李太后下懿旨紧急催见,肯定是因为沈振的事。 来的途中,两人都理了理自己的思路,准备面陈财政改革的一系列主张。 因为左掖门事件,京城各大衙门的确沸腾了两天。但随着吴明俊的突然死亡,许多为朱衡打抱不平的官员也就鸣锣收兵。 他们认为吴明俊既已“畏罪自杀”,朱衡便争回了这口恶气,保住了二品大臣的面子,那就没必要继续闹下去。 即便个别官员私下里听到一些风声,陷害朱衡的背后主使其实是冯保,也只能闷在心里。 冯保大义灭亲将自己干儿子都给弄死了,你若依然不识时务执意扒下去,岂不是要与冯保往死里对着干? 连首辅张居正都不敢这么做,试问朝中还有哪个官员敢?所以这件事也就这么过去了。 可这只是表面现象,因为张居正想要借助左掖门事件解决两件事情:一是让朱衡致仕回家,一是彻查杭州织造局。 事实上,这两件事都悬而未决。 朱衡本就年事已高,经过这一番折腾,短时间内身子再也无法恢复,躺在床上无法到部履职,虽已递交辞呈,可皇上还没批;而杭州织造局用银的问题,也因此暂时搁置下来了。 …… 张居正前脚到,王国光后脚到。两人同时进广济寺。 入客堂行过礼,李彩凤赐了座。 此时的沈振,在李彩凤的强烈要求下,也坐下来了。 李彩凤见人到齐,开口问道:“张先生,王大人,知道为何要在这里接见你们吗?” “启禀太后,臣不知。”张居正和王国光异口同声地回道。 “沈振是王大人的部下吧?” “是。”王国光道。 “去年三宫子粒银欠缴,你们可知道什么原因?” “臣知悉,是因为闹蝗灾。”张居正回答。 “那你们又可知道,因为子粒银欠缴,顺天府、河间府、保定府等,让各下辖县衙筹措银两,填补这个坑的事儿吗?” “臣不知。”又是张居正答。 “听沈郎中说,去年年底,大兴县县令俞湔,因为帮着佃户说了几句话,竟挨了前来催租勋臣的耳光子,你们又可知道?”李彩凤的语气越来越严厉。 “启禀太后,此情卑职尚未来得及向部堂大人汇报。”这次是沈振代为回答。 “张先生,凡是因为去年三宫子粒银欠缴,而妄自筹集银两填坑的县令,就像大兴县那个俞湔,统统革职处分,永不叙用。”李彩凤义正辞严地说。 张居正和王国光俱是一愣,没想到李太后会因此事而“大动干戈”。 沈振屁股登时离了椅子,又噗通一声跪下,大声说:“太后,卑职有话要禀奏。” “你有什么话要说?”李彩凤脸色一沉。 “卑职要为那些县令辩解几句。还是拿大兴县来说,各类赏赐庄田达到一千多顷,占去本县田地的十分之三。这些庄田,有些属于前朝勋戚世袭下来,有些属于当朝权贵泽恩之惠,子粒银一经核定,就得如数交纳。” 几位大咖全都静静地听着。 沈振深入实地调查,获得了大量的详情,自然很有发言权。他继续说道: “一旦遇上天灾田地歉收,碰上说理的庄田主尚可通融,酌情减免,可遇上蛮横不讲理的,哪怕敲骨吸髓也不肯让一分一厘。这样县令们就为难了:若帮着勋贵催租,无异于夺人性命;若帮着农户诉苦,则要备受勋贵们的凌辱。” 稍顿了顿:“就像大兴县县令俞湔,真心实意为朝廷办事,在大兴县令任上,不知受过多少委屈,挨了耳光子也无怨无悔。这样的好人,不但不能提拔,反而要遭撤职处分,卑职以为不妥,有失朝廷公允,还望太后明察。” “放肆!” “放肆!” “放肆!” 三个人同时吼出相同的两个字。一个是水墨恒,一个是冯保,一个是张居正。 而王国光则是“嗖”的站起来,怒气冲冲地盯着自己部属。其实他也很想吼,只是因为自己较之其他三个,地位上逊了一筹,所以张嘴却没吼出来。 冯保吼完之后,怒道:“你一个小小五品芝麻官儿,竟敢反驳太后的决定,还说得振振有辞?似乎你是对的,太后是错的,岂有此理?” 然后是张居正,戟指怒目:“你丫在官场待了几天?懂得什么叫作朝廷公允?啊?在太后面前竟如此张狂,就凭你刚才一段话,本辅便可以将你撤职查办。” 水墨恒则道:“太后要将俞湔等县令革职,这是英明之举。理由至少有三:一、三宫子粒银因蝗灾难以收齐,他们竟筹资填补,这事若传了出去,不知情的人,还不以为太后强取强要?这不是陷太后于不义吗?” “二、身为朝廷命官,为民说几句话,挨了耳光子竟闷声不敢上奏朝廷,岂不是软柿子一个?此等庸官,要他何用?若继续留任,岂不是助长了地方上的歪风邪气?做官,既要为民做主,又要做一个端直之士。” “三、凡想到筹资填坑这招儿的县令,想必都不是在任上做了一年两年,对子粒田的种种弊端,应该早已了若指掌。可他们为何闷在心里不直谏建言?这种心中只有自家得失而无国家大局的官员,你还好意思为他们伸冤?” 虽然同是“吼”和“训”。怒肯定是都怒,但三个人的立足点不尽相同。 冯保纯然是为了维护自家主子的威势; 而张居正也有这个心思,可他考虑得远。他的怒,可以说有做戏的成分,明里是骂沈振,暗里是保他。 因为沈振毕竟是他选派过来的,这会儿直言犯上,若“撤职查办”从李太后嘴里说出来,那就成了不可更改的懿旨,沈振此生仕途就此结束,所以要抢先说出这四个字。 而水墨恒擘肌分理就事论事,指出像俞湔这样的官儿,做得实在够窝囊,撤了也就撤了,不必同情。 一个当官儿的,若总想做好人,那是当不好官儿的。 当官,怕得罪人哪成? 水墨恒之所以一如既往地站在张居正那一边,就是因为张居正是个“铁面宰相”,不怕得罪人。 沈振听完这一顿怒斥,个个将矛头指向他,跪在地上勾着头,满脸沮丧一声不吭。 而李彩凤刚听完沈振的话时,脸色红一阵白一阵;这会儿听完水墨恒的话,感觉人一下子轻松许多,这种感觉就像当初听水墨恒训斥高拱一样。 本来,要将筹资填坑的县令撤职,不过是一时的气话,没想到冯保、张居正、水墨恒、王国光全都站在自己一边。 尤其是水墨恒,居然还深察幽微地摆出三大理由。这让她不得不向水墨恒投去感激的一瞥。 虽只微微一笑,却足以倾城!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三百一十五章、议政 水墨恒虽然乔装而来,可张居正和王国光进客堂的第一眼,见到他坐在李太后的左侧,便猜出他的身份。 这会儿更是确信无疑。 水墨恒的话一说完,在场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 沈振虽然挨了批,可出色地完成了首辅和部堂大人交给他直谏建言的任务。虽然清楚这有“利用”自己试探李太后之嫌,更有可能因此丢了乌纱帽,但他还是愿意去做。 因为针砭子粒田的弊端,若能将其改变,将是一件大功,会在自己政治生涯中抹上浓重而精彩的一笔。 王国光也坐了下来。 他与水墨恒没多大交情,除了胡椒苏木折俸一事上,亲眼目睹水墨恒与邱得用交锋的那次,之后再无交集。 如果说,那次是感受到水墨恒的“硬气”,那这次便是感受到水墨恒的“智慧”。因为水墨恒借机“敲打”自己的部属,又指向子粒田的弊端。这比沈振直桶桶的建言,不知要高出多少倍。 冯保脸上的怒气也消散不见了。他脸上的怒气消失,全是因为李彩凤的脸色变好了。 作为李彩凤最忠实的奴才,他当然不希望任何人抵触主子。主子有威风,他才有威风嘛。 张居正心里更是吁了口气。 他与水墨恒商量之后,又与王国光协谋,派沈振充当马前卒,其实私心显而易见,所以他最担心沈振,所以他要抢在李太后之前训斥沈振。 水墨恒再次让他见识到什么叫作妖孽。如此一来,既成功保住了沈振,又为太后驳回了面子,更将矛头直指子粒田的弊政,可谓一箭三雕。 李彩凤就更不用说了。 那微微一笑,足以盖过所有的言语。 身边有这么一批人处处维护自己,为自己披肝沥胆,这也让她大大增加了秉持国政的信心,稍平复一下情绪,问:“沈郎中,你听进去了吗?” “启禀太后,卑职听了简直醍醐灌顶,明白了太后的的决策实乃英明之举。”沈振心悦诚服地说 “明白就好。”李彩凤点了点头,脑海中突然想起与姐姐第一次见过水墨恒之后,姐姐对她说的那番话:钧儿是太子,年龄尚小,妹妹日后便是皇太后,是钧儿的榜样,可不能由着性子随意扼杀正直敢言的人。 念及此情,李彩凤对沈振说:“不过,你的敢谏直言倒是值得称赞,朝廷需要像你这样的人。” “多谢太后,卑职一定全心全力,为朝廷效犬马之劳。” “跪了这么久,你这膝盖酸不酸?”李彩凤见沈振依然直挺挺地跪在地上,头却勾着不敢抬起来,便问道。 “酸。”沈振见太后语气轻和,心里十分欢欣,咧了咧嘴,老老实实地回答。 “前朝有臣子觐见时应对不当,被罚到午门长跪,一跪就是一整天,不给吃不给喝,身子骨还不能散架。看来,你的跪功不到家,还得修炼。这里没你的事,你先出去吧。” “谢太后!”沈振叩首谢恩,这才胆怯地睃了李太后一眼,怏怏退了出去。难得一下子见这么多大咖,其实很想听下去,不禁为自己刚才如实说出那个“酸”字而丝丝感到后悔。 这是沈振第一次见李彩凤。 虽然感觉这个极有权势的女人甚是严厉,天威难测,但结果还是让人欣慰。关键是,太后真的好看啊…… 待沈振退出,李彩凤问:“王大人,我想听一听,子粒田对朝政的危害,究竟有多大?” 王国光觉得机会来了,当即起身,跪奏道:“启禀太后,我朝自圣祖皇帝建国以来,已历九帝,每位皇帝在位时,都对皇亲国戚近侍功臣赏赐土地。前些日子,微臣去宗人府查过,截止隆庆六年,在籍皇室宗亲便有八千多人。” “啊?这么多?”李彩凤惊讶一声。 “是。其中亲王三十一位,郡王二百零八位,世子五位,长子四十二位,镇国将军、辅国将军、奉国将军分别有四百、一千零八、一千二百位,镇国中尉、辅国中尉、奉国中尉分别有三百二十八、一百零八、二百八十位。” 在场一个个惊叹无比,这数字记得,卧槽,滚瓜乱熟,倒背如流似的,宗人府的簿册,得翻过多少遍呀? “还有,未封名的爵侯四千三百位,庶人二百八十位,这些名下皆有赏赐田地,多则上万亩,最少的也有一百亩,全部加起来,合计四百多万亩田地。” 没有一个不听得聚精会神,数字才是说服力的支撑啊! 王国光继续铿锵有力地说:“这还仅是宗亲,若加上外戚、勋贵、功臣、内侍、寺观等赐赏的子粒田,数字之庞大,一时还难以统计出来。这些田地被他们占着,都不用纳税。而据户部去年统计,全国所有州府税粮,是三千七百八十六万五千石。” 实质上,王国光这番话,与沈振一样,也点明了全国土地被豪强权贵霸占着的事实。只是话从他嘴里说出来,给人的感觉和威慑力大不一样。 “而领食朝廷俸禄者有多少呢?文官两万八千多人,武官十万人,吏五万六千多人,卫所一千二百人,旗军八十多万人,廪膳生员近九万人。朝廷所收税银,根本无法应付这庞大的开支。” 王国光逐渐将问题引至税收上,这是他与张居正要推行财政改革的动机:入不敷出。 “眼下的情况是,国库缺银子,京衙缺禄米,卫所缺月粮,各边缺军饷,各省缺俸廪……总之,就一个字:缺。微臣以为:国家兴亡,重在吏治;朝廷盛衰,功在财政。时下国家的财政,尚处于一个十分艰难的境地。” 对王国光这段话,在场的人无不佩服。 单凭他记忆的那一大串数字,便可见他十分用心。一个十分用心做事的人,总是值得尊敬的。 但王国光这段长篇大论,没有说一句好话。 忠言逆耳嘛。 水墨恒既怕李彩凤听着不舒服,又怕王国光接下来会说出更不好的话来,所以轻轻咳了一声。 张居正敏锐地察觉到,当即从椅子上下来,跪奏道:“适才王大人所言,皆是事实。想我万历皇帝登基以来,虽垂髫之龄,却天纵英姿,决心开拓新政。实乃社稷之福,臣子之福,苍生之幸!” “你们都起来说话。”李彩凤抬手。 “臣遵旨。”张居正和王国光异口同声。 “接着说。”李彩凤听得很入神,一提到自己儿子,更是来劲儿。 张居正道:“自臣担任首辅以来,每有建议皇上都虚心采纳,并颁旨例行天下。正因为有了皇上和太后的全力支持,臣才能义无反顾地前行。且喜当下,政治逐渐清明,吏治新局已然出现,这是盛世的好兆头。” 说完这些好话之后,突然话锋一转:“可目前还不是盛世,仍有很长的路要走。正如王大人所言,国家财政依然处于艰难的境地,若国库不充盈,盛世无从谈起。” 李彩凤的心情看似越来越开阔:“那如何扭转国家财政的困局呢?想必张先生和王大人也已想好了举措,趁今儿机会难得,不妨说出来,大家一同参详参详。”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三百一十六章、政策落地 刚才是王国光,这次是张居正感觉机会来了。 想着趁李彩凤正在兴头上,赶紧将自己的主张说出来,而且言简意赅,直奔主题:“要扭转国家财政的困局,增加国家的收入,有需要长期坚持的,比如江南三大政;也有立竿见影的,政策一实施,立即见效。” “张阁老是说,只要政策一实行,就能来钱?”冯保插问道。 “是。”张居正胸有成竹地说。 “有这么好的事儿?”水墨恒也听似不经意地插了一句。其实他知道张居正接下来要说什么。 “有。”张居正再次十分肯定地答道。 然后将目光投向李彩凤:“全国田地,额有定数,勋亲贵戚手中多一亩子粒田,朝廷便少了一亩田赋。臣在想,可否从所有勋亲贵戚的子粒田中,抽取三分税银上缴给国家?” “什么?”李彩凤乍一听,一惊非小。 “臣算过,如果仅从勋亲贵戚所有的子粒田中,每亩抽取三分税银的话,朝廷一年就能多出一百五十万两银子。这相当于一个蓟辽总督麾下十万将士一年的开支。如果全国所有的子粒田都这么办,那北方九边的军费就不用愁了。” “有这么多?”李彩凤讶然地问。 “有,臣和王大人水少保都仔细算过,误差应该不会太大。” “太后可以先算算慈宁宫的。”水墨恒在旁边轻轻提醒了一句。 李彩凤点了点头,立马开始默算起来:仅慈宁宫在顺天府、河间府、保定府三府,分别有子粒田二百顷、三百顷、一百八十顷,每年的进项大概为五千两、八千两、五千两。 若抽取三分税银上交国库,一年就要拿出五千多两银子,这的确是个不小的数字。 只是,李彩凤突然皱起眉头,问:“这项措施,不等于割勋亲贵戚身上的肉吗?” 张居正和王国光没有作声。 水墨恒笑了笑:“所以才让太后先算算慈宁宫的呀!” “哦,”李彩凤恍然顿悟,“你不是让咱算算便完事,而是想让咱带这个头,对吧?” “请太后明察。”张居正语气显得有些着急。李太后能否支持这个重大的决定,就在这一念之间,所以他心跳不自觉地加快。 其实,也不止张居正一人的心跳在加快。 王国光、冯保都是如此,就连水墨恒,哪怕李彩凤她自己,心跳也在加快。 突然间,客堂变得异常地安静。 李彩凤思绪飞驰,想着如果自己带了头,那么全国所有子粒田的拥有者,无论多么不愿意,也不敢违抗。仅此一项,朝廷就能解决北方九边的军费问题。 军费一向是国家财政支出的大头。 张居正此举,可谓是为天下计,自己绝不能因为一些小私利而不支持他。更何况,收再多的钱,最后还不是到咱儿子手中吗?跟到咱手中有啥区别? 只是,这招儿是不是有点忒“狠”?豪强权贵肯定会背后议论咱,为了自家而不体恤他们。 想到这儿,李彩凤将目光情不自主地投向水墨恒。 水墨恒微微点头,但同时谨慎地提议:“可先局部推行,实施之后,若遇到什么问题,再逐渐调整。” “好。” 李彩凤当即一锤定音:“手上没钱,心里没底。咱看张先生提议的财政改革,就从子粒田开始,每亩加征三分税银。回去后王大人拟本呈给皇上,让皇上颁旨允行即是。” 张居正和王国光非常感动,没想到李彩凤会答应得如此爽快,只不过犹豫了一小阵子而已。 王国光当即起身,再次跪下,激动得两眼眶都湿润了,感慨万千地说:“太后如此通情达理,臣等再苦再累,也要披肝沥胆,一心一意报效朝廷。” 张居正也跪了下来,欣喜无端地保证说:“国家财政,只要开源节流,广开财路,同时杜绝贪墨侈靡之风,臣保证不出三年,万历朝财政拮据的状况,就会根本转变。” “好,都起来吧。”李彩凤浅浅一笑,欣慰地说:“有你们在,咱就放心,皇上也就放心了。本来今儿遇到一个二百五,搅得咱心情很不爽快,没想到和你们谈了半天国事,心情一下子豁然开朗。” “是臣叨扰了太后。”王国光一脸的歉意,“若无它事,臣请告退!”说着,起身便要告辞。 张居正却依然跪着,磨磨蹭蹭,没有起来的意思。 李彩凤道:“张先生,你还有事要禀奏吗?” 当然有啊。 来的途中,除了财政改革子粒田征税一事,心里还盘算着两件事呢:杭州织造局用银和朱衡致仕。 趁这机会,张居正如实回道:“关于杭州织造局用银一事,皇上还没有谕旨下来。” 一说起这事,冯保情绪来了,恨恨地说:“还不是因为工部尚书朱衡硬顶着不办?惹得皇上不开心。皇上乃万乘之尊,穿衣服还要看大臣的脸色。” 说到这儿,冯保想起被自己弄死的干儿子,一半为了吴明俊一半为了皇上,竟抹出悲戚的眼泪来,瞟了李彩凤一眼:“奴才心口上像扎着一把刀子。” 张居正抓住机会:“在杭州织造局用银一事上,朱老虽然意气用事,但臣以为,他是真心为皇上着想,只是方法欠妥。” “依我看,他就是存心刁难,不然,杭州知府周文龙的奏疏是怎么来的?”冯保不悦地驳道。 “周文龙和水少保的奏疏都是咱让写的,冯公公不要推到朱老身上。”张居正坦诚地说。 “那张阁老是觉得奏疏上所言都属实了?” “水少保在这儿,杭州他去年也去过,难道他敢在太后面前无中生有吗?周文龙一向老持稳重,捕风捉影的事,他也不会言及。” “可是……”冯保还想争辩。 李彩凤一抬手,将冯保止住,问:“张先生,那你觉得此事该如何处理?” 张居正见冯保极其不满的神情,很怕将事情谈崩了,于是打个太极,将难题转给水墨恒,向李彩凤建议道:“启禀太后,水少保亲自去过杭州,有调查就有发言权,要不先听听他的看法?” “好,你说。”李彩凤冲水墨恒递了个眼色。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三百一十七章、得偿所愿 水墨恒没想到张居正会将问题推给自己。 明显得罪人的事嘛。 可李彩凤开口了,又不能不说,当即清了清嗓子:“其实,杭州知府周文龙大人讲到的,杭州织造局用银的弊端,当引起重视。历朝制造龙衣,一些当事中官借机贪墨,导致民怨沸腾。” 这话一说出来,冯保肯定不高兴啊! 当然,水墨恒也不会忘记安抚。说完后,紧接着将话锋一转:“自冯公公担任司礼监掌印以来,各监、局、司清明自守,奉俭去奢,内廷风气为之一新。” 先拿一顶大帽子,扣在冯保头上再说。 但安抚不是目的。 水墨恒继续说道:“可杭州织造局那帮中官在杭州吃喝玩乐,日子过得跟神仙一样也是事实。” “杭州织造局督造已被撤职。”冯保小情绪难免。 “这个方法只能治标不能治本。”水墨恒当即回击道,“这次织造局用银,之所以引发矛盾,一是工部尚书朱老性子倔强,沟通有误;二是杭州织造局工价银计算确实有误。据周大人所言,制造一件龙衣,实际工价与申请用银工价,悬殊太大。” 其实,这是在李彩凤面前第二次谈论这个问题。 第一次在东暖阁,水墨恒也讲过,但那时张居正和王国光都不在现场,所以问题搁着一直没解决。 再次提出时,因利益所致,冯保依然气鼓鼓地反对,说周文龙计算的工价有误,多项开支没有计入。 为避免冲突,水墨恒并没有反驳冯保的话,而是说道:“杭州织造局归内廷管辖,编制预算由织造局钦差太监负责,工部完全插不上手,但用银却要工部分摊一半。这种管理体制本身就有问题,工部出钱,织造局钦差太监拿去挥霍,是谁都会有意见。” “那你说怎么改呢?”李彩凤问。 “既是内廷与工部共同出银,那么每年的用银额度,就该由两家共同核查,编制预算,而不能由内廷单方面编制预算。预算做完,两家协商没问题,再联合呈文到皇上那儿,由皇上核实批准。” 水墨恒这番话,不过就事论事。遵循的宗旨只有一条:出了钱自然要参与,有资格说话。 张居正听了,当然高兴。若这样一改,虽然名义上是皇上定夺此事,但内阁却可以通过“票拟”来干预。 但冯保听了,一头黑线,很不高兴。因为自洪武皇帝至今,为皇上制造龙衣,编制预算,都是司礼监说了算,让皇上下旨只不过是个手续问题,没工部什么事,也没内阁什么事。 而李彩凤听了,觉得这个建议不错:既照顾到工部的面子,赋予他们一定权力;又适当遏制了内廷一手遮天的传统,堵塞了漏洞,最后的控制权还是要落到皇上手中。于是问:“张先生,冯公公,你们意下如何?” “臣赞成。”张居正当即表态。 “奴才听凭太后裁决。”大权旁落,冯保很不甘心,可一时也找不到反对的理由。 若是张居正提出来,冯保肯定要拿着“祖制”的名义来辩护;可这话是从水墨恒口里说出来的,太后都没话说。既然如此,反驳徒增不快,只能作罢。 “好!”李彩凤拍板,一锤定音,“既然冯公公没意见,那这件事就按水少保的建议去做。” 这样,大明王朝坚持了两百年的“祖制”,在李彩凤手里便止步改弦易辙了。 受益最大的当然是朝廷。 其次是张居正,借水墨恒之口,没有得罪冯保,还将问题沿着自己设想的方向漂亮地解决了。只是又欠“妖孽”一个人情啊…… 李彩凤非常满意,不禁问道:“冯公公,今年预算,申请的用银是多少?” “八十八万。”冯保答。 “如此一来,你觉得今年用银多少合适?”李彩凤又问。 “四十四万?”冯保一下子砍一半,觉得已经很是大方了。不料话音刚落,只听李彩凤道:“再砍一半,二十万如何?” “奴才谨遵太后懿旨。”冯保想哭,从八十八万两,一下子减到二十万,我的妈呀…… 就连水墨恒、张居正、王国光都感到吃惊。 李彩凤也是因为高兴,心情豁然开朗。但她这么说,绝不是信口开河。而是站在一个母亲对儿子关心细察的角度: “钧儿今年十二岁,正是长个儿的时候,比起他刚登基那会儿长高了半个头。龙衣若做多了,到明年,恐怕又不合身,白费银子,不如少做两套。” 张居正听了,真心赞道:“还是太后细心。” 冯保闷着不作声。 李彩凤知道冯保不高兴,想了想,高屋建瓴地说:“咱说话可能不中听,但希望你们几个记住,无论做什么,都要为皇上着想,为朝廷着想,千万不要打自家的小算盘,更不要为鸡毛蒜皮的事闹得不愉快。常言道家和万事兴,你们都是替皇上当家的,一定要和和气气。” 冯保是个聪明人,一听李彩凤这话其实是对他说的,赶紧将心里的不悦压住,表白道:“太后所言极是,奴才必铭记于心,咱都是为皇上效劳的,衷心事主是咱的本分,哪里闹意气?” “冯公公这么说,咱就放心了。”李彩凤浅浅一笑。 “太后,臣还有一事想要禀奏。”见太后高兴,张居正索性将心中的问题一并道出。 “说吧。” “工部尚书朱衡请求致仕,不知太后是恩准还是慰留?” “张先生的意思呢?” “臣以为,朱老年事已高,太后可以恩准他致仕回家休养。”张居正谨慎地回道。 “左掖门事件刚发生不久,朱衡又是三朝元老,这个时候恩准他致仕,天下人会不会说咱无情?”李彩凤担忧地说,“这也是我为何不让钧儿批旨的原因。” “这个好办。”水墨恒道,“让皇上开恩,晋升朱老为太子太保,袭一品勋衔致仕,另外加荫一子,让他风光体面地告老还乡。” 其实,这不过是张居正的老伎俩罢了。但这个时候,让张居正说出来肯定不合适,所以水墨恒代劳,也算是为朱衡挣回面子。 李彩凤道:“那好吧。” 这样,张居正心中大宽,第二个问题也完满地解决掉。 接下来,就该撸起袖子,猛干一场了! 第四卷完 敬请关注第五卷《舍我其谁》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三百一十八章、好有个性的女子 这个世界,有时很奇怪,担心什么,偏偏来什么。陈中兴致勃勃地赶来北京,美名其曰:探望女儿。 实则逼婚。 作为父亲,这么做是有道理的。 一来,女儿年纪确实到了;二来,一个黄花闺女,也不能常年住在别个家里,传出去名声多不好听。 所以,陈中一来,便找到水墨恒,给出两条路:要么定日子尽快与自己女儿成亲,要不带女儿回家。 水墨恒委决不下,立马定日子成亲,显然不会答应,违背了自己的心;可若让陈中将陈冰如带回家,又不放心。 解铃还须系铃人。 面对陈中的逼迫,水墨恒决定请陈冰如来。心想事涉三人,非得达成一致才成,否则永远有矛盾。 陈冰如听说自己爹来了,都不问什么原因,便噘嘴道:“我不会见他。” “那是你爹,千里迢迢来到北京,做女儿的躲着不见,那也不叫事儿。”水墨恒好心劝。 陈冰如哼了一声:“他剥光我的衣服,将我吊起来抽打时,就没将我当作他的女儿。” “这事儿也是你太倔。” “不见就是不见。” 水墨恒见陈冰如气鼓鼓的样,只好坦诚道:“知道你爹来干什么吗?他是来逼我们成亲的。” “啥?成亲?” “对。”水墨恒点头,尴尬地笑了笑,“去年,我,我答应你爹要娶你。” “娶我?”陈冰如一惊。 “不过,那是一时的气话,你也不用太当真哈。” “气话?”陈冰如怔愣地望着水墨恒,给了一个大大的白眼。 “这事儿咱稍后再说,现在是怎么接待你爹。”水墨恒带着几分邀请的口气,想着尽管不喜欢人家,可也不能赶他走啊。 “这样,我更不见,逼婚算哪门子事啊?你要娶我,也得真心实意才行。但凡有一丝不情愿,我便不会嫁。” 水墨恒笑了笑:“你对自己这么有信心?” “当然。”陈冰如双眉一扬,“坚持就会胜利。” “可这个世上并不是所有事情只要坚持就有一个好结果,有时候退一步或许风景更好。” “只有坚持才有希望,难道不是吗?退一步或许风景更好,可我不喜欢。” “有个性。”水墨恒道,“那你爹怎么办?” “我来京城,根本没告诉他,是你引来的,那你自己解决,我不管。”陈冰如赌气地说。 “这么说,你是不打算回麒麟村了?” “逃出来,我就没准备回去。”陈冰如态度十分坚定。 “那我问你,如果,我在将来的三年,或五年都无法娶你,你准备怎么办?”水墨恒想了想问。 陈冰如没有立即作答,同样想了想,然后反问:“你是不是也会这样对莫姐姐?” “是。” “我会选择留在这里。” 水墨恒抓住话头:“是留在这里,还是留在我身边?” “有区别吗?” “我明白了。”水墨恒点点头,然后轻轻地叹了口气,“其实,你这又是何苦呢?” “我愿意。” “你真的不打算见你爹一面?” “不见。” “但是,你该将自己的想法告诉他。” “没用。我在他面前不知说了多少次,他固执,我也固执,所以我才会被他抓起来,打得遍体鳞伤。” “那好吧。” “给他稍句话:越是逼我,我越不会让他得逞。” “好样儿的。”水墨恒不禁赞了一句,旋即又打趣道,“不过,这次你爹是逼你与我成亲,不是与别人哦。” “无论与谁,我都要双方出于自愿。” “说你是头倔驴真没错哈。” “哼。”陈冰如小嘴一噘,跑进自己房间,关门再也不出来。 没辙,水墨恒只得自己与陈中再谈。 陈中得知陈冰如压根儿没打算见他,更别说随他一道回村,气得脸色红一阵白一阵,一跺脚,喋喋不休地骂道:“这个死丫头!果然女大不中留哈,胳膊肘尽向外拐。真是气死我了,气死我了……” 水墨恒道:“这件事我不能做主,陈老爷子虽然是她爹,最好也别强为她做主。我看还是让她自己决定吧?” “你是男人,自己得有个态度。”陈中不满地说。 “我的态度很明确,既然答应娶冰如,便不会反悔,只是不能答应你立即娶她。” “那你得给个时间期限呀!不能让我女儿一直这么等下去。” 水墨恒摇头:“承诺不了。” “你这不是忽悠人吗?答应与没答应有什么分别?” “当然有分别,我答应娶冰如,便承认她是我的未婚妻;我若不答应,便是不承认。这中间的差别,可大着呢。” “那你得负责任呀?” “我保证冰如在这儿,不受人欺负。” “那远远不够,你得爱她呵护她。死丫头,她人呢?躲哪儿去了?我要见她。” “她说过,不见你。” “你也认为,她不该见我?” “顺心随意吧!冰如不是个小孩子,她有自己的想法,而且性格你也清楚,让她冷静一段时间。” “白养了个女儿。”陈中气咻咻地说。 “陈老爷子这话严重了。” “哼,我走了。”陈中长袍一甩,夺门而出。 “我派人送你一程。” “不用了。” “这父女,果然有几分相像。”水墨恒摇头叹息,觉得自己将自己推到一个胡同里,路似乎越走越窄了。 陈中刚走没多会儿,陈冰如便进来问:“我爹怎么跟你说的?” “啥也没说。” “就他的性子,那会乖乖地走?” “自己女儿都躲着不见他,难道还好意思留下来吃饭?” “你,真的答应娶我?”陈冰如盯着问。 “是,是说过。”水墨恒笑。 “但当时迫于无奈,对吗?你可以收回,我当你没说。”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话说出去了,又如何收回?况且,现在凤凰村和麒麟村的人都传开了。” “好,不收回也行,总有一天,我要你亲口对我说。”陈冰如骄傲而自信地说道。 水墨恒嬉笑了一声。 “不信?那走着瞧,要不咱赌一把。” “怎么赌?” “就赌你会不会喜欢上我呀?” “这……”还别说,水墨恒真犹豫了一下。 “不敢吗?男人婆婆妈妈算啥?”陈冰如偏偏出语相激。 “赌就赌。”水墨恒当即应承。 “如果你输了,就得当着天下人的面儿,说你要娶我;如果我输了,你我之间再无任何瓜葛,你说过的话自然不作数。” “用得着这么绝吗?” “你不老说我是头倔驴吗?我就倔给你看。” “那时间期限呢?” “一辈子。”陈冰如脱口而出。 “一辈子?” “我是个女子,敢拿一辈子赌,难道你不敢吗?” “我有什么不敢?只是这样对你不公平。”水墨恒想着自己有莫颜有馨儿,心中还藏着一个,如此赌法,当然不公平。 “我觉得公平就好,就这么说定了。”陈冰如说完,转身离去。 水墨恒怔愣半晌。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三百一十九章、造势 陈中从京城怏怏而回。 作为金陵学院的教授,他可算得一个有修养的人,在当地也小有名气,否则不会与第六代荆王朱翊钜攀有交情,从而弄到张居正府上的腰牌。 麒麟村被誉为“教授村”,村民素养普遍较高,可村民对陈中的行为依然褒贬不一。 水墨恒答应娶陈冰如的消息已经传开了,麒麟村的村民见陈中从京城回来,纷纷凑上前打听:“陈教授,啥时候喝你女儿的喜酒呀?” “等着。”陈中面子上有些拉不开,都不好意思告诉他们,自己去北京连女儿的面都没见着。 “怎么?听这口气,日子还没定下来?” “人家现在可是高高在上的少保,可不得有点架子?” “要我说呀,你直接找儿子,不如去找他老子水大夫管用。”当即有村民建议。 然后七嘴八舌,开始给陈中出主意。 “水大夫心中的气儿还没消呢,这个时候去求他,他尾巴不得翘到天上?” “有道理,陈教授之前不答应婚事,如今水家会不会也先假装答应,然后摆陈教授一刀?水墨恒的名声一向可不好……” “他现在变化很大,不然也不会成为皇上和太后跟前的大红人。” “变?江山易改本性难移。陈教授还得提防这一手。” “要我看呀,陈教授也没法儿防。你们想想,冰如都已经跑到水墨恒身边去了,不嫁给他还能怎么滴?” “也是哈,这么一说,陈教授只得抹开面子,亲自上门谢罪,先得攻破水大夫这一关才成。” “嗯,是这个理儿。” “面子不值钱,女儿的终生幸福才重要。” “……” 读书人虽然节气高,可也知道,读书大多数还不是为了谋个好的前程?做官才是第一目标。 陈冰如若能嫁给水墨恒,那水墨恒便成了麒麟村的女婿,日后不是多了一条晋升之道吗? 所以,村民总体还是乐见其成,愿意撮合这段姻缘。 听完村民嘈杂不休的怂恿和建议,陈中暗自忖道:“水仙曾指着我的鼻子骂,到头来让我给他赔不是?这不是要将读书人的脸丢个精光?绝对不行。” 想到这儿,又开始抱怨陈冰如:“可恨的是,女儿也不与我一条心,好像非水墨恒不嫁似的?赖在他府上不走。这不是给他们长脸吗?主动权完全丧失啊。” “不行!” “得想个办法。” “即便不能将主动权拉到我手上,也得给他们制造一些压力。答应娶,又拖着不办,连个时间期限都不能给,那叫什么事呀?” “对,就造势,制造舆论,让天下人都知道,他水墨恒答应娶我女儿,看他还能赖皮,置之不顾吗?” 于是,陈中开始写信,将这件事一一通知自己的门生。做了那么年教授,虽不能说桃李满天下,可全国各地也都能找到一两个做官儿的,甭管大官儿小官儿。 学生们收到老师的信函,都以为老师攀了一门好亲,当然乐意宣传造势。 见过陈冰如的,更是觉得,无论容颜还是气质,绝对配得上世间任何一位男子,哪怕是水墨恒。 而且,水墨恒若成了自己老师的女婿,将来也是一条稳妥的人脉关系呀! 所以,个个学生巴不得世人知道水墨恒要娶自己老师的女儿,逢人说项,自己也好跟着蹭蹭热度…… 这就厉害了。 水墨恒要娶陈冰如的消息,在凤凰村麒麟村传开不叫什么,没过多久,全天下的人都知道了。 …… 水仙不干了。 知道陈中的“阴谋”后,相当恼火:曾经巴不得世人忘记这段姻缘,如今却让全天下的人知道? 无耻!卑鄙!犯贱……凡能骂出口的,水仙都骂了,就差没操陈中十八代宗族。 比起麒麟村,凤凰村的村民搬弄是非的劲头更大: “水大夫,墨恒果真要娶陈家小姐?我记得你不曾说过,绝不让陈家人进门,除非从你身上踏过去吗?” “要我说呀,自古都是凤求凰,如今凰追凤,水大夫你就忍了这口气得,白送一个漂亮的媳妇儿还不要?墨恒已和冰如在一起,你这做爹的鞭长莫及哈。” “我们操什么心?就等着喝喜酒完事儿。” “对对对,水大夫,墨恒啥时候回村办喜事?” “……” 水仙肺都要气炸了。 可以说,当了半辈子医生,总琢磨着如何救人,还真没恨过什么人。但陈中是个例外。 气愤之余,执意要去京城。 被水灵芝死死拉住:“爹,你去京城作甚?” “你那混蛋哥哥,明知我痛恨陈老头儿,与陈家水火不容,偏偏背着我答应他,眼里还有我这个老子吗?” “哥已经不比从前,他有自己的主张,爹去不是添乱吗?” “这口气我忍不下。” “爹,即便你有气,那也是你与陈伯伯之间的事,跟咱哥和冰如姐不相干,你总不能将你们这一代的恩怨,强加到哥的身上,让哥替你还吧?” “父债子还,天经地义,怎么不成?”水仙气冲冲地道。 “爹去了北京,我一个人怎么办?” “不能任你哥胡来!” “爹,冰如姐为了哥,背着陈伯伯跑到北京,哥背着你答应陈伯伯,彼此彼此,你又何必棒打鸳鸯?冰如姐对咱家也没什么成见,怎么说也是个千里挑一的好姑娘。” “你们,一个个是要气死我!” “万事都朝好的方向想嘛。当初爹、我、还有根治,全都反对哥去京城,结果呢,他还是去了,现在你也看到了。”水灵芝伶牙俐齿地一劲儿开导。 “你说得天花乱坠,爹也不会答应他们的亲事。” “嘿嘿,他俩都在一起了,爹不答应又能怎么滴?”水灵芝小声地嘀咕道。 水仙脸色一沉,眼珠子都要跳出来。 “嘻嘻,爹,快快,给病人看病去。咱这医馆,现在一日不能没有你。”水灵芝笑着将水仙直推。 偏偏来看病的病人,一个个嘴上也不闲着: “水大夫,我嘴馋,想吃喜糖。” “酒瘾也犯了,快给我治治吧。” “墨恒都答应了,你还是找媒婆上门提亲吧?” “哎哟哎哟!水大夫,你轻点儿轻点儿,我闭嘴还不行吗?”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三百二十章、你混蛋 水墨恒万万没想到,陈中会来这么一手。真是印证了那句话:惹谁都别热读书人! 因为“我娶她”三个字,激起千层浪,时不时地会收到祝福:“恭喜!恭喜!水少保,听说你要成亲了?” 水墨恒听了,辩解不是,不辩解也不是。 认识陈冰如的,还会送上一句土得掉渣儿的陈词老调:“真是郎才女貌天造地设的一对儿!” 水墨恒唯有嘿嘿两声干笑。 不认识陈冰如的,会腆着肚子打听:“谁家姑娘那么有福气,竟将京城第一男神收了?” 水墨恒依然回之嘿嘿两声干笑。 往往在这个时候,乐观好事的人还会添上一句:“人逢喜事精神爽,水少保高兴得都说不出话来。” 我勒个去…… 那些人怎么问怎么议论,水墨恒倒不在意。无非高兴了嘻嘻哈哈搭讪几句,不高兴了甩手走人。 但有些人不能随便应付。 第一个是水蛋。作为水墨恒最忠实的追随者,听到这个消息,既高兴又奇怪地:“哥,你咋说成亲就要成亲?而且成亲的还不是,嘿嘿,嘿嘿……” 第二个是根治。作为水墨恒最忠实的跟班儿,又是陈冰如的绝对粉丝,内心自然高兴,只是因为水墨恒曾向他诉过苦,如今陈中又将这事闹得天下皆知,不得不感慨:“少爷鸭梨山大啊!” 最头疼的是几个姑娘。 当她们一听到水墨恒要娶陈冰如时,除了嫉妒之情,更多的是惊讶和不解:“这怎么可能?傻子都看得出来,水大哥和冰如姑娘并不来电呀!” “我要去问水大哥。”馨儿还带着几分气愤。 在她心目中,水墨恒若要娶亲,最先娶的人一定要是莫颜。这样她才没有意见,心里舒服些。 “我们要相信水大哥。”莫颜将馨儿一把拉住。 在莫颜的心目中,水墨恒每作一个决定,都自有一定道理。若水墨恒不解释,她断然不会主动问。 …… 男女之间的交往,贵乎知心。 许多事情,水墨恒不愿意去解释;但这件事,水墨恒觉得需要给她们一个交代。 所以这天晚上,唤莫颜与馨儿到书房,也不拖泥带水,直将如何与陈冰如联姻、陈中为何悔婚、陈冰如又如何坚持、被陈中打得遍体鳞伤、最后为了力保陈冰如答应陈中等实情,一五一十全部告知。 “陈中太不地道了。”馨儿听完说落道。 “其实也不能完全怪他。”水墨恒问心。毕竟曾经的自己,一百个人里头有九十九个瞧不起。 “原来冰如妹妹这么固执。”莫颜叹息中含有几分欣赏。 水墨恒笑道:“她若不是犟得像头驴,便不会发生后来这么多事。” “反正我不高兴。”馨儿噘嘴说。 “为什么?”水墨恒笑问。 “我为莫颜姐……” “咳咳。”莫颜赶紧咳嗽两声,将馨儿的话打断,“我们该祝福水大哥!” 水墨恒盯着莫颜:“难道你也认为我会娶冰如?” 莫颜忸怩地低下头。 “这么说,大哥不会娶她?”馨儿立马绽放出一丝笑容。 “那怎么成?”尚未等到水墨恒开口,莫颜便抢先说道,“大哥既然答应了人家,就得遵守诺言。若大哥反悔,不是沦为和陈中一样的角色吗?” “可是,大哥娶亲也该先娶莫姐姐呀!”馨儿气鼓鼓地说。 “馨儿——”莫颜脸色一红。 “那你呢?”水墨恒又盯着馨儿调笑道,“你不会吃醋吗?也不生气吗?” “我?大哥,你有时候真的好坏,坏透了!”这回轮到馨儿脸色大红。 “馨儿现在才发现吗?”莫颜莞尔一笑。 看着两位姑娘忸怩的神情,水墨恒感到欣慰,温情地说:“今天找你俩来,便是想告诉你们,不要在意外头的传言。既然你们死心塌地跟定我,那我做任何决定之前,一定会征得你们的同意。” 两位姑娘感激地回之一笑。 …… 陈冰如得知自己爹的行为后,也许是心理作用,总感觉大伙儿看她的眼神怪怪的。 然后,她将自己关进屋子,闷头沉思了一整天。再然后,收拾东西,在一个东方未晞的大清早,拎着包袱出来了。 “冰如,你这是要去哪儿?”被早起的水蛋瞧见。 “回麒麟村。”陈冰如讪讪地答道。 “回哪儿?我勒个去。前些日子,你爹来北京,你见都不见他一面,这会儿却要主动回麒麟村?”水蛋不解地问道。 陈冰如不想解释。 急得水蛋大声呼喊:“大哥大哥,你快出来。” 水墨恒恰好起了床,慌忙赶到前院,瞅着被水蛋一手拦住的陈冰如:“又耍小姐脾气了,是不是?” “不用你管,我要回麒麟村。” “还是别回去,陈中那老家伙会揍你的。”水蛋嬉皮笑脸地劝道。 “那是我爹,请你说话客气点儿。”陈冰如白了一眼。 水墨恒问:“为什么突然决定回家?” “我想留就留,我想回就回,难道要请示你呀?” 水墨恒悠悠道:“当然得请示我:一,我是这里的主人,哪容你说来就来说走就走;二,嘿嘿,现在全天下的人都知道,你是我的未婚妻,三从四德之一便是要从夫,难道不该跟我说一声吗?” “哼,你休得断章取义。三从,是指未嫁从父,既嫁从夫,夫死从子。我尚未嫁给你,何来从你一说?”陈冰如没好气地呛白道。 “你去哪儿都成,就是不能回家。” 水墨恒说着,也不管陈冰如高兴不高兴,直接将她拽进书房。哐当一声,将门关上,然后自己找个椅子漫不经心地坐下。 气得陈冰如直跺脚,怒目相向。 水墨恒看着她的神情想笑,优哉游哉道:“全天下的人都知道我要娶你,你是怕羞了吗?” “哼,你才怕羞呢!”陈冰如秀眉一蹙。 “那你为什么要回麒麟村?” “说了不用你管。” “回去找你爹算账,对不对?” “是,哦,不是。”陈冰如快速肯定后又快速否定。 “哈哈,那我更不能让你回去。就你和你爹的性子,一旦发生冲突,指定谁也不让谁,回去不是没事儿找事儿吗?把包袱给我。”水墨恒伸手。 “不给。”陈冰如退后两步,将包袱拽得紧紧的。 “由不得你。”水墨恒眼疾手快,一下子夺了过来。 “你——”陈冰如一咬牙。 “赤利,看着她。”水墨恒夺门而出,将那只已经长得十分彪悍的藏獒唤了过来,然后冲陈冰如一笑,“有本事,你逃呀。” 赤利“嗖”的一声,窜到书房门前,然后趴下一动不动,死死地盯着陈冰如。 “水,墨,恒,你,混,蛋——”陈冰如大声尖叫。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三百二十一章、长大了 乾清宫的东暖阁里。 小皇上朱翊钧坐在御案前,双手托腮作沉思状,突然抬头问:“大伴,你说荆州这座城市如何?” 冯保不知小皇上为何有此一问,赶紧据实回道:“荆州,可是天下名城啊。历来东连吴会,南及潇湘,北据汉沔,西通巴蜀,居江汉之间,为四集之地。” 朱翊钧聚精会神地听着。 “早在秦始皇统一中国之后,把天下分为十三州而治,其中就有一个荆州,府治设在江陵。所以荆州城又名江陵城,沿袭至今。历经几朝不衰,如今已成为长江中游仅次于武昌的政治经济中心。” “哦,”朱翊钧点了点头,“那就是说,荆州城很不错喽?” “嗯,荆州城当然是个好地方。” “比起杭州、苏州、扬州等地呢?”朱翊钧又问。 “回万岁爷,唐汉时期,荆州的规模要在苏州、扬州等之上,曾是中国南方湖广地面上的第一大都邑,但因荆州城战略位置重要,每逢一次更朝换代,那里不可避免都要进行一场大战。所以荆州城屡建屡毁。”冯保像一位渊博的老师介绍道。 “那现在如何?” “到了嘉靖皇帝爷秉国时期,荆州城的规模已不及唐汉时期,但常住人口也有十几万。须知那时江南第一繁华地留都南京,常住人口也不过二十万左右。” “这么说,荆州城现在依然繁华喽?” “那是。据史载,荆州城里读书人多,并且教育子女读书的风气甚烈。读书人一多,城里的风气自会优雅起来。所以,荆州城在世人眼中,就是一个‘衣冠薮泽,琵琶多于饭甑,措大多于鲫鱼’的锦绣文华之地。” “那荆州比起德州、大同呢?” “回万岁爷,那不是一个级别的。”说到这儿,冯保还没搞明白小皇上到底想问什么。 “张先生不是荆州出身的吗?”朱翊钧又道。 “正是。” “这就奇怪了。”朱翊钧眉头皱起老高,似有所思地道,“依大伴所言,荆州虽然不及苏、杭、扬等州繁华,可也是长江中游数得着的重要商埠,又是首辅张先生的老家。但这两年来,荆州税关所征银两为何比德州、大同还要少许多呢?” 冯保这才明白,小皇上绕了一大圈儿想问什么。 随着年龄的增长,朱翊钧逐渐能从邸报、或奏疏上看出一些端倪和问题来,然后还有自己的想法。 这让冯保很是高兴。 朱翊钧继续说道:“自户部尚书王国光建议对十大税关进行改制后,朕便颁旨允行,税关的一把手直接由户部任命,从而脱离地方政府,单独建制,且行政级别也提高到四品衙门,堂官与知府平级,都身着四品云燕补服。” “王大人的确是一位出色的财政专家。”冯保不由得赞道。 “是啊,他倡议的改革,可谓立竿见影,仅去年一年,大部分税关所征银两增幅都过半,唯独荆州城税关收入不尽人意,一年排榜下来,在十大税关之中,绩效竟然最差。” “是吗?”冯保讶然道。 “我查了查,从前几年,荆州税关所征银两,总是不上不下,在十大税关中,不算好,但也不算坏,中不溜秋靠后的样。可自从前年税关改制,荆州税关收入竟急转直下,沦落到垫底的地步。” “不知张阁老对此持何种态度?”冯保小声问。 “朕想个中必有蹊跷处,不可不察。”朱翊钧脆声脆气地说。 “要不,奴才提醒张阁老一声?” “问问张先生也好,看是什么原因?朕倒没有责成的意思,只是关心和好奇。”朱翊钧特意强调。 “奴才明白。” “朕还有一事。”朱翊钧想了想。 “万岁爷说。” “最近水先生为何没来乾清宫?难道现在需要朕传口谕,他才会来吗?” “奴才猜想,应该不是。”冯保答道。 “那是为何?” “如今朝廷内外都在传,水少保要娶亲了。” “是吗?那是喜事。” “可奴才听说,水少保并不高兴,反而变得忧郁起来。”冯保谨慎地回道。 “母后知悉吗?”朱翊钧问。 “应该不知道。” “那,娘亲呢?” “应该也不知道。” 冯保话音刚落,只听一道脆亮的声音传进东暖阁:“什么事儿瞒着我呀?”正是李彩凤。 “娘。” “太后。” “刚才你俩在议论什么?”李彩凤进来,坐在绣塌上,瞅着儿子问,关切之情溢于言表。 冯保看了看小皇上,然后微微摆了摆头,意思很明显。 “娘。”朱翊钧纠结地喊了一声。 “哟,还有秘密了?不能让娘亲知道?”李彩凤浅浅一笑,百般怜爱地说。 “不是。”朱翊钧摇了摇头。 “冯公公,你来说。”李彩凤又将目光转向冯保。 “我……” “娘,这事儿与水先生有关。”朱翊钧见冯保犹犹豫豫吞吞吐吐。 “与他有关?” “是,水先生要娶亲了。”朱翊钧终究没有隐瞒。 “什么?”李彩凤先是一惊,后是一愣,继而一笑,“好好,老大不小,也该娶亲了。” 东暖阁登时一片寂静。 冯保不知道该说什么。 朱翊钧更是不明白:为何娘亲脸上的表情变化了好几次,直至沉默不语。 “日子定下来没?”李彩凤突然问。 “回太后,还没。” “谁家的姑娘?” “听说是一位教书先生的女儿。” “哦,书香门第哈。”李彩凤干笑了一声,“为何你们都知道,我现在才知道?” “奴才也是刚刚才听说,所以跑来告诉万岁爷。”冯保不得不撒个慌。他觉得是善意的。 “明儿让他进宫见我。”李彩凤说完,起身离去。 “奴才明白。” 朱翊钧瞅着冯保,像是喃喃自语,又像是不解地问:“水先生要娶亲,不是天大的喜事儿吗?娘亲怎么也没祝福,又没说要赏赐?而且看起来不大高兴。” 冯保心想万岁爷你还小,喉咙没变粗,下面没长毛呢,当然不明白。嘴上却恭敬地回道:“明儿水少保进宫,问问便知道。不过奴才得提醒万岁爷,一会儿回宫,不要在太后面前提及此事。” “为什么?” “这是大人之间的事儿,万岁爷还是个孩子,若不小心提及,太后会不高兴的。”冯保如是般解释。 “大伴,娘亲为什么会不高兴呢?”朱翊钧偏偏一副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架势。 “奴才该死。”冯保突然来了一句。 “大伴,你给朕说清楚。”朱翊钧脸色一板,拿出一副帝王之尊的威武气派,像是下圣旨,容不得不说。 “奴才是真的说不清楚啊!”冯保一脸的为难。 “大伴说不清楚,朕便去问娘亲。” “万岁爷,别别别,还是奴才跟你说吧。”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三百二十二章、是个严重的问题 可真要说的时候,冯保又退缩了,不知道该怎么解释,一脸的迷惘,苦逼似的望着小皇上朱翊钧。 “大伴,你倒是说呀!快点啊,快点啊。”朱翊钧在旁边着急地频频催促。 “万岁爷,我……” 正当冯保百般为难手足无措时,乾清宫一名内侍进来传话:“太后请万岁爷回宫。” 朱翊钧叹口气,只好跟随内侍去了。 冯保赶紧派一名火者通知水墨恒,自己则赶急赶忙地去了司礼监值房,派人请张居正速到文华殿恭默室,有事相商。 明朝有制,内廷第一人与外廷第一人不能单独相会,防止内外联合勾结,对皇权不利。只是这一制度逐渐松弛,到了万历一朝,尤其是张居正和冯保那儿,单独相会已不是什么稀奇事。 尽管如此,两人选择在文华殿恭默室相会,也必不是小事。张居正揪条毛巾,擦了把脸,便信步走了过去。 内阁与恭默室隔得并不远,走这短短一截子路,不知为何,张居正无来由地感觉身上凉飕飕的。 看到他来,守值太监连忙挑帘儿,躬身迎进。 先到的冯保,也屁股离了靠椅站起来,瞧着张居正,笑吟吟地说道:“张先生,来得还挺快哈。” “就这几步路,况且冯公公有请,我哪敢怠慢?” 两人寒暄着,重新落座,免不了都作出亲亲热热的样子。 小内侍准备了一些茶点,端上来摆好。 冯保见张居正脸上呈现丝丝倦容,便关切地问:“张先生,看你样子,似乎很累。” 张居正点了点头:“是啊,今年我与户部王大人一门心思搞财政改革,要解决的问题太多,而且一个个棘手得很。” 说了两句话,张居正感觉肚子还真有点饿,便随手拣了一块胡酥芝麻糕,塞进嘴里,嚼了几下,咽进肚中,问:“不知冯公公找我来有何要事?” 本来,小皇上朱翊钧通过奏疏和邸报,发现荆州税关收入在十大税关中垫底儿,只是想知道原因,并没有责成的意思。 这个朱翊钧叮嘱得很清楚。 可冯保觉得这是件大事儿,得趁机给张居正一些警惕。因为杭州织造局和左掖门这两件事上,虽然张居正自称手下留情,但都给冯保造成了一定的损失: 前者一经改制,非但不能捞银子,司礼监的权力还落到内阁手里去了;后者张居正借机实现了自己让朱衡致仕的愿望,而冯保却丢掉干儿子的性命。 将冯保敲打得很不得劲儿。 所以反过来,冯保觉得也要适当敲打敲打张居正了。 赋税历来是国家,谁也不敢马虎。 荆州本是个好地方,可你张居正一上台,税关收入直落千丈,连十几岁的朱翊钧都发现了这个问题。 相信只要是个当官儿的,第一感觉,其中指定与张居正有关。 冯保故意夸大其词地说:“皇上今儿发现了一个严重的问题。” “什么问题?” “不知张先生注意到这两年荆州城的税关收入没有?” 张居正心里一咯噔。 作为首辅,他哪里不知道?非但知道,而且还用心查过,只是查的结果很不尽人意。 去年年初评估报告出来,荆州税关在全国十大税关倒数第一,张居正自觉脸上无光,一怒之下,责成王国光将仅仅任了半年的荆州巡税御史撤掉。 王国光当时还犹豫,说就半年时间,看不出一个人的能力,要不再给一次机会。 张居正坚决不同意,往年荆州税关都没垫底,新官一上任,立马垫底,那还给什么机会?换人。 结果,今年年初评估报告出来,荆州税关仍是倒数第一,张居正十分恼火,又责成王国光将荆州巡税御史给撤了。 没几天的事儿。 只是,没向皇上禀明。 张居正心中有数。荆州是家乡,自己当上首辅,税关收入却一落千丈,这让皇上和李太后怎么看?又让朝中文武百官怎么看? 贪污了? 还是隐瞒了? 还是自己私下照顾? 所以只在暗中调查,也很想知道个中蹊跷。 本打算将问题彻查清楚,然后一改颓势,再向皇上禀明。无奈连续两任巡税御史都不给力。 总不能自己上阵去查吧? 结果皇上坐耐不住,先将这事儿挑明了。 再经过一向擅于移花接木、批红判白的冯保口里说出来,本来只是出于关心,现在变成了责备。 张居正回道:“当然注意到了,只是非常不幸,两任荆州巡税御史都是饰非惑愚的货色,遇事不敢做主,整天这个衙门那个衙门穿进穿出,讨教来讨教去,前怕狼后怕虎,结果一事无成。” “皇上今儿问起奴才,很想知道问题症结所在,让我来知会张先生一声,势必要查个明白。” “必须派一个得力的官员前去。” “那就是张先生的事了。不过,我得提醒张先生,如果荆州知府是你的门生故吏,那得让他最近谨慎老实些,皇上既然注意到了这个问题,那就可大可小。” “多谢冯公公提醒。”张居正嘴上应着,心里却起了波澜。 因为荆州知府正是自己一手提拔上去的,而且刚刚得讯,这个知府还做了一件让人十分生气的事儿—— 竟张罗为自己在荆州城中修建一座大学士牌坊,如今工程已过半,特来恳请自己向皇上讨下御笔,题一个大学士匾。 张居正当时火气直冒,赶紧派人阻止。 虽然各地修建牌坊成风,哪个地儿出了个牛逼哄哄的人物,当地的官儿就有张罗。而且多数当事人,也希望在家乡建造一座纪念性的建筑物,炫耀一番。 但张居正对此一向痛恨,将这种“光宗耀祖”的行径视作往自己脸上抹黑,不知情的人会以为是在自己的授意下做的。 此刻被冯保提醒。 张居正情不自主地暗忖道:“难道这件事传到了皇上或太后的耳中?一边是税关收入直线下降,一边却要大张旗鼓地修建牌坊?这让人怎么想?” 冯保见张居正半天不作声,起身说道:“张先生,话我已经带到了,希望你能尽快给万岁爷一个答复。”说完便走了。 留下张居正,闷葫芦似的坐在恭默室里,想了老半天: “牌坊一定得拆!” “荆州城税关一定得严查!问题到底出在哪儿?” “只是这次户部派去的巡税御史,若像前两任一样无所作为,那就不好向皇上交差了。还得派个信任、有魄力的人前去。派谁呢?难道又得请妖孽出马?可除了他还有谁能堪此重任呢?”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三百二十三章、好压抑的气氛 东暖阁里。 今儿多了一个人:陈妍是。 像往常一样,小皇上朱翊钧依旧坐在御案前。 只是陈太后一来,李太后便主动将自己一贯的位子让出去,而坐在姐姐的下首。 冯保这次站在朱翊钧的旁边,没有就坐。 都在等水墨恒的到来。 昨儿,李彩凤听说水墨恒将要娶亲,躲进乾清宫沉闷了半晌,然后提笔抄了两遍《心经》。只是抄着抄着,发现自己写的字越写越难看,越看越模糊,犹似不曾相识,都认不出来。 无奈之下,只好召唤内侍将朱翊钧喊来,一同去了慈庆宫陈妍是太后那儿。 平时去慈庆宫,都是大清早,带着朱翊钧去请安。 这母子俩突然驾到,把陈妍是吓了一跳,还以为宫里发生了什么大事。一问,原来只是李彩凤闷得慌,想唠会儿嗑。 可坐定后,李彩凤又不知唠什么。 在陈妍是的追问下,她才将水墨恒的事说了出来。 然后,两个人一起沉默。 朱翊钧谨记大伴的嘱咐,坐在旁边掰着手指头,不说也不问,似乎两位太后谈话的内容与自己完全无关。 其实,也确实无关。才一个十二岁的孩子嘛。正如冯保所想,喉咙还没变粗,下面还没长毛呢?哪懂得两位太后的心思? 不过话说回来。 两个女人,除了沉默,还能说什么呢? …… 陈妍是听说妹妹要在东暖阁里接见水墨恒,主动要来。至于来干什么,无非见水墨恒一面,听他说几句话而已。 单独相见,水墨恒总拒绝。 只是令陈妍是非常纳闷儿:为何妹妹在这个时刻,要将朱翊钧带在身边?他终究是个孩子呀!而且冯保也在,一个太监啊!还能不能好好玩耍了? 四个人:一个孩子,一个太监,两个正常的女人。 谁也没有先开口说话,都沉默着。 最压抑的莫过于冯保,盼望水墨恒快些来,携带一股清风,将这凝滞般的空气冲散。 伴随着守值太监一声长长的尖叫:“水少保到——” 冯保脸上最先露出一丝笑容,心里喊着:“救星终于来了。”若再不来,感觉自己都要窒息了。 水墨恒进来第一眼,便瞅见了陈妍是,颇感意外,当即下跪行官礼,朗声说道:“微臣参见皇上,参见陈太后,李太后。” 见水墨恒下跪,冯保一愣。 因为李彩凤曾当着冯保的面,对水墨恒说:“你日后见我,大可免礼,不必下跪。” 李彩凤也愣住了,一时竟忘记说“平身、免礼”之类的话。 陈妍是不知为何,也愣在那里不作声,似乎还在回味水墨恒刚才那中厚的声音。 朱翊钧更是习惯性地没开口,因为平时只要他母亲在,礼仪上的事都不用他操心。 这下好了…… 水墨恒好不容易下跪一次,还没人请他起身。 冯保不得不轻轻咳嗽一声。 “平身。” “免礼。” 不开口都忘了,一开口,李彩凤和陈妍是同时出声。 水墨恒这才站起。 “坐吧。”李彩凤没想到自己会走神,仿佛刚缓过劲儿来。 水墨恒坐定。 东暖阁又陷入可怕的安静中。 冯保幸好缺个把儿,否则都要憋出前列腺了。 朱翊钧看看娘亲,又瞅瞅母后,心想这特么的比例朝坐着还不舒服。反正就两个字:不懂。 水墨恒一看,气氛不对劲! 这是神马情况?来时的路上不是没想过,李彩凤召见,莫非因为自己与陈冰如闹得沸沸扬扬的婚事?很有可能。 可当一走进东暖阁,发现不仅朱翊钧和冯保在,连陈妍是都来了,这天儿还怎么聊?难道判断错误? “娘,你不是有话要问先生吗?”最后还是朱翊钧先开口。 “听说你要成亲了?”李彩凤盯着水墨恒,开门见山。 “那是个传说。”水墨恒笑了笑。 “婚姻乃人生大事,岂容你嘻嘻哈哈?”李彩凤脸色一沉,含有责备的语气。 “此情一言难尽,不知从何说起。”水墨恒摇了摇头。 “去,把人带进来。”李彩凤突然冲冯保吩咐。 “是,太后。”冯保走到水墨恒身边,带着几分歉意,小声地说道,“不好意思,事先没知会水少保一声。” 这回轮到水墨恒一愣:唱的哪一出? 冯保出去,很快又进来,身后领了一人,正是陈冰如。 我勒个去,又先斩后奏…… 水墨恒摆出一副无力吐槽的表情。 陈冰如看起来反倒平静,款款上前几步,然后敛衽,下跪,大大方方地说:“小女子陈冰如参见皇上,参见陈太后、李太后!” 想必冯保已经给她介绍过了。 “平身!”陈妍是和李彩凤异口同声。 “谢太后!” “冯公公,赐座。”李彩凤吩咐。 冯保搬椅子,特地放在水墨恒身边,请陈冰如坐下。 待陈冰如坐定。 李彩凤心酸地端详了陈冰如一阵子后,忍不住赞道:“好一个俊俏的女子,你俩果然很般配!” 水墨恒唯有保持沉默,本想着被召见,应该是李彩凤一人,也好将这件事情的来龙去脉给她讲清楚,谁知…… 陈冰如却似初生牛犊不怕虎,轻松地驳道:“回太后,我与他只是相貌般配。” 李彩凤倒也没介意,莞尔一笑,问:“为何只是相貌般配呢?” 陈冰如回道:“他总骂我像头驴,而我骂他是头牛。” 两位太后听了“扑哧”一笑。 冯保也忍俊不禁,只是没笑出声。 “有意思,你为何骂他是头牛呢?”李彩凤还是第一次听见有人这么评论水墨恒,笑过之后问。 “他根本不喜欢我,却自以为是,在我爹面前承诺要娶我;我要回家跟我爹解释,他又不放我走,不是牛又是什么?” 两位太后又是“扑哧”一笑。 不得不说,因为陈冰如的出现,她的三言两语,将刚刚压抑的气氛瞬间缓解过来。 “你是说他不喜欢你?”陈妍是好奇地问。 “陈太后可以问他呀!” “那他为何答应要娶你呢?”李彩凤接着又问。 “咱都是人,牛的想法自然不懂。”陈冰如打趣地回道 “嗨,你知道与你说话的是当今两位太后吗?”水墨恒没好气地白了一眼。 “切,当然知道呀!仁圣陈皇太后,慈圣李皇太后,天下谁人不知?”陈冰如无拘无束的样。 “那你们聊,我走。”水墨恒突然起身。 “反正我没意见。”陈冰如怼道。 把两位太后逗得直掉眼泪。要知道她俩久居宫中,所见的无论男人还是女人,全是恭恭敬敬战战兢兢,气儿都不敢喘一个,哪见过说话如此直来直去、有趣儿的姑娘? “水先生,朕跟你走。”朱翊钧一句话也插不上,坐着难受,当即起身也要走。 “万岁爷走,奴才也走。”冯保逮着机会。 李彩凤和陈妍是,非但没有生气,反而相互对视着咯咯而笑,感觉平生从未经历过如此有意思的事儿。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三百二十四章、博爱 水墨恒说走就走,果真从东暖阁里退了出来。 朱翊钧跟上。 最后是冯保。 两位太后也没出言阻止,看着他们三个笃笃而出。陈冰如更是得意地微笑着,似乎打了一个漂亮的胜仗。 “他生气了?”陈妍是问。 “不是,牛和驴不共栏。”陈冰如笑回。 “随他去吧,发现陈姑娘倒是个降妖伏魔的好角儿哈。”李彩凤望着陈冰如,不禁莞尔。 最后,水墨恒本打算亲口告诉李彩凤的事,结果被陈冰如代劳了。 原来,昨儿李彩凤去慈庆宫,陈妍是心血来潮要见与水墨恒成亲的女子。只是,当时李彩凤自个儿都不认识陈冰如。可没关系,慈庆宫管事牌子知道,这事儿同样传到他的耳中。 打听出来后,李彩凤回慈宁宫,让冯保亲自前去邀请。但有个提醒,不能让水墨恒事先知道。 于是,冯保将陈冰如偷偷请来。 当陈冰如得知出面请她的人是大公公冯保,十分惊讶,得知邀请她的人是当今两位太后,更是捏了一把汗,途中问七问八。 她是怎么问的? 而冯保又是如何答的呢? 陈冰如问:“为什么两位太后要见我这个平凡的女子呢?” 冯保答:“姑娘与水少保结姻缘,那就不平凡了。” “两位太后如此高看他?” “何止高看?”答完之后,还附上两声让人难以捉摸的嘿笑。 “两位太后严肃吗?” “那要看对谁?水少保在,两位太后便严肃不起来了。”这话答得很有几分深意。 “这么看来,小女子也可以随心所欲、畅所欲言,想怎么说就怎么说喽?” “是,但有两点需要提醒姑娘:一、不要轻易挑战两位太后的权威;二、姑娘所言最好要与水少保有关。”冯保的话说得很明白,因为水墨恒,两位太后才会接见你陈冰如,所以你不能偏航。 “骂他也行吗?” “骂谁?” “就是你最终的水少保啊。” “我看行。可从来没人敢这么做,姑娘是他的未婚妻,若骂从你口出,嘿嘿,一定很有意思。”冯保想了想,坏坏地怂恿道。 “两位太后都很喜欢他,对不对?”陈冰如这一问十分大胆。 冯保无言以对,但给出了一个“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表情。 陈冰如心里有几分底了。 只是她来时,冯保也没告诉水墨恒届时也在。所以进东暖阁一眼瞅见水墨恒,说话的语气更是“放肆”。 倒也不是特意装出来的。 自打水墨恒亲口说出“给不了你任何承诺时”,她便犯了小姐脾气,处处对水墨恒“针锋相对”。 可没想到,正是因为她这种“放肆”的语气和态度,让两位太后觉得稀罕、珍惜、喜欢…… 物以稀为贵嘛。 由陈冰如代替水墨恒讲述这段姻缘,倒是添了不少乐子,唯一的缺憾就是:只知道水墨恒变了,却讲不清楚为什么变了。 但基本事实,陈冰如都没落下,连同她爹陈中悔婚、逼婚、将她吊起来抽打、鼓动学生们大肆宣传造势等……能说的不能说的,易于说的羞于启口的,通通一五一十地讲出来了。 两位太后听得聚精会神,觉得很有意思。 …… 从东暖阁出来。 朱翊钧歪着脖子问:“先生,你为什么要逃跑呢?” 水墨恒笑道:“不叫逃,咱们都是好男儿,不跟女子一般见识。” “先生要成亲,本是天大的喜事儿,为何昨儿娘亲听了,好像很不高兴呢?母后也是如此。”朱翊钧虽然谨记大伴的嘱咐,不问他娘亲,可一出东暖阁,便迫不及待地问水墨恒。 冯保在旁边偷偷地笑着。 “这个嘛……”水墨恒想了想,避锋侧问,“如果皇上长大了要成亲,你娘亲和母后会不会高兴呢?” “当然会啊!”朱翊钧吐口而出。 “但心里会不会失落呢?”水墨恒又问。 “失落?” “皇上将来娶亲,是不是要分心、花时间去爱皇后?那陪伴你娘亲、母后的时间是不是自然少了?” “嗯,”朱翊钧似有所悟地点了点头,“我明白了,是不是娘亲和母后都爱着先生,先生要娶亲,所以她们会失落?” “嗯,差不多这个意思吧。”但水墨恒赶紧解释另一个层面,“两位太后心怀天下,博爱苍生,不仅深深爱着皇上,也爱我,爱冯公公,爱所有为皇上尽心尽力的大臣,爱天下所有百姓,我说的对不对?冯公公?” “对对对。太后博爱,博爱。”冯保笑眯眯地,一劲儿地点头道是,心里却想着“误人子弟”说的敢情就是你水少保这样的人呀! “哦,”朱翊钧总感觉哪儿不对劲儿,可又表达不出来,方知书到用时方恨少,于是愁眉苦思地道,“大伴,咱去西暖阁读书学诗吧?” “皇上为什么要学诗呢?”水墨恒问。 “朕发现历朝大有作为的皇帝,都文采斐然,出口成章。就拿眼下先生来说,什么问题都能自圆其说,并讲出一番大的道理来,朕心实羡慕。”朱翊钧说话时,一双亮晶晶的眼睛盯着水墨恒。 “可是,这不应当是皇上的追求。”水墨恒反驳道。 “为啥?” “历史上,亡国之君才多善文辞,像隋炀帝、宋微宗、陈李两位后主,倘若将他们放在诗词人之列,着实让人羡慕,浮华香艳,吟风弄月;可作为一代君主,到头来落得仓皇辞庙,垂泪对宫娥,让人心酸又可恨。皇上切莫沉迷于此。” 水墨恒这一番话,如同一盆冷水,浇在朱翊钧的头上。 见朱翊钧垂头丧气的样,又补充道:“当然,皇上文武兼修,诗词歌赋自然也要懂得,但浅尝则可,皇上的主要精力,应放在如何驾驭天下、掌握国计民生的大学问上。” “先生的话,朕记住了。”朱翊钧频频点头。 “去吧。” “那先生呢?” “我不得等?嘿嘿……” “哦,朕明白了,先生要等你的未婚妻。”朱翊钧笑道。 “等她出来,看我不好好修理修理她?竟敢在太后面前胡言乱语,让她知道男人的厉害……” “先生到时候别舍不得哈,大伴,咱走。”朱翊钧撇了撇嘴,扬长而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三百二十五章、非得请你出马才行 等了将近两个时辰,才见陈冰如从东暖阁里款款而出。水墨恒嬉皮笑脸地迎了上去:“看你桃花满面的样,聊得很开心是吧?” “谁带了耳朵故作清高不想听,非要从东暖阁里出来?现在反过来又问本姑娘,哼,开不开心都与你无关。”陈冰如噘着嘴。 “我曾答应过你爹,不能让人欺负你。赤利不在你身边,所以我才等着接你回去。” “哼。”一提到赤利,陈冰如便冲水墨恒翻白眼,竟拿一只藏獒整天跟着自己…… “这里是皇宫,没有我的引领,你不好出去。” “若不是你脸皮厚,执意要等我,李太后都准备好派人,抬轿送本姑娘回去呢!”陈冰如气嘟嘟地说。 “两位太后都跟你说了些什么?” “偏不告诉你。你越想知道,我越不说。” “不说就不说,还气鼓鼓地干嘛?好像我欺负你似的?这让别人瞧见多不好,影响我的……” 水墨恒一句话还没说完,便见着一位老熟人迎面而来,正是两京都御史兼巡城御史王篆。 “水少保好哇!”王篆施礼。 “王大人好!”水墨恒还礼。 “首辅正找你呢,差我来传话。”王篆说着,便将目光投到陈冰如身上,笑侃道,“这不是冰如姑娘吗?夫妻携手共游大内皇宫?” 在水墨恒面前嬉皮惯了,说话一向口不择言。 王篆经常去水莫居,见过陈冰如几次,而且还同桌吃过饭,也没将陈冰如当作外人。 陈冰如知道王篆是水墨恒的死党,所以说话也不客气,怼道:“王大人,你哪只眼睛见我们携手了?还有,我们尚未成亲,怎么就叫夫妻了?” 把王篆呛得一愣。 水墨恒笑道:“别介意哈,她来时吃了火药。对了,张先生找我何事?很要紧吗?” “看起来是有点紧,他这会儿正上火呢。” “那麻烦你将她送回去。”水墨恒指了指陈冰如。 “我不用他送,自己认识路,知道怎么走。”陈冰如立即拒绝。 “万一你逃跑呢?” “我现在决定不回麒麟村了。” “为什么?” “不告诉你。” “女人就是多变的动物。”水墨恒摇了摇头,继而打趣儿道,“你沾了我的光,如今差不多像我一般出名。正所谓人怕出名猪怕壮,出名容易招人恨的哦,所以……” “哼,谁稀罕沾你的光?” “拉倒,话不投机。王大人,我即刻去见张先生,这个麻烦的人就交给你了。”水墨恒说罢,大步而去。 “好嘞!”王篆在旁边,看着这对儿小冤家打情骂俏似的,一直偷偷地笑着,拱手道,“冰如姑娘,请吧!” “哼,男人一个个都自以为是。” “冰如姑娘,你不是他的未婚妻吗?怎么看似对水少保很有成见呢?”王篆一边紧跟着,一边问。 “你们不明白。” “冰如姑娘多幸福呀!” “幸福啥?” “你是不是从未跟水少保一起逛过街?” “我才不跟他一起逛街。” “那就难怪,你是不知道哇,水少保若走在街上,京城的痴心少女,哪怕是已婚的少妇,没有一个不尖叫的。毫不夸张,水少保可是全北京城女子心目中的男神、大偶像!” “那又怎样?” “天底下有多少女子想站在水少保的身边?你如今成了他的未婚妻,难道不觉得幸福吗?” “不觉得。” “你可知道,京城的痴心少女听说水少保定了亲,有多少泪流满面茶饭不思的?又有多少对你恨之入骨的?出了紫禁城,万一有人使坏,扔石头泼硫酸啥的?所以,我还是送冰如姑娘一程较好。” “说得怪吓人的。”陈冰如一想到硫酸,浑身一个激灵。 “可不是?京城的女子对水少保有多爱,对你就有多恨。”王篆故意夸大其词。其实,毕竟还有许多真心祝福的,哪全都是恨呀? 陈冰如不说话了,心里头却很不服气,暗自问道:“他有这么好吗?我咋没发现呢?这一个个的,都将他捧到天上去了。” …… 水墨恒三步并作两步,匆匆赶到内阁张居正的值房。 张居正正踱着步,一副着急的样子,见水墨恒进来,慌忙将其拉到一把黄花梨透雕靠背玫瑰椅上就坐。 那把高级的椅子,本在张居正紫檀翘头文案的后头。 为了表示客气、隆重,张居正特意让王篆将椅子挪到前头,就是给水墨恒准备的。 本来传个话请水墨恒,也不必王篆亲自出马,毕竟是正四品的两京都御史,级别可不低。 可隆重自有隆重的道理。 因为昨日,张居正被冯保借皇上之威“敲打”之后,心里既不是滋味儿,又觉得那确实是个严重的问题。准确地说,不止一个,而是两个急需解决的问题。 一个是拆大学士牌坊; 一个是查荆州城税关。 想来想去,还得请水墨恒出马。要文有文,要武有武,动嘴在行,动手更牛逼。 拆大学士牌坊,总不能借助皇上的名义。那么,若派一个普普通通的人前去,荆州知府没准儿都不你,结果肯定拆不成。 而彻查荆州城税关,更需要魄力。 想想,在张居正的密切关注下,两任巡税御史都毫无作为,难道他们能力不够?肯定不是,能被王国光看上眼,绝不是庸才。 可为何做不出一丝成就呢? 原因恐怕只有一个:荆州城税关里面的水太深,四品巡税御史都不敢触碰,或者触碰不动根本利益。 除了水墨恒,没有更合适的人前往。 所以,张居正表现既谦卑又殷勤,将水墨恒拉到椅子上坐好,亲自斟茶奉上。 水墨恒也不客气:“先生有话直说吧。” 张居正这才将荆州城的问题娓娓道来,最后说:“这两件事只有交托与你,我才放心。” 水墨恒略一思忖,毫不掩饰地问:“先生是要真心做这两件事儿,还是借我名义做个样子给皇上看看?” “这话问得,当然是真心做。”张居正态度明确。 “那好。”水墨恒不能拒绝,只好答应。这种得罪人的事,张居正也确实找不到更合适的人去做。 “这两件事做好,我为你在皇上面前请功,再升你一级。”张居正承诺道。 “不用不用。”水墨恒连连摆手,“我对现在的位子十分满意,为先生做事,为朝廷做事也是应该的。只是,这一去,不知得耽搁多少时日?” “少则半年,多则一年。”张居正估摸着。 “先生可否认识陈中?”水墨恒突兀地问。 “陈中?没印象。”张居正摇头,“就是要将女儿嫁给你的那个金陵学院教授?” “先生也听说了哈!” “如今谁个不知?你是什么态度?”张居正试探地问。 水墨恒幽然而叹:“一言难尽啊。” “需要我帮什么忙吗?” “不用,只是我不在京城时,烦请先生帮我多留意李太后的情绪。”水墨恒意味深长地笑了笑。 “李太后的情绪?”张居正一惊,随即一笑,“好,好!”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三百二十六章、纳闷儿 只是这次去荆州,以何身份?总不能还像去年一样老调重弹,借着出游的名义吧? 荆州虽是长江中游的重要商埠,可旅游的景点比起南京杭州,还是大大不如,说去游玩难免让人心存怀疑。 若明着说去查荆州税关,等到那儿,估计税关的账目全都抹平做掉了,而且官员与官员之间的口风必定也提前对好,查起来势必要大费周折。 张居正的想法是:借拆大学士牌坊的名义前去。 水墨恒表示赞同,心想怎么着也得到了荆州那边,再便宜行事。 为了表示重视,张居正又将兵部尚书谭伦和刑部尚书王之诰请来,叮嘱他俩不日分别下发一张拆毁大学士牌坊的移文,交到水墨恒的手里。 商量完毕,达成共识后,水墨恒回到自己府上。想着这一去,张居正都算好了日子,少则半年,多则一年。那几位姑娘如何安置?尤其是处处与自己唱反调的陈冰如。就她那性子,自己一走,还不得上天?有谁能制得住她? 难道又得像去年回凤凰村那样,将几位姑娘全都带上? 但无论如何,水墨恒感觉这次不能落了黄飞。去荆州城那个陌生地儿,肯定会遇到难以应付的人或事,不像京城抬眼便是熟人,黄飞定能派上用场。 那可真是个奇人,自跟了水墨恒,便很少说话,几乎不出门,从不提及他的朋友或亲人,只默默无闻地做一个下人,倒是将水墨恒的府上打理得井井有条。 然后,莫颜也要带上。她会武功,心思细腻,相互有个照应,晚上还能嘿嘿嘿…… 陈冰如,陈冰如,这个让人头痛的女子!或许只有根治觉得她好交往,得将她带走,不能留下祸祸他人。 水墨恒盘算着。 当天晚上便召集那帮人,将去荆州的消息告知,并特意申明:这趟是例行公事。 根治表现得最为兴奋:“少爷,又可以回家了?” “拜托,是荆州,不是蕲州。” “哦。”根治登时索然。 “这次,由八和莫颜随我前往,其他的都留在京城,做好自己本职的工作。”水墨恒以主人的身份吩咐道。然后,慢悠悠地将目光投向陈冰如,“哦,还有你。” “为什么还有我?”陈冰如眉毛一挑。 “你不觉得你留下来,对大家是个巨大的麻烦吗?” 陈冰如白了一眼,“那我偏不去。” “大小姐,不去也得去,这次由不得你,否则,让赤利一刻不离你身边。”水墨恒威胁道。 “哼,我迟早要买一包三步倒,将它毒死,扔进臭水沟里。”陈冰如一咬牙,恨恨地说道。 “可以试试呀,你若敢这么做,我也学学你爹。” “学他什么?” “吊起来,啪啪啪。”水墨恒做了几个抽打的动作。 …… 荆州城东门外,约莫二里处,有一座驿站。 大凡从两京或省衙来的官员,都会经过那儿。荆州本地官员的迎接工作,一般也选择那里。 远远望去,驿站就像一个长亭。 它分前院、后院。前院供小兵小将们落脚,后院作为接送有一定级别的官员临时的休憩之地,通常不随便开放。 如今,在驿站和荆州东城门之间,又添了一处高大的建筑,那便是在荆州知府的倡导下修建的“大学士牌坊”。 荆州税关衙门在荆州城内。 这一日,税关堂官,即四品巡税御史突然接到通知:京城水少保要停驻驿站,请即刻前去迎接。 巡税御史不敢怠慢,当即率领税关一名主簿、两名副使和一名巡栏官前往,只是心里头纳闷儿不已: “怎么水少保到荆州城来了?” “而且偏要指明我去迎接呢?” “按照级别和常理,应是荆州知府的事儿呀。” 巡税御史心怀不解,匆匆赶到驿站,才猫腰出轿门,抬眼便瞅见驿站前散放着几十匹军马,与军马相匹配的还有几十名军士,正扎堆地坐在驿站前院树荫下休息。 看眼前军士一个个穿着红色的军服,巡税御史认得,那是锦衣卫属下人员,从京城来的,专管刑事拘捕的缇骑兵。心里一咯噔,这是啥情况?当即十二分的紧张起来。 可也容不得细想。 因为驿站管理人员已在前院门口等候多时,见巡税御史下轿,上前打了一躬:“知会御史大人,水少保在后院。” 巡税御史整了整官袍,惴惴不安地穿过前院,来到后院。 后院中间是一块空地,里面种植着各色花草,还有两棵耸入云端的梧桐树。正对着院门,是抬高了六级石阶的正房。 “水少保,巡税御史大人到。”门子传话。 “请进。” 巡税御史刚一踏进正房客堂,只听一人笑道:“沈大人,多日不见,别来无恙!”说话的正是水墨恒。 而这名才刚上任不久的巡税御史,正是当日在广济寺犯颜直谏的户部郎中沈振。 虽然他当时招惹李彩凤不高兴,可出色地完成了任务;而且关于三宫子粒银缺额一事,也着实下了一番功夫,并将个中要害与子粒田的弊端一一指了出来。 所以,张居正和王国光都觉得沈振能堪大任。于是临时将他改任到了荆州,从正五品升到正四品。 “卑职沈振参见水少保。”沈振慌忙下跪行礼。 “沈大人请起。”水墨恒抬手赐座。 沈振坐定,打量一眼水墨恒旁边站立的两人。一个面貌丑陋,脸上几道伤疤历历在目,还盲了一只眼,乍一看十分吓人,与水墨恒棱角分明英俊朗逸的脸蛋儿比起来,简直一天一地。 而另一人看上去英姿勃勃,与水墨恒倒是十分的相配,虽然身着男装,可沈振一眼便瞧出绝逼是个女儿身:面若中秋之月,色如春晓之花,睛若秋波,转盼多情,尤其是胸脯,男装套在她身上,根本抑制不住那汹涌的波涛…… 一个是黄飞,一个是莫颜。 而另一位被“要挟”前来的陈冰如,此刻并不在客堂中。因为长途劳累,感觉吃不消,头晕脑胀,正在后院偏房休息。 沈振初见缇骑兵时,着实吓了一跳,进来房中,瞧水墨恒的言行举止,又似乎没什么恶意,可心里头依然吃不准,赔着小心,万分谨慎地问:“不知水少保前来荆州有何贵干?” “沈大人不必紧张。”水墨恒估摸透了沈振的心思,安抚道,“我此次来荆州,是奉了首辅张先生之命,来办一件差事儿的。” “什么差事?” “拆大学士牌坊。” 沈振大吃一惊,想着拆大学士牌坊,岂不是要与全荆州城的官员作对吗?关键惊讶之后,心里还是纳闷儿:“拆大学士牌坊与我这个巡税御史有何关联?为何单单接见我一个人?”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三百二十七章、拆大学士牌坊 水墨恒见沈振吃惊的表情,便将随身携带的两份文件拿出来,递给他看。其中一张盖了刑部关防,一张盖了兵部关防。 沈振首先拆开刑部那份移文,内容很短: “水少保知悉:首辅张居正有令,特请你领文之日,率领缇骑兵四十名前往荆州,拆毁张大学士牌坊,事毕回复。” 末尾签名的是刑部尚书王之诰。 沈振再拆开兵部尚书移文,内容依旧很短: “水少保知悉:拆毁张大学士牌坊,途中若遇阻拦,可调集荆州府官兵调解、镇压。” 末尾签名的是谭伦加张居正。 看完两份简短的移文后,沈振知道拆毁大学士牌坊既然是首辅张居正的指示,自然是铁板钉钉的事,不容改变。只是仍不明白:这与我巡税御史有何关系? 水墨恒笑了笑:“沈大人,怎么愁眉苦脸的?拿出你在广济寺李太后面前谏言的劲儿。” “水少保此番前来,是否已知会荆州府方面的官员?” “除了你,暂时没有通知任何人。” “卑职受宠若惊。” “沈大人是不是觉得奇怪,为什么单单通知你这个巡税御史?” “是。”沈振点点头。 “在荆州城,我只认识沈大人,随行人员的吃、住哈,劳烦沈大人给安排一下呗。”水墨恒故意不急着点明查税关的事。 沈振一怔,心想:“四五十号人要在荆州税关落脚?我的妈,自个儿初来乍到的,都穷得叮当响呢。” “怎么?沈大人有困难吗?” “没,没。”沈振摆手,只能硬着头皮答应。 “幸好有个老熟人哈。” “谢谢水少保看得起。”沈振嘴上回道,心里却想:堂堂的水少保,又是当今圣上的老师,走到哪儿还愁吃喝住行呀? 水墨恒又问:“拆毁大学士牌坊一事,不知沈大人有何高见?” “水少保到了荆州,虽然没有通知荆州府方面的官员,只怕这个时候,早已有人向荆州府报告了你的行踪。卑职以为,要拆大学士牌坊,事不宜迟,马上动手最好。” “沈大人好小气吝啬哈,是怕我这些人将你的税关吃穷了吗?急着让我们拆牌坊,拆完后立马拍屁股闪人,是不是?”水墨恒带着几分讥诮的笑意。 “不是这个意思,水少保千万别误会。” “那你何意?税关可是踩着银子走路的好地儿,难道还负担不起几十号人的伙食费?”水墨恒继续调侃,也想套套口风,对沈振这个人毕竟还不十分了解。 沈振歉意地笑了笑,回道:“卑职虽刚上任不久,可已切实感受到,天底下最难当的官儿就是税官。” “哦,是吗?沈大人倒是说说看,如何难当?” “如果想玩猫腻,想贪墨,想搜刮民脂民膏,这税官的确是一把金交椅;可若凭良心,上对得起朝廷,下对得起百姓,那这个税官就太难做了。” 只是说完这段话,发现自己扯得太远,当即打住,笑了笑,继续说:“还是言归正传,虽然水少保手中有刑兵两部移文,又有首辅的指示,可这张大学士牌坊,乃荆州城的官员和当地百姓自筹建立,若说拆就拆,想必会遭到当地民众和政府官员的阻挠。” 殊不知,水墨恒想听的正是税关收税的事,对拆毁张大学士牌坊倒不是很担心。沈振却将这两个问题的轻重倒置过来。 水墨恒尚未坦诚此行的真正目的,只得顺着沈振的意思:“阻挠肯定避免不了。但有移文在手,官员们估计也不敢闹,怕就怕当地不明事理、被政府鼓动的民众。” “除了民众,水少保还应提防一个人。”沈振提醒道。 “谁?” “首辅大人的父亲张文明张老爷子。据说,自从这座大学士牌坊动工之日起,他便每日早晨跑步至此,要观摩一眼,似乎瞅着牌坊就能看见自己儿子似的,聊以。” “嗯。”水墨恒点了点头,想着老年人有这种心理正常不过,张居正得有十几年没有回家了,于是起身道:“走,咱们现在就动手去拆。” “水少保,卑职也要去?”沈振欠了欠身问。 “当然去。”水墨恒毫不犹豫,“听张先生说,沈大人在荆州城四面楚歌,与荆州知府闹得很不愉快吧?” 沈振一愣,不明白水墨恒说这话什么意思,暗自忖道:“明知我与荆州知府闹得不愉快,正较着劲儿,还要邀请我亲临现场帮助拆毁大学士牌坊,不等于雪上加霜,将我往火坑里推吗?” 水墨恒有意相激:“怎么?你怕了?” “怕倒不怕,只是这事似乎与卑职无关呀!”沈振坦诚地干笑着。 “当然有关,而且大有干系。”水墨恒讳莫如深地说,“不去,是与沈大人无关;若是去了,不就有关了吗?” 沈振又是一愣,这话听着怎么像是拖人下水呀。如此一来,更是犹豫不决,作出一副无奈的样子。 水墨恒哈哈大笑,边笑边走到走到沈振的跟前,然后附在他的耳边,轻声说道:“不瞒你说,我这次来拆牌坊不过是个幌子,真正的任务是督查荆州税关,沈大人,你得小心哦。” “真,真,真的?”沈振听了又惊又喜,说话都结巴了。 水墨恒做了噤声的手势,望着沈振,爽朗地笑道:“沈大人,还要犹豫吗?” “不,不,不犹豫,绝对站在水少保那一边。”沈振当即笑容满面如若神助地答道。 “那走吧!” “水少保请!”沈振主动退后,不敢与水墨恒并肩同行,直到莫颜与黄飞起身,才跟随其后。 刚出后院的门,只听陈冰如喊道:“大哥,我也要去。” “你休息好了?”水墨恒回头问。 “没,头还疼。” “那你在这儿待着,完事我过来接你。” “不。”陈冰如摇头。 “你看,都是男人,你一个女孩子凑什么热闹?” “莫姐姐也是女人呀,她能去,我为什么不能去?”陈冰如指着身穿男儿装的莫颜,噘嘴道。 “拆毁大学士牌坊,现场指定会有许多人来阻止,冲突难免,莫颜能保护自己,你行吗?” “我不是有你保护吗?”陈冰如脱口而出,给了一个水墨恒无法拒绝的理由。 “哎,麻烦精,走吧!”水墨恒无奈地一摊手。 “好俊、好聪明的女子!”沈振第一次见陈冰如,不禁被她的容颜、被她刚才那句神回复震撼住了,情不自主地暗赞一句。 水墨恒领头。 莫颜、陈冰如、黄飞居后,再是沈振,锦衣卫缇骑兵,以及沈振带来的几名税官。一应人,浩浩荡荡出了驿站的院子,朝张大学士牌坊而去。 眼下正是阳春三月,江汉平原上草长莺飞,万紫千红,到处一派生机勃勃的仲春气象。 而此时正值未申交替之际,西斜的太阳依然明媚,尽情地洒向花草树木,反射出万道霞光,让人赏心悦目。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三百二十八章、纷纷登场 这座“张大学士牌坊”虽未完工,可气势已是非比寻常。 牌坊由花岗石和茶园石搭配凿制而成,四根两尺见方的大石柱撑起三重石雕飞檐。石料质地一看就坚硬厚实,有的一块估摸着得有四五吨重。 采用的是四柱三门五楼单体仿木结构,高十二米,宽十米。 牌坊雕饰艺术更是巧夺天王,每一方石柱,每一道梁坊,每一处斗拱,前后都饰有精美的镂空浮雕。 石柱往上净空有一丈八尺,第一道横坊上雕刻着栩栩如生的夔纹龙饰,宽大石匾上书就“张大学士”四个斗大的字。 下面是一行小字,写着:太师兼文华殿大学士张居正。 说是小字,那也是相对于“张大学士”四个大字而言,这十二个小字,也个个都有碗口那么大。 因为牌坊尚未完工,现场还有十几名工匠在忙活着,牌坊底下堆着不少锤子、钳子、钎子、梯子之类的工具。 正好可以派上用场。 水墨恒走到牌坊跟前,负手绕着牌坊走了一大圈儿,欣赏了一遍后,咂摸着嘴,赞道:“真够气派,拆掉太可惜了!” 陈冰如更是喊道:“那么好的建筑物,为何要拆毁呢?” 沈振深深叹了口气,摇头说:“首辅大人不肯沽名钓誉,执意要拆,我们只能奉命,又有什么招儿呢?” 正在施工的工匠们,见穿着官服的大部队过来,一个个停下手中的活儿,莫名其妙地张望着。 恰恰水墨恒、陈冰如、沈振三人,口中都说了一个“拆”字,更是让他们心生疑惑。 施工现场有一位负责人,一见这架势,竟有兵爷涌上来要拆牌坊?感觉不对劲儿,慌忙派手下一名工匠给荆州知府通风报信去,自个儿则跑过来加以制止。 负责人不认识水墨恒,但一眼便认出巡税御史沈振,冲着他讪讪地问道:“沈大人,谁借给你的胆子,竟敢要拆首辅大人的牌坊?” 沈振向水墨恒挤挤眼,也没搭理负责人。 水墨恒一声令下。 缇骑兵们搬梯子的搬梯子,抡锤子的抡锤子,很快便攀上了牌坊顶,七手八脚,霹雳哐当,眨眼间就掀掉了一角飞檐。 “快住手!” “快住手!” 施工负责人也无暇与沈振问话对质,急得直挥手,朝水墨恒大声叫嚷道:“你是什么人?可知道这座牌坊什么来历?张老太爷和知府大人马上便到,还不吩咐他们赶紧住手?” 沈振将负责人一搡,沉声喝道:“嗨,你知道眼前人是谁吗?大呼小叫的,成何体统?咱们做事儿还轮不到你来聒噪,赶紧闪一边儿去。” “他是谁?”负责人气咻咻地问道。 “说出来吓破你的胆儿,京城来的水墨恒水少保,知道吗?” “谁?” “别在这儿碍手碍脚,小心伤着你,快闪开。” 负责人脸色涨得通红,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团团转。眼睁睁的看着费了多少心血和汗水,才得以砌成现在这般气势巍峨的大学士牌坊,咄嗟之间,断的断,碎的碎……只盼着张居正的父亲张文明和荆州知府快些赶过来救场。 首先是一帮工匠,虽然面对缇骑兵,不敢上前制止,可也纷纷攘攘,七嘴八舌—— “这不能拆呀。” “摧的是百姓的心!” “毁的是荆州人民的血汗钱!” “大学士牌坊可是全荆州乐见其成的呀!” “……” 就在这时,涌现一帮民众,抗铁锹的、抄扁担的、舞棍棒的、捏石头的……气势汹汹,要杀人似的一路奔跑过来。 水墨恒心中不禁一警,最怕的就是这帮人! 陈冰如吓得浑身一颤,不自觉地躲到水墨恒的身后。 没有攀上牌坊的缇骑兵站成一列,将水墨恒等人挡在里头,正在动手拆的缇骑兵见势不妙,也有爬下来的。 瞬间双方形成对峙。 大有一触即发之势。 群情虽然激奋,可在军爷面前,他们也不敢贸然动手,只是破口大骂,宣泄不满: “谁敢再拆,老子跟你拼了。” “他娘的,这是俺们筹资兴建的,你丫凭什么说拆就拆?” “就是,即便要拆,也得先问问我们的意见,同意还是不同意?” “首辅大人是俺们荆州城的骄傲,为他修建一座牌坊,乃是顺意民心,激励着我们荆州人每天奋发向上。” “孩子们看一眼张大学士牌坊,会埋头苦读;咱们农民看一眼张大学士牌坊,会努力干活;当官的看一眼张大学士牌坊,会勤政为民……好处多着哩,请问这有什么不好?凭什么要拆毁?” “……” 水墨恒知道,面对这帮民众,武力解决不了问题,“水墨恒”三个字更是起不到一丝作用。 只能尽量安抚,不能过度相激,否则一旦冲突起来,将会激起民变,两败俱伤。 水墨恒手一挥,拆毁工作只好暂时中止。 唯有等待荆州知府的到来。 很快,只见东城门里抬出十几顶官轿,前后护轿的衙役也有上百人,一个个舞枪使棒,像潮水一般涌过来。 估摸着荆州知府要来了。 果然,沈振小声说道:“水少保,快掸掸身上的尘土,荆州城的官员要来迎接你了。” 大约离大学士牌坊还有二十来丈远,那一大队官轿纷纷落定。 打头的那顶四人抬的围青大轿里,走出一位七十来岁光景的老先生,头上戴着一顶银丝起箍的青色阳明巾,身上穿着一件蓝色锦丝面料的大罗衫,脚上蹬着一双白底黑帮的浅口布鞋。 沈振附在水墨恒耳边:“张老太爷来了。” 不错,这位老先生正是张居正的父亲张文明。 此时,他虽已七十高龄,可看上去仍然精神矍铄,全然没有一丝风烛残年老态龙钟的景象,倒有几分硕儒的气质。 张文明走路像一阵风,只见他气冲冲地跑过来,戟指嚷道:“是谁要拆毁大学士牌坊?啊?” 紧随张文明的也是一顶四人抬的大轿。 那人从轿中走下来,跟在张文明的后面,抬头看了看狼藉一片的大学士牌坊,又扫了一眼地上的一堆乱石,然后将目光定格在沈振的身上,气急败坏地一跺脚,骂道:“沈振,这是你干的好事?” 沈振又附在水墨恒的耳边,轻声介绍:“荆州知府赵雍。” 水墨恒微微颔首。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三百二十九章、一建一毁是非多 别看张居正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可他父亲张文明这一辈子的前程,实在是不咋滴。 张文明年轻时也四处求学,可科举考试二十多年都没考上。 仅乡试,断断续续考了七回,没有一回过关。三十二岁那年,张文明又一次落榜,感觉自己实在有心无力考不上,便花钱买了一个“府学生员”的名分。 而那一年张居正十二岁,湖广乡试当一名。 也就是说:父子俩同考,儿子高中第一,父亲仍是一名落魄的秀才。在科举这一条道儿上,三十多岁的张文明尚不及十二岁的儿子张居正水平高。 好在张文明比较乐观,而且看着自己儿子越来越有出息,心理得到了巨大的满足,相当于儿子代替老子翻倍还愿。 所以,张文明也就逐渐放开功名利禄的想法。 随着张居正不断升迁,张文明的家庭条件也越来越好,乐得在老家过着声色犬马、逍遥自在的生活。 张居正虽然十几年没回家,可从他与朋友的书信中可以看出,曾经不止一次邀请过张文明到北京居住。 可张文明哪愿意? 他十分清楚儿子的脾气,到北京不是要受极大的约束?在荆州城做个土皇帝多好! 张居正也清楚父亲的想法,老爷子想在老家逍遥快活,那就让他快活去吧,反正年纪都那么大了,也该享享清福。 所以,张文明一直待在荆州。 …… 水墨恒见张文明气势冲冲一头黑线地跑过来,当即上前打了一躬,朗声说道:“晚辈水墨恒,拜见张老太爷!” 张文明先是一愣,虽然身在荆州城,可对儿子、对朝廷的事也十分关心热衷。水墨恒的名字,他当然听说过,而且还听说与自己儿子关系非同一般。 第一念头便是:“你小子怎么会出现在荆州城?” 张文明毕竟是个府学生员,一应礼仪还是懂得。见水墨恒谦卑地问候,随即将脸上的怒容收敛几分,点了点头,沉声问道:“拆大学士牌坊,叔大知情吗?” 水墨恒慌忙掏出兵部尚书谭伦与张居正联合签署的移文,恭敬地递了过去。 荆州知府赵雍一听到“水墨恒”三个字时,脸色顿时大变,情知不妙,此事当很棘手,赶紧推开身旁两名护卫的衙役,趋前几步,深深一揖,谦卑地说道:“不知水少保驾到,卑职赵雍有失远迎。” 水墨恒打量了赵雍一眼,见他身躯凛凛,相貌堂堂,穿着一件四品云燕补服,倒有几分威势。客气地还了一礼,扫视一圈儿,带着三分揶揄的味道,笑道:“好说,好说,赵大人率这么多官兵来迎接哈!” 哪里是迎接呀? 赵雍一听说有人要拆大学士牌坊,迅速调集一队人马,无暇问明缘由,便邀请张文明飞速地赶了过来。 都做足了干仗的准备。 听水墨恒的口气,赵雍脸上挂不住,微微一红。 这座大学士牌坊,正是在赵雍的倡议下动工修建的,并率先认捐了一千两银子。在他的带领下,当地官员和百姓纷纷出手,不过一个月时间,便筹集到了三万两现银。 有了钱,好办事。 就在去年秋末,旋即动工,赵雍也没提前通知张居正,只与张文明沟通过。 这种事儿,张文明自然不会反对,见那么多的官员和百姓大力支持自己儿子,心里不知有多高兴,表示十二分地赞同。 到了今年年初,牌坊工程已过大半。 赵雍一门心思想拍张居正的马屁,便派师爷前去京城,将这件事告诉了张居正,并请他出面恳求小皇上赐额。 只是没想到,师爷回来捎话,张居正听了很生气,不仅不肯奏请圣上,反而说要拆毁大学士牌坊。 赵雍讨了个没趣儿,却又不甘心。想着湖广道的官员都将自己当作张老太爷府中第一号座上宾,如果牌坊就这样拆掉,自己面子往哪儿搁? 而且,赵雍摸透了张文明的心思。 张文明殷切希望建好这座大学士牌坊,以壮家声,满足自己的虚荣心。即便知道儿子有意拆掉牌坊,也绝不松口。 有了张文明的鼎力支持,赵雍自然多了几分信心。 还有一点,赵雍总以为张居正扬言要拆毁牌坊,很可能是做戏给人看,天底下谁个不想光宗耀祖? 这个想法,水墨恒当时也有。 所以,赵雍思来想去,觉得自己若真是将牌坊给拆了,说不定张居正暗地里会怪罪他不会办事儿。 既然不决定拆,那牌坊总不能白板一块儿没有题额吧? 可当今首辅的牌坊,又不是随便什么人都可以题的。本来,若有皇上题额,无疑最完美。皇上请不到,赵雍想到了另外一个人:前前任首辅徐阶。 徐阶是张居正的恩师,正是得徐阶的提拔,张居正才有机会在四十二岁那年进入内阁。所以,无论是地位还是名望,徐阶都是能与张居正并肩的大人物。 于是,赵雍派人前往松江拜见徐阶,说明来意。 徐阶二话不说,想着为自己学生歌功颂德是件好事,当即赐了一张条幅,写就一副对联。 只是还没来得及镌刻上去,牌坊已经被摧毁得不成样子了。 赵雍像被人捅了一刀,难受得要死。 当听到“水墨恒”三个字时,本想干仗的心,登时泄了气,心里只剩下一万个不甘不甘不甘…… 此刻被水墨恒揶揄,更是觉得尴尬。 张文明看完移文,乌头黑脸不作声,随手递给赵雍。 水墨恒又将刑部移文递了过去,强调说:“我此番来到荆州,只是履行公务,还望张老太爷和知府大人配合。” 赵雍看完两份移文,又看了看地上的断石残碑,扎心地问:“水少保这次来荆州,就是为了拆毁这座牌坊?” “是。”水墨恒道。 赵雍心里拔凉拔凉的,两份移文,又派水墨恒亲自来,足见张居正的决心。但这还不是重点。 重点是,拆牌坊不等于拆自己的前程吗?至少能揣摩出张居正对自己起了疑心,或者说根本不放心。所以才会兴师动众,两部移文,加自己签名,外加水墨恒亲率缇骑兵前来…… 事已至此,赵雍唯有望天长叹,将心中的怒火、不满、不甘全部压住,见风使舵地说道:“既然是首辅大人的意思,下官说什么也于事无补了。想必水少保一路也辛苦,下官这就请水少保进城,看天色也不早了,晚上咱做东请客,张老太爷、我、还有一起来的众位官员全都作陪,为水少保接风洗尘。” 官员们一个个垂头丧气。 那帮民众和工匠们都面面相觑:想着难道就这样放弃?眼睁睁地看着牌坊被毁? 突然,张文明大喝一声:“不行,先不能拆,我要给叔大写信。” 只因这句话,本神情沮丧的民众,陡然间情绪又被调动起来,开始叽叽喳喳,嘈杂不休……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三百三十章、各有各招 就在水墨恒与张文明、赵雍交涉之时,四名不嫌事儿大的民众竟爬到四根石柱上坐着。 此刻听见张文明仍不松口,嚷着要给儿子写信,更是有恃无恐。其中一人大声喊道:“水少保的名头我们听说了,可这件事关乎荆州城官民的意向与利益,我们不能就这么让你将这座牌坊给毁了。” 一旦有人起哄,随大流的一下子全都来了: “对对,坚决不能拆。” “即便首辅要拆,也得先问问咱们吧?” “我就在这牌坊上面坐着,除非将我推下去摔死。” “等张老太爷给首辅大人写信,若首辅大人依然要拆,水少保再来,我们绝无二话。” “……” 水墨恒有些不高兴了。想着这白纸黑字,写得清清楚楚,缇骑兵都开到荆州来了,张文明还要与儿子沟通…… 这不是有点拎不清吗? 当即朗声说道:“张老太爷,首辅的态度很明确、坚决,亲口托付与我,要拆掉这座牌坊,绝无商量的余地。您这么做,不仅为难我,也为难首辅大人呀。难道牌坊拆了一半,要我率领缇骑兵回去?或是在荆州城乖乖地等着您老的消息?” 张文明振振有辞地反驳道:“叔大十几年都没回荆州,他根本不清楚荆州城民的愿望,若是亲眼见到本地民情,我想他断然不会如此坚决。” 别看把一把年纪,吐词清晰,声音饱满有力。 这定与他每天早上都要跑步锻炼身体有关,尤其是自大学士牌坊动工之后,他每天都得小跑到这里看上一眼,看完之后,感觉浑身力量充沛。 可以说,张文明对这座牌坊很有情结。若突然拆掉,心里指定失落万分。所以,他才这般竭力阻止。 由于张居正的态度坚决,水墨恒的态度不得不坚决,又晓之以理动之以情,劝道: “张老太爷,首辅大人虽然身居高位,可每日如履薄冰。他总在我面前说,夹起尾巴做人还心存警惕。如今,修建牌坊如此高调张扬的事儿,张老太爷即便与他沟通,他会同意吗?您儿子什么脾气,难道您不清楚?” 张文明依然坚持,执拗地争辩道:“可是,修建牌坊完全出于自愿,乃官意民心所向,又不是什么受贿?更何况,地方官员和桑梓父老一片情意,他岂能完全忤逆而不闻不顾呢?” “若首辅大人听到张老太爷这一番话,难免会心寒呀。” “何来心寒?” “父亲与儿子唱反调,难道儿子不心寒?首辅大人在京城低调为官做事,而张老太爷却在荆州高调宣传鼓吹……” “谁高调鼓吹?”没想到这一句话把张文明给惹急了,只见他两眼一瞪,恨恨地说道,“今儿我就是不让你拆,有本事从我身上踏过去。” 说罢,长袖一甩,两手一分,推开水墨恒和赵雍,径自冲到牌坊正门之下,就地一躺。 张文明此举,引得民众炽烈的喝彩声,将他们一个个撩得激情满怀,纷纷振臂欢呼—— “张老太爷威武!” “张老太爷牛逼!” “支持张老太爷!” “支持张老太爷!” “……” 卧槽!水墨恒一愣,心想张文明这不是耍无赖,仗着儿子倚老卖老,谅别个不敢欺负他吗? 赵雍在旁边偷偷地乐着,似乎又看见一线转机和希望的曙光,虽然不敢在水墨恒面前表现出来。 场面再一次僵滞。 无论对张文明,还是对激愤的民众,都打不得,也骂不得。 水墨恒思绪飞驰,突然瞥见赵雍在旁边无动于衷的样儿,当即灵机一动,威严地说道:“赵大人,你可知罪?” “下官何罪之有?”吓了赵雍一大跳,慌忙辩白。 “张老爷子是你请来的吧?” “不是。”赵雍矢口否认。 “那这帮民众呢?” “下官更没有鼓动,他们都是自愿来的。” “赵大人不会告诉我,你身后那帮官员也是自愿来的吧?”水墨恒笑了笑,只是眸子里闪现出两道凌厉的光芒,让人不寒而栗。 “这……”赵雍一惊,显得十分局促。 “别这那的,我只问你一句,这些人都是你牧下的官民吧?” “是。” “移文的内容你也看了,胆敢违抗吗?” “下官不敢。” “既然不敢,你是打算袖手旁观喽?” 赵雍无言以对。 “本来,有了兵部和刑部两道移文,加上首辅的指示,你觉得这座牌坊有必要派我来拆吗?给你一张二指宽的条子足够了。知道首辅为何派我亲自来吗?” 水墨恒有意暂时不理那帮叫嚣的民众和不识大体的张文明,直接要从赵雍身上打开缺口。 正所谓打蛇打七寸。 水墨恒所言,正是赵雍最为关心的。 果然,赵雍听了心中一颤,唯唯诺诺地说道:“下官不知,还望水少保明示。” 水墨恒干笑两声,尽往重的说:“我看赵大人是不想继续做官了。” “水少保何出此言?”吓得赵雍一激灵。 “首辅是不是曾让你拆毁牌坊,而赵大人没有照做呀?害得还要我亲自跑一趟。如今我人到了,赵大人又从中作梗,鼓动张老太爷和当地的民众强行阻止,嘿嘿,赵大人,我看你是成心与我、与首辅大人作对哈。” “下官不敢!”赵雍“噗通”一声跪了下来。 “那些人是怎么来的,赵大人怎么将他们打发走,否则后果很严重,别怪我没提醒你哦。”水墨恒轻飘飘地说道。 “这……” “我不管赵大人用什么方法,今儿这座牌坊必须倒下。而且,不能有任何人员伤亡。” “可是,他们不见得听我的。”赵雍一脸的苦逼。 “你身为荆州知府,说的话都没人听,那是他们叛逆,还是赵大人不胜此职呢?一路长途奔波,我也累了,先去旁边休息一会儿,天色马上黑了,赵大人时间不多,希望晚上咱能一块儿吃个好饭。” 水墨恒说完,果真看似轻松地踱到路边,择了一块石头坐下,索性充当一名看客。 “什么人啦?”赵雍心里头不服气地嘀咕了一句。 本想借着张文明和当地民众将拆毁牌坊一事给搅黄了,责任还推不到自己头上,没想到水墨恒却将难题抛给自己。 岂不弄巧成拙?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三百三十一章、拆 沈振奇怪地瞅着水墨恒。他只听说水墨恒行事出人意表,没想到这么不按套路出牌。 陈冰如一直跟在水墨恒后面,可从未见过这等架势,双方人马加起来得有四五百个,随时要干仗似的。 只是,陈冰如不似沈振,将话憋在心底,见水墨恒一副轻松的样坐在石头上,带着讥诮的口吻,直言不讳地道:“水大哥,我总算见识了,原来你真是个泼皮无赖!” “去,什么叫泼皮无赖呀?再胡说八道,信不信我将你推到人群中去。”水墨恒白了一眼。 “还说不是泼皮无赖?明显仗着自己官儿大,欺负那个赵知府嘛。”陈冰如哼了一声。 “是他先与我为难好不好?这叫以彼之道还之彼身。” “可你欺负他也是事实呀,你看他现在愁眉苦脸的样子。” “活该!嘿嘿,胆敢给我出难题?折磨不死他,小样儿的。也不打听打听我是谁?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水墨恒的名声可不是吹出来的。”水墨恒幸灾乐祸地说,似乎不怕被人听见,嗓门儿也不刻意压低几分。 “你这种人脸皮真厚,泼皮无赖就是泼皮无赖,还偏偏将自己吹捧到天上,羞不羞?”陈冰如夷然不屑。 水墨恒打趣道:“嘿嘿,是谁个非要嫁给我这个泼皮无赖?又是谁个害怕泼皮无赖不喜欢她,竟拿自己的一辈子来作赌注?”只是这次说话的声音降到微弱。 但陈冰如依然戟指怒目。 “头还疼吗?”水墨恒见她怒气冲冲,也觉得自己的话说得有点过分,当即关切地问了一声。 “哼,疼死了也不用你来操心。”陈冰如恨恨地还了一个白眼。 “好啦,坐下来准备看热闹吧。”水墨恒又招了招手,将莫颜和黄飞招呼过来。 四人就这么坐在路边,一个个风轻云淡的样。 把赵雍气得呀,犹如万匹神马从自己心头狂奔而过,面上还不能表现出丝毫的抱怨或诅咒的情绪,那种百爪挠心的滋味儿…… 但气归气,问题得解决。 否则头上乌纱真的难保。 水墨恒的事迹,赵雍也听说了一些,可不是什么善茬儿。 跟随赵雍前来的官员们,也都傻眼了。稍一细想,发现拆大学士牌坊一事,就是水墨恒占着理儿啊,人家既有首辅的指示,又有兵刑两部的移文。 这样看来,张老太爷,还有牌坊石柱上的几个人,不都成了无理取闹吗?若深究起来,还有对抗朝廷之责,根据《大明律》,是要受到惩罚的。 赵雍头大了。恨只恨自己一时冲动,也不问清楚是谁要拆牌坊,就带着人马过来了。 千不该万不该,最不该找张文明一起过来。 现在如何将他劝走呢? 沉吟半晌,赵雍走到张文明跟前,点头哈腰,陪笑道:“张老太爷,您看能否借一步说话?” 张文明带着讥嘲、质问的口吻道:“赵知府啥意思?这座牌坊是在你的倡议下兴建的,如今有人要来拆毁,你认怂了?不心疼自己的那一千两银子,也得为荆州城百姓的银子想想啊?” “张老太爷,可这是您儿子的指示呀!” “是他的指示又怎么滴?能代表皇上的旨意吗?他是我儿子,还不得听我的?” “这不是让我为难吗?” “赵知府,要不你问问现场的百姓,他们若说可以拆,我立马拍屁股走人;若他们不同意,那我就躺在这儿不起来。今天,我倒要看看,是我儿子在京城下一道指示管用,还是他老子在这儿说一句话管用?”张文明犟性一旦发作,真有点胡搅蛮缠。 赵雍无奈,只得冲自己师爷努努嘴。意思很明显:既然张老太爷不走,那就强行将他抬走吧。 师爷姓詹,心领神会,当即手一挥,便有四名衙役跑到张文明的跟前。 张文明一看不对头,叫嚷道:“你们要干什么?” 赵雍先是恭敬地鞠了一躬,然后抱拳道:“张老太爷,您看天色不早了,还是抬您上轿,送您回家吧。” “赵雍,你敢?今儿你若敢碰我一下子,我让叔大摘了你的乌纱帽。”张文明威胁吼道。 “张老太爷,息怒息怒,我这也是为您好嘛。” “哼,为我好个屁?有本事为百姓做主。水少保两句话,便将你唬住了,你还当什么鸟官儿?”张文明气得大骂起来。 四名衙役虽然上来了,可也不敢贸然动手。 赵雍又一努嘴,递个眼色。四名衙役这才两人抓脚两人抓手,直将张文明抬了起来。 “混账东西! “快放我下来!” “赵雍,你这个怂货!” 张文明一边破口大骂,一边奋力挣扎。 赵雍连连赔不是,打了一躬又一躬,满脸歉意:“张老太爷,今儿实在得罪了,改日我定登门谢罪。” “谢你个头?” “怂包一个!” “我张文明算是看错了你。哎呦,哎呦……” 张文明突然痛苦地叫起来,像是磕碰到哪儿似的,听着挺吓人。 赵雍起初不以为意,以为这只不过是张文明想要摆脱束缚的小小伎俩,挥手让衙役快点赶路。心想只要弄走了张文明这个硬头钉,剩下那帮乌合之众好办。 可衙役没跑出几步,只听张文明呻吟起来,不再嘶声尖叫,而且声音越来越低,底气越来越不足。 赵雍心下一怔,想着张文明都已七十高龄,别出什么岔子,慌忙冲到衙役跟前,不看则罢,一看吓了一跳,只见张文明口脸部肌肉在抽搐,登时喝道:“快,快放下!” 四名衙役只顾着向前冲,倒没留意,立马儿将张文明放下。 刚一着地,张文明便晕了过去。 原来,张文明一心要保住大学士牌坊,拼命挣扎,用力过猛,一时竟换不过气来,感觉缺氧似的。虽然他看起来精神矍铄,可毕竟年事已高,哪经得起这般折腾? “张老太爷!” “张老太爷!” 赵雍呼喊,急得汗流浃背,感觉自己的前程真的要完蛋了。 水墨恒也吓了一大跳,慌忙起身,跑到张文敏跟前,摸了摸他的脉象。还好,只是因为缺氧,一时晕厥过去,无甚大碍。于是吩咐轿夫将张文明送回家,嘱咐途中慢点儿行走,切记颠簸。 赵雍想着已经触犯了张文明,再也不能得罪水墨恒了。否则两头都不讨好,当即一狠心,不用水墨恒带来的缇骑兵,直接招呼干活儿的那帮工匠,一咬牙: “拆,拆,拆,给我全部拆光!”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三百三十二章、恨 民众之所以敢挺身护着大学士牌坊,无非因为赵雍和张文明的撑腰。眼下赵雍态度急转,强行要拆,而张文明又被弄走,民众自然失去两大靠山,面对缇骑兵和衙役,也没几个敢叫嚣了。 素来官儿不怕大,只怕管。 就这样,气势壮观的大学士牌坊,瞬间成了一堆废墟…… 赵雍讨好水墨恒,却得罪了张文明,拍拍身上的灰尘,也无暇感伤被毁的牌坊,忐忑不安地说:“水少保,接风宴席照旧,可下官恐怕要先赶往张老太爷府上探望,不知他醒来会发多大脾气呢。” “好,我随你一道前去。”水墨恒道。 “谢谢,如此甚好!”赵雍将詹师爷召唤过来,对晚上的酒宴稍作安排与交代,便与水墨恒匆匆离开现场。 其时,天色向晚。 张文明如今的府邸,位于荆州城东门大街,距离荆州城东门约莫有七八里路的样子。 隆庆元年,因为张居正升迁为内阁大学士,身价飞涨,拍张文明马屁的人骤然大增。 住在荆州城的辽王朱宪火节(左火右节,查了半天,字典中竟无此字,恐怕是当时造的,只是不像“曌”字,被后人认可)刚好不久被人告发谋反,贬为庶人,拘囿致死,家产充公。 因为张文明的父亲张镇曾是辽王府的一名护卫,为辽王服务了十几年。辽王一死,在众多地方官员热心的帮助和筹划下,张文明便盘下了那座辽王府。 这样,曾经的辽王府摇身一变,变成了如今的张老太爷府。 张文明完全借大学士儿子张居正的光,所以“张老太爷府”有时亦被人直接称作“张大学士府”。 辽王府本就恢弘,规模超过了荆州府衙。被张文明买下后,又重新装修一番,越是显得气派。 飞檐翘拔,琉璃翡翠,在夕阳的余晖下,反射出万道金黄色的光芒。门前踏道两侧,各蹲了一只神采飞扬的汉白玉大石狮。府前广场宽阔,活像一个大操场。 高墙,大院,重门,深禁……那气势,足以将人震慑。加上大门口十几个家丁护卫,一天二十四小时轮班值守…… 难怪张文明不肯去北京。 到了北京,张居正再孝顺再有权,又岂容自己老子在天皇眼下享受这般待遇?自己的张大学士府都还远远不及呢。 …… 张文明在抬回的路上便已苏醒,估摸着再返回去也于事无补,只好垂头丧气,任凭轿夫前行。 此番见水墨恒和赵雍风尘仆仆地赶来,气尤未消,脸色一沉,哼道:“牌坊全都拆了?你们开心满意了?”只是,当瞥见两人手上各提着一个大礼盒时,心情稍宽,感觉没那么难受了。 水墨恒也不好说什么。 赵雍一个劲儿地赔不是。 不过没说几句,张文明便气嘟嘟地下逐客令:“你们走吧,医生刚看过,没啥大碍,休息一个晚上就好。” 赵雍一副伤心的样子,就像是自己老子受了委屈,竟抹出两滴泪水,唯唯诺诺地说道:“那张老太爷好生休息,我明日再来。这会儿和水少保身上全是灰尘,也确实不大方便久留。” 水墨恒瞧着赵雍的模样,又联想到他在拆毁牌坊一事上前后变化几次的态度,对这个四品知府大致有了一个基本判断:脑瓜灵活,也会办事,但很油滑。 …… 却说晚上这顿接风宴。 詹师爷将众人安排在楚天馆。楚天馆本是专门接待过往官吏的邸舍,属于荆州府官办,赵雍算是最大的主人。 因为缇骑兵就是四十号人,加上府衙上有头有脸的官员,宴席开了十几桌。酒菜都已点好,只等水墨恒和赵雍来开席。 水墨恒寻思着得在荆州待半年以上,又要暗查荆州税关,肯定不能缺席,起码得混个脸熟。只是,当他沐浴更衣完毕就坐,环顾了一圈儿后,却没发现沈振等一行人,觉得很奇怪。 按理说,荆州税关地位特殊,堂官巡税御史又是正四品,与荆州知府级别一样高,怎么说也不该缺席。 趁上酒菜那档儿,水墨恒决定与赵雍单独一会。长话短说,也不拐弯抹角,直问道:“这次宴席,没有邀请巡税御史沈大人吗?” 赵雍笑回:“不是没有邀请,是每次邀请,沈大人都不来。” “为什么?” “下官也不明白,这得问沈大人。” “你们平时没怎么交往吗?” “我倒想交往,关键沈大人是北京派来的御史,心高气傲,不给咱机会呀。”赵雍玩味儿地笑了笑。 “难道他在荆州收税,不需要赵大人的配合和帮助吗?”水墨恒又问。其实,从北京出发时,便听说了沈振和赵雍水火不容。 “也许是因为沈大人刚来荆州,才接手地方事务,还没适应地方上的这一套吧。” 水墨恒点了点头,料想到赵雍最关心的问题,索性点拨开:“赵大人,从首辅张先生处理牌坊一事上看,你瞧出什么端倪没?” 赵雍登时正襟危坐。自见水墨恒后,他的心情便一直忐忑难安,总有一种大祸临头的感觉。不惜得罪张文明,水墨恒只是原因之一,之二是张居正的态度。 之所以强撑笑脸,为水墨恒摆下这声势浩大的接风宴,一来是要给自己壮壮门面,好让水墨恒知道,在荆州城中,他仍是说一不二的众官之首; 二来也是为了讨好水墨恒,以便进一步探探他的口风,张居正这个决策到底对自己有利还是不利…… 这个敏感的话题,赵雍本就想问,只是没找到合适的机会。 水墨恒却似乎察得他的心思,主动道了出来。 难免让赵雍的心怦然一动。只听他谨慎地反问:“水少保,首辅大人是否觉得,我这个知府不够称职?” “不,没这么严重。”水墨恒摆了摆手,迟疑一下,“只是,赵大人可否清楚沈振的来历?” “莫非水少保还带着调解下官与沈大人的矛盾而来?”赵雍没有急着回答水墨恒的话,如是般问。 “首辅张先生和户部尚书王大人确实很担心这个问题,两个四品堂官,若是扛起来,荆州城会成什么样子?” “我赵雍对朝廷,可是忠心耿耿,此情天地可鉴!”赵雍吓出一身汗,赶紧诺诺地为自己辩白,继而又带着几分恨意,说,“只是沈大人,为人刻薄尖酸,咱荆州城中的官员,没有几个人喜欢他。尤其张老太爷,对他简直恨之入骨。” “是吗?”水墨恒回之一笑。 “咱听说,京城的皇亲国戚,反对子粒田征税的不在少数。这件事就是沈振挑起来的,恨他的人多了去。” 水墨恒一愣,心想这事儿怎么还嫁祸到沈振头上?他不过是只马前卒而已,真正痛恨沈振的原因,恐怕不止这么简单吧?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三百三十三章、难 简单聊几句,水墨恒便打住,赴宴去了。 这顿接风宴虽然丰盛,人数也多,可持续的时间并不长,不到两个时辰便结束了。 若是往常,遇上这种有京城来的高级官员参加的宴席,总会吃到大半夜。又是唱曲儿又是行令,参宴官员变着法子劝酒多喝,千方百计博取上司的高兴,生怕没陪好。 可今儿气氛有点不大对头,似乎热闹不起来。参宴官员都是知府赵雍的部属,当初为了响应修建大学士牌坊,个个捐了银两。 如今大学士牌坊被拆毁,他们难免会觉得脸上无光。银子白丢了不说,这事儿若传出去,还会落得受人嘲弄。 而且,他们心里都惦记着在这次博弈中受了委屈的张文明。待水墨恒离开荆州后,还不知道如何安抚这位老太爷呢? 毕竟作为地方官员,日后长期需要搞好关系的人是张文明,而不是从京城来荆州履职的水墨恒。 所以,虽然在席面上,众位官员强颜欢笑奉承,但沮丧的心情可想而知。 喜欢喝酒的人都知道,心情一旦不爽,喝起酒来十有八醉。 因此,这顿酒宴折腾不到一个时辰,便有一小半官员喝得酩酊大醉,又过了小半个时辰,出什么丑的都有,酒根本没法儿喝—— 撒野的撒野; 骂街的骂街; 抹眼泪哭穷喊冤的; 嬉笑着调戏歌妓的; 抱怨不该拆毁大学士牌坊的; 甚至拉着要与陈冰如喝酒的; …… 詹师爷见势头不妙,频频催促赵知府撤席。 头脑昏沉沉的赵雍,只得带着醉意宣布结束。尽管如此,他仍不忘嘱咐詹师爷给水墨恒安排住宿,并不无忌讳地,要从青楼中物色两名姣好的女子,送给水墨恒荐枕…… 幸好詹师爷没喝多少酒,脑子还清晰,急忙打住,吩咐下人赶紧将赵雍先送回去。 不过也是吓了一跳,暗自忖道:“我的知府大人嘞,人家水少保未婚妻在旁边直挑眉,瞪着咱呢,你却说要给他物色青楼女子?这是喝了多少酒啊……” 虽然都是第一次见陈冰如,可因为陈中和他学生的缘故,早已将水墨恒答应娶陈冰如这件事传开。 且不说未婚妻陈冰如,参宴官员哪一个没看出来,穿着男装的莫颜也是一位绝色女子? 就在詹师爷安顿自家主子时,荆州税关派人来接水墨恒。 打声招呼,水墨恒便领着一应人去了。 四十名缇骑兵任务已完成,也就借宿一个晚上的事,明儿早上便可以启程北返。 …… 到荆州税关衙门,已是子夜时分。 沈振仍未就寝,一边等水墨恒,一边在忙公务。见主簿将水墨恒领进,慌忙起身相迎,看不出一丝倦意。 水墨恒坐定后问:“沈大人每天都需要加班吗?” “反正早睡也睡不着。水少保此番前来荆州,需要逗留多久?” “少则半年,多则一年。” “那太好了,有水少保坐镇,我就不用瞻前顾后了。”沈振满脸的欢欣与喜悦。 “怎么?沈大人在荆州城还放不开手脚吗?” “何止放不开手脚?荆州城的官员对我恨之入骨,一个个恨不得将我赶出荆州城啊!”沈振眨巴着眼睛,感慨万端地说。 “沈大人是不是捅了马蜂窝?” “来荆州前,首辅大人送了我一句话:‘察而以达理明义,则察为福矣;察而以饰非惑愚,则察为祸矣。’白天我在水少保面前嘀咕了一句,收税这差事儿不好做,地方官多有掣肘。” 沈振是河北保定人,身材却并不高大,偏矮又偏瘦,尖下巴颏儿上一绺胡须也是稀稀朗朗的,除了那双眼睛透出的光芒深沉有力,全然没有一丝北方人的影子。 水墨恒道:“首辅知道你的难处,所以请我前来。地方官儿多有掣肘,也在情理之中。所以今晚赵知府张罗的宴席,你才没有参加?” “不仅是他张罗的,而是全荆州城所有官员张罗的宴席,我都一概不敢参加。” “不敢?为什么?” “来荆州不知不觉已将近一月,荆州城所有堂官我都拜访了一遍。第一天去的就是知府衙门,赵雍倒是十分客气,摆了一桌丰盛的酒宴,真可谓珍馐美味琼浆玉液,又找了荆州城好几个富商巨贾来作陪。酒桌上,他送了我四个字。” “哪四个字?” “无为而治。”沈振带有几分恨意,“当时我还没明白过来,接下来的几天每天都有饭局,不是官员就是富商邀请,就像提前商量好了似的轮流做东。七天之后,我终于明白‘无为而治’的含义,原来是让我做一个吃喝玩乐逍遥快活的神仙,你说气不气人?” “不挺好的吗?做神仙多好哇!”水墨恒笑叹。 “前两任巡税御史就是这样被革职回籍的,我可不想落得这般下场。从那以后,凡是荆州官员请吃饭的,我一概不参加。” “如此一来,你如何与他们配合呢?税关虽也是四品衙门,毕竟是户部派出机构。沈大人行事若特立独行,得不到府衙配合,也是寸步难行啊。” “事在人为,我不信正气压不住邪气。” “难怪首辅大人说你处于四面楚歌的境地,沈大人可知强龙压不过地头蛇的道理?”水墨恒笑了笑,感觉这个沈振还保留了几分书生身上特有的“愣”劲儿。 “他们先是一味地逢迎,见这招儿在我身上不起作用,便之乎者也百般刁难。荆州税关现有的官吏,多半依然是赵雍的死党,我上午在衙门里说一句话,足不出户的赵雍下午便知道了。” “看来,沈大人与荆州的官员格格不入,那能查到什么呢?” “水少保请看。”沈振说着,从文案上抽出几张纸来。 水墨恒接过,见上面密密麻麻地写着都是人的名字,挂记在诸如榷场税、交易税、田亩税、班匠银等各种税种之下。底下还汇总了一个数字:历年积欠总额叁佰贰拾万捌仟陆百余两。 “上任一个月,便能将荆州的账目查得如此清楚,沈大人真的用了心哈!”水墨恒看完,不禁赞道。 “熬了几个通宵作出来的。查账不叫本事,只要肯下功夫,总能查出来,关键是如何收账。问题一旦摆到桌面上,便很难解决。” “那沈大人有何想法呢?” “暂时还没想到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 “你先给我讲讲,到底难在哪儿?” “夜已深,水少保长途奔波至此,要不你还是先回去休息,来日方长,我再慢慢讲给你听,相信以水少保的魄力和聪明才智,很快便能对症下药,一改荆州税关之气象。”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三百三十四章、情况有别 第二日,四十名缇骑兵全部北上。 昨宴席上,赵雍略微提及水墨恒何时出发,意思是要为水墨恒饯行;但水墨恒告之还得逗留一阵子。至于要逗留多久,水墨恒支支吾吾,自己也说出不上来。 众官都在,赵雍也就没再追问。 …… 接下来的数日,张文明的府上热热闹闹,每天车水马龙,川流不息,就像开庙会似的。 只因拆毁大学士牌坊一事,当时现场有不少官员和民众在,所以不消半日,消息便传遍了荆州城。 而张文明出面强烈阻止,并昏厥过去,自然也被大肆渲染,赞叹声、唏嘘声不绝于耳。 远近各路官员除了愤怒与扫兴之情,内心倒也有一丝丝窃喜,因为终于有了一个接近、讨好张文明的机会,可以登门拜访,殷勤地表现一番了。 如此一来,不管与张文明熟识的,还是不熟识的,荆州城的官员莫不争先恐后,纷纷持着拜帖、携着厚礼过来探视。 讨好自是一方面,这种风气里头,作祟的往往还有攀比之心。 衙门里的左官来了,右官能不来?这个衙门有人探望,那个衙门焉能坐视不理? 荆州城里的官员不消说,就连邻近州府衙门的官员,只要有一个带头的,其他的也必闻风而动。 官场上盛行的本来就是钻营之术,自古皆然,热衷于奔走权门的官员们,哪肯错过此等良机? …… 荆州知府赵雍酒醒之后,詹师爷第一时间向他汇报:缇骑兵已经出发,水墨恒果然没走,要逗留荆州。 两人开始琢磨起来:牌坊已经拆掉,按理说缇骑兵走了,水墨恒也该回去复命,移文上写得很清楚:事毕回复。 为什么要逗留? 其实,逗留荆州也不是问题。问题是留在荆州要干什么?为什么那么多的地儿不去,偏偏住在荆州税关? 这才是重点、关键。 拆毁牌坊本与荆州税关半毛钱关系都没有,为什么沈振会出现在现场?而且看样子,是被水墨恒拉来的。 思虑一番后,赵雍说道:“走,备轿,去税关衙门。” 詹师爷却谨慎地提醒:“东翁,张老太爷还在床上躺着呢,按议程安排,你今天当去探视,总不能下午或晚上去吧?” 赵雍一拍脑门儿,感觉这确实是件大事儿。 不说张文明是因为自己的一个决定才晕倒的,即便不是,作为荆州府的堂官,首辅大人父亲晕倒了,也该高度关注,不能掉以轻心。 两害相权。 赵雍最后还是听了师爷的,先去探望张文明。但嘱咐师爷,马上去打听水墨恒的行踪,看他接下来要干什么。 …… 水墨恒将缇骑兵送走,又回到荆州税关。 此时,莫颜已经换回了女儿装,如何娇艳绝丽自是不必说,正要与陈冰如一道去逛逛荆州城。 见水墨恒回来,盛情相邀:“水大哥,你要不要去?” “哼,他若去,我便不去。”陈冰如未等水墨恒搭话便抢道。 “那你们去吧,不过我得提醒你们,这里是荆州,不是北京,仅凭‘水墨恒’三个字保不住你们,悠着点儿。” 水墨恒说完,绕着她俩打量了一圈儿,啧啧道:“就你俩这一身打扮,要去选美似的,没有大色魔盯着你们才怪呢。” “光天化日之下,难不成还怕被人抢走?再说,莫姐姐也懂得武功,我们不怕。”陈冰如洋洋道。 水墨恒摇了摇头,旋即又得意地笑道:“你为什么不愿意与我逛街呢?哦,我知道了,定是嫉妒我长得太帅,若与我一道,你便相形见绌黯淡无光。” “哼,自恋狂,真不害臊!咱们走,莫姐姐。”陈冰如拉着莫颜便去了。 水墨恒还是不放心,只好吩咐黄飞暗中跟随,尽保护之责。自己则与沈振一道,前往探视张文明。 结果,恰好与赵雍相遇,三人几乎同时到达。 进府之前,简单寒暄了几句。 赵雍打躬笑道:“昨儿下官喝得晕乎乎的,肯定在水少保面前出尽了洋相吧?” “没有,没有,男儿本色而已!” “水少保简直海量,千杯不醉,改日定当再行讨教。不知水少保逗留荆州,议程有何安排?”赵雍开始探问。 “我的行踪,莫非还要向知府大人禀报?”水墨恒嘿然一笑。 “不不,下官绝不是这个意思,只是聊表敬意,看能否帮上水少保一二。”赵雍慌忙解释。 “暂时没什么特别安排。休息三两日,便回老家蕲州一趟,然后北上。” “那水少保吃喝住宿一应事宜,下官来安排。” “多谢!不用,有他。”水墨恒指着沈振,继而做了个“请”的动作,“走,一道进去。” “水少保请!”赵雍干笑了笑,脸色不大好,醋醋地瞅了沈振一眼,跟在水墨恒后面,自始至终没与沈振打声招呼。 沈振也没主动,两人形同陌路。 水墨恒看在眼里,心想这样下去迟早会出岔子生事端。 三人正要进府,只听一名护卫迎了上来,说:“张老太爷今日不想会客,各位大人请回!” “劳烦再去通传一声,就说荆州知府陪同水少保前来拜见。”赵雍当即摆出一副“荆州我官儿最大”的优越感,同时也不忘将水墨恒顶在头上。 “小的就在三位大人下轿时,便已向张老太爷禀报过了。”护卫恭敬地回道。 三人俱是一愣,面面相觑,不约而同地暗自忖道:“难道张老太爷还在气头上,分明知道是我们三,才故意不见?” 既然吃了闭门羹,那就走吧。 三人只得将手上的礼盒儿递给另外两名引路的仆人,悻悻然正准备转身离去。 只听适才那名护卫又道:“礼盒儿不能收,请三位大人带走。” “这也是张老太爷的意思吗?”赵雍板着脸问。 “是。”护卫理直气壮地答道。 赵雍觉得很奇怪,想着其中定有什么隐情。他十分清楚张文明的禀性,平常若不收收礼,哪来那么多钱将辽王府盘下?堂堂四品知府竟然连礼都送不出去,被人知道脸面往哪儿搁? 水墨恒亦觉得蹊跷,昨天匆忙中也捎了一个礼盒儿,分明见到张文明欢喜的神情溢于言表。 今儿来怎么突然说不让进不收礼了呢?难道经历一个晚上,张文明的觉悟猛地提高了?还是说他不愿意同时接见三个人? 想到这一层,水墨恒道:“既然张老太爷今儿心情不好,那我们改日再来。” “好!”沈振当即附和道。 “只能这样了。”赵雍叹了口气。 三顶大轿怎么来怎么去。礼盒儿既然捎来了,当然谁也不会听护卫的果真拿出去。 税关衙门与知府衙门不在一个方向,水墨恒、沈振一道,与赵雍作别,背向而驰。 只是,各自上路不到一会儿,赵雍便听见后头有人呼喊:“请赵知府留步,张老太爷有请!” 赵雍一愣:这是神马节奏? 而水墨恒与沈振这边,没什么异常,两人径自回衙。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三百三十五章、此局如何破解 赵雍只得回轿,再次来到张老太爷府前。 守门的护卫将他引进府中。 张文明正在床上半躺着,闭目养神。因为是老熟人,也不必拘束到客厅相会。 见赵雍进来,张文明将背后的枕头往高处挪了挪,招手请赵雍就坐。 “张老太爷!感觉还好吧?”赵雍关切地问。 “不碍事儿。你为何要与沈振一道前来?”张文明劈头便问。 “张老太爷您误会了,我刚落轿,沈振便与水少保到了,只是巧合遇见。”赵雍慌忙解释。 “这个沈振,是不是还在追查那田地的事儿?”张文明将下人打发走,然后担忧地问。 “是。一直在偷偷摸摸地调查。”赵雍十分确定地回答。 “真的?”张文明惶急。 “千真万确!如今荆州税关虽然不归我管,可税关上上下下都有我的耳目,沈振做什么事都瞒不过我。” “那该如何是好?”张文明脸色瞬时大变,欠了欠身子,说话的声音也跟着变了。 “我说这个沈振,就是一根搞屎棍。他一来荆州城,就搞得人心惶惶。”赵雍火上添油,见张文明变脸儿,心里偷偷地乐着。 “当初,你与刘县令送我那方田地时,不是说万无一失吗?”张文明回忆般地说道。 “哎,不怕对头事,就怕对头人啊。”赵雍恨恨地说,“沈振软硬不吃,铁下心来要在荆州掘地三尺,卑职也感到很无奈。” “这么说来,沈振就是一只吃人的老虎?”张文明两眼呆滞地望着床顶。 “不仅是只吃人的虎,而且正发情正饥饿着呢。”赵雍咬牙切齿面露凶光,恨不得将沈振打入十八层地狱。 “那,你说怎么办?” “这件事儿,无论如何不能让首辅大人知道。” “那是自然滴,千万不能将叔大扯进来,这件事儿,他完全不知情。”张文明千叮万嘱,只是总觉得心里不踏实,迟疑片许,又担忧地问,“万一沈振一意孤行,硬要将那方田地的事儿捅出去,那该如何是好?” “他应该还不敢。”赵雍脸上露出一副凶相,“只要他敢乱来,我绝不让他轻松走出荆州城。” “万万不可节外生枝!”张文明瞧赵雍要杀人似的目光,浑身一个激灵,生怕将这事儿闹大。 “江陵刘县令来过?”赵雍轻轻问了一句。 “一大清早便来了。” “是他不让张老太爷见沈振的?”赵雍猜度地问道。 “嗯。”张文明点了点头。 “他还交代过什么?” “刘县令让我装病,装得越重越好。”张文明道。 “这是为何?”赵雍不解,当时尚未明白过来,第一念头只想到张文明是因为自己的一个决定才晕厥的。 “他说叔大是个孝子。水少保拆牌坊,就是那个沈振领着去的。”张文明说了两句看似毫无关联的话。 “刘台的意思是将祸水推到沈振的头上?”赵雍觉得未免有些牵强,可转念一想:等水墨恒离开荆州城,只要张老太爷去信,在儿子面前搬弄搬弄,也未然不是一计。 难道老子还不相信自己儿子? 即便不相信,难不成还会抹下脸来与自己儿子过不去?至少能干扰首辅对沈振的印象和判断。 …… 水墨恒与沈振吃了闭门羹,回到税关衙门。 屁股还没着凳,沈振便悻悻然地干笑了笑:“卑职本想沾沾水少保的光,兴许张老太爷会见我一面,没想到……” “什么意思?”水墨恒坐下,觉得沈振话里有话。 “水少保来荆州之前,我便想着拜访张老太爷,可他死活不见。” “这是为何?” “因为我捅到他的痛处了。昨晚我递给水少保一张单子,上面写满了谁欠税、谁偷税、谁逃税,其实这些都是小头。” “小头?那大头呢?” “卑职查了近一个月,发现荆州税关真正的缺项,并不在田亩税班匠银等常设科目上,这些税种牵涉千家万户,朝廷额有定规,想逃也不容易,之所以没有如数缴纳,是因为各种困难,以及收税的不合情理。” “依你说,真正的缺项在哪儿?” “在榷场,在大户。卑职知道,榷场绝对有猫腻,但账上却查不出一点蛛丝马迹。” “若能轻易查出,前两任巡税御史就不会革职回家了。自古官商勾结,若要查商,必须先查官。”水墨恒意味深长地说。 “水少保说得太对了!”沈振竖起大拇指,继而笑了笑,“所以荆州城的官儿见了我,一个个皮笑肉不笑,恨不得将我撵走才好。官商勾结,榷商们在官员们的掩护下,防范得严严实实啊!” “那大户呢?你又查得如何?” “一样的棘手,不怕对水少保明言,你知道这荆州城最大的偷税户是谁吗?” “张老太爷。”水墨恒几乎用肯定的语气回道。 “咦?”沈振露出惊讶的表情,“水少保才来荆州一天,怎么会知道荆州城最大的偷税户是张老太爷呢?” “我不仅知道张老太爷逃税漏税,还知道他在江陵有三千多亩上等田地,不赋税,不摊丁,坐享其成。”水墨恒不紧不慢地说。 沈振眼珠子都快跳出来了,不可思议地望着水墨恒。 “而且我还知道,这些上等田地是在江陵县县令刘台和荆州府知府赵雍的合计下,免费送给张老太爷的。” “等等等,水少保稍等片刻,让我先冷静一会儿。”沈振惊讶无比,揉了揉眼睛,然后长吁一口气,“水少保提前做了多少功课才来荆州的?” 水墨恒摇头笑了笑。 沈振一脸的不解:“那水少保如何知道?难道这事儿传到了京城?首辅大人也知道了?而且刘台只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县令,水少保怎么会知道他的名字?” “首辅不知道,但我知道。这个刘台是张先生的得意弟子。”水墨恒笑道,只是不解释为什么。心里想着:“刘台可不简单哦,虽然他现在只是江陵县的县令,可用不了多久,就会爬到你沈大人的头上去。” “看样子,水少保比我知道得还多,难怪首辅大人会派你来查荆州税关!烦请水大人给卑职讲讲,那些田地是怎么到张老太爷手中的?这个局又该如何如去破呢?”沈振诚挚地央道。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三百三十六章、刘台 自张居正晋升为内阁大学士后,就从未离开过内阁,所以他门下的学生多了去。 其中有一个得意门生叫作刘台。 刘台,湖广兴国州(今天的黄石市阳新县)人,是隆庆五年的进士,当年的主考官正是张居正。 中进士后,刘台被授予刑部主事。 那时,张居正与刘台两个扯不上什么关系,只是名义上的师生。 可刘台不久从北京调到地方,出任湖广荆州江陵县的县令,而江陵县正是张居正的故乡。 刘台到任后,便开始琢磨:怎样与张居正搭上关系呢?于是将目光对准了张居正的父亲张文明。 万里长江的水患,十有七八都在荆江段暴发,因此,有着“万里长江,险在荆江”这么一说。 都知道一个常识,通常水患多淤泥多的地方,那一片田地较之其它地方要肥沃得多。 就在隆庆五年的时候,因为治水的的缘故,荆州府江陵县境内长江需要改道,淤出许多荒滩田地来,那些田地土质自然非常肥沃,可谓上上等。 按照道理,因自然灾害淤出的田地应该属于国家。但刘台为了和张居正攀上关系,意欲借此巴结张文明。 于是,在那一年的七月份,刘台将张文明请出张太老爷府,落轿在一片广阔的田地边,带着目的兴致地问:“张老太爷,您觉得眼前这片田地如何?” “当然好哇!在江陵,恐怕再也找不出比这更好的田地吧?”张文明随口赞道。 “张老太爷喜欢不?”刘台又问。 “喜欢有什么用?还不是干巴巴地看着?”张文明打趣道。 刘台鉴貌辨色,听了后爽快地说:“既然张老太爷喜欢,下官便将这片田地送给您老人家如何?” “送给我?”张文明一惊非小,“县太爷,你别开玩笑了。” “卑职没有开玩笑。对,就是送给您。”刘台态度十分明确,语气相当肯定。 “这田地是谁的?”张文明不禁问道。 “荒田荒地,现在归咱县衙管。” “既是县衙管,那便是官方田地呗,我哪敢要?”张文明听了又是摆手,又是摇头。 “只要张老太爷肯赏脸收下,卑职自有办法帮您拿到手。”刘台胸有成竹地承诺。 张文明瞅着微笑而信心满满的刘台,迟疑了片许,心想还有这等好事儿?一时不免动了心,也顾不得刺眼毒辣的日头,兴致满怀地绕着田地,转悠了老半天,然后担忧地问:“拿下这片田地,会不会犯事儿?” “能犯啥事?卑职已经想好了,只要张老太爷按照我说的办,这片肥沃的田地,便能轻轻松松地过继到您的名下,保证不出任何问题。”刘台大包大揽地拍着胸脯说。 张文明将信将疑地点了点头。 刘台得意地笑了。 第二天,江陵县便出了一个失物招领榜——让大伙儿来认领那片肥沃的、本为官辖的“荒田荒地”。 类似于现在的招标。其实,“主人”早已认准了,不过一个冠冕堂皇掩人耳目的程序罢了。 张文明在刘台的怂恿下,自然去认领了,“顺理成章”地拿下那一大片田地。 当时,江陵县没几个人敢去认领,就像招标一样,没有背景没有实力没有钱,哪敢轻易去投标? 刘台这个马屁,可谓拍得炉火纯青。 当他将早已办好的田契地契,恭恭敬敬地递到张文明手中时,脸不红心不跳地说:“这片田地,本就是您家的祖业,只是被水淹没了好些年。如今水退泥现,我与荆州府同知赵大人等官员一致认为,合该退还。” 请注意,刘台将当时的同知,也就是现在的知府赵雍,搬了出来。 意思很明显:您老放心地认领回去吧,退还田地不仅仅是我这个县令的决定,府衙上面的人也同意了。 这样,张文明意外地获得了价值上万两银子的田产地产,三千多亩啊,而且不用纳税…… 天上掉馅儿饼? 那算个锤子?这简直就是天上掉金条儿,落到自己脚下,还没人跟你抢。 张文明大喜过望。 从此对刘台和赵雍刮目相看。 所以,张文明给儿子写家信的时候,动不动便提到刘台和赵雍两个,赞美他们人怎么怎么好,做官的名声如何如何棒。 …… 当水墨恒娓娓道出这段故事时,沈振惊得已是目瞪口呆,半晌之后,才讷讷道:“既然水少保知道此情,那你还答应首辅,要来荆州查税?岂不是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 水墨恒笑道:“我若不来,请问这块骨头,沈大人你敢啃吗?” 沈振想了想,点头答道:“敢。”旋即又冲水墨恒笑了笑,信心不足地补充道,“只是不知怎么个啃法,而且没有把握啃得下。” “好,有你这个态度就行。” 水墨恒当即竖拇指一赞,同时也不忘提醒:“只要将张老太爷啃动了,其他的问题,相信自会迎刃而解。但对张老太爷,需要一定的策略,不能鲁莽草率,更不能急于求成。” “水少保此番前来,真是天助我也!”沈振就像是在黑暗中奔跑了一阵子,正愁找不到方向,突然看见前头一线光芒。 “沈大人也别高兴得太早,荆州的水很深。” “水少保过两天真的要回老家?”沈振突然问。 “是,我若不回去,赵大人肯定会怀疑。我不想过早暴露我来荆州的真正目的。不过,回去只是过过场子,会很快回来帮助你。” “多谢水少保!”沈振由衷地感谢。 “我还得提醒沈大人,你出门小心些。在我没回来荆州之前,你不要去动榷场,或找那些大户,做什么大的动作;同时也要约束好你的那帮手下,让他们收收小税,做做样子就成,切莫打草惊蛇。”水墨恒叮嘱道。 “明白。我确实每天感觉到,总有人暗中盯着我,似乎随时要对我下手。” “我走后,会将由八留下来保护你。” “真不知怎么感谢水少保才好!” “请我喝酒呀!” “那好说,只怕水少保千杯不醉的海量,咱衙门上下税官儿加起来也陪不好你啊……” 就在两人唠得十分愉快时,税关一名巡栏官慌忙来报:“两位姑娘在街头与人动起手来,请水少保速去调解。” “我就猜想会出岔子。”水墨恒豁然站起,立马儿随巡栏官儿冲了出去,嘴上喃喃道,“本来就漂亮显眼,还穿得那么鲜艳,能不招蜂惹蝶吗?”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三百三十七章、情怀 荆州城东门外大街。 陈冰如拉着莫颜,兴致勃勃地来逛。 荆州城虽然不及北京南京等地儿繁华,可毕竟是千年古城,又是历朝历代兵家必争之地,比蕲州自然要强上几分。 东西南北几条大街,密密匝匝地挤了上千家店铺,尤其是东门外江津口附近一带十多里的江岸。 因为荆州码头就在这里,所以每天停泊往来这儿的、来自全国各地的商船客船,大大小小数以千计。 商人们都涌到这里来消遣。 开酒坊茶楼的,说书唱戏的,测字打卦的,卖珠宝绸缎的,高仿古董艺术的,甚至拉皮条做皮肉生意的…… 反正都能轻轻松松地赚到货真价实的银子。 女孩儿对色彩一向比较敏感,天生喜欢臭美,爱好逛街,总忍不住要买…… 陈冰如自见莫颜第一眼起,便注意到了她头上的那支金芙蓉花宝顶簪,觉得很美,心里一直想着什么时候也要物色一支,斜插在头发上,看起来特有女人味儿。 这不,还真在荆州城发现了一支,与莫颜头上那个一模一样。 陈冰如本意是想买一支高端的、自己喜欢的簪,也没想过要买和莫颜一模一样的。颜色、式样、质地,怎么着也得有所不同吧? 突然见到,多半出于好奇。 于是将莫颜拉到一边儿,问当时多少钱买的。 莫颜告诉她:五十两银子。 “这么贵?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吗?” “是内务府银作局制作出品的。”莫颜回道。其实,她心里想着最大的不同,是水墨恒买来送她的。 只是这话不能当着陈冰如面说。 否则以她的脾气,若知道是水墨恒送的,即便再喜欢,嘴上也不会问,更不用说要买一支戴在头上。 “当时在哪儿买的?”陈冰如又问。 “杭州西湖边。” “走,过去瞧瞧。莫姐姐,将你头上的簪先取下来。” “好!”莫颜松了口气,将簪取下来放进兜里。正想着:若陈冰如突然问是谁买的,那该如何回答?幸好没问。 两人走到珠宝店前。 陈冰如指着柜台里那支金发簪:“老板,这个多少钱?” “哎呀,姑娘人长得漂亮,眼力也好哇。这支簪的来历可不简单喽。”老板一看主顾来了,而且看起来档次高,当即满脸堆笑迎了上来,打开柜台,将簪取出,递到陈冰如手中。 “你就说多少钱吧?”陈冰如接过,反复看了看。 “一百两。”老板伸出十个指头比划一下。 “太贵。”陈冰如摇了摇头。 “来咱珠宝店买饰物的姑娘,从不问价格。”老板笑眯眯地说。 “为啥?” “她们只问合不合适?好不好看?” “老板怎么不说她戴什么都合适,戴什么都好看呢?”莫颜站在旁边,帮衬着笑道。 “两位姑娘人长得美,说话也这么有水平。这支簪非比寻常,可是出自皇宫大内,民间少有流传,稀罕珍贵得很啦。姑娘,你看上面的簪刻。”老板指着簪身的款文。 果然与莫颜那支一模一样,是内务府银作局出品的,而且也是宣德贰年制造。 “五十两卖不卖?”陈冰如伸出一只手。 “那可不卖。”老板一个劲儿摇头。 恰在这时,也是巧合,旁边一位主顾竟认出陈冰如了,上来赌气突兀地道:“老板,就是一两银子,也别卖给她。” 陈冰如一愣:“为什么?” 那人带着一副鄙夷的神情:“拆大学士牌坊那天,姑娘一直跟在水少保的后面,定是他亲密之人。如今荆州城的官民,哪一个不痛恨他将大学士牌坊给拆了?那可是咱荆州城的精神支柱!” “是吗?”老板登时脸色一变。 “千真万确!”那人非常肯定。 “是又如何?”陈冰如道。 “那我不卖。若是卖了,这事儿传出去,往后我在荆州便做不成生意了。”老板说着,就要伸手取回那只簪。 “不行,我偏要买。”陈冰如一闪,倔性也上来了。 “姑娘,你怎么不讲理呢?” “是谁不讲理?我给钱买东西,你凭什么不卖呀?还带着鄙视的目光,哼。”陈冰如不悦道。 “自古买卖买卖,得一个愿买,一个愿卖才成。货是我的,我想卖给谁就卖给谁,姑娘快把东西还给我。” 因为两人说话都将音量拔高了几分,所以瞬间招引过来几个吃瓜群众围观。 适才认出陈冰如的那人还不嫌过瘾,大声说道:“这两位姑娘与水少保一道儿的,大家不要做她们的生意。” “冰如,咱走吧。”莫颜见这帮人心存恶意,上前劝道。 “走就走,谁稀罕你的破玩意儿,哼!”陈冰如气鼓鼓地,将簪塞到老板手中。 或许觉得这样还不够解气,又将莫颜兜里的那只簪取出来,举在手上,炫耀地说道:“哼,不卖给本姑娘拉倒,咱又不是没有。” 老板瞅着自己手中的那只簪,又瞧瞧陈冰如手上的那支,两相对比,一时杵在哪儿,一头黑线,傻眼了。 陈冰如扮了个鬼脸,一副执意要气气老板的样,当然也包括一帮自以为对大学士牌坊很有情怀的吃瓜群众。 “莫姐姐,咱们走!”两人正欲离去。 “站住,抓小偷呀!”老板突然高喊。 陈冰如和莫颜俱是一愣,不由自主地回头,心想喊谁小偷呢?却发现老板正冲着自己。 “这两姑娘是小偷,将咱店里的金发簪掉包换走了。”老板气呼呼地一跺脚,绕过柜台就要追。 陈冰如和莫颜气不打一处来,也不走了,干脆止步。 “你说谁小偷呢?怎能血口喷人?”陈冰如和莫颜柳眉倒竖,异口同声地喝道。 “就是你们,还想狡赖?” “你丫哪只眼睛看见我们偷了你的东西?这事儿今天不给咱一个公道,我让,我让水少保砸了你这破店?”陈冰如本随口要说“水大哥”,可又怕当地人不知她口中的“水大哥”是谁,所以临时改口“水少保”。 “哎哟,拿水少保来压我?这里是荆州,他如今得罪了全荆州城的人,难不成我们还怕他?”老板仗着人多势众,出言威胁道,“你老老实实地将手上的簪交出来,否则休想离开这里。” 带着成见,力挺老板的声音一波又一波: “对,交出来!快交出来!” “仗着有个好男人,胆敢跑到荆州城来撒野?” “想不到两个看着有模有样的姑娘,竟然做出这种丢人现眼的勾当?” “……” 陈冰如和莫颜又气又怒。 想不到荆州城的人竟然这般不讲理! 那支金发簪,可是莫颜的最心爱之物,岂容有失?当即从陈冰如手里夺回,拽进兜里收好,然后与陈冰如一道,理直气壮地怒视着诬蔑人的老板。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三百三十八章、找茬儿 看着眼前这帮甚是无礼的人,莫颜不禁想起去年到南京、杭州那会儿,感觉那里的人似乎文明多了。 难道仅仅是因为拆了荆州城的大学士牌坊?正如他们所言,那可是荆州城所有官民的精神支柱。 如此想来,要在荆州城待上半年以上,接下来的日子岂不是很难过? 做生意的素来崇尚和气生财,哪见过几个主动找茬儿的老板?分明就是发泄心中的愤懑,打击外人,以收当地民心…… 陈冰如气咻咻地道:“莫姐姐,这些人怎么都不讲理呀?” “身正不怕影子歪,我们又没做错什么,不用怕。”莫颜嘴上打气说着鼓励的话,心里却忖道:若世上的人个个都讲理,那坡芽村便不会灰飞烟灭了。 “你们倒是跑呀?为什么不跑了?”老板冲过来。 不过瞬间功夫,一帮人将莫颜和陈冰如围在中央。 “我为什么要跑?”莫颜反问道。 “对,偷了东西,你们也跑不了。” “我们没偷,那支簪本就是我的。”莫颜本能地退却一步,一手护着陈冰如,一手护着兜里的金发簪。 “哼,一堆大男人欺负两个弱女子,算什么本事?”陈冰如带着几分鄙夷,恨恨地嚷道。 只是她话刚一说出口,七嘴八舌的反驳声、奚落声纷然杂至,似乎都相信老板的话,认定她俩就是偷了东西。 “弱?姑娘讲笑话吧?” “能跟着水少保,鬼才相信你们是弱女子呢?” “偷了东西,便乖乖地交出来,否则我们告官去。” “要不将水少保找来对质,我们荆州城的人可不怕他。” “……” 陈冰如捂住耳朵,一副不耐烦极不愿听的样子,突然“啊”地一声尖叫。 所有的声音戛然而止。 陈冰如哼的一声,带着几分挑衅的味儿,不屑地道:“本姑娘知道,你们心中怨恨我们将大学士牌坊拆了,誓将我们赶出荆州城。哼,本姑娘偏不走,看你们能奈我何?” 不提拆大学士牌坊一事还好。这一提,个个义愤填膺,恨不得要吃人似的: “不走?没门儿!” “天天找你们麻烦,烦不死你!” “你们走哪儿我们跟哪儿,就是不让你们清净!” “哼,看你们又能奈我何?不信走着瞧,看谁扛得住!” “……” 莫颜见他们一个个凶光毕露,像是尚未开化的蛮人,拉着陈冰如的手:“咱们走,别跟他们啰嗦。” “想走?没那么容易!”老板上前,直接拦道儿。 “让开!”莫颜轻斥一声。 “有本事从我们身上踩过去呀,识相的快把簪交出来。” “那好吧,本姑娘就站在这里,看你们还能把我吃了?”陈冰如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动也不动,傲然挺胸矗立。 场面一下子凝滞了。 “来呀?” “不来吃我是吧?” “那本姑娘可不陪你们玩了。” “瞧你们这帮臭男人。莫姐姐,咱们走。” 陈冰如又哼了一声,双眉飞扬,瞅着一头黑线的老板,得意的神情溢于言表。 “我来!”突然,一名看似十分泼辣的妇人排众而出,扬起大巴掌。 陈冰如心中一警。 男的不怕,不代表不怕女的。 女的比起男的,更善于胡搅蛮缠不讲理。 并且女的与女的撕逼,通常是越不要脸的胜出几率越大。 眼看那一巴掌就要扇在陈冰如的脸上。 只见人群中一道黑影一闪,犹如鬼魅似的,横在妇人与陈冰如之间,伸手将妇人的巴掌架在半空中。 脸上四道吓人的伤疤,眇了一目。 正是黄飞。 他一直暗中跟随莫颜和陈冰如,对她们的一举一动全都看在眼里。 “哎呦呦……” “快放开老娘!” “你个杀千刀的,痛死了!”妇人咧嘴,痛得直叫唤。 黄飞轻轻往外一拨,将妇人扯到一边儿,挺直严肃地站在两位姑娘面前,活像一尊保护神。 人群中亦有了反应—— “哦,我认得。” “这个人也是水少保同伙儿。” “拆毁大学士牌坊,他也参与其中。” “那我们还等什么?竟敢先动手?揍他丫一顿再说。” “上!” 两名壮汉摩拳擦掌,冲了过来。 只是,他们低估了黄飞的实力。 就在他们高举拳头时,黄飞侧腿,一个横扫,两人一时都没反应过来,便趴在地上。简直就是,秒干。 群情立刻激愤,场面登时大乱。 纷纷将心中的不平之气发泄到黄飞身上,一个个恨不得将他揍成肉酱,大打出手。 …… 水墨恒和沈振赶来时,场面已经乱成了一锅粥。 双方皆有受伤。 莫颜和陈冰如尚好,毕竟是女子,除了几个婆娘,也没大男人冲她们出手。而几个婆娘,莫颜尚能应付过来。 黄飞可就没这么幸运,成了众矢之的。也不知挨了多少拳头,吃了多少脚踢,脸上衣服上斑斑血迹。 只是就他的狠劲儿,完全可以想象,冲他出手的人,个个也绝逼好不到哪儿去…… “住手!”水墨恒大喝一声,刺破长空。 “水大哥!” “水大哥!” 莫颜和陈冰如高兴地叫起来,终于松了一口气,似乎只要水墨恒到来,天大的事情都能轻松摆平。 “水少保来了!” “他来了又能怎滴?” “哼!难不成咱还怕了他?”不买水墨恒账的自然大有人在,只是格斗终究停止下来。 刹那间。 一分为二,眈眈相向。 一边是水墨恒等人,一边是激愤的商户和民众。 陈冰如恨恨地数落道:“头一次见过这等人,简直就是无礼,无稽、无情、无耻、无赖……” 水墨恒见两位姑娘不碍事儿,而黄飞也只不过是皮外伤,皮外伤对他来说,压根儿不叫事儿,于是心安地笑了笑:“我还以为有人要劫色呢?看样子不是哈!” 陈冰如白了一眼:“这个时候,你还有心说笑?” 水墨恒的笑意不减,反增三分,嘿嘿道:“哎呀呀,我说什么来着?逛街还得拉上我吧?你不听,看,由八定是因为保护你们,才会受伤的吧。” “回去我们自然知道感谢他,你先将眼前那帮泼皮无赖解决了再说。”陈冰如没好气地道。 “现在你才知道什么叫作真正的泼皮无赖吧?我跟他们比起来是不是显得又高尚又可贵?” “去,死不要脸!” “莫颜,为啥起的冲突?”水墨恒问。 “因为那只金发簪,和咱的簪一模一样,冰如不过好奇地看了一眼,询了下价,老板硬要说我们掉了包,出言诬陷,并带着一帮人拦截,不让我们走。” 莫颜简单描述一番,接着又补充道:“他们就是恨透咱拆了大学士牌坊,所以故意找茬儿的。” 水墨恒心中有数,点了点头。 可因为他与沈振的出现,本就激愤的商民更加躁动:一个是拆大学士牌坊的领头人,一个是查税催税的恶魔。 可谓是荆州最痛恨的两个人。 此刻站在一起。 商,民,还有隐匿其中的官,岂能轻易息事宁人?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三百三十九章、火眼金睛 一旦摊上事儿。 水墨恒也从未怕过,况且自己一方还占着理儿。 沈振见对方人多势众,怯怯地道:“需要通知官方吗?”他的意思是,调荆州官兵过来帮忙。 水墨恒笑了笑,道:“不用,你派人把由八先带走,将他伤口处理一下,剩下的我来处理。” 沈振将信将疑地点点头。 在京城时,他确实听说水墨恒牛叉得没边儿,嘴巴会说,手脚会打,只是没有亲眼见识过,这会儿有心瞅瞅。 水墨恒上前两步,将脸上的笑意收了收,朗声问道:“是谁要抓小偷呢?” 老板也跨前两步,不卑不亢,不畏惧地回道:“我。” 水墨恒也没有多余的话:“将你那支簪取出来给我瞧瞧吧。” 老板依言,递了过去。 水墨恒接过,端详了片刻,又拿在手上掂了掂,然后问:“这支簪值多少两银子?” “原本一百两。” “为什么说原本呢?” “因为被她们换了包。”老板指着陈冰如和莫颜。 “哦,那就是说,这支簪值不了这么多钱,对吗?”水墨恒扬起手中的簪子。 “是。”老板答道。 水墨恒扭头,示意莫颜将她那支簪掏出来。这样,水墨恒一手拿着一个,两支簪看上去一模一样。 突然,以无与伦比的速度,轮番倒置两支金发簪,让人眼花缭乱,之后停住,问老板:“哪支簪是你的?” 老板凑近,仔细看了看,指着右边一支,道:“这个。” 水墨恒微微颔首,问道:“你为什么要选择这支?” “我的东西,我自然认得。” 水墨恒摇了摇头:“这个理由不能让人信服,因为那位姑娘也可以说这支簪是她的。” 老板想了想,一时无话。 水墨恒扬起左边那支,十分肯定地道:“但我可以告诉老板,这支才是你的。” 话音刚落,老板正欲开口反驳。 只听“咔呲”,传来一声轻轻的脆响。 水墨恒两指轻轻一夹,稍一用力,将簪折为两节。 “你?”老板目瞪口呆。 “你刚才不是说被掉包了吗?同时也指出,右边那支簪才是你店所有。那么,被我折断的簪便不是老板的,你又何必生气呢?”水墨恒不紧不慢地道。 这时,场上的人都没有躁动,而是目不转睛地盯着水墨恒,以及他手上的两支簪。虽然一支被折断,但两截仍在他手上。 水墨恒接着又扬起右边那支簪:“但我告诉你,这支簪更不是你的。你说不出理由,我可以给你一个好的理由。” “胡说。”老板嘴里迸出硬邦邦的两个字。 水墨恒将断簪的两截举在手上,给大伙儿观看:“因为这支簪根本就是赝品。” 话说到这儿,观众因为都向着老板,不禁纷纷猜测:哦,原来姑娘拿着赝品来换取行货,难怪老板会生气。 可转念一想,也不对呀? 水墨恒分明斩钉截铁地说,那行货也不是老板的。 到底怎么回事儿? 水墨恒的声音继续飘起:“老板本就知道自己这支簪是赝品,发现两位姑娘手中的簪才货真价实,于是起了歹念,仗着民众对两位姑娘的成见,想拿你这支假簪套取姑娘的真簪,诬蔑她们以假换真。老板,我说的对不对呀?” “胡说八道。”老板咬牙切齿。 “大家刚才不知听见没有?这支簪断裂时,‘咔呲’一声,十分清脆,既然是金发簪,便不会这么轻易折断。不信,你们瞧。”水墨恒说着,又用两指将右边那支簪夹住,稍一用力,簪果然没断裂,只是弯曲变形。 “凭什么说这支簪不是我的,那支簪才是我的?”此时的老板脸色已似猪肝,还想做最后的争辩。 水墨恒却没有回答他,而是冲着沈振,问:“沈大人,请问出售伪劣假冒产品,理应作何处罚?” “轻则罚款,重则坐监。”沈振答道。 “啦,巡税御史的话,老板听清楚了吧?”水墨恒得意地说。 “你欺人太甚,仗着位高权重,颠倒黑白。”老板急了。 “老板一口咬定我欺负你,既然这支簪是伪劣产品,那我也敢断定,你珠宝店里一定还有其它伪劣产品,你敢当着巡税御史和大伙儿的面,让我们进去验一验吗?” 老板懵逼傻眼了。 不敢应声,杵在原地,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这下,轮到吃瓜群众面面相觑,一个个唏嘘不已—— “真的假的,老板卖假货?” “这么说,平常我们买的都是赝品?” “日他娘的,我们不是上当受骗了,还帮他吆喝?” “操,老板原来是个大骗子,若不是水少保将他揭穿,我们岂不是还要继续被骗下去?” “……” 局面瞬时一百八十度大逆转。 沈振佩服地微笑着。 莫颜和陈冰如两个,更是开心不已,如沐春风。 水墨恒将折断的簪子扔向民众:“大家瞧瞧,这簪子哪值一百两银子?分明就是劣质的玉石打造,十文钱都不值。” “就是啊!” “果然玉质非金质。” “只是镶了一层铜黄诶。” “簪身的款文能用石头磨掉。” “老板,我要找你算账,从前在你这儿买的那支配胸,是不是也假的?快赔我钱……” “还有我的,曾经为俺婆娘买的项链是不是伪劣产品?给我从实招来,否则你这店……” “……” 一时间,民众将矛头纷纷对准老板。 水墨恒摇了摇头,拍拍呆若木鸡的老板,奉劝道:“送你一句金言:做人要厚道!” 言罢,率领一帮人扬长而去。 留下手足无措脸面尽失的老板,像一根木头似的,被人奚落、指责、谩骂、围攻…… “水大哥,水大哥,你怎么知道那支簪是假的?”陈冰如一脱离群众视线,便迫不及待地问。 “这不能告诉你,否则日后逛街你还会排斥我。”水墨恒笑道。 “切,不告诉我拉倒。”陈冰如白了一眼。 “我还以为水少保会出手教训他们一顿呢?”沈振道。 “教训那帮人,有什么意思?杀鸡焉用牛刀?” “是是是,水少保火眼金睛,一下子便识破了老板的小伎俩,这下老板偷鸡不成蚀把米,可有得受喽。” “哼,活该,谁让他那么坏!”陈冰如撇嘴,一副幸灾乐祸的样。 水墨恒提醒道:“那些人也是逃税漏税的对象吧?” 沈振立马儿反应过来:“对,该严打,清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三百四十章、紧张 心慌 张居正今日散班回来,一直心神不宁的样,简单扒了一碗晚饭下肚,便一头扎进书房,闭门不出。 平常可不是这样。 平常吃过晚饭,总习惯与老夫人拉扯几句家常,然后检查检查孩子们的学业,尽父亲的职责,亲自指点一二。 老夫人和大管家古龙都看出自家老爷有心事,只是不敢随便问及。因为工作上的一应事宜,张居正很少与他们交谈过。 即便是张敬修、张嗣修等几个孩子,张居正的书房也不让他们随便进出。 自水墨恒离京后,张居正心里总觉得缺点啥,不得劲儿似的。就像一把琴,少了一根弦。 此刻,书房的桌案上躺着一封信,正是水墨恒从荆州寄来的。信中的内容是:荆州知府赵雍与江陵县令刘台合计,私自赠送三千二百亩上等田地给张文明老太爷…… 下午收到这封信时,张居正一下子吓得懵逼了,冷汗直冒,压根儿就停不下来,坐在太师椅上久久都没缓过劲儿来,看什么都觉得眼睛是花的,头脑嗡嗡作响。 打死他也没想到,父亲竟然瞒着,私自接受赵雍和刘台贿赠的官田…… “这事儿一旦被人知悉,大白于世,我张居正顷刻间不成了众矢之的?” “因为向子粒田征收三分税银,几乎得罪了所有的豪强大户。其实主意也不是我一个人出的,可谁叫我是首辅呢?” “如今形势之危,就像坐在火山口上,偏偏这个时候……如果那些人利用此事大做文章,想方设法来攻击我,后果不堪设想,轻者去位,重者……” 张居正不敢往下想,越想越害怕。 怎么办? 本想查荆州税关,为自己挣点颜面,可没想到将自己父亲给查出来了,连带自己…… 可以说,经过近两年的整饬,刷新吏治,十八大衙门已在张居正牢牢控制之中,可谓一令既出,争相响应。 这种局面,固然可喜! 但经济、财政改革触犯的都是大户的利益,就连政治同盟冯保都有些意见,只是碍于太后李彩凤不敢表露出来。 自二月二龙抬头那天,在广济寺向李彩凤建言,对全国各地皇亲国戚勋贵的子粒田征收三分税银,这件事便迅速传开。 起初,那些巨室不以为意。 在他们眼中,张居正简直就是穷得异想天开,因为向巨室开战没有先例可循,国朝两百多年没有过的事,而且这里面的风险和阻力难以想象…… 可令所有巨室想不到的是,这项政策得到了皇上和两位太后的大力支持,就在二月底,皇上便颁了一道圣旨,例行天下。 由不可能,变成了可能。 立即引起轩然大波,反对的声音如海如潮。 第一个跳出来的,便是当今小皇上的嫡亲姑父,即驸马都尉许从诚。他名下的子粒田有一千三百多顷,此项加征,每年须得拿出银子一万两。 区区一万两银子,对于拥有巨大财富的驸马都尉而言,就是个小屁屁,九牛二毛都谈不上。 他不想想自己的俸禄一年多少钱,利用职权位子一年贪污多少黑钱,剩下尚未征收的七分还有多少钱……只想着无缘无故被剥三分税银,感觉十分恼火。 正印证了那句话:为富者,多不仁。 让他们放一点血,就如同剜了他们的心头肉,怎么也舍不得。 所以,许从诚逢人便诉苦发牢骚:子粒田是皇上的恩赐,这也得收税?不知是哪门子王法?照这样下去,拉泡屎放个屁是不是也得缴税啊? 仅仅发发牢骚肯定不够! 许从诚还写了揭帖送进宫里,请求觐见皇上和两位太后。无奈等来等去,就是没等到皇上和两位太后的召见。 许从诚不甘心,又联合一部分公侯,一起具名上疏,希望皇上与太后收回成命。可奏疏却石沉大海,没有激起一丝涟漪,反而等到《问刑条例》的修订和批准,并公告天下。 《问刑条例》这次修订的主要内容,是对宗室拥有子粒田而恃强不纳税者,一经查实当即问罪,并对不法权贵的惩治细则等方面,都进行了明确的规定。 因为明太祖朱元璋颁定的《大明律》不可更改,但随着时间的推移,在实行过程中难免会遇见法律与现实严重脱节的情况,所以《问刑条例》在弘治十三年(公元1500年)整理出了二百七十九条,作为《大明律》的调整补充,与《大明律》一样,“永为常法”。 这下,什么诉苦,多少不满、如何恐慌、天天上疏…… 都没卵子用了。 以法律形式定下来。 全给我闭嘴。 可见皇上和太后对这件事的态度之坚决和强硬。 其实,大明王朝,除了开国皇帝朱元璋对皇亲国戚、勋贵大户有所抑制之外,此后的皇帝,特别是正统皇帝之后,都没有对豪强真正有效的限制过,更遑论付诸法律条文。 张居正和王国光这次改革,向巨室发起挑战,对免税、敢于偷税漏税的大户,进行严厉的制裁并绳之以法,可谓改变了大明王朝两百年的老传统。 虽然这件事不是张居正一个人的主张,像王国光、水墨恒,哪怕是沈振,都功不可没。可正如张居正所想,自己是首辅,顶受的压力自然比别人要强出多少倍。 所以,当时京城流传了一幅漫画。漫画上面画了三个实人和一个虚人—— 中间一实人满嘴獠牙,吐出的尽是毒蛇,身着一品官服; 右边一实人吹胡子瞪眼睛,手持狼牙棒,身着二品官服; 左边一人阴阴地笑着,手提一杆大称,也身着二品官服; 在三人的上空,又画了一个只露出来一只手的虚人,握着一柄利剑,正在前方耀武扬威地开道。 明眼人一看就知道:中间那个隐喻首辅张居正,右边那个隐喻刑部尚书王之诰,左边那个隐喻户部尚书王国光,而上面那个手握利剑的虚人自然是水墨恒,因为他有一把隆庆皇帝赐予的龙渊剑,可先斩后奏。 甚至更有痛恨者,直接将漫画上面的四个人贴上相应的标签,一个“首辅”、一个“刑部尚书”、一个“户部尚书”、一个“少保”。干脆指明,也不用猜不用隐喻了。 可就在这个节骨眼儿上。 水墨恒写信告诉张居正,张文明老太爷接受贿赠,占有三千多亩上等的田地…… 张居正本人对此毫不知情。 这让他如何不紧张?如何不心慌?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三百四十一章、神秘的人物 荆州知府衙门值房。 此刻已是散班时分,天色向晚。 荆州知府赵雍,正准备卸下官袍,登轿回家。 詹师爷突然惶急地敲门而入,附在赵雍耳边,低声地说道:“东翁,有个来历不明的人想要见你。” “来历不明的人?”赵雍一警,皱眉问道。 “他说是从京城来的。” “为什么要见我?他说了缘故没?” “没。”詹师爷摇了摇头,脸色有些沮丧,“他不肯说,我问他姓名来历,他也不肯讲,神神秘秘的。” “什么都不讲,没头没脑就要见我?不见。”赵雍没好气地回道。 “不过,东翁,看样子,他很有一些来头。” “从哪儿看出他有来头?” “那人身上有一份兵部堪合,本可沿途驰驿,免费吃喝投宿,但他却不住荆州府属的楚天馆,自个儿跑到顺天会馆住着。”詹师爷小心翼翼地答道。 “顺天会馆?身上还有兵部堪合?” “正是。很不简单。” 赵雍低头沉思,开始琢磨:因为顺天会馆绝对算得上荆州城最好的旅店,住店的客人不是京城来的大官大僚,便是全国各地腰缠万贯的大商巨贾,没两把刷子根本消费不起。 而且,兵部勘合不是随便都能弄到手的,通常是四品以上的新官上任,或者二品以上的老臣致仕回家,或者身负紧急任务、特殊使命的钦差大臣,才能发给兵部勘合。 此人身揣兵部堪合,却又不享受特权…… 赵雍觉得甚是蹊跷,加上詹师爷一副猴急猴急的样,让他觉得似乎不赴约不行。于是,问道:“他约定时间没有?” “巳时。”詹师爷答道。 “为什么要巳时?”赵雍又有点担心上当受骗。 “他没说。”詹师爷又摇头。 “那咱们先就近吃一口饭去。”赵雍腻味索然地回道。可没办法,谁让人家来自京城?出示兵部勘合,却又装逼地住在顺天会馆? 两人找了家川菜馆,掐好时间点儿,简单应付了一顿。 吃完饭,恰值辰时过半。 顺天会馆距离知府衙门不算太远,不到半个时辰的路程。 其时,新月如钩。 顺天会馆所在的西南大街,正是荆州城最繁华的地带,那里酒肆青楼鳞次栉比,雕梁画栋争奇斗艳,灯红酒绿笙歌不绝,晚上置身其中恍若似梦。 若是白天,赵雍和詹师爷的轿子抬过这条街,或许会引起路人的注意。可一到晚上,大不一样。 这荆州城西南大街,到处停满了各色各样的轿子。 富商巨贾们一个个争相摆阔,甚至连芝麻大的小官儿,晚上没有上司的监视,他们也一个个牛逼得很,全都坐着大轿子,来这里吃喝玩乐,寻开心刺激…… 赵雍的轿子夹在里头,算不上起眼,甚至显得低档。 至顺天会馆门前。 负责接待的服务生小厮嬉笑着迎了上来,动作麻利地掀起赵雍的轿帘,正要高喊“有客到——”,却见猫腰出轿的是一位官员,顿时愣了愣,似曾相识,一时却又想不起来是谁,局促地问道: “大人,你要住店吗?” 詹师爷跨步上前,瞪了小厮一样,斥道:“有眼无珠的东西,荆州知府也不认得了?” 服务生小厮吓得一伸舌头,慌忙鞠躬行礼,唯唯诺诺道:“大人有请!” 詹师爷知悉会面地点,径自前方引路。 穿过前院,过游廊,至后院一座三层画楼的楼上。 那是顺天会馆档次最高的套房。 套房三开间,中间是客堂,左边是客人临时的书房,右边才是卧室。套房里头一应物事无不典雅考究,就连摆放花盆子的底座,都是黄花梨木雕琢而成。 赵雍心里更犯嘀咕:来头确实不小哈!在这里住一晚,都抵得上我一个月的俸银。 进了客堂。 只见一人正独自享用一桌丰盛的佳肴。 左右两边还各坐着一名歌女,一个手抱琵琶,一个敲着檀板。 “好生奢侈!真特么会享受!”赵雍心里头不由得升起几分嫉妒之情,当然也夹杂着羡慕,自己虽然做了好几年荆州知府,可一年也难得如此享受一次。 那人见赵雍和詹师爷进来,放下酒杯,双手一揖,并未起身,笑意绵绵地问道:“可是荆州知府赵大人?” 借着头上明亮的宫灯,赵雍打量了一番眼前这位神秘的高人,只见他穿着一件青玄色长褂褴衫,头上果然戴着一顶京式阳明巾,身材中不溜秋,生得却苍髯如戟,河目海口,日角珠庭,一看就不是凡俗之辈。 心中不禁一荡,谦虚地回道:“在下正是荆州知府赵雍。” “赵大人果然是个信用君子哈,准时赴约,请坐!”那人作了一个“请”的动作。 “敢问先生高姓大名?”赵雍不慌忙就坐,拱手问道。 “姓邵,赵大人喊我邵先生便是。” “不知邵先生有何赐教?”赵雍仍未就坐。 邵先生高深莫测地笑了笑,然后将目光投向站在一旁发愣的詹师爷:“你暂且退下,我有事要与你家东翁单独一叙。” 因邵先生来历不明,詹师爷不大放心,没有立即动身,而是望着赵雍,以求指示。 赵雍摆了摆手,示意他退下。 詹师爷这才慢腾腾地下了楼。 邵先生邀请赵雍入席,道:“赵大人想必已吃过晚饭了吧?有没有兴趣陪邵某再喝两盅?” 赵雍仍未挪身,而是说道:“还是请邵先生谈正事吧?” 邵先生一副风轻云淡的样,微微一笑:“那也得坐下来慢慢谈呀!况且今晚的事儿,恐怕三两句也谈不清说不完。” 赵雍坐在知府的位子,在偌大的荆州城还没有哪个与自己搭话竟不起身,自己站着对方却一直坐着。虽然对方邀请他坐了几次,可赵雍心里仍不怎么舒服。 邵先生见赵雍始终一副狐疑的表情,知道他信不过自己,这才起身去书房,写了一张便笺,出来递给赵雍:“赵大人不妨看看这几个字,如果你觉得邵某说话有些分量,你便坐下来,咱边喝边聊;如果你觉得与邵某话不投机,现在立即转身便走,邵某绝不相留。” 邵先生说完,负手再次坐下,信心满满的神情。 赵雍接过便笺,只见上面写了一行小字:“荆州海子湖边,官田三千二百亩。” 赵雍的脸色登时大变,极力想控制自己的情绪,却发现根本控制不住。拿着便笺的手抖动起来。 这十几个墨迹未干的字,就像十几把锋利无俦的尖刀,同时刺进他的心窝口。 邵先生自然将一切看在眼里,用一双灼然的目光,扫过赵雍的脸庞,问:“赵大人,你坐还是不坐呀?”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三百四十二章、就像一场噩梦 赵雍刻意压住心中的慌张,将那张便笺撕得粉碎,干巴巴地挤出一丝笑容:“自然要坐下来,陪邵先生说会儿闲话。” “绝不是闲话。”邵先生立即纠正道。 “是,是。”赵雍只得佯着陪笑,心中已老大不高兴,无奈对方来头太大,不敢贸然表露。 想着通过“失物招领”的方式,贿赠张文明张老太爷三千多亩官田,难道这事儿被人捅到京城了? 在荆州城,虽然这是公开的秘密,人们大多只是私下里传传,并没有人存心恶意就此大做文章。 毕竟自己家乡出了一个首辅,对本地大有好处,无论是政策扶持上,还是精神上或名声上。 但如果被捅到京城,传到张居正政敌的耳中,借此弹劾他,那情况就大不一样了。 虽然京城的尔虞我诈、刀光剑影赵雍没有切身感受过,可作为一名久浸官场的知府而言,完全可以想象,首辅的位子每天得有多少双眼睛盯着。 所以,此刻赵雍的一颗心七上八下,忐忑不安。 邵先生望着依然杵在原地的赵雍,微微笑道:“既是如此,那请赵大人就坐吧!” “好,好!” “来,喝!”邵先生说着,给赵雍斟上满满的一杯酒,“干!” “干!”赵雍嘴上应着,不得不奉陪,其实心里哪有情绪?急着想要问明详情,只是因为着急,一时不知如何切入正题。 偏偏这个邵先生丢下话题后,似乎压根儿不记得了这一茬儿,只是一味地劝酒。 见两位姑娘坐在旁边,挤眉弄眼地看热闹,邵先生便朝她俩儿一拍巴掌:“咱爷们儿不喝闷酒,来,唱两首曲儿。” 两位歌女不敢怠慢,立即琵琶一拨,檀板一敲,丹唇轻启,咿咿呀呀地唱了起来。 唱的是一首《南商调-山坡羊》之《钱是好汉》—— 世间人睁眼观看, 论英雄钱是好汉。 有了它诸般趁意, 没了它寸步也难。 拐子有钱, 走歪步合款; 哑巴有钱, 做手势好看; 流氓有钱, 姑娘们点赞; 地痞有钱, 撒点儿狗粮也叫行善。 实言,实言, 如今人,敬的都是钱, 若没钱,全翻白眼给你看。 …… 两位歌女一唱一和,虽然不是十分美好,却很卖力,尤其对钱那种崇拜和的眼神,刻画得入木三分甚是得体。 “妙!” “妙!” “有钱就是爷!” 邵先生拍掌连声叫好,继而又打趣地道:“不过像赵大人,有权也不错哇!再来,接着唱。” 两位歌女又开始咿呀咿呀唱开了。这回唱的是一首感情描写极为细腻的《罗江怨》—— 临行时,扯着衣衫, 问冤家,几时回还? 要回,只待桃花、桃花绽。 一杯酒,递于心肝, 双膝儿,跪在眼前, 临行嘱咐,嘱咐千遍: 逢桥时,需下雕鞍, 过渡时,切莫争先, 在外,休把闲花、闲花恋。 得意时,及早回还, 免得奴,受尽熬煎, 那时,方称奴心愿、奴心愿。 …… 此曲儿一了,邵先生却不满意,嚷道:“酸不拉几的,女人果真有这么温柔?两性之间,不是猜忌多于信任,索取多于付出吗?来来来,你们弹一曲《马头调》,听咱给你们和着调子,唱一首地地道道京城流行的好词儿。” 赵雍心里像猫子抓,如坐针毡。 邵先生却兴致盎然地要听曲儿,听完了两首,犹不尽兴,还要主动请缨自己唱……我的娘啊!若不是一箭穿心,赵雍直想拍屁股走人。 邵先生跟着琵琶檀板声,吊着嗓子真的唱起来了—— 久闻姑娘名头大, 哎呦喂,见面也不差? 脸丑脚大, 浑身腌臜, 赛如夜叉。 桌面上,何曾懂得说句矫情话? 开口令人麻, 若问她的床铺儿, 放屁咬牙说梦话。 一张臭嘴, 焦黄的头发, 虱子满身爬。 唱曲儿,好似狼叫人人怕。 又不会弹琵琶。 关上灯,嘿嘿,也只能玩后庭花。 …… 此曲一了,两位歌女满脸臊红,其中一位还翻了翻白眼,不过稍瞬即逝,旋即又赔上笑容。 邵先生本相貌非凡,这会儿却唱了一首黄腔荤曲儿,让人觉得很是滑稽。 就连六神无主的赵雍,也感觉此曲儿新鲜,诙谐逗乐,忍俊不禁拍掌巴结地奉承道:“唱得好,没想到邵先生还有这么一手,你唱的这支曲儿叫什么来着?” “《大名如雷贯耳,犹唱后庭花》。” “这词儿有意思!”赵雍瞅着旁边两位歌邪地一笑,“听说京城里头,后庭花的价格,比前院的牡丹花贵出不少哈?” “那是,物以稀为贵嘛!” 酒也喝过,闹也闹得差不多了,邵先生这才开始转入正题,慢悠悠地说:“赵先生等急了吧?” 赵雍干笑了笑,不作声,表示默认。 邵先生打了个酒嗝,笑道:“赵大人一定很想知道便笺上的事儿吧?” 赵雍依然没开口,只是将目光移到两位歌女身上睃巡一番,意思很明显:这么重大而机密的事儿,岂能有闲杂人旁听? 邵先生瞧出赵雍的心思,笑道:“这两位是咱的随从,常年服侍邵某左右,赵大人无需担忧,但说无妨。” 赵雍将信将疑,谨慎地说道:“邵先生若觉得这样不碍事儿,赵某愿闻其详。” “赵大人治下的荆州城,这阵子有些不安宁吧?” “是有一个老鼠窜来窜去。” “不妨直言,谁是老鼠?”邵先生盯着赵雍。 “沈振。”赵雍嘴里迸出两个字。 “哦,”邵先生点点头,“子粒田征税一事,赵大人该清楚吧?” “自然清楚,皇上颁下的圣旨,已登了邸报。”赵雍心里在犯嘀咕:这位邵先生到底想要干什么?怎么扯到沈振的身上?莫非贿赠官田是他捅到京城的? 于是转转脑瓜,又试探地问:“沈振虽然可恨,但他是他,我是我,邵先生为何要见我赵某?” 邵先生拿眼觑着赵雍,笑道:“赵大人这么说,对我邵某还是心存疑虑,不敢剖心置腹打开天窗说亮话哈。如今,不仅荆州城,就是满北京城,都知道你和沈振犹如两头拴着的叫驴,谁也不服谁,撕咬得不可开交。” 赵雍心里不是滋味儿,若平常他早就拉下脸来,想着自己好歹也是个堂堂知府,你上来连名字都没报知,凭什么要与你推心置腹?但这会儿有求于人,不得不压下心头的不满,问:“便笺上的事儿,莫非是沈振所为?” “他在荆州四面楚歌,自顾不暇,赵大人觉得他会不顾念自身的危险,而贸然去捅这个娄子吗?” “那会是谁?” “这个赵大人无需打听,我只想提醒你,这件事首辅张居正已经知道了,而且将此事禀奏了皇上,自求处分。” “什么?”赵雍大吃一惊,如同沉入噩梦,背脊一阵发凉,哭丧着脸问,“皇上追究此事吗?” “当下,张居正全身心投入改革,为国劳心劳力,皇上和两位太后对他深信不疑,当然不会为了这个而惩罚他。” “那就好!”赵雍如释重负。 “皇上和太后不惩罚张居正,并不等于放过你赵大人呀!” 赵雍登时如五雷轰顶。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三百四十三章、你这个臭流氓 邵先生见赵雍双腿直颤,心里偷偷地乐着。 “这么说,咱,咱是大祸临头了?”赵雍身子直哆嗦,说话有点不利索。 “也不尽然,接下来的路,就看赵大人怎么走了?” “还请邵先生给咱指点迷津。”赵雍双手一揖,这会儿的态度显得十分诚恳。 “招儿倒是有招儿,就不知道赵大人愿不愿意拉下脸来?”邵先生不疾不徐地说。 “请邵先生明示。” “你从同知升任知府,算是张居正提拔的吧?” “首辅大人对荆州素有情缘,对赵某更是关爱有加。” “巡税御史沈振也可谓是张居正的马前卒,赵大人与他同是四品堂官,赵大人觉得,在张居正心中,你与沈振相比,孰重孰轻?”邵先生问了一个较为刁钻的问题。 “这……”赵雍不知如何回答。 “解铃还须系铃人,荆州城因为来了一个沈振,赵大人整日心神不宁,处处与他作对。而沈振就是一个‘老子不信邪’的愣头青,赵大人越是与他唱反调,他越是不断搜集你的罪证,结果就演变成了现在不可开交的局势。” “那如何破解呢?”赵雍急急地问。 “我想先问赵大人一个问题。”邵先生却不忙回答。 “请问。” “赵大人为何要与沈振作对呢?” “我与他并无私怨,是荆州城所有的官民都憎恨他。” “哦,这么说,赵大人是代表全荆州城官民的立场喽?”邵先生点了点头,只是似乎并不大认同,“赵大人可否清楚,自张居正担任首辅以来,荆州税关连续两年垫底儿?” “赵某自然心中有数。” “既是心中有数,那赵大人可否想过如何改变呢?” 邵先生顿了顿,瞅着赵雍,见他不作声不表态,接着说道:“因为荆州是张居正的故乡,这事儿引起了皇上和张居正的高度重视,赵大人总得拿出一个姿态,或一个可行的方案出来,总不能来一位巡税御史,干不到半年就革职回籍吧。” 邵先生这一番话说完,赵雍脸色不大好看,似乎自己的老底儿被人当面揭穿。 邵先生继续说道:“赵大人说与沈振并无私怨,可邵某听说,你想将沈振赶出荆州城,一来,是怕查出你主持荆州税关时的问题;二来,是怕揭露你但任知府时与荆州税关堂官沆瀣一气瞒报数据的事实。” “咱主持荆州税关,账目清楚,有何问题?赵某担任知府,又哪里与税关堂官沆瀣一气瞒报数据了?”赵雍慌忙为自己辩白。 “哈哈,既然赵大人这么有底气,那邵某便给你指两条道儿。其实摆在你面前的,也压根儿没有第三条道儿。”邵先生突然诡异地笑了笑。 终于说到点子上了。 赵雍心跳加快,怔怔地望着邵先生。 “你用三千多亩官田,用来贿赠张老太爷……” “其实,这不是赵某一个人的主意。”赵雍做了一个暂停的小动作,打断纠正说。 “哦,还有江陵县县令刘台。”邵先生漫不经心地补充道。 可在赵雍听来,却是惊讶不已,没想到眼下这个邵先生似乎什么都知道似的,摸得清清楚楚。 “即便不是赵大人一个人的主意,但你官儿比刘台大是事实,若你当时不拍板,相信刘台也不敢私自贿赠。咱先不追究这个,事情既然发生了,咱要的是解决方法。” “对,对,对。”赵雍连连点头。 “你们将官田送给张老太爷,如果仅仅惩处你们而放过张居正父子,恐怕会引起士林公愤,皇上和太后也会酌情掂量一二。因此,无论站在首辅的角度,还是站在皇上、太后的角度,都不愿意将这件事儿张扬出去,大动干戈。这话,我邵某说明白了吗?” “明白,明白,邵先生的意思是,大家都想捂着不让发酵?”赵雍用试探的语气。 “对啦!赵大人果然一点即通。”邵先生赞道,“既然大家都想捂着,那么赵大人就有两条路可以选择:一,与沈振冰释前嫌,全力支持他的工作,将功赎罪,证明给张居正看。” 赵雍沉吟不语,静静地想着。 邵先生笑了笑:“既然赵大人感觉有难处,那么还有第二条路可走:除掉沈振。” “啥?”赵雍一个激灵。 “杀人会吗?” “你让咱杀人?”赵雍惊讶无比。 “要么选择合作,并肩作战;要么选择孤注一掷,背水一战。难道赵大人还能想出更好的方法不成?” 赵雍耷拉着脑袋儿,咂摸了半天,才嗫嚅地回道:“容我回去再好好想想。” “时间可不等人啊!”邵先生又意味深长地提醒道。 “只是赵某有一事不明,敢问邵先生,为何要对我讲这些呢?目的何在?又有何企图?赵某与沈振合作也好,不合作也罢,对邵先生有何好处,或是坏处?”赵雍不解地问。 “问得好!”邵先生点头大赞,“其实赵大人进门那会儿,就该问这个问题,而不是等到现在。荆州城这阵子不得安宁,除了一个沈振还有谁?” “还有谁?”赵雍稍一思虑,恍然顿悟地说,“哦,还有水墨恒水少保。” 邵先生微微颔首,笑而不语。 赵雍仍一副茫然不解的表情,像是喃喃自语,又像是发问:“可水少保不久前已经回老家,然后返回北京了呀?” “嘿嘿,那我不妨透漏一个消息给赵大人,邵某从京城来,可从未听过水少保回过京城。” “是吗?”赵雍警然,将信将疑。 “赵大人好歹也是个知府,相信在京城也有些门路,大可去查实呀!” “水少保没有返回北京,那他……”赵雍突然似乎想到什么严重的问题,然后,就没有然后,说不下去了。 “哈哈,今晚的话,邵某已经说得够多了,不知赵大人满意否?接下来的路,赵大人可得小心行走,我邵某拭目以待。”邵先生起身,有点到为止送客之意。 赵雍虽然很想继续探讨下去,可知道已经不可能了,而且自己也要冷静地琢磨、尽快的查实…… 擦屁股的事儿多了去。 只好起身,抱拳一揖,匆匆告退。 邵先生望着赵雍惶急而去的背影,得意一笑,一副胜利的表情跃然脸上。 待赵雍的脚步声下了二楼,听不到回响,只见那个拿着檀板的歌女豁然站起,将檀板往地上一扔,柳眉一竖,似乎忍耐了很久,终于爆发,戟指斥道:“水墨恒,你,你,你这个臭流氓……”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三百四十四章、隐藏身份 街头斗殴 这个“邵先生”正是水墨恒所扮。 其实,水墨恒、莫颜和陈冰如三人,压根儿就没离开过荆州城。 当初,水墨恒本打算要回蕲州一趟,到了自家门前嘛,怎么也得回去看一眼。可陈冰如死活不同意,生怕被她爹陈冲逮着,又将她关起来不放,逼她成亲。 但荆州城的官民,因为拆毁大学士牌坊一事,恨透了水墨恒。所以,水墨恒又不能将陈冰如独自留在荆州。 这样,水墨恒只能做做样子,给人以错觉:从荆州出发,让大伙儿以为他真的走了。 当时知府赵雍和巡税御史沈振都来饯行。 赵雍也以为水墨恒回了蕲州,然后从蕲州直接北上回京。 而沈振则知道水墨恒还会回到荆州城,只是不知道水墨恒何时回来,回来时又以何身份面貌出现。 不料水墨恒离开那一应官员的视线后,并未急着赶路,而是一路观光,走走停停,磨磨蹭蹭挨到天黑,趁晚上投宿旅店之时,领着两位姑娘,又偷偷返回荆州。 考虑到荆州城官民对他的敌视,水墨恒索性乔装改扮,不以真面目示人。个中情由,就连沈振目前都没通知,因为荆州税关里头仍有不少赵雍的耳目神。 如此一来,尽管水墨恒身上有兵部勘合,可也没有投宿荆州府官属的楚天馆,恐防泄露身份。 让莫颜和陈冰如两位姑娘扮作歌女,而自己化作“邵先生”约见赵雍,本没有这一出戏,临时加的,是因为水墨恒听到京城传来一个消息:不日将有一位真“邵先生”要来荆州城…… 所以,水墨恒决定赶在前头,会一会赵雍。 手抱琵琶的歌女便是莫颜,而敲檀板的歌女是陈冰如。 因为水墨恒的一首黄腔荤曲儿,两位姑娘感觉不好意思,若不是莫颜拉着,陈冰如当时就要发作。 这会儿听赵雍下了楼,听不见他的脚步声,陈冰如没好气地怒怼水墨恒。 水墨恒一贯嬉皮笑脸的样,凑过去回道:“啦,你闻闻,我哪儿臭了?哪儿流氓?欺负你了?” “你唱什么?什么……”陈冰如臊得脸色绯红,“后庭花”三个字实在说不出口,虽然那是暗示男女私处的行话。 “我唱的是《大名如雷贯耳,犹唱后庭花》,有什么不对吗?‘商女不知亡国恨,隔江犹唱后庭花。’杜牧写的,大诗人,又不是我杜撰瞎编的。”水墨恒不以为然道。 “哼,从你嘴里说出来就是不正经!不正经!”陈冰如一咬牙一跺脚,只是找不到话反驳。 “好啦,好啦。”莫颜放下手中的琵琶,笑着上来劝解两句,继而不解地问,“水大哥,你为何要给赵大人指明两条道儿?而且第二条,万一他真的,沈大人岂不是很危险?” “正是考验赵雍的时候。让他的心先警觉起来,不然那个真邵先生来,指不定会闹出什么名堂呢。”水墨恒将脸上的笑容收起,一本正经地回道。 “明儿我们有什么打算?” “约见沈振,我们该有所行动。同时,也要看看赵雍下一步怎么走。”水墨恒点了点头,一副胜券在握的样子,“时候不早了,你俩也早点休息吧。” 说罢,自己进了书房。 套房的卧室,一直让着两位姑娘。 幸好这样,否则,瞧陈冰如今晚气愤的表情,卧室哪还有水墨恒的什么事儿? …… 张文明每日依然起得很早。 长寿的老人一贯如此,早起的习惯雷打不动。 普通的庄稼汉,一般都是顶着启明星放牛吃露水草,或者扛着锄头捣鼓自己的菜园子,或者看看田里的庄稼缺水不…… 而权贵人家的老太爷则不一样,根本不用干活,早上起来在自家花园里或马路牙子打一套太极,或者提着鸟笼子溜溜鸟儿…… 张文明又不同,不好这两样儿。 他每天早起的功课,只要不打雷下雨,便在两名家丁的陪同保护下,从自家府邸小跑至大学士牌坊那儿,然后再溜达回来。 这一趟下来,得需一个多时辰。 每天如此,所以身体还算通泰。 如今大学士牌坊虽然被拆毁了,只剩一堆废墟,可这个习惯,张文明依然坚持着。 荆州城的官民,没有一个不认识他。 无论是当官儿的,还是普通平民,见了他都会连忙避道儿,然后弓着腰打招呼问好,无不恭敬: “张老太爷,好! “张老太爷,早!” 这一日,张文明小跑完一大圈儿,正和两名家丁溜达回府,冷不丁地斜刺里冲出一人,“噗通”一声,跪倒在他面前,急切而哀痛地说道: “张老太爷,救命啊——” 张文明一怔,吓得退后一步,然后定眼一看,原来是老乡亲张老汉,从前的旧邻居,慌忙弯腰去扶,急忙问道:“张老爹,快起,救命?你这是因为啥事啊?” 张老汉年纪没有张文明大,不过六十有一,可因为生活境况、吃喝不同,心境亦有别,一张老脸早已沟壑纵横,皮肤粗糙干燥得像树皮,看起来比张文明还要大很多岁。 张老汉被搀扶着,却不肯起来,哭丧着脸,十万火急地说:“张老太爷,你可得为我做主呀!” “有话站起来说,咱又不是外人。”张文明使一把劲儿,硬将张老汉拉起来。 “张老太爷,你得救救我的孙子啊!” “你孙子怎么了?” “他被税关的人打了。”张老汉声音中带着几分哭腔,显然是心疼自己的孙子。 “啊?有这种事儿?你孙子在哪儿?” “就是前面不远处。” “走,咱过去瞧瞧。”张文明慌忙拉着张老汉,沿着他手指的方向小跑而去。 没跑几步,果然见前方广场上,人头攒动一片喧嚣嘈杂。 那里是一条街道,街道两边摆满了杂货铺。 因为那儿的人集中,荆州城外的农民,每天天不亮就动身,挑着自己种的蔬菜、山上砍的柴木、烧剩的炭火,提着自己不舍得吃的鸡蛋、野果子啥的…… 都来这儿叫卖。 杂货铺前面熙熙攘攘,全是人和小地摊儿。 张文明拔腿往人堆里赶,走近踮脚一望,只见百十几名农民手持扁担,将十几名穿着皂衣的差人,团团围在中央。 而差人中间,又有一人被官衙的铁链锁住了,嘴角边尚有未擦掉的血迹,脸颊上亦有污痕,显然刚才动手,与人干过仗。 张文明认得,那是张老汉的孙子张三元,外号小跳蚤,刚满十八岁,正值血气方刚方头不劣的年龄。 早已有农民认出张文明来,扯着嗓子喊道: “张老太爷来了!” “快散开!” 手持扁担的农民纷纷散开,给张文明让出一条道儿,但目光却不离那帮手持水火棍、刀械、锁链的差人,似乎生怕他们溜掉。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三百四十五章、又一次约见 沈振同样收到神秘人物的邀请。约见的地点也是顺天会馆,差别只在于一个晚上,一个白天。 其实,沈振的疑虑比赵雍还要多。正如赵雍所言,沈振在荆州城就像一根搅屎棍,搅得人心神不宁。 偷税漏税的小民逃不过他的眼睛,欠朝廷几两几钱,哪一年欠下的,有几个年头没上缴…… 账单上都写得清清楚楚,一目了然。 谁见了不怕? 所以,沈振出门时犹如鬼煞,一般人都躲得远远的。 刚来荆州城那会儿,偷税漏税的豪强大户也很担心,因为沈振都查到知府赵雍、首辅令尊张文明的头上了。 这得有多吓人! 不少豪强大户都蠢蠢欲动,纷纷碰头商议,准备要动手,想着沈振这是作死的节奏。 恰在那时,水墨恒突然降临,奉命拆掉大学士牌坊,无形中将荆州城官民一部分注意力转移开来。 相当于给沈振分担走一半压力,暂时替他解了围。 等到水墨恒一走,荆州城的豪强大户又以为沈振依然会“执迷不悟”、誓要“大开杀戒”,一个个都做好了“抗战”的准备。 谁知,结果发现沈振逐渐消停下来,只催收那些小户人家所欠的税银,不再一根筋地刨根究底追查大户。似乎退却了,与前两任巡税御史没啥两样。 荆州城的豪强大户不禁纷纷猜测—— 沈振肯定是因为担惊受怕,听到了一些不利于自己的风声。毕竟对付小户,没有危险呀;不像对付豪强大户,随时会丢官去职,甚至小命不保…… 而且,他们还发现,沈振出门,身边竟多了一位形影不离的跟班儿,头上整天戴着一顶斗笠,从不露面,从不与人说话,走路像一阵风,双手茧纹凸出,一看就是个练家子。 豪强大户猜想:哦,那肯定是沈振请来的护卫。 于是,心里又安然几分:害怕才请护卫嘛,原来沈振也不是天不怕地不怕的愣头青,一样知道害怕。 不过,那些人从未放松警惕,时刻盯着沈振的一举一动。心中已经打好了算盘:只要沈振敢动,就准备出手。 …… 疑虑归疑虑。 但沈振比赵雍多一份念想:因为他一直等着水墨恒的信儿。 结果等了两个多月,始终不见水墨恒露面。 所以,沈振被神秘人邀请,第一个念头便是:莫非水少保要现身了?单就这一点,可比赵雍判断得准太多。 陪伴沈振去的,依然是那名戴着斗笠的护卫。这名护卫,便是水墨恒留给沈振的黄飞,别人眼中的由八。 至顺天会馆。 沈振和黄飞上楼,进了套房。 刚一踏进客堂,只听一道熟悉的声音飘然而至:“沈大人,多日不见,别来无恙哈!” 说话的正是水墨恒。 此时的他翩翩风姿,已不再装作中不溜秋的“邵先生”。而莫颜和陈冰如两位姑娘,也恢复了昔日靓丽的容颜。 沈振喜不自胜,慌忙之中给水墨恒下跪行官礼。 黄飞摘掉斗笠,也开口向主人问好。 水墨恒欣慰地将他俩扶起,请他们坐下。 沈振迫不及待地问:“水少保是刚来荆州城,还是早来了一直藏身于此呢?” 水墨恒笑着坦诚一切。 沈振听完,惊讶无比,对于张文明背着张居正私自接受赵雍和刘台贿赠的三千多亩田地一事,这个骨头他一直不知道该怎么啃。若揭穿,对首辅、对赵雍、刘台,或许都是致命的打击;若不揭穿,自己在荆州城的工作显然无法展开。 没想到水墨恒直接捅穿,写信告诉张居正,并建议张居正主动向皇上、太后交代此情…… 这其实是个很危险的办法。 可仔细一想,也最为妥当:坦白从宽嘛!况且,张居正如今的地位无人可以替代。 事情做出来之后,稍加分析,会觉得是个好办法。但作为当时的沈振,不敢冒这个险。张居正不是没有公报私仇过—— 王希烈和魏学曾的下场都看到了,一个疯,一个闲; 王大臣一案中,见形势不利自己,对王大臣匆匆处死; 成国公朱希忠去世后,无功封爵,陈有年、陈吴德上疏反对,忤逆张居正,两人皆被贬黜(十年不用); …… 沈振不同于水墨恒,无论是地位,还是与张居正、与皇上太后的关系,都不能相提并论。所以,揭露张居正的父亲,沈振很谨慎,需要掂量分析其中的利弊,更需要勇气和魄力。 这下好了,骨头被水墨恒啃掉。 荆州税关的局面就可以打开一个出口,余下的难题自然会迎刃而解。 对于巡税御史沈振而言,还有什么比这更开心的呢?只是,他听完后仍很担心,弱弱地问了一句:“首辅没有怪罪下官吧?” “你说呢?”水墨恒笑了笑,“当然怪罪了。” “啊?”沈振一惊。 “怪罪你为何捂了这么久?该当一来荆州,查出此情,立即告知才算一个称职的巡税御史。”这句话出自水墨恒自己,不代表张居正的立场。 “多谢提醒!”沈振脸色微微一红,不过听得出来,张居正并没有生气,反而有嘉许之意。 水墨恒接着将昨日约见赵雍一节告诉了沈振。 沈振听后,又是一惊。想着荆州税关的工作尚未全面展开,岂不是有打草惊蛇之嫌吗?况且,水墨恒自个儿也曾千叮万嘱不要打草惊蛇。 水墨恒却笑着解释说,这么做只是给赵雍一个机会。 沈振玲珑剔透的人,立即心领神会,水墨恒的意思明白不过:如果赵雍配合,那么他将继续担任荆州知府;如果赵雍不配合,那么只好请他下课了。 这就是水墨恒为何会给赵雍指明两条道儿,让他自己去选。 正当两人要进一步深谈下一步行动计划时,税关一名副使惶急来报:“首辅令尊大人张老太爷在街头受了伤。” “什么?谁受了伤?”水墨恒惊问。 “与咱税关有关系?”沈振关心的重点与水墨恒不一样,问出的问题自然不同。 “受伤的是张老太爷,还有其他一些人。”副使先回答水墨恒的话,只是表情十分惊讶,没想到约见上司的神秘人便是水墨恒,接着才回答上司沈振,“确实因为咱税关的巡栏官收税引起的冲突,张老太爷介入调解,不料被误伤。” “严重吗?”水墨恒又问。 “严重倒不严重,可也见血了。”副使答道。 “那我们赶紧过去看看吧?”沈振担忧地望着水墨恒,征询道。 “既然张老太爷受伤不算严重,那沈大人去吧,我就不去了,暂时他们也不知道我在荆州,回头你给我说说当时的情况就成。”水墨恒略一思忖。 “那好,下官先行告退!”沈振说完,与副使匆匆而去。 “由八,你也跟去吧。”水墨恒望着似乎在等待命令的黄飞,吩咐道。 “是。”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三百四十六章、人算不如天算 赵雍见过神秘的“邵先生”,从顺天会馆出来之后,便一直心神不宁。回来的路上,坐在轿子里头,反复咂摸着“邵先生”给他指出的两条道儿:通力合作,摒弃前嫌;还是鱼死网破,孤注一掷? 可以说,一条是“阳的道儿”,一条是“阴的道儿”。 赵雍脑子里,像放电影一样在回放—— 沈振来荆州城三个多月,头一个月便查到自己和张文明老太爷的头上。对沈振软的方法用过,劝他在荆州尽情吃喝玩乐,做一位逍遥自在的神仙,“无为而治”。 可沈振压根儿不吃这一套。 软的方法不奏效,那就来硬的:扬言要将沈振赶出荆州城,并唆使大商巨贾与沈振为难。虽然没有明示要干掉沈振,可透露的意思明显,所有豪强大户都懂得,也做好了动手的准备。 只是,自大学士牌坊拆毁之后,沈振收敛很多,不再那么拧。 赵雍也就松了一口气。 万万没想到沈振明着不来,暗着来。 因为赵雍不知道“邵先生”便是水墨恒所扮,不知道水墨恒一直在荆州城地下活动,更不知道将“贿赠三千二百亩官方田地给张文明”捅到张居正那儿是水墨恒的杰作。 所以,这个黑锅暂时自然由沈振来背。 来荆州,拿到“私赠官方田地贿赂权力”的把柄,说实在的,并不稀奇,稀奇的是沈振竟然冒险捅到首辅那儿。 更稀奇让人吃惊的是,首辅张居正得悉此情,非但没有隐瞒捂着压着,反而自个儿把这件事又捅到皇上、太后那里去。 历朝历代,权相多了去,可像张居正那样铁面无私、自揭家丑的宰辅,大明王朝开国以来,恐怕是第一人! 连续两个“意外”,让赵雍十分被动。 “意外”的背后,其实只有水墨恒一个人。只是赵雍暂不知情而已,当“邵先生”告诉他,从未听说水墨恒回京时,他心头有过一丝闪念,但不确定,也不大敢相信。 赵雍又想到江陵县县令刘台。 两个人可谓同病相怜,都是挖空心思削尖脑袋儿,想要巴结张文明老太爷,指望利用他攀上他的儿子张居正这个大靠山,以便日后步步高升财源广进…… 应该说,两个人的目的都达到了。 因为刘台是新进的进士,自担任江陵县令以来,几年的考核都是良好,没有出现任何差池和政治污点,可谓“政声斐然”。 当官儿的都清楚不过,这种节奏通常是,六年考核期一满,便要升迁,迟早的事儿。 而赵雍自己呢? 他的资历比刘台老很多。 刘台是隆庆五年的进士,而赵雍是嘉靖三十七年的进士,多走了十几年的官路。 刘台请示“贿赠官田官地给张文明”时,赵雍那时还在荆州府同知的任上。就在隆庆五年的年底,因为张文明的感激和大力举荐,赵雍得到一个天大的肥缺:主持荆州税关。 以荆州府副职同知的身份主持荆州税关,赵雍才感觉到,自己真正开始了金山银山的宦海生涯…… 税关银钱进出,就像大江大河里的流水,哗啦啦的,仅榷场交易税一项,就有多少油水可捞? 赵雍自恃有张文明这个强有力的靠山,加上他生性贪鄙,大小事情有恃无恐,上任不到半年,家中的门槛便被大商巨贾们踏破了,真可谓是户限为穿。 那些大商巨贾,一个个都是挖窟窿生蛆的主儿,为了有效的逃税避税,什么事情干不出来?赵雍在家里与他们私底下做了多少笔见不得光的交易,只有天知地知和他自己知。 可是好景不长。 人算不如天算。 赵雍主管了一年的税关之后,张居正从次辅升任至宰辅,王国光调任户部尚书,为了筹钱,建议对全国税关进行改革,将税关收为部属,主政的巡税御史改由户部直接任命。 赵雍本想借着与张文明的关系,恳请张文明出面,找张居正求情继续留任。 怎奈王国光早就铁了心,要对税关进行整改,全国税关,尤其是十大税关,老堂官一个不留,就怕堂官与当地政府勾结狼狈为奸。 咨文下达之日,新任命的全国十大税关的巡税御史姓名都登了邸报,其他各地税关的巡税御史绝大部分也都进行了调整。 以往本属于知府衙门管辖的税关,改作与知府平级。 赵雍的希望落空了。 不过,张居正还是给了自己父亲的面子,将赵雍官升一级,从荆州府同知改授荆州府知府。如此一来,赵雍成为荆州府的一把手,心理上得到了满足。 以往坐在税关衙门值房里,赵雍的感觉就是每天踩着金子银子走路,晚上做梦都是流淌的金银;如今虽然坐在府衙的位子上,权力是大地位是高了,可过手的银钱少了。 所以,此后每任巡税御史来荆州住持工作时,赵雍都想上去横插一脚,因为知道巡税御史这个位子好捞钱。 插上一脚后,“懂事”的巡税御史自然知道“奥援有灵、官官相护、有福同享、利益均沾”的道理,而且稍一调查,就知道赵雍是张文明的座上宾。 知道这个背景,“懂事”的巡税御史更不敢与赵雍分庭抗礼,刻意捋他的“虎须”。所以,前两任巡税御史情知斗不过赵雍,干脆“无为而治”,做一个老好神仙…… 还是那句话,人算不如天算。 不料来一个沈振主持税关,将事情闹大闹开了。 再一想到“邵先生”说皇上不会追究张居正的责任,但并不代表放过他这个知府,赵雍心里便哆嗦。 接下来,路该怎么走? 落轿回到家中,虽然已经时候不早,可赵雍仍心有余悸,没有什么睡意,将詹师爷喊到书房,上来第一句话便是:“如今,私赠张老太爷官田官地的事,被捅到首辅、皇上那儿去了,如果你现在坐在我的位子,该怎么做?” “谁捅上去的?”詹师爷大吃一惊。 “恐怕是沈振。”赵雍猜度道。 “东翁,”詹师爷想了想,疑虑地说,“荆州的局势,沈振应该越来越清楚,有些是触碰不得的。他若想捅,早该动手,为何要等到现在呢?” “不管是谁捅的,现在咱没时间追究。事实是,皇上、太后、首辅都知道了,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做?”赵雍一时着急,可没耐性分析谁捅上去的问题,他着急的是如何保住自己的乌纱帽。 詹师爷略一思索,意味深长地说道:“找江陵县刘县令。” “找刘台?”赵雍一时没回过味儿来。 “对,就找刘台。”詹师爷态度肯定。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三百四十七章、底层百姓的生活状态 沈振匆匆赶赴现场,受伤的张文明已被送回家中。 第一时间了解事件始末后,沈振本想先去探望张文明,可想着张文明不待见他,也就作罢,省得到时候自讨没趣。加上心里一直惦记着水墨恒那头,所以又匆匆赶回顺天会馆汇报工作。 原来情由是这样的—— 张老汉家里原本有八亩水田,四亩旱地,总共十二亩。 十年前,天降大雨,长江中游荆江地段溃堤,水田一下子掩埋了五亩;因为土砂流失,旱地也被侵蚀掉两亩。 水患过后,被掩埋的五亩水田留下五六尺深的黄沙碎石,根本无法开垦耕作;而被侵蚀的旱地,一经大水冲洗,也变得贫瘠不堪,收成大减。 因此,张老汉家中即便算上旱地,也只剩下七亩田地。可每年纳粮派夫,仍按照十二亩计算。 张老汉和他儿子多次求人写帖子到县衙说明情况,均被打回来。 县衙根本管不了。 因为纳粮册里的田地亩数,在朝廷的鱼鳞册上写得清清楚楚,户部每年都根据这些数字来征收粮赋,摊派丁税。假如江陵县少了五亩田,就该由县令自掏腰包补这个差额。 也就是说,朝廷只认数字,不管实际情况。 所以,这件看起来十分简单的事情,想要解决它,却难似登天。 田赋银关涉朝廷税法,在税法尚未更易之前,谁也改变不了,税银还得依照旧法如实征收。 这样一来,张老汉家相当于抱了一个天大的委屈。 不算旱地,剩下三亩水田,却要交八亩的的税。求告无门,每年交纳的皇粮一斤一两都不能少。百姓人家丁门小户,日子本来就过得拮据艰难,如何承受得起? 若遇上丰年,多少还可以留下几斤稻谷,可也是捉襟见肘,一天得吃两顿粥才能度过危机;若遇上灾年歉收,所收稻谷全部上缴尚不足数,一家上下生活全没了着落。 这样的日子过了十年,再勤奋刻苦披星戴月,几乎年年都交不齐皇粮,一年一年积欠下来,折合税银十二两。 对于一个吃喝都上愁的农户来说,简直就是天文数字,想都不敢想何年何月能交清。 隆庆六年,小皇上朱翊钧登基,开恩蠲免钱粮,将隆庆三年之前的积欠一笔勾销。这样,张老汉家里免去了六两。即便是还剩下的六两,张老汉家也无能为力,唯有望洋兴叹。 住在长江边儿好是好,可万事有利也有弊。 水患多,汛期多,以荆江地段为最。 每到雨季,汛期都会来临,住在荆江边儿上的官民,都头皮发麻寝食不安。万一溃口,地方官儿的前程就断了,轻的去职,重的拘囿问罪。老百姓的担惊受怕,更甚于那些当官儿的。 保不齐自家的哪块田哪块地被淹了。 淹了就算白淹,没地儿说理去,摊丁纳税一样不能少。就像张老汉家那样,活着也是穷受罪…… 除了交纳皇粮,每到汛期,荆州官民还得日日夜夜守在荆州大堤上,生怕溃口。按照湖广地区的规定,荆州府的老百姓五亩田地,便要出一名人力守堤。 张老汉家是十二亩田地,不算零头,就得两个人上堤。 当下,正值雨季。 张老汉的儿子和儿媳全都上了堤,除了小跳蚤张三元这个大孙子,还有一个十五岁的孙女和一个十二岁的小孙子。孙女和小孙子只能帮着做些家务,不能干重活儿。 张老汉家水田不够,便将旱地当作菜园子,种了些蔬菜,平常自己也舍不得吃,都要挑到荆州城来贩卖,换些零用钱。 一家人的开销用度,全指望它了。 这不,今儿天还没亮,张老汉便挑了一担卷心菜,大孙子小跳蚤则挑了一担蚕豆,来街上叫卖。 两样东西都还没卖完,税关的差人便来了一大群。 领头的巡栏官,径直走到张老汉面前,双手叉腰,盛气凌人地问道:“张老汉,还认得我不?” “认得,认得,蒋大爷!小民再有眼无珠,也认得蒋大爷!” 张老汉一见到这个人,脸上佯笑着,嘴上奉承地巴结着,心里头暗暗直叫苦。 因为还欠税关六两税银,税关的人传了几次票,每次都是这位巡栏官接待。可张老汉手上确实没钱,传了再多次也没卵子用,要钱没有,要命一条。 催税的巡栏官也烦,每次见了张老汉都要痛骂一顿才解气;张老汉更烦,可又躲不掉,每次只能装孙子喊大爷。 没想到这次又狭路相逢! 巡栏官拉着脸,吼道:“操,平时见了我,像个孙子;躲着我的时候,我看你也挺逍遥快活的。” 张老汉有苦不敢言,只得点头哈腰陪笑,心里却犹似一万头草泥马跃然而过,想着老子过这样的苦逼日子,只比乞丐多了两间能避风雨的破房,跟“逍遥快活”哪特么能扯上一丝边儿? “六两税银啥时候给呀?” “小民真的没钱,还望蒋大爷宽容恩典……” “宽容恩典个鸡ba巴毛哇?再宽容恩典你,老子饭碗儿就得丢了。”巡栏官颐指气使,凶巴巴地训斥道,“你,给个日期,别见一次气死白赖地求一次,你丫说的不烦,老子听都听烦了。” “如果收成好,今秋……” “去你娘的,什么金秋银秋,特么的,每次都是这种烂词儿,老子耳朵都生茧了。”巡栏官骂骂喋喋。 不妨张老汉的大孙子小跳蚤张三元豁然站起,早已动怒,听不下去,伸手指着巡栏官的鼻子,大声吼道:“这是我爷爷,你充谁的老子呢?” 半路杀出个程咬金,把巡栏官吓了一跳,打量一番后呵斥道:“你是谁?” 张老汉见大孙子气色不善,情知他要发作,慌忙将他一扯,跟着斥道:“小跳蚤,一边儿去,别胡来。”继而又陪着小心,冲巡栏官介绍道,“这是俺孙子,年纪还小,乡下佬,不懂事儿,蒋大爷大人大量,别跟他一般见识。” “操,我还以为是一只大老虎,原来不过一只小跳蚤,你还能蹦到天上去?老子两根指头轻轻一捏,你就嗝屁着凉了,知道不?”巡栏官讥诮地奚落道。 引得吃瓜群众一阵哄笑。 巡栏官一向强势惯了,可不比今时欠钱的才是大爷。见张老汉又是赔礼又是陪笑,冲他孙子张三元吼道:“你家欠赋税六两,你丫知不知道?” “知道。”张三元被他爷爷扯着,气鼓鼓地回道。 “知道你特么还这么凶?” “我爷爷一大把年纪,你凭什么在他面前老子上老子下的?”张三元外号小跳蚤,平常就喜欢蹦跶,又年轻气盛,此刻憋了一肚子火气,说话更分不清东西南北,出言呛道,“不要以为你穿着官服,就可以张口骂人。” “哟呵,他娘的抗税不交,说话比我还冲还牛逼呢?”催税的巡栏官本来蛮横,被张三元这么一呛,也是一头恼火,“不治治你这只小跳蚤,还真以为能翻天呢?来人!” “在!”众多差人一起回应。 “将这小子给我锁了。”巡栏官一声令下。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三百四十八章、理是理 难是难 几名差役上来就要动手。 小跳蚤张三元反应机敏,当即跳开一步,歪着脖子问:“你凭什么锁我?我又没犯事儿。” “就凭你抗税这一条。”蒋巡栏官怒气冲冲。 “欠税我知道,可咱家吃饭都吃不饱,哪来钱给你们?” “那是你们的事儿,老子可不管,别人都交得起,为何偏偏你们整天哭穷?不锁你也可以,现在就把积欠的六两税银交上来。” “没有!咱家情况特殊。” “没有?”蒋巡栏官哼了一声,“那就将你这两担菜没收了。” 话音一落,立马儿有两名差役上去,要搬走菜筐。 张老汉家本来就抱了天大冤屈,三亩水田却要交八亩的税赋,家中成员没有一个不觉得晦气。 这是在税关差役面前口口声声承认欠税,可私底下,尤其是小跳蚤,总气愤地说:“哼,别说俺们实在没钱,就是有钱也不会给。” 所以一提到“税”,张三元便来气儿,痛恨政府不讲理不分青红皂白。 一家人的生活,全指望着这菜园子种植的几筐菜,眼下税关的差役竟要抢走? 绝对不行。 那不是抢菜的事儿,而是夺人性命。 张三元眼疾手快,当即扑了上去,将两名差役一把推开,横着手中的扁担,死死地护住菜筐,摆出一副拼了老命的姿态,喝道:“这是咱家的命根子,看你们谁敢抢?” “哟呵,小兔崽子,还捏不死你这只小跳蚤?”差役见张三元不服软,活像个黑煞星,竟敢动手推人?仗着己方人多势众,摩拳擦掌也不怕,上前就要拿他。 张三元年纪轻轻的,本就不是一个循规蹈矩的人,当时就被扯急眼了,抄起扁担,扫了一下骂他的那名差役。 税关的差役,平时在百姓面前作威作福惯了,怎么也没想到一个欠税的刁民还敢如此嚣张,压根儿就没防备,顿时被扫倒在地,半真半假地“哎呦哎呦”满地乱滚。 张老汉吓得不轻,脸色煞白,感觉孙子这回闯了大祸。 差役们见自己伙伴被打倒在地,当即一拥而上,将张三元按倒在地,一顿拳打脚踢,揍得他鼻青脸肿…… 然后拿一根铁链将他锁了。 杂货铺前大多都是社会底层人士,对催税的那帮差人压根儿没什么好感。此刻见同伴儿张三元被揍被锁,纷纷上前声援,也抄起扁担一拥而上,将一帮差役团团围住。 蒋巡栏官是个老差头,因催税引发的矛盾冲突见得多了,并不怎么紧张,吩咐随行差役纷纷亮出兵器和刑具。 拿砍刀的,持水火棍的,舞铁链的……差役们一个个也摆出凶神恶煞的姿态。 这是他们惯用的策略:即便不出手,也要给自己壮势,吓吓他们眼中的那帮“贱民”、“刁民”。 双方就这样僵住了,谁也不敢贸然出手。 张老汉知道自己解决不了这种事,于是将张文明请了过来。 简单听明了一番原委之后,张文明皱起眉头,感觉这事儿不容易处理。本想着只是因为张老汉的孙子与税关差役们负气打架,凭他的面子让差役放人,事儿就这么了了。 现在看来,没这么简单。 税关的差役们虽然态度嚣张跋扈,可他们是在执行公务,不是无中生有故意刁难人的,张老汉家欠税是事实; 相反,张三元抗税打人,证据确凿。打人没造成重伤,倒也没什么,关键是“抗税”。赋税历来是国家,谁也不敢马虎。 像张老汉家这种情形,不是个例。 江陵县,就拿整个荆州府来说,沾上这种晦气的事儿,也不单单张老汉一家。 荆州眼下征收赋税的田亩数,还是正德年间定下来的,这都已经过去了六七十年时间。因为水患雨灾,田地少了上万亩,但朝廷依然根据当年核定的田亩征收赋税,一升一斗都少不得。 这就苦了那些折田损地的农户。每年都有农户到县衙、府衙去诉状,希望政府能按照实际情况纳税。 知府、县令知道他们的要求合情合理。 然并卵,他们做不了主。 这,便是现实。 张文明一下子难住了,既不能得罪税关,又不能让他们抓走张三元,一时想不出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 单论理儿,税关的人占着。 所以,张文明只得埋怨地冲张三元说道:“你这个后生,讲理就讲理,干嘛要抄扁担扫人家呢?” “他们催税就催税,凭什么要抢夺我的菜?”张三元被揍得鼻青脸肿的,眼睛血红,也很不服气。 围观的人自然都帮着张三元,七嘴八舌为他打包不平—— “三元家冤枉,三亩田要交八亩税,谁遇到这白天撞鬼的倒霉事儿,都会生气上火。” “就是,穷人的苦逼日子,张太老爷是不晓得,吃都吃不饱,又哪来钱多交税?” “张老太爷,你儿子是首辅,这不合理的税法,怎么也不让他改一改呀?” “日他娘的,有理的菩萨总供在衙门里头,受苦受累的都是咱老百姓,到头来还没人为咱们做主!” “……” 人多口杂,说三道四,指桑骂槐。 张文明听着,心里很不舒服,平常遇见的人,都是礼遇,对他十分客气,但眼下这帮贫民百姓口无遮拦,骂官府差役竟将自己也稍进去了,肚子里顿时升起一股无名火,可又无处发作。 他们说错了吗? 似乎也没有。 蒋巡栏官瞧出张文明的尴尬,指着一个帮腔的闲人,斥道:“你丫给我闭嘴,特么的,你家也欠了税银还没缴清呢。” “哎呀,蒋大爷,你认识小的呀?”那人叫作张老七,因为家里排行第七,爹妈又没文化,所以取了这个名字,上头六个哥哥分别叫作张老大、张老二、张老三…… 也不知是故意装出来气税关的差役,还是本身长得就这么一副样儿,张老七说话带着一股揶揄、讥诮的味道。 “我怎么不认识?”蒋巡栏官阴森森的,脸色一沉,“你也有一个外号,叫作大蟑螂,是不是?” “大爷好眼力,我就是大蟑螂。” “你家欠了十年的班匠银,合起来四两多,你知不知道?” “知道,当然知道。”张老七咧嘴一笑,满不在乎的样子,“但我就是不给,看你们能把我咋滴?” “你说什么?”蒋巡栏官火气一冒,戟指怒目。 “我一个子儿也不会给,这笔税银是你们衙门定的黑钱,我给个屁呀!”张老七这只大蟑螂,比起张三元这只小跳蚤,态度还有强硬百倍,而且脸上分明写着“老子不怕你”五个大字。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三百四十九章、荆州城的麻烦 蒋巡栏官被呛得一愣一愣的。 大蟑螂他是认得的,每次收税都躲得远远的,平时看着也没这么嚣张,今儿或许仗着帮衬的人多,加上张文明老太爷又在现场。 本来,点出大蟑螂张老七,是想打压他这根搅屎棍的气焰,抱着转移视线、以压群小的双重心思,却不料张老七更加胡搅蛮缠,话中带刺,整个上下邪里邪气的…… 蒋巡栏官情知挑错了目标,可事已至此,也得硬着头皮对付,心里不由骂了一句:“日你娘的,老子就不信邪,今儿非得将你们这帮刁民整熄火才行。” 于是,喝问道:“咱税关衙门依朝廷章程收税,有理有据,你竟敢瞎说收黑钱?是不是皮痒了?” 张老七一副无所畏惧的样子,漫不经心地说道:“嘿嘿,我爷爷都死了十个年头,骨头都烂成灰了,你们还要收他的班匠银,请问不是黑钱又是什么?有本事找我爷爷去阴曹地府收呀!” 原来,张老七之所以态度强硬,不税关衙门里的人,是因为觉得自己占着天大的理儿。 关于班匠银,前文已稍提过。 凡木匠、瓦匠、漆匠、铁匠、裁缝等一应百工匠户,每年都得向官府交纳税银四钱五分,即可不必服役。 如果中间出现了绝户、逃户等情形,则需里甲赔付。 这样,地方司牧里甲可谓叫苦不迭。 在嘉靖年间,有一位御史曾就班匠银征收的弊端写了一道奏疏呈送御前,经过多次廷议协商,嘉靖皇帝最后恩准变通之法:应征税的匠户不再一成不变,而改作十年一审,期间消亡者准予注销。 这一小小的变革,虽不尽善,但关心民瘼者无不额手称快。 张老七的爷爷是一名弹花匠,朝廷刚核实完匠户便去世了。 而张老七和他的父亲,都不从事弹棉花的职业。可按照规定,这十年的班匠银,他家还必须如数交纳。 因为户部已生成记录。 但张老七和他父亲,死活不认这个冤大头,说什么也不肯交。 税关的差役一去他们家,父子俩能躲则躲,即便不凑巧被逮个正着,也是撂下那句话:“我没钱,也不弹棉花,班匠银是我爷爷(父亲)欠的,找他要去呀。” 税关的差役拿他们一点儿办法都没有。 这会儿张老七竟然还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说班匠银是衙门收的黑钱?蒋巡栏官如何不生气?当即大手一挥,扯着嗓子像打雷似的,嘶声吼道:“特么的,竟敢诬蔑朝廷收黑钱?你小子是不是活得不耐烦了啊,给我锁了。” 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几名差役听得巡栏官儿的号令,如饿狼扑羊般涌了上去。 偏偏这个大蟑螂活蹦乱跳,天生不是个安分的主儿,一下子绕到张文明的背后,有意拿张文明做挡箭牌,一边左躲右闪,一边嘴上还不嫌事儿大地戏说道: “税关税关,催命判官;今日横行,明日偏瘫;豪强大户,见着就软;逮着百姓,牢底坐穿。税关税关,催命判官……” 这是一首民谣,当时流传于湖广一带。 “特么的!” “作死啊!” 蒋巡栏官一跺脚,气得脸色铁青。 税关的差役们平日里都是雄赳赳气昂昂,哪经得住这般嘲弄撩拨?一个个气得咬牙切齿,当时不顾三七二十一,蜂拥而上,刀棍齐加,誓要将张老七这个泼皮给拿下。 张老七见势不妙,竟把张文明往前一推,自己则往后一退,脚底生风一溜烟地跑了。 张文明虽然身体康健,可毕竟已七十高龄,趔趄一步,身子尚未站稳,便“哎呦”一声惨叫。混乱之中,额头上挨了一闷棍,顿时裂开一道寸把长的口子,血流如注,晕了过去…… …… 听完沈振这一大段讲述,水墨恒沉默半晌没吱声,想不到来荆州城一趟,令张文明前后受伤两次。 第一次是因为逼迫赵雍,第二次若不是因为让沈振先盯小户莫动大户,估计也不会出现街头催逼斗殴事件。 …… 赵雍在詹师爷的提议下,约见了江陵县的县令刘台。 刘台听说贿赠官田官地一事捅到张居正、皇上那儿去了,先是大吃一惊,不过稍一思虑,很快冷静下来,只是在赵雍的面前装作一副紧张的样子,其实心里暗自庆幸—— 多亏当时拉上赵雍,否则责任就要自己一个人背。 但刘台亦心如明镜,赵雍不傻,官儿又比他大,如果皇上真要追究责任,赵雍肯定不会自己背,而会将责任推到他的头上。 当官儿的嘛,谁不会灵活运用“丢卒保车”的方法? 这么一琢磨,刘台当时便做出了一个决定:既然张居正自揭家丑请求皇上处罚,那我为何不能照葫芦画瓢呢?我也可以主动写信给张居正坦白一切,请求处罚呀…… 逻辑就是—— 如果皇上惩处张居正,那么张居正惩罚我理所当然;如果皇上放过张居正,那么张居正惩罚我就会掂量一二了。毕竟接受贿赂的是张文明,难道还真要把自己亲生父亲怎么滴? 刘台在处理这件事情上,显示出了“高”的一面: 给张居正自求处分的信函中,他只字不提赵雍,将私赠官田官地的事全部揽到自己身上,好像与赵雍毫无关系。 这正合赵雍和詹师爷之意。 当时詹师爷提议赵雍见刘台,就是想让刘台主动背这个责任,只是谁也没有当面点明。 可刘台懂得,并这样做了。 赵雍很满意。 上司都喜欢勇于担当的下属。功劳归自己,责任下属担。 见完刘台,赵雍的心情宽松了许多,可还远远谈不上释然,总感觉有什么危险向自己一步一步逼近。 于是,将“邵先生”对他说的话在脑海中重新回放一遍,当他回放到“水墨恒从未回京时”停住……然后喊了一声“师爷”,突兀地问道:“你说沈振不敢捅?” “我是这么认为的。”詹师爷答道。 “两个多月,水少保没回北京,那会去哪儿呢?”赵雍像是在问詹师爷,又像是问自己。 然后…… 几乎和詹师爷同时喊出两个字:“荆州。” 只是赵雍喊出这两个字时惊恐万状,比詹师爷表情“丰富”多了。 再然后…… 两人一起陷入沉默。 直到一位主事慌慌张张来报:张文明老太爷被税关的差役打晕过去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三百五十章、人如其面 相由心生 “张老太爷被打?” “反了,要反了!” 赵雍听到这个消息时,豁然站起,一拍桌案,声音几近咆哮。 詹师爷先头也是一惊,不过脸上旋即闪现一丝笑容,似乎看见前方有一道曙光,凑近赵雍的耳边,小声说道:“东翁大人,受伤的张老太爷。” “废话,我没听清楚吗?还用你提醒?”赵雍斥道。 “东翁,小的不是这个意思。” “那你几个意思?” “打晕张老太爷的,是税关衙门里的人。” “有屁快放。”赵雍很不耐烦。本来就着急上火,虽然刘台承诺一力承担责任,心情稍微平复一点,可谁知道张居正会怎么处理?而且一想到水墨恒可能一直在荆州,更是烦躁得很。 如今,张文明又在荆州出事儿,这已是第二次。 上次,赵雍生怕张文明捅到张居正那儿。结果还好,张文明也没怎么怪罪,只怨儿子张居正不回来体察荆州城的民情,一意孤行要将大学士牌坊拆掉。 身为荆州一把手,若连首辅的父亲都照顾不好,岂不是颜面尽失?外人若不知情,还以为无能呢! “东翁大人,这是个绝佳的机会呀!”詹师爷见主子动怒,慌忙附在赵雍耳边,小声嘀咕了一阵子。 赵雍听后,将信将疑,道:“这样能成?” “应该没问题。”詹师爷点了点头。 “理由呢?” “上次张老太爷晕倒,多少与东翁大人有些关系,所以不希望上头的人知道,因此首辅大人和湖广道抚按两院的高官并不知情;但这次不一样,张老太爷是被税关的人打晕,咱可以做文章,怂恿怂恿啊。”詹师爷阴沉沉地说道。 “不会出岔子?”赵雍依然心存疑虑。 “能出什么岔子?压根儿不用东翁大人出面,你只需袖手旁观即可。”詹师爷信心满满。 “容我再想想。”赵雍皱起眉头。 “东翁,这事儿还得快,若是慢了,恐怕会被人抢得先机。”詹师爷又提醒,“大蟑螂和小跳蚤两个肇事者,如今被关在咱府衙大牢里头,虽然税关无权羁押,可有权提审啊。” “那你去吧。”赵雍又叮嘱道,“但切记,要小心行事,千万不可落下把柄让人抓着。” “东翁大人请放心。这事儿成了,得益的是东翁;这事儿万一不成,绝与东翁不相干。”詹师爷大包大揽地说。 赵雍点了点头。 …… 而在另一个方向,水墨恒和沈振也忙着计议。 在这个节骨眼儿上,虽然很怕这种事情,可既然发生了,也不能躲避。对于这起事故的引发者蒋巡栏官,沈振很痛恨,恨不得一巴掌扇死那个二愣子,行事如此鲁莽。 若打伤的是别个,沈振也没这么担心。张文明不一样,他可是全荆州城的“老祖宗”,比知府赵雍地位还要高出几个层次的大咖,本来就不待见自己,这下岂不是雪上加霜? 面对有些慌乱的沈振,水墨恒简单做了一些交代: 首先,要安抚税关里的人。谁也不想出这种事儿,蒋巡栏官和手下那帮差役,这会儿肯定忐忑难安,需要稳定他们的心; 其次,集中差吏重申纪律。此事一发生,肯定有人借机攻击税关衙门,办公务时要小心谨慎;但税关是朝廷,也不能因为出了一点问题就怯手怯脚,影响税关既定方针。 最后,警告税关所有差吏。一律以税关堂官唯首是瞻,谁若吃里扒外,绝不轻饶。这一点,是怕税关里头的差吏与府衙上的官员暗中勾结,对沈振不利。 交代完三点,水墨恒让沈振速回税关衙门,召集属官差吏,传达指示,并作紧急安排。 将沈振送出客堂,水墨恒还嘱咐了一句:“完事后,带蒋巡栏官来见我。” …… 沈振匆匆回衙,依照水墨恒的吩咐,原本不动地将三句话传达给部属,然后领着蒋巡栏官,又匆匆赶到顺天会馆。 蒋巡栏官,单名一个攀字,此刻的紧张自不必形容。 沈振回衙一句话都没跟他说。这无疑增加了蒋攀心中的忧虑,途中一个劲儿地想着完了完了,这下死定了。 若沈振狗血淋头地痛骂他一顿,或是揍他一顿,蒋攀心里肯定要舒坦很多。这会儿又不知道沈振将他领到哪儿去,一颗心早已提到嗓子眼上,砰砰乱跳。 沈振领着蒋攀,踏进会馆的客堂时,水墨恒已扮回“邵先生”。 水墨恒倒不是因为怕蒋巡栏官泄露他的行踪,而是决定一会儿要用“邵先生”这个身份,接见两个人。 沈振见水墨恒这身行头,也没行官礼,只是微微一笑。 水墨恒示意两人就坐。 蒋攀战战兢兢地跟在沈振后面。 沈振坐下。 蒋攀见旁边有个椅子,却不敢就坐,站在沈振旁边,像个做了错事等待处罚的孩子,完全没有在街头惩治那帮“钉子户”的嚣张劲儿。 “你便是蒋攀?”水墨恒上下打量一番,笑问。 “是。” “蛮结实,挺威武的哈?” 蒋攀没作声,想问你丫谁呀?只是见上司毕恭毕敬的坐在自己身旁,不敢问出口,尴尬地朝水墨恒一笑。 “嗨,问你话呢?”不料沈振喝了一声,带着责备的语气。 “是,是,我自小就长得结实。”蒋攀吓了一哆嗦,赶紧回道。 “闯祸了,什么感觉?”水墨恒依然保持微笑。 “我……”蒋攀一咯噔,心想难道面前这人的官儿,比咱税关堂官还要大?是来问罪的? “舌头伸直了再说,瞧你这样儿,拿出上街巡税的派头!”沈振在旁边没好气地训道。 “小的知罪!”蒋攀两腿一软,扑通跪下。 “起来。我只问你将张老太爷打晕了,是什么感觉?没问你有没有罪?”水墨恒脸上的微笑一刻都没消散。 蒋攀依然跪着,没有立即起身,眼睛不是望着水墨恒,而是望着沈振,以求指示。 “让你起来便起来。”沈振不冷不热地道。 蒋攀起身。 “说话呀?难道还要邵先生再问一遍?”沈振瞪道。 “我见堂官大人整日愁眉苦脸,晚上忙到午夜之后才就寝,本想去街上抓几个‘钉子户’,打开缺口,没想到,没想到手下的人将张老太爷误伤了,以致闯下祸事。” “这么说,你本心是好的,对吧?”水墨恒笑问。 “也不全是,我本立功心切。”蒋攀如实回答。 “很好!”水墨恒点了点头,赞许道,“我就喜欢你这种够坦诚的人。祸已经闯了,你也无需自责,但我需要你帮一个忙。” 蒋攀没有应声,又将目光投向沈振。 “邵先生称赞你,你还不谢他?今儿你丫怎么呆头呆脑的?”沈振白了一眼。 蒋攀无言以对,感觉堂官今儿怪怪的,与自己完全不对路数。 “沈大人,你就别为难他了。”水墨恒见蒋攀局促的样子,笑了笑,以询问的语气,“要不,沈大人先去府上刑狱一趟,将那个大蟑螂和小跳蚤提到这儿来?” “好!”沈振立马儿起身。没走两步,又转过来,带着命令的口气,交代蒋攀,“记着,与邵先生说话小心点,态度放好点,知道不?” 蒋攀无语地点点头。 沈振这才扭头而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三百五十一章、黄鼠狼给鸡拜年 太阳逐渐西沉。 大约日落前一个时辰。 荆州府大牢里,大蟑螂张老七和小跳蚤张三元坐在一堆烂稻草上,扯着嗓子直叫唤:“有没有人啦?来人呀!” “我日,都死哪儿去了?” “饿死我了,蹲监饭也不给吃一口?他娘的。” 其实,看守大牢的狱卒就在不远处,只是懒得搭理他们。 张老七和张三元早晨在街头滋事,害得张文明误伤晕倒,惊动了荆州城。两人当时就被税关的差役拿下,关进荆州府大牢。 对于抗税之人,税关有权拘拿,但税关不设刑狱没有大牢,所拘人犯只能放到这里。 中午那会儿,不是没人送过饭。 只是那饭…… 即便像张三元那样贫苦的家境,平常以稀粥为主,吃了上顿愁下顿,就没有饱过的时候,见了监狱里的饭,看一眼也没胃口。一小碗饭,扒开密密麻麻全是沙子,上面飘着两根黄不拉几的白菜叶,喂狗狗都会嫌弃…… 当时两人趴在窗棂上直嚷嚷。因为求人,所以没开口骂,只是表达不满: “这怎么吃呀?” “行行好,给换一碗呗。” 两名狱卒二话不说,打开牢门,拿起鞭子,一顿猛抽,边抽边斥道:“特么的,爱吃不吃,还给换?这里是监狱,不是餐厅。给我老实点,瞎嚷嚷什么?连累张老太爷受伤,还有你们受的。” 张老七和张三元两个第一次蹲监,没想到狱卒那么凶狠,总算尝到监狱的滋味了,瞬间被抽得皮开肉绽。再也不敢趴在窗棂上叫,只好老老实实坐回烂草堆上。 可随着时间的推移,两人肚子像打仗似的,饿得呱呱叫。尤其是张三元,为了赶早,早饭都没吃,这会儿快要吃晚饭了。 只好扯着嗓子再喊。 可喊破喉咙,也没人理会。 时间继续向前推移,两人也没力气叫唤了。 …… 一个头戴程子巾、身着浅蓝色直裰的中年人,行色匆匆,走进了荆州府大牢。在狱卒的引领下,穿过长长的甬道,在张老七和张三元的牢房前停了下来。 中年人摆了摆手。 狱卒打开牢门,两人一道走进去。 此时,外头只剩夕阳。监房里黑黢黢的,乍一进来,连个人影儿都看不到。狱卒点亮了随身带来的竹架捻子灯,这才瞧见张老七和张三元两个半躺在烂草堆上。 “阿嚏——” “阿嚏——” 中年人连续打了几个喷嚏,只因烂草发出的霉臭味儿实在呛人。 狱卒朝张老七和张三元吼道: “坐好坐好!” “这位是詹师爷!” “府衙的刑名师爷,来看你们了。” 走进牢房的中年人,正是知府赵雍的心腹詹师爷。 张老七不认识,并不知道对方的来头,所以“哼”了一声,出于本能,用充满敌意的眼神,借着微弱的灯光,打量了詹师爷一眼,然后不以为意地说道:“看我们?别搞笑了,我没念过书,唱戏给我听呢。哼,黄鼠狼给鸡拜年,肯定没安好心。” “怎么说话的?”狱卒呵斥一声。 詹师爷假装没听见,轻轻地摆手,让狱卒不要聒噪,说话也不像狱卒冲劲儿那么大,满脸的和气:“有些事,公堂上不便问,想在这儿与你们聊聊。” “你是师爷,与我们有啥聊的?”张老七咕哝道。 “有,当然有。” 张老七见詹师爷面善,说话时脸上一直带着笑容,好像不是来找茬儿的,趁机说道:“聊聊也可以,但你得先给我们弄些吃的来,这会儿肚子饿瘪了,没力气说话。” “中午没吃饭吗?”詹师爷问。 “操,那也叫饭?猪都不吃。”张老七指着角落里两小碗惨不忍睹的米饭。 狱卒脸色一板,又要发作。 詹师爷把他拉住,顺手从身上摸出一点碎银,递到狱卒手上,吩咐道:“你马上去附近街上买几样菜,打一壶酒来。” 狱卒接过碎银,悻悻而去。 张老七和张三元一下子对詹师爷刮目相看。 詹师爷为了套近乎,故意将就着也坐到烂草堆上,问道:“你外号叫大蟑螂?” “是。” “为什么叫这个外号?” “生命力和适应力强,把我头砍掉,还能存活几天。”张老七吹嘘地笑道。 “你呢?叫什么?”詹师爷又偏头问张三元。其实,来时都已打听好了他们的名字和来历,闲聊只是为了拉感情。 “张三元,外号小跳蚤。”张三元回道,把自己外号也连带主动说了出来。 “为什么叫小跳蚤呢?”詹师爷笑了笑。 “村里人都说我喜欢蹦跶,整天没有安静闲下来的时候。” “今儿早晨,你们与税关的差役是怎么干起来的?”詹师爷问。 张老七将事情经过简单讲述一遍。 詹师爷一直装作耐心倾听的样子,听完后问道:“把你们关进监牢,你们服不服?” “不服!”张老七猛地一拳擂在墙壁上,打得监牢一颤。 “安静,安静!”詹师爷抬了抬手,“蒋巡栏官是在执行公务,你们怎敢与他叫板呢?” “巡栏官怎么滴?我是一个良民,又没犯法,难道还要天天掇臀捧屁地供着他?”张老七愤愤不平,抱屈伸冤,“我爷爷都死了十个年头,还要收我们的班匠银,凭什么呀?” 张三元年纪轻轻,又是乡下来的,没有张老七那么大胆能说,只是拘谨地坐在一边,紧锁双眉钳口不言。 说话这当儿,狱卒买了几样卤菜,几个烧饼,打了一壶酒,猫腰进来,摆在地上。 “吃吧。”张师爷和善地说。 张老七和张三元也不客气,狼吞虎咽,风卷残云般,你一口我一口,不消片刻,便将酒菜消灭得一干二净,吃得贼痛快。 吃完,张老七一抹嘴,突然灵光一闪,“哎呀”一声,伸出脏兮兮的手指头,指着詹师爷,问道:“詹师爷是府衙的贵人,为何要来探监?又给我们好吃好喝的?莫不是明天要割我俩的头吧?” “啊?”张三元吓了一大跳,伸出舌头。 “要割你们的头,还真有可能。”詹师爷见两人吃饱喝足,说话的语气没有之前那般和善了,变得不阴不阳,“你们可知道,张老太爷现在咋样了?” “咋样了?当时不就晕过去了吗?一会儿就醒了呀。”张三元紧张兮兮的问。因为他当时在场,不像张老七溜得老远。 “你们也不想想,张老太爷多大年纪?醒了之后,回家的途中又晕过去了,现在还没醒过来呢。”詹师爷故意夸大其词。 “这么严重?”张三元长大嘴巴。 “该不会……”张老七将剩下的话咽回去了。 “你们这回闯的祸可不轻呀!”詹师爷将话音拖得重重的。 “又不是我打的?”张老七心虚地辩解道。 “若不是你躲在张老太爷的背后,又将他往前一推,他能受伤吗?你就是罪魁祸首,知道不?若张老太爷真有个三长两短,嘿嘿,我看第一个要斩首的便是你。” “那我呢?”张三元慌忙问。 “事情因你而起,论起罪来,你也不会轻饶。”詹师爷连诳带唬,将张老七和张三元两个搞得六神无主,沮丧至极。然后,他自己心里偷偷地笑着……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三百五十二章、请君入瓮 “阿嚏——” “阿嚏——” 詹师爷一高兴,又连续打了两个喷嚏,只好招手,吩咐狱卒将监牢的门打开,透透气儿。 目的可算达到了。 詹师爷见张老七和张三元两个方寸已乱,不紧不慢地道:“其实吧,事在人为。两位若想保命,也不是说一点方法都没有。” “有何方法?”张三元立马儿眼睛一亮。 “哎呀!我忘了,您是荆州府衙的刑名师爷。”张老七一拍自己脑门儿,看见一道光似的,“只要大人您愿意开恩说一句话,我俩指定能逢凶化吉。” “我来这儿,不就是为了和你们商量这事儿吗?” “多谢詹大人!”张老七和张三元异口同声。 张老七更是一时高兴,说着就要给詹师爷跪下磕头,张三元忽然像想到什么,将张老七拉了一把,狐疑地瞅着詹师爷,问:“詹大人真的能搭救我们?” “能,你们放心。”詹师爷信誓旦旦。 “需要多少钱?”张三元突然问。 “什么?” “我是问,搭救我们需要多少银子?” “要银子干啥?” “嘿嘿……”张三元咧嘴,似乎在听一个大笑话,“詹大人,我虽然是个乡巴佬、大土鳖,可也听说了‘天下衙门向南开,有理无钱莫进来’的道理。就算您好心想搭救我们俩,上上下下打点不需要银子吗?俺家可……” “不,不,不。”詹师爷连连摆手,“我说,三元……” “我才不信呢。”张三元直接将詹师爷的话打断,执意将自己的话说完,“俺家穷得连六两税银都交不起,又哪来钱给师爷您找关系托人情呢?您还是搭救老七兄吧,我蹲监算了,花钱的事儿,找我也没用。” “这样啊……”张老七一听,一下子也像泄了气的皮球,咂摸着嘴,“得,那我也免了,斩首就斩首,我认了。” 说完,两人都哭丧着脸。 詹师爷瞧了他们一眼,觉得又好气又好笑,正义凛然大包大揽地说道:“在你们眼中,衙门中的人都是认钱不认理喽?今儿,我詹某人偏要让你们知道,铁了心要搭救你们,而且一文钱都不收。” “啊?” “真的?” 张老七和张三元惊讶无比,一起抬头,奇怪地望着詹师爷。 “当然,我告诉你们,你俩若想开脱罪责清洗自己,如今只有一个办法,那就是反告税关。” “啥?”张老七和张三元一咂舌头,这次惊愕程度更大,合不拢嘴。 “反告税关。”詹师爷又重重地强调一遍。 “反告税关?”张老七摇了摇头,“我们虽然觉得冤屈,可欠税不缴是事实,那是国家,我们理亏在先,再反告税关,岂不是罪加一等?” “此话差矣,你听我说。首先,你俩都没有抗税,你爷爷已经死了十个年头,欠下十年的班匠银。而三元家的田被淹了五亩,实在交不起,才一拖再拖,不是抗税不想交。” 詹师爷尽量把话往好处说。 其实,张老七和张三元压根儿就没打算交,听詹师爷这么一戴帽儿,高兴得连连点头。 詹师爷继续说道:“既然你们不曾抗税,那么蒋攀和那一帮税关差役当街打你们,拘拿你们,便是擅作威褔,欺辱小民。这可是触犯了《大明律》,妥妥的一条大罪啊。” “那帮狗日的欺负打压我们,这话说得倒一点不错。”张老七点点头,继而话锋一转,喟然而叹,“只是,天高皇帝远的,咱们这江陵县还不是衙门说了算?” “衙门终究是为皇上办事的,若借着皇上的威严,擅作威褔鱼肉百姓,那便是违抗皇上的圣意,当严惩不贷。” “理是这么个理儿,但自古官官相卫,百姓告官,无异于飞蛾扑火,那不等于自寻死路吗?就算告赢了,日后还能在江陵、荆州立足吗?”张老七依然不敢相信,世间上真有掉馅饼儿的好事。 “你说的有几分道理,但也不全对。”詹师爷摇了摇头,继续掰扯道,“这次情形大不一样,什么叫作众怒难犯?咱荆州城中大小十几个衙门,除了荆州税关,其它衙门都为你们抱不平呢。” “真的?”张老七和张三元既惊又喜。 “千真万确,若非如此,我一个师爷怎敢随便蹚这个浑水呢?就是因为咱荆州府的赵知府,还有江陵县的刘县令,一个个都觉得你们冤屈,所以我才来搭救你们呀。” “我不信。”张三元摇头,“若都觉得我们冤屈,为何饭都不给我们吃?若不是詹大人突然出现,我俩指不定饿成啥样。” “就是!”张老七也附和道,随即撸开自己袖子,将手上的鞭痕伸给詹师爷看,“他们还狠狠地抽我们呢,大人您看。” 詹师爷心想进了监狱,这等轻伤只不过皮毛,根本不算什么,大惊小怪,还没见过更厉害的呢。但为了激起张老七和张三元的愤慨之情,恨恨地配合道: “税关的人,一个个活似阎王,犯在他们手上,不丢命也得脱层皮。所以,他们的气焰一定得压压。如今就是个绝好的机会,即便不为你们自己着想,也要为荆州城的百姓考虑,一定要告荆州税关,让他们知道咱百姓不能随便欺辱。” 这番话,可谓说得大义凛然掷地有声,似乎那是因为站在百姓的立场,所以底气十足。 “告荆州税关?”张老七听了讶然不已。 “对。” “点不点那个蒋攀的名?” “他是头目,怎能不点?” “那往哪儿告呢?”张老七和张三元又问。 “往荆州府衙和湖广抚按两院告,状子写完后,誊抄几十遍,凡湖广、荆州府见衙门传一份儿。另外,寄一份儿到南京都察院,寄一份儿到北京都察院。” “我没念过书,斗大的字都认识不了几个?还写状子?”张老七当即摇头苦笑。 “您说的这些衙门,我都不知道在哪儿。”张三元也觉得詹师爷好像在说天书。 “小跳蚤,你识字不?”张老七扭头问。 “我倒是读过两年书,不过写状子这事儿……别开玩笑了,俺的手天生就是干粗活儿的命。”张三元摇头叹气。 “这个,你们不用担心。”詹师爷蓄谋已久,从袖子里抽出一张纸,递给张三元,“本师爷已考虑到这一层,反告税关的状子已经替你们写好了。” 张三元虽然读了两年书,可接过来一看,也有一小半儿的字不认识,感觉艰涩难懂,摇头苦笑道:“我真不是这块料,还是劳烦詹师爷念给我俩听吧。” 詹师爷也不推辞,只是才念完简短的第一段,张老七和张三元便皱起了眉头……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三百五十三章、阴谋看似得逞 詹师爷睃了一眼,当然发现张老七和张三元两人异样的表情,只是没有停下来,而是继续念第二段。 第一段不过交代这起事件发生的经过而已。 为何两个几近文盲的人要皱眉头呢?殊不知,正是因为他俩几近文盲,才感觉詹师爷写的状子文绉绉的,心里头不禁犯嘀咕:这怎么可能出自咱的手或口呢? 詹师爷状子第二段直接将矛头对准荆州税关。 直斥他们如何无视皇恩国法,强征皇上已颁旨减免的赋税,如今已激起江陵县,乃至整个荆州府百姓的强烈不满。 当然,肯定将事实有所放大。 第三段,把蒋攀揪出来,进一步用事实证明。 状告他在荆州税关堂官的授意下,强横无理,擅作威褔,盘剥小民,横征暴敛,百无忌惮…… 简直欺我蚩蚩之氓,昧于刑宪…… 这段措辞十分严厉,告的虽然是蒋攀,可字里行间,矛头对准的是荆州税关堂官沈振。 最末一段,詹师爷特意强调江陵是首辅张居正的故乡,本该实行善政,对牧下百姓宽仁,为何蒋攀反其道而行之…… 状子最后一句:“万望荆州府衙和湖广抚按两院青天大老爷为吾等小民申冤,纠弹不法,以伸正义。江陵县乡民张老七和张三元具名跪奏。” 詹师爷摇头晃脑地念完,得意地瞅了张老七和张三元一眼,意思好像在问:咱写得如何?有水准吧? 张老七和张三元却是一头黑线,苦着脸,不明所以的样。 詹师爷不解地问:“咦?你们这是咋的了?” 张老七也不隐瞒,直承自己的想法,恭维地说道:“詹师爷是文化人儿,这状子写得没话说,只是我和小跳蚤两个大苕,别说写,字儿放在眼前都念不出来,这,这状子写得如此漂亮,落款是我与小跳蚤的名字,太不合情理了吧?” 张三元也附和道:“对,得改。明眼人一眼,就知道这不是出自咱粗人的口。” 詹师爷见他俩挑刺儿,心里有点不快,讪讪地问:“那你们说说看,怎么个改法?” 张三元摇了摇头。 张老七想了片许:“要我说,就得这样写才符合事实和咱俩的口味:青天大老爷啊,你们要为我们做主啊!我张老七和张三元实在冤枉得很,两家欠税不假,可咱不是赖皮啊,只是人穷志短,手上无银交不起。” 张三元脸上露出一丝笑容,表示赞同,心想这才是俺们喜欢的调调儿。 张老七继续,只是话锋突然一变:“但偌大的荆州城,欠税的又何止我们两家?越是豪强大户,他们欠的税逃的税越多,为何不去逼迫他们,而要盯着我们小户人家?” 张三元忍不住鼓掌叫好:“就是,就是,这样说才解气。” 张老七被鼓舞,兴致更高,还站起来,像是对着万人演讲:“说白了,荆州税关就是狗眼看人低。豪强大户他们都不敢催逼、不敢得罪,否则就毁了前程、断了财路……” “行了,行了。”詹师爷见张老七越说越不像话,连忙摆手将其打断,“你这么说,不是一竹篙打翻一船人吗?” “可我说的全是事实呀?小跳蚤,你说对不对?”张老七歪着脖子,不服地辩解道。 “对,咱要的就是这个效果。”张三元竖起大拇指。 “可这样行文,也不合状纸的规矩啊!”詹师爷只得找理由。 “规矩咱不懂,但这些话才是俺们想说的,既然要说,不得说个痛快?”张老七道。 “光图嘴上过瘾有啥用?关键是不能把事情办砸了。”詹师爷颇有见地地说道。 “詹师爷这句话说得有理。”张老七和张三元点了点头。 “那是,想我詹某帮人写状子,没有上千,也有几百,就没有一份出过差错。” 詹师爷得意洋洋,从兜里摸出一匣泥印,又慷慨激昂地说道:“你们俩现在就在这张状纸上按手印儿,我詹某人保证你们性命无忧,反而让荆州税关自顾不暇,再也不敢横行霸道,仗势欺辱你们这些贫苦百姓,怎么样?” 张老七和张三元见詹师爷如此给力,心里头欢喜,伸出手指,正准备蘸进印泥匣中,只见一名狱卒匆匆进来,附在詹师爷的耳边,声若蚊蝇地说道:“有人来了。” “谁?” “荆州税关主政大人。” “沈振?” “嗯。” “他来作甚?” “要提他们两个,回衙调查询问。” “他娘的,真特么冤家路窄!”詹师爷小声埋汰了一句,慌忙催促张老七和张三元快些按手印。 张老七和张三元也没深想,便依着詹师爷的意思,将手印按了。 詹师爷心里一乐,如获至宝,赶紧将状纸折叠起来,塞进兜里装好,然后小声叮嘱道:“等会儿与税关堂官大人见面,不要说詹某来过,更不要提告状的事。” 说完,一脚跨出牢门。 张老七追问:“这是为何?” 詹师爷回头:“为了能帮你们打赢官司。”继而吩咐狱卒将捻子灯吹灭,抹黑快步而去。 …… 沈振与一名主簿一名副使抵达州府大牢时,天色早已黑尽。 办完手续,将张老七和张三元提出大牢时,已交了亥时,除了那些青楼酒馆灯火辉煌开门迎客之外,街上已是悄无人声。 张老七和张三元俩,本以为会将他们押进荆州税关衙门,没想到领进了顺天会馆,心里不禁纳闷儿起来。 进了水墨恒所在套房的客堂,更是纳闷儿不已。 只见客堂中央那个黄花梨木大餐桌上,摆了满满的一桌好菜,酒香扑鼻,尚未开席,似乎等着他们的到来。 席上坐了五个人,一个是扮作“邵先生”的水墨恒,两个是由莫颜和陈冰如扮作的陪酒歌女,分居水墨恒一左一右,一个是带着斗笠的黄飞,一个是税关巡栏官蒋攀。 前面四位,对于张老七和张三元而言,完全陌生。可当他俩看清蒋攀的面容时,不禁咯噔一下,心想这下完蛋了…… 只是,他们很快发现,蒋攀坐在下首,而且一副拘谨的样,看似刚刚挨过训。这又让他们觉得稍微心安些。 沈振先行给水墨恒行礼。 然后领着那名主簿和副使也坐在下首。 这样一来,水墨恒俨然成为席上真正的“主人”。 张老七和张三元依然紧张兮兮地杵在原地,他们可不敢随便就坐,只费解地想着:对面到底何人?在荆州城怎么会连四品堂官都要恭恭敬敬地陪在下首?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三百五十四章、这顿饭 蒋攀依然不知道“邵先生”的真正身份。 沈振去州府大牢提人,蒋攀问过水墨恒,可水墨恒只说自己是“邵先生”;又问水墨恒来自哪里,水墨恒说来自“京城”。 因为自己上司对“邵先生”实在太过恭敬,蒋攀谨记他临走时的叮嘱,也不敢多打听什么。 倒是水墨恒有心,问了蒋攀好多个问题—— 比如:在荆州,对于像张老七、张三元那样的“钉子户”,税该怎么收? 来硬的行不? 蒋攀摇头,越硬似乎反弹越大,反正怎么硬,他们原本也交不起,给人破罐子破摔的感觉; 那来软的呢? 蒋攀依然摇头,指望那帮刁民觉悟提升、主动配合交税?那简直就是痴人说梦。 再比如:关于荆州税关与荆州府衙,如何做到相互帮助团结,但又不相互勾结影响税收呢? 蒋攀颇有见地地说,虽然税关一把手品秩与知府一般高,可在荆州城,认的都还是知府,所以知府和巡税御史这两个“人”的处世态度很关键。 …… 聊过一阵子之后。 水墨恒发现,蒋攀这个人虽然对税户的态度有失偏颇,可本心还不错,对税关也尽职尽责。 尤其是对沈振忠诚。 这个很重要。 而且蒋攀本人也很直快,这种性格一般不会耍诈勒索税户。 自古至今,税户中的老实人肯定居多,但胡搅蛮缠抗税的“钉子户”总有,那些只认翻眼强盗不认闭眼佛。对付他们,还真得让凶狠狠的蒋攀出马。 水墨恒本没打算责备、处罚蒋攀。鉴于此,更觉得蒋攀能继续留在沈振身边,为其效劳冲锋。 这年头,忠诚的人可不好找啊! …… 水墨恒见张老七和张三元不知所措的样,抬手做了个“请”的动作,笑道:“请坐呀!我姓邵,称呼我为邵先生便是。” 那两个哪敢呀? 且不说税关堂官沈振,就是平时见了巡栏官蒋攀,都像老鼠见了猫,躲还来不及呢。 此刻却让他们同桌就餐?别开玩笑了…… 张老七一脸的苦逼相,深感那是要砍头的节奏,吓得两腿直打哆嗦,背后凉飕飕的,手心沁出汗水。 张三元望着水墨恒,弱弱地问:“你是让我们就坐?” “对呀!不可以吗?” “我们可不敢。”张三元摆手。 “让你们坐就坐,为何不敢?”沈振脸色一沉。 “你们平时都是,都是神仙级的人物。”张三元本想说“你们平时都是活阎王”,临时改口。 “让你坐就坐,废什么话?来,就挨着我。”蒋攀呵斥道,几乎用命令的口气指使。 张老七和张三元瞅瞅蒋攀,又瞅瞅沈振,继而又瞅瞅水墨恒,目光在三人之间来回游移,只是一动不动,不敢挪身。 水墨恒微笑着,摇了摇头,只好起身,亲自上前,硬将他们两个推到蒋攀的旁边坐下。 一桌,刚好十个人。 水墨恒回座,摊手说道:“不客气,开吃吧。” 张老七和张三元胆战心惊,瞧着桌上又是鱼又是肉又是酒,平生也没见过如此奢侈的酒席,只感这顿晚宴是人生最后一次享受…… 想到这儿,索性把心一横。 张老七道:“吃就吃,但让我们先洗个手。” 蒋攀当即起身:“好,我与你们一道。”其实,他是担心这两个“刁民”不知死活要逃跑。 水墨恒点了点头。 不多会儿,三人去了又回,手、脸都洗干净了,身上的尘土也尽量擦了擦。 张老七就坐,不管别个的眼色,抄起筷子便夹了一大块儿红烧肉放入嘴里,嚼了嚼,咽入肚中,冲张三元道:“小跳蚤,吃吧,不吃白不吃,横竖不过一死嘛。” “他是小跳蚤,那你自然是大蟑螂喽?”水墨恒笑问。 “对,我就是大蟑螂。” “好,先吃。”水墨恒也不多问。 因为大家都在忙,沈振和主簿、副使一直在路上,没来得及吃晚饭,水墨恒和蒋攀同样没吃,而张老七和张三元虽然在牢里垫了点儿肚子,可那是卤菜,哪有这桌的菜香? 所以,一拿起筷子,都是狼吞虎咽。也不管谁比谁牛逼,谁比谁官儿大,先填饱肚子再说。 …… 等大伙儿吃了个七八分饱。 水墨恒朝张老七和张三元诧道:“你们来时喝过酒了?”一进门那会儿,水墨恒便闻见,只是等到现在才问。 “是喝了两口,不多。”张老七回道。 “在哪儿喝的?” “大牢里。” “大牢里还有酒给你喝的?待遇不错哈,谁给的?” “不晓得是什么人,让禁子大爷端了一壶酒和两样小菜进来,让咱俩受用,待咱是很不错。” 水墨恒也不追问,瞅着他们手腕上露出的鞭痕,问:“你们进大牢是不是挨揍了?” “犯到官府手上,就成了砧板上的肉,要切要剁,还不是任他们宰割?不挨揍才稀奇呢。”张老七无奈地说。 水墨恒点点头:“俗话说,好汉不同官府斗,这话一点儿不假。” 张老七和张三元奇怪地瞅着水墨恒,心想四品堂官沈振在他面前老老实实的,话都不敢插一句,肯定是位高权重呗,可为何帮着咱说话而去批官府呢?不明白…… “莫非邵先生不是官府中人?”这回又是张三元弱弱地问。 “为何这么问?”水墨恒笑了笑。 “咱是最底层的人,说说官府的坏话尚可,但邵先生怎么能说官府的坏话呢?” “官府中也有坏人嘛,欺压百姓的官儿难道不多吗?我为什么不能说官府的坏话?” 张老七和张三元听水墨恒这么一反问,心中不由得升起一股莫大的亲切感,只是仍然提心吊胆。 “这顿奢侈的饭,咱这辈子之前没吃过,之后肯定也没机会吃。咱就想问个明白,明天是要砍我们的头吗?”张三元终究还是问出了口,因为他觉得自己罪不至死,不就是扫了税关差役一扁担吗? “我砍你们头作甚?”水墨恒说罢,又问沈振,“沈大人,你是要砍他们的头吗?” “没有,没有。”沈振慌忙答道。 “那蒋巡栏官,你呢?”水墨恒又问蒋攀。 “咱堂官大人都说不砍,我一个小小巡栏官哪有这个权力?再说了,抗税不交也不是死罪呀。”蒋攀恭敬地回道。 “你们都听清楚了?”水墨恒瞅着张老七和张三元。 “那咱就不明白。因为我与小跳蚤,张老太爷被连累,至今昏迷不醒,咱知道罪大着呢!”张老七嘟哝道。 “啥?谁说张老太爷至今昏迷不醒?”水墨恒敏锐地抓住话头。 “这,咱猜的。”张老七一愣,支吾过去。 水墨恒知道他在说谎,也不急着追究,突然指着蒋攀,问:“你俩恨他吗?”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三百五十五章、待遇 张老七和张三元一愣,心想这怎么回答?即便是恨,那人家蒋攀就在旁边坐着,也不能当面说呀! “说啊!”水墨恒催道,“恨就恨,不恨就不恨,说实话。” “恨。”张老七瞥了一眼蒋攀,继而瞅着水墨恒,一咬牙,说出真话。 “很好!”水墨恒微微颔首,又将目光投向小跳蚤张三元,鼓励地问,“那,你呢?” “我不敢说。”张三元摇了摇头。 “有啥不敢?老,我还能吃了你不成?”蒋攀眼珠子一瞪,“老子”二字只因瞅见沈振的眼神,活生生的憋回去了一个字。 “恨。”张三元也一咬牙,从嘴里挤出一个字。 “听说你编了一首顺口溜儿骂税关的人?” “可不是我编的。”张老七赶紧辩白,“我大文盲一个,怎会编出那种好的东西?顺口溜是代代相传,遗留下来的,咱荆州城中,三岁伢儿都会念。” “再念一遍给我听听。”水墨恒微笑着。 张老七抬头便能看见沈振,左右都是税关的头目,抓耳挠腮,感觉很为难的样子。 “让你念就念,大老爷们儿墨迹啥?”蒋攀又瞪了一眼。 张老七没辙,平时打交道最多的就是蒋攀,只好硬着头皮念了一遍。 念完后,水墨恒笑问:“税关的人都有这么坏吗?” 张老七和张三元不作声。 “蒋攀——” 水墨恒突然喊道,因为拔高了音量,兼之将脸上的笑容又收敛起来,吓得蒋攀浑身一个激灵,慌忙答道: “在。” 虽然蒋攀尚不知水墨恒的真实身份,但从沈振的坐席和言行举止上来看,眼前这个“邵先生”显然比沈振牛逼多了。 “他们两个是你抓进大牢的吧?” “是。” “抓对了,还是抓错了?”水墨恒用逼问的语气。 “这……”蒋攀一下子难住了,心想就当时的情形,谁都会将大蟑螂和小跳蚤抓起来。只是,当他瞅见水墨恒凌厉的眼神时,心里多少有些紧张,于是不情愿地答道:“错,错,了。” “既然知道错了,你们主政沈大人也在,那不如趁这个机会,给他俩赔个礼道个歉吧?”水墨恒不紧不慢地说。 虽然语气听似平和,可不给人商量的余地。 蒋攀明白,原来“邵先生”留他下来吃饭,八成是要给张老七和张三元赔礼道歉,只是…… 蒋攀紧绷着脸,望着自己上司沈振。 沈振辞严色厉,道:“邵先生的话,你没听清吗?” 蒋攀这才朝张老七和张三元两个,每人打了一个拱手,稍带有丝丝情绪,说:“今儿早上的事,对不起了。” 张老七和张三元两个一怔。 实未料到素日威风凛凛、昂首阔步的蒋巡栏官,真的低头赔了不是?破天荒啊,是不是真的? “哎哟——” 张三元突然痛得尖叫一声。原来是张老七用力掐了他一下。掐完之后,喊道:“小跳蚤。” “咋了?” “来,你也掐我一下,快。” “哎呀——”这下轮到张老七一声尖叫。 尖叫之后,喃喃道:“原来不是做梦,这是真的诶。官府中人给咱小老百姓赔礼道歉了?我的妈呀……” 张三元也像做梦似的:“好像是真的……” 张老七在激动和兴奋之余,又多长了一个心眼儿,问:“邵先生,沈大人,小的有件事儿,可否斗胆问一下。” “请问。”水墨恒道。 看得出来,沈振似乎完全将主导权交给“邵先生”,自己甘当陪衬,而且很相信“邵先生”。 “我和小跳蚤,既然是抓错了,那,我们俩现在是不是可以回家了?”张老七问。 “当然可以。” “那咱走。”张老七赶紧拉了张三元一把。两人“噌噌”地站起来,抬脚就要冲出门,生怕慢了。 “等会儿!”水墨恒喊了一声。 张老七和张三元又迅速转过身来,紧张兮兮地问:“邵先生,又不让咱走了?” “让,怎么不让?但这天色已然黑尽,我邵某得派两顶轿子,送你们回去。还有,你俩过来。”水墨恒招了招手。 张老七和张三元只得唯唯诺诺地走了过去。 水墨恒起身,去了书房,一会儿又出来,摸出几锭银子,分作两处,一处是八两,一处是六两。将六两银子递到张老七面前,八两银子递到张三元面前:“拿着。” “这……”张老七和张三元面面相觑,一脸的惊讶,死活不敢接。 “拿着呀!不烫手。”水墨恒笑道。 “为,为什么,要,要给咱钱?”张老七结结巴巴地问。 “蒋攀抓你们,是因为你们没有交税,又当街滋事,说抓错了也错了,但说抓对了也对。你们两家欠税是事实,而且多次上门催收都无功而返。”水墨恒道。 张老七和张三元心跳又加快。 “当然,你们两家也有苦衷和委屈,我听沈大人给邵某讲过。大蟑螂你爷爷死了十个年头,朝廷还要你们替他交班匠银。这种征税方法,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 因为水墨恒站着,沈振随之也站起来了。 跟着蒋攀等都站起来。 这些人听水墨恒这般议论班匠银,无不张大嘴巴。 水墨恒继续:“还有小跳蚤你们家,三亩水田,却要交八亩水田的税,不仅仅是税,还涉及到丁差的问题,这些统统都不合情理,应当尽快更改。” 张老七和张三元越听越舒服,感觉从未听过这么动听的话语,刚才紧张的心,也得到了极大的缓解。 水墨恒又将话锋一转:“但是,税关的职责就是征税,他们若不能完成任务,头上的乌纱帽便要摘下来。荆州税关,两年时间,换了四个主政,他们不难吗?有你们想象中的风光吗?” 水墨恒将目光投向沈振:“你们看,这位沈大人,荆州城有多少人恨他?一个个恨不得将他赶出荆州城。他每晚都要午夜之后,才能勉强入睡,你们知道吗?” 张老七和张三元有点过意不去。但也不知道说什么,只是奇怪地盯着水墨恒。 “我问你们俩恨不恨蒋攀,你们都说恨。其实,蒋攀也是出于无奈,有苦难言啊。你们没来之前,我与他促膝长谈好一阵子。他对我讲,征税好比从猴子嘴里抠枣子。你们听了,是同情猴子呢?还是同情抠枣子的人?” 水墨恒稍顿了顿,第二次将目光投向沈振:“你们面前的沈大人曾说过,天底下最难当的官儿就是税官。如果想玩猫腻,想贪墨,想搜刮民脂民膏,这税官的确是一把金交椅;可若凭良心,上对得起朝廷下对得起百姓,那这个税官就太难做了。” 张老七和张三元听着,更多的是诧异。 可沈振大不一样,水墨恒两次站在他的立场维护他,让他十分感动,竟不由自主地噙出泪花来。 来荆州几个月,正如张居正推测的那样:真个叫四面楚歌!此时此刻,多么希望能有几个像水墨恒那样的人理解他支持他,与他并肩作战……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三百五十六章、征服 水墨恒动之以情,晓之以理,瞅着张老七和张三元两个人,继续说道:“就像大蟑螂你家的班匠银,小跳蚤你家的田赋银,到底该不该收呢?收吧,得罪了你们,将你们逼上绝路;不收吧,又要得罪朝廷,头上乌纱不保。你们说,是不是这么个理儿?” 为了表示亲切,水墨恒有意不称呼张老七和张三元的名字,而直接叫他俩的外号。但满满的诚恳,绝无一丝鄙夷之意。 张老七和张三元微微颔首。 虽然还不知道“邵先生”的真实身份,可傻子都看得出来,沈振瞧“邵先生”的眼神中,分明写着“服从”与“敬佩”两个词。 服从自不必说。 当官儿的人,最敬佩的是啥? 不是富可敌国的人,也不是才华横溢的人,唯有一种,那就是比自己官儿大的人。 所以,很容易联想到“邵先生”是一名官儿。 而且,要比沈振的官儿大得多。 张老七和张三元心里早已认定这一点。可何时见过如此诚意与自己说话的官儿?又是摆宴席款待,又是让他们眼中的活阎王道歉,又是热心地赠送银子,又是耐心地与他们讲道理…… 水墨恒继续说道:“毫无疑问,几乎所有的税官,都宁愿得罪百姓,也绝不肯得罪朝廷。但无论得罪哪个,都可称得上好官儿。得罪百姓,是衷心为朝廷办事的;得罪朝廷,是真心为民做主的。怕就怕对上欺骗朝廷,对下欺压百姓,这才是坏官、狗官,才是你们顺口溜中的‘催命判官’。” 水墨恒顿了顿,将目光投向蒋攀:“他,巡栏官,称得上坏官狗官吗?不是,他是沈大人的好部下。沈大人更不必说,为了收税,整日寝食难安。可身为朝廷命官,他们必须遵守朝廷的法纪。田赋银和班匠银,关乎朝廷税法,别说沈大人,就是你们眼中的精神领袖首辅张居正都不敢违抗。” 偌大的客堂,此刻除了水墨恒的说话声,全都屏息敛神、静心倾听。以沈振为首的官员,无不为之感动。 “所以,在国家税法尚未更易之前,税银还得依照旧法征收。如果因为其中某些不合情理处而免收,那岂不乱了套?我邵某人打听过,你们两家生计着实艰难,就是要了你们的命,也难以交清那几两积欠,故把这些银两送给你们,用来还账。” 张老七和张三元本来欲罢不能地,已经将银子接到手中。突然张三元又将银子放回到餐桌上,说:“这些银子咱不能要。” 张老七见此,也将银子放下。 水墨恒问:“为什么不能要?” 张三元迟疑了一下,担忧地回道:“若是父老乡亲们问及,我该如何回答他们?” 水墨恒盛意拳拳,执意将银子塞到他们手中:“如实说便是,就说邵先生送的。救急救穷,一向是我邵某人的爱好,不信你们问问沈大人。” “邵先生一番诚意,你们岂能拒绝?拿着吧。”沈振撺掇道。 “多谢邵先生!多谢沈大人!”张老七冲水墨恒和沈振分别深深鞠了一躬。只是感觉心里堵得慌,说话时喉咙难免有些发哽。 张三元则是“噗通”一声跪下,满脸歉意地说道:“邵先生、沈大人对我俩这么好,可我俩竟想着……” “哎呀!”张老七被提醒,像是想起什么,一声惊讶,然后也跪下,羞愧地说,“对不起,请邵先生、沈大人原谅!” “原谅什么?”水墨恒和沈振同时问。 张老七虽然是街头泼皮,而张三元也是方头不劣,可此时两人都觉得愧疚,被眼前“邵先生”的行为深深感动着,泪花在眼眶里来回打转,认定“邵先生”与沈振是一伙儿的大官。 “小跳蚤,你来说。”张老七碰了碰张三元。 “咱们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啊……”张三元哽咽道。 “你俩先起来再说。”水墨恒拉了他们一把。 “邵先生,沈大人。天理良心,我们可真是有罪啊。我与蟑螂兄听了府衙詹师爷的唆使,准备去府衙告你们税关,告蒋大人,告沈大人呢……”张三元将事情经过讲述了一遍。 沈振和蒋攀等税官听了,都是大吃一惊。 其实他们不是没想过,肯定会有人借机造谣生事,只是没想到是赵雍的心腹詹师爷,而且用心之毒:竟要告到湖广道巡按两院、告到两京都察院去?怎么看,这也不过一起普通的打架斗殴事件嘛,哪有必要小题大做升级到京城? 水墨恒却不慌不忙,镇定地说:“詹师爷还会这一手?” “他让咱们去府衙敲鼓、告状。”张老七道。 “我们明天就去阻止,将画押的状子要回来。”张三元信誓旦旦地说。 “对,咱们打死也不告了。”张老七附和。 “不,其实,他通知你们啥时候去敲鼓告状,你们照着他的意思去便是了,为什么不去呢?”水墨恒意味深长地笑了笑。 “啊?这不行,不行……”张老七连连摆手。 “你们对咱那么好,若咱再去告状,岂不成了白眼狼?那可是要遭天打雷劈的。”张三元道。 “我不是这个意思。”水墨恒保持微笑,“不告税关,你们一样可以去府衙嘛。” “啊?”张老七和张三元皆是一愣,不明所以。 “到时候你们可以联络父老乡亲,给府衙送一件礼物。”水墨恒颇为玩味儿地说道。 “什么礼物?” 水墨恒诡谲一笑,然后小声嘀咕两句。 张老七和张三元一听,当即乐不可支。 张三元嘻嘻道:“邵先生这个主意好,反正咱和蟑螂兄都是个大文盲,也没人相信那状子是咱写的。” “由八,安排两顶轿子,将他们两个送回家。”水墨恒这才答应让张老七和张三元两个走。 其时,时光已不知不觉到了凌晨。 等一应人散尽,陈冰如带着几分羡许的目光,冲水墨恒笑道:“原来你的嘴巴这么厉害哇,硬是将一根稻草说成了金条。以后,我得离你远点,你这种人太恐怖了!” “我的嘴巴还不止会说呢……”水墨恒笑道。说话的当儿,却瞅着莫颜。 “是,你的嘴巴还会损人。”陈冰如道。 莫颜却是脸色一片赧红,佯嗔地白了一眼,她知道水墨恒话里的弦外音……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三百五十七章、又一个邵先生 荆州府衙值房。 詹师爷从袖中摸出两张状纸,递给知府赵雍:“这是张老七和张三元两人的状子,请东翁大人过目。” 赵雍漫不经心接过,履行任务似的瞅了一眼,然后紧蹙眉头:“状子写得花团锦簇,是否有些不大妥当?” “请人代写状子也是常有的事,况且他们两个都画了押的。”詹师爷信心满满地说。 “好吧,他们准备何时递状子?”赵雍点了点头。 “大人说什么时候便什么时候。” “这事儿发生在江陵县,那先让刘县令接下状子,我届时陪审即可。”赵雍沉吟片刻后,如是般吩咐。 “啊?”詹师爷一愣,感觉偏离了之初的计划,诧异地问,“为何不让他俩直接将状子递到府衙上来,大人升堂主审呢?正所谓风高好放火,县衙毕竟威权不及……” “投石问路嘛,先试试风向。”赵雍微微一笑。 “这样也好!”詹师爷只得点头,不敢违拗赵雍的意思,“大人准备何时传话张老七和张三元两个到县衙?” “你们商量办吧,到时候通知我一声便是。” “那我先将状子送进缮抄房速抄五份,全部盖上关防。两份送往武昌湖广巡按两院,一份送往南京都察院,一份送往北京都察院,一份直送内阁首辅。大人你看如何?”詹师爷谨慎地问。 赵雍反剪着双手,不置一词,不点头也不摇头。 詹师爷瞧赵雍犹豫的样子,加上又不大乐意接下这个状子,猜度这是赵雍不想明着与沈振对着干的节奏。 但似乎又不拒绝…… 那这样一来,胜算岂不是有所降低? 不禁有些担心,只是作为师爷身份,又不能一味地怂恿鼓动,毕竟这是两位四品堂官之间的撕逼战,万一自家主子不敌败下阵来?或者,万一首辅张居正坚决地站在沈振那一边呢? 詹师爷的猜测不是没道理。 因为这正是赵雍担心害怕的问题:他一直想着“邵先生”给他指的两条道儿,到底该怎么走?可以说,直到此时此刻都没有一个相当清晰的思路。 局势不明显,这是其一;其二,水墨恒没现身。如果这会儿下定决心与沈振纠缠到底,届时水墨恒现身,站在沈振那边,该怎么办? 这是赵雍不得不考虑的问题。 所以,詹师爷请示升堂、递状子,他尽量保持“中立”,不愿意过多表明自己的态度。 但犹豫解决不了问题。 而且,形势也不容赵雍犹豫,必须拿出一个明确的态度,因为是知府大人,是荆州城的一把手。 …… 就在当天下午,赵雍又收到邵先生的约见通知。 传话的人,依然是詹师爷。 赵雍迫不及待地问约见的时间和地点。他很想知道这个邵先生到底是谁?有什么来头?感觉对方知道的秘密太多…… 见过水墨恒装扮的“邵先生”之后,赵雍曾暗中派探子盯过顺天会馆,可毫无所获,探子回报说根本没有“邵先生”这么一号人,也没见赵雍描述的那个“邵先生”进出会馆。 主要是因为水墨恒停宿顺天会馆,属于高度机密,又岂是一两个探子能打听出来的? 正打瞌睡,给个枕头。 突然接到邵先生的约见,赵雍绝不会错过。 决定第一时间去赴会。 只是这次约见的地点,不再是顺天会馆,而改作应天会馆。 时间依然是晚上。 可当赵雍兴致勃勃地来到应天会馆,见到“邵先生”的第一面便发现,此“邵先生”非彼“邵先生”也!两人虽然形似,但说话的声音、眼神中透出的光芒不大相同。 这一点,詹师爷也看出来了。 所以两人都是一愣,思绪不禁飞驰。 赵雍更是直承,尚未落座便问:“你是京城来的邵先生?”问话中明显带着几分疑虑。 “怎么?” “不瞒你说,前些日子我也见过一位自称来自京城的邵先生,而且相貌与足下很有几分相似。” “是吗?有这么巧的事儿?” “还真有,不知邵先生与我约见,有何指教?”赵雍见面前的邵先生并不是他内心想见的人,难免有些失望扫兴,说话的语气也变得僵硬。 “听赵大人的语气,似乎不待见邵某哈。”邵先生揶揄了一句。与之前顺天会馆的那个邵先生一样,这个邵先生旁边也坐着两位陪酒的歌女。 “赵某只是十分好奇,为何接连来了两位邵先生?而且都声称来自京城,到了荆州便要约见赵某。” “赵大人是荆州知府,当然第一时间要约见你。” “还是请邵先生谈正事吧?”赵雍只感到云遮雾罩,也不刻意压制自己的情绪,任由眉心里蹙起核桃般大的疙瘩。 而且问完后,便感觉这句话似乎问过。 的确问过,不过那是在顺天会馆问的,而不是应天会馆。 邵先生情知赵雍信不过,同样走进书房,写了一张笺纸,递给赵雍:“你看看这几个字,如果你觉得邵某说话有准头,就坐下来;如果你觉得毫无用处,现在就可以走,咱决不留你。” 我靠,说的话都一个调调! 就像同一个故事,由不同的演员来演。 赵雍心里不由一怔! 当他接过那张笺纸,瞧清上面的字时,更是一惊,因为这位邵先生写的字与那个邵先生写的字几乎一模一样:荆州海子湖边,田地三千二百亩。 中间只有一字之差。 “真是见鬼了!”赵雍心里忍不住骂了一声。 但这次赵雍远远没有上次慌张,手也没颤抖。 就像被训练过一次,第二次变得坦然勇敢许多。连笺纸都没有立即撕碎,而只是奇怪地望着邵先生。 这大大出乎邵先生的意料之外。 他本想着,如此惊天动地的大秘密被揭穿,此刻的赵雍应该手足无措冷汗直冒才对,怎么可能表现得如此镇定呢? 你看着我,觉得很奇怪,很意外。 我看着你,也觉得很奇怪,很意外。 两个人相互凝视了半晌,都不知该说什么。 “怎么?赵大人难道觉得没有必要坐下来谈谈吗?”最后还是邵先生先开口。 “不,我觉得我们之间没什么可谈的。”赵雍语气一硬。 “是吗?” “因为邵先生笺纸上的事,首辅张大人已经知悉,而且他主动向皇上交代,请求自我处分。”赵雍缓缓地说道。 “此事尚未登报,即便在京城,知道的人也屈指可数,因为皇上和首辅张居正都刻意压着,并不愿意更多的人知道。赵大人又如何得知的呢?”这下轮到邵先生大吃一惊,内心同样骂了一句:“真是见了鬼。” “另外一位邵先生告诉我的呀!”赵雍如实回道。 “那是几时的事?”邵先生追问。 “就在五天前。” “不可能,这绝不可能!”邵先生摇头不止,似乎听见了一个天大的笑话,打死也不相信的笑话。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三百五十八章、你到底是谁 五天前?怎么可能? 五天前,邵先生尚未接到通知呢。 可是赵雍的话清清楚楚传进了邵先生的耳朵,赵雍就是知情,这是毋庸置疑的事实。而且从赵雍“镇定自若”的表情上看,也可推断出他确实知道不少,早已做好了心理准备。 否则,眼珠子不要瞪出来? 只是,从时间上推断,完全不可思议。 只见赵雍扬起手中的笺纸,谑意地笑道:“关于这件事,在荆州城已不是什么秘密。虽然赵某不知道谁捅到京城的,但另一个邵先生早已告诉我全部事实,所以无需邵先生操心。” 说完这句话,赵雍又带着挑衅的目光,阴沉沉地补充道:“你是哪个冒充的邵先生?莫非想借此要挟我赵某人不成?劝你不要玩火。这里可是荆州城,小心你有来无回。” 邵先生听得一头雾水,漂洋过海的思绪一一闪现: “我是冒充的邵先生?” “另一个邵先生?他又是谁?” “要挟?玩火?这都哪儿跟哪儿呀?” “……” 最后懵逼地盯着赵雍。 他本以为只需凭借一张笺纸,便能将赵雍唬住;不料没将赵雍唬住,赵雍反过来吓唬自己?真特么的不是味儿!但心中有个声音告诉自己:在没有摸清来龙去脉之前,不能轻易发火。 而赵雍则表现得越来越镇定。 刚见到笺纸上那十几个字时,小吃了一惊;可现在,他用完全敌意的眼神盯着邵先生,怀疑眼前这个邵先生很有问题:不就是想要挟我吗?老子不吃你这一套…… 想到这儿,赵雍甚是得意,活像一只战胜的大公鸡,在那儿抖动着翅膀,耀武扬威起来,只听他继续揶揄地说道:“邵先生,无话可说了吧?” “阴谋被揭穿,不知是啥滋味儿?” “哈!哈!既然如此,那赵某人不奉陪了。” “反正邵先生旁边有美人为你斟酒,你就慢慢享受吧!” “哦,对了,时候也不早了,邵先生别喝得糊里糊涂,不懂得一刻值千金,哈哈……” 说完,将手中那张笺纸揉成一小团团,使劲儿地往地上一甩,拂袖而去,可刚跨出没几步,赵雍又转身回来,带着威胁的口气,森然地说道:“赵某觉得有必要,再提醒邵先生一句,这里是荆州城,不要在我眼皮底下招摇撞骗惹是生非,否则后果很严重。” “咱们走!”赵雍一挥手。 “哼,真特么晦气!”詹师爷愤怒地瞪了邵先生一眼。紧紧地跟在赵雍身后,小声地说道:“此人形迹可疑。” “派人盯着!”赵雍小声吩咐。 “明白。是否需要?”詹师爷点点头,然后目露凶光,做了一个杀人的动作。 “顺天会馆里的那个邵先生可有动静?”赵雍没有给予明确的指示,跳向他自以为需要警惕和防范的、真材实料的“邵先生”。 “暂时没有。”詹师爷谨小慎微地答道。 两人刚走至客堂的门口。 只听背后传来一声大脆响。听得出来,是一支喝酒用的青花玲珑瓷杯,被摔得粉碎,似乎溅了一地。 赵雍和詹师爷不禁一怔,正欲回头瞧瞧是怎么回事儿。耳中又飘进四个字,声音极其的尖锐刺耳: “混账东西!” 那是出自邵先生的口。 四个字里的愤怒之情,自然不可名状。 赵雍和詹师爷驻足,轻轻转身,只见邵先生气得脸色铁青,正站在餐桌前面,凶巴巴地瞪着他俩。邵先生身旁的两名歌女,也吓得缩作一团,战战兢兢的样。 “赵—雍—”邵先生嘴里又喷出两个字来。 无需看他杀人的目光,那愤怒之情,即便听也不影响判断。 赵雍一愣,心想你特么敢直呼本府的名字? 詹师爷更是奇怪地、凶狠地瞪着邵先生,心想你这人脑子是不是坏了有毛病啊? “你是在喊我吗?”赵雍指着自己。 “难道这屋里也有另外一个赵雍吗?啊?”邵先生恨归恨,怒归怒,可气势上完全没有输给赵雍和詹师爷,口气咄咄逼人,反而有种高高在上的姿态。 似乎那是与生俱来的优势。 “放肆,没大没小的东西,你知道你在跟谁说话吗?”詹师爷看不过去,抢上一步,大声呵斥道。 啪! 一声脆响。 詹师爷绝无防备。 即便有所防备,那速度快得也让人无法闪躲。 可谁又能想到?一个来历尚不明确的邵先生,竟敢当着知府的面儿,而且在知府的地盘上,去帼知府的心腹师爷的耳光呢? 谁能想到? 但事实就是事实。 詹师爷挨了邵先生重重的一记耳光。 “你?你竟敢动手打我?”詹师爷咬牙切齿怒不可遏。如果此时他的目光能杀人,邵先生肯定死了不止一千遍。 “滚一边儿去。” 邵先生的眼神犀利无比,从嘴里吐出的话更是让人戳心,听了就像胸口被他射了一冷箭:“你丫是什么东西?只不过是一条可怜的狗而已。我邵某人说话,还轮不到你来插嘴?” 摔酒器; 直呼赵雍的名字; 而且带着愤怒和鄙视; 扇詹师爷的耳光,当着赵雍的面儿; 还骂他是条狗,完全不将詹师爷放在眼里…… 摔得有底气; 打得很干脆; 骂得很嚣张; 没有任何胆怯之心。 没有任何凝滞之象…… 这个邵先生,到底是什么来头? 凭什么? 詹师爷顿时傻了。 赵雍一下子也完全懵逼了,怔怔地望着邵先生,心头飘过无数种可能。尽力保持镇定,最后平静地问道:“你到底是谁?” “哈!哈!现在才知道问?” 邵先生却用逼视的眼神,轻佻的语气,骄傲地说道:“为什么进门那会儿不问?这会儿问,你不觉得有些晚吗?” 赵雍此生,何曾见过如此嚣张的人。即便是水墨恒,似乎也不及眼前那人的威势。就像全世界所有的人,都要围绕着他转一样。沉吟片刻后问:“你到底想干什么?” 邵先生哼了一声:“我邵某人好心请你来饮酒,你不赏脸不肯就坐也就罢了;还编出一个邵先生欺骗邵某,我仍然可以不追究。可你竟然出言唬我、奚落我?” 说完,邵先生也学着赵雍的方式,阴沉沉地补充道:“你知不知道这是作死的节奏?后果很严重。” “你到底是谁?”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三百五十九章、一个能量巨大的危险人物 邵先生又哼了一声,缓缓说道:“给我听好了,本人应天丹阳县人氏,号樗朽先生。受江湖中的朋友抬爱,又送给敝人一个响当当的外号:丹阳大侠。” “你?你便是邵方?”赵雍大惊失色,心中却也升起一丝狂喜的劲头,似乎遇见全天下人都要争抢的宝贝。 “正是,行不改名,坐不改姓,姓邵名方,邵方是也。” “你是朝廷通缉的要,犯。”赵雍故意将“要犯”二字拖得长长的重重的。 “那又如何?朝廷通缉我两年了,此时此刻还不是一样安全无恙地站在赵大人面前吗?”邵方的语气傲慢而又自信。 “你竟然躲到荆州来了?” “错。第一、不是躲,是受人托付,来办一件事;第二、荆州在我邵某眼中,不过一潭浅水。”邵方摇了摇头,十分不屑,“这里,嘿嘿,没什么值得我留恋的,要躲也不会躲到这里。” “你是个大魔头!”詹师爷嘴上虽然斥责,可一颗心似乎随时都要跳出来一般。 邵方可不是等闲之辈! 朝廷通缉了他两年,连他的毛儿都没摸着。他行踪一向飘忽不定,很少有人知道在哪儿落脚。 如果仅仅靠“藏”,靠“躲”,那显然不够。朝廷通缉,就像一张铺天盖地的大网,密而不漏,岂能轻易逃脱? 靠的是人脉,以及控制的组织,就像黄天道。 邵方下一道命令,黄天道的教众可以为他出生入死,“命”在那帮人眼中,绝对不是最珍贵的东西。 没人敢出卖他,也没几个人敢与他作对。 谁都清楚,与邵方作对,唯有死路一条。 詹师爷的话刚一说完,只见刚才还吓得哆哆嗦嗦的歌女,突然像被注入兴奋剂一样,跃然而起。 等到詹师爷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晚了。 他脸上又挨了两巴掌。 然后听到其中一位歌女的警告声:“我家主人已经警告过你,轮不到你来插嘴。如果你还不知天高地厚,执意要开口,那么你今天出不了这个门。” “你不怕我抓你吗?”赵雍挺起腰板。打狗也得看主人,自己师爷就这样被蹂躏,心里当然不爽。 “赵大人,你也别自己给自己壮胆。”邵方笑了笑,“甭说你一个知府,就是湖广巡抚站在我邵某面前,都不敢说这种大话。” “你好嚣张!” “赵大人知道为什么吗?” “赵某听说,应天有位兵部主事得悉你的行踪,秘密向应天巡抚报告,结果第二天便暴死家中,死因不明;赵某还听说,你一位朋友曾无意中泄露了你的行踪,当天晚上他的妻子便下落不明……” 邵方抬了抬手,打断赵雍的话,更正道:“我没有杀人,我也从未绑架过人。我只是一个恩怨分明的人。” “我知道,根本不用你动手,都是你手下那帮死士干的。” “你现在害怕了吗?” “我怕什么?邵大侠再厉害,不过江湖中人,且不说你是个通缉犯,赵某乃朝廷命官,岂能向你低头?” “很好,很好!”邵方点点头,顿了顿,“那现在,咱可以坐下来谈一谈正事儿吗?” “正所谓道不同不相为谋,我俩之间似乎没什么正事儿可谈。” “赵大人这么说,就有点不识抬举了。”邵方脸色一沉,“多少人想跟我坐下来谈,都找不到机会呢。” “请注意我的身份!” “天下不止你一个当官儿的。” “但我有抓你的责任。” “责任是一回事,敢不敢是一回事,能不能做到恐怕又是另一回事。赵大人是个聪明人,想必不用我多解释。” “你是有备而来?” “哈!哈!来荆州城,我无需太多的准备。” “我有拒绝的权利。” “不,我想赵大人还不清楚自己的处境。如果我说,我是奉人之命,来取你的人头,你或许会重视一些。” “什么?”赵雍大惊失色。 “是不是怕了?” “你到底想干什么?” “请坐,咱慢慢谈。”邵方做了个“请”的动作,自己先行坐下。 赵雍肠子都悔青了,恨自己没带人手,就和詹师爷傻里傻气地跑来赴会;也恨詹师爷,怎么会将两个“邵先生”搞混呢? 转身走?瞧着情形,会有生命危险的。 不坐也得坐,这已经不是愿不愿意的事情,跟自己的决定与选择也扯不上关系。 赵雍缓缓走过去,在邵方对面坐了下来。 詹师爷小心翼翼地跟在他后面。此时的他,脑子一片黑洞,完全茫然,连续挨了三巴掌,真乃人生奇耻大辱。可除了忍,似乎也别无它计,只求和主子能安全走出这应天会馆,一切再从长计议。但眼前的形势并不乐观…… “詹师爷,你先出去。”邵方几乎用命令的口气。 詹师爷心中大喜,正求之不得呀;可他不敢挪步,只怔怔地望着赵雍,以求指示。 赵雍抬了抬手。 詹师爷如蒙大赦,赶紧转身,恨不得长了一双翅膀快些飞走,然后调集将士,将应天会馆包起来,围捕邵方。 刚跨出两步。 只听邵方喊了一声:“詹师爷!” 詹师爷一个激灵,一颗心都要提到嗓子眼上,难道又不让走了? “为了赵大人的安全,邵某提醒你一句,千万别想着动什么歪心思。只要赵大人配合,他很安全。” 詹师爷如释重负地出去了。 赵雍此时的心情,犹如十五只吊桶打水七上八下,从皮里挤出一丝干笑:“邵大侠,有何指教?” “武清伯,赵大人认识吧?” “当然,他是当今皇上的外祖父,当今圣母李太后的父亲,名闻天下的老国丈,谁个不知?” “驸马都尉许从诚,赵大人也不陌生吧?” “许大人是嘉靖皇帝爷的女婿,即当今皇上的嫡亲姑父,也是赫赫有名的皇亲,自然不陌生。” “武清伯和许从诚这两位大人,都托付邵某前来荆州,向赵大人问一声好!” 赵雍很是纳闷儿,不解地问道:“我赵某与两位皇亲国戚素昧平生,他们怎么可能问候我呢?而且,你是朝廷通缉要犯,两位皇亲国戚不可能不知,又岂会与你暗中有交情?难道就不怕圣上和太后追责吗?” “第一个问题,两位皇亲国戚问候赵大人,乃事出有因,也是邵某找你的原因;至于第二个问题,赵大人似乎关心得有点宽哈,不劳你操心。” 邵某风轻云淡,说完后瞅赵雍仍然一副疑惑不解的表情,接着又补充道: “如果赵大人执意要问,那么邵某不妨透露一二,两位皇亲国戚托付于我,是因为邵某做事遵循原则遵循规矩,至少让他们放心。不瞒赵大人,我与他俩确实有些私交。不过,多是生意上的事。这个回答赵大人满意吗?” 赵雍,包括武清伯和许从诚,其实除了水墨恒和冯保,谁也不知道,当初李彩凤从广济寺敬香礼佛回宫途中,行刺她的幕后黑手是邵方,是黄天道。 他们只知道,邵方是朝廷通缉的要犯。 若知道邵方与李彩凤有这么大的过节,相信武清伯和许从诚绝不会想到请邵方。 其实,他俩也没见到邵方的面儿,只是抱着试试看的心理,传了个口讯而已。 邵方的行踪很少透露,即便像现在这样透露,通常也没人敢贸然举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三百六十章、此行的真正意图 这场暗惊风云的谈判仍在继续。 只是对于赵雍而言,无异于人生的污点,甚至是极大的耻辱。 堂堂的四品知府大人,荆州城的土皇帝,平常过的都是呼风唤雨的威风日子,竟被一个江湖草莽要挟,不要说有反抗的余地,就连反抗的心都不敢存念。 邵方可是个要人命的魔鬼! 赵雍只想搞清楚邵方到底想干什么,然后快些结束这次倒霉透顶的约见,回家痛痛快快地洗个澡,整理一下自己的思绪。此刻他头脑嗡嗡作响,思想像短路了一般,根本不开窍。 所以,只能顺着邵方的意思,问:“那么,两位皇亲国戚托付邵大侠,到底所为何事呢?” “赵大人可否知道,笺纸上的事被捅了出来是拜谁所赐呀?” “还请邵大侠告知。”赵雍本差点儿脱口而出“沈振”,可转念一想,还是将这个名字压在心里头。 “水,墨,恒。”邵方一字一顿。 “是他?” “不错,就是他。”邵方点了点头,“而且,邵某还告诉你一个消息,他一直潜伏在荆州。赵大人想知道为什么吗?” “为什么?”赵雍浑身一震,果然与自己的猜想一致。 但这无疑也是赵雍非常害怕的地方,虽然与对面的魔头邵方比起来,似乎差了那么一点点。 无论水墨恒待在荆州想干什么,总不至于要他的命吧? 赵雍心里这么想着。 邵方悠悠言道:“据我邵某所知,水墨恒乃奉张居正之命,来荆州城暗查荆州税关的。” 最不想看到的结局,原来是真的……赵雍浑身一个激灵,可不敢表现出来,极力保持镇定。 “赵大人难道不害怕吗?” “我怕什么?”赵雍鸭子死了嘴硬。 “水墨恒将赵大人私赠官田官地捅到张居正那儿,以张居正的脾性,他是不会放过你的。水墨恒与沈振都不是省油的灯,一个是张居正的死党,一个是张居正的爱将,如今两个联手对付赵大人。关于水墨恒的事迹,相信赵大人也听说了吧?” “赵某略知一二。” “那沈振呢?赵大人对他又了解多少?” “他就是一根搅屎棍。”赵雍心里头暗暗骂了一句,嘴上却急切地问,“难道邵大侠此番前来荆州,就是与他们两个有关?” 邵方并没有作正面回答,而是反问道:“他俩这是要将赵大人置于死地的节奏,难道赵大人眼睁睁地看着被摆布,任凭他俩宰割而不敢还击吗?” 赵雍不说话,心绪早已乱成一团浆糊,可在没有摸清楚邵方到底想要干什么之前,他想尽量不表态。 “关于子粒田征税的事,赵大人应该很清楚吧?”邵方继续问。 “当然知道。” “这件事的始作俑者,便是他们两个。”邵方将话挑明。 “不是首辅大人吗?怎么扯到两个身上?” “张居正只是推行者。当时这件事是户部尚书王国光提出的,张居正与水墨恒协商好,借助沈振的口向李太后建言,揭露子粒田的弊政,这才有了皇上要对子粒田征税的圣旨。” “可是,这与赵某有何关系?”赵雍仍不知道赵雍想干什么。 “赵大人这么一说,就是在我邵某人面前装蒜了。”邵方斜觑着赵雍,带着几分刻薄,“眼下,赵大人被他们两个搅得心神不宁、寝食难安,别个不知,难道我邵某还不知道吗?” “都是为朝廷做事而已。”赵雍讪讪地辩解。 “赵大人不要在我邵某面前唱高调了。皇上已经知道你私赠张文明官方田地的事,绝不会放过你,这是其一;其二,赵大人在主持荆州税关期间,私底下做了多少见不得人的交易,贪墨了多少黑钱,我邵某可是查过的。” “你想怎么着?”赵雍如同沉入噩梦,背心一阵阵发凉。 “可以这么说,赵大人已经不是能不能保住你头上乌纱帽的问题,而是能不能保住你这条命的问题。既然我邵某能查出赵大人在荆州暗下的所作所为,相信水墨恒和沈振也会很快查到,或许已经拿到了相关证据。” “邵大侠有话不妨直言。”赵雍一直想先搞清楚邵方的真实意图,所以追问了好几次。 “赵大人如果觉得可以这样忍下去,丢官、丢命都无所谓,全然不放在心上,那邵某今天的话就算白说。” “在乎又能怎么着呢?” “既然在乎,就要反击。反击是最好的防守,只有这样,赵大人才有得救。”邵方眸子一闪,露出几分悍然之气。 “如何反击?还请明示。” “唯有一途,除掉他俩。” “杀水少保?”赵雍一惊非小。如果说他确实动过做掉沈振的念头,可胆子还没有肥到要做水墨恒的地步。 “如果不除掉水墨恒和沈振,他俩就会不断地搜集你的罪证。你不除掉他们,他们就会把你推上断头台,毫无疑问,这是一个不是你死便是我亡的游戏。捅破赵大人私赠官田官地一事,就是最好的证明。” “这便是邵大侠来荆州城的目的?” “可以这么说。” “那,赵某想问,这到底是两位皇亲国戚的意思,还是邵大侠的意思呢?”赵雍表示疑虑。 “有差别吗?反正是在拯救赵大人。” “当然有,如果只是邵大侠的意思,那事后呢?皇上既然知道了官田官地的事,赵某就是除了水墨恒和沈振,又怎能逃脱惩罚?” “只要水墨恒和沈振一死,就不会有赵大人后续的罪证了,仅官田官地一事,邵某和两位皇亲国戚保你无事。” “此话当真?” “我邵某既能承蒙各路朋友抬爱,说话向来一言九鼎。” “恐怕不那么容易。” “关于私赠田地一事,因为皇上不想惩治张居正,所以大家都想将这件事捂住,如此一来,我们就有办法救得下你。” 赵雍点了点头,这个论调他听另一个“邵先生”也谈过。 “赵大人觉得如何?” “沈振好说,但水少保……”赵雍迟疑。 “我会暗中帮你。”邵方立即回应,打断赵雍的话,“人手和资金你都不用考虑,只需配合。” 赵雍耷拉着脑袋儿,似乎很难做出决定,心里一直在颤抖,想了半天之后,才嗫嚅地回道:“这事儿,请容我再仔细想想。” “需要考虑多久?此事需要尽快做出决定。” “三天之后,我给邵大侠回复。” “好,我等你。” “不知邵大侠还有何吩咐?”赵雍想着赶紧离开。现在最需要的是冷静、冷静、再冷静…… “赵大人可以走了,刚才教训你的师爷,请恕邵某和属下狂妄无礼。”邵方拱手言道,算是陪了个不是。 “若邵先生早亮明身份,詹师爷便不会鲁莽了。”说完,赵雍起身告辞。 邵方起身相送,没有为难他。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三百六十一章、一次别样的堂审 赵雍出了应天会馆。 步伐虽然缓慢,可内心十分惶急。 他后背早已被汗水浸透,只求快些离开邵方那个“大魔头”。 詹师爷正在应天会馆外头焦急地踱着步,见赵雍出来,慌忙迎了上去,长吁一口气后问:“要不要派兵包围应天会馆?” 赵雍摇了摇头:“先离虎口再说。” 回至家中,赵雍原本想着先洗个澡,将身上的晦气一扫而光,结果发现自己精疲力竭,一头栽到床上,和衣而睡,连脱衣服的力气都使不出来。只是脑子仍乱作一团,似要爆裂,根本无法入眠…… 除掉水墨恒和沈振?别开玩笑了! 怎么除? 要花掉多大力气? 得需要多少人卷入其中? 且不说能否成功。纸包不住火,就像刘台与自己合谋私赠官田官地给张文明一样,心机、手段再高明,终究会被人扒出来。 杀人?杀的还不是普通人。那比私赠官田官地严重多少倍?被扒出来之后呢?除了死,还能有什么? 这个风险,实在太高…… 可若不除掉水墨恒和沈振呢?正如邵方所言,自己的罪证会不断地被他俩挖掘出来,然后公之于众。结果,还是难逃一死。 况且,这个主意是邵方提出来的。 假若一口拒绝,将会面临什么样的后果? 邵方会轻易放过自己吗?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啊! 还有,邵方来到荆州,本身就是一个炸弹。若被人知道自己与朝廷通缉的要犯秘密私会,身为朝廷命官,这可是知情不报的大罪!依然是个死…… 进,是死;退,也是死。 这让赵雍如何睡得着?可翻来覆去,也想不出一个两全其美的方法。水墨恒和邵方,哪一个也得罪不起啊…… 明天吧,等待明天—— 赵雍这样想。 像所有人一样,遇见困难时,习惯将希望寄托在明天。盼望黑夜快些过去,黎明早早地到来;可内心又十分恐惧黎明真的到来。 一个四品堂官,堂堂的知府,就这样煎熬着…… …… 但无论多么苦恼,时光不会怜惜,它总在无声无息中悄然而逝。 天亮了。 赵雍登轿去了衙门。 詹师爷早已在府衙值房内等候。 他昨晚的心情比赵雍还要糟糕,邵方可是自己约的。 虽然赵雍从应天会馆出来一头黑线,并没有怪罪自己为何事先不查明“邵先生”的身份,但詹师爷清楚这是自己的疏忽。 人身是安全了。 可从赵雍出馆时心神不宁的状态上看,自家主子定是遇到了天大的麻烦。 此刻见赵雍精神颓靡,两眼布满血丝,更是确认了这一点。自己挨三巴掌的疼痛和耻辱早已顾不得了。 “东翁,小人该死!”自詹师爷做了赵雍的师爷,这是他第一次给自家主子下跪。 赵雍一摆手,示意詹师爷起身,连看都没看一眼。 他压根儿没那心思怪罪! 詹师爷唯唯诺诺起身,杵在旁边一动不动,却也不敢贸然相问。 赵雍显得十分焦躁,仰坐在太师椅上,双手不停地搓揉着两边儿的太阳穴。其实,他来到衙门,也不知该做什么,与师爷怎么说。 但该来的总是要来。 詹师爷小声提醒道:“东翁大恩,今儿是刘县令升堂的日子。” “什么?升堂?”赵雍似乎忘却才刚刚商议好的事。 “就是税户状告荆州税关。” “哦。”赵雍恍恍惚惚地应了一声,“我好像需要陪审,对吧?” “是。刘县令等着东翁大人。” “那,走吧。”赵雍目光呆滞,没精打采地说。往日的威风荡然无存,似乎一夜之间被抽得一干二净。 刚到县衙,轿子才一落定。 只听沸沸扬扬的人声轰轰然传来,嘈嘈杂杂的约莫有三四百号人,打头的两个正是大蟑螂张老七和小跳蚤张三元。 然后,便是听到衙门前的登闻鼓,被擂得震天价响。 刘台早已在衙门前等候,见赵雍的轿子落定,慌忙躬身迎接,将府衙一应人引入县衙堂内,尚未落座,便见一名衙役滚瓜般跑来,禀道:“大人,外头众多百姓,要……” “无需罗唣,快些升堂吧。”未等刘台开口,赵雍率先发话。时间对他而已,显得十分珍贵。 刘台一挥手:“传令下去,升堂——” 顷刻间,只听得“咚、咚、咚”三声炮响,这是开衙的号令;接着,是整齐的山吼声:“升——堂——” 刘台是主审官,在阶上正中那只夹头榫翘头大案台后头落座。 在大案台的两侧,各放了一只大平头案,这是为赵雍和詹师爷两人预备的。 其他主簿、属官也随之一一落座。 阶下两厢,数十名皂衣差吏各持水火棍,直挺挺地肃立着。 刘台先朝赵雍点了点头,得到回应后,重重地拍了一下惊堂木,肃声问道:“是何人敲的登闻鼓?” 阶下,刘台的一位师爷,出班回道:“启禀大人,是荆州城中小民张老七,和城外农户张三元等一干人众。” “为何敲鼓?” “递诉状。” “状告何人?” “告荆州税关。” “带张老七和张三元上来。” “是。” 片刻,张老七和张三元被领了进来。两人一进来便跪下。 刘台俯身打量了一眼,问:“谁是张老七?” “我。”张老七抬起头来,挺直腰板儿。 “那你便是张三元了?” “是。” “听说税关巡栏官儿蒋攀当街锁你?” “是。” “状子呢?” “什么状子?”张老七和张三元异口同声,都眨巴着眼睛。 “你们不是要告荆州税关吗?荆州知府大人也在此,有何冤情只管道来,本官自会为你们做主。”刘台威严赫赫地说。 张老七和张三元看了看两边厢里持着水火棍的差役,稍作犹豫迟疑,然后鼓起勇气,同时朗声说道:“启禀大人,小民们今日给各位大人送石碑来了。” “放肆,公堂之上,岂容你们胡言乱语?你们不是要状告税关吗?本官问你状子,你却扯什么石碑?”刘台大声喝道。 “大人息怒,看过便知。”这次是张老七一个人回话。只听他卯着嗓子喊道:“抬石碑——” 不一会儿,果然见四个人吭哧吭哧抬了一方石碑进来。 这座石牌大约四尺多高,厚约六寸,汉白玉质地。 刘台脸色当即刷地一下子变了。 詹师爷,还有阶上陪审的主簿、官属无不变色,一个个都感觉浑身不自在,像被蜂蜜蛰了一口似的。 唯有赵雍,浑若无事。 倒不是赵雍不惊讶,而是他压根儿没将心思放在这上面。 刘台审案问话时,赵雍脑海中尽是邵方、水墨恒的身影,根本没看石碑一眼…… 刘台恨得牙痒痒,却又不便发作,只得将目光投向赵雍。 偏偏赵雍视若不见,一动不动地坐在那里。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三百六十二章、戒石铭 原来这座石碑正面刻着三个大楷字:戒石铭。 要说这《戒石铭》,可大有来头。铭文出自五代蜀主孟昶的《令签》,共二十四句,九十六字。 铭文内容如下—— 朕念赤子,旰食宵衣。托之令长,抚养安绥。政在三异,道在七丝。驱鸡为理,留犊为规。宽猛所得,风俗可移。毋令侵削,毋使疮痍。下民易虐,上天难欺。赋舆是切,军国是资。朕之爵赏,固不逾时。尔俸尔禄,民膏民脂。为人父母,罔不仁慈。特为尔戒,体朕深思。 到了宋太宗那里。他删繁就简,只摘取其中“尔俸尔禄,民膏民脂,下民易虐,上天难欺”四句十六个字,颁于州县,敕令勘石,立于衙署大堂前。以警戒秉公办事,从政为民。 两宋以后,《戒石铭》遍布全国各州县,流传甚广,成为名言警句,官场箴规。尤其是其中的“下民易虐,上天难欺”八个字——百姓虽然好欺负,可天理难容。 真可谓掷地有声! 到了明太祖洪武皇帝那里。他治吏极严,平生最讨厌的事情,莫过于官员贪墨。每每嘱咐六科给事中及十三道御史等诸路言官,对贪污的官员,必须及时揭发,不管证据确凿,还是道听途说,皆可上奏。 这便是令贪官闻之丧胆的“风闻奏事”之权! 在洪武十五年,明太祖朱元璋命令各府、州、县俱立戒石碑于衙署堂前,并建有石亭保护,固有“戒石亭”之称。 戒石碑上的内容重新恢复了二十四句,九十六字。敕谕每一个新上任的官员,到任之日,必须先背这篇《戒石铭》。 …… 江陵县衙外头本有一座《戒石铭》碑,与张老七张三元抬进来的那座一模一样。 那他二人这座石碑又从哪儿来的呢? 原来,这座石碑本安置在当时的荆州府衙前。 隆庆年间,当时的知府嫌衙署局促,决定选址另建,于是选了赵雍现在办公的地方,而老衙门便留给了荆州税关。 也不知是出于疏忽,还是时间仓促,或是别的什么原因,迁移府衙时,这一方《戒石铭》碑竟没有一同迁走,留在荆州税关衙门前。 水墨恒当初来到荆州税关时,便注意到了这座石碑。 想不到这会儿还派上用场。 所以,刘台等官员一下子愣住了。若是赵雍没有走神,恐怕脸色也不好看。 詹师爷见刘台瞅着赵雍,而赵雍又怔怔出神视若不见,赶紧站起来问道:“张老七张三元,你俩的状子呢?” “什么状子?”张老七故作糊涂。 “你们不是要告巡栏官蒋攀和荆州税关吗?” “是詹师爷让我们告的,状子也是您老人家写的,怎么赖到我们的头上?我与小跳蚤回家合计合计,不告了。” “为啥?”詹师爷脸色微微一红,愤愤地问道。 “詹师爷写的那些文绉绉的东西,不合我们小老百姓的口味。小跳蚤,你说是吧?” “嗯。”张三元点了点头。 然后他们两个不约而同地从怀里各摸出一张状纸,当着一应官员的面撕得粉碎。 张老七接着道:“再说,我们若告荆州税关,这过去税关的大堂官,便是堂上坐着的赵知府,我们如何告得?” “你——”詹师爷气得脸色像猪肝。 “放肆!”刘台大喝一声。 这一声大喝可有用意:一来,刘台深感张老七和张三元两个“刁民”竟然出尔反尔,有戏弄朝廷命官之嫌;二来,见知府赵雍恍若似梦般,想借此一喝,拉回他的神思。 果然,达到了预期效果。 赵雍缓过神来,似乎对刚才的一幕幕恍若不知,问:“怎么回事儿?”刚一问完,便瞧见了眼前的《戒石铭》碑,起初还以为是县衙前的那座。于是将目光投向刘台,又问道:“这,怎么还抬到堂前来了?” “是这两个刁钻小民抬过来的,戏弄本衙。”刘台指着张老七和张三元,“来人——” “在!” 众衙役一齐将水火棍在青砖地上顿了一顿,发出隆隆之响,那样子,就像要扑上来抓人了。 赵雍摆了摆手,示意衙役们安静下来。望着张老七和张三元,问道:“这座石碑你俩从哪儿弄来的?” “是一位叫作‘邵先生’的高人让我们抬来的。”张三元回道。 “邵先生?”赵雍心中一荡,“哪个邵先生?” “我也不知道哪个,只知道他住在顺天会馆里头。”张老七道。 赵雍思绪飞驰,很想弄清楚顺天会馆里的那个“邵先生”到底是谁?与应天会馆的邵方又是什么关系?为什么要扮作他的模样接待自己? 张老七和张三元告不告荆州税关,全在他们自己,别人不能强迫。 而这座石碑,乃明太祖敕谕所建,便成了“圣碑”。若因他俩抬了这座《戒石铭》碑进衙,便抓他们,等于蔑视皇权。若被沈振反咬一口,到时候有理也说不清。 小不忍则乱大谋。 赵雍念及此理,勉强挤出一点干笑,对张老七和张三元说道:“多谢你们送来这座《戒石铭》碑!刘县令,请立即安排人手,将这座石碑送到府衙安放妥当吧。既然张老七和张三元两人不告了,那便宣布散堂。” “这……”詹师爷一头黑线,沮丧至极,很想说话,但又不知说什么好,终究只是深深叹了口气。这一回合交锋,明显自家主子被人玩了,有苦难言,一败涂地。 “退堂——”刘台只得一拍惊堂木。 “退堂——”众衙役跟随齐声呼喊。 张老七和张三元面带微笑,乐滋滋地退出县衙,想着结局果然如同“邵先生”料想的一模一样。 赵雍缓缓起身,心绪不宁,却并未移步,而是作沉吟状。 “东翁大人。”詹师爷轻轻喊了一声。 “回衙。” 只是,刚离开县衙的视线,赵雍便吩咐轿夫,道:“暂时不回府衙,直奔顺天会馆。” “去顺天会馆?”詹师爷一惊,“需要调集人手吗?” “不用。”赵雍摇头,“非但不用,而且还不许张扬,本府一个人去就好了,你不必跟随。” “那‘邵先生’来路不明,万一……”詹师爷担忧地说。 “难道还能吃了我这个知府不成?” “那我暗中调集……” “不用。”赵雍再次摇头,打断詹师爷的话,颇有几分信心,“应天会馆的那个邵方确实是个危险人物,并不代表顺天会馆的那个‘邵先生’也危险。” “东翁大人还是小心为妙。” “刚才在县衙堂上,我反复琢磨,终于瞧出一丝端倪。如果我猜得没错的话,顺天会馆的那个‘邵先生’应该是他。” “谁?” “水,墨,恒,少,保。” “是他?”詹师爷惊恐万状,目瞪口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三百六十三章、机会终于来了 赵雍一个人去了顺天会馆。 让詹师爷先行回衙,不必声张,也不用担心。 不必声张,是因为怕传到邵方耳中,带来不必要的风险;不用担心,是因为他料定水墨恒不会对他怎么样,至少生命是安全的,毕竟同属朝廷中人。 赵雍推开水墨恒所在客堂的大门,见对面坐着的依然是“邵先生”,二话不说,当即跪下,朗声说道:“卑职参见水少保。” 水墨恒先是一滞,然后哈哈大笑。 赵雍见水墨恒笑过之后,却并不请他起身,小心地说:“卑职不知水少保身在荆州,多有怠慢,还望原谅则个!” “说说,你都有哪些罪?”水墨恒突兀地冒出这么一句话,完全不按套路出牌。 “这……”赵雍一愣,面有难色。 “起来吧,看来赵大人对我还是动了些心思哈?” “多谢水少保。” “赵大人可知,我一直藏身在荆州所为何事?” “卑职不知。”赵雍摇头回答。其实,听邵方说过,水墨恒来荆州城,便是要暗查荆州税关。 水墨恒也不明言,笑道:“既然如此,那咱们坐下来慢慢谈,相信赵大人很感兴趣。” 两人坐定后。 水墨恒问:“赵大人怎么想到是我?” “卑职听到了一些风声。” “莫非听到我要来查荆州税关,赵大人担惊受怕了?”水墨恒自承,带着几分揶揄的味道。 “怕,卑职的确是怕,但此刻最怕的人不是水少保。”赵雍如实地回道。 “哦?荆州城还有如此大能量的人物?” “有,此刻正在荆州城。” “谁?邵方?” “正是。”对于水墨恒一语猜中,几乎不假思索,赵雍倒并不感到怎么惊讶。 因为既猜出面前的“邵先生”是水墨恒所扮,那么同样可以推断出水墨恒事先必定得悉邵方要来荆州城,所以才会以假乱真。只是以假乱真的动机和目的,赵雍一时猜不透。 “这便是赵大人今天主动找上门来的原因?” “是。” “你见过邵方?” “见,是见过……”赵雍吞吞吐吐,坐立不安的样子。 若说没见过,也不敢当着水墨恒的面说谎,毕竟现在两头都是麻烦,随便惹怒哪一方,都不会有好果子吃。这个形势,赵雍看得十分清楚。 若说见过,赵雍也是战战兢兢。邵方可是朝廷通缉的要犯呀!见过邵方,竟然没有将其拿下?是不是不够称职?赵雍还不知道邵方暗通黄天道行刺太后李彩凤一情,否则更加惊惶不安。 “赵大人身为荆州知府,竟然被一个江湖草莽吓成这样,传了出去,是否为天下笑?”水墨恒带着几分讥诮的口吻。 赵雍也不辩驳,心里却想着:“邵方可不是什么草莽!若只是一个草莽之辈,早就去见阎王了。” “邵方在哪儿?”水墨恒问。 “应天会馆。” “赵大人有何打算?” “一切听从水少保指示。”赵雍面上是恭维抬举水墨恒,内心其实是因为害怕,不知怎么对付邵方。 跟着水墨恒走,届时出了什么乱子,至少责任轻一些。这个时候不跟着水墨恒走,其实也没有第二条好路可行。除非与邵方合作,干掉水墨恒和沈振。 而这条路,赵雍心存畏惧。 虽然赵雍更害怕邵方,但邵方毕竟是朝廷通缉的要犯;而水墨恒和沈振的背后却是张居正、皇上和李太后。 “邵方为何约见赵大人?”水墨恒又问。 “他扬言不让水少保和沈振走出荆州城。”赵雍将当时的情景和邵方说的话,添油加醋述说一遍。 水墨恒听后,眉头一皱计上心来:“好,既然如此,那我明日便代替赵大人去会他一会。” “代,代替卑职?” “我能以‘邵先生’的面目出现,亦能以‘赵大人’的面目出现,有何不可?”水墨恒悠然而笑。 “那卑职该为水少保做些什么?” “封锁荆州城所有要关隘口,我要活捉邵方。” “好,卑职马上回去安排。” “不,现在安排会走漏风声,今晚夜深人静的时候秘密安排紧急调度。我倒想见识见识,这个邵方到底有多大能耐。” 赵雍身子在哆嗦。 “赵大人,这里冷吗?”水墨恒笑问。 “不,不。水少保可一定要成功,否则后患无穷。”赵雍紧蹙眉头,忧心戚戚地说。 “若不能成功,日后我走到哪儿,赵大人跟到哪儿便是,我保证你的安全。”水墨恒笑谑道。 赵雍尴尬地挤出一丝笑意,怯怯地问:“水少保果真是奉首辅大人之命,来查荆州税关的吗?” “这件事嘛,等将邵方的问题解决,我再来与你详谈。” 水墨恒说完,稍顿了一顿,突然像想起什么似的,接着说道:“哦,对了,关于赵大人与刘台私赠三千多亩官方田地给张文明老太爷一事,是我捅到张先生那儿的,希望赵大人不要介意。” “不不,水少保这是在拯救卑职。” “赵大人能这么想,那就再好不过,我的担心有些多余了。你还有什么疑问吗?” “明天的约见……”赵雍仍然惊悸不定。 “赵大人不用管了,只需将今天晚上的事安排妥当。” “邵方绝非等闲之辈,请水少保切莫大意。为安全起见,明日我暗中调集人手,将应天会馆包围起来,绝不给邵方逃脱的机会。” 水墨恒想了想,点头道:“这样也好,但一切要谨慎。千万不可走漏风声,别到时候见不着人,邵方早已溜走了。” “不会,此刻应天会馆也有人盯着。” “你派的那些人?嘿嘿,盯普通之辈还成。”水墨恒不以为意地笑了笑,“若能将邵方这种大咖盯住,那他有十条命也不够使。” 说完,又补充了一句:“赵大人似乎也派人盯过顺天会馆吧?” 赵雍脸色涨得通红,无言以对。 水墨恒起身说道:“好了,谢谢赵大人今天主动来见我。不得不说,你这个决定十分正确。回去吧,记住我刚才交代的话,咱们明天见。”言毕,摆手送客。 想着明天就能见到邵方,水墨恒说不出的激动与紧张。 这个邵方,可是等了整整两年啊!从北京找到南京找到杭州,想不到竟然来了荆州?机会终于来了…… 在此之前,水墨恒从未这么紧张过。明天会是一番什么样的情景呢?能否顺利将其捉拿归案? 水墨恒不禁遐想着…… 赵雍在传达邵方的话时,隐瞒了一个事实,那就是邵方是受人所托来荆州的。 赵雍之所以没将武清伯李伟和驸马都尉许从诚抖出来,也是出于政治考虑:一,不确定邵方的话是否真实;二,李伟和许从诚两个人得罪不起。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三百六十四章、扮猪准备吃虎 顺天会馆在荆州城的西南大街上,而应天会馆坐落在西北大街上。都位于最繁华的地带,一个在这头,一个在那头。 水墨恒又一次乔装改扮。 时间依然是在晚上。大街上一如既往的喧嚣,到处停满了各色各样的轿子,看不出一丝不寻常的地方。 其实,今晚的夜色不同。 黑夜里不知有多少双眼睛在暗中窥伺着。 此时此刻,最紧张的人不是赴会的水墨恒,也不是为水墨恒担忧的两位姑娘,而是荆州知府赵雍。 赵雍与水墨恒几乎同时在应天会馆前落轿。 水墨恒上去了,而赵雍藏在轿中并未出来,但也没有离去。因为他想第一时间知道结果。 在赵雍心目中,邵方极其危险。水墨恒与之争锋角逐,孰胜孰败尚不能测,赵雍心里完全没有底。虽然他也听过水墨恒许多辉煌的事迹,但只是听说,感觉邵方更可怕。找水墨恒而拒绝邵方,并不是因为水墨恒的本人,而是基于他的后台。 这是赵雍的基本判断与认知。 如果此时的赵雍,换作王篆,或是京城任何一位与水墨恒相交过的官员,心境会大不一样。 所以,赵雍要在应天会馆前守候着。 抬轿的四名轿夫都是他精心挑选的武士,应天会馆的四周早已布下天罗地网。只要应天会馆里一有动静,所有人都会扑上去,一边救水墨恒,一边抓邵方。 这场博弈,对于赵雍而言,无异于一场生死之战。 如果水墨恒成功了,赵雍可以“将功赎罪”——这是水墨恒亲口对他说的; 如果水墨恒失败了,且不说赵雍在主持荆州税关期间做的那些见不得光的事儿,单单一个邵方,就会让他不得安宁,晚上绝对睡不好觉,从今往后只能惶惶度日…… …… 如果说不紧张,那是骗人的。 水墨恒走到邵方所在雅间的客堂前,迟疑了片许,想着这会儿若是赵雍本人前来赴会,肯定更加紧张。 如此一想,发现紧张才是对的,不紧张才不正常。 不是要保持镇定,而是要坚持紧张。 水墨恒忐忑地推开了房门,露出一脸的苦相,额头上还渗出几颗斗大的汗珠…… 真是天生的演员! 他虽然没有见过邵方的真面目,可曾经在刑部死牢里头,见过顶替邵方的那个冒牌货。 所以,对邵方的形貌并不算陌生。 不错,坐在客堂中央的正是邵方。高高的颧骨,尖尖的下巴,挺拔的鼻梁,目生三角形如病虎,瞅人时似鹰隼般锐利。 一看就不是流俗之辈。 他正一个人独自享用一桌丰盛的佳肴,旁边坐了两名歌女,其实是他形影不离的贴身护卫。 “果然是个懂得享受生活的人哈,一边是保镖,一边还能啪啪啪……”水墨恒暗自思忖,进来后先行打了一躬,然后磕磕巴巴地说道:“邵,邵大侠,赵某来了。” “坐!”邵方抬手,做了个“请”的动作。 水墨恒紧张兮兮地坐下,略微扫视了四周一眼,观察一下形势。 “赵大人考虑得如何?”邵方“嗞儿”了一口酒,开门见山地问。 “回衙后,赵某与师爷商量过。” “结果呢?” “可以与邵大侠合作。” “那就对了嘛!”邵方爽朗一笑。 “只是……”水墨恒吞吞吐吐,一副欲言又止的样。 “既然愿意合作,那便是自己人了,赵大人有话不妨直言。” “邵大侠断定水少保仍在荆州,不知此刻藏身于何处呢?咱们在明,他在暗,恐怕不好下手啊……” “不瞒赵大人,他的行踪我已查得。” “哦?是吗?” “这个不是问题,关键在于赵大人敢不敢做?” “他在哪儿?” “顺天会馆。” “嗯。”水墨恒点了点头,继续扮猪诉苦,“可是,既然邵大侠知道水少保所在,为何要将赵某拖下水呢?凭着邵大侠的能耐,难道还搞不定一个水墨恒吗?” “赵大人这是没有信心咯?” “杀人的事,赵某的确不在行。有邵大侠亲自指挥坐镇,赵某当然放心,放心。只是,做便要做绝,不能留下蛛丝马迹,否则日后轻易地被官府查出来,赵某担待不起……” “赵大人请放心。” “赵某心中还有一个疑问。” “讲。” “邵大侠曾言水少保是奉首辅之命,前来荆州暗查荆州税关,而沈振又是荆州税关堂官,若他俩同时在荆州毙命,那我这个知府如何向朝廷交代?” “不是说了吗?自有我家主子保你安全。” “可,如今首辅张居正秉持国政,都知道他是皇上、李太后眼中不可替代的人物,不是赵某说丧气话,邵大侠的主子能拧得过张居正吗?” “一个老国丈,一个驸马都尉,难道还保不住你一个四品知府?” 水墨恒心中一凛,直到这时,才得知此事或许与武清伯和许从诚两人有关,同时也猜到赵雍隐瞒了这其中一节。 但仅从邵方口里道出,还不足以确认这便是全部事实,于是点了点头,说:“哦,有他俩担保,赵某就放心了。” 说完这句话,又像是喃喃自语了一句:“想不到他俩也如此痛恨水少保哈!” “赵大人还有何疑问?不妨趁这个机会一并说出来,免得到时候你缩手缩脚,做得不干脆利落。” “那好吧,两位大人物保我赵某肯定是没问题,但赵某还有一事不明,他俩为何一定要置水少保于死地呢?有这么大的仇恨吗?水少保可是李太后、皇上眼中的大红人,他俩不会不知啊?万一被李太后被皇上知道……” “知道了又能怎么着?难道杀了他俩不成?” “也是,一个是皇上的外祖父,一个是皇上的嫡亲姑父,杀不得的。” “这事儿,为何找我邵某?就是以防万一。届时可以将责任全部推到我的头上嘛。” “哦,邵大侠这么一说,赵某明白了。”水墨恒顿了顿,又谨慎地探问道,“这么大风险的事儿,那他们二位肯定承诺给邵大侠不少好处吧?” “赵大人很感兴趣?” “不,不,不,赵某只是随口一问。”水墨恒突然一震,像是想起什么似的,露出一脸惊讶的表情,“哎呀,他俩找邵大侠,邵大侠再来找我,届时万一事情泄露,邵大侠不会将责任全部推到我的身上吧?” “赵大人,你的胆子很小哇……” “此事人命关天,当然处处需要谨慎提防,请邵大侠不要介意。赵某走到今天这一步,也着实不易。四品的官员虽然不大,可也不是唾手可得。好啦,赵某现在没有任何疑问了,那请邵大侠说说你的计划吧?”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三百六十五章、三位高官碰头 都察院最高长官左都御史,仍然是年高德劭的葛守礼。 此时,他已七十三岁高龄。 就在下午散班那会儿,他收到了一封盖了荆州关防的紧急要件。这封信可谓一路加急,只用了短短四天时间,便赶到了京城。 虽然不是赵雍亲笔所写,却盖了知府的印章。 拆开一看,信中内容正是詹师爷代替张老七和张三元两人写的状子,只不过是誊抄的副本。詹师爷就荆州税关执意当街捉人,张文明老太爷上前劝解反遭毒打的过程进行了详尽地描述…… 字里行间,满纸都是对沈振的不满。 三朝元老,原吏部尚书杨博于万历元年(公元1573年)因病致仕,万历二年(公元1574年)去世;原工部尚书朱衡,也因为左掖门事件,在不久前致仕回家。 如此一来,张居正荣登首辅之位刻意留下来的三位老臣,只剩下年纪最大的葛守礼了。无论有多么的耿直和正气,葛守礼很清楚,此时已不是他的天下了。 张居正大权在握,而皇上年纪又小,太后李彩凤对张居正又偏爱有加,再加上政治盟友司礼监掌印冯保,还有一个在许多大事上都起着决定作用却容易被忽略的水墨恒,即便不看九大卿与张居正的关系,张居正如今的地位牢不可破,远甚于当初的高拱。 所以,葛守礼收到荆州方面的来信时,咂摸了老半天。 沈振是王国光推荐给张居正的,都知道王国光与张居正的铁杆关系,荆州却来了这样一封信,明显希望他葛守礼主持。 “可是,怎么主持呢?老夫已经七十有三了,行将就木之躯。况且,这其中的是是非非也说不清楚。”念及此理,葛守礼简单吃完晚饭,去了一趟刑部尚书王之诰的私宅,想与他先通通气儿。 因为王之诰分管谳狱,此事与刑部有关。 而且,张居正当初将王之诰从南京的闲职上调来北京执掌刑部成为九大卿之一,无论是部务的配合还是朝政的配合,都看得出来,王之诰唯张居正是瞻。 正是王之诰的努力,《问刑条例》针对子粒田征税的系列修订方案,才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制定出来。 王之诰为人正派,处事缜密,张居正很是敬重喜欢他,每逢有重大决策,事前都要征询他的意见。 因此,王之诰上疏关于开垦荒田、陕北防狄、京营戎政等许多建议,都被张居正采纳,然后得到小皇上的肯定。 其时,王之诰担任北京刑部尚书,还兼任着南京兵部尚书。他见南京无粮仓,又主修便民仓,百姓盛赞其举。为此,小皇上还御笔亲书“正己率属”四字赐之。 因为王之诰身兼两部尚书,故时人以“两尚书”称之。 所有这些,葛守礼都看在眼里记在心中。 王之诰看过信后,当即决定要去找张居正。于是,两人一同夤夜造访张大学士府。 而张居正同样收到这样一封来自荆州方面的信,正在书房沉思琢磨。自水墨恒将张文明接受官方田地一事抖出来之后,张居正就一直为荆州的事着急上火。 赵雍是他提拔上来的,沈振也是他指派过去的,两个四品堂官却不配合,水墨恒过去后事情有所转机,但主要目的是查荆州税关,到底查得怎么样也不清楚。 一听葛守礼和王之诰来,不用说,肯定与此事有关。 张居正拿着信,踱过客房,见葛守礼和王之诰已在堂中坐定。两人见他进来,都欠身一揖。 张居正慌忙还礼,怎么说,葛守礼差不多大他两轮,比他父亲张文明还年长三岁,又亲自登门造访,不能怠慢。 “叔大,夤夜来访,是有一件急事。”葛守礼也不拐弯抹角,坐定后,正准备将急件递给张居正,发现他手上也有同样一封,当即明白怎么回事。 “可是为荆州税关的事?”张居正问。 “正是,想必你也收到了荆州方面的来信,不知叔大如何处置这件事?”葛守礼直截了当地问。 “不知告若兄如何看待这件事?”张居正将目光投向王之诰,似乎习惯了,“荆州府在这件小事上,是不是有点小题大做?”。 王之诰,字告若。瞅了张居正一眼,思虑着说:“我看未必,张老太爷被打,这算是重大伤人事故,荆州府哪敢不加急禀报?赵雍和沈振都是叔大兄提拔的人。依我看,这两个人都有毛病。” “毛病何在?” “赵知府在荆州待了多年,对荆州方方面面的情况早已了若指掌,我听说,他与老太爷的关系非同一般,对叔大兄的家人也照顾得极好。此人的特点是灵活,会来事儿,但像只泥鳅。” “泥鳅?” “就是很滑溜,抓不住嘛!”王之诰笑了笑。 “嘿嘿。”张居正也回之一笑。 葛守礼只在旁边听着,很懂得做人、为官之道:老年人就应该少说话。否则,容易招人嫌。 王之诰继续说:“而沈振,深得户部尚书王大人和叔大兄的器重,不到一年时间,便从五品升到四品。这个人特点是有干劲儿,但也有缺点:恃人傲俗,好大喜功。” 张居正微微颔首。 葛守礼则想着找王之诰同来,算是找对了人。 王之诰顿了顿:“我猜想,沈振肯定摆着京官的架子,自恃有你这位首辅的支持,而且又派了水少保去暗中帮他,不把赵雍等一干地方官放在眼里,所以才生了嫌隙。” 水墨恒被张居正邀请,前往荆州暗查税关,这在京城九大卿等高层眼里,已不是什么秘密。 “我邀请水少保前往荆州城,原本是为了调和他们两人之间的矛盾。”张居正插了一句。 “据我的经验,京官去地方,地方官多少都会害怕,总会出各种纰漏。”葛守礼这时也开口了,“沈振税关的人将张老太爷误打伤,赵雍逮着机会,邀约众位官员,对沈振群起而攻之,也在情理之中。以水少保的能力,相信能很快处理好。现在我最担心的,倒是张老太爷的伤势。” “家严的伤势,估计不会太重。”张居正道。 “你怎么知道?” “若是太重,赵雍肯定要着重强调,但信上没有,似乎更偏重于沈振在荆州的不得人心。” “嗯,有道理。”葛守礼和王之诰都点了点头,表示认同。 “人生七十古来稀啊!”葛守礼突然感慨地说,“张老太爷贵为宰辅的父亲,七十岁上,还要挨人一棍。叔大,如果这一棍让人白打了,天下人会怎么看你?” “那与立兄说,该怎么办?”张居正问。 葛守礼,字与立。稍一思索,断然回道:“这事儿吧,我看不用你叔大插手,让王大人直接从刑部开出拘票,派人前去荆州,把那个肇事者蒋攀抓起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三百六十六章、咱就坐着看戏吧 “抓人?有什么理由?”张居正认真地问。 “正如王大人所言,蒋攀和沈振都是叔大提拔上去的。水少保在那边肯定也要照顾双方,遇到这种事情,帮谁都要得罪人,叔大自己也不宜出面,让王大人直接出面,绕过内阁,这样有利于稳定荆州官员的情绪。”葛守礼建议道。 张居正沉吟少许后,问王之诰:“告若兄,那你以为呢?” 王之诰心思灵动,点头回道:“我同意葛老的做法,虽然误伤老太爷只是一个严重的后果,不能作为抓蒋攀的理由。但蒋攀携带刀棍刑具,当街提拿欠税的丁民,这种做法无异于强盗行径,咱们不得不采取一些措施。” 张居正也不急着表达自己的看法。 想着但受伤的人是自己父亲,他担心葛守礼和王之诰二人有心袒护,故轻轻问了一句:“假若被打伤的不是家严,那么二位还会这样做吗?” “会。” 王之诰首先肯定,然后颇有见地地说:“交纳赋税本是百姓天经地义的事,催缴赋税亦是税官的指责所在。可近年来,各地税关征税的弊病很多,最令人气愤的,莫过于税官们见了豪强大户犹如老鼠见了猫,而见了丁民小户人家又如同饿虎扑羊。” 听王之诰这么一说,张居正立即想到了自己父亲私受官方田地一事,这让他更加冷静、谨慎。虽然王之诰并非针对自己,只不过在阐述一个基本事实。 “其实,国家赋税偷漏为烈者,不在小民而在大户。”王之诰首先抛出一个大家都心知肚明的论断,然后解释,“正是为了解决这一顽症,我们才趁势急着修订了《问刑条例》。这个蒋攀,在可怜兮兮的小老百姓面前作威作福,把他抓起来拘谳问罪,至少可以取到震慑群小、收获民心的作用。” 张居正打心眼儿里感激葛守礼和王之诰能设身处地为他着想,但似乎并不想采纳二人的意见,缓缓言道:“我倒认为,抓不抓蒋攀不是问题的关键。诚然,正如二位刚才所言,将蒋攀抓了,能起到一定的作用;可若由刑部直接开出拘票,前往荆州城拿人,会不会也有小题大做之嫌?” 张居正瞅了两人一眼,接着说:“而且,荆州方面的事宜,我已派水墨恒前往堪实。这件事,水墨恒尚未禀报上来,如果由朝廷出面把蒋攀给抓了,会不会干扰水墨恒的判断?” 王之诰一听即明,问道:“叔大兄的意思是,问题的关键在于水少保的态度?” “正是。”张居正铿锵有力地回道,只要一论起政治,他总是显得那么激情飞扬,给人一种指点江山的感觉,“如果水墨恒此刻不在荆州,那赵雍和沈振两个四品堂官互咬死磕,朝廷很有必要介入;但既然水墨恒在,我们介入便会增加不确定的因素。我认为,还是不要表态,交给水墨恒自行处理。” 葛守礼点了点头,知道张居正一向很信任水墨恒。 王之诰沉吟不语,觉得自己想的似乎刚好与张居正相反。他是担心水墨恒在荆州为难,帮一方必定会得罪另一方,所以才赞同葛守礼的建议,由朝廷出面;而张居正认为该由水墨恒全权处理,朝廷不要插手,否则会造成困惑。 见王之诰没有立即表态,张居正又问:“怎么?告若兄持有不同看法?” 王之诰回道:“只是,若不抓拿蒋攀,这样一来,老太爷不是被白打了?” “谁让咱们身居要职呢?受些委屈,就当为国家效力吧。”张居正干笑了笑。 其实心里想着,父亲大人瞒着自己接受刘台与赵雍的私赠,虽然太后没有责备,也没打算追究,可毕竟成为自己的一块儿心病,就当父亲大人受到一个小小的警戒吧。 张居正这么说这么做,并不代表他不爱自己父亲。 只是觉得,身居首辅的位子,事事需要小心警惕,不能因为被误打伤的是自己父亲,便大动干戈。况且,蒋攀只不过是一名九品巡栏官而已,不值当为此伤筋动骨。 有水墨恒在,足够应付! 张居正干笑之后,旋即将那一丝笑容收敛,正义凛然地说道:“因为子粒田征税一事,那些豪强大户都将我视为一个口吐毒蛇的活阎王,你告若兄和汝观兄倒成了我的哼哈二将。” 葛守礼和王之诰脑海中立即呈现京城流传的那幅谤画。 张居正继续说道:“我与汝观兄已达成共识,待水墨恒回京,准备重新丈量全国的土地。我们现在所作的每一件事,本意都是为了富国强兵,为了国家的兴盛与百姓的福祉。” 丈量全国土地? 葛守礼和王之诰俱是一怔。这可是要下血本,恐怕比子粒田强行征税还要难…… “但这些举措,莫不是削夺豪强大户的特权和利益,那些人恨死了我们,一有机会,便造谣生事。因此,在我们身上发生的每一件事儿,都有可能成为他们攻击的口实。防人之口,甚于防川。这点,咱们绝不能掉以轻心,时刻防微杜渐才行。” 张居正这番话既是警惕自己,也像是警惕别人。 葛守礼一直在点头,深感眼前这位比自己将近小两轮的年轻首辅骨子里,确实有一股勇于任事、不怕得罪强权的拧劲儿,感觉自己真的老了,是时候退位让贤了,也该学学朱老致仕回家颐养天年…… 王之诰终于点头,不再有任意疑虑。他相信张居正的判断:对荆州方面的事宜,全部寄托在水墨恒的身上,朝廷大可以静制动。 虽然在这件事的处理上,张居正并没有为自己父亲张文明强行出头,甚至因为自己的身份,而刻意忍受了一定的委屈。 自古有言,忠孝两难全,或许这是一种更大意义上的“仁孝”吧…… 但张居正也考虑到了如何安慰自己的父亲,说:“家严七十岁大寿,我原本准备让大儿子敬修回老家一趟,代表我与老伴儿给家严拜寿祝福。家严既然受了伤,我考虑让二儿子嗣修也一道回去,并且提前动身,明天准备一天,后天出发。” “如此甚好!“ “如此甚好!” 葛守礼和王之诰频频点头。 张居正给了他们一个得意的笑容,成竹在胸地说道:“至于荆州方面的问题,咱就坐着看水墨恒这个妖孽唱戏吧。我相信他一定会唱好,而且十分地动听感人。”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三百六十七章、以彼之道 还施彼身 水墨恒很想知道,邵方这个大枭到底用什么方法暗杀自己和沈振。 只听邵方悠悠言道:“要除掉那两个人,必须一起干,而且要干净利索,否则容易打草惊蛇。据邵某人得悉,在下个月初旬,江陵铁女寺将要举行一场隆重的颁赠仪式,届时赵大人邀请水墨恒和沈振参加。” 消息确实灵通。 看来邵方来荆州前做了不少工作。 江陵的铁女寺是一座尼姑庵。建于唐贞观三年,称得上是一座古刹,距今已有一千多年的历史。在此期间,曾几次毁于战火,又几次兴建。 据传该寺的初始修建,与一段辛酸感人的传说有关。 相传,唐代荆州有位分管冶铁的官史孙坤,家有两个如花似玉的妙龄女儿,其上司垂涎甚久,欲霸为妾。孙铁官及二女不从,结果惹怒了上司。上司借故加罪于孙铁官,使其锒铛入狱。 二女听闻,心胆欲裂,愤起为父鸣冤雪恨。怎奈官官相护,申告无门。二女只有以死相抗争,最后双双跳进冶铁炉中而死,并化为两尊血肉模糊的铁女。 此事震动朝野,感化帝王,孙铁官终于无罪获释。 众乡亲父老怜恤二女舍身救父的义举,遂自愿筹资修建了这座铁女寺。 对此,明代辽王朱植,即明太祖朱元璋十五子,齿序第十四子,藩封荆州时,还专门为此撰写了一篇《铁女寺碑文》。 在荆州城中,铁女寺算是一个有名的去处,但规模建制并不怎么宏大。与杭州的灵隐寺、陕西的法门寺、天台的国清寺、当阳的玉泉寺等这样的佛国丛林相比,铁女寺的影响力相对要薄弱很多。 不过,铁女寺的故事传说甚是感人,加上明辽王朱植的重建、撰文等缘故,而使得该寺魅力独具,常年香火不断。 尽管如此,若论资排辈,铁女寺肯定要排在一百座名刹之外。 那颁赠是怎么一回事呢? 顾名思义,颁赠只有皇上或太后等皇室的成员才有资格。 邵方这里所指的颁赠,正是太后李彩凤所为。因为李彩凤信奉佛宗,由她捐资,内廷司经局翻刻了一百套《大藏经》,颁赠天下巨寺名刹。铁女寺虽然排不上号,但因为建在首辅张居正的故乡,所以也有幸获得一套。 经书正在抵运途中,水墨恒已经接到了通知。 颁赠仪式确实定于下月初旬举行。 邵方接着说:“由当今圣母颁赠,可谓莫大的殊荣,又有钦差光临,对于荆州府衙来说,这可是第一等的大事。届时赵大人肯定要张罗、主持颁赠仪式,循例遍请荆州城各衙门的官员参加,场面定然异常的热闹喧嚣。” “邵大侠这是想浑水摸鱼啦?”水墨恒微微一笑。 “其实,也不用赵大人出手,到时候你只需不作为,别给我添乱就成。” “赵某人身为荆州知府,也不能看着邵大侠在我眼皮子底下行凶杀人啊?况且,水少保和沈振都是朝廷命官。” “那就要看赵大人的演技如何了。”邵方阴险地笑了笑,“京城有位高官,原礼部左侍郎王希烈,赵大人听说了吧?” “噢,当然听说了。他是上任首辅高老的左右手嘛,高老被罢黜之前,京城盛传他与魏学曾乃高老的哼哈二将。” “一场大火将他吓傻了,赵大人可曾知道?” “嗯,略有所闻。”水墨恒又点了点头。 “其实,据邵某所知,当时王希烈并没有吓傻,而是害怕朝廷追究他的责任,故意装疯卖傻,这样可以逃脱皇上的追责,家人也能免受他的牵连。”邵方带着八卦的精神说道。 “是吗?那也够辛苦的。邵大侠不会也要我赵某学此一招吧?” “赵大人自然不用装疯卖傻,但事发现场你被吓得手足无措、说不出话来,甚至吓晕过去,还是不难做到的嘛。如此一来,届时现场便没了总指挥,我们易于下手,之后也好逃离。” “哦,赵某明白了,邵大侠无非让我袖手旁观呗?” “如果赵大人能够火上添一添油,那计划就更完美了。” “敢问要怎么添呢?” “比如在茶水中下毒呀。”邵方森然地说道。 “这……”水墨恒一怔,浑身一颤,突然问,“邵大侠,你与水少保到底有多大的仇恨啊?” 把邵方问得一愣,答道:“不是与赵大人说过?邵某只是奉命行事。” “是奉武清伯李伟和驸马都尉许从诚的命吗?可据我所知,武清伯李伟与水少保之间并无多大仇恨,而且武清伯的孙子李史拜水少保为师,他们之间尚有一些渊源。” “赵大人何以打听得如此清楚?” 水墨恒不答,只管继续说:“而且,邵大侠或许不知。当初因为胡椒苏木折俸一事,武清伯李伟多方阻挠,正是水少保从中斡旋,给了武清伯很大的好处,武清伯还一直感激水少保呢。” 邵方一头黑线,吃惊地望着眼前这位突然变得似乎不那么害怕的知府,像变了个人似的。 “而且的而且,水少保是当今圣上的老师,又深得两位太后的喜爱,武清伯李伟心知肚明,怎么可能要谋害水少保呢?这不是要打自己女儿打自己外孙的脸吗?可不是闹着玩儿的。要我说,这根本就是邵大侠自己的主意,压根儿与武清伯和驸马都尉无关,邵大侠只不过找两个硬朗的挡箭牌而已。” “你……”邵方正欲质问。 “邵大侠,哦,称呼你一声邵大侠,也不算抬举你。你的能量确实足够大,朝廷通缉你两年而毫无所获,相反,还因为缉捕你,而害死了多位朝廷命官。不得不说,你的胆量也大得没边儿。你就那么自信,公然出现在荆州城,不会为你带来麻烦?你就不相信我会将你拘拿归案绳之以法?” “赵大人,你这话什么意思?”邵方对突如其来的变卦很是惊诧不已,脸色一板,说话的语气泠然阴森。 “我是在称赞你撒,只是这‘大侠’二字,在你眼中,该如何解释呢?难道不是为国为民吗?难道就因为自己的偏好,便下令黄天道暗中伏击李太后吗?” “你,你不是赵雍。”邵方恍然顿悟。 “行刺李太后,是死罪,你逃不掉的。而且,你手上还有一宗命案。邵大侠曾经去过广西吧?现任两广总督是殷正茂,请问上一任是谁?邵大侠别告诉我你不知道哈。” “你到底是谁?”邵方脸色大变。 “先听我把话说完。三年前,两广总督是李延,剿匪无功,被殷正茂替了下来。但李延是高拱的人,而殷正茂是张居正的人。高拱是首辅,所以李延一直占着两广总督的职位,殷正茂却得不到重用。因为这件事,高拱备受大公公冯保的挤兑,生怕张居正与冯保联手夺了他首辅的位子,所以一气之下,决定提拔殷正茂,将李延拿下。” 邵方已是坐立不安……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三百六十八章、又一冒牌货 世上的事情有时候真的很奇妙。 无独有偶。 就在同一所会馆同一个房间,几天前赵雍惊恐地问邵方:“你到底是谁?”而此刻,邵方也惊恐地问水墨恒:“你到底是谁?” 水墨恒继续说道:“高老这一决定大出李延意料之外,当李延接到卸任两广总督的消息时,才知道,哦,原来这一切是真的,已成定局。可仗着自己与高老的关系,他又不死心,企图东山再起,于是将自己曾经私下贿赠高老六千亩上等田地的事亮了出来。” “但是,此事高老先前并不知情。因为李延是以高老的管家高达的名义购置的。李延或许急着表明自己对高老的衷心,却不知道自己犯了一个天大的错误,以为高老还念旧情。其实,高老接到李延的私信时,已动杀机。” “这不难理解。因为这件事虽然隐蔽,可高老很清楚,纸终究包不住火,终有一天会泄露出去。李延背着高老私下给他购置田产,相当于给高老廉明的政治生涯抹了一个黑点。所以,高老十分生气。而就在这个时候,邵大侠刚好去了北京。” “其实,北京并不欢迎你,准确地说,是高老并不欢迎你。因为是你曾经与何心隐联手,将高老推上首辅的位子。高老希望你与何心隐永远不要出现在他眼皮子底下,省得招人闲言闲语,当然更怕你借此从他那儿谋取利益。因而,邵大侠一来北京,高老便将你偷偷抓进刑部死牢。” “我曾经去过刑部死牢,里头也关押着一个邵大侠。当然,那个肯定是假的,真的已经被高老放了,不然,此刻你也不会出现在我面前。高老放你的目的,便是让你去一趟广西。结果,我尚未赶到广西时,便传来李延蹊跷死亡的消息。” “虽然这件事不一定是高老指使你干的,或许是你自己觉得为了保住高老首辅的位子,应该对李延采取一定的措施。但无论如何,李延死于你手,我可以肯定。只是,当时我在广西并未找到证据,而且天坛寺的万无师父和殷正茂都不让我追查。” “但是他们两个担心的原因不同。万无师父是担心李延的死与首辅高老有关,造成朝廷局势动荡;而殷正茂则担心李延的死与如今的首辅张居正有关。这才导致,李延的命案一直悬而未决。” “这件事,我之所以没有捅出去,一来,是因为李延确实死有余辜,年年张嘴向朝廷要那么多的军饷,却故意不认真剿匪,害得死去许多将士,将广西治理得一团糟;” “二来,因为此事牵涉到高老,先帝曾拉着我的手,希望高老能度过一个安详的晚年。无论高老脾气怎么臭,多么不合群,他毕竟是一个忠于皇上忠于朝廷的干练之臣,功劳可圈可点。” “如此一来,邵大侠便算有幸逃过一劫。高老因为得你相助,荣登首辅之位,在这件事上,则是你沾了高老的光。” “但是,高老最终还是败给了张居正,被两位太后罢黜回籍,丢掉首辅的位子,也或许正是因为这个,才令邵大侠对李太后抱有很大的成见,觉得她是个干政乱政的野心女人。” “结果,你又做了一件作死的事情,在李太后敬香礼佛回宫的途中,暗中调集黄天道的杀手行刺李太后。黄天道,的确是个特殊的组织,或许邵大侠觉得天衣无缝,但万万没想到,这件事被查出来,矛头直指你邵大侠。” “不得不说,你确实很牛逼,竟然能逃脱朝廷的缉捕,而且看样子与武清伯李伟、驸马都尉许从诚也有些交情。或许正是因为这些缘故,你才敢公然现身荆州城。但不要忘了,你仍是个钦犯之身,任凭你有通天彻地的本领,终究逃不过法律的制裁,等待你的依然是死亡。” 水墨恒一口气说完,终于稍顿了一顿,脸色浮现出一丝得意的神色,问:“说了这么多,相信邵大侠已经知道我是谁了吧?” “你是水墨恒?” “正是,我已等候你多时。去年去了一趟杭州、南京,便想会会你,可惜你躲得严实,我四处打听,并未查出你藏身何处。实在没想到,你竟然会来荆州城。是不是知道我不会放过你,所以你才冒险决定先行动手?” “哈哈,水少保果然聪明绝顶。” “而且,我还能猜到:你绝不敢在北京对我下手,听说我来了荆州,所以才会赶来,觉得这是个很好的机会,又恰好可以利用沈振与赵雍两人之间的矛盾,与赵雍一起联手,除掉我与沈振。邵大侠,我猜得没错吧?” 邵方默不作声,但脸色极其的难看,像遇见鬼似的。 “因为对子粒田征收三分税银一事,或许武清伯和驸马都尉恨透了我们,但绝不至于到谋杀的地步,这一切,只不过是你邵大侠自己心头的算盘罢了。”水墨恒摊开双手,又补充了一句,“可惜,非常地不幸,邵大侠的算盘打错了。” “看来,你这是非常有信心将我擒拿呗?” “邵大侠你说呢?其实,我听闻你要来荆州城,所以赶在你到来之前见过知府赵雍,就是给他打了一剂预防针。如今,应天会馆外头早已布下天罗地网。邵大侠你觉得,能逃脱吗?” “那就试试看呗。”邵方确认水墨恒的身份之后,刚才的惊讶之情逐渐消散,似乎也表现出了足够的自信。 水墨恒道:“赵知府这次若敢不尽力,后果会非常严重。他既然没有答应与邵大侠合作,那么如果邵大侠从他眼下逃走,嘿嘿,那他就有理说不清啦。邵大侠私下会见他,他可没有向朝廷举报……” 邵方说:“赵雍这人胆小,此次非但没有与我合作,反而与你串通起来算计我,也算是铤而走险。假若让我逃脱,哈,他定然食不知味夜不能寐,往后过着惶惶度日的生活。” “邵大侠知道就好,既然这样,那就不要做无谓的反抗。虽然你我政见不同,但你深得各路绿林好汉的维护和包庇,想必定有过人之处,我敬重你是条汉子,会向皇上求情,赐你一个全尸。” “哈哈哈!多谢水少保看得起在下。”邵方突然放声大笑,站了起来,“水少保年纪轻轻,行事如此周密,确实了不得。不过,非常遗憾,恐怕这回要让你失望了。” “哦?是吗?我怎么像是看到了希望之光呢?” “水少保可知道为何我能躲避朝廷两年的缉捕吗?不仅因为邵某道上朋友多,而且邵某的替身也多,就像刑部死牢里头的那个,心甘情愿为我蹲监的。其实,真正的邵方并不在此。请问,水少保又凭什么捉拿一个并无罪过的人呢?哈哈哈……”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三百六十九章、老虎也有打盹时 “又是一个冒牌货?” “你丫好大的胆子!” 水墨恒脸上的笑容骤然消失,双目中射出两道凌厉的光芒,突然以无与伦比的速度掐住假邵方的咽喉。 “哎呀!” 假的邵方猝不及防,一声惊叫,却并无反抗之意,乖乖的束手就缚,脸色涨得通红,磕磕巴巴地说道:“水,水,水少保,你好,好俊的身手!” 水墨恒明显感觉对方毫无招架之力,不自觉将手上的力道松了一松,但并没有放手,逼视着说:“你果然是个冒牌货!哼,你知不知道邵方是朝廷通缉的要犯?” 那人咳嗽两声,感觉舒服一些,然后觍着个脸,干巴巴地付之一笑,弱弱地回道:“小人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只知道今儿邵大侠要在应天会馆里头约见赵知府。可是,俺也不知道水少保竟然冒充赵知府前来,我可什么都没干,也没说什么触犯水少保的话……” “你演技还可以呀!” “混口饭吃而已撒,让水少保见笑了。” “如今,邵方在哪儿?” “小人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假的邵方使劲儿摇头。 “那是谁让你来这儿的?” “回水少保,昨晚有人塞给我十两银子……” “说清楚,是谁?还有,具体的时间、地点,若有半句谎言,小心我拧掉你的脑袋儿。”水墨恒打断假邵方的话,出言威胁道。 “我不认识呀!” “那你不问青红皂白前来?” “那人给了俺十两银子,十两啊……咱一辈子都没见过呢,主动给俺送银子,我若不要,岂不成了天下第一等大傻瓜?可是,我对天发誓,真的不认识那个送钱的人,也不认识邵方。” “那从你口中说出的话呢?” “是那个给俺银子的人所教,我一直以为进来的是赵知府,所以就依着那人的意思,将装扮进行到底。没想到,听水少保越说越不对劲儿,越说我越糊涂,原来不是赵知府!” “那你为何猜出是我?” “因为水少保说到广西剿匪的事,天下谁个不知,当初是你水少保奉旨前往广西,协助殷正茂大人剿匪?还有,水少保说先帝拉着你的手,希望高老能度过一个安详的晚年,这事儿俺也有所耳闻……总之,方才水少保那一段宏论,很多细节都暴露出你的身份,猜出来并不稀奇啊。” “为了十两银子便来行骗?” “这,这不犯法吧?”假的邵方还找了一条很好的理由,“水少保不是一样扮作赵知府的模样?” “哼,扮作别人不犯法,可扮作邵方,那就绝对不行。” “天下哪有这样的道理?水少保假扮别个就成,我假扮别个就不成?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这不是明摆着欺负人嘛?”那人不服气地辩驳。 “因为邵方是朝廷通缉的要犯!” “可是,我一个平民百姓也不知道啊,所谓不知者不为罪,我又没杀人放火抢劫行凶啥的?” 这时,一直坐着旁边沉默不语的两名歌女也开口了。 其中一位笑意绵绵、柔声柔气地说道:“哎哟,我的小帅哥,说得好好的,怎么突然动起手来?” 另一位帮腔道:“水少保不仅一表人才风流倜傥,原来口才也是如此的好!本姑娘还没听够呢。” “是吗?”水墨恒瞟了两位姑娘一眼,这才松开那个假的邵方。 假扮邵方的人跟着又咳嗽几声,摸了摸自己的喉咙,理了理衣襟和头发,冲两位姑娘投去感激的一瞥。 水墨恒突然大喝一声:“来人!” 门外,赵雍早已安排了人手,准备随时帮助水墨恒,出击逮捕邵方。听到叫唤声,两名穿着便衣的差役立马儿闪了进来。 水墨恒手一挥,吩咐道:“请赵知府上来。” “是。” 两名便衣差役不敢怠慢,应声而去。 很快,赵雍带了一帮小喽啰,猴急猴急地冲了进来,还以为水墨恒擒住了邵方。结果一看,似乎不对头—— 水墨恒紧锁眉头,一副极其不快的表情。 假的邵方这会儿担惊受怕,哪有半点邵方身上的霸气和刚劲? 而两位歌女则看似风轻云淡,正风情万种地望着水墨恒,似要将其吞入自己肚中融化一半。 “把这个人锁了。”水墨恒指着冒牌货邵方。 “这……”赵雍一愣。 “赵大人,这次咱丢人大发了,真邵方跑了。” “什么?跑了?跑哪儿去了?”赵雍目瞪口呆,讶然失色。 “那就要问问赵大人,我代替你前来会见邵方,这个消息是不是走漏了什么风声?啊?”水墨恒脸色一板。 “卑职不敢!”赵雍吓得两腿一软,当即跪了下来。 “此人并不是邵方。原来邵方与我们一样,也会使用以假乱真这一招儿。” “那卑职马上下令,封锁荆州所有要关隘口,绝不让邵方逃出荆州城。”赵雍火急火燎地说道。 “嘻嘻!” “嘿嘿!” 两名歌女不以为然地嬉笑起来。 水墨恒摇头道:“估计没卵子用了,邵方如此小心谨慎,又多疑狡猾,此刻在不在荆州城还是个未知数。两位美女,我说的没错吧?” “还是水少保聪明。”其中一位歌女语笑嫣然地赞道。 “这么说,你俩也不是邵方的贴身护卫喽?”水墨恒问。 “咱可没那本事。” “这该如何是好?没有抓到邵方,这该如何是好?”赵雍一颗心七上八下,手心早已沁出汗水。 “我们还是低估了邵方。”水墨恒不得不承认。 “水少保,你可不能抓我呀!我上有老,下有小,媳妇儿又多病身子欠佳,若将我关进监牢,等于害人性命啊!”冒充邵方的人苦苦哀求。 水墨恒没有搭理,对赵雍说道:“查查这个人的身份和来历,看他是否为荆州当地人。若他所说属实,将他放了;若有半句谎言,罪加一等。” “多谢水少保!多谢水少保!”那人连连稽首,喃喃道,“挣十两银子可真不容易啊!” “给我押下去!”赵雍不耐烦地喝道。 “那咱俩呢?”另一名歌女笑问。 “也一并带走。”赵雍没等水墨恒开口,便焦躁不安地下令。他心里只想着邵方,可没心情听人聒噪。 “水少保,咱可什么都没做,什么都没说呀!只陪着水少保坐一坐,这便犯法了?”两名歌女慌忙恳求。 “你俩一刻不得离开应天会馆,准备随时听候调查。”水墨恒纠正道。 “多谢水少保!” “赵大人,起来吧!”水墨恒心里也很不,还从未受过这样的耍弄呢?邵方啊邵方,下次让我逮着,有你好果子吃!”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三百七十章、软肋 铁女寺的赠书仪式,按议定日子如期举行。 身为荆州知府,赵雍当然要责无旁贷地主持这个仪式。 刚接到赠书通知时,赵雍内心十分欢喜,毕竟荆州是首辅张居正的故乡,深得当今圣母的垂青与照拂,将本来没有资格接受《大藏经》的铁女寺列为获赠名单之中,可谓是无尚的殊荣。 所以铁女寺今儿个热闹非凡。 荆州大小各衙门的一把手,全部都在赵雍的邀请之列,一应到场享受这个殊荣。 可赵雍本人的心情,却沉重得像块玄铁。 俗话说,不怕对头事,就怕对头人。他最近像钻进了煤堆里,倒霉透顶,回想这些时发生的事情,大大小小,似乎处处受制,总感觉不得劲儿,挺背时的。 问题出在哪儿呢? 先是来了一个巡税御史沈振,吃喝玩乐全不感兴趣,软硬兼施对他屁不顶用,简直死脑筋一个,后来僵到荆州城官员的宴席一概不参与,执意要揪黑幕,搞得人心惶惶。 接着,突降一个水墨恒,硬是将荆州城的精神支柱张大学士牌坊给拆掉了,全荆州城的官民都没能保住,因为此事,还将张文明老太爷给气晕过去。 再然后,水墨恒“离去”,沈振跟着也变老实了,表面上似乎消停了两个来月,实际上却波涛汹涌暗藏凶险,因为水墨恒将私赠官方田地给张文明的事儿,直接捅到张居正那儿去了。 赵雍犹如吃了一闷棍,被打得喘不过气来。 刚不久,张文明被税关的人误打伤,詹师爷建议动员张老七和张三元写状子告税关,结果两个“刁民”出尔反尔,还给衙门送来一座《戒石铭》石碑;而递到两京的信函,如同投石入海,毫无动静,至今也没得到任何回应。 本以为水墨恒早已回京,从京城来了一个邵方,却说水墨恒一直藏在荆州城,目的就是要暗查荆州税关。而且,邵方来到荆州城,决定,哦,不,是要与自己联手,除掉水墨恒和沈振。 这无异于将赵雍推到一个进退维谷的两难境地。 荆州税关是赵雍的软肋,一个沈振来查,赵雍凭借自己知府的优势,或许还有办法,能扛得住、压得住;可是加上一个水墨恒,赵雍心里完全没底儿。 所以几番掂量之后,赵雍最终选择站在水墨恒这一边。 却不知何故,邵方有如神助,竟然好像猜透了赵雍的心思,同样上演一出以假乱真的好戏,找了个替身,自己跑了,不知所踪…… 相当于反咬赵雍一口。 害得水墨恒怀疑他与邵方串通好了,体会了一次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的滋味儿。 妥妥的得罪了两头。 自此,赵雍的心情再也没有好过了,真个是吃不香睡不好,生怕哪一天被邵方的人盯上,生怕水墨恒找他算账…… 没有一件事称心如意! 本想借赠书仪式,沾沾当今圣母的喜气儿。 可就在昨天,荆州城中几个富得流油的大阔佬,在一日之间竟全部离奇失踪,蒋记绸缎行的老板蒋员外、招财进宝古董行的老板卢员外、惠天一号典当行的老板王员外…… 若是其他的什么人,赵雍压根儿没心情搭理,爱咋地咋地。 可这几个…… 赵雍一听到这个消息,心惊肉跳,隐隐感觉不妙,险些惑乱失常神志不清。 慌忙找人四处打听。 终于晚上有耳报神向他禀报:原来这些人全部被“请”到了荆州税关,此刻正软禁着,而“邀请”的人正是水墨恒。 赵雍顿时傻眼懵逼,半天说不出一个字来,晚饭也没心思吃,一个人坐在书房发呆。 脑子里全是自己出任荆州府同知主政税关期间,与被请去的那几位大阔佬私下进行的一笔笔交易,大肆收受他们的贿赂,而任其隐瞒偷税漏税的事实…… 每想起一幕,赵雍心中的胆颤便增加一分。 做贼心虚啊! 而且偷的不是一丁点儿。 凭直觉,赵雍认定水墨恒不会放过他。不然,绝不会无缘无故将这几个全部贿赂过自己的富豪“请”去。 索取巨贿,偷国家的钱,使得朝廷税收大量流失;又因为自己的贪墨,对其他官员贪墨的行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无形中助长了荆州城的歪风邪气…… 这些罪行,若是被曝光,不判死刑,也得终身监禁,比起与刘台合计私赠三千多亩官方田地给张文明一事,那简直小巫见大巫,不值当一提。 为什么荆州连续几任巡税御史都干不好? 为什么赵雍对每一任巡税御史要么拉拢,与自己站成一条队;要么打击,往死里整。不就是因为害怕这行秽行劣迹被揭露,担待不起罪责吗? 这不是怕什么来什么吗? 昨儿晚饭没吃,彻夜不眠,今儿早饭没吃,头脑嗡嗡作响。 哪还有心情主持仪式啊? 可是,不主持不行,无论多么沮丧,还得迎着头皮上。 …… 水墨恒藏身荆州,可不是啥事没干。 沈振曾经向他汇报工作时,谈到偷税漏税最为严重的是榷场交易税,牵涉到的都是大阔佬,与赵雍的关系非同一般。 如果明目张胆地传话那些大阔佬,来荆州税关接受调查,他们肯定不会乖乖就范。 什么事情都要讲证据。有证据,什么都好说;没证据,你说什么人家也不会听。他们可是老江湖。 证据从哪儿来呢? 账本。 这些人都有两本账,一本是公开的,随时可以给官府查看;一本在家里藏着,自己没事儿看着乐! 要查就得查他们家中的那本账,那才是关键。 要说“请”,那不准确。 是“胁”,威胁的“胁”。因为几名员外的家中,不约而同都丢了一本账。也不知是被人偷了,还是被自家的人供出去了,反正水墨恒手上有一本。 大阔佬们慌神了,不来也得来。 水墨恒对他们的政策是:坦白从宽,抗拒从严。交代之后,赃款主动上缴,既往不咎,然后诚实经营,生意照做,如若不然,自己想象…… 最后,非常认真地警告:连首辅张居正的父亲张文明都敢动,你们这些小虾米就不要蹦跶了。官商官商,官总在前,商再厉害,也排在后…… 一定要认清这个事实,不要做无谓地挣扎。 …… 赠书仪式当天。 水墨恒和沈振也在邀请之列,自然去了。 一到现场,他俩便瞧见了眼圈发黑、憔悴不堪的赵雍。 赵雍也第一时间瞧见了他们。其实,赵雍今儿没心情主持什么赠书仪式,专为等候水墨恒和沈振的到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三百七十一章、此人去,还是留? 赠书仪式,定在辰时三刻举行。 这次仪式除了荆州城的官员,从京城还来了一位钦差曹公公。 曹公公身着五品内侍服侍,与赵雍站在一起,见水墨恒到来,慌忙上前行礼迎接,嬉着一张大笑脸,抢先打招呼道:“水少保,多日不见,别来无恙?” “你是?”水墨恒感觉有些眼熟,但一时想不起名字,只能凭借收到的咨文猜测问:“敢情,你便是李太后差来荆州城颁赠《大藏经》的曹公公吧?” 曹公公点头道是,兴奋地说道:“今年二月二龙抬头那天,水少保去了广济寺,卑职正好也陪着李太后去了寺中,只是无缘与水少保说话,想不到几个月后,却有幸在荆州见到了你。” “幸会,幸会!好说,好说。” “我是一直想结识水少保呀,可在京城死活找不到机会。”曹公公觍着脸笑道。 “哦,是吗?曹公公那么想与我结识?”水少保诧异道,心里却想着,这个曹公公恐怕是嘴上说一套,行动做一套,想在京城结识我还不容易?只需多去水莫居吃几顿饭便成。 “那是当然啦。”曹公公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水少保,咱同你可有一个共同的爱好。” “我的爱好多着呢?吹箫、打架、口技……不知曹公公说的哪一样?” “斗蛐蛐儿。” “哦,原来是这个。”水墨恒漫不经心,谦虚地说,“我玩斗蛐蛐儿纯粹是闹着玩儿的,充其量不过二三流水平。” “水少保说笑了,你能用一只小白脸儿,将京城促织王孙飞那只威猛的大将军打败,这在京城爱好斗蛐蛐儿的人中早已传开。若这技术还算二三流水平,那水少保将这胡闹的本事儿传一半给咱,咱就心满意足了。” 曹公公恨不得与水墨恒说上三天三夜,完全忽略了旁边赵雍的感受。 赵雍火急火燎,六神无主,哪有心思听这闲扯?见曹公公一副极力讨好的样子,觉得鼻子里好像是喷了一碗酽醋,一泼儿酸下来,慌忙插进来,夺过话头说:“咱还是先进寺院吧,老师太还在后院等着咱呢!” 曹公公经这一提醒才打住,记起自己此行的目的。 一应人先到寺中几个大殿敬了香。然后来到后院的客堂,拜见铁女寺的师太住持。 一进门,水墨恒便注意到了师太住持面孔红润,双目有神,浅浅一笑时,露出一口洁白如玉的糯米牙。听说她是位百岁老人,可坐在铺了棉垫的藤椅上,浑身上下都还透着一股精神气儿。 水墨恒心中不由得升起几分虔诚的敬意,慌忙欠身施礼,朗声说道:“晚辈水墨恒,拜见师太!” “哦,你便是京城来的水少保?”师太住持上下打量了水墨恒一番,微微颔首,嘉许地说道,“你这个人很有慧根!” “多谢师太点拨。”水墨恒一改嬉皮笑脸的表情,肃容回道。心里却偷偷地乐着:嘿嘿,这都被您看出来了?我可是真有慧根的人…… 曹公公与水墨恒在寺院外头就说了几句话,觉得很不过瘾,这会儿见又来了话题,急忙虔诚地问道:“老师太,您是从哪儿看出水少保有慧根的?” 赵雍内心相当的烦躁,冲旁边的詹师爷递了个眼色。 詹师爷心领神会,立马儿起身出去了,向与客堂紧连着的右厢房走去。 师太住持平静地回道:“一个人有没有慧根,用肉眼通常不易察觉,需要用心看。” 水墨恒微微一笑,很想说:慧根用肉眼也是可以看见的…… 很快,詹师爷站在右厢房门口冲赵雍招手。 赵雍心事重重,欠身恭敬地说道:“老师太,赵某与水少保有些话想单独谈谈。” “好,去吧。”师太住持轻轻摆手。 “水少保,请!”赵雍做了个请的动作。 水墨恒知道赵雍这会儿肯定急得一团糟,连续将荆州城几位大阔佬请去,加上邵方出现又消失,不着急才怪呢。 进了右厢房。 水墨恒和赵雍隔着椅子对坐。 詹师爷正准备将门合上去客堂,有意单独留下水墨恒与赵雍两人。 水墨恒却吩咐道:“将沈大人也请进来吧。” 赵雍不好拂却,只好冲詹师爷点点头。 詹师爷又将沈振请来。 三人坐定。 “赵大人,有什么话要说?”水墨恒问。 “水,水少保,听说咱荆州城中几位大富商,昨儿无缘无故地失踪了?”赵雍迫不及待地问,直奔主题,也不转弯抹角。 “是,赵大人恐怕早已查清楚了,那几位员外被我请到荆州税关扣押着吧。” “卑职确实查过。”赵雍没吃好没睡好,脸色本就不好看,这会儿更加难堪,又紫又黑,“他们的话,水少保可千万不能听。” 水墨恒哈哈大笑,带着几分讥诮、揶揄的味道:“赵大人这话从何说起?突然冒出来,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吗?” 赵雍一时语塞,沮丧的神情跃然脸上。 …… 张居正收到荆州府方面的信件后,虽然没有给赵雍回信表态,可给水墨恒寄去了一封密札。 首先肯定水墨恒在荆州城的所作所为—— 张大学士牌坊拆得好;揭露赵雍与刘台合计私赠官田官地给自己父亲,实在太是时候,相当于争取了主动权。 然后,要水墨恒与沈振尽快调查赵雍在主持荆州税关期间的贪墨行为,只要查证,一搜罗到证据,立即将其枷掠到京,拘囿问罪。 这封密札的态度很明显。 张居正已准备要拿下赵雍。 可水墨恒掂量再三:论为人,赵雍不过分,对自己还算客气;论为官,赵雍油滑,八面玲珑,也非一无是处,不过贪心太重。但比起殷正茂似乎还差些,只是没有殷正茂的能力与魄力。 去也可,留也可。 这是水墨恒对赵雍的基本态度。 所以,当初听说邵方要来荆州活动,水墨恒提前以“邵先生”的名义见了赵雍一面,给他指出两条道儿,就是希望赵雍能够选择一条正确的道儿。 结果赵雍选了,站在水墨恒这边。 从这个方面来看,赵雍基本的政治态度和觉悟没有问题。 所以,对赵雍到底是去,还是留,水墨恒觉得很有必要再观察观察。毕竟做到四品知府很不容易啊,也是经过读书考试一步一步走过来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三百七十二章、吓傻了 看得出来,赵雍是真心想保住自己的乌纱。 对水墨恒确实忌惮。 必须承认,他的确想过要对付,甚至要做掉沈振。可若让他去谋杀水墨恒,即便有邵方这种大咖请他一起合作,他都不敢答应,慎之又慎。 这时,懊恼地说道:“水少保,你来荆州城,我赵某对你出于敬畏也好,虚情假意也罢,但自认为还算不薄,难道你真的要将我往死里整吗?如果当日我与邵方合作,那结果……” “在这件事上,我感谢你对我的信任!”水墨恒承这个情。 “水少保要到底要将我怎样?” “不是我要将你怎样,而是你应该扪心自问,这些年你在荆州做得怎样?上对得起朝廷,下对得起百姓吗?” 赵雍满脸愁苦,钳口不言。 水墨恒继续旁敲侧击,诈唬道:“昨儿几位老板,蒋员外、卢员外、王员外等,把关于赵大人如何接受贿赂中饱私囊的劣行污迹交代得一清二楚,他们签字画押录好的笔供都在我手里,可谓铁证如山。贿银数目嘛,这个,好大好大呀……” “相逢一笑,相遇是缘。水少保,求求你放过我一马吧!口供既然都在你手上,只要你网开一面,一切都好说。”赵雍满头大汗,看样子已经完全乱神,说话的声音也瑟瑟发抖。 此刻是在恳请水墨恒救命,他也顾不得什么面子不面子的?至于曾经贪墨过的银子,那更顾不得了,也不管旁边还坐着一个沈振,直愣愣地问道:“水少保,你说,咱给你银子,你要多少?” “你给多少?”水墨恒笑问,似乎来了兴趣。 “两万两,怎么样?” 水墨恒兀自微笑,摇了摇头。 赵雍舔了舔干燥的嘴唇,粗大的喉结滑动了一下,像是吞了一口浓茶,又道:“三万两,总可以了吧?” 水墨恒依然摇头。 “五万两,五万,我赵某豁出去了。” 水墨恒还是摇头,仍不吱声,直笑不语。 赵雍一咬牙:“八万,八万,倾尽我赵某所有,全部都给你,这样总行了吧?” 水墨恒这才终于开了金口,笑道:“赵大人贿赂的银两,可不止这么多吧?” “十万,十万。这是极限,再多,我真的拿不出来。”赵雍像失魂了一般。 “旁边还坐着一位呢。”水墨恒瞅了沈振一眼,提醒道。 “哦,沈大人,你说,你要多少?”赵雍又直问。 “我不敢。”沈振答道。 “不敢也塞给你两万,我借钱给你。你若不要,让水少保一个人怎么收?”赵雍为了保官救命,无所不用其极。 “这还差不多。”水墨恒满意地点了点头。 “只要水少保答应放我一马,十万两银票明日便送到水少保的手上,绝不含糊。”赵雍见水墨恒松口,小缓了一口气,心里却想着原来水少保比我还贪呢。 水墨恒猜透了赵雍的心思,冷静地说:“赵大人不要以为这些贿银,我会像你一样中饱私囊据为已有。放心,我不缺钱,这些钱我一分也不要,届时全部上缴国库。” “啊?”赵雍大吃一惊,一颗心像要跳出来一般,“这么说,水少保还是不打算放过我赵某,要公事公办了?” “赵大人,你我同为朝廷命官,总该知道性命纲常。这种事情岂能私了?那你不是要将我往火坑里推吗?实话跟你说吧,首辅张先生责成我必须将你的贪墨之事如实禀报上去。” “他果然不会放过我,果然不会放过我……”赵雍失魂落魄,喃喃道。 “这是原则问题。”水墨恒强调。 “天下贪官那么多,又不止我一个?偌大的大明王朝,只能找出一个海瑞来。查谁,谁会清清白白?为什么要单单置我于死地?”赵雍哭丧着脸,像是受了极大的委屈。 “赵大人,我奉劝你一句,做官绝不能抱着侥幸心理。荆州税关连续两年垫底儿,难道你心里不清楚吗?此事引起了首辅张先生和皇上的高度重视,所以派我来暗查。” “可赵大人非但没有殚精竭虑,想方设法去改变现状,反而与几任税关堂官联手做戏,到头来不仅害了税关御史们的前程,最后连你自己的前程也会断送掉。” “这次若不是沈大人揪着不放,执意与你闹僵,首辅张先生也不会派我来荆州城。如果这样,你的贪墨行迹会继续持续下去,那么荆州税关依然在全国十大税关里头垫底儿。是不是?这个问题的严重性与后果,你想过吗?” 赵雍不说话。 其实,心差不多死了,也没力气说。 “只要赵大人主动将你贿赂的银两交清,我一定上奏皇上,力陈你痛改前非、竭恭去私的悔悟之心。相信皇上和首辅会念你司牧地方也曾有过政绩,对你格外开恩,减轻处罚。赵大人,你看如何?”水墨恒这番话,语气中虽然含有莫大的同情,但态度无疑是决然的,口风强硬。 讨好了半天,将自己的家底儿全都抖出来了,结果换回的却是这样一个态度!至此,赵雍心若死灰。 近乎绝望! 刹那间,他感觉满胸膛里都是烈焰腾腾,像是在灼烧一般,心碎了一地将要火化掉,嗓子眼儿干得冒烟儿。 他恨不得跳起来,上去一把掐住水墨恒,与之同归于尽。 可他两腿发软,身子颤抖,站不起来。 水墨恒见赵雍一副魂魄尽丧的模样,又问:“赵大人,你还有什么问题吗?如果没有,想必赠书仪式马上就要开始了,我们也该出去了。” 这时,铁女寺前院大雄宝殿里,诸位女尼正在磬铂声中,奋声朗诵着《妙法莲华经》中的一段经文: 诸善男子,各谛思惟。 此为难事,宜发大愿。 诸余经典,数如恒沙。 虽说此等,未足为难。 …… 詹师爷敲门入内,禀道:“老师太和曹公公请三位大人到前院门前落座,仪式马上举行。” “好!”水墨恒答应一声,站了起来。 沈振跟着也站了起来。 可赵雍脸色灰白,却坐着一动不动,像是压根儿没听见,额头上尽是黄豆般大小的汗珠。 “赵大人?” “赵大人?” 水墨恒连喊两声。 “噢!” 赵雍恍若似梦,依然站不起来。 詹师爷见状,只好走过来,硬是将赵雍搀扶了出去。知府大人可是要主持仪式呢,哪能缺席?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三百七十三章、抠门儿的大户 就在赠书仪式举行完毕的第二日清晨,水墨恒便收到一个骇人的消息:荆州知府赵雍于昨晚死于家中,死因不明,正在调查。 “我靠,这不可能吧?” 水墨恒乍一听,一下子愣住了,喃喃道:“不是我将他逼死的吧?我没打算将他置之于死地啊?这下跳到黄河也洗不清喽……” 至晌午时分,水墨恒又收到消息:赵雍系中毒身亡。 可是只能查出他中了毒,却不能查出到底是他自己喝毒自尽,还是被人下毒谋害的? 但无论哪种死法,总之是死了。 而且与水墨恒和沈振多多少少有些关系:这是外界的看法。 赵雍一死,加上荆州城的几位大阔佬又纷纷被水墨恒请去,在水墨恒一诈一唬软硬兼施下,将自己贿赂官府的污行劣迹从实招了出来。 这样,没了张文明的抵制,没了赵雍的袒护,荆州税关的官员在沈振的带领下,顺藤摸瓜,轻松地将荆州历年偷税欠税的隐疾一一揭发出来,拨乱反正。 这也就意味着,水墨恒荆州之旅可以宣布结束。 终于可以回京了。 历时差不多半年。与张居正当初设想的最低时间期限差不多。 至于谁接任荆州知府,那是朝廷的事儿。 还有赵雍的命案,那是荆州府衙门的事,水墨恒无意搀和,也不想卷入,反正与自己无关。 …… 京城东直门大街东头往北,有一条古老的胡同,叫万元胡同。当今国舅爷李文全,在此处购置了一处房产,作为自己的府邸。 这天上午,一乘四人抬的大凉轿,在府邸门口停了下来。 一看这凉轿的规模,镶金缀玉,花俏得很,而且抬轿的班役,穿戴也很讲究。 在京城待久了,稍有一些常识,就能看得出来,这顶轿子是从杠房里租借出来的。 而且,档次不低。 虽然只是四人抬,可算得是四人抬中的顶配。 为了满足来京办事的地方官员,以及大商巨贾们的出行需要,京城里开设了多家出租轿马的杠房。 从轿中猫腰走出一人,头上戴着一顶硕大的黑帽,将半张脸遮挡起来,似乎有意躲避世人的眼线。身着一件拱璧蓝色的直裰衫,手上摇着一把乌木扇骨的苏样大团扇。 看上去相当的阔气! 出门迎接的正是锦衣卫千户李文全。见阔佬出轿,快步上前,抱拳一个长揖,很是客气,却没有呼出来者的名字,只是唱喏道:“你好!有请!” “李千户好!”阔佬恭敬地回了一礼。 进门入了客堂之后,阔佬才谨慎地摘下头上的帽子,原来不是别人,正是朝廷通缉的要犯邵方。 胆儿可谓不小,竟然潜伏到北京。 而此时的水墨恒,已经从荆州城回来了 久静思动,是人之常情。邵方憋屈了两年多,为了避祸,不敢露面,更别说来北京。 两年来,他一直窝在扬州,很少与官府走动。尽管如此,他凭着在江湖上的影响力和号召力,大做布帛绸缎以及盐引生意,银子一样没少赚。 这次之所以来了,得提到李文全。 原来,邵方出现在荆州城,如水墨恒所料,并非出于武清伯李伟的邀请,也与驸马都尉许从诚无关,而是出自李文全的一个扬言。 因为子粒田征税一事,李文全和他父亲李伟一样,对张居正恨得牙痒痒,扬言要派人前往荆州谋杀张居正的干将沈振。 这话不知怎地传到了邵方那里。 邵方耳线一向众多,而且还知道水墨恒也在荆州。于是觉得机会来了,自告奋勇帮助李文全跑一趟。 也就是说,谋害沈振只是李文全一时说出的糊涂话,被邵方钻了个空子。 可是为了保证说服力,邵方在赵雍面前将武清伯李伟和驸马都尉许从诚两个大咖搬了出来。 至于要谋害水墨恒,那只是邵方自己的意思。他知道水墨恒曾经去南京、杭州特意打听他的下落,放言誓要逮捕他。 所以觉得要先下手为强。 可当日见过赵雍一面之后,便感觉赵雍没这个胆儿,唯唯诺诺的样拘谨得不行,不像个有魄力的人,也就没抱什么希望。 这样,赵雍答应三日后会面,再给答复,也就用不着邵方本人出面,想着找个替身完事儿。与官府的人打交道,他本就十分小心。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三十六计走为上计。 没想到因为这个小小的举措,救了自己一命,让自己多活了些时日。否则,当天肯定逃不出水墨恒和赵雍的联合布局。 答应帮助李文全,那是邵方的心意,至于成不成,则要看天意。 结果,事儿没成。 沈振依然活着,赵雍嗝屁着凉了。 所以,邵方觉有必要来北京一趟,亲自见上李文全一面。虽然早已听说李家除了李彩凤,其他的人一个个都是拎不清的货色,可毕竟人家地位摆着那儿。 来了也不能空手。 头一天邵方便派人先给李文全送了一份丰厚的见面礼,除了一张两千两的银票,还送了一大堆江南的土特产。 把李文全高兴得屁颠屁颠的,也有心结识邵方这个大富翁。至于邵方是否为朝廷钦犯,李文全才懒得管,更何况他根本不知道为什么邵方会成为朝廷的钦犯。 他只看重眼前的利益与好处。 这是他接人处事的基本原则。而且,邵方这次答应与他合作,要做一宗大买卖,如果不出意外,绝对可以大赚一笔。 李文全很感兴趣。 两人分主次坐定。 叙过茶,李文全笑问:“邵大侠,北京与南京相比,哪儿更繁华?” 邵方见李文全一副势豪纨绔的架子,答道:“当然是南京。” “哦,是吗?”李文全一愣,不太相信地问,“北京在天子脚下,为何繁华倒不如南京?” “南京不仅是六朝名都,而且我大明王朝的根基也在那儿。如今虽然北京是首都,可五府六院这些大衙门,南京也一应俱全。” “这倒也是。”李文全笑了笑,指着茶几上的果盘儿,“邵大侠不客气,吃水果,吃。” “好!”邵方也不客气。见茶几上摆着十几个光鲜鲜的橙子,一层又一层,煞是养眼,确实口渴想吃一个,于是随手一拿,谁知拿到第二层的一个橙子,硬是取不下来。 李文全见状,陪笑道:“邵大侠拿最上面的那个。” 邵方定睛一看,原来这只黄杨木雕水果盘,除了上面一个橙子是真货,其余都是“看货”。 不是拿来吃的,而是摆设做做样子。 招待客人只限一个。 还得是尊贵的客人! 邵方心里长吁一口气,不禁凉了半截,从未见过如此抠门儿的豪门大户,惊讶之余,想笑又不敢笑,想着与这种人谈生意,还能合作好吗?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三百七十四章、我只是个生意人 李文全眯着眼,脸上浮现一丝淡淡的笑意。 邵方感觉蛋痛,尴尬地取下最上层的那个橙子,然后用水果刀切开,掰着吃了两片。 味道,是苦的…… 看不出来李文全有何尴尬。见邵方停下不吃,道:“咱听说邵大侠在江南一带是商家领袖,绝对的精英,生意做得很大哈。” 邵方从袖笼里掏出一方手绢,抹了抹嘴,然后喝了一口茶水,答道:“领袖、精英可谈不上,只是各种各样的店铺开了几十家,生意还凑合,过得去。” “邵大侠谦虚了。我李文全可是听说,你富可敌国,财产都超过皇朝初年的那个,那个沈万三了。” “国舅爷,这话说不得,说不得呀。”邵方连连摆手,“沈万山最后被洪武皇帝发配边疆,客死他乡,就是因为富可敌国。我可是小本经营,哪有那大的家业?国舅爷切莫说笑。” “对头,穷要嚷,富要藏。这是做人处世之道。攥着金元宝哭穷流浪,那才是上上功夫。” “国舅爷是个明白人。” “邵大侠,咱还听说,你是个手眼通天的大人物。” “这,国舅爷又过奖了,我邵某只是个生意人。其它的,啥也不是。” “别,太谦虚了就等于骄傲。”李文全打断邵方的话,以一种玩世不恭的态度,“谁不知道你邵大侠是个翻云覆雨的人物?做生意只是表面上的应付。你本事那么大,能不能帮咱做一件事?” “啥事?” “帮高老阁请回来,让他重登首辅之位。如今这个张居正,太可恶了,我和我爹对他简直恨之入骨。” “国舅爷,你别开玩笑了。”邵方一惊,登时脸色一变,“这种朝廷大事,我邵某人哪敢瞎搀和?只有你妹妹,当今李太后才能做得下来,我只是一个普通的生意人,生意人……” “邵大侠,你也别装蒜了。”李文全完全不知轻重,抢白道,“当年若不是因为你,高阁老能挤走李春芳,从河南新郑跑回京城当首辅吗?我说得没错吧?” “那是误传,误传,绝对是误传。”邵方慌忙一迭连声辩白,最怕别人提及这事儿。 高拱在位时都怕,如今高拱被罢黜两年多了,那更怕。但一时又找不到合适的词儿去堵李文全的那张疯嘴,只好笑着敷衍道:“我邵某人哪有这本事儿?” “咱知道你邵大侠不敢认自己的丰功伟绩了,是怕当今首辅张居正找你的麻烦。”李文全挤了挤眼。 邵方不置可否,心想:“我被朝廷通缉,难道你这个国舅爷不知情吗?”嘴上却笑道:“听说,你妹妹对张居正甚是倚重。” “啐!”李文全一脸不屑的神情。 邵方见李文全就是个十足的二货,也不想与他闲扯淡,想着赶紧转到今儿来的目的上:“我邵某在商言商,如果国舅爷有生意上的事情需要打点,邵某倒可尽绵薄之力。” “你都做些啥买卖?说给咱听听。” “布匹、绸缎、珠宝、古玩、首饰、盐茶、木材……凡是能挣钱的,我都能做。”邵方信心满满地说。 “听说你做得最好的就是布匹?” “确实。布匹,凡是人间有的,我店里要有尽有。” “牛皮不是吹的,蛤蟆不是飞的。说说,你的店里都有啥?”李文全兴致勃勃地问。 邵方呷了一口茶,如数家珍地说:“松江府自古就有衣被天下的美誉。松江府上海县出产的标布、中机布、小布,嘉定县出产的斜纹布、药斑布、棋花布、紫花布、细布,绍兴出产的葛布、花布……这些品种,通通不缺。” “邵大侠先头说,要与我合作,能让我大挣一笔,莫非就是指布匹生意?”李文全提了出来。 “就不知国舅爷能不能接下那个大单?” “邵大侠指的是?” “明人不说暗话,那我邵某不妨直言。国舅爷可知道如今蓟辽总督任上是谁?” “这个咱知道。杨兆,刚升任不久。” “正是,蓟辽总督麾下有二十多万将士,每年秋冬之际都要定制棉衣,国舅爷可知道?” “咱也听说了。确实有这么一回事。” “那制作这二十万将士棉衣的活儿,国舅爷能否接下来?”邵方也不拖泥带水。 “这个,需要和咱爹商量商量。”李文全迟疑了一下,没敢满口答应,继而又补充道,“但我相信,只要咱爹出面求我妹妹,这事儿肯定没问题。” “有几分把握?” “七分把握是有的。”李文全想了想。 “那就好办。只要国舅爷能将这活儿接下来,我邵某别的不敢承诺,承诺让国舅爷赚一笔,肯定靠得住。” “好,这事儿就这么说定了,祝我们合作愉快。”李文全心头大喜。感觉能挣一笔了,至少要将子粒田征税的损失双倍补回来。 “一定,一定!” 其实,邵方打心里不愿与李文全这种角色合作,尤其是与他谈过话之后,更感觉李文全纯粹一个大嘴炮,说话也不过脑子,而且瞧他那抠门劲儿…… 只是看在李文全国舅爷的身份上,而且白跑了一趟荆州,所以在这件事上稍微补偿一下。与国舅爷合作,还能怎么挣钱?有钱不也得给他挣吗? 李文全突然问:“邵大侠来时没被人跟踪吧?” 邵方知道李文全的担心,因为自己是通缉犯,若被人发现,对他影响不好,当即回道:“保证没有,我登轿而来,况且头上还套着一顶大帽。” “那就好,邵大侠就是高。”李文全竖起大拇指。 就在这时,管家猴急猴急地进来,小声禀道:“水少保来了。” “谁?”邵方脸色陡然大变,不由自主地紧盯着李文全,第一感觉李文全是不是将我出卖了? “谁来了?水少保?”李文全也是一惊,“他来作甚?今儿并没有与他相约呀?他在哪儿?” “这会儿正在门外落轿,公子爷正在接待。” 邵方见李文全也是一副讶然不已的表情,不似作伪,这才松了口气,急忙问道:“国舅爷的府邸可有后门?” “有,有,快,快!”李文全一边说一边催。心想这会儿邵方若是被水墨恒逮个正着,家里窝藏着一个朝廷钦犯,那就完蛋了…… 这时,李史的声音响起:“爹,师父好不容易来一趟,你还躲在屋里?快点出来迎接吧。”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三百七十五章、零碎嫁 半门开 “这个小兔崽子,是故意的吧?”李文全心里不禁骂了一句,慌忙催促管家引领邵方从后门溜走,使劲儿挤出一丝笑容,装模作样地大声喊道:“来了,来了。” 三步并作两步,去迎接水墨恒。 一见面,立马儿绽放出崇拜的眼神,满脸堆笑道:“哎呦,水少保,真是稀客哈!快请进,快请进。” 水墨恒也不客气,跟随李文全进了客堂,在方才邵方的位子上坐下,尚未叙茶,便看似不经意地问:“我屁股下的凳子咋还热乎乎的呢?国舅爷刚才待过客?” “没,没,没有。”李文全支支吾吾,生怕露馅儿,赶紧岔开话题,“无事不登三宝殿,不知水少保大驾光临有何贵干?” “咱也不算外人,干脆直说吧。” “但说无妨。” “听说,国舅爷要做一宗买卖?” “啥?做买卖?”李文全连连摆手,干巴巴地笑道,“我是啥样子的人,有几斤几两,水少保还不清楚?天生就是一个不会精打细算的大老粗,哪有能耐做生意?水少保可别说笑了。” 嘴上虽然这么说着,可心里十分纳闷儿:“这事儿,八字还没一撇,他咋就知道了呢?准是那个小兔崽子泄露出去的。” 李史又做了一回冤大头! “我也觉得这个消息不大可靠,国舅爷难道还缺银子吗?怎么可能想起来做买卖?”水墨恒笑道。 “就是,就是。压根儿不是那块料。” “今儿来呢,我就是想对你讲,如果国舅爷真有这个想法,那给我一个机会,咱俩合作,你看如何?” “我俩合作?” “对呀!我保证不会亏待国舅爷。” “这个我相信,只是……”李文全似乎找不到词儿。 “只是什么?” “只是不知水少保从哪儿听来的,我竟然要做买卖?” “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嘛。我是怕国舅爷真有这个想法,所以赶先一步,生意人不得灵敏些吗?” “那是。我保证,若有一日,我真的要做一笔买卖,一定会找水少保合作。” “好,多谢国舅爷看得起,告辞!”水墨恒说完,起身欲辞。 “李史,送你师父。”李文全高喊一声。 李史进来,将水墨恒引了出去。刚一走出客房的门,便挤眼弄眉小声道:“师父,从后门溜了。” “你确定是姓邵的?” “绝逼不错,我办事师父请放心。” “好,给我盯紧点儿,一有动静,马上通知我。总有一次能逮住他。”水墨恒眼中精光一闪,继而又提醒道,“让你爹小心点,不要跟一些不三不四的人来往,否则我要告诉你姑姑了。” 李史连连点头,一副毕恭毕敬的样子。 …… 这一日,邵方来到卜易居门前逗留。 因为李文全约他在此会面。 卜易居位居棋盘街紧邻的福泰街上,乃京城第一等繁华之地。邵方来京谨慎小心,本不大愿意在此与李文全碰头。 只是碍于李文全国舅爷的身份,不便拂却他的盛意。 来时故意扮作一副乡巴佬的样。 还好,没等多久,李文全便登轿而来。 邵方慌忙打一躬,以江湖中人打招呼的方式:“国舅爷驾到,鄙人有失远迎,失敬,失敬。” “咱李文全不喜欢虚套子,前些日子在咱家怠慢了你,今儿约老邵出来,是想补偿补偿你。”‘老邵’是李文全应邵方的要求,为安全起见,临时的称呼。 “如何补偿?”邵方笑问。 “玩儿呗。”李文全咧嘴一笑,“北京虽然不及南京繁华,可好玩儿的地方不一定少。吃喝嫖赌,不知你喜欢哪样?” 邵方本以为李文全这次来是因为买卖上的事儿,不料是来找自己玩儿的。不过一想,大买卖也确实都在“玩儿”中谈成的。 常言道传言是假眼见为实,邵方倒觉得李文全这个人虽然是个大混混,可直人快语不遮不掩,倒有几分对性子,于是放下身上本就所存不多的斯文派头,两只眼睛迷瞪瞪地看着李文全,邪笑地说道:“吃喝嫖赌四样,我都喜欢,咋办?” “这好办,咱去莳花馆。” 莳花馆,也叫玉堂春,是京城有名的妓院之一。所蓄伶女千般旖旎,玲珑欲滴,极尽之能事。 但邵方曾去过,感觉不新鲜,而且那种人多杂乱的地方也不够安全,于是摇头说:“北京的青楼妓院比之南京、扬州,终究少了些蕴藉。倚红偎翠的乐趣,莳花馆难得找到。” “咱早听说老邵吃喝嫖赌样样在行,是泥里的一只光溜溜的泥鳅,要不,咱去找一家零碎嫁?” “什么?零碎嫁?” “嘿嘿,总有你不懂的地方。”李文全得意的讥诮一声,然后解释道,“在京城里头,有一些破落的大户人家,主子死了或贬到边远地区,剩下的主母领着一帮女眷,迫于生计,偶尔开门接客,这就叫零碎嫁。” 邵方觉得这个挺不错,既安全又新鲜,当即表态说:“好,那就去零碎嫁。其实,在南京也有这种营生,不过不叫零碎嫁,而叫半门开。” “‘半门开’这个名字也不错哈,蛮形象,终不如‘零碎嫁’贴切。”李文全舔着嘴唇笑道,“零碎嫁多半是识书明理的良家妇女,嫖起来还要假装夫妻般恩爱缠绵,倒是另一种之法。” “京城里这种人家多吗?” “不多,不多。虽然说笑贫不笑娼,但大户人家的女子,更多还是想立一座贞节牌坊。又当婊子,又立牌坊,大概说的就是这种零碎嫁。” “正是,国舅爷原来也是娱乐中人。不过呢,嫖这个事儿吧,虽然一时,于女子而言,终是白骨生涯;于咱爷们儿而言,一滴精子一滴血,还是少耍为妙……” “看,看,看,又把那酸头巾的虚套摆出来了。咱京城流传着几句谚语,不知老邵听过没?” “哪几句?” “翰林院的文章,武库司的刀枪,光禄寺的茶汤,太医院的药方。” “什么意思?” “是说他们名不副实啊。天底下最臭的文章,就是翰林院那帮文人写出来的;太医院的药方,虽然吃不死人,但也医不好人……”李文全摇头晃脑道。 “你这是讽刺我喽。” “不敢不敢,走,零碎嫁耍耍去。” “请——”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三百七十六章、故旧无大故则不弃 经筵,分大经筵和小经筵。 大经筵每月一次,朱翊钧登基后,定在初九日。这是大讲,也叫月讲;一个月剩下还有八场经筵,称为小经筵,简称日讲。 日讲时,除了内阁、翰林院和礼部等文臣,余人概不参加; 但逢大经筵月讲之日,京城所有的王侯勋贵,以及大小九卿,翰林院侍讲侍读,十三道御史,六科言官等四品以上的官员,都要列班参加,入殿站在两厢侍听。 讲毕,皇上循命鸿胪寺赐宴,也就是所谓的“吃经筵。” 今儿个是十月初九,又是一个“吃经筵”的日子。 经筵举行的所在地:文华殿。 水墨恒参加了。这是他从荆州城回来,第一次参加经筵。张居正与其有约,待经筵完毕后,要一起面见小皇上,就荆州城方面的事宜作一个汇报。 进讲官的名字,叫作于慎行。 于慎行比张居正恰好小二十岁,是隆庆二年(公元1568年)的进士。中进士后被选为庶吉士,授翰林编修。 储相之才。 因那一年京试的主考官是张居正,按士林规矩,当年所有录取的进士都与张居正存在着师生关系。 三十岁在大经筵上充当皇上的日讲官,这在大明王朝很少见。因为日讲官都是翰林院年高资深的老学者,而于慎行二十多岁便开始做这个事情。 这主要得座主张居正的青睐,否则即便于慎行才能再高,也享受不到这个殊荣。 只是,于慎行的文学成就要远高于他的官场成就,与冯琦、公鼐并称“山左三家”。 他的泰山诗文,数量上超过了王世贞,并有自己鲜明的特色,足可与前后七子相颉颃。 今日,他进讲的是《论语-微子第十八》中的第十节内容:“周公谓鲁公曰:‘君子不施其亲,不使大臣怨乎不以,故旧无大故,则不弃也,无求备于一人。’” 短短三十几个字,于慎行旁征博引,音韵铿锵地足足讲了一个多时辰。 当刻漏房值班火者举着“巳”字牌,蹑手蹑脚进得殿来,将殿门右侧铜架上“辰”字牌换下时,殿外传来三声响亮的鸣鞭。 这是大讲结束的信号。 鞕声一停,于慎行立即奏道:“翰林院讲臣于慎行进讲完毕,有污圣听,诚惶诚恐。” 小皇上朱翊钧如释重负般,说:“给赏钱。” 只见一位太监双手托了一个装满金珠银豆的木盘,从丹墀下走到殿中,将木盘一倾,金珠银豆滚了一地。一干臣子,一拥而上,扑到地上,争抢赏赐。 水墨恒眼疾手快,也捡了一颗金珠,拽进兜里。 这种行为,也是有故事的。从永乐皇帝开始,每逢经筵日,对讲官们的赏赐,都是把事先做好的金珠银豆撒到地上,让他们去抢。这个场景虽然有失斯文体面,但因为是皇上所赐,莫不以争抢为荣。 小皇上朱翊钧走下丹墀,去了殿左的锦幄中休息。 冯保跟在后头。 张居正向水墨恒递了个眼色。两人随后也进了锦幄,坐了下来。 朱翊钧接过内侍递上的温热的银耳羹,亲手调了调,然后分别递给张居正和水墨恒。 两位先生起身称谢,一小口一小口品尝起来。 朱翊钧又让冯保端走一碗,自己也品了一碗。 凡与文字沾边儿的东西,朱翊钧习惯性地问先张居正,而后问水墨恒:“张先生,于慎行今儿讲得如何?” “不错,于慎行乃山东曲阜人,与孔圣人是同乡,自小便研究孔教,也算是齐鲁硕儒了。” “先生,你觉得呢?”朱翊钧接着问水墨恒。 “于老师讲课没得说,只是……”水墨恒稍犹豫了一下,似有难言之处。 “只是什么?”朱翊钧追问。 “只是孔圣人这句话,皇上不要太过认真执着。”水墨恒一本正经地说。 “此话怎讲?” “孔圣人说,‘君子不施其亲’,施,即驰,怠慢,也就是告诉皇上,不要怠慢皇亲贵戚;又说‘故旧无大故,则不弃’,对那些人不可求全责备。” “怎么?皇亲国戚只要没有大的过错,朕对他们一定要宽容,要善待,这是告诉朕要施仁政,难道有问题吗?先生认为不对?”朱翊钧眨巴着眼睛。 其实,让于慎行给朱翊钧讲这堂课,是张居正特意安排的,事先与水墨恒商量过。 这事儿还得提到李文全。 因为邵方去荆州时,放言要谋杀沈振;当然,谋杀水墨恒那是邵方自己的意思。 而且,水墨恒还知道邵方试图与李文全合伙儿做买卖。 李文全如果不是仗着皇亲国戚,是皇上的亲舅舅,他敢如此大胆任意妄为吗? 所以,水墨恒想借这个机会,提醒一下小皇上。 但又不能贸然明着将李文全给捅出来,毕竟那是朱翊钧的亲舅舅,是李彩凤的亲哥哥。 面对朱翊钧的疑问,水墨恒回道:“故旧无不故,朝廷的原则是不弃。但不弃,不是让朝廷花民脂民膏,养着一帮大闲人,而且还时不时地挡道儿,应该是让他们得以机会效命朝廷。” “这个,先生的意思是,皇亲国戚里头养着一帮大闲人?”朱翊钧抓住话头,盯着水墨恒。 “嗯,不仅有,而且还不少。”水墨恒的回答十分笃定。 “是吗?”朱翊钧又将目光转到张居正身上,见张居正也在不停地点头,冲水墨恒道,“那先生给朕说说。” 水墨恒觉得不能一上来便将矛头对准李文全,如是般回道:“比如那个驸马都尉许从诚,不但吃着朝廷的俸禄,还坐享万亩皇上赐予的子粒田收入,乡下有田庄,城里有店铺,可谓富得流油,论资产恐怕在皇上的外公之上。” “先生的意思是,许姑父是个闲人?” “是不是闲人,问问首辅张先生,看驸马都尉一年之中都做了哪些事儿?” “张先生,你说。” “每年春秋两次郊祀,都是驸马都尉代表皇上主祭。”张居正谨慎地回答。 “但仅此而已!”接着又迅速补充了五个字。 态度已是非常明显。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三百七十七章、人终究会长大 之所以将驸马都尉提出来,是因为他对子粒田征税的态度反对最为激烈。 武清伯李伟也反对,但他不敢挑这个头,只将不满放在心里,暗下里骂骂张居正,明着不来。 许从诚多次前往李园找武清伯李伟游说,都被李伟一口回绝。 按理说,李伟也是钱窟窿里翻筋斗的人物,可他有顾忌。 一是二月二龙抬头那天,在广济寺前花市上,自家仆役居然挥金如土,不料摆谱摆到女儿头上去了。 当时李彩凤压着心里的火,没说什么,回来后便宣李伟一家子进宫,夹枪带棒骂了个狗血淋头。 并警告他们,如果以后仗着她和儿子的名头,像这般胡作非为,再也休想得到她的照拂。 二是李伟得知,对子粒田征税,虽然是张居正、水墨恒和王国光等几个商议并提出来的,但确实是女儿李彩凤拍板定夺的。 如果自己带头闹事反对,不是要和女儿翻脸? 这个事儿不像胡椒苏木折俸,李彩凤自己所有的慈宁宫,包括乾清宫的子粒田,照样上缴三分税银到国库。 她都交,你反对,估计也闹不出什么名堂。 所以,李伟干脆不闹,想着还不如从别的地方打主意,将损失补回来。 而其他一些藩王宗室和王公勋贵,一般也都闷在心里。 倒是像许从诚这种拥有子粒田势豪的大户反对的声音尤为激烈。 水墨恒一回到京城,张居正便提到这个驸马都尉,跑到皇上面前告状,还怂恿不少大户联合写奏疏…… 虽然小皇上对这类的告状一概不理,可各种传言不绝于耳,令小皇上多少有些恻隐之心。 只听朱翊钧回道:“两位先生都说许从诚是个闲人,这话虽然不假,但责任不在他,今后多给他派些差事就是。至于子粒田征税,他是发了一些牢骚,突然往外拿银子,心里头憋着气,说些难听的话也情有可原。” 听鼓听声,听话听音。 水墨恒一听,小皇上朱翊钧这是明显有袒护许从诚之意,当即笑了笑:“皇上说得对,以后朝廷多找些活儿给他们干。一年之中只有两天的差事儿,确实有些说不过去。” “除了他,朝廷还有哪些闲人?”朱翊钧又问。 水墨恒和张居正俱没有作声。 “刚才先生不是说,朝廷不仅有闲人,而且还不少吗?”朱翊钧似乎执意追问到底。 水墨恒觉得这事儿也避不过去,转个弯儿问:“皇上,对荆州知府赵雍在家中中毒死亡一事,怎么看?” 朱翊钧急忙说道:“最近,居然有人说与朕的舅舅有关,这纯属胡说八道。”这口气,偏袒得就更厉害了。好在他自己将国舅爷李文全搬了出来。 水墨恒问:“那这件事追究,还是不追究呢?” 朱翊钧将目光投向张居正。 张居正觉得这个时候要表态了,瞅着朱翊钧的神色,说:“下臣以为,不予追究。” “如此甚好!如此甚好!先生以为呢?” 既然都这样了,水墨恒只好就此打住:“好,反正赵雍是个大贪官,本属死有余辜,追究起来也没啥意义。” “朕也这么认为!”朱翊钧脸上旋即露出笑容,仿佛一下子搬开了压在心头的一块石头。 “皇上所言极是。”张居正只好跟着附和,继而将话锋一转,以老师的姿态,一本正经地提醒道,“不过水少保提出的这个问题,皇上该当重视。” 朱翊钧道:“先生讲朝廷勋贵多半是闲人,但他们都是功臣之后。朝廷对于功臣,若不多加抚恤,今后谁肯为朝廷效力?” 水墨恒回道:“这个好办,依据先帝定下的规矩来便是,有功赏,有罪罚。” “先帝都定下哪些规矩?” “张先生经纶满腹,言必有据,这个还是让他给皇上讲讲吧。” “张先生,那你说。” 张居正稍一沉吟,回奏道:“我大明开国以来,对于开疆拓土的文武功臣,依据功劳的大小,分封为公、侯、伯三等爵位。这些爵位有流有世。” “何为流?何为世?”朱翊钧问。 “所谓流,即受封只限于个人;所谓世,即爵位可以世袭相传。无论是流是世,一经受封,朝廷都要给付金书铁券为凭。辅佐高祖皇帝定天下的功臣,铁券上写就‘开国辅运’四字;辅佐成祖皇帝登大宝者,铁券上书有‘奉天靖难’四字。” “之后呢?”朱翊钧似乎很感兴趣。 “自这两位皇帝之后的受封者,武臣书‘宣力功臣’,文臣书‘守正文臣’,这些都有定制。受封的功臣,根据不同爵位而得到不同的赏赐和岁禄。高祖皇帝曾规定,赐田最多不超过五千石,现在这个数目已经大大超过了。” 冯保和水墨恒也都倾心静听,像是在听老师讲课。 “对于世袭爵位者,循例都是长子继任。成祖皇帝担心袭爵者无功受禄不思长进,鼓励他们横经请业。对才德兼优者,另加赐赏,付以重任;对犯罪枉法者,轻者夺其禄,重者夺其爵。等等,这些都是高祖皇帝和成祖皇帝传下的好规矩,如果认真执行,王公勋贵中又哪里会有那么多的闲人?” “既然先帝定下的好规矩,为什么不能执行呢?” “天长地久,政务怠慢,监管不力,当路大臣不敢得罪权贵,所以才造成今天这种局势。” “那该如何纠正呢?” “还是水少保说的六个字:有功赏,有罪罚,圣君切不可有妇人之仁。” “张先生的话,朕记住了。”朱翊钧点点头,这话一说出来,便是送客的意思。他自己或许也感觉偏袒了李文全和许从诚,因而感到有些别扭。 水墨恒和张居正鉴貌辨色,慌忙辞谢,在众位官员的注目下,缓步踱出文华殿。 而朱翊钧也从后殿走出,乘辇往乾清宫而去。 这时,值殿太监扯着嗓子喊:“今日进讲到此结束,散讲——列为官员,到鸿胪寺吃经筵去。” 张居正听到喊叫声,叹了口气,对水墨恒道:“皇上越来越有自己的主见了,今日没有达到预期的效果啊……” 水墨恒点点头:“人终究会长大的嘛!就这样,不影响大局。况且,让皇上惩罚自己的舅舅和嫡亲姑父,确实有点难为他。”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三百七十八章、汤显祖来北京了 水墨恒从荆州城回来,第一件事就是想着怎么将邵方给揪出来。 吃经筵那天,本想借于慎行进讲《论语-微子》的机会,将李文全私下里会见邵方一事,在小皇上面前提一提。 结果,朱翊钧明显袒护他那个不成器的舅舅。 水墨恒也就作罢,将话压在心底。但从李史的小报告中得悉,邵方或许还逗留在京城。 可偌大的京城,凭借一己之力,去要找一个人,还真不容易。 为此,水墨恒决定与张居正沟通一次,看能否调动团营三营或五军都督府的兵力,直接将京城戒严,实行严查搜捕。 不下点血本,想逮捕邵方这种大咖,不知要等到何年何月。 而且,还不能将与他有厉害关系的人随便往外揪,比如李文全这种角儿。一旦揪出来,会将皇上和李太后等置于两难的境地。 水墨恒都这么顾忌,其他官员可想而知。 这也是难抓邵方的原因之一。 对邵方,暗中追捕、暗地处决——看来恐怕是最妥当的办法。但前提是,要将他捉住。 …… 这一日,张敬修气鼓鼓地拉水墨恒要去水莫居喝酒,像是受了什么大的刺激。 一问之下,原来是著名戏曲家、文学家、江西大才子汤显祖拒绝了与张敬修结交的盛意。 张敬修给气得七窍生烟…… 原来,张居正六个儿子,长子张敬修和次子张嗣修,都已乡试中举,眼下马上要参加京城举行的秋闱大典的会试资格。 秋闱会试,一般考期在八月份。 但因张居正在这一年实行全面的经济、财政改革,把主要精力都放在那上面,加上内阁只有他与吕调阳两个人忙上忙下,所以今年秋闱会试推后了两个月。 天下父母莫不望子成龙望女成凤。 张居正也一样。自己当了首辅,对几个儿子自然期望甚高,殷切希望他们才拔群伦、金榜题名。 前些时,通过礼部官员的咨询与了解,得知江西青年举子汤显祖学问文章称雄东南,今年也要来京参加会试,便留了一个心眼儿,意欲将汤显祖揽到自己门下。 礼部官员摸清了张居正的意思,大包大揽,请他放心,想以礼部的名义办理此事。 可张居正顾忌士林的影响,不同意这么做。便吩咐大儿子张敬修给汤显祖写了一封信,表达慕名订交声气相求的愿望。 张敬修于是认真地给汤显祖写了,并友好地邀请他抵京后住在自己家里,然后与自己一道参加会试。 信写出去后,张居正和张敬修本以为汤显祖肯定会有兴趣。 想想,堂堂的首辅大公子给你写信,请你来家里做客,这是多少人梦寐已久的事啊!别说人家主动,就是你挤破了脑袋儿,上下打点花银子,张居正和张敬修都不一定待见呢。 汤显祖可好,直接推辞掉了他们的好意。 而且,来到北京他先租了一个小屋子住下,过了一阵子之后,才给张敬修回复说谢谢! 要知道,每逢秋闱大典,全国各地数千名举子,都得提前几个月赶到京城。尽管京城屋价齁贵齁贵的,可汤显祖宁可自己多花钱,也不肯攀附权贵。 你说首辅的大公子生不生气?一见水墨恒,便大发牢骚:“这小子简直不识抬举,擦,他能有多牛?” “那可不是一般的牛。”水墨恒听着,很感兴趣地笑了笑。 “你见过他?”张敬修很不服气地问。 “没有。” “那你读过他的文章?” “必须的啊!”水墨恒想着“杜丽娘”这个人物角色的成功,可不是一般人能够塑造出来的。 “我就不信。” “嘿嘿,信不信不是你敬修兄说了算,自有后人评价。汤显祖不仅精通古文诗词,而且精通天文地理、医药卜筮,可谓一位不可多得的全才。哦对了,他如今住在哪儿?” “就在吕公祠附近,明儿我父亲还让我登门拜访他去呢,哼,我才懒得去。”张敬修“嗞儿”了一口酒,满脸都是夷然不屑的神情。 “这好啊,明儿我跟你一块儿去。”水墨恒很想见识见识这位写就了《牡丹亭》的超级戏曲家。 张敬修没想到水墨恒完全与自己不在一个频道上。本想着水墨恒一向站在父亲这一边,应该也会帮着自己说话,不料裸地表达对汤显祖的崇拜之情。 “其实,不仅你应该登门拜访,我觉得你父亲都应该去。”水墨恒突然蹦出这么一句话。 “你说什么?”张敬修瞪大双眼。 “我说你父亲应该跟你一起去。” “切,我都不想去,我父亲会去?他可是日理万机的首辅,哪有那闲工夫?实话跟你说吧,我父亲对汤显祖这种自以为是的名士做派很不高兴。在父亲大人眼里,他那就是清流习气,恃才傲物。” “有学问的人,没有几个不倨傲。” “哼,我就不信,这次会试他会超过我和二弟。” “嘿嘿,今年会试,你们俩兄弟是很牛逼,汤显祖肯定考不过你们。”水墨恒风轻云淡地说,“不过,考试能说明多少问题呢?我都没参加过科举考试呢。” “我父亲说,你是个妖孽,我也很佩服你,年纪轻轻就干了那么多的大事儿。可汤显祖有何能耐?除了能写几篇文章,还能干啥?会打仗吗?会做官儿吗?” “人家只是一个文人,而且是个彻彻底底的文人。当官的人永远不懂文人,就像文人永远不懂当官的人一样。在这件事上,你父亲都不理解,更何况是你?” “哎,今天诉苦,算我找错对象了。”张敬修老大的不高兴。 “哈哈,找我算是找对了,你说我是个妖孽,其实汤显祖也称得上是个妖孽!” “这酒还有法喝吗?不喝了,憋气,我走了。”张敬修起身,拂袖而去,头也不回。 “喂,记得明儿去吕公祠附近拜访汤显祖哈,我去大学士府约你。”水墨恒也不以为意。 “知道了。”张敬修气鼓鼓地回道。 水墨恒望着张敬修笃笃而去的身影,不禁喟然而叹:“你还是年轻啊……” “你不知道,就是因为你父亲,汤显祖才屡次考不中进士呢,那么牛逼的人,直到你父亲死后,三十四岁才考中啊。” “也就是说,在你父亲秉持国政期间,他都要名落孙山……你们张家欠他的啊,登门拜访难道不应该吗?”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三百七十九章、一个做学问的青年 张敬修走后,水墨恒琢磨着,要不要提前派个人去吕公祠附近知会汤显祖一声呢?否则明儿贸然前去拜会,显得比较唐突。 想了半天后,又觉得没这个必要。 既然张居正吩咐张敬修明儿登门拜访,想必已经知会过了。汤显祖肯定也知情,明儿跟着张敬修去便是。 汤显祖不愿意住进张大学士府,是因为洁身自好。张敬修请他不来,自己前去,他总不能抹脸拒绝不见吧?若真是这样,那就不叫清高,而是不懂礼节了。 可明儿去,该说些什么呢? 水墨恒在思索。 告诉还是不要考了?反正也考不上。你又不肯攀附张居正,如今他秉持国政,他怎么可能让你高中? 可话不能这么说呀! 考,是一种态度,如同学习一样。至于能不能考中,那是天意。能考中的毕竟是少数,考不中的是多数。 当然,考不中也有考不中的好处。能将人逼到真正的文学领域上,做一个真正的文人。 说“逼”有些不好听,说“引领”比较好。真正的文人有几个仕途顺畅的?不都是考了又考吗? 文人与仕途本就格格不入。 这是文人的宿命。因为文人骨子里必须清高,与世俗保持一定的距离,这样才能激发创作的灵感。可这正是仕途深恶痛绝的,做官的人不会拍马屁哪成? 这么看来,那还是去考吧…… 或者劝汤显祖不要忤逆张居正?这样没好果子吃。 可劝说有用吗? 汤显祖会听吗? 如果听了做了,那他就不是汤显祖,也成不了文学殿堂里一颗闪耀的星。汤显祖就是“清高”,就是有自己的主见。 水墨恒琢磨了半天,最后发现,其实也没啥可劝的。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命”:性格决定命运,决定自己将来的前途和方向。都已经是成年人了,劝了人家也不一定听。 还是坚持做自己好! 又何必劝人家做违心之事呢? 况且,水墨恒越来越发现,曾经想改变许多人的命运走向,原本以为凭借自己超越同时代的思维和见识,会是一件很容易的事儿,可结果并非想象中的那样。 从最开始的隆庆皇帝,没能让他多活一天,到后来孟冲高拱的纷纷倒台,冯保张居正的上位,再到后来一系列的历史大事件,如王大臣事件、左掖门事件…… 似乎没有一件不按历史进程发展,感觉就是一种“必然”,这种必然合乎了一定的内在规律,并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 汤显祖就是这种命。 高尚的人格和洁白的操守,难道不是人类一直敬畏和崇尚的吗?若出言相劝,那就叫不懂他。 水墨恒希望能成为汤显祖的朋友。 …… 次日,早早地来到张居正的家。 张敬修仍是一脸的不乐意,但还是被拉走了。为了表示诚意,同时也不愿意张扬,两人由登轿改为徒步。 吕公祠位于北京复兴门内北顺城街,是一座小型的道教宫观。 路程不算远。 两人到了附近,也没带一个仆人,一打听,左拐右拐,终于在西祠胡同口找到了汤显祖租赁的房屋。 那是一个小单间,灰暗简陋,房门露在街道边,看起来十分破旧。 张敬修尚未走到跟前,便直摆头,还在生怨气,嘀咕道:“我父亲说得真没错,这帮酸不拉几的穷文人,你看,住的叫啥地儿?今儿若不是水兄硬拉我来,我才不会登门拜访这种文不能匡社稷、武不能定乾坤的腐儒呢。” 水墨恒没作声,怕又像昨儿一样,激起张敬修的强烈不满,径自上前,敲响了房门:“请问,海若兄在吗?” “吱呀”一声。 开门的正是汤显祖,看起来二十几岁的样子,个子不高,银冠束发,穿着一身深灰色的袍子,只在下袍一端绣了一簇不太明显的兰花图案,全然没有一丝富态。 给人印象最深刻的是他的眼睛,忽闪而逝,似乎抓不住掩藏在内的半分心思,却又忍不住想去窥视去了解。 “两位兄台,是找在下吗?”汤显祖开口了。 “不找你敲你门作甚?我叫张敬修,奉我父亲张居正之命,特意前来登门拜会。”张敬修率先自我介绍。 “原来是敬修兄,失敬,失敬!那这位是?” “水墨恒,官居少保,我的好朋友。”张敬修又不冷不热地帮着回应。 “莫非便是闻名京城的那位水少保?” “海若兄好!”水墨恒上前打了一躬,“在下正是水墨恒,此番不请自来,多有打扰。” “幸会幸会!进屋说话,只是这屋子……” “屋子怎么了?比咱府邸住得不舒服一些?”张敬修带着几分揶揄的口吻。 “张大公子今日前来,不知有何赐教?” “听说你的文章、学问称雄东南,连我父亲都不放在眼里,我又哪敢赐教?”张敬修不温不火,听着让人不怎么舒服。 “那张大公子是来问罪的?” “不敢。” “敬修兄。”水墨恒慌忙拉了张敬修一把,想着这一上来就夹枪带棒,天儿还怎么聊? “我说不来,你说来,这回自找没趣儿了吧?”张敬修干巴巴地挤出一丝笑容。 就在这时,只听一人兴奋地喊道:“海若老弟,听说今儿首辅家的大公子要来登门拜访?” 人未至,声先到。 水墨恒一扭头,又见一位书生正风尘仆仆地赶来,装扮与汤显祖没甚两样,只是一身袍子呈灰白色,而且看起来不像同龄中人,估摸着没有四十,也得三十开外了。不知为何与汤显祖称兄道弟。 “这位是君典兄。”汤显祖介绍说。 “海若老弟,莫非他们?” “嗯,这位是水墨恒水少保,这位便是你想见的首辅家大公子张敬修。” “失敬,失敬!在下安徽宣城举子沈懋学,与海若老弟一道,也是进京赶考的。听说张大公子今日要前来拜会,我也想借借光,瞻仰瞻仰!”沈懋学语气中带着一股莫大的敬意。 “好说,好说。”张敬修登时来了劲儿,抱拳一揖,笑容满脸的还了一礼。 “走,今儿我做东,请两位贵客去附近一家农家院畅饮一番,不知可否赏光?”沈懋学兴致勃勃地建议。 张敬修急忙附和道:“好啊!总比待在这儿强。” 汤显祖却明确地表态说:“你们去吧,我不大习惯那种推杯问盏的场合。”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三百八十章 情不知所起 此言一出,另外三人皆是一愣。可他们三个心中想的,以及表现出来的神态,又各自不同。 水墨恒想着:这汤显祖果然是个性情中人,而且还是个真人。不想去便直说,毫无掩饰、做作的成分,也不考虑给人留不留情面的问题,态度明确,绝不含糊,坚持自己的原则。 所以,水墨恒一瞬即逝的小愣之后,目光中含有几分欣赏。 而张敬修则想着:哼,清高、不合群、不识抬举、不懂得做人处世之道,简直就是十足的书呆子一个,与社会完全脱节,这种性子,即便读书读得再好,又有个卵子用? 因而,张敬修一愣之中含有极大而明显的鄙夷之色。 沈懋学想着:汤显祖真个是叫迂腐呀,人家张敬修可是首辅家的大公子,多少人渴求与之结交而不得,找不到门径,此等机会怎能轻易错过?只要张敬修在他父亲面前提一提你汤显祖的名字,比你苦读三年五载都要强! 所以,这一愣以沈懋学持续的时间最长。他愣中含有遗憾、惊讶之情。当然,请客吃饭由他主动提出,难免其中也夹杂着几分尴尬。 张敬修本就不情愿,硬是被水墨恒拽来的。刚刚一来,又与汤显祖发生口角,两人似乎很不对味儿。仗着父亲的地位与身份,见沈懋学一时愣住,冲汤显祖板着个脸:“你不去便不去,咱们去。” “好,那你们请!”汤显祖平静地做了个“请”的动作。 “君典兄,走!”张敬修手一挥,与沈懋学也称兄道弟起来。 “我说海若老弟,还是去吧,不喝就少喝点,你不是对曲儿感兴趣吗?为兄给你点两位名伶,专门唱给你听。”沈懋学力邀,感觉面子上有些过不去。 “人家是个大文豪,自有他的风雅处,君典兄又何必强人所难呢?”张敬修话语中带有一股讥诮的味道。 沈懋学左右为难,一个是朋友,一个是自己想结交的人,逼得他将目光投向水墨恒:“水少保,请你说句话。” 殊不知,此刻的水墨恒,也感觉为难啊。 这会儿汤显祖被张敬修挤兑,若是劝汤显祖,能不能劝得动先且不说,只怕一劝,今儿的目的就要泡汤了。 今儿来,主要是为了结交汤显祖,诚心诚意与他做朋友,若是劝他去,那汤显祖肯定将自己与张敬修视为同类——瞧不起酸巴巴的文人,日后再想亲近又得费好大劲。 可若不劝呢? 那只能按照汤显祖的意思,三个人去吃酒,汤显祖留下。如此一来,还是要和张敬修、沈懋学一道。 劝与不劝,似乎都与汤显祖的理念发生冲突。 水墨恒思绪飞驰,突然说:“要不这样,君典兄与敬修兄你俩先去,我们稍后再来。” “这……”沈懋学稍一犹豫。 “好!咱们走!”张敬修当即回应,拉着沈懋学去了。 “农家院就在西祠胡同的南边哈,海若老弟,你曾经去过的。记得一会儿要来呀。”沈懋学扭头交代道。 说是来登门拜访,结果张敬修连汤显祖的门都没进。 “海若兄,请进!”水墨恒抬手。 “水少保何不与他们一道前去呢?”汤显祖问。 “不欢迎我留下?” “哦不不,我不是这个意思,只是你年纪轻轻,便官居少保,而我只是一个小小的举子而已,似乎并非同道中人。若水少保不介意,请进!”汤显祖一边说一边请水墨恒进屋。 屋子面积很小,约莫十来平的样子,里头光线昏暗,因为只有一个小窗,久不通风,又不朝阳,一进去便能闻到一股潮味儿。 而且,我勒个去,还夹杂着一股臭袜子味儿…… 难道男人的房屋永远都摆脱不了? 臭男人臭男人,自古至今都一个样,难怪这个罪名千秋万载也洗不清。 汤显祖似乎发现了水墨恒进来时微微耸了一下鼻子,慌忙将那扇小窗推开,笑道:“幸好张敬修没进来!” “其实,敬修兄也不是你想象中的豪门公子哥儿,只是因为你拒绝了他的美意,宁可自己租赁一个小屋,也不进他的家门,所以对你抱持成见,心里觉得不爽。他人还是蛮不错的。”水墨恒坐定后,为张敬修说了句公道话。 “自我恋上文字,便讨厌官场那种的风气。若是我接受了他的好意,日后高中,不知情的人岂不以为那是沾了张居正的光?吾不敢从处女子也!”汤显祖这番话说得铿锵有力,态度十分严峻。 水墨恒听了点点头,又说:“那海若兄想过没有?你明言拒绝敬修兄的好意,会让他父亲张居正有想法呢?一旦首辅不高兴了,那你会试殿试又怎么能取得好的名次?” “科举,只是一条路而已。”汤显祖尤其强调那个“一”字。 “说得好!本人就没参加过科举考试。”水墨恒朗然笑道。 “是吗?水少保没有参加科举考试?那你这官儿……”汤显祖显得十分惊讶。 “能不能别称呼我为‘少保’?这样显得生分,喊我‘墨恒’或者‘水兄’都成。至于我这个官儿嘛,嘿嘿,是幸得先帝赏识。先帝驾崩后,两位太后便破格赐封,慢慢也就得到朝廷上下认可了,混口饭吃而已,海若兄切莫见笑……” “水,水兄,你的英雄事迹,我听说了一些,确实是个了不得的少年。” “哦,你啥时候写《牡丹亭》啊?”水墨恒突兀地问。 “写啥?”汤显祖一愣。 “就是杜丽娘和柳梦梅的爱情故事呀!” “哦,《杜丽娘慕色还魂记》那个故事确实很感人!” “海若兄,若非你的《牡丹亭》剧本,那话本还流传不开呢。我太喜欢你写的那句‘良辰美景奈何天,赏心乐事谁家院’和‘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生者可以死,死亦可生。生而不可与死,死而不可复生者,皆非情之至也。’简直就像穿越时空的生死爱恋,缠绵秾丽逶迤而来,至情至性宏贯苍茫人世啊……” 水墨恒一股脑儿说完,中途不带换气的,裸地坦诚自己的心迹,是《牡丹亭》的超级大粉丝。 只是,汤显祖听得一头雾水…… 那是他二十年之后被罢免还家,从而绝意仕途,笔耕以终老,才干的事情。这会儿被水墨恒搬出来,真个堪称“情不知所起”啊……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三百八十一章、邵方的能量 汤显祖最终也没给沈懋学的面子去农家院喝酒凑热闹。 他说不去,就是不去。 谁也改变不了。甭管是朋友沈懋学,还是少保水墨恒。虽然汤显祖与水墨恒交谈一番后,很快也将水墨恒视为朋友。 汤显祖这个脾性,沈懋学不怎么喜欢,张敬修更是嗤之以鼻。 只有水墨恒,觉得还蛮对胃口。 因为自己也是一个崇奉顺心随意的人,深知在任何场合都坚持做真的自己,是一件很不容易的事情,尤其是当一个人还没有足够的地位和名声时,就像此时的汤显祖。 经此一会,张敬修对汤显祖的成见更大了,这无疑给汤显祖的仕途带来了一定的“灾难”。 不过,还是那句话,万事都有两面性。 世间福祸总相依。 若不是汤显祖一而再再而三地落榜,或许也成就不了他在文学上的灵性。当然,我们也不能否认汤显祖出身书香门第的事实,而且还拜了一个很牛逼的师父:罗汝芳。 罗汝芳与何心隐同门,都师从泰州学派创始人王艮,而王艮又师从王守仁。这几个人,可以说是一脉相承过来的,不仅在当世,即便拿到今天,也堪称思想前卫、标新立异的大师。 正是因为受到王阳明心学的影响,所以在很大程度上才构成了汤显祖在日后创作中所表现出来的揭露政治、反对程朱理学和追求个的思想基础。 但区别在于,汤显祖并没有一味地信奉和继承王阳明的心学,他有他自己的主见和认知。 汤显祖批评过前七子,也批评过后七子,甚至连当时的文坛盟主王世贞他都批评过。 要知道,王世贞当时不仅是文坛盟主,而且身居要职,时任南京刑部尚书,而且的而且,王世贞比汤显祖要整整大两轮二十四岁,可谓是长辈的长辈。 批评王世贞,很需要勇气,一般人绝逼不敢。 但汤显祖做了。时代的进步,确实需要他这种开拓的精神! …… 与汤显祖相认相知只是个偶然。 水墨恒心里头一直惦记着如何将邵方捉拿归案。 若追究起来,邵方身上的案子可不止一宗。刺杀李延,行刺太后李彩凤,还有赵雍的死十之也与他有关。 邵方隐匿了两年多,开始慢慢浮出水面。或许,他觉得朝廷的风声松了,对自己没什么危险,所以才会出来活动活动。 鉴于邵方在官场上钻天入地翻云覆雨的本事,水墨恒与张居正会揖了一次,表现出了足够的重视。 而张居正决心除掉邵方这个祸害,比水墨恒更加强烈,而且时间上也早很多。 早在邵方与何心隐联手将高拱捧上首辅的位子时,张居正就有此意,只是一直找不到机会下手。 当张居正听水墨恒说邵方来了北京,眼眸中顿时闪出两道凌厉的凶光,杀意腾腾。 可当听说邵方去过李文全的府邸时,张居正与水墨恒一样,脸上也露出了难色。 张居正能有今天的地位和权势,几乎全得益于太后李彩凤。就是说,张居正能当上首辅,是因为李家,而不是朱家。 若李彩凤生了嫌隙,则一切所谓的“政绩”、所谓的“牛逼”都会变成虚热闹。首辅这个位子,说起来权倾天下,究其实来,只不过是李家朱家的奴仆而已。 水墨恒都需要掂量,张居正更不消说了,所以对水墨恒“暗中追捕暗地处决”这个提案非常赞同。只是,对调动京营三营和五军都督府的兵力,抱持谨慎的态度。 会试在即,京城需要安宁。张居正给出了一个正当的理由。 或许这也是邵方之所以敢逗留京都的原因。 这样,他又能多逍遥些时日了。 …… 会试刚一考完,北京便飘起了大雪,一连好几天,整座皇城变成玉砌银装。 这季节天道短得很,酉时才一过,天色就已基本黑尽,街上行走的人都打起了灯笼。 水墨恒乘轿归来,刚猫腰出轿。只见黄飞冲了出来,“噗通”一声跪在面前,惊恐万状地说道:“主人,救命!” “什么情况?起来说话。” “我婆娘和儿子失踪了。”黄飞惶急地说。这是他第一次在水墨恒面前提及自己有老婆和儿子,之前从未坦露过。 水墨恒知道他身份特殊,也从未过问。 因为之前的承诺,水墨恒给了他充分的自由和信任,每个月只是按时给一些银子,像老板给员工发薪水一样。 黄飞在加入黄天道之前便有了一个儿子,上头还有一位六十岁的老母亲,住在崇文门附近。 自行刺太后李彩凤失败,被抓进监牢,继而得水墨恒相救后,黄飞便再也没有妻子、老娘正面相见。 但黄飞很放心,因为黄天道是邵方控制下的,事发之前,便将行刺李彩凤这一举措的后果呈现出来了—— 若成功,所有参与者须携带家眷过上隐姓埋名的生活,黄天道负责一切开销用度,直到你入土那天为止; 若失败,所有参与者肯定要被朝廷杀头,那么你只管死去,保证你的家人从此过上衣食无忧的生活。 这是黄天道的承诺。 相当于参与者只需要这一次行动,无论成败与否,都可以换得家人一生的保障。 所以才会有那么多的死士奋不顾身。 可若你被抓,胆敢泄露风声,那对不起,即便朝廷不杀你,黄天道也不会放过你;而且,你的家人跟着要遭殃。 这就是为什么当初黄飞逃离鬼门关后,不敢以真面目示人,宁可划伤自己的脸颊、刺破自己的眼睛。 因为他知道事情的严重后果。 但有一点,黄飞也确定,只要他死了,或永远消失,他的家人会一切安好! 所以化名为由八之后,从不担心他的家人,相信她们会过上好日子,只是偶尔偷偷地去看她们一眼。 于黄飞而言,这就足够了! 想着总有一天,水墨恒能将邵方捉拿归案,然后解散黄天道,等到那时,就可以安心地与家人团聚了。 而他的妻子和老母能过上太平无忧的日子,也认定黄飞已死,那是黄飞用生命换来的。 可如今,他的家人失踪了。 黄飞第一个念头便是,自己的身份被人识破。 能不着急吗?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三百八十二章、要人 来扬州 “你先别急,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水墨恒大致了解一番后问。 “不太清楚,因为我暂时还不敢暴露身份,随随便便去附近一带打听。今儿本准备回去偷偷再看上她们一眼,不料从早上一直等到下午,都不见她们人影。”一向冷静沉着的黄飞,这会儿也显得焦躁不安,满脸愁容。 “有没有可能出了一趟远门?” “不可能。”黄飞肯定地说,“我母亲生活上虽然能自理,可身子骨并不强健,没法儿出远门。” “那有没有可能去了孩子外婆家?” “这也不可能。”黄飞态度依然肯定,“若我婆娘带着孩子去了娘家,我母亲应该在家,可是……” “好,明白了,我们即刻去崇文门。你带上斗篷,走。” “不。”黄飞却反对说,“这事儿,主人你暂时也不宜出面。” “为什么?” “主人在京城无人不识,你这一去,会打草惊蛇。先得查明我家人的去处,我得确保她们的安全。” 水墨恒点了点头,理解黄飞的担忧,怕对方撕票。稍一沉吟,说道:“好,那我马上前往王篆的家,让五城兵马司的人马以巡视的名义,去帮你打听打听。” “如此甚好!”黄飞这才点了点头。 “你在家等我的信儿。”水墨恒吩咐轿夫疾驰而去。 此时的天色早已黑尽。 入冬之后,北京的天儿既干燥又寒冷。 水墨恒饭也顾得上吃,见过王篆,长话短说,请他立即走一趟。 只是王篆听得云里雾里,半天没明白怎么回事儿。因为他根本不知道黄飞的真正身份,更不知道黄飞还与邵方牵扯到一起。 水墨恒又不能直言挑明,只好问道:“你还记得,我曾经让你帮我盯一个人吧?就是在东城东总布胡同那个破庙里。” “由八嘛,我当然记得啊,现在他不在你府上当下人吗?”王篆见过由八好多回,只是不知道他的真名叫黄飞,更不知道他便是曾经行刺李彩凤、被扔进死人堆的那个犯人。 “就是他的家人失踪了。” “哦,那你早说不就完了?绕了大半天。走,我亲自出马,你满意不?”王篆嬉皮笑脸。 “正经点儿,这事儿很重要,咱办案呢。” “嗨,我哪儿不正经了?”王篆反问,继而又敏感地说,“倒是你,神神叨叨的,而且很奇怪,由八家人失踪了,你慌里慌张什么劲儿?由八自己怎么不来?” “他急病了,我怕他再受刺激,不让他来。”临时临急,水墨恒只得撒了个慌。 “好!你这主人做得好,我帮你。”王篆点了点头。 “我得跟你一起去。” “你去?对我办事不放心?”王篆眉头一皱,颇有微词,带着调侃的口吻,“怎么感觉你今儿个事多,平时没这么墨迹。” “我还发现你话多呢?让不让去吧?”水墨恒没好气地怼道。 “让,当然让,你去事情更好办!” “我得乔装一下,不能以真面目示人。”水墨恒道。 “这又是为啥?”王篆表示十分不解,“总之,就是感觉你今儿怪怪的,与往常不太一样。” “废话真多,反正一会儿我扮作你手下一名吏目,你尽量装像一点,别露馅儿了。”水墨恒反复叮嘱。 “瞧你这样儿,还没吃过晚饭吧?”王篆笑问。 “没时间,走。”水墨恒催促。 “好,好,好,稍等,马上!”王篆见水墨恒猴急猴急的,迅速进屋换了一件官服。 然后两人匆匆赶往黄飞交代的位置。 到了那儿,水墨恒谨慎地环顾四周,确定左右无人后才走上去。 咚咚咚。 擂了几声。 黄飞的家里果然无人回应。 水墨恒和王篆对了一下眼神,然后敲了敲隔壁一家的门。 一打听,方知黄飞的家人于昨晚被接走了。 水墨恒听了一愣:“接走了?被谁接走的?” 邻居热情地回道:“还真不清楚,这家男人死了两年多,孤儿寡母的,还带着一个老母亲,常日似乎也没与什么亲戚来往。” 水墨恒想着此人与黄飞所言相吻合,又问:“那你怎么知道她们是被接走的呢?” “这是我们猜的。她们走的时候很平静嘛,那不是被接走的,难道是被抢走的?” 水墨恒又冲王篆递了个眼色。 王篆上前一步,说:“我怀疑她们就是被劫持走的。我是巡城御史王篆。” “啊?哎呀,天黑看不太清,原来是王大人驾到!”邻居一脸的惊讶之色,“王大人是来办案的吗?” “嗯,我们需要进屋查一查。” “好,我给你们掌灯。”邻居慌忙提来一盏灯笼给水墨恒和王篆照明,像是在自言自语,不解地嘀咕道,“只是,劫持她们作甚?” 黄飞的宅子是一座普通的平房,两扇窗户紧闭着,大门用一把铜锁锁住了。 王篆撬开铜锁,挑着灯笼进去了。 水墨恒跟着后头。 进屋,王篆举起灯笼,左照右照,发现凳子、椅子、扫把等一应物事,都整齐地摆放在该摆放的位置,虽然看上去乌七八黑,破破烂烂,可一切仿若很正常,瞧不出什么凌乱的迹象。 接着,王篆掀起卧室的拉帘,进去了。 卧室里头有一张大炕,炕的上面放着一把小椅子,椅子下压着一张纸条。 水墨恒一眼瞧见,立马儿取过来,移到灯笼下一看,只见上面写着五个字:“要人,来扬州。” 王篆凑近,也瞄了一眼,不解地嘟哝道:“来扬州?什么意思?” “操,果然是被劫持走的。”水墨恒忍不住爆了句粗,第一感觉便是黄飞的猜测估计没错,黄飞的身份可能暴露。 因为扬州正是邵方一直藏身的地方。 如果人质真被劫持到了扬州,那事情就有些棘手了。 扬州,于水墨恒而言,完全陌生。 而且,既然邵方一直躲在那里,说明那是他的天地。要去那儿救人,难度无疑又加大了。 可黄飞既然跟了水墨恒,那这事水墨恒就不能坐视不理,必须管到底。 水墨恒紧握拳头,暗自忖道:这个邵方胆子也忒大了?还敢铤而走险?一条命早就不够使了…… “嗨,想什么呢?”王篆见水墨恒满脸怒意,推了他一把。“扬州”二字的意义,王篆并不清楚。 “明儿早,动身去扬州。”水墨恒硬邦邦地甩出一句话,夺门而出,拂袖而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三百八十三章、小秦淮 我来了 水墨恒在回来的路上,百思不得其解。 想着黄飞自从跟了自己,处事谨慎小心,一直默默无闻,从不张扬,怎么可能暴露身份?若说没有,那他的家人挟持到扬州,又如何解释? 这件事不能掉以轻心。 虽然扬州一行肯定避不过,可若贸然前去,能不能确保人质的安全还不好说,而且必将陷入被动的局面。 念及此情,水墨恒没有急着回府,而是去了一趟张居正的家。 水墨恒觉得在这个时候,黄飞的身份对张居正不能隐瞒了,必须引起张居正的高度重视,才能将这一仗打赢。 张居正听说黄飞便是曾经行刺李太后的其中一员时大为惊讶,好在他一直认为水墨恒近似妖孽,讶然之后稍一回思转虑,问:“此情李太后知悉否?” “不知道,张先生是第一个知道的人。”水墨恒回道。 “你当初救过黄飞一命,便是为了追查幕后主使?” “当时若不这么做,行刺李太后的死士一个个宁死不屈,闭口不言,根本查不到黄天道或邵方头上。黄飞是唯一的线索,所以我才保他一命。此情连当时参与审问的冯公公都不知道。” “又是邵方,这个人一定得除。”张居正语气铿锵有力。 “看来,他已经不在京城。要捉住他,必须动用真格。明儿早上我去一趟乾清宫,求见李太后,将黄飞一事向她禀明,同时也将邵方的底细告知。” “嗯,有这个必要。”张居正点了点头。 “要捉拿邵方,必须先杜绝朝廷的人与之秘密交往,否则邵方的信息很灵通,到处乱窜。他的能量太大,一般的官员即便知道他的行踪,也不敢对其下手,就像荆州知府赵雍那样。” “在我张居正施政期间,绝不允许有这样的人存在。”张居正双眸里精光一闪,“我即刻写信给漕运总督,让他密切关注扬州方面的动静,待你到了扬州,与你密切配合。” “如今漕运总督是谁?”水墨恒问。 “陈泰。”张居正答道,沉吟片刻后,又似乎不放心,“你必须要去扬州?” “若黄飞像其他行刺的死士一样死去,他的家人想必不会被劫持,这全因我而起,扬州我必须得去。邵方迟早要抓,多留一天,他便多生一分事。”水墨恒态度十分坚决。 “那你务必小心。陈泰身兼两职,有调兵遣将的权力。” “关于黄飞的底细,在没有捉到邵方、驱逐黄天道之前,请张先生务必保密。” “这个我知道,但明儿你如何向李太后开口?” “照实说呗,此事我又没徇私情,也是为了查案的需要,说白了还不是为了她?相信她能理解。”水墨恒信心十足地说。 “好,在捉拿邵方这件事上,我一定给予你最大的支持。”张居正当即作出承诺。 因为黄飞在家等信儿,肯定很着急。水墨恒也无心多留,将事情始末讲清楚后,便起身告辞,匆匆离去。 …… 扬州,古称广陵、江都、维扬,建城史可上溯公元前486年,可谓文化崔璨,历史悠久,人杰地灵。 自隋朝建都以来,扬州一直昌盛至今。历来有着“淮左名都,竹西佳处”之美誉。 扬州之所以昌盛,理由有很多。 但最重要的两条: 一是在地理位置,扬州处于长江与京杭大运河的交汇处,也就是南北水脉的交汇处,从杭州到北京通州的运河经过这里。运河又称漕运,因为地利与管辖之便,漕运总督衙门就设在扬州。 二是扬州近海,府内万民煮海为盐,利润丰厚。全国每年的产盐总量大约三百万引,扬州一地独占七十万。因此,全国巡盐御史衙门,摆在第一位的便是这开府扬州的两淮盐运司。 可以说,漕运和盐运,是古代朝廷的经济命脉所在,而这两大衙门都设在扬州。 常言道,东南乃中国膏腴之地,而扬州则是东南的机枢。 扬州因其独特的地理位置和优越的自然环境,自汉至清,几乎经历了通史式的繁荣,并伴随着文化的兴盛。 到朱明王朝之万历初,扬州比之纸醉金迷的前代,又不知繁华了多少。 毫不夸张,隋唐明清时期的扬州财富,资本的高度集中,是整个中国,乃至东南亚地区资本最为集中的城市。 有人形容那时的扬州,处处烟波楼阁,家家美酒娇娃,满城的富贵之气、脂粉之乐、骄奢之风,直让外来的游客咂舌。 如果说,扬州城是一座天堂,那么天堂之中的天堂,必属于小东门前的小秦淮了。 小秦淮,南出龙头关,北至北城河,两头都与运河相接。 扬州人习惯称运河为官河。 引官河水入城,水程大约四里,古称新城市河。 下小东门桥,沿河一路向南,两岸杨柳如烟,桃花映水。岸上多为盐商巨贾的别业,或是美伶名妓的河房密室。一到夜晚,河上画舫如鲫,两岸花灯万盏,芙蓉罗绮,满眼生辉,丝竹笙歌,不绝于耳。 当然,沿河也有少量住户,不过都是枕河而居,大多单门独院,粉墙黛瓦,马头山墙,偶有新建楼房,也是飞檐翘角,格扇花窗,古色古香的建筑和小秦淮河两岸的河房相映成趣。 置身其中,犹如行走在画中,真不知今夕何夕! 可以尽情地想象,出入河房之内的女佣,尾随着珠光宝气的女主人,抱着或捧着一摞摞光鲜的成衣、绸缎,在麻石铺就的街面上匆匆而过的身影。 据考证,“小秦淮”这个名字,始于康熙年间。 其实不然。 从小秦淮的风格上来看,扬州小秦淮两岸的建筑与南京秦淮两岸的建筑十分相似。 从某种意义上说,扬州小秦淮的万种风情,正是南京秦淮河风情的再现。 所以,“小秦淮”这个名字,可以下此结论:定是源于南京的秦淮河。虽然扬州小秦淮的水并非源自那里。 …… 水墨恒来了。 不过他不是来欣赏风景的。 与他同行的,还有黄飞、水蛋和莫颜。 迎接他的正是漕运总督陈泰。 虽然无心,但陈泰接风的地点,却选在这小秦淮河畔。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三百八十四章、来了位大秦淮的美人 水墨恒决定要来扬州,张居正第一时间想到陈泰。 身为漕运总督,陈泰不仅管着漕运,手下还有十几万漕军。在扬州城众多官员之中,无疑属他最有权势。 大约两刻工夫,水墨恒的大轿经过小东门下的双桥巷,进了一座宏丽的府邸,在轿厅里停了下来。 他刚跨出轿门,便见一位身着二品官服的中年汉子喜滋滋地迎上前来,深深一揖,恭敬地言道:“陈泰在此恭候水少保的大驾!” 水墨恒还了一礼。 他的官职本就高陈泰一级。这次又因身负捉拿邵方之重任,不仅得到张居正的荐函,而且小皇上和李太后对此也非常关心。所以是以钦差的身份出访扬州。 陈泰对他恭敬三分,也在情理之中。 只是水墨恒不明白陈泰为何要将接风的地点选在小秦淮河畔,而不是总漕部院衙门。 漕运总督,虽然也叫总督,官职也是二品,而且仿地方总督、巡抚之“督标”、“抚标”,而称之为“漕标”。但这个总督所设的衙门,并不叫“总督衙门”,而叫“总漕部院衙门”,以区别于各地方总督。 水墨恒环视这座府邸,问:“陈大人,这里是?” 陈泰满脸笑意,回道:“陈府,我弟弟的别业。水少保第一次来扬州,我想怎么也得让你见识一下这小秦淮的风姿,所以直接安排在此相见,还望水少保不要介意。” “哦,好说,好说。你弟弟身居何职?” “只是一名员外郎,并无官衔。” 就这几句话时间,水墨恒在陈泰的带领下,已经走进了扇厅。 原来,陈泰有个亲弟,叫陈康。 也许是沾哥哥的光,生意做得风生水起,在扬州、苏州、淮安等地儿都有自己的住房。其中规模势派最大的别业,便是这扬州小秦淮边儿上的陈府。 陈府沿河占地百丈之长,自家建有下河的码头。 陈府左邻右舍都是徽州藉的大盐商,都算是富甲一方的人物。但他们的府邸比起这座陈府,却还稍逊一筹。 这陈府最值得炫耀的,便是它临河的扇厅。 临河的陈府大客堂,若站在小东门谯楼上看,活活就像一把平展在小秦淮河边上的大撒扇。 不单房子像大撒扇,而且邻水一面,无论是它的三座门,还是三十六个窗子,莫不都做成扇子式样。 若是晚上,在客堂里把六十四盏大宫灯点燃,从河上看,便是三十九把大大小小的光扇,闪闪熠熠,璀璀璨璨,成了小秦淮最为别致的景点。 就冲这道景,当地一带都把陈府直称为扇厅府。 水墨恒将客堂布置摆设浏览一番,又瞅了瞅门外晴光潋滟的小秦淮,叹道:“扬州果然放眼即是富贵哈!” 陈泰陪笑道:“我那个弟弟就是打肿脸充胖子,好装门面,其实兜里没几个银子。” 分宾主坐定。 水墨恒心里一直惦记着邵方的事,问:“你弟弟陈员外,既然也是生意场上混的,想必平日与邵方有些来往吧?” “不瞒水少保,前些年是有。但自从邵方被朝廷通缉后,便再也见不着他的人了。我弟弟也没敢与他接触,包括他手下那帮商人。” “咱听说邵方一直躲在扬州呢。” “这个就不太清楚了,反正他不敢在我的眼皮底下出现。”陈泰慌忙解释,指着对面一座住房,“今天之所以请水少保来这里,也是想请你看看,那便是邵方曾经的别业,如今早已关门。” “那这次来扬州,如何与他联系上?” “我们在明,他在暗。既然他将水少保招来扬州,肯定会主动联系我们。咱大可以静制动,在扬州,无论邵方有多厉害,也翻不起大浪。”陈泰成竹在胸地说。 “这个我相信,只是人质还在他手上。” “以我陈泰的经验,那些江湖草莽如果想杀人,就不会事后通知水少保。既然已经告诉水少保,便不会害人性命。我想,他们只是借此引水少保来扬州而已。”陈泰分析说。 就在这时,一位仆人匆匆进来,禀道:“老爷,外头有人求见。” “谁?” “不认识。” “所为何事?” “说是为水少保专门请了一个人来?” “为我?”水墨恒诧异。 “是。” “那要不先请他进来?”陈泰将目光投向水墨恒。 “好!”水墨恒点了点头。 “请他进来。”陈泰做了个手势。 仆人转身,匆匆而去,过不多会儿,引了一个凹脸大麻子的矮矬子进来。那人长得极其丑陋。 “请问尊姓大名?”陈泰客气地问。 “原本邵府一个打杂的。”那矮矬子抱拳一揖,“小名贱姓还是不说也罢,免得污了两位大人的耳朵。” “你是邵府的?”水墨恒敏感地抓住话头,“哪个邵府?” “在扬州,只要提到邵府,一般都指丹阳大侠邵方的府邸。”矮矬子答道。 “那这么说,你是邵方派来的?”水墨恒豁然站起,表现出了足够的兴趣。 “老爷让我来向水少保问一声好!”矮矬子平静地说。面对两位高官,他不卑不亢,看不出一丝紧张。 水墨恒笑了笑,不客气地道:“谢谢啦!我很好,只是你家老爷恐怕最近命运多舛,不会太好,让他出门悠着点。扬州,我来了。而且我相信,他也知道我此行的目的。” “老爷有心,知道水少保来了扬州,特意为你请了一个人来。” “请了谁?” “水少保看过便知。”矮矬子轻轻三击掌。 客堂外传来窸窸窣窣的脚步声。 水墨恒循声望去,见一位窈窕淑女莲步轻移走了进来。那女子不是别人,正是南京秦淮河边曾见过的幽兰馆的主人马湘兰。 “马姑娘,是你?” “怎么?水少保不欢迎奴家?”马湘兰或许因为与水墨恒突然的邂逅,显得有些激动,不禁泪光闪闪。 “不不,只是马姑娘一直在南京,怎么也来了扬州?” “不是你接我来的吗?”马湘兰眼波流盼地反问。 “我接你的?”水墨恒表示不解。 “哦,马姑娘不好意思,接你来扬州并非水少保之意,是我家主人担心马姑娘不肯赏脸,所以才以水少保的名义相邀,多有得罪,请马姑娘海涵,原谅则个。”矮矬子抱拳解释。 “你家主人是?”马湘兰没有丝毫怨言,反而喜笑颜开地问。 “邵方。” “哦,原来是他,那替我多谢啦!”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三百八十五章、二十四桥明月夜 矮矬子将马湘兰留下,自个儿便去了。 水墨恒望着马湘兰,笑了笑:“这个邵方,有点意思哈!” 陈泰也付之一笑:“刚才说什么来着?水少保根本不用担心,他既然将你引到扬州,自然会联系你。” “马姐姐!”莫颜这时上前与马湘兰打了声招呼。 “莫姑娘也来了?”马湘兰嫣然一笑,继而又带着几分调侃的口吻,“你还是不离他左右哈?哦,不对不对,是他不离你左右。这么说,应该没毛病吧?” “马姐姐,你一来便取笑人家。” “你们之前认识?”陈泰好奇地问。 “认识,认识。”马湘兰回之一笑,伶牙俐齿地说道,“去年水少保也来了南京秦淮河畔,只是他与莫姑娘形影不离,连奴家的馆子都没进呢。” “既然这样,那你们一起好好聚聚,想哪儿玩,就去哪儿?至于安全方面,我陈泰一力承担。” “好!”水墨恒当即点了点头,表示同意,“既然邵方给我来这一手,我倒要看看,他到底想耍什么把戏。” “难得水少保由此雅兴。看来,这回我来扬州来对了。”马湘兰脸上的笑容一直未曾消散。 水墨恒冲黄飞点了点头。 意思是让他放心。 黄飞懂得,也回递过去一个眼神。 “那不知两位姑娘想逛哪儿?我来安排。”陈泰大包大揽。 “去二十四桥。”马湘兰脱口而出,“我一直想见识见识杜牧诗中的‘二十四桥明月夜,玉人何处教吹箫’是何般情景。” “南京与扬州这么近,你没去过二十四桥?”水墨恒问。 “没有,你去过?光景如何?” “扬州城中桥梁众多,你说的二十四桥,并非是一座桥,而是真有二十四座。不知你要逛哪一座呢?” “是吗?”马湘兰一愣,继而认真地说,“我一直以为二十四桥就是一座桥,名字就叫作二十四桥,原来有二十四座呢。那这些桥都在瘦西湖上,还是在小秦淮河上?” “都在扬州城中,陈大人,我说的没错吧?” “确实,这二十四座分别是浊河桥、茶园桥、大明桥、九曲桥、下马桥、作坊桥、洗马桥、南桥、阿师桥、周家桥、小市桥、广济桥、新桥、开明桥、顾家桥、通驷桥、太平桥、利园桥、万岁桥、青园桥、驿桥、参佐桥、山光桥、衙门下马桥。” 陈泰如数家珍,一口气说出这二十四桥的名字。 说完,稍顿了顿,又补充道:“不过,水少保应该听说过,关于二十四桥,自古以来,便有两种说法。除了我刚说的那种,二十四桥真有二十四座,都在瘦西湖上。” “那还有一种说法呢?”马湘兰追问。只是他并没有将目光投向陈泰,而是目不转睛地盯着水墨恒。 好像水墨恒一定知道似的。 如此一来,陈泰也就不好意思说下去了。 水墨恒接道:“还有一种说法,确如马姑娘所说,二十四桥就是一座桥。这座桥在瘦西湖听箫园旁边,叫吴家砖桥,又叫红药桥。” “为何有两个名儿?”马湘兰很兴奋。 “二十四桥,本名叫作吴家砖桥,只因宋代大词人姜夔在《扬州慢》中写道:‘杜郎俊赏,算而今、重到须惊。纵豆蔻词工,青楼梦好,难赋深情。二十四桥仍在,波心荡、冷月无声。念桥边红药,年年知为谁生?’后来多事者,便将吴家砖桥改作红药桥。” “奴家一直不明白,杜牧诗中明明写着‘二十四桥明月夜,玉人何处教吹箫’,这里头用了一个‘何处’,既然是一座桥,那桥上吹箫的玉人,还用得着到处找吗?” “所以才流传了另一种说法呀,二十四桥有二十四座。” “那到底是一座,还是二十四座呢?” “若说一座,那就指吴家砖桥;若说它是二十四座,那就是陈大人刚才所数的。但杜牧诗中的‘二十四桥’,应该是二十四座。” “那咱们何时去瘦西湖上泛舟?奴家到吴家砖桥,吹箫给你们听啊!”马湘兰兴致勃勃地说。 因为她一直在说个不停,自己似乎意识到了这个问题,冷落了一旁的莫颜,扭头笑道:“莫姑娘,你选个时间。奴家说的话恐怕不好使。你说的话,水少保一定会听。” “水大哥此番前来扬州,是有重任在身。”莫颜回道。 “什么重任?”马湘兰这才想起,从进来到此刻,尚未问及水墨恒来扬州的目的。 “捉拿邵方。”陈泰帮着答道。 “啊?他可不好捉哦。”马湘兰深深吸了口气。 “难道马姑娘也这么认为?”陈泰问。 “不单是奴家一个人,想必都这么认为吧。一年前,水少保来南京,不就是为了打听邵方的下落吗?若是好抓,那奴家今儿就没有机会来扬州了。对不对?” …… 几个人在扇子厅一面品茶一面聊天,不觉已近正午。 陈泰说有薄筵招待,起身迎请诸位到隔壁的膳厅。 由于茶水喝得不少,水墨恒想方便一下,四下逡巡了一番。 陈泰一眼即明,喊过一名小厮。 水墨恒跟随小厮走进紧连着扇厅的一间侧室。 这间屋子正对着内花厅,雕花的窗子上衬着玉白的绫幔,显得雅致洁净。 小厮推开门。 水墨恒只闻得一缕沁人心脾的异香从室里传出,顿时觉得神清气爽。待他一步跨进门来,却发现屋子里四壁空空,只有中央站着两位全身的绝色美女。 水墨恒慌忙收脚,退了出来,不解地问小厮:“这是作甚?” 小厮回道:“大人不是要行方便吗?” “是,可这间屋子……” “那就是溺房。”小厮确定地说。 “怎么不见溺盆?”水墨恒又朝屋里看了看,美女确实让人想入非非意驰神荡。 “那不就是吗?”小厮指着美女。 “她?” “大人看走眼了,这不是真人,是雕塑的。” “哦。”水墨恒又进屋,走近端详了一番,才看清眼前果然是一尊木雕美女。只是雕刻和刷漆的技艺十分精湛,以致于乍一看就如同真人一模一样。 小厮热情地解释道:“说起这种构造的溺房,小秦淮一带莫不如是。据说,还是邵方从广东那边引进来的呢,很是流行。” 就在这说话的档儿,小厮将暗藏在美女肩上的机关一拨,美女身子的正中处豁然开启一个大洞。 小厮道:“大人请慢用!” 躬身退了出去。 水墨恒瞅着眼前这很有创意的玩意儿,不禁嘀咕道: “真特么会玩儿!” “是个人才!” “杀了你,都觉得可惜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三百八十六章、游菜 水墨恒解完手,升起一种奇怪的感觉。 出来后,暗自忖道:“想我也算见多识广,不料这个邵方竟然引进这种玩意儿。单单一个解手,就让人有行房的感觉!操,真特么不是一般人儿,其他处就更不消说了。” 进得膳房,水墨恒朝陈泰做了个鬼脸,又瞅了瞅莫颜和马湘兰两位女子,不禁问:“如果是她们呢?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陈泰话一问出口,立马儿想到可能是溺房里的事,笑了笑,“水大人是说方便的事?” “对呀!” “同样是大开方便门呀,只不过男女有别而已。” “陈大人是说,还有另外一间?” “是的,分开用。” 马湘兰见两人说话像猜谜,撒娇地问:“你们两个说什么呢?怎么还扯上奴家?” “没什么,与人方便,自己方便。”水墨恒笑道。 陈泰正准备宣布开膳,这时,适才传话的仆人又进来禀道:“水大人,陈大人,外头又有人求见。” “谁?”水墨恒和陈泰不约而同地问。 “好像与邵方有关。” “又是他?”水墨恒眉毛一挑,“请他进来。” “是。”仆人应声而退。 很快,再次引进一位依然很丑陋的中年人。 那人小眼睛,大耳朵,厚嘴唇,鼻孔朝天,整个脸上的器官似乎全是胡乱拼凑上去的,看起来极其的不协调。 只见他上来打了一躬,然后冲水墨恒道:“我家主人听闻水少保远道而来,特意嘱咐小的为你准备了几桌菜,请水少保笑纳。” “几桌?”水墨恒纳闷儿地问。 “是。马上便有食桌移过来,烦请水少保过目,若中意,便点个头,若不中意,就摆个头,换。” 水墨恒这才发现,原来所谓的膳厅空空如也,虽然都觅了椅子坐下,却不见一张桌子。 膳厅很大,摆五六桌筵席肯定不成问题,与扇子厅紧连着,也在小秦淮河边上。几个人都是面河而坐。临河一面都是雕花木扇,供设清雅,洁净无尘,一入其中便有食欲。 “小秦淮河畔都是这般布置?”水墨恒问。 “是,”陈泰回道,“这种吃法很是讲究,每一桌菜以一种原料为主,比如鸡、鸭、羊、牛等,任选一种,或炖、或蒸、或烹、或炒、或卤、或爆,形色俱佳,香味诱人。小秦淮一带,管这种吃法做法叫作‘游菜’。” “水大人,现在要游吗?”那丑陋的仆人问。 “游。”水墨恒一挥手,感觉这里的一切都很新鲜,迫不及待地想要见识见识,满足一下好奇心。 “游,菜,啦——”丑陋的仆人高声喊道。 顷刻间,便见四名侍者,抬了一桌菜肴上来,其中一位礼貌地唱喏道:“这一桌叫丹凤朝阳——” 偌大的食桌在众人面前停下。 一桌菜以鸡为主,鸡脖、鸡爪、鸡胸、鸡肋、鸡杂等。果然,鸡身上每种器官都做有一道菜,并且烹饪的方法各不相同,连鸡头、鸡屁股都不放过。 水墨恒吞了吞口水,咂摸着嘴。 马湘兰却掩起鼻子,皱起眉头,嫌弃地说道:“咦,鸡屁股……” “既然不中意,抬走!”丑陋的仆人二话不说,一声令下。虽然他是一身仆人的装扮,可自有一股主子的风范。 四名侍者抬了食桌穿堂而下。 这边门里,又有四名侍者抬了一桌进来,其中一位报道:“绿野仙踪——” 食桌停了下来。 水墨恒伸头一看,这一桌是以鸭鹅为主,做得也十分精致,尤其是鸭头,上面飘着一层明晃晃的辣油,让人很想啃两口。 “这个,辣!”这时,莫颜随口说了一句。倒不是不中意。 “撤,再换——”丑陋的仆人一努嘴。 这样,第三桌菜抬了上来,其中一名侍者喊道:“吉光翠羽——” 仔细一看,尽由八哥、画眉、鹌鹑等天上飞禽做成。不单赏心悦目,简直让人直流口水。 水墨恒本有留下的意思。但既然是邵方有意安排,又想看看他究竟准备了多少桌菜肴,于是一挥手,又让抬下。 直到欣赏第十桌。 只听侍者高声报道:“秦淮惊艳——” “秦淮惊艳?”马湘兰一听这名字,马上来了兴趣,抬眼望去。 食桌再次停下。 这一桌菜肴全是鱼虾,而且都是小秦淮的特产,什么翡翠虾仁啊、芙蓉鱼片啊、金线鳝丝啊、蟹粉银鱼啊…… 道道经典,无一不佳! 水墨恒一来也确实饿了,二来觉得太过挑剔似乎也不大好,三者毫无疑问,这一桌菜最合两位女子的胃口。因为她们见着,都已经喜笑颜开,一副恨不得抄起筷子夹一口放进嘴里的样。 “好,就这桌吧。” 水墨恒终于点了点头,冲那丑陋的仆人说道:“替我谢谢你家主人,真个是有心!不过呢,公是公,私是私。” “小的明白,话一定为水少保带到。” “可以开吃了吗?”水蛋早已饿得不行了。若放在家里,他哪有这个性子? “请慢用!”丑陋的仆人这才恭敬地退下。 “今儿让我大开眼界啊,若每年囿在京城不出来逛逛,还真是不知天下之大!扬州商人的享乐,可谓天下第一啊!”水墨恒感慨万千地说,“只是,每天都要游菜吗?” “是的。”陈泰答道。 “平常的客人也是这般招待?” “来这儿别业消费的客人,一般都不简单。” “那到底要准备多少桌呢?” “平时一般都是十桌。”陈泰热情地介绍,“也有二十桌的,看客人的要求和档次。” “这等请客的方式和游菜的场面,奴家还真是第一次见过,在南京也闻所未闻啊!”马湘兰惊讶地说道。 “今儿我原本也想给水少保游一回,不料让这个邵方给抢了先。”陈泰一脸的歉意。 “无碍,都一样。”水墨恒摆了摆手,“还是不大理解,这种吃法多么奢侈啊!那些没相中的菜作何处置?” “这里的客人多,这桌没要,那桌要。”陈泰说。 “那总有剩下的啊!而且推来推去,菜肴的味儿也定然走了,不是最佳的。”水墨恒虽然感觉这种吃法新鲜,可似乎并不认可。 “大哥,咱开吃吧。”水蛋以央求的语调,着急得都快要哭了…… “好,好,吃,吃!”水墨恒抄起筷子,喃喃地道,“不知吃完这顿丰盛的筵席,邵方还有没有安排呢?”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三百八十七章、扫雪烹茶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水墨恒也不管邵方耍什么把戏。 给乐的就乐,给吃的就吃。 而且大快朵颐。 用过午膳,陈泰将水墨恒一应人引至客房休息,刚一落座,只听仆人进来禀道:“外头又有人要求见水少保。” “想必又有节目安排了?”水墨恒、陈泰和马湘兰三个不约而同地笑道。 “请他进来。”水墨恒一抬手。 咄嗟之间,仆人第三回引进一位丑陋的中年汉子,不仅驼背,而且满脸的麻子,走路也是一拐一拐的,腿脚不方便。 那人抱拳一揖,声音却是洪亮,朗声说道:“奉我家主人邵方之命,特邀水少保和陈总督一干人,前往鸿泰楼吃茶!” 果然,又是邵方派来的。 只是,水墨恒心里纳闷儿,为何邵方的仆人一个比一个丑呢?平时看着这样的歪瓜裂枣很过瘾吗? 可这话又不好意思当面问。 未等水墨恒开口,马湘兰率先笑问:“不知小秦淮吃茶有何讲究?” 水墨恒将目光投向那丑陋的仆人:“来,先给咱讲讲,刚好休息片刻消化消化。” “是!” 仆人应了一声,然后殷勤地说道:“在扬州老耍的人,都知道一句话,叫‘白天皮包水,晚上水包皮’。这皮包水,指的是吃茶,而水包皮,则指泡澡。” 水墨恒心里头却在邪淫地想到,还以为水包皮、皮包水是男女之事呢,不禁偷偷一笑。 马湘兰的目光绝大部分时间都未曾离开水墨恒,所以立即察觉出,问:“你笑什么?” 水墨恒只得点头赞道:“水包皮,皮包水,挺好,挺好!” 那丑陋的仆人继续说:“咱扬州城中,酒楼茶肆与澡堂浴室,可谓比比皆是,一家比一家高档,都是好耍的去处。单说这茶肆,扬州城中就有两百多家。” “哇,比南京还多!”马湘兰惊讶。 “比较有名的地方,如辕门桥的梅竹轩,教场街的兰天香,埂子坊的长乐园,小东门的品陆轩,花园巷的小方壶等,这些都是茶肆中的的极负盛名者。” “那你说的鸿泰楼呢?”马湘兰又问。 “鸿泰楼在北门桥,是小秦淮与瘦西湖的链接之处。那里有一座大的花园,亭楼阁榭,花木竹石,收拾得颇有韵味。正楼东面可以远眺,看不尽的湖光山色。楼上杯盘器具等,也无不精致。” “既然是你家主人安排的,想必差不到哪儿去。”水墨恒应了一句。 “那走吧,还等什么?”马湘兰迫不及待,被撩得心里痒痒。 “走!” “走!” 水墨恒和陈泰先后起身。 接着马湘兰、莫颜、水蛋和黄飞都一一起身。 跟随那仆人出了休息厅。 外头早有一队仪仗在等候着,见诸位出来,导引喝道,一路畅通无阻,片刻便出了北门。 鸿泰楼的老板早已得到了通报,情知京城来的水少保和扬州漕运总督大人要来品茶,早把里里外外收拾得利利索索,还把主楼的二层整个空了下来。 鸿泰楼建得甚是宏伟。 这第二层更有五楹之宽。 本来摆了十几张茶桌,如今临时全部撤走,只留下正中那张樱桃木界面的雕花八仙桌。左边墙角放了一张大书案,上面铺好了毡,放了几种纸笔墨砚;右边墙根前放了一把古筝,旁边供着一炉檀香。 鸿泰楼主人殷勤地道:“请问两位大人,一边品茶一边表演茶道如何?” 那丑陋的仆人却带着吩咐的口吻:“一般的茶道就不必表演了,水少保来自大京都,见多识广,就来你们鸿泰楼最有特色的。” “好!” “最具特色的,是什么?”马湘兰问。 “扫雪烹茶。” “可今儿并未下雪啊?” 鸿泰楼主人展颜一笑,立即吩咐堂役下去拿雪。过不多会儿,两个堂役果然抬了一筐雪上来。 马湘兰伸手一抓,诧异道:“咦?还真的是雪,不知这雪从哪儿来的?” “大雪窖里。”鸿泰楼主人一副得意洋洋的神情,眉飞色舞地解释道,“小可的茶肆中,挖掘了一个十几丈深的大雪窖,每年春冬之际下雪时,就铲些瑞雪,储藏其中,但逢像水少保、陈总督这样的客人前来,就开窖取出一些来。” “扬州近海地湿,挖掘这么深的雪窖,不渗水吗?”水墨恒问。 “肯定渗水,但办法总比问题多。想挣别人挣不来的钱,不得动脑筋?小可的雪窖,砌的可是石窖,然后用糯米浆勾缝,里头干燥得很哩,藏雪终年不化。” “有心!这钱该你赚。”水墨恒夸赞了一句。 “雪是有了,那如何烹呢?”马湘兰问。 “姑娘问得好!” 鸿泰楼主人见马湘兰打扮得花枝招展,且不失韵味儿,看似与水墨恒甚是亲密,估摸着也不简单,于是逢迎了一句。 然后才不紧不慢地解释道:“烹茶大有讲究。小可的茶肆,有四大特点:一是烹茶的炉子用的泥炉;二是铫子用煮过千次之上的老铫子,这样完全去了燥气;三是烹茶之火,既要猛又要绵。不猛雪水难开,吃了会腹胀,不绵又会导致水硬,夺了茶香。” “可是,什么样的火既猛又绵呢?”马湘兰本是这方面的爱好者,听得十分兴奋,忍不住打断楼主的话,追问。 “松毛火。” “松毛?那也得收藏吧?” “对,每年冬天将松毛收藏起来。” “这茶的味道想必好极了,那第四个特色呢?” “第四就是煮茶之人,必须是七八岁的孩童,唯其小孩儿,才能识得扫雪的意境。” “这真是有趣极了。”马湘兰拍手叫好,急不可耐地说,“老板,那赶紧将泥炉搬上来,让小童子在这里替我们煮茶。” “那可使不得,泥炉烟大,会熏得你们睁不开眼。”店主慌忙解释,又见马湘兰失望的表情,补充道,“烹茶就在楼下院子里,姑娘只要走到门外游廊上,便可以看到。” 听得楼主讲得如此尽兴,以水墨恒为首,都忍不住走到游廊上朝下望去。 果然见一颗老槐树下支了一只泥炉,一个扎着羊角辫的小孩儿趴在地上,拿着一把小火钳正往泥炉里夹松毛。 虽然看不见火焰,但缕缕青烟从树枝间袅袅上升,飘逸虚幻,不禁引人遐想万端…… 本是挟持人质、捉拿钦犯这样严肃的事情,愣是被邵方搞得花样百出,尽情享受一般。 “真是个人物,不知他要以何种姿态出现呢?”水墨恒很是期待!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三百八十八章、戚大帅进京告状 就在水墨恒启程前往扬州捉拿邵方的当天晚上。 北京还依然在飘着大雪。 张居正正在书房里温书,却见蓟镇总兵官戚继光冒着一身寒气儿直闯而入。因为这两人关系很好,惺惺相惜相互敬慕,平常交往也不用客套不拘礼仪。 自张居正担任首辅之后,戚继光凡是遇上头疼、自己解决不了的事儿,往往会驱马进京,直闯纱帽胡同里的张大学士府。 张居正府中的侍卫,全都认识戚继光,也知道他与张居正的铁杆关系,所以从不阻拦。 但像这次冒雪前来,又是大晚上的,还是第一次。 听得门外烈马喷鼻乱踢踏雪的声音,张居正知道戚继光一路赶得很急,慌忙吩咐下人将他一应随从带到候见房中休息。 而自己和戚继光则进了客堂。 两人分宾主坐定。 大管家古龙沏好杭州龙井茶,热乎乎的冒着气儿。 戚继光嘴唇冻得发紫,也不知道烫,仰头就是一大口,咕咚进肚。 “元敬兄,这么大雪天,连夜从蓟镇跑到京城,有何要事?”张居正开门见山地问。 “咱不是从蓟镇来的,是从长城古北口直接驱马而来。”戚继光声音洪亮,气鼓鼓地带着几分情绪。 “啊?从长城上下来,有敌情吗?” “没有。但比敌情更可怕。”戚继光一跺脚,咬牙切齿。 “咋地了?” “叔大兄,我是来告状的。” “告状?告谁的状?” “蓟辽总督杨兆。” 张居正听了一惊,颇感诧异。杨兆刚接替刘应节升任蓟辽总督不久,包括上上任总督谭伦,这几个人关系都很铁。 因为蓟辽是边防重地,而蓟镇在沿边九镇中具有特殊的重要地位,所以张居正不敢胡乱安排蓟辽总督的人选,就怕与戚继光合不来从而产生矛盾。 朝廷用人方略:九边总督必须由文官担任,而总兵官则属武职。 历来总督与总兵之间能够同心协力和睦共处的并不多。 张居正深知其弊。所以安排地方九边总督时,总是再三告诫他们要对总兵尊重。 戚继光担任蓟镇总兵官之后,遇到的几个上司都是要文有文要武有武,与戚继光相处都还不错。包括杨兆,怎么突然要告他? 张居正急切地问:“杨兆怎么了?何事将你得罪了?” 戚继光愤愤地回道:“不是得罪了我,而是害死了咱手下的士兵。” “总督害死士兵?” “李锤子,进来。”戚继光大喝一声。 李锤子是戚继光麾下的一名偏将。隔了几间房的李锤子,听见戚继光一声山吼,立即从候见房中跑了进来,朝张居正单膝跪下,朗声说道:“末将李锤子,参见首辅大人。” 张居正点了点头,示意他起来。 戚继光吩咐下令道:“把东西拿给首辅过目。” 李锤子闻言,慌忙解下背上的包袱,取出一件棉衣来。 戚继光接过,抖开给张居正看。 只见这件棉衣到处都是撕烂的窟窿,棉花有一搭没一搭的,一块儿有一块儿没有,有的成球有的稀稀拉拉。再仔细一看那些棉花,都是成黄黑色,有些还发了霉。 “这是谁的破烂棉衣?”张居正心头一凛,感觉不妙。 “请问首辅大人,这棉衣怎么样?” “烂货。”张居正直接给了两个字。 “说得好!可是,这便是咱蓟镇所有士兵刚刚换季的棉衣。”戚继光满腔怒火,“是杨兆大人分配给咱们的。” “今年刚换季的?怎么会这般破旧?”张居正疑惑地伸手,捏了捏棉衣,不安地问道,“穿这样的棉衣,长城上的士兵如何抵御寒风冷雪?” “这一连几天的暴风雪,通往长城的路都断了,不说京城的官员都可以围炉取暖煮酒冲寒,就是一般的普通百姓,也能坐在炕头上享受天伦之乐。”戚继光义愤填膺地说。 “是,是,是。”张居正连连点头,若有所思。 “但唯有咱的士兵,还在守护长城,城内雪深一尺,长城上就会雪高一丈。如果说城内胡同口的寒风能割下人的耳朵,那么长城上的北风,就能推墙墙倒催山山崩。” “没错,没错。” “昨儿,我好不容易打通雪路,有心到古北口看望守卫长城的士兵,一看到他们身穿的棉衣都被北风撕烂了。这些士兵都是从浙江招募来的客兵,本就没有北方士兵抗冻,再加上这么一件烂棉衣,与赤身站在滴水成冰的长城上守卫没啥区别。” “穿这衣服怎么成?”张居正一头黑线,帮衬道。其实,心里在想着另一番对话。 “叔大兄,你也知道,咱戚继光训练的客兵,军纪严明,都是宁可前进半步死,也绝不后退半步生的硬角儿,再冷的天,他们也不敢玩忽职守。就因为这样,仅昨天一天,古北口上就冻死了十六名士兵。”戚继光说着说着,喉头哽咽起来。 “什么?”张居正大惊失色,豁然站起。 “冻死了十六个啊!那可都是咱手下生龙活虎的年轻人啊!如果不是这等劣质的棉衣,他们怎么可能死得这么惨?”戚继光两泡热泪在他眼圈儿里打转。 张居正认识他十来年,只知道他浑身是胆,自上而下,往外透着一股英武刚猛之气,绝对是个统驭千军万马的英雄人物,何曾见过如此动情的一面? 张居正眼中立马儿闪现出风雪加交的长城上十六具冻得僵直的尸体…… 他扶着茶杯的手颤抖起来,突然,猛地抓起茶杯,往地上一掷。 只听“咣当”一声! 张居正近似咆哮地吼道:“真是岂有此理!此责不追,我枉为首辅!” 客厅里有四个人。张居正,戚继光,李锤子,古龙。一时间,余下三个全被张居正的盛怒震慑住了。 古龙还好,他不止一次见过张居正发火。 戚继光心中本还有诸多愤怒要一一控诉,见张居正怒不可遏,反倒哑口无言。 张居正稳了稳情绪,不断地敲打自己的脑门儿,像是做错了什么事似的,百般后悔的样,喃喃地说道:“原来是真的,原来那个妖孽说的是真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三百八十九章、例朝觐见 戚继光一头雾水,纳闷儿地问道:“什么真的?” 张居正冲古龙和李锤子两人抬了抬手:“你们先出去。” 待两人走出客堂,张居正紧锁眉头,说:“元敬兄不是知道水墨恒那个妖孽吗?” “他?破棉衣怎么还扯到他身上?” “他南下扬州之前,曾提醒过我,今年蓟辽二十万士兵的棉衣要严格把关,可是……”张居正既惊讶又愧疚。 “这是一件大事,叔大兄理应重视。”戚继光还以为水墨恒只是未雨绸缪,“既然事情已经发生了,总督杨兆便难逃其咎。” “戚大帅,那你想如何处理?”张居正为了表示严肃,直接将戚继光的称呼改了。 “写本子,参他。”戚继光气呼呼地道。 “参谁?” “杨兆哇——” “参他何用?”张居正却摇了摇头,继而叹了口气。 “士兵过冬的棉衣是他发给咱的,不参他参谁?”戚继光感觉张居正这个问题问得莫名其妙。 张居正苦笑一声,幽幽言道:“元敬兄,你只知是杨兆给你的将士发了棉衣,却不知另有隐情啊!” “什么隐情?” “这棉衣是皇上的外公和舅舅负责采购的。” “什么?怎会是他们?”戚继光一惊非小,从座上豁然站起,旋即又颓唐地坐下,神情沮丧地问,“那咱手下的士兵不是白白死了?” 张居正音韵铿锵,吐字如火:“士兵绝对不能白死!若就这样死得不明不白,那还有谁愿意在冰天雪地为国为民守卫长城啊?即便不为了他们,就是为了你戚大帅稳定军心这一层,这笔账也一定要算清,不管事涉谁个。” 戚继光见张居正一脸不可侵犯的正气,心里腾起一股热浪。只是仍然忧戚地说:“可那是李太后的父亲和哥哥呀。” “这件事是我大意了,负有一定的责任。”张居正脑海中盘旋着水墨恒的提醒。 其实,说提醒,还轻了点儿。 水墨恒是严重告诫。 因为张居正一直没给武清伯李伟升侯,所以总觉得心里亏欠他什么似的,以致于这次将水墨恒的话没放在心上。 结果,闹出人命。 不过张居正暗自庆幸,这样也好,可以借此拿皇室开刀。 他想着,自今年春上,皇上和李太后颁旨,要征收子粒田三分税银,所有皇亲国戚便与自己交恶。 那些王爷、侯爷、伯爷、驸马爷……棵棵树下,都聚集着一大群猢狲,个个猢狲都看自家主人眼色行事。 因此,每一个新的举措推出,都会招来一片反驳之声。给人一种石头缝里射箭,拉不开弓的感觉。 若能利用“棉衣事件”治一治这个武清伯和国舅爷,不求有多厉害,但求收到杀鸡儆猴的功效。 张居正这么幻想着。 …… 大雪时断时续,下了整整一夜。尽管五城兵马司加派了巡逻的兵卒,可北京城里依然冻死了不少乞丐。 还有一些破旧的房子和流浪汉临时搭盖的草棚,也都被大雪压垮。街上只能看见一两只流浪的狗儿在觅食。一些在墙檐下做窝的麻雀,许多都被冻成了冰团子。 如此大的雪,北京也不多见。 第二天还恰恰逢九,是个例朝的日子。 若是嘉靖、隆庆皇帝秉国,遇上这种恶劣的天气,不用问,肯定要传旨免朝。可小小的万历皇帝,在母亲李彩凤和老师张居正的教导下,励志要做一位明君,即便天上下刀子,也绝不会不上朝。 因此,一交寅时,京城主要街道上都亮起了灯笼——这是巡逻的兵卒为上朝官员照道儿用的。 大大小小,一乘又一乘的官轿,急匆匆地往紫禁城方向抬去。 紫禁城午门外的广场,由于有兵卒彻夜扫雪,干干净净的,雪全铲到了别处。 官员们陆陆续续到达这里。 戚继光也来了。 寅时三刻,例朝的时间到。 随着三声鞭响,众官员迅速战列序班完毕。 小皇上朱翊钧在皇极门金台御幄中升座,待一应礼仪演过,对身边的内侍轻声说:“传鸿胪寺导引官。”他的声音还像银铃般清脆,尚未变声。 内侍立即走出金台,高声喊道:“传鸿胪寺导引官——” 这时,一名身着五品官服的鸿胪寺导引官,谨小慎微地跑进金台,跪下禀道:“臣叩见皇上。” 朱翊钧正襟危坐,照例问道:“今儿早朝,可有官员缺席?” “启禀皇上,有,共有五十三名官员没有参加。” “是何缘故?” “臣不知,大概是怕冷吧!” 朱翊钧不高兴了,心想我特么都来了,你们还敢怕冷?当即沉着脸,说道:“朕不怕冷,元辅张先生、次辅吕先生都不怕冷,他们倒怕冷起来?不参加例朝的都有谁?胆敢蔑视朝廷?” 金台两厢高官,听了噤若寒蝉。都知道这位小皇上,虽然年纪轻轻,可比他爷爷、父亲要严厉得多。 伏在地上的鸿胪寺导引官不敢抬头。 朱翊钧又问:“朕再问你,缺席的官员可有三品以上的?” “没有。” “四品呢?” “也没有。只有五品及五品以下的。” “冯公公,传朕旨意,凡没有参加今儿例朝的官员,通通罚俸一月。”朱翊钧朝冯保下旨道。 “奴才领旨。”御座一侧的冯保立马儿回应。 朱翊钧挥手鸿胪寺导引官退下,然后问御座左侧的张居正:“张先生,朕这样处理是否得当?” 张居正欠身答道:“皇上宽仁,对不参加例朝的官员,罚俸只是小惩而已。” “那应该如何?” “皇上应该必说一句‘着锦衣卫打着来问’,这是前朝定规。”张居正严厉地纠正道。 “朕知道了。”朱翊钧红着脸,但旨意已下,不便更改,于是又问,“各衙门有何事要奏?” 按奏事次序,理应九大卿先来,然后九小卿、言官等。 可今儿次序被打乱了,通政司一名负责安排奏事的官员出班禀道:“启禀皇上,蓟镇总兵官戚继光大人有急事上奏。” 朱翊钧乍一听,愣住了:“戚继光?他不是在蓟镇吗?怎么也参加了例朝?咋不见他进来呢?” 张居正代为回答:“戚大人本不在例朝之列,所以没有进来,可有急事上奏,此刻正在皇极门外候见。” 朱翊钧道:“好!宣。” 内侍一声尖锐的喊叫:“传—戚—继—光——” 话音落下稍许,只见戚继光大步流星走到金台御幄前,在众目睽睽下,从容跪下,朗声说道:“臣蓟镇总兵三品武官戚继光叩见皇上。” 小皇上朱翊钧露出了灿烂的笑意,很喜欢戚继光那股英武之气。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三百九十章、小皇上流泪 金台御幄两厢的官员,都静静地望着戚继光。 朱翊钧也端详了好一会儿,才启口问:“戚将军,你有何急事要奏?” 戚继光禀道:“臣请皇上看一样东西。”说罢,便将随身携带来的那件破败不堪的棉衣双手举过头顶。 一名内侍接过,转呈给朱翊钧。 朱翊钧看了看,不明所以地问:“戚将军,你让朕看一件破棉袄,是何用意?” “启禀皇上,这是今年咱蓟镇士兵换季穿的棉衣。” “今年的棉衣?怎么会如此破旧?” “皇上问得好,这棉衣用的棉花,全都是发霉的劣质品,而且稀薄得很。”戚继光说着,猛地抬起头来,目光如电地望着小皇上朱翊钧,愤愤不平地道: “皇上,臣手下的士兵,就是因为穿了这样的棉衣,前天一天在古北口长城上,便冻死了十六个。” “啊?” 朱翊钧闻言色变,豁然站起,急切地问道:“戚将军是说,士兵冻死了?”尤其强调那个“冻”字。 “是。”戚继光回道。 朱翊钧脸色通红,先是看了一眼张居正,没想到张居正也正拿眼目不转睛地盯着他。他躲过张居正的目光,然后看了一眼冯保,走下御座,到戚继光跟前,焦灼地问道:“这棉衣是谁做的?” “是蓟辽总督杨兆大人发下来的。” “传杨兆——” “回皇上,杨大人此刻还是蓟镇。”张居正帮着回道。 “令他火速进京。” “是。”这回是冯保回答,他正欲传旨。只听张居正又插道:“皇上,戚将军的话尚未说完。” “接着说。”朱翊钧原地踱着步,虽然眼下正值飞雪的大寒冷天儿,可他嫩白的脸上已是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戚继光并不看朱翊钧的脸色,朗声奏道:“回皇上,臣已调查得知,杨兆大人把这一季蓟辽士兵的棉衣,全都交给武清伯李伟和国舅爷李文全做的。” “什么?是他们做的?戚将军,你搞错没有?”朱翊钧瞪大双眼。 “回皇上,千真万确!” “……”朱翊钧无言以对,怔愣当场。刚刚由冯保搀着回到御幄坐下的他,顿时间像个泥人儿。 冯保眼见情况不妙,卯足劲儿,尖着嗓子连喊两声:“退朝,退朝——” …… 刚翻过卯时牌子。 停了半个时辰,鹅毛般的大雪又开始飘了起来。 紫禁城内一片混沌迷茫。 朱翊钧心思重重地坐在暖轿里,戚继光满脸悲愤的神情在他脑子里挥之不去。 刚才在金台御幄中,他虽然心神不宁举止失措,但被冯保等一班内侍扶着退朝时,仍不忘让内侍将那件破棉衣捎上。 这会儿坐在暖轿里,泪光闪闪,将棉衣拿在手上,反反复复地看了又看,只觉心里头像压了一块儿大石沉重无比。 虽然他仍未变声,依然还是个孩子。可因为登基两年多,也处理过许多国家大事,知道事情的轻重缓急。 暖轿刚抬进乾清宫的大门,朱翊钧便拼命地蹬轿底板,嚷着停轿。 抬轿的火者不敢违抗,将轿子停在铺满积雪的砖道上。 朱翊钧手中拿着那件破棉衣,焦急地走下轿来,直接冲向乾清宫寝殿。到了门口长廊处,稍稍犹豫了一下,放下登廊入室的念头,而是“噗通”一声跪了下来,高声喊道: “娘——” 每逢例朝,李彩凤都会陪儿子一道起床。儿子上朝了,她便梳妆打扮一番后,开始一天的功课:焚香抄写佛经。 正抄了两张笺纸,听得儿子嘶声裂肺地呼唤,吓了她一大跳,慌忙搁笔出来,见儿子挺身跪在地上,手上高高举着一件白花花的破棉衣,诧异地惊问道: “钧儿,你这是怎么了?” 朱翊钧哽咽着说不出话来,双手将棉衣递给母亲,仰着头早已泪流满面…… “传冯公公——”李彩凤感觉事出有因,一边将儿子扶起,一边泗声喊道。 …… 天色黑尽。 张居正揉了揉发涩的眼睛,正欲散班回家,忽见一个人悄无声息地走进了值房,定眼一看,正是大公公冯保。 慌忙起身迎坐。 冯保一跺脚上的雪花,脱下貂皮斗篷,道:“张先生,咱就知道你还没走。” “你咋知道?”张居正问。 “出了这么大的事儿,你走得脱吗?”冯保说着,便坐到张居正对面的梨木太师椅上。 “冯公公是不是带来了什么消息?”张居正急着搭话。 “我说张先生,这次你的心够狠的啊,将万岁爷和李太后都给整哭了。”冯保瞅出张居正眼神里的焦急,搓了搓被冷风吹僵的脸颊,有意认真地撩拨道。 原来,戚继光在御前告状的消息,不消半日便传遍了京城。 一个身经百战威名赫赫的大将军,告当今圣上的外祖父和亲舅舅,还有什么事儿比这更加刺激的? 被告的两个可是被誉为“天下第一皇亲国戚”啊! 一时间,无论是街头巷尾,还是各个大小衙门,都在沸沸扬扬地议论着这桩新闻。 有人为戚继光叫好; 有人为戚继光担心; 有人认为这是戚继光小题大做,故意与武清伯、国舅爷过不去; 一想到这一关节,更有人猜测这件事背后的“玄机”…… 官场上的人都知道,戚继光一直是张居正的座上宾,若没有张居正在背后撑腰,戚继光敢不敢捋虎须,还真不好说。 虽然戚继光能征善战,名倾朝野,可熟悉他的人也都知道,他为人并不迂腐。士兵在长城上冻死,这事儿确实是件大事,但犯不犯得着因此而得罪武清伯和国舅爷呢? 得罪他们两个,不说就等同于得罪李太后和小皇上,至少会让他们四个人都很难堪,下不了台。 所以,戚继光此举,很容易让人想到是张居正在推波助澜,明摆着要拿皇室开刀。 这件事究竟会是一个什么样的结局,皇上和太后会抱持何种态度、作何处理,大家都拭目以待。 大凡宫里出了这种事儿,第一个忙得脚不沾地的,往往不是首辅张居正,而是司礼监掌印冯保。 他要沟通两方面,甚至更多方面的人。 早朝之后,冯保便被太后李彩凤传到乾清宫,将棉衣事件给李彩凤讲了一遍,之后又猴急猴急地登轿去了李园见武清伯李伟。 倒腾了一整天,骨头架都要散了。 眼下又摸黑,跑来内阁值房见张居正。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三百九十一章、内外相会晤 听冯保这么一说,张居正不禁一愣怔,问:“冯公公,我的心忒狠?这话何从说起?” 冯保嘿嘿一笑,也不急着解释,反而转向另一个问题:“咱听徐爵说,你昨儿对大管家古龙动了家法?把他打得遍体鳞伤。徐爵去看他,见他躺在床上动弹不得。” “是有这么回事儿。” 张居正一提这事儿就很窝火,沉着脸道:“这个家伙竟然背着我与官场里的人勾勾搭搭,简直无法无天,不给点儿颜色,他还不知道天南地北了。” “教训教训没问题,但又何必如此认真?”冯保趁机劝道,“如今这世道,人心险恶,找个贴心的管家真不容易。听徐爵说,古龙这人对你甚是衷心,你叫他向左,他绝不敢向右,大节不亏,这便是好奴才。” 张居正听了,沉吟不语,一副不以为然的样子。他对徐爵并没有抱什么好感,早就听说徐爵借着冯保的威风到处张扬。 沉默半晌后,才委婉地说:“我身居首辅之位,每天不知有多少双眼睛盯着我,对身边的人若管教不严,不防范于未然,终究会酿成大祸。” 冯保幽然而叹:“老夫今天看吏部给皇上的奏章,与古龙勾搭的那个言官已被贬到云南去了,张先生真是铁面无私啊!” “常言道:政如冰霜,奸宄消亡;威如雷霆,寇贼不生。也不妨与冯公公直言,我确实想当一个铁面无私的首辅,唯有如此,才能做到不负天下。” 冯保一向不大喜欢听,更不想说这种空洞洞的大话,于是摇了摇头说:“不负天下?这个天下难道不包括身边的亲人、友人?张先生,人毕竟有七情六欲。你对属下要求严格一些,原也无可厚非,但不要太苛刻,否则谁替你效命呢?” “多谢冯公公提醒!未必你冒雪摸黑而来,就是为了与我讨论这个?” “哪里哪里?看,正事儿还没说呢。张先生,你猜我从哪儿来?” “哪儿?” “从李园过来。” “李园?你去了武清伯家里?” “嗯。”冯保点了点头,满脸不可琢磨的神气。 “武清伯这会儿正恨我吧?” “张先生你说呢?他恨不得生吞了你。” “是吗?” “那还能有假?武清伯被你整得要上吊呢!” “啥?上吊?”张居正一惊,“就因为棉衣事件?” “是啊。” “他没事儿吧?”张居正猜想李伟应该是没啥大碍,否则冯保不会一来就跟他扯古龙的事。 “这老头儿可吓得不轻啊。张先生还别说,他真的要上吊,只是发现得及时,才挽救他一条命。” “没想到他这么胆小。”张居正不禁打了个寒噤。心想若武清伯真有个三长两短,那自己顷刻间就会非常被动。 “早晨戚将军告御状,文武百官个个都听得真真切切,万岁爷都动怒了,回到乾清宫,还在太后面前伤心地哭了,害得李太后也掉起眼泪,搞得如此大的动静,有谁不怕?” “是啊,风波既已造成,想躲也躲不掉啊!”张居正稍微松了口气,可只要一想到李太后,神经又不自觉地紧张起来,喟然长叹一声,问,“不知李太后如何看待这件事?” “张先生,老夫知道你最担心的事,便是李太后顾及私情,而不能秉公断理。”冯保揣摩张居正的心思,挑明了说。 “是,我是有些担心。不过,我相信太后深明大义,她处事施政,莫不以社稷为重,绝不会因小私而弃大公。这恐怕也是武清伯最忌讳的地方,所以他才会害怕要上吊。” “其实,李太后也知道,支持戚继光告御状的,是你张先生。” “这一点,我也不想隐瞒。”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呢?”冯保愣了一下,原本以为张居正会遮掩,没想到他答得如此坦然。 “因为这关乎朝廷法度。” “但张先生也该考虑考虑后果呀!”冯保苦口婆心地劝道,“我大明王朝,士兵百万,冻死十几个,终无碍大局。可武清伯和国舅爷稀罕得很。你得罪了他们两个,就等于得罪了李太后。高拱去职为的是什么?不就是结怨于太后吗?” 平心而论,冯保说的确是事实,张居正也承认。可就因为是实情,才更让他感到官场与政局的不可捉摸。 张居正向冯保投去感激的一瞥,动情地说道:“自我担任首辅以来,每遇大事,总能得到冯公公的无私援手,这一点我深藏于心。人生得一知己足矣!冯公公可谓是我信赖的良师益友。” 这几句话,冯保听得眉开眼笑。 张居正又把话锋微微一转,成竹在胸地说:“但是,这次戚将军御前告状一事,我以为不会得罪李太后。” “何以见得?” “因为我从未想过要将武清伯和国舅爷怎么着。” “可戚将军告的便是他们两个啊?而且,武清伯要上吊自杀也是事实,虽然他极有可能是做戏给咱们看。” “告是一回事儿,怎么处理又是另一回事儿嘛!不要混为一谈。” “既然张先生这么想,那又何必告呢?不是白白得罪人吗?况且他们两个又不是好得罪的主。” 张居正悠悠一笑:“李太后最英明之处,在于她明白一个许多雄才大略的帝王都不明白的道理:把天下治理好,其实最累的是我们这帮人,而得到实惠最大的却是皇帝和皇室的人。” “嗯,有道理。”冯保点头,表示认可。 “冯公公你想,你把大内二十四衙门治理得井井有条,安排那么多勤勉肯干的监官,请问有哪一个是为你服务的?最终不都是为皇上服务的吗?” “对头!”冯保内心受到了一些震动,这个道理他太懂了。 “我坐上首辅的位子后,推行了一系列的改革,不敢说有很大的成就,可太仓从一无所有、从积欠到今日积储了四百多万两银子,其中又有哪一两银子进入我张居正的腰包?你我所作的一切不都是为了朱明王朝吗?” “可老夫不明白的是,张先生为何要将武清伯和国舅爷作为靶子呢?”冯保尽管对张居正的话很是赞同,可他一向不肯在朝廷的大政方针上发表高见,而更愿意面对、解决现实的问题。 冯保的问话,可谓点到龙的“睛”上。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三百九十二章、又是邵方 这一问,让张居正想起水墨恒曾经对他说过的话:官场上的顽症之一,便是朋党政治。 可以说,经过两年多时间的清理,以高拱为首的朋党都被张居正收拾得服服帖帖,但通过子粒田征收三分税银一事,他发现皇亲国戚这一块儿,已成为他推行改革的最大阻力。 虽然武清伯和国舅爷还算不上是首领,可因为他们被誉为“第一皇亲国戚”,在这个圈子里的地位最高、影响最大,而且两个又都是不学无术、很容易拉仇恨的那种。 若能将他们适当惩治惩治,对其余的皇亲国戚肯定能起到震慑作用。 自古有言:破民间盗贼易,破朝中朋党难。 唯其难,张居正才想着花大力气对付。正如当初水墨恒所教的那样:唯其乱,求其治。 可冯保不是水墨恒,所以这些话只能藏在张居正的心里,不能明着说出来。与冯保谈话,一向注意分寸,不愿意将心思完全敞开,想了想,才答道:“之所以将武清伯和国舅爷当作靶子,实在是因为他们这次采购的棉衣太不像话了。” “杨兆将这笔生意送给武清伯和国舅爷做人情,这事儿当时就有人议论,老夫也向你提过,但你的态度是默许的,为何如今又要一改初衷,追查此事呢?”冯保问。 “不错,当时我确实是默许的。”张居正点头承认,“不仅冯公公提醒过,而且水少保还警告过,可我当时想着因为子粒田一事,他们有些损失,而且武清伯选吉壤时,朝廷又没给他划多少钱。他父子俩想做这笔生意,补回几个银子,虽不合法,却也无悖情理。” “既然如此,现在反过头来追究,不明个中情由的人还以为,是你张先生故意要整他们,给他们下的套呢。” “我默许的是他们做这笔生意,而不是让他们拿劣质品来糊弄大家啊?挣点儿钱正当,可这闹出十几条人命……” “是啊!这件事是做得不大体面。”冯保附和着说,“咱替他们算了一笔账,一套破棉衣,最多值二钱银子,可杨兆给他的工价银,是一两一套,这笔生意他们赚了多少?太黑了……” “李太后知道内情不?”张居正趁机问。 “暂时还不知道。”冯保拿眼觑着张居正,意味深长地说,“若张先生想让李太后知道,老夫随时可以帮你传达。” 张居正明显感觉冯保想利用手中的通报大权来拿捏他,对这种人情交易很是讨厌,可又明白冯保实在得罪不起,只好换一种方式:“冯公公去李园探望武清伯,是不是奉了李太后之命?” “是。” “那你就应该如实禀报真相。” “真相多多,老夫该说什么,又不该说什么呢?” “冯公公指哪些真相?” “譬如,武清伯要上吊自杀,咱说不说?” “这……”张居正一怔愣,感觉冯保这个笑面虎的厉害,笑了笑道,“说与不说,决定权还不在你冯公公?” “依我看,该直说。” “你若讲起此事,李太后心里头肯定难过。” “摊上这样的父亲这样的哥哥,能有什么办法?老夫不会让太后难过,而是让她怒气冲冲。” 张居正身子一震,紧盯着冯保。 “张先生,不妨实话告诉你吧,武清伯其实并没有上吊,老夫去李园一见他那副样子,躲躲闪闪的眼神,就知道他所谓的上吊,无非就是做给太后和万岁爷看的,想以此要挟,免受惩罚。”冯保索性摊开了说。 张居正道:“这也是情理之中的事。幸好冯公公及时去了李园,不然就武清伯的脾性,不知还会造成多大的动静呢?不明事理的人,还真以为是我张居正逼的。” “张先生,咱去李园,这还不算惊奇,还有更惊奇的事儿呢。惊奇,也惊喜,张先生一定感兴趣。” “哦,是吗?” 冯保坐乏了,站起身来,锤了捶背,继而又坐下,说:“武清伯和国舅爷根本不是做生意的料,张先生为什么不问问,他们将这宗买卖交给谁做了呢?” “交给谁做了?” “你猜猜。” “天下商人之多,这哪能猜得出来?”张居正摊开双手。 “说出这个名字,包管你吓一大跳。” “谁?” “张先生放胆儿猜。”冯保似乎有意吊张居正的胃口。 “不知道。”张居正摇头。 “邵,方。”冯保一字一顿,吐出两个字。 “谁?” “人称丹阳大侠邵方啊!” “武清伯和国舅爷知道他是朝廷钦犯吗?”张居正吃了一惊。 “出了这种事儿,即便他们知道,也说不知道啊!嘴不长在他们身上吗?邵方一直是朝廷秘密追捕的要犯,又没下榜文通缉。他们与邵方勾搭上,不就是虑着这一层吗?” “真是岂有此理!”张居正恼怒地说道。 “这个消息,是不是更令张先生惊讶、惊喜啊?”冯保笑问。 “果真是邵方?”张居正眸子一亮。 “千真万确,今儿国舅爷也在,亲口对我说的。” “这武清伯和国舅爷胆子也忒大了吧?竟与朝廷钦犯暗地里有来往?”张居正故作震惊。 其实,水墨恒从荆州城回来,便提到李文全或许与邵方暗中有来往一节。所以才借于慎行给小皇上朱翊钧讲课的机会,想将李文全给揪出来。只是当时小皇上明显护着自己舅舅,此事也就作罢。 没想到,该来的总会要来。 躲也躲不过。 冯保一副皮笑肉不笑的样,问:“怎么着?张先生难道还想将此情捅出去?” 张居正转怒为喜,悠悠说道:“捅出去,就没这个必要了。但如此一来,此事就好办多了。” “老夫知道张先生如何解决。你可以借此薄惩武清伯和国舅爷两个,等于抓住了他们的把柄,让他们以后老老实实的,不给你添乱添堵;同时,重办邵方,这会儿水少保正在扬州,是个除掉邵方的绝佳时机。” 张居正一捋胡须,笑了笑,没有作声。待冯保一走,立马儿写了封信,八百里加急,连夜发往扬州。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三百九十三章、终于见面 水墨恒等一干人一边品茶,一边坐在鸿泰楼上观赏着楼外的景色。 此时日头逐渐西沉,山环水绕的瘦西湖上波光澄净,几点湖鸥忽高忽低,几只野艇欲棹还停。烟柳画桥,飞檐古树,给人一种寥廓绵远的感觉。 鸿泰楼的主人恭敬地恳请道:“水少保难得光临,鸿泰楼蓬荜生辉,若蒙水少保不弃,能否为咱鸿泰楼留墨一副?” 水墨恒眼里看着楼外的风景,心里想着邵方的事,琢磨他下一步该怎么走,听到主人邀请,缓过神来,笑道:“写什么好呢?” “就赏给咱一副对联如何?” “好!” 水墨恒当即应诺,跃跃欲试,径自走到书案前面,望着莫颜,又瞧瞧马湘兰,正有一缕阳光照在她们两个身上,更衬托出她们的美艳来,于是沉吟少顷,提笔写道: 赏心悦事谁家院 夕阳都是美人魂 不等水墨恒搁笔,漕运总督陈泰便大叫一声“好”。他只知道水墨恒善斗,是个狠角儿,没想到还颇通文采。 马湘兰更是媚眼抛个不停,眉旦之间已是露出了浓浓的情意,因为她察觉到了下联是由她而发。 其实,水墨恒先看的是莫颜。不过,马湘兰感觉水墨恒的眼光中只有她一人而已。 女人,有时候也很多情。 店主粗通文墨,也知道这副对联写得好,站在一旁,左一躬右一躬,赞了又赞,谢了又谢。 马湘兰一时兴致勃勃,瞅着墙根上的那具古筝,技痒难耐,便踅了过去,说:“我为大家弹唱一曲吧?” “好啊!马姐姐唱曲儿最好听啦!”莫颜拍掌附和,“你上次唱的那首《一生错爱,烟雨添彷徨》,我至今记忆犹新呢。” “曲儿唱得再好,也不及莫姑娘!”马湘兰醋醋地努嘴,不禁一莞尔,继而将目光投向水墨恒,“水少保,奴家说的可对?” 莫颜脸色一红:“马姐姐就喜欢取笑人家。” 水墨恒微微一笑,并不作声。 马湘兰一边弹一边唱道: 荷花池内鸳鸯睡, 帘外风情,燕儿双飞。 玉美人凉亭歌舞多娇媚, 采莲船,橹声摇过青山背, 竹桥两岸,柳絮花堆。 喜只喜,牧童横笛骑牛背, 怕只怕,熏风吹得游人醉。 …… 大约申时过半,陈泰的管家上来禀报,又有人求见。 水墨恒不自觉地问:“是找我的吗?” “是。” “请他上来。” 管家引一人上楼,仍是一位丑陋无比的仆人。 不用说,肯定又是邵方派来的。 因此,水墨恒未等那仆人开口,先行问道:“不知这次你家主人又有何安排呀?” “水少保,我家主人恭请你去邵府一叙。”那仆人似乎明白水墨恒指的主人是谁,也不转弯抹角。 “哦?是要请我一人吗?” “当然也包括陈总督、马姑娘和莫姑娘等,我家主人说了,希望大家都去府上做客。” 陈泰使劲儿地冲水墨恒递眼色。 水墨恒却装作不见,回道:“好,我一定赴约。” “多谢水少保赏脸,我这就回去禀告主人,让他准备接待。酉时邵府见。”那仆人说完,便下了楼。 “水少保,此事恐怕需要谨慎啊!”陈泰有些紧张。 “邵方如此尽心尽力地招待我们,又怎么好意思拒绝他的好意呢?一条龙服务,怎么着也得让他服务有始有终吧!” “可是……” 水墨恒知道陈泰的担心处,因为自己是带着拘票过来的,又得到皇上、李太后和张居正的大力支持,若是在扬州出了什么差池,陈泰难逃责任。 所以,陈泰的担心很正常。 但水墨恒既然已经答应,便不会退却,摆了摆手道:“他邀请我们全去,应该不会有危险。邵方能量再大,他在扬州能抵得过你手上的十万漕军吗?” “那倒也是,”陈泰点了点头,“为了确保安全,我即刻下去布置人手,先将邵方包围起来。” 水墨恒摇了摇头,语气颇为自信:“我看不必,他应该不会加害我们。” “小心使得万年船,防人之心不可无啊!” “若将邵方包围起来,再去赴宴,被传了出去,岂不为人笑?说我们怕他?邵方自己明着不敢说,心里也会笑我们啊。” “邵大侠是个性情中人。”这时,马湘兰也帮衬水墨恒说,“虽然奴家不知道他为何成了朝廷的钦犯,可他并非阴险奸诈之人,应该不会耍什么手段。” 陈泰依然疑虑重重,只是不好再说什么。 水墨恒风轻云淡地道:“走吧,大家一起去。马姑娘与邵方是老相识,判断应该很准确。” 就这样,以水墨恒为首,一伙人向邵府进发。 …… 邵方的府邸,位于扬州城的中心地带,距离小东门并不太远。 酉时差一刻,水墨恒等人达到那儿。 迎接水墨恒的队伍甚是庞大,先前几个长得丑陋的仆人尽皆在迎接的队伍之列。领头一人正是丹阳大侠邵方。 其实,水墨恒见过两次“邵方”。一次是在刑部死牢里头,一次是在荆州城。 只是两次都是冒牌货。 眼前的这个邵方,与先前两个神韵极其相似,但目光更为犀利深邃,而且看上去的确颇有几分侠气。 “想必这位便是水少保了,年纪轻轻,风度翩翩,果然是爽快之人哈!欢迎做客寒舍。”邵方笑意不多,但诚意满满,先行打了一躬。 见那么多人,场面甚是恢弘,水墨恒也不摆架子,更不以朝廷的大官身份自居,同样客气地还了一礼,只是笑了笑,突兀地问:“不知邵大侠这是第几次见咱呢?” “第几次?”邵方一愣,“以前咱见过吗?” “哦,”水墨恒微微一笑,也不揭穿,“好像没见过哈!” “走,请进。” 众人随邵方进了中扇厅,一一落座。 水墨恒的左侧是陈泰,右侧是莫颜和马湘兰,而黄飞和水蛋则在水墨恒后面站着。 邵方坐在对面,一应仆人全都站着。 场面看上去十分和谐,就像两位巨头会晤议事一般,哪有半点缉捕的节奏? 邵方举重若轻,似乎浑不在意水墨恒是奉朝廷之命前来抓捕他的。 水墨恒端详着邵方,心想这别又是一个冒牌货哈。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三百九十四章、单独一叙 简单叙茶过后,邵方笑道:“水少保来扬州,对邵某的招待,不知满意否?” 水墨恒点点头,回之一笑:“满意,满意,邵大侠实乃有心。明人不说暗话,邵大侠想必知道我来扬州的目的。” “知道,不过邵某还是希望水少保亲口说出来。” “没问题,那邵大侠是准备让在场的人都知道,还是我俩单独一叙呢?” “若能单独一叙,当然最好,邵某就怕……” “怕我不敢吗?” “哈哈,邵某早就听闻水少保快人快语,坦坦荡荡。今日一见,果然名如其人,痛快,痛快!” 水墨恒率先站起身来,冲邵方做了个手势。 “水少保。”陈泰跟着站起,担忧的神情跃然脸上。 水墨恒轻轻抬了抬手,示意他无需担心。 “那咱俩便去邵某书房一会,水少保你看如何?”邵方也站了起来,诚挚相邀。对陈泰的言行举止尽收眼底,只是装作视而不见。 “好,咱这就走。” 这时,马湘兰急了,娇嗔地怨道:“嗨,你俩都走了,那我们呢?再说,哪有主人待客,只待一个人的道理?” 马湘兰可谓是在场的唯一一位与水墨恒和邵方双方都相识相交的人,所以说话直来直去,并没什么顾虑。 水墨恒也虑到了这一点,沉吟少许,说:“如果马姑娘怕闲不住,大可与我们一道进来。” “好啊,好啊!” 水墨恒瞅着邵方,似乎有意相激:“人家主人还没答应呢?马姑娘与我一样都是客人,说好又有何用?” “既然水少保都已开口,那马姑娘便跟着来吧。”邵方爽快地说道,“不过,我得提醒马姑娘,我与水少保这番谈话或许需要很长一段时间,你得耐得住性子才成。” “水少保是个十分有趣的人,有他在,奴家还愁闷吗?”马湘兰也不遮掩,直接表达对水墨恒的爱慕欣赏之情。 邵方拿眼斜乜了水墨恒一眼,笑道:“邵某多虑了!哈哈,久闻水少保走到哪儿,都会有女子为你尖叫欢呼,原来传闻属实哈。” 言罢,又交代说:“至于在座各位,请在府上随意。邵府虽然不及将相府邸,可也有品茶、听曲等消遣的地儿。” 水墨恒见陈泰依然忧心忡忡地站着,招了招手:“陈大人,不知你有何想法,大可像马姑娘一样说出来啊!相信邵大侠一定会满足你。” “我只想和水少保说句话。”陈泰递了个眼色。 水墨恒知道陈泰既然有这个想法,也肯定不会当着大家的面儿说,于是踅步过去。 陈泰附在水墨恒耳边,轻声说道:“当心,这里的每一位仆人似乎都不简单。” “知道。其实从邵方派出的几个丑陋仆人身上,便能略见一斑。” “我想回衙一趟。” “调集人手吗?我看不必。如果眼前这个是真邵方,我一会儿一探便知。凭直觉,他今天不会乱来;如果是假邵方,调集再多的人手也白忙活,邵府其他人又没犯罪。” “那好吧,一切小心为妙!” 简单说了两句,水墨恒转身笑道:“邵大侠,马姑娘,请吧!” 这样,在邵方的引领下,水墨恒和马湘兰来到他的书房。 书房的面积不小,足有两百多平。 里头堆着各种各样的书籍,经史子集样样俱全,并且做了明确的分类,汉乐府、唐宋诗词、唐宋小说、元曲、杂记、人物传记…… 水墨恒不无羡慕:“想不到邵大侠还是一个读书爱好者?” “装门面而已,其实就是一个江湖草莽!”邵方谦虚地说道,“两位请坐!” 水墨恒和马湘兰绕了书房大半圈儿,然后才落座。 邵方一直很平静,表现得轻松随便:“对于咱俩这样的会面,水少保是否感到意外?” “不,不,感觉很好,而且很喜欢。” “水少保期待否?” “嘿嘿,邵大侠你说呢?不妨直言,我期待了两年多。” “那我们该从哪儿说起?” 水墨恒稍一思虑:“就从邵大侠扶持高拱登上首辅之位的事儿说起,你看如何?” “好!”邵方相当痛快,稍顿了顿,认真地问,“不知水少保对高老这个人如何评价?” “忠臣,干练。”水墨恒用了四个字,几乎没有犹豫。 “看来,水少保对他的评价甚高哈!” 水墨恒笑了笑:“虽说高老的脾气臭了些,可他政绩斐然,这点毋庸置疑,有目共睹。在徐阶和张居正中间,高老称得上是一个承上启下的大人物。” “那邵某可否这么说,当初我的眼光很正确?” “邵大侠的眼光不是一向很好吗?又何止当初呢?” “过奖,过奖!” “可我有个不明白的地方,你对高老可谓仁至义尽,为何当初他会将你暗中抓进刑部死牢?刑部死牢我曾经进去过,那里面蹲着一个假邵方。” “我现在所说的一切,对高老会造成影响吗?” 就凭这一问,水墨恒猜想眼前这个邵方应该不是冒牌货,于是信誓旦旦地答道:“不会。高老与你已经扯不上任何关系。如果我猜得不错的话,从高老决定将你抓进刑部死牢的那一刻,他便决定与你断交。” “既然如此,那邵某便实话实说,想必有些话也不用我多说,水少保早已心知肚明。自我与何心隐联手将高老推上首辅之位后,我便没打算与他来往。他怕,我也怕。他怕我纠缠他,而我怕他借机铲除我,相互忌讳。” 水墨恒点了点头,更加确信眼前人是真邵方。 “邵某猜想,高老当初将我抓进死牢,便是动了杀机,不想看到我在北京出现,结果刚好出了李延赠田事件,所以救了我一命。高老让我去广西,是要给李延一个警示。” 水墨恒很想知道这个真相,迫不及待地问:“也就是说,高老并没有指使你行刺李延?” “没有。他只是让我去给李延敲敲警钟。但我觉得李延该杀,于是出手了。” “为何该杀?”水墨恒刚一问出口,便发现实在问得多余。 “水少保曾去过广西,李延该不该死,难道不比我清楚?李延活在世上,终究会扯高老的后腿,而且于国于民有害无益,不如杀了。” “杀李延,只是邵大侠的意气喽?” “用‘意气’不如用‘侠气’。‘大侠’二字,邵某一直敢担在头上,也不是没有理由的。” 水墨恒微微颔首,从邵方的话中能感觉出来他颇为自信,而且对杀李延一事并不感到任何的悔意或愧疚,用他的话说,是为国为民除害。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三百九十五章、行刺李太后的真相 水墨恒并没有见过李延。 曾经到达广西时,李延已经死去。 所以对李延的了解,全停留在耳朵听闻的阶段。 而事实上,也没人说李延的好,包括他的座主高拱,都对他嗤之以鼻,最后恨不得杀了他。 因此,关于李延,水墨恒也并不想多说什么。 得知真相便成。 况且,邵方被朝廷列入通缉的名单之列,也不是因为李延的死,而是因为他指使黄天道行刺李彩凤。 当然,对于这件事,也只是黄飞的一面之词。 真实的情况到底如何,行刺的动机是否如黄飞所言,个中详情水墨恒并不知悉。 这会儿,瞧邵方的阵势,是要坦诚布公的样子。 水墨恒当然不会放过挖掘真相的机会。笑了笑道:“邵大侠口口声声说自己只是个江湖草莽,可据我所知,你的身份似乎多得很呀。” “水少保知道哪些?说说看。” “大侠,这个称呼想必是你最喜欢的吧?除此之外,你还是一位成功的商人,而且还是一位忠实的教徒。” “教徒?”邵方一愣。 水墨恒感觉突然提及这个,好像是突兀,于是换了个方式:“这么说吧,邵大侠可知,你成了皇上的钦犯?” “知道,邵某听到一些风声。” “那你又知道起于何时,源自何因吗?” “这个邵某也曾专门打听过,朝廷将行刺李太后这笔账算在我邵某人的头上。” 水墨恒本以为邵方会闪烁其词,没想到他回答得如此痛快。只是听他的口气,似乎大大冤枉了他似的:“邵大侠是什么意思?这笔账难道算错了?不该记在你的头上?” “得蒙各方人士抬爱,称呼我一声‘大侠’,我敢答应;或者说我是一个商人,我也承认;但要说我敢指使人行刺当今圣母,邵某万万没这个胆儿。那可是株连的大罪,邵某岂会不知?” 水墨恒思绪飞驰,感觉这就有点意思了。 邵方竟然一口否认?嘿嘿,赶紧迫不及待地追问:“邵大侠的意思是,黄天道不在你的控制之下?” “这就是水少保断定我是一名教徒的原因?” “难道不是吗?” “不瞒水少保,我曾经确实援助过黄天道。黄天道的头目也一直要认我为主,可邵某并无心领导一个教派。每个教派都有这样或那样的教规,我更愿徜徉恣肆于江湖之中,自由自在无拘无束。” “那你为何要援助黄天道呢?” “黄天道是个穷人的组织,里头有许多苦难的人。” “仅此而已?” “对,仅此而已。”邵方的回答很肯定,没有丝毫拖泥带水。 对这个回答,水墨恒感到很是意外,因为与原来的固板成见相背离了:“这么说,邵大侠并没有指使黄天道行刺李太后?” “绝对没有。”邵方一口否认,继而又补充道,“我只是为高老感到不平。他尽心尽力为大明做事,最后却被一个女人一脚踢开。” “这是政治,无可厚非。而且,高老还算幸运。邵大侠可知,历史上有多少大功臣,最后死于非命,家败名裂?”水墨恒说这话的时候,最先想到的是张居正和冯保。 “嗯。”邵方似乎也同意这个观点。 水墨恒疑惑地问:“这就奇怪了,那黄天道行刺太后李彩凤是谁出的主意?放眼天下,谁又有这个财力?” “邵某只说没有指使,但黄天道会不会理解错,或放大我话的意思,那我就不敢保证了。” 水墨恒恍然道:“哦,邵大侠这么解释,我大概明白了。也就是说,邵大侠并没有明确指使,但黄天道的头领以为你有这个意图,所以自作主张,还以为是在帮你执行。可以这么理解吗?” “或许吧。” “那这两年多时间,你为何不申诉,为自己洗冤,而要一直躲避呢?” “水少保告诉我,该向谁申诉?自投罗网吗?况且,我若申诉辩解,岂不是要将黄天道置于死地?” “所以,这个罪责你就默默地担着?” “假如是水少保,你会怎么做?出卖黄天道吗?还是去自首?” 水墨恒沉默不语,对邵方的这一番话颇为震撼。毫无疑问,他宁可相信邵方的解释。 而黄飞的话,站在黄天道的角度,似乎也没有错。若不是邵方在背后,以及他强大的影响力和财力,估计黄天道的头目们也断然不敢冒这个险。 可若因此将责任完全归结到邵方的头上,甚至将他当作钦犯来抓,又似乎不合情理。 那么,这种事情发生了,让邵方如何抉择呢? 逃避,或许是最好的选择。宁可自己蒙罪,也不揭露黄天道:这也算是“侠气”的一种表现。 行刺李太后一事,邵方如此解释,算是合情合理。 想到这儿,水墨恒不禁对他产生几分敬畏之心。尽管如此,依然有许多不明之处。 马湘兰一直静静地听着。对于政治上的事情,她插不上嘴,只是感觉有幸坐在水墨恒的身边,听他说话,是一件快乐的事。 因此,并不感到困乏。 这时,看到水墨恒和邵方两个都陷入了沉思中,马湘兰慌忙起身救场,语笑嫣然地道:“来,来,来,我给你们斟茶!不着急哈,你们慢慢聊,似乎有说不完的话。” “谢谢!”水墨恒睃了马湘兰一眼,又将目光重新投到邵方的身上,微微叹了口气,“其实,邵大侠知道这两年多来,我一直在找你吗?” “知道。” “那曾经有没有想过,就像现在一样,找我坐下来好好谈一谈呢?” “想过,但邵某也打听过,水少保与李太后……”邵方一副点到为止的神情。 “你担心我不会给你解释的机会?” “不是,我是担心一解释,会让许多人遭殃,还不如让我一个人承担。” “这么看来,胡椒苏木折俸风波中,愿意背后出资扰乱市场的主意,也不是你出的?” “那是高老的哼哈二将企图借我邵某人的威风。” “你认可了吗?” “算是吧。毕竟他们是为高老奔波的。” “哦,”水墨恒点了点头,微微一笑,“看来你邵大侠也不是一身清白,还是有些罪的哈。” “我从未否认这一点。” 水墨恒见邵方如此坦荡,不禁又问:“那邵大侠对荆州一行,该如何解释呢?”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三百九十六章、百闻不如一见 在水墨恒的眼中,邵方表现得一直很淡定。 事实上也是。 仅仅在交谈的时候,他会偶尔流露出一丝怔愣或无奈的情绪。比方说,谈到教徒的问题,谈到行刺李太后的问题。 关于荆州的问题,同样让邵方停滞了稍许,然后才幽幽回道:“水少保在荆州城时,那里发生了好多事,不知水少保指的是哪件?” 话已经谈到这个程度,水墨恒也不想隐瞒或顾忌什么,所有问题都单刀直入:“我指的两件事:一、邵大侠为何要在荆州准备对我和沈振动手;二、荆州知府赵雍的死与邵大侠是否有关。” 邵方吁了口气,缓缓地道:“如果我告诉水少保,这两年多时间,我从未离开过扬州,水少保会相信吗?” 水墨恒对这个回答又感到十分意外,只是邵方说话的语气和表现出来的姿态让人不容不信。于是,回道:“我宁愿相信邵大侠从未离开过扬州城。” “为什么不是相信,而是宁愿相信呢?” “你我身份不同,所处的位置不同。” “哦,多谢!水少保所言的两件事,若说与我邵某无关,那不太合适;可若说与我有很大关系,似乎也不大恰当。” “怎么解释?” “首先,自朝廷通缉令下达,将我列为钦犯之后,我便没离开过扬州城一步。”邵方又强调了一次,“但行刺水少保和沈振,确实是我的人所为……” “为什么要杀水少保呢?”这时,马湘兰听到“行刺”,惊讶地忍不住插问一句。 “很简单,因为水少保一直要抓我。” 水墨恒点了点头,明确表态,然后问:“那是你指使的吗?”可刚一问完,发现似乎又问得多余,自己答道:“我想应该不会。” “其实,真如水少保所言,咱俩早该见面,或许之后的很多事情都能避免发生。”邵方说这话的时候,脸上浮现一丝欣慰的笑意。 “也就是说,决定与赵雍联手谋杀我与沈振,都是你的属下背着你干的,对吧?”水墨恒说完,接着又大胆地猜测,“这样看来,因为赵知府后来选择不合作,肯定也是死于你属下之手。” 邵方不作声,等同于默认。 “既然邵大侠坦诚,我若再追问是你哪位属下所为,邵大侠肯定会将责任全都揽到自己身上,而不会将属下交出来吧?” “其实,他们这么做全是因为我。”邵方露出一丝苦涩、但又分明很欣慰的笑容。 至此,水墨恒沉默了。 好半天都没有说话,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其实是被震撼到了。百闻不如一见,因为与邵方一席谈话,几乎彻底颠覆了对邵方原有的印象。 自从黄飞口中得知,邵方控制黄天道意欲行刺李彩凤那时起,水墨恒便誓要捉拿邵方,将其绳之以法。 可结果呢,发现一系列的事情全都出乎意料之外—— 没有听从高拱,而是直接杀了李延,理由是:为国为民; 援助黄天道,只是因为黄天道的教众苦难; 并没有明确指使黄天道去行刺李彩凤; 胡椒苏木折俸事件,扰乱市场秩序背后的大咖,严格意义上说其实不是他; 荆州城的两宗案子,都是他的下属为了他背着他干的; 邵方从未离开过扬州…… …… 马湘兰瞅瞅水墨恒,又看看邵方,感觉很奇怪:“嗨,你们这是怎么了?我还以为你们真的要说上三天三夜不合眼呢?怎么突然都沉默不语了?” 水墨恒微微一笑:“因为我已经没有疑问了,该知道的好像都知道了。” 邵方也跟着笑了笑:“水少保真的没有任何疑问了吗?” “如果有说,还真有一个,那就是,你们将黄飞的家人藏在哪儿?不过……” “水少保终于提到黄飞了。”邵方似乎等待好久。 “不过,照现在的情形看,黄飞的家人此刻应该不在扬州,而在北京,而且我断定他们很安全。” “水少保的确聪明过人。好,既然水少保没有什么疑问,那我来问你几个问题,如何?” “好,请便!” “水少保可知,当初水莫居着火,是谁所为?” “谁?”水墨恒一个激灵,这事儿差不多都已经忘了。王篆一直说查来着,可结果什么也没查到,拖到现在悬而未决。此刻被邵方提及,还是比较惊喜。 “王希烈。” “是他?邵大侠又如何得知?” “他曾找过我。” “其实,我早该猜到的,只是抓不到证据。” “王希烈不管是真疯,还是假疯,反正已经疯了,我告诉水少保应无大碍。相信事情过了这么久,水少保大人大量,也不会回过头去找一个疯子算账。可若再不说出真相,恐怕邵某没机会说了。” “也没这么严重。”水墨恒笑了笑,表示感谢。可以肯定,若放在一天前,绝不会这么说。 “黄飞一直默默无闻地跟着你,水少保为何不问,我们是如何查到黄飞的头上呢?” 这确实是个问题,水墨恒从去过黄飞家之后,便一直在想,却没有想明白。邵方这会儿主动提出。 而且,他提的两个问题,都是水墨恒密切关注却找不到答案的。 可见,他的能量之大,以及对水墨恒的了解之深。 水墨恒摇了摇头。 “希望水少保不要责怪黄飞。”邵方迸出这么一句话。 水墨恒当即心中一亮,恍然道:“这么说,是黄飞主动联合邵大侠,演给我看的一出戏?目的只是为了将我引到扬州?” “试想一下,如果我邵某光明正大的请水少保,你会来吗?” 水墨恒想了想:“应该会考虑。” “可会不会像现在这样,来得很痛快,而且马不停蹄呢?” 水墨恒坦诚地说:“那不会。” “这就对了。” 水墨恒不解地问:“可黄飞既然已经离开黄天道,又破了相,有意隐瞒身份,为什么还要这么做,将自己重新牵扯进来呢?” “那水少保就要问黄飞自己了,我无法替他回答。” 水墨恒呷了一口太湖春笋茶。 邵方接着说:“既然邵某已经躲了两年多,我相信如果我想继续躲下去,朝廷或许还不会那么快找到我,也或许至我老死仍找不到我的行迹。” 水墨恒点了点头:“这个完全有可能,维护邵大侠的人确实很多。不过听你这么一解释,将前后事件一捋,我发现他们有维护你的理由。” “那水少保现在可知,邵某为何要主动将你引到扬州,决定向你坦诚这一切呢?”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三百九十七章、宁可轰轰烈烈死 绝不无声无息活 无论怎么说,水墨恒的感觉完全正确。 从进邵府见到邵方的第一眼开始,便感觉邵方不会乱来。准确地说,是从马湘兰出现的那一刻开始。 然后又是游菜,又是品茶,最后将一应人请到邵府做客。 可以说从头到尾,都是在邵方精心安排之下进行的,包括借水墨恒的名义,将马湘兰“骗”到扬州,也用了一番心思。 一个用心做事的人,任何时候都值得信任。 聊了这么多,水墨恒对邵方的感觉,已经在不知不觉之中发生了微妙的变化。从开始的痛恨,到后来的诧异,直至这会儿的同情、尊重,甚至敬佩。 为什么这个时候才引自己来扬州呢? 对这个问题,水墨恒联想到张居正的信,几乎用肯定的语气,回道:“是因为棉衣事件吧?” 邵方讶然地望着水墨恒:“水少保为何如此断定呢?” 水墨恒不疾不徐:“既然邵大侠敢以‘大侠’二字自居,想必心中自有一股正气。而从邵大侠杀李延,去赵雍两件事上看,也足以证明这一点。” 邵方欠了欠身,抱拳一躬,由衷地说道:“多谢水少保能为邵某说句公道话。” “谈不上公道,我只是就事论事。所以,这两宗命案,虽然一个是你邵大侠亲手所为,一个是你属下背着你干的,但可明显看出,邵大侠并无愧疚之意。” 邵方微微颔首。 “但是,因为劣质的棉衣,害死的却是为守护长城保卫国家的士兵,而且是戚大帅手下的战士。我想,邵大侠得知此情后,一定会睡得不踏实,因而才会引我来扬州,不知我猜得对否?” “哈哈,哈哈!这个世上竟有如此懂我的人?”这回邵方不仅仅是微微的笑意,而且开怀地放声大笑,似乎觅到了一个知心人。 “这件事,邵大侠事前知悉吗?” “你是说与武清伯李伟和国舅爷李文全的合作?” “对。” “知道。” 水墨恒紧紧地盯着邵方,快速地追问道:“那我就不明白了,既然事前知道,邵大侠为什么不阻止呢?难道不曾预料如此劣质的棉衣会冻死人吗?这是一个很简单的常识问题。” 邵方不慌不忙:“水少保不妨先估算一下,二十万套棉衣,大概需要多少银两?” “户部拨出的银两是二十万。” “可若武清伯和国舅爷只肯给五万两银子呢?” “特么的!”水墨恒气愤,不禁爆了一句粗,“没想到他们这么黑!真是狗改不了吃屎。就他们的日子,啥时候缺过钱啊?” “我也是逼于无奈,总不能让我倒贴钱进去吧?况且,他俩的人品……” “既然这样,那邵大侠为何要接这笔生意呢?又没赚头,何必趟这浑水?” “我不接,他们难道不能找别人吗?结局还不是一样?怪只怪朝廷,就不能将这笔买卖交给他们。” 水墨恒怒气冲冲:“这件事,回京后我一定找他们算账。” 邵方却不以为然,摇头说道:“我看还是算了,京城那边儿来信说,武清伯怕得要上吊自杀,把张居正吓得不轻,在冯公公的授意下,将这个责任完全推到我邵某人的身上。我认了,反正我也是有几宗命案在身的人。” 水墨恒不甘地问:“就这么认了?” “那水少保还想怎么着?又能怎么着?如今可是李彩凤当权,她会让人动她父亲和哥哥吗?” “但也不能忍气吞声,就当什么都没发生啊?” “那是你们的事,反正我能做的只有这么多。” 水墨恒听了邵方那无奈的语气,点了点头:“好吧,我知道该怎么做。” “我邵某得申明一点,将这件事拿出来说,并不是指望水少保为我讨回公道。邵某不是一个苟且偷生的人,我是一个宁可轰轰烈烈死,也绝不无声无息活的人。既已做下孽来,理应承担责任。” 水墨恒没有说话。 “而且,我还得提醒水少保,切莫因为此事与李太后较劲儿,不值当。邵某认为,最多只能对武清伯和国舅爷薄加惩戒。” “谢谢你的提醒!” “好啦!”邵方长长吁了一口气,“该说的我都说了,该交代的我也都交代了,不知水少保还有什么不明白的,或是需要我邵某帮忙的,请尽管开口。” 水墨恒能感觉出来,邵方这是要自首的节奏,跟着也长长吁了口气:“邵大侠还有什么未完成的心愿?或是有什么期待,也可以说出来,我一定帮你办到。” “好,谢谢!邵某倒还真有一个请求。” “请讲。” “放过黄天道,那里面都是苦难之人。” “只要他们不生事,无论道佛,天下教徒那么多,朝廷没有必要将他们揪出来个个治罪。” “有水少保这句话,邵某便放心上路了。” 水墨恒心中突然涌出一种寂寥的感觉,关注了邵方两年多,本以为他罪恶滔天,此番前来扬州,将他一举擒拿,然后一锅端,连根拔起,包括黄天道…… 没想到最后竟是这样一个结局! 水墨恒突然想到接待他的那些丑陋之人,问:“邵大侠,如果我猜得没错,外头那些丑陋的人,都是黄天道的教徒?” “正是。我并不是为他们说好话,他们真的都是生活在贫穷线下的人。” “我明白了。邵大侠还有什么需要交代的?” “给我一天时间安置他们,有些话我需要跟他们交代清楚。他们之中有些是亡命之徒,我怕他们会生事。明晚我跟水少保走。” “好!” “我冒昧地再问一句,水少保是打算将我押赴京城,还是?” 水墨恒想了想说:“先押赴京城再说吧,没准儿皇上开恩,兴许能放过你一马。” 邵方却决然地道:“不会。而且,我还得提醒水少保,如果将我押赴京城,途中一旦生变,能不能将我带到京城还是个问题。你现在也该知道,那些人经常为了我,先斩后奏。” 水墨恒起身,心里特别不是滋味儿,想要结束这场谈话:“谢谢你的提醒,看来邵大侠将所有细节都已经考虑清楚了,既然如此,那一切便按照你的计划来吧。”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三百九十八章、此处有漏洞 邵方也跟着站起来:“谢谢水少保的理解,那明日这个时刻,我去总漕部院衙门找你吧?” “好!”水墨恒应了一声,便与马湘兰出了书房。 马湘兰似乎意犹未尽,问:“你们就这么聊完了?” “马姑娘还想怎么聊?” “你不是要抓他吗?” “你刚才没有听我与他的谈话?” “听倒是听了,只是奴家……” 水墨恒见马湘兰眼波流转,含情脉脉,一时兴致,竟模仿起她的声音,带着几分调笑的口吻:“只是奴家想入非非心猿意马,没听清楚你俩到底说了些什么,对吗?” 不料马湘兰听了,非但没有表现出丝毫的忸怩之情,反而嫣然一笑,坦荡荡地说道:“是啊,我是对水少保想入非非。奴家只是不明白,水少保为何总将莫姑娘带在身边呢?” 水墨恒听马湘兰的话中带着一丝幽怨之意,立马儿意识到不应该和她开这种玩笑:“请问马姑娘,我不带她带谁?” “那水少保这次经不经过南京呢?” “还不确定,等处理完邵方的案子再说。” “听他的语气,明天不是要自首吗?案子相当于很快了结。” 水墨恒道:“是要自首,可你没听他说吗?他手下那帮人同不同意,还不好说,即便邵方被关进总漕部院衙门,会不会出意外,也不好说。总之,这件事不是你想象中的简单。” “那这些日子,奴家可以陪伴在你的身边吗?”马湘兰不遮不掩地问。 面对主动进攻的女子,水墨恒不是第一次。当初的皇后陈妍是亦是如此。只是,陈妍是没有马湘兰那般直白。 水墨恒感觉还真有点不好意思,笑道:“幽兰馆不需要你吗?” “当然需要啊!但奴家更需要你。”马湘兰直勾勾的眼神,一副恨不得吃了水墨恒的的样子。 我日,这特么是裸地投怀送抱啊……不将你就地正法了,都有点对不起自己的慧根了…… 就在水墨恒短暂的思虑之际,马湘兰又迫不及待地追问道:“怎么?不行吗?” “这个,你得问莫颜。她若同意,你便留下;她若不同意,那我也没办法。” “哦,难怪你总带着她。”马湘兰醋醋地撇撇嘴。 两人边走边侃,很快到了邵府的中扇厅。 陈泰等几个还在焦急地等待着,见水墨恒安然无恙地出来,都松了口气。 邵方手下那帮人依然规规矩矩地站立着,似乎就未曾挪动过。 陈泰率先起身,迎了上去。 水墨恒却并没有将目光停留在他身上,而是落在黄飞那里。 黄飞立即有了感应,只是没有躲避水墨恒的目光,反而表现得异样地镇定,然后跨前几步,走到水墨恒跟前,一个字也没说,直接“噗通”一声跪了下来。 陈泰、莫颜、水蛋等,当然都是一头雾水不明所以。 水墨恒也没多说什么,俯身将黄飞扯起。 “对不起!”黄飞简单地道出三个字,似乎饱含了无尽的含义。 “这不是你的错。不用说对不起。”水墨恒认真地说,稍顿了一顿,“你现在要考虑的是,以后是否依然跟着我?” “还可以吗?”黄飞既惊讶又高兴。 “当然可以。” “多谢!”黄飞接着又是一跪,铿锵有力地说,“我对天发誓,在我有生之年,这绝对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欺骗主人!” “起来吧,你我相交,贵乎知心,不必多礼。”水墨恒再次将黄飞拉起,继而询问道,“你需不需要与他道个别?” 黄飞稍犹豫一下:“主人说得对,相交贵乎知心。我想应该不必道别。他懂我,我也懂他。” “好,那咱们回去再说!”水墨恒一挥手。 “回哪儿?”陈泰急问。 “当然回陈大人的府衙呀!不欢迎吗?” “欢迎,当然欢迎,只是邵方……”陈泰对水墨恒和黄飞刚才的交谈一知半解,更不知道水墨恒与邵方在书房中都说了些什么。 这时,邵府一名管家高声喊道:“安排晚宴——” 因为水墨恒、马湘兰、陈泰和黄飞等,似乎都有各自的心事。其实,他们本也不饿,游菜时吃得很饱。 而且晚宴时,邵方作为主人,也没出现。 所以,这顿晚宴也就是过过场,意思意思,酒菜虽然依旧那么丰盛,可大家没动几下筷子,便匆匆离席。 回到总漕部院衙门,水墨恒尚未来得及和黄飞沟通,首先将会见邵方的情形对陈泰简要说了一遍。 当时莫颜也在场。 待得说完,陈泰如水墨恒,也表现得很是震惊。 只是莫颜听了,却皱起眉来,疑窦重重地说:“大哥,似乎不对头啊,此处有漏洞!你看哈,张居正给大哥写信,是在咱来扬州的途中。也就是说,棉衣冻死人是在咱出发之后才发生的。所以,棉衣事件不是邵方引大哥来扬州的真正原因。” 水墨恒稍一回虑,发现确实如此,两件事时间节点不对,“当时我怎么没想到呢?” “邵方向大哥坦诚一切,改变了他在大哥心中的印象。大哥肯定一时感动,存有同情他的念头,所以忽略了这个细节。” “这么说,邵方说的话也不能全信?” 莫颜想了想,回道:“如果邵方明日果真一人前来总漕部院衙门自首,那么他的话应该可信。届时,大哥可以再问他,为什么要撒这个慌。其实,既然他已准备自首,这个谎言也无关紧要不碍大局。大哥你说呢?” 水墨恒见莫颜分析得头头是道,赞了一句:“还是女孩子心细!” 陈泰在自己地盘儿显得很有信心,不再像在邵府那会儿,一副谨小慎微的样子,悠然言道:“那咱就在府衙坐等邵方吧。” …… 这一天下来,被邵方安排得满满的,水墨恒倒是感觉过足了瘾。 结果,也令人满意。 邵方招认全部事实,准备前来衙门自首。 若邵方真的如约而至,那么这趟扬州之行,相当完美,一兵一卒都没动用,比想象中的顺利许多。 原本想着,以邵方的能量,要抓他会很棘手。 就寝之时,莫颜突然说:“大哥,马姑娘明儿早要回南京。” 水墨恒一愣:“她啥时说的?” “刚回衙的路上。” “那你怎么说?” “我让她多留些时日。” 水墨恒听了,将莫颜搂入怀里,肆意地调笑道:“这回你上当了,马姑娘原本是想留下来的,故意说要走,那是她以退为进的伎俩。哈哈,此处有漏洞,我也要挺枪补补。” “大哥,你,你,你好坏……”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三百九十九章、交代后事 时间过得很快,一天倏然而逝。 按照昨晚的约定,邵方今儿傍晚该来总漕部院衙门自首。 因此,以水墨恒为首,都在等待邵方的出现。 在这等待的白天那段时间里,黄飞主动找水墨恒,两人做了一次长时间的交谈。 谈话的内容,当然是黄天道、邵方与黄飞之间的丝丝缕缕。 其实,事已至此,许多问题对水墨恒来说已经不是问题,只要邵方来自首,很多问题水墨恒也不关心。 比如:到底谁谋害赵雍?追究起来,意义不大; 再比如:黄飞既然有意与黄天道断绝来往,为何又会主动帮助邵方将水墨恒骗到扬州?是不是还与黄天道暗中保持着一定联系?追究起来也没什么意义,要知道这些干什么? 不过作为主人,水墨恒还是希望提醒黄飞一次。 任何一个主子,无论在什么情况之下,也无论因为什么缘故,都不希望自己的属下“背叛”自己。 有事提前沟通——这是原则。 黄飞这次相当于先斩后奏,多少表现出黄天道内在的那种野性子。 虽然水墨恒原谅了他,可心里多少有些不舒服,因为这实质上至少说明:在黄飞的心目中,不是绝对地相信水墨恒这个主子,因而才会用“欺骗”这一招儿。 当然,水墨恒也仅限于提醒,谈不上指责。 毕竟自己不是黄飞,不能体会他所处的位置,每个人遇事的想法都会有所不同。 从黄飞的交代中,水墨恒得知,他帮助黄天道,完全是因为“道义”,感念黄天道对他有恩,又出资供养他的老婆和孩子,这份恩情是邵方给的。 所以,黄飞答应帮助邵方。 而且,黄天道也作出了相应承诺,事后对黄飞家的资助照旧,对黄飞本人既往不咎。 于黄飞而言,这个诱惑力无疑极大,以后就可以和家人团聚,而不用担心黄天道找麻烦。 水墨恒给予了最大的理解。 …… 再回过头来,看一看邵方。 水墨恒和马湘兰出了他的书房之后,他便一个人坐在书房里怔怔出神,连晚宴都没有出去陪酒啥的。 直到水墨恒、陈泰等人离开邵府,邵方的大管家才带领其他管家、仆役和属下一道跪在书房外求见。 邵方知道那些人心情无不沉重,于是让他们全都进来。 书房的面积本就宽阔,能容纳上千人。百十来号人进来,也不过占据一角。 邵方招了招手:“全坐下吧。” 大伙儿席地而坐。 无论喊“老爷”的管家、仆役,还是喊“主人”的下属,都不约而同地问了同一个问题:“难道真的要自首吗?” 邵方很确定地点了点头,似乎早就想清楚了。 “为什么不逃跑呢?” 邵方说:“往哪儿逃?陈泰手下有十万漕军,水少保带着拘票过来的。还能逃到哪儿去?” “陈泰一直有十万漕军。”一名仆役如是般说。意思很明显,既然都已经躲了两年多,为什么现在就逃不掉呢? “老爷只要愿意走,我们又有何惧?”另一名仆役顺手抄起几案上的一只铜灯台,两手一拍。那只铜灯台登时扭曲变形。 邵方见此大惊。 邵府的仆役很多,有些底细邵方自己清楚,知道他们身怀绝技。 但这名仆役隐藏得很好,邵方并不知情,于是感慨地说:“真是人不可露相哈,没想到你还有此厉害的手段。这么多年来,你却一点痕迹都没显露。” “老爷,事不宜迟,咱还是走吧?”显露身手的那名仆役无心说闲话,急促地催道。 这时,阖府上下全都爬起来,然后参参差差,在书房中跪了一大片,焦急地喊道: “老爷!” “主人!” 恳请邵方赶紧撤离。 邵方望着眼前这帮常年跟随自己的下人、下属,眼睛一下子湿润了,也站起身来,朝大家抱拳一揖,说:“多谢你们的美意,但邵某不是一个苟且偷生的人,我既已做下孽来,理当承担责任。” “老爷,你何罪之有?” “主人,你有什么罪?” “……” 七嘴八舌,都愤愤不平地问。 邵方抬了抬手,示意他们不要喧嚣,然后平静地说:“我当然有罪。第一,当初暗杀两广总督李延,虽然李延该死,可咱毕竟不能代表法律,没有权力杀人。” “第二,行刺李太后,虽非我主使,可此事因我而起,连累那么多兄弟丧命,我一直于心不安啦!” 一名黄天道的头目立即说道:“这事儿怪我们会错了意,害了主人愧疚,罪不在主人,而在我们。” 邵方摇了摇头,接着沉痛地说道:“第三,穿了我邵某制作的劣质棉衣,十几名无辜的士兵冻死在长城上,这罪,难道还不够大吗?老钱。” “小的在。”一名老管家趋前一步。 “这里是八千两银票。明日一早,你便将它平分给扬州城中的八大寺庙,知会那些方丈住持,让他们尽心尽力,各做一场法事,超度那些冻死的士兵。” “小的遵命。”老钱管家接过银票,小心翼翼地收好。 “老郑!” “小的在。”又有一名老管家趋前一步。 “我去后,你将我的产业分成三份,一份用来抚养天下的孤儿寡母,一份用来继续资助黄天道,一份作为你们仆役的川资。你们全都跟了我这么多年,也没沾什么光,邵某只能在此说一声对不起了。” “老爷,千万别这么说!” “主人,你就是我们的再生父母!” 当邵方再次抱拳长揖时,众多管家、仆役和属下一个个已是泣不成声。 邵方忍住悲伤,大声喊道:“所有黄天道的兄弟们——” “小的在!” 声音出奇的一致。 “你们都是穷苦人出身,我去后,希望你们不要为非作歹,多多帮助比我们更穷苦的人。” “遵命——”回答的声音异常的洪亮。 “还有,你们记住,只要水少保在朝廷为官一天,你们决不可与朝廷为难。这是我对你们的两点期望,也是两点要求,希望你们能做到。” “明白——” 邵方交代完毕,突然感觉心中畅快许多,哈哈大笑,继而振臂一呼:“摆酒去,今夜咱一醉方休——” “好!一醉方休,一醉方休……” 偌大的书房被震得嗡嗡作响,大有一股“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之悲怆、之豪迈……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四百章、奉你为主如何? 水墨恒等一应人,吃过午饭便哪儿都没去。 总漕部院衙门有专门的刑捕房,而且比扬州府的大牢还要森严。 这皆因漕运管着一条从杭州至北京通州的大运河,每年要处理沿途治安、惩治盗贼的案子上百宗,加上纠举违法官兵,一年的刑事案件不知有多少。 来总漕部院衙门自首,是邵方自己提出来的。他久居扬州城,肯定清楚这一点。 而且与水墨恒的谈话中,他还特意提醒,怕有闪失,因为他手下那帮人常常先斩后奏。 对此,水墨恒也抱谨慎的态度。多留了一个心眼。 毕竟这里是扬州城,而不是北京。 邵方神通广大朋友众多。 倒不是不相信邵方,而是不相信邵方手下那帮亡命之徒。 所以一早上,水墨恒便让陈泰差了一些捕快,去邵府附近一带蹲点儿,看邵府有什么动静,以防不测。 结果,派出去的捕快回来禀告说,邵府啥动静都没有。邵方一天也没出门,只是邵府的几个管家忙里忙外。 水墨恒放心了。 …… 傍晚时分,出来打探消息的一名捕快飞奔而回,禀道:“邵方已从邵府出发,正赶往衙门的途中。” 陈泰显得比水墨恒兴奋多了,豁然站起,问:“他带了多少人?” “就他一个。” “连送行的人都没有?” “没有。” “去,通知所有捕快,沿途盯紧,不能出任何差池,必须保证他安全到达咱衙门。” 水墨恒见陈泰一副隆重至极的样,不免笑了笑:“怎么?陈大人还怕中途有人劫持邵方?” “当然,这次绝不能出岔子,否则咱陈泰没法跟水少保交代,更没法儿向朝廷交代。” 水墨恒却摇了摇头:“如果邵方不想自首,咱们还能见到他吗?既然他决定自首,就应该不会出岔子。” “他是不会乱来,但他手下人呢?” 水墨恒分析道:“早上不是打听过了吗?既然邵府没有任何动静,那表明邵方事前肯定交代过。” 陈泰这才将信将疑,不再兴师动众,却仍警惕地吩咐报信的捕快说:“去,随时汇报邵方的动向。” …… 半个时辰后,邵方安全抵达总漕部院衙门。如水墨恒所料,中途没有出现任何差池。 水墨恒亲自将他收监。 这也就意味着,盯了两年多的案子即将宣告结束。 不过,作为莫颜发现的一个小漏洞,水墨恒忽略的一个细节:棉衣事件发生在一干人启程扬州之前,那么棉衣事件不是邵方决定自首的原因。 真正的原因是什么? 水墨恒想了解,所以在刑捕房里与邵方又进行了一席谈话。 只是,此时两人多少有些相见恨晚的感觉。因此,谈话没有剑拨弩张,而显得十分友好、安静。 水墨恒开门见山。 邵方听了微微一笑:“说实话,我邵某是真心为棉衣事件才会自首的。” “那之前怎么想的呢?” “不瞒水少保,之前想过逃。借黄飞引你来扬州,是想杀你。” 水墨恒听了一惊。 不过,邵方马上又解释道:“但那是我属下的想法,我事前并不知情。我没有想过要杀你,但逃跑的心思动过。” 水墨恒点了点头:“也就是说,邵大侠本打算逃,但你属下不放心,觉得有必要先除掉我,所以背着你将我引到扬州。然而,正在我来扬州途中,棉衣事件发生,邵大侠便不打算逃了。事情真相是这样的吗?” “嗯。” “邵大侠还是为了帮属下隐瞒,所以说了一个慌?对吗?” “请水少保原谅则个!” “其实,只要邵大侠来自首,这些对我来说根本不重要。” “谢谢!”水墨恒顿了顿,问,“邵大侠手下那帮人,你如何安排的?” 邵方稍作沉吟,缓缓道:“昨晚,我本想留水少保在邵府,与我那帮属下痛饮几杯。但虑着他们心情压抑,酒桌上易生事,所以也就没开口。” 水墨恒笑道:“嘿嘿,我倒想与他们喝几杯。” “那非常抱歉,是我邵某多虑了。今儿来总漕部院衙门前,我考虑再三,能否请水少保帮我一个忙。” “什么忙?请说。” “虽然得水少保亲口许诺,只要黄天道那帮人不生事,便不会追剿他们,放他们一条生路,但我想来想去还是不放心。” “哦?对我的话不放心?” “不不,不是不放心水少保,而是不放心我手下那帮人。我这一走,一没人可以约束他们,二黄天道是一个地下组织,经济来源很成问题。虽然我会将我的三分之一遗产留给他们,但这终究不是长久之计。” 水墨恒问:“那邵大侠的意思是?” 邵方站了起来,然后“噗通”一声跪下,诚恳地道:“邵某能否请求水少保接手黄天道?” “接手黄天道?”水墨恒一惊。 “对,让黄天道奉水少保为主如何?” 水墨恒微微一颤,慌忙推辞道:“这可使不得。一来我是朝廷中人,二来虽然我承诺不追究黄天道,但并不代表我会维护他们。况且黄天道确实犯下不少命案,尤其是行刺李太后一节。若被李太后知道我接管黄天道,我该如何向她交代?又如何自处?” 邵方却不以为然地道:“水少保可知,当初我为何接手黄天道吗?因为我若不接手,对其行为加以约束,他们会肆意妄为,过着颠沛流离的生活。自我接手,虽不敢说黄天道规规矩矩,可至少没有做伤天害理的事。对,他们是犯了些命案,但他们杀的那些人,邵某认为该杀。” “那李太后呢?”水墨恒当即反问道。 邵方深深叹了口气,然后破釜沉舟地说:“看来,水少保对这件事,还是耿耿于怀。如果说,我邵某答应将那日行刺李太后的全部人马交上来,任凭水少保处置。之后,你肯接管黄天道吗?” 水墨恒皱起眉头,十分为难地问:“邵大侠为何一定要我接管黄天道呢?” 邵方一副不达目的不罢休的样子,斩钉截铁地说:“因为邵某发现,我走后,除了水少保,再也没人比你更适合了。” 水墨恒依然摇头,抬手拉了邵方一把,“请邵大侠先起来说话。”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四百零一章、不能接 没想到邵方的态度甚是坚决,诚恳地说:“水少保若不答应,我邵某便不起来。” 水墨恒一用力。 不料邵方跟着也是一用力。 水墨恒一下子没将他扯起来。才想起,原来邵方也是个练家子。 邵方自小便习有一身好武艺,所以才敢以“大侠”自居,并不仅仅因为他身上有一股侠气。 水墨恒是晚辈,也不好用强。 如此一来,邵方依然直挺地跪着。 可让接手黄天道这样一个组织,水墨恒真的想都不敢想。 先不说黄天道是什么性质,以什么为宗旨,接管黄天道,便意味着要为教中每一个人负责,那可不是闹着玩儿的。 若做了他们的头领,抛开李太后一方面不说,总不能对教中的事不管不问吧? 再者,万一黄天道那帮野惯了的教徒哪天也来个先斩后奏,提前不跟你商量,干出行刺李彩凤那样的事,岂不是最后要落得跟邵方一样的下场,背着一个世人不知、自己有苦说不出的罪名? 水墨恒可不希望这样。 张居正曾经要晋升他为太保,他都一口回绝,觉得领衔少保就挺好,看中的就是一个“闲”字。 如今让他接手黄天道? 没得商量。 邵方绝对称得上是个枭雄。又身为长辈,给水墨恒下跪,肯定也是料到,让水墨恒接手黄天道不是件容易的事。 见水墨恒如此坚决,邵方微微叹了口气,真挚地说道:“如果水少保不答应,我邵某走得不安啊!” 水墨恒直截了当:“但强人所难也不是邵大侠的风格吧?” “邵某倒认为,水少保可以考虑。” “哦,是吗?” “一,水少保像我一样,也是一个身负侠义之人。” 水墨恒当即驳道:“侠义,通常意味着武力;作为朝廷中人,素来认为以武犯禁。当官的人,与侠义之人,很多时候背道而驰。” 邵方也不反驳,继续阐述自己的观点:“二,水少保年轻,有勇有谋,又身居高位,凭借你的过人才智,相信将黄天道纳入正轨,应该不是一件困难的事。” “将黄天道纳入正轨?”水墨恒倒是一惊。 “水少保难道没想过?” 水墨恒摇了摇头:“像诏安宋江他们那样吗?这终究不过一条失败之路。官场容不得他们的野性子,而他们的野性子也不喜官场。根本就是两个体系上的人。” “可宋江不能与水少保相提并论。可以说,水少保如今占着天时地利人和。” “多谢邵大侠如此高看我!” “我只是在阐述一个事实。水少保在朝廷中处于什么样位置,相信你自己比我更清楚。” “但我还是不能接受你的请求。” “邵某知道,让水少保突然接手黄天道,对你来说,的确需要斟酌再三。” 水墨恒笑了笑,直言不讳地道:“关键是对我没啥好处。做领导,尤其是最高领导,是一件很麻烦的事。” “说到好处,还真有。” “是吗?” “先前邵某说过,黄天道那些人很多都吃不饱穿不暖,只要水少保赏给他们一口饭吃,他们可以上刀山下火海,绝不皱一下眉头。” “黄天道现如今有多少教众?” “记名在册的有三万多。” 水墨恒点了点头:“人还真不少,平时靠你资助之外,他们还有哪些经济来源?” “传教、跟着我经商、押货等,偶尔也会杀贪官。” 水墨恒见邵方一直跪着不起来,并且自己在邵府也承诺过,他有何心事未了,可以直说出来,帮他去完成。这才说出来一件,自己态度便如此决绝,感觉也有点不好意思。 而且还琢磨着,黄天道三万多人,确实是一批巨大的劳动力,如果加以利用,没准儿还真能创造价值与财富。 于是,请邵方起来。这次不是扯,没有用力。 邵方似乎察觉到水墨恒的口气没有之前那么斩钉截铁,高兴地问:“水少保,你这是答应了?” “没,没,没。”水墨恒连连摆手。 “那邵某便一直跪着。” 水墨恒道:“邵大侠也是个明白人,突然要将三万多教众交到我手上,总不能让我立马儿答应,想都不想吧?” “可以,给水少保一天时间考虑。” 水墨恒见状,既没有一口回绝,更没有马上答应,使了一个拖延计:“这样吧,邵大侠先起来,待我回去问问黄飞,将黄天道的底细摸一摸,到时候再来回复你。” 话说到这个程度上,邵方也不好再说什么,终于站了起来。不过依然固执地说:“明天这个时候,等水少保来了,我接着给你跪下。” …… 从刑捕房里出来,水墨恒倒没有立即找黄飞,而是先与莫颜说了这事儿。 莫颜一听,也皱起眉头。她生平最恨的一件事便是,莫秋楠带着黄朝猛将坡芽村摧毁。 在她眼中,黄天道虽然以教派自居,可性质上与韦银豹、黄朝廷领导的那些匪徒没啥两样。 所以,让水墨恒领导这样一批人,当然会皱眉。 不仅皱眉,还力劝道:“以大哥现在的身份和地位,根本用不着黄天道那帮人,与他们为伍,岂不是自降身份?而且,大哥如何向李太后交代?” 然后,明确表态:“绝不能接手。这不是道义的问题。不能因为答应邵方,要帮他完成心愿,便接手黄天道。若是如此,届时会将大哥推到一个两难的境界,因为黄天道本质上与朝廷是对立的。” 水墨恒点点头。 莫颜所说,与他对邵方所说,其实一个论调。 只是水墨恒脑海中浮现出邵方那副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神态,想着明儿如何给他一个答复? 莫颜似乎生怕水墨恒答应,着急地说:“大哥就是讲情义,当时一口回绝就行。” 水墨恒为难地说:“我是拒绝了,可邵方给我跪下。” “跪下也不行,但凡懂得大哥性情,就不该提这种过分的要求,那不是害大哥吗?” “你说,如果让黄飞接手,如何?”水墨恒突然问。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四百零二章、一起小风波 第二日一大清早,水墨恒尚未睁开眼来,便听水蛋急急地敲门喊道:“大哥!” 水墨恒爬起,以为只是水蛋一人,原来着急的并不是他,而是漕运总督陈泰。 邵方虽然名闻四方,是个大大的枭雄,可不比在邵府。在总漕部院衙门里,陈泰可谓信心十足。 这里可是有十万漕军招呼着。 所以,陈泰相信只要邵方来到他的地盘儿,便再也不怕了。纵使邵方有三头六臂,终究斗不过朝廷。 然而,陈泰低估了邵方。 这会儿见水墨恒,像霜打的茄子——蔫吧得不行。 水墨恒一问,原来昨晚陈泰十岁的儿子忽然失踪不见。从得知失踪那一刻起,出动漕军,一直找到天亮,竟没有半分消息。 因为水墨恒来扬州是客,大晚上的,陈泰也不敢打扰。 直到今儿早上天色刚蒙蒙亮,才有一个人往陈泰家门缝里塞了一封信,上面用威胁的语气写道:“姓陈的,邵大侠若有三长两短,令公子将成为他的陪葬品。” 陈泰登时傻眼,手足无措。还是在他夫人的催促下,想到先见水墨恒,然后去与邵方交涉。 不用问。 肯定是邵方手下那帮亡命之徒干的。 水墨恒简单洗漱一番,便与陈泰匆匆赶到大牢。 邵方并没有抬眼看陈泰,而是诧异而惊喜冲水墨恒道:“咦?水少保,不是说好了晚上相见,给我回复吗?怎么这早就来了?想通了?” 未等水墨恒搭话。 陈泰便迫不及待地半尴不尬地说:“邵大侠,本官奉命协助水少保办案,原不想和你做对头。你在扬州潜藏的两年多时间里,我也无心与你作对。” 邵方感觉气氛有点怪异,回道:“我邵某也从未把你当成对头。” 水墨恒听出来了,邵方的言下之意是陈泰还不入他的眼,不够资格成为他的对头。 可陈泰因为一时心急,并没有听出其中的味道:“邵大侠既然不把我当作对头,那为何下此毒手?” “什么毒手?”邵方一愣。 “邵大侠,”水墨恒接过话头,直承道,“昨晚,陈总督的儿子遭人绑架。” “是吗?”邵方盯着陈泰,风轻云淡地说,“陈总督的儿子遭人绑架,与我何干?” “邵大侠,你也别装蒜了。”陈泰说着,从兜里摸出那封威胁的信,递给邵方看。 草草几行字,邵方接过,瞥了一眼,放下信笺,像是在问,又像是喃喃自语:“这会是谁做的呢?” “谁做的难道你不清楚?”陈泰很想发脾气,可想着儿子还在人家手里,又不敢,只好忍着,一改高高在上的语气,逢迎般地说,“邵大侠,我知道你有翻云覆雨的手段,党羽,哦,不,是朋友众多,这件事是谁做的,你肯定知道。” 邵方见陈泰救子心切,一副火烧火燎的样,似乎有心逗逗他,调侃地说道:“陈总督想搞清楚是谁做的,很简单,将我放了,我回府一问便知。” “这哪儿成?”陈泰紧张兮兮的,额头上直冒汗,“放了你,甭说救不了咱儿子,本官乌纱肯定也得丢,能不能保命都不好说。” 说罢,愣愣地望着水墨恒。 水墨恒笑了笑:“邵大侠,我知道这件事,你或许并不知情,但总不干陈总督儿子什么事。咱做事一码归一码,你还是不要吓唬他。” 邵方瞅了陈泰一眼,似乎对他并没什么好感,不冷不热地道:“拿笔来,我写封信,你派人送到我的府上。” 陈泰立即吩咐一名狱卒,片刻取来纸笔。 邵方只简单地写了两个字:“放人。” 陈泰犹不放心,质疑道:“就这两个字能成?” 邵方摇了摇头,不作声,流露出一丝无奈的表情。 水墨恒帮衬着说:“邵大侠一字千金,没问题,陈大人,你先去吧。” 陈泰拿着纸,像掉了魂般,惶惶而去。 见陈泰走后,邵方嘀咕了一句:“其实,我邵某人很讨厌他那种欺软怕硬的昏聩官员,但有时候吧,又很同情他们。” 水墨恒道:“其实,像陈泰这种官,还算可以,为朝廷能做些实事,像李延那种官,才叫祸国殃民。” 邵方深深叹了口气:“如果天下的官儿都像水少保,那我邵某便不会蹲监了,黄天道也无存在的必要。哦,对了,我说的事,水少保考虑得如何?” 水墨恒如实地道:“我尚未找黄飞谈话。” “那咱们晚上再见?” “我想不必。” “哦?水少保是怎么想的?” 水墨恒决然地说:“我还是不能答应邵大侠接手黄天道。” 邵方听了,一副失落的样子。 水墨恒稍顿了顿,又接着说:“但我可以为邵大侠推荐一人。” “谁?” “黄飞。” “他?” 水墨恒瞧邵方一副惊讶的表情,问道:“邵大侠认为他不合适或不胜任吗?” 邵方反问:“难道水少保认为黄飞合适、能够胜任?” “我觉得他可以。” “为什么?” “黄飞这个人重情重义,而且冷静、勇敢、有魄力。” 邵方微微皱眉,担忧地说道:“我还是对他不大放心,如果没有水少保为他背后压阵,恐怕教众不服。” 水墨恒谨记莫颜的劝告,自己也是这么认为的:“但是,我绝不能接手黄天道,希望邵大侠理解!” 邵方见水墨恒的态度如此坚决:“那我能否有一个请求?” “说。” “如果黄飞接手黄天道,他能否依然是你的仆人?住在你的府上?” 水墨恒稍犹豫一下,知道这是邵方退而求其次,原因很简单,还是希望自己照着黄天道。于是回道:“这个,只要黄飞愿意,我倒可以答应。” 邵方听了,宽慰地一笑:“那好,就这么说定,让黄飞接手黄天道。晚上,请水少保将他带来,有些事情我需要交代。” 相当于一人退一步,水墨恒答应下来。 很快,陈泰将儿子安全接回家中,只是感觉邵方终究是个大祸害,虽然自己不敢,却极力怂恿水墨恒早日将其处之。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四百零三章、安然受戮 站在陈泰的角度,唯有怂恿水墨恒动手。 其实,邵方在扬州城潜藏两年多,他一直抱着观望的态度,正如在监牢中所言,并没将邵方当作对头。 否则的话,以他手下十万漕军的威力,两年时间足以将整个扬州城翻个底朝天,哪还碰不到邵方一根毛? 当然,陈泰也知道,邵方这人不是一个大坏蛋,之所以能得那么多人拥护,肯定有其可敬可畏之处。如果不是逼不得已,也不想与他为难。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邵方在江南势力极大,与他为敌,终究不是明智之举。 说到底,还是因为有所忌讳。 就像他儿子失踪,人家在暗你在明,说不准哪一天给你一刀。 这次之所以配合水墨恒出马,实在是因为接到了朝廷和张居正的指示,只能横下心来。 即便如此,陈泰还是感觉如同拿到一个烫手的山芋。儿子失踪之事发生后,更有感觉如此。 所以,才那么渴望借助水墨恒的手,除掉邵方这个大祸害。 …… 黄飞听水墨恒让他接手黄天道,紧张得半天说不出话来。想着自己何德何能?凭什么接手一个几万人的教派? 但水墨恒这个主人的话,他又不能不听。只好硬着头皮,随水墨恒去了一趟牢房。 黄飞与邵方谈不上什么交情,两人也没有坐下来吃顿饭、谈谈心啥的经历。但邵方毕竟是黄飞的旧主人。 黄飞见了邵方,仍以下属自居,跪下磕头算是行见面礼。 这份礼,邵方敢接。尤其在黄天道新旧主人交替之际,邵方更理应接。只见他掏出一块令牌,交到黄飞手上。 那是黄天道的主人令,见令如见主人。 水墨恒是黄飞的新主人。 站在新旧两位主人之间,黄飞倍感压力,手心早已沁出汗水,谨小慎微地接过令牌,却不知说什么。 水墨恒瞧出黄飞的窘态,又虑着邵方命不久矣,鼓励道:“此刻有什么问题,尽管提出来。” 黄飞回道:“一切任凭主子做主便是。” 他心里清楚,让接手黄天道是水墨恒的主意,除了接受,别无选择。行,得接;不行,也得接。 邵方也能猜透黄飞的心思,同样鼓励道:“既然你家主人说你行,我便相信你行,你自己也要相信行。但我需要交代两点:一、时刻将那帮苦难的教众放在心里头;二、做任何决定之前,与你家主人先沟通。” 黄飞点了点头。 邵方接着又说:“只要做好这两点,你就是一位称职的黄天道主人。不要害怕自己能量不够,也不要害怕自己无法驾驭黄天道这样一个组织,其实没你想象的那么难。至于生意上的事,自有人帮你打理,平日无需你操心。” 黄飞战战兢兢地应着,与他平日表现出来的冷静大相径庭。或许是突然挑起这个重担,感觉力不能及。 但这件事总算到此为止。 …… 随后,邵方双手一摊,冲水墨恒笑道:“好了,我所有的心愿已了,水少保准备何时动手?” 自与邵方见面,了解事情的真相之后,水墨恒发现,要亲手杀邵方,还是觉得有些于心不忍。 可邵方必须得死,这一点毋庸置疑。 第二,邵方死后必须严格约束黄天道,这也是刻不容缓的事。否则,黄天道那帮人时不时地越过法律,干些法律之外的勾当。 水墨恒见邵方如此坦然,笑了笑问:“邵大侠准备怎么上路?” “水少保不会将我押到京城吧?” “不用。” “如此甚好!”顿了顿,豪迈地说,“我邵某堂堂男儿,要死也得死得轰轰烈烈。” 水墨恒直言不讳地道:“那邵大侠想怎么死?怎么个死法才算是轰轰烈烈呢?” 邵方回道:“拉我去刑场,用刀砍死,或者用剑射死。” 水墨恒坦言:“其实,很早以前,我就想过怎么处死邵大侠。” “哦,是吗?” 水墨恒笑而不语。 “这么说,水少保是不希望我死得轰轰烈烈喽?” 水墨恒道:“邵大侠威名赫赫,天下谁人不知?死或不死,都已经轰轰烈烈了。” 邵方稍一思虑,风轻云淡地道:“噢,邵某明白了,那请水少保赐予我一把剑吧。” 鉴于邵方的巨大能量,将其秘密处死,这是水墨恒一直的想法。 来扬州之前,与张居正沟通了一番。 张居正也是这么认为的。 作为朝廷大臣,当然不希望邵方在刑场上死去,届时围观的人多而杂,指不定会出什么乱子。 而且,也是最主要的,邵方的所作所为不能公开放大、或宣扬。 试想,若人人像邵方那样,觉得哪个人该杀,就自行出手,那要国家法律作甚?国家岂不是要乱套了? 秘密处死,是最好的选择。 对于这点,邵方或许也心知肚明,所以才一再提醒水墨恒最好不要押自己进京,以免途中生出事端。 既然成心赴死,那就赐一把剑吧:自己了结。 本是一场生死,在水墨恒和邵方这里,却视若等闲,两人聊起来有说有笑。 水墨恒又问:“邵大侠,可有什么遗言留给家人或其他人?” “没有,该交代的,我全都交代完了。” 水墨恒点点头:“要不,你还是留几个字吧?怎么说这宗案子也是经过我的手,算是给我一个交代。” 邵方想了想,回道:“那好,请给我纸笔。” 水墨恒让黄飞向看管监狱的典吏要。 很快,便取来。 邵方在铺开的宣纸上,奋笔写道: 象以齿焚, 犀以角毙, 猩以血刺, 熊以掌亡, 貂以毛诛, 蛇以珠剖, 狐以腋殒, 獐以脐伤。 匹夫何辜? 怀璧其罪。 只为冤魂, 安然受戮。 我本男儿, 何惧死哉? 是为丈夫, 慷慨赴之。 将这人间, 留给俗流。 …… 邵方写完,平静地将宣纸交到水墨恒手中。 水墨恒接过,说:“我替长城上冻死的士兵,给邵大侠道一声珍重!一路走好!” 言罢,与黄飞一道猫腰而出。 第二日清早,便传出邵方死亡的消息,于总漕部院衙门刑捕房内自杀身亡。 陈泰总算安心。 水墨恒率领一众,即日回京。 第五卷《舍我其谁》完,敬请关注第六卷《情爱之光》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四百零四章、李园大门前 水墨恒从扬州赶回北京时,已经过了腊月二十四。 春节在即。 一年时间,恍惚而过。 这小年一过,北京城中过年的气氛逐渐浓烈起来。 平日里那些冷冷清清、没什么生意的临街商铺,如今一个个川流不息,大街小巷到处都挤满了人。 有东奔西跑置办年货的,有扛着长篙扫帚到处吆喝替人打扫清洗烟筒的,有当街摆条桌笔墨为人写春联的,有挑着刀具担子上门替人家杀猪宰羊的…… 当然,还有打着快板挨门挨户送门神,趁大伙高兴劲儿,讨几个铜板花花的。这等人多半是流浪的乞丐,或穷得叮当响又不想劳动的大懒虫,总称小混混。 …… 中国有句民谣:“腊月二十八,把面发;腊月二十八,打糕蒸馍贴花花。” 这一天,大家都在准备过年,什么发面啊、贴年画啊、贴春联贴窗花啊,忙得不亦乐乎。 这日早上,李园里里外外都是张灯结彩。 自隆庆帝朱载垕将李园赐予武清伯李伟之后,这里每到过年,大门口都要挂上十六盏大宫灯。 热热闹闹,不知多有气氛。 细心的人会发现,今年大门口只挂了八盏,裁剪了一半。 然而,一心想弄几个铜板的小混混们,有些却没发现。一大清早的,见李府家丁挂完宫灯从梯子上趴下来,纷纷凑了上去。 这帮平日就靠耍贫嘴觅食儿的街头小混混,最喜欢凑热闹,碰到哪家有喜事,便一窝蜂地涌上去,说些吉利话,要讨财喜。 多数情况下,大户人家为了图个喜庆,也不在乎这几个铜板,会慷慨地施舍给他们。 这不,一名街头小混混,缩了缩鼻涕,从腰带上抽出快板,摔了个花样,敲打起来,和着快板响亮的节奏,扯着嗓子,对着李园的家丁,有板有眼地唱道: 挂灯笼,红彤彤, 这户人家占东风。 日子过得火蓬蓬, 当官当得路路通。 眼看就要过年了,这吉利话儿一说出来,谁个听了不乐呵?此时若掏出几个铜板扔过去,这些近似于叫小花子的小混混,也就作揖道谢,然后一哄而散。 可偏偏不知怎地!今儿个这招似乎不灵了。 李园的家丁非但没当回事儿,没一个人施舍,反而站出来一个,把眼睛一瞪,吼道:“去去去,瞎嚷嚷什么?李老爷子自己都愁得要死。没看今年的大宫灯都少挂了一半吗?” 小混混见家丁如此不通情达理,又翘起竹板,嘴巴一瘪,不嫌事儿大地唱道: 挂灯笼,红彤彤, 外面好看里面空。 今年一遭走到头, 拆下福子换成穷。 这些街头小混混,平日靠嘴皮子过日子,顺口溜张嘴就来。或许觉得一首不过瘾,还要铺排下去。 啪! 只听一声清脆的响。 小混混脸颊上挨了一记重重的巴掌。 “哎呦!”小混混痛得一咧嘴,抬头一看,只见一个壮汉像一堵墙似的横在他面前,正拿眼瞪着他。 小混混捂着脸,正欲叫骂。 壮汉如同拎小鸡一般,将小混混一把提了起来,喝道:“他娘的小兔崽子,竟敢在这儿咒咱们?” 这壮汉不是别人,正是当今国舅爷李文全。这些天正特么上火没处发泄呢! 平日李文全不住李园,有自己的府邸。 小混混只闻其名,不见其人,所以没认出来,但见李文全衣着华贵,再看周围瞬间围拢了一群横肉面生的打手,那些家丁也都围了上来,顿时心底发虚,吸溜着鼻涕,委屈地说:“咱夸这府上灯笼,他们不肯给赏钱。” “谁?” “他们。”小混混指着李园家丁们。 “他娘的!”李文全当即对着家丁们骂开了,把小混混们也带进去,“你们怎么和这帮嚼舌根的毬蛋一般见识?就特么几个铜板,难道还施舍不起吗?咱李家仍是天字一号,没有失势呢!” 几句话骂下来。 家丁们一个个气儿都不敢喘一下,慌忙哈着腰堆着笑,给小混混赔礼道歉。其中一个年长的家丁摸出几个铜板,塞了过去。 小混混破涕为笑。 李文全沉着脸,问:“你叫什么名字?” 小混混回道:“我叫豆泡儿。” “我,这他娘的什么狗屎名字?”李文全爆粗,看上去却也没生多大气,“你拿走了赏钱,该掌自己嘴巴子。” “为啥?” “你刚才咒我们穷。” “咱再唱回来,不就得了?保证大爷喜欢。” “行,若唱得不好,我特么弄死你。”李文全出言威胁。 豆泡儿竹板一打,又音韵铿锵的唱道: 挂灯笼,红彤彤。 李家府上好兴隆。 男的都是大金龙, 女的都是大彩凤。 豆泡儿刚一唱完,李文全便咧嘴笑了:“他娘的,有两下子哈!” 夸完之后,又拍了拍豆泡儿的脑袋儿:“龙为天子,你小子怎敢胡诌?说咱府上男的是大金龙?” “这是吉利话,恭喜话。” “看你丫嘴巴子还挺伶俐,走,跟我进府去见咱爹,他这些天和我一样,吃不香睡不好,若你能将他逗乐了,我大把的赏钱给你。” 李文全说罢,双手一剪,迈开大步,进了大门。 豆泡儿瞅着他大摇大摆的模样,架势派头挺足,不禁问:“这位大爷莫非是?” “操!”家丁白了一眼,“搞了半天你还不认识他呀?他就是大名鼎鼎的国舅爷。” “啊?”豆泡儿心惊胆颤起来,慌忙近前,“那你先告诉我,你家老爷到底遇上啥不开心的事了?一会儿进去,别惹他不高兴,你们也跟着受罪不是?” 家丁一听,是这个理儿,当即附在豆泡儿耳边,小声道:“戚继光将军在皇上面前告御状的事,你知道不?” “俺听说了。” “那水少保你认识不?” “当然认识。可是,这,这,这不搭边儿呀?” “水少保去扬州办理这件案子,将丹阳大侠邵方处决后,一回到京城,就扬言要向俺家老爷讨个说法。” 家丁这么一解释,豆泡儿还是感觉糊里糊涂的,没咋弄明白,又问:“你家老爷不是皇上的外公,当今李太后的父亲吗?” “哎,算了,跟你丫也说不清楚。”家丁不耐烦地一摆手,然后将豆泡儿一扯,“你知道是这么回事儿就成了,走,进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四百零五章、武清伯请客 自戚继光告御状,武清伯李伟便一直担惊受怕。他不但听信了驸马都尉许从诚和儿子李文全的唆使,在冯保的面前上演了一场假上吊的闹剧,而且还听信了冯保的建议,将祸水推向邵方。 尽管如此,李伟依然觉得不踏实,四处求神拜佛,寻觅去凶化吉的良方。因为他知道张居正揪住这件事不放手。 只是不知道张居正究竟想要拿他怎样,会弄出什么套路来惩治他,因而心中发毛,吃饭饭不香,睡觉睡不稳。 他还听人说,张居正之所以没有立即采取措施,是为了等水墨恒从扬州归来。 所以这阵子,除了应付这件事,李伟啥也没干。 他想尽一切办法,不惜财力人力,打听扬州那边的动向,密切关注水墨恒何时回京。 十几天前,终于打听到,水墨恒已将邵方捉拿归案。 得知此情,李伟更加着急了。 他原本以为邵方能量大,会像两年前一样,躲得严严实实,甭管什么朝廷通缉令,都有本事逃之夭夭。 结果,被抓了。 李伟担心邵方会将事情真相抖露出来。 纵然自己横下心来死不认账,也不知要费多少口舌?还不知道届时谳审的官员是谁?会不会与自己作对? 这样魂不守舍,过了几天。 李伟又打听到,邵方在扬州总漕部院衙门刑捕房内自尽身亡。 这更让他发憷,想着邵方这人,五阎王不要,六阎王不收,天不怕地不怕,怎么会轻易自杀呢? 然后,便是收到确认的消息,水墨恒启程回京。 而水墨恒回北京第一件事,就是去见张居正,见完张居正,再见李太后、小皇上。 再然后,李伟收到宫里头传出来的密信儿,说是水墨恒要联合张居正,追究棉衣事件相关人的责任。 李伟心里在颤抖。 虽然他是老国丈,身份崇高,女儿是太后,外孙是皇帝,儿子是国舅爷,可毕竟棉衣事件死了十几个兵士。 关键,确实是自己有错在先,吞没了十五万两银子,才会造成这样的结局。 他想着去拜访水墨恒,可这样一来,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吗? 于是,打消了这个念头。 很希望水墨恒主动来找他,可偏偏水墨恒似乎故意躲着他,就是不给他机会。 昨儿,李伟又接到宫里的传信,说女儿李彩凤于腊月二十八这一天,要派人往李园送年礼。 李伟乍一听到这个消息,立马儿感觉事情有了转机,女儿终究还是女儿,还能将老子怎么样? 只是没拿准儿,又揣测不明水墨恒和张居正的真正意图,所以仍然忐忑不安。 和儿子李文全一商量,觉得有必要冲冲霉气。 想着干脆趁儿女送年礼之机,将京城里的豪门大户请一些来,让他们目睹女儿像往年一样送年礼的盛况,好回去宣传宣传——咱李家无论什么时候,还是京城里的第一号皇亲。 张居正,李伟没敢请。 毕竟人家是首辅,何况即便给面儿来了,到时候其他官员也肯定局促得要死,影响气氛。 但水墨恒,李伟请了,派孙子李史专门跑了一趟。 李史回来说,师父一定会来。 李伟琢磨着,一来可以借这个机会,套套水墨恒的口风,二来也向水墨恒证明自己仍是当今圣后的父亲。 其实,武清伯一向只喜欢银子,不喜欢张扬。 但这回感觉自己确实受够了“窝囊气”,有意想在众人面前挽回几分面子。所以从昨天夜里开始,李园上下便忙碌起来。 只是因为棉衣事件尚未完全结案,才将规模排场相应裁剪一半。 尽管如此,李园也是一派盎然喜气。 …… 过了辰时,被请的客人陆续到来。 来了三十多位,都是京城响当当的大角儿,包括驸马都尉许从诚和锦衣卫左都督朱希孝。 可巳时过半,仍不见水墨恒人影。其实说白了,今天的宴请,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做给水墨恒看的。 宫里头的牌子也迟迟不来。往常这个点儿,女儿李彩凤名下的随堂太监应该早到了。 李伟和李文全不免有些着急,频频催家丁到大门口张望。 大约又过了一刻钟。 这才见一位门子,滚葫芦般地跑进客堂,跪下禀道:“老爷,水少保与宫里头的管事牌子一起来了。” 李伟和李文全慌忙出门迎接。只是,都不禁纳闷儿,怎么还一起来了呢? …… 水墨恒确实与李太后名下的随堂太监曹公公一道前来。 这位曹公公,便是当初到荆州城铁女寺赠送佛经、对水墨恒的敬仰犹如滔滔江水的那个。 为什么一道来? 还得从李彩凤说起。 即便李伟李文全不请,今儿个水墨恒也要光临李园。因为他是代表李太后给李伟送年礼来的。 本来,送年礼的任务,李彩凤年年交给太监去做,但今年情况有别,所以特意嘱托水墨恒前来。 陪同水墨恒的,除了曹公公,还有两名宫里的火者,共抬一个彩色礼盒。 水墨恒随李伟父子进了客堂。一看,客堂里已经坐了三十几位贵宾,虽然没什么深交,可几乎都是熟人。 这时,曹公公咳嗽一声,尖着嗓子,对李伟说:“老大人,今年太后娘娘将送礼的重任交给水少保,奴才只是陪同。” “好啊,水少保能来,岂不更好?请坐,快请坐。”李伟红光满面,不无炫耀地道,“闺女就是闺女,啥时候都惦记着我这把老骨头。” 水墨恒也不急着搭话,朝在座的诸位勋贵抱拳一揖,然后在李文全指定的位置上坐了下来。 待坐定,李伟迫不及待地问:“水少保、曹公公,咱闺女给咱捎话了吗?” 曹公公将目光投向水墨恒。 水墨恒会意,回道:“捎了,太后让你老人家保重身体。”说罢扬手一招,唤过随他一道前来的两名火者,将礼盒抬到客堂,当场交给李伟。 李伟当着众人的面,可算大方了一回,赏给一名火者五两银子。 两名火者高兴地去了。 这时,客堂开始热闹起来。 第一个开口说话的,是驸马都尉许从诚。 他站起来,摇晃着臃肿的身躯,走到礼盒前端详一番,然后绕着礼盒走了一周:“不知今年太后送的是啥贵重礼物?” 因为他与武清伯一向交好。 或许知道李伟请水墨恒的目的,所以问完后,又煞有其事的感叹道:“俗话说,亲不亲,一家人。你们看,但凡什么事到了节骨眼儿上,还是亲情为大吧?” 这夹塞儿的话,在场的人都懂得,无非暗指棉衣事件,帮着李伟说给水墨恒听。 水墨恒微微一笑。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四百零六章、礼盒儿 许从诚之所以最先站起来说话,原因当然是多方面的。 抛开与武清伯李伟的关系不说。 许从诚本身的地位尊崇,是嘉靖皇帝的女婿,是小皇上朱翊钧的亲姑父,有这个资格。 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那就是他对水墨恒一直抱持意见。从最开始的胡椒苏木折俸,到正在进行中的子粒田征收三分税银,都是激烈的反对态度。 然而,反对的结果不尽人意。而造成这种不尽人意的结果,其中关键人物便是水墨恒。 所以,才会利用武清伯请客的机会,存心挤兑。 水墨恒心知肚明,装作不闻不见。 不过话说回来,李伟今天请的这帮贵宾,虽然都是京城里响当当的大角儿,可没有一个是张居正战线上的人。 几个现任尚书,比如户部尚书王国光、兵部尚书谭伦、刑部尚书王之诰,内阁辅臣兼礼部尚书吕调阳,都不在李伟的邀请之列;新上任的吏部尚书张瀚,和工部尚书李幼滋等,李伟和李文全也不可能邀请。 既然被邀请都不是张居正战线上的人,那么就有一个共同的特征:地位尊崇,但手上没有大多实权。 锦衣卫左都督朱希孝除外。 这帮人手上没有多大实权,自然反对张居正的改革。张居正几次改革,触犯的都是豪强大户的利益。 而水墨恒恰恰与张居正走得很近。 这也是水墨恒今天来了,却不想多说话的原因。 …… 论资历,论地位,许从诚可以说是这帮人的头头。 大伙儿见他都开口了,而且腔调又正合心意,于是七嘴八舌,就在客堂里纷纷议论开来: “别看皇上年纪轻轻,李太后又是女流之辈,其实他们心里亮堂得很,知道向着谁。” “可不是?有些人竟然不自量力,手伸得特别长,想搅和皇上太后家里的事儿?” “哎,今年的子粒田征税,咱白掏了六千两银子。” “我还不是一样?比你还多,掏了八千两。碰到那种人当道,咱有什么招儿?只求一日三餐饱,夜眠一觉安啦。” 这时,不知谁冒出一句不知轻重的话:“别急,善有善报,恶有恶报。古人说得好:千人所指,无病自死。” 一下子把大家心中的火点燃了。 本来这些人都恨不得闹上一闹,恰好这么多人聚在一起,平时也找不到合适机会泄愤抒怀,反正有人带头也不怕。 明里暗里,虽然不见得都是反对水墨恒,但肯定大多数是说给他听的,或是希望他捎给张居正听。 “咳,咳。” 朱希孝咳嗽了两声。 他对这些偏激之词早已听腻了。 待得大家安静下来,才缓缓道:“居家友聚,议论国家朝政,实乃朝廷大忌,诸位还是谨慎些好!” 朱希孝是开国元勋朱能的后代,到他这里已世袭了九代。加上他本人为人处世低调,从不招惹是非,因此,无论在豪强大户中,还是在朝野之上,人缘都挺不错。 小皇上和张居正也极其尊重这位王公勋贵。 他这一说,众人再也不敢造次了。 …… 水墨恒在旁边静静地看着,脸上始终浮现一丝浅浅的笑意,但就是不说话。 可许从诚是一盏打不灭吹不熄的逗人灯,又哪里肯闲着? 见水墨恒不言不语,笑问:“水少保,听说丹阳大侠邵方死在你的手上?” 水墨恒淡淡地回道:“他是自杀的。” 也不知许从诚是为自己而问,还是为了武清伯而问:“他为什么要自杀呢?若水少保没去扬州,不知他会不会自杀哈?” 这话题,大家都很感兴趣。 而且也听说了,邵方的死与棉衣事件有关。 客堂中所有人,不禁将目光纷纷投向水墨恒,以求答案,尤其是事涉其中的武清伯李伟。 水墨恒不疾不徐:“我不去扬州,他也会死。” “为什么呢?” “做的孽太多嘛,天理难容。” “可大家都说他是一位名副其实的大侠呀?” 水墨恒稍作停顿,似是故意将大家的胃口吊起来,问:“诸位都是朝廷命官,你们说,朝廷会维护公正的法律,还是维护所谓的大侠呢?” 大伙儿一下子被问住,沉默不语。 依然是许从诚先开口,摇头道:“我好像还是没咋弄明白,他到底为什么要自杀?” 水墨恒从怀中掏出邵方临死前写给他的那张宣纸,递到许从诚面前。 许从诚接过,展开在手,一字一句地念了起来。 当念到“只为冤魂,安然受戮”时,声音变得越来越小,念完后喃喃道:“莫非,他是,是为了……” 后面的话,他说不下去。因为一眼瞥见了旁边的主人李伟,脸色难看得像猪肝。 许从诚慌忙将宣纸又递给水墨恒,赶紧跳转话题,引开众人的注意力,指着礼盒儿说:“啦,大家猜猜看,这礼盒里装的是啥子?” “银锭吧。”有人回答。 “金子。” “我猜是珠宝。” “年礼,不是金子就是银子呗。” 李文全走了上去,双手将礼盒托起来掂了掂:“应该都不是,并不沉。” 许从诚建议说:“咱们也猜不准,干脆还是请武清伯打开,让咱们一睹为快吧。” 众人一齐说好。 李伟赶紧挤出满脸的笑容,将邵方这一茬儿刻意压在心底,走近前来,看着系在礼盒儿外头的彩带和绸花,一副喜不自禁的样。 李文全找来一把剪刀。 李伟笨手笨脚,正欲解开那彩带的结子。 水墨恒站起来问:“李老爷子,今儿是请客吃饭吗?” 如此突兀的一问,不禁让大伙儿一愣。 李伟扭头回道:“是啊!” 水墨恒又问:“那何时开席呀?我肚子似乎早就饿了。” “请水少保稍等片刻,待我解开这礼盒儿,让大伙儿瞧瞧,然后宣布开席。否则大家心里总惦记着,吃得不痛快。” 水墨恒却笑道:“还是先吃,等吃完再看吧。这样让大家有个念想和期待,岂不更好?” 李伟犹犹豫豫,拿眼扫向大伙儿,一时举棋不定。 年礼是水墨恒代表李太后送来的。大伙儿听他这么一说,更想即刻开启,看看礼盒里头究竟是什么?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四百零七章、一把砌刀 “武清伯,开吧!” “让大伙儿见识见识。” “对,先开礼盒儿,再开宴。” “就是嘛,否则大伙儿吃得不尽兴。” “大伙儿吃一口,望一眼礼盒儿,那多没意思!” “要不咱举手表决?少数服从多数。” “大伙儿都同意先开后吃。” “开吧,武清伯。” “……” 嘈嘈杂杂,七嘴八舌,几乎清一色要先开礼盒儿后开席。 李伟左瞅瞅右瞅瞅,最后将目光定在水墨恒身上。 这回水墨恒也不吝啬自己的目光,盯着李伟,但不说话。给人的态度就是,一定要先开席吃酒,后开礼盒儿。 李伟感觉很是为难。 毫无疑问,今天的主咖是水墨恒。一来,他是代表李太后来送年礼的;二来,棉衣事件这个案子尚未结束,还在他手上握着。 所以,李伟不敢拂却水墨恒的意思。 可是,被邀请的其它官员都要先睹为快,再一门心思吃酒。 如果成全水墨恒一人的话,那就意味着要扫其它三十几位官员的兴。而事实上,其他三十几位官员平常与自己走得还近很多,与水墨恒反倒有些疏远。 两相一对照衡量。 李伟只得觍着脸,冲水墨恒笑了笑,用商量的语气,说:“水少保,你看,大伙儿都要先开礼盒儿。要不,咱还是先打开,给大伙儿见识见识吧?” 水墨恒也是丝毫不让,态度异常的坚决:“李老爷子,我真的饿得不行了。为了吃你这顿酒宴,我早饭都没吃呢!你若现在打开礼盒儿,大伙儿得围观一阵子,议论一番是不是?又得耽误好长时间,我实在受不了。若你执意先开礼盒儿后开席,那李老爷子对不起,我马上出去找餐厅吃饭去……” 之前,水墨恒很少说话。这会儿一说一大通,说完还真的站起身来要走。 被李伟邀请来的官员,与水墨恒都没什么深的交情,听水墨恒这么一说,心里不禁纳闷儿:水少保怎么是这样一个人啊? 如此一来,李伟更加为难。 见水墨恒起身,慌忙一把拉住,陪笑道:“水少保,水少保,请留步,请留步。先开还是后开礼盒儿,这事儿好商量嘛,也不用说走就走啊!” 因为棉衣事件,在这个节骨眼儿上,李伟可是宁可不给三十几位官员的面子,也不敢得罪水墨恒啊! 水墨恒被李伟薅住,停下脚步,仍摆出一副没得商量的架势:“那就请李老爷子立马儿开席吧。” 李伟连连点头:“好,好,好!我马上宣布开席。” 大伙儿见水墨恒如此执拗,都有点不高兴了,可又不敢将心里话说出来,只得唉声叹气。 毕竟今儿李伟是主人,他说怎么着就怎么着。 这样,礼盒儿总算没急着打开。 …… 酒席上,锦衣卫左都督朱希孝居首席。 这个没有任何争议。 尽管李伟将水墨恒作为第一大嘉宾,但水墨恒无论年龄,还是官秩,都不及朱希孝。 二席安排给了驸马都尉许从诚。 也是理所当然之事。 三席,才轮到水墨恒。其实,若不是他今天的身份特殊,三席估计也够呛,毕竟只是官居少保,从一品。 席位是李伟和李文全安排的,基本上合情合理。 水墨恒除了在是否先开礼盒儿一事上,表现得出奇的不通情理之外,在酒桌上还是蛮招人喜欢的。 但凡来敬酒的,来之不拒,痛痛快快的,杯起酒干,眉头都不带皱一下。 喝酒,那不是吹,绝逼没有一个是对手。 尽管大家都知道水墨恒与张居正走得近,反对水墨恒也正是基于这点。可水墨恒是水墨恒,张居正是张居正。 两人不能划等号。 尤其是在王大臣、左掖门等大事件上,水墨恒表现出来的姿态与张居正还是有所不同,甚至持不同的意见。 对此,大家基本上有一个清晰的认识。 也就是说,若抛开张居正这一层面,水墨恒与这帮人没有什么仇怨,包括驸马都尉许从诚。 所以,在酒桌上,只要不论及朝政和改革,酒还是能愉快地喝下去,不至于冷场,或存在什么尴尬啥的。 若换作张居正来,情形肯定不一样。 …… 酒过三巡,吃也吃得差不多,喝也喝得差不多。 有些醉醺醺的,便开始嚷嚷了。 许从诚也一直惦记着礼盒儿的事,挑头说道:“水少保,你这人还挺有意思的,竟然为了吃武清伯一顿酒,早饭都不吃,这会儿肚子还饿不?” 水墨恒一听便明白,摆手笑道:“不饿了,不饿了,酒喝得着实有点多哈,要方便一下。” 边说边起身,故意扶着肚子,摇摇晃晃。 武清伯连忙招呼一名家丁过来,给水墨恒引路。 水墨恒打个酒嗝,笑着去了。 大伙儿见他暂时离席,纷纷对武清伯说:“现在开礼盒儿,水少保总不会有意见吧?” 在一片鼓动声中,李伟招呼李文全,将礼盒搬来,然后兴奋地说道:“看看咱闺女今年送的啥好东西。” 解开结子,打开层层包装。 当武清伯将最后一层绸布解开时,一旁围观的王公大僚们,登时一个个全都傻了眼。 原来,礼盒儿里装的不是金子,也不是银子,更不是什么珍珠宝贝。躺在里面的,是一把半新不旧的砌刀。 武清伯李伟泥瓦匠出身。 李彩凤嘱托水墨恒送年礼,送来的是一把砌刀。在场的人,没有谁不明白李太后的用心良苦:这是要她父亲做人切不可忘本…… “咦?年礼怎么是这个?”许从诚简直不相信自己的眼睛。 武清伯李伟和李文全父子二人,面面相觑对视一眼,站在礼盒儿旁恍恍然然、呆若木鸡。 众人这才明白,为何水墨恒执意不让武清伯在酒宴开席前开启礼盒儿,原来不是为了给大家一个期待,而是怕大家看见年礼,心里头压抑,吃不好这顿酒,尤其是李伟李文全父子。 这时,朱希孝提醒道:“武清伯,收起来,收起来。” 李伟回过神,吩咐家丁赶紧搬走。 很快,水墨恒方便完重回席位,一看大家沮丧的神情,尤其是武清伯李伟,其实不看也知道,他们肯定将礼盒打开看过了。 自己去方便,无非也是给他们创造这个机会,笑道:“还有谁要与我拼酒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四百零八章、酒桌上 李伟都快要泪崩了。 今儿是腊月二十八,新年在即,听说女儿李彩凤要送年礼,本来还挺高兴的。以为女儿心中时刻都不忘这李家,肯定会像往年一样送有厚厚的礼物。 所以在儿子李文全的怂恿下,才隆重地邀请京城三四十位响当当的角儿,想着要在众人面前长一回脸,好好炫耀一番,证明他这个武清伯虽然还没有升侯,也仍是皇亲第一号。 结果,没想到女儿送的年礼,竟是一把砌刀…… 女儿确实没忘李家。 只是,送的礼物太不给力了。 李伟的心像被刀割一样,既羞又愧,更后悔摆了这几桌宴席,感觉脸面无光,就像被女儿李彩凤当着众人面说落了一大通。 而且,原本还想着,既然女儿给自己送年礼,那么是不是意味着不会追究棉衣冻死人的案子? 可照这情形,很不乐观。 李伟一下子蔫吧了,李文全自然也着急。 棉衣事件不光是李伟一个人的主意,李文全责任也不小。 当初要与邵方合作做一宗大买卖,就是李文全与邵方谈的。李伟只不过出面,从杨兆手中将这笔生意揽了下来。 见妹妹送砌刀,李文全的心情像父亲一样,也好不到哪儿去。这会儿见水墨恒嚷着要喝酒,举着酒杯过来了。 一半儿是为了讨好,一半儿是为了发泄,满脸堆笑道:“水少保,来来,我再敬你三杯。” 水墨恒又岂能不知李文全的心思? 先头已经喝了不少,又要来,一来还要三杯?故意笑问:“国舅爷,这又是为什么而敬?” “不为什么,就为水少保今儿能光临李园。” “光临李园,那是我的荣幸,该我敬国舅爷和武清伯才是。” “我是主人,你是客人,当然我敬你。”也不等水墨恒说话,李文全一仰脖子,“嗞儿”的一口,然后将酒杯倒置过来,显得诚意满满,“干了,一滴不剩。” 干脆利索,一看就不是来扯酒皮的。 但肯定有事儿。 “好!” “好样的!” “国舅爷喝酒就是痛快!” “……” 赢来四周一片喝彩声。 水墨恒见这架势,二话不说,举起杯子,也是一口干。 “牛!” “太牛了!” “千杯不倒啊!” “水少保果然是海量呀!” “……” 对水墨恒的盛赞之中,带着几分羡慕之情。 男人嘛,酒桌上喝起酒来,个个都希望自己喝不醉喝不倒。对水墨恒这样来之不拒、杯起酒干的,当然羡慕得要死。 李文全一副豁出去的样,不停地斟酒,嘴里的话也不停: “再来,再来!” “干了,干了。” “今儿一定要将水少保陪好!” “李史那个兔崽子呢?让他也过来陪师父喝几杯。” “……” 李文全这么一闹,场面很快掀起第二波。 当然,人与人的心境不大相同。 有的人是同情武清伯,感觉心里憋得慌,这个时候要为他撑撑场面; 有的人是佩服李太后,深感李家出了个超级女强人,所以一时高兴,就特么想喝; 有的人是真喝糊涂了,看别人咋呼,也跟着瞎起哄,纯碎是为了凑热闹; 当然,有的人是真心佩服水墨恒的酒量,就像看看水墨恒到底还能喝多少; 拼酒,最后的结果就是,趴下一大片。 李文全醉得一塌糊涂,最后拉着水墨恒的手,不遮不掩直抒胸臆,哭哭啼啼地问:“水少保你说,棉衣事件你到底想怎么着?” 按理说,这事儿不该问水墨恒。 也没必要。 作为李太后的亲哥哥,自己去宫里找妹妹或外甥不就得了? 只是李文全有自知之明,知道这个妹妹不喜欢他去宫里,而且也能感觉出来,妹妹经常躲着他不见,还动不动训他不成器。 这件事,他想了无数次,也与父亲李伟商量了好多回,但就是没勇气去宫里找妹妹。 酒一喝,心里的憋屈使劲儿往外吐。 水墨恒将李文全搀扶住:“国舅爷,今儿喝高了吧,这事咱改天再聊,行不?” 李文全嘴里呼出的全是酒气:“不,不,不行。咱,咱,今天就把话说明白了。这里,全都是我李家的好友,你照直说,没关系。” 都喝成这样,还说个屁? 水墨恒瞅了旁边的李伟一眼,意思很明显,示意李伟喊人将李文全扶下去休息。 李伟没怎么喝。 他年纪本就偏高,也没人劝他喝,头脑肯定清醒着。 可李伟分明看见了水墨恒这个举动,偏偏装作不明白似的,任凭李文全纠缠着问七问八。 或许他自己也想知道答案,刚好借喝醉的儿子来套水墨恒的口风,正合他意。 而酒桌上的王公大僚,同样想知道答案,所以没有一个人劝李文全住口。 然而,作为水墨恒,在这种场合如何表达自己的意见? 不是为难人吗? 李文全醉了,李伟装傻,可水墨恒清醒着呀! 在棉衣冻死人这件事上,既然张居正交给他处理,在扬州时便说过,回京后要追究相关人的责任。 邵方虽然一力承担,以死谢罪,可李伟、李文全、包括蓟辽总督杨兆,都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回京后,水墨恒第一时间找张居正协商。 张居正的态度也相当明确。 关键是,惩治这个“度”如何把握? 关于事情的真相,张居正已经听冯保说过。 惩治李伟、李文全父子俩不能过重,否则会得罪李太后和小皇上;但若惩治过轻,鸡毛浮水一般,似乎也说不过去。 两人一商量,觉得这事儿,还得先探探李彩凤的口风,毕竟最后的决定权还在她手上。 于是,水墨恒见完张居正,又赶着去见李彩凤和朱翊钧。 朱翊钧曾经为这件事哭过鼻子。 李彩凤得知事情真相之后,也感觉相当棘手。 怎么处理? 戚继光在张居正的怂恿下,当着文武百官面前告状,朝野上下皆知,死了十几个士兵,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 可事涉自己父亲和哥哥,总不能将他们两个揪出来处死吧? 张居正口口声声说,要等水墨恒回京之后再作处理,其实也是为难,不知该怎么拿捏,弄不好会惹火上身。 好在李彩凤没将水墨恒当外人,直接问水墨恒的想法。 这样,才有了送砌刀一节。 旨在给李伟敲敲警钟。 但这还不是水墨恒与李彩凤商量出来的最终处理方案。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四百零九章、两种处罚方案 水墨恒见李伟像个木头似的坐着无动于衷,只得起身说道:“李老爷子,咱还是先将国舅爷送下去休息吧?” 李伟虽是泥瓦匠出身,可自从女儿当上贵妃,也算是混过十几年官场的人。听水墨恒这么一提醒,又瞧了瞧他的眼神,当即明白,是要单独一叙的节奏,于是起身,一迭连声地说了几个“好”字。 李文全的手依然在水墨恒胳膊上搭着不肯放。 水墨恒将他从座位上拉了起来。 李伟过来搭了一把手。 两人架着李文全去了,也没使唤下人帮忙。 喝多的不用说,自个儿都站不起来;没喝多的都是明白人,所以也没有在这个时候大献殷勤。 李伟虽然后悔请这顿酒宴,可面子上还得顾及,边走边回头,客气地说道:“大家继续喝,别客气哈,我马上就来。” …… 虽然李文全平时不住李园。 可李园大得没边儿,房间多的是,自然有他的一室。 水墨恒和李伟将李文全扶进他自己的居室。 李伟并没有多看一眼儿子,而是欲言又止地望着水墨恒,然后客气地看座。 很明显,他有话想说,但不知怎么开口。 水墨恒心眼儿透亮,也不转弯抹角,坐下,开门见山地说:“李老爷子,国舅爷虽然问的是醉话,可您也想知道答案吧?” “这,这个……”李伟支吾闪烁。 水墨恒直奔主题:“今儿个您请客,外头还有很多贵宾。咱长话短说,就棉衣事件这宗案子,其实,也不是我和首辅大人一定要盯着不放,关键是影响不好,闹得朝廷上下皆知。” “是是是。”李伟点头如捣蒜。此时此刻他的神情,也看不出来是皇上的亲外公。 水墨恒继续:“虽然说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可那也只是说说而已,不然也不会有曹操‘割须弃袍’这样的典故。” 这么一说,李伟心里感觉稍轻松了些。 水墨恒话锋一转:“但是,惩罚还是要的。毕竟李老爷子不能让李太后和皇上太难做,否则,让他们怎么治理这个国家?怎么让文武百官信服?对不对?” “那是,那是。” “经过我与首辅张先生、李太后几番思索考量,最后商议出了两条方案。” “哪两条?”李伟迫不及待地问。 “李太后派我来送年礼,其实还附带了一个任务,就是让我来征询李老爷子的意见。” “征询我的意见?” “是啊!看李老爷子倾向于哪个方案。” “先说什么方案。” “第一个方案:长城上冻死了十六名士兵,赔偿每名士兵一万两银子作为抚恤金,这个钱由武清伯和国舅爷承担。” “啊?十六万?这么多?”李伟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心里琢磨着,这笔生意才挣十五万,不还得倒贴一万? 水墨恒继续:“还没完呢。据邵大侠讲,您给他的工价银是五万两,而杨兆送人情给李老爷子,工价银开的是二十万两。中间这十五万两,嘿嘿,李老爷子还得掏出来。” 李伟更傻眼了。 这么一算,不是倒贴一万,而是十六万啊! 对于嗜钱如命的他,那简直就是挖他的心头肉啊…… 水墨恒瞅了一眼,问:“李老爷子,这个方案您觉得如何?能够接受不?” “不,不,不咋滴。我难以接受。”李伟磕磕巴巴地说。 “为什么不能接受?” “咱手里没有那么多钱。若只是拿出那十五万两,还差不多。你还是说说第二条方案吧。” 水墨恒也不跟他多作理论:“第二个方案吧,倒是不用您老掏一两银子。” 李伟脸上登时露出一丝喜色。 水墨恒不慌不忙,稍顿了顿,然后从嘴里迸出两个字:“廷杖。” “啥?”李伟一惊。 水墨恒又重重地强调了一次:“接受廷杖之罚。” “廷杖?”李伟吓得长大嘴巴,连连摆手,“我这骨头架子,焉能承受得住棍棒之苦?” 水墨恒微微一笑:“所以嘛,我才先说第一条方案,第二条方案确实不适合李老爷子,届时血肉横飞,监刑官也没法向李太后交代啊?” “可是,可是……”李伟一想到总共三十一万两银子,就像要他的老命一样,话都说得不利索了。 水墨恒见李伟无所适从的样,又道:“其实,李太后也是倾向于第一条方案,正所谓破钱消灾。廷杖之苦,别说是您,便是年轻气盛的小伙子也承受不起。” 李伟怔愣着不说话。 水墨恒道:“话已经说完了,李老爷子您考虑考虑。反正马上就要过年了,这案子怎么也得挨到明年,今年肯定处理不了。” 李伟蔫蔫地,幽幽一声长叹:“这是不让我过好这个年的节奏啊……” 水墨恒却笑道:“李老爷子,我与李太后就是希望您能过好这个年,所以才将处理方案提前透露给您,免得您心里总有个事儿惦记着不是?” “还不如不告诉我呢。” “可李老爷子总得面对呀!邵方畏罪自杀,怎么说,您与国舅爷也比他要强吧,万事都朝好的方向想想。” 李伟依然沮丧地摇头,然后怯怯地问:“如果接受廷杖,得需要廷杖多少?” 水墨恒一愣,没想到李伟要钱不要命,当即吓唬道:“没有一百也得七八十吧,而且国舅爷也得挨。” 李伟抱怨了一句:“嘿嘿,自己生的养的女儿,竟然到头来要打老子?这天理何在?” 水墨恒迅速纠正道:“李老爷子,不是您女儿要打你,是法律不容情。咱掏开心窝子跟您说,这两条方案,让谁说,都还是顾及人情亲情,尽量往轻的方面。若别个犯案,您想想,不是要和邵方一样的结局吗?” “容我考虑考虑。”李伟仍犹豫不决。 “好,那咱先出去?您老今天是主人,总不能将一帮贵宾晾在外头吧?”水墨恒说着便起身。 李伟没辙,只得心事重重地站了起来。 水墨恒做了个“请”的手势,道:“李老爷子考虑清楚后,给咱捎个口信儿,或是直接找李太后也成。” “我才不找她呢。”李伟嘀咕了一句,心不在焉地闷头走路。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四百一十章、回首走过的路 腊月二十八一过,就等于过新年了。 从这一天起,京城各大衙门全部放假,一直到明年正月初十。其间,除值守人员每日点卯以应必须之外,各衙门例不办公。 张居正难得有十来天的清闲。 即便如此,心里依然放着国事。 知道水墨恒被武清伯请到李园做客,又惦记着棉衣事件这宗案子,所以腊月二十九决定会一会水墨恒。 确实有很多话想说。 本想将水墨恒接到自己府上。 可又担心水墨恒自扬州回来后就一直没有松下来,几乎天天忙着应酬,肯定也腻味得很。 虑及此情,索性自己溜达过去,与水墨恒约好,直奔水莫居。 在水莫居,水墨恒肯定轻松。 张居正也不拘束。毕竟是他的老宅,算来也是个地地道道的主人。 坐在水莫居,跟自家没啥两样。 水莫居的生意,还是一如既往的好,一切稳定下来后,水墨恒几乎没有过问。 除了财政大权交给莫颜外,其它管理上的大小事务,全都是小冷和根治两个在打理。 其实,在水莫居,水墨恒反倒有些压力。也不为别的,只为一直默默不闻、不离不弃跟随他的几个姑娘。 当然,这事与张居正没法儿聊。 而且,与张居正喝酒聊天,肯定没别的,除了国家大事,还是国家大事。 两人在会客厅坐定,搞了几个小菜,掂了一壶酒,也不分什么主客,随便找个话题,就像唠家常一样说开了。 水墨恒开头:“张先生,听过国库现在很富裕了?” 提及这个话题,张居正满面红光,得意之色溢于眉宇,志得意满地问:“就今年一年,你猜猜看,国库储存了多少银两?” 水墨恒知道,为了筹钱,张居正与户部尚书王国光,那是四面开火,凡是能整到钱的地方绝不放手。 而最头痛的几个问题,通通让水墨恒冲锋陷阵。 不说别的,就专门对子粒田征收三分税银这一项,增加的收入保守估计,也得在一百五十万两之上。 加上对全国税关的整改,尤其是十大税关,这一块儿新增收的税银,起码也在一百万两以上。 就这两项,为国库增收的税银接近三百万两。 再加上其它各项,水墨恒略微算了一下,伸出五个手指,意思是五百万两。 张居正笑了笑,吃了口菜,说:“再猜。” 听这口气,还不止这个数。 因这一年大部分时间,水墨恒都在外头,先是去了荆州。荆州回来不久,又去了扬州。对国库存银这种事儿,他本也了解不多,于是伸出十个手指。 “一千万?倒是没这么多,这个数,这个数。”张居正用大拇指和食指做了一个“八”的姿势,“与隆庆六年相比,今年一年,节约下来的银两达到三百万两,加上新增收的五百万两税银,总共是八百万两。” 水墨恒举起酒杯,庆道:“来,干杯,祝贺!那你这个首辅岂不是大明王朝开国以来最富有的首辅?” 张居正嘿嘿一笑,沾沾自喜,与水墨恒也不客气,仰头便干,自豪地说道:“我接任首辅时,还是大明王朝最穷的首辅呢。想当初多么艰难,老友王国光头发都愁白了,我做梦都想着怎么充盈国库,现在终于好了。他也从一个最穷的户部尚书,摇身一变,成为一个最富有的大司徒。” 水墨恒看在眼里,这两年多时间,张居正确实用心用力。尽管在某些事情上做得不光彩,比如:王大臣一案、借冯保之手酿成左掖门事件驱逐朱衡…… 但总体来说,张居正还是为国为民,一心为主,只是像高拱一样权利欲很大,千方百计集权于一身。 不过,话说回来,面对这样一个乱摊子,若不如此,他的改革肯定会遇到各种各样的抵制,指定没有现在这么顺利。 张居正继续兴奋而诚挚地说道:“有了今天这样的局面,你功不可没啊!来,我也敬你一杯!” 水墨恒客气地道:“应该的,应该的。若非张先生当初冒险将我引荐给隆庆皇帝,我哪有今天?” 张居正却谦虚地说:“不不不,像你这样的妖孽,即便没有我的举荐,你一样可以发光发热,声名鹊起。现在回过头来看,我倒是发现,要感谢你当初给我这个机会。” 水墨恒也不否认,意味深长地说:“彼此彼此,机会都是为有准备的人而留。张先生就是当宰辅的料当宰辅的命。你看,自张先生担任首辅以来,老天爷也帮你。” “哦,此话怎讲?” “这两年多时间,国家风调雨顺,长江、黄河、淮河等大江大河都未曾有水患发生。这难道不是老天在帮张先生吗?” “是,是。”张居正微笑地点头。 水墨恒带着赞赏的语气,继续说:“其实,说是老天帮张先生,倒不如说是张先生用人有方。留用治河专家朱衡,启用潘季驯、李幼滋,这几个人物都很关键。” 张居正点头道是。 水墨恒又说:“拖垮一个国家,往往是战争。在这方面,张先生也运筹帷幄得好!北有戚继光,南有殷正茂。” 张居正感慨万端:“是啊!幸好有戚大将军镇守,北方九边,从陕西榆林到辽东朵颜三卫,数千里的防线,除了秋上偶尔有小撮鞑靼与色目骠骑越境劫掠牛羊外,亦无大的战事发生。” 说到戚继光,水墨恒又立马儿联想到棉衣事件的当事人之一,即蓟辽总督杨兆。 杨兆这个人,其实挺有军事才能,与兵部尚书谭伦、兵部侍郎汪道昆、刘应节,包括蓟镇总兵官戚继光,关系都十分要好。 但是,在棉衣事件上,为了送武清伯李伟一个大人情,酿成了一起悲剧,确实有过。 既然李太后连自己父亲和哥哥都要惩罚,绝不放过,那么杨兆自然也会受到一定惩罚。 这一点,毋庸置疑。 只是,因为这起事件最头疼的人是李伟和李文全,所以对杨兆怎么处置,尚未作出决议。 刚好趁这个机会。 水墨恒问:“对蓟辽总督杨兆,张先生准备采取什么措施?听说戚继光告御状,杨兆比武清伯还要着急呢!”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四百一十一章、加薪 张居正点了点头:“杨兆当然比武清伯着急。武清伯毕竟有李太后和小皇上照着,心里多少有点底。” 水墨恒琢磨着昨日会见李伟的情景,说:“我看武清伯八成会接受罚款这个方案。至于廷杖,可能性估计不大。” 张居正微微一笑:“就是他敢接受廷杖,李太后也不忍心。其实咱们的本意,不就是想让他多掏些钱出来嘛,也算是对死去的士兵家属一个交代。” “这点儿钱,对于武清伯来说,绝对不是什么难事儿。” “他可真是一个将钱看作自己命根子的人啊。” 水墨恒十分赞同:“若放我身上,会毫不犹豫地接受罚款这种方案,即便自己掏不出来钱,找李太后哭穷还不会吗?只是,武清伯这人,估计这招儿都用烂了,自己都不好意思找李太后。我昨儿让他去宫里,他扭头就走,愤愤地说不去。” 张居正沉吟片许,带着征询的语气:“关于杨兆,我想这么处理,你看如何?” 水墨恒望着,示意他说下去。 张居正道:“杨兆继续留任顺天府尹,卸任蓟辽总督一职,由督理军营的王崇古担任。” “这样一来,杨兆大人的情绪会不会受影响?” “受影响毋庸置疑,多少的问题。但既然武清伯和国舅爷都受到处罚,他不可能原职不动啊!” 水墨恒点了点头,感慨地说:“嗯,杨兆大人可谓是聪明一世糊涂一时啊,怎么能拱手相送这样的人情给武清伯呢?武清伯是什么样的角色,难道他不清楚?” “哎!”张居正深深叹了口气。 “我与杨兆大人曾交往过,感觉他确实是个人才,但愿他不要因为这件事,而影响了他的斗志。” “适当时刻,我会提醒他。况且,这次也没对他重罚,以杨兆的悟性,应该清楚朝廷并不是要一棍子打死他。” 水墨恒放心:“那就好,那就好!” 两人边聊边喝。 看起来还挺有情调的,活像一对久别重逢的师生。 张居正突然像想起什么似的,问:“哦,对了,这些年我一直在京师,也没下去民间体察过。反倒是你,今年多数时间在外,不知耕夫野老对咱的评价如何?” 水墨恒没有急着回答。 说心里话,耕夫野老对万历新政夸赞的,肯定要多得多。 毕竟自张居正上台之后,让耕夫野老享受到了万历新政带来的好处。一个最直接的好处,就是对隆庆六年之前的积欠酌情减免。 万历元年减免过一次。 万历二年又酌情对河南、陕西、山西、湖广、河北、两广等历年受灾较多、积欠也多的省份再减免一次。 通过这两次大幅度的减免,如今积欠已基本清理完毕。 也就是说,隆庆时期六年做不成的事情,张居正上台两年多时间硬是做成了。 朝廷仓库里不缺粮,国库里不缺钱,那么老百姓的日子跟着就好过了。百姓得到实惠,赞扬的声音自然就多。 在荆州、扬州时,水墨恒也听到许多这样的声音。 此刻,张居正问及。 水墨恒之所以没有立刻回答,是因为考虑到张居正耳目喉舌这么多,肯定也听到了这样的声音。这时问及,怕他是在有意炫耀,滋生他骄傲的情绪。 所以,思虑片刻后,如是般回道:“耕夫野老对张先生的举措自然是赞叹有加,改革也没触犯他们的利益嘛。但,眼下的局势虽然对先生有利,也不能掉以轻心啊!” “那是,那是。”张居正连连点头。 关于张居正的命运,水墨恒一直试图改变,也一直在努力,此刻刚好借这个机会,提醒道:“张先生戒慎之心千万不可松弛,历史上功亏一篑的前车之鉴实在太多。先生每一次改革,都得罪了不少豪强大僚,他们就像暮色下的狼,蹲在暗处,随时会跳出来咬你一口。” 张居正深有同感。 所以,京城各大衙门都放假了,他也没敢闲着,要与水墨恒沟通交流,担心的不正是这些吗? 其实,水墨恒这番话的意思很明显,希望张居正不仅要照顾到耕夫野老,也要顾及到大官大僚们的感受。 得民心,固然很重要。 但不代表可以忽视皇亲国戚大公勋贵。 实际上,普通百姓对张居正的地位没什么影响。 而能动摇张居正地位的,恰恰是张居正得罪的那帮人。 因而,水墨恒说完那段话后,又颇有见地提议道:“张先生,从明年开始,给全国官员提高年薪的折俸吧!” 加薪:是稳定大官大僚最好的办法。 钱:几乎在任何时候都可以让人闭嘴。 张居正听了,眼睛精光四射,高兴地举起酒杯:“真是英雄所见略同,我正有此意。过去薪俸,四品以上的官员是三分银七分铜钞,五品以下官员是两分银,八分铜钞。” “那先生想怎么提?” “从明年开始倒过来。也就是说,四品以上官员是七分银三分铜钞,五品以上官员是八分银两分铜钞。你看如何?” 因为铜钞造得铸得多而滥,所以根本不值钱。如此一来,相当于官员们薪俸能拿到手的现银多了。 水墨恒问:“为什么五品以下官员的上调比例这么多,而四品以上官员上调相对少一些呢?” 一个原本是两分银,变成八分银; 一个原本是三分银,变成七分银。 张居正解释:“四品以上官员薪俸相对要高,并且他们手头来源也活一些。” 水墨恒建议:“还是一碗水端平比较好!薪俸全部八分银,两分铜钞。既然国库如今已经充盈了,也不在乎这点儿钱,否则那些高官心中又有怨言。” 张居正当即点头应诺:“好,就依你说的办。” 水墨恒欣慰地说:“只要全国大小官员全部能得到实惠,相信对张先生改革的抵制迟早会消失。” “但愿如此!” 两人这么一聊,一个时辰过去了。 可谁也没有停下的意思。 也确实,这一年来,水墨恒和张居正没有这么痛快地聊过。 喝了酒。 水墨恒也是一时兴奋,突然问:“听说今年的会试,敬修兄榜上有名?” 不料张居正脸色一沉,似乎老大不高兴,触到他的痛点一样。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四百一十二章、会试结果 水墨恒一瞧张居正灰色的脸,感觉情况不妙,可也知道张居正从未将他当作外人,于是直言不讳地问:“先生遇到什么不快之事?” “哎,别提了。”张居正深深叹了口气。 “咋滴了?” “你知道敬修考了多少名?” “考得不好?” 张居正摆头道:“他才考了八十六名。” 水墨恒“哦”了一声,心想难怪你灰着脸。八十名开外虽然也叫榜上有名,可算不上好成绩。 要知道,大明王朝每年会试录取的人数为三百来名,考了八十多名,实在没什么值得夸耀的。 “想当初,我参加会试那年,考的是第一名,高中会元。他小子倒好,八十名开外。”张居正自个儿闷了一口酒,气愤地接着说,“更可气的是,次子张嗣修竟然还惨然落榜,你说,这叫什么事儿?” 水墨恒算是听出来了,张居正不仅仅是生儿子们的气,谨慎地问道:“今年主持会试的主考官是谁?” 果然,张居正硬邦邦地回道:“张,四,维。” 张四维,时任詹事府事,因礼部尚书吕调阳出任内阁辅臣,但一直没有卸任礼部尚书一职,可又没时间到礼部办公,所以由张四维兼任礼部尚书,并处理日常事务。 这种兼职模式,就像当初张居正担任内阁次辅,同时兼任兵部尚书一样,其实真正做事的是兵部尚书杨博。 水墨恒沉默片许,道:“张四维不是想要入阁吗?而且听李太后提及,先生已经将他列为入阁的后备人选了。” 张居正愤愤地回道:“正因为这样,我才更生气呢。” “是不是敬修兄、嗣修兄发挥得不够好?” “我问了,他们都说感觉挺好。” 水墨恒笑了笑:“那先生的意思是,张四维大人这次会试主持不公了?” 张居正“哼”了一声:“我与你也不是外人,不必见外,实话跟你讲,会试前,就会试事,我曾千叮万嘱张四维,定要秉公持正。可到头来,两个儿子这般狼狈,你让我情何以堪?” 水墨恒很想反驳几句。 或许因为张居正喝了些酒,胸有块垒;也确是没将水墨恒当作外人,说话毫无顾忌。 可是,卧槽,你两个儿子考得不好,就怨人家主持不公了?这也忒霸道点儿了吧? 但瞧着张居正黯然的神情,又不忍心刺激,刻意伤他的自尊,小心翼翼地道:“或许张四维害怕张先生,所以……” 一句话没说完,便被张居正打断:“这叫什么理儿?哦,他害怕我,所以不让我儿子高中?” 水墨恒只得解释道:“张先生一向防微慎独,我听说你大管家古龙,因为讨了一个二房,便被你执行家法,打得遍体鳞伤。我想,张四维也是不敢冒这个险。” 张居正又“哼”了一声:“我不止一次听人说,张四维为了能早日入阁,竟然背着我,走通冯保和武清伯两条门路,大肆向他们行贿送礼。” 水墨恒一愣:“这么说,明年入阁备选人中,先生不打算提拔张四维了?” “明年再看。我原本是让他入阁的,毕竟在几位候选人中,属他资历最老。” 水墨恒之所以提及今年会试,除了惦记张敬修、张嗣修之外,还惦记着另外两个人,一个是汤显祖,一个是沈懋学。 也知道,在张居正秉持国政期间,汤显祖是考一次落榜一次。但还是忍不住问了:“江西才子汤显祖也考得不咋滴吧?” 张居正眉毛一挑,不屑地说道:“那个恃才傲物的年轻人啊,压根儿就没录取,三百名之外了。” 水墨恒又问:“那张先生可否看了他的试卷呢?” “没看。” “若能挤出一点时间,不妨看一看。” “为什么让我看呢?” “嘿嘿,我想汤显祖的文章,应该值得先生一读。” “你看过?” 水墨恒摇了摇头:“没看过。但我知道他的文章写得好,花团锦簇,沉博绝丽。” “都说他文章写得好,可为什么就没有录取呢?” 水墨恒嘿嘿两声干笑,心想没有录取还不是因为你张居正?可这话不能裸地说,于是转个弯儿:“或许因为张四维看出来了,张先生不大喜欢汤显祖吧。” “哦?你是说,咱冤枉埋没了他的才学?” 水墨恒不置可否,叹了口气:“其实,自上次见过汤显祖,他确实是个有文采的年轻人,而且是个真文人,参加会试前,也是雄心万丈,势在必得。” 张居正慢条斯理,也不知是出于嫉妒,还是因为气愤:“既然如此,那何不让他一直落魄下去,做一个真正的文人?又何必踏入仕途呢?我张居正成全他便是。” 水墨恒笑了笑:“记得当初,张先生与我论及为什么不用海瑞大人时,似乎也是这个调调哈。” 张居正没想着回避,直承道:“在仕途上,我就不喜欢那些酸巴巴的文人,做事中规中矩一根筋。还是那句话,我喜欢用循吏,不喜欢用清流。” 水墨恒深感张居正这个思想依然那么偏激。 其实,早在用不用海瑞的问题上,水墨恒便想着纠正。只是鉴于当时政局混乱,的确需要循吏有效理政,不需要太多聒噪的声音。 但清流一派也不能过度打击。 毕竟代表士人,也即天下读书人的作风。 总归还得需要尊重和推崇。 百无一用是书生,那只是落魄的文人自怨自艾、灰心丧气的话。 虑及此情。 水墨恒侃侃言道:“如此一来,先生恐怕要招来许多物议啊!而且,这岂不是要打击天下用心读书文人的信心和志气吗?什么事都讲究一个度嘛!” 张居正微微颔首:“既然你这么重视汤显祖,那改天我从礼部要来他的底卷,看看他的文章写得到底有多好!今年会试榜已揭完,看看明年如何? “代汤显祖谢谢张先生!” 水墨恒由衷地谢道,稍顿了一顿:“哦,说到明年,不知张先生有什么计划?国库现在已经不缺钱了,但咱们还可以让里面的钱变得更多呀!” 跳开会试一事,张居正才重新展颜,豪气冲天地说道:“那是必须滴!”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四百一十三章、除了政治 老夫也能聊风月 水墨恒瞅着张居正问:“先生想从哪儿着手?” 张居正却不急着回答:“每每我推行一项重大政策之前,你好像都能神奇般地料中,这次不妨再猜猜看。” 水墨恒笑了笑,意味深长地说:“那只是针对好的政策,若是不好的政策,我也猜不到哦。” 好的政策,自然会被载入史册,所以才能猜到。这是水墨恒话的本意。 张居正听了,当然不会明白这一点,只是发现水墨恒的话似乎很玩味儿,笑道:“这么一说,那更要让你猜一猜啦。” “哦?” “若是猜中,证明那是一项好的政策;若是没能猜中,便证明不好。我这么理解,有问题吗?” “张先生是否要在全国开始丈量土地?” 张居正两眼放光,兴奋地说道:“又猜对了,那就证明这项政策是利国利民的好政策。” 水墨恒没有立即附和赞同,而是问:“这项政策的实施,可比征收子粒田三分税银还要艰巨得多,先生想如何开展?” “我正想听听你的意见呢。” 水墨恒道:“内阁每有一议,皇上即下一旨。其实,先生发现没有?自你荣登首辅之位,每一项政策的的启动并不难。难的是执行过程,以及如何协调执行的各方官员。” 张居正何尝不知? 与皇上这种亲密无间的君臣关系,加上李太后坐镇,乃是万历新政得以展开的稳固基石。 每一项政策方针,有皇上的圣旨支持,当然容易启动。 关键是执行,而最关键的是人。 政策永远是死的,一切还得靠人去做。像水墨恒这样,能独当一面的人,实在奇缺。 尤其是地方上的官员,朝廷每一项政策颁布下去,他们往往会观望好大一阵子,起初并不积极配合。 如此一来,便需要一个强有力的监督者、号令者。 此刻,被水墨恒一针见血地指出,张居正当然深有同感。 水墨恒继续说:“鉴于这种情况,先生还是要先试点,逐步推广下去,否则问题大面积一股脑儿出现,不容易收拾。” 张居正心领神会,问:“那你觉得先从何处开始呢?” 水墨恒沉吟少许,颇有见地地说:“就从湖广地区开始吧,一来那儿是先生的家乡,相信配合程度要高一些;二来,湖广本身也算是经济大省,而且在嘉靖年间,个别地区就已经开始推行一条鞭法。将它作为试点基地,也合情合理。” 张居正眉头微微一皱,迟疑了一下。 水墨恒鉴貌辨色:“怎么?先生原本不是这么想的?” “我原本是想着从山东开始。” 水墨恒反对说:“山东省与京城毗邻,作为试点固然很好,容易掌控,但配合程度肯定不及湖广地区高。湖广地区那拨官员,一个个都以张先生马首是瞻,这是个很大的优势。” 张居正点了点头,当即拍板道:“那好吧,明年就从湖广地区开始。届时,肯定还得需要你坐镇。” “先生不会又将我派到湖广去吧?” “你不想去?” 水墨恒摇了摇头:“不是不想去,其实去哪儿,我都无所谓,关键是,哎,怎么说呢?” 张居正信誓旦旦,拍着胸膛:“你就说你担心或顾及什么吧?我张居正在别人面前不敢承诺,也赖得承诺。但在你面前我敢,也乐于承诺。你有什么问题,尽管开口,我竭尽全力帮你达成。” 水墨恒拱手一揖,由衷地道:“多谢先生!确实有些问题,但不知怎么跟先生说。” “怎么?将我当作外人,不方便对我讲?” “不不,不是这个意思。”水墨恒连连摆手,然后突兀地迸出一句,“我到京城有多少时日?” “三年半。”张居正的语气十分肯定,“你到我府上那天,是隆庆五年六月,我记得清楚。” “时间过得真快啊!转眼三年多时间不见了。” “那是,我当首辅都当了两年半。”张居正亦跟着感慨,“你为什么突然问及这个问题呢?” 水墨恒微微叹了口气,然后笑问:“不谈政治,先生可感兴趣?” 张居正捋须一笑:“除了政治,老夫难道就不能聊风月?” 水墨恒爽朗大笑。 张居正跟着也是大笑,然后调侃道:“记得你我刚认识那会儿,你还在老夫背后笑我老不正经。怎么现在感觉,只能与我谈政治呢?” 水墨恒笑道:“或许是因为这两年多时间,先生全心全意扑在朝政上,以致于我以为先生忘了风月。” 张居正很有自知之明地说:“忘倒没忘,只是老夫已是五十开外的人了,哪有多少精力像你们年轻人一样折腾啊?”继而又斜睨着水墨恒,“为何突然想起这一茬儿?” 水墨恒掏心掏肺,坦诚地说:“先生你也看到了,我身边几位姑娘,如今一个个都还没有着落。虽然她们看似没有任何怨言,可也不能一直让她们没名没分地跟着我呀?” 张居正开颜大笑,“哦,原来你担心的是这个问题。确实,你年纪也不小了,早该成亲,你看敬修,孩子都已经出世了。” 水墨恒点点头,嘿嘿两声干笑。 张居正道:“其实这个问题很容易嘛,你将她们全都娶回家,不就完了?男人三妻四妾也正常得很。我看她们一个个也心甘情愿,你担心什么?” 水墨恒没有作声,只是微微一笑。 张居正眉飞色舞地怂恿:“难道你不愿意?或不好意思启口?你如今高居少保,只要你愿意升,做太师太保没问题,老夫立即帮你达成。你娶她们,她们也感到荣幸高兴,何乐而不为?” 水墨恒打趣地说:“原来先生果然宝刀未老,聊起风月也是一样的兴奋哈!” “可不是?男人嘛!爱政治也爱风月,爱江山更爱美人呀!” 水墨恒将脸上的笑容收敛起来,认真地说:“这事儿,我也想无数回,觉得是时候要着手处理,否则,对几位姑娘不公平。” 张居正大包大揽地说:“只要你在京城办,礼仪上的一应事,我自会安排礼部官员为你打点,不需你操半分心。你只需想好,是同时娶呢,还是一个一个地娶,谁做大?谁做小?”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四百一十四章、唯有青春与爱情不可辜负 水墨恒表示很无语。 原来张居正聊起风月事,也特么是一套一套的。难怪外头有人传言,戚继光将军专门从塞外给他物色胡姬,看来八成是真的。 送他“老不正紧”四个字一点儿没错。 张居正见水墨恒沉吟不语,眯着一双眼睛,问:“怎么?莫非你还有什么别样的想法?” 水墨恒摇了摇头,笑道:“张先生以为那么容易?你想娶谁,就娶谁?然后,让谁最小,谁就乖乖地做小?” 张居正“嗞儿”了一口酒,玩味儿地说道:“那不还得看你的本事嘛!女人听不听话,完全取决于爷们儿。” 在一个男尊女卑的大明王朝,张居正说出这话一点儿都不奇怪。 说得通透点,就是大男子主义嘛! 可要说女人听话与否,完全取决于爷们儿,水墨恒也不同意。要说,也只能说一半,不能说完全。 所以,水墨恒笑了笑,不以为然:“我可不是一个绝对的男权主义者哦,跟着我的女子,我得给她自由。” 张居正也不反驳:“这么着吧,反正我也不知道你最喜欢谁,最想娶谁,或者不想娶谁?我算来这是你的长辈,你父亲又不在身边,我或许可以代他行使一部分权力。” “先生你想作甚?” “真心帮你解决问题啊!既然你提出这个问题,看你的样儿,又似乎不大容易解决,我这个做长辈的,不得帮你?” 水墨恒兀自摇头,心想这个你怎么帮?即便你手眼通天,也无能为力啊! 张居正却表现出十二分热情,信心满满地说:“来,我来逐一问你,你一个一个回答。我都能将一个泱泱大国治理得有条不紊,还不信解决不了你的私人问题?” 水墨恒瞧着张居正兴致勃勃的劲头和一副着急的模样,看起来还真有点像水仙,也不好拂却他的拳拳盛意。 不过说心里话,也确实没将张居正当作外人,对他,就像父亲或老师一样,于是笑道:“先生想问什么?” 张居正一本正经地说:“诚实回答,不许撒谎!” 水墨恒点了点头,感觉张居正在这方面还挺有意思的,活像一个八卦爷。原来他真的不止是会议政论政。 “莫颜如何?” 水墨恒先是一愣,没想到张居正会这么问。愣过之后,确定地回答:“她,很好!” “那你喜欢她不?” “喜欢。” “好,那就是说,你娶她没问题。你看,这问题不就轻松解决了一个吗?是不是?我就说很简单嘛!” 水墨恒只想笑。卧槽,这样就算解决了? 什么逻辑啊?哦,喜欢她?就可以娶她?我喜欢的人多了去。还喜欢李彩凤呢,难道也要一起娶了不成? 张居正追问:“怎么?有问题吗?” 水墨恒摇了摇头,带着几分调侃、几分揶揄的味道,当然更多的是高兴:“我还以为先生有什么高招儿呢?原来就这样帮助我解决问题啊?说了不等于白说吗?” 张居正驳道:“怎么等于白说了?就像处理国家大事一样,我解决问题的方式很简单:你喜欢她,她肯定也喜欢你,这就够了,就可以成亲嘛。难道不是这样吗?” “先—生,成亲是两个人的事。” “那没关系,我也可以这样去问莫颜。” “别,别,别。” “那接着解决第二个,陈冰如如何?” “人不错。” “你喜欢她吗?” 水墨恒稍微犹豫了一下,倒不是说不喜欢。与陈冰如本有婚约在身,而且又在陈中面前承诺过要娶陈冰如。 虽然与陈家之前闹过不愉快,可毕竟事情已经过去,况且,现在回过头来想一想,过错也不在陈家单方面,过去的自己确实不争气不成器。 谁不想女儿嫁得好,对不对? 陈冰如的性子是固执了些,可十分有主见。对自己也可谓是不离不弃。哪怕她爹陈中悔婚,将她吊起来抽打,她都坚持不放弃。就凭这份情,水墨恒也不能辜负她。 尽管抵京后,与自己仍时常闹小别扭。可时间久了就会发现,像根治说的那样,陈冰如只是刀子嘴豆腐心。 而且,闹闹之后也从不“记仇”,很快便忘记。 这个性子挺好,闹闹更健康嘛。 提及陈冰如,水墨恒又不禁想起与她那个狂妄自大的赌约。哦,说清楚点,是陈冰如她狂妄自大。 “竟然打赌,我一定会喜欢上她?”水墨恒想着,这场赌局,照现在的情形发展,恐怕自己是要输了。 陈冰如漂亮、冷面热心、对爱情忠贞。 就凭这三点,很合自己胃口嘛,水墨恒又怎能拒绝?又怎么可能说不喜欢呢?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 张居正似乎等不及了,催道:“说呀,喜欢就喜欢,不喜欢就不喜欢,大老爷们该干脆利落,决不可拖泥带水。” 水墨恒答道:“喜欢。” 张居正兴奋地一抬手:“那也可以娶了。” 水墨恒偏着头问:“先生只问我喜不喜欢,为何不问她们喜不喜欢呢?” “废话,她们不喜欢你,年复一年日如一日地跟着你干嘛?人生在世,唯有青春与爱情不可辜负。谁也不比谁傻,若不喜欢你,谁愿意在你身边浪费青春啊?” 张居正这段话说得铿锵有力、掷地有声,俨然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态,活像一个资深的过来人教导一个涉世未深的年轻人。 要知道,张居正一直将水墨恒当作妖孽,哪怕是在他最擅长的政治面前,都不敢用如此高调、张狂的语气对水墨恒说话。 在爱情方面,虽然水墨恒用不着张居正来教导,可这番话听起来也不禁动容。 对呀!人生在世,唯有青春与爱情不可辜负!谁愿意浪费青春?谁愿意辜负真情? “我说的对吧?”张居正或许瞧出了水墨恒的心悦诚服,洋洋自得,继而又将话锋轻轻一转,“只是这样的话,让陈老夫子捡了一个好女婿,他可得嘚瑟一回了。” 这是水墨恒第二次在张居正面前谈及陈冰如,让他又想起了那块令牌。 当初,如果不是根治将陈冰如送的那块张大学士府出入令牌硬塞进他的包袱中,还不知道有没有机会踏进张居正的府邸,从而与张居正相交至深! 或许冥冥之中自有天意吧……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四百一十五章、全都娶了 张居正眉飞色舞:“怎么样?你看,轻松解决两个,问题远没有想象中的那么难吧?来,来,咱接着往下看,还有那个叫馨儿的姑娘对吧?” 水墨恒见张居正难得有如此的兴致,不知道他自己儿子娶媳妇儿时有没有这么高兴。 尚未搭话,张居正便一锤定音地说:“哦,馨儿是李太后赏赐给你的,你不娶也得娶,这个没得说。再下一个,下一个,似乎叫不出名字诶。” 水墨恒笑了笑:“先生日理万机,对我的事情如此上心,真心感谢!” “这是哪里话?没有你就没有我,噢,不不,不能这么说,应该说,没有你的鼎力支持,便没有我张居正今日今时的地位。你的事就是我的事,只要你不嫌我聒噪就成。你府上还有两个常年跟随你的姑娘,叫什么名字来着?” “有一个是莫颜的妹妹,叫莫白。不过,她名花有主,与小冷关系非常不错。” “那就跳过。另一个呢?” “叫卢冰。” “那个姑娘好像不大喜欢说话,对吧?几次见到我,只是微笑着点点头。在我的印象中,她好像没有与我搭过一句话,不然我肯定记得她的名字。” 提及卢冰,水墨恒又想起她在宫中被莫秋楠折磨的那段过往。甭说别人,就是他自己,在几个姑娘当中,与卢冰的交流也最少。 不知是否与卢冰那段经历有关,她不像莫颜和馨儿,似乎刻意与自己保持一定的距离。 本与卢冰单独交流的机会少。作为水墨恒,自从宫里将她救出来后,也从未提及那件事。 卢冰平时又不大合群,只是一直默默不闻,无怨无悔,也从不争风吃醋,无欲无求的样子。 回想起来,水墨恒对她是既爱又敬,竟然一次没有薄幸过,是不是有点不正常? 可水墨恒能明显感觉出来,卢冰心中肯定有自己,不然像张居正所说,何必将她的青春浪费在我的身上呢? 那这样一看,对卢冰算是最“薄情”了。 想到这一节,水墨恒脸色不禁微微一红,深感愧对人家。其实当初救她,只不过举手之劳。 显然,关于卢冰这段经历,肯定也不适合与张居正在酒桌上说。 此刻被问及。 水墨恒将自己的心思压下,一本正经地说:“嗯,卢冰确实不大喜欢与人交流,不过毫无疑问,她是个好姑娘。如果要娶其她几位的话,只要卢冰愿意,我也一定会娶她。” “好!”张居正兴奋地鼓掌,“这不得了?你府上就这几个姑娘吧?让我数数啊,莫颜、陈冰如、馨儿、卢冰,莫白不算,总共也就四个嘛,不多,不多!” “先生的意思是,全都娶了?” “那当然!美人如斯,大丈夫不娶何求?况且,你娶她们,是她们的荣幸,她们也高兴,何乐而不为?这件事儿,我替你做主,帮你张罗,如果你还嫌不够,老夫可以禀明皇上、太后,让他们下旨,命你奉旨成婚。” 水墨恒当即打住,笑道:“不用,不用,谢谢先生的好意。何必如此张扬?待我抽个时间,找几位姑娘交流交流,先要摸清她们的想法,然后再做打算。” 张居正点了点头:“这个我同意,也算是对她们一种尊重。但你现在需要考虑的是,自古男儿娶妻,正室只有一个。你得想清楚,要立谁?” 水墨恒却连连摆手道:“不不不,我除非不娶,要娶就不分什么正室妾室,所有人一概平等。” “什么?”张居正惊讶得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盯着水墨恒,或许在他心目中,从未有人这么说过、干过,“不分正室妾室?那何为妻?何为妾?” “都是妻子,都是老婆呀!” “总得也有大有小吧?” “就按年龄定大小,让她们以姊妹相称,其它的一概不管。” 张居正的表情很有几分复杂,紧皱眉头,喃喃道:“真是千古奇闻,你的想法总是那么奇葩、妖孽……” 其实,水墨恒这样回答,也不是信口开河一时才决定下来的。就这个问题,他想过很多次。 如果姑娘们愿意,恐怕这是对她们交代的最好方式。而且,以年龄定大小,让她们以姐妹相称,似乎也最合理、最完美。 因为在几个姑娘之中,属莫颜年龄最长,其次是陈冰如,再然后是卢冰、馨儿。 这个长幼顺序,就像老天爷提前安排好了似的,非常符合水墨恒的初衷和心意,简直不带偏差的。 张居正看起来比水墨恒还着急:“这件事,你尽快吧,开年就着手,争取年初解决掉。明年将是万历新政的攻坚之年,我希望有一个飞跃。” 水墨恒点了点头。 只是想着明年,也就是万历三年,即公元1575年,倒还算不上万历新政的攻坚之年。若真有攻坚之年,那也得等到万历五年,即公元1577年。 因为那年秋天,张居正的父亲张文明去世,朝廷上下掀起了一股夺情风波,将张居正的精神状态推到一个近乎崩溃的边缘。 万历三年,是较为平淡的一年,一切都在中规中矩的进行着。 正是因为平淡,牵动神经的大事件少,所以水墨恒才想着,是否要将自己的终生大事解决掉。 否则,越到后来,事情越多,而且越来越棘手。 水墨恒还一直盘算着,如何扭转张居正和朱翊钧的命运! 既然来了,怎么也得改一改吧?不能眼睁睁地看着,让事态尽按历史的轨迹,一模一样恶性地发展下去! 虽然甘愿做一个闲臣,可不是吃闲饭的呀! 想到万历新政的攻坚之年,自然联想到夺情风波。其实,严格地说来,夺情风波也不算是张居正命运的转折点。 张居正命运的转折点,也就是让他背负精神上巨大的压力和折磨,应该是从他的门生刘台身上开始的。 想到刘台,水墨恒十分突兀地道:“先生,明年一定不能将刘台调回京城。” 张居正一愣。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四百一十六章、不能让刘台进京 “刘台?”张居正感到十分诧异,盯着水墨恒,不解地问:“不是刚刚在谈成亲的事吗?怎么突然跳到刘台身上?” 水墨恒笑了笑,纠正道:“先生刚才说的,可是万历新政攻坚之年的事儿。” 这么一强调,张居正更是一头黑线:“对呀,那跟刘台有啥关系?” “刘台可是先生的门生?” “可以这么说,他是隆庆五年的进士。” “刘台现居江陵县的县令,先生是否有提拔他到京城的打算?” 张居正不慌不忙:“家尊在信中屡次提到他,说他在江陵县政绩斐然,深得民心。不瞒你说,我是有提拔他的打算。” 水墨恒一本正经地道:“这个人提不得,不能让他进京。” 张居正满脸的疑惑:“他既是我的门生,又如此优秀,为何提他不得?官儿给谁做不是做?何不给自己人?” 水墨恒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稍顿了顿,问:“先生,你可了解刘台这个人?” “我的门生遍布天下,与刘台接触着实不多。可既然他在江陵县令一任上做得十分出色,我也看了荆州府送上来的‘考功簿’,对他的评价都是优秀。” 水墨恒很不以为然,摇头说:“‘考功簿’上的政绩算不得数,也并不一定可靠。先生还得慎重。” 张居正点了点头,仍疑虑地说:“我只是不明白,你为何对他抱有如此的偏见。在荆州时,你见过他?” “见倒是见过,但没什么交往。” “我倒是觉得,刘台是一个有担当的人。” “先生何以这样认为?” “你还记得给我写的那封私信吧?你在信中揭露赵雍与刘台合谋,赠送官方田地给咱家严,可后来刘台主动承担一切责任,完全将赵雍撇开。” “所以先生觉得他有担当?” “至少甘愿为领导背祸,而不是将上司往坑里推呀!” 水墨恒当即做了一个类比,驳道:“这根本不能说明什么。先生不妨试想一下,假若现在国家有难,先生是主动承担责任,还是将这个责任推到万历皇帝身上呢?” 张居正登时不说话了。 水墨恒接着说:“做下属的当然得站出来承担责任,这也是下属的生存之道。若自己上司倒了台,下属肯定要跟着受鱼池之殃。刘台若敢将赵雍推到前面,那他在江陵县还怎么玩?” 张居正似有些为难:“可这件事我已和家严承诺过。待明年,将刘台调到京城任刑部主事。” 水墨恒实在不想张居正受刘台影响,斩钉截铁地说:“刘台这个人忘恩负义,不可让他进京。先生若不格外小心,将有一天会发生弹劾先生这样的怪事。” “啥?弹劾我?”张居正一惊一乍。 “对!” “我可是他座主!” “就因为先生是他的座主,所以我才说这是怪事。”水墨恒态度坚定,音韵铿锵。 张居正犹然不信,笃定地摇了摇头:“我大明开国两百余年,从未有过学生弹劾老师的事发生。” 水墨恒很想说,老师是首辅,被学生弹劾,就是刘台开的先河啊! 可这事儿尚未发生。 在张居正看来,顶多只是预测。即便费尽口舌,估计以他现在的心态也难以理解。 水墨恒只得如是般说道:“总而言之,先生切记,一定不能对刘台委以重任,否则后果很严重。” 张居正沉默了片许。 水墨恒瞧着张居正一副为难的样子,又问:“先生是否在想,如何向令尊交代?” “是啊,毕竟我已经写信答应家严了。” “先生可否明确说了,要调刘台到京城任何职吗?” “嗯。恐怕家严已经与刘台通过气儿了。刘台这会儿估计也在殷切地企盼之中。” 水墨恒想了想:“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待明年调任刘台时,先生提前跟我知会一声。” 张居正疑惑地望着水墨恒。 水墨恒直承道:“莫非先生还不相信我?” “当然相信。” “那这件事就这么定了吧,我是为先生好!” …… 两人这么一唠,大半天的光阴不知不解悄然而逝。 张居正依然在想着刘台的事,而水墨恒也在想着,来年将如何安置这个刘台。 所以,两人都沉默了会儿。 就在这时,根治敲门而入,报告说武清伯李伟来访。 “请他进来!”水墨恒边说边起身,准备出门迎接。 张居正也跟着起身:“我是否要回避一下?” “不,武清伯此番前来,定是因为棉衣事件这宗案子,给他一个晚上的时间考虑,应该是想通了要接受何种处罚。先生在,刚好!请稍候,我去去便回。” 水墨恒示意张居正坐下。 不到片刻,便将李伟引了进来。 “真巧,原来首辅大人也在!”李伟一进来便热情地打招呼。 “武清伯好!”张居正起身还礼。 水墨恒使唤根治又添了一副碗筷,将剩下的菜全部搬走,重新开宴:“都是老熟人,不用客气哈!” 三人坐定。 水墨恒先开口,笑道:“武清伯真是稀客啊!” 果然,武清伯开门见山地说:“今儿个来,是为了棉衣事件那宗案子。昨儿晚上,我与犬子商量好了。” “国舅爷也是要接受罚款吧?破钱消灾的……” “不!” 水墨恒一句话没完,便被李伟打断。 “啊?” 水墨恒一惊,迫不及待地问:“莫非国舅爷要接受廷杖之罚?” “是。”李伟点了点头,回答的声音不大。 水墨恒和张居正俱是一愣,面面相觑,无言以对,都不曾料到李伟和李文全竟然商量出了这么一个结果! 这不是膈应人吗? 三人沉默了半晌。 之后,水墨恒才问:“为什么?” 武清伯觍着脸,回道:“不为什么,我们就是拿不出那么多的钱。” 水墨恒不客气地唬道:“廷杖可是要打死人的!” “我们认了。”武清伯固执地说。 张居正一脸懵逼。 水墨恒觉得已经聊不下去,抬了抬手:“容我冷静一下,咱要不先吃先喝?这个问题稍后再议,稍后再议……”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四百一十七章、如他们所愿 这三个人坐在一起的尴尬劲儿可想而知。 水墨恒和张居正两个人,其实已经没什么心思了。 本来“设计”得好好的,就想武清伯拿出些钱来,这宗案子算是完事儿,对各方人士都有一个交代。 也正是考虑到了武清伯嗜钱如命的性格,所以才想出“廷杖”这么一条处罚方案,旨在吓唬吓唬。说白了,压根儿就没想着要“廷杖”武清伯和国舅爷。 这下倒好! 他们不上套儿?竟然真的要钱不要命。 把水墨恒和张居正商量好的计划一下子彻底打乱了。 …… 李伟也不笨,情知自己的决定出乎两人的意料之外。说是坐下来吃喝,其实也根本没啥心思。 本来与水墨恒、张居正就不是一个道儿上的人,所以很快找了个借口,说李园年关很忙,起身要告辞。 这种场合,水墨恒也没执意相留,亲自将他送出水莫居。 回来后,水墨恒与张居正彼此沉默了好久,两个人说话的兴致与激情自然大减。 张居正叹了口气,摇头道:“李府怎么可能没钱?区区十几万两银子,对于他们而言,根本不叫事儿。看来,我们还是低估了武清伯对钱的忠诚度啊!” 水墨恒想了想,说:“甘愿接受廷杖之罚,我想应该不是武清伯决定的,肯定是李文全料定我们不敢真的对他们动用廷杖。” “可是,确实猜中了我们的心思啊!” 水墨恒沉吟片许,突然灵光一闪,脸上浮现一丝冷峻的笑意,说道:“既然他们想赌,那我们就陪他们玩儿一把。” “什么意思?”张居正一时没听明白。 “先生你想,昨儿我与武清伯提及这事时,他分明倾向于罚款这条方案,就一个晚上,突然斩钉截铁地改变主意,说要接受廷杖,他们不也是仗着自己的身份和地位,赌我们不敢真的打吗?” “是啊,我们本来就是不敢呀!” “为什么不敢呢?”水墨恒反问的速度超快,而且表现出来的语气十分坚定。 把张居正问得一愣:“莫非咱们还真要对武清伯和国舅爷动用廷杖不成?” 水墨恒不以为然地笑了笑:“要廷杖武清伯,是不好整,毕竟他年岁已高,万一有个三长两短,咱吃不了兜着走。这个风险,咱不值得冒。可国舅爷正值盛年,挨几棍子绝对不成问题。” 说到这儿,张居正似乎有点明白:“你是说先打国舅爷?吓唬吓唬武清伯?” “他们不是料定咱不敢打吗?咱就打给他看。从国舅爷李文全先打起,我就不信,他真的挨得住。” 张居正微微颔首,又说:“可是,李太后和皇上这一关,咱也过不去啊!” 水墨恒信心满满地道:“先生请放心,李太后和小皇上这边儿我来搞定,但先生要有一个准备。” “什么准备?” “如果实行廷杖,那到最后,武清伯和国舅爷或许真的不用掏钱,但赔偿给死去士兵家属的钱不能少一分。如此一来,就需要从国库中提取。” “如今国库充盈,十几万两银子没问题。只是……”张居正依然心存疑虑。 水墨恒抬了抬手:“先生不用担心,李太后对她这个烂泥扶不上墙的哥哥一向痛恨,借这个机会惩罚他一下,我相信李太后不会太过反对。” 张居正提醒:“但也不能太过乐观,痛恨归痛恨,毕竟那是她亲哥哥。” “正因为是她亲哥哥,犯了案子同样要接受惩罚,这样才能更好地起到震慑群小的效果呀。先生想想,廷杖国舅爷,这事儿必将轰动朝野,试问以后谁还敢胡来?” “你真的有信心说服李太后和皇上?” “不敢说百分之百,但七成把握还是有的,只要不出人命。再说了,届时廷杖的轻重,还不是由我们控制?” 张居正依然不大放心:“这事儿吧,我看你还是找个机会和武清伯谈一谈。” 水墨恒当机立断地说:“不必了。他们本就是在赌,咱们这个时候若再去找他们,他们更以为咱不敢打。既然他们要接受廷杖,咱就如他们所愿。 “万一武清伯又要闹上吊啥的怎么办?” “嘿嘿,这个先生你也信?那只是做给人看的,难道他还真的敢上吊不成?” 张居正最后只得点头。 …… 被武清伯这么一搅和。 水墨恒和张居正商量完这件事也就散了。 送张居正出门,水墨恒还反复叮嘱:“先生一定不要松口,若有人打听,你只管如实告知,能造造势更好。” 张居正虽然仍有疑虑,可好在一向相信水墨恒的判断和决策。 水墨恒倒是表现得信心十足,坚持要打。 当然有他的判断理由: 李文全这种货色,不像黄飞骨头很硬,他绝对是个孬种。别说廷杖六十八十,估计打几板子就要哭天喊地。而更大的可能是,没开始打,就蔫吧了。 …… 张居正刚被送走,根治便凑到自家少爷身边,眨巴着眼睛,迫不及待地问:“少爷,你与首辅大人都谈些什么呀?整整谈了三个时辰,咱给你们热菜都热了五回。” “你很想知道吗?” “嗯嗯嗯。”根治点头如捣蒜。 “那,我还是不告诉你。”水墨恒的语气带着几分调侃。 “我不想知道。”根治眼珠子一转。 “不想知道还问啥子?” “少爷你故意逗我开心是吧?不过……” “不过什么?” “我给你们热菜上菜时,好像听出了一点儿门道,少爷你可别怪我骂我。” 水墨恒瞧他一副兴致勃勃的样子:“好啊,你听出了什么?讲给我听听。” “少爷与首辅大人似乎在谈成亲一事,对不?” “你刚在门外偷听了,是不是?” “没有,没有,没有。”根治连连摆手,矢口否认,然后勉强地笑了笑,“少爷与当今首辅座谈,我哪敢偷听啊?只是隐隐约约听见那么一两句而已。” 水墨恒白了一眼:“谅你也不敢!” 见自家少爷并不是真的生气,根治又觍着脸问:“少爷,咱很想知道,你们聊的是谁成亲啊?” 水墨恒淡淡一笑:“就是少爷我,这下你满意了吧?” 根治瞪大眼睛,惊喜万状,一时间竟说不出一个字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四百一十八章、主仆心意不通 “瞧你这样儿。”水墨恒取笑了一声。 “少,少,少爷,你,你不是在跟我开玩笑吧?”根治话说得都不利索了。 水墨恒摇了摇头,觉得根治的神情还蛮有意思的,便模仿他的语气,也磕磕巴巴地说:“我,我,我没跟你开玩笑。” 根治生怕自家少爷一会儿跳转话题,一直紧紧地跟在后面,直至会客厅。 水墨恒瞅着根治一副痴愣的神情,抬了抬手,催道:“快收拾碗筷啊!” 根治觍着脸,用央求的口吻:“少爷,你能不能先与我说说?” “说什么?” “就是你成亲的事啊?你决定和谁成亲?是和冰如姐吗?还是和咱莫少奶奶?” “你希望我娶谁?” 根治抓耳挠腮,看似十分为难,嗫嚅道:“我也不知道,娶冰如姐吧,莫少奶奶伤心;娶莫少奶奶吧,冰如姐伤心。况且,还有馨儿姐、冰儿姐,一个个都不错……” “你看看,天天嚷着催我成亲成亲,我想通了,决定成亲吧,你看你,愁得像世界末日似的。” “本来就很难嘛,要我说,干脆都娶了得了。” 水墨恒笑着伸出食指,赞道:“好小子,果然有慧眼,看来没白跟我一场!” 根治高兴得手舞足蹈,刚缓过来劲儿,说话又开始结巴了:“都娶?少,少,少爷,你说的不会是真的吧?” 水墨恒如沐春风,得意地说:“连你小子都知道,要娶全娶,这是最好、最稳妥的方法。我是你的主子,又怎么可能想不到呢?是不是?” “噢!”根治紧握拳头,突然大叫一声,直接跳了起来,一迭连声地说,“太好了,太好了,简直太好了……” 水墨恒将脸上的笑容收敛几分,喃喃道:“是该成亲了,我这个主子、大哥,若不成亲,你们一个个都这么望着,也不是办法。你和小冷也都不小,该成亲了。” 根治眼泪都掉出来了:“就是就是,小冷哥说了,少爷啥时候成亲,他便啥时候成亲,以少爷是瞻。” 水墨恒突然问:“那你呢?有没有心仪的对象?” “我?”根治一愣,扭扭捏捏,摆手道,“还是先将大哥的婚事解决了,我的事不急。” 水墨恒语重心长地说:“有呢就告诉我,不用害羞。今年一年时间,我几乎都在外头,跟你们在一起的时间越来越少。照目前情形来看,明年还有可能长时间不在京城。” “朝廷需要少爷,少爷当以事业为重。北京这边不用你操心,我们几个能帮你打理好。少爷若是成亲了,几位少奶奶也安心踏实,更是如虎添翼。” “你今年十九岁了吧?” “是,少爷。” “我得帮你物色一个姑娘。” “少爷,不用,不用。”根治脸色赧红,忸怩地摆了摆手。 “什么不用?难道你准备打一辈子光棍不成?” “少,少爷,不是这个意思。” “那是几个意思?” “我……” 水墨恒脸色一板,摆出一副少爷的架势,威严地道:“一个大老爷们儿,说话吞吞吐吐的像啥样子?刚夸你一句。” 根治低着头,弱弱地说:“少爷,我收拾碗筷去。” 水墨恒猜想,根治肯定有心里话,有意相激道:“嗨,我说你这孩子,怎么说到一半儿不说了?还当我是少爷吗?” “少爷,你别逼我。” “站住,放下手里的活儿。” “少爷,我……” “放,下。”水墨恒的腔调拖得又长又重。 “好吧!”根治一副怯生生的样,将碗筷重新放回桌上。 水墨恒死死盯着他,问:“我又不吃你,至于吓成这样吗?啊?” 根治垂着头,脸色依然通红,默不作声。 “说吧,是不是有什么话瞒着我?” “没,没有。”根治摇头。 “你的眼睛骗不了我,快说,否则我可要生气了。” “少,少爷,是真的没有哇,我怎敢骗你呢?你难道还不了解我吗?”根治唯唯诺诺,急得快要哭了。 这时,莫颜敲门而入。 根治如遇救星,一副可怜兮兮的样,急忙道:“莫少,哦,莫颜姐姐,你来得正好,少爷他欺负我。” 莫颜冲水墨恒笑道:“怎么?根治惹你生气了?我听见了你的吼声,所以不请自入。” 水墨恒也感觉刚才说话的语气是不是凶了点儿,陪笑道:“没有没有,只是这小子现在有点不老实了。” 莫颜瞧着根治委屈的神情,笑道:“根治一直很老实稳重啊,怎么说他不老实了呢?” “就是!”根治小声嘀咕了一声。 水墨恒直承道:“他心里分明有话瞒着我,我问他,却打死也不说。把我当成外人了,你说是不是有点生气?” “你问他什么?” “就问他有没有心仪的对象啊?” 莫颜一愣,随即一莞尔:“哦,原来你问的这个问题呀,还不允许人家害羞呀!根治,你先出去吧。” “好,谢谢莫颜姐!”根治如释重负地退下,关门时还回头看了水墨恒一眼,唯恐自家少爷生气。 水墨恒认真地说:“根治他真的有话瞒着我。” 莫颜脸上的笑容一直未退:“那又怎样呢?谁心里还没有一点呀?亏你还是个大聪明人。” “那你是说我逼问得不对?” “我知道你是关心他,可方式不一定对。很明显,根治不好意思开口嘛。” 水墨恒不以为然:“他一直跟着我,无话不说,这回为何支支吾吾?” “根治越是支吾,你就越感兴趣,对不对?” “当然。我是他主子呀!” “可你有没有想过,根治或许真有什么隐情呢?” “那更应该对我讲,不该隐瞒呀!” “这事儿,既然根治不想说,我觉得你该去问问冰如。” “为啥问她?” “根治平常与冰如走得最近,有些话或许对冰如说了,也不足为奇呀!” “跟冰如讲,却不跟我讲,这是什么道理?”水墨恒摇头,表示不解。 不过,经莫颜这一提醒,灵光一闪,恍然顿悟般喃喃道:“如果真是这样,那只有一种可能。”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四百一十九章、一场另类的谈情说爱 想到这一节,水墨恒还真想找陈冰如了解一番:“冰如她人现在哪儿?” “此刻正在水莫居。”莫颜回道,“我这就喊她过来?” “好。” 莫颜出去。 很快陈冰如进来了。 经过这么长时间的磨合,尤其是在荆州城的那段日子,水墨恒与陈冰如之间也没那么多的小矛盾了,彼此的感觉越来越好。 当然,肯定没有与莫颜的默契程度高,毕竟两人还没跨越那关键的一步,自然也就没达到“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境界。 “坐!” 水墨恒客气地做了一个请的姿势。 “哎呀?” 陈冰如立马感觉不大习惯,讶然一声,斜睨着笑道:“今儿个太阳从西边出来的吗?咋这么客气?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有什么企图?如实招来。” 水墨恒干脆顺着话茬儿,调笑道:“奸也行,盗也行,我无所谓啊,不知你愿意接受哪一种?” 陈冰如一个激灵,刚坐下,又站起,露出一副惊恐的神情,双手交叉胸前:“别吓坏宝宝了。” 水墨恒摇头笑了笑,双手搭在她肩上,将她又重新按了下去,笑嘻嘻地道:“怎么?陈大小姐也有害怕的时候?” 陈冰如一本正经:“我当然怕,连当今武清伯都怕你成这样,又是请你喝酒,又是主动上门拜访。人家可比你长两辈儿,是当今皇上的外公诶,我能不怕吗?” “看你一本正经地说胡话,也挺好玩儿的哈!” “说吧,叫我来到底所为何事?” 水墨恒有意吊吊胃口,不慌不忙:“这么着急干嘛?就不想与我多呆一会儿,聊聊感情啥的?” 陈冰如轻哼一声,揶揄道:“呦呵,主动找我聊感情?我好幸福哦!” “还记得你我之间的赌约吗?” “是我提出来的,又岂能忘?” “都不给单独相聚的时间,难道你就不怕输了这场赌约,然后,嘿嘿……” “然后什么?” “若这场赌约你输了,然后,你岂不是要守寡一辈子?” 陈冰如双眉一扬,自信满满地回道:“赌约尚未结束,谁输谁赢还不一定呢。况且,谁说输了,我就得守寡?” 水墨恒稍顿一下,盯着问:“如果说,这场赌约我认输,你会怎么做?” 这突兀的一问,让陈冰如一愣,不过,她旋即又恢复了平素那傲睨自若的神情:“说清楚,是认输,还是真心服输?” “有差别吗?” “当然有。若是认输,说明你心中不一定服气,或者是因为怜惜啊,因为压力呀,等等原因。” “你需要的是我真心服输?” “废话。”陈冰如白了一眼。 水墨恒点了点头,笑道:“若是一个男子在我面前说这种狂妄自大的话,还送我这种眼神,你知道我想干什么吗?” 这么一说,陈冰如目光更是坦荡地盯着,不退不避毫不示弱。 水墨恒板起脸孔,一字一顿道:“我真想一剑杀了他,看他还敢如此嚣张不?我本已够嚣张的了。” “那面对我呢?你想怎么着?” “我说了,我认输呀!” “你认真说。” “请问我脸上有笑容吗?从哪儿看出我不认真呢?” “你,你不会真的喜欢上我了吧?”陈冰如一下子怔愣住,捂住嘴巴,措手不及的样。 “莫非你与我赌约一场,便是希望我不喜欢你吗?”水墨恒虽然这么问,可心里早已断定不是。 正如张居正所言,如果不是因为爱,谁特么有闲心在你身边浪费时间浪费青春啊? 陈冰如登时感觉有点蒙头转向,喃喃道:“只是,只是,只是……” “只是什么?话都不会说了?” “太突然!” 水墨恒这才露出笑容,说:“无论突然与否,反正我已经表明心迹了。你看着办吧!” “你是个大男人,怎么让我看着办?” “噢,那就是说,我想怎么办就怎么办,你照单全收了?” “哼,你想得美!” “你看,我问你怎么办,你反过来问我;我知道怎么办,你又说想得美。那你到底想怎么样啊?我的陈大小姐。” “你,你先说,你想怎么办?” “办你呀!”水墨恒脱口而出,故意还摆出一副猥琐的神情,色眯眯地盯着陈冰如,像是要一口将她吞掉。 陈冰如又是一个激灵,一拍桌子,娇嗔地斥道:“哼,臭水墨恒,你给我正经点儿,好不好?” “办你的意思就是娶你呀,这还不正经吗?” “别胡闹了。”又是一声斥。 “大小姐,我真的没胡闹,难道天底下的女子都喜欢听谎言,而不喜欢真心话吗?” 陈冰如伸出两只手掌,做了一个打住的动作:“哦,让我冷静一下,你是说这场赌约你认输,然后要兑现你的诺言娶我,对吗?” “对,就是这个意思。” “我想问你,这是你一时冲动的决定,还是深思熟虑过的?我看是信口开河吧?你看,这儿是表白的地方吗?” “你还要讲究情调是吗?” “当然,那起码能代表一种尊重!这里叫什么场合?说的话就像你脑子一热,蹦出来似的,吓唬人。” “好,好!今天呢,我就算是给你提个醒儿,日后要排场、要情调、要尊重,全都随你。这样,总该行了吧?” “把手给我。”陈冰如突然说。 “给。”水墨恒一伸。 陈冰如煞有介事地摸了摸,感叹地说:“正常,也不发烧呀!” “去,你真以为我是胡言乱语啊?” “总之,有点不正常。” 彼此沉默了一小会儿。 水墨恒又道:“那你慢慢消化,这是找你的第一件事。还有一件事,我也想问问你。” 陈冰如尚未缓过神来,心不在焉地问:“什么事儿?” 水墨恒也不转弯抹角,直问道:“根治可否在你面前提过,他有什么心仪的姑娘没?” 提及这个话题,陈冰如登时绽放出美丽的笑容,将刚才的惊讶之情立即抛开,得意地道:“你可算问对人了。” “这么说,我的猜想是对的。” “你的猜想?你能猜到根治心仪的女子是谁?” “我问他,他打死也不说,却跟你说了,这让我更加确信我的判断是正确的。来,我不妨数三个数,我们同时说出根治心仪的女孩儿的名字,看我猜得对是不对?” “好!” “一、二、三——” “灵芝!” “灵芝!” 水墨恒和陈冰如同时说出两个字。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四百二十章、逼打成招 当天晚上,水墨恒又将根治叫到房间。 想着根治这一晃都十九岁了,自小便被水仙捡来,视如己出,养大成人,都不知道他爹娘是否尚在人间。 原来他心仪的女子便是灵芝? 当水墨恒与陈冰如同时说出“灵芝”两个字时,水墨恒仔细想了想,也想得很明白。说心里话,若根治真的将水灵芝娶了,这个结局谁说不堪称完美呢? 第一,作为儿子,水墨恒对水仙自然要尽孝道,可因为穿越的特殊身份,脑子里夹杂着两世的记忆,只是重生在水墨恒身上,这个“孝”多少有些生分; 第二,根治这个孩子,心性忠实醇厚,是个可托付之人。他本来就将水仙当作亲爹对待,若水灵芝嫁给他,等于亲上加亲,根治日后指定更加孝顺。 只是不知灵芝的想法如何?若她对根治压根儿没啥感觉,那一切都无从谈起。 …… 根治或许也知道自家少爷找他谈话是为了什么,所以进来时一副忐忑不安、又显得腼腆害羞的样子。 水墨恒瞅着,笑了笑说:“今年春节应该让你回蕲州哈!” 这话可有一定用意。 根治憨憨地回答:“老爷叮嘱过,少爷在哪儿,我便在哪儿。” 水墨恒摇了摇头:“那以后你不娶老婆呀?娶老婆之后也要天天跟我在一起吗?” “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 “我还以为你会说不娶老婆算了呢。” 说完这句话,水墨恒将脸上的笑容收敛,盯着根治,摆出一副严肃的架势:“我再问你一次,你心中有没有心仪的女孩子?” 根治露出一脸苦色,支支吾吾道:“少,少爷,你为什么非要问这个呢?” 水墨恒抱着“遇一事解决一事”的心态,语气又加重几分,夹含几分威胁:“我可提醒你一句,说出来,我或许能给你做主;不说拉倒,错过这次机会,以后我就不会问了。你自己看着办。” 把根治一下子难住了。 水墨恒要的就是这个效果,催道:“说呀!” “少爷,我,我……” “好,你不说,那我说了。你是不是一直暗恋灵芝?” 此言一出,根治既没点头,也没摇头,只是脸色涨得通红,惊慌失措地望着自家少爷。 水墨恒目光灼然:“这样看着我干嘛?” 这样的目光,加上这样一问,根治更是手足无措,再也不敢直视自家少爷,连话都不敢说,勾着头。 水墨恒有意摆出一副威严的神情,逼问道:“怎么?到底喜欢还是不喜欢?你倒是表个态啊!” 根治依然默不作声。 水墨恒再次加重语气:“抬起头来,堂堂男儿,瞧你这副羞答答的神情,算哪门子事?” 根治这才怯生生地抬起头,不过说话仍是磕磕巴巴,嗫嚅道:“少爷,我,我……” “你是刚认识我吗?” “不,不是。” “那你挺直腰板说话。” “少爷!”根治挺了挺身子。 “声音大点儿。” “少,爷。”根治拔高音量喊道。 “这还差不多。”水墨恒像调教学生似的,“我再问你一次,你到底喜不喜欢灵芝?勇敢地回答我。来,看着我的眼睛。” “我,我……” “说。”水墨恒喝了一声。 “喜欢。”根治活似被逼喝毒药,终于承认了。 水墨恒松了口气,脸上微微浮现一丝笑容。只是这笑,在根治看来,阴不阴阳不阳的,更让他拿不准儿。 水墨恒接着嘿嘿两声干笑,慢条斯理地说:“好小子,都说兔子不吃窝边草,你竟然……” “少爷,我……”根治心一沉。 “暗恋灵芝多久了?给我老实交代。” “很小的时候就喜欢。” “那你为什么不早说呢?” “我不敢。” “喜欢一个人又没错,为什么不敢说出来?” “少爷,你也知道,我只是老爷从路边捡来的野孩子,哪敢说喜欢小姐啊?”根治苦着脸,沮丧地说。 “如今说出来了,有什么感受?” “发现也没啥。”根治憨憨地摸着自己脑门儿,“只是,心里依然怕怕的。少爷,能不能求你个事儿?” “说。” “少爷能不能替我保密?尤其不能让小姐知道。” “这是为何?” “今天是少爷逼我,我才敢说出来,不然这话只能藏在心里。” “那你还想不想娶灵芝呀?” “想。”根治脱口而出,旋即又连连摆手,“哦,不不,少爷,这我哪敢奢想啊?” “梦想总是要有的嘛,万一实现了呢?” “万一,就是一万分之一,那还是不要想的好。” 水墨恒负着双手,沉吟片许,认真地说:“这事儿我会帮你,什么时候探探灵芝的口风。如果灵芝没意见,我便替你做主,撮合你们俩;如果灵芝不同意,那我也没办法。” 根治喜极而泣,激动地说:“少爷,我,我,我此时此刻真想给你磕一个响头,以表达我对你的感激之心。” “说这些话干什么?我只是表明我的态度,同意你与灵芝在一起。但问题的关键,还在于灵芝自己不是?” 根治弱弱地补充:“还有老爷。” 水墨恒却不以为然,信心十足地道:“老爷这一关应该不难,有我呢。” “我还是给少爷磕个头吧!”根治说着真的要跪下。 水墨恒摆了摆手,示意根治打住,掏心掏肺地说:“先记着,等这一天真的到来,你再磕不迟。我是灵芝的哥哥,又是你的主子,还别说,真受得起你这一拜。” 根治终于不再那么拘束了,觍着脸笑问:“少爷,这事儿是你自个儿猜出来的,还是问的冰如姐?” “我自个儿琢磨出来的,再找冰如确认过。” “哦,”根治一提及陈冰如,很来劲儿,“少爷,你真的要娶冰如姐?是选她做正妻吗?” 水墨恒更正:“不,都是正妻。在我眼中,没有正偏之分。” 根治听了,像张居正一样,也是十分诧异,喃喃道:“不分正房偏房?那能行吗?” 水墨恒洋洋自得:“我说行就行。去吧,时间不早了,早点休息,晚上不要胡思乱想。” “知道了,少爷,你也早点休息!”根治美滋滋地退下。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四百二十一章、今儿个真高兴 大年三十,水墨恒与大伙儿谁也没有出去,白天晚上都围在一起唠嗑,一年到头,难得有这样的机会。 水天勤刚学会走路,满地儿摇晃,对什么都很好奇,要上去摸一摸,那开心劲儿谁也比不了。 佟宝已经十二岁了,这里虽是他第二个家。可他感觉比在当初自己的家还要开心幸福。 当然,最高兴的莫过于根治。 既知道自家少爷决定要成亲,又得自家少爷亲口一诺,帮他撮合与水灵芝一事。 尽管还不知道水灵芝的想法,可在根治眼中,既有少爷帮助,应该是十拿九稳的事儿。 毕竟自家少爷如今在他心中的地位,那是高不可攀,说话的分量非一般人能比。 只要一想到这两件事,根治便高兴得要飞天似的,总是忍不住一个人偷偷地傻笑着。 …… 陈冰如与根治走得最近,相对于他人,说话自然也就顾忌少些。 三十的晚上,大家都坐在同一张大桌上吃团圆饭。 吃完前半场,到了后半场。 陈冰如发现根治动不动便跑神儿,心不在焉的样,挑头儿当着大伙儿的面,笑道:“根治,你是不是思春了?” 若不是与水墨恒谈过一席话,将根治暗恋水灵芝的事儿给挑破了,陈冰如也不会这么说。 平常可没这样裸地拿根治开玩笑。 根治害臊得不行,满脸通红,连连摆手,恳求道:“冰如姐,你就饶了我吧。” “嘿嘿,别人不知道,我可知道哦。快乐的事,说出来与大家一起分享呗,何必藏在心里一个人偷偷地乐呢?” 水蛋性子最直,又喜欢热闹,当即捶着桌子附和道:“就是,就是,根治,你到底乐啥?快说。” 其实,在这种场合,根治最想说自家少爷。自己的事儿,虽然感觉希望大大滴,可毕竟八字还没一撇。 希望只是希望,离现实还远着。 少爷的事靠谱,那才叫真正的喜事儿呢! 见大伙儿都望着自己,根治更是腼腆得不行,第一个念头便想着转移目标,弱弱地问:“少爷,要不还是说说的你喜事儿吧?我的事就算了吧。” “啥?大哥也有喜事儿?”水蛋这下子更来劲儿了,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一副急不可耐地样子,催道,“什么喜事儿什么喜事儿?快说快说。大哥,你有喜事儿咋不告诉俺们呢?” 桌上确实也没外人,吃完前半场,黄飞便如往常一样,去了自己屋里。而孟冲,去了水莫居。即便他俩在,如今也不算不得外人,都是水墨恒忠实得力的下属。 关于成亲这件事,水墨恒原本想着,逐一找几位姑娘谈话,先征询一下她们的意见。 可高兴过头的根治,昨儿就将这个消息偷偷地一一传达给了几位姑娘,只是还没告诉水蛋和小冷他们。 莫颜、陈冰如、馨儿、卢冰四个全都知悉。 水墨恒也是忘了叮嘱根治,可想着既然告诉就告诉了吧,也没啥大不了的,迟早要曝光嘛。 可要当着众人的面说,又是另一回事儿,总感觉不大合适。尽管根治偷偷传完话后回复说,几位姑娘似乎都没意见。 自己倒没啥,得考虑几位姑娘的感受吧? 所以水墨恒咳嗽了两声,表示就此打住。 可水蛋兴奋,根本不理会这一茬儿,直愣愣地问:“大哥,过年大家图个乐呵,你有啥喜事儿还不能说呀?” 根治先是一一扫过四位姑娘,然后望着自家少爷,蛮有把握:“少爷,我觉得也能说。” “大哥,快说。大哥,快说。”水蛋也不顾向甜的眼色,一个劲儿地嚷嚷。 “大哥,我去把这菜热一热。”莫颜率先起身,端起一盘菜便离席了。 “莫姐姐,我来帮你。”馨儿跟着也起身去了。 “哦,我衣服溅了一滴油,去房间换一件,稍后再来作陪。”卢冰第三个起身。 “我,我,根治,都怪你,好好的说你的事儿,非要扯到你家少爷。现在好了,都跑了。我,我回房去。”陈冰如站起,一嘟嘴,也飘然而去。 根治一下子愣住了。 水蛋张嘴咂舌,丈二摸不着头脑,不解地问:“她们都咋了?根治你也没说错话呀,难道是我说错话了?” 向甜拧了水蛋一把,道:“你呀你,从来都是笨头笨脑的,也不看人家的眼色。” 水蛋不以为然:“大家都是自己人,有什么话不能说?大哥,今天你不够痛快,到底什么喜事儿?几位姑娘怎么都跑了?” 根治憋得相当难受。 他本来就恨不得将这个消息传遍天下,见几位姑娘这会儿都不在,实在忍不住,干脆不看自家少爷,快速说道:“少爷准备要迎娶几位姐姐。” 此言一出,犹如突降一个炸弹。 “你说啥?”水蛋乍一听,猛地跳了起来,紧紧地抓住根治的胳膊,激动而兴奋地问,“你刚才说啥?再说一遍。” 根治见自家少爷这回没有咳嗽,而且脸上还带着笑容,胆子更大了,高兴地又重申一遍:“少爷准备要成亲了。” “真的吗?” “这是真的吗?” “我没有听错吧?” “大哥,这是真的吗?” 水蛋欣喜若狂,就跟他自己当初成亲一样。 小冷一向比较冷静,可一听到这个消息,也是激动无比,豁然站起,紧握拳头,脸上洋溢着无法形容的欢喜,喃喃道: “太好了!” “简直太好了!” “我终于盼到这一天了!” “小白,我终于等到这一天了!” 根治被水蛋和小冷感染,当即喜极而泣:“少爷,不要怪我多嘴。你看,大家都为你高兴!” 向甜玲珑剔透地问:“水大哥,你是要同时娶她们四个吗?” 水蛋这才反应过来,恍然顿悟般,也跟着问:“对呀,大哥是要同时娶四个吗?这,这,这比我自己结婚、生儿子还要高兴呢。可是谁做大,谁做小?” 水墨恒笑而不语。 “少爷说了,不分大小,不分正室偏室。”根治赶紧解释。 “大哥,你就是牛逼!我永远挺你!”水蛋竖起大拇指,膜拜地赞道,继而又点了点头,笑嘻嘻地感慨着,“哦,我明白了,几位姑娘故意躲开,原来是因为害羞啊!今儿个真高兴啊,今儿个真高兴……” 小冷也不住地感慨:“今晚是个不眠之夜啊,将会有多少人睡不着,哈哈哈哈……”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四百二十二章、过去就是个屁 感谢生命中有你 大年初一,李史与黎康两个逼货,早早地便过来给水墨恒拜年。 作为师父,水墨恒自然要塞红包,把他俩乐得屁颠屁颠的合不拢嘴。不过,李史拜年是一方面,还带着艰巨的“任务”前来。 他是个坐不住的主,简单叙话之后,便觍着脸笑问:“师父跟你说个事儿,你真的要对咱爹、咱爷爷实行廷杖之罚?” “嗨,我说你这孩子,大年初一,开开心心的,说这严肃伤和气的事儿干嘛?” “求求师父啦,就跟我说说呗。你是不知道咱爹的臭脾气,这两天拉着个脸,逮着谁骂谁,大过年的,我真受不了了。” 水墨恒瞧着李史渴望的眼神,说:“那好,我就与你聊聊。首先我得申明一点,不是我要对你爹、对你爷爷实行廷杖之罚,是法律是公平是正义,懂不?我问你,你知道他们犯的事儿吗?” “知道,贪财,连累死了十几条人命,早就传开了。” “那你又可知廷杖是什么?” “听俺爹说,廷杖一般都是因为忤犯皇室才施加的酷刑,轻则残疾,重则当场丧命,可俺爹忤犯的不是皇室啊!” “你问过你爹是怎么想的吗?” “问过,俺爹说了,不信师父真敢判他廷杖。” “回去告诉你爹,没有我不敢的事儿。让他别忘了,我有先帝的尚方宝剑。路是他自个儿选的,怨不得我。” “师父呀,你就不能宽容一下吗?” “刚不是说了?这事儿不是我说了算。就这宗案子,你知道朝廷上下多少眼睛盯着我们?若处置不公,让外界怎么看?” 李史垂头丧气:“好吧,我这就回去,如实传达师父的态度,让爹准备挨棒子。” 水墨恒对李伟李文全父子的决定,的确感到腻味得很。 这不明摆着为难人吗? 好在这事儿怎么也得等到正月初十各个衙门正式上班之后。 这些天,可不想为此伤透脑筋。 开年的重心得放在爱情上。爱情才是主旋律! …… 尽管根治报告说,四位姑娘似乎都没什么意见,可水墨恒不这么想,毕竟她们的人生经历都不同。 在根治面前,当然什么都不会说。 所以,水墨恒觉得私下逐一单聊这个步骤无论如何也免不了。 只不过,令水墨恒没想到的是,四个姑娘当中,最着急的竟然是卢冰。不是水墨恒先找她,而是她先找水墨恒。 而且,就在大年初二。 卢冰一向话语不多,即便与水墨恒在一起也是这样。 水墨恒拉她坐下,笑道:“冰儿,这是你第一次主动找我说话吧?” 卢冰咬着牙,点了点头。 其实,卢冰不说,水墨恒也能猜出来,肯定是为了成亲一事。 可不问,卢冰不知怎么开口。 彼此沉默了一会儿。 突然,两人又同时开口,说的竟是同样三个字。 “对不起!” “对不起!” 然后,你看着我笑,我看着你笑,都摇了摇头。 稍顿了顿,两人又同时微微抬头,望着对方,像事先商量好了似的,再一次神奇般地同时开口,说的依然是相同的三个字。 “你先说。” “你先说。” 第二次你看着我笑,我看着你笑。 这回水墨恒抢道:“为什么要突然说对不起呢?” 卢冰勾着头,想了好一会儿,似乎很是为难,最后终于鼓起勇气说:“大哥,对不起,我不能嫁给你。” 水墨恒一愣:“我是不该奢望,同时迎娶你们几个,似乎将我自己看得太高了。” “我不是这个意思。”卢冰慌忙解释。 “那什么意思?” “大哥你也知道我的过往……” “我早就与你说过,不要提及你的过往。” “但那是无法改变的事实,提不提都在。所以,我……” 水墨恒站起来,双手搭在卢冰的肩上,盯着眼睛她说:“来,看着我,你愿意嫁给我吗?” 卢冰浑身一颤,眼泪夺眶而出:“大哥,我,我不配……” “冰儿,我告诉你,在我水墨恒的眼中,过去就是个屁,更何况当初你完全身不由己,何必耿耿于怀?你现在需要考虑的是,心里到底有没有我,愿不愿意做我的老婆?” 卢冰哽噎难鸣:“自大哥将我从宫中救出,我便告诉自己,只求留在大哥身边,服侍你一辈子,做牛做马都愿意,可就是从未梦想要做你的妻子……” 水墨恒帮她擦了擦泪水:“傻姑娘。” “可是……” “没有可是,也没什么配不配的,我从不相信那一套,顺心随意才是我的做事原则。” “万一日后被人扒出来,岂不是有毁大哥的声誉?” “打住打住,这件事到此为止。” “大哥你可知道,当根治告诉我这个消息时,我有多么激动?独自躲在房间,一直默默流泪,连续两个晚上,我都兴奋得睡不着……” “好了。” 水墨恒伸手堵住卢冰的樱桃小嘴,然后将她搂入怀里,深情地说道:“只要冰儿愿意跟着我,我也很激动很兴奋。” 卢冰的身子依然在颤抖,弱弱地问:“那,大哥刚才为什么也要说‘对不起’呢?” 水墨恒幽幽叹了口气:“其实,我一直觉得愧对冰儿。你默默无闻地跟了我两年多,而我……” “大哥千万不要这么说,你不赶我走,不嫌弃我,我就感到心满意足了。” 水墨恒重重地吻了一口卢冰的脸颊。 卢冰脸色绯红。 这是他们第一次肌肤如此相亲。 水墨恒都感觉出烫来。 二人的世界很是温馨,脸上似乎都写着“幸福开心”四个大字。 也不知过了多久。 水墨恒道:“以后呢,你不许说不配,也不要提过往,我也不说对不起,咱开开心心地过日子,未来才是我们的追求。” “我感觉像做梦一般!”卢冰百感交集,点了点头,“此时此刻的心情,我不知该怎么形容。总之,感谢我的生命中有大哥。” “我也感谢生命中有你!” 两人就像憋了很久的一对男女,已经达到忘我的境界,完全交融在一起。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四百二十三章、无赖还需无赖治 水墨恒经常挂在嘴边的两句话—— 一句是顺心随意;一句是梦想总要有的,万一实现了呢? 前者说的是处世态度;后者说的是希望。 对根治说过,对卢冰也说过。 其实,死心塌地跟着水墨恒的人,差不多都被这两句话鼓励过。 卢冰的心结,水墨恒感觉打开了。 其实,卢冰的心意很明白,因为水墨恒救了她,所以她最先考虑的是留在水墨恒身边报答恩情,压根儿不敢奢望爱情。 水墨恒想得也很清楚,要打开卢冰的心结,最直接有效的办法便是娶她为妻。唯有这样,才能彻底将她解脱出来。 这就是为什么水墨恒告诉自己,如果娶了莫颜和陈冰如,那一定得娶卢冰的缘故。 …… 四位姑娘之中,属馨儿的脾气最为温顺。 无论水墨恒做什么样的决定,相信她都会举双手赞成。 所以,水墨恒对馨儿也最为放心,既不担心她要求什么排场或仪式,也不担心她会吃醋难缠啥的。 大年初三那天,水墨恒与馨儿单独一会。 水墨恒眼下目标便是,争取在各大衙门上班之前,也就是正月初十之前,与几位姑娘沟通完毕,第一时间摸清她们的想法。 奔着各自敞开心扉、解决问题的原则。 两人之间的谈话,从馨儿那个天性好赌的爹开始。 说起馨儿的爹,可不是一个让人省心的主。自那次水墨恒将馨儿接走,她爹便千方百计打听馨儿的下落。 不夸张地说,没有馨儿的资助,她爹真的无法生存。不仅生活上完全没有着落,而且天天还要面对一大帮债主。 就在一年前,她爹终于打听清楚,原来自己女儿跟随的人是水墨恒,这下子乐了。 起初还不大敢相信,想着水墨恒可是官居少保,李太后和皇上跟前的大大红人。 为了确认此事,她爹当时还找到水莫居来。尽管不招人待见,馨儿也很不喜欢。 可人家毕竟是亲爹啊!讨厌归讨厌,总不能不认,或者视而不见不闻不顾吧? 馨儿塞了一些银子,打发他回去,千叮万嘱以后少来。 可她爹是什么人?若有这么听话,也不至于活成这样样。隔三差五便溜达到水莫居,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要钱。 来的次数多了,谁见了都烦。 不给吧,赖着不走;给吧,对一个好赌如命的人,啥时候是个头呀?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呀! 而且,她爹招人厌的地方还不止光会开口要钱。 逢人便吹嘘,自己女儿跟了水少保。 说吹嘘也就吹嘘吧,竟还利用水墨恒的名头,恬不知耻地以老丈人的身份四处借钱。丝毫不顾忌水墨恒和自己女儿的名声。 搞得要账的都要到水莫居来了。 那一阵子,馨儿几近崩溃,想死的心都有,简直无地自容。 自己亲爹,连累自己也就算了,没辙,只能认命,可不能祸祸别人啊!尤其是水墨恒,自己最爱的人。 馨儿逼得没法儿,不得不请水墨恒给出个主意。 水墨恒见过馨儿她爹,也知道她爹什么性子。当时告诉馨儿,其实对付她爹很容易。 她爹撑死算得上一个不要脸的小无赖嘛。对付无赖,水墨恒向来都有一手。连李史和黎康这种大无赖都被收拾得服服帖帖。 遑论其他。 馨儿若不开口求助,水墨恒也无意搭理。既然开口了,便答应帮她治一治她爹。 只是有个要求,馨儿不要出面,心稍微狠一点。 水墨恒一贯的主张,对付无赖最好的方法,便是比他更无赖。 所以,请了李史和黎康。 给了几点指示—— 第一,每月定期给馨儿她爹送生活费,不多给,也不少给; 第二,不能让他来水莫居动不动要钱。先好劝,劝不成,可以适当动动手恐吓恐吓; 第三,他不是好赌吗?既然禁止不了他,那就禁止与他赌的人和赌场,来个釜底抽薪。只要见着谁与他赌,便找谁的麻烦; 第四,谁敢借他钱,同样找谁的麻烦。 就这样,轻轻松松地将馨儿她爹的“病”治好了。 李史和黎康两个是谁?整天闲着蛋疼的主,就想没事儿找事儿干。水墨恒吩咐下来的事,当然乐此不疲。况且盯人、看场子、还可以动动手脚,也是他们的爱好和专长。 在京城,李史和黎康本来名头就响,没几个不认识他们,加上手下又有一帮人。 所以,只盯了馨儿她爹两个月。 再也没人敢与他赌了,也没人敢借他钱了,他自己也不敢来水莫居,被治得服服帖帖。 至于之前欠下的债,水墨恒大方地一概帮他还清。 但水墨恒没将钱直接给馨儿她爹,而是请债主们到自己府上。还钱时,当着馨儿她爹的面,送给各位债主相同的一句话:“以后若再借钱,便是与我水墨恒为敌。” 李史和黎康就已经够可怕了,再加上水墨恒发话。如此一来,谁还敢借钱给馨儿她爹? 当然,水墨恒也考虑到了一点:仅靠强行压制,似乎也不是最妥善的办法,这样容易将人逼疯。 谁都不跟他玩儿,人到中老年,总得找个乐子打发时间吧? 于是水墨恒想到长乐坊。 干脆将馨儿她爹安排进去看场子。 长乐坊的老板很熟,也很乐意帮这个忙,用谁打杂不是用呢? 馨儿她爹高兴了。 长乐坊可是高级处所,一般人很难进入。尽管进去只是个打杂的,但能一饱眼福啊! 好赌的人都知道,看别人赌,也是一种莫大的享受,有时比自己上手还过瘾,因为只管吆喝而不用担心输赢。 这样,馨儿她爹的“病”才算彻底治愈。 …… 就这件事,馨儿对水墨恒的感激无法言喻。 所以,两人单独相聚,水墨恒一开口问及她爹的近况时,馨儿眼眶便噙满泪花,那是真的感激:“我爹现在很好,生活也很开心。大哥的恩情,馨儿这辈子也还不清。” 水墨恒笑了笑:“我没说要你还呀,如果你真的想还,似乎也还得清。” “如何还清?”馨儿问。 “很简单嘛,做我老婆呀,你可愿意?” “大,哥,”馨儿脸色一红,娇羞地说,“我早已是大哥的人了,今生今世,心里再也装不下第二个男人。”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四百二十四章、哪个女子不吃醋? 水墨恒虽然很清楚馨儿的心意,可这如同蜂蜜一样的话,听起来让人高兴,尤其是面对面地说。 然而,毕竟是共夫的事,几个女孩儿心里到底怎么想的,水墨恒还真有点拿不准。 比如: 她们觉得委屈不? 她们会不会吃醋啊? 她们是否真心愿意嫁?等等…… 尽管穿越在男尊女卑的大明王朝,可水墨恒相信,绝对不会有哪个女孩子,大方到愿意与别个共享自己的丈夫。 毋庸置疑,爱情是唯一的。 当真心爱一个人时,绝对想将对方占为自己私有。 一夫多妻,只是时代的产物。 肯定没有哪个女人希望这样,而不试图去改变,否则便不会发展成为未来的一夫一妻制。 念及此情,水墨恒欣慰地道:“我能不能问馨儿一个问题?” 馨儿痛快的回道:“当然可以!” 水墨恒非常认真地强调:“但馨儿得答应我,一定要说出你内心深处的真实想法,绝不能有半分含糊或掩饰。” 这么一说,馨儿则更加认真,挺胸抬头保证:“说得好像我什么时候骗过大哥似的?你就尽管问吧,馨儿对天发誓,我口说我心,如有诛心之言,天打雷……” “好了好了,也不用发誓嘛!那我开始问哈?” “嗯。” “馨儿见我与莫颜或冰儿在一起时,你会不会吃醋啊?” “当然会啊!”馨儿想都没想,脱口而出。 如此一来,水墨恒倒是吃了一惊。 本以为馨儿会想一想,或者即便心里这样想,也会犹豫片刻,不料馨儿回答得如此之快。 馨儿水汪汪的双眼,眨巴眨巴地望着水墨恒:“怎么?馨儿的回答,大哥不满意吗?” “满意啊,当然满意!” 馨儿一噘嘴,娇嗔地道:“大哥还让馨儿说真心话,自己却不说真心话。若大哥满意,为何露出如此惊讶的神情?” 水墨恒慌忙解释道:“我惊讶不是因为你的回答,而是因为你为何回答得这么快?” “大哥不是让我说真心话吗?我怎么想就怎么说喽。” “若你说不吃醋,我才会吃惊呢。” “那又是为何?” “若你不吃醋,我肯定怀疑你心里到底有没有我啊!” “会的,这个真的会吃醋。” “那馨儿能否形容一下吃醋时的心情吗?” 馨儿凝眉,摆出一副沉思的表情,似很有些为难:“这个该怎么形容呢?” “你就想象一下,我与其她女子在一起时,你想干什么?” “我想,我想哭。” “还有呢?” “有时候甚至有过想死的念头。” “啊?还有吗?” “有时候恨不得抄起菜刀,将其她的女子砍死。” “……”水墨恒这次表现得更为惊讶,一时竟无言以对。 “怎么?大哥觉得不可思议,对不对?可这就是我内心深处的真实想法啊!” 水墨恒咂摸着嘴:“可你这想法也有点儿恐怖了吧?” “那只是想法啊,也不一定去做。如果真去做了,那才称得上恐怖呢。对不对?” 水墨恒点了点头:“嗯,有道理。” 馨儿又补充道:“而且,那也只是我一时醋醋的想法,毕竟大哥心中也有馨儿啊!更何况,大哥没有花天酒地胡来,喜欢的也就莫姐姐这么几个。偶尔吃吃醋很正常,馨儿才不会做什么傻事呢。” “有馨儿这句话就好了。”水墨恒瞅着馨儿一本正经的表态,感觉自己是世上最幸福的男人,“不知其她几位姑娘的想法,也是否与馨儿一样呢?” “那我就不知道。反正馨儿内心深处的想法就是那样。不过,我想,女孩子的心思大概都差不多吧。” “哎呀!”水墨恒突然张大嘴巴,调笑道,“那这么说,她们有时候也动过砍你的念头?” “大哥可以去问呀!只是,她们不一定有我坦诚,将内心深处的话儿和盘托出。” 水墨恒停顿少许,又问:“馨儿你说,日后你们四个在一起,会不会闹矛盾啥的?” “应该不会吧,就像现在一样,大家都很亲密,虽然偶尔也会嫉妒,但不至于吵吵闹闹。” “结婚后可能会不一样。” “那不还得看大哥的嘛?只要大哥平等对待咱们几个,又有谁会无理取闹呢?” “但愿如此!”水墨恒心里乐开了花。与馨儿之间的交流,比想象中的还好,聊得还要开心。 当然,其中有一定的原因。 除了性子,可以说馨儿是最没有包袱的一个。 四人之中,恐怕要属卢冰的包袱最重,因为她曾经受到的创伤最大最深。 因为莫秋楠的缘故,莫颜也有包袱。莫颜曾经与卢冰一样,对水墨恒也不敢奢望什么爱情,将爱深深压在心底,可最终还是被水墨恒感化。 陈冰如较之其她几位,性子较为刚烈,好胜心更强。从与水墨恒打赌一事上,便可略见一斑。 所以,陈冰如是水墨恒最拿不准的一位。 她行事风格出人意表,很多时候,水墨恒都不知道她想什么、要做什么。 而且,与陈冰如的关系也最为复杂,经历了定亲、悔婚、再到和好这么几道坎儿,一路走来,可谓风风雨雨。 因为这些缘故,水墨恒打算最后找陈冰如沟通。 …… 馨儿和卢冰的问题相当于漂亮地解决了,似乎真没想象中的难。 剩下莫颜和陈冰如两个。 虽然陈冰如与水墨恒有婚约在身,但莫颜其实才是水墨恒真正意义上的“准老婆”,因为水墨恒每到一处,必带莫颜。 一直以来,水墨恒也确实将莫颜当作自己的妻子。 这一点,根治早就看出来了,所以与自家少爷私底下谈及莫颜时,总以“莫少奶奶”相称。 水墨恒也扪心自问过,几位姑娘到底最喜欢谁? 抛开与李彩凤的关系,若能像馨儿一样说话不诛心,那水墨恒的回答一定是莫颜。 因为与莫颜的交流,往往只需要一个眼神,或一个简单动作,彼此都知道对方要说什么干什么,真正能做到传说中的“心有灵犀”。 与其她几位姑娘,还达不到这种境界。 对此,水墨恒心知肚明。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四百二十五章、坚决不做大 初四初五两天,过得倒是平淡。初四那天去了张居正的府邸,初五去了冯保的府邸。 水墨恒想着自己是晚辈,新年之初当然得去拜会拜会长辈,串串门,增加一下感情。 两位大咖不约而同都谈到“棉衣事件”。 只是态度有别。 张居正与水墨恒抱持同样的意见,不能因为武清伯和国舅爷的身份而退却忍让,哪怕是骇人的“廷杖”也要执行。 因为这涉及到国法与公平的问题。 但冯保坚决不同意。 大明开国两百余年,“廷杖”之罚多针对言官词臣,而像李伟和李文全这等身份,还没有先例可循。 而且,如何向李太后和小皇上交代? 但水墨恒没有将自己内心的真实想法告诉冯保。 毕竟冯保不同于张居正,他可以说是太后李彩凤、小皇上朱翊钧的家臣,肯定会向着家人。总不能对他直说,其实压根儿就没想要“廷杖”武清伯和国舅爷吧? 如果真是这样说了,那冯保指定会将这个讯息偷偷告诉李伟李文全父子。如此一来,他们更加来劲儿。 所以水墨恒在冯保面前,只能信誓旦旦地说要打,一副没得商量的姿态,表现得很是强硬。 于是,当天,冯保送走水墨恒,便急匆匆地去了李园,找李伟沟通。李伟和李文全,也算得是冯保的“家人”嘛。 …… 按照计划,初六那天,水墨恒与莫颜进行了一席长谈。 依然还是那件事。 这是必不可少的一个环节。 只不过与莫颜之间的交流,稍不同于卢冰和馨儿。 水墨恒开门见山,不需转弯抹角,或什么引子,直奔主题,感慨地说:“我终于可以娶你做老婆了。” 莫颜也一样,直承自己的想法:“我觉得大哥如此安排,似乎不妥当。” 这观点倒是让水墨恒一愣:“说说看。” 莫颜缓缓言道:“且不说大哥立不立正室的问题,但冰如姑娘出身书香门第,若按照大哥的意思,依年龄论大小,那是不是得位居我之后,叫我一声姐姐啊?” “没错,她本该叫你姐姐。” “可是,我担心她有想法。而且,我的经历与过往,大哥不是不知道。无论大哥怎么看,我也是成过亲的人,不能做大。” 水墨恒一听,即明白莫颜的心意。 说白了,还是有包袱嘛。 对这一点,水墨恒一直心中有数,带着几分抚慰的意思,真诚地说:“我们一起经历这么多,难道你还不明白我的心?你又何必对自己的过往耿耿于怀,放不下呢?” “我明白大哥的心意,只是我不能这么做。”莫颜的态度坚决。 “为什么?” “我过不了自己这一关。” “那你说,要我怎么做?” “对于成亲一事,大哥一定得听我的。” “好,你先说。” “相信其她三位姑娘像我一样,都喜欢大哥,也高兴做大哥的女人,但大哥不能这样不分轻重不分先后地一股脑儿娶了。” 水墨恒掷地有声地回道:“我要的就是这个效果呀。你们在我心中,要我如何分出轻重?若非要分,那也是你最重啊!” 莫颜似乎早已想好:“婚姻一事,大哥要先娶冰如,至于我与馨儿、冰儿妹妹,再从长计议。” 水墨恒一时无言,沉默半晌。 本以为莫颜的思想工作最容易做,因为与她相处的时间最长,彼此了解最深,虽然认识她的时间不及馨儿早。 没想到她的态度如此坚决,而且出乎意料之外。 莫颜说话一向谨慎小心,要么不说,只要说出口,说明仔细思量过,而且会雷打不动地去做。 “我是认真的!”见水墨恒不说话,莫颜强调,“也是真心的,希望大哥考虑清楚。此乃人生大事,绝不能马虎。” “可我不同意。”水墨恒的态度也很坚决,“依你的意思,先娶冰如,那不就等于立正室吗?我还是那句话,要娶一起娶,要么一个不娶,还是保持现在这种状态。” “大,哥。”莫颜看起来很着急,语气加重了一些,“自我跟随大哥,从未与你唱过反调,可这次我不能依你。” “为什么呀?我真心希望你做我的大老婆!” “不,最适合大哥的应该是冰如妹妹。你俩本门当户对,性子刚好又可互补。听我的,大哥。” 水墨恒做了一个打住的手势:“我就问你一句,如果你的生命中没有出现莫秋楠这个人,还会不会拂却我的心意?” “会。”莫颜点了点头。虽然并非不假思索,可回答的语气不容人质疑。 “给我一个合适的理由。” “刚才给的理由,还不够充分吗?且不说我的过去和出身,冰如妹妹出身好,知书达理,父亲又是一位颇有名望的教授,大哥就该娶她为妻。” “那你呢?” “如果大哥愿意,莫颜还像现在一样追随大哥左右呀!” “难道你就不需要一个名分?” “不需要。”这回,莫颜回答得不假思索,“我真不需要所谓的什么名分。若说到名分,我是莫秋楠的妻子。对此名分,大哥不也是不屑一顾吗?” “你的意思是,我一定得先娶冰如,让她做大,对吗?” “对,总之我不能做大。虽然大哥说不分正偏,可‘大’,在他人眼中,就是正。” 水墨恒感觉有些为难:“如果我不遵照你的意思呢?” 莫颜表现得十分镇定:“那我选择离开。” 水墨恒深深叹了口气,这不禁让他想起了卜易居悠闲道人的那个卦言:得贵子,开新村,被誉为一代仙子。 “莫非这‘贵子’不是我的?绝不可能。可若是我水墨恒的,开新村又是几个意思?”想到这儿,水墨恒一本正经地说:“以后切莫再说离开这种话,我可是要生气的。” “那大哥这次便要听我的。” 水墨恒瞧莫颜的态度依然那么执拗,再说下去,恐怕就会产生不愉快,当即缓了一缓:“容我再考虑再三。” 迟疑少许,又补充道:“你也要认真考虑我的决定,因为那才是出自我的本意。若遵循你的意思,便违背了我的本意,知道吗?” “嗯,知道。”莫颜点了点头。 “好,那你先去吧,我想静一静。” 莫颜走后,水墨恒陷入了无尽的愁思之中……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四百二十六章、想哭就哭 我陪你 之所以将莫颜放在馨儿和卢冰之后沟通,不是因为感觉与她沟通有困难,相反,与她沟通感觉应该是最无障碍的一个。 这下倒好! 水墨恒一个人坐在书房中,像是在喃喃自语,又想是莫颜就在她跟前似的:“你竟成为第一个反对我决定的人。” “我知道你有包袱。” “我也知道你是为我好,不就觉得自己曾与莫秋楠成过亲,所以不愿意做大,坚决让给冰如吗?” “难道你不知道,我根本就不是一个纠结于过去的人?” “哼哼,竟然还用离开来威胁我?偏偏你又是一个说一不二的人,这不是为难我吗?” “……” 水墨恒时而喃喃自语,时而埋头苦思,绞尽脑计思索,如何才能让莫颜顺从自己的心意呢? 想着想着,竟不知不觉睡去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被一阵“咚咚咚”的敲门声惊醒。 “请进!” 推门而入的,原来是莫白。 水墨恒刚做了个“请坐”的手势。 莫白一副惶急的神情,说:“大哥,姐姐哭了。” “哭?为什么哭啊?” “不知道,姐姐刚从大哥书房出来,回到自己房间便哭了。我问她,她不也说,只说没事儿没事儿。” 水墨恒幽幽叹了口气。 这么一来,莫白显得更加慌神了,急忙问:“怎么回事?大哥也叹气了?” 水墨恒摇了摇头:“其实真没什么。” “不对!”莫白自信而肯定地说,“你俩之间肯定有什么事。一个很少像这样唉声叹气,一个从不哭泣的人竟偷偷流泪,没事儿鬼才相信呢?” 水墨恒迟疑了一下,问:“你很想知道?” “当然啊!姐姐和大哥都是我最亲近的人,我希望你们开开心心的永远没有烦恼。大哥,快说,到底因为什么?” “因为我决定娶亲的事。” “啊?这件事?”莫白似乎不大相信,“听小冷说,大哥的决定不是堪称最完美的吗?” “你和小冷都这么认为?” “嗯,大哥如今身名显赫,莫说一个少保,便是太师太保都担当得起,同时娶四位姑娘为妻很正常啊!最难得的是,在大哥眼中,她们地位全都平等,没有高低贵贱之分。” 水墨恒微微颔首,不紧不慢地说道:“我原本以为,这样安排也最为合理,不分正室侧室,通通都是老婆,只以年龄论大小,让她们以姊妹相称。” “对呀!我们都以为大哥的决定英明。” “可你姐姐不这么认为。” “不会吧?姐姐从不反驳大哥的呀!”莫白又一次惊讶。 “我知道,你姐姐本心是为我好。” “到底为什么呀?” “若按照我的决定,是不是以你姐为大?” “没错,平时大伙儿也都是这么叫的,她本来就是大姐啊。” “关键是你姐姐不愿意啊!她心里一直有个包袱,以为自己成过一次亲,所以宁可做我背后的女人,也不愿做大。” “哦,大哥这么一说,我明白了。” 水墨恒接着又说:“你姐姐的脾气,你也知道,她决定的事情几乎不可更改,一定要我先娶陈冰如为妻,之后,她与馨儿、冰儿几个再从长计议,这可大大违背我的本意啊!” 莫白低头沉思,或许也感觉棘手,一时找不到话接。 两人沉默了一会儿。 水墨恒问:“你姐姐此刻还在房间?” “嗯。” “走,我们去看看。” 莫白想了想:“还是大哥一个人去吧,我就不当灯泡儿了。” “也好!” 水墨恒从书房出来,径直向莫颜的房间走去。 咚咚咚。 “小白,我说了没事儿。”莫颜还以为是自己妹妹。 咚咚咚。 “小……” “是我。”水墨恒开口将其打断。 吱呀! 门开了。 莫颜将水墨恒引入。果然,她脸上有泪痕。 几个女孩儿的房间,水墨恒也不是第一次进,所以不觉得有什么拘束。进去后,没等莫颜开口,便一把将她搂入怀中。 霸王硬上弓…… 莫颜身子一软,伏在水墨恒的肩膀上。 水墨恒温情地问:“哭过了?” “肯定是小白多嘴。”莫颜羞羞地埋汰了一句。 “为什么要哭呢?”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想一个人哭一场。” “你在我眼中是最坚强的。” “那只是表面,大哥知道,我也有脆弱的时候。” “想哭就哭出来吧,我陪你。” 霎时间,莫颜真的潸然落泪,只是忍着没哭出声。在水墨恒印象中,这应该是第一次。 大概哭了小半刻钟。 水墨恒一直将莫颜搂着没松手,莫颜也没想着挣脱。 突然。 莫颜抬起头来,自个儿一抹泪水:“好了,我没事儿了。”嘴上虽然这么说,可泪水依然没停,仍像断线的珍珠,止不住地往下流。 水墨恒强颜笑了笑,也不经莫颜同意,径自伸手探入她怀,熟练地掏出一张丝帕,替她擦拭泪水。 只是擦了又擦,发现怎么也擦不尽…… 莫颜哽咽着问:“大哥,我是不是很没用?” 水墨恒轻轻哼了一声,志得意满地道:“我水墨恒看上的女人怎会没用呢?绝对是万里挑一的。” “大哥就会讨人欢心。” “好了,什么都别想,你就安安心心地准备做我的老婆吧。” “若我早认识大哥几年多好!” “忘掉你的过去,我觉得遇见你刚刚好。莫白都能从过去中走过来,你这个做姐姐的,难道还要妹妹来劝导安慰不成?” “好吧,但大哥答应我,一定要先娶冰如。” “又来了不是?”水墨恒脸色一板,“再说,我可真要生气了。” “可是……” “没有可是。”水墨恒决然地说道,“而且我告诉你,若你执意不依,我便终生不娶。” “大哥,你——”莫颜浑身一颤,从水墨恒怀里挣脱出来,怔愣地望着,像突然受到什么刺激似的,惊吓得目瞪口呆。 水墨恒掷地有声地补充道:“不要再挑战我的极限,我也是一个说一不二的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四百二十七章、你果然有过人之处 正月初七。 水墨恒给水仙写了一封家书。 书信中说,如果药堂不忙,时间允许的话,希望水灵芝年初来北京游玩一趟。 当然,肯定没有明确说这是为了给根治撮合。 想着水灵芝也已经满了十六岁,到了谈婚论嫁的年龄。 怎么也得给根治创造一些机会,不然一个南一个北,长期分居两地,如何让他们长出爱情的果实。 正月初八,黄历大吉。 是个好日子。 按照计划,该与陈冰如沟通。 水墨恒原本想着,思想工作最难做的应该是卢冰。最后没想到还好。倒是莫颜的决定和想法,让他好生为难了一把。 不过,也算有招儿。 或许是因为太了解莫颜,知道她的软肋。以一个“终生不娶”的诺言将她给唬住了。 终生不娶——这个大罪,莫颜可不敢担。 也不忍心担。 …… 说到陈冰如。 其实,与她在年前已经沟通过一次。当时她也没什么特别抵抗的情绪,只说时间和场合不对。 这次找她来,不过想确认一次。 想听听她到底怎么想的。 陈冰如如约而至,大大咧咧地来到水墨恒的书房。 刚一坐下,水墨恒便一本正经地强调道:“今儿个别再说我不认真哈,每一句话我可都是经过深思熟虑的。” “男人都喜欢说大话。”陈冰如哼了一声,顿了顿,然后冷不丁地问,“我就想知道,你当时为什么在我爹面前信誓旦旦地说要娶我呢?搞得现在全天下的人都以为我是你的老婆。” 水墨恒道:“我也想知道,你为什么对我始终如一呢?宁可被你爹吊起来抽打也不认怂,而且还一路追到北京?你有没有想过,万一我拒绝你,你的面子将往哪儿搁?” 陈冰如一噘嘴:“你先回答我。” 水墨恒如实地回道:“我确实被你的精神感动。” “就这么简单?” “能做到像你那样,可不简单哦。我十分佩服你的勇气。”水墨恒说完,又笑嘻嘻地补充道,“噢,还有你卓越的眼光。” “恬不知耻!”陈冰如白了一眼。 “那你呢?” “我嘛,嘿嘿,其实只想证实一下,你到底有没有人们传说中的那么坏、那么无赖、那么无耻……” “打住打住!”水墨恒瞧着陈冰如边说边笑,感觉她心情似乎很不错,当即转入到正题,“对我的决定,你考虑清楚了没有?” “什么决定?” “就是娶你为妻啊!” “那其她几位姑娘呢?” “也娶。” “是同时吗?还是有先后顺序?” “当然同时。” “我不同意。”陈冰如摇了摇头。 水墨恒心里一咯噔,慌忙问:“你把话说清楚,到底是不同意我同时娶,还是不同意我娶你?” 陈冰如不紧不慢,一字一顿道:“都,不,同,意。” 见陈冰如说得还挺认真,不像是闹着玩儿的,水墨恒心里第一反应便是:我去,又来一个钉子户?迫使他不得不紧盯着问:“为什么?” “因为冰儿、馨儿和莫姐姐都同意了,所以我不同意。” 水墨恒嗤之一笑:“这是什么理由?” “当然是个理由啊,而且是个很重要的理由。” “给个解释。” “你不觉得自己太自以为是吗?哦,你以为自己官居少保,便很了不起,想娶谁就娶谁啊?而且还要一次娶四个,凭什么我们都要那么痛快地答应你呀?” 水墨恒瞅着一本正经的陈冰如,心想怎么感觉你比我还像穿越的身份? 陈冰如被盯得有些不自在,轻斥道:“你瞪着我干嘛?难道我说错了吗?像要把我吃掉似的。” 水墨恒摇了摇头,带着嘉许的目光:“你说的一点儿没错,我瞪着你,是因为你的思想很先进,超出了我的想象。其实,你说的这个问题,我也考虑过。所以才会找你们提前沟通,很想知道你们内心的真实想法。” 陈冰如稍微一震,默不作声。 水墨恒接着说:“我前几天问过馨儿,看到我与莫颜或其她女子在一起时,她内心是怎么想的?会不会吃醋?” “废话,亏你还自以为很聪明!”陈冰如又白了一眼,“这么蠢的问题,你也会问?哼,哼!” 水墨恒继续:“馨儿当时回答我说,她有时都想砍死与我亲近的女子,甚至嫉妒得想死的心都有。” “那太正常了。” “这么说,你也有同样的想法?” “不,我不想砍死与你亲近的女子,我想砍死你。” “哇,那我日后得小心点哦。”水墨恒神情一滞,哆嗦一下,继而又认真地问,“照你的意思,我能否大胆猜测一下你此时此刻的心态?” “猜呗,又没说不让。” “你是不是很反对像我这样的大男子主义者?而且,希望你喜欢的男人终身只喜欢你一个?也就是说,你内心深处是反对一夫多妻的。” 陈冰如这下震动更大,露出一脸惊讶的表情,痴痴地问:“你是我肚中的蛔虫吗?” 水墨恒望着陈冰如,情知自己是猜中了。只是如此一来,感觉这个问题很严重、也很棘手。 馨儿说得对,哪个女子不吃醋?只是吃醋的方式和程度不一样。 而陈冰如,无疑代表最激烈、也最先进的那一类。她的话虽然没说透,可从她的神情中完全可以猜出,她不愿与别个女子共享自己的丈夫。 这思想,更像是一个后世的女子所拥有,而不像是活在男尊女卑的明代。 想到这儿,水墨恒心悦诚服地叹道:“我还是低估了你!而且也小瞧了天下的女子!” 陈冰如更是心悦诚服地道:“我也小瞧了你,原来我一直以为你就是运气好,今天才知道,你果然有过人之处。” 水墨恒笑道:“刚还夸你眼光卓越呢,原来今天才发现我的过人之处,看来你的眼光也不咋滴。” 陈冰如眉毛一挑,一副不屑的神情:“你还不是一样?今天才知道低估了我,哼,本小姐还不稀罕呢。” “你真的不嫁?”水墨恒盯着陈冰如的眼睛。 “不嫁。”陈冰如摇头。 “过了这个村儿就没那个店儿,我可是奇货可居哦。” “哼,本小姐说了不稀罕。”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四百二十八章、总有一招儿能对付你 见陈冰如正儿八经,水墨恒想着这样与她交流沟通似乎不是办法,试着激一激看怎样,于是稍顿了顿,突然说:“你可以走了。” 果不其然。 陈冰如一愣,诧异地问:“你不是要与我谈正事儿吗?” “是啊,已经谈完了。” “谈完了?你与我都谈什么了?” 水墨恒双手一摊,故意摆出一副无所谓的姿态:“谈了什么你自己去想,反正我要说的话已经说完了。” “我怎么感觉你啥都没说?” “陈大小姐,那就是你的事儿,不关我的事儿喽。” 陈冰如哼了一声,性子上来,气嘟嘟地道:“好,你让我走,是吧?那我明天便回蕲州。” 水墨恒却不着急,想着索性再加一把火,得意地笑道:“现在全天下的人都知道,你是我水墨恒的未婚妻。若你此时回蕲州,告诉你爹说,不嫁给我。嘿嘿,你爹指定又得把你吊起来,狠狠地抽一顿,你信不?” “我不信。” “不信你可以试试呀。” “哼,你竟敢拿我爹来压我?” “没有,我说的可是事实,想当初你是怎么不顾你爹的反对,死活也要坚持自己的主意?” 陈冰如白了一眼,冷斥道:“可谁知道,你要同时娶四个呀?哼哼,还好意思说?” 见陈冰如一副委屈的神情,水墨恒的心一下子软了,感觉刺激过头,这个时候若再强硬下去,就不像话不像个爷们儿,当即站起来冲陈冰如深深鞠了一躬,伏小做低,诚挚地说:“这件事确实是我的不对,给你赔个不是……” “哼,我要你给我赔不是作甚?” “那你让我如何补偿?” “我也无权要你补偿。” “我的陈大小姐,你到底想怎么着?” 水墨恒知道陈冰如正在气头上,倒也不是真正为难自己,所以决定将自己的姿态一降再降,想着在自己女人面前示弱,甚至装几回孙子也无伤大雅。 鞠躬不算什么,轻了点儿,还得浓重一些。求婚不都是单膝着地给下跪吗?水墨恒决定也用这一招儿,二话不说,当即在陈冰如面前噗通跪下。 这一举措,在水墨恒眼中没啥,就当求婚。 可对陈冰如而言,简直就是奇闻怪事,很辣眼睛。所以吓了一大跳,豁然站起,眼珠子都快迸出来了,手足无措地道:“你,你,快给我起来,堂堂男儿对我一个弱质女子下跪,算哪门子事?让别人瞧见,你有何颜面?” 可水墨恒不听,依然跪着。 想着就陈冰如这刚烈的性子,刚才一试便知。若是一味相激,很有可能适得其反,就像她爹陈中逼她一样。 既然如此,那就晓之以理动之以情吧。 水墨恒思绪飞驰:“总有一招儿能对付你。我就不信你真会拒绝我,若对我毫无感觉,干嘛一直待在我身边?只是在这件事上,一下子同时娶四个,嘿嘿,确实有点托大。可不这么决定,我还能怎么办呢?试问,我该娶谁不该娶谁?该负哪个?一个个情深义重,我又不能分身?” 想到这儿,面对陈冰如的惊讶,水墨恒一本正经地说:“若不能娶你,我要颜面何用?跪求冰如嫁给我。” “你先起来说话。”陈冰如手忙脚乱。 水墨恒想着:“这个时候我若起来,岂不是白跪了?我就喜欢看你这副着急的样,然后又奈何不得我。嘿嘿,你看,眼泪都快要出来了吧,这招儿对付你果然灵验,就像在莫颜面前放话‘终生不娶’那样有效。” 心里这么想,嘴上却回道:“不,你不答应嫁给我,我便跪着不起来。我要向你表明,我娶你的决心。” 其实,这话说得也并不诛心。 水墨恒内心还真是这么想的。 陈冰如一跺脚,咬牙道:“哼,你这是在威胁我。” 水墨恒驳道:“我的陈大小姐,你何时见过跪着威胁人的?” 这句话,让陈冰如无言以对。 然后,水墨恒才不慌不忙地摆出事实,道:“如果冰如处在我的位置,面对几位情深义重的姑娘,该如何抉择?” 这一问,陈冰如又哑口无言。 水墨恒趁热乎劲儿,接着说:“馨儿与莫颜跟随了我三年多,从未有过半分怨言;冰儿也跟了我两年,她连想都不敢想我会娶她。还有你,宁可被你爹吊打起来抽打,也要坚守那份完全可以忽略不算数的婚约。你告诉我,我该如何抉择?” 陈冰如愣住了,情绪逐渐平复下来,显得不再那么激动,只是仍然找不到语言来应对。 “我这一跪,既是恳求冰如能嫁给我,也是恳求你原谅我、体谅我。你可知道,莫颜也反对我的决定?” “啊?”陈冰如讶然,“莫姐姐为什么也反对?” “你知道她反对的原因吗?她执意让我先娶你为妻,她这个大姐坚决不肯做大。定要我先娶你为妻,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陈冰如身子微微一颤,带着几分惘然的情绪:“你这么一说,是不是显得我很小气了?” “不。”水墨恒当即否认,“你能将心里话说出来,证明是一个光明磊落的女子,我很喜欢。而且你的想法不仅很正常,还超出了这个时代我见过的所有女子。” 说完,水墨恒竖起大拇指:“为你打call。” 陈冰如听了,心里甚是欢喜,虽然不明白“打call”是何意,但看水墨恒的神情和语气,也能猜想出那是一句赞美的话。 只是脸上依然表现出一副无所谓的样,嘴上还“切”了一声:“好像我多么稀罕你喜欢似的。” 交往了这么长时间,水墨恒也知道陈冰如经常在他面前说着言不由衷,甚至是气人的话,所以抱之微微一笑。 “你起来。”陈冰如一努嘴。 “你答应了?” “你不起来,我便不答应。” 水墨恒“嗖”的一声蹿起。 “哼,你起来了,我还是不答应。”陈冰如顽皮地说。 “好哇,竟连未来的老公也敢戏耍?”水墨恒说着,拿出一副无赖泼皮的架势扑了上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四百二十九章、这样的男人才不安全 正月初九,晴。 新年朝廷各大小衙门虽然尚未上班,可李彩凤依旧住在乾清宫里。这儿是她的家。 平常素日,乾清宫有宫女、太监、火者等进进出出,如今大多都休假,自然冷清许多。 这天。 一乘四人抬的豪华女轿,在乾清宫后游艺斋门口停了下来。从轿里走出一位袅袅婷婷的美丽女子。 穿着一件大红缎大团花的对襟棉袄儿,外头披着一袭白绫衬里的紫貂斗篷。虽然穿绵着彩光彩熠熠,却一点不显得臃肿、俗气,看起来很大方、得体。 她不是别人,正是水墨恒的未婚妻陈冰如。 陈冰如刚来北京那会儿,没几个人认识她。因为与水墨恒有婚约在身的缘故,热度一蹭,很快也成了名人。 李彩凤和陈妍是还曾经特意召见过她两次。 也不知是谁传出去的。 水墨恒决定娶亲一事,还是年底与张居正坐在一起聊开的,也就是腊月二十九日。到新年正月初九,不过十天时间,大家都还正休年假,这消息却神奇地传到了两位太后耳中。 此事张居正知悉。 冯保也知道,初五那天,水墨恒去他府上提及过。 只是因为当时冯保惦记着棉衣事件这宗案子,猴急猴急地要去见武清伯李伟,所以没有与水墨恒深谈。 两位太后知情,水墨恒猜想,十有是冯保禀告的。 所以就在昨天,正当水墨恒欲扑上去时,从乾清宫里来了一位内侍,传旨说两位太后要请陈冰如过去叙话儿。 水墨恒问所为何事,内侍偷偷回答说太后得知水少保要娶亲;又问为何只请陈冰如一人?内侍摇头不知。 水墨恒当时揣摩着,难道因为太后知道陈冰如性子烈,思想工作难做,所以才请陈冰如一个人? 如果真是这样,那来得可是时候,等同于正犯困给塞个枕头。 两位太后一向没得说,什么时候都向着自己。若她们帮衬着说两句话,那岂不是锦上添花如鱼得水? …… 陈冰如接到旨意后,心里难免有几分忐忑。 水墨恒也暗自庆幸,幸好传旨内侍在这个点儿来,否则陈冰如不得怀疑自己伙同两位太后做说客? 一大早,宫里头就放了轿子过来接。 陈冰如不敢怠慢,精心梳妆打扮一番,然后登轿而去。到游艺斋的门口时,已辰时三刻。 听得落轿声,二十四监局之一的尚仪局的一名当值女官儿慌忙迎了上来,笑道:“冰如姑娘,快进来,两位太后早等着你呢。” 陈冰如也不及答话,随着那名当值女官儿匆匆进了游艺斋,朝坐在榻椅上的两位太后跪下行礼。 乾清宫虽是李彩凤掌管着,可只要陈妍是来了,李彩凤便主动坐在右首,而将左首的尊位让给她敬重的姐姐。 李彩凤笑吟吟地让陈冰如起来,招手示意坐在自己身边,拉着她的手问:“冰如,这些时都做什么了?” 倒没有一上来便提及娶亲一事。 陈冰如一半是为了讨李彩凤开心,一半也出于实情,不卑不亢地回道:“启禀两位太后,他让我读《女诫》。” 两位太后当然都明白,陈冰如口里的“他”指的是谁。 “读《女诫》?”李太后颇觉奇怪,追问道,“他怎么让你读这个?” “也没为什么。”陈冰如摇了摇头,自嘲般地道,“大概是他看我任性嚣张,没有大家闺秀的那份矜持吧。” 说起这个事儿,李彩凤当即想起在儿子登基不久,敬香礼佛归来途中遇刺一节,《女诫》正是水墨恒从刺客怀里搜出来的。 当时还不觉得,也是没有留意。 原来,《女诫》并非刺客想出来的招儿:暗示自己一介女流,干政有违祖制。 因为很快了解到,六科廊一帮言官们手中也有,而且是大明洪武皇帝亲自审订的那一版。 意图很明显。 水墨恒查得此情,便出了个主意,让她以个人名义,捐资印行《女诫》一万册,颁发天下,并在册子上加了一段序言,以此回击那帮唯恐天下不乱的嚼舌根者。 还别说,这一招儿果然很灵验,那些反对者再也找不着闹事的口实,从那以后逐渐消停下来。 此刻被陈冰如说出来,李彩凤大感快慰,忍不住赞道:“想不到他还有这一手,真是调教有方哈!” 说完这句,又将目光投向陈妍是,笑着补充了一句:“原来他也有很正的一面。” 陈冰如大大咧咧惯了,一向不喜欢太过拘束,哪怕在两位太后的面前,也不懂得怕人。 李彩凤的话音刚一落,她就接嘴道:“请问太后,为什么说他原来也有很正的一面?难道他一直很邪气吗?” 把两位太后问得一愣,随即又不约而同地扑哧一笑。 笑过之后,陈妍是打趣儿地道:“冰如不是他的未婚妻吗?听说他马上要娶亲了,怎么?难道你还不了解他?” 不知不觉中过渡到正题上来了。 陈冰如知道两位太后与水墨恒的关系非同一般,认真地回道:“可是,我还得考虑考虑。” “啊?”李彩凤讶然,正准备开口。 只听陈妍是迫不及待地抢道:“他要娶你,你还要考虑?冰如可知道,在京城有多少女子梦寐以求嫁给他?” “这样的男人才不安全啊。”陈冰如脱口而出,稍顿了顿,接着道,“每天被那么多的女子盯着,多么不让人放心,而且他,他……” “他怎么了?”这回是李彩凤抢问,紧紧地盯着陈冰如,满眼的好奇。 “他,他……” “有话直说,我与姐姐都能为你做主呢。” “他要同时娶四个!” 陈妍是和李彩凤又不约而同地“扑哧”一笑,先是面面相觑地互相看了一眼,然后都将目光投在陈冰如身上。 陈妍是道:“他官居少保,这几年来功高震主,别说同时娶四个,即使同时娶四十个,也不足为奇啊!” 陈冰如脸色微微一红,默不作声。 陈妍是接着笑问:“怎么?难道冰如姑娘只许他娶你一个?所以觉得委屈?”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四百三十章、女人心 陈冰如虽然性子耿直从不怕人,可面对当今两位圣母这一惊一乍的神情,也未免有些紧张。 本来昨儿接到消息时,知道两位太后是为了娶亲一事,不知为何仅仅通知她一人来宫里叙话儿,心里就有点忐忑。 陈妍是这个问题,虽然是笑着问的,可非常犀利。 先头她便将话说得很明白:水墨恒官居少保,又是帅锅一枚,北京城想嫁给他的女子堆成山。你这倒好,竟然还不想嫁?难道只允许他娶你一个? 陈妍是迫切的眼神盯着,李彩凤也不相上下。 陈冰如想了想,却没有立即回答陈妍是的问题,而是问:“是否从未有人胆敢在两位太后面前说谎?” “那是自然!”陈妍是认真地说,“谁敢在咱面前说谎?我与妹妹虽然都很喜欢你,可你也要说心底话,不许撒谎。” “哦。”陈冰如点了点头,迟疑少许,然后由衷地说,“其实,也不是不允许他娶其她女子,而且我也没有觉得委屈。” “那你为何犹犹豫豫?”陈妍是追问。 “只是,我觉得天下的男人都把咱女人看轻了,以为女人就是逆来顺受,他们怎么决定,女人只有服从的命。” “噢,我明白了。”李彩凤恍然地笑道,“冰如姑娘是不是觉得要给他制造一点困难,不让他那么轻易得逞?” “就是,就是这个意思。”陈冰如笑着点头如捣蒜,没想到李彩凤悟性之高一猜即中。 被李彩凤点透,陈妍是也明白过来,冁然一笑,脸上的惊讶之情瞬间消散,喃喃道:“哦,原来是因为这样,那,他岂不是要白白着急一场?” “姐姐,冰如要的就是这个效果。”李彩凤笑得更开心,似乎很赞赏陈冰如这个决定。 “两位太后,能不能求你们个事儿?” “说吧。”陈妍是和李彩凤异口同声地鼓励。 “求两位太后暂时不要将我的这点小小心思透漏给他知道。” “好,好,好!”李彩凤笑得合不拢嘴,一迭连声地说,“我也很想看看,他着急起来是什么样子,是正气多一些,还是邪气多一些?” 陈妍是担忧地问了一句:“万一他一时冲动反悔了咋整?” 李彩凤却一丝都不担忧,笑道:“姐姐,刚好冰如将心里话告诉咱们了,他若反悔,不是还有我俩替冰如做主吗?” 陈妍是煞有介事地附和道:“也是哈,他若反悔,咱便下一道懿旨让他娶冰如,由不得他不娶。” 陈冰如已是泪花儿闪闪,感激得五体投地:“多谢两位太后!” “不用谢!”李彩凤意味深长地说,“他的事便是我的事。看来今儿个我与姐姐请你一人进宫是请对了。” “那是我的荣幸,只是两位太后为何单单请我一人呢?” “既然你与我们掏心掏肺,那咱也跟你实话实说,请你来宫里就怕你性子刚烈。”李彩凤稍顿了顿,感慨地说,“冰如姑娘也清楚,如今皇儿年幼,虽然内有冯公公,外有张先生,可总得需要像他那样直言敢谏冲锋陷阵的勇士。” 陈冰如点了点头,心里想着,说来说去两位太后还是帮着他,说白了就是怕自己给他添麻烦呗。 当时也不点破,继续倾心聆听。 李彩凤续道:“从去年年底,到今年年初,他一直被棉衣事件困扰,其中情由冰如也知道。我想,这个年他过得肯定不愉快。” 提及棉衣事件,陈冰如坦诚地回答了一句:“太后明鉴,他的确为这件事上火。” “我岂能不知?当日早上,皇儿跪在乾清宫门外雪地里,把那件破棉衣举给我看时,我仿佛一下子回到了童年时代,想起了在乡下碰到的那些穿着破棉袄的小乞丐。”李彩凤说到动情处,眼角也噙出泪花来。 “这事我听他说过,”陈冰如也受到感染,语气颇为伤感,“他说太后为了这件事,抱着小皇上哭成一团。” “是啊,激动过后,我开始冷静地思索这件事的后果,感觉心中的怜悯受到了巨大的挑战,甚是担心。我知道,他比我还为难。” “太后,我明白。” 李彩凤掏出一张手帕,揩了揩眼角的泪水。 陈妍是接着又补充道:“如果这件事不是发生在妹妹的父亲武清伯和哥哥国舅爷身上,咱肯定立即让钧儿颁旨严惩当事者。可咱妹妹是天下第一等孝女,不能不顾亲情,更不能依据《大明律》中的惩治贪官条例,将自己父亲和哥哥送进监狱,甚至推上断头台。” 陈妍是望着陈冰如:“当然,咱也不能无视天下舆情,无视长城上冻死的冤魂。若没有那些餐风饮雪、执戈待但的将士,这虎踞龙盘、云蒸霞蔚的江山社稷,这钟鸣鼎食、锦衣玉馔的朱明皇族,恐怕早已成了异族铁蹄下的败柳残花。” 陈冰如听了颇为感动,思绪飞驰:早就听闻两位太后巾帼不让须眉,不输给世间任何一位男子,尤其是李太后。尽管这番宏论出自陈太后之口,可相信这是两位太后交流之后的结果。其实,该是李太后的心里话,而被陈太后说出来而已。 这些话,李太后自己不方便说。 肯定也不方便对水大哥说,若对他直说了,大哥肯定以为李太后执意偏袒自家人,从而影响他的判断,不敢公平公正地处理这件事。 李太后何等聪明,肯定想到了这一点。 陈冰如想着,只是太后将我召进宫中,是否要借我的口,转达给水大哥听呢?还是说仅仅将心里话说出来感觉舒坦些? 对此,还不确定。 李彩凤又接过话茬儿,继续说道:“当时,我与姐姐都深深感到,以咱们的能力,以钧儿的能力,都无法摆脱这种困境,寻求一个解决问题的两全之策。尽管冯公公出了个主意,李代桃僵将邵方绳之以法,而让咱父亲和哥哥金蝉脱壳,可这么做,又如何堵得住天下人的悠悠之口?”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四百三十一章、不知天高地厚 陈冰如瞅着两位太后的愁容,关于棉衣事件,她们说的每句话似乎都透露着无奈之情。 只是,从她们的话中仍然没有听出来,到底要对武清伯和国舅爷采取何种惩罚措施? 其实,从水墨恒那儿,她也了解到一些信息,知道水墨恒倾向于罚款而无意于廷杖。 陈冰如心想,两位太后应该知道武清伯的决定吧,否则为何一直说这件事,抒发自己的感受呢? 念及此情,陈冰如将目光投到李彩凤身上,禀道:“太后,我可否斗胆问你一个问题?” “问吧。” “太后肯定也不希望武清伯和国舅爷受廷杖之罚吧?” 李彩凤未置可否,只看似平静地回道:“这是他们咎由自取,而且心甘情愿接受的。” “可是,如此一来,岂不大大为难水大哥吗?” “其实也不难,他只需秉公处置就行啊。”李彩凤摆出一副不以为然的姿态。 陈冰如心中了然,这应该不是李彩凤真实的想法。只不过摊上这种要钱不要命的父亲和哥哥实在没辙。 若公然反对,让底下臣子难办,尤其是水墨恒和张居正;若一味支持,又要伤自己父亲和哥哥的心,传出去还会被诟病她不孝敬,没有人情味儿。 其实,太后陈妍是把话已经说得够明白了。 而且,从李太后自己的感慨中也可判断出。只是,无论反对还是支持,她都不可能把话说得太明,因为手心手背全都是肉。 陈冰如沉吟片许,虑着水墨恒和李彩凤的难处,脸上突然闪现一丝喜色,谦虚地说:“太后,那些政治上的大事我也不懂,更不知道你们需要顾忌什么。但就棉衣事件,我倒有一些想法。” “哦?是吗?那说说看。” “水大哥原本想着,是让武清伯和国舅爷罚些钱,对死者和天下人也有个交代,却不料两位执意接受廷杖,说白了就是不想赔钱。” 陈冰如将心底话抖出来,也不管两位太后介意与否:“可要当着太后和皇上的面,去责杖武清伯和国舅爷,不光是水大哥,相信谁都会心虚。既然这样,索性不要打了。” “那如何成?”李彩凤当即驳道,“天子犯法,还与庶民同罪。” “太后,我话还没说完呢。”陈冰如眨巴着眼睛,继续说道,“我是说不要打,但没说不要惩罚。不就是因为钱吗?大凡用钱能解决的问题,都不叫问题。” “接着往下说。”李彩凤鼓励。 “太后不忍心廷杖,水大哥也无心廷杖,恰恰武清伯和国舅爷要廷杖不出钱,那太后将这个钱私底下垫上不就完了?一来可以表明太后的孝心,二来让大家都能有个交代。” 李彩凤没作声。 陈妍是瞅着她,继续说:“但这个最好不要让大臣们知道,否则他们会私下议论,太后仍不能秉公处理。而且,还要与武清伯和国舅爷约法三章。” “如何约法?” “就是这个钱先垫着,日后他们倘若再有什么不良行为,得需双倍奉还,决不姑息。反正总得让他们有所忌惮,不能因此而变得更加胆大妄为。” “这是你的主意,还是他的主意?”李彩凤问。 “不,不,不是他的主意。”陈冰如连连摆手,“这只是我一时的想法,也不知太后愿不愿意采纳。” 李彩凤喟然而叹,点头说:“其实,冰如说的这个方法,我不是没有考虑过,只是不知他如何想?会不会以为……” “不会。”陈冰如尚未等李彩凤说完,便断然回答。 李彩凤讶然道:“我都还没说呢?你便断定他不会?” “太后不用担心。”陈冰如胸有成竹,保证道,“只要是太后决定的事情,水大哥肯定举双手赞成,而且太后这么做也合情合理,三方面都皆大欢喜。” “你这么肯定?” “嗯。”陈冰如自信满满地点头,“对此,我超有信心。” “看来,冰如很了解他哈?” “也不是。”陈冰如这下虽然微微摆头,可脸上依然洋溢着得意的神情,“水大哥这个人,脑子乱七八糟的,有时候也很让人捉摸不透,但有两点我很肯定。” “他脑子乱七八糟的?”陈妍是极有兴趣地疑问,“这我可还是第一次听说哦。” “哪两点?”李彩凤关注的点儿不一样。 陈冰如一本正经地回道:“我曾经随他去过荆州城,第一,我十分确定,他是真心为两位太后办事的,一点儿都不含糊。” “那第二呢?” “第二,第二嘛,我说出来,两位太后能不能别生气?” “当然。”李彩凤和陈妍是不约而同回答。 “是当然生气,还是当然不生气?” 陈妍是笑道:“当然不生气啦。” 而李彩凤却调笑道:“你什么时候也学得精灵古怪的?果然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哈。” “那我可说啦。”陈冰如在两位太后面前,像个撒娇的小妹,“第二,我敢确定,两位太后在水大哥心中有足够的位置。”顿了顿,又神补道,“他很喜欢两位太后。” 李彩凤和陈妍是先是一愣,继而“噗嗤”一笑,然后都开了句玩笑。 陈妍是的玩笑虽然看似随意,可非常犀利:“他很喜欢我们?那冰如再说说,有多喜欢?会不会超过你?” 而李彩凤则调笑道:“你身为他的未婚妻,竟在本宫面前信誓旦旦地说自己的未婚夫喜欢别个女人?” “我说的是心底话。”陈冰如幸得两位太后的承诺和喜爱,也不怕她们生气,当即回道。 “好你个冰如——”李彩凤突然眉头一皱,脸色一沉,装出一副严肃的神情来,轻斥道,“休得胡言乱语,这话岂能随便说?” “在两位太后面前,小女子岂敢胡言乱语?”陈冰如慌忙为自己辩白,“我说的可是心底话,太后说了不生气我才说的。” 李彩凤秀眉一竖:“不知天高地厚,倘若再有第二次,小心我让他休了你!” 陈冰如瞧李太后也不是真的生气,眉毛一挑,顽皮地说道:“好好好,若有第二次,我也只是在太后面前说,这样总该可以了吧?”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四百三十二章、太后对你有意 自陈冰如登轿去后,更准确地说,是从昨儿接到旨意后,水墨恒便一直在琢磨一个问题: 两位太后为何单单邀请冰如一个人前去乾清宫呢?按理说,她们与馨儿、莫颜的关系似乎更为亲密。 直到下午申时过半,根治才敲门进来,禀报说:“少爷,冰如姐她回来了。” 水墨恒立即吩咐:“哦,那去请她过来。” 根治却没有马上挪步,而是望着自家少爷,轻声轻语地说:“少爷,我可要提醒你一句,冰如姐好像不高兴。” “从哪儿看出来的?” “少爷你想想,被两位太后召进宫中叙话儿,是一件非常荣幸的事吧?可不知为何,冰如姐回来时,脸上一丝笑容也没有。” “哦,我知道了,去请她来吧。” 根治转身去了。 过不多会儿,又回来了,一副愁眉不展的样子。 水墨恒瞧他的神情,感觉似乎不大对劲儿:“怎么了?她人呢?” “少爷,冰如姐不肯来。” “为什么?” “她说不开心。” “不开心?” “嗯。” “为什么不开心?” “我问她,她不说,只说不开心不开心。” “她就是个矫情的大小姐!”水墨恒摇了摇头,轻轻地埋汰了一句,然后起身,“好吧,本少爷亲自去一趟。” “少爷,我觉得很有必要再提醒你一句。”根治脸上写着大大的“着急”二字,煞有介事地道,“我可不是说着玩儿的,冰如姐是真的生气了。” 水墨恒嘿嘿笑了两声:“生气就生气了呗,那还能把我吃了?真是的。” “我的意思是,少爷去哄哄她。” “去,我还用你教?”水墨恒得意地调笑,“你连恋爱是什么滋味都没有品尝过吧?” “少爷,你能不能正经点?” “得得得,我哪儿不正经了?好吧,我现在就去瞧瞧,看这位大小姐为何不开心。”水墨恒说罢,便向着陈冰如的房间走去。 咚咚咚。 陈冰如刚一开门,伸出头,见是水墨恒,慌忙又缩进去,要将门关上。 水墨恒眼疾手快,一把将门堵住,直接抢了进去,嬉皮笑脸道:“嗨,这是几个意思?还不让我进了?” “你来干吗?”陈冰如脸色一沉,“我又没说让你进来。” “怎么?我的大小姐,谁招你惹你了?” 陈冰如嘟着嘴,不吭声。 “莫非两位太后将你召进宫中训了一顿?”水墨恒当即模仿李彩凤的声音,“冰如,你为何不尽快答应嫁给水少保?啊?若再犹犹豫豫,小心我赐他终生不娶,永远陪伴在我的左右。” 这么一说,陈冰如更是来气儿,重重地“哼”了一声,索性不理睬,独自一人坐在床沿,背对着水墨恒。 “哦,原来果然是吃醋!”水墨恒暗自忖道,这一试便能大概猜出个七八分来。 于是赶紧打住,绕到陈冰如面前,满脸陪笑,哄道:“好了,好了,别生气了哈,到底因为什么?” “哼!”陈冰如又转过身去。 水墨恒跟着绕。 陈冰如再转,就是不理不睬,只哼不说话。 这样转来转去几个回合。 水墨恒突然停下,瞧见梳妆台上放着一本《太平广记》,书旁还备有笔砚。 想必是陈冰如习惯在睡觉前偶尔翻阅一两篇,然后写写画画,做些摘抄、备注、笔迹啥的。 水墨恒动了个心思,走到梳妆台前,拿起笔。 陈冰如见水墨恒忽然没有绕着转,情不自觉地扭头,偷偷瞄了一眼,见水墨恒在纸上好像写着什么。 很快,写完,转身。 陈冰如慌忙将头又转了回去,仍然背对着。 水墨恒再次绕到她面前,只是这次绕过来时,两手反剪在后,一副高深莫测的神情。也不说话,但面含笑容。 陈冰如正欲再转。 “咚咚!”水墨恒自己配音,从背后亮出一张纸来,置于陈冰如眼前。而那张纸,恰好将水墨恒的脸遮挡住了。 好奇的缘故,陈冰如瞅了一眼,只见纸上写就六个大字:“我是个大坏蛋!” 忍俊不禁,“噗嗤”一声,笑出声来。 水墨恒这才从纸左边慢慢露出头,扮了个鬼脸,嬉笑道:“这下不生我的气了吧?” 陈冰如迅速将笑容收敛,白了一眼,只是这次没有转身,而是佯嗔地嘟囔道:“哼,还好有自知之明!” “男人不坏,女人不爱,嘿嘿,我就是大坏蛋。” “哼,油腔滑调,没个正经样儿,难怪有人说你很邪气。” “谁说的?谁敢这么说我?” “李太后说的,你能怎么着?敢去骂她不成?” “怎么不敢?走,咱现在就去宫中,瞧瞧我敢不敢?”水墨恒摆出一副较真儿的架势,将陈冰如的手一拉。 “放开我,哼,我才不跟你去呢。”陈冰如一甩手,“我也看出来了,两位太后对你有意。” “嘘——”水墨恒做了个噤声的动作,“这话可不能乱说,是要杀头的,你知不知道?” “事实本就如此嘛!” “嘿嘿,即便事实如此,也不能说呀,我的大小姐。” “我又没在外人面前说。” “哦,”水墨恒突然展颜一笑,“这么说,你是在吃醋喽?” “我问你,”陈冰如也不回答,沉着脸问,“你与两位太后有,有没有……” “有没有什么啊?” “就是,就是有没有那个,那个……”陈冰如支支吾吾,想说但又说不出口。 “到底什么呀?”水墨恒明知她想问什么,却故意装作不明。 “不说拉倒。”陈冰如气得一咬牙。 水墨恒感觉,再贫陈冰如真该要生气了,于是紧靠着她坐下,认真地问:“你要听真话还是听善意的谎言?” “当然是真话!” “没有。”水墨恒简洁地回了两个字。 “没有什么?”陈冰如迫不及待地追问道。 “你想问什么,就没有什么。” “此话当真?” “当然。”水墨恒信誓旦旦地说,“不信的话,你可以去问莫颜和馨儿啊,她们早知道我与两位太后的关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四百三十三章、要打 “你与两位太后是什么关系?”陈冰如立马儿追问。 “就是很纯洁的那种关系啦。”水墨恒一本正经地回答。只是回答完后,发现陈冰如摆出一副打死也不信的表情瞅着自己。 “鬼才相信呢!”陈冰如哼了一声。 水墨恒不疾不徐,解释道:“这个问题,你得这样想,如今虽然小皇上掌管着天下,可实际上,权力仍然牢牢地控制在他两位母亲手里。而更准确地说,是控制在他的生母李太后手里,没错吧?” 陈冰如听着,默不作声。 水墨恒继续:“所以呢,无论两位太后与我是何关系,都没有人敢妄自议论。曾经有一位内官监的掌印太监,这个官儿相当于外廷的吏部尚书,只是因为说了一句话,而便被冯公公炒了鱿鱼,你知道他说了什么?” 陈冰如虽然没有作声,可也没有堵住耳光表示抗议。 “他在冯公公面前嘀咕了这么一句话:水少保作为一位外臣,怎么时常出入东暖阁?” “这话有毛病吗?”陈冰如开口问了一句。 “当然没毛病,我确实经常出入东暖阁。这是个事实,可你知道东暖阁是什么地儿吗?” 陈冰如摇了摇头,脸上的气儿也逐渐淡去。 “东暖阁是皇上批阅奏折,偶尔接见特级大臣的地方,平常素日只有皇上、太后和冯公公等几个人进出。” “那你凭什么经常去?” “我是小皇上的老师,这是其一;其二,幸得李太后的恩准。也就是说,无论我与两位太后的关系如何好,外人也不敢评论。这不是你所说的相不相信的问题。” 陈冰如白了一眼,没好气地怼道:“反正就是暧昧不清,还不让人说呗。” 水墨恒迅速纠正:“我的大小姐,不是不让人说,而是敢不敢说的问题。” “我偏要说,你能把我怎么滴?” “嘿嘿,你是我的老婆,当然说说也无所谓喽,但也只能限于跟我私底下说说。” “哼,谁是你老婆?死不要脸。” “马上就是了嘛。”水墨恒也不生气,继而嬉皮笑脸地问,“两位太后将你召进宫中,有没有提及咱成亲一事啊?” “提了。”陈冰如淡淡地回道。 “她们怎么说?” “她们好奇地问我,冰如啊,你怎么愿意嫁给那个邪货篓子?” “是吗?” 水墨恒听了,嘿嘿一笑,知道两位太后断不会如此问,这种话肯定是陈冰如心中一时的气话,也不刻意点破,接着问:“那她们有没有对你说,冰如啊,你可知道,京城有多少女子梦寐以求嫁给水少保?” 陈冰如微微一滞,不过随即“哼”了一声,夷然不屑道:“就没见过你这么不要脸的!” 水墨恒洋洋自得道:“看来,她们真的说过哈。” 这次陈冰如没哼,也没反驳。 “两位太后除了表扬我,还对你说过什么?” “啊,我的天啦!我怎么会跟这么不要脸的人同处一屋呢?” “你看,我跟你说正事,你也顽皮,还说我?” “正事倒是说了一件。” “什么事?” “你不是一向自以为是,很聪明吗?干嘛还来问我?” “有关棉衣事件,对不对?” 陈冰如点了点头。 “李太后是不是说,将她哥哥痛骂了一顿?”水墨恒虽然是询问的口吻,可语气中透露的态度十分确定。 陈冰如讶然不已地说:“我真怀疑你们是提前商量好了的,合起伙儿来故意将我召进宫中。” “其实,这不难猜嘛。如果我是李太后,不仅要骂哥哥,连父亲也得一起吼。明知女儿不想打他,却偏要送上去挨打,这不是当着天下人的面,为难自己女儿吗?” 顿了一顿,接着说:“或许,武清伯和国舅爷以为这样让我和张先生难做。是,我的确很难做,可最难做的不是我,而是李太后。这个道理显而易见,相信是个当官的都明白,我就纳了闷儿,可武清伯和国舅爷怎么就不明白呢?” 说罢,还犀利无比地评价了一句:“他们到底是泥瓦匠出身的!” 陈冰如眨巴着眼睛,不解地问:“那你为什么不对武清伯他们讲呢?” “这话还用讲?只有他们才要钱不要命,也不顾及自己的名声和李太后、小皇上的处境。起初,我真没想要廷杖他们,可越来越觉得他们该打。” 谈及武清伯和国舅爷两个大活宝,水墨恒满脸的不屑,嗤之以鼻道:“嘿嘿,什么叫作同在一个屋檐下,差别咋就这么大?说的是他们俩与李太后。” “你不会真要廷杖他们俩吧?”陈冰如担忧地问。 “起初是假的,但现在我想动真格,真的打,就要杀杀他们的威风。告诉他们,不要仰仗着李太后和小皇上撑腰,就真以为我不敢判他们廷杖。” “啊?”陈冰如惊讶出声,瞧着水墨恒一副正义凛然的样子,想着自己还在两位太后面前信誓旦旦,说他无心廷杖武清伯和国舅爷呢。这可咋整?当即直承道:“可我给两位太后出了个主意。” “你?出什么主意?” “武清伯和国舅爷就是不想出钱嘛,我建议李太后将钱垫上,这样,他们俩不就可以免打了吗?如此一来,李太后又不会背着薄情寡义的指责。” “李太后她怎么说?” “她没说什么,就怕你不同意。” “我当然不同……” “可你真不能廷杖他们。”陈冰如看似十分着急,直接将水墨恒的话打断。 “这个主意我也想过,可我没向她们提及,知道为什么吗?”水墨恒耐心地解释道:“你说的对,若是这么做了,李太后不会被人指责,说她薄情寡义。可世人是不是会说,这是徇私舞弊啊?一个执掌天下的政治女强人,与其被世人说徇私舞弊、践踏公平,倒不如说她薄情寡义、秉公执法。” 陈冰如争辩道:“关于你说的徇私舞弊、践踏公平这一点,我不是没有考虑到,所以提醒李太后垫钱一节不要张扬出去,偷偷地做就好。” 水墨恒却摇了摇头:“这种事怎么可能不让人知道?即便李太后捂着,以武清伯和国舅爷的性子,他们自己都会传出去。你想想,到时他们是不是会沾沾自喜,甚至逢人炫耀?”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四百三十四章、不能答应 陈冰如点了点头,沉吟不语,觉得这个很有可能。李伟和李文全就是拎不清的那类人。 见陈冰如沉默不语,情绪似有几分低落,水墨恒荡开话匣子:“哎算了算了,不说这破事儿,不替他们一家子操那份闲心,咱还是回到正题上吧。” “什么正题?” “就是咱俩的婚姻一事啊。” “这没什么可谈的。”陈冰如小嘴一噘,嘟囔道,头摇得如拨浪鼓一般。 就在这时,又听见外头有人敲门。 “谁?”陈冰如问。 “冰如妹妹,是我。”答话的是莫颜。 虽然陈冰如与水墨恒此刻只是在说话,也没滚床单啥的,可陈冰如多少还是有点紧张。 毕竟孤男寡女同处一室啊…… 所以,陈冰如怔怔地望着水墨恒,似乎在问怎么办? 水墨恒倒是没觉得什么,反正已经将她们都视为自己的妻子,自己在谁的房间停留甚至停宿,也无所谓嘛! 迟早都是碗里的菜。 因此,水墨恒直接代替陈冰如回道:“莫颜,请进!我刚好也在呢。”一边说,一边上前将房门拉开了。 “哎呀!”莫颜小吃一惊,“不好意思,我不知道水大哥在,你们聊什么呢?” 水墨恒将莫颜引进,笑道:“你来得正是时候,可以好好帮我开导开导她。” 陈冰如见莫颜进来,直接冲着水墨恒一抬手,以主人命令的语气说道:“这里没你的事,你可以出去了。” “好,你们聊,我先走了。”水墨恒朝莫颜抛了个电眼,然后识趣儿地准备离开。 “别在门外偷听哈!”陈冰如不客气地说。 “谁偷听,谁小狗儿。”水墨恒摇头笑了笑保证,退出房间,随手将门关上,颇为自负地暗忖道:“嘿嘿,就你们这点儿小心思,我还用偷听?” …… 房间剩下两位姑娘。 陈冰如脸色登时大好,既无忧也无嗔,将莫颜直接拉到床上,与自己挨着,并肩而坐,开心地问:“莫姐姐,找我何事?” 莫颜没有立即作答,而是带着调侃的口吻:“冰如妹妹,你都快要成为水大哥的妻子了,还这么冷冰冰地对他呢?” “习惯了,嘻嘻,一时改不过来。” “姐姐来其实也没啥事,就是想与你唠会儿磕。” “好啊好啊!”陈冰如高兴得像个孩子,啪啪啪连续击掌,“与莫姐姐说话最开心,我最喜欢了。” 莫颜突然认真地问道:“姐姐能否求你一件事?” “什么事儿?只要我能做到,指定会帮莫姐姐,哪还用得着你求啊?”陈冰如有情有义地回道。 “谢谢冰如妹妹!” 虽然水墨恒逐一找几位姑娘都聊过,可几位姑娘彼此都不知道对方怎么想的。 因为莫颜反对水墨恒以她为大的决定,所以,尽管水墨恒拿“终生不娶”来威胁,可莫颜还是觉得不妥。 在她心目中,水墨恒就该娶陈冰如为妻。 至于自己,能留在水墨恒身边就好。倒也不是没想过做大,实在是怕拖累了水墨恒的名声。 其实,水墨恒说得很明白,根本就不在乎。 莫颜只是难过自己心里这一关,所以才想着要与陈冰如沟通沟通,抱着一线希望来的。 来之前琢磨,假如陈冰如愿意帮助自己答应做大,那么两个人同时给水墨恒施压,这件事的成功率就大大增加,比起自己一个人固执地坚持至少强百倍。 当然,这也只是莫颜自己一厢情愿的想法。 “莫姐姐快说,到底何事?”陈冰如催道。 “我先问冰如妹妹,水大哥计划今年娶亲,对于他的决定,你有何看法?在我面前可不许撒谎哦。” “这个,这个……”陈冰如支支吾吾,没想到莫颜说的是这个事儿,登时感觉好生为难。 刚不久将心里话一股脑儿都说给两位太后听了,可此刻面对关系更为亲近的莫颜,却不知如何回答 也不是害怕将自己的心里话说出来,而是掂量着:“莫姐姐与水大哥亲密无间无话不说,万一我前面跟莫姐姐说了,莫姐姐后面就告诉了水大哥,那可咋整?虽然我心里话也不是什么秘密或厉害,告诉水大哥也无妨,无非想杀杀他的锐气罢了。可无论如何,还是不想那么快让他知道。” 莫颜鉴貌辨色,问:“怎么了?冰如妹妹不想说?或是有什么难言之隐?” “不是,我完全同意水大哥的决定。”陈冰如回道。这么时候也不算撒谎,确实是心里话。她一直就将莫颜当作姐姐,当然同意水墨恒的决定。 “好!”莫颜点了点头,“那我请求冰如妹妹帮一个忙。” “莫姐姐你说。” “让水大哥先娶你为妻。” “什么意思?”陈冰如一愣。 “就是先娶冰如妹妹为妻啊。”莫颜又重复一遍。 “那莫姐姐呢?”陈冰如追问,“还有馨儿、冰儿妹妹呢?” “我们几个再说。” “那怎么成?为何要先娶我?遵照水大哥的决定,要么不娶,要娶就必须一起娶。” “这么说,冰如妹妹不帮我喽?” “不是我不帮莫姐姐,而是莫姐姐这个想法实在有违水大哥的意思。不光是我,相信水大哥也不同意。” “他的确不同意,所以我才会来求冰如妹妹。”莫颜如实地说。 “可是,莫姐姐与水大哥如胶似漆,随时都给人一种新婚燕尔的感觉,你为何突然产生这个奇怪的想法呢?” “不瞒妹妹说,其实,在认识水大哥之前,我便已有过一段不愉快的婚姻……”无奈,莫颜只好将自己的过往,同陈冰如一五一十地坦诚开来。 说完,一下子感觉轻松好多。 只是,陈冰如听后,反对的意向愈加强烈:“那我更不能答应莫姐姐了,而且更加觉得水大哥的决定英明无比。” “冰如妹妹!”莫颜带着娇气恳请。 “莫姐姐不用说了,你这个要求我死活不会同意。”陈冰如非常坚定地表态。 这也让莫颜再次见识了陈冰如一向的“倔性”。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四百三十五章、已经不是钱的问题 正月初十,各大衙门都恢复正常办公。 新年第一天办公,水墨恒也早早进宫。只是他不像其他官员得坐班当值,所以直接去了乾清宫的东暖阁。 朱翊钧一如既往的早。 他的生活规律年复一年日复一日铁打不变。 因为有个严厉的母亲。 自从他登基为帝,李彩凤便从慈宁宫搬到乾清宫,特意在乾清宫寝殿内加了一张床,与他面对面就寝。 朱翊钧压根儿没有赖床的机会。 不论寒暑,每天早上定时被母亲唤醒,若有早朝便去太极门,会见朝臣;若不是早朝的日子,便来东暖阁温书写字。 可以说,李彩凤一心要将这个儿子培养成一代明君。 朱翊钧也确实听话,从不敢违拗。 …… 东暖阁里,与往常一样,通常有两个人,除了小皇上朱翊钧,还有大公公冯保。 作为臣子,水墨恒先给朱翊钧请安;然后,作为学生,朱翊钧再向老师问好。 再然后,便是水墨恒与冯保总得寒暄几句。 几乎成为不变的套路。 水墨恒早已习惯了,也知道今儿个来的主题:关于武清伯李伟和国舅爷李文全的惩罚方案。 因为昨儿陈冰如从乾清宫里回来,便捎话说李太后决定要与自己碰头一次,时间就定在今天。 冯保见水墨恒坐定,第一时间禀道:“万岁爷,奴才这就去请太后。” 朱翊钧坐在御案前,抬了抬手。 冯保躬身而退。 朱翊钧一副着急的模样,不等李彩凤到来,便问:“先生,听娘亲说,朕的外公和舅舅要接受廷杖之罚?” “没错。”水墨恒点头。 “外公年事已高,恐怕受不住廷杖。” “可是,他们又不愿出钱。对此,不知皇上有何高见?” “区区三十万两银子而已嘛,如今国库充盈,朕下旨拨给蓟镇那些死去的兵卒便是。” 水墨恒没有立即表态,心想李彩凤与儿子之前应该沟通过。 朱翊钜见水墨恒不置可否,显得更加着急,追问道:“先生,这么做难道不妥吗?” 水墨恒以少有的恭谨姿态,回道:“皇上,臣觉得这件事,钱只是一方面。” 平常可不是这样,与朱翊钧两个人在一起时,总是“我我我”的张口便来,不以君臣之礼交谈。 “这样我与娘亲都很为难啊!”朱翊钧愁眉不展地说。 水墨恒觉得这事怎么处置,还得看李太后的态度。她才是问题的关键,小皇上毕竟做不了主。于是回道:“皇上,还是等太后来,我们再一起斟酌讨论。” “好吧!”朱翊钧有些沮丧,低头做沉思状。 暗自忖道:“外公和舅舅不就是不想掏钱吗?那我下一道圣旨帮他们出了,这事儿不完美解决了?可瞧先生的态度,怎么好像不大同意啊?” …… 很快,冯保将李彩凤请来了。 水墨恒起身行礼。 李彩凤在左首的位子上落座,与水墨恒正好相对。朱翊钧依然坐在御案前,冯保站在他身边。 四人的位置,似乎很少变过。从李彩凤特许水墨恒可以出入东暖阁那一天起就这样。 偶尔有变动,只有两种可能:一是冯保在水墨恒旁边坐下,一是陈妍是来了。 “先生,你可以说了。”朱翊钧迫不及待,直冲主题,也不管他娘亲和冯保是否觉得突兀。 水墨恒依然没有立即表态,而是首先将目光投到李彩凤身上,毕恭毕敬地问:“关于武清伯和国舅爷的惩罚措施,不知太后有何想法?” 李彩凤幽幽叹了口气,一针见血地说:“本来,惩罚措施是不该让他们选的,他们也没有选择的权力。做了不该做的事,理应受到法律的制裁。法律本当一视同仁。” 冯保虽然站着,可不代表没有说话的份儿。他本是个会来事儿的主,趁李彩凤歇口气的档儿,赶紧帮衬“自家人”说:“可武清伯和国舅爷身份毕竟不同,奴才相信世人也不会真去较这个真儿。” 李彩凤既没附和,也没反驳,而是将目光转向自己儿子,问:“钧儿,你的想法说给先生听了?” “说了,可先生似乎不认可。” 李彩凤微微点头,又将目光转过来,望着水墨恒。 水墨恒知道此时需表态。在他们面前,也没刻意隐瞒的必要,回道:“之前我与张先生会过几次面,达成一致意见:如果武清伯和国舅爷执意不肯掏钱,那这个钱自然要从国库中调拨。” “这不正是朕的想法吗?”朱翊钧急忙插道。 “不。皇上说的是下旨调拨,与我说的是两码事儿。我是否可以这样理解:若按照皇上的意思,等于赦免了武清伯和国舅爷两个当事人的罪?” 水墨恒稍顿了一顿:“这样一来,且不说武清伯和国舅爷是否继续保持肆无忌惮目无王法的心。这件事若被人议论起,是否会传皇上有失公允?” “那这笔钱如果由我个人出呢?”李太后试探着问。 “这个,我无权干涉,完全是太后的自由。” “你觉得可行吗?” 水墨恒想了想,谨慎地回道:“似乎都可行,皇上的解决措施也可行,关键是太后和皇上怎么看怎么想?然后期望达到一个什么样的效果?” 李彩凤沉吟片许后,像是喃喃自语,又像是对水墨恒说:“哦,我明白了,看来你还是倾向于廷杖之罚。” “不,真的不是这样。”水墨恒当即反驳,举手向天,郑重其事地道,“太后,皇上,我水墨恒对天发誓,真没想要廷杖武清伯和国舅爷,此情我对张先生屡次申明。只是……” “只是什么?”李彩凤追问,目光急切而尖锐。 “我能否说心里话?” “当然要说心里话。” 水墨恒一本正经地道:“只是,我觉得武清伯和国舅爷两人恰恰利用我们不敢廷杖这一点,所以才要坚持接受廷杖之罚。想必太后也知情,武清伯和国舅爷会拿不出来十几万银子吗?发展到现在,已经不是钱不钱的问题了。” 李彩凤深深嘘了口气……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四百三十六章、下属之道 这一口气嘘得不仅深,而且长。 东暖阁登时安静得可怕,简直落叶可闻。 冯保不自觉地觑了李彩凤一眼,想要揣摩主子的心意。那可是他一向的拿手好戏。 而恰在这时,李彩凤叹气之余,也正拿眼看他。 四目相对的一刹那,冯保登时明白,当即作出一个决定。 其实,这种情形他不止遇到过一次,而且还干过好几次。赶紧找借口将小皇上带走。因为瞧李太后的眼神,似乎有话要单独与水墨恒说。哦,不是似乎,几乎可以肯定。 揣摩主人的心意,不仅需要悟性,更需要胆量。 否则,很容易弄巧成拙。 冯保自信是这方面的高手。当然,这也是建立在他对李太后和水墨恒的深度了解之上。 冯保的聪明之处,正表现在此。 而更高明的地方在于,他虽然什么都知道,但从不对人言及,也绝不允许别人妄自议论,尤其是他的下属。 但凡听到有人议论水墨恒与李太后之间的事,冯保只要知道,绝不留情绝不姑息。曾经因为一句话,将内官监掌印太监张诚撤掉,就是最好的证明。 冯保对他自己的定位有一个清醒的认识。 更清醒地认识自家主子李彩凤和恩主水墨恒的定位,知道这两个人对他来说意味着什么,若没有他们自己将何去何从…… 抛开冯保做了多少见不得人的事。 比如:暗地指使东厂的人一把火烧了佟祯的府邸,让夏商活生生地将自己干儿子吴明俊毒死等等…… 但,单就他做下属这一点,想必无人能出其右。 水平不是一般的高。 所以,这会儿只不过瞅了李彩凤一眼,便立马儿有如神助般地猜度出了自家主子的心意。 这是一种本事。 …… 冯保思绪飞驰,此时此景,找个什么理由将小皇上带走呢?若直接将小皇上拉走,未免显得突兀。 技术活儿啊! 咳,咳。 冯保轻轻地咳嗽两声,首先将东暖阁的宁静打破,然后微微俯身喊了一声:“万岁爷!” “大伴,你有话要说?” “奴才想陪同万岁爷回一趟西暖阁。” “啊?”朱翊钧眨巴眨巴着双眼,奇怪地问,“为何突然要去西暖阁?朕正想听讨论的结果呢。” 冯保正欲编一个回西暖阁取蓟辽总督杨兆折子的理由。 李彩凤已经迫不及待地开口了:“钧儿,你随大伴去吧。” 朱翊钧已经十三岁了。 虽然还不是很懂男女之间的那些事儿,也不像冯保那样一眼便能看穿自己母亲的心意。 可既然母亲说话了,那就无需多问。 而且这也不是第一次。 当即起身,不过有些悻悻然:“哦,那孩儿先行退下,待娘亲与先生讨论出一个结果,告诉孩儿一声便是。” 这样,冯保牵着朱翊钧,出了东暖阁。 留下水墨恒与李彩凤两人。 …… “谢谢!”水墨恒先开口。 “知道有些话,你不想他们听见。”李彩凤很有把握地说。 水墨恒心悦诚服,点头笑了笑,没有作声。 彼此沉默了一会儿。 李彩凤道:“现在可以讲了。” 水墨恒看李彩凤的眼神,还是一如既往的大胆,不退也不避,说道:“我知道这件事,你很难决定。” “当然,我是太后,儿子是当今皇上,难道让我眼睁睁地看着你廷杖我的父亲?岂不被人笑话?说我连自己的父亲都保护不了。” “其实,接受廷杖之罚,我断定是你哥哥的主意。” “我一猜便是,所以新年头也不管喜庆不喜庆,就将他痛批了一顿。”李彩凤一提及她这个哥哥就咬牙切齿,有一种恨铁不成钢的情绪在作怪。 水墨恒幽幽叹了口气:“是啊,尽管你父亲和哥哥将这个难题抛给我们,可我不能让你难做。” “你想怎么做?他们又不愿意掏钱,听你口气,似乎又不同意我们垫钱。” “如果我真的判廷杖他们,你会怎么想?” “不行,我父亲不能承受。我也不能让你打我父亲。”李彩凤的态度相当明确。 “嗯,如果仅仅廷杖你哥哥呢?” “那没问题。”李彩凤毫不犹豫,而且看上去还很高兴,“我正有此意,他一向吊儿郎当,不务正业,就该让他长点儿记性。只是这话我只能对你讲,不能当着他的面儿说。” “你这点小心思,我早就猜透了。”水墨恒暗自忖道,脸上立时浮现几分笑容,说:“那这件事就好办了。” “怎么办?” “就是廷杖国舅爷啊。” “可当初是我爹出面,从杨兆手中接下这宗生意。” “但与邵方连线的是你哥哥呀。”水墨恒望着李彩凤,“既然接受廷杖的主意是你哥出的,那就让他尝尝。届时我是主审官,还不是我说了算?虽然你父亲也有责任,可父债子还自古都是这个理儿,就让国舅爷一并承担好了,做儿子的不得挺身而出?” 李彩凤显然还有些不放心:“这样能行?” “怎么不行?”水墨恒颇有信心,“这么做,恐怕是最好的方案。皇上下旨拨款,或由你私人垫款,都会留下话柄。人们议论起来,还是说皇室维护皇室;而且,也会滋生武清伯和国舅爷狂妄自大的心理。” 李彩凤点了点头。 水墨恒接着说:“但是,国舅爷执意要接受廷杖,我若顾忌反而退却,与皇上拨款、你垫款产生的效果一样,事实上也有失公允。正如你所言,其实让他们选择,就已经偏航了。” “我哥哥会不会……” “你是怕难以向你哥哥交代?” “交代倒是不怕,他自己做的坏事,当然得自己承担责任。怕只怕廷杖,会不会将人打残或……” 水墨恒摆了摆手,笑道:“廷杖之罚,听起来着实恐怖,可定案之后,执行监官不是司礼监掌印冯公公吗?轻重还不是掌握在我们手里?” 李彩凤听了,心下了然:“哦,你的意思是,廷杖定要执行,但可以做做样子。我这么理解,对吗?” 水墨恒点头微微一笑。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四百三十七章、就这么定了 这个道理,水墨恒来回不知想了多少遍。 对李文全,不能不惩罚。世人的眼睛雪亮,都在望着自己。既然接手这宗案子,而李文全执意要接受廷杖之罚,那便不能退却,否则日后的威信何在? 可又不能打实,重重地狠狠地打。怎么说,李文全也是朱翊钧的舅舅、李彩凤的哥哥。古代虽也讲究法律,可很大程度上依然以人治为主。 这是个不争的事实。 李彩凤都发话了,信誓旦旦地说可以打,早就想给她这个不成器的哥哥一点颜色瞧瞧。 那不正是水墨恒求之不得的吗? 李彩凤见水墨恒看上去似乎一下子轻松了许多,笑道:“这便是你要支开钧儿和冯公公的原因?” “其实我也没想着要支开他们两个,只是感觉冯公公作为太后的家臣,肯定什么事儿都会向武清伯和国舅爷通风报信。” 水墨恒笑了笑,接着说:“在处理这宗案子上,我与张先生早已达成一致,无论如何,得给武清伯和国舅爷一些压力。不求惩治他们有多厉害,只求能起到震慑群小的作用。” “所以,你担心冯公公会将你的初衷,透漏给我父亲或我哥哥知道?” 水墨恒点了点头,分析道:“其实也不怕冯公公,或武清伯、或国舅爷知情,只怕他们传出去,被那些阻碍张先生改革的王公贵族们知道。若是这样,肯定达不到预期的效果。” “好!”李彩凤非常满意,痛痛快快地拍板道,“我支持你,那这件事就这么定了。” “谢谢!”水墨恒深情地望着李彩凤,由衷地说道,“我还怕你为难,甚至会刻意阻止呢。” “我在你眼中,难道就是这样的人吗?”李彩凤莞尔一笑,诚挚地说道,“想我认识你的第一天起,你便真心实意为我大明效命。眼下我的家人给你出难题,我又怎会盲目地帮助他们而不支持你呢?” 水墨恒感到十分欣慰:“太后深明大义,感谢的话就不多说,只是这样令你很难做啊。” “我有什么难做?”李彩凤摇了摇头,一副轻松的样子,“我倒觉得,你是在帮我树立威信。我若真的心慈手软,朝廷上下必定背后说我不能秉公办理,多事的人又不知会嚼什么烂舌根。” 说完,又补充了一句:“我也要真心谢谢你。” “为什么要谢我呢?” “你想,这宗案子若不是你接手,换作其他任何一个人,十有都会向着我父亲和哥哥,而不敢处理他们。如此一来,我需要的威信和公正指定丧失无疑。所以,我要感谢你的坚持和勇敢。” 水墨恒也不客气,觉得李彩凤说的是实情,恐怕也确实只有自己敢对武清伯和国舅爷作出如此的决定,于是回道:“好吧,我接受你的感谢。” 然后,你看着我,我看着你。 再然后,两人都笑了笑,完全不像是当今圣后与臣子的关系…… 彼此沉默片许。 李彩凤幽幽叹了口气,意味深长地说:“你终究还是要成亲了哈!” “要不然呢?”水墨恒肆意地盯着李彩凤,反问了一句。继而以调侃的语气,也意味深长地说,“谁让我这么晚遇见你呢。” “你呀你,没说两句正儿八经的话,又开始邪乎起来!”李彩凤脸色微微一红,佯嗔道。 “我哪儿邪乎了?在冰如面前,你也这么说我,是不是?” “本来就是。难怪冰如她……”李彩凤把话说到一半儿,突然打住了,像是想起什么。 “难怪冰如怎么了?”水墨恒追问。 “哦,没,没什么……”李彩凤原本想说:“难怪冰如没有立即答应嫁给你。”只因想到陈冰如千叮万嘱过自己要暂时保密,所以支吾敷衍了一句。 水墨恒是个明白人,瞧李彩凤的表情,便知道她肯定有话瞒着自己,只是从未逼迫过她,也就没有穷根究底而已。 两人又沉默了片许。 这回是水墨恒先开口:“昨儿冰如从宫里回去,一直生闷气呢。” “为什么呀?”李彩凤十分诧异,“她在我这儿一直很高兴,有说有笑的啊。” 水墨恒诡异一笑:“你猜猜,她为何会生气?” 李彩凤不假思索回道:“不用猜,冰如肯定是与你赌气呗。” “为何要赌气呢?” “她,怨你自以为是,同时要娶四个老婆?”李彩凤带着猜度的语气。 “再猜。”水墨恒摇了摇头。 “那我就猜不出来了。”李彩凤凝望着,见水墨恒也正望着自己偷偷地笑,突然间明白过来,露出一脸讶然而忸怩的神色。 水墨恒直接挑明:“她吃你们的醋啊。” 李彩凤脸色通红,一直红到脖子根儿,娇羞之态更显示出她的非凡魅力。 水墨恒瞧着,都有点心猿意马了。 李彩凤也感觉浑身燥热起来,慌里慌张地跳转话题:“最近姐姐身子不大好,你需不需要去慈庆宫看望她?” 水墨恒收摄心神,摆出一副无奈的表情:“说心里话,我真有点怕她,过去说什么呢?” “你去一次,姐姐心情会好上大半个月。姐姐膝下无儿女,总在我面前哀叹自己命苦。你就当给她祈福呗。”李彩凤带着几近用哀求的语气。 “那好吧,我抽个时间去一趟。”水墨恒不忍心,想了想只好答应,感慨道,“她确实是个心地善良的好女子。” “是啊!”李彩凤喟然长叹,“这些年来,也亏得她一直默默无闻地挺我、支持我,否则我一个人撑起后宫,叫我如何吃得消?” 水墨恒明白这个理儿。 陈妍是曾经贵为皇后,即便是现在,论身份论地位,也仍要高于李彩凤,却从不与李彩凤争夺。 也正是出于此情,李彩凤才一直将她当作亲姐姐看待,无论自己拥有什么,都愿意与这个姐姐分享。 哪怕是水墨恒。 只要水墨恒点头说可以,李彩凤绝对伤心流泪,也要将水墨恒推给忧郁的姐姐。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四百三十八章、咱妹妹是个大孝女 水墨恒就棉衣事件写了一道奏折,并将事情的真相一一剖明,没有通过通政司,直接送给冯保转呈皇上。 朱翊钧遵从母亲的旨意,决定将这宗案子的审判权交到水墨恒的手上。不过按照程序,还是先将奏折递交到内阁进行票拟。 其实,这也只是一道程序。 因为票拟的决定权在张居正手里。张居正与水墨恒一条心,两人早就通过气儿。 水墨恒又一直在跟这宗案子。 自然,票拟的结果,肯定也是水墨恒想要的结果:顺顺利利做了主审官,届时将与都察院、刑部两大部院相关负责人,进行联合会审。 对这宗案子,张居正一直不松口。 水墨恒也已放出消息。 其实不用他放,李伟和李文全早已炸开了。 尤其是李文全,仗着自己国舅爷的身份,每逢他人问及此事,他总昂着脖子说:“我就不信,还真敢判我廷杖之罚。” 然而,事态的发展似乎并不乐观。 李文全嘴上虽硬气,可心里也在发憷,毕竟这是一场赌博。 赌的是水墨恒不敢动真格。 只不过形势呢? 大年初一,故意让儿子李史前来打探水墨恒的口风。李史回去禀告说,师父的态度十分坚决,没得商量; 大年初二,妹妹回李园探亲。本想趁父亲给自己撑腰,又值新年之际,有心在妹妹面前提了一句。结果李彩凤不管三七二十一,臭骂一顿; 大年初五,冯保特意从宫里赶到李园交涉这件事。临走时,让做好思想准备,说水墨恒铁了心; 如今皇上已经下旨,将这宗案子的审判权正式交到水墨恒手上。这就意味着,与水墨恒暗中较劲儿落了下风。 很明显,妹妹和外甥并没有维护自己嘛。 若真的偏袒自己,完全可以凭借手中的特权,将这宗案子不给水墨恒审理。 李文全确定,放眼当朝,只要不是水墨恒接手,相信谁都会给他几分薄面儿。 …… 这样看来,居然没有一件按照李文全的意愿发展……照此发展下去,廷杖几乎是铁板钉钉的事。 所以听朱翊钧的旨意后,李文全心急如焚,第一时间赶到李园找父亲商议。 …… 李伟得知,更是着急,可又不敢去宫里找女儿理论,只好试探着问儿子:“要不,咱还是出钱算了?” 李文全灰丧着脸,回道:“爹,话都已经放出去了,怎么好意思收回呢?咱也是要面子的人啊!” “可真要挨板子,咱面子往哪儿搁呀?” “爹,你不想想,即便真的挨打。打的虽然是咱们,可咱妹妹和外甥不是更没面子吗?” “理是这个理儿,但你妹妹这回不与咱一条心啊!” “爹,咱先等等,看看风声。” “马上就要审理了,还要看风声?” “爹,这事儿,现在恐怕唯有找咱妹妹,估计找谁都不好使。要不,咱现在就去宫里一趟?” 李伟气冲冲地一甩手:“我不去,主意是你出的,要去你自己去。” “爹,主意虽然是我出的,可你当初也同意了啊。而且,难道你真的愿意白掏三十几万两银子出来?” “那,那当然不愿意……” “这不得了?所以,别说主意是我出的,做儿子的清楚,爹心里也是这么想的。咱现在不说这些,第一、必须找妹妹……” “这条道儿行不通,别妄想了。”别看李伟着急,可一点儿不糊涂,未等儿子说完,便将其打断。 李文全接着道:“第二,咱还得造势。” “造什么势?” “刚不是说了吗?廷杖咱们,就等同于打咱妹妹和外甥的脸,是这个理儿吧?咱是不是可以找驸马都尉、英国公、成国公等,帮咱们宣传造势啊?” 李伟听了,依然摇头:“这几个人虽然地位崇高,可你妹妹都不喜欢。找他们造势,会不会弄巧成拙?还有,你想想,驸马都尉几次找你妹妹找咱外孙,哪一次成功有效果?” 李文全脸色一沉,不悦道:“爹,照你这么说,咱不眼睁睁地等着挨板子吗?” 李伟登时不说话,感觉很憋屈。 李文全趁势,继续掰扯道:“爹,不敢找妹妹,咱至少可以去找外甥啊。让他评评这个理儿,是不是要打自己外公、打自己舅舅?天要打雷的,再不济,爹还可以重演一次上吊嘛。” 稍顿了一顿,拿眼觑了觑,接着怂恿:“爹,行不行?他敢吓唬我们,咱也不能太怂,得吓唬吓唬他们呀。若给咱真判廷杖,爹,你就重演一剧上吊。” 李伟似乎看见了一道曙光,脸色稍微好看一些。 见父亲不说话,李文全的底气又多了几分:“爹,只要你扬言上吊,到时咱妹妹还不心软?她虽然一向以严厉著称,可终究是个女人。女人的天性,就是有妇人之仁。而且,天下人皆知,咱妹妹还是个大大的孝女。” “对,对,对,你妹妹是个大孝女。”李伟慌忙附和。对于这一点,他也十分赞同。 “爹,你就给咱妹妹来个一哭二闹三上吊,这一招儿我保证绝对灵验得很。”李文全虽然自己心虚,可怂恿起父亲是一套一套的。不过他也清楚,此刻除了依靠父亲或许能拉转妹妹的心,已经别无他法了。 李伟喃喃道:“只是,上吊,咱不能老使这一招儿啊!” “爹,上吊未遂,咱这只是个方向嘛,就这么一说,类似的方法多了去,比如:自杀未遂,喝毒药未遂,不吃不喝等死……都可以拿来用嘛,以假乱真,只要别弄假成真。” 李文全为达目的,无所不用其极,这大过年的,也不忌讳什么死不死的,该说的不该说的,一股脑儿通通抖出来。 目的只有一个:就是希望父亲行动起来。 一定要积极主动,不打通妹妹和外甥这一关,就得自己给自己造势,无论采取什么方法,反正整天哭丧着脸绝对不行。 李文全虽然不学无术,可思路还是正确的。 等,永远不会有好结果。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四百三十九章、上吊 招魂 元宵佳节刚一过,也就是正月十六的傍晚时分,水墨恒才吃过晚饭,踱到书房中坐下。 根治便紧急敲门,禀告说李家公子来了。他口中的李家公子,自然指李文全的儿子李史。 水墨恒不禁纳闷儿,这个时候跑这里来作甚?开门一看,只见李史神情慌张,一进来便上气不接下气地说道:“师父不好了,咱爷爷要上吊。” “要上吊?”水墨恒听了故作惊讶,心里头却只想骂:“这一出戏是不是特么演过了?难道还要重演一次?不嫌累啊?武清伯啊武清伯,您真是为老不尊,自己和儿子不要颜面,也得为女儿外孙长长脸吧……” “是啊,师父。”李史哭丧着脸。 水墨恒都不用看李史的表情,就知道那肯定是做给自己看的,问道:“你说清楚,你爷爷是要上吊,还是已经上吊了?” “要上吊。” 水墨恒更加确定,故意狐疑地问:“不是,你爷爷要上吊,你跑我这儿来,急着跟我说干嘛?” “师父呀,外头不都盛传,是因为你的缘故,我爷爷才吓得要上吊的吗?” “几个意思?哦,你爷爷要用上吊来威胁我,所以你跑到这儿跟我说,对吗?” “是我爹让我来的。”李史觍着脸说。 水墨恒无奈地叹了口气,摇头没有作声,对武清伯和国舅爷这对大活宝感到十分无语。 “师父,你怎么不着急啊?”李史奇怪地问。 “我为什么要着急?难道你爷爷扬言要上吊,还想将责任推到我的身上不成?” “不是这个意思。你至少也得表现出很在意的样子吧?怎么看起来一点儿都不担心呢?” 水墨恒嘿嘿两声干笑,心想就你们演的这把戏,在我眼中简直太小儿科了。 “难道师父就不打算去阻止或是劝说一番?” 水墨恒觉得很好笑,都不知道李伟和李文全整天想啥子?哦,闹着要上吊,然后让自己儿子孙子来通知我,让我去阻止劝说? 真特么搞笑! 这是正常人的思维吗? 可为了配合李史“好奇而着急”的心境,还是问了一声:“你爷爷要在哪儿上吊?” “李园。” “怎么?让我去李园,也是你爹叮嘱的?” “这个嘛……”李史支吾。 “那好吧,我就满足你们。走,咱们去李园。”水墨恒起身,想着走一趟也无所谓,就当饭后溜一圈儿有助消化。 “谢谢师父。”李史诡异一笑。 “谢我干嘛?” “这个,嘿嘿,咱能不能保密,不告诉师父?” “行,随你。” 于是,水墨恒跟着李史去了。其实,他心里一点都不紧张,脸上的几分惊讶也是装出来给李史看的。 元宵佳节到处都是花灯,这才隔一天,许多灯尚未撤尽,街道上依然亮堂得很。加上月儿也露出了脸,与大白天相差无几。 …… 到李园门口,水墨恒刚一掀开轿帘,便瞧见李园大门前停了不少轿子,闹哄哄地围了许多人。 见水墨恒到来,堵在门外的人都慌忙避到一边儿。 对李园突然来了这多吃瓜群众,水墨恒一点儿也不感到奇怪。人情嘛,自古就是向灯的向灯,向火的向火。 何况武清伯的特殊身份,家中即便出了芝麻大的一丁点事儿,也会有人趁机来大献殷勤。 水墨恒刚绕过照壁踏上甬道,便看见一个人摇晃着臃肿的身躯从里头跑出来迎接,像是专侯他到来似的。 “哎呀,水少保,你来得可正是时候儿啊!”那人提着鸭公嗓子喊了一句。 水墨恒眯眼儿一瞄,见是驸马都尉许从诚。 对这个人一向没有什么好感,且不说他老是冲改革说三道四唱反调,就他那阴阳怪气的样子,水墨恒见了都感觉不怎么舒服。 只是抱着井水不犯河水的姿态。 怎么说人家也是过去的驸马爷,是当今皇上的亲姑父,犯不着无缘无故得罪他,或故意给他难看。 于是拱手一揖,笑道:“哦,原来是老驸马爷,你也来了?” “是啊,只比你早来片刻。”许从诚眨着眼睛,不安地说,“咱是被武清伯家里人请来的。” “武清伯真是请对了人!”水墨恒一边往里走,一边意味深长地感慨,“只有老驸马爷对武清伯的心性,能安慰他。” “能安慰他什么?”许从诚身子肥胖,没有水墨恒的步伐快,追在屁股后头叫嚷道,“跟你水少保比,我这个过气的老驸马爷,是鹅卵石塞床脚啊!” “此话怎讲?” “就是怎么垫也垫不稳啊。” 水墨恒本来就不喜欢许从诚,又感觉他这个俏皮话不中听,而且说话的口气明显带着几分揶揄的味道,所以压根儿不想搭话,继续往里走。 只是很纳闷儿,为何是许从诚出来迎接。 一个念头还没转过来。突然听得近前什么地方唢呐声大作,接着又见一群人从客堂里奔出来,一个个头上扎着白绫,身上穿着白布衬里的棉袍。 这群人一边跑,一边撒着芝麻米粒儿。 冲在最前面的那人披头散发,手上舞着一根两人长的幡竿儿,竿儿上大书一个“魂”字。 一众人呼啸而来,与水墨恒擦肩而过,径直奔向后花园。 水墨恒定眼一看,见打头人正是李文全。装作不明个中情由的样子,诧异地问许从诚:“这国舅爷又是要搞什么恶作剧?” “他是在为他的父亲招魂。”许从诚生怕回答慢了。 “干什么?”水墨恒继续装糊涂。 “为他父亲招魂。”许从诚又重复一遍。 “招魂?招什么魂?” “武清伯上吊了。” “上吊了?”水墨恒一愣,心想你们就接着演吧,既然一个个都那么喜欢表演,我也陪你们演一回。 不就是演戏嘛,谁丫不会? 我就不信,你们还能比我演得好。嘿嘿,我可是看过《演员的自我修养》的人,看戏长大的…… “是啊,武清伯上吊了。”许从诚回答时眼神闪烁,一看就没有训练过,不是科班儿出身。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四百四十章、演员的诞生 水墨恒故作惊讶,站在原地不挪步,突然“哎呀”一声:“武清伯的家人请我到此,原来是因为这个?” 看得出来,许从诚有点幸灾乐祸,回道:“是啊,武清伯这阵子受了刺激,年纪大了想不开。” 明知许从诚这话是说给他听的,水墨恒故意感慨道:“堂堂的老国丈,还能受什么刺激?谁能刺激到他的头上?” 许从诚干笑了两声,虽然没有说话,可表情中透露的意思十分明显,似乎在说:“你这不是明知故问吗?” 水墨恒抬了抬头,朝李文全跑过的方向望去。 只见李文全领着六个白衣术士,正在花园砖道上,一边扭动着身子,一边和着尖锐的唢呐声,扯着嗓子唱道: 魂归来兮,东方不要去。 东方有毒龙; 魂归来兮,西方不要去。 西方有赤獠; 魂归来兮,南方不要去。 南方有蛮瘴; 魂归来兮,北方不要去。 北方有鸱鸮; …… …… 俨然是一首《招魂曲》。这曲子与唢呐声交织在一起,听起来凄切阴森,让人不禁毛骨悚然。 难怪李园门前围了那么多人,一个个的脸色都如此惊慌。 还真以为武清伯要上吊自杀呢。 水墨恒看着李文全和请来的几个术士煞有介事一般,在为武清伯李伟招魂,心里想着这对儿父子还真舍得下本哈! 搞得像真事儿一样。 又将目光转投到许从诚身上,见他木木地站在客堂门口张望,像个看热闹的局外人,不禁想着:“啧啧,这演技,也太差火候了。连靠脸吃饭的小鲜肉都不如呢。人家武清伯将你隆重地请来府上做见证,怎么也要显得专业一点儿吧?” 于是推了许从诚一把,问:“武清伯真的寻了短见?” “这还有假?”许从诚点了点头,指着李文全的方向,“你看国舅爷的架势,还有他那悲伤的表情和声音。” “唉!”水墨恒叹了口气,又问,“那丧贴发出去了吗?派谁去宫里头送信儿通知李太后了?” “丧贴倒也不用发。”许从诚回道。 “为啥?” “武清伯没死。”许从诚忽然一笑,“他刚套了绳子蹬了凳儿,就被人发现,及时救下来了。” “哦!”水墨恒如释重负般应了一声,然后指着李文全说,“既然武清伯没死,他招什么魂啊?真是胡闹。” 心里却想着:“搞尼玛这么大的动静,不就是要做给我看吗?如今我来了,倒想看看你们接着怎么往下演。” 这时,《招魂曲》也唱完了。 其实,李文全一直偷偷地注视着水墨恒,见水墨恒走过来,才故意带着一帮白衣术士从他身边穿过。 水墨恒“胡闹”二字刚一说出口。 李文全竖着耳朵便听见了,三步并作两步,跑到跟前,出言呛白道:“咱爹命虽然是救下了,但魂却吓丢了,不赶紧招回,岂不成了大白痴一个?” “那是,那是。” 水墨恒连忙附和,在这种场合,也不便讥笑,只好装出来几分歉意之情,说道:“武清伯他人现在哪儿?没什么大碍吧?走,咱去看望一下。” 李文全脱下外套,塞给一位家仆,领着水墨恒,便朝武清伯的居室走去。一边走一边回头对水墨恒说:“咱爹吓得不轻,只能在卧室里头会见水少保了。” 水墨恒道:“没关系没关系,武清伯人没事儿就好,不然让我如何向皇上向李太后交代啊?” 许从诚偷偷一笑。 可适逢不巧,水墨恒一扭头,抬手做了“请”的姿势,示意这位驸马都尉先行,恰好收在眼底。 许从诚感觉有些尴尬,慌忙将笑容收敛,同样做了个“请”的姿势:“水少保先,一样一样。” 水墨恒也不客气。 这样,李文全打头,水墨恒跟随在后,再然后是许从诚。 三人很快到了李伟的居室。 李文全将水墨恒和许从诚两个领到父亲床前,提了提嗓子,喊了一声:“爹,水少保和许驸马来看你了。” “哦,哦……”李伟躺在床上,装模作样地哼哼唧唧,满嘴都是醋味儿。 “这是咋滴了?”水墨恒关切地问。当然,这个“关切”肯定与发自内心有所差别。 都在拼演技嘛。 李文全赶紧帮忙答道:“咱爹吓晕了,为了让他醒过来,几位管家张罗着给咱爹灌了一大碗醋。” 水墨恒点了点头,心里想着,装得还挺像的哈,只是刚刚驸马都尉不是说,还没开始上吊,才蹬了凳儿就被人发现了吗? 看来,你这两个人没对台词啊…… 忒不专业! 竟然糊弄到我的头上来了。 水墨恒也没想着刻意点破,问:“新年刚过,武清伯为何要作出如此不明之举呢?” “咱爹是被吓的,也是被气的。” “为何被吓又被气?” “这个,水少保就明知故问了吧?”李文全愠色道。 水墨恒心知肚明,嘴上却讶然道:“哦?国舅爷这么说,莫非是因为棉衣这宗案子?” 李文全道:“正是,咱爹听说这宗案子交给水少保全权处理,当即吓晕了。” “那国舅爷为何又说是被气的呢?” “因为咱外甥和妹妹胳膊肘往外拐嘛,所以咱爹醒过来之后,气得要上吊。” 水墨恒“哦”了一声:“可是,这案子还没审理呢。” “是,案子是还没审理,可惩罚的方案,水少保不是年前就已经传达给我们了吗?” “所以武清伯才生气,抱怨李太后和皇上不护着他?” “难道不是这个理儿吗?” 水墨恒第二次庆幸地感慨道:“哎呀,幸好发现得及时,否则武清伯若真有个三长两短,我,我……” “这次,咱爹是真的既害怕又生气。水少保,不信你看,他一句囫囵话都说不出来。”李文全稍顿了一顿,又忧戚地补充,“是啊,这回咱爹是捡回了一条命,保不齐还有下回呢。” “……”水墨恒很无语,心里只想骂:卧槽,这还讹上我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四百四十一章、只赚不赔 咳,咳,咳。 武清伯躺在床上咳嗽几声,也不知是因为真的忍不住要咳,还是因为儿子拿自己生命说事儿。 见水墨恒一愣,许从诚在旁边偷偷地乐了。 不过水墨恒假装没看见,杵在原地迟疑了片许,讪讪地问:“国舅爷,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特别意思啊,就是咱爹真的不想活了。”李文全答道。 水墨恒瞅着床上咳嗽不止的武清伯,将声音压低几分,扯了李文全一把,以商量的语气:“咱能不能借一步说话?” 不料李文全往后一闪,回道:“别介啊,有话当着咱爹面儿说多好哇,咱爹肯定也想听一听,在他女儿心中,到底是你重要,还是她这个父亲重要。” “这还用说?当然是她父亲重要啊。”水墨恒当即笑应,认真地说,“李太后被誉为观音娘娘再世,不仅拥有一颗菩萨心肠,而且还被誉为第一等孝女,此情天下人谁个不知?国舅爷真是说笑了,岂能将我与武清伯相提并论。” 李文全冷冷地干笑两声,气嘟嘟地怼道:“水少保话虽然说得不错,可她做的叫啥事儿,让天下人怎么看?啊?哦,将自己父亲交给你来处罚,哪有这样的孝女?” 水墨恒不愿意将自己与李彩凤商量好的决定在这个时候说给李文全听。 谁都没想着廷杖武清伯。 显然,李彩凤也不可能让她父亲受廷杖。 小小惩戒李文全,倒是痛快地答应了。不过也有个前提:不能将哥哥打残,或打出什么毛病。 李彩凤的意图很明确,就想借这件事,借水墨恒的手,压一压她这个不成器的哥哥。 同时,还能堵住世人的嘴,能问心无愧地对世人说:“看,我虽然秉持国政,可并没有偏袒自家人,我父亲和哥哥犯案,一样要接受法律的制裁。” 最重要的一点,在李彩凤心目中,水墨恒的决定不能反驳。 这也正是她的聪明之处:清楚水墨恒对她、对她儿子、对朝廷意味着什么。 在这件事上,水墨恒与张居正可谓一条心,执意要惩戒贪赃枉法的武清伯父子。 处于李彩凤的位置,该怎么办? 若执意反对,不知如何向水墨恒和张居正交代;若不反对,又不知如何向自己父亲和哥哥交代。 所以心里十分纠结,才想着将陈冰如召进宫里,侧面打听水墨恒的真实想法。 此情陈冰如也看出来了,当即给她支了一招儿。 可李彩凤不放心,又将水墨恒召进乾清宫东暖阁,亲口询问当面相商,表现出足够的重视。 两边儿的人,对李彩凤来说,都不能得罪。 水墨恒心里也非常清楚,关于这宗案子的处理,最难的不是自己和张居正,而是李彩凤。 所以,当决定廷杖李文全,而免除武清伯廷杖之时,李彩凤痛快地答应了。 恐怕这也是折中的绝佳方案。 相当于给了水墨恒最有力的支持。 如此一来,见着水墨恒,是不是可以开玩笑地说:“你看,我都将自己亲哥哥交给你处置了,这个面儿给的够大吧?你还有什么理由不为我、不为我儿子效命呢?” 除了爱情,试问还有什么方法,比这更能笼络住水墨恒的心? 所以说,在处理这件事情上,足以显示出李彩凤过人的魄力与眼光。她没有像一般的柔弱女子那样婆婆妈妈,甚至怀有妇人之仁。 她同意水墨恒的决定可谓一箭三雕: 既能让父亲免受廷杖之责,又能对不成器的哥哥略加惩戒,最最重要的是借此将水墨恒牢牢地握在自己手心。 没错,最难决定的人是李彩凤。 但是,若依照水墨恒的方案去处理这宗案子,到了最后,最大的赢家无疑也当属李彩凤。 因为除了得罪她哥哥,几乎全是赚头。 而得罪她哥哥,压一压她哥哥的气焰,其实也是她一直想做、却找不到好的方法去做的事情。 就像当初想要教训教训自己淘气的侄子李史那样,恰好可以借水墨恒的手完美地做到。 不用自己出面,只需在背后力挺就可以了。这种事情,若自己出面,肯定达不到效果。 虽然是个简单不过的道理,可又有几个人能做到呢? 李彩凤却做到了。 所以她只赚不赔。 其中的理儿,水墨恒看得很清楚。 这也是他为什么如此坚持要惩罚武清伯和国舅爷的原因之一,而且还没开始审理案子,便先将消息放出去。 似乎预感,哦,不是似乎,而是料定李彩凤会支持自己。 因为他太了解李彩凤。 一门心思要将儿子培养成为一代明君,那就必须深明大义,以国事为重,不能轻易得罪那些敢说敢谏、敢作敢为的臣子,适当时候还要大义灭亲。 这是一个拥有政治头脑的人必须具备的品质。 而此时的李彩凤,绝对堪称巾帼不让须眉,说她是一位明智的政治家毫不为过。 水墨恒太懂。 可这些话这些理,李文全不懂。 他几斤几两,是个什么货色?若是懂得,也不会与父亲联合上演这么一出上吊招魂的闹剧。此刻又当着驸马都尉许从诚的面儿质问起水墨恒来。 但水墨恒也不能将这些话这些理儿说出来给他听。 若将自己和李彩凤的真实想法告诉李文全,他会怎么想?且不说会不会理解自己和李彩凤的处境。本来这些理儿就不是用来对人说的,而是靠人用心去体会。 偏偏李文全和李伟又哪是用心的人? 所以面对李文全的质问,水墨恒很有分寸地回道:“国舅爷,你妹妹是否孝顺,你说了不算,我说也不算。她身为当今圣母,得交由天下人去说。这件案子尚未审理,咱不妨与国舅爷先打个赌如何?” “打赌?打什么赌?” “就赌这宗案子了结之后,世人如何评说你的妹妹。看世人到底说她是个孝女,还是说她不孝?” “这如何赌?又如何评估?” 水墨恒自信满满,悠然言道:“只要国舅爷愿意赌,评估倒是很简单啊,不用你操心。你敢是不敢?”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四百四十二章、赌就赌 李文全迟疑地望着水墨恒,没有作声。 水墨恒之所以要与李文全赌这一局,是想着激他一激,同时也是稳定他情绪的一种方法。 这对儿大活宝父子,因为棉衣事件害死了十几条人命,一直处于忐忑之中,可偏偏嗜钱如命,不愿掏一个子儿出来。 武清伯先前就想着上吊自杀,以此来威胁自己女儿,但估计那时也就在冯保面前说说而已。 结果冯保给他们支了一招儿,将祸水推到邵方头上。刚好邵方也问心有愧,最后以死谢罪。 水墨恒猜想,武清伯听到这个消息时,估计心情是不是好过了一阵子,所以才会在年前邀请自己到家里一聚,同时显摆显摆自己女儿给他送的年礼。 只是没想到,女儿送的是一把砌刀,狠狠地被打了脸,所以死活不愿意去宫里求女儿。 案子交到水墨恒手上了。 既然指望不上女儿,那就只能靠自己。与儿子李文全一合计,上演上吊自杀。但这回不像年前只是嘴上说说,真“实际行动”了,还请来了招魂的术士…… 水墨恒知道他们在演戏。 可不知情的人,会真以为武清伯要寻死。 李文全煞有介事地出言威胁说,这回没死成,保不齐还有下回呢。 尽管水墨恒断定,即便有下回,也肯定是做戏,不会动真格。但毕竟他们父子地位在那儿摆着。 影响不好。 对太后李彩凤和皇上朱翊钧的声誉也不好。 所以才想着赌。 只要李文全答应赌,就不会再去琢磨上演寻死的闹剧,至少会在结案之前消停一阵子。 而待到案子了结之日,武清伯免受廷杖,心里会好受一些。真正难受的恐怕只有李文全一人。 而李文全这种性子,怂恿他爹上吊自杀是一套一套的,可若让他自己拉下脸去做这事儿,绝逼不可能。 也就是说,水墨恒这个临时决定,目的是为了在案子了结之前不让李文全胡来。 此刻见李文全犹犹豫豫,想着索性再激他一激:“怎么?国舅爷难道不敢与我赌吗?” “当然敢,我怎么不敢?赌就赌,谁怕谁?”李文全被激,当即答应下来,“只是,你得先告诉我,怎么个评估法儿?” 问卷调查嘛。 这对于两世为人的水墨恒而言,简直小菜一碟,笑着回道:“待案子了结后,随便在街上抓百十来号人一问,不就知道李太后是否为孝女咯?这叫公道自在人间。” 李文全想了想:“水少保说的方法似乎可行,但你说的这种公道也不尽然。” “哦?怎么说?” “因为街上路人说的话不一定可信啊。” “那国舅爷认为谁的话可信?” “水少保是全民偶像,你想想,若你问,他们哪敢哪好意思说真话呀?” “噢,原来国舅爷是担心这个。”水墨恒点点头,笑着解释:“你的担心固然有道理,怕因为我而影响他们的判断。但我没说非得我去问呀,你可以随便派一个不相干的人去问嘛。” “万一你买通了他们呢?”李文全鸡蛋里挑骨头问。 “这个也很容易解决啊!” 水墨恒心想,问卷调查这个方法,不知被后世多少大家证明了其可行性,你李文全考虑的,别人早就考虑了千百遍,当即成竹在胸地说道: “怕被我买通,抓一百个不行,可以抓一千个问嘛;抓一千个还觉得不可靠的话,可以抓一万个呀;若国舅爷担心全北京人都受我的影响,大可出北京城抓人问啊。看到底称赞李太后是孝女的人多,还是数落她不孝的人多。” 李文全琢磨了会儿道:“好,我就不信,廷杖自己父亲,还有人说她孝顺。” “一言为定?”水墨恒怕李文全反悔。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李文全信誓旦旦,继而又问,“只是这场赌约咱赌点什么?” 水墨恒心里鄙夷地笑了,你也称得上君子?嘴上却大方而慷慨地回道:“赌什么国舅爷你说了算。” 李文全沉吟片许:“虽然这件事我记恨于你,可你是咱妹妹和外甥的好帮手,我肯定不能把你怎么着,你我也不能太伤和气,要不咱就赌十万两银子如何?” “没问题。”水墨恒心想这话说得还像那么回事,当即拍板,“国舅爷你想怎么赌就怎么赌,十万两就十万两。” 李文全瞅着水墨恒自信满满的样子,不禁又追问一句:“水少保似乎一定能赢?” 水墨恒回道:“赌博的乐趣在于未知,我哪敢料定一定赢啊,只是有几分信心而已。” “那就这么定了。”李文全一摆手。 “好!”水墨恒又将目光投向一直在旁边看热闹的许从诚,“老驸马爷刚好也在这儿,可以给咱们做个见证。” “好说,好说。”许从诚觍着脸笑应。 李文全突然想到什么似的,担忧地问:“水少保,你可不会为了这十万两银子,改变主意不决定廷杖吧?” 水墨恒毫不犹豫,痛快地答道:“当然不会,国舅爷要廷杖,我又岂能拒绝是不是?” “如此甚好,如此甚好!” “既然武清伯无恙,那好生休息,我该回去了。”水墨恒说着起身便要告辞。 “李史——”李文全也不顾床上父亲的感受,大声吆喝道,“备轿,送你师父回府。” 水墨恒敬谢不敏:“不用,不用,谢谢国舅爷的好意,来时我自己备了有轿,月儿高挂路上亮着呢。” “那水少保走好,咱就不送了。”李文全拱手,脸上浮现一丝得意的笑容。 水墨恒回之一笑,步出李伟的居室,一颗心总算安稳了些,想着李文全在案子了结之前,应该不会怂恿父亲寻死上演闹剧了。 李史听见父亲李文全的欢呼,屁颠屁颠地跑到跟前,带着几分歉意说道:“师父,今儿个小有得罪,莫怪我哈。” “啥?”水墨恒一愣,“你哪儿得罪我了?” “嘿嘿。”李史笑了笑,“反正我今儿个给师父赔过罪了,师父心中有数就行。师父聪明绝顶,肯定会很快发现我哪儿得罪师父了。不过也不是什么大罪,就小小得罪而已。” “哦,好吧。”水墨恒拂袖而去,猜到李史指的是什么。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四百四十三章、你高兴我也高兴 武清伯李伟的居室。 水墨恒刚一离去,笃笃的脚步声都还没走远,李伟便从床上跳了起来。他生气估计是很生女儿的气,这个不假,可看上去哪有一丝惊吓的样子? 精神得很嘞! 跳起来抬手招呼道:“儿子,给俺倒杯水来。哎呀,刚才醋喝得太多了,满嘴都是醋味儿,还得假装不断咳嗽。” “好嘞,爹。” 李文全应了一声,亲自给李伟倒了一杯茶水,恭敬地递过去,歉疚地说道:“爹爹您受苦了,请慢用。” “可不?” 李伟接过茶杯,咕咚咕咚,一口气喝干了,然后把嘴一抹,喃喃地抱怨道:“哎呀,不让人说话只管咳嗽,这个难受劲儿啊,快把我憋出内伤了……” “爹,水少保是什么人?可不好糊弄呢,咱不得演逼真一点,哪能骗过他的眼睛,是不是?” “你说他果真相信了?不知李史那个兔崽子,会不会偷偷告诉他师父?”李伟仍有几分狐疑。 “这个您就放一百个心,爹,我交代过史儿,他是我儿子是你孙子,师父终究是师父,外人一个嘛。” 李文全说完,稍停顿了一下,又夹带几分不满的语气:“他不会像他姑姑那样,胳膊肘往外拐,能分得清谁与他更亲。” “你干嘛答应与水少保赌?” “为什么不赌?”李文全反问。 “你很有信心赢吗?还将赌资定那么大,十万两银子啊!”李伟心疼地说,就好像李文全注定要输一样。 “这个我可不是信口开河的。”李文全颇为自信,摆出一副稳操胜券的架势,“爹,我就问您,大明王朝是否以孝治天下?” “是啊。” “天下人的眼睛是不是都雪亮的?” “没错啊。” “女儿廷杖自己父亲,从古至今见谁这么干过?天下人会以为她孝顺?这不是明摆着的道理吗?” “所以你很有信心赢?” “事实如此嘛。”李文全洋洋得意显摆,“就那十万两银子,我可也是仔细考虑过的。” “高了点儿,万一输了……” “爹,”李文全直接打断李伟的话,信誓旦旦地说,“咱不可能输,万一真的输了,也只有一种情况。” “哪种情况?” 未等李文全回答,驸马都尉许从诚从旁抢道:“那就是水少保不判武清伯廷杖之罚。” “对了!”李文全兴奋地附和道,“驸马爷说得太对了。只有水少保不廷杖咱们,咱们才会输;否则,毋庸置疑,咱必胜。” “若水少保真的这么做了呢?” “爹,您是被咱妹妹气糊涂了吧?您想想啊,若水少保不判咱们廷杖之罚,不正是求之不得的事吗?” “可是,那十万两……” “爹,”李文全第二次打断李伟的话,瞅了许从诚一眼,说,“老驸马也不是外人,咱也不怕被他知道,棉衣这宗买卖,咱挣的不是不止这个数吗?” 李伟只惦记着赌约如果输了,便要向外掏十万两银子,一时也没想过要算这笔账。 李文全继续摇头晃脑地说道:“水少保之前说的数目是不是三十多万?您想,即便咱输了,不是还相当于挣了二十几万吗?即便不这么算,仅按纯利润来算,咱也是挣啊。” 被李文全这么一顿解释,李伟心里开始默算起来:棉衣白赚了十五万,如果水墨恒不判廷杖之罚,肯定要输赌约,应该赔他十万,还白挣了五万…… 咦?好像是这个理儿哈。 想通了这一点,李伟的脸上才浮现出一丝笑意,稍微安心:“这么说,无论这场赌约是输是赢,咱都算赚了呗?” “爹,您终于明白过来了。” 李文全瞅了瞅父亲,又瞅了瞅许从诚,乐滋滋地说道:“咱这出戏肯定不能白唱啊,请了老驸马爷不说,还请了几个术士呢,这新年刚过,怎么也得给那些术士施舍一点儿赏银,不能让他们空手而回吧?” “接下来咱就等着水少保判决?”这下李伟跟着也高兴起来。 “那是。” 此刻,李文全就像一位总导演,感觉自己从来这么牛逼过,继续说道, “不过爹,还得麻烦您继续躺着。我呢,继续给您造势宣传,至少得给水少保施加一些压力啊。哦,还有咱妹妹,相信这么一闹,明儿爹要上吊寻死的消息便能传到宫中。届时,我看她怎么想?心里不纠结吗?” …… 就在李伟与李文全父子异想天开地为自己的盘算感到沾沾自喜时,水墨恒回到了自己府上。 他也沾沾自喜啊! 走一趟便能挣十万两银子。 多么让人开心! 水墨恒想着,即便到时候李文全耍赖不给,至少能掐住他的一个痛点,让他以后对自己有所忌惮啊。 唯一的遗憾就是,没有拿到李伟与李文全做戏的证据。 不过凭自己的判断,太后李彩凤总该不会相信她爹真的要上吊自杀。她爹是什么脾气,难道她不清楚? 武清伯如今地位显赫,过着风光无限的好日子,怎么可能会轻易自杀呢?那个“侯”还没到手呢,这可是武清伯一个梦啊! …… 翌日,天色还没完全亮开。 张居正便神情慌张地跑来,见着水墨恒,第一句话便问:“武清伯昨儿要上吊?” 水墨恒嘿嘿一笑,反问道:“莫非张先生也相信?” “相信倒不相信,只是如此一来,李太后总得有所顾忌。我昨晚听到这个消息,就想及时赶过来与你商议。” 瞧张居正神情有些紧张,水墨恒于是将昨晚的事情详细地给他叙说了一遍,尤其强调那场稳住李文全的赌约。 听完水墨恒的讲解与分析,张居正才安定下来,可依然担忧地建议道:“未免节外生枝,你还是尽快审理了结此案。” 水墨恒点了点头,想着也是时候了,确实不能再拖。对付聪明人办法多的是,可对付李伟李文全这种货色,弄不好会惹一身膻气。 况且,今年的主要任务是完婚,可不能被这些破事儿耽搁……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四百四十四章、早就把你看穿 棉衣事件这宗案子如期审理。 依照事先议定好的司法程序,由水墨恒主审,连同都察院、刑部两大部院共审,并由司礼监全程陪审。 最后裁决的结果是: 当事人李伟和李文全贪墨,各廷杖三十,但鉴于武清伯李伟年事已高,三十廷杖由儿子李文全代受; 当事人杨兆将棉衣生意当作人情送给武清伯父子,降级处分,并卸去蓟辽总督一职,由王崇古接任; 当事人邵方以次充好,糊弄朝廷,谋害人命,本该责以重罚,既已畏罪自杀,死者已矣,既往不咎; 为抚恤死去的十六名守卫长城的战士,由朝廷拨款,给每位战士家属发放两万两银子作为抚恤金…… …… 裁决的结果一出,李文全傻眼了。 可又找不到理由反驳。 廷杖父亲,由自己这个儿子代受,难道要反驳?又如何反驳?理由何在?若是反驳,自己岂不成了不孝顺的人? 可若不反驳,难道真要挨六十大板?关键是,天下人会说妹妹孝顺啊,这样,就要输掉十万两银子…… 李文全越想越觉得不是滋味儿。 当天便找水墨恒理论。 水墨恒客客气气地将他引进自己书房中。知道李文全心里堵得慌,为表示亲近,特意没在客堂接待。 李文全气嘟嘟地一屁股坐下,劈头盖脸便指责道:“我说水少保啊水少保,你这不是活活地坑我吗?” 水墨恒这个时候只能降低姿态,陪笑道:“国舅爷此话怎讲?似乎伤肝动火了哈!” “何止伤肝动火?肺都气炸了,此刻我杀人的心都有。” “怎么?对判决表示不满?” “你说呢?” 水墨恒悠悠然,装出一副难以理解的神情,喃喃道:“做儿子的为老子挨三十大板,似乎也不过分,说得过去哈!” 李文全阴沉着一张脸:“水少保是不是早就想好了这一招儿,所以才骗我与你赌那一局?” “国舅爷严重了,怎么能说骗呢?” “不是骗又是什么?”李文全冷哼一声,脸上全是怒意。 “听国舅爷的口气,你也不打算抓千八百个路人问问,你妹妹是否是个大孝女呗?” “你故意拿我开涮是吧?” “不敢,不敢。”水墨恒慌忙连连摆手,郑重其事地说,“放眼当今天下,谁敢拿国舅爷开涮?” “哼,还说不是?你都没打算廷杖咱的父亲,又何来孝顺不孝顺这么一说?”李文全虽是大混混一个,可头脑不笨,其中的窍节看得很明白。 对呀,孝顺永远是子女对父母而言的。 判决书中说得很清楚,鉴于武清伯年事已高,三十廷杖由儿子代受。非但不打,还心存体恤,这不正是孝顺之举吗? 那还怎么抓路人调查? 水墨恒始终保持微笑,不急不躁,试探地问:“国舅爷这是愿赌服输的节奏吗?” “输显然已经输了,但我不服。”李文全犟着头,恨恨地说道。 “国舅爷若对判决不服,倒是可以上诉呀!” “怎么上诉?”李文全气得脖子一伸,白了一眼,“当初我与父亲甘愿接受廷杖之罚,这个消息也早就传开了,如今你遂了我们的心意,就判廷杖。哦,现在却让我上诉?你让别人怎么看我?” “哎呀,也是哈!” 水墨恒摆出一副难为情的样子,觉得不能再刺激李文全,再刺激恐怕他真要发火了,当即故作沉吟状,说出自己的心声:“要不这样国舅爷你看如何?” “怎样?” “判决书反正已经下了,国舅爷也不打算上诉,那就挨了这六十棒子呢,无非届时叮嘱监官手下留情便是。” 李文全听了,情绪当即缓和几分:“咦?我看这样行,是个不错的主意。别往死里打,做做样子就成。” “不瞒国舅爷说,我当初就是这么设想的。可这话咱不能对别人言,只能你知我知,放在肚子里烂掉。否则被人议及,岂不是说我处事不公?” “这么说,是我怪罪水少保了?”李文全的情绪又缓和几分。 “唉,咱不说这话。”水墨恒摆了摆手,双手合十,“国舅爷不要背地里埋汰我,我就阿弥陀佛谢天谢地了。” “那,那个……”李文全欲言又止的样。 “国舅爷还有何疑虑?”水墨恒鉴貌辨色,知道李文全想说什么,肯定惦记着赌约的十万两银子问题,可就是不点破。 “疑虑倒也没有,只是,只是……”李文全又不知如何启齿。 偏偏水墨恒望着他不眨眼,故意等着他说。 李文全心里那叫一个急啊。 水墨恒瞧着他一副憋出内伤的样,心里偷偷地乐着。说实话,压根儿就没想过李文全会乖乖地送十万两银子。 李文全是什么货色? 一个只能进不能出的主。 他可不像京城著名的促织王孙飞。人家输了赌资三万,第二天早早地便送来了,还带了一帮朋友请客吃饭。 那才叫办事儿的人。 而李文全,一个常年会客厅里摆着一个假水果盘儿,只在最上面的那一层放一个水果,以这种抠门儿的方式待客的人,还能指望他掏出十万两银子? 不是白日做梦吗? 若李文全真的不那么嗜钱如命,就不是李伟亲生的,也就不会死气白赖地非要接受廷杖之罚。 水墨恒早就看穿了这一点。 见李文全半天也没憋出一个屁来,笑了笑怂恿道:“国舅爷有话不妨直言嘛,何必见外呢?” “咱那个赌约的事……”李文全终于说到点子上,可依然不知如何措辞。 “赌约咋滴?国舅爷不是认输了吗?”水墨恒继续装糊涂,就是不提钱,急死你丫的。 “那个,那个赌资……” “哦,”水墨恒恍然顿悟般,将音量拔高了一些,“国舅爷原来是想说那十万两银子的事呀?” “是,是,是……” 瞥了一眼,水墨恒轻松地说:“区区十万两银子而已嘛,我想国舅爷随便翻箱倒柜,从哪个旮沓便能找出来。” 李文全想吐血:“……”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四百四十五章、全民偶像 瞧着李文全拉着个苦瓜脸,水墨恒笑道:“怎么?国舅爷感觉十万两银子有困难吗?” “不是有困难,而是大大的困难。”李文全立马儿应道。 “哦,是这样啊。”水墨恒点了点头,带着试探的语气,“如果国舅爷真的感觉有困难,我倒是不介意你先欠着。” “先欠着好,先欠着好……”李文全脸上登时浮现出贼不要脸的笑意,心里贼不要脸地想着:如今这世道,欠钱的都是大爷。嘿嘿,欠呗,使劲儿地欠。给不给还是另一回事儿,反正是我说了算。 “好,那就先欠着。” 水墨恒痛快地答应,本就没指望嘛,不过还是笑了笑,问:“国舅爷不会不认账吧?” “不会。”李文全拍着胸膛保证,“咱像是这样的人吗?” “我看也不像。”水墨恒嘴上应了一句,心里头却嗤之以鼻地讥嘲道:“你不是这样的人才怪呢?谁个不知道你丫就是这种人。” “要不我给水少保打个欠条,改日送上门来?” 水墨恒本想说没这个必要。可一转念,虽然没想着李文全给,但有个证据在手似乎也不错…… 还是李文全自己提出来的,何乐而不为,是不是? 倘若日后李文全使性子,或者故意刁难之类的,就将欠条拿出来在他面前一抖,优哉游哉地说:“国舅爷准备啥事还钱……” 这种滋味儿,也蛮过瘾啊…… 想到这儿,水墨恒将溜到嘴边的话又生生咽回去,拱手一揖,笑道:“那就麻烦国舅爷了。” “不麻烦,不麻烦,就几个字嘛。”李文全拱手还了一礼,心里想着反正也不给。 水墨恒将脸上的笑容收敛几分,认真地说:“那这件事就到此为止,国舅爷不要嫉恨于我哈。” “只是,廷杖……”李文全依然有些担心。 “国舅爷放心,届时监官是冯公公,他与武清伯与国舅爷关系不是不错吗?我会提醒他的,一定要轻,不能重。就做做样子,做做样子,你是国舅爷,天下人都明白,不可能将你打死或打残。” “如此甚好!” “但是,我还得提醒国舅爷一声,此事千万不可走漏风声,否则对你对我都不好,尤其是对你妹妹和外甥。” “这个我清楚。”李文全不住点头,心里美滋滋的。想着不过六十廷杖嘛,而且还是做做样子,比三十几万两银子来得划算多了。若不吃这六十棒子,就得掏三十一万两。 这不相当于挨一板子,纯挣五千多两银子吗?还有什么买这更有赚头?都说一本万利,这可是不要本的啊…… 李文全想着就开心。 唯一感到有点儿担心的是,廷杖做做样子,会不会也很痛?覥着脸笑道:“水少保,关于做做样子,还请你事先将工作沟通好,别到时候……” “知道,知道。”水墨恒承诺,“一定不会打得国舅爷皮开肉绽,意思意思就成,我会交代清楚。” “那就多谢了。”李文全抱拳一揖,说着起身便要告辞,感觉走一趟太特么值当了。 …… …… 送走李文全。 水墨恒终于感觉缓了一口气,可以好好休息两天了。想着棉衣事件这宗案子,从去年一直缠绕到今年。 虽然处置的结果,依然会被人诟病。 因为按照法理或《大明律》,对武清伯李伟和国舅爷李文全这样的处罚方式,还是存在偏袒的嫌疑。而且六十棒子打下去,还不能让李文全有任何的闪失,人们肯定会议论。 可总比不惩罚强。 其实关于这宗案子如何处置,水墨恒也不是完全凭着自己的一腔热血去定案。 在此之前,还特意走访了北京城的一些居民。对这件事情,可以说抱持各种不同意见的人都有。 一部分人表示不关心,因为与他们的生活没有半毛钱关系,可不管李伟父子接受什么样的惩罚。 还有一部分性子刚烈的人认为,对这种草菅人命、埋没天良的行为,就该施以重罚,绝不能轻饶。 水墨恒问,那么该如何重罚呢? 那些人顿时难住了,纷纷感叹也是哈,难道要让李太后和小皇上将武清伯、国舅爷送上断头台不成? 也有一部分人,其实还占着大多数,压根儿就不相信武清伯和国舅爷会受到法律的制裁。 在这部分人心目中,法律从来都是惩罚贫穷人的利器,而对大官大僚不起任何作用。 水墨恒告诉他们,不会,至少由他主审这宗案子,不会不惩罚武清伯父子。 …… 如此一来,全北京城的人,十有都拭目以待。 就想看看,水墨恒是否真的不畏强权,然后武清伯和国舅爷是否会受到惩罚,以及受到什么样的惩罚。 结果,审判书下来了,果真要廷杖武清伯和国舅爷…… 消息一传开,北京城炸开了锅。 就连曾经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那一拨人,也表现出了足够的热情,纷纷称赞水墨恒惊天骇人的英勇之举: “水少保真是牛逼啊,连李太后的亲哥哥都敢打。” “切,你才知道?三年前他就打过李太后的侄子,李太后非但没怪,反而嘉许说打得好呢。” “那以后咱有何冤屈冤情,是不是也可以第一时间找水少保为咱主持公道?” “当然可以啦。听说他今年准备成亲,我都准备到时候去蹭一杯喜酒喝呢。” “好哇好哇,什么时候?别忘了叫我哈。就不知道水少保会不会招待我们。” “肯定会的,他人缘那么好!” “谁家姑娘真有福气,能攀上这么好一门亲。” “陈家啊,这你都不知道?水少保的未婚妻叫陈冰如。陈冰如小姐长得可漂亮了,绝对沉鱼落雁闭月羞花,还是一位顶级教授的女儿呢。他俩真个是郎才女貌。” “……” 简直好评如潮! 连同陈冰如和她爹爹陈中都被夸了一大气。 当然,称赞之余,对水墨恒更多的是钦佩。 水墨恒因为这宗案子,赢得了更多的粉丝,妥妥的成为一位全民偶像。这回不光是少女们为他尖叫欢呼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四百四十六章、幸福 不过,水墨恒十分清楚,之所以能够取得如此完美的局面,全得益于李彩凤对他的信任,甚至是言听计从的结果。 这个面子,李彩凤给得可谓相当够。 够得不能再够…… 李文全真的被廷杖六十,一棒子都没少。 尽管在水墨恒与冯保的努力调解下,棍棒的力度十分有限,可也是将李文全打得呱呱叫…… …… 处理完这件事,水墨恒开始琢磨着自己的婚姻。 其实,问题还没彻底解决。一个是莫颜,一个是陈冰如,两个人都有独特的想法。 不过解决这两个人的问题之前,水墨恒还惦记着另一件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的事:那就是答应李彩凤,要去慈庆宫看太后陈妍是。 这一日去了。 本来向乾清宫传了口讯,请求与李太后、冯公公一道,可被李彩凤回绝。 水墨恒没辙,答应的事不能反悔,最后只得以御医的身份,只身前往。 去的路上,还有几分忐忑。 说心里话,陈妍是性子比较温和,远没有李彩凤那么泼辣强势,但水墨恒就是怕她,反而不惧李彩凤。 在李彩凤面前,可以肆无忌惮地跟她开玩笑,甚至眉来眼去的;可在陈妍是的面前,总显得局促。 这中间的差别与原因,水墨恒也心知肚明。 对李彩凤是出于真心的喜欢或爱,而对陈妍是更多的是同情。 同情不等于喜欢或爱。 而且也不能转换成爱。 于女人而言,往往会因为同情一个男人而会爱上他;可对于男人而言,不会因为同情一个女人而爱上她。 上她,可以。 上,是为动词。 这是男人与女人之间的差别。 水墨恒自见陈妍是第一面起,便同情这个女人。 她的容颜漂亮得没得说。 嫁给了隆庆帝朱载垕,贵为皇后却不能生育。一个不能生育的女人,本就失去了女人本该拥有的最大的快乐本钱。尚且她母仪天下需要儿子继承皇位。 结果。 没有结果了。 生不出儿子,自然失宠;丈夫是皇帝,偏偏还得了性病。 才刚刚三十出头。 正是如狼似虎的年龄,却得不到男人的滋润和呵护,就像一朵开在春天里的鲜花,还没过时节便要枯萎。 水墨恒能不同情吗? 但同情归同情,还能怎么着呢? 世上同情的人多了去,只不过与她在人海茫茫之中相逢而已。 正因为陈妍是很主动。 而水墨恒又给不了,所以才会害怕。 可有一个现实必须承认,那就是当初水墨恒被破格提为少保,这个建议还是陈妍是提出来的。 这是其一。 如果把时间继续往前追。 水墨恒刚来京城那会儿,或者准确地定位到第一次与李彩凤、陈妍是单独一会时,陈妍是还帮了水墨恒一个大忙。 因为当时李彩凤对水墨恒充满了敌意。 相反,陈妍是深深地被水墨恒那首外来诗所打动,对水墨恒可谓情有独钟,用一见钟情来形容似乎也不为过。 陈妍是为水墨恒说了好话,这才有了后来李彩凤的逐渐接受。 从这个意义上来说,陈妍是才是水墨恒的“大贵人”,是他真正的“伯乐”。 这是其二。 所以,水墨恒即便怕,也必须来见。 当然,对水墨恒而言,还有一个重要原因,那就是陈妍是自始至终将李彩凤当作亲妹妹看,从来没有与她红过脸。 如果陈妍是与李彩凤关系不好,或者只是一般,水墨恒完全可以对她置之不理。 顺心随意是水墨恒为人处世的一贯原则。可在对待陈妍是的问题上,有点违背自己的心意。 明明害怕,明明不愿意相见,却依然硬着头皮来,而且还要面带微笑,不能在她面前表现出半分不乐意的样子。 既来之则安之。 怎么也得让她开心吧。 水墨恒是抱着这个目的去的。 …… 慈庆宫也不是第一回来。 在一名内侍的引领下,水墨恒正琢磨着,待会儿陈妍是会在哪儿接见自己。 是如同初次见面那样,依然在暖阁里头?还是以御医身份,被召进她的寝宫? 不料走到慈庆宫的门前,却见陈太后早已在门口等待。 这让水墨恒吃了一惊。 陈妍是显然经过了一番精心打扮:身着一件淡粉色的衣裙,长及曳地,蛮腰以云带约束,更显出不盈一握。发上斜插着一支七宝珊瑚簪,映得她面若芙蓉。小指大小的明珠莹亮如雪,星星点点在发间闪烁。 她的一双凤眼媚意天成,一闪一闪的仿佛会说话。一对小酒窝匀称地分布在脸颊两侧,若隐若现。 陈妍是的容颜本不输于李彩凤,此刻更是显得雍容娇贵。见水墨恒现身,她大老远便浅浅一笑。 水墨恒赶紧快步趋前。 走到跟前,刚准备弯腰请安时。突然发现,陈妍是眼眶里噙满了晶莹的泪珠儿,请安的话溜到嘴边又咽回去了,深感还是不要这么见外的好。 因为很明显,陈太后的泪花是因为激动的缘故。 水墨恒没来得及。 陈妍是已然先开口了,欢喜地说道:“你,你终于肯一个人来见我了。” 说完这句简单的话,她的眼泪像断线的珍珠一样,哗啦啦地往下掉。既没有刻意压制自己的情绪,也没有顾忌内侍是否在身边,任凭真情流露…… 水墨恒登时感觉自己好幸福! 对陈妍是同情之余,心中更升起一股莫大的敬意,不禁暗自感慨道:“这是个有魅力的女人啊!” 来时的路上,水墨恒还一个劲儿地提醒自己:虽然很感激她,而且还要面带微笑好好相陪,可为了打消她的非分之想,也不能表现得过于亲热。 然而,面对眼前真情流露的陈妍是,水墨恒也忘记了自己给自己的提醒,关切地道:“外面风寒,咱还是进屋说话。” 陈妍是激动无比,喃喃地道:“咱,进屋说话?好,好,好!”把这个“咱”字拖得很长,而且语气上尤为强调,就好像水墨恒用这个字只是表明不与她生分。 水墨恒不禁暗自忖道:“对我崇拜的女子虽多,可似乎还没一个达到陈太后那样忘乎所以的境界,即便是秦淮名妓马湘兰,也远不及她痴呀!”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四百四十七章、一个不一样的女人 引路的内侍很识趣儿,远远的避开了。 这样,陈妍是在前,水墨恒在后,两人向暖阁走去。 从慈庆宫的大门口到宫里头的暖阁,其实距离相当近,用不了几步路,都还没到,陈妍是却回头看了四五次,生怕水墨恒溜走似的。 “她得有多么空虚!” “多么需要男人啊!” 水墨恒偷偷地琢磨着。可转念一想,这么判断似乎也不准确。因为宫里虽然太监多,可不是没有男人。 “为何偏偏对我一人如此着迷?” “这是否证明还是我有魅力呀?” 虽然想法很不要脸,但水墨恒自己都忍俊不禁想笑,自然而然脸上浮现一丝得意的神色。 恰好陈妍是一扭头,看见了,问:“你笑什么?” “高兴。” 水墨恒几乎想都没想,回了两个字。之所以回答得如此迅速,确实这是内心的真实感受。 陈妍是没有转过去,而是紧盯着,又问:“是因为我吗?” 把水墨恒问得一愣。 说“是”不妙,说“不是”也不好。若说“是”,相当于给了陈妍是念想;若说“不是”,指定又会令她伤感。 想了想,并没有做“是”或“不是”的简单回答,而是偷偷地转换了一个概念,如是般回道:“听李太后说,陈太后身子不舒服,所以责成我过来看一看。此刻见到太后容光满面,气色不差,看起来并无大碍,所以我为太后感到高兴。” 陈妍是当即将笑容收敛几分:“这么说,如果不是妹妹责成,你便不会来了对不对?” 又是一个刁钻的问题。 回答“对”,或“不对”,都不妥当。 为什么谁都不怕,单单害怕陈妍是?怕就怕在这儿:不能对她太好,又不能对她不好。 这个“度”很难把握。 面对陈妍是逼问的目光,水墨恒缓缓回道:“自古至今,三宫六院本不是我辈随意进出的地方,来得多了,会被人妄自议论,对太后声誉不好……” “我不怕。”陈妍是脱口而出。 汗颜!水墨恒不知如何接,心想可是我怕啊…… …… 终于到了暖阁。 可奇怪的是,暖阁里竟然不见一个侍女、宫婢。想必陈妍是得知水墨恒要来,特意将下人都支开了。 “坐。” 陈妍是自己在绣榻上坐下,指着对面不远处的一张绣椅,示意水墨恒就坐。 这是水墨恒第二次来到这个地方,转眼之间时光不知不觉走过了四个年头。 这样,两人不分宾主坐定。 其实,也在水墨恒的意料之中。想着只要自己来,陈妍是指定要盛情款待。 可坐是坐下来了,却发现不知道说什么好,也不能肆意地盯着陈妍是看。 反而陈妍是一直盯着他。 水墨恒感觉到多少有些不自在,只好东瞧瞧西瞧瞧,就是不拿正眼瞧陈妍是。 “你为什么不看着我?”不料陈妍是裸地问道,丝毫不转弯抹角。 水墨恒没有作声,心想这让我怎么回答? “难道我今天的打扮不够漂亮?” “当然漂亮,太后即便不打扮,也漂亮得没边儿。” 陈妍是听了,脸上浮现一圈红晕,喃喃地道:“你可知道,我已经好久没有打扮了。今儿个知道你要来,我一大早便起来,给自己精心打扮一番。” 水墨恒由衷地道:“谢谢太后如此看得起我!” “与我说话,能不能与妹妹那样?”陈妍是突然突兀地问。 “怎样?” “就是随便一些啦,有说有笑,还……”陈妍是笑了笑。 “哦,好,没问题,谨遵太后吩咐。”水墨恒慌忙答道,生怕陈妍是将“还”字后面的话也一股脑儿说出来了。 那得多尴尬啊! 陈妍是满意地点了点头,问:“你还记得第一次来我这暖阁时的情景吗?” “当然记得。”水墨恒又怎能忘记?那次坦诚隆庆帝不得治的病情,惹得李彩凤当场动怒,情景历历在目。 然而,让陈妍是记忆犹新的并不是这个。只听她憧憬般问:“那你还记得当时给我们念的那首诗吗?” 关于那首诗。李彩凤曾特意在水墨恒面前提过,尤其指出姐姐陈妍是的喜爱。 所以,水墨恒回道:“太后说的是‘生命诚可贵,爱情价更高,若为自由故,两者皆可抛’那首诗?” “对,就是那首,简直美呆了!”陈妍是兴奋地赞道。只是她很快敏锐地发现了一个问题,盯着地水墨恒,带着几分小情绪,“为什么你总称呼我为‘太后’,而习惯称呼姐姐为‘你’呢?” “太后”与“你”,两个称呼确实有差别。 水墨恒没想到陈妍是问的尽是这种棘手的问题,且处处拿她自己与李彩凤比较。 其实,称呼李彩凤为“你”,也只是与她单独相见的时候。只要有第三者,哪怕是朱翊钧或冯保,水墨恒都要尊称一声“太后”。 既然被陈妍是堂而皇之地指出来,只能说明李彩凤压根儿就没想着在陈妍是面前隐瞒什么。 她们两个之间似乎也没有什么与秘密。 水墨恒体会到沉默是金的真谛。 陈妍是幽幽叹了口气,感慨地道:“你不说话,我也知道你是怎么想的,无非与妹妹关系亲近,与我生分呗,可是为什么呢?” 稍停顿一下,继续感慨:“其实我有时候挺嫉妒她的。先帝在世时,她得宠我失宠;你出现后,她又得你欢心。我处处输她一筹。” 水墨恒继续保持沉默。 此时无声胜有声啊…… 陈妍是突然招了招手,道:“我最近身子确实不太舒服,你过来给我把把脉。” “把脉?” 水墨恒浑身一个激灵,心想就这样面对面的把脉?不得要肌肤相亲吗?你又打扮得如此漂亮,香气袭人…… 这不是诱惑我“犯罪”的节奏吗? 感觉自己像是来到了女儿国一样,内心不禁慌乱起来,心跳也跟着不自觉地加快了。 “过来呀!” 陈妍是目光流盼,继续笑着招手。这副神情,让人很容易联想到那句经典的台词:你是我的菜,快到碗里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四百四十八章、被调教 抱抱我 水墨恒努力保持镇定,小心翼翼地说道:“太后,瞧你现在脸色红晕,精神状态似乎还……” “又叫我太后?”陈妍是直接打断,反问道,“你是御医,我的脸色红晕,不是因为精神状态好,难道你看不出来吗?” 她似乎很不愿意水墨恒称她为“太后”,而更喜欢用“你”、“我”这种亲近的称呼。 搞得水墨恒都不敢拿正眼看她,一时杵在座位上,一个劲儿地想着:“我的妈呀,这个罪可不能犯呀,人家是太后,太后,太后!” 重要的事想三遍。 陈妍是一直紧盯着,突然将脸上的笑容收了收,摆出一副高高在上的、本该太后拥有的高贵姿态,喊道:“水御医——” “微臣在。”水墨恒慌忙抱拳,也立即以臣子之礼大声回应。 “本宫最近身子颇感不适,不知患的何病,还请水御医为本宫仔细诊断诊断。”陈妍是一边说,一边冲着水墨恒抬起了手。 两人之间的距离本就不是很远。 水墨恒这才感觉到,自己坐的这张绣椅,原本似乎不是这么摆放着的,而应该距离陈妍是更远才对。 那唯有一个解释:这一切都是陈妍是事先‘设计’好的,目的就是为了请我‘入瓮’。 水墨恒思绪飞驰,面含为难之色,但嘴上不得不恭敬地回道:“微臣遵旨。” “这样很好吗?非要搞得如此正经。”陈妍是轻声埋汰一句,接着又拿自己与李彩凤相比起来,娇嗔地说,“如果此刻是妹妹,恐怕不用求,你自己都凑上来了吧?” “罪过,罪过。”水墨恒双手合十,深感此地不宜久留,真想立即逃走。 不料陈妍是还神补一刀,郑重其事地说道:“你确实有罪,而且还不轻。” “请太后恕罪!” “好好给我看病,至于你的罪,我自然不会诏告天下。”陈妍是立即转换一种姿态,轻描淡写地说。 不过,她着重强调了“好好”二字。 “遵旨。” 水墨恒终于站了起来,却没有立即挪步过去,心里想着,这个“好好”没有标准,而且很有深意啊…… 见水墨恒杵着不动一副犹犹豫豫的样,陈妍是又娇嗔起来,幽怨地说道:“愣着干嘛?过来呀,怎么感觉你在我面前老放不开?你说这是为什么呢?” 水墨恒这才缓步过去,心想这特么很不科学呀,从来都是我调教别个,怎么我成了被调教的对象……这里特么是大明王朝,哪有这样给太后把脉的?面对面不说,旁边居然没有第三者…… 正当水墨恒为自己的处境感到不适时。 陈妍是突然伸手,将他的手一把薅住。 肌肤还是相亲了…… 水墨恒浑身一震,吓得连连后退两步,喃喃地道:“太后,你……” “怎么?我会吃你吗?”陈妍是紧抓不放。 “太后说笑了。” “那给我好生诊断,瞧我得的到底是何病,若说不出所以来,今天休想离开慈庆宫。” 水墨恒无奈,只得将手轻轻地搭在陈妍是的脉象上。 一摸才知道,陈妍是脉搏跳得很快,速度已超出常人,原来她比水墨恒还要紧张。 水墨恒松开了手。 可陈妍是另一只手仍然抓着他不放,问:“什么症状?” “抑郁。” 水墨恒简单地回答了两个字,稍顿了一顿,又补充道:“太后体内阴寒之气过剩……” “如何才能治愈?” 水墨恒回道:“抑郁之症重在修心养性,药物只能治标而不能治本,还望太后多想些开心之事。” “开心之事?”陈妍是突然苦笑一声,悲伤地说,“我又哪有什么开心之事?” “太后千万不要这么想。若太后都找不到开心的事,那天底下的女人还有谁会开心?” “你倒给我说说,我有什么开心的事?没有子女,没人宠幸,整天闷在宫里,有什么开心的?”陈妍是说着说着,眼泪竟不自觉地往下流。 对她的处境,水墨恒深有感触,当即抚慰道:“太后,你曾经贵为皇后,如今是太后,天底下唯你一人,难道不开心?” 陈妍是不置可否。 水墨恒接着道:“太后有一个尊重你的好妹妹,难道不开心?” “还有呢?” “太后虽然膝下无子女,可皇上一直将你视为母亲,与他生母平等对待,难道还不开心?” 陈妍是微微地点了点头。 “朝中上下都说陈太后仁慈贤惠,不争不抢,真乃母仪天下的典范,难道不值得开心?” 水墨恒一连四个反问,像竹筒倒豆子一般。本以为可以将陈妍是心中的郁结开解开解。 不料她听完,还是拿自己与李彩凤比较,感慨地道:“可你说的这一切,我都不如妹妹拥有的多,她才是唯一……” “太后,我想说,世上每个人都是唯一的。”水墨恒瞅着陈妍是忧伤的神情,继续开解,“退一万步讲,天下也只有一个李太后。你又何必非要处处拿她来比较呢?” 陈妍是沉吟片许,突然说:“再给我念一遍那首诗吧?我很想听。” 任谁面对此时此情,都无法拒绝。 水墨恒清咳一声,缓缓念道:“生命生可贵,爱情价更高,若为自由故,两者皆可抛。” 陈妍是顿时间泫然而泣…… “太后——”水墨恒轻轻喊了一声,感觉陈妍是神情已恍惚。 “我有一个小小的请求,你能不能满足我?”陈妍是带着央求的语气问。 “太后请讲,尽我所能,满足太后便是。” “你先答应我。” “这个……”水墨恒稍迟疑了一下,然后点了点头,“好。” 陈妍是含情脉脉,轻启丹唇,道:“抱抱我,好吗?” 这下,水墨恒不仅仅是一个激灵了,而是浑身猛地一颤,感觉身子突然着被火灼一般,脑子缺氧似的。 一只手还被陈妍是紧紧地拉着不放。 “抱抱?” “竟然要爱的抱抱?” “是爱我你就抱抱我的那个抱抱吗?” “我的妈……”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四百四十九章、爱的抱抱 水墨恒被陈妍是的大胆主动再一次震撼住了,望着陈妍是十分渴望的眼神,一时不知如何应对。 “这要是被人瞧见,传了出去……” “关键,我对她只出于同情,不来电啊,关键,也不能来电啊!” “如此地亲密接触,已是我能接受的最大极限,还要抱抱?这招儿怎么接?” “如果坦白是一种伤害,那我宁愿选择谎言;如果谎言也是一种伤害,那我只能选择沉默了。” 水墨恒千思百绪,感觉生平从未遇到这么纠结的事。如果陈妍是并非尊为太后,也不是李彩凤的姐姐,朱翊钧也不叫她母后,那是不是可以不计后果立马儿闪人,或者直接上…… 可人生偏偏没有如果,只有结果与后果。 且不说陈妍是的地位与身份,让人拒绝不得;单就她此时的心境与情绪,也让人无法拒绝。 人非草木啊。 她那渴求的眼神。 她那发自内心的呼唤。 主动大胆却又不魅惑勾引。 “或许她只是要一个爱的抱抱呢?多年没有依靠男人的肩膀,或许她只是想靠一靠呢?” “如此简单而已。会不会是我想多了?” “男女之间,除了爱难道别无所有吗?那种平静、安定、互相信任的情谊,难道不存在吗?我相信。因为只有相信,才有可能。” “……” 水墨恒如同两脚踏在天平的两端,一端是“能抱”,一端是“不能抱”,该哪只脚多用力些,打破这个平衡呢? 陈妍是目光里满满的情意,而且还闪动着晶莹的泪花儿,又开口央道:“这个小小的要求,你都不能满足我?” 水墨恒心想,对你来说,或许是个小小的要求;但对我来说,这可不是一个小小的要求啊…… 陈妍是:“可你刚才已经答应了。” 水墨恒:“太后。” “我就需要一个拥抱而已。”陈妍是说完,又补充道,“慈庆宫里不会有侍女出现,今儿就我们两个……” “抱一抱她会死啊?”水墨恒瞧着陈妍是令人怜惜的模样,心中天平的两端似乎发生了一些微妙的变化。 陈妍是冲他点了点头,怂恿他行动起来。 水墨恒欲罢不能,终于缓缓地抬手,张开了一条胳膊。他自己都能感觉到,陈妍是那只紧抓他不放的手的温度正在逐渐上升。 热乎乎的…… …… 就在这时,只听一道清丽的声音飘然而来:“姐姐——” “哎呀!是妹妹。”陈妍是惊诧一声,不过更多的是扫兴与不满,幽怨地嘀咕道:“怎么早不来晚不来,偏偏这个时候来?” 不得不松开水墨恒的手。 但仍不忘叮咛道:“记着,你还欠我一个抱抱。” 水墨恒如遇救星,如释重负地舒了口气,暗喜道:“李彩凤果然是我的福星啊……” 两人重新坐定。 “姐姐——” 咄嗟之间,李彩凤驾临,款款走进慈庆宫暖阁,笑着说道:“姐姐,今儿慈庆宫的下人全都放假了吗?怎么也不见一个传话的?妹妹我只有自己吆喝进来了。” 陈妍是不置可否,只是笑道:“妹妹来了?” “是啊!”李彩凤一边回应,一边将目光投到水墨恒身上,“妹妹我只想过来确认一下,他来了没有。” “妹妹怕他今儿不来?” “可不是?”李彩凤朝水墨恒诡异地一笑之后,才将目光转移到陈妍是身上,赞了一声,“姐姐今天好漂亮哇!” “妹妹过奖,妹妹见笑了!”看得出来,陈妍是这会儿感觉不自在了。 水墨恒突然又惊讶地发现,今儿个暖阁里头竟然没有准备第三张椅子给客人,慌忙站了起来,主动将自己的位子让出,然后做了个请的动作,恭敬地说道:“太后,请坐!” “不啦。”不料李彩凤一摆手,语笑嫣然地道,“知道你来了,我也就放心了。你们慢慢聊,我这就回去,不妨碍你们。” 陈妍是:“……” 水墨恒:“……” 面面相觑,两人都在想,刚一来就要走,是几个意思? 李彩凤说走就走,看不出一丝不悦,从进来那一刻到转身,脸上都是挂满笑容。 “妹妹!”陈妍是也站起身来,喊了一声。 “姐姐不用送我。” 李彩凤回眸一笑,继而又将目光投向水墨恒,摆出一副太后的尊容,带着几分威胁的语气,说:“你今天的任务就是陪好姐姐,若陪不好,嘿嘿,我唯你是问。” 水墨恒再次表示无语。 看着李彩凤逐渐消失的背影,突然感觉眼前的她不那么真实。 哦,就这样任性地走了进来,然后又温柔的走开。轻轻地来,轻轻地走,确实什么都没带走。 可留下了温度和遗憾,还有无形的压力。 也许还有一股醋意…… 陈妍是一副怅然若失的样,喃喃地感慨,又像是在自言自语:“妹妹今天是不是很奇怪?” 虽然对李彩凤的动机表示怀疑,对她的行为感到费解,可水墨恒琢磨着,被她这么一搅和,想必陈妍是的激情被驱散一大半,再也不会纠缠着要爱的抱抱了。 想到这儿。 水墨恒刚才忐忑的心情立马儿缓和了几分,如实地回道:“不瞒太后说,她说得没错,确实担心我不来。” 陈妍是摇了摇头,兀自不解地说:“可是,随便派一个下人来打听一下不就得了?为什么非要自己来,而且来了看一眼就走?” 水墨恒担心因为自己的缘故,让两位太后之间产生误解,甚至不快,慌忙帮衬着李彩凤:“也许她知道今儿个慈庆宫没安排下人,还是自己来稳妥一些。况且,我与太后单独相会……” “哦,我明白了。”陈妍是轻轻地抬了抬手,没让水墨恒说出本就难以为情、不好意思说出口的话。 然而,重新落定后,接着向水墨恒招手说:“来,刚才欠我的,请你马上还……” 激情不减。 渴望不减。 仍要爱的抱抱。 我的天……怎么感觉像在拍电视剧一样? 水墨恒心又开始急速跳动。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四百五十章、亲一个 本以为李彩凤来可以“解救”自己。 不料她来倒是来了,可屁股都没沾凳子就闪了人,走时还拿出太后的威严“恐吓”一番,务必要陪好陈妍是…… 看来,这个爱的抱抱是逃不掉了。 不过,如此一来,水墨恒似乎也没先前那么紧张了,走到陈妍是的身边,冲着她缓缓地张开了双臂。 不就是要一个抱抱吗? 这一刻,他突然感觉自己好伟大! 而此举,也很神圣! 因为这个“抱抱”,不是一般意义上的抱着一个女人,而是在拯救一个女人! 说拯救似乎有些欠妥。 说呵护比较好。呵护一个需要温存的女人。 …… 陈妍是激动、欢欣地望着水墨恒,慢慢地站了起来,速度很慢很慢,似乎害怕时光一下子流逝掉了。 然后,轻轻地将头靠过来,伏在水墨恒的肩膀上。 再然后,她没有用双手揽住水墨恒的腰,或是勾住他的脖子,而是仅仅将双手搭在水墨恒的双肩上。 画面,看上去很温馨、很惬意。 不像那种的男女,拥抱到一起都像忘了魂似的,立即彰显出兽欲的一面,而忘了自己是人。 不过,水墨恒的双手依然僵滞地停在半空中。 并没有立即去搂住陈妍是,甚至连她的衣襟都没有碰到,就好像这双手纯属多余。 但也不是没有反应。 陈妍是今天不仅打扮得很漂亮,身上用的香味儿也很特别,与李彩凤身上的香味十分相似。 或许是刻意为之吧! 正当水墨恒不知道双手往哪儿放时,陈妍是在他耳边轻轻地提醒道:“请问,你这是叫抱抱吗?” 水墨恒将双手搭在陈妍是的香肩上,心里却在告诫自己:“老天可鉴,我对太后的感情是真诚的,绝无一丝非分之想!” 这样,画面看起来不仅仅温馨惬意,而且更加完美! 两个人终于抱在一起了…… 但都没有说话。 水墨恒不知道说什么,而陈妍是则在尽情地享受这一刻,似乎害怕说话的声音会将这美好的画面打破。 所以,两人都选择保持沉默。 只是,过不多会儿,陈妍是便情不自禁地小声抽泣起来,喃喃地道:“你知道吗?自我见到你的第一面起,便很喜欢你。” 水墨恒默不作声。 此时此景,还是无声胜有声啊! 陈妍是又道:“你心里会不会骂我这个女人不知廉耻?” “怎么会呢?” 陈妍是:“让我听听你的心跳好不好?” “听吧。”水墨恒感觉自己终于大方了一回,居然毫不犹豫地答应了。也许是难以抗拒吧。 但相信有一部分原因是李彩凤适才的“恐吓”。 陈妍是止住抽泣,甜甜的羞羞的,钻进水墨恒的怀里,将脸贴在他的胸膛上,认真地聆听起来。 水墨恒努力控制自己心跳的速度,然而还是感觉在加快,噗通噗通的跳个不停。 陈妍是自然听出来了。听了一会儿,抬起头来,痴痴地望着水墨恒:“我还以为你心跳不会加速呢?” “会的。我是人,不是神。” 水墨恒简单地回了一句,心里想着:“我可是个纯爷们儿啊,即便心跳不加速,可闻着女人的香,抱着如此漂亮的女人,难道不允许有我反应吗?” 陈妍是依然紧盯着,又问了一个更加刁钻的问题,似乎跳不过那道坎儿:“我知道,你也抱过妹妹。是不是抱着她的感觉,比抱着我要强一百倍一千倍?” 水墨恒:“……” 这么问,就忒不够意思了吧?让人如何回答? 陈妍是摆出一副小女人的情怀,醋醋地“哼”了一声:“你不说我也知道。” “咱是否可以?”水墨恒很想说,是不是可以松开了?这回没有刻意喊“太后”。 “可以什么?” “这个抱抱够不够?”水墨恒变换了一种问话方式。 “不够。”不料陈妍是脱口而出。 “那……” “今儿个若你不依着我,将我陪高兴了,哼哼,我便可以在妹妹面前告你一状。”陈妍是娇嗔地说。 此时此刻的她,半分太后的影子也没有,妥妥的一个小女人,而且还是一个在情郎面前撒娇的小女人。 “可我不是你的情郎啊……”水墨恒暗叫,但嘴上还得应道:“好吧,我陪。”继而又问,“不过,怎样才算陪好呢?这个‘好’字可没有一个明确的标准啊。” “很简单啊!”陈妍是想都没想,快速回道,“只要我说什么,你做什么就成,不要拒绝我,这样就可以把我陪好!” 水墨恒:“……” 任凭有多么巧舌如簧,也不知道是多少次找不到语言了。 这还简单? 说什么就做什么,这得有多难! “怎么?”陈妍是仍紧紧地盯着问,“我不会让你杀人的,也不会让你陪我共度今宵,这样总该行了吧?” “哦。”水墨恒点了点头,算是答应。 陈妍是满意地莞尔一笑,突然将脸凑过来,微微闭上眼睛,娇气地说道:“来,亲一个。” 什么? 亲一个? 水墨恒这次不是激灵,也不是震撼,而是懵逼。 要求怎么还越来越高了?先是要抱抱,抱了之后,又要亲亲,那亲亲之后,是不是还要啪啪? 虽然承诺不留下过夜,可谁说一定要过夜才能办事呢? 水墨恒犹豫、为难。 不知道是该感谢李彩凤对自己太好,非要将自己送到她这个姐姐面前;还是该责备她竟然不顾自己的感受,叮嘱自己一定要将她这个姐姐陪好…… 水墨恒感觉自己如同回到了现代都市,这特么哪像是古代啊?古代会有这么开放的女子? 很不科学! 反倒自己像是古代的男子。 难道仅仅是因为陈妍是寂寞了太久太久? 或是因为对自己爱得太深太深? 或是因为仗着李彩凤的一句话,便料定我不会拒绝她,所以更加放得开? 瞧着陈妍是如痴如醉的神情,此刻还闭着眼睛在静静等候,水墨恒不禁问自己: “要亲吗?” “亲完会发生什么?”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四百五十一章、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我看你准备要我等多久?”陈妍是依然微闭着眼睛,催道,“就这个小小的要求都无法满足我,如何将我陪好?” 水墨恒狠下心来。 轻轻而又虔诚地啄了她脸蛋儿一小口。 似乎也很顺利…… 陈妍是这才满意地睁开了眼睛,双眉一扬,调笑地问道:“瞧你这么为难,少了点儿什么没有?” 水墨恒摇了摇头。 陈妍是又问:“那与妹妹的味道有何不同吗?” 水墨恒一愣,又摇了摇头,心想这个嘛,关键也不在于嗅觉,而在于心里的感觉呀…… 陈妍是蹙了蹙眉,羞羞地问:“如果,我想,你会不会答应?” 水墨恒心里咯噔一下。 果然要求越来越高了哈…… 是想要的那个“想”吗?这可是梅开二度的节奏呀……不禁喃喃问:“太后,你,你想要什么?” 陈妍是轻哼一声:“明知故问,你这么聪明,难道还不知道?曾经的你,是如何博得先帝的宠幸?靠的不就是能准确猜度出他的心思吗?” “那太不一样了!”水墨恒当即摇头,虽然感觉当面反驳一个女人的话不好:“先帝是男人,太后是女人。都说女人心海底针,不是没有几分道理的。殊不知,世上最难猜的就是女人的心思。” 陈妍是道:“你是个即将要成亲的男人,我刚刚也说过,不会让你留下来过夜的。但是,今儿个白天一天时间,你必须时刻陪在我的身边。这,该没问题吧?” 水墨恒点了点头:“嗯,只要太后高兴。” “回到刚才的那个问题。” “啊?”水墨恒一惊,还以为就这样翻篇了,“哪个问题?” “就是,我想……” 水墨恒沉吟片许,看似认真地问:“太后,你是否真想……” “嗯。”陈妍是脸色登时泛起了一片红潮,还以为水墨恒知道她想要什么,没等问完便忸怩地点了点头。 …… 怎么办? 水墨恒凝望着一个梅开二度想要的女人,嘴角边逐渐地泛起了他那一贯的、慵散的、潇洒的笑意,第二次认真地问道:“太后你真的想?” “自然是真的,你……” “好。”水墨恒痛快而简单地回了一个字。 这下,倒把将陈妍给怔愣住了,似乎一时难以相信自己的耳朵和眼睛,喃喃地问:“你真的答应我?” 水墨恒回答得铿锵有力,不容人质疑:“自然是真的,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陈妍是也凝望着水墨恒,嘴角边同样渐渐地泛起微笑。只是她的微笑,是如此的动人、娇美、而又充满渴望。 她说:“我要再问你一句话。” 水墨恒这会儿装起大方来:“今天,我就是太后你的,想问什么就问,何况是一句话?” 陈妍是眼波一转:“你为什么突然变得如此慷慨?” “为了陪好太后嘛!” “你终于肯听妹妹的话了?”陈妍是一直笑着。的确,笑,有时可以掩饰狂喜与不安。 “太后,我还能有其它的选择吗?”水墨恒跟着也笑。 非常明显,水墨恒一旦嬉皮笑脸起来,陈妍是反而有些不自然了。 不过,慈庆宫暖阁终究是她的地盘儿。 再如何局促,她也懂得运用笑。只见瞧着水墨恒,带着几分骄傲的神情:“在我这儿,你的确没得选择。” “就是嘛。” 水墨恒索性摆出一副彻底放开了的样子,摊手笑道:“所以,我好好想了想,与其像刚才那样缩手缩脚扭扭捏捏,完全丧失了自己的本性,倒不如像现在这样痛痛快快,由着自己性子。” “这样最好了!” 陈妍是点头,妩媚地一笑,接着说道:“我喜欢的就是你这副放荡不羁、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否则我又怎敢将你一个人独自召进慈庆宫,而不怕招人非议呢?” 水墨恒附和:“是啊,太后都不怕,我又怕什么?” 陈妍是肆意地望着水墨恒:“话可不能这么说。我怎么说,也是个已婚的过来人,而你还是个未婚少年。” “可我是臣子,你是太后呀!” “太后怎么了?我若犯了错,没有谁敢指出来,更别说惩罚;而你,尽管妖孽得很,可总有人敢与你作对。” 水墨恒想着,既然不用局促,那就干脆更“大方”点:“来吧,太后想干什么?” 而且发现,这一招儿似乎很管用。 陈妍是果然愣了愣,身子跟着也往后退了一退。 有点紧张了。 水墨恒暗自高兴,继续“大方”地说:“太后应该清楚,像我这么聪明的人,怎么会不知道少妇、寡妇的妙处?” 此言一出。 陈妍是脸色红了,一颗心也像鹿儿般砰砰地跳起来。 “少妇、寡妇不但比少女温柔得多,比少女体贴得多,比少女懂得也更多。而且,服侍男人也比少女好得多。所以,聪明的男人都愿意与少女、寡妇那个,那个……” 水墨恒稍顿了一顿,笑道:“太后,你是否同意呢?” 陈妍是无言以对:“……” 水墨恒暗自高兴:“目的达到了,终于将她掰扯得找不到语言回应,哈哈哈,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只是,担心陈妍是真的会不高兴,这样一来,就违背了自己来到慈庆宫的本意。 原本答应李彩凤来,就是为了让陈妍是高兴高兴,多少能忘掉心中不必要的忧愁。 如果因为自己来了,反而增加了陈妍是的愁绪,那让她长痛不如短痛,自己还不如不来呢。 瞧着陈妍是眉毛挑了又挑,赶紧跳转到一个轻松的话题:“今天慈庆宫就咱俩,可太后要我陪你一天,待会儿午饭咱吃啥?” “哎呀,这是个问题,一时给忘了。”陈妍是讶然道,“不知管事牌子记得安排厨子不?” 水墨恒灵机一动:“不知太后最近出宫没?” 陈妍是摇了摇头。 “那,想不想出去呢?” “与你吗?” 水墨恒点了点头。 “好哇!”陈妍是当即应承。 见陈妍是的注意力被成功转移,水墨恒脸上浮现一丝笑容。而陈妍是想着能与水墨恒一道出宫,脸上的笑意更浓。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四百五十二章、想去慈庆宫 水莫居东。 陈冰如神神叨叨地将莫颜拉到一边儿,精灵古怪地说:“莫姐姐好,问你个事儿呗。” 说真心话,莫颜对陈冰如的印象越来越好。 第一次见她时,感觉她很固执;后来得知,她总喜欢与水墨恒死抬杠,又觉得她矫情,动不动便耍小姐脾气,多少有些看不过去;再后来,发现陈冰如其实是因为爱,深深地爱着水墨恒,才会做出一些反常的事情,比如与水墨恒打赌…… 从那以后,莫颜对陈冰如生了敬佩之心。所以,当水墨恒决定要成亲时,才一定让水墨恒先娶陈冰如为妻。 尤其是,当莫颜恳请陈冰如与她站成一条线,对水墨恒适当施加压力时,陈冰如知道她的经历后坚决拒绝,并声称一定要她做大,否则宁可不嫁。 如此一来,莫颜对陈冰如更是刮目相看。 两个人的心也就越走越近了。 此刻见陈冰如似有悄悄话儿要对自己说,莫颜笑了笑:“冰如妹妹有话就问,还搞得既神秘又客气。” “莫姐姐可知道,水大哥今儿个去了哪里?” “知道啊,他去了宫里。” “皇宫很大,他具体去了哪儿?”陈冰如又追问。 “水大哥昨儿便说了,今天要去慈庆宫,看望身体不恙的陈太后,冰如妹妹不也知道?” “水大哥一个人去的慈庆宫,莫姐姐知道吗?” “当然知道。”莫颜也听出来了陈冰如话里有话,“冰如妹妹将我拉到这旮沓,不会是问几个大伙儿都知道的问题吧?” “莫姐姐看出来了?”陈冰如淘气地嘻嘻笑,然后小声问,“那莫姐姐可否知道,陈太后对水大哥有意?” “知道啊!”莫颜依然点头,并没有如陈冰如所想,表现出一丝惊讶之情,而且还特意强调说,“这个,我刚来北京那会儿便知道。” 陈冰如情致登时大减,还以为这是她自己发现的大秘密,原来莫颜早就知道了。稍顿了顿,又问:“那想必莫姐姐也知道,李太后同样中意水大哥?” “嗯,这个不仅我知道,馨儿和小白她们都知道,只是谁也不拿台面上说而已。” 陈冰如突然问:“莫姐姐就如此相信水大哥?” 把莫颜问得一愣:“妹妹此话怎将?” “莫姐姐你想,水大哥一个人去慈庆宫,而陈太后又如此中意水大哥,你说他们会不会……” “不会。”莫颜断然回答。 “为什么不会?”陈冰如立马儿反问。 “因为他是我们喜爱的水大哥啊。”莫颜如是般回答。 陈冰如不以为然道:“莫姐姐这是什么鬼逻辑?哦,就因为他是我们喜爱的人,便可以一个人去约其她女人呀?” “妹妹吃醋了?” “姐姐难道不会吃醋?” “她是太后,要吃醋咱也吃不上啊!” “哼,”陈冰如轻轻哼了一声,“我知道,你们一个个都护着水大哥,把他惯成那个臭毛病……” “怎么?”瞧陈冰如气嘟嘟的样,莫颜打趣道,“妹妹莫非想治治水大哥?将他这个臭毛病给改一改?” 陈冰如带着几分鄙夷的味道:“切,莫姐姐以为他是什么好鸟?” 莫颜摇头直笑:“可是,我闻着醋味好浓啊……” “不行,我要去宫里找他。”陈冰如突然愤愤地说。 “你说什么?”莫颜一惊。 “我说我要去慈庆宫啊。” 莫颜摇头又摆手,赶紧劝阻道:“那可使不得啊!” “为什么使不得?” “妹妹去慈庆宫作甚?见着陈太后与水大哥,你如何回答?” “我就说来看太后呀!” “妹妹是个聪明人,这个理由你觉得靠谱吗?” 陈冰如脾气一上来,犟犟地说道:“我就想去当一回灯泡儿,好好照照他!” 莫颜将陈冰如一把薅住:“这绝对不行,且不说妹妹这么做,水大哥会以为你不相信他,陈太后会怎么想?” “可是……” “没有可是,妹妹相信我,也要相信水大哥。假如,我是说假如哈,你到了慈庆宫,水大哥与陈太后什么都没做,你该怎么办?”莫颜苦口婆心地劝。 “那岂不更好?我冲他们笑笑就完了。”陈冰如天真地说。 “若陈太后生气怪罪呢?”莫颜紧逼陈冰如问,生怕她冒冒失失地要去慈庆宫,“咱掏开心窝与妹妹说,水大哥能走到今天,除了得益于先皇隆庆帝,还有就是当今两位太后。” “这个,我清楚。” “既然妹妹清楚,万一陈太后生气动怒,岂不是有碍水大哥的前程?” “陈太后不是这样的人吧?” “是,太后当然不是这种人,关键是她与水大哥清清白白,什么都没做,你这样去慈庆宫,即使妹妹问心无愧,也是对太后不敬啊!” 陈冰如迟疑地点了点头。 不过,她决定想做的事,从来不会轻易罢休。 虽然一时被莫颜拉住劝说了一大通,可依然不死心,又说:“其实我想这么做,并不是成心让水大哥和陈太后出什么洋相,只想给水大哥一个提醒。” “提醒水大哥什么呢?”莫颜当即又反驳道,“妹妹这个方法不行。水大哥是个有分寸的人。” “他是很有分寸,可也不能到处留情啊!” 莫颜被怼得一愣,稍平复下,语气缓了缓:“可妹妹要知道,如今咱与水大哥还没有正式确定名分,也没有理由干预呀!” 这下陈冰如倒是哑然无言。 但是,她反应也很快,不过迟疑片许,便给出一个理由:“我是他的未婚妻啊。” “那也不能去。” “可我还是想去。”陈冰如固执地说,“我本想拉上姐姐与我一道呢,看来没指望了。” “这事儿,我还真帮不了妹妹,也希望妹妹不要做。水大哥对我们从来都是推心置腹。” “我没有说水大哥对我们不好,也不是不相信他,只想给他一个小小的提醒而已。” “不行,你这个方法有问题,我不会让你去。”莫颜态度十分坚决。 陈冰如想了想,突然眉毛一扬,又异想天开地说:“那我不去慈庆宫,去乾清宫找李太后,总该可以了吧?”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四百五十三章、爱情里无智者 去乾清宫? 莫颜一愣,十分清楚陈冰如的性子,不让她去慈庆宫,她便拐着弯儿要去乾清宫。 这就叫心中有结,不解开不舒服。瞧她这副架势,看来挡是挡不住了。 况且,莫颜也清楚,虽然这里几位姐妹平常都以自己为长,“莫姐姐”上、“莫姐姐”下亲热地叫着,可自己并没有对她们发号施令的权力。 尤其是陈冰如,她可与水墨恒有婚约在身。 莫颜心里想着:“之所以与我商量,表明她心中有我。或许也是因为她对此事确实拿不定主意,所以才来征询我的意见,否则完全可以自己一个人偷偷地去嘛。何必与我商量?她又不是不敢。自认识她后就发现没有她不敢做的事儿。” 想到这儿,莫颜点点头:“冰如妹妹要去乾清宫,我不拦你,但你得答应姐姐一件事。” “莫姐姐你说。”陈冰如见莫颜终于松口,展颜一笑。 “不要主动在李太后面前谈及水大哥。” “啊?”陈冰如先是一愣,然后不自然地笑了笑,“这个,莫姐姐你想想,若不谈水大哥,那我去了聊啥?” “随便聊什么呀,就聊女人之间的事儿。” “那估计可能性不大哦。”陈冰如摇了摇头,“我每次见到两位太后,聊得最多的就是水大哥。” “要聊也不是不可以,但妹妹别先提。” “哦,这个我见机行事。” “好,那你去吧。” 陈冰如转身,刚走了两步,忽然又扭头,问:“莫姐姐真的不跟我一起去?” 莫颜连忙摇头,心想这事儿不搀和为妙。 …… 陈冰如唤了一顶四人抬的女轿。 独自去了。轿子走到午门,被两位守门的缇骑兵挡住,因为不知轿子里头坐的是谁。 陈冰如探出头来。 两名缇骑兵立即点头哈腰放行。 皇宫中的那帮锦衣卫兵卒,和内廷二十四衙门的太监火者们,没有几个不认识陈冰如。 如今都知道她是水墨恒的未婚妻,也知道两位太后很喜欢她,还经常邀请她来宫里叙话儿。 对其他的人来说,进皇宫可不容易;可对陈冰如而言,就如同进自己的家。禁宫的门随时向她敞开。 …… 晃晃悠悠,轿子到了乾清宫的门口。 陈冰如刚走下轿子。一名守值的内侍大老远便瞧见,迎上前来热情地说:“陈姑娘是来找李太后的吧?她刚从慈庆宫回来。” “什么?” 陈冰如一惊,心想李太后刚从慈庆宫回来? 不过旋即将脸上的惊讶之情收住,因为发现内侍正奇怪地望着自己,于是连忙回应了一句:“哦,那我来得刚刚好!” 通常,李彩凤召见陈冰如,多数将地点定在游艺斋,在里头边说边侃,甚至还搞些简单的节目欣赏。 今儿个陈冰如不请自来,李彩凤想都没想到。 果不其然。 内侍进去传话,很快便出来,禀报说:“太后有请陈姑娘到西暖阁稍等。” 这个招待级别挺高。乾清宫东、西暖阁都是皇上进出的地方,平常只是偶尔用来接见朝中几位重臣。 陈冰如等了一小片刻。 便见李彩凤急急而来,带着几分惊讶问:“哎呀,冰如怎么突然来了,也没听提前打个招呼,莫非有何急事?” 见面第一个问题便将陈冰如难住了。 编个什么理由呢?答应莫颜不能一上来提及水墨恒。来的路上也想过眼下的情景,只是没想好到底如何回答。来得如此唐突,总不能说溜达到禁宫,只为了看李太后一眼吧? 情急之下,只能说: “有。” “什么事?”李彩凤慌忙问。 “莫颜姐姐不愿意嫁……”陈冰如想了这么一个理由。觉得这个理由很靠谱,本想着在“嫁”字后加上“水大哥”,可一时谨记莫颜的提醒,干脆将宾语省了。 “哦,是吗?”李彩凤来了兴趣。 “嗯,恳请太后做主。” “莫姑娘与他关系不是很好吗?为什么不肯嫁呢?” “莫姐姐莫姐姐,我可将你的话放在心里哈,是李太后先提及水大哥,不是我哦。”陈冰如暗自高兴,嘴上回道:“因为我与水大哥有婚约在身,所以莫姐姐一定要水大哥先娶我。” “那就先娶你呗,难道冰如不喜欢?” “可我不同意,水大哥也不同意,所以才急着找太后做主。” “哦,原来是这样。”李彩凤点了点头,带着征询的口气问,“那冰如你想我怎么做呢?” “太后大可用对付我的那招儿,对付莫姐姐。” “你是想我降一道懿旨赐婚?” “对!” 李彩凤没有立即答应,而是想了想,说:“这事儿恐怕是冰如自作主张,偷偷跑来找我,他并不知情吧?” 陈冰如笑了笑,算是默认。 “容我再想想,我觉得此事先得与他沟通,否则咱背着他下一道懿旨,还不知道他领不领情呢?” “太后想得周到。” 李彩凤眼尖,瞅着陈冰如的眼神扑朔,似乎并未因此情的道出而感到松弛,不禁问道:“这便是冰如急着见我的原因?” “是啊!” 陈冰如脱口而出。只是自己都感觉别扭不舒服。她本就不是一个善于作伪的人! 李彩凤似乎瞧出了她的心思,微微一笑:“冰如来得正好,咱一道去慈庆宫吧?” “啥?”陈冰如一怔一愣。 “莫非你不愿去?” “不不不。”陈冰如慌忙摆手,一迭连声地说,生怕李太后收回这句话。不过马上意识到自己表现得太过急切,紧接着问,“只是咱去慈庆宫作甚?” 李彩凤也不点破,回答说:“他不是奉了我的旨意去给姐姐看病吗?咱给他们送餐去。” “送餐?”陈冰如一惊一乍。 李彩凤却优哉游哉地回道:“对呀。今儿偌大的慈庆宫,只有姐姐与他两个人。” “什么?两个人?”陈冰如一个激灵,也不管那么多,嘴上恨恨地喃喃道:“哼,两个人,两个人……” 李彩凤瞅着,只笑不语。她当然知道陈冰如担心什么,也意识到陈冰如突然驾临乾清宫的真正目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四百五十四章、爱情永远自私 “太后,慈庆宫为何就他们两个呢?这是看病的节奏吗?”虽然陈冰如极力保持镇定,可自己都能感觉出声音中依然充满了疑惑、讶然与浓浓的醋意…… 只是这话刚一问出口,便立即感觉到不妥,因为激动的缘故,问得也着实拙劣。 毕竟面对的是当今太后李彩凤,而且水墨恒又是奉她的旨意才去慈庆宫的。 李彩凤清楚陈冰如的性子,对她的话也没放在心上,风轻云淡地笑道:“走,慈庆宫为何只有他们两个,咱得去问姐姐陈太后。” “我不去。”陈冰如不假思索,发现事到临头,突然又不想去慈庆宫了。 “真的不去?”李彩凤有意追问了一句。 “不去。” “为什么不去?” “去了不是打扰他给陈太后看病吗?就让他好好地看吧。” “冰如可知,陈太后得的是什么病?” “太后,不知道。”陈冰如摇头,显然带有几分情绪,失落落的样子,“我也不是医生,又如何知道?” 李彩凤一直不急不躁,而且脸上始终带着微笑,又问道:“那冰如想不想知道呢?” “我只知道陈太后的身子一向不大好。” “是啊!”陈太后幽幽叹了一口气,突然突兀地问,“冰如,你会不会怪我?” “什么?”陈冰如一愣,“我为什么要怪太后?” “我让你的水大哥去给陈太后看病啊。” “陈太后身子不好,理应去看呀。” “可你刚才为何如此激动?”李彩凤紧盯着笑问。 “我……”陈冰如讷讷无言,只能尴尬地笑着,像个正在撒娇的孩子,“太后,我刚才激动了吗?有多激动?” 李彩凤摇头笑了笑,说:“当你听到慈庆宫只有他们两个人的时候,眼睛里放光啊,不过,这光呢……” “什么光?” “都能将人活活醋死。” “太后,我就知道你会取笑我。” “算了算了,不取笑你便是。”李彩凤将脸上的笑意收敛,忧戚戚地说道,“姐姐命苦,别看她原来是皇后,现在是太后,其实姐姐开心的时候少,抑郁的时候多。” 陈冰如点了点头。 “这次姐姐又生病卧床不起,可一听说他要去慈庆宫,姐姐兴奋得一宿没睡,居然不治而愈,今儿个早早地起来,自己给自己精心梳妆打扮一番,得活像个十几岁的少女。” 李彩凤不疾不徐道出这段话,稍顿了一顿,然后轻轻地问:“冰如,你可明白我的心意?” 陈冰如心眼儿透亮,一点即明,回道:“太后其实是想水大哥去陪陪陈太后,并不是真的给她看病,对吗?” 李彩凤欣喜地点了点头,又问一次:“冰如会不会怪我?” “不怪。” 陈冰如摇了摇头,意味深长地说:“我只佩服太后的心真很大。”接着又补充了一句:“只是此情,不知水大哥会怎么想?” 李彩凤道:“他明白我的用意。” 陈冰如“哦”了一声,不解地问:“既然是太后一手促成,那为何又要去给他们送餐,破坏他们两个人的空间呢?” 李彩凤没有立即回答,而是望着陈冰如笑,缓缓地问:“难道冰如这么急着来乾清宫,真的只是恳求我降一道懿旨?” “当然是真的。”陈冰如昂着脖子,信誓旦旦地回答。 “哦?是吗?”李彩凤忽然摆出一副太后的尊容,带着几分威胁的语气,“那你可知道欺骗本宫的下场?” “太后,你就别吓我这个柔弱女子了。”陈冰如言语不合便开始撒娇,适当示弱。想着反正李彩凤是天底下最有权势的女人,在她面前示弱也不是什么丢人的事。 “好好,我不惩罚你说谎便是,待我见了他,就告诉他说:其实陈冰如做梦都想嫁给你呢,故意不答应,只是为了吊你的胃口,让你空着急一场,然后觉得她独一无二很重要……” “太后……”陈冰如无语。 “嘿嘿,你是不是怕了?有没有感到害羞?看你还敢在本宫面前不说实话。” “太后,其实我今儿个来乾清宫,是,是……” “是什么呀?” “是想去慈庆宫看看水大哥与陈太后到底在做啥?”陈冰如终于鼓起勇气坦诚。 不过,语速超快的那种。 而且,说完脸色红了一大圈儿。 李彩凤满意地笑了笑:“我就料中你来是这个目的。” “太后那么聪明,什么都瞒不过你。” “我可是一个过来人呀,你这小小的心思,怎么能逃过过我的眼睛呢?” “所以太后就有意激我?” “那是。”李彩凤得意地说道,“你可知还没有谁个,敢在我面前撒谎呢,我不得好好刺激你一下?原来一试便试出来了。” 陈冰如咬着牙:“可太后这么一说,我有点儿伤感。” “是感怀陈太后吗?” “嗯。” “如果你是我,会不会这么做?” “我不会。”陈冰如断然回道,而且语速超快,几乎想都没想就脱口而出。 “冰如为什么不会呢?”倒是让李彩凤颇感意外。 “因为爱情永远是自私的呀!” 陈冰如这话一出,李彩凤立即感觉浑身不自在了,因为陈冰如说的是爱情…… 见李彩凤突然愣住不说话,陈冰如又大大咧咧地追问:“怎么?太后难道不同意吗?” “哦,不,可冰如说……” “噢,我的天!”陈冰如心里咯噔一下,这才发现犯了一个天大的错误,尽管知道两位太后对水墨恒有情有义,可也不能当面这样指出来呀,慌忙解释:“太后,我,我不是这个意思……” 可发现越描越黑,越解释越心虚,最后不知怎么措辞。只得站起身来,唯唯诺诺道:“太后,对不起,我要走了。” “去哪儿?” “从哪儿来回哪儿去。” “你真的不与我去慈庆宫了?” “不去。”陈冰如坚定地回答。突然很后悔没听莫颜的话,非要固执地来什么乾清宫,搞得如此尴尬。 这以后,还怎么和李太后痛快地聊天啊……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四百五十五章、闻闻你身上的香味 陈冰如怏怏不乐,回到水莫居。回来后一句话也不说,独自坐在会客厅里发呆。 莫颜瞧在眼里,感觉不对劲儿,因为太不符合陈冰如的性子,于是敲门进去。 陈冰如见了莫颜,劈头盖脸便问:“莫姐姐,你说李太后到底中意水大哥不?” 虽然这不是什么秘密,几位姑娘都心知肚明。可也把莫颜问得一愣:“冰如妹妹为何如此感慨?” 陈冰如双手托腮,作沉吟状,想了想,突然又问:“莫姐姐,假若是你,会将水大哥送到别的女人怀里吗?” “啥?”莫颜又是一愣,诧异地望着陈冰如,感觉两个问题都怪怪的,“冰如妹妹,你,你……” “莫姐姐,我没事儿。”陈冰如见莫颜狐疑不定地望着自己,摇头说,“我只是感到好奇而已。” “好奇什么?” “我好奇一个女人喜欢一个男人,却亲手将那个男人送给另外一个女人呀!” “这个,”莫颜立马儿想到自己,喃喃道,“也很正常嘛。” “这还正常?” “这叫大爱,有一种爱叫做放手,不是一定要占有的爱情才叫伟大的爱情。”莫颜认真地说。 “屁。”一个不雅的词从陈冰如嘴里迸了出来。 只是她刚一说出口,便瞥见莫颜的神情,立即意识到自己过于激动,暗自忖道:“哎呀,莫姐姐在某种意义上,也是这么做的。她喜欢水大哥没得说,可死活不肯做大,一定要水大哥先娶我,难道这就是莫姐姐所谓的大爱?那我……” 想到这儿,慌忙歉意地说道:“莫姐姐,对不起!” 莫颜明白陈冰如所指,置之一笑就此带过。 陈冰如稍微平复一下自己的情绪,讪讪地说道:“水大哥说今儿去慈庆宫,我原本以为是他自己去的。” “不是。水大哥一向怕去慈庆宫。” “啊?”陈冰如听了,两眼瞪得又圆又大,“那莫姐姐为什么不早点儿告诉我呢?” 莫颜迟疑了一下:“我还以为冰如妹妹知道呢。” “莫姐姐呀,”陈冰如努努嘴,带着几分怨气,娇嗔地说,“这次你可把我坑死了,害得我在李太后面前大出洋相。” 莫颜一头黑线:“坑死了?出洋相?什么情况?” “莫姐姐,水大哥根本就不是自己情愿去慈庆宫的,而是奉了李太后的旨意。” “怎么了?这难道不合理吗?” “哎!”陈冰如深深叹了口气,“不是不合理,而是,而是,该怎么说呢?莫姐姐是不是早已料到了这一点?” “也不是。”莫颜摇了摇头,”只是我和馨儿、冰儿妹妹不像冰如妹妹,我们从来都不过问水大哥与两位太后之间的事儿。” 陈冰如“哦”了一声,勾着头不说话。 “这么说,冰如妹妹根本就没有去慈庆宫?” “莫姐姐,我触犯了李太后,哪还有心情去慈庆宫?” 见陈冰如神情沮丧,又是一副诚惶诚恐的样,莫颜关切地问:“你怎么还触犯李太后了?” “唉,不知道该怎么跟莫姐姐说,就是就是,我一冲动吧,当着李太后的面儿,说她与水大哥之间是真爱……” 莫颜听了,倒也没什么过激的反应,只是平静地问:“那李太后是什么反应呢?” “她当时脸就红了……”陈冰如张大嘴巴,焦急地说,“我都不敢看她。莫姐姐你说,这下我是不是摊上大事儿了?” 莫颜思索了一小会儿,然后缓缓言道:“我想,的确应该没人敢在她面前这么说。冰如妹妹恐怕是第一个。” “可不是吗?”陈冰如附和道,“我也是嘴快没过脑子,一说出口便后悔了,当时从乾清宫跑出来,恨不得找个洞钻进去。” “不过,我想李太后应该不会生气。” “不会生气?” “对。”莫颜的语气较为肯定,颇有几分自信。 “莫姐姐为何如此断定?” “冰如妹妹你想,平时与李太后唠嗑的人本就少之又少,难得她与你聊得来,又无拘无束,喜欢还来不及呢。而且,太后对水大哥本来就很好哇,没准儿她还暗自高兴呢。” 陈冰如不以为意,垂头丧气地说:“莫姐姐,别逗我开心了。我都不知道下次见了太后该说什么。” 莫颜打趣道:“什么都不用说,你乖乖地嫁给水大哥做老婆,不就什么事儿都解决了?” 说到“嫁”,陈冰如兴致登时高涨几分。因为想到自己恳求李太后下旨赐婚撮合莫颜与水墨恒一节,感觉情急之下自己的这个主意还蛮不错。 虽然李太后没有当即答应,可瞧她的神情,指定会撑腰,这就相当于给水墨恒上了一道保险。 一虑及此,陈冰如音韵铿锵地答道:“好啊,我与莫姐姐一同嫁,你做大我做小,我不介意哦。若莫姐姐不做大,我宁可不嫁……” 莫颜正欲反驳。 只听“吱呀”一声,会客厅的门被推开了,正是水墨恒。面露微笑,一副惬意的样子,站在门口鼓掌,志得意满地说:“好哇好,这可是我今年听到的最动听的声音。” 莫颜回之一笑,慌忙起身:“水大哥,你回来了?” 陈冰如却“哼”了一声,外加一个白眼儿,小嘴一噘:“偷听别人说话是小狗,不请自入是赖皮,你就是一只癞皮狗。” 水墨恒笑道:“刚谁说要嫁给我?那你不成了母……” 陈冰如瞪大双眼,一咬牙,气嘟嘟地道:“你说呀,有本事你说出来。” 莫颜慌忙冲水墨恒递了个眼色。 水墨恒立即领会,也确实感觉气氛有点儿不对,于是拿出一贯的嘻哈劲儿,冲陈冰如笑道:“怎么?谁惹你生气了?” 陈冰如没有回答,而是冲水墨恒招了招手,一本正经地说:“你过来。” 水墨恒一下子没明白陈冰如的意思:“你要干嘛?” “你敢不敢过来啊?”陈冰如用挑衅加命令的语气,“我要闻闻你身上的香味儿。” 水墨恒:“……”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四百五十六章、留给她的时间不多了 莫颜忍不住笑了,喃喃的道:“水大哥,我,我先出去。” “莫姐姐,别介呀。”陈冰如将她一把薅住,调笑道,“这么好看的一出戏,莫姐姐舍得走不看下去吗?” 水墨恒哭笑不得,原来是害怕我偷腥啊,难怪空气中飘荡着一股浓浓的醋味儿。 不过有醋就好,怕就怕没醋,那就坏事儿。 “怎么?做贼心虚,不敢过来让我闻吗?”陈冰如激道,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 “贼?说得那么难听,我有什么不敢的。”水墨恒大摇大摆地走过去,还故意将身子贴得很近很近,摆出一副“我清白,谁怕谁”的架势。 陈冰如也不客气,真耸起鼻子嗅了嗅。然后小嘴一噘,嗔道:“哼,还说不是贼?莫姐姐你来闻闻,他身上飘着一股胭脂香粉味儿。” 莫颜冲水墨恒摇头微微一笑。 “莫姐姐,来呀,看他还有什么话说?” “冰如妹妹,算了。” “莫姐姐,你总是惯着他。” 水墨恒不慌不忙,干脆挨着陈冰如坐下,笑道:“你闻出是什么香味儿没有?” “啧啧啧……”陈冰如鄙夷地白了一眼,继而将说话的语气放缓放柔,只是揶揄的味道再也明显不过,“请问水御医,陈太后得的是什么病呀?有你亲自出马,想必不治而愈了吧?” “那是必须滴。”水墨恒得意洋洋回答。 “是不是药都不用开一副?” “你咋知道?” “是不是今儿个偌大的慈庆宫就你和陈太后两个人呀?” “呦呵,你啥时候成了神算子了?” “哼!”陈冰如又哼了一声,然后将目光投向莫颜,恨恨地抱怨道,“莫姐姐你看,他这吊儿郎当的样,做错了事,不仅不脸红不道歉,还理直气壮的!” 水墨恒双手一摊:“我的陈大小姐,我到底做错了什么?一会儿说我是贼,一会儿说我吊儿郎当?” 莫颜看不过去,或许是不习惯这种互怼的沟通的方式,笑道:“水大哥,你就别故意气冰如妹妹了,她正上火呢。” “哼,我上火也不用他操心。” “上火,上什么火?” 莫颜瞅了陈冰如一眼,正欲如实回答。 陈冰如抢道:“莫姐姐别说,偏不告诉他。他的事情,还没向我们交代完毕呢。” “我需要交代什么?” “就是如何给陈太后看病的呀?” “先看气色,然后把脉就诊,最后开药调理呀!” “那太后得的是啥病?” “抑郁!” “是抑郁,还是相思呢?” “哎呦,这话你居然也敢乱说?” “哼,我为什么不敢?在你和莫姐姐面前说算个啥子?我都敢在李太后面前说呢。”陈冰如双眉一扬。 水墨恒谨记:与女孩子还是不要讲道理的好,尤其在家里。于是说:“好吧,你想知道什么,尽管问。” “我知道陈太后很喜欢你,可看病有必要将她身上的香味儿传到你身上吗?” “我没将身上的香味儿驱除,就表明我问心无愧。” “那你身上的香味儿是怎么回事?” “这个嘛,你是愿意听真话呢,还是愿意听善意的谎言?” “随便,反正你不说,我也能想到。” “我抱了一抱陈太后。” “啊?”陈冰如登时急了,瞪大双眼,“莫姐姐你听,我刚说什么来着?就知道他俩不会干什么好事儿!” 莫颜也不由得一愣,暗自忖道:“水大哥啊水大哥,你一向不是很聪明吗?怎么这会儿变傻了?即便拥抱了陈太后,也不用在我们面前老老实实地交代嘛……” 水墨恒不疾不徐道:“我这干的,恰恰就是好事儿啊!” “哼,还要狡辩!” “陈太后需要一个拥抱。” “世上那么多女人,哦,别说世上,就单单全北京城,有多少女子见了你尖叫,你都一个个去抱呀!” “不一样,陈太后对我有知遇之恩。” “哼,你分明就是一个喜欢到处留情的滥情种。” “她是病人。”水墨恒嘴上应着,心里却“呸”了自己一声,不是告诫自己不要跟女人讲道理吗?怎么说着说着又开始讲了? 陈冰如一时得逞,又揶揄道:“仅仅抱了一抱啊?就没有发生点什么其它的故事?陈太后可是很有女人味的哦。” 水墨恒认真地回道:“不骗你们,原来吧,还真想过发生点儿什么。可后来遇见了你们,就不想了……” “得得得,说得这么好听,我与莫姐姐是否要给你颁一个‘好男人’奖章啊?” “反正我说的是事实,假若我真想欺骗你们,大可在回来的路上将身上的香味儿抹去啊。而且你说得对,今儿个慈庆宫就我与陈太后两人,发生了什么我也完全可以隐瞒,不告诉你们。” “就是就是。”莫颜终于帮衬着简单地说了一句,感觉在水墨恒和陈冰如面前自己都插不上嘴。 完全不是一个风格啊…… 水墨恒继续:“陈太后心肠好,可是苦命……” 一句话没说完,便被陈冰如打断:“她尊为太后,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命苦什么呀?” “正因为是太后,受到世人瞩目,约束多多不得自由,所以才会憋出一身病来。若只是个平常人,无拘无束,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往往活得自在轻松些。” 水墨恒耐心地解释,跟着幽幽一声叹息:“这便是身在高位的苦,而且不被许多人理解!” “那你便甘愿出卖自己的色相?” 水墨恒摇了摇头,突然带着一股悲腔:“陪陪她,她心情会好很多,毕竟这个世界留给她的时间不多了……” 此言一出。 陈冰如惊:“什么?” 莫颜也惊:“水大哥,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水墨恒喟然而叹:“陈太后身子虚弱,久年积郁,寒气攻心,早已将她琢磨得支离破碎,若找不到一个很好的释放方式,即便调理得当,恐怕也活不了几年呀!” 莫颜整个人呆住了。 陈冰如顿时间感觉浑身乏力,发现所有的不满与醋意全都抛至九霄云外。 她们都知道陈妍是是个善良的偏亮的好女人。难道自古红颜薄命的宿命也要在她身上上演?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四百五十七章、问心无愧 三个人全都沉默了,脸上无不写着大大的“哀愁与伤感”。 水墨恒不用说,对太后陈妍是的深厚感情,岂是“哀愁与伤感”这两个词语所能形容得了的! 陈妍是不争不抢。 隆庆帝朱载垕在世时,她尊为皇后,与那时还是贵妃的李彩凤都能做到和睦相处。 据李彩凤亲口讲,别说挤兑,连红眼都没有过。 后来万历小皇帝朱翊钧继承大统。陈妍是对秉政大权从未有过半分觊觎之心,百分百地支持李彩凤,甘愿退居人后。 这也是为什么李彩凤一直将她当作亲姐姐看待的原因。 陈太后性子温和善良。 这是所有与她接触交往过的人的共同感受。 所以,当水墨恒说出陈妍是活不了多长时,莫颜和陈冰如一时都怔愣住了,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 沉默半晌之后。 莫颜率先开口,忧戚戚地说道:“水大哥,那你为何不多陪陈太后一会儿呢?” 水墨恒如实回答:“她知道,我若回来得晚,你们会担心的。” 这时,陈冰如突然起身,情绪低落地说:“水大哥,我要回去休息,你们继续。” 头也不回,说走就走。 水墨恒正欲出言挽留,莫颜又冲他递了个眼色。 看着陈冰如笃笃离开,莫颜才说:“冰如妹妹今天心情不好,折腾了大半天,让她回去休息吧。” “折腾?”水墨恒一愣。 “是啊,她先是嚷着要去慈庆宫,被我强行阻止,又独自去了乾清宫找李太后。” 水墨恒一听即明:“就因为我去慈庆宫给陈太后看病的缘故?” “嗯。”莫颜点了点头,郑重其事地说,“但水大哥千万不要责怪冰如妹妹,她是真的担心你,才心神不宁要去。” 水墨恒微微一笑,脸上浮现几分得意的神色,回道:“我怪她作甚?说到底,她不也是因为我吃醋吗?” “水大哥这么想,我就放心了。”莫颜莞尔一笑。 “你刚才说她上火,又是因为什么?” “冰如妹妹她……” 瞧着莫颜欲言又止的样子,水墨恒紧盯着问:“怎么?难道连我都不能说吗?” “也不是,只是,只是……”莫颜迟疑了会儿,坦诚道,“冰如妹妹去乾清宫,随口说李太后与水大哥之间是真爱……” 水墨恒听了,先是一愣,继而笑了笑,风轻云淡地道:“哦,就这个呀,也没啥啊,用得着上火吗?” “关键是,冰如妹妹说,当时李太后的脸羞得通红。” “所以她害怕了?” “是啊,冰如妹妹回来像失了魂似的。” “也没这么严重吧?说就说了,不要出去乱说就成。李太后不会因为这点儿小事怪罪她。”水墨恒抚慰道,接着又补充了一句,“李太后不是一般的女子,她是一个胸怀天下的人。” 莫颜点头,表示十分认同。想着自己之前也是这么想的,并且就是这么安慰陈冰如的。 水墨恒突然笑道:“我去给陈太后看病,你吃不吃醋呀?” “我?”莫颜被问得一愣,旋即答道,“吃醋肯定是有啦,但我不会干预或反驳水大哥的任何决定……” “好!”水墨恒立马儿精准地捕捉到这句话里潜藏的讯息,第一时间追问道,“是任何决定对吗?哦,那我就放心了。” “哎呀!”莫颜登时意识到自己说过头了,慌忙补充纠正道,“当然,除了那件事儿哈。” 水墨恒心知肚明,清楚莫颜指的是哪件事儿,自己追问也正因为这个,当即将脸色一沉:“怎么,你还在纠结?我可要生气了啊!” 其实,在任何时候,都不需要给莫颜脸色。 她也不是一个需要脸色的女孩儿。 可在这件事上,水墨恒还是觉得需要强硬一些。用强硬形容,似乎也不大合适,应该说是为了表明自己的决心。 莫颜无奈地笑了笑,说:“水大哥你看,我承认我固执,可你何尝不固执?” “其实我不叫固执,只是觉得这样合情合理合心……” “可爱情不能用‘情理’来衡量。” 见莫颜反应的速度如此之快,水墨恒一摆手,威胁道:“以后不提这事儿,若再提,我真决定终生不娶。” “好好,不提,不提,你去安慰安慰冰如妹妹吧?”莫颜慌忙打住,又怕水墨恒在她面前乱发什么誓。 “嗯。”水墨恒点了点头,然后交代道,“关于陈太后的病情,不要与其他人提及。” …… 从水莫居出来,水墨恒直接回府。一路上,倒不觉得陈冰如有多需要安慰,因为认定李太后那边不会有事儿。 想得最多的,反而是太后陈妍是。 当然,也不是心猿意马的那种胡思乱想,只是回想今天两个人在慈庆宫发生的点点滴滴。 拥抱了一个。 也啄了她脸蛋儿一口。 然后…… 就没有然后了。 那算是陪好了吗? 水墨恒自以为不算太好,但也不算太坏。 不算太好,是因为并没有一味地满足她迁就她;不算太坏,是因为还是满足了她的部分要求,毕竟让她高兴了一天。 尤其是,两人的午饭…… 为了让陈妍是高兴,同时也为了平息她心中的非分之念,水墨恒与她各自乔装一番,特意出宫吃了。 而且就选择在附近一家小吃店。 陈太后吃得特别开心,吃完还感慨万千,回味地说:“这是自入宫之后,吃得最开心的一顿饭。” 是啊! 她何时这样吃过? 天天吃肉,偶尔吃一回咸菜,感觉倍儿爽! 水墨恒感觉自己能做、而且能做到的,也就这么多了。 心里话,若说没有对陈太后动过歪念,那实在是高估自己了,尤其在遇见身边几位姑娘之前。 当然yy过,但也仅仅停留于此! 对陈妍是,水墨恒抱着一颗虔诚的心,还真的敢大声说一声:“问心无愧。” 若硬要找出一个“有愧”的地方,那就是爱不对等。陈妍是对他太好,要远远高于他对陈妍是的好。 可爱情本就如此啊! 这个世上许多东西都可以拿来交换,唯独爱情不行。爱你的人爱得吐血,但你不爱就是不爱。 爱情绝非等价交换的产物。不是她爱你爱得有多深,你就自然而然像条件反射一样爱她爱得有多深。 而这一点,恰也正是爱情的玄妙与吸引人之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四百五十八章、做个真的我 回到府上,水墨恒第一时间敲响了陈冰如的房门。 女孩子嘛,就是一种情绪容易波动的感性动物,当然得哄着、呵护着。这个道理,两世为人的水墨恒再懂得不过。 咚咚咚。 水墨恒敲门的声音很轻。 陈冰如都没问是谁,便料中了:“是不是水大哥?” “是。” “进来吧,门没闩。” 水墨恒推门而入,见陈冰如双手托着腮帮,正坐在梳妆台前,对着镜子怔怔出神。 听水墨恒进来,她也没有转身,似乎在遐想,又似乎在感伤着什么。 “咋滴了?”水墨恒轻轻地走到跟前,将双手搭在她的香肩上,关切地问。 “没什么。”陈冰如嘴上回应了一句,但兀自坐着一动不动,压根儿没什么反应。 “不开心了?”水墨恒又问。 “也不是。” “听说你今儿个去了乾清宫?” “嗯,不仅去了,而且还惹了李太后生气。”陈冰如点点头,情绪低落地说,似有无限心事。 这种情形,对于一向大大咧咧的她而言可是少见。 水墨恒当即抚慰道:“放心吧,李太后的脾气我了解,你说的她不会生气。” 陈冰如不作声。 沉默少许,突然一个急转身,一头扎进水墨恒的怀里,紧紧地抱着他,带着几分伤感,说:“水大哥,咱们成亲吧!” 水墨恒一愣,对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和这样一句话,还真是感到有点不适应。一只手仍停留在陈冰如的肩上,另一只手轻轻地抚摸她的秀发:“你刚才说什么?再说一遍。” 陈冰如慢慢抬起头来,凝视着水墨恒的眼睛,一本正经地说:“我答应嫁给水大哥,咱们成亲好不好?” “我,没听错吧?” “当然没有,我是认真的。”陈冰如举起一只手掌。 “不用发誓,我相信你。”水墨恒抓住陈冰如的手,只觉得她的手凉凉的,于是抓得更紧,然后将她从座位上拉起来。 两人四目相对,手拉着手,彼此深情地凝望着。 温馨而自然。 此时此刻,语言显得苍白无力,甚至完全多余。 就这样静静地。 像是在倾听彼此心跳的律动。 半晌之后,水墨恒才将陈冰如拥进怀里,轻轻地问:“为什么突然决定下来?” “其实,我早就决定好了,水大哥如若不信,可以去问两位太后。” “我相信,可为什么今天才说出来呢?” “也没有为什么,只是水大哥告知陈太后也许活不了几年,我突然感觉好伤感。” 陈冰如顿了顿,继续说道:“所以,我觉得人生在世,还是应该及时行乐,做自己高兴做的事,而不要等到失去时才懂得珍惜,真到那时,也许一切都来不及了。” 听着这段话,水墨恒心里十分欣慰,将陈冰如抱得更紧了。 “但水大哥要答应我。” “你说。” “前几天,莫姐姐将她的过往经历,都一五一十对我说了,我知道她心中有道坎儿过不去。但水大哥肯定也清楚,她对你的爱,绝不输于我们任何一个。” “你想说什么?” “就是不能按照莫姐姐的意愿,只能按照水大哥自己的意愿来啊。” “谢谢你的理解!”水墨恒由衷地说道,“听你如此认真而又诚恳大方地与我交流这件事,我真的感到非常开心。冰如你放心,不用你提醒,我也要这么做。” “水大哥,其实我也会吃醋。但莫姐姐、馨儿、冰儿一个个都对水大哥那么好,让水大哥怎么辜负她们呢?” 水墨恒激动得眼眶都湿了…… 谁说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及动情处。 “如今,全天下人都知道我是水大哥的未婚妻。又得两位太后眷顾,可以随意进出紫禁城,有时候想着,我真的挺幸福。”陈冰如突然将自己的性子收敛几分,这般娓娓道来,像是变了个人。 水墨恒倾心聆听。 “以后,我也要学莫姐姐。” “你学她什么?”水墨恒忍不住奇怪地问。 “学她百分百地信任水大哥,学她不管不问水大哥与两位太后的事啊……” “那可不行。” “这样不好吗?水大哥难道不喜欢吗?” “莫颜这么做,我当然喜欢;可你这么做,我就不喜欢了。” “为什么?”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性格与优点,比如莫颜沉稳、冷静,馨儿温顺、善解人意,冰儿刚毅、不做作,我都很喜欢。” “那我呢?”陈冰如问。 “你有时像一柄利剑,有时却像一颗蜜糖。” “利剑?” “对啊。若你也学要莫颜,那岂不是只有甜甜的蜜糖那一面,而失去了利剑的威慑力?” “切,女孩子要威慑力作甚?”陈冰如不以为然道。 “当然需要啊,尤其对自己的老公,没有一点儿威慑力哪行?几个女孩子之中,唯有你才能做到这一点。我是人,不是神,也会有犯错误的时候哦。” “我像一柄利剑,时刻架在你的脖子上,你喜欢呀?” “也别时刻嘛,嘿嘿。”水墨恒笑了笑,“但在某种程度上的监督,还是有这个必要。” “水大哥真的这么想?” “那还能有假?骗自己媳妇儿的男人不是好男人。” “好吧,我日后就是水大哥身边的一柄利剑,若你敢做对不起我们几个姐妹的事,我就狠狠地刺你一剑,然后自杀……” “嘘,可别胡说。” 水墨恒慌忙打住,伸手将陈冰如的樱桃小嘴堵住:“说得这么严重干吗?我只是个比喻,你还扯到自杀了?我的意思是,让你们都做一个真正的我。” 陈冰如浅浅一笑,将水墨恒的手从她嘴边掰开,对着他的脸蛋儿轻轻啄了一口,然后一本正经地道:“我可是认真的。若有一天,谁勾引你,我就杀了谁;若是你勾引人家对不起人家,我就杀了你,然后自杀。” 水墨恒听着虽然有点发憷,可见陈冰如一副信誓旦旦的样子,简直美到天上去了,忍不住将她一把抱起,滚到床上……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四百五十九章、父女进京 解决了陈冰如的问题,水墨恒整个人一下子感觉轻松许多。至于莫颜,水墨恒有信心。 这一天,水仙与水灵芝来了北京。 水墨恒在信里头原本说得很清楚,怕医馆生意太忙,水仙腾不开时间,让水灵芝一个人来就好。 可身为父亲,水仙担心水灵芝一个姑娘家路上不安全,非得亲自送来才放心。 如此更好! 水墨恒寻思着,省得与水灵芝沟通完,还得与水仙沟通,而且自己的婚事也可一并说了。 …… 这是水仙第二次来京,一走进自己儿子偌大的府邸,心里说不出的畅快,很有一种扬眉吐气的感觉。 想着几年前被甄选进京给隆庆帝治病,险些丢掉脑袋儿;如今儿子荣登高位,可谓显赫一时。 让他开心的事,简直多不胜数。 虽然只在凤凰村开了一家民医馆,可因为儿子的缘故,全蕲州府都知道他的名字和他的医馆。 动不动便有官员以看病的名义登门拜访,不是哪位县太爷,便是哪位主簿或典吏或师爷…… 那些人哪里是看病?一个个都是送钱、攀援、找门路、拉关系来的。 水仙虽然从不收礼,只收看病应得的费用,可心里也舒坦,毕竟那些人都是给自己脸嘛。 官员如此,凤凰村以及周边的村民就更不用说了。 全将他奉为神级大咖。 见面客气得很。 原来吧,水仙因为儿子不成器,总被人背后笑话讽刺,走路都不敢昂首挺胸,老是觉得矮人一等。 如今不一样,谁见了他,大老远都点头哈腰打招呼。 水仙感觉特有面儿。 就冲着这一点,这几年的日子过得真是有滋有味儿,心情自然开阔了不少,再也不像以前那么憋屈了。 而且,最让水仙感到得意的是,陈中居然主动上门道歉。 简直破天荒! 水仙打死都没料到。若放在之前,以他的脾气,无论如何不会答应儿子娶陈冰如为妻,就得硬气一回。 可如今,想法不一样了。 因为他明白一个简单的道理,儿子地位越高,那么自己就要越谦虚,绝不能趾高气扬。 否则,就等于打儿子的脸。 这点,水仙做得很好。 陈中给他道歉时,他不计前嫌,笑得很开心,并且痛快地给陈中话,只要儿子开心,他这个做父亲的不管其它。 相当于不反对陈冰如进自家的门。 水仙时常在想,若儿子没这么牛逼,陈中给他道歉,他肯定会一根筋地反对。 当然,若儿子不那么牛逼,陈中会不会主动上门道歉,又是另一回事儿了。 这次带水灵芝进京,一来是不放心女儿,二来也是为了催婚。 目的很明确。 知道儿子在京城既当大官儿,又做生意挣大钱,水仙心里头的高兴劲儿不必说。 而最最高兴的,莫过于见到儿子身边几位漂亮的姑娘,瞧着一个个都死心塌地誓死相随。 水仙喝白水都想笑出声。 试问天底下做父亲的,还有什么比这更开心呢? …… 水灵芝如今也已满十六岁了,长得出落大方亭亭玉立,姿色比起陈冰如莫颜几个也不遑多让。 妥妥的美人胚子。 其实,水墨恒也没想着妹妹一来北京便问她。 倒是水灵芝看起来有些心急,似乎瞧出了哥哥的心思,当天晚上便跑到他的书房,弱弱地问:“哥,千里迢迢将我招来北京,不只是为了玩儿吧?” 水墨恒招呼水灵芝就在自己对面的椅子上坐下,开始闲聊:“在凤凰村住得开心吧?” “当然开心,就是整天忙着脚不沾地。” “多请几个人嘛。” “我也是这么说,可爹不愿意。他说不能因为哥做了大官儿,便大手大脚享受起来。” 水墨恒听了十分欣慰,又笑问道:“爹爹是不是经常念叨我的婚姻一事啊?” “是是是。”水灵芝一迭连声,笑了笑说,“哥哥,你也确实该结婚了哦。” “今年结。” “哦,是吗?那太好了!”水灵芝高兴得手舞足蹈。 “那你呢?”水墨恒赶紧抓住这个话头。 “啥?”把水灵芝问得一愣。 “我说你呀,有没有心上人?或是在村里有没有人上门提亲?” “哥哥是说我呀!”水灵芝浮现几分忸怩之情,当然也免不了得意,“上门提亲的人有,而且还不少,也有一些位高权重的,可爹爹都没答应。” 水墨恒道:“这事儿得看你自己,爹爹只能给你参考。有没有自己喜欢的?” 水灵芝摇了摇头。 “我帮妹妹物色一个怎么样?” “哥,你自己都还没成亲,就开始帮我物色?” “刚不是说了吗?这事儿我已经提上议程,今年一定完成。” “哦,是谁?我认识吗?” “认识。” 水灵芝羞羞地望着自己哥哥。 水墨恒觉得与自己妹妹也不用遮遮掩掩,直问道:“妹妹觉得根治如何?” “啊?”水灵芝一脸讶然,“哥哥说的是他?” “对。”水墨恒盯着自己妹妹,生怕错过她的一丝神情。 “根治哥呀!” “怎么?不喜欢吗?” “也不是不喜欢,只是我一直把他当作亲哥哥。” 水墨恒也不想给妹妹施加任何压力,这事儿本来就该由水灵芝自己决定,当即说道:“做哥哥的问问而已,你不要受我影响,喜欢就说喜欢,不喜欢就说不喜欢。” “哥哥觉得我与根治哥合适吗?” “这个只能问你自己,我只觉得根治是个可托终生的人。” “哦,”水灵芝点了点头,表现得比较冷静,也没什么过激的反应,喃喃的道,“不知爹爹怎么想?” “先不用考虑爹爹,关键是你自己怎么想。” “根治哥怎么想呢?” “他?”水墨恒笑道,“他肯定没得说啦,妹妹如此漂亮,嫁给他一个孤儿,你说,他还不乐翻天?” 顿了顿,续道:“不瞒妹妹说,此次之所以叫你来北京,就是要专门问你这件事儿。因为去年年底,在我的逼问下,根治终于向我坦诚,他暗恋妹妹很久很久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四百六十章、有个妹妹就是好 水灵芝听了,羞羞的,甜甜的,都不敢拿正眼看自己哥哥。 水墨恒瞧在眼里,第一感觉便是,只要撮合撮合,似乎问题不大哦,应该很有戏。 本来嘛,根治与水灵芝两个自小就一起长大,知根识底彼此十分了解,有牢靠的感情基础。虽然谈不上青梅竹马的那种,可心心相印还说得过去。 只是,在这个人生重大抉择的时候。作为哥哥,水墨恒最怕影响到妹妹的判断,所以又一次叮嘱:“妹妹你先不用急着回答我哈,考虑清楚再说。” “哦。”水灵芝乖巧地点了点头。 “需不需要哥给你们找个机会,单独沟通沟通?” “不用,不用,怪羞人的。”水灵芝慌忙直摆手,表示拒绝,然后喃喃道,“难怪这回我与爹爹来京,根治哥见了我,似乎感觉很不自在,原来是因为这个呀……” “根治那孩子本就实诚,因为出身的缘故,所以有些自卑,当初死不肯说出来,打心里认为配不上妹妹。” “根治哥的脾性我也清楚。”水灵芝点了点头,沉吟片许,接着轻轻地说,“这事儿只要爹爹不反对,哥帮我做主便是。” “是吗?”水墨恒既惊又喜,望着自己妹妹问,“这么快就决定下来了?不需要考虑几天吗?” 水灵芝认真地回道:“哥虽然再三叮嘱,要我自己考虑清楚,可既然哥当我着的面提出来,说明哥已经斟酌好了,至少认为这样可行,那就不用我费心了,我选择相信哥的眼光。” 水墨恒以一个过来人的经验,警惕地告知:“爱情这个东西,还得自己去感觉,去体会,就像穿鞋子,合不合脚,只有自己清楚,千万不要受我的影响。” “没有啊,我也一直认为根治哥是个靠谱的男人。” “这么说,妹妹没有意见?” 这回水灵芝既没点头,也没摇头,而是问:“可妹妹想知道,哥当初怎么发现根治哥暗恋我的呢?还有,哥这个决定就因为根治哥人实诚吗?” 水墨恒刻意将开心劲儿收了几分,语重心长地说:“根治年纪也不小,到了结婚的年龄,我问他看上哪位姑娘帮他做主,结果他支支吾吾,所以我就怀疑,给逼问出来了。” 稍顿了顿。 继续道:“至于妹妹问的第二个问题,哥其实有一私之念。根治人品是一方面,另一个方面,爹膝下只有你我二人,娘亲过世得早,而我常年在外,一年都回不了一趟家。恰好根治是个孤儿,若能与妹妹结为连理,日后指定待爹如亲爹。” 水灵芝会意:“哦,我明白哥哥的心了。” “妹妹明白就好。” “我听哥的。”水灵芝再一次表态。 水墨恒又嘱咐道:“也别全听我的,感情的事的确需要培养,这次来了北京,就在这儿住上一阵子,与根治磨合磨合。” “嗯。” “如果妹妹感觉你俩能说到一起,那就这么定了;如果感觉哪儿别扭,或是不对劲儿,第一时间给我反馈。” “好的,哥。”水灵芝答应。 水墨恒开心极了,又解决一件大事儿,洋洋洒洒地道:“至于爹爹那边儿,妹妹你不用担心,哥去跟他讲。我相信,只要将我的婚事与他一说,嘿嘿……” 一听到“婚事”,水灵芝也兴奋,当即附和道:“那是,爹爹最盼哥成亲了。他若得知,不得高兴几天几夜睡不着觉?哦对了,哥,你是要娶冰如姐为妻吗?” 水墨恒点了点头,脸上浮现几分得意的神色。 水灵芝又担忧地说:“只是,我看哥哥身边有好几位姑娘呢,似乎都很喜欢哥……” “一块儿娶了。”水墨恒脱口而出。 “那太好了!”水灵芝又问,“那是要立冰如姐为正室吗?” “不立正室。” “不立正室?”水灵芝诧异地望着哥哥,生平还是第一次听到这种观点,像之前所有人一样,一时还没反应过来。 水墨恒因为太过兴奋,话无形中多了起来,当即将自己的想法和决定一五一十都告诉了水灵芝。 并且,还将莫颜、馨儿、冰儿三个姑娘的来历简单地说了说,包括她们的想法。 当然,莫颜已婚和冰儿宫中受辱,这两个情节隐瞒下。 其实,水墨恒自己无所谓。但想着多一个人知道,对于莫颜,尤其是冰儿,无疑多一份压力和异样的目光。 况且,这事儿也属个人,还是不要说出来的好。 水灵芝听完,显然存有疑问,第一句话便是:“哥哥,哥哥,冰如姐难道没意见?” 水墨恒迟疑了一下:“怎么说呢?冰如想法肯定是有的,但她是个明事理的女子,又重情重义。” “这倒是。无非日后哥对冰如好一些,多迁就迁就她。只是,不知道陈伯伯会怎么想?”水灵芝突然想到陈中,“陈伯伯这个人很要面子,到处宣传冰如姐要嫁给哥哥为妻,若知道冰如姐并非正室,会不会……” 水墨恒不以为意,解释道:“不是正室,但也不是侧室啊,他还能怎么着?” 水灵芝仍有疑虑,对这个观点一时难以消化,毕竟闻所未闻,喃喃地道:“不过我想,只要冰如姐同意,陈伯伯也不能怎么样,就像当初冰如姐偷偷跑来北京找哥一样。” 说完又颇有见地地补充道:“其实,陈伯伯根本就作不了冰如姐的主。冰如姐太有个性、太有主见了。” “这也正是冰如的魅力之处。”水墨恒表示完全赞同。 “哥哥,你真的好牛啊!”此时此刻,水灵芝感觉比自己结婚还要高兴,忍不住一个劲儿地称赞。然后突然站起来,眨巴着眼睛,“哥哥,我去找冰如姐,今晚我要跟她一起睡。” “好,去吧。”水墨恒起身,笑了笑,打趣道,“你这一点,与根治简直一模一样,见了冰如,感觉比我还亲。” 送走水灵芝,心里不由得感慨:“有个妹妹就是好哇!”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四百六十一章、富家多纨绔 贫穷自有时 也不知怎地,比起当日征服陈冰如,水墨恒得知自己妹妹同意与根治试着交往一节,似乎还要高兴些。 当晚美美地睡了一觉。 其实也没睡多早,而且早早地还被吵醒了,只是感觉睡得特别地踏实。吵醒他的,正是水仙。 北京这个季节,可不像南方,早晨那会儿还特别冷,睡在暖暖的热炕上,没事儿一般都不愿意起早。 水墨恒习惯了。 可水仙没习惯,睡在热炕上,感觉燥得慌,一觉醒来怎么也睡不着。加上他本来就有早起的习惯。 所以,醒来后翻来覆去,只想着儿子的婚事:这是他进京最主要目的。 在凤凰村时,眼不见为净还好,似乎也没这么揪心。不料到了儿子府上,若不问个明白,总感觉不得劲儿。 天还没亮透,老早便去敲水墨恒卧室的门,想着反正是自己儿子也无所谓。 “这早?”水墨恒将水仙引进,关切地问,“爹,是不是睡不习惯?” “有点。”水仙坐下,点了点头,如实地说,“但也不全是。” “那是为何?” 水仙望着儿子,突然感慨地说:“你年纪也不小了啊!我这做父亲的,任务还没完成呢。” 水墨恒一听即明。 妥妥的,催婚的节奏啊…… 当即不由分说,像交作业一样,将自己的想法和决定,向父亲汇报一遍。 水仙听完,喜上眉梢,高兴得当场跳了起来。 “真的?” “这是真的吗?” “你终于决定结婚了?” “而且还要一下子娶四个老婆?” “我的天啦!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居然也轮到我水家牛逼一回了……” 水墨恒瞧父亲高兴成这样,心里也感觉特别舒服,太能理解天下做父母的心了! 只是,水仙与水灵芝表现稍有不同,他并没有追问水墨恒立谁为正室的问题,似乎只要儿子结婚就ok了。 趁热打铁。 水墨恒说完自己的事儿,开始琢磨水灵芝与根治,开门见山地问道:“爹,让妹妹嫁给根治,你看如何?” “哦。”水仙依然沉浸在兴奋之中,随口应了一句,对水墨恒的问话压根儿就没听进去。 “爹是同意了?”水墨恒高兴。 “哦。” “完美。” “你说什么完美?”水仙这才缓过神来,扭头问。 “就是爹同意了啊!” “我同意啥了?”水仙诧异。 水墨恒一愣,发现父亲根本就不知道自己刚才问了什么,当即又重复一遍:“我说让妹妹嫁给根治,爹觉得怎么样?” “啥?”水仙一头黑线,眼珠子都快迸出来了。 “妹妹也到了谈婚论嫁的年龄。” “可也不能嫁给根治啊。” “为什么?” 水仙登时变了副脸,没好气地回道:“你脑子是不是进水了?若放在以前,让灵芝嫁给根治,我还考虑考虑;可现在,上门提亲的络绎不绝,你知道都是些什么人?” 水墨恒不说话,明白父亲的心意。 “你不想想,咱现在是啥身份?毫不夸张的说,只要我开口要嫁女儿,灵芝最次最次也能相得一个县太爷的公子。”水仙的神情有几分得意,“咱做父亲的,不都希望自己女儿嫁一个好人家吗?根治虽然是我一手抚养长大,可他毕竟是个孤儿啊!” 水墨恒不急不躁,回道:“就是因为根治是个孤儿,我才这么提议呀!” “这是哪门子道理?”水仙表示不解。 于是,水墨恒将昨晚对水灵芝说过的那番话,对水仙重新说了一遍,将根治的人品摆在第一位,尤其强调根治孤儿的身份,日后相当于入赘自己家。 这是个非常现实的问题。 也是天底下所有中老年人都要考虑的问题。 果不其然。 水仙沉默半晌,思想斗争了好一会儿之后,才喃喃的说道:“这事儿我还得斟酌斟酌,总觉得那样亏待了灵芝。她本来可以谋到一个很好的人家……” 水墨恒当然清楚这一点,父亲说的也是事实。 水仙接着又说:“假若将灵芝嫁给根治,咱先抛开根治的人品和他的孝顺,往后他是跟着你继续在京打理生意,还是跟着我回凤凰村照看药堂?无论哪条路,灵芝不都是操劳的命?对不对?咱也不是外人,可以打开天窗把话说透,根治自小便跟着我们,也没让他念很多书,咱也不是小瞧他,能量、前景确实在这儿摆着。” 水墨恒静静地听完,然后给出自己的态度:“爹说的有道理,我也能理解,但并不认同,理由至少有四。” “其一、富贵人家多纨绔浮夸子弟,并且常常妻妾成群,并不见得比根治更值得托付终生;” “其二、爹可以想象一下,假若我一旦失势,还有没有高官或富贵来咱家提亲?就拿以前来说,冰如家与咱家悔婚不就是一例?所以,那些人家看中的或许并不是妹妹的人;” “其三、根治真心喜欢灵芝,而且我相信他娶了灵芝之后,也不会再有其她的女人。对于妹妹来说,难道这不是最重要的吗?咱本出身贫穷,又何必去贪图人家的富贵?” “其四,若妹妹嫁给他人,等爹爹老去的一天,而我还在朝廷任职,整日奔波,谁来孝顺爹爹?根治日后娶了别的女子,夫妻俩同心同德还好,假如生有异心,爹爹该如何自处?” “退一万步讲,我如今不愁富贵,根治跟着我,也能过上好日子,咱不稀罕别人的富贵;假若有一天我失去富贵,妹妹即便嫁给富贵人家,也会受到连累。” “所以,我还是觉得,将妹妹嫁给根治稳妥。咱有富贵,根治与我们一起享;咱没有富贵,也能安心地过日子,孝敬爹爹你。这才是生活,也最为重要。” 水墨恒这段话说得语重心长,虽然谈不上什么长篇宏论,可也击中了水仙的心。 水仙的情绪平复了很多,不再强烈的反驳,只轻轻地问:“可不知那两个孩子是如何想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四百六十二章、爱情宣言 听到父亲的口气缓了下来,水墨恒暗自高兴,当即言明这次让妹妹进京的真正目的,并将妹妹的想法,以及根治暗恋的事实,一股脑儿说了出来。 水仙耐心地听完,不悲也不喜,与刚才的兴奋劲儿天壤之别,沉吟半天才说:“这事儿,我得先问问灵芝去。” 说罢,起身离去。 过不多会儿,又一次敲门进来。 不过,这次不是一个人来的,而是将水灵芝和根治两个人也一并拉了进来。 这种事儿,对于两个尚未品尝到禁果的年轻人而言,场面显得异常的尴尬。 尤其是根治。 尽管进来后与水灵芝并排站着,可既不敢偷瞄水灵芝一眼,又不敢对视水仙,径自垂着头。两只手也好像完全是多余的,不知道往哪儿放,只顾着扭弄自己的衣角,极其不自然。 水仙自个儿先行坐下,然后不冷不热,突兀地说道:“来,都表个态吧!” “表什么态?”水墨恒一愣。 “根治不是喜欢灵芝吗?灵芝也同意嫁给根治,我这个做父亲的不求大富大贵,只求一个心安理得。我虽然不会棒打鸳鸯,但我得对你们负责。” 水墨恒感觉父亲这话也十分在理,当即将目光转到根治身上,鼓励地说:“那根治,你表个态吧。” 根治仍不敢抬头,嗫嚅道:“少爷,表什么态?” “你咋这么笨呢?” “少爷,我,我,真不知道……” 水墨恒瞅着根治,见他话都说得不利索,确实太过紧张,于是将说话的音量稍拔高了一些,夹带着几分调侃的意味:“抬起头来,拿出你平时劝我结婚的勇气。” 根治浑身一个激灵,这才缓缓挺胸抬头,脸色却是羞得通红,怔怔地望着自家少爷。 “说话呀!” “说什么少爷?” “爱情宣言,你会不会?”水墨恒脸色一沉,摆出一副情场老手的姿态,“看你平时怎么跟我混的?甜言蜜语、天长地久的誓言不会说吗?这也还用我手把手地教?” 爱情宣言? 天长地久的誓言? 根治思绪飞驰,见自家少爷频频给自己使眼色,感觉似乎有点上道的意思,当即信誓旦旦,却也羞羞地说道:“老爷,我,我真的很喜欢小姐,这辈子我就,就喜欢她一个人。” “孺子可教!”水墨恒笑着回了四个字。 水仙抬了抬眼,用力地咳嗽一声,然后从嘴里迸出来两个字:“不够。” 根治巴巴地望着自家少爷,眼神里满是求助。 “爹,”水墨恒帮衬着说:“你就别为难老实人了,就根治的性子和为人,其实用不着走这种形式吧。” 水仙看似不是很满意,但也没有特别不满,望着女儿,又说:“那灵芝你呢?也表个态吧。” “我?”水灵芝一愣,“我听哥的。” “听哥的啥意思?”水仙一本正经,“你日后又不是跟你哥一起生活?快点儿表态,明确的表态,不能含糊。” “爹,你让我怎么说嘛?”水灵芝羞答答地忸怩道。 “有什么不好说的?这里又没外人。” 水灵芝也巴巴地瞅着水墨恒。 水墨恒不得不插话:“爹,女孩子家多难为情。那这样吧,哥来问妹妹。若妹妹愿意,就点头;若不愿意,就摇头。爹说得没错,这里没有外人,不用太局促。” 水灵芝点了点头。 “妹妹就说愿不愿意嫁给根治?” 水灵芝再次点头。 “好!”这时,水仙站了起来,隆重而庄严地说,“既然你们两个都表了态,那我这个做父亲的,今天也表个态。” 根治紧张得不行,额头上都渗出汗来。 水仙缓缓说道:“根治,你虽非我亲生,可我扪心自问,对你还算不薄,一向视如己出。既然你喜欢灵芝,又得到少爷的推崇,我便依了你们。” 听到这儿,根治心里乐开了花,若不是当着老爷的面,真想蹦起来,一把抱住自家少爷,转个一千八百圈儿…… “我拉你们俩到这儿,之所以让你们一个个表态,便是想告诉你们,这是你们自己的选择。日后一定要有福同享,有难同当,谁也不能离弃谁、嫌弃谁、抱怨谁,知道吗?” “知道,爹!” “知道,老爷!” 水灵芝和根治同时点头,作出回应。 “还有,咱先把丑话说在前头,若你们俩日后隔三差五地闹什么不愉快,别我怪对你们不客气。当然,我真心希望你们和和睦睦,安心地过日子。” “谢谢老爷!”根治激动得眼眶都湿润了。 “嗨,”水墨恒在旁边,冲根治挤了挤眼,“从这一刻起,可以该口不叫老爷了。” “那,那叫什么?”根治只顾着高兴,傻傻地问。 “叫爹呀,你猪脑袋儿……” “是,少爷。” “嗨,以后也不要叫我少爷啦,随灵芝,叫哥。” “哦。”根治摸着自己后脑勺,不知有多开心,感觉自己像要飞起来一样。 “那这件事,就这么决定了。”水仙一锤定音。之后,将目光转到水墨恒身上问,“你准备何时娶亲?” “端午节前后如何?” “好,好。”水仙的开心劲儿不比根治差,兴奋地附和道,“届时选个良辰吉日,要不干脆把根治和灵芝的婚事一块儿办了?我的任务也就算彻底完成喽。” 水墨恒没有立即表态,想着妹妹与根治还没有正式交往,这样安排是不是太仓促?可望着妹妹的神情,感觉似乎也没啥意见,于是回道:“我看行,双喜临门。” 继而又邀请道:“距离端午佳节也就三个来月时间,那这阵子爹和妹妹都住在北京,不要回去了。” “不不。”水仙当即推辞说,“我来京城的心愿已了,得尽早回凤凰村,药堂可不能没有我啊。灵芝留下,在你这儿住一阵子,我是没意见。届时你们一起回村儿,好好热闹热闹。” “爹,哥要同时娶四个老婆,你是不是急着回村吹嘘啊?”水灵芝顽皮地问道。 “怎么?难道你不高兴吗?吹嘘又能咋滴?”水仙得意地说。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四百六十三章、好日子确定 喜事接二连三的来。 水墨恒将妹妹与根治的事基本解决后,小冷也在琢磨自己与小白的婚事,兴致勃勃地跑来询问。 得知水墨恒将婚期定在端午佳节前后,小冷当即决定写一封家书,禀明自己父母,也要择日成亲。 水墨恒高兴。 想着两个跟随自己的儿时伙伴,一个早就成婚生子过上了幸福的生活,而小冷似乎一直在等。 非要等自己结婚,他才结。 终于等到这一天。 对小冷,水墨恒很放心,不像蛋蛋,受父母的约束大。小冷是个很有主见的人,一旦决定下来的事,父母绝不会干涉。 …… 水墨恒本想带水仙在北京好好游玩几天,逛逛紫禁城啥的,可水仙对玩儿不感兴趣。 皇宫他也不是没进过,关键心里一直惦记着药堂,而最为关键的当然是来京的目的超额完成。 本想催婚:最头痛的事。 结果压根儿不用。 所以,像水灵芝说的那样,恨不得即刻飞回凤凰村,将这个天大的喜讯告诉村里的人。 仅仅住了两天便要回去。 按照水墨恒的提议,水灵芝留下。 …… 再说处理完毕棉衣事件,水墨恒和张居正一致认为,对朝廷的大公大僚有一个震慑作用。对三宫子粒田征收三分税银这项政策就算完美地得到贯彻,反对的声音逐渐变弱直至消失。 接下来。 张居正便要一门心思地搞“一条鞭法”的试点工作。而这项政策能否得到贯彻落实,首要前提便是要对全国的土地丈量清楚。 按照之前与水墨恒商量好的方针路线,将试点的第一个省府定在自己的故乡:湖广地区。 如今,张居正深感最缺的不是权力。 而是人才。 他的权力可以说已经达到了巅峰,甩出一向喜欢、也很擅长集权的高拱好几条街了。 张居正非常清楚,曾与水墨恒交谈的过程中也提及,之所以能取得现今的硕果,主要得益于李太后的大力支持。 当然,除了这个首要原因。 张居正身边还聚拢了一大堆可靠的人。 比如:政治上盟友冯保,与他里应外合;经济大咖王国光,十分擅长圈钱;兵事人才,北有戚继光、王崇古,南有殷正茂,京城有谭伦、汪道昆,等等。 再加上妖孽般的水墨恒,每到关键时刻,既给他出主意,又为他压阵,甚至冲锋。 尽管如此,张居正依然觉得可用的人才奇缺。甭说看不见的地方上,就是每天进进出出的内阁都是如此。 因此,处理完棉衣事件的第一件事,张居正便是增加了一位内阁阁臣:张四维。 这个张四维,也算是个“人才”。 当初推荐阁臣时,尽管在小皇上主持的廷推中,许多人觉得申辅时最为合适,但张居正坚持己见,列举了张四维入选的八条理由。 将他硬推了上去。 张居正看中张四维的哪一点呢?一个字:随。 张四维入阁之后,严格遵守小皇上的御旨和李太后的懿旨:“随元辅张先生入阁办事。” 将这个“随”字发挥得淋漓尽致。 任何事情,张四维都不独自决断,必须请示张居正方可定夺。 其实,李太后和小皇上的那一个“随”字,也将张四维与张居正的关系定位得清清楚楚。 因此,虽然张居正让他分管礼部、刑部这两部的章奏封驳一应大小事宜,然而张四维恭敬谦逊,顺上为志。 不敢有一星半点儿的私意。 这正是张居正看中的地方。 但身边也不能全是这种人! 还得有像水墨恒或王国光一样能独当一面、对自己又不离不弃的大将之才。 毕竟是改革。 改革便会遇到激烈的碰撞。 尤其丈量土地这种得罪人的事儿。 没两把刷子真不行。 …… 年前张居正便向水墨恒透了口风,很有可能委派他去湖广地区监督带视察。 若非迫不得已,张居正也不想将水墨恒外派,可想来想去还是觉得水墨恒最靠谱。 这不,水仙刚一走,张居正便来拜访。 目的很明确,而且单刀直入,一上来便直奔主题:“准备啥时候结婚?” 只因水墨恒承诺过,要去湖广地区也不是不可以,但要等到先成亲,完成这桩人生大事。 所以张居正看起来比水墨恒本人还着急。 水墨恒将自己的想法告知。 两人看黄历一合议。张居正当即提议,不妨将日子选定在五月初二,那是个黄道吉日。 水墨恒没意见。 问几位姑娘,也都没意见。 就这样,将成亲的日子定了下来。 张居正为了表示隆重,营造欢快的气氛,同时给水墨恒长脸,还大肆渲染,将这件事登了邸报。 成为轰动一时的大新闻。 这下,全天下都知道水墨恒要成亲了。 与他关系好的,自然琢磨着届时送什么礼、送多大礼来祝贺;与他关系不好、却想蹭一下热度的,也在琢磨。 大到部院大臣,小到市井流民…… 一时间,北京城议论最多的话题便是这个。 其实,也不仅是北京城。 远在南京秦淮河畔,也有一位多情的女子,听到了这则消息,那便是名妓马湘兰。听到这则消息时,她默默无言,呆滞了半晌。 然后自己给自己弹唱了一首曲: 满怀寂寞 满怀空虚 万千郁结 孤寂苦相追 驱不散寂寞 驱不散空虚 难理心绪 苦闷似影随 空有钟情万丈 空有关怀千句 无语相看 无声相对 我心里有泪 满怀寂寞 满怀空虚 万千郁结 孤寂苦相追 驱不散寂寞 驱不散空虚 难理心绪 苦闷似影随 空有钟情万丈 空有关怀千句 无语相看 无声相对 我心里有泪 …… 重复弹唱两遍之后,马湘兰毅然决定北上。 曾经的她,在水墨恒与莫颜面前许诺过,等到他俩成亲之日,定到场庆贺,喝一杯喜酒。 只是不知为何,距离五月初二还有一段时日,她便坐立不住,急着要来北京见水墨恒。 或许世间真有一种情,叫作无法割舍。明知不可得,仍要飞蛾扑火般,念念不忘……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四百六十四章、随便吃 随便喝 随便花 马湘兰本就是一个多情的女子,所以见到水墨恒的那一刻,她居然盯着忍不住泪崩了。 水墨恒并不感到奇怪,知道马湘兰的心意,也知道她千里迢迢赶来北京的目的。 然而,除了莫颜和水蛋曾在扬州见过马湘兰,余下的人都不知道她是谁,不禁纷纷想着,这又是从哪儿冒出来一个漂亮姑娘? 关键是看水墨恒那流盼的眼神…… 满满的都是情啊! 任谁见了,都会情不自禁地往那方面想。 根治心底长叹一声:“少爷啊少爷,这府上四面红旗还不够你使唤的?怎么外面还飘着彩旗呢?” 虽然水墨恒让他改口,随灵芝叫“哥”,可他还没习惯,依然称呼“少爷”。 陈冰如见了马湘兰,打量一眼过后,立即将目光投向水墨恒,尖锐地盯着一眨不眨。似乎恨恨地责斥道:“这是怎么回事儿?啊?好哇好,你是不是外面还有很多个女人?” 这也难怪。 都找到家里来了…… 幸好没抱着个孩子来,否则跳到黄河也洗不清。 水墨恒当然注意到了陈冰如犀利的目光,淡淡地回之一笑,随即摆出一副坐得直行得正的姿态。 虽然场面有点小尴尬,可还好没有脸红。 未等水墨恒问候,马湘兰竟先行开口,娇媚地问:“我出现,是惊喜多,还是意外多?” “一样多。”水墨恒回道。 “欢迎不?” “必须欢迎。”水墨恒做了“请”的手势。 “湘兰姐,快请进屋。”莫颜主动上前,热情地打招呼,将马湘兰牵引入内,然后给诸位逐一介绍认识。 介绍到陈冰如时,马湘兰特意端详一番,啧啧赞道:“冰如姑娘果然是个大美人儿!” “湘兰姐之前认识我吗?”陈冰如随莫颜叫。 “不认识,但天下谁个不知,你是水少保的未婚妻?” “真烦死个人,我特不稀罕这个头衔。”陈冰如努了努嘴说。 “哦?是吗?”马湘兰笑道,“那冰如姑娘可知道,天下有多少痴心女子求而不得?” “这其中也包括湘兰姐吗?”陈冰如心直口快,竟毫无避讳大大方方地问。 “咳咳咳!”水墨恒连续咳嗽几声…… 马湘兰脸色微微一红,也被问得一愣,咳出声来,不过她是被呛的,心想这姑娘还真有趣儿哈,当着这多人的面,居然这样问,让我如何回答? 莫颜鉴貌辨色,未避免尴尬,慌忙打岔道:“湘兰姐,你怎么突然来北京了?” 马湘兰平复一下自己心绪,语笑嫣然,慢悠悠地回道:“之前我不是说过,一定会来喝你们的喜酒吗?” 虽然她的容颜算不上顶尖儿的那种,甚至比起陈冰如、莫颜还要稍微逊色两分。可因久浸风尘,对自己言行举止要求甚高,所以举手投足间尽显女人的魅力。即便不开口,就是往那儿一座,也自有一股风味儿。 如果说,水墨恒走到哪儿,都自带一种气场的话;那么,马湘兰走到哪儿,都自带一种气质。 而且是相当吸引人的那种。 别人学也学不来。 水墨恒听了马湘兰的回答,诧异地说:“啊?原来你是为了这事而来?可离我成亲的日子似乎还……” 一句话没说完,便被马湘兰笑着打断:“怎么?难不成担心我吃你的、喝你的、住你的?” “我是这么小气的人吗?” “那不就得了?我要成为第一个祝福你的人,难道不行吗?” “谢谢!” 水墨恒由衷地小鞠一躬,兴致勃勃地道:“来我府上,只要你高兴,随便吃,随便喝,住多久都行。而且,看在你如此诚心诚意的份上,外加一条,随便花……” 陈冰如一听,当即打趣道:“啧啧啧,真阔气!你看他对湘兰姐多好哇,居然让你随便花他的银子,想我来北京至今,都没送一朵花儿给我呢。” 马湘兰绝对是个心眼儿透亮的女子,而且反应十分敏捷,笑了笑迅速回道:“冰如姑娘是他的未婚妻,他拥有的一切不就是你的?还用得着送吗?” “切,我还没嫁给他呢。”陈冰如又是一努嘴,“即便日后嫁给他做妻子,该送还得送啊。” “那是,那是。”马湘兰点头附和,将目光投到水墨恒身上,“夫妻间也不能失去浪漫。这事儿,你做得不够好。” 水墨恒见几个姑娘同时盯着自己,尤其是陈冰如和马湘兰的目光,一个夹枪带棒,一个秋波频频,突然感觉到,还是不要夹在女人中间为妙,否则会引发无数醋意……于是顾左右而言他,跳转一个话题:“马姑娘,你累不累?” “怎么?” “如果不累的话,让莫颜带你去水莫居逛逛,那里有北京最牛的厨子,一流的糟制菜……” “奴家对吃似乎不是很感兴趣哦。”马湘兰婉拒,心里想着:“我来北京最感兴趣的,难道你还不知道?” “那,让冰如带你进皇宫逛逛?那里恢宏壮观大气磅礴,看了保证让你心血澎湃……” “有这么好吗?”马湘兰淡淡地反问道,拒绝的意思已是相当明显了。 陈冰如朝水墨恒坏坏地笑着,似乎完全洞悉马湘兰和水墨恒两人的心。 如此一来。 水墨恒有点儿纠结了,想着马湘兰若真要在北京待到自己成亲的那天,接下来还有这么长的日子,该如何与她度过呀?总不能单独与她相会相守吧? 这里可不是南京,而且自己是个马上要成亲的人,可没想着在这个节骨眼儿上偷腥…… 而偏偏马湘兰又是一个如此多情痴情的女子! 但若刻意去躲避,岂不成了此地无银三百两? 而且,就陈冰如的性子,她又岂会像莫颜一样,对待马湘兰像亲姐姐?若知道马湘兰来自风尘,指不定要怎么取笑自己呢? 水墨恒思绪飞驰。 虽然曾有预感,马湘兰得知他的婚期,不会爽约,定要赶过来喝两杯喜酒,只是没想到来得如此的早! 人家来了,高兴当然高兴,可也不好应付啊……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四百六十五章、原来恋爱中的女人都会犯错 “瞧着马姑娘这架势,看样子哪儿都不乐意去,明摆着只想与我在一起呗。”水墨恒暗自忖道:“可这不是为难本官吗?” 在这个时候,也甭指望陈冰如会帮自己,不会帮倒忙就不错了。 要帮也只能是莫颜。 想到这一节,水墨恒冲莫颜递了个眼色。 莫颜心领神会,其实也有这个意思,只是不知如何开口,见水墨恒提醒,当即笑道:“湘兰姐,要不去我房间盘桓休息片刻?我有好多话要对湘兰姐说呢。” “这样也好!”马湘兰终于点了点头,不过,随即将目光投向水墨恒,滴溜溜的转,笑着补充,“你得作陪哦。” 话说得既甜腻又娇羞,简直不容人拒绝! 水墨恒正欲回话,只见陈冰如既醋又恨的目光投射过来了,想着此刻幸好有莫颜,否则不是要出事儿? 即便如此,水墨恒还是痛快地答应下来:“好好好,马姑娘远来是客,我当然得尽地主之谊,请。” 马湘兰笑盈盈的起身。 陈冰如则恨恨地瞪了水墨恒一眼。 水墨恒唯有回之一笑,跟在莫颜与马湘兰的后面。 …… 待这三人离开。 客堂中仍剩有三人:一个是陈冰如,一个是根治,一个是水灵芝。 陈冰如气嘟嘟地问:“根治,你之前认识她吗?” “不认识。”根治摇了摇头。 “她还真拿自己不当外人哈,居然到这里提起要求来。”陈冰如小声嘀咕了一句。 “冰如姐,你是不是吃醋了?”根治笑道。 “喂,我说傻小子,若这会儿灵芝被另一位男子拉走,你是什么感受?”陈冰如鼓着嘴问。 “冰如姐。”水灵芝甜甜地喊了一声,帮衬着说,“哥哥又不是与她单独一起,不是还有莫姐姐也在吗?不用吃醋哈。” “我没说吃醋呀?” “你这还不叫吃醋啊?我看冰如姐都恨不得将湘兰姐给吃了,嘿嘿嘿。”水灵芝咯咯一笑。 陈冰如眼珠子转了几转,忽然异想天开地说:“走,咱们去听听他们都聊些啥子?” “啊……” “啊……” 根治与水灵芝咂嘴,诧异地瞅着陈冰如,异口同声地回道:“这样恐怕不大合适吧?” 陈冰如不以为然:“这有什么不合适的?若他们光明正大,还怕我们偷听?” “可冰如姐,你自己都说了,那是偷听,对客人很不礼貌。”根治为难地拒绝。 陈冰如当即反问道:“那他们为何不在这儿说,非要跑到房间里偷偷摸摸地说?” 根治和水灵芝面面相觑,讶然地看着陈冰如,两人不禁想到一块去:“或许就是因为莫姐姐瞧出冰如姐的敌意,为避免哥(少爷)夹在中间尴尬,所以才刻意将湘兰姐叫走的。” 只是,这话没法儿当着陈冰如这位准嫂子的面说出来。 可瞧着她一副跃跃欲试的样子,根治与水灵芝两个又不知如何去劝说,打消她这个不大合理、也不太明智的念头。 “哪有偷听客人说话的道理?” “是不是?” “都说爱情会将聪明人变成傻子,原来果真不假啊……” “冰如姐平时是多么聪明悟性多高的一个人,居然也会犯这种低级错误哈……” 陈冰如见根治和水灵芝都沉吟不语,更是坐立不安:“怎么?你们没话说了吗?他们就是有鬼。走,我这就去瞧瞧。”一边说一边站起来。 “冰如姐,这可万万使不得。”根治慌忙将她一把薅住,“若被少爷瞧见,他会以为冰如姐不相信他;若被湘兰姐瞧见,你想,得有多尴尬啊,日后还怎么聊天儿?湘兰姐说了,待到少爷成亲,可有一段日子呢。” “就是,就是。”水灵芝也跟着站起来,还加了一句意味深长的话,“冰如姐,对男人可不能管得太紧哦。” 陈冰如的性子是,决定了的事就要做。 不做不舒服。 就像前些日子,一定要去慈庆宫,结果被莫颜一顿劝,最后仍不死心,还是去了乾清宫。 这回也一样,就想去听听! 拦都拦不住。 水灵芝眉头一皱,计上心来:“那这样,冰如姐也别偷听,光明正大地进去得了。” “敲门进去?”陈冰如扭头问。 “对。” “不干,我知道他们有意避开我。”陈冰如嘴一噘。 “冰如姐,我的意思是,你也别无缘无故地进去,啦啦,给他们送一壶茶水,顺便听听,岂不更好?” “咦?”陈冰如开颜一笑,“这倒是个不错的主意!”于是赶紧去泡了一壶龙井。 然后,溜达过去。 只是,并非噔噔噔走过去,而是蹑手蹑脚,轻轻地踅摸到了莫颜的房门前…… 看得根治和水灵芝忍俊不禁,捂着嘴直想笑。 而且更加有趣儿的是,到了房门前,陈冰如还不立即去敲门,而是将耳朵紧紧的贴在门板上,先偷听了一会儿。 根治和水灵芝站在大老远处,冲她使劲儿摆手,示意她快些进去,别被发现了。 陈冰如这才不情愿地敲响了房门。 咚咚咚! “谁?”莫颜的声音。 “是我,莫姐姐,给你们送一壶茶水。” “哦,冰如妹妹,请进。” 陈冰如推开房门,迅速滴溜溜地打量三人一眼,见一个个衣衫整齐乖乖地坐着,才笑嘻嘻地道:“聊天容易口渴,多喝水哈,你们继续,继续。” “谢谢冰如妹妹!”莫颜接过茶水。 “你不坐会儿?”水墨恒瞅着陈冰如,诡异地笑问。 “不坐不坐。”陈冰如摆了摆手。 “那你出去顺手将门关上。”水墨恒看似随意地吩咐一句,稍停顿一下,紧接着又自言自语,“哦,还是我来关吧。” 陈冰如转身就走。 水墨恒不慌不忙地走到门口处,见陈冰如突然停下,扭头瞪了自己一眼。 两人的距离很近。 水墨恒附在陈冰如的耳边,轻轻地笑着提醒:“送茶可以,但不要站在门外偷听哦,这样不好。” 陈冰如脸色一红,冲水墨恒扮了个鬼脸,羞羞地跑开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四百六十六章、谁才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儿 见陈冰如气嘟嘟地跑回来,根治和水灵芝慌忙凑了上去。尤其是根治,还带着几分调笑的口吻,好奇地问:“冰如姐,你刚才偷听到什么?” 陈冰如“哼”了一声,不甘地回道:“什么都没听到,白给他们泡了一壶茶,浪费了我的表情。” “我就说嘛,少爷不会胡来的。” “我的好冰如姐姐,哥哥岂是那样的人?”水灵芝也在一旁笑得合不拢嘴。 陈冰如突然盯着根治:“我可告诉你哟,别在你家少爷面前瞎告状哈!” “不会不会。”根治摆手,一迭连声。只是心里在想着:“真看不出来,冰如姐居然这么吃醋?那对莫姐姐几个,恐怕只是引而不发,以后少爷的日子……” 想到这儿,忍不住想笑。 “你笑什么?”陈冰如眼尖,当即察觉。 “没,没什么。” “是不是笑我神经不正常?” “不不不,”根治觍着脸,“冰如姐神经太正常了,谁不会吃醋呀?对不对?那证明你爱咱少爷爱得深嘞。” “切,那你笑什么?” “我能不能问冰如姐一个问题?” “问呗。” 根治想了想,觉得这个问题,说是自己感兴趣也没错,但更多的是为了自家少爷而问:“冰如姐,少爷对莫姐姐好得没话说,你心底是不是也会吃醋呀?” “那不一样啊!” “哪儿不一样了?”根治追问。 “自个儿想去,姐现在没心情。灵芝,走,咱逛逛去。” “冰如姐,现在嘛?” “对呀,他不是很大方,让别的女人随便花他的钱吗?难道我们就不会花?”陈冰如一边说,一边拉着水灵芝便走。 留下根治,深深地吁了口气,带着侥幸的心理,感慨道:“哎呀呀,幸好我心里只有灵芝一个人,否则我可没少爷那般本事儿,应付不过来哦……” …… 莫颜的房间里。 水墨恒送走陈冰如,回来将门关上。 马湘兰笑了笑说:“陈姑娘好有个性哈,来了就走。” “她就那脾气,不要介意。” “我介意什么?又不跟我过日子!” 莫颜帮衬道:“其实冰如妹妹是个热心肠的人,也很好交往,或许只是因为湘兰姐与她第一次见面,所以……”突然发现后面的话不知怎么措辞。 “所以担心我偷了她的未婚夫?”马湘兰敏捷地笑侃神补,接着由衷地说,“我还是喜欢不动声色的莫姑娘。” “湘兰姐过奖了,冰如妹妹是性情中人。” 马湘兰凝望着水墨恒,幽幽叹了口气:“我以为你只娶莫姑娘一人呢。当初,听到陈冰如是你的未婚妻时,我都想立刻赶来北京责问。” “责问水大哥?”莫颜一惊。 “对呀,我就想问问他,你这么好这么漂亮,他心里为什么还能装下别的女人?”马湘兰不无避讳地抱不平,就好像水墨恒这会儿不在旁边似的。 可一双眼睛分明在水墨恒身上。 莫颜听了:“……” 水墨恒听了:“……” 两个人都无言以对,发现没法接这一茬儿。 马湘兰仍然注视着水墨恒,揶揄地笑道:“此时此景,你不觉得应该说句话吗?” 水墨恒回之一笑:“咱能不能不谈这个?” “不行!”马湘兰断然摇头,“我简直太好奇了!刚听你们一说才知道,原来要同时娶四个……” 稍顿了顿,又感叹了一句:“我的天啦,我真想知道你的心到底有多大!” 莫颜不以为然:“湘兰姐,这有什么好奇的?男人三妻四妾本来就是很正常的事儿嘛,而且理应如此。” “是很正常,可发生在你们两个人身上就不正常。” “为什么?”莫颜追问。 “因为在我眼中,你俩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儿。” “不是不是,湘兰姐可别这么说,我一直认为,水大哥与冰如妹妹才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儿。” 马湘兰也不立即否认,继续盯着水墨恒,问:“嗨,你怎么不说话呀?我还等着听你的高见呢。” 水墨恒回道:“在爱情的路上,真没什么高见。我只知道我要娶的几个姑娘,我都很喜欢。” “难道就没有一个最,或是一个唯一吗?” “没有最,但每个人都是唯一。在我心中,都不可替代。我也不知道能辜负谁。只要她们跟着我开心,我都娶。” 马湘兰终于将目光移到莫颜身上,问:“那你呢?与陈姑娘能和睦相处吗?” “可以啊!而且相处很愉快。”莫颜毫不犹豫地回答,“我们都已经在一块儿生活好长时间了。” “她不吃你的醋?” “或许吃吧。”莫颜稍迟疑了一下。 “你不吃她的醋?” “也会吃吧。”莫颜瞅了水墨恒一眼,如实地回道,“可是,这不影响我们之间的生活呀。” “真搞不懂你们。”马湘兰摇头,嘀咕了一句。 水墨恒笑了笑:“其实,这也不难理解。马姑娘刚才问我的心到底有多大?在这个问题上,我觉得不该问我的心有多大,而应该问几个姑娘的心有多大。” “我有时候觉得也很愧对她们,可若不光明正大的娶她们,继续保持这种不明不白的关系,对她们是一种伤害。不知马姑娘能否理解我此时的心境?” “至于马姑娘刚才所说,我与莫颜才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儿,的确不错,莫颜与我如胶似漆,已达到相濡以沫的地步。可有时候我也在想,到底谁才最适合我呢?我也说不上来……” 这时,马湘兰打断,追问道:“若非要选出一个呢?或者你只能娶一个?” 水墨恒认真地回答:“那我选莫颜。” 莫颜听了,突然感觉鼻子一酸,泪花儿从眼角溢了出来……这是多么动听,又难得的声音啊! 在她的心目中,水墨恒的确是一个善于说甜言蜜语、哄女孩子开心的人,而且也经常在她耳边说。只是,从未像此刻这般,当着别人的面儿,如此认真而直白地说出来。 已经够了! 人生至此,夫复何求?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四百六十七章、是男人 都想过 莫颜的神情,水墨恒自然看见了。 马湘兰也瞧在眼里,只是她刻意将目光定在莫颜身上不挪离,而且还出言调笑道:“哎哟,泪点这么低呀?看来莫姑娘你平时听到的甜言蜜语少之又少哈!” 水墨恒微微一笑,本也想调侃说:“马姑娘你是谁?秦淮河畔著名美妓,每天迎来送往的,甜言蜜语当然听得比谁都多哈。” 但又怕这话说出来,伤了人家自尊,而且也显得不礼貌,虽然自认为不带任何歧视,只不过玩笑话而已。 可谁知道人家怎么想? 尤其女孩子家,那个心思啊,可难捉摸。 所以忍着没说出口。 看得出来,莫颜想解释,却找不到词儿似的。 其实,她也算得上一个善于表达的人。 不知是因为太过激动一时忘了该怎么说,还是闪念之间觉得也不需要什么解释。 当爱情走过最初的浪漫期,到达相濡以沫、彼此谁都离不开谁之时,甜言蜜语又算得了什么呢? 那不过是爱情的调味剂罢了。 所以莫颜很想说:“湘兰姐,我与水大哥现在还需要这些吗?用得上吗?真的不缺……” 但也没有说出口。 心想不能在马湘兰面前这般炫耀,很有可能会加深她的愁怨。人家千里迢迢赶来北京,为了什么? …… 这样,水墨恒与莫颜都沉默着,只是彼此看了对方一眼。 似乎,只需这样一个眼神就已足够。 马湘兰瞅了瞅莫颜,继而又注视着水墨恒,笑道:“怎么?无话可说了吗?” 莫颜忍不住,抢着回道:“湘兰姐,世间还有什么语言比信任更加甜蜜呢?” 马湘兰似有所悟,喃喃地道:“信任,信任,的确,信任是人世间最甜蜜的语言……” 这时,莫颜站起来,说:“水大哥,湘兰姐,茶水凉了,我给你们再去沏一壶。” 水墨恒跟着也站起来:“还是我去吧。” “哦,给。”莫颜似乎明白水墨恒的心思,当即将茶壶递了过去。 水墨恒拉开房门去了。 待他随手将房门关上,马湘兰笑道:“你俩,哦,不对,是你们仨,真有意思哈,我都没喝过一口茶,来回泡什么茶呀?” 莫颜唯有置之一笑,拉着马湘兰,迫不及待地问:“湘兰姐,能不能告诉我,你来北京到底作甚?” “祝福你们俩呀!” “可是,还有两个来月呢。” “不是说了,我要第一个送上祝福的吗?” “就这么简单?” “那你以为呢?” “哦,”莫颜点了点头,突然笑道,“需不需要我给湘兰姐和水大哥创造一个单独的空间?” 马湘兰诧异地盯着莫颜:“你,再说一遍。” 莫颜却发现,再说一次很难。 马湘兰摇头,叹了口气,由衷地说:“你真是一个好姑娘,心地善良,处处为别人着想,那你往后镇得住那个陈冰如吗?” “镇?”莫颜一愣,反问道,“我们是好姐妹,为什么要镇住她?” “你虽也厉害,可我觉得你心眼儿没她多。” 莫颜深情地回道:“我与冰如妹妹之间不需要耍什么心眼儿,只需要做好一件事,那就是好好地爱水大哥。” 这回马湘兰的叹气更深了:“他能娶你为妻,真是三生有幸啊!” “不。”莫颜当即反驳说,“我此生能遇见水大哥,那才叫三生有幸呢。”说到这儿,有那么一瞬,想将自己的过往告诉马湘兰,可念着水墨恒泡茶马上就会回来,就此打住。 马湘兰又连续叹气,不知是因为无比羡慕,还是因为无比感伤。 …… 水墨恒端着茶壶出来,慢悠悠地走进客堂,发现根治一个人坐在那里愣愣出神。走到他跟前,居然都没发现。 “嗨!” “哎呀!”吓得根治一大跳。 “她们两个呢?” “少爷,你,你怎么出来了?” “怎么还叫我少爷?” “一时不好改。冰如姐拉着灵芝去逛街了,说是要,要……” “要什么?”水墨恒声音一沉,“男子汉大丈夫,说话别总婆婆妈妈的,给我痛痛快快地说。” “冰如姐说要去花钱。”根治答道。 “花钱?” “嗯,”根治将音量放低几分,“冰如姐吃醋呢,说你大方地让别个女人花你的钱……” “她还说了什么?” “她还,还说你与湘兰姐关系不一般。” “所以,她才借着送茶的幌子,到门外偷听,对吗?” “啊?少爷发现了?” “就她那点儿小心思,岂能瞒过我?” “也是,可少爷千万不要责备冰如姐,她可是真的吃醋呢。” “去,换一壶热水。”水墨恒吩咐完,径自坐下,伸了个懒腰。 很快,根治回来,递过茶壶。 “先放那儿。”水墨恒抬了抬手,一副不情愿接的样。 根治鉴貌辨色:“少爷是故意出来透透气儿的吧?” “呦呵,你小子有长进哈。” “嘿嘿,可是少爷,你与湘兰姐到底是什么关系?” “去去去,刚夸你一句,说话立马儿不着调了。什么叫我与她什么关系?你以为是什么关系?” “从南京跑来北京,为少爷送上祝福,这原本不稀奇;可距离少爷成亲之日,尚有两月有余,这就很稀奇了,让谁不怀疑呢?” “怀疑什么?”水墨恒没好气地白了一眼,“怀疑我与她有一腿儿吗?” “少爷,我可没这么说哈。”根治慌忙摆手辩解。 “钟情于我的女子,又不是她一个?若每个钟情于我的女子,我都要与她有一腿儿,那我每天不用吃饭不用睡觉了,真是。” “那少爷为何要出来透气呢?分明就是躲着她嘛,这不更让人怀疑吗?”根治反应很快。 “你还太年轻,再教你一招儿吧,这不叫躲,叫以退为进。我在里面,她肯定以为莫颜说话有所顾忌;我只不过让她知道,即便我不在,莫颜与我也不是谁能插进去的。” “可湘兰姐如此娇艳动人,又痴心地追到北京,难道少爷真的连想都没想过?”根治好奇地问。 “当然,”水墨恒顿了顿,“是男人,都想过。”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四百六十八章、犯罪的节奏 根治听了这话,倒也不觉得有多稀奇,心想若少爷说压根儿没想过,那才叫稀奇。只是没想到少爷回答得如此坦诚,而且表现出一副理所当然、无限憧憬向往的神情。 “少爷呀,这话要是被冰如姐听见了,嘿嘿,估计又得让你头疼好一阵子呢。” 水墨恒不以为然:“至于吗?男人见了漂亮的女人,臆想不很正常的事儿?” “少爷,我看你还是进去吧,茶水一会儿都凉了。” “不急,不急,让她们多聊一会儿。” “哦,那我去水莫居那边吧?” “水莫居那边人手不是很够吗?小冷说都已经安排好了,这一阵子你就安心陪好灵芝吧,那边不用你操心,与灵芝多沟通多交流,感情是需要培养的。” “哦,知道了。” “这些天,感觉如何?” 把根治问得愣了一愣:“少爷,什么感觉?” 水墨恒没好气的白了一眼,取笑道:“你这情商是不是低得欠费啊?我问你与灵芝之间交往得怎样啊?” “欠,欠费?”根治摸着自己脑瓜儿,听不懂,“少爷,你这形容,我与灵芝交往,感觉还行吧。” “什么叫感觉还行?说说,你们进行到哪一步了?” 根治又是一愣:“什么哪一步了?” 水墨恒摇头叹气,侃侃道:“跟你交流爱情的话题,发现老特么费劲了。来来来,我告诉你,谈恋爱呢,牵手是第一步,接吻是第二步,上床是第三步……” “少爷。”根治羞得脸色通红,心想怎么口无遮拦?连“上床”这种词儿,都不打草稿脱口而出,我的天…… 水墨恒刻意盯着根治:“害羞什么?瞧你这样子,第一步都没完成呗?是不是连灵芝的手都没牵啊?” “是,少爷。”根治腼腆又忸怩,点了点头。 “你要大胆一点,男人嘛,脸皮得放厚些。我再教你一招儿,这个时代的女人嘞,只要你碰了她,而她对你又不是呕吐的那种,那基本上就属于你碗里的菜。” “可是,怎么碰呢?”根治弱弱地问,感觉少爷嘴里尽是新鲜奇怪的词儿。 “嗨,发现你干别的还行,泡妞儿咋就这么木呢?这事儿难道还用我手把手地教你?拉拉灵芝的手,你不会?拉着灵芝时,偷偷地亲她一口,你不会?那是男人的能力,好不好?” “我,我哪有少爷那么厉害呀?少爷是全民偶像,都不用主动出击,自有女人找上门来。” “知道就好!” 水墨恒志得意满,洋洋洒洒地道:“但你跟着我,得好好学呀。若不出意外,你与灵芝也将于端午节前夕成亲呢。别到了成亲之日,你连灵芝的手都没碰到,那我可就瞧不起你喽……” “啊?”根治似乎很难以理解,还反问了一句,“难道不应该是这样吗?” 水墨恒优哉游哉地说:“在你们眼中,或许应该这样;可在我的眼中,嘿嘿,至少得鄙视一番。” 根治咂嘴弄舌,摇头道:“少爷,你就是个奇葩……” 这时,莫颜突然进来,带着几分无奈的表情,冲水墨恒道:“原来你在这里与根治闲聊,我说呢,打壶茶水,半天不见人影。” 水墨恒诧异地问:“怎么,你也出来了?” “水大哥,还是你进去吧,湘兰姐哭了,我劝不了。” “啥?哭?为什么?” “我不知道。”莫颜回答得有点不太自然,“问她,她也不说,只是一个劲儿地哭。” 水墨恒起身,端详着莫颜:“走,我们一道进去。” 莫颜却没有挪步,回答说:“我还是不进去了吧。我在,说话反而不太方便。” 根治奇怪地瞅着自己心中的“莫少奶奶”,心想这演的是哪一出呀?不带这么玩儿的,哦,把少爷推进去,而自己出来,留下少爷与湘兰姐,孤男寡女在一个房间…… 水墨恒迟疑了一下,然后吩咐道:“根治,你先出去。” “哦,少爷。”根治连忙应声而退。 客堂中只剩下水墨恒和莫颜两人,彼此沉默了一会儿。 水墨恒问:“怎么回事儿?” 莫颜支吾:“水大哥,我……” “我们两个之间,难道还有什么话不能说吗?这也不是你一贯的风格呀。” 莫颜不作声。 “走,我们一起进去,我还指望你给我作掩护呢,你倒好,还将我往前推。” 莫颜仍然没有动。 “这就不默契了哈,之前我俩可是心心相印,不需要语言都可以的,你应该能明白我的心。” 莫颜这才动了动,不过不是随水墨恒走,而是用双手推他走,一边推一边说:“水大哥你就去吧,安慰安慰湘兰姐。” 水墨恒一回头:“怎么安慰?” 莫颜一愣,随即回道:“你想怎么安慰,就怎么安慰啦,反正我不介意。” “让我在你的房间安慰她?你的心真够大,这是你故意的,对不对?” “我……” “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这是逼我犯罪的节奏啊。”水墨恒瞧莫颜一副难以为情的样子,“好,我一个人先进去,但你得答应我,一刻钟之后敲门进来。” “这……” 水墨恒脸色微微一沉:“嗯?没有这那,什么时候变得不与我同心了?那我可不高兴了哈。” “好,水大哥先进去。”莫颜终于点头答应。 “给我一刻钟,我准能搞定她。”水墨恒胸有成竹地说,放开莫颜,一个人去了。 而莫颜,望着水墨恒笃笃的背影,竟不知为何,眼圈儿又一次湿润了,不禁喃喃地自问道:“我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然后,恍惚地呆坐下来,痴痴地也不知在想什么,只感觉自己的心跳情不自禁地加快…… …… 水墨恒轻轻推开莫颜的房门,只见马湘兰愁容满面,果真一个人坐在那里默默流泪,看起来伤感不已。 正准备开口询问,马湘兰豁然站起,忘情地扑了过来,一头扎进他的怀里…… 见过大风大浪水墨恒,居然也有局促的时候。 此刻,门还没关呢……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四百六十九章、要什么清白? “我要克制!一定要克制!千万不能乱……”水墨恒努力保持镇定,心底有道强烈的声音警告自己。 只是感觉马湘兰的身子很软乎,而且很热…… “马姑娘,马姑娘,你,你这是,要不先冷静一下,有话坐下来慢慢说……”水墨恒用一只手推了推马湘兰,另一只手反过来将莫颜房间的门给轻轻合上了。 心想这情景若是被瞧见,想解释都解释不清了,没事儿也会变成有事儿…… “奴家不想说。”马湘兰简单地回应了五个字,仍然紧紧地抱着不松手。 不想说?难道只想做? 水墨恒一个激灵,暗叫不妙:关键是,这时间、地点、场合全都不对呀…… 只有十五分钟! 水墨恒提醒自己,十五分钟之内,要压住马湘兰心中的欲念。 当然,还有自己。 这可不是闹着玩儿的!生米不能煮成熟饭啊,在自己家呢,开玩笑,别说好不好吃、吃得香不香,吃不吃得下还是一回事儿…… 莫颜和根治都还在。 万一陈冰如回来了,就她的性子,那还不得掀砖揭瓦…… “马姑娘,马姑娘,你不想说,那就不说;我来说,你看着我说,如何?”水墨恒一边劝一边轻轻地推。 马湘兰一边抽泣一边摇头。 “那马姑娘想怎么着?或是想让我怎么做?别哭呀,也别,被人瞧见了,还以为我欺负你呢。” “怎么?你怕被人瞧见吗?” “当然,”闪念之间,水墨恒将“怕”字生生憋回去了。因为马湘兰终于抬了抬眼,紧紧地盯着他,而且眼睛里闪动着晶莹的泪花……迫使当即改口道:“不怕。” 接着还补充了一句:“我们是清白的,怕什么?” 马湘兰凝望着不眨眼,回道:“奴家不过一介风尘女子,哪有什么清白可言?又要何清白?” 水墨恒:“……” 是啊,一个风尘中的女子,要什么清白? 即便要清白,又有谁相信? 尽管马湘兰将“清白”二字偷偷转换了一个概念,水墨恒嘴里所说的“清白”,并非马湘兰所说的“清白”。 也无论是否马湘兰有意曲解。 但当着水墨恒的面儿说出这种话,也不禁让人唏嘘! 压制欲念! 不能犯罪! 十五分钟时间! 哦,不对,现在已经不够十五分钟了。水墨恒注视着马湘兰,只是四目相对,突然发现也不知道说什么好…… 马湘兰是谁? 秦淮河畔一代名妓呀! 缺男人吗?不缺。 需要受道德约束吗?不需要! 正如她自己所说,要何清白?她需要的只是一个不虚情假意、不贪图她的姿色、能够给她温暖怀抱的男人…… 她曾经以为,落魄的文人王稚登是,然而,王稚登却静悄悄地离去,最后连人影都找不到了。 让她情何以堪! 她与太后陈妍是,虽然都有情有义,可根本不是一条道上的人。 马湘兰可以随心所欲。说一声来北京便来了,直接找上门,不用在乎别人的眼光,更不怕被人瞧见,说三道四…… 而这些,陈妍是做不到。 两人的命不同,导致行为不同,结局也不同。 可是,作为水墨恒,更希望哪种呢?他想了想问:“马姑娘,你觉得我能给你多少?” 刚才问,你想我怎么做? 现在问,你觉得我能给你多少? 其实问题的内容一样,只不过变换了一种方式。 但达到的效果却不一样。 马湘兰听了,似有所悟。对呀,一个即将成亲的男人,而且身边从不缺漂亮的女人,能给予我什么? 想到这儿,马湘兰紧抱着的手,微微松了松,但仍没有放。 水墨恒能感觉出来,而且还能感觉出来,马湘兰的身子似乎在微微地颤抖。 两人都停滞了会儿。 谁也没有说话,甚至连动都没动,就像被定格在那儿。 然后,两人同时开口。 一个问:“你为什么要进来?” 一个问:“你为什么要哭呢?” 一个回答:“这儿我经常进来,已经习惯了。” 一个回答:“哦,奴家经常哭,也已经习惯了。” 本来都是因为对方,可回答得偏偏又奇怪地将对方都撇开。 再然后,又是一阵沉默。 这回,马湘兰先开口,问:“你是不是觉得,奴家来得非常不是时候?” 水墨恒由衷地回道:“从南京赶来北京,你什么时候来,我都热烈欢迎。” “那你知道奴家为何而来吗?” “因为我宣布要成亲了嘛。你不是要来祝福吗?” “不,那只是一个借口。”马湘兰当即否定说,“奴家是嫉妒得要死,你不宣布成亲,奴家也时刻想来。” 说完,没等水墨恒回话。她又自顾自地叹了口气,接着说:“可是奴家知道,我嫉妒也没用,更没资格。” “不要妄自菲薄!”水墨恒纠正,“而且在我面前,也不要称什么奴家。” “哦,谢谢!知道我刚才为什么会哭吗?”马湘兰改口,随即又自己答道,“是因为莫姑娘的一句话,让我自惭形秽。” “她说了什么?” “莫姑娘说,要为我与你创造一个单独的空间。” 水墨恒终于确定,为何刚才莫颜说话支吾其词,而且死活儿不肯与自己一道进来,果真是因为这个缘故…… 内心不得不感叹:“原来莫颜也有犯傻的时候哈,虽然是‘照顾’我,‘体恤’我,也照拂马湘兰,殊不知,这样更让我为难……” 见水墨恒沉吟不语,马湘兰接着说:“你可知道,我当时听了这句话,有多么感动吗?你是她的男人,她竟然要为我创造一个与你单独相处的机会……” 水墨恒依旧没有作声。 马湘兰感慨万端地说:“她不是不会吃醋,更不是傻,只是因为心地善良。世间居然有如此善良的女子!难怪她能与陈姑娘做到和睦相处……” 就在这时,陈冰如的声音飘荡开来:“我回来了——” 异常的响亮! 就像把吃奶的力气都使出来了,生怕别人听不见,不知道她回来了似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四百七十章、才十几分钟? 陈冰如的心思,水墨恒当然懂。 马湘兰也懂得,尽管抱着水墨恒的手刚才稍微松了松,可听见陈冰如的大喊大叫声,故意又紧了紧……然后盯着水墨恒,笑问:“此时此刻,你紧张吗?” 水墨恒微微一笑,装出一副镇定的样子,回道:“门关着呢,不紧张。” 马湘兰眼波流转,打趣儿地说:“嘿嘿,你敢断定她不会再送壶茶水进来?” 水墨恒点了点头:“这个,倒很有可能……” …… “我回来了!” “我回来了!” 陈冰如一迭连声地叫喊。 根治第一时间冲出来,定眼一看,顿时间惊讶得眼珠子都快要跳出来了…… 陈冰如和水灵芝拎着大包小包。不仅双手上,肩上、跨下,全都是满满的东西。 以致于都看不见她俩外面穿的什么颜色的衣服。 两个人累得面红耳赤,气喘吁吁。若不是那些东西的外包装看着还挺新,走在街上,还以为是两个捡破烂的呢。 “我的天啦!” “你们都买的什么呀?” “这是将整条街都搬回来了的节奏吗?” 根治摇头,哭笑不得,凑上去一看,更是目瞪口呆,发现买的也不是女孩专用产品。而是什么铃铛呀、风筝啊、字画呀、花卉呀、书籍啊、狗熊玩具呀、毛毽子呀…… 甚至还有一把旧得不能再旧的匕首。 都是一些平时压根儿用不上的、乱七八糟的玩意儿…… “两位好心的仙子,请问你们这是出去散银,渡济那些小商小贩们吗?”根治表示十分无语,看了看陈冰如,又瞅了瞅水灵芝。 水灵芝将满身的东西往地上一放,传出一阵哗啦啦的响声。然后深深舒了口气,笑道:“是冰如姐要买的,反正我们看见什么就买什么,可把我累坏了,应该把你拉去。” 陈冰如随之也将满身的东西往地上一扔,根本不在乎摔坏了没有,得意地笑道:“花钱嘛,谁不会,是不是?” “冰如姐,你真牛!”根治竖起大拇指。 陈冰如双眉一扬。 …… 莫颜本一个人在客堂里坐着呆呆出神,心绪颇有几分伤感。其实也不叫伤感,只是一种怪怪的、难以形容的感觉。 陈冰如喊第一声时,她都没有听见。 也不知喊了多少声之后,才缓过神来,当即“噌”的站起,第一反应不能让陈冰如发现自己。 否则,陈冰如指定问东问西。 最稳妥安全的地方,当然是自己的房间。但在这个时候,也不能进去。况且,很有可能被陈冰如瞅见。 可是,躲哪儿去呢? 一则也确实无处可躲,二则转念一想:“越躲不是越让冰如妹妹怀疑吗?水大哥还定要让我一刻钟之后进去呢,看他这样子,指定与湘兰姐什么都不会发生,那我还躲什么?只是,若被冰如妹妹发现我出来了,房间里只留下水大哥和湘兰姐两个人,那冰如妹妹会怎么想?解释不清啊……” 怎么办?怎么办? 莫颜在客堂中来回踱着步。 …… 陈冰如一番得意后,冲根治一边递眼色一边招手,示意他过来。 根治心里咯噔一下,感觉情况似乎不妙。 但还是硬着头皮过去了。 陈冰如附在根治的耳边,眼珠子滴溜溜的直转,轻轻地问:“他们三个,还在房间?” 根治最怕的问题,还是没躲过去…… “怎么?说话呀?” “在,在,还在呢……”根治点了点头,却不敢直视陈冰如的眼睛,而是将目光投到那两堆东西上。 “你为何吞吞吐吐?” “我,我……” “你是不是有什么话瞒着我?看着我的眼睛。” “冰如姐,我哪敢呀?”根治将头偏了过去,只是刚一触碰到陈冰如犀利的眼神,又立马儿闪躲开。 “好你个根治啊,枉我一直那么护着你,还帮你撮合与灵芝在一起,你却有话瞒着我不说?哼!”陈冰如气得柳眉倒竖,眼睛瞪得大大的。 “没有,没有……”根治连连摆手,“真的没有,冰如姐,你看我是这样的人吗?” “那你告诉我,到底什么情况?”陈冰如冲莫颜房间的那个方向瞅了一眼。意思很明显…… “这个,我也不知道哇……”根治只得回道,可不敢说莫姐姐从房间里出来,而少爷一个人进去。 打死也不能说啊!即便少爷在里面什么都没做,也不能直桶桶地说出来。 专门瞪眼睛还不顶事儿,陈冰如又揪着根治的衣服,正准备继续逼问下去。 这时莫颜出来了,笑道:“冰如妹妹,灵芝妹妹,你们回来了。” 对此。 根治最为惊讶,记得都快哭了,直想叫唤:“我的莫少奶奶,你这个时候跑出来,岂不是自投罗网?怎么交代少爷的事儿啊!” 陈冰如也是一惊。不过,她惊讶之余,迅速问道:“莫姐姐?你是一个人出来的?” “对呀!”莫颜点了点头。 “那水大哥和湘兰姐呢?”陈冰如追问,直奔主题。 “他俩在我房间里。”莫颜回答得很是轻松,一副浑不在意的样子,似乎也不怕陈冰如生气吃醋啥的。 陈冰如瞪大双眼,一头黑线。 根治在旁边一个劲儿地摇头,频频给莫颜使眼色,眼神里有一万个“不要说”、“不要说”、“不要说”…… 只是莫颜视若不见,笑盈盈地走到陈冰如身边:“没事儿的,水大哥自有分寸,走,我们一块儿进去。” 把根治急得…… 陈冰如没有立即动身,而是问道:“他们在里面呆了多久?” “十几分钟。” “十几分钟?”陈冰如咂嘴弄舌,“两人都那么兴奋激动,十分钟差不多也做完了哈……” “冰如姐,什么差不多也做完了?”根治插问。 “小孩子不懂,一边儿去。”陈冰如脸色微微一红,送一个大白眼。 莫颜笑了笑,硬拉着陈冰如,朝着自己的房间走去,一边走一边小声嘀咕:“十几分钟?你是不是太小看水大哥了?他若听见,定要抓你试验一番……”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四百七十一章、在爱情里让步不算美德 走着走着。 陈冰如突然停下,冷不丁地问:“莫姐姐,是你主动出来的,还是水大哥让你出来的?” “当然,是我主动的啦。”莫颜亲昵地挽着陈冰如的手,语笑嫣然地回道。 “那水大哥是不是很高兴的样子?” “这个,还行吧。” “可是,莫姐姐为什么要出来呢?” “不瞒妹妹说,我是想给他俩一些单独的空间呀!” “莫姐姐。”陈冰如带着几分娇怨的语气,当即打一个比方,“你这不等同于放一条新鲜的鱼到猫的嘴边吗?而且还特意放到安全的角落处。” “可是水大哥不缺鱼。” “可世上没有不偷嘴的猫呀!”陈冰如快速驳道,“即便猫天天有鱼吃,撑得蛋疼,根本不饿,也吃不下,看见活鱼,总得上去舔几口是不是?” 莫颜回之一笑,想着自己对马湘兰的印象还很不错。 从最开始,见面称呼她为“马姑娘”;到后来,亲热地叫一声“马姐姐”;到如今,又改口叫“湘兰姐”。 尽管只是称呼的变化,可中间流露出感情的变化。毫无疑问,这是关系不断亲密的表征。 想到这儿,莫颜将笑容收敛,感慨地说:“其实湘兰姐也挺可怜的,别看她衣着光鲜谈吐不凡……” 后面的话还没说完。 便被陈冰如打断了:“哦,莫姐姐觉得她可怜,所以才特意为她创造一个与水大哥单独相处的机会?” 莫颜未置可否。 陈冰如接着又问:“莫姐姐是觉得湘兰姐一个女子,从南京赶到北京,此心天地可鉴,感人至深吗?” 莫颜没作正面回答,而是感触颇深地说:“冰如妹妹,你的心情我非常理解,可你为什么不问,湘兰姐如何与我和水大哥认识的?还有,湘兰姐到底是何身份呢?” “哎呀,这个好像是没有问哩。” “对吧,冰如妹妹若知道湘兰姐的身世,以及她的过往经历,想必对她、对水大哥都有不一样的认识。” “是吗?那莫姐姐说说看。” “冰如妹妹,你知道秦淮河畔吗?” “就是那个,那个妓女扎堆儿的南京秦淮河畔吗?” “对!” “哦,”陈冰如讶然,“莫非湘兰姐是?” 莫颜点了点头:“湘兰姐是南京秦淮河畔著名美姬,在那里她开了一间馆子,叫作幽兰馆……”接着,将马湘兰与王稚登凄美的爱情三言两语讲述了一遍。 讲完,莫颜估摸着应该差不多一刻钟。 这是应水墨恒的要求。 陈冰如听了,倒也没什么过激的反应,只是幽幽叹了口气,然后平静地说:“风尘中的女子注定得不到美丽的爱情,却偏偏最向往属于自己的美丽爱情。” 莫颜道:“世上又有哪位女子不向往呢?” “莫姐姐是说,水大哥也进了湘兰姐的幽兰馆?” “没有。” “哼,我就说嘛,他喜欢到处留情,莫姐姐还不信。都没进湘兰姐的馆子,都将人家勾到北京来了。” “冰如妹妹也别这么说。” “那莫姐姐什么意思呢?是可怜湘兰姐吗?所以将她故意推到水大哥的怀抱里?” “也不是。”莫颜知道,陈冰如一旦较起真儿来,虽然谈不上死缠乱打,可也盯住不放。 “还说不是?那莫姐姐为何要主动出来?莫姐姐,我一向最佩服你,可这件事我并不认同。”陈冰如言有心发。 她本就是一个心直口快的人。 接着坦诚地说:“你应该问问水大哥,乐不乐意接受,否则不是将水大哥往坑里推吗?而且,莫姐姐想想,水大哥能给予湘兰姐什么呢?是不是给不了?如此一来,不是让湘兰姐更加难受吗?正所谓长痛不如短痛,索性一刀切断的好,不给湘兰姐任何的念想,也不给水大哥制造犯错的机会。” 陈冰如一口气说完这段话,似乎还没达到自己想要的效果,又补充道:“同情心固然很好,可有些事情不能同情泛滥。同情只会让更多的人受伤。我是不是可以这么认为,莫姐姐是因为同情而作出某种让步?可在我眼中,在爱情里让步并不算一种美德。” 稍顿了顿,瞅着莫颜,问:“莫姐姐,你说呢?” 莫颜似有所悟地点了点头,想着自己不仅这个举措,其实在此之前绝不肯做大,一定要水墨恒先娶陈冰如为妻,某种程度上也算是一种让步。 若说这次是因为同情而让步,那么之前是因为什么呢?自以为是顾全大局,是为水墨恒着想。 可听陈冰如的意思,她并不赞同。 爱情不能让步! 在她眼里,在爱情里让步,不算一种美德,反而,灼伤自己的同时,还会灼伤别人。 “谢谢冰如妹妹的提醒!”莫颜由衷地说,“我听见你回来时,本打算躲着不出来。可想了想,最后还是决定向你坦诚心迹。听完你这番话,看来我这个决定是对的。” “本来就应该这样呀!”陈冰如双眉一扬,反过来将莫颜挽得更紧,一本正经地道,“我们是情同手足的好姐妹,当然有话直言。我也一样,可以明确地告诉莫姐姐:不吃你的醋,并不代表可以让水大哥无限地接近别个女人,甚至包括两位太后……” …… 客堂离莫颜的房间并不远,若不是因为陈冰如停下,莫颜又简单讲述了马湘兰的故事,两人早就到了。 走到房门口,陈冰如突然将食指放在嘴边,做了个噤声动作。然后附在莫颜的耳边,轻轻地问:“莫姐姐猜猜看,他俩此刻在里面做什么?” “唠嗑儿,还能做什么?”莫颜随口回道。其实,她脑海中还在想着刚才那句话:在爱情里让步,并不算美德。 “要不要直接推开房门?或是先偷听一会儿?”陈冰如咕噜着眼珠子问。 “还是先敲门吧!”莫颜回道,心想你回来时大喊大叫,他们肯定早听见了。 陈冰如点点头,突然大咳一声,大声喊道:“水大哥,我与莫姐姐要进来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四百七十二章、朋友,也许是最好的归途 在这种时刻。 水墨恒发现,陈冰如的小心思倒是帮了他的忙。从一开始连续大声呼喊回来了回来了,到这会儿进门前还要咳嗽一声,然后开口打招呼。这不相当于说,嗨,你们可别干坏事哈,我一直都在呢。 光明正大地吃醋嘛…… …… 其实,对于马湘兰来说,根本用不上这一招儿。 当水墨恒问出,希望我能给你什么时,一切都已成定局。 马湘兰见多识广,此生所遇的男人比水墨恒遇到的女人不知要多多少倍,是个玲珑剔透的女子,一点即明。 是啊! 人家是少保。 皇上、太后身边的大红人。 是全京城,甚至全天下的女子见了他都忍不住要尖叫的大偶像。 而我呢? 一介风尘女子而已! 压根儿就不是一个道儿上的人。 虽然偶尔也有那么一个焦点,可也不过是两条交叉而行的线所产生,交叉之后只会越行越远。 身不由己扑到他的怀里能感受到什么呢? 温暖,男人的气息。 不错!可是给不了我想要的安全。 这便是现实! 才是活生生的现实! 醒醒吧!从哪儿来回哪儿去,从此只能怀念。 所以不用水墨恒拒绝,也不用陈冰如大喊大叫,只需一句话的事儿,马湘兰自己便主动松手。 这都是命! 水墨恒望着多少有些惆怅的马湘兰,问了一个问题:“你后悔这趟北京之行吗?” 马湘兰想了想,回道:“不后悔。” 紧接着又补充道:“对你的祝福我送到了,而且对我自己的定位和认识更加清晰准确。” 最后还不忘调笑一句:“其实我赚了,不枉此行。” 到底枉不枉,只有她自己清楚。 瞧着马湘兰一副认真而又虔诚的样子,水墨恒欣慰地笑了,由衷地说:“我们永远是好朋友。” “好!”马湘兰点了点头,“我们永远是好朋友!” 不然,还能怎么着呢? 朋友,是最好的归途。当然,也是最好的借口。朋友,是男女之间一个十分微妙的词。 可进。 亦可退。 有别于同性之间的朋友关系:只能是铁哥们或者闺蜜,要么就无所谓朋友。 水墨恒觉得马湘兰的心结应该差不多解开了,其实也谈不上什么心结,更多的恐怕只是一种憧憬。 对美好的人或物,谁没有憧憬追求过?谁不会冲动一两回? 所以水墨恒笑了。 马湘兰跟着也笑。只是她笑过之后,盯着水墨恒,问了一个尖锐的问题:“曾经有没有那么一刻,对我有过幻想?” 女人的眼睛非常犀利。 或许是她隐隐之中早就察觉到了什么。 也或许是因为男人的眼睛通常都骗不了女人。男人喜欢或不喜欢都明明白白地写在他的眼睛里。 在感情的世界里,女人的眼睛较之男人要善于掩饰;而在权力的争夺中,男人则更擅长一些。 无论你信与不信,无数个事实都证明了这一点。 水墨恒坦诚地回道:“想过。” 本就如此嘛!这个问题根治不也刚刚问过吗? 马湘兰听了,莞尔一笑。不过看得出来,她的笑容已经平静多了,不再像刚才那么激烈而又渴望。 接着她又问道:“在南京还是在扬州?” 在南京见面时,是在秦淮河畔,虽然不是在马湘兰的幽兰馆;而在扬州时,则是在小秦淮河畔,也就是陈泰的弟弟陈康的府邸。 问话相当直接。 用现在更直接通俗的话说就是这样的:是在南京还是在扬州幻想与我滚床单? 水墨恒答道:“扬州。” “谢谢你的坦诚,尽管……”马湘兰稍顿了顿(此处省略两章内容),“但我很开心。” “也谢谢你的真心实意!你是一位性情中的女子。”水墨恒也稍顿了顿,“几百年后,你依然会被世人记住。” “几百年后?记住我又能如何呢?”马湘兰幽幽一叹,“像我这样的女子,注定得不到好的下场!” “严重了,一个人选择什么样的生活其实并不重要。马姑娘千万不要悲观。倘若哪一天不开心或是寂寞了,欢迎随时来北京找我和莫颜,我们一定待你如亲姐姐。” “行,我记住了。再问你最后一个问题吧。” “好,你问。” “无论是在南京还是在扬州,你身边都带着莫姑娘。假如,我是说假如,莫姑娘不在,你会不会……” 这个问题更直接大胆,尽管后面的话没有说出来。 但这个问题却不好回答。 只是水墨恒明白一点,因此很现实地回道:“未来不能假设,人生也没有假如,幻想终究只是幻想。” 话都说到这个份儿上了。马湘兰还能说什么?只能点头,然后礼仪性地应一声:“我明白了。” 彻底死心。 也彻彻底底地,只能将两人的关系定位在“朋友”上。 当然,死心归死心。不能说这趟北京之旅白来了。不来怎么能知道必须得死心呢? 水墨恒望着马湘兰说:“从今往后,你就是我的亲姐姐;而从今天起,我也不再叫你马姑娘。” “好好,有你这个弟弟真好!” “姐姐!” “弟弟!” 水墨恒是高兴,解脱了;马湘兰勉强高兴,也算是一种解脱。就像杨过与程英、陆无双结拜一样。 也就在这时,传来了陈冰如的咳嗽声。 水墨恒一直就在门的后边不远处,只需一个转身,便顺手拉开了房门。马湘兰重新回到自己的座位上。 莫颜和陈冰如露面。两人脸上都挂着笑容,只是眼睛着力的方向不大相同。 莫颜首先是凝视着水墨恒,而陈冰如则第一时间将目光投到马湘兰的身上。 未等莫颜和陈冰如开口,马湘兰率先笑道:“两位妹妹来得正好,以后咱就是一家人了。” 这话一出。 莫颜和陈冰如同时一个激灵,不约而同想到:“啥?咱是一家人?几个意思?难道水大哥也要将你一块儿娶了……” 莫颜的目光本就在水墨恒身上。 这下陈冰如也转移过来。只是她的目光较之莫颜的疑惑,更多的是怒与火。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四百七十三章、人生至此 夫复何求 莫颜和陈冰如的神情,水墨恒和马湘兰自然都看在眼里。 水墨恒微微一笑,只是不说话,他明白马湘兰口中的“一家人”是什么意思,所以不急不忙。 这时,马湘兰站起来,瞥了一眼水墨恒,然后语笑嫣然地冲两位姑娘解释道:“从今往后我与他以姐弟相称,咱们是不是就成了一家人?” “姐弟相称?”陈冰如迫不及待地问,“莫非湘兰姐与水大哥结拜了?” 马湘兰点了点头。 水墨恒一直微笑不作声,脸上还有几分得意之色。 很显然这是真的。 陈冰如终于笑了,一边鼓掌一边开心地说:“哦,太好了,水大哥,通知水莫居那边的兄弟姐妹,为湘兰姐准备一桌好的饭菜,为她接风洗尘吧!” “好,好!”水墨恒嘴上应道,心里想着现在才知道接风洗尘的事儿呢,这下总不会吃醋了吧? 莫颜走上去,轻轻挽着马湘兰的胳膊,笑道:“日后岂不是要直接称呼湘兰姐为姐姐了?” “那当然。” “真的好开心啊!”莫颜由衷地感慨一句。可以说,对马湘兰的称呼,一而再再而三的变。 变到这里,想必是最好的结局。 摆在水墨恒面前这个艰巨的任务完成了,而陈冰如也不会总带着醋醋的目光去看待马湘兰。 陈冰如的心境一下子开阔不少,也走了上去,挽住马湘兰的另一只胳膊:“好姐姐,其实我……” “不用说了。”马湘兰当即将她的话打断,意味深长地说,“有你在弟弟身边,我放心多了。” 水墨恒见她们三个瞬间亲如姐妹,感觉自己像是多余的,当即说道:“那你们陪着姐姐,我去安排酒宴,届时让姐姐给咱们唱两曲儿热热闹闹!” “好哇!好哇!”陈冰如高兴地附和,随即眼珠子咕噜噜地转了两转,似乎发现哪儿不对劲儿,赶忙松开马湘兰,抢到门口处:“水大哥,还是我去吧!” 她是怕水墨恒瞧见了刚才与水灵芝一块儿出去购买的那两大堆乱七八糟的东西…… “也好。你与根治、灵芝她们一道去。”水墨恒想着既然根本问题解决了,那剩下的都不是事儿,谁在谁去无所谓。 “知道了,你与莫姐姐陪湘兰姐吧。”陈冰如这会儿慷慨大方起来,将水墨恒硬是推了进去,然后“咣”的一声,将房门给关上,就像是做了亏心事,生怕水墨恒会追上来揭穿一样。 果不其然。 根治和水灵芝两人依然在收拾残局,见陈冰如笑靥如花地走过来,都不禁诧异地望着。 “冰如姐,你没事儿吧?”水灵芝关切地问。 “冰如姐,你捡到宝贝了?”根治也打趣地问了一句。 陈冰如只顾傻笑,喃喃地说道:“他们居然结拜了,呵呵,居然结拜成姐弟了……” “结拜?”根治和水灵芝先是一愣,随即明白了怎么回事,不约而同地道,“哦,难怪冰如姐那么高兴呢。” “快,快,快收拾……”陈冰如蹲下搭一把手。 “冰如姐,这些玩意儿收拾好了,咱放哪儿呀?”根治愁眉苦脸地问。 “除了那些尖锐、危险的东西,其它的全部拉到蛋蛋屋里去,给天勤当玩具呀!”陈冰如竹筒子倒豆一般,像是提前就已经想好了应对的方案。 “那蛋蛋哥要是问起来呢?”根治又追问道。 “他问起来就说是你买的,别说是我买的就成。”陈冰如笑道。 “哦。”根治点了点头,心想可真行哈! …… 这样,好生招待马湘兰一番。 然而,就在这顿酒宴上,马湘兰生平第一次喝得醉醺醺的,执意要为大家唱曲儿助兴,只是唱着唱着,泪水不知不觉地顺颊而下。也许,她的心境只有她自己最懂。 第二天,她便选择南下。 不是说好了要待到水墨恒的成亲之日吗? 可计划哪赶得上变化呀! 收了一个弟弟也挺好,总比一无所获强,聊胜于无嘛,况且这个弟弟还非同寻常。 若抛开想得而不可得的、奢侈遥远的东西,还真是赚了,说不枉此行也没错! 或许,这才叫人生! 人生,也本该如此! …… 水冷天收到了家里的回信。 如同水墨恒所料,他的父母完全相信自己儿子,信中除了表示高兴的心情和祝福之外,还特别交代两句话:一、相信儿子的眼光,二、儿子喜欢的就是爹妈喜欢的。 不像水蛋的爹水木那样问七问八,恨不得将儿媳妇的家底儿扒了个一干二净。 当然,在这个问题上,也不说谁对谁错。 自己儿子嘛,表示关心,以过来人的身份帮助参考把关,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只不过处事方式不同罢了。有些家长很是开明,有些家长很有控制欲,认为父母就是一辈子的父母。 收到父母的信之后,水冷天第一时间将这个好消息告诉莫白,然后一块儿向水墨恒汇报喜讯。 两人愉悦的心情自是不必说。 水墨恒也一样。想着他们两个走到一起,也算是经历了一些波折,比起水蛋似乎更需要考验人,既考验莫白,也考验水冷天。 而且,考验的都是自己的心境。 其实,战胜自己往往比战胜别人要困难得多,这个别人自然也包括自己父母。 “衷心地祝福!”水墨恒表达了自己的心意,还不忘叮嘱道:“小白,有时间带小冷去给你爹爹磕个头,告诉他这个好消息,也好让他泉下有知。” 莫白点了点头,登时激动得泪花莹然。突然想着自己曾经最中意的男人,却要与姐姐成亲,即将成为自己的姐夫,对此虽然曾经也有过小小的遗憾。 可毕竟只是曾经。 谁还没有一个曾经呢? 遗憾也只是遗憾,终将成为过去。莫氏老爹曾说:过去只是人生经历的一部分,不能成为人生的负担。 如今,自己也收获了一份美丽的爱情,而且还能终年与姐姐在一起,这何尝不是一件最幸福开心的事? 人生至此,夫复何求?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四百七十四章、大团圆 时光飞逝。 根治和水灵芝也交往有一阵子了。 水墨恒对他俩的事,表现得尤为关心。想着根治虽然一直叫自己少爷,可实质上与水蛋、水冷天一样,都是自己儿时的伙伴,同一个年龄段的人。 相当于从凤凰村带出来三位伙伴。 水蛋第一个成亲生子,如今生活过得美满幸福,尽管官职上还不是很满意,只是一个七品的城门吏。 不过也算是升了两级,从九品升到七品。 水墨恒非常清楚,水蛋没什么野心,力气大性子直,图的就是平淡生活。七品官的确很小,可水蛋已经很满足了。 两人一块儿聊天时,水蛋挂在嘴里最多的一句话就是,若不是哥将我带出来,我此时此刻还跟着俺爹面朝黄土背朝天在田地里干苦力活呢,一年都存不下十两银子,从哪儿讨这么漂亮的老婆? 这的确是大实话。 虽然向甜曾经是李延的妾室,可也是大美人儿一个,而且年纪轻轻,心地善良,对水蛋一心不二。 若不是水墨恒,水蛋没有今天。 怎么说现在也是一位吃皇粮的武职官员,能够靠自己的薪水养活老婆和孩子。 对于一个曾经都没出过蕲州府的农村小伙子来说,这已经是天上掉金块儿砸中他的头了。 而向甜,若不是水墨恒撮合,她也不知飘零到何处,跟着水蛋过的可是安稳的日子啊! 这对于女人而言,是多么重要! …… 三个儿时伙伴中,水墨恒对小冷最为放心。如今,小冷与小白也修成正果,完婚指日可待。 剩下,就只有根治了。 也就是说,若根治的任务完成,与水灵芝交往默契,那水墨恒身边的几个年轻人全都有了着落。 而且,是大团圆。 而且的而且,肥水不流外人田。 水蛋与向甜,小冷与小白,根治与水灵芝,水墨恒自己与莫颜、与陈冰如、与冰儿、与馨儿。 这是一件多么让人激动的事!所以这一阵子,水墨恒想着就开心就想笑,甚至想一醉方休。 这天,又将根治叫到自己书房,觉得有些情况还是要问问。 爱情这个玩意儿,别人还真是看不出来,合不合适只有自己心里清楚,跟穿鞋一个样。 “坐,”水墨恒开门见山,也不转弯抹角,“还记得我给你讲的三部曲吧?” “记得,少爷。” “那说说看,你们进行到了哪一步?上次问你,居然第一步都没走,简直弱智到家了,这次不会还是原地踏步吧?” “少爷。”根治羞羞的样子,腼腆得不行。 “说呀!”水墨恒催道,继而又强调,“记住,你可是马上要成亲的人了。” “我们完成了第一步。”根治这才弱弱地回道。 “这速度,太慢。” “可是少爷,我觉得已经挺快的了。” “快个屁呀,这都两个月了,才牵了牵手?要一天牵手,两天接吻,三天上床,那才叫速度。” 根治吓得咂嘴弄舌,都不敢回话了。 水墨恒又问:“牵灵芝手时,她是什么反应?你又是什么反应?” “这个,我该怎么说呢。”根治为难的样子,也不知是难为情还是一时词穷。 水墨恒只得问得明确些:“你当时的心跳加速了吗?” “少爷,我不记得了,只知道当时很紧张。” 紧张那不就是心跳? 其实,仔细一想,与根治也没啥可谈的,他本就痴心一片,所以这场爱情短跑的主角儿是水灵芝。 与根治谈话,无非是给他打打气儿开开光。鼓励他勇敢一些,不要缩手缩脚,礼仪简直就是恋爱前期的绊脚石。在某种程度上,厚颜无耻才是通行证。 水墨恒吩咐道:“那就ok了。加把劲儿。去把灵芝叫来。” 过不多会儿,水灵芝进来。 她也知道自己哥哥找她谈话的原因和动机。比起唯唯诺诺、腼腆羞涩的根治,水灵芝显得游刃有余大方多了,坐定后直问:“是不是关心我与根治哥的事儿?” 都不用水墨恒开口,就知道往下跳。 “近段交往感觉如何?” “也没啥感觉,我还是那句话,听哥的。” “没啥感觉什么意思?难道你与他在一起没有心动的感觉?” “好像,有那么一点点。” “吓了我一跳,还以为你对他不来电呢?” “啥?”显然灵芝没听懂。 “没什么,那就是说,将你俩的婚期也定在端午节前夕,没问题是吧?” “哥作主便是。” 水墨恒这下彻底放心了,高兴地说:“那就按照爹的意思,与我们同一天吧?” 水灵芝点了点头:“只是哥哥,届时咱不是要回凤凰村吗?” 这个问题,说起来简单,操作起来却有些难度。 水墨恒其实想了好多遍。 四个姑娘,馨儿是北京人,冰儿是河北人,莫颜只身一人相当于没有娘家,只有陈冰如是蕲州人。 也就是说。 若将自己婚礼定在凤凰村,当日只能抬花轿迎娶陈冰如一个,其她三位姑娘只能带着。 这样,似乎不妥。本来同时迎娶四个,到时候给人的感觉只有陈冰如一个。 怎么解决? 念及此情,水墨恒没打算回凤凰村成亲,干脆将成亲的地点选在京城这边。完婚后,带着四位姑娘回家即可。 这样安排,似乎要妥当些。 于是将这个顾虑,如实地告诉了妹妹。 水灵芝点了点头:“那我与根治哥的婚期延后,待哥哥完婚,与几位嫂嫂一起回乡,再举行我与根治哥的婚礼也不迟。” 水墨恒早想到了这一点,也觉得是最好的方案。 这样,所有的问题都基本上解决了。 只等美好的那一日到来。 为什么说基本上呢?倒也有一两件事儿没有解决的。比如卢冰的家,水墨恒就从来没有去过。 好像也没有问及。 卢冰似乎也从未提及。 平时觉得倒无所谓,可婚姻大事总不能连父母都不见都不知会一声吧?这就有点说不过去了。 因此,为了这件事,水墨恒还特意问了卢冰。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四百七十五章、不见就不见 四个女孩儿当中。 算来卢冰跟随水墨恒的时间最短,也是说话最少的一位。而且她的家庭情况,水墨恒一无所知,除了知道她是河北人。 其他三位女孩儿的父母水墨恒都见过。 莫氏老爹,与水墨恒的感情还不错;陈中是隔壁村儿的,水墨恒自小就与他打过交道;馨儿的爹,也交往过几次。 只有卢冰。 这事儿说来也有点奇怪,卢冰自跟随水墨恒之后就没有回过一趟家,似乎生命中压根儿不用理会这个。 不太科学! 要知道,没有一个女孩子不恋家。 哪怕结婚生孩子后,很长一段时间都不能摆脱娘家的诱惑。恐怕只有等到自己孩子生了孩子,也就是当了奶奶之后,对娘家的向往之情才会减淡。 …… 这天,卢冰来了水墨恒的书房。 心情自然是美美的。 其实,卢冰虽然话不多,可一直表现得很淡然。自水墨恒打开她的心结承诺娶她之后,她的心境似乎更加开阔了。 女孩子心情一好,颜值自然随之暴涨。 这是个铁律。 “水大哥,有事儿找我?” “嗯,你看,咱马上要成亲了,是否有必要见见你的父母?”水墨恒开门见山。 卢冰想了想,凝望着说:“水大哥,知道我为何从未在你面前提及我的父母吗?” “平时你不说,我也就不问,可现在不问不行啊,那样显得太不礼貌。”水墨恒将自己的想法如实地说出来。 本来两人之间就没隔阂。 卢冰微微叹了口气,说:“之所以从未向水大哥提及此事,是因为我一生下来便被父母遗弃,我也不知道亲生父母是谁。” “哦,原来如此!”水墨恒点了点头,稍顿了顿,又道:“可是,你的养父养母也理应见见呀!” “我看不必了。”卢冰的态度非常认真,不像是在开玩笑。 说实话,水墨恒曾有过这种预感,卢冰会有什么难言之隐,这也是平时没过问的一部分原因。 此时,听卢冰这么一说,第一感觉便是预感也许正确。 只是为什么?水墨恒没有直问,可此时此刻想知道答案,所以同样凝望着卢冰。 四目相对。 活像一对儿初恋情人。 卢冰的表情突然变得有些伤感,幽幽说道:“我的养父养母对我很不好,将我养大只是为了卖钱。” “卖钱?” “对,在我十二岁时,便将我卖给了当地一位小地主,当时我哭得很厉害,拽着养父养母死活不松手。可他们对我说了句令我一辈子都感到心痛的话:我养你这么大,就是为了今天。” “那你为何后来又被选进宫中?” “我在小地主家生活了两年,逐渐长大,也许他见我还有几分姿色吧,本想纳我为妾,可他原配夫人不依,最后只好托人,将我送入宫中。”说着说着,卢冰不禁潸然落泪。 水墨恒站起身来,将她一把搂进怀里,没想到卢冰的人生经历竟是如此凄惨,难怪只口不提。 “不哭了哈,以后跟着哥有大把的好日子过。” “谢谢水大哥,你还记得第一次见到冰儿的情景吗?” “当然记得。”那个情景,水墨恒一辈子也不会忘记,现在回想起来,还有一股杀人的冲动呢。 “那时我是真的想死,就觉得生无可恋。若非水大哥百般劝说开导,我指定过不了那一关。” “不提了,不提了。”水墨恒一边帮卢冰轻轻地揩拭泪水,一边安慰道,“往事不用再提,咱现在向前看,迎接美好的未来。过去就让它永远过去吧,谁还没有几段灰暗的经历呀!” 卢冰本还想解释。 可小嘴被水墨恒伸手堵住了。 这件事就这样翻篇。 水墨恒当然理解卢冰的心情和她的心理。像卢冰这样的身世,换作是谁都不想被扒开见光,尤其是要面对自己这样显赫的身份。 想想,扒开了怎么办? 难道让自己与她的养父养母,或者那个小地主认亲、打交道、交往吗? 即便水墨恒他不介意,卢冰也不情愿呀! 可以说,卢冰的身世比馨儿还惨。 馨儿的爹虽然好赌,可毕竟是亲爹呀。而卢冰的父母非但不是亲生的,而且对卢冰毫无感情可言。 若待她像亲生女儿一样也罢。 如此看来,还有认的必要吗? 馨儿的爹就是个活生生的例子,给水墨恒带来了不少的麻烦,这是卢冰亲眼所见。 卢冰想着若养父养母知道自己嫁给了水墨恒,那他们还不升天了到处招摇?极有可能将他们的生活完全打乱。 不是可能,几乎可以肯定。 是不是? 他们得后悔吧?得逢人说项吧?没准儿还会来套套近乎蹭蹭热度,信誓旦旦地要重新认回这个女儿呢…… 又不是什么高素质的人,这种事儿可做得出来。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反正本来就没什么感情可言。 且不说水墨恒声名显赫,就是普普通通的一个人,卢冰也不愿意让冷血的养父养母过来搀和呀! 这是个再简单不过的道理。 反过来看。 对水墨恒而言,何尝不是一件幸事?娶媳妇儿就怕娶的不是媳妇儿一个人,而是媳妇儿一家子。 虽然这种话不好光明正大、磊磊落落地讲出来,可事实就是事实啊!娶个媳妇儿还得管父母,虽然理应如此,可若能不管,岂不是更妙?关键是对这种冷血父母,也提不起同情心啊。 不见就不见吧。 挺好! 水墨恒想得开,净得一美人。 这样,几乎所有的障碍全部扫出:莫颜,不存在应付父母的问题;馨儿,他的爹好应付;冰儿,不用应付;只剩下陈冰如了。 水墨恒相信也不是难事。 陈中是什么人还不了解? 定亲的是他,悔婚的也是他,抽打女儿逼女儿出嫁的是他,后来得知水墨恒飞黄腾达了,到处宣传的依然是他…… 是他是他还是他…… 说得好听点,是为自己女儿终生幸福着想;说得不好听点,不就是一个势利眼吗? 以水墨恒如今的身份地位,对付他这种人,应该是手到擒来不费吹灰之力。 只是婚礼举办的地点和方式,水墨恒还得掂量一二。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四百七十六章、你是担心嫁妆吗? 当然,这也是小冷关心的问题。他一直以水墨恒是瞻,连成亲这种事儿都要赶在一起。然而就婚礼举办的地点,小冷似乎没得选,肯定得回凤凰村。 所以,他内心希望水墨恒也能回去。 但水墨恒有自己的想法。 这一天,特意将四位姑娘同时请进书房,就为了商量这件事。其实也谈不上商量,主意自己已经拿定,只不过想知道她们几个各自的想法和意见。 这是出于一种尊重。 四位姑娘与水墨恒在一起,似乎还是第一次。之前要么所有年轻人都在一起,要么水墨恒与其中一位在一起,像这样同时请来四个还真难得少见。 五个人落座。 看着坐在自己面前的四位大美女,水墨恒脸上洋溢着得意的笑容。不是盖的,那确实是春风得意啊! 想着穿越不就是为了过上好日子,多娶几个漂亮老婆吗?现在即将全部实现,能不开心激动吗? 做梦都想笑! “你神马情况?有话快说有屁快放,这么盯着我们看,你不嫌害臊我还嫌害臊呢。”陈冰如最先开口,没好气地白了一眼。 其她三位姑娘浅浅地笑着。 “首先得谢谢你们。”水墨恒咳嗽一声,由衷地说。 “哼,谁稀罕似的?不用你感谢。说事儿,求你啦,赶紧说正事儿。”陈冰如又白了一眼。 就这性子,没办法。与水墨恒两个人的时候还好,人一多她就感觉憋得慌似的,不习惯也不自然。 倒也不是故意抢风头或逞强。 “今天找你们来就想商议一下,婚礼你们希望在哪儿举行?”水墨恒快速扫了四位姑娘一眼。 “水大哥,这事儿不用问我们吧?”莫颜说。 “对呀,大哥自己决定便是。”馨儿附和。 卢冰没有说话,却也点了点头,显然表示认同。 唯独陈冰如不说话也不点头,作出一副沉吟的样子。 这样,水墨恒自然将目光定在她身上,问:“那冰如你呢?” “我?我没什么想法。”陈冰如回道。只是说话的语气,似乎夹杂几分冲冲的味道。 水墨恒带着商量的语气:“婚礼就在这里举行,行吗?” 或许因为莫颜曾经成过一次亲,所以当即问:“水大哥,届时需要坐花轿、拜堂、贺郎酒这些流程吗?” “当然要啊!成亲当然要仪式。” “可如果这样,我们作为新娘,该从哪儿出?你作为新郎,又去哪儿迎接?不会新郎新娘都在府上吧?”莫颜望着水墨恒,“还有个问题,我与冰儿妹妹父母不在,可冰如妹妹和馨儿妹妹父亲都在,到时怎么安排他们?” 水墨恒点了点头,觉得这是个问题。 而且是必须考虑的问题。 同时迎娶四位姑娘,总不能简简单单不像样吧?婚礼对于女孩子而言,可具有非凡的象征性意义。坐花轿、吹拉弹唱、喝喜酒……都是必须项目啊。 水墨恒回道:“这个我也想过,水莫居提前三天歇业,你们几个就住在那里,我届时去那儿迎娶,如何?” 莫颜没有立即作答,而是想了想才说:“大哥,我有个想法,不知你同意不?” “讲。” “虽然张大人已将大哥成亲的好日子公布天下,可大哥毕竟是要同时迎娶四个,会有许多不方便操作的地方,我看不如这样,馨儿的家就在北京,水大哥可以去她家迎娶。” “莫姐姐,这可使不得呀!”馨儿慌忙摆手,一副急急的样。 “先让她说完。”水墨恒冲馨儿抬了抬手。 莫颜接着说道:“我与冰儿妹妹好说,因为父母都不在嘛,简单点也无所谓,冰儿妹妹你说呢?” “我完全同意,莫姐姐。”卢冰连连点头。 “还有冰如妹妹,与大哥就是隔壁村儿的,最好的方式我想应该是水大哥回老家举行这场婚礼,去冰如妹妹她家迎娶……” “我同意。”陈冰如举起双手。 水墨恒突然想起陈冰如曾经说过,要一个隆重的婚礼仪式。看来她刚才不吭声,一开口便带着几分冲劲儿,应该是有心。于是说:“可日子都定好了呢,只在那一天。” 莫颜接着又道:“对,五月初二那天不错。可日子是死的,人是活的,咱可以灵活一点呀。比如四月先回老家迎娶冰如妹妹,然后再回北京迎娶我们几个啊。只是到了五月初二那天,接大伙儿过来喝喜酒不就完了?” 水墨恒听明白了。 虽然莫颜这次也是建议一个一个娶,而且同样是先娶陈冰如,但这次不是因为拒绝,而是因为考虑到流程与安排的问题。态度和立足点显然不一样。 水墨恒稍一沉吟,感觉这样安排好像可以。 一个一个娶也行。 回老家举行与陈冰如的婚礼也没毛病。回一趟家是必须的,因为还有根治和水灵芝的婚礼,他俩像小冷一样,都得回凤凰村。 只是在娶的先后顺序上。 水墨恒觉得,还是不要遵循莫颜的好。 最好是,与陈冰如举行婚礼之前,先把其她三位给娶了。虽然将陈冰如放在最后娶,但因为要回老家单独举行婚礼,仪式上自然要显得隆重一些,以此作为“补偿”便是。 想到这儿,水墨恒深感还需要单独与陈冰如沟通一次:“莫颜的提议确实不错,具体细节我再斟酌斟酌。” “水大哥,这个我不同意。”馨儿依然十分纠结,“我家你又不是没去过?穷酸破旧……” “你是担心嫁妆吗?”水墨恒笑道,“钱的事儿不用你担心。” “不是钱的事儿,我爹那人,哎,不知怎么跟水大哥说。”馨儿摇头叹气,一脸的沮丧。 “馨儿妹妹别急。”莫颜慌忙劝道,“水大哥不是还没决定好吗?” “总之呢,我向莫姐姐看齐,莫姐姐需要什么样的婚礼,我便需要什么样的婚礼,只要能留在水大哥的身边,不举办婚礼都成。至于我爹爹,水大哥不用考虑他的感受。”馨儿很少一口气说这么多的话。 不商量还以为很容易。 一商量吧发现几个姑娘的想法还不一样! 水墨恒只得先缓一缓,道:“你们先回去吧,我考虑清楚再告诉你们。”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四百七十七章、 想要什么婚礼 四位姑娘走后,水墨恒一个人陷入沉思。 不过沉思的时间很短,因为馨儿几分钟后便敲门进来了。 完全看得出,馨儿依然沉浸在刚才的情绪之中,脸上写着大大的两个字:“囧急”。 “水大哥,我不是说莫姐姐的提议不好,而是你真的不用去我家迎娶我。”尚未等水墨恒开口,馨儿便带着央求的语气说。 一番了解后。 水墨恒得知,原来馨儿的想法也与卢冰一样,多少有些自卑的心理在作祟。她想着她家一无所有,虽然爹爹仍健康在世,可生活过得一塌糊涂,她爹一年都不知道能回几次家。 且不说嫁妆的事。 她爹早将她娘积攒的嫁妆当作赌资输了。 打从她记事时起,就没发现她爹手上存过一文钱,年年都是在债主的逼迫下哆哆嗦嗦地过日子。 如今,给她爹安排了一个长乐坊打杂的活儿,常年供吃供住,家里估计四处都结满了蜘蛛网,连个落脚的地方都没有,还折腾个啥子?又何必去折腾? 水墨恒明白馨儿的意思,问:“可不知你爹会怎么想?” 本来娶媳妇儿这种大喜事最怕丈母娘死缠烂打,没想到四个姑娘的母亲都不在世了。 馨儿笑了笑,答道:“我爹怎么想?他只关心有没得玩儿,其它的事对他来说根本不重要。” “那你也得跟他商量商量啊。” “我看不用商量。” “出于对长辈的尊重,你得问问他的意见吧。” “那好。”馨儿打趣地说道,“我现在就找他问去,我看问他要嫁妆,他还不得吓得躲起来?” “还是问问吧。” “问了也白问,我还不知道我爹是什么人?” 在水墨恒的强烈要求下,馨儿没办法还是去问了她爹。不过结果如同馨儿所料,当听到“嫁妆”二字时,她爹脸色立马儿变灰了,恨不得找个洞钻进去。 其实,她爹早知道女儿是水墨恒的人。 只是没想到女儿并非妾室,而是正牌儿妻子。如此一来,更显得对不起女儿,没尽到父亲的责任! 古时候嫁女儿可不像现代,还能狠狠地“宰”女婿一顿,不倒贴钱反而能赚一笔。 在那个年代,简直没门儿。 所以,馨儿的爹弯着腰不敢说话,馨儿说什么便点头答应什么。 彻底应了那句话:没钱没底气,有钱才硬气。 …… 这么说,迎娶馨儿的方式,似乎也可与莫颜、冰儿一样。只是这事儿在水墨恒看来,仍然觉得不大妥当。 正如莫颜所说,毕竟馨儿的爹还健在。尽管馨儿和她爹同意,但外人会怎么议论呢? “虽然不必在乎外人的眼光,可好歹也是大名人一个呀,总得顾及自己的形象吧?”水墨恒心里这么想,所以听完馨儿回复说:“若迎娶馨儿不在你家,会不会被人指责我瞧不起你爹?这很有可能。” “本来就应该瞧不起他呀!”不料馨儿双眉一挑,竟将此视作理所当然之事,“谁让他那么不争气,整天只知道赌博?” 稍顿了顿,接着央道:“大哥,你就别给我爹添乱了,你要真的去我家迎娶,我爹指定着急得睡不着觉,何苦呢?” 水墨恒又担忧地问了一句:“可如果这样的话,你爹会不会感到内疚?” 馨儿摇了摇头,嗤之一笑:“内疚?他才不会呢?我爹是谁我清楚。但凡他有一丝内疚之心,他的日子就不会过成这样。即便有那么一点点,也不过是眨眼之间的事,等他走进赌坊,立马儿什么都不记得了。” 水墨恒点了点头,拿出一贯的做事风格,道:“那好吧,顺心随意,怎么高兴怎么来。” “嗯。”馨儿终于放心,由衷地道了一声谢谢。 …… 送走了馨儿,又迎来陈冰如。差别在于馨儿是主动进来的,而陈冰如是被水墨恒召唤进来的。 两个人的时候,陈冰如的情绪似乎温和多了。 她一进来,也如同馨儿,未等水墨恒开口,自己主动说:“我知道水大哥想问什么。” 水墨恒当然也知道她想说什么,开门见山直奔主题:“说吧,你想要一个什么样的婚礼?” 陈冰如没有作正面回答,而是娇滴滴地反问道:“说吧,你能给我一个什么样的婚礼?” 水墨恒嘿嘿两声得意的笑,回道:“以我现在的实力,只要你别让我摘天上的星星和月亮,什么样的婚礼我都能给你。” 陈冰如凝眸着说:“可是,我怎么感觉你不愿意举行婚礼似的?” “说心底话,一我有点怕麻烦,二怕影响不好。同是娶四个,太高调了。” “那你一个都不娶,不就不用麻烦,也不用担心影响不好?”陈冰如揶揄了一句。 “我不娶你,难道让别的男人把你娶走呀?那我可舍不得。” “油嘴滑舌!” “我对天发誓,这可是真心话。” “切,真心话那还怕麻烦、又怕影响、这怕那怕的?”陈冰如频抛白眼。 “我知道你想要一个隆重的婚礼嘛。我给还不行,你说,想达到什么效果?在哪儿举行?” 陈冰如突然幽幽叹了口气,情致登时减了几分。 “怎么还叹气?” “本来吧,我是想要一个隆重的婚礼,一生难得就这么一次,可现在又不想要了。” “为什么?” “水大哥你想想,莫姐姐和冰儿妹妹父母都不在人世,而馨儿妹妹尽管父亲健在,也不情愿隆重举行,甚至都不要水大哥去她家迎娶。若我将婚礼搞得轰轰烈烈,那将她们置于何地?” 水墨恒听了,十分欣慰。 陈冰如接着又说:“我知道我有时候很任性,也希望水大哥天天只围着我一个人转。可每当看见莫姐姐几个处处为水大哥着想,无怨无悔,我就感觉惭愧……” “不用惭愧,还是那句话,你们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好,我都很喜欢。”水墨恒见陈冰如越说情绪越低落,笑着抚慰。 继而又郑重其事地说:“虽然我怕麻烦怕影响不好,可婚礼仪式我一定给你们,而且不会随随便便,我要隆重地告诉全天下人,你们四个全将成为我水墨恒的妻子。”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四百七十八章、啥都不缺 陈冰如听了自是高兴,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只是延续的时间并不长,很快便将笑容收敛,重新展现出那淡淡的愁绪,然后平静而认真地说:“水大哥,我还是不要单独的婚礼,跟姐妹们一样吧。” 水墨恒稍一沉吟。 想着这样固然也好,其实若陈冰如执意要一个特别的婚礼,相信其她三位姑娘应该不会反对。 毕竟与陈冰如有婚约在先,而且还是隔壁村儿的,所以回凤凰村举办婚礼乃合情合理的事。 当然,这也是考虑到陈冰如的感受。正如她自己所说,人生就这么一次,谁不希望有个难忘的婚礼? 可若她能让一步,不搞特殊化,岂不是更好? 这就叫一碗水端平。 正合水墨恒心意嘛。 瞧着陈冰如认真的样子,水墨恒只能由衷地说一声“感谢”。再世为人最大的愿望就是娶一堆老婆,不仅仅实现了,而且一个个还这么漂亮这么听话! 是谁谁不开心? “反正我已经是你的人了,还谢什么呀?”陈冰如带着几分娇嗔的语气。 “这话我爱听。”水墨恒眉飞色舞,当即提议说,“那让你爹来北京,届时参加我们的婚礼吧?” 陈冰如想了想:“还是算了。我能接受水大哥的任何决定,并不代表我爹也能接受。不得不说,他是一个非常传统的老夫子。” 话虽如此,可作为水墨恒,娶亲这种大事儿,到时候肯定得通知双方父母到场。 他也知道陈冰如担心什么:陈中肯定以为自己女儿是正室,来了一看,呦,还不止一个,会不会不高兴?或是没有想象中的美好?毕竟曾经自己如此卖力地宣传造势! 但这个,嘿嘿,水墨恒也没辙。恐怕陈中也只能感慨一声“女大不中留”喽。 …… 对这场别样、空前的婚礼,京城上上下下早已传得沸沸扬扬。朝中做官的都琢磨着送礼,连一些普通百姓也蠢蠢欲动。 想着水墨恒与皇上的关系,与两位太后的关系,与首辅张居正的关系……谁不想在这个时候表现一番? 就连内廷二十四衙门那些太监火者们都想来蹭蹭热度。他们早就听闻了水墨恒会与冯保的关系非比寻常。 冯保多么嚣张的一个人! 曾经只是秉笔太监、还不是司礼监掌印太监时,便敢与时任首辅高拱对骂;见了张居正,他也只是平常对待,可见了水墨恒却点头哈腰,像低人一等。 所以,水墨恒的位置对于内廷、外廷的那些官员而言,简直太神奇了,就怕巴结不上,但凡有一丝门路,绝不放过。 成亲,大喜事。当官的都想着,届时送上一份厚重的贺礼,水墨恒不至于会拒人于千里之外吧? 多好的机会! 过了这个村就没这么店了。 …… 这天,王篆也来了。如今的他,官居两京都御史,还兼任着巡城御史的职务。 两个都是肥缺,牛逼得不行。 他很庆幸一直帮着张居正鞍前马后,也很庆幸交了水墨恒这个朋友,尽管年纪大了水墨恒两轮多。 可这不影响两人之间的友谊。 来干什么呢? 不像其他的官员,都在暗中憋着劲儿,寻思着给水墨恒送礼。王篆不同,一来与水墨恒关系要好,二来也是因为性子一向直爽。来了直问:“你成亲,我送啥贺礼?” 把水墨恒问得一愣。 王篆笑了笑,反正也不是外人,干脆将话说透:“意思就是,你缺啥我给你送啥。” 若非真心朋友,谁会当面这么问? 水墨恒明白了,这是要给自己送礼的节奏。不过他想了想:“我缺啥?如今的我,能缺啥呢?要地位有地位,要身份有身份,要银子有银子,要女人有女人……除了皇帝的位子不是自己的,还缺啥?啥也不缺呀……” 所以想了半天,也想不出缺啥。 那是真的不缺。 面对王篆的问题,只得如是般调笑道:“你的意思是,我若啥都不缺,你便啥都不送?” 王篆连连摆手,尽管他官阶只是正四品,可身为两京都御史,北京南京的官员,大到部院大臣,小到主簿典吏,都对他客客气气。 但见了水墨恒,还丝毫感觉不出优势。 因而觍着脸笑道:“不是这个意思,确实不知道给你送啥你才喜欢,送银子你也不缺,送瓷器玉器古玩字画?也不知你感兴趣不。我都犯愁,更别说我手下那帮人……” “等会儿,等会儿。”水墨恒慌忙将其打断,“你说啥?” “我说我不知道给你送啥。” “不是这句。” “我手下那帮人更不知道给你送啥。” “你手下那帮人?我认识他们吗?他们与我又有何交情?” “话不能这么说,虽然你不认识他们,可他们谁不认识你水少保呀?知道你成亲的大好日子,千载难逢,还不趁机套套近乎?这个你得设身处地为他们想想。” 水墨恒一本正经地回道:“他们为我祝福,我真心感谢他们,可要是送礼,大可不必。” “恐怕有点难,你要知道,如今朝廷上下都在等着这一天,就为给你备一份厚礼。若你轻易拒绝,那他们心里不安啊!”王篆显得更加认真。 也不笑了。接着说:“你想想,你收了张三的,没收李四的,那李四会怎么想?这个部门二把手送了一万两银子,那个部分二把手也不敢送五千呀?对不对?这些个在官场,已蔚然成风见怪不怪,难道你还要违拗这个规则?” 收礼反而是理所当然的事,而拒绝才是违背人情违背官道。原来贪污就是这么炼成的…… 水墨恒望着王篆,问:“照你的意思,不收礼还不成呗?” “可不是?这是官场的一套潜规则,除非你不想当官儿,你坐在这个位置,就得这么做。再说,也是代表他们一番心意嘛,你得给他们一次表现的机会啊。” 水墨恒嘿嘿一声笑,道:“你是占着两大肥缺,每天有数不完的进项,当然说话不腰痛,可对那些冷部门的官员,每年指望朝廷俸禄度日,就像佟祯主事穷得叮当响,这个礼怎么送?”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四百七十九章、不差钱儿 王篆反问道:“可你总不能不让人送礼,不让人来喝喜酒吧?首辅大人都将你的婚讯登了邸报,不就是为了与民同乐、与官同乐吗?” 水墨恒明确表态:“来喝喜酒我当然高兴啊,而且来之不拒,以礼相待。” 王篆接着又问:“既然如此,难道让一个个空手前来道贺、喝喜酒不成?贺礼总得备一份吧?” “我没说不收礼呀。” “那就对了嘛。”王篆眼珠子咕噜噜地转动着,就感觉自己喜事天降,“如今这世道,当官儿的有几个不想在这种时刻狠狠地捞上一大笔?” “难道靠这个还能发大财?”水墨恒不以为然,摇了摇头,“正所谓礼尚往来,今天你给我送礼,明天遇你有喜事,我是不是还得送回去?而且,像我这样好面子的人,指定还得加码,对不对?” “好像也是这个理儿哈。”王篆点了点头。 “本来就是这个理儿嘛。送礼不在于轻重,礼仪到了就行,不要养成豪奢、攀比的风气。” 现实是:如今的水墨恒,确实不差钱儿。 水莫居的生意一直很好,而且因为钱本航的加盟,西边又开了两家连锁店,生意也是旺得不要不要的。 除了加盟时的十万两银子。 钱本航挣得是盆满钵满,但他知道这一切都得益于水墨恒,如果不是“水墨恒”这块招牌,指定挣得没现在多。许多人吃饭都是冲着水墨恒去的。所以,逢年过节钱本航也没少送礼。 就凭这一个进项,水墨恒就可以养活跟着自己的那一伙儿人。 本来收别人的钱,水墨恒不会乱收。 但有两个人的,他收得心安理得,一点儿都不觉得愧疚,一个是钱本航,另一个是大公公冯保。 钱本航这条谋财之路是水墨恒给的,送给水墨恒的钱毕竟只是很小的一部分。 做生意的商贾,尤其做得好的,都懂得利润均沾的道理。任何时候,千万别吃独食。 否则不会长远,甚至会带来厄运。 钱本航是个生意经,当然知道怎样“伺候”好水墨恒,从而达到共赢互惠的目的。 水墨恒更懂得这一点,所以从来不客气。 当然,收了钱也不是白收。经常去钱本航的店里转悠转悠,以提高他们的人气。这就是所谓的明星效应:无形资产。 还有,就是冯保的钱。 水墨恒也从来没有心慈手软过。不仅送多少接多少,甚至曾经还有开口要的“先例”。 反正他的钱,也是流水淌来的。 给就要,不客气。 水墨恒自己的俸禄本就不低,养活一家子绰绰有余,加上又是小皇上的老师,每年还有不少补贴。 所有这些进项加起来,不说家财万贯富得流油,的的确确不差钱儿,手头上随时都很宽裕。 指望贺礼发一笔横财? 水墨恒可没这么想过。但是热闹不会拒绝。 心想,无论什么人,抱着什么样的目的前来道贺,都表示热烈欢迎,那这个“礼”的轻重得好好琢磨琢磨。 原则只有一个,不能让大家破费,只图个吉利开心。 想到这儿,水墨恒当即作出一个决定,对王篆说道:“大喜事贺礼肯定是要收的,但我得立一个规矩。” “立规矩?立啥规矩?”王篆一愣,感叹地说,“还第一次听说诶,你总是这么奇葩!” 水墨恒一本正经地说:“所有前来道贺的人,无论做官的,还是贫民百姓,贺礼都不能超过一两银子。” “啊?”王篆眼珠子快瞪出来了,“就一两银子?” “这个消息,我也得让张先生公布出去,好让天下人都知道,我水墨恒举办婚礼不是为了捞钱。” “那你得寒却多少官员的心啊?这不相当于杜绝他们任何献媚你的机会吗?” 水墨恒笑了笑,回道:“如果真的寒了官员们的心,那也是寒富裕有钱的官员。那些正直、穷苦、不喜欢攀附的官员,心里头至少暖和吧。在这个问题上,我宁可与他们站成一线。” 王篆的情致一下子大减,沮丧地问道:“这么说,我也只能给你送一两银子的贺礼?” “对呀!” “哎——”王篆深深一声长叹,变得像泄了气的皮球,不住地摇头说,“枉我琢磨了那么多天,还特意纠集一帮手下,纷纷给我出主意呢,你,你却……” “这事儿就这么定了。”水墨恒突然觉得,这个主意虽是临时决定的,可相当之满意。 与垂头丧气的王篆相比,水墨恒愈加彰显出洋洋自得的神情,继而又说:“今天多亏你来提醒了我,否则我还想不到这一招儿呢。” “这招儿好吗?”王篆带着不屑的语气。 “当然好!”水墨恒却信心十足,笑道,“日后你会发现的,不信咱打个赌。” “我可不敢跟你赌,国舅爷跟你赌都输了,我还赌个屁?”王篆很有自知之明,“你说好,那就好,好是好,不好也是好。” 水墨恒笑而不语。 “哎——”王篆又是一声长叹,开玩笑地道,“我还是头一次见过嫌钱多的人,真是林子大了,什么鸟儿都有哈……” 水墨恒回道:“钱多了又能怎么着?多少是多呀?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的。我来这个世上,就是为了开心过日子。” 王篆哭丧着脸:“这事儿整得,还询出个不痛快来,那我回去怎么跟手下那帮人交代呀?” “实话实说啊,就跟他们说,想来道喜喝喜酒,我热烈欢迎;若想借机送厚礼套近乎,那让他们悠着点儿。” 王篆沉默一会儿,突然又问:“我若执意要多送呢?” 水墨恒卖了个关子,没有立即点破,而是笑道:“你不妨可以试试呀,看我到时候采取什么措施。总之,我现在可以告诉你一点,你多送,我也不会念你的好。如果你确实愿意多送,那请便。” 王篆诧异地斜睨着,喃喃地道:“你这么一说,整得我心里好没底,怎么感觉吓唬人似的……” 水墨恒付之一笑,令人捉摸不透。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四百八十章、高瞻远瞩 王篆怏怏地走了,感觉水墨恒不像是在开玩笑,只是对这个决定无论如何也想不明白。 回去后,王篆第一时间将这个消息告诉他手下那帮人,并请求支招儿:“来,都给分析分析,水少保这个奇葩为何会做出这个奇葩的决定?” 他手下的人听了,更是一个个觉得匪夷所思,很快引来一片热议和激烈的讨论: “最多才能送一两银子?这让咱老大怎么拿得出手?” “就是就是,说出去都招人笑话。” “我都已经准备好了要送一百两银子呢,老大与水少保关系那么铁,少说也得千八百吧?” “还有还有,那首辅大人怎么办?难道也只送一两银子?” “送礼是一门大学问呀,职位不同出手自然不同,虽然并非职位越高送得越多,可总不能让我与老大、或首辅大人送一样多吧?” “是这个理儿,即便老大或首辅大人都没啥意见,咱也不敢这么做呀?你们说是不是?” “……” 叽叽喳喳。 嘈杂不休。 而且越议论越深想,越是感觉可行性不大。 因为这个方案相当于将所有的人全都定在一个级别上,不管他的官阶大小,也不管他的身份地位。 这样真的可行吗? 大咖大僚们会按部就班老老实实地依照水墨恒要求去做吗? 忽然,有名千户提议道:“老大,不让咱送钱,咱是不是可以送点别的什么东西?” 王篆愁眉苦脸的样子,硬邦邦地回道:“甭想了,我早问过,他说一概不收。” 又有一名御史提议道:“老大,那咱可不可以将贺礼送到水少保他媳妇儿名下,或是他家仆的手里?不经过水少保的手便是了。” “那不还是送礼吗?”王篆反驳说。 “送礼是送礼,可这礼怎么说也变相送出去了呀。难不成事后水少保还会将钱给退回来?” 王篆点了点头,似乎有些认可。只是想起水墨恒最后那令人难以捉摸的笑容,觉得还是欠妥,会不会弄巧成拙? 可如果不采取相应措施,难道到那一天真的大摇大摆送一两银子过去喝喜酒? 绝逼不能这么干! 面子上也过不去! 王篆冥思苦想,最后实在没辙,被迫无奈采纳他手下的意见:“水蛋是个憨厚的角儿,将贺礼送给他,然后让他转送给水少保,或者送到根治的手里,此法可以一试……” …… 就在王篆回去与手下那帮人商议的时候。 水墨恒也与四位姑娘以及府上其他人坦诚了这件事情。一来表明自己的想法和这个决定的高瞻远瞩性,二来也考虑到了与王篆有相同想法的人:正面攻不进,那就从侧面突破。 所以,再三叮嘱府上的每个人都不要随便收贺礼,要收也只能收小于一两银子的贺礼。 这是原则,不能丢。 大伙儿都记住了,无论理解不理解。 水墨恒交代完这件事,又特意找张居正。按照之前的想法,希望将这个决定登上邸报,以告知天下人,尤其是当朝的官员们。 张居正听了,与王篆的反应大为不同。尽管先头也是愣了愣,觉得水墨恒的想法太奇葩。 但是,当水墨恒将这件事的利弊分析透彻之后,重点强调旨在杜绝官场借办喜事送贺礼攀援结交的不良之风。 张居正喜上眉梢。 心想对呀!借送礼名义攀援际会,甚至结党营私,这向来是官场上的一大毒瘤,并且被理所当然地视为一套潜在规则,然后以一种潜移默化的力量绑架官员们去遵守。 送礼表达情义,本是美事一桩。可一旦被刻上政治烙印、或别有居心,送礼就大大变味儿了。 而水墨恒这个收礼最多只收一两银子的决定,对于一向热衷于改革、创新的张居正而言,那是一个难得的机会呀,可以借此向天下的官员树立一个典型。 张居正站在一个大政治家的高度,不过被水墨恒稍一提醒,便看到了这个决定的高瞻远瞩性。 所以,两人一拍即合。 要登邸报,作为一个宣传的典型,好让天下的官员学习借鉴。 这与张居正的政治觉悟分不开。 水墨恒也料到了。 毕竟太了解张居正的性子和他的处事风格:只要对改革创新有利,张居正绝对勇往直前。 不像王篆,感觉送一两银子都不好意思前来讨喜酒喝。 张居正可不在乎。 即便让他一文钱不送,只管前来喝喜酒,他也觉得无所谓。这既是他自己的格局所决定,也是与水墨恒的关系所决定。 两人已经不谈钱的事儿了,早已超越了这个阶段:朋友之间的最高境界——钱完全不起作用。 …… 就这样,水墨恒的决定被张居正当作“头条新闻”刊登在最新一期的邸报上。 不仅就事论事,进行了一番评价和赞美;而且还作了有力的升华,上升到政治的高度。 一时间引起轩然大波。 各种各样的声音纷至沓来。 既有称赞水墨恒不贪财不求利,也有私下里指责他做作;既有说他高调,也有说他低调就是为了高调…… 但无论持哪种态度。正如王篆所料,寒了许多想借此攀援的官员的心。只送一两银子,那还谈什么结交?连握手的机会都没有,撑死当个路人甲,很有自知之明地一笑而过…… 但水墨恒这个决定,也并非所有人都不高兴! 毕竟欢呼的人居多。 这个世界做官的人毕竟很少,更多的是那些普普通通的人。 他们高兴坏了啊。 不是贺礼上限才一两银子吗? 而且还说过,只要有这一份心,愿意前来道贺的,无论什么人什么身份,都表示热烈欢迎。 那是不是普通百姓也可以来喝喜酒?没有一两银子,我拿一文钱行不行?我也是有心啊!也是衷心地祝福! 就连乞丐都蠢蠢欲动,想着届时可以大饱一顿。 只是这样一来,问题可就大了,而且有点超出水墨恒的预料之外,一时间竟然找不到一个很好的解决办法。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四百八十一章、预料之外 随着端午佳节的日子逐渐逼近,京城那些认识水墨恒的官员或粉丝们,都殷切希望参加这场空前而别样的婚礼。 只是,对水墨恒最多只收一两银子的这个决定,真个是叫几家欢喜几家愁。 可既然已经登了邸报,证明水墨恒的决心,说了最多一两银子就是一两,绝不会收二两。 如此一来,一些与水墨恒关系一般又想攀援的人,也只能望洋兴叹;可与水墨恒关系亲近的,像两京都御史王篆等,就想到了侧面突破这招儿,而且自然而然将突破口选在水蛋身上。 水蛋曾经是他的下属,突破起来容易。 这也是超出水墨恒预料之外的其中之一个方面。 其实,水墨恒交代过府上所有人,不要随便接收贺礼,但水蛋似乎是个例外,也不仅仅是性格的原因。 这天当差回来,水蛋揣着一堆银票和一张账单,忐忑不安地交到水墨恒的手中,上来第一句话便是:“哥,我是被逼的。” 水墨恒斜睨了一眼,见银票账单有一百两的,五百两的,一千两的,面值不等:“哪儿来的?” 水蛋将账单摊开,神情有些紧张,像个做了错事的孩子。 水墨恒一看,见账单上第一个名字便是王篆,后面标着“一万两银”四个字,紧接着是一些熟悉或不熟悉的名字,后面都有相同的标注,只是数目不一。当即明白,喝道:“不是叮嘱过不能随便收礼的吗?” “哥,我知道,可他们逼着我拿回来呀!”水蛋一脸的委屈。 “给我退回去。” “哥,这个,恐怕不行。” “为什么不行?” 水蛋带着央求的语气:“哥,以王御史为首,他们都出放话,若我办不好这事,日后天天捉弄我。这里头绝大部分官职都比我高,若被他们盯上,那我还怎么混啊?” “所以你就收了?” “哥,反正这钱收了手也不痛,我看收了就收了呗。” “好。”水墨恒不纠结。 这倒出乎水蛋的意料之外,脸上不安的神色立马消失不见,憨憨地笑道:“哥,我还以为你会痛骂我一顿呢。” “不,我骂你作甚,有人给送钱,而且一送还是这么多,谁不高兴啊?”水墨恒嘴上愉快地回道,心里却想着:“王篆呀王篆,果然是道高一尺魔高一丈哈,不过你还是小看了我。既然你们一个个执意要送,那可别怪我没提醒过你哈……” 水蛋开颜,随即又弱弱地问:“哥,这王御史开了个头,若还有其他官员也采取这种方式,那我收还是不收?” “当然收。” “这样啊,那哥,邸报上登的……” “邸报上登的是明着不收,你这不属于暗收,底下操作吗?”水墨恒颇有意味地说道。 “哦,我明白了。”水蛋点了点头。 “这话你可别张扬出去哈,你我心知肚明就行。”水墨恒第一次提醒。 “我当然知道。”水蛋挠了挠头,“哥这一手还挺高明哈,既给外界树立了个好榜样,还能收到这么多钱……” 水墨恒抬了抬手,示意水蛋不要说下去。但又怕智商欠费的水蛋理解错了,特意第二次提醒:“这钱呢,收上来就收上来了吧,但不会收进我的腰包。” 水蛋一愣:“啊?不进哥的腰包?那也不能进我的腰包呀?” “嘿嘿,到时候你就知道。” “哦哦,我相信哥。”水蛋虽然不明白水墨恒葫芦里卖的到底什么药,但也没打算追问下去。 水墨恒本想点到为止,可还是第三次提醒叮嘱:“蛋蛋,像王篆这类老熟人,收了他们的贺礼也无所谓,但你千万别收与咱八竿子打不着的人哈。” “八竿子打不着,也不会逼迫威胁俺呀!” 这话没错,送礼不是随便都能送出去的,道理水蛋都懂得。 水墨恒虽然算是间接地接收了王篆等人的贺礼,至于银子何去何从他早已想好了。 这个问题不是很头痛。 头痛的是另一个问题:远远超出水墨恒的预料之外,想来喝喜酒的人太多了。 由于几件大事,他都奇葩的处理,最后都奇葩地完成。 有些是明着做的,比如击杀给隆庆帝看病开药的小道士,抓大公公邱得用的侄子进监狱,廷杖当今国舅爷等…… 有些是暗着做的,比如帮助张居正上台、帮助冯保上台、力挺高拱安全回乡、帮助老臣朱衡成功致仕等…… 所以吸了很多粉。 加上长得又帅气,走到哪儿都会有女子尖叫。 水墨恒自己也清楚在朝野的形象,尤其在民间,像什么“全民偶像”啊、“男神”啊、“少女之友”啊这类的美誉,听到着实不少,知道自己的死粉多。 之前也想过,成亲那日,肯定会有人慕名而来,甚至平时都没打过交道毫无交集的人。 但没想到这么多。 照目前的舆论风向和人情形势来看,届时前来道贺的人保守估计得上万,那酒宴怎么安排呀? 这可是个大问题。 当初,水莫居开业那天,前来道贺的人就大大超出了水墨恒的预料,结果水莫居装不下,最后只得向隔壁邻居借屋子一用。 当时水墨恒的名气还没现在这么大。 如今是成亲的大喜事,前来道贺的人可以任凭想象。 人来了怎么安排?需要准备多少桌酒席?总不能不让他们坐下来喝喜酒,或是不让他们来吧? 话都已经说出去了,而且还登了邸报公知天下。 毫无疑问,只能来多少欢迎多少,可到哪儿去找那么大接待的地方呢? 即便分批,就像莫颜说的那样,一天娶一个,一天接待一批,那也坐不下呀! 如果说第一个预料之外,水墨恒想好了解决的办法,并且很有信心再创一个奇迹; 那么第二个预料之外,水墨恒还真是感到头痛。 但问题总得解决。 而且还得提前做好充分的准备。 这种事儿,只能往大的方向预计,而不能预计小了。否则,到时候人来了,却没地方坐,那就很尴尬。 可想来想去,似乎也没想出一个什么好的应对方案。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四百八十二章、有难处 请说话 这天,水墨恒又被召进乾清的宫东暖阁。传召的人是当今两位太后,为的正是他成亲一事。 自上次去慈庆宫见过陈太后,水墨恒便再也没有与她会面了。心里也清楚,会面只会让问题变得更加扑朔迷离。这对自己、对陈太后都不是一件好事。 有李彩凤在,场面就没那么尴尬了。 所以水墨恒欣然前往。 但凡这种场合,冯保一般都要陪着。 坐定后,像往常一样,李彩凤先开口。但只要陈妍是在,她总甘居第二,永远不会抢第一,礼貌地请姐姐先说。 陈妍是当仁不让,知道妹妹绝非虚情假意,确实真心将她当作亲姐姐看待。因而望着水墨恒,直奔主题:“我与妹妹都很关心,你的婚礼筹备得如何?” 水墨恒恭敬地回道:“多谢太后关心,非常之顺利。” 陈妍是又问:“有没有我们需要帮助的地方?如果有请直说,莫与我们见外。” 水墨恒想着要不要将两个预料之外的问题坦白告之。 就这么稍一犹豫,便被眼尖的李彩凤发现了:“怎么?瞧你的神情,似乎有什么难处?” 水墨恒点了点头,如实告知。 两位太后和冯保听了,不禁都皱起眉头,不约而同地想到一块儿去了:邸报上刊登消息,旨在为天下官员树立一个好的典型,不要借送礼收礼的名义胡乱攀援,以正清廉清明之高风,结果你却在私底下收礼,这岂不是欲盖弥彰变本加厉? 三人表情很明显,快给一个解释吧。 水墨恒不慌不忙,回道:“之前张先生已帮我告知天下,待我成亲之日,贺礼绝不会多收一两银子,两位太后和冯公公是否觉得我口是心非?” “我相信你有你的理由。”李彩凤信心十足地说。 “我也相信。”陈妍是跟着附和。 “奴才也相信。”冯保分别觑了两位太后一眼后说。 水墨恒点了点头,先是由衷地感谢三人,然后才解释道:“多收的钱,我肯定一分都不要,届时将以他们个人名义,全部捐给朝廷作为赈灾工程款。” “赈灾工程款?” “赈灾工程款?” 陈妍是和李彩凤同时讶然出声。 “这是个好主意!”冯保则是竖起大拇指,赞不绝口,“绝对是个好主意。水少保做事就是出人意表,永远高人一等。” 水墨恒认真地说:“多送银子的那帮官员,名单我都有,但也不是不加甄别乱收一气,我看谁有能力拿得出来那个数目,我就收,就当他们为朝廷贡献一份力量吧。” 冯保笑呵呵地回应:“就是,平时国家有难,让这帮官员掏一点私房钱出来,那是难于登天。水少保用这一招儿,可谓另辟蹊径。只是,他们到时候会不会心里滴血?本来是为了讨好水少保的,到头来却被水少保拱手送了出去?” 水墨恒笑了笑说:“心痛肯定是有那么一点点,但我转手送给朝廷,不是仍以他们的名义吗?即便心痛,他们也只能忍着,这也正是此招的高妙之处。” 三人都心悦诚服地点了点头。 李彩凤道:“那关于第二个问题,届时参加你婚礼的人很多,不是一桩值得高兴的事儿吗?” 水墨恒又将酒宴安排难的问题坦诚开。 李彩凤眉毛向上挑了挑,问:“照你估计,届时会有多少人前来参加?需要准备多少桌酒席?” “保守估计,一万人,那就是一千桌。” “确实不少!”李彩凤点点头。 “难道偌大的京城就找不出一个能够容纳上万人的场子?”陈妍是这话一出,几个人都沉默了。 这种场子确实难找。 关键不是开会,一个挨着一个,肩靠肩背靠背都没问题。这是喝喜酒,需要相当大的腾挪和串桌空间。 冯保突然开口说:“启禀两位太后,奴才倒是想到了一地儿。” 水墨恒情不自觉地将目光投到冯保身上,心中升起一股奇妙的感觉:每当遇到棘手的问题,冯保都会创造条件。 比如:为了能让自己与李彩凤单独相处,他故意支开小皇上。这是经常干的事儿…… 而这种感觉,冯保感触更深。水墨恒为他指点迷津过不止一次两次,无论荣升司礼监掌印前还是后。 所以,两人在长期的交往配合中,形成了一种高度的默契感。这恐怕是“与人方面与己方便”的最高境界。 当然,两人行事都建立在一个大前提之下:两位太后无条件地支持与信任。 失去这个,一切无从谈起。两位太后的心向,才是关键——给了两人足够的发挥空间。 …… 冯保见三人都望着自己,感觉缺乏信心。 李彩凤鼓励道:“什么地儿?冯公公不妨直言。” 冯保欠了欠身,仍没有立即作出正面回道,而是说:“水少保的婚事牵动朝廷上下的心,而两位太后更是劳心劳力。” 这话没错,事实本就如此。 李彩凤不禁瞅了水墨恒一眼,感慨道:“是啊,这几年来,他为朝廷立下汗马功勋,我与姐姐再清楚不过。若没有他,咱母子不知要受多少人欺负呢。他的婚事,只要我与姐姐能帮得上忙,都会义无反顾地给予最大的支持。” 陈妍是点了点头。 冯保虽然被鼓励,可说话的语气与神情依然小心翼翼:“能够容纳万人的场地,奴才倒是想到了一处,就不知……” “你就说,什么地儿?”陈妍是迫不及待地催道。 “承天门前。” “哪儿?”两位太后讶然,同声出声。 “承天门前。”冯保先是瞥了水墨恒一眼,然后唯唯诺诺地又回答一次。 水墨恒表面上看起来相当镇定,但内心却十分的震撼,因为冯保所想竟神奇的与他同步。 他想的也是承天门前。 只是这承天门,是大明皇城的正门,真正的天子脚下。 所以,水墨恒也只是想想而已。这会儿,冯保像是他肚子中的蛔虫,居然当着两位太后的面提出来,还是被震撼到了。 两位太后也听清楚了,但未置可否,不约而同地将目光投到水墨恒身上,好像在问,这个可行?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四百八十三章、不可取 “不行。” 水墨恒明确回复,然后郑重其事地解释:“这样太高调,而且与传统祖制不合。我本想追求简约的方式,若非考虑几位姑娘,以我的意思,不用大操大办。” 想过,并不代表能做。 冯保听了水墨恒的态度,当即为自己的提议留一条退路:“奴才也只是想到这个场地,至于具体实施、能否实施、又该如何实施?还请两位太后好生斟酌。” 陈妍是道:“婚姻乃人生大事,隆重地举办一场婚礼,本也理所当然。妹妹你说呢?” 李彩凤望着水墨恒,沉吟了一会儿后问:“你想过到时候婚礼酒宴将在哪儿举行吗?” 水墨恒摇头,真的没想好。 在承天门前举办婚礼酒宴,只是一瞬即逝的念头,压根儿找不到依据和理论支撑,近似于空想。 东暖阁里陷入短暂的寂静。 这次依然是李彩凤先开口:“你真的觉得承天门前举行婚礼酒宴不可取?” “绝不可取。”水墨恒斩钉截铁地回答。 “那你总得有个应对方案呀?” “给我三天时间,我需要好好考虑考虑。”无奈,水墨恒只得采用拖延的策略。 “那好吧。”李彩凤应了一声,“只是这件事,你需要尽快作出决定,距离端午佳节已经不远了。” 水墨恒当然清楚。 而且还清楚,如果自己稍微坚持一下,两位太后很有可能答应冯公公的提议,不惜冒天下之大不韪,就在承天门前为自己举行一场空前浩大的婚礼酒宴…… 但答案还是不行。 即便不为自己考虑,也得为两位太后和皇上考虑,不能将她们推到风尖浪口遭人妄议。 可这道难题如何解决? 从乾清宫东暖阁出来,水墨恒冥思苦想。 只是想来想去都没想到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甚至怀疑当初自己的决定,也包括张居正登邸报,都有些草率,没有经过深思熟虑,以致于现在面临这个难题。 但问题来了,也不能逃避呀! 逃避困难不是风格,多了几百年的见识,难道还解决不了这个问题?尽管水墨恒信心十足,可直至回到府上,仍在思索权衡。 欢迎所有人前来参加婚礼,而且贺礼不能超过一两银子,这两点已公告天下无法更改。 除此之外,还需权衡几个方面: 第一,要给四位姑娘一个满意的婚礼。虽然只是一个形式,可毕竟是女孩子嘛。女孩子多少都有虚荣心; 第二,无论是婚礼还是酒宴,不能高调奢侈。尽管如今有这个资本,但人还是低调好,尤其功成名就之后; 第三,不能让两位太后和小皇上操心。虽然他们都诚心诚意乐此不疲,可婚姻终究属于私事,不能上升到国家的意志和高度。正因为这个,所以才感觉到默许张居正刊登邸报未免有些草率,而且还登了两次。 水墨恒离开后。 冯保去了西暖阁,请小皇上朱翊钧前来一同议事。 东暖阁里留下两位太后。 陈妍是开口问:“对冯公公的提议,妹妹怎么看?” 李彩凤想了想,回道:“既然他反对,我看也就作罢。况且这事本无先例可循,如果真的这么做了,不知朝野将如何议论,对钧儿对他有利还是有弊?” 陈妍是点了点头:“咱们能为他做些什么呢?” “等钧儿和冯公公来了,咱们一道商议出一个对策。”李彩凤喃喃地道,“是啊,咱们能为他做些什么呢?” 两人彼此沉默了会儿,都不禁有几分愣愣出神。 陈妍是忽然突兀地问:“他即将要成亲了,妹妹会不会有时候感到一阵阵的心痛?” 一个非常敏感、尖锐、裸的问题。 或许,也只有像陈妍是和李彩凤那种亲密无间的关系,才会不顾身份不顾羞涩地当面问起。 否则,必成尬聊。 李彩凤同样凝望着陈妍是,脸上挂着淡淡的愁绪,想着姐姐肯定心痛过,所以才会这样感同身受地问。于是幽幽回道:“这都是我们的命啊!” 问得简单,回得也简单。 其实,这句话可以概括成一个字:命。 却正是这个字,道尽了两个女人心中无限的酸楚与无奈:曾经是皇上的女人,如今成了太后…… 这样的人生,注定不会迎来爱情第二春。 这就是命! 试图改命的男人多,但试图改命的女人少之又少。尤其是在男尊女卑极度严重、女人几乎成为男人附属品的大明王朝。 两人再次陷入短暂的沉默。 这回换作是李彩凤先开口,带着抚慰的口吻:“姐姐还是保重身体要紧,不要想得太多。” 这话的潜台词比较明显:多想又有什么用呢? 陈妍是强颜一笑,回道:“妹妹你也一样。”只是笑过之后,眼眶中分明闪动着晶莹的泪花…… 这时,一名内侍高声喊道:“皇上驾到!” 陈妍是慌忙掏出一张丝绢,低着头擦了擦眼睛。 “娘!” “母后!” 朱翊钧的声音刚变不久,不再像之前那么清脆。这也意味着他距离“男人”越来越近。曾经那个懵懂的小屁孩儿,如今一举一动都侧漏出帝王之风。 他只不过撇了陈妍是一眼,便发现不对劲,问:“母后,你眼睛不舒服吗?” “哦,不不,我眼睛刚才进了一粒沙子。”陈妍是脸色一红。她根本就不是一个会撒谎的人。 朱翊钧纯出于一片关怀之情,本想开口再摸摸情况。 却被李彩凤打断了:“钧儿先坐。” 朱翊钧是个聪明人,能感觉出母后言辞闪烁。被他娘亲这么一提醒,当即坐下,也就不再追问。 李彩凤望着儿子问:“钧儿,你老师即将成亲,你想过没有,要以何种方式送去祝福?” “赐金赏银,备一份大厚礼。”朱翊钧脱口而出。 李彩凤对这个回答并不满意,直接抛出一个理由驳道:“可你老师什么时候缺过金银珠宝?” “那……”朱翊钧无言以对,望着娘亲母后,努力揣摩她们的心思,该送什么贺礼呢?送什么才能表达朕的一片心意?关键要让娘亲和母后高兴。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四百八十四章、最完美的祝福 冯保也在揣摩,轻轻地提醒了一句:“不知水少保与张先生定的规矩,适不适合用在万岁爷身上?” 李彩凤问:“冯公公是指,最多只能送一两银子的规矩吗?” “正是。” 朱翊钧脸上陡然浮现出几分自信的笑意:“娘,母后,孩儿倒是想到一个方法,既不需要给老师送金银珠宝,又可以表达对老师最完美最诚挚的祝福。” 此言一出,引得李彩凤、陈妍是和冯保都盯着朱翊钧不眨眼,急切想听到答案。 如此一来,朱翊钧显得更有劲,越不急着揭晓答案,侃侃道:“而且最关键的是,这个祝福会让天底下所有的百姓喜不自胜津津乐道感恩戴德……” “钧儿快说呀?到底是什么祝福?”陈妍是迫不及待。 “母后、娘、大伴,如今国库充盈,为了表达对老师的敬意和祝福,我是否可以降一道圣旨,减免全国赋税半年或是一年。” 冯保不敢立即表态。 陈妍是和李彩凤也没有立即表态,而是你看着我我看着你。 但三人表现出来的神情都是极度震撼。 …… 就在水墨恒去乾清宫的第二天,又被张居正请到内阁议事。 说心里话,因为婚姻一事,作为水墨恒本人,感到宽慰高兴的同时,也感到丝丝不安。 权衡时态度便已十分明确,不能让太后皇上操心,更不能上升到国家意志的高度。 然而事实,已经让太后皇上操心,而且张居正还为此刊登了两次邸报,等同于将私事升级。 而这次被张居正请到内阁,水墨恒直觉地预感到,仍是因为自己婚姻一事。 刚一踏入,便瞧见值房内不只张居正一人,户部尚书王国光也坐在里面。两人正在密切地交谈。 见水墨恒进来,都站起身。 水墨恒慌忙鞠躬还礼。论年纪,比他俩要小两轮多;论官阶,也高不过。 当然,张居正和王国光对他如此看得起,也有许多原因,并非只是出于一种象征性的礼仪。 三人坐定。 都是老熟人,也无需客气。 在内阁,张居正是主角儿,所以率先开口:“墨恒啊,知道今天找你来,所为何事吗?” 水墨恒本想着是为自己婚姻一事,可进来后发现王国光在,这个念头自然大打折扣。 被张居正这么一问,一时还真拿不准。 只是能看出来,他们两人脸上都洋溢着笑容,感觉心情似乎很不错,应该是为一件高兴的事。 果不其然。 张居正道:“告诉你一件天大的喜事。皇上和两位太后因为你要成亲,决定减免全国赋税一年或是半年。找你与汝观兄前来,便是要商议,定个方案出来。” 水墨恒惊讶无比,这个盛大的荣誉,如何承受得起…… 准确地说,不仅仅惊讶,更多的是诚惶诚恐:减免全国赋税这项举措,只是在新皇登基、或皇上成亲之日才会酌情施行。 尽管是皇上的老师,可终究只是老师。 说到底还是个臣子。 况且,即便是老师,与张居正相比,也大大不及呀。张居正教授朱翊钧多少年? 而自己才教多长时间? 教的又是些花拳绣腿,虽然也教了朱翊钧许多做人的道理和超时代的先进理念。 可无论怎么说,也承受不起这份荣耀。 水墨恒额头都渗出汗水来……本以为冯公公提出在承天门前举办酒宴,那就是最牛逼的炫耀,高调得不能再高调了。 没想到还有比这个决定更高调离谱的! 简直没边儿了…… 张居正瞅着,哈哈大笑起来:“我还是第一次见你这个妖孽如此慌张呢!” 这么高调的事,叫谁谁不慌张? 水墨恒发现,事态越来越朝着自己控制不了的方向发展:“这个主意是谁提出来的?” “皇上他自己。”张居正回道。 是啊,皇上已经不是个小屁孩儿了,有他自己的想法。只是这个想法着实…… 水墨恒又问:“先生难道也觉得可行?” “怎么?你觉得不可行?”张居正反问。 水墨恒不紧不慢地说:“在先生和王大人的努力下,经过这两年的深度改革,国库已经充盈不缺银子。开年,先生又给全国官员们加薪加俸,让他们都享受改革的成果。减免全国一年或半年赋税,除了朝廷效力的官员,将成果惠及到全天下的人,这无疑是一件天大的喜事儿,只是……” 张居正敏锐地问:“你是担心借你成亲的名义?” 水墨恒点了点头。 “皇上之所以这么决定,认为就是对你最大的敬意和肯定。” “那两位太后的意见呢?” “据冯公公透露,她们当然没有意见,而且相当支持。” “给的荣誉太高!”水墨恒摇了摇头,幽幽叹气,“若果真施行这项政策,得皇上如此恩宠,这让我以后还怎么好意思偷懒呢?先生你也知道,我的理想便是做一位悠闲的臣子。” 张居正抚慰道:“其实,你也不用压力太大,像往常一样,顺心随意地做好自己就好了。” “先生这么想,可世上的人并不一定这么想啊!” 这时,王国光说:“水少保可以换一个角度,将皇上这个决定当作激励你的一个举措,届时全天下的人都会感谢你。” 水墨恒依然摇头:“这事儿咱再斟酌斟酌,毕竟影响太大。” 张居正又道:“我看不用斟酌。正如你所说,就让改革的成果惠及全天下的人。至于借你成亲的理由颁布这项措施,我觉得也是一件值得庆幸的事!” “皇上和太后还没有定下来吧?” “基本上已经定了,这是惠民的好事,我与汝观兄也支持,只等着你一句话。”张居正的态度很明确。 好事当然是好事,可水墨恒总觉得高调,又问:“能不能找一个其它的理由?” 张居正不以为然:“除了新皇登基、成亲等大喜事,再也找不到比这更合适的理由了。理由至少有三。” “一,皇上借此表达对你的敬意,向全天下的人树立一个尊师重教的好形象,难道你不想为皇上达成这个心愿的机会吗?” “二,也是代表朝中全心全意支持改革的那些官员们的心声,当然其中也包括我与汝观兄,都希望全天下的人知道,咱们改革是成功的,可以为他们带来好处,难道你不想为我们达成这个心愿的机会吗?” “三,不为你自己,你也得为几位老婆考虑考虑。让她们风风光光地嫁给你,难道她们不感到开心吗?名声这个东西虽然虚无,可绝非无用之物。” 张居正苦口婆心,说了一大通,目的就为了说服水墨恒接受这项举措。当然,有皇上和两位太后的大力支持,才是他最大的底气。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四百八十五章、无法拒绝 水墨恒没有说话。 张居正道:“听冯公公说,你不是有个大难题还没解决吗?” 水墨恒点了点头,心想这两家伙果然内外相通,好像就没有什么不说的事儿。 本来按照大明的先例,以防止对皇权造成威胁,内阁首辅与内廷司礼监掌印不能单独会面。 可这一惯例逐渐松弛,尤其到高拱与张居正担任首辅期间,几乎完全不起作用,何止单独会面? 简直就是政治盟友! 好在也只是政治盟友,并没有哪个贪恋皇权。 张居正见水墨恒不作声,缓缓说道:“对于你那个难题,我仔细想了想,如果你接受皇上减免赋税的举措,那问题解决起来就相对容易得多。” “哦?是吗?先生说说看。”水墨恒见张居正颇有几分自信,想着应该不是为了说服自己而随口一说。 张居正道:“你不是担心没有那么大的场地,来举办这场空前的婚礼酒宴吗?” “嗯。” “的确,如果按照目前的形势,到时候成千上万人前来道贺,真不夸张。咱不说外地,光北京大小官员有多少?以我的经验,南京蕲州等地的官员届时也肯定会有部分前来。这样,仅官员人数,恐怕就要超出你的想象。” 水墨恒点头同意。 张居正没有夸大其词:“所以,与其办一场空前浩大的酒宴,倒不如与天下人同乐。既然是与天下人同乐,又何必拘泥于地点呢?” 何必拘泥于地点?水墨恒心头不禁一亮,似乎看见一束阳光。 张居正接着说道:“等到五月初二那天,全天下的人都知道是你成亲的日子,不管能够前来道贺,还是不能前来道贺,也无论是身在北京,还是身在外地……” 听到这儿,水墨恒隐隐明白张居正解决这道难题的方法。 “如果你答应皇上的决议,减免全国赋税的政策就定于当天实施,那全天下还有谁会不高兴呢?而全天下的人都知道这项惠民政策因你而起,谁还会不诚心送上祝福呢?既然诚心,那在家道贺与来北京城道贺又有多大区别?反正你也没指望收份子钱。”张居正层层剖析,满意地冲着水墨恒笑。 水墨恒脸上也露出笑容。 是啊,只要心诚,正所谓“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时”,在哪儿祝福不是一样呢? 又何必前来北京? 又何必当面道贺? 各自都在家中也能送上祝福啊! 反正到了那一天,全天下的人都高兴都想喝两杯…… 张居正笑道:“是不是?我说的有没道理?相信以你的风格,不希望平时与你八竿子打不着的人趁这个机会大献殷勤,否则你也不会默许我连登两次邸报。” 水墨恒深表欣慰,感念张居正不愧与自己相交多年,分析果然鞭辟入里。 “所以关于婚礼酒宴,我可以向你提个建议,因为考虑到前来道贺的人实在太多,无法找到一个合适的大场地一一招待,待五月初二当天,京城除了四品以上的官员想来可来,其余人员一律自个儿找地庆贺。” “我支持首辅的提议。”王国光附和道,“可以在家与妻子儿女们庆贺,也可以扎堆与朋友们庆贺,届时全民狂欢,相信举杯时都会送上祝福。” 水墨恒低头沉思。 “怎么?你还犹豫不决?”张居正继续游说。他情绪高昂,完全可以理解。因为是改革的掌舵人,当然希望天下的人都能分享到他的改革成果。 这是一件多么值得骄傲的事,而且也很有必要,借这个机会向世人展示一下。 想着刚上台那会儿,高拱的门生故吏有多少反对的?等到坐稳首辅的位子,开始施行一系列的改革,哪一项措施不是遭遇到强烈的反对?若不是李太后、小皇上、水墨恒等死死顶着撑着,多半改革会夭折不疾而终…… 如今形势一片大好,无论经济、政治、军事,还是民生,都呈现出一派欣欣向荣的气象。 要告诉全天下的人,改革这条路是对的! 之前所有反对的人,你们全都给我闭嘴! 这是张居正内心深处的声音。急切需要给世人一个交代,同时也为了证明他自己。 若不借水墨恒成亲这件事,要等到下一个能与全天下的平民百姓同乐的大喜事儿,至少还需好几年时间。 最近的一次,得等到小皇上成亲那日。朱翊钧现在才十三岁,最少最少还要等三年…… 况且,水墨恒成亲这事儿,小皇上和两位太后大力支持,操作起来容易,只需水墨恒点个头。 张居正当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从这个角度看,不得不说,张居正怀有私心,与他的政治抱负有关。当然,也不能否认,他是真心实意为水墨恒出谋献策。 而且,就这个方案本身,除了高调一点,其它方面似乎也挑不出毛病。 水墨恒考虑到了这些。只要自己点头,等同于又帮了张居正一个大忙。 见水墨恒依然犹豫不决,张居正又劝道:“可以说,这件事如今不是你一个人的事了。皇上需要证明对你的尊敬,两位太后的心意自不必我说,而我也需要你的帮助……” 态度非常之诚恳。 可水墨恒仍然无法当即决定。他本不是一个拖泥带水、犹犹豫豫的人,实在是因为这事儿已经完全超出了他的想象范围,已经感觉凭借自己控制不住了…… 而且,张居正给的理由又相当充分—— 皇上的圣意难道要拂却吗? 太后的心意难道不满足吗? 难道忍心不帮我张居正吗? 这四个人:朱翊钧、陈妍是、李彩凤、张居正,毫不夸张地说,抛开哪一个,水墨恒都不会有今天。 那么如何拒绝? 又凭什么拒绝? 张居正为了达到目的,继续撺掇:“你只需点个头,具体细节我和汝观兄都已经帮你想好了。” 水墨恒思绪飞驰。 想着若点头答应,就是举国同庆了。这种无上的荣耀,天底下只有皇帝才有资格享有。 即便是皇上的老师,又能怎么样?即便得到皇上、太后、首辅的大力支持,又能怎么样? 违背祖制! 僭越享受皇帝的待遇! 现在是得势,可将来总有失势的那一天,到时候让人如何评说这件事?得势不能得意,忘了自己是谁啊……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四百八十六章、举国同庆 但,毋庸置疑。 这项举措的确充满了诱惑力。 张居正列举了几大理由,其实只需“惠民”这一点,便足以让水墨恒考虑老半天…… 最后,水墨恒终于表态说:“要不这样,待我回去与几位准老婆商量一下,明天再回复张先生如何?” 只是,这个态度在张居正看来,似乎有点不可思议。他带着几分揶揄的语气问:“你这是要将决定权交给女人?” 水墨恒点了点头:“很多时候,女人的心思比我们要细,比我们考虑周全得多。” 张居正却摇了摇头,笑道:“可通常情况是,男人的事若掺和进女人往往要乱套。”话由心发。 这是张居正大男子主义的表现。 但在某种程度上,水墨恒也同意这个观点,女人的确不适合议政论政。之所以这么决定,一来因为自己确实一时委决不下,二来也希望听听几位“准老婆”的意见,让她们获得一种参与感。 男女平等,是一直倡导的。 可想着关于成亲一事,从一开始就自作主张。莫颜和陈冰如都有过不同的声音,结果全被自己说服,甚至以一种强势的姿态。 所以在这件事的处理上,水墨恒感觉自己有“过”:利用古代“男尊女卑”的社会背景和现实,大大彰显出大男子主义的一面。 尽管几位姑娘也许并不这么认为。 张居正终究拗不过,只得答应,等待水墨恒的答复。 …… 回到府上,水墨恒第二次召集四位姑娘前来书房。议题只有一个:要不要采取“举国同庆”这种方式庆祝婚礼。 四位姑娘听完,全不敢发声表态,怔怔地望着水墨恒。内心除了惊喜,更多的是惊讶。 不光她们四个,如今全国人民都知道,水墨恒是皇上和太后身边的大红人,只是没想到这么红。 居然红到与皇上成亲享受相同的待遇…… “来,说话呀!”水墨恒见一个个是真的被吓到了,用一种轻松的语气笑着问。 “为什么要与我们商量?”陈冰如第一个发言,不过没等水墨恒回答,继续追问,“难道水大哥自己不能做主吗?这是皇上和太后的主意,首辅大人也大力支持,水大哥难道真要拒绝吗?” “你的意思是,让我无条件地接受?” “反正我觉得,皇上和太后决定的事情,你一个做臣子的,怎么能够驳回呢?” 水墨恒微微颔首,继而将目光投向莫颜:“你觉得呢?” 莫颜想了想问:“大哥是因为一时难以抉择才与我们商议的吗?” 水墨恒点了点头,又将自己的担忧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 莫颜听完,认真地回答:“我觉得大哥已经没有选择了。” “你也像冰如,认为我只能接受?” “嗯。” “为什么?” “水大哥之所以犹豫,是因为担心过于高调,将来会给自己带来什么厄运。我倒觉得,如果皇上真的下旨减免全国赋税,相当于告诉全天下的人,水大哥是他尊敬的老师。” 这个当然。 莫颜接着说:“既然皇上有意昭告天下,日后即便大哥犯了什么事儿惹得皇上不高兴,我相信皇上也不会轻易降罪于你,因为皇上的话一言九鼎……” 水墨恒听明白了。 莫颜是想着,若这项举措实施,等同于在自己与皇上之间上了一道保险,或者说加了一道保障。 理儿似乎是这个理儿。 可莫颜毕竟不知道万历皇帝是个什么样的角儿。 水墨恒太清楚不过:万历皇帝向天下人证明自己尊师重道,那只是一个形式而已,难道他会受此约束不成? 若果真如此,他便不会抄张居正的家,剥夺张居正生前所得的荣耀与光环。还有大公公冯保,结局也好不到哪儿去。 谁说皇上就不会出尔反尔? 水墨恒清楚万历皇帝就是这样一个人! 可听莫颜和陈冰如两人的意思,似乎能够接受“举国同庆”这项壮举,尽管考虑问题的角度不一样。 于是又问另外两位姑娘。 卢冰道:“我同意莫姐姐的说法。” 馨儿说:“大哥无论作何决定,我都支持。这种事,其实不用找我们商量,你自己做主便是。” 如此看来,四位姑娘都倾向于接受。 水墨恒稍一沉吟,然后作出最终决定:“那就举国同庆吧,高调就高调一回。” 也没什么大不了! 难道还真的怕了万历皇帝不成? 即便将来有一天发生冲突,凭借自己超越他们几百年的经验,难道还不能逐一化解? 包括张居正和冯保的命运都想改一改呢…… …… 决定往往只在一念之间。 张居正得知,高兴的劲儿自不必说。第一时间向冯保传达,冯保则以最快的速度转到朱翊钧和李彩凤那里。 朱翊钧当即下旨,颁告天下:从水墨恒成亲之日起,也就是农历五月初二,将减免全国赋税至本年年末。所有赋税杂役一概免除,将于次年重新征收。 张居正将庆贺的方式,在邸报上一一作出说明。一经刊出,全国顿时间沸腾。 各种各样的声音纷至沓来,当然最多的是感谢水墨恒。 这本也在水墨恒的预料之中。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四百八十七章、神侃 京城的某个餐厅。 扎堆的客人正在热烈地议论。 热议的话题自然是水墨恒成亲一事:这不仅仅是个大新闻,而且足以震撼全天下的人。 只是震撼之中的高兴无以言表,尤其对于平民百姓。要知道减免大半年的赋税杂役呀! 那是个什么概念? 代表着可以逍遥快活无忧无虑大半年…… “水少保可真神!” 桌上一名客人边喝边侃,神情极度高涨,声音也放得很高,生怕别人听不见似的。 “可不是?想想他做了多少神奇的事儿?天下除了他,还有谁敢做、或能做?” 与他同桌的另一名客人津津有味地附和,对水墨恒顶礼膜拜的心情溢于言表,列举道: “远赴广西征剿古僮起义军、斩杀先帝宠幸的妖道士、将大公公邱得用的侄子抓进监狱、拆毁为首辅大人修建的大学士牌坊、亲手抓住逃避朝廷通缉的大咖邵方……” “等会儿等会儿……” 第三名客人听到邵方的名字时,将话头打断:“你说的邵方,可是人称丹阳大侠的那个邵方?” “是啊!” “既然道上朋友称他一声大侠,足以证明他是个顶天立地的英雄般的人物,可咱们水少保不是一向嫉恶如仇的吗?又怎么会亲手将邵大侠抓了?” “嘿嘿,老兄,这你就out了吧?”第二名客人得意洋洋,摇头晃脑地解释道,“邵方,人称‘丹阳大侠’,这个不错,无论黑道白道上的朋友,莫不敬他三分。” 说到这儿,那人将声音刻意压了压:“但邵方却是朝廷通缉了多年的钦犯……” “钦犯?” “对,据外界传闻,民间组织黄天道便是在邵方的控制之下。还记得皇上刚登基不久,李太后回宫路上遭遇行刺一案吗?据说呀,行刺的便是黄天道那帮亡命之徒。” “哦,原来如此。可李太后着实是位英明的女人啊,丹阳大侠难道没有调查清楚便贸然动手?” “非也!这便是水少保为何能得享世人享受不到的荣誉。是他发现这个秘密,跟了这宗案子两年多,终于将邵大侠擒拿归案。但其实也不是水少保亲手抓的。” “快说!” “快说!” 同桌的几个人迫不及待地催促。 就连旁边桌子吃饭的人,都忍不住停下手中的碗筷,竖起耳朵静心聆听。 “水少保牛逼不?可丹阳大侠邵方也不是盖的。两位超重量的人物相遇,一个代表朝廷,一个是朝廷通缉的钦犯。你们一定会认为超级精彩,对不对?” 那名客人自问自答:“错了。邵大侠听说水少保来扬州抓他,主动将水少保引进自己府上,好酒好菜招待,然后将自己的头交到水少保的手上,居然一丝都没反抗。” “那只能说明水少保太牛逼了!”一名客人插话道。 “老兄,这回你说对了,邵大侠是牛逼,可水少保更牛逼,邵大侠见了水少保,立马儿蔫吧了,就像……” “就像老鼠遇见猫?” “呸,呸,呸,这个比喻忒不恰当。邵大侠可不是因为胆怯,据说他是自首的,而且死的时候心情十分坦然。” “喂喂,不是细数水少保的光辉事迹吗?怎么扯到邵大侠的头上?一笔带过,一笔带过。”又有一名客人眼中似乎只有水墨恒,即便是同样具有话题的邵方都不解馋。 “是是,咱们今天的主咖是水少保。” “对对,男神,全民偶像,大英雄水少保,咱们今天只讨论他。” “水少保的光辉事迹还没数完呢,他为了公平正义,敢向武清伯和国舅爷挑战,并最终廷杖国舅爷几十大板……” “简直牛逼大发了!” “如今又要同时娶四个老婆,一个个美如玉呀,啧啧啧……” “四个老婆算个球?” “就是,别说四个,就是四十个四百个,水少保只要开口,也能娶到呀,全天下有多少女子痴心妄想嫁给水少保?” “最牛逼的是,水少保讨老婆,咱们跟着受益。” “等他成亲那日,咱们一定要大吃大喝,从早上闹到晚上,想想就开心……” “唯一遗憾的是,咱不能亲临现场。” “切,有点自知之明好不好?你我是什么身份?有资格去水少保婚礼现场吗?即便水少保同意你去,你丫好意思吗?参加他婚礼的都是四品以上的官员,随便拿出来一个都吓死你。你去了别说坐,就是站都不知道站哪儿。” “也对哈,这么说,还不如我们坐在一起,随随便便大声说话大口喝酒无所忌讳。” “对呀,就是这个理儿。届时举国同庆,全国各地都用自己的行动感谢、祝贺水少保,在哪儿其实也一样。” “……” “……” 七嘴八舌,畅所欲言。 像这种扎堆喝酒聊天的情景,在京城随处可见。 而且,因为这件轰动一时的大喜事儿,京城所有的餐厅,生意不知不觉间好了起来。 无论有事没事儿有钱没钱,都想来餐厅坐上一坐,然后尽情地畅饮,而主题只有一个。 似乎只要一提水墨恒,每个人马上就有聊不完的话题和,浑身充满了力量,谁都能说上两句。 永远不缺话题! 永远不会尬聊! 只是在北京城,甚至全国的女孩子们,心情自然没有男人们那么畅快,多少有些失落的情绪:因为自己心中的大偶像,即将娶别的女人为妻而不是自己…… 尽管只停留在想象中,没有几个女孩子敢奢望嫁给水墨恒,可听到水墨恒真的要结婚了,难免有些悲伤。 当然,也有一些美丽的少女,独自坐在闺房,望着天上的星星和月亮,痴痴地带着不甘,自言自语自问自答: “那四位姑娘难道真的比我漂亮很多吗?我看也不尽然。只是因为她们命好,与偶像相遇得早而已。如果给我机会,我相信也能俘获水少保的心。” “切,还是发发花痴、做做白日梦吧,偶像怎会看上我这个平凡的女子呢?” “可是,被偶像挑中的几位女子,又有什么过人之处呢?也不过是平凡的女子呀!”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四百八十八章、谁不想当皇帝? 围绕着水墨恒神侃,在京城是一个风格;而在其它地方,又呈现出另一种风格。 因为绝大多数京城人都认识、甚至见过水墨恒,而其它地方的人几乎都不认识。 所以,神侃的着重点不一样。 还有一个原因:在京城,水墨恒的光辉事迹可谓家喻户晓,有些还是人们亲眼所见;而在地方,对水墨恒的了解并不多,即便有那么零星一些,也是停留在传闻之中。 因此可想而知,神侃的内容及方向自然不同,尽管都以赞美为主调。赞美的旋律也不太一样。 比如—— 蕲州城。因为是水墨恒的故乡,那里的人都在吹嘘追捧,无论官员还是平民百姓。 而且只有一个调调,那就是水墨恒如何爆表、如何逆天、如何惊天地泣鬼神…… 尤其是蕲州府的人走到外地,更是将“水墨恒”挂在嘴边。似乎将他捧得越高,自己就感觉越有面儿。 再比如—— 荆州城。水墨恒曾经在此停留了半年之久,但在那里给人留下的印象似乎并不好。 因为不仅摧毁了全荆州城的精神支柱“张大学士牌坊”,而且还间接逼死了荆州知府赵雍。 最可气的是,折腾了张居正的父亲张文明两次。虽然都不是水墨恒亲力亲为,但都与他有关。 一次让张文明晕倒,一次让他受伤。 要知道,因为张居正,张文明可是荆州城的另一个精神支柱。全荆州城都以张文明张居正父子俩为荣。 因此,很有一段时间,水墨恒在荆州城遭人诟病,不被理解,不得人心,甚至被痛骂过…… 总之,荆州城的人认张居正不认水墨恒。 但因为皇上朱翊钧这道“惠民”的圣旨,荆州城的人对水墨恒的印象逐渐改观。群众的眼睛毕竟是雪亮的。 他们也想知道为什么。 所以在荆州城,神侃的方向基本是这样的: 首辅大人为什么一而再再而三地力挺水墨恒?他们两个之间到底是什么关系?难道一直是我们判断错了? 皇上为什么那么喜欢水墨恒?难道仅仅是因为师生关系吗?两位太后为何也那么喜欢?难道仅仅因为水墨恒长得帅吗? 许多个为什么…… 荆州城的人一旦感兴趣追问起来,就想将水墨恒一扒到底。 扒到什么料呢? 当然很多很多。 首先,扒到水墨恒与张居正的铁杆关系,而且不夸张地说,张居正是水墨恒的死粉。只要是水墨恒所说,张居正百分百地支持。 够了。只需扒到这个,荆州城的人对水墨恒必须重新定位。 这是人类的心理,也可算得上是一个社会规律。 当只有少数人说某个人好时,你可以不附和,因为不一定对,也许是少数人认知偏差有误;可当所有人都说某个人好时,那你就得重新考虑变换一下思维了,是不是自己认知偏差有误? 荆州城的人正是处于这样一种心理。 其实,他们之前也扒过水墨恒,只是因为刻板成见先念为主,都不愿意相信而已;现在事情发展成这样,由不得他们不信。 信了,一切就好办。 然后,水墨恒的光辉事迹才被一股脑儿被扒出,哎哎呀,真是个大牛人啊,做了这么多牛逼的事呢。 而且,关于赵雍这个人的底细,也逐渐被扒了出来,这个人不咋地,做了许多亏心事,死得并不冤枉。 最后,连水墨恒与两位太后微妙的关系也被扒出来了…… 只是扒到这儿,荆州城的人似乎才恍然顿悟明白过来,为什么首辅大人要处处维护水墨恒。 这可不光是关系铁呀…… …… 可以说,三个城市,三种心态,导致三种神侃的调调。 北京、蕲州、荆州与水墨恒都有关系,那么其它与水墨恒扯不上关系的城市呢? 他们在感激水墨恒的同时又神侃些什么? 尤其是那些小地方,同样享受到水墨恒成亲带来的好处,却压根儿不知道水墨恒是谁。 神侃起来更是天南地北脑洞大开。 比如:池州(直隶南京,今属安徽)郊外一个旅店。 旅客几乎都是当地或附近的。 其中一名旅客很感兴趣,却极其不解,问:“水少保是谁?这两年才蹿起来的高官吗?” 另一名旅店摇头回答:“不知道哇,好像是十分奇怪哈,咱之前也没听说呀!” 又有一名旅客表达自己的看法,同样带着疑惑:“官居少保,那得有多大年纪?怎么也得四十开外了吧?为何才娶老婆?而且一娶就是四个,人品有没有问题?” “不好说!”有人附和。 “可咱听说水少保是个英俊洒脱的五好青年呀,好像才二十出头呢?”当然,这里的人也并非完全与世隔绝,总有人听说过水墨恒的事迹。 “才二十出头?那如何做到少保?” “都说他是个妖孽般的人物,与首辅大人关系非同一般,咱还听说,他是当今圣上的老师。” “哦,那就难怪……” “其实,水少保是什么人、多大年纪,与咱们又有何干?咱们只需知道是因为他,皇上才下旨减免赋税杂役大半年。” “对对对,咱们感谢水少保就是啦。咱家虽穷,可到了水少保成亲那日,也要买肉买酒,好好庆祝一番。” “不用说,必须滴!” “哎呀!”忽然有名旅客惊讶一声,“你们说,水少保如此年轻就如此牛逼,享受皇帝才能享受的待遇,将来会不会?” “会什么?” 多名旅客异口同声地催问。 被追问的旅客想了一会儿,壮胆言道:“你们说,水少保会不会有一天要做皇帝?” 这个问题一问出,在场所有人都愣了愣,你看着我,我看着你,面面相觑,一时都不敢轻易表达自己的意见。 对呀,谁不想当皇帝?当皇帝多过瘾,荣华富贵享之不尽,绝世美人儿要有尽有…… 沉默半晌之后,有人突然迸出一句话:“我看有这个可能!” 顿时间,一语激起千层浪,群情再度激昂……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四百八十九章、闲字当头 眼看五月初二即将来临。 举国同庆注定是个不平凡的日子。 这天傍晚时分,水墨恒的府上迎来一位贵宾,不仅贵而且高。高贵得只有人拜访他,他几乎从不拜访人。 但对水墨恒是个例外。 他便是冯保。说他拥有一人之下万万人之上的权利,一点儿毛病都没有。 通常是这么形容首辅的。 但发展到冯保手上的司礼监掌印,权利已经达到如日中天的地步,与首辅张居正几乎可以并驾齐驱。 又由于冯保是服侍太后李彩凤升起来的,而且一直作为皇上朱翊钧的“大伴”,这就相当于他既是太后和皇上的私人秘书(家仆),又是皇室的大管家(大内总管)。 所以,即便是张居正见了他,都要礼让三分,绝不敢轻易得罪。 地位之高,权利之大。 高大得几乎在整个大明王朝都难以找到一个能够与他匹敌的司礼监掌印。若非要找出那么两三个来,只有前世的王振、刘瑾和后来的魏忠贤了。 但幸运的是,那几个都不是什么好鸟儿,而且死得也很惨。 只有冯保。 他被称之为“一代权相”,但更多时候是被誉为“一代贤相”,因为力挺张居正的各项改革,加上他本人很识时务,所以赢得一个好名声。后世人为他点赞的居多。 当然,冯保也有不可一世的一面,与当初时任首辅的高拱在皇上眼皮子底下的东暖阁对骂就是明显一例。 可他对水墨恒,从来都是毕恭毕敬。 这已经是冯保不知道多少次偷偷拜访水墨恒了。 其实,无论从年龄,还是从资历上来,水墨恒都是晚辈。冯保拜访水墨恒,可以说是降尊纡贵。 …… 水墨恒将冯保引进会客厅。 两人分宾主坐定。 冯保每次登门拜访肯定有大事或重要的事,否则以他的性格和身份不会亲自跑一趟。 简单寒暄两句后,冯保直奔主题,面色带着几分凝重,说:“有件事,我得给你提个醒儿。” 冯保除了掌管内廷二十四衙门,还一直掌管着特务机构东厂,所以收到的各道消息,较之别人要及时全面得多。 瞧着冯保的神情,水墨恒一眼即明,那不是好事儿的节奏。 果不其然。 冯保幽幽言道:“据东厂搜集上来的小道消息,外界似乎有些言论对你不利呀!” 水墨恒一个激灵:“哦?是吗?不知什么消息?” 冯保眼珠子一转,然后一字一顿一本正经地道:“外界居然有人传你想做皇帝!” 水墨恒先是一愣,暗自忖道:“卧槽!特么的果然有人眼红,唯恐天下不乱……” 但,随即付之一笑,反问道:“瞧冯公公一副紧张的样子,莫非你也这么想?” “我?”冯保眼睛眯成一条缝,摇头笑道,“我可不跟世上那些庸人一般见识。” 水墨恒轻松地笑道:“那就不叫事儿。” “但人言可畏呀!”冯保特意将说话的语气加重几分。 “冯公公是怕传到皇上或太后的耳中?” “嗯啦。”冯保点了点头,“想想那些妄议的蠢东西真是可怜又可笑,以为万岁爷颁了一道圣旨,让你享受只有皇上才能享受的举国同庆的盛宴,你欣然同意,便想当然地以为你想做皇帝。” “那冯公公为何不这么认为呢?” “很明显嘛,想当皇帝的人首先得暗中培植自己的死党,至少还得拥有自己的军队。而你光明磊落,身边除了几个生意上的小伙伴和几位漂亮的大美女,哪有自己死党?手上一兵一卒都没有……” 说到这儿,冯保语气一沉,尽是鄙夷:“真不知那些蠢货是怎么想的?减轻他们的负担,还非要造谣生事……” 即便是开了挂的水墨恒,也不得不暗暗佩服冯保的敏锐眼力:看问题看得很准。 水墨恒可从未想过要当皇帝。 连太保都不想当,只想做个悠闲的臣子。在关键时刻,皇上、太后、张居正或冯保都能第一时间想到他。 不被人忽略。 但也别被人瞧不起。 一出面难题都能迎刃而解。 然后娶几个漂漂亮亮的老婆愉快地过日子…… 这才是他的人生目标! 至于做皇帝,嘿嘿,还是算了吧。做一个勤政爱民的好皇帝多累多操心啊…… 尤其是大明的皇帝,受到的约束简直太多了:私生活、家事儿都有大臣管着。比如:嘉靖帝炼丹、隆庆帝吃伟哥、将来万历皇帝立谁做太子…… 都说大明的皇帝,除了朱元璋和朱棣,其他都没啥能耐,总体水平远远不如清朝的皇帝(最崇拜的偶像金老都这么说过),其实不能如此简单地下评论。 因为时代不一样,造就的帝王自然不一样。 明朝的皇帝哪个很笨很傻呢? 没有吧。 但确实,除了明太祖朱元璋和明成祖朱棣,其他的皇帝似乎都没给人留下什么好的形象,遭人谩骂诋毁的居多。 为什么? 大明皇帝受管制的太多,有内阁,有言官,有词臣……尤其是言官,都敢当着皇上和朝臣的面数落皇上的不是。皇上通常还不能发怒,只能点头,甚至赞扬几句批评得好。 所以,大明的皇帝,尤其是中后期,一般都不作为,觉得坐着躺着挺舒服,何必“多管闲事”得罪人呢?反正自有臣子帮我决定、帮我处理国家大事…… 处于这样一种大环境,造就这样一种惰性心理,试问还能锻炼出什么牛逼的皇帝来? 可以这么说,当明朝的皇帝是一件吃力不讨好的事,自朱棣之后想当一个好皇帝真的很难。 不单单是人的原因,更大程度上是环境的原因。 环境决定人! 因而,水墨恒压根儿就没想过要当什么卵子皇帝,做一个自由自在的闲臣多好。 别说培植自己的死党和拥有自己的军队,就是武职都没担任,只领“少保”这个虚衔,看中的就是一个“闲”字。 这一点,被冯保看透了。 作为水墨恒,无疑感到欣慰。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四百九十章、谁这么无聊? 哪个不想当皇帝? 水墨恒就真不想。 人生最大的乐趣,也是最大的幸福,便是做自己喜欢做的事。 水墨恒可不想指点江山,也不想做受人约束(包括私生活)的大明皇帝,只想做一位xian臣。 当然,此“闲”非彼“贤”也。 虽被冯保看透,而冯保也表现得不惊不讶,看似轻描淡写地说了出来,可既然选择在这个时候登门造访,说明冯保心里还是很当一回事儿。至少将水墨恒当作自己人,觉得有必要友情提醒一下。 毕竟不是所有人都理解水墨恒,能够一眼将他的心迹看透,这是要建立在充分了解与信任的基础之上。 所以,水墨恒由衷地道了一声“谢谢”。然后,轻轻地问:“这个谣言传到太后和皇上的耳中了吗?” 冯保答:“应该没有,我也是刚刚从东厂番役口中得知,第一时间赶过来告诉你。” 水墨恒点了点头,又问:“那冯公公你说,如果皇上和太后听到,他们会相信吗?” “不会。”冯保的态度和语气异常的肯定。 “可是冯公公,你能代表皇上和太后的意见吗?” “这……”冯保愣了愣。 “烦请冯公公帮我安排一个时间,我要约见两位太后和皇上。” “没问题。”冯保应承。 …… 送走冯保,水墨恒返回会客厅,独自坐在里头,冷静地思索了一会儿。 说心里话,举国同庆这场盛宴本非他所愿。只是考虑到多方面的因素,综合衡量出来的结果。 这个结果,像之前想的一样,不是有点,而是十分高调。 高调的结果,必然要造成一定的后果。 这是事物发展的基本规律。 也在水墨恒的预料之中。本不足为怪。但也不能无动于衷。 一定的沟通与交流还是很有必要。 所以,水墨恒才决定要见皇上和两位太后一面。不过,在见他们三人之前,觉得应该见一见张居正:大明王朝的最高执行者。 索性夤夜造访。 都是老朋友,也无需介意。 水墨恒去了,将冯保传达的谣言信息原原本本告知。 张居正听后,稍一沉吟,当即作出一个铁血般的决定:谁再造谣生事,立即将其抓捕,绝不姑息。 水墨恒一方面感谢张居正,另一方面也表示担忧,认真地说:“这么做恐怕不妥,不仅小题大做,而且有‘此地无银三百两’之嫌。再说了,议论的不过是些小民嘛,又不认识我不了解我。” 见水墨恒一本正经的样子,张居正刚才强硬的态度稍缓了一缓,说:“我也是为你着想啊!” 这是一句大实话。 水墨恒当然清楚。 如果说与冯保之间还存在着一丝政治上的关系,那么与张居正之间绝不存在,关系纯洁干脆。 至少水墨恒自己这么认为。 找张居正,不是为了寻求他的帮助,或借他的强势去镇压。只是出于一种亲密的朋友关系,吐露一下自己的心声。 如此简单而已。 因而,水墨恒如是般回道:“清者自清,又何必与那些人一般见识呢?只要太后、皇上和先生明白我的心就好。” 这才是重点。 张居正点了点头,当然明白。之所以作出这样的决定,只是觉得要尽全力维护水墨恒。哪怕是小题大做,也要不惜一切代价。 对于官场上打拼的人,美誉或名声是个好东西。 若无缘无故被毁,而且还是被受到“惠及”的那些人所毁,毕竟是一件令人伤心的事儿。 可若水墨恒本人不同意,张居正也只能作罢:“你的意思是,任凭他们造谣,不管不问了?” 水墨恒笑了笑说:“不然还能怎么着呢?我相信发表那些议论的人,都是吃饱了撑着没事儿干。” “嗯,老夫也认为纯属无稽之谈。”张居正的态度彻底缓了下来,只是仍然不紧不慢地问了一句,“想必冯公公也这么认为吧?” “哈哈,哈哈!”水墨恒发出爽朗的几声笑,“不仅冯公公,相信只要有点儿政治头脑,或是见过我的人都这么认为。” “不是有点儿政治头脑。”张居正当即纠正道,“是只要有点儿头脑都这么认为。” 不得不承认,与张居正的谈话,因为随意,所以开心。 …… 次日,在冯保的安排撮合下,水墨恒去见皇上和两位太后。 地点,仍在乾清宫的东暖阁。 老规矩依然不变,冯保需要作陪;而且每当这种时刻,焦点似乎都在水墨恒一个人的身上,四个人八双眼睛都情不自禁地望着他。 如此一来,水墨恒感觉真的有点儿小题大做了,其实这件事也没什么大不了,因为料定眼前四人都不会相信。 但为了安全起见,觉得还是坦诚地说出来比较好,于是开口:“皇上,太后,臣冤枉啊!” 此言一出,除了冯保,其余三人皆是一怔。在此之前,水墨恒似乎从未这么认真过,更没这么悲情过…… 朱翊钧:“先生……” 李彩凤:“你这是怎么了?” 陈妍是:“莫非还有谁敢让你受委屈?” 三个当今最有权势的人,虽然说了三句不同的话,可表现出来的神情几乎一模一样:惊讶。 水墨恒回道:“因为成亲一事,皇上下旨减免全国赋税,居然有人扬言说我想当皇帝。” 朱翊钧瞪大双眼,脖子一横:“谁那么大胆,朕砍了他的头。” 李彩凤却微微一笑,风轻云淡,带着几分调侃的味道:“原来是这样啊,还以为是什么天大的事儿呢。你这么认真,是在怀疑我们的判断力和智商吗?” 陈妍是随即也笑了,打趣地说:“天下间还有如此无聊的人?就为了这芝麻大的小事儿?” 对这三个人的反应,水墨恒其实已经料到,将脸上的认真劲儿收敛几分,说:“有皇上、太后如此信任,我就放心了。” 陈妍是和李彩凤压根儿就没当回事。而朱翊钧觉得造谣生事的人简直可恶至极,恨不得砍掉他们的木瓜脑袋儿。 本来这件事连小插曲都算不上,水墨恒也只是为了提高警惕,才决定主动坦诚。 提高自己的警惕,也提高几位当权者的警惕。坦诚之后,就算平静地翻篇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四百九十一章、扬眉吐气 出身调查 五月初二,大家都在等待这一天的到来。 充满欢乐,也充满期待。 然而有一个人,内心其实异常激动,表面看起来却十分平静。那就是水仙。 凤凰村的村民见了水仙,都要上前道一声“恭喜恭喜”,性格外向的通常还要闲扯几句—— “水大夫,你生了个好儿子啊!” “不仅飞黄腾达,而且还同时娶四个漂亮老婆……啧啧啧……” “真是羡煞旁人!水大夫,你真是育儿有方呀!” “……” 每当听到村民们这么夸赞自己和自己的儿子时,水仙心里都要激动好大一阵子,恨不得仰天大笑,然后使尽全身力气,大吼一声:“哼,老子也有今天!” 想着儿子从前在凤凰村一带,给人的印象就是一个泼皮无赖,到处惹是生非,谁见了都头痛…… 尤其是亲家陈中悔婚之后,水墨恒更是被人瞧不起。不仅在凤凰村,就连附近村庄的村民,见了他都会投来鄙夷的目光,有些讥嘲的话,都不用背后说: “人渣儿啊,将来肯定找不到媳妇儿,要打一辈子光棍儿。” “谁家姑娘愿意嫁给你?” “整天不务正业游手好闲,尽干些见不得人的勾当。” “……” 这种调调,不经意间便能听到。那个时候,水仙心里的憋屈劲儿可想而知,都有一种逢人矮三分的感觉。 许多个晚上,想着都无法入眠…… 没想到如今,岂是一个“爽”字形容得了的?做父母的无不盼望自己子女成为人中龙凤。 实现了。 没想到真的实现了! 而且远远超出了水仙的想象。 能够将原先看不起自己的那帮人的嘴给堵住了。 水仙能不激动吗?总算扬眉吐气了。只是水墨恒刚去北京那会儿对他说的话,让他依然记忆犹新。 所以他觉得要低调。 有时候低调才是最牛逼的炫耀。 其实,自上次送水灵芝去北京,回来之后,水仙就一直处于极度的兴奋状态之中。 儿子要结婚了,同时娶四个漂亮老婆,女儿也即将要出嫁了,虽然对象是根治,一个养子。 当时真不觉得这个决定有多高超,因为就水灵芝的条件,找一个好的婆家,简直易如反掌。但事后回到家里仔细一想,越来越觉得这是一手妙棋。 想着儿子年纪轻轻,便成为皇上、太后身边的大红人,常年不在自己身边已经是个不争的事实。 将水灵芝许配给根治,不相当于儿子加女婿亲上加亲吗?待自己老去的那一天,可以安享晚年了。 …… 时光不知不觉进入五月。 眼看就是水墨恒与四位姑娘成亲的大喜日子。 京城沸腾了,全国人民沸腾了,都在热切期盼这一天的到来。 水仙和陈中作为父辈,也被邀请一道来北京。这种神圣的时刻必须见证。 只是,陈中如同他女儿陈冰如所料,并非百分之百的高兴,多少有些小情绪:女儿居然不是正室啊…… 其实,在陈中的心目中,这还不是问题的关键。 他来北京,第一件事不是祝贺,而是将莫颜、馨儿和卢冰几位姑娘的出身和背景调查了一番。 不调查还好说。 这一调查吧,小情绪变大了。 当即找水仙和水墨恒理论,劈头盖脸第一句话便是:“如今,我女儿配不上你们水家是不是?” 把水墨恒和水仙问得一愣。 水仙本就是个实在人,听了慌忙致歉:“亲家公,说这种话干啥?” 陈中不理水仙,直拿目光盯着水墨恒:“你说,咱女儿哪里不好?” 水墨恒立即表态:“冰如哪儿都好,我很喜欢。” “那你为何不立她做正室?”陈中似有一肚子气。 水墨恒只得郑重申明自己一贯的态度:都是老婆,同等对待,不分正室侧室。 陈中不悦道:“我好歹也是一位小有名气的教授,说‘桃李满天下’也不过分吧?” “是是是……”水墨恒和水仙连连点头。 陈中带着一股怨气,接着又说:“好,咱不说这些。关键是,其她三位女子除了相貌出众,出身却极其平凡甚至低微,凭什么与咱家冰如平起平坐?” 对这个问题,说实在话,以水仙的思维和观念,也有点儿想不明白,所以不知道怎么回复。 而水墨恒一时却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想着陈中虽然将莫颜等身世打听清楚了,可一定不知道三位姑娘与自己经历了什么。 馨儿不离不弃从不抱怨,处处为他着想;莫颜不仅救过他一命,而且从不奢望从不嫉妒,誓要他先娶陈冰如;卢冰只想留在他的身边,从未想过有一天会做他的妻子…… 试问,面对这样几近无可挑剔的姑娘,如何不平起平坐?一个人的出身又算得了什么? 陈中直愣愣地望着水墨恒:“你倒是说话呀?若你娶的姑娘皆出自书香门第,比咱家冰如高出几个档次,咱也不说什么。可她们三个分明比咱家低几个档次啊……” 水墨恒本想反驳两句,提醒话不能这么说。 可瞧着陈中一脸黑色,正在气头上,只好将溜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陪笑道:“老丈人也莫生气,希望您老尊重我们的决定。” 陈中忍不住哼了一声,质问道:“你几个意思?这么说,难道我那傻女儿丝毫意见都没有?” 话音犹落,只听“咣”的一声。 会客厅的门被推开了。 陈冰如气冲冲的闯进来,接话道:“爹,我当然没意见,而且这个主意是我出的。求求您,别在这里瞎嚷嚷了,给女儿留个面子,也给您自己留点面子,好不好?” 这话说得可谓不轻不重。 陈冰如懂她父亲,知道父亲很好面子。为她争名分争地位,无非是为了面子上更有光。 陈中也懂他女儿,知道女儿非常执拗。只要是女儿认准的理,九牛二虎都拉不回头。 然而,现实的情况是,父女俩很少在一个频道上。多少年来都是如此,尤其是婚姻和对水墨恒的态度上。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四百九十二章、快乐就好,今天是个好日子 见陈冰如的态度如此认真,陈中语重心长地说:“女儿啦,爹可都是为了你呀!” “我知道。” 陈冰如简单地回了三个字,然后不疾不徐:“爹,如果你真的为女儿好,就不要在这个时候惹人心烦。无论爹出于什么理由,我只问爹一句话:你能改变什么?” 陈中当即被问得哑口无言,找不到词儿回应。 对呀!能改变什么?能争来什么? 水墨恒如今的地位和身份,别说一个陈中,就是首辅张居正和司礼监掌印冯保,都不敢说能改变什么。 既然不能改变,那就安然接受吧。 这是个很简单的逻辑,其实在很多时候也很管用。 陈中虽然小有情绪,可并不傻。他清楚的知道,不仅不能改变水墨恒什么,而且也不能改变自己女儿什么,曾经将陈冰如吊起来抽打就是最好的证明。 非但不能改变什么,反而加深了陈冰如的执念,令她的心变得更铁更硬。最关键的是,事实也证明,女儿的选择和目光要甩出自己好几个条街…… 想通了这一点。 沉吟半晌之后,陈中当着水墨恒和水仙的面,问陈冰如:“那爹也问你一个问题吧,闺女你觉得快乐吗?” “爹,这个问题问得好。”陈冰如首先肯定,然后一字一顿,发自肺腑地说,“女儿觉得很快乐。” “那好吧。”陈中微微叹了口气,只是叹气之中分明含有几分欣喜劲儿,“有你这句话,爹就放心了。” “谢谢爹的理解。” “不用谢我,在这件事上,爹确实没为你做什么,要谢就谢你自己的坚持吧。”陈中感慨地说。 “不,若没有爹之前的反驳,女儿也不会变得如此执拗,从而更清楚地看清水大哥。” “爹祝你们白头偕老!”说完又迅速补充一句,“哦,对了,还有早生贵子。” “对对对。”水仙立即附和。 陈冰如斜乜了一眼水墨恒,见水墨恒正冲她微笑,脸色不禁一红,顿时感觉不太自然,羞答答地转身而去。 …… 对于陈中的问题,水墨恒本深感有难度,可陈冰如只是简单的两句话,便将这个难题轻松搞定。 一句话是问,一句话是答。问的是你能改变什么,答的是我觉得很快乐。 陈中无话可说。 水墨恒突然感觉,有许多话想对陈冰如说。虽然她与她父亲只对话了两句,却足以让人震撼。 因为这一问一答,彰显出陈冰如的性子和她对水墨恒的心。 这对于一个女孩子来说着实不易。 可陈冰如做到了。 或许这就叫心与心之间的“零距离”吧! …… 五月初二,终于到来。 水墨恒同时迎娶四位姑娘为妻。 现场的热闹自是不必说。当天王篆调遣三支巡逻队来维护治安,冯保也叮嘱了东厂的番役们。 京城四品以上的官员,全部参加了这场空前、别样的婚礼,就像参加例会一样。 张居正高度关注,比自己儿子成亲还要重视,朱翊钧为此还下过圣旨,哪个官员敢不来? 与水墨恒关系好的,能够参加这场盛宴觉得是一种幸福;与水墨恒关系不好的,也觉得是一种莫大的荣耀。因为外地的官员想来都来不了,根本不让进京。 全国人民以各自的方式表示庆祝。 有自己买鱼买肉回家,与老婆孩子们一道享受天伦之乐的;有成群聚餐寻开心,大吃大喝神侃,闹了个天翻地覆的; 有餐厅免费供吃供喝的,有店铺全场打折的,有榷场停止交易的……形形色色,要有尽有…… 归根结底只有一个主题,那就是表达自己畅快的心情。 普天同庆! 然而有两个人心情有些沉重:李彩凤和陈妍是——当今两位最有权势的女人。 她们曾经都年轻过,其实现在也仍还年轻;曾拥有女人最值得骄傲的资本:漂亮,现在依然拥有; 有许多曾经。 但都是曾经,已成往事。 也享过许多拥有。但有一件事,她们却不再拥有:美丽的爱情。 对于女人而言,这是一种莫大的遗憾。 所以在水墨恒成亲之日,当全国人民愉快地庆祝之时,李彩凤和陈妍是却静静地坐在寝宫,沉默不语…… 她们高兴吗? 当然高兴,而且还为水墨恒备了丰厚的大礼。 可她们也黯然神伤。 她们是如此的渴望爱情,却不可得,尤其是陈妍是。她表现得比李彩凤更为强烈,从见到水墨恒的第一面开始…… 然而,现实总是那么不如意。 很多时候,她们都想,如果自己不是先帝的女人那该多好,可以肆无忌惮,不顾世人的目光和传统的约束,自由自在地追求属于自己的爱情了。 可人生没有如果。 李彩凤呆呆地坐在乾清宫里,陈妍是呆呆地坐在慈庆宫里。 一个在紫禁城这头,一个在紫禁城那头。 两人都在乱七八糟地遐想着,心情大致不相上下,想着想着都感觉到了一股压抑、悲情…… 然后,两人都坐不住了。 似乎全身充满了奇怪的力量,急需发泄发泄。其实这种力量,在她们身子里已经积蓄了很久很久。 她们也因此忍耐了很久很久。一直凭借着她们的理智,在刻意地压制着,不让它爆发出来。 这一天,她们突然感觉忍不住了。 已经到达了极限。 李彩凤起身,陈妍是也起身。她俩身处不同的地点,却想到一块儿去,然后做着相同的事—— 妹妹准备找姐姐,姐姐准备找妹妹。李彩凤要去慈庆宫,陈妍是要去乾清宫。 事先没有约定。 途中两人相遇。 “姐姐?” “妹妹?” 李彩凤和陈妍是对这样的不期而遇,似乎都感觉有些意外,但似乎又感觉在情理之中。 “姐姐为何没有坐轿?” “妹妹不也是一样吗?” 李彩凤亲热地挽着陈妍是的手,说:“我只想一个人来,静悄悄的,不要随侍。” 陈妍是说:“我也是。” 李彩凤提议:“姐姐,要不咱去你那边吧?慈庆宫安静一些。” 陈妍是点了点头。 回慈庆宫的路上,两人都不说话,似乎都明白对方的心情,以及为何独自一人找对方。 毫无疑问,都因为一个人。 今天他要成亲了。 第六卷完,敬请关注第七卷《夺情风波》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四百九十三章、时刻警惕 试图改变 光阴荏苒,岁月如梭。 不知不觉间,时光已飘过了几个年头。 到万历五年,水墨恒与几位老婆都还在京城。对于一个知晓未来走向开了挂的人,这一年显得尤为重要。 水墨恒的目标是做一位闲臣。 可要做好闲臣也不是件容易的事儿,至少得具备几大条件。或者说拥有别人所不能拥有的资源和优势。 第一,得与皇室的关系搞好,尤其是皇上和太后。否则,一不小心就会被炒鱿鱼; 第二,得与内廷有权势的太监搞好关系,尤其是司礼监掌印和乾清宫主管,他们整天跟着皇上太后,若动不动说你坏话,你日子不会好过,人言可畏啊; 第三,得与首辅搞好关系,作为大明王朝的最高执行者,若没有他的支持,处处对你掣肘,你想做一个闲臣?哼,没门儿,隔三差五便会有官员参你弹劾你; 第四,还得享有一个好名声,有一定的能耐和高度,而且是别人难以望其项背的。因为“闲臣”并不是吃闲饭啥事儿都不干,关键时刻还要挺身而出,否则凭什么让你“闲”?谁不想做一个逍遥快活有吃有喝的大闲臣? 这是做好“闲臣”的几个基本条件。 水墨恒当然具备。 其中之一便是与张居正的关系。与张居正关系的“铁”自不必多说,张居正仰仗他推进一系列的改革,而他仰仗张居正才能安稳地做好“闲臣”。 很像“鱼与水”的相依关系。 但这是放到现在,如果将时光倒退几年,张居正可以说是水墨恒的大贵人。若没有张居正的引荐,水墨恒不会有今天。 所以,对张居正,水墨恒始终抱着一颗感恩的心。 而张居正对水墨恒也从不敢低估,“妖孽”依然是对水墨恒的认知。这两字既含欣赏也含敬畏。 但张居正权力的过度膨胀,也是个不争的事实。 最有力证明的一个例子——水墨恒强调了几次,千万不能让刘台进京。可张居正没听,依然将刘台调回京师,最后还赋予重任。 结果…… 遭遇了人生最屈辱的一幕:被门生弹劾,开创了大明王朝学生弹劾老师的先例。 此事对张居正造成了极大的阴影,令他很长一段时间都无法自拔。哦,不对。不是很长一段时间,而是波及至他死去的那一天。 精神上的重荷,就这样一直压在他的心头。 …… 水墨恒一直想扭转这个局面。想着既然参与了这个历史,那当然试图改变,尤其是改变与自己命运相关的人。比如水仙,命运就因自己而改变。 但张居正与水仙不同。 水仙不是什么名人,他的命运好改;而张居正声名显赫,处于万众瞩目的位置,命运走向肯定不好改。 其实,水墨恒早就发现了这个问题。早在面对隆庆帝死时就无助的发现了。当时对朱载垕很是同情,也想让他多活些时日。 可没能改变。 即便是开了挂的水墨恒,也表示无能为力。 但水墨恒依然在努力,否则到时候要眼睁睁地看着张居正和他的一家子走向悲剧…… 如果说“刘台事件”只是张居正走向悲剧的一个火引,那万历五年便是张居正走向悲剧的开端。 因此,这一年水墨恒时刻警惕着,一直暗中试图改变。 虽然有些事,不因人的努力而改变。比如:时光的流逝,人的生老病死…… 这天夜晚交亥之时,一匹快马自宣武门方向疾驰而来,到了纱帽胡同口。 马上一名骑客,看似长途跋涉,风餐露宿,脸上写着大大的三个字:很着急。 只见他一捋马的缰绳,快马两只前蹄顿时腾空。那人趁势跳下马鞍,向一个正好路过此地的路人打听张大学士府在何处。 因这人操着浓重的南方口音,路人一连听了三四遍,才弄清楚意思,便向胡同口一指:“进去两百来步就是了。” 或许因为着急。 那人听了连“谢谢”都没说一声,只冲路人微微一笑,然后立即翻身上马,向纱帽胡同冲去。 片刻之后,张居正的府邸大门便被这人擂得咚咚响。 …… 而此时,水墨恒正在张居正的府邸中。同时府上还坐着另外一位客人:户部尚书王国光。 水墨恒来张居正的府上绝非偶然。除了心里一直惦记着将会有大事发生,还得谈到不久前的一份奏章。 从万历二年开始,整顿财政万历新政的主要内容:从对子粒田征收三分税银,到驰驿制度改革,都使朝廷得到了实惠。 单说这驰驿制度—— 大明开国之后,延续和继承了唐宋朝廷的旧制,在全国各地建有数百个驿站。 这些驿站负责在职官员的赴任以及出差公干的食宿接送,其费用由驿站据实上禀核实报销。 驿站长年供用的轿马夫役,则由驿站就地征派。 驿站归兵部管辖。管理驿站的官员叫驿臣,官儿不大,都是八品衔,由兵部提名吏部任命。 朝廷设立驿站的初衷,本意是为了公务简便,提高办事效率。但演变到后来,就成了一种特权。 不是谁都能入住驿站。凡入住者,照例应有兵部发给的堪合作为凭证。 为了发放简便,兵部每年给在京各大衙门以及全国各州府衙门配发一定数额的堪合。 持此堪合者,不单出门旅行有驿站接待,一路上轿马、夫役、船只等都由驿站供给,临行时还由驿站送上一份礼银…… 这就相当于,出差公干吃好喝好,不用自己掏一分钱,而且能赚上一笔。 多美的事儿! 如此一来,一张小小的堪合,便成了官场上身份的象征。一些高官大僚巨贵要人,不但自己享受到堪合带来的好处,甚至他的家人仆役都能沾光获此殊荣。 因此,两百多年来,大明开国定下的驿站制度,已日渐演变成国家财政的重大负担,全国数百座官驿变成了官员们敲诈勒索游饮宴乐的场所。 在水墨恒的提议下,经过王国光的分析和考证,最后由张居正奏明皇上,对驿站制度进行了严厉的整顿。 就像当初整顿税关一样。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四百九十四章、不圆满的中兴之象 对堪合的管理严之又严,规定凡因私旅行者一律不准驰驿,违令者严惩不贷。 这样,在驿站中一向享受惯了的官员,突然不准使用了,一个个都感到十分不便。 更重要的是,出一次远门本是他们捞外快的绝佳机会,如今不但没有礼金收入,而且沿途投宿客店还得花去一大笔费用…… 因此,引起了不少官员的不满和抵触。甚至有给皇上写本子,要求废除这个刚刚施行的“驿传之禁”。 张居正雄心万丈,怎么可能通融? 尤其是被自己学生弹劾之后,更是一铁到底,要向世人证明自己的目光和决断是正确的。 所以一年多来,因为违反条例使用驿递或骚扰驿站的官员,被处分了好几十个。 无论是高官大僚,还是封疆大吏,只要擅自使用驿站,一旦被纠劾出来,绝不放过。 对别人要求严格,对自己身边的人更是管束得近于苛刻。 儿子张懋修回江陵参加乡试,张居正让他雇了一头毛驴骑着回去,不允许他投宿驿站;府上一仆人外出办事,只因把驿站的马匹用过一回,张居正知道后,立即将仆人绑至锦衣卫处治罪,当即杖一百棍,并遣回原籍。 常言道:政治当明其号令,法令严执,不言而威。 由于张居正起到表率作用,善用刑典且完全不徇私情,一个烂了两百年的驿传制度,被他用一年时间治理得秩序井然。不但矫正了官员们营私的惯性思维,而且一年下来为朝廷省了不少银子。 由于连续做成了几件大事,加上水墨恒一直为其呐喊,又深得李彩凤和冯保的信任,张居正成了大明开国以来最有权势的首辅。 作为水墨恒,担心张居正的权力过度膨胀,以致于变得听不进建议,总时不时地敲敲警钟,以起到防微杜渐的作用。 虽然在以张居正为首的官员的努力下,不但国家吏治清明,国家财政也彻底摆脱了困境。 但贪污依然无处不在,近百年积累下来的弊政,怎么可能在短短的几年内全部一扫而光? 之所以取得了立竿见影的效果,只不过因为使用的手段较为激烈,正所谓“枪打出头鸟”,没几个人敢冒险而已。 …… 上个月,户科给事中给皇上写了一份奏章,弹劾山东巡抚杨本庵征税不力。 事情的起源是这样—— 因为山东一直是粮税大省,可自张居正荣登首辅之后,山东上交国库的税银虽略有增加,但它在全国的排名却掉到了十名之后,居然被远远落后的山西等省超越了。 要知道,山东沃野千里,并且挨近漕河,得灌溉之便,尤其是经过子粒田征税等各项有力措施后,为何赋税却不能大幅增收,反而有下降的趋势? 户科给事中将这个责任归咎于巡抚杨本庵。 张居正收到从皇上那里转来的奏章后,引起高度重视,吩咐下人将水墨恒、王国光招来商议此事。 人都是这样—— 若经历一连串的成功,除了容易滋生骄傲的情绪,也会形成一种惯性心理:认为只要是经过他手的事都会成功。 张居正或许正处于这个阶段。 所以,无论什么关系国计民生的事到了他的手里,绝不肯拖延,都想及时纠察处理。 巡抚作为地方上最高的行政长官,被言官弹劾本也不是一桩小事儿,而且杨本庵的声誉不错。 王国光曾与杨本庵同在山西为官。当时王国光为巡抚(也叫抚台),而杨本庵为学政(也称学台,主管一省教育科举)。 王国光深知杨本庵的为人,做事认真踏实进取心强。若说他玩忽职守怠慢政务,于情于理都说不过去。 张居正对杨本庵也不陌生。 杨本庵担任山西学政时,张居正正在礼部尚书任上,还是隆庆三年京城会试的主考官。这次之所以把王国光找来,就是基于杨本庵是王国光的好友。 将水墨恒找来,是因为他觉得这是一件大事,需要听取水墨恒这个“妖孽”的意见。 …… 茶过三巡,寒暄过后。 张居正将弹劾杨本庵的本子递给水墨恒看,后问:“你们说,户科给事中温可礼弹劾杨巡抚,本子上说的可有道理?” 其实,这个奏本水墨恒不用看,心中有数。 王国光略知情,点了点头,谨慎地回道:“事实恐怕是真的。” “那什么是假的?”张居正目光敏锐心下了然,立即逮住话缝儿追问。 “说他玩忽职守怠慢政务肯定是假的。”此问王国光回答得很有底气。 “那为何不见他辩疏上来?而且山东赋税排名连年落后也是事实啊!”张居正继续追问。 王国光不说话了。既然是假的,那当事人应该上疏辩驳才对。这是个简单的逻辑啊。 水墨恒回道:“杨大人该有难言之隐。”他本想肯定地说,但怕张居正一时难以接受。 “有何难言之处?若是有理,我身为首辅,难道置之不理不为他解决吗?” 水墨恒据实说:“杨大人的性子想必张先生和王大人都清楚,他出任山东巡抚三年,谁不想扩大赋税做出政绩来?可是,该增的税都增了,普通的纳税户十之也都照额缴付了税银,基本上没有拖欠现象发生。若再逼杨大人,只能将刀子架在老百姓的头上搜刮民脂民膏了……” “谁让他搜刮民脂民膏?”张居正脸色一沉,猛地一拍茶几,怒气冲冲地斥道,“山西、湖广等省,赋税大幅增加,难道都是搜刮民脂民膏?那些省的抚台,难道都是酷吏?”都是老朋友,也没做作刻意隐藏,有火就发。 水墨恒不以为意,笑了笑,摇头回道:“先生,山东的情形,与那几个省不大一样。” “怎么不一样?” “山东有两座大山压在巡抚的头上哇。” “两座大山?” “两座大山?” 张居正和王国光皆是一愣,然后异口同声地追问。 水墨恒点了点头:“是啊,若能将这两座大山搬开,那山东的赋税保守估计能增加一半。” “哦?还有这等事?快说,是哪两座大山?”张居正挺起身子兴趣十足,顿时间收敛怒容,急切地问。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四百九十五章、两座大山 敛财有方 水墨恒回道:“一个是孔子的六十四代孙衍圣公孔尚贤,另一个是第七代阳武侯薛汴。” 听到这两个名字。王国光脸上浮现一丝淡淡的笑意,说到他的心坎儿里去了。 而张居正目光警然,脸上露出几分杀意。 水墨恒相信,张居正身为内阁首辅,不一定对全国各地的豪强大户都了如指掌,但对孔尚贤和薛汴两个人一定不会陌生。 天下人谁个不知?孔子是大圣人。 自孔子被列为“大成至圣先师”入文庙祭祠以来,他的直接后裔便被洪武皇帝册封为“衍圣公”。 衍圣公,是个爵位,并且世代沿袭。 而薛汴是成祖皇帝的靖难功臣薛禄的七世孙。成祖登基后,封薛禄为世袭阳武侯,封地就在山东。 一个是第六十四代,一个是第七代。这两家都在山东经营了n多年,其势力和影响力可想而知。 张居正问:“这两人怎么了?关乎赋税什么事呢?” 水墨恒笑着强调:“太大了,太关乎赋税的事儿,而且不是一般的大。” 两人都盯着水墨恒不眨眼。 张居正好些,因为一向知道水墨恒“妖孽”得很,有未卜先知的超强本领。 王国光虽然也见识过水墨恒的厉害,可与张居正比起来还有所不及。关键在他心目中,水墨恒似乎压根儿没去过山东,怎么就知道内情,而且说得如此肯定呢? 不是说没有调查就没有发言权吗?更何况是一个青年? “衍圣公和阳武侯,在山东的豪强大户中,简直就是拔山扛鼎的大人物,可他们在地方上作威作福,抚衙根本奈何不得他们。” “是吗?”张居正目光泠然。 “衍圣公孔尚贤,他住在曲阜,手下有大量的族人佃户。朝廷规定衍圣公每年要进京朝贡面圣一次。孔尚贤趁此机会,让族人佃户替他准备盘缠礼品,滥加科派。” 张居正和王国光皆点头,孔尚贤绝非全国首例。 水墨恒继续说:“再有,孔尚贤每次进京,对沿途百姓肆意骚扰,所过之处,如同遭遇强盗洗劫一般,有苦不能言。下面的府县衙门若稍加制止,则受他百般呵斥……” “岂有此理!”张居正气得大吼一声。 水墨恒虽然没见过孔尚贤,可凭借超越同时代几百年的经验判断,想着孔尚贤都已经是孔子的第六十四代孙了,应该早被“腐化堕化”掉了,哪还遗传有孔大圣人的半分形象? 像他们整天过着无忧无虑、不愁吃不愁喝的好日子,不腐化不堕化才怪?怎么可能牛逼得起来?又怎么可能理解大众的疾苦? 肯定不是什么好鸟。 水墨恒也不怕开罪,而且真心认为对孔尚贤这种人就不能姑息纵容,凭什么只靠先人孔子的名头就拥有一个爵位?凭什么不工作不劳动,日子过得还比别人舒服一百倍一千倍? 都说富二代富二代,这都已经富了六十四代了……若他自己有才能,名誉极佳也说得过去。 凭什么? 所以水墨恒说话没留情面:“如此盘剥还不算,这位衍圣公还将沿途搜刮来的货物带到北京贩卖。每年来京一次,总得淹留数月,直到货物卖完,才启程返乡,赚得是盆满钵满,日子过得真个潇洒快活啊……” “必须严惩。”张居正斩钉截铁地表态,“想当年孔大圣人周游列国,惶惶如丧家之犬,却不料他的子孙后代如孔尚贤者,居然鱼肉百姓千方百计敛财,已成为地方一大公害。” “世袭的制度应该改一改。”水墨恒看似风轻云淡地提建议,实则态度比张居正更为激烈,“必须对他们进行一定限制,不能任由他们胡作非为。” 稍顿了顿,继续:“再说阳武侯薛汴。他的先祖是靖难功臣,受封后定居山东,成祖皇帝赐给他先祖的田地有数百上千顷。但到了他这一代,名下子粒田只是薛家财富极小的一部分。” 水墨恒这句话不难理解。 自古有言:富人更富,穷人更穷。手上有五百万与五百块,生财的速度绝对不一样,更何况享有别人所不能享有的特权。 “一百多年来,薛家不断添置购买田地,如今拥有的田地大约有数百万亩。可按照朝廷旧制,皇上赏赐的子粒田免征赋税,薛家就是钻了这个空子,兼并那么多田地,这么多年来就没有上缴过一丝一毫的赋税。” “被兼并添置的田地,有些是田地主被迫无奈,有些是田地主心甘情愿放在薛家的名下,这样可以避开国家赋税。尽管后来皇上颁旨给子粒田征收三分税银,可薛家田地十有不在子粒田征收范围之内,他所交的赋税,只是九牛一毛。” “由于有这两座大山挡道,虽然张先生施行了一些列的大快民心而且又能增收赋税的举措,但在山东却收效甚微。” 水墨恒说完这番话,张居正的神情近乎僵直。正所谓不当家不知柴米贵,不当政不知行事难。 王国光的经济头脑一向灵敏,问:“水少保,你刚才说有些田地主心甘情愿将田地放在薛家名下,这是怎么回事儿?” “王大人,这种行径不光是薛家,当然也包括衍圣公孔尚贤,和拥有皇室赐予子粒田的所有豪强大户。在学术上,有一个专有名词形容这种行径,叫作‘寄田’。” “可这与赋税有何关系呢?”王国光追问。 “关系大了。王大人你想,一些田地主为了躲避赋税,自愿将田地交给孔家或薛家。这样,曾经拥有田地的主子,是不是就变成了无田地户?如此一来,就不用交税了。” 王国光似有所悟地点了点头。 “孔家薛家等豪强大户成为名义上的田地主,而原本的散、小田地主自然要交一定额度的租金给他们。只是,这租金肯定要比交给朝廷的少。否则,那些田地主也不会玩这种‘寄田’的伎俩。” 水墨恒擘肌分理,继续解释:“因孔家薛家等豪强大户享有免交田地税的特权,所以每年靠吃这种‘寄田’的租金,也是财源滚滚无人能及啊……” “真是敛财有方哈!”张居正气得直咬牙,摆出一副恨不得将薛汴和孔尚贤生吞活剥了的架势,“他们如此劣迹斑斑,当地缙绅地痞难道不反不眼红?”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四百九十六章、清田大计 “反什么?” “眼红什么?” 水墨恒微微一笑,连续两个反问:“上梁不正下梁歪,有人前方引路,那些豪强大户正好可以仿效敛财呀!” “那各级衙门呢?”张居正又问。 “衙门?衙门说到底只能管平民百姓,那些个豪强大户,个个椅子背后都有人,衙门哪得罪得起?”水墨恒感慨地说,心里想着无论哪个朝代,‘天下衙门向南开’这条隐形的规律似乎从未变过。而以大明王朝为最。 “岂有此理!”张居正豁然站起,射出两道犀利无比的光芒,下意识地捋了捋飘然长须,愤愤言道,“新皇登基都已经五年了,天下竟然还有这样的怪事发生,真是气煞人也。” 继而又恶狠狠地补充一句:“此风不除,我张居正誓不为人!” 因为与杨本庵的关系,王国光对山东的情形略知一二,可想着也没有水墨恒这个“妖孽”了解得多,而且说得头头是道,就好像自己亲身经历过一般…… 但孔尚贤和薛汴这两座压在巡抚杨本庵头上的大山,王国光倒是有所耳闻,只是不大确定张居正对此事的态度。 毕竟,孔尚贤和薛汴两位大咖是真的得罪不起。 即便被搬动了,至少也得背上一个“违背祖制”的罪名:因为衍圣公孔尚贤的爵位是洪武皇帝赐予的,而阳武侯薛汴是成祖皇帝时期靖难功臣世袭下来的。 怎么得罪? 又如何轻易去搬? 否则不是打两位先帝的脸吗? 此刻,在水墨恒的一番“教唆”之下,见张居正的态度异常的坚决,王国光有底气了,带着几分气恼,附和道:“是啊,祖宗留下来的陋政,莫过于赏赐田地。” 张居正将目光从水墨恒身上转移到王国光那里,一副急切要听下文的样子。 “不少豪强大户尽钻朝廷的空子,致使赋税大量流失。如今财富既不在国,又不在民,都被那些个凤子龙孙瓜分了。”王国光这话说得也不轻,可谓一针见血地道出了财富的分布状况。 “叔大兄,为了能让子粒田征收三分税银,你、我、水少保等可都是煞费苦心!可是,与那些非法占有、兼并的田地相比,子粒田征收的那一点儿税银,又算得了什么?” 张居正沉重地点了点头,幽然而叹:“政治不明,小人乘隙;弊政不除,宰辅之过呀……” 王国光怕说过了,太影响张居正的情绪,只好笑了笑说:“这也不能算在叔大兄一个人头上。” “那依二位看,祛除这一弊政的法门儿在哪里?”张居正迫不及待地问。 王国光没有立即表态,而是将目光投向水墨恒。 水墨恒紧锁眉头,作沉吟状,似乎开了个小差,正在想着其它的什么事儿。 “墨恒。” “哦。” “鉴于你刚才说的弊政,不知根治之法在哪里?”张居正将水墨恒的神思拉回,重新又问了一遍。 “首先,必须惩治那些不法权贵。”王国光见水墨恒没有马上作出反应,帮着回答一句。 “幸好王大人说的是‘首先’。”水墨恒微微一笑,“自周文王时起,历朝历代对不法权贵都严加惩治,可这不法权贵就像是癞皮狗身上的虱子,反倒是越捉越多越闹越欢呀!” 王国光注视着。 “先生和王大人为官多年,其实根本不用调查都能想象得到,这样的事儿不只是在山东,每个省都能找出案例。” 张居正和王国光点了点头。 的确,这压根儿不用想,就是个事实。 张居正第一时间想到他的父亲张文明,曾经都私占过国家的上等田地,想着自己对家人对下属的要求多么严厉,都不能杜绝此事儿的发生,那其他的权贵们可想而知。 一想到自己父亲,张居正脸上浮现一丝笑意,似乎找到了这个弊政的根治之法。 水墨恒道:“我认为惩治那些权贵只能治标不能治本,因为历朝历代都有权贵,这种现象无法杜绝。皇室总有亲戚嘛,对皇室总有立大功的功臣嘛,那么根治之策在于……” “清田。” “清田。” 水墨恒和张居正几乎同时说出这两个字。可以说水墨恒是胸有早有沟壑,而张居正是从他父亲的事件中受到启发。 “清田?”王国光疑惑地叫了起来。 “对,就是清田。” 水墨恒又着重强调了一遍:“在此之前,这个方案就断断续续地在局部地区试行过,只是没有大规模地全国展开,刚好借这个机会在全国开展清丈田地。” “如何实施?”王国光追问。 “所有缙绅豪强大户都是重点清查对象,一经查出,立即追缴所逃全部赋税。” “好哇!”王国光一下子振奋起来,不过随即将脸又拉下,担忧地说,“只是如此一来,咱们就要与天下所有缙绅豪强大户为敌,这后果……” “王大人,”水墨恒回之一笑,“先生是怕事儿的人吗?只要有利于改革,上刀山下火海,先生眉头绝不皱一下。” 张居正会心一笑,慷慨激昂地表态:“我早就说过,为朝廷为天下苍生计,我张居正时刻都做好为国捐躯的准备。即便陷阱满路,众箭攒体,又有何惧?” 这种声音,虽然水墨恒和王国光不止听到一次,可每次听到都忍不住要激动一番。 要知道这是不顾个人安危,真心实意为国为民操劳的典范呀! 能做到这些,也许不止张居正一个,可做得像他这么好的,毋庸置疑大明王朝仅此一人而已。 张居正接着又深情地感慨道:“我想只有这样,只有抱着这种心态,才能干得成一两件大事儿!” “先生说得对,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先生有心,又抱着如此决心,定能成事。” “明日我便请旨皇上,在山东清丈田地,然后以最快的速度推向全国。”张居正信心十足。 “可清丈田地是一件浩大的工程,先生得为此事定下严格而缜密的规则章程。究竟如何实施,先生与王大人还得先找相关衙门会揖商量,争取更多的人支持。皇上和两位太后定然没有意见,但拦路的大臣……” 水墨恒的话尚未说完,便被一阵紧急的敲门声打断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四百九十七章、大厄 “谁?”张居正问。 “是我,老爷。”回话的是张大学士府大管家古龙。 “什么事儿?” “老爷……”古龙的语气听似很急,可没有继续说下去。 “请进!” “吱呀”一声,门推开了。 “老,老爷……”古龙神色慌张,脸色苍白,蠕动着嘴唇,不敢说更多的话,只把随他进来的一位汉子向前推了推。 水墨恒心里咯噔一下,想着该来的终究要来啊…… “你是谁?”张居正见古龙神情甚是紧张,感觉哪儿不对,情不自禁地将目光投向他身边的那汉子,问话的声音自然也跟着降低了几个分贝,与刚才慷慨激昂的劲头相差甚远。 那汉子正是刚才在纱帽胡同口问路的骑士,看起来比古龙还要紧张十倍。 然而,现场五个人之中真正最紧张的不是古龙也不是骑士,而是水墨恒。 因为他知道,接下来将要发生什么。 这是一个转折点。 从此张居正将背着巨大而沉重的包袱前行…… 那名汉子朝张居正双膝一跪,禀道:“首辅大人,小的受您尊母大人所托,从江陵赶来送信。” 水墨恒站起身来。 “送什么信?”张居正问。 “令尊大人张老太爷已在家中仙逝……” “什么?你说什么?”张居正豁然站起,露出一脸惊恐之色。 “张老太爷已于本月十三日在家中与世长辞。”那汉子悲戚地又重述了一遍。 王国光大吃一惊,跟着也站起身来。 张居正如遭五雷轰顶,头脑一片空白,只感眼前黑乎乎的,嘴中不停地喃喃道:“这怎么可能?这怎么可能……” “先生,节哀顺变。”水墨恒安慰了一句。 王国光不知怎么开口,只是惊慌地注视着张居正。 “你们都出去吧。”张居正颓然倒在椅子上,登时像泄了气的皮球,“我父亲去世了?我父亲去世了?我这个不孝子,我这个不孝子啊……” “走,王大人,咱们出去,让先生静一静。”水墨恒见张居正悲怆哀伤,赶紧拉着王国光,步出张居正府邸的会客厅。 水墨恒本想去一趟乾清宫,第一时间将这个消息告诉朱翊钧和李彩凤,可想着此等大事应该有专人奏报,也就打消了这个念头,黯然回到自己府上。 开始琢磨,接下来的一切该如何面对。哦,准确地说,不是如何面对,而是如何改变。 若不改变,历史就会按照本来的发展轨迹,走向一个彻底的悲剧。 这当然不是他想看到的。 …… 第二天早上。 内阁院内静悄悄的一片。以往,一般总是张居正第一个到,可今辰时已过,仍不见张居正的大轿出现。 这是张居正担任首辅五年来第一次没有按时入值点卯。 不过,内阁中的大小成员并不感到惊奇。因为就在昨天夜里,不仅内阁,几乎所有部院大臣,都得到了张居正父亲张文明在老家江陵逝世的消息。 张居正遭此大丧,悲痛的心情无法形容,不来内阁上班本也在情理之中。 吕调阳和张四维两位辅臣,倒是比平常早了小半个时辰到,他们要赶紧具名写揭帖,将这个消息送往大内奏报皇上。 这事儿可半刻也拖延不得啊! …… 外廷所有奏章条陈,均需经过司礼监才能到达皇上手中,这次也不例外。 大公公冯保,一大早就赶到了司礼监值房。朝廷内外有什么重大事件发生,他一般比别人知道得早。 昨儿半夜里,他就得到了张文明去世的消息。 本想赶早到大内,将这个重磅消息传达给皇上和李太后,然而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妥。 和水墨恒想法一样,此类事件照例应有内阁奏报。提前告知,不仅不是他的分内事儿,还有可能被人抓下话柄,说他与张居正的关系如何如何。 所以,当冯保火急火燎地等到两位辅臣写来的揭帖后,便急急忙忙地赶往乾清宫。 他感觉将有大事发生…… …… 已满十五岁的万历皇帝朱翊钧,虽然已于春上就举行了订婚大礼,在两位太后的大力举持下,为他选聘了锦衣卫千户王伟的女儿为妻。但朱翊钧仍在母后李彩凤的严密监控之下。 乾清宫寝殿内,仍然摆了两张床。一张是他的,另一张是李彩凤的。 李彩凤与儿子对面就寝,怕的就是儿子学坏,像他父亲不能当一个英明的君主。 按理说,儿子已经不再是一个懵懂的小男孩,李彩凤应当回到自己的宫中慈宁宫居住就寝。 可她没有。 这天早上,母子二人刚刚吃完早膳,正在叙茶。 冯保禀报一声,慌张地跑了进来,“噗通”一声跪下,奏道:“启禀太后、万岁爷,阁臣吕调阳和张四维有紧急揭帖呈上。” “说什么?念吧。”李彩凤轻轻一抬手。 冯保展开揭帖,念道:“启禀皇上,臣于昨夜得首辅张大人府中报信,得知张大人令尊张文明大人已于本月十三日逝世于湖广江陵老家中。张大人闻讯哀恸不已,已穿孝服在家守制……” 讣告尚未念完。 李彩凤便愣住了,旋即大颗大颗的泪珠儿沿着脸颊顺流而下。 “娘!”朱翊钧见母亲如此神情,惊慌失措地喊了一声。好久没见过母亲流眼泪了,突然看见,心中升起一股莫名的恐惧。 李彩凤眼中蓦然闪现出五年前,在这乾清宫中隆庆皇帝驾崩的一幕。三位顾命大臣,高仪已死,高拱被逐,剩下的这一位张居正又突然遭此大厄…… 父母逝世,儿子当守制三年,在此期间,谢绝任何应酬,不得应考、婚嫁,现任官则需离职…… 离职…… 一想到这儿,李彩凤心头更是一阵惊悸。 她习惯地想把坐在自己身边的朱翊钧揽在怀里,但见到朱翊钧已长成英俊少年,再也不是当年的孩子了。 她伸出去的手,又缩了回来,只是眼泪流得更快更急。 贴身女婢赶紧上来帮她擦拭眼泪,却越擦越多…… “太后,请节哀!”冯保依然跪在地上哀奏,试探地询问道,“太后、万岁爷,此情事关重大,请水少保来东暖阁议事吧?” “好,快去。”李彩凤当即下令。提到水墨恒,她的眼泪才稍微缓了一缓。 冯保慌忙起身,传话一名当值太监,火速去请水墨恒。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四百九十八章、守制 朱翊钧不知如何安慰自己的母亲为好,更不大清楚母亲为何如此悲恸。但经过五年时间的训练,他已经习惯在任何时候都不忘记自己皇帝的身份和尊严。 冯保吩咐完毕,很快便回来了。 朱翊钧压下心中的慌乱,极力保持镇定,问:“大伴,两位辅臣的揭帖中,言及张先生在家守制,这‘守制’是什么意思?” 看来,朱翊钧是真不太清楚,否则,就应该能够理解他母亲的悲伤因何而起。 “回万岁爷,守制是洪武皇帝爷定下的规矩。”冯保小心翼翼地奏道,“守制,就是守孝。凡是在职官员,遭逢父母大丧,必须除去官职,回家丁忧三年,然后方能复职。” “啊?三年?”朱翊钧这才觉得事态严重。 如果说刚才的慌乱是因为他看到自己母亲悲恸而引发,那现在才是他自己发自内心的。 “对,父母去世一周年,即十二个月后,在第十三个月举行小祥之祭;去世两周年,即二十四个月后,在第二十五个月举行大祥之祭;然后间隔一个月,在第二十七个月举行禫祭,也就是除服祭,守制才结束,通常说‘守制三年’。” “这么说,张先生要回家三年?” “按照朝廷,是得这样。”冯保回道。 朱翊钧更加慌乱起来,忙问自己母亲:“娘,张先生一定要回家守制吗?” 李彩凤点了点头,刚刚想到水墨恒才止住的泪水,此刻又夺眶而出,忧伤地说道:“走,钧儿,咱去东暖阁,待你先生来,再行商量吧。” 这样,三人心事重重,迈着沉重的步伐去了东暖阁。 …… 而水墨恒其实早已来到宫中等候觐见。那名传话太监刚出乾清宫,便瞧见他正在乾清宫门外徘徊。 这么大的事发生,水墨恒知道皇上和太后定要传召,所以,李彩凤三人刚一坐定,他便踏步进来了。 “先生,快坐。”朱翊钧从冯保口中得知“守制”的含义后,紧张得一直流汗。 心想,若张先生回家丁忧三年,这可怎么办?如今朝廷大小一应事全都指着他呢。若他不在,自己能够处理好国家大事吗?心里一点底气都没有啊…… 朱翊钧迫不及待地问:“先生你说,张先生的父亲去世,他一定得回家守制吗?” 这个问题,水墨恒想了一晚上。 一个非常棘手的问题。 若留,将会发生一系列的悲剧;若不留,那首辅的位子暂时谁来接替?势必走向一个不可知的未来。 宗旨是要改变张居正的命运走向。若留,该从哪儿着手?若不留,又该从哪儿着手? 面对皇上的问题,水墨恒谨慎地回道:“皇上,按本朝礼法,张先生该当回家守制。” “不行!”朱翊钧断然说道,“我是皇上,一切我说了算,我坚决不同意放张先生回家。” 水墨恒微微颔首,却没有立即表态,而是作沉思状。 看到儿子执拗的样子,李彩凤叹了口气,帮衬着说:“钧儿,张先生的去留是大事,也不是一时半会儿能议得出结果来,眼下当务之急,是赶紧给张先生安抚。” “大伴,这安抚可有什么章程?”朱翊钧转头问冯保。 “有,万岁爷应颁谕旨抚恤,遣太监到张先生府上宣读,而后再送些礼品去。” “如此甚好,你现在就替朕拟一道谕旨,然后迅速送到张先生的府上去。”朱翊钧道。 冯保领命应了一声,退下办事去了。 东暖阁里只剩下三个人。 沉默了一会儿。 李彩凤瞅了水墨恒一眼,见他眉头紧缩,率先开口问道:“你不是有未卜先知的本领吗?张先生是去是留你到底怎么看?” 水墨恒想了想,回道:“留与不留,都非常棘手,需要面对许多问题。” “那依你看,是留好,还是不留好?”李彩凤追问。 “若留,张先生势必会遭到言官、词臣的弹劾与攻击。张先生父亲去世,他都不回家守制,这在以仁孝义道德治天下的大明王朝,士林大夫们岂能容忍?” 朱翊钧深怕张居正回家守制,将治理国家的重任交给自己,或交给其他不靠谱的人手上,立即摆出一副帝王之尊,狠狠地插话道:“朕是皇上,谁敢弹劾攻击张先生,朕要谁的命。” “钧儿,你冷静点,先听先生把话说完。” “是,娘。”朱翊钧立即收声。 水墨恒继续说:“首辅被弹劾,其实也很正常,这在本朝根本不算什么。可如今的翰林院,大多数都是张先生的门生,被自己门生弹劾,会对张先生造成巨大的心理阴影和包袱。” 李彩凤点了点头。 朱翊钧虽然没插话,可眼睛依然瞪得大大的。 “所以,如果要留张先生,必须首先制止翰林院的那帮词臣弹劾攻击张先生,否则可能会引发悲剧。” “可是,言官和词臣们的参奏权,连皇帝都无权限制和干预呀!”李彩凤忧心戚戚地感慨道。 “问题难就难在这儿,言官和词臣本身就享有特权,不让他们说话是不可能的事;可若让他们说话,他们指定会将矛头对准张先生,因为不回家守制便是不孝。” “可,眼下的万历王朝,如果没有张先生掌舵,将会是什么样子?改革初见成效,正如火如荼地进行着,钧儿还那么小,如何如何……”李彩凤说着说着,眼泪又情不自禁地流下来了。 朱翊钧见母亲流泪,着急得直跺脚,突然问:“张先生回家守制难道必须要三年吗?” “要回就必须是三年。”水墨恒点了点头。 “不能放,坚决不能放张先生走。”朱翊钧突然盯着水墨恒,目光如炬,喃喃道,“除非,除非……” “钧儿,除非什么?”李彩凤一边揩拭泪水一边问。 “除非先生愿意暂代首辅之职,否则,朕坚决不能放张先生回家。”朱翊钧决然地说道。 李彩凤将目光投向水墨恒,脸上登时浮现出一晕笑意,似乎看见了一线曙光……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四百九十九章、首辅的心 冯保出东暖阁,急速回到司礼监值房。 提笔代朱翊钧准备写谕旨时,却突然发现这道谕旨并没有想象中的好写,尽管有章可循。 因为瞧皇上的意思,显然是不同意张居正回家守制。那么,这谕旨该如何措辞…… …… 此时的张大学士府一片缟素,张居正与家人、以及所有家仆全都穿上了白色的孝服,客堂也被临时布置成灵堂。 司礼监的一位秉笔太监,带着掌印冯保写好的谕旨,受皇上朱翊钧之命,赶到纱帽胡同传旨。 听说皇上的旨意到了,正在灵堂哭祭的张居正慌忙让其他人全部回避离开,只留下自己接旨。 传旨的秉笔太监张望着客堂中悬挂的一道道挽幛,也感觉鼻子酸酸的,险些哭出声来,但他强忍着,从折匣里取出圣谕,对跪着的张居正念道: “朕今览吕调阳、张四维二位辅臣所奏,得知先生之父已辞世十日有余,哀痛良久!先生哀痛之心,当不知何如也! “然,天降先生,非寻常者比。先生承先帝所托,辅朕冲幼,国泰民安,天下太平。莫大之忠,实乃自古罕有。 “然,朕仍年幼,先生当以朕为念,勉抑哀情,以成大孝。如此,朕幸甚,朝廷幸甚,天下幸甚。钦此。” 谕旨两个“然”,两个转折…… 颇有深意。 无疑,这是冯保精心熟虑的结果。 传旨的秉笔太监刚一念完,张居正便伏在地上痛哭。 皇上朱翊钧这么快颁旨抚慰,让张居正大为感动。但更为感动的是,皇上在谕旨中表达的意思十分明显,尤其是“勉抑哀情,以成大孝”这八个字。 为国为民,以皇上以天下苍生为念,方称之为“大孝”。“这不正合我的心意吗?”张居正暗自忖道。 秉笔太监此时并不知道张居正复杂的内心活动,但见他哭得如此伤心,一时也没了主意,只是出言安慰道:“请张先生爱惜身体!张先生这样哭,若皇上知道了,又不知会多么难过。” 听了这话,张居正止住抽泣,从地上撑起身子,缓缓回到椅子上坐了下来。 传旨的秉笔太监恭恭敬敬把圣旨送到张居正手上,小心翼翼地说道:“张先生,冯公公还让小的禀告于你,他决定让皇上接见吏部尚书张瀚,不知先生意下如何?” “见他作甚?”张居正抬眼问。 “应该是为先生守制的事吧。”传旨的秉笔太监满脸都是讨好的神情,“冯公公是想建议皇上让张瀚出面慰留先生。” 张居正听了,心中不禁怦然一动。 自昨夜接到噩耗,想着自己便一直在极度的悲恸之中。但哀恸归哀恸,痛哭归痛哭,他仍不忘考虑这个突然变故会给自己带来多大的影响—— 按照规定,他必须立即回家“守制”,而不是在自己府邸的客堂里哭祭就算完事儿。 如果真是这样,他就得马上离开北京。 时间是三年,三年,三年。那么他呕心沥血推行的万历新政,毫无疑问就会半途而废。 尽管。 也许。 有别个接替。 可内阁其他两位辅臣,吕调阳或张四维,真的行吗?有自己那般魄力和决心吗? 没有! 绝对没有! 这一点张居正相当明确。 可若不这么做,似乎又找不到合适的理由。 父亲去世,难道做儿子的不回家守制?这放在哪朝哪代都说不过去啊,更何况是“守制”成为一项制度的大明王朝? 只是,刚才听到皇上的谕旨,加上秉笔太监将冯保的主意和心思透露出来,原来皇上是想慰留…… 张居正看到了一线曙光。 可他不想在秉笔太监面前表露自己的心情,毕竟回不回家守制这个问题牵涉太多太多,也许连皇上都控制不住局势。 所以,张居正听了秉笔太监的话,只是微微一点头,表示知道了这件事,然后让传旨的秉笔太监稍等片刻,起身去了自己书房,从书桌抽屉里抽出专用笺纸,写了一道感谢的疏文。 大意就是: 得知自己父亲逝世的讣音,伤心得不得了,感谢皇上挂念,真是无以回报,都不知道该怎么措辞(“臣哀毁昏迷,不能措辞,唯有痛哭泣血而已。”)…… 反正写得十分哀切。 但是,只字未提要回家守制的问题。 张居正写完那道疏文,反复看了两遍,觉得没有问题,才回到客堂,将疏文交给传旨的秉笔太监。 …… 冯保代朱翊钧写完谕旨,又脚不沾地地向乾清宫东暖阁跑去。大凡朝廷出了此等大事,最忙的人都是他。 既要应“内”,又要应“外”。 甚至在奔跑的途中,也一刻没闲着,反反复复,一个劲儿地琢磨着:“张先生父亲去世,看样子皇上坚决不同意张先生回家守制,可不知道张先生他自己怎么想?水少保又会怎么想?还有吏部尚书张瀚怎么想?” 这几个能够左右局势的关键人物,作为老道的冯保,自然全都想到了。而且凭借自己丰富的经验和独到的眼光,胆大而心细地作出初步的判断。 否则代皇上写的那道谕旨,内容就不会带有自己的思想倾向。 到了东暖阁。 水墨恒正同皇上朱翊钧、太后李彩凤议事。 当朱翊钧提议,由水墨恒暂代张居正行使首辅之权,否则便坚决不放张居正回家守制时,李彩凤脸上浮现出一丝笑容。 在她心目中,觉得这是一条可行之路。 所以,哀伤之余,强颜一笑。 然而,水墨恒的头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想着行使首辅之权可不是一天两天,而是三年啊! 三年时间会发生很多事! 且不说自己愿不愿意像张居正那样去操心,就是朝中其他大臣也不会同意啊! 自己是何身份?又多年轻?内阁还有其他两位辅臣呢,无论怎么排资论辈,也轮不到自己啊? 届时会掀起多大风波?也许比张居正回不回家守制掀起的风波还要大呢…… 这完全可以预料。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五百章、风雨欲来 水墨恒在朱翊钧和李彩凤面前明确表态,无论如何也不能答应行使首辅之权,然后匆匆赶往张居正的府邸。 虽然不用探问都知道张居正的心思,可面对皇上和太后如此焦灼的目光,深感必须要为这件事情寻找一个突破口或平衡点。 否则后果很严重。 不仅大大影响了张居正以及他的几位得意门生,而且影响到整个朝局,甚至未来很多年的历史走向…… …… 张大学士府。 张居正送走传旨的秉笔太监后不久,在他名下帮办的一名内阁中书又急匆匆地赶来了。 这名内阁中书跟了张居正多年,可以说是他的股肱心腹,感情不是一般的好。 所以内阁中书一进来,便扑倒在张文明老太爷的灵位前呼天抢地痛哭了一番。 然后,在大管家古龙的引领下,去了张居正的书房。 经过一整夜的折腾,和这半日来的应酬,张居正已经累得眼睛都快睁不开了,本想在书房的卧榻上眯一会儿,内阁中书一来,他又不得不强撑着身子接见。 若是一般的吊客,张居正也没打算会见。 可这位内阁中书不一样,感情是一方面,更重要的是张居正急于想知道内阁那边的情形。 没有自己坐镇,内阁会是什么样子?还能够正常运转吗?这是张居正非常关心的问题,所以内阁中书非见不可。 内阁中书一进书房,便悲戚地喊了一声“首辅大人”,同时“噗通”一声跪下。 张居正请他起来,让他觅个凳儿坐下,接着揉了揉自己既酸涩又臃肿的眼眶,问:“你来干什么?” “是吕调阳大人让卑职前来的。因为今日从大内司礼监发出奏本四封,都需要票拟。但吕大人和张大人两位辅臣却不敢做主,所以让卑职送到大人府上。”内阁中书说着,便将那四封奏本拿出来,放到书案上。 看到这四封黄绫卷封,张居正心中泛起一丝丝快意。自担任首辅以来,内阁发出的每一道票拟都是由他起草。 要知道,阁臣意欲影响朝局,对各大衙门发号施令,其行使权力的方式就是票拟。 皇上号令天下的圣旨,都是在这票拟中产生的。 如今张居正守丧在家,吕调阳派人将奏本送来,可见两位辅臣没有非分之想:不敢觊觎首辅之位。 张居正心中当然会泛起一丝快意,可嘴上却说:“我守制在家,让吕阁老和张阁老代行票拟便是,何必送到我的家中?” “票拟乃当国大事,两个阁老哪敢做主?”内阁中书道。 张居正点了点头,对此不置可否,稍顿了顿,说:“好吧,奏本我稍后就看。” 话说到这儿,相当于下“逐客令”了。可内阁中书磨磨蹭蹭,脸上浮现出难色,并没有走的意思。 “你还有事儿?”张居正问。 “首辅大人,有件事不知当说不当说。”内阁中书仿佛害怕隔墙有耳,将说话的声音压得很低很低,“卑职出来时,碰见了翰林院掌院学士。” “王锡爵?”张居正浑身一个激灵。 “正是。” “碰见他去哪儿?” “他到了内阁。”内阁中书谨小慎微地回道。 “到内阁?他去做什么?” “王锡爵一到内阁,就径自去了吕阁老的值房。” “啊?”张居正心中猛然一惊,刻意将自己的情绪压抑住,不想被内阁中书看出来,心中升起一股不详的预兆。 因为大明王朝有个不成文的规矩—— 大凡某位大臣荣登首辅之职,部院大臣都得前往恭贺。但第一个恭贺的,必定是翰林院掌院学士。 这是因为,内阁首辅无一例外都是翰林院大学士出身,而翰林院掌院学士又是朝廷词臣之首。 因此,首先接受掌院学士的恭贺,对于新任首辅来说,不仅是不可或缺的礼仪,而且也是不负众望、士林归心的象征。 内阁中书久居内阁,自然熟悉这个规矩,所以才将掌院学士王锡爵去内阁的事儿抖了出来。 按照规矩和朝廷礼法,如果张居正回家守制,那么接任首辅一职的必定是次辅吕调阳。 王锡爵这么快去拜访他,意思不是很明显吗? 傻子都看得出来…… 就在张居正猜疑不决、忧心忡忡之时,古龙又忽然进来报:“老爷,水少保来了。” “快请!” 张居正立马儿作出回应,然后冲自己心腹抬了抬手,吩咐道:“你先回内阁吧,凡事盯着些。” 内阁中书领命去了。 水墨恒很快在古龙的引领下进来了。 “你来得正好,请坐。” 本来相当困倦的张居正,听到内阁中书说王锡爵去了吕调阳的值房,精神头儿一下子来了。此刻见到水墨恒,更是精神大振,暗自忖道:“这个妖孽,有未卜先知的超级本领,这道难题相信他一定能解。” 水墨恒坐下,见张居正哭肿的眼睛和疲倦的神情,只好出言安慰一番,说了些“节哀顺变”的话。 其实,张居正的心不在这儿。 而水墨恒的心,也不在这儿。 张居正脑海中一直盘旋着王锡爵的事儿,而水墨恒则想着如何有效杜绝接下来的这场悲剧。 本来,两人心中都有很多话要说。 可当水墨恒安慰完,却不知从哪儿说起,虽然他理解明白此时此刻张居正的心情。 而张居正更不知如何启齿,难道一上来就直说,为了国家为了朝廷,不想也不能回家守制吗? 彼此沉默了一会儿。 水墨恒开口道:“先生,我刚从乾清宫过来,皇上和太后为你的事很操心,一直默默流泪。” 张居正问:“皇上的意思,想必你也知道了?” 这话问得有些玩味儿。 水墨恒回答得也很玩味儿:“当然知道,但不知先生怎么想?” 玩味儿的地方在于:两人都没有点明摊开来说,却似乎都知道对方说的是什么。 张居正没有回答,而是反问道:“不知你是何想法?” 水墨恒沉吟不语,想起了昨晚张居正在他和王国光面前说的那番话:“为朝廷、为天下苍生计,我张居正时刻都做好了为国捐躯的准备。即便陷阱满路,众箭攒体,又有何惧?”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五百零一章、何为孝? 抱着为国捐躯的激进思想——这是张居正一向的态度,为了改革,为了国家,为了天下苍生,无畏无惧,在所不惜,包括他的生命在内。 哪怕是父亲过世,也不能阻挡他改革的决心和前进的步伐。 将哭祭的灵堂设在自己府上,而没有立即携妻、子回家奔丧,不就是最明显的证明吗? 只是,对于超越同时代几百年经验的水墨恒而言,回不回家守制是否就等同于孝不孝顺呢? 回家守制就是孝顺?不回家守制就是不孝顺吗? 非也! 一个人孝不孝顺,应该看他生前如何对待自己的父母,而不是死后如何对待自己的父母。 正所谓“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待”,若生前不好好孝敬自己父母,一旦父母离去,才想着用自己的行动证明自己是个孝顺的子女,又有何用? 人死了,一切宣告结束。 你哭得再伤心,即便飞到父母身边,大办丧事,豪放烟花炮竹……又能说明多大问题呢? 甚至,在水墨恒心目中,人一旦死去,那么你为死者做的任何事情都徒劳无功,几乎没有任何意义。 孝顺——不在于你为已然死去的父母做了多少,而在于你为在世时的父母做了多少。 这才是判断一个人孝顺与否的标准。 那么,以这个标准来评判张居正,又会得出一个什么样的结论呢? 他到底孝不孝顺? 水墨恒也没有正面回答张居正的问题,而是轻轻地问:“先生有多少个年头没有回家了?” “十九年。”张居正稍一沉思,一字一顿地回答,继而凝望着水墨恒,深深地叹了一口长气,感慨地说,“我的确是一个不孝子啊!” “先生,我不是这个意思。” 水墨恒深恐张居正理解偏航了,以加重他内心的负担,连忙解释道:“先生的心在朝廷,在国家,在苍生,可谓胸怀天下,心系黎民百姓,此乃大孝也。” “可在世人眼中,我近二十年不回家看望父母,妥妥的就是一个不孝之徒啊!”张居正痛心疾首地说。 “先生又何必在乎世人的眼光呢?问心无愧就好……” “可我是真的问心有愧啊!”张居正打断水墨恒的话,眼眶里闪动着泪花,喃喃地说道,“我对不起父母,在我有生之年没有时间陪伴他们,没有做到一个儿子的责任……” “先生是做大事的人。自古有言:成大事者,不拘小节……” “孝敬父母难道是小节吗?” 水墨恒的话,第二次被张居正打断。看得出来,张居正内心非常的矛盾和痛苦。一边是国家与黎民,一边是父母。 对于有梦想有追求的人而言,两边都不愿轻言放弃,然而更偏向于前者而愧对后者。 这也是为什么理想主义者往往是现实中的悲剧,要承受一般人所不能承受的心理压力和精神折磨。 孟子曰:“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 不是没有道理的。 因此许多人会说,一个人能够承受多大的压力,通常会与他能够取得多高的成就成正比。 水墨恒又劝慰道:“先生,孝敬父母的确不是小节。可‘自古忠孝两难全’,要孝敬父母就不可能离开家去报效国家,要报效国家就不能在父母身边尽孝道。” 张居正微微颔首。 水墨恒接着说:“而且,无数先人的事迹都告诉我们,成就一番伟业者,通常会愧对身边的亲人。毕竟人的精力有限时间有定,花在这边多,那边自然就少。” “所以,先生不必自责。”水墨恒还特意强调,“相信张老太爷在天之灵,也能够理解先生的一片苦心。至于世人的聒噪之言,先生大可不必放在心上。先生觉得愧疚自己的父母,可先生觉得愧对国家愧对朝廷吗?” 张居正摇了摇头,说:“对朝廷对国家,我是倾其所有。拥有一百分的精力,我恨不得挖出两百分,又何来愧对?” “随着时间的推移,会有越来越多的人理解先生。” “还记得我们认识的起初阶段吗?”张居正突然回忆般地发问。 “当然记得。” “我一直认为你很妖孽,是因为你料事如神,有未卜先知的超级本领。那你不妨预测一下,这件事对我到底会造成多大的影响?” “这个……”水墨恒犹豫了,感到很为难。 多大影响? 那可大了,简直无法形容。 “不好说吗?”张居正盯着追问。 “先生,我赞成你不回家守制,建议皇上‘夺情’慰留先生。” “夺情?” “对,只有皇上出面,先生不回家守制才能成为现实,否则会遭遇强大的抵制。” 张居正心里不由得升起一丝欢喜之情,可脸上的愁容依然没有散去,摇头说:“即便如此,恐怕情况也不乐观呀!你可知道?就在今天上午刚刚不久前,翰林院掌院学士王锡爵便去内阁拜见吕阁老,这分明不是趁我不在……” “先生,还是那句话,无论他们怎么折腾,只要皇上和太后站在你这一边,其它都不叫事儿。” “话虽如此,可‘夺情’……” “此事牵扯是大。”水墨恒点了点头,一想着学生弹劾先生、廷杖时血肉横飞的情景,就感到心惊肉跳,尤其是给张居正心理造成了巨大的压力…… 可夺情,是慰留张居正不回家守制的唯一方式和途径。然而这种做法并不被士林认可。 所以,才会引发弹劾、攻击。而且,还是学生猛烈地弹劾、攻击老师的那种。 这是水墨恒最为担心的。 张居正不能回家守制,是太后李彩凤、皇上朱翊钧、大公公冯保等几位大咖的共同认知。 水墨恒自己也这么认为。此时此刻,正处改革的攻坚阶段,张居正的确不能甩手走人。 可要留下张居正,必须先说服以王锡爵为首的那帮词臣,不能让他们弹劾张居正…… 否则,悲剧不可避免。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五百零二章、词臣与吏部尚书 从张居正接到讣告时起,京城里就被这件事闹得沸沸扬扬。其实大家议论的只有一件事儿—— 张居正是去还是留? 大明王朝官员的丁忧制度,施行了两百多年,从不曾更易过。所有官员只要一得到家中讣告,按照惯例,都要立即向皇上写本子乞求回家守制三年。 而皇上大凡遇到这种情况,也会立即作出批复,然后着吏部办妥该官员开缺回籍事宜。 如果皇上不允许,则称之为“夺情”。 但“夺情”这种事情,除了战乱等少数情况,一般都极少发生。 然而,张居正已经得到讣告三天,却还没有呈上奏本给皇上朱翊钧申请守制。 这就奇怪了…… 尤其是一些好事的官员,纷纷猜测这里头的种种可能。张居正到底几个意思?难道连他父亲过世都不想回家守制,仍要霸占着首辅的位子不让吗? …… …… 这天上午,翰林院掌院学士王锡爵,带着自己部属吴中行、赵用贤匆匆赶到吏部衙门。 直言要见吏部尚书张瀚。 吏部尚书位列部院大臣之首,有“天官”一说,又称冢宰。因掌握着天下官员的诠选拔擢之权,所以平时除了公事,极少在自己值房里会见官员。即便是公事,四品以下的官员,也很难见到他。 论级别,吴中行和赵用贤两个都是五品,平常想见吏部尚书连门儿都没有。 可今天不一样,这两个人是在掌院学士王锡爵带来的。 张瀚不得不出面接见。 这一来,王锡爵官居三品,是词臣的领袖,人望颇高;二来,王锡爵从不登门访客,一般人想请他都请不来。 张瀚身为吏部尚书,又岂能将他拒之门外?而且完全能够猜到王锡爵等人来的目的。 这个时候,除了议论张居正,别无它事。 …… 吏部尚书值房里。 王锡爵等一行人坐定寒暄几句。 吴中行便迫不及待地插话道:“冢宰大人,今日我们随掌院大人前来拜访您,为的就是首辅张大人的守制之事。” 张瀚瞟了吴中行一眼,心想果不其然,但脸上却装作一愣:“这种事情,你们来找老夫作甚?” “今日,通政司发往全国各大衙门的邸报,想必冢宰大人已经看到了吧?”吴中行又问。 “老夫看过了。”张瀚一捋胡须,轻描淡写地回答。 “不知冢宰大人有何感想?” 张瀚没有作答,而是凝视了吴中行片许,继而又将目光逐一扫过王锡爵、赵用贤,淡淡地反问了一句:“看来你们都有感想?” “的确,我们有想法。”回答的是赵用贤,并且带着不小的情绪。 “哦,是吗?”张瀚不喜欢吴中行和赵用贤两位翰林院学士,觉得他们说话直愣愣的,还是太年轻太嫩了点儿。 “首辅大人的父亲过世三天了,他居然还没有写奏本向皇上申请回家守制,难道冢宰大人……”赵用贤的话尚未说完。 便被张瀚打断了:“如果老夫记得不错,你们两位都是隆庆五年的进士吧?” “是。” “是。” 吴中行和赵用贤异口同声。 张瀚不客气地说道:“既然你们是隆庆五年的进士,那首辅张大人便是你们的座主,而你们是他的门生。可你们今日说话的方式和口气,似乎都不像是他的门生。” “我们是他的门生,却进不了他的家门。”吴中行直言不讳,悻悻然地回答,眼神里还带着明显的怨怼之情,接着又补充了一句,“如今已被分配到贵州都匀卫的刘台,还不是首辅的门生?” 一提到“刘台”这个名字,张瀚更是打心眼里瞧不起眼前两位年轻的后辈,感到气儿不顺了。 刘台,已说过,也是张居正的门生,也是隆庆五年的进士。因为机灵干练,很得张居正的赏识,起初被任命为江陵县的县令。 后来,张居正见刘台在江陵县颇有政绩,而且,荆州府每年送上来的“考功簿”中,对刘台的评价也很高。 所以,张居正决定调刘台回京。 可是,这件事水墨恒极力反对。并且当着张居正的面儿,不止提过一次,尤其强调坚决不能让刘台进京。 然而,张居正已经作出承诺。 本来,水墨恒的话,张居正不说是言听计从,可也绝不敢坐视不理。但既已答应承诺了人家,又在给他父亲的家信中提及,因而这件事张居正没有依从水墨恒。 当然,还有另一种心思在张居正心中隐隐作怪。 但他也不是完全没听。所以在万历三年,刘台进京没多久,便拔擢他为四品辽东巡按。也就是说,将刘台调离了京都。 说说这巡按,一般都是御史出身,又称按台。其职责简单地说就是代天子巡视,考察吏治。 虽然地位不及巡抚,可在地方,也是杠杠的大角儿,权力仅次于总督、巡抚。 看得出来,张居正对刘台寄予无限厚望。 想想,刘台只有三十多岁啊,便成了开府建衙的地方大员,可谓平步青云。 然而,张居正还是低估了水墨恒话的分量。 就在万历四年秋,鞑靼犯边,被辽东总兵官李成梁大破之,斩首好几百人。刘台身为巡按,抢着上本报功…… 按照规矩,地方巡按不得贪冒军功,向朝廷报捷压根儿不是巡按的事儿,而是总督和巡抚的分内事儿。 这就意味着,刘台犯了大忌。 或许因为他太年轻,着实嚣张了点;也或许仗着张居正是他的座主,有了个大后台。 居然做了这么一件大错事…… 最要命的是,刘台是张居正的门生,而张居正(很要脸)不顾水墨恒的反对,执意重用刘台…… 张居正似乎是要证明(当然,也有几分赌气的成分)一次自己也有眼光,难道真的不如水墨恒这个妖孽? 结果,结果出事儿了…… 这让张居正情何以堪?就在刘台去辽东履任之前,张居正为了暗中偷偷与水墨恒“较量”一次,曾单独接见过刘台,千叮万嘱他一定要历练政务,踏踏实实为地方做几件大事。 谈话的用意非常明显不过,无非希望刘台作出一番政绩,以备日后得以重用。当然,愿望如果实现,日后终于也可以在水墨恒面前炫耀一回。 谁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五百零三章、刘台事件 谁知刘台并未给张居正长脸,反而狠狠地打了张居正的脸。 越权报功,确实不是刘台的事儿。 可既然做了也就做了,无非事后虚心实意地道个歉,然后在张居正面前扮扮可怜,事情也许很快就会过去。 毕竟是张居正看中的得意弟子嘛! 然而,刘台执意作死。 一个人若是自己非要寻死,那谁也救不了他。 张居正见刘台违例报功,按照惯常的手段,派人去调查刘台,结果调查到,刘台到任之后,自恃有首辅这个大后台,在同僚面前颐指气使十分嚣张…… 张居正了解后,气儿不打一处来。所以借着报功这件事,写信将风宪官刘台痛斥一番。 如果事情发展到这儿,刘台知道转弯,虚心接受批评,日后夹起尾巴做人,张居正还会给他锻炼的机会。 然而,刘台是个只听得好话听不得调教的主儿,一收到张居正给他写的信,便以为张居正要惩治他了。 当然,刘台这么想,也有一定的背景。 因为当时一连几期的邸报上,都登载有官员因违反驰驿条例而受到严厉惩罚的消息。 张居正眼里容不下沙子。他本是一个倡导重用“刑典”的人。 这一点,作为门生的刘台,再清楚不过。 偏偏在那个时候,另一位御史付应祯,因上本指责张居正苛政太严而遭到削官为民的处分。 刘台心里就想:“与其让你不明不白地罢了老子的官,倒不如先告你一状,告你怙恩恃宠,把皇上当作傀儡,把百官当作仆役……” 看,这不叫作死叫什么? 做了错事,不接受批评道歉,反而以小人之心先告人一状,而且说话完全不知轻重。 “把皇上当做傀儡,把百官当作仆役……”这不相当于一竹竿打翻一船人吗? 皇上怎么想?我是傀儡? 百官怎么想?我们都是张居正的仆役? 张居正怎么想?他娘的好你个刘台,老子那么重用你,你居然敢说这种大逆不道的话? 是不是把所有人得罪光了? 所以,当刘台弹劾张居正的奏疏《劾张居正疏》到达京城时,立即引起轰动。奏疏《劾张居正疏》长达数千言。 这还不是问题的关键,关键是刘台是张居正重用的门生。 也就是说,学生弹劾自己的老师。 这在大明王朝是首例。 因而,张居正读完这道奏疏后,险些气晕过去,感觉自己养了一只白眼狼,受到了极大的侮辱,立即给皇上写一道辩疏,申请卸去首辅一职。 为了这件事,在早朝时,张居正当着皇上和文武百官的面,跪在丹墀下痛哭流涕。 可见,对张居正的打击有多大。 朱翊钧亲自走下御座,把张居正扶起来,出言再三慰留,并当廷宣旨将刘台械掠到京,廷杖八十后贬到贵州都匀卫永不叙用。 “刘台事件”虽然结束,但对张居正造成了不可沽灭的影响,尤其是心灵上的。 每当张居正想起这件事,就感觉自己瞎了眼,被自己重用的学生弹劾,是一件多么丢人的事! 当初怎么就没有听水墨恒的劝呢? …… …… 吏部尚书张瀚,对刘台这个忘恩负义、疏于政事、说话不知轻重的家伙,本来就没什么好感。 所以当时处理起来,没有一丝心理障碍。 现在见吴中行旧事重提,便绷着脸没好气地答道:“刘台咎由自取,首辅大人摊上这样一个门生,实乃不幸。” “刘台做人确实有很大的缺陷。”吴中行慨然答道,“可他的《劾张居正疏》中所说的事实,也并非空穴来风呀?” “是吗?”张瀚将口音拖得又重又长,明显表示不满。 可吴中行不管,继续说道:“比如,礼科都给事中陈吾德,因为早朝时与同事们聊天,对首辅大人免掉京官过冬发的护耳一事,说了几句风凉话,被人告到首辅大人那里。结果,首辅大人立即将陈吾德贬出京城。” “你想说什么?”张瀚生气不满的情绪溢于言表,眼神已是相当的锐利。 “请问冢宰大人,首辅大人这么做,算不算是怀私泄愤、擅作威福呢?” 张瀚目光警然,很想发作,恨不得将他们撵出门去,心想你这两个年轻的小官儿,竟不知天高地厚,口无遮拦,居然敢在本天官面前如此放肆。 只是碍于王锡爵的面子,不便呵斥。只得对王锡爵不轻不重地说道:“王大人,你的两位属下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呀,依老夫看,他们神态举止不像是词臣,倒像是言官。” 王锡爵不傻,鉴貌辨色,瞧出了张瀚不满的情绪,也听出了他话含讽刺,当即肃容答道:“冢宰大人,年轻人多激愤之词,还望你理解原谅。他们对首辅大人倒也没啥成见,只是守制一事的确牵涉到朝廷,他们想来听听冢宰大人的意见。” 张瀚对王锡爵的辩解不以为然,深感两位年轻后辈有沽名钓誉之嫌,好言劝道:“年轻人,老夫知道你们的心思,不过是觉得守制问题上大有文章可做。但老夫奉劝你们一句,万不可为了博得虚名而毁了自己的大好前程。” 此话一出,吴中行和赵用贤两个不禁浑身一个激灵。 而王锡爵更是一愣。 张瀚接着又劝说道:“既然你们刚才提到刘台,他不就是很好的一个例子吗?前车之鉴,后车之师啊,年轻人。” 王锡爵惊问:“冢宰大人,何出此言?” 张瀚稍顿了顿,又把几人仔细看了一遍,然后才缓缓言道:“老夫年轻时也有这个臭毛病,为了名声和名气,有时喜欢铤而走险。现在回想起来,觉得十分好笑。” 王锡爵等坐得有点不舒服了。 张瀚感慨地说:“可纵观历史,那么多有名人物,有谁不是过眼云烟呢?所谓的名人名人,因名而雷人而已……” 吴中行和赵用贤脸色都微微一红,面对吏部尚书张瀚的训诫,感到他曲解了自己的来意,但碍于辈分又不便开口争辩。 见两位年轻人脸上挂不住,张瀚抚须微笑……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五百零四章、词臣领袖 话不投机。 这是王锡爵的第一感受。 可相对于两位属下,他毕竟在官场上待的时间长久些。看出了张瀚这是借自己的经验,故意顾左右而言他,从而达到教训教训年轻人的目的。 所以,王锡爵很有自知之明,也不想在张翰的值房停留太久。来这儿的本意,是想当面问清楚皇上对张居正守制的具体态度。 因此,起身告辞前,他硬着头皮直问道:“冢宰大人,愚职只想打听一件事儿。听说皇上在平台召见了你,要你劝说首辅夺情,可有此事?” “有。”张瀚假装低头饮茶,眼神里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忧虑。 “那老天官打算怎么办?”吴中行迫不及待地追问。 “什么怎么办?” “是遵旨,还是抗旨?” “老夫老了,”张瀚轻轻叹了口气,“并不想博名于青史。”说完站起身来。很明显,这是送客的意思。 王锡爵等只得怏怏而退。 一出吏部衙门,赵用贤就忍不住,愤愤然骂道:“张瀚这个老骨头,糊涂得很啦,贵为天官,却还是首辅夹袋中的人物。” 却不料,不远处正有一双锐利的眼睛盯着他们。 正是水墨恒。 刚好,他也来拜访吏部尚书张瀚。 水墨恒见王锡爵等人迈出,本想打个照面儿上前招呼一声。 可老远便听到赵用贤那句气话,立即闪身躲了起来,又突然改变主意,不想这么快露面,还想继续听听这帮词臣议论什么,心中到底有多么激愤! 只听王锡爵叹道:“我看张大人言辞闪烁,似乎另有隐忧,咱也不必勉强他。” 吴中行提醒:“到今天为止,首辅已有四天没到内阁值班。干脆咱们现在就回翰林院,邀请同僚换上緋袍,一齐到内阁去。” “到内阁作甚?”赵用贤不解地问。 “你莫非不知道大明王朝更换首辅的规矩吗?”吴中行挤挤眼笑道,“依据前朝旧例,若首辅三天没到内阁当值,次辅就可以按序升迁,取而代之。” “你是想,咱们去祝贺吕阁老升迁?” “对,翰林院的官员们此时此刻就该身穿緋袍前往祝贺。”吴中行说这句话时,将音量稍微放低了一些,“不过,我只是这样想,能不能这么做,还须得王大人拍板定夺。” 如此一来,赵用贤也注视着王锡爵。 其实,王锡爵与张居正关系还不错,两人之间并没有什么私怨或过节。相反,王锡爵还是张居正为皇上朱翊钧选定的六位讲臣之一。 但是,王锡爵反对夺情。 所以,他第一时间去了内阁找吕调阳次辅,今儿个又带着吴中行和赵用贤来找吏部尚书张瀚。 他觉得,如果首辅带头违反守制条例,这对于以孝治天下的大明皇朝来说,无异于开了一个危险的先例。 因为大明王朝开国两百多年,虽然偶尔也有夺情事例发生,却没有哪一位首辅这么做过。 如果张居正真的做了,那他就是大明第一人。 而最让王锡爵揪心的是,通过这几天的情况判断,张居正压根儿没有回家守制的打算。 “竟然为了贪恋禄位,完全置孝道而不顾。我可不能容忍这种行为举动。”王锡爵心中有道坚定的声音。 所以,这个一向远离是非的词臣领袖才会按捺不住,在吴中行和赵用贤等一班僚属的怂恿下四处活动。 目的就是要阻止张居正夺情。 眼下听了吴中行出的主意,王锡爵稍一沉思,想着这样“激”一下,兴许能够影响皇上的决策,于是点了点头说:“我觉得这倒是个方法,可以一试。” “不知三位大人想试什么呀?”水墨恒走了出来,悠然问道。其实,已经听得很清楚,即便没有听见,也能猜出个七八分。 王锡爵等皆是一愣,不约而同地想着,这水墨恒可是与张居正同坐一条船穿一条裤子呀。 “水少保,幸会幸会,你怎么来了?”王锡爵开口笑问。 “王大人,幸会幸会,你们是刚从吏部尚书值房出来的吗?”水墨恒抱拳还了一礼。 “是。” “不知王大人有何贵干?”水墨恒问完,稍顿了一顿,瞧王锡爵没有立即回答,只好自己圆场,“哦,想必是为公事而来吧?我不该随便打听哈。” “为公,也为私。”王锡爵回答。 “哦,”水墨恒点了点头,“如果我没猜错的话,王大人和你的部属是为首辅大人守制一事而来的吧?” “不错。”王锡爵也没想隐瞒,虽然知道水墨恒与张居正的铁杆关系,可想着反对张居正夺情是大势所趋,还有什么可害怕或不能说的呢? 水墨恒对王锡爵的坦诚倒是感到有些意外,接着又问:“是想探问吏部尚书张大人对夺情一事的态度?” 王锡爵等沉吟不语,算是默认。 水墨恒微微一笑,也不急着点破,只是故意带着猜测的语调,问道:“瞧几位大人的神情,莫非张大人没合你们之意?” 王锡爵等依然沉默不语。 或许是感觉到与水墨恒说话很有压力,王锡爵不得不调转一个方向:“莫非水少保也是来拜访张大人的?” 水墨恒微笑点头。 “不知水少保有何贵干?”王锡爵以水墨恒适才同样的语气问。 “你们来了,我自然也就来了喽。” 王锡爵等三人又是一愣。 “哈哈……”水墨恒开怀大笑两声,继续玩味儿地说,“我觉得吧,张大人虽然年纪大了点儿,但还没有老糊涂,什么事儿该做,什么事儿不该做,应该清楚得很。赵大人,你说是吗?” “……”赵用贤脸色涨得通红,怔愣无语,感觉两腿发软,有点支撑不住自己的身体。 “哈哈……”水墨恒又大笑两声,突兀而歇斯底里地说道,“祝你们心想事成,前途无量!”然后一拂长袖,朝着张瀚的值房而去。 留下王锡爵、吴中行和赵用贤三个杵在原地,你看着我,我看着你,都感觉自己闯祸了一般。 半晌后。 吴中行问:“水少保听见了我们刚才的谈话?” 赵用贤大义凛然地回道:“哼,听见了又能怎样?难不成杀了我们?我们可是为了朝廷礼法,又不是为了自己。” 王锡爵摆手吩咐:“走,我们回翰林院。”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五百零五章、天官 送走王锡爵等几个人,吏部尚书张瀚独自坐在值房里,愣愣地瞧着屋顶出神。 张瀚已经六十多岁了。 他是嘉靖十四年的进士,曾担任过右副都御史、大理寺卿、刑部右侍郎、兵部侍郎、南京右都御史、南京工部尚书。 也算是朝中老臣了。 侧身官场数十年,没有什么大的建树,但也没什么过失。万历元年的他,已经六十有四,熬到了南京工部尚书的位子上。 在一般人看来,在留都任职的部院大臣,大多数待上几年就该致仕回家颐养天年了。 张瀚自己也这么认为。 谁知时来运转。 就在万历元年的那一年,原吏部尚书杨博致仕回家,朝廷下诏召他代任此职。 这一任命宣布之日,举朝皆惊。 因为,当时朝廷推举天官吏部尚书,首推左都御史葛守礼,之后是工部尚书朱衡。 再然后才是张瀚,而且是勉勉强强的。 无论是讲资历,还是讲能力,吏部尚书这么重要的职位,都轮不到他。他的资历和能力,相较于葛守礼和朱衡两位老臣,还是差了一大截。 然而接替杨博的,正是资质平平的张瀚。 朝中大臣个个都心知肚明,这是首辅张居正看中了张瀚。 葛守礼和朱衡虽然正直无私,对朝廷有功,可张居正讨厌葛守礼鲁莽,更不喜欢骄傲迂执的朱衡。 关键是,张居正认为,吏部尚书掌握着天下文武官员的诠选任用,事权重大,如果选一位能臣担任此职,就不便驾驭。 内阁与吏部之间,难免会有意见不合的时候。如此一来,便会发生不愉快。 汲取前朝的教训和自己的经验,张居正认为吏部尚书的人选,应该是人品高于才能。这个人不能太有主见,可又必须是守口如瓶的谦谦君子。 按照这个标准,张居正排除了左都御史葛守礼,工部尚书朱衡更不用考虑。 “这两个固执的老家伙,不做天官时都敢在我面前叫嚣,不听我使唤呢,若让他们其中一位当了天官,那还了得?”张居正按图索骥选中了张瀚。 张瀚接到任命,感觉自己走了大运,老树居然也能发芽开花,担任六部尚书之首? 但张瀚清楚,这一切都是因为张居正力排众议的结果,也清楚张居正青睐他的真正原因。 但,无论怎么说,对张居正还是打心眼儿里感激。所以,上任五年来,张瀚对张居正言听计从。 这也正是张居正希望的。 可作为官场老臣,张瀚除了感激张居正外,也看出了张居正整饬吏治、改革创新的决心和魄力,以及张居正重用循吏、轻视清流的用人之道。 张瀚虽不曲意逢迎,可也竭力推行张居正的主张。 没什么大建树,并不代表他傻。 因此,天下官职,每有一个空缺,张瀚都会请示张居正应该由谁来接任。 有时候张居正相中的人选,他认为不合适,也烂在心里,不会提出反对意见。 这样,名义上张瀚是天官,实际上一应人事大权都被张居正牢牢抓在手中。 幸好张瀚不是一个控制欲强的人。 即便如此,日子久了,他也会觉得不舒服,这种被张居正架空的滋味儿很不好受,有时夜里辗转反侧难以入眠。 但无论是在人前还是在人后,张瀚都没有说过一句怨言,总是提醒自己不要以“天官”自居,充其量只不过一僚属,为张居正服务而已:“若没有张居正,便没有我今天。” 正是抱着这样的思想,所以张瀚哪怕是在很小的事情上,也绝不会自作主张而忤逆张居正。 正是这个原因,他才坐稳了五年的天官。 五年时间可不短。 习惯了这种表面风光暗里憋屈的日子,张瀚的一颗心早已冻结麻木了。但是,张居正父亲的逝世,打破了他原本平静的日子。 就在王锡爵带着僚属前来拜访时,张瀚的心里头正在翻江倒海一万个不平静…… 因为昨儿,皇上在冯保的提议下,在平台召见了他。希望他出面上书朝廷,劝说张居正夺情。 夺情一事,冯保为何想到张瀚出面呢? 冯保是谁?多么聪明多么狡猾的一个人。这个建议,可以说是保全皇上威权的万全之策。 本来,皇上为天下之主,想说什么就说什么,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想怎么做就怎么做,没有办不成的事儿。 直接下一道圣旨,不允许张居正回家守制不就完了吗? 只因夺情事关重大,关涉朝廷礼仪。若皇上直接给张居正下旨,势必会引起士林非议。 冯保深谙此情。 所以建议皇上召见张瀚。若由张瀚出面上奏,皇上只是依照他的奏折,恩准张居正夺情,作个批谕就成。 这样,夺情所带来的风险,便从皇上那里转移到张瀚那里。办成了,皇上不愧为明君;办砸了,张瀚无疑成了替罪羊。 张瀚明白这个理儿。 当然,以张居正如今的身份、地位和影响力,愿意给皇上写奏本慰留他的官员大有人在。 但冯保觉得,最合适的人选还是天官张瀚。 天官位高权重,说话很有分量;再者,处理官员的守制与否,也是他天官的分内之事。 张瀚见过皇上,从平台出来,一路上暗暗叫苦,这是相当于给了他一个烫手山芋啊。 接不是,不接也不是。 当这位天官乍一听到张居正父亲去世的消息时,内心的第一个反应是有一种解脱感,想着张居正马上要回老家守制,这位铁面宰辅一走,他就不再被人架空装聋作哑了。 这对张瀚来说,是一件多么开心的事儿!埋藏在心中,一个不敢奢望的幻想,眼看就要变成现实了,不禁有些欣欣然! 然而,皇上的召见,又让他的幻想彻底破灭。 因为皇上要夺情,根本不让张居正回家守制。而且,将慰留张居正这个重任交到他的手上。 “难呀!” “难呀!”张瀚的心纠结得要命,感觉心神都有点恍惚了。就在这时,吏部一名书办进来禀报:“大人,水少保来访。”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五百零六章、有想法 张瀚正陷入神思,一时没有听见。 “大人,水少保来了。”那名书办不得不重复一遍。 “谁?谁来了?”张瀚这才回过神来,讶然地问了一句。 “水少保。” “他来了?到哪儿了?” “回大人,已经到了吏部廨房。” “请他进来。”张瀚一抬手。几乎不用过脑子,也明白水墨恒来访是因为何事。 念及水墨恒与张居正的关系,张瀚心里想着,干脆不如打开天窗说亮话,来得可真是时候啊,这道难题,正愁解不开呢…… …… 很快,水墨恒在书办的引领下,进了值房。 张瀚连忙起身相迎,热情叙座,一边看茶,一边说道:“水少保稀客呀!” “冢宰大人客气!”水墨恒拱手答道。 对话,就这样开始。 其实,水墨恒与张瀚之间本没有什么交情。这次来访是抱着改变张居正命运走向的目的,因为张瀚也算是一个关键人物。 “不知水少保登门拜访所为何事?” “冢宰大人,这些天朝廷内外似乎也没别的事儿吧?”水墨恒如是般回答。 “是啊,张老太爷突然离世,老夫深表哀悼。这几天,首辅在家守制,尽人子孝道,皇上和两宫太后也对他抚慰有加,君臣之义实在令人敬仰。” 水墨恒感觉张瀚话里有话,索性开门见山,也不转弯抹角:“皇上昨儿在平台接见了冢宰大人吧?” “是。”张瀚想着这事儿既然连翰林院的那帮词臣都知道了,那更别想瞒过皇上太后身边的大红人水墨恒,“皇上召见我,为的正是首辅守制一事。” “不知皇上有何旨意?”水墨恒轻轻地问。 “皇上让我上书,建议慰留首辅。” “那冢宰大人意下如何?” “不知水少保有何高见?”张瀚没有立即作出正面回答,而是瞅着水墨恒反问。 “我嘛,”水墨恒脸上浮现一丝让人捉摸不透的神情,谦逊地说道,“夺情事关重大,似乎还轮不到我这个少保说话吧。” “水少保,这个时候你又何必谦虚呢?据老夫所闻,这也不是你的个性呀。如今天下谁个不知,你是皇上的老师,又深得两宫太后的信任喜爱,而且还与首辅的关系秤不离砣。” 水墨恒微微颔首,没有反驳。 张瀚继续道:“水少保的话,不说可以影响朝局,至少皇上和两宫太后会听呀。关于夺情慰留首辅,不知水少保作何感想?” “承蒙大家抬爱。既然冢宰大人问了,那我不妨直言。”水墨恒咳嗽一声,“我同意皇上的决策。” “那,水少保的意思,是让我写本上奏喽?” “如若不然呢?”水墨恒刻意盯着张瀚不眨眼,“莫非冢宰大人想抗旨不遵?这样的话,后果恐怕……” 张瀚沉吟不语。 “张大人,其实我知道您是怎么想的。”水墨恒见张瀚突然不说话了,决定索性激他一激。 “哦,是吗?水少保不妨说说看。” “我知道,大人虽然坐在冢宰的位子上,可并不怎么开心,因为首辅的控制欲强。想必大人也清楚,当初张先生为何看重你,而没有选择其他大臣出任天官一职。” 张瀚的身子微微一颤,这话可谓正中其心。 在此之前,尽管朝中大臣都这么认为,可还没有哪个敢在他面前如此直言不讳、裸地说出来。 水墨恒是第一个。 “如今,皇上才十五岁,还没有足够的信心单独柄政。如果张先生一走,改革必将停滞或中断,中兴的局面必将受阻,这对皇上对朝廷对天下百姓都是一种损失。” “其实,这些年来,张先生一直担任着‘摄政王’的角色,天下谁个没看出来呢?只是谁也不敢说出来而已。不管冢宰大人承认与否,皇上离不开张先生,这是个事实。” 张瀚被水墨恒的“大胆言辞”深深震撼住了,感觉自己就像是在做梦一般。 若不是水墨恒,谁敢将藏在心底的话,当着别人的面儿裸地说出来呀? “既然如此,冢宰大人只需按照一贯的做人处事方针,遵照皇上的旨意,上本恳请皇上为朝廷为天下苍生慰留张先生。那么,这一切还会顺风顺水,冢宰大人依然可以深得皇上、太后和首辅的信任,稳居高位养尊处优……” 张瀚在震撼之余,终于开口了:“老夫想冒昧地问一句,水少保此番前来充当说客,是水少保自己的意思,还是首辅的意思?” “当然是我自己的意思。” 水墨恒脱口而出,稍顿了顿,又意味深长地补充道:“但我敢这么说,也不是毫无道理乱讲一气。冢宰大人,您认为呢?” “水少保所说,的确在情在理,老夫深感佩服。”张瀚由衷地赞叹道,继而将话锋一转,斩钉截铁地表态,“可老夫不想,也不能这么做。无论是从朝廷纲常,还是从国家政局考虑,或是从首辅个人的角度,他都不应该夺情。” 此言一出,水墨恒感觉到,张瀚这个天官也不是人们想象中任凭拿捏的软柿子,还是有些脾气和操守。 “论朝廷纲常,皇朝以孝治天下,父母大孝若不丁忧守制,岂不天理沦丧?不守制就是不孝。一个人对父母不孝,安能对皇上对朝廷尽忠?不忠不孝之人,身膺天下文武百官之首,安能号令天下,让士林归心?” “若论国家政局,眼下北方九边安宁,两广一代虽然仍有盗贼造反,可终无大碍。天下田赋充裕,老百姓安居乐业。经过这几年的整治改革,如今政治清明国泰民安。此时此刻,请问水少保,首辅焉有夺情之理?” “即便抛开朝廷纲常和国家政局,单从首辅个人角度考虑,父亲大丧难道不应该回家守制吗?据老夫所闻,首辅已有十九个年头没有回家了,难道他心中就不挂念父母?首辅家严已然作古,不知首辅慈母作何感想?” 张瀚一气呵成,中间没作任何停滞,这一大段话,就像他早已背得滚瓜烂熟一般。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五百零七章、一席话 水墨恒凝望着张瀚,面带一丝笑容。 虽然张瀚直言反对夺情,但水墨恒心里还是欣慰高兴的。毕竟张瀚能够掏心窝子说出这番话,可见并未设防。要知道,并非所有人都说真话、敢于说真话。 “好,好,好!” “老天官说得有道理!” 凝望片许后,发自肺腑地赞叹了几声,既为张瀚的勇气,也为张瀚对他的信任,感觉这一趟至少没有白来。 本来,张瀚在他面前一直以“老夫”自居,水墨恒心里多少有些别扭,总感觉有点小瞧他的意思。 大公公冯保也曾在他面前自称“老夫”,被他不客气地奚落了一顿。自此之后,冯保再也没敢在他面前称“老夫”。 可听完张瀚这段长话后,水墨恒突然觉得,似乎可以接受张瀚这位“老夫”。 张瀚的确老嘛,也可称为“夫”——这一点不像冯保。 如此一来,无形中对张瀚的印象稍微有了几分改观。原来一直以为,张瀚无非就是张居正的一个“出声筒”,没有自己的主见,即便有,也烂在心里。 今天看来,不是这么简单。 张瀚不仅有他自己的想法,而且说的那番话也不失水准,可谓有理有据,尽管不能与超越了几百年的水墨恒相提并论。 但毕竟抓住了水墨恒的心,令水墨恒刮目相看了一回。 来这之前,水墨恒就想,这个张瀚唯张居正是瞻,会不会三棍子打不出一个屁,就是不开口表达自己内心真实的想法? 原来想错了。 张瀚诧异地望着水墨恒,不解地问:“既然水少保认为老夫说得有道理,那为何你又同意夺情呢?” 水墨恒微微一笑,不紧不慢道:“冢宰大人,您与张先生同朝共事多年,想必十分了解张先生的用人之道吧?” “你是指重用循吏、轻视清流之道?” “正是。”水墨恒点了点头,“为何先生轻视清流?就是因为他认为清流一派所说不无道理,但施行起来却总是那么不尽人意。我这么说,绝无轻视冢宰大人之意。” “那你的意思是?” “我的本意是,冢宰大人说的话很有道理,但如果放到实际施行起来,恐怕没有您想象中的容易。” “哦,是吗?” “就拿国家纲常来说,咱大明王朝的确以孝治天下。如同冢宰大人所言,对父母之孝,也可称之为‘大孝’,但真正的大孝,我认为是‘为国为民’。” “那父母岂不白养了一个儿子?”张瀚驳道。 “话也不能这么说。当对皇上对国家的忠,与对父母的孝发生冲突时,的确很难选择。就像当下的张先生,内心非常痛苦纠结。到底是尽忠,还是尽孝呢?” “当然得先尽孝。没有父母,哪有子女?不尽孝,焉能尽忠?” “可是,一个人对父母尽孝,会让全天下的子民失去安居乐业的保障,那么这种‘孝’是否值得商榷呢?” 水墨恒稍顿了顿,并没有给张瀚反驳的间隙,继续说道:“况且在我眼中,一个人孝顺与否,并不在于他如何对待过世的父母,而在于他如何对待在世的父母。” 张瀚惊讶地望着水墨恒,首次听到这种论调,相当的震惊。 “生前若尽孝,好好孝敬自己父母,不让父母受委屈,让父母过上幸福开心的生活,那么他就是一个孝子;至于父母过世之后,人死去,此生便了,为死者做再多,又能如何?” 张瀚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不料水墨恒说出此等“大逆不道”的话来,只是一时又找不到合适的语言去反驳。 人死了,可不什么都不知道? 可是,这种观点,张瀚无论如何也接受不了哇…… “当然,我说这话的前提,是要相信张先生不为贪恋禄位,而是为了国家,为了天下的苍生百姓,为了治理出一个富强、了不起的大明王朝。如果像某些人,目光短见地认为先生只是为了贪恋禄位而不肯放手,那么很难理解张先生不回家守制这一决定。” 张瀚仍未从震撼中缓过来,讶然不已地盯着水墨恒。 “再说国家政局。”水墨恒稍停顿一下,这会儿似乎有意给张瀚一个缓冲消化的时间,“冢宰大人说得没错,如今九边安宁,百姓安居乐业,政治清明,经济呈现一派繁荣气象,可这一切成果的取得容易吗?” “当然不容易。”张瀚深有感触,实事求是地回道,“自嘉靖皇帝爷沉迷于道教方术以来,国库连年空虚,民不聊生。即便是强势的徐老、高老在首辅位,也没能彻底扭转颓势。” 水墨恒点了点头,问:“既然冢宰大人明白这个理儿,那张先生为何不能夺情呢?您是认为如今国泰民安,谁都能当好首辅,将改革进行到底吗?” “这……”张瀚无言以对。首辅哪是谁都能当好的呀?改革需要魄力、需要决心,需要视死如归不怕得罪人的精神气儿,需要的太多太多…… 张瀚久浸官场,虽然没有什么大的建树,可这个道理懂得啊。毋庸置疑,张居正是个铁腕人物,不是谁都能代替的。 徐阶厉害不? 高拱厉害不? 可都没有取得张居正的成就。为什么?不就是因为张居正的性子和决心吗?放眼当下,谁还有如此魄力? 张瀚再次陷入沉思之中,只是对水墨恒的话依然没能完全消化。 “再从张先生个人角度。”水墨恒继续,“的确,他近二十年没有回家。可冢宰大人听过他父母的怨言吗?我曾两度去荆州,在那里待过一段时间。您知道那一带的百姓是如何评价张先生的吗?” 张瀚摇了摇头。 “那里的百姓都将张先生视作大孝子,没人说他不孝,因为他的父母晚年过得很开心,日子过得很好,江陵一代的居民见了张老太爷张老太太都十分尊敬。于张先生而言,这不就是最大孝顺吗?” 稍顿了顿:“张先生不回家守制,并不等于不孝顺,而是因为国家需要他,百姓需要他。他也不是为了他自己,而是为了国家,为了朝廷。这又何尝不是一种孝?而且还是大孝。”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五百零八章、游说失败 水墨恒再次解释了“孝”的涵义,之后轻轻地问了一句:“冢宰大人,不知您是否同意呢?” 张瀚默不作声,奇怪地望着水墨恒,突然从嘴里迸出这么一句话来:“你凭什么说首辅不是贪恋禄位?” “这个……”水墨恒稍作犹豫,想了想回道,“这个的确是很难证明,需要用心去体会。张先生为国家为朝廷做了这么多,当然,不能说他毫不为名,但最终受惠的还不是国家和百姓?” 张瀚又一次沉默不语。 “如今皇上、两宫太后、冯公公都支持夺情,而且态度异常的坚决,张先生自己也不愿看到改革中止。冢宰大人想一想,若您抗旨不遵,会有什么后果?” “在这个时候,老夫难道计较个人的恩怨得失厉害关系吗?”张瀚振振有词地说,“老夫之所以反对夺情,是为了维护朝廷的纲常和吏部尚书的操守,在其位,必须谋其职。” “我明白,我明白。” 水墨恒连连点头,突然将话锋一转:“可是,朝廷的纲常果真有这么重要吗?难道比国泰民安还重要吗?” “水,少,保——”张瀚有些沉不住气似的,将说话的声量突然拔高,“你的意思是,难道张居正不当首辅,我大明王朝就不能国泰民安了?” “冢宰大人。”水墨恒见张瀚生气了,情知他在夺情问题上的态度一时很难改变,不得不将话题稍微转了转,“既然您反对夺情,那为何又将翰林院的那帮词臣打发走呢?” “你见过他们?” “来时的路上恰好碰见。瞧他们的神情,冢宰大人似乎并未给他们面子啊。” “老夫为什么要给他们面子?”张瀚轻轻地“哼”了一声,“在老夫眼中,他们还是年轻后辈。” “他们也不支持首辅夺情啊!” “他们是他们,我是我。水少保不要混为一谈。” “都反对夺情嘛,而且掌院学士王大人乃词臣之首,难道冢宰大人不愿与他们同一条战线?” “既然话说到这个份儿上了,老夫也不怕明言。对,老夫打心里是反对夺情,可绝不愿与那帮文人书生搅在一起,他们煽乎这件事不过是为了扬名、出风头罢了。”张瀚不屑地说道。 “冢宰大人,我知道您是为了朝廷的纲常和您现在天官这个职位。可是,如果你坚持己见,恐怕,我也是为您老着想啊……” “恐怕什么?” “恐怕皇上和太后容不得您呀!” “大不了做不成天官,难道还会要了老夫的命不成?”张瀚说得大义凛然,很有一股豪迈之气。 水墨恒站了起来,感觉自己的话已经说到底儿了。 该分析的已经分析完了,该“威胁”的也已经“威胁”过了,将皇上、太后、冯保、张居正等大咖全都搬出来了,如果还不能改变张瀚的主意,那就只能听天由命。 看来,某些人的“命”并不那么容易改变啊。 …… 从吏部衙门出来,水墨恒冷静了一会儿,想着眼下至少还有四个地儿需要亲自跑一趟—— 一个是司礼监。需要将吏部尚书张瀚不支持张居正夺情一节尽快通知冯保,然后转呈到皇上、太后那儿,以作好心理准备和相应的措施方案; 一个是张大学士府。这个时候必须精神上支持张居正,否则他提拔的天官、翰林词臣,以及言官们都反对他夺情,加上父丧,还要处理公务,受到的精神压力可想而知; 一个是翰林院。那帮词臣“来势汹汹”,恨不得搞出大动静,正如张翰所说,就想“扬名、出风头”,若不稍加阻止,势必会按照历史的走向酿成大悲剧; 一个是内阁。吕调阳和张四维两位辅臣这个时候在观望,恨不得将所有的票拟工作全部交到张居正手上。他们只需坐着“看戏”,因为此时不是出力出面的时候。 那么,先去哪儿呢? 水墨恒稍作衡量,然后直奔张大学士府。 …… 这连续几日,水墨恒都没闲着。 而张居正的府上更是吊客不断,虽然抱着的目的不尽相同。 但与之前不同的是,这两天灵堂里几乎看不见张居正的影子,而是他的几个儿子在轮流值守。张居正自己穿着青衣角带孝服,待在书房里处理公务,极少与吊客见面。 两位辅臣都做不了主嘛。 也不知是真的做不了主还是故意的,反正是需要票拟的公文奏疏全都打发到张居正的府上让他决断。 张居正累得不行,刚想小眯一会儿,水墨恒便进去了。 “先生。” “你来了,是不是又碰到什么事儿了?”张居正强打起精神问。 水墨恒屁股一落椅子,叹了一口气,说:“是啊,老天官张瀚大人觉得先生夺情不妥。而且,翰林院那帮词臣,以掌院学士王大人为首,刚去拜访了张瀚大人,也反对夺情。” 水墨恒于是将去吏部衙门时,遇见王锡爵、吴中行、赵用贤几个翰林学士的事儿说了一遍。然后又将张瀚的态度,以及与之见面的情形一五一十告知。 张居正听完,脸色变得铁青,冷冷地道:“居然把我张居正当成是贪恋禄位之人?哼,以为我不回家守制,是舍不得首辅这个宝座,哼,真是天大的笑话。” 瞧张居正甚是气愤,水墨恒慌忙劝道:“先生,天要下雨,娘要嫁人,这是别人管不得的事情,嘴张在他们身上,由他们去吧。“ “是啊!”张居正长吁一口气,喟然而叹:“别人怎么说,我是管不着,可张瀚和王锡爵俩,哎,这个误解太大了……” 水墨恒知道张居正为何在意这两个人的想法。 一来,是因为这两个人位高权重,一个是吏部尚书,一个是翰林院掌院;二来,这两个人可以说都受到他的恩惠,一个是他坚决提拨上来的,一个是他举荐给皇上当老师的。 可在这个节骨眼儿上,不说与他站成一线,至少不用误解,不用态度如此坚决地反对吧? 所以,张居正感到非常失望、痛心。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五百零九章、到底需要付出多大代价 “还是你理解我呀!”张居正沉默片刻后,才感慨万千地说。在这个时候,他感觉有人相信他鼓励他,是多么的珍贵! “在先生心目中,我本来就是个妖孽嘛。”水墨恒嘴上这样回复着,心里头却骄傲地想:那帮人岂能与我相提并论?都超越他们几百年,甩出他们好几十条街呢,压根儿不是一级别的好不好? “你觉得当下的局势,我能够回家守制吗?”张居正问。 “当然不能。” 水墨恒想都不想脱口而出:“先生正准备清丈全国田地,这是一项十分浩大的工程,必定要全国统一部署安排,若没有先生掌舵,十有会泡汤。” 张居正眼里闪动着嘉许的目光:“清丈田地,既可抑制像薛汴、孔尚贤那样的豪强大户,又可增加国家赋税,我认为此举乃国家长治久安之大计。” 说到这儿,张居正突然脸色一沉,露出一脸的不屑与轻蔑,跟着是一声长叹,摇头说道:“哎,只可惜我看错了人,他们居然不信任我?哈哈,以为我不肯守制是贪图权位……” 看得出来,张居正两腮的肌肉有些僵硬,可以想象他说这话时心中的不平静。 稍顿了顿,他接着又说:“关于清丈田地,你也知道,我仔细想过好几年,也预谋了好几年,只是一直感觉时机不大好,所以没有全面推行开。” 水墨恒点了点头。 “如今,我感觉时机已经来临。无论从政治,还是从经济、军事各个角度考虑,都是清丈田地的好时候。无奈天不佑我,家父居然在这个时候作古,哎……”张居正一迭连声地唏嘘叹气,两只眼眶情不自禁地噙满了泪花。 水墨恒劝道:“事情还没到先生想象中那么坏的地步呢。不是还有皇上和太后的大力支持吗?” 张居正继续道:“清丈田地,主要对象是那些豪强大户,朝廷诸多弊政,皆因那帮人胡作非为所致,但若想削弱他们的特权,在他们头上动刀,谈何容易呀?” “先生说的是,先生说的是。” “只有那些不畏强权,不怕困难,不计千秋功罪的人,方能担此重任。你说说,今日之天下,有几个心甘情愿肯如此行事的?” “唯有先生你。”水墨恒又一次脱口而出,“这事儿非得先生出马才行,不然,天下百姓不会称你为铁面首辅。” 这话可是发自肺腑的。 虽然,水墨恒觉得自己似乎也行,毕竟比他们(包括张居正)见多识广,可要他像张居正那样天天值班,一天工作十几个,甚至二十个小时,那不得活活郁闷死? 轻松自在做个闲臣,才是自己的人生目标,至于辛苦劳累的事,还是不要沾惹为好! 所以,当日皇上朱翊钧提议说,如果放张居正回家守制,那暂代首辅之职必须是他时,水墨恒当即拒绝了。从各个方面推辞,毕竟与首辅这个职位八字不合呀! 仅从这个角度考虑,水墨恒便要百分百支持夺情,尽自己最大的努力帮助张居正斡旋。 尽管效果并没有想象中的如意,游说老天官张瀚失败,就是一个危险的信号。 不得不防! 尤其是那帮年轻词臣,他们不像久居官场的张瀚,那一个个可是正处血气方刚的年龄。 不听人劝!为了抢风头,什么出格的事儿干不出来? 费了老大半天劲儿,连张居正的“出声筒”张瀚都说服不了,如何去说服那帮年轻人呢?可若任凭他们肆意妄为攻击夺情之举,那张居正真个是鸭梨山大,悲剧的命运就会由此掀开…… 这是水墨恒最为担心的。 在张瀚面前摆明的道理难道还不够充分吗? 可张瀚听完之后的反应呢?并没有改变他的初衷,依然斩钉截铁地反对夺情。 两百多年的礼制,早已深入人心,一时要改变,又谈何容易? 水墨恒想了想,出于下策,也是无奈之举,建议道:“先生,既然老天官辜负皇上和太后的期许,不肯出面慰留先生,那干脆,不如由我出面,联络大小九卿来做这个事情,如何?” “不行。”张居正当即摇头拒绝,“你出面不行啊。” “先生是担心你我的关系世人皆知,若由我出面慰留,难以服膺天下士林?” “是啊!”张居正点头,感慨地说道,“你我平日做事,虽然天不怕地不怕,大刀阔斧不避嫌疑,但我又何尝不是如履薄冰?何况夺情这件事牵涉太大,更不能给那些清流留下什么口实。” “这么说,王国光大人和王之诰大人也不行?” “对,他们也不行。” “难道只能走那条绝路?”水墨恒一着急,迸出这么一句话来。 “什么绝路?”张居正敏锐地抓住话头。 “这个……”水墨恒一愣。 “是不是有什么话瞒着我?”张居正瞪大双眼逼问。 “我不是有意要瞒先生,而是这个事儿,哎,怎么说呢?先生要夺情,我支持;先生为了国家,为了天下苍生,不肯回家守制,我也理解。但是,但是……” “但是什么?”张居正迫不及待。 “但是,为此,需要有人付出巨大的代价,包括那帮词臣,还有先生你自己……” “我?什么代价?难道要我的命吗?”张居正盯着水墨恒,一个疑问两个追问。 水墨恒不知如何回答,沉吟片许后,刻意将说话的音量降低,轻轻地,但非常认真:“先生,此次夺情风波,受到最大的伤害、需要付出巨大的代价,也许正是先生你呀!” 尽管水墨恒为了照顾情绪,用的是不肯定的语气“也许”。但张居正听了面色变得灰白,像泄了气的皮球,软绵绵地靠在椅子上,半天说不出话来。 怔愣许久之后,才缓缓地问:“到底要受多大的伤害?到底需要我付出多大的代价?” 水墨恒实在不忍,一想到张居正日后的遭遇就感到痛心,慌忙搪塞道:“先生,咱先不说这个好吗?” “说。”不料张居正大吼一声,态度甚是坚决,“一定要说。”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五百一十章、居然也着急 “先生。”水墨恒轻轻地喊了一声。 “我就想知道,我为了国家为了百姓,宁可不回家守制,背着被世人唾骂的罪名,到底最终要受到什么样的惩罚。”张居正语调悲戚而高昂,情绪已几近失态…… “先生,你先冷静一下。”水墨恒见张居正如此激动,只得站起身来,本能地伸出双手,很想上去搀扶一把。 “不用,你别过来。”张居正却猛地一抬手,大声喝道,示意水墨恒坐下,然后一字一顿,“请你如实告知,我到底需要付出多大的代价。” “先生,未来的事情谁也说不准呀,咱们……” “哼,你就编吧,你不是有未卜先知的本领吗?啊?这个时候却告诉我未来的事情说不准?你是要连我都骗吗?” “先生,不敢。” 水墨恒见张居正怒气冲冲,情绪很不稳定,脸色发紫得难看,不得不将说话的声音刻意压低了几分,同时抱拳打了一躬,以缓解压抑紧张的气氛。 “想当初你怎么认识我的?我又为何将你推荐给先帝的?不就是看中你对未来的事情把握得很准吗?”张居正手指水墨恒,双眼紧紧地盯着,像是在训斥自己的学生。 水墨恒第一次感觉到,原来开挂也能成为一种负担。 在这之前,总喜欢借此在人前装逼显摆啥的,而且屡屡得逞。不料此刻被张居正连续急切地追问,突然间很想甩开这个身份:“先生难道真的相信我有未卜先知的本领?” “当然。”张居正目光变得更加锐利,“你可别告诉我,在这关键时刻,你不承认了?” “我所知道的,未必对先生有好处。” “那我不管。我只想知道,这件事对我将会造成多大的影响,我到底需要付出什么样的代价。” 水墨恒思绪飞驰,没想到张居正死揪不放,越说越激动,以前从来没有过的事儿。 想着张居正从未这样逼迫过自己一定要说啥做啥,通常都是点到为止,给个眼色就足够了。 自己不说,张居正绝不多问一句。 在水墨恒看来,这是两人交往亲密,彼此深入了解之后,从而达到一种少有的默契。 但这一次,张居正却苦苦相逼,完全失态了。由此可见,他的内心不知慌乱成什么样子。 可也不能照实说呀! 面对张居正的追问,水墨恒感到十分纠结。可张居正的目光凌厉而急切,不回答又不行。 “先生,假如,我是说假如啊,一边是国家的安危,一边是先生个人的安危,你会选择维护哪边?” “这还用问?我的脾气你还不清楚?当然是选择维护国家。”张居正毫不犹豫地回答。 “那就没啥,先生大可按照自己的意愿走下去。” “可我的心总不安宁不踏实,绷得很紧,总感觉有什么事儿要发生。”张居正长叹一口气。 水墨恒进一步安慰:“先生要相信自己的选择是对的,世人会给你一个公正的评价,即使不被当下的人理解。” “当下人有几个拥有你那样长远的目光?我才不在乎他们怎么看我呢。”张居正话里分明夹带着几分恨意。 说到这儿,水墨恒觉得不能再继续,若接着聊下去,恐怕还要掀起张居正心中不平的情绪。于是起身说:“先生,打扰了,你好好休息,至于皇上和太后那边,我自会帮你打理。” “有你,我放心。”张居正欣慰地点了点头,突然提醒:“哦,对了,张瀚不同意夺情,这事儿冯公公知道吗?” “暂时应该还不知道。”水墨恒回答,继而稍作思虑,谨慎地措辞道,“张大人虽然不支持夺情,却他也不想与翰林院那帮词臣站成一线,所以并不曾袒露心中的想法,似乎仍在衡量等待。不过,事关重大,我一会儿去见皇上。” “好,去吧,希望你随时与我沟通。” “一定,一定,先生好好休息,不要过度悲伤和劳累,相信自己的选择。”水墨恒再次强调,然后与张居正道别,径自出了张大学士府,脚不沾地地朝着紫禁城方向而去。 一路上,心情极度不平静。 想着凭借一人之力,要扭转当前的局势,是何等的艰难! 但没有退路。 …… 水墨恒直接来到司礼监值房找冯保,将吏部尚书张瀚不肯出面上书慰留张居正的决定告知。 “他娘的!” “这个死老头儿!” 冯保一听完,立马儿喋喋不休地骂道:“他不是张先生一手提拔上去的吗?平时看起来倒十分谨慎小心,关键时刻居然掉链子,是不是被谁灌了汤?特么的老糊涂了?我还以为,让这老头儿上书是十拿九稳的事儿,没想到病骡子竟也有尥蹶子的时候,真是气煞人也气煞人也!” 一通臭骂后,冯保感觉事态严重,一招手道:“走,咱即刻去乾清宫,向皇上和太后禀告此事。” 一边说,一边急急忙忙地拉着水墨恒去了。 …… 到乾清宫东暖阁,皇上朱翊钧已在里头,见水墨恒和冯保急匆匆地赶来,情知有要事,立即吩咐太监将他母亲从寝宫里请来。 很快李彩凤到了。 依然是这四个人。 只是今儿个情况有别,气氛显得特别紧张。因为往常水墨恒都很放松,总是摆出一副悠闲自在的样子。可今天很明显,他脸上写着大大的“着急”二字。 这是几年来都没有过的事儿。 在其他三人眼中,水墨恒就是个奇葩,天塌下来感觉他都能扛得住,而且不用别人帮忙。 然而…… 他居然也有着急的时候! 所以李彩凤、朱翊钧和冯保三个,全都注视着水墨恒,眼睛一刻都不曾挪离。 水墨恒一来确实着急,二来被三位大咖这么盯着,也感觉有些不自在,轻轻咳嗽一声,道:“冯公公,还是你说吧。” “好。” 冯保应了一声,这才将目光从水墨恒身上游移开,转到朱翊钧和李彩凤身上,禀道:“启禀太后、万岁爷,张瀚不支持夺情,所以不肯上书慰留张先生。” “大伴,你说什么?”朱翊钧豁然站起,眼睛瞪得跟铜铃一般大,气咻咻地喝道,“他竟然敢抗旨?”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五百一十一章、皇上的决断 水墨恒谨记,这次来的目的是调和矛盾,不是激化矛盾。千万不能因为支持张居正夺情,而将矛盾进一步扩大化。 所以,见皇上如此动怒,当即说道:“皇上,吏部尚书张大人我见过,他也是为了维护朝廷的纲常。丁忧守制确实是我朝,张大人一时没想明白也情有可原。” 听水墨恒这么一说,朱翊钧才不甘地重新落座。 这时,李彩凤轻启丹唇:“张瀚是张先生一手荐拔上来的人,这次怎么犯糊涂了?” 论调和冯保出奇的一致。 她一副迷惑不解的神情,逐一扫过水墨恒和冯保,不等回答,又重重地补充了一句:“难道他不知道,张先生是先帝钦定的顾命大臣吗?” 水墨恒没有作声,知道李彩凤和皇上朱翊钧的心思一模一样,都不希望张居正回家守制。这个时候,绝不能煽风点火。 冯保则不然。 他眼珠子咕噜噜地转了两圈儿,皮笑肉不笑地说道:“但凡朝廷出了点事儿,各路神仙都纷纷浮出水面。” 朱翊钧已经十五岁了,虽然没信心独自柄政,可心眼儿透亮,听出了冯保话里有话,便问道:“关于张先生夺情一事,朝廷上下舆情如何?反应是不是很激烈?” “可不是?”冯保抢着回答道,“据东厂的番役告知,就在今天上午,才不久前的事儿,翰林院掌院学士王锡爵带着十几个属下,清一色地穿着大红袍,兴师动众地跑到内阁向吕阁老恭贺呢。” 朱翊钧诧异:“恭贺?” 李彩凤也诧异:“恭贺什么?” 冯保阴里阴气地回道:“恭贺吕调阳升迁首辅呀!” 李彩凤秀眉一竖,气咻咻地斥道:“这帮酸文人,怎么会如此大胆?这不明摆着要赶张先生回家吗?” 朱翊钧见母亲动怒,也跟着脖子一横,一拍御案,喝道:“太放肆了!没有朕的旨意,吕阁老就能当首辅了啊?是那帮翰林院学士说了算,还是朕说了算?” 冯保眯着眼睛,瞅了水墨恒一眼,然后解释道:“回万岁爷,朝廷是有这么个规矩,若首辅连续三天不当值,次辅按序迁之,便可以坐到首辅的位子上。” “那也得需要朕颁旨才行呀。”朱翊钧摆出一副帝王的威严。他坐了五年龙椅,如今也是有模有样。 李彩凤看着自己宝贝儿子,对翰林院那帮文人的行为既感到生气又感到担忧,感慨地说:“朝廷上下,让张先生整治了几年,官场上的邪气儿好不容易被整没了。如今张先生的父亲刚去世,那帮好事之徒是不是觉得又有机可乘了?啊?” “屎壳郎拱粪堆,这是难免的事儿。”冯保不伦不类地打了个比方,稍顿了顿,接着说,“这两天据东厂上报的消息,都是一些官员们暗中联络的事儿,有些人想在张先生夺情一事上大做文章。” “他们究竟想怎样?”李彩凤泼辣劲儿又上来了。 冯保又觑了水墨恒一眼,然后恭敬地冲李彩凤回道:“只要挤走张先生,一旦离开首辅的位子,那帮唯恐天下不乱的捣蛋官员,就没人制伏得了。” 李彩凤觉得冯保的话有道理,望着自己儿子问:“钧儿,你现在离得开张先生吗?” 这已经不是第一次问了。 朱翊钧虽然做了五年皇帝,可早已习惯了张居正柄政的日子,所以不假思索地答道:“娘,孩儿当然离不开张先生。”幸好这次没有提及让水墨恒暂代首辅一节。 水墨恒也就继续聆听,心中时刻谨记一点:皇上、太后和冯公公着急,那自己便不能急,更不能随便点火。 “是啊!”李彩凤点了点头,“钧儿你虽然贵为天子,可毕竟还是个孩子,国家大事可不是闹着玩儿的。” 说到这儿。 李彩凤突然一咬嘴唇,狠狠地道:“不能让那帮官员继续胡闹下去了,张先生夺情一事,不容讨论。” 虽然这话不等于一锤定音,可基本上已经定了调。 水墨恒清楚,现实也只有这样:张居正在这个节骨眼儿上,肯定不能回家守制撒手不管,无论是从他个人角度,还是从朝廷从国家的角度,都不能。 “今儿个你怎么不说话?”李彩凤凝望着水墨恒,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来这儿不会只是旁听吧?” “对呀,先生,对当下的局势,你有什么看法嘛?”朱翊钧随即也附和着问道,显然着急。 水墨恒微微叹了口气,回道:“首先,张先生不能回家守制。不光是皇上,朝廷、百姓都离不开他,不是谁都能当好首辅的。” “那是。”朱翊钧道,“我只相信张先生和先生你。” “但是,守制乃朝廷纲常,张先生夺情势必给人留下口实。如今老天官张瀚大人反水了,他是张先生提拔上去的;而翰林院那帮词臣也蠢蠢欲动,他们许多都是张先生的门生。如此一来,张先生陷入十分被动的局面。” “这个好办。”朱翊钧盯着水墨恒,立即接话道,“既然张瀚抗旨不遵,不同意张先生夺情,那朕不能饶他,令他立即致仕回家。” 稍顿了顿,情不自禁地瞅了母亲一眼,见母亲没有阻住,反而有怂恿的意思,胆子更大,信心更足,接着说道:“至于翰林院那帮词臣,他们若再胆大妄为,将朕的话不放在眼里,朕将他们全部贬出京城,看他们还敢忤逆朕的旨意不?” 见儿子说得抑扬顿挫头头是道,李彩凤脸上不禁浮现一丝欣慰的笑容。 “万岁爷英明!” 冯保鉴貌辨色,跟着拍掌叫好,继而又补刀道:“对张瀚老头儿和翰林院那帮酸文人,就该给点颜色瞧瞧,动不动便将什么纲常、大义挂在嘴边,让他们做起事儿来,却狗屁不通一无是处。” 见母亲高兴,大伴冯保又赞赏有加,朱翊钧脸上洋溢着得意的笑容,问:“先生,你意下如何?” 水墨恒却摇了摇头。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五百一十二章、罚与不罚 这一摇头,将李彩凤、朱翊钧、冯保全都整懵了。 三人一个个直愣愣地盯着水墨恒不眨眼,不约而同地想着,你不是支持夺情吗?那为何不同意惩罚张瀚和翰林院那帮酸文人呢? 这不科学不合逻辑呀! 当然,水墨恒有他自己的考虑。 首先,他的宗旨是化解矛盾,而不是激化矛盾; 其次,支持张居正夺情,与惩罚吏部尚书张瀚和翰林院那帮酸文人,这两者之间没有必然联系; 最后,也是最重要的,关于夺情这件事,其实不存在谁对谁错的问题,只是看问题的角度和立足点不同。 既然不存在对错,那就不要轻易惩罚。 否则必定会走向悲剧。 解决问题的最佳方式,从来都不是暴力或武力。 所以,面对三位大咖质疑的目光,水墨恒理了理思绪,回道:“我不建议皇上对任何人进行任何处罚。” 此言一出,三个俱是一愣,更加不明所以。 “你是认真的吗?”李彩凤迫不及待地问。 “违抗朕的旨意,岂能免受惩罚?”朱翊钧嘟囔着嘴大声叫嚷。 “太后、皇上,请听我一言。”水墨恒虽然内心十万火急,可说话不疾不徐,“我在途中一直思索一个问题,张瀚大人不支持张先生夺情到底有没有错?” 这问题一提出,三人都不作声,思绪飞驰地想着:有没有错?有没有错…… 水墨恒接着又强调说:“不支持夺情,从道理上讲并没有错,只是个人眼界和格局的问题。更何况守制的确是我朝,对父母尽孝是天经地义的事。难道孝敬父母有错吗?” “可是,张瀚违抗朕的旨意呀。”朱翊钧红着脸驳道。 “张瀚大人身为吏部尚书,站在朝廷纲常的角度反对夺情,是不想开这个危险的先例。我朝以孝治天下,在此之前,的确没有哪位首辅夺情过。” 水墨恒再次提及,扫了李彩凤和朱翊钧一眼,继续说道:“只是张瀚大人认为对父母尽孝应该摆在对朝廷对皇上尽忠的前面,甚至认为首辅的位子谁都可以坐,这就不是对错的问题,而是眼界和格局的问题了。” “张瀚就是目光短浅。”冯保见朱翊钧着急,插话怼了一句。 “可目光短浅是错是罪吗?”水墨恒轻轻地反问道。 “这……”冯保被问得一愣,继而勉强地笑了笑,“目光短浅似乎真不是罪哈。” “既然不是罪,那如果皇上惩罚他,让天下人怎么看?不让臣子对父母尽孝,然后还贬黜支持孝敬父母的官员,天下人岂不要私底下数落皇上无情?” 朱翊钧脸色憋得更红了。 李彩凤微微地叹了口气。 冯保眼珠子来回在朱翊钧、李彩凤和水墨恒身上游动。 “冯公公之所以不让皇上直接下旨慰留张先生,而是让皇上接见张瀚大人,传谕他出面慰留,不就是考虑到了这一点吗?尽孝无论何时何地都不过分,可‘夺情’总会遭到非议。” 李彩凤点了点头,这时也插了一句:“怎么听你的口气,似乎也不支持夺情?” “不。”水墨恒当即否认说,“我当然支持夺情,而且百分百地支持。这个时候张先生一定不能离开。但支持夺情与惩罚张瀚大人是两码事儿。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说吧。”李彩凤道,“我与钧儿什么时候怪过你?” “皇上要夺情,从大的方面讲,是为了国家为了朝廷为了天下苍生;可从小的方面讲,是因为皇上年幼,没有信心单独柄政。若遇不明事理的人,还以为皇上出于私心呢。” 朱翊钧嘴唇蠕动着,想说但又不知怎么说。 李彩凤又一次点了点头:“你说得没错,的确是我娘儿俩抱有私心啊。自听到张先生父亲去世的消息,这连日来,我食不甘味,寝不安枕,想着如果张先生回家守制,我和钧儿怎么办?”说着说着,眼泪又情不自禁地流了下来。 “娘。”朱翊钧喊了一声。 “太后。”冯保跟着也喊了一声。 “太后莫着急,这个节骨眼儿上,肯定不能放张先生回家。”水墨恒安慰道,“张先生可不比张瀚大人。他是个有远见卓识的人,也不会撒手不管,置改革而不顾。” “可是,那么多反对夺情的大臣怎么办?你又说不能随便惩罚他们?”李彩凤忧心忡忡地问。 “惩罚只会加剧矛盾,不利于问题的解决。况且,夺情一事,张先生虽然不回家守制,可他心里也愧疚得很呀。若非形势所逼,谁甘愿背负这不孝的千古骂名呢?” 李彩凤擦拭着眼泪。 朱翊钧和冯保静静地聆听。 “张先生为了国家,十九个年头没有回家看一眼。如今父亲过世都不能回家守制,他心里肯定不好受。若皇上因为此事而大加惩罚反对夺情的官员,是不是会加剧张先生内心的痛苦和内疚?” 水墨恒说到动情处,语速不自觉地加快了几分:“张先生日理万机,这几日悲伤之余,还要在自己书房里处理内阁一应大小事务,若这样整日带着巨大的内疚工作,铁打的身子也扛不住啊……” 李彩凤和冯保都似有所悟地点了点头。 唯独朱翊钧,或许因为年龄的缘故,一时没能理解精神负荷对一个人的影响有多大。 水墨恒又将话锋一转:“只是,张瀚大人和翰林院那帮学士,他们都不支持张先生夺情,张先生心里同样备受压力。若皇上不惩罚他们,又显得皇上不力挺张先生。” “是,是,是。”冯保心思电转,秒懂水墨恒的意思。 “可,问题难就难这儿啊!”水墨恒幽幽一声长叹,“对张瀚他们惩罚越重,越能表明皇上太后支持张先生的心越坚决;可如此一来,会遭致士林更多的非议,无疑加剧张先生的内疚之情。” “那依先生之意,到底是惩罚还是不惩罚?或重罚还是轻罚为好呢?”朱翊钧亟不可待地问。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五百一十三章、谁精神压力最大? “当然得惩罚。”李彩凤没等水墨恒回话,便明确表态说,“钧儿你是皇上,一切由你说了算。若臣子抗旨不遵免受惩罚,那你威严何在?张瀚认为张先生夺情这个先例不能开,那抗旨不遵这个先例就能开?” “太后说得对,就该惩罚,狠狠地惩罚……”冯保见李彩凤表了态,也立即附和道,“且不说万岁爷是为国家为天下慰留张先生,即便万岁爷作出的决定差强人意,做臣子的也不能抗旨不遵。” 李彩凤接着又说:“钧儿,张先生曾多次教导过你,要做一个英明的皇帝,就不能有妇人之仁。该奖的要奖,该罚一定要罚。对于慰留张先生一事,咱娘儿俩虽然抱有一点点私心,可咱是太后,钧儿是皇上,难道连这点特权都没有吗?” “太后。” 水墨恒不得不喊了一声,感觉自己的本意被曲解了:“还记得当初我在先帝面前痛骂高老吗?作为臣子,皇上说什么都得照做,哪怕没有任何依据是错的,但这次不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李彩凤护儿心切,越说越激动,像跟人吵架似的,“张瀚是抗旨不遵吧?钧儿都没有颁旨,那帮酸文人居然明目张胆地跑到内阁恭贺吕阁老去?他们眼里还有皇上、还有我这个太后吗?此风不杀,钧儿日后独自柄政时,岂不要受他们的窝囊气?” 这种情形,又从未发生过。 或许是感觉儿子的权威受到了挑战,作为母亲容不得这种事情发生,执意要为儿子树立威风,所以态度非常强硬。 之前,尽管李彩凤身上有一股泼辣劲儿,可在水墨恒面前从来都是低声细语像个姑娘,也从未反驳过水墨恒。 可这次是个例外。 场面顿时变得有些紧张。 冯保的目光只得在水墨恒和李彩凤身上游移不定,只是再也不敢随便插嘴说话了。 朱翊钧弱弱地道:“娘,孩儿为朝廷为天下慰留张先生,不知千秋万代之后,黎民百姓会怎么看我?” “钧儿,你怎么会这么想?”李彩凤对儿子的提问感到诧异。 “孩儿是皇帝不假。”朱翊钧多少有些紧张,红着的脸还没有完全恢复过来,“可前朝那些皇帝的功过是非,都被张先生编纂成一本书,叫作《帝鉴图说》,作为经筵的日课。” “钧儿,你想说什么?” “孩儿想说,娘,你说孩儿今日所做之事,倘若稍有过错,岂不被后人耻笑?” “钧儿,难道你觉得让张先生夺情,这事儿做错了?”李彩凤认真地问道。 “先生刚也说了。”朱翊钧看了水墨恒一眼,“为父母守制乃我朝,父母过世,子女理应回家守制,这也是天经地义的事。可这一夺情,张先生就不能尽孝道,孩儿还真怕天下人说我寡恩无情呢。” “钧儿,自古天为大,地次之,皇帝再次之,双亲又次之,然后是老师,所以才有‘天地君亲师’一说。钧儿,你要记住,天下读书人最讲究两个字,一个是忠,一个是孝。” 朱翊钧点了点头,静静地聆听着。 “孝,是对父母;忠,是对皇上。自古忠孝两难全。倘若忠孝不能两全,做臣子的,首先得尽忠,此乃大孝也。岳母在她儿子岳飞背上刻着‘精忠报国’四个字,就是这层意思。” “那,孩儿夺情,不会遭到骂名?” “不会。”李彩凤摇了摇头,百般恋爱地看着自己儿子,将说话的声音降了两分,和颜悦色开释道,“你如果留下一个奸臣,为的是自己声色犬马,而让他夺情,那后人肯定会耻笑你;但钧儿你是为了国家为了天下苍生,而让张先生夺情,这是英明的君主所为。” “有娘亲这句话,孩儿就放心了。”朱翊钧有点如释重负的感觉,再次将目光投向水墨恒,眉头一皱,“只是,先生……” “皇上。”水墨恒连忙开口,再次重申道,“夺情,我是百分百支持的,举双手赞成。” “可先生与娘亲……”朱翊钧红着脸,不知如何措辞。 “回皇上,”水墨恒恭敬地解释道,“其实,我与太后的观点并不相悖,只是着力点不同。” “哦,是吗?”李彩凤浅浅一笑,旋即脸色又是一沉,“你不是反对任何的惩罚吗?而我,觉得这次非惩罚不可,此风必杀。” 水墨恒不慌不忙:“我只想说一句,此次夺情事件,将会对谁的伤害最大?谁付出的代价将会最高?” “伤害?代价?”李彩凤眉头一紧,疑惑地问。 “谁的伤害最大?谁需要付出代价?”朱翊钧也盯着水墨恒,喃喃地说,继而目光一凌,摆出一副信誓旦旦的样子,“谁反对张先生夺情最强烈,朕便让谁的伤害最大。” 水墨恒道:“但皇上,一个人最大的伤害往往不是上,而是精神上的。” 朱翊钧诧异地问:“先生,此话怎讲?” “皇上,这次夺情事件,张瀚大人抗旨不遵,精神上受的压力大吗?” “当然大,朕准备让他致仕回家呢。” “那翰林院那帮词臣呢?” “也大,他们许多是张先生的门生,却要与张先生对峙,而且还惹怒了朕,朕不会放过他们。” “皇上自己的压力呢?” “至于朕嘛,就担心后代人耻笑。不过,娘亲刚说了,朕是为了国家,为了天下苍生,所以不怕。” “那,张先生呢?”水墨恒刻意将语速放慢声音放低。 “他?”朱翊钧讶然,随即瞅向自己娘亲。 李彩凤听到这儿,似乎感觉到水墨恒要说什么,脸上浮现除几分忧愁的神色,怔怔地望着水墨恒。 冯保忍不住再次插话道:“你的意思是,关于夺情一事,精神上背负最大的压力是张先生?” “冯公公,你以为呢?” “是啊,好像是张先生……”冯保稍一沉吟,恍然顿悟般,然后习惯地将目光投向李彩凤。 水墨恒揭开了这一层,东暖阁再次陷入了短暂的静寂中。 四个人的脸上都写着“担忧”二字。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五百一十四章、着力点 李彩凤和冯保都能理解张居正面临的处境。 但朱翊钧毕竟年幼,疑惑不解地望着水墨恒,似乎在问:“张先生会受到多大的伤害呢?”他甚至天真地想着:“我和娘亲都那么支持,不管他愿不愿意,首辅的位子都是他的,谁也甭想觊觎。” 就这样,彼此沉默了一会儿后。 李彩凤开口问:“照你这么说,要想减少张先生的心理负担,唯有阻止反对夺情的那些官员?” 水墨恒点了点头,感觉李彩凤的想法渐渐与自己有了交集。 李彩凤跟着话锋一转:“可是,张瀚连谕旨都敢不遵从,而那帮酸文人为了抢风头博个名声,一个个恨不得造出天大的动静,若不严加惩罚,如何阻止得了?” “那太后想怎么惩罚?”水墨恒问。 “如钧儿所说,让张瀚回家。”李彩凤答。 “是让他自愿乞骸骨回家,还是由皇上颁旨下令他致仕回家呢?”水墨恒又问。 “他会自愿吗?” “奴才相信会。”这时,冯保插了一句,继而给出理由,“因为摆在张瀚面前的只有两条路,一条是遵从万岁爷的旨意,出面上书慰留张先生;一条是抗旨不遵,这样他不回家,也没脸继续待下去呀。” “那就不是自愿,而是被逼的。”李彩凤纠正道。 “太后,其实都一样,殊途同归嘛。”冯保笑得有点诡异,瞅了水墨恒一眼,阴沉沉地说,“只是如此一来,依照水少保的意思,那就不算皇上惩罚他了。” “冯公公毕竟是官场上的老斗士老狐狸啊……”水墨恒不禁暗自赞了一声,因为这正合他的心意。 虽然最终的结果是一样的,可给人的感觉不一样。 想想,如果由皇上颁旨,对张瀚进行惩罚,名义上肯定是向着张居正,可士林定然以为张居正霸道,这是他默许的结果,无疑给张居正增加心理负担。 可是,若张瀚自己乞骸骨回家,别人会怎么评说呢?只怕会将重点放在张瀚的“骨头硬”上,因为敢抗旨不遵呀。 “张瀚牛逼!” “硬气,好样儿的!” “为了朝廷的纲常,而不顾个人的安危和前程!” “给你点个赞!” “……” 对不对?肯定都是这样的评价,结果就是,张瀚自己也会觉得面儿上有光,硬气了一回。 让张瀚自己决定回家养老,与皇上颁旨驱逐他回家养老,如果命运必须让他致仕回家,那张瀚肯定选第一种。 相当于“光荣”下岗呀。 而张居正呢?也达到了目的。经过夺情这件事,张瀚既然执意反对,以张居正的性子,接下来的日子里,绝对容不下张瀚。 迟早会让张瀚下课。 这是毋庸置疑的事。 …… 李彩凤见儿子一副似懂非懂的样,问:“钧儿,先生和大伴的意思,你听懂了吗?” 朱翊钧回道:“孩儿不下旨惩罚张瀚,而是令他自己主动请辞回家。娘,是这个意思吗?” “嗯。” “只是……”朱翊钧似乎依然没理解透这中间的差别,“娘,可是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让先生给你讲讲。”李彩凤冲水墨恒递了个眼色。 “回皇上。”水墨恒解释道,“这么做,主要是为了减少张先生的心理负担……” 于是,将这两者的差别详细地讲解了一遍。 朱翊钧听后,高兴地说:“哦,朕明白了。先生的意思是,百分百支持张先生夺情,但不建议对不支持夺情的官员进行惩罚,因为惩罚了他们,他们会将这笔账算在张先生的头上,这样会增加张先生的心理负担,对不对?” “皇上英明。”水墨恒点头赞道。 “张先生会理解朕的苦心吗?”朱翊钧问了一句。 “也许,现在不会。”水墨恒摇头说。 “啊?”朱翊钧瞪大双眼。 “皇上别急。”水墨恒谨慎地回道,“张先生现在最需要咱们的理解和支持,所以,皇上若大刀阔斧地惩罚张瀚和翰林院那帮学士,张先生内心也许会高兴一些。” “那先生……”朱翊钧又不明白了。 “但是,张瀚和翰林院那帮文人都是软骨头吗?” “当然不是。”朱翊钧迅速反应说,“如果是,张瀚就不会抗旨不遵,而翰林院那帮文人就不会到内阁恭贺吕阁老。” “皇上所言极是。”水墨恒一层一层地剖开,“张瀚和翰林院那帮文人个个都是硬骨头,这也是文人身上的通病,就是有骨气。所以皇上惩罚得越厉害,恐怕越能激起他们反抗的斗志。” “那也不能任凭他们反对张先生夺情四处招摇呀?” “如冯公公推测,张瀚大人抗旨不遵,肯定做不成天官了嘛。” “那翰林院的那帮词臣呢?”朱翊钧又追问,“采取何种惩罚方式,将对张先生最为有利?” 他终于将着力点,放在张居正身上了。 水墨恒脸上浮现出一丝笑意,感觉眼前三位大咖终于理解了自己此番前来的用意—— 张居正不能回家守制,这是个大前提。那么在这种情况下,如何改变他的命运呢?唯有减轻他的心理负荷,降低他与张瀚、与他的门生之间的矛盾冲突,从而达到“和谐”的局面。 尽量减少因“夺情”而产生的一切波动。 惩罚的目的,只是为了有效地解决问题。 如果惩罚会带来伤害,甚至是巨大的悲剧,那一定千方百计地杜绝,绝不给营造酝酿悲剧的温床。 水墨恒来回奔波游说,正是基于这一点考虑。 所以面对朱翊钧的追问,大包大揽地说道:“至于翰林院那帮词臣,皇上就交给我如何?” “交给先生?”朱翊钧盯着不眨眼。 “对!”水墨恒拱手肃容,“难道皇上不相信我?” “朕当然相信先生。”朱翊钧迅速回道,“只是,朕想知道,先生将采取什么措施呢?需要朕的帮助吗?” “多谢皇上,暂时不用,如果需要,我会说话。”水墨恒一副胸有成竹信心满满的样子。 “那就有劳先生了。” “为皇上分忧,是微臣的荣幸!” “好啦好啦!”李彩凤见水墨恒一本正经的样,浅浅一笑,轻轻抬手打趣道,“你就不适合这么正儿八经地说话。”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五百一十五章、心中还有话 冯保眯着眼睛偷偷乐呵,想着若不是水墨恒在,这种话儿怎么可能从一向庄严的太后嘴里说出来。 水墨恒自个儿听了,也是微微一笑,感觉不能在李彩凤面前一本正经地好好说话,否则肯定会被“鄙视”。 这个“习惯”似乎早就“养成”了。 只是,原来彼此心照不宣,而现在李彩凤也不忌讳,裸地当着冯保和儿子的面说出口。 …… 水墨恒向李彩凤和朱翊钧表明自己的主张,而他们也都表示无异议,之后便从东暖阁里出来了。 留下一对儿母子和大公公冯保。 水墨恒虽然在他们三位大咖面前大包大揽地说,能搞定翰林院那帮词臣,可并未明说怎么搞定。 所以朱翊钧一直在认真地思考问题。 这让李彩凤深切地感受到儿子真的长大了,想着就有点兴奋,可一想夺情这件事牵动了这么多的人,又感到很惆怅。 沉吟片许后,对朱翊钧说:“钧儿,此次让张先生夺情,一定会引起不小的风波。无论张瀚主动请辞,还是钧儿你降旨让他致仕,恐怕都会引发舆论大哗,你心里头要做好准备呀!” 朱翊钧回道:“娘,有先生在,孩儿不怕。” 李彩凤知道儿子口中的这个“先生”指水墨恒,心里不仅偷偷欢喜,感慨地说:“关键时刻,幸好有他。” “娘,如果有人出来闹事儿,孩儿该如何处置呢?”朱翊钧突然问道。 李彩凤目光一警,沉沉地回答:“杀一儆百,你这个当皇上的,该使用威权的时候,决不能心慈手软。用张先生的话说,就是不要有妇人之仁。” 李彩凤说这话的时候,一抹阳光正好照射进来,给她身后墙上挂着的那一幅刺绣的观世音菩萨像,涂上了一层淡红的光晕。 “可是,先生建议不要对任何人进行惩罚。”朱翊钧脑海中立即闪现除水墨恒的主张。 “钧儿,看来你还没有完全理解透先生的话。先生只是让你不要亲自下旨惩罚那些生事的人,从而加重张先生的心里负担。”李彩凤意味深长地道,“但是,对闹事儿的人又何须钧儿亲自出面呢?就像吏部尚书张瀚,钧儿即便不降旨,他还不照样要致仕回家?” “哦,”朱翊钧恍然顿悟,“孩儿明白了,孩儿明白了,这是一种更高明的手段,就像不战而屈人之兵……” “太后!万岁爷!”这时,冯保轻轻喊了一声,似乎有话要说。 “大伴,有事?”朱翊钧一眼即明。 “奴才想提醒太后和万岁爷,夺情这事儿需当谨慎,尽管水少保在太后和面前信心十足,可奴才还是有些担心。” “你担心什么?”李彩凤问。 “水少保一向崇尚悠闲,不该管的事儿他绝不插手;而只要他插手的事儿,就肯定很棘手。据奴才所知,这几天水少保一刻不闲地斡旋着,今儿个来东暖阁之前还是忧心忡忡。” “冯公公,你是担心此事解决起来并没有想象中的简单?”李彩凤也警惕起来。 “是,太后。奴才大胆地猜测一下,适才水少保的信心,有可能是装出来给太后和万岁爷看的。” 朱翊钧道:“什么?” 李彩凤道:“装出来的?在我面前为何要装?” 冯保谨小慎微地回道:“太后,就是因为棘手,水少保恐怕不想太后和万岁爷担忧,所以才会装……” “你确定?”李彩凤迫不及待。 “奴才也是根据水少保的性子,和他这几天的行为举止推测出来的。毕竟,夺情一事牵扯实在太大。” “大伴,你不相信先生能够处理好?”朱翊钧瞪着双眼问。 “万岁爷,奴才不是这个意思。以水少保的才能和魄力,没有他解决不了的事儿。” “那你担心什么?” “奴才是隐隐感觉水少保心中还有难处,也许还有很多话,没有对万岁爷和太后说出来。” “哦,是吗?”朱翊钧似乎不相信。 “快,冯公公,快将他追回来。”李彩凤豁然站起,吩咐道。看来,经冯保一提醒,她也相信。 “是,太后。”冯保应声而退,急匆匆地追赶水墨恒去了。 这下,东暖阁只剩一对儿母子,你看着我,我看着你,然后都将目光投向门口处。 “娘。”朱翊钧开口问道,“你相信大伴的话?也认为先生心中有话、有难处没对咱们说?” “嗯。”李彩凤点了点头,“不过,钧儿,他一定是为咱们好。” “这个孩儿清楚,可先生到底担心什么呢?” 李彩凤微微叹了口气:“他的眼光和卓识不是一般人能够理解得了的,我们还是等他回来吧。” …… “水少保!” “水少保!” 冯保从东暖阁里出来,都没看到水墨恒的身影,就一边奔跑一边大声呼喊。 “冯公公。”乾清宫门前一名当值的太监慌忙迎了上去。 “水少保他人呢?” “已经走远了。” “快,快,给我请回来,太后有令……”冯保一边跑一边催促。 “是。”当值太监没敢多问,一溜烟地冲到前面去了。 冯保在后头追,一直追到会极门前,才看到当值太监将水墨恒的轿子给拦下来了。 “水少保。” “水少保——”冯保气喘吁吁地呼喊。 “冯公公,这是怎么回事儿?竟劳你大驾!”水墨恒站在轿子边儿上,冲冯保微微笑着。 “太后让你回去。” 水墨恒一愣,问:“回哪儿?” “回东暖阁。”冯保终于跑到跟前来了。 “不是刚出来吗?” “你,”冯保冲当值太监摆了摆手,示意他回避,见他走远了才带着几分歉意说,“水少保,对不起。我感觉你心中还有话没有说出来,将这个猜测说与李太后听了,所以,所以……” 水墨恒听了又是一愣,然后长吁一口气。 “看来,我是猜对了?”冯保鉴貌辨色,轻轻地问,“你是不是还有什么难处?为什么刚才不说出来呢?” 水墨恒突然嘿嘿一笑,摆出一副极度轻松的样子:“冯公公,我看你是多想了吧?我心里哪有什么话?我有什么难处?” 冯保:“……”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五百一十六章、你在明 我在暗 其实,被冯保这么追出来一问,水墨恒心中已是波澜壮阔,想着自己确实有许多话没说呀。 可是,这些话怎么说?又哪能轻易说呢? 张居正因为夺情一事,备受心理压力,他为了证明自己,将背负着沉重的包袱继续改革…… 这可以说。 但如果不改变,过不了几年,张居正就会因劳累过度,得重病不愈而死,然后还被皇上抄了家,大明又将陷入一个困境…… 这怎么说? 水墨恒早就想过,如果要说,也只能对自己几位娇妻说。这不是相信不相信人的问题,而是问题太大根本不能说。 冯保作为太后和皇上的“家仆”,尽管与水墨恒关系密切,可心总是向着太后和皇上的。 在太后和皇上面前大胆猜测水墨恒的心思,还非要追出来问个究竟,不就是最好的证明吗? 所以,即便被冯保看出来了心思,水墨恒也不会承认,故意装出轻松自在的样,还笑冯保想多了。 冯保听了一愣,思绪飞驰地想着,难道自己的感觉错了?杵了片许后陪笑道:“那烦请水少保跟太后解释去。” 水墨恒却微微一笑:“冯公公,这事儿是你挑开的,还是你自己解释吧,我就不去了。” “这……”冯保强颜欢笑,感觉肚子好痛…… “怎么啦?以冯公公的能力,似乎没什么难处吧?”水墨恒又带着几分讥诮的口吻。 把一向呼风唤雨的冯保整得哭笑不得,他只能在心中不停地骂自己多事儿多嘴,何苦要猜测水少保的心事儿呢? 这下好了,瞧水墨恒的架势,就是不管不问了,到头来还得自己去应对:“这么说,水少保不回东暖阁了?” 水墨恒微笑点了点头。 “那,水少保真的有信心对付那帮词臣、言官?”冯保覥着脸又问了一句。 水墨恒笑道:“冯公公,你这是不相信我了?” “不,不,不。”冯保连连摆手,“我是真的关心你,就咱俩的交情,应该不用怀疑吧?” “多谢!” “只是那帮词臣、言官权力很大,胆子也很大,连皇上、首辅都敢批敢参。”冯保又提醒说。 水墨恒回道:“这是他们的职责所在,我们应该鼓励,而不应该打压,否则皇上、首辅谁来监督制衡?” 冯保点了点头,不再说话了。 “冯公公,要没其它的事儿,我就先走了。你回去禀告李太后和皇上,就说我能搞定那帮词臣和言官,不劳太后和皇上挂念,请他们放心,也请他们相信我。” “好,好。”冯保拱手作揖,“水少保的话,我一定带到,有难处请说话,祝你好运!” “冯公公这么热情,还真有一个忙需要你帮。” “说。” “在东厂挑选两个精明的番役借我。” “没问题。”冯保当即痛快答应,“你想啥时候要?” “就现在,让他们便装来我府上找我。记住,叮嘱他们不要暴露自己的身份和行踪。” “好,等我回东暖阁给主子传一声讯,马上为你安排。” “那谢了,告辞。”水墨恒登轿而去。只是坐在轿子里头,一个劲儿地想着,难道真的没难处吗?真的有信心摆平词臣和言官们吗? 当然有难处啊! 怎么摆平,也尚未想出一个良策呢? …… 九十月交替之际,冬令已至,只需一夜寒风,便将北京城的天儿变得凉飕飕的了,早晚行人都穿上了棉衣大袄。 这天傍晚时分,只见两乘轿子,一前一后,抬到了灯市口的“熏风阁”前。这里是京官们经常光顾的地方。 从打头一乘轿子里,走下来一位五品官员,看上去约莫四十来岁的样子,生得矮小俊逸,颇有几分文人相。 “这人名叫艾穆,任刑部员外郎。”一名番役附在水墨恒的耳边轻声介绍道。 此刻,水墨恒和冯保派来专门打探消息的两名番役,也正在这“熏风阁”上吃喝赏景。 只是,都乔装而来。 而且,挑选的位置相当好,就在“熏风阁”的顶楼,即便不扭头也能尽览阁前的一切动静。 东厂的番役消息一向灵通得很,就在昨天他们就暗中打听到,今天“熏风阁”里将有一场聚会。 聚会的猪脚正是反对张居正夺情的那帮官员。 所以,水墨恒有备而来。 再说那第二乘轿子,从里头走下来一位六品官员,年纪看起来比艾穆要稍小几岁,也是斯斯文文的样儿,个头不高,一看就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白面书生。 “这人名叫沈思孝,是刑部衙门的一名主事。”另一名番役也附在水墨恒的耳边,小声介绍道。 水墨恒点了点头,示意两名东厂番役不要说了。他心下了然,对这两个人并不感到陌生。 噼噼啪啪! 噼噼啪啪! 突然听到一阵鞭炮声。 水墨恒注视着下方,原来是几个乞丐模样的小屁孩儿干的。他们见艾穆和沈思孝下轿,立即一窝蜂地涌了上去,叽叽喳喳,围着两位官员,一边拍巴掌,一边齐声唱诺道: 老爷升官,恭喜啊! 开府建衙,恭喜啊! 八面威风,恭喜啊! …… 唱的都是大喜话儿。 水墨恒知道,这些孩子是来讨喜钱的。 在京城这个现象很流行,几乎到处可见。主要是因为京官多,年年月月都有升官发财的。 因此,那一帮街头小混混,平时生活又无着落,便觅着这么一个讨钱的方法,专门堵在官员们经常出没的大酒楼前。 有时候,也专门守在一些豪强大户的府邸门前。 就干这营生。他们也摸清了官员们的脾性,谁不图个吉利?但凡当官儿的遇见恭贺的,也不会吝啬两个铜板。多数情况下,都会痛快地施舍出去。 只见艾穆和沈思孝被硝烟呛得一阵咳嗽。看得出来,他们脸上并没有笑容,反而看上去很糟糕。 但两人还是从袖筒里掏出几个铜板,赏给了那一堆破烂的孩子。 “这两个小官儿,心肠还不错嘛!”水墨恒轻轻嘉许了一声,看着他们在店伙计的引领下,大摇大摆进了“熏风阁”。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五百一十七章、偶像是人 大神也是人 “接下来我们怎么做?”其中一名番役轻轻地问。 “主角儿差不多都到齐了哈?”水墨恒道。 “嗯。”两名番役齐声应答。 水墨恒微微一笑,然后吩咐说:“那你们俩继续在这儿,该吃吃该喝喝,但不要走开,有事儿我传话你们。” 两名番役点了点头,只知道水墨恒想监督反对夺情的官员,却不知道他到底要干什么,搞得神神秘秘的…… 水墨恒起身离去。 留下两名番役继续坐着。 待得水墨恒的背影消失,东边座位上的那名番役,小心翼翼地轻轻嘀咕道:“嘿,你看,水少,哦,他去了三楼。” “刚才那帮人去了几楼?”西边坐的那名番役问。 “二楼。” “不知他想作甚?” 两名番役说话的声音都很小,十分谨慎,都不敢轻易提及水墨恒的名字或称呼,只敢用“他”来代替。 “反正,我觉得那帮人要遭殃。” “可不?他是谁?被他盯上的人哪有好下场?” “老子生平最看不起的就是读书人,自以为很有骨气,非要愣头愣脑地往枪口上撞,不是找死吗?” “嘘嘘,咱还是不要议论这个了,让咱们干嘛咱就乖乖地干嘛去吧,不然也是找死。” “是是,吃吃,来来,喝喝……” 两人似乎都意识到,在这种场合议论任何有关“夺情”的事,都是一种极其危险的行为,所以没说两句就立即打住了。 …… 水墨恒的确是去了“熏风阁”的三楼。 干什么呢? 他也做了一回偷偷摸摸的事儿。 这事儿只有“熏风阁”的老板知道,连店里的伙计和打探消息的两名东厂番役都不知情。 原来,当水墨恒昨儿打听到艾穆等几位官员要来“熏风阁”聚会就餐时,第一时间找到“熏风阁”的老板。 水墨恒的名头,老板早就听说了。 还得说到几年前,水墨恒第一次来“熏风阁”吃熏猪头肉时,是在前任首辅高拱带领下的。 那时老板就对水墨恒刮目相看,心想有几个人能得首辅的青睐和邀请?况且水墨恒还如此年轻。 果不其然,水墨恒混得风生水起。 老板没看错人。每当与客人谈及此事时,他都津津乐道,夸赞自己的眼光,所以将水墨恒视作“大神”。 听说大神找,老板喜出望外,不料见面一聊,登时傻眼,不知所措了。 水墨恒提出一个无礼的要求。 这对于餐厅的老板来说,根本就不能满足。也确实没想到自己心目中的大神居然会提这种要求:监听艾穆等那帮人。 水墨恒想知道那帮人到底想干什么,到底有多么反对夺情。 要知道“熏风阁”在京城也是响当当的,之所以成为官员们经常聚会之地,不仅仅因为好吃。 现在要来监听? 这是对客人的不尊重呀! 如果传了出去,那日后生意还怎么做? 老板非常为难,可又不知道怎么拒绝水墨恒这个大神。听完水墨恒的要求,感觉无所适从,心里一个劲儿地想着:“天啦,我的大神怎么会是这种人?” 想不明白…… 一直以来,京城上上下下都将水墨恒视为大神、偶像,却并不知道水墨恒曾经也是一个妥妥的泼皮无赖。 什么缺德事儿没干过?只不过后来做了官儿,将曾经不光彩的历史给淡化掉了。 这也是人类容易犯的毛病之一:当一个人一无是处时,都在挑他的毛病;而当他声名鹊起时,都转过来说他的好,似乎他的毛病也不重要了,甚至缺点变成优点。 这就是“人微言轻”的道理。 还有一句话也能形容:“人牛逼了,放屁都是香的。” …… 水墨恒瞧着老板为难的表情,当时直笑不语。 这让老板更加发憷,可看样子,不答应也不行啊,只好硬着头皮问了一句:“不知水少保要如何监听?” 水墨恒这才说:“他们不是在二楼大包间吗?我需要听见他的谈话内容,最好能看见他们的表情和行为。” “这如何做到?”老板出汗。本以为被水墨恒找,是一种莫大的荣幸,没想到是这个结果…… 这种事儿,水墨恒太有经验了,虽然设备奇缺,没有监视器之类的,可要监听监视还是有办法的:“很简单嘛,在包间房顶上开一个孔。” “万一被发现了呢?”老板担心得都开始哆嗦了。 “包间的楼顶上不是有灯笼、装饰物之类的吗?就开在那隐秘的地方,相信老板你有办法。” “那,我试试看。” “不,不是试试看,而是一定要办到。”水墨恒当即纠正,继而又叮嘱,“记住,此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 老板不得已答应。 临别时那诧异的目光,水墨恒依稀记得清楚,想着就好笑,所以问了一句:“是不是觉得我不该做这种事儿?” 老板弱弱地回道:“你是全民偶像,是我心中的大神。” 水墨恒却轻轻地告诉他:“偶像是人,大神也是人。” 老板悻悻然地走了,心里头不停地嘀咕反问:“这是我认识的水少保吗?他可是全民偶像啊……” 但毋庸置疑,“熏风阁”的老板很精明很给力。水墨恒吩咐他的事情,办得漂漂亮亮,开孔都是他自己亲力亲为,而且选择在夜深人静时…… …… 水墨恒很满意,推门进去时,老板正在三楼候着。简单寒暄几句后,老板识趣地走开了。 留下水墨恒一个人,开始他的“恶作剧”。其实,倒也没什么恶意,只想知道那帮人反对夺情的愤慨程度,从而找到一个解决问题的突破口。 那孔开得不大,的确很隐蔽。刚好开在一个装饰图案上,而图案上原本也有一些圆孔,所以不易察觉。 水墨恒坐下来,朝洞口处望了一眼,虽然看不清底下所有人的面孔,但说话的声音听得真切清楚。 这就足够了。剩下的事儿,就是边听边想办法。 但毋庸置疑,水墨恒自己都给自己打了预防针,要对付眼下这帮读书人不是一件容易的事。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五百一十八章、文人与酒 大包间里除了刑部员外郎艾穆和刑部主事沈思孝,还坐了好几位官员,都是翰林院的一班词臣。 水墨恒全认识。 其中一个是翰林院编修吴中行,字子道,是隆庆五年的进士(注意,是张居正的门生); 另一个是翰林院检讨赵用贤,字汝师,和吴中行一样,也是隆庆五年的进士(张居正的门生); 还有一个也很有些名气,叫作赵志皋,字汝迈,年纪比张居正还要大一岁,但中进士的时间比较晚。直到隆庆二年才考中,虽然是探花郎第三名。 而那时张居正已经入阁,当了大学士。就是现在,赵志皋也不过翰林院的一名侍读而已(但此人可谓大器晚成,最后官至首辅,逝世后赠太傅)。 还有一位叫张位,字明成,也是隆庆二年的进士,现居翰林院编修;一位进士叫习孔教,翰林院侍读。 加上艾穆和沈思孝,包间里共坐着七人。虽然官阶都不高,五品或六品小官儿,但都有些名气。 这些人当中,艾穆是唯一一个没有进士身份的官儿。之所以与这些人交往密切,是因为他学问好,当年是一名教谕(正八品),许多青年才俊都来听他的课。 其中不少人后来考取了进士,尤其是一个叫作星的,竟高中探花。星虽然贵为探花郎,可对艾穆极为恭敬,逢人都说他是艾穆教出来的弟子。 由此,艾穆声名大噪,于是被张居正荐拔为刑部主事,后不久升员外郎。来到京城后,艾穆便和翰林院的那帮词臣走得很近。 就在昨天,吴中行下帖子,邀请他和沈思孝前来“熏风阁”聚会议事。想都不用想,肯定是为了张居正夺情一事。 艾穆也听说了,翰林院一帮词臣穿着大红袍跑到内阁拜谒吕调阳的事,刚好想趁此机会问个明白。 …… 也不知是老板有心还是凑巧,开的那个孔正好对着艾穆,水墨恒能看清他脸上的表情。 只见艾穆拱手作揖,笑呵呵地道:“翰林院的才俊都到了哈,不知今儿个谁请客?” “我。”立马儿有人回应。 水墨恒听出来了,回话的正是翰林院编修吴中行。他在这里头算是年轻的,声音很有特色,听起来中厚有磁性。 “子道兄为何请客?”艾穆问。 “为首辅守制。”吴中行开门见山直言其事。 “哦,我猜想也是这个。”艾穆笑了笑,朝与他一道同来的沈思孝调侃道,“继山兄,看来这顿饭不大好吃哈!” 沈思孝,字继山。他与艾穆都是刑部官员,之所以与翰林院那帮词臣走得近,是因为他像赵志皋、张位一样,都是隆庆二年的进士。 与赵志皋还是老乡。 平常闲时都在一起吟诗作赋品茶论道。 这帮词臣近日来的所作所为,沈思孝不但知道,而且也是积极的参与者,因此笑道:“今天来的都是朋友,这大概就叫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吧,不然子道兄也不会请我们前来。” “是啊,请你们来,是有要事相商。”吴中行说。 刚一说完,只听见店伙计高声喊道:“各位客官,菜来喽——本店招牌:熏猪头肉——”紧接着: “这是红烧熊掌。” “这道是烤乳羊。” “……” 报的都是些名菜,水墨恒听得直吞口水,脑海中一一闪现那大盘大碗的珍馐美味—— 煨得烂烂的熊掌、烤得油腻腻肥嫩嫩的乳羊,尤其是熏猪头肉的美味儿都飘上来了…… 不禁忖道:“他娘的,难怪人人都想当官,这些官儿在京城一脚能踩好几个,居然吃得那么好……” “客官,请慢用。”店伙计的声音又起。 “好啦,这里没你的事了。”吴中行让店伙计离房。 “吱呀”一声响,大包间的门合上了。今儿个他们几个聚会,吴中行刚说了,有要事相商,肯定不会让闲杂人等听到。 一切准备就绪。 因吴中行做东,所以率先开口:“来,这第一杯酒,咱们敬一个人。” “敬谁?”沈思孝问。 “敬老天官张瀚大人。”吴中行铿锵有力地说,“他拒不上本出面慰留首辅夺情,真乃气节可嘉。” “哎——”赵用贤却深深地叹了口气,“可惜,我们那天去吏部都错怪了他,这第一杯酒当敬他。” “来,来,来。” “干,干,干。” 一阵“嗞儿、嗞儿、嗞儿”声,看来都是酒到杯干。 水墨恒有些后悔了,本来“熏风阁”的老板要为他单独准备几道好菜,被他拒绝了,只想着好好监听。 这会儿,听到底下那帮人觥筹交错,又是吃又是喝,尤其是闻着熏猪头肉的美味儿,让他馋得慌。 “文人在一起,就特娘的喜欢喝酒,有事儿没事儿都能找到喝的理由。”水墨恒只能干着急。 没办法。 “咱为什么要敬老天官呢?”吴中行继续煽情,“因为皇上和太后都支持夺情,而老天官抗旨不遵执意反对。据闻皇上很不高兴,老天官估计,估计……” 跟着是一阵沉默。 大家似乎都能料到将会发生什么。 “咱就明说吧,照当下的情形,迫于压力,老天官十有要请辞回家。这样一来,朝中部院大臣中,又少了一位清望人物,岂不令我辈痛心?” 吴中行说完,没人搭话,看来都认同这一观点。 其他人的表情水墨恒看不到,只见艾穆端起酒杯,一仰脖子,喝了个底朝天,然后放下酒杯,问邻座的赵用贤:“汝师兄,听说左都御史陈瓒,倡议六大部院合疏挽留首辅,可有此事?” “哎——”赵用贤又深深叹了口气,“可不是?这陈大人一向为政清廉,刚正不阿,不知为何这次却也犯了糊涂?” “听说是受了李幼滋的撺掇蛊惑。”吴中行接话道,继而带着几分高兴劲儿,“可和甫兄你放心,部院大臣没几个响应的。” “为啥?”艾穆迫不及待地追问。看来,他获得的信息,不如翰林院那帮词臣。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五百一十九章、曾经 冬决 “陈瓒,的确为官清廉,刚正不阿,这话没毛病。”水墨恒一边听,一边摇头嘀咕:“只是,这与支不支持夺情有半毛钱关系吗?难道支持夺情的官员就不清廉不刚正了?这是什么鬼逻辑?难怪世人都说文人既酸又腐!” 只听赵用贤回道:“不是部院大臣都像张瀚大人那么有气节,再者,像王国光、王之诰、李幼滋等都是首辅密友,他们出来说话不方便,没有说服力。” “原来是这个原因。”艾穆点头“哦”了一声。 “但也用不着他们了,就在今天下午,御史曾士楚和吏科给事中陈三谟慰留首辅的折子,已经送进了大内。” “哼,他娘的——”艾穆气得一拍桌子,登时变了一副嘴脸,咬牙切齿地骂道,“这些士林败类,竟弃朝廷纲常伦理而不顾,就知道巴结逢迎首辅,真气死个人!” 不消说,一听就是个爆竹脾气。 这一点,水墨恒也早就有耳闻。在同僚中,艾穆的“犟与暴”是出了名的。 七人之中,数赵志皋年龄最长,脾气也最为温和,他一向是个息事宁人的和事老。 果不其然。 接话的正是赵志皋:“和甫兄,首辅大人这几年整饬吏治,改革赋税,惩抑豪强,实有功于社稷哇。” 咳嗽一声,稍顿了顿,接着又笑道:“这个你是怎么看的?首辅与你同属湖广,算是老乡,你又是他荐拔上来的。难道楚狂人,都如此行事?” 艾穆摇了摇头,回道:“当年李白当了退位宰相的女婿,在安陆蹉跎十年光阴,写诗自嘲‘我本楚狂人,凤歌笑孔丘’。从此,天下人便将那些诋毁孔孟之道的浅薄之辈,称之为‘楚狂人’。” “哈哈哈!”赵志皋笑出声,“难道这么称呼有什么不对吗?” “这实在是敝乡的不幸呀!”听艾穆的语气,似乎觉得这个头衔安在他头上极不妥当,勉强笑了笑,将话锋一转:“不过,要说到‘楚狂人’,当今首辅可当之无愧。” “哦,是吗?” “首辅自用其才,尤好申韩之学,法峻义薄,不讲情面,长此下去,朝廷纲常就失去了温良敦厚之风。” “好像是这么回事儿哈。”赵志皋附和,“首辅大人是最擅长用重典。若说‘狂’,还有一个湖广人士似乎更狂。” “你不说大家也都知道。水少保嘛,对不对?他是蕲州的,莫非这‘楚狂人’称号,送给我们还真不冤枉?” 艾穆的话一停。 做东的吴中行,又开始劝大家喝酒吃菜,接过刚才的话题:“水少保也一力支持夺情呢。” “当然啦。” “那还用说?” “他们本就形影不离,一条船上的人嘛。” “……” 纷纷相应。 不过,水墨恒只能看见艾穆的表情。之前对自己的态度如何不清楚,但此时艾穆一脸的鄙夷。 只见他闷了一口酒,牢骚道:“我就想不明白,父母过世,做儿子居然找理由不回家守孝?居然还得到那么多人的支持?这是什么世道?” 吴中行道:“和甫兄的话言之有理啊,咱们这帮小虾米,都无缘当面聆听首辅的高见。听说你和甫兄曾经受过他的单独召见,可有此事?” “有。”艾穆点了点头。 “首辅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他心中还有父母吗?来,和甫兄你给咱说说呗。” 艾穆半晌不吱声,脸色一片通红。 …… 此情,水墨恒了解,知道艾穆不愿当着众人的面提及,因为确实不是什么光彩的事儿。 说起这个,得提到“决囚”一事。 万历二年,张居正那时任首辅有两年多,鉴于各地奸淫掳掠盗贼蜂起,戕害百姓的案子屡有发生,便请旨实行严厉的“冬决”。 什么是“冬决”呢? 就是把罪大恶极的犯人,在冬至前处以凌迟或大辟等极刑。 皇上颁旨施行。 圣旨明确规定:每省“冬决”人数不得少于十个。 治乱世必用重典,这是张居正一贯的主张。 水墨恒当然也支持,知道治国确实不能心慈手软,所有的大政治家都有“阴狠”的一面。 在张居正那里表现得尤为突出。张居正虽久居京城,几乎没有到地方做官,但他知道各省官员都是饱读圣贤书的儒家信徒,动不动便将“上天有好生之德”挂在嘴边,即便面对犯下天条依《大明律》理应处决的罪犯,也往往会动恻隐之心,不求“杀无赦”,但求造七级浮屠。 张居正打心眼里讨厌那些伪善人。为了让“冬决”切实有效地按照他的意图施行,他从两京各大部院抽调若干精明而严厉的官员,分赴各省监督此事。 到了年底,各省处决的犯人报上来,超过了三百个。 这个数目,相较于之前可真不少。要知道,隆庆一朝六个年头“冬决”的总犯人之和才这么多。 可张居正仍不满意。 他平日确实留意了各省的刑情,在他心目中,该杀的人犯远远不止这个数目。 但无论怎么说,那一年的“冬决”规模浩大。 当初张居正说服刑部尚书王之诰上本,将“冬决”的详细方案呈给皇上时,李彩凤第一个站出来反对。 因为她一心向佛,有着“观音娘娘再世”的美誉,当然不同意杀人,甚至决定取消那一年的“冬决”。本来,儿子登基就没有大赦天下。 结果,张居正在廷对中,将李太后的提议驳回,给出许多令人信服的理由。 尤其力陈,在整个隆庆一朝,因为各州府官员怠慢政事,积留下来的案子太多。若不动用重典,匪盗猖獗,百姓惶惶不可终日。如果大赦,等同于姑息养奸,那天下大治又只能停留在口头之上。 为了这件事,李彩凤还特意召见了水墨恒,征询他的意见。 其实,张居正让王之诰上本前,同样征询过水墨恒的意见。水墨恒表示支持,因为他相信:“对坏人仁慈,就是对好人残忍。” 李彩凤没辙。 尽管她依然不情愿,可既驳不倒张居正,又一向听水墨恒的,最后只得点头同意。 按理说,“冬决”的结果令人满意,可张居正在各省上奏的本子中,发现陕西省只处决了两名囚犯。而负责监督此省的官员,正是刑部员外郎艾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五百二十章、执拗 认死理 张居正当时就纳闷儿了,从以往的邸报中得知,陕西省属于大案重案多发地带,怎么就处决了两名罪犯呢? 艾穆虽然是张居正提拔的。 但张居正只知道他人品好学问好,所以借京察之机,将艾穆从教谕调到刑部,却从未见过艾穆本人。 因此,张居正决定召他一见,当面问个清楚。 两人当时见面的情景是这样的—— 艾穆刚一走进内阁值房,张居正便拿犀利的目光盯着他,劈头盖脸问:“派遣你到陕西督办冬决,感觉如何?” 艾穆见张居正一上来就杀气腾腾,都不敢拿正眼看他,逼得低下头去,怯生生地答道:“启禀首辅大人,卑职前往陕西督办,还比较顺利……” “顺利?”张居正凶巴巴地,直接打断质问,“只处决两名罪犯还叫顺利?啊?” “只有两人犯罪确凿,理应当斩。至于其他的,人命关天,卑职,卑职不敢胡来。”艾穆感觉张居正气场太大,而自己底气不足,声音逐渐放低。 只处决两名犯人,到底怎么回事儿呢? 确实,艾穆在陕西那一阵子,每日查阅卷宗提审犯人,最后决定只将重罪坐实的两名犯人处决。 当时,陕西道御史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嚷道:“两个?才处决两个?艾大人,这怎么行?” “为何不行?”艾穆反唇相讥,“难道就为了刑部咨文要加额斩决吗?“ “对呀,咱不说到底有多少人该杀,至少得满额呀。刑部咨文那是皇上批复的御旨,不杀满额可是有罪的。” 艾穆冷冷一笑:“御史大人,人命非同儿戏,人的脑袋也不是丝瓜黄瓜,砍掉了还能长出一个来。” “可是,确实不止两个该杀呀!”御史急眼了。 艾穆的语气不容置疑:“这一个多月来,我们提审过堂,认真勘察下来,可不就只有这两名犯人该杀吗?” 御史虽然觉得自己有理,可艾穆是特派督办,也不好与他理论到底,只指着面前的卷宗:“其实该杀的人犯还有一些,若认真追查起来,哪止两个呀?” 艾穆知道陕西道御史的心思,若不如额斩决囚犯,恐怕过不了皇上和首辅那一关。于是大包大揽地说:“御史大人,我的意思是,可杀可不杀的,一律不杀。倘若皇上和首辅追究过来,我一力承担责任便是。” 话都说到这个份儿上,陕西道御史也就闭嘴不过问了。 结果陕西斩决的犯人,全国倒数第一。 …… 艾穆被通知到内阁见张居正时,就知道是为了这件事,心中也已想好了应对的台词。 张居正的眼光何等的锐利,见艾穆回答他的问题时脸色泛青,就知道这人是个犟性子,加上艾穆长期当教谕,身上难免沾上文人那酸腐的清流之气。 而张居正一向讨厌清流,所以看着艾穆的样子就生气,决心杀杀他的傲气和腐气,指着案头上的一本考功簿,严厉地说:“艾穆,你与陕西道御史的谈话,都记录在案呢。” “卑职知道。”艾穆不卑不亢地回答。 如此一来,张居正更加来气儿了:“陕西乃边关省份,历来盗贼横行,怎么可能就两名罪犯该杀?” 艾穆脸色红了,可心里头不服气。 “刑部派你前往陕西省督办,本是给予你厚望,希望你到那儿恪尽职守风宪一方,谁知你固守清流习气,一肚子的妇人之仁。若都像你这样,那朝廷还办得成什么事儿?”张居正字字如火,训起人来戟指怒目。 艾穆被批,犟性子也发作了,虽然不敢大声,可依然嘟哝着申辩道:“卑职在陕西督办期间,审阅了好几百件案宗,可该杀的确实只有两个。” 瞧艾穆固执的样儿,张居正将考功簿往案上用力一摔,斥道:“只有两个?哼,那其它省杀了十几二十个,岂不是滥杀无辜了?” “卑职不是这个意思,但陕西省确实只有两个。”艾穆执拗地坚持自己的观点,拒不认错。 这已是犯了官场的大忌。 要知道对话的人可是首辅张居正,而且不满的情绪写在脸上。有多少官儿想见他一面都见不着呢。 这不是跟自己的锦绣前程过不去吗? 本来,被张居正荐拔,又被刑部外派,多好的机会呀!在外人看来,不就是出去锻炼一阵子然后回京升官的节奏吗? 若是将傲气收敛收敛,顺着张居正的意思虚心接受批评,得少走多少弯路?对不对? 可读书人就是读书人,有时候认死理、钻牛角尖儿。 把张居正气个半死,直接从文案上抄起一份奏折,在艾穆面前一晃,斥道:“你口口声声说陕西省该杀的犯人只有两个,可陕西道御史的奏折中,该杀的至少有三十人之多。” 张居正用灼灼的目光盯着艾穆:“你说,这怎么解释?” 艾穆虽然对张居正心存敬畏,可仍然嗫嚅说出自己的观点:“在这件事上,卑职与御史大人是有分歧。卑职以为,皇上初登大宝,理应厚生好德体恤万民。冬决一事,宁可漏网一千,也绝不错杀一个。” “放肆!”张居正当即大怒,脸色气得铁青。 当初看在艾穆与自己同乡的份上,让他去刑部多加历练以备日后重用,看来希望落空。 艾穆瞧张居正盛怒的样子,慌忙滚下椅子,“噗通”一声跪在张居正面前。 张居正恶狠狠地道:“陕西该杀之人,绝不止两个,陕西道御史汇报上来的三十几个,我觉得都少了。不说那些作奸犯科杀人越货之徒,单与番邦的茶马交易,就有多少铤而走险的宵小之辈,那些人都该凌迟处死。” 张居正说出这番话,也是有原因的。 当时是万历二年,经过两年多时间的政治改革,吏治方面已初见成效。从那年开始,张居正将主要精力放在财政、经济问题上。 他和王国光一门心思要增加国家赋税收入。 除了一方面紧缩开支,另一方面就是坚决杜绝偷税漏税走私贩私的混乱现象,所以对陕西茶马交易有较深入的研究。 可以说,艾穆撞在枪口上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五百二十一章、书呆子气 艾穆不仅抱持的观点与张居正相左,而且就陕西的问题也撞枪口上了。 张居正对陕西的了解,不仅仅停留在奏章汇报上,而是与王国光王之诰等人进行多次研究的结果。 他心中有一本明账。 艾穆又哪知道这些?只是顺着自己的思路往下说:“这种人的确不少,现如今陕西大牢里还关着好多嘞,只是卑职以为,这些私贩无非都是好利之徒,罪不至死。” “罪不至死?你这个刑部员外郎是怎么当的?啊?”张居正一肚子气,伸手一指,词锋更为严厉,“按《大明律》,凡私茶出境,没有拿到关防文件而进行交易者,犯人与把关头目都得凌迟处死,全家五千里外充军。” 艾穆虽然勾着头,可心里面依然不认同。 “洪武皇帝时,驸马都尉私贩一万斤茶叶,被皇帝赐死,连马皇后都不敢求情。这历史典故,你这个刑部员外郎难道不知道吗?回去好好读一读《大明律》吧。” 艾穆是个好学之人,《大明律》焉能不熟?张居正说的这个驸马都尉叫欧阳伦,因为贩卖私茶而被处死。 洪武皇帝执法甚严,只是自他大行之后,经历了几个皇帝,茶马盐私贩愈演愈烈。那些人巧取豪夺,一夜暴富,然后再拿钱来买通官府。简直就是官商勾结,久已成习。 地方官有油水捞,很多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即便皇上批旨要查办,最终也因为各种原因不了了之。尤其是嘉靖、隆庆两朝,没有一个贩私者被处以极刑。 所以,《大明律》中关于走私贩私的各条款,不过是一纸空文。 艾穆到刑部就任后,对这些典故更是做过专门的研究,再熟悉不过。何止读没读的问题?只是,在他心目中,那些走私贩私者并未杀人越货,所以不应以死罪论之。 说到底还是妇人之仁。 艾穆是一个典型的儒家信徒。 因此面对怒发冲冠的张居正,继续“犯错”不懂变通,拉都拉不回来,讷讷地答道:“首辅大人,卑职虽然愚钝,可自信对一部《大明律》还烂熟于心。若按《大明律》论,陕西该斩决的囚犯又何止御史所说的三十几个?恐怕有三百多个呢。” 如此较真儿执拗,让谁都接受不了。更何况是控制欲极强的张居正?要知道与他唱反调的几乎都没好下场。 这是个认知的问题,也是个现实的问题。 “你明白了?”张居正怼道。但这句话的潜台词是:你明白了还犯?不是有意与我作对吗? 可艾穆一根筋,也不是不懂,性格使然,继续按照自己的意思回道:“卑职明白,只是《大明律》与当前国情不符。” “哪儿不符?” “洪武皇帝开国之初,为了振奋朝纲,一扫九州之妖氛,所以对贪名、贪利、贪官、贪色者,一律予以严惩。盖因当时国情,遭受连年战苦之后,人心尚在慌乱躁动之中而不能自拔。” 艾穆虽然惧怕张居正,依然在地上跪着不敢起来,可一说到《大明律》,越说越起劲儿:“为拯救人心,拨乱反正,洪武皇帝才用重典。在此国情之下制定的《大明律》,不免过于严苛。” “譬如说,《大明律》中规定,民间百姓不许穿绸披缎,胆敢犯者,卸去双足。这是多么苛刻!” “当时南京城中,有三位少年穿的裤子的裤腿上,只因为用红绸滚了一道边儿,便被人告到官府。洪武皇帝亲自批旨,将这三位少年都捉去砍了双脚。” “如今,京城满大街都是穿绸披缎的,如果按照《大明律》来定罪,得有多少人被拉去砍掉双脚。” 艾穆这书呆子气一上来,滔滔不绝,没完没了,感觉自己豪气冲天似的,还“作死”地问了张居正一句:“首辅大人,你说,《大明律》这些条款,还能依法执行吗?” 瞧着艾穆摇头晃脑侃侃而谈,张居正就像课堂上讲课的老师,心里头是又好气又好笑,恨不得一巴掌拍死他丫的…… 在张居正看来,艾穆所举的例子,听上去似乎是有道理,其实根本不靠谱。穿戴只关乎个人爱好的问题,充其量是风俗之事,与贩私相比简直风马牛不相及。 要知道,贩私扰乱国家大政方针,涉及国计民生,个人穿戴讲究岂能与之相提并论? 两者孰重孰轻,稍作权衡便知。 可艾穆据“理”力争,偏要钻牛角尖儿,把张居正活活顶到南墙上,说到起兴时还不嫌事儿大地盯着问…… 一而再再而三地“作死”。 张居正从那一刻开始,觉得艾穆没得救了。但还是沉着气将艾穆的话听完,然后垂下眼睑,问:“艾穆,前年胡椒苏木折俸,你拿了几个月?” “首辅大人,同所有京官一样,都是三个月。” “拿了多少?” “这……”艾穆不明张居正为何突然跳过《大明律》而谈到胡椒苏木折俸,如实回道,“每月三斤胡椒两斤苏木。” “那三个月的日子好过吗?” “不好过。” “那你知道为什么要胡椒苏木折俸吗?” “因为国库没钱。” “国库为什么没钱?”张居正连续追问。 艾穆终于明白张居正为什么突然转化话题,只得弱弱地回答:“是因为赋税累年积欠,国库入不敷出所致。” “这些你都晓得嘛。”张居正带着几分揶揄的口气怼道,“朝廷一应用度,靠的是什么呀?赋税啊;你们这些官员的俸禄靠什么呀?赋税呀,知道吗?国家收不上来赋税怎么运转?你们这些官员吃什么喝什么?” 艾穆明白这个理儿,可一直想着决囚的事儿,硬着头皮道:“卑职以为,赋税与决囚是两回事儿,起码性质不同……” “这个死脑筋,还亏你是个刑部官员。”张居正又打断,骂了两句,恨铁不成钢的感觉油然而生,瞧着艾穆咽了一口唾液,道: “决囚不严,不就等于赋税流失吗?就拿陕西一带来说,那里洮州、河州、西宁等地都设了茶马司,以规范茶马互市。洪武时期,这三个茶马司每年税收高达近百万两银,后来每况愈下,你知道现在是多少吗?”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五百二十二章、看走眼了 艾穆摇了摇头,去陕西确实只认真研究过囚犯的问题,而没有关注茶马交易的现状。 这也是被张居正瞧不起的原因之一。 “不到三十万两。” 张居正告诉他,接着又说:“但茶马交易的规模,却是洪武时期的三倍不止,知道为什么交易大增而税收大减吗?” 艾穆继续摇头。 但被张居正点到这儿,他也隐隐之中似乎回过味儿来了。 “这一方面,是因为茶马司的官员收受贿赂执法不严,但更重要的是,走私贩私日益猖獗。此风不禁,朝廷财政岂能不捉襟见肘?国库岂能不空空如也?” 张居正目光凌厉,说话掷地有声:“为了改变这种不良习气,对走私贩私贪赃枉法之人,唯有一个办法:杀—无—赦——” 最后三个字,一字一顿,犹如石破天惊。 艾穆听了,浑身一个激灵,怔愣了片许,才勉强缓过来,唯唯诺诺地回道:“首辅大人高屋建瓴擘肌分理,卑职听了如醍醐灌顶,只是,只是,卑职以为……” “以为什么?”张居正问。就在这前一刻,本想着将艾穆直接撵走。可因为一向强势惯了,见艾穆如此执拗,一念之间,又想将他说服得心服口服,索性决定给他好好上一课。 艾穆回道:“卑职明白首辅大人的意思,对那些走私贩私贪赃枉法之辈,一律格杀勿论……” “正是。” “只是卑职以为,若法令太过严苛,国家势必笼罩在一片紧张的气氛当中,长久下去,会失去温厚墩良之风。”这是艾穆几年前就对张居正说过的话,直到现在依然抱持这种观点。 可张居正压根儿就不认同,甚至鄙夷,当场就指着艾穆的鼻子骂开了:“你真是个彻头彻尾的、又酸又臭的大腐儒。怎么脑瓜儿就死不开窍呢?冬决杀了三百多人,但都是些什么人?都是江洋大盗、奸淫掳掠之徒,而抗税、走私、贩私者没有处决一个。” 顿了顿,张居正又强调道:“这与当前的治国方针相悖甚多。只有政治清明,经济才能腾飞。艾穆呀艾穆,你懂吗?” “卑职懂得。”艾穆这次倒是点了点头。 “好,既然你懂,那我再给你一次机会。”张居正说话的语气稍微松了一松,“你再去陕西,对关押在大牢里的走私贩私者,再进行审决,要严惩一批杀一批。” “首辅大人,”艾穆却拱手,“卑职恕难从命。” “为什么?”张居正脸色再次绷紧。 艾穆书呆子气升级,自以为是地讲起道理来,滔滔不绝:“卑职虽然对走私贩私、贪赃枉法之辈深恶痛绝,可痛恨归痛恨,执法归执法,两者不能混为一谈。” “我万历皇帝初承大统,宜施仁政,不宜滥用威权。更何况自嘉靖、隆庆两朝,国家积弊太深,也不可能在一夜之间全部解决。欲速则不达,这不光是施政,而是世间所有事物发展的规律和道理。” “所以,卑职以为,走私贩私者固然可恶,但还罪不至死,宜加疏导,给他们改过自新的机会……”艾穆本还想以史为鉴,继续理论下去。 可突然打住了。 因为发现张居正盯着他,两道剑眉已是蹙成一团,额头上还暴起青筋,看上去就像几条蠕动着的大蚯蚓。 艾穆不由得感到背上阵阵发凉,手心更是沁出汗水,牙齿打颤嘴巴再也张不开了…… 张居正气得鼻子冒烟儿,对艾穆抱存的微微一线希望也完全破灭了。瞧着眼前这个芝麻大的小官儿,想着本来接见他是他一辈子的荣幸,哪想到居然在自己面前大放厥词! 这不仅仅是简单的冒犯,简直就是裸的教训…… 张居正真想破口大骂:“他娘的,什么玩意儿?老夫堂堂一个首辅,还用你这个蕞尔小官儿给老子上课?” 那一腔怒火呀…… 毫不夸张地说,都煮得熟牛头。 若不是顾及自己首辅的身份,恨不得一茶杯扔过去,砸碎艾穆的木瓜脑袋儿,帮他开开窍…… 因为艾穆是张居正自己提拔上来的,找他来谈话,原本也是想着再给他一次机会。 只是谈话过程中,艾穆一而再再而三地触犯,一直死死地抱着他的观点不放,最后还用教训的口吻。 如此一来。 张居正对艾穆这个小老乡仅有的一丝恻隐之心也荡然无存,感觉与这种腐儒清流谈论国家大事,简直就是对牛弹琴。 在从政这条路上,对艾穆这种书呆子,也就到此为止了…… 张居正心中作出这样的判断。 将心中的怒火强行压住。其实已经愤怒不起来,也没必要了,完全死心了嘛。平静而缓慢地说:“刑部堂官王之诰说你老成持重,办事果断,有两把刷子,还举荐你升为员外郎,却不知你如此食古不化。” 这话说得是够平静。 可平静中暴露出绝望与放手:“罢了,罢了,老夫看你也学不了班超,做不了投笔从戎万里封侯的伟业,还是回去反躬自省你的圣人之道吧。” 摆手送客,一首“凉凉”送给艾穆。 艾穆耷拉着脑袋儿,怔愣了半晌,然后吭哧吭哧,从嘴里挤出这么一句话来:“如此甚好,多谢首辅大人。” 说罢,从地上爬起来,躬身退出内阁值房。 张居正望着艾穆离去的背影,摇头叹息,突然怀疑自己看人的眼光,是不是真有问题? …… 艾穆的前程就这样暂时断送掉了,这几年一直在刑部员外郎这个位置上不曾挪动过。 假如,假如顺着张居正的意思,也许早就爬了两级。 就像后来的刘台,也是张居正提拔上来的年轻后辈,不过两三年时间便升到了辽东巡按(正四品,尽管张居正依然看走了眼)。 但,人生没有假如。 关键是,艾穆从头至尾都不认为自己做错了。直到这一刻,依然如此。他心中装着所谓的、传统的“仁”、“孝”、“义”……所以坚决反对张居正夺情。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五百二十三章、士林做派 艾穆的这段经历,当然不想对人言。 但今天包间里面都是他的朋友,平时走得挺近,像刑部主事沈思孝对此也早有耳闻。 所以,艾穆还是将张居正召见他的经过给大伙儿讲述了一遍。 只是,待他一讲完,在座的官员又都陷入了短暂的沉默之中,只听见“嗞儿嗞儿”的饮酒声,却听不到说话声了。 过了有一小会儿。 才听赵志皋开口说:“我大明开国以来,出了那么多的首辅,但像张居正那样,慨然以天下为己任,不但敢于与所有的豪强大户叫板作对,而且还敢蔑视天下所有的读书人。除了他,断没有第二人敢这样做。” 水墨恒听了,心里头不禁为赵志皋点了个赞:“这话说得还算有远见有胸襟,难怪你大器晚成,最后能坐上首辅的位子。” 赵志皋感慨地总结了一句:“首辅真个是申韩再世啊!” “可这也着实让人恐怖呀!”沈思孝接过赵志皋的话,“今年的冬决,首辅的意思还要严惩呢。” “哎——”艾穆闷了一口酒,叹气说:“本来,皇上于两个月前订婚,天下同喜。李太后也认为在这普天同庆之年理应免去冬决,无奈首辅坚决不同意。” “是啊!”沈思孝接道,“首辅的思想很明确,国无严法,势必盗贼横行,连李太后都拧不过他呀。” “诶,”吴中行带着几分调侃的口吻,“也不是李太后拧不过首辅啦,而是首辅手上有一柄锐利无筹的剑。” “剑?” “什么剑?”几个人纷纷询问。 “哦,我明白了,是他。”沈思孝恍然顿悟。 “他是李太后与首辅的传声筒。”吴中行道,“不过,谁让他是皇上的老师,有特权时常出入乾清宫呢?” “咳,咳,咳,咱们还是言归正传吧。”赵志皋提醒。 水墨恒在楼上“哼”了一声,不禁又暗赞了赵志皋一句:“还是这个人靠谱哈,太后与小爷的关系岂能被你们妄自议论。” “是,是,是。”吴中行或许也意识到这个问题,连忙附和着接过刚才的话茬,“照继山兄说,那今年冬决不是又有几百上千个人头要落地了?” “可不是?”沈思孝语气中明显带着愤懑之情。 “你们翰林院的还好,最惨的人是我喽。”艾穆摇头唉声叹气。 “和甫兄惨什么?”赵用贤问。 “我名字已被刑部列出来,今年又要出去督办冬决。” “外派也不见得是坏事啊。” “关键是,我又被派遣去陕西呀!”艾穆哭笑不得。 “啊?” “啊?” 除了刑部主事沈思孝,翰林院那几个词臣全都惊讶出声。 “和甫兄还去陕西?” “这不是故意整你吗?” “是谁定的?”几个人纷纷追问起来。 艾穆苦笑一声,回道:“应该是首辅和本部堂官王大人共同决定下来的吧。” “那和甫兄怎么办?”吴中行问。 “能怎么办?还是那句话,绝不滥杀无辜。”艾穆一摆手,一副决然的神情跃然脸上。 大家顿时不说话了,心里头都在想,上次就是因为“绝不滥杀无辜”,结果几年都在员外郎的位子上不挪窝。这次态度依然如故,那岂不是还得原地踏步好几年?这到底该庆祝还是该伤悲呢? “来,我敬和甫兄一杯。”吴中行道,“为你的不附强权,坚持做自己干杯。” “说得好,我也敬和甫兄一杯。”赵用贤附和道,“咱读书人就要这个气节。” 水墨恒听了直摆头,只想送他们两个字:酸腐。说得好听点,的确叫不附强权,保持读书人的气节,说得难听点,就是不懂变通之道。 读书为了什么? 升官发财对吧?再说得宏伟动听点,为国效劳。可在官场上混都混不下去,如何效劳? 就像青天大老爷、国宝级的人物海瑞,张居正用都不用你,将你闲置在家,请问你怎么施展抱负? 所以,水墨恒对吴中行和赵用贤等一脸的鄙夷…… …… 吴中行道:“咦?说到你们部院堂官王之诰大人,他虽然与首辅是亲家,可这次首辅父丧,听说王大人也反对夺情,并不违心附和首辅,和甫兄可有此事?” “有。”艾穆肯定地回答说,“王大人确实反对首辅夺情,前天还去了纱帽胡同,劝首辅回家守制,尽人子之孝。” “看样子并没有起到什么效果吧?” “是啊!王大人回来后,表示很痛心。首辅自嘉靖三十六年离开江陵,中途就再也没有回家过。如今父丧,仍不打算回家守制,这真是令我辈难以想象。难道他的心不是肉做的?”艾穆说起这事儿直摇头,表示十分费解。 这时,赵用贤趁热打铁,愤慨地说:“首辅夺情之举,实在违背天伦,我辈士林中人,岂能袖手旁观?” “汝师兄,你想怎么样?”沈思孝问。 “来,诸位先干一杯,然后听我一言。” 一阵“嗞儿、嗞儿”声,想必都是一口吞得涓滴不剩。 赵用贤咳嗽两声,清了清嗓子,接着说:“子道兄草拟了一道本子,我也随之拟了一道,今儿个请诸位来,就是想听听诸位对这两道本子有无斟酌之处。” “你们都准备上本给皇上?”艾穆问。 “当然。”吴中行道,“曾士楚和陈三谟倡议首辅夺情的本子已经送了出去,我辈既然不支持夺情,就不能无动于衷,总得需要有人站出来发言,于是我和汝师兄商量着各写了一道本子。” 看得出来,艾穆对此并不感到惊讶,似乎这是预料之中的事。 其实,就朝廷的大是大非问题发表政见,抨击弹劾当朝权贵,是士林清流的传统做法。 尽管进言者往往会遭到贬谪,甚至挨打或丢掉性命,可仍有人踊跃地去做。因为这些挺身维护“道统”的人,最后通常都会成为士林景仰的牛逼人物。 今天在座的七个,都是意气相投的读书人,满脑子都是立言立德立名的书生意气。 焉有不激动的道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五百二十四章、事出反常必有妖 “本子带来了没?”艾穆迫不及待地问。 “聚会请你们前来,焉有不带本子之理?”吴中行回道,“我的那份已大致写好,就不妨在诸位面前念一念,看大家认为是否有不妥当之处。” “好!” “好!” “好!” 一阵“叫好”声之后,吴中行念将起来:“瞻仰吾皇陛下:微臣得知,御史曾士楚、吏科给事中陈三谟等上疏皇上倡议首辅夺情,微臣窃以为不可。理由如下……” …… 水墨恒再也坐不住了。 很想去“凑凑热闹”,尽管对下面那帮文人不感冒,可想着要杜绝悲剧的发生,唯有与他们“打成一片”。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于是轻轻地推开房门,向楼下走去…… …… “……曾士楚、陈三谟等臣请留首辅,实乃背公义而徇私情、灭人性而创异论……若皇上批旨允可,愚臣担心我朝士气之日靡,国是之日非也……”赵用贤读这段话时,水墨恒正好走到了门口。 “吱呀!” 大包间的门被推开了。 “啪啪啪!”水墨恒一边鼓掌,一边赞道,“好!说得好!”脸上还不忘挂满微笑,悠然自得地站在包间门口。 包间里的人一下子傻眼了,一个个瞠目结舌,紧接着全部站起身来,怔愣得面如土色,话也说不利索了—— “水……” “水,少……” “少保,来,来了……” 反正是又惊又囧,就像突然看见魔鬼一样。 水墨恒则冲他们摆了摆手,友善地笑道:“真巧哈,我刚好路过这里,无意中听到你们高妙的议论,不禁深深被吸引住。然后,仔细一听,哟呵,似乎还是熟人,所以冒昧地推门进来了。” 说到这儿。 水墨恒深深鞠了一躬,歉意满满地道:“我不请自入,打扰各位雅兴,还请原谅则个!” 包间里没有一个人搭话。 此情此景,确实无言以对,全都怔怔地盯着水墨恒,不约而同地想到一块儿去了:“路过这里?哼,怎么会有如此巧合之事?而且刚好就听见这段激烈的言论,骗三岁小孩儿呢……” 一个个满腹狐疑思绪飞驰。 水墨恒说完,也不作过多解释,只是脸上的笑容一直保持着,放眼扫过一圈儿后,说:“突然间酒瘾犯了,我正想找人喝酒嘞。诸位若不介意,我能否坐下来与你们喝几杯呢?” 依然没有一个人搭话。 不过,这次他们的行为举止发生了一些变化,不再怔怔地盯着水墨恒看,而是动了动,你看着我,我看着你,面面相觑。 但心理活动几乎相同,都不禁想着:“虽然你大名鼎鼎,可我们与你没啥交情啊?你这么冒失地闯进来,到底是真心想喝酒,还是故意找茬儿来的?关键你有心情喝,我们也没心情陪呀!” 水墨恒微笑着等待回复,琢磨着既然决定要“参与”进来,也不管眼前七个人什么表情、愿意或是不愿意。 反正进来了就没想着要走。 从要求“熏风阁”老板开孔监听的那一刻起,其实就已经走上“耍赖皮”这条路,那就索性一“赖”到底。 见这帮文人一个个都不说话,水墨恒只好自编自导自演:“难道你们都不给我这个薄面?” 尬聊! 绝对的尬聊! 场中属艾穆脾气最为火暴,率先开口:“这个,水少保,不是咱不给你面儿,在座都是读书人……” “哦,”水墨恒立即接道,“你是笑我没读多少书?” “不,不,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你几个意思? “你看哈,我们在这儿聚会议事,你‘咣’的一声推门进来……” “你是说我不懂礼节?” 艾穆不说话。 水墨恒不慌不忙,依然笑着回应:“我来得确实很唐突,可跟你们解释过了呀,也向你们道过歉。一来,确实酒瘾犯了;二来,对首辅夺情一事很感兴趣。” 一提到首辅夺情,七个人眼睛立马儿亮了。 这时,做东的吴中行开口:“不瞒水少保,我们此次聚会的确是为首辅夺情一事。不过据我所知,水少保支持首辅夺情,而我们全力反对夺情,此乃道不同也!” 吴中行虽然没有明言赶人,可话中透露的意思很明显——道不同,不相为谋。我们不是一路人,请你走开。 水墨恒微微一笑:“道非天生,终究是人走出来的。各位都是饱读圣贤书的才俊,喜欢喝酒喜欢纵论国是,今天何不敞开胸怀,与我喝个痛快论个痛快?” 包间再次陷入沉默之中。 不过,吴中行和艾穆等人总算看出来了,心知肚明:“瞧你这架势,赶都赶不走的节奏呀!” 想到这儿,几个人相互对了一个眼色。 “好。”吴中行终于下定决心,答应下来,“既然水少保有如此雅兴,那我们几个便舍命陪君子。” 还是赵志皋表现得较为冷静,连忙建议道:“久闻水少保有千杯不醉的海量,我们做梦都想见识见识。至于首辅夺情一事,暂且放下不议如何?” “为何不议?”水墨恒当即摆手,说,“男儿杯中见真情。既然要痛快地喝酒,就要痛快地说出心里话。否则心中藏有块垒,又如何尽兴?况且,各位的主张都准备上奏到皇上那儿去,难道还怕我知道不成?” 这话一说出来,七个人又是愣了一愣,之前对水墨恒的了解,都只停留在听闻上,即便途中有幸碰到,也不过礼仪性的匆匆数语;而在朝廷中遇见,因为级别不同地位不等,连说话的机会都没有。 此刻却执意要一道喝酒论政? 事出反常必有妖! 那妖在哪儿呢?七个人都十分好奇,都想搞清楚水墨恒到底想干什么?到底抱着什么目的而来?最后,虽然都没有说出口,但几乎已达成共识—— “总不能不客气地将他赶走吧?问题是也赶不走呀,之前话不是说得很明白吗?” “若我们拍屁股走人,一点儿都不给他面子,也不合适,人家毕竟是少保,又主动降尊纡贵套近乎。” “既然这样,那就来吧。”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五百二十五章、不信放不倒你 吴中行等既迫于无奈,也出于好奇,只好邀水墨恒就坐。 水墨恒的目的达到,内心不禁偷偷一笑,当即选择了一个位子坐下来。那么坐在谁的旁边呢? 他倒是掂量了一番。 今天吴中行做东,理应坐在他的旁边。 但考虑到他反对夺情的态度十分激烈,况且与艾穆挨着,艾穆是个暴脾气。一会儿若激动起来,局面恐怕不大好控制。 所以,水墨恒看似随意地坐到赵志皋的身旁,另一边是张位。 尽管在座的七个人都反对夺情,可听过他们的言论后,加上之前的了解,水墨恒还是觉得赵志皋要冷静些。 …… 坐是坐下来了,可场面一度尴尬,一个个看着水墨恒,都带着防范的情绪。 水墨恒不说话,他们都不开口,甚至动也不动,坐在包间里活似个木头人。 这种情景,就如同公司的几个小主管坐在一起喝酒,说着上司的坏话,本来非常开心尽兴,突然上司的死党来了,而且坐着不走。 这让谁谁不尴尬呢? …… 必须想办法融入当中,将他们的情绪重新调动起来。 否则坐在那里,他们七个人一句话不说,或是说着言不由衷的客套话,那坐下来就没有任何意义。 水墨恒稍一回思转虑,将目光定在请客的吴中行身上,主动诚恳地站起来,说:“今儿个我冒昧而来,先自罚三杯。” 不等他们几个回话。 咕噜! 咕噜! 咕噜! 连干三杯。 不带歇气儿的。 喝完仍然站着没有坐下。 只是他们几个也没搭话的,似乎依然沉浸在刚才的情绪之中,而没有回过神来。 居然这招儿不管用? 那接着来。 到了这个时候,水墨恒心里有个声音:不能有情绪,更不能仗着自己的身份地位摆谱,给他们脸色啥的,必须接受他们的不友好。 眼前可是一帮文人啊。 自古至今最高傲、最有骨气的就属他们。 更何况自己有“过”在先,既监听监视又冒失闯入,而且他们明显不乐意,还非要坐下来喝酒…… 妥妥的赖皮行为嘛。 想通了这一节,水墨恒把自己的位子摆得很低很低,将面子与尊严也暂时全都抛到一边儿。 举起酒杯。 自斟自饮。 又是三杯。 这次没有说话,喝完之后望着大家,一副诚诚恳恳的样子。 然而,依旧没有人回应。 水墨恒不慌不忙不急不躁,脸上的笑容仍然保持着。 接着,又是满满的三杯。 也就是说,上来一口菜没吃,连干了九杯酒,算是给他们七个诚意满满地道歉。 够意思吧! 水墨恒一停下来,场面变得异常的安静。 只是,这七个人的神情终究发生了一些微妙的变化,不再是全都盯着水墨恒看,有两个垂首作沉思状,比如赵志皋和习孔教。 至于他们到底在想什么? 水墨恒无法揣摩出,但有一点可以肯定,他们不敢正眼对视:也许是因为水墨恒的气场足够大,也许是觉得可以接受眼前这个冒失的闯入者…… 反正,水墨恒今儿个是抱着必须“参与进来”的决心,见一个个仍不说话,再次斟满了酒。 “这是第十杯。”话音一落,一仰脖子,咕噜一口干了。 “如果你们觉得我还不够诚意,那么我继续喝下去,直到你们感觉出我的诚意为止。”说罢,又开始倒酒,举杯又要喝。 “水少保,我们承受不起。”吴中行终于说话了。 “水少保诚意有否,恕我艾穆愚钝,难以分辨。”艾穆跟着也气呼呼地接了这么一句。 开口了就好办。 水墨恒暗自欣喜,感觉情况有了转机。只是,如何让他们相信自己的诚意呢?光靠喝酒似乎也不成啊。 诚意,自己当然是诚意啊。 来的目的不就是阻止悲剧的发生吗? 说帮助张居正可以,但要说不想看见这帮文人遭受血光之灾,也没毛病。真心不希望他们受罪,从而将夺情的矛盾扩大化。 难道这不算帮助他们吗? 不是因为瞧不起他们那迂腐执拗的劲儿,便幸灾乐祸地看着他们被打得血肉横飞…… 就这一点,绝对够诚意! 尽管出发点是为了帮助减少张居正的心理压力,而且接近他们所采取的手段也不够光明,但绝无半分恶意。 因此,水墨恒可谓底气十足,对艾穆的话并不感到为难。 咕噜一口! 又是一杯见底儿了。 然后才不疾不徐回答艾穆的话:“诚意这个东西,这会儿我说得再漂亮,或许也难以让你们相信。唯有看实际,我相信经过时间的沉淀之后,才能看得出我到底诚心不诚心,或有无恶意。” “好!”吴中行第一个站了起来,“诚意不是拿在嘴上说的,为水少保这句话,我敬你三杯。来,先干为敬。” 言罢,一口气干了。 “谢谢!”水墨恒说完,豪气干云,不再犹豫。 也干了三杯。 …… 吴中行开了一个头。 这就等同于打开了一个缺口。 剩下的几个瞧他那架势,心里登时有谱了,不禁都想着:“一上来就是连敬三杯,这是要将水少保放倒的节奏吗?” “咦?”一想到这儿,都来了主意,“对!都说酒后吐真言,水少保到底抱着什么目的而来,将他灌迷糊不就得了?咱们共七个,难道还喝不过他一个人?” 就在这一瞬间,七个人似乎心有灵犀,不约而同想到一块儿。真不愧为志同道合的酒友,然后相互递了一个眼色。 目的很明确——灌倒水墨恒。 赵用贤跟着:“来,来,既然水少保酒瘾犯了,执意要与我们喝酒,那就陪你喝个痛快,我也敬你三杯。” 上来也是这么猛。 他还得意地想着:“我们好歹也垫过肚子,吃了一些东西,你一来就空腹喝酒,不信七个拼不过你。” 当然,得意的不止赵用贤一个人。 而是七个。 哦,不不不,准确地说,是八个。必须得加上水墨恒本人,他此时此刻也正得意着呢……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五百二十六章、终于坐定 看着眼前一个个蠢蠢欲动、拼个你死我活的架势,水墨恒不禁想起了几年前在杭州丰乐楼上拼酒的情景,当时还带着莫颜,和杭州织造局的那帮靡化的牲口们。 记得当时有三十几个。 也是有意却装作无意闯进去的,而且那帮牲口们也想通过喝酒将他撂倒。还以为来了个软柿子,可以随便拿捏随便灌,各种借口,各种刁难,甚至调戏莫颜。 结果…… 结果就很悲催了,反被水墨恒喝得稀里哗啦,还糊里糊涂干了一仗、最后惊吓了一场。 差别在于:杭州那会儿没人认识他,而在座的七个全都认识,并且知道他酒量超好,人极其的不好惹…… 这个不重要。 更重要的是,水墨恒相信,结果大同小异:“不是想灌我吗?那放马过来吧,我还担心你们不上套呢?爷喝酒就从未怕过,别说你们七个,丰乐楼上三十六个,也没能把我咋滴……” “就怕你们不喝,一旦拼起酒来,我也好想知道,你们心中到底还有多少话没有说出来,相互的,相互的,公平,公平,嘿嘿……” 水墨恒暗自得意,求之不得…… 所以,见赵用贤也采取吴中行敬酒的方式,三杯一敬,杯起酒干,不禁偷偷地乐着,举起酒杯道:“多谢!承蒙看得起,走!” 干了三杯后。 豪气地说道:“今儿个我失礼在先,为了表示我的诚意,只要各位敬酒,我必接招。” 这话一说出来,七个人心中的高兴劲儿又增添了几分,都乐呵呵地想着:“这不正合我意吗?” 双方都是这么想的。 那就得实打实地拼,反正也作不了假,耍不了赖,你一杯,我一杯,你盯着我。我盯着你,公平。 吴中行、赵用贤两个喝过了,接着是赵志皋,然后是张位、习孔教,再然后是沈思孝,最后才是艾穆。 一圈儿很快喝完。 每人敬三杯,一共二十一杯。 好在是杯不是碗。 经此一挑,艾穆性子上来了,有点不服气的味道,举起酒杯,嚷道:“来,接着来——” 赵志皋连忙客气地打岔:“且容水少保先坐下吃几口菜,这样显得太欺负人了。” “水少保请坐!”吴中行做了请的手势,至此,算是接受水墨恒的不请自来,随即冲着门口高喊一声,“伙计——” “来喽——”一名店伙计立马儿答应,屁颠屁颠跑进来,点头哈腰,满脸堆笑。 吴中行这帮人虽然官职不高,在京城顶多算是小虾米,可在普通人眼中,那可了不得,一个个都是官老爷得罪不起啊,跑得不快不满脸堆笑能行吗? “认识这位贵客吗?”吴中行望着水墨恒问伙计。 “哎哟,”店伙计只瞅了一眼,腰便弯得更低,脸上的笑容挤了再挤,实在挤不出来,才惊喜无比地说道,“这,这不是大偶像水少保吗?我,我这就去通知老板。” 店伙计或许觉得自己分量不够,必须将老板请来,话都说得不是很利索了…… 水墨恒这才坐下,摆了摆手道:“依照吴大人的吩咐,将这些菜热一热,一粥一饭当思来处不易,半丝半缕恒念物力维艰,咱不能浪费,然后再添几道下酒菜,单记在我头上,今天这顿我请了……” “那怎么成?今儿个说好了是我请客。”吴中行连忙说。 “还是我请。”水墨恒道。 “不行,我请。”吴中行坚持。 “我请吧。” “一定我请,若水少保这个也争,那就是瞧不起我们。” “水少保、吴大人,你们不用争了。”这时店老板突然进来,客客气气地道,“这顿我请,您们尽管吃尽管喝。难得各位官爷光临我店,真乃蓬荜生辉啊!” “不行。”吴中行依然不同意。 “那多谢了,祝老板生意兴隆财源广进!”水墨恒拱手施礼,微微一笑。 吴中行不同意是想着:“老板看在你水少保的面子上才免单,而这不是我想要的结果。既然一致要决定灌倒你,那就不能沾你的光蹭你的热度。” 水墨恒同意是想着:“反正已经欠了老板一个人情,那再欠一个也无妨,事后补回来便是。再说,还店老板的人情简单,多光顾几次就完了,老板高兴都来不及呢。” 这就是地位高贵、身份尊崇的好处。 老板见水墨恒表态答应下来,感觉捡到一个大宝贝似的,笑得眼睛眯成一条线,冲店伙计一摆手,催道:“快点儿,傻不拉几的愣着干嘛?”一边呵斥一边亲自上前收拾,深怕慢了。 很快,好酒好菜摆了满满一桌,就像事先准备好了似的。 水墨恒成了瞩目的对象,这是意料之中的事。他也做好了心理准备,否则不会贸然闯进来。 少保的身份摆着,又是皇上、太后身边的大红人,怎么也不会被赶走;加上与张居正的关系密切,对夺情一事又有自己的看法,吴中行等七人肯定也有兴趣。 接下来辩论也好,通过自己传话给张居正或皇上或太后也罢,反正水墨恒觉得自己对他们七个来说,绝对不是一点吸引力都没有,只不过在此之前与他们不熟而已。 如果有与王篆的交情,哪怕是与王国光、王之诰等人的交情,水墨恒也不会如此费力,为了套近乎“打成一片”,一上来就连干了那么多杯酒。 但总算愿望达成定下来了,慢慢图之,不能操之过急,否则会弄巧成拙,水墨恒一再告诉自己,时刻谨记眼前是一帮读书人。读书人便有读书人的骄傲,有些能碰,有些不能碰。 “来,吃,别只管看着我哈,咱边吃边聊,你们心里有什么问题呢只管问。”水墨恒示意,抬起筷子做了个请的姿势。 “好!” “好!” “……”纷纷回应敷衍。 吴中行道:“水少保真是海量,三十几杯酒下肚,脸色居然红润如初,看不出一丝酒意,来,我们再来。” 说着,举杯又敬。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五百二十七章、回忆杀——进京 “吴大人,你这是要将我灌倒的节奏吗?”水墨恒虽然不怕,可还是带上微笑调侃了一句。 “水少保称呼卑职为‘吴大人’,实乃折煞卑职。卑职不过是翰林院的一名小小的编修。如蒙水少保看得起,不妨称呼卑职一声‘吴编修’,至于‘大人’二字,卑职实在愧不敢当。” 吴中行左口一个“卑职”,右口一个卑职,也不嫌累,叫得水墨恒耳朵都起鸡皮疙瘩了。 文人他娘的就是这么酸不拉几的。 在水墨恒看来,吴中行这张嘴突然变得有点谦虚低调,就是因为这顿饭被老板免单了,所以心里觉得爽快。 吃饭不花钱,就算是捡钱了嘛,谁丫不高兴?而且还是打着自己做东请客的招牌。 还有一个原因,水墨恒也想到了,吴中行故意放低姿态,是要摧毁他的免疫系统,为灌倒他鸣锣开道,很有欲擒故纵的嫌疑,说得更难听点就是,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 水墨恒算是看明白了,不过有这种心思也正常,于是瞅着吴中行笑问:“那称呼‘子道兄’如何?” “不可,更不可。”吴中行一手端着酒杯,一手摆个不停,头同时也摇得跟拨浪鼓一样,“卑职哪敢与水少保称兄道弟呀?会被天打雷劈的。水少保还是称呼卑职为‘吴编修’吧。” 有一股味儿…… 原来高傲的文人也会放屁。 掇臀捧屁——不就是形容这种情景吗?只是,这个成语是冯梦龙第一次使用,此时此刻他还是个三岁大的小屁孩儿,也许正在妈妈怀中吃豆腐呢。 听了吴中行这不酸不痒不痛不快的话,水墨恒唯有点点头,缓缓举起酒杯,带着商量的语气:“好,吴编修,我们先干了这杯,然后吃几口菜,节奏稍微放慢些,且容我说两句,你看如何?” 吴中行毕竟是个饱读诗书的进士,一切礼仪和做人的道理还是懂得的。话都说到这个份儿上了,还能怎么着?只得点头,然后一口将酒闷了,做好洗耳恭听的准备。 心里还想着,若不是因为立场不同,对夺情一事彼此抱有成见带着一股敌意,平时像这种机会多么难得!想与全民偶像坐一起把酒畅谈?白日做梦呢。 水墨恒也不客气,夹了一大块儿熏猪头肉放入嘴里,津津有味地咀嚼起来,故意放慢节奏。 在楼上就已经垂涎三尺了,而这重新开宴的酒菜又是靠刷自己的脸得来的,当然得好好享受一番。 尽管这违背了七个人的初衷,可谅他们也不敢出言阻止。 垫了几口菜后,水墨恒感觉肚子舒服多了,不再是空荡荡的全是水酒,于是正式开腔:“各位都是我皇朝优秀的才俊(自问这话说得不违心,立场不同是另一回事儿,就读书考试而言,他们几个确实很优秀),论起年纪,你们还是长辈。我知道你们今天都是为了首辅夺情一事而来,也知道在座各位都反对夺情。” 这话一说出来,吴中行等全都屏气凝神。 包间里除了水墨恒说话的声音,再也听不到其它的杂音。 水墨恒的目光在吴中行、赵用贤身上溜达了一圈儿,突然将话题轻轻一转:“咱先不说夺情,不妨将时光倒退到隆庆五年,也就是你俩中进士的那一年,而那一年我刚好进京。” “我记得,那年先帝病重,精神时不时地恍惚,经常歇斯底里的乱发脾气。首辅是高老,而张先生位居次辅。因为我父亲等六位民医诊断不出先帝的病症,惹怒了高老,结果被打入死囚不日问斩。” “我救父心切,只身一人赶到京城,可当时的我,只是一个毛头小子,哪有机会面圣恳求宽恕?是张先生,他冒着极大的危险将我引荐给先帝,这才有了我后来的境遇和机缘。” “当时虽然很得先帝赏识,却极不讨李太后喜欢,所以为了证明我自己,主动请愿前往广西镇压古僮起义,凯旋归来之后我才慢慢赢得李太后的认可与支持,这样我才算在京城立住了脚。” 关于水墨恒的“发迹史”,京城的一应官员再清楚不过:先得先帝赏识,先帝大行之后,再得两位太后赏识,这样才有了水墨恒的今天。 只是,这事儿牵扯的都是握有生杀大权的人物,官员们一个个讳莫如深,从不敢轻易言及。 这会儿,水墨恒却自己主动说开,所以在座各位不免感到几分诧异。 赵用贤开口问:“为什么要跟我们讲你的过往?” 艾穆依然带着几分情绪:“难道是想告诉我们,你受过首辅的引荐大恩,所以坚决与他站成一线支持夺情?但无论你怎么说,反正夺情我是坚决反对的。” 水墨恒并没有否认,接着自顾自地说:“这只是一方面,请艾员外郎不妨听下去。我比起在座各位,实在荣幸得多,没有经过一步一步的科举考试,只因我深得先帝、太后喜欢。也许你们觉得这很不公平,但我也是一个有军功的人。” 水墨恒没有炫耀的意思。 而这一点,在座各位也不容置疑。 水墨恒去广西剿匪、凯旋回京这都是事实,虽然他自己知道有投机取巧的嫌疑,但没人知道里头的玄机。 尽管大明王朝不像大汉、三国是一个马上英雄、将军功看得比天高的朝代,可两广总督李延剿了好几年,非但毫无成就,反而越剿匪徒越多,剿到最后朝廷都付不起军饷了,偏偏又找不到一个合适的军事人才去广西…… 水墨恒正是在这个大背景下主动请往的,所以还是轰动一时,令许多人刮目相看,尤其是只用半年时间出色完成任务之后。 因此,他说有军功,在座读书人屁都不敢放一个,只能乖乖地听着。 “而且,我做了许多人想都不敢想的事。”水墨恒说完这句,接着是一连串的反问: “你们敢弄死为先帝看病的两个狐假虎威的道士吗?” “你们敢出手教训国丈的大孙子吗?” “你们敢指着当时还是首辅的高老鼻子痛骂吗?”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五百二十八章、回忆杀——君臣 一连几问,在座七人都不敢吱声。尽管不知道水墨恒问话的目的何在,但水墨恒那些光辉的事迹,可谓是十字口的告示——众所周知。 将帮助先帝炼丹药(春药)的老道士一剑杀死,继而又将老道士的徒弟小道士间接弄死。然而,一个痴迷于春药的皇帝居然没有怪罪反而褒奖,这让许多人无法理解; 就在大街上当着众人的面,将武清伯李伟的孙子、国舅爷李文全的儿子李史狠狠地揍了一顿,李伟李文全找茬儿告状屁事不顶,被李彩凤骂了一顿不说,还点赞打得好; 先帝病逝临终托孤时,因将司礼监掌印太监孟冲架空,直接任命冯保担任此职,时任首辅的高拱暴脾气,当场绿着脸不高兴质问,被骂得狗血淋头,最后站都站不起来。 这三件轰轰烈烈的事儿都是水墨恒干的。 吴中行、艾穆等不作声,也在情理之中。的确,除了水墨恒这个妖孽,还有谁吃了豹子胆? 其实,水墨恒之所以确定了自己稳固的地位,远远不止干过这三件大事儿,张口随便还能举出几例—— 第一个说出先帝得了性病,明确指出活不过一年,太医院御医太医们、民间民医们没一个敢言; 高拱被罢黜,当时谁也不敢相送,连他的哼哈二将魏学曾和王希烈都避嫌不出,水墨恒是唯一一个进屋看望并送他出京的人; 左大臣事件中,张居正与冯保里应外合,意欲诬陷高拱,想将高拱置于死地,水墨恒马不停蹄,连夜驰往河南新郑阻拦; 将大公公邱得用的侄子送进监狱里,去荆州城拆毁“张大学士牌坊”,去扬州捉拿丹阳大侠邵方,查杭州织造局,查荆州税关…… 这每一件事做起来都不容易,别奢望做好,就是让你做,都不知如何下手,绝逼要吓出一身臭汗来。 底气这个东西,不是凭空就能生长出来,需要慢慢积累,就像游戏中的经验值,成功了会增长,失败了会削弱。 可水墨恒做得都漂亮,所以他有足够的底气。 这是资本,吹牛也该他吹。 吴中行与艾穆等年纪虽然比水墨恒大,可底气跟水墨恒比起来相差甚远,压根儿不是一个水平线上的。 …… 水墨恒也是讲究策略与分寸的—— 一上来先示弱,又是赔礼道歉,又是罚酒数杯,而吴中行他们则是先强硬,都有撵人的意思了,只是没敢明确说出口。 一旦成功“打入”之后,水墨恒感觉可以施展自己的“才华”和“手段”了,通过讲述自己辉煌的发迹史,威慑威慑这帮读书人,先将他们镇住再说。 效果呢,当然是出奇的好。 水墨恒见没一个人吭声,主动举起酒杯要敬大家,总不能一点儿也不顾及他们的感受吧。 干了一杯之后,接着说:“我不是向各位吹嘘我的牛叉事迹,而是想告诉你们一个道理。无论是我骂人打人还是杀人,其实都有一个大前提,那就是为皇上着想。” 水墨恒故意顿了顿,给他们一丝回味的时间,然后才缓缓说:“我们身为皇上的臣子,在作出任何决定之前,都要站在皇上的角度先想一想,因为我们处于一个皇权至上的朝代。” 这话一说出来,在座七个的脸上都不免升起几分鄙夷之色。 意料之中的事。 水墨恒不急不忙:“也许你们觉得我说的话偏颇了些,或有拍马屁之嫌,但这是个天大的事实,皇上就是皇上,太后就是太后,他们说对的,那必须是对的;他们说错了,也是对的。” “不认同不遵守这一铁律,不是迟早而是一定会受到惩罚。高拱高老被罢黜,朱衡朱老致仕,张瀚张大人也待不下去即将请辞……这些事例不用我一一列举,相信大家也都明白。” “既然皇上是错的,身为臣子,为什么要认同遵守?”艾穆很不以为然,又激动地驳斥道,“就像隆庆皇帝,整日躲在乾清宫花天酒地,不爱惜自己龙体,搞得一塌糊涂,还学嘉靖皇帝炼什么丹药。水少保若认同遵守你说的那一铁律,为何不将炼丹的两个道士当作神仙供奉起来呢?” 揶揄的口气十分明显,最后气冲冲地补充了一句:“若明知皇上是错的,身为臣子不谏不理,那才是读书人的耻辱。” 其他几个虽然没有搭话,可纷纷点头表示赞同。 水墨恒心里头不禁骂了一句:“你妹呀,我又不是读书人。八张纸糊了个脑袋儿,你们这些读书人的脸面有这么大吗?” 但脸上还不忘挂上笑容。谨记今天是来化解矛盾解决问题的,而不是来耍嘴皮子吵架闹事儿的。 于是稍作平复,接续:“我话还没说完呢,请艾员外郎先不要着急。千古明帝唐太宗曾经说过:水能载舟亦能覆舟。他将皇帝比喻成舟,而将民,即天下的百姓比作水。” “这话的意思是,以民为本以人为本。我们可以这么理解,皇帝的对错,不是我们这些臣子说了算,而应该将评判的权力交给全天下的百姓。只有百姓说好,那才是真的好。” “哼!”艾穆气愤愤地一拍桌子,脸色涨得通红,“我艾穆就不相信天下的百姓,有哪个十九年狠心不见自己的父母,现在连父亲辞世都不回家看一眼。” 水墨恒抬了抬手,举起酒杯,冲艾穆笑道:“稍安勿躁,稍安勿躁,来来来,咱走一个。” “咕噜”一口,艾穆杯起酒干,一抹嘴,又“哼”了一声,愤然言道:“夺情一事,任谁看都过分,位极人臣,而无视匹夫常节,何以面对天下后世!” “就是就是。” “员外郎言之有理。” “张瀚大人说得没错,国家纲常绝不能丢。” “……” 一提到反对夺情,大家都激情四射,一个个都恨不得站在珠穆朗玛峰上对世人演讲,批驳张居正的不可理喻,批驳皇上和支持夺情的人不可理喻…… “夺情没得商量,我坚决反对。”艾穆见大伙儿都支持自己,底气暴涨,“就如水少保所说,即便皇上和太后支持,也该问问天下百姓支不支持。首辅如此绝情,我不信天下百姓的心也会如此冰冷!”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五百二十九章、萧规曹随 由于艾穆的激动,现场的情绪再一次被调动起来。 但这次水墨恒参与进来,他不允许这火苗成为燎原之势。所以轻轻地问了一句:“可是,艾员外郎,那你问过天下的百姓吗?” 艾穆一愣,确实没问过,但觉得这个问题还有必要问吗?父丧儿子回家守制天经地义呀,因此稍沉吟片许,反问道:“那水少保是否问过天下的百姓呢?” 水墨恒微微一笑,当然也没问过。但只知道,天下百姓这个时候都支持张居正。因为自张居正上台以后,可以说干的一直就是打压豪强大户的事儿。 有权有钱的人被打压了,百姓的日子自然好过些,这是个显而易见毋庸置疑的道理。 其实在水墨恒看来,张居正为国家敛财的思路也很简单,不过是利用国家的手段,将财富进行一次再分配而已,强制富人从口袋里掏出一部分钱来。 就这么简单,可在此之前,大明王朝没有哪位首辅敢这么做。张居正做了,而且做得很好。 即便水墨恒没去过这许多地方:如荆州、蕲州、杭州、南京、扬州等,也没考察那些地方的民情,他依然能作出这样的判断:百姓真心感谢张居正。 对于这一点,水墨恒如牛吃笋子,胸有成竹。因此,面对艾穆的反问,微微笑过之后,回答说:“我没问过,但我清楚。” “凭什么?”艾穆需要一个理由。 “很简单,因为老百姓这几年的日子好过了。”水墨恒说的是事实,相信在座各位无法反驳。 就遑论百姓的日子好过多少,仅一点,张居正上台之后,减免过几次赋税,为了避免滚雪球,还免除几个困难大省的累年积欠,鼓励他们撸起袖子重新开始好好干。 反对张居正夺情是一回事儿,但艾穆吴中行等都不得不承认,张居正施行的一系列改革,受惠最直接最明显的是天下百姓。 只是,艾穆以为守制与百姓受惠是两码事儿,不能混为一谈,于是又驳道:“守制乃国家,这个无需多说。我只想问水少保,首辅若回家守制,百姓的日子就没法过吗?” “好,这个问题问得好!”水墨恒点了点头,当即点了个赞,继而不慌不忙,“的确,首辅张先生回不回家守制,天下百姓的日子还是一样的过,但你能保证能过得像现在那样好吗?” “那水少保的意思是,普天之下我大明王朝只有张居正他一人能当好这个首辅喽?”艾穆情绪有些小激动,不客气地怼道。 “是。”水墨恒点头,回答得很肯定,语气也很坚定,“眼下皇上还小,没有单独柄政的信心和能力,不是谁都有张先生那样的魄力和勇气。” “我不信。”艾穆一撇嘴。 “信不信,我也没办法。路永远只有一条,也不能试验另一条路会是什么样子。” 望着愤愤的艾穆,水墨恒深怕将好不容易坐下来喝酒的局面给搞砸了,所以尽量克制自己的情绪,一副慢悠悠的样子,说话的声音也不大,保持着足够的冷静。说完后微微一笑,又举起酒杯道:“来来来喝,边喝边谈。” 在这种时刻,酒不单单是酒,也成为调节气氛的好东西。 吴中行陪着干了一杯,然后嘿嘿一声笑,显然也不同意水墨恒的看法,不服气地说了一句:“水少保认为当下只有张居正一人能当好首辅,这未免太小看天下人了吧?” 水墨恒不禁揶揄道:“那吴编修认为谁能坐上这个位子呢?”稍顿了一顿,又调笑道,“照你们的意思,该将吕阁老推到首辅的位子上去喽?” “萧规曹随,吕阁老总该会。”吴中行这句话虽然很平淡,可包含的内容丰富。 “萧规曹随”是个褒义词,意思是将张居正比作萧何,而将吕调阳比作曹参。既然张居正已经将国家治理得有模有样,那吕调阳接任后,只需遵照张居正制定好的政策法规不就完了?依葫芦画瓢,难道还有多大的困难吗? 这是吴中行这句话的本意。 理论上没毛病,但实际上非常要命。 先抛开人与人之间的不同,那个时候的大汉,刚刚经历了汉高祖刘邦的十二年执政,才进入汉惠帝刘盈的执政期,可以说,大汉还处于一个建国与兴国的过渡阶段; 而如今的大明已经进入了中后期,都快到癌症晚期了,尤其经历过嘉靖和隆庆两朝,大明更是千疮百孔弊政多多,这才导致张居正上台时后,连两京官员的薪俸都发不起。 都知道,也认同这样一个简单的事实:历朝历代,前期总是容易治理,而后期的问题多如牛毛,治理的难度要大得多。 如果仅仅依照“萧规曹随”,就能够将国家治理好的话,那前前任徐阶和前任高拱,都是那么牛逼的大人物,他们就不知道以史为鉴拿来主义吗? 非也非也,远不是这么简单…… 形势不同! 再回到人的问题上。不是所有人都敢拿豪强大户开刀,也不是所有人甘愿为了国家为了自己的抱负十九年不回家探亲…… 吴中行、艾穆等都不知道,纵观大明近三百年的历史,只有一个人有如此魄力,那就是张居正。 如果将大明王朝的政治大咖给一个排名的话,水墨恒毫不犹豫地会将张居正排在第一位。 最出色的政治家,该狠的时候狠,该阴的时候阴,做事一旦决定下来,便勇往直前,置生命而不顾。 在张居正之前,没有出现这样的首辅。 张居正之后也没有。 水墨恒太清楚不过了,此时内阁两位辅臣吕调阳和张四维,都还没有这个魄力。 甭说别的,就是最基本的一点,他们都难以做到:能得李太后和皇上赏识吗? 不能吧。 这个很关键,万历中兴,如果没有李太后和皇上的大力支持,那张居正的所有政策都执行不下来。 所以,吴中行提出的“萧规曹随”,在水墨恒看来,不过类似于海市蜃楼,仅是一个美丽的幻想而已。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五百三十章、读书人不好劝 历史值得借鉴,但不能用来模仿。每一个时期的历史,都有它自己独有的特征和独特的运行方式。 而且是唯一的。 面对吴中行提出的“萧规曹随”,水墨恒很不以为然,可为了不激起大家反对的情绪,还是没有公然提质疑或任何的鄙视,只不过微微一笑,点了点头道:“我承认,‘萧规曹随’也许所有人都会做。” 这句话是用来缓和矛盾的,水墨恒本心可不这么认为。 稍顿了顿,随即将话锋一转,只紧紧抓住问题的重点:“但吴编修不要忘了,无论是萧规,还是曹随,都有一个前提,那就是要得到皇上的支持。” 水墨恒话里的意思很明显,即便吕调阳能够胜任首辅一职,也能很好地执行萧规曹随,可皇上不同意不喜欢一切白搭。 在这个时候,皇上和太后决不允许吕调阳上位。 又一次提到了皇权的至高无上。 艾穆再次发声:“我不信皇上拧得过朝中所有大臣,只要我们齐心协力,皇上和太后肯定会让步。” 水墨恒带着几分无奈的表情:“老兄,关键不是朝中所有大臣与你们的想法一样啊,总还有人支持夺情的。” “所以,跟你们就无话可说。”艾穆愤愤然。 “来来,咱们还是走一个,干。”水墨恒不得不又举起酒杯,这真没辙,一说就激动,只能借酒来缓解。 艾穆不甘心地闷了一口。 水墨恒将目光投向其他几个,其他几个也都喝了一杯。 场面稍微平缓一些。 水墨恒接着用非常缓慢的语速说:“皇上和太后夺情的心非常坚决,而且首辅也没有回家守制的意思。所以我建议各位不要轻易挑战他们的权威,否则受伤害的是你们。” 艾穆正准备出言反驳。 水墨恒笑着抬了抬手,示意他不要激动,先将话听完:“十年寒窗中进士不容易啊,何必与自己的前程过不去呢?关于夺情,除了与礼法不合,还有什么坏处或对谁不利呢?” “仅国家礼法这一条,难道还不够吗?”艾穆驳道。 “而且夺情有违孝道。”赵用贤在旁补充。 “我们也是为了国家为了朝廷,至于我们个人的前程,这时又何足惜哉!”吴中行如是般说。 “哼,最坏的结果,大不了被逐出京师。”艾穆气嘟嘟的。 “此时皇上还小,不知道夺情的后果,日后世人自有评说。”张位一直没说话,这时也插了一句。 “……” 反正你一句我一句,顿时间又嘈杂起来。 “这帮腐儒!他娘的,跟你们说不明白似的,一个个脑袋像生了锈。”水墨恒心里头不禁骂道,若放在平时,以他的性子,不动手也要开撕了。 冷静冷静,但还是一再告诫自己,耐着性子抬手说:“大家稍安勿躁,且听我说。我就想问在座各位一句,你们坚决反对夺情,到底对谁有好处呢?” “我们岂是计较好处之辈?”艾穆道。 “好,就算你们全都不计较什么好处坏处,可总得考虑皇上、太后、首辅,还有全天下百姓的感受吧?” 尽管水墨恒一而再再而三地提醒自己要冷静,可还是忍不住将说话的声音拔高了些: “你们反对夺情,皇上不开心,太后不开心,首辅不开心,而你们也会受到打压和伤害,冒着这么大的风险,那这种事儿何必义无反顾地去干呢?” “你们心中肯定也清楚,皇上和太后不开心,会廷杖你们,将你们逐出京师,而首辅不开心,会在他任职期间不启用你们,为了一个死的‘礼法’,让活的那么多人不开心,值得吗?” “而且,我明确地告诉你们,如果你们一意孤行,执意要上本反对夺情,一定会惹怒皇上和太后,你们会受廷杖之罚,然后全部被逐出京师。” 赵志皋见水墨恒也来了情绪,担心将局面搞僵了,笑着说:“水少保,正如明成兄所说,皇上现在还小,不知道夺情的后果,倘若我们将道理讲清楚,皇上也许会采纳。” 水墨恒肯定地回道:“如果采纳了,你们当然觉得皆大欢喜。但我告诉你们,皇上和太后绝不会采纳。” “水少保为何如此肯定?”赵志皋眼瞧着气氛不对,有点火药味儿,小声追问了一句。 “我就是这么肯定。”水墨恒只能这么回答,不用想也只有这样回答,总不能说:“我与你们不是一个同时代的人,来自于未来,知道历史的走向吧?” 艾穆愤然把桌子一锤,发誓般嚷开了:“即便坏到这种地步,我艾某也在所不惜。” “对,和甫兄说得对,这才是咱读书人的气节。”吴中行立马儿大声附和道。 “操,你们这一个个的,特么就像是北极顽固不化的冰川。”水墨恒心里头又骂,真想挥拳揍他们几下。嘴上叹了口气,问:“这么说你们一定要上本反对夺情喽?” 吴中行举起手中的本子,一副正义凛然的样子,愤然说道:“明天一早,我就到午门前递本。” 明朝规矩,大凡官员投递奏本,都要先交给通政司转呈,但这样速度很慢,还有可能被司礼监扣押。 如果需要急投的话,则需要官员自己起早,到会极门前投递。在此值守的太监,就会立刻送进乾清宫,交到皇上手中。 如果守值太监有心不肯转呈,官员则可以敲登闻鼓,只要这登闻鼓一响,整个紫禁城都能听见,皇上想不看奏本都不行。 水墨恒看了吴中行手中的奏本一眼。一看那奏本的封皮,就知道那是一份已经誊正的题本。 题本有不同的规格。 早在洪武年间,高皇帝便对各个衙门的文移纸式作了严格的规定,两百年来一直没变。 凡一品二品衙门,文移用纸分三等,一等高二尺五寸长五尺,二等长四尺,三等长三尺。 三品至五品衙门,文移用纸高二尺,长二尺八寸。 六品和七品衙门,文移纸高一尺八寸,长二尺五寸。 这都是定式。 每日通政司收到各地各衙门的奏本,一看规格就知道是几等衙门,然后分好类转送到皇上那儿。 吴中行是翰林院编修,官为五品,所以用的规格是高二尺长二尺八寸的题本。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五百三十一章、谁的功劳最大?如何评判孝顺? 题本都已经准备好了,这就意味着要破釜沉舟呗。 水墨恒尽量克制自己的情绪,争取做到不急不躁,缓缓说道:“你们也不是为官一天两天了,难道就真的不顾及后果?” 艾穆信誓旦旦地回答说:“大丈夫,为朝廷,扶社稷,何惧哉?有什么后果,我们甘愿担着便是。” 水墨恒点了点头,这回没有举杯请他们一起喝,而是独自闷了一口,然后抿了抿嘴,深深叹口气:“你们虽然勇气可嘉,但所作所为我认为并不可取。” 吴中行直言不讳道:“水少保,在夺情一事上,我们本不是一条道上的人。” “我觉得这个不重要。”水墨恒摇头,继而坦诚地说道,“不妨实话告诉你们,其实今天我专门在此等候各位。” “水少保跟踪我们?”吴中行瞪大双眼。 “可以说是,也可以说不是。我并无心跟踪你们,只是为解决问题而来;真正跟踪你们的是东厂的人,因为你们最近几天的行为已经惊动了皇上和太后。” “我们知道皇上和太后肯定对我们不满,也已经做好了受罚的心理准备,谢谢水少保的提醒。”张位说话还比较客气。 “东厂的人白天像鬣狗晚上像猫头鹰,无时无刻不在,我们早习以为常,被他们监视又怕什么?”习孔教对东厂含有一股鄙夷之色。 “久闻首辅总称誉水少保为‘妖孽’少年,拥有未卜先知的超级本领,既然水少保为解决问题而来,想必已经想好了应对方案,不知可否请教一二?”赵志皋拱手做了请教的姿势。 “请教不敢当。”水墨恒抬手还了一礼,“我今天来,是为了阻止你们上本的。” 见一个个目光不善,水墨恒赶紧补充了一句:“但请你们相信我,我出发点绝对是为各位好。” 艾穆道:“是不是为我们好,恕艾穆分辨不清,我只知道水少保与首辅向来一个鼻孔出气。” 水墨恒不以为然:“如果你非要这么认为,我也没办法,但我想说,我一向对事不对人。觉得首辅做得没错,我当然双手赞成;可若觉得首辅做得不尽人意,我也会站出来反对。” “你反对过,什么?”艾穆不服气地追问。只是后面两个字声音变弱了很多,犹豫了一下,似乎感觉到问得哪儿不对。 “和甫兄,这个咱得实话实说。”果然,赵志皋心领神会地解释道,“水少保有些时候与首辅也不完全一致,比如说,将高老逐出京师那日,还有后来的王大臣事件和左掖门事件,水少保都有自己的偏向,难得的是还有自己的行动。” 艾穆终于消停下来,不再反问。 事实胜于雄辩。 水墨恒接着说道:“我刚已讲过,我帮助张先生,一来是因为报恩,二来是因为确实只有张先生能力挽狂澜。五年前国库空虚,连两京官员俸禄都发不起。高老退位前答应李太后,为后宫添置首饰,结果拿不出三十万两银子,这钱还是我垫支的,想必诸位有所耳闻。” 吴中行、艾穆、赵志皋等都点了点头。心想这事儿肯定听说过,不然李太后怎么处处维护你水少保呢。 当然,这只是原因之一。 可若没有若干个“之一”,又如何汇聚成那个“唯一”呢?水墨恒的确是太后李彩凤的唯一。 这一点,大家都心知肚明,但只意会,绝不言传。 水墨恒继续道:“早在三年前,国库就已经充盈富裕了一千多万两银。如今国库的银两,保守估计,即便十年不收税,只要不发生大的战争,国家都能挺过来。你们的薪俸涨了,百姓的赋税轻了,全国上下都享受果实,这个局面得来容易吗?” “当然不容易。”吴中行接了一句。 水墨恒说话的语速突然加快:“既然知道不容易,那你们问过自己没有,万历中兴属谁的功劳最大?” 没人回答,都沉默了。 片许后,艾穆沉沉地说:“莫非水少保以为首辅的功劳最大?这个功劳只能是皇上和太后,做臣子的哪能与皇上太后争功?” “艾员外郎,你错了。你承认也好,不承认也好,功劳最大的就是首辅。别说在你们面前,即便在皇上和太后面前,我都这么认为敢这么说。若没有首辅的铁血政策,根本不会出现万历中兴的局面。” “水少保,你太个人主义了。”艾穆很不服气,说话的语气十分僵硬。 “你们为什么总不相信,换一个人当首辅不会当得这么好呢?人才是第一生产力,懂吗?”水墨恒忍不住一激动,说出了这样“不合时宜”的话。 “啥?”艾穆等当然听不懂。 “我想说,人与人不同。就像写字,哪怕是临摹,也断然写不出相同的字来。这是内在的东西。” 水墨恒苦口婆心,感觉从来没有这么耐心认真过:“张先生不是谁都能替代的。毋庸置疑,万历中兴局面的开创,属他功劳最大。他一旦离政,谁也不能保证这个局面会持续下去。” “所以在这个时候,我觉得一切由人制定下来的、所谓的国家‘礼仪’都该让路,更何况夺情也不是没有先例可循。” 水墨恒尤其强调这句话:“我们不要拿国家、拿百姓的利益做赌注,世上的一切礼仪,如果离开了人,都无从谈起,甚至毫无意义可言。”说得可谓铿锵有力掷地有声。 或许被水墨恒的气势给震慑住了,七个人一时间都不作声,有的在沉思,有的怔怔地望着水墨恒…… 水墨恒趁热打铁:“你们总拿‘孝道’来说事儿,可你们谁去过荆州城?谁见过首辅的双亲?我去过两次,也见过张老太爷和张老太太,可他们从来没说儿子不孝顺。” 稍停顿一下,接下来这句话又非同凡响:“一个人孝顺与否,是不是应该由他的父母来评判,而不应该由旁人指手画脚呢?”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五百三十二章、孝敬死者不如善待生者 所有人都愣了愣,之所以反对夺情,就是因为夺情有违孝道,与国家礼法不合。那孝与不孝到底应该由谁说了算呢? 这是水墨恒提出的问题。 其实他是将“孝”这个宏观甚至有点抽象的问题具体化了,具体到每一个人的身上,变换了一个看问题的视角。 水墨恒继续说:“我泱泱华夏大国,自古以来就是一个讲究孝道的国家,自西周就开始有了孝道一说,但孝从一开始就含有两个对象三个层次。” 说到这儿,水墨恒很有一股冲动,很想与眼前七个人展开一场大辩论:何谓真正的“孝”。 尽管非常清楚在座的七个人认同的可能性几乎为零,而且在这些读书人面前“班门弄斧”讲道理也不见得是明智之举。 可水墨恒一时心血来潮,加上那么多杯酒下肚,此刻真他娘的就想一吐为快。不是喜欢拿“孝”来说事吗?老子就跟你们说个够,别以为你们都是读书人老子就怕你。 怎么说,你们读的书也只能叫精,难道还比我读得多不成?老子就不信了,上千万字的小说都读过呢。 一旦横了心,水墨恒的思绪如同开闸的滔滔江水连绵不绝:“儒家十三经之一《孝经》,在《开宗明义》章中对‘孝’就进行了这样的概述: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敢毁伤,孝之始也。立身行道,扬名于后,以显父母,孝之终也。夫孝,始于事亲,中于事君,终于立身。” “在这里,实质上将‘孝’赋予了两个对象,一个是父母,另一个是君王。又将‘孝’分为三个层次,第一层是孝敬父母,第二层是孝敬君王,第三层是立身行道。这便是所谓的‘孝始于事亲,中于事君,终于立身’也。” “而且,将立身行道作为孝之终,通过立身行道来光宗耀祖,从而为父母争光。我们暂时,是暂时啊,抛开第一个层面,张先生在孝敬君王、立身行道上做得不好吗?” 吴中行开口驳道:“既然水少保引经据典,清楚‘孝’分为三个层次,而事亲才是孝之基,倘若一个人不能事亲,又如何能指望他忠诚地事君呢?” 水墨恒想起了几天前东暖阁李彩凤说过的话,回道:“事亲是为小孝,事君方称大孝。事君,也即尽忠。各位皆知,自古忠孝两难全。几天前李太后曾经教育皇上说,如果忠孝不能两全,做臣子的首先要尽忠。” 水墨恒进一步指出:“其实,一个人努力地做好自己,用自己的能力和才华报效国家,就是最大的孝顺。这便是为什么张老太爷和张老太太从不认为自己儿子不孝顺的缘故。” 吴中行、艾穆等突然发现,原来水墨恒嘴皮子也这么厉害,叭叭叭地说起来就没有停下的意思。 成了七个人看他一个人表演。 水墨恒又说:“当然,我们也不可否认,华夏几千年的历史长河中,‘孝’很多时候都是靠功利来维持运转的。国与家密不可分,忠与孝更是连为一体,在这种大背景下,皇室总千方百计地维护这套体系,其实更多是为了统治者的利益。” “利益?” “利益?” “为了统治者的利益?” 听了水墨恒这个新鲜而又有悖常理的论调,七个人纷纷表示质疑。 “对,就是利益。”水墨恒肯定地回答说,“君为天下父,小孝事亲,大孝事君孝,从保持自己身体完整开始,到立身行道光宗耀祖结束,不是完成了一个从人伦感情出发,到钳制人的思想和行为的政治目的吗?” 赵用贤道:“水少保这么说,不知皇上和太后听到,是否会感到心寒呢?” 赵志皋紧跟着问:“听水少保的口气,对‘孝’赋予政治色彩似乎并不以为然,既然如此,那为何还要支持首辅夺情呢?” 水墨恒道:“这本是事实。你我都得承认,忠孝不分家,总形影不离,而且不少人无形中也被潜移默化了,为表明自己的孝心,在父母坟边搭个破草屋守孝,居然还有割骨挖肉给父母吃的……” 话还没说完,赵用贤便吃惊地问:“那水少保的意思是,割骨挖肉给父母吃的孝子,也带有政治目的?” “难道这就是所谓的孝顺?”拥有现代思维的水墨恒从不这么认为,狠狠地回击道,“那分明是自残好不好?有本事别让父母生前挨冻挨饿,那才叫孝顺。” “谬论!真是大大的谬论!”艾穆连连摆头,“父母死后,在父母坟边搭个茅草屋守孝的那些孝子们,在水少保眼中,也是存心不良带有政治目的,不值得提倡吗?” “这个不能一竹竿打翻一船人。当然也有真正孝顺的,可也不否认只是做样子给世人看的。” 水墨恒想到后世中人,接着又说:“孝敬死者不如善待生者,父母生前不好好孝顺,死后在坟前守制,放再多的烟花炮竹,流再多的眼泪,有个卵子用啊?” 水墨恒甚至认为,国家应该取消“清明节”,对死人再孝顺都是白费工夫。若真的提倡孝道,就应该在父母在世时,每年放子女们几次假让他们好好陪伴父母。 立法定个“事亲节”、“事父节”、“事母节”啥的,而不是费钱费力又费事儿的去孝敬入土之后的人。 可这种思想,别说放在古代的明朝,就是拿到现代,也肯定会引来诸多口水…… “妖孽!水少保真乃妖孽!首辅所言不虚啊!”赵志皋听了水墨恒的话不禁感慨。 “水少保的话,让吴某听得云里雾里,恕我不能苟同。”吴中行抱拳说。 “如此大逆不道的话,水少保居然说得面不改色,似乎理所当然天经地义一样,既然道不同,艾某概不奉陪。”艾穆更是气得脸红脖粗,起身就要告辞。 被吴中行和沈思孝一把薅住,按了下来。两个人使劲儿给艾穆使眼色,心想卧槽,这可是水少保呀,你这愤怒地一走,那明天这奏本还能送到皇上手中吗? 再说外面还有东厂的番役随时监督我们呢。水少保说来阻止上本的,怎么也得将他的话听完,看他准备如何阻止吧。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五百三十三章、未卜先知 怀璧其罪 艾穆的脾气是燥了些,可身上更多的是读书人那种执拗劲儿。被同部主事沈思孝和翰林院修编吴中行两个的强行安抚下,也只好鼓着气坐定,恨恨地咕噜一口酒,便不再说话了。 “和甫兄就这直性子,请水少保莫要见怪。”赵志皋拱手,笑着打了个圆场。 水墨恒笑了笑说:“今天我是来劝和的,打扰各位的雅兴,便不与你们计较。” “只是,水少保刚才那番话,未免过于激烈,赵某听了真个是心惊胆战,有被雷轰之感啦。” 水墨恒点了点头,确实也感觉到了,但本来也没指望眼前这帮人认同,只是说到兴致处想一吐为快而已。 毕竟自己说的那套观念,几百年之后尚未实现呢,更何况是以忠孝治天下的大明王朝。 想到这儿,水墨恒笑着举杯,道:“我这番言论,恐怕有污大家耳朵,来,我敬各位一杯。” “好说,好说。”赵志皋回礼。 “来来,喝喝。”余下几个也纷纷举起酒杯,似乎这才想起要放倒水墨恒的初衷。 “我再敬水少保三杯。”吴中行喝完,又一边斟酒一边说,“不过吴某有个小小的请求。” “不妨直言。” “那我先干为敬。”吴中行说罢,咕噜一下,然后自斟一杯,接着咕噜一下,又自斟一杯,一口气喝了三杯。 水墨恒还了三杯,心想这帮文人果然个个都是好酒量,居然没有一个看上去有醉意,比当初丰乐楼那帮太监强多了。心想,难道喝酒多少与有无把儿也有关系? 而且,这几个人喝酒还甚是痛快,全都杯起酒干,很像那些征战沙场的武人,颇有殷正茂、戚继光之风。 在水墨恒的印象中,自古以来文人的酒量一向高于武人。 这只因文人的脾气趋于柔和憨儒,不像武人那般豪迈激烈,所以喝起酒来大多浅斟细酌慢慢品味,可他们几个居然没有一人扭扭捏捏推三阻四。这一点倒很合水墨恒的脾性。 吴中行一抹嘴,铿锵言道:“既然水少保是为阻止我们几个上本而来,那请问水少保,不知你将如何阻止呢?是将我们交给东厂,还是将我们绑了送进监狱大牢?” 这个问题都感兴趣,所以全竖起耳朵盯着水墨恒。 水墨恒微微一笑,回道:“吴编修见笑了,你们只不过是在商议上本反对夺情一事,可暂时尚未付诸行动,我如何将你们交给东厂或绑了送进监狱大牢?若真是这么做了,你们岂不笑我仗势欺人不讲道理?” 稍顿了顿,将目光定在吴中行身上,问:“你准备明日便到午门前投递奏本是吧?” “没错。”吴中行回答。 水墨恒又将目光转到赵用贤身上,问:“你准备与吴编修一起上本,我说得没错吧?” “嗯。”赵用贤点了点头。 水墨恒不慌不忙,又将目光锁定在艾穆身上,问:“你准备跟上,进第三道本子,对不对?” “水少保如何得知?”未等艾穆答话,赵志皋带着一脸狐疑之色先行问开了。 不仅仅赵志皋,在座各位都感到疑惑,因为这个上本的顺序可是刚刚才商议出来的啊。 来熏风阁之前,虽然翰林院这帮词臣通过口风,由谁来写奏本的事儿,但并未定好谁先上本。 所以都不禁想着:“你怎会如此清楚?” 水墨恒冲着赵志皋,笑道:“你不刚刚赞誉过,我有未卜先知的超极本领吗?” “可那也只是外界的传说呀,莫非还能当真不成?”赵志皋显然表示怀疑。 读书人就那德行,一股死钻牛角尖的劲儿。不是他们自己亲身经历过的事儿都表示怀疑,甚至哪怕自己亲身经历过,也要刨根究底找出理论依据来。 水墨恒嘿嘿一笑,轻轻说道:“太后相信,首辅相信,连精得跟猴子似的冯公公也相信,你们为什么就不信呢?” 其实,水墨恒还想霸气地补充一句:“难道你们就没有仔细地观察统计过,凡是相信我的人,都混得风生水起?而与我作对的人,全都没有好下场?” 当然,这也不是本心的话。 本心的话应该是这样说的:“因为来到这个世上,知道谁能混得风生水起,谁没有好下场,谁值得我去帮助,谁的命运不值得我伤脑筋去改……” 肯定,话不能这么说。 对这一点,水墨恒有相当的认识,如是真是这样,那恐怕自己整天活在惊悸与烦扰之中,过着朝不保夕的日子,随时有被迫害暗杀的危险。要知道,清楚大人物的命运和历史的走向,这可是叫“怀璧其罪”呀。 “我的目标只是做个不管什么事儿的闲臣,好吃好喝等死快乐过完这一世。”自水墨恒来到这个世界,就这样给自己定下基调和未来的规划。 如今,目标已经现实了一大半,可不能被搅和破产了。 况且,有些事情完全可以抱着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态度去对待。 只是,因为夺情一事,确实是影响到了自己。更准确地说,是影响到了张居正。张居正是保证他能安心地做一个“闲臣”的必备条件。 且不说与张居正的铁杆关系,总义无反顾地请教支持。若没有张居正,哪来的万历中兴?没有万历中兴,太后和皇上急得天天都睡不着觉,还哪有心情供养一个“闲臣”? 已经离不开这个“体制”了。 所以,水墨恒才会出手,在太后和皇上面前,信誓旦旦地保证说能搞定反对夺情的人。 而最难搞定的,无疑是眼前这七个。 见他们都含狐疑之色,水墨恒接着神侃:“我不仅知道你们决定到午门前投递的顺序,而且我还知道你们的奏本都还各自留下了一个副本,待把本子投进大内后,再去纱帽胡同,将副本送到首辅张先生手中,我说的可对?” “莫非水少保一直在偷听我们的话?”吴中行和赵用贤不约而同地问,眼睛里升起一股怨火…… 吴中行还盯着水墨恒补充道:“莫非水少保并非简单的路过?而是从我们一进包间便开始偷听?否则怎会知道得如此详细呢?”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五百三十四章、道不同 “偷听?不用,不用。”水墨恒摇了摇头,笑道:“此乃未卜先知未卜先知也。” 偷听监听绝不能提,这帮读书人一个个尾巴敲到天上去了,倘若与他们提及这种耍赖的行为,指定被他们怒斥鄙视,哪还有机会坐下来喝酒神侃?尽管喝酒神侃不是目的。 “水少保果真有未卜先知的本领?”赵志皋问。不仅赵志皋,在座每一位都表示怀疑。 毕竟不像张居正那样切身体会过。 水墨恒带着几分得意之色,笑道:“其实没有,但不知怎地,相信的人似乎越来越多,不知不觉中就有些飘飘然了,最后自己都信以为真,哎,这不是一件好事儿。” 话虽如此,仍然无法让他们相信。 吴中行道:“既然水少保清楚我们的计划,那不妨打开天窗说亮话,你将采取什么行动阻止我们?” “我希望你们先别上本。” “假若我们执意要上呢?” “不会让司礼监帮你们传达,也不会让你们去午门敲登闻鼓。请相信我有这个能力做到。” “这么说,水少保一定要干预喽?” “必须滴。”水墨恒的态度和语气听起来异常地坚定,“不仅为了首辅张先生,我也答应了李太后和皇上,坚决阻止你们上本。夺情一事实在影响太大牵扯太多,我也是为你们好。” “恕我们无福消受。”吴中行恨恨地一拱手,语气也是相当的坚定。说完还扫了一圈儿同僚,其他几个跟着点了点头。 水墨恒微微叹了口气:“那好吧,反正我已尽力,道理给你们说了,其中的厉害也与你们言明,如果你们执意要在太岁头上动土,我唯有表示遗憾,告辞。” 说完起身,佛袖而去。 没有人挽留,一个个都红着眼。 艾穆还小声哼了一句:“威胁我们吗?什么玩意儿?” 不料水墨恒突然回头:“我用得着威胁你们吗?再重申一遍,我大费周章与你们坐在一起,是真心为你们好。我虽然不好读书,可还是尊重读书人。” 几个人不禁一激灵。 水墨恒转身,刚踏出一步又回首,似乎想到了什么,说道:“哦对了,我再提醒一句,夺情没得商量,上本只会造成更大的伤害,你们好自为之,珍惜自己的前程。” 再转身时,包间里的人已经看不到水墨恒的背影了。 “操。”艾穆咬牙切齿,猛地一拍桌子,紧紧盯着门口,像要吃人一般,满脸的便秘。 然后,包间陷入了可怕的安静中。 一个个都沮丧着脸。 过了好大会儿,赵志皋缓缓起身,走到包间门口,伸头向水墨恒离开的方向张望,然后将包间的门关上,重新回到自己的位置。 “他走了?”吴中行问。 “嗯,应该走了。”赵志皋回答。 “汝迈兄,你觉得他会采取什么措施?” “不知道啊。”赵志皋深深叹了口气,直摇头,“都说水少保有未卜先知的本领,而且行事往往出其不意,手段又异常的狠……” “怎么?汝迈兄害怕了?” “怕?我怕什么?咱为朝廷礼仪,又不是为了一己之私,还不至于要了咱们的命吧?最坏不就是贬出京城吗?” “汝迈兄这么想就好。”吴中行看似欣慰地点了点头。 “是啊,这个节骨眼儿上咱们必须一条心,而且抱着永不妥协的决心。”赵用贤连忙附和。 “可是……”赵志皋稍犹豫了一下。 “汝迈兄,可是什么?”赵用贤迫不及待地问。 赵志皋没有急着回道,而是想了想说:“如同外界所传,水少保果真有千杯不醉的海量。” 赵用贤同意:“嗯,与我们喝了这么多杯,丝毫看不出醉意。” 习孔教附和:“这点咱得承认,我最后都不敢喝。再喝下去,他没事儿咱们可就醉倒了。” 赵志皋问:“那水少保未卜先知的本领,你们相信吗?” 吴中行回道:“这个不好说,咱毕竟是第一次与他正面接触,兴许也没有传说中的厉害。” “那你觉得他说的话是真是假?” “汝迈兄指的哪句话?” “比如他说今儿个来是为我们好。” 吴中行沉吟不语,似乎在一边清捋自己的思路,一边回味刚才与水墨恒发生的情境。 “说白了,他不过是为了首辅。”艾穆依然在气头上,“若没有首辅撑腰,他能逍遥自在地当少保吗?” 赵志皋接着又问:“那以和甫兄的意见,水少保断言皇上必定支持夺情,绝对不会采纳我们的谏言,你觉得呢?” 艾穆愤愤地回道:“皇上采不采纳是他的事儿,我们上不上本谏言是我们的事儿。若汝迈兄左思右虑瞻前顾后,大可不必与我们来淌这趟浑水。” 赵志皋强颜笑了笑,安抚道:“诶,和甫兄言重了,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艾穆脸色通红,气咻咻地:“那你几个意思?听你这口气,不是自己给自己泼冷水吗?” 沈思孝和吴中行连连劝抚:“和甫兄,稍安勿躁,别事情还没开始做,咱自己人与自己人就红了脸,那岂不为天下笑?” 赵志皋不疾不徐地说:“今儿我既然来了,前些天又与大伙儿一道去内阁参与给吕阁老祝贺,就没想过退缩。只是,凡事多考虑一些,总归没有错嘛。” “是,是,是,汝迈兄所言极是。”吴中行抬手,“和甫兄是直肠子,汝迈兄切莫介意,接着说下去。” “我只是感觉水少保言辞诚挚,似乎没有欺骗我们。再者,如同他所说,有必要欺骗咱们、威胁咱们吗?” “说来说去,你还是胆怯呗?”艾穆又嚷。 “和甫兄,你看,你又来了。”赵志皋无奈地笑了笑,“古言说得好,凡事预则立不预则废,多想想,多分析分析,咱不是能更好地做到有的放矢吗?” 除了艾穆,都出声赞同。 赵志皋望着艾穆:“我只想问你一句,水少保是等闲之辈吗?多少人与他较真儿,最后都没落得好的下场?虽然咱与水少保无甚交情,可这事大家有目共睹的呀!” 艾穆有些不耐烦:“汝迈兄,废话也无需多说,咱们还是商议明天如何将奏本送到皇上手中吧?” 赵志皋无奈地点点头,微微叹了口气。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五百三十五章、好一个大公公 水墨恒从“熏风阁”出来,没有立即回自己府邸,而是直奔张居正家,与他交涉一番后,又去了冯保家。 此时已是夜里了。 冯保还是老样子,别看他在宫里头隐藏得极好,家里可风流潇洒得很,什么时候去拜访身边都见有两个花姑娘,那日子过得叫一个逍遥啊。 最早些时候,每当大管家徐爵引领水墨恒出现时,冯保还会躲躲藏藏不好意思,生怕水墨恒看见了他的风流处。 可随着地位越来越牢固,加上与水墨恒又越来越熟,他也不再遮遮掩掩,若遇不紧急的事儿,甚至不打发花姑娘走,当着水墨恒的面逗弄。 水墨恒见怪不怪。 天下乌鸦一般黑。男人嘛,都是好色的货,去了根儿也特么一样,体内的欲火兴许比常人还要旺盛一些。 所以最近两年,水墨恒去拜访冯府,习以为常的徐爵都不用提前打招呼,直接将水墨恒带到主子休憩喧闹的地方,有时在花园,有时在书房,有时在卧室,根本不忌讳。 大家都习惯了。 这次是在琴房。 水墨恒进去时,见冯保眯着眼睛,脸上满含笑意,半躺在一张太师椅上,正欣赏一位姑娘弹琴。 而另一位姑娘往他嘴里塞剥好的橘子,他津津有味地咀嚼着、欣赏着,不老实的手还在姑娘臀上摸来摸去。 啧啧啧,好一副惬意的美景图! 如此的入神,以致于水墨恒进去时,冯保都没察觉,还是伺候他的那位姑娘小声提醒了一句:“老爷,有客到。” 冯保坐正,睁开眼来,只是也并不感到别扭,因为招呼都不打一个徐爵就引人入室,不用看,这“客人”只有水墨恒一个。 待请水墨恒坐定,冯保将两位姑娘支走了。 徐爵也跟着去了。 主仆都是明白人,一看水墨恒的神情,就知道今晚有正事商量,不是一般普通的闲聊。 琴房里剩下两人。 “冯公公还是好雅兴哈。”水墨恒先开口笑。 “老了就剩几根骨头喽,趁现在还有这个精力,能潇洒一时是一时呀!”冯保笑呵呵地回道。 “冯公公想得开,是件好事儿啊!” “我不像水少保那么年轻,一下子娶四个老婆,再说,像我们这种去了根儿的人,最多只能过过嘴瘾、过过手瘾罢了。”一提到“根儿”,冯保似乎感觉索然无味,情不自觉地便要岔开话题,“水少保夤夜造访,不知有何要事相商?” “还不是为了夺情一事?这个时候朝廷上下都为了这件事,冯公公是聪明人,怎么还想不到呢?” “我料想如此。”冯保点了点头,“只是,在我眼中,似乎也不叫什么大事儿。” 水墨恒听了一警:“冯公公此话怎讲?” 冯保慢悠悠地回道:“水少保你想想,关于夺情一事,朝廷上下是闹得欢,不过与咱们有什么关系呢?这是其一;其二,李太后和万岁爷一口咬定要夺情,任凭他们闹出多大动静,又能如何呢?” 水墨恒点头道是:“冯公公这么想,难怪外头紧锣密鼓惊风骇浪,你也不放在心上。” “水少保比我聪明百倍,看问题也比我长远得多,难道还不明白这个理儿?我,你,都只需要跟着太后和万岁爷走就成,他们说什么咱照做,那些问题不就不成问题了吗?” 水墨恒微微叹了口气,心想冯保还是将这个问题低估了,以为只要遵照李彩凤的旨意,有她的支持,什么事儿都好办。这也难怪,毕竟他不知道这件事将对张居正造成多大的影响。 “水少保何需叹气呢?这可不是你做事的风格。” “冯公公有所不知,翰林院那帮词臣执意上本,一力反对张先生夺情,态度十分坚决。” “那又如何呢?”冯保轻描淡写地说,“难道就凭他们能改变太后和万岁爷的旨意不成?” “改变当然是改变不了,夺情已势在必行,但张先生为此会背上沉重的心理包袱。一个日理万机的人,若心里时刻沉着巨大压力,终究不妙啊!” “莫非连水少保都给难住了?”冯保这才拘谨起来。 “他们执意明儿早上本。” “谁?” “还能有谁?翰林院的那帮词臣呗,我刚见过他们,还有刑部两位官员。” “都有谁?”冯保一警。 水墨恒如实告知,并且指出七人之中,以吴中行、赵用贤、艾穆的态度最为激烈。 “他们明儿早决定亲自到午门前投递奏本?”冯保问。 水墨恒点了点头。 “那以水少保的意思,该当如何处置?”冯保试探地问。 水墨恒想了想,说:“不让他们进宫,不让他们的奏本送到皇上和太后手中。” 冯保脸上露出一丝难色,回道:“这个恐怕有些为难。上本是臣子的权利和责任,谁也没有这个权利不让他们进宫上本,而且他们本子一旦送不出去,便会敲击登闻鼓。登闻鼓一旦敲响,全紫禁城都能听见。” 水墨恒一本正经:“必须阻止,否则后果很严重。” 冯保怪怪地瞧着水墨恒,将语速降低几个分贝:“张先生为夺情背负一定的心理压力肯定在所难免,毕竟守制是国家礼法。但除了这个,还能有什么后果呢?奏本送上来便送上来,反正太后和万岁爷也不支持。而且李太后还说了,对反对夺情的那帮人,绝不心慈手软。” 水墨恒一个激灵:“我担心的正是这个,先头不是已经与你们商议过此事吗?” “是商议过。但我与太后想了又想,还是一致认为,若此时心慈手软,张先生会以为咱夺情的态度不坚决。” “那你们是准备惩罚了?” “也不尽然,看他们吧,若只上本给万岁爷,并无过激行为,咱大可静看风云,采取不理不顾的态度便是;若他们执意兴风作浪,定当严惩不贷。” 水墨恒一怔,叹道:“我死劝活劝好说歹说都不顶用,他们不兴风作浪才怪呢。” “那就且瞧我的手段。”冯保眼睛里射出两道凌厉的光芒。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五百三十六章、天大的冤枉 那是杀气。 水墨恒心头一怔,突然觉得哪儿不对劲。 关于夺情一事,与冯保接触过可谓不止一次两次,尽管他一直都支持夺情,可从未摆出那等气势。 因为由夺情产生的主要矛盾,毕竟是围绕张居正与反对夺情的那帮官员。如冯保所说,只需遵照太后和皇上旨意行事就成,没必要自己犯难,或发声得罪人。 反正太后一口咬定要夺情,而皇上也无单独柄政的信心,那么外头掀起再大的风浪,冯保也会觉得那都不叫事儿,所以才有心情与姑娘弹琴享乐。 这才是冯保的正常心态:夺情势在必行,对不支持夺情的人,太后说怎么着就怎么着,不感到为难。 或者说:可以给出建议,让张瀚出面慰留张居正;也可以给出东厂的特务,监视反对夺情的那帮人。 但说到底,终究是个局外人。而张居正也绝不会回家守制,对冯保不会产生任何影响。 感到为难的时候有没有呢? 当然有,但那只是在太后和皇上面前,在别个面前没必要。 摸清冯保的心态,能更好地理解他的行为。 可这种心态与他此刻表现出来的杀气极不相符。即便有这个情绪,也应该表现给李彩凤看才对呀,这样才能证明主仆一条心嘛。 “不在太后和皇上面前表现出来,为何今晚要在我的面前表现出来呢?”水墨恒思虑着,“以冯保的精明,绝非一时突发奇想,肯定事出有因,那是什么原因促成他的行为与心态不符呢?” 水墨恒非常认真地瞅着冯保,但也仅仅只是瞅着,并没有说多余的话,这反倒让冯保感到不自在。 “水,水少保。” “冯公公,咱们交情如何?” “那还用问?都不用拿在嘴上说,放在心里呢。”冯保摸着自己的胸口。 水墨恒点了点头,摆出一副严肃的神情:“既然如此,那冯公公为何有话瞒着我呢?” “其实也没啥可瞒的,只是……”冯保稍作犹豫:这不是他一贯的作风,尤其是在水墨恒面前。 水墨恒已经能够确定,冯保心中肯定有话。 原本想着今晚前来拜访,与他商议如何阻止明早吴中行等上本的问题,没想到还有意外收获。 虑及此情,水墨恒决定索性激他一激,当即拱手言道:“算我今天白来了,告辞。”说着,便起身要走。 冯保一把拉住,连忙陪不是:“水少保,水少保,你看你,怎么说得好好的,突然激动起来了?” 水墨恒板着脸:“只是什么?夜已深,我可没耐性。” 冯保满脸堆笑:“你先坐下。水少保若想听,容我慢慢给你道来便是,只是你莫生气嘛。” 水墨恒坐了下来,脸上的情绪依然没有散开。 冯保跟着也坐下,说:“事情是这样的。你我不是与太后万岁爷商议过了吗?为了避免张先生承受巨大的心理负担,不建议对那帮反对夺情的刁臣施行任何惩罚。” 水墨恒冷冷地质问:“既然清楚,那冯公公为何面露凶光?那种眼神,分明是你每次决定杀人的时候才会出现。” “那天,水少保刚向我要了东厂的番役,张先生也派管家过来索要。这事儿,本不该对你说的……” “为什么本不该对我说?” “水少保是聪明人,何必打破砂锅问到底呢?”冯保的脸上有些难色。 水墨恒便不纠结,变化一种方式:“张先生要东厂的人作甚?也是用来监视反对夺情的那帮人吗?” 冯保点了点头。 水墨恒不由一警,又问:“莫非张先生想要采取行动?” “不瞒水少保说,就在你来我这儿之前,张先生府邸的大管家古龙也来过了。他也打听到吴中行、艾穆那帮人要明儿早上送奏本给万岁爷,并传达了他的意见。” 水墨恒敏锐地抓住话头:“是古大管家的意见,还是张先生的意见?” “我以为,古大管家的意见与张先生的意见没什么区别,多年来我都是这么判断的。”冯保回道。 “那他说了什么?” “他说要严惩那些不识大体的顽固分子。”冯保笑眯眯地,“本来这话不该说,可既然水少保问及,我又隐瞒不得。只是说出来,恐怕会引起张先生的不满,毕竟我告诉了他,你不让万岁爷对任何人进行惩罚。” 水墨恒听了,思绪起伏不定,心中一时激起千层浪:“先生为什么要背着我去监督那帮词臣?而且还给冯公公传达指示?刚从他家出来,居然没有向我言及。既然冯公公告诉他不对任何反对夺情的人进行惩罚,那肯定也告诉他搞定那帮词臣的任务落在我身上。” “这可是不相信我的节奏呀!”一念及此,水墨恒突然感觉心像被针猛地扎了一下。 想着自己从始至终都支持夺情,之所以反对任何形式的惩罚,不过是为了帮助他减少心理负担。 支持夺情与反对惩罚,这两种行为方式并不矛盾呀! 水墨恒沉默了许久,想不明白,一个劲儿地问自己:“先生到底在想什么呢?” “水少保,水少保。”冯保轻轻地喊了两声。 “先生到底在想什么?先生到底在想什么?”水墨恒像是在问冯保,又像是喃喃自语。 “这事儿吧,我是这么看的,也不知对与不对。”冯保谨小慎微地说。 “但说无妨。” “这些日子水少保为夺情一事到处奔波四处游说,往返于太后万岁爷与各大臣子之间,我知道你是真心为张先生好……” “什么意思?”水墨恒心明眼亮,当即打断了冯保的话,“难道先生以为我有二心,不是真心为他好?” “万岁爷说过,眼下形势必须夺情,不能放张先生回家守制,除非,除非……”这回冯保自己欲言又止,没将后半句道明。 水墨恒一个激灵,情绪陡然变得低落,喃喃道:“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先生何以冤枉我?”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五百三十七章、导演 剧本 演员 “依我看,冤枉倒也不至于,张先生只是觉得他一心为公,而那帮反对夺情的人以小人之心猜度,总以为张先生霸占着首辅的位子不肯让,所以非常气愤。” 见水墨恒沉默不语,冯保接着又说:“水少保你也知道,张先生素来喜用重典,总教导万岁爷不要有妇人之仁,恰好水少保不建议任何形式的惩罚,与他这一执政理念相违背,所以……” “所以不跟我商议,偷偷作出这个决定?”水墨恒又一次打断了冯保的话,还带着不小的情绪,“我这么卖力四处游说,可是为他好呀。先生是不是觉得我表里不一,嘴上口口声声说支持夺情,行动上却趋于保守?” 冯保回道:“以我的判断,或许张先生觉得你此次行为与往常有些不同。往日里,你处事向来雷厉风行,绝不拖泥带水,很多时候甚至觉得,能用武力轻松解决的事绝不多费口舌。” 水墨恒觉得冯保的分析貌似有几分道理,在这件事上,的确表现出了与往常不同的处事风格,可依然倍感委屈,摇头抱怨道:“无论怎么说,先生也该与我坦诚布公呀!” 这个时候,冯保感觉只能充作和事老:“水少保你也看到了,这阵子张先生有多累,且不说那些不明大义的刁臣对他的肆意攻击,张先生在家戴孝守制,还得处理朝廷一应大小事务,简直将办公室搬到家里去了。” “这些我知道。”水墨恒无奈地叹了口气。 “内阁吕调阳和张四维两个,平常就是个摆设,这会儿张先生家里出事了,他们恨不得天天睡大觉,啥事儿都不管,但凡有奏章,或需要票拟,一概送到张先生家里去。” 冯保气愤愤地说完,又补充了一句:“就这种胸襟,该担当时不作为,哪是当首辅的料?” 水墨恒没心思议论他人,摆了摆手:“咱先不说这个,我只想知道,冯公公你是怎么看的?” “我?”冯保微微一笑,“我倾向于张先生的决定。” “对反对夺情的人严惩不贷?” “嗯。”冯保点了点头,“其实,李太后和万岁爷起初也是这么认为的,这么做算是对张先生最好的交代和最大的支持,但因为你执意不允,所以他们才犹豫了。” 水墨恒突然觉得,自己这些天白忙活了,到头来也许既阻止不了吴中行、艾穆等人上本,而且还引起了张居正的怀疑。想到这儿,不禁瞅着冯保问:“冯公公该相信我不会觊觎首辅的位子吧?” “那是自然。”冯保脱口而出,“与你亲近的人都知道,你只想做好一个闲臣,有吃有喝少管闲事,但有大事时绝不袖手旁观。这才是你的人生目标。我相信张先生比我更清楚这点,我也相信他不以为你觊觎首辅的位子。” “我有自知之明,既没有这个资格,也不想操那份心。我对眼下的生活非常满意。” “知道,知道。”冯保连连点头,“我猜想,张先生之所以没有与你商议,一来是知道你与他观念相左,恐防引起不必要的冲突;二来他这些日子也着实太累,思绪指定没有平常那么清晰,水少保你就担待则个。” “突然发现好没意思啊!”这回水墨恒不是微微叹了口气,而是深深叹了口气。 理想与现实很多时候,果真相差甚远。本想着竭尽全力帮助张居正,减轻他日后的心理负担,可万万没想到不被他理解。 尽管张居正采取了迂回的方式,没想着与自己正面理论交锋,但他的强势还是隐隐可见。 冯保的分析固然有理。 可水墨恒觉得,最重要的还是张居正、冯保,以及李彩凤和朱翊钧都还蒙在鼓里,不知道这次“夺情风波”将会对张居正造成多大的影响。 很显然,他们都低估了。毕竟他们不知道未来将会发生什么。但有一点,他们似乎都相信:什么事,权力说了算。 一个是太后,一个是皇上,一个是首辅,一个是司礼监掌印,当今最有权势的四个人。 想做一件事有何难度? 别说夺情,就是夺你性命,又能如何? 首辅自己愿意,太后皇上支持,其他人都给老子闭嘴,谁反对惩罚谁,看谁还敢乱嚷嚷…… 这是他们的基本逻辑。 道理没错。 夺情势在必行,已经是铁板钉钉的事儿,水墨恒承认,这话也在吴中行等人面前说得清清楚楚—— 一切反对夺情之举,都是徒劳的。因为根本翻不过太后、皇上和首辅这三座大山。明知翻不过去,还要死翻,结果不仅伤人,还伤己,那何必去做呢? 此时的水墨恒,活像一名导演,知道剧情,可惜没有演员配合按他的剧本去演…… 那这场戏还怎么唱?难道要使出杀手锏,告诉这剧中的每一个人的命运走向和结局吗? 那是不可能的事…… 剧情决不能透漏。一旦透漏,在剧中人的眼中,无异于危言耸听,弄不好会天下大乱。 即便不为自己前途考虑,也得为几位老婆和跟着自己的一帮兄弟朋友着想啊。既然来到这个世界,现在又已经很好的融入进来了,那必须承担该承担的责任。 “这个世界对我这么好,给予了我这么多,我怎么也不能昧着良心祸害它呀。”这是处事的前提。 水墨恒非常清醒地告诉自己。 只是,面对两位不按剧本演戏的大咖级演员张居正和冯保,接下来该怎么做呢? 照目前情形,若执意让冯保出面,阻止吴中行等人的上本,岂不是为难冯保吗?张居正与大管家古龙偷偷的给他传达指示,显然没料到他会说出来。 说出来,是因为冯保给面子。 水墨恒想到这一层,感觉自“闯入”这个世界后,从未遇见过如此揪心的事儿,居然难以决断…… 再一次感觉到,历史这个大剧本与自己创造的剧本相比,依然占着上风,要改变谈何容易? 可又不能眼睁睁地看着悲剧发生。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五百三十八章、分水岭 冯保是个聪明人,瞧着情绪低落愁眉苦脸的水墨恒,意味深长地说:“我总觉得水少保心里有许多话没说出来。” 水墨恒笑了笑,依然不敢轻易承认:“没,也许是我想多了。”有些话真的只适合烂在心里,说出来对谁都没有好处。 “不对。”冯保摇了摇头,然后坚定地说,“据我观察,你心中一定有事儿。” “时候不早,我要走了。”水墨恒起身要告辞,“这么晚回去莫颜冰如她们会着急的。” 不得已。既然说不下去,那不妨避一避,回家好好睡一觉,但愿明天是个好日子! 冯保也不便挽留,只是脸上多了一层不解与阴霾。他坚信水墨恒心中有事儿,可既然水墨恒不想说,也不会刻意追问。 水墨恒有自己的处事风格。 作为入宫几十载的冯保当然也有,该问的问,不该问的不问。 …… 从冯保的府邸出来,已接近午夜时分。 水墨恒名下的四名轿夫正在焦急地候着,见主人出来,慌忙迎了上去,终于松了口气。 只是,水墨恒的心情仍起伏不定,更准确地说,是从内心深处不断涌起一种莫名的沮丧感。 这种感觉,之前似乎从未出现过。 曾几何时,仗着自己超越同时代人的经验,总认为万事都难不住自己,没想到也有捉襟见肘的时候。 回想六年时光,弹指一挥间。这其间经历了许多,但最终算是成就了自己,不枉走这一遭,想想其实也够了…… 回到府上,已经很晚。 府上的人都睡了,静悄悄的一片。 自完婚之后,四位姑娘都从前院搬到了后院,只是仍然每人一间房,而根治和水灵芝暂时留在老家蕲州。水莫居东已经全权交给了水冷天在打理。 唯独财务大权在莫颜手上。 这还是水冷天自己主动让出来的。 水墨恒原本打算都交给水冷天,两人从前是好朋友,现在是妹夫姐夫的关系。但水冷天不依,执意将财务这一块给莫颜。 一来,前年水莫居扩建了,将隔壁一栋四合院买了下来,合二为一,客流量大增,水冷天一个人管不过来; 二来水冷天是聪明人,觉得财务还是不沾为好,自己只管事不管钱,对事不对人,也不得罪人,有利于管理。 几位姑娘成亲后,休息的时间反而少了。原来都只想着跟随水墨恒,帮他照料水莫居,有点儿像老板与员工的意思。 现在不同,既然结婚在一起了,对她们而言,水莫居便是自己的产业。感觉大不一样,所以去得更勤。 水墨恒以平等的观念,娶四位姑娘为妻,不分妻妾不分正偏,对她们一视同仁。 在他看来,唯有如此,才能维持这段独特的婚姻。 但从内心上讲,有时候也担心:姑娘们会不会吃醋?生活一起会不会勾心斗角?都说三个女人一台戏,四个女人岂不更糟糕? 等等…… 但从这三年来的情况看,水墨恒还是非常满意。 和没成亲前一样,其她三位还是称呼莫颜为大姐,相处得极为融洽和睦,谁也没跟谁红过脸。 相反,性子似乎还都有所收敛。尤其是陈冰如,成亲前有时显得骄纵,成亲后变得温顺一些。 婚姻确实能改变一个人。尤其是女人。 对水墨恒而言,觉得其它方面做得还好,唯一对不住几位姑娘的是至今还没准备好要孩子。 要知道,女人的心头宝,不是男人而是孩子啊! 当初成亲,水墨恒绝对剑走偏锋,同时娶四个,个个为妻,一时引起不小轰动;如今多事的人不禁纷纷猜测,水墨恒为什么不要孩子?也引起了不小动静。 不是不要孩子。 只是暂时不要,因为水墨恒觉得自己还没做好做父亲的准备。 不得不承认,这依然是后世的观念在作怪,总给自己找理由,安慰自己还年轻,还不到二十五岁呢…… 心态是一方面。 但更大的原因,是一颗心没定下来。 虽说已经成功融入这个世界,但现实是,水墨恒对自己的未来并没有一个准确地把握。 尤其是“夺情风波”,规规矩矩地按照历史的轨迹走来时,水墨恒就在想,其实一直在想,到底能不能改变走向,从而改变张居正的命运? 但这是一个未知之谜。如果依据之前的经验判断,似乎很难改变;而依据目前的情形来看,似乎也正朝这个方向发展。 这才是水墨恒最为担心的事。 为什么这阵子来回奔波四处游说?为什么冯保看出他有心事有许多话藏在心里没说?为什么还没准备好要孩子? 夺情风波,是个大分水岭,是张居正的分水岭,也是万历朝的分水岭。那么在这个重要的关头,如果自己的努力以失败告终,接下来的路该怎么走? 是继续留在朝堂,还是一走了之?若继续留在朝堂,将会面临什么样的结果,包括张居正的重病,包括张居正的死亡,包括万历皇帝的反目…… 每件事听起来都很恐怖。 自己到底会不会受到牵连?或者受到什么样的影响? 人无远虑必有近忧,都说未雨绸缪,凡事预则立不预则废。水墨恒觉得必须做好心理准备,这是关系到自己命运的时刻。所以不难理解一直在等,等待“夺情风波”的结局。 结局至关重要。 这是水墨恒还没准备好要孩子的真正原因。但这个原因,旁人完全不知情,包括莫颜陈冰如几个。 水墨恒也从来没对人言。 原来根治在身边时,每当有看不惯或想不通的问题时,总喜欢缠着自家少爷问长问短叽叽喳喳不停:为什么不结婚?到底想娶谁?到底最喜欢莫姐姐还是冰如姐姐或是其她姑娘…… 这些别人不敢问的问题,根治都问过。 如今根治不在身边,也没人问了。而且,经过这几年交往,大伙儿都将水墨恒的位置摆得很高很高。原来是水蛋一个人盲目崇拜,总觉得水墨恒无所不能,如今大家都这么认为。 这样有好处,也有坏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五百三十九章、大噩梦 大偶像嘛,当然好处多多。所有人都仰视着你,你说的就是对的,连放屁都是香的。 但坏处也有。总高高在上,旁人唯你是瞻,那反对和质疑的声音就没有,这种“一人独大”的姿态长久发展下去,结果就是你若不主动询问,得不到意见反馈。 都以你为尊,别个即便有想法或是不满,通常也会选择保持沉默,不说出来胎死腹中。 所以在水府,如今根治不在,没有人问水墨恒为什么还没准备好要孩子,都觉得他自有道理。 …… 平常每当遇有心事,水墨恒都会习惯去找莫颜聊天。 莫颜心细,有大局观念。 除了水莫居那边,府上也没请多余的丫头与仆役。这是水墨恒的宗旨:自己动手,丰衣足食,心安理得。 所以,不光是自己和几个老婆,还有水蛋向甜小冷小白他们,全都没有请伺候的下人。 但今儿个水墨恒回府后,并没有立即去后院找莫颜,而是在花园中独自一个人坐着沉思。 想静一静。 当然脑海中翻腾最多的是夺情,预测这场风波过后朝局的形势变化,以及对自己将会带来什么样的影响。 此时陪伴他的只有黑夜。 还有钱本航送给他的那只早已长大的藏獒。 或许因为这些天奔波劳累,又突然遇到这种揪心的事,乱七八糟的念想一股脑儿涌上心头,想着想着,竟不知不觉中在花园中的露天椅上睡去了。 正所谓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水墨恒还真的做了个梦。 是个大噩梦。 梦中他被人追杀,带着四位貌美如花的老婆亡命天涯,但最终还是难逃此劫,逃到广西庆远时被追上。 凶手十分凶残,凡与水墨恒一道的,逢人便杀绝不留情。水墨恒提剑苦战,无奈对方人多势众,根本不是对手,眼睁睁地看着四位妻子一一殒命。 愤怒。 全身早已湿透。 也分不清到底是血水还是汗水。 水墨恒只知道疯狂地挥剑厮杀,犹如笼中困兽做最后的拼搏,最后手中的龙渊剑也被夺了去…… 反抗已是徒然。 身边的人全都死光光,反正活着也没什么意思。 水墨恒心如刀割,撕碎自己血淋淋的上衣,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大声哀嚎道:“来呀,杀我呀!快来杀我呀!” 那恐怖的模样,让凶手们都害怕退缩。 水墨恒恍若无人,继续捶胸对天哀嚎:“来杀我呀,不是要我死吗?我不反抗了,来呀,这次行动是谁主使?否则我死不瞑目。” 其中一名凶手答道:“水少保是聪明人,难道这还看不出来?能够调动如此多的人力物力,由北一直追到南,当今天下有几人能够做到?” “是皇上还是首辅?”水墨恒最先想到这两个。 “皇上还小,又是你的学生。”另一名凶手如是般回答。 “这么说,那就是首辅了?他为什么要这么做?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水墨恒大喊大叫,从梦中惊醒,满头大汗如同梦中的自己。只不过发现身上多了件毛毯,想必是做梦时谁给披上的。再一看,四位老婆全都围在自己身边,焦急地喊着“大哥大哥”。 原来,梦中一迭连声地呼号“为什么为什么”,不仅在梦境中这么喊,现实中也喊开了。 本来就回得晚,四位老婆都未合眼,房里的灯也还亮着,只是没想到水墨恒回来后居然在花园中睡去了…… 毛毯是莫颜起来给披上的。 都知道水墨恒这些天辛苦劳累,所以莫颜见他在花园中睡去,也没想刻意打扰,只是安静地取来一条毛毯,恐防他受凉,然后搬个凳子坐在他身边守候着。 很快,陈冰如、馨儿、卢冰三个也都起来了,纷纷搬来凳子安静地坐在水墨恒身边。 谁也不说话,都静静地看着他。 这本是一幅十分温馨美好的画面,非常遗憾,水墨恒在梦中没能瞧见。反而因为大噩梦,悲怆而绝望的喊着“为什么为什么”,将这画面完全打破。 水墨恒清醒时,瞧见四位站立的老婆,一个个心急如焚地呼喊着自己的名字。这有声的画面虽然不及做梦时的那种无声画面,可看到老婆对自己无微不至的关怀,登时感觉自己是天底下最幸福的男人。 “大哥是不是做噩梦了?”莫颜轻声问。 “为什么不回房睡?难道现在就讨厌看见我们吗?宁可一个人在这儿吹冷风。”陈冰如更是抱怨。 “大哥做了什么梦?看你全身都已经湿透了。”馨儿道。 “我给大哥打盆热水来。”卢冰说着转身去了。 水墨恒幸福地望着她们,突然感觉有许多话想说,可又不知从而说起,最后只轻轻地道了三个字:“对不起!” “大哥有什么心事?”馨儿问。 “有心事说出来呀?为什么藏在心里?”陈冰如语气的关切明显要胜过抱怨。 而这时水蛋、小冷他们也都惊动,披着衣服起来了,还有府上名义上的管家黄飞。 夺情以及夺情的结局虽然事大,可水墨恒还不想将这些压力附加到眼前这帮人身上。 况且他们又不知道结局意味着什么,不知道这件事是张居正人生的分水岭,更不知道万历朝从此蒙上一层阴影。 所以笑了笑,将水蛋、小冷和黄飞他们都打发走了,信誓旦旦地说没事儿,不要大惊小怪,只不过做了个噩梦而已。 尽管他们也看出来了,水墨恒心里肯定有事儿,但既然主人开口吩咐了,也只得各自回房。 对,水墨恒是主人,这里除了黄飞和孟冲,其他都喊大哥,无异于这里的“魂”。该说的自然知道说,不该说的谁也不问。 这已是大伙儿的习惯。 卢冰打来水,水墨恒洗了把脸。 “你真的只是做了个噩梦?”陈冰如依然揪住不放。 “已经是二更天了,你们都不困吗?”水墨恒没有正面作答。 “大哥这些天都没睡个好觉,困的应该是你。”莫颜笑道。 瞧着一个个关切的神情,水墨恒清楚,今晚若不说明白,虽然她们断然不会逼问,可心里肯定犯疑。 尤其是睡花园做噩梦这事,算来还是第一次,于是说:“走,如果你们想听,一道去书房吧。”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五百四十章、大胆说出来 对老婆不应该隐瞒。 水墨恒从大噩梦中惊醒,见四个老婆提心吊胆的样,此刻脸上又都写满了关怀,心头不禁升起一股愧疚感。 试问,还怎么忍心隐瞒? 告诉她们吧,是自己老婆又不是别人,怕什么?即便将来面临不好的结局,她们也肯定乐意与我一起承担。 隐瞒,反而显得见外不是。 想通了这一节,水墨恒决定大胆地说出来。 只是,四位姑娘算定水墨恒心中有事儿,所以难免有些忐忑。在她们眼中,自己相公可是天塌下来都能顶住的大丈夫,打过仗杀过人骂过首辅,什么没干过?不该被吓得一身汗呀…… 进书房坐定。 尽管时间已经很晚了,可没有谁感觉犯困。 水墨恒决定从大噩梦开始说起,为了避免场面过于压抑,特意采取轻松随意的调调,笑着说:“刚才的确做了个大噩梦,你们知道梦见了什么吗?梦见张先生派人追杀我们,从北京一路追到广西,最后无一幸免。” 这的确是个大噩梦。 只是四位姑娘听了,不约而同地笑出声来,显然都没将这个梦太当一回事儿,然后纷纷表态。 莫颜说:“大哥,原来是这样一个梦呀,梦想与现实总背道而驰。大哥应该高兴才是。” 陈冰如附和道:“就是就是,梦见别人倒也罢了,张先生对你比他亲儿子还好,怎么可能派人追杀我们呢?” 馨儿蹙眉问道:“难道大哥很在意这样一个梦?” 四位姑娘属卢冰的经历最为惨痛,平时少言寡语,或许正因为惜字如金,所以习惯于观察与思索,一旦养成这个习惯,往往能最快地抓住要害。她说:“咱们应该问大哥白天经历了什么,为什么这么晚才回来。” “对对,有道理。”陈冰如当即恍然,至于那个大噩梦,似乎已经不足以引起她的重视,“快对我们讲讲,你白天跑哪儿去了?” 水墨恒于是将监听吴中行艾穆、然后拜访张居正和冯保的一应事简单地说了一遍,着重点自然在夺情上。 然而,又一次让水墨恒感到意外。四位老婆居然对夺情一事并不感兴趣。若非讲话的是自己,恐怕她们都听不下去。 或许以为政治上的事儿,与女人没多大干系,她们只关心水墨恒为何看起来心事重重,为何如此在意那个大噩梦。 至于张居正要不要回家守制,李太后和皇上放不放张居正走,朝堂有多少官员反对夺情,又有多少官员支持夺情,以及皇上将对反对夺情的官员采取什么措施…… 这些个问题,对她们而言,的确提不起兴趣。 当然,也有水墨恒的部分原因。因为他没有将这个问题渲染得有多严重,更没有指出夺情风波将成为张居正人生的分水岭。 所以,听完水墨恒的讲述,她们四个议论的调调是这样的—— 莫颜最先发表意见:“我相信冯公公分析得对,张先生碍于大哥的面子,所以才不与你商量。而且,这件事皇上如果心慈手软,张先生是否会以为皇上夺情不坚决。至于张先生担心大哥会觊觎首辅的位子,我相信这种可能性不大。” ——类似冯保。 陈冰如接着说:“支持夺情也好,反对夺情也罢,跟大哥有多大关系呢?你的目标不是做好一位闲臣吗?李太后本决定要惩罚反对夺情的官员,张先生认同,冯公公也表示支持,那你何必坚持呢?这不是为难他们几个吗?” ——强调自我。 馨儿说:“朝廷的事儿,我一向不感兴趣,原来服侍李贵妃和皇太子时,也从不过问政事。我只求一点,那就是主子高兴就好;现在也一样,我只求大哥高兴,烧脑上火的事儿咱不做就是了。” 说完,还弱弱地补充道:“馨儿窃以为,大哥如果觉得这个少保做得不开心,大可辞官不做,过着自由自在的日子,也不见得比现在差。只是如此一来,有负李太后和皇上的隆恩。” ——顺心随意。 水墨恒微微一笑,没想到馨儿居然有如此的见地。 这恐怕与她原来伺候两位大咖有关,对宫中勾心斗角之事早已见怪不怪,所以内心隐隐有一股厌倦的感觉。 水墨恒依稀记得,馨儿当日从宫中出来,追随到广西时的那个兴奋劲儿。离宫便等于自由,离政便等于轻松。这一点,想必馨儿的体会最为深刻。 三位都发表了自己的意见,水墨恒心中有数,继而将目光定在还没有说话的卢冰身上。 卢冰寡言善思的性子,再次证明了什么叫作一语中的,只是简单地问了一句:“大哥对夺情一事表现出足够的热衷,这是为什么?” 如果莫颜的话是从大局着想,因为她考虑到了张居正、冯保和太后、皇上这几个大咖的行为动机; 而陈冰如是从水墨恒的人生目标出发,你不就想做好一个闲臣吗?那何必较真儿呢?闲,就应该表现出随意的一面; 馨儿则是从水墨恒的切身感受出发,高兴就去做,不高兴就不做,包括少保这个官儿,做得不爽辞掉也罢; 水墨恒清楚,都说得有道理,也都是为他着想,但真正问到点子上还属卢冰。 张居正怎么想,冯保怎么想,皇上和太后怎么想,其实都不是问题的关键,关键是水墨恒自己怎么想? 为什么对夺情一事表现出足够的热衷?连续多少天为此奔波,也没睡个好觉。可不是一贯的性子。 这一点,冯保都看出来了。 所以当卢冰一问完,水墨恒便称赞这个问得好,继而将夺情风波所产生的可能性后果一一剖明,尤其是张居正被学生弹劾之后所面临的巨大压力。 尽管依然没有直言张居正因为背负巨大的心理压力导致最后病倒累死了,但四个都明白夺情关系到张居正的命运,进而关系到整个万历朝的命运。 而像吴中行艾穆之流,只看到夺情对张居正命运产生的影响,所以低估了后果。 与四位老婆剖析清这点后,水墨恒沉默了会儿,问:“如果我决定离开京城,你们觉得如何?”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五百四十一章、想过田园生活 尽管水墨恒问得很慢很慢,问完后场面还是停滞了片刻。四位老婆全凝望着他,感觉像是没听清楚一般。 离开京城? 谁都没有想过,水墨恒自己也从未表露过。受到太后和皇上如此宠幸,正是人生巅峰之时,竟突然决定离开京城? 即便是馨儿,也只想到辞官不做,那是因为水墨恒的心压根儿不在为官上,性子也不适合做官。可离开京城,馨儿断然没想到。 水墨恒见四位老婆都愣愣地看着自己,笑了笑问:“我有离开京城的打算,你们是不是觉得不可思议?” “为什么打算离开?”四人同问。 “过腻了官场的日子,想回归田园生活。”水墨恒脱口而出,而且说得一本正经,绝不像开玩笑。 四人依然没有立即附和,感觉来得太突然,以致于心脏一下子接受不了。 陈冰如更是不无讳忌地问道:“你是不是白天受了什么刺激?是早就有这个想法还是一时的决定?” 水墨恒如实回道:“刺激是受了那么一点点,张先生的决定让我内心生出一股不安全感。但回归田园生活这个想法,我早就有过。只是像馨儿所说,一直担心有负太后和皇上的隆恩,没敢拿到台面上说而已。” “那现在不担心吗?”陈冰如追问。 “原来担心是因为经历嘉靖、隆庆两朝之后,国家积弊太多国库空虚,呈现严重的衰退之象。如今,在张先生的励精图治、拨乱反正之下,政治逐渐清明,经济欣欣向荣,国库也很充盈,一切走向正轨,万事不需我强行出头。所以我在回来的路上仔细想过,这个时候离开或许是最佳的选择,当然也是最好的时机。” 对,时机很重要。 水墨恒觉得,当下大明王朝正值鼎盛时期,这个时候离开,除了某些人小小的遗憾之外,不会被诟病什么。 当然,离开不等于不闻不顾完全脱离干系。毕竟朝廷给予了那么多,尤其是李太后,无论如何也忘不了。 离开,只是一种状态。 莫颜膜拜地说道:“如果大哥果真想清楚了,我没意见,举双手赞成。以大哥的聪明才智,走到哪儿都会是一颗闪耀的星。” “我也举双手赞成。”馨儿立即附和,真的笑着举起双手,不过随即她又蹙起眉头,弱弱地问,“只是,大哥舍得吗?” 水墨恒反问:“我为什么舍不得?” 陈冰如口快,带着几分讥诮的语气:“你可是全北京城的大偶像哦,若突然离开,那么多崇拜和喜欢你的人怎么办?比如陈太后啊李太后啊还有什么后的……” 水墨恒打趣道:“这话说得,好酸呀!舍不得还能怎么着?难不成把她们也娶了?” 陈冰如反唇相讥:“你倒是想。我还不知道?可是敢吗?送到你怀里你都不敢碰哩。” “咳咳咳,过分了啊!扯远了扯远了。”水墨恒连咳三声,赶紧刹车,“咱这是在讨论人生重大的决定,何去何从的问题,严肃点好严肃点好。” 馨儿和卢冰偷偷乐着,肆无忌惮地开当今两位太后的玩笑,放眼天下,恐怕也只有胆大包天的陈冰如了。 莫颜也摇头劝道:“冰如妹妹就不要取笑大哥了。这话若传了出去,岂不被人笑话?我们的脸又往哪儿搁?” “莫姐姐,我也只是当着咱们的面说说嘛,也不会到外面去瞎传。”陈冰如扯着莫颜的衣袖,一副撒娇的忸怩之态,“只要他舍得离开,我求之不得,天天烧香敬佛呢。只是不晓得两位太后和皇上放不放?别只是他的一厢情愿。” “这也正是我担心的问题。”水墨恒点了点头,接着说,“如果两位太后和皇上坚决不放,就像坚决要张先生夺情那样,想要离开确实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但我今天要告诉你们,这个主意不是我一时兴起提出来的,而是经过了一番深思熟虑。” “我也举双手赞成大哥的决定。”卢冰表态说,继而又问,“那大哥想过,去哪个地方没有?” “这个倒没想好,要看两位太后和皇上的意思吧。” “看他们作甚?” “过田园生活,那不得要田要地吗?不然吃什么喝什么?既然想过田园生活,就不会再去经营餐饮业了。餐饮业虽然来钱快,可非常辛苦,起早摸黑的。” 一听到田地,莫颜脸上登时浮现美丽的笑意,只因四人之中,只有她自小就与田地打过交道,当即问道:“大哥的意思是,想要太后皇上封赏你一大片田地?” 水墨恒点头,憧憬般地说:“是。只不知这个心愿能否达成。若能得到一大片田地,我们想吃什么便种什么,还能开发出一个大农庄来。除了种植一些农作物,还能养鸡、养鸭、养蚕、养鱼、养羊、养牛,多得劲儿呀!” “这个好,这个好,我喜欢,我最喜欢养小猫养小狗了。”陈冰如听了眉飞色舞,“那你赶紧向太后表明你的心迹呀!” “急不得,急不得。这是我的初步想法,争取向太后皇上要一大片田地,将其改造成一片大庄园,取名叫农家乐。这样,既可以供咱自己人消遣娱乐,又可以接纳外人。” “接纳外人?”四人同问。 “对呀!”说到农家乐,水墨恒也是兴致勃勃,先头的困意早已烟消云散,“就像旅游景点,或者避暑山庄那样,只要我们经营改造得好,外头的人也可以进来钓鱼啊、摘果子啊,还可以打牌打麻将娱乐哩……” “啥?打麻将?”姑娘们一个个都瞪大双眼,显然打牌或许听明白了,但打麻将不知道是啥玩意儿。 水墨恒解释道:“就是由马吊牌衍化而来。三四个人围一桌,可有趣了。其实,我早就想制作几副麻将出来,只是虑着在京城身居少保之职,恐怕被人指指点点,数落我败坏民风。你们又天天忙着餐厅的生意,腾不出时间来。” “有这么好玩儿吗?”陈冰如问。 “当然,其乐无穷,到时候你们就知道了。并且我敢保证,只要我们好生经营,生意绝不比餐厅差。”水墨恒信心十足,满怀憧憬……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五百四十二章、我求我道 有山,有水。山上有果树、有鸡、有牛、有羊……水里有鱼、有鸭、有鹅…… 有田,有地。田里有稻谷、有棉花、有不同季节的农作物……地里有麦子、有高粱、有色样各色的蔬菜…… 哇! 除了这些亲近自然的,还要修建钓鱼馆、游泳池、棋牌室等供人娱乐休息的场所…… 这样一幅美妙的图景,试问谁不向往身入其中? 所以,整整一个下半夜,水墨恒与四位老婆都处在极度的亢奋与激动之中,居然不知不觉中一直畅谈到天明。 尤其是四位老婆,在水墨恒的精彩描绘下,个个如身临其境,不禁憧憬那神仙般的生活,恨不得立即走进大农庄。 而最最最为关键的是,水墨恒终于提及要在大农庄里生孩子,而且还要生很多很多…… …… 东方渐白。 水墨恒苦口婆心的劝导,终究没有起到任何作用。吴中行等人像水墨恒一样,一个晚上没睡。 他们也睡不着。与太后、与皇上、与首辅、与水墨恒对着干,这在他们眼中,是一件多么激动人心的事。 必将流芳千古! 所以水墨恒离开熏风阁后,他们七个仍在激烈的讨论,直到熏风阁闭馆,才一一散去。各自回至家中也没闲着,都在精心准备自己的奏疏,琢磨何时投递。 吴中行是第一个吃螃蟹的。 三更时分,他便进了宫,将写就的那道《谏止张居正夺情疏》携至午门,投进了大内。 自始至终,他们几个都相信反对夺情的决断没错,即便一时得不到太后和皇上的支持,可随着时间的推移,也必定会被接受,因为孝道是人伦之始,也是人伦之终。 赵用贤是第二个吃螃蟹的。 四更时分,他也进了宫,将疏文誊正跟着投进,然后回到翰林院等待皇上的抉择。 …… 而这天上午,水墨恒在家中休息。 他就不用坐班,这是太后赋予的特权,也是他只愿挂“少保”这个虚衔的原因所在。 尽管一个晚上只是做梦那会儿睡了一小会儿,但不知为何就是没有一丝困意,眼皮子总在跳个不停。 有大事将要发生! 对此,水墨恒早有预料,那帮书生自以为腾侠气扶社稷方为大丈夫,执意谏止夺情,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 皇上、太后不生气才怪呢? 而且还都是首辅的门生,一点儿面子都不给,张居正又岂能容忍?从他暗中放话给冯保,事态就已经非常明朗了。 这一点,水墨恒看得清楚,不惩罚不足以泄张居正心头之恨。 张居正何许人也? 眼里岂能容得下反对他的人? 曾经与他作对,或与他政见不合的,还有谁留在京城任要职?不是调就是贬,要不就像海瑞一样闲置在家。 “你们去闹吧,反正我已经尽心尽力了。”水墨恒独自仰躺在书房闭目养神,预测着接下来将要发生的一切。 “好心帮你们吧,你们一个个不领情,以为我总是向着张先生;实在不愿看到张先生背负心理压力吧,哎,还被误解我做一套说一套,我到哪儿说理去?” “就这样吧,我种我的田地去。”想到自己的大农庄,水墨恒心里爽快多了。 也说不上逃避,只是为了寻找更加适合自己的生活方式。回归田园,与老婆一道开辟大农庄,闲时钓钓鱼、搓会儿麻将,兼职做名奶爸,难道不是最适合自己的吗? “对,找个合适的机会跟太后说,相信她不会为难我,会放我走吧!” 正当水墨恒欢欣鼓舞地计划自己美好未来时,宫里传旨太监过来宣他即刻进宫。 想都不用想,皇上必定看到了吴中行和赵用贤的奏本。张居正的意思,冯保肯定也传达给皇上和太后了。 此时此刻皇上和太后为难。 水墨恒也为难。 去了该怎么解释?自己曾信誓旦旦说能够搞定那帮词臣,不要上疏不要上疏,结果他们一个个全是铁头,根本不怕敲。 “皇上现在心情如何?”水墨恒问传旨太监。 “看似非常气愤。”太监回答。 “李太后在吗?” “不在万岁爷身边。” “是吗?”水墨恒一惊,想着这个节骨眼儿上,李彩凤怎么会不在儿子身边呢? “据冯公公透露,关于夺情一事,李太后不想过问,任凭万岁爷自己做主。”太监如是般回道。 “哦。”水墨恒心下了然,看来李彩凤似乎也有意回避,不想夹在自己和张居正之间。 既然这样,那我也回避吧。 水墨恒突然这样决定,于是对太监说:“替我回复皇上,就说我有负隆恩,没能搞定那帮词臣,昨一个晚上没睡,此刻精神恍惚,实在不宜进宫议事。” “这……”传旨太监一愣,感觉十分为难。 “去吧。皇上若怪罪下来,有我呢,这也不关你的事。”水墨恒塞给太监五两纹银,将他打发走了。 只是,一个时辰之后,传旨太监又气喘吁吁地回来了。 “皇上没有怪罪公公吧?”水墨恒问。 “那倒没有。只是万岁爷吩咐奴才来问水少保,谏止张先生夺情的吴中行和赵用贤两人,该作何处置?” “我还是坚持我当初的主张。” “是何主张?” “这是公公问的,还是公公代皇上问的?” “不是奴才问的,也不是奴才代万岁爷问的,而是万岁爷要亲口这样问,奴才只是重复万岁爷的话而已。” “不建议惩罚。”水墨恒还是那句话。 “可是,可是,两道疏文的副本,张先生也收到了。” “收到了便收到了,那又如何?” “据冯公公说,张先生当场气得吐血,万岁爷已经忍无可忍,正在西暖阁发脾气呢。” 水墨恒深深叹了口气,问:“那皇上说过什么没有?还有,冯公公什么反应?” 传旨太监答道:“万岁爷在西暖阁不停地踱步,嚷着要严惩吴中行和赵用贤两个,冯公公也表示赞同。可是……” “可是什么?” “可是水少保说不建议惩罚,这……” 水墨恒突然觉得,事态已经发展到自己完全掌控不住的地步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五百四十三章、下马威 传旨太监这次给他钱都不走了,执意要水墨恒一道回宫复命。天子一怒伏尸百万,想必是朱翊钧生气的模样让他胆寒。 无奈,水墨恒只得进宫。 其实,也知道朱翊钧是出于一种尊敬,否则,大可不必请了一次又请一次,定要前去一道商议。 到了乾清宫西暖阁,本想着李彩凤不在,朱翊钧会大吼雷霆,不料里头出奇的安静。 朱翊钧依然在气头上,坐在龙椅上一动不动,眼睛死死地盯着御案上的两道疏文。 内侍禀报,加上水墨恒笃笃的脚步声,都没能将朱翊钧的神思拉回来。 冯保见水墨恒进来,终于松了口气,冲水墨恒努努嘴,只是没敢说话。 能让冯保如此拘谨,看来朱翊钧之前生气的动静真的有点大。 “皇上!” 尽管水墨恒可以不跪,但还是跪下了。 一来,朱翊钧这会儿正生气,需谨慎;再者,连续传了两次,才姗姗而来,未免有怠慢之嫌;三,没能搞定那帮执拗的词臣,也感到有些内疚。 然而,朱翊钧毫无反应,像被人定住了似的。也不知是真的没有回过神来,还是有意向水墨恒示威。 “微臣叩见皇上。”水墨恒将音量拔高了一些,又喊道。 朱翊钧依然没有动静。 这样一来,暖阁里的气氛,显得紧张又压抑。 不光是水墨恒,就连冯保都感觉很不自在,着急得脸上的肌肉在抽搐。 安静得让人窒息。 水墨恒跪在地上思绪飞驰。显然,若说朱翊钧第一次没听见,还勉强过得去;可第二次声音那么大,没理由听不见。 水墨恒心下了然,想必朱翊钧生吴中行和赵用贤两头倔驴的气只是一个方面,这会儿不理不睬,恐怕向自己示威的可能性更大。 孩子遇到不高兴的事,有点脾气正常不过。 可此时此刻,水墨恒深深感到朱翊钧已经不再是个孩子了,懂得用自己的身份施压示威。 这是一件幸事。 但也不幸。 说幸,是因为朱翊钧长大了,有自己的想法和决断; 说不幸,是因为他毕竟还只有十五岁,便彰显出这种不可侵犯、唯我独尊的霸气。 看来,平时他在李彩凤面前的表现,并非完全出于本真的自我,多少有些装、或压抑的成分。 这是水墨恒第一次在朱翊钧面前感觉到有一丝胆怯。 记得见朱翊钧的第一面是在慈宁宫的暖阁里,那时馨儿牵着他的通红的小手,真的只是个九岁的孩子。 十岁那年登基为帝,仍然只是个孩子,在作任何决定之前,都要看他娘亲的眼色,不问不轻易发表意见。 转眼六年过去了。 五个年头的帝王生涯,断然不会虚度,他的性子渐渐磨砺成,此刻给人一种小驹脱缰的感觉。 这些年,虽然水墨恒主要授他武艺,以强身健体为主,可平时也没给他少讲为人处世的道理。 冯保终于忍不住,欠了欠身子,颇有意味地说道:“万岁爷,水少保请罪来了。” “先生何罪之有?”朱翊钧终于开口了。可依然没有对视水墨恒,也没让平身。 冯保一怔,回道:“万岁爷的口谕等同于圣旨,传了水少保两次方才将他请进宫里……” “大伴,先生是朕的恩师,悉心教授朕五年,与你一样,都是先帝遗命大臣,以后休得再提先生之罪的话。否则,朕会以为大伴与先生不合,有意寻先生的不是。” 朱翊钧不仅直接打断了冯保的话,而且这番话说得斩钉截铁铿锵有力,说“训斥”毫不为过,显示出了足够的帝王之威。 “万岁爷教训得是。”冯保当即跪下,显然受到惊吓。想必这种情形也是第一次遇见。 尽管朱翊钧的话听似是在维护水墨恒,可水墨恒听了并不感到高兴,内心反而多了几分惊悸。 因为他非常清楚,冯保这么说,绝不是与他不合故意找茬儿,而是为了帮助他找一个台阶下。 没想到朱翊钧抓住这个话头,训斥了冯保一顿。 而水墨恒更加清楚,朱翊钧这番话明着是说给冯保听的,其实是说给他听的。 “都平身吧。” “谢皇上!” “谢万岁爷!” 水墨恒和冯保都站起来。 然而朱翊钧又不言语了。 冯保也许还好,毕竟在宫中待了四五十年,伺候了三位帝王,什么样的脸色没见过? 可水墨恒实在受不了这种压抑的气氛,斗胆奏道:“不知皇上传微臣进宫有何要事相商?” “这是吴中行和赵用贤谏止张先生夺情的疏文。”朱翊钧敲了敲御案,不冷不热地说。 “臣知道。” “张先生气得吐血。”朱翊钧咬牙切齿地说。 “臣也知道。” “朕决定着锦衣卫,将吴中行和赵用贤拿下,枷拷示众。”朱翊钧的语气压根儿没有商量的意思。 水墨恒终于明白,为何朱翊钧一来便要给自己下马威,这分明是不给商量的余地。 说是商量,其实是没得商量。 看来连续两次传话进宫,已经是相当给面子了,恐怕这也是朱翊钧能够容忍的极限。 水墨恒选择了沉默。 不沉默还能怎么着?又有什么用呢? 这八成是李彩凤的意思,所以她在这个节骨眼儿上选择回避。而且,很有可能,朱翊钧这次下马威,不是他一个人突然心血来潮。毕竟水墨恒是他多年的老师呀! “好。先生不说话,就表示默认了。”朱翊钧的确也没给水墨恒回话的机会,直接下令道,“大伴,你即刻传朕旨意,着锦衣卫捉拿吴中行和赵用贤,将他们关进镇抚司的大牢,等候发落。” “遵旨。”冯保脸上露出了一丝蓄谋已久的笑意。 “皇上。”水墨恒喊了一声。 “先生。”朱翊钧发完威,传完令,这个时候,显得十分客气。 “既然皇上心意已决,臣有句话想说。”水墨恒今天一直谨慎地用“臣”这个字,平时用的可都是“我”。 “先生请讲。” “恳请皇上恩准臣前往荆州一行。”水墨恒这个决定很突然,可以说是应时应景的产物,之前自己都没想过……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五百四十四章、皇上长大了 “先生要去荆州城?”朱翊钧一愣。 未等水墨恒回话,冯保便帮着说:“想必水少保是想代替万岁爷去荆州,以表达万岁爷对张老太爷的哀思之情。如此一来,也好堵住天下人悠悠之口。” 朱翊钧望着水墨恒。 冯保接着又说:“万岁爷要夺情,在吴中行和赵用贤等目光短浅之辈眼中,以为万岁爷薄情寡恩,只因父死守制是天经地义之事。他们哪知道,万岁爷正是为了天下人着想?” 朱翊钧想了想,点头道:“大伴的分析有几分道理,先生的心朕也明白。可是朕乃九五之尊,作出的决定既是为了天下,那为何还要受到吴中行等之流的牵制?” “是,是,是,万岁爷说得是。”冯保连连点头。 “若他们不上疏谏止夺情,先生提出要去荆州一行,朕会马上点头同意;可经他们这么一闹,朕若派先生去荆州,岂不是有向他们低头之嫌?在这件事上,朕必须保持足够的坚挺。” 听朱翊钧的口气,水墨恒明白,那肯定是不放。若是放了,以为自己的权威打了折扣。 看来,在夺情一事上,慰留张居正只是一方面;另一方面,皇上要借此为他自己树立威权。 朱翊钧继续说:“刚一接到张老太爷辞世的消息,朕便第一时间派乾清宫的主管前往荆州祭悼,早已表明了朕的心意。所以先生这个提议,朕不同意。而且在这多事之秋,张先生心情又如此沉重,难免有精神恍惚之时,朕还需要先生的鼎力相助呢。” “臣明白。”水墨恒只得点头,再说就是不识时务了。 “先生明白就好。”朱翊钧露出一丝喜色,也许是对自己刚才的辩驳感到满意,也许是因为又一次证明了自己的威权而感到高兴,洋洋自得地说道: “其实关于夺情,娘亲看得明白,先生看得明白,张先生也看得明白,朕以为这就足够了,何必受到吴中行之辈的影响?他们敢忤逆朕的旨意,将他们打入监牢便是。” 水墨恒算是看透了,形势也非常明朗,李彩凤一放权,朱翊钧的翅膀立即变硬想飞。 任谁也休想阻挡,因为他要行使天子的威权…… 就在这极不和谐的旋律中,司礼监的一名秉笔太监进来传讯:“启禀万岁爷,内阁张先生奏疏到。” “什么奏疏?”朱翊钧问。 “是《乞恩守制疏》,刚刚才呈送上来的。” “念给朕听听。” “喏。”秉笔太监应了一声,清了清嗓子就念开了。 奏疏写得比很长很长,得有两千多字,虽然孝子之情哀溢于纸上,可请求回家守制的语气并不十分坚决。 而且老调重弹。 像水墨恒和冯保这样的明白人一听便知,那只不过是张居正迫于形势而作出的敷衍之词。 明确地说,是针对吴中行和赵用贤的疏文而写。 “正合朕意!正合朕意!”朱翊钧听完,却喜上眉梢,随即对秉笔太监下旨道,“传朕的旨意,将这篇疏文刊载在今天最新一期邸报上。记住,要全文刊载,一字不漏。” “遵旨。”秉笔太监去了。 “大伴,你也去吧,着锦衣卫将吴中行和赵用贤拿了,明儿早押到午门前下跪示众。” “是。”冯保也去了。 西暖阁留下水墨恒和朱翊钧两个。一个感到十分压抑,心中难免苦闷;一个却满怀激情,脸上洋溢着胜利者的笑意。 水墨恒也想离开。 但朱翊钧没有发话,沉默了好大一会儿后,才笑吟吟地说:“先生,我第一次感觉到做皇帝好过瘾。” 操,做皇帝当然过瘾。你还没到老子这个年龄呢,不然左拥右抱花天酒地的,很快就会分不出东南西北…… “先生为何不说话?” 操,这不明知故问嘛。连续拂却老子两次,还要装出一副有理的样子,你丫真是长大了。 “先生是不是有心事?或不高兴?” 事不过三。这回水墨恒不想说话都不行,笑了笑回道:“心事肯定有,但我很高兴,怎么能不高兴呢?看着皇上一天天长大,都能单独处理政务了,我当然高兴。” “先生别去荆州了。这个时候去荆州,不明事理的人还以为朕故意将你撵出京城呢。你和张先生,朕一刻也离不得。”朱翊钧说着还行了一个学生礼,“望先生体谅!” “皇上言重了。” “先生明白朕的苦心就好。”朱翊钧说罢,突然大喊一声,“传朕娘亲来西暖阁。” 好你个臭小子,将事情处理完了,也道完歉了,马上便将你母亲拉过来哈,之前干嘛去了? 水墨恒恨不得上去踢朱翊钧一脚,他娘的,老子小瞧你了。 过不多会儿,李彩凤翩然而来。 朱翊钧笑着迎上去,恭敬地将李彩凤扶到绣椅上坐下。 水墨恒看得很清楚,朱翊钧冲李彩凤使了个眼色,似乎在炫耀地说,娘亲不在,孩儿也能搞定。 李彩凤坐定,带着几分歉意,冲水墨恒道:“不要怪钧儿,这一切都是我的主意。钧儿已经十五岁了,不小了,他需要锻炼,需要威信,需要咱们给他柄政的机会。” “我明白。”水墨恒摆了摆手,示意李彩凤不用解释。自古女子都一个样,晒娃狂,宠娃狂,恨不得将所有的爱都给予孩子,也不问对孩子到底有益无益。 “明白就好!”李彩凤幽幽言道,“做娘亲的,当然希望儿子快些长大。” “是啊!”水墨恒也幽幽言道,“皇上是长大了,他很聪明,可喜可贺。” “都是先生教育有方。” 别别别,水墨恒心里一万个不乐意,千万别这么说,将来他不能成为一代治世明君,还不得怪到我的头上来,当即回道:“太后千万别这么说,我不过教授皇上一些强身健体的微末小技罢了,实在难登大雅不值一提。” 就在这时,司礼监秉笔太监张鲸进来禀报说:“启禀万岁爷,吏部尚书张瀚大人的奏疏到。”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五百四十五章、两道反常的举荐 “他又来凑什么热闹?”朱翊钧一嘟嘴,愤愤地说道。 “张大人应该是来向皇上辞职的。”不用看奏疏,水墨恒也能猜得出来。 吴中行和赵用贤谏止张居正夺情的疏文既然到了通政司,那么很快就会在官员中间传开。 而朱翊钧又下旨一字不漏地刊载张居正的《乞恩守制疏》,作为吏部尚书张瀚肯定第一时间得知。 再加上又传令冯保着锦衣卫捉拿吴中行和赵用贤两个。冯保是个什么角儿?肯定会大造声势,恨不得让全天下的人都知道,刚好吓唬吓唬那帮反对夺情的人。 这个时候张瀚递交辞职信,也在情理之中。 没错,张瀚就是来乞骸骨的。 只是,他疏文中只字未提夺情的事,只强调自己年事已高,记忆力大不如从前,加上隔三差五身体又出幺蛾子,不足以胜任天官这一高职。所以恳求皇上另请贤明,放他回家养老。 张鲸将奏疏念完。 朱翊钧与李彩凤简单对了一眼后,便当机立断作出决定:“依了他便是。” 顺理成章的事。 张鲸放下奏疏,正要躬身而退。 朱翊钧又喊住他,吩咐道:“马上派人去内阁知会,就按朕的旨意即刻票拟,同时推荐合适的人选担任吏部尚书。” “遵旨。” 朱翊钧眼珠一转,接着说:“如果吕阁老和张阁老作不了主,便马上去张先生家里请教。吏部尚书一职至关重要,一刻不能空缺,此事儿必须尽快办妥。记住,越快越好。” “明白。”张鲸匆匆退出西暖阁。 “娘,你说吏部尚书由谁来担任比较合适?”朱翊钧问。 “你说呢?”李彩凤却将目光投向水墨恒。 其实,这个时候水墨恒很想走,不明白朱翊钧为什么非要将他留在西暖阁,而且还将李彩凤拉过来作陪。 按理说,就朱翊钧今天的表现,完全不用自己在旁,他独自都能清晰明白地决断嘛。 水墨恒想着,如果这也是出自李彩凤的主意,那恐怕只有一种可能:就是希望他看完这一出戏。 因为这一出戏,是朱翊钧挑大梁唱的,还没唱完哩。冯保没有回来答复,张鲸也没回来答复。 朝廷官员任选的事,水墨恒一向不想掺和,于是回道:“相信张先生马上会给出一个满意的答案,请皇上不妨稍等片刻。” 果然。 张鲸比冯保回来得快:“启禀皇上,张先生让奴才传话,人选问题他已经有了初步决定。” “张先生要推荐谁担任吏部尚书?” “他举荐户部尚书王国光大人接替张瀚出任吏部尚书。” “王国光?”朱翊钧颇感意外。 “怎么会推荐他?”李彩凤显然也是吃了一惊,疑虑地说,“从这几年的经济改革成果来看,王大人很有经济头脑,是个理财高手,由他来担任吏部尚书,对国家财政岂不是一种损失?” “张先生给出推荐的理由没有?”朱翊钧又问。 “奴才谨遵皇上旨意,急着回来复命,所以没有详加咨询。” “既然张先生推荐王国光出任吏部尚书,那户部尚书一职由谁来接任?” “张先生举荐蓟辽总督王崇古大人接任。”张鲸回道。 “这……”朱翊钧又是一愣。 李彩凤也一样,一时没想明白。显然这两道举荐,都出乎他们母子俩的意料之外。 王国光是搞经济的,却让他来管人事;而王崇古是搞军事打仗出身的,却让他来管经济。这不是弃人之长用人之短吗? “你下去吧。” 朱翊钧将张鲸打发走,这次没有问母亲,而是直接将目光定在水墨恒身上,“先生,每次你都有独到的见解,你说说看,张先生为何这般举荐?” 水墨恒当然明白张居正是何用心,不紧不慢答道:“首先,王国光大人是张先生战线上的人,天官这一职位,张先生绝不允许大权旁落,一个不听他使唤的人上任。” 朱翊钧和李彩凤点了点头。这是个很浅显的道理。 水墨恒接着说:“第二,王国光大人担任了几年户部尚书,政绩斐然,大家有目共睹。这样的专才循吏,张先生最喜欢。但是,如此干练之臣,若总是在一个位置上久任不迁,有悖朝廷用人之道。而且对张先生来说,也有负朋友之情。” 李彩凤又点了点头。 尽管朱翊钧跟着也点了点头,可仍然表示不解,说:“王大人终究是个经济良才,对朝廷人事不知是否一样有眼光?” 水墨恒笑了笑,回道:“皇上请放心,我不敢保证王国光对人事认知如何,可能力上至少应该比张瀚大人要强一些。” 这话一说出来,朱翊钧和李彩凤一下子释然了。 对呀,吏部尚书虽是文官至尊,可说到底还得跟在首辅之后。其实一切主张依然出自首辅之手,吏部尚书只要乖乖听话就好,就像当初的张瀚,若论能力,怎么也轮不到他头上。 想通了这一节,朱翊钧赞道:“先生的分析让朕茅塞顿开,张先生果然有高见。” 稍停顿一下,又问:“那张先生为何推荐王崇古呢?让一位指挥千军万马的边帅来担任锱铢必较的财政大臣,怎么看似乎都有些不伦不类。” 瞧朱载垕此时的劲头,水墨恒想尽快离开西暖阁,估计是不大可能了。想了想回道:“依我之见,张先生应该基于以下几点考虑。第一,张先生觉得亏欠王崇古大人。” “亏欠?”朱翊钧眼睛瞪得大大的。 “就在不久前,兵部尚书谭伦因积劳成疾死于烽火台上,按照当时的军事人才候选者,理应由蓟辽总督王崇古,或者南京户部尚书殷正茂接任。但殷正茂贪鄙成性,在朝中名声一向不好,所以最合适的人选应该是王崇古。” 朱翊钧道:“那时张先生举荐南京兵部尚书方逢时接任谭伦,而王崇古职位事权不变,所以先生觉得张先生亏欠王崇古?” “正是。”水墨恒点了点头。 “哦,有道理。”朱翊钧恍然,继而又兴致勃勃地追问,“那张先生还基于哪些考虑,要推荐王崇古呢?”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五百四十六章、文人从不怕较真儿 水墨恒回道:“王崇古大人的确有功于朝廷。隆庆五年,正是由于他的大胆建议,朝廷接受当时最强大的蒙古部落首领俺答封贡的要求,而创立互市,这一举措有力解决了我朝数十年来与蒙古部落的边界战争。” 李彩凤和朱翊钧都点了点头。李彩凤不用说。朱翊钧虽然小,可这件事他也知道。 “所以,无论是从功绩,从名望,还是从才能哪一方面讲,张先生心里有数,王崇古大人都应该晋升为部院大臣。” 水墨恒接着说:“第三,经过张先生和王国光大人五年来的拨乱反正励精图治,朝廷的各项经济、财政制度大致上已趋于完善。王崇古大人履任后只需遵守章程办事,即可控制局面。” “哦,朕明白,那叫萧规曹随。”朱翊钧兴奋地说道。 “皇上说得对,叫萧规曹随。吴中行等人反对张先生夺情,也曾妄想过这个法则同样适用于张先生,以为张先生不担任首辅,其他人也可以萧规曹随。” “朕已说过,若果真有,也唯有先生你。先生不干,其他人,朕都不信。”朱翊钧坚持自己一贯的看法。 “多谢皇上的信任与厚爱。”说到这儿,水墨恒突然感觉鼻子有股酸酸的味道。 想着朱翊钧一方面,是如此的信任自己。另一方面,身为皇上又要树立威风锻炼执政能力,难免与自己观念有相左的时候。 而且,随着朱翊钧的年纪越来越大,控制欲越来越强,作为臣子实在不宜强烈反驳。 水墨恒刚沉吟片许。 朱翊钧便催:“先生,说下去呀。” 水墨恒继续:“张先生举荐王崇古大人,想必还有一个最重要的原因。皇上已经批旨允行在全国范围内展开清丈田地运动,这一工程被张先生视为涉及社稷安危的头等大事。” “比当初征收子粒田三分税银任务还要艰巨得多,执行起来必然要触动许多豪强大户的利益,会受到各种各样的阻扰。一般文雅的儒臣,难以担此重任。” “哦,朕明白了。”朱翊钧高兴而激动地说,“王崇古征战多年,早就练出了坚如磐石的杀伐之心,由他出掌清丈田地之责,便可以排除险阻、威慑群小,妙,真是妙!” 水墨恒补充道:“再加上王国光大人执掌吏部,一些与豪强大户勾结的地方官儿,想玩弄伎俩破坏清丈田地工作的进行,亦难逃他的法眼。有这样两个股肱大臣共襄此事,张先生不愁清丈田地工程会半途而废。” 李彩凤听了,嫣然笑道:“钧儿,你看,平常与娘亲论政,总以为自己说得有理,这些用人之道,你都想到了没有啊?” 朱翊钧摇了摇头:“娘,孩儿万万不及两位先生想得周全,需要学习的东西还多着呢。” “知道就好,知道就好。”李彩凤满眼的宠爱。 “那孩儿立即允旨依行,将这两道任命同样刊载在邸报上。”朱翊钧明白了其中的道理,当即作出决定。 这样——捉拿吴中行和赵用贤,全文刊载张居正的《乞恩守制疏》,允旨吏部尚书张瀚致仕回家,任命王国光为吏部尚书,调任王崇古为户部尚书,这几件大事都在同一天紧锣密鼓地完成了。 朱翊钧很满意。 李彩凤看样子也很满意。 只有水墨恒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觉。这种感觉怪怪的,反正谈不上高兴,但要说沮丧也谈不上,毕竟自己尽了最大的努力。 顺心随意,第一处事原则。 冯保回来了,光荣地完成了朱翊钧交代的任务,将吴中行和赵用贤两个硬骨头愣头青押进了镇抚司大牢。 肯定不会有好果子吃。 听完冯保的禀报,朱翊钧感觉一阵轻松,问:“大伴,将吴中行和赵用贤押进大牢,他们有何反应?” 冯保嗤之以鼻地回道:“他们除了慨然面对还能有什么反应?早已预料到了这种结果。这帮酸文人,不过想留名于后世罢了。” 接着又带着探寻的口气补充了一句:“既然如此,那万岁爷不妨成全他们。” “如何成全?” “他们不是想要留名吗?干脆留大点。依老奴看,就该狠狠地抽他们一顿,让他们长长记性,什么是尽孝,什么是尽忠,然后将他们赶出京城,让他们轰轰烈烈一把。” 朱翊钧不说话。 李彩凤情不自禁的看了水墨恒一眼。 见没人搭话,冯保只得赔笑着解释道:“其实,老奴也是为张先生考虑的。张先生气得吐血,也很好理解。他是吴中行和赵用贤两个的老座主。座主被自己门生弹劾,我朝两百多年来从未发生过。” 冯保说着,觑了李彩凤一眼,接着又说:“偏偏去年忘恩负义的刘台,也是张先生的门生。去年张先生就气得七窍生烟,今年又来了两个,他如何不生气?” “据老奴了解,张先生一向欣赏吴中行、赵用贤的才华,否则便不会让他俩成为庶吉士留在翰林院。只是张先生万万没想到,自己青睐的人竟挑头儿唱对台戏。” “万岁爷将吴中行和赵用贤两个押进大牢,这一来,成全他们想名垂千古的美好心愿;这二来,也帮助张先生出了一口恶气。老奴相信,张先生会感激万岁爷的恩情。” 冯保吧唧吧唧说完了一大通,发现依然没有人搭话,原来李彩凤和朱翊钧都将目光投向了水墨恒。 冯保这才意识到言多必失,当即冲水墨恒笑了笑:“关于这件事的处理,不知水少保怎么看?” “冯公公说得在情在理。” 水墨恒首先肯定了冯保,随即将话锋一转:“不过,我想提醒一句,那帮文人的最可怕之处,不是他们的才华,而是他们身上那股劲儿。认同的人,说那是读书人的气节;不认同的人,说那就是迂腐顽固。” “文人最大的特点就是不怕较真儿,反而很喜欢这种感觉。”水墨恒幽幽叹了口气,“所以,怕就怕现在抓了吴中行和赵用贤,后面还有千千万万个吴中行和赵用贤前赴后继地站出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五百四十七章、首辅搵泪 因为朱翊钧急于树威,连续下了几道圣旨,京城的官员都已摸清方向。 最新一期的邸报刊印出来了,速度出奇的快。 果然,邸报上全文刊登了张居正那篇独特的疏文《乞恩守制疏》,还包括一道皇上告谕书和两道任命书。 告谕书是:批旨允行吏部尚书张瀚致仕回家。 任命书是:一、任命王国光接替张瀚出任吏部尚书;二、户部尚书由蓟辽总督王崇古担任。 如此一来,京城的官员心里更加有谱了—— 王国光和王崇古都是张居正提拔上去的官员,从来都不与张居正同唱对台戏,结果,升了,担任要职; 其实张瀚之前唯唯诺诺也不敢唱,但这次脑袋不知是否被浆糊糊住了,居然冷不防地给了张居正一脚,宁可丢掉乌纱,也不肯出面上书慰留,结果,回家待着去吧; 吴中行和赵用贤两个,本是张居正的门生,这回冒险上书反对夺情,结果,被送进了镇抚司大牢。 由此可见,皇上夺情的心坚如铁石。 …… 因张居正服丧,朱翊钧批准他暂时可以不随朝入阁,在家里一边守孝一边办公即可。 这天下午,朱翊钧派水墨恒领着宫中太监过来传旨。 本来,朱翊钧没想着让水墨恒来,是水墨恒主动提出,要来见见张居正。 谕旨的大意是说:朕还小,这个时候岂能离开张先生三年?还望张先生以国事为重,强抑哀情,不要辜负先帝托孤之重。 已经不是一次两次了。 但张居正听了,越发觉得心里堵得慌。 宣读完皇上的谕旨,太监便回宫了,而水墨恒留下来。正准备与张居正促膝长谈,恰值刚刚接到任命的吏部尚书王国光和户部尚书王崇古二人相邀也到府上拜谒。 王国光是因为公事。 王崇古一是为表达吊唁之情,二也是为了公事。因为他除了担任蓟辽总督之外,还负责督理京师军营的重任,所以时常身在北京。 四人打过照面后坐下。 在张居正眼中,几个都是自己人,也没什么见外或避嫌一说,开口便问:“现在外面舆情如何?” 水墨恒见王国光和王崇古都望着自己,便如实回道:“听说吴中行和赵用贤二人,早上刚押到午门枷拷示众时,围观的人挤得密不透风。道他们不是的人有,但同情他们的人,似乎还在多数。” “这就是一股邪气。”王崇古非常气愤。 他声如洪钟,带着一股鄙夷之气,狠狠地说:“就是一帮狗屁不通的酸秀才,偏要高谈阔论什么国事。这边火烧房子那边死了爷,是先哭爷还是先救火?这道理浅显不过,还扯啥犊子?” 水墨恒点了点头,觉得这个比喻不错。 王崇古虽然也读过书、考中过进士,可因为长期生活在军幕之中,早就把身上的穷酸斯文劲儿消磨殆尽,说话直来直去不喜欢拐弯抹角。 张居正很欣赏他这脾气。 水墨恒接过王崇古的话头,轻轻“哼”了一声:“问题就在于吴中行赵用贤这些人,并不认为眼下朝廷的局势如同救火,他们反倒认为当下国泰民安,既无外患又无内忧的大好光景,所以天真地以为谁当首辅都行,萧规曹随是他们的理由。” “哼,这就叫不当家不知柴米贵。”王国光也“哼”了一声,不过,他不像水墨恒哼得很轻。 王国光夺情的心异常坚决:“前几年财政改革政绩显著,如今国库存银上千万两。但,船到中流,不进则退。眼下正是进退之间,这个节骨眼儿上,局势就如同救火。” 王崇古附和道:“幸亏皇上英姿天纵,看得清当前局势,一再慰留首辅;也多亏水少保这些日子不断斡旋,为此事操劳奔波。” 说到这儿,稍顿了顿,将话锋一转:“只是我有一事不明,既然水少保千方百计支持夺情,那为何听说水少保不建议皇上对吴中行等进行任何惩罚呢?” 水墨恒这次来,本想着是要解释这个问题。 想着张居正肯定也是因为这个,才暗中传话给冯保,心中与王崇古定然有着同样的困惑,只是碍于不想与自己正面交锋,从而造成不愉快的事发生。 不料王崇古开门见山,当面问了出来。 果然是个直性子。 水墨恒正想着该如何措辞解释。 张居正先开口,动情地说:“吴中行和赵用贤两个本子上所言之事也并非全是妄语,不谷确实离家十九年,没有踏进家门一步。家父辞世,作为人子,是该即刻奔丧,守制三年。” “可是,无奈皇上不让我离京,一边是忠,一边是孝。作为臣子,我不能不忠;作为人子,我又不能不孝。所以这些天来,我一直为这两个字而深深苦恼,一时抉择不下。” “我恨自己欣赏的门生在这个时候攻击我、弹劾我,但我更恨他们以为我贪恋禄位,以为我害怕失去首辅的位子,真是可笑之极。即便我张居正有这个心思,对天发誓,那也是为了皇上为了国家为了天下苍生百姓。可惜他们不懂,这才是我心头之恨啊!” 说到动情处,张居正眼角噙出泪花,自己抬袖搵了搵。 王国光抚慰道:“叔大兄,无论平心而论,还是依当下局势,为天下计,你都不能离开京城。” 张居正痛苦地摇了摇头,又搵了一把辛酸泪,感慨道:“可是汝观兄,众口铄金啊!” 水墨恒也劝慰道:“先生,面对这样的情景,谁都难以抉择。总会有格局不大的人出来生事,先生大可不必放在心上。张老太爷既已作古,先生心中存孝即可,眼下最重要的是尽忠。” 张居正长叹一声:“如果世人都像你们一样,深明大义,通晓事理,我张居正又怎会被逼到如此难堪的地步。” 见张居正神情沮丧,王崇古这才意识到,关于夺情一事还是不要谈为好。 刚才追问水墨恒的问题也就不了了之,情知再说下去只会徒增烦恼。便转了个话题,说:“今天我邀汝观兄一道前来,为的是清丈全国田地大计一事。” 一提及此事,张居正立马儿精神一振。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五百四十八章、军人的本色 水墨恒也没想着王国光和王崇古这个时候会来,而且瞧张居正的精神状态,只要与他谈论夺情一事,他必感怀伤悲,还是与他议政论政比较好。 政治,永远是张居正的兴奋剂。 至于自己为什么不建议对吴中行和赵用贤等施行任何惩罚,虽然被王崇古直言不讳地问了出来,可看张居正的神情,他并没有多大的兴趣知道。 也许在张居正心中,那些不识大体的人,尤其是自己的门生,就该遭到惩罚。 而且,水墨恒自己给出的理由又只能是未来,而不是当下,张居正信不信服都难说。 未来,毕竟是未来,没有发生过,也就不能作为论据。若张居正穷根究底,难道真要将他未来面临的心理包袱和悲惨的命运一股脑儿说出来吗? 当初对待先帝朱载垕的病,水墨恒确实是这么做的。 可当时的情况不同。 那时外界都知道朱载垕得了一种怪病,也能隐隐预料到朱载垕肯定活不长,只是谁也不敢说。 加上张居正眼下的权力大得惊人。若时光倒流五年,哪怕是三年,水墨恒都有信心说服张居正,但今日今时很难说。 既然这个话题刚好跳过去了,又考虑到自己想回归田园生活,那么接下来的清丈全国田地大工程肯定参与不了。此刻王国光和王崇古要与张居正沟通,水墨恒便想着退出这场讨论,于是站起来说:“先生,要不我先回去。” 不料张居正回道:“不,你先别走,坐下。讨论完清田大计,我还有话要同你说。” 水墨恒只得重新落座。 张居正抬了抬手,冲王崇古道:“你接着说。” 王崇古瞅了水墨恒一眼,然后侃侃言道:“叔大兄,咱邀汝观兄今天前来拜会,为的是清丈田地一事。这件事的来龙去脉,首辅心中早已沟壑分明。咱与汝观兄途中商议过,这件事开展起来,必定阻力很大,得用一点雷霆手段才行。” “什么雷霆手段?”张居正问。 “首辅的意思,全国清丈田地从山东开始抓起?” “嗯。”张居正点了点头,又补充道:“其实,具体算起来,咱们早就开始了,只不过没有在全国推行开而已。两年前,就此事我就与墨恒商议过,那时他说时机尚不成熟,所以建议在湖广局域地方先试行一阵子。” “确实,这件事不是一般的难。我打算从部衙中抽调一名侍郎前往督阵,不知首辅意下如何?” “很好。”张居正首先予以肯定,然后强调说,“但派去的人一定要勇于任事。还记得冬决吧?将员外郎艾穆派到山西督阵,结果越督越乱套。此情汝观兄清楚。” “这个请首辅放心。”王崇古讲起政治,也犹如在帐幕中议论军事,大有纵横捭阖之势,“若欲振士气,必须杀猴给鸡看。” 张居正眉梢掠过一丝难得的笑意:“人家杀鸡给猴看,你却要杀猴给鸡看,说说你的想法。” “只要清丈田地的咨文到省,像阳武侯薛汴和衍圣公孔尚贤这样的,肯定会第一时间站出来反对。咱的意思是,就从他俩之中找出一只猴来。只要他一蹦跶,立刻逮起来。” 王崇古说到这儿,做了个掐猴儿的手势,接着说:“只要将猴子抓起来,其他一些大户,最多算是鸡。咱连猴儿都敢杀,其他那些鸡算什么?只要敢动,咱就掐住。” 张居正点了点头。 水墨恒坐在旁边只管静静地听着,心想这种杀猴给鸡看的事,张居正比谁都拿手,都不用你提议。 王国光补充道:“怕就怕到时候会有许多侯爷王爷跑到皇上那告刁状。隆庆六年秋上的事儿都还记得吧?咱们施行胡椒苏木折俸,不就被几个大佬告了吗?若不是水少保从中斡旋,又出资又出力,险些黄了,弄得咱左右不是人。” 这时,张居正将目光移向水墨恒:“墨恒,别不说话,也说说你的看法。” 被点名了,不说不行。 水墨恒欠了欠身,说:“告状的事儿肯定还会发生,而且不在少数,毕竟咱是割他们的肉放他们的血。就拿阳武侯薛汴来说,他是世袭的侯位,有成祖皇帝颁赐的铁卷金书,任何时候都能免死罪,所以他才敢胡作非为。” “哈哈,水少保手上有先帝赐予的尚方宝剑,最擅长惩治这路货色了。”王国光笑侃道。 “那很好办呀。”王崇古欢欣雀跃地说,“届时将水少保派到山东去捉猴儿不就行了?” 张居正和王国光望着水墨恒,一副十分期待的样子。 可别介……水墨恒心中却暗暗叫苦,我现在只想安心地过田园生活,不想四处得罪人呀。 见水墨恒没有表态,张居正道:“墨恒能不能去,还得先问太后和皇上的意思,咱几个也确定不了。但是能将薛汴这样的猴子抓起来惩治一下,对于减轻清丈田地的阻力,是有百利而无一弊。咱的思路可以先向巡抚杨本庵透露一二,好让他有个心理准备。” 王崇古道:“好,我与汝观兄回衙门急速办理。” 商议完了这件事,王国光又斟酌地提道:“叔大兄,有件事我还得征询一下你的意见。” “什么事?” “咱刚刚接任吏部尚书一职,脑子里还是一盆浆糊。这吴中行和赵用贤两个书呆子,被锦衣卫送进了镇抚司大牢,不可能一直这样关着呀,届时皇上肯定要吏部先拿出惩处方案。” 不想谈,看来也躲不过去。 瞧王国光虔诚的样,水墨恒便料想,当着自己和张居正的面,他肯定感到为难。自己与张居正方向不一致嘛。这个时候若皇上也打个太极,将决定权交给他该怎么办? 王国光头脑灵活,肯定考虑到了这一层。 张居正稍微迟疑一下,本能地先瞅了水墨恒一眼。尚未来得及开口,正思虑该如何回答。 王崇古又暴露出了军人的本色,直捅捅地说道:“对他们这种不知天高地厚的狂妄书生,就该予以严惩。” 场面登时有点凝滞……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五百四十九章、我本诚心向明月 军人就是军人。打仗从不需要看人家眼色,只需问该不该打。若是该打,狠狠滴出手便是了。 可王国光不同。一来是搞经济财政的,头脑既精明又细腻;二来与水墨恒有过多次接触,知道他“妖孽”在什么地方,眼光非一般人所能比。 其实王国光不仅是在问张居正,同时也在问水墨恒。 水墨恒岂能不知? 王国光见场面有些尴尬,当即对王崇古道:“惩罚与否,在于太后和皇上。何况即便惩罚,也总得有法可依。” 王崇古不屑地一笑,貌似意识到了尴尬,只是性子使然,不想回避罢了,揶揄道:“什么是法?皇上的旨意就是法。皇上将吴中行和赵用贤抓进大牢,实际上不就是严惩吗?若让吏部拿条陈,那就更不消说,指定要严惩了。” 王国光道:“即便这样,惩罚也有个度呀,开缺回籍、戍边、杀头都是严惩,该取哪一种?” “原来还有这么多名堂。”王崇古终于不争了。 水墨恒也看得出来,王国光是真的不懂,所以拿不定主意,并非完全因为照顾自己和张居正的情绪,更不是想推诿责任。于是确定地说:“王大人请放心,皇上不会让吏部拿条陈。” “这是最好。我刚刚履任,许多地方还不明白。”王国光见水墨恒表态,松了口气。当下与王崇古告辞,登轿回府。 书房里只剩下水墨恒和张居正两个。 张居正接过刚才的话头问:“你为什么断定皇上不会让吏部拿条陈出来?” “因为不需要。” “为什么不需要?”张居正追问。 “王崇古大人虽然性直,可说得对。皇上下令将吴中行、赵用贤抓进监牢,就等于要严惩,接下来只不过顺理成章的事。” “可王国光也提醒得对,惩罚总得有法可依。这个度,皇上也已经定夺清楚心中有数?” 水墨恒点了点头。 “其实我也想知道,你为何建议皇上不实行任何方式的惩罚?是因为我吗?或是说为了我?” 该来的总会来。 水墨恒沉吟片许,缓缓说道:“先生应该相信我。当初先生将我引荐给先帝,我便一直视先生为恩师,从未忤逆过。即便有那么一次两次,也绝对是为了先生好。” “我当然相信。”张居正道,“那这一次呢?” “更是为了先生。” “每次你的决定,我都能料到一二。可也许这次因为父丧,因为皇上要夺情,所以心情沉重异常,竟然看不出一丝端倪。”张居正还是非常坦诚地谈到这个问题。 不问清楚心不死。 水墨恒也表现得非常坦诚:“我今儿个来,本就是为了这个,可刚才见先生谈论此情时心情沮丧低落,所以不忍继续。其实,也是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世上还是事情将你难住?”张居正奇怪地问。 “当然有哇。”水墨恒微微一丝苦笑,“我又不是神,困扰我的事情多着呢。总之,先生只要相信我,我是真心为你好。” 张居正点了点头:“这么说,你有苦衷?” “是啊!”水墨恒幽幽一声长叹,“有苦衷其实并不可怕,可怕的是苦衷无法对人言说。而且在这件事上,似乎没人理解。” “也包括我?” 水墨恒没有回答,等同于默认。心想,事实本就如此嘛。若是相信,就不至于背着我传话给冯公公。 但这话又不能明着对张居正说,而且冯保是偷偷告诉的,这点张居正肯定还蒙在鼓里。 彼此沉默了一会儿。 水墨恒又强调道:“先生只要相信两点就好:一、我对先生没有半分不敬之心,真心实意为你着想;二、我此生只想做一个闲臣,快快乐乐地过完这一生。” “好,既然如此,我便不再追问。可皇上的意思呢?会放过吴中行和赵用贤吗?” 水墨恒摇了摇头:“当然不会。将他俩抓进镇抚司大牢,皇上就已经表明决心,断然不会放过他们。” “那你为何不阻止?” “先生,他是皇上,已经长大了,万事都有自己的主意,我拿什么去阻止?” “这次岂不是令你失望了?” “不至于。皇上决定的时候也很纠结,两次传召我进宫,非要当着我面儿下旨。他完全顾及到了我的感受,而且承诺不会要吴中行和赵用贤的命。” “这次李太后没有站在你这边吗?”张居正玩味儿地问道。 水墨恒奇怪地望着张居正,笑了笑说:“先生怎么就以为李太后会站在我这边呢?那边可是她的儿子好不好?儿子逐渐长大了,她得适当放权,给儿子表现的空间,以树立权威。所以对于这次皇上的决定,她选择闭而不出,面上几乎没有表过态。” “听说你想要代替皇上,去荆州城祭悼家严,也被皇上否决了?” 卧槽,消息还挺灵通。坐在家里什么都知道了,这还是刚刚不久的事儿呢。手下安排的探子还真多哈! 水墨恒暗自感慨,嘴上回道:“是啊。皇上已经体会到了当皇帝做决定的过瘾。” 接着也玩味儿地补充了一句:“所以,先生以后行事要多顾忌皇上的感受,万事先得问问他的主意。” “多谢提醒!” 水墨恒幽幽言道:“皇上都已经订婚了,马上就要成为一个真正的男子汉。若还将他当作一个孩子,也许不是明智之举。” “所以你选择不争?” “明知争不过,为何还要争?” “这可不是你的性子,记得当初你去广西杀总兵,回京后又杀炼丹的道士,那时何等的意气风发!” 水墨恒笑叹:“此一时彼一时,先帝性子偏软,对政治对杀人不感兴趣,所以我敢代劳,但也不是没有原则,胡乱地杀一通,而如今皇上的政治欲非常强烈。” 说这一番话,既是提醒自己,也是提醒张居正。 水墨恒希望,张居正能够心领神会,这将决定他的命运。 接着掏心掏肺地说:“皇上自小便在李太后严厉的督促下成长起来,如今都已订婚,李太后还与他对面而寝,难免会生就几分叛逆的心,从这次夺情事上已初见端倪。” 如果张居正再敏锐一点。 或者对政治不是那么热衷的话,也许就能隐隐猜到水墨恒已经流露出了退居田园之意。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五百五十章、欠费的脑瓜儿 这天晚上,水墨恒独自一人坐在院中,静静的地思索,时不时地抬头看天空,打发时间等待几位娇妻从水莫居归来。 水蛋突然凑过来,一本正经地说:“哥,我心中有个,有个大大的疑问。” 见他憨憨的样子,水墨恒打趣笑道:“你如今大小也是个七品芝麻官儿了,说话得像你的拳头,要干脆利索有力量。什么大疑问?说吧,跟我墨迹啥?” “哥,听说你决定离开北京?这事儿是真的吗?” “你听谁说的?” “是向甜告诉我的。” “她又是听谁说的?” “不知是哪位嫂子透漏出来的吧,说到时候可以四个人围一桌打麻将。哥,麻将是个什么玩意儿?” 水墨恒不由得一警,忘了交代几位老婆,这事儿可不能乱传,暂时只是打算,八字还没一撇哩。 万一传到张居正、皇上、或李太后的耳中,能不能离开,还不好说,得找个绝好的时机才行。 当下正值夺情期,显然时机不好。 所以,警惕地问:“蛋蛋,这事儿,你们两口子没有对别个讲吧?” “当然没有。”水蛋连连摇头,“我都不敢当面问哥,哪敢瞎传呀。” “那就好!”水墨恒感慨地说道,“这事儿你们两口子床头床尾说说也就算了,可千万别传出去,眼下正是多事之秋啊。” “哥不说,我也知道。”水蛋点了点头,继而又问,“哥,你是真有这个想法吗?” 水墨恒没有立即回答,而是问:“这些年你过得开心吗” “当然开心啊!”水蛋兴奋地回答,“跟着哥风光无限,不愁吃不愁喝,如今北京城的人见了我都点头哈腰呢。住在哥的府上,不知羡煞多少人!” “过得开心就好,总算没有辜负你对我死心塌地的一片诚意。但是蛋蛋,你可知物极必反的道理?” 水蛋傻呵呵地回道:“我不懂那些大道理,就我这欠费的脑瓜儿也想不明白。我只知道哥去哪儿,我便跟到哪儿。” 欠费的脑瓜儿……水蛋居然也学会运用这种词语。 水墨恒笑了笑,突然想到他的儿子水天勤,问道:“勤儿呢?” “随他母亲在水莫居那头。” “没事儿多教他识几个字、念几本书。” “嘿嘿,哥还不知道我?斗大的字认识不了几个,哪有资格教他?教他怎么出拳还可以。” “日后给孩子请个私塾吧。” “私塾倒不必,向甜说了,佟宝这孩子勤奋刻苦,学问好,将来必定能考中进士,让他来教勤儿,还省了一笔束脩。” 是这个理儿。 水墨恒点了点头:“童宝的确是个上进的孩子。不过,像他这样的孤儿,不勤奋不上进,哪有出头之日?我也不能照他一辈子呀!人终究还得靠自己。” “哥,你是不是有心事?” “今天宫里的情况如何?”水墨恒第二次跳过水蛋的问题。 水蛋原来在王篆的名下当差,后来被提拔倒城门吏,再后来又被编到锦衣卫担任一名总旗。 只是水墨恒心知肚明,水蛋是块什么料,不允许水蛋继续往上升,做到七品已经是极限。 这都已经是看自己老大面子了。 若非要像国舅爷李文全那样,仗着有个好靠山,不称其职地做个锦衣卫指挥使,背后难免招人笑话。 水墨恒可不想被人背后指指点点。 况且也不能和李文全那货比,他是不学无术游手好闲,可他妹妹是太后,外甥是皇帝,也没法跟他比。 水蛋回道:“哥别提了,惨烈得很啦。” “怎么个惨烈法?” “天还没亮,锦衣卫缇骑兵就把吴中行和赵用贤两个从镇抚司大牢里提出来,押解到午门前的广场跪着示众。昨儿他们俩就跪了一整天,膝盖骨都磨破了皮,稍微蹭一下就痛得呲牙咧嘴。” 水蛋滔滔不绝:“咱锦衣卫都是什么性子,哥还不清楚?有几个怀有怜悯之心?吴中行和赵用贤触犯皇上和首辅,缇骑兵恨不得将他们碎尸万段,我看着都心痛。” 水墨恒道:“你不也是锦衣卫吗?” 水蛋笑呵呵地回道:“但咱职责不同,我也没这么势力。” 见水墨恒很感兴趣,水蛋继续描述:“一到广场,缇骑兵就将吴中行和赵用贤推到跪下,脖子上戴着四十斤重的铁木枷,双手被圈在里头动都不动一下,脚下的地砖又硬得像铁。” 水蛋叹了两口气,一副心疼的样子:“那膝盖一碰上去,刚结血痂的地方顿时间又被磨破,鲜血渗了出来,不仅将他们的裤子全都染红,就连脚下的地砖都红了一大片。” “尤其是赵用贤,他虽然是个胖子,可显然跪功不如吴中行,跪在那里痛得呲牙咧嘴。艾,我没读过书,真不明白他们读书人是怎么想的。明知皇上、首辅会生气,还偏要上奏。” 水墨恒摇了摇头,插话道:“读书人叫这个叫气节。” “屁,就是蠢。”水蛋不屑。 “你都说了,你没读过书,所以自然不懂。” “可痛不知道?惹皇上不开心不知道?我说我脑瓜儿欠费,原来他们脑瓜儿也欠费。见他们血流一地,我看着心疼可怜;可瞧他们那心高气傲的劲儿,又觉得他们有可恨的一面。” “哥知道赵用贤说啥?他说戴枷罚跪,是读书人必修的功课。过了这一关,才能称之为斯文人。这不是脑瓜儿欠费是什么?” “哥又知道吴中行说啥?他说只要记住他们是为了捍卫朝廷的天理纲常而下跪,膝盖骨就不会觉得疼痛。屁,这不自欺欺人吗?脑瓜儿欠费比我还要多。” “那可是读书人的特长。”水墨恒知道,跟水蛋谈论这个,肯定超出他的理解范围,只适合偶尔点拨一下。 “我幸好没读书。”水蛋咧嘴一笑,“他们刚一说完,旁边的缇骑兵上去就是两脚,将他们踹翻在地。哥你想想,他们本来就被铁木枷锁得死死的,倒地后将他们各自的颈子划开一道大血口,鲜血又染红他们的上衣。” 水蛋连连摆头:“可即便这样,缇骑兵仍不放过他们俩,将他们拉起来,重新跪正。想想那场景,我就感到恐怖。”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五百五十一章、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围观的有官员吗?”水墨恒问。 “有。”水蛋点头。 “有谁上去声援同情他们的吗?” “开始的时候没有,后来好像来了几个。吴中行和赵用贤两个被缇骑兵踢倒,瞅着随时要跳起来与人拼命,只是敢怒不敢言,最后还得乖乖地跪着。” 水墨恒纠正道:“那不是敢怒不敢言,他们都敢去张先生家里表达不满,敢递本捋皇上的虎须,又怎么会害怕缇骑兵呢?” “那他们为何一言不吭,只敢瞪眼连屁都不敢放一个?” “你刚不是说了,他们被锁得死死的,哪能动弹得了?” “可他们还有嘴啊。我是不能受这窝囊气,若我被这般折磨,指定会破口大骂。” 水墨恒叹了口气,说:“他们是读书人,缇骑兵个个都像你一样文墨不通,跟他们讲理或对骂,岂不是对牛弹琴?他们骨子里高傲着哩,断不会自降身份当众与人撕逼。” 水蛋憨直地笑了笑:“哦,这个倒是。可别看他们是读书人,要真与咱对骂,也不是对手。那句谚语,怎么说来着?” “秀才遇见兵,有理说不清。” “对对对。”水蛋连连点头,顿了顿问,“哥,你知道他们将自己比作什么吗?” “什么?” “比作大明王朝的殉道者。” 这个类比还算恰当。水墨恒觉得,只是这个“道”,在他们眼中或许是正道,所以值得一“殉”。 可在水墨恒这里,势必要打些折扣。 道因人起因境生,若抛开相应的人或境,而单纯去论道,很有可能走上张居正极为鄙视的清流之路。 见水墨恒沉吟不语,水蛋又突然问:“哥,你说读书人是不是都这么迂腐呀?” 水墨恒嘿嘿道:“在一般人眼中是叫迂腐,可在他们读书人眼中那叫高风亮节。” “他们膝盖骨都磕破流血了,颈子上也被划破血迹斑斑,跪在午门外被那么多人围观看热闹,他们居然还有心情吟诗作对……我是欣赏不了这种高风亮节。” “你这辈子是欣赏不了喽。”水墨恒摇头说,“等下辈子能读他们那么多的书,然后考个进士看怎么样。” “咱儿子恐怕也不是读书人的料。”水蛋很有自知之明。 “后来拢过去声援同情他们的官都有谁?” “好像有一个叫作艾穆,瞧上去还挺横的,还有一个叫作赵志皋,倒像个书呆子。”水蛋回忆地说道。 水墨恒深深叹了口气:“他们果然还是去了。” “哥,这两天午门前那么多人围观,你为什么不去看看热闹?” “哎,我不想去。” “可瞧哥分明很感兴趣啊。”水蛋不明所以地说。 “你不明白。”的确,水墨恒此时此刻的心情,试问水蛋一个大老粗又如何能理解?这个悲剧正一步一步地朝着预定的历史剧本发展。很想控制,很想改变,却似乎不尽人意。 吴中行、赵用贤、艾穆那帮文臣,没有一个听劝的,宁可将张居正将皇上全部得罪,也要上疏反对夺情。 被抓进镇抚司大牢,还昂首挺胸,明知是这个结果,他们也在所不惜,跪在午门前还吟诗作对…… 这哪是听人劝的性子啊? 而且瞧这形势,艾穆和赵志皋等也会踏上这条征程。别人都不敢拢过去声援同情,他们敢。 与飞蛾扑火没甚分别。 水蛋是不明白水墨恒的心境,可他有句话说对了,对吴中行赵用贤等一方面觉得可怜,但另一方面也觉得可恨。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这话不是没有道理。 水墨恒就想:为什么不听我的呢?我分析的难道还不够鞭辟入里?或是我的观念与世人不相容? 可这也不对啊,王国光和王崇古这些人为什么不说都明白,毫不犹豫站在支持夺情一线上?他们也是读书人啊,而且政绩和名望都要高出一大截。 所以夺情一事,根本不能用读没读书来评判。还是那句话,与格局、与胸怀、与眼光、与创新有关。 守制不过是人规定的一个礼仪,何必不顾形势死死抱着不放? …… 这些深层次的复杂情绪,水蛋自然不懂。 水墨恒也明白与他无法交流。感兴趣当然感兴趣,夺情牵动着朝廷的神经,谁都感兴趣。 可若让水墨恒眼睁睁地看着吴中行等人跪在午门受罪,甚至还会酿成更大的悲剧,他也于心不忍。 这两天别说拢过去看热闹,就连府上的门都没出。 见水墨恒望着天空不语,水蛋又问:“哥,你是不是在琢磨如何向皇上、太后辞行?” “蛋蛋,你与大哥说啥子?”恰在这时,向甜牵着天勤回来,冲着水蛋埋汰了一句。 意思很明显,不要瞎问。 莫颜和陈冰如等几位姑娘也都回来了。 水墨恒见了,招手当即决定:“既然都回来了,那就干脆去待客厅开个小会,有些话我想与大家交代一声。” 说罢起身。 向甜走到水蛋跟前,重重地拧了他胳膊一把,又白了一眼,小声嗔道:“你呀你,不是不让你在大哥面前胡说的吗?怎么提这一茬儿来着?你没见大哥这些天心情不好?” “我只想着与大哥聊聊天嘛。”水蛋一副委屈的神情,“再说,大哥有何心情也不该瞒着咱们呀。” “你这头笨猪。”向甜又重重拧了水蛋一把,轻轻地说,“大哥什么人你还不清楚?该说的自然会说,不该说的,就咱们这两把刷子也帮不了他。” 水蛋点了点头。 向甜又道:“向皇上、太后辞行这样的话,你岂能乱讲?隔墙有耳,若被人听见了,传到皇上或太后耳中,你让大哥如何自处?” “这么严重啊!”水蛋咂嘴弄舌。 “你以为呢,那些话儿我都不该跟你讲,你这个大木头。”向甜恨恨地说道。 “走,听大哥一会儿怎么说。”水蛋怯怯地拉着向甜。 “以后大哥说什么,你就做什么,别瞎操心,也别瞎问。你一百个脑瓜儿加起来都不如大哥好使,你瞎操哪门子心?知道不?”向甜苦口婆心一再叮嘱。 “哦,知道了。”水蛋从向甜手中接过天勤,一道去了待客厅。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五百五十二章、午门前 昨晚上开了个小会后,水墨恒就寝一直感觉没睡踏实,早上天色麻麻亮便起床在花园里散步,恰好碰见水蛋起早当差。 “哥,早。”水蛋凑过来,打了声招呼。 “早。” “哥,是不是有心事,睡不着?” 水墨恒没回答,的确感觉精神状态不好,不过提醒了一句:“昨天跟你们交代的话记住了吗?” “哥说的当然得记住,不议论有过夺情的事。” “还有呢?” “绝口不提哥想回归田园生活这茬儿,只要哥不提,咱们任何时候都不说,就当没做了梦。” 水墨恒点了点头:“还有呢?” “还有?”水蛋摸着自己脑后门,一副冥思苦想的样,“哥,我好像就记得这么多了,还有啥?” “不要随便学我嘴里学出的那些奇怪的词语,什么‘我靠’、‘卧槽’、‘欠费的智商’、‘麻将’等等,明白吗?这不是装逼的神器。” “哦,知道了,哥。”水蛋点头笑了笑,“只是,有时候不知不觉就说出来了。” “留点心,说话时多过过脑子。” “哥,你不是一向推崇顺心随意吗?怎么突然变得如此小心谨慎呢?”水蛋弱弱地问。 “记住我的话就是了,去吧。” “哥,那先我走了。”水蛋转身,刚踏出一步,又回头道,“哥真的不去午门前瞧瞧?今天是第三天了。” 水墨恒观察着水蛋的神情,问:“你为什么提醒我去?” 水蛋回道:“虽然我头脑很笨,可也能从昨晚的谈话中,看出哥对此很感兴趣;而且,这两天哥闷闷不乐的,分明就是因为夺情一事嘛。向甜昨晚还猜测地跟我说,哥是因为不忍心面对。” “去。”水墨恒脸色一沉,“刚说什么来着?” “哦,”水蛋连忙捂住嘴巴,“不议论有关夺情的事,哥,我当值去了哈。”说完,快步而出。 水墨恒继续一人在花园中溜达。 “大哥。”一会儿莫颜也出来,突然迸出一句,“我感觉水蛋说得不错。” “你的意思是,我该去午门前瞧瞧?” “该不该,我不清楚,但我知道大哥如果去了,或许会安心一些,不会坐立不安寝不安枕。这也不是大哥的性子。” 水墨恒幽幽叹了一口气:“我知道,是自己不敢面对而已。” “其实,这件事与大哥有多大关系呢?”尽管莫颜在其它的事情上总能与水墨恒想到一块儿,但这是个例外。 只不过,连水蛋都看出来了他是因为夺情一事而揪心,莫颜又岂能不知?可看出来是一回事,能不能理解又是另一回事。 为什么不敢面对?夺情与否是皇上和太后的决定,回家守制与否要看张居正抱着什么心态,与大哥到底有多少关系呢? 说得不好听点就是个外人啊。夺情对咱们能造成什么影响? 所以莫颜难以理解。 当然作为水墨恒,也没期望有人理解。 只是在这件事上,惹得身边最亲近的人着急,又无法讲出心中的秘密,总觉得亏欠大家似的。 一番掂量后,水墨恒摆出一副轻松的样子:“好吧,我去午门前瞧瞧,也许心情会好些。” “对不起,我是不是不该问夺情的事?” “这不关你的事,别瞎想。” “可是大哥警告过我们,不要随意议论。” “在家里,在我面前,没事儿,知道你们都是为我好,我只是希望你们不要在外头议论。” “我也不知道是哪位妹妹说漏了嘴,现在搞得整个府上都知道大哥有离开北京的打算,哎。”莫颜叹了口气。 “这个没关系。”见莫颜一副担忧的样,水墨恒出言抚慰道,“本来就是我内心的真实想法,只是当下时机不好。关键不知太后和皇上是怎么想的,只能等我先探探他们的口风。” “但愿他们不会阻拦,妹妹们都还想着打麻将呢。” “好了,跟她们说一声,该干嘛干嘛,别为我的事费心。” “其实,如果大哥都感到困难,那我们费心也于事无补。”莫颜笑道。 “我去午门前看看吧。” “大哥不换件正装吗?” 水墨恒摇了摇头,穿着一身休闲的便衣出了府邸,也没唤轿夫备轿,独自一人慢悠悠地朝着午门方向溜达而去。 到了午门前,天色已经大亮。 吴中行和赵用贤连续跪了两天示众,从早跪到晚。今天是第三天,吃瓜群众依然很多,午门前人头攒动,黑压压的一片。 水墨恒担心被认出来,低头钻进人堆里。 艾穆和赵志皋也早早地来了,果然是老铁。他俩站在吴中行和赵用贤后面。 “和甫兄,汝迈兄,你们不用每天来陪着。”吴中行道。 “子道兄,什么都别说了。”艾穆单膝跪下,掏出手帕替吴中行和赵用贤擦拭颈上的血迹。 血迹是新的,是从旧伤口上流出来的,想必是早上缇骑兵动作过大而导致。 “真是苦了你们。”赵志皋喟然而叹。 “苦倒是不苦,”吴中行强忍着疼痛,笑了笑说,“就是手捆得死死的,动弹不得,挠不了痒痒。” 赵用贤也咬着牙硬撑,附和道:“如果有人替我挠两下子,跪他十天半月也没什么大不了。” 艾穆和赵志皋看着地上的血迹,又看着他们苦中作乐的神情,只觉得心扎喇喇的痛,便各自伸手将二人的铁木枷往上抬了抬,想让他们轻松一些。 这时,两名缇骑兵走上前来,顿了顿手中的哨棒,喝道:“两位大人,请你们站开些,否则别怪我们不客气。” 赵志皋一凛,老老实实地站了起来,放下赵用贤颈上的铁木枷。 艾穆却并不吃这一套,像是没听见似的,继续用手抬着吴中行颈上的铁木枷。 吴中行怕艾穆吃亏,低声提醒道:“和甫兄,朋友贵乎知心。快依他们说的办,这些兵爷都是狗脸上抓毛,说翻脸就翻脸的,可不认人呀。” 缇骑兵听了,顿时火冒三丈,一脚踹在吴中行后背上,将他撂倒在地,大声吼道:“你敢骂人,看老子不揍死你。”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五百五十三章、秀才遇见兵 艾穆赶紧将吴中行扶了起来,然后豁然站起,眼若喷火地逼视着缇骑兵,怒指厉声,呵斥道:“大胆贼兵,竟敢欺辱朝廷大臣,老子定不饶你。” “哎呦呵,还大臣呢?多大的臣呀?”缇骑兵出言讽刺道,“且别说眼下得罪了皇上和首辅大人,即便放在之前,哼,你们又是多大的官儿?在北京一脚能踩好几个呢。” “你?”艾穆气得一跺脚。 “你什么你?你想怎样?赶紧一边儿去,否则连你们也一起抓起来,哼,不知好歹的东西。” “你骂谁呢?”艾穆咬牙切齿。 “你,你,还有你。”缇骑兵逐一指着吴中行、赵用贤和艾穆三个,又鄙夷地哼了一声,“两个是首辅的门生,一个是首辅提拔上来的,关键时刻却不知恩图报,反而跳起来对付首辅。说你们不知好歹都说轻了,简直就是三只白眼狼。” “你懂个屁?”艾穆脸色铁青,乌筋暴起,“像你们这种只会乱咬人的看门狗,对朝廷礼法一窍不通,居然给老子讲道理?” “哼!”另一名缇骑兵气不过,用手指着艾穆的鼻子,“狗起码懂得尊重主人,对主人不离不弃,而你连条狗都不如。” “把你的脏手拿开。”艾穆愤怒地将缇骑兵的手往外一拨。 “哎哟,还敢动手?”缇骑兵一提嗓子叫了起来。 与他同来执行任务维护秩序的这一队缇骑兵有二十多个,一听到叫喊声,提着兵器纷纷围了上来,叽叽喳喳道: “谁敢闹事?” “在午门前闹事,你们想找死?” “等今天跪完了,你们都等着好果子吃吧。” 艾穆与缇骑兵纠缠在一起,推推搡搡,都在火头上,眼看就要干起来了。 吴中行慌忙劝道:“和甫兄,何必与这帮人一般见识?岂不自降身份吗?” 一名缇骑兵又急眼了,指着吴中行骂道:“我去,你丫现在还跟老子提身份?这回不死也得脱层皮。” 沈思孝突然从人群里钻出来,生怕暴脾气的艾穆吃亏挨揍,连忙将艾穆连拉带扯拽到一边。 翰林院的另一帮反对夺情的词臣也都站出来,纷纷走到赵志皋的后面。他们本想着疏通疏通执法的锦衣卫缇骑兵,争取让两位同僚少受些苦头。 赵志皋从口袋里掏出两只早已准备好的银锭,偷偷塞到领头的两名小校手里,覥着脸赔不是道:“两位兵爷不要生气,咱都是为皇上办事,能通融尽量通融,行行好。跪着的两位也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朝廷礼法。待他们平安解了刑罚,再请两位兵爷吃酒。” 其中一位一边接过银锭,一边嘀咕道:“解刑之后,你们这些官老爷一个个都像昂头的公鸡,哪里还认得我们这些大兵?不在我们背后指指点点,骂我们是只会乱咬人的看门狗就阿弥陀佛了。” 另一位缇骑兵同样不客气,接过银锭迅速藏进自己衣兜,脸上浮现出一丝得意的神情,笑了笑:“还是这位官爷说话中听,又识时务明事理。散开,散开。”说着一挥手,将缇骑兵遣散。 艾穆挣脱沈思孝,又气咻咻跑过来,嘴上还愤愤道:“看能把我怎么样?有种大庭广众之下打死我啊。” 两名得了银锭的小校,将头扭向一边儿装作没看见。 艾穆用白眼扫了缇骑兵一圈儿,再次蹲下问跪着的两位:“昨晚发生的事,你们知道吗?” “什么事?”吴中行问。 “天上出了妖星啊!”艾穆危言耸听地说。 “妖星?什么妖星?” “昨天夜晚,扫帚星起于东南,直犯北斗,光逼中天。随后,京城发生了好几起火警。” “啊!”吴中行和赵用贤脸上都露出惊讶的神情。吴中行更是摇头,一迭连声的叹气,然后挺直身子,喃喃道:“星象变异,天人感应,这将预兆着什么呀?” 艾穆眼中射出深邃的光芒:“地上有夺情,天上现妖星,子道兄,这预兆着什么,难道还用问吗?” “老天爷真是开了眼啊,哎哟哟……”吴中行突然狂笑起来,本想仰头向天,被铁木枷锁死磕碰,痛得他直咧嘴。 “子道兄,别乱动。”赵志皋道。 “我高兴,我欢呼。我辈之举,上合天意,纵死何憾?” 赵用贤跟着也是一阵狂笑。 水墨恒看着直摆头,心里又骂了十几遍书呆子:这些书呆子真特么会扯淡,明明毫无相关的两件事,非要头脑风暴地联系在一起无中生有。 吴中行和赵用贤这一笑,又吸引了不少吃瓜群众过来围观。 缇骑兵一跺脚,冲着艾穆斥道:“你再敢胡言乱语,小心我又揍你。” “来呀,我好害怕哦。”艾穆起身,冷冷地瞪了一眼,“我还怕你们不敢动手呢。” “犯不着,和甫兄。”赵志皋碰了碰艾穆,劝道。 艾穆眼见围观的人群越来越多,当即提高嗓门朗声说道:“那日在熏风阁,艾某已说过,若二位上疏给皇上,皇上仍坐视不理,不能改变他的旨意,我会继你们二位之后,上疏批驳夺情之议。” “还有我呢。”沈思孝立即附和道。 “算我一个。”赵志皋道。 “你们本子也都投递上去了?”吴中行和赵用贤同时问。 “还没呢,今日来便是准备呈上。”艾穆从袖里取出折子,高举在手上,冲吃瓜群众展示了一圈儿。 吃瓜群众立即开始七嘴八舌起来。水墨恒听见身边几位议论道: “这几人真不怕死哈!” “明显惹火烧身的节奏嘛,咱还是走吧,别看了别看了。” “跟咱有什么关系?咱只是来看热闹的。” “你没看见锦衣卫在那儿瞪眼儿?像随时要杀人似的。” “打不起来,放心吧。秀才与锦衣卫,一个是擅长动口的,一个擅长动手的,你说怎么打?咱安心看就是了。” “……” 吴中行见艾穆、沈思孝、赵志皋等都是一副临危不惧的神情,提议道:“既然各位都决定好,不妨将你们的疏文当着众人的面念出来听听,也好减轻我俩身子的痛苦。” “好!”艾穆点头,抖开折子,心血来潮,“我这就念给你们听。” 偌大的午门前雅雀无声。 一名领头的小校呵斥道:“你们念试试,胆敢在此妖言惑众,看我不揍你们。”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五百五十四章、名士清流 吴中行和赵用贤跪了两天,被折磨得心力憔悴,只剩下骨子里那股精神气儿了,深知这帮缇骑兵仗着皇上痛恨反对夺情之举,对他们的死活不放在心上,便往死里整。 本想着借疏文给自己长长志气,从而减轻身子的痛苦,这会儿见缇骑兵出来呵止,担心会引发冲突。与皇上与首辅对着干,那是勇气与气节;与缇骑兵对着干,那就是犯傻了。 对牛弹琴,可笑的是人,而不是牛。 所以,跪着的两个也没了听疏文的情趣。吴中行说:“和甫兄,还是将折子收起来吧。” 艾穆炮筒子脾气又犯了:“为什么要收起来?你看,大家静悄悄的一片,都想听。” 赵用贤也劝道:“和甫兄,不值当。” 艾穆昂首挺胸:“不用劝了。你们已然成这样,还能怎么着?难道要你们的命不成?不让我念,无非怕我吃亏,被这帮兵贼殴打,我都不怕你们怕什么?” 这个时候的艾穆除了执拗,还有几分悲怆之情。 “好吧,那你小心。”吴中行和赵用贤也清楚艾穆的性子,知道已经劝不住了。 艾穆清了清嗓子。 午门前变得更加安静,吃瓜群众都屏息敛神。 小校抖动手中的哨棒,威胁道:“不怕死的,你给我试试。” 艾穆听而不闻视而不见,径自大声念道:“吾皇陛下,臣刑部员外郎艾穆,就首辅张先生夺情一事再行抗疏。自首辅夺情,妖星突见,光逼中天……” 啪! “哎呀!”艾穆一声惨叫。 “我让你念,我让你妖言惑众。”小校一棒敲在艾穆的头上,登时血流如注,追着还要打。 赵志皋和沈思孝慌忙上前劝阻。其他缇骑兵也再次纷纷围了上来,一时间场面乱了起来。 “住手。” 水墨恒大喝一声,再不出现,恐怕会闹出人命。 “水,水少保来了。”缇骑兵认出水墨恒来,纷纷退避一边。 艾穆的头打破了,依然不肯离去,一副闹到底不嫌事儿大的架势。 赵志皋和沈思孝没法儿,只得撕下自己的衣服,将艾穆的伤口暂时草草地包裹住。 水墨恒瞪着刚才出手的那名小校:“你为什么打人?” 小校虽然惧怕水墨恒,可觉得这事占理儿,理直气壮地答道:“他妖言惑众。” “皇上派你们来干什么?”水墨恒又问。 “维持现场秩序。” “你没动手打人前,秩序混乱吗?可现在呢?” 小校无言以对。 “还有,”水墨恒紧接着说,“皇上派你们来维持现场秩序,可赋予你们打人的权利了吗?” 小校红着脸不吱声。 水墨恒凑上前去,又小声地附在小校耳边:“偷偷地收银子,也是皇上赋予你的权利吗?” 小校吓得浑身一哆嗦,“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哀求道:“小人知罪,请水少保饶恕!” “起来吧。”水墨恒一抬手,并未追究,只是吓唬吓唬,转身望着艾穆几个,也不知该说什么好。 艾穆望着水墨恒不言声。 赵志皋客气地鞠了一躬,然后上前一步,拱手言道:“多谢水少保出面相救。” 水墨恒叹了口气:“你们为什么不听我的呢?非要搞到现在这个局面?堂堂的员外郎,令多少人羡慕的庶吉士,现在连缇骑兵都骑在你们头上欺负。” “我愿意。”艾穆昂着头。 水墨恒心里“操”了一句:“瞧你这副欠揍的样,就不该出面救你,让你吃尽苦头。” “和甫兄。”赵志皋递了个眼色,转而对水墨恒致歉,“水少保大人有大量,不要与他计较,他就这臭脾气。” “算了,就当我自找没趣儿。” “你救了我,我也不会感激你。该上疏皇上,我照旧会做。”艾穆固执地说。 “你的意思是,我出面救你,是想阻止你上疏?” “这不是你一向的主张吗?” “是,这是我的主张,可你们谁听了?”水墨恒指着吴中行和赵志皋,“他们不都跪在这儿吗?放心,你不怕,你去上疏,马上也会来这儿跪着。” “跪就跪。既然来到这儿,我就没打算回去。” “有骨气,那就接着将疏文念完吧,否则你的锦绣文章被皇上一把火烧了,岂不浪费了你的才情?”水墨恒的话本带着几分讥诮。 不料艾穆挺胸抬头,气鼓鼓地回道:“念就念,谁怕谁?” 接着,真的念开了: “陛下慰留首辅,名曰为社稷。须知社稷之重,莫过于纲常。而身为首辅,纲常之表。弃纲常而不顾,试问社稷何能安?” “首辅夺情,觍颜占据机枢之地不放。倘若其间有国庆、国祭等盛典,身为首辅,若规避则害君臣之义,若参与则伤父子之情。臣不知陛下何以处首辅,首辅又何以自处之?” “陛下诚爱首辅,天下皆知,但臣窃以为,当爱之以德,使奔丧守制以全大节,如此,纲常固,朝廷安,天下百官万民诚服……” “得得得。”水墨恒摆手叫停,“我知道你的文笔好,抨击也很猛烈。但我只想问你们,奏本一旦投进大内,除了下场和他们两个一样跪首示众受苦,还能怎么滴?有什么用?” 艾穆凛然答道:“水少保无需再劝,艾某心意已决,正打算陪二位在此一跪。” 水墨恒摇头道:“算我多管闲事,你们爱咋滴咋滴。” 赵志皋又恭敬地鞠了一躬:“多谢水少保,那我们投本子去了。”言罢,冲艾穆作了个“请”的动作。 艾穆不遑多让,昂头走在最前面,跟着是沈思孝和赵志皋。围观的人群早已给他们让出一条道儿。 这时,吴中行道:“水少保,你为何要来看我们?” 水墨恒笑了笑:“我们又没仇。” “可我们没听你的。” “我高估了我自己,同时低估了你们这些名士清流。” “无论水少保是夸我们,还是变相讥笑我们,我还是想说一声谢谢。”吴中行态度诚挚。 “谢谢不敢当,你们如此固执,我只能祝福你们好自为之,自求多福。”水墨恒说完,扬长而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五百五十五章、大公公谏言 当天下午,朱翊钧习惯性地东暖阁阅读奏章。一名内侍把沏好的香茶奉上,禀道:“万岁爷,冯公公来了。” 朱翊钧接过茶,呷了一口,因读奏章读得入神,竟忘记时辰,恍惚了一下,才说:“大伴平常都是上午来,这会儿求见是不是有什么急事儿?快宣他进来。” 冯保面含愁容进入东暖阁。 朱翊钧放下茶杯,问:“大伴,有何要事?” 冯保欠了欠身,奏道:“启禀万岁爷,午门外又有事发生。” “午门外?什么事儿?”朱翊钧不屑地说,“不就是吴中行和赵用贤两个在那里戴枷罚跪吗?今天是第三天了吧?” “是。”冯保答道,“上午午门前打起来了。” “打架?谁?” “一帮缇骑兵和艾穆等人。” “艾穆?” “就是刑部员外郎艾穆。”冯保特意强调,“也是反对夺情的。” “因为什么?” “艾穆要在广场前念反对夺情的奏疏,缇骑兵不让,说他们妖言惑众扰乱民心,结果发生冲突。” “活该。”朱翊钧一咬牙,顿了顿问,“情况如何?” “艾穆受了点伤,不过伤势不算严重,当时水少保出面阻止。” “先生也在?” “是,水少保好言相劝一番,可这帮酸文人就是不听,又有三人上本反对夺情。” “都是谁?” “艾穆和沈思孝,沈思孝也在刑部任事,是一名主事。还有一位叫赵志皋,是翰林院的。” “他们的奏本呢?” “在老奴这儿。” “念。”朱翊钧端正身子。 “是。”冯保清了清嗓子,逐一展开三人的本子,一字一句读了下来。 当朱翊钧听到“臣闻古代圣贤帝王,劝人以孝矣,未闻从而夺之也”时,已经有些沉不住气了,耐着性子听完,已是勃然大怒,气鼓鼓地骂道:“这几个狂生,不是骂朕昏庸吗?” 瞅着朱翊钧涨得通红的脸蛋儿,冯保赶紧撺掇道:“这三个人的情况,老奴也略知一二。” “说。” “三天前,也就是吴中行和赵用贤两个上本的头天晚上,受吴中行之邀,那帮人都去了熏风阁酒楼宴聚。除了上面这五个人,还有张位和习孔教,总共七人。” “他们为了什么?” “明着是宴聚,实际上是商量如何上本,反对皇上慰留张先生。” “这帮人太不把朕放在眼里了。”朱翊钧嘴一嘟,“大伴,你是怎么知道的?” “自张先生夺情,翰林院那帮文人带头谤议的时候,老奴就密令东厂番役,暗中监视他们的行踪。”冯保稍停一下,补充道,“而且当晚,水少保也在。” “先生又在?他去作甚?” “千方百计劝阻他们不要上疏反对夺情,结果没有一个人听。老奴感觉,水少保从未受过这样的挫折。” “是吗?” “是。”冯保肯定地回答,“自水少保跟随先帝那时起,两位太后和张先生,包括老奴,都知道水少保料事如神,背后,甚至当面称他为妖孽。而经事实证明,这些年来,凡与水少保作对的,最终都没有好下场。” “大伴,你与朕说这个,是什么意思?” “老奴的意思是,既然那帮反对夺情的人不知天高地厚,连水少保的话都不放在眼里,那干脆……”冯保顿了顿,欲言又止。 “干脆重重地惩罚他们?”朱翊钧补充。 “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这与水少保观念不合。” “先生为何一方面坚决阻止他们上疏反对夺情,一方面又不建议重重地惩罚?”绕来绕去,还是绕到这个问题上。 “就这个,老奴曾与水少保单独谈过,他说是为了减轻张先生的心理负担。” “可是,张先生也倾向于重重惩罚呀!朕罚得越重,张先生心里不是越舒服吗?”朱翊钧不明所以。不仅他这么认为,李太后和冯保等都这么认为。 “理是这个理,可水少保似乎并不认同。” “你们都把朕给绕糊涂了。”朱翊钧哼了一声,埋汰道,“东厂的密探,还侦伺到什么?” “那天在熏风阁,他们早就商量好了的,吴中行和赵用贤的本子先上,艾穆和沈思孝随后跟进。” “看来戴枷在午门前罚跪还不足以引起他们的恐惧。” “非但没有引起他们的恐惧,艾穆甚至主动请愿要与吴中行、赵用贤一起罚跪。” “岂有此理?那满足他们便是。” “艾穆向来以名士自居,在京城的清流派官员中,很负盛名,颇有一些影响力。万岁爷,你还记得万历二年冬决一事吗?” “当然记得。张先生提出治乱需用重典,朕准了他,那年在全国杀了一大批重犯。大伴怎么突然问这个?” “这事儿与艾穆有关。他当年受刑部推荐派遣,前往陕西督办决囚一事,结果那年陕西只杀了两个人,在全国落了个倒数第一,而其实陕西是犯罪重地。” “哦,朕想起来了,张先生有一次在平台禀告决囚事时,曾言及刑部有一名员外郎督办不力,原来就是艾穆?既然如此,那为何这个人还在任上?” “艾穆原本是个教谕,是张先生一手提拨上去的,所以张先生给他机会,只可惜艾穆不长记性,所以一直在员外郎这个职位上徘徊不进。或许张先生也以为,艾穆是个名士,动他有点投鼠忌器,再加上刑部堂官王之诰也偏袒他。” “王之诰不是张先生的亲家吗?” “是,但王之诰为人清正,做事有些迂腐,所以并不能总做到与张先生一条心。” “朕明白了。”朱翊钧点点头,想了想又问,“那艾穆本子上说妖星出现光逼中天,是什么意思?” “回禀万岁爷,昨儿夜里,天上的确出了扫帚星。” “是凶兆吗?” “是的。扫帚星之所以称之为妖星,是因为它一出现,地上就有灾祸发生。昨夜,京城确实发生了几处火警。” “啊?”朱翊钧一惊。 “不过万岁爷请放心,老奴专门就此问过水少保。” “先生怎么说?” “他说这纯属自然现象,不必放在心上。”冯保顿了顿,摆出一副惧怕的样子,“但老奴还是担心,毕竟这次扫帚星侵犯北斗,上苍动怒,恐怕……” “恐怕什么?” “恐怕帝座受到威胁。” 朱翊钧一怔,眼睛瞪得圆圆的:“有这么严重?那该何如防范?”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五百五十六章、行使威权的时候到了 冯保谨慎地回道:“若按往常惯例,碰到妖星出现的天象,万岁爷会立即颁旨内阁和五府六院各大衙门,要文武百官各自修省,禳灾祈福,以解上苍之怒。” “大伴,那你立即替朕传旨下去,让文武百官修省。”朱翊钧尽管这些天一直装作大人的样子,因为李贵妃放权了,但见到冯保忧心忡忡的神情,不免仍露出孩子的惊恐。 冯保应了一声。 朱翊钧愁眉凝思,突然又问:“大伴你说,妖星侵犯帝座,这妖星来自哪里?” 都说了是天象,水墨恒也强调是自然现象,不必放在心上,可冯保又岂能错过这个机会?想了想回答说:“万岁爷,吴中行和艾穆等递呈奏疏冒犯皇上,不是妖星又是什么?” “你是说,他们贼喊捉贼?” “依老奴看,是这个理儿。”冯保点了点头。 朱翊钧脸色一沉,站起来说:“那还是着锦衣卫将他们几个也一并拿下。” “这个是自然,既然不怕,那么想罚跪,满足他们便是,老奴马上传旨。”冯保说着,却并没有立即起身离去,迟疑了一会儿,“万岁爷,这事儿要不要请示李太后?” “不必了。”朱翊钧决然地说道,“娘亲早已明确表态,对这些犯上作乱的人,一律严惩。” “那请问万岁爷,不知将如何严惩?” “朕已答应先生,只要不取他们几个性命,其它惩罚方式都可以商量。大伴,这种事儿是否有法可依?” “去年也是张先生的门生刘台,上折诬告张先生,万岁爷下旨判他五千里之外充军,不准回籍。此次吴中行、艾穆等人,所犯之罪也差不多。”冯保回道。 “那你判他们流徙五千里,戍边充军如何?” “行。”冯保沉吟了一会儿后才回答,继而又问,“需要提前与水少保知会一声吗?” “等朕颁旨完,再知会一声便是。” “明白。” “还有,”朱翊钧突然又愤愤的说道,“这帮人不是骨头硬,求着要罚跪吗?依朕看,是不是苦头吃得不够呀?这样,将他们痛打一顿再流放他们。” “万岁爷是说要廷杖他们?” “对呀,咱亲舅舅都吃过廷杖之苦,他们一而再再而三忤逆朕的旨意,岂能让他们好过?” “那万岁爷要廷杖他们多少?”冯保心里清楚,这次难得李太后放权,皇上是要借夺情一事树立威权。 “吴中行和赵用贤,各廷杖六十,贬为流民,永不叙用;今天的艾穆、沈思孝和赵志皋三人,明知故犯,气焰更加嚣张,各廷杖八十,大伴你看如何?” “是,请问万岁爷,那廷杖何日执行?” “明日辰时,让大小九卿京城四品以上的文武官员,都到午门外观刑,谁也不准缺席。” “老奴遵命,现在就去传旨。”冯保躬身退出东暖阁,一改往日悠闲散漫的八字步,急匆匆地去了。 传完旨后,第一时间派大管家徐爵去张居正家里报信儿,而自己则寻着空子来到水墨恒的府上。 …… 吴中行、艾穆等五人要遭廷杖的消息,当天下午就传遍了北京城,立即成为街头巷尾热议的话题。 即便不是官场上的人,也知道廷杖意味着什么。 那是对犯罪官员最严厉的惩罚之一,只有直接触犯皇上激怒皇上的官员,才有机会遭此重刑。 注意,普通人想廷杖还没资格。 通常,罪官从诏狱中提出,押至午门外,在垫了毡的地上,头朝三大殿俯身躺下,负责行刑的锦衣卫手持大棒开打。 关键在这大棒上。 大棒是由栗木特制而cd知道栗木相当坚硬。 打人的一端削成槌状,这还不算什么,狠的是包有铁皮,铁皮上装有倒钩。 行刑的锦衣卫如果顺势一扯,尖锐的倒钩就会把受刑人身上连皮带肉撕下一大块儿。 如果行刑的锦衣卫不手下留情的话,甭说六十下八十下,就是十几下,受刑的人皮肉连打连抓,肯定是血肉横飞稀巴烂。 不少受刑官员,就是死在这廷杖之下。 凡是受过廷杖的官员,即便不死,十有也会落得终身残废,或是身子骨彻底垮掉。 这就是为什么当初国舅爷李文全那么害怕的原因。好在他后台硬,加上水墨恒和冯保暗中承诺保护,所以才受了些皮肉之苦。 可这次吴中行和艾穆等人不同,他们没有后台,而且直接触犯首辅和皇上,后果可想而知…… 廷杖最高数目是一百,但实际上这已经没有意义了。 因为如果真的廷杖一百,那说明罪官罪不可恕,锦衣卫根本不会手下留情,谁还能挨到一百棒啊? 打到六七十棒,人都已经差不多死了,双脚已迈进阎王爷的门槛儿了。整个大明王朝,就没有记录谁挨到一百棒还存活于世的。 所以,一听说吴中行和赵用贤廷杖六十,艾穆、沈思孝、赵志皋各廷杖八十,他们的家属及同僚好友无不骇然变色,一时间纷纷行动想方设法营救。 …… 冯保第一时间将廷杖、流徙、戍边的旨意传达给水墨恒,并深表遗憾,皇上为了树立威权,最终还是采取严厉的惩罚措施。 水墨恒唯有表示叹息。 这个结果,应该是张居正眼下希望看到的。他有能力让国家走上富民强兵的道路,却没有办法让那些固守操守的读书人改变观念。这次夺情风波,来自外界强大的反对力量,不是被他深深得罪的豪强大户,而恰恰是来自他深为倚重的士林。 夺情已无回旋余地。 然而,张居正的心是凉凉的。也只有看到皇上采取严厉的惩罚措施,他内心才偷偷感到一丝安慰。 兴许也只有水墨恒一人,真正明白那份安慰将最终演变成巨大的心理压力,直至将张居正压垮。 而悲剧在于,张居正自己恍然不知。他内心深处渴望皇上坚决夺情,渴望皇上对反对多情的士林进行惩罚,但在表面上、在任何人面前,都必须表现出无可奈何的样子。 这便是一个人城府深的潜在危险。 水墨恒懂得,可惜旁人看不透,包括张居正自己。而解释是徒然的,甚至会引发更大的震荡与伤害。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五百五十七章、两位王大人 送走冯保,水墨恒很想静一静,独自一人去了花园,闭目养神起来。过了得有小半个时辰,黄飞来报说翰林院王锡爵求见。 “掌院学士要见我?”水墨恒听了一愣。 “此刻就在外头,而且看样子很急,气喘吁吁满头大汗。” “请他进来吧。”水墨恒只得收回思绪,想都不用想,王锡爵肯定是为夺情廷杖的事而来。 王锡爵虽然没有上疏反对夺情,可他扮演的角色十分清晰,上疏的几个,除了艾穆和沈思孝,其他都是他的下属,之前的几件事他可都是参与了的。 自吴中行、艾穆等人要遭廷杖、流徙的消息传开,翰林院便像是炸开了锅,都吵着要动员全北京城所有反对夺情的官员共同联名上疏,驳回皇上的旨意。 见王锡爵汗流浃背地进来,水墨恒起身施礼相迎,陪笑道:“王大人光临,不知为公还是为私?请坐请坐。” “为公,也为私,有些话我想与水少保说说。”王锡爵还礼坐下,开门见山,“这次来是为廷杖一事。” 水墨恒表现出极为镇定:“意料之中,有何见教?” “吴中行、赵用贤、赵志皋、艾穆和沈思孝五人,上疏反对夺情触怒皇上,可我认为,此事不当廷杖。” “那应该怎样?” “臣子就朝中事提出反对意见,《大明律》上没说不允许,若与皇上意见不合,便遭廷杖之罚,那日后谁还敢提意见?” 王锡爵这话虽然不错。 可水墨恒感觉他有偷换概念之嫌,提意见当然没问题,可这件事他们几个是违抗圣旨,挑战皇权。于是点了点头回道:“王大人既然知道触犯的皇上,那你去跟皇上说呀。” “水少保你这不是讥笑我吗?”王锡爵尴尬地笑了笑,“皇上这会儿正在盛怒之中,哪肯听我聒噪?” “那王大人找我有什么用?” “我知道水少保一直坚持不让皇上惩罚反对夺情的官员。” “那又怎样?” “水少保是皇上的老师,我请求你出面劝说皇上,收回廷杖的旨意。”王锡爵拱手言道。 水墨恒微微叹了口气,回道:“王大人刚才也说了,这会儿皇上正在盛怒之中,吴中行等几个冒犯的不是我,而是皇上,我怎么出面劝说?还有,王大人也知道,我一直坚持不惩罚的方针,可吴中行几个什么时候听过我的?” “可是,这件事现在除了水少保能劝得动皇上,恐怕再也找不到第二人。” “王大人,你为官多年,难道还没看出来,这次我都劝不动皇上吗?实话告诉你,这次李太后第一次放权给皇上,也就是说,这是皇上第一次亲自柄政动用威权,我怎么出面干涉?皇上既然已经没听我的了,旨意都已经下达各大衙门,若这个时候再去劝说,岂不是不识趣儿,给皇上添堵吗?” 王锡爵仍然不死心,又说:“可我总觉得,唯有水少保才能劝服皇上。” “王大人是觉得,对这件事我不够上心吗?” “不是这个意思。” “那王大人是什么意思?”水墨恒盯着王锡爵,“其实,关于夺情一事,与我半毛钱关系都没有,最后搞得皇上不高兴,首辅张先生也不高兴,你们一个个还滴米不进就是不听劝,严重的后果我早就对吴中行那帮人说过了,他们是什么态度王大人清楚得很。” 刚说到这里。 黄飞又进来禀报说:“刑部堂官王之诰大人来了。” 水墨恒尚未搭话,王锡爵便迫不及待地说:“王大人肯定也是为了夺情一事而来。” “有请。”水墨恒抬了抬手。与王之诰其实谈不上深的交情,尽管他是张居正的亲家。 很快,黄飞将王之诰领进来了。 水墨恒连忙起身施礼相见,笑道:“今天是什么风?将你们都吹到我这儿来了?” 王之诰还了一礼,随即与王锡爵对了个眼色。两人眼中都流露出失望的情绪。 王锡爵叹道:“这么说,首辅也不肯施以援手?” 王之诰沮丧地摇了摇头。 水墨恒做了个请的动作:“有什么话,王大人请坐下来再说。” 三人重新落座。 水墨恒望着王之诰,问:“堂官大人刚刚去了张先生家里?” “嗯。” “为了廷杖一事?” “嗯。” “张先生不肯出面?” “嗯。” 水墨恒心里想着,张居正肯出面才怪呢,如果不是他暗地里授意冯保要严惩他几个门生出出气,兴许皇上不会这么狠心。 李彩凤感觉夹在水墨恒和张居正中间很是为难,所以干脆选择回避,将权利放任给从未单独柄政的儿子。 而朱翊钧的态度非常明确,刚一接到张文明逝世的消息时,便提出一个可供选择的方案:放张居正回家守制,可以,但水墨恒必须暂代首辅之职。 朱翊钧谁都不信,就信这两位先生。 可被水墨恒拒绝了,那只能坚决慰留张居正。既然张居正对他几个门生恨之入骨,坚决要惩罚,那朱翊钧只能依从。 道理就这么简单。 张居正被自己门生弹劾,觉得脸面无光,惩罚本来就是出自他的主意,怎么可能出面劝说皇上收回旨意? “两位大人都失望了吧?”这个问题根本不用问,各自都写在脸上。水墨恒问出来,只是为了打破凝滞的气氛。 王之诰喟然而叹:“哎,受廷杖的虽是吴中行、艾穆等四人,但伤的却是天下读书人的心啊。” 水墨恒担心问题朝着更加严峻的方向发展,赶紧打住:“王大人千万别这么说,这是皇上下的旨意,你这么说,不是指明皇上要与天下读书人为敌吗?已经有人受到了惩罚,王大人就不要再往枪口上撞了,否则你的亲家不知如何面对。” 王之诰慌忙申辩:“我不是这个意思。” 王锡爵也帮衬道:“但夺情之事,的确容易引起读书人的误会啊。” 水墨恒哂之一笑:“首先是你掌院大人的误会吧?你不是身着大红袍,率领属下亲自跑到内阁去恭贺吕阁老继位吗?幸好你来我这儿恳请,而让王尚书去首辅张先生家,否则,嘿嘿,要知道首辅想杀你的心都有。” 王锡爵脸色一下子通红。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五百五十八章、不合口味的交谈 王之诰见水墨恒说话并不给自己和王锡爵留多少面子,当即笑了笑打圆场说:“水少保,这事儿也怨不得王大人,他身为掌院学士理应有所作为。恭贺吕阁老迁左,也并非王大人突发奇想,而是祖宗留下来的规矩嘛。” 王锡爵脸色这才好看一些,说:“水少保也清楚,我所做的一切并不是为我个人,像吴中行他们一样,都是为了朝廷礼法,为了天下的读书人……” 水墨恒做了个打住的动作,然后摸着自己的心:“王大人,我真心佩服、尊敬你们这些读书人,也很欣赏你们视死如归的气节。但我只想说,你们也别总拿什么礼法、士林来说事儿。” “你们虽然都是进士出身,可我自信读的书并不比你们少,那些大道理我也不想讲,我只知道,眼下皇上还不能单独柄政,只相信首辅张先生,不相信其他人,你们告诉我怎么办?” “朝廷有礼法,祖宗有规矩,可一切礼法和规矩都是人定的,而且都是用来为皇室服务的。你们也该清楚,皇上说行就行,皇上说不行就不行,礼法和规矩约束得了皇上吗?” “哦,你王大人率领属下去恭贺吕阁老迁左,你觉得是礼法是规矩、合情合理,可皇上会让吕阁老接任首辅吗?吴中行等人死谏,你们以为这样对皇上施压,皇上就会妥协吗?” 一口气说到这儿,水墨恒摇了摇头,望着王之诰和王锡爵,继续说: “不会的。这么做只会激起皇上的逆反心理,认为你们是在挑战他的威权。他已经当了五年皇帝,是,他还小,才十五岁,可已经不是个孩子,有他自己的思想。” “我希望你们站在皇上的角度,明白他想要什么,他就是想要张先生留在他的身边继续‘摄政’;也希望你们站在首辅的角度,明白首辅想要什么,他想要实现富国强兵的抱负,不能因为任何外在的阻挠而停滞耽搁。” “皇上坚决要夺情,不放张先生走。我实话告诉你们,想必你们也能从邸报上看出一些端倪,张先生根本就没有回家守制的打算。当然目光短浅的人会说他贪恋禄位,但他真是诚心诚意为国效劳。” 水墨恒顿了顿,继续道:“张先生本来就不打算回家,皇上又一而再再而三地挽留,夺情的圣旨一道接着一道往他家里送,你们若是张先生,该怎么做?” “可以挂冠而去啊。”王之诰和王锡爵异口同声地说。 水墨恒嘿嘿驳道:“那不是违抗圣旨,对皇上不忠,有负皇上的隆恩吗?” 王之诰说:“其实,首辅这次如果出面营救吴中行等五人,或许能赢得反对夺情者的谅解。” 水墨恒哂之一笑:“王大人虽然是张先生的亲家,可你并不懂他内心到底是怎么想的。” “怎么说,吴中行赵用贤几个,都是他的门生啊。” “我的尚书大人诶!”水墨恒按捺不住心中的不顺之气,“说你不懂张先生还真没错。皇上要夺情,他的门生要他回家守制,你让他怎么站队?明摆着站在皇上这一边嘛。” “关键,他所作所为违背朝廷礼法呀?” “你看,又来了,什么礼法不礼法的?皇上夺情违背礼制吗?反倒是学生弹劾座主稀奇得很。你们口口声声说吴中行是张先生的门生,可吴中行他们眼中又哪有张先生这个座主?” 水墨恒已经表现出了不耐烦的情绪。若非王之诰和王锡爵这两个大咖实在位高权重,他都不愿意多费口舌。 讲道理是一件痛苦的事。 尤其面对这些很有主见的读书人,关键是他们似乎不了解皇上和张居正的性子。 皇上的威权是随便能挑战的吗?即便皇上允许,冯保和李太后也绝不允许啊! 张居正眼光是辽阔,可他的心胸大到门生弹劾他,他还出面营救门生的境界吗?不给你一刀就阿弥陀佛了。 原先多少反对他的官员都没落得好下场,有哪一个与他政见相左的官员得到重用?连张居正这个性子都没摸清,还指望求他出面营救弹劾他自己的门生?不成了笑话? 见水墨恒有了小小的情绪,王之诰和王锡爵心情也很低落。王锡爵道:“这么说,水少保是不想出面咯?” 水墨恒纠正道:“掌院大人,话说清楚,不是不想。或许你也听说了,我苦口婆心劝过吴中行赵用贤等人不止一回两回,今天上午在午门前我还劝过,可他们死活不听啊。” 王锡爵黯然道:“如今的局势,要说服皇上收回旨意,唯有你和首辅。可你们都不肯出面,势必要冷了士林的心啊!”说完,深深地叹了口气。 王之诰接着又说:“要说服皇上收回旨意,其实对水少保来说并非难事,只需恳请陈、李两位太后即可……” 水墨恒再次抬手打住,心想你们不仅不懂皇上和张居正,对我也是一团浆糊呀:“首先,我没有你们想象的那么有本事;其次,我只想做一名闲臣,得罪皇上的事万万不会干。” “先帝在世时,水少保可不是这样。”王之诰轻轻地点道,“那时你连为先帝炼丹的道士都敢杀。” 水墨恒无奈地摇头,感觉真是有点话不投机:“王大人怎么就不明白,杀道士是为民除害,夺情是为民造福。皇上要夺情,最大的受益者是谁?是天下的百姓啊!” “张先生刚上台时,你说这话还情有可原,可时至今日,改革的成果已经惠及天下,大家有目共睹。张先生上台后的所有改革,都是在撼动,甚至摧毁豪强大户的利益链,而从中得到好处最多的是皇上是朝廷,最遍及的是天下百姓。” “是,你们也许说得没错,我和首辅张先生任谁出面恳求皇上收回旨意,皇上都有可能听从。但那只是可能,而且需要付出巨大的风险和代价。最关键的是,如果皇上收回旨意,你们保证不再上疏反对夺情吗?” “对吧?你们保证不了。既然保证不了,假如,我说假如,我出面让皇上收回旨意,你们仍然不要命的上疏要首辅回家守制,那皇上该怎么办?我又如何向皇上交代?” 水墨恒郑重其事地承诺:“我出面可以,只要你们保证不再惹皇上生气。皇上夺情这件事,我敢打包票,肯定利大于弊,满足他的愿望便是,你们能做到吗?” 王之诰和王锡爵沉默不语。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五百五十九章、观刑 水墨恒今儿个早早的起床了。 昨儿送走两位王大人,便早早的睡了。当然,最终也没有答应他俩营救吴中行和艾穆等。 高山流水,非知音不能听。这话用来形容水墨恒的心情,是最恰当不过了。 其实,营救吴中行和艾穆等几个,水墨恒何曾不想?早在那帮固执的书生没有上书反对夺情之前,就想得很清楚了。为了救他们,甚至监听监视这种不光彩的事都做出来,让他们不要上疏不要上疏,不就是救他们吗? 可惜没人肯听。 到午门前又苦口婆心让他们不要接着上疏,吴中行和赵用贤两个已是前车之鉴,何必还要挑战皇上的威权呢? 结果还是没人听。 水墨恒只能对天长叹,读书人不好劝啊! 就是认死理,一根筋。 现在好了,要遭廷杖之苦,被流放三千里之外去戍边,这个时候来求我营救?圣旨都已经下了,还怎么救? 难道也要让我陪你们廷杖戍边吗? 怎么可能?我还想着带老婆种田、种地、生孩子、过潇洒快活的日子呢。早知道你们会遭殃,可就没人听我的。 我已经尽力了。 我千方百计想着杜绝悲剧的发生,你们却一个个不信邪,明知玩火烧身,愣要前赴后继。我是想着事前营救,而你们却事后才想着请我出面,是不是都不在一个频道上? 还知音? 懂都不懂,都不明白我想什么。 一个是刑部尚书,二品重臣;一个是翰林院掌院学士,三品词臣领袖。好,我给你们台阶下。 要我出面恳请皇上可以,也相信只要我坚持,来一个剧透,皇上十有会收回旨意。可你们敢保证那帮反对夺情的官员不再上疏谏言触犯皇上吗? 不敢吧?王之诰你不敢承诺,王锡爵你也不敢承诺。 既然如此,那我无能为力。太后的工作我做了,皇上的工作我也做了,首辅张居正、大公公冯保全都做了。 可思想工作最难做的是谁?还不是你们那帮反对夺情的官员? 我出面恳请皇上收回旨意,皇上听从了,但你们接着上疏,那我怎么办?岂不是打自己的脸吗? 你们又都不敢保证。 就吴中行和艾穆他们几个的性子,别说是你王之诰和王锡爵,就是他们自己都不敢保证。 听我一言,兴许结果就不一样。可到头来,最拧最不听话的是你们,开口闭口将国家礼法、纲常挂在嘴边,不到黄河心不死。亏你们还与张居正共事了这么多年。 既然选择要名垂千古,那就接受廷杖之苦吧。一打完,你们肯定被载入史册,后人都会记得你们的名字。 你们走吧,明儿早上像我一样,乖乖地去午门前观刑。反正皇上也已经答应我,不会要他们的命。 行刑者不会往死里打。 …… 就这样,将王之诰和王锡爵送走。他们走得沮丧,但也没辙,无法向水墨恒保证。 四品以上的文武官员,今天都要到午门前观刑。高不高兴都得去,这是皇上的圣旨。 “押,罪,官。” 一名小校站在午门前临时搭起来的木台上,高声喊道,听着让人毛骨悚然。 从左掖门旁边的值房里涌出一队锦衣卫缇骑兵,押着戴铁木枷的吴中行、赵用贤、赵志皋、艾穆、沈思孝五人,推推搡搡走到木台前。 木台上摆了一张长桌。 今天主持行刑的是锦衣卫左都督朱希孝。让一位王公勋贵亲执此事,可见朱翊钧对这件事的重视。 除了首辅张居正在家守制,京城其余四品以上的文武百官全部到场,无一缺席。 到现场,按照级别,分站两厢,一个个神色严峻,一言不发。 广场四周,三步一岗,四步一哨,放眼之处,都站满了威武的锦衣卫缇骑兵。 真个是风声鹤唳! 木台前的砖地上,早已铺好了五块毡,毡上又各铺了一长卷结实的白梭布。 这也是廷杖的规矩。 被廷杖的官员平躺在白梭布上面,一等到廷杖完毕,行刑者只需把这白布一拖,被廷杖官员就被拽出午门广场,交由早已在那里等候哭得稀里哗啦的家属。 吴中行、艾穆等五人被押到毡前,面朝木台跪好。 朱翊钧已登基五年,午门前廷杖只举行过一次,那就是打他的舅舅李文全。 但那一次阵势不大,大家也都心知肚明,只不过做做样子,安抚守卫长城被活活冻死的十几个士兵。所以当时的气氛并不压抑,很多官员都是抱着看热闹来的。 可这次不同。 皇上非常重视,又是因为夺情。 夺情一事本就闹得沸沸扬扬,加上几位大咖级的人物全都被牵扯进来,更是显得紧张。 而且五个人一起挨杖,别说万历一朝,就是嘉靖、隆庆两朝,也没有发生过这样的惨事。 朱希孝虽然是锦衣卫最高指挥官,却也从未经历过这种阵势,所以看上去很是局促。 午门前人虽多,可鸦雀无声。 朱希孝扫了一眼即将受刑的五人,做了个手势,从嘴里吐出两个冷冰冰的字:“卸枷。” “卸,枷——”身边一名小校跟着大声传达命令。 五个缇骑兵上前,娴熟地开了锁。只听得哐啷哐啷的磕碰声,五个人颈上的铁木枷全都卸下来了。 吴中行和赵用贤就不用说,都已经锁了三天三夜,而后来的三位也是锁了整整一夜。 由于双手长时间被扯起来夹死,因此肘关节都已经麻木。突然卸掉铁木枷,他们向上弯曲的手一时都放不下来,还是那样僵直地像是挂在空中。 艾穆、沈思孝和赵志皋被锁的时间短一些,手放下来自然要快许多。 艾穆轻轻地甩了甩手臂,却看着站在旁边的吴中行和赵用贤仍举着手,便说道:“闭眼一咬牙,手就下来了。” 赵用贤咬牙,回答说:“痛,下不来。” 艾穆纯出于一片好心:“那我来帮帮你。”说着,便站起身来,却忘了这是在庄严的、数百名官员都不敢出声的刑场。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五百六十章、刑者 水墨恒心里正暗叹,这个艾穆当真是读书把脑子读浆糊了,口口声声将朝廷礼法摆在自己头上,难道在这庄严的刑场随随便便,当自己家里似的,就是尊重所谓的礼法? 果不其然。 只听主刑官朱希孝一声怒斥:“尔等罪官,临到受刑,还不知畏谨?” 朱希孝虽然行事谨慎,可既然皇上将此重任交到他的手上,此刻又在文武百官面前,自己的威严和朝廷的威严岂容受到蔑视?在他眼中,艾穆这个行动无疑是在挑衅他这个主刑官。 艾穆怔愣了一下,可并未重新跪好。 站在旁边行刑的士兵见主刑官发威,当即伸出大棒朝艾穆胸前一横,那大棒头上的铁刺一下子扎在囚衣上,顿时扎出了几个小洞,渗出鲜红的血迹来。 其实,就在朱希孝呵斥的那一刻,艾穆已经意识到了自己行为有违常礼,毕竟这么多官员都不敢出声,场面的气氛庄严、紧张得让人窒息。 若非行刑士兵伸棒动手,艾穆可能会重新跪好,怎么说自己也是个刑部员外郎,对主刑官的威严和受刑者应该保持的拘谨,还是心中有数。 可行刑士兵这个动作,无疑激起了艾穆的反抗情绪,也不肯低头在文武百官面前畏怂,所以固执地大声抗言道:“我等维护朝廷纲常礼仪,何罪之有?” “放肆!”朱希孝一提嗓子,更是觉得自己的权威受到了艾穆的蔑视,“有皇上圣旨在,岂容尔等嚣张!宣旨!” 行刑士兵硬是将艾穆按了下去,重新跪好。 听到朱希孝发令,一名太监从侧边走上木台,展开手中的黄绫卷轴,当着文武百官的面,高声念道:“吴中行、赵用贤、艾穆、沈思孝、赵志皋五人,反对首辅夺情之议,名曰维护朝廷纲常与礼法,实则违抗圣意挑衅皇权。” “虽午门前枷锁示众,仍不思悔改。今着锦衣卫廷杖吴中行、赵用贤六十,廷杖艾穆、沈思孝、赵志皋八十,均流徙三千里之外充军戍边。受刑之后,即刻逐出京师,不得停留。钦此!” 宣旨时场上静寂无声,许多官员都不敢相信,如此严厉的惩罚竟是出自一位十五岁皇帝作出的决断。 但水墨恒清楚,这是朱翊钧登基以来第一次自己行使威权,与其说是李彩凤放权,倒不如说朱翊钧热衷于此:哦,皇上原来是这么当的。皇上说的话不容臣子质疑。谁若质疑,朕让你好看。 朱希孝一挥手,他身旁的小校高声喊道:“行,刑——” 话音一落,早已在五位罪官跟前站好的锦衣卫士兵一拥而上,熟练地将五人掀翻在地,架到白梭布上脸贴砖地躺好。 “张嘴。”一名士兵叫了一声。 可吴中行五人似乎还没回过神来。吴中行刚一抬头,正欲张嘴想说什么,只见一个士兵神速地往他嘴里塞了一根约莫五寸来长的檀木棒子。 这棒子两头都穿着麻绳。 那士兵将两道麻绳用力一提,紧紧勒在吴中行后颈上,将他的嘴巴撑开,却又堵得死死的。 不要说呼喊,就是哼都哼不出声来。 观刑的文武百官看着直哆嗦,就像自己正在受这罪一样。 此举也是廷杖前不可或缺的环节。 因为栗木棒一旦杖击下去,加上棒头那倒刺,不用几下,受刑者就皮开肉绽,肯定忍受不住,会撕心裂肺地叫喊。如今用檀木棒将嘴堵住,叫你只能闷声忍着。 这也是廷杖的恐怖处之一。 转眼之间,五人的嘴中都“咬”了一根檀木棒。 但准备工作还没结束。 嘴是堵住了不能叫唤,可手脚还能动。这也不允许。紧接着,五人的双手双脚全都用系了麻绳的铁环扣死。 然后一字拉开。 拉得紧紧的麻绳牢牢地系在钉进砖地的铁楔子上。 这样,嘴、手、脚全都被束缚住。 再接下来的程式,似乎就有点不太雅观了,可这也是必不可少的环节之一,那就是脱裤子。 只因受刑者,如果穿了裤子受刑,一杖下去,被击碎的布片势必会被深深嵌进肉中。 几杖下去,裤子槌烂了,屁股打开花了,烂肉里满是布屑,受廷杖的人纵然当时能活下来,因受布屑污染,等拉回到家里,也清洗不干净,创口很难愈合。 因此,脱裤子这个环节,其实是为受刑者考虑的。 裤子一脱,五个人光着屁股,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幸好古时没有女官,否则这场景…… 尽管如此,一向以儒雅自命的高官大僚们,依然觉得这种亵渎斯文的做法不能接受,很多都闭上眼睛不敢看。 至此,廷杖前的准备工作才算做完。 只是,看不到吴中行五人的面部表情。他们一个个都像被死死地钉在砖地上。 小校出列,逐个检查一遍,然后回到台前,向主刑官朱希孝禀告。 朱希孝早已将这一切看在眼里。 他一直眯着小眼,听完小校的禀告后,再次瞧了瞧五只在日头底下还有些反光的肉嘟嘟的白屁股,然后又瞧了瞧每名罪官身前负责廷杖的两名杖手。 对,廷杖一人需两名杖手,轮番捶打。 待确定无误,朱希孝轻轻点了点头,宣布廷杖可以开始了。 小校立即转身,尖着嗓子,喊出一个响彻云霄、令人毛骨悚然的字:“打——” 声音在午门前回荡。 几乎与此同时,十根栗木刑杖一起高举。 一些刚刚还闭着眼睛的官员突然睁开眼,一些本来睁开眼的官员却又赶紧闭上眼睛。 啪啪! 啪啪啪啪! 沉重的刑杖落在光秃秃的屁股上,发出沉闷而喑哑的声音,给人一种心如刀绞的感觉。 第一杖下去,五个人不约而同地昂起头来,还能对疼痛作出迅速反应,只是嘴被堵得死死的,发不出一丝哀嚎的声音。 肉末横飞。 鲜血喷溅。 看着这一幕,水墨恒深深叹了口气,为何不听我的劝呢?我想救你们,可你们却不给我机会。 现在好了。 杖子好吃吗?真不知是该佩服你们的勇气,还是该哀叹你们的偏执?你们莫不是以为,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屁股开花是一件极其荣耀的事儿吧?这下你们的愿望实现了,能够青史留名永垂不朽!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五百六十一章、皇上的笑容 “七,八……” “九,十……” 每位罪官跟前,除了两名轮番廷杖的士兵外,还有一个专门报数的士兵,每廷杖一下,他们就高声报告杖击的次数。 而每一个数字喊出来,都像是一记重锤,砸在每一位观刑者的心窝子里。 这些数字对观刑者来说还有点感受,可对受刑者本人,已经不起任何作用了。 五名受刑者昂起头,也就起初这么几下子。十几下子之后,他们已经动弹不得了。因为他们的手脚全被拴得死死的,所以看不到他们做任何的挣扎与扭动。 “十五,十六……” “十九,二十……” 二十下子之后,这五个人已经浑如死去。 “三十一,三十二…… “三十五,三十六……” 等打到三十几下过后,他们已经全都昏死过去。接下来任凭杖下如雷,五个人就是一动不动。 连头颤动的疼痛都感觉不到。 每一杖就像是打在棉花团上。 其实,打到三十几下子才晕死过去,已经是行刑的士兵手下大大留情了。 一方面朱翊钧明确有令,也答应过水墨恒,不能要这几个人的性命。另一方面,这些行刑的士兵,包括他们的班头和站在朱希孝旁边的小校,通通都暗地里收了贿赂。 受刑者的家属人上托人,暗中花了不少银子。 加上张位、习孔教等一般词臣也保上托保,暗中塞给他们一大把银子,恳请他们今日下手一定要轻些再轻。 这才导致他们能挨到近四十下子。 否则,若这些行刑士兵使坏,别说四十来下子,就是几杖下去都可以把你骨头敲碎,二十杖之内绝对可以让你命丧黄泉。 想想,那栗木棒多硬? 而且,打人的那头做成棒槌状。 这还不说,还用铁皮子包着,上面还镶有倒钩刺。 打的是光秃秃的屁股。 卧槽,想想都恐怖,让人毛骨悚然。 这些行刑的士兵都经过了专门训练,知道怎么下手怎么用力,尽管表面上他们将刑杖举得高高的,挥下去时也看不出什么差别,感觉他们都十分猛烈。 可就在挨近受刑者屁股的那一刹那,他们手腕突然一硬,将灌入刑杖的劲儿往回收了一大半。 而且,他们落杖尽量不打在关节处,只是打在软乎乎白花花的屁股肉上面。这需要功夫与训练。 尽管如此,毕竟这带有铁皮倒钩刺的栗木杖威力太大,受刑者虽然能捡回一条命,依然是惨不忍睹。 “五十七,五十八……” “五十九,六十……” 随着这个数字的报出,意味着吴中行和赵用贤两个的廷杖宣告结束。躺在那儿血肉模糊,一动不动,那惨劲儿就不说了。 剩下三人的廷杖依然在继续。 只是往下的每一杖,更让观刑者惊心动魄。 估计也是怕将他们真的打死了,行刑士兵手中的刑杖变慢了下来;也或许是行刑士兵真的累了,一个个满头大汗,本来就横肉面生膀大腰圆,这会儿气喘吁吁手臂发软。 “七十七,七十八……” “七十九,八十。” 终于打完了。喊到这最后一个数字时,报数者将余音拖得又长又重,生怕别人听不见似的。 就在这托音中,行刑士兵扛着十根带血的栗木棒,一字儿走进左掖门边的值房。 刑场两厢观刑的官员,莫不长吁一口气。 看得出来,主刑官朱希孝在整个行刑期间,紧张得不行,从开始到结束就一直在流汗,眼下衣衫都已经湿透了。他瞅了瞅躺在地上的五个大血人,赶紧抬手对小校说“散”。 小校跨前一步,高声喊道:“列为官员,请散场——” 顿时间,两边厢的官员像潮水一般低着头散去,全都不敢议论什么,更不敢在此多逗留片刻。 只有水墨恒,他向午门城楼上看了一眼。而就在他抬头往上看的那一刻,朱翊钧也向他招了招手,脸上还挂着一丝得意的笑容。 今天的主刑官朱希孝和观刑的数百名官员,以及受刑的五人,全都不知道十五岁的皇上打从辰时起,就在冯保的引领下,偷偷地登上午门城楼,在罩着薄纱的木格窗棂后头,观赏整个行刑的过程。 朱翊钧招手,水墨恒不得不去。 登上午门城楼,水墨恒的背心感觉有些凉凉的,尤其是看到朱翊钧脸上那得意的丝丝笑意。 “先生,朕答应过你,没要他们的命。”朱翊钧轻描淡写地说。 “谢谢!” 冯保从旁小声提醒:“万岁爷,廷杖已结束,咱别看了,回东暖阁吧?这场面太血腥。” 朱翊钧却动也不动,目不转睛地盯着刑场,居然以兴奋的口吻答道:“大伴,你咋这么没出息呢?朕还要看着他们五个人被拖出午门哩,看谁以后还敢触犯朕。” 然后又冲水墨恒招了招手,只是没扭头:“先生,你过来。” 水墨恒跨前几步。 这个时候,朱翊钧突然一回头,眼神里射出与他年龄极不相符的杀气来,一字一顿道:“到今天,朕才尝到当天子的滋味儿,原来是这么爽!” “咳咳!”水墨恒情不自禁地咳嗽两声,咳完赶紧用手捂住自己的嘴。 “万岁爷,你?”冯保如同被灼热的火苗烫了一下,浑身猛地一震,陡然间感觉眼前的朱翊钧已经不再是当年那个稚气未脱童心未泯的小皇上了。心里一酸,眼角竟滚出几颗泪珠。 其实这个感觉,水墨恒早在朱翊钧连续传了两次口谕让他务必进宫,进宫后又一言不发,摆出皇帝的威严,直到成功决定要惩罚吴中行五个,那个时候就已经感觉到了。 而且,比冯保的感觉还要强烈。毕竟他不同于冯保,知道历史上的朱翊钧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见冯保突然流泪,朱翊钧诧异地问:“大伴,说你没出息,你真是没出息,怎么还哭了?” 冯保赶紧揩了一把眼泪,陪着笑说:“看到万岁爷长大了,老奴心里高兴,激动得想哭。”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五百六十二章、又一个愣头青 “大伴,朕看你倒真是有点妇人之仁哈!”朱翊钧昂着头,带着奚落的口气说,“记得朕刚刚登基那时,张先生就教导朕,为天子者须得威加四海,切不可抱有妇人之仁。” “万岁爷说得是。”冯保连连点头。 朱翊钧一副志得意满的神情更是跃然脸上,接着又侃侃言道:“前几年富国强兵,娘亲曾叮嘱过朕,要多行仁政,如今天下太平国库充盈,朕想便是威加四海的时候到了。这回廷杖吴中行等五人,就是为给天下人提个醒儿。” 冯保“嘿嘿”两声,笑得很僵硬,一脸的无奈,回道:“万岁爷英明!是该威加四海。万岁爷的威权,岂容这帮犯上作乱的罪官侵犯!” 水墨恒站在旁边,望着膨胀的朱翊钧,都不知道该怎么搭话。 朱翊钧将目光移了过来,眼神里满是得意之情:“先生,这下再也没人敢反对夺情,违抗朕的旨意了吧?” 水墨恒点了点头:“应该是没有了。” 对话刚一结束,只见冯保指着端门的方向,奇怪地说道:“万岁爷,你看。” 朱翊钧顺着冯保手指的方向望去,也讶然道:“咦?怎么还有人敢在午门广场逗留?” 水墨恒探头望去,只见一个身着九品官服的年轻官员,正独自一人穿过端门,谨慎地走进空荡荡的午门广场。 卧槽,又是一个愣头青。 其时,午门广场上除了躺着五个血淋淋的“罪官”之外,其余官员都已散尽,只剩下一队负责善后的锦衣卫士兵。 因为五个人刚刚受完廷杖,不宜立即大动作拖动,恐防经不起折腾会突然死去。所以,将他们拖到端门外这个工作,通常要等到所有官员散尽之后。 这样,一边是士兵将五个血人往午门外方向拖,一边是那个年轻人朝午门内方向进,双方谁也没搭理谁。 但,年轻人走到被抬着的五个血人的跟前时,不禁瞅了一眼,情不自禁地放缓脚步,等士兵们从他身边穿过时,才继续埋头前进。 朱翊钧瞅着眼下的情景,觉得相当不可思议,一个九品芝麻官儿居然敢在这个时候,趁浑水摸鱼溜进午门?好奇地问:“这人好大的胆子,他想干什么?” 水墨恒连忙说:“皇上,待我下去瞧瞧。” “好!”朱翊钧一摆手。 水墨恒咚咚咚地从午门城楼下去。 那年轻人已经走到刚才廷杖五人的木台前。一些士兵正在打扫清洗地上的血迹。五块毡旁,积血摊摊,碎肉离离,不忍目睹。 年轻人却对着地上的血迹伫立良久。 这时,一名士兵上前干涉,呵斥道:“你是哪个衙门的?不知道这里不许人停留吗?” 年轻人噙满两泡热泪,才缓缓踱到左掖门下。左掖门值守的禁军拦住他,问:“你要干什么?” 年轻人正欲开口,水墨恒咳嗽一声,赶了过来。 守值的禁军见水墨恒,当即换了一副嘴脸,低头哈腰,满脸堆笑道:“水少保怎么也来了?” 水墨恒冲禁军点了点头,然后摆手示意他走开,径自走到年轻人身边:“你一个九品小官儿怎么还溜进午门来了?不知道这里是四品以上的官员才能进吗?” “我要投递刑部的奏本。”年轻人回答。 “是何本子?”听说递本,门内的太监转出身来,探头问道。 水墨恒又冲太监摆了摆手,同样示意他回避,意思这里有我,你就不要过问了,然后将年轻人扯到一边儿上,小声说:“邹元标,你是不是皮也痒痒了欠揍啊?” 年轻人怔愣地望着水墨恒,心想我只是一个九品芝麻官儿,平常别说搭话,就是连见面的机会都没有,你怎么会认识我?居然还能叫出我的名字来? 水墨恒看出了对方的情绪:“你不要这么奇怪地看着我,你是叫邹元标吧?” “是。”邹元标回答得不卑不亢。 “什么刑部递本?竟然敢在天子眼皮子底下撒谎?你是来谏言首辅夺情一事的吧?” 邹元标一颗心砰砰直跳:“水少保,你,你……” “什么你呀你的,我问你话呢?” “是关于冬季决囚一事,刑部要投本请示皇上。” 水墨恒没好气地白了一眼,带着训斥的口吻道:“屁,你一个九品观政,刑部堂官会让你来午门前投递本子?啊?你以为他脑袋儿也像你一样进水了?给我从实招来。” “水少保,这不关你的事。”邹元标面露难色。 “什么不关我的事?你知不知道,皇上此刻正在城楼上盯着我们?就你这小小的伎俩,还跑到这儿来逞什么狗屁英雄?” 邹元标正欲抬头。 “别看!”水墨恒立即阻止。 “水少保,咱们并无交集,你为何一眼便能认出我来?”邹元标疑惑不解地望着水墨恒。 水墨恒端详着说:“我当然认得你,你是今年秋闱大典中才刚刚考中的新科进士,分配到刑部观政,穿上官服还不到两个月,我说的对不对呀?” 邹元标没吱声,表示默认。 “我还知道,你是江西吉水县人,师承大儒胡直,而胡直是王守仁的得意门生,都是心学的代表人物。你还有一个名义上的师伯,叫作方献夫,也是海内闻名的硕儒。方献夫有一个徒弟叫作周坦,与我还是故交呢。” 水墨恒说到这儿,已经让邹元标感到震惊了。 但水墨恒还没有结束,接着又说:“你秉承老师的衣钵,虽然考中了新科进士,可对首辅张居正施行的吏治和经济改革大为不满,认为那都是苛政。在你心目中,要治理好天下,依然要秉承‘仁孝’二字,所以自首辅夺情风波发生后,你便一直密切关注着。” 邹元标惊讶得说不出话来。 “但是,你人微言轻,压根儿就没有人搭理你,就连同在刑部的艾穆员外郎和沈思孝主事都不带你,只不过将你视作一名凑热闹的热血青年。其实,你和他们一样,也坚决反对夺情,只是没有资格和机会像他们一样上疏给皇上。” 邹元标心中翻江倒海,只知道盯着水墨恒看……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五百六十三章、我都玩不起 你丫算老几 吴中行等五人已经被抬到了端门外。他们各自的家属,早早地便在外头守候着。 五个人被拖出来,一个个皮开肉绽气息全无,看起来就如同死了没啥两样,家属登时放声大哭。 除了这些家属,此时端门外,还有不少平日与五人关系要好的官员,或像邹元标那样同情他们的年轻官员,也都赶来这里。 对,年轻官员。 刚穿上官服不久的愤青,才敢来这里“探望”。 这个时候,官场上的老油条则尽量绕着走,都知道朱翊钧这次动了真格,一不小心就会受到牵连。 在一片震天价的嚎哭声中,救治的郎中们开始手忙脚乱地忙活起来。 五个人虽然昏迷不醒,但嘴巴全都张得大大的,只因他们嘴中原本“咬”着的木棒被抽走了,昏迷中那颚骨又动不了,所以嘴巴合不拢。 瞧着郎中们艰难地包扎创口,零零碎碎的肉末到处都是,只能先擦洗掉,然后敷上大量的金疮药,算是止痛止血,在场不少女眷的哭声更是哀天动地。 …… 水墨恒说完那一番话,同样盯着邹元标,肯定地说:“你今天根本就不是来投递什么刑部奏本,而是像吴中行艾穆那样,投递反对夺情的奏疏。” “水少保说得没错。”邹元标唯有点头坦诚,知道再也不能隐瞒或刻意欺骗了。只是非常纳闷儿,为什么就知道得如此清楚呢? 水墨恒伸手:“把本子给我。” 邹元标狐疑地望着:“不知水少保要本子作甚?下官的本子可是要交到皇上手中的。” “你听。” “听什么? “端门外现在的哭泣声啊!” “吴编修和艾员外郎几个被打得这么惨,他们的家属或朋友见了岂能不痛心?”邹元标语气中夹杂着一股愤懑之气。 水墨恒哂然一笑,“哦,你也知道他们打得很惨呀。” “听说还是因为水少保在皇上面前求情,皇上才答应不会要了他们几个的命,否则这大好几十廷杖,他们岂能扛得住?” 水墨恒又哂然一笑:“你这是在表扬我吗?” “是代表士林感激你。” “不用。”水墨恒摆了摆手,“既然你也知道一些,想必也应该知道,昨日王之诰和王锡爵两位大人恳求我,劝服皇上不要廷杖,却被我拒绝了。” “水少保一向支持首辅夺情,这也不难理解。” “那你也应该知道,我从夺情风波一开始,就不建议皇上对反对夺情的官员采取任何惩罚措施。” “下官知道。” “那你可知道我为什么会拒绝两位王大人吗?难道仅仅是因为我一向支持夺情吗?” “这也正是下官感到疑惑的地方之一。水少保一向为民请命,代表着正义一方,无论是之前高拱高老担任首辅,还是如今张居正张老担任首辅期间,你都没有刻意逢迎谁。下官不明白,这次为何不代表正义一方站出来说话?” 水墨恒嘿嘿一笑:“第一,我没有你说的那么高尚,我只是识时务而已;第二,什么是正义?在你心目中,守孝就是正义,夺情就是不正义?” 邹元标慨然答道:“首辅常言,他自己是个非常之人,然后办非常之事。这话没错,首辅的确堪称大才,然而性情乖张施政严苛,亲生而不养,亲死而不奔,岂是国家之福?” 邹元标也没顾忌水墨恒的感受和想法,径自继续说道:“而皇上一再慰留,自称学问未成,离不开首辅。请问我大明王朝能够辅佐皇上的,难道只有张居正一人?无论学问还是人品,超过张居正的大有人在……” “够了。”水墨恒已经不耐烦了,若不摆手叫停,恐怕邹元标还会愣头愣脑地说下去。 邹元标虽然闭嘴,可给人一种临危不惧的感觉。 水墨恒没好气地训道:“皇上这会儿还在城楼上看着,如果你觉得皮痒痒,我大可当着皇上的面揍你丫你一顿,你信不?” 邹元标怔愣不吱声。 “你才当几天官儿?就敢跑到午门前大放厥词。瞧你这副书生气,好像你说的这些话别人都不会似的。我也懒得跟你墨迹,若不是念在你身上还有一股血性,我才懒得搭理你呢。” 水墨恒再一次伸手:“快,将你身上的奏本拿出来,偷偷的,别被城楼上的皇上看到。” “水少保,你是要交到皇上手中吗?”邹元标问。 “不是。”水墨恒脱口而出。 “那我不给。”邹元标本能地护住自己衣兜,身子往后一退,“请水少保见谅。” 水墨恒目光一凌:“你是不是想找死?啊?你知道皇上这会儿的心情吗?” “不知,下官只知道我应该做这件事。” 水墨恒真想拿棒槌狠狠地锤几下,让他清醒清醒:“你知道这是皇上第一次亲政动用威权吗?你知道皇上看着血肉横飞的场景一副得意洋洋的神态吗?你知道皇上正感觉到了当皇上的乐趣吗?你知道这个时候上疏结局会比那五个人更要惨吗?” “那又怎样?”不料邹元标脖子一横。 水墨恒很无语:“你不为自己考虑,也得为你的家人考虑呀?听他们一个个哭得肝肠寸断,你忍心吗?你口口声声反对夺情,要守孝守孝,若你父母为你哭得死去活来,你这又岂是孝顺的行为?” 邹元标固执地护住自己的奏疏,就生怕水墨恒会突然上前一把抢走似的。 水墨恒尽量压住自己心中狂躁之气,也是怕被城楼上的朱翊钧瞧见了,说:“好,你奏疏不交给我也成,反正上面也是你自以为是的废话,我也不想看。你现在带着奏疏马上离开这里,别指望送到皇上那儿。” 说完这段话,又藐视地说:“你级别远远不够,玩不起知道吗?这场博弈,我都玩不起,你丫算老几?乖乖地从哪儿进来从哪儿出去。若执意犯贱,有你好看。” 说完,甩袖而去。 心中一个劲儿地想着,对这帮酸文人就不能讲道理,用威胁的策略兴许要靠谱一些。 擦,老子救你们,你们却以为我害你们似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五百六十四章、合伙儿欺骗皇上 水墨恒走到午门城楼上,特意朝下瞄了瞄,发现邹元标那个愣头青还杵在原地发呆。 再下去肯定不行,那朱翊钧得怀疑,弄不好会适得其反,只能朝邹元标瞪眼使眼色。 然而,无济于事。 朱翊钧见水墨恒上来,好奇地问:“先生,那人是谁?他来午门作甚?” 水墨恒漫不经意地答道:“哦,叫作邹元标,估计是看到吴中行等人被打得皮开肉绽吓傻了吧,脑子迷迷糊糊的进错了门。” 接着随手向下一指,带着几分戏弄的口吻说:“皇上你看,他站在那里一动不动,是不是像个傻子?” 朱翊钧听了,眉头一皱:“先生,你好像说得不对呀,他身着九品官服,今天观刑的全都是四品以上的官员,而他进午门是在廷杖结束之后,之前根本没机会见到皮开肉绽的吴中行等人哩!” 日,想不到朱翊钧现在还不好糊弄! 水墨恒笑道:“皇上,他是真的吓傻了,说话颠三倒四有一茬儿没一茬儿的,我都不稀罕搭理他。廷杖时他虽然没瞧见,可他那种酸文人完全能够发挥想象力,也不足为奇,理他作甚?” “哦,原来是这样。”朱翊钧半信半疑地点点头,扭头朝邹元标看了一眼。 水墨恒赶紧冲冯保使了个眼色。 冯保心领神会,开口说道:“万岁爷,咱还是回东暖阁吧?城头上风大,底下几个罪官也都抬出去了。” 不料朱翊钧像是没听见似的,并没有应声,突然抬手一指:“先生,大伴,你看,那人好像与锦衣卫起了争执。” 水墨恒向下一看,果然见邹元标正与一名锦衣卫兵士在推搡,只是因为距离远风又大听不到他们说什么。 这个货! 水墨恒心里忍不住又骂了一句,都告诉他皇上这会儿正在城楼上看着,还在底下叽叽歪歪。 瞧这样子是不惊动皇上不死心啊! 哎呀,坏了! 水墨恒突然一个激灵,发现也许正是因为自己告诉他皇上此刻就在城楼上,所以邹元标才有意不走,甚至不惜与锦衣卫发生冲突,从而引起皇上的注意! “大伴,你再下去看看。”朱翊钧吩咐道。 “是,万岁爷,奴才这就下去。”冯保应了一声,转身时还细心地瞅了水墨恒一眼,然后才匆匆下楼。 很快,见着冯保到了底下,走到邹元标跟前。 冯保与水墨恒可谓相交甚深,似乎明白水墨恒担心什么,也清楚此时此刻朱翊钧的心态。像水墨恒一样照葫芦画瓢,看似不经意地将邹元标拉到角落处,有意躲开朱翊钧的视线。 不过他与邹元标交流的时间很短,不过两三句话的事儿。 待他重新出现在朱翊钧的视线中时,已经彻底明白了水墨恒的担忧。如果说刚才还只停留在猜测中,那现在非常肯定水墨恒在皇上面前遮掩。 邹元标终于走了。 冯保慢悠悠地向城楼上走去。其实这个时候应该快步,但他在衡量一个问题,因为已经将邹元标的奏本拽在怀里了。 但还没来得及看,预感不是好事儿。 所以上来首先与水墨恒对了个眼色,然后禀道:“回万岁爷,邹元标已经离开午门。” “朕看到了,所为何事?”朱翊钧问。 冯保心里有个声音:回答得与水少保保持一致啊,于是小心翼翼地回道:“邹元标他确实吓傻了,刚才锦衣卫兵士撵他走,他居然像做梦似的地骂了一句。奴才刚才下去好好训斥了他一顿,万岁爷不必为此费心。咱还是回东暖阁吧。” “好。”朱翊钧这才不情愿地答应下来,仿佛还没有欣赏够底下的刺激。 水墨恒松了口气,冲冯保投去感激的一瞥。 三人回到东暖阁。 朱翊钧志得意满地说:“同时廷杖五人,经此后,再也不会有人敢站出来反对夺情了吧?” “那是。”冯保逢迎道,本能地将怀中邹元标的奏本紧了紧,“万岁爷的威权岂容挑衅?” “哦,对了,娘亲一直密切关注着廷杖的动静,我即刻去给她汇报。你们在此稍等片刻。”朱翊钧说完便出东暖阁,向乾清宫寝殿方向冲去。 听笃笃的声音走远,水墨恒才说:“多谢冯公公!” 冯保赶紧取出怀中的奏本,过了一眼,只见题签上写着《再谏首辅张居正夺情疏》,脸色登时勃然大变,喃喃道:“果然!” 水墨恒带着几分无奈之情:“这下冯公公该知道,我为何出言善意地欺骗皇上吧?” 冯保匆匆扫了两眼奏本的正文,然后迅速藏进怀中,一咬牙一跺脚:“真是岂有此理,一个九品观政,居然胆敢妄议朝政,而且出言如此犀利不知轻重,若被万岁爷知道,不得生气下旨杀了他?” 水墨恒嘿嘿两声:“明知吴中行五个人被打得不像样,还敢冒险上来送奏本,显然已经做好了赴死的准备。” 冯保叹口气:“若万岁爷真的一时冲动下旨杀人,势必引起朝局大乱,届时不好收拾。” “冯公公知道其中的厉害就好!” “看来水少保之前也并不认识这个邹元标,你冒着欺瞒皇上的风险为他挡着,我还以为你与他有很深的交情呢。” “认识倒是认识,但交情可就一丝没有。”水墨恒一方面想着当下的时局,一方面考虑到朱翊钧此时的心态,当然更要重的是觉得邹元标这个人值得去冒一下险营救。 接着又说:“皇上这会儿只能顺着,不能与他对着干,所以我才不让邹元标的奏本送到皇上面前,幸好冯公公明白我的心意,否则恐怕又要酿成一桩惨剧。” 冯保点了点头:“不过,我总觉得,像吴中行、艾穆、邹元标之流,根本没将死放在眼里,万岁爷若是下旨杀了他们,倒是成全了他们,天下士林就会将他们当作英雄,这也许正是他们想要得到的荣誉吧。” “要不然怎么叫他们又迂又腐的酸文人呢?”水墨恒摇头叹息。 “说谁是又迂又腐的酸文人呢?”恰在这时,李彩凤领着朱翊钧幽然而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五百六十五章、膨胀 水墨恒和冯保对了一下眼神,唯恐李彩凤和朱翊钧早就来了,刚才一番话被他们听见,那就情况不妙。 且不说对邹元标采取什么严厉的惩罚措施,至少压着奏本不上报就是有意欺瞒皇上。那可是欺君之罪。 好在对过一眼之后,齐齐投向端庄秀丽的李彩凤,发现她表情十分自然,两人这才心里安定下来。 水墨恒回道:“还能有谁?笑的自然是吴中行艾穆之辈。今天怕是不止我与冯公公,全北京城的官民,想必都在议论因反对夺情而廷杖的事吧。” 李彩凤和朱翊钧落了座。 朱翊钧在他母亲面前,那股神气劲儿明显有所收敛。 水墨恒对这个十五岁的皇帝有了进一步的了解,看来在他母亲面前很多时候确实都是装出来的,刚才在午门城楼上观看廷杖、讥笑冯保那才是出自他的真性情。 像几乎所有皇帝一样,朱翊钧也热衷于权利。利用手中的权利将人治理得服服帖帖,在他看来是一种莫大的乐趣。 李彩凤冲水墨恒道:“我一生笃信佛宗,一向反对打打杀杀,可这次钧儿下令廷杖那几个上疏反对夺情的官员,实在迫于形势,还望你谅解。” 这话说得,一个是太后,一个是皇上,我只有建议的资格,哪还能干预?请我谅解作甚?水墨恒心里这样想,嘴上恭敬地回道:“太后言重了。那几个酸文人,既可气又可恨,是该挫搓他们的锐气和迂腐气。” 这话一半出于客气,一半也是出于真心。 对吴中行艾穆几个,哦,还有愣头愣脑的邹元标,水墨恒的确感到可气可恨可怜。 想着身边多少人将自己的话当作圣旨一般,包括冯保和张居正甚至李彩凤,可那几个酸文人却充耳不闻。 压根儿没当回事! 你说气不气人? 当然,他们几个对水墨恒并不了解,也是事实。若都像冯保和张居正,与水墨恒交往甚深,想必结局又是另一个样子。 李彩凤点点头,感觉一下子轻松了许多,欣喜地说:“我也是为钧儿考虑。钧儿贵为皇上,他父亲过世得早,我身为母亲,岂容臣子任意挑衅他的威权。” “理解,理解!太后无需多说,你的心情我明白,世上母亲都是护儿狂,这件事就当过去了吧。况且,皇上仁慈,又没要他们几个的性命,只不过打了他们一顿,让他们长长记性。于他们而言,也不见得是一件坏事,只是……” 水墨恒突然犹豫了一下。 “只是什么?”李彩凤追问。 “只是赵志皋这个人,我总觉得与其他几个还有些不同,这次也跟着受罚了,不知……” “先生,”朱翊钧立即插话道,“你是说赵志皋不该受罚? “皇上,不是这个意思。”水墨恒迅速组织语言,“我是想说,赵志皋虽然也反对皇上夺情,可态度并没有其他几个激烈。” “那为什么他也要跟着上疏?”朱翊钧瞪大双眼。 “如果说吴中行和艾穆等反对夺情的心有十分,那赵志皋这份心应该只有五分。” “那另外五分呢?出于什么目的?” “出于对其他几位的情谊。” “先生的意思是,赵志皋看到其他几个纷纷上疏了,他为了朋友的义气,也跟着上疏?” 水墨恒点了点头:“虽然我与赵志皋这个人交往不深,可也算接触过几次,我能看出他的心态。” “那朕也觉得没惩罚错。”朱翊钧昂着脖子,侃侃言道,“就如先生所说,赵志皋是为朋友两肋插刀,这若放在江湖自然值得可敬;可他身为朝臣,居然为了义气而颠倒是非黑白,置国家安危而不顾,这样的臣子怎么不该惩罚?” 见朱翊钧一副头头是道、据理力争的样子,水墨恒感觉皇上真的长大了,都有自己的主意了。为此也不知感到欣慰,还是感觉有种危险向自己逐渐靠近,当即说道:“皇上言之有理,是我想多了。” 朱翊钧承诺说:“不过,既然先生特意提及此事,朕自然心中有数。看赵志皋的表现,如果戍边期间能戴罪立功,朕届时将他调回京师便是。反正朕只下旨他们充军戍边,并未下旨永不叙用。” 水墨恒只能说:“皇上英明!” 瞧着儿子像个真正的皇帝,李彩凤脸上露出灿烂的笑容。 冯保身为皇室最大的家仆,也是一样高兴。 只有水墨恒内心中多了几分愁绪,想着就朱翊钧当前的心态和表现,觉得很有必要与李彩凤单独交谈一次。 可不能让朱翊钧过度膨胀啊! 这是个危险的信号! 尽管这是朱翊钧长大成熟的表现,也是他人生中的必经阶段,可毕竟是皇上,一言一行,甚至微末情绪都要人命的。 朱翊钧见母亲没有意见,又将先生成功说服,更是气度非凡神情高涨:“夺情一事,到此结束。大伴,你去传朕的旨意,知会各大衙门,从今天起,有谁再敢反对朕的夺情之旨,杀,无,赦!” 最后三个字,气势逼人,听得水墨恒都浑身一颤。 “奴才遵旨。”冯保身子更是一哆嗦,“这就去通知各大衙门。”说完就起身。 水墨恒跟着,趁机也出了东暖阁,感觉有些压抑。这种感觉之前从未有过…… “水少保,这道奏本,你拿走吧。”冯保将怀中邹元标的奏本掏出来,“是一把火烧了它,还是还给邹元标,你自己看着办。” “多谢!烧了干净。若那个愣头青知道自己的奏本并未送达皇上手中,指不定又会弄出什么幺蛾子来。刚才皇上又下了一道严厉的圣旨,杀无赦呀!” “也是。”冯保点点头,微微叹了口气,“但愿那帮酸文人能够理解我们的一片苦心!” “那不可能。”水墨恒断然回道,“平行线永远不会有交点。公公还是多琢磨琢磨如何控制皇上的吧。” “你也发现了皇上的正在极度地膨胀啊?”冯保一怔一愣。 水墨恒哂之一笑:“冯公公这话说得!” “是是是,水少保的眼光一向比我好,看得比我远。”冯保连忙陪笑,继而眉头一紧,“只是皇上的,咱怎么能控制呢?”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五百六十六章、一切都在变 “公公又在讲笑话了。自皇上出生那天起,你就是他的大伴,陪伴了他十五个春秋。”水墨恒一脸的嫌弃,“皇上是什么性子,难道你还不清楚?除了李太后,如何控制皇上的,最清楚的就应该是你冯公公。” 冯保叹了口气,幽幽言道:“理论上好像是这么回事,可咱也有难处呀,你还记得去年春天那次大经筵吧?因为万岁爷在经筵上念错了一个字儿,被张阁老当众纠正。水少保,你猜万岁爷怎么着?” 说到这儿,冯保将声音压得很低,生怕别人听见似的:“在那么多讲师和文武官员面前,万岁爷觉得脸面挂不住,就为了这么一件小事儿,私底下不止一次念叨过呢。” 这件事,水墨恒当然记得。 去年大经筵上,皇上因为读到《论语》中的“君召使摈,色勃如也,足躩如也”时,将“勃”字错念成“bo”。 这个“勃”字,本该读“bèi”,而不该读“bo”。 当时听经筵的官员很多,听到皇上读错,不禁面面相觑,但都没敢立即当面指出来。 只有张居正这么做了,而且大喝一声,这字读“bèi”,不读“bo”。丝毫没有顾及皇上的颜面,俨然一副师长训斥学生的姿态。 或许因为张居正觉得教导朱翊钧十几年,居然连《论语》上面的字都能念错,所以一时生气才失态大喝。然而张居正只想着朱翊钧是他的学生,却忘了朱翊钧是高高在上的皇帝。 朱翊钧被斥,小脸蛋儿一片通红,看着张居正拂袖而出,不知如何是好。 对这件事,当时官员们私下也有议论。有的说张居正太霸道,有的说张居正治学严谨。 反正批评的有,赞赏的也有。毕竟张居正做的,是他们都不敢做的事。 听冯保突然提及此事,水墨恒当然知道他担心什么,纠正皇上的错误,或是控制皇上的,的确是个危险的游戏。 在这个时候,绝大多数臣子往往会选择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冯保是个猴儿精,太清楚不过。 所以,当听到水墨恒让他琢磨怎么控制皇上的时,他满眼的迷惘,甚至担惊受怕。 见冯保如此谨慎,水墨恒点头道:“我非常理解冯公公的心态和处境。可是,若连你都不敢指出皇上的不是,那满朝上下公公还指望谁呢?你可是与皇上朝夕相处的大伴呀。” 冯保一脸的苦色:“正是朝夕相处,彼此太过了解,所以才不好相劝呀!咱又不是他真正的家长,说得难听点,终究不过是皇家养的一条狗,只不过我这条狗高贵些而已。” 这事儿确实不能强求冯保硬着头皮做,他是什么性子,水墨恒也清楚不过,只好说道:“那这样吧,冯公公安排个时间,我单独与李太后沟通一次。” “如此甚好!”冯保登时感觉轻松许多,继而又说,“只是,瞧李太后的心思和行为,恐怕要逐渐放权给万岁爷,有意锻炼万岁爷单独柄政的能力。” “这个过程终究会来。难不成让李太后一个女人摄政一辈子?权利最终要下放给她儿子。只不过,早来有早来的好处,也有早来的坏处,咱们需要提早堤防。” “水少保所言极是。”冯保连连点头,“我尽快为你安排。” 说到这儿,冯保脸上忧愁又浮现,叹了口气,问:“只是水少保自成亲后,单独与李太后相见的机会少之又少,不知与李太后还能像当初那样心有灵犀吗?” 冯保心思细腻,不愧为察言观色、揣摩推测的高手。 这也正是水墨恒所担心的——自己说的话还有没有当初那样有效力?这次朱翊钧执意廷杖吴中行等几个,就是最明显的一例。 若非她放权,有意让朱翊钧树威,相信朱翊钧不会这么做,至少会犹豫,不那么坚决。 “她事先知道我的态度,最终选择回避……说明什么?是不是表明我的话不再有当初的效力?” 这一点,局外人冯保看出来了。 身为局内人,水墨恒自己又岂能不知?“当初对我言听计从,是因为朱翊钧登基不久,年龄又小,地位不稳,所以处处需要我;可现在形势大大不同,在张居正的治理下,已经呈现出中兴的好气象,导致行事上自然不可同日而语。” 一切都在变啊。 就像一个人,从穷光蛋变成大土豪,无论心态还是行为方式,肯定前后不一样。 而且,水墨恒一再强调,自己只想做一名闲臣,绝对不愿意像张居正那样为国操劳过度。 那么,作为李彩凤和朱翊钧,自然也会掂量,这个国家更需要张居正这样的人,还是更需要水墨恒这样的人。 所以,冯保问到点子上了。 水墨恒想了想,回道:“冯公公的担心不无道理,我只能说尽力而为吧。的确,我的理想是做一名闲臣,可至少得努力证明我有这个能力和资格。” 冯保满意地笑了笑:“有你出马,我就放心多了。好了,我也该回司礼监了,万岁爷还让我拟旨,传给各大衙门呢。” “公公,请!”水墨恒望着冯保笃笃而去的背影,突然觉得有一肚子话要对李彩凤说。 从乾清宫出来,没有回府,而是想着直接去水莫居,感觉夺情风波终于告一段落,心里头也少了一宗大事,突然想小酌几杯。 可走出皇宫大院没几步,便被邹元标迎头拦住。 水墨恒一愣。 邹元标先是施了一礼,然后不卑不亢地恳请道:“水少保,下官能否与你单独一叙?” “什么事吧?” “此地说话多有不便。”邹元标瞅了瞅左右说。 “那刚好,随我去水莫居,陪我喝几盅。”水墨恒爽然应承,稍顿了顿,又强调说,“不过事先得申明,若你因为夺情一事找我,我会采取一种对待你的方式;若不是因为夺情一事,我会采取另一种对待你的方式,你能接受吗?” “能。”邹元标想都不想,也不问什么方式,便点头道,“只要水少保答应与我一叙,无论你采取何种方式,我都欣然接受。” “那好,走!”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五百六十七章、猪 我是在救你 两人到了水莫居。 水墨恒将邹元标领进一间小客房,让厨子准备几道小菜,然后要了一大壶酒。 这是邹元标第一次来水莫居,面对的又是水墨恒,所以多少有些拘谨,坐在那儿手都不知道该往哪儿放。 水墨恒想着他十有是为了夺情一事而来,只是猜不透他到底抱着什么目的,所以有意不提这一茬儿。 关键在水墨恒看来,夺情一事随着廷杖的结束,皇上又下了一道杀无赦的严令,这风波就该翻篇,实在懒得再为此耗费精力。 但瞧着邹元标有些局促,作为主人,水墨恒又不能冷场,还得找话题,只是不提夺情事:“你酒量如何?” “一般般。”邹元标答道。 “好读书的一般不都好喝酒吗?”这是水墨恒两世为人的印象,好像文人与酒自古就联在一起分不开。 “卑职的酒量不如吴中行艾穆他们几个。” “不提他们成吗?”水墨恒脸色一沉,怕邹元标说着说着又绕到夺情事上来。 邹元标不说话。 按年纪,他比水墨恒还小几岁,刚刚二十出头;按官阶,那更不用说了,邹元标才九品观政。 局促也在情理之中。 水墨恒让他不提,他就乖乖地闭口不言。水墨恒也知道,他与吴中行和艾穆几个关系肯定很普通。 否则,这次集体上疏谏言不会不带他玩,而且上次请客也没他的份儿。他冒险进午门投递奏本纯出于义愤。 很快菜和酒上来了。 水墨恒将酒杯斟满,举起说:“来,先浮一大白,反正话已经先给你挑明了,就看你怎么选。” 邹元标举起酒杯,二话不说,仰脖子一饮而尽。 这倒让水墨恒有些意外。 接着他又倒了第二杯,咕噜一口,杯起酒尽。相同的动作还有第三次。连干三杯。 相反,水墨恒的酒杯还举在手上,瞅着邹元标那副憨劲儿,笑了笑说:“哟呵,老子就是喜欢你这样的。” 说完也一饮而尽。 邹元标接着倒了第四杯,敬酒说道:“水少保,卑职的酒量真的很一般,但无论水少保采取哪种方式对待我,我还是要将心里的话说出来。” 水墨恒又干了一杯,抄起筷子,做了个请的动作:“来,先吃几口菜,这是正宗的糟制菜系。” 邹元标并没有立即拿筷子,而像是鼓足了勇气:“水少保,我今天就是为夺情一事而来。” 水墨恒停下手中的筷子,盯着邹元标:“还能好好说话不?今天如果你执意要言夺情事,那我喝多少杯酒,你奉陪多少杯,一杯都不能少。否则免谈,这便是我对待你的方式。” 邹元标吞了一口唾液,脸色一白,心里怕怕的,因为之前便听说水墨恒有千杯不醉的海量。 水墨恒接着说:“如果你不言夺情事,今天这酒,你想怎么喝就怎么喝,你说了算。两条路,自己选。第一条还是第二条?” “我选第一条。”邹元标虽然害怕,但还是毅然作出了选择。 “好,有胆气,喝死别怨我。” “但卑职有个条件,能不能让我先将话说完?否则,不需一时半刻,我便醉得不省人事。” “说吧。”水墨恒摇头,“看来你们都一个物种,脑子进水,头皮很铁,就是欠扁。” 邹元标端正坐姿,一本正经地问:“卑职想知道,水少保是否将我的奏本藏起来了?” “说你脑子进水了,你还真是。我向你要奏本,你给我了吗?你不是给冯公公了吗?怎么说我藏起来了?” “水少保与冯公公是一路人。” “等等等,你才与冯公公是一路人呢。”水墨恒没好气地白了一眼,“他是个太监,只能晚上躲在自己屋里摸女人;我是直男,光明正大地娶了四个老婆,你的明白?” “卑职不是这个意思。”邹元标脸色一红,“水少保莫要取笑。卑职是想说,你与冯公公都是皇上、太后跟前的大红人。” “奏本藏了怎么着?没藏又怎么着?” “卑职猜想奏本肯定没送到皇上的手中,否则我不会安然无恙地坐在这里。” “哦,这么说,你一直在等候皇上的板子,是吗?” “如果皇上看了奏本,想必我的结局也像吴中行艾穆他们一样。” “不是一样,是更惨。”水墨恒纠正道。 “卑职不怕。”邹元标把身子一挺,“我早已做好了廷杖的准备。” “如果皇上要杀你要你死呢?” “如果真是这样,卑职也无话可说。” “真是个木头!”水墨恒又白了一眼,“你的命就这么不值钱?真特么理解不了你们这帮读书人。是,我承认,这个世上有些东西比命值钱,但你们做的鸡ba巴卵子事,哎算了算了,我也懒得说,跟你们讲道理简直对牛弹琴。” “水少保为什么要这么做?” “什么怎么做?” “就是将卑职的奏本藏起来不给皇上看呀?” “卧槽,我特么真想将你吊起来,放放你脑子里的水。皇上看了就让你死。猪,我是在救你呀!” “谢谢,可是……” “别可是了。明白告诉你,你的奏本的确没给皇上看,一把火烧了。怎么样?还有话要问吗?” 邹元标深深叹了口气,一副极其无奈又无辜的表情,然后举起酒杯:“我陪水少保喝酒。” 水墨恒嘿嘿一笑,“这还差不多。你或许还不知道,皇上刚刚下了一道圣旨。从今天起,谁个谏止夺情,一律杀无赦,不仅仅是廷杖充军了。你真的应该感谢我,舍命陪我喝个痛快。” 邹元标闷了一口:“其实,我也不知道该不该感谢水少保。但我知道,与你坐在一起喝酒,是一件幸事。” “你是个诚实的人,所以我才冒险救你。听我的劝,你人生的路将会不同,至少不会像吴中行赵志皋等几个那样走很多弯路。” “这一点,我相信水少保。” 水墨恒得意地笑道:“你这么说,还算有得救。知道水莫居这座宅子是谁的吗?” “京城的人都知道,是首辅送给你的。” “那你知道当时我的身份和地位吗?” “当时水少保是一名御医。” “对,当时的我只是一名八品御医,而张先生已是内阁次辅挂任兵部尚书,身份地位悬殊之大,知道他为何拼命向我示好吗?”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五百六十八章、洗脑须讲策略 水墨恒觉得必须对邹元标进行洗脑,否则的话,他也会走上吴中行和艾穆等人的路。 那几个,怎么说也为官好多年了。 而邹元标才刚刚考中进士,官服穿着还不到半年,就这样被皇上廷杖充军,未免太可惜了。 年轻人嘛,引导他一下,很有必要。 但水墨恒也清楚,像邹元标这种人固执得很,要洗他们的脑子,不仅不容易,而且很有可能吃力不讨好。 通常,要洗一个人的脑,仅仅了解他远远不够,必须让他崇拜你佩服你才行。这样,他才可能接受你的“谆谆教诲”。 就像水蛋一样,百分之百地信任,那洗脑就容易了。 邹元标显然不是这类人。让他把奏疏交上来都不肯,又怎能企图像水蛋那样听话呢? 那要对他进行洗脑怎么办? 靠威慑肯定也不行,这帮酸腐根本不吃这一套,吴中行艾穆等就是很好的例子,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 邹元标都亲眼瞧见被揍得惨兮兮的,还要偷偷溜进午门想用欺骗的手段投递奏疏,死都不怕,拿什么威慑? 水墨恒回来的路上想来想去,恐怕只有一种方法,那就是让邹元标深度了解自己。不是邹元标自己,而是水墨恒自己。 “了解邹元标不够,那就让邹元标来了解我,先作朋友。”水墨恒想着,只有深入了解一个人,才有可能走心。“只有让他确信我就是一个奇葩式的存在,才有可能让他听话。” 其实,这也算一种树威或震慑,只是采取的方式策略不同。 当然也仅是一种可能,保不齐人家依然油米不进。 可既然打定要救这个年轻人,水墨恒还是动了一番心思,决定先将自己曾经的辉煌搬出来。 目的很明显,就是让邹元标更好地了解自己,为什么比他还年轻时便能得到张居正的赏识和器重。 因此才提到张居正送宅子的事。 对水墨恒与张居正的关系,别说京城当官儿的,就是普通百姓都知道,邹元标当然也清楚。只是个中情由并不知晓,所以也就不能回答水墨恒的问题。 “来,走一个。”水墨恒举起酒杯,“容我给你道来。” 邹元标先前已执拗地选择了第二条路,这会儿只能奉陪到底,举起酒杯一饮而尽。 “我那个时候比你还年轻,但我的见识比你要足足超出四百多年。”水墨恒得意地说道。 “四百多年?原来水少保也会吹牛哈!”邹元标勉强笑了笑。心想你厉害不假,可没这么逆天吧? “切,吹牛?之前听说过,我是喜欢吹牛的人吗?”水墨恒更是夷然不屑地哼了一声,“说四百多年其实还少了,因为这个四百多年还包括西方国家的理念。” “啥?”邹元标没听懂。 “跟你这么说吧,地球是圆的,这点你认可吗?” 见邹元标点了点头,水墨恒接着说:“我们只是住在地球的某一个角,咱国家四周还有许多别的国家。而它们现在的许多观念要超过我们,走在我们前头。它们已经发展资本主义了,而我们尚出于萌芽阶段。” 邹元标一脸的懵逼。 “听不懂了吧?”水墨恒然后指着自己脑门儿,“我这里储藏的知识和信息量,要超过你们好多倍。所以我刚来北京,便被张先生视为奇葩妖孽式的存在。” “我只听说你有未卜先知的本事。”邹元标道。 “那只是我众多本事中的一种而已。” “这么说,水少保事先便能料定吴中行他们要挨廷杖之罚?” “当然,我对他们都说得很清楚,原本一直想救他们,就像救你一样,可他们死活不听,那我就没办法啦。” “为什么要救我?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 “因为你还年轻。”水墨恒稍顿了顿,“如果说,我想交你这个朋友,这个理由你能接受吗?” “水少保要与我交朋友?我只是……”说到这个问题,邹元标显然有些自卑、惊讶。 水墨恒抬了抬手,信誓旦旦地说:“相信我,认我这个大哥,我会让你少走很多弯路,而且如果你想青史留名,一样可以。” “我上疏反对夺情,并不是为了青史留名。”邹元标鼓着腮帮子不满地反驳。 “对不起,我是说如果。不想青史留名,那就像我一样,开开心心地过好日子,不好吗?何必去捅马蜂窝呢?关键是,捅了有效果也行啊,像你们这样意气用事,就像老鼠跳进沸腾的油锅里。” 邹元标自个儿闷了一口,一抹嘴,带着些许情绪说:“你还是向着首辅和皇上。” 水墨恒嘿嘿一笑:“我没有向着谁,只不过就事论事。想必你也听说了,在处理夺情一事上,我与皇上与首辅的观念有相同处,也有不同处。” 邹元标点了点头,这个他认同。 “我为什么不想与你说夺情事,因为这件事已经铁板钉钉,再多人去反驳,也不会改变皇上的旨意。张先生必须夺情留在京城,继续深度改革,谁也取代不了他的位置。” 见邹元标又想出言反驳,水墨恒示意他打住,继续说:“叫我一声哥,我会告诉你接下来该做什么,才能获得最大的利益。哦,咱不说利益,就说抱负。你们读书人不都有自己的抱负吗?” “可水少保为何要认我这个小弟呢?”邹元标弱弱地问,还是不大敢相信。 “对我有好处,对先生有好处。这两个理由够不够?” “对你?对首辅?”邹元标疑惑不解。 水墨恒点了点头,举杯要喝酒,故意给邹元标一个缓冲和思索的时间,然后笑道:“多少人求之不得,知不知道?” “这个我相信。以水少保今天的地位,当然想与你结交的人多不胜数,只怕没有这个机会。” “对呀,知道就好。既然我给了你这个机会,又对你有所承诺,你还犹豫什么?” “我不是犹豫,而是觉得身份不配。” “人得向前看。我刚刚也告诉你知,当初我什么也不是,但张先生一样看中我,如同我今天相中你一样。差别只在于我当时主动,而你今天很被动。”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五百六十九章、感情投资 邹元标对水墨恒的“热情”本来就感到意外。这会儿水墨恒又主动提出要结交为朋友,更是让他觉得既奇怪又担忧,想着于情于理都没理由与我“套近乎”呀! 图什么? 你是少保,我是九品观政。 你是太后皇上身边的大红人,与首辅张居正、司礼监掌印冯保都有过命的交情,凭什么要与我结交是不是? 竟然告诉我,对你对张居正有好处?我能对你们这种大咖有什么好处?玩笑也开得忒离谱了吧?平常连见面的机会都没有。 邹元标搞不懂,也想不明白,怔怔地望着水墨恒一言不发,只是胡思乱想一气,不知该说什么好。 水墨恒见他一副犹豫不决为难的样子,将脸色一沉,放下手中的酒杯,带着小情绪,道:“你咋这么费劲呢?痛快点儿,一句话,喊我一声哥,你愿不愿意吧?” “不是不愿意,只是……”邹元标嗫嚅。 “那就喊。”水墨恒直接打断他的话,“什么只是不只是,好像让你叫我哥,你吃亏了似的!真是。” 邹元标忸怩不安地望着水墨恒。 “擦,我说你咋像个娘们儿?”水墨恒的情绪更大了,决定索性激他一激,“最受不了你们读书人这一套,磨磨唧唧的,凡事都要刨根究底问个明白,否则打死也不会点头。” 邹元标脸色憋得通红。 把水墨恒急得,犟脾气也上来了,又举起酒杯不悦道:“来,既然不点头,也不开口叫,那就喝。小样儿,今天喝不死你。”心里盘算着,总有一招儿能收拾你丫的。 擦! 想当初连那么难搞的黄飞,最后还不是搞定了?你丫现在的意志力与当初的他比起来,还差着一大截呢。 邹元标一副苦瓜脸,着急得像要哭似的。 水墨恒有意再添一把烈火:“反正你今天事先答应了我,要奉陪到底。我不说喝好,你便不能出这个门,知道吗?”软的不行,就来硬的,他娘的! 邹元标被逼无奈,这才极不情愿地喊了一声:“哥。” 其实,也不是不情愿,只是没明白水墨恒到底像要干什么,所以心里在打鼓。 “好了。”水墨恒终于露出灿烂的笑容,“既然叫我哥了,日后你便是我的小弟,哥的话你一定要听。” “那哥,既然我叫了,你得告诉我为什么。”邹元标见水墨恒笑了,登时也感觉轻松许多。虽然叫得还是有点不情愿,但毕竟叫了承认了。 “什么为什么?” “就是为什么要与我结交啊?” “刚不是告诉你了吗?你,对我,对首辅,都有好处。这个答案难道还不满意?” “不是哥,我能对你们有什么好处啊?”邹元标一副穷追到底誓不罢休的样子。 “现在你当然没资格,以后你就知道了,别问这么多了。来,今天痛痛快快地陪哥喝酒便是。” “可是,哥若不说清楚,我心里像有一块石头压着,喝不痛快的,指定一会儿便醉了。” “那就喝到你醉为止。”水墨恒心想特么我自己都说不清楚,难道要告诉你,我是来自未来的世界吗?即便告诉了你,就你那固执的木脑筋,你能信、能接受吗? “那哥,我的奏疏,你真的一把火烧了吗?” “擦!”水墨恒目光一凌,“你咋还过不去了呢?你以为你那奏疏写得很好吗?不舍得烧吗?” “不是我认为写得好,那只是我的心里话而已。”邹元标弱弱地说。看得出来,还是很怕水墨恒。 “这么跟你说吧,你现在才二十出头,会觉得那上面的话很有道理,可当你过了十年二十年之后,你便不这么认为了。” “那也不一定呀!”邹元标不认同地反驳道,“你看,赵志皋的年纪与首辅相当,他不也上疏反对夺情了吗?还有其他几个,也都比我年纪大呀。” “再叫我一声哥。”水墨恒用威胁的语气。 “哥。”邹元标声音很小。 “哥现在告诉你,哦,不,是命令你,从这一刻开始,以后不允提任何有关夺情的事。” “这个……” “别这个那个了。哥既然认了你这个小弟,我就会对你的言行举止负责。” “但是,哥有点强迫的意思。”邹元标小声嘀咕了一句。 “诶,你说对了。”水墨恒得意地笑道,“哥就是强迫,命令不就是强迫吗?终有一天你会明白,哥不是害你而是救你。” 水墨恒怕邹元标还纠结,接着又补充道:“这件事就这么过去了哈。若再提,别怪哥跟你翻脸。无论你现在明不明白,想不想得通都置之脑后。否则,哥代表月亮消灭你。” “啥?” “哦,就是没你好果子吃。” 邹元标深深叹了口气,一脸的沮丧,想着我的折子啊,花了一个晚上的心血呢,就这样一把火烧了,皇上连看都没看到…… 水墨恒则不管邹元标什么情绪,反正觉得成功阻止了他犯傻,而且知道眼前这个人值得结交,自己的愿望达成了。 也甭管邹元标情不情愿,反正喊“哥”了是个事实。读书人最讲究信用,不可能事后不认。见邹元标神情沮丧,笑问道:“今天找哥后悔吗?” “后悔谈不上。”邹元标摇了摇头。 “你要真后悔,你就是妥妥的猪脑袋,不想想我是谁?”水墨恒神气十足地说,“日后遇事,多向哥请教,哥会让你见识,什么叫作妖孽式的存在。” 邹元标点了点头,很明显,依然没有放开手脚。在水墨恒面前,总觉得有些局促。 这点心思,水墨恒当然明白。毕竟地位身份不对等,邹元标一时难以接受也情有可原。 磨合总需要时间。 相反,水墨恒心情就高兴多了,仿若看到了未来,拥有一个重情重义的好哥们儿。 这可是在感情投资啊! 就像当初千方百计营救黄飞一样,如今成为最忠实的朋友,尽管黄飞一直将自己定位为家仆,即便是做了黄天道的大头领,依然不改昔日对水墨恒的绝对忠诚之心。 越是固执的人,对付起来越不容易。可一旦成功赢得他的心,就指定会死心塌地。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五百七十章、努力 也尽力 送走邹元标,水墨恒心里美美的。 虽然有点差强人意,因为邹元标直到离去的那一刻,都没有完全放开手脚,总感觉逼他为娼似的。 但毕竟收了他这个小弟,成功地阻止了他犯错。 水墨恒相信,只要日后找机会多与他接触接触,让他深入地了解自己,肯定会将自己的某些观念灌输给他。 …… 朱翊钧那道严厉的“杀无赦”圣旨下达各大衙门之后,再也没人敢跳出来言夺情事。 而在此之前,邹元标无疑是代表最勇敢的那位,刚廷杖完吴中行等几个,他便偷偷潜进午门广场要上疏。 最勇敢的被水墨恒搞定。 其他的官员,即便反对夺情,也只能闷在心里,碰到志同道合的发发牢骚而已。 就这样,一场夺情风波,本该是道德的层面,却被朱翊钧用野蛮的栗木棒压制下来。 从这场博弈当中,水墨恒看到了很多。 有些之前没有任何一丝迹象,比如:李彩凤放权,有意锻炼她的儿子。这个在夺情风波之前,没有表现出任何的迹象。 来得很突然。 或许她觉得夺情一事,能够很好地锻炼朱翊钧,尤其能够借此树立皇帝的威严。 有些之前水墨恒还是能够隐隐感觉到,比如:朱翊钧极强的控制欲。之前被他娘管束太严,一旦给他自由,心底便反弹起一股强烈的。 冯保说是激动得哭了,其实是被朱翊钧震撼到了,有一半儿是因为害怕。 再比如:张居正一贯强硬的态度,什么事儿他一旦认准,绝不容人反驳。当然,这与他日益膨胀的地位有关。 说得准确点,应该是与他改革的成效有关。这几年他一心致力于改革,取得了有目共睹的成效。 如果没有“成效”做支撑,他也膨胀不起来。就像一个人天天努力努力,结果却总是失败,那么他的自信心必然备受打击,甚至会质疑自己的能力。 张居正成功了,所以才会觉得自己的选择断不会错,甚至达到了专横的程度。那么反对他的人,自然就遭殃了。 所以,这次连水墨恒的建议,他也没听,坚决授意冯保,要惩罚吴中行几个。也许,这样他心里舒服一些。 但水墨恒清楚,张居正心里的舒服只是一时的,很快他就会感到不舒服。 无论怎么说,父丧不回家守制,肯定会受到大部分人的指责,将要背负沉重的心理包袱,这是其一; 其二,廷杖了吴中行几个,不是自己的学生,便是自己提拨上来的。夺情风波一事,很像学生骂了老师一句,你不称职;老师相当生气,反手就是一巴掌,打得学生满地找牙。 学生不尊重你,你就打他报复?是不是太狠了点儿?所以在这个层面,张居正也将会背负巨大的心理压力。 这两点,显而易见。 还有一点,皇上以最大的诚意最强悍的手段,终于将张居正慰留下来,引发许多官员的反对。那么作为当事人张居正,得不辜负皇上的隆恩吧? 是不是以后得加倍努力工作,殚精竭虑废寝忘食,让自己做得更好,让天下人觉得自己当初的选择就是对的,皇上的选择也是对的? 这个时候张居正的心态,包括状态,最像谁? 水墨恒仿若看到了诸葛亮——为报刘备的恩情,抱着“鞠躬尽瘁死而后已”的决心,为蜀国劳心劳力,搞得疾病缠身,最后真的是活活累死了! 水墨恒当然不希望看到这个结局,其实从一开始就想着试图去改变,希望创造一个属于自己的历史。 至少是自己参与的历史。 许多方面确实也做到了。 比如:让高拱安享晚年,让孟冲踏实地做好一名厨子,让朱衡安全地致仕回家,让邹元标不要飞蛾扑火做无谓的牺牲…… 但有些方面改变也很难。 比如:高拱的臭脾气,就像与生俱来的一样,怎么改?张居正的强悍,那种唯我独尊的气势,怎么改?还有朱翊钧的,高高在上的皇帝,怎么改…… 不是想当然的事! 阻止得了高拱不发脾气吗?不行,即便指着他鼻子骂,他还是容易冲动,眼里容不下沙子; 控制得住张居正的霸气吗?不行,如果他没有这种霸气,他的许多改革都会不疾而终,他得罪的都是什么人? 压制得住朱翊钧的吗?不行,与他作对能有什么好下场?来到这个世界是要活出个人模人样,不是来受苦或送死的。 像吴中行等人,明知不会有好果子吃,仍要引火烧身,这种事儿水墨恒是万万不会去做的,又不是为了青史留名? 但有一点,水墨恒觉得,能给自己一个好的交代,那就是无心无愧,自己努力了,并且尽力了。 万事求个心安嘛! 若真的什么都改变不了,就像吴中行艾穆他们几个,根本不可能动摇张居正和朱翊钧的想法,那也没办法,只能听天由命。 闲臣,对,要当就当闲臣。 要么不当,索性选择做个良民。这才是自己给自己定的基调,也是努力活着的方向。 那么接下来,还是琢磨如何选择一个好的时机,向皇上和太后辞行吧!带着老婆和朋友去体验一下田园生活,应该能领略到不一样的风景吧! 反正现在也不缺钱、不缺名声。 努力固然什么时候都重要,但方向有时候也很重要。 来到这个世界,如果说第一次是决定留在皇上身边扬名立威,这个愿望算是实现了;那选择回归田园生活,算是第二个人生转折,希望也能成功实现。 水墨恒满怀憧憬。 但有些工作还需要去做,不能给自己留下遗憾。毕竟自己欠着许多人的恩情,比如陈妍是、李彩凤、张居正等…… 这些人曾经都力挺过自己,若不是他们,水墨恒不会这么轻松走到今天这一步。 人,总得知道感恩。 走,也要走得坦然。 感情这个东西,永远是相互的,虽然不能等价交换,种豆得豆种瓜得瓜,但是可以传递的。 第七卷完。 敬请关注第八卷《开辟新天地》。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五百七十一章、单独约见 冯保办事还是很靠谱,就在廷杖结束后的第三天,便安排水墨恒与李太后见面。 见面的地点选择在乾清宫的花厅。 因为水墨恒想单独一会,所以这次冯保主动回避,也知道水墨恒想说什么,只是不知道水墨恒的另一个目的。 与李彩凤单独相见,也不是一次两次了。 所以水墨恒并不感到紧张,当然自己的心态与几年前已不同,随着时间的变迁而有所变化。 李彩凤也一样。但自始至终她有一个度把握得很好,那就是无论对水墨恒的感情如何,都明白自己是太后的身份。 而这一点,比陈太后矜持得多。这也是为什么水墨恒更愿意与她接触,却害怕单独与陈太后见面的原因之一。 两人坐定。 熟悉得不能再熟,也无需客套寒暄。 李彩凤开门见山地问:“听冯公公说,你有话要对我讲?” 水墨恒点了点头。 “其实我也有话要对你讲,本来前些天在东暖阁就想说,可那时冯公公和钧儿都在,也就忍住了。” 水墨恒微微一笑:“那你先说吧。” “首先,要对你说一声对不起。关于夺情与反对夺情,我本不想插手,可钧儿已经长大了,我……” 水墨恒知道李彩凤想说什么,抬了抬手:“此情已经过去,何必耿耿于怀?” “毕竟我和钧儿没有听从你的建议。我之所以选择回避,你那么妖孽,肯定知道原因。” 水墨恒点了点头:“我懂,皇上十五岁了,已经定亲,马上就是个大人,需要给他锻炼的机会,需要给他单独柄政的信心。这也是我今天找你的原因之一。” 李彩凤凝望着水墨恒,目光依然有些热烈。 不过水墨恒早已习惯,迎着李彩凤的目光,说:“不知你是否知道,那天冯公公与皇上在午门城楼上观刑时,冯公公泪崩了。” “哦,是吗?还真没听说,有这回事儿?为什么?” 水墨恒虽然来之前就想好了如何措辞,但回答时依然很谨慎:“因为皇上看着吴中行几个打得皮开肉绽时,非但没有表现出一丝同情之心,反而一直笑着,似乎很享受的样子。” 李彩凤一警:“你想说什么?” “知道冯公公当时为什么会哭吗?”水墨恒稍顿了顿,“因为冯公公看到皇上的表情很害怕。” “害怕?”李彩凤一愣。 “对。皇上的眼神很凶狠,那肯定是冯公公第一次见识到,所以很害怕。” “他是钧儿的大伴,有什么怕的?” “正因为自小陪伴在皇上身边,对皇上的性情十分了解,所以才会怕。若是常人,会以为那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李彩凤本是个玲珑剔透的人,试探地问道:“你是担心我若突然放权,钧儿的心会膨胀,从而不利于他执政?” “这只是我的担心,当然也是猜测。”水墨恒微微一笑,“请不要介意。” “你诚心诚意地提出来,也是为我们娘儿俩着想,我又怎么会介意呢?” “皇上虽然已经十五岁,可之前没有从政的经验,况且这个年龄段的孩子,思想最容易叛逆。而你对皇上的教育自小就非常严格,若突然给他这么大的权利,也许并不是一件好事。” 李彩凤会意地点了点头,诚挚地说:“是啊,这个问题我还真忽略了,只想着借助夺情事,是锻炼钧儿的好机会,也是树立威权的好时刻。多谢你的提醒。” “皇上不像其他孩子,他自小很少玩乐,几乎天天闷在宫里,不是读书写字,就是阅览奏疏,性子难免有偏执的一面。世上许多事都呈现物极必反的规律,其实人性也一样。” 李彩凤浅浅一笑,并没有责怪的意思,只是开玩笑地问:“你的意思是,我的教育很失败?” “不不不,严厉有严厉的好处,但要引导得好。对皇上,我以为不宜猛地一下子赋予他很大的权利,权力应该逐步下放,而不是一下子塞给他。皇上虽然书读得多,见识也广,可毕竟年轻,心态还处于塑造阶段。” “你说的很有道理。”李彩凤感激地点了点头:“日后,我会注意这个问题。” 看到李彩凤态度如此真诚,水墨恒也十分欣慰,毕竟当着孩子妈的面儿说她孩子的不是,相信哪个妈妈都会感到不舒服。况且,她的孩子还是皇帝。 这也是水墨恒,换作其他任何一个人,恐怕都不敢这样说。冯保与她们关系如此亲近,让他提醒,他都不敢。 水墨恒接着又提醒:“但也不要太过苛刻,否则同样会收到适得其反的效果,毕竟皇上现在对什么事都有自己的一套想法,你认为是对的,他不一定认同。” “以后遇到什么事,让他必须与冯公公商量决定便是。”李彩凤说。 水墨恒摇了摇头:“这也不是最好的办法,冯公公虽然精明,可毕竟是仆人一样的下属,即便与皇上意见相左,也一定敢当着皇上的面指出来。 “那与你商量?”李彩凤又道。 “我?”水墨恒笑了笑,“我也不能总待在皇上身边。”本想这个时候是不是要提出回归田园的想法,可见李彩凤一副兴致盎然而又一本正经的样子,只好暂时忍一忍。 “这事儿还得你出马。”水墨恒接着补充,“你是他的亲娘,指出来,哪怕是批评,他也不会反感。我与冯公公怎么说都是臣子,效果肯定不如你好。” “可我终究是个女人啊!总不能天天盯着他。”李彩凤深深叹了口气,幽幽言道,“眼下他已经十五岁,都已经定亲了,我还住在乾清宫,与他对面而寝。这已经超出常情了。” 见李彩凤忧心忡忡,水墨恒当即笑道:“你也不用太着急,我只是提个醒儿,事情还没想象中的严重。毕竟皇上尚未单独柄政,可塑的空间很大。” “这些年真是多亏有你,否则我一个人女人家都不知如何面对。”李彩凤感慨地说。 “过奖过奖,你本来就是女中豪杰,强势得很!” “我可不喜欢你这个形容哦。”李彩凤一副极不情愿接受的神情。 “那你喜欢什么?温柔体贴很有女人味儿?”水墨恒带着几分调侃的口吻。 “你呀你,刚才还一本正经,”李彩凤眉毛一挑,“都已经是四个老婆的男人了,还动不动嬉皮笑脸。”说到这儿,突然像想起什么似的,“哦,对了,你准备什么时候要宝宝?”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五百七十二章、女人的天性 李彩凤这么一问,也绝非偶然。 一来,刚才一直和水墨恒谈及她孩子朱翊钧的事儿,所以情不自觉地想到水墨恒什么时候要孩子; 二来,也因为水墨恒刚才说话调侃的语气,她打心里认为男人还是当了爸爸稳重些,否则总有时候像长不大的孩子; 三者,像其他所有人一样,她也抱着好奇又感兴趣的心理,水墨恒都已经成亲几年了,为啥还不要孩子?四个老婆都不见怀孕,是不是因为你的问题呀? 今天终于逮着机会问出口。 水墨恒听了,也暗自高兴,觉得向李彩凤恳请回归田园生活的机会来了,脸上登时浮现一丝笑意:“你是不是很早就想问这个?” 李彩凤点点头。 水墨恒端正身子,认真地说:“我正有这个打算,这也是我今天来的目的之一。其实我一直觉得愧对四位老婆,自水莫居开业后,她们便起早摸黑很辛苦,多次想解放他们,可她们就是不依。” 李彩凤深有感触地说道:“女人的要求其实并不高,只要她爱的男人对她好,这比什么都强。我虽然现在地位尊崇,可曾经也是彻彻底底的贫农,清楚干活儿只是身子累,休息一两个晚上就好了,心累才是真的累。” 水墨恒同意这个观点:“所以我想带她们去享享福,计划近期让她们全部解放。” “不做餐饮?” “嗯。” “以你的头脑和才华,我相信做什么都成。那你想做什么?” “我想去做农庄。” “农庄?”李彩凤颇感奇怪。 “对,就是回归田园生活。”水墨恒没想到这么轻松地将这个愿望说出来了,“让她们多见见山啊、水啊、阳光啊等大自然事物,开开心心的,然后我们准备要孩子。” “好哇,我赞同。”李彩凤憧憬般笑了笑,“届时,我也可以出宫去你那儿溜达溜达。” 水墨恒觉得或许是因为自己没有表达清楚,所以李彩凤理解有所偏差,赶紧补充道:“恳请放我归田。” “我没说不同意啊,不用恳请,你想过田园生活,便去过田园生活,我马上让钧儿赏赐你一大片田地。” “不是,我想辞去少保一职。” “不用啊,少保本来就是一闲职,这些年你也从未当值过,你继续挂着就是。”李彩凤并未表现出惊讶,觉得这两个问题不冲突。 水墨恒又道:“我的意思是,能否放我们离开京城?” “离开京城?”李彩凤脸色倏然一变,盯着水墨恒,“你是突然随口这么一说,还是早就规划好了。” “其实,我早就有这个打算,只是因为夺情风波,所以耽搁下来至今。这事儿和几位老婆已经说过。” “不行。”李彩凤断然言道,“你想过田园生活可以,你想要一大片田地也没关系,我和钧儿都可以满足你,但你不能离开京城。”语气非常地坚决。 这也在水墨恒的意料之中。 场面顿时间变得有些紧张。 李彩凤乍一听到这个消息,第一感觉便是不接受,接着又问:“你是因为这次夺情事件,我和钧儿都违拗了你的意思吗?” “不不不,”水墨恒连连否认,“我刚才已经说过,早就有回归田园生活的打算,与夺情事完全无关。” “那你为何要在这个时候提出来?”李彩凤的眼睛一眨不眨。 “今天不是刚好太后问及孩子的事吗?我只是想给老婆们一个更加舒适的环境。” “不,”李彩凤的思维还是一如既往的敏捷,“我问起孩子的事只是偶然,你刚才自己也说了,你早有这个打算,即便我今天不问及孩子的事,你也会找机会向我表明。” 水墨恒不可否认,点了点头。 “你的要求我都能满足,唯独离开京城不行。”李彩凤斩钉截铁地说。 “为什么?” “你不愿见我了是吗?” “不是。” “若你走了,万一朝中有臣欺负我和钧儿怎么办?” “皇上已经长大了,非常有主见,也很有帝王风范,不是谁都能欺负他的;况且你们身边有张先生和冯公公,他们此生都会不遗余力地挺你们,怕什么?” “那也不行,这事儿我绝不同意。” “太,后!”水墨恒改变严肃的姿态,嬉皮笑脸地央求道,“你就答应我吧。” “叫我什么都不管用。我已经很开明了,除了不能离开京城,你想要什么,都好商量。”李彩凤突然目光变得更加凌厉,“你为什么要离开京城?北京的郊外不是照样有大量的农田农舍?你要荒山,我便赐你荒山;你要现成的农田,我都可以给你。” 见李彩凤态度如此坚决,感情如此炽烈,水墨恒一时也不知道说什么好,痴痴地愣在原地不作声。 “你忍心抛弃我们?”李彩凤又道。 “不是抛弃,你在我心中的位置无人可以替代。” “那为什么一定要走?” “不是走,只是想换个环境,让几位老婆活得更加自在些,然后我呢,就当个全职奶爸。” “在北京难道不自在?这些愿望,在北京不是一样能实现吗?如果我和钧儿哪里做得不好或不对,你大可像今天这样当面指出来。你的话我们何时没听啊?”李彩凤也带着央求的语气。 话都说到这个份儿上,水墨恒也不忍心,想着只能以后再慢慢想办法。这些年来,李彩凤对自己确实无话可说,除了第一次见面被她骂得狗血淋头,再也没对自己做过什么一丝过分的事。 夺情廷杖事,也只是因为爱子心切,所以才选择回避。再说,回避也是因为水墨恒。这件事,就相当于让她在儿子与水墨恒之间作出一个选择。 通常情况下,别说是水墨恒,就是她丈夫,女人都会选在站在孩子的那边。 要儿子还是要老公?绝大部分女人肯定会说要儿子。 这是女人的天性。 见李彩凤依然阴沉着脸,水墨恒只得开口缓一缓:“容我回去再与老婆商量商量,你也不用太激动。” “这事儿没得商量。”李彩凤不假思索,继而将绷了很久的脸终于放松下来,深深叹了口气,不紧不慢地道,“我不是激动,是听着好心酸,好心痛!” 心酸?心痛?水墨恒一个激灵,心像被扎了一针。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五百七十三章、掏心掏肺 “想着先帝还在世时,你便告诉我说,他得了一种不能治愈的怪病,不久将会离世,那时钧儿还只有九岁,尚不知将会面临什么,而我天天担惊受怕,夜不能寐。” 李彩凤回忆起往事,眼角不禁噙满泪花:“后来先帝宾天,高拱咄咄逼人,别看我平时泼辣又坚强,底下却不知流过多少眼泪。得你与张先生尽心辅佐,才开创出这万历中新的好局面。” 水墨恒静静地听着,这个时候也不宜出声。 “我虽然是个女人,可也算经历过嘉靖、隆庆两朝,亲眼目睹过国家的不堪与贫穷,军饷拿不出来,为后宫添置首饰的钱都没有,黄河泛滥工程款一拖再拖……” 说到这儿,李彩凤抬起袖子揩拭了一下自己眼角的泪花,然后接着说:“这些你也都知道,开创中新的气象是何等的不易?张先生家严辞世,你又不愿意代理首辅之职,我与钧儿只能坚决慰留张先生。如今张先生留下,你却要离开?” “因为夺情一事,虽然将张先生留下,却得罪了天下士林,我岂能不知?正如你所言,那帮词臣、言官反对夺情,本是他们的职责所在,不应受到惩罚。可为了羁縻张先生的心,让他死心塌地地留下来,我和钧儿也是不得已而为之啊!” “我这一生笃信佛宗,最忌讳打打杀杀,恨不得天下日日太平海清河宴。想嘉靖皇帝爷沉迷于道教方术,将国家治理成一团糟,随后隆庆皇帝也好不到哪儿去。” “如今我儿子做了皇帝,我是真的害怕呀,怕他像他爷爷像他父亲,所以对他监督严之又严。” “你说得没错,对孩子管束太严,容易滋生他的逆反心理。好在他现在还只有十五岁,我这个母亲的话他还听。你是他的老师,我对他素来谆谆教诲,待你定要有如亲父。” “这些年来,我扪心自问,包括钧儿,也都对你还不错。张先生父亲离世,他冒着被天下人痛骂的罪名,都要留下帮助我们,你却在这个时候跟我说要离开京城?岂不是让人心酸心痛?” 李彩凤动之以情晓之以理,一口气陈说下来,加上泪花点点,又深情地望着水墨恒。 让水墨恒也感觉鼻子酸酸的。 “我知道,你现在有了自己的家室,有了自己的老婆,需要计划生孩子,这些我都理解。可你理解一个母亲和一个女人的心思吗?我是太后,与姐姐对你的情意,你也明白。” “虽然我深居宫中,可多少也能听到一些闲言闲语,外头都是怎么议论我俩的?原来你没成家,我害怕影响你的名声;后来你同时娶四个老婆,你知道吗?那天我与姐姐抱在一起默默流泪,可也真心为你高兴啊。” 听到这种话儿,水墨恒更不知道说什么好,尤其是从一向端庄严肃的李彩凤嘴里真情流露地说出来。 “姐姐常对我说,希望来生做个平凡的女子,那样的话就不用寂寞,想去爱哪个男人就去爱,多好!可今生今世,就是太后的命,天下人的眼睛都盯着我们,我们还能怎么样?” “我还好,朝夕有钧儿陪伴,又被朝中的事牵去了一部分心,所以能控制自己。可你能想象姐姐的心情吗?她日夜独守空房,每当与我言及你时,她都会默默流泪。可我们有什么办法呢?给不了你身为一个女人应该给的。” “姐姐的身子越来越虚弱,动不动便咳嗽。其实我知道,那是她的心差不多已经冷却,对生活几近麻木,不抱什么希望了。若能像冰如、莫颜她们几个,天天与你在一起,开开心心地生活,姐姐的人生怎会过成现在这个样子?” 说起陈妍是,水墨恒更是揪心。想着这位绝世美人,的确没过多少快乐的日子,忧郁成疾,大限将至。 如果不着手改变她目前的生活状况,让她冷却的心重新充满生活的希望,恐怕很快就会去往天堂报道。 “我之所以对你说这些心里话,是希望你能明白,我与钧儿都离不开你。有你在我们身边,我们就有一种踏实的感觉,这是发自内心深处的;若你突然离开,也许我也会变得像姐姐一样。” “你说得太严重了。”水墨恒这才简单地回了一句。 “一点儿都不严重。”即便这样一句话,李彩凤也当即反驳,“如果你觉得严重,那是因为你没有真正懂我的心。” 水墨恒开释道:“你与陈太后不一样,皇上已经定亲,很快就会成亲,成亲就要生娃娃,你便是奶奶,可以抱孙子孙女为乐了。” “那又能怎样?”李彩凤稍顿了顿,“即便有了孙子孙女,也无法给予我那种安全感。” 水墨恒吁了口气,点点头:“我明白了。” “你明白就好,希望你是真的明白。好了,离开京城这件事,以后休得再提。若是再提,我会生气的哦。只要你留在京城,想过什么样的生活,我与钧儿都满足你便是。” “多谢!”水墨恒诚挚地说了一声。 “哦,这件事你没有与其他人提及吧?”李彩凤问。 “没有。”水墨恒摇了摇头,“只是与几位老婆,与府上的兄弟们说过。” “不要再与其他人提及。你回去后也要叮嘱府上的人,离开京城这件事,我希望到此为止。廷杖刚刚结束,在这个节骨眼儿上,明白事理的人还好,不明白事理的人还以为赶你们走的呢。对你、对我和钧儿都不好。” 水墨恒点了点头,想着李彩凤都能放下身段,将话说到这种掏心掏肺的程度,若再固执地坚持,恐怕真要伤了她的心。 这事儿也急不得,只能日后慢慢引导。 况且人家也没将话说死,不是还给了自己一条退路吗?只要留在北京,什么事都好商量。 两人沉默了一会儿。 李彩凤突然凝望着问:“现在你满意了?非要惹我不开心流泪。” “对不起!” “男人不应该说对不起,这不是你一向教导钧儿的吗?到头来自己也说。在我看来,这个要求,你提都不能提。”李彩凤深深叹了口气,“既然你提了,只能说明你我的心已经渐行渐远了。” 说着,眼角又噙满泪花。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五百七十四章、病根 李彩凤原本就是个强势的人,今天又是流泪又是恳求,既摆道理又拉情分,水墨恒只能暂时作罢。 这一聊,不知不觉一个时辰过去了。 李彩凤好不容易缓过劲儿来,冯保急匆匆地进来禀报说,陈太后生病了,让赶紧过去慈庆宫一趟。 若非紧急,冯保断不会在这个时候贸然闯进。 李彩凤脸色一变,刚才还提及这个体弱多病的姐姐呢,想着昨儿带朱翊钧过去请安时还好好的,只是因为忧郁气色不大好看,可这情形由来已久,也不是一天两天。 “走,一块儿去。”李彩凤当即冲水墨恒递了个眼色。 “我?”水墨恒感觉不合适。 “你不是御医吗?刚好过去瞧瞧,想必姐姐也很想见你。”李彩凤的态度不容人拒绝。 水墨恒正自犹豫。 李彩凤又神补道:“难道姐姐的病跟你一点关系都没有吗?最应该看望她的人就是你,你不去谁去?” 水墨恒无语。 这话说得,让人情何以堪啊!心想:“尽管你从不将冯公公看作外人,可也不能这么说呀。” 冯保见水墨恒在李彩凤面前活像一个没长大的孩子,忍不住笑了笑。 “冯公公,你笑啥?”水墨恒板着脸,正愁没话。 “我?没笑,没笑。”冯保当即肃容,连连摆头,然后偷偷头斜乜了李彩凤一眼。 “看你们俩,老的没个老样儿,少的没个少样儿。”李彩凤瞪着水墨恒,“还不快跟我走?” 冯保强忍着又想笑。 水墨恒只得跟着去了慈庆宫。 到那儿一看,陈妍是脸色苍白,已经瘦得不成样子,歪着身子侧躺在床上,给人的感觉就是生无可恋。 自完婚后,别说陈妍是,就是李彩凤,水墨恒与之见面的机会都少之又少。记得上次与陈妍是见面,还是在将近一年前。 两名服侍的内侍见李彩凤领着水墨恒进来,慌忙退避一边儿。 其中一位弱弱地说:“李太后来了,好好劝劝陈太后吧。陈太后明明生病了咳嗽,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却也不让传太医。” 李彩凤走到床边坐下,握着陈妍是的手,关切地问:“姐姐怎么不肯传太医呢?” 陈妍是轻轻咳嗽一声,转过身来,却没立即回答李彩凤,只将目光投向一旁笔直站着的水墨恒,眼神里充满了渴望和欣喜,感觉有一肚子话要说。 李彩凤心细,冲两位内侍抬了抬手:“你们先出去。” “是。”两名内侍退下。 “姐姐,让他给你瞧瞧,要不,我也先出去会儿?”李彩凤带着试探的语气。 陈妍是挣扎着坐起来,理了理秀发,摇头笑道:“妹妹,你就成心拿姐姐寻开心吧?你出去作甚?难不成妹妹觉得我与他之间有何见不得人的话?” “姐姐,你知道妹妹不是这个意思。” “好了,什么都别说了。”陈妍是再次将目光投向水墨恒,“你怎么来了?” 水墨恒正想如实回答。 李彩凤抢着回道:“听说姐姐生病了,我特意请他过来。他也着急呢,你看,话都说不明白。” 水墨恒清楚,这是变着法儿让陈妍是开心,也就没说什么,送上微微一笑。 “姐姐为何不肯请太医?”李彩凤第二次问。 “哎,我这病也有些年头了,妹妹知道,太医来了还不是一样束手无策?病根源于这里。”陈妍是指着自己的心,“我自己都清楚,若快乐不起来,吃再多的药,也无济于事。” “妹妹昨儿气色还好,今天精神状态怎么差了这多?” “哎,你与钧儿走后,我感觉头脑晕乎乎的,四肢乏力,早饭也没胃口吃,一直躺到现在。没让她们传太医,也没让她们告诉你,不知是哪个多嘴,怎么还偷偷禀报给妹妹了。” 水墨恒一直站在旁边,想着刚才侍女不是还说,连讲话的力气都没有吗?怎么这会儿听起来滔滔不绝啊! 李彩凤也在想这个问题。不过她很快明白,那是因为水墨恒来了的缘故。话多话少,有力气没力气,不得需要看人吗? “你也坐呀!”陈妍是指着床榻边上一把绣椅。 “我还是站着舒服。”水墨恒回之一笑,心想进来这里已经有违礼制。女人的房间岂能随便进入,况且是太后。 “让你坐就坐,站着,姐姐和说话还得抬头,多不方便。”李彩凤扭头道。 “是。”水墨恒这才坐下。 “妹妹的话还是很管用哈。”陈妍是醋醋地打趣道,“我说的话,他总有理由反驳。” 李彩凤浅浅一笑:“姐姐就不要取笑我了。他还听我的话?要是听我的话,就不会想要离开京城。” “啥?”陈妍是一惊。 “他呀想离开京城呢,要回归田园生活。”李彩凤撇嘴着。 “这个好啊!”不料陈妍是眉飞色舞,夸赞道,“宫里的生活本就腻味得很,过田园生活多好!” “姐姐,你是不是没听清楚?他想要离开京城。”李彩凤特意将后面四个字说得重重的。 “啊?离开京城?”陈妍是一愣,喃喃道,“这个,好像是不怎么好。”只是,她想的原因与李彩凤大一样。 尽管李彩凤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在水墨恒面前说了一大通,但无疑她第一时间想到的是她孩子,若水墨恒离开京城,朱翊钧便少了一位得力助手; 而陈妍是则想着,水墨恒不在京城,自己日后岂不是连一面都见不到? 当然,李彩凤也不是没这个心思。只是不像陈妍是,将这个摆在第一位。 “你怎么会有这个想法呢?”陈妍是注视着问。 水墨恒坦诚道:“我一向喜欢自由自在,结婚几年,也该要孩子了,就想过点简单的生活。” “哦,过简单的生活好!”陈妍是意味深长地说,“这些年我一直想过简单的生活。” 水墨恒灵机一动,突然觉得,如果让陈妍是回归田园生活,肯定对她病情有所帮助。让她住在宫中,就像住在监狱里头,始终快乐不起来。于是建议道:“其实,你也可以尝试一下。” “我?可以吗?”陈妍是眸子一亮,表现出了足够的兴致。 “这个,你就得需要问她。”水墨恒望着李彩凤,“她说可以,就没问题。”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五百七十五章、出资 水墨恒觉得这是个很好的契机。 看得出来,陈太后非常感兴趣,也非常向往田园生活,那何不将她从皇宫中解放出来呢? 若承诺将她带走,安置在自己未来的大农庄里养病,李彩凤和朱翊钧无论如何也不会反对。 而且,相当于抱了一个大腿呀! “姐姐想要出宫?”李彩凤望着陈妍是问。 “妹妹,我无时无刻不想啊,只是找不到一个出宫的好理由和能够去的好地方。” 水墨恒连忙笑着撺掇:“我憧憬规划的大农庄非常适合太后,那里有山有水,风景宜人,山上有花有果树,水里有鱼有鸡鸭,绝对是休养放松的好地方。” 李彩凤道:“你就是说得天花乱坠,只要想离开京城,那我就不会同意。还是那句话,只要你不出京城,咱什么都好商量。” 陈妍是深情地望着水墨恒:“对呀,你为什么要出京城呢?就在北京郊边不行吗?” 水墨恒稍作迟疑。 “这样,只要你答应不离开京城,你规划的大农庄,由我和姐姐出资帮你兴建,然后你将姐姐接过去养身子,你看如何?”李彩凤又抛出一个十分诱人的条件。 “帮我出资兴建农庄?”水墨恒眼睛一亮心中一荡,嘴上笑呵呵地道:“对我这么好?有点受宠若惊哈!” “我和姐姐何时对你不好?啊?倒是你生在福中不知福,居然还想着离开我们的视线。你自己说,对得起我们的一片心意吗?”李彩凤气鼓鼓地白了一眼。 陈妍是盯着水墨恒,虽然她没有开口,可眼神分明在说:你快答应啊,还犹豫什么? 水墨恒斗胆地问道:“由两位太后出资,不会将我未来的大农庄当作皇室基地吧?” “切,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有哪一寸土地不是皇家所有?难不成还属于你个人?好了好了,由我与姐姐出资兴建,农庄是你的,你想怎么折腾就怎么折腾,我们不管,这样总可以了吧?” 水墨恒微笑点头。 陈妍是兴奋地问:“你这是答应了?” 水墨恒一副得了便宜还卖乖的样子:“呵呵,话都已经说到这个份儿上,我不答应成吗?不过,我还得回去与老婆商议商议……” “还商议什么?”李彩凤霸道地打断,继而带着训斥的口吻,“几位姑娘哪会像你这么没心没肺?说走就要走,似乎这里没有一丝值得你留恋的地方。” “也没你说的这么夸张吧?”水墨恒覥着脸笑道。 “怎么没有?枉我与你说了多少好话,求了你多长时间?若你还不满意,信不信我让钧儿下一道旨意,叫你哪儿也去不了,一辈子乖乖地留在京城?”李彩凤恩威并施。 “你还不谢恩?”陈妍是笑道,“这天大的好事,别人听了都得嫉妒死啦。” “谢主隆恩!”水墨恒由衷地说。 “这些客套就免了吧。”李彩凤轻轻一抬手,“原来,我只要求一条,你不能离京;如今由我与姐姐出资,再加一条,将姐姐带到大农庄,将她照顾好。我的要求,不算过分吧?” “不过分,不过分,只要陈太后高兴。” “我当然高兴,只要妹妹和钧儿同意我出宫。”陈妍是欣喜无比地说。这会儿也感觉不出她生病哪儿不舒服了。 “我和钧儿的心,难道姐姐还不明白?只要姐姐高兴,有什么不可以?你是出宫养病,又不是不做太后。” 陈妍是欣喜过后,又流露出一脸的愁绪,问:“只是,我与你们住在一起,你几位老婆会不会不高兴啊?或是感觉不方便?” “太后人这么好这么善良,她们怎么会不高兴呢?” “那我们住在一起,会经常见面吗?”陈妍是又问。 “必须的啊,想见就见。大农庄又不像皇宫禁院,条条框框,有诸多限制。田园生活,求的就是一个自由自在。” “那我住在里面,会不会对你们造成什么影响?” “起初应该会有那么一点点,毕竟你是高贵的太后,但我想很快就会没事的,习惯了就好。”水墨恒成心带走陈妍是养病,一来也是报她的恩情,二来也是怕李彩凤和朱翊钧诸多阻拦。 再者,有陈太后坐镇大农庄,无疑是张王牌,对大农庄的地位和名声有巨大提升。日后肯定要经营,这将成为一大筹码。 与人方便自己方便的事嘛! 看,陈妍是这会儿多高兴,大农庄八字还没一撇,她的病就好像痊愈了似的。 李彩凤见姐姐问来问去,无非关心一点,可似乎偏偏又问不到点子上,于是干脆说开,笑道:“姐姐是怕你几位老婆吃醋呀!” “妹妹。”陈妍是脸色一红。 水墨恒笑了笑:“她们哪敢吃太后的醋?况且,届时大农庄是由你们二位出资兴建,你们便是主人,主人住进自己的庄园,不是理所当然的事吗?” “嘿嘿,你能hold得住几位老婆就行。”李彩凤打趣道,“这个怪异的词,我没学错用错吧?” “没有,没有。”水墨恒得意洋洋地说,“我敢娶四个老婆,那必须hold得住啊。” “你就吹吧。”李彩凤哂之一笑,“不过,还有一点,姐姐住在里头,若以后我也想去溜达溜达,你不会不欢迎吧?” “你要愿意,住进来也行。” “记住,那可是你说的哦。”李彩凤双眉一扬。 “哎呀,好像说早了。”水墨恒笑了笑。 “撤回也没用,我和姐姐都听见了。”李彩凤突然一肃容,带着几分威胁的口气,“这事儿就这么定下,我已经将我能给的全都给你了,若你还敢有异议,看我不收拾你。” 陈妍是偷偷直笑,忽然“哎呀”一声,摸着自己肚子:“我怎么感觉好饿呀!” “可不是?姐姐早饭都没吃呢。”李彩凤道。 “不,”陈妍是却摇头说,“是因为你们来,我太高兴了,所以才有食欲。” “我们总算没白来,看到姐姐高兴,我也高兴啊!”李彩凤感慨地说,像是解决了压在心头很久的一件大事。 水墨恒也高兴,虽然李彩凤依然不允许离京,但承诺出资兴建大农庄,这,想想就开心……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五百七十六章、眼光 看到陈妍是像变了个人似的,水墨恒欣慰无比,内心一直觉得很愧对她。当然,感情只是一方面。 想着从见到陈妍是的第一面起,她就对自己那么好,现在总算找到了一个报答她的方式。 虽然这个计划尚未实施,可既然已经想好了,而李彩凤又作出郑重承诺,那就是指日可待的事。 从慈庆宫回来的途中,水墨恒琢磨着,该如何向几位老婆大人解释这事儿。 其实往深层次一想,也不用过多解释,这是一件天大的好事而不是什么坏事。 而且直至今日,她们难道还不信任我?对于这一点,水墨恒还是自信满满。 …… 水墨恒走后,李彩凤依然留在慈庆宫,陪伴陈妍是就餐,也知道姐姐这个时候肯定有许多心里话要说。瞧她脸上那喜庆劲儿,之前似乎从未有过。 哦,不是似乎,而是肯定。 见姐姐一边吃一边偷偷的笑着,李彩凤开口喊了声:“姐姐。”而恰在这时,陈妍是也突然一抬头喊了声:“妹妹。” 两人几乎同时出声。 陈妍是嫣然一笑:“妹妹你先说。” 李彩凤点了点头:“难得看到姐姐心情这么好,姐姐就该天天保持这种状态。” “我何曾不想?可天天哪有像今天这么高兴的事啊?妹妹也知道,若不是你带他来,平常我连见他的机会都没有。” “姐姐现在放心了?他同意你住进他的大农庄。待庄子建起来之后,你就可以天天看见他了。” “妹妹你说,他之前看见我直躲,甚至我传他进宫都不来,这回怎么爽快答应我住进他未来的大农庄呢?”陈妍是放下手中的碗筷不解地问。 李彩凤笑了笑:“姐姐刚才为什么不当面问他,却要这个时候来问我呢?” “刚才沉浸在高兴劲儿中,一时忘了嘛。”陈妍是在妹妹面前也很少掩饰自己的感情。 “我想,他原来总躲姐姐,是因为尚未成家,如今已不同,那几位姑娘对他想必也有更深的了解。所以,他现在不用担心姐姐总惦记着他。这个答案,姐姐还满意吗?” “妹妹是说,那几位姑娘对他更加信任?” “都已经结婚了,还能不信任吗?” 陈妍是点了点头,沉吟一会儿,又高兴地说道:“还是妹妹有办法,让他来我这儿就来我这儿,让他携我住进大农庄,他就是不敢反对。呵呵。” “他若反对,对得起咱俩对他的一片心吗?” “不过,妹妹这次也真够大方的,居然承诺为他出资兴建,那可不是一个小数目哦。” 李彩凤悠悠叹了口气,回忆地说:“想钧儿刚登基那会儿,国库穷得拿不出钱,咱后宫添置首饰的三十万两银子还是他垫支的;随后钧儿大经筵需要十万两,有一半又是他出的。” “是吗?我怎么没听妹妹提及呢?” “姐姐也知道,钧儿年幼,秉持国政的重任不都在咱头上吗?国家穷成这样,我怎么好意思说?虽然一直未曾提及,可心中有数。他可是帮了咱的大忙。” “所以,妹妹才想着通过这种方式报答他?” “报答只是一方面,如今国库的确充盈,咱能拿得出这个钱,滴水之恩,不说涌泉相报,但咱这么做总算对得起他。但妹妹考虑的主要不是这个,而是另一方面。” 陈妍是表现出足够的热情。其实她身子本很虚弱,只是听到有关水墨恒的事,感觉不到困倦而已。 “姐姐你还记得第一次咱俩见他的情景吧?” “我当然记得。第一次见他,是在乾清宫寝殿里头,随后他跟着我们来了慈庆宫暖阁,就是那里。”陈妍是抬手指了指。 “那姐姐可知道他后来去了几次慈宁宫吗?” “妹妹曾跟我说过。” “他当时称自己有未卜先知的超级能力,而事实也证明,他的预言全部正确。”说到这儿,李彩凤脸上涌现几分愁容。 “妹妹为何要与我说这些呢?” “他真的是个奇葩,不光姐姐和我认同,就是内阁张先生和司礼监冯公公也都认同这一点。可是这次夺情风波,我和钧儿有些违背了他的意愿。” “为什么?”陈妍是本对政治一向不感兴趣,可这时也迫不及待地追问。 “为了帮助钧儿树立威权,同时也为了羁縻张阁老的心,我也是迫于无奈,才作出这样的选择。” 陈妍是紧锁眉头:“妹妹的话,我怎么听着有些不大明白?” “这夺情风波才刚一结束,他就想带着老婆离开京城,咱自问对他无话可说,可他为什么要离开呢?” “妹妹,我还是不明白你想表达什么?” “姐姐,我是觉得,他心中还有一些秘密没说出来,而这些秘密很有可能不是什么好的秘密,所以他才会选择逃避。” “逃避?”陈妍是一愣。 “对,这是我的直觉。”李彩凤肯定地说。 “那妹妹你问过他吗?” “没有。” “何不亲口问问他呢?” “他是什么人,姐姐难道不清楚?如果他想说,肯定就会主动告诉咱们;但是没说,即便咱问他,他也不会说。” “所以,妹妹才坚决不让他离开京城?” “姐姐发现没?他从请愿到广西剿匪,到回京杀炼丹道士,后来痛骂高拱,维护朱衡,又去荆州拆毁张大学士牌坊,去扬州捉拿钦犯邵方,包括廷杖我不成器的哥……这每一件事,他都拿捏得很准,似乎看透了所有人的心,而且总代表胜利的一方。” “妹妹不也承认他奇葩、妖孽吗?那肯定有过人的地方。” “其实,他想去哪儿,我就应该答应他去那儿,不为难他,给他自由,但是妹妹我是真的担心啊!” “如今天下太平,呈现一派中兴气象,钧儿又慢慢长大了,妹妹还担心什么呢?” “就是因为钧儿逐渐长大,我才担心啊!”李彩凤忧心戚戚,“姐姐知道吗?他让我控制钧儿的。看得出来,他对钧儿这次的表现并不感到满意,或者说有点失望。”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五百七十七章、一片芳心千万绪 “不满意就改嘛,钧儿才五十岁。”陈妍是当即答道。 “对啊,我对他也是这么说的。钧儿拜他为师,做得不够好,老师不应该纠正吗?可他为何选择逃避呢?而且,他想过田园生活,想和老婆生孩子,为何一定要离开京城呢?”李彩凤面含忧愁之色,心中似乎装着许多个疑问。 陈妍是直言不讳地说道:“以妹妹和他的关系,就应该当面问清楚。我相信只要妹妹问,他不会不说。” 李彩凤幽幽一声叹,摇了摇头,意味深长地道:“那是以前,现在恐怕也不见得,他的心收了很多。” “可我不这么认为,他依然还是那个他,有血性有热情,偶尔也会使坏的年轻人。” “是姐姐与他接触少的缘故,这些年他真的收敛了很多。” “那妹妹你倒说说看,他都有哪些变化呀?” “就比方说,他从前看我的眼神,与现在就不一样。” “从前是怎样?现在又是怎样?我怎么感觉他对你依然还是不敢违拗?”陈妍是兴趣十足地追问。 李彩凤又是一声长叹:“这让我怎么与姐姐说呢?” 陈妍是端起姐姐的架子,摆出一副绝不容人拒绝回答的神情:“妹妹心里怎么想就怎么说呗,咱俩之间本无话不说,怎么这会儿还顾虑重重似的?” “他从前看我的眼神,充满了火热与激情,恨不得将我吃了似的,而我的心跳也会不自觉地加快;可现在看我的眼神,感觉平平常常,我的心跳也不会像小鹿般跳动……” 说到这儿,李彩凤脸颊飞出一大片红晕来,带着几分羞涩问:“姐姐明白我说什么吗?” 陈妍是沉吟了一小会儿,反问道:“妹妹方才所说,似乎是你对他的感觉,而不是他对你的感觉吧?” 李彩凤有点哭笑不得:“姐姐,你咋不明白呢?感觉永远是相互的嘛,尤其是感情上。” “妹妹是说,他对你的感情已经不如从前了?” “若像以前,那他为何要离开呢?” “妹妹不也说过,他现在成家立业了嘛,娶了四个老婆,总不能还与你偷偷私会吧?”陈妍是口无遮拦地笑道。 李彩凤脸颊又是一阵绯红,跟着一声叹息。 陈妍是慌忙抚慰:“妹妹想多了吧,他不是一个忘旧的人。你看他身边的女孩子,他辜负了哪个?” “就因为我知道他这个性子,所以才更加担心啊。姐姐你想,他作出这种决定,是不是只有两种解释?一种是,他真的没有以前对我好了;另一种是,他刻意与我保持距离。若不保持距离,他想要离开京城这种话,断然说不出口。” 陈妍是眉毛一挑,不以为然道:“他虽然奇葩妖孽聪明,可不是这样一个复杂的人呀?” 说完,自己摇了摇头,非常肯定地说:“不是。尤其是对妹妹。” “其实,他也是个简单的人。”接着又补充。 李彩凤喃喃地道:“莫非真是我想多了?” “妹妹就是想多了,肯定是因为他突然提出这个想法,而妹妹又在意得很,所以一时慌了神,乱七八糟想了一大通。” “可我总感觉……” “好了好了,“陈妍是拉着李彩凤的手,将她的话打断,神气十足地道,“妹妹就不要胡思乱想了,他不是答应届时让我住进他的大农庄吗?他这辈子注定逃不脱咱俩的视线。” 李彩凤反握着陈妍是的手,关切地问道:“姐姐这会儿还感觉不舒服吗?” “我若还不舒服,哪来的精力与妹妹这么多的话呢?”陈妍是笑得很开心。 “看来,太医院的御医太医都治不了姐姐的病,唯有找他。”李彩凤打趣道。 “这一点,姐姐我又何曾不认呢?见了他,我就是心情好,好像整个人一下子轻松许多,什么烦恼都没了。他逃不脱咱的视线,可姐这一辈子却逃不脱他的手掌心啊!” 李彩凤又调笑道:“姐姐,这不一样。他逃不脱咱的视线,是被逼的;而你逃不脱他的手掌心,是自愿的。” “你呀,动不动便拿姐姐寻开心。”陈妍是嘴上虽然这么说,可心里像吃了蜂蜜一样甜。 此情,李彩凤自然明白,莞尔一笑道:“姐姐你分明也高兴被我这样寻开心呀。只要姐姐敢说个不字,那我大不了以后在姐姐面前只字不提他便是。” “得得,妹妹总能将我怼到墙旮旯里去,让我无言以对。”陈妍是笑得合不拢嘴,“咱都是老女人了,却非要像少女般说话,被别个听见,怪不害臊的。” “好啦,咱也该回去了。既然承诺封赏给他田地,这事得与钧儿先通通气,然后尽快落实办了,也好让姐姐少苦等些日子。”李彩凤说着便起身。 陈妍是欢欣地要起来相送。 “不用,不用,姐姐还是躺着休息吧。”李彩凤转身时,仍不忘调侃一句,“你就慢慢地憧憬那美好的大农庄吧。” 的确,这种调侃能让陈妍是高兴好一阵子。 一个愿打,一个愿挨。 刚走到门口,李彩凤又突然扭头,叮嘱道:“哦,对了,姐姐,关于他想要离开京城,此情你莫与钧儿提及,就当没这一茬儿就成。” 陈妍是点了点头。 李彩凤这才出了慈庆宫。 坐在轿子里头一个劲儿地想着:“姐姐的判断,难道比我的直觉还准吗?他的心果真像从前一样没变?正如姐姐所说,我真的该当面问他吗?” 想着想着,突然又涌出几分莫名的伤感来:“心变了怎样?不变又怎样?还不是要和别的女人生孩子?原来以为姐姐的命没我好,现在看来也未必。姐姐可以出宫养病,我就不行,只能老老实实地待在宫里直到老死。” 念及此情,竟不能自已,两行清泪竟沿着脸颊顺流而下,不禁怀疑起自己过去的所作所为:“原来我的强悍都是装出来的,碰到揪心的事儿,一样会不知所措悲伤泪流……”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五百七十八章、多嘴的蛋蛋 水墨恒回到府上,内心还是相当激动。为了将来过上美美的田园生活,晚上召集伙伴儿们就此事进行了第二次协商。 即便李彩凤不叮嘱,水墨恒也知道这事不能传开。 既然她死活不同意,自己又答应带走陈妍是养病,那离京这个想法就只能烂在肚子里。 人到齐了。 根治不在,这里头话最多的就属水蛋了,一坐下来便饶有兴趣地问:“哥,咱是不是即将要过田园生活了?” “嗯。”水墨恒点头微笑,“不过关于这件事,有两个好消息,有两个坏消息,你们先听好的还是先听坏的?” 发现与人商量事情的时候,这个老掉牙的方法还挺好使。 “当然先听好消息。”水蛋忙道。 “就你话多。”向甜白了一眼,然后冲水墨恒笑道,“大哥,别听他的,他的脑瓜儿简单,听完了好消息,就只顾着高兴,坏消息听不听得进去,还不好说,更别指望替咱们出主意。依我看,还是先说坏消息吧。” 见其他人没意见,水墨恒坐直身子,清了清嗓子道:“好,那先说两个坏消息。关于田园生活,我已向李太后禀明。一、她坚决不同意我们离开京城……” “啊?”一句话没说完,便被水蛋的惊讶声打断。 “你好好听着不行?”向甜扯了一把。 “第二个坏消息,”水墨恒有意顿了顿,然后才快速地说,“陈太后要与我们住在一起,而且我已经答应了。” 此言一出,所有人都怔愣住了。 一个个目不转睛地盯着水墨恒。 “陈太后要与我们住在一起?住在哪儿?”陈冰如更是一头雾水地问。 “当然是住进我们未来的大农庄里啊。”水墨恒回道。 “那多别扭啊!”陈冰如一噘嘴,明显表示不满,“到时候我们想干什么也放不开手脚,还得时时看她的眼色,你们说是不是?” 然而,没有一个人回她话。 莫颜几个都想着:“水大哥都说了,已经答应下来,人家又是太后,咱有意见也只能保留啊。” 水墨恒扫了一圈儿,笑了笑说:“知道你们会这么想,所以我才说这是坏消息嘛。” 说完这句,将脸上的笑容收了收:“之前,我跟你们提及过,陈太后患有严重的忧郁症,若不给她换一个好的环境,恐怕余生的日子会很短暂。” 大家一下子安静下来。 水墨恒继而将陈妍是对自己的好,以及她渴望出宫的心态和她的忧郁症的病根,摊开给大伙儿讲了一通。 旨在大家理解。 其实在座的都非常清楚,陈妍是对水墨恒好。并且若不是她,水墨恒不会当上少保,也许就没有今天。 讲完这些,水墨恒又特意强调:“陈太后跟着我们,是来养病的,无论你们出于什么心境,对病人总得善待。” 陈冰如不说话了。她见过陈妍是好多面,知道那是个善良的好人。之所以反对,无非觉得陈妍是与水墨恒有暧昧不清的关系。 只是,水墨恒自己从来没承认过这一点。 况且,现在都已经结婚了,陈妍是似乎也清楚应该将自己摆在什么位置,所以这两年与水墨恒几乎没正面接触过。 想到这儿,陈妍是心里踏实许多。不过很想说一句:“只要大哥你不与她胡乱纠缠,她住哪儿我都没意见。”但这话不能在这种场合说,想着只能下去床头床尾叮嘱告诫。 这一茬儿,也就这么过去了。 水墨恒白天就琢磨,明着站出来,恐怕也只有陈冰如一人,其他应该都没意见,毕竟自己的决定很少遭到反驳。 关键是,自己对自己的目光很有信心。每一个选择和决定,都是朝着对自己“有利”的方向发展。 对,有利,这个很重要。 水墨恒又道:“其实,陈太后将与我们住一起,说这个是坏消息,也不全是,将来肯定会变成对我们有利的好消息。” “我相信大哥。”莫颜道。 “我也相信。” 馨儿、卢冰等纷纷点头。 “可李太后不让咱离京,那就是说,咱只能待在北京呗?”莫颜接着问。 “嗯,暂时是这样。”水墨恒点了点头。 “其实,这也没什么,住哪儿都一样。”馨儿乐观地表态,“大哥在北京是全民偶像,届时又有陈太后坐镇,没准儿日子过着还要舒服一些呢。” “只要大哥觉得可以,我都赞成。”水蛋更乐观,“所以,我不觉得大哥这两个消息有什么坏?” 这回向甜倒是没白他眼,也没扯他,只是心里想着:“你整天憨憨的知道个啥子?大哥说是两个坏消息,其实都是针对他老婆的,跟你半毛钱关系都没有,你非得多嘴!” “两个好消息来了,大家听好。”水墨恒说完所谓的坏消息,感觉轻松许多,“第一个是,李太后已答应封赏给我们一大片田地,只要在北京,地方任我们选。” “哇,那太好了,是要多少给多少吗?”水蛋兴奋得站起来。 “坐下!”向甜再次扯了水蛋一把,白了一眼,“太后给多少,你就敢要多少吗?” “第二个好消息是,届时我们规划的大农庄,不需要自己出一两银子,将全部由两位太后出资兴建。” 这个消息一出,所有人眼睛都亮了,脸上绽放出灿烂、惊讶的笑容。 “李太后对大哥真好!”水蛋道。 “是啊!”向甜笑了笑,偷偷地在下面又拧了水蛋一把。 水墨恒很有几分得意:“这便是我答应让陈太后住进咱们未来大农庄的条件。” 陈冰如却“切”了一声,做了个“捏死”的手势,打趣道:“这也是李太后将你牢牢捏在她手掌心的利器,看来你这一辈子都要拜倒在她石榴裙下喽。” “这也没什么不好啊?天下除了大哥,还有谁有这个本事?”水蛋兴奋地说,也很有自知之明,“我想拜倒在她石榴裙下,她看都不会看我一眼呢。” “闭嘴吧你。”向甜瞪了一眼。 “我只是打个比方嘛。”水蛋覥着脸不服气,“说错了吗?冰如这么说,我才说的好不好?” 向甜心里只想骂:“你真傻得可以,冰如可以说,不代表你可以说。大哥让我们来商议,是尊重我们,给我们面子,他四个老婆才是今晚会议的主角,大笨蛋,你懂吗?”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五百七十九章、选址 好坏消息都传达完了,剩下就是选址的问题。既然已经明确不能离开京城,那就只能选择郊外。 但鉴于答应李彩凤,要带走陈妍是养病,即便自己想,估计李彩凤也不会让走得太远。 况且,人家满满的诚意,又开出如此诱人的条件,再去拂却她的心愿,那就是不识抬举了。 这一点,水墨恒心中有清醒的认识。 必须有。 那么将大农庄兴建在京城什么地方呢? 西北方向肯定不合适,尽管北方有戚继光、李成梁等牛逼的大将镇守,蒙古鞑子忌惮非常,可也不是完全没有犯边的情况发生,况且还要面临沙尘侵略的风险。 而南边多数地方较为贫瘠,许多还处于尚未开发的阶段,且人口较之东、北两个方向也少很多,终非不是理想之地。 这样看来,那只能选择东边了。 但有一点,既是大农庄,届时肯定要种植、养殖,那就必须保证有山有水才行。 其实,这个也不难,有李彩凤出资出面,即便附近没有山,也可以人工造,多开垦多种植就是了。 没有水,可以引。 南水北调都能实现,引水入庄又有何难? 尚且,东边还有通惠河这条现成的大漕运河道,而终点又是繁华的积水潭,距离皇宫很近。若将大农庄位置选在通惠河流域一带,相信李彩凤会很满意。 这是水墨恒的初步想法。 正如向甜心里所想,明面上说是开会商议,可拿主意其实只是水墨恒一人。与其说商议,不如说传达。 这些年轻人心中都清楚,只要是水墨恒深思熟虑过,并决定下来的事情,断然不会有何差错。 最多像多嘴的蛋蛋,该说不该说的、能问不能问的都搬出来,或是像陈冰如,带着几分醋意说些揶揄的话儿。 但他们也绝不会反对。 所以当水墨恒提出自己的看法时,关于选址的问题,全票通过无人质疑。 至于届时选在通惠河哪个地段,还有待商榷,至少需要和李彩凤再沟通沟通。 而且,还得过首辅张居正这一关。毕竟通惠河是北京的一条经济命脉,担负着南北运输的重要使命。大农庄不能阻碍河上交通,不能影响朝廷的政策方针。 这是最起码的要求和原则。 既然方向定好了,那就安心等待李彩凤和陈妍是的指示。水墨恒想着:“她们应该比我急。一个急切愿望姐姐的病快些好起来,另一个就不用说了,恨不得天天见。” 最后,水墨恒还是强调叮嘱一点,在太后没有下达旨意之前,不要到外面乱说瞎传。 会议结束。 该说的都说了,该交代的也都交代完了,但水墨恒没有急着回房就寝休息,而是一个人静静地坐了会儿。 回想刚才陈冰如说的那句话,一辈子也逃脱不了李彩凤的手掌心,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虽然带着一股浓浓的醋意,不过是一句揶揄的话,可事实似乎真是这样。 从进宫第一天遇见这个女人起,这些年来与她发生了千丝万缕的关系,就是馨儿都她送的。 而蛋蛋虽然无心,一向带着对自己莫大的崇拜,可他说的话其实也有几分道理,全天下有多少人想拜倒在李彩凤的石榴裙下?可谁有那个本事呢? 别说抱她大腿,就是见她一面都难于上青天。 想到这儿,水墨恒不禁偷偷一笑,然后问自己:“对呀,为什么要决定离开京城呢?不就是担心朱翊钧将来翻脸不认人,对自己或自己身边的人痛下杀手吗?就像对待张居正、冯保那样。” “可在这件事上,分明是自己过度推测呀!且不说未来的事情尚未发生,以自己的心去推敲对方的心,本身就存在问题。” “人心或人性是经不起推敲的。而且在推敲的时候,证明自己开始怀疑了。而怀疑,是一切不幸的根源。本来是美好的东西,为什么要去推敲怀疑呢?” “而且想离开京城,说到底还是逃避。为什么要选择逃避呢?她们一个个都对我那么好,像陈妍是,将她的命都交到我的手上,我有什么理由逃避?” “即便将来遇到的是厄运或死亡,我也该奉陪到底啊!人诚心待我,我必诚心待人!” “正如李彩凤所说,朱翊钧是我的学生,学生有错,我应该大胆地站出来指正才对啊,竭尽全力让他改。” “而不是想办法置身事外。毕竟朱翊钧现在才十五岁嘛,性格尚未成化,还没到无药可救的地步。” “不是一直想扭转某些人的人生轨迹或历史的走向吗?改命,就像对邹元标那样。有什么不可以?” 想到这儿。 水墨恒突然觉得,自己之前的想法是不是真的有些龌龊?或许像李彩凤说的那样,这种想法都不该有。 “对,说出来,就是对她们的不尊重。李彩凤和陈妍是虽然不是我老婆,可她们对我的好,绝不亚于任何一位老婆,要保护老婆,也得保护她们。” “她们俩只是因为身份不同,不能与我共生连理,但心绝对是一样的。若真的选择离开,那就是为了保护老婆和身边的人,而伤害了她们。” 想通了这一节。 水墨恒感觉人一下子轻松了许多。 不过,这种想法在李彩凤面前提出来,也不算什么过错,毕竟是自己内心所想。 坦诚终非不是什么坏事,解决问题才是关键。 而且,提出这个想法后,李彩凤那一番发自肺腑的言语也让自己感触颇深,更加明白她对自己的心。 重要的是,借此找到了一条报答陈妍是的方式。 只是,希望这个女人不要深陷爱情的火焰而自伤自灼,别到时候忧郁症好了,又患上另一种更难治的病。 那就不是救她,而是害她。 不过,水墨恒直觉告诉自己,应该不会。尽管陈妍是的分寸把握得没有李彩凤好,可也不是一个无理取闹、明知不可得却非要扑火壮烈牺牲的人。 这些年,尤其是在自己结婚之后,陈妍是并没有刻意纠缠。但凡有过纠缠,都不会提出带她住进大农庄养病。 好了,洗洗睡,明天会是个好日子!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五百八十章、另有所图 第二天,水墨恒被传进宫,但不是乾清宫,而是慈庆宫。传召的人却是李彩凤。 闲杂人依然被支开,只是他们三个。 坐定后,李彩凤望着陈妍是,道:“姐姐的气色今天好多了,看来在这里会见是个正确的选择哈。” “妹妹,昨天你与钧儿商议过了?”看得出来,陈妍是有些迫不及待。 “姐姐,商议什么?”李彩凤脸上浮现一丝笑意,显然是在明知故问。 陈妍是也知道,但或许已经习惯,打趣道:“妹妹,你就尽情取笑吧,到时候我出了这紫禁城,看你还能取笑谁?” “哟,大农庄还只停留在口头上,看把姐姐急得。”李彩凤笑着摇了摇头,“姐姐放心,我已经和钧儿商议过了。” “那钧儿意见如何?” “姐姐高兴出宫养病,钧儿当然高兴啊。”李彩凤说着,将目光投向水墨恒,脸上的笑意骤然不见了,带着几分忧戚之色,“只是我昨儿个回去罚他跪了。” 陈妍是一惊:“钧儿做错了什么?妹妹要罚他跪?” 水墨恒也是一愣。 “姐姐,你问他。”李彩凤一撇嘴。 “到底因为什么?”陈妍是也迅速将目光转过去。 水墨恒略一思索,猜度地问:“难道是因为我告诉你,在午门城楼上,皇上惹哭了冯公公?” 李彩凤点了点头。 陈妍是道:“怎么?钧儿还惹了冯公公?” 水墨恒轻轻叹了口气,将廷杖那天的事简单地说了,说完不解地望着李彩凤:“你不会将我告状一情给道明了吧?” “我是这么愚蠢的人吗?” “那,罚皇上下跪的理由是什么?冯公公只是一时心软,情不能自已,滴了几滴眼泪,你还认真了?” “你当时可不是这么说的。” “是,我当时说冯公公是因为害怕,而我担心皇上的会膨胀起来,所以希望你能稍加约束,适当逐步放权。” “罚跪不就是约束吗?” “理由,理由。”水墨恒重申。 “我叱责钧儿说,廷杖大臣本就属于棍棒政治,宜加警戒。而他却站在午门城楼上,丝毫没有同情之心,反而像在尽情地欣赏,脸上还带着笑容,心冷得让人恐怖,若被大臣瞧见,岂不寒了他们的心?” “皇上怎么说?” “他当然问我怎么知道的。” “你怎么回?” “我说我看见的啊,他能偷偷地去午门城楼上观刑,难道我就不能偷偷地去?” “其实,张先生一直谆谆教导皇上治国切不可有妇人之仁,我想皇上年纪还小,没能好好理解这句话的涵义。” “所以才要罚他下跪嘛。” “那皇上呢?他当时表现如何?我觉得这才是关键。”水墨恒坦诚地说,“如果皇上不心服口服,只会增加他内心的叛逆。而且,这不是将冯公公推到一个两难的境地吗?” “没关系,冯公公是自己人,钧儿心里清楚。” 水墨恒点了点头:“那好吧,相信这个度你能把握好。今天宣我来这里,所为何事?”心想:“不会只是为了让陈妍是见见我,让她心情变好一些吧?” “你规划的大农庄,想建在哪里?”李彩凤直问。 “通州方向,通惠河沿岸。” “好!”李彩凤当即应承,又问,“三千亩庄园够不够? 水墨恒心里乐开了花,回道:“其实面积大小倒不是很关键,关键是在营造上,建成什么样子。” “这个我知道,修建工程启动后,你自己去督工就完了,想建成什么样子,自己跟设计工程师说。我和姐姐只管出资,请谁修建最好你也自己定。” “好!” “我还有一点小小的要求,你选的位置不能太偏,来回紫禁城要方便,不然日后我想见姐姐一面都难。而且,姐姐总不能每天每时每刻都住在大农庄,若遇祭祀、盛典等国家大事,必要时还得回宫。” “这个我早就想好了。” 水墨恒点了点头,带着几分得意,笑道:“之所以选择通惠河沿岸,不就是考虑到进出紫禁城方便吗?通惠河没有拥堵,疏浚情况一直很好,无论将大农庄兴建在何处,坐船都可以直达积水潭。” “这次算你有良心。”如水墨恒所料,李彩凤表示满意,转头又问陈妍是,“姐姐,你看这个决定满意吗?” “满意,我当然满意。”陈妍是高兴地说,“只是到时出资,我可拿不出多少私房钱哦。” “私房钱?”李彩凤一愣,笑着解释道,“咱们的私房钱哪够兴建一个大农庄呀?这事儿我与钧儿已经商量过了,钱呢,我和钧儿共出一半,另一半从国库里调度,不用姐姐你掏一分钱。” “这样朝臣会不会有意见?”陈妍是担心地问。 “能有什么意见?兴建大农庄是为了给姐姐养病,咱皇室的事难道还有比这个更重要的吗?” “我一分钱不掏,那怎么叫你我共同出资兴建?这个名头岂不是白送我的?”陈妍是又说。 “姐姐,”李彩凤也没刻意掩饰自己的想法,直承道,“跟你说大实话吧,若不拉上姐姐,如何向国家开口要钱?国库现在是充盈不缺钱了,可每一笔钱也花得有理有据不是?不然如何堵住天下人的悠悠之口?” 水墨恒也帮衬道:“是啊,让太后安心养病,这理由很充分,相信不会有大臣站出来反对。” “只是,姐姐别怨我借你名头。”李彩凤笑道。 “怎么会?妹妹也说了,是借我的名头,拿主意的不还是你和钧儿吗?”陈妍是也直言不讳地笑道,“天下人要反对,只会将矛头对准你和钧儿,而不会对准我呀!” 水墨恒笑着点了点头。 李彩凤也一样,喃喃地道:“好像是这个理儿哈!” 紧接着又诚心诚意地补充:“可谁让你是我可爱的姐姐,是钧儿可敬的母后呢?天下人想怎么说就让他们说去吧。” 陈妍是凝视着水墨恒,打趣道:“妹妹为了姐姐,这个倒不怕人说,就怕被人说,妹妹是另有所图啊!” 李彩凤嗤然一笑,回道:“姐姐也要取笑人是不?对,我是另有所图,就怕某人恨不得离我远远的,若非我苦苦相求,他都要远离京城哩。好了,这事儿就这么定了,待我回去与钧儿协商好,然后尽快下旨,着手动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五百八十一章、预言与誓言 虽然水墨恒觉得李彩凤的想法固然不错,不过想着一半的钱由国家拨款,届时肯定会遭人诟病。 本以为这个钱将全部由李彩凤和陈妍是私人掏腰包。 不过仔细一想也是,她俩哪有这么多的私房钱?每年除了三宫子粒田的进项,也没啥其它的收入来源。不像内外大臣,还能大把的捞外快。如此一来,那只能动用国家的钱了。 可水墨恒觉得不妥,当即说道:“我有个提议,大农庄还是不要向国家开口要钱的好。为陈太后养病而建,虽然这个理由很充分,但谁也不傻,将来住进去的是我那一帮人。所以剩下的一半,还是由我自己出吧。” “你出?可我已经承诺过。”李彩凤道。 “你的承诺依然有效哇,我也承你们的情,只是兴建大农庄让国家出资真不合适,这样对我、对你们影响都不好。” “有什么不好?”李彩凤秀眉一挑。 “多嘴好事的人会说,我贪图国家的财富为自己谋私利,而你却用国家的钱拉拢我、讨好我。” “那又怎样?”李彩凤不以为然道,“我就是拉拢你讨好你,谁有本事,也让我心甘情愿拉拢他讨好他呀?我是太后,难道不应该为儿子留住、珍惜人才吗?” “但用国家的钱,为我营建大农庄,我心里不安啊。” “有什么不安?我正要问你呢。今儿个姐姐也在,这里又没其他闲杂人,咱就把话说清楚。实话告诉你,昨儿我也想了一个晚上,到底该问,还是不该问。” 被李彩凤直勾勾的眼神瞅着,水墨恒感觉有些不自在,说话的声音也自然放低:“你,想问什么?” “我想来想去,觉得你我之间还是坦诚相待为好,心里有什么疑惑或难题就说出来,咱们一起面对。你觉得呢?” “嗯,”水墨恒点了点头,“本就应该这样。” “那我问你,你要诚实地回答我,你为什么想离开京城?” “不是告诉你了吗?我想过田园生活,想与老婆们生孩子,当个全职奶爸。” “理由不充分,而且不是你的真心话。我也告诉过你,你所期望的生活,在北京一样能实现。”李彩凤紧盯着不眨眼,然后一字一顿道,“你是在逃避。” “我逃避什么?”水墨恒尬笑。 “很明显,离开京城,无非是与我们撇开关系,你这不是逃避又是什么?你的眼睛欺骗了你的心。” 水墨恒长吁一口气。 “有话就说呀,拿出你曾经的勇气。当初先帝得了性病,不久将驾崩于世,你不是都敢说吗?怎么现在变得畏畏缩缩的?”李彩凤逼视着,“是不是又有什么坏事发生?” 水墨恒不作声。 “你倒是说呀,是因为我,还是因为姐姐,或是因为钧儿?瞧你的神情,肯定不是什么好事,对不对?难道你忍心看着我与姐姐整日提心吊胆吗?”李彩凤着急。 “对,你说呀。”陈妍是跟着也着急起来,“我与妹妹对你都诚心以待,她昨儿提及这个问题时,我便怂恿她当面问你。即使是坏事儿,咱防患于未然,现在做好充分的准备便是。” 瞧着两个如此急切而又深情的女人,水墨恒笑了笑:“其实我已经说出来了呀。不要一下子将权利下放给皇上,相反要适当控制他的。” “你是担心钧儿会做什么坏事?”李彩凤问。 “事情毕竟尚未发生,我身为老师,只是担心而已嘛。” “不对,”李彩凤摇了摇头,“昨晚我就想过,你有未卜先知的本领,一定不会这么简单。你的性子我也了解,绝不是一个害怕困难的人。肯定有事要发生,而且我断定,是你都不敢面对的灾难。” “灾难?”陈妍是一惊,脸色大变。 “我会尽力避免。”水墨恒道。 “我的猜想正确对吗?到底什么灾难?你倒是说清楚啊。”李彩凤急得脸色通红。 水墨恒勾着头停滞了片许,突然一抬头,凝望着李彩凤,突兀地问:“皇上对张先生好吗?” “废话,这不是多此一问吗?” 水墨恒回答得慎之又慎:“那如果我说,将来有一天,皇上会与张先生反目成仇,你相信吗?” “绝无可能。”李彩凤断然回道。 “钧儿一直将张先生视作亚父,怎么可能反目成仇呢?这绝不可能,不可能。”陈妍是语气也非常的肯定。 “你看,”水墨恒笑了笑,“所以说呢,我说的话也不可信,更不是什么金科玉律。” 李彩凤冷不丁地射来两道寒光:“这又是你的预言?” 水墨恒稍作停顿,这事儿牵涉太大,虽然一直很谨慎,可也知道不能太过认真,笑道:“算是吧,可既然是预言,就有可能不会发生。” “你既然作出这样的判断性预言,至少表明想过,那理由是什么?”李彩凤步步紧逼。 “猜的嘛,何必那么认真呢?” “猜,也有理由啊!” “猜,就是胡思乱想,要什么理由?如果真要给一个理由,那就是物极必反。” “物极必反?”李彩凤一个激灵。她的悟性原本就高,眉头一皱喃喃道,“张先生像我一样,对钧儿也是严之又严,而你担心钧儿膨胀,叛逆心越来越强,所以预言物极必反?” 水墨恒依然很谨慎:“你觉得有这个可能吗?” 李彩凤目光一警,既没有肯定回答,也没有否定回答,而是豁然站起,神情紧张地道:“不行,我要回去让钧儿立下重誓。” “立什么重誓?”水墨恒跟着也站了起来。 “张先生一心为国,此情天地可鉴,我要钧儿立誓,终生不得忤逆他,更不能刻意侵犯。”李彩凤言之凿凿。 “这倒是个方法。”水墨恒点点头。可转念一想,估计这招儿也没卵子用,因为记忆中,朱翊钧根本就不是一个遵守诺言的人。 如果朱翊钧遵守诺言,随之而来的历史就不会有那么多的悲剧发生。一个不遵守诺言的人,让他立誓能起到多大作用呢?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五百八十二章、认作干娘 况且,让朱翊钧立誓,不就是不相信他,逼他作出承诺吗?那其实就是对他另一种形式的压迫。 不在沉默中爆发,就在沉默中死亡。 身为帝王,在沉默中死亡的可能性几乎为零,终究是要爆发,其结果更有可能激发他的叛逆之心。 想到这儿。 水墨恒斟酌地说道:“不过,让皇上立誓就算了,怎么说他也是皇上,比常人更在意面子和尊严,还是咱以后多注意多引导,多与他沟通,逼迫他立誓不是扫他威信吗?” 陈妍是点头道:“妹妹,他说得不错。而且,无缘无故让钧儿立这种誓,他心里肯定会犯嘀咕不明所以,若追问起来,妹妹怎么跟他解释啊?” 李彩凤未置可否,又盯着水墨恒,逼问道:“这便是你一直担心的问题?” 水墨恒迎着李彩凤的目光,笑了笑说:“搞得这么严肃,有点不适应。” “那你们都坐下来慢慢说。”陈妍是抬了抬手,“事情不是还没发生吗?咱是在商量,未雨绸缪而已嘛。” 两人落座。 只是,李彩凤的神情看起来依然很紧张,一双漂亮的眸子一刻都未离开过水墨恒。 彼此沉默了会儿。 李彩凤幽幽言道:“不是我严肃,而是你说得太吓人。我现在还没缓过劲儿来呢。” 水墨恒回道:“凡事预则立不预则废,咱也是为了皇上好嘛。而且现实是,他已经长大了,冯公公和张先生,当然也包括我,都已经左右不了他。” 李彩凤第二次豁然站起,神情较之前还要紧张:“不行,我要即刻回乾清宫。” “妹妹这么着急作甚?” “姐姐,我此时此刻的心已经乱了,即便不让钧儿立下重誓,我也要回去好好开导开导他。” 陈妍是一时无言,只好将目光投向水墨恒。 水墨恒轻轻地道:“去吧,但一定要注意交流的方式和分寸。” “知道。”李彩凤头也不回,急匆匆地去了。 暖阁里剩下水墨恒和陈妍是两个,陡然间安静下来。这种情形好像还是第二次。但这次水墨恒要坦然许多。 两人相视一笑,然后径自坐下。 “妹妹今天如此紧张,真不像她惯有的性子。”陈妍是道。 水墨恒摇了摇头:“她将我的话看得太认真。其实我也只是一时的猜测嘛。” “这也难怪,谁让你曾经的预言都那么准呢?只是这个猜测,我总觉得不大可能。我是看着钧儿长大的,虽然他的性格偏向硬朗,可还懂得尊师、懂得孝顺,本质上是个好孩子。” “那当然。” 水墨恒怕这个问题被刻意放大,引起不必要的麻烦,届时还不好收场,赶紧岔开,转到一个轻松话题:“这个事情暂时就让她们母子俩自行协商解决。我们还是说说未来大农庄的事吧。” “好。”一提到大农庄,陈妍是脸上的忧愁之色骤然不见,“你昨儿回府和她们说过吗?” 水墨恒点了点头,自然懂得这个“她们”所指。 “那她们怎么想?” “当然高兴啊。你降尊纡贵与我们住一起,这是我们的荣幸。” “恐怕是你哄我开心的话吧?” “哪有?你一向平易近人,和蔼可亲,与你交往又没什么压力。” “那冰如呢?她也这么认为吗?”陈妍是笑问。 “为何单单提及她?”水墨恒先是一愣,继而反问道,“就因为她性子直,有话不会憋在心里头吗?” 陈妍是微微颔首。 水墨恒由衷而坦诚地说:“其实,她是有那么一点点担心,届时不会随心所欲。但在我看来,稍微受点约束更好。” “是吗?” “你是太后,本就应该与她们保持一定的距离。千万不要因为她那一点点担心,你便刻意与她们套近乎。” “我明白你的意思,只是这样好吗?到时候她们见了我,一个个躲得远远的,不跟我说话,也不跟我玩儿,那多没意思。” “不会的,放心。”水墨恒鼓励道,“你不要有任何心理包袱,开开心心地住进去就是。” “但愿如此!” “哦,对了,你喜欢动物吗?” “什么动物?” “水底游的,地上走的,天上飞的,什么都有。” “还有天上飞的?” “有啊,到时候我准备养一大群鸽子呢。” “喜欢。” “那牛呢,还有羊啊、猪啊、狗啊之类的。” “其实,只要能够与你们住一起,有什么我都喜欢。”陈妍是丝毫不掩饰自己高兴的心情,说出的话也很直白。 “那就好,我就怕你住惯了宫中的生活,突然见到猪屎、牛粪等有污眼睛的东西,你会感到恶心。” “不要将我想得那么高贵啦。高贵的只是我这个身份,而不是我这个人。若除去太后这顶高冠,我只是个普通的女人。也希望你们将我当作一个普通的女人。” 紧跟着,陈妍是一声轻叹,幽幽道:“更何况,一直以来,做个普通的女人,是我最大的心愿。” 此情,水墨恒即便没听李彩凤提及,也能切身感受到。 陈妍是又突然像想起什么,带着几分羞涩,喃喃地道:“不过你放心,如今你已成家,我不会再,再……” “再什么?”水墨恒凝望着。 “不会再肆意纠缠你啦。”陈妍是一噘嘴,佯嗔道,“你明明知道我想说什么,偏要问。” “嘿嘿,你的意思是,我若未成家,你便要纠缠?” “当然不是,你呀!”陈妍是“哼”一声,“告诉你,你可别将我的情思挑起来,否则以后我与你们住一起,有得你受。” “别别别,你还是放过我吧。”水墨恒嬉皮笑脸,“我还想与老婆们愉快地多生几个孩子呢。” 说到孩子,陈妍是眼睛立马一亮,望着水墨恒,兴奋地道:“我能不能有个请求?” “什么?” “将来你生了孩子,能不能让我抚养一个,认我做干娘?” “那有什么不可以?全都叫你干娘也没问题。” “好好。”陈妍是万分激动,喜极而泣,“那就这样说定了,你可不能反悔哦。无论男孩儿,还是女孩儿,反正我要抚养一个。” “孩子多一个人疼,又是当今的太后,我高兴还来不及呢。”水墨恒是真高兴。想着这以后,朱翊钧再心狠手辣,也不敢欺负到他的头上。 这道护身符最牢靠!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五百八十三章、谆谆教诲 李彩凤从慈庆宫回来,一路上心神不宁,想着如今局势好不容易稳定下来几年,水墨恒却突然提出离开京城,原来是预言自己孩子与老师反目成仇。 可这种事情岂容发生? 正如陈妍是所想,不是对水墨恒的话看得太认真,而是的确联想到了水墨恒曾经那些准确无误的预言。 虽然已经过去了好几年,可依然记忆犹新,从不曾忘却。 也不敢忘。 隆庆帝驾崩,高拱逼宫,六科廊言官跪谏……虽然都不是硝烟滚滚的战争,可令人骇然的程度绝不亚于真枪实弹。 想着那段揪心的日子,自己不知流了多少心酸的眼泪。 白天、夜里都抱着儿子哭。 回到乾清宫东暖阁,李彩凤的情绪尚未平复下来。 “娘,你是不是又哭了?”朱翊钧第一时间发现,从御案前豁然站起,关切地问道。 “太,太后。”御案旁站着的冯保也感觉很奇怪,想着出去时好端端的,怎么回来像掉了魂似的。 李彩凤径自走到自己平常坐的绣椅上,也不回答儿子的话,只冲冯保一抬手:“冯公公,你先出去。” “是,太后。”冯保嘴上回应着,心中却是一哆嗦:“这是什么节奏?连我都不让听了?而且瞧她的神情……” 冯保战战兢兢地退出东暖阁,走到门口处,还小心翼翼地用余光扫了李彩凤一眼,感觉不寻常。 “哦,冯公公,不要让任何人进来打扰。”李彩凤又叮嘱道。 “遵命。”冯保更是一惊,心里在打鼓。 朱翊钧望着娘亲扑朔迷离的目光,也感觉极其的不自在,昨儿还刚刚罚过跪呢。 “钧儿。” “娘。”这一声喊得很胆怯,喉咙管就像被人捏着。 “你过来。”李彩凤理了理自己的情绪,努力保持平静,将说话的声音也刻意降低,生怕吓着儿子似的,冲儿子招了招手。 朱翊钧绕过御案,心儿扑通扑通直跳,缓慢地走到跟前。 “来,搬个椅子,在娘亲身边坐下。”李彩凤谨记水墨恒对她的嘱咐,要注意沟通的方式和分寸。 “是,娘。” 东暖阁御案前常摆着三把椅子。 左首边固定摆着一把,通常是李彩凤坐的。若逢陈妍是来,那这把椅子就让给她。李彩凤外加一把绣椅。 另外两把椅子都在右首,一把是冯保坐,一把是为水墨恒准备的。水墨恒来,因为是皇上的老师,冯保主动居次座。 朱翊钧将平常水墨恒坐的那把椅子搬了过来,坐定后,又弱弱地喊了一声:“娘。” 李彩凤拉着他的手,凝望了片许,突兀地问:“钧儿,平常娘对你的管束是不是太严?” 朱翊钧一愣,然后使劲儿摇头。 “你说实话。” “真的没有。娘不是说过吗?我是皇帝,当然不能像普通孩子那样玩耍。孩儿的心愿,也是做一位千古明君。” “好!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昨儿娘罚你跪,你心里可曾怨过娘亲?” 朱翊钧又使劲儿摇头:“孩儿知道,娘亲是为我好。” “宫里宫外都在议论,如今万历中兴,国家呈现一派欣欣向荣的好气象,钧儿也是这么认为的吗?” 朱翊钧想了想,谨慎地回答:“较之孩儿登基那时,国家的确进步繁荣了不少,可孩儿觉得天下还并不昌平,百姓的日子依然过得很苦,孩儿尚不能安枕无忧。” “钧儿能时刻保持警惕之心,娘为你感到高兴。可你是否清楚,这些成就的取得,你最应该感谢谁?” “当然是娘亲啊!”朱翊钧脱口而出,“这些年,都是娘亲在帮助孩儿秉持国政。” “除了我,还有谁?”李彩凤又问。 “还有大伴。自孩儿懂事时起,他就一直陪伴在我身边,教我读书写字、阅览奏章。而且,每逢宫里宫外发生大事,他都忙得脚不沾地,是真心实意为咱效劳。” “还有呢?” “还有先生。” “为什么是他?”李彩凤眼睛一亮,“他不过担任一闲职。” “可孩儿不这么认为,先生虽然担任闲职,可每遇大事,他总冲锋在前,还做了许多不为人知的大好事,娘亲清楚,孩儿也清楚。” 朱翊钧稍顿了顿,瞅了一眼母亲的脸色,接着道:“而且,他能让娘亲和母后开心。单凭这一点,孩儿就应该感谢他。” 李彩凤点了点头,感觉儿子这份孝心很是难得,又问:“那还应该感谢谁?” 连续几问,朱翊钧几乎想都不想便回答:“还有张先生。自他担任首辅以来,任劳任怨,夙兴夜寐,励精图治,若不是他,国家难以出现中兴的好气象。” “说得好!”李彩凤欣慰地望着儿子,“常人都知道感恩,钧儿身为皇上,更应该懂得。你要清楚,也要记住:你身边所有人,再辛苦再努力,最后都是在为你服务。” “孩儿谨遵娘的教诲。” “所以,这些衷心为你效命的人,你切不可轻易得罪。无论他们在你身边,还是将来不在你身边,都不能忘记他们的恩情,若不是他们,钧儿你想,治理偌大的国家,咱娘儿俩哪成?” “孩儿明白。”朱翊钧点点头。 “钧儿。”李彩凤突然盯着朱翊钧。 “娘。”朱翊钧感觉怪怪的,心里头纳闷儿不已:“娘这两天是怎么了?说话总让人摸不着头脑,云里雾里……” “你不会嫌娘亲聒噪吧?” “当然不会,娘说的是实话,更是为孩儿好。” “是啊,你已经定亲了,不久就要成亲,娘就得从乾清宫搬出去,重新回到慈宁宫,不能日日看着你了。” 朱翊钧心中一阵窃喜,只是丝毫不敢表露出来,心里想着:“哦原来娘亲是因为这个,才显得那么伤感啊!” “来,钧儿,你现在就当着我的面,立下一个誓言。” “娘,立什么誓言?”朱翊钧一愣。 “就是将来无论发生什么,你都要尊重、孝敬你刚才感谢的那几个人呀?这样娘届时在慈宁宫才会住得安心。” “哦,这个容易。”朱翊钧随口一说,“孩儿对你,对他们几个怎会不好呢?娘,你是不是想得太多了?” “你给我认真点。”李彩凤听儿子回答得不够重视,当即脸色一沉,不过,随即想起水墨恒注意方式和分寸的叮嘱,笑了笑,感慨地说,“看着钧儿一天天长大,娘既高兴也担心啊!”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五百八十四章、立誓 李彩凤瞬间变换脸色,让朱翊钧愣了愣,更加觉得娘亲怪怪的,言行举止与往常大不一样。 “来,说呀。”李彩凤嘴上温和地催,心中实则非常着急。 “娘,说什么?” “就是立誓啊!” “哦,”朱翊钧点点头,然后离座,举起右手,作立誓状,一本正经地道,“孩儿此生定当孝敬娘亲和母后,善待忠于我大明王朝的臣子,否则叫我天诛地灭,做不成皇帝。” 李彩凤当即纠正道:“钧儿孝敬我和你母后,这个不用说,我相信你能做到,主要是善待忠于我大明的臣子,而且要点名说清楚,不能这样含糊。来,钧儿,再说一遍。” “是,娘。”朱翊钧只得重新再来,“孩儿今日在娘亲面前立下重誓,定要善待忠于我朝的臣子,尤其是大伴、先生、张先生,若有半分违拗之心,叫我天诛地灭,做不成皇帝。” 言辞铿锵有力! 这回态度认真至极! 李彩凤舒了口气,但一颗心还没落定,所以并没有立即让朱翊钧回坐,而是盯着他:“钧儿,今天的话你要记住。” “娘,我记着哩。其实不用立誓,孩儿也知道要对他们好。他们个个都衷心为我,我又怎会恩将仇报,对他们不好呢?若真这样,岂不让天下人笑我是个昏君?”朱翊钧振振有词道。 “好,钧儿能这么想,娘就放心了。来,把手放下,坐。”李彩凤一激动,眼眶居然噙满泪花。 朱翊钧重新落座,唯唯诺诺地望着娘亲,弱弱地问:“娘,是不是孩儿这次在夺情风波上的表现,令娘亲感到不满意?尤其是没有完全遵从先生之意?” 李彩凤摇了摇头:“夺情一事已经过去,就不要再提了。况且你的所做作为,只是遵循我的心意。” “那娘为何突然让孩儿立誓呢?”朱翊钧虽然立了誓,可心中的疑惑并没有减去半分。 李彩凤解释道:“让你立誓,是要你记住:人要懂得报恩,不可忘恩负义。你高兴的时候,一定要尽量让你身边的人也高兴。千万别像观刑那日,如此严肃的事情,你怎么能一边看一边笑呢?而且还惹得冯公公泪流满面?” 这个理由显然不是很充分。 好在朱翊钧也没打算继续刨根问底,乖乖地坐在旁边不再吭声。 冯保一直在外头候着。 只是李彩凤刻意交代,不能让任何人进去打扰。所以猜想她娘儿俩要说什么私话,唯有躲远。 如此一来,也不知道东暖阁里发生了什么,听不到李彩凤和朱翊钧说话的声音,冯保心里感觉不踏实。 可也不敢凑近去偷听。 对李彩凤,他可不敢有半分僭越之心。直到听见李彩凤站在门口两声呼唤,才小跑进东暖阁。 “冯公公,坐。”李彩凤抬眼示意。 “谢太后!谢万岁爷!”冯保在对面一把椅子坐下。 “我与姐姐、水少保商议过,决定将大农庄建在通州方向的通惠河沿岸,至于具体的位置和面积大小,钧儿你下旨给内阁,让他们尽快勘测定夺。姐姐的身子一向不好,难得有这么一个美好的愿望,咱们尽最大的努力为她实现。” “明白,孩儿马上知会内阁。” “冯公公,你有什么意见或想法?” “太后英明!”冯保毕恭毕敬地答道,“只是动工兴建的资金,奴才听万岁爷说,太后决定一半要从国库中调拨,此情恐怕……” “这个冯公公无需担心。我原本是这么想的,可被他否了,他也觉得不妥。所以,兴建的资金,一半由我和钧儿出,另一半由他自己出。”李彩凤回道。 “哦,奴才这就放心了。”冯保当即承诺,“既是这样,那到时候奴才也尽一份绵薄之力,希望太后笑纳。” “冯公公难得有这份心。相信他也会接受,我代他谢谢你。”李彩凤浅浅一笑,与刚回来时的神情已大相径庭。 冯保暗自高兴,想着这样无疑与水墨恒的关系又可加深一层,只是仍然猜不透刚才李彩凤为何要让自己出去。 李彩凤交代完,便起身回寝殿去了。 朱翊钧松口气。 冯保的心还悬着,正想如何旁敲侧击咨询一下李太后刚才对皇上到底说了些什么,搞得神神秘秘的。 不料朱翊钧先行开口,紧盯着问:“大伴,你有没有在娘亲面前告状或诉苦啥的?” 冯保吓得一激灵,两腿哆嗦,跪了下去,慌忙辩解:“奴才跟着万岁爷,能有什么苦?告什么状啊?” “你起来,我又没责备你的意思。”朱翊钧两眼一瞪,“别被娘亲看见了,又说我欺负你不尊重你。” 这么一说,卧槽,冯保的心跳得更快,吓得冷汗直冒,勾着头哭丧着脸,哪还敢起来?只是想不明白,自己到底哪儿触犯了皇上?莫非这就是李太后将自己支开的原因? “大伴,你起来。”朱翊钧用命令的语气,又重申一遍。 “是,万岁爷!”冯保这才战战兢兢地起来,仍不敢拿正眼瞅朱翊钧,弱弱地道,“万岁爷一向对我很好,将我当作家人一样,怎么突然说欺负、不尊重,这从何说起?” 尽管声若蚊蝇,可朱翊钧还是听清了,皱眉道:“我猜想大伴也不会这么做,那日在午门城楼上观刑,大伴流眼泪,也不是因为我责备你,大伴自己都说了,是因为高兴激动。” 冯保心里一咯噔,不过心中大概有了一个基本判断:“想必是水少保在李太后面前提及这一茬儿,然后李太后训斥了万岁爷一顿。” 应该是这样的。 可冯保不敢当面问。 朱翊钧眉头上的愁容并未消散,喃喃道:“奇怪,为何娘亲突然要我立什么誓呢?”显然,他并没有因为娘亲的解释,心中的疑惑便解开。 “什么?太后让万岁爷立誓?”冯保一怔,表现出足够的兴趣与惊讶。 “嗯。”朱翊钧点点头。 “那,不知太后让万岁爷立什么誓言呢?”冯保小心翼翼地试探着问。 “娘亲要我善待大伴,还有先生、张先生,包括所有忠于我大明王朝的臣子。” 冯保听了冷汗一冒,又是“噗通”一声跪下。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五百八十五章、大明第一首辅 水墨恒从慈庆宫回来,心里美滋滋的。答应将来孩子认作陈妍是为干娘,这步棋总算彻底解决了陈妍是的问题。 也几乎解决了自己心中所有的忧虑:不用担心陈妍是寂寞,不用担心陈妍是纠缠,不用担心朱翊钧将来会变脸…… 总之,百利而无一弊! …… 夺情风波之后,遭遇廷杖的吴中行、艾穆等被逐出京师,流徙边疆蛮荒之地。加上朱翊钧采取“杀无赦”的严厉措施,京城的局势很快趋于平静。 张居正照例来内阁当值。 在京官员心中无论有多少想法,也都不敢妄自议论守制一事。 这件事就这么过去了。 朱翊钧关于选址兴建大农庄的旨意,很快传到内阁,内阁第一时间知会工部。因为是两位太后牵的头,又催得急,所以工部接到通知的当天,便成立一个专门小组负责。 一刻都没敢耽搁。 由于没出京城,只是通惠河沿岸,所以仅用了三天时间,便将位置选好。 不过,朱翊钧这份旨意并没有提及水墨恒,只说大农庄是为了给陈太后养身子用。因此,京城的官员暂时都不知道这个主意是出自水墨恒。 但冯保知道。 冯保知道也就意味着张居正知道。 只是,水墨恒想要离开京城的想法被彻底掩盖掉了。正如李彩凤所想,此情提都不能提。也就是说,这个想法只有两位太后和水墨恒府上的人知道,就连朱翊钧和冯保都不知道。 可张居正觉得这事儿来得很突然。 一来,也确实突然,之前水墨恒没有向外界透露任何相关方面的信息,也没有向张居正提及; 二来,也许张居正当了几年首辅,早已习惯了大事小事都要经过他手,所以本能地感觉蹊跷; 再者,明明是水墨恒要兴建的大农庄,为何圣旨上不说呢?对李太后、对水墨恒的行为动机表示怀疑。 觉得有必要与水墨恒谈谈。 所以,在勘测结果送达皇上手中之前,张居正将水墨恒请到内阁值房。尽管在夺情事上张居正以完胜告终,可精神上毕竟受到了很大冲击,人显得憔悴了很多。 精神气儿看起来也大不如从前。 水墨恒坐定。 张居正开门见山地问:“怎么突然想要过田园生活呢?” “还是冲着那个字:闲。” “陈太后一向低调,为什么要拉上她?” “陈太后高兴啊。”水墨恒笑了笑,“朝廷上下,谁个不知陈太后身子一向不好?圣旨上不也说得很清楚吗?兴建大农庄是为了给陈太后养病。” “这么说,你一走,朝廷的事就不管了?”其实,这才是张居正关心的问题。 “能不管尽量不管吧。之前其实也没怎么管。”水墨恒回道,“我想先把家管好,做一名好丈夫好父亲。” “以后朝廷有何大事,还能请你出马吗?”张居正又问。 “先生还是尽可能地别找我。”水墨恒解释,“到时候陈太后跟着我住进大农庄,李太后明确说了,将陈太后的身子养好,是我接下来的第一等大事,所以我必须长期待在陈太后的身边。” 张居正深深叹了口气:“你也知道,我一向喜欢循吏,而你在我心目中,就是我朝第一循吏,却突然说不理朝政,心里总有一种失落落的感觉。” “但我还是会密切关注朝廷一切动向。”水墨恒谨慎地提醒,“先生也不要为了国事操劳过度。算起来你也五十多了,加上这两年受的惊吓和打击着实不少。” “是啊!”张居正又是一声长叹,“想我张居正居然成为大明第一个被自己门生弹劾的首辅。只恨我当初没听你一言,执意将刘台调到京城,最后酿成如此大的悲剧。” 精神负担是张居正的克星。 水墨恒担心什么,偏偏来什么,瞧着张居正一副愁容,也不禁升起几分伤感:“先生,都已经过去了,就不要再纠结了。” “如何不纠结呢?本以为处治了一个刘台,再也不会有门生蓄意生事,没想到一来还来了好几个?你说,我心如何能安?”张居正连连摇头,“在这个节骨眼上,你偏要选择规避田园,老实告诉我,是不是对我抱有成见?” “先生,你言重了。”水墨恒赶紧辩驳,“你我相交,虽然年龄悬殊,可贵乎知心,我若对先生有成见,肯定会当面对你讲。” “那你为何要选择离开?” “先生,有时候适当退几步,并不代表退却,相反,可能是以退为进。况且,我选择带走陈太后,怎么叫离开呢?我还答应将来的孩子认她做干娘,与皇室紧紧相连。试问,又如何离开?再说,我想离开,李太后陈太后也不同意啊。” 张居正这才点了点头:“两位太后不同意,我也不会同意。你有自己的想法和追求,我理应无条件地赞成支持,只是以后你我不能经常坐在一起论政谈心了。” “我不是还在京城吗?只不过去了郊外而已。想见一面也还容易,先生就不要为此感怀了。你还是一门心思致力于改革吧,若遇什么难处或想不明白的地方,欢迎随时找我。” “好,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张居正终于挤出了一丝笑容。 “不过,我还是需要提醒先生两点:一、皇上已经长大了,先生作出任何决定之前,最好都要知会他一声。” “你是怕我功高震主,像高拱一样怙宠自专?” “先生一心为主,我是担心皇上逐渐长大,万事都有他自己的主见。先生一定要让皇上觉得,你是为他做事的。这一点,先生当学上上任首辅徐阶。”水墨恒语重心长地说。 张居正微微颔首。 “第二,刚才我也说过,先生尽量将心放宽一些,过去的事情就让它过去,不要有心理压力。先生只需记住,你是真心实意为大明效力的,所以应该理直气壮地前行。” 张居正神情又有几分黯然:“你还可以选择退几步,而我,即便前面是刀山火海,也只能硬着头皮前进啊!” “所以,先生是首辅。而且,是大明第一首辅。”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五百八十六章、初步确定 大明第一首辅—— 对这个评价,虽然张居正感到有丝丝惶恐,可既然出自水墨恒之口,他也表示能够勉强接受。 因为在他的心目中,水墨恒的眼光向来很准。 其实,当初将刘台调回京师的决定,张居正是抱着检验之心,或者说“不服气”的思想在隐隐作怪。 因为一直觉得水墨恒很妖孽,而且号称有未卜先知的能力,但随着张居正地位的上升和权力的日益集中,加上一系列的改革成就又都有目共睹,所以他自我感觉越来越好。 正因为这样,张居正心中有时会莫名其妙地升起一股“不服”之气。想着水墨恒小两轮多,凭什么一旦与自己理念冲突时,总是他占据上风? 在没有当上首辅之前,对水墨恒精准的把握能力十分佩服。比如:成功笼络住隆庆帝的心,将孟冲成功挖走当厨子,又赢得两位太后的青睐,等等一些列的事。 当上首辅之后,前两年还谨慎小心,但凡遇有大事,总要与水墨恒提前协商沟通,包括京察、实物折俸、清查税关、捉拿邵方等,这每一件事对水墨恒都刮目相看。 “难道真的不如这个妖孽少年?”张居正经常偷偷地问自己。为此,当他首辅的位置坐稳之后,选择性地试探了几次。 第一次是王大臣事件,那次他还不敢单独去试,而是与冯保里应外合,但以失败告终,水墨恒代表着民心和官意; 第二次是左掖门事件,尽管那次他的愿望达成,可若没有水墨恒的指点和帮助,朱衡不会走得那么坦然,风平浪静; 后来才是刘台。 那是张居正第一次将水墨恒的话置之脑后,一是确实事先答应了自己的父亲,二来也想着提拨自己得意的门生难道有错?三者就想检验一下自己的眼光到底和水墨恒差在哪儿。 结果,很悲催。 可谓一塌糊涂。 可以说,从那以后,张居正很少与水墨恒唱反调。而夺情一事上关于惩罚与不惩罚的问题,他认为不算唱反调。因为与水墨恒的基本思想一致,而且现在也不知道这个决定到底谁对谁错。 所以经过几次试验后,张居正对水墨恒的眼光尤为佩服,之前的丝丝质疑现在已经几近化为乌有。 这也是为什么水墨恒提出选择田园生活不理朝政时,张居正突然感到一阵茫然的缘故。 但,单就这一点,他的感触显然不如李彩凤深,也就没有追问水墨恒为什么要作出这样的选择。 他只是感觉水墨恒的决定有些突然,没想到是为了逃避什么这一层。毕竟水墨恒对他说的,相较于李彩凤少得多。 既然水墨恒给出了理由,张居正便不再纠结。这一点,他不像李彩凤想了又想,非要问个明明白白。 男人与女人的处事方式还是不尽相同。 尽管水墨恒给的理由也没多高明,但对“大明第一首辅”这个评价,张居正无话可说,想着对,你是少保,说走就走;我是首辅,当然不能退却。 内心不禁有几分狂喜劲儿,可面上还得谦虚:“过奖,看来我这个首辅,不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也对不起你的评价啊。” 水墨恒一怔,本想这是一句安慰鼓励的话,不料张居正竟这么理解,岂不是加重他的压力?当即回道:“我说的是心底话,也自认为这个评价中肯,但先生不要将此当作一座大山,扣在自己头上成为负担,而应该当作一种动力啊。” 虽然是晚辈,而且又是规劝的话,但水墨恒说得很诚挚。 所以张居正也没逆反之意,点了点头:“我明白,大明第一首辅,呵呵,只是不知李太后和皇上听了作何感想?” “想必李太后也认可,至于皇上,他还年轻,虽然万事有他自己的主见,可毕竟思想不成熟,还需先生日后多加教导。” “这是自然。”张居正沉吟片许,问,“照太后的意思,大农庄马上就要动工兴建?” “是啊,越快越好,陈太后已经等不及了。” “依照太后的意思,经工部初步勘测,将位置选在通惠河与潞河的交接段如何?” “那里人家多吗?” “这只是初步位置,你想人家多,就划一片现成的农庄给你;你想自己开垦兴建,就划一片荒山野地给你。你自己选,反正附近有山有水,距离京城不远,符合李太后的要求。” 水墨恒想了想:“那就选择一片荒山野地吧。” “为什么要选择荒山野地呢?”张居正不解地问,“如果那样的话,届时需要投入大量的资金,你自己不是也要掏一半钱吗?” “我想象中的大农庄与普通的农庄不一样,除了保证陈太后能够在那里静心休养之外,我打算日后主要用来各种经营,要能够为我带来足够的经济效益,所以格局需要仔细规划,哪个地方要建什么不能建什么,都必须有个统筹,所以还是荒山野地比较适合。” “原来你带有这个目的,两位太后知情吗?你想象中的大农庄就像水莫居一样,本质上还是为了挣钱,对吗?” 水墨恒摇了摇头:“不对。水莫居本质上的确是为了挣钱,但大农庄本质上是为了更好的生活,挣钱只是附带的,毕竟我也有这么多人要养活嘛,总不能坐吃山空。” “在通惠河与潞河的交界处,东南方向有一大片人家,那我就位置定在西北方向吧,那里有一片荒山野地,位置倒不偏,只是因为树木丛生,所以无人居住,面积大约有三千五百亩。反正你决定重新规划开垦,你最好先约工部人员去那儿看看,如果确定没问题,我再票拟定夺。”张居正道。 “好,我明日便去实地考察一番,多谢先生。” “谢我就不必了。我这次什么忙都没帮上,要谢你也得两位尊贵的太后,尤其是李太后,她对这件事非常上心。” 水墨恒微微一笑,心想这事儿就不劳烦你提醒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五百八十七章、预算 第二天,水墨恒便在工部两名主事的陪伴下去了一趟通州,就大农庄兴建的位置进行了一番实地考察。 其实也就走个形式,就像当初天寿山勘陵一样。既是李彩凤吩咐下来的项目,工部相关人员肯定尽职尽责,几天前,实地勘测时就已经按照旨意,将位置选好了。 水墨恒表示很满意。 说实在也没啥可看的,反正要重新规划,到时候估计得翻个遍,只要附近有水源就好。 附近有没有居民,水墨恒倒认为不是那么重要,修一条大路,能通进这里就行。 这一带属于山岭地貌,也不存在沙尘暴的问题。 至于泥石流、山崩等隐患,两名主事分析过,不会发生。因为这里地质岩层结构紧凑,硬度大,不易风化。且北方天气本就干燥,几乎没有持续降大雨的自然现象。 泥石流、山崩多见于南方。 这样,实地考察仅仅花了一天时间,而大部分时间几乎坐在轿子里头一来一回的路上。真正考察,半个时辰都没用了。 回来后,第一时间向张居正汇报。 张居正当即票拟,然后直接派人送到冯保手中,冯保转呈给朱翊钧,朱翊钧交给他母亲过目后批朱。 很快确定下来。 第二天早上,便将旨意传达给各大衙门。 只是,仍未明说这大农庄是为水墨恒兴建的,名义上仍是给陈太后养身子用。但该项目具体施行的负责人,旨意上说得很明白,届时由水墨恒全权负责。 两位太后着急动工兴建。 水墨恒自己更着急,圣旨下达当天,便开始招募施工队。反正各种工种都紧缺:木匠、泥瓦匠、建筑工、砍伐工、运输工…… 俨然成为一个总包工头。 只是他这个包工头,需要自己掏钱,而不能挣钱。 这阵子可有得忙了。虽然大农庄工程尚未开始施工,可每天到水墨恒这里报名要干活的工人络绎不绝。 水墨恒心情那叫一个好哇。真个是吃饭饭香,睡觉踏实,喝白开水都感觉特别有滋味。 本来全部施工人员,张居正打算让工部负责招募,或者以国家的名义摊派下去。但被水墨恒否决了。觉得还是用后世包工包料的方式比较简单,这样不用自己每天都来监督。 任务分派下去,届时完成得好,付给你钱;没达到合同书上的治标,那对不起,返工,还得扣钱。 所以,每天前来应聘干活的工人,水墨恒都一一备录在案,决定具体到动工那天,然后再在每个小分项目上选择出一位有能力担当的负责人。 反正就是运用后世先进的那一套理念。 都知道水墨恒的为人,慷慨又大方,关键手头上富裕,钱过硬得很,所以招募工人这一块儿很简单,都愿意过来干活。 剩下的,就是选个良辰吉日,开始施工。 但施工之前,水墨恒还是联合几位包工头去了现场,对该工程进行预算和评估。 这是个必需的步骤。 结果,按照水墨恒的想法和规划,初步一算,最少得需要银子六百万两,还不包括修建完后的装修费用。 把几个包工头吓得直咂嘴。 就连水墨恒自己都感到惊讶。六百万两,这相当于三年前国家一年的总财政收入。 可不是个小数目。 虽说水墨恒号称从未缺过钱,但六百万,与太后五五,就需要自掏三百万,有这么多钱吗? 水墨恒琢磨。因为到底有多少钱,他自己也不清楚。只知道张居正没向他开口要钱之后,就一直没缺过钱。 晚上回来问莫颜。 钱一直莫颜管着。 她听了这个数字,也是一惊:“三百万两?可没这么多啊!水莫居的格局在那儿摆着,大哥大手大脚惯了,又从来不知道节省,手下还要养活那么多的人。” 水墨恒笑了笑:“哎呀,我还一直以为自己很富裕呢。” 莫颜也笑道:“说很富裕也没错啊,虽然手头上一下子拿不出三百万两银子,但两百万还是拿得出来。大哥想想,京城有多少人手上有两百万呢?这还不算富裕吗?况且,咱们还有不动资产。” “也就是说,咱们现在只能拿出两百万银子,对吗?” “嗯。”莫颜点头确认。 “看来,我还是打肿脸充胖子一回,话说早了。”水墨恒摇头笑道,“原本兴建大农庄的资金,李太后已承诺从国家调拨。” “工程大概需要多久完工?”莫颜问。 “预计三个月。不能拖得太久,两位太后着急。” “那三个月如何筹一百万?”莫颜紧锁眉头,“靠水莫居肯定不行,难道就不能将预算减一减?” “这个问题,我在回来的路上就考虑过。若减少预算,肯定达不到我理想中的效果。” “以大哥现在的身份和地位,借一百万两应该问题不大。”莫颜提议道。 水墨恒摇了摇头,分析:“难我想肯定不难,但关键是,大农庄建起来之后,咱们还需要投入一大笔资金。若现在就靠借,万一人家急着要还,再借就困难了。” “大哥是想等到那时才借?”莫颜一点即明。 “是啊,不到迫不得已,能不借则不借。借私人的钱,无论是谁个,我总觉得不踏实,要借也只能借国家的钱。” “哎,我们几个也帮不了大哥。”莫颜幽然一叹。 “别叹气了。”水墨恒柔情似水,“你们嫁给我,每天还得忙碌不得闲,连孩子都没要,我都觉得十分愧疚,还用你们帮我什么?你放心吧,不就是一百万两吗?我想办法。” “咱将来去了大农庄,那水莫居餐厅继续营业吗?”莫颜突然问。 “我是这样想的,如果小冷和小白愿意经营,就交给他们俩,我们不用管,经营所得也不要;如果他们不愿意经营,仍然想与我们住在一起,那就将水莫居卖给钱本航。” “大哥这个主意好。”莫颜笑得很开心,“那我明儿问问妹妹和妹夫,看他们怎么想?” “你呢?怎么想?” “依据大哥的想法,大农庄需要投入大笔资金,起初不一定能产生经济效益。无论妹妹妹夫愿不愿意跟着咱们去,水莫居最好还是先经营着,别撤,等大农庄一切稳定下来再说。”莫颜说。 水墨恒点了点头,那是一种最稳妥的方案。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五百八十八章、筹资 乾清宫东暖阁。 太后陈妍是也被邀请来了,共同协商确定兴建大农庄这项工程启动的日子,同时包括经费的预算问题。 朱翊钧和冯保也都在。 动工的日子好说,当然是越快越好,这不仅是坐在这里几个人一致认为,水墨恒府上更是一个比一个急,恨不得马上建起来,住进去就好。 关键是投入的经费。 水墨恒倒也没想隐瞒什么,直接将前期预算的结果告知。 陈妍是听完,当即作出安排。其实这多人之中,属她最着急,望着水墨恒:“你不是出一半吗?剩下我与妹妹、钧儿出一半,合计一人才一百万嘛。” “是啊,知道你们不缺钱,可缺钱的是我啊。”水墨恒心想,“这还只是前期投入呢……” 李彩凤似乎瞧出什么端倪,直问:“怎么?看你的神情,似乎拿不出来这么多的钱?” 冯保也睃了一眼,笑了笑说:“你不会告诉我,真的拿不出来三百万两银子吧?” 我日! 虽然知道并无恶意,可也不能拿你贪墨的手段与我比啊。你监管着二十四衙门,卖官鬻爵明码标价…… “冯公公,你这话问得,好像我家底很丰厚,故意哭穷不愿意拿出来似的!一我主要收入靠水莫居,二我也从未想过发横财。三百万两不是个小数目。” 冯保慌忙覥着脸解释:“水少保,我哪是这个意思呀?你就说你缺多少?” 水墨恒当即乐了:“怎么,我缺多少冯公公给补多少?” 冯保觑了李彩凤一眼。 李彩凤情知冯保有心掏一部分钱,这个想法先前在她面前表示过,明显帮衬着水墨恒道:“冯公公,他说的两点理由也是实情,而且先帝过世那一阵子,也为咱和国家掏了不少银子。” “是是是。”冯保点头如捣蒜,心里则想着:“太后你也太偏心了吧,他掏给你和国家的钱,别个不知道,难道你还不清楚?大部分都是我的好不好……”可这话只能憋在心里烂掉。 李彩凤接着也调笑道:“你看,我说让钧儿拨款给你,你偏要装大头自己出,现在知道自己不是大土豪吧?” “嘿嘿,关键我也从未想过当大土豪啊,只想做一名逍遥自在的闲臣。若想做大土豪,还不是轻而易举?”水墨恒自信满满地说。 李彩凤浅浅一笑,当然没有反驳,点了点头:“这一点,我倒相信你这个妖孽。那说说,差的钱准备从哪儿弄?” 稍顿了顿,又带着询问的语气:“要不你也别打肿脸充胖子,还是由我和钧儿帮你出吧?” 水墨恒摇头,敬谢不敏:“那不合适。” “就算借给你呗,到时候还,不收你一分利息。” “这个倒可以有。”水墨恒心想,“用国家的钱,做自己的事,那是后世人先进的思维。原来你也懂哈。” 这时冯保谨慎地说:“太后,这一百万就由奴才出吧?两位太后和万岁爷都出了,奴才不能空手啊!” “好!”李彩凤不假思索,似乎等的就是这句话。 “大伴,你好样儿的!”朱翊钧竖起大拇指,眼睛瞪得大大,美美地赞了一句。 “这是奴才该做的。”冯保鞠着身子,直言道,“只是,太后和万岁爷别追问我,这钱是从哪儿来的就成。” 李彩凤当即抚慰:“我与姐姐、钧儿管这么多作甚?冯公公提督东厂多年,又做了当年的秉笔和掌印,相信你有这个财力。” 说到这儿,也不忘趁机打一针:“至于几年前,六科廊言官弹劾公公的那些话,我与姐姐不是都不相信吗?再说谁没有一点私心?若事事追究起来,非要弄个清清楚楚,谁还会为咱们鞍前马后办事?” 冯保听了不由得一哆嗦。 李彩凤这话说得虽然轻描淡写,可字里行间透露出的信息十分明白——不是我不知道你的那些事儿,只是不想追究而已。 “多谢太后!”冯保说这四个字时,手心都是汗。 确实也为难了他。 不出钱吧,虽然无可厚非,可总觉得少了点什么,不甘心这个表功的机会白白错失掉; 若偷偷地将钱送给水墨恒,似乎又只能博得水墨恒一人的心,在两位太后和皇上面前不能讨好; 可若像这会儿说出来,又怕太后和皇上追问:你怎么会有这多的钱啊?平时是不是贪污了不少? 李彩凤心情看来很不错:“好,那钱的事就这么定了。前期投入六百万,咱一人一百万,你个人出两百万,大农庄建起来后,就是你的了,我们就当友情赞助,你还有什么疑问?” 水墨恒稍沉吟片许:“太后也说了,这只是前期投入,大农庄建起来之后……” “哦,建起来之后,还需要钱是吗?”陈妍是追问。 “那是自然,但那个钱,我自己会想办法。这会儿提出来,不是向你们要。”水墨恒拿出一副诚恳的姿态,“但,请求皇上和太后答应我一件事,届时允许我招商引资。” 李彩凤:“啥?” 陈妍是:“什么意思?” 朱翊钧:“先生的话朕听不懂。” 水墨恒不紧不慢地解释:“我虽然从来没有发横财的心,可也不甘做一个穷人。而且想成为一个逍遥快活的人,也不能缺钱。所以待大农庄建成之后,肯定要搞些项目挣钱。” “那你就去挣呗。”李彩凤道。 “对啊,这个你不用与我们商量。”陈妍是也跟着附和。 “关键,招商引资或许会与国家当前的政策方针有所冲突,具体有多少多大冲突,一时半会儿我也解释不清,只是希望皇上和太后届时不要干预就好。” 水墨恒嘴上这么解释,心里则想着,可不是我解释不清,而是你们压根儿听不懂。 “你就告诉我,”李彩凤眉头一皱,“那个怎么说?” “招商引资。” “对,你就告诉我,招商引资对国有利还是有弊?” “从长远看,当然有利。” “为什么说从长远看?”李彩凤抓住话头。 “因为是新鲜的事物,前期总会有人不理解,遭遇这样或那样的抵抗嘛。”水墨恒解释道。 “好,对国家有利就行,我答应你。”李彩凤一锤定音。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五百八十九章、有眼光 其实,水墨恒昨晚与莫颜商量完钱的问题后,便想到了招商引资这个方法。招商引资无疑代表着先进的生产理念:有人需要钱,手上有好项目;而有人需要好项目,手上有的是钱。 那就资源整合,共同致富。 但招商引资毕竟属于资本主义的套路,别说现在资本主义萌芽才刚刚冒出头。即便再过几百年,在邓爷爷没有提出改革开放之前,那思维都是遭人抵制的。 抓到是要“揪辫子”的,甚至开“批斗大会”。甭说想不想得到这一招儿,即便想到,也不敢随便触碰。 所以,水墨恒觉得有必要先征得皇上和太后的许可,然后才能着手去实施。这是个大前提,否则容易惹火烧身。 尽管自信是个异类、奇葩,也承认自己很妖孽,可来到这个大明世界,毕竟是朱姓说了算。 反正自己也没想过造反做皇帝,既然承认朱姓天下,那就得遵从他的统治。况且,人家对自己那么好,反他干什么?能不能反成,还不好说。 关键做皇帝多累啊? 舒舒服服带着老婆过美满幸福的小日子多好! 资金的问题就这样解决了。水墨恒感觉非常满意,没想到这次又是冯保帮了自己一把。虽然这次是当着皇上和太后的面提出来,有“邀功请赏”的嫌疑,可这太正常。总不能让人家掏了钱,还不让他表现表现吧。 但感激的话,水墨恒也没多说,只向冯保投去感激的一瞥,两人相交,贵乎知心。 大农庄动工的日子定在三天后。 干活的人手已足够,包工头也已确定,都是京城响当当的角儿。 以水墨恒当下的身份地位,加上又是李太后牵的头,打着为陈太后养身子的名义,相信施工的人都会全力以赴。 这些问题,水墨恒一点儿都不放心。到时候只需告诉那些人怎么做,做成什么样子就成。 人有了,钱够了,政策又大力向自己倾斜,好日子还在后头,肯定要更上一个台阶啊! …… 就在商议出结果的当天晚上,冯保便将一百万两送到了水墨恒手上,那都是随时能兑一等一的银票。 水墨恒自然要热情招待一番。 说是热情招待,也不过是将冯保请到自己的书房,然后泡一壶好茶,唠唠嗑而已而已。 寒暄几句后。 水墨恒笑道:“冯公公这次真够大胆的哈,你真不怕太后和皇上问你钱是从哪儿来的啊?” “其实,当太后告诉我投资兴建大农庄时,我便说过有心出一部分资金,李太后当时也默许了。” “可公公一开口就是一百万,你知道一百万意味着什么吗?你一年的俸禄才几个钱?” “我冒着那么大的风险,不也是为了帮你吗?” “这个情我领了。”水墨恒点点头,继而将目光定住,“不过,冯公公可别告诉我,你打算白白送我这一百万哈?” “这个……”冯保一副欲言又止的的样子。 水墨恒看出了冯保有话想说,怂恿道:“冯公公,既然一百万我收下了,那你就不要见外,有话当面直说嘛,你我又不是第一次交往,还磨磨唧唧干啥?” “好好!”冯保笑意绵绵,“那我就直说了哈!” “说吧。你那么看得起我,只要你说的不违背良心和道德,我一定竭尽全力帮你。” “嘿嘿,”冯保两声得意的笑,“我能让你做违背良心和道德的事儿吗?这事在我眼中非常简单。” “到底什么事儿?” “你那大农庄不是有三千多亩地吗?到时候肯定要盖很多屋子吧?”冯保笑问。 “那肯定的啊!” “能不能给我留一个地儿?” “给公公留一个地儿?水墨恒微微一愣,“你的意思是,你将来也要住进大农庄?” 冯保点了点头:“你看哈,我都已经快五十多岁了,还能伺候皇上太后几年?到时候还不是要告老还乡?虽然我是个太监,许多人很怕我,可我自信还不是那么招人厌。” “那是,那是。冯公公是个相当会看人眼色的人。”这一点,水墨恒不得不承认。 “我内心总有一种强烈的感觉,就是和你在一起很安全。你选择去过田园生活,其实我听到这个消息时,内心好有一阵失落。”冯保说得很既诚恳又认真。 “所以,你决定退休后与我住一起?” “是是,但你也别多想,我没想着要与你们年轻人打成一片,毕竟我很有自知之明,是个糟老头子。你们住在这头,我住在那头。不知可否?” 水墨恒稍一沉吟,问:“这个没问题,只是你不怕陈太后?” 冯保笑着回答说:“当然有些怕,我的屋子也别离她太近嘛,所以我才赶在提前跟你打招呼。” “两位太后知道你的意思吗?” “还不知道,我肯定要来先问你,只要你先答应,我才好找机会向两位太后禀明。” “好,我答应你。” 水墨恒点头承诺下来,笑了笑又打趣说:“公公出手一百万,别说要几间屋子,就是盖几栋别墅都可以,我怎能拒绝呢?到时候屋子给你留着,你想什么时候住进来就什么时候住进来,好吧?” “那就多谢水少保。” 冯保喜上眉梢,笑得合不拢嘴,突然像是想到了什么,慌忙补充道:“但你别以为我是让你将来伺候我这个糟老头儿哈。我虽然给了你一百万,但还不至于穷到请不起下人,只要有钱,愿意伺候我的人多了去了。” 水墨恒爽朗一笑,得意地说:“这个道理,我比你懂。即便冯公公有这个要求,我也觉得没啥子嘛,孝敬老人不是我们年轻一辈应该做的事吗?” “世风日下哇,你可别这么说。孟公公当初的下场,你不是亲眼所见吗?若不是你收留,他指不定过着什么猪狗不如的生活呢。我是比他精明一些,可没他那好手艺,担心你不收留我嘛。” “哦,冯公公这么一说,敢情你那一百万也是预谋已久,不是当时头脑发热一时激动过头呗。” “我心里想什么,其实也瞒不过你呀!”冯保谦虚地说。 “好!这样也好,给我一百万,让我回报点什么,不然还觉得亏欠你很多呢。” “诶,即便你不答应,我也心甘情愿。” “冯公公,你的确很有眼光。”水墨恒真心竖起大拇指。随即又补充一句,“我会让你觉得一百万,出得很值。”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五百九十章、防微杜渐 冯保达到了目的,离开时眉开眼笑,而且还偷偷地附上一句话表示心中的狂喜:“感觉比我当上司礼监掌印、将高拱赶出京城时还要激动。” 这句评价很高。因为当初将孟冲拉下水、将高拱踢出京城是他的两大梦想。可见,让他住进大农庄,他是发自肺腑的高兴。 对于冯保的眼光,水墨恒都感到惊讶。 之前压根儿就没想过冯保会提出住进大农庄的请求,即便是他答应出一百万时,水墨恒也没朝这个方向去想。 如果说当初百般地“巴结”,是因为他渴望得到司礼监掌印这个位子,那现在这般示好,足以看出他超高的“觉悟”。 不光是政治方面的。 尤其是他将孟冲拉出来今昔对比,看出孟冲失势后因祸得福,将这份功劳完全归结于水墨恒。 而且,说的那句话一下子击中了水墨恒的心:“内心总有一种强烈的感觉,就是和你在一起很安全。” 这是何等的领悟! 反观当时的孟冲是多么被动。水墨恒一而再再而三地提醒,好话丑话说了一大堆,都没能打动他,最后若非走投无路,但凡有一线生活的希望,估计都不会屈服寄身。 冯保不仅能明锐地发现这个问题,而且积极主动,这中间的差距要甩出孟冲好几条街。 所以,水墨恒在惊讶之余,对他也表示很服气。送走冯保,便情不自禁地感慨道:“看来,你的命运轨迹都不用我出手,你自己都能改变喽。” 不过转念一想,仍感觉十分得意:“若不是因为我的出现,你冯保还是那个冯保。” …… 第二天,冯保便将这个消息告诉了李彩凤。 当时朱翊钧也在,听到这个消息,瞪大双眼,惊讶地问:“大伴你是也要离开朕的身边吗?” 冯保慌忙解释:“万岁爷,奴才不是这个意思。您看,奴才都已五十多岁,无异于行将就木之躯,总有伺候不动万岁爷的时候。奴才只想老了,有个安身之处。” “哦,朕还以为你现在就要走呢。”朱翊钧这才放心,对冯保就像对家人,“先生若不是要带母后去养身子,朕也断不会同意他远离朕的身边。” “奴才也舍不得离开万岁爷。只要万岁爷不嫌弃,奴才愿意服侍您一辈子。” “这话朕听得舒服。”朱翊钧突然眉头一皱,心血来潮地说,“大伴,你出一百万,向先生要几间房子,先生欣然同意,我也出了一百万,是不是也可以向他要几间房子?” “钧儿,你要房子作甚?”李彩凤问。自水墨恒预言朱翊钧将来会不会与张居正反目之后,她便时刻注意儿子的行为举止,包括一切心理活动,生怕他走了歪路。 “娘,就当避暑山庄呗。”朱翊钧回道。 “胡闹,你是帝王之身,去瞎凑合什么热闹?这不是给先生添乱吗?你让他答应还是不答应啊?”李彩凤脸色一沉。 “娘,先生难道会拒绝吗?母后住进去,大伴也要住进去,我为什么不能偶尔去住住?又不是天天去。要不,我看干脆和娘亲都要几间房子准备着,心情闲时就去陪陪母后,这多好哇!”朱翊钧眉飞色舞地憧憬着。 李彩凤觑了冯保一眼。 冯保谨慎地回道:“奴才以为,万岁爷说的不无道理,相信水少保也会成人之美。” “娘,你看,大伴都觉得好!”朱翊钧更加得意。 “不行,这事儿娘得和你先生交涉。咱虽然出了钱,可也不能厚着脸皮向人家要,这都成什么了?” “太后。”冯保一惊,立即感觉不自在。 “我没说你。”李彩凤明白冯保的心思,“他既然答应冯公公,你就不必纠结了。” “多谢太后!” “娘,为什么咱就不能住进去?”朱翊钧疑问。 “你是皇上,岂能随便出宫?这是其一;你母后去那里,旁人都感觉别扭,你若再去,还让不让人活呀?这事儿你就不要想了。”李彩凤态度明确。 其实,这两个理由都不是很充分。 李彩凤真正担心的是:水墨恒的感受。 内心的真实想法应这样:“冯公公和你母后住进去都没问题,但钧儿你不行。因为你根本不知道,你先生带走你母后养身子只是个借口。虽然他没有明说,但我猜想,八成是要与你保持一定的距离,对你起了戒心啊……” 但这些话暂时还不能对儿子明言。 朱翊钧情绪有些索然,低着头不说话了。 “钧儿,你去西暖阁那边,我想和冯公公单独说几句话。” “是,娘。”朱翊钧说着起身便去了。 东暖阁里剩下两个人,看得出来,冯保有些紧张,眼睛都不知道往哪儿看。 “冯公公。” “奴才在。” “你为什么要紧随他左右?”李彩凤认真地问,“我想听你的心里话。” “奴才只是觉得,什么时候与水少保在一起都有一种安全感。” “他是不是对你说过什么?” “奴才不明白太后的意思。” “比如,他有没有在你面前提及,钧儿的在日益膨胀之类的话?”李彩凤紧盯着。 冯保浑身一颤,立马儿想起李彩凤让朱翊钧发誓的事,谨慎地回答:“有。” “他怎么说?” “他当时让奴才对万岁爷的行为稍加约束,或适当提点,可奴才哪敢?”冯保只得如实回答。 “那他在你面前提过什么预言没有?”李彩凤猜想冯保要住进大农庄是不是也有逃避、害怕的意思。 “预言?那倒没有。” “哦。”李彩凤点了点头,继而又认真地喊了一声,“冯公公。” “奴才在。”冯保心里在打鼓。任凭他再聪明,再擅于揣摩主子的心思,一时也不明白李彩凤心中所想。因为他像所有人一样,想着水墨恒选择过田园生活,只是兴趣所在,加上对陈太后的报恩。 “你是钧儿的大伴,钧儿若有任何做得不好的地方,我希望你能大胆地指出来,即便真的不敢,也要第一时间向我禀明,明白吗?” “奴才明白。” “好,你去钧儿那边吧。”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五百九十一章、打麻将 大农庄筹建工程正式启动之前,水墨恒画了一张设计草图,因为那片山地有高有低,有些山脉必须铲平用来建筑,而有些小山脉则可以保留原貌,毕竟将来需要种植啥的。 初步设想是,先将庄子建起来。至于庄子哪片作何用处,等住进去再慢慢琢磨规划。 但有些事先已计划好的东西,现在就可以动手制作。比如:府上年轻人都感兴趣、热切期盼的麻将。 水墨恒觉得,完全可以搞一副出来让大伙儿先见识见识,过过手瘾。 麻将制作工艺简单,也没什么太高的技术要求。材质上可以选择用玉石,或者选择用有机塑料。 玉石档次要高些,而且手感好,但容易磨损;而有机塑料,也就是用“有机玻璃”生产制作,这个造价成本要低很多,但雕刻方面以及美观度要差。 水墨恒决定先制作一副玉石麻将出来,将来当作珍藏品也好。 设计师就是自己。 其实也没啥设计的,麻将总共只有一百三十六张,筒、条、万各三十六张,加上东、南、西、北、中、发、白二十八张。上面的图案也很简单,一说,雕刻师们都明白。 制作不是问题,关键是制作出来怎么玩儿。 所以,就在大农庄工程启动的第二天,一副麻将便按照水墨恒的要求制作完成。 当然,模型和雕刻都是请的专家。请人现在对于水墨恒来说都不叫事儿。随便招呼一声,愿意为出力的大有人在。 拿到麻将的那一刻,水墨恒心情还是很激动。 只是送货的师傅表示不理解,毕竟从未见过这玩意儿,当时就忍不住感兴趣地问。 水墨恒也没想掖着藏着,直言那是用来娱乐的麻将。但这话说了等于没说,因为师傅也不知道麻将是个啥子。 师傅又问怎么娱乐?虽然他不知道麻将和麻将的玩法,但知道水墨恒是个奇葩式的存在。 水墨恒又告诉说:可以三个人坐在一起玩儿,也可以四个人坐在一起玩儿,当然五个人也行。 这话说了还是等于没说。 师傅也就不好意思继续追问下去了,回去的路上一个劲儿地琢磨,可死活就是琢磨不明白。 水墨恒心里则偷偷地笑着,想着这事儿,嗨,跟你解释再多也没卵子用。其实很简单,只要看几圈儿就行。 若自己上手,那来得更快。 …… 既然麻将制作出来了,那就赶紧练练手吧。水墨恒去水莫居吃过晚饭,便拉回来了三个人。 一个是水蛋,平时叫嚣得最厉害,动不动便想起这一茬儿,嚷着要摸两把。还有一个是莫颜,一个是陈冰如。 四个人围着一张桌子。 水蛋抓着麻将,迫不及待地问:“哥,还能四个人一起玩儿?快教我。” 水墨恒摆出一副足够的架势,一本正经地道:“先说好,这属于娱乐项目,闲时过过瘾没问题,但决不能上瘾痴迷于此。” 陈冰如一努嘴:“先教怎么玩法,还不知道好不好玩呢?上瘾?没准儿我都不感兴趣。” “就你的性子,指定感兴趣。” “怎么?这还和性子有关系?”陈冰如诧异地问。 “当然,日后你会慢慢知道。” “好学吗?”莫颜望着五颜六色的图案,蹙眉问道。 水墨恒嘿嘿一笑,打趣说:“你平时不是心很细吗?我都将蛋蛋拉过来了,你居然怀疑好不好学?” “就是,我这么笨,哥都不嫌弃,你那么聪明,还担心啥?”水蛋立即附和,“哥,快教,快教。” 水墨恒开始言传施教。 首先教他们几个认识麻将,这个容易。 麻将三门牌好认。“万”这一门,以及东南西风中发白,上面都写着有字,而“条”和“筒”两门,标识也很明显,就是数数嘛,小孩儿都会。容易记,也不容易搞混。 认识之后,接下来是重点:打牌的规矩。 对这三个初学者,水墨恒也没想教太过复杂,仅仅教了最简单的玩儿法,十三张牌,只能碰不能吃推倒胡。 还有一些细节也讲了讲。比如不能提前摸牌,不能偷看上下家的牌,摸牌的顺序逆时针…… 只是,当解释到谁点炮谁给钱的时候,水蛋瞪大双眼:“啊?还还还玩儿钱呀?” “不带彩头,乐趣少了很多呀!”水墨恒解释。 水蛋一下子兴致大减,丧气地说:“哥,就我这智商,怎么能跟你玩这个呢?那我还不如送钱给你。” “主要靠运气,技术只是很小的一部分。” “哦,那试试看吧。”水蛋这才稍微安心,不过仍然对自己的水平和能力没有信心。 娱乐正式开始。 因为新鲜事物,又与水墨恒一起玩儿,所以都学得很快,几把下来便领会了要旨,出牌速度也越来越快。 水墨恒为了照顾情绪,开始总在放水。这样她们兴趣更大,尤其是胡了一把的时候,乐得哈哈大笑。 水蛋胡了第一把时,更是激动得跳了起来:“这游戏太好玩儿太刺激了!哥,以后咱搬去大农庄,是不是每天晚上都可以玩?发现玩这个,时间过得贼快。” “不仅晚上,白天也可以玩啊;不仅你们玩,我还要邀请更多的人来玩呢。届时,咱就开个棋牌室,每玩一局,抽取一定的份子,咱到时候坐着收钱就可以了。” “哥的想法太牛逼了。我保证谁都喜欢玩,我这么笨的人都可以胡几把,可以赢钱,多得劲儿。”水蛋眉开眼笑,兴致高昂。 “有赢,不就有输吗?赢的人自然高兴,那输的人呢?”莫颜摇头笑了笑。 “蛋蛋说得没错,莫颜你也说得没错。”水墨恒解释道,“这项娱乐的吸引人之处:正是赢了的人还想再赢,输了的人想扳本。所以,和所有娱乐项目一样,打麻将也有可能发展成一项赌博,而且筹码可以无限的大。” “那皇上不会下禁令吗?”陈冰如问。 “放心,我肯定会控制的。再说,这娱乐独我一家,皇上又哪会管这么多,是不是?” “以后,咱是不是也可以和陈太后一起玩儿了?”陈冰如又问。 “当然可以!” “那陈太后指定要增寿好多年。” “必须滴,这才其中一项呢,以后愉快的项目多了去,让你们见识什么才叫作神仙般的生活。”水墨恒满怀憧憬。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五百九十二章、生活很美好 但需要努力 有一副麻将,府上热闹多了,一帮年轻人,只要一闲下来,便张罗坐下摸几圈。 尤其是憨直又喜欢热闹的蛋蛋,对这个娱乐项目情有独钟,应该是与性格有关。 因为他觉得坐在麻将桌前人人平等,谁也不能耍诈欺负他,而自己可以随心所欲地出牌,完全不用看人家脸色行事,反正自己点炮自己掏钱,也不连累别人。 这天晚上,他一边兴致勃勃地摸着麻将,一边说:“哥,等大农庄建好,要开一个棋牌室,你就让我当管理员吧。” 水墨恒摇头直笑:“你一个五大三粗的爷们儿,当什么棋牌室管理员?哥到时候还有重要任务交给你呢。” “对呀蛋蛋,这种活儿随便让谁都能干。”陈冰如也笑。 “那哥让我干啥?” “你肯定是看守大农庄的第一护卫啊。” “啊?那我岂不是要天天带人巡逻查岗?这样哪还有时间打麻将啊?”显然,水蛋对这个职位不是很满意。 “拜托,我再重申一遍,打麻将是娱乐。”水墨恒认真地说,“你若痴迷于此,我饭都不给你吃,甚至有可能将你赶出庄子。” 水蛋吓得立马捂住嘴巴,不敢吱声了。 水墨恒接着又强调:“住进大农庄,只是换一种轻松的、更接近大自然的生活方式,并不是一味地享受。我们仍要努力挣钱,这样才能更好地生活、去享受生活。” 理念和方向一定不能偏航。 在水墨恒看来,这是个重要问题,也是大前提。 …… 冯保第一时间收到麻将的消息,第一时间便跑来找水墨恒:“听说你发明了一项男女通吃的娱乐项目?” 水墨恒点头道是。 冯保眯着眼睛笑问:“还能四个人一起玩的?” “嗯。” “那太好了。”冯保喜上眉梢,“我正愁缺少娱乐项目呢。” 水墨恒打趣道:“冯公公的娱乐项目还嫌少?弹琴、书法、说笑话、讲黄段子,这些不都是你的特长吗?” “水少保有所不知啊,弹琴与书法都高雅,普通的婢女不懂,况且又不能同时和几个人玩,而笑话和段子也不能天天讲啊,即便想天天讲,也不是天天有啊!” “这个倒是。”水墨恒也承认。 “还是麻将好,每把牌都不一样,每把心里都有期待,能放炮能自摸,嘿嘿,多得劲儿。”冯保也不把自己当外人,直承道,“所以今天来,是想请你送我一副。制作成本需要多少银子,我明天就送到你府上。” “谈钱不是伤感情吗?”水墨恒慷慨地说,“我送冯公公一副就是了。” “那多谢!”冯保兴奋地抱拳一揖,笑得眼睛眯成一条缝,嘴里还喃喃自语,“能自摸,能放炮,过瘾,过瘾……” 瞧着冯保的神情,听着他嘴里的话,水墨恒摇头笑道:“冯公公是不是想多了?也许麻将没有你想象中的过瘾。” “有,我觉得有就好。”冯保迫不及待,“制作一副麻将出来,需要几天时间?” “两天。” “好好,两天后我亲自来取。”冯保像是捡到了一个大宝贝,屁颠屁颠地去了。 …… 几天之后,水墨恒又接到太后陈妍是的通知,同样请求送一副麻将给她。 陈妍是之所以会得抑郁,除了与身体素质和人生经历有关,其实还有个很大的原因—— 爱好非常少:平时只喜欢听曲。 相信十有因为麻将是水墨恒发明出来的,所以她才表现出足够的兴趣。 既然开口了,水墨恒无论如何不会拒绝。照例送了一副给她。送完又将打麻将的规矩悉心教授。 陈妍是的高兴自不必说,只是她与冯保大不相同。 冯保是想着能同时和几位姑娘们快活,尤其是当听到“碰”、“点炮”、“自摸”等字眼时,心中便腾地升起一股欢喜劲儿。 而陈妍是则想着,学会了打麻将,日后住进大农庄,便有大把的机会和合适的理由找水墨恒同桌玩耍。 而且,还能借此与姑娘们套套近乎。 她一直担心不能和水墨恒几位老婆“和平相处”,想着以后若能坐在一起打打麻将,那关系不就自然而然亲近多了? 其实,第一天晚上陈冰如问能不能与陈太后打麻将,也是基于这样一种考虑。 …… 这些情况,全在水墨恒的预料之中。 对于麻将,只要不大赌伤身,本来就有许多好处:交流感情、陶冶情操、愉悦心情…… 这才试试水,便有这么多人热爱。 水墨恒对自己规划的大农庄更有信心了:钓鱼、果园、烧烤等……哪一项不是充满了乐趣?届时肯定都会闻风而来。 按照计划,大农庄年底就可以建起来。 所以除了麻将,还有许多东西都可以提上日程。比如:明年需要种植的种子,开春就能播。 再比如:钓鱼用的鱼竿儿,现在就可以批量制作出来,届时出租也好卖也好,需求绝不会少。 再比如:鸡、鸭、鹅、猪、羊、牛、鸽子等,现在就可以联系买家买种,甚至卖家…… 还有,庄子面积如此大,就水墨恒身边这些人住进去,指定空荡荡的。而且有许多活儿等着要干,肯定得招新人。 水墨恒琢磨着,护卫应该不用操心。因为陈太后要住进去,皇上定然会有安排。但干活的人,自己得想办法招募。 这个可以提前放风出去。 尽管找人从来不是问题,但要找到合适的人也不容易,尤其是忠心耿耿、认真负责的人,不像小冷和蛋蛋两个自小一起长大,有很深的感情。 所以要做的事情还很多,需要的人手也不少。 生活很美好,当不能放松警惕,仍需要努力。 一想到干活的人,水墨恒最先想到名义上的管家黄飞。因为黄飞手下控制着几万人,邵方临死前将黄天道托付给了他。 说心里话,这层关系水墨恒一直刻意避讳着,毕竟黄天道是地下组织,而且曾经行刺过李彩凤。 黄飞还是老样子,做了黄天道的头领后,唯一与之前不同的是偶尔需要出去应付一下。 但无论出去多久,回来时水墨恒从不过问。因此也不清楚黄飞到底将黄天道治理得怎么样。 这天,把黄飞叫到跟前。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五百九十三章、朋友一样的主仆 黄飞虽然一直将水墨恒当作主子,平时也以“主人”相称,可水墨恒从未给他眼色,如同对待朋友一般。 两人坐定后。 水墨恒开启聊开的方式也像朋友:“好久没有单独找你说话了哈!” “与主人相交,贵乎知心。多说一句,少说一句,能说明什么问题?” “说得好!想问你一个问题,跟着我过这种生活,有没有后悔过?”水墨恒非常认真。 “没有。”黄飞不假思索摇头,“若非主人,我早已死去,是主人给我重新做人、生活的机会。” 水墨恒自己也承认,这的确是个事实:“若有什么不习惯,或不喜欢,你可以随时选择离开。” “跟了主人就是一辈子,况且邵主临死前也反复交代过,黄天道必须有主子罩着。”黄飞口中的邵主当然指邵方。 “其实这几年我从未过问黄天道。”水墨恒说的是实情,可也没觉得有什么亏欠,毕竟在邵方面前就是这么说的,与黄天道绝不会拉扯上任何关系。 “但黄天道的弟兄们个个都知道我是主人的管家,所以才没人敢做违法乱纪的事情。主人像一盏明灯,照耀着我们前行;也像一把无形的剑,随时警惕、鞭策我们。” “咱们之间就不用说这些客气的话了。”水墨恒见黄飞一本正经的夸赞自己,都感觉有点不好意思了,有意将话题转了转,“最近黄天道的弟兄们过得还好吧?” “托主人的福,过得还好,弟兄们对现在的生活也很满意。” “如今黄天道都干哪些营生?” “大部分还是和邵主之前一样,做些布匹、珠宝、盐引生意,只是不再做杀人越货的勾当。” “哦,那就好,生意还行吧?” “养活弟兄们没问题。” “黄天道还挺守规矩的哈,正如你所言,教派里头的人知道我是你的主子,但这几年却从未听闻有谁借我的名头拉生意、抢生意啥的。”对这点,水墨恒尤为佩服,几乎达到了吃惊的程度。 “主人说的这个,我明确告诫过所有教众,知道我与主人的关系就成,谁若敢借主人的名头,决不轻饶。主人也知道,黄天道虽然是个地下组织,可规矩还是有的。” “如此甚好!”水墨恒满意地点了点头,只是又想起了从前他们背着邵方行刺李彩凤、暗杀荆州知府赵雍这两宗大案子,于是问:“没有人背地里做些你不知道的坏事吧?” “没有。”黄飞回答得很肯定,或许猜到水墨恒的担心处,接着补充道,“原先邵主只是名义上的大头领,但并未真正管理过,而且很少与教众见面,所以教义难免有些松弛。” “黄天道如今有多少教众?”因为水墨恒是带着目的来,所以有心了解一番。 “三万。” “如此说来,这几年并未招募新人?” “没有。我接手后,一直在强调组织和纪律,对于招募新人入教方面,我觉得没有扩招的必要。” “为什么?” “一来,人多了,我们吃不消;二来,人多不好管理,因为我们的宗旨变了,若招收新人,向心力和凝聚力自然难以保证。如今的教众几乎都是之前的老教徒,对黄天道有深厚的感情。” “黄天道教众的分布情况如何?”水墨恒又问。 “主要分布在扬州、南京、杭州一带,那边有两万多人,北京、河北一带有八千人左右。”黄飞答道。 “你常年在我身边,一年似乎就去过南方一次,那平时南边谁管?” “是邵主的一个管家,也是黄天道的二头领。虽然我一年就去一次,但每年那边都有头领过来北京会晤。” 水墨恒突然问:“你有没有想过,有一天要解散黄天道?” “解散黄天道?”黄飞一惊一愣。 “对。不知你想过这个问题没有,黄天道存在的意义到底是什么?” 黄飞沉吟有一小会儿,才回道:“我觉得是一种信仰吧。黄天道虽然听起来看起来是个松散的组织,可因为有信仰有信念,所以凝聚力很强,若突然宣布解散,恐怕没这么简单。” “我只是随口一问,你也不要当真,只要你们自己觉得有存在的必要就行。我的原则还是一条:切莫做违法乱纪的事。” “这个主人请放心,除非我死了,或者不管黄天道,只要我在仍是我接手,就决不允许这类事情发生。” “好。” “主人为何要随口这么一问呢?” “与你也不用拐弯抹角,跟你直说了吧。明年开春我们就要搬进大农庄去住,届时我会启动许多项目,需要不少人手,所以我想到了黄天道。”水墨恒坦诚地说。 黄飞是个聪明人,听话听音,一点便透,点头说:“我明白主人的意思。主人一直刻意与黄天道保持距离,也不是没有道理。若黄天道的教徒住进大农庄,势必对主人不利,所以才想到解散这一节,不知我的猜想对吗?” “你说的没错。黄天道虽然现在中规中矩,做着合法的买卖,但毕竟不被朝廷承认,仍是个地下组织。而且,刺杀两广总督李延、行刺李太后、暗杀荆州知府赵雍等大案悬而未决,尽管邵方已死去,可若皇上知道事情的真相,并不代表他会容忍。” “我明白主人的意思。”黄飞又沉吟了一会儿,谨慎地说,“那这样,我试着说服他们,或者以另外一种方式或组织存在。” “好!”水墨恒又特别叮嘱,“但要注意,量力而行,千万不要引起不必要的冲突。” “是。”黄飞问,“那主人需要人手的事儿?” “我还是那个原则:黄天道的人我绝不敢用,也不能用,无论他们有多忠诚,多么有能力。你明白吗?” “明白。” “我曾经是不是答应了你第一个条件,却一直没有兑现啊?” “嘿嘿。”黄飞难得地挤出一丝笑容,“是有这么回事儿,我还以为主人早已忘了呢。” “忘倒没忘,只是好像一直也没找到合适的机会。等大农庄建起来,李太后肯定会去观光,到时候你可以尽情地看。” 黄飞笑了笑,说:“如今主人已经成亲,似乎看不看李太后的风姿,也就这么回事儿了。而且,我不相信她的容颜和气质胜过莫颜和冰如姑娘。” 水墨恒也笑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五百九十四章、黄天道的出路 黄飞回到自己房间,开始揣摩主子的心思。 其实,水墨恒的立场非常明确:需要人手,但绝不能以黄天道的身份入住未来的大农庄,所以才会问有没有想过解散黄天道。 说真的,黄飞从未想过这个问题。 “难道主人倾向于解散黄天道?不知邵主若在,会怎么想?”黄飞第一时间想到邵方,因为当初是从邵方手上接过黄天道的,只是想来想去,觉得邵方不会这么做。 据邵方当时的态度,本也无心接手黄天道。之所以接手,是因为觉得应该帮助那些贫苦的教众。 邵方也确实是这么做的。 而且可以说,他最后的自杀,有一部分原因也是因为教众,为了掩盖,或者说顶替教众曾经犯下的罪。 “为黄天道作出那么大的牺牲,怎么可能会解散它呢?”黄飞在想,“既然邵主不会,那我也不会。” 转念又一想:“当初若不是主人定要让我接手,我死活不会答应邵主。其实,我也知道,邵主是要主人接手,可主人不答应,才让我接手,采取这个折中的办法。” 想到这儿。 黄飞恍然顿悟,不禁浑身一个激灵:“哦,主人肯定当时就想解散黄天道,只是碍于先前答应邵主,要帮他完成心愿,所以才保存黄天道至今,否则也许早就将黄天道连根拔起。” “主人的心态,应该是这样。” “毕竟他是朝臣,虽然思想开明,可也要顾忌名声,绝不想自己与黄天道扯上任何关系。” “这样看来,若黄天道将来做了违法乱纪的事,主人肯定会变本加厉,新账旧账一起算;若黄天道的教众个个遵纪守法,那在主人的眼中,是不是就觉得没有存在的必要?站在主人的角度,黄天道应该消失,而且永远消失最好。” 黄飞觉得自己的判断没错。 本来,接手黄天道就是被逼的,而水墨恒当时也是迫于无奈,直到今日今时,都不想与黄天道扯上一毛钱关系。 既然这样,黄飞就琢磨着:“是不是该与黄天道做一个了断?或与主人做一个了断?很明显,路只有两条嘛:一条是继续留在主人身边,一条是将黄天道交给别人或将其解散。” “因为主人与黄天道格格不入,说得不好听点:一个是官,一个是贼。万一黄天道将来生出点什么事,将账,尤其是过去的账,记在主人头上,后果是不是就严重了?” 从前,水墨恒从未过问黄天道的事,所以黄飞也就不琢磨;可既然专门找他谈话,那就不得不重视起来。 本来,他就是一个十分谨慎的人。因此,黄飞想了一个晚上,第二天一大清早便急着找水墨恒。 他这一举动,让水墨恒吃了一惊。 黄飞以前什么性格,水墨恒不是很清楚,但自毁容后,话很少,做任何事情都表现得极其冷静。 这次居然主动,水墨恒印象中好像还是第一次。所以,见到黄飞第一眼,便想着难道昨天哪儿说重了或是话说错了? 黄飞也不墨迹,直承道:“主人,昨晚我想了很久,黄天道能不能解散,我说了不算,也没有这个权利。” 水墨恒这才意识到,哦,原来是因为那句话,当即解释:“昨天我就说了,你不要太当真。我只随口一问,看有没有这个可能,毕竟我对黄天道一无所知。” 黄飞也不辩驳,道:“可能性是有,但需要付出很大代价,黄天道如今已步入正轨,若突然解散,势必会引起教众强烈的反对,所以我认为这么做不值得。” “那就当我没说啊!”水墨恒笑了笑,“你别搞得这么紧张,我都感觉不好意思。” “主人,我想辞去黄天道大头领之职。”黄飞突然认真地说。 “你什么意思?就因为我昨天那句话吗?你是不是有点敏感过度了?” “当初若非主人,我断不会答应邵主。如今,主人要选择过田园生活,这也正是我向往的生活,而我绝不会让主人与黄天道扯上任何关系,所以只能放手,请主人成全。” 水墨恒想了想,说:“其实这个我不能为你做主,而且当初确实答应了邵方,若你选择放手,会不会有点说不过去?” “这也没啥,主人是答应邵主让我接手黄天道,但也没说一辈子让我做大头领啊。” “你是真的不想做吗?” “本来就一直不想做,如今主人有解散黄天道的想法,那我还犹豫什么?” “那你觉得能够给三万教众一个交代吗?” “这个我真不敢保证,只是暂时告诉主人,我会试着将这个想法透露给教中其他头领,看他们作何感想。” “好,如果你真的想清楚了,就按照自己的心意来。我还是那四个字:顺心随意。” “明白。” “其实,正如你所说,黄天道已经步入正轨,教众与正常人没什么区别,只是心中装着一个信念罢了。”水墨恒意味深长地说,“而我说解散,并不等于非要破坏它的内在组织性。” “主人,恕我愚昧,好像没听懂。”黄飞一时不明白。 “我的意思是,黄天道有不光彩的历史,我的确不想与它扯上任何关系。但黄天道只是一个称呼,也可以叫作黄地道、白天道、日月教啊等。” 黄飞眼睛一亮:“主人的意思是,将黄天道的名字改了?” 水墨恒微微一笑:“如果你真的有心不做黄天道的大头领,死心塌地跟着我过田园生活,我倒是可以给你一个建议。” “主人快说。” “黄天道不是有南北两地的教众吗?你可以试着将南边大部分交给邵方的管家,然后你仍做北边的主,但不能再用‘黄天道’这个名字。届时,北边八千人的职业生涯,我来为他们规划安排。你觉得如何?” 黄飞大喜之余,诧异地问道:“主人,莫非咱们未来的大农庄能够接纳八千人之多?”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五百九十五章、只能输 不能赢 水墨恒想了想,回道:“起初一下子当然吸收不了八千人,但给我两年时间,我相信能够逐渐消化。” “太好了!”黄飞喜不自胜,“那我明日便通知黄天道的首领,争取按照主人的意愿将黄天道改组。” “记住,在改组之前,不要将我牵扯进去。”水墨恒依然再三叮嘱这个原则性的问题。 “明白。” “去吧。” 黄飞走后,水墨恒一个人静静地想着:若黄天道北方八千教众个个都勤奋上进,那消化掉也不是一件什么特别难的事。 挣钱的门道多着呢。 只要不偷懒,不吃白饭,给你机会就能创造出一定的利润,别说八千,就是八万,也没问题。 届时大农庄消化不了,大可择近开一两个生产性质的工厂啊,不就轻松解决了?开工厂也没什么难度。 超越同时代几百年的经验,对于就业挣钱的一卵子事儿,水墨恒还是信心十足。所以对黄飞的承诺,并非一时夸海口说大话,心里有杆秤,最多到时候操心一点而已。 …… 这天,陈妍是指名要水墨恒带莫颜和陈冰如去慈庆宫,陪她打麻将。 莫颜对麻将倒没有表现出足够的兴致,但也没有排斥或抵制,让她玩儿,她就玩儿,若人手够,她宁可看别人玩。 陈冰如的兴致就高多了,而且运气超级好,只要坐下来,通常赢多输少。一听说陈太后找她打麻将,兴奋地说:“那可是一个有钱的富婆啊,咱是不是使劲儿地赢啊?” 水墨恒却交代:“只能输,不能赢。” 陈冰如一噘嘴:“为什么啊?陈太后又不缺钱。” “是,她是不缺钱,但她缺少快乐,而我们都不缺。”水墨恒解释,继而又强调,“一会儿进宫呢,咱能放水就适当放水,最后的赢家,一定要是她,不能是我们。” 莫颜心领神会地点了点头。 陈冰如却有些垂头丧气,小声嘀咕道:“那这麻将打得还有什么意思?我最讨厌弄虚作假了。” “咱们欠陈太后的人情,恐怕这辈子都还不清……”水墨恒准备耐心地开导几句。 一句话还没说完,便被陈冰如打断:“好了好了,我知道了,一会儿有胡不胡,一个劲儿给她点炮,行了吧?” 水墨恒笑了笑:“嗯,理应如此。” 陈冰如突然又问:“那以后等大农庄建起来,与陈太后打麻将是不是也只能这样让着她啊?” “等你生了孩子,认她做干娘,她抑郁症估计不严重了,那时你想怎么赢就怎么赢。” “为什么是我生的孩子,莫姐姐的孩子不行吗?” “都行啊,我只是一个假设嘛,谁孩子先出世,谁先认,反正这是天大的好事,又不是坏事。” “那就全认吧。”陈冰如双眉一扬,脱口而出。 “你想得真美,我倒是也想啊,可即便陈太后同意,皇上也不同意啊。”水墨恒摇头直笑。 “这关皇上什么事儿啊?” “冰如妹妹,当然关皇上的事啦。”莫颜莞尔一笑,插话道,“你想想,都认作陈太后为干娘,不就都成了皇上的干弟弟干妹妹了吗?” “那有什么不好?”陈冰如不以为然道,“弟弟妹妹多,难道不好吗?我都求之不得呢。” “普通人当然没啥,可他是皇上啊!” “皇上怎么了?咱的孩子又不与他抢皇位,真是的!” “好了,别异想天开了,等孩子出世再说哈,咱们走。”水墨恒见慈庆宫派来的轿子已到门口,便拉着莫颜和陈冰如去了。 到了慈庆宫。 原来李彩凤也在,陈妍是正兴趣高昂地跟她讲解打麻将的规矩。 水墨恒三人简单行礼问安后。 李彩凤笑道:“姐姐平时没啥爱好,就喜欢听曲儿,可自从有了麻将,曲儿也不听了,就觉得打麻将过瘾,竟痴迷上这玩意儿,今天我也特地来学学。” 水墨恒实事求是地说:“你不要批评玩物丧志就好,也并不是所有人都喜欢,有人看都不看一眼。” “来了就坐,赶紧上手。”陈妍是一副迫不及待的样子,“妹妹,你先在旁边看会儿,相信以你的头脑,看几把就会。” “太后,怎么坐?”陈冰如问。 “今天我是主人,你们是客人,都听我的。你和莫颜,一个坐我上家,一个坐我下家。”陈妍是继而又指着水墨恒道,“你,就坐我对面吧。” 莫颜选择陈妍是的下手,陈冰如自然坐到上手。 四人坐定。 “太后,咱玩儿多大的?”陈冰如又问。 “你们决定。”陈妍是开玩笑地说,“不过,我先得申明,你们三个是一家人,别联合起来欺负我就是。” “不会,不会。”莫颜连忙回道。 “那就一把一两银子。”陈冰如建议,心想可不能玩大的,本想赢你,可水大哥不让。 就这样,四人开始。 李彩凤在旁边观战,很快就学会了,但没有上手,只是时不时地微笑不语。 战况可想而知,完全按照水墨恒事先设计好的方向,陈妍是动不动就胡了,开心得不要不要的。 李彩凤见姐姐开心,她心情更好,趁陈妍是起身方便时,冲水墨恒笑道:“今天你们输的钱,全都算我头上,输多少,我让冯公公亲自给你们送去。” “啊?”陈冰如一愣。 “你看出来了?”水墨恒尴尬地笑了笑。 “你们来之前,肯定商量好了,对不对?该碰的不碰,该胡的不胡,甚至能截胡的也不截。”李彩凤摇头直笑。 “是他说要这样的。”陈冰如指着水墨恒。 “我知道,你们是想让姐姐开心嘛。”李彩凤诚挚地说,“我真心感激你们。只要姐姐开心,我比谁都高兴。” “那你一会儿要演好,别被她看出来。”水墨恒笑道,“等大农庄建好,我有信心治好陈太后的抑郁症。” “我相信你。”李彩凤高兴地点了点头,随即一问,“大农庄的进展如何?” “按照计划,年底完工,春节前应该能搬进去。” “冯公公向你要了几间房,以备将来退休养老之用?”李彩凤看似不经意地问。 “是啊,怎么说他也掏了一百万,要几间房不是理所当然的事儿吗?”水墨恒凝望着李彩凤,“怎么?莫非你也想要?”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五百九十六章、提前感受 李彩凤没有立即回答,而是想起朱翊钧要住进去的请求,微笑着将目光投向莫颜和陈冰如,似乎有意征询她俩的意见。 陈冰如当即表态:“太后不用看我们呀,我和莫姐姐百分之百地欢迎。” 李彩凤摇了摇头:“我还是算了吧,就不去给你们添乱了。若真过去,住姐姐那儿就成,不必为我多置房间。” 陈妍是方便出来,见李彩凤依然坐在先前的位子上,笑道:“妹妹不是学会了吗?怎么不上手打两把?” “我的运气肯定不及姐姐好,还是你们玩儿吧。”李彩凤说话时也不多看水墨恒他们三个一眼。 陈妍是自然认为真的是自己运气好。 不过,她高兴很大一部分原因也不是因为这个,而是一抬头便能看见水墨恒,心里还憧憬着日后住进大农庄的情景。 坐在麻将桌上,时间本来就过得快。 加上一个个还那么高兴,除了李彩凤,最后都是赢家。尽管只有她一人“输”了钱,可看到水墨恒想得如此周到,而姐姐脸上的笑容从未消失过,她心中的高兴劲儿不比任何人少。 李彩凤这一点,倒很像水墨恒——打心里认为:凡事能用钱解决的问题都不是问题。 的确,陈妍是的抑郁,靠钱能解决吗? …… 从慈庆宫回来的路上,水墨恒得意洋洋,对莫颜和陈冰如说:“明天李太后送给我们的钱,指定比咱们今天输的多。怎么样?再一次让你们见识到了我的超前目光吧?” 陈冰如微微点头,心悦诚服地说:“其实,来之前,我对这种放水行为不以为然,可今天看到两位太后如此高兴,我觉得大哥的决定很正确,你的目光确实超过我们。” “哈哈,再教你们一招儿吧:与身份地位越高的人一起,就越不要在乎得失。通常情况下,若当时得得多,最后肯定失得多;若是不在意,反而会收到双倍、甚至多倍的回报。” “知道了,身份地位越高的人,就像两位太后,她们不缺钱,只缺快乐嘛。”陈冰如撇撇嘴。 水墨恒又笑:“哈哈,你若仅仅看作钱的问题,不是落入俗套了吗?这样做的好处太多了。” “大哥真的能治愈陈太后的抑郁症?”莫颜突然问。 “我有八成的信心。” “你不会为了帮助陈太后治愈,出卖自己的色相吧?”陈冰如调笑道。 “如果真是这样,即便陈太后治愈了,那你不是又要抑郁了?” “切,我才不会呢。”陈冰如双眉一扬。 “原来我不太敢确定,但现在我几乎可以肯定,你们发现没?其实要治愈陈太后的病也很简单,我们之前或许都想多想复杂了。”水墨恒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 “我也这么认为。”莫颜说。 “哦,是吗?说说看。” “从今天陈太后的眼神里就可以看得出来。”莫颜口心如一,“其实我想,只要陈太后每天能看到大哥,她的病自然而然能好。至于其它方面,或许她真没多想。” “莫姐姐,你的心太大。”陈冰如笑道,“我敢保证,陈太后肯定想过,只是想了徒增痛苦罢了。” “莫颜说得没错,陈太后是个心思简单的人;冰如你说得也有道理,相信想谁都想过,我都想过……” “你也想过?”陈冰如双眼一瞪。 “不骗你们,刚来北京时真的想过。我也是个男人好不好,见了美女,难道想都不想,那还叫男人吗?” “陈太后的确漂亮。”陈冰如也不是真的生气,点了点头说,“只是她的气质终究不及李太后。哦,对了,你为什么不邀请李太后也住进大农庄?” 水墨恒打趣道:“陈太后来了,你都醋意升天;若李太后来,那我的日子还能过吗?” “哼,是你自己心里有鬼吧?每当我一说,你就刻意回避,反过来却说我吃醋。” “好了,我都准备与你们一道过田园生活,当一名全职奶爸,还有什么可回避的?以后你也不用吃醋了。不是不邀请李太后来,而是她若来了,皇上会不会要来?” “你很怕皇上吗?” “皇上握有天下生杀大权,试问谁个不怕?能保持一些距离,还是保持一些距离好,不能走得太近。明哲保身的道理,懂吗?皇上本就该高高在上,哪能与我们混在一起?” “明天带我们去大农庄看看吧?”陈冰如突然提议。 莫颜也附和说想去。 水墨恒想着确实该带四位老婆出去转转,虽然在别人眼中,都以为嫁给自己很幸福,其实没有一个过着养尊处优的生活,相反,平常或许比普通人家还要辛苦。 所以当即作出决定,明天一同前往,准备提前感受一下那边的空气和环境。 回到府上,与卢冰、馨儿一说,她们也高兴。 算来,大农庄筹建工作启动已经半个月了,也该去瞧瞧,虽然是以包工包料的承包方式甩给几位包工头,可适当时刻亲自去督促一下还是很有必要。 …… 第二天一大早,水墨恒便带着四位老婆出发了,同时捎上名义管家黄飞。 这也是有心的。 以水墨恒的本意,的确是有让黄飞解散黄天道的打算。可黄飞经过一番仔细斟酌,感觉施行起来有难度,很可能引发教众的不满和冲突。 最后只能选择试图去改组。 虽然这个工作正在紧锣密鼓地进行当中,可黄飞跟随水墨恒回归田园生活的心意已经定下来了。 因此,水墨恒也想让他提前感受感受。 六个人,用了两辆大马车。 水墨恒和黄飞乘一辆,四位老婆共乘一辆。当然,这么安排,水墨恒也是想单独与黄飞说说话。 毕竟,黄天道不能拿到台面上说。 “主人,关于改组黄天道,我已写信向几位头领透露,正等待他们来京协商。”黄飞明白水墨恒的心思。 水墨恒问:“北边的人反应如何?” 黄飞摇头:“不是很乐观。” “没有告诉他们,这个主意是我出的吧?” “我想就是因为没有告诉他们这个,所以才没有引起重视,我正琢磨着要不要请示主人,向他们坦诚呢?”黄飞纠结地说。 “暂时不要,但你可以向他们保证就业的问题。”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五百九十七章、放松一天 说是来看看,其实也看不了什么,不过熟悉一下农庄的位置,现场还乱得很,到处都是施工人员和设备。 好在面积比较大,而且有些地段不需要开发,有意保持原貌。所以,与几位包工头简单打过照面之后,水墨恒便带领五人选择一处山丘坐下休憩小会儿,环望着这里的一切。 陈冰如道:“好像很偏僻哩,方圆几公里都不见人家。” “故意选择这里。”水墨恒解释,“咱大农庄定位就是农家乐,不能与附近村民混搭在一起,得给人一种高深悠远的感觉。再说,这里也不是特别偏。大路马上就要修好了,驾车来还是很方便。” “大哥,那边山上怎么还建屋呢?”馨儿望着前方半山腰上忙碌的施工人员。 “有一部分是给咱们准备的,有一部分是给栽培工人住。” “啊?将来我们难道要住在山上吗?”不仅仅是馨儿,其她几个也都觉得很奇怪。 于是,水墨恒将大农庄哪些地段到时候做什么用大致说了说。尽管听起来五花八门,可因为现在还只是雏形,也看不出什么美丽或好玩的地方,所以只能凭借各自的想象。 之后,水墨恒兴致勃勃地道:“大家头脑风暴,集思广益,给大农庄取一个好听的名字吧。” “不是就叫‘农家乐’吗?”陈冰如眺望着,“这个名字我觉得还不错呀。” “农家乐只是未来的方向定位,大农庄的名字我想另取。最好是既要让人家一下子记住,又能突出大农庄的特色,就像‘卜易居’这个名字,就取得好,一听就知道是测字算命的。” “水氏乐园。”陈冰如稍一沉吟。 “还不如农家乐呢。”水墨恒摇头笑了笑,“不过这事不着急,我只是先提出来,可以回去慢慢想,今天主要是为了给你们放一天假让你们休息休息。我知道附近有一家养羊专业户,一会儿咱去买一只来,就在山上烧烤,当作午餐如何?” “好哇好哇!”一致拍掌叫好,个个兴奋得不行。 “咱是要自己动手烧烤吗?可没带调料、工具呀。”莫颜提醒。 “放心吧,上次来勘测考察时,我便打听清楚了,调料和烧烤工具,附近都有卖的。咱也做了几年餐饮,调料自己配,烧烤工具买一套,反正以后也用得着。” “那还等什么?赶紧出发吧。”陈冰如已是迫不及待。 水墨恒一边走一边吩咐,将买调料的任务交给四位老婆,买工具的任务交给黄飞,自己则去买羊。 约定一个时辰后在此重会。 因为是自己动手,第一次烤全羊肯定不现实,只能一块儿或一片儿地烤着吃,就当放松一天。 这才是主要目的。 今天吃是次要的。 因为新鲜、刺激,大家兴致又高,不到一个时辰便都回来了。 水墨恒带回的当然不是活羊,而是经过宰杀、切剁、清洗之后的羊肉,有大块儿有小块儿,全都装在保鲜箱里。 选择一片空地。 黄飞以最快的速度将烧烤架支起来。 尽管现场就有大量的树枝、木材可用,但他还是遵照水墨恒的嘱咐,买了一大堆木炭回来。 大葱、大姜、孜然、盐、味精、鸡精粉…… 一应俱全。 就连烧烤用的围裙,几位姑娘都想好了,买了六条回来。 火生起来。 水墨恒一手拿着烧烤叉,一手拿着烧烤夹,黄飞在旁边拿着烧烤铲,就这样开始了。 虽然不及烧烤师那么专业,可看起来也是有模有样。但还是那句话:今天吃不是主要目的。 让几位老婆开心、放松,才最重要。 水墨恒相信,这个目的肯定能达到,而且能超标完成。瞧她们一个个喜上眉梢的神情就知道。 “以后,烧烤也是咱主攻的一个方向。”水墨恒一边动手,一边兴致高昂地介绍说,“不过,不像现在,届时会以烤全羊为主,我会请专业的烧烤师来大农庄,争取将名声打出去,就像水莫居当初请孟公公掌勺一样。” “那我们以后做什么呀?”陈冰如问。 “你们什么都不用做,只做好两件事:一、一心一意为我生孩子带孩子;二、陪陈太后玩。其它的事,全都不用你们管。” “你不是号称要做一名全职奶爸吗?”陈冰如驳道。 “是啊,可我一个人也不能带所有孩子呀。你们四个,一个人怎么也得给我生两个孩子吧,那就是八个。全职奶爸不假,但我估计到时候只能插科打诨,主要还得靠你们。” “好香啊!”馨儿耸耸鼻子。 “我怎么感觉,生活原来是如此的美好啊!”陈冰如感慨道,突然灵机一动,“大哥,等大农庄建好,把灵芝和根治都接过来吧。” “必须滴。只是他们走到哥的前头喽,都已经有了孩子。哎,我也得抓紧啊。” 提到孩子,四人的心情都有些小激动。 但只有卢冰轻轻地提了一句:“大哥是该考虑了,不为自己,也得为咱公公,还有小冷和小白。” 水墨恒点了点头,想着父亲水仙只要一来信,就问这个事儿,那可不是一般的着急啊…… 还有小冷,像当初成亲一样,生孩子也执意不抢先。 是该为他们考虑考虑了。 虽然水墨恒动不动便将“顺心随意”挂在嘴边,可也清楚,人无论活在哪个世界,总不能只为自己考虑。 其实,在某种程度上,人不单单是为自己为活,更多的反而是为关心自己的人和自己关心的人而活。 这也是人区别于动物的最大原因吧。 羊肉切的是片儿和块儿,所以铐起来很快,不到一会儿功夫,便飘香四溢…… 自然是女子有口福,先熟先吃。 而且这个也是至理:自古男子擅长动手,女子擅长动嘴。 莫颜夹着一块羊肉,塞进水墨恒的嘴里,说:“咱们这样,会不会影响工人们干活?” “不会。即便他们想来,包工头也不允许。我是包工包料,那些包工头恨不得即刻完工,哪还允许手下人偷懒?” “那这样质量有保证吗?”陈冰如问。 “为太后为皇上做事,借他们一百个胆儿,他们也不敢马虎随便糊弄呀。”这一点,水墨恒最有信心。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五百九十八章、坦诚布公 黄飞终于改回了自己的名字。 由八——本是水墨恒为了掩人耳目给取的,就在烧烤的当天,他将这个称呼收回去了。 刚开始时,黄飞还不同意,怕多事者一喊出这个名字,便自然而然地联想到黄天道。 这可不是什么好事。 但水墨恒觉得,既然决定要与黄天道作一个了断,那就应该还原真实的黄飞。所以将黄飞与黄天道的渊源、以及接任大头领的事实首先与府上的人坦诚说开了。 黄飞当然拗不过水墨恒,只能带着几分忐忑的心情接受。知道他底细的人不多,除了黄天道的那些教众,水墨恒身边只有莫颜、李彩凤和张居正三个人清楚。 即便当时一同前往扬州城的蛋蛋,都不知道黄飞从邵方手中接过黄天道,只有莫颜知悉。 而李彩凤和张居正也知道,那还是水墨恒回京后秘密向他们两个汇报的,只不过没有将此情公开而已。 因为都相信水墨恒能够处理好。 所以也就没有对黄飞采取任何的惩罚措施。就连朱翊钧和冯保都不清楚黄飞的底细。毕竟李彩凤和张居正选择沉默,并不代表朱翊钧和冯保也会这么做。 行刺李彩凤的时候,冯保在现场,亲身经历过那场凶险,当时就嚷着要对那帮匪徒赶尽杀绝;而朱翊钧得知母亲遇险消息后,更是气得鼻子冒烟儿,当即下旨杀无赦…… 邵方死后,这件事就算马马虎虎过去了。 李彩凤笃信佛宗,也选择了宽恕,没打算追究黄天道的死罪。关键事实证明,这几年来黄天道的确循规蹈矩,就像突然神奇地从人间蒸发掉了一样。 只是,水墨恒直觉这样隐瞒下去,终究不是办法,随着朱翊钧逐渐掌权,总有一天他会知道。 既然选择回归田园生活,又有聘用黄天道教徒的想法,那就要彻彻底底与黄天道划清界限。 走,必须走得一身轻松、干净、坦然,不为自己留下被人诟病的把柄或后患。 尽管改组黄天道还在计划之中,可黄飞心意已决,那这个事情十有会成功。 …… 在陈妍是又一次邀请打麻将之机,水墨恒将黄飞这件事不经意间提出来了。 当时莫颜和陈冰如也在。 因为陈妍是第一次听说黄飞的事迹,又得知他参与了那次刺杀行动,感到十分惊讶:为什么黄飞还活在世上?而且还担任了黄天道的大头领? 水墨恒趁机将改组黄天道,彻底让黄天道消失的主意,讲给两位太后听。 只是李彩凤听后,明确地表达了心中的疑虑与不解:“天下那么多的人,为什么偏偏想用黄天道的教徒呢?” “一,那帮人有信仰、有信念、不怕苦,连死都不怕。那样的人可与同事;” “二,当初邵方自首,我答应帮他完成心愿。而他的心愿,便是帮助黄天道那帮贫苦教众过上温饱的生活;” “三,能够查到邵方头上,说白了是黄飞的功劳。而黄飞愿意选择田园生活,所以我才想到改组黄天道。” 水墨恒给了三个理由。 “这么说,你是为了兑现你的承诺和帮助黄飞?”李彩凤听了点点头,突然又问。 “嗯。”水墨恒接着解释,“因为黄天道的教徒有信仰有信念,改组肯定很费劲,必须为他们找到一个好的出路,否则容易引发冲突或对黄飞的不满。” “这两年黄天道确实老实多了,但仍属于地下组织,教徒身上不规矩的一面只是暂时隐藏起来。若黄飞突然放手,交给一个明白的头领手上还好,若遇不明的头领,黄天道势必又会陷入为非作歹的危险境地中。” “与其这样,倒不如仍让黄飞继续管着,将黄天道改组调整,让这个底下组织彻底消失。其实,这也算是间接地招抚黄天道,将他们完全纳入正道。” “此事,我考虑了很久,觉得这样最好,也最稳妥。再说,明年大农庄确实需要人手,请谁不是请啊?只是恳请太后不计前嫌,恩准我这个叛逆的提议。” 李彩凤回道:“只要你觉得好,我当然没意见。当初都能答应放黄飞一马,事情过去了几年,我又岂会耿耿于怀?况且,你都说了有这么多好处。” “多谢!”水墨恒诚挚地说,继而又恳请道,“但这件事,我还是不希望皇上和冯公公知悉。” “你是怕他们不放过黄天道?” “我绝对相信你们俩,但真的不敢保证,皇上和冯公公听到这些事,之后会是什么反应。毕竟皇上曾经下过一道严厉的圣旨,而冯公公当时险些丧命。” “好,我答应你。”李彩凤投过来十分信任而坦荡的目光。若不是莫颜和陈冰如在,估计她的目光会放电,甚至放肆,也不会快速地往回收,投向陈妍是,“姐姐,你觉得呢?” “我更没意见,而且也不关心政事。”陈妍是回道,“你们自己决定就好,不用与我商量。” 两人如此地信任,水墨恒觉得心里头好暖好暖,想着在李彩凤这里,黄飞的问题算是彻底解决了。 对黄飞,水墨恒还是尽自己最大的努力去帮他。尽管理论上,黄飞的第二次生命是自己赋予给他的,应该他来感谢自己才对。 而实际上,黄飞的默默无闻也是一种感激。 李彩凤突然想到不久前水墨恒那个可怕的预言,感慨地说:“我真希望所有的事,你都能像今天一样,与我坦诚布公地讲开。而且我可以向你保证,只要你认为有道理、是对的,我一定会全力支持。” 水墨恒也明白李彩凤的指向,当着陈妍是和李彩凤的面儿,有心调笑道:“若让你在我与皇上之间作出选择,你真会毫不犹豫地站在我这边?” 李彩凤一愣,凝望着水墨恒,一时竟无言以对。 莫颜和陈冰如也是一愣,没想到水墨恒当着她们的面儿,竟问出这种难题……我的天,对女人而言,这无异于一道送命题啊!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五百九十九章、天上人间 一边是大农庄的兴建工作在如火如荼地进行着,一边是水墨恒运筹帷幄地为来年大显身手而准备着。 大农庄的名字也想好了。 当初“水莫居”的名头,是借着多个热点宣传开的,比如:水墨恒的名下啊、首辅张居正的旧宅啊、第一御厨孟冲当厨师啊、李彩凤的丫鬟端盘倒水服务啊等等…… 所以水莫居一开业就大火,来吃饭的通常都要排队。广告宣传造势这方面,水墨恒自信很擅长。 将来大农庄也得这样操作运行。 但首先得取一个好听易记、又朗朗上口的名字,最好还要时尚前卫点。像什么“农家乐”、“水氏庄园”、“水氏乐园”、“逍遥馆”、“悠闲居”、“曲流苑”等。 这类名字全都pass掉。 尽管每个名字都能描述大农庄的一个特点或方向定位啥的,但水墨恒感觉都不够满意。不是土,就是太普通,或概括不全面。 最后选择了什么名字呢? 天上人间。自然是水墨恒想出来的。 这个名字说抽象不抽象,说具体更是八竿子打不着,但毫无疑问是一个令人憧憬、向往、幻想的名字。 只是刚提出来时,没有一个人看好。 陈冰如努嘴道:“还说我想的名字俗气呢,你这天上人间,简直就俗到家了。” 就连一向顶礼膜拜的蛋蛋,这回也表示不满意:“是啊,哥,听起来怪怪的。” 馨儿也表示质疑:“而且是不是太夸张了?到时候陈太后要住进去,她一向喜欢低调,你这名字,都高调到天上去了。” 但水墨恒力排众议,确定下来。 就用“天上人间”。 而且,还不给解释,只微微一笑,似乎对这个名字充满了巨大的信心。那是当然,超越几百年的经验呢,开玩笑。 不过,馨儿倒是提醒了水墨恒。的确,陈妍是一向低调,不喜欢张扬热闹。因此,他觉得有必要与陈妍是商量一下。 人家毕竟是太后。 结果跑到慈庆宫一问,陈妍是压根儿不关心叫什么名字,至于将来水墨恒要干什么,更是浑不在意。似乎只要让她住进去,然后还能抚养一个孩子,就能胜过所有一切。 这样,大农庄正式命名为“天上人间”。 虽然朱翊钧颁发的圣旨上,说大农庄是给陈太后养身子用,水墨恒只是负责督工兴建。 起初,京城的人也都认为,这是皇上下旨在郊外为陈太后建造一座别苑,水墨恒负责堪建,日后还负责维护。 可随着事情的原貌逐渐浮出水面,尤其知道水墨恒出了一半银子时,似乎才看明白。 哦,原来不是这么简单哈。 当得知水墨恒为“天上人间”大力宣传吆喝的时候,更加确认了这一点。 不过,这不是人们关注的重点。 水墨恒深得两位太后和皇上的喜欢,这是妇孺皆知的事儿。而且掏了一半的钱,住进天上人间也理所当然。 人们关注的是,天上人间果真如水墨恒宣传的那样,是人间天堂吗?是休闲娱乐的极品圣地吗?许多事物闻所未闻啊! “棋牌室?” “麻将是什么玩意儿?” “什么是诗词接龙、飞花令、超级飞花令?” “钓鱼比赛又是什么活动?只听说过钓鱼,没听说钓鱼比赛啊!” “还有户外烧烤?风筝大赛?吐槽大会?” “哇塞,陈太后住在里面,到时候咱们是不是也可以一睹她的芳容啊?李彩凤一向与陈太后情同手足,会不会也经常出现啊?” “好期待啊!” “水少保就是牛逼哄哄!” “那是,娶媳妇儿都不一样,别人娶一个,他娶四个;别人娶了媳妇儿都藏在家里,他也不怕咱瞧见他媳妇儿。” “关键是,他媳妇儿个个上得了厅堂下得了厨房,个个好手啊。” “……” 一时间,京城议论纷纷,没有一个不感兴趣的。水墨恒,连同李彩凤、陈妍是、包括他的几位老婆,都成为热议中的人物。 天上人间的宣传造势,比当初水莫居更胜两筹。 也确实,水墨恒如今更有底气,加上又有两位太后撑腰,用“如虎添翼”四个字形容再也恰当不过。 聪明一点的,都明白水墨恒玩的套路——如同打仗一样,三军未动,粮草先行。 天上人间还在建设当中,名声便已经打出去,而且宣扬得天花乱坠,让人万般憧憬。 尤其是中间还夹杂着让人不明所以的东西:什么飞花令啊、吐槽大会啊、钓鱼比赛啊等…… 可以说,水墨恒成功地抓住了吃瓜群众的猎奇心理,将他们的心撩得奇痒无比。 甚至有些好热闹闲着没事儿干的,都提前驾车将天上人间的位置摸清楚了,就等着水墨恒振臂一呼的那一天。 不光是吃瓜群众,就是水墨恒府上的那帮人也不明白。 水蛋不止一次问:“哥,飞花令、超级飞花令怎么玩?吐槽大会又是什么?比麻将还有乐趣的游戏吗?” 可水墨恒就是不解释,每次问及都送附送同样一句话:“对你来说,就麻将有趣儿,其它的你都玩不转。” “哥,你先给咱们介绍介绍呗,就像打麻将一样,手把手地教我们,我学不会,可总有会的啊。” 水墨恒总摇头:“暂时还不能,必须保持一种神秘感。” “哥,再不说,我都要憋出内伤来。” “这样更好哇!憋出内伤来,到时候我才好收钱治病啊,而且只有我开的药管用,嘿嘿……” 越是这样说,大伙儿越感兴趣。 可越感兴趣,水墨恒越是不说,故意吊足胃口。宗旨是:要么不宣传,一旦投入宣传,就必须发挥到淋漓尽致。 名人就是好,宣传都不用成本。 靠刷脸、刷名声就成。 而且,水墨恒踌躇满志,相信等到天上人间建造完毕,正式开放接待客人的那一天,自己的脸和名声指定会爆炸,更上一层楼。 那挣钱的速度,嘿嘿…… 水墨恒想想就开心:“常听说,人生每一步都是坎儿,一不小心便会深陷进去而不能自拔。可俺怎么感觉走到哪儿都能踩到金子银子呢?那还是别拔继续深陷吧……”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六百章、牛者为大 不管年纪的结拜 水墨恒虽然逼着邹元标叫他叫“哥”,可邹元标始终觉得自己身份地位严重不符,所以自那次在水莫居喝酒之后,再也没有与水墨恒见过面。 而且,心中多少有些激愤,因为写了一个晚上的奏疏被水墨恒烧掉了,没有送达皇上手中。尽管水墨恒口口声声说是为了救他,可他暂时还不认同。 水墨恒也清楚,就邹元标这性子,如果自己不主动,他绝不会找上门来。所以这天特意邀约,而且还约了张敬修。其实,是有心将这他们两个关系拉得更近一些。 地点依然选择在水莫居。 张敬修先到,像京城所有的人一样,对天上人间很感兴趣,一来便问七问八。 可水墨恒的心不在这上,敷衍解释两句后说:“君平兄,今天请你来,是要介绍一位朋友给你认识,像你一样也是进士出身,且年纪相仿。” “谁?”说到进士出身,张敬修立即肃然起敬。 “你应该不认识。他今年刚刚才高中的进士,现任刑部观政,名字叫邹元标。” 张敬修摇头,确实不认识。 水墨恒简单地把邹元标介绍一番,只是着重强调他的义气、耿直和敢言的一面,而隐去他内心反对张居正严厉苛刻的政策,和强烈反对夺情的事实。 过不多会儿,门子禀报说邹元标到了。 水墨恒起身出迎,很怕邹元标一根筋,到时候酒一喝,什么话都敢往外喷,所以不等他开口喊“哥”便叮嘱道:“一会儿介绍张敬修给你认识。第一,夺情事已翻篇,不可再提;第二,不可攻击首辅的方针政策。” “就是首辅家的大公子张敬修吗?”邹元标一惊一愣,脚步突然停了下来。 “嗯,怎么?” “哥,咱是真心攀不起啊!”邹元标自卑的情绪又在作怪,“要不我还是不进去了吧?” 水墨恒眼睛一瞪:“说什么呢?来都来了,不进去?你还算个读书人吗?怎么一点气节都没有?读书人不是面对谁,都昂首挺胸不改本色吗?” 邹元标蔫了几分,喃喃地道:“要知他来,我就不来了。纸包不住火,若日后他知道我上疏反对夺情,肯定会恨死我了。” “刚说什么来着?不允再提夺情的事。”水墨恒又没好气地白了一眼,硬是将邹元标扯了进去。 倒是张敬修比较热情,见水墨恒领着邹元标入来,起身客气地打了一躬,连忙自我介绍道:“邹兄好!我是张敬修,可叫我张兄,也可叫我君平兄。听闻邹兄聪慧过人,有神童之美誉,今日一见,真是幸会幸会!” 见张敬修满脸的笑容,而且说话时还分明带着几分钦佩之情,水墨恒放心了。想当初见汤显祖时,张敬修可是一脸的漠然,甚至嗤之以鼻。看来邹元标是他的菜。 不过也确实。 邹元标好像总缺乏一股信心,给人一种底气不足的感觉,所以看上去属于弱势群体、需要被保护的那种,与汤显祖身上彰显出的那种清高、傲慢的精神气儿相差甚远。 或许正是因为这个原因,张敬修觉得自己很有优越感,对邹元标第一印象非常的好,表现出来的态度自然也就十分诚恳。 然而,面对热情的张敬修,邹元标却表现平平,显然有些怯生生的感觉,虽然拱手施礼,却不敢以“张兄”或“君平兄”相称,讷讷地接道:“张大公子,过奖,过奖。” 张敬修脸色一沉:“邹兄别这么称呼,多见外!既然你能入水兄的眼,那咱以后就是兄弟。” 水墨恒对张敬修的表现比较满意,拍着邹元标的肩膀,说:“听见了吗?还不将称呼改过来?” “是,哥。”邹元标点点头,冲张敬修道,“既然张兄不嫌弃,那我就这样称呼了。” “本该如此,这才叫兄弟嘛。”张敬修爽朗地笑了,继而醋醋地说道,“我嫌弃个啥子?羡慕还来不及呢。邹兄你不想想,偌大的北京城,水兄就承认你是他弟。我想叫他哥,可他就是不让。不信,你问他。” 水墨恒直摇头:“也别说得这么可怜兮兮的嘛。” “事实就是这样啊。” 与张敬修也不用见外,所以开玩笑地说:“不过,我是真不想与你结拜。北京城,甚至全天下的人都知道,我与你爹一向交好,若与你结拜,岂不是平白无故矮了一辈儿?” “几个意思?”张敬修脸色立即一拉,在这里他也从未将自己当外人,本来水莫居就是他的老家,敏感地抓住水墨恒的话头,“照你这么说,我岂不是矮你一辈儿?” “咱是兄弟吗?我什么时候拿你当晚辈了?” “这倒是没有。” “那不得了?”水墨恒拉着邹元标、张敬修坐下,突然产生一个想法,当即当作“预谋”说了出来,“今天请你们,就是要结拜为兄弟嘛。” “真的吗?我们可以结拜了?”张敬修喜不自胜。 “我,我……”邹元标却显得十分局促,坐在哪儿不是很舒服自然,有点手足无措的感觉。 “当然是真的。” “邹兄,看来我是沾你的光喽。”张敬修又醋醋地嘀咕了一句。 一会儿酒菜上来。 水墨恒亲自斟酒,逸兴遄飞地道:“来,喝完这杯酒,咱以后就是兄弟了。”其实,这话主要对他们两个说。 “这么说,我以后也可以叫你叫哥了?”张敬修举杯。 “你不是比我大吗?” “但我没你牛逼啊,牛者为大。你看你府上,也有比你大的,不都叫你叫哥吗?”张敬修认真的样子。 “反正是兄弟,你想叫啥就就啥,我没意见。” “好。”张敬修登时露出一脸笑容,咕噜一口干了一杯酒,“那就这么说定了,以后我叫你叫哥。” 邹元标跟着也举杯,只是依然缺乏自信,也不问年龄,对张敬修说:“那我以后也管你叫哥吧。大哥,二哥,我敬你们一杯。” 水墨恒心里一乐:“哎呀,幸好是做大哥,二哥这名字,听起来瘆得慌……” 张敬修自斟一杯,豪迈地说道:“好,喝了这杯酒,以后咱就是兄弟。”一仰脖子干了,然后一抹嘴,好奇地问,“咦?我说大哥,我与邹兄之前并不相识,怎么突然想到我俩结拜呢?” “是啊,大哥,这是为什么呢?”邹元标也紧跟着问。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六百零一章、三兄弟 “哪来这么多为什么?” 水墨恒当然不会告诉他们临时才想到的,有意摆出一副大哥的架势,冲邹元标道:“你就说敢不敢与他结拜吧?是不是害怕他是首辅家的大公子啊?” “不是这个意思。” “那你什么意思?”水墨恒又迅速将目光对准张敬修,“哦,还有你,到底想不想结拜?是不是嫌弃他出身没你好?” “不是不是,我只是感到有些突然,所以随口一问,瞧哥这么大反应作甚?来来来,喝酒,喝酒。” “我不是反应大,而是觉得你们问的问题很奇怪。投缘,坐在一起有话说,就是兄弟嘛。” “对对对,哥说得对。”张敬修连连点头,“不问为什么,投缘即兄弟。来,走一个。” 邹元标也不再追问,闷头干了一杯。 水墨恒接着又说:“总之,咱们以后就是好兄弟,虽然没有对天跪拜发誓,但兄弟是放在心里面的,而不是拿到嘴上说的。不问出身来历,不问身份地位,如果非要问个为什么,咱只问性情相投。这理由够不够?” 张敬修和邹元标都点头道是。 水墨恒还特意强调:“朋友,顾名思义,就是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希望你们记住。” 说完,率先伸出左掌。 张敬修立即作出回应,也伸出左掌,搭在水墨恒手之上;这回邹元标没有犹豫,依葫芦画瓢伸出左掌。 然后,又各自伸出右掌。 最后,六只手紧紧搭在一起。 其实,于水墨恒而言,这种形式上的东西根本用不着,主要是为张敬修和邹元标两个。好在他俩初次见面还算投缘。 俗话说,酒壮怂人胆。 这一点,在邹元标身上得到印证。酒过三巡,他呼着酒气问:“二哥,你爷爷刚过世不久,你父亲不回家守制,你这个做孙子的怎也不回?还大口喝酒大口吃肉?岂不有违伦理之道?” 水墨恒咳嗽一声。 可有几分醉意的邹元标听而不闻,早已将水墨恒进门前的叮嘱抛到九霄云外去了。让他不言夺情守制事,还是没忍住。 张敬修也喝得微醺,理直气壮地回道:“父丧守制父丧守制,又没说爷丧孙子必须回家守制。” “可你不是长孙吗?”邹元标继续追问,对水墨恒的白眼浑若不见。 “父亲说,有两个弟弟回去了就行。况且,我爷爷不是还没下葬吗?待下葬之日我再回去。” “哦,那下葬之日,你父亲回家吗?” “操,这夺情事才刚平息下来,你丫又来下葬事?”水墨恒心里直骂,实在忍不住,瞪着邹元标,夹含几分叱责的语气:“这关你屁事儿?喝你的酒吧。” “大哥,你这话说得,不能让小弟心服口服。你看,二哥的父亲是首辅,所作所为被视为天下人学习的榜样,当然天下人也有议论的权利啊。” “我父亲当然要回。”张敬修答道,“皇上夺情不让他回,那是迫于形势。可我爷爷下葬之时,皇上无论如何也没有理由阻拦。父亲已经向皇上提出申请,届时告假回家。” “那还差不多。葬父事大,不能不回。”邹元标又问,“不知你父亲要回家多久?” “最少得三个月吧。不过,这事儿我和父亲说了不算,得看皇上的旨意。” “可按朝廷的规矩,内阁不可一日没首辅,你父亲回家三月,首辅这个位子总不能空缺吧?” 见邹元标越说越兴奋,水墨恒频频地送怒目,还不客气怼道:“卧槽,你一个小小的九品观政,关心首辅的位子干嘛?这是你关心的吗?你有什么资格关心?啊?” “大哥,这也不是我一个人关心,最近时不时地总能听到这种议论的声音,我也是为二哥着想嘛。” 张敬修对邹元标的问题倒不是很介意,如实地回道:“我父亲从不与我议论朝政,我只知道他向皇上提出申请,但具体他怎么想,需不需要一个人来临时担任首辅一职,我也不清楚。” 邹元标将目光转向水墨恒:“大哥,你知道我为什么要问这个事吗?其实与大哥也有关系。” “与我?”水墨恒一愣,“与我有什么关系?” “外界传言,皇上只相信两个人:一个是二哥的父亲,一个便是大哥你。所以有人猜想:如果二哥的父亲回家葬父,那临时代首辅之职的人,会不会是大哥你?” 水墨恒一惊:“你丫听谁说的?” 邹元标回道:“不止一个人这么说呀,但都是在私底下议论,绝不敢在二哥父亲和大哥面前提及。我若不是你们小弟,出于一片关心之情,也不敢胡说八道。” 张敬修放下酒中的杯子,全神贯注地注视着水墨恒,一副急切想听下去的样子。 水墨恒警觉,其实是想说给张敬修听,却对着邹元标道:“你丫还有没有脑子?亏你是个进士出身,问这么幼稚的问题。即便临时代理首辅,那也得从内阁辅臣中选啊,我有什么资格?你不嫌害臊说,我还嫌害臊听呢。” 邹元标辩道:“理是这个理儿,可谁不知道皇上压根儿不喜欢吕调阳和张四维两位阁臣?” “我要过田园生活,年底就搬进天上人间,开辟另一番天地,你懂吗?” “那我就更关心届时临时代理首辅的人是谁?” “不是,谁临时代理首辅,跟你一个小小的九品芝麻官儿有半毛钱关系吗?” “我也是关心嘛。像这样的议论,对大哥,对二哥的父亲,显然都不利啊。” “我才懒得理你们怎么议论呢。”水墨恒哼了一声,继而问,“你倒是说说,对首辅有什么不利啊?” “大哥你想,你不愿临时代理首辅对吧?皇上又不相信别人,而首辅必须回家葬父,那到时候皇上是不是要将首辅的位子空起来?多事的人是不是仍会议论首辅贪恋禄位不放?” “有这个可能。”张敬修点头附和。 “我看是你脑子进水了这么想吧。”水墨恒瞪着邹元标。 “不,不是我,是很多人这样议论。”邹元标没敢对视,显然有些胆怯,声音自然降低了几个分贝。 “外界果真这么议论?”张敬修警觉地问。 “我们都已结拜为兄弟,我还能骗二哥啊?这会儿提出来,就是给你和大哥提个醒儿。” 水墨恒道:“不用,我也不领你的情。” 张敬修却豁然站起,紧张地说:“多谢,我要回去禀报父亲。”说着就往外跑。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六百零二章、莫添乱 需融资 “给我站住。”水墨恒立即起身阻止。 “大哥,我得回去给父亲提个醒儿啊,让他再写一道奏疏,恳请皇上届时定要委派一位大臣临时代理首辅一职,否则不又将我父亲推到风尖浪口上吗?” “不行。” “为什么?”张敬修很着急。 “本来没啥大事,你回去这么一说,你父亲又紧张了。” “可三弟说的也是实情啊。” “什么狗屁实情?即便是实情,又能如何?当初反对夺情的大臣多吗?可最终结果呢?还不是一样被镇压下去?夺情风波你父亲都能挺过来,此等小事儿算什么?不会对他造成什么大影响,你就不要去添乱了。” “那大哥的意思是,不告诉我父亲?对外面的闲言闲语置之不理?” “当然。既然你都说是闲言闲语,还理它作甚?” “可我父亲岂不是蒙在鼓里?” 水墨恒将张敬修硬按了下来,告诫道:“有时候呢,人不用太谨慎小心,蒙在鼓里也不见得是一件坏事儿。难得糊涂,这四个字的涵义懂吗?而且,你父亲用不着你提醒。” 心里想着:“你父亲不仅仅自己到处布有耳目,还有东厂提督冯保那个耳报神呢,哪用得着你紧张兮兮去提醒?” 张敬修不言声。 水墨恒接着又叮嘱补充道:“要提醒,也只能报喜不报忧,你明白吗?尚且,经历廷杖风波后,还有谁敢跳出来闹事儿?嘴长在别人身上,难道还不让人说话?走自己的路,让别人去说吧。你父亲问心无愧,怕个卵子?” 邹元标也感觉是不是将问题夸大了,跟着抚慰道:“二哥,我只是提个醒,你也不用如此当真啊,看把你急得。” 张敬修深深叹了口气:“哎,你们是不知道啊。父亲看到吴中行和赵用贤两人攻击他的奏疏时,气得当场吐血。我这个做儿子的,看得是心里滴血啊,恨不得天下人都理解我父亲,不要为难他。因为他是真心实意为朝廷做事。” “这个我知道,”邹元标点头,正准备说出后文,被水墨恒生生瞪回去了。他本还想说:“只是你父亲一系列的改革,触犯了太多权贵的利益,一个个都见不得他好,恨不得处处给他制造麻烦。” “你们知道,也不会有我多,体会不会有我深。”张敬修感慨万端地说,“父亲日理万机夙兴夜寐,别的父亲陪孩子、教育孩子,可他整天都忙公务,与我和我几个弟弟,除晚饭后那短暂的一刻钟,其余时间几乎都不碰面。” 说到这儿,张敬修心底几分伤感之情油然而生:“若这样一个为朝廷尽心尽力办事的大臣,还被人误解,甚至被人恶意攻击,我这个做儿子的,你们知道有多心酸多心痛吗?” 见张敬修如此激动,眼角又噙出泪花来,邹元标的酒气清醒了两分,尤其是见水墨恒瞪着他时,更是感觉今天的话说得有点多。或许是,这阵子一直感觉心里堵得慌吧。 “大哥,对不起。” “二哥,对不起。” 虽然嘴里两个“对不起”的内容不同,可邹元标表现出来的诚恳劲儿一样,显然认识到自己的不该或不当之处。 所以水墨恒也不好再出言相责,仅仅只是瞪了他两眼。 张敬修道:“你有啥对不起?那些舆论也只有你有机会听到,而且这样坦诚地说出来,我应该感谢你才对啊。” 邹元标睃了水墨恒一眼,弱弱地回道:“小弟受之有愧。” 这“受之有愧”,张敬修显然不完全懂,以为就指今天的事;只有水墨恒知道,邹元标指的是反对夺情谏言的事。 但这事儿万万不能点破。 很怕邹元标喝了酒一冲动,主动在张敬修面前坦诚,那自己先前的努力全都白费了。所以连忙提醒:“既然知道受之有愧,那你还不赶紧给我闭嘴?” “是。”邹元标主动斟酒,“我敬大哥二哥一杯。” 张敬修依然没缓过神来,木然地举起酒杯,然后一仰脖子,一口干了,却不说一句话。 那邹元标就更不敢说话了,怔怔地望着水墨恒,像做错了什么事正在忏悔似的。 气氛需要调节。 水墨恒举杯道:“咱今天才刚结拜,你俩情绪就如此低落,是不是叫我哥心里不舒服啊?” “不是。” “不是。” 两人都摇头。 水墨恒信誓旦旦地对张敬修说:“其实选不选临时代理首辅,根本就不是咱考虑的事。我向你保证,皇上一定能够妥善处理。来,咱们换下一个话题。” “大哥,我为父亲着急,心情你应当理解。既然大哥说没事,那就没事。要不还是说说你的天上人间吧?”一说起天上人间,张敬修低落的情绪立马儿改变。 “对啊,大哥,小弟也很想听。”邹元标见跳转轻松的话题,自知有愧,赶紧附和。 “有没有觉得当下议论最火的就是天上人间啊?”水墨恒笑问。 “那当然。”邹元标答道。 “可是大哥,你也别什么都不说啊,急死个人。”张敬修道。 “故意的,就是要吊足你们的胃口,成为热议榜第一,因为哥需要人投资。” “啥?” “就是需要人给我投钱。” “大哥会缺钱?你不是一向很富裕吗?”张敬修不解地问。 “富裕是相对的,吃喝玩乐的钱当然不缺,可要做大事,这点儿钱根本不够使。” “这么说,大哥是想通过这种方式吸引人投钱给你?” “嗯,我有好多项目,想融资。” “啥?融啥?”显然,张敬修第一次听到这个词,不懂。 邹元标也一样。 “就是用别人的钱去做自己的事,然后给他们一定分红,哦,给他们回报,或者叫利息。” “大哥的意思是,让人先给你钱?” “嗯。” “那有人愿意?”张敬修表示怀疑。 “这就要看人了,需要有超越时代的眼光才行。”水墨恒倒是信心十足。 “谁给哥投钱,你都接受吗?”张敬修突然问。 “不是。” “那我父亲的呢?”张敬修两眼放光,心血来潮地说,“我回去让我父亲给你投一份。”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六百零三章、父志子继 水墨恒当然明确拒绝,坚决不能让政治家投资,宁可去借国家的高利贷,也不拿政治家的钱。 张敬修表示不解、抗议。 但无效。 水墨恒当然有他的理由,觉得这样做对他自己,对张居正都有好处。政治家的钱不说烫手吧,但也绝不好拿。 这是原则,也是底线。 到时候万一融资不上来,不是还有李彩凤的承诺吗?可以向她借啊。向她借,等于向国家借。 而向张居正借,那只能是私人。 性质不同。 为了安抚张敬修,水墨恒还特意强调说:“我所需额度很大,不是小数目,即便你父亲拿得出来,我也不能要啊。” 张敬修不笨,一点即透,这才打消让他父亲出资的念头。只是如此一来,对天上人间更感兴趣了,十分好奇闻所未闻的娱乐项目,以及它们的运作方式和盈利模式。 然而,水墨恒同样不多解释,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 没过几天,张敬修自己又兴致勃勃地跑来,一见水墨恒便笑,像中五百万似的:“大哥,我去天上人间看过。” 水墨恒嘿嘿一笑:“看就看过呗,京城不知道有多少人去看过呢,能看出什么花样来?” “确实没啥花样,与普通的农庄没什么区别。” “来,你过来。”水墨恒招了招手。 “咋滴?”张敬修乖乖地走过去,与水墨恒并肩而立。 “咱俩这样站在一起,让别个来观察,除了长相不同,还能看出什么区别吗?” “能啊,咋不能?”张敬修脱口而出,“大哥气质比我好,而且比我帅一百倍。” “气质与帅气,不还是可以通过外貌判断出来吗?”水墨恒指着自己的脑门儿,“我是说,能看出这里面的区别吗?”然后又摸着自己肚子,“还有这里。” “大哥就是取笑我脑子没你好,肚子墨水没你多呗。”张敬修努嘴,白了一眼。这一点可不像邹元标,有意见只敢憋在肚里,不敢表达出来。因为父亲的缘故,张敬修自小就有一种优越感。只是碰见水墨恒,才感觉确实不如。 “我不是取笑,只是打个比方。”水墨恒得意地说,“看外表,看不出来什么。别说天上人间还没建好,就是将来建好,让你去看,你也看不出多大花样来。” “但还是能看出一丝端倪,确实有与众不同的地方。” “哦,是吗?” “我特意跑过去问了施工人员,他们说在修建露天泳池,这个我超级喜欢,别的农庄也断然没有。” “还有呢?” “还有钓鱼馆、健身房、小剧院、吐槽演播厅……反正这些我都感兴趣,做梦都想去体验一把。哦,对了,还有一大片果园,大哥准备种植什么果子?都是吃的吗?” “天机不可泄露。”水墨恒依然选择摇头。 “大哥,你也太能憋了。”张敬修叹了口气,“只是,别将我们憋出一身内伤,到时候天上人间建好,却满足不了我们,那大哥就要弄出大笑话喽。” “嘿嘿,你也别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知道你在激我。“水墨恒轻轻哼了一声,摇头笑道,“但这招儿对我没用,不说就是不说。哥是谁?会让人取笑吗?” 见水墨恒一副打死也不透露半分的样子,张敬修只得兴致大减地连连叹气:“反正我不管,到时候我没事就过去,你可不能不招待我。” “怎么可能不招待呢?” “那就好,那就好。”张敬修立即贼笑。 “只要给钱,来了都是客嘛。”水墨恒迅速补充一句。 “啊?我去大哥还收钱?” “当然得收,不过给友情价,就像来水莫居吃饭一样。” “那还差不多。”张敬修虽然点头,但很明显,依然对水墨恒的回答不满意。 “你今天跑过来,不是就为了打听这个吧?” “不是,是为父亲传讯来的。” “传什么讯?”水墨恒连忙问。 “父亲知道你忙着天上人间的事儿,最近也没时间找他,只能我来传话。皇上刚刚下旨给我父亲批假了,恩准他回家三个月,但必须遵循这个时间,届时回京,履职不误。” 水墨恒“哦”了一声,心里则嘀咕着:“这事儿皇上难道又是自己做的主?也没找我商量啊。” “但父亲说,年底肯定回不去。一来,两宫太后催得紧,天上人间年底务必要建起来;二来,父亲决定将春秋解运改为冬运,正在紧锣密鼓地准备着。” 张敬修说起政事,颇有他父亲几分风范:“因为春秋两次解运是本朝两百年来的祖制,如果处置不当稍有差错,势必引起反对派新一轮的攻击,所以父亲尤为谨慎,丝毫不敢怠慢。” 两次解运指的是漕运。 水墨恒当然懂得,自永乐皇帝迁都北京后,南方的税粮便分春秋两次走水路运往京城。因为这两个季节运河水量充沛,容得下千石大漕船的运行。 但世事总祸福相依。 运河水丰是一方面,但一年之中,最让人担心的也正是这两个季节,因为春运有春洪,而秋运有秋汛。船行河中,若连续遭遇大雨,洪水滔天,船毁人亡的惨剧便会发生。 而惨剧一旦发生,押运官员有伤亡,粮食损失巨大,所以一两百年,税粮很少足额收缴过。 这又是张居正想改祖制的节奏。 水墨恒赞道:“这个方法好啊,近些年漕河的治理颇见成效,大家有目共睹,而且京杭大运河沿途修了那么多的闸站,大大增强了水系调节功能,我相信冬运会成功。” “好,我父亲等的就是你这句话。”张敬修高兴得一拍大腿,“来时他还特意叮嘱,担心你会反对呢。” “我反对什么?” “万一冬运失败,将来出了岔子咋整?我父亲为朝廷可谓鞠躬尽瘁,心操碎了一地,却仍被攻击得体无完肤。别说他,就是我整日都提心吊胆。这下好了,大哥说没问题,那就没问题。你在我父亲的眼中,可是妖孽般的存在啊!” “你父亲回家,到时内阁事务怎么安排?”水墨恒关心这个。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六百零四章、哥就是神 “大哥问到点子上了。”张敬修立即转忧为喜,像手中攥着什么秘密似的,“这也是我今天来的主要目的。” “别废话,快说。” “父亲临时回家下葬我爷爷,理应请出一个人担任首辅一职。可正如大哥所说,即便是临时代理首辅,也得从朝野的阁臣中选取,不能马虎草率。父亲将曾经或眼下在朝在野的所有阁臣,都仔细斟酌权衡过了一遍。” 水墨恒急着听结果。 偏偏张敬修娓娓道来,觉得好不容易能够“炫耀嘚瑟”一回,就是不一针捅破,慢条斯理地说:“隆庆朝中的阁臣,如今还有三个在世,一个是徐阶,一个是高拱,一个是殷士瞻。如果要选临时代理首辅,首先得从这三个人中选。” “你父亲觉得这三个人都不适合,对吗?” “那当然。大哥你想,徐阶是我父亲的老师,若让他复登宰揆的位子,将来我父亲回来,又怎么好意思开口让他归还?还有高拱,那就更加不合适了,他是我父亲最大的政敌,一旦坐上首辅的位子,岂有让出来的道理?再说,冯公公也坚决不同意啊。” 水墨恒点了点头。不过心想这都是借口,张居正不肯让出首辅的位子才是真的。即使临时代理,也不会让。对我都起了疑心,更别说什么徐阶、高拱、殷士瞻之辈。 张敬修继续:“至于殷士瞻,这个人骨头硬,任性亢急,都敢与高拱对骂,而且中官里的人大多不喜欢他,一旦获荐来京,无异于引狼入室引火烧身,我父亲岂能随便引荐?” “那现任在朝的两位阁臣呢?”水墨恒问。其实发现这么问也是多此一举,张居正根本不会考虑。 张敬修带着几分怨怼之气:“吕调阳和张四维他们两个,虽然平时看起来唯我父亲马首是瞻,但谁又能保证他们不生二心呢?不久前的夺情风波中就可略见一斑,他们恨不得拖垮我父亲。” 水墨恒又端详着张敬修,认真地问:“这些话是你父亲发自内心的,还是你猜测加工过后的?” “大哥,有什么区别吗?”张敬修尴尬地挤出一丝笑容,“这么说吧,一半是我父亲说的,一半是我临时发挥的。但父亲不让首辅的位子,是皇上和太后的主意。” “其实不用你说,我也知道皇上和太后会这么做。” “皇上和太后已下旨,只要我父亲离开内阁这段时间,大致公务布置妥当就成,其间不设临时代理首辅。” “让你父亲增加两位阁臣吧。” 水墨恒这话一出,张敬修瞪大双眼,惊讶地道:“大哥,你可真是妖孽啊!怎么和我父亲想法出奇地一致呢?我父亲也是这么想,还让我专门来问你呢。” “这有什么难猜的?” “难道这就叫英雄所见略同?” “你自己刚都说了,现任两位阁臣虽然唯你父亲马首是瞻,可谁能保证他们不生二心呢?三个月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若我站在你父亲的角度,肯定增加两位新阁臣,以对吕调阳和张四维两位老阁臣形成一定的牵制。这是很正常的想法,有什么稀奇?” 水墨恒轻描淡写地说。 然而,在张敬修听来,却惊讶得目瞪口呆。要知道这是他父亲的心底话,也只是让他过来探探口风,没想到水墨恒不假思索,一语道中玄机。 “我知道父亲为什么总说大哥是个妖孽般的存在了,原来不是抬举你,而是真正的夸赞你、佩服你。” “切,今天才开窍知道啊?看来之前不让你叫我叫哥,是个正确的选择哈。” “大哥又在膈应人不是?” “咋滴?不喜欢?不喜欢以后可以不叫啊。” “喜欢,当然喜欢,谁叫大哥是妖孽呢。”张敬修覥着脸,厚颜无耻地说道,“我还想着等天上人间建起来之后,去享受里面的各种打折优惠哩。” “少来这套,说正经的,你父亲准备推荐哪两位大臣入阁啊?你知不知道?跟你说了没?” “大哥不是妖孽般的存在嘛?索性让我再见识一把呗,你不妨先猜猜看。若果真猜中,日后你不仅是我敬仰的大哥,而且还是我心中的天神。” “得得得,叫我大哥就行,天神就算了,我可不喜欢你把我吹到天上去。如果你有心,倒是可以帮三弟一把。” “怎么帮?” “他现在不还是刑部一名九品观政吗?记得回去在你父亲面多美言几句。” “哦,大哥是想升他官儿是吧?这个容易。是大哥的三弟,也是我三弟嘛,我回去找机会。” “你父亲知道结拜的事吗?” “不知道。”张敬修直摇头,看起来有些胆怯,“父亲一向讨厌我们与官场上的人拉帮结派。结拜的事我得找个适当时机才敢说。不过既是大哥促成,相信父亲不会反对。大哥快猜,我父亲决定推荐哪两位大臣入阁?” “一个是礼部尚书、文渊阁大学士马自强,一个是吏部左侍郎、东阁大学士申时行。” 张敬修惊讶得说不出话来。 水墨恒摇头嘿嘿一笑:“怎么?这很难猜吗?” “大哥,以后你就是我心中的天神。” “哎,放眼当今朝廷,有资格入选内阁的大臣就这么几个,明眼人一看就知道嘛。” “可是,大哥想都没想,为何一下子就能猜中?事先与我父亲沟通过吗?”张敬修依然觉得十分神奇。 “看,”水墨恒指着自己脑子,“用这个。” “大哥是什么脑子?” “你这辈子也理解不了。”水墨恒笑了笑,继而又神补一句,“我的脑子穿越了时空。” “太恐怖了,简直太恐怖了。”张敬修喃喃地道,“难怪我父亲如此地忌惮你?” “啥?”水墨恒目光一警,“你说啥?” “哎呀!”张敬修恍然,慌忙解释道,“说漏嘴了,大哥,我不是这个意思哈,你千万别多想。” 为了缓解张敬修的紧张,水墨恒笑了笑,意味深长地说:“忌惮我的又不是你父亲一人,所以我才选择退居田园生活。” “啊?大哥选择田园生活,原来是因为这个吗?”张敬修又一次惊讶得张大嘴巴。 “不全是,一半吧。” “那另一半呢?”张敬修追问。 “为了老婆们,为了将来的孩子们。” “大哥,这个我可以告诉我父亲吗?”张敬修试探地问。 “说呗。”水墨恒慷慨地回道,心里想着:“这会儿告诉你,不就是希望你当个传声筒吗?”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六百零五章、温玉别苑 本来,莫颜谨慎地提议过,无论小冷和小白愿不愿意,水莫居都先经营着,暂时别撤。这么做的目的,是为了防止天上人间刚开始时生意不好。 当时,水墨恒也觉得这是个稳妥的方案。 可照目前舆论的势头来看,京城的人,无论是官员,还是平民百姓,都对天上人间表现出了足够的兴趣。 这样的话,水莫居有没有继续经营下去的必要,就值得商榷。 而且,水墨恒也仔细想过,既然决定回归田园生活,那就要彻彻底底,别藕断丝连,不给自己留退路最好。 关键是,找小冷和小白谈话时,他俩的态度很明确:“姐夫姐姐去哪儿,咱就跟到哪儿。结婚生孩子都保持一致,未来的生活当然更要一致。” 小白更是撒娇地说:“姐夫姐姐,你们可别想甩开我哦,反正我是跟定你们了,想甩也甩不开。” 心意如此坚决,那什么都不用说了。他们俩倒也不是不愿继续经营,而是执意跟随姐姐姐夫。 所以,水墨恒决定放弃水莫居。 这会儿趁张敬修的兴奋劲儿还没过去,想着这事干脆先与他通通气,因为如今的水莫居东有一半是他家的。 另一半才是自己掏钱买的。 还是按照之前的设想,虽然不经营,但水莫居不撤,可以转手给钱本航继续干。 对谁都有好处嘛。 但一半宅子的事,必须先征得张居正的同意。当初无条件奉送,如果转手给钱本航,肯定不可能零租金。 因此,对张敬修直言说:“有个事儿,回去跟你父亲商议一下。” “什么事儿?” “我年底就搬到天上人间那边去了嘛,跟随我的一帮人全撤,那水莫居只能转手,但房子有一半是你们家的。” “哦,大哥就说让我们怎么做吧。”张敬修一副慷慨的样。 水墨恒于是将计划转手给钱本航继续经营一节简单地说了。 张敬修听完,大包大揽地表态:“这事儿不用问我父亲,我现在就能做主。大哥的想法很好。反正这房子咱也用不上,那就成人之美坐收租金呗。” “还是回去跟你父亲说一声,即便同意按照我的做法,租金怎么收、收多少,你能做主吗?” “按照行情走呗,该多少就多少,咱也不仗势欺负他为难他。既是大哥的朋友,可以适当给他一点优惠。” “先与你父亲通个气,然后确定没问题,我联系钱本航,咱三个坐一起,协商一个具体方案出来。” “好,这事儿我记着。”张敬修点头。 水墨恒稍稍沉吟片刻,突然变得有些凝重起来,说:“还有一件事,我也需要跟你提个醒儿。” 张敬修跟着也正襟危坐,竖起耳朵。 “夺情风波刚刚过去不久,我之所以极力反对任何人议论,是因为害怕加重你父亲的心理压力。这件事儿对你父亲的打击很大,他可能需要很长一段时间才能恢复过来。” “是啊!”张敬修感慨万千。 “所以接下来的日子,你这个长子一定要注意他身体的状况,平时多劝他休息。一旦发现他精神不佳,见有印堂发黑、眼圈儿发黑之类的状况时,赶紧请大夫给他调养调养。” “大哥是担心我父亲的身子?” “你父亲日理万机,如今又背负着巨大的心理压力,身子骨再康健,也会受影响嘛。” “我知道了。” “更何况……”水墨恒突然犹豫了一下,当着人家儿子的面说这种事,是不是有点不大好。不过想想也没啥,古时男子三妻四妾逛逛妓院偷偷腥,着实稀松平常。 这一犹豫,张敬修的神经绷得更紧,目不转睛地盯着:“更何况什么?” “让我怎么说呢?” “大哥,跟我还见外?有啥说啥呗。” “首先,我对天发誓,我的心绝对是诚的,是为你父亲好,不是八卦,不是揭他的短。”水墨恒稍顿了顿,问,“你知道崇文门有个温玉别苑吗?” “大哥指的是崇文门西城角泡子河边上的那个温玉别苑吗?” “正是。” “怎么突然提及这个?” “你知道这‘温玉别苑’的来历吗?” “知道一些,但不多,我知道它是前朝奸相严嵩的别业。据说严嵩穷尽心思建造此苑,当时还请来了苏州的造园高手,吩咐按照‘梨花院落融融月,柳絮池塘淡淡风’这句宋诗的妙境下功夫,造园高手花了五年时间才将园子建成。” “你说得没错,温玉别苑确实是严嵩建的,就在泡子河边上。占地约有五十亩,在京城的私家园林中,算是首屈一指的。而且,建造相当之精妙,水之上下左右,高者为台,深者为室,横者为渡,竖者为石,疏密相间,错落有致。” “只是大哥,温玉别苑与我父亲何干?”张敬修不解地问。 “严嵩被罢官之后,家产没收充公,温玉别苑当然也在其中。但温玉别苑一直由内阁管辖着。严嵩之后的首辅徐阶、李春芳,都是士林推重的辞赋大家,公务之暇,时常来这里放松放松,赏花听风,尽享文人雅士之乐。” “我父亲可不喜欢吟风弄月、寄情鱼鸟哦。”张敬修插话。 水墨恒也不置可否,继续说道:“但高拱接任首辅后,一次都没去过,他一来不好玩儿,二来兼首辅和吏部尚书两大任,从没个得闲的时候……” “我父亲比他更忙。”张敬修又插了一句。 水墨恒笑了笑说:“是,你父亲是更忙,但你父亲比高拱有情调得多。” “情调?什么情调?”张敬修一愣。 “戚大帅你认识吧?” “他谁不认识?抗倭大英雄,而且是我父亲的故交,经常来我家作客呢。” “那你知道他每次来,都给你父亲送些礼物吗?” “知道,多是寒地人参。” “那可是大补的玩意儿啊,你和弟弟吃过没?” “尝过,不过父亲大多数也都送人了。” “那,”水墨恒停滞一下,然后快速地说,“你知道戚大帅还给你父亲送过胡姬吗?” “啥?”张敬修脸色一红,豁然站起。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六百零六章、改命先改性 “你不要激动。”水墨恒微笑着,将张敬修按下,语气也比较随意,“你别搞得这么紧张嘛,先坐下听我说。” “大哥是说,戚大帅给咱父亲送了胡女?”张敬修一脸诧异懵逼的样。 “这很不可思议吗?” “那倒没有,父亲也是个男人,只是这事儿我和母亲似乎都不知情诶。” “我本不该在你面前说这些,你父亲这些年承受的鸭梨山大,改革触犯了许多权贵的利益,加上去年又遭门生刘台弹劾,今年再遭夺情风波的打击,再坚强的人心情也难免压抑,适当放松一下是正常不过的事。” 张敬修点了点头。 水墨恒接着语重心长地说:“可你也知道,你父亲都已经五十多岁的人了,我虽然算不上一位优秀的御医,但医理还是很懂,而且绝不比太医院那帮人差。咱也都是成年人,可以明白地说,常言一滴精子一碗血,人到了年纪还是适当节欲的好。” “多谢大哥提醒。” “温玉别苑藏胡姬的事,其实我早就知道,但从来没对人讲,也没有在你父亲面前提及。堂堂首辅,在外头保养两个女人,稀松平常得很,几百年后更疯狂。” “几百年后?” “哦,哦,”水墨恒感觉说过了,赶紧岔开,“冯公公是个没根儿的男人,家里都不知藏了多少个女人呢?你父亲本来承受的压力就超级大,若不知节欲,我是真的担心啊。只是,这种事,这种掏心掏肺的话,我又不知道怎么跟你父亲说。” “我明白大哥的心意。” “但是呢,与你说了吧,我又没想清楚你能做什么?总不能抓你父亲现行,让他难堪吧?尽管养女人正常,可被儿子揭穿,也是一件很糗的事。所以这会儿提出来,是想与你商量出一个对策,诚心帮助你的父亲。” 水墨恒一直试图改变张居正的命运走向,后来发现有些方面真的很难改。 因为性格决定命运。要改变一个人的命运,别人再多的努力,通常也敌不过他自己的性格。 就像风流好色的朱载垕,像脾气暴躁的高拱…… 水墨恒慢慢得出一个结论:要改变某人的命运,必须先改变他的性子。只有性子变了,他的命运才有可能改变。 而一个人的性格,早在成年期就已基本定型。 这就是为什么改命是如此的难。 但也只是难,不是没有可能。因此,要想改变张居正的命运走向,最终还得从他自身着手。 这个道理,如果实打实地讲出来,张居正肯定也明白。因为当初水墨恒给朱载垕看病时,张居正就懂得:调养身子在于自己,别人不可代劳。 尽管水墨恒在张敬修面前坦诚地说出来,可作为张居正的儿,张敬修的确感到为难—— 不管吧,父亲身子恐怕真的吃不消;可管吧,怎么管?儿子教育老子?而且,还是那么糗的事…… 张敬修紧锁眉头,思绪飞驰,一时无言。 水墨恒明白张敬修此时此刻的心情,知道他很为难,沉默了一会儿后说:“其实,我倒是想到了一招儿……” “什么招儿?”张敬修迫不及待地问。 “温玉别苑不是多年来一直内阁管辖着吗?我可以建议皇上将它收回……” “这是个好主意。”张敬修两眼放光。 “但这个方法,恐怕只能治标不能治本,关键还在于你父亲。将温玉别苑收回,难道就不能另置别处吗?” “也是!”张敬修又愁眉不展,“那该如何是好?我总不能将这件事告诉我母亲,让她大闹一场吧?” “这肯定不行。到时候让你父亲脸往哪儿搁?这事儿咱只能暗中偷偷解决,不能拿到台面上去说。” “可如何解决呢?” “办法我倒是有,但需要你和你母亲配合。” “没问题,大哥快说。” “首先,我建议皇上和太后收回温玉别苑,这样你父亲肯定有些郁闷,可他的压力确实需要缓解。所以,我建议你可以请足疗师、按摩师来你家中,让你父亲接受治疗,从而达到放松身心的目的。” “若我父亲不接受呢?” “那就要看你和你母亲的态度和策略了。足疗、按摩,对人都有好处,是缓解精神压力的良方。你是长子,若尽这份孝心,然后动之以情,晓之以理,我相信你父亲不会拒绝。” “真的?” “你不试怎么知道?” “好,我回去便与母亲商量。” “切记,千万不可提胡姬一节!只能说帮你父亲缓解压力、放松身心。”水墨恒千叮万嘱。 “当然知道,这事儿若公开,对我父亲,对戚大帅,都会产生影响。”张敬修点点头,继而奇怪地追问,“不过大哥,你是从哪儿得知的?” “这个,你也就别追问了吧?问了我也不会告诉你呀,反正我知道,而且怎么处理我也教给你了。”水墨恒再次强调,“我是真心为他好,你父亲是我的大恩人。接下来怎么劝,那就好看你和你母亲的本事了。” “好吧。”话说到这个程度,张敬修也就不便追问,只是仍很关心,“大哥,你准备何时向皇上和太后请求收回温玉别苑,到时候我父亲会不会反对?” “皇上和太后的决定,你父亲反对什么?再说,这温玉别苑本来就是国家的,只是交由内阁暂时管辖而已。咱神不知鬼不觉地将这件事办了就成。” “那请求皇上和太后收回温玉别苑,总不能无缘无故,得找个合适的理由吧?”张敬修又道。 “这个不用你操心,我已经想好了。皇上不是刚和王喜姐定完亲还没完婚吗?而你父亲又不同意晋封王喜姐的父亲王伟,就让皇上和太后作为补偿,将温玉别苑赏赐给他们父女。” “这个办法好。”张敬修满意,“王喜姐是皇后人选,将温玉别苑赐给她,我父亲定然没有意见。” 水墨恒更正道:“不是皇后人选,人家就是未来的皇后。” “大哥这么确定?” “当然。且李太后、陈太后都这么说。” “只是,她的身份、地位和出身,似乎都不怎么样啊?” “这正是李太后要立王喜姐为皇后的原因,因为李太后自己也是宫人出身,明白吗?”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六百零七章、变相的治疗 朱翊钧选择皇后时,是李彩凤和陈妍是主持的,由礼部先进行选秀,然后交由她俩定夺。 最终选定京城一个千户所镇抚王伟的女儿王喜姐——这名字就像她的出身一样普通。 千户所镇抚,是第一个从六品的武官。 这么比吧,就是仅仅比水蛋高出一个级别。所以在京城,这等官人们总讥笑为“啄木官”。 然而,也正因如此,才合了李彩凤的心意。 李彩凤出身卑微,一心要寻个小户人家的女儿当儿媳。 依她的观点,小户人家的闺女贤淑,懂得艰难,会过日子,不会胡搅蛮缠不识大体。 王伟是浙江人,虽然官职低微,可也是世袭军职,为人厚朴谨守本分;而王喜姐温婉端庄,虽小鸟依人、亭亭玉立,却身无半分狐媚之态。 因此,李彩凤和陈妍是从上千名待选的淑女中,单单挑中了这王喜姐。虽然尚未完婚也没册封,对外说是皇后人选,可水墨恒知道就是未来唯一册封的皇后。 关键是,李彩凤对王喜姐相当满意。占据了这一条,王喜姐成为皇后就成必然。 王伟是个从六品的小官,女儿即将要成为皇后,按理说他也该晋升,真有官员上疏提出来。内阁辅臣张四维就是其中一个:说皇后的父亲,怎么也得是个“伯”吧? 但被张居正驳回。他认为前朝的晋封赏赐多而流于滥,造成许多不良的后果。这也是他为什么一直不肯升老国丈李伟“武清伯”为“武清侯”的原因。 当然,不晋升王伟(包括李伟)肯定对国家有利。李彩凤和朱翊钧也就不能说什么,只能将此情压在心底。 可王伟虽然明着不说,底下多少有些不快,毕竟女儿将来做了皇后,若自己还是个千户所镇抚,说出去面子往哪儿搁? 但张居正坚持自己的原则。 所以水墨恒才想到对王伟、王喜姐做一定的补偿,晋升的事暂时不谈,但赏赐一处别苑,想必张居正不会反对。 表面上是请求皇上赏赐王伟一家,实际上是变相治疗,帮助张居正节制不必要的,从而杜绝他身子每况愈下的危险。 这样一来。 王伟、王喜姐高兴了,李彩凤和朱翊钧也高兴,或许只有张居正有些郁闷,日后不能在温玉别苑偷欢了…… 但其实他才赚得最多:身体是革命的本钱。那些赏赐的头衔、田地、宅院、金银等…… 都不过身外之物。 这些道理,张敬修一听秒懂,所以对水墨恒感激涕零。 但水墨恒还是慎之又慎,擘肌分理完,又再三叮嘱道:“此事千万不可告诉第三人知,包括你的母亲。我们是暗中帮你父亲,但若捅开了,对你父亲又将是致命一击。” 张敬修明白,忧心忡忡地去了。 水墨恒第一时间将赏赐温玉别苑给王伟一家子的主意,对李彩凤朱翊钧说了。 他们娘儿俩当然高兴,立马儿同意,让冯保传旨。 只是冯保偷偷地给水墨恒使了个眼色,似乎心中有话要说,但又怕被李彩凤和朱翊钧发现,所以显得十分谨慎小心。 冯保是个聪明人。水墨恒立即找借口退出东暖阁,果然,冯保迅速跟了出来。 “冯公公,怎么?我的主意你觉得不妥?” “不是不妥,你这个方案能让太后、皇上、王伟一家子高兴,可是,你考虑到张先生吗?”冯保小声提醒。 “似乎与张先生关系不大呀?” 冯保左右睃视,深恐被人听见看见似的,将水墨恒扯到一边,附在耳边轻声地说:“你知道温玉别苑一直是内阁管辖的吗?” “知道哇。” “那你又知道张先生经常去那儿过夜吗?” “啊?”水墨恒故意摆出一副惊讶的神情,“张先生经常去那里过夜?” “是,你有所不知。张先生在里面藏了几个女人。”冯保说这话时声若蚊蝇。 “有这回事儿?”水墨恒一惊一愣,就像第一次听说似的。 “当然有啊,我还能骗你?” “公公如何得知?” “我干什么出身的?提督东厂十几年,京城的动静,哪有我不知道的?而且,女人还是戚大帅送的。” 水墨恒真的一激灵,本以为这件事就他一个人知道,告诉张敬修就是两个人知道。 没想到冯保也知…… 水墨恒装出一副无辜的样子:“那可怎么办?太后和皇上已经下旨了,再去恳请收回,岂不是没事儿找事儿?” “收回肯定是不行了,咱只能当作什么都不知道。”冯保敏锐地建议道。 “哎,瞧我出的这馊主意,张先生怪罪下来,如何是好?” “嘿,不知者无罪,再说这种事儿,张先生哪敢找你理论?只能闷在心里。” “那冯公公还不如不告诉我呢。” “哎,也是。”冯保跟着叹了口气,“确实,不告诉你还省心,只怪我一听你这个主意,便头脑发热。” 稍顿了顿,又说:“不过,我也是担心张先生对你有误会,先前就误会过一次。这次你明知温玉别苑是内阁管辖,却让太后和万岁爷赏赐给王伟一家。万一张先生想不开,怨你故意针对他,岂不是好事变成了坏事?” “多谢公公提醒!” 水墨恒诚挚地道了一声谢,随即脸上浮现几分得意的笑容,不留痕迹,但颇有余味地说道:“但假若真如冯公公所言,那我觉得是在帮助、或拯救张先生。” “帮助?拯救?”冯保诧异。 水墨恒突然一本正经地问:“你不会什么话都偷偷地对张先生讲吧?” “当然不会。”冯保一手举掌向天,一手拍着胸脯说,“我可以对天发誓,只有张先生说过的话,我偷偷地告诉你;从来没有你说过的话,我偷偷地跑去告诉张先生。况且不久的将来,我还指望住进你的天上人间呢,咱俩是什么关系?” 水墨恒自然不会像对待张敬修一样,将这个问题剖析得清楚明白,只是简单地问:“张先生这是属于偷腥、搞婚外情对不?” “好像对。”冯保微笑点头。 “那不就得了?刚好咱们偷偷地将他引回正道,不是帮助他拯救他又是什么?” “是这个理儿。这么说,我也当作毫不知情。”冯保迅速作出反应,“就当我什么都没说哈。” 水墨恒又问:“这件事,东厂的人该不会瞎传吧?” “敢?”冯保一咬牙,“所有向我汇报的探子,我都有备录,哪件事传了出去,我便追究谁的责任。” “那最好!”水墨恒爽朗一笑。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六百零八章、得与失 接着又补充一句:“若是冯公公自己透露的呢?” “我?我当然不算,我是头头嘛。”冯保笑道,“再说,我能提督东厂十几年,知道什么能说,什么不能说。” 水墨恒微微一笑:“不知张先生若知道你透露了这个秘密,会作何感想呢?哈。” “我,我去传旨了哈。”冯保不自在地尬笑。 “去吧。”水墨恒又带着调侃的口吻,特意提醒道,“不过冯公公最好莫为这件事,单独跑去知会张先生哦,我怕你的演技不足以征服他的眼睛。” “你这是小瞧我?” “不是小瞧,是以防万一。如果冯公公不告诉我这个秘密,我才懒得多管闲事呢。我只知温玉别苑在京城私家林园中算得一号,赏赐给王伟一家,正如公公所言,皆大欢喜,何乐而不为?” “看来,有些秘密真不适合与人分享。”冯保感慨地说,“给别人添乱,还给自己添堵。” “也不全是吧,那得看是什么秘密。”水墨恒笑了笑,故意夸大其词,“要知道,冯公公这秘密听起来,让人觉得挺不可思议。戚大帅居然给张先生送女人享用,说出去有几个相信?” “嘿嘿,你不是常说一切皆有可能吗?” “对对对,一切皆有可能。”见冯保有些心虚,水墨恒抬手,然后一拂袖,“我先走了,冯公公忙去吧。” …… 当天下午,内阁便收到皇上的旨意。 吕调阳和张四维两人觉得皇上的决定没毛病,毕竟张居正不同意晋升王伟,皇上进行一定的补偿合情合理。 然而,张居正傻眼了。 关键,最揪心的是还不能表现出来,必须装得和吕调阳、张四维一样,觉得皇上决策英明无比。 平常若遇这种不开心的事,总想去找水墨恒、或冯保倾诉或叙说一番,可这件事儿只能烂在心里。 真正体会了一把有苦说不出的感觉——不得不偷偷地将胡女转移,乖乖地交出温玉别苑…… 连这个主意是谁出的,都不敢随便打听。 万一一打听,多嘴的人问起来,或者怀疑到自己头上,该如何回答?甚至被一扒到底,岂不是自寻烦恼? 但是,即便不打听,毕竟是首辅,也有人偷偷告密,说这个主意出自水墨恒。 张居正得知,先是一怒:“擦,这个浑小子,算盘怎么还打到我这儿来了?” 接着是一怔,因为脑海中逐一浮现王大臣、左掖门事件、刘台等那一卵子事,不禁琢磨着:“这个妖孽向来不喜欢过问政事,可一旦过问,似乎总与我理念有相冲突的地方,莫非这次又是?知道我藏胡姬的事?” 想到这儿,张居正冷汗一冒,只是仍不敢当面去质问,除了忍气吞声、当作什么都没发生,似乎别无选择。 …… 王伟,距离新国丈的日子不远了。得到温玉别苑的赏赐,虽然暂时晋升伯侯无望,可瞧皇上和太后如此倚重他,本有几分郁闷的心情自然消散无踪了。 特意跑到水墨恒的府上表示感谢,他也知道水墨恒的能量、和与皇上、两宫太后的亲密关系。 其实,水墨恒的本意是暗中帮助张居正,但王伟这个情,还是高兴地领了,毕竟人家是未来皇后的爹。 送上来门的好处,不要白不要,浪费是一种可耻的行为。 那也不是水墨恒的处事风格。 …… 张居正的,哦不对,是内阁管辖下的温玉别苑,被水墨恒提议送给王伟后,张居正这些天憋着气。 夜宿温玉别苑,不会引起别人,尤其是老婆、儿子们的怀疑,白天工作太累,晚上就想一个人清净清净。 是吧?这理由多充分。 可如今温玉别苑被夺,再找温柔乡夜宿就难了,总不能无缘无故晚上不回家吧? 不过,也有让他开心的事。儿子张敬修近来特别孝顺,知道他这阵子快累崩,将京城有名的技师请到家中,又是足疗又是按摩,身心得到全方面的放松…… 刚开始对这种行为很抵触,可一来不好拂却儿子难得的心意,二来也确实感觉坐久了腰酸背痛,需要人给捏捏、捶捶。 抱着试试看的心理体验了一回。 咦,没想到效果还挺好,每当体验完,身子感觉通泰许多,心情也变舒畅,不知不觉竟离不开了,每天工作回来,一吃完晚饭,便要享受一回…… 张敬修暗中高兴。尽管不知道父亲将胡女现在藏于何处,但至少解决了夜不归宿的问题。 而且,非常明显,从前父亲下班回家总是忧心忡忡、甚至愁眉苦脸的样子;可现在不同,父亲回家总是充满愉悦和期待,给人一种就想尽快回家的感觉。 所以,对水墨恒的感激,张敬修更是无以言表。这天,屁颠屁颠地来了。见面第一句话便是:“大哥,听说冯公公将来也要住进你的天上人间?” “是啊。” “他能住进去,而且还要了几间屋子,那大哥为何不让我和我父亲投资呢?”张敬修不悦地问。 “修建天上人间,他出了一百万两。” “哦,他出钱,你就要,我和我父亲给钱,你却执意不要,这是哪门子的理?大哥就是偏心。”张敬修感觉受到了不公平待遇,小性子也上来,“我不管,将来我也要住进去。” “你这不是为难人吗?” 水墨恒也不客气,直来直去地怼道:“你上有老,下有小,怎么跟冯公公比起来了?你住进来,你老婆孩子呢?要不要住进来?人家是光棍儿一条,我当孝敬老人,你凑什么热闹?” 张敬修不说话,可依然灰丧着脸。 “怎么?今天来就是为了与我理论这事吗?” “不是,来感谢大哥的。”张敬修稍平复一下,诚挚地说,“我父亲最近心情看上去还不错,多谢大哥的提点。” “你是该感谢我。”水墨恒嘴上这么说,心里也是这么想的,“水莫居的事,与你父亲商量过了吗?” “我都说了不用商量,我父亲也说,一切任凭大哥做主便是,包括租金的事。” “好,那我约钱本航,咱三人碰个面。” “不用,这不是我的意思,是父亲的指示。大哥也知道,他一向反对我们与商人有来往。而且父亲还说,租金大哥收着,当初宅子本来就准备送给你的,从来没有收回之意。”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六百零九章、商人的眼光 钱本航得知水墨恒要转租水莫居的消息,心里乐开了花,想着这不等同于大把的银子向自己招手吗? 所以,第一时间找水墨恒协商,以确定这件事。 水墨恒开门见山:“我们搬去天上人间那一天,你就可以过来接手,从此以后,‘水莫居’这个品牌就属于你钱本航了。” “水少保就说准备如何转手吧?”钱本航很迫切。 “除了孟大厨师和常年跟随我的那一帮年轻人需要带走,其他伙计和店里的一切设施全部留下。” “能不能别将孟大厨师带走?”钱本航覥着脸,试探地问。 “不行。”水墨恒明确拒绝,一副没得商量的姿态,“当初,我千方百计将他弄过来,承诺他的下半生由我负责。如今,他也为我服务几个年头了,孟大厨师我一定得带走。况且,届时天上人间那边也需要大厨嘛。” 见水墨恒态度如此坚决,钱本航只好作罢,接着又好奇地问:“据我所知,水莫居东比我那两边生意都要好,水少保怎么说不经营就不经营了?真舍得吗?” “你也算是京城数得着的大商贾了,耳朵应该挺灵敏的呀。难道就没有听说天上人间的项目?” 说起天上人间,钱本航似乎比谁都感兴趣,两眼放精光:“当然听说了,我还听说水少保要找人投资呢。我一直惦记着这事儿,只是忙得脚不沾地,没得空找你,不知怎么个投资法?” 瞧着钱本航一副猴急猴急的样子,水墨恒笑了笑,故意吊吊他的胃口:“投资的事儿不急,咱还是先把水莫居的事谈妥。” “水莫居的事还用谈吗?太容易了。”钱本航慷慨地道,“我的想法这样:‘水莫居’牌子是你的,房子也是你的,让我接手,我百分百乐意。承蒙水少保看得起,什么都不用说了,以后这边经营所得咱对半分。你看如何?” “经营所得,我与你对半?”水墨恒听着,感觉说得有点像股份制的意思。 “对,我不要你出一分钱,也不用你们过来指导,这边水莫居就当你我共同经营。” 见钱本航一阵正经,水墨恒敬谢不敏地回道:“这样,有点不合适吧?对你不公平。” “如果没有水少保,便没有水莫居,这一切本身就得益于你嘛。水少保如果拒绝,那就是看不起我钱本航了。” “可别这么说,我若看不起你,当初就不会找你,现在更不会想着转手给你。只是这样,我觉得你吃亏。” “我高兴就好。再说,没什么吃亏不吃亏的。你不是提供房子和品牌了吗?一半的经营所得该你拿。” “做生意的人不都精打细算吗?”水墨恒心里在嘀咕,“尽管钱本航之前也不抠门,时不时地给我送礼,还都不轻,但拿出一半经营所得,可不是个小数目啊。可瞧他的态度分明很诚恳啊,一副不接受就跟你急的样。” “看来,水少保是真心瞧不起我,这事儿居然还犹犹豫豫?”钱本航又出言相激。 一来,他态度确实不容人质疑;二来,说的也有几分道理,水莫居这个品牌是水墨恒一手创造出来的。 既然这样,那就欣然接受吧。 只是水墨恒凭第六感,觉得钱本航没有这么简单,笑道:“我不是犹豫,而是这天上掉馅儿饼的事突然降临我头上,容易给人造成一种怀疑的错觉。” “那这事儿就这么说定了。”钱本航见水墨恒终于松口,喜笑颜开,就好像占便宜的是他。 水墨恒则想着:“对半分肯定是我占便宜呀,房租无论如何也不会收这么高,关键是这一半你也做不了假,水莫居一天的流水账我心里清楚得很,即便带走孟冲大厨,纯收入哪怕减一半,还是我赚嘛。” 所以,依然觉得钱本航是不是另有所图? 果不其然。 钱本航敲定水莫居的事后,立马儿将话题跳到天上人间,满脸堆笑地问:“水少保,咱现在可以谈天上人间投资的事了吧?” 原来是琢磨着这个…… “还算你丫有眼光!”水墨恒内心赞了一句,不过也是发自肺腑的。 所有像冯保、张敬修、钱本航主动要给钱的,水墨恒都认为有超越同人的眼光,就像当初张居正第一次见面就答应引荐给隆庆皇帝一样。 当然,这种眼光从来只属于少数人。 如果说冯保是因为政治目光敏锐,张敬修是因为友情和崇拜,那钱本航就是因为商人的思维——水莫居让他尝到了甜头,打心里认为水墨恒开发的项目肯定好、肯定能挣钱。 有钱本航投资,当然是件好事。 水墨恒也认可,但为了谨慎起见,还是挑明了说:“你可知道投资是要先给钱?而且前期很有可能不见效益。” “当然知道,投资不都得先给钱吗?有你把关,我心里有底。只求水少保答应让我投,我出钱后一概不管,只需坐收利益就是。”钱本航满怀憧憬。 “刚说了,可能不见效益,没准儿投的钱打水漂有去无回。”先说断后不乱,水墨恒尽往大、坏的方向说。 “我不关心这个。”钱本航摇头,胸有成竹地摆出理由,“我只关心这些项目是你开发的,就一定能行。而且,你放着生意红火的水莫居不经营,怎么可能会亏本?” 水墨恒又衷心地赞了一句:“你不愧为一个商人。” 钱本航笑了笑,分析道:“其实,道理也很简单嘛。不说水少保你自己,就是将陈太后接进去这一招儿,就能吸引多少人?想想,这天底下有多少人想目睹陈太后的音容笑貌?去天上人间就能实现这个愿望,是不是到时候人满为患?只要人多,做什么亏本?” “好,就凭你这一番话,我可以考虑让你投资。不过,你准备投多少?”水墨恒认真地问。 “那就得看水少保需要多少了。反正我已经认定你,只要你答应让我投,哪怕我钱不够,去借,也不怕。”钱本航拍着胸膛承诺,一副豁出去孤注一掷的感觉。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六百一十章、又来一位投资人 当见到马湘兰现身时,水墨恒突然觉得,自己需要融资的消息是不是传得有点邪乎? 居然传到了南京秦淮河畔? 当然,融资这事儿,更多的人被吓住了。 都想当然地认为,水墨恒已经很富裕了,需要融资,那肯定是大金额,没有一点儿财力别痴心妄想。 即便有这个财力,大部分人也选择观望,既是投资,那就很有可能像水墨恒说的那样,钱打水漂有去无回。 关键是,许多项目闻所未闻。 而像张敬修、钱本航这样的,毕竟占少数。这是建立在对水墨恒相当的了解之上,所以对他充满了信心。 马湘兰也是代表之一。 这是她第二次来北京,见到水墨恒,上来第一句就是:“我要投资天上人间,你可别拒绝姐哦。” 水墨恒既惊又喜:“姐,你怎么突然有什么想法?” “你就说同意不同意吧?”马湘兰双眉一扬,一本正经,“哦,不过,你不同意也不行啦。” 水墨恒也一本正经地问:“姐,你是想住进天上人间,还是真的想投资赚钱?” 马湘兰稍一犹豫,回答说:“一半一半吧。” “姐若想住在天上人间,我随时欢迎,也不用你出钱投资啊。” “那不行。我已经想好了,要投资,而且你不能拒绝。” “姐,你是不是霸道了点儿?”水墨恒嬉皮笑脸,“你看哈,你投资,我融资,那得双方协商,达成共识才行啊。” “反正姐不管,你不接受也得接受。”马湘兰带着几分娇气,同时也带着几分威胁。 “让姐投资也不是不可以,但你的幽兰馆怎么办?” “姐已经卖了。” “啥?幽兰馆卖了?”水墨恒小吃一惊。 “对。”马湘兰突然将脸上的笑容收了收,伤感地说道,“你总不能让姐一辈子混迹在风花雪月之地吧?姐都已经将近三十岁的老女人了,也该选择过属于自己的生活。” “姐虽然快三十岁了,可依然漂亮如少女啊。”水墨恒发自内心地赞道,“姐又何必悲秋伤春呢?以你的容颜,走到哪儿,都是一颗闪亮的星。” “你就别安慰姐了。”马湘兰轻轻哼了一声,调笑道,“现在说得那么好听,是因为你结婚、娶了四个漂亮的老婆吧?想当初,谁见了姐直躲呀?” “姐就别取笑我了,幽兰馆真的卖了?” “姐是像说笑话的人吗?” 水墨恒点了点头,赞成地说:“这样也好,姐也该过上属于自己的生活。既然姐都已经把自己退路给断了,那我这个做弟弟的,若不答应你,似乎也说不过去啊。” 接着又表态:“好,我答应姐姐便是。你想投资便投,你想住在天上人间,与我们住在一起,我表示热烈欢迎。” 马湘兰喜上眉梢:“还算你有良心。” 水墨恒贴了过去,一副亲昵的样子,笑道:“姐,你都不提前知会我一声,便将幽兰馆卖了,若我不答应,姐你怎么办?” “赌一把喽。” “万一赌输了呢?” “嘿嘿,姐不敢赌你会喜欢上我,可赌你收留我,还是有很有几成把握的。”马湘兰得意洋洋地说。 “为什么呀?” “你和莫颜妹妹简直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品种,虽然给人的感觉十分强悍,可内心也着实善良。我孤注一掷,跑到北京来投奔你,你忍心拒绝姐吗?” “就凭姐这‘善良’二字,我也不能拒绝啊是不是?” “好,以后姐就跟定你了。” 见马湘兰如此开心,水墨恒也感到欣慰。想着反正认过姐弟,不至于像之前那样谨慎,见面还需考虑莫颜、陈冰如她们的感受。 只是一想到莫颜、陈冰如等,水墨恒留了个心,虽然感觉问得有些突兀,但还是没忍住:“姐,你有没有想过找个好人家嫁了?” 马湘兰没好气地白了一眼:“怎么?姐还没吃你的喝你的,就想着撵姐走是吧?” “不是这个意思,我是真的关心姐嘛。” 马湘兰深深地叹了口气,沮丧地说:“像姐这样的风尘女子,逢场作戏男人还都喜欢,可若说到谈婚论嫁娶回家中,又有哪个人家愿意接纳呢?” “姐不要妄自菲薄嘛。”水墨恒耐心地抚慰道,“天下之大,总有男人愿意与姐共结连理。” “切,我可不敢奢望哦。”马湘兰一努嘴,似乎早已看淡,接着打趣道,“你若认为有这个可能,怎么不问问你自己啊?己所不欲勿施于人。” “姐,这个世界还是有很多好男人的,而我真的不算。你想,我若是个好男人,指定一生一世一双人,哪会同时娶四个老婆啊?姐得把眼光放大、放远一些。” “你也不用安慰姐了,我知道你是关心姐。” “姐,要不这样,”水墨恒有心,认真地说,“我帮姐物色,若遇到合适的男子,便撮合你们。但我首先得申明,我真不是赶姐走,若姐不相信我,大可让男子入赘我天上人间。” “我相信你。可从哪儿找两情相悦的男子啊?” 水墨恒拍着胸膛,大包大揽地说:“这个包在我身上,姐只管安心地在我这儿住着,待天上人间开业,好好挣钱,我一定帮姐物色一个好男人。我就不相信没有一个懂姐的。” “懂是一方面,但接受是一方面。你难道不懂姐吗?”马湘兰又狠狠地驳了一句。 水墨恒笑道:“姐,我是你弟,你首先将目光从我身上撤离哈。” 马湘兰也感觉有点不好意思,笑了笑,点头道:“好吧,那我就等着,看你给我物色一个什么样的男人。” “凭姐的风姿,绝对能帮你找到一个好男人,而且还要他入赘我天上人间,不信等着瞧。” “你不会公开为姐征婚吧?那我可羞死了,没这么厚的脸皮。” “哪用得着征婚啊?”水墨恒自信满满,“姐相信不?我现在随便放出一个什么消息,不出半月,便能传遍北京城。小弟我可是自带流量啊?” “啥?” “就是自带光环、自带喇叭的那种。” “这个姐相信,只因你去了一趟秦淮河畔,与我在河中一会,都没进去我的幽兰馆,便被传得沸沸扬扬,令幽兰馆名声大噪。”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六百一十一章、养你一辈子 当初确实从熊新民口中打听到,而且水墨恒自己也清楚,马湘兰是个多情善良的女子。 所以去南京秦淮河畔时,出于部分原因,有意采取这种会见的方式,以增加热点和曝光度。 只是没想到目的达到了,马湘兰居然选择退出。 不过转念一想,在最鼎盛的时候选择退出,也不失为一种明智的选择。仔细一琢磨,这与自己选择退居田园生活,岂不是有异曲同工之妙? 诚如马湘兰所言,难道还一辈子混迹在风花雪月之地?既然迟早要退出,那最佳时机也许正是此时。 这么看来。 马湘兰也是一个很有悟性、很有生活的人。 因此,水墨恒竖起大拇指:“我为姐姐的决定点赞,但愿姐与我们住在一起天天快乐,越来越年轻貌美。” “谢谢!不过呢,你为姐物色好男人,姐不阻拦,只求一点,不要找书生就是。” “为什么?”水墨恒本想直问,难道就因为王稚登是个书生,所以抱持偏见? “读书人身上都有一股酸不拉几的劲儿,自以为是个多愁善感的情种,却也喜欢处处留情,而且瞻前顾后,缺乏一股为了爱情可以对抗天地的魄力。” “姐,你也别一竹竿子打翻一船人嘛。这个世界,多情的人总比无情的人好吧?”水墨恒嬉笑着问,“姐果真那么讨厌书生?是因为由爱生恨吗?” “原来是,现在是真的讨厌。” “哦,那姐希望我给你物色一个什么类型的男人呢?” “这个嘛,”马湘兰想了想,突然一抬眼,打量水墨恒一番,笑道,“要不,就照着你的标准吧?” “照我的标准?” 水墨恒嘿嘿两声得意的笑,打趣道:“那就有点难哦,小弟可是偶像派,大神级别的,全京城的女子见了我,都忍不住尖叫的。这上哪找去?” “找不到,那你就养姐一辈子呗。” “即便找得到,只要姐愿意,我也养你一辈子。” “你就不怕冰如、莫颜她们吃醋?”马湘兰笑靥如花地盯着问。 “我俩都已经结拜为姐弟了,哪有老婆吃姐的醋?” “这便是你当初结拜的目的对不对?” 水墨恒承认,当初确实这么想的,所以摸着自己脑门儿,带着丝丝尴尬,笑了笑说:“姐,只要你将目光放大、放远,你会发现这个世界上有许多值得你去喜欢的男人。” “但愿如此。” “姐长途奔波,一定也累了,我让管家给你安排房间,先好好休息下,晚上我办两桌豪华酒宴,为姐接风洗尘。” “也好,与大伙儿叙叙旧。”马湘兰说着,从兜里掏出一叠银票出来,“啦,这是我的全部身家,就当姐给你投资。” 水墨恒瞅了一眼,见最上面的一张银票是十万两,一叠看起来得有个十来张的样子,那就是说最低有一百万。但没有立即去接,而是笑道:“姐是个大富婆哈?” “大富婆倒算不上,不过姐将幽兰馆卖了,又将南京一处别墅出手了,加上多年来的积蓄存款,加起来就有这么多,总共是一百二十万两。”马湘兰见水墨恒没有伸手接的意思,“怎么?不敢接?这银票烫手?还是觉得花女人的钱可耻?” “姐,花女人的钱,那叫吃软饭,但我不介意。男女平等嘛,谁挣得多,就花谁的钱呗。只不过,姐的钱还是你自己保管吧。这是你多年来的血汗钱,全部交给我,似乎不妥。” “有什么不妥?原来你也有读书人墨迹的一面。你不是刚答应要养姐一辈子吗?那我还要钱干嘛?” “姐你真天真!”水墨恒笑了笑,心想若放在后世,像你这样的估计被渣男骗得只剩下一具皮囊了……好在我不是渣男,不然姐连内衣都没得穿咯…… “拿着呀,打败姐的不是天真,而是弟弟你。”马湘兰有意将“弟弟”二字拖得很长。 水墨恒能理解,其实结拜的事,马湘兰一直耿耿于怀,但又无计可施,就像程英和陆无双与杨过结拜时的心情一样。 这是退而求其次的结果。 再次相遇时,难免有些小小的悸动,容易牵引出伤感来。 见马湘兰态度诚挚,执意相送,水墨恒只得伸手接了:“好,那恭敬不如从命,我先替姐保管着。” 解决完这件事,马湘兰感觉一下子轻松了许多:“莫颜妹子呢?” “在水莫居,要不我派人喊她回来陪你。” “不用了,我先睡一觉,然后自己过去找她。你该忙忙去,我也不用你陪。” …… 这一百二十万,水墨恒感觉来得很突然,不过好在不烫手,可以心安理得地去造。 其实有一百二十万,马湘兰余生到哪儿,都能过上不愁吃不愁穿的舒服日子。 “可为何选择来我这儿呢?”水墨恒不禁想着,“是因为像冯保、张敬修、钱本航那样十分信任我,还是对我余情未了?” 信任,是好事; 可余情未了,就有些差强人意了。 不过,瞧她的眼神和心态,水墨恒觉得有“情”肯定不假,可若像说之前那样痴迷,也不尽然。将这个“情”定义在“姐弟情”上似乎更加恰当。 而且看得出来,今日今时的马湘兰心情开阔多了。 她本也不是一个胡搅蛮缠、不达目的不罢休的女子。反而在主动性上,尚不及陈妍是。 陈妍是都能解脱,相信见惯了风月的马湘兰,更不在话下。 因此,水墨恒对马湘兰的到来,更多的是高兴:一个人无条件的信任自己,是一件多么可遇而不可求的事啊! “就凭这一点,养姐一辈子没问题。” “但我还是给姐找一个好男人吧,不然漫漫长夜,会很寂寞难过的哦……可不喜欢书生,那找什么类型的呢?” 水墨恒开始琢磨,将脑海中认识的人逐一翻过。想来想去,好像还是以读书人居多。 而且发现,不说出身过往经历,就马湘兰这个年龄,要给人做正室妻子,可能性似乎不大。 若说做妾室,水墨恒心中倒有几个理想的人选:“只不知姐愿意做人家的妾室不?” 还得找机会问问。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六百一十二章、八千水军 黄飞终于成功退出黄天道,南方的一应教务全部交给邵方的管家打理。“黄天道”这个名字,在他的提议下,也正式改作“邵氏”。 从此,“黄天道”这个地下组织就成为过去了。 保留在扬州、南京、杭州一带原“黄天道”的教众,如今都以“邵氏”自居。 当然,这个称呼有一部分原因是为了纪念故主邵方。但更多的原因,是将现在的“邵氏”与过去有着黑历史的“黄天道”区分开来。 这样,对“邵氏”的发展无疑有好处。 所以,当黄飞与教众解释清楚后,教众几乎都能接受。只是对于黄飞退出黄天道一节耿耿于怀。 因为教众都知道黄飞与水墨恒的关系,黄飞一旦退出,就意味着原来的“黄天道”现在的“邵氏”,从此与水墨恒再无任何瓜葛。 常言道,树大好乘凉。 失去一座大靠山,多少有些遗憾。 无奈黄飞去意已决,教众也只能表示祝福,当时发发感慨、事后伤感一阵子,也就这么过去了。 但黄飞还是遵循水墨恒的指示,送给“邵氏”所有人最衷心的祝福,也是最诚挚的承诺:“只要你们不做违法乱纪的事,水少保绝对仍罩着你们,给予你们最大的支持。” 本来,若非生活所迫,谁愿意做杀人越货的勾当? 邵方曾也说过,黄天道多是一些贫苦的教众,但凡能解决他们的温饱问题,他们就不会以身犯险。 经过这两年的努力和治理,可以说,已经解决了这个问题,那还有几个吃饱了撑着没事干,非要与自己性命过不去? 好好过日子吧,是不是? 何必去瞎躁呢? 至于北方的那八千子弟,虽然都对黄天道深有感情初心不忘,可黄飞抛出的承诺更诱人。 当初加入黄天道,不就是苦于生活无门吗?因为邵方的帮助和指引,才让他们走过最为艰难的时期。 可尽管如此,北方教众更多作为联络性的存在,并不像南方。南方才是邵方活动的频繁地带,也是经济的主力军。 所以,北方八千子弟的生活远不如南方。 现在好了,黄飞承诺解决生活、就业的问题,而这个保证是出自水墨恒的口,那一切好商量…… 南方黄天道教众既已成为“邵氏”,那北方教众呢? 就此,黄飞还专门召集大伙儿商议,纷纷各抒己见,有的说依然叫“邵氏”,有的说叫“水氏”或“水家军”,还有的说不要所谓的称呼,只承认自己是未来天上人间的仆役就好…… 总之,没有一个坚持仍要叫“黄天道”的。 当时,水墨恒和黄飞都担心解散黄天道恐怕会引起不必要的冲突,所以才想到改组。 改组与解散当然不同。 解散就散了,成为一盘散沙,以后都是个体的存在;而改组不一样,组织关系还在,只是称呼变了,大家还有一个共同的目标。 关键是,改组之后,会以一种更健康、更积极、更有活力的方式存在于世上。 曾经的黄天道,就像一个犯了大错的人,被警方通缉,随时会有牢狱之灾;如今一改组,就改头换面了,不再需要像从前那样,逃避警方的视线。 而且,能得到水墨恒的保证和荫护,这何尝不是一种解脱?还有什么理由拒绝? 因此,北方的教众相对于南方,心里头更高兴。 …… 黄飞将这一喜讯报告给水墨恒得知,两人都不自觉地升起一种轻松的感觉。 彼此沉默一会儿后。 水墨恒笑道:“我这么做,不算对不起邵主哈!” “当然不算。”黄飞脱口而出,“邵主当初执意要主人答应接管黄天道,无非害怕朝廷追责,希望黄天道越来越好,如今不正是朝着这个方向进发吗?而且还取得了一定的成效。” 水墨恒又问:“黄天道就这样消失了,有没有教众表示强烈抗议或不解?” “强烈的抗议没有,至于不解,我已经跟他们解释得很清楚,正如主人所言,黄天道只是一个称呼而已。” 接着,水墨恒叮嘱:“南方的教众,应该没什么大问题;北方的教众,你最近还是与他们多接触、多交流,随时关注他们的动向和情绪,毕竟天上人间还在筹建中,工作的问题暂时不能实现,让他们安心等候一阵子。” “主人放心,这个大家都明白,只是还有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 “南方成为‘邵氏’,北方理应依从,也该叫作‘邵氏’,就这个问题咱也讨论过,但大多数认为还是随主人的好。” “不接受‘邵氏’?” “嗯。” “那他们想叫什么?” “多数人倾向于‘水氏’或‘水家军’。”黄飞如实地汇报。 “水氏?水家军?这么说,他们全都愿意寄身我名下?咦?水家军?八千水军?”水墨恒稍一琢磨,似乎发现了什么,然后一锤定音道,“好,就叫‘八千水军’。” 黄飞大喜。 只是拍板后,水墨恒微微叹了口气,喃喃地道:“这日后的任务可不轻喽,要养活八千水军呢……”心里则在想着:“水军,希望在关键时刻,能起到水军的作用。” 黄飞自然不知道“水军”的另一个涵义,他只以为这“水军”就是跟随主人姓的一帮志同道合的队伍。倒也没有刻意逢迎,发自内心地说:“以主人的能量,带领八千水军根本不算什么。” 水墨恒沉吟片许,吩咐道:“黄飞,你接下来做一件事。不是有八千水军吗?将他们分成八个队伍,每个队伍选出一名队长,然后给给他们编号,易于日后的记忆和管理。” “编号?” “嗯,编号。一队一千人,抛去队长,不是每队还有九百九十九人吗?比如第一队第一个人,编号为1001,最后一人1999;第二队第一人,编号为2001,最后一人2999,以此类推。” “明白。” “还需要做一个工作,我要知道每一个人的详细资料,包括他从前的职业、家庭成员、兴趣爱好、特长等等。既然选择我,我就要为他们负责。记住,不接受管理者,一律除名。”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六百一十三章、议婚 黄飞点了点头。 水墨恒则在琢磨盘算,届时天上人间能消化掉多少人手,八千水军可不是个小数目。 黄飞似乎看出了自家主子的心思,问:“主人,天上人间到底需要多少人手?会不会让主人感到为难?” “到底需要多少人手,现在我也无法断定,因为许多项目需要看成效,如果成效难以保证,要在短时间内消化八千水军,仅仅靠天上人间的确是个问题。”水墨恒如实回答。 黄飞想了想,建议说:“既然如此,主人你看这样行不?现北方八千水军仍与南方邵氏有联系,邵氏在北方许多据点也没打算撤,关系能不能继续维持着?反正在北方邵氏也需要人接口吗?这样,可以帮咱消化掉一半水军。” 水墨恒道:“邵氏做的是正当生意,与他们保持联系也不是不可以,只是让谁跟着咱们干,又让谁继续与邵氏做生意呢?” “这个好说,我回头咨询一下,先采取自愿的原则。” “万一都愿意跟着咱呢?” “确实有这个可能。”黄飞也觉得,“我说主人保证他们的生活与就业问题时,他们一个个都沸腾像要飞天了。” “不过,你说的这个方法倒是可行。”水墨恒稍一沉吟,“你也不用事先咨询,尽量将他们之中与邵氏接口的人编到一个队伍,到时候哪些人具体做什么工作,由我来统一安排定夺。” “好。” “还有,跟他们说清楚,既然成为‘八千水军’中之一员,以后就是一个团队。团队便需要有团队精神,之前的历史我概不追究,但跟着我之后,必须遵纪守法,绝对要服从命令,我崇尚张扬个性,但反对一切形式的个人主义。” “谨遵主人号令,我一定传达到。” “去吧。两件事,一编号,二每个人的详细资料,尽快完成,我需要提前部署、计划。” 黄飞满怀希望地去了。 …… …… 因为马湘兰的到来,水墨恒府上变得热闹多了,时而笑声不断,时而歌声悠扬,当然最有乐趣的还是打麻将。 马湘兰一上手,便喜欢这项娱乐。 白天没人陪她玩儿,晚上自学会那天起,就从未缺席过,每天总得以大姐大的姿态“霸占”一方。 全喊她姐,连水墨恒都是,自然也没人敢跟她争。 还兴致勃勃地对水墨恒说:“弟弟,这一副麻将牌不够使啊,赶紧再制作几副出来吧。” 她觉得麻将是世间打发时光的最愉快方式。 而当得知陈太后慈庆宫里也有一副麻将的时候,尤其是当水墨恒告诉她陈太后天天有时间就缺人手时。 马湘兰更是心里痒痒得不行。 本来,白天大家都忙,她又不是干活儿的料,水墨恒也没打算将她放到水莫居,所以干脆带她进宫去认识陈妍是。 这两麻友,应该惺惺相惜有话说。 而且,一个喜欢听曲儿,一个是唱曲的高手。 果然,当水墨恒介绍认识后,她俩相见恨晚。几乎每天马湘兰都登轿去慈庆宫,有时候晚上都不回来,吃喝住宿都在慈庆宫。 至于输赢,她也不在乎。 像陈妍是一样,只求一个开心。 当然,两人之所以一见如故,也是因为中间有个水墨恒。若不是水墨恒,谁也不会想到,高高在上的太后居然和一个来自风尘中的女子成为好闺蜜,无所不谈。 …… 这天,冯保派人过来传旨,请水墨恒去乾清宫东暖阁议事。 水墨恒去了。 发现皇上朱翊钧不在,而太后陈妍是来了,更奇特的是张居正竟然也在,坐在冯保常坐的位子上。 而冯保则站在两宫太后旁边。 这种情况稀罕少见,一看架势,就知道要议论大事。可仔细一琢磨,似乎又有哪儿不对劲。 因为,若议论大事,为何皇上不在? 待水墨恒坐下。 依然是李彩凤先开口,也不转弯抹角,开门见山地说:“今天召两位先生和冯公公来,主要是为了商量钧儿婚姻一事。钧儿已经十五岁长大成人了,也已经择定了皇后的人选。我想尽快为钧儿完婚,不知你们有何意见?” 冯保恭贺道:“这是天大的喜事啊,当然越快越好。” 李彩凤喜上眉梢:“是啊,我和姐姐都这么想,还惦记着早些时候抱孙子呢?” 水墨恒没有立即表态。 张居正也没说话,只是瞅了水墨恒一眼。 “怎么?你们认为有何不妥吗?”李彩凤的目光,来回在水墨恒和张居正两人中间游移。 水墨恒问:“不知两位太后决定皇上何时完婚?” 李彩凤道:“我和姐姐商议过,就明年开春将钧儿的婚礼办了。” 水墨恒皱起眉头,心想,哇塞,明年?这么急着抱孙子?明年皇上才多大呀?满十五岁进十六岁,这也太小了点儿吧。 关键是,王喜姐才十三岁进十四岁啊! 还是个嫩苞呢…… 所以,水墨恒明确表态:“我反对。知道太后希望早点抱孙,可皇上还小,心智尚不成熟,早婚对他、对皇后、甚至对他们将来的孩子都不是什么好事。” 张居正跟着也附和道:“微臣赞同水少保的看法。” 陈妍是和李彩凤俱是一愣,面面相觑。 冯保感觉自己的话说早了,见场面有些凝滞,谨慎地问:“那水少保以为,万岁爷该何时完婚才算合适?” “最低也得等到满十七岁吧。” “满十七岁?”李彩凤又是一愣,摇了摇头,喃喃地道,“那岂不是还得等两年?” “是。”水墨恒的态度非常肯定,回答的语气也铿锵有力,“这事儿请太后务必相信我。” 李彩凤不说话了,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本来事先和姐姐、冯公公通过口风,他俩一致叫好,没想到水墨恒和张居正都反对…… 见水墨恒如此肯定,陈妍是松了松口气,冲李彩凤试探地问:“妹妹,要不再等两年?钧儿确实还小,而咱俩选中的皇后年纪更小,等她十六岁,再完婚也不迟。” 李彩凤紧锁眉头,一副受挫、为难的样子。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六百一十四章、没有可是 当天晚上,冯保便造访,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屁股一着凳儿就深深叹了口气,然后苦口婆心地诉怨:“我说水少保哇,你为何如此反对万岁爷婚事呢?你和张先生走后,李太后一句话都没说,回到寝殿饭都不吃,一直坐在那儿发呆,还默默流泪,我看着,心里很不是滋味儿啊……” “冯公公,你先喝口茶,冷静冷静,别激动。”水墨恒一边亲自给冯保斟茶,一边安抚。 “我能不激动吗?让万岁爷完婚,本是一件天大的喜事儿,你却执意阻止,搞得李太后坐立不安六神无主。”冯保接过茶杯,但也只是接过来,放在手上,并没有喝,“这事儿万岁爷还不知道,若他知道你阻止他大婚,还不知道他怎么想呢?” 水墨恒一副风轻云淡的神情,微微地笑着,抬了抬手:“喝茶,喝茶。” 冯保这才轻轻抿了一口表示表示,但目光一直凝视着,急求答应的样。 水墨恒心里想着:“冯公公你十几岁便进宫净了身,虽然府上养着不少女人,可从未体会过真正男人的滋味儿,当然无法体会早婚的坏处。不过,以你冯公公的悟性和见识,应该不难理解啊。” 见水墨恒不说话,冯保更加着急,连连叹气。 水墨恒漫不经心地道:“理由白天我不是说得很清楚吗?” 冯保有些气急败坏:“一个十五岁,一个十三岁,已经不小,怎么就不能完婚呢?你是看着万岁爷长大,虽然他心智尚不很成熟,可什么事都有他自己的主见。而王喜姐,我也打听过了,知书达理,端庄大方,没有半分孩子气。” 水墨恒只轻轻地回了六个字:“听我的,准没错。” 冯保摇了摇头,喟然而叹:“我一向信你,可你也该设身处地为李太后想想啊。万岁爷两年前就变声成人,而李太后还与儿子对面而寝,这多不方便!而且,像天底下所有父母一样,李太后也急切希望抱孙子啊。” 水墨恒依然保持微笑,轻轻地问:“我会害她吗?” “当然不会。天下若还有一个人懂得你与李太后的亲密关系,那这个人就是我冯保。” “那,我会害皇上和未来的皇后吗?” “绝逼不会。” “这不就得了?我诚心诚意为他们好,此情天地可鉴。”水墨恒做了个举手向天的动作。 “可是……” “没有可是,冯公公难道要怀疑我的判断和目光吗?” “不,不,不。”冯保连连摇头,情绪终于稍稍平复了一点,继而又不解地问,“可不知为何,张先生也如此反对?” “一来,张先生像我一样,打心底认为皇上和未来的皇后年纪太小;二来嘛……”水墨恒稍顿了顿。 “二来什么?”冯保一直很着急。 “冯公公你想想,如果说几年前的改革是小试牛刀,那现在对全国土地进行清丈,又要准备推行一条鞭法,可以说,改革正处于攻坚阶段,张先生最需要什么?” “需要两宫太后和万岁爷的大力支持。”冯保不假思索地回答。 水墨恒摇头:“是这么回事儿,但冯公公没说到点子上。” 冯保想了想,突然顿悟地说:“哦,我知道了,张先生最需要一呼百应的权力。” “对了。张先生有远大的抱负,有理想的宏图,真心实意为朝廷办事,而且有这个能力,这些我们得承认,事实也证明了这些。但冯公公可知,张先生最怕什么?” “怕别人不理解他,怕别人污蔑他、弹劾他。” 水墨恒又摇头:“这只是怕,但不是最怕。毕竟再多的人不理解、弹劾、污蔑,只要皇上和太后力挺,那都不叫事儿,也动摇不了他的地位。” “那他最怕什么?” “张先生最怕皇上长大。” “最怕皇上长大?”冯保一惊一愣,不过随即反应过来,恍然般喃喃道,“哦,张先生是怕万岁爷长大,有自己的主见,从而收回帝王应该有的权力?” 水墨恒点了点头:“我这么说,冯公公应该明白,为何张先生也反对皇上早婚吧?” “明白,明白。万岁爷一旦完婚,便很有可能要单独柄政,那张先生的权力自然受到限制,他推行的一系列改革势必受到影响,也就无法实现他远大的理想与抱负。” “冯公公不愧为聪明人,一点便透哈。” “原来是这样啊。”冯保又愁眉苦脸起来,一副为难的样子,“可是,这些话,咱也不能对太后明说啊。我能不能明白不紧要,关键是要让李太后明白。” “相信她会想通的。” “这次我不这么认为哦,你是不知道她企盼万岁爷早日成亲、早生贵子的心啊。” “做父母的都这样。” “可我明日去宫里该怎么劝她呢?” “不用劝啊。要劝也是我劝,不该公公劝呀?再说了,她若想不明白,肯定会问我,不会问公公。” “好像是这个理儿。”冯保微微颔首,“可是,你真的要让万岁爷等两年才完婚?” “不行吗?” “哎,只不知他们娘儿俩等不等得住啊?”冯保一脸的忧愁。 “等不住,也得等。”水墨恒斩钉截铁地说,“如果她再提及这事儿,公公让她找我。” “好吧,但我还是不明白,你为何如此坚决地反对。” 水墨恒沉吟一小会儿,突然问:“公公难道忘了,我曾经给你的警惕吗?” “你是担心万岁爷的会膨胀?” “一个人的一旦膨胀,便会作出一些不可理喻的事情,尤其像皇上那样的,握有天下生杀大权,随便一激动一气愤,或许就有人头落地。冯公公你想想,皇上若完婚了,他是不是更以为自己已经长大成人,什么事都不需要别人给他做主?” 冯保终于心领神会地点了点头。 水墨恒接着说:“男人都这样,喜欢在自己的女人面前装门面逞英雄,别说十几岁心智尚不成熟的皇上,就是像我这样的老油条,都不可避免。不是什么好东西,还是压制一些好。” “你说得没错!”冯保心悦诚服,“看来,前两天李太后问我,我还是欠考虑,不该极力赞成,只是……”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六百一十五章、等两年 “只是什么?” “只是皇后的人选已经择定,若等两年,王伟和王喜姐他们会不会着急?或是担心太后和万岁爷变卦……” 水墨恒明白冯保的意思,抬了抬手,示意他不要继续说下去:“冯公公怎么突然糊涂起来了?前几天我让皇上封赏给王家温玉别苑,不就是为了安抚给他们、给他们吃一剂镇心丸吗?” “哦,”冯保登时开颜,带着几分惊讶的语气,“原来你是有预谋的啊?” 水墨恒笑了笑:“别用预谋这么难听的词儿好不好?我这叫运筹帷幄、考虑周全。” 冯保突然“咦”了一声,眉头一皱:“可是,难道你事先知道李太后有为万岁爷完婚的决定?” “嘿嘿,我不是有未卜先知的本领吗?而且,她急着给皇上物色皇后人选,不就是等着抱孙子吗?脑子稍微转动一下,猜出她的心思并不难啊。” “是啊!”冯保点了点头,喃喃地道:“可是,我怎么就没想到这些吗?” 怕冯保穷追究,水墨恒又道:“其实呢,她在我面前曾经提及过这茬儿,皇上确实长大了,她也有心搬出乾清宫,回到本属于她的慈宁宫去。” “你这么一解释,我终于明白了。既然你和张先生都坚决反对皇上早婚,想必这事儿就得推后。”说着,冯保站起来,“好了,我也该回去了,这趟总算没白跑,来之前还担心今晚会睡不着,看来有你参与的事,压根儿不用我瞎操心。” “过奖,过奖。”水墨恒跟着起身,将冯保送出门。回来后一个人坐着,冷静地想了会儿—— 要改变一个人的命运,首先得改变他的性子。 比如张居正。 这是最主要的方面。 当然也不能忽视外在因素,尤其是对张居正命运走向起决定作用的人:比如朱翊钧。 让皇上晚些时候结婚,除了对皇上自己和对未来的皇后,对张居正也有大大的好处。无疑,这是改变他命运的一个重要契机。 …… 第二天,冯保像往常一样,早早地去了乾清宫,给李彩凤和朱翊钧请安。发现李彩凤的心情也不是想象中的那么坏,与昨天呆若木鸡的神情判若两人。 “钧儿,你先去东暖阁温书,我和冯公公说点事。” “是,娘。”朱翊钧乖乖地去了,只是心里嘀咕:“怎么最近娘亲老是背着我与大伴议事啊?” “冯公公,坐呀,别站着。” “多谢太后!” “我昨晚想了很久,你说,我是不是真的过于着急抱孙子?”李彩凤平静地问。 经过水墨恒的一番提醒,冯保心里也有分寸了,谨慎地回道:“这是人之常情。” “那就让钧儿等两年吧。”李彩凤说出这句话时,丝毫看不出她有什么纠结。 倒是让冯保小吃了一惊,小心翼翼地问:“这事儿,不知万岁爷知情否?” “他还小,对这种事儿没什么概念。我问过他,他说任凭我和姐姐做主。” “太后,其实昨晚奴才去了水少保的府邸。”冯保坦诚地说。 “哦,是吗?所为何事?”李彩凤目光一亮。 “正是为了万岁爷大婚之事。” 李彩凤盯着冯保,浅浅一笑:“不用你说,他还是一如既往地反对钧儿明年完婚吧?” “是。” “你也被他说服了,对吗?” “是。奴才听了他的一席话,心服口服。” “好,待我什么时候问他。” “太后,”冯保见李彩凤态度很好,突然欣喜地喊了一声。 “怎么?” “原来这一点也被水少保料中了。关于万岁爷大婚一事,他说太后即便要问,也不会问奴才,而会去问他,果然。” “当然,问你也问不出什么名堂。当初问你,你力挺说好。结果他一反对,你立马儿变卦,我还问你作甚?” “太后英明!奴才的思绪与眼光,和水少保相比,相差甚远。他真是个妖孽般的存在。”冯保说这句话时,想到水墨恒昨晚竟将张居正的心思剖析得如此清楚。 不得不佩服。 “他的确有过人的脑子。”李彩凤感慨地说,“所以,他说的每一句话,我都很在意。” “这么说,太后决定将万岁爷的婚期推后两年?” “嗯。”李彩凤点头,“今儿早上我去慈庆宫姐姐那边,也和她说过了,她表示同意。这事儿暂时就不用再议论了。但钧儿长大了也是事实,接下来我要吩咐冯公公一件事。” “太后您说。” “我住在乾清宫,与钧儿对面而寝,终究不方便,所以我决定最近搬出乾清宫,重新回到慈宁宫。但对钧儿不能放松,所以看管监督的任务,我交给冯公公。” 冯保不由得一激灵,心想这任务太重了,可瞧李彩凤的态度,又不容拒绝,只能硬着头皮,应道:“好,奴才一定尽力而为。” “除了你自己要多加留心,伺候钧儿的火者、太监、内侍,冯公公必须严格把关。还是那句话,一旦发现钧儿有何异常行为举止,第一时间阻止,如你不敢,及时向我汇报。” “奴才遵旨。” 沉默了一会儿,李彩凤突然问:“听说,他府上来了一位姓马的姑娘?还与姐姐走得很近,经常去那儿打麻将?” “是,叫作马湘兰。” “什么身份?什么来历?” “奴才查过,马湘兰是秦淮名妓,当初水少保南下时认识的,后来京与水少保结拜为姐弟。” “他俩果真结拜了?” “不错。马姑娘比水少保大了好几岁……” “我和姐姐也都比他大好几岁啊。”李彩凤打断抢道。 “太后的意思是?”冯保愣了愣。 “哦,没啥意思。”李彩凤也感觉自己有点小激动,稍平复了一下,“你继续说。” “据奴才所知,这个马姑娘的确很喜欢水少保,曾经一度追到北京,但水少保无意,为避免陈冰如、莫颜几位姑娘猜忌,所以选择结拜。这次来京前,马姑娘卖掉了秦淮河畔的一切产业,一心投奔水少保,日后长期会住在天上人间。” “好,改天把她请到乾清宫,让我也认识认识。” “太后,”冯保谨慎地提醒,“马姑娘不过是一位名妓,用不着如此重视吧?” “诶,冯公公,”李彩凤突然脸色沉了沉,“不要小看任何人的出身,他常说人与人之间平等。” “是。”冯保又一激灵,立即想到李彩凤也宫人出身,一向不喜欢别人以身份论事。 这也是为什么放着那么多达官贵人的女儿不选,执意选择王伟的女儿为皇后人选的原因。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六百一十六章、自古帝王无私事 “大伴,你过来。”朱翊钧见冯保刚一踏入东暖阁,便冲他一边眨眼一边招手。 见朱翊钧一副打探消息的样,冯保心里一咯噔,感觉不太妙,慌忙凑过去,小声地问:“万岁爷,叫奴才何事?” “朕问你,你得老实回答,不许有半句谎言。”朱翊钧摆出帝王的姿态。 这更让冯保紧张,心跳不自觉地加快。也不知为何,自那日午门城楼上观刑,被朱翊钧吓哭后,见了他便有一种怕怕的感觉,尤其是得知李彩凤背着自己让朱翊钧立什么誓。 所以,总担心哪儿做得不好,或是触犯了朱翊钧。别看他年纪轻轻,可相当记仇啊。 见朱翊钧一本正经,冯保诚惶诚恐地回道:“万岁爷,奴才在您面前,什么时候敢不老实,或敢说谎啊?” “好,那朕问你,”朱翊钧紧紧地盯着,“母亲最近几次为何都将朕支开,私底下单独与你说话啊?到底说的什么秘密?难道还有什么事故意瞒着朕,不让朕知道的吗?” 果然不是什么好事! 冯保尽量保持镇定,心想李太后几次将万岁爷支开,其实都离不开一个问题:怕他过度膨胀。 但打死也不能说啊…… 这个时候,除了善意的谎言,似乎别无选择:“万岁爷,太后跟奴才说的不是什么秘密……” “那是什么?”朱翊钧瞪大双眼逼问。 “都是大人之间的事儿……” “朕难道还是个小孩子吗?朕都已经定亲准备讨老婆了。”朱翊钧第二次打断冯保的话。 任凭冯保平时巧舌如簧、如何懂得揣摩主子的心意,被朱翊钧犀利地盯着逼问,也感到极其的不自在,手心都沁出了汗水。 可又不能不回答。 “万岁爷,奴才真不敢骗您,说的确实是大人之间的事儿。万岁爷长大成人不假,可能在太后眼中,您仍是个孩子吧。” “既然大伴一口咬定,说不是什么秘密,那你快告诉朕,都说了什么?” “这不是为难人吗?”冯保思绪飞驰,“编个什么理由,蒙混过关呢?” “快说呀!”偏偏朱翊钧连等待的一丝耐性都没有。 “万岁爷,真没说啥秘密。”冯保突然灵机一动,想到与李彩凤谈及的马湘兰,“水少保与一位秦淮名妓结拜为姐弟,李太后想见见这位大美人儿。” “可这也不是什么秘密呀?”朱翊钧一脸的狐疑。 不好蒙混过关啊……冯保只得继续编:“万岁爷,毕竟马湘兰不是什么正经女子,李太后恐怕是不想让您听到。” “大伴,你这不是自相矛盾吗?”朱翊钧敏锐地发现,“既然马湘兰不是什么正经女子,娘亲怕朕听到,那又为何要引进宫中相见?” “这个……”冯保语促。 “好,就当这是今儿个娘亲与你谈话的内容,那前两次呢?朕听母后说,马湘兰不是最近才来北京的吗?” “前两次,前两次……”冯保脑子飞速地转动着,也不管到底合理不合理,“有一次是因为水少保要生孩子的事,还有一次是因为水少保为陈太后看病。” “为母后看病,为何不让朕知道?” “这个,这个……”冯保实在找不出一个好的理由。 “大伴你也不用编了,朕清楚,娘亲和母后都非常中意先生,对不对?她们对先生比对朕都好。”朱翊钧分明带着一丝醋意。 冯保一颗心都快要跳出来了,心想我的天啦,这种话怎么能乱说呢?“噗通”一声跪倒在地:“万岁爷,奴才该死!” “大伴起来,你该死什么?朕又没怪你。” “奴才不敢。” “难道朕说错了吗?无论是娘亲还是母后,都将先生的话当作圣旨一般,我心中有数哩。” 冯保虽然头也不敢抬,但还是冒险谨慎地问:“万岁爷,是不是因为水少保阻止您的婚事,所以才让您不高兴啊?” “朕的婚姻乃私事,该由娘亲和母后做主,朕不明白,两位先生为何要反对?” “万岁爷,自古帝王无私事。”冯保赶紧解释,生怕说慢了,“况且,皇上的大婚一向关乎朝廷甚至天下,理应通过内阁,张先生有权表态;而水少保眼光独特,异于常人,两宫太后征询他的意见,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万岁爷,千万不要因为他们反对您尽快完婚,便对他们抱持什么成见,他们可都是为您好哇!太后急着准备万岁爷完婚,是想着抱孙子,可万岁爷年纪偏小也是实情啊。” 一口气说了这多…… “大伴,你先起来。朕不过是随口一问嘛,你搞得这么紧张作甚?”朱翊钧斥道。 冯保跪着哪敢动身?暗自忖道:“我的爷,您那么正儿八经,还说随口一问?骗傻子呢?今天这事儿,我得禀告两宫太后,哦,还得告诉水少保,我靠,可不是闹着玩儿的……别人都不敢乱说,您这倒好,身为儿子,还自己先说开了,让您娘亲和母后作何感想,将她们置于何地……” “大……”朱翊钧“伴”字还没说出口,便见一人飘然而入,正是他的娘亲李彩凤,登时吓得他一哆嗦。 “冯公公,你跪在地上作甚?” 因冯保背对着门口,所以更没注意,此刻听到李彩凤的声音,嗖地一下子站起来,脸色憋得通红,知道朱翊钧最怕这个…… 朱翊钧的脸色更红,诺诺地问:“娘,你怎么来了?” “为什么让冯公公跪?”李彩凤目光凌厉。 冯保慌忙答道:“太后,奴才向万岁爷禀告,理应跪着。” “没问你。”李彩凤轻斥一声。 冯保身子直哆嗦,既不敢看朱翊钧,也不敢看李彩凤。他比朱翊钧更怕这种场面…… “娘。”朱翊钧轻轻喊了一声。 “娘跟你说过什么?啊?让你立的誓言,难道这么快就忘了?” “娘,孩儿当然没忘。”朱翊钧嘴上回答着,眼睛却恨恨地瞪着冯保,心里直骂:“让你起来,你偏要跪着,现在好了,被娘亲抓个现行,你来摆平吧。”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六百一十七章、万岁爷吃醋了 李彩凤的目光是何等的锐利,见冯保一听到她说话,便慌里慌张地站起来,已经断定绝非臣子向皇上禀报工作这么简单。 只是,她也清楚,若当着儿子的面,严厉地责问冯保,儿子肯定感到难堪,毕竟事因他起; 但如果当着冯保的面,训斥自己儿子,冯保也会感到害怕。主子因下属受罚,是下属最忌讳的事。 而且,她心中时刻谨记水墨恒的嘱咐,教育儿子一定要注意方式和方法,否则很有可能适得其反。 权衡之下。 李彩凤将脸上的厉色收起来,语气也平缓了许多:“钧儿知道就好。娘只希望你明白,作为皇帝,应该清楚什么人可以严厉对待,什么人只需给个眼色就行。像冯公公,与我们相处十几年,甚至眼色都不用给一个。” “孩儿明白。”朱翊钧松了口气。 教育儿子的同时,李彩凤也不忘提醒冯保:“还有你冯公公,虽然一直以仆人自居,可我们从未将你当作外人,用得着总是那么小心谨慎吗?平时就咱们几个,不用太过拘谨。” “对,娘亲说得太对了。”尚未等冯保搭话,朱翊钧便激动无比地抢道,“刚才孩儿根本没责问大伴什么,他自己吓得跪下,让孩儿莫名其妙无所适从,让他起来,他又不敢。” “奴才该死,奴才真该死……”若不是李彩凤刚一番话,冯保又要“噗通”一声跪下。 “娘,你看,他又来了!”朱翊钧带着几分孩子气。 “冯公公,你也真是,我和钧儿又不是吃人的老虎,瞧你害怕的样儿。去,到西暖阁好好反省反省。” “奴才遵命。” 冯保应了一声,心想你们当然不是老虎,可谁不知道伴君如伴虎?还是小心驶得万年船为好。战战兢兢地退出东暖阁,向西暖阁迈去。其实在这个时候,让他退下,他很感激,大大松了一口气。 东暖阁剩下母子俩。 “娘,孩儿是不是做错了什么?”朱翊钧突然问。 “啊?钧儿为何这么问?” “孩儿是凭感觉。” “钧儿时刻保持一颗警惕之心是好事,古人常言一日三省,你身为帝王,更要注意自己的一言一行。不过,在娘亲和大伴面前还是随性些好,太过警惕反而不好。” “知道,娘。” “钧儿放心,如果你真做错了什么,我这个做娘亲的会给你指出来,娘只希望届时你能虚心接受。” “一定。”朱翊钧信誓旦旦地保证。 “好了,你安心温书、读奏吧,我也该回去念经诵佛了。”李彩凤说完,也退出东暖阁。但她并没有回寝殿,而是去了西暖阁,刚才有心将冯保支到那边。 …… 冯保见李彩凤进来,也并不惊讶,因为他预感到了李彩凤的心思。谨慎地向门外瞅了一眼后,面含忧色,轻轻喊了一声:“太后。” “说。”在东暖阁时,李彩凤便看出冯保有话要说。 “万岁爷吃醋了。” “吃醋?”李彩凤一愣,“吃什么醋?” “万岁爷刚与奴才说,两位太后对他还不如对水少保好哩。” “这熊孩子,怎么说出这种话?”李彩凤脸色微微一红,柳眉倒竖凤眼圆睁,“他是认真的吗?” “依奴才看,有点儿认真。还有,万岁爷似乎、似乎……”冯保稍稍犹豫了一下。 “似乎什么?”见冯保欲言又止支吾闪烁,李彩凤不知为何突然有点紧张起来。 “太后告诉奴才,万岁爷同意将大婚之期推后两年,可万岁爷对水少保和张先生反对早日完婚这一举措,似乎抱有成见。” “他不高兴了?” “好像是有那么一点点。”冯保回答得相当谨慎。 “可他在我面前欣然同意,并没有表现出什么不满的情绪啊,怎么在你面前抱怨?” “也谈不上抱怨,只是奴才如此判断。”冯保不敢将话说死,心想这才是万岁爷的可怖之处啊…… “这便是你刚才下跪的原因?” “奴才给万岁爷下跪,正常不过的事儿,太后不要太在意,否则会让万岁爷不好看。万岁爷也确实害怕被您瞧见。奴才下跪是担心万岁爷真的吃醋,错怪了水少保。” “难得冯公公有这份心。”李彩凤微微叹了口气,“你说,咱三个最近的关系是不是有点太过谨慎?搞得有点不正常?” “奴才也这么认为。”冯保点了点头,“其实,此情根源于水少保的那个警醒。奴才知道,这话不能当面对万岁爷讲,但万岁爷恐怕已经起了疑心。” 李彩凤会意,一副愁眉不展的样子。 “刚才万岁爷就揪着奴才问,为何太后几次单独与奴才说话,而有意支开他。此局若不破,长久下去,奴才担心会对万岁爷造成一定的心理阴影……” “可如何破呢?”李彩凤嘴上问着,心里却想着:“我还没告诉公公,关于他那个恐怖的预言呢,否则你的心脏都会跳出来,若一旦传开,恐怕会引起朝局震荡,后果不堪设想……试问,我又怎能不谨慎呢?” “奴才以为,解铃还须系铃人,这事儿还得请教水少保。” “好,你去见他一面,哦,最好晚上去,顺便约一下马湘兰,还有,去了尽量保持平静,本来也不是什么大事儿,别在他面前渲染得如此紧张,好像天要塌下来似的。” “老奴明白。” 李彩凤突然摇了摇头,百感交集的样,喃喃自语道:“居然敢吃我和姐姐的醋?这熊孩子,不知情之深、责之切的道理吗?” 冯保怕李彩凤多想,当即安慰道:“太后,奴才窃以为,吃醋是出于嫉妒,这也是一种爱,如果没有爱,就无所谓醋不醋了。万岁爷正是因为太爱两位太后,所以才会产生一丝嫉妒之心。” “我当然清楚。”李彩凤微微一笑,心想:“冯公公你十几岁就入宫净了身,难道比我这个正常人还懂?” “只要万岁爷不因醋而恨就好。”冯保接着补充一句。 李彩凤听了,神情蓦然一滞:“你说钧儿恨谁?恨我,还是恨姐姐?或是恨他?”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六百一十八章、真正的主宰 冯保又登门造访。 即便没有李彩凤的吩咐,他自个儿也决定要来。解铃还须系铃人是一方面,但更重要的是,他觉得朱翊钧现在的心态,很有必要告诉水墨恒知悉。 一个人的心态,往往决定一个人的行为。 不得不谨慎。 虽然李彩凤得知后的反应既有惊讶的一面,也有欢喜的一面。惊讶的是,儿子居然说出这种话;欢喜的是,因为在意而吃醋…… 但总体而言,冯保的担心要甚于李彩凤,所以他才会说“只要万岁爷不因醋而恨就好”。 而当李彩凤警觉地问到朱翊钧会恨谁时,冯保无言以对,真的不知该如何回答—— 先不说朱翊钧心中到底有没有恨。 假如有,是恨他娘亲和母后的男人,还是恨娘亲和母后呢?如果他对他父亲朱载垕有深厚的感情,兴许这种恨多少有一点;但如果对她娘亲和母后足够爱的话,也理应看开,总不能看着娘亲、母后一生守寡对男人想都不能想吧? 当然,在感情问题上,朱翊钧依然是个未经风雨的小屁孩儿,未必懂得那多。所以,冯保是真揣摩不透朱翊钧的心思。 谁知道孩子怎么想呢? …… 分宾主坐定。 冯保也不等水墨恒问及,上来就以自嘲的口吻说:“最近来得有些频哈,水少保不会见了我烦心吧?” 水墨恒也不客气,调笑道:“这样见几回,你就担心我烦你,那你日后还打算住进天上人间,届时天天躲在屋里不出来?” “哎!”冯保叹了口气说,“无事不登三宝殿,最近事儿吧,虽然不大,却揪心得很。” “能够难倒冯公公,那确实应该是揪心的事。说吧,跟我也不要客气。什么事儿?” “你反对万岁爷早日完婚,他似乎有些小情绪。”冯保谨记李彩凤的嘱咐,别将问题说严重了。 水墨恒淡淡一笑:“这没什么呀,很正常嘛。皇上已经成人,肯定思春,肯定也想女人啊。” “你不担心他怨你恨你?”冯保见水墨恒一副风轻云淡的样,诧异地问道。 “我问心无愧,这么做对他好,对未来的皇后好,那就是对国家好。不用担心,但凡不蠢,迟早会明白。” “因为你总担心万岁爷的会膨胀,所以最近李太后非常谨慎。万岁爷似乎起了疑心,昨儿揪着我问,与李太后私底下都说些什么?是不是有什么秘密瞒着他?” 水墨恒听到这儿,脸色才凝重几分,喃喃地道:“他果然是个敏感的性子。” “可不是?万岁爷非常敏感。”冯保附和道,“有时候只因在李太后面前不敢表露出来。我昨儿吓得两腿发软,你知道万岁爷在我面前说什么了吗?” “说什么?” 冯保将声音刻意压低:“他居然在我面前毫不遮掩地说,两宫太后非常中意你,而且还说两宫太后对你都比对他好……” 水墨恒不以为意,又是淡淡一笑,刚刚才有的两分凝重,也瞬间消失不见。 冯保一下子呆住了,奇怪地望着:“你心态强我百倍,听了竟然毫无反应?” “冯公公希望我什么反应呢?” “你最少也得表现出害怕的样子吧?他可是九五之尊,让谁生谁就生,让谁死谁就死。” 水墨恒摇了摇头,脸上的笑容依然保持着:“皇上的父亲是隆庆皇帝,他娘亲与母后与我关系那么好,他这个做儿子的吃吃醋、嫉妒嫉妒,不是很正常的事儿吗?” “难道你就不怕万岁爷恨你、杀你?”尽管冯保谨记李彩凤的嘱咐,可见到水墨恒一副完全不当事儿的样,实在忍不住,还是往更为严重的方向说了。 水墨恒轻松的笑了笑:“冯公公,首先我非常感谢你的提醒。但是呢,你政治方面的确十分敏锐,可这方面似乎差了些火候哈。” “是吗?怎么说?” “我马上要去天上人间,带走陈太后为了什么?” “护身符?”冯保灵光一闪。 水墨恒微微一笑,不点头,也不摇头,继续说:“但李太后就不说要住进来,她也不允皇上住进来,你又知道为什么?不是在冯公公面前吹牛,我对皇上,包括先帝隆庆帝,性格都十分了解,知道哪些事在他们容忍范围内。” “这一点,我一向承认。”冯保点头。 “假若冯公公站在皇上的位置,恨我杀我,理由是什么?因为我与两宫太后关系亲近?本来就没什么,若为了这个将我治罪,那岂不是诋毁两宫太后的清誉吗?” “哦,好像是这个理儿。”冯保恍然顿悟。 “想必冯公公还清楚地记得,当初给先帝炼丹的老道士是怎么死的吧?” “嘿嘿,不是被东厂偷偷搞死的吗?听说这个主意还是出自你之口呢。” “那公公肯定也清楚,当初为何不将老道士交给三法司走正常程序处决吧?” “当然知道,不能毁了先帝的名誉嘛。” “既然公公清楚,那我现在的处境和心态,就不难理解了。况且老道士与我岂能相提并论?我只是借他说明这个问题。即便皇上心中有那么一点恨意,为了他娘亲和母后,也不会对我怎么样嘛。将我治罪,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吗?给什么理由?” “哦,明白了。难怪你表现如此轻松平常不以为意?”冯保脸上终于露出一丝笑容。 水墨恒又笑:“其实,你担心的问题,我早就考虑到了。皇上虽然很敏感,又有强烈的控制欲,但我毕竟是他的老师,而且他人很聪明也不笨,相信不过是发发牢骚而已,冯公公不必太当真。” “哎,看来我思想真的落后了。”冯保又深深叹口气,“在这个问题上,还是李太后与你心有灵犀,她也表现得非常平静。” “嘿嘿,她当然平静啊!”水墨恒一针见血地指出,“因为她才是真正的主宰者嘛,皇上现在说话还不算数。” “听你一席话,我心情豁然开朗。”冯保由衷地感慨。 “所以,在皇上还没有正式亲政之前,只要李太后说没事儿,那就百分百没事儿。” “哎呀,”冯保脸上浮现出拨云见日般的笑容,“看来我最近的担心纯属多余哈,以后见着万岁爷也不用那么拘谨啦……”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六百一十九章、我们是纯洁的关系 “冯公公,你这是危险的想法。”水墨恒认真地提醒道,“你与我毕竟不同,你天天待在皇上身边,又处于万众瞩目的位子,一不小心就会被抓住辫子,还是谨慎为好哇。” “是是是。”冯保不住点头。 “皇上现在是没有亲政,可他总有亲政的一天,现在他不跟你算账,并不等于将来不找你算。李太后现在能管住他,可等他娶了老婆生了孩子,是不是就很难说?” “是啊,纵观我冯保这一生,很少佩服过人,你是第一个,而且还是别人望尘莫及的那一个。”冯保心悦诚服。 “咱什么交情,说这种客套话作甚?” “不是客套话,是真心话。” “我只是尽我所能提醒公公,不管别人怎么评价你,但我一直把你当作朋友。你也确实是一位优秀的下属。” 说到这儿。 水墨恒笑了笑继续:“对某些人,公公或许有点心狠手辣,但对我,扪心自问,还是没话说。人嘛,不都将心比心?你对我好,我当然也对你好……” “我只是对坏人心狠手辣。”冯保连忙笑着纠正。 “好吧,就当这个世界上存在坏人。”水墨恒也不刻意纠结,“现在心情是不是好多了?” “与你在一起,就是让人省心、放心、舒心、开心。想着我选择天上人间,这是多么英明的决定啊。每当晚上想起来,我自己都佩服我自己哩。”冯保感慨而又得意地憧憬着。 “我都为此点赞过,这件事你的确很有眼光。” “本来是想请教,万岁爷最近对我和李太后似乎都起了疑心,可照你这么一分析,看来也不用太放心上呗?” “皇上起疑心,是因为你们先紧张兮兮的,随便一点就好,你们越紧张,他不就越疑心重重吗?我只是让你们适当警惕,可你们别总堤防着他似的呀。要记住,他才是皇上。” “的确啊,这阵子我太过谨慎,李太后更是如此。应该从我们自身改变开始。” “这就对了嘛,不用太刻意。” 跳过这件事,冯保又回到了自己的“得意之作”上——将来住进天上人间,开口直问:“听说你拒绝了张敬修出资的请求?而且他还特意拿我比较了一番?” “你消息倒是很灵通哈。不错,我是明确拒绝了他的请求。我需要的是融资,在商言商,不想与政治大咖维持生意上的裙带关系,尤其是张先生,被人议论不好。即便我不怕,他也要顾及。” “那我不算?” “冯公公当然也算政治大咖,但你与张先生不一样。你并非以投资的名义,只是个人出资,然后要求退休后能够住进来,而且李太后也默许了,我没有理由拒绝。但张敬修的想法,可不是冯公公想的那么简单哦。” “可我听说,你们不是结拜为兄弟了吗?” “那是两码事儿。” “而且还将邹元标拉了进来?我不明白,那个不知好歹的浑小子有什么过人之处呢?” “冯公公你这么质疑,是怀疑我的眼光咯?” “不是,不是,当然不是。只是以他的身份和地位,与你们俩确实不相匹配嘛。” “以后你会明白的,邹元标是一支潜力股。” “啥?” “就是,他终有一天会释放出耀眼夺目的光芒。” “是不是啊?”冯保依然表示怀疑。 水墨恒信心十足地回道:“拭目以待吧,也不妨坦白告诉你,邹元标可比张敬修厉害得多,未来的成就也要高出一大截。” “这么说,我是不是也该结交一下?”冯保覥着脸问。 “随你便,反正我保证没什么坏处,别看邹元标呆头呆脑的,可他是个非常讲情义的人。” “好,改天一定找机会认识认识。哦,对了,今儿个来还有一件事儿。李太后想见马湘兰,要请她进宫。” “啥?”水墨恒一愣,“她特意指名要见?” “是啊。你不是与她结拜为姐弟了吗?李太后就想见见你这位姐姐。” “那她知道,我这位姐姐来自秦淮河畔吗?” “知道。我还特意提醒了一句呢,可李太后白了我一眼,说人与人之间平等,切不可小看任何出身的人。” 水墨恒稍微犹豫了一下,说:“姐姐常去慈庆宫,陪陈太后打麻将,让她直接去慈庆宫认识不就行了?何必搞得这么正式,单独接见呢?” “李太后知道你认马湘兰作姐姐,单独请她进宫,对你、对她都是一种重视与尊敬吧?”冯保顿了顿,“只是,我瞧李太后当时的神情,似乎也含有别的心思。” “什么心思?” 冯保突然一副贼兮兮的样子,小声道:“斗胆问一句,你与马湘兰真的只是一般的姐弟关系?” “我靠!”水墨恒眼睛一瞪,“刚夸公公几句,不识时务了吧?能这么问吗?啊?” “马湘兰两度追到北京,然后又将全部身家都送给你,傻子都知道对你痴心一片……” “打住,打住。”水墨恒一脸的严肃,警告道,“姐姐虽然来自风尘,可也是个要脸面的人,而我有老婆。今天我明确地告诉你,也是郑重申明,我与姐姐是纯洁的、洁白的姐弟关系,你可千万别瞎说瞎传,我还琢磨着给她物色一个好人家呢。冯公公是个聪明人,可别做不招人待见的事儿。” 冯保满脸堆笑,连忙赔不是:“我只是随口一问嘛,看你,又何必如此认真呢……” “不,冯公公,你这么问就表示起了疑心,而怀疑是一切不愉快甚至不幸的根源。” “你说纯洁就纯洁,洁白就洁白,我相信。” 水墨恒又一次纠正:“不是我说纯洁、洁白,而是事实上本就纯洁、洁白。” 冯保连连点头:“好好,纯洁,洁白。那你何时安排?明儿一早我得给李太后回复。” “她是姐,我是弟,这个我得先与她商量一下。” “刚才你说,想给马湘兰物色一个好人家?不知她喜欢啥类型的?”冯保一副兴趣十足的样子。 水墨恒道:“不是读书人就好。怎么,冯公公心中有合适的人选?”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六百二十章、手 嘴 铁棒 不一样 非常气愤地轰走冯保,水墨恒回来后,一个人静静地坐着一动不动,回想刚才冯保的提醒。 不禁问自己:朱翊钧真有那么在乎他娘亲和母后的感受吗?真有人们想象中的那么孝顺吗? 真不敢打包票说有…… 在冯保面前可以信誓旦旦,胸有成竹地摆出一大筐理由,把他说得心服口服。可关起门来自问,果真有这么淡定吗? 没有,没有,没有…… 朱翊钧敏感而多疑——在水墨恒眼中,就像一颗埋藏在地下的炸弹,说不准什么时候会突然爆炸。 能够告诉冯保,要适当控制朱翊钧的,以防过度膨胀,却不能告诉他这些。否则真像冯保担心的那样,关系将会面临僵局,甚至引发不必要的危险。 所以,坚持以下原则——用乐观积极的方式对待他人,达到安慰的作用;而对待自己,则悲观谨慎地预测结果和后果,然后乐观大胆地去迎接挑战。 只是如此一来。 倒让冯保一身轻,就感觉要飞起来了似的。 这个死老头儿! “死太监!居然将主意打到我姐的身上了。”水墨恒窝着一肚子气,“是,姐是被读书人伤透了心,不喜欢读书人,而且还出自风尘,可你丫也别将她介绍给一个太监啊……” “而且还是你的义子……我日!” “马湘兰是我姐,你却想把她介绍给你的义子……那我管你叫啥?真是信了你的邪!那么聪明的人,竟想出如此愚蠢的事,不轰你才怪……” “你咋不上天呢?” “湘兰姐虽然出自风尘,可她的风雅,世间上又有几人能及?能作诗、能写词、会唱曲,尤工绘画,别说一个太监,就是像我这样的偶像派,都感觉配不上……” 所以,当冯保提出这个十分荒唐而龌龊的想法时,水墨恒只简单回复了一个字:“滚——” 尽管冯保意识到有些过分,很想解释几句。 可水墨恒没给机会,威胁道:“若再说一句,我们之间友谊的小船说翻就翻。” 吓得冯保赶紧灰溜溜地走了。 若不是看在交情很深的份儿上,水墨恒真想狠狠地怼回去,并羞辱他一番:“特么的!风尘中的女子怎么了?就该让你瞧不起啊?那只是一种职业好不好?操,你丫还是个没根儿的太监呢……” “我姐要才有才,要情有情,要颜值有颜值,而且都堪称爆表的那种。这些不说,单凭一点,她能很好地伺候男人,可你和你那个什么鬼义子能伺候好女人吗?操!” “别以为家里养的女人不比常人少,便天真的以为用手和嘴也能做到。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的!重要的事情说三遍。她们只是贪恋你的地位和钱财好不好?若果真用手和嘴都能让她们开心到死,那要铁棒何用?” 都能把人给活活气死…… …… 第二天,水墨恒问马湘兰:“姐,太后请你进宫,说要好好认识认识你。” “哪个太后?” “皇上的生母李太后,还有哪个?” 马湘兰听了,并没有表现出什么特别惊讶或欢喜的表情,只是轻轻地问一句:“她喜欢打麻将吗?” “姐,你现在是不是对麻将着魔了?” “也不是着魔,姐是个有自知之明的人,就咱的出身,哪敢去高攀太后啊?若认识,当是牌友,还差不多,就像与陈太后一样,反正桌子上一坐,大家都平等,谁也不比谁大。” 水墨恒摇头笑了笑:“李太后不是个世俗的人,姐这么说,未免有些小瞧了她。” 马湘兰美丽的眸子一闪:“呵,姐都没说她什么坏话,你就有那大的意见了?难怪她们一个个都说,你与李太后的关系非比寻常。就冲这一点,她不认识我,我也想认识她。” “那择日不如撞日,一会儿就去吧?” “一会儿?她可是太后,不需要提前禀报一声吗?” “应该不用,我带姐去。” 马湘兰肆意地盯着水墨恒:“姐很好奇,你与李太后到底是什么关系?” “她是太后,我是臣子,衷心为她服务的。姐,这事儿你就别八卦了哈。实话跟你说,在北京城,没几个人敢随便议论的。” “就你几个老婆敢,对吗?” “嘿嘿,她们说,也不过偶尔抒发一下醋意,姐不要当真。”水墨恒一听就明白,肯定是莫颜、陈冰如她们几个说出来的。 “姐可没当真哦。想姐这一生迎来送往,遇到过多少男人,若动不动就当真,那姐的日子不用过了。反倒是弟弟你总是当真,还那么认真地要与姐结拜,又那么认真地申明自己与李太后的关系。” “我的好姐姐,你就别取笑我了。”水墨恒在府上一向作为顶梁柱式的存在,可从来没有撒娇过。这会儿在马湘兰面前撒一回,感觉还挺美妙的! 原来有个姐姐真好! …… 携马湘兰进宫,到了乾清宫的门口,水墨恒招呼当值太监给李彩凤传话,自己却并不打算进去。 马湘兰又想当然地取笑开了:“都不敢进去?姐就知道你们肯定心里有鬼。” 水墨恒哭笑不得:“姐,这里是乾清宫,不是我的府上,求求你饶了我吧。” “那你为何不敢进去?” “不是不敢进去,而是你们两个女人,在一起肯定会说一些不想男人们听到的话嘛,我进去不是碍眼,不利于你们发挥吗?” “那姐一个人进去,是不是可以畅所欲言?” 明知马湘兰故意这么问,可水墨恒听起来,依然有些哭笑不得的感觉:“我的好姐姐,她是太后,而且是我大明真正的主宰者,在她面前说话,怎么也得掂量着说吧?” “你不进去,可别怪我不知道哪些该说,哪些不该说哈。”马湘兰流盼多姿地提醒道。 太监很快出来传话:“马姑娘,太后有请。” 马湘兰微微点头,指着水墨恒,问:“太后请他了吗?” “这个……”传话太监一愣,暗自忖道:“这儿就跟水少保的家一样,不是想进就进,还用请吗?” “姐,你赶紧进去吧。”水墨恒无奈地将马湘兰向前推了推,然后自己转身而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六百二十一章、负荆请罪 马湘兰回来时,情绪非常低落。 水墨恒见状吃了一惊,赶紧问:“姐,你怎么还晃神呢?叫你两声都没反应,咋滴了这是?” “不想和你说话。”马湘兰淡淡地回了几个字。 水墨恒更是摸不着头脑:“不是,我说姐,哪儿得罪你了?怎么突然不想和我说话?” “没有理由,就是不想和你说话。” “姐,是仅仅今天不想和我说话,还是以后每天都不想和我说话啊?”水墨恒如堕五里雾中,寻思着马湘兰是个通情达理的人,长期的风尘生涯更是练就了她一身的本领,想惹她生气都难,怎么突然说出这种话? “就今天。”马湘兰回答。 “哦,那还好,吓死宝宝了。”水墨恒松了口气,“既然这样,那我今天在姐面前就闭嘴不说话。你想一个人静静休息会儿,还是去慈庆宫找陈太后打麻将,悉听尊便。” “我想睡觉,谁都别来打扰我。”马湘兰说完这句话,就回了自己房间。果然一直到晚上都没出来,连晚饭都没吃。 水墨恒感觉奇怪—— 怎么去一趟乾清宫,回来人一下子都变了?莫非与她发生了不愉快?或是受了什么刺激? 可也不对啊! 她是什么人?多么精明!贵为太后,怎么可能随便刺激人?陈冰如天不怕地不怕,性子又直又倔,与她在一起都乖得很,更何况是姐你这样识大体的? 到底发生了什么? …… 好在马湘兰只是不想和水墨恒说话。 所以,晚上水墨恒让莫颜去她房间了。而且马湘兰还强调不过今天一天嘛,若莫颜也问不出什么,那就等明天自己去问,或者直接去问李彩凤。 一边是莫颜去了马湘兰的房间,一边是冯保再次现身。因为昨晚那个让人气愤的提议,水墨恒没给他好脸色。 冯保也知道自己一时冲动说快了,被黄飞领进来的时候满脸的歉意,谦卑得又是点头又是哈腰。 此时此刻,任谁都看不出来,他便是大名鼎鼎的司礼监掌印、大内第一人、不可一世的冯保。 黄飞泡一壶茶便退出去了。 水墨恒没说请,冯保也没敢坐,覥着脸,但非常诚恳地说:“水少保,今晚给你赔不是,负荆请罪来了。” 水墨恒突然脑子里灵光一现,想着莫非湘兰姐的不高兴与冯公公你有关?当即目光一凌,便射过去了。 冯保一个激灵,但脸上赔不是的笑容依然没敢收敛。 见一贯嚣张跋扈的冯保变得如此恭顺,水墨恒心中暗喜,本也不是什么深仇大恨的事,昨天就下了马威,连解释的机会都没给,直接将他轰出门。 其实也就水墨恒。 这种事儿,估计李彩凤和朱翊钧都不敢做。 “冯公公知道自己错了?”虽然水墨恒的语气不冷不热。 可冯保见他开口说话,喜笑颜开,赶紧凑上一步,搭话道:“当然,不仅错了,而且错得相当离谱。” “坐吧。” “好。”冯保一边回应,一边小心翼翼地坐下。 “知道错在哪儿了?”水墨恒的表情一直很僵硬,虽说不冷不热,可实质上偏冷。第一次用这种态度对冯保。 “昨晚其实就意识到了,但你没给我解释的机会;今天白天在乾清宫见了马姑娘本人,更是感觉错得一塌糊涂。” 水墨恒送了“嘿嘿”两声讥嘲般的笑。 “马姑娘不仅容颜惊为天人,而且谈吐风雅,颇有学识涵养,我那不成器的义子如何能配得上她?” 冯保深深叹了口气,接着说:“昨晚也不知为何,或许是爱子心切吧,突然头脑一发热,居然产生如此奇怪的念头,还望水少保多多包涵,就当我放了个臭屁吧。” 水墨恒不客气地怼道:“都说臭屁不响,可你这个屁,既臭又响。” “是是是,你说得太对了。”冯保连连点头,“所以今晚特意来亲口对你说一声‘对不起’,是我太异想天开了。像马姑娘如此优秀的女子,也只有像你这样的大偶像才能配得上,你俩真不愧为一对儿好姐弟。” “你也不用拍我姐的马屁了,日后别笑她来自风尘就好。还是多花些心思,好好教育你的义子吧,别又将他培养成一个只会给你添乱的吴明俊。” “他敢?”冯保目光一警,随即又笑,“多谢水少保提醒,一定铭记于心。” “哦,对了,问你个事儿。今天我姐去乾清宫,她俩说话时,你在场吗?” “开始时在,后来我离开了,毕竟是两个女人之间的谈话,我在旁边不合适。” “姐回来时神情恍惚,不知为什么。” “神情恍惚?”冯保一愣,诧异地道,“迎她进去的是我,送她出来的也是我,可没见她不高兴啊?她脸上总挂着迷人的笑容,什么时候都给人一种如沐春风的感觉。” “那是怎么回事?” “而且李太后也说了,与马姑娘谈话很开心,马姑娘走后还一直对她赞不绝口呢。” 听冯保这么一说,水墨恒更加拿不准马湘兰的心思了,看来只能等莫颜过来回复。突然眉头一皱,目不转睛地盯着冯保:“不会是冯公公对她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吧?” “不可能,绝对没有。”冯保一口否认,“我总共没有与她说过十个字儿,而且都是‘请’、‘慢走’之类的客套话。” “那就奇怪了。”水墨恒收回目光,喃喃地感慨道,“女人的心思果真难猜,深如海,细如针……” 见水墨恒一副冥思苦想的样子,冯保也不便多打扰,起身拱手告辞,还特意再致歉一次:“水少保大人不记小人过,忘了我那个又臭又响的屁哈。” 水墨恒第二次不客气地回道:“这种屁,以后还是死死憋着,就不要随便放出来害人了。” 冯保点头如捣蒜,然后恭敬地退出。 这次水墨恒依然没有出门相送,但至少起身了。 冯保大松一口气。 只是坐着等了好久好久,也不见莫颜进来回复,水墨恒心里不禁纳闷儿:“怎么?还遇到了彻夜长谈的话题吗?”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六百二十二章、女人心 莫颜终于从马湘兰的房间出来了。 不过,出来时已是午夜时分,而水墨恒坐久了困乏,也在不知不觉中沉沉睡去。 此时正值冬季,又是大半夜的,虽然室内,也还有点冷。 水墨恒就这样半躺在椅子上。 莫颜担心他受风寒感冒,本想找个被褥来给他披上,可一想还是算了。总不能让他坐着睡一晚上,不如叫醒回房睡踏实。 而且,断定他等回复。 所以,轻轻地推了一把:“大哥。” 水墨恒醒来,迫不及待地问:“姐为什么不高兴?” “瞧把你急得,”莫颜莞尔一笑,“其实啥事儿都没有……” 水墨恒抢着问:“那她为何看起来情绪低落,还莫名其妙地说不想和我说话?晚饭也没吃吧?” “回来时在李太后那边吃了些点心,所有感觉不饿。至于看似低落的情绪,那是因为见了李太后。” “什么意思?”水墨恒一下子没明白过来。 “湘兰姐是被李太后惊到了。” 水墨恒更加不明白。 莫颜笑了笑,解释说:“湘兰姐见过李太后,感觉哪方面都要胜过她,所以有点自惭形秽。” “就因为这个?” “嗯。”莫颜非常肯定地点了点头。 “这想法真够奇葩的哈!”水墨恒却笑着摇了摇头,“难道姐认为天底下只有她最优秀?或是见了哪个女子比她优秀,心情就会立马儿变坏?” “大哥是个聪明人,这个理儿怎么想不通呢?湘兰姐不是认为她最优秀,更不是见了哪个女子比她优秀心情就会变坏,而是因为李太后与大哥的关系嘛。” “这算什么?吃醋吗?” “是,也不是。”莫颜笑着说,“要吃醋,也该我们几个做老婆的吃醋啊,怎么会轮到姐去吃醋呢?湘兰姐只是见过李太后之后,突然觉得她曾经一路追大哥追到北京,是一件多么可笑而荒唐的事。” “这有什么可笑、荒唐的?那是勇气,是率性,非一般女子所能及。”水墨恒由衷地赞扬。 “这话,大哥应该亲口对湘兰姐说,她听了一定很高兴。” “还是算了吧。”水墨恒摇头,说了句自我感觉良好的话,“我怕姐对我重新抱有幻想,到时候又要伤人伤己。” “听湘兰姐说,你准备给她物色一个好男人?” “是啊,总不能看着她一个人孤孤单单地过一辈子吧?” “可湘兰姐不一定乐意。” “她答应了啊。” “答应大哥是一回事,可到时候能不能接受又是另一回事。凭我的感觉,湘兰姐是个非常重情而专一的人。” “其实在我们认识她之前,她经历过一段刻骨铭心的爱情。” “正因为曾经经历过一次,所以才让她体会更深啊。”莫颜意味深长地说。 “这么说,我答应她住在天上人间,岂不是害了她?” “也不是吧,我相信世间上有一种爱,不求在一起,只求天天能见,或者见与不见都在心里,湘兰姐就是处于这种心态。” 水墨恒微微叹了口气:“但愿吧!不然我感觉自己像个罪大恶极的人,有时候想着特别对不起你们。” “大哥想多了,睡觉去吧。反正湘兰姐没啥事儿,只不过是女人的一点心事罢了。女人嘛,就这样,有时候会莫名其妙地生气,或者不开心,过了一个晚上就好。” “好,睡觉,今晚……”水墨恒说着,抱起莫颜就走。 “今晚该大哥休息不是?”莫颜半推半就,“不能过度,是大哥自己说的。” “现在是几时?你说的是昨天吧?”水墨恒来了,可不管什么节制不节制的问题。 “大哥,你轻点儿,轻点儿,夜深人静的,别惊动……”话还没说完,嘴便被水墨恒的嘴给堵住了…… …… 第二天,马湘兰依然好好的,与往常没啥两样。 水墨恒放心了。 因为与莫颜沟通过,所以也就不好意思再去问马湘兰,两人见面彼此置之一笑,这件事就这么翻篇了。 的确,人与人之间,有些事情与其问得那么清楚明白,倒不如装糊涂一些好。问清楚,反而徒增烦恼或伤悲。 …… 天上人间的兴建工作,正在如火如荼地进行着,基本的雏形已经慢慢呈现出,通往那儿的大道也已经修建起来。 水墨恒虽然以包工包料的方式承包出去了,每天不需要亲自前往督工啥的,但还是会时不时地过去一趟。 一来提醒他们注意安全。 二来现场也要进行一些指导性工作,毕竟施工人员的思想与见识落后了他好几百年。 尽量不要返工,以免耽误进程。因为按照他的计划,年底就要搬进去。这也是两宫太后的殷切希望。 …… 这天,冯保非要随同与水墨恒亲临现场。 什么熟悉环境,感受气氛……这些当然都不是主要目的,冯保要去是因为惦记着他的屋子将建在什么位置。 更确切地说,是想看看他的屋子,离陈太后的屋子有多远,离水墨恒住的屋子又有多远。 因为按照他的想法,最好与水墨恒、陈太后分处三个方位。高兴的时候就串串门,不高兴的时候最好谁也别打扰、干扰谁,毕竟都有自己的小日子要过。 其实,不用冯保提醒,水墨恒也知道。届时天上人间肯定鱼龙混杂:陈太后一帮人、自己那一般人、冯保一帮人…… 最多的属“八千水军”,虽然都不一定住在天上人间,但忙的时候,比如果园采摘、庄家成熟的季节,肯定都得在。 再加上来这儿娱乐的人。 所以,必须要有规划,而且还得有严格的纪律,绝不能想进就进想出就出,想住哪儿就住哪儿。 让黄飞编制八千水军,正是基于这样的考虑,除了要摸清他们的底细,更重要的便是易于管理。 去的路上,水墨恒对冯保说:“冯公公,你的老年人生活,我会为你安排好的,但有一个要求。” “啊?”冯保一愣,“难道还对我进行约束?” “必须的,没有规矩,不成方圆嘛。”水墨恒一本正经,“你住进来后,不能搞特殊化。窝在屋子里,怎么疯怎么闹我一概不管,但走出门,一切就得听我的。” 冯保咂摸着嘴道:“说得有点儿恐怖,怎么像要限制我的人生自由一样,那还是天上人间吗?”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六百二十三章、你是她的眼 此时的天上人间,已经与水墨恒第一次带莫颜、黄飞他们来观看时的情景大为不同了。 尽管看起来仍是尘土飞扬,老远望去,也只见施工人员和工具设备,各种各样的声音不绝于耳…… 但该有的形都已经有了。 刚修建完毕的一条大道直通天上人间的大门,也即正门,位于东南方向。大门纯用汉白玉石凿砌而成,两根粗大的大石柱,矗立在大门两侧。宽大的门梁上尚未题字。 门前踏道的两侧,已经各蹲了一只神采飞扬的汉白玉大石狮。因为才刚雕砌而成,在日头底下反射出耀眼夺目的光芒。 大门前是一个宽阔无比的广场,估摸着怎么也能容纳上万人。广场四周是一圈儿极为考究的米青石系马桩。 虽然都尚未完工,可呈现出的规模体制已是相当的恢弘,就现在的气势足以把人震慑住。 …… 冯保下车,跟随水墨恒一道,走到大门底下,转着圈儿看了一遍又一遍,伸手摸了摸那对汉白玉大石狮,脸上洋溢着满足的笑容,眯着小眼睛竟不舍得离去。 见冯保一副爽心悦目的样,水墨恒笑道:“现在还担心这里不是天上人间吗?都还没建起来呢,若按我的想法修建完毕,别说你进去娱乐,就是站在门前看一眼都不想走。” 冯保又退后几步,笑意绵绵,百般憧憬地感慨道:“看来,我那一百万真是很值啊!” “值不值公公到时候就知道了。” “只是,”冯保极目张望,“这里四周砌了那么高的围墙,你真打算天上人间与外界隔绝起来,限制我们的人身自由吗?” “冯公公你想多了。”水墨恒解释,“修建围墙,一为安全,二为方便管理,至于住在里面的人的自由,只要不生事不违纪,就像普通村庄里过日子一样,自由得很。” “这么说,我就放心了。咦?来时的路上,你不是说要从通惠河引水入天上人间吗?我咋没见到河流或水呢?” 水墨恒摇头笑了笑:“冯公公,引水难道就只能在地上引吗?” “你的意思是?” “公公一会儿进去瞧瞧就知道了,引水我全部走的地下。” “走地下?” “对,用的是管道,埋于地下。天上人间里头,还建有不同阶梯的水闸和水井,即便通惠河水流不旺盛,甚至枯竭,我照样能保证我那里面蓄有充足的水,供给一年日常所需没问题。” “岂非与避暑山庄无异?” 水墨恒甚是得意:“差不多吧。你想,陈太后要在里面修养,环境若不好,怎么能行?况且,将来我还要搞许多项目,总得让人进去有种如沐春风心旷神怡般的感觉吧?” “其实,你我心知肚明,陈太后在意的并不是环境。”冯保意味深长地道,“自从你答应带她住进天上人间,送她一副麻将,她整个人的状态都变了,病也好了一大半。” 水墨恒笑而不语。 冯保接着又道:“我还听说,你将来要送她一个孩子抚养,认她作干娘。这样一来,相信她的抑郁会完全治愈。” “但愿如此!”水墨恒由衷而发,“陈太后是个好人!” “我觉得吧,”冯保稍停顿一下,带着几分小醋意,轻轻地神补道,“陈太后对你最好,你就像她的眼……” “哇塞!”水墨恒刮目相看,感到十分惊讶,“这话你都能说得出来?是从哪儿学来的?” “陈太后自己说的啊。她说你像是她的眼,能够帮她看到诗和远方。如果没有你,她的生活将是一片灰暗一团糟,有时候都搞不清楚人到底为何而活。” “她会亲口对你说这种话?”水墨恒表示质疑。 “当然不会对我说。”冯保一愣。 “那你如何得知?” “是,是跟李太后说的。” “李太后?她更不会对你说这种话啊。”水墨恒紧盯着问。 冯保脸色赧红,感觉自己的嘴真是欠,嗫嚅着回道:“说这话的时候,服侍李太后的一名女官刚好也在场,无意中听到了。” “大内六局中的女官?叫什么名字?与你关系很铁?” “这……”冯保有些局促。 “冯公公你行哈,快说,你们是不是有一腿儿?” “没,没有。”冯保突然猛地扇了自己一大嘴巴子,“我,我就不该多嘴,最近脑子也不知怎地,总犯迷糊。” 水墨恒眼神犀利,射出两道凌厉的光芒,不客气地道:“兔子不吃窝边草,你也一大把年纪了,小心点,别只图眼前的痛快,切莫学你那干儿子吴明俊,最后成为冤魂野鬼。” 这话已经说得很重了。 冯保脸色臊红,态度虔诚:“是是是,你教训得是。” 水墨恒接着又严厉地斥道:“别以为眼下李太后处处罩着你,可皇上眼里容不得沙子,小心找你新账老账一起算。还记得六科廊言官曾经集体跪谏弹劾你的事吗?别人或许不知道,可我清楚得很,列举你的十几宗罪证并非空穴来风。” 冯保手心中沁出汗水,额头上也是黄豆般大小的汗珠。 “公公能向我坦诚,说明你没将我当外人,我表示欣慰;可我也把你当朋友,所以谆谆告诫,你不要不爱听。” “听,当然爱听。” “我知道,你在两宫太后和皇上面前从来都是如履薄冰,时刻谨记要夹着尾巴,可一旦脱离他们的视线,就变得狂妄起来,这也是外界说你不可一世的原因。” “我也知道,大内一向不安分,并不像外面看起来那么平静,有玩对食的,有太监与太监,有宫女与宫女,甚至与太后贵妃胡搞,历朝历代都不能避免。” “但公公你也别玩得太过火,有些事情碰都不能碰。赶紧将那名女官从陈太后身边抽走,我当作什么都不知道。若被李太后知道,小心她抽你的皮。” “明白。”冯保被一顿数落,嘴上虽然这样应着,可心里多少有些不服气的劲儿,嘀咕道:“就允许你与两位太后暧昧不清,不允许我勾搭一下她们手下的女官?这不过是男女生理上各有所需,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吧?” 幸好是心里想,要是说出口,水墨恒不得一脚把他踢飞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六百二十四章、给的再多 不如懂我 其实,水墨恒也清楚,冯保是个聪明人,一点即透,不宜用这种训斥的语气与他讲大道理。 只是,最近做的两件事,实在让人无力吐槽——介绍马湘兰给他义子,偷偷勾搭陈太后身边的女官…… 都五十多岁的人了,难道更年期现在才来?还是说做了几年司礼监掌印,觉得一切都可在自己的掌控之下? 见冯保耷拉着脑袋儿,水墨恒将说话的语速放慢了许多,显得有些语重心长:“冯公公,你自己都知道上了年纪,可能伺候不了几年太后和皇上,可别退休前惹一身膻啊。到时候能不能光荣退休,还是未知之数呢。” “谨遵教诲!”冯保又应了一声。不过这一声诚恳多了。 “哎!”水墨恒叹口气,不紧不慢地说,“这个东西,有时候是真不好控制,不过人是活的嘛。若我像你,那陈太后和湘兰姐不都成为我的囊中之物?” 想着这话虽然说得有点不知天高地厚,可事实就是这样,想当初陈妍是和马湘兰不都是投怀送抱吗? “冯公公你想,外界最多也只是传我与两宫太后关系亲近,甚至说得再不好听一点,叫暧昧,可还没人敢说她们是我的女人吧?假若我真与谁发生了关系,现在还能这么心安理得吗?” “一个人欠下的债,终究要还,尤其是风流债。冯公公家里藏着有女人,而且我看一个个姿色蛮不错,干嘛还到外面去偷呢?莫非也想学张先生那一套?” “实话跟你说,其实让皇上收回温玉别苑,一方面是为了安抚王伟一家子,一方面是为了救张先生啊。” “救张先生?”冯保一直没好意思插话,见水墨恒终于将话题转到张居正身上,才赶紧问了一句。 “对。张先生也是五十多岁的人了,每天又日理万机,忙得不可开交,哪还有精力纵欲啊?经过刘台事件和夺情风波的沉重打击,他身子已大不如从前。我让张敬修请高明的技师去他家里,目的就是为了帮张先生减压、放松……” “啊?这也是你的注意?”冯保一惊一乍。 “那你以为呢?” “这么说,你比我早知道张先生在外头藏有女人?”冯保这才恍然明白过来,“上次与我谈及这个问题,你是装出来的?” 水墨恒不置可否:“我知道的远远比你多得多,早知道也好,晚知道也好,我对张先生的心是诚的,是为他好,是在救他。身子是革命的本钱,想想隆庆皇帝,英年早逝是因为什么?” 冯保又不吱声了。 “今儿个本是带你来参观的,没想到在这大石狮前做了一番思想工作。冯公公相信我,对你,我的心也是诚的,着实为你好。若不谨慎些,将来我可能都救不了你们啊。” “救我们?”冯保敏锐地抓住话头。 “对啊,难道你认为我现在不是在救吗?” “当是吧。” “不是当是,冯公公。”水墨恒立即纠正,而且一本正经,“而是事实就是。希望冯公公记住我今天说的话,回去后好好想想,再重申一遍,我有未卜先知的本领。” 冯保点了点头,可能还谈不上心领神会。 水墨恒将脸上的肃容收敛起来,笑了笑:“好吧,平复一下,进去参观参观,不要影响了兴致,天上人间才是咱们将来的乐土。” “是。”冯保昂首挺胸。 “对你们,给的再多,不如懂我啊。”水墨恒边走边感慨。 “那,我们几个之中,谁最懂你?”冯保赶紧跟上,追在屁股后头问。 “其实,你们都不算很懂我,最懂我的人死了,他就是先帝隆庆皇帝,想来想去只有他最懂我。” “先帝最懂你?”冯保感到诧异,“不是李太后吗?” 水墨恒摇头,发自内心地说:“比起隆庆皇帝,她还差了一截。” “原来在你心目中,先帝最懂你……”冯保喃喃地说道,突然抬头,看见一大片水域,大量的施工人员正在修建四周的护栏,水域中央也有施工人员,不禁好奇地问,“他们在干啥?” “底下打夯,然后上面修天桥,中央建钓鱼台。” “这便是你所宣传的钓鱼馆?” “嗯,但只是一角,你看到的是露天馆。”水墨恒指着另一边正在修建的高大屋子,“那边还有室内馆,雨雪天一样可以垂钓,最顶头那边还有纯天然的。” 走过一阵子,冯保又看见一排排小矮屋,有些用石头堆砌而成,有些用砖瓦,有些则纯用木头,而小矮屋的后方是一片辽阔的草地,远远望去像一片草原。 “这又是作何用处?” 水墨恒介绍道:“那是畜牧业的集中营,届时养鸡、养鸭、养鹅、养猪、养羊、养鸽子……” “养这些玩意儿,就不怕有臭味吗?”冯保耸了耸鼻子,一脸嫌弃的样,似乎现在就闻到了一股屎味儿,“而且污染环境啊,客人来这里玩,闻到空气中飘散出臭臭的味道,不是影响心情吗?” “随时有人清理,开门迎客之前做好卫生、排放、消毒工作,哪有多少味儿啊?放心,我采取的都是超时代的先进理念,冯公公想的问题我早已考虑到了。原本这就是农家乐,当然不能离开老百姓喜闻乐见的事物啊。” “我的屋子准备建在何处?”冯保还是最关心这个。 “反正陈太后与我们都在东南方向,也就是那边。”水墨恒抬手指了指,“西北方向是一片原始山地,我暂时没做任何改动,除了那边不宜建房外,其它几面都可以,你自己选。” 冯保左右眺望。 水墨恒又补充道:“但必须说明一点,你只能选择位置,不能选择房子的结构和大小,因为这里面所有的建筑物,都必须按照我的要求去设计,高度保持一致。” “我想远离这边的畜牧业集中营。”冯保回答说。 “你确定?这里可是最将来最热闹的地方,老年人不都喜欢凑热闹吗?”水墨恒笑道。 “那你认为我住哪边好?”冯保一下子犹豫了。 “咱现在所处的位置是西南方向,你可以选择这边,也可以选择那边东北方向,差别在于,那边相对来说比较安静。” 冯保想了想:“还是你帮我做主吧,我一进来就感觉有点懵。” 水墨恒不假思索:“那就这边。” 冯保眉头一皱:“你这是打算让我与畜生为伍?”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六百二十五章、投怀送抱 没忍住 尽管听出来冯保是调侃的口吻,可水墨恒还是认真地解释:“按理说,老年人应该安排在安静的地带,可西北方向届时以种植、果园为主,实在清净得很,我担心你会寂寞无聊。” “那随你,我相信你的选择。” “不过你放心。”水墨恒信誓旦旦地保证说,“我不会让你一起床就闻到各种屎尿味儿,反而会让你起床就有一种春风扑面的感觉。” “那就多谢啦!” 接着,水墨恒又带冯保简单地参观了其它一些地方。 天上人间,虽然总体上说是一个地方,但因为水墨恒要经营的项目很多,所以实际上分了好几个区域版块儿,而且区域版块儿之间都用不同的标志或建筑物隔开、区分开。 比如:钓鱼馆是一个区域,畜牧业养殖一个区域,果园种植一个区域,棋牌室一个区域等…… 而且,每个区域与区域之间用的色调不同。 然后,所有住房几乎都建在边缘地带,也就是差不多距离围墙不远处,除了客房——那是为宾客准备的。想着届时肯定有人需要留宿天上人间,这也算是一个附加项目。 冯保跟着来,也就参观参观。 至于天上人间将来怎么运作怎么赚钱,他可是一窍不通。正如他自己所说,一走进来,就有一种懵逼的感觉。 其实,这里的结构与建筑,与皇宫比起来还差得远,只是因为还没建成,所以给人一种眼花缭乱的错觉。 …… 两人来时用了一辆大马车,回去时依然共乘一辆。 水墨恒问:“感觉如何?” 冯保却想着与陈太后身边那个女官近来发生的事儿,因此神情恍惚了一下:“你刚才问什么?” “看过天上人间之后,对你出资一百万有没有后悔?” “谈什么后悔?”冯保连连摇头,“就咱俩的关系,给你出资一百万也无所谓嘛。” “那你刚才在想什么?” “不瞒你说,”冯保一副很难为情的样子,“我在想以什么理由辞退陈太后身边的那个女官。” “你们是怎么勾搭上的?”水墨恒倒没想着刻意追问。 “是她求我办一件事儿,升了他父亲的官,所以,所以就……” 水墨恒轻哼一声:“知不知道这比你单纯的勾搭更严重?你这是以权谋私,进行权色交易啊。” “哎,投怀送抱,咱不是一时没忍住嘛。” “这么说,是她主动勾引你,而不是你主动引诱她呗?” “无论你相不相信,反正我是这么认为的。” “自己看着办吧,我懒得替你操这份心,总之不能让她留在陈太后身边继续服侍。” “可万一被陈太后问及,我该如何回答?总得找个合适的理由吧?”冯保哭丧着脸。 “干的时候怎么不想想?”水墨恒带着几分讥诮的语气,“我就喜欢看你上火的样子。” “早知如此,打死也不告诉你。”冯保一撇嘴,恨恨地说道。 水墨恒却轻松的笑了笑:“嘿嘿,若你不主动坦诚告知,而是被我发现,那我可就不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哦。你要知道,我之所以帮你隐瞒一些事情,就是看在你相信我、而且主动坦诚的份上。” “那你再教我一招儿呗?”冯保放下所有架子恳求,“你想,且不说如何回复陈太后,我若无缘无故地将她拿掉,她觉得受了很大委屈反咬我一口怎么办?” “他父亲的命运和前程掌握在你的手上,她敢吗?我突然怀疑你还是曾经那个纵火的胆大包天的冯公公吗?” “不一样啊!那件事,最多说我心狠手辣,这点我从不否认;可这件事,妥妥的丑闻啊。我也是个要脸的人。” “她人怎么样?” “我觉得挺好,而且非常孝顺,为了她父亲,什么都愿意做。” 水墨恒“哼”了一声,很不以为然地回道:“那在我眼中就是愚蠢至极,大傻帽一个,孝敬父亲不是通过牺牲自己来完成的,而且还是牺牲自己的色相。她父亲如果知道自己升官的真相,岂不是要羞愧死了?” “哎……”冯保一迭连声地叹着气。 “莫非你对她动了真感情?” “是有点儿舍不得。” “那她怎么想?她叫什么名字?”水墨恒第二次问及,本不想过问这件事,可看冯保一脸惆怅迷惘的样子,一时又不忍心。 “叫古玥。至于她动没动心咱就不知道,也没问过。”冯保很有自知之明地说,“我就是一个没有根儿的男人,也从未想过给一个女孩子家幸福啥的,只不过图一时的快慰罢了,而她们恐怕只想从我这里达到某种目的而已” 水墨恒表示同意,点了点头道:“这话说得还算不违良心。看在你如此虔诚的份上,我就再帮你解围一次吧。不过记住,这种事情下不为例。” “一定一定!快告诉我怎么帮。”冯保登时倍感轻松。 “反正你们肯定不能在一起,人家还是个女孩儿呢。” “我也从未想过在一起啊。”冯保连忙答道。 “改天我认识认识,若古玥果真如你所说,她人还不错,是个孝顺的女孩子,只是为了她父亲,一时冲动犯了糊涂,我倒可以为她谋个不错的差事。” “什么差事?”冯保迫不及待问。 “她现在不是服侍陈太后吗?我让陈太后将她放出来,赐给湘兰姐当贴身侍俾,不愁吃,不愁喝,还能住在天上人间,将来寻个好人家嫁了,身在宫中不一定有这开心。” 水墨恒想着等冯保退休,住进天上人间,那时候古玥肯定早就出嫁了,两人也碰不到一起,不存在见面尴尬的问题。 “好!”虽然冯保觉得这是从高到低,毕竟服侍陈太后与服侍马湘兰给人的感觉肯定不一样。但鉴于水墨恒的关系,想着一般的女子想给马湘兰当贴身侍俾都不成。 而且,还有机会住在天上人间,倒也是个不错的选择。既然水墨恒答应照拂,那以后古玥肯定能沾光啊,所以一口答应。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六百二十六章、大白菜被猪拱了 水墨恒倒真想认识认识这个古玥,居然为了自己父亲,投怀送抱给冯保……五十多岁的老头儿好不好?关键没有慧根啊…… 行为愚蠢,但这得需要多大的勇气啊! 也只能这么评价了! 水墨恒回来后便找马湘兰,笑嘻嘻地问道:“姐,来我这儿最近过得开心吗?” “哟呵,还知道关心姐了?” “这话说得,我什么时候不关心姐啊?看姐独来独往的,要不我给你请一个贴身侍俾伺候你吧?” “弟妹们都独来独往,也没见你给谁请过侍俾啊,为何单单帮我请?不要。”马湘兰一口回绝,还特意强调补充一句,“姐也是个独立自主的人。” “真的不要?” “不要,说不要就不要,除非莫颜她们也要。这不是你一直倡导的吗?自己动手丰衣足食,绝不做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人。” 见马湘兰的态度十分坚决,水墨恒只得变换一种方法:“那请姐帮我一个忙呗,接受一位侍俾如何?” “小样儿,哼,我就知道你没那么好心。”马湘兰没好气地投来一个大白眼,“说吧,让姐怎么帮你?” 水墨恒直承:“姐不是经常去陈太后那里打麻将吗?认识她身边的那个叫作古玥的女官吗?” “不认识。”马湘兰摇头。 “不认识也没关系。是这样哈,古玥犯了一点错误,不能继续待在陈太后的身边服侍,但又不忍心将她生活门路给一下子切断了,所以……” “等会儿,等会儿。”马湘兰明锐地抓住话头,打断水墨恒的话问,“是你不忍心,还是陈太后不忍心?把话说清楚。” “姐,这有区别吗?” “当然有。若是你不忍心,姐一律不管,天下那么多可怜的女子,你不忍心就招到身边来?若是陈太后不忍心,姐倒可以考虑考虑。” “不是我不忍心,也不是陈太后,而是另有其人,一个大咖。”水墨恒如实回答,只是隐去冯保一节。 “谁?” “这个嘛,姐能不能不问?” “怎么帮?”马湘兰是个玲珑剔透的人,也不穷追到底。 “请陈太后将古玥姑娘赏赐给你。” “赏赐给我?”马湘兰惊讶,表示疑问,“她在宫中服侍陈太后多有面儿,让她来服侍我?这不是害人家吗?” “是帮她,不是害。这么说,姐答应了?” “我答应,陈太后答应吗?” “嘿嘿,这个就不劳姐担心了,我自有办法。” “知道你有对付陈太后的办法,她愿意为你做一切事情嘛。”马湘兰轻轻地“哼”了一声,明显带着浓浓的醋意。 …… 冯保都开口了,这个忙水墨恒肯定得帮。想想冯保是谁?除了太后和皇上,谁不忌惮? 就是这样一个人,主动坦诚自己的丑事。 本来完全可以不说。 相信也很难查到他的头上,就像他之前犯的许多错误一样,因为他的功劳和地位而被掩盖掉了。 冯保的聪明之处恰恰在于:总是在水墨恒面前主动坦诚,就像之前火烧佟祯的府邸一样,做过之后马上告诉水墨恒。 说是相信朋友也行,但更多的应该是一种策略——以退为进。 这次也一样。 与古玥的关系,看似是被逼问出来的,实际上不是,只不过寻找到了一个契合点,有意透漏给水墨恒知道。 这点水墨恒也想明白了:就冯保的性子,怎么可能是一时头脑发烧胡说八道呢?说他更年期才来,那不过是开玩笑的话。 冯保真正的考虑应该是:担心有一天会被发现。纸包不住火,人在看天在看,做了就是做了。与其被发现,不如主动告知。 关键,告知的人是水墨恒。 对此,冯保很有信心。 尽管他在水墨恒面前装作一副担心害怕的样子,又是冒汗又是哆嗦,但心底已料定水墨恒不会拿他怎么样。 确实,水墨恒也不能拿他怎么样。 你情我愿的事嘛,难道还非要揪出来当典型宣传? 尽管违背了后宫中的纪律,也理应受到道德上的谴责,可要说犯法犯罪,似乎也谈不上。 …… 水墨恒去慈庆宫与陈妍是交涉,直截了当地说:“我姐相中了服侍你的一名女官,恳请赏赐给她做贴身侍俾,不知可否?” 被陈妍是多次拿来调侃,为什么总称呼李彩凤“你呀你”的,却总称呼她为“太后”,所以水墨恒也逐渐改过来了。 的确,“你”、“我”叫起来感觉亲切得多。 “是吗?相中了谁?”陈妍是一副乐见其成慷慨解囊的样子。 “古玥。” “我没问题。”陈妍是回答得很痛快,继而又补充道,“只不知她是否愿意,待我先问问她。” 水墨恒犹豫了一下,笑着恳求:“要不让我来问?” “可以,我马上传她。”像马湘兰说的那样,陈妍是愿意为水墨恒做任何事情。 很快,古玥来了。 与水墨恒来时想象的一样,能够留在陈妍是身边的女子,相貌应该堪称一流。古玥长得清秀、娇羞,眼神优雅、娴静,回盼流波,像是俏丽的江南女子;但又含有一丝倔犟的波纹,带着几分北国女儿的神韵。 真是一棵新鲜水嫩的大白菜! 怎么就这样被“猪”拱掉了?还是自己送到“猪”嘴上…… 哎…… 水墨恒心底又是感慨又是叹气。 陈妍是很识趣,见古玥进来,招呼她坐下,然后自己礼貌地退了出去。 水墨恒端详了一番,问:“你就是古玥。” “是。”古玥明显有些紧张。 “哪儿人?” “北京本地人。” “宫中的日子还习惯吗?” “还好,”古玥点了点头,“陈太后对奴婢很好。” “如果我让陈太后放你出宫,你愿意跟着我吗?”水墨恒也不转弯抹角,但绝口不提冯保。 “我……”古玥惊讶地对视了水墨恒一眼,不过旋即又羞答答地挪开。 “古姑娘你别误会哈,不是让你来服侍我,而是服侍我的姐姐马湘兰。” “这个……”古玥依然犹豫,支支吾吾。 水墨恒猜想她是不是担心冯保那边,但这话又不好意思当面问她,否则日后她心里肯定有阴影。 估计打死她都不相信,冯保会主动抖出来。通常,这种事儿谁还往外说呀,恨不得毁尸灭迹呢。 不能告诉她真相,那找个什么理由打消她心中的顾虑呢? 水墨恒思绪飞驰……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六百二十七章、玥玥出宫 古玥勾着头。 水墨恒边琢磨边瞅了她一眼:“怎么?不愿意?” “不,不,”古玥迅速摇头作出反应,“只是,只是……”然后一副欲言又止的样,紧紧地咬着嘴唇,脸色憋得通红,就是没敢继续往下说。 瞅着古玥挺激灵的劲儿,又给人一种小倔强的感觉,水墨恒不由得神情一警,突然觉得是不是太相信冯保的一面之词了?难道真像他所说的那样投怀送抱吗? 按理说,冯保不应该欺骗自己!水墨恒凝望着古玥道:“你抬起头来,我又不吃你,怕什么?” “是。”古玥弱弱地应了一声,只是仍不敢对视水墨恒,只敢偷偷地用余光。 水墨恒一边想着冯保,一边又想着如何在古玥面前规避冯保,即便冯保说的不全是事实,这个时候也不能当面问女孩子家!总不能直问:你主动送上去让他拱的,还是他缠着你拱的?那她不得活活羞愧死,以后还怎么见人? “既然愿意当我姐的贴身侍俾,那你还犹豫什么?放心,陈太后的话比皇上的圣旨还管用,只要她说没问题,你什么都不用担心,况且还有我罩着呢。” 水墨恒想着,这应该是打消古玥疑虑的最得体的话,虽没提到冯保,但拿陈太后压着他,还加上自己。 如果古玥内心真是害怕冯保而犹豫的话,那已经点到这儿了,理应痛快地答应下来。 然而,古玥依然不说话,明显还在犹豫。 这就让水墨恒感到难以对付了,不能直问,可绕着弯儿问又达不到预期目的和想要的效果。 气氛一度尴尬! 幸好,这时陈妍是进来,轻轻地喊了声:“玥玥。” “太后。”古玥立马儿站起来。 “你还犹豫什么?”陈妍是似乎刚才在外头听见了对话。 “太后你也同意了?” 陈妍是瞅了水墨恒一眼,然后将目光投到古玥身上,轻轻地,但语重心长地说:“他是什么样的存在,你也应该听说了,跟着他比跟着我前景要好。你不也知道吗?我将来都要跟着他混呢。” “太后,我知道。” “知道就好,咱这些女人啦,在宫中的日子其实并不好过。你想想,最高的无非像我,做了皇后,做了太后,可真的开心吗?像我这样的都不开心,更何况是你们呢?等挨到二十五岁,就得打发你们出宫,还是找个好男人过日子靠谱。你现在或许还不懂得漫漫长夜的寂寞啊……” 陈妍是这番话说得不仅语重心长,而且苦口婆心,言辞中的领悟与心酸之情不禁让人动容。 古玥沉默着不说话。 水墨恒提议道:“要不,让古姑娘回去考虑考虑吧?” “不用考虑,玥玥,我看就这么定了。”陈妍是断然言道,“很快我也要住进天上人间,你十有也要跟去,不妨先跟着湘兰,相信这样一份差事北京城不知有多少姑娘梦寐以求呢。” “遵命,太后。”古玥终于答应,不过看似有些勉强。 水墨恒也就不再说什么了。他的想法与陈妍是如出一辙,作为女孩子,留在宫中真不是一件幸福的事,更多的是悲剧。 “明天,我让冯公公将这件事办妥,你便可以出宫了。希望你明白,不是赶你走,而是为你好。如果你觉得服侍湘兰不舒心,我向你保证,日后待我搬到天上人间,你可以重新回到我的身边。” “多谢太后!” “好啦,不用谢我,咱都是女人,我不过比你多经历了一些事而已,所以知道女人最需要什么。你现在尚未成亲,或许难以理解这份心,将来你会明白的。下去吧。” “是,太后。”古玥乖乖地退下。 陈妍是冲水墨恒浅浅一笑,道:“怎么样?我这么决定,你还满意吧?” 水墨恒点了点头:“满意,只不知古姑娘能不能理解啊!她现在可没达到你的境界哦。” “所以我才帮她做主,不给她考虑的机会啊。” “但愿这是个英明的决定吧。” …… 第二天,冯保亲自将古玥送到水墨恒的府上。 看得出来,古玥的心情比昨天明显开阔多了。昨天她一直愁眉苦脸勾着头,心中似有一股阴霾散之不去;可今天她脸上挂满笑容,给人一种如释重负焕然一新的感觉。 水墨恒将古玥交给马湘兰后,又单独将冯保引进待客厅。 冯保脸上笑意绵绵,拱手作揖道:“感激不尽!又帮我解决了一道难题。” 水墨恒纠正:“不是难题,而是后患。这种事对于你冯公公,压根儿不是什么难题。”心里想着:“你偷偷弄死的人还少吗?一个小小的女官还入不了你的眼,你只是顾忌陈太后罢了。 “总之多谢!” “瞧古姑娘今天心情挺不错,你是不是跟她说过什么?” “你那么聪明,应该能想到,她肯定担心我会报复她和她的父亲嘛。我只不过对她说了‘真心感谢’四个字而已,她就高兴成这样。看来,她内心是倾向跟着你的。” “我问你,”水墨恒突然射去两道寒光,“是不是你主动引诱的她?我怎么看起来,她不像那种投怀送抱的女孩子啊?” “哎呀,真是天大的冤枉啊!”冯保慌忙为自己辩解,“我骗你干嘛?女人骚不骚,功夫好不好,难道能通过肉眼看出来?不信你可以当面问她。” “切,这事儿怎么好意思当面问?”水墨恒白了一眼,“即便问了,她敢说是你引诱她吗?” “过去的事咱就不纠结了,我觉得关键要看她日后开不开心。” “好,就冲你这句话,我姑且信你一次,的确,一个人无论经历过什么,开心地生活才是最重要的。”水墨恒说这句话时,不由得想到小白,如今她与小冷快乐地过日子,让人欣慰。 “那玥玥就交给你了。我保证日后绝不与她单独私会,而且还会尽可能地罩着她父亲。这些我能做到,也算是对你的承诺。”冯保认真地说。 “若她日后不开心,我唯你是问。” “别介啊!”冯保当即连连摆手,“她若跟着你都不开心,那问我也没招儿,我可背不起这罪……”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六百二十八章、赏口饭吃 古玥安心地跟了马湘兰,做她的贴身侍俾。 当然,水墨恒也没忘记叮嘱马湘兰,至于古玥到底犯的什么小错误,最好莫问,反正是难以启齿的糗事儿。 这样,古玥正式成为水墨恒府上的一员。 …… “八千水军”的编制与详细资料,黄飞整理出来了,交到水墨恒的手上。水墨恒简单瞜了一眼,反正没有一个熟悉的名字。 “这些人你都认识吗?” “不认识。”黄飞摇头答道,“也就认识其中几个头领,绝大部分人叫不出名字。八名队长,就是曾经的八位头领,可以说他们都有一技之长,只不知将来在主人这里能不能得到发挥。” 水墨恒吩咐:“你安排一个合适时间,把他们八位召集过来,我先认识一下,顺便了解了解。” 黄飞记着,然后又将八队的分组情况简单介绍一番。其中一二三四队的人员,暂时还与“邵氏”保持着一定的生意往来,而五六七八队的人员,现在几乎处于歇业状态。 本来,在黄天道改组之前,北方这一半教众,大部分时间处于无事可做的境地,平常靠着黄天道的补给才能正常度日。 如今,被编制在水墨恒这“八千水军”里头,尽管都没受到过水墨恒的邀见,可水墨恒的名头和本事个个都听说了,所以感觉一下子看到了生活的希望。 而水墨恒拿着这“八千水军”的名单,则担心另一个问题,那就是八千水军里似乎没有女人…… 不说男女搭配,干活儿不累,可将来天上人间里有些项目,明显用女人要比用男人合适,比如:养殖、孵化工作……有些活儿,男人甚至干不了,比如:纺织、刺绣工作…… 所以,女人肯定不能少。 尤其是有特长、会干活儿的女人。 可要说去重新招募,不仅浪费时间,还会大大减少八千水军工作的机会。 想到这儿,水墨恒觉得还需要黄飞着手去做一件事—— 八千水军大部分已成家有老婆孩子了,奔着肥水不流外人田的思想,女人就从八千水军中找。 这样省时又省力。 尽管八千水军的编制中,已成家的也备注了女方的名字,可并没有标明她们是干什么的、有什么特长。 还得黄飞去落实。 …… 这天,李史来了,见面便装出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单膝跪地,带着哭腔诉怨:“我的好师父啊,你怎么能将徒儿彻底忘了呢?” “站起来!” “说人话!” 水墨恒先是一愣,随即大声吼道。 李史“嗖”地一声起立,而且腰板儿挺得笔直笔直,脸上可怜的神情也骤然不见,代之以一本正经。 “不要在我面前演戏,就你这点儿演技,连个群演都不配。”水墨恒没好气地斥道,“说,别给我兜圈儿捉迷藏,有事儿说事儿,没事儿滚蛋。” “师父,我爹要投资。” “你爹投资跟我有毛关系啊?” “不是,师父,他想投资天上人间。” “切,回去告诉他,别做白日梦了。”水墨恒不客气地怼道,“他是哪块儿料,难道自己心中没数?” “师父,”李史覥着脸,用哀求的口吻,“我爹再不济,也是我亲爹啊,在我面前如此鄙视他,我恨不得觅个洞钻进去呢。” “我没鄙视,说的是大实话。” “就不能说点好听的?” “什么好听?夸你爹是个人才吗?还生出一个好儿子?” “连我也给鄙视了,师父真不够意思。”李史沮丧着脸嘀咕,“师父啊,你不是缺钱需要融资吗?” “我再缺钱,也不用你们投资啊。” “我们的钱有毒吗?” “不是钱有毒,而是你们人有毒。”水墨恒说这句话时,附上淡淡的笑意,“你们就守着你姑姑那块金字招牌,过一天逍遥一天,别惹事,但也求什么大富,不是挺好的吗?” “这么说,那我爷爷投资,师父也不接受?”李史又问。 “你回去,也告诉你爷爷一句话,新国丈马上就要产生,就不要瞎折腾了哈。” “师父,你这是鄙视我爷爷失势了?” “跟你说了,不是鄙视,而是事实。如今皇上已经定亲,过不了两年就要成亲,国丈就是王伟,你懂吗?” “说来说去,师父还是没将我李家放在眼里呗。” “如果将你姑姑抛开,这句话也没毛病。靠,说到投资,你爹还欠我十万两银子没给呢。” “我爹本来就没打算给啊,而且我知道,师父你也没打算要。”李史厚颜无耻地回道。 “是,我是这样想的,曾经对你也这样说过,但前提是你爹别给我没事儿找事儿。你说得没错,我是放出消息,需要找人融资,可不是谁给钱我就要。而且,既然是融资、投资,就有可能失败,血本无归,你爹找我无非想一本万利,出发点就是错的,我怎么会要他的钱?”水墨恒觉得这想法就很可笑。 太没有自知之明了!就差没怼他们“也不撒泼尿好好照照”这句狠话。如果说拒绝张敬修是因为拒绝政治,那么拒绝李伟李文全就是拒绝人品! 而且,人品比政治更恐怖。政治暴露出的只是一种潜在危险,而人品则是直接的毁灭与死亡。 说得不好听点,能与“二百五”合伙儿做好生意吗?白给钱什么都不说什么都不参与都不要呢。 “其实,我也知道师父不会接受我爹和爷爷的投资,我过来只是完成他们吩咐下来的任务。可是师父,我有个小小的请求,你总得答应吧?” 水墨恒见李史这两句话说得还算诚恳,想着也不能一个劲儿地鄙视、泼冷水,漫不经心地问:“你有什么请求啊?” “到时候天上人间不是有许多项目吗?恳请师父让我去看场子成不?随便赏口饭吃就成。”李史央道。 “这个嘛,倒还可以考虑考虑。”水墨恒微微点头,觉得李史还真是这块料。 “好啊好啊!”李史登时喜极雀跃,高兴得跳了起来,“师父已答应,可别反悔哦。” “靠!我是三岁孩子,还需要跟你拉钩吗?”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六百二十九章、浪子 李史走后的第二天,黎康也屁颠屁颠地来了。这两盟友,果真是如影随形! 来的目的和李史一样,请求看场子。而且,还理直气壮地摆出理由:“师父连师兄都接受,那更要接受我啊!” 在黎康心目中,一直感觉自己比李史牛逼。想着如果李史不是仗着有个好姑姑,叫他一点都不过分。 而在水墨恒看来,都一样的货色,五十步笑百步而已。 只是黎康没有李史的后台硬,所以行为处事上显得处处谨慎小心些,没有李史那么张扬跋扈不计后果。 好在被水墨恒严格调教后,两人变“乖巧”了许多,惹是生非的时候少了。其实说调教,无非看不惯就骂,骂不顶事儿就打。反正遵循的原则是手脚并施、以暴制暴。 轻松答应李史看场子,是因为先头给他爹、给他爷爷贬得一无是处,总得让他小高兴一把,怎么说他爹是国舅爷,他爷爷是老国丈,若一点儿面子不给也说不过去。 答应黎康可就没这么痛快。 水墨恒想着,天上人间又不是赌坊,每天需要打手罩着,防止不知好歹之辈蓄意生事,咱这是农庄!是娱乐! 是田园生活! 不是长乐坊! 要真想拒绝黎康,能找到好多个理由,只需一个,就可以将他怼到墙旮旯里去:“你凭什么跟李史比?” 人家姑姑是李太后:本朝主宰者,表弟是朱翊钧:本朝皇帝,就是他爷爷李伟,好歹也是个武清伯,他爹是国舅爷,在朱翊钧尚未娶亲之前,李家仍是第一号皇亲国戚。 而你黎康呢? 除了有个挂着“天下第一御厨”衔儿的干爹孟冲,还有啥可以拿出来与李史比的。就是孟冲,也只是个干爹…… 黎康被怼,哭丧着脸,恳请道:“师父,你总不能太偏心,答应师兄,却狠心拒绝我吧。” “你是要学你那师兄,请求我赏口饭吃对吗?” “是啊,如今北京城全在议论天上人间,如果师父答应我在里面做事,那是不是显得很牛逼很有面儿?” 水墨恒摇头笑了笑,不客气地回道:“是,请你们看场子,你是牛逼有面儿了,可请你们这种货色,我多没面儿啊。” “师父呀!”黎康急得要哭的样子。 “来来来,掉几滴眼泪给我瞧瞧,师父这一生最怕女人在我面前掉眼泪,可还喜欢看爷们儿落泪。” “师父你真没同情心。”黎康一噘嘴。 “我的同情心一向是用来给需要同情的人。” “我难道不需要同情吗?整天无所事事,找不到一个正当职业,连个媳妇儿都讨不到,还答应师父此生要赡养干爹……” “哎呀!”水墨恒谑意地笑道,“你还知道要找媳妇儿了?我还以为你和你那师兄整天就知道在外面找花姑娘寻乐子,这一生都不用结婚了呢。” “师父,你看你多损,自己娶了个四个老婆,反过来笑我们这些老光棍儿,谁不想娶几个漂亮媳妇儿藏在家里啊?” 水墨恒得意洋洋地回道:“那是师父的本事,嫉妒也没用。” “我知道师父有本事,不然怎么拜你为师呢?可师父你也得帮帮徒弟呀。外面人都笑师父收了两个不成器的徒弟,我也想为师父争一口气啊,只是没有一技之长……” “不不不,你俩有一技之长,脸皮厚得无人能及啊!” “我们没本事,别个问起来,师父不也面上无光吗?我今天在这里向你保证,只要师父将我安置在天上人间做事,我一定好好干,为师父争口气,然后讨个老婆,哦,还有,好好服侍干爹。” 感觉黎康这番话说得还够诚恳,水墨恒轻轻地问:“要在天上人间做事,你都会什么呀?” 见师父口气松了松,黎康高兴极了,兴奋地回道:“但凡师兄能做的我都可以。” 什么时候都不忘拿李史来作参照物…… 水墨恒点了点头:“好,我答应你。但你记住今天说的话,共三点:一、好好干,二、讨个老婆,三、孝敬干爹。若做不到,可别怪我到时候翻脸无情哈。” “一定!一定能做到!”见师父答应,黎康像李史一样,高兴得跳了起来,不过随即又覥着脸补充道,“但是,讨老婆这事儿,还请师父帮我物色、把关哈。” 水墨恒嘿嘿两声笑:“物什么色?把什么关?是个女的能生孩子就行了,你还敢挑剔不成?” 黎康哭笑不得:“师父呀,我也是个有追求的年轻人好不好?怎么把我说得一无是处呢。” “得得得,别给自己脸上贴金,除了脸皮厚,确实没发现你还有什么别的长处。” “我干爹到时候是不是也会住在天上人间?”黎康突然问。 “是啊。” “那我能不能与他住一起?” “卧槽,好你个臭小子!啊?”水墨恒眼睛一瞪,“打完工作的主意,还得寸进尺了?是不是打算吃喝拉撒睡都在天上人间啊?” “师父,跟干爹住在一起,才能更好地服侍他嘛。” “我若答应,你是不是觉得,又可以在你那师兄面前好好嘚瑟一番?” “嘿嘿,这都被师父猜到了。” “好,答应你没问题,让你住在天上人间。但是,若我日后听到你干爹说你半句不是,”水墨恒突然一咬牙,狠狠地警告道,“小心我拧掉你的脑袋儿!” “多谢师父成全!”黎康高兴得当即跪下,连磕三个响头,心里美美地想着:“这下看师兄还敢在我面前瞎嘚瑟不?以为师父答应他让他看场子就有多牛逼似的,哼,看,师父不仅也答应我,还让我住在天上人间呢……” “起来,也别高兴得太早。我答应你就一句话,很简单;但难的是你要做到,就你的性子,嘿嘿嘿……” 黎康起身,扳着手指,信心十足地保证:“一好好工作,二讨个老婆,三孝敬干爹,师父相信我,我一定能做到。” 水墨恒紧握拳头,第一次说了两句鼓励的话:“这样最好,师父送你七个字:浪子回头金不换。但愿有一天,我能自豪地说,你黎康是我水墨恒的徒弟。”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六百三十章、一个秘密 随着岁末的逐渐逼近,考虑到事情越来越多,水墨恒决定提前让钱本航接收水莫居东。 钱本航当然高兴乐意,并且还是按照之前商量好的方案,水莫居东这边经营所得与水墨恒五五分。 为了感谢大家对水莫居一直以来的捧场,水墨恒在钱本航接收前的最后三天举行大酬宾活动,所有消费低至两折。 热闹自不必说。 与钱本航交接的当天,水墨恒便将孟冲、小冷、小白、莫颜、陈冰如、卢冰、馨儿、向甜抽走,其他工作人员职位保持不变。 这几年,一直想着解放莫颜她们,目标终于实现了,水墨恒还有点小小的激动。 府上虽然没有请过仆役,可如今人也不少,一桌都坐不下。其中以孟冲年纪最长,以水蛋的儿子水天勤年纪最幼。 年轻人被解放,一个个倍感轻松。 开心得不得了,陈冰如更是直抒胸臆:“以后白天也可以打麻将咯,还可以尽情地逛街购物……” 水墨恒却笑着告诉她:“解放你们,是为了给我生孩子。” 陈冰如没好气地白了一眼,气嘟嘟回道:“生孩子又不是我一个人的事儿?而且主要在你,我们又没说不愿意?哼,你若再不准备要孩子,人家可要笑话你无能了。” 这话不假。 水墨恒心中有数,“无能”这个标签,一定不能贴在自己头上。 …… 当然,解放的人之中,也有一个心情较为失落的,那就是孟大厨师。颠惯了勺子,突然让他放下,真有点舍不得。 自从司礼监掌印位置上退下,跟着水墨恒做起大厨,他也确实深深体会到,原来自己人生的乐趣就在于颠勺。每当做出一道香甜可口的美味佳肴时,就有一种升华腾飞的感觉。 水墨恒能理解这种感受。 但事实上孟冲的年纪也确实到了,若他膝下有儿女,这个时候该颐养天年、逗孙为乐。 可能也正是这个原因,才加重了他内心的失落感。 为此,水墨恒单独找他谈话:“孟先生,收几个徒弟吧?你的好手艺不能失传啊,天上人间也需要大厨呢,到时候恐怕你一个人忙不过来。” 对孟冲的称呼变了又变,从最开始的“孟公公”,到后来的“孟大厨师”,现在又叫“孟先生”。变化的是称呼,可反应出的毋庸置疑是感情。 孟冲虽然没有多少政治觉悟,可作为一名厨师,做人做事还是非常踏实本分,这些年来任劳任怨。水莫居若不是他,糟制菜的味道定然会大打折扣。 所以对孟冲,水墨恒极为尊重。 其实,刚认识他那会儿,对他印象也不差。只是感觉他当司礼监掌印,确实不如冯保会来事儿。 与其做自己不擅长的事,倒不如一门心思做自己擅长的,这样会赢得更多的认可和尊重。 因此,实际上是帮孟冲的人生做了一次选择。只不过事实证明选择是正确的,而且很合孟冲的胃口。 孟冲自己也深有感触,对水墨恒卓越的眼光越来越佩服,对水墨恒的提议也没有任何疑问。 况且,多带几个徒弟不是坏事儿。 只是一想到黎康这个混蛋,孟冲便有一种难以释怀之感,毕竟黎康曾经指着他的鼻子骂他龟孙子,还出手揍过他,若不是因为水墨恒出面调解,两人见面肯定分外眼红,像大仇人。 “现在让黎康来乖乖地伺候我?”孟冲想想心里就发憷,所以不禁问:“主人,听说你答应让黎康住进天上人间?” 水墨恒倒是有信心约束好黎康,回道:“对,干爹哪有这么好叫的?不得尽些义务。” “可我也没尽干爹的责任啊!”孟冲颇显无奈。 “我倒不这么认为。不说你当司礼监掌印那会儿,他借你名头干过多少事;若非因为你,我会收他当徒弟?这些年他借我的名头也逍遥了好几年。也该让他尽些义务了。” “只是,他这方头不劣的性子……”孟冲表示担忧。 水墨恒摆了摆手,胸有成竹地道:“这个孟先生不用操心,我已与他约法三章。他不怕你,但对我还是非常忌惮。” “好吧,但愿他在主人的调教下,能成器做一名顶天立地的男子汉。”孟冲稍顿了顿,似有什么难言之隐,“主人,有件事,我不知当讲不当讲。” 水墨恒笑了笑:“如今我们也算是一家人了,不用这么见外吧?有话不妨直言。” “主人,我认识那个古玥姑娘。” “认识怎么了?”水墨恒想着这不稀奇啊,好歹你也在大内混了这么多年,而且还做了两年司礼监掌印,认识宫女很正常。 “主人为何要将她招到府上给马湘兰当贴身侍俾呢?”孟冲一本正经地问。 “这个嘛,”水墨恒犹豫了一下,肯定不能说是因为冯保与古玥有私情,故意将古玥从陈妍是身边调开。 孟冲望着水墨恒,非常小心谨慎,轻轻地探问:“是不是冯公公推荐她来的?” 水墨恒吃了一惊,但刻意保持镇定,注视着孟冲:“你为何会这么问?而且听似语气还比较肯定。” “我从司礼监掌印退下的那一年,古玥才刚刚进宫不久,那时我就知道她经常偷偷去冯公公的府邸。” 水墨恒不由得神色一警,摆出一副急切想听下文的样子,想着莫非冯保与古玥早有私情?而且把柄还被你抓住了? 孟冲继续说道:“我想,冯公公与古玥之间的关系非比寻常,应该不仅仅是主管与下属的普通关系,古玥有可能是冯公公收的一个义女。” “义女?”水墨恒讶然。 “嗯,我猜想是这样,至于他俩到底什么关系,我也不敢说,但至少可以肯定,他们关系不一般。” “那,他俩有没有?比如私情之类的?”水墨恒有心这么问。 “私情?”孟冲摇了摇头,语气较为肯定,“应该没有。” “为什么?冯公公不是有收藏宫女在自己家中的嗜好吗?”水墨恒追问,心想这个在孟冲面前也不是什么秘密。 关于冯保的好多秘密还是孟冲亲口告知的哩,因为他曾经因为痛恨冯保夺了他的位子,翻过冯保的底牌。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六百三十一章、不安而谨慎的猜测 “是,冯公公是喜欢收藏宫女在他府邸。”孟冲点了点头,继而将话锋一转,“可主人难道没有发现,他所收藏的宫女地位都十分卑微吗?” 这个水墨恒还真不清楚,也从未调查过冯保身边的宫女。反正每次去碰见,倒是看见她们有说有笑,感觉还挺开心的。 “像古玥那样,虽然并非慈庆宫的管事牌子,但服侍陈太后那么多年,比普通宫女身份地位要高得多。”孟冲分析说,“主人你想,冯公公胆儿再肥,他敢轻易打主意吗?后宫的所有人事安排,可都是出自他之手。” 水墨恒似有所思,孟冲的分析不是没想过。只是一想到冯保指使东厂的人火烧佟祯府邸那件事,就感觉没有冯保不敢做的,只需躲过两宫太后和皇上的眼睛就成。 “孟先生的意思是,如果冯公公与古玥有私情,就不会将她安排在陈太后的身边;既然将古玥安排在陈太后的身边,那与古玥就不会有私情,对吗?” 孟冲点头道是。 水墨恒接着又问:“冯公公与古玥的关系肯定不一般,既然两人没有私情,那最大的可能就是,冯公公收了古玥做义女,对吗?” “嗯。”孟冲再次点头。 水墨恒沉吟不语,想着之前冯保明明不是这样说的啊!分明主动承认与古玥有私情…… 那到底是冯保在说谎,还是孟冲的猜测偏航了? “主人,你在想什么?”见水墨恒突然不说话,孟冲开口问。 “孟先生,你为何要对我说这个?” “我听说,是冯公公亲自将古玥送到主人的府上?” “对,是这样。”水墨恒点头。 “主人兴建天上人间,冯公公出资一百万,然后请求主人给他留置几间房,将来要住在天上人间,对吗?” “不错,这两者有关系?”一般情况下,都是水墨恒在分析,而别个在倾听,这次居然反过来了。 “这话,我也不知道对不对,只是凭感觉。”孟冲回答得非常谨慎,“我感觉冯公公是故意将古玥留在主人身边。” “留古玥在我身边目的何在?” “冯公公有什么动机?” “是什么理由让他作出这样的决定?” 水墨恒一连三问之后,用非常肯定的语气说:“冯公公断然不敢欺骗我!先不说与他的交情,就凭咱知道他那么多的秘密,他也不敢在我面前胡来呀。”心想,如果真是这样,那不是作死的节奏吗? 孟冲喃喃地道:“只是我想不明白,他为何要将古玥安插在主人身边,而且古玥看起来还挺高兴。” 关于私情这一节,水墨恒觉得暂时还不宜透露。既然这个不能透露,那就不能说是自己恳求陈妍是赏赐的,否则孟冲更加怀疑。 但孟冲的提醒,倒让水墨恒警觉了一下:虽然冯保欺骗的动机不明,可他与古玥的关系的确值得怀疑。 古玥看起来不像是个随随便便的女孩子,这是其一;其二,正如孟冲分析的那样,冯保尽管胆大妄为,但在两宫太后和皇上面前,还是像老鼠见了猫,万分的谨慎。所以,即便古玥投怀送抱,让他上钩的可能性也很小。 那么,是不是像孟冲所猜想的,古玥就是冯保收的义女呢?如果是,除了上面的疑问,水墨恒心中还有一连串的不解—— “为什么主动坦诚说与古玥有私情?” “难道就断定我会将古玥留在身边?” “将古玥放我身边,就是想安插一个监视我的探子?” “……” 然而,任凭水墨恒有超越同时代人几百年的经验,暂时也想不通这其中的窍节所在,因为一个关键性的问题没有解决:冯保到底有没有说谎? 理论上绝对不敢,将来还指望住在天上人间呢。但其中确实有可疑之处。因此,直白地问:“孟先生,咱俩现在也不是外人,你这么提醒我,目的何在?” “我的命运决定在主人的手上,也许是我担心有点过了头吧。但有一点我可以肯定:冯公公绝非善人,他能杀人于无形之中。” “他的手段我清楚得很,所以你担心他对我不利?” “不是没有这个可能。” “但是为什么呢?”水墨恒追问。想着是不是因为自己作为当局者迷,而孟冲作为旁观者清?有些问题看得不是很透彻。 “主人难道没有想过?冯公公或许不是为了他自己呢?” 水墨恒猛地一警:“孟先生想说什么?” “比如:他是为了太后,或是为了皇上?”孟冲小心翼翼,但很有自知之明,“其实,我知道我没有政治头脑,但一来,我在宫中也待了几十年,见惯了勾心斗角尔虞我诈的争夺。” 稍顿了顿。 又非常诚挚地接着说道:“二来,请主人见谅,我一直认为主人的行为有点高调,尤其是与两宫太后的关系,主人可以试想一下,如果你现在坐在皇上的位置上,作何感想?” “你是想说皇上怀疑我?” “怀疑可能只是一方面,但我想更多的是忌讳,或是忌惮。” “所以,孟先生才会大胆猜想,这或许是太后或皇上借冯公公的手,将古玥安插在我身边,以行使监督之权。” 孟冲没有回答“是”或“不是”,也没有立即点头或摇头,而是反问道:“主人觉得有没有这个可能呢?” 的确,孟冲没有什么政治头脑,但并不代表他缺少经验,相反他比常人的经验也许还要高出一截,毕竟走过的路比别人多了去,曾经也为了得到皇上的宠信而费尽心机。 水墨恒断然回道:“我敢肯定地说,两宫太后绝无此心,至于皇上嘛……”余下的话没说,但意思很明显:朱翊钧多疑又敏感,不是没有这个可能啊…… 而且,水墨恒还敢断定,如果真是朱翊钧插手,那这件事绝对是背着李太后做的。冯保也是被逼的。 当然,这都只是猜测!还需要水墨恒去进一步证实!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六百三十二章、久病成医 孟冲居然在水墨恒之前警觉! 也许真如他所言,见惯了宫中波云诡谲的争斗。 尤其是被冯保取代掌印位置之后,遭遇过一段十分悲惨的生活经历,让他时刻保持一颗慎之又慎的心,就像当初水墨恒请他做大厨一样,对水墨恒总带着防范的心理,开始死活不答应。 见水墨恒如此断定两宫太后绝不会做这种事,孟冲又小心翼翼地提醒道:“主人,说一句不该说的,女人的话有时候不能全信,越是漂亮的女人越会骗人……” “等会儿……”水墨恒轻轻抬了抬手,眼睛一亮,好奇地问,“你怎会有如此的感慨?”心想卧槽,这话怎么会出自你孟冲之口呢?不是金老借助张无忌他妈说出来的吗? “不是感慨,而是切身体会!”孟冲深深叹了口气。 水墨恒微微一笑,问:“这么说,孟先生从前是被漂亮的女人骗过啦?” “是啊!”孟冲回忆地说道,“当时年轻,那时我还没净身,以为与她两情相悦便是全世界。我可以为她死,可以为她做任何事,便想当然地以为,她也会这样对我。” “爱情不是等价交换的产物!”水墨恒轻轻摇头笑了笑,带着探讨的语气,“而且我觉得,如果你对一个女人如何好,也期望她能这样对你好,在爱情领域,这个逻辑本身或许就有问题,因为真正的爱情是不求回报的付出。” “哎,可惜当时不懂啊!我非常地信任她,将全部银票都交到她的手上,结果你猜怎么着?” “肯定带着票子跑了啊!”水墨恒脱口而出。 “主人头脑就是敏捷。” “嘿嘿,不是敏捷,是这种事情我见得太多。” “是吗?”孟冲歪着脑袋儿,“可主人的年纪,不应该经历这么多啊,我总有一种感觉,主人的思想成熟到能跨越几代人。” 水墨恒竖起大拇指,笑着,但没说话,心里在想,如果你几年前有这等觉悟,也许司礼监掌印还是你。 “我被骗后,心灰意冷,所以进宫当了太监。”孟冲说这句话时带着几分伤感和无奈。 “看来,孟先生被女人伤得很深啊!”只是,卧槽,就为了这个把自己阉了?至于吗?值当吗?水墨恒有种蛋疼的感觉,心想谁一生还没遇到两个渣女啊? “所以我对女人打心里有一种恐惧感,这也是我为什么那么惧怕李太后的原因,也从来没有与她搞好过关系。” “可进宫净身,每天面对的不都是女人吗?”水墨恒问。 “不,”孟冲摇头,“我原来在尚膳监,那里面几乎没有女人。后来只是因为高拱要提拔我为司礼监掌印,才有机会接触女人,其实你也知道,那不是我的擅长。” “哦,嘿嘿,”这么一说,水墨恒彻底明白了,“难怪孟先生在大内的声誉如此不好,大内多是女人,你不喜欢与她们打交道,那还怎么混得下去啊?” “跟了主人,我才逐渐正确地认识了自己。”孟冲感慨道,“如果我说这一生有贵人,那不是先帝,也不是高拱,而是主人你。” 水墨恒抱拳:“过奖了,不用客气。我当初救你,三分之一原因是觉得你人不坏,三分之一原因是答应了先帝,三分之一原因是你的手艺好,水莫居需要一个掌勺的大厨。” “总之,我得感谢主人。如今我的命运和未来的生活,全系于主人身上,所以今天才敢冒昧地提醒,无论分析有没有道理,小心驶得万年船嘛,我一片心绝对是真诚的。” “我当然相信你,否则你不会冒险怀疑到太后和皇上的头上。这种话,可不是随便哪个人敢讲的。”水墨恒心知肚明,这一点,不用孟冲刻意强调。 “也许我的猜测和分析不对,两宫太后对主人的确好得不能再好,我知道让主人怀疑她们很难,但主人还是小心为妙,毕竟我们总处于弱势地位,主人再强再牛逼,她们是太后,儿子是皇上,主导权总在她们手上。”孟冲说得很诚挚。 “谢谢提醒。”水墨恒也很诚挚。 “提醒主人,就等于提醒我自己,若主人一旦失势,我真不知何去何从。伴君如伴虎,说不准哪天就来个无妄之灾。咱经历太多,不说我,高拱突然被拿下,不就是一个活生生的例子吗?” 水墨恒感同身受地回道:“高拱被拿下,这个并不突然。但你说的伴君如伴虎,的确如此,历朝历代有多少为皇室尽心尽力,最后却没落得个好的下场。” “主人明白我的心意就好,我还怕主人怪罪我多疑呢。” “怎么会呢?若放几年前,你是司礼监掌印,我或许还会有所质疑,但你现在只是我名下的一个厨子,没理由去争什么抢什么,我知道你纯出于一片好心,是真心为我好。” “多谢主人理解!”孟冲很欣慰,继而又问,“现在,主人被我这么一提醒,不知接下来会采取什么行动?” 水墨恒稍一沉吟,回道:“采取行动暂时我看还没这个必要,毕竟只是一宫女嘛,再说是湘兰姐的贴身侍俾,又不是天天跟着我。你也不用刻意盯着古玥啥的,待我有机会探她一探,而且必须先摸一摸冯公公心底的真实想法。” 这个事情,水墨恒觉得,关键人物肯定不是古玥,也不是李彩凤或陈妍是,甚至不是皇上朱翊钧。 而是冯保。 只要搞清冯保的真实意图,那么顺藤摸瓜,就应该不难还原事情的本来面目。 但是,如何从冯保那儿下手呢? 这是个问题。而这个问题的关键在于,暂时还不能准确判断冯保的心理倾向。 水墨恒不禁琢磨着:“冯保到底是倾向于我,还是倾向于皇上朱翊钧呢?无论他是出于自愿,还是被朱翊钧逼迫,如果倾向于我,那问题容易得多;如果倾向于朱翊钧,就有点棘手了……” 但是,棘手不棘手,这个问题也得解决。 否则,不成了心中一根刺?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六百三十三章、孩子气 一个坑 按照孟冲的说法,古玥十五岁进宫,如今也有二十了,心智已经相当成熟,若从她那儿打探隐情,至少需要讲究一些策略。 水墨恒首先找马湘兰,直截了当地问道:“姐,给你请的贴身侍俾中不中意?” “中意啊!” “你们聊得来吗?” “没有跟姐聊不来的。”马湘兰自信满满地回答。 “那姐是时刻将她带在身边吗?” “废话!贴身侍俾,贴身侍俾,那不得时刻贴身?怎么,你是关心姐还是关心她?” “当然是关心姐啊!”水墨恒笑了笑,然后漫不经心地说,“古玥是皇上派来监督我的探子,我怎么关心她呢?” 马湘兰神情一滞,惊讶地问:“你说什么?” “嘘——”水墨恒立即做了个噤声的动作,“姐不要这么大惊小怪嘛,这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不是,你说清楚,玥玥是皇上派来的奸细?”马湘兰一本正经忧心忡忡的样子。 “姐,奸细多难听!是探子,探子。” “探子不就是奸细吗?玥玥真是皇上派来我们身边的?” 与马湘兰形成鲜明对比,水墨恒倒是一副风轻云淡的样子,脸上挂着淡淡的笑容:“暂时还不确定,但十有七八是这样。” “那你怎么一点儿都不紧张?” “有什么紧张的?不过是一个宫女嘛,还能把我怎么滴?” “等会儿,等会儿,姐被你绕晕了。玥玥不是你恳请陈太后赏赐给我的吗?怎么又扯到皇上那儿去?” “这件事说来有点复杂,一两句话好像也跟姐解释不清楚。皇上还小,不过是他一时犯了孩子气,姐大可不必放在心上。我今天来之所以告诉姐,是想打听一下,古玥最近的表现。” “她天天跟着我,伶俐乖巧得很,而且很会看人脸色,似乎也没啥异常的行为举动啊。” “那就最好不过了。我对姐这么说,姐以后与古玥在一起,能保持淡定吗?就与我没告诉姐这些话一样。” “不好说,”马湘兰摇头,“我可没你的演技好。” “但我相信姐,不然就不会告诉你。”对于这一点,水墨恒还是颇有信心,想着马湘兰可是见过世面的人。若身边放着一名女官就让她感到无所适从,那就不是马湘兰了。 “既然你那么有信心,不告诉我其实挺好的。”马湘兰微微叹了口气,“告诉我,不是增加我的心理负担吗?那你说,我以后对玥玥是不是要带着一副有色眼镜啊?” “当然不!以前姐怎么对她,以后还是怎么对她,不要让她起疑心。我告诉姐,只是提醒一下姐,日后稍加留意,最好将主动权控制在咱们这边儿,但千万不要刻意。” “那你打算找玥玥谈话吗?”马湘兰问。 “不打算,”水水墨恒摇了摇头,继而又认真地说,“但我打算将她的心收买过来,为我所用。” “哦,这个我相信你的能力。”马湘兰谑意一笑,“你只需冲她招招手,放几下子电,她就会乖乖地投到你的怀里。” “姐,我跟你说正事呢,你别取笑我好不好?” “我说的怎么就不是正事了?征服一个女人的最好方式,难道不是让她死心塌地地爱上你吗?” 尽管觉得马湘兰这句话说得不错,但水墨恒听了还是有点哭笑不得的感觉:“姐,难道在你的心目中,男女之间就没有像咱俩那样问心无愧的、纯洁的关系?” 马湘兰不假思索地回道:“姐相信男女之间有纯洁的关系,但姐是真的问心有愧啊……” “姐,你咋还过不去这道坎儿呢?” 马湘兰不以为然道:“过不去就不过呗,放在心中不也挺好的吗?也不影响咱姐弟情深,是不是?” “那姐快乐吗?” “快乐,姐当然快乐,有你这样一个处处为姐着想的好弟弟,我怎么会不快乐呢?” 怎么听,水墨恒都感觉有股酸味儿泛滥……但只能往肚里咽,似乎也没有其它更好的选择。 “怎么?不说话了?姐真的快乐!”马湘兰将说话的音调拖得又重又长,“你看,姐整天不是笑嘻嘻的吗?最近你也没见姐愁眉苦脸的样子吧?” “哎——”水墨恒叹了口气,说,“我是拿姐买办法哦,还得尽快给姐找个男人,让他管管你。” “找呗,姐又不是不让你找。就怕你找到的男人看不上姐,或是姐看不上他,让你白忙活一场。” 发现每次与马湘兰谈及这个问题,她都抱着这样一种心态。 而这种心态,在水墨恒看来,十分危险——因为若不改观,很难对一个男人敞开心扉,更难走进男人的心。 虽然水墨恒觉得,两人既认了姐弟,就不该有任何非分之想;可在马湘兰这里,似乎仍不能很好地控制,就冲她那些酸溜溜的话便可见一斑。 瞅着水墨恒沉吟不语,马湘兰摆了摆手道:“哎,算了算了,以后你还是别跟姐说这个问题,你又不知道怎么安慰姐,就知道帮姐物色好男人好男人,可好男人哪有这么容易找?姐这一生遇到过多少男人?有几个敢说自己好呢?” 水墨恒只得又叹了口气,内心不禁感慨道:“要打开湘兰姐的心结,还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儿啊!” “你也别唉声叹气了,找不到好男人,姐又不怪你,大不了你养姐一辈子,姐吃你一辈子呗,又不死缠乱打非要你娶姐。” “好吧,姐都如此看得开,我还能说什么?万一真不能为姐找到一位如意郎君,我和几位老婆伺候姐一辈子。” “这可是你说的哦,别忘了,是伺候姐一辈子。”马湘兰嫣然一笑,脸上洋溢着幸福。 “哎呀呀!”水墨恒突然感觉“养一辈子”与“伺候一辈子”好像是有差别哈,是不是自己给自己挖了个坑,然后自己跳进去了…… 马湘兰眼尖心明嘴快:“怎么?这么快就想反悔?” 水墨恒一拍胸膛,昂首挺胸,信誓旦旦,但确实硬着头皮,朗声回道:“男子汉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绝不反悔!”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六百三十四章、蒙你很难 马湘兰摸着自己的心口,凝望着水墨恒,笑道:“伺候姐一辈子不难,关键是要让姐这儿舒服。” 真是一个坑! 当初答应先帝朱载垕,要照顾李彩凤和陈妍是,结果被陈妍是冒失地问“怎么照顾”,把水墨恒问得一愣一愣的:怎么照顾?你想怎么照顾啊? 如今又来一个,伺候一辈子! 本以为来到这个世界,最大的运气就是命犯桃花,殊不知“命犯桃花”对应的正是“桃花劫”。 …… 找完马湘兰谈话没几天,水墨恒接着又以主人的身份找古玥,也是单独相见。 只是此时的古玥,没有在慈庆宫那会儿紧张。她叫马湘兰叫“主子”,同样这样称呼水墨恒。 “委屈你了哈!”水墨恒上来第一句话。 “主子何出此言?” 水墨恒实事求是地道:“我这里比起慈庆宫天差地别呀!而且服侍的主子身份和地位也天差地别。” “主子千万别这么说。我在慈庆宫哪有这里自由啊?这儿想说就说想笑就笑,而且主子给的赏银比慈庆宫发的俸禄还高。我一点儿都不觉得委屈,反而觉得跟着主子才叫快乐的生活。” 水墨恒笑了笑,有意往自己关心的话题上靠:“可当日,你似乎非常犹豫哈。” “主子,我犹豫也情有可原嘛。”古玥伶牙俐齿地回道,“毕竟要顾及到陈太后的决定,还要顾及冯公公的感受。” “你之前认识冯公公吗?” “他是大内主管,我们的上司,谁不认识?” 水墨恒稍停滞了一下,还低头沉吟了一小片许,突然一抬头,笑着问:“你与冯公公仅仅只是认识?” 古玥先是一怔,继而尴尬地回之一笑:“恕我愚昧,好像不明白主子的意思。” 水墨恒又停滞一下,思索了一会儿,然后还是突然问:“你与冯公公的关系非同一般,对吗?” 古玥虽一时不知如何应对,但还算不上慌张。只是如此一来,气氛显得有些凝滞。 水墨恒又问:“你还认识上一任司礼监掌印孟冲吧?” 古玥微微点了一下头。 “那你可知道,他一直在我手下做事?而且我与他现在的关系不说亲如父子,但彼此之间绝无二心肯定没毛病。”为了减轻古玥的压力,水墨恒刻意将说话语速放慢,而且脸上一直挂着淡淡的笑意,“孟公公说认识你。” “奴婢只是一个小小的宫女……” “别用‘奴婢’二字。”水墨恒直接打断,“刚才还好好的,想必湘兰姐也告诉过你,在我府上不许出现这两个字。” “是,主子。”古玥立即改口,“我只是一名小小的宫女,孟公公怎会认识我?” “你进宫时还小,可也应该知道,当初冯公公与孟公公两人之间的矛盾。最后冯公公胜出,荣登司礼监掌印,而孟公公被替换掉,当然心存不满,包括前任首辅高拱,都千方百计搜索冯公公的罪证。你说孟公公能不清楚冯公公的底细吗?” 听到这儿,古玥才感觉出了紧张。 水墨恒继续说:“但即便如此,甚至六科廊言官集体跪谏弹劾冯公公,他还是稳如泰山,你知道为什么吗?不是因为冯公公是皇上‘大伴’的缘故,也不是因为他伺候了李太后这么多年,而是因为李太后觉得,他比孟公公更适合担任司礼监掌印这个重要职位。” “李太后唯才是举。而冯公公也确实是个聪明人。试问,如此聪明的一个人,怎么会想到将你放在我的身边来监督呢?而且,我与冯公公、与两宫太后、与皇上之间的关系,你真的清楚吗?” 古玥脸色飞红,“噗通”一声跪倒在地:“请主子恕罪!” “你没有罪。”水墨恒没有立即让古玥起来:“在我眼中,你只不过是一名宫女,我也不认为你能对我造成什么威胁。我只想问你,希望你能坦诚地回答,你与冯公公到底是什么关系?” 古玥勾着头不吱声。 水墨恒语气一直很平缓:“其实,我既然找你谈话,你也应该能猜想得到,你不说,我也清楚。你是冯公公收的义女对不对?” 说这句话时,水墨恒的目光才显得有些凌厉。 只是古玥一直没敢抬头看,可也能感受到,连忙磕头央道:“请主子救我,救我义父。” 原来孟冲的猜想果然正确! 水墨恒不动声色:“你现在确实处于非常危险的境地,要知道面对的人是我,是冯公公,是皇上,是陈太后,甚至是李太后,你觉得你能惹得起哪一个?” “主子,你那名聪明,应该清楚我也是身不由己,哪能自己做主呀?” 水墨恒点了点头:“确实,不是你能玩儿得起的。但你义父位高权重,为什么说要救他?” “义父的处境非常尴尬,一方面要面对皇上,一方面要面对主子你。我知道义父与主子关系密切,绝无可能做对不起你的事;可义女说,最近皇上总疑心重重,怀疑到他头上,也怀疑到主子头上,可这话,又不知怎么对主子讲。若被皇上听到,那可是杀头之罪啊。” “那是什么动机想到将你安插在我身边?” “这是皇上的意思,义父绝不敢违拗,但鉴于与主子的关系,他想着又不能随便派一个人来,所以只好请我出马。” 果然如此! 水墨恒心里直骂:朱翊钧啊朱翊钧,好你个小兔崽子,居然还真敢怀疑到我的头上?你咋不上天呢? 古玥接着解释:“义父派我来,既可以给皇上交差,又不对主子造成任何影响,恳请主子理解义父的一片苦心!” “这么说,你来我身边,打算不作为?” “这是义父的意思。义父知道主子追求什么,想过什么样的生活。主子行事光明磊落,我哪敢监督啊?只不过为了给皇上一个交代。” “嘿嘿!”水墨恒自己都笑了,“光明磊落实不敢当,但我确实没什么可监督的。也就是说,这件事只有你与你义父知悉,其他人都蒙在鼓里呗?” “主子也知悉啊!”古玥脱口而出,“要蒙你很难。”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六百三十五章、伶牙俐齿 “你起来吧!” 直到这时,水墨恒才开口请古玥起身。 但古玥没有动,不过终于抬头,看了水墨恒一眼,问:“主子答应救我和我义父?” 水墨恒却摇了摇头,反问道:“救你?怎么救?你难道敢违抗皇上的命令吗?让我救你和你义父,不是等于让我皇上作对吗?你知道不敢,我也不敢。” “可是……”古玥着急的样。 水墨恒抬手,以主人命令的口吻:“你先起来再说。” “谢主子!”古玥这才唯唯诺诺地站起身来,一副想说但又不知怎么说的神情。 水墨恒沉吟片许,问:“冯公公当年为什么收你做义女?” “这个……”古玥支吾,而且表情极不自在。 水墨恒不由得一警,想着莫非冯公公与她还真有什么私情?义女只不过是掩人耳目的把戏?于是又申明:“救你和你义父不难,但我需要事情的真相。” 古玥咬牙,内心挣扎了一会儿后,终于开口说:“我进宫时,义父还不是司礼监掌印,收我做义女,又将我安排在陈太后,哦,那时还是陈皇后的身边,是想利用我摸清陈皇后的生活习性,以及慈庆宫的一切动向,以争取主动权,将孟公公拉下水。” “他还藏得真深哈!”水墨恒感慨道,“难怪他对陈太后也那么了解,总能投其所好,在这方面要甩出孟公公几条街。” “义父为了打败上任首辅高拱、坐上司礼监掌印这个位子,的确明着暗着花了不少功夫。虽然他原来一直伺候着李太后和皇上,但对先帝和陈太后也十分在意,时刻关注着他们的一举一动,包括对现在的首辅张先生。这一点,主子应该比我清楚。” 水墨恒点了点头。 古玥接着又道:“但义父常说,他此生最佩服的人是主子你。只是随着皇上年纪的逐渐增长,对身边亲近的人,无论是义父首辅,还是主子你,尊敬的同时,也时刻防范着。” “切,有什么可防范的?”水墨恒夷然不屑地“哼”了一声,“好像谁都稀罕做皇帝似的。” “正如主子所言,皇上现在还只是个孩子,难免会犯孩子气。但作为义父,不敢提醒皇上,只能遵从,或是敷衍,就像这次安排我到主子身边,绝无恶意。可此情瞒不过主子,若被皇上知道,那义父可就麻烦了,所以恳请主子救我义父。” 水墨恒微微一笑:“你是怕我偷偷告诉皇上?” “恕我直言,主子瞒着皇上,不揭穿义父的本意,这样对谁都有好处。本来义父就偏向主子这边,而主子也问心无愧,只想带着老婆过田园生活,也不怕被人监督……” 水墨恒打断古玥的话,反驳道:“若皇上日后也像我一样警觉发现了呢?那我不也犯了欺君之罪?关键是,我一清二白,也不怕告诉皇上啊。” “但这样一来,主子不是辜负了义父对你的一片心吗?而且,而且……”古玥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而且什么?” “主子若告诉皇上,到时候该怎么说呢?” “如实说呗,就说你义父派来监督我的人,其实是他的义女,不过是敷衍皇上的啊!” “可主子你想过没有?若义父在皇上面前拒不承认我这个义女呢?或是即便承认,但不承认自己敷衍皇上,而一口咬定派我来,其实是为了更好的联络,以方便行事,因为派心腹总比派陌生人强,那主子又该怎么说呢?” 好一个伶牙俐齿的丫头! 水墨恒发自内心的感慨,警然地问道:“这是你的想法,还是你义父的预谋?” “是我的想法。但既然我想到了这一点,义父肯定也能想到。派我来,其实进可攻退可守。我恳请主子救我义父,替我义父保守这个秘密,不过不想看到两败俱伤而已。” “哦?是吗?” “义父还常在我面前说,主子是个妖孽式的存在,所以对主子十分尊敬;可主子也该清楚,我义父绝非软柿子一个,若真的与他撕破脸争锋,即便主子最后胜出,恐怕也会两败俱伤。” 水墨恒嘿嘿一笑,不疾不徐道:“你这算是威胁我吗?” “主子,奴,我不敢。”古玥一时情急,差点儿又用“奴婢”二字,随即补充道,“义父也不敢。” “你对你义父倒是蛮衷心的哈!” “虽然我也知道,宫里宫外许多人数落我义父的不是,可义父对我没得说,处处关心我。” “不止关心你,还关心你的父亲吧?” 古玥神色微微一滞,弱弱地问道:“主子,原来你连我的家底儿也查过了?” 水墨恒微微一笑:“我从来不打无准备之仗,否则如何对得起‘妖孽式的存在’这几个字?” “不敢瞒主子,义父确实升了我父亲的官儿。” “那你可知道,你义父为了把你送到我的身边,还不至于让我怀疑,费了多大的心机吗?” 古玥摇了摇头。 “她说,你犯了错误。” “什么错误?” “将陈太后许多私话儿都一五一十地偷偷告诉了他,包括陈太后对我的评价。” “请主子恕罪!”古玥又是“噗通”一声,跪倒在地,脸色一阵青一阵白。 “你在宫中待了这么些年,也应该清楚,从没人敢私底下议论我与两宫太后的关系。曾经被你义父罢黜的张诚,你还记得吧?罢黜的原因已是公开的秘密,想必你也知道。” “奴婢该死!”古玥被吓到了。 “人与人平等,即便该死,也不低人一等,明白吗?”水墨恒再次以主人的口吻训道。 “是,我该死!” “该不该死,咱先放一边儿。你义父还不止说这些呢。为了打消我的疑心,特意编了一个狗血般剧情的故事,你有兴趣听一听吗?” “就怕主子没兴趣讲。若有幸听主子讲故事,那是我八辈子修来的福分!想京城有多少痴心女子,求与主子说一两句话而不可得!” 水墨恒带着几分调侃的语气:“不说你的容颜,就冲你这张嘴,你义父收你做义女,也算很有眼光哈!” “主子过奖!” “你义父主动向我坦诚,说与你有一段私情,不知是真是假?”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六百三十六章、我是清白的 古玥脸色通红,但反驳的速度也是出奇的快:“假的,绝对没有的事!义父怎会编出如此狗血的故事?” 水墨恒刻意端详着,可从古玥的神情中,确实难以识别出这个狗血般的剧情到底是真是假:“你先起来!” “是。” “你应该也知道,你义父喜欢在家中收藏宫女吧?” “这个,我是知道的。” 水墨恒“嘿嘿”两声笑,道:“你义父虽然净身做了太监,可也是个不甘寂寞的主啊!好像还真有这方面的爱好哈!” “但主子,我与义父之间,绝对没有那样的事。”古玥信誓旦旦地说。 “那他为何要在我面前编出这么一个弥天大谎呢?其实,以他的能耐和手段,有很多种方法将你安排在我身边,完全没必要走这条迂回的路线嘛。” “我也不明白,义父这不是毁我清誉吗?若传了出去,让我以后如何见人?我,我,我,死了算了。”古玥越说越激动,眼泪夺眶而出,说着就往墙上撞去。 水墨恒一惊,没想到她性子是如此贞烈,眼疾手快,一把将她薅住,脸色一板,责道:“好端端的,寻什么死?” “可是,主子若不信,我,我……”古玥大颗大颗的泪水像断线的珍珠直往下落,一边说一边扒着自己的衣服,“我让主子看看我的身子,以证明我……” “别胡闹,什么意思?” “检查我还是不是处女?”古玥咬牙道。 卧槽!水墨恒一愣,心想你还真单纯啊,若脱了衣服就能分辨出是不是处女,那几百年后哪来修复的工作呀?斥道:“快把衣服穿上,若被人瞧见了,还以为我轻薄你呢,跳到黄河也洗不清了。” “是,主人。” 古玥慌忙向门口方向瞅了一眼,仿佛也意识到这个问题,赶紧将脱了一半的上衣又重新穿好,一副火烧火燎的样子:“只是,我该如何证明自己的清白呢?” 水墨恒哭笑不得:“不是,你脱了衣服就能证明自己的清白?” 古玥眨巴着眼睛,非常认真地回道:“我常听人说,只需检查女子的下身,就能分辨出她是不是处子之身啊!” “切,哪有这么简单?”水墨恒摇头笑了笑,“这个,即便你脱光衣服,也看不出来。” 这么一说,古玥更加着急了:“那,那我该如何向主子证明?岂不是,岂不是……” “不用证明,我相信你。” “即便主子信我,可万一被传了出去,我,我……” “这事儿我不传,你义父不传,还有谁瞎说?不仅关系到你,还关系到你义父的声誉呢。” 古玥不以为然地“哦”了一声,心里头暗自忖道:“我义父是个太监,他还在意这方面的声誉吗?若他真的在意,就不会将宫女藏在家里供他自己享乐。别的方面我很信他,唯独这方面,实在不敢恭维啊……” 瞧古玥激烈的态度和行为,水墨恒想着她与冯保应该没私情,否则这演技堪称影后级别…… 只是,冯保做的这事儿确实也很让人费解,找什么理由不好,偏要找这个憋足的理由? 沉默一小会儿后。 古玥弱弱地问:“主子已经知道这件事,我也向你坦诚过了,接下来会怎么做?” “这个问题不应该是我问你吗?” “我?我还是和之前一样啊。不能不服从义父的决定,但也知道主子一清二白,主子绝不可能做对不起太后和皇上的事,我也绝不可能做对不起主子的事。” “你就不怕皇上吗?” “皇上才不会理我呢,去慈庆宫从来没跟我们说一句话,只要义父和主子说没事儿,我就放心。” 水墨恒慢悠悠地回道:“我也和之前一样啊!” “主子,什么意思?” “你不是想好了,要和之前一样吗?我也可以啊。虽然我今天问过你,了解事情的始末,但可以当作什么都不知道。” 稍顿了顿,水墨恒又补充道:“只是,我有个前提:今天与你谈话的内容,你绝不能让你义父知道。” 古玥没有立即答应,而是担忧地问:“那主子会对付我义父,或是对他做什么不利的事吗?” “我对付他作甚?放心,他把我当朋友,我也把他当朋友,否则不会答应让他住进天上人间。” “那就好!” 古玥终于露出一丝灿烂的笑容,不过随即而逝,瞬间被忧戚戚的愁容代替,带着试探的语气问:“但主子,就这件事儿,我能不能去问问义父,为什么要编出这样一个谎言?” 水墨恒稍一沉吟,回道:“我想,你还是别去问了,待找一个合适的机会,我去问。我问总比你问合适。相信我吗?” “当然相信。多谢主子!”古玥敛衽施了一礼。 “那这件事,咱就说好了。你之前怎么着,现在还怎么着,不要有任何的局促或不安,一切由我来解决。” “是,主子。” “其实,皇上敏感多疑的性子我早就感觉到了,在你义父面前也不止提过一次,只是没想到皇上会作出这么孩子气的事。还有,我觉得有必要叮嘱你一下,虽然我知道了这件事,可你义父对此并不知情……” “啊?”古玥一惊一愣,“莫非主人之前对我说的全凭猜测?” “有些是猜测,比如:你义父收你为义女;但有些是有确凿的证据,比如你义父派你来的本意。但你义父暂时还不知道我对你起了疑心,所以还请你配合下去,暂时不要捅穿。” “为什么?我倒觉得主子有必要告诉义父,因为义父对主子的心主子知道,若主子也向义父坦诚你的心,两人就是同一条心,岂不更容易瞒住皇上?而且风险降低。” “我也不是担心你义父会乱来,只是担心他演技不好,若一不小心在皇上面前露出了马脚,那对咱都没好处。这个道理,我一说,你就应该懂。” 古玥点了点头。 “好,这件事到此为止,你不用放在心上,我保证你和你义父的安全。哦,对了,服侍湘兰姐,感觉还习惯吧?” “习惯。主子你人好,她人也好,待我就像亲妹妹一样,只是主子她……” “她怎么了?” “她晚上经常一个人坐着发呆,似乎有许多心事。” 水墨恒微微叹口气:“恐怕不只是心事,而是心病啊……”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六百三十七章、题匾 古玥的事情暂时告一段落。 点明真相只是为了更好的解决问题。告诉马湘兰,是想让她稍微留心一下,毕竟对古玥还不是十分了解,不能做到百分百的放心;而告诉古玥,是想将中间的厉害分析给她听,借此笼住她的心。 …… 很多时候,时间比想象中的过得还要快。 眼看就要到年底了。 天上人间的兴建工作也接近尾声,该建的差不多都已建好,格局和样貌按照水墨恒的设想,全都标准地呈现出。 接下来,有一件重要的工作要做。 既为了区别,也为了美观——为天上人间各大宅院赐匾。 至于宅院的名字,水墨恒已经与府上各位商量好,除了太后陈妍是和大公公冯保两位的尚未确定下来。其实,他们两位住宅的名字水墨恒也想过,只是不能替他们做主。 那这些匾让谁写,水墨恒心中有几个人选:朱翊钧、李彩凤、冯保和张居正。 这四个人都堪称书法大家,而且拥有足够的身份和地位。只要他们答应出手,无疑为天上人间增光不少。 当然,如果由朱翊钧或李彩凤书写,那就最好不过。 为了这事儿,水墨恒特意与冯保提前打了声招呼,然后约定去了趟乾清宫。 张居正没来,但陈妍是来了。 因为带着目的,冯保事先也知会过,所以坐定后,李彩凤开门见山直奔主题,对水墨恒道:“日子过得真快哈,天上人间马上就要完工验收了,听说你想要求匾?” “是。”水墨恒点头。 “总共有多少块?”李彩凤又问。 “除了陈太后和冯公公的宅院尚未确定好名字,其它几处我初步统计,需要十二块匾额,哦,还得加上‘天上人间’一块儿,共得十五块,至于其它一些地方,届时我自己斟酌便是。” 陈妍是掩饰不住激动的心情,问:“都叫什么名字?说来听听。” 水墨恒回道:“都是我与府上各位商量出来的,也不知好听不好听。湘兰姐的叫‘湘兰馆’,莫颜的叫‘颜卿堂’,陈冰如的叫‘如梦轩’,卢冰的叫‘冰清阁’,馨儿的叫‘馨怡榭’……” “你的呢?叫什么?”陈妍是有点迫不及待。 “我的就叫‘水墨居’。” “啥?水莫居?借用餐厅名?”冯保讶然。 水墨恒只得解释此“墨”,乃“水墨恒”的“墨”,而不是“水莫居”的“莫”。 冯保“哦”了一声:“不过,也蛮好听的。” “那还有六处呢?”李彩凤问。 “还有水蛋和向甜夫妇的宅院,取名‘甜心斋’;水冷天和莫白夫妇宅院的名字随她姐,叫‘白水堂’;孟冲先生的叫‘逍遥亭’,大管家黄飞的叫‘飞天宇’,其他下人的叫‘九曲回廊’。另外,给我妹妹、妹夫水灵芝、根治他们留了一座,随陈冰如也用‘轩’,叫‘灵芝轩’。” “那姐姐和冯公公的呢?” “名字我倒是想了想,就不知陈太后和冯公公是否满意?” “你说。”陈妍是道。 “陈太后的叫‘永寿宫’如何?” “好!”朱翊钧当即称赞,“这个名字取得好,朕就希望母后永远长寿。” 陈妍是自己倒满意,主要原因是出自水墨恒之口。 然而,李彩凤却并没有表态,而是秀眉蹙了一蹙,似乎不是特别满意。 水墨恒觑了一眼,没说话。 朱翊钧也发现了这个问题,开口问:“娘,莫非你觉得不好?” “好当然是好,钧儿希望你母后永远长寿,我何尝不是?”李彩凤慢悠悠地道。 继而将目光投向陈妍是:“只不过,我觉得姐姐将来住在天上人间,每天要快乐高兴才最重要。因为正如姐姐所说,你的病根子在这里。”李彩凤边说边摸着自己的心。 接着又诚挚地说:“姐姐与我情同手足,在姐姐面前说话,我也无需遮遮掩掩,明白地坦诚自己的心迹便是。长寿固然重要,但我认为快乐更重要。” 陈妍是心领神会地点了点头。 “那娘亲认为取名什么合适?”朱翊钧问。 “而且,‘永寿宫’这样的字眼,不宜出现在宫廷外。”李彩凤教导这句话时,想到的是她公公嘉靖帝,整天沉迷于道教方术,乞求长生不老,将国家治理得一塌糊涂,所以打心里抵触,“要不,姐姐的宅院就叫‘欣然居’吧?” 陈妍是望着水墨恒,似乎在征询他的意见。 水墨恒赞道:“好!‘欣然居’既朴实,又接地气。‘永寿宫’这名字的确显得好官化。”心里却想:“只是,我住宅叫‘水墨居’,你来个‘欣然居’,这样好不好啊?” “姐姐认为呢?”李彩凤又问陈妍是。 “他说好就好,我没意见。”陈妍是冲水墨恒浅浅一笑。 “娘,母后的宅院就由孩儿来题匾好不好?”朱翊钧主动请缨。 李彩凤稍一沉吟,摇头说:“你母后的宅院还是由我来题吧,钧儿题‘天上人间’那块大匾如何?” “好,那先生和他几位妻子的呢?我题,还是娘亲题?” “钧儿觉得呢?”李彩凤不答反问。 朱翊钧想了想,答道:“娘,我就题‘天上人间’和先生的‘水墨居’两块匾吧?” “那剩下的匾谁来题?” “不是还有大伴和张先生吗?”朱翊钧回道。 “这样明确地区分开来,好不好?”李彩凤看似是在问自己的儿子,其实是在问水墨恒。 “孩儿倒觉得,本应区分开。”朱翊钧说完,随即问水墨恒,“先生,你觉得呢?” “皇上英明!”水墨恒只能这样回答,稍顿了顿,“只是,能否恳请皇上也为我湘兰姐题呢?” 其实,水墨恒想法很简单,既然皇上答应给他题,那马湘兰是姐姐,是不是也得享受同样的待遇? 然而,朱翊钧断然回道:“朕不认识她。”而且,语气之严厉,态度之认真。相当于明确拒绝。 这时,陈妍是慌忙打圆场道:“如果不嫌弃我写的字丑,要不湘兰姑娘的就由我来题吧?反正我与她熟。” “如此甚好!”李彩凤立即回应附和。 “多谢!”水墨恒拱手,冲陈妍是投去感激的一瞥。 朱翊钧心里却带着鄙夷之气,暗自忖道:“哼,让朕为一个风尘女子题字?门儿都没有……”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六百三十八章、心机 对水墨恒而言,这种气氛多少有些尴尬。 因为在他心中,一向没有男尊女卑的观念,人与人之间平等,职业也不分高低贵贱,不因马湘兰出自风尘而看不起,所以才会开口恳请朱翊钧赐匾。 当然,也抱着几分试探的心理。 其结果,与想象中的相差无几,朱翊钧的反应十分敏感,连一丝商量或缓和的余地都没给。 而在朱翊钧看来,水墨恒提出这种要求实在有些过分无礼。他心想题“天上人间”是因为母后住在里头,而题“水墨居”是因为先生你,可为何要朕给一个不认识的人题匾呢?况且来自风尘,又不是什么贵族女子? 所以朱翊钧明白直接地问:“先生,以你的身份和地位,为什么会与马湘兰结拜呢?” 未等水墨恒开口,李彩凤便帮着回道:“钧儿,娘见过马姑娘,她是一位了不起的女子。” “是啊,马姑娘人非常不错,而且相当有才华。”陈妍是也跟着附和。 “可是娘,母后,她再好再厉害,终究是个风尘中的女子嘛……” “钧儿!”李彩凤豁然站起,端起肃容,一声呵斥,“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见母亲反应如此激烈,朱翊钧吓得一激灵,但还是回答了,只是听起来有些诺诺:“娘,孩儿说的是事实啊。” “钧儿,娘曾不止一次与你说过,切不可小觑任何出身的人,要知道,娘也是都人出身。”李彩凤谆谆教诲。 “那怎么能比呢?”朱翊钧轻轻地反驳了一句。 “妹妹,坐下来说吧。”陈妍是柔声提醒,怕局面向着不好的方向发展。 李彩凤重新落座,看了水墨恒一眼,神情稍微缓和了些,当即决定:“那就这样吧,余下的匾额请冯公公和张先生题。” “奴才领命!”冯保连忙答道,“一会儿便知会张先生去,我俩协商拟定。” “有劳。”水墨恒冲冯保抬了抬手,本还想说在天上人间特意为李彩凤和朱翊钧也留置了宅院,可见朱翊钧带着小小的情绪,也就暂时压在心底,不提题匾的事了。 其实,倒也不是对朱翊钧的语气和态度感到生气,站在皇上的角度,拒绝为马湘兰题匾也算正常合理。 毕竟,给的两个理由是事实:一不认识,二出身不好。 只是,水墨恒本抱着试探的心理,这一试,就试出了朱翊钧并不十分给他面子,并不因为是他的学生便轻易答应,而去做自己不情愿做的事。 这一方面看出了朱翊钧的态度,另一方面也能看出他的性格:不曲意讨好—— 如果思想纯粹,不是因为怀疑水墨恒而拒绝,那这种性格某种程度上好处似乎更多,坚持做自己嘛;但如果抱着有意不满足水墨恒的思想,那就另当别论,味道就变了…… …… 冯保借着给张居正传话的理由,紧随水墨恒之后,也退出了乾清宫东暖阁,并迅速追上水墨恒,道:“走,如果不忙方便的话,去司礼监吧?” “冯公公有事?” “事倒没什么大事儿,不过想与你聊聊。” “好。”水墨恒点头应承,“我也正有此意,想与冯公公聊聊。” 两人到了司礼监值房。 分宾主坐定后,冯保笑问:“你先说还是我先说?” “这里你是主,你先说。” “刚才万岁爷拒绝为马湘兰题匾,你不会生气吧?” 水墨恒摇头笑了笑:“本在我的意料之中,有什么可生气的?” “既然你料中万岁爷不会答应,为何还特意在两宫太后面前提出来呢?搞得大家面子上都不好看。” 水墨恒脸上一直保持微笑:“我担心皇上的会膨胀,到时候翻脸不认人。现在看来,皇上似乎还真的不是十分相信我哈。冯公公你以为呢?有没有这种感觉?” “有,何止是有啊?”冯保深吁了口气,然后认真地问,“如果有一天,你发现我背着你做了对不起你的事,会生气怪我吗?” 水墨恒有种预感:“什么意思?” “你先回答我。” “为什么要背着我做,而且还是对不起我的事?” “当然是迫不得已啊!” “冯公公是谁?当今世上,谁还能逼迫你不成?哦,我知道,莫非是皇上或是太后?”水墨恒感觉是因为古玥一事,所以有意往这上面靠。 冯保点了点头。 水墨恒将笑容收敛,有意板着脸:“说,你都背着我做了哪些对不起我的事?” 冯保覥着脸笑:“哎哟,岂敢做哪些?做一件就了不得了?晚上睡觉都睡得不安稳,想来想去,还是觉得告诉你实情比较踏实。” “这么说,冯公公还打算隐瞒?” “不是打算隐瞒,”冯保带着歉意,赔笑道,“而是万岁爷吩咐下来的,你让我有什么招儿?” “说吧,你背着我做过什么?” “古玥在你府上还好吧?” “哟呵,还惦记着她呢?” “其实,其实……” “瞧冯公公吞吞吐吐,说话如此费劲,还是我替你说吧,其实你们根本就没有私情,古玥是你收的义女,对吗?” “她,她居然背叛我?向你兜底了?”冯保眼珠子都要蹦出来了,满脸的惊讶。 水墨恒微微一笑:“既然冯公公这么不相信她,还费尽心机将她安插在我身边作甚?” “你什么都知道了?” “也不是吧,我只知道一些该知道的。至于不知道的,我也不感兴趣。”水墨恒回答得风轻云淡。 “望你包涵、恕罪!”冯保拱手施了一礼。 “我就纳闷儿了,如此拙劣而又幼稚的主意,即便是皇上想出来的,你也该竭力阻止啊,居然还配合?真是信了你的邪!” “不是配合,是无奈之举呀!你若是我,万岁爷的命令,听是不听?”冯保夹含几分沮丧之气,“其实,我今天向你坦诚,不是担心这个,而是瞧万岁爷刚才的神情,担心另外一个问题啊!” “什么问题?” 冯保极度认真:“你那么聪明,想过没有?如果万岁爷明知这主意拙劣而幼稚,却故意让我做给你看呢?” 水墨恒听了,还真一愣:“故意的?可他只是个孩子哩。” “怕就怕这个啊!”冯保将声音压低几分,“咱们一直以为他是个孩子,可一个孩子给你玩起心机,你说可不可怕?”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六百三十九章、转移风险 “心机?”水墨恒眉头皱了皱,“我本以为皇上只是出于一时的孩子气,冯公公想说什么?” “安排古玥在你身边,这件事我原本没打算瞒你,但又怕你找两宫太后理论,被万岁爷知道了,搞得我两边不是人。” 冯保哭丧着脸,数落道:“还记得午门城楼上观刑那日吧?我被万岁爷吓哭了,结果你在李太后面前提及,万岁爷便起了疑心,责问我是不是在李太后面前告他的状。” 水墨恒正想解释两句。 可冯保没有停下来的意思:“你千万不要误会,我不是怪你,只是想说万岁爷多疑,而且现在好多事情他敢背着李太后做主,比如他想知道水少保的动静,就没有经过李太后的允许,而是直接找我。” 水墨恒摇头,奇怪地问道:“不是,他怀疑我什么呀?有什么值得他怀疑的?” “因为最近李太后的行为过于谨慎,时不时地总给万岁爷讲大道理,甚至逼他立什么誓,所以万岁爷总觉得谁在李太后面前说他的坏话。开始以为是我,可再三逼问下,发现不是我,所以,所以……” “所以就怀疑到我的头上?” “嗯。”冯保点了点头,接着补充道,“万岁爷还不止怀疑你一个人哩,也怀疑张先生。” 水墨恒一怔:“这么说,你也安排了探子到张先生身边?” “没错。”冯保承认,随即又解释,“不过,张先生身边即便没有探子,也整天被东厂的特务盯着。他的秘密,对我来说,确实很少。” “皇上小小年纪,对谁都不相信?” “我认为,也不是完全不相信,而是万岁爷年纪还小,总有一种窥探的,就想知道你们平时在家都干些什么。” “是想窥探吗?还是说他对成年人的生活方式感兴趣?”水墨恒无奈地摇了摇头,“嘿嘿,真够无聊的!” “孩子嘛,你不要太当真。” “我才懒得当真呢。”水墨恒“切”了一声,“我若当真,就会揭穿他,告诉李太后去,让他又少不了一顿训。但我得提醒你,将古玥放在我身边问题不大,我也不介意;可放在张先生身边的探子,必须赶紧撤回来。这事儿若被他知道,不得活活气死!” “可这样的话,我如何向万岁爷交代?”冯保面露难色,“不该说的,大不了我替张先生隐瞒着,不告诉万岁爷便是,就像张先生在温玉别苑收藏胡女那样。” “万一被张先生知道,你怎么解释?” “别看万岁爷人小,其实想到了这一点。你知道万岁爷为何让我安排人手吗?就是怕被发现。若真被发现,这个锅得由我来背,绝对与万岁爷撇清关系。” “擦,想得还真周到哈!”水墨恒忍不住爆了一句粗,“冯公公今天为什么要告诉我实情呢?” “我还想问你呢?你怎会知道古玥是我的义女?这个秘密可没几个人知道哇,难道我的安排有什么漏洞?还是古玥口风不严主动向你交代了一切?”冯保不明所以地问。 “不是冯公公安排有漏洞,也不是古玥口风不严。”水墨恒摇头得意洋洋地说,“而是冯公公忽略了两个问题:一、我是男神,是大偶像,是女人的杀手、收割机,你不知道吗?” “古玥看见你,身子就软,什么都招了,对吗?你们俩……” “瞧你这副猥琐的样儿!”水墨恒没好气地白了一眼,“我还不是见个女的,就往自己床上抱的那种无耻好色之徒。我坦诚对她,她也坦诚对我,而且她知道你这么做,只是为了应付皇上。” “所以她向你老实交代?” 水墨恒笑道:“当然,仅仅靠我的颜值和魅力,还不足以套出古玥心中的话。冯公公忽略的第二个问题是:你忘了我府上还有一个对你过往了若指掌的人。” “孟冲?”冯保身子微微一颤。 “古玥进宫时,司礼监掌印还是孟冲,他清楚古玥与你私下有密切的交往。所以,当得知你亲手将古玥送到我的府上时,他自然会起疑心,而且准确地判断出古玥与你的关系。” “原来如此!”冯保恍然,“还真忘了他那只大憨熊。” “冯公公,纸终究包不住火。至于我如何得知的,你就不要再纠结了。以你的头脑和对我的了解,应该不难猜出,我迟早会知道,相信你也做好了相应的准备,还是说说你现在的想法和打算吧。” 冯保点了点头,沉思一会儿,又回到刚才的问题,突然问:“今天万岁爷拒绝为马湘兰题匾,这件事你怎么看?” 水墨恒回道:“他越来越有主见,也许觉得自己才是皇上,可以拒绝任何人,可以不看他娘、母后和我的脸色。” 冯保心悦诚服地竖起大拇指,然后叹了口气,面含忧戚地说:“若放两三年前,万岁爷会先看李太后一眼,见他母亲没意见,肯定会答应;可现在,他看都不看李太后一眼,而且回答你的语气还相当之霸气,这不能不让人担忧啊……” “你告诉我实情的目的何在?”水墨恒直白地问。 “伴君如伴虎,当然希望你有所警惕啊!”冯保不假思索,脱口而出。 水墨恒却“嘿嘿”两声笑:“冯公公,话说得太好听了,我感觉不习惯呀!这句话,我看送给你比较合适。而你告诉我实情,不过是想减少自己的一些风险吧?” “风险?我有什么风险?” “冯公公,跟我说话还装什么蒜?你做过多少见不得人的事,别个不清楚,难道我还不清楚?你见皇上的一天天膨胀,心底感到害怕才是真的。” “你别这么妖孽好不好?”冯保尴尬地笑了笑。 “咱也不是外人,坦白地说吧,你当初请求住进天上人间,在我看来,也是你有所警惕,转移风险的一步棋。毕竟由我们两个人承担风险,比你一个人承担要小得多。这笔账,想必冯公公算过不知多少遍吧?” 冯保心事被看穿,一时脸色通红。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六百四十章、做最坏的打算 水墨恒微笑着,沉默了一小会儿,突然说:“冯公公怕不怕我反咬你一口?” “什么意思?”冯保身子明显一颤,瞪大双眼,带着几分惊悸的神情。 而水墨恒恰恰与之相反,带着几分悠然自得的神情,慢条斯理地说:“皇上让你偷偷派人监视我的日常行为,而你居然将这个秘密告诉了我,就不怕我在皇上面前告你一状吗?反正我问心无愧,身正不怕影子歪,也没啥可监督的。” “你,你这不是出卖我吗?”冯保登时急眼了,“我对你可是一向没得说。” “那你得给我老实交代,古玥到底是你名义上的义女,还是如你所言,两人其实在私底下有私情?” “义女,义女,绝对是义女!你不信,我可以对天发誓。”冯保举起右掌,信誓旦旦地说。 水墨恒目不转睛地盯着:“那你为何要胡诌一出谎言,既欺骗了我,也玷污了古玥的清誉?” “我保证这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万岁爷是什么性子,你又不是不知道?胡诌谎言只是为了让你易于接受,若我一开始就向你交代实情,万一你不接受,我如何向万岁爷交差?你也得体谅体谅我的苦衷吧?” 见冯保一副认真虔诚、有心认错的样子,水墨恒内心其实已经认可了他的解释,只是面儿上没有表现出来,依然摆出一副得理不饶人的姿态:“既然有胆欺骗,你就得有胆接受后果哇。我是那么好欺骗的人吗?啊?” “是,这件事,我承认欺骗了你,但我真不是有心欺骗。你就给个痛快话,我需要付出什么代价?我无条件接受还不行?”冯保嘴上这么应着,脸上却分明写着大大的“无辜”二字。 “好,瞧冯公公如此有诚意,姑且原谅你一次,但是,我需要你扪心自问,表个态。” “表什么态?你问,我一定老实回答,心里怎么想就怎么说,绝不说谎。” 水墨恒诡谲地笑了笑:“嘿嘿,可别把话说得太早哦。” “你只管问。” “如果将来有一天,我和皇上闹翻了,你会站在哪一边?” “这个……”冯保愣了一愣。 “哈哈,我都说了,你不要把话说得太早。” “不是,你怎会与万岁爷翻脸呢?你肯定不会主动吧?而万岁爷想主动,不是还有两宫太后镇压着吗?” “冯公公,我是说‘如果’。” “没这种可能。”冯保断然言道。 “一切皆有可能。皇上想跟谁翻脸就跟谁翻脸,与我、与你、与张先生都有可能。”为了不引起冯保过度紧张,水墨恒说这话时,脸上挂着微笑,而且将说话的语速放慢、音贝降低,给人一种漫不经心的感觉,如同未雨绸缪式的猜测。 看得出来,冯保十分纠结、为难,眉毛拧成一团。 “冯公公,话说早了吧?老实回答呗,心里怎么想就怎么说,但我得提醒你,这次可别撒谎哈,否则后果很严重。” 冯保长吁一口气,依然想了想,然后才谨慎而认真地回道:“在不得罪万岁爷,或不让万岁爷知情的情况下,我会选择站在你这一边帮助你。”这话应该没有撒谎,也是发自内心的。 但话中的意思非常明显。 水墨恒也听出来了:“这么说,冯公公还是会义无反顾地选择站在皇上那边喽?只有背着皇上,就像现在,才敢与我站成一线。我这样理解,对吗?” “他是皇帝,握有天下生杀大权,相信谁都忌讳。” “我明白了。” 冯保突然目光一警:“你为何这么问?” “做最坏的打算,做最好的准备嘛。天下人,其实性子最难把握的不就是皇帝吗?” “被你这么一问,我心现在跳得很快。我也只能这么回答你,但愿不会有这样一天。”冯保忧心忡忡,突然警觉地问,“这该不会是你的一个预言吧?你的预言向来很准。” 水墨恒没有作答,而是慢腾腾地说:“如果将来有一天,皇上与你或与张先生翻脸,我会选择站在你们这边。” “万岁爷还不至于吧?” “如果,如果。” “万岁爷他虽然暴露出来一些缺点,可还不是一个是非不分颠倒黑白的昏君。我与张先生都为他殚精竭虑,张先生更是抱着‘鞠躬尽瘁死而后已’的决心为大明效命,若这样对万岁爷,他还与我们翻脸,那岂不寒了天下人的心?” 水墨恒笑着回答:“冯公公,自古以来,鸟尽弓藏、兔死狗烹这样的事儿,难道还少见吗?” 冯保正襟危坐,陡然间有一种大祸临头的感觉,喃喃地道:“是啊,很常见,很常见……” “是不是有种心跳的感觉?”水墨恒问得倒很轻松。 “你说呢?”冯保反问,继而又感慨道,“你为什么会选择与我们站成一线,对我们那么好?” “因为自古帝王与臣子翻脸,除了臣子有谋权篡位之野心,绝大多数情况下,都是帝王的不是,臣子往往被冤枉。所以,我会选择正义这一边。”水墨恒悠悠然,随之,带着几分调侃的语气,“我可不像冯公公哦,只敢背着皇上,才会与我站成一线。” “我没你牛逼嘛。”冯保覥着脸,挤出一丝笑容。 “哈哈,就算这个理由成立吧。”水墨恒付之一笑,紧接着又问,“如果皇上要你来杀我呢?” 冯保身子又是一颤:“不可能。” “如果,如果。” “这种事,我绝逼不干。” “若你不干,皇上就要杀你呢?” “我立即向两宫太后禀报,她们绝对不允许。” “如果你敢偷偷禀报,皇上同样不会放过你呢?”水墨恒追问。 “那我自杀。” “真的假的?”水墨恒一乐。 “当然是真的。我不能背叛万岁爷,但也不能对不起你呀,若非要让我作出选择,我只能去死。”冯保一本正经的样,“你都愿意为了我与万岁爷反目,我不能无情无义啊!” 接着,又惊悸地补充一句:“只是,你说的太恐怖!” “多想一想,总归没坏处嘛。我就不信,冯公公没朝坏的方向想过。”水墨恒一针见血地指出,“你不也是因为担心,才会向我坦诚古玥的事吗?”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六百四十一章、目标 这一点,冯保不得不承认,解释道:“原本没想着这么早告诉你实情,但今天见万岁爷的态度,确实让我感到担忧。我越来越害怕凭咱俩,甚至包括李太后,都控制不住万岁爷膨胀的。” “冯公公,居安思危,这是好事。” “那接下来,咱该怎么做呢?”冯保忧心忡忡地望着水墨恒,感慨地说道,“自从你的提醒后,加上李太后警惕的姿态,最近好多个晚上我都睡不踏实,有一种深陷泥泞般的感觉。” 水墨恒想了想,说:“我什么时候找皇上单独谈一次吧,掏心掏肺地谈……” “那你还是叫上李太后比较稳妥。”冯保赶紧提醒。 水墨恒却摇头道:“叫上李太后,那皇上不是又得拘谨,时刻堤防着吗?达不到真实、率性的效果。” “可万一到时候万岁爷什么都问,该问的问,不该问的也问,比如:他问你黄天道的事,你该如何回答?” 水墨恒敏锐地抓住冯保的话头:“你这话什么意思?皇上对黄天道了解很多吗?” “到底了解多少,我也不太清楚。但皇上知道当初邵方死后,朝廷没有动过黄天道,而且还知道是你的管家黄飞接管了这个组织。这也是万岁爷对你起疑心的原因之一。” “那冯公公你呢?也只看到这些表面现象吗?” “我?我当然相信你。不瞒你说,就这件事儿,我还特意找过李太后,她也相信你,所以并没插手。但站在万岁爷的角度,你确实没有给他一个交代或一个合理的解释。黄天道可是一个地下黑组织,拥有几万人的教众啊。” 水墨恒如实回答:“黄天道已经成为过去,我和黄飞不久前成功将其改组,如今南方教众成为‘邵氏’的成员,而北方八千教众纳入我的门下,不再是什么地下黑组织了。” “水少保果然快人快语,关于改组黄天道,最近我也听到了一些风声,所以今儿个有心提及。你这一举措,相当于撇清了与黄天道的关系,不失为一个明哲保身的好方法。” 水墨恒警觉地问:“是不是东厂打探到的消息,皇上都知道?” “不是。”冯保摇头,“是我都知道,我会选择性地将有些消息告诉万岁爷,不是全部。但东厂毕竟是为万岁爷服务、而不是为我服务的机构,他曾问过黄天道。” “皇上知道我与黄天道的关系?” “可以这么说。”冯保点了点头,“当初邵方眼光超绝,这步棋堪称妙手,若不是因为你,皇上早已下旨将其剿灭。” “原黄天道里多是些贫苦大众,他们只求能填饱肚子,也无心造反作乱,何必与他们大动干戈呢?” “这些道理我懂,李太后和张先生也懂,所以他们都放手让你自己去解决,但你也该给万岁爷一个交代,这是咱臣子分内之事。”冯保诚恳地建议道,“若不交代,万岁爷会以为你心里有鬼,或是不敢老实交代。我知道在你心中,或许觉得没必要交代。” “这件事,在我搬进天上人间之前,我会给皇上交代清楚。多谢冯公公提醒。” “跟我何必这么见外,还谢啥子嘛?咱俩是同一条船上的人,目标也只有一个,那就是服务好两宫太后和万岁爷。当然,最后还要光荣安全地退休,可千万别像你说的那么恐怖,还翻脸……” 对冯保这个论调,水墨恒相当认可:“这是理想!朝这个方向努力肯定不会错。” 冯保接着又说:“两宫太后还好,毕竟经历了嘉靖、隆庆两朝的衰落局面,见多识广,许多道理稍微一想便明白。尤其是李太后,出身本就卑微,更能深刻地体会到底层人士的不易,可万岁爷并不一定有这样的见识。我有时候担心,咱们的努力会不会白费?” “放心,不会。” 水墨恒一抬手,信心满满地道:“这一点,我可以向你保证,一定会竭尽全力,虽然不敢说能改变皇上的性格,但至少不会让他走上歧途、犯下一些致命的错误。” “哎!”冯保叹了口气,“你要不挂闲职就好喽!” “嘿嘿!”水墨恒却笑了笑,“冯公公也不必唉声叹气啊,难道你没发现,有时候闲职更容易解决问题吗?而且不会招惹闲言闲语,不会招人嫉妒。” 冯保心领神会地点点头,又说:“日后你去了天上人间,回皇宫的机会指定少之又少,但愿你还能像现在一样,对朝廷、对皇室、对两宫太后、对万岁爷保持足够的激情,在重大问题上,还能掌握话语权说上话啊!” 水墨恒爽朗一笑:“冯公公放心,我虽然人去了天上人间,但心还与你们在一起。我也曾与你说过,去天上人间不过是一种以退为进的方法罢了。” 顿了顿,又说:“保持足够激情是必须的,掌握话语权也是必须的,否则如何迎来美好理想的日子?无论是做好一名闲臣,还是过上田园生活,拥有过人的本领和表现才是最大的保证。” “你这么说,我就放心了。”冯保大松一口气。 “但皇上这边,冯公公切不可掉以轻心。”水墨恒苦口婆心地警戒道,“一、自身要过硬,不要有把柄抓在皇上手中,如今你已是大内第一人,违法乱纪、偷偷摸摸的事少做为妙;” “二、随时与李太后、与我沟通交流,服务好大明的同时,定要将皇上引导到正确的帝王之路上。这个很重要,因为只有这样,才能保证我们未来安逸的生活。” “三、古玥的事,冯公公不必放在心上,也没必要禀报李太后知悉,否则皇上又会挨骂,我自会处理。虽然你向我坦诚,但在皇上面前,你还是要尽量顺着他。” “明白。”冯保点头。 “还有件事,我想问冯公公,皇上除了东厂和锦衣卫,是不是私底下还有侦探?” “这个……”冯保目光一警,“还真不好说,接下来这阵子我尤为关注查探一下。” “好。我有种预感,皇上或许已经感觉到他头上有几座大山,比方说:陈太后李太后啊,张先生冯公公啊,还有我这个老师,正如你刚才所说,怕就怕他不理解咱们做的所有事情,全是为他好,那咱们的努力白费倒不至于,但会打折扣。”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六百四十二章、叛逆期的少年 “被你这么一说,我怎么突然感觉人生好无趣!” 见冯保又是摇头又是叹气,而起神情有几分沮丧,水墨恒立马儿打住,将话题跳到天上人间。 因为冯保的宅院名字尚未拟好,而按照先前的设计,是仿道观模型而建。所以,最后两人一拍即合,取名为“永亭观”。 那由谁来题这块匾呢? 可以说,除了当朝的皇亲国戚,冯保的身份和地位无人能出其右,当然由皇上朱翊钧或两宫太后题最为合适。 但冯保更倾向于太后李彩凤。 水墨恒没意见。 …… 这样,经过商议议定,最后分工如下—— 招牌“天上人间”和水墨恒的“水墨居”两块匾额由朱翊钧亲笔题写; 陈妍是的“欣然居”和冯保的“永亭观”由李彩凤题; 马湘兰的“湘兰馆”由陈妍是题; 孟冲的“逍遥亭”和黄飞的“飞天宇”,水墨恒请冯保来题,冯保欣然答应; 而莫颜的“颜卿堂”、陈冰如的“如梦轩”、卢冰的“冰清阁”和馨儿的“馨怡榭”,则请张居正题; 至于水蛋与向甜的“甜心斋”、水冷天和莫白的“白水堂”、根治和水灵芝的“灵芝轩”、以及为八千水军等人预留的“九曲回廊”,这四块匾额,水墨恒决定亲自题写。 剩下的,还有为李彩凤和朱翊钧预留的两处宅院,上次在乾清宫没有提出来,暂时也就搁置下来了。 这都容易解决,不是什么问题。 …… 水墨恒觉得比较难的是:在搬进天上人间之前,如何与朱翊钧掏心掏肺地畅谈一次。 若放几年前,这个也很随意。尤其是刚做朱翊钧师父那会儿,虽然不是每天见面嗨聊,但彼此都没戒心。 那时朱翊钧还小。 水墨恒说什么,他就听什么,除了一些他感兴趣的问题,需要追问打听,一般情况下都不反驳,会乖乖的接受。 可现在不一样了。 朱翊钧很有想法和主见,也逐渐意识到自己高高在上的地位,并且体会到了其中的乐趣。 人一旦沉浸于权力的乐趣当中,会变得十分危险—— 对别人是,甚至会造成某种伤害; 对自己也是,往往还会深陷其中而浑若不觉。 关键,朱翊钧这个年龄,正处于最具个性、最叛逆的阶段,别人说的话不一定听,说多了又很可能会烦。 但若置之不理,抱着“爱怎么想就怎么想”的思想,又不利于他的健康成长,长久积压于心,甚至会产生阴影。 这是这个年龄段孩子常见的通病。 也不能说是病,而是每个人的必经阶段。人都有这么一个从不成熟到成熟、从张扬到隐忍的过程。 最难交流、最难沟通的,正是这个年龄段的孩子,但又必须正视,需要认真对待。 …… 水墨恒本想让冯保请求与朱翊钧相见,但最后还是请李彩凤出面。与之前预想的一样,此次只有他们两个。 地点也改在云台,而不是平时的东暖阁。 也不知有心还是无心,朱翊钧采取这种皇上接见臣子的方式。水墨恒刚一坐定,他便笑道:“朕也正有此意,想与先生单独一叙。先生果然有先见之明,莫非真有未卜先知的本领?” “皇上莫见笑,都是吹起来的。” “吹牛皮的人大致分为两种:一种像朕表哥李史那样,就喜欢到处装逼胡吹,其实啥本事都没有;而另一种像先生,从不怕吹,也不怕被别人吹,因为自身过硬,有真本事。” “皇上过奖了!”水墨恒一再保持谦虚的姿态。 “先生为何想与朕单独一叙呢?”此时的朱翊钧,看不出一丝局促,而且说话铿锵圆润,俨然一副帝王风范。 “我这不马上要搬到天上人间去了吗?日后与皇上见面的机会肯定少很多,心中有些话确实想与皇上单独聊聊。” “好!先生先说。”朱翊钧一抬手。 水墨恒心中的语言早已组织好:“李太后本打算让皇上今年年底完婚,可我坚决反对,皇上不会心中怄着气吧?” 朱翊钧没有作“会”或“不会”的简单回答,而是反问:“先生是以为朕还没长大吗?” 来之前,水墨恒便一直琢磨,要掏心掏肺地谈一次,否则恐怕达不到预期效果。然而事到临头,发现彻底掏心掏肺还真有难度! 就拿眼下,该如何回答? 难道要告诉他,怕他完婚后膨胀、誓要做一个唯我独尊的帝王吗?或是跟他说,若你亲政,不利于张居正集权,从而有碍改革的进程? 显然不行! 看来,掏心掏肺只适合真朋好友之间,至于皇上与臣子,或许只是一个美好的愿望与期许吧! 所以,水墨恒谨慎地回道:“皇上当然长大了,只是早婚对身子不好,对将来的孩子也不好。” “为什么?” “皇上虽然长大了,但心智上还需进一步磨炼,待得方方面面成熟,再结婚生子,才是上上之选。” “说来说去,先生还是嫌朕嫩了点儿呗。”朱翊钧轻轻地、不服气地“哼”了一声。 “皇上和未来的皇后年纪小,这是事实!”水墨恒刻意保持轻松的神态,笑了笑问,“莫非皇上也想女人了?” 朱翊钧脸色微微一红,带着几分忸怩之情:“朕会偶尔想想,但也不是那,那种想……” “皇上已经长大成人,哪种想都很正常,更不是什么错,皇上不用不好意思。” “那先生还反对?”朱翊钧小声嘀咕了一句。 “请皇上相信我,我是为皇上好,因为经科学研究表明,早婚的确坏处多多……” “啥?经什么?” “就是经过无数事例证明,人不宜过早成婚,否则容易滋生各种不当的。”这是水墨恒第一次当着朱翊钧的面,提到“”这两个字。 “先生难道不相信朕能控制好吗?”朱翊钧又一次反问,而且还紧紧盯着。 关于,原本是个严肃的问题,可为了拉近与朱翊钧心之间的距离,水墨恒笑着说:“这个东西很难控制,更何况是主宰天下的皇上你呢?”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六百四十三章、套儿 “先生有没有?”朱翊钧问。 “当然有哇。”水墨恒点点头,试探着回答说,“人都有。但皇上也知道,不是什么好东西,要学会适当控制。” “好,朕记得先生的话,适当控制。其实朕也就问问,哪谈得上怪罪?先生无需挂心。” “多谢皇上!” “先生今天来,就是为了解释这个?” “当然不止,还有几个问题,也想单独与皇上谈谈。” “你说。”朱翊钧立即表现出了足够的兴致,“难得与先生单独这样交谈,有什么话尽管说吧。” 水墨恒稍顿了顿,比适才谈及“”的问题,显得要认真多了:“皇上,这第二件事,是想向你交代黄天道。” “朕等了好久。”朱翊钧看似漫不经心地回道。 “请皇上恕罪!” “知道先生是为朕好,而且朕也听说了,先生已成功将黄天道改组,朕是不是该奖赏先生点儿什么?” “不敢!只希望皇上能明白我的心意。” “朕当然明白,先生不就是想救那帮人于水火之中吗?” “皇上,当初我答应黄天道前主邵方,要放黄天道一条生路,其实是想将他们纳入正途。此情我与李太后说过,但未向皇上提及,只因我府上大管家黄飞接手了黄天道。” “这个朕知道。” “皇上还记得那次李太后敬香礼佛归来途中遭遇行刺的事吧?” “当然记得。” “那皇上知不知道黄飞便是行刺中的一员呢?” 朱翊钧目光一凌:“你是说黄飞当初也参与了行刺娘亲的阴谋?” “是。” “娘亲知道吗?” “知道。”水墨恒点了点头,“几年前便知道,是我南下扬州时告诉她的。” “娘亲没打算追究,对吗?” “是。” “那先生为何等到现在才告诉朕呢?” 水墨恒轻轻吁了口气,如实回道:“为了这件事,当时已经死去不少人。之所以选择没有告诉皇上,是害怕皇上沉不住气,无法忍受这等事。” “那先生何不一直瞒下去呢?现在也不用告诉朕了嘛,反正事情已经过去了那么久。” “我是觉得,应该给皇上一个交代。搬去天上人间之前,我该走得坦坦荡荡。”水墨恒其实有心强调“坦荡”这一点。 “好一个坦坦荡荡!”朱翊钧突然目光一紧,“先生之前害怕,那现在就不害怕我翻旧账,将他们一网打尽吗?” “怕,当然怕!若不怕,我就不会一直瞒着皇上,而且这些年来从不敢与黄天道扯上任何关系。当初让黄飞接手,只是迫于形势,因为我承诺过邵方。” “先生,朕想说,承诺不过是江湖义气的一种表现,在残酷的政治面前,它属于卑贱的一类。” 水墨恒神情一滞,感觉到朱翊钧这句话的杀伤力——话的意思很明显,政治不讲承诺。 或者这样翻译更直接明白:承诺在政治面前就是个屁。 能说出这样的话,说明朱翊钧真的长大了,而且对“政治”还有一定的认识和见解。 但这也是让人恐怖之处。 因此,水墨恒小心地回了一句:“皇上教训得是。” 朱翊钧冁然一笑,立即变了一副音容,将自己的称呼也改了:“先生言重了,我怎么敢教训先生呢?既然娘亲不打算追究,先生也认为该这么做,那这件事就翻篇吧。” 不过眨眼间,一前一后,两种神情。 水墨恒看在眼里,回道:“多谢皇上宽宏大量!如今黄天道已不复存在,请皇上放心!” “好,听说黄天道现分为两部分,一部分是南方‘邵氏’,一部分归于先生门下,称之为‘八千水军’,希望先生约束好。”朱翊钧说到这儿,停顿了一下,然后笑了笑,“倘若将来出什么幺蛾子,我唯先生是问。” 水墨恒一愣,赶紧辩白:“皇上,南方邵氏可与我半毛钱关系都没有啊!这笔账不能记在我的头上。” 朱翊钧稍一犹豫,如是般回道:“可如果没有先生,是不是便没有南方的邵氏?”态度看似随意,语气也平缓。 可在水墨恒听来,觉得很不对劲儿。 这,这,这,不是往头上强加一个莫须有的责任吗? 本来是真心调节黄天道与朝廷之间的矛盾,不至于引发不必要的冲突。若真像朱翊钧所说,那还了得? “卧槽,万一将来南方邵氏做了什么见不光的事,将责任推到我的头上,往哪儿说理去呀!”水墨恒心想,所以当然要驳:“皇上,虽然没有我,便没有南方邵氏,可账不能这么算呀!” 见水墨恒着急,朱翊钧一副很享受的样子,慢条斯理地笑问:“那先生认为该怎么算呢?” 未等水墨恒回答,朱翊钧接着又说:“先生你看哈,黄天道做了不少坏事儿吧?理应是不是得剿灭干净?可先生答应邵方,要放黄天道一条生路,对吧?” “是这样。”水墨恒点头,眼睛不放过朱翊钧的任何一个表情。 “那先生是不是该为黄天道负责?” “可黄天道已经改组,世间再也没有这个地下组织了呀!” “先生别急嘛,听朕把话说完。” 卧槽,能不急吗?水墨恒想着,这可不是闹着玩儿的,我付不起这个责任,答应将八千水军收编,是想利用这群劳动力,天上人间将来需要大量的人手,南方邵氏跟我八竿子打不着呀…… “先生,实话跟你说。朕从未想过惩罚先生,即便将来南方邵氏做了什么违法乱纪的事,朕也不会将责任推到先生头上。” 水墨恒拍着自己胸膛:“那皇上说得这么吓人!” “但朕希望先生能给他们传一句话。” “什么话?” “就是刚才朕说的话呀:倘若南方邵氏或八千水军,将来出什么幺蛾子,唯先生是问。他们不都感念先生的好吗?朕就想借这句话约束他们的行为。” “哦,我明白了皇上的意思。”水墨恒点点头,随即一本正经地回道,“但,还是不行。” 心想:你丫现在是说得好听,让我在你面前许下诺言,将来你翻脸不认账,我特么不成了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这套儿,可不能随便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六百四十四章、尖锐的问题 “先生,为什么不行?朕觉得这是个很好的方法啊,用法律约束他们不如借先生的名头。” “那也不行。”水墨恒连连摇头。 “先生若不答应,朕便找个机会将他们一举歼灭。”朱翊钧铿锵有力地说。 水墨恒浑身一个激灵,豁然站起,怔愣地望着眼前这个十五岁的徒弟,脸上仅存的轻松也瞬间消散不见:“皇上一言九鼎,不知这话是随口而出,还是经过了一番深思?” “不是随口,也不是深思,只是朕想过。” 水墨恒当即跪了下来,拱手道:“恳请皇上收回这句话。” 朱翊钧跟着也站起来:“先生,你先平身。最近都是怎么了?大伴动不动下跪,吓得脸色发白,先生怎么也这样。” 水墨恒没有动,思绪飞驰。 “先生平身呀,别被娘亲知道,朕又得挨训。”朱翊钧催道。 “请皇上收回刚才那句话。”第二次恳请。 朱翊钧依然在犹豫。 “皇上,当初救下黄飞是我的主意,后未经皇上同意,答应放原黄天道一条生路,也是我的主意。皇上如果要追责,就请责罚我,放过那帮贫苦的人吧。” “先生知道,朕不会责罚你的。” “那请皇上收回刚才那句话。”水墨恒第三次恳请。 朱翊钧继续坚持犹豫。 水墨恒跪着一动不动,有种骑虎难下、进退维谷的感觉。情知这种情况下,更不能轻易松口。 “好了,好了,朕答应先生便是。”朱翊钧小有不悦之色,“先生起来说话。” 水墨恒这才缓缓站起,但没有立即就坐。 朱翊钧随即又补充道:“但朕得在先生面前申明,倘若南方邵氏再做违法乱纪的事,别怪朕跟他们新账旧账一起算。” “本该如此,多谢皇上隆恩。”水墨恒回道:“机会给过他们,若不知道珍惜,我也无能为力。” “好,先生请坐。”朱翊钧抬手,自己先了坐下来。 水墨恒跟着落座,真个是捏了一把汗。 紧张的局势暂时得到缓解。 彼此沉默了一会儿。朱翊钧开口问:“先生的话说完了吗?如果说完了,朕心中也有几句话想说。” 水墨恒这次来,本为两件事,一件是适当提醒“膨胀”的问题,一件是交代黄天道。 都已说过。 尽管与理想中的期望有距离,未免有些差强人意,但毕竟当着朱翊钧的面提了出来。 剩下的,就要看他的消化能力了。 水墨恒回道:“皇上,我的话已经说完。” “那好!自夺情风波后,朕心中便有些话,一直没机会说。” “皇上今天可以说个痛快。” “怕就怕朕想说的,先生不一定愿意说。”朱翊钧笑了笑。看来他意识到了这个问题。 “皇上不妨说说看。”不能说愿意,或不愿意,水墨恒只能这样回答,心想不是愿意说不愿意说的问题,而是能不能说的问题。有些事情,真的不能碰。 “好,先生为什么要选择田园生活?” 这个问题,水墨恒对李彩凤、对陈妍是、对冯保都解释过,唯独没对朱翊钧解释。 而且,对她们解释的时候,也没给出全部原因。仅仅说了两点:一为了生孩子,二想过简单的生活。 但有一点被李彩凤猜到,就是刻意与她们保持一定的距离,只不过水墨恒没有承认而已。 面对朱翊钧的提问,水墨恒依然只回答了前面两点,后面一点确实不能说,否则是个黑洞。 朱翊钧听了微微点头,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沉吟片许,突然认真地问:“先生有没有在娘亲面前告朕的状?” “告状?我哪敢?” “这就奇怪了,大伴说没有,先生也一口否认,可娘亲为何最近很奇怪,有时候晃神,有时候紧张,明显对朕的管束更为严厉,总担心朕会犯错误似的。” 水墨恒赶紧解释:“皇上请勿多疑,这是李太后关心皇上的表现。难道皇上没听说关心则乱的道理吗?” “看到朕一天天地长大,娘亲不是应该感到高兴才对吗?”朱翊钧驳道。 “当然高兴。但皇上也别忘了,你已经定亲,不久身边便会多出一个女人,甚至更多。这样一来,皇上对李太后的爱指定要分走一部分嘛。你娘亲有些焦虑或嫉妒,实乃人之常情。” “先生与娘亲、或母后到底有没有发生那种关系?”朱翊钧突然盯着问。 我日!水墨恒又是一激灵,立马儿斩钉截铁地回道:“没有,绝对没有。” “为什么没有?”朱翊钧追问得很快。 “皇上,为什么要有?”水墨恒回答得却很慢,很镇定。 “可外面有些流言蜚语都传到朕的耳朵了。” “那不过是他们嫉妒两宫太后对我太好而已,既然皇上都说了是流言蜚语,又何必挂在心上呢?” “朕倒不是挂在心上。如今朕已长大,也懂事了,倒是希望先生有哩……” “请皇上恕罪!”水墨恒摇头道,“这个万万不敢,也不能。” “那先生想过吗?”朱翊钧微微一笑。 “想不是罪。” “那就是想过咯?” “擦,一个孩子咋也这么八卦?”水墨恒心里只想骂他两句,嘴上回道:“刚才也说了,男人想女人是天经地义的事。如果,我说根本没想,皇上会不会以为我说谎?” “反正朕看得出来,娘亲和母后应该想过。” “皇上,请恕我直言,有些话还是不宜说得过于明白。想,不过是人生一种常态,尤其是感情问题上,想想难道不正常吗?不想才不正常呢。” “到底想没想过,甚至做没做过,朕都不管。朕只求娘亲和母后开心快乐。” “若太后听到皇上这番话,一定很开心高兴。” “虽然朕从未与母后同室,但每天都与娘亲对面而寝。”朱翊钧感慨万千地说,“朕曾无数次看见娘亲深更半夜醒来睡不着,那种煎熬痛苦的神情,这辈子朕都不会忘记,相信母后的感觉更甚。” 水墨恒听了心头一亮,暗自忖道:“呦呵,说得还挺感人的,好像真能体会大人的寂寞,你不是还没经历风雨吗?又怎能体会漫漫长夜、那要人命的寂寞呢?”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六百四十五章、推心置腹的问题 其实,水墨恒嘴上说不怕不怕,谁都有一张嘴嘛,长在别人身上咱管不着,不过是一些流言蜚语罢了,怕什么? 可心里还是有些忌讳,毕竟三人成虎众口铄金啊! 尤其是被朱翊钧当面问及。 虽然听他的意思,似乎希望自己的娘亲和母后与水墨恒发生点儿关系,以解决女人的寂寞之苦,可这事儿他若一旦追究起来,那还有得玩儿吗? 妥妥的死罪! 有一百个脑袋儿都不够砍啊…… “先生,你为什么不说话?”朱翊钧问。 “皇上如此体谅两宫太后,我很高兴,激动得说不出话来。”水墨恒说这话也不算违心。 因为,朱翊钧如果真的那么体谅陈妍是和李彩凤的话,那水墨恒心里的确相当激动。 “先生刚才对朕说的每句话,都是发自肺腑的吗?” “那是当然!” 水墨恒信誓旦旦地回道:“谁敢在皇上面前胡言乱语?岂不是找死吗?我说想过就是想过,说没做就是没做。”不过,他内心也暗自庆幸朱翊钧问的是“刚才”。 “嗯,朕对先生的回答还比较满意。”朱翊钧点了点头,一副回味的样子,接着又问:“先生,你觉得在大伴的心目中,是你重要还是朕重要?” 水墨恒不由得一怔,心想怎么突然问这种问题?不过立即作出回应:“自然是皇上重要,我岂哪能与皇上相比?” “那在先生心目中,是大伴重要还是朕重要呢?” “这还用说?自然是皇上重要。” “问大伴也是这么说。都说朕重要,可你们为何有话从不对朕讲呢?”朱翊钧又来了些小情绪。 水墨恒解释道:“你是皇上,有些话不方便对你讲。” “对,朕是皇上,可也是人啊,而且从来没将你们当作外人,你们却一个个像是防着朕似的。”朱翊钧越说越激动。 水墨恒心底猛地一颤,像是突然被人击中了要害。对呀,若说到推心置腹,的确是自己有“过”在先。 不该以怀疑的态度! 过于谨慎! “最让朕感到烧心的是,就连娘亲似乎都不相信,竟然逼迫朕立什么誓言?难道朕不能分辨是非吗?难道朕不知道谁好谁不好?先生你说,这是为什么?” 因为激动,朱翊钧脸蛋儿涨得通红,心中似有不少委屈,感觉像是要哭了的样子。 “皇上!”水墨恒小心翼翼地喊了一声。 “先生你如实地说,自朕登基以来,待你如何?” “好得不能再好。” “先生成亲,朕赐予普天同庆之国礼,让先生享受到与朕成婚的同等待遇,可先生为何要弃朕而去?先生想过简单的田园生活,想要孩子,想当一名全职奶爸,这些朕都理应支持,可先生想过朕、想过娘亲没有?” 连续两个“可是”,朱翊钧一气呵成,明显带着不解与责备。与当初他的娘亲李彩凤不同的是:他更多的是充满一股怨气,而李彩凤更多的是心酸。 但毋庸置疑,水墨恒又经历了一次煎熬,不得不诺诺地回道:“皇上,我并未弃你而去啊……” “可是,感觉先生的心与朕已经远了。” “这是皇上长大的表现。” 水墨恒与朱翊钧对视一眼后,接着解释道:“若放几年前,相信皇上断不会这样想。当然,此情也是‘皇上’这个位子决定的。自古以来,多少帝王都有相同的感慨:感慨身边没有懂他们的人,感慨孤独寂寞,这就是为什么帝王都喜欢称自己为‘孤家寡人’的缘故。” “先生是说,这是朕的错觉吗?” “错觉倒不是。皇上与臣子之间,心灵上的距离确实存在。这种感觉不是皇上一人才有。先帝在世时,皇上已经懂事了,应该也看到先帝为何总是郁郁不乐,他就是觉得没人懂他,而我的出现,恰好填补了他心灵上的空缺这一块儿,所以非常幸运地得他恩宠……” “那如何才能减少这种心灵上的距离呢?” 水墨恒觉得朱翊钧这个问题问得好,而且非常是时候。因为与朱翊钧刚提过“”的问题,但“敏感多疑”的问题尚未提及,这不是个很好的机会吗? 其实,严格意义上来说,“敏感多疑”的毛病,水墨恒他自己也有,或者说世上人人都有。 只不过水墨恒知道如何拿捏,控制得要好些。不像朱翊钧,将来一旦掌权亲政,便做出许多出格之事。 当然,这样的朱翊钧,只是水墨恒脑海中先念为主的朱翊钧,而不一定是眼前的这个朱翊钧。 这也是水墨恒为何觉得自己有“过”在先的原因:事先就将朱翊钧定了一个位—— 也许不对。 预防,本无可厚非。 但怀疑与不信任,的确是许多不幸的根源。 水墨恒迅速在脑海中组织了一下语言,如是般回道:“皇上,心灵上的距离,其实人与人之间或多或少都存在,哪怕是如胶似漆的夫妻之间。要减少这种距离,唯有做到推心置腹……” “那如何才能做到推心置腹呢?” “不敏感,不多疑,以责人之心责己,以恕己之心恕人……” “那先生,你对朕有没有做到推心置腹呢?”朱翊钧看起来很急切,接连几次抢话,将水墨恒的话生生打断。 但这一问,超难回答…… 若说“有”,回答本身就不是推心置腹,存在问题,因为身份和超越时代的缘故,对朱翊钧本来就隐瞒了一些真相; 可若说“没有”,让朱翊钧怎么想?哦,先生对朕都不能做到推心置腹,那让朕如何做到?亏你还说得头头是道! 该如何回答呢? 说真话吗?或是胡话?或是善意的谎言? 尽管一个人到底有没有“推心置腹”这个回答不易判定真假,可面对的毕竟是皇上啊! 而且,来之前不是分明告诫过自己要掏心掏肺地交谈一次吗?而且的而且,此时此刻谈论的又是“推心置腹”的问题。 所以,水墨恒感觉很难,心里头十分矛盾。 推心置腹地说真话,不容易解决朱翊钧的心理问题;可不说真话吧,又违背了推心置腹的这个初衷。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六百四十六章、性格与人性的问题 性格之所以能够决定命运,是因为性格往往决定着一个人的心理和行为,从而迎来不同的人生境遇。 膨胀也好,敏感多疑也罢,说到底都是性格的问题。而往深层次扒一扒,其实也是人性的问题。 那么一个人对另一个人到底能不能做到推心置腹呢?除了两人性格的原因,还有人性在作怪。 人都是自私的动物,对自己总有一种保护意识,而对别人自然会产生一种防范意识。 所以,完全的推心置腹,恐怕只是一个美丽的幻想或梦想,现实中很难找到生存的土壤。 既然是幻想或梦想,肯定被人赋以标杆式的存在,因为这是人类向往追求的美好事物。 无疑,推心置腹是美好的。 但说与向往是一回事,能不能做到又是另一回事。 两世为人,见没见过那种完全推心置腹的人呢?水墨恒的答案是否定的,但真心希望有,也宁可相信有。 因为幻想或梦想,有时候也美名其曰“理想”。 推心置腹本身就是理想。 也是人类追求的一种理想境界。 面对朱翊钧不眨眼的追问,水墨恒的确思绪了一会儿,然后认真地回道:“皇上,如果将‘完全的推心置腹’视为满分一百分,那我对皇上推心置腹的成绩合格:六十分。” 觉得这话说得并不违心,是一种很诚实的回答,绝对算得上推心置腹,扪心自问没有撒谎。 只不过回答时变化了一种方式,或叫策略,没有作“有”或“没有”的简单回答。 可朱翊钧听了,却是十分的惊讶,当即呈现出一副不可思议的表情,瞪大双眼:“啊?先生对朕推心置腹的程度如此之低?为什么才只有六十分?” “皇上,我觉得六十分已经很高了。” “六十分还高?”朱翊钧既感到不满,又感到不解,“那另外四十分呢?是不是代表着先生欺骗朕?” 水墨恒道:“皇上,不能这么解释,与欺骗是两码事儿。因为每个人心中都会有一些小秘密,或叫,而这部分总不那么情愿与人分享,实乃人之常情。” 朱翊钧皱眉想了想,然后点了点头,喃喃地道:“先生好像说得也有道理哈。” 水墨恒终于松了口气。 刚才着实捏了一把汗,也确实没有足够的信心回答好。只是发现将推心置腹划分出一个“度”后,变得相对容易接受,再将与之联系起来,似乎一下子变得无懈可击了。 谁心中没有小秘密呢?是不是? 朱翊钧肯定也是想到了自己心中不能对人言的小秘密,比如让冯保监视之事,所以才会说好像有道理。 两人都沉默了会儿。 各自都想着心中的小秘密。 朱翊钧忽然饶有兴趣地抬头问:“先生,听母后说,你将来有了孩子,会让她抚养?” “是。”水墨恒点了点头。 “你的孩子叫母后是不是叫‘干娘’?” “嗯!”水墨恒又点了点头。 “那是不是得叫朕叫哥哥?”朱翊钧脸上浮现一丝笑容。 水墨恒稍稍犹豫了一下,回道:“皇上如果乐意,可以叫;如果不喜欢,这个关系还是不拉扯为好。” “朕当然乐意啊!先皇过世得早,也没给朕留下弟弟、妹妹,朕一直盼望有个弟弟妹妹呢。” “可皇上,这等同于高攀啊!” “先生这是哪里话?不是与朕见外了吗?” 水墨恒不得不点头答应:“只要皇上高兴,任凭您做主便是,那我先代孩子谢谢皇上。” “好,就这么说定了。”朱翊钧欣喜无比地说道,“将来他们若不听话,朕可得打他们的小屁屁哦。” 水墨恒一愣,笑了笑:“哥哥不是都得护着弟弟、妹妹吗?不听话就打,好像不合适吧?” “朕知道,先生是舍不得。”朱翊钧谑意一笑。 “自己的孩子,便是自己的心头肉,当然舍不得啊。不听话,用教育,教育的方法。”水墨恒直截了当地回道,心里想着:“要揍,也得我这个做老子去揍啊!你贵为皇上,别到时候对我有什么怨气,发泄到我孩子身上,可得悠着点儿……” 朱翊钧立即打趣道:“嘿嘿,瞧先生,孩子都还没生下来,就如此护短呢。” “这是做父亲的责任。” “先生你说,娘亲为何不让朕住天上人间?” “您是皇上,当然不可轻易离宫。”水墨恒解释道,“不过,皇上请放心,我在天上人间也特意为您和李太后留置了宅院,欢迎随时过来小住一两日,这个相信李太后允许。” “那朕和娘亲的宅院取名了没有?” “暂时还没有,皇上可以自己拟名、题匾。” “好,可是娘亲不让用‘宫’、‘殿’这样的字眼,那取什么名字好呢?”朱翊钧皱了皱眉。 “我倒是想了两个名字,不知皇上满意否?” “先生快说。” “皇上的宅院,取名为‘麟趾苑’,如何?” “麟,趾?好,好!”朱翊钧眉飞色舞,“《诗经-周南-麟之趾》中有言:‘麟之趾,振振公子’,麟趾,既含高贵、祥瑞之意,又比喻有仁德、子孙昌盛。这个名字取得好!朕喜欢。” “皇上喜欢就好。那这匾,就恳请皇上自己题写。” “好,娘亲的呢?叫什么?” “留置给她的宅院前面有一处池塘,届时肯定会开莲花。而她此生又笃信佛宗,后秦著名僧人鸠摩罗什曾翻译了一本佛教经典《妙法莲华经》,我看就取名为‘莲华池’,皇上觉得如何?” “朕准。”朱翊钧一挥手,想都没想。 “多谢皇上!那烦请皇上将这匾额也一块儿题了吧。” 朱翊钧却没有点头,停滞了下,突然说:“娘亲宅院的匾额,朕看还是由先生来题吧!” “这不合适。”水墨恒当即拒绝。 “有什么不合适的?朕说行就行,就这么定了。”朱翊钧武断地决定。 “皇上……”水墨恒还想解释。 但朱翊钧做了“打住”的手势,并没给机会。 没辙,水墨恒只得硬着头皮接受。 “先生,你为什么啥都懂?而且很内行。”朱翊钧稍顿,“如果皇帝由你来做,国家指定河清海晏、盛世飞腾……” “皇,上!”水墨恒吓得脸色一白,慌忙跪下……我的妈!刚才还说得好好的,怎么突然切到这个要命的话题上……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六百四十七章、喜忧参半的谈话 “卧槽,这一席话,真特么够尿性!”水墨恒心里只想骂,“时间长不说,这浑小子,时不时地冒出一个让人胆颤心惊的问题,又问与他娘亲、母后有没有发生关系,又问对他有没有推心置腹,这会儿又扯到什么做皇帝的问题上……” “我日!还能不能玩耍了?他娘的!” “为了这个问题,结婚前不是特地坐一起聊过吗?那时还说得好好的,怎么还旧事重提了呢?你个小兔崽子,到底是故意的,还是说着玩儿的?” “别逼我,来到这个世界,老子想都没想过做皇帝,可不想操那份心,只想娶几个漂亮老婆,好好过日子,无忧无虑逍遥自在的,那多得劲儿!” “你个浑小子,可别逼我造你的反!”水墨恒心里嘀咕,觉得自己很是委屈。 朱翊钧跟着站起身来:“先生,你怎么又跪?快快平身。娘亲不是赋予你特权,若非例朝的日子,平时不用下跪吗?” 水墨恒没有动身,诉说道:“皇上,您说的话太吓人了,大明的皇帝姓朱,外姓绝不敢、也绝不能觊觎。” “朕不过随口一说嘛!先生何必如此认真?” “您是皇上,说话一言九鼎,岂能随口一说如同儿戏?” “先生教训得是。” “岂敢教训?只求皇上,这种话日后不要随便说。” “朕记得了,先生请起。” 水墨恒依然没有动身,而是带着申辩的口吻,缓缓说道:“自皇上继承大统以来,我便承蒙皇上、太后的恩情,特许我可以不称‘微臣’,可以不用下跪,可以随便进出乾清宫,我日夜念你们的好!” “无奈我性格所致,天生喜欢自在,不喜欢约束,所以宁愿挂一闲职。在这方面,深知有负皇恩。但这些年来,也从未离开过皇上和两宫太后,虽然没有抱着张先生‘鞠躬尽瘁死而后已’的心,可也没偷懒,自问还对得起‘少保’这个职位。” “只是皇上,在政治一途上,‘闲臣’已是我的极限,大臣我都没想过,更何况是皇帝?这一点,我必须在皇上面前申明:自知不是那块料,也没有兴趣,请皇上明察。” 这番表明自己心迹的话,水墨恒说得极其认真而动情,中间也没停顿,所以朱翊钧插不进去,显然有些急。 待水墨恒说完。 朱翊钧终于有机会开口:“先生,你先起来。” 事不过三,水墨恒站起。 朱翊钧这才微微笑道:“素闻先生武功好、口才好,昔日在卜易居前见识过先生的武力,今日算是见识到了你的口才,你若不停,朕都插不上嘴了。” “皇上谬赞,让我无地自容啊!” “先生不必过谦,朕明白你的心意,刚才真是随口一说,没想到先生竟如此认真。先生就安心地去你的过田园生活吧,朕在宫中待久累了乏了,便去你那天上人间溜一圈儿。” 见朱翊钧说话的语气缓和下来,水墨恒也松了口气,心里想着别又再冷不丁地冒出一句要命的话,嘴上回道:“只要皇上高兴,不耽误朝中要事,随时去都可以,表示热闹欢迎。” “那先生就抓紧时间生孩子吧,朕还等着人喊‘哥哥’呢。”直到这时,朱翊钧脸上才浮现出灿烂的笑容。 之前虽然也有笑,但水墨恒感觉没有眼下这般真挚、纯真,也笑着回了三个字:“我努力!” 接下来,朱翊钧又跳到天上人间的工程,问什么时候完工、什么时候搬迁、搬迁日子定好了没有,等等之类的问题。 这些问题,水墨恒回答得甚是轻松。 当然,也是感觉到朱翊钧问得轻松,不像之前那几个问题,总感觉是在给人上套似的。 十五岁的孩子,已经懂得大人的心机了。 …… 简单聊完天上人间的问题,朱翊钧又跳到内阁上去了。 因为张居正要回家葬父,回家的日子定在开春,也就是紧随水墨恒搬去天上人间之后。 届时,内阁首辅的位子空悬。 但朱翊钧早在张居正面前说过,不会设立临时代理首辅,所以就此事,再次在水墨恒面前提及。虽然不设临时代理首辅,但希望水墨恒能行使首辅之责,代为议事三个月。 这已经是朱翊钧多次邀请。 水墨恒从一开始就觉得不妥,因为内阁一直还有吕调阳和张四维两位辅臣,张居正不久前又增加了马自强和申时行两位入阁,这样内阁就有四位辅臣。 即便不临时代理首辅,仅仅代为议事,那也会招人说闲话,毕竟资历不够啊! 抛开内阁四位辅臣,还有九大卿九小卿哩,怎么也轮不到一个年纪轻轻的、还是挂着闲职的少保啊! 可见朱翊钧盛意拳拳,偏偏他又不相信其他的人,无奈之下,水墨恒只得答应,如是般回道:“皇上,代为议事也无妨,但皇上最好不要将这个决定告诉朝臣,以免引起不快和非议。若朝中遇到难以决断的大事,我私下帮忙定夺便是。” “先生答应,朕终于安心了。”朱翊钧很高兴,稍顿了顿,突然又问,“先生代为议事,告不告诉首辅张先生?” 水墨恒想了想:“我看也不必。张先生回家葬父,皇上不就批假三个月吗?这三个月期间,朝中不一定有难以决断的大事发生。而平常一些芝麻蒜皮的小事,内阁不是还有其他四位阁臣吗?他们也不光是摆设啊。” “先生言之有理。”朱翊钧点了点头,沉吟片许后,脸上浮现出羞涩的光晕来,“先生,朕想问你一件事儿。” 水墨恒一怔一愣,随即笑了笑说:“问吧,别又是要人命的问题就成。” 朱翊钧带着几分忸怩之情:“朕虽然尚未完婚,可不是已经订婚公告天下了吗?先生你说,咱能不能约未来的皇后?” 水墨恒登时哈哈大笑起来:“哦,我知道了,皇上这是思春的节奏,想与情人约会,对吗?” “先生,你别取笑啦。这话咱不敢对娘亲说,若对大伴说,他肯定马上告诉娘亲知道,朕唯有对先生说。” “好,就冲皇上相信我这一点,这个忙,我帮定了。皇上,不知您想怎么约?是想偷偷地将王姑娘约进宫里,还是想您偷偷地出宫与她相会?” “若朕能偷偷出宫,不被娘亲和大伴发现,那当然最好了。”朱翊钧满怀期许地说。 “这事儿包在我的身上。”水墨恒大包大揽,“但皇上必须先得答应我一个条件。” “先生快说,什么条件?”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六百四十八章、主动拜访 水墨恒瞅着朱翊钧,瞧他那副猴急猴急又羞答答的神情,看样子还真是春心荡漾了。 不过想着,这也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儿,对异性抱有一定程度的幻想很正常,生理、心理走向成熟的反应嘛。 “只要不学你的老子沉迷于其中,将身子掏空仍要吃春药寻刺激开心就成。与女孩子约会,谁还没干过?” 所以水墨恒满口答应,但觉得也不能放任。 因为男女之间的幻想也是“”的一种,而且世间上最难控制的就属这种:。 “先生快说呀!” 水墨恒回答的速度稍微慢了半拍,朱翊钧便迫不及待地催促。 “皇上别急嘛,您先告诉我,与王姑娘相约,想干什么?仅仅是想看看她吗?” “那朕还能干啥?无非就是瞅瞅自己未来的媳妇儿,和她说会儿话呗。”朱翊钧带着一股幽怨的语气诉说央求,“先生你想想,朕每天面对的都是什么?不是一脸严肃的宫女,就是没根儿的太监,要不就是书籍和奏章,日子很枯燥乏味的。” 水墨恒点了点头,想着确实如此:朱翊钧自小便笼罩在李彩凤严厉的督促之下。 这一点,可谓有幸,但也不幸。 有幸的是,比普通孩子学到更多;不幸的是,较之普通孩子少了许多童年的快乐,导致心理可能趋向于压抑。 “皇上相约王姑娘没问题,我也尽量不让你娘亲和大伴发现,但皇上得答应:见了王姑娘,只能看,只能说,不能碰,不能上手。行是不行?” “不能上手?什么意思?”朱翊钧眨巴着眼睛。 “就是不能亲密的接触。” 朱翊钧抓挠着自己脑门儿,又弱弱而羞羞地问道:“那她的手都不能摸一下吗?” 水墨恒使劲儿地摇头:“不行。” “这样都不行啊?” “当然不行。”水墨恒一本正经地回道,“皇上可知道,摸女孩子的手,身体会有反应吗?会让您产生不当的,甚至憋出病来,还是老实点儿好。皇上若不答应,我便不帮您。” “好吧!”朱翊钧情致低落地回道。 “请皇上体谅。”这个没办法,水墨恒只能恳求原谅,本来为了抑制朱翊钧的,就已经将他的婚期推后了两年,若提前让他尝到禁果,那接下来两年时间让他如何度过? 只能见面,培养一下感情,不能奢望更多! 可不能因此而乱了计划。 …… 与朱翊钧这次长谈,既有忧虑与震惊,当然也有惊喜与欣慰,总而言之,还算比较满意。 回来后,水墨恒便琢磨要去一趟温玉别苑。 想着这个时候,朱翊钧与王喜姐两个人连面儿都没见过,肯定半分感情也无。但朱翊钧想看王喜姐,那毫无疑问,王喜姐肯定也想看看自己未来的帝王夫君。 都是年轻人,不好奇不可能。 所以,撮合相约见面的事儿,水墨恒想着应该简单,关键是如何为朱翊钧保密。 就在与朱翊钧长谈的第二天,水墨恒便去了温玉别苑。一路上还在想,王伟这个人的确老实巴交—— “让太后和皇上将温玉别苑赏赐给你王伟一家,当时可是我出的主意,而你除了上门感谢一句后,再无其它任何表示。” “倒不是想你给我送点啥、给我多大的好处。这种事若是发生在冯保身上,他肯定会来事儿得多。” “最不济,也得请我去你的温玉别苑坐一坐吧,未来的皇后长什么样儿,我也没见过呢。” 的确,王喜姐是选秀中脱颖而出,只有两宫太后和冯保见过,水墨恒和朱翊钧都没见过。 冯保说王喜姐长很成熟,虽然现在才只有十三岁,可看上去俨然已是个亭亭玉立的大姑娘了。 既然是两宫太后拍板确定,除了相中她的出身和性格,相貌上断然不会差,肯定也属于凤毛麟角的那种。 水墨恒也想认识认识。 未来母仪天下的皇后嘛,迟早也要认识结交。 温玉别苑距离冯保的府邸很近,都位于崇文门东一带,只不过温玉别苑在最东城角的泡子河边儿。 水墨恒来了。 这泡子河本是元代通惠河的故道,永乐皇帝朱棣迁都北京后,大兴土木,扩建内城,于是将这条河拦腰切断,一半留在城里,一半留在城外。 城里的这一段河流,便叫作泡子河。它的上游与紫禁城大内南端的金水河相通。 泡子河清波粼粼,而且青藤结瓜似的连着十数个百亩大小的池沼,河岸上密匝匝儿地长满了槐柳。 在房屋鳞次栉比、车水马龙、红尘滚滚的北京内城,这一段两三里长的河流,委实称得上一处难得的野逸萧旷之地。 眼下是深冬,只能感觉出这里风水好,不能像春秋季节,能看到大量的游人来此赏玩。 若是那些个季节,这泡子河河边的十几座名园,终日里飞红舞翠笙歌不绝,热闹非凡。 再加上泡子河的西头,有一座吕公祠,祠中有一处梦榻,来此祈梦的不在少数,尤其是那些参加春秋会试的举人。 因为吕公祠往北不出一里,便是贡院,全国各地举人都要到这里应试。不少举人为了慎重应考,都提前几个月跑到泡子河边租赁房屋居住,同时也怀着一颗虔诚的心去吕公祠祈梦,希望在会试中能一举夺魁。 眼下季节人气虽然淡了许多,但沿河一带居民依然不少,水墨恒怕认出,也没敢溜达过来,而是乘坐一顶普通的二人轿,沿着泡子河抵达温玉别苑前。 水墨恒乘坐的轿子很普通,从轿子里走下来,衣着也很普通,只穿着一件大棉袄,没有半分华丽的感觉。 单看这身装扮行头,如果不仔细认识一番,还以为是泡子河边儿上的一位常住居民哩。 这次完全是轻车简从。 也是有心。 怕被人认出只是一小部分原因,更大的原因是考虑到王伟一家向来不喜欢张扬,所以有意简单。 虽然王伟一家现在贵不可言,听说也搬进来这里住了,可苑前也不见守值的门子或胥吏。 果然低调得不能再低调! 与李伟、李文全一家简直判若天壤,瞧人家李园和李园门前,那多么风光多么奢侈……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六百四十九章、又遇一粉 水墨恒在门前徘徊了会儿,居然没有一个看门的下人! 想着自己在这方面,也算得非常低调的了,但好歹还请了一个黄飞呀!王伟这儿倒好,连人影都不见一个! 总不能冒冒失失地进去吧? 早知道是这种情形,就该提前预约一下。理论上也该如此,只是为了不想让更多的人知道。朱翊钧希望保密嘛:一是因为这种事儿感觉害羞,二是身份地位的缘故,不想被人闲议。 没招儿,只能稍作蹀躞,看看堤岸四周的风景。总不能来了,连门都没进就回去吧。 …… 而就在水墨恒徘徊之际,温玉别苑小阁楼上一名侍俾,透过窗户看见了眼下这一切。 这名侍俾叫作雨儿,正是伺候王喜姐的贴身丫鬟。伸手指着窗外,好奇地说:“小姐,小姐,你过来看,咱家苑前有个莫名的人,一直徘徊不走。” “是吗?什么人?”王喜姐正在刺绣,既没抬头,也没动身,只是随口问了一句。 “不认识。”雨儿摇头,“衣着普通,神态悠闲,不过看起来非常帅气。” “理他作甚?”王喜姐继续干自己的活儿。 约莫过了一顿饭的工夫。 雨儿再次指望窗外道:“小姐,这个人好生奇怪哦,怎么一直不走呢?我瞧他都溜达了一个时辰。” “你都看他一个时辰了?”王喜姐摇摇头,打趣道,“他有这么好看吗?” “有。”雨儿脱口而出,一副怀春的模样,“小姐若是不信,过来瞧瞧。” “切,我才懒得学你,小花痴。” “小姐,真好看,他是我见过最帅的男人。” “最帅?”王喜姐终于抬头看了雨儿一眼,笑道,“全京城的都知道,最帅的人是水少保,难道比他还帅?” “我又没见过水少保,怎么知道谁更帅?”雨儿虽然嘴上一直和自家小姐说着话,可眼睛从未离开过窗户下面,“我只听说全京城的少女见了水少保都会尖叫。小姐,你见过水少保没?” “没有。” “小姐不是进宫竞选过吗?” “进宫竞选又不是水少保主持?都是后宫大内的人。” “哦。”雨儿微微点头,目光依然不挪离。 见雨儿一副痴迷的样,王喜姐终于放下手中的活儿,慢悠悠地走到窗户边,与雨儿并肩站在一起,朝下望去。 “小姐,是不是很帅?” “嗯。”王喜姐不得不承认。 “小姐看,他还没有走的意思。” “你这个小花痴!”王喜姐调侃道,“下去跟他打个招呼呗,不然我都担心会亮瞎你的眼。” “可以吗?”雨儿终于扭头。 “当然可以啊,他一直在咱苑前徘徊不走,是不是有什么事?刚好下去问候一声,这有什么不可以?” “那我真的去了?”雨儿脸色浮现激动而欢喜的神韵。 “去吧,小花痴。”王喜姐摇头直笑,转身又回到原位,接着干自己手上的活儿。 “小姐,下去跟他说什么?”雨儿刚踏出两步,又回头问。 “就说你真帅,我好崇拜你呀。” “小姐又取笑我?我是真的不知道怎么开口,下去很有可能心慌语无伦次的。” “胆儿那么小,那你还做什么梦啊?若是让你进宫竞选,你不是吓得头都不敢抬起来?” “小姐,为了你这句话,我也得壮胆下去。”雨儿说着,推开房门,下了阁楼。 …… 水墨恒不知道一直被人盯着并议论着,突然见一位十三四岁的姑娘来到自己面前,长得有模有样的。 只是一时没留意,不知道雨儿刚从温玉别苑里头出来,还以为是被路人认出来了。 见雨儿愣愣地盯着自己,水墨恒主动抬手打招呼:“姑娘,你是找我的吗?” “是,是。”雨儿激动地点了点头。 “你是?”水墨恒一直保持微笑,“我似乎不认识你哦。” “先生为何在我家门前徘徊不走?” “你家?哪家?” “就是这家呀!”雨儿转身指了指温玉别苑。 “终于等到你!”水墨恒登时感觉心头一亮,迫不及待地问:“姑娘是温玉别苑的?” “嗯,我是这儿的奴婢。” “那就好,我正要找你们。”水墨恒大松一口气,“你家老爷也真是,门前怎么连个传话的都没有?” “老爷一向从简,我们又刚搬来不久,而来客几乎都去老宅那边,所以这边没给安排。” “哦,原来如此,难怪我在这里等了那么久,也不见一个人出来。” “先生找谁?” “找,”水墨恒稍犹豫了一下,本想说找王喜姐,可这样显得太唐突,似乎很不礼貌,于是改口道,“不知王大人在家吗?” “是找我家老爷王伟大人吗?” “对。” “老爷这会儿当值尚未回来,而且通常也不住这边。请问先生尊姓大名?我好回去通报一声小姐,让她给老爷回信儿。” “谢谢!就说水少保找。” “哪个水少保?”雨儿身子一滞,一双水汪汪的眼睛瞪得大大的。 “京城难道还有两个水少保?” “哎呀!对不起,对不起……”雨儿脸色瞬时一红,一迭连声地致歉,并且一边说,一边九十度大鞠躬,表现出了十足的激动与膜拜之情,对她自己的称呼也跟着变了:“奴婢真是该死!其实早该猜到是水少保大驾光临,如此英俊潇洒风流倜傥,试问京城还有谁个?” 这种情景也不是第一次遇见。 水墨恒微微一笑。想着在京城,不仅少女,曾被男子认出,都有忍不住激动呐喊的。只是这些年京城几乎无人不识,所以遇到不认识的粉丝自然少见。 “姑娘叫什么名字?”水墨恒礼貌地问。 “我,我,我叫雨儿,是,是伺候小姐的,的贴身丫头。”因为太激动,雨儿说话不利索。 刚现身那会儿,还敢直勾勾地盯着水墨恒看,可得知名字后,别说盯着看,就是看一眼都不敢,羞答答地勾着头,只顾扳弄手指,给人一种手都不知道往哪儿放的感觉。 水墨恒见怪不怪,理解雨儿此时此刻的心情,又笑着问:“你服侍的是王喜姐吗?” “是,是。” “她此刻在家?”水墨恒带着试探的语气。想着这才是今天来的真正的目的。 “在,正在楼上刺绣。”雨儿忽然抬头看了水墨恒一眼,不过旋即挪离,激动的心情溢于言表。 一看就是个未经人事的嫩雏儿。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六百五十章、红娘 水墨恒在琢磨,这王伟不在家,那该找个什么理由,进去温玉别苑与王喜姐见面谈相约的事儿呢? 瞧雨儿的神情,明显属于追星一族。 对于这类卡哇伊式的美少女,水墨恒感觉不难应付。 思绪飞驰了一小会儿后,带着几分索然,用试探的语气道:“既然王大人不在家,那我改日再来登门拜访吧?” “水少保可是大稀客呀!老爷经常挂在嘴边,说你是咱温玉别苑的大恩人,可不能让你白跑一趟。”雨儿深情而激动地说,“要不请水少保稍等,我立即上去与小姐知会一声。” “这样,也好。”水墨恒点了点头,暗自想着正合心意嘛。 “那水少保稍等片刻!” 雨儿说完便转身,朝温玉别苑里头跑去。刚一跑进内院,脱离水墨恒的视线,她便忍不住惊喜地叫起来:“小姐小姐,你快下来,水少保来咱家了。”一边呼喊,一边往小阁楼上冲。 王喜姐听了一愣,赶紧推开小阁楼的房门,探出头来问:“你说谁来咱家了?” 雨儿激动无比地冲到王喜姐跟前,气喘吁吁地回道:“小姐,你可知道,刚才咱俩站在窗户下,议论的那个帅哥是谁吗?他,他就是全民偶像水少保哇!” “水少保?他来温玉别苑作甚?” “小姐,他说找老爷。” “可老爷当差未归呀,他说了什么事儿没有?” “我没问。”雨儿摇了摇头,情急地说道,“他这会儿还在外头候着呢。小姐你说怎么办?老爷不在家,可水少保是贵宾,又是头一次光临咱温玉别苑,总不能不请他进门便打发他回去吧?” 王喜姐皱起眉头,喃喃地道:“可是,温玉别苑白天里只有女人呀,谁去接待他?怎么接待?” “夫人不是在家吗?”雨儿提醒。 “娘亲也是女人呀,而且身子不好。”王喜姐面含难色。 雨儿思索一会儿,提议道:“小姐,你看要不这样,待我出去问问水少保,看他此番前来所为何事,然后向他禀明情由。否则人家回去了,岂不责怪咱们招待不周?” 王喜姐点点头:“也只能这样了。” 雨儿第二次出温玉别苑。不过,这次比头次的胆儿要大得多,走到跟前,先敛衽施了一礼,然后迎着水墨恒的目光问:“小女子敢问水少保,不知找我家老爷何事?” 水墨恒回之一笑:“其实,也没啥事。” 雨儿伶牙俐齿地说:“本来,水少保大驾光临,我该代老爷和小姐请水少保进屋叙茶,可老爷当值未归,而温玉别苑里头大白天又没有其他男子,所以不方便盛情款待水少保,还请见谅!” 说完,鞠了一躬。 “无碍,不用如此客气。”水墨恒感觉雨儿还蛮机灵,说话也显得大方得体,而且对自己显然有膜拜之情,突然想着如果由她来传话是不是更加合适?就像穿针引线的红娘。 朱翊钧想与王喜姐约会,但又不想被更多的人知道。 这事儿如果找王伟,问题肯定不大,能够撮合成功,反正女儿已是未来皇后人选。 可这样,水墨恒觉得,泄露出去的风险也高。 但如果避开王伟,直接找王喜姐,似乎也不大好,人家还是个待字闺中的黄花闺女。 很难找到一个特别合适的理由。 来时的路上,水墨恒还想,能不能见到王喜姐的面?见面后该说些什么?该如何表明自己的来意? 反正琢磨来琢磨去,也没想到一个十全十美的方案,只想着来温玉别苑再见机行事。 现在见到机灵又伶俐的雨儿,好像也不用这么复杂了。或许只需雨儿她一个人,便能搞定这场秘密的约会。 雨儿的话问完了,该传达的也已经传完。第一次见偶像,虽然经过了一番平复,可内心还是很激动。凝望着水墨恒,犹如在欣赏一件艺术品。 水墨恒也回答完了,可没有马上离开的意思。而雨儿恰恰想多欣赏一会儿。 这种时刻,契机往往最容易出现。 水墨恒:“雨儿……” 雨儿笑:“水少保……” 两人几乎同时喊对方,然后相视而笑。 水墨恒:“其实……” 雨儿问:“水少保还有事吗?” “雨儿,你与你家小姐关系如何?” “当然好哇!形影不离、无话不说的那种。” 水墨恒点点头,心想那就更好办了,接着又问:“你家小姐平时出门吗?” “偶尔出。水少保是不是有什么话?不妨直问。” 水墨恒靠近雨儿几步,将说话的声音降低几分贝:“其实,这次来是有点事儿,但不知怎么开口。” 雨儿扬眉一笑:“小女子不是听说水少保口才一绝,居然也有词穷的时候吗?水少保请说吧,心里怎么想就怎么说,小女子对天发誓绝不介意。” “皇上想约你家小姐见一面。” “什么?”雨儿错愕。 “别惊讶,是真的,皇上想私下见你家小姐一面。”水墨恒又重复一遍,有意强调“私下”二字。 “好哇!”雨儿错愕之后,欣喜地回道。 水墨恒却笑了笑:“你说好,可你能替你家小姐做主吗?” “能。”雨儿想都没想脱口而出,“因为俺家小姐也很想见皇上一面,都不知道他长啥样儿。” “真的吗?”水墨恒感觉又目标又近了一步。 “当然是真的啊。我与小姐什么关系?”雨儿得意地回道,继而双眉又紧蹙起来,“只是,皇上要私下约见俺家小姐,那相约的地点选择何处?需不需要禀告老爷夫人一声?” 水墨恒稍一沉吟,回道:“相约的地点你们就不用担心了,一切我来安排;至于你家老爷和夫人,如果你家小姐自己能够做主,我看也没必要禀告他们了。反正皇上要见未来的皇后,也没什么嘛,提前培养一下感情,我看挺好的。” “水少保是奉皇上的旨意前来吗?”雨儿又问。 “是。” “好,那我一会儿便与小姐商量决定。只是,水少保建议不用禀报老爷和夫人知道,那水少保岂不是进不了温玉别苑?那下次咱怎么见面如何联系?” “我会派馨儿过来与你们接头。” “就是水少保的贤妻?” “对!” “好!但小女子有个不情之请,请水少保务必保证俺家小姐的安全。”雨儿认真地说。 水墨恒点点头,心想这小姑娘还不错,口齿伶俐,人机灵又敏捷,而且还处处为自己主子着想,心里突然产生一个念头……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六百五十一章、也当一回红娘 水墨恒端详着雨儿,发现一个问题:凡是贴身丫头,似乎都机灵得很—— 曾经李彩凤身边的馨儿,马湘兰身边的秀儿,陈妍是身边的古玥,眼前这个王喜姐身边的雨儿…… 不过想想也对。若不机灵,不会看主子脸色行事,谁个愿意天天带在身边? 话都说完了,但水墨恒依然没有走的意思。 被偶像都瞧得有些不自在了,雨儿不得不开口问:“水少保,你还有事儿吗?” 水墨恒笑道:“雨儿,我想问你,待你家小姐出阁后,你是要随她一道进宫吗?” “进宫?”雨儿摇头道,“我可没这个命。再说,宫中的生活也非我心所向。” “那你以后何去何从?” “水少保,什么何去何从?” “就是有没有想过定亲、成亲之类的呀? 雨儿脸色一红,奇怪地凝望着水墨恒,心想这水少保怎么第一次见面,就问人家这种尴尬的问题? 因为观念的缘故,水墨恒倒不觉得有多别扭,笑道:“你刚才不是还告诉我,心里怎么想就怎么说吗?” “可,可水少保为何如此一问?” “能否再冒昧地再问一句,雨儿姑娘今年芳龄?” “十三岁,跟俺家小姐同龄。” “刚刚好,刚刚好!”水墨恒情不自主地从嘴里迸出几个字。 “什么刚刚好?”雨儿又是一愣。 “你看哈,你家小姐都已经定亲,等不了两年就要嫁人了,我也给你定一门亲事,如何?” “水少保……”雨儿脸色臊得通红,又不敢抬头直视。 “男大当婚,女大当嫁嘛,这有啥害羞的?” 雨儿想了想,终于抬起头来,鼓足勇气问:“那请水少保说,你要给小女子定谁家的亲?” “雨儿姑娘千万不要介意,如果觉得不合适,就当我多嘴,这话没说哈!几年前,北京一场大火,我救下一个孩子,是原工部主事佟祯的儿子佟宝,你家老爷应该认识。如今佟宝已经十五岁了,品学兼有,一直随我住在我府上,姑娘可否考虑一下?” “能得水少保如此青睐,是小女子天大的福分。不过,这事儿我得先回去与小姐、老爷商议。其实小女子也是个孤儿,自小被老爷收养,他一直待我如亲生闺女。” “好!”水墨恒点点头,心想那这样更有戏了,简直就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儿嘛。 “水少保还有事吗?” “没啦。”水墨恒摇头,继而笑问,“今日咱俩第一次见面,我没有将雨儿姑娘吓坏吧?” “惊喜肯定是有,但吓坏不至于。”雨儿诚实地回道。 “有多惊?有多喜?” “反正都无法形容。” “谢谢!我个这人,一向崇尚顺心随意,见了雨儿姑娘感觉甚合心意,所以冒昧地多说了几句,还望你多多包涵!”水墨恒说完,虔诚地、深深地鞠了一躬。 “快别!”雨儿轻轻抬手,“水少保无需多礼。虽然咱俩是第一次见面,可我能感觉出来,水少保是个性情中人,何必如此见外呢?能得你亲口一赞,小女子已是万分激动、高兴。” “好了,我提前给你送上最美好的祝福!哦,对了,既然你家老爷不在家,那就不要告诉他我来过。”水墨恒说完转身,朝停在路边的小轿走去,心里美美的…… 感觉今天这趟来得不是一般的值! 虽然雨儿没有一口答应,可也没有拒绝,而且还亲口承认有惊有喜,撮合她与佟宝在一起,希望还是大大的!即便最后真的拒绝,能认识雨儿,也是一件开心的事。 物以类聚人以群分,雨儿与王喜姐情同手足无话不说,可见王喜姐的性格指定也棒:乐观、大方、机灵、明理……这样皇后人选,是朱翊钧之幸。 也是大明之幸! 所以回来的路上,水墨恒很开心,尤其想着亲自为佟宝物色未来媳妇儿一事,更是像吃了蜂蜜。 佟宝如今是个举人了,相信以他的勤奋和努力,中进士应该不成问题,将来若有心入仕,给他谋个一官半职;若志不在此,当个私塾老师,或做个山人商人,也未尝不可。 只要凭借自己一技之长,能够好好地活在这个世上,都是一件值得庆幸的事儿。 …… 见水墨恒转身,直至望着他登轿而去,雨儿感觉眼前的一切好像很不真实,如同做了个梦。 刚才奔跑着进温玉别苑呼喊自家小姐,这会儿也不那么急了,慢悠悠的,一边走一边喃喃自语:“原来水少保是个这么有趣的人!第一次见面就要给我说亲?嘿嘿……” “雨儿,雨儿。”王喜姐站在二层小阁楼上,连续喊了两声。 “哦,小姐。”雨儿才反应过来,赶紧加快脚步,走到自家小姐跟前。 “怎么去了那么久?” “对不起,小姐,我与水少保说了好多话。” “见了大偶像,整个人傻了是吧?”王喜姐取笑道,“看,你神情恍惚,脸色都红了。” “小姐,水少保确实是我的偶像,可我不是因为这个。” “那是因为什么?” “咱进屋说。”雨儿拉着王喜姐,将房门轻轻合上。 “怎么还神神叨叨的?” “小姐,水少保说,皇上想见你。” “什么?” “小姐,皇上想你了,要约你见面呢。” “皇上要约我?在哪儿见面?要进宫吗?”王喜姐既惊又喜。 “不是进宫。水少保说,皇上不想让更多的人知道,就想偷偷地约见小姐。” “偷偷的?那在哪儿见?” “水少保说,他自会安排,只让我问小姐一声,见还是不见?小姐自己拿主意。” “皇上要见谁,难道还能拒绝吗?” “那就是见喽?嘿嘿,其实我知道,小姐也想见皇上。” “只是,偷偷在哪儿见呢?”王喜姐又问一次。 “既是水少保出面,他肯定心里有底,小姐就不用担心了,你就想着到时候见了皇上说些什么。” “切!”王喜姐不以为然道,“这种事儿,即便现在想得再多,到时候见了面,也许还是不知道说什么好。” “小姐好像说得也对哈!” “你刚才就为了这事儿和水少保聊了那么久?” “不,也不是。”雨儿忸怩,登时脸色一红,“他还与我说了,说了另一件事……”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六百五十二章、运气 并不能左右命运 “什么事儿?” “小姐,水少保他,他说要给我说亲。”雨儿说出这话时,脸色更红,不过红中显得更俏。 “说亲?好哇!是哪家公子?”王喜姐听了,眉飞色舞地问。 “我也不认识,水少保说,那公子是他领养的,一直住在他的府上,今年十五岁了,名字叫作佟宝。” “佟宝?水少保领养的?咱怎么好像没听说过呀!”王喜姐眉头一蹙。 “水少保说,那是原工部主事佟祯的儿子,老爷和夫人想必应该认识。” “你答应了?” “我哪能自己做主啊?”雨儿摇了摇头,“当然得问老爷、夫人和小姐的主意。” “那好,咱现在就去问我娘。”王喜姐迫不及待,拉着雨儿就要开门。 “小姐,我的事儿不急,还是先商议你与皇上见面的事吧,水少保说会派馨儿阿姨过来与咱接头。” “我的事儿有啥商议的?你都说了,既然是水少保出面,那他怎么说,咱就怎么做呗,简单。” “可是……”雨儿依然在犹豫。 “没有可是,走啦!”王喜姐硬扯着她,“你想,水少保是谁?京城曾有多少女子,梦想到他府上当奴婢下人都没机会,你这多好!还嫁到水少保的府上去。得羡煞多少人?” “小姐!” “哎呀,别墨迹了。无论佟宝是谁,既是水少保领养的,肯定不是当儿子宠就是当弟弟爱,多美的事儿呀!而且水少保开口,那佟宝指定不差。” “水少保是说他品学兼优。” “那你犹豫什么?还不赶紧定下来?否则被别人捷足先登,岂不是要后悔死了?走,现在就去问娘亲。” “真的这么急着去?” “当然呀!机不可失,失不再来。相信娘亲和爹爹听了,也一定很高兴!走吧,等什么?” “对了,小姐,关于你与皇上会面的事儿,水少保说最好不要告诉老爷和夫人知道。” “明白,你都说了,皇上希望保密嘛,我又不傻!” “小姐,水少保还交代,最好也别说他来过咱温玉别苑。” “知道,知道了。” 就这样,雨儿被王喜姐拉到王夫人面前,急着要将这件事确定下来。王夫人身子不好,正躺在床上闭目养神,见女儿喜极雀跃敲门而入,抬眼问道:“刚才谁在前院呼喊?” 王喜姐走到床沿,回道:“是水少保府上一位下人来……” “下人?” “是一位姐姐……” “你胡说。别的府上我不清楚,但水少保府上我清楚得很。他府上除了一位面相丑陋的大管家,一个下人都没请。‘自己动手,丰衣足食’是他的家训,哪有什么女仆?” “我也不清楚,反正那位姐姐是这么说的。”王喜姐担心自己的谎言被揭穿,刻意保持镇定,“娘亲身子不好,我怕被打扰,所以没通知您。” “所为何事呀?”好在王夫人也不纠结。 “娘,她说,水少保曾经收养的那个佟宝,看中了咱家雨儿。先派人过来咨询一下,若有意向,再找人过来提亲。”王喜姐也不转弯抹角,直截了当。 “你说什么?”王夫人一惊,“谁看中了咱家雨儿?” “我和雨儿也不认识,说是原工部主事佟祯的儿子,娘肯定认识吧。佟祯是谁?” “是他?”王夫人愣了愣,“佟祯便是在皇上继承大统那年,由于胡椒苏木折俸而惨死的那名主事,后来在祭祀典礼上,佟府起了大火,佟夫人被活活烧死,而他们十岁的孩子佟宝被水少保从火堆中背出,后来水少保便领养了。” “那就应该是。”王喜姐回答。 “真的是水少保府上的人?”王夫人一副怀疑的模样。 “那还能有假?在北京城,难道还有谁个敢冒充水少保府上的人不成?”王喜姐嘴上这样回应,心里想着这都是水少保亲口说的,指定不会假。 “也是。”王夫人点点头。 “娘,你觉得这门亲事如何?”王喜姐急切地问。 “咱虽没见过佟主事,可在几年前,他的事迹广为流传,都说他是一名清官,为人正直本分……” “那佟宝肯定也继承了他爹的优点,是个大好人,而且他背后还有水少保这个大靠山,雨儿若是嫁过去,指定有享不完的福。娘,你说呢?女儿觉得,这是门好亲事。”王喜姐因为为雨儿着急,所以说话口若悬河。 “雨儿,你自己呢?”王夫人将目光投向一直站在旁边不说话的雨儿。 “任凭夫人、老爷做主。”雨儿弱弱地答道。 “好,那等老爷回来定夺,反正我没意见,只是,只是……”王夫人一副欲言又止的神情。 “娘,只是什么?”王喜姐心里一咯噔,生怕她娘反对。 “没,没什么。”王夫人突然又什么都不想说了,将本来想提醒的话生生咽了回去。 “好!”王喜姐放心了,“娘亲没意见,爹爹肯定也没意见,他一直念着水少保的好呢。” “你们去吧,娘再躺着休息会儿。”王夫人微微抬了抬手,“还是这边清净,也没人打扰。” “那娘亲干脆搬到这边来住算了,别只白天过来当作休憩的处所,让爹爹和弟弟也都搬过来。” “哎,还是算了吧,人多不又热闹起来了?那与老宅那边有啥区别?等你哪天出阁做了皇后,娘再搬过来享享清福喽。”王夫人憧憬般地说道。 王喜姐冲雨儿递了个眼色,拉着雨儿刚一出门,便笑问:“雨儿这回捡了个宝贝,高兴吗?” “小姐,什么宝贝不宝贝?”雨儿哭笑不得,难为情地回道,“咱连他的面儿都没见过,还不知道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以水少保的眼光,难道雨儿还不相信?” “那也是沾小姐的光。” “自被两宫太后选为皇后,我确实认为自己的运气好得超乎想象。”王喜姐得意地笑了笑,继而将话锋一转,“但我始终认为,运气只是一部分,而且是一小部分,并不能左右一个人的命运。若非爹娘为人本分厚道,相信两宫太后绝看不上咱家。” “而这回,雨儿你也一样,水少保能够一眼相中你,相信绝非因为你的容颜,定是认可你的性格,所以才忍不住自己充当媒人,撮合你与佟宝。” “小姐说得有理,我同意。”雨儿心悦诚服地点点头。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六百五十三章、特别的约会 朱翊钧和王喜姐见面了。 水墨恒完全遵从朱翊钧的意见,偷偷的;当然,也要求朱翊钧严格遵守之前答应的原则:只能看,只能说,不能碰,不能上手。 所以,为他们选择相见的地方是一家风筝店——曾经送莫颜莫白风筝的那家。 与雨儿通信的中间人是馨儿。 也就是说,朱翊钧与王喜姐私下偷偷见面,只有水墨恒、馨儿和雨儿几个人知道。 可水墨恒也想过,这事儿要瞒住李彩凤、宫中的那些太监和侍女该不难,但要逃过冯保的视线恐怕不容易。 因为东厂。 只是对冯保比较放心。 在水墨恒面前,朱翊钧也袒露过他的心迹,如果找大伴去促成这件事,担心大伴肯定要告诉他的娘亲,所以决定找师父。 无论朱翊钧考虑没考虑到冯保提督的东厂。 但毫无疑问,他这个决定非常英明。因为如果直接找冯保,冯保十有会禀告李彩凤;但如果直接找水墨恒的话,即便冯保通过东厂知情,他也会先来问水墨恒。 有水墨恒做中间人肯定不一样。 以冯保的处事风格,他绝不会先禀告李彩凤,之后才找水墨恒问明带皇上秘密出宫的原因。 所以,不怕他知道。 偷偷出宫时,水墨恒还是不忘叮嘱朱翊钧一番,告诫说皇上不能出宫太久,否则紫禁城内会引起不必要的恐慌,见面后凝眸两眼,看清王喜姐的模样,满足一下幻想就成。 朱翊钧答应。 两人满怀期待地出发了。 水墨恒也想见识未来皇后,看她到底成熟到什么程度,是不是有冯保或自己想象中的那么好。 风筝店的生意,一般好在春季,眼下深冬季节,几乎看不见一个客人上门。 店老板认识水墨恒,但不认识朱翊钧。一见水墨恒进来,便满脸堆笑相迎。 “水少保稀客呀!” 水墨恒也早已想好了今个儿来的原因,肯定不能透露身边的人便是当今皇上,而且是来与姑娘偷偷约会的,否则不得成为轰动京城的大新闻。 “老板,还记得我哈!” “在北京城,谁不认识你水少保?” “是这样,马上我便要搬到天上人间去了,所以想在老板这儿订购一批好看的风筝,届时像装饰水莫居一样装饰天上人间,今天特意过来知会老板一声。” “哎呀,多谢水少保照顾本店的生意!”大单从天而降,老板自然喜笑颜开,眼睛笑得眯成一条缝,抬手一指,“水少保请,您随便挑选风筝的款式,我一定叮嘱师傅们呈现出最好的工艺水平,到时恭送你的手上。” 水墨恒简单应了一声,便领着朱翊钧去挑风筝。虽然醉翁之意不在酒,但准备订购风筝装饰天上人间这事儿是真的。 很快,雨儿也领着王喜姐现身。 她们俩深居简出,平时几乎不出门,店老板更不认识了,但见客人来,同样笑脸相迎。 “欢迎光临。” 水墨恒听到有人来,想都不用想,肯定是王喜姐和雨儿她们,所以头都没抬,便低声对朱翊钧道: “来了。” 朱翊钧的心蓦然一荡,感觉紧张起来,不敢抬头看门口方向,假装观赏各色各样的风筝。 “咦?这不是男神水少保吗?” 相对于也是紧张兮兮的王喜姐,雨儿显得自然多了,进门一眼就瞧见水墨恒,笑着打招呼。 “姑娘你好!” 这个时候,水墨恒只能装作不认识,微微一笑,冲雨儿和王喜姐招了招手:“你们也是来看风筝的吗?” 总算见到了未来的皇后—— 她身着一件粉红色的雪狐棉袄,头上斜插着一支金爵簪,簪上垂下来的一颗珍珠还在不定的摇摆着。 看上去品格端方,容貌丰美,肌骨莹润,举止娴雅。端个是唇不点而红,眉不画而翠,脸若银盆,眼如水杏…… 水墨恒第一印象:这不是薛宝钗吗? 果然是个大美人儿! 雨儿依然还是一副花痴的模样,兴奋地回道:“是啊!这是咱家小姐,我俩在家里闷得慌,所以出来溜达溜达,没想到还能碰见鹅的男神。” 只是,雨儿在说话的时候,眼睛却时不时地瞟向水墨恒旁边的朱翊钧,但又不敢刻意盯着打量,只能借助介绍水墨恒来遮掩:“小姐你看,这位便是京城的传说水少保。” “幸会!” 王喜姐微微点头,丹唇轻启,声音清脆而响亮,确实也是第一次面对面地见过水墨恒。 “幸会!” 水墨恒回了两字,然后轻轻地碰了碰身边的朱翊钧,附在朱翊钧的耳边,小声说:“师父的任务已经完成,剩下就看你自己的了,会给你留一定空间,但需要控制好时间。哦,还有情绪。” 叮嘱完,又冲雨儿道:“你们也喜欢风筝吗?” “是啊!” “那过来一起吧。”水墨恒大方邀请。 “好哇!”雨儿高兴得拍手,拉着王喜姐,“小姐,走,过去与偶像一起赏风筝。” 看到这一幕,老板心里头不禁升起一丝丝醋意:“哎,水少保就是招人爱啊,走到哪儿都有大美女围着他转,都已经结婚好几年了还有如此魅力,真是让人羡慕啊!” 见雨儿拉着王喜姐过来,水墨恒冲她们微微一笑,撇了撇嘴指着旁边的朱翊钧。 雨儿心领神会。 王喜姐也看在眼里,心儿像小鹿般怦然直跳。 只是朱翊钧一直没有抬头,纵然身居高高在上的帝王之座,此时此刻也难免有害羞不镇定的时候。 四人一边欣赏,一边想着各自的心事,有意或无意地,走到一个老板视线看不到的角落处。 然后,水墨恒和雨儿走出来了,留下朱翊钧和王喜姐。 “皇上挺帅的嘛。”雨儿小声说。 “你家小姐也很漂亮啊。”水墨恒笑道,继而又神补一句,“俺家佟宝也有这个水准。” “皇上有点儿害羞。”雨儿脸色微微一红。 “害羞是君子的表现,或是因为爱。”水墨恒与雨儿在一起,心可不在朱翊钧和王喜姐身上,“我已收到回复,你家老爷、夫人和小姐都没意见,啥时候我带佟宝上门提亲呀?” “我得等小姐出嫁。” “知道,我又没让你立即嫁过来,先定下嘛,就像皇上和你家小姐一样。” “这种事儿别问我啦,你们做主便是。” “那还是安排你们先见一面,然后再议上门提亲的事儿。行吗?” 雨儿微微点头。 水墨恒开心而笑,完美!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六百五十四章、情窦初开的少男少女 从进风筝店的第一刻起,直至最后四人离开,店老板只认识水墨恒一个,也觉得四人之中水墨恒地位最高。 所以对他最客气。 不知道当今圣上朱翊钧在里头,店老板还一直以为朱翊钧是跟随水墨恒的一个下人。 也不知道未来皇后王喜姐在其中,店老板以为她是哪家贵小姐来逛风筝店,与水墨恒偶然相遇。 不过也确实,王喜姐和雨儿在水墨恒面前,也没表现出老熟人的样子,交谈都是背着老板,而且非常之谨慎、小声,除了刚进门时与水墨恒打招呼,但那也是以粉丝遇见偶像的方式。 王喜姐与雨儿离开时,也没有与水墨恒、朱翊钧一道,而是有意先行。所以,这次相约还算保密、成功。 来时,为了避免张扬,水墨恒与朱翊钧也是共乘一辆轿子。 回去时一样。路上,瞅着朱翊钧一直偷偷地抿着嘴,水墨恒忍不住问:“见到如此漂亮、懂事的媳妇儿,开心吧?” 朱翊钧点点头,带着几分羞涩,想笑但又不敢笑出来的样儿,感觉就是个情窦初开的孩子,完全没有帝王风范。 “刚才你和她做了啥?” “没做啥子。”朱翊钧摇了摇头,仍是一副痴痴的模样,好像还沉浸在刚才的快乐中而不能自拔。 “什么都没做?” 朱翊钧还是摇头傻笑。 “那说过什么?” “也什么都没说。” “一句话都没说?” “没。” 见到朱翊钧那副痴情的样儿,水墨恒也想笑,又问:“你俩在角落处也待了有一阵子,既没做什么,也没说什么,难道只是你看着我笑我看着你笑?” 朱翊钧点点头。 卧槽,还真是这样的情景!水墨恒接着又问:“上,上手了没?” “先生不是不让上手吗?” 这么听话呢,可以适当发挥一下嘛!就这样看了一刻多钟?还是年轻,经验不足哈,有待提高,有待提高…… 水墨恒心里在笑。 但面对的毕竟是朱翊钧,虽然他这会儿没有皇帝的样,并不代表回宫还是这样,所以也只能将笑压在心底。 两人沉默了会儿。 “先生。” 朱翊钧突然开口,不过依然沉浸在畅想中,因为说话时眼睛并没有注视水墨恒。 “怎么?” “怕是等不了两年。” “等不了两年?什么意思?” “我想尽快成婚。”说出这几个字时,朱翊钧终于将目光转移过来,显得还极其的认真。 只是自称用“我”,而不是惯常的“朕”。 水墨恒一怔一愣,这是遇见心爱的姑娘、忘情所以的节奏啊!体内荷尔蒙肯定在迅速上升吧…… “这怎么行?皇上的话一言九鼎,岂能出尔反尔?” “先生,两年时间很长。” “怕等不及了?都已经是你碗里的菜,等两年,等两年。”水墨恒还真怕朱翊钧脾气一犯,拧着头要成亲,加上李彩凤本来就有这个意向,那努力就会白费。 “那我日后想她了怎么办?” 不日不想,想也有限度,能忍受的,能忍能忍…… 为了稳定朱翊钧,水墨恒只得硬着头皮承诺:“想见的时候,我帮你约便是。” “约了之后呢?”朱翊钧问,“能上手吗?先生,你知道吗?我刚才,刚才很想去摸摸她的手。” 还有点小激动。 若真摸手了,是不是又想亲嘴,亲嘴了是不是又想啪啪啪?从来都是这样一步一步涨起来的…… 可瞧朱翊钧心猿意马的样儿,不适当妥协一下,还真怕他刻意纠缠不放,于是回道:“这样,下次可以尝试一下。” “真的?”朱翊钧登时喜笑颜开。 …… 而在王喜姐和雨儿的那顶轿子上,则时不时地充满了欢乐的笑声。她俩不像水墨恒和朱翊钧,是无话不谈的那种。 “小姐,皇上可谓一表人才,这下你该放心了吧?嘿嘿!” “他是皇上,不是一表人才,咱不也得认命吗?”虽然王喜姐回答得看似漫不经心,可心里头如同被蜜滋润着、包围着。今日见了朱翊钧,不是一般的高兴。 “小姐,那能一样吗?帅虽然不能当饭吃,但至少看着舒服,同床共枕不会做噩梦呀!” “你呀,小,花,痴——” “小姐,你与皇上刚才在角落处,都做了些什么?”雨儿一副八卦的神情,贴着王喜姐的脸笑嘻嘻地问。 “哼,偏不告诉你。” “哎呀,小姐,你们是不是做了,见不得光的事儿?” “什么叫见不得光的事儿?”王喜姐没好气地白了一眼。 “就是抱抱啊、亲亲啊……哎哟,小姐别动手嘛,男欢女爱,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拜托,大白天,公众场合,好不好?小花痴。” “嘿嘿,大白天就不能亲亲抱抱吗?” “龌龊!反正爹爹和娘亲也同意你与佟宝交往,那本小姐倒要看看,你们日后在我面前如何亲亲抱抱秀恩爱的。” “水少保说,他和皇上一样帅。”雨儿痴痴地憧憬着。 “哟呵,难怪你今儿个看起来比我还高兴,原来是……” “小姐,你可别冤枉我呀,我是看到皇上既阳光帅气,又彬彬有礼,真心为你高兴!” “好了好了,急什么?我能不明白你的心吗?其实不用你说,我也猜想佟宝不会差,毕竟是水少保亲口提出的。你与我情同姐妹,他不会乱点鸳鸯谱的。” “水少保说,过些日子亲自带他上门提亲。”雨儿脸色泛起一晕好看的红潮。 “你看,你看,你脸红了。”王喜姐咯咯直笑。 “小姐,我没取笑你,你却取笑我来了。” “我不是取笑,像你说的一样,真心为你感到高兴啊!咱俩虽然算不上名花,可也都有主了。” “小姐当然是名花拉。若你都不算名花,那天底下还有谁个算?” “切,你与我一样,平常足不出户,见过几个漂亮的女子?且不说别处,就是咱知道的两宫太后,她们的容颜,咱都自愧不如;还有水少保的四位老婆,你见过吗?号称都是一等一的大美女。那些个才叫真正的花儿。” “她们是花儿,肯定不假,但小姐也是。刚才水少保也赞小姐很漂亮,他的眼光小姐该相信吧?” “是吗?” “当然,这是水少保亲口说的。小姐,你知道吗?咱出风筝店时,我还特意偷偷瞅了皇上一眼,见他盯着小姐不眨眼,那痴迷的眼神,啧啧……恨不得将你吞进肚中呢……”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六百五十五章、竣工 佟宝与雨儿见面,就光明正大了。不像朱翊钧和王喜姐俩,顾忌这又顾忌那。 水墨恒本想着找个媒婆啥的,严格按照古代的娶亲程序,不过后来一想,不如自己去得了。 这样省事,王伟一家还高兴,觉得特有面儿。虽然王家现在地位显赫,可毕竟王喜姐还未出嫁,不是正牌儿皇后,而且提亲的对象又是雨儿:一个侍俾。 佟宝跟随水墨恒几个年头,已经长成一个翩翩少年了,除了继承他爹佟祯本分又老实的性子外,也耳濡目染地学到了几分水墨恒身上的睿智与灵气。 王伟非常满意。 王喜姐和雨儿见了佟宝,也暗自高兴,都感觉怎么糊里糊涂地就捡到了一个大宝贝呢? 佟宝自然没话说。 且不说命是水墨恒救下的,一直视水墨恒为大恩人,对他的话惟命是从。单看雨儿的人,无论是容颜还是谈吐,都有大家闺秀的风范和气质,任谁见了都喜欢。 所以毫无悬念,这门亲事可谓皆大欢喜,顺理成章地确定下来了。 …… 对于朱翊钧的秘密出宫,像水墨恒预想中的一样,东厂的番役自然禀报了冯保。 冯保也来问过。 不过,得知朱翊钧是偷偷会见小情人,咧嘴一笑:“有他父亲的风范哈,只是别学他父亲沉迷就好。” 这事儿就这么过去了。 世间从此多了两对儿相思如潮的情人。生活增添乐趣与幻想的同时,也带来无限的寂寞。 相思本是美好的事物,然而没有多少人热衷它、赞美它,因为它是一种苦,甚至是一种病。 苦,是痛苦;病,是无药可治的病。 …… 日子过得飞快,天上人间如期竣工。没有出现返工的情况,也没有任何伤亡事故发生。 毕竟项目负责人和全体施工人员都知道,这是在为谁做事,绝不敢马虎大意。 验收的当天,水墨恒和他身边所有人一道,全去了天上人间,激动的心情自是不必说。 竣工之后的天上人间,再也不是当初到处尘土飞扬、嘈嘈杂杂的天上人间了。 各位大咖题写的匾额都镶嵌上去了。一下车便能看见朱翊钧题写的“天上人间”四个醒目的大字。 放眼天下,除紫禁城,绝逼找不到比这儿更牛的处所了。当今皇上朱翊钧,两宫太后陈妍是李彩凤,首辅张居正,司礼监掌印冯保全都有题字,而且与这里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进去天上人间后,发现与之前想象的一样,里面有山有水,有人工的,亦有天然的,只是暂时还不见成群结队的飞禽走兽。 “你们都去找自己的房间吧,匾额已经挂好,收拾房屋的工作也得你们自己做。”水墨恒吩咐,接着又补充一句,“以后,我会酌情给你们配备一两位仆人。” “你不是一向宣扬‘自己动手丰衣足食’吗?”陈冰如当即接道。 “是啊!可你要生孩子了怎么办?” “前两年干嘛去了?现在动不动就将孩子挂在嘴边。”陈冰如努嘴,轻轻“哼”了一声,外加一个大白眼。 “这叫计划生育,懂吗?去吧,中午咱就在这边就餐,带你们去吃烤全羊。我与包工头交接完过来找你们。” 登时一片欢呼,一窝蜂地去了。 因为验收的工作提前已经做完,所以交接起来也简单。说白了就是将剩下未付的工钱支给他们几个包工头,签约的合同就算终结。工钱自然不会拖欠,如数付给。他们的确也很给力,不仅如期完工,而且还有质量保证。 这一点,水墨恒表示满意。不过,付款时也不忘提醒,若后期出现什么瑕疵,像豆腐渣工程之类的,肯定还会“请”他们。 交接完,发现六百万一两不剩,空空如也…… 只是水墨恒不认为自己穷:即便不算天上人间那些固定财产,娶四位漂亮的老婆,难道还不算富裕?而且,穿越到这个世界以来,结交了多少重量级的大咖?一个个都那么知心合意! 这些都是金钱买不来的巨大财富! 该有的名声地位有了,做过不少轰轰烈烈的大事,自己的理想也逐一实现了,还奢求什么? 值了!一切都值了! 接下来,就是如何保住自己的胜利果实。 都说“打江山容易坐江山难”,不是没有道理的。《战国策》中也有言警戒:“日中则移,月满则亏,盛极则衰。”《传习录》中也有句醒世明言:“人生大病,只是一‘傲’字。” 所以,还不能掉以轻心。 必须时刻保持一颗谦虚谨慎的心,在与两宫太后、皇上保持好关系的同时,继续加倍努力。即便不为自己,也为那么多时刻仰望着自己的人啊! …… 收拾自己的新房子,就是有一股魔力,再苦再累也不觉得,反而沉浸其中,甚是快乐开心,似乎身上有使不完的劲儿。 水墨恒与几位包工头交接完,其实都已临近中午时分,可谁也没有停下来去吃饭的意思。 “吃烤全羊了!” “烤全羊走起!” 连续招呼几声,除了孟冲和黄飞俩,其他居然没有一个人作出回应。 原来,这种情形自古至今都没变,新房子时刻能激发出人们无限的斗志。 尤其是女士们,一个个像是着了魔,谁都不例外:看破红尘的马湘兰是,一向稳重的莫颜是,直爽的陈冰如也是,卢冰、馨儿、莫白全都是…… 水墨恒又喊两声,水蛋和小冷出来了。 “她们呢?” “哥,还在收拾呢,不肯出来。”水蛋拍拍身上的尘土。 “去,拉出来。” 水墨恒一摆手,又大声喊道:“全都给我出来,吃饭啦,难道在你们眼中,房子比你们男人还重要吗?你们的男人肚子饿了。” “看样子,好像是。”小冷深有感触地说。 “你们呀,哎,一个个都是房奴。”水墨恒摇头,喟然而叹,接着又大喊:“再不出来,我们就走了,不管你们,午饭没得吃可别怨我哈。” 用这种方式,才将她们“威胁”出来。“冰如,一边是房子,一边是男人,二选一,你选哪个?” “那要看什么样的男人。” “就像我这样风流倜傥的全民偶像。” “我选,咦,你干嘛非得问我呢?而不问莫姐姐、冰儿、馨儿她们?”陈冰如突然发现,水墨恒这问题似乎是个“陷阱”。 “你看,居然还犹豫?当然要义无反顾地选我呀。” “那可不一定哦。”陈冰如双眉一扬,扳着手指头数道,“男人没房子踏实、稳定、可靠、安全……” “得得得,今天中午的饭你不用吃了,去陪你心爱的房子哈。”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六百五十六章、乔迁 腊月十八,水墨恒搬家。 腊月二十,陈妍是出宫。 日子是陈妍是依据黄历定下来的,认为这两天大吉大利。女人似乎天生喜欢这种神秘的东西。 水墨恒就觉得无所谓,哪天搬都成,乔迁与人生的命运走向实在挂不上边儿。因为好日子莫不是相对于人而言的:心情好,天天都是好日子;心情糟,每天都是坏日子。 朱翊钧很给力。 腊月十八那天,早早地率领一千锦衣卫过来,一是帮忙,二是护送,并安排了二十辆大马车。 冯保也惦记着这事儿,没有请示朱翊钧,自己派了一百名东厂的番役过来打帮手。 其实,事先水墨恒想好了,准备动用一部分自己名义下的“八千水军”,结果朱翊钧和冯保说派人来,也就作罢。 人多力量大。 所以搬迁的任务一次性搞定,都不需要跑第二趟。 因为水墨恒一向崇尚的原则,府上的人并不多,两辆大马车就足够装载了,男的共乘一辆,女的共乘一辆。 一千锦衣卫跟着去了。 东厂一百番役也去了。 前面五百名锦衣卫开道,后面五百名锦衣卫压阵,一百名番役在中间照看马车。 气势不凡! 堪称宏伟! 引来了许多吃瓜群众的围观。不过由于朱翊钧在现场,都不敢靠得太近,只能远远地观望着。 车辆准备启动时,水墨恒与朱翊钧、冯保告别。 虽然只是换了个地儿,算不上什么离别,但发现心情还是有点儿沉重。毕竟这一走,以后生活的主旋律就是自娱自乐、自给自足的田园生活了。 “先生,记得常回宫看看。”朱翊钧一副依依不舍的样子。 “晓得。”水墨恒点点头,拱手道,“皇上请回宫吧,后天早上我们去慈庆宫迎接陈太后。” “好,朕等你。”朱翊钧率一小队御前护卫乘轩而去。 “冯公公,你也请回吧。“水墨恒又冲冯保摆了摆手:“嗨,瞧你这样儿,高兴点撒,咱又不是日后不相见。” “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有种想哭的感觉。”冯保说着,还果真抬袖擦了擦眼睛,然后放下,冷不丁地问,“今天这样的日子,张先生为什么没来?” 水墨恒一个激灵,像被蜜蜂蛰了一口,回道:“年底了,内阁事务繁忙,抽不开身吧。” 冯保不大相信地点了点头,说:“后天我安排车辆,去天上人间接你回紫禁城。” “多谢了!我们马上出发,后天见。”水墨恒说完上车,下令启程,心想:“对呀,为什么张先生没来送行呢?张敬修那小子也没出现,邹元标都来了哩……” 放下帘子。 车子启动,行出胡同。 水墨恒又重新拉开帘子,左右望了望,见四周密密匝匝的都是前来送行的居民,心里不由得升起一股暖意。 这些年来,在底层确实积累了一些人气,用“深得民心”四个字形容似乎并不为过—— 从主动请缨前往广西剿匪,到回京立斩妖道张青松,再到惩治以李史为首的公子哥、护送高拱安全离京、抓嚣张跋扈的赵怀进监、火中救出佟祯的儿子佟宝并收养、坚决廷杖国舅爷李文全…… 等等,一系列事情,无疑都代表着民心所向。 观众的眼睛是雪亮的,借用《戒石铭》中那八个字,正所谓:“下民易虐,上天难欺。” “大哥,有没有不舍?” 小冷似乎看出水墨恒的情绪,见外头还有居民追着车子跑的,虽然没有“攀车卧辙”那么夸张,可浓烈的感情自是跃然脸上。 “人生就这样,不断向前进,沿途总有值得你怀念的风景,这在所难免。”水墨恒放下帘子,由衷地感慨了一句。 的确,过去的经历只是人生的一部分。 有些终将成为过去,只能留在记忆中;而有些经历还将扮演重要的角色,陪伴继续前行。 部分热心的居民,一直相送到天上人间那边的居民来迎接,才转身回去。 对此,水墨恒感激又感动,心里记着这份情! 到了天上人间。 一下车,便交代:“自己的宅院自己收拾,需要添加什么设备或生活用品,提前与我打招呼。咱们初来乍到这里,与居民区又有些距离,开始可能有些不方便。从明年开始,一切生活所需,吃的穿的用的,咱争取全部都能自给自足。” “我种菜。” “我养鸡。” “我养鱼。” “我养猪。” “……” 一时间纷纷自告奋勇。 水墨恒却置之一笑,摇头道:“你们这不是抢人家饭碗吗?这些事儿全都不用你们操心。一,就你们这几个人手也干不了,别以为这里像水莫居,随便能搭上手。二,我也不需要你们,我名义下还有几千水军等着活儿干呢。” “女的呢,反正就你们几个,一心一意生孩子带孩子;男的我自有安排,但肯定不是养鸡养猪的活儿。让蛋蛋养这些玩意儿吗?他能坐得住?让小冷养?不是不尽其才吗?” “先简单给你们说说,省得你们心里挂牵,黄飞日后的方向是看管水军,孟先生总管后厨,蛋蛋做护院头领,小冷总管财务。至于女眷们,我暂时没有任何安排,你们将陈太后陪好,让她开心快乐,就算是帮了我的大忙。” 陈冰如笑道:“这么说,我们就是吃了玩,玩了吃,吃了睡,睡足了接着吃、接着玩呗。” “理论上是这样。”水墨恒点点头,摆手道:“都收拾自己的行礼去吧,这两天没别的事。天上人间空旷得很,慢慢习惯就好。将各自的行礼先搬下车,让锦衣卫们先回去。” 领头的锦衣卫指挥听了,上前几步,拱手言道:“水少保,皇上有旨,这二十辆马车送给你,我们不用带走。” 水墨恒大喜,这个确实用得上:“多谢!皇上对我实在太好了。” “马夫,水少保要留下吗?” “不用了。” 水墨恒想着日后若需要,从水军中挑选即可。 这样,一千名锦衣卫和一百名番役帮忙卸车,按照要求,分门别类搬到不同的宅院里头,然后整装列队,怎么来怎么回。 带走马夫,留下马车。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六百五十七章、迎送(一) 腊月二十。 才入寅时,冯保安排的马车便抵达天上人间门口。水墨恒携四位老婆、马湘兰、古玥一道出发,迎接太后陈妍是。 车夫挂灯前行。 至慈庆宫时,天色依然尚早,眼前一片漆黑。 陈妍是激动又兴奋,自打水墨恒腊月十八搬去天上人间后,她便处于这种状态,连续两个晚上都没怎么睡。一躺下来,思绪就像上了发条一样根本不能停。 似乎当初嫁给朱载垕、朱载垕册封她为皇后,都没有这么兴奋激动过。 其实这不过是她一种错觉,因为寂寞太久了,宫中的日子实在是无聊。 本以为余生会在悲观、绝望、叹息、咳嗽中度过,没想到还能看到第二春。 所以非常向往、憧憬天上人间的新生活,尽管在爱情一途上已走到尽头。她也十分清楚,爱情于她而言就是一种奢望——可望而不及的美好:因为自己的身份。 她一生无争。 是。但那是政治上无争。 作为一个正常的女人,谁不希望拥有美好的爱情?谁不希望生活美满幸福?谁愿意一个人像蹲监似的、在漫漫长夜中备受煎熬、翻来覆去睡不着? 抑郁不是天生的。 没有人天生抑郁。 而渴望却是人类的天性。每个人都怀有一颗渴望的心,只不过有时候这颗心被冻结了而已。 她发现自己的心被冻结了好久好久。遇见水墨恒后,也曾几次抱着幻想试图解冻,然而并不尽人意。 后来变得更加抑郁。 甚至一度卧床不起。 直到水墨恒答应她,可以住进天上人间调养身子,可以让她抚养他的孩子并认她做干娘,她才逐渐从悲观绝望中走出来,重新看见生活的希望与曙光。 眼看就要脱离宫中苦闷的、藩篱式的生活,过上另一种日子,她能不激动不兴奋吗? 尽管连续两个晚上都没怎么睡,可也丝毫感觉不到困乏。 希望是力量的另一个名字。 慈庆宫的宫灯彻夜未熄,似乎使命就是等待黎明的到来。陈妍是见到水墨恒的那一刻,眼泪情不自禁地夺眶而出。 李彩凤、朱翊钧和冯保也都来了。看到这一幕,就连尚未深入女人禁地的朱翊钧,都能理解他母后的感受。 因此,三人什么都没说。 此时,默默地祝福就好。 朱翊钧同样调集了一千锦衣卫过来。冯保提督的东厂也来了一名掌作,率领一大队人马。 与前天不用的是,所有内阁成员,以张居正为首,吕调阳、张四维、马自强、申时行,全都来了。而且,九大卿、九小卿、京城四品以上的文武百官也都来了。 规模与待遇明显不同:水墨恒搬迁被视为个人私事,而陈太后出宫却是国家大事。 理应如此。 亦是情理之中。 趁锦衣卫帮助陈妍是收拾行礼装车之际,水墨恒走到朱翊钧的身边,小声问:“皇上,前天您都派了一千锦衣卫,今儿个怎么规模不增,还保持一样呢?” 朱翊钧看了李彩凤一眼,回道:“都是娘亲安排的。” “这不合适,不合适……”水墨恒连连摆头。 “先生,咱以后都是一家人了,还客气什么?朕还等着人喊‘哥哥’呢。”朱翊钧鼻子一耸。 李彩凤没作声,浅浅一笑。 这时冯保也凑过来:“启禀李太后,皇上,张先生与内阁几位辅臣、以及九大卿正在慈庆宫门外等候,而其他文武百官这会儿在会极门候着,老奴问一声,陈太后何时启程?” “都说了不用兴师动众。”陈太后无奈轻叹。 “姐姐,这是规矩,也是臣子的一番心意,姐姐不用纠结。”李彩凤又将目光转向冯保,“收拾好了,马上出发。” “好,老奴知会张先生一声。”冯保嘴上应着,眼睛却瞅着水墨恒,似乎有话想说,但又忍住了,躬身而退。 “先生,这一千锦衣卫以后就安置在天上人间吧。” “啊?”水墨恒一惊一愣,尴尬的笑了笑,“皇上,咱可养不起哦!” “不用你养,他们都有俸禄,自是朝廷奉养。” “可每天总得吃饭吧?” “吃饭的钱,朕给你补。做饭的厨子,你也可以从御膳房要。先生你想,天上人间地处较为偏僻,朕得保证母后的人身安全呀!”朱翊钧一本正经地说。 水墨恒瞅来了李彩凤一眼:“我觉得天上人间挺安全的啊,四周都围了那么高的围墙……” “还是谨慎为好!”李彩凤道,“这主意也是我定的,对于京城来说,天上人间自然安全无忧,可万一鞑靼前来侵犯,你身边就这么些人,应付得了吗?” 这么一说,水墨恒点了点头,心想还真是,小心驶得万年船,毕竟这是李太后,必须确保万无一失。 反正又不用自己掏钱养! 之所以一时没有立即答应,是担心朱翊钧以此作借口,对自己日常行为密切监督。若真这样,那就有点膈应人。 “好吧。” 既然李彩凤都开口了,这事只能点头答应。水墨恒接着又问:“那这一千锦衣卫,平时受谁约束?听谁使唤?” “最高指挥权自然是母后和朕。当然,先生你也可以随时调度差遣。”朱翊钧回道,继而冲锦衣卫统领招了招手,“殳统领,你过来。” “殳芃见过太后、皇上、水少保。” 殳芃身材魁梧伟岸,体格健壮彪悍,大步而进,跨到跟前,单膝着地,说话声音铿锵有力。 “殳统领,以后你便听从先生指挥调度。” “遵命。” “到那边儿约束好你的属下,若朕听到你们不听使唤,或作出什么胡天胡地之事,小心你的脑袋儿搬家。” “是,卑职谨记。” “知道你们的主要任务吧?” “回皇上,卑职知道,保护陈太后和天上人间的安全。” “好,平身吧,传令下去,即刻出发。” “谢皇上!”殳芃起身,与水墨恒对视一眼,然后提高嗓音,高声喊道:“大家准备,皇上有旨,立即出发。” 此时的陈妍是,已经坐进了轿子里头。 朱翊钧又吩咐:“先生,我与娘亲送你们一程,还得劳烦先生前方开路,同时充当护卫头领。” 水墨恒跨前一步领命。 殳芃立即退居水墨恒之后。 一位大汉将军牵过一匹神骏的高头大马,交到水墨恒手上。 待李彩凤和朱翊钧都上轿坐稳了,一切准备就绪,水墨恒翻身上马,大声吆喝:“出,发——”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六百五十八章、迎送(二) 队伍很长。 水墨恒骑马走在最前头。 随后是殳芃率领的一队锦衣卫禁兵,再然后是陈妍是、李彩凤、朱翊钧三顶轿子。 马湘兰和莫颜等共乘一顶轿子,紧随其后。 冯保率领东厂和大内的人马,张居正率领文武百官,都毕恭毕敬地跟在四顶轿子后头。 最后面的依然是锦衣卫禁兵。 陈妍是出宫的规格和待遇,与帝王无异。这一点,水墨恒自然无法与之相提并论。 队伍出紫禁城,一路向东,行至通州境,才缓缓停下。 轿子落定。 水墨恒翻身下马,走到陈妍是轿子旁边。陈妍是拉下轿帘,抬了抬手吩咐:“让妹妹和钧儿他们都回去吧。”说罢,下轿。 张居正和冯保迅速向前驱。 李彩凤和朱翊钧跟着也掀帘下轿,走到陈妍是身边。 “妹妹,钧儿,不必再送。” “姐姐,保重!”李彩凤拉着陈妍是的手,依依不舍,继而扭头对水墨恒道,“姐姐日后就交给你了。” “我一定率众竭尽所能服侍好。” 李彩凤点点头,没有多说什么,从她眼神里也看得出来,一副完全相信水墨恒的样子。 “母后,到了天上人间,如有何需要,随时告知孩儿一声,孩儿第一时间派人为您送去……”朱翊钧说着说着,竟情不自觉地掉下两颗清泪。看来,他发自内心爱着这位母后。 小时候,陈妍是没有白疼他。 见朱翊钧流泪,陈妍是眼睛也瞬时红了。本来见水墨恒来接她时就已经哭过一次,上车时忍不住又哭了一次。 这是第三次。 但三次的泪点不一样。 第一次是因为,感觉终于等到这一天,泪水一下子来了;第二次是因为,回头看了慈庆宫一眼,心情十分复杂;第三次是因为,一位母亲对一个孩子的爱。 虽然朱翊钧并非她亲生,可自小就把他当作自己孩子去宠爱、去呵护。那份情,与李彩凤别无二致。这十五年来,她与朱翊钧从未离开过。每天早上,无论寒暑,无论是否例朝的日子,朱翊钧都要随他娘亲去问候一声。 这下出宫了,虽然走得不远,但日后肯定没机会天天见面,所以两人的情绪都来了。 平常素日或许看不出来这份浓烈的感情,可一旦到离别时刻,想控制都控制不住。 这是真感情! 不过,陈妍是随即强作欢颜:“傻孩子,都长这么高这么大,用不了两年便要成亲生子,还掉眼泪?羞不羞啊?身为一代帝王,掌握着一个国家的命运,得要有‘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麋鹿兴于左而目不瞬’的气概和本领,坚强点!” “母后教训得是。”朱翊钧立马儿抬袖一抹鼻子,“孩儿不哭,只是母后要答应孩儿,允许孩儿经常出城去看望母后。” “不行。”陈妍是断然摇头拒绝,“你是皇帝,当以国事为重,岂能为情感所累?” 说完,又带着感慨,抚慰:“母后不是让你做一个无情的人,而是希望钧儿勤勤恳恳为公为国,任何时候都要将国事摆在第一位,因为你是肩挑重任的大明皇帝,切不可学你那浑浑噩噩的父亲,将国家治理得一团糟,明白吗?” “孩儿谨记母后的教诲!” “也谈不上教诲,不过是切身感受罢了。”陈妍是又嘱咐道,“钧儿,日后我不在宫中,你要多听你娘亲的话,遇事多与张先生、冯公公沟通交流,切不可意气用事。” “孩儿明白。” “你们都回去吧。” “太后!”这时冯保深情地喊了一声,听起来声音有些哽咽,恳请道,“让老奴再送太后一程吧!” “不必了。”陈妍是摇头,摆手,“我又不是远行千里之外,只不过去了郊外嘛,何苦搞得如此伤感?冯公公的心意我领了,你们都回去吧。” “老奴跪送太后!”冯保情之所至,“噗通”一声跪下。要说他这情,一大半的确出于真情。 虽然平常与李彩凤走得更近,但因陈妍是一世无争,而冯保又是个会钻营的主,两人还真没什么芥蒂。 而另一小半情,冯保则是考虑到自己将来也要住进天上人间,当然对陈太后怎么恭敬都不为过。 见冯保跪下,张居正也跟着跪下。 内廷和外廷第一人都跪了,余下的人想都不用想,顿时间唰唰唰地前后左右跪了一大片。 “恭送太后!” “恭送太后!” 声音亦是此起彼伏,多半出于真心。只因陈妍是无论在内廷,还是外廷,都知道她的性子,所以名声一向极好。 看到眼前这一幕,陈妍是又一次感动落泪。 “谢谢!” “都起来吧。” 然而,冯保和张居正没起,其他人都不敢动。 陈妍是突然转身,边走边说:“妹妹,钧儿,我不忍看,走了,让他们都起来,回去吧。” 走到轿边,没有回头,毅然上轿,扯下轿帘,大喊一声:“起轿——”只是喊完这两个字,眼泪流得更快更急…… 水墨恒冲李彩凤、朱翊钧拱手作揖,然后大步而去,跳上马背,喊道:“出发——” “跟上。”殳芃大手一挥,带走朱翊钧交给他的一千锦衣卫。 …… 天上人间另一拨人,早已在门口张望等待,准备迎接陈太后的到来。当然,也有一些居民闻风而来,想一睹陈妍是的风采。 遗憾的是,陈妍是的轿子一直抬进了天上人间,并没有在门口停驻,所以来的居民也就没见到陈妍是的真面目。 一直到“欣然居”前,轿子才停下。 陈妍是走出轿子的那一刻,终于没再流泪了,呼吸一口新鲜空气,然后开心地笑了,似乎从未有过这样的轻松与自在…… 她不禁深深感慨:“我这一生兜兜转转,进宫做了皇妃,接着又被立为皇后,最后当了太后,到头来还是发现,做一名自由自在的平民好哇!” 水墨恒也笑了:“哈哈,若没有之前的那些经历,又怎能体会到自由自在的千百般好呢?人生每一个阶段的想法都不一样,境界和追究也不一样——这也正是人生的乐趣所在。” 陈妍是会意地点了点头,突然笑了笑说:“我感觉我的抑郁完全好了,你赶紧生孩子让我抚养吧,保证给你带出一个健康、快乐、又讨人喜欢的宝宝。” ——第八卷完 敬请关注第九卷《向往的生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六百五十九章、开启新生活 腊尽春回,万物复苏。 但物终究是物,一年之内常要经历一枯一荣,而有些生命甚至只存在于一个季节,或一天。 人就不一样了,不管春夏秋冬,一颗心都可以处于复苏状态,精神饱满地生活着。 这也是人区别于普通生物的原因之一。 水墨恒的心就是这样。新年才刚刚一过,他便带领伙伴们积极行动起来,为自己构想的新生活而努力。 ——开启伟大的征程。 首先,计划做了一件事:借粮。 人是铁,饭是钢。人每天得吃饭。虽然那一千锦衣卫不用管,自有皇室供养,但水墨恒自己的人也不少。 两只手数不过来。 后面计划还要陆续招进更多的人。 除了人要吃饭,马上便要购置一批幼苗回来:鸡、鸭、鹅、猪、羊、牛、鸽子等,都要消耗一定的粮食。 为什么想到借呢? 若购买,不是需要花钱吗?目前除了接受马湘兰和钱本航的投入资金外,暂时还没打算接受其他人。购买幼苗、种子,都需要钱;请劳动力,而且量大,也需要钱…… 花钱的地方多了去。 刚搬来天上人间这边儿,什么都得制,哪儿都得花钱,可不得紧点儿花,能借干嘛不借呢? 向谁借? 对于水墨恒这种会运作资本的人,心中当然清楚得很,自然是向国家借最好。如今国库充盈,粮食能够供应未来好几年,放在仓库中积压还有减损,何不借来? 等到秋天收成,再还新的粮食。 这样,对双方都有好处。 当初李彩凤提议说,可以借钱给他,但水墨恒明确拒绝,想通过融资的方式自己筹。 借钱不借,借粮食觉得可以。 虽然都是借,但差别还是很明显。 李彩凤和朱翊钧当然满口答应,且不说旧粮换新粮,就看在水墨恒和陈妍是的面子上,也不会半分犹豫。 太后和皇上答应了,张居正自然没话说。 况且,这新年刚一过,张居正就启程回江陵葬父去了,人不在京城,内阁首辅位置空悬。其他四位辅臣说不是摆设,其实跟摆设也差不了多少。 粮食自然顺利借到手。 第一时间拉回天上人间的仓库储藏。有了足够的粮食,心里就有底了。正所谓家有余粮,心中不慌。 …… 北方的春天依然很冷,不像南方的气候,一开春便可以忙着种植水稻,一年可以种两季甚至三季。 但有些事情,不受气候的影响。 比如:棋牌室。随时都可以玩,而且大冷天四个人坐在一起,玩起来更爽更带劲; 再比如:钓鱼馆。夜钓、冬钓都没问题,春天的鱼儿到处游荡觅食,正处于发情期排卵期。 所以,棋牌室和钓鱼馆可以对外开放。 虽然,这两个项目相对于其它项目而言,算是小成本小盈利,运作起来也相当简单,但可以吸引不少人,陶冶情操,增加天上人间的热度与活跃度。 人气和名声,向来不是天生的。靠宣传靠吹只能一时,不可能持久一世,还得靠平时一点一滴地积累,用自己的实力向他们证明,给他们带来一定的快乐和满足。 这才是正儿八经的。 …… 棋牌室和钓鱼馆对外开放的消息一经传出,北京内城外城立即炸开了锅,掀起一股不小的议论潮。 本来,关于天上人间早期的宣传就做得十分充足,都在热切企盼这一天的到来。如今机会终于来了,大家都想去体验一把。喜欢玩儿的,扎堆开说—— “走,去天上人间搓麻将去。” “咱不会呀!” “现场有人教,怕什么?听说一学就会,而且相当有趣儿。运气好,还能赢些银子哩;运气差,就当结交水少保,贡献给他了,在他面前混个脸儿熟也不错嘛。” “还不止这些呢,我听说呀,没准儿还有机会与陈太后、与秦淮河畔第一大美人儿马湘兰同桌哩。”而有些兴致更高,带着无限的幻想与憧憬。 “是真的吗?与陈太后、与马湘兰坐一起搓麻将?嘿嘿,那会是什么感觉?想想就过瘾诶。”不会的人也蠢蠢欲动,兴致立马儿像牛市那样暴涨。 “当然是真的!陈太后和马湘兰都是麻将经。而且,水少保四位娇妻平时也爱玩儿,说不准教你的人就是她们。” “那还等什么?体验去吧。” “走走走。” …… 这种议论的调调随处可闻。 当然,议论的人,大多数在京城都有些财力,手上若没有一定的资本,也不会说得如此豪气洒脱。 想想,普通老百姓日子过得紧巴得不行,一天天愁眉苦脸的,哪还有闲钱、闲心去搓麻将啊? 本来,水墨恒定位的目标人群,就是那些有一定财力的大佬。这也是做生意的门道之一: 挣富人的钱远远比挣穷人的钱来得要快,也来得干脆利索,不会有那么多的事儿。 通常情况,越是穷人,事儿越多。 因为穷人往往想着如何省钱,服务特难搞;而富人追求的是享受和心情,让他们爽了高兴了,钱根本不叫事儿。 绝不是歧视穷人,而是穷人和富人的生活方式不同,以及关注点不一样。对此,水墨恒较之同时代人有更深的研究。 …… 钓鱼虽然不是新鲜的事物,可同样引来了热议和兴趣,只因天上人间与众不同:有室内馆,有夜钓馆,鱼很多,种类又全…… 这还是刚刚开始,处于草创阶段,尚未形成规模。 以后在享受钓鱼乐趣的同时,还可以上山摘果子、烧烤、听吐槽、讲故事、赛诗词等等…… 人性是共通的。 自古至今,人类社会的确发生了很大的变化,但人类的基本情感取向和爱好追求大同小异。 比如:爱金钱、爱美女、爱江山……古今未变。 比如:向往自由、崇尚快乐、闲得无聊时喜欢吹吹牛逼、无时无刻都想着提升自己的品味、总希望自己比别人优秀被人仰望……这些似乎不分朝代。 水墨恒找的就是这些卖点和兴趣点,也相信只要用心经营、开发、维护,一定会有市场。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六百六十章、才会相思 便害相思 “恭请皇上起床——”一名乾清宫的内侍敲了几声木梆,在窗子外头高声叫喊道。 此时正值卯辰初交时分。 也就是大清早上七点钟。 按照宫内的规矩,若逢例朝的日子,朱翊钧起床的时间通常是寅时三刻;若不上朝,则在这个时间起床。任风霜雪雨春夏秋冬,都不可更易。 朱翊钧刚登基那会儿年纪还小,生活完全不能自理,所以李彩凤从慈宁宫搬到乾清宫,与他对面而寝,行照顾监管之责。 所以这些年来,朱翊钧从未睡过懒觉。 也没机会。 李彩凤绝不允许,除了春节那几天恩准他多睡半个时辰,平常都必须准时起床无误。 如今朱翊钧长大了。 就在去年陈妍是撤出慈庆宫后,李彩凤也从乾清宫搬了出去,重新回到本来属于她的慈宁宫。 朱翊钧心理上倍感轻松,但实际上同样不得自由。 一来宫中的规矩本就多,不能随便更改;二来,李彩凤搬出乾清宫时,特意交代冯保和张居正,嘱托他们对朱翊钧严加管束,决不允许他有一丝半点贪玩、偷懒之心,从而懈怠政事。 正因为如此,内侍每天准时前来敲梆,喊朱翊钧起床。 想多睡一会儿,没门儿。 自与王喜姐会面之后,朱翊钧梦中相会过好几次,这会儿也正在做美梦呢。 本来李彩凤搬走后,他睡得就更踏实。而新年才刚过,多睡半个时辰的惯性思维,好像还没改过来。 所以被内侍叫醒后,心情难免有些郁闷,睁着眼,躺在床上一动不动,满脑子还是与王喜姐亲热的画面。下身睡衣湿了一块儿,他也没想着去遮掩。 “恭请皇上起床——”内侍又喊。 “进来。”朱翊钧声音很生硬,明显带着情绪。但没办法,还得老老实实地起床。 穿戴梳洗完毕,迅速去慈宁宫给他娘亲李彩凤扣问早安。原来是去慈庆宫给他母后陈妍是请安。 这是必不可少的功课。 请安完,回来用过早膳,一翻辰牌,得准时去西暖阁或东暖阁,然后一天的学习与政事,就这样按部就班地开始了。 今天去的是西暖阁。 也许是因为那个春梦的缘故,朱翊钧坐在御案前,不知不觉间便走神了。 恰好冯保进来,见朱翊钧一副痴呆的样儿,躬了身子问:“万岁爷,您有心事儿?” “嗯。”朱翊钧嘴上回应着,头却没抬,连眼睛都没眨一下。即便冯保不开口说话,他也知道定是冯保来了。 每天这个时候,冯保都要来一趟,将通政司送进司礼监的紧要奏本文书分门别类呈请他过目。 “万岁爷有何心事儿?”冯保接着问。 “想先生了。”当然,这不是朱翊钧的本心。本心是,想着眼下若师父在,可以求他带自己出宫,偷偷与王喜姐再约会一次,以解心中相思之渴。 其实,冯保隐隐能猜到。 因为他已经知道,朱翊钧在水墨恒的带领下,偷偷与王喜姐见过面,只是这事儿不敢言及。 否则,朱翊钧追问起来,该如何回答?说东厂的番役监视了皇上所以知情?那不是没事儿找事儿惹一身骚吗? 所以,冯保很识趣,给个杆儿就往上爬呗,眼睛一眨道:“万岁爷,要不奴才即刻派人去将水少保请回宫里?” “哎,算了吧,一去一回,半天时间没了。”朱翊钧仍然没抬头没抬眼,所以没瞅见冯保手上的疏匣,心里只径自想着,即便将先生请回来,也来不及安排呀! 冯保没作声,但手中的奏本得呈上去,所以沉默一会儿后,弱弱地提醒道:“万岁爷,有奏本。” “紧要吗?”朱翊钧这才微微抬头,觑了一眼,不过语气极度的懒洋洋。 “好像有点儿紧,老奴已经写好了节略,请万岁爷过目。”冯保说着,恭敬地将奏本呈了上去。 坐在文案后头的朱翊钧,接过来浏览了一遍。 原来是山东巡抚杨本庵呈上的题本,禀奏的是衍圣公孔尚贤进京面圣一事。 关于这件事,早在夺情前夕的那个夜晚,水墨恒便与张居正、王国光商议过,明确指出要改“世袭制”。 只是,后来因为夺情事发,一直耽搁下来没有处理。当然,张居正也是在等待时机。 自永乐皇帝朱棣定都北京后,朝廷便应当时的衍圣公之请,恩准他每年进京觐见皇上一次。 自此著为永例。 但就是这样一个决定,衍圣公利用自身的条件和优势,居然尽饱私囊做起买卖! 杨本庵在题本中便是呈奏这一事实,字里行间明显带着痛恨、批驳的味道—— 现六十四代衍圣公,每年借进京面圣之机,携带大量人丁,车装马驮,沿途强卖私货。这么多人住的都是一个子儿都不花的驿站,磨磨蹭蹭耗去半年时间,旅行费用全部都由官府供给,而沿途做买卖的收入却装进自己腰包,扰官又扰民,影响十分恶劣。 杨本庵叙述完事实,然后建议:改衍圣公一年进京一次为三年进京一次,并将往返的时间缩短,随行人员的数量也得限制,而且禁止沿途做买卖以免辱没读书人的斯文…… 朱翊钧看完题本,扬在手上问冯保:“这个衍圣公,一路上都卖些什么私货?” “具体详情老奴也不大清楚,听说都是孔府的出产,蜜枣啊、高粱酒之类的,能卖不少钱。” “孔圣人之后,不做文章,竟做起买卖来,真如杨本庵所说,辱没了读书人的斯文。” 朱翊钧顿了顿,接着说:“其实,做买卖倒也无可厚非,三十六行,行行出状元。先生也说将来会做买卖,有大量的粮食、果子、家禽、农产品出售,但衍圣公做就不对了。” “万岁爷所言极是。”见朱翊钧明确表态,冯保心里有底,马上撺掇道,“这个衍圣公,不单借进京的名义做生意,老奴还听说他隐瞒了大量的私田私地。在山东,除了他,还有阳武侯薛汴,张先生这次清丈山东田地,就想搬一搬这两座大山。” “哦?是吗?”朱翊钧眼睛一亮,“先生知道吗?” “万岁爷,这建议正是出自水少保。老奴猜想,杨本庵肯定也是得了张先生的授意,才选择这个时候上题本。” 朱翊钧目光一紧:“大伴的意思是,要在衍圣公这次进京面圣时,给他敲敲警钟或惩治一番?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六百六十一章、神秘感 “为什么不让我与你们坐在一起吃饭?” 陈妍是自搬进天上人间,就一直单独吃饭,由她从宫里带来的两位侍俾陪着。两侍俾,一个叫海菡,简称菡菡;另一个叫慈心,简称小慈。 每天,孟冲都得为她单独配菜,然后送到她的欣然居,吃饭的地点也在那。 而天上人间其他人都是同桌吃饭。 水墨恒、莫颜、陈冰如、卢冰、馨儿,还有马湘兰和古玥,包括水蛋、向甜、水天勤、水冷天、莫白、黄飞、孟冲、佟宝,就连刚搬进来的黎康都是。 围着一张大桌子,好像吃大锅饭一样,不分彼此。 做饭的任务,暂时依然是孟冲。水墨恒正准备从“八千水军”中给他物色两名好帮手。一方面传授厨艺,一方面也得让孟冲慢慢放手直至退休。 至于那一千锦衣卫,水墨恒压根儿就没管过。朱翊钧为他们配有专门的厨子。之前也说过,吃喝拉撒睡全都不用管。 那一千人分作五队,每队两百名,分驻东西南北中五个不同的方位,以尽保护之责。营帐都是朱翊钧掏钱盖的。 因此,关于吃饭的问题,唯独陈妍是一个人特殊。这不,她有意见了,跑来诉苦。 其实,水墨恒这样安排,是经过一番考虑的。 “你是太后,必须保持一种高高在上、尊贵飘远的姿态嘛,总不能整天与我们混在一起吧?” 但陈妍是不以为然。 “我搬来天上人间居住,就是希望你们不要将我当作太后,不要总将我摆在一个很高很高的位置,平时像朋友一样岂不更好?你们吃什么我吃什么,你们玩儿什么我玩儿什么,甚至你们做什么,只要你们不嫌弃我笨,我都可以跟你们一起参与。” 说完,又郑重其事地补充道:“这才是我想要的生活,普通人的生活,你明白吗?” “我当然明白。” 水墨恒笑了笑,觉得这个问题,确实有必要解释一下:“在天上人间,你得适应这种状态。虽然顺心随意一向是我的处事风格,但你头上太后的标签摘不掉的。我也想过,让你与我们坐一起吃饭,你或许觉得没什么,可我们呢?” “你们难道还怕我不成?”陈妍是表示无语。 “我是不怕。但孟冲、水蛋呢?他们曾经是为你的臣子,都不敢抬头看你一眼,现在让他们与你坐一起吃饭,是不是很别扭?还有管家黄飞,曾是朝廷要缉捕的人,别说与你坐一起吃饭,就是看你一眼都觉得紧张兮兮的。” 陈妍是叹了口气:“我真羡慕你们坐在一起,开开心心吃饭,人多吃饭不是一件快乐的事儿吗?我从未有过这样的经历。” 水墨恒点点头。 承认人多吃饭确实有滋有味。 可还是觉得人生于世,有些法则的东西不可随意破坏。 太后就是太后,偶尔与普通人说说话、吃个饭、握握手啥的,肯定没问题,可不能天天如此啊! 太后就得有太后的高贵与尊严,保持某种特有的神秘感,这样才能显示出尊贵的一面。 见陈妍是一副悻悻然的神情,水墨恒关切地问道:“单独吃饭没胃口吗?” “那倒不至于。这么多年来,早已习惯了一个人。只是我非常向往与你们同桌吃饭,见你们坐在一起有说有笑,感觉很过瘾,所以想体验体验嘛。” “好,我答应你,但不能每天。”水墨恒稍一犹豫,带着商量的语气,作出决定,“每个月逢六的日子与我们坐一起吃饭,加上过时过节,好不好?” “这样啊……”陈妍是看起来仍不太满意。 “要不,我让湘兰姐过去陪你,行不行?虽然我时刻谨记让你高兴是第一要务,可你终究是太后,总不能将你身份一降再降,最后沦为与我们一个等级吧?” 陈妍是依然皱眉。 水墨恒只得变换思维,坦诚地说出另一个原因: “你得帮帮我,你想,现在外头多少人都想一睹你的真容,有些顾客来天上人间消费,完全是因为想看看你,这样以后跟人聊天显得特有面儿,这也是我当初设想的‘卖点’这一,嘿嘿。所以呢,我真诚地希望,你还是保持一定的神秘感比较好。” 恳求的语气。 恳求的方式。 这么一说,陈妍是瞬间接受,并恍然般打趣道:“哦,我明白了,原来你是想利用我为你挣钱呀?” “利用,这两字不好听吧?”水墨恒陪笑,“抓住商机,资源共享,资源共享……” “好吧,看在你求我的份儿上,又是如此的诚恳,我答应你便是,但你也得答应我一个小小的请求。” 陈妍是展颜而笑,凝望着水墨恒,似乎在他面前,希望自己永远不是什么太后,而只是个普通的女子。 “什么请求?” “能否让我去棋牌室搓麻将?我也想感受一下。” “这个,可以有。” “好哇!” “但必须限制时间,限制场次,限制角色,反正不能想进想进,想坐哪玩就坐哪玩,想与谁玩就与谁玩……” “知道,原因又如你刚才所说,要刻意保持一种神秘感,对吧?”陈妍是直接将水墨恒的话打断,一副得意的神情。 水墨恒点头笑。 “我突然发现,你真够狡猾的哈,被你卖了都不知道,还傻傻地帮你数钱,是不是?” 陈妍是脉脉地望着,未等水墨恒回答,她自己又执拗而开怀地补充道:“不过,我乐意。” 水墨恒继续保持微笑,恭敬地鞠了一躬:“卖谁也不敢卖太后你呀!再说我是那样的人吗?我只不过比普通人更能够抓住机遇、更大胆一些而已……” “切,”陈妍是不屑地又一次打断,“某些方面你是很大胆,可某些方面,嘿嘿,简直胆小如鼠。这可不是我一个人说的哈,湘兰也这么认为。” 明知她俩说的是爱情方面。两个女人一台戏,陈妍是和马湘兰走得那么近,平时肯定没少议论这个话题。 水墨恒也只能回之一笑,尽量避开这:“其实,再坚强的人,心里都有胆小脆弱的一面,我的就是,最害怕女人在我面前掉眼泪,每当遇见这种情形,我都不知所措。” 明知水墨恒跑偏,陈妍是同样只能回之一笑:“哦,那我明白了,以后不能对你笑,要在你面前哭。” 水墨恒:“……”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六百六十二章、皇上的口谕 传旨的太监 天上人间逐渐热闹起来。 除了那一千常驻锦衣卫总在走动着,轮流换班巡逻,早上来钓鱼的,下午来打麻将的,还有闲着没事儿来观光的…… 人气是越来越旺。 反正刚开始也没限制不让人进。 相信很快会更加热闹,因为水墨恒预定的家禽幼种、以及栽培种植用的幼苗或种子,已全部联系好,将陆续送到。 届时估计就得限制,闲杂人员不能随便进出。 启用“八千水军”的时刻马上到了。养殖、播种、看管都得需要人手,就水墨恒目前那几个人肯定不够。 …… 这天,殳芃来,提出一个问题:感觉一千锦衣卫每天的生活状态有点儿尴尬。 其实,这个问题水墨恒也想过,锦衣卫每天就是吃饭,吃完了倒班巡逻,日子的确很无聊。 可是,找事儿给他们干呢?那不是他们的任务;不找事儿给他们干吧?每天转来转去的也没意思。 这样容易滋生惰性心理,人会在不知不觉中慢慢腐化。 关键,他们心底又不敢完全放松,若真像李彩凤说的那样,遇到鞑靼前来侵犯,结果抵挡不住,那他们就人头不保了。 所以这种生活状态,不是有点儿尴尬,而是相当尴尬。 水墨恒觉得急需改变。 那么怎么改?怎么变?如何让他们保证战斗力的同时,还让生活变得乐趣一些、积极向上一些? 两人正在研究。 黄飞进来禀告说,宫里来了一位太监,虽然是冯保派来的,可带着着皇上的口谕前来。 殳芃只得暂时退下。 原来那太监是张鲸,司礼监二号秉笔太监,不知冯保当初为何将这个人提到那么高的位置上。 水墨恒对张鲸不仅一向没什么好感,而且从一开始就带着有色眼镜看。 但这次,既是带着朱翊钧口谕来,必须客客气气接见。见面寒暄两句,引进待客厅,分宾主坐定。 “张公公,皇上有何难断之事?” 水墨恒单刀直入,也不转弯抹角。因为曾对朱翊钧说过,不是难以决断的事儿最好别找,直接找内阁四位辅臣决定就行。既然都找上门来,那肯定遇到了难以决断的事。 “是。这第一件是关于山东巡抚杨本庵……” “衍圣公孔尚贤进京面圣的事对吧?”水墨恒一言即中。 “水少保如何得知?”张鲸一惊,心想这人难道果真有未卜先知的超级本领?足不出户便可知天下事? 水墨恒风轻云淡的样,接着又说:“杨本庵是不是建议皇上改每年进京一次为三年一次呀?” 此言一出,张鲸更是讶然,但还没有到眼珠子迸出来的地步,因为想着杨本庵上题本是在张居正授意下的,那水墨恒知道杨本庵的建议也不足为奇。 “皇上是不是难以决定衍圣公进京面圣往返的时间和随行的人数限制啊?” 这一问,张鲸依然只是停留在惊讶阶段,还谈不上有多震惊。 “杨大人不是已经建议每年进京面圣一次改为三年一次吗?你回去就跟皇上和冯公公说,规定衍圣公进京面圣往返的时间不得超过三个月,随行的人数不得超过十人。” 这下张鲸惊呆了。 杨本庵题本上没说这些话,等于张居正事先也没拿准。 而事实是,“三个月”和“十人”这两个数字,是朱翊钧和冯保商量出来的,只是拿不定主意,不知道适不适当,才来咨询。 结果,水墨恒像提前听见了似的…… 让张鲸如何不惊? 若这次不是张鲸来,是张居正和冯保,甚至是古龙和徐爵来,都不会如此吃惊,因为他们几个人都见识过了。 这是张鲸第一次与水墨恒面对面地交谈。 果然是妖孽式的存在啊…… 水墨恒也不琢磨张鲸为何如此讶然,似乎脸上出现这样的神情才是理所当然,径自问道:“皇上还有其它事儿吗?” “还有。”张鲸更来不及琢磨水墨恒为何如此妖孽,只是不可思议的望着点了点头。 “说吧。” “漕河总督潘季驯请求朝廷拨款。”张鲸努力保持镇定。 “所为何事?” “开挖长芦三十里河道引淮济漕。” “潘大人请求拨款,不是预算内的例事,而是新增拨款项目吧?” “水少保如何得知?”张鲸又是一惊。 “很明显嘛,如果是预算内的例事,就不属什么难断之事,直接批复就可以了。皇上感到为难,肯定是新增拨款。” “哦,有道理。” “治河事大,不能拖延,让皇上准了就是。况且,潘大人是治河专家,他说需要拨款,那就肯定需要,不用犹豫。” “为这事儿,万岁爷特生气,说到底也不是为这事儿生气,而是让内阁拟票,结果次辅吕调阳批了‘依常例办事’五个字。”张鲸猛地一咬牙,“这不等于白拟了吗?把万岁爷气得……” 水墨恒没作声,心想这是吕调阳的一贯风格呀! 原来张居正在,什么事儿都是张居正做主;现在张居正回家葬父去了,让他一下子改过来,当然不习惯。 “依常例?什么常例?空洞无物。拨款是如数拨给,还是酌情减少或增加?若张先生拟票,肯定说得一清二楚。这吕调阳倒好,来个依常例办事,他倒省心了,却难坏了万岁爷,让谁谁不生气?” 张鲸数落一通,就好像生气的是他。 接着又换了一副嘴脸,笑着对水墨恒道:“万岁爷说,如今内阁四位阁臣,两位新的,两位老的,都不顶卵子用,没有一个有能力单独秉事的,所以还得请教水少保。” 水墨恒微微一笑:“张公公是内廷中人,来传口谕就行了,这样议论外廷重臣,似乎不妥吧?” 张鲸一愣,立马儿意识到,重重给了自己一个巴掌,诺诺道:“该死!我真该死!请水少保担待则个。” “我就随口这么一说嘛,张公公还扇自己耳光,搞得如此认真作甚?若传了出去,还以为我故意挤兑、欺负你呢?” “不敢,不敢!” “吕大人学问好,但为人确实有点迂腐,这是人尽皆知的事,皇上又不知不清楚?吕大人做了几年次辅,从未拟过票,突然交给他这个重任,可不得有个心理准备?” “是是,我一定传达给万岁爷和冯公公知。”张鲸受到惊吓,连连点头,这时他脑海里想的不是别人,而是曾被冯保免职的张诚,就因为说了一句不该说的话……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六百六十三章、马屁不是谁都能拍好 言多必失。 逢人只说三分话,未可全抛一片心。 若非真心实意无话不说的朋友,交流的确需要谨慎,话多的毛病容易引发祸事,甚至是灾难。 因为朱翊钧生气,张鲸打抱不平似的,数落内阁辅臣一番,尤其是次辅吕调阳。 被水墨恒当面“谴责”,着实吓得他一哆嗦,心底登时产生一种大祸临头的感觉。 水墨恒越是微笑,越是表现出和蔼可亲,张鲸越感觉发虚,手心都沁出汗水了。 偏偏水墨恒就是一副浑不在意的样,招了招手:“张公公,坐下坐下,你怎么还站起来了?” “是,是。”张鲸唯唯诺诺地落座。 “怎么?脸色不大好看。哎哟,你身子怎么还颤抖起来?是不是哪儿不舒服?” “没,没。” 水墨恒脸上一直挂着淡淡的笑容,其实心里笑得更厉害,与张鲸第一次正面接触嘛,不得彰显出一丝手段? “我也算是一名御医,来,张公公把手伸出来,我给你瞧瞧,你心跳的频率似乎不正常呢。” “不用,不用。” “张公公真的没事儿?” “多谢水少保关心,真的没事儿。” “那就好,那就好!”水墨恒将笑容增添几分,“说起来张公公也是宫中一号人物,怎么看上去很怕我似的?” “水少保谁个不怕?哦,不对不对,也不是怕,准确地说,应该是尊重,尊重。放眼天下,敢不尊重您的,恐怕找不出两个。” 水墨恒眸子一闪,敏锐地抓住话头,虽然仍微笑着,可目光紧紧地盯着:“找不出两个?张公公的意思是,还能找出一个来?” “我嘴真是欠啊!”被这么一追问,张鲸发现话又说快了。 “说吧,心里怎么想就怎么说。” “万岁爷、陈太后、李太后、冯公公,都尊重您,若非要找出一个来,那只能是首辅。” “此话怎讲?” “水少保乔迁天上人间之日,只有他不来为您送行嘛。水少保可知,在京城是如何传说的吗?” 关于这事儿,水墨恒还真想知道。 冯保当时就奇怪地提出来了,论两人的关系,张居正没有理由缺席,公务繁忙也不在乎这一时半刻嘛。 没想到张鲸居然主动摆活起来。 那说说看吧。 “京城都在传说,首辅不是因为公务繁忙不来,而是有意不来。”见水墨恒兴致颇高,张鲸说话显得大胆些。 “为啥有意?” “因为在首辅的眼中,他是首辅,是文武百官之首;而水少保再红,再得两宫太后恩宠,享受的待遇也不能超过他。” “我啥时候待遇超过他?” “水少保不知道吗?您乔迁那日,万岁爷钦点一千锦衣卫,而首辅回家葬父,万岁爷早就下了旨意,陪同人员是两百。” “张公公的意思是,张先生为此纠结?” “不是我的意思,”张鲸勉强笑了笑,解释道,“而是京城那些喜欢嚼舌根的人议论的。” “张公公也认同?” “我……”张鲸一犹豫,“冯公公也这么认为。” 水墨恒点了点头,沉吟片许,突然问:“这是冯公公让你来告诉我的?还是你想与我拉近关系自己说出来的?或是皇上的口谕?” “我,我自己说的。” “哦,那多谢张公公!只是这事儿,我可以看作是,你在挑拨我与首辅的关系吗?” “不敢!请水少保明察!”张鲸又是一惊,脸色大变。 水墨恒微微一笑:“若不是挑拨离间,那我只能看作是张公公想方设法巴结我。这么讲,有毛病吗?” “结交水少保一直是我的梦想,只是一直找不到机会。” “若你采取这样一种结交的方式,那我明确地告诉你,你还没有机会。不要怪我坦白。” 水墨恒将脸上的笑容收了收,接着说:“张公公,我乔迁,怎么说都属于个人私事,首辅来,我高兴,他不来,也合情合理,人家是首辅,日理万机,哪能为私事而耽误国家公事?” 说完,又质问两句:“京城有些人喜欢乱嚼舌根,那是他们闲着没事儿干,难道张公公平时也很闲吗?或是张公公也喜欢这样议论朝中大臣?” 张鲸吓得一身汗,本想借着这事儿套套近乎,没想到马屁拍到马腿上去了…… 本还想解释:“这是京城人的议论啊,我只是当个传声筒,告诉你真相。”可见水墨恒脸上的笑容收敛,又怕越解释越乱,感觉浑身不自在,不知说什么好了。 来时的路上,还琢磨着奉皇上的口谕,又是冯保派来,当是结交水墨恒的好机会,绝对是一件美差。 然而,照目前情形来看,简直事与愿违啊,心脏都快跳出来了不说,还吓出两身臭汗。 不禁纳闷儿:平时与别个说话,总得赞美夸奖,怎么今天在这个妖孽面前一不小心就碰壁了呢? 问题出在哪儿?张鲸心里有点乱,一时也想不明白。 空气凝滞了一会儿。 水墨恒脸上的笑容重新浮现,不过仍是淡淡的,给人一种气定神闲的感觉:“张公公,咱还是说正事儿吧,回到拨款的问题上,让皇上一定要准时拨款,而且只能多不能少。” “好,水少保的意见我一定传到。” “还有事儿吗?” “还有两件事,但不是皇上的口谕,是冯公公特意叮嘱我来向水少保讨主意的。” “说。” “第一件,万岁爷想从国库调度银子,冯公公不知答应好还是不答应好。” “做什么用?有何名目?” “万岁爷说李太后搬去慈宁宫,需要给她添置一些设备和生活用品;开年乾清宫和慈宁宫都新增了内侍,也需要施舍赏钱。” “皇上不是有个人私库吗?” “万岁爷是有自己的宝钞库,可他说里头的钱不够使。” “自张先生改革取得巨大成效之后,无论是太仓国库,还是皇上私人的宝钞库,不是都很富裕吗?怎么张先生一走,皇上就说自己的宝钞库没钱了?” 水墨恒表示怀疑,可又不愿在张鲸面前过多地表露自己的想法和主张,所以干脆跳开:“第二件事呢?” “是关于增加度牒的问题……” 水墨恒眉头一皱:“这两件事,先容我考虑两天,下次让冯公公亲自来,我好与他商议商议。” “是。”张鲸嘴上回应,可心里老大不高兴了:“难道就不能与我商议?非要请冯公公来?好歹我是个秉笔太监呀!这不是明显瞧不起人嘛。若非仗着两宫太后,我还瞧不起你呢。”感觉话不投机,只得悻悻而退。 其实关于这两件事,水墨恒压根儿不需要考虑。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六百六十四章、心如欲壑 后土难填 冯保当天傍晚便来了,根本没等两天。 听完张鲸的汇报后,提前给自己下班,驾着一辆马车,而且还携带了宫灯,急匆匆地赶到天上人间,生怕耽搁误事。 一见水墨恒的面,便认真地问:“你都跟张鲸说了什么?他回去在我面前哭得稀里哗啦。” “是吗?”水墨恒却笑了,带着调侃的语气,“看来他的演技不逊于冯公公啊,日后你得当心点。” “你到底对他说了什么?” “没说什么,可能是他过于谨慎吧?哦,好像也提醒了两句,让他不要随便议论朝中大臣。” 水墨恒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说话听起来也很随意。 “他都议论谁了?” “议论吕调阳啊、张先生啊。” “议论什么?” “说吕调阳不会办事儿,惹皇上生气了;说张先生有意不在我乔迁那日出现,是要保持首辅高高在上的尊严。” “这个鸟人!”冯保骂了一句。 “冯公公,”水墨恒突然一脸的认真相,“以后你派谁来都行,但就是不要派张鲸来。” 冯保一怔,也感觉很奇怪,“只是派他来传个话而已撒,好像你的意见很大?这是为什么?” “张鲸原来是谁的人?” “孟冲的啊,后来随了我。” “我最讨厌背信弃主的人。” “可他挺有才华的,文笔很棒,凡是出自他手的公文、节略,都不需要我动手修改。” “有才有德,是幸事;无才无德,无所谓;有才无德,才是最可怕的。我建议你,他这个人你最好离他远点,能背弃孟冲,到时候同样也能背弃你。” “有没有这么严重啊?” “反正我苦口婆心提醒过,信不信由你。” “难道他看出来了你对他抱有成见,所以在我面前大哭一场以博取同情?” “我对他还算客气的啦,他哭可能是因为确实害怕,毕竟以他现在的实力,咱可以碾压他。只是,我非常明确地告诉他,不会给他接近的机会。这种背信弃主的人,我不想与他有什么交情。” “好吧,那我以后多注意点。” “来了就说正事儿吧。张先生这刚一走,皇上怎么就想起来从国库调度银子呢?” “李太后不是搬到慈宁宫吗?她那边添了些内侍,乾清宫这边也添了。若放几年前,这笔钱不用花,但现在万岁爷长大了,什么事都讲究一个面子,动不动就打赏给奴才们。” 冯保觑了水墨恒一眼,接着说:“而且他还偷偷派人出宫,买些稀奇古怪的玩意儿回来。万岁爷又不知行情,奴才们随便要个价,他就给。前两天乾清宫主管帮他买了个花盆,居然从宝钞库支了二百两银子,我看最多值十两。” “几年前,万岁爷年纪小,不懂得如何花钱,宝钞库的进项多点少点无所谓。可这一两年来,他似乎懂得花钱的乐子了,又是打赏又是买东买西,宝钞库每天都在支出,立马显得用度不足。所以,他才想从国库中调度。” “这个先例最好不要开。” 水墨恒首先抛出自己的态度,然后娓娓分析道来:“一、张先生在,肯定也会反对;二、若习惯了,他会经常要。刚登基那会儿,说宝钞库的钱不够使还情有可原,可现在只要皇上不乱花,足够他一个人支出。” “我也是这么考虑的。”冯保点了点头,话锋一转,“可是,万岁爷不高兴,说当皇帝花钱还得受限制。如今国库存有上千万两,身为九五之尊,居然无权动用?” “你没跟他说,不是无权动用,而是每花一笔钱,都需要有正当合适的名目吗?” “怎么没说?我还耐心地跟他讲,国库的钱通常是用于军防、漕运、学校、官员俸禄等国事,不能随便调度,每调一笔银两,必须有正当的理由。” 冯保顿了顿,一副无奈的样子,接着说:“我还给他举例,他父亲隆庆皇帝登基时,就因为下旨调用国库十万两银给嫔妃们制作头面首饰,结果导致文武百官强烈反对,时任户部尚书的马森还为此愤然离职,可万岁爷听不进去呀!” “冯公公——” 水墨恒听到这儿,突然将音量拔高了几分,眼神中同时射出的目光也让人泠然:“这是你的真实想法吗?” “什么意思?”冯保一个激灵,怔愣地望着。 “冯公公,你是大内总管,皇上花的每一笔钱,无论是从他的私人宝钞库中支出,还是从太仓国库中调度,都需要经过你的手。皇上变着法子弄钱,你不是刚好可以从中捞外快吗?” “我,哪有?”冯保脸色一红。 “无论这个主意是你出的,还是皇上自己想到的,必须制止。张先生估计都还没到家呢,你们就开始琢磨国库的钱了?” “这真是皇上自己想到的啊,跟我半毛钱关系没有。”冯保矢口否认,一副很委屈的样子。 可水墨恒不信,对冯保也不用客气,直接明了:“即便是皇上自己想到的,冯公公肯定也乐见其成,你这等于弯腰捡钱嘛。这会儿来征询我的意见,无非减少风险,怕张先生回来质问。有我支持,到时候就多一个垫背的,是不是啊?” “你,你,这说得我无地自容啊!”冯保脸色更红了,但委屈的神情骤减。 当然,水墨恒也考虑到了冯保的感受,毕竟没人敢这样对他说出如此不留情面的话。 哪怕是张居正,都非常忌惮。 所以稍作停顿,改作温和的语气道:“冯公公,当今除了皇上和太后,再也没人权力大过你了吧?” 风格一变,冯保更不知所云,不知道水墨恒想说表达什么,唯有洗耳恭听。 “冯公公,你的地位,你的身份,如今无人能出其右,还图什么呢?你膝下又无儿无女,难道手上的钱还不够花吗?” “给你支援一百万后,确实有点儿紧张。” “钱,多少才是多呀?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的东西。人生最大的痛苦,知道是什么吗?就是人死了,钱却没花掉。” 水墨恒说得语重心长: “我觉得有必要提醒你一句,是答应让你将来住进天上人间,可你不要惹一身骚,然后跑来我这里,当作是你的避难所。之前你做过什么我不管,可往后你必须干干净净。” “孟冲如今的生活过得怎么样?他曾经的家被你抄了,可谓一无所有。如果冯公公担心我将来不能保证你的余生,你尽管开动脑筋去搞你的小动作。心如欲壑,后土难填啊!” 语重心长之中,也夹含着某种“威胁”。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六百六十五章、人在做 天在看 度牒制 水墨恒这一番话,让冯保彻底没脾气了。 心如欲壑,后土难填! 这是《国语》中的警示名言。 旨在告诫人们:是填不满的东西,它就像深谷那样深不可测,人若一旦被所左右,会诱使你一步一步走向深渊。 冯保是何其聪明之人! 水墨恒轻轻一点,他便明白—— 这是让他老实点儿,不要动不动便想着到处捞一把,否则将来让不让住天上人间还不见得呢。 说得难听点:本来屁股就不干净,但之前不管,若想住进来,以后请不要到处拉屎又不擦屁股。 然而让冯保感到没脾气的,并不只是这一语中的式的劝告;而是他感觉自己的一点小花花肠子被扯到太阳底下暴晒,在水墨恒眼中似乎没有任何秘密可言…… 哪怕是内心深处的。 “在你面前,我怎么像是一个婴儿呢?”冯保感慨,尴尬地笑了笑。 “形容得不错,但婴儿有点夸张,婴儿的思想很单纯,而冯公公你嘛……” 水墨恒回之一笑,余下的话没说完,但意思很明显,接着又提醒道:“让皇上体面尊贵大方,这无可厚非,但你身为大内总管,不要让皇上养成大手大脚、乱花钱的臭毛病。” “我是将你当作朋友,才在你面前说这些不中听的话。我完全可以选择不闻不顾,你冯公公屁股一屁股屎跟我有什么关系?不好闻大不了我躲得远远的。” “古话说四十不惑,五十知天命,冯公公你都五十多了,这一生见过太多的大风大浪,难道还看不透吗?天底下谁不喜欢钱?但不是什么钱都能往自己兜里塞。” “我也很喜欢,可私底下只接受过两个人的馈赠,一个是冯公公你,一个是钱本航。实话,我接受你的钱,一是因为咱俩关系好走得近,二是你的钱大部分来路不正。” “接受钱本航,那是相当于分红,他在京城的生意,自胡椒苏木折俸之后顺风顺水,明里暗里都沾我的光,所以我拿得不手软,他敢送,我就敢收。” “冯公公你想,如今是不是有不少人想来天上人间融资?你对融资的概念可能还不太清晰,简单点说,就等同于送钱给我折腾,可我连张敬修都拒绝了,你明白这其中的理儿吗?” 水墨恒一口气说了这么多,可谓苦口婆心谆谆劝导,稍作停顿望着冯保,给他留一点思索与回味的时间。 “多谢!” 冯保嘴里挤出干巴巴的两个字。 “你是该多谢我!” 对冯保,水墨恒也不吝啬接受:“看出你心思、知道你屁股有屎的绝不止我一个,但没人敢指出来。我把你当朋友,当面指出来对你不会产生什么危险,若弄不好被别人捅到皇上那儿,冯公公是不是又得脱一层皮?” “是。” 冯保点了点头,自然而然想起高拱被逐出京城的前夕,六科廊言官集体跪谏弹劾他的事,逼得他在太后皇上面前哭断肝肠,坐在司礼监里头发呆流泪,都不敢出来…… 那情景历历在目! “我一而再再而三地提醒,要适当控制皇上的。可你别只记得权利、情感上的啊,难道怂恿他乱花钱、过度消费就不是一种吗?” 水墨恒盯着冯保继续。 “冯公公是个一点即透的聪明人,今天我的话说得有点多,但绝对真诚,希望冯公公能理解我的苦心,更希望你能做到,好好伺候皇上几年,然后光荣干净地退休,来天上人家闲居,不要再去搞那些小动作了。” 说完,伸指向天,补充六字:“人在做,天在看。” 冯保不住地点头。 “接下来该怎么做,想必冯公公心里有底吧?” “阻止万岁爷从国库中调银,不能让他养成大手大脚胡乱花钱的坏习惯,因为那也是一种不当的。” “感觉有困难吗?” “应该没。” 水墨恒笑了笑说:“我想以冯公公的能耐,也应该没啥困难。别嘴上跟皇上讲道理,心里或行动上去怂恿配合就成,万一你真的感觉有困难,不是还有李太后吗?” “明白。” “好,这件事以后也休得再提。”对冯保的态度,水墨恒表示很满意,接着跳转到第二个话题,“增加度牒又是谁的主意?” “礼部度牒司。” 水墨恒不问也知道,肯定是因为要牒的僧尼太多,供不应求才会决定增加名额。 关于度牒的制度,唐宋时期便有了,那是朝廷发给出家僧尼的一种凭证。凡持牒的僧尼,可免丁钱避徭役。 而大明,早在朱元璋开国之初,鉴于天下寺庙自行剃度的僧尼多而滥,便设立了一个度牒司专管这事。 对每州、府、县的僧尼,都有一个数额上的规定,不准超额,每位僧尼需有度牒司颁发的度牒,作为凭信以备官府检。凡查出没有度牒私自剃度的僧尼,一律拘押充军永不诏赦。 通常情况,度牒每三年颁发一次。 每次发放的数额是三千。 发放前夕,全国各地寺庙的僧尼,都需经过当地官府的核准,持官衙文书进京参加考试,合格者才能颁发给你度牒。 考试内容很简单,只是数额少得可怜。 因为只要是持有度牒的僧尼,一入寺庙便有人供养,而且免除赋役之苦,谁不想争取? 尤其是居无定所的流民。 即便寻常百姓人家,也想弄一张度牒,从此过上不耕不稼风雨不欺衣食无忧的清闲生活。 然而,度牒数量就这么多。 尽管各位帝王尊佛尊道的取向不同,但度牒制度不曾改变,所以度牒一直是许多人梦寐以求的“护身符”。 堪称奇货可居供不应求。 都知道,天下间无论什么事物,只要有人争着去抢,那就一定值钱,而且它显示的价格往往要大于实际价值。 度牒就是如此。 大明开国之初,每领一张度牒需交工本费一两银,到嘉靖皇帝当朝时,涨到十两,依然是万人争抢。 这样,潜规则应运而生。 许多人为了弄到一张度牒,不惜花钱去贿赂当事官员,发放度牒也就成了炙手可热的权力,不法官员借此从中牟利。 今年,又是发放度牒的年份。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六百六十六章、到处伸手捞钱 “是不是每次发放度牒时都供不应求啊?”水墨恒瞅着冯保问。 “没错。” “那每次发放的时候有没有增加名额呢?” “这个需要视当年的情况而定,如果确实紧张,有时也会适应增加一些名额。但无论增额多少,似乎都供不应求。” “张先生的主张呢?” “他?”冯保稍微犹豫了一下,如实回道,“他知道朝廷某些官员染指其中,深知个中弊端,恼恨度牒发放多而滥的问题,所以临走前请示万岁爷,这次发放度牒的名额依然控制在两千。” 水墨恒笑了笑:“既然如此,那就不用增加名额啊。反正怎么增,最后还是供不应求嘛。” “只是这次聚集京城的僧尼人数太多,居然达到六千余人,若不适当增加,就会让三分之二的僧尼白跑一趟,按照之前的惯例,怎么也得让一半的僧尼领到度牒吧。” “那就是说,要增加一千?” “我是这样想的。张先生临走前,将这件事交给吕调阳负责,他好像也认为增加一千没问题。” 水墨恒想了想,突然问:“如果张先生在,面对这种情形,他会怎么处理?会答应增加名额吗?” 冯保也想了想,回复两个字:“难说。” “我想应该不会。”水墨恒的态度却非常明确而坚定,“张先生从政这么多年,肯定清楚度牒供应与需要之间不对等的情形,既然他坚持两千名额,那还是依从他的意思吧。” 冯保的神情有些为难,又说道:“眼下,除了每个省都有大量超额之外,还有一些僧尼拿着这个官儿那个官儿的函札,前往度牒司寻求照拂通融,那些拿条子走捷径的僧尼,竟也有一千多。” 这么一说,水墨恒心里更亮堂了。 以冯保的性子,甭管来京城的僧尼六千,还是八千一万,只要不与他沾边儿,扯不上关系,他才懒得管呢? 让他为难的肯定不是那六千僧尼,而是拿着条子找过关系的那一千多人。既然拿着条子,有函札在手,证明之前贿赂过某些官员。 发放度牒,或是增加度牒的数额,都不过是“利益”在中间隐隐作怪罢了。 水墨恒盯着冯保,笑道:“冯公公,你这么卖力地陈说,是不是私底下收了一些好处啊?” “没有,绝对没有。”冯保信誓旦旦地回答。 “你没有收到好处,明知张先生不会同意这事儿,那为什么还倾向于增加名额呢?” “哎,算了,反正我在你面前犹如婴儿,你要听真话还是善意的谎言?”冯保一副认怂的样子。 水墨恒却摆出一副谑意的神情,“嘿嘿”两声笑,夹含着几分威胁:“冯公公你觉得呢?” “实话告诉你吧,我想要两百张度牒。”冯保贼兮兮地一笑,不过迅速补充道,“但,这可不是我一个人这么想这么做的,每次发放度牒时,京城的大咖蠢蠢欲动,都这么干。” “我怎么就没干过?”水墨恒反问,“难道在你冯公公眼中,我还算不上一个大咖?” “不是不是,你是看不上这小钱儿。” “你们要度牒,都是拿去现卖对吗?” “嗯。” “当下,一张度牒能卖多少银子?” “行情一张度牒三十两,但也有二十两银子出售的。二十两到三十两之间吧。” “哦,两百张就是六千两银,也是一笔不小的数目啊,难怪你为此张罗。” “这钱不赚白不赚,反正度牒给谁都是给。国舅爷,就是那个大活宝李文全,早就从吕调阳手中拿走了两百张。咱听说,内阁几位辅臣都为自己留了几十张哩。” “那三年前,张先生在京城时,你们也是这么干的?” “对啊!张先生心里也清楚,只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没必要为这事儿和大咖们闹不愉快。发给谁都是发,谁都能当僧尼,说白了就是谁给好处便发给谁。” 见冯保说得理直气壮,水墨恒皱眉沉吟了一会儿,想着他说的虽然不一定都出于实情,像内阁吕调阳向来荤腥不沾,而申时行一向谨小慎微,应该不会贪图这种小便宜。 肯定有夸大其实的成分。 但冯保所说的,基本上也应该符合事实。 的确是有官员借发放度牒的机会发一笔小财,而度牒也确实是发给谁都行,并没有规定一定要发给某某某。 唯一的考核标准就是考试通过。而考试非常简单,只是佛教一些基本教义,一般人都能过。 虽然通过度牒挣的钱不算很多,但里面的确有可操作空间。 水墨恒突然笑道:“冯公公你行哈,这张先生刚一走,你不是琢磨皇上从国库调度银子,就是琢磨索要度牒小发一笔,到处想着怎么捞钱。你现在是不是穷疯了?” “冤枉啊!从国库调银子真是万岁爷自己想出来的,而要度牒每次发放都这么干,只是这次我想也为你要两百张……” “得,得,得。” 水墨恒赶紧打住,连连摆手,一本正经地道:“我可不要。既然冯公公每年都这么干,那今年为何要来问我呢?以后这种事儿还是别来找我,别将祸水往我这儿推。” 要是别人,这个时候脸色该红了,至少感觉有些不自在,可冯保对度牒的事似乎没那么认真,较之朱翊钧要从国库调银的事,他显得要轻松多了。 就好像这个钱应当挣,不挣才不正常。看见地上有钱不捡,不是跟钱过不去吗? “那度牒名额增还是不增?”冯保覥着脸又问一次。 水墨恒的态度依然很坚定:“当然不增。” “可要度牒的大咖们怎么应付?” 水墨恒“切”了一声:“那是你们的事儿,谁收了钱谁应付,但我还得再次提醒:心如欲壑,后土难填,以冯公公你现在的身价,没必要再去蹚这浑水了。” “我明白了。”冯保微微叹了口气。 两个捞钱的愿望全被否,而且没有给他一丝商量的余地。 心情难免沮丧。 水墨恒也看出来了,所以留他在天上人间吃晚饭也不肯,灰溜溜地打着宫灯连夜往城里赶。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六百六十七章、怨气 冯保走后,水墨恒继续想着那一千锦衣卫的问题。 首先,肯定不能打发他们回去,保护天上人间,尤其保护太后陈妍是的安全,这个半分马虎不得。 其次,也不大可能安排活儿给他们干。他们来是为朱翊钧、陈妍是服务的,自己也确实没给他们负担什么。 一切开支都来自朝廷。 哦,不管人家吃喝穿住,让人家给你做事儿?先不说他们愿不愿意、有没有抵触情绪,自己想想都觉得不好意思。 所以,这两条路肯定行不通。 事实上,养军放在哪个朝代,也无论怎么看,都是一件伤脑筋的事,因为军费是一笔高昂的支出。 甚至有时候,它都能拖垮一个国家。这个在大汉、大宋身上就是活生生的例子。 可是,军不养又不行,万一发生战事怎么办?还得靠军队,它是国家安全的保障。 除了军费开支,没有战事的时候,让他们干什么,这也是一个伤脑筋的问题。 训练,当然是必修课之一。在天上人间,难道也逼迫他们走上这条老路?不然让他们做什么呢? 水墨恒突然灵光一闪,似乎想通了什么。 …… 第二日,内阁次辅吕调阳去了张四维的值房。 “吕阁老,你怎么来了?”张四维站起来喊了一声,对吕调阳的突然驾临显然有些惊讶。 “是啊,过来走走,一个人待在值房,感觉闷得慌,头昏目眩要倒下似的。”吕调阳嘀咕了一句。 “这样啊,快请坐,请坐。”张四维说着,起身离开文案后头的座椅,踱到前面来与吕调阳对面行揖而坐。 吕调阳比张四维整整大十岁,已经六十开外了。 也不知是书呆子太浓,还是因为身子骨不结实,反正一年到头给人的感觉就是病蔫蔫的样子,说话做事似乎都打不起精神。 不过,吕调阳这人待人温文尔雅彬彬有礼,哪怕再熟的人,一天要见n多次,每次也少不了行揖逊让的礼数。 见他愁眉不展的样,张四维关切地问:“吕阁老,你有什么心事吗?还是坐久了的缘故,面色看起来不大好哦。” “哎!”吕调阳深深叹了口气。 就是不看他面色,听他这一声叹,也知道心中肯定有事,或是有块石头压着什么。 “既然来了,吕阁老有何心事不妨直言。”张四维与吕调阳的关系还算不错。 吕调阳来,本就想一吐为快,被问及,放佛一下子触动了什么心思,叹道: “当初,洪武皇帝废除宰相而设内阁辅臣,本意是替皇上拟制文告,备顾问之职。可是,越到后来,这阁臣的职责,越是变得混淆不清。洪武皇帝若泉下有知,不知会作何感想。” 这话一说,张四维立即明白吕调阳想表达什么。因为从他的话风里,听出了某种难以言表的怨气。 而这种怨气,张四维又何尝没有? 简直就是同病相怜! 两人虽然都入阁几年,可基本上都是在张居正的阴影中讨生涯。 前朝内阁,虽然以首辅为重,但余下阁臣各司其职分职其责,都有一块儿实打实的权力。 即便如高拱这样威权自专的宰揆,依然让张居正分管了兵部和礼部,并挂任兵部尚书。 然而,到了张居正这里,京城各大衙门,天下各州府县,哪个衙门要办什么大事,必须经过张居正的同意方可行文,其他人全都不好使,甭管什么次辅、辅臣。 无权! 被架空的感觉,谁会心里好受? 原吏部尚书张瀚引咎辞职,不就是因为感觉一直憋得慌,想在夺情事上大吼一声吗?结果,吼是吼了,只是吼完就被压到五指山下动弹不得了…… 若身居闲职,无权也无所谓,混日子嘛,谁不会?可身为本该重权在握的阁臣,却不能参与决策。 这种尴尬可想而知。 但,无权又不代表清闲,内阁每天大事小事有多少? 对,大事要紧的事是张居正做主,可一些无关痛痒,诸如调解是非行文建制的小事,也是多如牛毛。 全落在辅臣的头上了。 所以,吕调阳刚一开腔,张四维就有一种“同是天涯沦落人”的感觉,随即附和感慨道:“哎,吕阁老,咱俩就认命吧,外界都在传说哩,咱俩就是个摆设。” 身为次辅的吕调阳,虽然自甘淡泊,一向秉持隐忍为先的处事原则,可也是个活生生的人,学富五车,是要尊严的。 难堪的事发生多了,心中的芥蒂自然越聚越多。 尤其是夺情事件发生后,翰林院那帮词臣穿着大红袍子跑到内阁向他拜贺,提前恭贺他顺理成章升迁首辅。 这事本与他无关,但毕竟发生在他身上。张居正极为不高兴,好长一段时间见了他都紧绷着脸。害得他不得不亲登张居正的家门,主动检讨,才将局势缓和下来。 “摆设,嘿嘿,真的只是个摆设。”听到张四维附和,吕调阳发出两声苦笑。 张四维入阁的时间虽然短些,但因为性格没有吕调阳温顺,所以对张居正牢牢控制权力、不肯让人分享的感受更为强烈,只是摄于张居正的威势,从来不敢有一丝半点儿的表露。 这会儿听了吕调阳的抱怨和叹气声,皮笑肉不笑地说道;“一朝天子一朝臣,一朝天子一朝制,皇上年纪还小,自然需要一个勇于任事的宰辅担任摄政的角色。” 稍顿了顿,接着:“不知吕阁老入阁时,皇上是怎么交代的,反正我入阁时,皇上谕旨上说得清楚明白‘一切听凭张先生做主’。在小皇上的脑子里,这种观念已根深蒂固。这次增加马自强和申时行两位阁臣,皇上的谕旨依然是‘随元辅入阁办事’。” “哎!也许,这真是咱的命吧!”吕调阳无可奈何地又是一声长叹,脸上显露出他惯有的漠然。 “是什么情由致使吕阁老突然想将心里话说出来呢?”张四维轻轻地问,发现扯了半天“撞钟的事儿”,还没说到正题上。 尽管两人都心照不宣,知道各自心中都有怨言,可从前谁也没在谁面前像这样裸地表达出来。 所以张四维嘴上那样问,心里却这样想:“今天什么情况?张居正刚走不久,难道次辅你就沉不住气了?我可乐见其成啊……”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六百六十八章、身居高位却不得实权 断定吕调阳心中有事。 果然,吕调阳愁眉苦脸地说:“凤磐兄,你可知道今年来京城考度牒的僧尼,总共有多少人吗?” 张四维其实知道,却装作不知摇了摇头。 “有六千多名啊!” “怎会有这么多?” “还不止呢,找关系跑门路、拿着条子的还有一千多人,度牒司负责此事的主事,跑来找我,诉说难处,说名额太少,难以照顾。” “照顾?照顾谁呀?”张四维有意一问。都知道度牒发放中的幕后交易。 张居正之所以将这件事交给吕调阳,十有也是考虑到吕调阳为人迂板耿直,不希望有什么通融、交易,两千名额就是两千。 然而,这种事情也只有张居正才能这么“铁”。 即便是荤腥不沾的吕调阳都难以做到,他倒是想这么做,可碰到实际问题,又难免瞻前顾后缩手缩脚。 明显的例子:国舅爷李文全向你要两百张度牒,给是不给?冯公公也要两百张,怎么办? 这些大咖都得罪不起啊! 不是个个像张居正,谁都敢得罪! 吕调阳摇头叹息:“哎,凤磐兄你想,且不说拿着度牒享受的待遇,单说李太后笃信佛宗一节,天底下有多少人想当僧尼?还有一些当路政要,有权有势的人物,也想借此机会做些功德,度牒远远供不应求啊!” 因为性格的缘故,吕调阳抱着多一事如不少一事的心态,原本想着严格依照张居正的指示。 可现实似乎真行不通。 “首辅将这个任务交给你,该拿什么主意你就拿呗。”张四维敷衍了一句。 “度牒司那边的意见是,上折恳请皇上增加一千名额。” “这没问题啊,也不是大不了的事。”张四维当即回应,“况且前朝亦有先例,孝宗皇帝曾经增至三千余名呢。” “哎,我原本也是这么想的,并且将这个主意传达给冯公公,他当时也同意这么做,可是咱作不了主啊!” 张四维奇怪地望着吕调阳,“如今首辅回老家了,临走前他又将这个任务交给你,吕阁老怎么作不了主?” “哎……” 吕调阳一迭连声地叹气,诉苦道:“本来沟通得好好的,可昨晚冯公公派人来传话说,皇上明确有令,度牒名额不能增,这,这不是膈应人吗?虽然首辅将这个任务交给我,可我的话根本不好使,说了等于白说。” 张四维点了点头:“咱也不是外人,直白地问吕阁老一句,那你有没有承诺过什么人?” “难就难在这儿啊!”吕调阳一脸的愁容。 “本来,大家都心知肚明,发放度牒中间有猫腻可循,所以我特意留了个心,事先留下五百张度牒作为机动,以备不时之需。” 吕调阳一边说一边摇头叹气:“国舅爷要走了两百张,冯公公差徐爵来要两百张,四百张就这样没了,还有其他一些官员,加上各省的领队也希望得到照顾,一百张如何应付得过来?每次都能通融,这次到我手上就行不通了,你说……”语气中夹杂着不甘。 张四维当然清楚这种处境。 别看都是辅臣,在别人眼中或许牛逼闪耀得很,但实际手上并没有多大权力,在皇上面前根本说不上话。 这是血淋淋的现实。 因为一直就没管什么正事儿,即便张居正回家葬父三个月,皇上也不肯设置临时代理首辅。 吕调阳接着又苦诉:“首辅说是将这个任务交给了我,可并没有赋予我权力,那还不如不给我呢,推给我等于给我添堵啊!” 张四维点头,事实确实如此。 正当两人沮丧,不知说什么好时,内阁值守中书敲门,掀帘而入,禀告说宫里传旨太监到了。 “请!” “请!” 吕调阳和张四维异口同声。 传旨太监进来,打了个笑脸:“吕阁老原来在张阁老这里,皇上要奴才对你们二位传达谕旨呢。” 一听到“谕旨”二字。 两位阁臣都顾不得他想,立马儿从椅子上弹起来,一掸官袖提起袍子就要跪下接旨。 传旨太监伸手一拦:“两位阁老不必行此大礼,请坐,皇上着奴才传的是口谕。” 待吕调阳和张四维正襟坐好。 传旨太监一字一顿道:“皇上口谕:吕阁老、张阁老知悉,首辅张先生离京归乡葬父,这三个月内,朝中凡遇各衙门一应大事,你们都不得擅自处置。钦此!” 吕调阳和张四维眉头都蹙成了一团,想着这事儿刚还没说完,传旨太监就来传口谕了,而且口谕的内容…… 吕调阳心里堵得更厉害! 看来,说不上话,张居正不赋予权力这事儿,也不是张居正一个人的责任,与皇上也有关系。 由于心里堵得慌,吕调阳一时也没开口谢恩。 还是张四维回复:“臣遵旨。” 传旨太监传完口谕,长袖一拂飘然而去。 吕调阳像被人兜头泼了一盆冷水,人一下子瘫坐在椅子上,脸色苍白,难看至极。 偏偏张四维这时冷笑一声,还在旁边添了一把火,悻悻然地抱怨道:“如今水少保选择回归田园,说到底,皇上只信任首辅一人,咱在内阁都是聋子的耳朵呀。” “哎,是啊!” 这不知是吕调阳多少次发出长叹之声了。 他带着莫大的凄凉:“我真的老了,不中用了,与其在这儿受折磨,不如辞官致仕回乡,还能落个清闲。明日我便给皇上写手本,请求致仕。” “吕阁老,何必意气用事?还是先忍忍吧。首辅刚走没多久,你就请求致仕,不懂你心的人,还以为你这是以退为进,觊觎首辅的位置呢,是不是这个道理?” 吕调阳一个激灵,愣了愣,一时无言。 “若皇上也这么认为,岂不是要迁怒于吕阁老?所以致仕的事还是等张先生回来再说,这三个月你切不可动此念头,千难万难也要挺过去啊!”张四维语重心长地劝道。 “哎,首辅在,咱难受;”吕调阳摸着自己心窝口,一副痛苦的模样,“没想到,他回家了,咱更难受。” 张四维深有同感:“看来,还是水少保精明啊!提前知道退居田园生活,过起逍遥自在的日子……” 一说起水墨恒,吕调阳眼神陡然一亮:“都说他有未卜先知的超级本领,我真想去拜访拜访他呀!” “这个,我觉得可以。”张四维立即附和。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六百六十九章、作弊的水军 也不知怎地,这一天来天上人间钓鱼的特多。准确地说,也不全是钓鱼的,来了一大批观光的人。 看上去足有百十来个。 可又不像是来观光的,因为他们坐在钓鱼馆边儿上的草坪中闭目养神休息,似乎在享受天上人间的那份情调。 然而,这么说好像也不准确。 因为享受日光浴情调的人,至少目光比较祥和,整个人看起来悠闲自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 但他们一个个神情肃然。 虽然闭目养神看似在休息,可偶尔睁开眼睛的那一刹,却发现目光炯炯有神,随时留心周围的一举一动。 …… 水墨居里。 水墨恒正与黄飞对面而坐,都是一脸认真的相,似乎在讨论某个严肃的问题。 “主人,你需要的人,已经到了。”黄飞禀道。 “这次来了多少个?” “整整一百。” “对于他们的战斗力,你有十足的信心吗?” “有。多了我不敢说,他们一个挑两锦衣卫,绝对不成问题。那些人都是原黄天道的金牌打手。几年前埋伏行刺李太后,主人也见过那帮人的战斗力。” “好,其他方面都交代清楚了吗?” “交代过了。尤其强调三点:第一,不能伤及无辜;第二,目标只是锦衣卫;第三,打完架马上撤离天上人间。” 水墨恒点点头,又问:“交代他们下手不能太狠吧?别闹出什么幺蛾子来,造成人员重大伤亡,那就麻烦了。” “这个主人请放心,他们都是练家子,出手知道轻重,绝不伤及要害,保证只是皮外伤,痛过一阵就好。” “场地呢?也叮嘱过了吧?” “嗯,选择空旷的地带,不能有闲杂人等。”黄飞说到这儿,眉头皱了皱,“只是主人,这个法子对天上人间会不会有影响?” “影响多少有点儿。” 水墨恒也眉头紧了紧,一副沉吟的样子:“但这个问题我认真考虑过。为天上人间长远考虑,应该值得这么一做。若不给锦衣卫敲敲警钟,施加一些压力,很难改变他们的现状。” “这种方式,可以看作是暴力吗?” “不算。” 水墨恒摇了摇头,补充道:“最多算是一种挑衅吧,或者说是战斗。军人需要被挑衅,需要去战斗,以激发他们的雄心斗志。否则真的哪天战斗来临,他们会慌乱毫无战斗力。” “主人决定何时动手?” “随时都可以。但一定要记住刚才所强调的几点,而且要做到速战速决,绝不能等其他四队锦衣卫全都汇聚过来支援,到时候能不能安全撤离就是个问题。” “明白。” “去吧。”水墨恒抬了抬手,突然又想到什么,“哦,对了,你先把蛋蛋给我喊过来,不然他这个虎人,说不定咬住一水军不放。我再重申一次,要全部安全撤离。” 黄飞应声退了出去。 水墨恒在沉思。 很快水蛋进来,一进来便笑嘻嘻地道:“哥,这钓鱼馆和棋牌室挣的钱,我看也不多呀,还不如水莫居呢。” “这才刚开始,好戏在后头,心急吃不了热豆腐。” “哥,”水蛋又覥着脸问,“搬进天上人间,你不是准备要孩子吗?咋还不见动静呢?” “怎么动才算动呀?要山崩地裂式的吗?” “至少嫂子们会有反应啊?呕吐、容易犯瞌睡、喜欢吃酸的食物啊等。”水蛋像个经验十足的过来人。 “皇上不急太监还急起来了哈!” 两人才刚闲聊几句,突然听见外头一阵骚乱,夹杂着慌乱的尖叫声和痛苦的挨揍声。 水蛋目光一紧:“哥,外头好像有人打架。” “打架?”水墨恒一副漫不经心的样,“谁敢在这儿胡闹?” 水蛋竖起耳朵:“好像就是。” “走,咱出去瞧瞧。”水墨恒这才显得有点紧张,站起身来,拉着水蛋一同迈出水墨居。 其实,两人也就耽搁这么一小会儿。 刚一出水墨居大门,便见黄飞气喘吁吁地跑来,禀道:“主人不好,有人来天上人间闹事,与锦衣卫干起来了。” “卧槽!”水墨恒眼睛一瞪,“还真是,谁吃了豹子胆?” “来的人不少,似乎故意找事儿。”黄飞回答的时候,递了个得意的眼色。 “走。”水墨恒心领神会,知道已经得手,大手一挥,带他们俩向事发现场赶去。 “他奶奶的!”水蛋更是咬牙切齿,摩拳擦掌。 赶到现场一看,只见地上横七竖八躺着一片,全是锦衣卫。有的呻吟,有的叫苦连天…… 有的还在大声嚷嚷着:“快抓住他们,一个都不能跑了。”无奈自个儿痛得咧嘴呲牙,根本站不起来。 或许不愿站起来。 也或许不敢。 水墨恒扫了一圈儿锦衣卫,继而向四周望了望,不见一个正在逃窜的人影,诧异地问:“神马情况?谁给你们干趴下的?” “是一队陌生人。”其中一名锦衣卫回道。 “一队陌生人?多少个?” “得有两三百吧。” “你们一队不是也有两百个吗?”水墨恒心里鄙夷了一番,居然还夸大其词说两三百个?要不要脸…… “咱……”锦衣卫支支吾吾说不下去了。 “我才在屋里跟蛋蛋说会儿话,听到声音就往这边儿赶,总共加起来还不到一顿饭功夫,你们就被干成这个样?而他们跑得无影无踪一个不剩?”水墨恒一副犹然不信的表情。 没有锦衣卫敢接话,不过有些忍痛唯唯诺诺地站起来了。 “因为什么?” 又有一名锦衣卫站了起来,弓着身子,一脸的痛苦,正欲开口。 水墨恒大喝一声:“站直了说。” 那人立马儿身子一挺,顾不得疼痛,昂首回道:“也不知什么来路,巡逻时我让他别挡在道路中间,他却充耳不闻,还狠狠地瞪我一眼,啐了一口,我气愤不过,上前将他一推,不料他一个侧飞腿就过来了,我,我……” “猝不及防,所以被秒了对吗?” “他们瞬间涌上来两三百人,我们,我们……”回话的锦衣卫看起来十分委屈。 “我跑去禀报主人时瞜了一眼,他们好像也没这么多人吧。”黄飞在旁边插了一句。 “对,他们最多一百个。”一名钓鱼的宾客也说,“只是他们一个个彪悍得很,动作干净利索,而且简直神速,我看他们只用一招便放倒、放倒……” “锦衣卫”三个字没说出口。 因为锦衣卫全都怒目相向,似乎受到了极大的羞辱,脸色难看得要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六百七十章、窝囊的锦衣卫 水墨恒俯下身子,给尚未站起来的锦衣卫检查,果然发现都只是些皮外伤,连肋骨都没人断一根。 看来出手的人相当专业。 只是这一点,没有当着锦衣卫和吃瓜群众的面儿揭穿,以免锦衣卫更大的尴尬。 但还得假装不知,要去了解情况。 “对方到底是三百、两百、还是一百人?幸好没有重大伤亡,只是一起群殴事件。” 锦衣卫又都不吱声了。 统领殳芃很快带领另一队锦衣卫匆匆赶来,黑着一张脸,怒指大声斥道:“全给老子站好了,养着你们这群饭桶,都是干什么吃的?” 这样,更没人敢回话了。 水墨恒道:“殳统领,咱不妨换个地方说话。” 殳芃扫视一圈儿,见有不少钓客前来围观,棋牌室那边的客人听见叫喊声,也有纷纷围拢过来的。 家丑不可外扬。 “好,换个地方。”殳芃点点头,冲被揍那队锦衣卫喝道,“全都跟我来,一群饭桶。” 水墨恒冲客人抬手,微笑道:“没事儿没事儿了哈,大家今天受到惊吓,我请客:钓鱼馆不收费,能钓多少,全部带走,棋牌室也不收小费,你们尽情地玩儿。” 爆出一片欢呼声。 似乎也没人同情受伤的锦衣卫。 水墨恒领着殳芃去了,转身时对黄飞、水蛋说:“招呼好这里的每一位客人,同时留意可疑的人进来捣蛋。” 水墨恒一走,身后的客人议论声此起彼伏,虽然声音不很大,可也绝不是窃窃私语的那种—— “锦衣卫咋这么不中用呢?” “就是,明明对方就一百来号人,打不赢就打不赢呗,还非要给自己长脸,夸大其词说两三百个,这不是反打脸的节奏吗?” “来了这么百十来号人,就将他们给挑了,而且一个个毫无还手之力,要是鞑靼骑骥飞奔而来,岂不是要了他们的命?还怎么保护天上人间和陈太后啊?” “咦?奇怪,你们说谁会这么大胆呢?敢在天上人间闹事儿?” “他们是蓄意有备而来的吧?出手那么快,逃得也这么快,一个个跟鬼魅似的,来无影去无踪啊。” “关键,还不是锦衣卫不行?你看,被人揍了,追都不敢追,只是一个劲儿地叫喊。我看这帮锦衣卫真是吃干饭的,一直还以为他们很厉害哩,原来只是纸老虎。” “走,咱还是不要议论了吧,旁边有锦衣卫在呢。”一名客人压低嗓音提醒,“今儿个天上人间免费,咱还是好好玩耍吧。” “是,钓鱼去,钓多少,拿走多少,多得劲儿。水少保今天可要破费喽。”另一名钓客欢喜地说。 “哈哈,谁叫锦衣卫窝囊呢?我都怀疑他们是保护皇上的御前侍卫吗?”又有人嘲笑。 “嘘——”毕竟还是有谨慎的。 “怕什么?他们窝囊,打不过别个,难道只会欺负我们这些客人不成?”但也总有一些胆大不怕事儿的,说话的声音还挺响亮,似乎有意说给锦衣卫听。 “……” 都有一边走一边议论的,有的甚至还冲锦衣卫撇嘴。 本来,到天上人家玩儿的人就不是什么普通之辈,至少家里有些家底或势力,所以不怕锦衣卫的占多数。 但主要原因还是仗着水墨恒。 也是因为锦衣卫确实不给力。 锦衣卫们自然听到了,可遇到这种情形,也只能装聋作哑,将恨往心里咽,连愤怒的眼神都不敢抛一个。 今天的确是够窝囊啊! 虽然被揍的不是自己这一队,可与自己挨揍有啥分别?只是幸运这个点儿不是自己这队值守而已。 若自己这队值守,结局还不是一样?被人家奚落鄙视,有什么话好说呢?该啊…… …… 水墨恒与殳芃到了一个驻扎的营地。 被揍的那队锦衣卫,一个个沮丧着脸,像斗败的公鸡,有气无力地耷拉着脑袋儿,紧紧跟在后头。 没人敢出声。 刚才在现场还痛苦地呻吟着,甚至大声嚷嚷,可这会儿似乎早已忘却了身子的疼痛。 水墨恒虽然没有亲眼目睹这场斗殴,但可以从刚才的现场以及锦衣卫的神情举止中判断出,黄飞从“八千水军”中挑选出来的一百名金牌打手确实强悍。 干锦衣卫简直不费吹灰之力。 锦衣卫急需加强训练,否则养着他们真没什么作用。 指使水军作弊这事儿,水墨恒可是想了又想,得找一个让锦衣卫加强训练的理由。若自己,或直接找殳芃,或找朱翊钧、陈妍是下命令训练,效果肯定好不到哪儿去。 不狠狠地刺激锦衣卫,他们不一定当回事儿。 所以才找来黄飞,商议出了这么一个方案,旨在激发锦衣卫,给他们寻找动力。 长痛不如短痛。 尽管这个决定对自己、对天上人间都会造成一定损失,但水墨恒觉得很有必要这么做。 两百名锦衣卫列队立定,在营地中面对水墨恒和殳芃站得笔直笔直的,只是多数勾着头不敢正视。 殳芃作为统领,属下这么窝囊,这个时候他也无心追问到底是什么人吃了豹子胆,敢明目张胆地在天上人间蓄意挑事儿,这只能私下里与水墨恒研究。 “各位,对不起!让你们受惊、受苦了。”水墨恒先开口,态度非常诚恳。 可越是诚恳,殳芃越是惭愧。 “水少保说这话,让我无地自容啊。该我们说对不起才对,这帮不中用的属下给你丢尽了脸。” “事情已经发生了,也不是追究责任的时候。”水墨恒直截了当直奔主题,“咱现在要做的,是如何杜绝此类事件的发生,若以后还有人前来闹事,该如何应对。我想听听殳统领和诸位的意见。” 殳芃想了想,回道:“一,我觉得天上人间不能随便让人进,要设置门卡,进门前需要检查。” 水墨恒点了点头,这也是此次事件的一个附带目的,天上人间迟早要设置门卡,刚好借这个机会实施。 “二,咱锦衣卫需要提升自身战斗力,不能随便来个百十来号人就将咱给挑了,我丢不起那人。” 说到点子上了。 水墨恒等的就是这句话,“那殳统领认为,接下来该如何提升战斗力呢?”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六百七十一章、略施手段 殳芃很有自知之明:一是因为识趣,二是因为对水墨恒的英雄事迹谙熟于心。 “素闻水少保武力惊人,最擅长格斗,恳请水少保教教我们,你说怎么做我们就怎么做。” 说完,又横扫一圈属下,目光登时变得犀利无比,大声喝道:“你们有意见吗?” “没。” 锦衣卫的回答出奇的一致。 殳芃转了转身,马上变换一副脸色,笑嘻嘻地对水墨恒道:“咱们比较擅长团队作战,像今天这样近距离的杂乱无章的肉身搏斗,确实不是长项,这方面还请水少保多多指教。” “指教不敢当,但你们的确应该加强训练。” 水墨恒点点头,也不去戳穿殳芃这种爱面子的借口,心想:“连近距离交锋都歇菜,还谈什么团队作战?若上战场,你们更是两眼抹黑找不着北。” “给你们规定任务,每天必须集中强度训练两个时辰,训练的内容我会帮你们列出来,同时还会教你们一些格斗技巧。殳统领,你看这样如何?” “很好!多谢水少保!” “不过,我得把丑话说在前头,届时训练非常辛苦,如果你们谁坚持不下来,或完全不合格,达不到我的要求,我会将你们送回皇上身边,恳请换人。” “这没问题。”殳芃信誓旦旦大包大揽地表态,只是马上意识到似乎要象征地问问属下的意见。 “你们呢?有问题吗?” “没有。” 属下还能有什么问题?又是出奇一致的回答。因为他们心里都清楚,若被打发回去,那皇上岂能饶过他们? “水少保,你看还有什么明确交代的?” “具体的细节,训练过程中再慢慢给你们说吧。殳统领,你随我来。”水墨恒又冲锦衣卫抬了抬手: “你们都回去,好好休息,三日后开始集训。若有意见,找我或找你们统领。至于这次冲突事件,我会全力追查。” 只说追查,没说交代。 水墨恒倒也不是给自己留退路,而是觉得没必要向锦衣卫们交代什么。 锦衣卫们去了,即便心中有什么疑问或不满,暂时也只能全压在心底,这个时候一个个都像闷嘴葫芦。 谁还敢提出反对意见? …… 水墨恒将殳芃带到水墨居,客气地斟了一壶茶。 两人坐定。 “殳统领是不是有话要说?”其实,这点水墨恒刚才在营地上就看出来了,所以有意将他领到水墨居来。 “是。这事儿肯定很快传到皇上耳中,水少保能否帮我们说几句好话?否则我们恐怕会受到惩罚。”殳芃覥着脸央求。 “这个请殳统领放心。你们既然跟了我,我一定会维护你们,不会说你们坏话的。” “多谢!今天对水少保造成的损失,我和属下会为你负责,你损失多少,我们全赔。” 水墨恒脸色一板,有点不高兴的样,“殳统领这么说,岂不是小瞧我了?” “这个,但是,今天确实给你……” 水墨恒抬手,示意殳芃不用说了,安慰地说:“今天的事儿,又不是你们的责任,哪儿还没有几个地痞流氓啊,是不是?像这种偶然事故,殳统领何必放心上?” “水少保说,那些人会是什么来路呢?为什么如此大胆?而且都不是一般的身手。”殳芃皱眉问。 “的确让人费解啊……居然动到我的头上来了?只是,为什么呢?动机是什么?”水墨恒喃喃道。 “看得出来,他们也忌惮,否则不会点到为止。你说,他们是不是要警示什么?” “给我警示吗?可我最近,似乎也没得罪什么人呀?”水墨恒摸着后脑,一惊一乍的,好像回放着自己的头绪。 殳芃沉吟思索,突然自言自语:“可是,这人跑得无影无踪,到哪儿去查呢?” “这事一时也急不来,我会慢慢追查。”说着,水墨恒从兜里掏出一张票子,递了过去。 “锦衣卫这会儿心里肯定也不舒服,拿去犒劳他们两顿吧,今天不怨他们,我丝毫没有怪罪他们的意思。” “这哪能行?”殳芃一看是一百两,不敢接,一个劲儿地将银票往回推,“本来就给水少保造成损失,你又不让我们赔,我都心里过意不去,哪还能要你的钱?绝对不行,绝对不行。” “拿着,听我的。” 水墨恒硬塞了过去,然后带着几分忧戚,又夹杂着几分企盼:“这点钱不算什么,我只希望能你们成为一支强悍的锦衣卫,真正起到护卫天上人间和陈太后的作用。我不希望日后遇见这种事,将你们全都干趴毫无还手之力。” “殳统领,你明白我此时此刻的心情吗?” “卑职明白。”殳芃有些小感动,从椅子上站起来,冲着水墨恒跪下说,“日后我一定率领属下刻苦训练,力争带出一支满意的锦衣卫来,为水少保效劳。” “殳统领,你这是干啥?起来说话。”水墨恒跟着也起身,将殳芃扶起来,“我要纠正两点:一,不要在我面前称卑职,二、你们是为陈太后、皇上效劳的。” “在我心中,一样,一样。”殳芃微微一笑。 水墨恒回之一笑,意味深长地说:“心中一样,那就不妨留在心中,不要一本正经地说出来嘛。” “明白。”殳芃服气地点点头。 “接下来的训练会很辛苦,没事儿的时候多与他们交交心,有什么问题尽管提出来,咱们共同商量解决。” “是。” “哦,对了,将他们的名单抄一份给我,我想逐一认识下。” “马上给你送到。” “殳统领,还有什么问题吗?” 殳芃又摆出一副谄笑的样子,央道:“一会儿陈太后问及此事,水少保也为我们挡挡哈。” “你们难道还怕陈太后吗?” “怕倒不怕,陈太后性子一向温和。只是,请恕我直言,为了水少保,她也会动怒的。” “刚说什么来着?心底话不要轻易说出来嘛。”水墨恒摸着自己胸口,又回之一笑,“有些话适合放在心里,说出来就没意思了,甚至变味儿,明白吗?” 见水墨恒没有半分生气,殳芃放心,感慨地说:“向水少保学习的东西太多,我一辈子也学不完呀!” “学不完,慢慢学,不放弃就好!活到老,学到老嘛。” 水墨恒继续调笑,想着别的锦衣卫难以顾及,但与殳芃一定要先成为朋友,不能给他一种居高临下的感觉。 必须亲近。 对,走亲民路线。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六百七十二章、集训 关于锦衣卫挨揍的事,即便陈妍是不找,水墨恒也要去找她。对殳芃隐瞒,那是感觉还算不上推心置腹的朋友;可对陈妍是,觉得没必要隐瞒。 果不其然,陈妍是得知真相后大赞,并嫣然一笑:“如此不济的锦衣卫,实在有辱皇室的威严,该教训教训。” 当然,坦诚的目的,是为了更好的解决问题。 水墨恒恳请陈妍是以她的名义,向朱翊钧讨了一批兵器,主要是带倒钩的长矛。 锦衣卫本习惯用大刀,但水墨恒觉得太短,尤其面对骠骑的时候更是无用武之地。 带钩的长矛利于厮杀。 本还想着要一批鸟铳,这个杀伤力强,对敌人威胁大。朱翊钧给倒是给了,只是给的不多,十只而已。 小气鬼! 水墨恒收到后送了三个字。 作为补偿,不给鸟铳那就给点儿别的吧,所以又脸皮厚厚地向朱翊钧要了一批沙袋。 这个朱翊钧没保留,要多少给多少。 集训开始前一天,天上人间禁止自由出入,大门暂时由水蛋和黎康两人把守。 对所有出入的人,无论是之前住在天上人间的主人,还是进来玩儿的客人,一律需要登记。 每天进多少人,出多少人,叫什么名字,必须做到有案可查。 一切准备就绪,集训开始。 第一天,水墨恒再次强调纪律:绝不允许偷懒,坚持不下来可以选择退出,达不到要求的会试着劝退。无论自退还是劝退,保证回到皇上身边不会受到惩罚。 讲清楚之后,水墨恒拿出集训官的气场,大声问道:“集训尚未开始,我再问一次,有没有选择退出的?” “没有。” “大声点。” “没有。” “既然大家都表态了,接下来就得准备吃些苦头,不过放心,前期我与你们一道,包括你们的殳统领。” 训练第一天,也没做什么高强度的运动,水墨恒就点了个名,然后带着锦衣卫,围绕天人人间跑了一圈儿。 天上人间面积很大,当然不是围着外围跑,而且未开垦的小山占据了大部分面积,所以跑一圈儿下来,水墨恒粗略算了算,也就一万五千米这个样子。 的确不难,都坚持下来了,即便落在后头的几十名锦衣卫,咬着牙气喘吁吁地也完成了任务。 “怎么样?”水墨恒问。 “每天就这样训练吗?这很容易啊。”跑在最前列的那名锦衣卫回答说,虽然他也是大汗淋淋,可气息还比较顺畅。 “你叫万俟轩,对吗?” “对。” “还不错哦。”水墨恒投去一个赞赏的目光,随即话锋一转,“但你们不要高兴得太早,这只是第一天的训练任务,以后每天的任务量我会逐渐递增,明天两圈儿,后天三圈儿。” “啊!” “这样啊!” 终究有害怕的,尤其刚才落后的锦衣卫。 水墨恒微微一笑。 “等着瞧吧,还是那句话,你们可以随时选择退出;但我还得奉劝你们一句,是男人最好挺住,坚持下来,会发现不一样的结果。好啦,今天集训到此为止,各自回营,明天继续。” 其实,带点名,带运动,只花了半天时间。 水墨恒虽然只点了一次名,可也记住了一些人的名字,尤其是紧紧跟在他后头的那几名锦衣卫。 一个是万俟轩,一个谢胜日,一个是任彬,一个是纪幽明。 运动这东西作不得假,有能耐身体素质强的肯定跑在前头,相对弱势的必然落后。 身为集训官,跟老师一个样,当然首先记住成绩好的学生。 那四个名字,水墨恒最有印象。 集训完。 水墨恒又想着,也应该让蛋蛋参加这种训练。天赋固然重要,蛋蛋天赋自是没得说,可若后天不努力,也会打折扣甚至荒废。 所以,找黄飞从水军中挑选十人,充当看守天上人间的门子。 这样,水蛋也加入了训练。 贴身式的人物,水墨恒必须让他有战斗力。 …… 训练第二天,叫苦的人便多了起来,连续跑两圈儿,需要更强的体魄和更坚韧的毅力。 第三天就不用说了,连续跑三圈儿,累得在地上打滚的、掉眼泪的、流鼻涕的、喊爹妈的,窘态百出…… 先完成任务的,等了好久好久。后头的锦衣卫,有些还是前头的锦衣卫返回去,连拉带拽帮他们完成训练。 但水墨恒没有丝毫的嘲笑或不满,仍与他们说了一句:“方便之门开着,随时可以选择离开。” 只是没人动。 这个时候,水墨恒深知鼓励很重要:“头些日子是有点难受,甚至吃不消,但只要挺过去,坚持半个来月就好了。我相信你们行,虽然可以让你们离开,但我还是希望你们不要轻易放弃。” 往后,每天基本上都是三圈儿,适当会增加,但从未减过。 而且任务强度不断加大。 水墨恒最终的目标是:背着五十斤的沙袋跑完三圈儿,中途不能歇气。 当然,这个目标有点难度,不能急于求成,需要一步步来,比如先背十斤沙袋,逐次递增。 只要坚持,相信总有一天可以。 训练肯定不止是跑步。跑步只是前几天的主要任务,旨在将身子热起来,养成一个锻炼的习惯:包括身体上,也包括心理上。 格斗,拥有超强的战斗力,才是训练的方向。 所以,随着任务的逐渐加强,训练项目越来越多元化:跑步、爬山、练拳、对打、野战…… 各种训练都有。 其中两项是后来必练的项目:一个是跑步,一个是打沙袋。因为这两个项目,一向被水墨恒认为能够调动全身每一个细胞组织,简单而有效。 但锦衣卫们最喜欢的,是跟着水墨恒学习打拳。尤其是看水墨恒与人对打,那速度、力度、气场,惊心动魄刺激的同时,又让他们感到赏心悦目。 然而,由于训练实在辛苦,终究还是有吃不消、扛不住的,私底下议论牢骚的声音也多了起来。 “咱这么辛苦,每天累得跟狗似的,到底为了什么?” “对呀,你看京城里的锦衣卫,每天悠闲自在,咱俸禄又不比他们多,只是伙食比他们稍强一点而已,图啥?” “好像有道理,在京城还有酒喝,可到这儿都不让我们沾,要不咱考虑选择退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六百七十三章、选择 “有多少人选择退出?”水墨恒吃惊地望着殳芃,一副犹然不信的神情。 “两百多个。”殳芃又说一遍。 “怎么突然有这么多人选择退出呢?我这两天也没说什么重话或不该说的话呀?” “也不是突然,其实很早就有人想退,只是不敢提出来。今天张瑾瑜训练完后,回到营地就晕倒了,所以一时激起了大家的感慨。” “理由是什么?”水墨恒皱眉问,“是觉得辛苦吗?” “辛苦只是一部分。” “那是因为什么?” “想离开的锦衣卫心中都有一个大的困惑,就是这么辛苦训练到底为了什么?他们喜欢拿自己和京城里的锦衣卫相比。” 水墨恒点点头,似有所思。 “水少保,对不起!” “跟我说对不起干嘛?这又不关你的事。” “我是他们的上司,他们做得不好,我当然负有责任。” “你做过他们的思想工作没?” “做过,一直都在做,前期他们都忍了,但今天不好使。”殳芃无可奈何的样子。 水墨恒“哦”了一声,心里多少还是有些不舒服,带着他们训练都快一个月了。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 “水少保。”殳芃弱弱地喊了一声。 “说。” “如果他们真的回去,还能继续当锦衣卫吗?” “当然可以。” “皇上不会责罚他们?” “嘿嘿,我说的话,殳统领难道还怀疑?” “那我就放心了。水少保,请允许我说句实话,既然他们心不在这儿,留下他们的人也没用,不如放他们走。只要余下的锦衣卫坚持训练,其实七百与一千的战斗力也没啥区别。或许因为留下来的都是精华,战斗力更强也不一定。” “具体有多少个想走?” “两百七十八。” 水墨恒想了想说:“这样,你马上回去再沟通一次。我希望他们都能留下来,如果确实考虑清楚了,那没办法,放他们走。但我承诺皇上绝不会追究他们的任何责任,请他们放心的走。” “多谢!” 殳芃去了,一会儿又回来,沮丧地禀报说:“不沟通还好,一沟通吧,听说水少保担保皇上那边不会有事,又多了十二个要走,这下两百九十个了。” 对此,水墨恒也颇感意外,微微叹了口气:“既然如此,那就这样吧,人各有志,放他们走。我即刻书信一封交给你,你带着他们进宫觐见皇上。” “好,多谢!”殳芃深深鞠了一躬,继而又问,“那还需要向皇上要两百九十名锦衣卫作为替补吗?” “我看不用了。” 水墨恒当即作出决定:“本想是要的,但正如殳统领所言,七百并不一定比一千差,而且替补进来的锦衣卫保不齐还要走,先头的训练他们又没有参加,突然让他们接受高强度的训练肯定也吃不消,索性不要了。” “我也这么认为。”殳芃点点头。 水墨恒当即给朱翊钧写了一封信,信中说明原由,交给殳芃:“替我向皇上问好。” 说完,突然想起李彩凤来,感觉好长时间未见,还有点想念,又补充道:“哦,还有李太后。” “明白。” “对了,你去找小冷,让他从莫颜那儿支三千两银子出来,给决定离开的每名锦衣卫各发十两,剩下的一百两,多备几个小菜,给他们饯行,但不许喝酒。” “这,这,这怎么行?”殳芃都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说话磕磕巴巴,“咱普通锦衣卫,一一个月的俸禄,才才三两银子……” “我说行就行。这阵子辛苦了大家,替我跟他们说一声珍重,饯行我就不参与了。” “水少保,这……” 水墨恒一摆手:“无需多说,去吧。” 殳芃愣了一会儿,然后发出一声长叹,扭头转身而去,出门时还恨恨地抱怨道:“你们这帮死人,我看这钱谁好意思要?” …… 水墨恒的话,殳芃不敢不听,乖乖地找水冷天从莫颜那支了三千两银。那帮决定离开的锦衣卫还在等着回话。 见他走进营帐,纷纷围了上来。 “头儿,可以走了吗?”一名锦衣卫问。 “走,当然可以走,都走吧。”殳芃有气无力地回答,突然又咬牙切齿,重重地骂道,“你们这帮狼心狗肺的小兔崽子。” 骂得他们一怔愣。 “头儿,咋滴了?你受刺激了?”又有一名锦衣卫问。 “是,我是受刺激了。” 殳芃没好气地白了一眼,将说话的余音有意拖得长长的,继而脸色一沉,声音陡然变高,“两百九十个小兔崽子,马上收拾行礼,随我进京。” 这话一出,加上这语气,没一个锦衣卫敢动。 还是先头问话的那名锦衣卫,陪笑弱弱地问道:“头儿,你把话说清楚呀,搞得好吓人。” 殳芃投去一个不尴不尬的笑脸:“嘻嘻,难道我说的还不够清楚吗?马上收拾行礼,随我进京。” “头儿不高兴了?” “高兴!我怎会不高兴呢?水少保说得清楚明白,想走就想,绝不强求。”说着,殳芃将三千两白花花的银子往地上重重一掷。 “啦,这是饯行的银子,都给你们准备好了,每人十两。全给老子拿走。” 最后六个字说得很重很重,带着一股莫大的愤慨之气,随即又补充道:“你们这帮兔崽子。” 锦衣卫一个个杵在原地,一头黑线,两眼懵逼,怔怔地望着自己的头儿,都在想:“这是神马情况?” 殳芃开始训话。 “怎么?都不动啊?死了?” “这是银子,烫手吗?你们不是嫌弃在这里受苦,待遇又与其他锦衣卫一般高吗?” “水少保留不住你们,特意每人送十两银子,还留一百两银子招待你们,让你们走得舒服。” “十两啊,还不满意吗?相当于三个月的俸禄,你们在这儿待了还不到两个月。这不是皇上发的,而是水少保赠送的,明白吗?小王八蛋。” 训到这儿,殳芃掏出水墨恒刚刚写好的书信。 “看,这是水少保给皇上的亲笔书函,送给你们的护身符,保证你们不受惩罚。” “是,这里的训练辛苦,可水少保教给我们多少东西?啊?一日为师终身为父,你们出去后,从哪儿找那么优秀的老师?真是一群大白痴。” 训得那帮锦衣卫一个个勾着头,面红耳赤……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六百七十四章、愤怒的统领 殳芃的话稍稍一停,便能立即感觉到,营帐中死一般的沉寂。锦衣卫们全都屏息敛神,乖乖地接受训斥。 “说话呀!” “动手啊!” “你们不是做梦都想要银子吗?” “伸手拿呀!怎么啦?不会呀?还用我教你们吗?” 这夹枪带棒的话…… 每一句从殳芃嘴里蹦出来,都像是一记重重的棒槌,槌在锦衣卫们的胸口上。 终于有一个忍不住,从队列中走出来,说话的声音有点哽咽,正是训练晕倒的张瑾瑜。 “头儿,我知道你不高兴,求求你别训他们了,全是我没用,若非我不堪重负晕倒在地,兄弟们便不会起哄,嚷着要离开。你要骂就骂我一个人吧。” “哟,看不出来哈,你还挺讲情义的嘛!”殳芃明显带着讥嘲又辛辣的口吻。 “头儿,其实都是兄弟们讲情义……” “去你娘的,马勒戈壁,你以为老子傻呀!跟你讲情义?可跟老子呢?皇上将你们交给我,保护陈太后和天上人间。而你们被人秒了,训练还嫌辛苦,特么的不争气,这不是丢老子的脸吗?” 殳芃气儿不打一处来,心中似有无限的委屈,说话像连珠炮,不给人一丝喘息的机会。 “是,水少保是不怪你们,有他的亲笔书函,皇上也不会惩罚你们,你们可以安心地走了,可老子觉得耻辱。” “你们是锦衣卫,虽然主要职责并非作战,可也算高级特工,行事一向干净利落,令人谈之色变的角色。” “可你们吃不了苦,抱怨这,抱怨那,这不是妥妥的临阵脱逃又是什么?我是你们的头儿,让我脸往哪儿搁?噢,我觉得耻辱,你们难道觉得光荣吗?啊?” 还是张瑾瑜先开口:“头儿,对不起,我,我决定不走了。” “头儿,我也不走了。” “我也不走。” “……”一时间嘈嘈杂杂纷纷响应,似乎个个都有悔改之心,决定留下来。 “全给老子滚蛋——” 殳芃大喝一声,唾沫横飞:“机会老子已经给过你们一次,现在想留下来,没门儿,两百九十个,全给老子滚。老子宁可丢尽这次脸面,也绝不收留你们这群王八蛋。来,一人拿走十两,动作快点,收拾行李,随我马上出发。” 张瑾瑜“噗通”一声跪下,滑落两行清泪,央求道:“头儿,请你再给我们一次机会吧。” 紧跟着跪了一大片。 “头儿,再给我们一次机会吧!” “再给我们一次机会吧,头儿!” “……” “晚了。”殳芃愤怒地一摆手,转身而去,边走边大声说:“给你们十分钟时间,十分钟之后营帐外集合。” 走出营帐的那一刻,殳芃鼻子一酸,感觉一颗心被什么东西压着似的,情不自禁地抬起手来,擦了擦自己涩涩的眼睛…… 营帐内。 锦衣卫一个个垂头丧气。 张瑾瑜黯然言道:“是我连累了大家,惹头儿生气。” “头儿生气也不是因为你,而是因为他觉得对不起水少保,有负皇上对他的托付。”其中一名锦衣卫安慰。 “可我是事件的导火索。” “头儿这会儿正在气头上,咱说什么都不顶用了,还是先随他进京,再作打算吧。” 又有一名锦衣卫,脑洞大开地建议道:“等缓和一阵子,咱们再恳请皇上,看有没有机会重新调过来。” “咦,对呀,我怎么没想到?皇上和太后对水少保那么好,说不定会答应呢。”立即赢来附和。 “看来也只能这么着了。”最后大家几乎达成一致,“但水少保送的钱咱不能要。” 就在这时,殳芃狂躁的声音又飘进来了—— “特么的,你们这群王八蛋,钱都支出来了,若是不要,老子如何向水少保交代?” 喊完这句话,殳芃声若蚊蝇般喃喃自语道:“别怪我,宁可让你们觉得欠水少保的人情,也不能让水少保觉得愧对你们呀!这事儿毕竟是你们有过在先啊……” 营帐内又是一片死寂。 你看着我,我看着你。 过了一小会儿。 一名锦衣卫小声道:“原来头儿就在外面。” 张瑾瑜提议:“要不,我看大家还是将银子收下吧,别让头儿在水少保面前难做。” 这样,大家开始磨磨蹭蹭地取银子。取完之后,发现还剩一百两。 然后,有人轻轻问:“这是给头儿的吗?” “给你妈!” “王八蛋! 又是殳芃从营帐外传进来的两道骂声。 问话的锦衣卫吓得浑身一激灵,连忙捂住嘴巴,一双怯怯的眼睛偷偷瞟向营帐外,方知自己一时情急问错了话,头儿明明说过那是水少保为饯行送的银两。 其时,只有后来决定要走的十二名锦衣卫没有收拾行礼,其他两百七十八人都已经做好了准备,只等头儿一声令下。 “集合!” “出发!” 在殳芃的大声叫喊中,锦衣卫依次从营帐里走出来。除了那十二人,其余都背着一个小包袱。 但手中全部拽着十两银子。 只是没有一个脸色好看的。 殳芃横扫一眼,目光甚是犀利,突然高声斥道:“全给老子打起精神,别在这里丢人现眼,回到京城还让人瞧不起。” “头儿,你眼睛怎么了?”张瑾瑜关切地问,发现头儿的眼睛红了一圈儿,刚才营帐里头还好好的。 “关你屁事!”殳芃怒目相向。 “头儿,咱们要不要跟陈太后、水少保说一声再见?”又有一名锦衣卫弱弱地问。 “还再见个毛啊?永远不要见了,老子看见你们都烦。别鸡ji巴废话,马上出发。” 殳芃绝不是那种文质彬彬的人,可也从未像今天这样暴躁过,粗话动不动喷薄而出。 锦衣卫再也不敢说什么了。 殳芃自己跳上一匹马,振臂一举,带领两百九十名锦衣卫,面色沉重地向着京城方向进发。 没有聚餐。 没有饯行。 他也不让其他锦衣卫送行。 似乎这一别,与那两百九十名锦衣卫彻底划清界限,从此再无任何交集,最好形同陌路…… 水墨恒静静地看着他们离开,只是没有出来。他心里很清楚,只要自己一现身,局面肯定立即扭转。 完全可以想象得到,那帮锦衣卫肯定会下跪求情。 黄飞就在水墨恒旁边,不解地问:“主人,其实那帮锦衣卫已经后悔,为什么还让他们离开呢?” 水墨恒悠然回道:“我的目标是将这批锦衣卫训练成战士,而战士绝不允许优柔寡断。”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六百七十五章、瘦了 殳芃将两百九十名锦衣卫送进京城,当天便赶回来了,但回来时天色不早,所以第二天才向水墨恒汇报。 “锦衣卫没什么情绪吧?” “有后悔。”殳芃回答。 水墨恒也不想继续纠结这件事儿,想着过去了就让它过去,其实不过是人生的两条路而已嘛。 他们说得也对,在天上人间那么辛苦训练到底图什么?领的俸禄又不比其他锦衣卫高。 相信他们是有感于当时的情境,加上殳芃冷嘲热讽的语言,不断给他们刺激,又看到自己写信给皇上担保没事儿,还赠送银子,所以让他们感动落泪,有悔改之心。 但就像对黄飞说的那样,决定离开的锦衣卫内心还是纠结、不坚定,让他们回城冷静一阵子也好。 所以,水墨恒直接跳过这个话题:“见过皇上了?” 殳芃点点头:“见过,皇上说十分想念你,还说过些日子会与李太后一道来天上人间参观。” “你也见过李太后?” “没,但水少保的话我传达了。”殳芃稍犹豫了一下说,“出宫的时候,冯公公与我嘀咕了句话,让我务必捎给水少保。” “什么话?” “他说,李太后瘦了。”殳芃说这句话的时候,低着头,没敢直视水墨恒的眼睛,一副怯怯而恭顺的样子。 “这个老不死的,怎么还让人传这种话?”水墨恒目光一紧,心里骂了冯保一句,嘴上问:“他还说了什么?” “冯公公另外还交代了两件事。他说本准备派人送口讯,刚好我去了,就让我捎回来:一件是皇上坚持要从国库调度银子,恐怕阻止不住;一件是这次度牒发放的数额维持两千不变。” 水墨恒表现出淡然的样子,只简单地“哦”了一声,表示知悉。 “冯公公想请水少保去一趟宫里。” “什么时候?” “他说越快越好。” 水墨恒“嘿嘿”一笑,一副无奈的样子:“这两件事我又不感兴趣,让我去一趟宫里能解决什么问题?” “或许冯公公有话想对你说吧。” “知道。” “那我不打扰水少保了。”殳芃拱手,躬身而退。 水墨恒一个人静静地想了会儿。 当然,想得最多的不是朱翊钧执意要从国库调度银子的事,也不是度牒发放的事,而是李彩凤为什么瘦了…… …… 水墨恒进城,但是偷偷去的,而且选择晚上,也没进皇宫,而是直接去了冯保的府邸。 虽然一心想过田园生活,但有些历史轨迹得改一改,否则不一定有好日子过。而且先前也答应了朱翊钧,在张居正回家葬父期间,可以帮着出出主意。 冯保乍一见面,还有几分诧异,但立即用调侃的口吻:“若不说李太后瘦了,你会如此紧张的现身吗?” “擦,这便是你的目的?”水墨恒递过去一个大白眼,真想给他娘的一拳揍扁了他。 冯保将脸上的笑意收敛起来,一本正经地道:“别生气嘛,我不是跟你开玩笑,李太后真的瘦了。” “为什么?” “原因就不用问了吧?没有与万岁爷住在一起,而你与陈太后又都搬到天上人间去了,她一下子失去了三个重要的心里依靠,现在经常一个人坐在慈宁宫里发呆。” “她不是喜欢念经诵佛以打发时光吗?” “是,她是喜欢,可这也解决不了‘寂寞’的问题呀?” “我能解决什么问题呢?” 水墨恒摊开双手,一副无可奈何的样子,只是无奈中分明夹含着莫大的关切之情。 冯保自然懂得,坦诚地道:“你我之间,就不必说见外的话,适当回宫与她唠唠嗑儿吧。” 稍顿了顿,又非常认真而谨慎地感慨道:“我真担心,她会成为下一个陈太后啊!” “不会。” 水墨恒嘴上立即作出这样的回应,可心里却是一个激灵,全身不由得一紧。 “会不会水少保比我更清楚。”冯保的话颇有几分意味,“我说的可全是事实。” 水墨恒不否认,李彩凤的确失去了三个最重要的心里依靠,“冯公公找我进城,就为了这件事?” “难道殳统领传达有误?我是让你进宫,不是让你进城,没想到你今晚会来我的府上。” “你是想让我去见她?” “慈宁宫的门随时为你而开,而且我保证不会让任何人知道。” “你这是让我做犯罪的事。” “说得这么严重不就变味儿了吗?”冯保贼兮兮地笑,“你是救她帮她,又不是害她,用佛家术语那叫度她,功德无量啊。” 水墨恒哭笑不得:“这么说,你藏在家中的宫女,都是帮她救她度她?那你这一身的功德,岂不可以成佛了?” “我是个无根儿的没用男人,你别与我比呀!”冯保很有自知之明地尬笑。 “这事我心中有数,你还是说正题吧。” “万岁爷坚持要从国库中调度银子,该怎么办?” “他娘亲知道吗?” “他不让告诉李太后,所以我没敢说。”冯保叹了口气,“如今万岁爷可不好糊弄,原来还敢背着他在李太后面前打个小报告啥的,现在不敢,好像随时都有眼睛盯着我似的。” “所以你才想着让我进宫打小报告?” 冯保的心思被一眼看穿,脸色微微一红,不过随即恢复正常:“张先生又不在,我只能想到你。因为这事儿,吕阁老急得直跳,他也认为不可开这先例,但咱不能指望他去反驳呀?他是什么性子,难道你还不清楚?” 水墨恒想了想:“好吧,我明日进宫。” 冯保坏坏地笑:“既然来了,又何必明天?择日不如撞日,就今晚不好吗?” “你是怂恿我进慈宁宫?” “这是你说的,我可没说,我只说慈宁宫的门随时为你而开。” “卧槽!好你个冯公公,几日不见,都学油了哈,居然敢在我面前咬文嚼字?你是不是觉得我现在退居田园,就治不了你?” “不敢不敢。”冯保连连摆手,“咱是一条绳上拴的蚱蜢……” “住!”水墨恒加重语气,当即打断,逼视道:“冯公公,这话我记得你曾经与高拱针锋相对时说过,今晚在我面前也这么说,你是几个意思?”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六百七十六章、别有一番滋味 “比喻,只是比喻。”冯保赶紧解释。 “你与高拱是一条绳上的两蚱蜢,一头一只,争执不下;你与我可不是,我又不跟你争什么。” 水墨恒笑了笑,稍作缓解,又补充说:“冯公公,你也知道,我只想无拘无束地过自己想过的生活,可不想做一只被人用绳子拴着不得自由的蚱蜢。” 见水墨恒并没有生气,冯保放心了,附在他耳边小声道:“那你今晚去是不去?” “别害我。”水墨恒摇头,回了三个字。 “原来你不是这样啊!”冯保奇怪地望着,感慨了一句,就好像眼前的水墨恒不是他认识的水墨恒一样。 “我原来怎样?” “你原来非常乐意亲近她呀,现在……” “现在我已经成家了,而且皇上已经长大了,他敏感多疑,又好面子,伴君如伴虎,这些冯公公比谁都清楚。” “那说明心里还是想呗,只是不敢……” “切,我想做的事多了去,虽然‘顺心随意’是我一向倡导和追求的,可人总得需要原则和底线,不然与动物有啥区别?” “其实,我是真心希望李太后开心。”冯保未免有些沮丧,脸上的愁容自然增多。 “这个我明白。”水墨恒点了点头,知道冯保是为李彩凤好。 作为李彩凤最得力最忠实的助手,冯保还是没得说,不管他做过多少见不得人的事,但为主子着想的心却时刻准备着。这一点,不是哪个下属都能做到。 “那太后的问题怎么解决?” “慢慢再看吧。我是人,不是神,不是所有问题都能解决。”水墨恒说完,起身告辞,连夜赶回天上人间。 想着李彩凤虽然是个女流之辈,可也是个非常有魄力的女流,绝不输给世上任何一个男子,控制力自制力应该很好。 相信她能很快调整自己的情绪。 陈妍是都调整过来了,她没理由调整不过来啊。冯保担心她会成为下一个陈太后,这个担心想必有些多余。 水墨恒有信心。 每个人的人生之路,若能找到知己陪你一道走,固然是件幸福美妙的事;可绝大多数,路,还得靠自己一个人寂寞地走。 …… 天上人间逐渐热闹起来。 这一方面,住进来的人越来越多,除了水墨恒原本那一帮人,以及朱翊钧派来的锦衣卫。 另一方面,各种家禽家畜的幼种相继送到,小鸡小鸭各两万只,小鹅五千只,小猪三千头,牛犊子三千,羊大小共一万。 加上二十几只小狗狗。 这就热闹了。 尤其是养殖区,叽叽喳喳一片。 水墨恒让黄飞从水军中挑选出一百名饲养员,其中有男有女。女的之前都有养殖的经验,而且全部来自水军家属。 那些饲养员,离家近的,回家住宿;离家远的,就住在天上人间九曲回廊:专门为他们准备的房子。 随着气候的逐渐转暖,开垦、耕地、播种、栽培的工作,也相继提上日程。这一块儿同样需要请大批的劳动力。 黄飞是养殖区的总负责人。 而种植区的总负责人则是小冷,他本就是农民出身,下过田,种过地,什么活儿都干过,业务相当熟练。 水墨恒只管监督、指导。 平常那些琐事,能不理则不理,尽量相信请来的那些人,给他们足够的权力和自由空间,让他们能够放手安心地去干。 随着各个项目的逐渐展开,天上人间俨然成为一个大混合体,走近它的不同版块儿,会给你完全不一样的感觉—— 走近养殖区,感觉它就是个养殖场; 走近种植区,感觉它又像个产业园; 来到钓鱼区,不就是个休闲放松陶冶情操的地方吗? 走进棋牌室,啊,一个逍遥快活的娱乐圣地; 可是,当你走近九曲回廊,又会产生另一种感觉,这不就是一个高档、潮流,但很规矩的,新农村吗? 然而,当你走近水墨居、欣然居等一排又一排的小宅院时,感觉这里又像是皇宫大院,外头居然还有锦衣卫日夜值守; 如果走近那一片尚未开化的山树林,又会感觉这里就是无人居住的荒山野林,“危险”二字会在脑海中飘荡起来; 可当你靠近锦衣卫的训练场和驻扎营地,尤其看到他们魔鬼般的训练时,感觉这里又像是个战场…… 不一而足。 当然,进去过天上人间,并真正逛过的人都清楚,这就是一个人间圣地,“天上人间”四字当之无愧。 这里大致分为几个版块儿:养殖区、种植区、钓鱼区、棋牌娱乐区、住宅区、九曲回廊、训练营地、无人开发区…… 每个版块儿都有自己的特色和倾向。 …… 这天,内阁次辅吕调阳还真的来了天上人间。 只是,因为他乘坐一顶两人抬的便轿而来,看门的门子又不认识他本人,所以照例让他签字,亮明身份方可进入。 当他报出自己的名字时。 门子一愣,惊讶地打量一番,虽然没见过本人,可“吕调阳”这个名字听说过,正欲开口询问。 吕调阳微微点头,付之一笑,做了个“嘘”的动作,示意门子不要声张,然后慢悠悠地进去了。 他很想一个人先参观一番。 天上人间尚未修建起来时,就在京城传得沸沸扬扬,甚至不局限于京城,外地同样如此。 这里到底又多神奇? 为何会如此吸引人? 用了将近个把时辰,除远离集训区怕被锦衣卫们认出来,其他几个区域都溜达了一圈儿。 本来,因为他身上书生气特浓,总给人一种病怏怏的感觉,可逛完之后,精神大振,感慨颇多。 其实,虽然吕调阳冲那位门子使了使眼色,让他不要声张,可他还是第一时间报告了水墨恒,毕竟来的是一位重量级人物。 水墨恒得知后,感觉十分诧异。 吕调阳来天上人间做什么?而且还偷偷地来? 关键与他没什么交情啊! 不过,纳闷儿归纳闷儿,也没特意派人去找。 既是偷偷地来,又嘱咐不要声张,那不妨让他去吧,没准儿是来参观的呢,老年人活动活动筋骨也有可能嘛。 然而,水墨恒只猜对了一半。 吕调阳来参观是没错,可也是特意来找他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六百七十七章、向往的生活 人生如逆旅 我亦是行人 “吕阁老真是稀客呀!” 所以,当吕调阳出现在水墨恒面前时,他还是感到有些意外,慌忙笑脸相迎。 “水少保,请!” 吕调阳抬手,做了个“请”的动作。他参观完天上人间后心旷神怡,脸上一直挂着浅浅的笑意。 “我是主,您是客,又是长辈,还是您先请。” 水墨恒表现出足够的热情和谦虚。虽然与吕调阳真的谈不上什么交情,可人家毕竟是次辅,又是六十开外的老人,亲自登门拜访,心想怎么客气都不为过。 “那老夫恭敬不如从命。” 吕调阳双手抱拳,微微躬身,还了一礼,继而一拂长袖,迈大步而趋。看样子心情很不错。 进会客厅,两人分宾主坐定。 水墨恒亲自斟了一壶茶,然后给吕调阳倒上。 “水少保果然是从简的典范哈,院里连个仆役都不见,上茶都需要你亲自动手。”吕调阳接过茶杯,笑侃。 “自己动手,丰衣足食。”水墨恒笑了笑,“今儿个吕阁老光临天上人间,不知有何贵干?” “一是为感谢,二是想来看看,至于三嘛,一直很想与水少保谈谈心。只是老夫担心自己年事已高,思想落伍又传统,与水少保格格不入,污了你的耳朵。” “诶,吕阁老学富五车,远非我年轻后辈所能及,与您谈心是后辈们的荣幸,必当洗耳恭听,还哪敢嫌聒噪污耳朵呀?只是不知感谢从何谈起?” “水少保不张扬,做好事不留名,别人不清楚,难道我这个次辅还不知道吗?皇上已经收回旨意,不从国库调度银子了。我知道是水少保的功劳,这回你可是帮了我的大忙呀!” 原来是为这个! 看来想瞒还是瞒不住。 既然选择田园生活,那这些政治上的事,即便水墨恒参与了,也不知道被朝臣知道。 所以,那晚偷偷进城见过冯保之后,第二天又偷偷进宫见过李彩凤,将这件事“捅”了出来。并分析了从国库调度银子供皇上自己享用的危险性,这个先例最好不要开。 李彩凤自然采纳,事后肯定对朱翊钧施了压。 “吕阁老客气了。咱都是大明臣子,当然希望国家越来越好,皇上越来越英明。遇到他这种不合理的要求,作为臣子,提出谏言,本是分内之事。” “水少保过谦了。一,谏言不是所有臣子都敢提,即便敢提,也不一定管用,皇上没准儿爱理不理,甚至将你治罪;二,无论是太后还是皇上,水少保的话还是很有分量。” 吕调阳喝了一口茶,接着说:“这事儿,若是老夫谏言,肯定不好使。我还担心我会扛不住,最后只能答应皇上。如此一来,首辅回京肯定要怪罪。” 叹了一口气,但眼神里满是赞许:“是水少保为我解了围,我当然得感谢你。” 见吕调阳态度如此诚恳,水墨恒也就不再说什么,点了点头,算是承了这个情。 知道他在天上人间溜达了个把时辰,笑问:“不知吕阁老参观的感受如何?” “超级棒!” 吕调阳竖起大拇指,眉飞色舞:“在这里逛一圈儿,见到各个区域的人都在忙碌,种了各种各样的菜,养了那么多家禽,闲时钓钓鱼搓会儿麻将,这不是我梦中一直向往的生活吗?” 水墨恒微微一笑。 “水少保有眼光,有魄力,居然能在如此短的时间内建成一座大庄园,接纳这么多的人,真是了不起!” “吕阁老千万别这么说,都是两宫太后和皇上的功劳,只不过幸运之神降临我的头上罢了。” “那也还是你了不起,这幸运怎么就不降临我的头上呢?是不是?”吕调阳带着调侃的语气反问。 水墨恒笑得开怀,也以调侃的语气回应:“素闻吕阁老做事有板有眼,丁是丁卯是卯,荤腥不沾,原来奉承起人来,也是满有学问一套一套的哈!” “老夫可不是奉承,完全发自内心的。”吕调阳当即纠正,“若水少保不牛,又如何深得太后和皇上的恩宠?不说别的,单说你选择夺情风波后,退居田园生活这个时间点儿,老夫就深感佩服。” “哦,吕阁老为何这么说?” “哎,自首辅回家葬父后,朝廷文武百官就像失去了主心骨,有种盲目不知所措的感觉。想做事,但做不了主;有力气,可不知道往哪儿使。这种尴尬的处境,水少保能理解吗?” 水墨恒点点头。 “所以,老夫对水少保这个决定尤为佩服,我们在朝中像只无头的苍蝇,而水少保在这里开拓一片新天地,过着自由自在的生活,老夫是多么羡慕啊!” 水墨恒笑了笑:“吕阁老,您这是嫉妒吗?还是笑我不为朝廷卖力而只图自己快活?” “不是嫉妒,是羡慕;不是笑,而是佩服,真心佩服!” 吕调阳又一次纠正,紧接着:“像咱这些读书人,对宫中太监一向不抱什么好感,可现在想来,冯公公还是很有眼光,这些年来与你走得亲,又不惜花巨款支援你兴建天上人间。” “水少保刚说老夫做事丁是丁卯是卯,回过头来发现,这种性格活得很累,远不如你们幸福开心。老夫想过,待首辅回京,我便向皇上乞骸骨,也想回归悠闲自在的田园生活。” 水墨恒轻轻问:“这些心里话,吕阁老为何选择对我说呢?”潜台词是:咱俩关系似乎还没到无话不说的地步呀! 吕调阳脸上突然浮现一丝愁绪。 稍作停顿,才带着几分遗憾说:“老夫知道,咱俩现在成不了好朋友,但老夫认为你懂我,就像你当初懂高拱高老、朱衡朱老一样。” 此言一出。 水墨恒明白吕调阳这次来访的目的了。 “老夫为官几十载,虽然没有高老、朱老那么硬气,可也问心无愧,还是尽职尽责做好本分工作。” 这话的意思就更直白了:高拱、朱衡都能光荣退休,得益于水少保你从中斡旋,我吕调阳也想光荣退休啊…… “好!” 水墨恒应了一声,想着吕调阳为官的确称得上持正不偏,不随沉浮手脚干净,虽然书呆子气重了些,可也是一身正气。 “多谢吕阁老的信任,对我说出这番肺腑之言。人生如逆旅,我亦是行人。吕阁老有何差遣,晚辈定当义不容辞!”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六百七十八章、与人方便 与己方便 吕调阳听了,甚感宽慰。 决定来天上人间走一遭,本是抱着试试看的心理,也没寄予太大的希望,毕竟与水墨恒的关系摆在那儿。 不料水墨恒信誓旦旦地说“义不容辞”,而且还将两个本无多少交集的人硬拉到一条战线上:同是行人。 本想着示好亲近,但没好意思开口,水墨恒却像读懂了他的心。 “这个年轻人果然不一般!” 吕调阳不禁暗自感慨,抱拳一揖,客气地回道:“言重了,老夫岂敢差遣水少保?” 水墨恒还了一礼:“吕阁老无需客气,论年龄、论地位、论资历,你全胜过我,差遣晚辈有何不可?” “真不敢,只想将心里话对你说出来。” “吕阁老请放心,您会荣耀而退的。以您的人品和为人,应该相信自己,更要相信太后和皇上。” 水墨恒知道,吕调阳其实不是担心李彩凤和朱翊钧这边,而是更担心张居正会为难他,就像当初为难朱衡那样。 有些话不方便当面讲。 内阁两位老辅臣虽然都不得实权,与张居正的关系也可谓若即若离,但张居正对吕调阳确实没啥过节。 因为两个儿子会试的缘故,对张四维倒是有一点。 若非要揪出与吕调阳一点儿过节来,那只有因为夺情风波,翰林院那帮词臣穿大红袍恭贺吕调阳升迁首辅一事。 吕调阳担心的,也许正是这个。 但既然选择致仕,张居正面上或许会阻挠:什么意思?不愿随我办事?但心里肯定高兴:又一个老资历下去喽…… “有水少保这句话,老夫就放心了。” “不客气。” 水墨恒心里想着:别人的命运我不知道,但您吕调阳的命运,有没有我这句话,都会光荣退休的,因为性格的缘故,您根本就是一个对人没有威胁的人嘛。 吕调阳沉吟少许,带着几分犹豫的神情:“今天来,其实还有件事,想请教水少保。” “是不是有关度牒发放?” “嗯。” “瞧吕阁老的神情,您感觉很为难?” “是啊!”吕调阳愁眉不展,苦诉道,“当下形势真的很棘手,参加度牒考试的僧尼达六千之多,还有不少关系户。” 水墨恒笑了笑:“公平考试,择优录取。至于找关系的,不搭理就是了。而这不正是吕阁老一向的处事风格吗?丁是丁,卯是卯,荤腥不沾,不吃那一套。” “找关系的,确实不难应付,难就难在关系太硬的人直接伸手要度牒,而那些人咱得罪不起啊!” “比如呢?” 水墨恒也知道他指向哪些人,但还是问了一句。 “像国舅爷、冯公公,伸手要度牒怎么办?”吕调阳摆出一副极其无奈的神情。 “吕阁老,请恕晚辈直言,在这件事的处理上,您出发点似乎就不大合适,当初为什么要留机动的度牒数额呢?这不是引诱、怂恿他们伸手吗?” “可从前每次都是这么干的啊!”吕调阳无辜的样。 “是,从前这么干可以。但这次情况不同,首辅不在,您只是代理负责人。对要度牒的人,他们胆子更大;而对您,既镇不住场,又不能过激,是不是这个道理?” 吕调阳点了点头。 “所以,吕阁老试想一下,当初张先生交给您这个任务时,您不留机动的数额,不给自己留退路,只凭考试择优录取,是不是就不会遇见现在这种尴尬的局面?给了这个咖,那个咖有意见,而利益人人想争取,头疼的人自然就是吕阁老您了。” “是啊!”吕调阳感慨,“我不是首辅,谁都敢得罪!” “现在说这些也没用了。问题既然出现,吕阁老您想过怎么处理呢?” “就是因为想不到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所以才来请教水少保啊!” 水墨恒稍一沉吟:“要我解决,其实也不难,将送出去的度牒要回来。” “什么?”吕调阳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不可思议地问,“这怎么要?” “就说度牒数额不够,皇上又不允许增加,所以收回,发放给僧尼们。” “这样行得通?” “就当请他们帮个忙,怎么就行不通了?” “这个……”吕调阳哭丧着脸,就像别人要砍他头似的。 “那这样,难得吕阁老登门拜访恳请我,我帮您搞定国舅爷李文全和大公公冯保,其他人您自己搞定。” “真的?”吕调阳喜不自禁。 “但我得叮嘱吕阁老两点:一、您送出去多少度牒,必须全部收回,一个都不能落下,否则被国舅爷和冯公公抓住把柄,那就更难应付;二、必须保证这次考试公平,将所有度牒合理发放,不能给关系户,留下口实。” “只要水少保能帮我搞定国舅爷和冯公公两个,其他人我相信没问题。” “好,那就这样吧。” “只是,水少保果真有把握搞定那两个大咖?” “怎么?吕阁老还不相信我?” “不不不,我当然相信水少保,只是谁都知道,他们俩是刺头青啊。” 水墨恒微微一笑,自信的神情跃然脸上。暗自忖道:“李文全和冯保的确是刺头青,可那是对你们,对我,嘿嘿,一个还欠我十万两银子,白纸黑字写得清清楚楚;另一个就不用说,我说一,他还不敢说二。” 压在吕调阳心中的一颗大石终于被搬开了。 关于度牒,每次都这么搞,他真担心这次在他手上搞砸了。若因为发放不公而引起僧尼不满,没准儿会闹出什么变故。若真这样,别说光荣退休,摊上大事儿都有可能。 这下好了。 水墨恒信心十足地帮忙搞定李文全和冯保,剩下那些小兵小将容易解决。 “多谢水少保!你看,今天我空手而来,改天一定登门再访……”尽管吕调阳说得非常诚恳,而且带着几分歉意。 但还是被水墨恒抬手打住了:“幸好吕阁老今天空手而来,否则我还不一定那么痛快地答应帮您呢。” 言下之意:我不收礼,收礼只收冯保和钱本航。 这话没直白地说出口,吕调阳肯定也不所云。 “那我如何感谢水少保?” 水墨恒嘿嘿一笑:“与人方便,与己方便,我又不指望吕阁老感谢。况且,这是朝廷的事,又不是吕阁老您一个人的私事,我理应出力,感谢我作甚?” 吕调阳感动万分,当即站起:“我今日总算见识明白,水少保为何能得如此多的人青睐爱护,请受老朽一拜。” 说着,对水墨恒来了个九十度大鞠躬……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六百七十九章、一对儿大活宝 回去的路上,吕调阳感觉身子轻飘飘,好像要飞起来似的,实未料到这趟之旅收获竟如此之丰! 当日收到入阁的圣意,都没有这么欢喜过。 其实,关于吕调阳光荣退休,和收回度牒这两件事儿,对水墨恒而言,不过是举手之劳。 吕调阳肯定能光荣退休,这是定数;而收回李文全和冯保两人从他那儿要去的度牒,也容易,不在话下。 所以,吕调阳走后,水墨恒当即书信两封,派人送到李文全和冯保的府上。收到信,两人二话不说,立即将度牒还给吕调阳。 冯保想得开。 因为之前水墨恒便警告过,不要到处伸手捞钱沾一屁股屎,然后跑到天上人间来求庇护。 所以,度牒还回去就还回去了。本来也是小钱儿,只不过顺手牵羊不费事,所以伸了一下手而已。 既然水墨恒插手,那就当这事儿没发生。 可李文全不一样。 尽管将度牒不情愿地还回去了,心里却是极其的不爽,第二天便驾车来到天上人间。 还故意将本有怨言的李史捎带过来。 水墨恒一见到这对儿大活宝的架势和脸色,就知道是来诉怨理论的。无论他们人品如何,还算得是有身份的人,而且与自己也颇有渊源,所以必须接待。 李史一上来便开口抱怨,老调重弹:“师父,你太偏心,不仅答应师弟在天上人间工作,还让他在这里住下,而师父却狠心地绝我,为什么?凭什么?” 水墨恒没好气地怼道:“你跟他比什么劲儿啊?他认人做干爹,你也要认吗?” 李史一下子被揶得说不出话来。 李文全也开口了,黑着脸:“水少保,你也太不够意思了吧?我好不容易挣点儿钱,煮熟的鸭子被你打飞了。” “国舅爷别生气嘛,不就是两百张度牒吗?那才多少钱?” “六千两银子哩,而且是到手的,就因为你一句话,我乖乖地送回去了,让我在曾经承诺的僧尼面前丢尽了脸,我不管,这个你可得补偿我。”李文全气愤填膺地说。 “国舅爷想怎么补偿?”水墨恒不疾不徐,依然一笑作春温,一副风轻云淡的样子。 “师父让我来天上人间工作。”李史在旁边立即兴奋地插道,就好像提前对好了台词似的。 水墨恒没摇头也没点头,而是将目光投向李文全,似乎在问:“这是你的意思吗?” “这个嘛,我看可以。”李文全覥着脸。 “不得不说,你是我亲爹。”李史乐不可支,还嬉皮笑脸地竖起大拇指。 “那就来吧。” “啊?师父真的答应了?”李史惊喜地跳了起来。 “擦,我能不答应吗?你时不时地抓住机会就要提这一茬儿,纠缠不休,我耳朵都生茧了。” “哦,那太好咯!”李史高举双拳大声呼喊,就像奥运会获得金牌一样,“我又可以在师弟面前嘚瑟了。” 李文全偷偷地笑,然后将李史拉到自己身旁,附在他耳朵边小声提醒道:“嘿,别忘了,得上缴六千两银子给你爹哈。” “爹,我是你儿子,我的就是你的,你的不就是我的吗?还分得那么清楚干嘛?”李史小声嬉笑回道。 “你个小犊子,刚才路上怎么说的?还想耍赖是吧?”李文全恨恨地白了一眼。 “不耍赖,不耍赖。行行,我欠爹六千两,回去也学爹,写个欠条,你啥时候还师父那十万两,我便还你六……哎哟!爹,别打别打呀。为了六千两,难道逼我不叫你爹吗?” “你敢?我打死你个小混犊子,说话出尔反尔。”李文全扬起手掌还要继续。 “我不是跟爹学的吗?哎哟,哎哟……” “你再说试试。” “不说了,不说了。刚还夸你是我亲爹呢,转眼便翻脸不认人了。看来,咱俩的父子情都不值六千两。” 这对儿活宝!水墨恒在旁边偷偷地笑,抬头望着窗外的天空,假装没听见没看见。 “师父,师父。” 李史逃过李文全的巴掌,跑到水墨恒身边,死乞白赖地求道:“你帮人帮到底呗,赏给我一间房子,你看,咱爹都当着师父面揍我,以后我也不回家,就住在天上人间得了。” 拿这对儿活宝真没办法! 水墨恒想起李伟上吊的闹剧,说话也不客气:“你这是在表演给我看是吗?你爷爷是演员,你爹也是演员,现在你继承了,你们这是演员世家啊。” “师父,本色出演啦。” “本色出演,好,就冲你说的这四个字,来吧,天上人间给你安排房住。” “多谢师父!我对师父的感激,犹如滔滔江水连绵不绝。不过恳请师父,我想和师弟住一起。” “你还得寸进尺了哈!”若不是看李文全就在旁边,水墨恒真想怼过去:“我准备让你跟猪住一起呢。” “我知道师父会答应的。反正天上人间请了那么多人,都给他们安排住宿,也不差我一个嘛。嘻嘻!” “好啦,好啦!今天你爹也在这儿,我得警告你,来天上人间不许胡闹,否则我决不轻饶。” “明白。”李史突然一个立定,昂首挺胸,大声回答。 水墨恒再次将目光投向李文全,笑问:“我这样安排,国舅爷你看还满意吗?” “满意!当然满意!”李文全连连点头,“水少保做事,谁还敢说个不字儿?” “我也替吕阁老谢谢你一句,他还怕你不还度牒呢。” “水少保开口了,我怎么能不还呢?一收到你的信,我跑得比兔子还快呢,不信你问这小犊子。”说着,指着李史。 “是是是,师父,这个我可以作证。” “多谢!” 水墨恒抱拳,相信他们没说谎,六千两与十万两相比,还不是一个级别。 只是这事儿给他们找了一个借口,天公作美似的将李史留在天上人间的心愿达成了。 不过,对水墨恒而言也无所谓,正如李史所说,天上人间请了那么多的人,也不差请他一个。 不看僧面看佛面。 怎么说,他也是李彩凤的侄子、朱翊钧的表哥,又是自己的徒弟,若一个劲儿地扫他的兴,似乎也说不过去。 这样,李史也搬进了天上人间。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六百八十章、水军中的问题 李彩凤和朱翊钧要来参观天上人间的日子定好了,消息已经送到水墨恒这里。 但李彩凤传达消息时明确交代,这次是便装出行,相当于微服私访,所以不要有特别的欢迎仪式。 就想看看平时天上人间是个什么样子,千万不要因为她娘儿俩的到来而刻意准备、粉饰,到时候就看不到原汁原味的天上人间了。 因此,关于这个消息,水墨恒也就没有散发出去,只有身边亲近的人知道,就连殳芃和那帮锦衣卫都瞒着。 …… 头一天晚上。 水墨恒将黄飞叫来水墨居。 黄飞住的宅院叫飞天宇,在水墨恒的强烈要求下,他也将自己老婆、儿子和老母亲接到天上人间。 这一家终于可以享受天伦之乐。 对水墨恒的感激自是不必言说。 尤其是黄飞的母亲,第一次见到水墨恒,老泪纵横,当着儿子的面给水墨恒下跪,诉说这一切来之不易。 的确,黄飞的人生经历够离奇。因为贫穷,加入黄天道,也是因为贫穷,又参与行刺李彩凤的阴谋。 最后事发,死的死,藏的藏,都以为黄飞也死了。 结果没死,被水墨恒变相地救了,还做起水墨恒府上的管家,而且是唯一的管家。 尽管如此,黄飞始终觉得自己是个有罪在身的人,所以平常的话很少,几乎不与人交流。 后来,阴差阳错又接任黄天道的大头领。 在这期间,因为身份的缘故,他都是偷偷与家人团聚。直到水墨恒将他的身份在李彩凤和张居正面前说开,李彩凤答应不追究,再到成功改组黄天道,他才感受到几分自由。 而这一切,如果不是水墨恒,黄飞早就死了,像所有行刺李彩凤被抓的那帮死士一样,在诏狱里头就被折磨死了。 如果那样的话,也许他的老婆、儿子、母亲还活在世上,但与现在的生活比起来,肯定判若云泥,没得比。 所以,他们一家都将水墨恒视为大恩人。 …… 两人坐定。 水墨恒也不转弯抹角,开门见山:“还记得曾经我答应你的一个承诺吧?” “主人是指,答应让我近距离地、认真看李太后一回那事吗?” “嗯。” “可是,我好像也已经表过态,不像之前那么强烈。”黄飞难得笑了笑。 “承诺过你的事,我得做到呀。” 水墨恒也付之一笑:“明天李太后和皇上微服私访天山人间,届时你可以随我一道陪同参观。至于当初五十步之外看的那个约定,我看就算了吧,不必遵从。” “多谢主人一直惦记着这事,可我觉得没必要。我的相貌见惯了的人倒无所谓。李太后和皇上从未见过,别惊吓到他们。我当主人承诺兑现了便是。”黄飞敬谢不敏,语气虽然平和,可听得出来,态度非常坚决。 水墨恒也就不再坚持,知道黄飞一贯的性子:一旦决定,很难改变。 于是,将话题跳到水军的问题上:“请来的那些人,对眼下的工作还满意吧?” “一切还好!有什么情况,我会第一时间向主人反应。只是,天上人间接纳的人力还相对较少,闲置的人似乎有点多,我怕他们闲得久了会闹情绪。” 水墨恒点点头。 这个问题之前就想过,黄飞也表示怀疑并问及:天上人间能不能容纳八千水军? 答应是否定的。如果不开工厂、作坊的话,仅仅靠天上人间,肯定消化不了,尤其是前期。 所以,水墨恒采取了黄飞的建议,将八千水军分成两部分。一部分继续与南方“邵氏”保持生意上的来往,而另一部分试图逐渐融入天上人间。 对,是逐渐,不是一次性。 而且,还得一边开展项目,一边观察发现,到底那些项目更能迎合市场,能产生更大的利润。 比如—— 是养鸡鸭鹅更挣钱,还是养猪牛羊更挣钱?是种植业更挣钱,还是畜牧业更挣钱? 这需要根据市场需求和利润来决定。哪个更有市场,利润空间更大,那么投入的人力自然相对多一些。 而这些,第一年很可能什么都看不出来。 因为大部分项目,无论是种植业,还是畜牧业,短期内都无法产生效益。尤其是畜牧业,第一年肯定以投资为主。 鸡鸭鹅猪牛羊几乎全都是幼种嘛,总得需要给它们时间成长吧? 长大后才会产生效益。 也就是说,短期内还不知道哪个项目需要投入更多的人力,这不能只凭感觉猜测。 道理一讲,黄飞也懂。 肯定需要时间,心急吃不了热豆腐。 他也只是好心提醒,怕水军们有怨言。谁都知道,忙起来什么都好办,闲的时候确实容易滋生不良的情绪。 “这问题没办法,我只能慢慢解决,让它们不要着急。”水墨恒唯有这么安慰。 “还有两个问题。” 黄飞想了想,又提醒:“一、水军当中,有些夫妻俩都没有一技之长,那就意味着将来很有可能没机会进入天上人间工作,那这一部分人怎么办?” “二、有些活儿,你能干,我也能干,那么我该请谁不请谁?前几次就遇见过这种问题。一次两次还好说,若次数多了,难免会有些抱怨,该如何分配?” 水墨恒皱眉,沉吟了一小会儿,突然问:“水军里面有没有这样一类人?什么生活来源都没有,既无田地可种,又没副业可做,而且别无长物。如果有,有多少?将这类人列出来。” “肯定有。我马上着手整理。” “至于有事可干的人,让他们先不要着急,我也需要时间,道理给他们讲清楚,相信他们能理解。” “好!” “还有其他问题吗?” “很多问题,只能在过程中慢慢发现。一旦发现,我会立即禀告主人。” “是啊!”水墨恒感慨地说,“虽然我选择田园生活,试图开辟出一番新天地。可对我来说,也是在摸索中前进,并没有现成的成功模式可借鉴。理解万岁吧!” 稍顿了顿,再次问:“你真的不打算仔细看看李太后?” “不了。”黄飞回答得很肯定,随即补充,“如果真要看,我也会选择偷偷地看。” “好,那你偷偷地看吧。” 水墨恒谑意一笑,打趣道:“女人,的确适合偷,尤其是漂亮的女人。越漂亮,越适合偷。” 黄飞无语:“……”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六百八十一章、越是漂亮的女人越适合偷 越是漂亮的女人越适合去偷? 这是什么鬼逻辑? 难道说,偷漂亮的女人更有情调?或者说,越漂亮的女人越喜欢被男人偷? 从水墨居出来,黄飞笑着直摆头,心想:“难怪主人身边美女如云,无论少女少妇,一个个都恨不得往你怀里钻!” “若你不是我主子,我真想问一句:你到底偷了多少女人?可从你的行为举止看,似乎也并不喜欢偷啊!” “否则陈太后、马湘兰都是绝色美女,明显对你有情有义,傻子都看得出来,也没见你往她宅子里跑呀!” “你的世界,我不懂。”黄飞回到自己院子,依然在琢磨水墨恒那句话,“越漂亮的女人越适合偷?” 或许平时沉默寡言的缘故。 人都是这样,此消彼长,说话的时间多了,思考的时间自然少了;说话的时间少了,思考的时间自然增多。 所以,黄飞更喜欢思考。 觉得水墨恒这句话很逗,就寝时还将老婆拉到怀里,不,却突兀地说起悄悄话:“在你心目中,主人是个好色之徒吗?” 他老婆姓赵,名字叫慕梅。 听了这句没头没脑的话,赵慕梅好奇而又惊讶,连忙摸了摸他的额头:“你是不是内分泌失调?怎么这样评价主人?” “越漂亮的女人越适合去偷,你说这话有没有意思?” “谁说的?” “主人说的啊!” “主人不像你,他本来就是个非常有情调的男人。诙谐有趣,不拘小节,尤其尊重女性,平等对待。这一点尤为可贵。” “这么说,你也愿意被他偷?” 啪! 一声脆响。 赵慕梅甩过去一个巴掌:“怎么说话的?莫名其妙,是不是吃错药了?哪根筋不对?” 黄飞也顾不得脸颊上的疼痛,慌忙解释道:“看你,开句玩笑而已嘛,主人不也是喜欢经常开玩笑吗?” “主人开玩笑是有趣,你开玩笑是有毒。” “嘘,小声点,别吵醒了孩子。” “睡觉,懒得理你。”赵慕梅一转身,背对黄飞,“无聊。” 黄飞碰了碰,然后伸手将老婆抱转过来。 赵慕梅半推半就,也没说话。 “老婆,你说,主人偷没偷女人?” 啪! 又是一声脆响。 “你是不是有病啊?白天看你还正儿八经的,怎么一到晚上就像个八婆,思想如此龌龊!你是不是这些年憋得太厉害?哦,对,你是不是也想偷女人了?啊?给我老实交代。” 赵慕梅说着,伸手薅住黄飞的耳朵。 “哎哟,轻点儿,轻点儿,我哪敢偷女人呀?” “那你乱七八糟胡说一顿?” “探讨,探讨嘛。” “探讨个屁!再敢胡思乱想胡言乱语,哼,小心我在主人面前告你一状。白天男子汉,晚上汉子难的男人,睡觉——” “你……” “不许说话。”赵慕梅第二次转身。 “明天李太后和皇上要来天上人间,你要不要去看一看?” “说什么?”赵慕梅立即翻身过来。 “李太后和皇上微服私访,要来天上人间参观。主人让我陪同,可我没答应。” “没答应好!他们这些人咱惹不起,翻脸比翻书还快。你要记住,你可是有黑历史的人。” “我也是这么想。你说,如今主人盛极一时,会不会也有衰败的那一天?” “乌鸦嘴,说什么不好,偏说这个!” “咱就说床头话嘛,自古能臣最后没几个落得好的下场。” “主人不会。”赵慕梅断然回道,“他没有野心,衷心为主,而且做事很有分寸。” “这跟主人无关,关键在皇上。历史上被冤的能臣还少吗?有几个野心勃勃?” “你今晚说话怎么都是怪怪的?” “或许是因为我曾经行刺过李太后,尽管她答应不追究,可我心里总感觉有一根刺,所以寝不安枕吧。” 赵慕梅不由得一警:“你什么意思?是害怕太后会反悔?还是担心主人罩不住你?” 黄飞叹了口气,喃喃地道:“主人刚才随口一个玩笑,让我突然感到有一丝不安啊!” “就是‘越漂亮的女人越适合去偷’这个玩笑?” “嗯。” “为什么?” 黄飞将说话的声音降得不能再低:“主人除了四个漂亮老婆,身边还有不少漂亮的女人,而这些女人都对主人爱慕有加,其中包括陈太后和李太后。” “哦,我明白了。”赵慕梅恍然顿悟,“你问来问去,神经兮兮的,原来是担心这个,你是怀疑主人和太后有……” “嘘——这话可不能乱讲。主人什么都好,就是有沾花惹草、到处留情之嫌。李太后一生笃信佛宗,宅心仁厚,她是答应不追究我的责任,这个我也相信,可不知皇上怎么想。” “你是不是想多了?” “多想一些又不是什么坏事儿。虽然我很相信主人,可外界也的确飘荡着一些不利于他的传言。其实,主人选择退居田园生活,我想也是因为考虑到了这方面。” 两人彼此沉默了一会儿。 黄飞又道:“如果哪天主人触犯了皇上,或惹得皇上不高兴,皇上一口咬定主人与太后有染,你说主人是不是百口莫辩?只能哑巴吃黄连?” “不可能。两宫太后只要活着,就绝不允许这事儿发生,否则不是玷污她们的清誉吗?” “你咋不明白呢?皇上乃九五之尊,现在是没亲政,权力还在李太后手中,一旦得权,难道就不能绕过太后下旨吗?” “你想多了,想多了……”赵慕梅嘴上虽然这么说,可心跳分明在加速。 黄飞又深深叹口气:“但愿如此吧!只是主人的桃花运……偏偏他又放荡不羁,我真担心会惹祸上身啊!” “主人不过与你说了一句玩笑话撒,你就想那么一大堆啊?” “就因为是随口的话,才最能体现一个人的性格。” “你就说你想怎么着吧?我可告诉你,咱现在拥有的一切,都是主人赋予的,若你想着逃跑,我和母亲都不会原谅你。” “说什么呢?我怎会是那样的人?主人如同我的再生父母,我此生定当誓死追随。只是,咱可以为主人培养一些势力,兴许哪天能为主人留一条退路,或给他希望也没准儿……” 黄飞附在赵慕梅耳边,接下来的话就听不见了。 即便再聪明如水墨恒,都想不到随口一个玩笑,居然让黄飞乱七八糟想了一大通,而且还背着他作出一个重要的决定……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六百八十二章、一宗大买卖 尽管李彩凤叮嘱不要兴师动众,可水墨恒还是起了个大早,丑时刚过便爬了起来,驱车赶往紫禁城接她们娘儿俩。 冯保照例陪同。 都乘坐普通四人轿而来,也没有动用锦衣卫护送,所以走在路上并不特别起眼。 有水墨恒前头开路,到了天上人间大门口,李彩凤、朱翊钧和冯保也不用下轿,直驱而入。 天上人间没有设禁,像往常一样。 为避免引起不必要的骚动,水墨恒还特意交代,不用安排人在门口或里面迎接。陈太后也不必出现。 进来后。 三顶轿子同时落定。 李彩凤、朱翊钧和冯保逐次走下轿来。因为三人都穿着便衣,显示不出自己的身份,只是感觉比常人高贵一些而已。 李彩凤脸上挂着淡淡的笑意。 朱翊钧左右张望,感觉眼前的一切都是那么新鲜。 冯保不是第一次来,所以看上去淡定得多,眼睛只是在李彩凤和朱翊钧身上来回游移,准备随时搭话。 水墨恒靠近,微微一笑表示歉意。 “今天怠慢了!” 李彩凤却秀眉一扬:“做得很好!要的就是这个效果。来了就开始参观吧。哦,对了,这里的人是不是都认识你?” “好像是。” “那你也不用陪同了,我们参观完过来找你们。” 水墨恒摇了摇头:“这样恐怕不妥,我不放心。天上人间里面鱼龙混杂,什么样的人都有。” “是啊!”冯保在旁边也赶紧撺掇道,“刚刚不久,锦衣卫不是还被人揍了吗?居然没有一丝还手之力,简直太恐怖了,还是由水少保陪同让人放心。” 李彩凤稍一沉吟,冲水墨恒点了点头:“这样也好,那你别跟在我们后面,走在前头。” 朱翊钧插道:“先生,是什么人如此猖狂?居然敢跑到天上人间来闹事儿,查出什么眉目没?” “还没。他们出手很快,当时我赶到现场,全跑光了。” “一个都没抓住?” “没。” “一定要严查,查出来后,朕,我,绝不轻饶。”朱翊钧一激动,“朕”字脱口而出,只是让李彩凤一声咳嗽,立即改成了“我”。 “正在查。” 水墨恒唯有点头敷衍。好在朱翊钧也没有继续追问。就这样,自己打头,引领他们三个慢慢溜达参观。 首先来到露天钓鱼馆。 池塘边的钓客见了水墨恒,纷纷点头打招呼。 只是没有一个认识李彩凤、朱翊钧和冯保的,他们反而觉得轻松自在,难得享受这种“待遇”,平时在宫里头,谁见了都是点头哈腰唯唯诺诺。 “哎呀,娘,你看,那人钓了一条鱼。” 朱翊钧见不远处一名钓客钓了一条鱼上来,兴奋得手舞足蹈,忍不住叫了起来。这是他第一次看人钓鱼,也是第一次见过从水里钓上来的活蹦乱跳的鱼。 李彩凤做了个手势,示意他不要聒噪。 “先生,那是什么鱼?”朱翊钧捂住嘴,挨近水墨恒身边小声问。 “鲫鱼。” “他们钓起来都拿走吗?” “对呀!” “这里钓鱼的人不少,那你是怎么挣钱的?” 水墨恒解释说:“从我这里钓上来的鱼,比市面上的鱼要贵,钓多少,付给我们多少钱,他们重在享受垂钓的过程。” “那能有多大的利润呢?”李彩凤插了一句。 “其实,钓鱼馆的利润空间并不大,但可以吸引人流,带动其它消费,这里的果园尚未成形,一旦成形开放,他们可以在垂钓之余上山摘果子啊、烧烤啊等等,别有一番风味儿。” “先生,我也能钓吗?”朱翊钧跃跃欲试,一副兴趣十足的样子。 “当然可以,但今天还是陪你娘亲逛逛吧。” “哦。”朱翊钧兴致登时减半。 接着,水墨恒又带领他们向养殖区走去。那里堪称天上人间最热闹的区域。鸡鸭鹅分处不同的单元格,每个单元格里都有一个循环式的大水池。 相当于活水。当然,这得益于水闸。 看到眼前这副叽叽喳喳、春意盎然、活力四射的画面,别说朱翊钧,就是李彩凤和冯保都是第一次见识,一股心旷神怡的超然之感油然而生。 “先生,这么多鸡鸭鹅呀!”朱翊钧不可思议地长大嘴巴。 “还不算多。” 水墨恒笑了笑,憧憬般地回道:“等这些鸡鸭鹅长大了,然后都孵有自己的幼崽,那才叫一个热闹呢。因为今年是第一年,所以有所保守,虽然之前也谈了一些买主,可他们的消化能力到底如何,我还吃不准。” “你是指什么消化能力?”又是李彩凤问。 “鸡、鸭、鹅啊,还有鸡蛋、鸭蛋、鹅蛋,包括猪牛羊,不确定市场需要到底有多大。” “这些宫里也需要吧。”李彩凤一边说一边将目光投向冯保,“到时候是不是可以将一部分卖给咱们,尤其是新鲜的鸡蛋、鸭蛋、鹅蛋。冯公公,是吧?” “是,是,是。”冯保连连点头,“主子说得没错,反正宫里都需要买,索性在水少保这儿买。要不,就这样说定了?” “多谢!” “多谢!” 水墨恒心里乐开了花,没想到这样一宗大买卖不经意间达成。皇宫大院每年的消费多大?还有什么销路比这更好? 关键,钱过硬呀。 两个“多谢”都不足以表达此时此刻激动的心情…… 只是仍有一点担忧,直问:“宫里的食物供给都有定主,若我突然插一脚,会不会破坏供应链,招来怨言?” “应该不会吧?”李彩凤不确定地望着冯保。 冯保稍一沉吟,回道:“这个容易解决,原来的供应不断。如今国家富裕了,可以将宫里的伙食提高一个档次,比如:每天每人都能吃一个鸡蛋或鸭蛋……” “这个主意好!”朱翊钧当即拍手赞成,“既能提高宫里每个人的身体素质,又能彰显我皇恩浩荡……” 只是说到最后四个字时,又突然想起今天是微服私访,所以接下来的话也就没能继续。 “那这事儿就这么定了。”李彩凤一锤定音,冲水墨恒浅浅一笑,“放心,价格不会便宜,卖给我只会比外面高。” “不好!”水墨恒摇头,立即表态纠正,“外面什么价位,我就给你们什么价位,适当还会打折优惠。” 四人都笑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六百八十三章、三径与嚣远 一瓢常自怡 逛完家禽那片区域,水墨恒又引领他们三人到家畜区域。 这里占地面积要大得多。 除了小猪养在圈子里头,成群结队的牛羊基本都是放养,在山上啃草的时间比较多。 若不是被李彩凤拦住,朱翊钧都不舍得走。参观钓鱼区时,跃跃欲试要上手;参观家禽区时,跑去捉小鸡小鸭玩;参观家畜区时,非要骑到牛背上…… 反正眼前看到的一切都充满了乐趣,总想动手摸一摸,去感受去尝试一番。 的确,城市的孩子跑到农村来都这样。 更何况是深居宫中的朱翊钧?每天面对的不是人,就是书或奏折,哪有机会见到这些新鲜的玩意儿? 好奇心自然满满…… 被李彩凤拦着,朱翊钧难免有些不开心,说到底还是个孩子,沉闷地站在旁边不说话。 李彩凤轻轻点了一句:“钧儿,你已经长大了,不是个孩子,要给人一种成熟稳重的感觉。” “哦,知道了,娘。” 朱翊钧这才稍稍释怀些,指着眼前一群羊问:“先生,这个季节山上的草都被啃光了,若到冬季它们吃什么?” 水墨恒解释:“这个季节其实都不够它们啃,但天上人间请了好多师父,不忙的时候四处割草作为补充、或贮藏。若到了冬季,可以啃稻草,同时买些饲料,农作物秸秆粉碎后都可以。” “先生,你为什么什么都很在行?” “也不是,都是半撇子,见得多些而已。” “见得多?”朱翊钧一副怀疑的神情,“可是,先生都没大我一轮哩,难道你比大伴还见得多?” “不一样,不一样。” 见朱翊钧刚才扫兴,这会儿兴致似乎又来了,水墨恒带着几分得意,笑着回道:“在宫中,冯公公是比我见得多,比我有经验;可我出自农村,自小便与鸡鸭鹅、猪牛羊打交道,这方面想必冯公公还是不及我吧。” “在宫中也不及你。”冯保在旁连忙谦虚地回应,还补充道,“你就是个奇葩式的存在,恐怕世上无人能及。” “冯公公过奖了!” “先生,上次殳统领说,你训练锦衣卫也很有一套,走,咱现在就去瞧瞧吧?”朱翊钧突然又心血来潮。 “可锦衣卫认识你们呀。” “认识就认识呗,反正咱也参观完几个地方,感受到了天上人间的独特风貌。娘,你说呢?” “好吧!” 刚才一而再再而三地拂却,这次李彩凤点头答应:“我也有点儿累了,你们俩去,我与冯公公回姐姐那边等你们。” 水墨恒点了点头,不过认真地强调:“这样也行,但我还是要先送你们。” “你的地盘儿,这么没信心?”李彩凤笑。 “不是没信心,而是要确保万无一失,安全第一,安全第一。” “那你对待姐姐,平时也这么小心?” 水墨恒坦诚地回道:“她有锦衣卫日夜守护着,关键是,她与你不一样啊。” 言下之意:人家虽然也是太后,可几乎没管过事,而你是当今真正的主宰者。 李彩凤一点即透,能理解水墨恒所说的“不一样”。 然而,朱翊钧一下子似乎不大明白,追问道:“先生,娘亲与母后有啥不一样啊?” “你的叫法都不一样啊。” 水墨恒笑了笑,想着总不能说权力招妒吧?尤其女强人掌权。但是“叫法不一样”这解释,朱翊钧肯定不满意。 所以补充道:“其实人与人都不一样,你娘亲辅助你理政,这个世上总有唯恐不乱的恐怖分子。” 这么一解释,朱翊钧容易理解多了:“那走吧,我也很想见母后,她这会儿在干什么呢?” “十有在打麻将。” “在棋牌室吗?”李彩凤问。 “她倒是想,可我不让她去,毕竟是太后,身份不同,总不能整天与三教九流混在一起。” 这样,水墨恒带领他们向住宅区走去。一路上,李彩凤又关切地问了几个问题—— “投入那么多那么大,资金够不够啊?” 水墨恒回答说还好,劳动力便宜。心想,若像几百年后,那肯定请不起人了。 “什么时候要孩子啊,有眉目了没?” 这个……水墨恒“呵呵”了过去,马上马上,正准备着呢,不能说有就有啊。 “四个老婆,平时你怎么分配伺候的?” 这个问题,是趁朱翊钧没留意,偷偷小声问的,带着女性身上特有的那种八卦气质。 水墨恒简短地回了三个字:“随心情”。 “那能满足吗?” “伺候少的不得有怨言?” 李彩凤连续两追问,脸上还挂着一丝坏坏的笑。 水墨恒:“……” 冯保望着远方,假装没听见。 朱翊钧突然一扭头,看见他娘红扑扑的脸蛋儿,又发现他师父有意回避的目光,带着几分好奇,显得有点不识趣:“娘,你与先生刚才说了悄悄话儿?” 李彩凤被问得一愣。 水墨恒立即回道:“是,你娘叮嘱我,一会儿看锦衣卫训练,不能怂恿他们对战,以免误伤。” “哦。”朱翊钧讪讪地应了一声,心里想着:“本来我还想与他们较量一番呢。” 四人到了陈妍是的欣然居。 果不其然,她正兴高采烈地和马湘兰、陈冰如、向甜、莫白四个打麻将。古玥、海菡和慈心三人坐在旁边观战。 见水墨恒等进来,立即散场,全都站了起来。 陈妍是笑道:“收到妹妹和钧儿今儿个要来参观的消息,可妹妹执意不让我们迎接,所以有失远迎,妹妹快请坐。”一边说,一边上去拉着李彩凤的手。 “母后。” “钧儿。”陈妍是迅速撒开一只手,将朱翊钧的手握住,“有没有想念母后啊?” “孩儿日夜想念。见到母后精神焕发,孩儿好生欢喜。” “这都是你先生的功劳。”陈妍是冲水墨恒投去感激的一笑,“带妹妹钧儿参观完了?” “母后,还没。”朱翊钧帮着回答,“娘亲感觉有点累,所以先回来了,我一会儿和先生还要去参观锦衣卫的训练营。” “好,去吧,参观完回我这边吃饭。”陈妍是得意非凡地说,“我刚学着腌了一些萝卜、白菜、辣椒、豆豉……这个东西宫中没有,让你们好好尝尝。” “姐姐都会腌菜了?”李彩凤两眼放光。 “闲着没事儿学学嘛,自己动手丰衣足食,其实也不难,一学就会,还挺好吃的,妹妹应该吃过,钧儿肯定没有。” “先生,那咱们走,回来好好尝尝母后的手艺。”朱翊钧眉开眼笑,拉着水墨恒去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六百八十四章、慈不带兵 两人去训练场的路上。 朱翊钧问:“表哥不是来天上人间了吗?怎么没见他人啊?先生将他安置在哪儿?” 水墨恒答:“我们参观的是露天钓鱼馆,他暂时安置在室内钓鱼馆。你们来,我也没通知他,吃饭时候应该会出现。” “表哥从小方头不劣,先生能将他治得服服帖帖,当初是怎么做到的?”朱翊钧带着几分赞许的目光。 水墨恒摆了摆拳头,回之一笑。 “殳统领说,先生练兵超级厉害。”朱翊钧竖起大拇指。 “也谈不上什么厉害,”水墨恒谦虚地回道,“只是手段狠一些而已。自古有言:义不养财,慈不带兵。锦衣卫本就是靠技能、体能吃饭,训练当然得辛苦。” “义不养财,慈不带兵?有道理。”朱翊钧喃喃地道。 水墨恒接着又说:“其实,也没多辛苦,真正的辛苦是坚持。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地坚持,那才是最辛苦、最难得的。” “先生。”朱翊钧突然喊了一声。 水墨恒瞅着他扑朔迷离的小眼神,笑道:“你是不是又想未来的皇后了?” “果然什么都瞒不住先生。”朱翊钧脸色微微一红。 “自上次一别,就没见过?” 朱翊钧摇头,一副黯然失落的样子。 “那,要不再约一次?” “怎么约?”朱翊钧眼睛陡然一亮,迫不及待地追问。 “就约来天上人间呗。” “先生这地方好是好!”朱翊钧深深叹了口气,“只是,下次来不知道娘亲要等到什么时候。” 水墨恒笑道:“干嘛要等下次?择日不如撞日。” “什么意思?”朱翊钧双眼一眨不眨地望着。 “嘿嘿,先参观完训练场,再说这个问题好吗?”水墨恒冲训练营方向抬了抬手,卖了个关子。 朱翊钧愣了一愣,心想莫非有惊喜? 乖乖地跟着去了。 到训练场,锦衣卫们第一眼便认出了朱翊钧,一下子都变得紧张起来,训练不自觉地停下,然后纷纷将目光投向殳芃。 殳芃排众而出,单膝着地:“卑职叩见皇上。” 后面的锦衣卫当即跪了一地。 “平身吧。” 朱翊钧抬手,直到这时,他才摆出一副帝王的姿态:“今天朕是微服私访,所以不必客气。” “谢皇上!”殳芃起身。 后头锦衣卫齐刷刷地跟着。 朱翊钧悠悠吩咐道:“你们平时该怎么训练就怎么训练,不用特别准备,朕今天来就想看看常日的你们。” “遵命!” 殳芃底气十足,然后大喝一声:“训练继续,全体准备。” 今天训练的项目是抱沙袋蛙跳。 沙袋人手一只,重倒是不重,二十斤而已。但长时间的蛙跳本就费力,而且抱着沙袋,吃力的程度可想而知。 所有锦衣卫准备着,等候殳芃发号施令。 “一。” 令声一落。锦衣卫齐刷刷地先前跳出一步,然后站起,笔直笔直地立定。只是有人跳得远,有人跳得近一些。 “二。” 第二声令下。又是各向前一步。 “三。” “四。” “……” 朱翊钧在旁边,看得津津有味,突然扭头问:“先生,他们要跳多少步?” “今天是一百步,共跳三次。” 朱翊钧张大嘴巴:“这强度……难怪有要回去的。他们都能坚持下来吗?” “皇上不妨看下去。刚才应该进行完了一轮,这是第二轮。” “四十八。” “四十九。” 殳芃的声音依然在飘荡。 这时,已经有人落后了好远,但无论能跳出多大的一步,谁都没有放弃,更没有一个原地踏步不跳的。 “六十七。” “六十八。” 朱翊钧看见地上还躺有一堆沙袋,不禁心里痒痒走上去,伸手一提,将一个沙袋托在两胳膊上。 蹲下,起立。 再蹲下,再起立。 连续五次之后,面红耳赤开始喘气了。 水墨恒上前阻止:“皇上,第一次不适合做这么剧烈的运动,他们都是练了有一阵子。” 朱翊钧放下沙袋:“这玩意儿看起来不重,可抱在手上做运动还挺费力的,他们居然能跳这么多下。” “九十八。” “九十九。 殳芃终于数到“一百”了。 锦衣卫出发时站在同一个上,可达到时有前有后。 殳芃掏出一支笔,在一张纸上写写画画,然后又高声喊了两个字:“继续——” 只见跳在第一名的锦衣卫没动,第二名与他差了一步之遥。 就在“继续”两个字音落下时,第二名锦衣卫向前跳了一步,这样与第一名就站在同一条线上。 第三名需要跳两步,才能与第一名并列。 以此类推。 朱翊钧好奇了:“先生,落后的锦衣卫本来体能就差些,为什么还要他们多跳呢?” 水墨恒回道:“一样,终点却不一样。正因为自身不足,所以需要更加努力,才能追上前面的人啊。” 朱翊钧点了点头。 “每次都有一个成绩,殳统领对前十名和后十名锦衣卫都有一个记录。一个月之内,如果谁总在倒数十名之列,我会采取相应的惩罚措施;如果总在前十名之列,我会奖励他们。” “哦,真是魔鬼般的训练。”朱翊钧感慨一声。 水墨恒笑了笑:“他们每人每天,我规定的任务都一样,但是落后别人的必须补回来。就像眼下他们,落下第一名多少步,必须补多少步,然后才能继续。” “若坚持不下来呢?” “速度跟不上,前面的人可以等,但必须完成任务,谁都不能偷懒作弊,跳不起来,最后走,哪怕是爬,也要爬到第一名跟前。” “每一项训练都这么恐怖吗?” “差不多吧。” “那体能优秀者岂不是少做许多运动?” “不尽然,没有一个人总能每次遥遥领先,不断被追赶、被超越才是常态。而且这个训练项目强,不代表其它训练项目也强。每个人都有自己特长,天赋固然重要,但后天的努力我认为更重要。皇上看到的是专门训练,私底下他们自己知道的不足,也有训练的,甚至晚上偷偷出来。” “那这支队伍很强大啊!”朱翊钧露出一脸惊羡的表情。 “我的目标是以一敌十。” 水墨恒憧憬而自豪地回道:“虽然这里只有七百来人,但要能抵挡得住万人铁骑的冲击。” 朱翊钧本还想着与他们切磋较量一番,见眼前锦衣卫一个个如同魔鬼般,加上水墨恒说得那么恐怖,感觉自己与他们相差甚远,再也不敢想这一茬儿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六百八十五章、我啃老 我光荣 不过。 万人铁骑? 朱翊钧眼睛一亮,虽然不敢再想切磋较量的事,但立马想到另一个问题:“先生,如果将你的练兵方法推广天下,那咱大明是不是就不怕那些蛮僚了?” “理论上是。”水墨恒点了点头。 “为什么说理论上?” “因为现实中很难做到。” “可先生不是做到了吗?” 水墨恒又摇了摇头。 “我貌似能做到,是因为这里人数不多,正所谓船小好掉头,若推广天下,国家负担不起,养军本就耗费巨大。” “这里每个锦衣卫,除每月皇上发给他们的俸禄之外,我还额外给他们补给不少。正因为这种激励措施,才使得他们有动力,否则恐怕没几个能坚持下来。” “人都有惰性。吃苦,尤其坚持吃苦,并非人的本性,都是被逼或被激出来的。魔鬼般的训练,高强度的运动,一方面对他们肯定有好处,但另一方面对后半生不好,或许会留下后遗症。” 这么一说,朱翊钧有些小扫兴。 殳芃的训练在继续。 第二轮已经完毕,进行到第三轮了。他高亢有力的声音回荡在训练场,似乎能够产生一种魔力。 蛋蛋也在其中。 他力气大得没边儿,可正如水墨恒所说,人各有所长,像抱沙袋蛙跳这种训练项目,蛋蛋不能拿第一,总是中不溜秋的。 耐力不行。 毅力也不是最出色的。 而训练最考验人的,恰恰是这两点:耐力和毅力。所以,水蛋混在队伍中并不起眼。 本想将李史和黎康两个也拉来训练,可这两逼货只来了一天就叫苦连天,第二天死活不肯去。 确实不是那块料。 水墨恒只能作罢。 看完两轮训练,时候已经不早,差不多将近吃午饭的时间。 锦衣卫一个个满身大汗,就像刚刚淋过一场大雨,可尽管如此,却没有一个坐下来休憩的,有些原地小跑,有些摔着胳膊小跑,有些舒展扭动着身子…… 回去时,水蛋加入其中,给朱翊钧问好后,便憨憨地跟在水墨恒后头。 “水蛋,先生这些训练项目,你最擅长哪个?”见水蛋孔武有力的样,朱翊钧饶有兴趣地问。 水蛋嘻嘻一笑,得意地回道:“皇上,摔跤,格斗,这两项我最擅长,总拿第一。” “其它的,像什么跑步、跳远、爬山等等,我都不咋地。”接着他又补充道。 “你为什么也加入训练呢?”朱翊钧又问。 “回皇上,大哥让我加入我便加入,我听大哥的,而且我原本也做过锦衣卫。” 朱翊钧轻轻“哦”了一声,突然突兀地问道:“那如果朕让你退出呢?你听谁的?” “啊?”水蛋一愣,不知如何回答,先是怔怔地望着朱翊钧,随后又将目光转向水墨恒。 水墨恒也是一愣。 “朕就随口一问,看来,你对先生忠心不二哈。”朱翊钧微微一笑,接着又迸出一个十分突兀的问题:“其他锦衣卫是不是也都这样?”依然是问水蛋。 水蛋只能报之以憨笑。 水墨恒慌忙回道:“当然不是,皇上的话大于天,自然是听你的。” “对对对!” 水蛋这时似乎才反应过来,连连点头:“我也听皇上的。皇上的话就是圣旨,如果您让我退出训练,我肯定选择退出。”说完,“嘻嘻”憨笑出声。 突然,斜刺里跳出一人。 正是李史,见面就嚷道:“表弟,你们怎么来天上人间,也不提前告诉我一声?我今天才刚得讯。” “表哥好!”朱翊钧微微颔首,算是打过招呼。 “我是不是需要正式再来一次,给表哥请安问候?”李史嬉皮笑脸,也没个正经样儿。 很明显,此时此刻没将朱翊钧当作高高在上的皇帝,只把他看作是自己的表弟。 “表哥不用客气。” “表弟,是姑姑让我来传话的。”李史挤眉弄眼,继而又看了水墨恒一眼,“师父就是牛逼,表弟你猜,他将谁请来了?” “谁?” “你猜嘛。”好不容易能在朱翊钧面前表现一回,李史故意卖起关子。 朱翊钧摇头,也看了水墨恒一眼。 “表弟你使劲儿猜,就是想到要飞起来的那种。” 水墨恒没好气地白了一眼:“与皇上说话,你丫能不能矜持点儿?虽然他是你表弟,可你也别笑得像个大马猴啊。” 李史被训,登时一挺身子,将脸上的笑容收敛几分,然后附在朱翊钧的耳边:“皇后来了。” “谁来了?”朱翊钧身子一颤,既惊又喜。 “表弟听好,你未来的媳妇儿王喜姐来了,高不高兴啊?” 朱翊钧心头大喜,可话从李史嘴里说出来,还不敢确定,又看了水墨恒一眼,似乎在问:“先生,这是真的吗?” 水墨恒微微点头。 朱翊钧脸上立时绽放出开心到死的笑容,恨不得即刻飞到王喜姐的身边,以解那刻骨铭心的相思之苦。 “李史,你过来。”水墨恒有点担心。 “师父。” “你姑姑说啥没?” “没说啥啊,与王喜姐聊得正高兴呢。马上要开饭了,所以让我来找你们。” “先生,你是担心娘亲怪你,不提前告诉她一声,便将,将她请到天上人间吗?” 朱翊钧说到“她”时,脸色红晕像是刚成熟的苹果,给人一种羞羞甜甜的感觉。 “她还不知道你俩见过面吧?” “应该不知道。” “啊?”李史瞪大双眼,“表弟已经见过王喜姐啊?我还以为这将是你们第一次会面呢。” 朱翊钧没回话,沾沾自喜,满脑子都是王喜姐的音容笑貌…… “哎——” 这时李史深深叹气:“表弟都快要成亲了,连师弟都说要找对象,皇后身边的那漂亮女子说是佟宝的未婚妻,怎么一个个都找媳妇儿,哎,看来我也得催催我爹我爷爷喽。” “你找媳妇儿找你爹找你爷爷作甚?” “师父,这你都不懂?啃老嘛,谁叫我天生条件好呢。再说,媒妁之言,不得遵循父母之命吗?我要找媳妇儿不找他们找谁?找师父师父你管吗?” “我去,见过脸皮厚的,还没见过你这样的。好像啃老是一件很光荣的事,居然说得有声有色,一点儿都不脸红。” “能啃就啃啃嘛,又不是什么犯法的事?”李史厚颜无耻地回道。 “也是哈,啃老不犯法,只丢脸,反正你的脸早就丢光了,无所谓,为师祝福你。” “师父啊,我现在不是学好,来天上人间工作了吗?你就盼望着我找不到媳妇儿打光棍儿一辈子呀?你就没想过我会将丢尽的脸给找回来?” “丢时容易找时难。但愿你能。不过你别灰心,以你的身世,还是有大把姑娘往你身上贴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六百八十六章、难得的一次相聚 对于水墨恒与李史之间的对话,朱翊钧浑不在意。 也没兴趣。 他完全沉浸在自己美丽的世界中,脸上浮现出一丝春心荡漾般的笑容。 水墨恒是过来人。当然知道这个年龄段的朱翊钧想什么:一是玩儿,一是对异性的渴望。 所以,决定邀请王喜姐来。自己去宫里接李彩凤和朱翊钧,同时让馨儿去温玉别苑接王喜姐和雨儿。 只是,此情并未告诉李彩凤和朱翊钧。 但事先请示过陈妍是,而且将朱翊钧与王喜姐偷偷私会一次的事也一并说了。 陈妍是当然乐见其成。 陪同馨儿进城接王喜姐的还有黄飞。 水墨恒与他们分道扬镳时特意嘱咐,让他们稍晚一点出发,别在路途中相遇,或朱翊钧王喜姐前后到。 那样的话,朱翊钧李彩凤肯定都没心思参观天上人间,这趟之旅便失去了意义。 而事实证明,带李彩凤和朱翊钧参观太有必要了。否则,这样一宗大买卖如何在不经意间达成? …… 三人到了欣然居的大门前。 本来朱翊钧一直走在最前面,他是皇上,理应如此。当然,心情激动也是一部分原因,急切想见王喜姐,所以脚步匆匆。 然而,一进院子,朱翊钧却停下,冲水墨恒招了招手,做了个请的动作:“先生,还是你先。” 未等水墨恒驱前。 李史便冲了上去,调笑道:“表弟,你是不是害羞了?哦,一定是了,你看你看,脸都红了。” 朱翊钧本来就不爱搭理李史。不光李史这个表哥,还包括舅舅李文全、外公李伟,平时总是能躲则躲。 只是关系太亲,有时候躲不开,没辙。 水墨恒急忙上来,将李史推到一边儿:“你是不是找不到媳妇儿嫉妒啊?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 “先生,请。” 朱翊钧又说一遍,没看李史一眼。 这样,水墨恒只好走在前头,李史乖乖地跟在朱翊钧后面。 进会客厅。 陈妍是和李彩凤一边一个,居然将王喜姐围在中间,拉着有说有笑,不亦说乎。 见到这一幕,水墨恒心底的那点儿担心瞬间消逝。 其实,有陈妍是开口,答应可以请王喜姐来,李彩凤应该不会多说什么。最多像之前担心的那样,怕两个情窦初开的孩子见面后彼此牵挂啥的,毕竟自己知道相思之苦。 不过,这也是孩子的必经阶段。 相思这种事儿吧,与其堵,不如疏。况且,若不经历,人生还算不得完满。 陈妍是心情特好,如沐春风,冲水墨恒道:“回来了,那就准备开饭吧,把他们都叫过来。” 向甜立马站起,走到水墨恒身边,小声道:“大哥,我们还是回那边吃饭吧。” “对对对,我们回那边儿吃饭。”莫白也赶紧附和。心想与太后坐一起打麻将还行,可坐一起吃饭,太不自在了。 陈妍是问:“为什么呀?” 水墨恒回道:“她们想回去吃就回去吃吧。在这儿与你们坐一起肯定不习惯,冰如留下。” “哦。”陈冰如应了一声。 “那我呢?”马湘兰问。因为她比较特殊,有时候和水墨恒一起吃,有时也和陈妍是一起吃。 “你当然留下。”陈妍是替水墨恒回答,又提议把莫颜、卢冰和馨儿也都喊过来。 水墨恒点了点头,想着莫颜她们几个与李彩凤、陈妍是接触要多得多,应该不会感到不自在。于是,吩咐莫白:“小白,让你姐她们都过来吧,李太后和皇上来了,也不知道过来请安。” “是,姐夫。” “哦,对了,等等。”水墨恒突然看了雨儿一眼,带着咨询的语气问王喜姐,“要不,让雨儿去那边吃?” 意思谁都懂,佟宝在那边。这是给他们创造相见的机会。 王喜姐望着雨儿:“你自己决定吧。” 雨儿脸色赧红,支支吾吾道:“我,我跟着小姐。” 王喜姐看了水墨恒一眼,见他冲自己微笑,又对雨儿道:“客随主便,你还是听水少保去那儿吃吧。” “是,小姐。”雨儿弱弱地回答。 “那你跟这位姐姐去。” 别过陈妍是和李彩凤,莫白和向甜高兴地拉着雨儿走了。 水墨恒、陈冰如、马湘兰、李史留在这边。 李史在朱翊钧面前很有两把刷子,觉得自己是表哥,时不时地还敢出言调笑,可见了李彩凤这个姑姑,如同老鼠见了猫,怔怔地站在旁边,不敢坐,也不敢开口说话。 陈妍是看出李史的局促,笑道:“李史,坐啊,来我这里,就跟在你姑姑那里一样。” “多谢陈太后!”李史鞠了一躬。 “哟呵,跟着你师父,果然有进步哈,还知道客气,人看上去也斯文些。”李彩凤取笑。 “姑姑,”李史尬笑,“侄儿没你想象中的那么不懂事吧?” “哼哼!”李彩凤哼笑,“懂不懂事,曾经有多讨人厌,你自己心里难道没数吗?跟着你师父好好学,希望你比你爹有出息。” “侄儿一定努力给姑姑看。”李史紧握拳头。 “努力是为你自己,而不是为我。”李彩凤纠正,“姐姐让你坐就坐吧,别站着。” “多谢姑姑!”李史终于坐下。 不过,在这种场合,仍然感觉有些格格不入。但没办法,姑姑表弟来,肯定得作陪。 朱翊钧明显也有些局促,紧挨李彩凤坐着,不敢搭话,只敢偶尔用余光偷看王喜姐一眼。 自朱翊钧进来,王喜姐基本上勾着头,偶尔微微抬头,一眼便能看出她少女般的羞涩。 很快,莫颜、卢冰、馨儿来了,给两位太后和皇上行礼,并致歉说应该早来。 陈妍是低头不见抬头见,倒没什么; 可李彩凤,嘴上回着“无碍”,眼睛却便情不自禁地看向三位的肚子,只是挪离的速度很快,不至于引起尴尬。 “好,人到齐了,准备开饭。”陈妍是率先站起,将一众引进餐厅。 海菡和悉心早已在那里等候。 尽管这里是陈妍是的欣然居,今天她是主人,可李彩凤依然不肯坐上席,坚决让给陈妍是。 这样,以陈妍是为首。 左边依然是李彩凤、朱翊钧、王喜姐、李史;右边依次是马湘兰、水墨恒、莫颜、陈冰如、卢冰、馨儿。 总共十一人。 非常难得的一次相聚! 这种场面,之前没有过,之后也不会出现。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六百八十七章、曾经的死对头 如此难得的一次相聚,冯保居然没有参宴。也许,他是唯一一个本该参宴却没有参宴的人。 但他认为自己的决定很英明。 像李彩凤和朱翊钧一样,他同样没有料到,水墨恒会将王喜姐也请来。既然请来,肯定要坐一起吃饭。 自己该坐哪儿? 若按惯例,身为朱翊钧的大伴,又是大内主管,当坐在朱翊钧的身边。而朱翊钧其中一边肯定有李彩凤。 可今天王喜姐来了。 那朱翊钧的一边是李彩凤,另一边必定是未来的皇后王喜姐。 难道要坐在王喜姐的旁边? 冯保自己都觉得“有煞风景”,一个糟老头儿而已。况且桌子上都是年轻人,所以禀告李彩凤不参宴。 他去哪儿呢? 先是去了自己将来的宅院永亭观,一个人静静地坐在里头,一方面回忆自己的前半生,一方面畅想自己的后半生。 然后去找孟冲。 他们两个原来是死对头。 孟冲是上司,不待见冯保;而冯保更不待见孟冲,总有一种藐视的感觉,恨不得将他踩下去。 这个愿望最终实现了。 孟冲倒下,家也被抄了,虽然并未定罪,可一无所有,如同过街老鼠人人喊打,甚是凄凉。 好在水墨恒的斡旋下,孟冲没有报仇,没与高拱雒遵合作,没将冯保的罪证爆料公之于世。 仅对水墨恒一人讲过。 因此冯保躲过一场浩劫,若当时孟冲选择与高拱雒遵合作,结局还真难料。 冯保稳稳地坐上内廷第一把交椅,而孟冲寄身水墨恒名下,再次成为一名出色的大厨。 过了几年太平日子。 且重新认回黎康这个干儿子。 黎康也已经搬到他的身边。在水墨恒的撮合下,还信誓旦旦地承诺要孝敬他一辈子。 见到冯保的那一刹,孟冲还是有些惊讶。第一感觉,冯保的姿态着实放低了。 在天上人间,孟冲算是主人。 冯保登门拜访,当然不会拒之门外。虽然司礼监掌印做得没有冯保好,但基本的礼仪还是懂得。 分宾主坐定。 对话以一种轻松的方式展开。 “冯公公,真是稀客呀!怎会想到来看我?” “不欢迎吗?” “当然欢迎。”孟冲说话也直接,“不看僧面看佛面,你是主子的好友,我怎会不欢迎?” “多谢!” “只是,冯公公今天陪同李太后和皇上造访,怎么溜达到我这儿来了呢?”孟冲诧异地问。 “孟公公,你不是也没去吗?” “我?”孟冲微微叹了口气,“理应要去请安。可冯公公你也知道,李太后一向嫉恨于我,想想还是算了。再说,我现在不过一介平民,也没资格去拜见她们。” 冯保跟着叹了口气,喃喃地道:“不瞒孟公公,刚才我去了永亭观,坐在里头想了半天,最后还是觉得孟公公的日子过得舒坦呀!让我好生羡慕!” “这便是你找我的原因?” “不全是。” 孟冲摇头笑了笑,带着几分揶揄的味道:“人生真是好奇怪,从前,冯公公千方百计想要坐上司礼监掌印的位置,可如今坐稳了,却又羡慕起我的日子?” “是真心羡慕!”冯保感慨地说,“你现在过的生活,就是我将来想过的生活,只不知能不能如愿以偿啊!” 见冯保如此诚挚,孟冲沉吟了一小会儿,然后才感慨道:“没想到一向不可一世的冯公公,居然与我谈起生活的话题!呵呵,不管你认不认同,我认为,在我当司礼监掌印的那两年期间,你可是相当看不起我的……” “我承认有那么一点点,但还谈不上相当!”冯保尬笑回应。 “好吧,那我也不妨提醒你一句,若将来想过我这种悠闲自在的生活,你首先得与我主子搞好关系。” “为什么?我能不能光荣退休,不是在于李太后或万岁爷吗?” “嘿嘿,我看不见得。”孟冲摇了摇头。 “此话怎讲?” “我当初是如何下台的?不知情的人或许都以为是你将我挤出大内,可冯公公应该心知肚明,真正拉我下台的是主人,而不是冯公公你。”说到这个话题,孟冲想起莫秋楠这个人妖…… 冯保点了点头:“那你应该恨你主人才对啊!” “是,我当时的确很恨,甚至一度想与他同归于尽,可他的诚心打动了我,也让我觉得自己最适合干什么。经过这几年的沉淀,更让我觉得主人当初为我选择的路,就是最适合我的路。或许这点,冯公公也看出来了。” “的确。否则今天就不会找你谈心了。” “所以说,冯公公能不能光荣退休,只需问我家主人就行。他不仅有未卜先知的本领,而且眼光独到犀利。多少牛人,无论是高拱还是张居正,包括一代枭雄邵方,甚至先帝隆庆皇帝,主人似乎都能准确地看透他们的心。这一点,世上无人能及。” “看来,这些年你待在你主人身边,心智变得强大多了。”冯保由衷地赞了一句。 “我能力确实不如冯公公,可自认为不傻,一些人情世故,还是能够看明白。” “我与你主子的关系难道不够好?” “好是好,但我觉得,冯公公有个不好的习惯,喜欢背地里做些见不得光的事,请恕我直言。” 对此,冯保不否认,确实做了一些见不光的事,想着许多罪证孟冲肯定也知道,只是像水墨恒一样没有捅出来。 但听到这话,还是为自己辩白了一下:“喜欢谈不上吧?而且我对天发誓,没有做对不起你家主子的事……” “冯公公,话别说得太死。”孟冲以一种怀疑的姿态将其打断。 “什么意思?” “古玥一事,你怎么解释?” 冯保一愣:“你知情?” “我不知情,但我知道你与古玥的关系。” “此情你家主子早就知道,而且我向他解释过。他也不认为这是什么对不起他的事,只看作是万岁爷使小性子罢了,根本不会对他造成什么影响。” “好,这事儿我也相信不会对主子造成什么大的影响。可馨儿和卢冰呢?” 冯保一颤:“你什么意思?” 孟冲嘿嘿冷笑:“我想说什么,冯公公难道不明白?” 稍顿了顿,紧盯着:“馨儿曾是李贵妃的贴身侍俾,而卢冰是冯公公进献给先帝的,为何最后都成了主人的妻子?冯公公不会告诉我这都是偶然的浪漫遇见吧?”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六百八十八章、大胆的猜测 冯保极力保持镇定:“孟公公,话可不能乱说。” “我当然知道。”孟冲点了点头,“所以,我连主人都没告诉。冯公公在大内待了将近五十年,我不比你短。你做到司礼监掌印,我同样做过,只是没有提督过东厂而已。但对政治斗争的见识和理解,我想应该不会差太多。” “你到底想说什么?” “冯公公别着急嘛!也许是长期深陷政治斗争的缘故,容易将本不相干的两件事联系起来。像我这种没有多少政治觉悟的人,有时候也会变得十分敏感。主人哪方面都强,但也有一个很大的弱点,冯公公知道是什么吗?” “他哪有弱点?”冯保嘿嘿一笑,“即便有,也会被他的优秀完全掩盖掉。” “冯公公你错了,人无完人,再强的人都会有弱点。你知道我家主人最害怕什么吗?” 冯保摇头。 但一副急切想听的样子。 因为之前还从未有人这样评价过水墨恒,孟冲居然信誓旦旦地说他有一个很大的弱点! “主人最怕女人的眼泪。而事实也证明,主人此生的最大弱点便是女人。” “女人?”冯保疑惑的神情,“他不是被誉为一代男神吗?不是很招女人喜欢吗?京城有多少女子见了他都会尖叫的,而且他也很擅长抓住女人的心啊!” “没错,但冯公公难道没听说吗?善骑者坠于马,善水者溺于水,善饮者醉于酒,善战者殁于杀。正因为主人是万千女子心中的男神,所以往往很多时候不忍心拒绝她们。” “孟公公的意思是,女人有可能成为他的克星?或煞星?或成为他的绊脚石?” “但愿我的担心不是多余的。” “肯定多余。”冯保断然下结论。 “是否多余,日后自有分晓。” “可是,怎么还扯到我的头上?”冯保一脸的委屈,“馨儿、卢冰成为你家主人的老婆,跟我有什么关系?” “冯公公,有没有关系你自己清楚。当初,馨儿到底是李贵妃送给主人的,还是出自你的建议和安排?而卢冰为什么会无缘无故出现在主人身边,你可别告诉我完全置身事外。” “你的想法太恐怖!”冯保森然回道,脸上的笑容骤然不见,“别说这事儿子虚乌有,你知不知道你的猜测会害死人?甚至极有可能引起政局大动荡。” “所以我才谨慎地对冯公公一个人说呀!” “我可以告你恶意诽谤、污蔑。”冯保咬牙切齿、怒指相向。 “然后呢?” “然后,然后……你到底居心何在?为何要挑拨我与你家主人的关系?啊?是见不得我将来也要住进天上人间吗?还是对我一直记恨于心,想打一场翻身战,将我置之死地?” 冯保既愤怒又激动。 相反,孟冲却表现得极为冷静,说话的语速也不快,显得慢条斯理:“冯公公,你想多了,我对你曾经是有过恨,但那已成过去。我现在的生活很好,你都说羡慕嘛。像我这样经历过大风大浪的人,还知道珍惜当下。” “我没想多,是你想多了。你凭什么怀疑?你主子都没怀疑,你难道自以为比他更聪明?”冯保气得眼珠子都快飞出来了。 “当局者迷啊!我已说过,主人此生最大的弱点就是女人,容易相信女人,尤其对他好的女人,好像从不知道拒绝。” 冯保“哼”了一声。 “你以为你很懂你家主人吗?他怎么没拒绝对他好的女人?拒绝过陈太后,拒绝过马湘兰,这些别个不知道,你还不知道?哼,我想多了,我看是你居心叵测吧?你说,你这到底是帮你家主子,还是害他?” 孟冲被斥,依然表现得相当平静,与执掌司礼监掌印时的他,性格上似乎改变很大。 “冯公公,谁都知道,我如今寄身于主人名下,他就是我的保护伞,我会害他?岂不等于害我自己吗?我虽然政治觉悟不及你,可还不至于傻到搬石头砸自己的脚吧?” “那你胡说八道胡乱猜测?” “冯公公可以将我视作胡说八道,但我认为我的猜测有一定的根据和合理性。” “合理个屁?狗屁根据!”冯保一着急,直接爆了粗。 “外界都传言,李太后和主人关系暧昧,这一点冯公公想必比我清楚多了。咱虽然都是太监,可感情的事儿也并非一无所知。冯公公喜欢一个女人,会送一个男人到她身边去吗?反正我是不会。李太后却做了这样的事儿,难道不值得怀疑吗?” “所以你怀疑是我的杰作?” “还有卢冰,别个不清楚,但你我都知道,她曾是服侍先帝的宫女,却为何跑到主人身边来了?外界的人都不知道卢冰的身份,有些人认为她只是一名普通宫女,有些认为是主人在街头救下的卖艺女子,而主人和卢冰对此更是只字不提,这中间到底经历了什么?冯公公难道就没有想过、没有追问过?” “我没你那么无聊!” “想来想去,我只能想到冯公公,其他人都没有机会,也不会这么干。冯公公提督东厂多年,而东厂是个探子机构,这正是你的所长。” “够了!” 冯保大喝一声,脸色变得铁青:“你是不是现在生活变得安逸了想搞事啊?” “冯公公,正是因为现在生活安逸了,所以才不想这种安逸的生活被打乱。” “若你这样不嫌事大,生活肯定会被打乱。” “我当着冯公公的面说出来,只是想提醒冯公公,有些事做了就做了,就像你将古玥间接放在主人身边,但不要太过分,别到时候弄巧成拙。主人的妖孽劲儿你也知道,不是那么好骗的。” “我俩没法交流!” “告辞!” 冯保气愤填膺,拂袖而去。 孟冲立即冲上,将他一把薅住:“冯公公,你这脸色铁青,出去如何见人?而且你不打算与太后她们同桌吃饭,知道你来找我,你这样出去,被人瞧见,岂不说我招待不周?很容易引起主人和太后的怀疑。还是冷静点,中饭在我这儿吃一口,咱俩小酌两杯,对你对我都好。” “被你气饱了,不想吃。”冯保一甩手,夺门而出。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六百八十九章、久病成良医 “你不想吃,坐也得给我坐着。” 孟冲大喝一声。 可谓鼓足了勇气。有史以来,第一次对冯保大声嚷叫,即便当初是做他顶头上司的时候,都没敢用这种语气。 冯保当即一愣。 然后一扭头,见孟冲一本正经的样,又是气,又是恨,带着揶揄加恼怒的语气:“你,是在跟我说话吗?” “这里还有别人吗?” 孟冲反问,似乎并不感到害怕,还带着威胁的口吻:“如果冯公公不怕事情闹大,你尽管出去生闷气让人瞧见。” “想闹事儿的不是你吗?”冯保用生硬、森然的语气反击,憋着一肚子火,就像随时会燃烧起来似的。 “如果我想闹事儿,就不会对你讲,而应该对主人讲。冯公公是聪明人,相信不用我多说。我的猜测如同一颗地雷,如果冯公公执意要将它引爆,不仅会伤害到你和主人,也会伤及无辜。这其中的厉害冯公公不会不知。” 冯保怒视孟冲,没有搭话,恨不得将他吃掉的样子。 孟冲接着说:“如果我猜测是对的,希望冯公公能收敛一些;如果我的猜测是错的,就当给你一个提醒。但我的出发点只有一个,就是希望主人不会出事。当然,我也希望冯公公不会出事。所以恳请冯公公配合、体谅。” 说完,冲冯保深深鞠了一躬。 非常诚挚而有礼貌。 其实,以冯保笑面虎、绵里藏针的性子,加上与孟冲的关系,既然决定要走,别说对他嚷,就是好言好语,都不会转身认怂。 转身是因为这件事实在非同小可,稍加不慎,后果不堪设想。说是一颗地雷还轻了,应是一颗威力巨大的炸弹。 见冯保还在犹豫,孟冲又补充道:“假如冯公公与我家主人真的翻脸开战,谁的胜算更大?冯公公有把握赢吗?” “我从来没想过翻脸,这不过是你吃饱了撑着没事儿干。”冯保黑着一张脸。 “既是如此,身正不怕影子歪,清者自清,冯公公又何必生那么大的气呢?” “好,看你如此诚心诚意,那我便坐下。不过,我已经走到这儿来了,就不会再回去,若你真想把我留下,去搬个躺椅过来,我就躺在这儿兜兜风。” 冯保算是退了一步,但为了保持足够的尊严,坚决不跟孟冲回屋,还得指使一回才算消了消气。 “这个容易。来我逍遥亭,你便是客人,给你搬椅子算什么?我马上给你搬过来。”孟冲一口答应,很快便搬来一张躺椅,放在冯保后边。 “请坐!” 冯保也不客气,甩屁股便坐下,然后往后一躺,闭目养神,在孟冲面前摆足了架势。 孟冲倒不介意,笑着说:“那冯公公休息会儿,我去为你做几道小菜犒劳一下。” 冯保没有吱声,孟冲刚一转身,他又闭着眼睛问:“这里中午没人进来吧?” 孟冲回道:“没有。平时只有我和黎康、还有李史三个,他们中午都不回来吃饭。” “你不是天上人间的总厨吗?” “是,但刚搬来没多久主人便帮我物色了四个徒弟。我现在一般只做指导,很少亲自动手。” “那今天我岂不是很荣幸?”冯保一直没睁眼。 “谁让你是大内主管、又是主人的好友呢?应当的应当的,你来逍遥亭,不就是打算在我这里吃饭吗?” “本是打算来你这里吃饭,可现在心情丢进冰窖了。” “吃不吃随你的心情,但做不做代表我的诚意,我还是精心为你准备几道小菜,请冯公公稍候。” 孟冲说完,忙活去了。 留下看似闭目养神的冯保,实则头脑一片混乱……当然,最后饭还是没吃,死活不动…… 无论孟冲如何恳求,都说将小桌子搬到他跟前,他怄着气就是不答应,活活饿了一顿。 谁都没想到。 连他自己都没想到,来天上人间居然饿肚子! 刚一过饭点儿,便气冲冲地走了。 孟冲也没再挽留,相信冯保见了李太后,肯定会说吃过。 但想着冯保神情如此复杂,孟冲觉得有必要做一件事,所以迅速回屋写了一封信,用火漆封好,准备交给主子。 …… 冯保回到欣然居,那边的宴席也结束了。因为参宴的十一人以女性居多,没有张罗喝酒,所以吃饭用的时间并不长。 见冯保回来,水墨恒笑道:“冯公公,想不到你还有情致找孟先生聊天哈,这顿饭吃得如何?” “凑合吧!”冯保尽力将自己真实的情绪压抑住,回了三个字。 “找他都聊些什么呢?”水墨恒又问。 “求经!” “求经?冯公公向他求经?” “对呀!他现在真的过着天上人间般的生活,我好生羡慕啊!当然得向他请教。” “若你俩真能聊到一起,我为你们开心呀。” “我与他为什么不能聊到一起?”冯保反问了一句。 “能,能。” 水墨恒连连点头,“人与人之间只要敞开心扉,求同存异,都能聊到一起。” 冯保看了李彩凤一眼,便不再说话。 吃完饭休息片刻,李彩凤便要回宫。 只是瞧朱翊钧和王喜姐这对儿小情人的表情,似乎还不尽兴。但李彩凤发话了,他俩也不敢提出异议。 这样,依旧是水墨恒送李彩凤、朱翊钧和冯保,而让黄飞和馨儿送王喜姐和雨儿。 途中一切正常。 水墨恒从城里回来,前脚刚一踏进水墨居,孟冲后脚便跟进来了。 “主人。” “孟先生?有事?” “进屋说。” “好。”见孟冲神神叨叨,水墨恒感觉有点奇怪,连忙将他引进自己的书房,而没有选择通常的会客厅。 孟冲尚未就坐,便从怀里掏出那封用火漆封好的信,递给水墨恒说:“主人,这封信给你。” “谁写的?” “我。” “不能当面说?” “不仅不能当面说,而且我还得恳求主人答应我一个条件。” 水墨恒搞得有点紧张,笑了笑说:“孟先生,咱俩现在是什么关系?用得着这种方式吗?” “请主人答应我。” “好,我答应你,说吧,什么条件?” “只要我孟冲还活着,主人永远不要拆阅这封信;但如果哪一天我突然离奇失踪或死去,主人记得要第一时间拆开。” 神马情况? 水墨恒心里更是一紧……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六百九十章、未雨绸缪 “你先坐下。” 为了缓和紧张的气氛,水墨恒没有立即伸手去接那封信,而是自己先坐下,然后抬手请孟冲也坐。 孟冲再次恭敬地将信递过来。 这次水墨恒接了。只是接过后随意地放在桌几上,并没有刻意琢磨或端详一番。 孟冲这才小心翼翼地坐了下来。 “离奇失踪?” “突然死亡?” 水墨恒喃喃道,直觉孟冲哪儿不对,笑了笑,尽量保持轻松:“听起来好像蛮吓人的哈,你怎么会有如此奇怪的想法呢?” “也许只是猜测。” “所以决定采取这种谨慎的方式?” 孟冲点了点头。 水墨恒突然问:“与冯公公有关?” 孟冲一愣:“我本来就是猜测,所以希望主人就不要猜测了。如果我既没失踪也没死,而事态发展到我觉得需要告诉主人的时候,我自然会坦诚相告,但现在似乎不是时候。” “好,我答应你不再追问,将这封信藏好,但我希望你不会失踪更不会死去,就当这封信没写最好。” “多谢主人体谅。我也希望如此。” “需要人保护你吗?”水墨恒突然又问。 “不用。” “那你自己小心。” 孟冲应了一声,起身退出。 水墨恒沉吟片许,然后将信拿在手上看了看,琢磨着信中的内容到底是什么?是否真与冯保有关?孟冲白天就见过冯保嘛,除了冯保还能联想到谁? 可作为主人,既然答应不拆,那就得遵守。 所以将信塞进了抽屉。 这不禁让他想起了当初高拱,也是塞给他这样一封信,但结局却大不一样:将高拱那封信提前拆了。 然而,孟冲的信没拆。 这是因为:与当初高拱的关系和现在孟冲的关系不一样。那时高拱大权在握,而且政治手腕相当强悍,处处需要堤防,否则一不小心会落入他的圈套之中。 眼下孟冲不同:第一,他现在手中没有权力,自然不会耍什么手段;第二,与水墨恒是同一条船上的人,用他自己的话说,水墨恒就是他的保护伞。 孟冲本也不是一个心机重的人。之所以怀疑到冯保头上,不过是因为见的政治斗争多的缘故—— 久病成医。 可以说,水墨恒对孟冲没有一丝防范之心。 况且,无论是站在主人的角度,还是站在朋友的角度,如果不能遵守诺言,那就成了没底线的人。 所以,孟冲的信收起来。 只是非常好奇,信中到底写着什么? 虽然怀疑与冯保或许有关,但到底因为什么,将孟冲整得神神叨叨的,这不得而知,只能拭目以待…… 不过想着孟冲说得那么吓人,又采取如此谨慎的方式,水墨恒也没将信藏起来后便不闻不顾。 当天晚饭后,让黎康和李史两个留下。 虽然他俩都是调皮捣蛋的鬼,但在水墨恒面前还不敢放肆,老实本分的样子。 而且自入住天上人间后,他俩确实改变很多。毕竟从事的是服务行业,水墨恒一再强调服务态度,并放话说:若无故得罪客人,小心赶出天上人间。 不老实不行。 再说,他俩还指望通过好好工作,改变形象,然后讨两个好媳妇儿暖被窝呢。 两人白天几乎形影不离,总是相互比较,甚至较真儿,都害怕对方超过自己。 原来也总这样。 只是原来侧重于装逼耍酷,而现在偏向于自己的人设和价值,正能量的东西居多。 肯定都有进步。 这一点,水墨恒看在眼里。其他人对他俩的印象也有所改观,现在见了,不会再说是街头小混混。 “师父,这些日子,我和师弟表现如何?”刚一坐定,李史便炫耀地问。 “别得意,重在坚持。”水墨恒虽然心里认可他俩的表现,可嘴上不轻易表扬。 “我以为师父找我们来,是奖赏我们的哩,至少得夸奖几句给我们加加油吧。”李史覥着脸。 “加油!” 水墨恒遂他愿,举起拳头。 “师父好敷衍,那么勉强,还是算了吧。”李史摇头叹气。 也不愿闲扯,水墨恒直奔主题:“你俩在逍遥亭,是住前院还是后院?” “前院。”黎康答道,“后院干爹住。” “你干爹最近有没有和陌生人来往?或是你们发现他有什么心事没?” “没。”黎康不假思索,“他除了教授几个徒弟学习做菜,平时没接触过什么人。” “怎么?”李史突然一警,“师父怀疑孟叔叔?” “别胡说八道。” 水墨恒眼睛一瞪,纠正道:“怎么能用怀疑?我这是关心老年人的生活,懂吗?” 转而又对黎康语重心长地说:“你干爹原来得罪了不少人,虽然现在寄身我名下,可天上人间鱼龙混杂,而且这个问题短期内还无法解决。所以我担心有人趁浑水摸鱼,对你干爹干些不利的事,希望你们多留一个心眼。” “多谢师父提醒。”黎康点头。 “平时多关心关心他,陪他说说话散散心,晚上别只顾着打闹或半夜不归,老年人容易空虚。” “是,师父。” “还有,你们也知道,这儿的住宅区不让陌生人靠近,尤其要留心这点,特别是晚上。” “明白。” 交代几点之后,水墨恒顿了顿,想着这事儿也不能说得太直白,只能到这个程度。 再说就过了。 李史见水墨恒沉吟不语,嬉皮笑脸地关心自己感兴趣的问题:“师父,你为什么招来的女子都是已婚的啊?能不能招一些少女进来?嘿嘿。” 水墨恒取笑:“你不是要啃老吗?找媳妇儿向你爹向你爷爷要啊?难不成你要自力更生?” “啃老当然没错,但我想自己先谈,谈成了再去啃嘛。师弟都要自己找,我比他帅,比他牛逼,比他家世好,难道我还会落后于他?”厚颜无耻的程度……无人能及。 不过这个建议还凑合。 水墨恒点了点头,解释道:“现在招进来的都有一技之长,能实打实地干活儿。等这里产品大量出世后,我会考虑招一些颜值高的模特进来当宣传大使。” “啥啥?” “师父说啥?” 李史和黎康显然不明白这两个现代词的意义。 水墨恒只得变换一种方式:“就是招一些养眼的靓丽的少女,替我做宣传。” “哇塞!那太好了!师父到时候别忘了介绍给我哈!”李史高兴得跳起来。 “还有我,师父!”黎康也兴奋地附和。 “师父领进门,修行在个人。能不能勾搭上,就要看你们自己的本事了。” “要不,师父就泡妞儿的问题,再教我两招儿?”李史一副谄媚的样儿。 “滚——”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六百九十一章、一个喜欢吃鱼的家伙 今儿个天气很是反常。 本是响晴响晴的天儿,却突然一声惊雷,随即刮起大风,蔚蓝色的天空上登时飘荡大块儿大块儿的乌云。 而太阳公公仍旧高挂空中,只是时不时地被片片乌云阻挡。 水墨恒在养殖区的家禽单元,正向两名饲养员了解情况,并作相应指导,被这突如其来的鬼天气给搅和了。 其实,最先被搅和的也不是他,而是那些受到惊吓的鸡鸭鹅,本来十分欢快的声音,一下子变成逃窜躲避的惊吓声。 这种太阳与乌云、响雷、强风并存的天气,在北京并不多见。 水墨恒抬头一看,正好有一块儿乌云盖过自己头顶,却没有立即离去,而是在上空不断盘旋着,似乎在鸣叫、宣泄着什么。直到一阵强风呼啸而过,才将它逐渐推向远方。 但,这一块儿推走了,那一块儿又来了。 而且,大块儿大块儿的铅云越压越低,仿佛伴随着黑厉厉的山鬼鼓翼而来,太阳公公显然也受不住这惊吓,光芒逐渐暗淡下去,直至完全消失,像是黑夜即将来临。 水墨恒不禁打了个寒战。 连忙吩咐饲养员将鸡鸭鹅驱进栅栏里的笼子。 突然,平空又是一道闷雷,比之前的雷声都要响亮,简直如石破天惊,接着豆粒般大的雨点噼里啪啦地猛砸而下。 家禽更是惊慌失措…… 风声、雨声、雷声、各种惊吓声、撕裂声交织一起。 “报主人!” 而就在这时,一名门子冒着风雨急奔而来。雨他顾不上,风吹得他眼睛都睁不开。 “什么事?” “门口来了一位怪人,看似疯疯癫癫饥寒交迫,问他进来干什么他不说,让他登记也不写名字。”门子禀道。 水墨恒一抬手:“不登记不让进,这是规矩。” “我们跟他是这么说的,可他死活不听,执意要往里面钻,说要见主人。” 瞧门子的神情和语气,好像一两句话还解释不清,水墨恒道:“你过来先避一下雨。” “多谢主人。”门子挨近。 “那人多大年纪?” “看起来得有五六十岁,妥妥的老头儿,我们不敢对他用粗,这种事儿主人本也明令禁止。” “问他什么事没?” “问了,可他就是不说,只说要见主人。” 水墨恒脑海中立即搜索:五十六岁,疯疯癫癫,老头儿?不肯暴露自己的名字…… 好像没有跟这种人打过交道啊! 会是谁呢? 风还在刮,雨还在下,太阳公公被吓得躲起来,再也不敢露面了。 “等雨停了,我过去看看。” “好,主人,那我先过去。” “雨这么大,怎么过去?等停了我与你一道。” 水墨恒将门子止住,瞧他一副尽职尽责的样子,不禁问:“你叫什么名字?” “回主人,小的叫张鱻。”张鱻回道,进而又解释,“但不是新鲜的鲜,而是三个‘鱼’字的那个鱻,听我爹妈说,我小时候特喜欢喝鱼汤,所以就取了这个名字。” “那现在呢?”水墨恒又问。 反正雨没停,闲聊几句,刚好打发时光。 “现在喜欢吃鱼。”张鱻第一次与水墨恒面对面地交流,显然有些激动、谨慎,说话时脸上挂着笑容。 “你也是水军中的一员?”其实,这个问题问得多余,现在看门的门子都来自水军。 “是。” “原来是干什么的?” “是教中一名教头,就是平时教有这方面爱好的教众耍两下子。” “哦?”水墨恒眼睛一亮,“这么说,你身手不错吧?” “一般,一般!“张鱻谦虚地回道,“与主人比起来,我那是小巫见大巫,萤火之光而已。” “门子每天的训练,是谁在负责?”因为所有关于水军的事,一直都是黄飞全权处理,水墨恒并未过问。 看门的门子有十几个,加上不同区域和馆子里也有,加起来总共有三十多个,每天需要集体晨练和晚练。 虽然不如锦衣卫辛苦、强度那么大。 但这些门子相当于警卫人员,自然需要一些看门的本领,精神状态要好,不能整天病怏怏的没精打采。 而且,万一有地痞流氓过来闹事啥的,要能hold得住。 所以,一定的锻炼很有必要。 “正是小的负责。”张鱻带着几分得意之色。 “张鱻,好,我记住这个名字,一个喜欢吃鱼的家伙,还是有两手的教头。” “多谢主人。其实水军中像我这样的兄弟很多,都殷切希望能为主人效犬马之劳。” “为什么?我没有你们想象中的那么好。” “不。”张鱻当即摇头,诚挚地说,“兄弟们只知道,如果不是主人,我们早被朝廷剿灭。” 这样的话,黄飞曾不止一次说过。 但水墨恒还是第一次听原黄天道的教众当着自己的面说出来,而且满含忠诚,所以内心不免有几分激动。 说明那帮人怀有感恩之心。 不过,水墨恒坚持他一贯的主张,不希望将这份功劳归于自己。每次黄飞提及时,他也是这样回复: “救你们的不是我,而是你们的前任大头领邵方。你们现在的安宁,是他用生命换来的。” 张鱻想了会儿,然后才回道:“这点我们不否认,如果不是前任大头领,主人不一定会让黄头领接手原黄天道;但如果不是主人,谁接手黄天道,都有可能面临血光之灾。” 两人这么一唠。 风停了。 雨也小了。 “走吧,我们过去瞧瞧。”水墨恒急着想看看,这个疯疯癫癫的老头儿到底是谁。 到了天上人间大门口。 “啦,主人你看,那个老头儿还在。”张鱻指着门口外一位看上起十分邋遢的老年人。 那人在门口徘徊不定,感觉火烧火燎的样子。可这副模样,又不肯登基签名,门子肯定不让进。 水墨恒出去了。 走到那人身边:“请问你找谁?” 那人猛地一抬头,像是受到什么惊吓,回道:“我要找水少保。” “我就是。” “啊?”那人一惊,盯着水墨恒打量一番,然后惊喜地道,“眉清目秀,哦,你应该就是水少保。” “你是谁?” 那人显得十分谨慎,附在水墨恒的耳边,声若蚊蝇地告知:“我乃泰州学派何心隐。” 听到“何心隐”三个字,水墨恒感觉耳边嗡的一声响,虽然对方声音很小,却如同吃了一记惊雷……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六百九十二章、烫手山芋 何心隐! 何心隐! 真的是何心隐吗? 就是曾经与道士蓝道行合作弹劾严嵩,将其拉下神坛;又为了拓宽办学的路子,与邵方合谋,让高拱东山再起的那个何心隐? 那不是一个传奇式的存在吗? 怎会是眼前这般模样? 消瘦而憔悴,脖子、脸上、颈上,都有深深的皱纹,如同一副行将就木般的身躯,而且看他衣着还如此狼狈…… “你是谁?” 水墨恒打量一番后,不得不再问了一次。 实在让人怀疑! “泰州学派,何心隐。” 这次回答的声音要大那么一丁点,而且中间稍作停顿,听起来不模糊。 “你不是在全国各地讲学吗?怎么会跑到北京来?而且执意见我作甚?你我之前似乎并无交集啊?” 水墨恒一连几问。 “这里说话不方便,能不能进去说?” “进哪儿?” “水少保真会说笑!看我这一身落魄,又来到你的家门前,除了能进你那儿,还能进哪儿?” “可据我的了解,你是个非常危险的人物。” 何心隐一愣,怔怔地望着水墨恒,有种不可思议的感觉:“这么快?都传到北京来了?” “你是指什么?” “水少保又指什么?”何心隐不答反问。 “你做的几件大事,好像都很危险。无论是弹劾严嵩,还是帮助高拱,即便是兴办私立学院、收授门徒、全国各地讲学,都与当下首辅的治世理念有冲突,甚至格格不入。” 何心隐一下子像个泄了气的皮球,喃喃地道:“如此说来,水少保是不准备接待我了?” “我想知道,你为什么要来找我?” “我有生命危险,是来寻求庇护的。”何心隐非常认真,但说话的声音还是很小,只有水墨恒一人能听见。 “生命危险?” “是。” “谁要谋杀你?” “这里说话实在不便。素闻水少保是个奇人,我想总该有过人之处吧。”见水墨恒一再追问,何心隐语气中不免带有一丝讥诮的味道。 意思很明显——你不该将我晾在门外谈事儿,这样是不是有些不礼貌不尊重人呢? 尽管如此,水墨恒依然沉吟了一会儿,想着此时此刻的何心隐无异于一个烫手山芋: 接吧,烫手; 不接,人家专程投奔,怎么说,也是因为看得起,慕名而来,若拒之门外,似乎不是大丈夫所为。 见水墨恒犹豫,何心隐毅然转身,边走边叹,只是叹气中分明夹杂着那股高傲的劲儿:“看来,是老夫心拙,误信人言!” “等会儿!”水墨恒开口了。 但何心隐没有转身,继续前行,虽然速度并不快。 “老先生唐突冒昧而来,总得给我几分钟思索回味的时间吧,关键你不是一个普通人。你连自己的名字都不敢报之门子,说明心里很清楚这一点。”水墨恒抢上几步,坦诚地说道。 何心隐停下脚步,但没有看水墨恒。 “是,在某些人眼中,我的确是个危险的人物,但我自以为不是坏人,不过四处宣扬自己的学说罢了;之所以来投奔,是因为外界都在传言,水少保从来都是一个不怕事儿的人。”这一番话,说得不卑不亢,也很坦诚。 “承蒙老人家错爱!原来不怕事儿,是因为很年轻……” “你现在不年轻吗?” “可原来是一个人,但现在不是。我身边有许多人需要保护,我必须随时保持警惕,不能犯原则性的错误。” “理解!无需多言,当我没来过。”何心隐再次起步。 “老人家也算是个惊天动地的大人物,若我这般,大门都不让你进,传了出去,肯定说我不够仗义,我也是个要面子的人;对你老人家,脸面也不好看。” 水墨恒态度非常诚恳,接着谨慎地说:“不如这样,我请老人家进去喝杯茶,将你目前境况说与我听,如果我能帮到你,定当尽一份绵薄之力;若不能帮,请你也不要责怪。” 这下,似乎轮到何心隐犹豫了,尽管他脚步依然未停,但速度慢了慢。 水墨恒又道:“如果老人家对我的事迹有所耳闻,想必应该清楚我与首辅张先生、皇上之间的关系。如今,我带着老婆们选择过上田园生活,就是不想参与政治,希望老人家理解我的顾虑。” “我相信老人家肯定遇到了麻烦,而且麻烦不小,否则你我之前没有一面之缘,不会贸然前来投奔。既然来都已经来了,就给自己一个机会嘛,何必意气要走呢?” 何心隐依然前行。 “不知道老人家与高拱高老的私交如何,但他的硬气可谓世人皆知,你肯定也清楚。他当时面对的处境绝对比你要糟糕,但我选择帮他,而他最终也领了我这份情。” “机会从来不会空降某个人的头上,都要靠自己去争取;即便真的降临,若他消极对待,也把握不住。” “老人家可谓举世瞩目的心学大师,出自心学分支泰州学派,而另一心学分支闽粤王门学派,宗主周坦与我还是故交,我能帮你,自然会尽力帮。 “话,我只能说到这儿了,剩下就看老人家自己如何抉择吧。不过,我非常感谢,你能在为难时刻想到我、投奔我。” 掏心掏肺、实事求是的一番话,终于让何心隐前行的脚步停了下来。他说:“如今的我,就是一滩祸水,将我请进你的门,你要做好心理准备。” 水墨恒强调:“我都丑话说在前头了,能帮则帮,不能帮请老人家也不要责怪。我虽然退居田园生活,不想理政事,可一定的政治倾向还是有的。” “那我随你进去,还有意义吗?” 水墨恒微微一笑:“老人家是心学大师,弟子满天下。做任何一件事,不是因为能看到结果,我们才去做;而是只有我们做了,才能看到结果。” “好,这话说得在理。水少保果然谈吐不凡。老夫先诚挚地给你说一声‘谢谢’,不过,既然水少保行事如此谨慎,那我也不妨提醒你一句:若因为我的到来,给你日后造成什么麻烦,还望水少保你多多见谅!” “请!”水墨恒做了个手势,引路先行一步。 “谢谢!”何心隐跟上。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六百九十三章、前无古人 后无来者 张鱻见主子还是将何心隐领进了天上人间,面儿上虽然冲何心隐笑了笑,算是对刚才的阻拦表示歉意。 可心里头仍纳闷不已。 如此邋遢的一个糟老头子到底是什么来历呢?而且看样子还倨傲得很,似乎主子追上去两次才将他挽留住。 “咳,咳,咳。” 何心隐衣服早已被雨水淋透,加上年事已高,疲惫不堪,刚一踏进天上人间,便开始咳嗽起来。 “是不是有点冷?” 水墨恒转身问了一句。其实,北京这个季节的天儿还好,即便全身湿透,也算不得冷。 果然,何心隐回道:“冷倒是不冷,就是感觉饿得慌。” 的确,这点从外貌和神情上也能看出来一二,“是不是好久都没吃一顿像样的饭了?” “是。一路奔波,惶惶如丧家之犬。” 考虑到何心隐是江西人,可能吃不惯北方的面食,所以水墨恒吩咐厨子火速做了两道小菜,煮一锅米饭。 趁这个当儿,知道何心隐肚子很饿,也没与他聊天,找了一套衣服让他换上,暂且休息片刻。 饭菜很快做好,送了过来。 看着何心隐囫囵吞枣吃完两大碗米饭,菜更是一扫而空,谈话才正式开始。 “多谢水少保招待,这是我多少年来吃过最香的一顿米饭。”何心隐吃完,连续咕噜咕噜两杯茶进肚,然后抹了抹嘴说。 “哦,是吗?”水墨恒微微一笑:“老人家的生活,应该很优裕才对啊!” “为什么这样说?” “因为据我的了解,泰州学派在民间异常的活跃,而老人家更是广收学徒,每到一处,年轻人趋之若鹜,影响力不单超过朝廷授予的教谕学正,甚至地方许多官员都不能与你相抗衡。” “水少保过奖了,我们这些山人,平常都是过着简朴的生活。” 水墨恒也不愿闲扯。 本就不是一条道上的人,而且看着吃饱后的何心隐,颧骨十分突出,给人一种桀骜不驯的感觉。 所以,直截了当地问:“既然吃饱了,咱就开始说正事儿。这里也没闲杂人,谁想谋杀你?现在可以说了吧?” “张居正。” “谁?”水墨恒一惊一愣。 “首辅张居正。”何心隐又重述一遍。 “他不是你的同窗吗?” “是,但我与他政见不合,关键他反对我兴办私立学院,反对我全国各地讲学。” “你是认真的吗?” “瞧你的年龄,不过二十来岁,我都可以作你爷爷的人了,难道还与你这个后生开玩笑不成?” 如此一来,水墨恒更觉得何心隐是块儿烫手山芋:“老人家可否详细道来?” “张居正不是得到皇上的恩准回家葬父吗?在那其间,我去拜见过他一次,建议他放宽对私立学院的诸多打压,尤其对读书人别太苛刻严厉。想着兴许看在同窗的份上,即便不答应,起码敷衍两句,谁知他完全不顾同窗之谊,当着众位官员的面将我扫地出门。” 何心隐似乎有一肚子怨言,喋喋不休,滔滔不绝:“作为同窗好友,我当然期望他推进各项改革,做一个名垂青史的太平宰相,但这几年下来,让我着实失望,虽然他满脑子的改革措施,但都只为一个字:钱。” 水墨恒插道:“若算上废帝顺德皇帝,老人家也算历经五朝,而这五朝积贫积弱,尤其到了穆宗一朝,国库空虚,积欠达千万两,张先生欲行富国强兵之道,难道不应该全力挣钱吗?有钱走遍天下,没钱寸步难行。” “挣钱本无可厚非,可也不能为了钱,什么都干啊?置道德与伦理不顾,更不管读书人的死活……” 见何心隐越说越激愤,甚至有点离经叛道了,水墨恒抬手将其打断:“你这些话是当着他面讲的?” “是。”何心隐点头。 “当时湖广一带的官员也在?” “在。他现在是首辅,如日中天威加四海,走到哪儿都跟着一群马屁精。水少保或许还不知道吧,他这次回家,坐的是三十二人抬的大轿哇。” “三十二人抬?” 水墨恒表示疑问。因为张居正这次南归,虽然待遇规格之高,可出京时分明坐的八人大轿。 动身当天,朱翊钧命文武百官前来相送,又钦点两百名锦衣卫禁兵随他南行,李彩凤也派随堂太监赏赐金币赙仪。 但三十二抬的大轿…… 自古未有! “这还能有假?”何心隐道,“那轿子乃我亲眼所见。轿四周的锦栏雕有百鸟百花图,色彩斑斓栩栩如生;轿顶用灿若金线的篾丝紧密编织而成,外面再罩以防水油绢;轿角牙檐峭拔,各踞一只展翅欲飞的金凤凰。” “轿子顶檐之下,是一圈高约一尺的黄缎制成的垂幔,和风之下丝绦微微摆动,如丝弦上拂动的纤纤玉手;垂幔半掩之中,是白绢花格明窗,两边各有六扇。上面惊艳的窗花,都是远近闻名的当地艺人的剪纸,抢眼得很哩……” “这么高级?”水墨恒问了一句。 “还不止这些呢。虽然轿子里面我没进去,可听人说,里面像两间房,一应规制陈设齐全:外间摆有书案,案上纸笔墨砚,案几两旁各站一名十六岁的妙龄少女;里间备有一张床,可作休息之用;脚下铺的是红毯,踩上去柔软,一点声音都没有。” “轿子从何而来?” “听说是保定府知府送的。” “哦,一个真敢送,一个真敢坐哈。” “可不?坐在里头,既可办公,又可卧床休息,多得劲儿!这不正合张居正的心意嘛?轿子一行,像是移动的殿宇,前后左右都是金甲侍卫,加上鼓乐前头导引,百官后头簇拥随行,一路上要有多风光就有多风光,万人空巷都挤到路边来看热闹……” 水墨恒听着,都感觉一股非凡的气势自心底腾腾升起。 真乃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何心隐接着话锋一转:“自古以来,凡天道与人道相合。《尚书》有言:玩人丧德,玩物丧志;志以道宁,言以道接。张居正如此高调行事,岂不有违天道、人道?” “你在百官面前也这样提醒过?” “对呀!我作为他的同窗好友,当然得提醒他行事要低调,若觉得自己功高震主,有胆儿享受连皇上都不能享受到的待遇,终有一天厄运会降临……” 对于张居正的膨胀,水墨恒早有感觉,不禁感慨:“老人家,忠言逆耳啊!”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六百九十四章、私立学院 “哎——”何心隐摇头,喟然而叹,“我高估了自己的能力,高估了张居正的肚量,高估了我与他之间的情谊,然而低估了他对我的恨意,所以才会有如此的悲剧。” 本来觉得何心隐和张居正是同窗好友,可经他这么一说,水墨恒觉得他俩算不上好友,仅仅同窗而已。 因为如果是好友,该清楚张居正的性子: 一、不喜欢被人议论,尤其对改革的问题指指点点,还当着许多官员的面儿。这可是犯了大忌; 二、不喜欢清流一派,清流的官员都不喜欢,更何况是不参与政治、游离于仕途边沿的山人? 试想—— 如果何心隐当着湖广官员的面儿,大赞张居正改革乘风破浪拨乱反正,开创万历中兴的好局面。那张居正肯定高兴,反过来也夸:这是我的好同学、心学大师啊! 可何心隐反其道而行之,不给张居正面子,还提醒他要低调,不能取得一点成就便膨胀,坐三十二人抬的大轿。那张居正即便当时不说,背后肯定也会黑着脸骂人: 何心隐本心应该是好的。 可张居正不接受,也不喜欢这种方式。改革的成就有目共睹,他需要赞美与鼓励,而不是诋毁与挑刺儿。 所以说,何心隐与张居正肯定不是知心朋友。 鉴定完毕。水墨恒问:“老人家现在不是好好的吗?怎么说是悲剧呢?” “我是逃出来的。” “逃?从哪儿逃出来的?” “从江陵。我谏言的当天晚上,便被荆州知府抓了,说我大胆狂言,得罪诋毁了张居正。” “那肯定不是张先生的意思。”水墨恒断然回道。 “没错。”何心隐对水墨恒准确的判断感到有一丝讶然,“张居正当时确实不高兴,可他是个聪明人,怎肯背这个黑锅处分我?岂不显得他小鸡肚肠?荆州知府拍马屁拍到马腿上了,所以不到一个时辰他便收到张居正的指示,将我放了。” “那老人家为何说他要谋杀你呢?” “荆州知府将我放了,并不代表张居正没有害我之心,只是因为理由不当;而相反,张居正正想拿我开刀。” “老人家猜测的?” “当然不是。我如今的门生可谓遍及天下,而且与不少官员都有深交,就在荆州知府放我的第二天,我便收到门生的消息,说张居正已经秘密会见湖广三台,决定查封全国私立学院,而我将成为他开刀的第一人,所以被湖广巡抚王之垣盯住。” “于是你提前跑了?” “不跑难道等着他们抓吗?我收到的消息绝对准确,张居正憎恨私立学院、想整顿学校,这是公开的秘密,而我作为全国各地私立学院的知名讲师,被他列为头号缉捕对象也在情理之中。” 水墨恒点了点头,沉吟一会儿,想着何心隐这番话,确实不是空穴来风、危言耸听。 自张居正上台后,便致力推行一系列的改革: 首先,整饬吏治,裁汰冗员,提出京察,提出考成法,让六科监督六部,内阁稽查六科,使得内阁成为真正的权力中枢; 然后,经济财政改革,整顿驿站、税关、盐政、曹政、马政、子粒田征收三分税银等,将过去不合理的制度逐一纠正。 政治逐渐清明。 经济飞速发展。 国家财政得到根本好转。 过去两三年的收入,只够一年的支出,整个隆庆朝都是入不敷出;而现在一年的收入,可顶未来三四年的支出。 “万历中兴”——绝不是嘴上说说,或被施政者夸出来的,而是政绩在那儿摆着,可以拿事实说话。 但总有不尽人意的地方。 比如:学校。 早在洪武皇帝开国之初,便下令全国各府县建府学、县学,后来又颁诏天下,赐学粮,增加师生廪膳,凡入府学、县学的学生,一律由国家负担费用,并免除生员一家的赋税。 这政策,可不同于今天的“义务教育”。今天的“义务教育”可以变相收费。而那时是真的免费,而且一家还跟着沾光。 那是真正鼓励读书的政策。 当时大明初创,人才匮乏,故洪武皇帝通过增加廪膳生员并给予殊恩优抚,为国家培育人才。 政策一好,向这儿涌的人自然就多了起来。 这跟度牒制一个道理。 随着廪膳生员的数额越来越大,越来越滥,各府县都已经承担不起了,叫苦连天! 所以,后来又给府、州、县重新定额,就是限制生员的数额,不得超标。 再后来,到景泰元年,新皇帝登基,为了收揽人心,又将生员定额取消。 后又定,又消,几经反复。 直到正德十年,也就是武宗皇帝,再次放开生员编制,从此一发不可收拾。 许多人都削尖脑袋往府学县学里钻,一入学校,就等于鲤鱼跳龙门,哪怕一辈子考不上举人进士,但只要占着生员名额,照样优免束脩,享受朝廷的优惠待遇。 洪武皇帝当时的政策,意在为朝廷培养人才,体现朝廷的优士之恩,重视读书人,可发展到后来,这养士的政策就变了味儿,有些人实在不是读书的料。 除去害群之马的那部分不说,不少老童生,从黄髫少年读到胡子拖鸡屎,都还不肯退出府学。 像张居正的父亲张文明便是其中一例。 都考不过他十二岁的儿子,还在那里不认命死读书。若不是张居正后来进了内阁,估计还会让朝廷继续供养着。 还有一类人,不认真读书博取功名,不肯钻研经邦济世的实际学问,却一味地标新立异,将空洞无物的玄学视为圭臬。 这部分人,最后许多成为山人。 因此,朝廷每年砸掉大把的银子,养的不是士,而是一帮对国家无用,甚至与朝廷对抗的狂徒。 对此,张居正深恶痛绝! 当然,这说的是官学,何心隐说的是私学。 而私学的情况较之官学更为严重,虽然不需要国家奉养,但他们标新立异的程度,不知强过官学多少倍。 以何心隐为代表,讲学之风盛行宇内。他们攻击朝廷,反对张居正严苛的改革,各地私立学院无异于对抗朝廷新政的堡垒。 为什么私立学院风行于世? 说白了,就是有不少当道政要的支持。 那些官员对张居正的改革心存不满,而自己又不敢站出来明确表态反对,便借助私立学院的势力,与朝廷唱反调。 张居正焉有不痛恨之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六百九十五章、自知无路 唯有借势 然而,张居正越痛恨何心隐那帮山人,水墨恒越是感觉为难。 这忙怎么帮? 在天上人间门口,听到“何心隐”告知这个名字的时候,水墨恒便抱持着慎之又慎的态度,第一感觉何心隐是块儿烫手山芋。 了解一番始末后,果不其然。 “老人家,既然你选择来我这里,说明肯定对我有所了解,那你该清楚我与首辅张先生的关系。” “当然清楚。” “且不说这个忙我有没有能力帮,老人家觉得我帮你的希望有几成呢?” “不瞒水少保说,这个主意不是我出的,而是我的门生,我不抱什么希望,因为你与张居正的关系牢不可摧,若你选择帮我,无异于站在张居正的对立面。” 水墨恒微微摇头,带着几分无奈之情:“老人家清楚这一点,还将这个秘密告诉我,跑我这儿来寻求庇护,这不是将我推到一个两难的境地吗?” “我知道。但我还是来了。” “为什么?” “因为放眼天下,若还能找到一个人敢站在张居正的对立面,那这个人只有水少保你。” “这是老人家的看法,还是你门生的看法?” “这个观点我与门生都认同。我不愿意来,是不想连累你;但最后还是选择来了,是想通过你告诉张居正,无论施行什么样政策,不一定非要杀人才能达到目的。我知道没机会对他说,即便有,他也不听我的,但从你口中说出来就不一样了。” 这个水墨恒倒是认同。 想着何心隐虽然狂妄自大,鼓吹一些异端学说,但只是反对某些严苛的政策,并非反动,更不属于造反行为,最多只是一种宣泄,出发点或许并不坏,他也是希望国家越来越好。 只是实现的方式不同。 张居正更倾向于激进。他所做的事情,几乎都是在动摇权贵阶级的利益,但又不是彻底地分裂与革命,去动摇他们的根本,只不过通过国家的强制手段,将利益再分配一次,从而将财富集中到国家手里而已。 何心隐倾向于改良,方式温和一点。与张居正只是政见不同,还谈不上犯罪,“死”更是无从谈起。 张居正肯定也清楚这一点,明目张胆地抓何心隐理由不充分,所以才会采取谋杀或暗杀的方式。 这也是他激进的一种表现。 水墨恒道:“老人家说说看,想让我传达什么?” “一,查禁全国私立学院不是办法,身为执政者,当问:为什么全国各地私立学院那么多?喜欢听我讲课的学生也那么多?根源在哪儿?我的门生又不是吃饱了撑着没事儿干。” “二,禁止我全国各地讲学理由是什么?难道就因为我反对他的某些政策?还不让人说话了?这跟‘焚书坑儒’有什么区别?我讲学不宣扬反动,只代表一种有许多人喜欢的学说。” “所以他不允我讲学,甚至采取谋杀的极端方式,我认为极其不明智。在我准备偷偷来北京的路上,湖广一带的青年士子就已经蠢蠢欲动,扬言围攻学政衙门,若我真的死了或全国私立学院被查封,我担心会引起大的事变。” 水墨恒点点头。 但没有立即回复何心隐,而是想了一会儿,然后才说:“关于查禁全国私立学院一事,相信张先生还得回京征求皇上的旨意,不可能私自做主,届时我会将老人家的话传达。” “多谢!”何心隐抱拳一揖。 “我还是那句话,且不说能不能帮到老人家你,至少得等张先生回京,我需要当面问清这件事,为什么要谋杀你?难道仅仅是因为与你的政见不合吗?还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或是老人家确实触犯了法律?”水墨恒回答得很谨慎。 “如果我真的触犯了法律,他为什么不下令签发拘票逮捕我?而要暗地里谋杀?”何心隐反问。 “我也是这么想的。”水墨恒点头,“但事关重大,我也不能只听老人家的一面之词。” “水少保说的有理。那咱就等张居正回京,相信过不了几日,他父亲一个月前就已经下葬了。” 水墨恒接着又问:“湖广那边的官员和士子,是不是都知道你已经逃了?” “肯定知道。” “那知道你逃到北京来了吗?”水墨恒其实是想这样问:“知道你逃到我这儿来了吗?” “只有我一些亲近的门生知道,官员们还不知道。” 水墨恒沉吟稍许:“老人家这阵子就住在我这里,如何?我想听听你的学说,当下为什么会有这多人追捧?” “水少保就不怕惹祸上身?” “我现在只将老人家当作一名山人,可没将你看作一名犯人,能有什么祸呢?”水墨恒笑了笑,继而意味深长地补充道,“我又不知道张先生要谋杀你。” 何心隐眉头一皱,随即明白过来,笑道:“对对,我也不知道张居正要杀我,糊里糊涂地便跑到北京来参观天上人间……” “老人家,这只是个笑话,可别当真哦!” “好好,笑话,笑话……” “老人家与邵方的关系很好,对吗?”水墨恒突然跳转。 “谈不上很好,只是普通朋友,更多是利益上的关系。” “除了老人家的学说,还有个问题我也很感兴趣,当初你与邵方是如何让高拱东山再起的?” “其实,先找的是徐阶,但他骂我们脑子有病,退而求其次,我们才找的高拱。就当时的政局,说起来推他们两个其中任何一个,都不是一件难事。张居正当时很年轻,根本不够格;而首辅李春芳,早有乞休之意,只等一个人来接替他。我与邵大侠只需鼓吹两下子,这事儿就成了。” 水墨恒诧异:“鼓吹?就这么简单?” 何心隐反问:“那水少保以为呢?当时只是没人敢而已,而我和邵方敢,并且做了,关键是我俩都具有相当的人脉。” 水墨恒承认。 确实如此,要说到人脉,邵方黑白两道通吃,而何心隐也是山人官员两头接,都有相当的群众基础。 这一点,非一般人所能比。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六百九十六章、大火大轿皆有因 如何心隐所料,五日后张居正便回到了京城,首辅的位子一直为他留着,期间并未设立临时代理首辅一职。 而这几日,何心隐真的就住在天上人间。 只是因为身份的缘故,基本上躲在水墨恒书房里看书,累了就扣着帽子去天上人间溜达一圈儿,隐藏得极好。 与何心隐的聊天中,水墨恒得知,这些年来何心隐一直在全国各地讲学,最近两年在湖北、江西一带。 全国较为有名的私立学院,大概有三十来家,几乎全部都有他的讲席,用“桃李满天下”来形容他的声誉毫不为过。 那么到底是什么原因促成他大火呢? 不外乎三点。 一是,各地官办学校都额有定数,大一点的县学,在籍学生不得超过三十人,小一点的县学通常只有十人左右。 由于名额太少,间接导致入官学的门槛儿极高,除考试严格,还有一大堆请客送礼沾亲带故的猫腻情况存在。 在这种形势下,私立学院应运而生。 他们的教育方法很像孔圣人:有教无类。只要有钱肯付束脩,什么样的人都可以进来。 这样,不少渴望进学读书但又请托无门的平民子弟,便纷纷涌进私立学院。学生多了,老师自然香饽饽。 这是由国家政策造成的。 第二个原因是,何心隐宣扬的学说确实有吸引人的地方。他反对三纲五常,直接叫板程朱理学。 可以说,程朱理学代表着朝廷的理念:存天理,灭人欲;然而何心隐鼓吹:人的可引导,但不可摧残,人人皆可成圣。 将人的能动性抬到天上。听了自然让人耳目一新:哎呀,我也可以成圣了? 因此,极能博得平民子弟的欢心。 抛开这个学说到底偏激、合理与否,但毋庸置疑迎合了当时许多青年子弟的心。 来听课的人,都认为“天生我材必有用”,你可以很牛逼,我凭什么不行? 所以,只要何心隐一登讲坛,远近青年士子都闻风而来。 而各地学院也认准了何心隐是一棵摇钱树,金字招牌,纷纷出重金聘请他前来主讲。 这一来一去,何心隐名声自是爆棚。 第三个原因,也是张居正最为嫉恨的,许多地方当道政要与何心隐有过密的交往,利用他反对朝廷的相关政策。 何心隐本人也确实反对,就这样一拍即合。 群众基础本来就好,加上当道政要又暗中保护,简直占尽了天时地利人和。 想不火都不行…… …… 关于何心隐和张居正两人之间矛盾冲突,其实水墨恒本心是不愿介入的。 虽然认为何心隐并没犯多大罪,言论自由嘛。但如果站在张居正的角度,何心隐鼓吹“歪理邪说”,讽刺施政者,辱骂朝廷,比照《大明律》的条例,似乎也可以勉强扣上一个“蛊惑人心”的罪。 但正如何心隐所言,张居正采取这种极端的处理方式,的确还有待商榷。 找个什么理由与张居正谈谈呢? 水墨恒琢磨,都说了不理政事,只想安心地过田园生活,若贸然前去跟他讲道理,而且还是质疑的声音,肯定不受待见。 可若不主动,张居正真的请旨皇上,查封全国私立学院,再去找他沟通,生米煮成熟饭了,那就为时晚矣。 …… 这天,刚好张敬修来了。 也就是他父亲张居正回京后的第三天。因为这是他第一次来天上人间,所以兴致勃勃。走马观花游览一圈儿后,去水墨恒那里,见面第一句话便是:“哥,我来了。” “哦,”水墨恒感觉契机来了,但面儿上表现得不冷不热,“怎么现在才来呀?” “哥什么意思?” “哥搬到天上人间已将近半年。” “我不是随父亲回老家,前天才回来的吗?” “回老家半年?” “哥今天说话咋阴里阴气的?我回老家三个月时间而已。” “那三个月之前你去哪儿了?” “年底很忙,年后准备回家,所以没空啊!” 水墨恒依然带着几分揶揄的语气:“你是不是比你父亲还忙?” 张敬修也听出来了:“哥,咱还是兄弟吗?有话直说呗,别转弯抹角,让人好难受。” “好,那我问你,去年年底我搬迁那日,你为什么没出现?” “抽不开身。” “不是有话直说吗?说实话。” “我父亲不让来。”张敬修犹豫一会儿后回道。 “为什么?” “不瞒大哥,父亲在夺情一事上对大哥有些意见,加上他不知从哪儿打听到,皇上收回温玉别苑这主意也是大哥出的,所以新怨旧恨加一起,就成了那个结局。” 水墨恒点点头,虽然张敬修给的理由与张鲸不一样,但两个人应该都不是胡说瞎编的。 夺情事上有意见,显而易见,当时就表现出来了; 关于温玉别苑的事,应该是生闷气,张敬修知道个中内情,但张鲸不知道; 至于皇上区别对待,搬迁派一千锦衣卫随行,南归派两百锦衣卫开道,可能有嫉妒之心。 总而言之,张居正有情绪肯定不假。 或许也不止上面三个原因,包括之前的高拱罢黜离京事件、王大臣事件、左掖门事件等等,加一起累积而成。 随着张居正地位的不断攀升和稳固,逐渐表现出来而已。之前不是没有情绪,而是忍着。 见水墨恒沉吟不语,张敬修笑嘻嘻地道:“大哥,千万不要怪我父亲,这半年来,他真是心力憔悴,有时候精神恍恍惚惚,我都感觉到他的压力。所以我不敢拂却他的意思,请大哥原谅。” 水墨恒笑道:“我又没说怪他,只想问明原因。你紧张什么?这次回家还算顺利吧?” “顺利!” “听说你父亲回去很风光,坐的是三十二人大轿?” “啊?大哥消息怎会如此灵通?” “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况且,你父亲大摇大摆地坐三十二人抬的豪华大轿,传到我这儿也算不得稀奇啊!” “我向父亲建议,让他不要高调。但他一路颠簸,着实辛苦,骨头架都散了,沿途还要批示各省送上来的文书,又要接见地方官,虽说是放假,可比上班还辛苦。” 张敬修叹了口气,接着说:“所以,三十二人大轿一事,我与随行官员都怂恿他坐。反正轿子已经做好了,父亲不坐也没人敢坐,不是还能减少他的痛苦吗?” 水墨恒跟着也叹了口气:“是啊,可这样影响不好哇,要知道连皇上都没能享受到这种高级待遇呢。”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六百九十七章、膨胀了 见水墨恒叹气,张敬修真的紧张了:“是有点儿高调,可能会引起某些官员的嫉妒,尤其是攻击父亲政策的那帮政要,哥你说,我们该如何挽救弥补呢?” “让你父亲主动告知皇上,解释一下原因,就像当初揭露你爷爷偷偷收受三千多亩田地的贿赂一样。若等到言官弹劾或皇上追问,那就失去了先机,要变被动为主动。” “好,我回去跟父亲说。” “还有个问题,也要提醒你父亲。据我所知,他想整顿学校,查封全国私立学院。此事需从长计议,切不可贸然行事。夺情风波,你父亲便给天下读书人留下攻击的口实,若这次还将读书人列为惩治的对象,我担心会酿成事变。” “查封全国私立学院?”张敬修一惊一乍,“什么时候的事?我怎么没听说呀?” 水墨恒谑意一笑,带着几分调侃的口吻:“嘿,好像你父亲很喜欢与你论证议政似的!” “也是哦。”张敬修尬笑,继而眉头一紧,“不过,父亲为何作此决定呢?” “有历史积留的原因,有你父亲治世理念的原因,也有私立学院本身的原因,跟你三两句话也说不清楚,回去将我的建议传达给你父亲知道就好。” 怕张敬修不重视,水墨恒接着又补充:“记住,这件事儿若处理不好,可比坐三十二人抬的大轿性质要严重得多,天下读书人一向喜欢死磕到底,在夺情事上,你也见识过了,一个个都是愣头青,根本不听人劝。” 张敬修点了点头,本来走马观花式的参观完天上人间,心情十分的畅快,水墨恒这连续两个问题,让他神情变得凝重起来,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那哥,我,我得赶紧回去。” “好!今天不留你。” 临别时,水墨恒又叮嘱:“回去后,不要将问题刻意夸大,但也不要放小,就按照我说的告诉你父亲。” “知道。”张敬修急匆匆地去了,催马夫加鞭,疾驰而行,都没回家,直奔内阁。 当天傍晚时分,再次光临天上人间。 只是这次,代表他父亲。 水墨恒看到张敬修的那一刻,心里略微有点失望,因为他希望与张居正本人谈,而不是代表。 “哥,父亲刚回,要处理的公务实在太多,一刻都抽不开身,所以派我来传话。” “好,能理解,说吧。” “第一个问题,父亲觉得没必要。如果主动向皇上解释,有种‘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感觉,本来就没什么,何必小题大做呢?” 张敬修说完,似乎马上意识到水墨恒的心理活动,带着几分谨慎怔怔地望着。 水墨恒眉毛拧成一团,叹了口气,感慨地道:“你父亲逐渐在膨胀哇!想着我曾经说的话,不说他当作圣旨,至少言听计从,相当的重视,可是现在……” 说完,两声苦笑。 “其实,我觉得父亲的考虑也有一定道理……” “道理个屁!” 水墨恒一激动,险些将这样的话说出口了:“你知道你父亲将来要面对什么样的大厄吗?” 尽管没有说出来,可那个“屁”字和面部表情足以说明一切,那是相当的不满啊! 张敬修自然听出来,也看出来了。 水墨恒语重心长:“皇上现在还没有掌权,但心机和敏感早已侧漏,你父亲功劳再大,难道还敢凌驾于皇上之上吗?咱不数历朝历代的牛人最后都落得什么下场,单就咱大明,你方唱罢我登场,有多少位首辅落马?前车之鉴后事之师啊!” “可我父亲不一样……”张敬修还想为他父亲辩驳两句,但第二次被水墨恒霸道地打断。 “皇上也不一样。”水墨恒的语气很重,几近于怒吼。 张敬修从未见过如此激动的水墨恒,登时吓得不敢回顶了,感觉眼前那个人不是自己认识的水墨恒。 空气凝滞了一会儿。 水墨恒稍作平复,将语速有意放缓,但一样的语重心长。 “我水墨恒能有今天,得益于你家的那块大学士府腰牌和你父亲的举荐,这份恩情我一直记在心中,总想去报答,所以我的诚心诚意你不用怀疑,是真的为你父亲好。” “高拱很嚣张,可结果呢?冯公公嚣张吗?可我说的话,他从不敢违拗,你知道为什么吗?你又可否知道,孟冲曾对我恨之入骨,但最后为何寄身于我的名下?” “因为我知道他们许多不为人知的惊天大秘密,不夸张地说,那叫扼住了他们命运的咽喉。外界都传说我有未卜先知的超级本领,今天我明白地告诉你,这不是个传说。” “是,你父亲是很厉害,与人不一样。我曾经还当面夸赞他是大明第一首辅,可也只是首辅不是皇上,终究是皇上的打工仔,为皇室服务的下人,你明白吗?” 张敬修被问得像个木头人,怔愣着说不出一句话来,憋了半天才将责任归到自己头上,嗫嚅道:“是我没将哥的话传达好……” 但第三次被水墨恒打断。 “是你父亲现在膨胀了,将我的话当作耳边风。”水墨恒这话已经说得很重很露骨了。 张敬修再一次沉默、怔愣、无语、紧张…… 水墨恒长吁一口气。 “当初我不建议廷杖你父亲那几个门生,可你父亲不依。是,他最后胜利了,但你可以找机会问问,他现在心情好受吗?” “如今,天下读书人都说他无情,蔑视伦理道德。他为什么会时常精神恍惚?因为心里有包袱,你明白吗?” “现在改,还为时不晚。当官的最怕什么?最怕张扬,尤其是功高震主的时候,一不小心就会被绊倒,不是被同僚绊,就是被皇上拿来开刀。” “谢谢哥的提醒。”张敬修从嘴里挤出几个字。 “我当你是兄弟,当你父亲是恩师,才苦口婆心劝说,否则我吃饱了撑着?何苦说这些得罪人的话呢?是不是?” “我理解。”张敬修点头。 “话我已经说了,如果你父亲不听,我也没辙,都认同忠言逆耳的道理,可临到自己头上,却往往都做不到。这是人类的通病。”水墨恒顿了顿,又问,“那让你传达的第二个问题呢?” 张敬修目光呆滞,神情沮丧,嘴唇在蠕动,却不知如何开口…… 水墨恒一眼即明,完了,不用问,肯定又是坏消息。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六百九十八章、态度决定行为 第一个问题就已经让张敬修懵圈儿了,第二个问题水墨恒一问出口,他更感觉紧张。 “说吧,你父亲怎么交代的,你就这么说。我需要知道你父亲的真实想法,所以你不用任何隐瞒。” 在水墨恒的鼓励下,张敬修才开口。 “父亲说,正德年间全国廪膳生员的数目是三万五千多人,如今已经翻了一倍多,高达八万五千多人,这数目相当于全国领取俸禄的文官吏员的总和。” 虽然廪膳生员的费用没有官员们俸禄高,但这个数目也确实不小。因为这还只是廪膳生员,毕竟还有考中的举人、进士。 国家免费养着他们。 看来,张居正是不打算花钱养这么多了。 “所以,学校这一块儿,父亲觉得必须整顿,坚决不能手软。父亲自上任后,这几年来共裁汰官场冗员两万余名,至今还有人骂他寡恩薄情,擅夺皇上的威福。可父亲说,不能因为人家反对,就缩手缩脚不敢做事。” 水墨恒用心倾听,不禁插了一句:“你是不是传达有误?我并没有反对整顿学校,而是采取的方式与措施问题。” “哥听我把话说完。” “好,继续。” “父亲说,整顿学校势在必行。对于官学,凡是无心读书的那帮害群之马和实在不开窍的那帮老童生,这次整顿一律裁汰;而对于私立学院,更要严格把关。” “严格把关,对,这个词用得好!”水墨恒赞了一句,“而不是不分青红皂白地查禁,一棍子全部打死。” 被水墨恒称赞,张敬修越来越有底,不再畏畏缩缩。 “父亲说,这些年来,讲学之风盛行,如果只是切磋学问、探求道术,倒也不是什么坏事,反而值得去推崇。但如今各地学院设立的讲坛,几乎变成攻讦政局、打击朝廷的阵地。这不仅误人子弟,更对朝廷造成极大的危害。” 水墨恒又纠正道:“也不能以偏概全。” 张敬修接着说:“父亲尤其痛恨朝廷某些官员与私立学院的讲师同流合污,一同对抗朝廷推行的改革。讲学之妖风已甚嚣尘上,醉翁之意不在酒,必须痛下杀手整顿……” “等,等,等。” 水墨恒抬了抬手,虽然这番话是通过张敬修的口转述,可似乎也能感觉到张居正骨子里暴露出来的那股杀伐之意,所以迅速而敏感地捕捉到话头: “痛下杀手?什么意思?” 因为关于何心隐的事,还没有对张敬修讲。 相信“痛下杀手”应该不是张敬修随口说的,十之出自张居正的口。准确地说,是出自他的心,是他内心真实的想法。 “就是要对私立学院的讲学之妖风,实行严厉的雷霆手段,该查禁的一律查禁,绝不纵容姑息。” 随着话匣逐渐被打开,张敬修回答这句话的时候,颇有他父亲几分风范,语气铿锵,目光坚定。 然而,水墨恒却沉默了。 何心隐说的没错,张居正就是要决心查封全国私立学院,不给它们生存的土壤。 看来,“严格把关”也许只是敷衍之词,而“痛下杀手”才是内心真实的表达。 张敬修说得起劲,当然不会猜中水墨恒的心理活动。 “父亲说,在王阳明心学基础上发展起来的泰州学派,这些年来早已在士林中成势。当下读书人,若嘴上诌不出几句陆王心学的语录来,同侪就会瞧他不起。” “在这种大环境的熏陶下,府县两级官学的廪膳生员逐渐对程朱理学失去了兴趣,纷纷自发地将一些讲述陆王心学的讲师聘请到学校去演讲,此风不可不杀。” “全国知名的私立学院有三十几家,不知名的恐怕有成百上千家,其生员已是超过了省府县各级官学的学生。若他们只是好好读书也算国家之幸,可喜可贺。” “但现实是,那些年轻人根本不热心科举,一门心思想着如何标新立异;而那些名动朝野所谓的心学大师在私立学院讲学,想的更是宣扬歪理邪说,教唆青年士子与朝廷分庭抗礼。” “这些心学大师中,父亲尤其提到两个人……” “哪两个人?” 水墨恒心里不自觉的一紧,连忙打断追问。 “一个是去年才辞官不久的罗近溪,一个是早年便放弃科举考试之路的何心隐。他们利用各地学院的讲坛,大肆鼓吹无父无君的歪理邪说,不仅仅讽刺朝廷的政策方针,而且辱骂朝廷官员,蛊惑人心聚众滋事,犯了学案……” “学案?然后呢?”水墨恒继续追问。 “按《大明律》相关条例,犯了学案,重者可施以大辟,轻者也得流徙。” “这么说,你父亲决定要惩治他们?”水墨恒这一问问得有心。 “这个父亲倒没说。”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何心隐不是你父亲的同窗吗?” “是,但我父亲一次便考中了进士,而何心隐考了几次皆名落孙山,最后不得不放弃科举,与我父亲走的完全两条道儿。” “你的意思是,你父亲与何心隐并无感情可言?” “不清楚。我只清楚:父亲是个‘铁血’的人,即便何心隐与父亲关系交好,但父亲如果认为他有碍改革的进程,也会不顾情面,该怎么办就怎么办。” 这一点,水墨恒十分认同—— 千万别指望与张居正讲什么情面,“铁面首辅”这个封号,可不是白封的。 “看来,整顿学校,你父亲是铁了心,九牛二虎都拉不回头;那关于全国私立学院呢?是明确坚决要查禁吗?” 张敬修回答:“父亲说要请旨皇上。” 随即又补充:“不过,听他的口气,似乎是要这样。” 水墨恒想了想:“你回去再传达一次。第一个问题不用我多说了吧?第二个问题,关于私立学院,我还是建议严格把关,别想斩草除根式的痛下杀手,这样容易引发事变。你刚也说了,私立学院生员的人数已经超过了官学,他们受陆王心学的影响,叛逆性强,认为人人皆可成圣,那是一股不容忽视的可怕力量。” 张敬修点了点头。 “而且我还得提醒:你父亲对付权贵阶级有效,但对付平民子弟就不一定了。因为权贵阶级拥有的多,割下他们身上一块肉,他们最多只是感觉到痛,喊两声也就罢了;可那些平民子弟拥有的少,如果动他们,会选择拼命的。这就是光脚不怕穿鞋的道理。” 张敬修又一次忧戚戚地去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六百九十九章、斜杠青年 不得不说,水墨恒对张居正的那两个决定非常担忧。所以张敬修走后,他还一个人静静地坐着沉思。 这还没告诉张敬修,何心隐逃到天上人间来了。 若坦言相告,张居正得知,还不知道会作出什么疯狂的举动。 这个世界的大政治家,好像到最后都会犯一定的错误,而且是不可思议的那种。 张居正似乎也不能摆脱这个魔咒:居然想着通过查禁、谋杀的方式来整顿学校。 这是何其的荒唐! …… 何心隐知道张居正的长子张敬修来过,也知道水墨恒就私立学院的事情与他沟通。 所以,张敬修走了没多大会儿,何心隐便敲门而入,他急切想知道“谈判”的结果。 然而,一进来瞅见水墨恒的神情,便感觉很不乐观。 “坐吧!” “谈得如何?”但何心隐还是象征性地问了一句。 水墨恒如实回道:“第一次什么都没谈成,还在努力之中。” “谢谢!” “不客气!该我说抱歉,不一定能帮到老人家。从张敬修传话的语气中可以看出,他父亲的心很坚决。所以我只能向老人家承诺,可保你人身安全。至于私立学院能不能保,现在还不好说。因为整顿学校是大势所趋,我也同意学以致用。” “我明白。”何心隐点点头,突然眉头一皱,像才刚反应过来似的,“水少保的意思是,我的学说没有用?” “不不不,我不是这个意思。” 水墨恒连忙解释:“只是老人家推崇的是陆王心学,而朝廷更倾向于程朱理学。陆王心学是儒家中的‘格心派’,用我的话说就是主观唯心主义;而程朱理学是儒家中的‘格物派’,用我的话说就是客观唯心主义。都不属于空谈,而且学术探讨也没有对错之分,只有当政者的偏向之别。” “唯心主义?”何心隐一愣,显然不明白这些个概念。 “就是认知哲学世界的两个基本派别,到底物质第一,还是意识精神第一的问题。” 水墨恒只作了简单的解释,可不想与人谈论宏观的哲学问题,尤其与“格心派”代表何心隐。 因此,解释两句后立即岔开:“张先生不喜欢清谈、玄学,因此对你们来说相当不利。如今他是首辅,肯定尊崇他的治世理念,打压你们的学说,这是不争的事实,没办法。” 而何心隐依然沉浸在“主观唯心主义”和“客观唯心主义”的区别当中,一时没有作出回应。 “老人家?” 何心隐“哦”一声,突然问,“你为什么什么都懂?” “老人家何出此言?” “你看哈,我在你这里住了几天,见你什么都会,样样精通,就没有不在行的。又是训练锦衣卫,能打善斗;又是指导养殖业、畜牧业,脑子里像是装着一个知识库;谈起学问来,也一套一套的,说得我都蒙头转向不知所云。这个世界还有你不会的吗?” 水墨恒微微一笑:“我乃斜杠青年一枚。” “啥?”这个词何心隐更是不懂。 “就是身份多、能力多。” “噢,为什么叫斜杠青年?”何心隐虽然已六十出头,可对这些新鲜的东西似乎尤为感兴趣。 “就是说,”水墨恒在空中做了个手势,“比如介绍我的时候,通常会这样:水少保偶像男神战士……嘿嘿,斜杠很多,所以叫作斜杠青年。” “噢,就是很牛叉的意思呗。” “可以这么说,但也不全对。因为牛叉可以在某一个领域,而斜杠侧重多个领域。” “斜杠青年,斜杠青年。”何心隐对这个词很来电,笑道,“以后就叫你斜杠青年了。” “是不是有点儿王婆卖瓜自卖自夸的意思?” “不,你确实了不起。” “老人家过誉!哦,对了,给你介绍一位年轻子弟认识吧?也是钻研陆王心学一派的,是我的结拜好兄弟,你俩应该谈得来。”水墨恒突然想到邹元标那臭小子。 “好!”何心隐很乐意,爽快答应,“既是你的结拜兄弟,那一定不是凡夫俗子。” “只能说,还凑合吧!” …… 第二天一大清早,张敬修又来了。只是,这次传话的内容十分简单,就一句话:“哥,我父亲要见你。” “见呗。”水墨恒摆出一副相当随意的姿态,“哪儿见?来我这儿见,还是我去你家见?” “父亲很忙。” 水墨恒明白了:“好,那我去找他。” “谢谢哥谅解!” “本该如此嘛,谅解什么?你父亲是当今首辅,日理万机,我现在只是大闲人一个,难道还能让他来见我?” “哥,你这话是真心的吗?怎么听起来像是讽刺?” “走,为了表示哥的真心,马上随你出发。” “哥,你这还是将我父亲的军。” 水墨恒也懒得解释。 路上,张敬修一本正经,带着几分担忧,问:“哥,你说,你会不会与我父亲吵起来?” “我与他吵什么?犯得着吗?” “哎,父亲与你理念不合呀!他年纪大,你能不能让着他点儿?” 水墨恒也一本正经地道:“记住,我现在做的每一件有关你父亲的事,都是在帮他。” “这个我相信,关键,我父亲不一定承你的情啊!” “有些事情不能退不能让啊,否则就会后患无穷。哎,你根本不明白我现在的心情!” “我怎么不明白?你所做的一切不都是为我父亲好吗?” “那你也不明白。” 水墨恒摇了摇头,心想:“因为你根本不知道未来,根本不知道你父亲将要面临什么。若知道那些,你会比我崩溃十万倍,连说话的心情都没有……” “哥,我随你去内阁值房。” “你去干嘛?” “我怕你们会起冲突。” “随你便。但你去了,若真吵起来,你选择帮谁?” “我,”张敬修一犹豫,“看情况。” 然而,两人刚一踏进内阁值房,张居正便威严赫赫,冲张敬修喝道:“你来干嘛?出去。” 张敬修不敢回嘴,看了水墨恒一眼,悻悻然转身而退。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七百章、舌战首辅 水墨恒在张居正的示意下,选择对面而坐。 张居正面色凝重。 这也在水墨恒的意料之中。 “陈太后可好?”张居正是主,先开话题。 “她心情还不错。” “你如何知道我坐三十二人抬的大轿回乡?”突然来一个九十度大转弯。 “先生,我知道的比这多多了。”水墨恒回答时,并没有故意炫耀的意思,只不过实事求是而已。 “知道你很妖孽。”张居正也不纠结,“可是,这事儿需要向皇上解释什么呢?有这个必要吗?” “解释一下,对先生有好处。其实,搬到天上人间的前夕,我就提醒过先生,做任何事情一定要先想到皇上。先生如今大权在握,需要将自己的姿态降低,而不是抬高。” 水墨恒自以为这番话说得诚恳、善意、谨慎、没毛病。 可张居正并没有给好脸色,逼问道:“在你眼中,是我膨胀了?” 看来,张敬修把这个词传达过去了。 但是,在张敬修面前,可以肆无忌惮地表达自己的想法,甚至带着一肚子怒气去指责;可在张居正面前,就不能这样随心所欲了,水墨恒表现要平静得多。 回答时,也不疾不徐:“低调的好处,总比高调多。先生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从不缺高调。” 顿了顿,又补充几个字:“这样容易招人嫉妒。” 虽然没有正面回应“膨胀”与否的问题,但字里行间表现出来的态度已是非常明了。 “谢谢你的提醒。” “先生,希望你相信我的判断。”水墨恒说这句话的时候,已经带着央求的语气了。 “你到底是不相信我,还是不相信皇上?” 水墨恒被问得一愣,没想到张居正反过来将他一军。这一问,问得着实刁钻。潜台词是:我为什么要向皇上解释?是不是担心皇上不够宽容大度? 所以,水墨恒愣过之后,直言道:“先生如果这样想,那咱就没坐下来谈的必要了。” 张居正也立马意识到了,叹口气说:“是啊,咱俩是有好一阵子没坐下来好好聊聊。” 水墨恒跟着叹口气:“先生,我也不知道从何时开始,我俩之间似乎变得有些见外了。” “你现在与我作对的时候多了。”张居正看着很认真。 “比如呢?” “远的不说,近的如夺情事,温玉别苑事等。” “那先生有没有想过,到底是因为我变了,还是先生变了?” 这次把张居正也问得一愣。 水墨恒掏心掏肺:“我觉得,我还是之前那个的我,对先生、对皇上、对太后的心没变。之前也与先生冲突过,比如:高拱离京、王大臣、左掖门事件等,但那时的先生,似乎没有那么大的情绪。” “说来说去,你还是说我膨胀了呗。” 水墨恒没有否认,继续自顾自地说下去:“我让敬修兄传话,无论之前还是现在,每当我与先生政见相左时,最后的结局,是我的决定对先生有利,还是先生的决定对自己有利呢?” 张居正沉默不语。 “比如:高拱罢黜离京,我将他送出京城,最后先生也来了,说明你也不想看着一代勋臣孤零零的离开。先生来送他,至少堵住了说你挤走高老那些官员的嘴;” “再比如:左掖门事件,先生使用手段逼迫朱老致仕,这事儿若还原真相,不知外界对先生如何评价;先生最后让朱老荫一子、光荣退休,皆大欢喜;” “再比如:夺情事,先生执意要出一口气,廷杖自己门生,到头来心里舒坦吗?咱先不谈‘夺情不守制’如何遭人诟病,先生对天下读书人士人,挑起的仇恨难道还不大吗?” “先生刚刚还提到温玉别苑的事,不瞒先生说,这是我与敬修兄商量出来的。先生日理万机,每天需要耗费大量的精力,而是耗费精力之最,色字头上一把刀……” “放肆!” 张居正豁然站起,面色铁青,戟指相向。 张敬修一直在外头,不敢离去,听见父亲一声怒吼,不管三七二十一,慌忙破门而入。 “爹,冷静冷静……” “滚,谁让你进来的?”张居正大吼一声。 “爹,稍安勿躁……” “还不滚?回去好好跟你算账,吃里扒外的不孝之子。” 张敬修杵着不动。 水墨恒冲他抬了抬手,示意他出去,不用担心。 张敬修与水墨恒确认一下眼神,第二次悻悻然转身退出,只是这次更加担心。 空气凝滞片刻。 张居正稍作平复:“这么说,你知道温玉别苑的事?” 见张居正仍然黑着脸,水墨恒索性摊开了说:“先生是指戚大帅送你胡姬一事吗?” “我就奇了怪了,这件事儿滴水不漏,我自问一向谨慎小心,你是如何得知的?”张居正目光凌然。 “先生,你我认识也好几年了。自先生第一次见我起,不就知道我有未卜先知的本领吗?难道之前的许多事你都忘了?我可以对天发誓,是真的为先生好。” 张居正终于坐了下来,不过目光仍然十分冷峻:“你不觉得你知道得太多吗?” “先生是在威胁我吗?” “说我膨胀,难道你就没有膨胀?” 水墨恒不卑不亢回道:“我觉得我没有之前那么嚣张,如果现在让我当街杀人,无论这个人有多么死有余辜,即便我有先帝赐予的尚方宝剑,我也不敢;如果我真的膨胀了,就不会选择远离政治而退居田园生活。” “我知道,你是害怕,害怕皇上。”张居正冷哼一声。 “皇上乃九五之尊,握有天下生杀大权,谁个不怕?难道先生不怕?所以敢坐三十二人抬的大轿,还觉得没必要给皇上一个解释?要知道,这种待遇古今帝王都没享受过。” 为了不激起冲突。 水墨恒刻意保持缓慢的语速:“皇上可以给先生足够的荣耀,但哪天不高兴,同样可以全部收回。高老、孟公公都是很好的例子,这也是皇上为什么让人敬畏的地方。” 张居正目光灼灼:“你有未卜先知的本领,这般提醒,是不是告诉我,有一天我也会面临同样的境遇?”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七百零一章、官学与私学的分歧 水墨恒神情一紧,感觉自己有点激动。 说过头了。 面对张居正灼然的目光,不紧不慢地回道:“凡事预则立,不预则废,小心驶得万年船,先生还是谨慎为妙。” “好吧。” 张居正微微一抬手,给人一种低头、但没认输的感觉:“瞧你如此真诚,我找机会与皇上解释。” 见张居正终于松口,水墨恒感觉刚才一番舌战没有白费,随即又提醒道:“先生,这件事需要越快越好,别等皇上先得了信儿,你再去解释,那效果自然要大打折扣。” 张居正点点头,似乎不愿意为此继续纠结下去,直接跳到另一个话题:“咱谈谈学校的事吧。你怎么知道我要整顿学校?” “因为先生的改革,可以说已经触及到方方面面了,但唯独学校这一大块儿还没有涉及。” “那你又为何知道我决心查禁私立学院呢?” “这也不难猜嘛。因为先生推崇的是‘程朱理学’,而当下私立学院几乎全部追崇‘陆王心学’,与先生的治世理念格格不入,并且私立学院极其不规范,的确需要整顿。” “敬修将我的理念都告诉你了?” 水墨恒点头道是,心里想着,嗨,我哪需要他告诉啊?超越了你们好几百年、甩你们几条大街哩…… “好,那现实情况你肯定也清楚,暂时抛开我的那些理念,先说说你的想法吧。” 来此之前,水墨恒确实仔细琢磨过,也与何心隐沟通过。想着既然要与张居正面对面地交谈,那张居正肯定会问。 所以,将已经想好的思路快速组织一下语言: “对于官学,我赞同先生的理念,将不认真治学的害群之马全部裁汰掉。而对于那帮实在不开窍的老童生,我建议不妨设置一个年龄上限,凡是超过那个年龄上限的,朝廷一概不管,费用自理,不能让他们占着生员的名额一直到死啊!” “设置年龄上限?这个容易,也是个好办法。那如何区分是否为害群之马呢?标准是什么?” 水墨恒想着,其实学习与练兵的道理一样,有天赋是最好,没天赋的,但勤奋上进能吃苦,同样值得称赞;反之,便可以归到害群之马的行列,果断地将他们淘汰掉。 标准很简单,考试呗。 这是几千年来中国的老传统,几百年后仍然不会改变。就如同练兵一样,每次都排倒数,那对不起,请接受惩罚吧。 事实上也如此。 一个有天赋,或勤奋刻苦的人,只要占据其中之一条,便永远不会垫底。 如果每次都是倒数,即便非常刻苦,那最终也会归于不开窍那类人中去,淘汰也就淘汰了,不必为他惋惜。 这是“优胜劣汰”法则:被无数事实证明,那是人类生存进取最为有效的法则之一。 学校不过是人类社会的一个缩影,虽然单纯点,但优胜劣汰的法则同样适用。 道理一讲,张居正便明白。 其实,像水墨恒一样,官学不是他关注的重点。 因为官学整顿治理起来相对容易得多:一来它们受朝廷拨款供养,朝廷自然掌握着话语权,拿人家的手短、吃人家的嘴软嘛;二来官学推崇的学术也与官方基本保持一致,这样容易引导。 难就难在私立学院。 它们生员都是自费的,朝廷没有为他们出过一分钱。我没吃你的喝你的用你的,凭什么管我?又没做违法的事,对不对? 关键,他们推崇的学术思想与官方对立。 而由于学术的不同去查禁去封锁,这历来为人们所诟病,因为性质上相当于“焚书坑儒”、“文字狱”。 文化领域一向推崇百花齐放百花争鸣,这样才能在包容并蓄中提高进步。越是不理智地打压,越是容易激起反弹,最终的效果也往往会适得其反。 这是文化领域一个鲜明的特色。 官学与私学的分歧,本质上是两种学术的不同:一个推崇程朱理学,一个推崇陆王心学。 作为私立学院推崇的陆王心学,倾向于张扬人的个性。 尤其以何心隐、罗近溪为代表,大肆鼓吹“人人皆可成圣”、“无父无君”的极端学说,自然不受朝廷待见。 那该如何整顿? 首先不存在裁汰一说。裁汰是老板对员工而言,虽然私立学院也在朝廷管理范畴内,但他们是自费,凭借兴趣走到一起。说他们犯了学案,有“欲加之罪何患无辞”的嫌疑。 自己掏钱学习,只要不反动,学到死你也管不着。 其次,能不能像官学那样,规定他们的学习内容?比如:必须以四书五经、程朱理学为主导。 可能性也不太大,学术自由嘛。 陆王心学并不反动,之所以引起张居正的反感,是因为他们攻击张居正严苛的政治方针。 改革总会遇到不同的声音,商鞅变法、王安石变法无不如此,触犯了部分人的利益嘛。 差别只在于,张居正命好,遇到全力支持的好老板。 所以,那些当官的、有权有势的,不敢站出来反对,但自身利益又被触犯,心里肯定不舒服,得找一个发泄的地方。刚好,陆王心学趁势而起,迎合了他们的心。 鉴于此。 水墨恒提议道:“对于私立学院,若因为学术观点不同,而去查禁甚至缉捕他们,这属于野蛮的方法,并不可取。讲学之风之所以风行宇内,是因为有人支持和鼓励,让他们的胆子变得更大。但如果直接将整顿的目标对准学生和讲师,容易激起事变。” “那该如何?”张居正聚精会神。 “作为朝廷施政者,管理私立学院的讲师和学生非常困难,但管理有钱有势的达官贵人容易得多。” “你的意思是?”张居正眸子一闪。 “整顿私立学院,咱不妨变换一个思路:与其将目标对准讲师和学生,不如将目标对准背后支持鼓励他们的达官贵人,只要将那部分人限制住了,那私立学院自然就会失去蓬勃发展的土壤。” “若查禁私立学院,十有会引起事变,现在私立学院的生员太多,而且都是叛逆性很强的青年士子,与他们讲道理也讲不通。相信先生也不愿意看到这个结局。但我们可以查禁达官贵人与他们同流合污,查出一个办一个。” 张居正已是迫不及待,两眼放光……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七百零二章、为陆王心学而辩 水墨恒将话锋稍稍一转:“当然,这只是一方面。我听敬修兄谈这个问题时,用到一个我很喜欢的词:严格把关。” 有意看了张居正一眼,因为怀疑到底是不是出自他的口。 可惜张居正反应不明显。 水墨恒继续:“当下私立学院参差不齐,对于那些不合格的,朝廷当出面勒令停止办学;而对于那些确实有办学能力的私立学院,尽量保留,也不要一味查禁。这样既能避免事变,又能体现我大明的民主、开放、宽容。” “那区别合格与不合格的标准呢?” “第一:人数的要求。如果一个学院只有几个人,那干脆停办或者合并……” “啥?合并?”张居正敏锐地抓住话头。 “对,就是将两个或两个以上的私立学院合并成一个,这样易于管理,而且标准也不难把握。” “嗯。”张居正微微颔首。 “第二:既然是学院,那还得回到考试上。如果一个学院多年都考不中一个举人或进士,那这样的学院也应该停办或者合并,说明没有办学能力嘛。” 张居正似有所思。 水墨恒稍作总结:“所以对于私立学院,一方面杜绝达官贵人与他们同流合污,攻击朝廷政策方针;另一方面要适当约束,但又不能过于极端,给他们一定的生存空间和发展时间,但前提是要进取,若一味地标新立新,那对不起,别给政府添乱。” “你的意思我明白:对私立学院不能过激,既要适当控制,又要适当引导,给他们一定的机会。对吗?” “对,就是这个意思。” 水墨恒接着又补充道:“学校,无论是官学,还是私学,也无论他们热衷于程朱理学,还是陆王心学,反正都属于文化领域。无论他们学说有多么极端,可并没有攻击大明,只是攻击某些政策方针,更没有造反引发动乱。所以,若朝廷将他们扣上‘犯罪’的帽子,似乎显得不够大度。” 稍顿了顿,看了张居正一眼,继续: “纵观中国几千年历史,文化大繁荣我认为有三个时期:一个是春秋战国,一个是建安,一个是盛唐。之所以出现大繁荣,是因为各家争鸣百花齐放,施政者对文化保持一种开放政策。而事实证明,无论什么样的文化,只要不反动,对国家都会有所裨益。” 水墨恒说出这番话,是想为陆王心学做一次小小的辩护。毕竟相对于程朱理学,陆王心学算是新兴事物,处于相对弱势的地位,虽然与当政者理念不合,但作为一门学说,理应受到保护。 世界总需要不同的声音。 焚书坑儒、罢黜百家独尊儒术,事实证明是行不通的。 张居正也听出了水墨恒话里的意思,直问:“这么说,你对陆王心学很有好感?” “好感谈不上。只是认为陆王心学作为儒学的一个门派,虽然与程朱理学分庭抗礼,但毕竟有它清晰而独立的学术脉络,并不是毫无逻辑的空谈。” 张居正有意见了,问:“那你知道,当下陆王心学最具代表的人物是谁吗?” “何心隐。” “你可知道他的原名?”张居正眸子精光一闪。 “原名梁汝元,因触犯严嵩,所以改名何心隐,隐藏于民间,严嵩倒台后,这些年来何心隐逐渐抬头,声誉与日俱增。” “你可知道他宣扬什么?” “满街都是圣人,圣人与凡人统一,圣人不曾高众人不曾低,庶人非低侯王非高,还有无父无君……” “对,无父无君,这是妖言惑众、蛊惑人心。”张居正似乎听不得这个字眼,立即抢道。 “先生,这个观点确实偏激,但如果用包容的心态去理解,可以将他看作是一种期望;或者这样理解,如果君父不称职的话,那也可以选择不要,看作是一种理想。” 见张居正沉吟不语,水墨恒又连忙解释:“先生,我不是为陆王心学开脱,更不是包庇何心隐,而是觉得存在即合理,任何一门学术都有它存在的价值,并非一无是处。就像陆王心学,尽管他们观点偏激,但看到了人的能动性和创造的可能性,也算是个巨大的进步。” “突然觉得,你比何心隐还恐怖。”张居正冷不丁地道。 “先生,我有什么恐怖的?” 水墨恒尴尬地笑了笑,为自己辩白:“一个人能力大、脑瓜儿灵活、知道得多,并不是一件恐怖的事,只有他心术不正才最恐怖。我自问,心术很正。” 紧接着又说:“先生也清楚,我对政治其实不怎么感兴趣,否则便不会一直挂着‘少保’这个虚衔,掏心掏肺说了这么多,只是希望先生不要走弯路。” “三十二人大轿,先生已经坐了,皇上肯定会很快知道,希望先生提前给他一个解释,变被动为主动,相信皇上不会怪责;整顿学校势在必行,但希望先生抱着宽容的态度去规范,而不是痛下杀手一棍子将所有人打死。” “私立学院不同于官学,大部分学生都是青年士子,年轻人嘛,不都有狂妄自大、不知天高地厚的一面吗?希望先生给他们一个成长、成熟、改过的机会。” “我曾与先生说过,唯其乱,求其治,乱世需用重典,但经过先生这些年的改革,国家已经不那么乱了,这个时候需要稳重,不要随意挑战民众的极限,尤其是年轻的读书人。” 水墨恒这番肺腑之言,终于让张居正的情绪逐渐平复下来。 其实不仅仅是这番话,从走出天上人间准备来找张居正时,心里就有个坚定声音:要诚恳,要温和,千万不能急。 料到张居正今天态度肯定不会好,因为一来他心中积压着不满的情绪,二来自己又是专门挑他刺儿的。 来的路上,张敬修就表示担忧,生怕两人吵起来,虽然两次被他父亲斥出内阁值房,可也不敢离去,一直在外头候着,随时准备冲进去调解。不过比他想象中的好,父亲只大声怒吼过一次。 水墨恒刚从内阁值房一露出头,张敬修便凑了上来,笑得像个大马猴,竖起大拇指。 水墨恒微微一笑,小声道:“回家小心你父亲剥你的皮!”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七百零三章、仍是那个你 都来紫禁城了,肯定得去见见李彩凤和朱翊钧,所以从内阁值房出来与张敬修告别后,水墨恒直接去了乾清宫。 如今,李彩凤搬回慈宁宫了,想着这会儿她肯定不在,刚好可以瞧瞧朱翊钧没他娘亲的监督在干什么。 张居正眼下正处权利巅峰,似乎并没将朱翊钧太当一回事儿,否则不会那么高调。关键高调过后,还觉得小事一桩,不需要解释什么。 然而水墨恒不一样。 自午门城楼观刑那天起,就对朱翊钧刮目相看,觉得他很有可能成为自己先念中的那个多疑、敏感、贪婪的朱翊钧。 所以,一方面努力不让他成为那样的人,另一方面自己也得处处小心谨慎。 虽然李彩凤不在乾清宫,可朱翊钧的生活规律铁打不动,正在西暖阁阅折。只是看上去精神状态不咋滴,一手托着腮帮,一手翻着奏本,歪着头,目光游离。 一看就在想别的事。 冯保也不在,就他一个人。 见水墨恒突然现身,朱翊钧眼睛陡然一亮,像发现新大陆似的跳了起来,惊喜地道:“太神奇了,朕正想着先生呢。” 水墨恒简单行礼后调笑:“皇上是否又想未来的皇后了?” “这回不是。”朱翊钧摇头,随即兴趣十足地问,“先生可知今天是什么日子?” 居然连为什么进宫都不问,看来也是太兴奋了。 今天是什么日子? 水墨恒脑子飞速转动,想着好像也不是什么特别的日子啊,不祭祀、不例朝…… “先生,今天城里有集市,听说人很多,非常热闹。”朱翊钧已是迫不及待,自己说了出来。 哦,原来是想出去玩儿。 水墨恒问:“功课做完、奏本看完了?” “功课早就做完了,奏本也没什么紧要的事,张先生回来了,朕可以少操许多心,无碍。” “皇上想出宫散散心?” “嗯。”朱翊钧一点头,“自上次与先生去那家风筝店,然后与娘亲去天上人间,再也没有出宫散心了。” “你娘肯定不同意。” “所以见到先生来,朕才觉得天赐良机啊!马上就到了午膳的时间,朕与先生现在就去慈宁宫那边,用过午膳后,瞌睡一小会儿,然后一道去看集市。有先生在,娘亲一定不会反对。”朱翊钧情致高昂连珠炮一般。 “又拿我做掩护?”水墨恒心想,没有立即作出回应。 “先生,朕在宫里闷了三个多月,你是不知道,很无聊的。”朱翊钧摆出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低声下气地央求。 此时不像个皇帝,更像个撒娇的孩子。 水墨恒心一软:“其实,这就是皇上的生活。好吧,不过你娘亲同不同意,我不敢保证。” 朱翊钧眉开眼笑,信心十足道:“只要师父开口,有你陪同,不用说啦,娘亲百分百同意。” 说完便起身,拉着水墨恒往慈宁宫方向冲,连近侍都不知会一声。 两人到了那里。 李彩凤正在虔诚而认真地念诵自己抄写的《四十二章经》,听见侍俾传话说“皇上与水少保求见”时,脸上登时闪现一丝喜色,连忙起身相迎。 李彩凤可不像惦记着看热闹的朱翊钧,从始至终都没问水墨恒为什么进京。她见到水墨恒的第一眼,尚未赐座,便急急地问:“今天怎么来了?有要事吗?” 朱翊钧这才意识到,跟着问:“对呀,先生,你进京所为何事?” 三人坐下。 内侍斟完茶,退居一旁。 水墨恒如实回道:“刚从内阁张先生那边过来,因为他想着手整顿学校,所以有些事宜协商。” 接着,将自己的观点简单地说与李彩凤和朱翊钧听,只是未提三十二人抬的大轿那一节。 “理应如此。”听完,李彩凤给了四个字的评价。 朱翊钧问:“那张先生的意见呢?” 于是,水墨恒又将自己与张居正的分歧说了说,不过没有一丝渲染夸大,相反刻意将分歧缩小,只言明张居正倾向程朱理学,而自己希望对陆王心学抱持开放的态度,连“查禁”的字眼都没提,更遑论什么“谋杀”了。 因为相关奏本还没呈上来,加上又惦记着出宫赶集,所以朱翊钧表现得漫不经心,并没有发表过多的言论,只说等张居正呈上奏本再仔细斟酌。 然后冲水墨恒使了使眼色,意思很明显,赶紧找机会将赶集的事说出来呀! 水墨恒看了李彩凤一眼,恰好李彩凤也正拿眼看他,四目相对的那一刹,两人都不禁浅浅一笑。 朱翊钧心急眼尖,自然看到这一幕,也微微一笑。只是笑的内容显然不一样。 三人沉默了一会儿。 水墨恒挑开话头:“不知今天是什么日子?刚在进宫途中瞧见人们纷纷朝棋盘街、福泰街方向涌去。” “先生,今天是赶集的日子。”朱翊钧第一时间作出反应。 “赶集?”水墨恒像是才知道似的,“集市里有没有字画古玩那些东西?” “当然有哇,多得是,先生想要什么样就有什么样的。” “钧儿,你怎么清楚?”李彩凤抬了抬眼睑问。 朱翊钧立马儿意识到自己说话有点激动,连忙解释道:“娘,孩儿是听随堂太监说的。” “要不咱也去凑凑热闹?”水墨恒提议,“难得进城一次,我刚好想买几幅字画装饰一下房间。” 朱翊钧再也不敢抢答了,望着自己娘亲,急盼她点头答应。 “又得乔装?”李彩凤笑问。 “肯定啊,不然人们认出咱们,他们放不开,咱也逛着没意思。” “钧儿,你说呢?” 朱翊钧见他娘亲语气温和,脸上还一直挂在甜甜的笑容,当即回道:“孩儿也想去逛逛,见识一下城里的集市到底啥样。” “那你随先生去吧。” “娘,你也一起好不好?叫上大伴。” “我?”李彩凤稍一犹豫,情不自禁地将目光投向水墨恒。 水墨恒微微点头。 “好吧!”李彩凤答应,“那我唤人安排午膳……” “娘,孩儿正有此意。”朱翊钧兴奋,可刚一说完,又立即发现此言不妥,容易露馅儿。 果不其然,李彩凤笑道:“哦,是不是你想逛集市,才将先生拉过来的呀?” “娘,当然不是,不信问先生。”朱翊钧见他娘亲并没有责怪的意思,撒谎也不打草稿,信口拈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七百零四章、赶集 其实,水墨恒、李彩凤、朱翊钧、冯保乔装出宫,算来也不是一次两次了。一起逛过花市,一起去过卜易居…… 但赶集,确实还是第一次。 棋盘街本来人气就旺,各色铺面琳琅满目货物齐全,加上又是赶集的日子,街道两边各搭盖了长长的棚屋。 从一头望去,整条街如同被切割成了两列,分为三个单元,每个单元都是熙熙攘攘人山人海。 从针头线脑油盐酱醋,到布匹绸缎古董字画,应有尽有;引客的伙计,坐店的朝奉,个个有模有样。每个店铺边角,还插着一杆迎风招展的旌旗。 朱翊钧早已兴奋得不行,扭头冲水墨恒财大气粗地道:“先生,你要什么样的字画?我送你。” 水墨恒心里想着:“为你出宫赶集散心找个借口,你还当真啊?”嘴上回道:“多谢!名人字画吧。” “好!”朱翊钧一挥手。 此时的棋盘街,到处充满了叫买叫卖的吆喝声。 朱翊钧第一次见到如此繁华的商业景象,若不是需要谨慎陪伴娘亲,又要顾及帝王的体面,恨不得一口气从街头跑到街尾,先大饱眼福,然后再一家一家地仔细观赏。 幸好棋盘街宽敞,否则道路两边都盖了棚屋,人哪还能挤得进去? “少爷。” 冯保对朱翊钧的称呼也改了,望着接踵摩肩的人群,建议道:“要不咱先等等,人松散一点再进去。” “那不好玩儿。” 朱翊钧一歪脖子,不乐意:“既是赶集,就得有人气,若满大街只有咱几个逛,那有啥意思?娘你说是不是?” “钧儿说得对!冯,哦老冯,咱今天就当一回普通百姓,该怎么挤就怎么挤。” “娘亲圣明。”朱翊钧说着,便瞅准了一家卖字画的店铺,一摆手,“走,去那家看看。” 说着,就往前挤。 冯保跟在后头,本想走在最后,但怕碍眼。 引客的伙计穿着对襟短褂,头戴一袭逍遥巾,脚上穿着一双平口布鞋,见客人来,连忙迎了上来,作揖打躬道:“几位客官,需要字画吗?咱这店里卖的都是古字画。” “好,若有看上眼的,便挑几幅。”朱翊钧第一个进去。 “凡进我这家店的,只要真心冲着字画来,绝不会让客人空手而回。”伙计信心十足。 冯保回头望了一眼,跟着进去。 水墨恒和李彩凤殿后。 朱翊钧踱到右边,看见画架上挂着一幅山水画,画面是数座峻峭的山峰,笼罩在一片迷茫的风雪中,笔意看上去放荡不羁,却又不失严谨干净,一看就是大家手笔。 “这画谁作的?” 刚才那名伙计依然在外头引客,店里另一名伙计慌忙走过来,上来便夸赞:“哎呀,看不出客官年纪轻轻,竟有如此眼力,这幅画可是一位大家所作。” “谁?” “倪瓒。” “倪瓒是什么人?” 这时,冯保站出来回道:“倪瓒是前朝末世的大画家,与黄公望、王蒙、吴镇合称‘元四大家’,江苏无锡人,外号云林子,擅长山水、竹石、枯木等,与本朝唐寅齐名。” “这么厉害?”朱翊钧讶然,显然听过唐寅而没听过倪瓒。 “是。”冯保介绍道,“倪瓒在世时,名气非常之大,即便当道政要求他一幅画也非常不易。他不仅画画得好,还写得一手漂亮字,只是一生爱洁成癖。” “先生曾说过,但凡大文人都有怪癖,所谓洁身自好,其实不过是另一种沽名钓誉罢了。”朱翊钧一边说,一边伸手摸了摸那画,“当然,艺术成就往往由此而诞生。” 介绍的伙计愣在旁边,发现居然插不进去嘴。 欣赏了一圈儿,朱翊钧问:“这幅画叫什么名字?” 伙计终于有机会开口了:“客官,这是倪瓒生平最得意之作,叫作《江岸望山图》。我这店里还有其它三幅,《幽涧寒松图》、《秋林山色图》、《鱼庄秋霁图》,都堪称上乘佳作。” 朱翊钧转身冲水墨恒一笑,意思是还满意不? 水墨恒点头。 “那就是它了,将其它三幅也都拿出来,我全要了。哦对了,多少钱一幅?” “一幅一百两银子。” “那四幅就是四百两银子?”朱翊钧盘算着问,“这画儿不会是赝品吧?” “绝对不是。你看这宣纸的成色,印泥的特点,都分明是前朝的旧物,假不了。年轻客官如若不信,不妨让这位老人家,或那位先生和夫人过来品鉴一下。” 四人听了皆是一愣。 不过谁也没言声去刻意辩白。 反正也不是第一次遇见这种尴尬的情景。 四人在一起,不认识的都这么认为:水墨恒和李彩凤是一对儿,朱翊钧是少爷,冯保是管家。 “一百两太贵,给个实价,我们诚心买。”朱翊钧砍起价来。 水墨恒和李彩凤心有灵犀,都感觉朱翊钧难得出宫一次,索性让他自己做主,所以站在旁边不搭话,看他一个人尽情表演。 “最多只能降一成。” “那就是一幅九十两?” “对,不能再少了,买倪瓒的画,人多。” 朱翊钧确实难得表演一次,也从讨价还价中感到一种快感,见娘亲、师父、大伴都瞅着他,更来劲儿:“咱不少给,你也别多要,四幅画三百两。” 给人一种不容商量的语气。 “客官再添点儿,这样我要倒贴钱了。” “做生意的都这么说。”朱翊钧笑道,“傻子才信呢。卖不卖吧?” 伙计犹豫一下,决定说:“好,成交。看这位客官一表人才,能说会道,将来一定龙腾虎跃,出人头地!” 赞完,便转身去取其它三幅画。 朱翊钧在背后轻轻“哼”了一声,不屑地道:“龙腾虎跃,出人头地,算个啥子?” 一会儿伙计从后堂步出:“客官还需过目吗?” “不用了,你收拾打包好就成。”砍价成功,朱翊钧心情十分开阔,“先生,你看这里还没有你喜欢的字画吗?” 伙计正在打包,听到朱翊钧喊出“先生”二字,登时抬头,尴尬而又惊讶地问:“他是你先生?” “是啊!” “客官,对不起,真是对不起,刚才……” “不知者不为罪。”朱翊钧一摆手,暗自忖道:“又不是你一个人这么认为,满大街的人都这么认为呢……” 水墨恒回道:“咱换一家看看。” 冯保付钱,拎画。 四人刚一出门,隔壁一家茶馆的伙计便迎上来,笑呵呵地道:“四位客官,赏个脸,到店里喝杯茶呗。” “先说,你有什么茶?”朱翊钧道,“普通的茶,我可瞧不上眼哦。”这话对他来说,真算不上豪气。 然而普通人听了,却充满了土豪的味道……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七百零五章、茶道 茶店的伙计打量着眼前四人,心里美滋滋的,想着要的就是这土豪的味道,否则咱家的茶如何卖出高价? “客官,不妨进去再看。不吹牛,咱这茶店,上至贡茶,下至市民喝的普通茶,什么样的都有。” 朱翊钧见伙计口气甚大,当即反问:“莫非你这店里比皇宫中的品种还齐全?” “客官,您说对了。皇宫中能看到茶的都是贡茶,汇聚了全国各地的名茶,咱这店里也有,虽然量上有所不及,但品种一样不少。而且咱店里除了贡茶,还有许多其它品种,尤其是混合搭,皇宫中只怕还没有哩。” “什么是混合搭?” “客官,百闻不如一见。说得再好,终不如你进去亲口尝尝。咱这店可是独一无二的啊!” 听伙计大肆吹擂,居然说得比皇宫中的茶还好似的,朱翊钧一方面不服气,另一方面也特想见识见识。 “好,那就进去坐坐。若,我发现你们招摇撞骗吹牛皮,可别怪我将事情搞大,下,拆了你们的店。” 朱翊钧一激动,险些将“若朕”、“下旨”这样标志性的词语脱口而出,幸好机警反应过来了。 “客官,这里是天子脚下,我们岂敢招摇撞骗?”伙计感觉忽悠成功,覥着脸道,“进去喝过便知,请!” 这次依然朱翊钧打头先进。 冯保紧随其后。 再然后是水墨恒和李彩凤。 棚屋内是个简单的茶室。茶室里头摆了两张客桌,柜台里的木格架子上,果然摆着各种各样的茶叶和茶具,地上垫了几块砖,砖上坐着一只泥炉,炭火烧得正旺,煮着一铫子水。 茶室的店家是一位六十来岁的白发老者,安排四人坐下后,欠身打了一躬,热情地递上一份茶牌: “请客官点茶。” 朱翊钧接过一看,见上面茶的品种竟有上百种,都是按照各个省份分门别类写好的。 什么云南的普洱茶啊,河南的信阳毛尖啊,陕西的紫阳毛尖,江西的闻林茶、婺源绿茶啊,四川的蒙顶黄芽、巴岳绿茶,江苏的花果山云雾茶、碧螺春啊等等…… 果然品种齐全。 皇宫里还真没这么多。 尤其像安徽、福建、贵州、浙江、湖南几个茶叶大省,品种都在十种以上。而其中又以浙江、贵州为最,粗略一看,估摸着得有五十多个品种。 冯保在宫中待了几十年,四人之中,数他喝过的茶最多,看着也好奇,不禁问道:“我看你这店里的品种许多都是历朝历代贡茶,茶叶从何而来呢?” 店家回道:“从全国各地贡茶院高价买来的,而我们的特色是只做赶集的生意。” “那你们成本很大呀!” “当然,咱店是专门为懂茶的人而准备,绝大多数茶,普通老百姓喝不起。外头那伙计将各位客官引进来,一定是瞧你们出于大富大贵的人家,深谙茶道。” 冯保点了点头,原来如此:肯定刚才掏三百两银子买四幅画时被伙计瞧见了,所以才鼓动口舌盛情相邀。 朱翊钧一股有意刁难的心思在隐隐作怪,带着不中意的情绪,指着茶牌,摇头道:“也没什么稀奇啊,这些茶不过尔尔。” 店家愣了一愣,继而自信满满地笑道:“客官,我这店茶叶品种齐全,您还是第一位说不过尔尔的人。瞧你年纪不过十四五六,莫非皇室的贡茶都不入你的眼?” 朱翊钧怕辩下去就会暴露自己的身份,也不刻意纠结,回想刚才引客说的什么混合搭,所以直截了当地问:“我就想喝特色茶,有没有?” “当然有。咱店最大的特色就是混合搭。” “对,就喝混合搭。”朱翊钧想的正是这个,第一次听说喝茶还有此讲究,“请问什么是混合搭?” “一般人喝茶,不会将不同的茶叶混合一起泡,比如福建的白茶就是白茶,通常不会与武夷肉桂放在一起泡,但咱这里可以。只要掌握各种茶叶的品性,经过反复多次试验,就会知道哪些茶叶混在一起喝味道更好。” 别说朱翊钧,就是水墨恒和冯保,都是第一次听说,茶居然可以混合泡混合喝。 “我国茶叶品种繁多,但大致上可以分为绿茶、红茶、白茶、黄茶、黑茶和乌龙茶这几种。每个大的品种又有不同的小品种,比如绿茶包括炒青绿茶、烘青绿茶、晒青绿茶、蒸青绿茶,像雨花茶、碧螺春就属于炒青绿茶。” “红茶分为小种红茶、工夫红茶、红碎茶三种,像金甘露、红甘露、金骏眉就属于工夫红茶;白茶分白芽茶和白叶茶,像银针属于白芽茶,牡丹属于白叶茶;黄茶分为黄芽茶、黄小茶、黄大茶,像蒙顶黄芽、北港毛尖、广东大叶清分别是它们的代表;” “黑茶主要按地域分为湖南黑茶、湖北老青茶、四川边茶、滇桂黑茶、陕西黑茶等,每个地方都有自己的代表,比如湖北老青茶有蒲圻老青茶,滇桂黑茶有六堡茶等;” “乌龙茶分为闽北乌龙、闽南乌龙、广东乌龙和台湾乌龙,像武夷大红袍、铁观音、凤凰水仙、阿里山茶,分别就是它们的代表……” 店家一口气下来,如数家珍。看来对茶道的确有过深度钻研,否则哪能说得如此的顺流? 四个人聚精会神地听着,就像莘莘学子听一名优秀的教授在授业解惑一般。 “同类品种的茶叶放在一起,无论大品种还是小品种,如果不研究不搭配好,效果通常不明显,而且往往造成一种浪费。但如果研究搭配好,会产生一种神奇的效果,味道极美。当然,也不是所有茶系都能混搭,这需要长期的积累、试验和研究。” 说到这儿。 店家笑了笑:“我说得再好,介绍得再详细,也不如各位亲口尝尝,尝过自然知道,我是否在吹牛皮。” “好!”朱翊钧听得入神,情致又高,赞道,“就冲老板费这番口舌,也得来一道,那老板为我们推荐一种。” “不知客官想点什么价位的?” “就点最贵的。”朱翊钧张口便来,一副老子就是大土鳖的样子。 “来三十两一壶的?” “没问题。” “等会儿。”李彩凤终于坐耐不住,抬了抬手问,“一壶茶三十两银子?” 心想:“你这孩子真是不当家不知柴米贵啊!好像钱都是流水淌来的,知道三十两银子是什么概念吗?差不多是一名锦衣卫一年的俸禄啊!我的天……”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七百零六章、点茶见性 花钱视人 其实,最想提醒的人是水墨恒,其次是冯保。只因为李彩凤是朱翊钧的生母,所以这话由她说最得体。 太奢侈了! 简直不把钱当钱! 眼中似乎就没有钱的概念…… 这样大手大脚,他的私人小金库哪能扛得住啊?难怪要从国库调度银子供他自己使用。 水墨恒注意到这个问题,冯保更不用说,天天在朱翊钧身边,肯定早就发现了,只是不敢提。 刚才买倪瓒的画,一买买四幅,虽然砍了价,但也是三百两。若不是为水墨恒买,李彩凤都要阻止。 这一壶茶要三十两。 集市才刚逛两家,一会儿肯定还会遇到满意的东西,若照这个速度花下去,一天不得万八千的? 水墨恒、李彩凤和冯保不约而同警觉,想到一块儿了。 李彩凤也知道朱翊钧已经打过国库的注意,只是这事儿一直装作不知道而已。自水墨恒打过“小报告”后,她便留意这一点。 奢侈往往与贪婪相对应,所以必须遏止。 而水墨恒因为身份的缘故,加上刚才又接受了三百两的赠画,这会儿如果反对三十两的茶,似乎有点说不过去。 所以,李彩凤先开口,正合水墨恒的心意。 但这壶茶估计喝定了,毕竟已经坐下来,又听店家讲这么多,拍屁股走人不合适。 被他娘这样盯着,朱翊钧有点不自在,声音降了几个分贝:“怎么了娘?三十两,也不多呀!” 店家跟着撺掇附和:“咱给你们泡的茶,三十两一壶真不多,绝对保证你们从未喝过这样的口味。” 遇此情形。 李彩凤知道若执意坚持,朱翊钧抹不开面子,所以抬手道:“店家,好,就按这标准给我们泡一壶,你去准备吧。” 先将店家支开。 店家乐呵呵地去了,与另一名小厮一阵忙碌。 “钧儿,我搬走后,你平时花钱是不是大手大脚惯了?什么都追求最好,对钱完全没有概念,对吗?”李彩凤的声音不大,但质问和责备的语气显而易见。 “娘,没有吧!”朱翊钧已经感觉到他娘目光神情不对,所以回答的声音很弱。 “还说没有?钱不是这样花,咱现在虽然有钱了,但却没挣过一文钱。再说,这钱来得容易吗?你问大伴和先生,咱穷的时候是什么样子?借他俩私人的钱,你知道吗?” 冯保瞅了水墨恒一眼,回道:“是啊,这世道挣钱不容易,勤俭节约,是咱的优良传统。” 交谈的时间很短,就这么几句话。 水墨恒还没来得及表达。 因为店家片刻就把几件精美的细瓷茶具烫热了,小厮将沏好的一大壶茶端上来,在每人面前倒了一盅。 白瓷盅里碧绿的茶叶十分抢眼。 耸鼻子一闻,温馨的茶气中还渗着一股淡淡的兰香,尚未入口,便让人产生一种心旷神怡的感觉。 朱翊钧被责,心情难免有几分失落,偷偷看了他娘亲一眼。 李彩凤最先端起茶盅,小心翼翼地品了一口,滑爽滑爽的,口感确实妙极,不免赞道:“果然是好茶!” 店家走过来,自鸣得意地说:“那是当然,三十两银子总得让你们喝出三十两的味道。” “你也尝尝。”李彩凤冲朱翊钧点了点头。 “好的,娘。”朱翊钧这才端起茶盅,连续喝了三口,感觉芬芳馥郁,香气一下子散到四肢百骸。 “这茶叫什么名儿?”李彩凤问。 “叫碧龙珠。” “碧龙珠?为啥叫这名儿?” “因为这道茶是由三道茶合泡而成:碧,代表江苏洞庭湖的碧螺春;龙,代表浙江西湖的龙井;珠,代表应天府茅山产的珠兰。这三种茶虽然都属于绿茶系,之所以能够混搭,是因为它们的香气和味的厚薄都有差异。” “有何差异呢?”朱翊钧喝了几口茶,似乎将他娘亲适才的责备冲淡了一些,开口追问。 “碧螺春,冲泡后散发出来的是清香;而西湖龙井,香气鲜嫩清高,滋味甜爽甘醇;珠兰又名茶兰,花香最为浓郁。将它们渗在一起,香味格外不同。老茶客都赞这碧龙珠是一水冲三省,香透九重天。你们品过之后,感觉如何?” “味道不错,就是价格太离谱。”李彩凤浅浅一笑,“三十两一壶茶,天底下有几个人能喝得起?” “这没办法,茶本来就贵,又是从各地贡茶院买来的,若价格便宜,咱这买卖就做不成了,而且,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好茶配好水,这是千古不变的定规。诸位客官都知道,咱国之大,好泉好水多半都出自江南。” “意思是,你这泡茶的水不简单?是从江南运过来的?” “正是。什么茶,配什么水,里头大有讲究。比方说,峨眉山的雪芽茶,须得乐山三江口的水沏泡方见醇正。太湖洞庭山的春笋,用无锡惠山泉水来冲沏,味道又不一样。咱这碧龙珠,最服的泉水就是南京的珍珠泉。” “珍珠泉?”朱翊钧问,“那泉水有何特点?” “珍珠泉的泉水甘冽,至少有六大特征:一清、二冷、三香、四柔、五甘、六净,被当地人称之为‘天香神水’。” 喝完茶。 四人从茶室出来接着逛。 朱翊钧暗自忖道:“咦?给先生买三百两银子的画,娘亲都不言声;而喝三十两银子的茶,她却舍不得……” “娘,你看,前面是一家首饰店,去给你挑一支簪子吧?” “不用,娘的首饰自有后宫配置。”李彩凤明确拒绝。 朱翊钧不禁又想:“看来,为娘亲花钱,她自己也舍不得。”突然抬头看见一家卖杂耍的兵器,心血来潮地道:“娘,我想挑一把剑。”一半出于真心,一半出于试探。 李彩凤正欲开口。 水墨恒怕李彩凤拒绝,立即抢道:“好,我帮你挑,你送我画,我送你剑,礼尚往来。” 说完,跨前两步。 附在朱翊钧耳边,轻声说:“女孩儿都喜欢花,我帮你挑两盆,你派人以你的名义,送给未来的皇后。” “多谢先生。”朱翊钧大喜,随即挤眉弄眼补充道,“先生,你也送两盆我娘亲吧。” 水墨恒:“……”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七百零七章、心与心的距离 “娘,我去选剑了。”朱翊钧鬼头鬼脑,想着先生答应了,娘亲肯定没意见,所以打个招呼,转身便跑。 冯保正欲追上去。 “冯公公,稍等。”被水墨恒喊住了,小声、有心一问,“皇上的宝钞库最近紧张不?” “还行,上次被李太后点拨后,万岁爷收敛了许多。” “那就好。”李彩凤点头,细声叮嘱,“冯公公要时常留意,如今我不在乾清宫那边,陪伴钧儿的时间也少了,花钱还需要控制,不能养成大手大脚的坏毛病。” “奴才知悉。” “好,你去吧。” 冯保明白人,应诺一声,加快脚步,追赶朱翊钧。 李彩凤凝望着水墨恒问:“刚才与钧儿嘟哝些什么呀?难道还有秘密不能让我听到的?” “我说给他买两盆花,让以他的名义送给王喜姐。”水墨恒如实回道,“你知道他说什么?让我也买两盆送给你。” 这回轮到李彩凤无言以对了…… 水墨恒微微一笑,然后一本正经地说:“有件事,我想了想,觉得还是有必要与你交代一声,下次又不知什么时候见面了。” “什么事?” “关于私立学院与陆王心学的问题。” “怎么?不是已经说过了吗?而且我也在钧儿面前明确表态,你的提议很好,就按你说的办。” “不是这个,我想说当下陆王心学最火热的代表人物何心隐正在我天上人间。” “在就在呗,这又不需向我交代。” “关键,他是张先生的眼中钉。但我认为,他只是大肆宣扬一种学说,并没犯什么罪……” “什么意思?张先生要除掉他吗?”李彩凤心明口快。 “或许不是。张先生这次南归葬父,因为与何心隐理念不合,所以产生了一些误会。也许张先生并没有授意,只是湖广一带的官员理解上有偏差,所以擅自做主,决定抓捕何心隐,将其暗中处决。” “有这么严重?” 水墨恒点点头,带着几分忧戚之色:“何心隐门生众多,听得消息后,连夜逃离湖北,直奔我这儿寻求庇护来了。此情我与陈太后沟通过,但还没告诉张先生,不知如何开口。纸终究包不住火,况且瞒着他也不叫事儿,可一时又找不到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 李彩凤莞尔一笑:“你坦白地告诉我,代表更相信我?” 水墨恒回之一笑,反问:“你说呢?” “张先生不也认同你的办学理念吗?” “认同是认同,只是没有达到你认同的程度,他偏向于激进的方式。而且最近几件事,让他对我有点误会。” “是吗?什么事?”李彩凤对这个似乎关心多了。 “夺情的事,温玉别苑的事,等等,反正他心里有点不舒服。这个时候若知道我护着他的对头人何心隐,还不知道他作何感想。何心隐桃李满天下,若突然离奇死去,恐怕会引起士林届的不满,甚至引发大的事变。” “那什么时候我找机会提点提点。” “提点我看就不必了,以免节外生枝,你知道这件事,心中有数就行。”水墨恒说完,微微叹了口气,寻思着张居正此时的心态并不安宁,若放几年前,肯定就当面对他说而无需隐瞒。 “叹什么气啊?这又不是什么大事?” “本想着不理政事,安心地过着田园生活,没想到政治偏要找上门来。若不闻不顾,任凭事态恶化,又觉得问心有愧,对不起你和陈太后,还有皇上。” “人这一辈子,身不由己的事多了去,有几件是自己心甘情愿去做的?不过,我觉得你这种状态也挺好哇,还能去做一些朝廷不便出面的事儿。”李彩凤毕竟不是普通人,能敏锐地发现常人发现不了的问题。 “你这么说,我就放心了。”水墨恒十分欣慰。 “我什么时候没让你放心过吗?”李彩凤浅浅一笑,也来了一个反问。只是未等水墨恒回答,突然双眉一扬,“哦对了,还真有,你为何背着我,让钧儿和喜姐偷偷相会?” “这个嘛,当时有点担心你不允许。” “我为什么不允许?怎么说也是过来人,又不是不懂感情。” “对不起,那是我多虑了。” 这时,朱翊钧站在店铺前,摇手呼喊:“娘,你们快点啊!这里有不少兵器呢。” 水墨恒和李彩凤都不禁一愣,随即摇头相视而笑,不约而同地想着一聊就聊过头了。 赶紧三步并作两步。 最后,水墨恒为朱翊钧挑选了一杆威武的霸王枪。 说好了要送。 自然水墨恒掏钱,朱翊钧也没抢着买单,欣然接受。只是价格不及倪瓒的四幅画,霸王枪才花一百两银子。 买完四人接着逛。 其实,都不是耐热的主儿。 朱翊钧是因为兴奋,毕竟生平头一遭,哪肯舍了这吆五喝六争七扯八的购物乐趣? 水墨恒和冯保,再累也得开心地奉陪到底。 而李彩凤虽然感觉身子有一丝疲惫,可与水墨恒一道逛集的机会也是十分难得。所以那一丝疲惫被美好的心情完全掩盖掉了。 四人从棋盘街出发,逛到隔壁的福泰街,又从福泰街逛回来。 水墨恒真买了四盆花。 不过,不是单纯的花,而是四棵盆景。 一棵是苏北派的滴水观音,一棵是扬州派的六月雪。这两盆是送给李彩凤的;另外两棵分别是扬州派的银皇后和川派的芦荟,这是让朱翊钧送给王喜姐的。 她们娘儿俩心里都高兴。 依然是水墨恒掏的腰包。刚刚好,四棵盆景花了二百两,加上霸王枪,正好抵上朱翊钧的三百两。 因为盆景不好当时拿走。收款后,店家问:“客官,盆景给您们送哪儿去?” 一下子把四人给难住了。 总不能说送到皇宫里头去吧? 李彩凤、朱翊钧、冯保三人情不自禁都望向水墨恒——这已经成为他们的习惯。 水墨恒灵机一动:“送到崇文门司礼监掌印冯公公的府上去吧。” “你们是?”店家不禁讶然,问。 “哦,冯公公曾经帮了我们的大忙,是我们的恩人,所以孝敬他老人家一下。” “好勒。”店家屁颠屁颠地收拾去了。 李彩凤抬头望了望天,天色其实还早,只是想着水墨恒要坐车赶回天上人间,吩咐道:“时候不早,咱也该回去了。” 朱翊钧感觉尚未尽兴,“哦”了一声,眼睛左右滴溜直转…… 水墨恒又亲自将他们送回宫中,然后携四幅画登车而去。 回到天上人间,第一件事便是告诉何心隐,事态似乎比想象中要好得多。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七百零八章、洞察入微 然而,何心隐听了,脸上居然没有一丝喜色;相反,却紧锁眉头,将信将疑,似乎很不乐观。 “怎么?老人家不相信李太后和皇上?” “不是不相信李太后和皇上,而是不相信张居正。”何心隐直言不讳地回答。 “李太后和皇上都同意对全国私立学院进行整改,不是一味地查禁封杀,张先生只是首辅,虽然有决议权,但还没有决定权。”水墨恒很相信这一点:无论张居正有多高的地位,在李彩凤面前他还不敢放肆。 “哦,我不是指如何对待私立学院,而是指如何对待我?”何心隐连忙解释。 “放心,如今陈太后和李太后都知道老人家在我这里,她们说没事儿那就指定没事儿。” 对此,水墨恒更有信心。 尽管暂时还没告诉张居正,但想着即便他知道,也不会为了何心隐而与自己撕破脸皮。 事情没捅开,或许还有这个可能;但既已捅开,张居正断不会明目张胆地做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 何心隐仍然表示担忧,对张居正的人品深度质疑,喃喃地道:“在我眼中,政治家没有那么高尚、讲信用,总觉得水少保将他的人格抬高了,或者说水少保不是那么了解他。” 冷笑一声后,接着又说:“如今,张居正他就是一摄政王,当面答应李太后和皇上放过我,谁知他背后会干什么?忠于他的那帮死党又会动什么手脚?这次湖广巡抚王之垣准备秘密逮捕我,不就是最好的证明吗?” “政治永远黑暗,政客永远肮脏。”进而又道出这么一句办真不假愤世嫉俗的话。 看来,何心隐对政治和政客完全抱持一种敌视的态度,没有一丝好感可言。难怪他年轻时便放弃了科举之路,后来为了躲避严嵩,又隐姓埋名多年。 水墨恒也承认,张居正的确干过很“阴”的事,而且还不少。 大政治家嘛,都有这么一面。 不阴不狠不政治。 “相信在天上人间,我人身肯定安全,可也不能一直待在水少保身边吧?总得出去。只需张居正暗中下一道指示,我一旦走出天上人间,水少保可以想象,会有多少双眼睛盯着我?” 水墨恒点点头。 想着何心隐说的也有几分道理。 当初,张居正为了举荐殷正茂上位,同样试图通过暗杀的手段,将两广总督李延除掉。 只是事后被问及时,他给的理由高大上:李延不死,广西僮族反贼不知何时能灭。 但他的心机和手段,的确让人感到恐怖。 李延是封疆大吏,他都敢寻思下黑手,更何况是一个无品无秩的山人何心隐? 况且,那时张居正还只是内阁次辅挂任兵部尚书,如今却是呼风唤雨大权集于一身的首辅。 以他目前的心态和高调的姿态,暗中除掉何心隐,估计眉头都不会皱一下…… …… 而对于何心隐,水墨恒心中也有一个清晰的定位:虽然不认为他犯了什么大罪,可毕竟是陆王心学最具有代表的人物,与朝廷理念格格不入。 陆王心学只能说是文化领域的一个派别,一门学术,有它一定的研究价值,可以给它生存空间。 但对科举一途毫无裨益。 如果是主流的思想,或者对科举有帮助,那水墨恒完全可以聘请何心隐留在天上人间,当一名教授。 所以,何心隐说不能一直待在天上人间,这是个现实的问题。 的确,水墨恒只能帮一时而帮不了一世。 而且,还得考虑张居正的感受,明知何心隐是他的对头人,总不能偏要将何心隐留下,故意与他作对吧。 现在收留,只是为了救人。 表面上是救何心隐,实际上是救张居正。 但张居正肯定不理解。 因此,面对何心隐的疑虑,水墨恒诚恳而又实事求是地说:“老人家,你的担忧我理解,这件事等朝廷决策方案下来,咱再商议,相信等不了多久。” 只能这么着了。 但何心隐的反应,无疑给水墨恒提了个醒儿:整顿学校也许并没有想象中的容易,而张居正也不一定会全盘接受他的观点。 拭目以待! …… 如水墨恒所料,张敬修果然挨了一顿批,第二天便跑到天上人间来诉苦。责怪水墨恒为何将戚大帅送胡姬一事当着他父亲面儿给捅了出来,还将他给捎上…… 这多尴尬! 水墨恒只得安慰一番:“还不是为了帮助你父亲提高警惕?不能因为大权在握而得意忘形。一个人权力越大,越应该谨慎小心。” “可父亲训斥我与你合伙儿欺骗他!” “这叫善意的欺骗,无碍。” “关键,父亲不理解呀!”张敬修明显带着几分恐惧,所以诉苦的声音中夹杂着一丝哭腔。 可见张居正的威势。 “至于吗?你这当儿子的,受点儿委屈算什么?” 一个诉苦,一个开解。 没想到,邹元标在这个时候也来了。他得了水墨恒的信儿,要认识一位陆王心学的大咖,所以兴致勃勃。 这让水墨恒一下子难住了:来得不是时候啊!何心隐的事还没打算告诉张敬修呢…… 怎么办? 水墨恒神思电转。 张敬修心中的阴霾倒是去了几分:“三弟来得正好,咱可以痛饮几杯。” 好吧。 水墨恒只能先迎接邹元标,一见面便千叮万嘱:“今天不是认识大咖的时候,敬修也来了,他父亲非常痛恨陆王心学,所以一会儿只管喝酒。” 邹元标也不多问,性格使然。 这样,三人第二次坐在一起豪饮。 张敬修的酒量本来还可以,但由于心情压抑,好心帮助父亲却不被理解,所以三下五除二便醉成大舌头,接着很快不省人事。 邹元标一直惦记着陆王心学的大咖,赶紧趁机问:“大哥,要介绍谁给我认识?” 水墨恒没有立即回答,保持足够的谨慎,而是先唤人安排张敬修休息,然后才带邹元标去拜见何心隐。 邹元标一听说是何心隐,立马眼睛一亮,喜不自胜,但更多的是紧张。 “你们聊,我不参与,能不能成为朋友,看你自己了。”水墨恒明确表态,并谆谆告诫,“不过,我得提醒你,何心隐的学术观有积极的一面,也有消极的一面,你要取长补短,切忌全盘吸收,否则仕途容不得你。”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七百零九章、暂且别过 张居正关于《整顿学校的若干意见》题本送到皇上手里,朱翊钧第一时间做了批谕。 因为与水墨恒在对待官学的问题上没有分歧:一律裁汰害群之马和占着名额的老童生。 分歧只在于私立学院。 所以,题本上对官学的态度十分明确; 对私立学院终究没有用查禁这种极端的方式,基本上采纳了水墨恒的建议:规范管理,考核把关,给予一定的生存空间。 而对于陆王心学的代表人物如何心隐等,题本中自然不会提及。 …… 何心隐得到确认消息后,向水墨恒辞行。 算来也在天上人间待了一月有余。 虽然水墨恒本心认为,与何心隐并不是一路人,年龄不说,就是观点也不合:满大街怎么可能都是圣人?若人人都能成为圣人,这个世界将变成啥样子? 别说成圣,就是放眼当下,找一个能当好首辅的都不行。曾在夺情一事上,吴中行和赵用贤等人鼓吹“萧规曹随”,就是明显忽视了人与人之间的差别。 结果,张居正南归葬父,看看吕调阳和张四维他们,重大问题上根本控制不了局面。就连“度牒制”这样的问题,在水墨恒眼中算不上很棘手,吕调阳都搞不定。 面前横两个大咖,他就慌了,不知所措。还是适合当副手,只管埋头做事,不拿主意。 所以,人与人之间的差别不容忽视。并不是说,一个人能做好的事,别人都能做好。 无疑,何心隐的观点,适合给那些市井小民打鸡血,给他们爆棚的信心,让他们找回自信。 就像陈胜吴广起义的口号那样:王侯将相宁有种乎?的确,将相并非天生,但也不是随便一个人都能当将相。 何心隐作为当下陆王心学的核心代表,毕竟提出了一套理论体系,在文化领域属于开拓性的人物。 观点不合,可以保留。 但他这个人,还是值得尊敬的。 由于何心隐住在天上人间这阵子身份并未公开,只有为数不多的几个人知道,所以水墨恒无法为他大摆宴席饯行。 只叫来了邹元标。 三人同桌。 客气的话何心隐自然没少说。 但水墨恒心知肚明,自认为只是尽力而为,并没有决心誓与张居正周旋到底,从而为何心隐鸣锣开道。 本也不求感谢,只求内心安稳,更多是为了拯救张居正。 酒过三巡。 水墨恒问:“老人家,此番前去,不知要奔向哪儿?” 何心隐答:“和以前一样吧,四海为家,全国各地讲学。虽然我的学说不被当政者所喜所容,但还是希望被更多的士子了解,若能领会其精髓,那就更好。” “私立学院将面临整改,重新洗牌,这已成不可逆转的事实,恐怕以后能让老人家讲学的学院并不多。” “反正哪儿需要我,我便去哪儿。自我决定放弃科举一途,便将全部精力投入到这里,至死方休吧。”何心隐说得极其悲壮,但言辞中莫不透漏着一股执拗劲儿。 “好!干!” 水墨恒举杯,对这种精神还是非常推崇。无论成与不成,学说有多少人接受,理想不曾泯灭。 “先生,此去一别,不知何时能见?”邹元标有些伤感,自与何心隐相识之后,便引为忘年交。或许因为同是陆王心学的追崇者,心与心更容易接近。 “小朋友,我会记住你的。”何心隐对邹元标的印象还不错,“从你的身上,我隐约看见自己年轻时的影子。不过你比我厉害得多,你推崇陆王心学,却能高中进士,而我数次不第。” 这个观点,水墨恒不认同。 “老人家,其实你说的这两点不矛盾,陆王心学的热衷者也有许多在朝廷做过大官的:比如聂豹和徐阶,便属于心学江右学派,一个官至兵部尚书,一个官至首辅;心学闽粤王门学派的方献夫,也官至礼部尚书,后起用为武英殿大学士。” “像戚贤、薛甲、查铎、薛侃、蒋信,都是进士出身,包括刚刚辞官不久的罗近溪,也是赐同进士出身,就是老人家面前的邹元标也是进士,而首次提出‘心学’这一概念的王守仁,更是一位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大政治家、军事家、思想家。” “说明陆王心学与从政并不矛盾或相抵触,只是因为老人家的思想偏左激进而已。而且老人家发现没?凡是做过大官的陆王心学代表都属于偏右派。当然,老人家的学说当下遭致朝廷的抵制,这与张先生的从政理念有莫大关系,他一向反对清流喜欢循吏。” 何心隐似有所悟,点了点头。 水墨恒这番话有理有据,说得他心服口服。 或许是因为早年放弃科举,成为山人的代表;也或许是因为长期攻击朝廷的政策方针,形成了一个心理惯式…… 总觉得与政治格格不入。 看来,或许真是自己思想偏执。政治与陆王心学从不矛盾。当下不被朝廷待见,不是因为陆王心学,而只是因为自己,被视为异端恐怖分子罢了。 水墨恒接着又拱手诚恳地说道:“老人家,你我也算有缘,作为晚辈,我能不能提两点建议?” “当然能,请说。” “一、不管老人家去哪儿讲学,也不管宣扬什么学术观点,希望老人家不要刻意攻击张先生,他所做的一切都是衷心为朝廷效力,不管老人家认不认同,如果没有他,不会出现万历中兴的好气象。政治与学说,本来就是分道扬镳的。” “二、希望老人家不要再去湖广一带讲学。这次你能从湖广巡抚眼皮子底下逃脱,那是因为你门生多,走漏消息给你,但王之垣肯定已经盯上你了。若再去湖广,恐怕会有牢狱之灾。王之垣是张居正坚定的支持者,老人家不要以身犯险。” “谢谢你的提醒,我会记住的。”经过这一个多月来与水墨恒的接触,何心隐心态看似平和了许多。 “老人家日后有何困难,欢迎随时来天上人间,只要不是原则上的问题,我一定尽力相帮。” “什么是原则上的问题?”何心隐问。 “就是诸如造反之类的。” “那绝不会。”何心隐笑道,“我只是一名山人,对世界有自己的认识,之所以攻击朝廷某些政策方针,也是希望国家越来越好,而不是唯恐不乱,相信这也是水少保愿意帮助我的原因。” “好,话不多说,一路珍重!最后提醒一句:近段时间整顿学校风头正盛,老人家避避锋芒为妙。” 宴席一散,何心隐便飘然离去。 只不知他飘向何方。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七百一十章、痴情的男人 经过几个月高强度的训练,锦衣卫的面貌焕然一新。 刚来天上人间时,一个个走路都慢腾腾的,甚至无精打采;如今一个个精神抖擞,昂首挺胸,走路像一阵风。 尤其是将上衣一脱、光着膀子的时候,结实黝黑的肌肉,凹凸有致的腹肌,给人一种荷尔蒙暴涨的感觉。 虽然至今尚未参与实战,只是内部的较伎,但毋庸置疑,战斗力自是提升了几个档次。 训练非常辛苦。 李史和黎康只参加一天,第二天打死也不去就是最好的证明。他们俩都是没吃过苦的纨绔子弟,教他们一点炫技的本领,用来勾搭女孩儿还差不多。 水蛋就不一样。他自小便吃过许多苦头,而且身子底子好,加上许多训练对他来说也不是特难,又将水墨恒的话当作圣旨,所以能够日复一日地坚持下来。 而统领殳芃,也跟着锦衣卫一起训练,而且是每天每期。他能升为统领,靠的不是关系或钱,而是靠自己真实的本领:身体素质好,战斗力强,组织能力更没得说。 水墨恒与殳芃也成为好朋友。 人都这样,一旦成为好朋友,相互关心自然会多一点,想进一步地了解对方。 水墨恒亦是如此。 因为这七百多名锦衣卫,有的像水蛋一样也有家室了,虽然这种情况并不多,但确实存在。所以,对于有家室的锦衣卫,水墨恒每周会给他们放一天例假。 而殳芃的年纪,在锦衣卫当中算是大的,比水墨恒还长三岁,然而奇怪的是,他一次都没离开过天上人间。 莫非还没娶亲? 这在古代简直不可能啊! 水墨恒对此很感兴趣,也是出于一片关怀。 这天,训练完毕,将殳芃拉到一边儿,以一种闲侃的方式,开启这个千古不变的话题。 “怎么从没见你回家看媳妇儿啊?” “看媳妇儿?”殳芃乍听一愣,摇了摇头,流露出伤感的情绪来。 水墨恒一看,这情绪不对头,更加感兴趣:“怎么了?” “我没有媳妇儿。” “没娶过?” “娶过,十八岁那年就娶过。但娶过之后,媳妇儿第二年便不幸离世。”提及这一茬儿,殳芃更为伤感。 “那这些年来,你一直一个人过?” “是。” “没想过再续?” “想过,也找过,但都觉得不合心意。挺着,挺着,这么些年也就一路过来了。” “还不曾走出来?” “可能是吧。我是个偏执的人,也是个念旧的人。” “可是,活在过去,很累。” “是很累,可有什么办法呢?我的心就像被封闭着,别人走不进来,我也走不出去。我全身的激情似乎已经为她燃烧殆尽。我知道需要改变,可身不由己。” “原来,你还是一个痴情的人。”水墨恒带着莫大的佩服,由衷地赞了一句。 殳芃微微叹了口气。 水墨恒沉吟了会儿,突然说:“给你介绍一个,如何?” “给我找个媳妇儿?” “是啊!我觉得你做事认真踏实,而且很讲义气,又那么痴情,能做你媳妇儿,应该是一件很幸福的事。” “多谢水少保的好意,但我不敢奢望咯。我的心,现在似乎依然被冻结着。”殳芃的口气,有点敬谢不敏的意味。 “心被冻结,若不用激情去燃烧,反而一味退缩,那岂不是要永远被冻结?相信她在天之灵,也不希望看到你这个样子。” 殳芃苦笑一声,然后沉默不语。 “差不多十个年头过去了,难道你还打算孑然一身煎熬十年?等到下一个十年,就是将近四十岁的人了。人生可没几个十年啊!” “要给我介绍谁?” “湘兰姐,你觉得怎么样?” “她?”殳芃听了,讶然道,“我可配不上她哦。” “爱情不讲配不配,只求在一起开不开心。湘兰姐也是一个重情重义的人,她的痴情程度不亚于你。” “那就更不用指望了。”殳芃摇头而笑,看上去一点信心都没有。 “试试嘛,感情这事儿谁也说不准。被人看好的,兴许不成;不被人看好的,说不定还成了,很多时候讲究缘分。” “她也痴情,我也痴情,都不能从曾经爱过的人那儿走出来,这样同病相怜的两个人,又如何能走到一起?” “事在人为,试过才知道。” “这是水少保突然的想法?” “其实我一直在帮湘兰姐物色,你不介意她的出身来历吧?”水墨恒觉得这个问题必须首先挑明。 马湘兰红极一时,相信关于她的事迹,殳芃也有所了解。 “这倒不在意,只是我不敢奢望。” “那就好,改天我帮你先探探口风。若能成,更好;不能成,也没关系。这事儿,就当你知,我知,她知,见面依然是朋友。” “多谢水少保关心。” 殳芃也知道,马湘兰一直喜欢水墨恒,从南京追到北京。只是水墨恒已经成家,不会再娶,所以才与马湘兰结拜为姐弟,以彻底断绝她的非分之想。 但马湘兰确实是个美丽、优雅、明艳、而又痴情的女人,相信放在哪个男人面前,都令人无法拒绝。 殳芃也一样。 可越是如此动人的女子,他越是没信心。 或许一个人的日子过得久了,已经找不回昔日的自信,也或许真的无法从过去那段感情中走出来…… 初略了解殳芃的内心世界后,水墨恒终于明白,感慨地说:“难怪你体能那么强悍,原来是将思念与悲伤都化作了动力。” 殳芃笑了笑,问:“水少保比我还强悍,那又是为什么呢?” “我与你们不在一个水平线上。”水墨恒脱口而出,“你与我比没有任何意义。” 这一点,殳芃十分认同:“是啊,水少保是个妖孽式的存在。我有时候都怀疑,你是怎么做到的?” “或许,这是天赋吧!”水墨恒找不到一个更好的理由,“等着,我会尽快给你一个答复,希望牵线成功。” 真心话,殳芃可不抱什么希望。想着马湘兰这样的女子,可不是普通人能够降服得了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七百一十一章、山有木兮木有枝 可水墨恒觉得,若真能牵线成功的话,倒是一桩不错的姻缘,殳芃是个可以托付终生的人。 只是,眼下的殳芃显然有两个方面的不足:第一、尚未从前一段感情中走出来,第二、所以缺乏足够的自信。 男人追女人,若想保持矜持,那估计就要凉凉了。 关键,马湘兰也不是一个容易从过去感情中走出来的女人。 两个人都不主动!这红娘不好当啊! 但怎么着也得试试。 世上的事情莫不如此:越是艰难,越显示出价值;若一蹴而就唾手可得,价值肯定打折扣。 …… 在天上人间,马湘兰的日子过得很是舒服。除了太后陈妍是,她暂时是唯一一个有贴身侍俾伺候的人。 白天浇浇花、种种菜、聊聊天、打打麻将…… 如果有一个心爱的男人呵护着,那简直就是神仙般的日子。 虽然水墨恒从未在棋牌室打过麻将,不过也听说了,马湘兰是馆里最受欢迎的角儿。 因为平时不让陈妍是在棋牌室里头玩,最多过时过节为了回馈老顾客,才允许她参与一次。 而天上人间的其她女士都是名花有主,自然不及马湘兰受欢迎。 所以马湘兰白天不愁欢乐。 至于晚上的寂寞,水墨恒一直惦记着帮她解决,但物色了好几个,都被马湘兰否决掉了。 不是读书人,要深情痴情,还要性格吻合、相貌般配…… 真心不好找。 也不知是不是故意刁难人的。 而最棘手的是,马湘兰根本不当回事儿,似乎满足于当下的生活状态。 然而,这只是表面现象。 因为水墨恒偷偷问过古玥两次,古玥都说几乎每个晚上,主子总是翻来覆去睡不着,有时候还默默垂泪到天明。 白天的欢乐,也许只是一种发泄或放纵。 至少,一个人欢乐与否,白天看不出来;只有在夜深人静时,看他她是否睡得踏实香甜,才能判断出。 照这个标准,马湘兰的快乐不是真正的快乐。 而事实上,一个性取向正常的人,如果得不到另一半的滋润,内心终归是孤独的、寂寞的。 生理上的需求,才是第一需求嘛。 为了这个问题,水墨恒不止一次找过马湘兰,可每次都悬而未解。 又是一次。 次数多了,也不用转弯抹角,开门见山:“姐,给你物色了一个好男人。记住哈,这是第五个。” “切,每次都这么说,可到最后呢?”马湘兰态度一如既往,似乎压根儿不看好。 “姐,你能不能认真严肃点儿?” “我怎么不认真了?我哪儿不严肃了?而且我觉得一个人过得很好,陈太后不也是一个人过吗?” “姐可不能跟她比,她是太后,不能再嫁人;而姐尚未成亲,有大把的选择机会。” “那是你这么认为,别强加到我的头上。说吧,这回给姐物色的又是什么人?” “姐在棋牌室有没有发现比较中意的?”水墨恒也不急着将殳芃第一时间抖出来。 马湘兰嫣然一笑:“对姐放电的人很多,为了讨姐欢心故意点炮输姐钱的也很多,还有些个人来棋牌室就为了与姐同桌,当然也有向姐表白过的,暗恋的更是多不胜数……可姐就是没发现中意的。” 前面铺垫一大通,引出后面一句话,调侃人似的…… 水墨恒表示无语,摇头笑了笑,突然发问:“姐觉得殳统领这人怎么样?” “谁?” “就是锦衣卫殳芃统领。” “没啥感觉。” “他不算是个读书人。” “天下不算读书人的多了去了。” “他像姐一样,也是一个非常痴情的人。” “哦,那很好,为他点赞。” “他十八岁那年娶过亲,媳妇儿在第二年便不幸离世,至今九年过去了,他仍孑然一身。” “让他继续保持,坚持就是胜利。” “姐,他说十分仰慕你。” “那是他的事儿。噢,不是姐自夸,仰慕姐的人若排队聚集一起,你这天上人间都装不下。” “姐,你能不能配合一下?” “我还不配合吗?你说一句,我说一句,我也没沉默不语,说的话不比你少。” 水墨恒叹了口气,带着调笑的口吻:“姐若总抱着这种心态,让我去哪儿物色好男人呀!” 马湘兰立即纠正:“你可把话说清楚了,姐可没让你帮忙物色什么好男人哈,那都是你自个儿一厢情愿去做的哦。” “姐是否打算这样过完一生?” “早说了,我没意见。” “姐——”水墨恒将音拖得长长的,带有几分无奈,又带着几分央求,“殳统领这人真不错,讲义气,做事认真踏实,而且痴情。这样的男人可不好找,都是国宝级的濒临物种了。错过这个村,可就没那个店儿啊。” “错过就错过了呗,人生不就是在你错过我、我错过你中度过的吗?姐早已习惯了。” 水墨恒一点脾气都没有…… 垂头丧气。 而马湘兰却望着他,开心地笑了,还打趣地问道:“怎么?又一次没将姐卖出去,是不是有一种巨大的挫败感?” “我哪舍得卖姐呀?你就试着与殳统领交往交往呗,没准儿彼此都很来电呢!” “好,”马湘兰终于点点头,不过依然一副风轻云淡的样子,“那你告诉姐,怎么试?” “让他约你进城,逛逛花市、吃个饭、喝杯茶啥的……” “得得得,破费的事儿还是算了,最多答应就在天上人间坐下来喝杯茶。”马湘兰连忙打断,生怕欠了人家人情似的。 “姐,你不能浪漫点儿?” “切,姐这一生什么样的浪漫没见过?现在就觉得平平淡淡才最好最真,别搞那些所谓的花式浪漫。两个人如果相濡以沫,就像你与莫颜妹妹,每天粗茶淡饭都开心,又何需特别的浪漫?” “这话我也同意。”水墨恒点点头,“既然姐答应,那我就让殳统领哪天约你喝茶,就在天上人间,好吧?” “约呗,那是人家的自由,谁管得着?至于能达到什么效果,姐就不敢保证了。而且姐建议,最好在你的眼皮子底下约。” “为什么呀?” 马湘兰双眉一扬:“给你一个当灯泡的机会呀,看你还敢不敢挺身当月老越挫越勇。” 水墨恒又是一阵无语……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七百一十二章、牵线再次失败 殳芃收到水墨恒的信儿,也依照马湘兰的要求,相约的地点就选择在天上人间的“灵芝轩”—— 那是留给根治和水灵芝的宅院。 相约之后,殳芃第一时间向“月老”水墨恒汇报。 然而,水墨恒一见殳芃沮丧的神情,便猜到这次相约可能又是竹篮打水一场空,但还是关切地问了一句: “感觉如何?” “哎,别提了。”果然,殳芃摊开双手,垂头丧气说,“她不是我的菜,我也不是她的菜。” “这不才刚开始吗?”水墨恒很想多安慰几句,可发现似乎不顶卵子用。马湘兰的性子,他非常清楚:虽是女儿身,可一定认定,大有九牛拉不回头,甚至飞蛾扑火般的气势。 殳芃笑了笑:“是啊,最尴尬的地方就是,才刚刚开始,就知道已经结束了,不会有下文。” “你们见面都聊了啥?” “喝茶,畅谈人生啊。” “那你怎么就断定没有下文了呢?” “你可知她上来第一句话是怎么说的吗?她问我:‘你知道我心里喜欢谁哈?’”殳芃还模仿着马湘兰的语气。 “那你是怎么回答的呢?” “我实话实说啊,我就说:‘水少保身边的人都知道,马姑娘喜欢水少保。从南京追到北京,这已成为佳话。’” “然后呢?” “然后她笑了,好像笑我自不量力,接着问了我一句:‘你觉得你与水少保相比,强在哪儿?’一下子把我嘴堵住了,无言以对,我觉得哪儿都不如你。” “错了,有个方面你胜过我百倍。”水墨恒道,“我已成家,所以心里装不下其她女子,但你能。” “我当时愣了会儿,然后不是这么回答的。我回答她说:‘可马姑娘不是与水少保结拜为姐弟了吗?’我这话说得够直白吧?然而她突然来了一句,比我更直白:‘姐弟恋难道不可以吗?’把我呛得……你说,这还哪有什么下文?” 水墨恒摇头叹气。 “所以呢,我也就没有继续自讨没趣了,乖乖地与她喝茶、畅谈人生、爱情,就当认识刚一个直爽的朋友。其实,水少保与我一说这事儿,我就感觉拿不下她。” “你是信心不足,而且脸皮不够厚。”水墨恒笑道,“如果我很喜欢一个人,而她不喜欢我,我就死缠烂打,揪住不放。追女人嘛,你得学会三个原则:一坚持,二不要脸,三坚持不要脸。” 顿了顿,接着又说: “世上的女子,一般都架不住糖衣裹着炮弹的攻击。温润如玉彬彬有礼,那绝对是恋爱前期的绊脚石;厚颜无耻见缝插针,才是最有效的通行证。” 殳芃听着一番惊讶的言论,惊讶地望着水墨恒,惊讶地感慨:“你真是一个让人惊讶的人啊!” “说了嘛,你不要与我比,我的思想超越你们好几百年。” “什么?超越我们好几百年?”殳芃瞪大双眼,一副不可思议的神情。 “怎么?觉得夸张?还是觉得我过于托大?” “不是,不是。以你才华,能问能武,能说会道,要颜值有颜值,要智商有智商,要情商有情商,简直就是神一般的存在。我只是好奇,你年纪轻轻,为啥如此厉害?” “这个嘛,就不用追究了。”水墨恒心想,跟你解释,你也不会明白,“还是说说你的爱情吧,难道你就这样放弃?” “不放弃还能怎么着?”殳芃反问,“你是找到一个我胜过你的方面,但马姑娘心里已经容不下别人了。” “那只是她当前的状态,未来的事谁说得准呢?”水墨恒说这句话的时候,想着马湘兰从前心里不也是住着一个人吗?王稚登啊,可是后来呢?似乎也能成为过去。 “那你的意思是,让我死缠烂打?”殳芃笑问。 “未尝不可。”水墨恒觉得,这个世界上或许根本没有什么一成不变的东西,包括伟大的爱情。所有的不能忘记,或许只是因为没有遇见对她更好、更对的那个人。 “哎!还是算了吧。”殳芃长叹一声,“我也看出来了,马姑娘虽然待人热忱,可内心高傲得很,她就像一只凤凰,择良木而栖,不会随便降落枝头。” 水墨恒跟着也叹了口气,说:“如果你连信心都没有,那我就无能为力了。” “要我说,水少保你就将马姑娘收了得了。”殳芃很认真的样子。 “我已经娶了四个,不会再娶。” “那就让马姑娘保持目前的状态吧,或许她觉得能够留在你的身边也是一种幸福,我们又何必去打乱她的生活呢?” “那你呢?以后也不娶?” “我若娶,也只能娶两情相悦的,我与马姑娘完全两个频道。纠缠下去,也没什么结果。” “那,好吧。” 对此,水墨恒唯有表示遗憾,但话已经说到这个份儿上了,若再劝下去,估计也没用了。 他们两个人的心结都还没有打开嘛。 而且都属于偏执的类型。 如果他们自己不想改变,别人企图通过劝说去改变他们,那简直比登天还难。 这也就意味着,水墨恒的牵线,再次以失败告终。 但关于这件事,就像水墨恒之前说的那样,只有他、殳芃和马湘兰这三人知道。 所以,失败了,也就当作没这回事儿发生,并没有掀起一丝波澜或议论。甚至都没能让他们两个人的心微微颤动一下,仅仅坐在一起喝了杯茶,彼此加深一下认识。 就那样结束了,未免有些遗憾。但没办法,生活的车轮还得滚滚向前,感情只是天上人间的一个侧影。 而且不是主旋律。 主旋律是打造一个全新模式的田园生活。 但眼下的一切都还只是雏形,还有许多问题悬而未决,比如:大批待业、需要安置的水军…… 再比如:随着天上人间项目的逐渐增多,规模不断扩大,发现当初向李彩凤要的土地面积还是小了点…… 当然,也包括超出天上人间的问题,比如:如何改变朱翊钧和张居正的命运,从而避免悲剧发生…… 来到哪个世界,人的境遇似乎都相同:爬这座山的时候,以为后面的山不会再高了,可一旦爬过去,发现一山还比一山高,问题永远都会不断地出现,除非甘于平庸…… 可既是穿越,就要牛逼,怎么可能甘于平庸?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七百一十三章、赤利逞英雄 联手救幼狮 人都有七情六欲,动物也一样。 自搬到天上人间后,藏獒赤利便随水墨恒住在水墨居里头。原来在丁香胡同时,赤利有两个私会的老相好。 钱本航和王篆家里各有一个。 不知是否为了讨好水墨恒故意所为,因为这样就能借着藏獒亲热的机会,经常串串门,喝喝小酒。 也许是真的寂寞难耐了,赤利最近脾气不大好,动不动对着水墨恒呱呱直叫,有时还不停地在院子里刨地面。 之前每当赤利叫得凶时,水墨恒总牵着它找老相好私会去。亲热折腾一番后,回来便老实了。 可现在进城一趟不容易。 …… 这天又叫,狂躁的声音中带着几分孤独的悲凉。 水墨恒不忍心。 人寂寞了也辛苦难熬嘛,更何况喜欢又擅于发泄的动物?所以决定牵着它出去溜一圈儿。 顺便考察考察周遭的环境,看还有没有可利用和发展的空间,毕竟时刻惦记着增员与扩建的问题。 因为天上人间有一片区域尚未开发,那片区域连着高低错落的山脉,属于荒野区,大部分荆棘丛生。虽然不及坡芽村的莫氏山,可要深入其中,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儿。 水墨恒牵着赤利,在山脚下溜达,边走边琢磨,若将山上的树木全都砍伐掉,然后据为己用,肯定行不通。 一来破坏生态环境,二来影响也不好。 可若在山脚下开荒种地啥的,似乎还可以考虑考虑。 赤利被放出来,心情自然兴奋多了,这儿嗅嗅,那儿闻闻,总显示出天生敏感的性子来。 然而,正走着走着,它突然停了下来,双眼紧盯着山上的荆棘灌木丛,一副警然的样子。 水墨恒也跟着驻足。 赤利忽然一扭头,冲着水墨恒“呱呱”两声叫唤,然后“嗖”地一声,利剑般冲了出去。 “赤利。” 水墨恒呵止,可不起作用。 别看赤利毛茸茸胖乎乎的,似乎笨重得很,可跑起来神速,转眼间便冲进丛林中,不见了身影。 紧跟着,从山中传来一道低沉的吼叫声。 糟糕! 是狮子!而且是雄狮! 不好! 水墨恒浑身一个激灵,想着藏獒再厉害,培训得再好,对付豺狼野狗豹子没问题,可若与狮子相逢,那肯定完败。 “赤利!” “回来。” 水墨恒又喊了两声,心想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家伙。 可没有反应。庆幸的是,暂时还没有撕咬、惨叫声传出,说明双方尚未相遇开战。 紧跟着又是一声狮吼。 但这次不是刚才那只雄狮,而是另一只母狮的吼叫声。雄狮与母狮的吼叫差别特大,很容易区分。 再然后,雄狮与母狮的吼叫越来越频,而且充满了愤怒,感觉随时都要大开杀戒。 “不会是发现了藏獒吧?”水墨恒心里头更是一紧。 可也不能轻易闯入山林啊! 且不说荆棘丛生,进去能不能找到路,万一被狮子发现,如何应付?出门时手上也没带兵器。 狮子属于群居动物,要有绝不会一只两只,通常成群,而且领地意识超强,决不允许外来者擅自闯入。 只是这山林中怎么会有狮子呢? 它们不是草原之王吗? 山林中有老虎,像东北虎之类的才对呀! 可时间和形势不容许水墨恒作过多的想象,因为藏獒呱呱的叫声也传出来了,异常的刺耳,显然是战斗前的吼叫:既警示对方,也给自己壮胆儿。 就在水墨恒要不要赶紧进山,这稍微一犹豫之间,山林中双方的战斗拉响了。狮子怒吼,藏獒也怒吼…… 不管三七二十一,水墨恒迅速抓起脚下一块儿大尖石,以石代刀斫断一节手腕粗的树枝,然后拨开丛林,循着吼叫声冲去。 还好。 山中的荆棘并没有想象中的深,半膝高而已,加上魁梧的赤利刚刚踏过,留下一条隐约的道儿来。 不过,感觉很奇怪,听起来分明战斗激烈,赤利却没有惨叫,只是不断的发出警告般的怒吼。 相反却能听见狮子的惨叫声。 这是神马情况? 水墨恒更想看个究竟。说真的,还没见识过赤利的战斗力呢。 逐渐逼近现场,终于到了。 果然见有两只狮子,一公一母,正在地上翻着滚儿决斗,战况看起来异常的惨烈。 可是,水墨恒并没有将注意力放在它们身上,而是放在旁边观战的赤利身上。 此时的赤利,活如一名裁判,一边吼叫,一边助威,没有去帮哪方的意思,但也没有退缩。 见主人来,赤利昂起头,对空嘶吼两声,耀武扬威似的,就像它是保护领地的霸主。 水墨恒的出现,狮子自然也意识到了。 所以纠缠在一起的决斗停止,雄狮跑开。而母狮遍体鳞伤,躺在地上起不来了,一条腿被咬折,额头、屁股、肚子上,全是被撕咬开的大口子,血流如注。 刚才时间虽然短暂,可狮子之间战斗的惨烈性可想而知。一对一地单挑,母狮显然不是对手。 雄狮与母狮展开如此激烈的战斗,情况不外乎几点:一为争夺食物,一为争夺领地,一是母狮为保护孩子。 眼前没有看见食物; 争夺领地也不大可能,这里是山陵地带,不为狮子们所喜,因为食物不够,而且不易捕捉; 那唯一的可能就是雄狮要干掉幼狮,母狮誓死反抗。保护自己孩子这个天性,母狮堪称典范,绝对临危不惧视死如归。 难道这里真有小幼狮? 雄狮已窜进林子中,消失不见了。 水墨恒向赤利招手。但赤利没过来,在原地不停地转圈儿,一边转一边冲水墨恒呱呱叫。 母狮大口的喘着气,但显然由于流血过多、气力不支,挣扎几次都没能站起来。 水墨恒向赤利慢慢地挪去。 近前一看,眼睛一亮,见赤利脚下还真躺着一只小幼狮,估计不到两个月大,受惊的样子,一双小眼睛滴溜溜直转。 哇塞! 赤利难道是渴望异性,寂寞久了快疯掉,上演一出英雄救美,帮助母狮保护小幼崽的猎艳行动? 瞧它的神情,嘿,极有可能…… 水墨恒走到赤利身边,摸了摸它的头,终于让它停止转圈儿。 这时小幼狮动了,小心翼翼,匍匐前进,向母狮的方向靠拢,当离开水墨恒和赤利有一丈的距离时,站起来撒腿就跑。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七百一十四章、小狮子谢逊 “看不出来哈,你原来还会这一手!”水墨恒摸着赤利的头,心想:“可示好的对象是不是搞错了?那是狮子啊,不是你的老相好藏獒,搞不好会送命的。若我不及时赶到,你和母狮联合起来,也并不定干得过那彪悍的雄狮啊。” 小幼狮终于跑到母狮身边。 可母狮依然站不起来,小幼狮只能孤立无援地嗷嗷叫着,围绕母狮转了一圈儿又一圈儿。 要救它们! 水墨恒告诉自己,这个时候若选择离开,母狮肯定会因为流血过多精疲力竭而死去。 那小幼狮就更不用说了。有母狮的保护,它们的成活率都低得可怜,不到百分之三十哩。 可怎么救?母狮虽然站不起来,但你要从它眼前夺走小幼狮,它肯定会不要命地反扑。 水墨恒想了想,俯下身来,冲赤利使了个眼色,继而附在它耳边嘀咕了两句。 赤利一向很聪明,懂得主人的意思,立马儿摇头晃脑,奔到母狮和小幼狮的身边,伸出舌头,温柔地舔了舔小幼狮,然后用头将它顶翻在地上,一副亲昵无比的样子。 小幼狮爬起来。 赤利接着又舔,替它梳理毛发。 这样几个回合后,小幼狮似乎发现赤利并没有恶意,也不再那么害怕闪躲了。 母狮一来虚弱不能动,二来似乎也明白赤利的好心,刚才与雄狮激斗时便在旁边保护幼崽,所以并没有冲赤利吼叫。 赤利与母狮对了一个眼神后,突然张嘴将小幼狮衔起——这是哺乳动物之间父母保护孩子的一种最体贴、最亲热的方式。 没有之一。 母狮静静地看着这一切。 赤利叼着小幼狮慢腾腾地走到水墨恒的身边,却并没有立即放下小幼狮,而是转身又与母狮对视了一眼。 “走!” 水墨恒简单地说了一个字,心想手头上现在什么都没有,要救这只母狮,首先得下山找来帮手,将母狮按倒,注射麻醉药,然后替它包扎伤口,这样才有机会。 可做这件事之前,必须先带走小幼狮。 否则雄狮再次出没,那就是两条命了。至于母狮能不能逃过这一劫,只能听天由命。 没办法。 不然怎么着?一个人也不能将母狮拖下山呀! 只能先救小幼狮,然后救母狮。 所以,水墨恒才想着让赤利上前套近乎献殷勤,将小幼狮与母狮分开,争取先带走小幼狮。 没想到赤利还真有点魅力,只需一招儿便得逞。 水墨恒带着赤利,赤利叼着小幼狮,原路返下山,像来时一样速度超快。 下山后,水墨恒第一时间从赤利嘴里接过小幼狮,也来不及仔细观察它的品种,直奔天上人间大门口。 一眼便瞧见护卫张鱻,立即吩咐他去水墨居取来药箱;又吩咐四名守卫找来绳子、杠子、木板之类的,准备将母狮抬下山。 治疗包扎毕竟只能保证救活,母狮受伤那么严重,若留在山中肯定不能自理,还得喂养它一阵子。 知道水墨恒急,所以大家速度很快,看到他手中抱着一只小幼狮也无暇过问,匆匆跟着他去了。 再次上山。 进山林后,未避免冲突,水墨恒又将小幼狮交给赤利,让它用嘴叼着前进。 然而,赶到母狮跟前一看,母狮已经断气身亡。 水墨恒唯有一声长叹。只得吩咐随行而来的人就地刨坑,将母狮掩埋,然后带着小狮子离开。 进山时大家都很着急,谁也没说一句话;下山时可就热闹了,叽叽喳喳不停—— “主人,这附近山上居然还有狮子出没?以后咱要小心了。” “主人是怎么发现的?” “那只母狮为何全身都伤痕累累?是主人与藏獒出手的吗?” “你真弱智,若是主人出手,又怎会着急上山救它?” “也是哈。主人是不是决定领养这只小幼狮?” “若能将它训练好,肯定与藏獒一样可爱、有趣、通人性。” “……” 水墨恒简单与他们讲述一遍后,便领着赤利和小幼狮回到水墨居,开始仔细观察。 狮子本习惯生活在热带稀树草原和草地中,但也偶尔在灌木林或旱林中出没。 其实,古代生态环境没被人类破坏,除了寒带和亚寒带,其它生态环境中都有狮子出没。 所以,在这儿见到狮子并不奇怪。可能是因为狮子为保护自己的孩子,故意远离狮群躲到这儿来的。 只是非常遗憾,仍然未能摆脱残酷的命运。 母狮怀孕,一般情况下不可能只产一只幼崽,通产有三四只,而如今仅剩一只,说明之前已遭饥饿或屠杀致死。 眼前这只,真个堪称大难不死! 若不是因为赤利寂寞,水墨恒便不会带它出去遛弯儿;若不是因为赤利敏锐机警大胆,它也不会贸然冲进山林之中;当然,更加奇特的是,赤利竟然会像保护自己的孩子一样保护小幼狮。 不同物种之间,这是一件多么不可思议的事! 但也不得不承认,若不是因为小幼狮,母狮断然不会死去。雄狮只会杀死小幼狮,绝对不愿与母狮以命相搏。 对决,母狮固然不是雄狮的对手。 可若不是因为母狮顾念自己的孩子,打不过,跑总会。跑,雄狮那身材和耐力,绝不是对手。 即便一对一毫无顾忌地对战,母狮因为拥有矫健的伸手、灵活的身躯和闪电般的速度,也不见得立败。 总而言之,小幼狮能够存活,除了水墨恒和赤利的偶然因素,母狮用生命换来的才是必然因素。 这只小幼狮,应该是一只亚洲狮族种。瞧它母亲的身躯,也可略见一斑,骨骼并不十分强大。 狮子好训,加上赤利的帮助,应该能够将它抚养长大。 水墨恒很有信心,也很有兴趣。 有了这只小狮子,最高兴的莫过于赤利。这下它有得玩儿了,就像自己孩子一样,整天形影不离。 而小幼狮或许因为赤利救过它性命的缘故,对赤利也是百依百顺,相当地服从、依赖。 赤利有名字。 水墨恒也给小幼狮取了个名字,叫谢逊。 然后,不止一个人问:“为什么叫‘谢逊’这个奇怪的名字?” 而每当这个时候,水墨恒总微微一笑,回道:“不是我取的,是我偶像取的。” 这样,自然还会引来下面的追问:“你偶像是谁?” “金庸,说了你也不认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七百一十五章、独特的生意独特的招待 有了小谢逊,水墨恒每天的任务又添了一项:训练喂食。因为小谢逊还不能吃肉,每天得为它准备新鲜的牛奶。 当然,其中的乐趣也妙不可言。 小谢逊很招人喜欢,进水墨居的人都想看那家伙,圈粉的能力简直比水墨恒还强,尤其是李史、黎康、水天勤。 他们几个一来,不用说,第一件事肯定是逗弄小谢逊。 然而,小谢逊似乎不喜欢被大人看,也不喜欢被大人逗,总是躲闪到赤利后面。可越是这样,大人越喜欢,就喜欢它那想躲却又躲不掉的无可奈何的样子。 “怎么?你不是王者吗?躲什么呀?”李史逗弄的时候,总还带着调侃的口吻,故意找小谢逊寻开心似的,“现在不蹂躏你,等你长大了神气十足,我哪还有机会呀?” 可水天勤来就不一样,很受小谢逊的欢迎。 或许都是“小”字辈儿的缘故吧,每当水天勤伸手时,小谢逊不仅不躲,反而往他身上蹭。 但无论是水墨恒还是水天勤,小谢逊无疑与赤利最亲。 除了被逗弄被“蹂躏”,小谢逊也有威风八面的时候。别看它还不足两月大,可只要它一出水墨居,那些小狗小羊小牛小猪见了,无不纷纷躲藏惊叫。 似乎它天生就有这种威慑力。 …… 这天,水墨恒奉钱本航之约,进城协商事宜。 本来是水墨恒约的他,因为天上人间有他融资的股份,前期投入那么多,随着时间的推移,该为销路与回收成本考虑了。 钱本航像之前说的那样,只管融资,有什么需要尽管说话,至于其它方面一概不管。 他也确实这么做的。 这一点,水墨恒感到十分欣慰,觉得当初的眼光和选择没有错。 吃饭的地点就在水莫居东。 两人或许心有灵犀,居然都带着藏獒。只不过小狮子谢逊也跟着水墨恒来了,它一刻都离不开赤利。 老朋友也无需寒暄客套。 找一雅间坐定。 钱本航那只藏獒名字叫哈利,与赤利乖乖地躺在旁边,而小狮子谢逊在它们身上不停地翻滚取乐。 如今在这里,钱本航算是主人了。 “本来我是打算去天上人间的,可今天帮你约了一位大商人,生意做得贼牛逼,京城有一半的猪肉、牛肉都是他供应的,名字叫作王大礼,一会儿便到,看看有没有合作的可能。” “是你朋友?” “算是吧,”钱本航点点头,接着补充,“生意上不谈朋友,只谈利益。如果能够合作成功,就不用你自己折腾了嘛,他们会去天上人间驾车拉走,你只管养殖便是。” “是这个理儿。” “虽然天上人间建成后我还没去过,可听说现在火得是一塌糊涂啊!” “与我理想还有很大距离。”水墨恒实事求是地说。 “慢慢来,我相信你。资金缺不缺?”钱本航非常有诚意。 “现在不缺,等缺的时候再说。我要先看看今年市场的反应,以及天上人间到底能够做到多大的产出,包括人力的安置问题,到底需要投入多少人力,才达到最佳状态。” “其实我觉得,以你现在的声誉和知名度,根本不用担心销路的问题,如果脸皮厚一点,去求求首辅张居正,他随便给你一指,你就安枕无忧了。” 水墨恒笑了笑:“嘿嘿,张先生是什么人,难道你还不清楚?铁面无私可不是胡吹的。” “不找他,也可以找别人嘛,比如次辅辅臣、九大卿九小卿,那些人全都左右逢源八面玲珑,人多力量大,放着好好的资源,为何不调用呢?” “这些事儿,我不想与政治挂钩。”水墨恒明确表态,心想:“如果想利用政治,继续保持与政治千丝万缕的关系,那当初又何必选择田园生活呢?就在政坛上混,不是一样能吃香的喝辣的?而且还不用操那么多心。” 选择田园生活,就是为了尽可能地远离政治!虽然何心隐的学术观甚是偏激,但他有句话说得还有几分道理:政治永远黑暗,政客永远肮脏。 一会儿,王大礼到了。 一看就是个精明的主:小眼睛,大耳朵,两额头发稀少,就是所谓的聪明绝顶。 听他说话,也很会奉承人:“久闻水少保大名,今日有幸一睹真容,三生有幸啊!” 水墨恒也客气一番。 钱本航刚一开口,王大礼便拍着胸膛答应下来:“水少保尽管供用,有多少我要多少,无论是猪牛羊,还是鸡鸭鹅,而且价格绝不会比市场便宜。” “多谢!”水墨恒嘴上回应,心里却是暗自一惊,卧槽,什么都没问,什么都没说,一上来就这么大的口气? 理由是什么? 难道仅仅因为我的名头?还是你能量爆棚,对自己有足够的信心,觉得消化天上人间不在话下? 天上人间可没有那么容易消化哦…… “王老板果然大气、霸气、痛快。”钱本航眉开眼笑,一迭连声地称赞,“今天我做东,给你们上两道特有的菜肴,小酌几杯,聊表敬意。” “钱老板客气,与水少保做生意,还犹豫什么?求之不得的事嘛,对不对?” “对对对,他就是个神一般的存在,我融资都不皱一下眉头,借钱我都敢。” “我还得多谢钱老板给我这个机会呢。” “客套话无需多说。”看得出来,钱本航非常高兴,一抬手,高喊一声:“上菜——” 水墨恒则在琢磨,这生意是不是谈得太快?细节都还没聊,就这样拍板定了?与想象中的节奏不一样啊…… 可转念一想,反正也没签协议,只是口头上的承诺,成就成,不成也不损失啥。还是先吃一顿喝一顿吧! 钱本航笑呵呵地介绍道:“今天这菜不是主打糟制系,是我专门为你们准备的特色菜,一会儿可得好好尝尝哦。” “你换了厨师?”水墨恒问。 “没有,糟制菜已经形成一个品牌效应,不可能轻易改变。只是我请的这名厨子,早年也是从御膳房出来的。不仅能做糟制菜,还能做一些独特的风味儿。” 眨眼间,菜端上来了。 很简单,一盘豆腐,一盘瓜子仁,一盘青菜,一盘牛肉,一碗汤。 五道菜而已,除了那盘牛肉,其它四道菜看起来都是清清爽爽的样子。至于特色,除了五只盛菜的盘子大了点儿,真看不出来有啥不一样的地方……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七百一十六章、一顿餐 千人赋 “三个人,四菜一汤,算是非常普通的了。”水墨恒想,但既然钱本航信誓旦旦地说有特色,那就绝不会像看上去那么简单。 虽然钱本航是个生意人,都说生意人抠门儿得要死,可水墨恒自认为对他还很大方,从未小气过。 王大礼像水墨恒一样,对这五道看似普通至极的菜很感兴趣,微笑地盯着,心想特色在哪儿呢? 钱本航也不着急,似乎看透了两人的心,故意慢腾腾的,也不先给介绍介绍,只是笑着将酒斟满,然后才不紧不慢地问:“有没有很好奇?” 王大礼早已迫不及待:“钱老板演的是哪一出?我走南闯北,也没见过这样有特色的菜啊!” “在水少保和王老板面前,我不是吹,也不敢炫耀,但这顿餐价值最少最少一千两。” “多少?”王大礼讶然。 “至少一千两银子。”钱本航又着重强调一次。 “至少一千两银子?”王大礼显然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和眼睛,连忙抄起筷子,正准备品尝两口,突然意识到旁边还坐着一位大神,又将筷子放下,抬手冲水墨恒笑道,“水少保,请!” “来,一道接一道,仔细品尝,保证你们胜似神仙。”跟着钱本航也抬手冲水墨恒笑。 “好,来,一起。”水墨恒这才抄起筷子,调笑道,“至少一千两银子一顿餐,帝王家也比不过啊!” 因为抄起的是筷子而不是勺匙,豆腐和汤自然无法品尝,瓜子仁也不好夹,只能向牛肉和青菜下手。 水墨恒选择的是青菜。那青菜绿茸茸的,色调很像花菜,形态上却又细若松针。 夹了一口放入嘴里,尚未咀嚼,便觉一股清香散入四肢百骸,给人一种飘飘欲仙的感觉。再一嚼一咽,如同飞天似的,整个人神清气爽,太神奇了! 水墨恒放下筷子,竖起大拇指,都不想开口说话,生怕那味道从嘴里溜走似的。 “请!”钱本航又冲王大礼抬手。 王大礼也品尝了一口,吃完后眉开眼笑,一个劲儿地称赞:“太美了,太美了,这到底是什么青菜?” 钱本航简单介绍一番。 原来这道菜叫作碧雪龙须,采自西域昆仑山的千仞雪壁之上,而且每年只能采撷一次。因为昆仑山常年积雪,弥漫无路,还动不动发生雪崩,所以采这碧雪龙须的人,十去九不回。 因此,这道菜弥足珍贵,一斤银子都换不来一两碧雪龙须。而这一大盘少说也有一斤多,折算成银子有多贵,可想而知。 水墨恒和王大礼都惊叹不已。 接着将目光投向第二道菜,那就是雪白雪白的豆腐。水墨恒不禁问:“这一看就是平常吃的豆腐,莫非里面也有什么玄机?” “先尝,先尝再说。”钱本航微微一笑。 “一起,一起。” 盘中的豆腐都成块儿,水嫩水嫩的。水墨恒只得用羹匙,舀一小块儿放进嘴里,感觉鲜嫩滑腻到极致,用不着咀嚼,只需舌头轻轻这么一抿,豆腐就滑进了肚里,食管里登时留下一股清凉的感觉,胃里更是想被熨过。 与碧雪龙须相比,这道菜更多的是清润。 “顶呱呱,这是什么豆腐呀?”水墨恒好生诧异。 “画眉的脑髓。”钱本航得意洋洋地回道,“一只画眉的脑髓,估摸着也就一滴露珠这么多,露珠还不能大。” 王大礼跟着品尝,讶然道:“那这一大盘豆腐,得需要多少只画眉的脑髓才能做得出来?” “一千只。” “哇塞,那简直太珍贵了!亏你钱老板想得出来。” “咱今天招待是什么客人?” “沾水少保的光,今天我的肚子有福气啦。”王大礼谦虚地说。 “诶,王老板千万别这么说。”水墨恒笑道,“钱老板今天也是有心,希望我们生意能谈成。平时与我见面的机会也不少,可没像今天这样慷慨哦,不信问他,要说沾光,是我沾王老板的光才对。” “两位都不要谦虚了,反正你俩都是我的贵宾。”钱本航打圆场道,“接着尝啊,先尝一遍,然后开喝。” “好,瓜子仁。” 水墨恒一边说,一边抄起勺子,舀了几颗,放进嘴里,轻轻一嚼后才知道,原来这不是真正的瓜子仁,只不过做成瓜子那小小巧巧的形状,其实是滑嫩无比的肉,但到底是什么肉,还真尝不出来。 “这是什么?” “百灵鸟的舌头。”钱本航回答。 “就是声音美丽动听的百灵鸟?这一大盘全是?” “嗯,一千只。” “真是暴殄天物啊!这么多,从哪儿找去?”水墨恒突然感觉有点不忍心吃了。 “百灵鸟之所以声音动听,全在它是舌头,所以舌头是百灵鸟最精华的部分。这道菜最少得几十号人忙乎半个来月,才能捉到这一千只百灵鸟。” “那这顿大餐吃完,得损咱多少阴德呀?”水墨恒调笑。 “咱们不吃,也有人吃。”钱本航道,“水少保要这样想的话,那咱就不用吃肉了,哪种肉不需杀生?尤其山珍海味、八珍玉食,都是些濒临绝迹的物种。无论珍贵与否,其实命还不是一样的?鸡鸭鹅猪牛羊的存在,不全是为人类服务的吗?” “我只是说说,何必那么认真?”水墨恒怕影响吃饭的情绪,这种时刻不宜讲道理、想太多,连忙解释,“咱继续,继续品尝。”说着将目光锁定那盘牛肉。 “这牛肉难道不一样?” 边问边夹了一块儿,入嘴一咀嚼,发现也不像真正的牛肉,只是看起来像牛肉片,味道鲜美,舌底生津。 “是牛肉。”钱本航解说,“但不是我们常见那种普通的牛,而是青藏高原上的牤牛,牛肉做成牛肉干之后,最低储藏半年以上,然后用调料、温火将其软化制作而成。” “青藏高原上的牤牛可是稀有动物,得来不易啊!” “要不怎么说,咱一顿餐,至少得花费一千两银子呢,都是杠杠的硬货。” “钱老板真是有心!”王大礼笑得眼睛眯成一条缝,“幸好我一上来就答应与你们合作,否则怎么好意思品尝这美味佳肴呢。” “来,赶紧。”钱本航一抬手,“把最后一道汤也给尝了吧,我已经等不及,相信水少保酒瘾早就犯了吧?”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七百一十七章、这个生意人 水墨恒摇头,笑了笑说:“说到酒瘾,最近还真没犯过,小酌几杯倒是可以。” 王大礼带着几分诧异,连忙接道:“虽然我与水少保这是第一次同桌喝酒吃饭,但你的光辉事迹我也听说了,你不是有千杯不醉的海量吗?” “对呀!”钱本航附和追问,“最近不好这一口了?” “不是琢磨要孩子吗?所以最近很少豪饮,争取把身子调整到最佳状态,这样对孩子有好处。”水墨恒如实回答。 这么一解释,两人都能理解。 钱本航点了点头:“那一会儿不劝你多喝。来,先尝一口这汤,看你能猜出是用什么制作出来的吗?” 水墨恒拿起羹匙。 说是汤,其实看起来非常淡,如同透底儿的清水。盛汤的碗倒是很大,是一只蛋青色的海碗。 瞧着像之前四道菜一样,真的没啥特别。水墨恒舀了一匙,塞进嘴里,准备先试试口味。 一入口,哇!用“鲜美”二字不足以形容。 果然是人间极品! 但要说用什么制作出来的,还真是一头雾水摸不着方向,两世为人都没喝过如此鲜美滑嫩的汤! “尝出来了吗?”钱本航笑问。 “没。”水墨恒咂着舌头,一副回味无穷的样子,“看似清水,味道却如此之美,这汤是什么做的?有何讲究?” “那简直太有讲究了!”钱本航逸兴遄飞,介绍道,“这汤是用鲤鱼制作出来的,用料虽然很普通,但做工却十分特别。先将一只瓦罐支在明火炉上,瓦罐里头装着清水。瓦罐上方吊着一根绳子,绳子下端安着一只钩子……” 解释到这儿,水墨恒已隐约明白。 “待瓦罐里的清水沸腾,将一条活蹦乱跳的鲤鱼捉起来,用钩子将它倒挂在瓦罐上方,让它的头正对着瓦罐,鱼嘴距离沸腾的水大约有两寸来长。瓦罐里的热气不断向上冲,鲤鱼烫得难受,嘴里便会有涎水滴出。” “哦,我知道了,这汤是用鲤鱼的涎水制作而成的?”这时王大礼也明白过来。 “正是。须知这涎水可是鲤鱼的命汁儿,若非遇热难受,涎水是决计滴不出来的。可即便如此,一条鲤鱼的涎水也不会滴太多。折腾不了几下子,鲤鱼就会奄奄一息。然后再换一条,如此反复。” “那这样一碗汤,需要多少条鲤鱼呢?”王大礼问。 “大约五百条。” “这么说,咱现在喝的,差不多全是鲤鱼的命汁儿?” “当然啦。先前那一瓦罐水,最后几乎都挥发成了气儿,剩下的可不都是鱼汁儿?也不用给什么作料,只需稍稍添一点盐就行了,绝对是人间美味。” 水墨恒心想那是:五百条鲤鱼的命汁儿,一千只画眉的脑髓,一千只百灵鸟的舌头,昆仑山上的碧雪龙须,青藏高原上的牤牛,这菜这汤,天底下有几人享受得起啊…… 别说普通人,就是帝王之家,一辈子也不一定能吃得到吧?关键不是有钱就行。 “钱老板你说得头头是道,是不是经常吃啊?” “水少保见笑啦,我哪有这等口福?”钱本航连连摆手,“今天也就招待你们俩这级别的,平常谁舍得吃呀?” “那今天不是让你破费了?” “应该的,应该的。”钱本航举起酒杯,“我钱本航有今天的成就和地位,谁不知道是你水少保罩着啊!” 水墨恒跟着也摆了摆手,带着丝丝警惕之心,出言调笑道:“钱老板,这话可别随便往外宣传哈,万一哪天你做生意不老实了,我岂不是还得给你背锅?” “水少保言重了,我这么说的意思是感激你。” “感激的话,你我之间无需多说。”水墨恒这才举起杯子,“来,干,一切都在酒里。” 王大礼也举起酒杯,三人一饮而尽。 可即便是水墨恒所谓的“小酌几杯”,他俩也不是对手。 散席后,王大礼给水墨恒留下一个地址,说随时可以联络,随时需要家禽家畜。 将王大礼送走,钱本航回来对水墨恒道:“这个王大礼很有经济头脑,财力雄厚,有他帮忙,不愁销路。” 水墨恒却皱了皱眉头,发自内心地说:“可我怎么感觉,他有点高调啊!” “可能是生意做大了的缘故吧,一向高调牛逼哄哄惯了。不过正如他所说,与你合作求之不得。” “但愿如此!”说心底话,水墨恒还是有些担心,因为钱本航和王大礼都还不知道天上人间的规模。 而王大礼更为奇特,既是合作伙伴,居然什么都不问不了解,似乎给他什么给他多少都来之不拒…… 这不禁让人怀疑! 难道是一个不走寻常路的生意人? 不过一直以来,觉得钱本航还算靠谱,若不是他隆重地介绍,水墨恒真不敢抱什么希望…… …… 天气逐渐炎热。 从内城回来,赤利和小谢逊都伸出舌头散热。 一进天上人间,赤利便向露天钓鱼馆冲去,趴在池塘边咕咚咕咚地喝水。小谢逊也有模有样地学着。 待喝足了,赤利又将头伸进水里,然后抬起来一甩,水花溅得它满身都是。如此来回几次,身子便像淋了雨一般。 它一副惬意、享受的样子。 然后才带着小谢逊,乖乖地跑到水墨恒身边。 这一举动倒给了水墨恒一个提示和想法:大热天已经来临,是否要修一座游泳池用来游泳泡澡呢? 如果有泉水,那就美了。 没有泉水,最好得有活水,当然可以考虑从通惠河或潞河引。可游泳池用的水与之前的水要求不一样。之前无论是钓鱼馆,还是供应家禽家畜,水都不需要太清澈。 而游泳池的水必须经过消毒、过滤。 关键是,之前没有规划游泳池这一项,再走地下管道引水,相当麻烦,是一件巨大的工程。 所以,从通惠河或潞河引水,可行性不大。 如果有水泵,从深井里汲水,也是一个不错的方法,可现在哪有电和发动机呀! 但既然有了建游泳池这个想法,水墨恒还是想争取实现,最少有游泳池后,多了一向健身运动和乐趣。 而且,想着和几位老婆在游泳池里游泳的情景……嘿嘿,还有什么比这更开心快乐的呢? 可是怎么建?建哪儿?水从哪儿来? 水墨恒在琢磨……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七百一十八章、山有多高 水就有多高 找水源。 这是水墨恒脑海中闪过的第一念头。 如果连绵不绝的山中有水源的话,那从山中引水至天上人间,相对来说就容易得多。 因为那一大片山脉与天上人间未开发的领域连在一起,如果有水源,只需挖沟渠或埋管子,顺流而下即可。 锦衣卫训练的项目中有爬山这一项,只是所爬的山都在天上人间范围之内。但凡锦衣卫所爬过的山,山上除了高大的树木,地上被踩得光溜溜的。 这天,水墨恒带了几名平时在训练中表现较为出色的锦衣卫:万俟轩、任彬、谢胜日、纪幽明,加上蛋蛋,向未知领域进发。 共六个人。 当然,赤利肯定得捎上。 它比人类的听觉、嗅觉都强大得多,山中万一有猛兽出现,至少它会第一时间感应到,就像上次发现小谢逊那样。 因为天上人间的围墙只围到未开发领域两边的半山腰上。也就是说,未开发领域和不属于天上人间的那片山脉都是相连着的,中间并没有用围墙隔开。 只是由于深山密林,谁也没有进去考察过。 可这回,水墨恒心痒痒,动了心思:一来想要寻找水源,二来想寻找发展与扩建的机会,三者也是因为赤利不久前突然闯入,发现山林中的荆棘其实并不深,进山也没想象中的那么难。 就当一次爬山训练吧。 这样,六个人携带赤利一道出发了。 只是,这次水墨恒带着龙渊剑,而水蛋则背着一把鸟铳,其他四人清一色地手持平时训练的带钩长枪。 加上各自背着一些进山必备用品,比如:绳子、镰刀、火把、药物、盐等等…… 这种时刻,赤利表现得异常兴奋,一马当先开道。 六个人左瞧瞧、右瞧瞧,时不时地拿剑、铳、枪拨弄前后左右的荆棘灌木丛,希望有所发现。 虽然可以进得山中,但因为山中没有路,爬过平常训练的几座小山脉,后面的路越走越吃力,前行的速度十分缓慢。 好在进山目的是寻觅,而不是赶路。 然而,艰难地连续翻过几个山头后,依然一无所获。 水蛋不禁有些泄气,嘀咕起来:“哥,都知道水往地处流,你却带着咱们进山寻找,山中会有水源吗?” 水墨恒笑了笑,耐心地解释。 “这你就不懂了吧?山中气候一般寒冷,尤其像这种连绵不绝的山脉,水分不易蒸发掉,那自然容易形成小溪、小湖泊之类的,较寒冷的地区甚至以冰或雪的形式储存;” “其次,山中有充足的阳光,而一旦下雨又容易吸收,所以植被都非常茂盛,这样反过来又有助于储藏水分。大雨过后无大水,一年到头却有水不断流出,就是这个道理;” “还有,你也知道,自然情况下水必定往低处流,那咱们寻找水源,是不是应该逆着水流的方向寻找啊?而且哥还告诉你,多数情况高山上都有水源,只是多少的问题。” “像长江黄河等大江大河的源头便是青藏高原,珠江等的源头是云贵高原,而像通惠河、潞河这些河流,无论是自然形成的还是人工修建的,如果周边没有高大的山脉,很容易枯竭。” “俗话说,山有多高,水就有多高。知道为什么吗?因为山中有茂盛的植被,而植被为了生存,它的根系可以顽强地从千米之外吸收大量分水,地下水都有可能被吸到山顶上去,很容易形成山泉、小溪。” “这一带山脉中,冰雪肯定不会有,形成小湖泊的可能性也不是很大,但山泉和小溪的可能性还是有,找到便可以引到天上人间。只要山中不着火,保证茂盛的植被存在,那山泉或小溪一年四季都不会断流。” 这一大段解释,水蛋听得心服口服,喃喃道:“哦,原来中间还有这么深奥的名堂呢。” 水墨恒又解释说:“其实一点儿都不深奥,只是自然现象和自然规律而已。沙漠中找水源,得从地下找,因为沙漠上没有植被;而其它地方找水源,一般都会从高处找。” “哥,照你这么说,咱们是不是得爬到最高的山脉上?”水蛋目眺前方,抬手指了指。 “嗯,我是这么想的。”水墨恒点点头,转身关切地问其他四名锦衣卫,“你们都顶得住吗?” “没问题。”锦衣卫异口同声。 “那咱们加把劲儿,希望今天有所收获,不会空手而回。”水墨恒握拳鼓舞。 四人继续前行。 又翻过了一座山脉。 水蛋突然止步,指着前方半山腰上的两块大石头,惊喜地道:“哥你看,那是什么?似乎还真有水渗出来。” “走,过去瞧瞧。”水墨恒也看见了,两块儿大石之间好像是个山洞,山洞里有水往外渗。 六人爬到跟前,就是一个黑乎乎的山洞。 拨开灌木草丛,发现山洞似乎还挺大,洞口足有一人多高,只是里头漆黑一片,啥也看不见。 “山洞一般里面深、洞口处浅,居然有水渗出来?里面莫非有水潭?”想到这儿,水墨恒拾起一颗石头,扔了进去,却石沉大海般毫无反应,当即作出决定:“点火把。” “哥,你要干嘛?”水蛋问。 “进去看看啊!” “我与哥一起。” “不行!”水墨恒断然拒绝,“里头有水渗出,还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儿?万一是深泽或深潭,陷入其中,会有危险。” “那我更要去。” “你们全都在外面,我一个人进去就行,用绳子绑着我,有危险我会大叫,只要没叫,你们便慢慢放绳子。” “这样啊!”见水墨恒态度如此坚决,水蛋只得点燃火把,交到他的手上。 水墨恒将绳子的一端系在自己身上,另一端让水蛋他们几个拿着,然后高举火把,正准备跳入,赤利趴在洞口,呱呱直叫,那声音像是警示,又像是挑衅。 “莫非洞里有动物?”水墨恒第一反应。 “哥,”水蛋有点担心,“要不,还是别进去了。”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放绳——” “那哥小心。”水蛋终究拗不过,只得将手上的绳子松了松。 水墨恒小心翼翼,先伸脚探了探,感觉脚下土质稀松,但承载一个人的重量应该没什么大问题,这才一步一步走了进去。 只是如此一来,赤利叫得更凶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七百一十九章、洞中遇巨蟒 但既然已经作出这样的选择,水墨恒便义无反顾,不去理会赤利的叫唤,只管继续向前。 水蛋没办法,也只得依从,慢慢放松绳子。不过神情凝重,姿势端得很正,做好随时回拉绳子的准备。 赤利趴在洞口叫唤一阵子,不见主人的影踪,便在洞口绕着圈儿叫唤,似乎比谁都要着急。 随行而来的四名锦衣卫,以谢胜日的话最多,他眼睛小,皮肤像黄铜般,全身肌肉一块儿一块儿的,让男人看了十分羡慕,担忧地说道:“赤利如此警觉,洞里头会不会有危险?” “深入无底黑洞,肯定有。”万俟轩附和。他长得虎背熊腰,力大如牛,与蛋蛋有得一拼,也是条憨直的汉子。但不同的是,蛋蛋眉短于目,而万俟轩粗眉大眼。 “水少保是天底下第一奇人,咱也用不着为他操心,耐心地等候听指挥便是。”任彬说。他这个人,人如其名,彬彬有礼,长着一副书生相,却深藏不露,实力惊人,无论长跑还是短跑,在锦衣卫中他永远是冠军。 “有道理。”纪幽明点头总结。这个人最大的特点就是冷。眼眸深邃、犀利,不喜欢与人交流,总是默默无闻,但也正因为这种“行动多于语言”的性格,所以他总能创造奇迹。 若论对水墨恒的信心,其实都不如水蛋,他对水墨恒的膜拜,绝对到达了一种无以复加的地步。 但遇今天这种情况,他心里也难免有几分忐忑。关键黑洞里头什么都看不见,赤利还在旁边警惕地叫唤着。 唯一能做的事情,只有紧紧握住手中的绳子,即便放,也放得小心谨慎,神经高度紧绷…… “哥,能听见吗?” “能。” 水墨恒与蛋蛋呼应保持联系,继续向前,只是没走出多远,便感觉脚下的尘土越来越稀,逐渐近似于淤泥。 “难怪刚才扔进来石头感觉不到一丝动静,原来里面全是这些玩意儿。”虽然脚步越来越沉,但水墨恒心情越来越好,因为有大量的淤泥出现,那就意味着洞里面肯定有水源。 否则,泥从哪儿来? 尽管淤泥已经没至膝盖,但水墨恒还没有停止的意思,想着反正身上系着绳子,不至于被陷进去,实在走不动了,喊一声蛋蛋拉回去便是,抱着能走多远就有多远的心态。 然后,淤泥没至大腿。 可喜的是,淤泥似乎越来越清了。 如果继续走下去,是不是意味着离水源越来越近了呢? 水墨恒停下来,高举火把,向四周望了望,可并没有发现什么特别的地方,但几乎可以断定,这洞里面有水源。 尽管火把的光线不能照得太远,加上洞的面积又很大,可隐隐约约能看见左边的洞壁上似乎长满了低矮的苔草,如果没有水源,在这阴暗的地方不会生长出来。 “哥,你是不是停下来了?”洞口的蛋蛋已经感觉到。 “是,里头淤泥太深,已经没至我的大腿处,我停下来看看周围的环境。”水墨恒大声汇报里头的情况。 “那你别继续走下去了,先上来我们商量再决定。” “不着急,我先观察观察。”水墨恒嘴上回应着,正准备将火把重新移到头顶前方,突然感觉到淤泥在波动,似乎有什么东西正向这边游过来,很快便能听见“簌簌”的声音。 水墨恒聚精会神,一手高举火把,一手紧握龙渊剑。 淤泥起伏越来越大。 不好!水墨恒神情一紧,原来是一条巨蟒,已经隐约看见它昂起的头和吐出的信子了。 越来越近。 水墨恒以静制动,屏息敛神也没出声,怕影响外头蛋蛋和四名锦衣卫的判断。万一他们先紧张,或是放开绳子冲了进来,问题反而变得不妙。这种情况这种环境下,人多不一定是好事。 巨蟒也停下来了。 就在前方不远处,与水墨恒眈眈相向。 而且,照目前这个距离,以巨蟒在淤泥中的游行速度,即便这个时候喊蛋蛋回拉绳子,巨蟒一旦发起攻击,后果也许更加糟糕。 所以与其逃,不如沉着应战。 再说,眼前只不过一条巨蟒嘛,手中有寒光闪闪的龙渊剑,又有火把,巨蟒敢不敢近身还不一定呢。 水墨恒判断自己的处境。 想着只是别又出现一条巨蟒就行。若有两条或两条以上的巨蟒联合夹击,那在这淤泥中就很难应付了。 他虽然盯着眼前这条巨蟒,可实际上眼观六路耳听八方,随时注意着周遭的动静。 这时,洞口的赤利吼叫得更凶了。 然而,更糟糕的是,淤泥又开始波动起来,而且与先头那条巨蟒来自同一个方向。 不好! 又来一条巨蟒! 水墨恒一个激灵,感觉有点不妙,想着只要一动一退,十有七八巨蟒会扑上来,而在淤泥中自己腾挪不便,却是巨蟒的强项。 以弱对强,不划算。 偏偏赤利无休无止地大声吼叫。 两条巨蟒游到一起了,不断地吐着舌信子。 “哥,什么情况?” 绳子的一端虽然被五人同时握着,但水蛋在最前头,因为长期感觉不到绳子的动静,所以怀疑出了状况。 水墨恒思绪飞驰,答应还是不答应? 不答应吧,水蛋他们肯定着急;可若答应,没准儿巨蟒立即就会扑上来。两条巨蟒在淤泥中,能不战则不战…… 这是水墨恒的基本判断。 可沉默与思索的时间决不能太久。 因为赤利叫得一声比一声凶,鬼都听得出来那声音意味着什么。 水蛋的声音越来越急促:“哥,说话啊!你能听见吗?” “看来里面有情况。”一向冷静的纪幽明也推测。 “你们拉着绳子,我进去。”水蛋当机立断,将绳子推给离自己最近的万俟轩。 他们对话的声音,水墨恒都听在耳里。 “蛋蛋,不要进来,我没事。” 不开口不行了,想着蛋蛋若也贸然闯进,因为一时情急,他身上肯定不会绑着绳子,陷入这淤泥中,任凭力气再大,也抵不过两条巨蟒啊! 这是在淤泥中,不是陆地上啊! 走路都费劲呢,一旦被巨蟒缠绕,如何脱身? 要知道,这种环境下,一条巨蟒可以完败一头牛,甚至一条大鳄,更何况是两条? 可就在水墨恒呼喊蛋蛋不要进来的那一瞬间,两条巨蟒昂头向他这边游了过来,蛇信不断外吐。 这是攻击前的征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七百二十章、捉蟒行动 见两条巨蟒同时向自己发起进攻,水墨恒晃动手中的火把,意欲将其吓退。 心想:“你们可别步步紧逼,我可不愿与你们殊死搏斗,将你们砍死在这黑洞里。你们现在是广为分布,可几百年后濒临绝迹,成为国家一级保护动物,只有少得可怜的几个地区才能见到啊。” 没有动物不怕火。 水墨恒这一举措起到了一定作用。 巨蟒第二次停下。 “哥,是不是遇到了危险?”蛋蛋着急,大声喊道。 “危险还不一定,但麻烦肯定会有那么一点点。洞里出现两条巨蟒,正与我对峙着哩。”水墨恒尽量保持镇定。 “啊?那我进来帮你。” “别别别,洞里全是淤泥,走路都吃力,你进来反而帮倒忙。只管拉紧绳子,我喊撤,你使劲往外拉就行。我手中有火把,它们暂时还不敢欺身,相信哥。” 水蛋稍稍放心,重新抓回绳子,摆好回拉的姿势,嘴上还喃喃地说道:“我当然相信哥,哥说没事儿,那就肯定没事儿。” 四名锦衣卫的神情可就不一样了,一个个惊愕无比,心想淤泥中遇见两条巨蟒还说没事儿? 也许是听见主人的声音,也许是感受到巨蟒的威胁,赤利“嗖”的一声,终于没忍住,竟窜进了黑洞中。 “哎呀!不好,哥,赤利进来了。”蛋蛋慌忙喊道。 “这个家伙,不是来添乱吗?进来这里管什么用啊?”水墨恒没好气地埋汰了一句。 呱呱! 呱呱! 赤利不停地吼叫着。然而它没跳出几步,便发现陷进淤泥中,动弹不得。 水墨恒所站的位置,淤泥都已经没至他的大腿处了。赤利即便能走到跟前,若不昂头,哪有这高?可昂着头,全身都被淹没,来了不是添乱又是什么? 走不到水墨恒身边,赤利不得不停在原地急得呱呱叫。本来游泳也是它的长项,可在这淤泥中英雄无用武之地。 若在陆地上,巨蟒对藏獒,只要藏獒别被缠住身子,孰胜孰败还真难料;可在这儿,不用想,藏獒绝不是对手。 但它的怒吼声似乎还管点儿用。 巨蟒退却游走了。 可水墨恒相信,主要也不是因为赤利的怒吼声,而是因为自己没有动,赤利虽然闯进来,也动弹不得。 蟒蛇属于温顺的动物,只要不刻意激怒它,别让它觉得有生命危险,一般情况下不会主动发起进攻。 蟒蛇攻击人,肯定是感觉人威胁到了它,或是当它进食、刚进完食的时候靠近它,那时它们特别敏感。 见蟒蛇游走,赤利的怒吼声终于弱下来,因为陷在淤泥中进退不得,最后变成呱呱的求救声了。 “哥,没事儿吧?” “没事儿,巨蟒已经走了。” “啥?走了?我还以为哥会杀掉它们呢,这样,咱就可以美美地吃上几顿哇。” 水墨恒也懒得解释,只喊道:“慢慢回拉绳子,不要太快,赤利陷进淤泥中,我还得救它。” 水蛋应了一声。 水墨恒慢慢靠近赤利,没好气地用龙渊剑敲了敲它的头:“你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家伙,幸好没有激起巨蟒的愤怒,否则就你那肥硕的身躯,陷在这里不是等死的节奏吗?” 赤利高兴地添了添龙渊剑。 “不过,看在你衷心护主、奋不顾身的份儿上,回去奖赏你两斤牛肉,来吧。”说着,水墨恒将龙渊剑换在举火把的手上,腾出一只手来抱住赤利,喊道,“蛋蛋,使劲儿往回拉。” 五人一起用力,三下五除二,便将水墨恒和赤利拉了上来。他们全身淤泥,鼻子眼睛都是,狼狈不堪的样儿。 赤利出来后,更是不停地抖动身子,也不顾及别人的感受,溅得蛋蛋几个身上全是泥点斑斑。 “走,咱们先回。” “哥,里面有水源吗?” “肯定有,但咱们得先将巨蟒弄走,然后才能进去,勘测出水源的具体位置。” “我还以为哥当场就将它们解决掉了呢。” “国家一级保护动物,懂吗?” “啥?”不仅水蛋,四名锦衣卫听着,同样是一头雾水,“什么国家一级保护动物?” “就是杀死它们,会遭天谴的。”水墨恒给了一个简单有效、不墨迹、不需要更多解释的回答。 六人原路返回。 比来时的时间花得自然少多了。 回到水墨居,水墨恒领着赤利一起冲澡,发现捎上这个家伙,有时候也不见得是一件好事,因为它“愚忠”、“不听指挥”。 洗完澡,小憩片刻。 水墨恒精心挑选一拨人,尤其擅长捉蛇的高手,再次进山。 这次带的人不少,共一百多个,有锦衣卫,也有水军。而且携带的工具齐全:什么铁铲啊、铁锹啊、锄头啊、扁担啊、簸箕啊、箩筐啊、水桶啊等等…… 反正这次计划就是:将两条巨蟒活活捉住,将洞中的淤泥清理出来,找到水源的具体位置,加以利用。 进山的途中,带来的那帮人议论不休: “蟒蛇的肉很鲜美啊,为什么抓住又要放了呢?” “对,不仅蟒蛇肉好吃,蛇胆、蛇油都具有极高的营养价值,尤其蟒蛇的皮,值钱得很哩,我认识收购的贩子。” “你们别瞎打主意,主子说了,蟒蛇是国家一级保护动物,不能随便捉拿砍杀。” “啥?咱们这些贫民百姓,若不是水少保救济,国家看着咱死都不管不保护,还特么保护蟒蛇?” “反正主子这么说的,而且严禁我们日后私自进山抓蟒蛇,谁若违规,一律除名,不管是锦衣卫还是水军。” “理解不了。” “擦,你若理解,不也成为神一般的存在?咱都奉你为主?” “……” 尽管经过一番议论一番辩解,但绝大多数人还是无法理解水墨恒的行为,只能乖乖接受。 再次抵达洞口。 没有发现爬行的痕迹,说明蟒蛇还在里面。 水墨恒下令点燃十几根火把,自己走在最前面,随后是水蛋,再然后是挑选出来的十几名捉蛇高手,再然后是手持干活工具的人。 这次没捎赤利。 “大家小心!进去后,千万不要慌乱。后面的人只管将淤泥传递运到洞外,前面的人只管捉拿蟒蛇。但记住,不可伤它们性命。” 简单交代后,水墨恒第一个进洞。 其他人紧紧跟上。 因为有水墨恒打头,也没人感到害怕。都想着蟒蛇再厉害,终究不过是无毒动物。且有这么多人在一起,断然不会降服不住两条巨蟒……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七百二十一章、好大的山洞 “蟒蛇呢?” “它有多长?” “我生平还没见过呢。” 水蛋跟在水墨恒后头也进来了,而且还喋喋不休地说着话,也不知是因为兴奋,还是为自己壮胆。 水墨恒判断巨蟒应该在水源附近,而且凭直觉猜测,这里的水很有可能是泉水,也许还是温的。 因为进来的人多,原本里面漆黑一片,被火把照得亮堂堂的。这洞的面积可真不小,保守估计能够容纳五千多人。 前面的人密切关注动静,后面的人已经开始动手了,有用筐的有用桶的,将淤泥往洞外传递。 霹雳哐当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杂乱。 加上暂时没进来的人也在外头跟着吆喝,每接出一筐或一桶淤泥时更是“咦哟咦”地喊,有的甚至还兴奋地唱起山歌,简直就是一副欢快的劳动场景。 被运出来的淤泥,从山腰上方往山脚下流动。因为浓度大,所以流得很慢很慢。但尽管如此,有些荆棘灌木也被压到了,而有些依然坚挺地竖立着。 洞内的两条巨蟒一直没有出现。 “哥,咱一下子来这么多人,蟒蛇会不会害怕了,躲着不敢出来啊?”水蛋拿着铁锹,一边将淤泥往后拨,一边感兴趣地问。 “少说话,多干活儿,咱进来的重点,不是抓蟒蛇,而是寻找水源。”水墨恒嘴上应着,心里则在琢磨另一件事:这个洞那么大,如果里面真有水源,到时候倒可以花些银子将其修葺一番,防止四周有泥土掉落。 人多就是力量大。每运出一筐或一桶淤泥,都能感觉到淤泥向洞口这边缓缓移动。 脚下的淤泥也越来越浅了。 水墨恒明显感觉到,从刚开始进来时,淤泥没至大腿处,现在只能没至膝盖上方。 “大家撸起袖子加把劲儿,太阳落山之前,一定要将洞里的淤泥全部清理出去,找到水源。” “主子放心!一定可以。” “水少保放心!一定能完成。” 如今,水墨恒在天上人间有三个称呼—— 一个“大哥”,这是他身边亲密的人的叫法;一个“主子”或“主人”,这是所有雇佣人力的称呼;还有一个“水少保”,这是锦衣卫们对他的称呼。 其实,锦衣卫也有建议叫“主子”或“主人”的,这样亲切,可水墨恒没同意。毕竟锦衣卫真正的主人是陈太后和皇上,他们留在天上人间的主要职责也是保护陈太后,而自己对他们只有监督管理权和调度使用权。 …… 由于人多动静大,即便巨蟒游过来,这会儿估计也感觉不到淤泥的波动了。 那就安心清理淤泥吧。 淤泥清理完毕,有没有水源?水源在哪儿?便一目了然了,蟒蛇自然也会现身。 干活儿的人一个个都很卖力,但水墨恒还是要求换批轮流干。 这样效率会更高。 换了三批人之后,也就是第四批人进来的时候,水墨恒脚下的淤泥已经不足一尺高了。 他接着又下令,所有人以原地为,前进三十步。 这样,淤泥又没至膝盖处了。 说明还没到达中心,所以也就感觉不到水的流动。因为按照常理推测,水源应该就是中心。 若水源果真在洞的中心,那这个洞就应该类似于一个池塘。 水源即是中心,中心即是水源。那是洞最深的地方。 待得第四批人干完时,所有人已经全部参与进来了,没有一个身上是干净的,都与淤泥打过交道。 第五批人接力,也就是先前的第一批人。 “哥,巨蟒也没看见,水源也没发现,咱别白干一场。”水蛋心里一直惦记着蟒蛇。 “若真是这样,就当锻炼身体呗。训练时比这辛苦多了,不也是看不见现成的收获吗?” “这洞真凉快,是个乘凉的好地方!”不知谁感叹了一句。 “那当然啊!”水墨恒解释道,“山中本来就比别处凉爽,加上这里又是山洞,而山洞里面又有水,占尽了优势。” 说到这儿,水墨恒突然灵光一闪。 想着这座山距离天上人间并不算远,如果里面真有水源,刚才只是想着将它简单修葺一番,防止泥土掉落,那能不能将它修得更唯美一些,当作避暑、娱乐之地呢? 比如:搞个烛光宴啥的?大家围坐在一起,开心地唱歌、跳舞、吐槽、讲故事、搞活动…… 肯定拥有不一样的乐趣、不一样的味道! …… 第八批人干完。 两轮结束。 大概花了将近两个时辰。洞中的淤泥已经明显少了,感觉马上就要见底。水墨恒带着他们继续前进。 共前进了四次,每次前进三十步。 相当于向前推进了一百二十步。在这淤泥中,若以一步半米计算的话,那一百二十步就是六十米。 六十米还没到达中心。 但是,淤泥似乎逐渐变成稀泥,走起来也不吃力了。即便没有到达中心,似乎离中心也不远。 只是仍不见巨蟒,也感觉不到水流的涌动。 莫非水源少得可怜? 可水墨恒转念又一想:也不应该啊,若少得可怜,这么多的淤泥如何变成的? 那可需要大量的水。 否则一百二十步开外,不早就干涸成土了?洞口都还有微量的水往外渗呢。 “淤泥的流动已经很小,我想应该差不多见底儿了。”一名铲泥的师父说。 “好!你们继续,我再向前走几步看看。”水墨恒高举火把,“蛋蛋,走,小心脚下踩着蟒蛇,虽然它没毒,可咬一口也痛得够呛。走的时候,先用棍子探探路。” 十几个人,慢慢向前进。 确实,此时淤泥的流动速度十分缓慢,很像被刚刚抽干水的池塘,只剩一堆无法流动的泥。 这次,向前推进了两百多步。 水墨恒突然停下,作了个手势,示意大家止步,然后竖起耳朵倾听,问:“大家能听到什么?” 全都摇头。 水蛋回答:“我只能听见后面干活儿的声音。” 水墨恒又道:“别被后面的声音干扰,将注意力放在前面,仔细听。” 大家依然摇头。 “那我们继续前进吧。” 没辙,水墨恒轻轻一挥手,可刚走出五步,再次抬手,让大伙儿止步,“巨蟒动了,大家小心!” “哪儿?” “在哪儿呢?” 一个个警觉起来,东张西望。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七百二十二章、找到水源 “巨蟒正向我们这边游过来。” 水墨恒提醒道。 因为淤泥少了,不易察觉出波动。若像刚进来时那多的淤泥,巨蟒庞大的身躯一动,容易察觉多了。 其实水墨恒也没察觉出,只是听见了巨蟒吐信的“簌簌”声,这声音他太熟悉了。 “看,那儿有东西在动。”一人高喊。 “哎呀,是蟒蛇。”一人附和。 “走,抓。” 因为随行而来的十几个人都号称是捉蛇高手,见到蟒蛇立即由警觉变成了兴奋,个个摩拳擦掌。 “哥,蟒蛇这么长啊?”水蛋讶然道。 “在陆地上,你的力气大过牛;可在水里,你敢不敢与它比试力气啊?” “它的力气难道比牛还大?” “在陆地上,单扯肯定扯不过牛,但它是水里英雄,牛见了它都哆嗦。” “我想试试。”水蛋跃跃欲试。 “好,走。”水墨恒下令,“依然强调两点:一大家要小心,二不可伤害蟒蛇的性命。” 兴奋! 前进! 然而,巨蟒害怕了,先是停下观望,然后迅速游走。 “追!”其中一人喊。 “不用了。”水墨恒却立即抬手阻止,“既然它们跑了,不给咱们添乱,咱继续寻找水源,如果没有我们需要的水源,这里依然是蟒蛇的家,不要打扰它们。” 大伙儿不作声。 显然,除了水墨恒,他们捉蟒蛇的激情要高于找水源。 又前进了五十步。 水墨恒喜不自胜,因为终于隐约听见“咕咚咕咚”的水声。 “快!” “水源。” “而且是地下水。” “你们看。” 水墨恒极其兴奋,手指前方。 大伙儿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果然发现前方淤泥中有水泡往上翻涌,看着还有一些势头。 一行人冲到跟前。 水墨恒俯下身子,伸手往底下一探,登时欢欣叫道:“哇!石头缝里涌出来的泉水,而且还是温的。” 与想象中的一样! 当即作出决定:“让他们暂时住手,不要清理了,这里所剩淤泥已经不深,只要咱们堵住水源,或者将它引出去,不让它继续这样喷洒在洞里,不久淤泥自会干涸。” “我们找到水源了。”立即有人高喊道,“你们不用清理淤泥,全都过来这边吧。” 洞口方向那拨人很快冲了过来。 可发现,在这淤泥中如何堵截水源也是个问题。 水墨恒稍一沉吟,吩咐道:“你们,出去将水管取过来,一头留在洞外;你们,赶紧将水源四周围成一堵墙。” 水管取来。 水墨恒将一头插进石头缝里,立即感觉有水流在水管里流动,虽然不能堵截全部水流,但至少能截住一大部分。 其他人七手八脚,迅速在水源附近围起一堵泥巴墙,然后将墙里的淤泥全部清理到墙外面。 这样,终于看见水源的口子了。 原来两块大石头中间有道裂缝,从裂缝里不断喷出泉水来。 “主人,这里有水喷出,是不是证明山洞里其它部位也有水?咱是不是可以将这个缝堵住,然后从其它更方便的地方打洞取水?”其中一名水军异想天开地说道。 “理论上可以,但何必多此一举呢?这里冲出口子,肯定就是水源最充足的地方。有现成的不用,为什么要另取呢?” 水墨恒反驳,接着又吩咐道:“将泥水师父喊过来,用泥水暂时牢固地封住这个缝隙,不能让它往外渗水。” 大家一时都被水源吸引住。 突然一人喊道:“看,蟒蛇,两条,它们正向洞口方向逃跑呢。” 因为淤泥被清理出去了七八成,边沿上的淤泥已经藏不住巨蟒那硕大的身躯了,而它们恰好沿着边沿逃离。 水蛋一马当先,饶有兴趣地说:“我要和它比比力气。” 结果冲到跟前,巨蟒突然一昂头,“呲呲”地吐出蛇信子,把水蛋吓得一大跳,直往后退。 随他而来的捕蛇者看到这一幕,不禁笑了。 这两条巨蟒都有七八米长,蛇腰像水桶那般粗,若没有捕捉的经验,看起来确实让人害怕。 而且,一个人绝对降它不住。 “你们,上。”水蛋只得拱手让路。 巨蟒依然朝着洞口方向移动,此时也顾不得有多少人盯着它们。 水墨恒下令道:“不用抓,放它们走,让它们另寻安生处吧,告诉洞口的人,让出一条道儿来。” “啊?就这样放它们走了?”不止一个人觉得可惜。 “要不然怎么着?它们原本在这里住着好好的,是咱们先打扰它们,先侵犯它们,所以亏欠它们。” 众人无奈,即便有再多的想法,也只能乖乖地看着两条巨蟒从他们眼皮子底下逃走了。 水蛋重新回到水墨恒身边,喃喃地为自己找借口:“这巨蟒看着软乎乎的,让人害怕得很哩。” 水墨恒只是微微一笑:“记住,人虽强大,但不能主宰一切,总有你害怕的事物。” 泥水师父已将水成功堵住,不再淅淅沥沥的渗出,从石头缝里喷出来的水,暂时全部通过水管流向洞外。 水墨恒看着这泉水,幻想着马上可以兴建一座游泳池了,开心的劲儿自是无以言表。 “走吧,今天到此为止,明天继续。我决定将这个洞修葺一番,作为避暑休息之用。” “什么?”水蛋惊讶张大嘴巴。 “你不知道窑洞吗?这里不比普通的窑洞强?” “可这里没有路、没有光啊。” “没有路,可以修,这里距天上人间并不远,修一条山路要不了多长时间;没有光,可以造,天上人间原来不也是一片荒地吗?可现在呢?”水墨恒信心十足。 “哥,关键值得吗?” “开心就好,别问值不值。” “哥,蟒蛇会不会回来?”水蛋好像还在想着蟒蛇的事儿。 “不会,蛇本来就怕人类,这次来这么多人,它们肯定受到了惊吓;而且咱把这里的水源口子堵住,将它们喜欢的环境破坏了,它们来了也会走。” 说完,深深地感叹:“是咱对不起它们啊!” 纪幽明抚慰道:“它们只不过两条蛇而已嘛,咱们又没捕杀,它们还能找到生存的环境;但水少保找到水源,不知能让多少人开心快乐呢。所以水少保无需自责。” “好,就这样过去吧。今天大家都辛苦了,晚上回去加餐,好好犒劳大家一顿。” 山洞里登时响起一片欢呼声。不用说,加餐就是大鱼大肉哇,天上人间最不缺这些……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七百二十三章、新潮流 新时尚 水墨恒率领众人出洞,此时天色向晚,夕阳挂在天边。虽然人人身上都是污泥,可心情十分愉悦。 当然,以水墨恒为最。 毕竟,不少人还惦记着蟒蛇肉的事儿,那可是不可多得的人间美味啊!而且还能卖钱,就这样白白放走了,多可惜! 洞外的人,像洞里的人一样高兴。见水墨恒出来,七嘴八舌地禀告道:“主人,这水是甜的。” “还是温的哩,应该是地下涌上来的泉水吧?” “水少保,这水非常好喝,你要不要尝一口?”一名锦衣卫将水管递过来。 水管的水流并不大,可用涓涓细流来形容。 水墨恒接过,先用手感受一番:说是温的,其实就是不凉,这种天儿用来洗澡应该正合适。 水看上去清澈无比,没有一丝杂质。 山上的水,而且是地底下喷出来的,肯定没被污染,可以放心地喝。 水墨恒尝了一口,果然带有几分清冽的甜。 对此非常满意! “来,将水桶洗干净,稍两桶回去。”水墨恒吩咐。他想让水沉淀一个晚上,看看到底是否一尘不染。 “哥,咱回去,水就让它这样日夜流个不停吗?”水蛋问。 “怎么?你是觉得浪费吗?要不然,你将水管塞进嘴里,来个饮水饱?收拾工具,准备下山。” 挑了两桶干净的水。 因为水管的长度不够,只能将它留在山中,就当给那些树木、荆棘、灌木浇水施肥吧。 晚上庆祝,大餐一顿。 大伙儿兴奋的心情自是不必说。 …… 大餐过后,水墨恒回来,搅动其中的一桶水,然后用玻璃杯舀出一杯,搁置在旁边。 第二天起床第一件事,就是观察那杯水,发现果然一尘不染,看不到一丁点杂质。 这下,水墨恒更加欢喜了。 吃过早餐,第一时间喊来殳芃,吩咐留下一队锦衣卫值守,其他全部上山修路。 从天上人间“无人开发区”出发,准备修一条直通山洞的路。几百号人,齐心协力,一天时间应该就能搞定。 “哥,咱是不是应该先去看看水管里有没有水流出来?流了一个晚上会不会流干呀?” “咱现在的饮用水全来自井里,你见过井水几时干过?” “井多深啊!”水蛋不理解,辩道。 水墨恒摇头笑了笑:“井才多深?五米八米十米的撑死,但你知道山上的水有多深吗?树根都可以从底下几十米上百米,甚至上千米吸收水分。放心吧,流不干的,山上储藏的水多着呢。” 一行人出发。 为了行走方便,所有的路都修在半山腰。只是如此一来,比翻山的路程要长得多,蜿蜿蜒蜒至山洞口。 沿途埋下引水用的水管。 按照计划,山路一天时间完成,并在上面铺了一层青砖。 尽管山洞里的水被堵截并引至洞外,可洞里依然存有不少淤泥尚未干涸,干活儿不方便。 所以,水墨恒决定晾它几天,先修建游泳池,地点就选在“无人开发区”的不远处。 本想修建一个露天游泳池。 可想着天上人间人多杂乱,还是要纳入管理的轨道,否则谁热了都跳进去,似乎也不合适。 而且,若是露天的,让女士们怎么好意思洗? 想来想去,还是决定采取室内的方式,只是上方屋顶用透明玻璃盖一道顶棚,这样日光就能不受阻碍地照进来。洗完澡,坐着或躺着晒晒太阳,多得劲儿! …… 随着天气一天比一天炎热起来,水墨恒在修建游泳馆期间,还创造性地发明了短衣短裤。 方法很简单,直接将长衣长裤剪掉半截。 这一举动,让天上人间所有人都觉得不可思议,太奇葩了!谁会将好端端的衣服剪掉? 水墨恒用实际行动告诉他们:会。 而且还不止一套。 每天都穿。 人们看他穿成这样,感觉怪怪的,有些人甚至感觉辣眼睛。可水墨恒不管,大摇大摆,似乎有意宣传他的新服装。 作为水墨恒最忠实的追随者,水蛋第一个模仿,也让向甜将他的长衣长裤剪了,然后套在身上。 穿上后,转两圈儿,立马有种不一样的感觉。 “咦?真凉快哦!” “感觉整个人一下子轻松了许多。” “而且,甜甜你看,以后若将衣服都直接做成这样,不是还省了许多布料吗?” “要不,你也穿着试试?” 向甜没好气地白了一眼,“哼”了一声:“我可不穿,肉都露在外面,让人看了不笑话?” 水蛋兴致高昂:“我又没让你跑到外面去穿,就在咱这甜心斋里头穿嘛,只有我一个人能看。真的很凉快,你想,这是哥推荐的,肯定有他的道理啊!来来来,你试试。” 这么一说,向甜也有点动心了:“那就试试?” “当然试啊!而且不仅你试,将天勤的长衣也给剪了,他穿着短衣短裤,随便跑都没问题,多凉快!” 就这样,这一家三口,率先跟随水墨恒的脚步。 不过,向甜仅在甜心斋里穿短衣短裤,而水蛋像水墨恒一样每天都穿,而且到处嘚瑟,逢人便夸短衣短裤的好! 没过几天,模仿的人多了起来。 很快,便成为一种时尚、一种潮流、一道风景,男的出门都是短衣短裤。而女的在自己宅院里,也有穿短衣短裤的,只是没有男人那么张扬,整天跑到外头去炫耀。 就连孟冲这老人家都穿。 然而,有一个人无论如何也接受不了这种时尚与潮流,那就是太后陈妍是。这也在情理之中,她是高高在上的太后。哪怕面对的全是女士,也不敢如此暴露。 好在这是水墨恒发明的,她只是不能接受,并不责怪这是一种妖风邪气。自己不喜欢不穿就是,没必要去责怪他人。这也是她的开明之处。 “短衣短裤都穿不习惯,那等游泳池修好了,让你下水泡澡,你岂不是不敢享受?”水墨恒调笑道。 “那可不一样,杨贵妃也在华清池沐浴啊,游泳池里我为何不敢享受?”陈妍是当即反驳。 “可你总不能包得严严实实地下水吧?” 陈妍是嫣然一笑,眉毛向上一挑,打趣道:“这个嘛,不敢的人好像一直是你,而不是我哦。” 水墨恒:“……” 看来,与某些人开玩笑就是“自讨苦吃”,可能随时让你落荒而逃……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七百二十四章、又一位阁臣来访 张四维虽然已经入阁四个年头,可水墨恒与他的关系不咋滴,与没来天上人间参观之前的吕调阳一样,两人并无多少交集。 当然,这与张居正或多或少也有一些关系。 因为吕调阳和张四维虽然都是张居正举荐入阁的,但他们两个与张居正的关系十分微妙。而且由于张四维那次主持会试的缘故,张居正还在水墨恒面前裸地表达了对他的不满。 所以,对这两位阁臣,水墨恒走得不近。 但继吕调阳之后,张四维这天也来到了天上人间,只是没有像吕调阳那样先独自参观一番。 水墨恒正在忙活游泳池的事。 听说张四维来了,连忙抽身回来,换一套干净的衣服接见。 京城里的大小官员都知道,虽然天上人间当初是以给陈太后养病的名义修建,但真正的主人是水墨恒。 这也是为什么来天上人间的大咖,无论是冯保,还是吕调阳或张四维,第一个拜访的人是水墨恒,而不是太后陈妍是。 按理说,陈妍是身为太后,第一个拜见的应该是她。 除了这个主要原因,也有陈妍是个人的原因:她一向不喜欢参政议政,来天上人间居住,就是为了过上平静的普通日子,所以不希望被人打扰,尤其被朝臣打扰。 张四维比张居正年轻一岁,祖籍山西,出生于一个盐商世家,父亲是山西蒲州豪贾,幼年时期便跟随父亲外出经商,足迹半天下,见识不凡,写得一手好文章。 而且他有一个很牛逼的舅父,就是王崇古;还有一个很牛逼的老乡,原吏部尚书、兵部尚书杨博。 深受这两人的影响,张四维年轻时便熟知边防要务。加上他自己生而颖异,又是庶吉士出身,办事通达干练,堪称一代能臣。高拱担任首辅时,就对他非常器重。 只是因为张居正太过强硬,所以他与吕调阳一样,都有一种生不逢时、怀才不遇的感觉。 尽管是水墨恒的长辈,但张四维一副毕恭毕敬的样子,见面又是鞠躬又是陪笑,一点架子都没有,而且手中还拎着一份见面礼,看上去倒像是晚辈拜访长辈。 搞得水墨恒都不好意思了。 “张阁老,你亲自拜访,就是给我老大面子了,来就来呗,还带啥礼物呀!这……” “打扰了,这是老夫一点心意,请水少保笑纳。” “请坐!请坐!” 水墨恒客客气气将张四维引进待客厅,无论之前有没有交情,但人家毕竟是阁臣,又登门拜访,必须热情招待。像对待吕调阳一样,也是亲自给他沏茶斟茶。 “张阁老,今天什么风将你吹到这儿来了?” “早有这个想法。只是原本打算与吕阁老一起来,没想到他一个人偷偷先来了,刚好又遇首辅回京,这阵子忙得脱不开身,所以一直拖到现在。” “喝茶,喝茶,这大热天儿的。”水墨恒微笑,抬了抬手,“张阁老这次来,是为了公事还是私事呢?” 刚一问完,又迅速补充道:“哦,对了,其实对我来说,现在也没有公事一说。”意图很明显,与政治撇开关系。 张四维自然懂得,如是般回应:“不知上次吕阁老来,谈的是公事还是私事?”不得不说,这样的回答颇见几分水平。 “有公事,也有私事。” “那我也公私对半,不知水少保意下如何?” “好,好,只不知我这个狂妄的后生,是否合张阁老的心意。” “水少保过谦了,虽然我不知道你对吕阁老说过什么,但他回去心情美美的,而且关于度牒的事情,得心应手地处理完毕,相信是从水少保这儿请过真经的。” “过奖,过奖。” “吕阁老已经向皇上递交两道手本,坚决乞骸骨回家。” “哦,是吗?”水墨恒点点头,没想到张四维上来第一件事就谈及这个,知道他们阁臣之间的关系一向十分微妙。 “吕阁老身子一向不大好,往常冬天才犯的哮喘,不知为何,今年大热天也犯,经常坐在内阁值房,就像扯风箱似的,每每听他开口说话,总先听得喉咙里一阵痰响。” “吕阁老年纪也不小了,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他整整比张阁老大十岁吧?” “是。” “怎么?吕阁老请求致仕正常,为何要对我提及呢?”水墨恒忍不住好奇地问。 张四维犹豫了一会儿,才回答说:“因为皇上将吕阁老的奏本留中不发了。” “留中不发?”水墨恒听了,先是愣了一愣,随之连续追问,“皇上是什么意思?张先生又是什么意思?还有张阁老你呢?又是怎么看的?” “皇上的意思,我不敢猜测,但这件事我与首辅交换过意见,他和我一样,不同意吕阁老致仕。” “为什么不同意?” “首辅的意思很明显,去年他父亲突然去世,皇上坚决夺情,惹起一场大风波。首辅在家守制时,翰林院那帮轻狂的词臣,穿着大红袍拥到内阁,推吕阁老顺迁首辅。” 张四维眼睛一直留意着水墨恒的表情: “这事儿虽然责任在词臣,而不在吕阁老,可朝中大臣皆知,首辅很不高兴。这个时候,若批准吕阁老致仕,岂不被人说三道四,妄议首辅挤兑吕阁老?” 水墨恒点点头:“那张阁老呢?你为何不支持吕阁老致仕?” “自吕阁老入阁以来,协助首辅办事,总尽心尽力小心翼翼,加上他生性淡泊,从不招惹是非,仅这一点就为他人所不及,实属难得的一位忠臣。” “忠臣也得回家养老嘛,总不能为朝廷奋斗到死啊。况且吕阁老请求致仕,我看是有心病。” 水墨恒说这句话时,虽然表面上看似轻描淡写,实则在认真地揣摩张四维的心思—— 到底是真心不想吕调阳致仕,还是故意在自己面前这么说的?因为吕调阳比张四维早入阁,坐在次辅的位子上。如果吕调阳致仕,那次辅自然而然便是他张四维了。 而一旦首辅有个三长两短,接替首辅的第一人选便是次辅。 当年严嵩取代夏言,徐阶取代严嵩,高拱取代徐阶,张居正取代高拱,莫不是从次辅的位置上扳倒首辅取而代之…… 张四维应该巴不得吕调阳致仕才对啊!只有登上次辅之位,将来才最有可能荣登首辅之位……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七百二十五章、幸福来得太突然 一听到“心病”二字,张四维身子微微一颤,随即保持镇定,轻轻地问:“不知水少保所说的‘心病’是指什么?” 他这微微一颤,水墨恒自是收在眼底,直言道:“虽然我与吕阁老相交不深,但我也能看出来,他在内阁其实并不得心应手,而更准确地说,是很憋屈。” “憋屈?”张四维一副讶然的神情。 水墨恒感觉这个人是不是有点儿装,没有袒露出真实的性情。因为张居正担任首辅,不是吕调阳一个人感觉憋屈,而是几乎所有位居高职的官员都有这个感觉。 张四维不可能没有。 除王国光为数不多的几名高官,即便是张居正的亲家王之诰,有几个不感到压抑的? 从刚开始的高仪、杨博、葛守礼、朱衡那老一辈,到后来的吕调阳、张瀚,再到如今的马自强、申时行…… 因为张居正的强悍,无一不感到压力、憋屈。 而且,越是位高权重,像杨博、吕调阳、张瀚,这种感觉越是强烈,感觉自己就类似于一具傀儡,处处受到掣肘。 本来拥有很大的权力,却因为张居正的强势存在,最后这些权力全被压缩成虚幻的泡影…… 是男人,谁不感到憋屈? 而更为憋屈的是,这种憋屈还不能轻易表露出来,更不能对别人诉说,只能憋在自己心底烂掉。 所以,水墨恒觉得张四维在有意掩饰自己的情绪,也想激他一激,笑道:“莫非张阁老这几年感觉很舒服?” 张四维望着水墨恒,笑了笑:“好像是有点儿憋屈哈。” 水墨恒也笑了笑,回道:“张阁老,我看不是‘好像’,也不是‘有点儿’吧?此情吕阁老已经在我面前坦诚过了,你又何必深藏在心中呢?憋着不好受,说出来舒服。” 张四维没有说话,只是小心翼翼地继续保持微笑。 水墨恒接着又道:“张阁老刚才也说了,吕阁老自见我之后,回去心情大好,你知道为什么吗?就是因为他将藏在心中多年的话,对我一五一十地说出来了。” “水少保的意思是,我不够坦诚?” 水墨恒摸着自己的胸口,笑道:“够不够坦诚,别人通常无法准确判断,只能自己问自己的心。” “的确,我与吕阁老一样,也感觉十分憋屈。”张四维终于坦诚心迹,并且带着小情绪,有一发不可收拾之势: “水少保可知,在首辅回家葬父的三个月期间,皇上下了几道圣谕让我们大事上不可擅做主张吗?五道,共五道,三个月五道圣谕,好像生怕我们在大事上做主一样,想着确实心塞。难道我们真的一无是处,只是几个摆设吗?” “张阁老别激动,喝茶,喝茶。” 水墨恒抬了抬手,缓和一下气氛,见张四维抿完两口茶,才悠悠言道:“其实,如果是我,何不享受这种状态呢?有人处处为我操心为我担当,好事坏事都挡在最前面,挺开心的一件事啊!” 当然,这话还有潜台词——“反正你们本来也不如张居正嘛,要么有能力将他干倒,要么就服从。张居正现在的状态,确实有点‘强qiang奸’你们的意思,说得不好听点,既然无法反抗,那就闭着眼睛享受过程吧。” 张四维似有所悟,点了点头。 “吕阁老身子不好,确实是因为累了,心累,他想致仕回家,就放他走吧。心不在,留下,也只是增加他的痛苦,何必呢?”水墨恒这算是明确表了态。之前本也答应吕调阳,让他顺利致仕。 张四维内心有几分窃喜,但还是没表现出来:“这么说,水少保是同意吕阁老致仕了?” “我当然同意。” “那能否请水少保面奏皇上?或与首辅沟通一下?皇上将吕阁老请求致仕的的奏本留中不发,我不明何意。” “面奏就不用了,张阁老回去将我的话带给张先生就是。”水墨恒嘴上回道,心里却想着: “张四维啊张四维,瞧你的眼神,明明希望吕阁老致仕,偏偏藏着掖着,不厚道啊!你身为内阁辅臣,难道不清楚皇上留中,十有是张居正的意思吗?张居正暂时不答应吕调阳致仕,只是怕被人说三道四,用了一个缓兵之计而已,等人站队呢……” 政客都喜欢玩这一手:明明自己想干的事,非得装作不想干,或背地里干,然后等别人开口,好像不关自己的事一样。 张居正是这样:内心肯定同意吕调阳致仕,面上就是不答应; 张四维也一样:顶头上司走一个,自己上升的机会无疑增添几分。肯定倾向于吕调阳致仕,瞅那小眼神就知道,偏偏装得…… 对此,水墨恒也见怪不怪。 “好,水少保的意见,我一定传达。只是,不知首辅抱持什么态度?”张四维谨慎地问。 “我表态,你再表个态,这事儿就应该能定下来。” “我表态?”张四维一愣,“我先头不支持吕阁老致仕,若又改口支持,是不是……” 水墨恒道:“回去就与张先生实话实说,就说你见过我,我给出几个理由,所以你改变初衷。放心,张先生会理解的。” 没准儿,张居正就等着你这句话呢,水墨恒心想。 张四维点了点头。 “张阁老刚说,这次来,公私对半,不知这件事,算是公事还是私事呢?” “公事,公事。” “那不知张阁老有何私事?”水墨恒琢磨着能有什么私事呢?平常都不在一个频道上好不好…… “知道我的出身吗?” “当然知道,令尊是一位大商贾,主要做盐商生意。” “那水少保有没有兴趣合作呢?” “合作?与谁合作?怎么合作?” “就是与我张家啊。你天上人间现有如此规模,加上不断有人投资进来,相信日后规模会越来越大。其实盐生意只是我家生意最大的一块儿,其它方面,比如农作物、畜牧业,我们也都贩卖。” 水墨恒一警:“张阁老可是辅臣呢。” “我坦坦荡荡做官儿,家人本本分分做生意,这矛盾吗?”说起生意,张四维似乎比说起政治有信心得多。 “不矛盾,不矛盾。只是我这天上人间的规模,与你家相比,还不在一个档次。” “我刚说了,这只是暂时的,我的眼光不会错,水少保将来的产业一定会超过我家。” “过奖!多谢张阁老如此看得起晚辈,可是,这个,幸福来得太突然,容我考虑考虑……”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七百二十六章、不一样 水墨恒送走了张四维,回来时呵呵直笑个不停,想着张四维怎么突然想到这个“歪主意”呢? 是要走“亲近”路线吗? 不过说实话,这一招还确实挺狠的:“噢,知道我现在对政治不感兴趣,所以抛出生意的橄榄枝,明摆着,这不就是想要拉我入你张四维阵营的节奏吗?” …… 虽然这是水墨恒第一次与张四维面对面地交流,可他也能感觉到张四维堪称心机婊一个啊。 不妨捋一捋。 首先,一来便说了半天吕调阳的事儿,明明是想让他致仕,嘴上却说不能答应,说白了就是来试探的嘛。 等到水墨恒明确表态。 张四维心里有杆秤了,暗自欢喜,感觉自己即将成为次辅,而一旦登上次辅的位置,是不是距离首辅就更近一步? 这时候最需要什么? 同党——支持自己的坚强后盾。 想到的第一个人自然是水墨恒。那么以什么方式套近乎呢?投其所好,合作做生意——这是水墨恒目前最感兴趣的。 这么一捋下来,是不是觉得张四维有点不简单? …… 水墨恒越往深层次想,越觉得自己的想象力受到了限制:“这种合作似乎八竿子打不着,一个山西的巨贾盐商,要来北京与我做农作物、畜牧业生意?” 不合理不科学啊! 最后,他只能得出这样的结论:“张四维的父亲八成也不做这类生意,只不过是想与我亲近、联盟的一个借口而已。政治真是无所不用其极啊!” 那么,既然人家提出来了,接不接受这次合作呢? 若不接受,不是不给人家面子吗?怎么说人家也是堂堂的内阁辅臣,不管他动机是否单纯,至少有心; 若接受吧,日后就成了亲密的合作伙伴。然而,张四维和张居正明显两条道儿上的人,让张居正怎么想? 关键,张敬修要融资,还被拒绝了。现在,转过头来与张四维合作,张敬修到时候不是要叽里呱啦、闲话没完没了? 所以,水墨恒觉得这是个问题。 虽然不算很棘手,可也得好好掂量斟酌一番。 很显然,这不是一宗简单的买卖,而是一种拉拢人的政治策略。 而政治,水墨恒一直在刻意回避…… …… 游泳池修建起来了,长一百米,宽三十米,面积不算很大,最浅的地方水深一米三,最深的地方在跳台下,水深五米。 跳台简单,也不高,只有五米。 游泳池四周还建了四座小亭子,供休息之用。 忙完这边,开始忙山上。 山洞中由于没有水流溢出,所剩不多的淤泥也就逐渐干涸了,清理起来容易。为了防止山洞塌陷的可能,在洞中还特意加了四根砥柱作为支撑,然后在地上铺了一层青砖。 若有足够的光源,山洞看起来就像是一个大广场。 在泉水喷出的地方,按照水墨恒的要求,泥水师父安装了一个水龙头式的设备,需要水时就放,不需要水时就关掉。 待一切准备就绪。 第一次将游泳池的水注满,因为没有过滤器,只能投放一定的食盐进行消毒。 水墨恒依旧是第一个吃螃蟹的,跳进池里痛痛快快洗个了澡。不消说,第二个跳进去的肯定是水蛋。 至于女士们,暂时还没有一个敢冒险的。 当然,游泳池也没打算这样随随便便地开放,缺乏配套的过滤和消毒系统,人若多了起来,很容易感染疾病。 这一点,还是不能大意。 …… 就在游泳池全部工作完成的第二天,张四维再次亲临天上人间。 一回生,二回熟。 水墨恒接待,分宾主坐定后,便调侃道:“张阁老,这还是办公时间,张先生放你出来吗?” “我明确告诉首辅,要来你这儿。”张四维笑着回答说。 “哦?有公事?” 水墨恒不由得神情一紧,心想若有公事,还说得过去;若只为私事,这么做不是故意拉仇恨吗? 张居正这时正处于权力巅峰,而且心中已有小小的情绪,虽然上次解释过,但应该不至于这么快就忘记了,还是不要继续挑起他的不满为妙啊。 “也为一点公事。”张四维回道。 “为公事就好哇!” “怎么?水少保的意思是,为私事就不行了?”张四维敏锐地抓住话头,心里却想着公事只是个借口,为私事而来才是真的。 “若为私事,不是对张阁老声誉不好吗?身为朝中重臣,岂能无故早退?况且,吕阁老眼看就要致仕回家,你便是次辅了,得为自己的前程考虑啊,是不是?” 张四维点了点头,脸上洋溢着灿烂的笑容。 “瞧张阁老的神情,看来也不用问了,张先生肯定是答应吕阁老致仕喽?”水墨恒带着几分调侃的味道。 “是,水少保的话真好使。” 水墨恒微微一笑,也懒得辩驳,心想哪是我的话好使啊?而是你们还没摸透张居正的心,所以无法做到一击而中。 “张阁老所谓的公事呢?” “就是吕阁老致仕这件事啊。” “啊?就为了这件小事,张先生同意让你特意跑一趟告诉我?随便派一个下人来不就成了?或是根本不需要通知我。” “这可足见首辅重视你啊。其实,我仅仅问了他一句,要不要通知水少保一声,他立即答应,让我亲自来一趟。” 水墨恒“嘿嘿”两声,暗自忖道“这肯定是张居正在试探你,看你到底与我是什么关系、走得有多近?别以为他是重视我,实际上是防范你张四维。你还偏偏乐此不疲,中了他的圈套……哎!看来,在政治的道路上,你还是嫩了点,比不过他啊。” 但这话也只能放在心里,不能对张四维面对面地说出来,否则不是加剧他俩之间的矛盾吗? 所以,这个“情”只能领受:“谢谢张阁老,回去也替我谢谢张先生,都如此看得起在下。” “那是必须的。之前我与水少保没有很深的交往。一是因为我没有觉悟,二是因为没有抓住机会,如今不一样了。” “为什么不一样呢?”水墨恒看似随意地问了一句。然而,这个问题一旦深究起来,牵涉的太多太多! 的确,如今的形势大不一样,人与人之间的关系也发生了很大的变化……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七百二十七章、有一种高手叫作扮猪式的低调 “不久前吕阁老与我谈心时,他说目光最长远的人是水少保,我当时并不完全同意。因为在我心中,像水少保这样年轻有为的栋梁之士,该当为国家尽心效力才无愧此生。后来一阵子,每天晚上我都在思考这问题,是否为国家效力一定要身在政治漩涡中呢?现在终于想明白了,答应是否定的。” 张四维悠悠道来,自问自答,就像是悟出了人生的一个真谛,带着几分喜悦与兴奋之情,接着又说: “全京城的少男少女们都将水少保视为自己的偶像,原来我对此还不以为然,觉得水少保有几分轻狂。这阵子我也想明白了,那不是轻狂,只是率性而为,不受世俗与人心的羁绊,真正的大丈夫、性情中人,而不像我们,总将内心真实的想法压在心底。” 张四维说得很认真。 水墨恒听得也很认真,实未料到这番话竟出自一个与自己谈不上什么交情的人之口。 一直以来,“顺心随意”是水墨恒的追求。而对这一点,莫颜的理解应该最为深刻。 今儿个无论张四维出于奉承,还是发自肺腑,能够看清楚,并说出这种话,都是一件值得庆幸的事。 所以水墨恒听了,内心还是有点小小的喜悦:为国效力不一定要走政治路子,这个观点非常赞同;率性而为、大丈夫、性情中人,这几个词更是超级喜欢。 至少,让水墨恒对张四维的印象稍有改观。 张四维还没有停下来的意思,继续说:“在这一点上,我自认不如首辅,不如冯公公,也不如吕阁老。吕阁老比我发现得早,若不是他的提醒,今天我或许不会坐在水少保的面前,所以我说我的悟性不够嘛。水少保千万别以为我是在奉承。” 水墨恒只能抱之一笑,心想多少有点儿吧…… “我张四维虽然在政治上毫无建树,可不是趋炎附势之辈,也是读过圣贤书、中过进士、有追求的人,对水少保是由衷的佩服,你看你现在过的日子,比我们逍遥多了。而最为关键的是,你还给天下人树了新风。” “新风?什么新风?”水墨恒忍不住问了一句。 “那简直太多了,莫非水少保这是身在山中不知觉?比如:从不怕事儿,敢于挑战权威,与恶势力作斗争;比如:平等对待男女,一视同仁,心中没有‘奴婢’的概念;再比如:靠脑力吃饭……” “等,靠脑力吃饭?张阁老什么意思?” “水少保你看,我们普通人一向倡导靠体力干活吃饭,而你凭借过人的才智坐拥财富,自己只指导、不动手,不必事事躬亲,教给我们什么叫作真正的管理。” “没看出来,张阁老夸人也很有一手哈,说得我跟圣人似的。” “真不是夸,我只阐述事实。” “这些观念,在你们读书人眼中,难道不是叛逆吗?你们应该抵触、痛恨才对啊。现在许多人将‘妖孽’这个词贴我头上,我知道有仰视的意思,但也有异类、不可思议的嫌疑。” “诶,那只是肤浅之辈的看法,我觉得是新风,值得推崇。今天来时,我看见天上人间里头男士都穿着短衣短裤,这大热的天儿,穿这个不正合适吗?为什么要抵触痛恨呢?” “张阁老,你这不是故意往我脸上贴金吧?” “怎么会?我是真的觉得好。等我回去,也让拙荆给我做几件短衣短裤,下班回家穿穿。”张四维憧憬般地说道。 “看不出来,张阁老思想还挺先进的哈。” “老年人就应该多向年轻人学习嘛,年轻人思想活跃,老年人思想僵化固执。” 水墨恒内心又微微颤了一下,想着这若是张四维的真心话,不是刻意逢迎巴结,那对这个人必须重新认识。 不过转念一想,张居正有可能故意让张四维来,那张四维有这样的心机,是不是也有可能故意做给张居正看的?自己则成为他们两个明争暗斗的一个筹码? 虽然张四维眼下不敢与张居正叫板,但张居正让他来,他就屁颠屁颠地来,装装傻还是可以的嘛。 而一旦来了,张居正再强悍也控制不住,不就任凭张四维为所欲为了吗?想怎么说就怎么说,想用什么方式拉拢就用什么方式,反而给了他一个表演的机会,且不看最终效果如何,但至少说了不少让人为之动容的话啊…… 水墨恒一次又一次地觉得,需要重新认识这个人:“能得张阁老如此盛赞,你就不怕张先生吃醋?” 张四维笑道:“如果水少保没来天上人间,我兴许有些怕,但你现在号称远离政治,过着悠闲自在的田园生活,我想与你做朋友,首辅似乎还管不着吧?再说,我永远将他视为首辅,无条件地服从,对他也没有半分威胁啊,他吃什么醋?” “难道张阁老就没想过要当首辅?” “若说没想过,水少保肯定也不信。但我要当首辅的前提,或者说我能做首辅的前提是,世上没有张居正这个人。只要有他在,首辅这个位置我不敢觊觎。他的能力和魄力,非一般人所能比,我跟随了他几年,对这一点,很有自知之明。” 张四维这个说法,又让水墨恒小小震撼了一回。 “水少保刚说到憋屈,对,我承认,确实憋屈,不光是我,吕阁老、新来的马自强、申时行,都有这个感觉,只因首辅太强势。可有什么办法呢?本来就比人家差嘛。别说我们几个,事实是,放眼整个大明王朝,确实找不出一个如此强悍的首辅。” 张四维稍顿了顿:“三杨公厉害不?夏言、严嵩、徐阶、高拱,哪个不是厉害的角色?可在我眼中,通通不如张居正。他政治敏锐,经济头脑好,又勇于任事,可谓千古奇才。我是憋屈,可更多的是佩服和嫉妒。试问,短短六年时间,谁能让一个千疮百孔的王朝走上飞速发展的振兴之路?” 听到这儿。 水墨恒不由得竖起大拇指,感慨地道:“张阁老让我明白,与对手竞争最高明的办法不是去诋毁他,而是高度赞扬他。你也是一位高手之中的高手啊!哈哈,佩服,佩服!” “过奖,过奖!”张四维拱手,灿然一笑……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七百二十八章、以心换心 水墨恒实未料到——如果说被张四维高捧,还在自己的意料之中;那张四维高捧张居正,就完全超乎想象了。 原来“捧杀”并不只是现代人的特长啊! “合作。就凭张阁老这一手,我答应与你家合作。”其实,为这件事,水墨恒考虑了好几天,却迟迟不能决定下来,突然在这一瞬间想通了。 “多谢水少保!”张四维豁然站起,伸出双手,激动兴奋的心情难以言表。 “不客气。”水墨恒回敬,随即又笑着补充了一句,“明眼人都能看出来,这是张阁老在照顾我。” “如果水少保非要这么说的话,那就当作我张家放长线钓大鱼给你投资喽……” “张阁老千万别提‘投资’二字,先坐,先坐。”水墨恒连忙阻止,然后将拒绝张敬修一事简单说了,并再三强调,“咱只是生意上的合作,最好也不提张阁老。” “本来也不关我的事儿啊,我只是牵线。” “如此甚好!” “水少保请放心,我张家与你合作,绝不会亏待你的,所有价格只会比市面高,不会比市面低。” 水墨恒沉吟片许,突然道:“我非常好奇,也很想听实话,张阁老为何要找我合作?” “好,既然我决心与水少保做朋友,不妨坦诚相告。吕阁老致仕已成定局,而马自强和申时行才刚入阁不久,次辅的位置肯定非我莫属。”张四维随之话锋一转: “但完全可以想象,我将会和吕阁老一样处处受到掣肘,这一点我也没想着改变,只求能坚持下去。哦,说熬下去似乎更为恰当。我也忘了,不知从哪儿听来的小道消息,水少保曾经将这个‘熬’字送给冯保。有这回事吗?” “有。”水墨恒点头承认。 “水少保就是政治风向标,能准确的判断风往哪边吹。我实话实说吧,就奔着与水少保搞好关系来的。” 张四维如此坦诚,又让水墨恒小吃了一惊,不过表现在脸上的神情是笑,打趣道:“虽然我与张阁老之前几乎毫无交集,可算来你也是朝中老臣,难道最近才发现这个问题?” “因为之前毫无交集,对水少保的了解几乎都停在传说中,确实没发现,但即便发现,那时我有几斤几两心中有数,也没想着与水少保结交。” 这话的意思像一碗清水,一眼能看到底儿:原来地位不够,结交也没用,现在不一样,马上就是次辅了…… 先不管动机,水墨恒倒是很欣赏这种坦诚。 张四维接着说:“最近才发现这个问题,是因为:一、得到吕阁老的点化,我的眼界似乎一下子开阔了好几倍;二、水少保还记得一个人吗?原吏部左侍郎魏学曾。” “他?张阁老与他有深交?” “有几分交情。他是陕西人,与我算是半个老乡。或许得知吕阁老请求致仕,所以给我来了一封信。‘水少保是政治风向标’这话不是我说的,是魏学曾告诉我的,而且还给我举了几个例子。” “他现在身居何职?” “水少保不知道?”张四维一愣。 “我确实不太清楚,当初因为高老,他被贬到南京,后来我去南京时见过他一面,再后来便没有联系了。” “若不是因为水少保,他估计都没机会去南京任职。不过你也知道他刚毅的性子,或许在南京抱负施展不开,又一直被人贴着‘高拱门生’这个不利的标签,两年前便离开官场回到家乡,以南京右都御史的职位等候调遣。” “哦。”水墨恒点点头,不由得想起那场大火,魏学曾这个人确实刚毅无筹,看来他在家也闲不住,为朝廷效力的心不曾泯灭,知道张居正今生今世不会重用他了,便来扶持张四维,出谋献策,以图东山再起。 “水少保想听魏学曾是如何评价你的吗?” “听听也无妨。” “他说水少保是个能够左右时局的人,并且告诉我,宁可得罪首辅,都不可得罪你。” “那他为什么不直接找我呢?” “他本想毛遂自荐写信给你,可知道你对政治渐渐不感兴趣,选择退居田园生活,所以才写信给我。” “不是渐渐,是从一开始就不大感兴趣。”水墨恒立即纠正,心想之前参与政治,目的很明确,只想扬名立威。笑了笑,接着说,“左右时局,这四个字分量太重,魏学曾说了就说了,张阁老以后不要随便宣传。” “经魏学曾这么一分析,如拨云见日般,我也这么认为。”张四维道。 “这话在我面前说说也就算了,可别到处宣扬,我也没这么大的能量。”水墨恒一本正经,再次重申。 “明白。” “所以,张阁老才使劲儿与我拉关系?” “水少保可以说我势利,但我真心想与你成为朋友。” “理解。为自己的前程打算无可厚非,想当初我刚来北京时也这么干过,前提是不违背自己的良心和社会道德。我也希望能与张阁老成为朋友。” “一定,一定。” “但我还有一个前提,希望张阁老能答应,并做到。” “请讲。” “现在首辅是张先生,万历中兴局面的开创,他功不可没,无论将来发生什么,张阁老切不可诋毁他、攻击他。” “那当然!”张四维脱口而出。 “我是认真的,所以请张阁老认真回答。” “我没有不认真啊!论才能、论威望、论资历,我哪一样都不如首辅,有什么理由诋毁他、攻击他?虽然他得罪了不少权贵,别人不清楚,我还不清楚?那都是为了国家。我对首辅只有佩服和嫉妒,绝无半分诋毁之心。”张四维一边说,一边作出立誓的动作。 “好!希望张阁老记住今天说的话。” “此情无需水少保提醒。”张四维信誓旦旦。 为了减少震撼,水墨恒有意带笑,轻轻地问:“如果皇上与张先生开撕,不知张阁老会站在哪一边呢?” “啥?”尽管如此,张四维依然震撼到了,眼珠子像要飞出来了似的,一副不可思议的神情。 “我说如果,如果皇上与张先生公开对厮,你会选择站哪一边?” “这个,这个,没有这种可能吧……” “如果,我说如果。” 张四维一下子难住了,突然灵光一现,回道:“水少保站哪边我便站哪边。”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七百二十九章、命运的天平 口口声声说不趋炎附势,可这句话任谁听了,都能感觉出一股趋炎附势的味道…… 水墨恒微微一笑,接着又问:“那,假如我与张先生开撕,张阁老会站在哪一边呢?” 张四维又一愣,随即笑道:“发现水少保挺喜欢开玩笑的哈!首辅是皇上的老师,皇上万事仰仗首辅,维护首辅,两人亲如父子,你却想着拿开撕来问我;而你与首辅关系的‘铁’,天下谁个不知?怎么可能会开撕嘛?” “世事难料,一切皆有可能,我是说假如。” “那我还是站水少保这边。” “张阁老为何如此信任我?难道就因为魏学曾告诉过你,我能左右时局吗?” 张四维想了想,回道:“因为水少保的目光比首辅更加长远,所以我宁愿相信你。” “从哪儿看出我的目光比张生先长远?” “很多地方啊!比如你杀张青松,送高拱离京,教首辅主动自揭家丑,以及夺情事上的态度,鼎盛时退居田园,还捎上陈太后等等……数不胜数,反正我觉得你眼光都很准。” 水墨恒望着张四维,暗自忖道:“你这是突然开窍的节奏啊!可如此逢迎,让我怎么忍心反驳呢?” 那就这么着吧。 …… 生意上已经答应合作,这就相当于找好了两个大商贾,一个是王大礼,一个张四维的父亲。 接下来就看合作的效果和化学反应了。 至于政治方面,尽管张四维的话说得非常动听,又信誓旦旦,可水墨恒觉得需要谨慎对待。因为一个人的话说得越是好听,反水的可能性越大,只愿他言行合一。 但如果真如张四维所说,在张居正的有生之年,他绝不敢觊觎首辅之位,始终如一地将张居正摆在第一位,那无疑对张居正是一件大幸事儿。 至少不用顾忌内阁后院起火。 如今四位阁臣,吕调阳是一位正直人士,马上就要致仕;申时行是张居正的铁杆追随者,绝不会做出对张居正不利的事;而马自强也是张居正一手提拨上来的。 就剩一个老资格张四维了。 可从他的言辞上看,他将自己的位置摆得很低,对张居正可谓百分百的佩服。 也就是说,未来几年,内阁应该不会出什么大问题。 以冯保为首的大内,更不会出什么状况。张居正对冯保一向客气有加,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冯保是个有分寸的人,断不会像当初对待高拱那样处处找茬儿。 而皇上朱翊钧这边,他暂时还不得权,没有走上亲政的道路,离不开张居正。 所以,到了现在这个局势,水墨恒最担心的,反而是张居正他自己,能否调整好自己的心态,尤其是处理好与朱翊钧的关系。 从谈话中可以看出,张四维不是一个有威胁的人。 冯保有威胁,但肯定不会反水。 看来改变命运的天平,终究还得靠自己,旁人永远只能提供帮助。 …… 通过钱本航找到王大礼时,水墨恒不免有几分担心,怕王大礼消化不掉天上人间,如今有了张四维家加盟,再加上李彩凤的帮助,可以说安枕无忧了。 只管养殖、生产就行。 人生本来就有目标,一旦全身心地投入,时间便如白驹过隙,眼看夏天就要过完进入秋天了。 离收获的季节越来越近。 大家都撸起袖子铆着劲儿向前冲。 …… 这天,天上人间来了一位熟悉的陌生人。 熟悉,是因为之前交往过;陌生,是因为交往不深,而且有些年头没有见面了。 高达——高拱曾经的大管家,如今高家庄的仆人。 “高达?几年不见,怎么你?” 水墨恒与他乍一见面时,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简直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都不知道该怎么打招呼,与印象中的那个高达简直判若两人…… 当年在京城,高达身为高府的大管家,吃香的,喝辣的,也算是人上人,又是练武出身,给人一种孔武有力、精明干练的感觉;然而现在的他,须发斑白,满脸皱纹,老态龙钟,而且很瘦…… 妥妥的一位风霜老人! 时间真是一把杀人不见血的刀啊! 高达木讷地搓着双手,几年前的神韵早已荡然无存,或许明白水墨恒想问什么,笑道:“水少保好!咱现在是村野之人,日子过得自然不如你们。” 瞧他一副风尘仆仆的样子,水墨恒连忙将他引进待客厅,亲自为他沏了壶茶,缓了口气,之后才问:“怎么突然来我这儿了呢?你家老爷还好吧?” 不料高达眼泪一下子来了,摇了摇头,哽咽地回答说:“不怎么好,老爷快不行了。” 水墨恒身子一紧,定了定神,哦,好像是命数快到了,又问:“高老身体不好?病了?” “是,老爷这几年过得并不开心,身体每况愈下,最近感觉自己快撑不住了,所以让我来北京找你一趟。” “写封信就可以嘛,何必亲自跑呢?” “我是这么建议的,可老爷怕怠慢了水少保,执意让我亲自来,说有事请求水少保。” “什么事?” 高达突然起身,“噗通”一声跪下:“恳请水少保亲自去一趟河南新郑,老爷要亲口对你说。” “何必行如此大礼?快快请起!”水墨恒俯身相扶。 “水少保答应了?” “高老有求于我,我焉有不答应之理?” 高达这才起身,抹了一把眼泪,喃喃地道:“我家老爷这一生硬气,从未求过人,即便别人要帮他,通常也被拒之门外。水少保是世上唯一一位他开口求过的人。” “我知道,不知你家老爷所为何事?” “具体我也不太清楚,只知老爷一定要在临死前交代于你。” “好,休息一晚上,明天一早我便随你出发。” “多谢水少保!” 从高达那儿了解到,其实也不用了解,水墨恒自己都能想象,这些年高拱过得肯定不舒服。 堂堂首辅,关键还是衷心为主的大忠臣,突然间被罢黜为民,那份失落与心酸,有几个能体会? 当初因为王大臣事件,水墨恒还去过新郑,让县衙照拂高拱。是,生活上或许能照拂,可心理上的创伤呢? 而这才是高拱最为在意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七百三十章、豹死留皮 人死留名 第二天一大早,水墨恒叫上水蛋,随高达前往新郑。 这个季节天上人间事多,本想骑快马赶时间,可发现高达晚上睡觉可能认生,没休息好,眼圈儿发黑,加上他骨瘦形销,骑快马估计吃不消。所以水墨恒只好请了一辆四匹马拉的快车。 还特意为高达准备一张软卧,累了可以躺下,不怕一路颠簸。 高达感动落泪。 原本一个非常坚强、精明的汉子,如今变得动不动掉眼泪,似乎特别容易感动,水墨恒不禁感到唏嘘。 一个人变成这般模样,只能说明他经历了许多不愉快,将别人对他的小小恩惠看得很重。 …… 简单交代黄飞、水冷天、莫颜、殳芃几个管事儿的人,然后出发。 日行三百里。 四天后抵达河南新郑。 比水墨恒上次一个人骑快马飞奔而来慢了不少。 高拱所住的高家庄,距离县城不过十多里地,四匹快马日夜兼程赶路,难免有些脚软,但也没用半个时辰就到了。 高家庄有七八十户人家。 高拱属于耕读世家,未罢黜之前属于望族,庄园很大,在高家庄中有一种鹤立鸡群的感觉。但罢免之后,如履薄冰,只留下一栋一进三重的青砖瓦房,其余全部卖掉。 三人下车。 高达显得尤为激动,下车时还踉跄了一下,或许是因为完美地完成了老爷交代的任务,把水墨恒以最快的速度请到家中,用沙哑的嗓音锐声喊道: “老爷,夫人,我回来了。” 一边喊,一边向前快跑几步,步伐有些趔趄,才跑出三步就差点摔倒在地。 “慢点儿。”水墨恒携水蛋,跟随高达走进宅子的大门,绕过照壁,见院子左角荼蘼花架下坐着一位老人。 正是高拱。 水墨恒一眼便能认出,内心顿时泛起一阵异样的感情,脚下的步伐不自觉地加快,同时喊道: “高老。” 然而,花架下的高拱并没有反应。 “老爷耳朵不大灵敏,而且反应迟钝,水少保切莫见怪。”高达连忙解释。 水墨恒只得快步走到荼蘼花架下,跟着又喊了一声,只是声音没有刻意拔高。 高拱正闭目养神,依然没有反应。 这时高夫人从后堂出来了,一见水墨恒激动无比,大喊一声:“老头子,水少保来了。” 高拱这才缓缓睁开双眼,瞅了水墨恒一眼,确认之后,忘情地吐出两个字:“墨,恒。” 这个称呼阔别已久! “高老。” “墨恒。”在激动的泪花中,在水墨恒和高达的搀扶下,高拱吃力地站了起来。 他身着一件半新不旧的青布道袍,头上戴着诸葛巾,原先那富有特色的、硬碴碴的、稀稀朗朗的大胡子如今已是全白,衬得他脸色比当年更黑。但这种黑又不是那种健康的黑,而是一种病态的黑。 显然由于精神不振、担忧过度而致。 他眼角的鱼尾纹,比几年前深刻、僵硬多了,眼光更是浑浊了许多,只是仍然让人感觉到骨子里的高傲。 水墨恒的手被高拱紧紧地握着,但传过来的却是冰凉…… 而且感觉全是骨头。 来时的路上,水墨恒就对高拱的衰老做好了心理准备。人嘛,都得有衰老、死去的一天,谁也逃不掉。 可瞧着眼前高拱这副风烛残年的样子,心里还是十分难过。 虽然与高拱的感情不及张居正深,但内心还是非常佩服这位硬气的大忠臣。脾气暴躁是一回事儿,但做事很有原则。 水墨恒将手抽出来,抚摸着高拱只有骨头没有肉的手背,不由得鼻子一酸,禁不住欷歔起来。 “水少保,老爷站不了多久,咱进屋说话吧。” “好!” 高拱步履蹒跚,在高达的搀扶下,回到自己卧室半躺着,望着水墨恒,凄然一笑:“算来六年不见,你还是你,意气风发的青年,而我已是行将就木之躯,最近老是迷糊,感觉属于我的日子不多了,所以才冒昧打扰,让高达请你来一趟,抱歉!” “高老何必如此客气?先帝大行前,嘱咐我一定要让您度过一个安详的晚年。这些年我都没来看您一眼,该说抱歉的人是我。” “你已经做得很好了。虽然高达不肯明言,可我不傻,知道你每年都送来一千两银子,这足够我们一家人日常用度。你一直是张居正阵线上的人,能得你如此照顾,我老怀深慰。” “高老客气,您是朝中退下来的重臣,该当享受这样的待遇……” “此言差矣。”高拱迅速打断水墨恒的话,“第一,我是重臣,但全天下的人都知道,我不是退下来的;第二,即便我该当享受这样的待遇,也该享受国家的,而不是你私人的。这次请你来,就是为了这件事。” 说到这儿,高拱很激动,嗓门不自觉地提高。虽然感觉到他现在低调了许多,但骨子里那股高傲、火爆的劲儿一直不曾泯灭。 “高老请说。” “自隆庆六年被逐出京师,这六年来,老夫蜗居在家,哪儿都不敢去,几乎足不出户,日子看上去虽然平静无波,可对六年前的‘内阁之变’始终耿耿于怀。六年前,你也没有给我一个清楚的解释。” “高老不知要一个什么样的解释呢?” “实话对你说,老夫一直以为,被太后罢黜,是遭了冯保和张居正的暗算,我也曾想过要报仇,但我也依稀记得你对我劝过的话,就让这个烂摊子留给张居正折腾去吧。” “多谢高老还记得。” “其实,我是想看看张居正的笑话,看他到底有何能力将这个烂摊子治理好。然而,时至今日,我不得不承认,他确实比我强,比我擅于掌权运权。我非常佩服他匠心独运的治国才能,这一点,老夫自愧不如,输得心服口服。” 高拱说着,将话锋突然一转: “但是,老夫隆庆六年被罢官逐出京师,至今都没个说法。张居正用什么手段夺走我的位子,我也不想追究,这口气咱也争不了,他确实比我做得好,可豹死留皮人死留名,能不能在我死后,还我一个清白?” “高老,何必说这些不吉利的话呢?” “是有些不吉利,但不得不说,现在不说,以后就没机会。”高拱面色凝重,随之又感慨万端地问道,“墨恒,皇上和两宫太后,还生老夫的气吗?”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七百三十一章、三个心愿 “这么多年都过去了,高老何必还耿耿于怀呢?” “瞧你的意思,她们还不肯原谅我。”高拱心中一股沮丧之情油然而生,跃然脸上。 水墨恒不忍。 可对这个问题,还真不敢轻易表态,那时皇上朱翊钧还小,可不必考虑,太后陈妍是对政治一向不太感兴趣,或许对高拱也没那么大的意见,但李彩凤对高拱确实怀恨在心。 这是个不可回避的事实。 想当初,高拱联合道御史和六科廊言官,又是上疏弹劾,又是集体跪谏,势在扳倒冯保,把李彩凤和朱翊钧吓得够呛,从乾清宫一路哭到坤宁宫…… 本来,隆庆帝在世时,李彩凤对高拱的印象就不好,总觉得他盛气凌人不可一世。 偏偏高拱还咄咄逼人,尤其是在隆庆皇帝病危直至驾崩后的那段日子里,不断地给朱翊钧和冯保施压。 这在李彩凤眼中,就是不把她们母子俩放在眼里,当时对高拱可谓咬牙切齿恨之入骨。所以才联合陈妍是,下了一道懿旨,将高拱驱逐出京。 让高拱措手不及。 六年时间一晃而过,李彩凤是否仍然嫉恨着高拱呢? 女人的心思很难猜。 若站在历史的角度回头看,应该不恨。 若非高拱咄咄逼人,便不会那么快扶持张居正;若不是那么快扶持张居正,政局便不会那么快稳定下来,自然不会那么快迎来万历中兴的大好局面…… 当然,历史已经走过,不能假设。 可是,李彩凤对高拱的心态,水墨恒真不敢猜测,关键之前也没与她正式交流这个问题…… 瞧着高拱垂头丧气的神情,水墨恒只能出言安慰道:“高老,你也不用那么灰心……” “你不用劝,我明白了。”高拱抬了抬手,“我清楚,自己将不久于人世,活了这一大把年纪,不得不认命啊。人生无常,富贵福祸皆由天定。你千里迢迢赶来这里,我非常高兴。” “高老有求,我必须来。” “念在我对朝廷衷心一片的份儿上,从前对你也还过得去,只是你我不同心,如今我有三个心愿未了,所以有三件事相托,不知你是否愿意施以援手?” “高老请讲,我一定尽力而为。”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第一件,老夫一生触犯的人很多,这是由老夫的脾气所致,没有办法。但有两名高官,却并非因为我的脾气而受累,老夫深感愧疚。” “高老指的是谁?” “一个是魏学曾,一个是王希烈,就是你们眼中的哼哈二将。两位都是朝中重臣,因为为我扬威呐喊,一个被贬,闲置家中;一个被逼得疯疯癫癫,去年抑郁而终。其实他们都没有罪,只不过站在我的政治立场,为我多说了几句话而已。” “听阁老张四维说,魏学曾有出仕的打算。” “我也希望他能出仕,为国效力,魏学曾文武兼修,是条硬汉,更是个治世能臣。” “让魏学曾出仕,这个应该没什么问题。”水墨恒谨慎地回答。 “多谢,王希烈死后,朝廷并没有恢复他的官职。” 水墨恒稍犹豫一下,实事求是地回道:“关于他,问题或许有点棘手,因为那场大火,死伤不少。当时若不是他极力鼓吹,召集那多人到现场祭祀……” “是谁放的火?是谁想害他?难道你心中没数?”高拱眼神犀利,紧紧地盯着,直接打断,似乎知道内情一般。 “这个我暂时不敢担保,只能说找个合适机会,向皇上或太后求情禀明。”水墨恒想着,若高拱在世,这问题肯定不好解决,即便李太后和皇上答应,张居正那关也不好过。但如果等高拱过世,问题就容易解决得多了。 “第二件事,老夫不像张居正风流,有妻有妾,还在外面包养女人。我这一生只有一位糟糠妻子,膝下并无子嗣。不孝有三,无后为大,若没有续接香火者,等我两脚一伸,有何面目去见地下的列祖列宗?” “高老有何想法,请尽管吩咐。”水墨恒嘴上应着,心里想着你怎么好像啥都知道?山中宰相啊! “老夫想立一个继子,现有几个高姓子弟愿意承祧,究竟哪一个合适,还望墨恒你帮我定夺,然后看能否给他捐个一官半职,了却老夫的一桩心愿。” “请高老放心,这个应该不难。” “第三件事,肯定有些棘手。”高拱迟疑片许,才缓缓言道,“就是刚才所说,能否奏请皇上和太后,为老夫恢复名誉?我知道两宫太后和皇上都对你青睐有加,你若肯下定决心帮忙,相信定能做到,异日老夫长眠地下,也心有所安。” “我答应高老,一定尽力。” “好,老夫果然没看错你。”高拱脸上终于露出一丝笑容,继而深深叹了口气,“只可惜比起张居正,我还是棋差一招啊。他一开始就与你结盟,向你百般示好,而我……哎,其实,当初魏学曾提醒过我的,只是……” “高老,事情都已经过去了,又何必感伤呢?现在这样不也挺好吗?” 水墨恒说这句话时,想到了张居正,暗自忖道:“高老的处境已经很不错了,能寿终正寝,不久还能恢复名誉。可张居正呢,别看他现在风光无限,我若不竭尽全力帮他改变命运,他的下场比你要惨得多咯。” “好,现在这样确实挺好。若你能帮老夫完成三个心愿,我死也瞑目。纵观各朝各代,有多少大臣最终都没落得一个好的下场,比起他们,老夫的确幸运太多。” “高老能想通就好,所谓知足者常乐嘛,见惯了波云诡谲的政治斗争,晚年能过上这种平静的生活,何尝不是一件快乐的事?” “是。”高拱点点头,又问,“但老夫不明,你年纪轻轻,为何要退居田园生活呢?” “高老也知道,我没有参加科举考试,所以只敢挂闲职,否则让天下读书人怎么看?政治本属于是非之地,我对它不感兴趣,那我何不退出?带着几位老婆逍遥自在地过田园生活,不比整天混迹于政治斗争强吗?” “你年纪轻轻,便能看透这一切,实在是高明哇。”高拱由衷地赞道。 只是坐在一旁的高达,一直静静地听着,都没插一句话,心里却纳闷儿:老爷平时总称自己耳朵不好,精神不好,怎么今天这些毛病通通不见了呢?莫非平时是装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七百三十二章、认不认输 都是一生 水墨恒在新郑逗留了两天。 想着高拱交代的三件事,除了第二件,立继子相对容易一些,其他两件,可以说都有一定难度。 第一件,让魏学曾出仕,在张居正有生之年,估计希望不大;而恢复王希烈的官职,肯定也得等到高拱去世之后才能向皇上提及,结果怎么样,还不好说。 第三件,那就更难了。还高拱的声誉,最大的阻碍将会来自李彩凤。关键是,如果恢复高拱的声誉,那六年前的“内阁之变”该如何向天下人解释? 恢复声誉,是不是意味着错不在高拱?那将他逐出京师,是不是等于说这是两宫太后的错?可这个锅哪能由两宫太后来背呢?要背也只能是作为臣子的高拱来背啊! 是不是? 这道理,有点类似于当初秘密处死张青松的妖道师父,如果走三法司正常途径审判,就会把隆庆帝牵扯进来,毁了他的声誉。 所以恢复高拱的声誉,问题很棘手。 高拱自己也意识到了。 可水墨恒还是答应尽力而为,人家都快挂了,说出三个心愿,总不能让他死不瞑目吧? 第一个心愿,其实难在时间上,操作起来并不难,可惜在高拱有生之年肯定看不到。 真正难的是第三个心愿,但凭对后世的记忆,高拱的声誉一定是恢复了的,否则历史对他评价不会那么高。 水墨恒这才敢答应下来。 在新郑逗留的两天,成功为高拱立了一个继子。至于捐个什么官儿,得等回到京城再作打算。 水墨恒回京第一件事,就是去拜见张居正。但高拱三个未了的心愿,只对张居正说了第三个。 第一个觉得还不是时候,第二个觉得没必要说。 然而,张居正一听高拱想恢复之前的职位并赐予谥号,眉头登时皱成一团,沉默了老半天后问:“你答应了高老?” 水墨恒只能如实回答:“看得出来,高老正处弥留之际,所剩日子估计不多了,我岂能忍心不答应?” “可你想过这个问题的难度没有?” “我当然想过,最大的难关可能在李太后。” 张居正摇了摇头:“我看未必。” “哦,是吗?先生怎么看?又不知先生持何态度?” “高老是有功之臣,仅和好俺答并促成俺答封贡这一项政绩,便基本结束了大明与蒙古俺答近两百年兵戎相见的局面。说心底话,若没有高老的励精图治,我张居正绝不会这么快走上万历中兴的康庄大道。所以,我自是同意你的观点,恢复高老之前的职位,并恳请皇上赐予谥号。” 其实,关于六年前的“内阁之变”,张居正也一直想洗脱自己夺位的嫌疑。外界许多人传言,包括高拱也认为,是他张居正和冯保联手夺了首辅的位子。 于张居正而言,想没想过首辅的位子,肯定想过;有没有与冯保联手,也有过;但要说夺位,张居正总觉得牵强。 当时他听到那道懿旨时,也是一头雾水。 只是形势造成了他。而且,当时的主导权和决定权在两宫太后手中,不是说他想坐首辅的位子就能坐。 所以,对外界的传言,张居正总想洗脱。 高拱在世时,他觉得是个巨大的威胁;可若高拱死了,那给以足够的荣耀都没关系。 就像杨博、朱衡在位时,总想方设法控制他们的权力,可一旦他们决定致仕回家,那一切好商量:什么官位什么谥号什么封荫,你想要我就给,反正都是虚的,还能显示我的宽容大度。 对高拱也是一样。 本来,两人就是千古难遇的对手,除了政治,早年在内阁私交还是有的,也算得上是朋友。 抛开“内阁之变”,并没什么深仇大恨。 张居正接着又说:“陈太后跟着你住在天上人间,她的观点暂时可以不用考虑;至于李太后,她虽然泼辣有主见,可同时也是个心胸开阔的女人,只要你将道理一讲,她反对的可能性不大,我最担心的反而是皇上那一关。” 水墨恒不由得一紧,勉强地回了一句:“可皇上当时还小。” “小时候的心理阴影才最不容易忘却啊!你还记得高老当时说的那句激烈的话吧:十岁的孩子如何能当好皇帝?以皇上的性子,这句话一定深深扎在他的心中。” 水墨恒点了点头,觉得张居正的分析有道理。朱翊钧的确是个记仇的人,这一点连冯保都看出来了,因为在经筵上念错一个字,被张居正当众指出,为此不知念叨了多少回。 张居正肯定也听说了。 经他这么一分析,水墨恒感觉和之前想法的有点出入…… …… 二十天后,水墨恒收到了高拱去世的消息。自上次特意去新郑见过高拱之后,高拱的身体便迅速垮了下来。 水墨恒走后十来天,高拱便卧床不起。 尽管地方官员在水墨恒的千叮万嘱下,为高拱请来高明的郎中精心救治,可终因风烛残年郁火攻心,导致气血虚脱病入膏肓。最后药水不进,喝一口水都吐了出来。 不久,便与世长辞。 这位倔强脾气火爆的前任首辅,终于带着无尽的愤怒与心酸撒手尘寰,永远地闭上了那一双不肯认输的眼睛。 他的一生,无论是面对朱载垕、李彩凤、朱翊钧,还是面对张居正、冯保,都不曾低过头。 哪怕是得知孟冲被架空时,他都敢愤怒地发声;哪怕是被罢黜首辅、被人抬出皇极门的那一刻,他都倔强地昂起头,宁可将眼泪留到家中,一个人尽情地流…… 或许是因为水墨恒对他照顾有加,也仅仅在弥留之际,才在水墨恒面前感慨了几句:人生无常,富贵祸福皆由天定,我也争不过,确实能力不及张居正…… 算是微微低头。 得知噩耗时,水墨恒鼻子不禁一酸,也来不及悲伤,第一时间驾车赶往京城,与张居正一道入宫觐见皇上。 希望朱翊钧能看在高拱是隆庆皇帝的左臂右膀、藩邸旧臣的面子上,能够给他恢复生前的职位并赐予谥号。 然而,情况比想象中的更不乐观,当时冯保也在场,朱翊钧听后,回了三个字:“不可能。”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七百三十三章、有果必有因 瞅着朱翊钧那副斩钉截铁的态度,水墨恒和张居正相互对视了一眼,一时不知说什么好。 而冯保虽然没有开口表态,可他脸上那洋洋得意的笑容,足以说明一切。很显然,他内心依然恨透了高拱,赞同朱翊钧的决定。 场面陷入尴尬、凉凉…… 朱翊钧的目光异常坚定,如今已经十六岁了,再也不是六年前那个懵懵懂懂的十岁少年了。 水墨恒和张居正想到的,他全都想到了,说完“不可能”那三个字后,见没人搭话,随即像连珠炮一样连续多问: “当初罢黜高拱,将他驱逐出京时,给的理由是威权自专,若恢复他生前的职位并赐予谥号,置朕于何地?置娘亲和母后于何地?朕又如何向天下人交代?难道是朕与娘亲母后的错吗?难道要向天下人解释就是张先生夺了他的首辅之位吗?” “万岁爷言之有理。”偏偏冯保在这个时候还往火里添柴,“高拱生前的职位绝不能恢复,他是个有罪的人,谥号更……” 水墨恒目光凌厉地射了过去,让冯保的话胎死腹中。 “张先生你说,有什么理由?” 张居正驱前一步,低眉拱手,恭敬地禀道:“回皇上,高老虽有不是,可终究于国家有功,乃社稷之臣。如今人已作古,微臣窃以为皇上不必对过往耿耿于怀,若恢复高老生前的职位并赐予谥号,天下人必盛赞皇上宽宏大量……” “朕不需要这个。” 朱翊钧恼怒地一摆手,接着厉声数落道:“朕只记得他当着父皇的面责问娘亲,朕只记得他说过十岁的孩子不能当好皇帝,朕只记得他将朕和娘亲逼得泪流满面哭成一团……” 张居正杵在原地,不敢再说什么了。 朱翊钧接着又抬手指向水墨恒:“先生,你说。” 其实也没什么好说的,该说的都已经说了。本来之前就预感到这件事很棘手,不会那么顺利。 只能暂时先搁一搁。 再说很有可能会激起朱翊钧的怒火。 万一他真的生气,一锤定音下了旨,那问题就更难解决。 “皇上言之有理。” 因此,水墨恒不得已回了这么一句,多少有点敷衍的味道,然后与张居正一道退下,去了内阁值房。 回来后两人沉默了一阵子。 各自想着心事。 水墨恒在想着,既然答应了高拱,那这件事就得尽力办好啊,不能遇见困难退缩。 可是怎么办呢?皇上态度如此的坚决,若这个时候去找他母亲李彩凤,十有会激起他的反感,给他一种借他母亲的威势打压他的感觉,搞不好会适得其反…… 而张居正则想着,如果满足高拱的请求,一方面可以证明自己与他并无深仇大恨; 可另一方面,确实如皇上所说,外界会不会觉得自己夺了高拱的位子,所以感到愧疚,才对他这么好以作补偿呢? 沉默过后。 水墨恒先开口,喃喃地说道:“果然如先生所料,难关不在李太后而在皇上。” “你有什么打算?”张居正问。 “我想联合部分官员请谏上疏。高老已去世,历史该给他一个公平公正的评价,不能因为他火爆的脾气而去扼杀他的功绩。” “好。不过你现在已退居田园生活,又不愿介入政治,这件事还是由我出面吧。” “如此甚好!那多谢先生。” “不用谢!这并非个人私事,我身为首辅,必须站在朝廷的立场考虑。你说得没错,该给高老一个公平公正的评价,但李太后那边还需要你去解释一下。” “我马上就去。” “最好不要被皇上发现。”张居正敏锐地提醒。 英雄所见略同啊! 水墨恒心底不禁感慨了一句,冲张居正投去感激的一瞥,情不自禁地关切问道:“先生最近身体还好吧?” 张居正带着几分揶揄的口气:“有你和那胳膊肘往外拐的犬子里应外合,我身体能不好吗?” “敬修兄乃一片孝心,先生千万莫要错怪。” “他对我是一片孝心,那你呢?”张居正的问话意味深长。 “我亦视先生为父亲。”水墨恒诚挚地答道。这话并非逢迎,而是发自内心深处的声音。自来到这个世界,认识张居正并得他冒险引荐时起,那声音就一直埋藏在心底。 “可我没尽到父亲的责任。”张居正一副愧疚的表情。 “先生胸怀天下,装着全天下的人,致力于改革,总将‘鞠躬尽瘁死而后已’挂在嘴边。一个只想着为国效力的人,对身边的人有所亏欠实属正常,大凡做大事的人无不如此。” “过了这么多年,最理解我的人依然是你啊!之前有些地方我错怪了你,请不要放在心上。”张居正态度非常诚恳,感慨至深。 完全出乎水墨恒的意料之外。 其实,今天本为高拱的事而来,偶然的机会关心了一句,没想到两人居然都将心底话掏了出来。 对水墨恒而言,更是一种久违的感觉。就像不久前,被高拱称呼那声“墨恒”一样。 不禁让人动容! 若论强悍,张居正与高拱不相上下,只不过一个偏向于藏与忍,一个偏向于露与爆,都属于那种不肯轻易认输道歉的人。 高拱降低姿态,是因为快要死了;然而张居正诚恳地道歉,又是因为什么呢?莫非…… 呸呸呸!想什么呢?水墨恒一激动,险些将心中的“呸”字给吐出来了。 张居正奇怪地望着:“怎么?不接受我的道歉吗?” “不不不!听先生说出这番话,我实在太高兴了,一时找不到好的语言回复。” “那就好,希望我们能像刚认识那会儿坦诚。” “一定,一定。” “可是,敬修感觉你心中藏着一些不可告人的秘密。”张居正突然突兀地将话锋一转。 水墨恒不由得一激灵,心想道歉不会是为了套话吧?秘密有好多哩,可一个也不能说啊…… 面对张居正灼然的目光,只得笑着回道:“先生言重了,听他瞎说,我哪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张居正冷笑一声:“我听说,不久前何心隐来了天上人间?” 水墨恒微微一颤,陪笑道:“先生听谁说的?” “是不是真的?” “是。” “这事儿陈太后知道,李太后知道,皇上和冯公公都知道,为什么偏偏瞒着我?” 水墨恒神情一紧,心想有果必有因,借终究要还,高老这样,轮到自己也逃不过啊……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七百三十四章、坦诚很重要 “可皇上和冯公公怎么会知道呢?我也没告诉他们啊,是谁走漏风声的?还是故意诈唬我?”水墨恒纳闷儿地望着张居正,感觉这个转折的确来得突然。 张居正也正盯着他。 四目相对,两人的表情都有些严肃。 最后,水墨恒先笑了笑,打破尴尬:“先生,有些事不必说得那么明白透彻吧?” “我俩不是需要坦诚吗?” “何心隐为什么逃到天上人间来,先生不知个中情由吗?” “还望告知。” 水墨恒断定张居正知道这事儿,何心隐从湖广巡抚王之垣眼皮子底下逃走,王之垣作为他的忠实下属,不可能不汇报,除非张居正压根儿没有下令,或连暗中指示都没有。 因此,水墨恒如实回答:“据何心隐说,湖广巡抚王之垣大人要秘密抓捕他,所以才逃到天上人间以求庇护。” “为什么要抓他?”张居正给人的感觉,好像就是不明白。 “还不是因为讲学的事儿吗?先生也知道,何心隐的学说被视为异端,他的讲学之风被视为妖风,而且他本人也确实攻击过先生的政策方针。” “上次咱俩谈论学校的问题时,你为什么不提这一茬儿?” 还是感觉张居正明知故问。 但水墨恒尽量保持冷静,保持笑容:“何心隐说得罪了先生,先生非常痛恨他,所以我没对先生明言。” 稍迟疑一下:“而且还听何心隐说,也不知是真是假。他说王大人暗中缉捕,可能受到先生的指示或提示。” “胡说。”张居正矢口否认。 “我也相信是胡说。”水墨恒只能顺着杆儿往上爬,毕竟任何人都无法准确揣摩另一个人真实的内心世界。而且,有时候将人的格局往上抬一抬,或许更有利于问题的解决: “以先生的才智、魄力、心胸、境界、地位,断不会背地里做出这种事,若传了出去,势必激起士子的强烈愤慨。何心隐只不过宣扬一种学说,并没有造反,犯不上小题大做。” “这么说,你与他引为知交?” “先生,这个没有。”水墨恒态度明确,信誓旦旦地回道,“我只是觉得他的学说有其合理的部分,知交谈不上。无论是从政,还是治世理念,我都倾向于先生。” “如果,我真决定拘捕他呢?”张居正目光犀利。 “这才是你的真实意思吧?”水墨恒心想,嘴上立即回道:“我认为此法儿不可取,何心隐只是一名山人,先生若下令拘捕他,一来会引起士林届的轰动与不满,对先生舆情不利;二来也显得朝廷和先生不够宽宏大度,堂堂大明何以容不下一个狂妄的山人?” “何心隐现在逃到哪儿去了?” “这个,先生,我真不知道。” “你在包庇他?” “先生真的决定要拘捕他?” 一个问,一个反问,又一次四目相对,都是一本正经的样子。 “你先回答。” “我没有包庇他。” “那你为什么要救他?” “我没有救他,我只认为宣扬学说没有罪。如果先生要钳制或禁止言论自由,那与‘文字狱’、‘焚书坑儒’有何区别?如果非要说我是在救人,我也是救先生。” “救我?”张居正诧异地望着水墨恒。 “对!若因为与先生治世理念不合,而遭先生暗中杀害,别说千百年之后,就是当下,先生如何面对世人和史官的评说?先生是个聪明人,这事儿决不能做,否则会背上千古骂名。” 张居正不冷不热:“据我所知,你背着我做了几件事,到头来却说都是为我好……” “先生怀疑?” “不是怀疑,我只是好奇。” 水墨恒笑了笑,回道:“这有什么好奇的?先生一直认为我是个妖孽式的存在嘛,比别人看得远看得准一些。我承认,我的确背着先生做了几件事,但请先生相信我。” 张居正点点头,情绪缓和下来:“好,我只希望有什么事,你不要瞒着我,我没有你想象中的那么恐怖。” “多谢!只要先生不嫌我聒噪,我倒愿意与你分享;假若先生能够听进我的一两句忠告,那我就更加开心了。” 无意中的一次谈话,不料成为近来最贴心的一次。 两人都感到有点意外。 “一会儿你怎么去见李太后?进宫要躲开皇上的耳目,似乎不大可能。”张居正好心提醒,将话题重新拉回高拱的问题上。 “是啊!若非皇上反应如此激烈,我都没想过去见李太后。”虽然水墨恒想着要去,可也感到为难。 正当为难之际,内阁中书禀报说,慈宁宫的管事牌子传话来了。 来的正是时候。 水墨恒登时感觉到了契机。 管事牌子进来打个照面,便尖声尖气地道:“冯公公果然猜得不错,水少保与张阁老在一起。” “替谁传话来着?”水墨恒关心这个。 “当然是李太后。冯公公来了慈宁宫,好像谈到高拱,所以李太后有请水少保进宫议事。” “皇上也在吗?”水墨恒又问。 “万岁爷不在。” 水墨恒安心了,只是经过刚才与张居正那一席话,让他突然又觉得应该请皇上来,而不应该背着他。 坦诚交流很重要,有利于问题的解决。 况且,关于高拱这个心愿,也不是什么不能说的秘密,反而事关朝廷和国家,作为皇上,理应参与讨论。 “走。” 想到这儿,水墨恒立即起身,寻思着该光明正大地去,最好将朱翊钧请来,而不是刻意回避。 至慈宁宫。 李彩凤和冯保正在等候。 招呼水墨恒坐定后,冯保开门见山:“关于高拱一事,你与张先生的意见,我已经反馈给李太后了。” 水墨恒望着李彩凤。 李彩凤轻启丹唇,缓缓言道:“你与张先生观点一致,而钧儿和冯公公观点一致。关于恢复高拱生前的职位并赐予谥号这个问题,我仔细想了想,还是觉得不妥。” 态度虽然不是十分坚定,可也非常明确。 水墨恒沉吟稍许,认真地说道:“烦请将皇上也请过来吧,我想就这个问题做一次深层剖析,到底应不应该恢复高老的职位并赐予他谥号。” 看来,又是舌战的节奏……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七百三十五章、女中豪杰 朱翊钧来了,面色不大好,若非看在他娘亲的份儿上,十有会发火。 水墨恒也知道,本来找他商议,他一口拒绝,作为臣子,这个时候就该识趣地闭嘴,还要找他母亲,这不是挑衅他的权威吗?他不高兴也在情理之中。 但没办法,必须还高拱一个公道。 然而,面对的形势并不乐观,眼前三人都是反对派,而且还是当今最有权势的三个人。 朱翊钧挨着他母亲坐下。 水墨恒和冯保见他,都站了起来。 “坐吧。” 李彩凤抬了抬手,说话的语气十分平和。看得出来,她是在极力避免尴尬、紧张的气氛。 待得两人重新坐定。 她将目光慢慢转向水墨恒,浅浅一笑,点了点头,平静地说:“你可以开始了,坐着说,不必站起来。” 只为这一笑,水墨恒瞬间感觉全身充满了力量,“多谢!我知道皇上和冯公公都对高老抱有成见……” 一句话没说完,便被朱翊钧武断地叫停: “先生,朕只想知道,如果恢复高拱生前的职位并赐予谥号,让朕如何向天下人解释交代?” “皇上,高老担任首辅期间,大刀阔斧地进行了洗刷颓风、振兴朝政的一系列改革,在整饬吏治、储备人才、安边强兵等方面都颇有建树,使得大明多年积留下来的因袭虚浮、积弊丛生的内政外交有所改观,生出一股清明刚健的新风……” 第二次被朱翊钧打断:“这不都是张先生的功劳吗?怎么还都强加到高拱的头上?” “皇上,张先生能有今日之成就,他所做的一切,是在延续高老的路子,只不过执行上比高老更为坚决、更为彻底。可以说,若没有高老的前车之鉴,便没有张先生的后事之师。这一点,张先生自己都承认。仅凭高老招致俺答、使得俺答扰边之患弥除这一项,便足以让他彪炳千秋……” “他有什么资格彪炳千秋?”第三次被朱翊钧打断。 “钧儿,你冷静点。”李彩凤厉声提醒。 “是,娘亲。” “先听完,再作议论。你要知道,你是皇帝,即便不同意,也得有纳谏的耐性与胸怀。再说,就你当下的眼界和见识,自认能够胜得过先生吗?” “孩儿自是不及,娘亲教训得是。”朱翊钧伏低做小,只能将怒火强压在心底。 “好,你继续。”李彩凤再次将目光投向水墨恒,语气轻柔,态度温和,与方才教训朱翊钧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水墨恒当然暗自高兴,只是担心这样一来,会加剧自己与朱翊钧的矛盾冲突,不见得是一件庆幸的事。 可此时也顾不得这些了。 “皇上,我记得先帝隆庆皇帝在世时,曾在文武百官面前这样公开评价过高老:‘通海运,饬边防,定滇南,平岭表。制降西虏,坐令稽颡以称藩;威挞东夷,屡致投戈而授首。盖有不世之略,可建不世之勋;然必非常之人,斯可济非常之事。’这些话不可毁灭,已被史官们一一记下,将永远载于史册。” “皇上怕向世人交代不清,为什么交代不清?其实只需一句话足矣:不可否认高老威权自专,所以罢黜他的首辅之职,可也不能因此而对他全盘否定,必须承认他取得的功绩。相反,若皇上不向世人交代清楚,岂不是打了先帝的脸?” “皇上的意见,微臣该当依从,可微臣也是为了皇上好。高老威权自专,只是他的脾性所致,并没有威胁皇室。天下人皆知,高老慷慨有为,公忠任事,对朝廷绝无二心。位重本多危,功高本招忌,偏偏高老谋身近拙,无论皇上承认与否,高老将自己的一生都奉献给了国家和政治。” “正如张先生所言,皇上对那段不愉快的过往何必耿耿于怀?人无完人,孰能无过?不能因为高老的两分‘过’,而刻意抹杀他的八分‘功’。如果皇上既往不咎,以宽容仁慈的心去对待高老,必定赢得天下人的盛赞。还望皇上三思。” 由于朱翊钧消停下来没有吱声,所以水墨恒这一大段话行云流水般一气呵成。只是,说完,场面凝滞了一会儿。 “钧儿,你认为呢?”李彩凤问。 朱翊钧没有搭话。 “冯公公,你意见如何?”李彩凤接着又问冯保。 “回太后,老奴,老奴……”冯保支支吾吾,一时语促,竟不知如何措辞,为难得想哭…… 他与高拱斗了十几年,对高拱谈不上一丝好感,当然不同意水墨恒的提议;可水墨恒刚才那一番话,有理有据,公私分明,实在让人无法反驳。 所以,冯保暗自琢磨:“关键李太后虽然之前表过态,可并不代表眼下。她是精明,但在这个妖孽面前,一向没有抵抗力,还是顺着她安全……” “冯公公有话不妨直说,这里又没其他大臣,与咱们几个你还介意什么?”李彩凤催道。 “是,太后。老奴以为,万岁爷的担心有道理,可水少保说得似乎也没错。恕老奴愚昧,不知站哪边。”尽管冯保一改之前坚决反对的态度。 可水墨恒并不买账,心里头反而责骂起来:“这个老头儿,滑泥鳅一个,分明首鼠两端,在等李太后的主意。” 李彩凤稍沉吟片许,缓缓言道:“说心底话,我对高拱的印象一直不好,可他为朝廷做的事有目共睹。既然钧儿和冯公公都拿不定主意,那不如这样,钧儿回去召集一次廷议,若赞成的人多,就按先生说的办。” 水墨心中大喜,暗赞道:“这个办法好!你真不愧为人中凤凰女中豪杰啊!” 本来,你持一端,我持一端,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不如交给朝中重臣,让他们评判,这样最公平。 “可是,娘,若廷议,孩儿必无胜算。”朱翊钧愤愤不平地吐出几个字,脸上写着大大的“不满”。 李彩凤摇了摇头,慢悠悠的语气中夹含着几分威严:“钧儿,要知道你是皇上,需代表天下人心所向,而不是争强好胜死要面子。若廷议结果都赞成恢复高拱生前的职位并赐予谥号,那咱就得抛开个人恩怨准奏。况且自古帝王少私事,切不可违背官心和民意,这才是明君之道,你懂吗?” 水墨恒激动万分,冲李彩凤投去感激、崇拜的一瞥,感觉她身披霞光,这一刻真如观世音下凡……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七百三十六章、一场君臣之间的博弈 朱翊钧明显不同意廷议。 因为那样虽然公平,可他自知没有胜算。 这也进一步表明高拱在他心中的真正地位:他也不得不承认,高拱很有影响力,如果召集廷议,估计声援高拱的大臣居多。 但李彩凤吩咐下来,他不能不照做。 结果……可想而知。 朱翊钧很不开心,廷议尚未结束便愤然离去。 对此,冯保尽管也非常郁闷,可他清楚应该紧跟李彩凤的步伐,所以只能将郁闷压在心底自己慢慢消化。 与此同时,张居正又联合部分官员上疏,请求皇上宽宥高拱。他为高拱辩白的那份奏疏写得很长,足有两千字之多。其中,有几段文字是这样的—— “虏从庚子以来,岁为边患,一旦震惧于天子之威灵,执我叛人,款关求贡,中外相顾骇愕,莫敢发。公独决策,纳其贡献,许为外臣。虏遂感悦,益远徙,不敢盗边,所省大司农刍粟以钜万计。” “曹、沛、徐、淮间,数苦河决。公建请遣使者按视胶莱河渠,修复海运故道,又更置督漕诸吏,申饬法令。会河亦安流,舳舻衔尾而至,国储用足。是时方内乂安,四夷向风,天下歙然称治平矣。” “公虚怀夷气,开诚布公。有所举措,不我贤愚,一因其人;有所可否,不我是非,一准于理;有所彰瘅,不我爱憎,一裁于法;有所罢行,不我张弛,一因于时。” “公身为相国,兼总铨务,二年于兹。其所察举汰黜,不啻数百千人矣。然皆询之师言,协于公议。” “即贤耶,虽仇必举,亦不以其尝有德于己焉,而嫌于酬之也;即不肖耶,虽亲必斥,亦不以其尝有恶于己,而嫌于恶之也。少有差池,改不旋踵;一言当心,应若响答。盖公向之所言无一不售者,公信可谓平格之臣已!” 这是站在首辅的位置上,分别从高拱安抚俺答、治理漕河、用人方略等几个方面进行了阐述,对高拱的一生做了总结,并给予高度的评价。 站在张居正个人的角度,他在奏疏上称高拱为“公”,字里行间透露出对高拱的尊敬之情,将个人私怨抛却脑后,可见也是用了一番心思。 除了张居正他自己,吏部尚书王国光、翰林院掌院学士沈鲤等几个颇有威望、且具代表性的官员,也在张居正的面授机宜下,纷纷上疏为高拱辩白。 哦,对了,翰林院掌院学士沈鲤,不再是王锡爵了。 可见,张居正在选人上疏的时候,也不是不经斟酌。 沈鲤是高拱的门生。 他考中进士的那一年,主考官正是高拱。而且与高拱是同乡,都是河南人。高拱是开封府新郑的,沈鲤是归德府商丘的。 沈鲤一身正气,高拱被罢黜的那一年,他还只是詹事府一名左赞善(詹事府属官,正六品),当时说不上话。 所以,虽是高拱的门生,可看不出什么私交。 本来,两人的职位当时也不对称,不像魏学曾和王希烈哼哈二将那样位高权重。 后来,在张居正的举荐下,沈鲤做了一名进讲官,专门给朱翊钧在经筵上讲课。由于课讲得好,深得朱翊钧的喜欢,不久便升他为侍讲学士。 适逢夺情事发,掌院学士王锡爵击中张居正的死穴。鉴于王锡爵位高权重,张居正当时没发火。不过,也像对待吕调阳一样,冷了王锡爵好一阵子。 但王锡爵与吕调阳又不同。 一来,吕调阳是被动的,王锡爵是主动的。 二来,吕调阳服软,入阁那么多年从未违拗过张居正;而王锡爵耿直硬气,反对夺情就是反对夺情,没什么好说的。 以致于张居正回家葬父期间,不少官员联名请求张居正尽快回朝处理政务,可王锡爵坚决拒绝签字。 张居正回京后得知,又很生气。 偏偏王锡爵不肯低头认错,无奈之下,只好借他父亲身体不好的名义,恳请皇上批准他回家探亲。 张居正当然乐见其成。 这样,翰林院掌院学士这一职务就落到沈鲤的头上了。 沈鲤一方面是高拱的门生,一方面是张居正举荐上去的,如今职位又很高,由他上疏,也很有说服力。 沈鲤洞悉张居正的心思,也确实感恩于高拱,只是当时位卑言轻什么都作不了,刚好借此机会写了一篇为高拱翻盘的奏疏。 奏疏中将高拱与魏、房、杜等名相相提并论(“未肯多让”),评价之高,并明确指出高拱乃“社稷重臣”,还说:“海内人士渐多思高公之功,可见直道在人心不容泯,是非未有久而不定者……” …… 廷议时,大部分都支持为高拱恢复生前的职位并赐予谥号; 而首辅张居正、吏部尚书王国光、翰林院掌院学士沈鲤,三人也都对高拱作出了高度评价,这三人无疑代表了当下政坛最具影响力的重臣。 朱翊钧答应了他娘亲。没辙,最后只好同意水墨恒的请议,答应恢复高拱生前的职位并赐予谥号。 但作为九五之尊,为了表示心中的不满,为了保存那一点威严和面子,坚决不允赐予高拱全葬的优恤。 只肯给予半葬。 按先例,既然答应恢复高拱生前的职位并赐予谥号,那高拱就得享受太师的荣耀,丧葬费用将全部由朝廷负担。半葬,顾名思义朝廷只负担一半的费用。 这个,水墨恒倒是觉得无关紧要。 他担心的是,虽然朱翊钧答应要恢复高拱生前的职位并赐予谥号,但什么时候恢复?什么时候赐予? 因此,既然先帝高度赞扬了高拱,张居正、王国光、沈鲤也都表明了态度,那皇上您是否也要意思意思呢? “朕才不写呢。”朱翊钧听了,头摇得跟拨浪鼓一样,拒绝得又快又狠。 “可是,这样天下人会说皇上心口不一的。” “这件事本来就是逼宫的啊,我明白先生的用心良苦,你不就是想为朕留下一个好名声吗?那干脆由你替朕写吧。” “这个……”水墨恒迟疑、无语。 “写得越好,不是越能体现朕的宽宏大量吗?你就使劲儿夸他呗。”朱翊钧带着几分揶揄的口吻。 水墨恒:“……”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七百三十七章、努力才有可能 “这个任务,朕就交给先生,没跑了。先生为难朕一次,朕也得为难先生一次,多公平!哈哈哈……” 朱翊钧得意的声音在水墨恒脑海中回荡。那种“得意”,俨然故意“报复”一般。 “操,这混蛋小子,师父哪是为难你呀?帮你好不好?好心没好报,特么的!” “哎,这年头好人真难做啊!” “明知我没有参加科举考试,还让我写古文?这不仗着你丫是皇帝,欺负人吗?” “本来就不擅长,偏偏还是歌功颂德?硬要使劲儿地夸,真特么没人性!” 回来的路上,水墨恒愤愤不平喋喋不休,可也没办法,正如朱翊钧调侃的那样,你为难我,我也得为难你,多公平! 只是,要写像张居正那样的古文? 真是赶鸭子上架的节奏…… 水墨恒冥思,突然灵光一闪:“咦?对呀,可以找枪手啊!何必自己执笔呢?邹元标写文章不是很有一手吗?当初上疏反对夺情,写得是惊天地泣鬼神。” 想到这一点,水墨恒一下子感觉轻松许多,回到天上人间,立即修书一封,找人送给邹元标,将要求简单说了说。 送信的人当天就带回来邹元标的文章。 水墨恒拆开一看,大喜。虽然他写不出这样有模有样的古文,可欣赏还是没问题。 邹元标不愧为进士出身,的确写得好,既高度赞扬了高拱,又不脱离事实空发议论,比如: “……锐志匡时,宏才赞理。当畿庭之再入,肩大任而不挠。位重多危,功高取忌。谋身近拙,实深许国之忠;遗俗似迂,雅抱殿邦之略。” “谋划得羌胡之要领,箸筹洞边塞之机宜。化椎结为冠裳,柔犬羊于帖服。利同魏绛杜猾夏之深忧,策比仲淹握御戎之胜算。” “博大精详,渊宏邃密,经纶伟业,社稷名臣,慷慨有为,公忠任事,练达晓畅,实乃救时之贤相也。” “迨殚内宁之略,益宏外御之勋。岭表滇南,氛净长蛇封豕;东夷西虏,烟消堠鹭庭乌。洵称纬武经文,不愧帝臣王佐……” …… 瞧瞧,写得多有水平! 水墨恒看了一遍又一遍,尤其喜欢里面的这几个句子—— “肩大任而不挠。” “谋身近拙,实深许国之忠;遗俗似迂,雅抱殿邦之略。” “经纶伟业,社稷名臣,救时之贤相。” “不愧帝臣王佐。” …… 夸没夸?当然夸了。 但夸得恰到好处,让人无话可说。 文章满意度绝对没话说,可水墨恒想着,要不要原封不动地送给朱翊钧呢?很明显,朱翊钧当时带着揶揄的口气。 若全部盛赞只表“功”,而对高拱的“过”置之不理,似乎也不是一种明智的选择。 这样,让李彩凤和朱翊钧真的无法向世人交代。 因此,水墨恒觉得很有必要补上高拱“威权自专、负气凌人”过的那一面,才算实事求是。 “然拱性急迫,不能容物,又不能藏蓄需忍,得罪诸多同僚,威权自专,大言不惭……” 等等,补充完之后,才派人送进宫里。 忙过这件事,水墨恒写了一副挽联,又去了一趟河南新郑。挽联内容简单,但评价不低,送了“公忠体国”四个大字。 高夫人和高达得知皇上答应恢复高拱生前的职位并赐予谥号,高兴得涕泪纵横,当即要给水墨恒行跪拜之礼。 被水墨恒拦住,觉得这是应该的。 来的还是时候,恰好赶上三七的日子,所以水墨恒决定停留一天祭悼,以表心中的哀切之情。 当地一些官员和高拱的门生故吏,也有特地赶来祭拜的,其中包括曾经的得力战将魏学曾。 也没想着在这种场合遇见。 魏学曾还是那副老样子,除了脸上多添几道皱纹,没什么太大的变化,给人的感觉依然是沉着干练。 两人久别重逢,高达知道他们肯定有许多话要说,因此专门给他们安排了一间安静的小室。 算是老朋友了,也无需过多寒暄。 不过说来也奇怪,起初两人处于敌视的状态,后来才慢慢变成了朋友。水墨恒敬重魏学曾是条汉子,而魏学曾佩服水墨恒卓越的眼光和非凡的胆识。 “实没料到,你对高老的事如此上心。”魏学曾的话里带着一股莫大的感激之情。 “你怎么辞官回家了呢?”水墨恒更关心这个。 魏学曾深深叹口气,然后笑了笑回答说,“南京的官儿当着好没意思,整天无所事事,水少保也知道我这人的脾气,坐不住,又见不惯当官的悠闲自在,憋着难受,只好回家,眼不见为净。” “那,有复出的打算吗?”水墨恒又问,猜想魏学曾应该不知道张四维说的那些事儿。 “复出?如今是张居正的天下,我怎能复出?” “你这话说得不对,”张居正摇头纠正道,“天下是朱姓的,张先生怎么厉害,都只是一个打工仔。” “啥?” “就是一个替朱姓卖命的下属。” “他将国家治理得井井有条,在这方面,似乎的确胜过高老,我没想过,也不敢与他共事。” “那想不想?敢不敢一试呢?” 水墨恒突然觉得,这也许是改变张居正命运的一个契机。 与其弃用高拱之前的门生故吏,等着他们以后肆意攻讦,倒不如先将他们召到身边,给他们表演的舞台。 反正高拱已去世,没人争夺首辅之位。 像魏学曾这样忠心耿耿的人才,何必让他们一直闲置在家呢?于张居正而言,既可以留下来为其效力,又可以博得一个好名声。 这个时候若不计前嫌,相信魏学曾他们也会感动。 只不知张居正有没有这个心。 “你觉得有可能?”魏学曾嘿嘿一笑,显然觉得希望渺茫。 “只要努力,一切皆有可能,就像恢复高老的职位并赐予谥号,皇上第一次听到时坚决不同意,最后不还是答应了吗?” “你出面?”魏学曾又问。看得出来,他还是有想法。 “可以帮你试试。” “反正我不看好。” “不过,我希望你能积极主动一些,毕竟人家是首辅,不可能低头求你。” “你让我求他?我做不到。”魏学曾断然言道。 “都几年过去了,你的性子还是一如既往的刚烈哈!”水墨恒笑了笑。不过转念一想,也对,这样一个人才是魏学曾。继而又道,“其实也不用求嘛,只需保持低调的姿态。” “即便我能,他也不能。”魏学曾又一次断然作出判断。 “努力,才有可能,不试哪知道?”水墨恒紧握拳头,作出一个加油的姿势。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七百三十八章、一剂壮阳药方 从新郑回来,转眼之间已经入秋了。天气依然十分炎热,树上的蝉鸣没完没了地叫个不停,聒噪得让人觉得更加炎热。 让人欣喜的是,离收获的季节又更近了。 不过,水墨恒心中仍然惦记着一些事儿,不努力一把,似乎静不下心来,比如:帮助魏学曾出仕。 实际上等于帮助张居正。 自上次与张居正相互坦诚之后,感觉两人之间的隔阂缩小了,好像也没有那么多的成见。在对待高拱心愿的问题上,张居正确实尽心尽力,不仅自己,还领导其他官员上疏。 水墨恒心中有数,若非张居正鼎力相助,廷议的结果绝不会如此的一致,相当于直接否决了朱翊钧的意见。 所以,很希望以后每次与张居正交流都能做到坦诚,这样,他命运的轨迹或许就会在不知不觉中改变。 …… 这天,水墨恒又去了一趟内阁。 两人会面没过多久,省去了不必要的客套。 水墨恒鼻子灵敏,一进来便嗅出值房里飘着一股醋味儿,不知从哪里散发出来的,不禁抬眼左右扫描,却没发现醋瓶子。 “咋了?”张居正看出来了水墨恒的神情,问。 “先生值房里怎会有一股醋味?我记忆中你不喜欢喝那玩意儿啊。”水墨恒直截了当,也不想一上来就谈及魏学曾的事儿,那可是张居正曾经的死对头。 “是不是因为你豢养藏獒和狮子,所以鼻子变得特灵敏啊?”张居正笑道。 听这语气,是真醋。 水墨恒嘴里不自觉地涌起一股酸味儿,突然瞥见张居正望着他自己座椅前方茶几上搁着的那只紫砂壶。 那壶既美观又精巧,上面还刻着一些图案。 水墨恒指着紫砂壶:“真醋?” “嗯,就是醋。”张居正点点头,一边说,一边端起紫砂壶,对着壶嘴咕了一口,一副特享受的样。 “先生将醋当水喝吗?” “去年夺情风波过后,我脾胃突然感觉很不好,不但每日噎气腹胀,而且夜里经常无故醒来,嘴里发苦,再想睡就睡不着了。找郎中看过,太医院的太医也开过方子,无奈就是不见效果。” 张居正说着,又津津有味地咕了一口,接着说: “为此,我一直苦恼。前不久回朝,张四维来府上看望,言谈中得知我这病情,便教给我一个土方子,让我用紫砂壶盛老陈醋,有事没事咕几口,只是当水喝来着。他还信誓旦旦地对我说,这方子保证有效。” “先生……”水墨恒心头一紧。 “第二天啊,”张居正却突然拔高音量,或许是因为太兴奋,根本不给水墨恒开口的机会,“张四维便派人给我送来这只紫砂壶,还叮嘱要按他说的办。” “起初,我还不大信,不过想着醋原本就是好东西,能治好许多病症,就试着喝。喝了一个多月,嗨,效果还真不错,脾胃果真好了许多,夜里睡觉不醒,嘴里也不苦。” “从此,这只紫砂壶就整天跟着我,早上离家上衙门值事,带着它上轿,晚上散班又带回去。心情不知不觉中好了,吃东西也有胃口多了,真是个好东西。” 张居正兴致勃勃地说完,百般怜爱地抚摸着紫砂壶,就像是他的命根子一样。 “先生,你知不知道紫砂壶配合山西正宗老陈醋,是一剂药方啊?”水墨恒神情有点认真。 “知道啊!张四维说了,除了调理脾胃,还有一种奇特的功效,那就是壮阳。”张居正说这话的时候,并未感到什么别扭或害臊,反而一手摸了摸他油亮亮的胡须,兴奋地补充,“从回朝喝到现在,明显感觉肾囊充溢啊。” “先生,是药三分毒,还是平时的保养和锻炼更为重要。”水墨恒好心提醒,本打算拿隆庆帝朱载垕来做例子,可想着朱载垕英年早逝,说出来不吉利,所以将话咽回去了。 “你是说,这对身体不好?” “世上无论多么好的药,哪怕包括人参,偶尔吃吃,确实能促进身体新陈代谢,可若天天吃,那就不是药,而近似于毒了,一来药效不管用,二来身体还会养成依赖性,长久下去,会严重削弱身体的抵抗力。” 知道水墨恒出生于医生家庭,张居正脸上的笑容登时消失一大半,一本正经地问:“这么说,你不建议继续喝下去?” “我建议先生每天偶尔喝上几口,别整天心里念着,挂在嘴边,这样对身体不好。” 水墨恒语重心长,接着又说:“先生感觉脾胃不舒服,晚上睡不着觉,胃口也不好,其实是由于虚脱所致,平时加强一下锻炼,多注意休息,很容易解决这个问题。药物只能起到调理作用,指望它终究不是办法。” 其实,水墨恒更担心张居正最近是不是在外面又藏有女人了,所以感觉身体吃不消。 本来,夺情风波对他的打击就非常大,心情十分压抑,还要去肆意发泄,那身子肯定要垮。 都已经五十多岁的人了,常言道:一滴精子十滴血,就是年轻小伙子也扛不住啊! 隆庆帝朱载垕不就是活生生的例子吗?本当正值盛年,却长期躺在床上起不来,三十六岁便挂了。 但这事也不好意思当着张居正的面说或问,只能私下找张敬修了解,然后再便宜行事。身体是革命的本钱,当摆在第一位。 “好,你的建议我会记住。”张居正敷衍地点了点头,本以为非常得意又看好的土方子,想要好好炫耀介绍一番,不料被水墨恒泼了一盆冷水,激情瞬间给泼没了,也不想继续为此纠缠,赶紧跳转下一个话题:“今天来所为何事?” “是有点事情。”水墨恒稍作迟疑。 “有话请讲,还是那句话,咱俩要坦诚。” “几天前,我去新郑祭悼高老时,碰见了魏学曾。” “是吗?怎么了?” “他有出仕的心,不知先生怎么看待?”水墨恒目不转睛地望着张居正,不想错过他脸上任何一个表情。 张居正紧锁眉头,一副为难的样子,沉吟片刻,然后问:“你特意来跟我说这个,是什么意思?” 水墨恒回道:“如今高老已过世,魏学曾是个干事的人,我想先生能否将他调回京城?” 张居正默不作声不置一词……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七百三十九章、改变命运的契机 两人彼此沉默了会儿。 水墨恒开口问道:“先生什么态度?又基于哪些考虑?不妨直说出来。” 张居正点点头:“好,咱俩要坦诚嘛。第一、我从未打算调魏学曾回京;第二、他官阶太高,正三品,人事上不好安排,若只是个小官儿,随便插哪个部门都行。” “先生能否放下过去的成见?我可以负责任的说,将魏学曾调回京师,对先生大有好处。” “哦?是吗?说说看。”张居正一副不以为意的神情。 “首先,魏学曾是个有魄力的人才,这点先生得承认吧?眼下改革正处攻坚阶段,能独当一面的人才奇缺,先生若不计前嫌,将魏学曾纳入自己的阵营之内,将拥有一位得力助手。” “我看未必。”张居正摇头,将信将疑。 “六年前是未必,那时魏学曾不相信先生比高老强,可时至今日情况大不相同,先生改革取得的一系列成就有目共睹,魏学曾也深深佩服先生治理国家的才能。我敢保证,只有先生请他回来,他一定鞠躬尽瘁为国效力。” “还有呢?”张居正问。 “先生不得不承认,改革途中得罪了许多人,也遭遇到他们的炮轰,其中一类人是权贵阶级,因为先生利用国家强制性的手段瓜分了他们部分既得利益;而另一类人就是高老曾经的门生故吏,他们无论有能力还是没能力,被打压被贬黜的居多,可以不夸张地说政治前途一片灰暗。” “反对先生改革的,基本上就是这两类人。而先生与第一类人之间的矛盾,几乎无法调和,因为改革必定要触犯他们的利益;但先生与第二类人之间的矛盾,我想只要先生肯降低姿态拉下面子,相信很容易改变,因为他们之中真心想为国家效力的大有人在,只要先生愿意给他们机会。” “如今,高老已然作古,而先生的能力又被世人认可。吕阁老即将致仕,他生性本偏向懦弱,大政方针上从来都与先生保持一致;而张阁老,先生叫他往东,他绝不敢往西。他曾在我面前亲口承认,只要先生在,他绝不敢觊觎首辅的位子,其他两位阁臣资历尚浅,就更不用说。” “所以,我的意思是,先生已经不再需要集权了,适当时候可以放一放,若能大度地将高老生前的门生故吏召集几个到身边,让他们重新看见政治的曙光,这样,先生与第二类人之间的矛盾就会迎刃而解,改革的阻力将大大减小,何乐而不为?” 说到这儿,水墨恒稍顿了顿,望着张居正。 而张居正低头沉思,似乎在回味水墨恒刚才那一大段话,突然抬起头来:“继续啊。” 水墨恒接着说:“从这几年的改革中可以看出,先生的用人方略是能用自己人则用自己人。关于这一点,我在先生刚荣登首辅之位时也这样提过。这么做的好处是:能够保证有效的执行力,自己人紧跟先生的步伐,不会唱反调。” 继而话锋一转: “但是,这么做也有坏处,步调千篇一律,不容易发现问题,而且长期下去,因为没有不同的声音出现,所以容易产生思维固化,从而缺乏活力。也就是说,短期内步调统一是好事,可一旦稳定下来,必须集思广益,寻找不同的声音。” “无论政治经济还是文化,只有竞争,才有进步,用人方略也一样,适当提拔不同战线上的人,或许会起到意想不到的效果。先生还记得高老那次提拨殷正茂吧?那就是高老用人方略的一次尝试,事实证明非常成功。” “这几年,高老的门生故吏都憋着一股劲儿,魏学曾只不过是其中一个典型代表。通常情况,憋着劲儿的人都很有爆发力,只要给他们一个平台、给他们一次机会,他们往往会创造出奇迹。而这种爆发力,在先生眼下的阵营里,或许最是缺乏。” “如果先生稍改一下用人方略,一来可以给先生阵营里的官员一个提醒和警示,让他们随时保持一颗努力上进的心,绝不能松懈;二来也给先生阵营外的官员们一个动力,让他们时时刻刻看到希望,而不是绝望,这样相得益彰,相互促进相互提高相互激励,才能将人的能量推到极致。” 水墨恒说了这么多,还有重要的一点没有摊牌。其实,说的过程中也在考虑,要不要明确地指出来。 一边说,一边关注张居正神情的变化,猜测他能不能明白,或看到这个改变他命运的契机。 当然,张居正作为“局内人”,不像水墨恒这个“局外人”那样看得如此透彻! 只见张居正似有所悟地点了点头:“如果我依然拒绝提调魏学曾进京呢?” “那我表示非常遗憾。” 水墨恒脱口而出:“明知矛盾存在,又知解决之道,为什么视而不见置之不理呢?先生当下的权力如日中天,当然不会有人敢跳出来公然叫嚣,但并不表示反对先生的人没有怨恨,反而积压在心中越积越多,就像一根越绷越紧的弦。” “其实,先生也不是没经历攻击,胆儿肥的人还是有的,比如刘台、吴中行、艾穆、赵用贤等,先生敢保证不会有下次吗?我是真心希望先生重视这个问题,不要等问题爆发了才去解决,未雨绸缪防微杜渐嘛。” 水墨恒看得很真切,提及这几个人的名字时,张居正脸上的肌肉抽搐了几下。显然,这些名字就像藏在张居正心中的刺,总是刺得他扎喇喇的痛。 “你说一大通,这件事也是为我好?”张居正问。 “先生你说呢?”水墨恒笑了笑,反问,“我如今退居田园,明白地说,不就是为了回避政治吗?魏学曾出不出仕,与我何干?苦口婆心说了这么多,不是为先生,难道为我自己?” 张居正沉吟不语,突然问:“那由你举荐行不行?” 水墨恒当即反驳:“为什么要由我举荐?由先生举荐不是更能笼络人心吗?” “你总得考虑一下我的面子吧?”张居正挤出一丝尬笑。 “先生,是面子重要还是前程重要?” “前程?我的前程还用担忧吗?” 见张居正那副自信满满的神气劲儿,水墨恒真想破口而出:“殊不知先生的前程才最令人担忧啊……”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七百四十章、另类少年 平心而论,水墨恒明显感觉出张居正对魏学曾不抱一丝好感,并没有因为高拱的死去而对他态度有所改变。 这与张居正一向灌输的用人之道相违背。 无论是从平时与张居正的交谈中,还是凭借对前世的记忆中,在水墨恒的心里,张居正都是一个擅于驾驭下属的人—— 对于能臣干吏和胸富韬略的人才,不但要大胆起用,而且还要善加保护,只要没犯原则性的大错,通常都会给予机会,善意训谕以求改过自新。 毕竟人无完人。 这个道理张居正看得比谁都明白,若因噎废食求全责备,势必会导致贤人在野、庸官满朝的可怕局面。 这一点,从他对待冯保的态度上最能体现。在诸多问题上,明知冯保做得不对,但为了政局的稳定和平衡,他都选择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能忍则忍。 而从对待刘台、艾穆的态度上也可见一斑,曾经都给过机会,只是他们没有珍惜。 当然,张居正这个用人之道,仅仅适用于他阵营里的人,像对待魏学曾、雒遵等人就不一样了,恨不得一棍子打死。 事隔这么几年,依然不曾改变。 …… 水墨恒望着自信爆表的张居正,轻轻点拨了一句:“先生,高老被罢黜的前一天晚上,做梦都还在偷偷地笑呢,觉得一定能将冯公公踢出紫禁城。” 张居正神情一紧,愠色道:“他岂能与我相提并论?” “先生,低调,低调,小心驶得万年船。”水墨恒心平气和地回答说,却暗自忖道:“先生若不求变,你的结局尚不如高老呢,高老至少得到皇上半葬的待遇,而你,说了都是眼泪啊……” “魏学曾他自己什么看法?”张居正的语气稍微松了松,“他的脾气如此倔强,能与我一条心吗?” “只要先生诚心以待,我相信能。人非草木,孰能无情?魏学曾是个懂得感恩的人。” 张居正想了想:“好吧,看在你的面儿上,我答应你考虑考虑,待京城有合适的职位,我会优先给他机会。” “多谢先生。” “不过,你得跟他讲清楚,若怀有二心,我绝不轻饶!” 水墨恒笑了笑:“先生想多了吧?高老都已经离世,他还能怀什么二心?” “如此甚好!你的眼光一向准,我还真想看看,你是否也有看走眼的时候?” “嘿嘿!”水墨恒情不自禁地笑出声,那是自信地笑……终于小松一口气,虽然磨破嘴皮,总算没白费。 …… 从内阁值房出来,水墨恒也没知会张居正,径自去了纱帽胡同张大学士府,为那个紫砂壶配山西老陈醋的药方的幕后故事…… 刚一入府,便瞧见张敬修的弟弟张简修正在树下比划,那是张居正的第四子。 说来也奇怪。 张居正进士出身,几个孩子都像他,唯独这个张简修,自小便不喜欢读书,却喜欢舞枪弄棒。 水墨恒来到这个世界时,张简修年纪还小,个头也不高,比朱翊钧大两岁而已,所以与水墨恒自然有些距离。 随着年龄的增长,张简修对水墨恒的认知越来越清晰,只是从未见过水墨恒动武,可水墨恒战斗的光辉事迹他倒是听过不少,所以每每见到水墨恒时总想学几招儿,还不止一次偷偷恳求:“要不我拜你为师吧?” 可水墨恒总是拒绝:“我叫你父亲叫先生,若你叫我叫师父或先生,那辈分岂不全乱套了吗?” 后来,水墨恒与张敬修结拜后,张简修这个想法彻底破灭,只能跟着大哥叫“大哥”了。 但水墨恒偶尔心血来潮也会指导他一两招儿。 张简修虽然没见过水墨恒动武,可从指导上看出水墨恒绝对是个高手,至于高到什么程度不得而知。 喜欢学武的人都有个臭毛病,就是喜欢找人切磋,即便明知打不过,也想过过瘾见识见识。 张简修也一样。 每次见水墨恒来,总有一种跃跃欲试的冲动。遗憾的是,总找不到切磋的机会。水墨恒每次来不是找他父亲就是找他大哥,而且都是商量事宜。 可若亲自上门找水墨恒挑战,又显得不礼貌,太过狂妄。本来水墨恒就是他父亲第一号座上宾,又是他大哥的大哥。 如今,张简修已长大成人,标准的一翩翩少年。由于喜欢舞枪弄棒,看起来比他几个兄弟都要结实。 一见水墨恒的面,便冲过来笑呵呵地问好:“大哥今儿个来是找我父亲还是找我大哥?” “你还挺勤奋的哈?这么热的天,居然在树底下打把势。” “大哥若多教我几手,我就不用这么辛苦了。” “那你还是辛苦点儿好,努力!”水墨恒举起拳头鼓励,“你大哥人呢?” “在书房温书。” “哦,”水墨恒刚走出没几步,又突然一回头,挤眉弄眼,“你是真想跟我学功夫吗?” “当然呀!”见水墨恒似乎松口,张简修大喜,满头大汗,屁颠屁颠地冲上来。 “身上还有点儿肌肉哈!”水墨恒伸手捏了他一把,赞道,“确实是个练武的好材料。” “大哥要收我为徒吗?” 水墨恒摇了摇头,还是老调重弹:“我与你父亲、与你大哥关系摆在那儿,不能收你为徒。” 张简修脸上的笑容骤然消失。 “不过,”水墨恒接着话锋一转,“不收你为徒,并不代表不可以教你武功。” “真的?”张简修又笑容绽放。 “我倒有一个方法,不知你喜不喜欢。” “只要能跟大哥学武,我都喜欢。大哥也知道,父亲一向反对我学武,可若我能跟着大哥,那父亲的态度肯定不会那么激烈。” “知道天上人间有一批锦衣卫吗?” “这个我听说了,皇上钦点的,据说他们每天都要按照大哥的要求训练,非常辛苦……” “你怕辛苦?” “不是,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张简修连连摆手解释。 “如果你能说服你父亲加入锦衣卫,然后向皇上禀明想来参加我的训练,这样你就可以跟着我了,不存在拜师的问题。” “对啊!我怎么没想到?”张简修登时高兴得跳了起来。 “你别高兴太早,你父亲那一关不一定能过。” “如果大哥肯出面,在我父亲面前帮我说几句好话,我相信希望还是大大的。” “这个忙我可不帮,我只看你那么热衷习武,又想跟着我学,给你指明一条道而已。你若真有心,就用你的诚意打动你父亲吧。其实你们张家也该有一名武将。” “对头,大哥就是大哥,我一直这么认为。”张简修欢欣雀跃,就像已经得到他父亲许可一样。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七百四十一章、躲避政治偏撞来 张敬修其实很努力,人也不笨。 但在科举这条路上,似乎远远不及他父亲开窍,尽管曾经还信心十足地嘲笑过汤显祖,可他自己的会试成绩也并不理想。相信肯定不是主考官张四维故意为之。 见水墨恒来,张敬修起身,放下手中的书本,招呼仆役上茶,笑呵呵地问候。 的确,水墨恒自搬去天上人间后,也算是稀客了。 水墨恒递过去一个眼色。张敬修立即明白,将仆役打发走,书房只剩两人。 对张敬修也无需隐瞒什么,他父亲接受戚继光送的胡姬,藏在温玉别苑的事都知道,所以水墨恒开门见山,将紫砂壶搭配山西老陈醋这一壮阳药方说了。 张敬修听完,大吃一惊,还带着一股怨气:“张四维居然介绍壮阳药给我父亲?” “嘿,你别想歪了。”水墨恒立即纠正,“张思维不是重点,他本心是好的,责怪他干嘛?紫砂壶搭配山西老陈醋,的确是个有效的土方子,我今天来,不想与你议论这个。” “那大哥想说啥?” “你父亲最近还在接受按摩技师的治疗吗?” “在啊。” “那他的生活起居方面你留意过没?” “生活起居?”张敬修一副疑惑不解的神情。 “直白跟你说吧,我担心你父亲在外面又藏有女人,所以你需谨慎对待,紫砂壶配山西老陈醋这药方不能整天挂在嘴边,若妄想借助药方维持精力,迟早会将身子掏空,明白吗?” “哎呀!”张敬修神情一紧,“最近父亲倒没有在外头过夜,但来府上治疗的技师倒有一位女子,父亲会不会?” “留意一下。” “可这个,咱做儿子的,是真不好插手过问啊。”张敬修为难地尬笑,“上次就因为这事儿,父亲将我狠狠臭骂了一顿,大哥你也知道的。” “我是来给你提个醒儿的,你都感到别扭不好办,那我这个外人更不好插手了。平时多留心,对你父亲而言,当下最重要的是第一要低调,第二身体不能垮。” “那哥得告诉我怎么办啊!”张敬修着急地说。 水墨恒微微叹了口气:“办法当然有,但你父亲一向强势,不一定接受,最好的办法是你父亲自己能明白:高调会出幺蛾子,而纵欲会夺他性命。” “还得请哥帮忙啊!” “这样吧,高调的事我帮你解决,纵欲的事你自己想办法。”水墨恒琢磨,这个时候能够控制张居正的高调,恐怕只有李彩凤了。李彩凤提醒一句,定胜过别人千百句。 “如何控制父亲,又不让他生气,还开心呢?”张敬修喃喃自语。 “给你父亲多找这方面的书籍,将女技师请到家里的频率无限期延长,或者让你母亲找个合适机会谈谈等等。男女的问题,外人实在不好过问。”水墨恒想着,上次当面提及戚继光送胡姬一事,张居正脸色当时就绿了,搞得尴尬死了。 所以,得知张居正喝壮阳土方子时,也只是一个劲儿地陈说不能指望土方子,天天喝反而成了毒药,还得依靠修养和锻炼,至于女人方面,只字不提。 知道找张敬修,他也感觉为难。 但张敬修身为儿子,总比一个外人阻止或预防的机会多得多,而且危险系数要小。 …… 做完这几件事,水墨恒回到天上人间,好好休息了一天,感觉最近插手的事儿太多了。 而且,似乎都与政治有关。 本来,退避田园生活,就是千方百计为了摆脱政治的困扰,然而总是身不由己。 高拱的心愿不得不帮助他完成,张居正的命运轨迹也不得不想办法改变…… 尽管最后似乎都朝着自己努力的方向发展,皇上答应恢复高拱生前的职位并赐予谥号,张居正答应会优先考虑提调魏学曾进京任职…… 包括之前何心隐、吕调阳和张四维的到访,也帮助或答应他们相应解决一些问题。 但仔细想来,这里面也存在不少风险,水墨恒隐隐之中也意识到这一点。 比如,皇上答应恢复高拱生前的职位并赐予谥号,实际上就像他说的那样,那是逼宫的; 而张居正答应提调魏学曾进京,也不清楚他的真实目的,还是说只不过一时的敷衍之词; 帮助何心隐,隐患似乎更大了,张居正明显带着情绪,还不知道他后续会采取什么行动和手段; 还有答应与张四维父亲合作生意,从经济利益上考虑,肯定是明智之举,但从政治立场出发,张居正会不会觉得有点“挑衅”他的意思呢? 即便是紫砂壶配山西老陈醋一事,都能感觉到张居正当时很不高兴,这还没问及他藏没藏女人,为什么会感觉肾虚、晚上总睡不好白天吃不好? 等等,这一系列的事,或多或少都有一些让人堪忧的地方…… …… 不过,也有纯高兴的事儿,比如张简修的报告。 张居正竟然答应那小子,同意他加入锦衣卫组织,并向皇上请旨让他来天上人间接受魔鬼般的训练。 皇上的旨意尚未下达,张简修便第一时间兴跑来天上人间,兴致勃勃地将这个消息告诉水墨恒。 水墨恒颇感意外:“你怎么跟你父亲说的?” “什么都没说,只说了一句话。”张简修乐得花儿一般灿烂,“大哥知道我说了什么吗?就一句:咱张家也需要一位武将。其实这句话我与父亲之前说过几次,可他都嗤之以鼻不屑一顾。这次我以大哥的名义说出来,父亲当即同意,还是大哥的话管用啊。” “皇上的意思呢?” “我父亲都同意了,皇上想必也没话说,一道手续问题。” 水墨恒想着也是,继而又问:“你父亲同意你来,交代了什么?” “什么都没,”张简修摇头,“只让我好好学。但父亲说了一句我非常喜欢的话,他对我说:‘努力保持自己的追求和爱好!’哇塞,要知道这种话之前打死都不会说。” “训练非常辛苦,你做好思想准备。之前的训练你没参加,之后的训练不会刻意照顾你,强度与其他锦衣卫一模一样,你要以最快的速度适应,千万别叫苦连天,甚至退缩,那我可就瞧不起喽。” “大哥放心,我一定不会让你失望的。”张简修紧握拳头,信心满满。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七百四十二章、梦想与榜样 三天之后,张简修以锦衣卫的身份入驻天上人间。 但因为他身份特殊,所以没安排与殳芃领导的锦衣卫住一起,暂时住在水墨恒的水墨居里。 像水蛋一样,只管参加训练。 年轻小伙子就是体力壮,张简修第一天训练,除了没背沙袋,其它任务基本完成,硬是坚持下来了。 其实,沙袋他都想背。 但水墨恒不让,因为突然接受如此高强度的训练,很容易造成肌肉拉伤、骨骼破碎等问题。 尽管坚持下来了,可张简修的成绩非常靠后,而且最后直接累趴下,整个人犹如休克一般,汗如雨下。 “站起来!”水墨恒绝不允许。 “大哥,饶了我吧。”张简修有气无力地央求道。 “你看看,这里几百名锦衣卫有趴下的吗?” 张简修累得实在说不出话,气喘吁吁,像个死人一样趴在地上。 “我数三个数,如果站不起来,马上送你回家。你身体素质太差,我天上人间不接受。知道我曾经退回去二百九十名锦衣卫吗?” 张简修一动不动,也不回话。 “一。” “二。” 水墨恒正准备数“三”时。 张简修“噌”的跳了起来,只是脸色白得像纸。 水墨恒训道:“别站着,小跑起来。记住:以后每次训练完,不能停止运动,更不能躺下休息,这是纪律,明白吗?” 张简修点头,可刚迈出两步,只觉口干舌燥,两眼发黑,“噗通”一声栽倒在地,晕了过去。 对他来说,强度还是过大。 能坚持下来,依靠更多的不是体能,而是毅力。 水墨恒有这个思想准备,只想抱着检验的目的,看看张简修到底能够承受什么水平的运动量,极限在哪儿。 这种晕倒,称之为短暂性的神经源性休克,通常会自愈,一会儿便醒,所以水墨恒并未慌张,只将张简修身体向上稍微扶了扶,保证他呼吸道通畅。 果然,不到片刻,张简修醒了。 水墨恒将他扶起来,肩搭肩,带着他慢行,一边走一边笑:“不好受吧?看你还敢逞强不?” “我一直以为我相当牛逼了,没想到在这帮锦衣卫当中,我算是最弱的一个。”张简修的脸色逐渐变得好看些。 “近三百个弱的,已全部淘汰,剩下的都是精英。你第一天接受训练,能做到这样,已经非常不错了。只要你肯坚持,相信三个月后便能达到他们的水平。” “可以吗?” “当然可以,他们也是这么一步一步走过来的,前提是:你不能偷懒,再苦再累都要坚持下去。” “大哥放心,我一定能。父亲让我来,皇上也同意,我若被淘汰出局,多丢人,怎么也得争口气。” “好,有志气就好,就怕你没有。我会将你训练成一名优秀的锦衣卫。”水墨恒突然松开手问,“你自己能走吗?” “能。” “走几圈,我在树荫下等你。” 张简修一个人小跑起来,重新恢复活力。 水墨恒对他第一天训练的表现甚是满意,那比李史和黎康两个逼货不知要强多少倍。体能上,斗志上,毅力上,都不是一级别的。 可以初步断定:这是一名可塑造的武将。 当然,水墨恒更看重他是张居正的儿子。虽然还不肯定张居正为何那么痛快地将张简修派来,但至少又是一个沟通的纽带,就像张敬修一样。 如果沟通得好,张简修的作用没准儿比张敬修还要大得多,虽然没有拜师,可与师生无异。毕竟张敬修只是佩服,而张简修很有可能达到膜拜,成为第二个“水蛋”。 一会儿,张简修回来,汗水淋漓,像刚刚淋过大雨,但气色明显好多了,脸蛋儿通红,感慨地道:“真佩服这帮锦衣卫,日复一日魔鬼般地训练。” “其实,许多锦衣卫都是御前侍卫,他们的天职就是战斗,就是保护别人,本应比军人的要求还高,不接受魔鬼般的训练哪成?” “我好像明白了父亲为何让我来这里。” “明白什么?” “他就是想让我来吃苦。” 水墨恒却琢磨着应该不会这么简单,但这个问题还不是交流的时候,笑了笑说:“吃苦是福,说明你父亲很疼你。” “那是当然,父亲只是表明凶一点而已。” “走,带你去游泳。” “不。”张简修毫不犹豫,摇头道,“我身份特殊,但来到这里也仅仅是一名锦衣卫,大哥千万不要因为我是首辅的儿子便优待我,这样对其他锦衣卫不公平,对大哥也不好。” “哟呵!”水墨恒眼睛一亮,脸上登时洋溢着异样的笑容,“看不出来,你还挺有原则的哈。” “大哥刚也说了嘛,锦衣卫理应比军人还牛,我就要朝这个方向努力!”张简修紧握拳头。 “好,我没看错你。” “大哥,我能不能有个请求?” “说。” “我不想住水墨居,想与锦衣卫们一起住营帐,一来避免被人说闲话,二来想看看他们平时是如何训练的,我要努力超越他们,不辜负皇上、父亲和大哥的期望。” “你确定?” “确定。我刚晕倒,醒来的那一刻,我就确定了,不能搞特殊化。即便将来可以特殊,我也要凭借自己的努力去争取,而不是靠我父亲的面子得来。”张简修一本正经。 无疑,水墨恒对张简修的认识又进一步了,觉得这小子很有几分与众不同之处,带着欣赏的目光道: “好,我满足你,并且还告诉你,锦衣卫当中,除了殳统领和水蛋超强,还有几个厉害的角色,可以平时多与他们沟通学习,一个是万俟轩,一个是纪幽明,一个是谢胜日,一个是任彬。” “我努力!我超越!”张简修信心十足。 “一个月之后,如果你还有现在这个信心,那我恭喜你,或许你有机会。但也只是或许,不一定能超越,因为有些天赋的东西,你比不过,比如:水蛋的力气。” “我不信。大哥能超越,我为什么不能超越。” “好吧,一个月之后再说。”水墨恒也只能鼓励,总不能打消他的积极性,“你要马上从水墨居搬出去吗?” “是,马上。” “加油,但愿你能实现早日梦想。” “我要以大哥为榜样。”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七百四十三章、理想 佟宝有参加会试的资格了。他一直非常努力,也很听话懂事,不需人操心。 这些年来,水墨恒虽然对他关爱有加,可似乎还从未与他谈论过人生理想,几乎处于放任的状态,给他足够的自由。 也不知佟宝的人生理想是什么。 就在张简修搬出水墨居的那天晚上,水墨恒将他叫到自己房间准备了解一番。一谈才发现,佟宝的人生理想很明确,就是要超越他爹并成功撕掉他爹身上的标签。 佟祯一生只做过清水衙门的六品主事,而且在这个位置上一坐就是十几年不曾挪过。 虽然被人议论起,有说他耿直本分尽职尽责是个好官,可更多的人认为佟祯就是个窝囊废,一个没本事的男人,连他的糟糠妻子气愤时都这么怼过。 佟祯的死一部分是饥饿所致,一部分也是心情压抑的结果。去世前夕的那个晚上,他流着泪说自己没用。 一个大男人,当着妻儿的面,流着泪说自己没用,可以想象现实得逼他逼到什么程度。 佟宝对那晚的一幕幕记忆犹新,依稀记得饥肠辘辘的饿,记得他爹那渗人的冷笑和那双冰凉的手…… “我要考中进士,做一个被人瞧得起的男人,绝不做窝囊、没用的男人。”这是佟宝发自内心的呼喊。 “那祝你金榜题名。”水墨恒鼓励说,“明年一开春,皇上十有要举办婚礼,看样子等不了很久。虽然李太后答应缓两年,估计也就两个年头。如果你高中进士自然最好,顺理成章迎娶雨儿,我也算完成一桩心愿。” “如果今年没考中呢?”佟宝嗫嚅地问。 “没考中你还想娶?”水墨恒调笑道,“娶了老婆,那你不整天与老婆黏在一起?还有心思和精力读书吗?”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想问,如果没考中,雨儿怎么办?”佟宝连连摆手解释,信誓旦旦一本正经地说,“若不高中进士,我决定终生不娶。” “傻孩子,千万别发这种毒誓。科举只是人生的一条路而已,犯不着为此承诺什么。能考中固然是好事,不能考中也没啥。一样可以开心快乐地活着,就像我。科举只是一种选择,但娶老婆没得选,走什么路将来都得娶老婆,明白吗?” 佟宝似有所悟地点点头,但仍然固执地说:“我还是想什么时候高中进士,什么时候再考虑娶亲。这是我的理想。” 有点较真儿的意思。 这性子,似乎更像他爹。 不过万事都有两面性,较真儿有好处,也有坏处,关键要看自己如何把控,找到一个制衡点:将它视为一种前进的动力,而不能被它禁锢着。 水墨恒道:“有理想终归是好事,可会试三年一考,若你今年没考中,难道让雨儿等你三年?” “我觉得可以啊!主子结婚不也很晚吗?”佟祯轻轻地反问。 “哟呵,好小子哈!居然敢以我为标杆?嘿嘿!”水墨恒没好气地怼道,“我可是全民偶像、男神,你跟我比,那得有我的魅力,留得住女孩子的心才行啊!” “我当然不及主子的魅力大,不过我以为男儿当志在四方,不能被女子所羁绊。” 怎么不知不觉身边又多了一个大男人主义者? 水墨恒望着佟宝,以过来人的口吻笑着纠正道:“男儿志在四方固然没错,但必须有女人陪伴,否则多无趣!我说,你是不是不喜欢雨儿不想娶她?” “不是,不是,绝对不是。” “好吧,那你好好温习,争取一次性过关。”对佟宝,本来就不用太操心,这是水墨恒一向的看法。尽管他有点较真儿,甚至大男子主义倾向,但总归有目标有方向有理想。 对年轻人而言,够了。 至于成亲的事,考完会试再商量决定。 …… 皇上的旨意终于下发,批准吕调阳致仕回家。张四维自然而然升到次辅的位置。 其实,为了能安全退休这个理想,吕调阳也是煞费苦心,找过水墨恒沟通,找过张居正和张四维协商,更是给朱翊钧接连写了十道奏疏请求致仕。 打从张居正回朝,吕调阳便很少去内阁上班。乞骸骨明里的理由是因为哮喘病的折磨,而说不出口,也是更重要的原因是:那种奉行故事虚应客套的次辅他实在当腻了。 吕调阳能文能诗,古雅淳厚,历经嘉靖、隆庆、万历三朝,以廉正闻于朝野,深得朝廷敬重。 到了这个年纪,官儿做到这个高度,能够安全致仕,都是一件值得庆幸的事。 接到皇上旨意后,吕调阳第一时间赶来天上人间感谢水墨恒,红光满面地说:“以内阁次辅、太子太傅的职位退休,皇上还加封光禄大夫,荫一子。” “恭贺吕阁老!准备何时启程回乡?我去送你一程。” “首辅答应届时送我,水少保就不必折腾了吧。如今我看天上人间一片忙碌,谷子、高粱、红薯等农作物都快熟了,马上到了收获的季节。”吕调阳敬谢不敏。 “不碍事儿。”水墨恒笑道,“这些活儿又不用我干,我只管投资、用人、找渠道、把控方向。” “真羡慕你啊!”吕调阳感慨万端地说,“你脑子好,人缘好,走到哪儿都受欢迎。待我回到桂林后,也试图过你这种生活,你觉得我这个理想行吗?” “当然行啊!广西在殷正茂的治理下,没准儿有些地方有些人已经走上这条路,只可惜他已经调到南京去了。不过,吕阁老要过田园生活,也不必像我这样大动干戈,请这么多人,要这么多田地,你就随便搞几块,以图自娱自乐颐养天年。” “正合老夫之意。哦,对了,听说水少保答应要与张四维的父亲或作做生意?” “是啊,有何不妥?” “你不怕首辅?这么多年,他的性子我太了解,表面上肯定不会说什么,但内心或许不高兴,就像当初翰林院那帮词臣穿着大红袍庆贺我升迁一样,首辅对我冷战了好久。所以,我还是希望水少保要谨慎行事。”吕调阳这番话说得掏心掏肺。 “多谢吕阁老提醒!这事儿我衡量过,应该还不至于,因为张先生首辅的位子固若金汤,张阁老对他没有一丝威胁。” “可据老夫观察,非也!” “是吗?吕阁老为何这么认为?” “首辅近年来的改革触犯了太多权贵的利益,私底下攻讦他的大有人在,我担心一旦有人挑头,会立即势若潮水,而首辅自己也无时无刻不如履薄冰啊!” 水墨恒点了点头,没想到吕调阳居然颇有远见地看出这一点,不愧为三朝老臣!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七百四十四章、水中吻 自游泳池修建起来后,莫颜她们几个一次都还没跳进去。水墨恒想着,再不进去感受一下,估计就得等到明年了。 这天傍晚时分,特邀四位老婆齐聚。 “游泳?我可不去。”陈冰如听说要去游泳,第一个噘嘴反对。 莫颜、卢冰和馨儿也都摇头。 “乐于尝试新鲜事物嘛,游泳很过瘾的,保证你们游了一次还想第二次。”水墨恒极力怂恿游说。 馨儿最先点头。 然后莫颜和卢冰也一一答应了,但坚持说不跳进去,站在旁边观看倒是可以。 没办法,陈冰如只好随大流。 在水墨恒的强烈要求下,每人还另外备了一套衣服。只有水墨恒穿着短衣短袖,领着四位老婆摇摇晃晃地去了。 游泳池四周都装了宫灯,休息的亭子里面也有,全都点着,虽然仍达不到耀如白昼的效果,可也将人照得清清楚楚。 水墨恒一马当先,脱掉短袖,只穿着一件短裤,“噗通”一声跳进了水里。可四位老婆站在旁边,谁也没打算下去,只是觉得溅起的水花四溢很好看。 “下来啊!”水墨恒一边扑打水花,一边呼喊。 “嗯嗯。”一个个摇头拒绝。 劝了半天,也没人敢第一个尝试,将水花洒向她们时,吓得他们大声尖叫直往后退。 没辙,水墨恒只得点兵点将:“馨儿,你下来。”一直觉得馨儿是最听话的。 “大哥,我不敢。”馨儿一个劲儿地摇头,看来是真的不敢。 “怕什么呢?” “怕被水淹、被水呛,听说学游泳要喝好多水。” 水墨恒一想也是,毕竟馨儿北方女孩儿,自小见水、玩水的机会就少。从这个角度,应该先让莫颜和陈冰如俩下来,她们都是南方女孩儿,自小便与水打交道,一个住在沙河边,一个住在长江边。 “那,莫颜,你先下来。” “我?”莫颜稍犹豫了一下,答应说,“好吧。不过,我就穿着这些下来,行吗?” “随你,”水墨恒带着几分邪魅,笑道,“下来我帮你脱就是。” 莫颜纯粹是不想拂却水墨恒,慢慢地走到池塘边,伸手探了探手水温,然后脱下鞋子,接着又伸脚探了探。 水墨恒伸手:“不凉,来吧。” 莫颜扶着池边的栏杆,小心翼翼地走了进去。 水墨恒一把将她抱住,接入水中:“感觉如何?不冷吧?” “还好!”第一次,莫颜有点怯怯的感觉。 “跟着我慢慢走,让水淹没至你的脖子,好好感受一番。”水墨恒放下莫颜,牵着她的手。 莫颜照做,虽然感觉心跳有点加快,可有水墨恒在旁边,她也不感到畏惧。真的走到深处,让水淹没了她的脖子。 “屏住呼吸。”水墨恒在她耳边轻轻地说。 “干嘛?” “肯定要给你一个惊喜啊!” “哦。” “如果感觉有点害怕,就捂住鼻子。”水墨恒交代一声后,一个扎猛,迅速潜入水里,顺势将莫颜向下一拉,她整个人被淹没,只留下一捋长发漂在水上。 “啊?”莫颜惊叫一声。 “莫姐姐。” “大哥。” 上面三个,有喊“姐”的,有喊“哥”的,还以为出了什么岔子。 水墨恒在水底紧紧抱着莫颜,用嘴堵住她的嘴,居然来了个水下亲密接触…… 莫颜一方面猝不及防,一方面也感觉实在舒服,从未体验过这种奇妙的感觉。 咕噜、咕噜、咕噜…… 陈冰如、卢冰和馨儿她们,只能看见水面上的水泡和水花,而不知水底发生了什么。 哗啦一声! 水墨恒抱着莫颜窜出水面。 莫颜呼吸紧促,感觉脸颊有点发烫,一把抹去面上的水花,身入梦境般,却又多么想再感受一次…… “莫姐姐,刚才怎么了?”陈冰如好奇地问。 “没,没,没什么。”莫颜羞羞地低着头,不敢抬眼看岸上的三位妹妹。 水墨恒偷偷地乐着,也不说话。 “那你们刚才潜入水底干嘛?”陈冰如偏偏要追问。 莫颜望着水墨恒,无言以对。 水墨恒招了招手,笑道:“下来我就告诉你,刚才我们在水底发生了什么。” “我不,”陈冰如依然摇头,还轻轻哼了一声,“一会儿上来,我难道不能问莫姐姐吗?” 水墨恒心想,这种事儿问了还不如不问呢,附在莫颜耳边,轻声说:“如果你将衣服脱了,感觉会更好。” “羞死了,妹妹都在上面看着,下次吧。” “好,下次带你一个人来。”水墨恒嘴上笑着,心里邪邪地想着届时在水里来个鸳鸯浴,再亲热一番,那多得劲儿…… “你为何笑得如此怪异?”莫颜问。 “下次带你来领略一番不就知道了?”水墨恒憧憬般地笑道。 游了一会儿,扑打了一会儿水花。 又教了莫颜游泳的技巧。只是第一次来,莫颜终究没学会。 但无疑她很开心,尤其水底的那一吻,新鲜刺激,给了她无限的想象空间…… 而其她三位最终也没敢跳下来,可她们都不约而同的感觉到:莫颜肯定享受了一回,因为上来时她脸上浮现出幸福的笑容,回去的路上还偷偷地笑着。 “游泳是个非常轻松、愉快的健身方式,我一定要教会你们,今天是莫颜感受了一番,下次希望你们都不要害怕……” “阿嚏!”莫颜打了个喷嚏。 “不会受凉了吧?”水墨恒关切地搂住莫颜的胳膊,“让你将湿衣服脱下来,你非要直接将干衣服套在上面。” “不碍事,应该是刚才学游泳时喝了一口水的缘故。” “那我赶紧送你回颜卿堂。” 就这样,水墨恒去了莫颜那边过夜,晚上没回水墨居。虽然这是司空见惯的事,可因为刚才水底那激情的一吻,两人难免说了一席肉麻麻的情话儿,憧憬幻想了一通,大干了一场…… 第二天一大清早。 水墨恒睡得正香,被莫颜推醒,刚一碰到她的身子,大吃一惊:“哎呀,怎么这么热?” “大哥,我感觉肚子有点不舒服。” 水墨恒慌忙把了把莫颜的脉象,一则以惊一则以喜,险些跳了起来:“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你已经有了身孕?” 说完,未等回答,便重重地掴了自己一耳光,恨恨地道:“真该死!我居然没发现?真特么失败,还拉你下水游泳,我真该死,真该死……” “大哥,不是我不告诉你,我也是最近才发现,因为其她三位妹妹好像都没动静,所以我怕她们……” “啊呀,你就知道为别人着想,拉你下水你也不说,万一动了胎气怎么办?”水墨恒既气又急,“我马上给你请太医。” 第九卷完 敬请关注第十卷《大丰收》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七百四十五章、亲亲亲 太医来,仔细检查完毕,笑着恭贺道:“恭喜水少保,一切正常,准备好当父亲吧!” “那她为什么有发烧的症状?”水墨恒迫不及待地问。 “由于孕妇早期反应强烈,加上对胎儿的健康心存顾虑,所以对房事会感到冷淡,甚至有焦虑、抵触的心理,这才导致发烧,主要是由心理原因造成的,不要紧张,学会放松。” 太医说完,冲水墨恒挤了挤眼,附在他耳边又轻声说道:“而且你们昨晚是不是做剧烈运动了?建议妊娠头两个月和后两个月尽量避免房事,中间几个月动作也不宜过大。” “多谢!” 水墨恒点了点头,露出几分得意而尴尬的笑容,心想难怪莫颜昨晚坚持要上位、前侧位,原来是因为这个…… 打赏太医五十两银子。 亲自将他送出颜卿堂。 转身的那一刹,水墨恒紧握拳头,激动得跳了起来:“我要当父亲了?我真的要当父亲了?哈哈哈,来到这个世界,做父亲会是什么样子什么感觉呢?” 一边喃喃自语,一边欢欣雀跃地冲进莫颜的房间,扑到床沿,将她的头抱住,直亲个不停,从额头一路亲到眉毛、眼睛、鼻子、嘴巴,然后温情脉脉地道:“太医说无碍,保持放松,不要紧张就行。” 莫颜“嗯”了一声。 水墨恒凝望着她,忍不住又亲了亲,愧疚地感慨道:“我是不是该死?居然不知道你怀孕了?” “大哥这阵子那么忙,不是去外地就是进城,而且面对的都是大咖级人物,关系着朝廷的政局,没留意也很正常啊。” 水墨恒又亲了一口:“我告诉你,以后可别这么傻了,妊娠期间忌冷水、忌剧烈运动、忌……” “知道了,”莫颜回亲了一口,打断说,“我还没这么矫情,原来我们村里的孕妇,大着肚子还在水田里干活呢,孩子一生下来就立马下地,也没你说的忌这忌那。昨晚进水池前,我试过水温,发现水是温的不凉,所以才敢跳进去。” “本还想着与你一起,洗个鸳鸯浴呢,看来要泡汤喽。” “不是还有明年后年吗?机会多得是。” “我要召集大伙儿庆祝!” “还是别,等孩子生下来再庆祝吧,大哥也得考虑三位妹妹的感受啊!”说到这儿,莫颜突然“哎呀”一声,恍然顿悟般,“她们会不会也学我,处处隐瞒,其实已经?” “不会吧?我马上叫她们来,一个一个问。” “你要将这个消息告诉大家?”莫颜拉着水墨恒的手不放。 “当然!这是天大的喜事,怎么还想着隐瞒呢?本来搬到天上人间要孩子,就是计划中的事啊。” “大哥要问,私底下偷偷问,别当着我的面一个一个问,万一没怀上,岂不让妹妹尴尬?我也尴尬。”莫颜建议说。 “好吧,你现在是我的主人,一切你说了算。”水墨恒一手抚摸着莫颜的肚子,一手拨弄她的发丝,嘴也没闲着。 “大哥喜欢男孩儿还是女孩儿?” “我无所谓啊,男孩儿女孩儿一样,反正都是心头肉嘛。” “其实我倒真想为大哥生个孩子……” “啊?就生一个?” “那你还要几个呀?”莫颜双眉一扬。 “怎么也得个吧,放心我养得起,你看我现在家大业大的。” “你也得将你的爱心分给妹妹她们几个呀。” “生不生孩子我一样爱她们,爱心也不会少。” “女人都还是希望有孩子,这样人生才算完美。陈太后就是因为没有孩子才会得抑郁症,如果有了孩子,她不会感觉那么孤单寂寞。” “对了,说起陈太后,答应她第一个孩子要认她做干娘的,那以后孩子不得由你们共同抚养?” “我还不一定第一个生呢,大哥还是先问问其她几个妹妹,最近她们几个似乎都喜欢待在自己宅院里不出来。” “我现在就去,逐一问个清楚。最近也是因为事儿多,居然没留意这一茬儿,真该死!”水墨恒拍着自己脑瓜儿。 莫颜深情地望着说:“大哥的言行举止其实都蛮特别,可你知道为什么我们就是喜欢吗?宁可与别的女人分享同一个你。因为大哥对我们女人比对你自己都好,从来没有看不起我们这些女人。” “世上没有女人就没有男人,我为什么要看不起女人?再说,你们是我老婆,我不爱你们爱谁去?我得给你请个贴身丫头。” “不用,我自己能行。” “那怎么成?必须请。” “现在还早着哩,大哥要请,也得等到秋收过后,这阵子大哥会很忙,天上人间那么多的事儿,都需要大哥统筹规划。” “财务这一块儿,不如交给湘兰姐吧,你好好休息调养,少操心。湘兰姐这些年能够积蓄一百多万,说明也是个理财高手。” “不用吧,等明年再说,今年不碍事,预算开支一直我在做,庞大的账目突然塞给她,不知她有什么反应。再说,湘兰姐来天上人间算是客人,想过自由自在的生活,何必麻烦她呢?” 水墨恒点点头,想想也是,又亲了亲:“那辛苦主人啦!” 莫颜娇羞地道:“你今天亲了我多少下?” “不知道,数不清,我只知道还没亲够。” “如今怀了孩子,接下来马上我就会发福、变胖、变丑,你还喜欢亲亲吗?” “当然喜欢!无论你变胖变丑,我都喜欢……” “好啦,好啦,我听着耳朵都要怀孕了,你还是去找妹妹们吧。” “身子好像不那么烫了,看来真是因为你担心所致哈。”水墨恒的手一直就没离开过莫颜的身子。 “是好担心,毕竟是第一次嘛,被你亲了这么多,所有担心都烟消云散,自然不那么烫了。” “那你好好休息会儿,我让小白过来陪你。” “好,小白一定很高兴,她这丫头,和小冷两个,不知哪条筋不对路,什么都要等到我俩之后。” “那是尊敬我们吧。”水墨恒又连亲数下,才转身离去,转身后还不断回头,似乎那就是他的一切…… 从颜卿堂出来,感觉轻飘飘的,整个人像是要飞起来一般,好久没有经历这种喜悦,想着其她三位有没有怀上的呢?要是都怀上了那该多好!丰收,丰收,这才是最大的丰收!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七百四十六章、仍像一对儿小冤家 如梦轩。 陈冰如正在前院浇花,见水墨恒笑嘻嘻地进来,好奇地问:“这个点儿你跑来我这里干嘛?” 水墨恒打趣道:“这个点儿是什么点儿啊?莫非你只欢迎我晚上来不成?” 陈冰如没好气地白了一眼:“瞧你那猥琐的表情,都成家几年了,还没个正经样儿。” 水墨恒盯着陈冰如的肚子不眨眼。 只是陈冰如扭过头去,继续浇她的花,也没发现。 “最近吃喝还好吧?” “哟呵,今个儿刮的什么风?” “你身体最近有没有什么不良反应?比如呕吐啊、恶心啊、没食欲啊之类的?” “好得很,不劳你关心。咦?我说,你咋学会关心人了?”陈冰如心思在花儿上,一时还没反应过来,说的都是什么症状。 水墨恒往她身边凑了凑:“好没良心啊,你说,我什么时候不关心你?” “是——”陈冰如故意拖得很长很长,“你一直很关心我,我好高兴,好开心,好幸福!这样你满意了吧?” 虽然结婚几年,可他们俩单独在一起时,兴致来了,仍像一对儿几世小冤家,有时候喜欢斗上几句嘴。 “知道我来干嘛?” “想说就说,不想说就拉到,反正我也不稀罕听。” “告诉你一个天大的好消息。” “什么?” “莫颜她怀孕了。” “切,怎么可能?”陈冰如很不以为然,看都没看一眼,“昨晚莫姐姐还与你一道下水洗澡呢,你不是在做梦吧?” 水墨恒用手别住陈冰如手上的水壶,道:“千真万确,你想想我何时欺骗过你?” “好像也是哦,嘿嘿。”陈冰如莞尔一笑,将信将疑地停止手上的动作,刚一扭头,发现水墨恒正盯着她的肚子,这一下子疑虑登时消散无踪,只是感觉脸上一阵燥热,气愤不过,猛地一跺脚,正好踩在水墨恒的脚尖上,也不知是不是故意的。 “哎哟!”水墨恒痛得直咧嘴。 “活该!好哇你,来我这里,原来不是为了告诉我莫姐姐怀孕的好消息,而是,而是……” “而是什么?你说呀。”水墨恒忍痛,故意卖起傻来,见陈冰如好像真的有点生气了,连忙又补充道,“我还不是为了咱们好。” “我懒得跟你说,哼。”陈冰如又是白眼又是跺脚:“我要去看莫姐姐,别挡道儿,让开。” “别急嘛,来来来,我帮你检查一下。” “检查什么?” “检查你有没有怀孕呀。” “就你?” “瞧不起啊?我太师父是李月池神医;师伯是李时珍,他将成为我华夏第一医药学家;而父亲水仙,是被甄选进太医院,为皇上看病的民医……” “得得得,吹别人有什么用?” “我也是个正牌儿御医好不好?虽然得来有点投机取巧,可也是先帝钦点的啊。” 陈冰如被拽着,脱不开身,索性停下,盯着水墨恒,带着几分醋意和愠色,“哼”了一声:“还好意思说?我问你,你是不是去莫姐姐那儿最频?明明成亲了,却偏要与我们几个分开住?这事儿天底下也只有你这种人做得出来。” 把水墨恒问得一愣:“我不是想给咱们自由吗?让每个人都有自己独立的空间,你们也同意啊。” “我是觉得不错,可并非所有人都认为好,尤其是不明白咱几个关系的那些外人,难免会嚼舌根子嘛。” “外人的想法,理他作甚?” “人言可畏啊!我是无所谓,对世俗一向鄙视,可莫姐姐、冰儿馨儿妹妹呢?” 水墨恒心中不由得一荡,如拨云雾而见青天,忽然意识到这个问题:对啊,一直以来,只要自己认为好的,就鼓励她们几个去做,而不是先问她们喜不喜欢。就像昨晚让她们几个一起下水洗澡,就像搬到天上人间给她们每人安排一套宅院……至于她们到底喜不喜欢这种方式呢?好像还真没坐下来讨论。 这是不是另一种大男子主义的表现? 陈冰如性子直率,所以才会当面说出来。这种话相信卢冰和馨儿绝不会说,而莫颜只会间接地提醒,就像她刚刚叮嘱水墨恒要将爱心分给其她几个妹妹。 都拥有自己的宅院,给她们足够的自由空间,想法和出发点固然都好。但说到底,还是怕她们几个天天在一起会闹不愉快,这才是水墨恒考虑的—— 因为天底下没有哪个女人不吃醋。 或者说,没有人不吃醋,甭管男女。没有人真心愿意与别个分享自己最爱的人。如果说愿意,那绝对是骗人的。 想到这儿,水墨恒一把抓住陈冰如的手,深情而诚挚地说:“对不起!确实是我做得不好!委屈你们几个了。” 四目相对。 水墨恒一向强势、嬉皮笑脸惯了,突然来了个态度大反转,倒让陈冰如有点惊讶,尴尬地笑了笑:“你没有对不起我们啊,你也做得很好,相对于那些得不到真爱的女人,我们几个简直太幸福了。” “我决定将咱们五个人的宅院打通。” “打通?什么意思?” “水墨居、颜卿堂、如梦轩、冰清阁、馨怡榭,现在不都是独立的院子吗?我要将它们打通连在一起,如同一个大院子。” “真的?为什么突然如此决定?” “是你的功劳,你刚刚提醒了我。之前没有仔细想过这问题,原来我是一个多么自以为是的人。” “我只是随口一说,你可别当真啊。”陈冰如带着几分歉意,“你是男人,当然得事事以你为瞻。” “明天就开始动工。” “看,你又不问我们。”陈冰如嘟嘴道。 水墨恒先是一滞,随即笑道:“请问我美丽的老婆大人,是否愿意将如梦轩与水墨居合为一处呢?” “不,愿,意。”陈冰如毫不犹豫。 “为什么不愿意?” “因为你像是被逼的,而不是发自内心。” 水墨恒将陈冰如的手放在他的胸口上,“怎么不发自内心?不信你摸摸,感受一番。” “放开我,我要去莫姐姐那儿。” 水墨恒就是不松,死乞白赖地道:“你不想要孩子吗?” “亏你还是个大男人,只会问这种低级的问题,是我想要孩子就能要吗?我一个人说了算吗?” “那今天晚上……” “去去,邪货娄子一个。”陈冰如瞪了一眼,两手轻轻一推,径自冲出如梦轩。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七百四十七章、谁说顶峰尽是美? 望着陈冰如笃笃而去的倩影,水墨恒哭笑不得,喃喃自语道:“我怎么就成了邪货娄子?啊?咱们是合法夫妻好不好?晚上亲热亲热,享受造人运动不是天经地义的吗?非要呛死人,说得跟偷情一样,还是找冰儿和馨儿去吧……” 刚一走进冰清阁,恰好遇见卢冰从后院出来。 卢冰第一反应和陈冰如一模一样,诧异地望着水墨恒问:“大哥怎么来了?” “好像我来就是个意外。”水墨恒笑了笑,“你要去哪儿?” “准备去馨儿那边。” “有事吗?” “也没什么事。”卢冰摇了摇头,“就想过去唠会儿嗑。” “哦,那先不急,咱俩待会儿一道过去。” “好!外头热,进屋歇歇。”卢冰将水墨恒引入后堂,“大哥过来有事吗?” “告诉你一个好消息,莫颜有了身孕。” “是吗?那太好了!”卢冰喜上眉梢,鼓掌叫好,只是随即快速而关切地问道,“莫姐姐怀了多久?” “后天刚好两个月。” “哦,”卢冰突然眉头紧了紧,脸色微微一变,稍作停滞,“那我也告诉大哥一个好消息吧,馨儿也有了。” 水墨恒高兴得手舞足蹈:“什么时候的事?” “比莫姐姐还要早半个月。” “那你们为什么都不告诉我呢?”水墨恒感到很奇怪。虽然因为自己这阵子太忙,经常在外,所以没有留意,那确实是自己疏忽所致,可作为老婆,怀孕了应该主动说出来才合情合理呀!天大的喜事哩,怎么都还藏着掖着? 很不科学啊…… 卢冰沉默了一会儿,似有什么难言之隐,然后才幽幽言道:“大哥那么聪明,料事如神,难道猜不出馨儿的心思?” 水墨恒摇了摇头,都无法理解,怎么猜? “这事儿得说到陈太后。”卢冰轻轻点了一句。 “陈太后?” “对,大哥不是答应陈太后,让第一个孩子认她作干娘吗?” “哦。”水墨恒恍然大悟。 “不知道莫姐姐是怎么想的,反正馨儿很不乐意。大哥千万不要误会,不是馨儿不喜欢陈太后,也不是怕孩子认陈太后作干娘,而是不想让孩子牵扯进皇室。” “所以馨儿才不敢告诉我?” “嗯,馨儿不敢对大哥说,可也知道隐瞒终究不是办法,自己不愿意,那应该将谁的孩子送去呢?馨儿像我一样,见惯了宫中的勾心斗角,包括极其黑暗的那见不得人的一面,有强烈的抵触心理也在情理之中。如果我有孩子,也不愿意。” 水墨恒为之一震,想着这件事又是自己大男子主义的表现,当初答应陈太后,事先并没有与几位老婆商量。 自以为是地想当然:孩子多一个人疼,又是高高在上的太后,谁不乐意?而且将成为一道护身符。 在别人看来,这简直就是天上掉馅饼儿。哦,说“掉馅饼儿”还远远不够,应该是掉金子送前程…… 然而,事实上并非想象中的简单。 陈妍是收一个义子或义女,就要叫皇上叫“哥哥”,这是理所当然的事,那自然要被拉入皇室的圈子中。 对于长期坐于顶峰看惯风景的人,并不觉得它永远那么美丽,反而觉得山底或许更加安宁惬意。 这一点,与陈妍是过腻了宫中富贵的生活,想过平凡的生活道理如出一辙,也如同京城的父母,若非迫不得已,都不愿意将自己女儿送进宫里。 见水墨恒沉吟不语,卢冰接着又缓缓言道:“所以,馨儿得知自己怀孕后,一方面很高兴,一方面又苦恼,都不知该怎么办才好。她知道隐瞒不对,是一种自私的行为,可做母亲的,谁不偏袒自己孩子呢?这些天,她吃不好睡不好,在我们面前还得装作若无其事,我看着都辛苦。” 水墨恒深深叹了口气,一时竟无言以对。 “请大哥不要责怪馨儿。” “我责怪她作甚?” “馨儿害怕孩子认作李太后为干娘而被强行扯进皇室中,可莫姐姐怀孕在后,那馨儿的孩子自是第一个出生,按照大哥与李太后之间的承诺,就要认作李太后为干娘,这是馨儿最不愿意看到的结局。不知道莫姐姐是否也有这方面的担忧?” 水墨恒一向自信,可对这件事也不敢确定。毕竟莫颜像馨儿一样有所隐瞒,而不是一知道自己怀孕便立即通知大家,那是否也有相同的顾虑呢? 卢冰继续说:“正所谓己所不欲,勿施于人。我也是从宫中走出来的,所以馨儿的矛盾心情我最能理解。她这阵子都不敢出门,整天把自己关在屋里,若非我苦苦相逼,她连我都想瞒着。但这种事还能瞒多久?过不了两个月就显肚子。” 本来是一件非常高兴的事,可卢冰说起来,接二连三的叹气:“我也只能每天去她那里,陪她说说话解解闷儿。哎,她死活不让我告诉大哥,可我们又找不到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就这样自欺欺人拖了一阵子。大哥,你说怎么办?” 卢冰平常少言寡语,虽然在水墨恒面前好很多,可也从未像今天这样,一口气说了这么多的话。 看来,这件事是真的触到她心坎儿上了。 加上她又是除了馨儿自己第一个知道馨儿怀孕的人,而且与馨儿都出自皇宫,自然感同身受。 这回倒真是让水墨恒难住了,半天找不到合适的词语安慰,更别说想到什么解决的好办法。假若莫颜和馨儿的想法一样,也不愿意自己孩子与皇室扯上什么关系,那如何向陈妍是交代? 卢冰又叹了口气:“哎,我知道,这种事大哥肯定也为难,可终究要说出来要解决的。” “确实是件棘手的事!”水墨恒点点头,感慨地说,“不过你也不用担心,办法总比问题多。也是因为我一时粗心大意自以为是,没有提前与你们商量便答应了陈太后。” “大哥是男人,一家之主,当然不用与我们商量。馨儿也只是心里想,绝不会反对大哥的决定,即便她百般不乐意,该让孩子认陈太后为干娘,她也会认。此刻,我有点后悔偷偷将馨儿的内心想法告诉大哥,馨儿肯定要怪我。” “你也是为她好嘛。咱几个就应该坦诚地交流,有什么想法大胆说出来,然后想办法解决,憋在心里不是更难受吗?走,我们去馨怡榭看馨儿。” “嗯!”卢冰乖乖伸出一只手,让水墨恒牵着。 刚没走几步,水墨恒突然问:“哦,冰儿想什么时候要孩子?” 卢冰弱弱地回道:“也不知有没有这个福气。”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七百四十八章、大男子主义 到了馨怡榭的门口。 水墨恒的心情不仅尚未平复,反而升起一股沮丧的挫败感来,感觉自己犯了一系列不可饶恕的错误。 自以为凭借超越同时代几百年的经验积累,可以轻松将这个世界的人玩转,最后发现,原来只是大男子主义式的自以为是罢了,还口口声声冠冕堂皇地说什么男女平等! “大哥,你想好了怎么应对馨儿没?”卢冰担忧地问。 “看情况再说。”水墨恒摇头,确实没想好。 “馨儿。”卢冰喊了一声。 “冰儿姐姐,我在呢,一直盼着你来。”馨儿迅速应声。 卢冰示意水墨恒先行。 两人进入偌大的院子。 水墨恒突然驻足,向四周望了望,静悄悄的一片,连一个服侍的下人都没有,发现这又是自己强加给她们几个的理念:自己动手,丰衣足食。 是,几百年后,这是光荣的传统,但在这个世界,她们真心喜欢这种生活方式吗?真的不需要人伺候吗? 怎么说,自己也是领少保衔,虽然是一闲职,可身份地位在那儿摆着,少保夫人是不是得享受不一般的待遇?然而眼下的“待遇”似乎还不及普通人家…… 只不过半天时间,经陈冰如和卢冰提醒,水墨恒感觉困惑了,真想推翻自己之前倡导的所有行为与生活方式。 “行为举止蛮特别”,这是莫颜说的,其实也是一种提醒,只是非常委婉,不明显。 见水墨恒莫名停下来,似乎陷入沉思,卢冰跟着也停下,问:“大哥,怎么了?” “你有没有觉得我很霸道很无理?” “怎么会呢?” “你看,明明我们成亲了,却分开着住;明明你们该享受富贵的生活,却连个奴婢都没有。” “我觉得这样挺好哇!不用天天黏在一起,每个人都有自己独立的生活空间,至于奴婢就更用不着了。” “冰儿姐姐,你跟谁说话呢?是不是带有客人来?”馨儿已经等不及了。 “好好好,我马上进来,是带了一个大客人。”冰儿一边回应一边加快脚步。 见到水墨恒的第一眼,馨儿的反应与陈冰如、卢冰又不一样。她先是愣了一愣,然后身子微微一颤,最后莞尔一笑,问道:“大哥怎么和冰儿姐姐一起来了?” “馨儿,对不起!”卢冰凑上去,拉着馨儿的手。 “咋滴了?” “我,我……”卢冰情不自觉地将目光投向水墨恒,支支吾吾不知如何开口。 “该说对不起的人是我。”水墨恒一本正经地道。 “你们这是怎么了?” “馨儿,我将你怀孕的消息告诉了大哥。” “啊?”馨儿脸色登时煞白,慌忙“噗通”一声在水墨恒面前跪下:“大哥,对不起!馨儿不该瞒着你。” “这是干啥?”水墨恒立即将馨儿扶起,愧疚地说道:“你们若这样,让我情何以堪?本来全是我的错。” “大哥都知道了?”馨儿泪珠闪闪,只是强忍着没流下来。 水墨恒点点头,忽然一改愁容,抬手替馨儿擦了擦眼角的泪痕,笑道:“怀孕多高兴的事儿,怎么还想哭呢?来,笑一个。” “大哥,我是不是第一个怀上孩子的?”可馨儿实在笑不起来,弱弱地问。 “是。”水墨恒明确告知。 “那该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 “咱们的孩子是不是要交给陈太后抚养?” “你不愿意就不给嘛。” “那怎么能行?大哥承诺在先,陈太后人那么好,将来孩子认她作干娘,我高兴还来不及呢。”说着说着,馨儿再也忍不住,眼泪像断线的珍珠夺眶而出…… “馨儿对不起!我将你对我说的体己话一并全告诉了大哥。”卢冰又愧疚地小声提醒。 馨儿立马擦了一把眼泪,破涕为笑:“冰儿姐姐,我只是闲着无聊,跟你说着玩儿的,你怎么还当真呀?认陈太后作干娘,有两个妈疼,一生下来就成为人上人,天底下谁人不羡慕?我做梦都开心,笑得合不拢嘴呢……” 水墨恒一把搂住馨儿,脉脉深情地道:“真傻,在我面前何必说言不由衷的话呢?怕我为难吗?” “大哥。” 馨儿眼泪瞬时哗哗直流,紧紧搂住水墨恒,娓娓诉说:“若孩子只认陈太后为干娘,或者陈太后不是太后,馨儿一千一万个愿意;可若让孩子将来与皇室牵扯不清,馨儿一千一万个不愿意。” “大哥也知道:一、馨儿出身低微贫贱,能得大哥正娶,已是八辈子修来的福分,岂敢再奢望陈太后的垂青怜爱?馨儿只想日夜守在大哥身边,与孩子过着朴实平凡的生活,就像现在。” “二、馨儿出自宫里,对宫中的生活虽然谈不上厌倦,可早已看淡看透,实在不想孩子将来与皇上称兄道妹走得太近。常言道,伴君如伴虎,大哥明白馨儿此时此刻的心吗?” 水墨恒轻轻松开馨儿,抚摸着她的脸颊:“什么都别说了,我当然明白。不想让孩子与皇室牵扯关系,那就不让孩子认陈太后为干娘便是嘛,这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可大哥已许诺陈太后,如何向她交代?” “孩子不是才两个多月吗?还早着呢,咱慢慢想办法。” “馨儿,莫姐姐也怀上了,只是她比你晚。”这时卢冰插了一句,并建议说,“要不让陈太后选,要男孩儿还是女孩儿,或是倾向于要谁的孩子。” 水墨恒抬了抬手:“你们不用操心,这件事我来解决。” 卢冰又担忧地说:“可留给大哥的时间并不多,馨儿的肚子一天比一天大,无论站在陈太后的立场,还是站在大哥的立场,肯定都得确定下来。” “放心,肯定有解决的办法,你们跟着我这些年,见过什么事情能难倒我?”水墨恒信心十足。 这个时候,发现还得需要发扬大男子主义的精神。 看来,大男子主义也不能全盘否定。 无论前世今生,无论来到哪个世界,男人就是男人,由于天生的条件与优势,承受能力确实要高于女人。 必然要承受更多。 因为“真正的男人”也叫“纯爷们儿”,保护女人是他们神圣的天职!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七百四十九章、所有问题都是纸老虎 一则以喜,一则以忧。恐怕是对水墨恒心情的最好描述。本来心情超好,没想到馨儿有所顾虑。可问题既然来了,躲避不是办法,必须解决,还得尽快。 从馨怡榭出来,水墨恒直接去了颜卿堂。 莫白还在陪着姐姐说话,见水墨恒进来,笑得花枝招展:“姐夫姐夫,你们终于修成正果了。” 水墨恒回之一笑:“什么叫终于修成正果啊?爱情的结晶难道只是孩子吗?要这么理解,你和小冷现在处于什么阶段?” “还处于修炼阶段!” “那啥时候能修成正果呢?” “反正紧跟你们的脚步,快了快了。”莫白开心地说,放佛又回到了几年前水墨恒第一次见她时的情景。 “好吧,那你赶紧去与小冷好好修炼,我和你姐有话要说。” 莫白应了一声,雀跃般去了。 房间剩下两人。 “冰如刚刚来过?” “嗯,坐了一会儿就走了。” “现在身子不热了吧?”水墨恒伸手探了探。 “不热。”莫颜摇了摇头,“你真的去当面问了她们几个?” “当然啊。” “她们几个最近似乎都神秘得很,是不是不止我一个人怀有身孕?”莫颜笑问。 “我想问你一个问题,但你得说真心话,不允骗我哦。” “我有骗过你吗?” “你知道自己怀有身孕,为何没有选择第一时间告诉我?” “我不是解释过吗?她们几个都没动静,所以我不想张扬。大哥答应陈太后,第一个孩子会认她作干娘,若我动静一大,别人还以为我急着攀附陈太后呢。” 其实不用看莫颜的神情,不用听她说话的语气,水墨恒也知道她绝不会撒谎。因为两人都是用心在交流。 听莫颜这么一解释,水墨恒登时感觉眼前升起一道曙光:“原来你隐瞒,不是因为不想孩子认陈太后当干娘,对吗?” “不想孩子认陈太后当干娘?怎么会呢?她是太后,求之不得的事呀。大哥不是也说了吗?孩子多一个人疼多美!” “告诉你,其实你不是第一个怀孕的。” “啊?是吗?还有谁?” “馨儿比你早半个多月。”水墨恒如实告知。 “挺好哇!那咱俩的孩子就自己疼呗。只是,馨儿为何也隐瞒着不说呢?” “你认为让孩子认陈太后当干娘是一件美事,可馨儿并不这么认为。”接着,水墨恒将馨儿内心真实的想法一五一十对莫颜说了。 听完,莫颜喃喃自语道:“哦,原来是这样啊!刚好与我隐瞒的原因相反。我是怕被人误认为抱陈太后的大腿,而馨儿却是怕孩子牵扯进皇室,所以不想孩子认陈太后为干娘。既然她不愿意,那咱俩的孩子认呗,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馨儿这个想法肯定不能被外人知道,哪怕是陈太后,将来馨儿的孩子先出世,如何向陈太后解释?” “我倒觉得对陈太后直言也无妨,反正有孩子认她当干娘,只是不能对皇上说,皇上还是个孩子,若知道有人居然不想与他攀亲,肯定会觉得面子上过不去,又不知会生出什么幺蛾子来。” 莫颜点了点头,道:“那这个好办,马上将我怀孕的消息告诉陈太后,让她立即确定下来。馨儿怀孕的消息随后传达,即便将来她的孩子先出世,也没关系,陈太后断然不会追究。” “太感谢!”水墨恒一把搂住莫颜。本以为这是个大难题,没想到与莫颜一沟通,难题瞬间变成纸老虎。 “这是说的什么话?咱俩还用这么见外?” “哎,你刚才是没看见啊!馨儿在我面前哭得稀里哗啦,就怕她的孩子最先出世,然后认陈太后当干娘,与皇上沾亲带故。” “就为了这点小事儿?”莫颜莞尔一笑,“不愿意就直说嘛,咱四个总有愿意的啊。” “冰儿也不愿意。” “那不是还有我和冰如嘛。哦,对了,你得努力,冰如似乎……” “我决定将咱们五个宅院打通连成一体,你觉得如何?” “为何突然有这个想法?” 水墨恒又将与陈冰如谈话时的情景重现一次。 莫颜听了,幸福地笑道:“其实我也听过这方面的传言,不过还是冰如妹妹大胆,敢在你面前直捅捅地说出来。” “这么说,你也同意?” “连成一体固然是好,可长期在一起会不会有矛盾?比如:就像冰如抱怨的那样,你与我在一起的时间稍多一些,现在好像都眼不见为净,可我知道,她们心里或多或少有些想法。” 水墨恒不否认这一点。 莫颜接着又打趣道:“若连在一起,她们不都盯着我?那你得公平对待姊妹几个才行哦。” 水墨恒笑了笑:“说心底话,结婚前觉得可以绝对公平地对待你们几个,然而结婚后发现,也不是那么回事儿,还是觉得与你在一起最舒心。冰如喜欢与我斗嘴,而冰儿和馨儿百分百的服从,只有你恰到好处。” “嘘!这话你还是藏在内心深处吧,别说出来,要是被妹妹几个知道,我又不知如何自处。她们若喜欢争宠,我或许感觉舒服些,可她们,个个不争不抢,有时候我都感慨自己的命为什么会这么好?老天简直太宠爱我了。” “老天宠爱我才是真的,将你们几个送到我身边。其实,我来自与你们不同的世界。” “我不管你来自哪个世界,我只在乎当下的世界和眼前的你。” 本来一个非常刺激又严肃的话题,就这样被莫颜轻描淡写地跳过去了,她似乎压根儿就不想了解…… 水墨恒摇头笑,想着这样也好,不问过去,只问今生,珍惜当下,憧憬未来,不禁感慨地道:“我是天底下最幸福的男人!” 继而深情地吻了吻莫颜,“你好好休息吧,准备接受欢庆,你和馨儿怀孕的消息一经传出,天上人间指定要沸腾了。” “还是低调点好。” “本来就开心嘛,何必压制呢?我去陈太后那边。” “好,哦,你得先问问陈太后的意见。”莫颜又叮嘱道。 “她哪有什么意见?难道还不想认咱俩的孩子?你看,咱俩要智商有智商,要情商有情商,要才有才,要貌有貌,孩子不是大帅哥就是大美女……” “得得得,都夸到天上去了。”莫颜甜甜地连连摆手,“走吧,可别在外人面前也这么不知害臊地胡吹一气。”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七百五十章、好说话的太后和嚼舌根的吃瓜群众 解决了这道难题,水墨恒倍感轻松。 看得出来,莫颜对此事没有那么热衷,但也没有刻意逃避,来了就顺其自然地接受。 馨儿和卢冰对皇室的成见可以理解。 水墨恒自己倒是觉得,与皇室“沾亲带故”有好处也有风险。任何事情都有其两面性,关键要看自己如何把握。 伴君如伴虎,这话不错。曾经水仙也是这么教导的。 自古至今,皇帝身边的人确实有许多没落得好的下场,可毕竟也有许多善始善终光荣退休的。 好处与风险一向并存,这是千古不灭的定律。 …… 水墨恒心情大好,来到陈妍是的欣然居。 平常一个人几乎不单独出入这里,因为欣然居每天都有锦衣卫轮流值守,为了避免闲言闲语,要来总是和身边的人一起来,原本就害怕与陈妍是单独相处。 陈妍是正在做针线活儿,海菡和慈心两侍俾分居一左一右,正为她打蒲扇解热,抬头见水墨恒一个人现身,诧异地问道:“今天吹的什么风?瞧你笑容满面,莫非报喜来着?” 水墨恒回了一个确认的眼神。 “是不是哪位妹子怀孕了?”陈妍是眸子一闪。 “咦?你怎么一猜即中?” “男人最高兴的事,莫过于娶亲和生孩子嘛。瞧你这神情,不离十啊。” “有道理。”水墨恒点点头,不禁瞅了两位侍俾一眼,觉得有些事情还是越少人知道越好。 “小涵,小慈,你们先出去。”陈妍是心领神会,抬了抬手。 海菡和慈心应声而退。 “谁怀孕了?”陈妍是迫不及待地问。 “你最希望谁怀孕?或者说你最想抚养谁的孩子?”原来总称陈妍是为“太后”,在她一而再再而三的坚持下,水墨恒发现这个习惯慢慢变过来了,现在见面都是“你”、“我”。 “我无所谓啊,反正都是你的骨肉,四位妹子个个才貌出众,心灵手巧,谁的孩子我都喜欢。” “莫颜和馨儿都怀上了。”水墨恒高兴地汇报。 “是吗?那太好了!谁在前头?”陈妍是兴奋得站了起来。 “馨儿要先半个来月。” “那就按照之前说好的,定馨儿的孩子呗。馨儿心地善良,脾气还真有点像我,什么都不争不抢,正合我心意。” 水墨恒却眉头皱了一下。 “怎么?你不愿意?或是馨儿不愿意?” “不是不愿意,是这样……”水墨恒坦诚地将馨儿内心两个理由说了出来,继而又将自己和莫颜的决定一一告知。 陈妍是听了,似乎更加高兴,喜笑颜开地说:“馨儿的想法也属正常,我还不是一样讨厌宫中的生活?那就定莫颜的孩子吧。莫颜妹妹好!她才貌双绝,刚柔并济,有穆桂英之风,你俩的孩子肯定最有范儿,这再好不过了。” “多谢理解!” “多谢我作甚?又不是我生的?说得难听点,就是凭借我太后的名义向你们要的,当然得出于你们自愿啊。告诉馨儿,我不会怪她半分的,让她不要有心理压力。不过,莫颜是出于自愿的吧?” “当然,我们商量好才敢告诉你的。” “那就这么定了。” 陈妍是的反应在水墨恒的意料之中,她本来就好性子好说话,从不计较从不争抢。 但皇上那边还得谨慎,因此水墨恒刻意提醒:“本来承诺第一个孩子认你作干娘,此情李太后和皇上也都知悉。若他们日后问及,该如何答复?” “很简单啊,就说我喜欢莫颜的孩子,至于馨儿内心的想法,我看没必要让钧儿知道。” “欧耶!”水墨恒内心欢呼了一声,嘴上回道:“我替馨儿感谢你的理解与成全。” “咱不说这些客气话。走,我现在就去看莫颜妹子。” “好,我立即去公布这个天大的喜讯。” “我要做莫颜孩子的干娘,这个消息你也一并散布出去吧。还有,派人通知钧儿,让他调一名优秀的太医过来。在孩子出生之前,让太医就住在天上人间随时听候。待明年,以我的名义,为莫颜妹子召唤一名最有经验的接生婆。” 看到陈妍是如此高兴如此上心,水墨恒也乐开了花。 …… 两个消息在天上人间迅速传开:一个是莫颜和馨儿怀孕,一个是陈太后要认莫颜的孩子为干娘。 议论的人可多了,尤其是来天上人间消费、娱乐的人,而且言论有趣爆炸得很—— “水少保终于怀上孩子,我还一度以为他不孕不育呢!” “切,你懂个屁?人家是事业男,哪像我们一结婚就生孩子,自己都没活明白。” “为什么就两个老婆怀了?那其她两个呢?是不是水少保平时的夫妻生活也挑对象?对四位老婆的爱不等啊?你看,属莫颜夫人最漂亮,馨儿夫人最听话……” “去去去,你胡说什么?怎么可能?水少保一向一视同仁。而且他四个老婆都漂亮都听话好不好?你凭什么说属莫颜夫人最漂亮、馨儿夫人最听话?我就说陈冰如夫人最漂亮。” “那为什么她没怀上?” “去,你真是个大白痴,一看就没生过孩子。怀孕的事儿要讲究时机,又不是你想今天怀就今天怀。” “你才大白痴呢?虽然怀孕的事儿需要讲究时机,可也是交合的次数越多命中率越高啊,这说明水少保还是最疼莫颜夫人和馨儿夫人两个了。” “……” 闲着没事儿干、喜欢嚼舌根的总大有人在,似乎都想知道水墨恒最疼爱哪个老婆。 其实,水墨恒自己都不清楚。他只知道和莫颜在一起最舒心,可要说到最爱谁,还真说不上来。 就像陈冰如,偶尔斗斗嘴,并不代表爱她少了,更多时候愿意当作是增加生活乐趣的调味剂,仅仅舒心程度不及莫颜。 只因莫颜心思细腻,擅于读心,尤其是水墨恒的心,给她一个眼神一个动作就足够,什么多余的话都不用说,要说就躺在床上耳鬓厮磨地说情话好了…… “都是老婆,必须都是满满的爱。”这才是水墨恒的原则,也是发自心底的声音。 至于为什么陈冰如和卢冰没怀上……晚上再多深入沟通几次也许……哎,不过……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七百五十一章、那都不叫事儿 水墨恒的两个消息公开后,馨儿也不知是因为欢喜多一些还是激动多一些,泪水竟止不住地往下流。 首先去水墨居见了水墨恒一面,得知水墨恒将她的心底话一五一十全部告诉陈妍是时,决定必须去一趟欣然居。她觉得应该向陈妍是亲口说一声抱歉,并请求原谅。 水墨恒同意,也觉得应该给陈妍是一个态度。这件事的确是陈妍是够大方,若换作别人,没准儿会动怒,甚至利用威权进行惩罚:竟敢拒绝皇室?岂有此理! 馨儿一个人去了,见到陈妍是的第一眼,二话不说,就在她面前跪下。 当时海菡和慈心都在。 陈妍是知道馨儿前来所为何事,这一跪更加明白,立即屏退两位侍俾,然后将馨儿扶起来。 馨儿抽抽泣泣,刚哽咽地喊了一声“太后”,“对不起”三个字还没说出口,便被陈妍是抬手止住: “馨儿什么都别说了,我完全理解你现在的心情和态度,这事不是已经解决了吗?你就当作什么没发生便好。” “多谢太后!”馨儿感动得泪如雨下。 “好端端的哭什么?”陈妍是轻轻地抚摸馨儿的肚子,一点架子都没有,“孩子能感应到的,要时刻保持一个好的心情,知道吗?你若真的感谢,当感谢你的莫姐姐去。” “是,太后,我马上就去。” “嗯,我这边你不用担心,那都不叫事儿。”陈妍是又一次强调、安慰道。 其实,因为身份的缘故,馨儿像卢冰一样,一直以来,与陈妍是都保持着相当的距离。两人都是服侍的宫女,而陈妍是却是高高在上的皇后、太后,身份悬殊太大。 所以,馨儿和卢冰自然不及莫颜和陈冰如放得开,尽管陈妍是平易近人和蔼可亲,但与她见面也不敢多说一句话。 退出欣然居,馨儿又来到颜卿堂,感觉一下子轻松多了,不再像刚才那样,神经崩得像要断裂似的。 两人一见面就拉起手来,一个说不知怎么感谢,一个说根本无需感谢。 “你的孩子不就是我的孩子吗?将来不也得叫我叫娘?本来咱就是一家人。”当莫颜说出这句话时。 馨儿更是觉得惭愧难当:“莫姐姐,我的心胸、我的格局,登时都被你秒了。我的孩子也是你的孩子,你的孩子也是我的孩子,那让你的孩子认干娘与我的孩子认干娘有甚分别?我这么做是不是太自私了?” “跳过,这件事以后就不要再提了,我们将目光放在未来,眼下天上人间那么忙,咱别给大哥添堵。” 馨儿表示由衷的感激,深深的佩服,词不达意,都不知说什么好。 这件事可谓皆大欢喜,除了一个人:马湘兰。 其实,水墨恒也没想着告诉她细节,像陈妍是交代的那样,就说喜欢莫颜的孩子,所以点名要认。这样既给了莫颜足够的面子,也满足了馨儿的心愿。 即便将来馨儿的孩子先出世,相信谁也不会刻意追究,因为陈妍是给的理由很充分:喜欢。 喜欢才是最好的。 况且,谁还能将太后怎么样?或说她的不是? 但马湘兰不同。 她与陈妍是、莫颜都走得很近。 得知馨儿怀孕在先莫颜在后,立即跑去找水墨恒,见面第一句话便是:“我也要认莫颜的孩子为干娘。” 而且还是赌着气说的。 搞得水墨恒一愣:“姐,你这是演的哪一出啊?” 经了解,原来,马湘兰这个想法并非突然诞生,而是早就藏在心中。想认莫颜的孩子当干娘,甚至早于陈妍是,可以追溯到南京见面时,只是没有说出来。 因为一直还抱有丝丝幻想,哪怕与水墨恒结拜为姐弟。 后来得知陈妍是这么做了,她才感觉后悔没将自己心中的想法说出来,也就不提这一茬儿。 想着若莫颜最先怀上,那有再多的想法也只能泡汤了,打死不敢与陈太后争抢;可现实是,明明莫颜不是最先怀上的,孩子却要认陈太后作干娘。 马湘兰她当然不高兴了。 水墨恒哭笑不得:“姐,你到底怎么想的?陈太后想要一个孩子是因为她没有生育能力,也不能再嫁作人妇,可姐不一样!想要孩子自己生呀!” “我跟谁生?” “天下优秀的男人遍地都是,我就不信找不到一个姐愿意和他生孩子的!” “找到了,你呀,要跟姐生吗?” “姐,你别开玩笑了。不是我不同意姐认我的孩子当干娘,而是我一定要帮助姐找到一个适合你的男人,到时候你们可以自己生,想要几个就有几个,多好!” “嘿嘿,说得那么容易。”马湘兰不以为然,“来你这儿很快就一年了,你为我找的合适男人在哪儿呢?” “这事总不能怨我吧?不是姐挑剔不给他们机会吗?” “难道还怨我了?” “也不是,我哪敢怨姐呀?我只希望姐开心快乐,敞开心扉,找到一位知心爱人嫁了,从此过上幸福的生活。” “姐早看出来了,没你想象中的容易。知己一生难求,更何况知心爱人?姐想过,就在天上人间陪着你们一起慢慢变老算了。” “姐这样想,我们非常荣幸、高兴。可我更愿意看到姐找到人生伴侣,两个人愉快地陪着我们一起慢慢变老,而不是姐一个人陪。” “哎,不说这些揪心的事。姐就问你一句,要认莫颜的孩子作干娘,行不行?”马湘兰重新拉回话题,似乎谈论她自己的爱情与婚姻就感到厌倦、沮丧。 “难道姐要与陈太后抢吗?” “自然不敢。但可以第一个孩子认她,第二个孩子认我呀!莫颜又不是只生一胎。” “那不叫事儿,姐自己去问莫颜,她说没问题,我绝对同意,但我还是衷心希望姐先解决自己的婚姻大事……” “切,懒得跟你说,我找莫颜妹妹去。”马湘兰佛袖而去,一副生气的样子。 留下水墨恒摇头叹气,不禁感慨道:“原来越是优秀、痴情的女人,越有偏执、难伺候的一面啊!” …… 水墨恒说到做到,真的将水墨居、颜卿堂、如梦轩、冰清阁、馨怡榭连在一起。 因为五座宅院本来就是左邻右舍,距离很近,所以施工起来非常容易。每座宅院的大门依然保留着,只需在前后院之间的花厅旁开一道门,然后修一段回廊作为枢纽,通向其它四座宅院。 这样一来,见面、交流更加方便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七百五十二章、人无远虑 必有近忧 水氏药堂一如既往的“火”。 除了张居正亲笔题写的“济世民医”四字匾额非常吸睛外,最重要的原因当然是水墨恒带来的一系列化学反应。 人怕出名猪怕壮,说的就是这个理儿。 尤其是凤凰村本村和隔壁麒麟村的村民,有病没病都喜欢来药堂坐一坐,美名其曰:交流感情。其实,就是想套套近乎,看能不能找到门路,或是咨询水墨恒那边需不需要人手…… 自水墨恒将水蛋和水冷天带在身边,可以说两人都是农奴翻身把歌唱的典型。水蛋虽然跟随水墨恒退居田园,可依然有七品官衔在身;而水冷天更是了不得,现在谁都知道他与水墨恒还攀上了亲戚。 水蛋和水冷天不仅都讨到一个漂亮的老婆,而且这几年每年都资助家里不少银两。现在他们两家,即便常年不下田地干活,一切开支用度也不成问题。 真个是羡慕死了附近一带的村民! 水墨恒退居田园的消息,也早传到蕲州那边去了。只是村民们纷纷表示不解,都议论了大半年,话题的热度依然不减。 但,随着议论越来越深入,加上从各路打探来的消息,越来越多的人似乎能够明白水墨恒的用心,也打听到他开创了一个罕见的天上人间,需要大量的劳动力。 这个消息传开后,水氏药堂更是“火”得一塌糊涂,随之而来的是这样的问候居多: “水神医,你儿子那边需不需要干活的年轻小伙子啊?” “水神医,天上人间规模如此巨大,你儿子娶了四个老婆,需不需要服侍的小姑娘啊?” 因为水墨恒的缘故,村民们对水仙的称呼也随之而变,由“水医生”变成了“水神医”。 起初,水仙听着感觉特逆耳,死活不肯、也不敢答应。可发现叫的人越来越多,无论答不答应,他们都乐此不疲。 逐渐,水仙也听习惯了,虽然仍不敢答应,可心里面其实慢慢接受了,只是觉得挺搞笑,“水神医”这个称呼居然不是凭借自己的医术得来。 也有一些脸皮厚、或是被逼得走投无路的村民,直截了当地上门恳求:“水神医,求你儿子行行好,给俺爷俩谋些活儿干吧,俺家已经揭不开锅了。” 但凡这类“问候”和“请求”,水仙态度明确一概推辞。但不死心的村民比比皆是,甚至有些还怨言: “活儿给谁干不是干?为什么不给我们?” “怎么说咱也是左邻右舍啊?难道帮外人不帮熟人?” “……” 为此,根治和水灵芝有时也劝水仙,要不写信问问,看京城那边到底缺不缺人,若缺,不妨推荐几个过去,也算为村民谋福祉。 可水仙不依,总回复说,若缺人,肯定会写信告诉我们,可从来没提这一茬儿,说明不缺。咱拒绝村民们容易,要一旦松口,天天有人上门寻求帮助,该怎么应付? 而且,每当说起水墨恒时,水仙心中总隐隐升起几分担忧,但这些话不能对村民或附近村民摊开了说,只能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偷偷地对根治和水灵芝倾诉。 “男儿当志在四方,记得刚进京时,你哥豪情万丈。可你们想过没有?他为何突然要退居田园生活?我曾谆谆告诫,伴君如伴虎,木秀于林,风必摧之。你哥退避田园,有没有可能在政治上遇到难题或是不能得心应手?” “还有,你哥结婚好几年了,为何不要孩子?根治你也知道,每次催他,他总是避重就轻,或者干脆避而不谈。他虽然是我一手拉扯大的,可他现在的行为,很多时候都超出我的理解范围。” 这一点,根治的感触很深,也最有发言权。 原来叫水墨恒叫少爷,现在叫哥,感觉他的变化大得让人怀疑。何止超出理解范围?简直就是跟不上他的节奏,似乎永远搞不懂他在想什么、要做什么。 水仙作为父亲,操碎了一地的心,自然比常人看得远一些,想得多一些:“我一直觉得搞政治的人都表面风光,内心如履薄冰。所以我总担心你哥,他自己每天遇到的问题肯定棘手得很,我们又何必给他添麻烦呢?” 根治也越来越觉得这些问题的“严重性”和“可怕后果”,所以决定去京城看看。 本来水墨恒就一直写信邀请,宅院都给他们准备好了,只是因为根治要照顾药堂和孩子,一拖再拖。 原来一个人好说,如今是两个孩子的父亲了,感觉责任重大,不敢随便离开老婆和孩子身边。 但这件事,水仙十分支持。 因此根治出发了,一个人,也就是在水墨恒刚刚得知莫颜和馨儿怀孕的前夕。日夜兼程,半个月后抵达北京。 那是水墨恒自结婚后第一次与根治相见,可有几个年头了。根治叫“哥”也叫得自然了,不再像之前那么别扭。 拥抱、亲热、寒暄一番后,水墨恒问:“不是让你和灵芝、孩子们一起来吗?怎么一个人跑来了?” 根治解释说孩子还小,带着不方便。由于这里换了一个全新的环境,他显得尤为兴奋,尽管一路奔波,可丝毫不感到疲惫。 就在他踏进天上人间大门的那一刻,眼珠子都快跳出来了,没想到天上人间规模如此宏大,里头人山人海像个集市,而且恰好赶在即将收获的季节,金灿灿、绿油油的一片,十分养眼。 迫不及待地要求逛一逛。 水墨恒带着他去了,各个区域都观光了一遍,还作了简单介绍。 逛完,根治直咂摸嘴,感觉就像做梦一般,只顾着喃喃自语:“看来爹的某些担心多余!” “他担心什么?”虽然刚才一直没来得及问,可水墨恒也隐隐感觉到根治来肯定有原因。 “担心老多了!”根治故意夸大其词,而且特意强调,“但最担心的当然是哥为什么还不要孩子?” 水墨恒微微一笑:“果然是瞎操心,担心纯属多余。” 根治反应敏捷,加上与水墨恒相处的时间久,所以立即听出了话外音,眼睛一亮:“哥的意思是,几位嫂子有了?” 水墨恒开心地点了点头:“其中两位已经有了,我正努力让第三位第四位也有。” 听到这个消息,根治似乎比听到自己媳妇儿怀孕还高兴,当时就跳了起来,随即兴奋而关切地问道:“冰如嫂子怀上了没?”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七百五十三章、不忘初心 水墨恒摇头。 根治的情致立减大半,就像被人浇了一盆冷水,脸上的笑容跟着也收敛起来,然后喟然一声长叹,喃喃地道:“这是为什么呢?这是为什么呢?” 水墨恒严肃而认真地提醒:“瞧你的样儿,几年时间过去了,咋还抱有偏见呢?告诉你,在我面前表现出来尚可,可在别个面前若也这般直言不讳,岂不伤人家的心?” “哥,不是不是这样的。”根治连忙解释道,“几位嫂子都好,我都喜欢,相信哥也一样,没有任何偏见。可因为哥成亲几年了都没要孩子,或许你还不知道,咱那边的人是怎么议论的,尤其是冰如嫂子她爹,有时候说的话还很不中听哩。” 水墨恒虽然没听见,可也完全能想象。在京城还好,毕竟有时候会在不经意间将自己的想法传达出去。 并且,京城的人碍于他的身份,也不会胡说八道瞎议论;但在凤凰村或麒麟村等,肯定不一样。 村里人本来就喜欢说长论短,尤其是那些闲着没事儿的老头儿老太太们,常把议论别人当作生活的一种乐趣。 更何况像水墨恒这样显赫的人物,肯定是首选的八卦对象。不敢在水仙面前说,私底下指定没少议论。 “管他们怎么说?日子是自己过的,又不是过给他们看的,冰如开心就好。” “哥说得没错,可也得考虑一下爹的感受啊!这次进京,本来没时间,可爹放心不下,执意让我来一趟。” “有什么不放心的?我又不是孩子。” “我任何时候都相信哥,从前是,现在是,将来也是。可上人的心,哥还不明白?原来哥不急着结婚,他着急;现在哥结婚了,几年不要孩子,他又着急。每次听到村民议论这个问题,他都感觉抬不起头似的,晚上唉声叹气,然后久久不能入睡。” 可怜天下父母心!自从有了人类的繁衍,这个观点便天衣无缝无懈可击。 根治继续:“但孩子的问题,还只是爹担心的问题之一。爹更担心的是,哥在京城是不是遇到了什么麻烦?” “麻烦?我能遇到什么麻烦?” “爹担心哥是不是遇到政治上的麻烦。” “你也担心?” “有点。”根治点了点头,“虽然我与两宫太后、皇上都不熟,可也知道他们对你很好。爹说男儿当志在四方,为国尽忠效力,可哥正值大好韶光,年轻有为,却退居田园,岂不有负太后皇上的恩情?愧对自己的一身本领?” 水墨恒微微一笑,不紧不慢地回道:“谁说为国尽忠效力就一定要走政治的途径呢?我现在开创一种全新的生活方式,带领几千人共同致富,难道就不叫为国尽忠效力吗?” “咱不说这些,你知道陈太后的抑郁症,太医院的太医御医全都治不好吗?但我能。单凭这一点,我都可以骄傲地对天下人说:我没有辜负太后和皇上的恩情。” “为国尽忠效力,政治虽然是最有效的实现方式,但它也只是其中一种。各行各业,无论做什么,只要不危害国家和人类,踏踏实实安心做事,都算是为国尽忠效力啊!” “哥说得有道理,我会记住你的话,传达给爹知悉。”根治似有所悟,不过看样子仍未完全释然,继而又道,“还有一件事,爹也很上火。如今几乎每天都有人来咱家药堂,许多也不为看病,而是恳请爹帮忙。爹答应不是,不答应也不是,很难做人……”于是将实际情况叙说一遍。 水墨恒回道:“若论情分,是应该帮,可怎么帮?我又能帮多少?说实话,咱村里两个能堪大任的人,我都带出来了。干活的人暂时用不上,你不知道这边有多少人望着我呢。” 长舒一口气,话锋一转:“不过我倒是想请十来个年轻的姑娘小伙子,心灵手巧,会伺候人,十二三岁的样子。女的最好会做针线活儿,男的最好念过一些书。” “这个容易,我回去便帮哥张罗。” “至于干活的人,等到明年再看吧。今年本身就是摸索前进,凭着天上人间这些项目,到底能带动多少人,或到底需要多少人才能达到效益最大化,我现在也不敢确定。” “那哥也别给他们希望了,就说不需要,明年若需要再说,否则今年过完,明年爹又得为难。” “也好。只是你们没打算一起过来吗?” “可能性不大,爹说了,过不惯北京的生活,也离不开药堂,那是他毕生的心血,不可能说放弃就放弃。” “可以来天上人间开医馆啊,我这里也需要医生。” “我无所谓,哪儿都行,但爹不行。他对村民和咱家的药堂有着浓厚的感情,附近一带的居民也离不开他。” “那你和灵芝明年过来吧。” “我暂时不能答应哥,得回去与爹和灵芝商量。” 虽然被拒绝,可水墨恒对根治这个回答还是非常满意,至少说明他现在成熟稳重多了,不再像之前那么冲动,而且将水仙和水灵芝始终放在心上。这是男人该有的品质。 “那照你这情形,这次来能住多久?” “两天吧,好久没和哥聊天了,有时候特怀念。” 水墨恒却笑了笑:“几年不见,你都变成一个稳重的大男人了,现在和你聊天估计无趣得很。” “啊?”根治一愣。 “好,你想怎么聊,就怎么聊,晚上给你摆两桌接风宴。” “我想去拜见四位嫂子。” “去呗。” “只是,哥,”根治突然皱了皱眉头,担忧地问道,“冰如嫂子还没怀上,我回去怎么跟爹说呀?若冰如嫂子她爹问及,我又该如何回答呢?” “照实说呗。” “哥也不是不知道,冰如嫂子她爹是什么人?喜欢搬弄口舌,若知道其她两位嫂子有了,而自己女儿却没有,又不知他会掀起什么风雨来。” “这种事儿又隐瞒不了,他怎么想怎么做,咱也管不着。” “哥,冰如嫂子为何没怀上呢?” “你问我,我问谁?”水墨恒反问,打趣道,“要不你自己去问你亲爱的冰如嫂子?” “哥,你还是那副样子。” “什么样子?” “有时候吊儿郎当的。” 水墨恒笑:“这叫不忘初心!” 根治无力吐槽:“哥在这个时候以这种语气说出来,不觉得有辱这个美好的词语吗?” “一点都不觉得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七百五十四章、不思量 自难忘 都说知子莫若父,其实水墨恒还是被根治的一番话震撼到了,只是装作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没有表现出来而已。 没想到水仙居然猜到政治问题上。 的确,退居田园生活,有政治方面的考虑,明哲保身嘛。 但也不是全部。 退,只是一种方式或手段,目的是为了更好地进,因为退有利于改变外在的形势和自身的状态。 退到政治圈子之外,不容易激化矛盾,可以张弛有度地处理各种问题,尤其政治上的。比如帮助高拱、吕调阳、张四维、魏学曾、何心隐等人…… 设想一下,若身居高位,而不是领虚衔“少保”一职,那中间许多的协调或许根本无法实现。 你一张嘴一伸手,别人便以为你有所图谋,什么篡位啊、什么夺权啊,各种莫须有的猜测,张居正会提防着你,朱翊钧和冯保也会时刻警惕着…… 而退居田园,不领实衔,就是要告诉他们没有政治野心,削弱他们的防范心理。 但也不能让自己过气,否则没有话语权。 在某些问题上,必须掌握话语权和主动权,不然如何实现愿望?又如何去改变现实? …… 根治果然只住了两个晚上,尽管对天上人间很感兴趣,可发现现在对“玩儿”的激情已大大减弱。 若放结婚之前,估计赖着赶都赶不走,可现在两天没见孩子和老婆就感觉心里特不踏实。 水墨恒理解这种心情,所以并未挽留。 本准备了一些银两,可根治执意不要,说药堂的生意很好,钱完全够花,反倒天上人间项目那么多,投资那么大,养那么多人,处处需要钱。 水墨恒也不勉强,但让根治给陈中捎去一千两银子。觉得面儿上的一些事情,还是需要顾及。 就这样,根治原路返回,虽然有点小小的遗憾:最爱的冰如嫂子居然没有怀上。 可莫颜和馨儿两位嫂子都有了,所以心情特好,路上想着这个消息一带回家,水氏药堂肯定得炸翻:“爹和灵芝不知会乐成啥样,再也不怕多事的人嚼舌根了。” …… 又历经半月。 根治回到蕲州凤凰村,第一时间将水墨恒对他说的和他自己在天上人间亲眼目睹的,一五一十事无巨细告诉水仙和水灵芝。 水灵芝听后,喜极而泣,想着哥哥这些年还算顺利,可之前在世人眼中就是一个招人嫌的泼皮无赖,走到哪儿被骂到哪儿,自己也受牵连挨过白眼挨过骂。 现在好了,时来运转,哥哥成为人上人,风光无限,孩子一生下来,那人生就圆满了,再无遗憾。 然而,水仙听完一言不发,竟面无表情的呆滞了半晌。 根治和水灵芝都感觉很奇怪。 “爹,怎么了?” “我在想你娘,走,我们现在就去告诉她这个好消息。”水仙突然起身,喃喃地道,“我的心愿终于完成了,完成了。” 稍作准备,一同去祭奠。 水灵芝连她娘长什么样儿都不知道。 而根治虽然记得,可也是朦朦胧胧,那时他年纪太小,儿时的印象并不深刻。 只有水仙,感触颇多。 因为与妻子感情深厚,所以妻子过世后他没有再续,一个人将三个孩子拉扯大,着实不易。 摆了一些准备好的祭品。 “孩子他娘,又来看你了。”水仙一半严肃一半悲戚。当然,严肃与悲戚之中都夹含着莫大的欣慰:“根治和灵芝结为连理,你也知道他们现在很幸福。临走时,你最放心不下的就是墨恒,他小时候便很顽皮,殊不知长大后更加顽皮。” “每次看到他小小的进步,我都会来给你汇报倾诉一番。原来他的名声那么坏,我总担心没有姑娘愿意嫁给他,可没想到后来改头换面惊天大逆转,一下子娶了四个漂亮老婆。” “这几年,我又天天担心祈祷,他啥时候要孩子?千盼万盼终于盼到,用不了几个月,他的孩子就会出世,届时,我这辈子所有的心愿就算全部完成了,真的很开心!” “唯一不开心的是,这臭小子居然几年都不回来看你一眼,总想着让我去北京,我哪能答应?从前,总找借口说,离不开药堂,离不开这里的人,其实真正离不开的是你啊……” 说着说着,水仙的声音居然哽咽了。 这种情形,还是根治和水灵芝第一次见到。虽然没有刻意去看父亲的眼睛,可也能感受到已经湿润了。 在他俩心目中,水仙就是一位坚强的父亲,严厉但不失乐观。就像当初以民医的身份,被甄选进宫为隆庆帝看病,明知凶多吉少,却连眉头都没皱一下。 这也是根治和水灵芝第一次听说,父亲不去北京的真正原因,原来并非什么住不惯、离不开水氏药堂、离不开附近一带的居民、和这里的一切有着深厚的感情…… 全都是借口。 真正的原因是父亲不能离开母亲。若去了北京,便没有机会经常来看望、说说心里话。 这才是感情寄托! 尽管阴阳两隔,可这种心灵上的守候更让人感动! 看到父亲这一面,根治和水灵芝都不禁动容,情不自禁地,眼眶也湿润了。 沉默了一会儿。 水仙情绪稍微平复,接着又说:“可不开心归不开心,如今儿子事业有成,年轻人就该打拼,不回来就不回来吧,心里没忘,惦记着咱们就好,我陪你便是。” “爹,娘在天堂能听感应到的。”水灵芝安慰说。 “今天在你娘面前,我也表个态,给你们一句话:明年你们带着孩子去京城吧。” “爹,我不去。”水灵芝摇头,“我要陪伴在爹的身边。” “是啊!爹。”根治跟着附和。 “傻孩子,爹又不是不能自理?手脚还利索着呢。我知道你们的孝心,可你们还年轻,不能将一辈子的光阴都浪费在凤凰村,外面的世界很大,常年住在这里的人,没见过什么世面,目光短浅,你们该走出去,像你哥学习。” “可是,爹……”水灵芝还想说。 “没有可是。”被水仙抬手打住,“你若非嫁给根治,一样不能呆在我的身边。即便不为你们自己考虑,也得为你们孩子将来考虑!跟着你哥,才有前途,才能翻身,明白吗?”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七百五十五章、怒了 在坟墓前,水仙又很诚恳,说得也实在,根治和水灵芝只好暂时答应明年进京投靠水墨恒。 祭奠完,回家商量两件事: 第一件,如何给陈中回复?一千两银子得送过去,指定要被问及陈冰如,尤其他最关心女儿怀没怀上。可就像水墨恒说的那样,这无法隐瞒,而且水仙急着要散布莫颜和馨儿怀孕的好消息,以堵住村民搬弄是非的嘴; 第二件,物色十来个十二三岁的孩子进京,如何选择把关?这个消息一经传出,来应选的孩子肯定很多,怎么也得立个标准吧,不然选谁不选谁,不是得罪人的事吗? 经过商量,第一件事,水仙觉得需要亲自跑一趟。陈中这人,虽然是一名教授,可不好说话,还长着一双势利眼。 水仙丢下一天药堂,独自一人去了麒麟村。 麒麟村的村民因念书人之多,所以整体素质比凤凰村要高,见水仙来,纷纷上前打招呼问好。不像凤凰村的村民,一见面就得扯到水墨恒,不是打听需不需要人手,就是“问候”何时要孩子? 对此,水仙特别反感。可又不能怒斥村民,否则会被村民怼骂膨胀了瞧不起人,所以只能将不满压在心中。 对于麒麟村而言,水仙本就是稀客。在水墨恒娶陈冰如之前,多少年都不曾去过。 陈中对水仙的怨念逐渐淡去,两家都已成亲家,也怨不起来,这几年对水仙都是客客气气的,唯独耿耿于怀的就是抱怨水墨恒为何还不要孩子。 当然,也只是抱怨。闺女嫁过去,就是水家的人了,陈中知道还轮不到他做主。但这几年每次与陈中见面,都得提这件事,或旁敲侧击为女儿着急。 水仙是个明白人,知道陈中想问什么:四个儿媳不可能全都怀不上吧?那是不是儿子的问题?所以,每当陈中谈及时,确实不知如何解释,只能敷衍。 这下好了,来见陈中,底气十足。 两人见面。 陈中将他热情地引进客堂,沏完茶,坐定后笑问:“亲家公每天那么忙,不知此番前来所谓何事?” 水仙将一千两银子递过去:“这是咱儿子儿媳孝敬您的。” “多谢!多谢!”陈中也不客气,直接笑纳,“听说一个月前根治去了北京对吧?” “嗯。” “这点事,”陈中瞅着桌案上的银子,“随便派个人来就是嘛,何劳亲家公亲自跑一趟呢?” “我来,是为了通知亲家公一件喜事。” “喜事?”陈中登时两眼放光,“莫非咱闺女怀上了?” “亲家公说对了一半。”水仙微微一笑。 “什么意思?” “咱有两个儿媳怀上了,冰如不在其内。” “怎么可能?为什么?咱女婿不也是医生吗?就没检查什么原因?”陈中连珠炮一般,脸上的笑容骤散,突然“哎呀”一声,自责道,“莫非我将女儿打坏了?” “啥?”这么一说,水仙也有点紧张,想着陈中曾经确实将女儿打得很惨,连忙安慰道,“亲家公,事情或许没你想象中的严重,没准儿过一阵子就怀上了。” “我可将丑话说在前头,如果不能怀上,你们水家可不许休了我闺女,她也是为了你儿子,才弄成这样。”陈中语气有点冲,搞得就像是水家对不起他女儿一样。 水仙心里却想着,若真是这样,那责任也在你陈中啊。只是这个时候不能出言相激。 “怎么?你又是送银子,又不表个态,是不是被我猜中了?”陈中一副气急败坏的样子。 “我压根儿没这么想。” “那你儿子有没有这么想?他如今呼风唤雨,休掉咱闺女,找新的就一句话的事。” “你别把我们想得这么坏。”水仙有点不高兴了。 “那我不管,这银子我不能收,你拿回去。哦,还有,我明天就进京,看看到底怎么回事?”陈中很激动。 “亲家公,你冷静点,这银子是孩子们的一番心意,与你说的那事儿半毛钱关系都没有。你想进京看女儿,我不反对,但你别胡思乱想,都是要面子的人,传出去岂不让人笑话?我以人格担保,咱儿子不是这种人。” 水仙可见识过陈中的“手段”,揪住一点恨不得无限放大,就像曾经为了退婚,到处宣扬他医术有问题;后来又为了复婚,竟召集门生全国造势…… 什么事儿都干得出来。 还真怕他到处胡说八道蛊惑人心,败坏儿子的声誉,什么不孕就休妻?也只有他这种人才想得出来。 “反正我陈中今天将话撂在这儿,你儿子若因为咱闺女不孕想休掉她,我立即召集全国各地的门生攻击他。” “看把你急得,我今天来只是告诉你这个消息,暂时没怀上并不代表不孕,卢冰也一样没怀上啊!” “她一个宫女出身,能跟咱闺女比吗?” “亲家公,你这话就说得不对了。无论什么出身,现在都是咱水家媳妇儿,一视同仁。娶亲的时候,不也没立正室侧室吗?儿子说了都是老婆。” “那是你们水家的事。”陈中一摆手,近乎吼道,“我只关心女儿嫁给你们水家过得怎样?你们对她好不好?她开不开心?有没有受委屈?” “亲家公这么一说,那我觉得你是该马上进京问个清楚。咱儿子一向认为,做人开心最重要。” “我明天就去。” “好,祝你一路顺风!”水仙抬了抬手,“不过,我得提醒亲家公一句,这个季节天上人间忙得很,你去了,可别在我儿子面前摆谱给他脸色。” “你护你儿子,我护我闺女,天经地义。我是他老丈人,在他面前摆摆谱,给他点脸色,又能怎么滴?”陈中气冲冲地道。 “好好好!亲家公别生气,当我没说,当我没说。”水仙抬起双手,作出道歉的动作,心想幸好没让根治来传信儿,不然不被怼得一句话说不出来?不知平时怎么教学生的…… 因为心情不好,陈中也没留水仙吃饭。 回到水氏药堂,根治立马儿凑上来问:“爹,你都告诉陈伯伯了?” “嗯。” “他怎么说?” “他说有可能将冰如打坏了。” “啊?”根治大吃一惊,“挨打会导致不孕吗?” “在医学领域,理论上没有这种可能,但也不排除,因为若挨打恰好赶在经期,下体出血,会引发一系列问题,比如:自身免疫系统下降、排卵功能异常等。” “这么严重?”根治张大嘴巴,既紧张又着急。 “只是猜测,别瞎想了。到底什么情况还说不准呢,我们在这边着急管什么用?” “是是,肯定不会这样。”根治双手合十,虔诚地道,“保佑冰如嫂子!保佑冰如嫂子……”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七百五十六章、选人 第二件事,为天上人间物色十来个少男少女,虽然会得罪人,但做起来没有第一件事那么揪心。 消息一散布出去,附近一带的居民立即沸腾了。然而凤凰村的村民却是沮丧者居多,纷纷前来抱怨不休: “我说水神医,你儿子几个意思?好不容易盼到他那边需要人,怎么还设置关卡诸多限制?” “就是就是,明知咱凤凰村都是一批穷苦的庄稼汉,有几个孩子有机会有条件进学堂念书的?” “不念书不识字的不行吗?不就是伺候人吗?这谁丫不会?” “水蛋还不是大字不识几个?如今同样混得风生水起啊,都能做到正七品的官儿了。” “还有啊,女孩子要会针线活儿?咱凤凰村的女孩子都是干活儿的好手,可就是不擅长针线活儿,田地里的活儿那是没得说啊!你儿子不也开荒种地吗?这方面有没有需求?” “……” 总而言之:凤凰村就是读书人少,几世以农业为重,无论男孩儿女孩儿,自小跟着爹妈下田地干活儿。男孩儿读书的机会少,女孩儿不擅长做针线活儿。 没想到水墨恒找人,却偏要立这破规矩:男孩儿要读书识字,女孩儿要会针线刺绣…… 这在凤凰村的村民看来,不是故意为难本村人吗?明摆着不想给凤凰村机会呗。 当然,少数村民也表示理解,尤其以水蛋和水冷天两家为首。他们已经得到好处,自然向着水墨恒,面对多数村民的不解和怨言,出言辩解: “你们也不想想,如今水墨恒是什么人物?虽然退居田园,可仍是少保,而且陈太后也住在天上人间。去那儿玩的不是有权有势,便是有钱的主,水墨恒招到身边的人怎么也得有点档次吧?” “请问男孩儿大字不识一个怎么去?女孩儿长得五大三粗如何见人?什么都不会怎么伺候人?对不对?咱们都要面子,更何况像水墨恒那种高高在上的人?” “他为什么选择这个时候请人?水神医说了,就是因为水墨恒两位夫人怀孕了,咱送过去的少男少女,将来要伺候夫人、带孩子,若没念书、不识字、缺乏礼节观念,甚至连京腔都不会,平时交流都成问题,是不是这个理儿?” “所以,我觉得水墨恒的要求合情合理,男孩子念过书、懂礼节;女孩子会针线、长得标致,这些应该是基本要求。要知道,在天上人间每天要面对的都是什么人?大人物啊!” “你们总喜欢挤兑水蛋也大字不识几个,可他有力气啊,与水墨恒一起南下广西剿过匪,可谓出生入死的好兄弟,你们比得过吗?而且我还听说,水蛋在那边儿每天接受魔鬼般的训练,你们孩子谁能行?难道你们还敢怀疑水墨恒的眼光不成?” “至于水冷天,相信你们谁也不会说什么,因为咱凤凰村就属他最聪明、头脑最灵活。因此,请你们不要有怨言,也不要说水墨恒故意不给咱机会。其实是给了机会的,只不过咱自己把握不住啊!他又没说不收咱凤凰村的孩子。” “……” 少数支持派将自己的观点和道理一亮出来,果然能起到一点作用,原本多数叫嚣派也有慢慢改变态度逐渐理解的。 仔细一想,好像也是这个理儿。 只是心里仍然不怎么舒服,一想到水蛋和水冷天如今让人羡慕的成就,更是揪心得要死,不禁纷纷感慨叹息: “事实证明,能跟着水墨恒混,不出几年,就会成为牛逼哄哄的角儿。机会千载难逢,难道就要这样白白错过?” “可是,不错过又能怎么办呢?咱家也没有读书识字的男孩儿和心灵手巧会做针线活儿的女孩儿啊!” “……” 与凤凰村的村民直呼“水墨恒”的名字不同,附近一带像麒麟村、菩提村、黄土村、雨台村的村民,都称呼水墨恒为“水少保”,而且没有一丝怨言,客气地带着自己孩子过来参加应试,等候水仙和根治的把关、评定。 说是应试,其实就是出一些简单的题目,让孩子们现场作答,看看是否真的读过书认识字。 比如:百家姓里的“令狐”、“万俟”、“那”怎么读?或者抽一段四书五经里的文字让他们背、作出解释,或者给他们指定一个物品以此为题作文、作诗…… 题目都不难,但既是现场发挥,这个便做不得假,会就是会,不会就是不会,一试便知读过多少书认识多少字。 至于女孩儿,一看外表容颜,不能歪瓜裂枣,最少长得水灵,看起来讨人喜;二看针线活儿的水平,都是现场动手。 最后,挑选出十二个人,六男六女。 然而,令凤凰村村民感到沮丧的是,本村居然一个也没选中,全都来自外村,光麒麟村和菩提村两个村就占据一半名额。 水仙和根治自以为完全秉着公平、公正的原则选拨,可依然难免引来凤凰村村民的不满和怨言:难道咱村的孩子如此不济?竟一个都看不上眼? 当然,也有一小撮先知先觉的村民从中明白一个道理:人啦,还是要读书明礼,不然跳不出农门,所以暗暗发誓:只要有机会,一定要让孩子进学堂念书,否则一辈子只能面朝黄土背朝天,与烂泥毒日打交道,最终也会累死在田地上…… …… 尽管凤凰村的村民许多抱有一些情绪和怨言,可水仙和根治倒不觉得亏欠他们什么,毕竟标准对大家都是一样的,没有说刻意照顾谁或排挤谁。 本着对水墨恒负责的原则,选拨很简单:选中就是符合条件,没选中就是不符合条件。 选定之后,水仙问根治:“你哥说什么时候要这些人?” “具体没交代,只说选好了就可以送去。” “那谁负责送?” “亲家公去得急,若晚走一阵子,由他护送正好。如今,要不爹亲自去一趟?”根治建议道,“刚好可以见识一下天上人间,爹一定会被震撼到。” “那好吧!”水仙一下子心动了。其实,真正让他心动的也不是天上人间,而是几年不见的儿子和怀孕的儿媳。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七百五十七章、相见时难 就在水仙带着十二位孩子准备出发之时,陈中已经抵达北京,找到天上人间来了。 水墨恒当然能猜到老丈人来的目的,因为按时间和路程计算,刚好是根治回去传完信儿,他赶过来。 尽管这个时候天上人间“热闹”得不行,人多,事儿更多,除了那几个休闲娱乐区,像种植区、养殖区都是忙得不可开交,可陈中无心观赏这一切。 从蕲州到北京这一路上,他心里头只惦记着一件事:为什么女儿没有怀上?是不是因为自己出手太重而犯下的“罪”? …… 一听说是陈冰如的爹,门子不敢怠慢,笑脸相迎,连忙将他领到水墨居。 水墨恒恰好在,正与黄飞在花园树荫下协商秋收事宜。 因为自恃老丈人的身份,陈中二话不说,直接推门进去,也不顾及合不合适,或让门子提前通告一声啥的。 门子正准备开口。 “呱!呱……” “嗷呜!嗷呜……” 赤利先叫了起来,跟着小谢逊也警觉,它们都没闻过陈中的气息。 陈中吓了一大跳,脸色苍白,慌忙踉跄而退。 门子想笑,但又不敢,驱步上前,鞠躬赔礼道:“陈老爷子,我话还没说完呢,你就着急要进去。主人院子里养着一只大藏獒和一头小狮子,陌生人可不敢随便进喽。” 水墨恒听见叫声,知道有人拜访,出来一看,不料是老丈人,赶紧问长问短,将他引入水墨居。 “养藏獒也就算了,咋还养狮子?将来长大不怕它吃人吗?吓死我了。”陈中喋喋不休地抱怨。 水墨恒慌忙赔不是,心里其实知道,肯定是因为陈中贸然闯入才会这样,平时有门子引路,赤利和小谢逊压根儿懒得搭理,尤其这种大热天,它们躺在可不愿意动呢。 凡是长期住在天上人间的,无论请来的是水军,还是锦衣卫,赤利和小谢逊没有一个不认识,它们的嗅觉和记忆力非人类所能比,只需嗅一嗅看一眼便能准确的记住。 黄飞见有贵客到,说:“主人,要不我们稍后再会?” 陈中一摆手:“不用了,你们有事先忙着,我找闺女去,几年不见,可想念了。” “也好,我忙完这边儿,一会儿过去找你。”水墨恒点点头,指着花园新开的那道门,“从那里进去,冰如住在如梦轩,回廊里都有箭头标记,您按照指示走就是。” 陈中应了一声,便匆匆离去。 陈冰如自成亲后,便一直跟随水墨恒呆在北京,没与父亲陈中相见过,这次可谓久别重逢,自有一番滋味。 陈中心里特着急,寒暄几句便直奔主题。 陈冰如乍一听,哭笑不得,不过很理解父亲的心,所以作了简单解释,并特意强调:“原来是因为水大哥没准备好要孩子,现在准备好了,只是还没怀上,其实女儿也着急。” “为什么没怀上呢?”这才是陈中最关心的。但他也没有一上来就提及是不是因为被打得厉害,引发什么后遗症才导致不孕。 “应该是时机不对吧。”陈冰如回答。 “哦,那有没有可能是由于闺女身体的原因?” “身体的原因?”陈冰如先是愣了愣,随即笑道,“女儿身体很正常啊,怎么说大哥也是医生,若不正常,他肯定会告诉我。” “那就好!”陈中似有所思地点了点头,突然带着几分惭愧,迸出来一句,“我还以为是爹早年不顾轻重打你,留下的后遗症呢。”他发现说出来后心里好受多了。 陈冰如身子微微一颤,极力保持镇定,望着自己父亲,一时不知说什么好。原来父亲千里迢迢赶到北京急着咨询,并非纯粹因为关心自己怀没怀上孩子,更多的是带着极大的愧疚之情。 父女俩你望着我,我望着你,彼此沉默了好大一会儿,两人心里似乎都有许多话要说,但又不知从何说起。 最后,还是陈冰如先开口,笑了笑说:“爹,您放心吧,我身体好得很,不会像您说的那样。” “女儿说没事就好,若果真因为爹曾经狠狠揍过你,而导致你不能怀孕,爹我这辈子都不会原谅自己。” “爹说得过于严重。都过去了,就让它过去吧,还提那些芝麻蒜皮的往事作甚?再说,爹当初不也是为了我好吗?” “女儿理解爹的苦心就好!只是爹的眼光远远不及女儿啊!”陈中由衷地感慨,自己都能感觉出来声音有些发涩,再说下去恐怕会潸然落泪,而且陈冰如越表现得漫不经心,他越感觉心里不好受,不得不站起来,“我去找女婿唠唠嗑吧。” 陈冰如本想阻止,这个季节忙得脚不沾地,偌大的天上人间,都需要水墨恒统筹指导,可父亲心情看起来有些沉重,也不忍心,只好点头答应了。然而,就在父亲转身的那一刹,她再也没能忍住,瞬时泪如雨下…… …… 陈中从如梦轩出来,直觉似乎哪儿不对劲,可到底哪儿不对劲又说不上来,沿着回廊,重新走进水墨居。 这时,水墨恒也正好与黄飞商议完毕,见陈中又回来了,不禁问道:“咋这么快?冰如不在吗?” “在。” “那怎么不多坐会儿?我正准备过去找您呢。” “你也知道,我与她经常不对路子,不适合坐下来长聊。”陈中很有自知之明地回道。 水墨恒想想也对,若他们父女俩擅于沟通,彼此了解多一点,也不至于发生悔婚、暴打、造势、和好等一系列比较奇葩的事。 “爹一路奔波也累了吧?要不进屋休息会儿。” “好,你呢?是不是要出去?” “不了,我陪陪爹。” “那最好不过,我有好多心里话想对你说呢。”陈中随水墨恒进待客厅刚一坐定,便迫不及待地问,“听说莫颜和馨儿两个怀孕了?” “是。”水墨恒一边沏茶一边回答。 “那冰如为啥没怀上?”陈中急切地问,连“恭喜”之类的话都忘了说。 “爹刚才是不是也问过冰如同样的问题?” “嗯。” “冰如怎么说?” “她说或许时机不对。”陈中一脸的严肃、认真,紧紧盯着水墨恒不眨眼,“你也这么认为的吗?”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七百五十八章、生活方式 “当然。”水墨恒回道。 “是当然这么认为,还是当然不这么认为?”陈中不愧为文字工作者,居然敏锐地发现这两个字可进可退。 “爹为何这么问呢?” “哎——”陈中深深叹了口气,“实话跟你说吧,你父亲半个月前去过我家,当告诉我莫颜和馨儿怀上而咱闺女没有怀上时,我便怀疑是不是将冰如打坏了?就这个问题,我还特意咨询过你父亲,他说若女孩儿挨重打刚好赶在经期,下体大量出血,有可能会引发不孕的后遗症,所以我非常担心。” “哦,原来如此!”水墨恒安慰道:“不过爹放心,应该不会。在医学领域,也只是有这种可能,而且机率很小。” “可万一,呸呸呸,我这乌鸦嘴!”陈中给了自己一嘴巴子,随即感慨地道,“原来,闺女在我身边,我不觉得;后来她赌气一个人跑到北京,再后来嫁你为妻,中途就回家过一次,我才慢慢感觉到她在我生命中有多么重要。如果因为我曾经的狠心肠而导致她不孕,那我在闺女面前以死谢罪。” 以死谢罪? 水墨恒听了,不由得一惊,连忙抚慰道:“没这么严重吧?只是暂时没怀上,又不是不孕不育。况且,冰如与莫颜、馨儿情同手足,她俩生下来的孩子不都叫冰如叫‘娘’吗?” “那能一样吗?”陈中驳道,“自己十月怀胎,掉下来的才是自己身上的肉,别人生的孩子再亲,也是从别人身上掉下来的肉,叫一声‘娘’并不能代表什么。” “爹您想多了!解铃还须系铃人,这件事您想得再多,也于事无补,最终还得靠我和冰如,对吧?咱不谈这个,若爹感觉不累,带您去参观参观?” 水墨恒很想岔开这个话题,一来不愿为此纠结,二来也不愿看陈中一副愧疚、沮丧的脸,想着不远千里而来,怎么也得让他高兴高兴。 “身子倒不是很累,只是没啥心情。”陈中摸着自己心口处,“感觉这儿有块大石头,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爹来就是为了这件事?” “还不够大吗?你或许觉得无所谓,可对于一个女人来说,若不能生育,那她后半生都不会快乐。” 水墨恒联想到自己前世的那个世界,不以为然地摇了摇头:“世界上总有一些女性即便能生育,也不愿要孩子。” “那是有病。”陈中脱口而出。 水墨恒微微一笑,缓缓言道:“其实要孩子是一种生活方式,不要孩子也是一种生活方式。每个人都有自己喜欢的生活方式,要孩子不要孩子并不是衡量一个人快乐与否的标准,也不决定一个人生活质量的高低,关键在于自己的内心。” 陈中沉思不语,似乎一时尚未明白过来。 水墨恒接着又说:“就像我们搬到天上人间之前,结婚已有几个年头了,可一直没打算要孩子,生活还不是一样很快乐?的确,孩子可以成为父母的粘合剂,加深彼此的感情;但我们也不得不承认,孩子同样会分去父母一部分感情。” “你这么一说,我心口更压抑得慌。”陈中忧心戚戚的样子。 “我的意思是,无论我与冰如有孩子,还是没孩子,我们都会相亲相爱白头到老永不分离……” “说得好!你再说一遍。”陈中豁然站起,突然升起一股没来由的兴奋劲儿。 “我说呀,无论我与冰如将来有没孩子,都会相亲相爱白头到老永不分离。” “好!男子汉大丈夫,当一言九鼎,说话必须算数,你可要记住你今天说的话!” “不用记啊,这些理念都已深深刻在我的脑海中。” “有你这句话,我心安然许多。”陈中重新落座,“来之前,我还真很担心,若冰如不孕,你会不会休了她?” “休了她?爹这是说哪里话?怎么会呢?当今陈太后不是也没孩子吗?若照您这个逻辑,那隆庆帝不早将她废了?孩子诚然重要,可如果一定要在孩子与老婆之间作出一个选择,别人怎么选我不知道,但我会毫不犹豫选择老婆。” “现在的你果然是个怪人!真的变了,不再是之前那个泼皮无赖招人嫌的水墨恒了。”陈中由衷地感叹,“自你离开凤凰村之后,虽然你我见面很少,可我也听说了,你变得很妖孽,像神一般的存在,直到此时此刻我终于相信。” “这算是在夸奖我吗?” “当然。”陈中似乎也活学活用这一手。 “当然算夸奖,还是当然不算夸奖?”水墨恒更不在话下,像是故意帮助陈中巩固一下。 “不仅仅是夸奖,就你刚才那一席话,简直让我大开眼界,从而产生一种错觉:你好像不是我们这个世界的人。在这个世界上,怎会有你如此奇葩的存在呢?” 水墨恒心中一荡,暗自忖道:“不是好像,而是确实。我与你们本来就不属于同一个世界,我的思想要超越你们好几百年哩。陈中啊陈中,想不到你行为处事有时荒诞至极,看问题倒有几分眼光哈,居然能洞察出这一点,不错哦!” 但这些话,只能放在心里烂掉。 嘴上如是般回道:“莫非还有另外一个世界不成?我不是活生生坐在爹的面前与您说话吗?至于用‘奇葩’、‘妖孽’这些词来形容我,京城大有人在,包括太后、皇上、首辅和司礼监掌印,几年前我就接受了。比起你们,我承认是够奇葩、妖孽的。” “原来的你与现在的你,为何像变了一个人?若非如此,我也不至于为了女儿的幸福与你水家闹掰啊!” “人总有开窍的时候嘛。”水墨恒笑着解释道,“原来七窍堵塞封闭着,后来得老天爷的同情和顾惜,帮我给打开了,就变成现在这个模样。” 有时候,发现借助“老天爷”或“神的旨意”去解释某种奇怪的现象还挺管用的,毕竟谁也没见过“老天爷”或“神”,自然说什么都无法验证……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七百五十九章、隔墙有耳 本想摆两桌接风宴,但被陈中推辞拒绝了,他心中有悬而未决的事情,怕吃得不开心,扰了大家的兴致。 尽管由于水墨恒的承诺,加上说了一些情真意切的话,他心里头稍感舒适,可仍然放心不下。 因为无论是与女儿陈冰如还是与女婿水墨恒沟通,都没有明确告诉他想要的答案。 而且两人口径相当统一:或许时机不对吧。 这不是他需要的。 他需要一个明确的结论:到底能不能怀上?是不是因为自己曾经的鲁莽而造成? 然而,水墨恒和陈冰如都没有明确表态。 他稍感舒适,也只是因为水墨恒承诺绝不会休掉任何一位老婆,除非老婆自己背叛,否则无论什么原因。 所以,陈中宁愿安安静静地与女儿坐在一起吃顿饭,也不愿面对那么多人觥筹交错嘘寒问暖的情景,想着一旦被人问及此次进京的目的,该如何回答?自己尴尬,女儿也尴尬! 就这样,接风宴免了。 但水墨恒还是有心,特意安排厨子做几道小菜、提一壶上等的竹叶青送到如梦轩,与陈冰如一起,三人共进晚饭。 陈中酒量着实不咋滴,几杯下去脸色便通红,然后不断地重复着同样一句话:“你俩赶紧生,我还等着抱外孙呢……” 酒过三巡。 陈中说话不利索,指着水墨恒:“好,好女婿,今晚你你,就别回那边了,留下来陪,陪咱闺女……” 水墨恒笑着答应,当晚留宿如梦轩。 将陈中安置停当,夫妻俩回到属于自己的空间。 刚一关上房门,陈冰如便从后面紧紧抱住水墨恒不放手,然后伏在他的后背上抽泣。 水墨恒想转身,可被抱得太紧,只好用手握着陈冰如的手,轻轻地问:“好端端的怎么哭了?” 陈冰如没有回应,兀自抽泣。 “冰如。” “大哥,我不忍心看见爹心疼的样子。”陈冰如声音很轻,似乎怕被人听见。 “我何尝不是?”水墨恒的声音更轻。 “如果,我真像爹说的那样怀不上,该怎么办?” “你给我听好了:无论发生什么,你依然是我心爱的老婆,我会疼你一生一世的。虽然我也许并不是一个好的爱人,但只要你轻轻的呼喊我,随时随刻,我都会出现在你身边。” “大哥。” “别想那么多了。”劝说之下,水墨恒终于转过身去,拉着陈冰如的手,凝望着她的眼睛,“走,上床说。” 两人脱了衣服。 陈冰如伏在水墨恒的胸膛上,幽幽言道:“之前,大哥没打算要孩子时,我感觉一切还挺正常,可如今莫姐姐和馨儿都怀上,我感觉爹说得没错。来,大哥看着我的眼睛,不允说谎,你是医生,快告诉我,这一生我是否与孩子无缘?” 水墨恒想了想,谨慎地回道:“八成是。” 陈冰如脸上的表情瞬间消失,整个人一下子呆若木鸡,只是没有眼泪流下来。 沉默了半晌。 待稍稍平复。 水墨恒怜爱地抚摸着陈冰如的头,轻轻地问:“你还记得我们的第一次的情景吗?” “记得。” “那次,你也像刚才那样,突然抱着我不放,没想到我们第一次就那样发生了。但那次我没有任何防备,因为你平时桀骜惯了,所以我抱着一丝坏坏的想法,就是要搞大你的肚子,让你不做我的女人都不行,可谁知?当初我以为是我的原因,还特意咨询过太医院的两位御医,他们说没问题。” “所以,你确定是我的问题?” “也不确定,只是猜测。直到最近莫颜和馨儿都怀上了,我才断定有八成是你的原因。” “这么说,你一直推迟要孩子,也是为我考虑,怕我伤心难过?” “是,但不是全部,也有政治方面的考虑。” “我隐隐中意识到这个问题,所以白天爹突然来问我时,我没能控制自己,哭得泪流满面。”稍顿了一顿,陈冰如突然问,“大哥,能治吗?” “其实,我帮你暗中调理过,只是似乎不起作用。由于医疗设施条件有限,我无法断定你到底是像陈太后那样天生的原因,还是像你爹说的那样……” “这么说,就是治不好了?” “我白天对你爹讲过,在我眼中,有孩子没孩子都只是一种生活方式……” “屁!”陈冰如直接打断,情绪上来,“你这么认为,是因为还有莫姐姐她们为你生,可我呢?” “她们的孩子不就是你的孩子吗?” “不一样,不一样的……”陈冰如终于呜呜哭出声了。 水墨恒搂着她,抚慰道:“也许还会出现转机,任何时候都不要悲观。人活一辈子,开心最重要。” “可对于一个女人,若没有自己的孩子,怎么开心得起来?” “你不是还有我吗?陈太后没有孩子,现在不一样很开心?湘兰姐一直不想嫁人,这样下去,她一生也不会有自己的孩子,她们不都能找到快乐吗?” “是,对于她们而言,我幸运遇见你,也很幸福,可是……” “没有可是。”水墨恒伸出一根手指头,轻轻堵住了陈冰如的小嘴,“当初娶你,就已经做好了这个心理准备,知道终有一天你面对。” “若非爹特意赶来,你还不会对我讲明真相对吗?” “我宁愿你像之前一样,什么都别问,开开心心地过日子。其实我也想过一个孩子都不要,可这样对莫颜她们又不公平。” “明白。” “你一向乐观、坚强,我相信你能勇敢地面对。现在我最担心的反而是你爹,我们不可能一直这样瞒着他。他白天说了一句让我十分震惊的话,他说如果因为他的缘故,要在你面前以死谢罪,所以我们千万不能与他扯上任何关系。” “看得出来,爹非常在意,对曾经做的事非常愧疚,可我们如何向他解释呢?” “他过一阵子不就回蕲州了嘛,将来随便让谁的孩子过继到你的名下,就说是你生的,向你爹报喜。” 陈冰如听了,伏在水墨的胸膛上默默流泪…… 然而,更让人意想不到的是,夫妻俩这一席话,陈中在门外居然全都听见了。原来,他并没有真醉,只是假装出来的,就是为了要了解事情的真相。 白天,他便发现女儿和女婿哪儿不对劲…… 只是,不偷听还好,这一偷听,他心里更是堵得慌,就像被人踩着随时要窒息一般……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七百六十章、不按套路出牌 陈冰如在屋里面默默流泪,尽管水墨恒没有百分百地确定,只保守地说“八成”,可她也明白几乎等于判了死刑。 而陈中在屋外面默默流泪,本来偷听的时候还站着,听完后感觉胸口发闷两腿僵硬,整个人就像一根竖不起来的棍子,不得不借助双手的支撑,顺着墙面轻轻滑倒在地上。 陈冰如因为悲伤,刚才还一度哭出声,只是声音很小很小,近似于哽咽的那种。 然而陈中却不敢。 别说抽泣、哽咽,就连呼吸都十万分小心,生怕被水墨恒和陈冰如发现。 这个时候他非常清楚,即便知道结果,也一定要装作不知,否则女儿心里会更加难受。 至于说“以死谢罪”,那只是忏悔的话,若真死在女儿面前,岂不加重女儿的负担吗? 虽然他有时做事出格,可毕竟是一名育人的教授,基本的清醒和理智还是有的。 所以,他哭的时候,用一只手捂住嘴,没有发出一丁点声音;而另一只手紧握拳头,不断地旋转、磨压自己的胸口。若非偷偷的被怕听见,他都想大吼几声,抡起拳头狠狠地锤下去。 …… 陈冰如依然伏在水墨恒的胸膛上,感觉头脑一片空白。 而此时此刻的水墨恒,也只能安静地搂着她一动不动,尽管感觉到胸口像是淋了雨一般。 无声胜有声! 也不知过了多久,两人就保持这种姿势,竟不知不觉中睡去,醒来时已是第二天清晨。 天色尚早。 先醒的是陈冰如,或是因为长时间趴着没有挪动身子,感觉双手麻木,所以微微动了一动。 水墨恒跟着也醒了,翻一个身,依然将陈冰如抱在怀中,只是由平躺改作侧躺,继而吻了吻她的额头、眼睛、脸蛋……然后温情地问道:“心情好些了没?” “没有!”陈冰如将头扎进他的怀里,眼泪忍不住又来了。 “看着我,我来问你。” “问什么?”陈冰如抬了抬头,凝望着水墨恒。 “我们是夫妻吗?” “是!” “那你还爱我吗?” “爱。” “我会不爱你吗?” “这个,现在感觉是爱的,但未来说不准。” “我对天发誓,”水墨恒举掌,做了一个立誓的动作,“我,水墨恒,今生今世,对陈冰如绝不变心!若违此誓,叫我眼睛不能看、耳朵不能听、嘴巴不能说、鼻子不能闻、手脚皆不能动……” “好了,好了。”陈冰如抬手堵住水墨恒的嘴,“我相信你。可是,若我不爱你了呢?” “若哪天你真的不爱我了,前提是:你说的是真的不是假的,那我愿意放手给你自由,尊重你的一切决定。” “希望你记住今天说的话。”陈冰如说完,先是温柔地亲了水墨恒嘴一口,然后一咬牙,一口咬住他的嘴唇,慢慢向后拉,拉到一定程度才停下,接着往回送,最后松嘴又吻了一口,说:“这下,你该不会忘记吧?” “你不咬,我也不会忘记。” “痛吗?”陈冰如抚摸着刚才被自己咬留的齿痕。 “不痛,看着你的时候,一点都感觉不到痛。” “那,你转过身去,让我咬你后背一口,看你痛不痛?”陈冰如推了推。 “应该也不痛,因为想着你的时候,我一样感觉不到痛。不信你试试。”水墨恒真的翻身过去,背对着陈冰如。 “哼,你就会说这些甜言蜜语哄我开心。”陈冰如不忍,将水墨恒翻转过来。 “甜言蜜语的话我是会说,但也不是对所有女孩子都说,所以我自认没哄,是真心希望你们几个开心。人生不如意的事总会有,若真的躲不过,一旦降临头上,也无需害怕。你看,我可不希望你像昨晚那样,眼睛哭肿得像棉桃,一会儿怎么去见你爹?” 水墨恒本想拿卢冰惨痛的过往来做例子安慰,可转念一想,还是算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相信以陈冰如的性子会走出这阴影。 “是啊,不能让爹知道我哭过。” “那你接着睡会儿,待休息好了再起床,爹那边我去招待,带他出去逛逛。” “他昨晚喝多了,应该没那么早起吧?” “要不咱俩……”水墨恒说着一把搂住陈冰如,又翻了个身,将她压在身下。 “状态不好,还是别。”陈冰如推辞,可见水墨恒一副饥渴难耐的样,又不禁问,“你好想?” “嗯。” “那,来吧,整。” 亲热一番。完事后,水墨恒休息片刻便起了床,留下陈冰如一个人继续睡。 其时天已大亮。 水墨恒洗漱完,走到陈中的房门口,想着老年人都没有睡晚觉的习惯,所以敲门喊了一声。 然而没有反应。 接着又敲又喊,动作更大声音更响。 依然没有反应。 “好像是喝醉了,可也不至于不省人事啊,都过了一个晚上,应该差不多能缓过劲儿来!”水墨恒嘀咕道,“该不会是睡不着,早早起床,自个儿逛去了吧?” 想到这儿,稍一用力,推开房门。 果然不见人,却看见桌上留有一张字条,用杯子压着。 走过去,打开一看。 只见上面写着:“认生,睡不好,还是回家算了。爹走了,女儿女婿勿念!愿你们多深入交流,早生贵子!” “就这样回去了?”水墨恒望着手上的字条,喃喃道,“真个是来也匆匆去也匆匆啊!” 原来,昨晚陈中哭了很久很久,精疲力竭地回到房间躺下,发现无论如何也睡不着,感到深深的自责。 精神状态极其不好! 而且眼睛肿得厉害,嗓子已然干哑,他咳嗽一声,明显感觉咳不出声来…… 眼看天就要亮了,如何见人? 所以很怕被水墨恒和陈冰如瞧见,更担心自己演技不好,控制不住内心的悲伤与自责之情从而露馅儿了。 若这样,那更糟糕。 想来想去,决定索性来个不辞而别,不用装,也不用演,回家忏悔、祈祷去吧! 有时候善意的欺骗,对大家都是一种解脱。 姜还是老的辣! 水墨恒当然没有发现昨晚与陈冰如的对话全被老丈人偷听到,只是感觉老丈人突然不辞而别很奇怪,暗自感慨道:“真是一个不按套路出牌的人!”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七百六十一章、投入与产出 将五座宅院连在一起的好处是:想去哪里就去哪里,不用先出门再绕一大圈儿。 陈冰如还在休息,水墨恒不想去打扰; 但又不知陈中什么时候离开的,现在派人去追似乎也没必要,况且说了住不习惯,追回来也没意义。 所以,水墨恒径自去了颜卿堂,想着陈冰如最服气的人一向是莫颜,这个时候该让莫颜来陪她安慰她。 虽然相信陈冰如能很快走出阴影,可她性子有乐观的一面,也有刚烈的一面。 谁心里都有脆弱的时候,更何况是女人?而且偏偏痛击的还是最脆弱的地方。 …… 莫颜起得早,本来生活就有规律,知道怀孕后,更是如此,每天早睡早起,起床后坚持动一动、走一走,很少闲坐、无聊、发慌。 水墨恒进来时,她正在花园散步。 “早!” “大哥早!” “想什么呢?瞧你低头冥思的样子。” “是在琢磨几个问题,我正准备去找你呢。”莫颜停下脚步,走到水墨恒身边。 水墨恒轻轻抚摸着她的肚子:“你呢,现在只管吃、喝、睡,好好调理身子,保持足够的营养,至于动脑筋的事就交给我们吧。” 莫颜摇头笑了笑:“知道为什么女子一孕傻三年吗?就是因为有你这种思想,将怀孕的女子当作菩萨一样供起来,什么都不干,什么都不想,只管吃喝睡,那与猪有何分别?不傻才怪呢。” “有道理!”水墨恒认同这个观点。 “所以呢,我觉得怀孕期间,除了注意饮食、休息之外,该动脑筋就动脑筋,该干活儿就得干活儿,不能惯着自己,要让每一天都充实起来,这样才不至于变成傻瓜。” “就算你变成傻瓜,我也一样爱你!” 莫颜莞尔一笑,幸福地回道:“现在咱都堪称老夫老妻了,还说这种油腻的话?” “对你,我可以说一辈子。” “好吧!我也会愿意听一辈子。这早从哪儿来,找我有事吗?” “嗯,咱坐下来说。” “不,我想边走边说。” 散散步也行。 水墨恒于是牵着莫颜出了颜卿堂,亲昵得像一对儿新婚燕尔。 “你先说还是我先说?”莫颜问。 “我的问题比较沉重,要不还是你先说吧。” “好。我昨天对了一遍今年的收入和支出情况,发现两者差距非常之大,支出要远远高于收入,而且按照目前的态势和规模,今年咱们十有收不回成本。” “到目前为止,投入支出多少?” “总共一百五十万两。也就是说,钱本航和湘兰姐投入的资金大头已经用完,可收入并不乐观。我昨天算了一笔账,棋牌室今年分文不挣,撑死收回成本;垂钓区今年会略有盈余,那也是因为捧你场的人多,他们每次钓完鱼,总会买些果实、蔬菜啥的带回去,否则成本都收不回。” 水墨恒解释道:“这两个区域原本也不在挣大钱的范围之内,主要是为了吸引人流。” 莫颜接着说:“种植区的效益可观多了,主要因为各种果子、农作物、蔬菜投入少,产出高,而且有些周期短,速度快,可请的人力也多。前几天我和小冷粗略算了算,抛去各项开支,所有加起来,纯收入应该在四十万左右。” 对此,水墨恒表示满意:“那已经很不错了。” 莫颜却带着几分苦笑,不以为然道:“大哥,要知道这一块儿咱投入了多少人力、财力和物力?而且当初筹建天上人间时,大哥给的定义是‘大农庄’,毋庸置疑以‘农’为主,所以理论上这一块儿该是重头戏,最挣钱的地方。” “四十万少吗?” “对于普通人来说,当然不少。”莫颜话锋一转,“可是,大哥在这一块儿总共投入上千人力,这么多人为咱们卖力干活儿,一年到头才挣四十万叫多吗?想想咱之前的水莫居,才几十个人,一年也能挣几十万。” “不能这么比。”水墨恒道,“水莫居咱过的是什么日子?你们每天起早摸黑,与油烟打交道,还要时刻笑脸迎人,生怕招惹客人不高兴,挣的都是辛苦钱。可现在呢?我解放你们就是最大的成就,这不是钱能够衡量的。” “可大哥若不能盈利,收不回成本,我们于心不安啊!作预算的时候,小冷还提到一个重大问题,大哥借了皇粮,可从今年收成预算上看,若全部还上,明年咱又得借了。也就是说,天上人间粮食这一块儿的产出,只能供应咱一年稍有结余,不足以供应两年。” 水墨恒点了点头,这个问题之前也想过。 莫颜继续道:“按照小冷的计算,若每年我们留足来年的粮食储备,将剩余部分拿去还皇粮,那咱需要五年时间才能还清,不知李太后和皇上作何感想?” “我会找时间与他们商量。” “若大哥开口求他们宽容,相信李太后和皇上不会有意见,但首辅大人呢?有商量的余地吗?即便他也同意,朝臣怎么看?难免会引起非议,让他们难做人。” “嗯。”水墨恒再次点点头,“但无论如何,第一年咱一定要还上,不能失信,哪怕明年再借,或自己花钱去买。” “是这样。”莫颜稍顿了顿,将话题又跳到另一区域,“家禽家畜这两大区域,肯定挣钱,这不用怀疑,但挣的数目不会很大。我和小冷也算过,鸡鸭鹅猪牛羊是重头,可四只鸡值一两银子,将两万只鸡全卖掉也才五千,抛去各项费用,盈利三千……” “为什么要卖呢?”水墨恒打断说,“你和小冷也许错了,其实最挣钱的不是种植区,而是养殖区。因为鸡鸭鹅猪牛羊不同于农产品,它们都是可再生、可循环利用的。” “啥?”尽管莫颜与水墨恒在一起的时间最长,可对水墨恒嘴里突然迸出的那些奇怪词语还是不能理解。 “鸡生蛋蛋生鸡的故事听过吗?” “这个倒听过。” “那就容易理解。”水墨恒解释道,“像你说的那样,四只鸡卖一两银子,公鸡可以卖掉,可母鸡不能卖,若全部留下来生蛋,蛋再生鸡呢?是不是可以永远反复盈利下去?也就是说,这一区域咱明年不需投资分文,坐着收钱就行。” 莫颜笑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七百六十二章、思路 震撼 对于从小便过着自给自足生活的莫颜来说,以为种田种地就是最好的谋生方式、赚钱方式。 或许包括水冷天也这么认为。 对此,水墨恒并不感到奇怪,毕竟整个大明都处于农业社会,当然谁都习惯盯着土地。 其实,他所倡导的早已超出这个范畴。从最开始的找人融资,到后来的雇佣劳动力,大力发展养殖业和畜牧业…… 这一套,明显的资本主义轨迹! 所以,莫颜和水冷天方向上有所偏差太正常。 水墨恒笑了笑:“是这个道理吧?曾经的小鸡、小鸭、小鹅,都已经长大,过不了多久就会陆续下蛋,一天怎么也得有几千只,尽管每只价格不高,可数量庞大啊,这又是一笔可观的收入吧?待得明年开春,又会孵出一大堆小鸡小鸭小鹅来,仅家禽这一项,养活天上人间应该不成问题。” 莫颜津津有味地听着。 “还有家畜区,猪牛羊都会怀犊子,虽然数量和周期上远远不及家禽,可价值不菲,而且母猪一胎能生好多个小崽儿,养殖又不用花太多精力,给什么它们吃什么,猪从不挑食。” “由此,我还想到一个思路,咱不是还有几千水军等着安排事情做吗?我也一直在观察、等待。明年,咱们要不在附近开一个大型的养殖场,要不将家禽家畜分给他们拿回家养。” “分给他们拿回家养?”莫颜好奇、兴致地问。 “不错。天上人间面积就这么大,所以无论种植还是养殖,规模都有一定限制,接纳的劳动力终究有限。我粗略估计了一下,这里接收两千水军应该是极限,能达到效益最大化。而据黄飞统计,八千水军中有一半需要救济,平时没有稳定的收入来源。” “若开一个大型养殖场,将他们全召集过来,方法固然可行,但涉及到申请土地的问题。张先生去年便开始实施清田大计,若我在这个节骨眼儿上向太后、皇上开口,势必会引起朝臣非议。” “所以,解决水军的就业问题,最好的办法是带他们上路。他们有的是时间和劳力,缺乏的只是资金和项目。你想,若每户给他们分几头小猪小羊小牛,或几十只上百只小鸡小鸭小鹅,到了年底咱只需收回成本。” “当然,也会分走一部分收益,毕竟是咱投资的。这样,是不是让他们有事可干?而且还能挣钱,解决生活应该不成问题。养肥了多挣一些,养瘦了咱也不会亏待他们,总之,最终能达到一种互惠互赢的效果。” 水墨恒一口气说完,稍作停顿。 莫颜沉吟片许,问道:“可有些人家穷得揭不开锅,拿什么喂养家禽家畜呢?咱这里有时候还是与粮食调剂着喂给它们吃呢。” 水墨恒解释道:“是,那是因为咱人力有限,荒山野地有限。比如牛羊只需有足够的草就行,平常根本不需要粮食;而鸡鸭鹅猪,若有专人照看,完全可以放养,需要的粮食也少很多。” “他们若养不大养不活怎么办?”莫颜又问。 “具体细节问题,可以慢慢商量,逐步完善,这只是我的一个大致思路,主要目的是为了帮助水军解决就业与生计问题,但这思路可操作性很高,性质其实就相当于包干到户。” “什么?”又是一个超越同时代的词语,莫颜第一次听说。 “就是,给你做一个类比吧。就像我们是地主豪门,手上有大量的田地,可又不愿意自己种,于是承包给,或说租吧,租给那些有需要的人,咱们只需收租金就行。鸡鸭鹅猪牛羊与田地性质一样,都属于生产资料,哦,就是可以创造财富的东西。” 莫颜似有所悟,点了点头。 水墨恒继续:“他们缺的东西,咱们多;而咱们缺的东西,他们多,刚好可以实现资源共享互惠互利。这也相当于咱给他们投资,只是投入的成本在他们能控的范围之内。我解释清楚了吗?” 莫颜回道:“反正我觉得听明白了。” 水墨恒脸上浮现几分得意之色:“所以,今年收不回成本,我并不担心,早预料到,也做好了思想准备,明年才是关键。” “看来我的担心都是多余的了?难怪小冷只在我面前提及而不直接找你。这方面还是几位妹妹和湘兰姐看得开,什么都不过问,你说什么照做就好。” “若你也像她们一样什么都不想什么都不问,那我的财政大权交给谁呀?” “好吧,看来我也只能接受这样的命运安排了。”莫颜笑道,“其实即便你将财政大权交给我,我也可以学她们,只管收银子支银子就行,其它一概不管。” “那你就不是莫颜了。” “哦,对了,你找我什么事?有点沉重吗?” 突然要话题跳转,水墨恒登时严肃起来,说:“冰如很有可能像陈太后一样不孕。” “什么?”莫颜大吃一惊,当即停下脚步。 水墨恒将自己的判断告知,并且还说结婚前就发现了,只是不敢确定,所以没说出来,连陈冰如都瞒着。 莫颜表示极度怀疑:“这不可能啊,你也说了,冰如妹妹生理周期正常,怎么可能不孕呢?” 水墨恒又解释一通。 说理论上是不可能,但事实如此,也不得不信。 经期挨打,会导致大出血,从而引发一系列后遗症,诸如身体免疫力下降、出现抗精子抗体的情况,影响精子的存活率或正常穿行…… 因为生理周期正常,没有出现闭经、痛经、月经紊乱、腹痛、溢乳等现象,所以最大的可能就是免疫性不孕。 当然,这一切只是基于现实的判断。 至于到底是不是免疫性不孕,而免疫性不孕又是不是由于挨打大出血造成的,还没有百分百的证据。 但经过这几年的实验和暗中治疗,不孕这个事实基本上能够确定。之所以选择暗中治疗,只是不想给陈冰如压力。 莫颜听完,整个人一下子震惊傻了,杵在原地一动不动,不知道说什么,也不知道要干什么。 水墨恒轻轻推了她一把:“去陪冰如说说话吧!” “好!”莫颜的神思稍稍被拉回一点,呆若木鸡地吐出一个字后失魂落魄般地去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七百六十三章、人人心中都有一本难念的经 陈冰如哪能睡得着? 水墨恒走后,她躺在床上动也不动,从昨晚到现在,就像一直身处大噩梦中,怎么走也走不出来。 因为性格的缘故,水墨恒在身边时,她还没有表现得太悲伤,甚至配合他亲热,内心其实早已处于崩溃的边缘…… …… 莫颜一向冷静,可听到这个消息时,也不免走神,恍惚地走进如梦轩,都没有呼喊,径自向陈冰如的房间奔去。 连门都没敲,直接推开进去了。 陈冰如依旧神情木然两眼呆滞,对莫颜的到来似乎恍然不觉。 “冰如!” 喊一声没反应。 “冰如!” 喊两声仍没反应。 “冰如,你还好吧?”莫颜走到床边,俯下身子,正准备抬手亲抚。 “莫姐姐,我……”陈冰如豁然间坐起来,一把抱住莫颜,泪水止不住地往下流,想说但声音已然哽咽。 “一切都会好的!哭吧,哭出来心里会好受些。”莫颜神情稍稍平复,轻轻拍了拍陈冰如的后背,柔声安慰道。 陈冰如果真豪豪大哭…… 这不仅是莫颜第一次见,就连陈冰如自己都清楚,这是她自记事以来第一次这样痛哭,当初她爹打她时痛得晕了好几次,都没有这样撕心裂肺的哭过。 莫颜一直抱着不敢松手。虽然水墨恒让她来安慰陪伴,可听陈冰如哭得如此伤心,也不知如何安慰。 只能在旁静静地陪伴了! 心里摸摸地念着:“人生没有过不去的坎儿。” 只是受到情绪的感染,她的眼睛也不在知不觉中湿润了。 哭过一阵子后,陈冰如突然戛然而止,颤声问:“莫姐姐,是大哥让你来的吗?” “嗯。” “莫姐姐都知道了?” “知道。” “莫姐姐,你说,我该怎么办?”开口没说两句话,陈冰如又哗啦啦地哭起来了。 莫颜不得不稍稍用力,松开双手,托着陈冰如的肩膀。 四目相对片许。 然后才轻轻地安慰道:“能有多大的事呢?大哥不是说或许还有机会吗?不管发生什么,都要学会开心。小白和冰儿的经历不是比你惨多了吗?她们还不是一样开心地过着日子?” “冰儿?”陈冰如不禁讶然道。 小白的过往她是知道的,清白被人毁了,而且还是自己姐夫,当时情况又特别诡异! 对于古代女子而言,的确比不孕不育还要痛心疾首。 可关卢冰什么事呢? 怎么还扯到她的头上? 见陈冰如一副茫然不解的神情,莫颜方知由于刚才精神确实有点恍惚,没有完全缓过劲儿来,居然一时说漏嘴了。 关于卢冰惨痛的过往,水墨恒曾经对她一个人讲过。但她知道那是水墨恒为了揭露莫秋楠死有余辜,从而减少她的罪孽感。 可是,总归不该揭人伤疤,不该议人过往…… 这样,莫颜一时间愣住了,面对陈冰如的追问,思绪飞驰,不知如何回答。 偏偏陈冰如很关心:“莫姐姐,冰儿妹妹她怎么了?” 莫颜稍稍犹豫了一下,保持足够的小心谨慎:“你知道她的出身来历吗?” “她不是宫女吗?” “可你知道她为何会出现在大哥的身边?” “馨儿是李太后赏赐给大哥的,所以我一直以为冰儿是隆庆帝赏赐的。” 莫颜摇了摇头,幽幽回道:“不是赏赐,而是大哥在坤宁宫救出来的。” “从坤宁宫救出来的?” 发现陈冰如停止了流泪,莫颜想着不如就当作一个励志的故事讲给她听听吧,于是将卢冰的过往讲了一遍。 只不过,水墨恒在讲的时候,隐瞒了一个重大事实:隆庆帝朱载垕临幸莫秋楠。 这点,无论如何也不敢随便说。 然而,水墨恒为了钳制当时的司礼监掌印孟冲,并决心将其纳入自己名下,对他言明了。 所以,孟冲也是除了水墨恒唯一知道内情的人。 这样,莫颜和陈冰如只知道卢冰本是伺候隆庆帝朱载垕的,却被朱载垕送给莫秋楠,结果莫秋楠将卢冰当作纵情发泄的工具、肆意凌辱的玩物…… 陈冰如听后,喃喃地道:“难怪冰儿妹妹平常总沉默寡言,原来经历了这些。” “所以说,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过去,也许并不像表面看起来那样快乐,不说小白和冰儿,就拿我来说,你知道当初得知那畜生欺辱小白时,我是什么心情吗?”莫颜望着陈冰如,接着道: “由于我和大哥的一念之差,后来又将他送到北京,他竟雇大内高手将我爹杀害,而蛋蛋和向甜的孩子也因他而流产,我当时想死的心都有。说这些,只想告诉妹妹一个道理,再坏的心情也会过去。人生本就是不断地翻越,总会遇有高峰与低谷,快乐才最重要。” 陈冰如似有所悟地点点头,突然又忧戚戚地道:“可无论是小白还是冰儿,她们都可以当妈妈,将来有自己的孩子,我觉得那才是女人最大的快乐。” 莫颜道:“生平遇见那畜生,我当初也觉得自己非常不幸,可经过大哥几番开导之后,我慢慢发现其实自己挺幸运的。你想,咱现在让天底下多少女子羡慕?” 此时此刻,莫颜还很想再告诉陈冰如一个事实。 水墨恒对她将卢冰的过往时,隐去一个重大事实;而她刚才对陈冰如讲述时,也隐去了一个骇人听闻的事实—— 卢冰永久性绝育。 因为莫秋楠给她用了一种药,那种药据说是郑和下西洋时偷偷带回来的,能让女子永久绝育。卢冰是伺候隆庆帝的宫女,决不能让她在宫中怀孕,所以选择这个极端的方式。 但最终,莫颜还是忍住了没说出来,觉得要说也只能由卢冰本人或水墨恒讲出来更合适得体些。 得知陈冰如很有可能不能生育时,莫颜神情之所以一度恍惚,便是因为同时想到了卢冰,想着水墨恒虽然娶了四个老婆,却有两个不能正常怀孕,而事先他全部知情…… 也就是说,明知她俩不孕,仍要一视同仁地娶。 所以,为陈冰如和卢冰恍惚失神的同时,莫颜也在为水墨恒的用心深深感慨! 果然人人心中都有一本难念的经! 地位再高再显赫的人都如此:像李太后、陈太后,就连神话般妖孽式的人物水墨恒都逃不过,更何况是别人?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七百六十四章、初生牛犊不怕虎 张简修的确很有几分能耐。 之前魔鬼般的训练他都没有参加一天,拼命追赶一个月后,像水墨恒预料中的那样,完全能够跟上,而且表现不俗。 与锦衣卫一起吃一起睡一起训练,若不认识他本人,任谁见了他的吃苦耐劳劲儿,绝不会想到是张居正的儿子。 这一点,比他大哥强多了。张敬修经常将“父亲”挂在嘴边,总给人一种高高在上的优越感。 而在张简修的身上,一点官二代富二代的影子都看不到。也正因如此,他很受锦衣卫们待见。 当然,这与他自身的努力也不无关系,既努力坚持训练,绝不多说话;也努力与锦衣卫搞好关系,处处以诚相待。 …… 这天训练结束。 水墨恒与殳芃一起闲聊。 首先聊起马湘兰,看来已经彻底黄了。 殳芃不抱一丝希望,也不敢厚着脸皮对马湘兰有任何表示,更别谈什么疯狂的追求了,相当于完全放弃。 水墨恒能理解,两个人都有原因,一个不敢豁出去,一个心扉死死不肯对别人敞开。 这样很难走到一起。 对马湘兰,必须死缠烂打才行,否则很难奏效,而这正是殳芃所缺乏的。 然后聊到张简修。 殳芃一直很好奇,不知张居正是怎么想的,为何要将儿子送到这里来吃苦。 也不知张简修是怎么想的,堂堂首辅家的公子,前程可谓一片光明,甭管能不能高中进士,将来可以随便弄个官儿做做,可他偏偏愿意来参加魔鬼般的训练。 父子俩都让人费解! 对殳芃的疑惑,水墨恒也无法给出合理的解释,仅能确定一点:张简修酷爱练武,所以很享受这里的生活状态。 至于张居正怎么想,还真不得而知。 简单聊过之后,殳芃突然问:“水少保你说,首辅大人将儿子送到这里,会不会因为政治上的考虑?” “为何有此猜测?”政治上的考虑,水墨恒不是没想过,只是通过张简修能达到什么政治目的呢? 监督还是制衡? 似乎都不行啊! 若说监督,那张简修就不该与锦衣卫住在一起,而应该住在水墨居里;若说制衡,张简修还嫩着呢,现在都还算不得一名政客,哪怕是最拙劣的政客。 “首辅大人会不会考虑将儿子训练成一个超级战士,然后提督军营、指挥锦衣卫啥的?”原来殳芃是往那方面想。 经他一提醒,水墨恒觉得倒是有这个可能。之前总想着张简修的到来要与自己联系起来,其实可能因为过于谨慎而犯了“知见障”的思维错误,说不定人家压根儿没想那么多。 的确,人很多时候往往把简单问题复杂化。 殳芃又道:“通过这段时间的训练,我发现张简修生活的悟性倒是平平,但对练兵、竞技这一块儿悟性奇高,或许他天生就是一个擅长带队的将领。” 水墨恒笑了笑,调侃道:“这么说,那你这个统领的位置岂不岌岌可危?” “我像他这个年纪时,真心不如他,既没有他那股耐力,又没有他那份不骄不躁的心。”殳芃由衷而诚恳地说,“若我父亲是首辅,十有会堕化成一名纨绔子弟,而他不。” 水墨恒心想:“这就是为什么张简修将来的成就会比你殳芃高吧!”也不是没有原因,人还真能从小看大。 所以带着几分训话的味道,一本正经地说:“在这里训练,没有什么首辅的儿子一说,全当作普通锦衣卫便是。经过这段时间的高强度训练,你觉得现在这支队伍,能够应付多大场面?” 因为水墨恒的目标是:要能对付万人铁骑。这也就意味着,最少能够以一敌十。 “那要看什么样的对手?”殳芃回道。 “若像神机营那样的呢。”神机营里士兵的素质还是比较高,所以水墨恒第一个提及。 “两千不成问题。”殳芃伸出两只手指。 “不够。”水墨恒摇了摇头,一副很不满意的神情。 “若拼命,应该能够对付四千。”殳芃又伸出两只手指,翻了一倍。 水墨恒依然摇头,表示不满。 殳芃不敢夸大其词,所以选择了沉默。 “你见过蒙古鞑子或异族的战士吗?”水墨恒接着又问。问这个问题时,他脑海中立即涌现出广西僮族那些不要命的死士。 “蒙古鞑子见过,彪悍得很。” “那你觉得蒙古铁骑突然驰骋而来,你带领这帮锦衣卫能够对付多少?” “以一敌二吧。”殳芃真不敢往大的说。他知道蒙古鞑子的厉害,尤其是那超乎想象的速度。 “才以一敌二?”水墨恒语气中夹含几分讥诮与不屑,“那我这阵子的训练岂不是收效甚微?” “怎么会呢?若几个月前你这般问我,别说以一敌二,就是以十敌一,我都不敢保证能赢。想想上次在天上人间,咱们其中一队被莫名的人偷袭,毫无还手之力呢。” “记住,我的目标是:对付蒙古铁骑,最少以一敌十。” 这是水墨恒第一次面对面地给殳芃树立一个明确的目标,之前也讲过目标,但那是用来训练的,比如:背着五十斤沙袋跑步,最后要有一种行走如飞的感觉。 至于对付蒙古铁骑的目标,水墨恒一直藏在心里,这次终于在殳芃面前说出来了。原来说出来,怕吓着他们。 现在应该不至于。 尽管如此,殳芃听了依然张大嘴巴,一副不可思议的神情:“最少以一敌十?要知道咱之前的目标都是以十敌一,对付蒙古铁骑,从来都是抱着人多取胜的思想,咱从来不缺人。” 水墨恒摇头道:“这就是你们战斗力不强的原因,若人人都像张简修那样,本来就很有天赋,还非常努力刻苦,那咱们还怕什么蒙古铁骑?记住,咱目标是以一敌十。明天,你将这个目标明确告诉所有锦衣卫。” “是。”殳芃提高嗓音回道。 “有信心吗?” “信心肯定有,但做到很难,需要长期努力。” 就在这时,从后头窜出一人,振振有词地回道:“我觉得一点都不难。”搭话的正是张简修。 本来,水墨恒与殳芃一边走一边闲聊。一个是主人,一个是统领,其他锦衣卫见了,都会主动避开。 然而,张简修不一样。 但可以肯定,他也不是依仗他父亲的威势,而是给人一种初生牛犊不怕虎的气质。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七百六十五章、论兵小子 水墨恒停下脚步一扭头,见张简修脸上信心满满,笑着冲他招了招手:“过来说。” 张简修不卑不亢,大步而进,走到跟前,先是对水墨恒和殳芃各微微鞠了一躬,算是行礼,然后立定。 “你见过蒙古鞑靼的骑兵吗?” 可水墨恒刚一问出口,便发现这个问题问得纯属多余。因为张简修才十八岁而已,他懂事时,北方九边已经基本趋于安定,蒙古骑兵犯边还不至于犯到北京边上。不用问,他肯定没见过。 果然,张简修摇头回道:“没。” “那你信心从哪儿来?” “我虽然对科举一途不感兴趣,讨厌看四书五经之类的典籍,可兵书看过不少,像《孙子兵法》、《孙膑兵法》、《吴子》、《六韬》、《尉缭子》、《司马法》、《武经七书》等,我都看过。” 张简修声音中厚有力,他论兵就像他父亲论政一样,从骨子里透出一股兴奋、无敌、牛逼的劲儿。 “而且,我家还藏有戚大帅的两本兵书《纪效新书》和《练兵实纪》,还有一本抗倭名将胡宗宪主编审定的《筹海图略》,那些书籍我都有过研究。”说完,张简修自信地望着水墨恒。 水墨恒点了点头,没有给予赞许的目光,但也没有不屑,只是轻轻地问:“既喜欢读兵书,那应该知道赵括吧?” “大哥是说我纸上谈兵?” “我只是担心,毕竟作战不能靠嘴上功夫,重在应变能力。” “我该如何证明?”张简修给人一种技痒难耐的感觉。 “这个先不着急,我总不能将你一个人送到戚大帅身边去证明吧。”水墨恒笑道,“先说给我听听,若蒙古骑兵来袭,你怎样才能做到以一敌十?或是采取什么作战方法与抵御措施?” “蒙古骑兵,乃元太祖铁木真所创建,并由他的继承者保持。这支骑兵部队一向训练有素,纪律严明,战术灵活,智勇兼备,素有‘草原上的旋风’之誉。元朝破灭以后,骑兵依然大量存在,只是零星分散于各个部族。”张简修滔滔不绝: “如今骑兵的战斗力显然大大不如元朝时期,可他们的实力仍不容小觑,时不时地总对咱大明边境进行骚扰与侵犯。好在这些年来镇边的几位高级将领都十分出色,从谭伦到刘应节,到杨兆,到当下的戚继光、李成梁父子。” “其中,我认为以戚大帅的研究最为细致,所以他的防御也最为有效。都知道,蒙古鞑靼的骑兵曾经之所以无敌于天下,并不是靠刀枪棍棒,而是靠独特的弓箭。他们拥有射程最远、杀伤力最强的组合式弓,也叫复合弓。” “那弓通常由后背上的一条动物筋,弓肚上的一层角质物和中间的一个木架组成,拉力大约在五十公斤到七十公斤之间,而且十分短小便于骑兵运用自如,射出的箭杀伤范围可达三百米,若在箭上装备锋利的金属箭头,能穿透当下最厚的盔甲。” “除了武器,蒙古骑兵还有一个咱们不能及的地方,那就是他们的战马。蒙古马不论严寒酷暑都生活在野外,具有极强的忍耐力,有时可以连行数日而不进粮草,甚至能在相当短的时间内、在最险恶的地形上越过几乎令人难以置信的距离。” “由于行军不必马匹带饲料,士兵又自带各人的食物与装备,而且通常只带最少的用量,因此蒙古骑兵不需要拖带庞大的后勤供应辎重车队,也不必保留一个后方供应基地。又由于大部分蒙古战马都是母马,士兵能喝马奶生活,因此减轻了军队食物供应的负担,使得蒙古骑兵机动性大大增强。” “这些特点,戚大帅都有专门研究。要对付蒙古鞑靼的骑兵,首先就得要破他们的弓、灭他们的马,而最有效的手段当然是火铳,因为战马闻得铳响,通常会惊慌失措,不听主人使唤。但火铳笨重,数量极其有限,火药又不足,兼之射程不及复合弓。” 说到火铳,水墨恒有意识的点了点头。 因为他接触过那玩意儿,情况确实如同张简修所言。 几年前在广西征讨僮族匪寇时,便使用了少量的火铳,射程距离也就一百米左右,有效射程其实还达不到这个标准,估计也就七八十米的样子,主要是由于制造术太过拙劣。 火铳笨重,数量有限,火药不足……的确,这一点,从朱翊钧如此小气,只肯给十支火铳就可以看得出来。 张简修接着说:“所以,除了火铳,对付蒙古骑兵的战马,可采用绊马索,或大哥推崇的带钩长矛;而防御蒙古骑兵的复合弓,可采用藤条盔甲、精钢盾牌等。当然,我认为还是大哥的方法最妙,那是无招胜有招、以不变应万变的高招。” 这时,殳芃大为不解,不禁插问了一句:“水少保的高招?”潜台词十分明白:水少保也没教咱对付蒙古骑兵的高招啊! 张简修一本正经的样:“殳统领难道不觉得,咱们平时的训练全是针对蒙古鞑靼的骑兵吗?” 水墨恒微微一笑,想着这小子真不愧为研究过大量兵书的人,居然在最短的训练时间内发现了这一点。 殳芃先是愣了愣,随即恍然大悟般也笑了,忽然想通似的:“哦,原来如此!” 只是,经张简修提醒,他想通的是水墨恒平日训练好像确实针对蒙古骑兵:对付战马用带钩长矛。可对付复合弓,也没教啊……所以仍没想透,脸上的笑容昙花一现。 “殳统领,请问对方用弓箭射你,你该如何抵御?”张简修问。 “拿盾牌挡或盔甲抗啊!” “可若盾牌、盔甲挡不住,有被一箭射穿的危险呢?” 殳芃想了想,突然眉头一皱,再次恍然顿悟般笑了,从嘴里重重地吐出一个字:“跑。” “对了!”张简修欣然笑道,“他们快,我们比他更快;他们弓箭厉害,我们可以闪躲。现在殳统领该明白,大哥教给我们对付复合弓的高招了吧?” 殳芃面含微笑,喃喃地道:“每天背着沙袋跑步,誓要练就行走如飞的超级本领,莫非就是为了这个?” 张简修瞅了水墨恒一眼,带着几分得意之色,笑问:“大哥,我猜得对吗?” 水墨恒回之一笑,欣慰地竖起大拇指……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七百六十六章、都想打架 对张简修再一次刮目相看,不仅仅是水墨恒。 殳芃更是如此,尤其见水墨恒冲张简修竖起大拇指微笑的那一刻,他感觉自己是不是该退位让贤,将“统领”一职交给张简修?这可是一支潜力股啊…… “好小子哈!想不到你居然有如此见地!”水墨恒终究还是发自肺腑地赞了一句。 不知其他锦衣卫有没有想到这一点,反正瞧殳芃的神情,他是没有想到。即便想到将来某一天或许要正面迎战蒙古鞑靼,可也没想到背沙袋蛙跳、长跑的目的之一是为了提高奔跑的速度,从而轻松躲避复合弓…… 魔鬼般的训练,根本是要提高锦衣卫的战斗力,而训练的项目确实许多都是针对蒙古骑兵的。 天上人间是郊区,已经不属于北京内城,保不齐哪天会有蒙古鞑靼突然出现。 他们犯边为了什么? 不就是为了抢劫牲口、食物和美女吗?若他们打听到天上人间放眼即是,很有可能列为首选目标。 因此,不得不防。 水墨恒难得这样认真夸人一次。 张简修有点不好意思了,谦虚地道:“这完全得益于我读兵书读得多的缘故,清楚对付蒙古骑兵的各种方法。” 水墨恒问:“所以你才有信心以一敌十?” 张简修稍微停顿了一下,没有明确作出回答,而是反问:“我说大哥能以一敌百,甚至以一敌千,你有信心吗?” 水墨恒眼睛一亮:“哟呵,难道你要与我比?” “当然不敢,大哥问我以一敌十有没有信心,而我问大哥以一敌百以一敌千有没有信心,本来就不是一个级别的嘛,怎么比?我只想告诉大哥,即便明知不敌,也要有信心。再说,以一敌十,我也不见得会失败。” “说得好!”水墨恒大笑两声,鼓励道,“以一敌百以一敌千我虽然也不敢说必胜,可绝不会丧失信心,我相信你也一样。信心是成功的必备条件。” “我倒真想试试。”张简修憧憬般地说。 “你的意思是,希望鞑靼前来侵犯,然后与他们打架?”殳芃不禁调侃了一句。 “是想打架,但没说希望他们前来侵犯。”张简修连忙解释,“训练的目的,除了强身健体之外,就是为了对付敌人。我练武当然想打架想杀敌,这与读书人想考取功名的道理一样。” “好!”水墨恒欣然作出承诺,“我答应你,三年之内,一定带你会会鞑靼。当然,我更不希望鞑靼骚扰天上人间,我会带你去见戚大帅上战场参与实战,届时可不要害怕哦。” “真的?我父亲会同意吗?”张简修大喜。 “有我带着,他应该不会反对。” “那太好了,多谢大哥!接下来我一定会努力训练,让自己变得更加强大,以一敌十不是我的目标,我要向大哥看齐。”张简修紧握双拳,满眼充斥着战斗的光芒。 从他身上,水墨恒仿若看到当年进京时的自己,也是这般浑身充满荷尔蒙的味道,好战,好打架,总想证明自己…… 这种激情需要鼓励。 并非人人身上都有。 有些人天生不好出头,喜欢平淡。显然张简修不是这种人。水墨恒承认,他自己也不是。 信心、激情、梦想,都是好事儿。 但,同样不能过度。 信心过度,就成了骄傲自大,容易失去自我,看不清自己; 激情过度,容易滋生暴躁、冲动的情绪,对于战士而言,有时候的确需要这种热血,但更需要冷静,否则对战场上千变万化的形势判断不准; 而梦想过度,会变成不切实际的空想。当然也不能过低,若稍加努力就实现了,便失去意义,也不能称之为梦想。 总之,都要有一个“度”。 所以,水墨恒在称赞张简修的同时,也不忘提醒:“不过,话先申明,你若达不到我训练的要求,我不会带你去。战场是非常残酷的地方,我可不希望带你有去无回。” 这绝非危言耸听。 水墨恒说这话的时候,想到自己曾经就是因为过于托大,被黄朝猛等一批猛人围剿厮杀,最后打落山崖,幸好遇见莫颜莫白,否则又得挂一次。 “大哥请放心,我不会辜负你的期望!”此时的张简修,自信而兴奋,就像被万道霞光笼罩其中。 “去吧。”水墨恒一抬手。 张简修像个孩子,喜极雀跃欢呼而去。 殳芃望着他的背影:“张简修说得头头是道,我深感佩服,只不知他临场机变能力如何。” “他还年轻,临场机变能力需要锻炼。再强的战士,若只养在家中而不放出去遛遛,什么能力终究有限。不得不承认,他身上的确有许多优点:有毅力,有耐力,有激情,有信心,有目标……作为首辅家的公子哥儿,已经相当不错了。” 水墨恒由衷地感叹,继而又道:“或许像你说的那样,他对生活的悟性平平,但对习武、战斗的洞察力却很高,居然能明白我每项训练的用意所在。或许他真能成为一名领军的优秀将领,我怎么也得给他表现的机会。” 殳芃心里痒痒,央求道:“那能不能也带上我飞?给我一次表现的机会?” 水墨恒未置可否:“你也想打架?记住,你的任务是保护陈太后和天上人间,这是皇上的圣意,不可违抗。” “明白。” “这支锦衣卫虽然人数不多,可既然接受了魔鬼般的训练,那我就希望以你为首,将来若真有机会参与战斗,也要成为魔鬼之师,让敌人闻风丧胆。” “一定!”殳芃回答得铿锵有力,随即话锋一转,“但,这也是水少保之功。” “我还是那句话,训练时要严肃认真,不能讲情面;生活上要经常与他们沟通交流,随时关注他们的情绪和需求,有什么问题及时向我反馈。” “是。”殳芃肃容,“那我代表全体锦衣卫,向水少保请求一次突袭行动。因为训练已有些时日,大家都蠢蠢欲动,想要检验一下取得的成效到底如何。” “突袭?向谁突袭?” “哪儿有犯边的蒙古鞑靼,我们就突袭哪儿。” 水墨恒没有明确答复,只嘿嘿一笑:“人家不来侵犯咱们,就谢天谢地了,你们居然想主动挑战?不过,既然你代表全体锦衣卫提出这个要求,我自然心里有数。” “多谢!”殳芃拱手,又补充道,“越快越好,否则我怕弟兄们心里憋坏了。” “谁憋坏了,找我,或找水蛋,或是你,打架。” “水少保是认真的吗?” “当然。” “好!我一定传达。”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七百六十七章、骚动的锦衣卫 殳芃将水墨恒这个消息一传达,那可了不得了,锦衣卫们瞬时间沸腾起来,尤其平时表现超级突出的,更是摩拳擦掌激情四射: “可以找水少保打架?” “哇塞!那咱还等什么呀?走吧!” “你就不怕被揍扁?”当然,问这种话的锦衣卫,内心也并不是因为害怕。 “揍扁就揍扁呗,他又不会将我打死,真是的。你想,能与水少保打上一架,那是多么开心的一件事啊!又多么值得怀念!说出去贼有面儿是不是?” “也对哈!那咱们都去?” “去呗,虽然明知打不赢,但依然要打,过一把瘾也是好的。况且输了也不丢人,反而脸上贴金,以后可以骄傲地对人说:与水少保干过一架。” “有道理,有道理。” “……” 而其中最为兴奋的,当属张简修。 没来天上人间之前,他就总想着与水墨恒切磋较量,可水墨恒没有给他机会;来到天上人间参训之后,虽然水墨恒仍然没给他对打的机会,但从日常训练中还是可以看出两人之间的差距相当大。 张简修心中有数。 那么到底大到一个什么程度呢?他很想知道,这心比其他锦衣卫都表现得强烈、坚决一些。 …… 就在第二天,像往常一样,殳芃带领锦衣卫,首先围绕天上人间跑完三圈儿。之后本是集训时间,可殳芃没有宣布集训项目,因为大家都知道,马上就有好戏上演了。 水墨恒神采奕奕地出现,感觉大家的目光明显有异。 这情景,他已经料到。 昨天殳芃提出“突袭行动”的请求时,当时还愣了一下,第一感觉就是这个想法太大胆离奇,居然异想天开地要深入蒙古鞑靼的腹地进行突袭? 可转念一想,又非常理解。 几百个纯爷们儿,天天聚在一起训练,又辛苦又枯燥,有老婆的还好些,每隔七天可以回家亲热一次,可毕竟没老婆的居多,都是年轻力壮的小伙子,荷尔蒙能不高涨吗? 想寻求刺激,当然合情合理。 可突袭行动不是儿戏,岂能张口随便答应?锦衣卫乃皇上朱翊钧钦点,职责是保护陈太后和天上人间的安全。 至少需要考虑两点: 第一,不能擅离职守,即便有离开天上人间的需要,首先也得征求皇上和陈太后的同意才行; 第二,突袭行动要锁定目标,而目标不是说有就有的,蒙古鞑靼规规矩矩,并没有骚扰、侵犯边界,总不能主动出击,将他们当作检验训练成效的工具吧?那不是吃饱了撑着没事儿干吗?如何向皇室和蒙古族交代? 因此,“突袭行动”的请求需要从长计议,这不是一件小事,必须等待合适的时机才行。 昨天水墨恒就想着,即便立即答应殳芃,然后进城向皇上提出申请说明理由,皇上也同意了,仍然需要一段时间;可若明确拒绝,锦衣卫忠心耿耿地跟着自己混,好不容易提出一个请求还不能满足,似乎也说不过去。 所以,当时给殳芃的答复:心中有数。 意思是尽可能的满足。 但无论如何,都需要时间,这点毋庸置疑。 那在这期间,如何让锦衣卫稍稍放纵或缓解一下,得到身体上的快感和心灵上的安慰呢? 说心底话,水墨恒太清楚,训练十分辛苦,而且强度超大,不是谁凭借一腔热血都能坚持下来,之前逃走那么多就是明证,需要极大的勇气和坚定不移的信念。 而且,对于这个年龄段的年轻人来说,有时候“钱”在他们眼中根本不值一提。 他们更需要新鲜、刺激,更需要被认可,从而找到心灵上的归属感和自身存在的价值。 一群纯爷们儿天天聚在一起,无聊得很,很容易堕落,无非喜欢做三件事:一喝酒吹牛逼、二打架寻刺激、三找女人寻开心。 喝酒,小酌可以,大喝肯定不行; 找女人,那么多,怎么找? 水墨恒能满足他们的,也只能是打架了。 可跟谁打? 让他们自己人跟自己打吗?那几乎是天天干的事儿,训练项目之一嘛,对他们而言早已没有新鲜感了; 让他们与水军中的佼佼者对打吗?容易伤筋动骨,甚至造成不必要的伤亡,忒不划算,最终医药费和安慰抚恤金还得自己掏腰包,两边都是自己的人嘛。 这么一盘算,是不是只能自己出马? 既不用花一分钱,又能满足锦衣卫们最大的好奇心,调动他们最大的积极性,让他们得到身体上的刺激和心灵上的宽慰…… 何乐而不为? 水墨恒心里有清晰的判断:这帮锦衣卫中,像张简修这样骚动想挑战的心思肯定大有人在。本来对于习武的人,都想找对手切磋,尤其是与高手。 那不妨满足他们,不就是打架吗? 这么做的好处简直多不胜数:毫不夸张地说,基本上能满足锦衣卫的所有幻想。借此还能拉近与他们的关系,牢牢将他们控制在自己身边,看似动手动脚,实则走心…… …… 殳芃迎了上来,笑眯眯地道:“水少保,这帮兔崽子真不知天高地厚,今天就想找你打架。你是不知道哇,昨晚他们热血沸腾,兴奋地闹了一晚上。” 水墨恒道:“看你不也挺兴奋的吗?” “我?”殳芃一滞,随即笑了笑,“那是当然,毕竟我也想见识水少保的战斗力。” “平时训练没见识过吗?” “都知道,训练与实战不一样嘛。” “你是怀疑我真实的战斗力?” “不敢,不敢。”殳芃嘴上回应着,心里其实想着:“还真没见过你真实的战斗力呢,从前更多停留在耳闻嘴说上……” “那就来呗。”水墨恒爽快答应,“但怎么打?单挑还是群殴?规矩你们定,我奉陪。” “何为单挑?何为群殴?” “单挑就是一对一,你们谁上都欢迎;群殴就是多对一,你们想上几个就上几个,总之我一个人。” 殳芃张大嘴巴,心里已经乐开了花,想着这很有看点啊,接着又礼貌地问:“水少保擅长单挑还是群殴?” “我无所谓,都擅长。” 殳芃心里更高兴了,再问:“万一将你误伤了怎么办?” 水墨恒双手负于身后,风轻云淡地回道:“单挑谁将我误伤,奖励谁十两银子;群殴二十人之内将我误伤,每人奖励一两银子;十人之内将我误伤,每人奖励二两银子;五人之内将我误伤,每人奖励五两银子。你看这样行不?”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七百六十八章、选择打架的方式 水墨恒与殳芃之间的对话,锦衣卫们都听得一清二楚,那骚动的劲儿更加明显厉害了,打架居然还有奖励? 殳芃笑道:“还有一个问题。” “说。” “水少保万一被我们误伤,我们可以赢得奖励;可若我们被水少保误伤了呢?是不是得赔钱?” 水墨恒带着几分谑意,调笑道:“来,你跟我打,然后我把你打伤了,让你赔钱给我,你乐意不?” “傻子才乐意呢?那不是嫌钱烫手吗?”殳芃脱口而出。 “这不得了?” “就是说我们只赚不赔喽?” “打架,难免会受伤,所以会痛,但我决不允许影响训练,这便是你们需要付出的代价。至于是不是只赚不赔,嘿嘿,那就得看你们有没有这个本事了?” “明白。”殳芃点头,继而冲锦衣卫大声喊道,“你们都听清楚了没有?” “清楚。”锦衣卫齐声回答。 “好!”殳芃立定肃容,“既然大家都听明白了,那今天的训练项目便是找水少保打,架。”有意将最后两字加重拖长。 “喔,喔。”水蛋也在其列,兴奋地高举拳头,大声欢呼起来。 “喔,喔……”紧跟着是一浪接过一浪的欢呼。 殳芃抬起双手,示意停止喧嚣,下令道:“打架的规则就是单挑或群殴。”然后左手指向左方,“愿意选择单挑的请站左边。”右手指向右方,“选择群殴的请站右边,不想挑战的原地不动。” 平常每天都要派出一队锦衣卫巡逻,可今天一个不差,遇到这种兴奋的事儿谁愿意错过? 殳芃话音一落,锦衣卫纷纷站队,表明自己的心意,有向左边走去的,有向右边走去的,也有原地不动的。 最终分成三个部分。 锦衣卫七百一十人,加上水蛋和张简修,总共七百一十二个。 只是,愿意单挑的寥寥无几,总共才五人。分别是:水蛋、张简修、万俟轩、任彬、谢胜日。 这应该是代表锦衣卫最优秀的几个。 当然,在水墨恒心目中,还有一个十分优秀,那就是纪幽明,不过这个人平常不喜交流,默默无闻,总给人一种冷冷的感觉。 他居然选择原地不动。 倒是让水墨恒感到有点意外。 最先毫不犹豫走向左边的是张简修。 水蛋还稍犹豫了一下,因为这些人当中,他是唯一与水墨恒交过手的,当时简直被秒,所以清楚打不过。他站左边,只是单纯地想再试试,过一把瘾而已。 虎背熊腰,力气与水蛋有一拼的万俟轩;名如其人彬彬有礼,但深藏不露有着实力惊人的任彬;还有话多爱笑,全身肌肉爆棚,皮肤像铜一般油量的谢胜日。 就这五个。 更多的锦衣卫愿意选择群殴,想与水墨恒打架,但知道单挑不是对手,所以纷纷走向右边。 原地不动的,水墨恒扫了一眼,不是很多,包括纪幽明在内,估计不到五十个。 “殳统领,你呢?” “我?”殳芃一脸的惊喜,“水少保也给我这个福利吗?” 水墨恒点点头:“你想站哪边?” 殳芃笑道:“嘿嘿,我是他们的头头,为了面子,我也得站左边去吧!”说着迈向左边,与水蛋他们几个站在一起。 这样,想单挑的就有了六个。 水墨恒问:“还有没有想改变主意的?” “没有。”声音出奇的一致,居然没有一个动摇。 水墨恒不紧不慢,又扫了原地不动的几十个锦衣卫一眼问:“你们不想打架活动活动筋骨吗?” “想。” “那为什么不出列?” “我只是不想挑战水少保。”回答的正是纪幽明。 “为什么?” “因为我想与殳统领打。”纪幽明说完,似乎意识到不妥,又赶紧补充道,“只是打架,不想其它。” 水墨恒又问:“那你们呢?” “我想找水蛋打。”一部分这样回答。 “我也想挑战殳统领。”还有一小部分与纪幽明想法一样。 纷纷表态。 “我想找门子张鱻打,不知行不行?”也有两名锦衣卫想法甚是奇葩,弱弱地问。 “为什么?” “看着他挺厉害的呀,有时候好像都不把我们放在眼里,我俩就想找他单挑。” “好,若张鱻愿意接受挑战的话,我满足你们的要求。不过请你们记住,只是切磋,友谊第一,无论谁输谁赢,不可记仇,更不可伺机滋事报复。” “明白。” “还有什么问题吗?”水墨恒顿了顿,稍等片刻,见大家没有反应,“好,开打之前我再重申一遍,训练也好,打架也罢,都只是一种方法,目的一为强身健体,二为保护你们爱的人和爱你们的人。打输了不丢人,谁都输过,我也一样,继续努力便是。” “啊?大哥啥时候输过?”水蛋诧异地问,好像水墨恒字典里压根儿没有“输”这个字。 “你不记得坡芽村吗?” “哦。”水蛋这才想起,“大哥当时以一敌万吧?” “没这么夸张。”水墨恒实事求是,接着道,“不算那次,你还记得韦银豹吧?当时我虽没败,可也没胜。” “切,那是因为交战时间太短,而且他手下的死士不断骚扰,若是一对一,大哥绝逼能轻松拿下他。” 水墨恒没有反驳,当时确实有这个信心,毕竟韦银豹年事已高体力不及。提及这两茬儿,只不过是为了给锦衣卫们增加信心,同时告诉他们:其实自己也不是无坚不摧无往不胜。 人,再厉害,也有极限,总会遇到失败、无奈的时候,总会有自己办不到的事情…… “好,大家既然没问题,那就准备开始。最后我还得说一句:无论单挑还是群殴,别怕误伤我,要尽全力,但也不要仗着我不敢下重手打你们,便死缠烂打一气。”水墨恒说完,将目光转向殳芃,“先从单挑开始,殳统领意下如何?” “我没意见。”殳芃道,“大家呢?” “没有。”一致通过。 水墨恒看了六人一眼,一副气定神闲的样子:“那谁先开始?” 话音犹落,张简修跨前一步,掷地有声:“我。” 顿时响起雷鸣般的掌声。 “好。”水墨恒点了点头,抬手示意其他人原地就坐,然后冲张简修作出一个“请”的姿势。 张简修面无惧色,走到水墨恒的对面。 场面立马儿安静下来。一个个兴奋异常,但也很紧张……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七百六十九章、以身式教 六个选择单挑的人,张简修绝非最强,或者说眼下的他应该是最弱的那个才对。 不过,他的决心应该是最大的。 而这一点,很多时候往往比实力更为重要。 张简修立定后,不像水墨恒那样作出请的姿势,而是客气又虔诚地先鞠了一躬。 “你需要选择兵器吗?”水墨恒问。 张简修摇头。 “神经别绷得太紧,放松、随意一些。” “我珍惜这种难得的机会,所以百分百地认真对待。” 水墨恒点头微微一笑,突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向张简修,伸右手,化掌,向右探抓,同时,撩起右腿,微向右转,然后向右前方踏出,顺势,右掌直推而出。 这一连串的动作一气呵成…… 只听“噗通”一声响,众锦衣卫都还没反应过来,真让人眼花缭乱,张简修已被推到三米开外,重重摔倒在地上。 一个个露出惊愕的神情。 张简修一个鲤鱼打挺站起来,望着水墨恒又气又急,脸色憋得通红,想说但又不知如何开口。 而水墨恒却负手微笑。 虽然这一连串动作十分精彩,却没有一个锦衣卫欢呼鼓掌。 水墨恒对张简修道:“你是不是觉得没有准备好,所以输得不甘心啊?”紧接着,又对锦衣卫道,“你们是不是觉得我不讲规矩,出其不意攻其不备啊?” 没有人敢回答,其实也就等于默认了。 水墨恒依然保持笑意,不过语气听起来有点严肃:“你们是找我打架,不是上擂台比武,所以不用讲规矩,以最快的方法最狠的手段就对方打倒才是目的。若上了战场,面对敌人,更是如此。他们可不会给你时间考虑和准备,尤其有‘旋风之誉’的蒙古骑兵。” 稍停顿一下。 将音量提高几个分贝:“记住,出其不意攻其不备,不仅仅是打架,而且是所有对决的要旨之一。明白吗?” “明白。”这下锦衣卫终于有了回应,不过也不是全部。 “我要再来一次。”张简修一副很不服气的样子。 “下次吧,今天你已经输了,没有机会。”水墨恒摇头,继而解释道,“原因有三:第一,我冲向你时,你有所慌乱,任何时候都不能慌,需要冷静;” “第二,我推你的时候,其实你有反抗,只是因为力气不够,所以反抗不起作用,接下来的日子你需要加倍练习,力量虽然不是必胜条件,但是必需条件。” “第三,如果你真的想再来一次,就不应该问我,而应该直接冲上来。刚才我已说过,对阵时,我们要打破规矩,切忌被条条框框约束住。要出其不意,攻其不备。” 张简修哭笑不得,不料企盼已久,本想痛痛快快打上一架,就这样一招结束了。 有点紧张,是事实;太过重视,所以神经绷得紧,也是事实;力气不够,更是事实。所以,输了就是输了,也无话可说,只是内心有点不甘。 水墨恒看出张简修的不甘,又对他说:“你不是读过戚大帅的《纪效新书》吗?里面有载:‘古今拳家,宋太祖有三十二式,又有六步拳、猴拳、少林长拳,各势各异,而实则大同小异。’知道刚才放倒你的那招儿叫什么名字吗?” “斜步插花。”张简修道。 “哦,”水墨恒点点头,“看来你还有所了解,但仅仅了解远远不够,需要融会贯通。至少我刚才没有看出你想用哪招儿反击,当然如果不讲招法,随心所欲也能成功反击固然最好。” 说完,摆了摆手,示意张简修退下,喊道:“下一位。” “我来。”水蛋举手出列。 “你想怎么打?” “摔跤,比试力气。”水蛋对这个最有信心。 “打架就打架,谁跟你摔跤啊?”水墨恒不屑道,“蒙古骑兵策马奔腾而来,你能将他们拉下马来与你比试力气吗?” “关键是,其它项也比不过哥呀!”水蛋很有自知之明。 “那好,随你意,摔跤就摔跤,比力气。” “真的?”水蛋大喜。 “那么高兴干嘛?就好像你能赢似的。” “能不能赢先不说,但至少是我的强项,我有信心。”水蛋紧握拳头,笑嘻嘻地回答。 “准备。” 水蛋听了浑身一紧,立即摆好架势:“大哥不会突袭吧?” “你不是说要摔跤吗?摔跤不得纠缠在一起?”水墨恒招手,“过来。” 水蛋走到对面,保持一定距离。 “再靠近点,还没开始,你怕什么呀?” 水蛋又小心谨慎地向前跨出几步,实在是被刚才对付张简修的方式震慑住了,又怕水墨恒来个出其不意攻其不备啥的。 “古典式摔跤,还是自由式摔跤?” “我不懂。”水蛋摇头。 “所谓古典式摔跤,就是只能用双臂和上半身去攻击对方,扭抱时也仅限于这些部位:头、颈、躯干和上肢。”水墨恒一边解释一边比划着,“不允许抓对方衣服,不允许攻击下半身。” “那自由式摔跤呢?” “自由式摔跤就是想抓哪儿就抓哪儿,允许用腿来压迫、挑起和绊倒对手,也允许扭抱腰部以上和以下的部位,只是同样不允许抓对方的衣服,而且不允许使用反关节、窒息动作。” “那我选古典式摔跤。”水蛋当即作出决定,想着古典式摔跤简单花样少,对自己更为有利,不像自由式摔跤,除了力量,还需讲究技巧和灵敏度。 “好,来吧。”水墨恒张开双臂。 “哥,我来了。” 水墨恒摇头:“虽然叫摔跤,可也是扭抱在一起打架,你那么客气干嘛?放手干就是了。” 水蛋冲了上去,一把抱住水墨恒的上身! “好!” “好样儿的!” “加油!加油!加油!” 锦衣卫瞬间欢腾起来,感觉形势与刚才张简修大不一样。刚才还没开始,就已经结束了,别说享受,连眼瘾都没过,而这次水蛋居然抱住了水墨恒…… 天天在一起训练,都知道水蛋力大如牛,比力气那绝对是杠杠的第一名没得说。 本来,都没想到水墨恒会答应,不仅答应了,而且还让水蛋近身抱住他,这不是拿短处与人家长处较量吗? 焉有不吃亏的道理? 都急着想看水墨恒到底如何反击。 难道摔跤也能将水蛋打败吗?若果真如此,那接下来的打架还有继续的必要吗?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七百七十章、有如神助 以巧破千斤 被力大如牛的水蛋拦腰抱住,让水墨恒又想起了在广西庆远时被黄自雄抱住的情景。 当时不断重击对方的腹部,最后才得以甩脱。 水蛋的力气可比黄自雄大多了,若想单从蛮力上赢他,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或者说根本不可能,必须讲点策略才行。 摔跤虽然比拼的是力气,可也并非光靠蛮力就能取胜。 水蛋紧紧抱住水墨恒,那是摔跤中的“缠”字诀,利用身高体重力气大的优势。得逞之后,曲腿斜向前方,又来一招“别”字诀,意欲直接将水墨恒别倒在地。 摔跤时双手着地或肩背着地都算输。 本来见水蛋冲过来时,水墨恒不是没有防备,完全可以闪开,躲过那拦腰一抱,不给他纠缠的机会。 但这样不能达到“示教”的目的。 既然都大家知道水蛋力气大,那就让他发挥最大优势,若在这种情况下还能将他制服,往后还有谁怀疑自己真实的战斗力?在锦衣卫中的威信是不是又能提高一个档次? 所以,看起来是没能躲过水蛋拦腰一抱,实际上是故意给他一个机会,以增加看点和利于后面的示教。 可也不是没有风险。 水蛋的力气不是吹出来的,他又是缠又是别,又是拧又是肘,抱着水墨恒团团转…… 可奇怪的是,就是放不倒。 水墨恒同样也抱住水蛋。若说水蛋用“缠”字诀,那他就是用“黏”字诀、“勾”字诀,整个人就像黏附、勾在水蛋的身上,怎么甩也甩不掉。 中国古典式摔跤讲究一个巧字:以巧破千斤。所谓腰似蛇行,脚似铁砧、手似流星、眼似电光,要做到手、眼、身、法、步协调,手像两扇门,全凭腿赢人。 水蛋力气是大。 但你缠我黏,你别我顺,你拧我勾,你肘我豁……总之,顺着你遂你意,可想将我摔倒,哼,没那么容易。即便被抱起来了,身子完全腾空,也不会。这一点,水墨恒很有信心。 “加油!” “加油!” “水蛋,加油!” “水蛋,加油!” 锦衣卫们也很奇怪,明明看起来是水蛋占上风,抱着水墨恒不断扭转,却没有一个为水墨恒打call的,就好像水蛋代表弱势、需要鼓励的一方。 果不其然,水蛋折腾几下子没折腾动,脸色憋得通红,开始喘气而且有点急了。 着急,意味着破绽多; 喘气,意味着体力有所下降。 稳住水蛋之后,水墨恒感觉机会来了。突然,他双手一松,不再紧抱水蛋。 水蛋大喜,顿时也感觉机会来了,使出吃奶的力气,将水墨恒猛地向下一撂,以为必将得手。 却不知乃水墨恒故意所为。 因为已经松手,所以水墨恒既没有借力点,也没有支撑点,眼看就要被撂倒在地…… 锦衣卫们一个个瞪大双眼,全想到一块儿去了:难道神一般存在的主子要输? 可就在那一刻,水墨恒身子犹落未落之际,只见他右脚一曲,左脚勾住右脚,神奇般地像找到一个支点,居然在落地不高的地方平转自己的身子。 看得锦衣卫目瞪口呆。 然而,最惊奇的还不是这里。 水墨恒就在平转身子的时候,左手一把薅住水蛋的右手,重新找到一个实实在在的借力点。 刚才是平转。 这下是反转。 整个人如同在空中翻了一个空心翻。 而水蛋奋力一搏,本以为就此结束,兼之他体力严重下降,所以猝不及防。 水墨恒空心翻后,左手依然握住水蛋的右手,而右手准确地落在水蛋的左肩上。 若按照常理,落下来也就落下来了。凭着水蛋的力气和体重,也绝对承受得住。 然而,水墨恒有如神助,加上惯性的力量,竟将水蛋活活地摔了出去。 只听“噗通”一声响,水蛋四脚朝天。 而水墨恒则轻松落地,脸上还挂着几分得意的笑容。 第二场又以胜利结束。 锦衣卫们一时没反应过来,居然都沉默了一小会儿,然后才爆出雷鸣般的掌声和喝彩声,待得水蛋爬起来才停止。 “哥,我输了,又一次输得心服口服。”水蛋心悦诚服,继而疑惑不解地问,“只是刚才哥借我作支撑,空中反转我能理解,可为何眼看被摔倒了,脚就这么一勾,便能平转身子呢?” “还不是借你的力气?” “借我的力气?怎么借的?我咋不明白?” “你要是明白,那刚才输的岂不是我了?”水墨恒笑道,“我突然放手,其实是引诱你。你将我抱起一撂,我借势一侧身,脚一勾是用来平衡身子的,刚好平转过来。” “恐怕也只有哥能做到啊。”水蛋感慨地道。 “这需要极大的技巧和灵活度,你这辈子肯定是学不会了,但你可知你刚才犯了几个错误吗?” “请哥指教。” “第一,摔跤要懂得扬长避短。像你这样力大体重的人,摔跤要尽量避免被人抱住,而你却主动去抱别人,看着是扬长避短,实则刚好相反。因为一旦纠缠在一起,就需要耗费巨大的体力,这正是你的短板。” “第二,想过我为什么会突然放手吗?对战时,若对方无故示弱或故意露出破绽,那你应该想到,那很有可能是诱你之计,这时你需要更加谨慎,通常不能用你的固有思维去应付,否则很容易钻进别人为你设的圈套中,就像刚才那样。” “就我这欠费的脑瓜儿,哪能想这么多呀?”水蛋摸着自己脑门儿憨笑。 “第三,你反应不够灵活,这是你将来需要加强训练的地方。刚才我在转身之际,一把薅住你的手,你应该毫不犹豫地反薅住我,这样就不容易被我摔出去。回想一下,你刚才做了什么?几乎是一筹莫展消极防御。” “记住,对战时,胜败往往在一念之间,要时刻保持警惕,积极面对发生的任何情况。刚才张简修是过于紧张,只因他求胜之心异常强烈;而你刚好相反,似乎输了才叫正常。无论何时何地,也无论做什么,都应该对胜利充满热切的渴望。” 说完这一席话,水墨恒大喝一声:“你们都明白吗?” “明白。”众锦衣卫齐声回答。 “给我大声点。” “明白。” “好!”水墨恒扫了一眼余下的四人,“下一个,谁上?” 不像张简修和水蛋,再也没人抢着出列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七百七十一章、散手 连水蛋都输了,而且比试的是他最引以为傲的力气,那还有谁敢单挑?上去不也是一个输吗? 这时,只见张简修上前两步。 大伙儿都以为他还不死心,要请求再打一场。 原来不是。 他只是问了一个问题:“哥,我想知道你和蛋蛋哥两个,到底谁的力气更大一些?” 一个锦衣卫们都很好奇、感兴趣的问题。 然而,水墨恒并没作出正面回答,只是笑了笑说:“等你什么时候能在我手下走完五十个回合,我再告诉你。” 张简修不说话了,但也没有退后,略显失望。 殳芃道:“瞧你们一个个八卦的眼神,不妨让我来回答吧。”继而望着水墨恒征询,“水少保,可以吗?” 水墨恒点了点头:“说吧,我也听听。” 殳芃冲着锦衣卫,大声说道:“我觉得,水蛋的力气是一种能够预测到,甚至看得见的威力,而水少保的力气让人捉摸不定,似乎不知道边界在哪儿,随时会创造奇迹的那一种,你们认为呢?” “好!说得太好了!”水蛋竖起大拇指第一个称赞,“不愧为统领,眼光独到,分析精辟。我的力气看得见,哥的力气看不见,就像一个深不可测的无底洞。” 殳芃接着说:“力气的大小,其实是相对的而不是绝对的,尤其在打斗、作战的时候,存在着很大的变数。”一边说,一边摸着自己的胸口,“这儿,才最为关键。”随之又握起拳头,“其次,才是这个。” 说完,看了水墨恒一眼。 对此解释,水墨恒还是比较满意,所以投过去一抹赞许的目光后说:“好了,这个话题就此跳过,咱们继续单挑,谁上?” “我,”这时万俟轩上前一步,说出的话却出乎人意料之外,“请问水少保,我能不能改变主意?” “几个意思?” “前面两位都溃败,我觉得单挑主子也没啥意思,肯定谈不上一点儿精彩刺激,与鸡蛋碰石头差不多,所以我想参加群殴。” “还有我。”谢胜日也上前一步。 “加上我。”任彬也上前一步。三人纷纷临时改变主意。 “随你们的便。”水墨恒点头道,“既然如此同心进退,那你们三个就分在一组吧。以三对一,如何?” “正合我意。”谢胜日喜道,当即扭头问其他两位,“咱三个一起挑战,你们觉得怎样?” “没问题!”万俟轩点头同意。 “三对一,似乎少了点儿。”任彬却回答。 “三个嫌少?那给你们加一个。”水墨恒一副大度的样,手指张简修,心想再给他一次机会。 可是,张简修听了,立马儿出列拒绝,并振振有词道:“不,我还是想要单挑,从哪儿跌倒从哪儿爬起来。” 水墨恒感觉有点儿意外,还真诚地奉劝了一句:“人有时候太固执不见得是一件好事儿。”不过转念一想,似乎也没毛病,因为那才是张简修的本性。 见张简修明确拒绝,任彬只得说:“那我们再商量物色一位,最后以四对一。我看出来了,三对一没有胜算。” 也不知张简修是否因为刚才输得不甘,所以嘀咕道:“我也看出来了,其实三对一与四对一没啥分别。”话里的意思再明显不过:三对一没有胜算,那四对一结局还不是一样?这或许也是他不愿意参与进来的原因。 “既然你们三个改变主意选择群殴,那请站右边去。”水墨恒也不想为此继续纠结,觉得还是用事实说话比较有说服力,于是将目光移到殳芃身上,“殳统领,现在就剩下你一个了。” “来。”殳芃痛快地说了一个字。 锦衣卫们一个个都想着,这应该是最好看的一场对决了。殳芃身为统领,靠真本事升上来的,天赋高又努力。单挑水墨恒,就综合实力而言,毫无疑问只有他最有资格。 “怎么打?你定。”水墨恒抬了抬手。 “那就散手如何?” 水墨恒神情微微一滞,露出一丝莫名的尬笑。 “怎么?水少保有问题?” “我当然没问题,只是你很擅长散手吗?”水墨恒嘴上问,心里却想着:“你挑什么不好,非要挑散手?要知道我来这个世界前,可是一位地市级的武术散打和自由搏击双料冠军啊……” 古代的散手,就是现代的散打,乃中华武术之精华。 中华武术通常有两种表现形式:一种是套路演练,另一种是格斗对抗。散打就属于格斗对抗形式的一种。它可以运用各种手段,手脚并用,非常灵活。 没想到殳芃一上来就挑这个。 可是对殳芃,又不能像对张简修和水蛋那样。 没比试之前,水墨恒心里就有一个定位:张简修毕竟还年轻,完全可以将他一招秒,以激发他的斗志;水蛋无所谓,怎么打都行,啥也不用顾忌。 但对殳芃肯定不行。 先不说能不能将他轻松秒掉,即便能,也不能这么做,人家可是统领,怎么也得给他留点面子,否则让他日后如何带队? 殳芃如是般回道:“我也不知道我最擅长什么,我只知道散手最能检验出一个人的战斗力水平。”他想通过水墨恒检验自己,更想通过自己检验水墨恒。 他的话没错。 因为散打不拘泥于任何格斗形式和方法,尤其是古传散手,杀伤性强,头、指、掌、拳、肘、肩、膝、腿、胯、臂等各个部位都可以攻击,或作为攻击的手段,没有固定的套路,可以说见招拆招,想怎么打就怎么打。 所以,当然最能检验一个人的战斗力水平。 只是,这样对殳芃似乎不太公平,水墨恒想着,散打和搏击可是自己最擅长的两项竞技。但既然殳芃主动请求,肯定也无法拒绝,只能答应: “那来吧。” “水少保,请!”殳芃客气地一抬手。 “请!”水墨恒还了一礼。 这就不像打架,而是比武的节奏了,与刚才张简修和水蛋的风格完全两样。 但锦衣卫们无疑最期待:一个是主子,一个是统领,两人pk对决,选择的方式又是最有看头的散手……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七百七十二章、知子莫若父 殳芃终究还是输了,虽然输得没有张简修和水蛋那么快、那么难看。 结局也在锦衣卫们的预料之中。 殳芃站队的时候自己不也说了吗?选择单挑只是因为统领的身份,为了面子上好看也得这么做。 至于精彩的程度自不必说。 水墨恒为了提高看点和激发锦衣卫最大的斗志,同时为了给殳芃留足面子,特意增加许多花俏而不实用的动作。 尽管如此,锦衣卫们也是看得激情澎湃,一个个眼珠子都快飞出来似的,总算见识到了水墨恒真实的战斗力。 尤其是殳芃。 平时训练,水墨恒只做指导性工作,而对他的认知,更多停留在道听途说上。除了水蛋,谁也没见过他出手。 虽然不至于怀疑他真实的战斗力,但也总想检验检验。 这下,大家终于如愿以偿了。 像水墨恒事先预想中的那样,众锦衣卫对他的崇拜之情,无疑提升到一个更高的台阶上。 都以水墨恒为榜样,暗中为自己打气,一定要好好训练,将自己变得更加强大。而一旦目标坚定有了方向,锦衣卫的生活立马儿变得丰富多彩有趣多了。 可以说,水墨恒提出打架的目的已经达到。 群殴定在十日后举行,给锦衣卫们留足充分的组合和准备时间。 …… 水仙带着十二个孩子到了。 走到天上人间大门的那一刻,看着眼前宏伟的建筑物和进进出出的人群,他激动得想哭。 这是自己儿子开创出来的吗?就是曾经招人嫌、走到哪儿被骂到哪儿的那个泼皮无赖儿子? 真不敢相信! 犹如梦幻中一般! 然而这一切都是真实的。 从任何一个小细节中都可以判定。 门子将他拦下让登记,他骄傲地说出“水仙”两个字后,门子眼睛陡然一亮:“你便是主人的父亲?” 水仙点头,回之一笑,算是承认。这辈子见过的人实在太多,知道门子的目光和问候意味着什么。 和想象中的一样,门子果然肃然起敬,两眼放出异样的光芒,又是陪笑又是鞠躬:“原来是大老爷驾到,快快有请,快快有请!” 虽然不喜欢这种掇臀捧屁的方式,可给人的感觉还很不错。 水仙带着孩子进去,放眼一望,更是感慨不已,原来这里的一切比根治说的还要好。而只要一想到儿媳怀孕,脑海里便有一道声音回荡:还奢求什么呢?这一生够了!值了! …… 水墨恒也没想着这么快,本来请服侍的下人莫颜不同意,认为她们自己能照顾好自己。 可既然打算让她们过上“富太”的生活,请十几个人也花不了几个银子,况且迟早的事。 就当给人创造工作的机会好了,反正都是蕲州老乡。 父子俩见面,寒暄热情的劲儿不必说。水仙最后只发自内心地感慨了一句:“看来,你已经不让我操任何心了。” 就此,水墨恒也回了一句:“都多大的人了?还让你操心,不是愧为人子吗?” 聊到莫颜和馨儿怀孕的事,水仙心花怒放;可聊到陈冰如和卢冰不孕时,他眉头皱起老高。 不过,水墨恒也没告诉全部事实。 只说很有可能不孕,至于不孕的原因既没归结到陈中头上,更没提及莫秋楠这个人。 就当下的医疗水准,也确实不能百分百地断定。 对陈冰如不孕的判断,只是基于一种猜测,尽管十之,但那也只是猜测,毕竟没有准确的科学报告。 而对于卢冰更不确定,只停留在卢冰的口述上,相信她,那永久性绝育的药物都没见过,叫什么名字也不知道。 所以,有些话或有些“事实”,还是留在心中好,说出来也解决不了问题,反而会加剧矛盾和痛苦。 总之,分享快乐容易,分享痛苦需要看对象。 …… 得知水仙同意让根治和水灵芝来天上人间的决定,水墨恒还是感到非常高兴,只是对水仙一个人留在乡下表示担忧。 水仙却乐观地给出理由:“自己身子骨还健朗,怕什么?照顾自己绰绰有余。再说,药堂不是还有几个徒弟吗?” 而且还颇有见地地指出:“只要你们出人头地了,我这个做父亲的就过得舒心,住在哪儿都能受人尊敬,来不来北京无所谓;想想几年前的境况,虽然我医人治人无数,可附近一带的人对咱们怎样?就那么回事儿嘛。” “如今大不一样,都誉我为‘水神医’,见面低头哈腰,个个奉我为神仙似的,咱心里明白得很,还不是因为沾你的光?根治和灵芝没读多少书,也不及你有魄力,跟着你,他们这辈子也就那样,可他们还有孩子呀!” “我误了他们,可不能再犯糊涂,将他们留在我的身边,那不又要误下一代人吗?所以还是让他们跟着你,无论他们的孩子将来有多大出息,至少见多识广,像你一样有翻身的机会,若一辈子困在凤凰村指定没前途。” 不得不承认,水仙是一个思想开明的人,在同一辈当中属于先知先觉者。 像前两次一样,他来了依然住不习惯,见过几位儿媳,参观完天上人间的盛况后便要回去。 心不在这儿,水墨恒也知道留不住。 临别时分,水仙突然问:“天上人间规模如此巨大,到处都需要用钱,你手头上缺吗?” 水墨恒连忙摇头不止。 “爹知道你一向逞强,在我面前即便穷得叮当响,你也会说活得很好,不用我操心。可做父母的,哪个不操心?爹行医二十多年,手头上多了没有,几万两银子还是能凑出来,明年让根治和灵芝给你带过来吧,反正我一个人也用不上。” “爹,真的不用。” “你就别逞强了。”水仙脸色一板,“我都问过莫颜,她说你借了两百多万,今年预计要亏好几十万。” “爹,我那是融资,不是借……” “什么融资?爹虽然不懂,可知道那是拿着别人的钱,亏了如何向人交代?” 水墨恒又解释:“亏只是暂时的,我会挣回来。” “那等你挣回来了,再还给我便是。”水仙以命令的语气甩出一句话,佛袖而去。 水墨恒望着水仙的背影,想着这几年都没回蕲州,一股愧疚之情油然而生,不禁深深叹了口气,喃喃自语道:“比起你对我的心,我无地自容啊……”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七百七十三章、遇一狂人 自陈妍是认定莫颜的孩子,每天起床洗漱完毕后第一件事就是过去看一眼,说说话解解闷儿。 于她而言,再也没有比这更关心在意的事了,就像当初在宫中每天早上李彩凤带着朱翊钧给她请安一样。 逐渐形成习惯。 这天早上过来,恰好水墨恒也在。 三人简单聊了几句,陈妍是问水墨恒:“你最近得有一阵子没有进城了吧?” 水墨恒点点头。的确,因为前一阵子连续插手过问几件政事,感觉似乎都引起了某些人的小小不快,包括朱翊钧在内,所以心里多少有几分忌讳,决定休息调整一阵子。 “进宫看看吧。”陈妍是嘱咐建议,“没有消息传来,也不知道他们过得怎么样。咱们住在这里是很安心,可宫中的生活你也清楚,处处勾心斗角波云诡谲,有时候我真佩服妹妹一个人能撑得住。” “不撑怎么办?”水墨恒笑了笑,“好!我马上出发。”确实也有些事情需要去沟通,比如粮食的问题。 “宫中若无大事,便让妹妹过来坐坐。”陈妍是感慨地说,“原来每天都能见,现在两个月都见不了一次。如今,她又搬到慈宁宫一个人住,钧儿不在身边,肯定无聊的时候多。” “明白。那我去了,你们聊。”水墨恒说罢起身,出颜卿堂,也没用马车,直接驱马而去。 刚走到灯市口,迎面一顶八人大轿摇摇晃晃地抬过来了。 水墨恒定眼一看,也不是九大卿九小卿乘的官轿,那些大人物坐轿出行,轿子上通常都有明显的标志,以表明自己的身份,道理有点像晚上开车打灯。 因为早在大明开国初期,就传下了一套严格的避轿避马制度。 凡是官秩低的官员乘轿出行,在路上遇见官秩高的官员,需要停下轿马避到路边,等待官秩高的官员轿马过去,方可重新上道。 比如说,九大卿在路上遇到内阁辅臣的轿马,除天官吏部尚书以外,其余人一律回避。吏部尚书与阁臣可互相打招呼,揖礼而过,谁也不用让谁。 但下层官员见了九大卿或内阁辅臣,不但需要回避,而且还得下轿下马,跪在路上恭送。 总而言之,什么级别的官员,如何在途中避轿避马,都有一套完整的规定。 虽然自正德、嘉靖两朝之后,避轿避马的制度没有之前要求那么严格,可大致的规矩官员还不敢不遵守。 所以,按理说,对方既然不是什么一品高官,那遇见水墨恒这个从一品少保,就应该停下来,避到路边,让水墨恒先过。 这是本该有的规矩。 只是水墨恒对这些条条框框的东西一向看得不是很重,自己又是骑马,对方抬轿,想着自己回避方便,让对方先行,简单省事。 然而,对面的轿夫一眼便认出水墨恒来,慌忙主动停下,迅速磨过轿杠,要将轿子停在路边。京城的轿夫没有不知道规矩的,这是他们从事这一职业的必修课。 水墨恒正准备打招呼说不用。 没想到轿子里的人吼起来了,语气非常之横:“你们要干什么?” 轿夫回道:“老爷,咱们要避轿。” “避谁的?” “水少保。” “是他?”轿中人并没有多大惊讶,反而惊喜的味道更多,只见他掀开轿帘,引颈一望。 水墨恒也正望着他,可惜并不认得,肯定不是朝中重臣。本想轿夫都认出自己,也告诉他名字来历,避不避轿、下不下轿先不说,至少得打声招呼吧。 可让水墨恒意想不到的是,那人看了一眼,居然气愤地将轿帘一拉,喝道:“避什么避?将爷的轿子重新抬正。” 不避轿,不下轿,不打招呼,而且听语气还是故意的…… 水墨恒不禁纳闷儿起来。 这个人会是谁呢?难道与自己有什么过节?看他这样儿,能乘坐八人大轿,随行的还有十几个武士,职位应该不会很低啊,绝不像个普通的角儿! 领头的小校还以为主子没瞧清楚,慌忙凑到轿子前面,小声提醒道:“老爷,对面可是水少保。” “毬,少保又能怎么样?”轿中人很是不屑。 这让水墨恒更有兴趣了。 小校不得不再次提醒:“老爷,那是水,水,少,保。”为了表示强调,有意将最后三个字一字一顿地说出来。 “老子今天偏要当街走一遭,正轿。”又是一声大吼。 轿夫不敢违拗,虽然在意水墨恒,可毕竟吃主人的拿主人的,主人的话就是圣旨,不敢不听,忙又招呼把大轿正了回来。 水墨恒从来没怕过这种角儿,本想客气地让道儿,可见对方如此蛮横不讲理,一不做二不休,索性将马缰一拉,直接将马驱到道路中间,挡住轿子的去路。 说实话,在京城谁敢这样与他顶撞?不说九大卿九小卿,就是张居正或冯保见了,也得笑着打招呼问候一声吧?现在还没失势,仍是太后皇上眼中的大红人呢。 谁这么牛逼呢? 水墨恒率先开口道:“请问对面是什么人的轿子?” 领头的小校慌忙鞠躬陪笑:“回禀水少保,是锦衣卫北镇抚司镇抚使冯占大人。” 冯占?好像听过。 水墨恒脑子飞转,哦,想起来了,原来是冯保的义子。只是想到这儿,更是觉得不可思议。 冯保与自己是什么关系?谁个不知? 冯占应该比谁都清楚啊,可他的行为,似乎也不能用狐假虎威横行不法来形容,那是为什么呢? 水墨恒喊道:“冯占,你官居几品?”其实他哪里不知道?锦衣卫镇抚使从四品嘛。 “从四。”冯占回道。 “那我呢?” “从一。” “知道我朝避轿避马的制度吗?” “当然知道。”冯占不屑的语气谁都能听出来,从举动上也能看出来,依然坐在轿子里头,连轿帘都没掀开。 “既然知道,那你可知你今天的态度和行为?” “水少保,咱们井水不犯河水,各走一边,你骑马,我坐轿,你别挡我的路,我也不抢你的道。” “你挺嚣张哈!谁借你的胆儿?” “我的胆儿是天生的,不用向谁借。不像某些人,借皇上、借女人的胆儿。” “放肆!胡言乱语!”这话一出,水墨恒登时大怒,呵斥道,“好你个冯占,给我下来。” “你让我下来我就下来啊?你不过是个闲职撒。还说我嚣张?你还不是一样?”冯占“哼”了一声。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七百七十四章、虐狂人 在水墨恒看来,冯占的行为很不可思议! 就连他随行的武士和轿夫,都面面相觑不知所措,不约而同地想到一块儿去了:“老爷今天是不是吃错药了?顶撞谁不好,偏偏顶撞水少保?且不说水少保与两宫太后、与皇上的关系,就是与老爷义父的关系,也不能随便叫嚣挑战啊,这不是没事儿找事儿吗?” 想是这么想,可没有一个武士和轿夫敢出来搭话奉劝,毕竟护主才是他们的职责。 看得出来,也听得出来,冯占明显是故意的,水墨恒突然想到惨死的吴明俊:“难道又是一路不知死活的货色?可以冯保的精明不应该啊!冯保看人的眼光不差:知道与张居正联手绊倒高拱,从一开始就知道奉承我?” 水墨恒想不明白,气愤地喝道:“好,既然你不下轿,那我看你怎么过去?”一边说,一边将马缰一拉,又将马横在道路中间,如此一来,轿子肯定是过不去了。 “走!”冯占又是一声吼。 “老爷,稍安勿躁!”小校和轿夫都知道这事儿不能硬来,覥着脸央求主子。 “稍安个屁!给老子走,今天若走不过去,回去后你们全给老子滚蛋。”冯占丝毫不让。 水墨恒骑在马上,一动不动,也没有半分退让的意思。 这下,十几名武士和八名轿夫为难了,都不知怎么办才好,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 “走啊!”冯占吼声越来越大。 “老爷,走不过去啊,要不您还是掀开轿帘瞧一瞧。”小校近乎哀求。 “瞧你马勒戈壁!都是一群酒囊饭袋。”冯占没有掀开轿帘,反而怒气更盛,喝道,“走不过去就冲,冲不过去就打,护轿前行,阻挡者,格杀勿论!还用老子教吗?” 武士和轿夫听了,无不骇然变色,暗中直叫苦:“如此倒霉的事怎么就让我给撞上了呢?一边是主子,一边是水少保,都是要命的节奏啊……” 实在没辙。 领头的小校走上前来,“噗通”一声,跪在水墨恒面前,诚惶诚恐地恳求道:“水少保您大人大量,莫与我家老爷计较,求您放过我们一马吧,小的一定铭记于心,不然我们都要滚蛋的。” “我从来没想过为难你们。”水墨恒回道,“好,我给你们让道也可以,不过烦请你回去告诉冯公公一声。” “这个……”小校犹豫,一脸的难色,心想要告诉冯公公,那我皮不得掉一层?小命或许不保呢…… “你给老子起来,没用的东西,看我回去不扒了你的皮。”冯占终于再一次掀开轿帘,对跪着的小校戟指怒目,一副恨不得跳下去撕碎他的样子。 骂完又冲水墨恒道:“我说水少保,你非得跟我过不去是吧?那我实话告诉你,今天之所以不给你让道,是因为我恨你入骨,恨你侮辱我、伤害我。” 水墨恒一愣:“我侮辱伤害你?我都不认识你。” 冯占“哼”了一声,气愤道:“义父让你将马湘兰许配给我,你为什么不答应?还骂我是不中用伺候不了人的太监,这不是侮辱伤害又是什么?” 哦,原来是因为这件事…… 水墨恒终于明白了,回道:“我说的是事实啊!太监难道还能娶亲吗?难道还能给女人幸福?” “怎么不行?”冯占狡辩,“我又没说光明正大的娶?藏在家里不行吗?为什么不能给女人幸福?” 是不是因为深受冯保的熏陶,水墨恒觉得这论调甚是可笑,若太监都能让女人幸福,那猪还能上树飞天呢?真是的。 “你笑什么?”冯占口气不善。 “自然笑可笑之人。”水墨恒摇了摇头,心想原来像冯保一样有涵养的太监真不多。 “哼,且不说我义父是什么人,好歹我也是个从四品镇抚使,在京城有头有脸,你可考虑过我的感受?” “你义父都没意见,为此向我负荆请罪过,你感受个屁啊?”水墨恒没好气地怼了一句,实在看不惯冯占的态度和行为。 “我是个太监,可马湘兰又是什么货色?一个妓女而已,不知被多少人骑过?让她进我的家门,算是抬举了她……” “给我闭上你的臭嘴。”水墨恒勃然大怒,回拉马缰,猛地一蹬双腿,踢打马腹,马儿奋蹄而去,直冲八人大轿。 吓得武士和轿夫失声尖叫。 “驾!” 水墨恒大喝一声。只见马儿一跃而起,直接从轿子上方踏过,登时将大轿掀得七零八落稀里哗啦。 谁也没想到,冯占竟以这种方式露面。此时的他,坐在破了顶的轿子里,大惊失色。 然而,事情并没有结束。 “吁!” 水墨恒又是一勒马缰,将疾驰的马儿勒停,迅速调转马头。 “驾!” 又是一声大喝,拍马冲冯占疾驰而来。 护卫的武士和轿夫谁也不敢上前阻挡,一来本就惧怕水墨恒,二来冯占也不占理儿,三者他又出言讥讽,四者水墨恒显然已愤怒,这种情景谁敢上前指定要遭殃…… 马儿从冯占头上飞驰而过。 “啊……”吓得冯占一迭连声地尖叫,双手抱住自己的头。 “吁!” 马儿再次被水墨恒勒停。 “驾!” 重复的动作又来一次。 只是,这次水墨恒没有催马儿从冯占头上而是从他身旁越过。水墨恒稍一侧身,一伸手,抓住冯占的衣襟,将他提了起来。 马儿继续奔驰,拖着冯占。 冯占一边尖叫一边痛骂,两脚不断在地上磨蹭。 水墨恒突然一松手。 “哎呀!” 冯占滚落在地,门牙磕掉两颗,满嘴是血,满脸灰尘,一副狼狈不堪的样子。 武士和轿夫们慌忙奔上前去将他扶起来,一个个吓得面色铁青浑身发抖,只是谁也不敢说水墨恒的不是,都知道这是个惹不起的角儿,怪只怪自己跟错了主子,居然与水墨恒结有梁子…… 冯占咬牙切齿:“你——” 但只说了一个字,便被水墨恒愤怒地打断:“给我闭嘴,还想再感受一次吗?我不管你本姓什么,是谁的义子,今天我警告你,马湘兰与我结拜为姐弟,日后若听你胡说八道她一句,我定当着你义父的面儿撕烂你的臭嘴。” 说罢,策马而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七百七十五章、爱死你 我的神 真的,好久没有这么狂过! 水墨恒策马而去的那一刻,不禁暗自感慨着:毕竟现在是有老婆的人,再过几个月就要当爹了,又没坐朝当值,几年前的狂劲儿已经收敛很多…… 本也没想那样教训冯占,北镇抚司可是有名的“诏狱”,地位高权力大,专为皇上办事的机构,很多时候凌驾于刑部、都察院、大理寺三法司之上。 又号称是冯保的义子,不看僧面看佛面。可冯占太不知好歹,似乎根本不懂得人情世故。对他稍有触犯,便一定要回击过来,还不如莽夫让人痛快。 “哎,冯公公啊,你自己察言观色的本事堪称一流水准,可教育别人咋就如此地不开窍呢?” 水墨恒骑在马上不断摇头:“曾经的吴明俊不知死活,提拔的张鲸马屁拍得比谁都响,如今又来一个狂妄自大的冯占,这不是玩火的节奏吗?你有多大的好感和威信让这些人去糟蹋啊?看你怎么收拾这个摊子……” …… 望着水墨恒策马而去,即将消失在视线中,冯占又气又急,恨得牙齿格格直响,只得找人出气,冲领头小校一脚踢了过去。 “你这个窝囊废,平时总说对老子有多好有多衷心,今天你的心呢?被狗吃了?” 小校不敢躲,哭丧着脸,自认倒霉。 啪啪啪…… 跟着八名轿夫全部挨了一个响亮的耳光。 “还有你们,吃我的,喝我的,拿我的,居然不听我号令?养条狗还知道护主呢?全都给老子滚蛋!” 八名轿夫一个个捂着脸不敢吱声,只是心里嘀咕着:“你真是个不知死活的主子,发生这种事儿,居然不赶紧想办法弥补挽救,还在这儿发火骂人?” 只是谁也不敢出言提醒。 冯占骂了武士骂轿夫,骂了轿夫又接着骂水墨恒,满嘴的污言秽语耳不忍听,活像一位骂街的泼妇。 骂也骂了,打也打了,可心中的气却越积越多,尤其望着被掀了顶的蓝呢大轿,冯占更是觉得丢尽颜面,猛地一跺脚:“哼,我找我义父去!” 小校还算理智,慌忙唯唯诺诺上前,好心提醒道:“老爷,找您义父可以,但一定要注意方式方法,因为咱与水少保争道,放到哪儿都是败理儿的事……” “滚!” 啪!一声闷响。 冯占又是一脚过去了,恰好踢在小校的裤裆上。 小校冷汗一冒,两脚一软,支持不住,栽倒在地,双手捂住裤裆痛得缩作一团。 冯占视而不见,一抹嘴,扬长而去。 留下一堆手足无措的武士和轿夫,一个个感觉钻进了煤堆里,从脚霉到顶…… …… 水墨恒首先去了乾清宫。 因为朱翊钧尚未亲自理政,所以通常办公的地点还在东暖阁和西暖阁这两处。 当值的太监告知此刻正在西暖阁。 水墨恒也没让他们提前通报一声,径自去了。 “师父?” 朱翊钧见水墨恒突然现身,大喜过望,情不自禁地脱口而出,“你怎么来了?” 水墨恒也感觉新奇,因为“师父”这个称呼,只是当初朱翊钧拜师时喊的,平常他总习惯喊“先生”。 朱翊钧的老师多,喊“先生”有十几个,像张居正、申时行、沈鲤等都是,可“师父”唯有一个。 “请坐!”朱翊钧很热情,“朕马上通知娘亲。” “好!”水墨恒这次来,也是带着目的,“要不将冯公公也请过来吧?” “来人!” 朱翊钧声音洪亮。 两名御用小太监立马儿进来。 “你,去慈宁宫将朕的娘亲请来,就说先生来了。”朱翊钧又抬手指向另一名小太监,“你,去司礼监将冯公公请来,速去速回。” “喏!”两名小太监应声而退。 朱翊钧吩咐完,笑道:“师父来得正好!” “为什么突然改成师父?还是依原来的叫法吧。” “师父亲切呀!” “是,但也显得独特,还是不了。” “那好吧,朕正有事要找先生商量。”朱翊钧眨巴着眼睛,一副迫不及待的样子,“朕问过娘亲,想明年年初完婚。” 哦,难怪改口叫“师父”,原来是有所求,直言笑问:“皇上是不是又怕我反对?” “是有那么一点点,朕将娘亲的话当作圣旨,娘亲却将先生的话当作圣旨。”朱翊钧调侃道。 “皇上千万别这么说,若让人听见,我无地自容!明年年初皇上完婚一事,我举双手赞成。” “真的?”朱翊钧喜上眉梢。 “当然。作为臣子,本来上次就不该犯颜阻止。” “那太好了!娘亲听了也一定高兴,其实她早就盼望这一天的到来呢。” “做父母的都这样。”水墨恒接着杂七杂八地问了些问题,并代陈妍是表达了思念之情。 一会儿李彩凤来了。 刚一座定,朱翊钧便欢欣地禀告:“娘,先生同意了。” 李彩凤嫣然一笑:“如今娘不在你身边,也该找未来的皇后管管你了。”继而将目光投向水墨恒。 水墨恒主动坦诚:“今天来因为三件事:一好久没进宫,不知你们过得好不好、朝中有无大事,刚与皇上聊过,说没有,很高兴;二陈太后甚是想念,想邀请你们去天上人间走一走。” “好!”未等李彩凤回话,朱翊钧便抢着答应。 “我和钧儿也甚是想念。”李彩凤幽幽言道,“今儿个来,怎么不与姐姐一道呢?” “她怕进宫引起诸多回忆,又怕朝臣献礼打扰到他们,所以让我来传话。” “那还有一件事呢?”李彩凤问。 “按照时间和计划,下个月就可以向宫中供应鸡蛋鸭蛋,还有借的皇娘也可以还清了。”水墨恒高兴的心情溢于言表。 “哦,好!这的确是一件让人兴奋的事。”李彩凤也高兴,只是随即又问,“那你明年还需要借吗?” 一句话问到水墨恒的心坎儿上去了,稍一犹豫:“明年嘛……” “那就是还需要借呗?”李彩凤反应很快。 “借不借再说,反正今年一定要还清。粮食是国家的,也不能让你们和张先生为难。” “我看不如这样,粮食虽然是国家的,但国家现在不缺粮,反而积压严重,陈粮多了也不行。反正宫里买蛋买肉也需要花银子,不如折成粮食的价格,你那边蛋多肉多,我这边粮食多,各取所需,你不用还粮食,我也不用给你钱,意下如何?” 哇!爱死你了,我的神!水墨恒真想大声喊出来,然后抱起给她一万个亲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七百七十六章、不问原由的惩罚 高兴劲儿自是不可言喻,可水墨恒极力保持镇定,并没有立即作出回应,而是将目光投向朱翊钧。 李彩凤心有灵犀,扭头问:“钧儿,你觉得呢?” “这办法好!”朱翊钧表态。 水墨恒当即起身叩谢:“多谢太后!多谢皇上!真不知该如何报答如此浩荡的隆恩!” 李彩凤道:“快起来,与我们何需客气?姐姐认了你的孩子,咱不就成了一家人吗?什么隆恩不隆恩的?只不过以物换物,公平交易而已嘛。” 水墨恒不再说什么,再说就是见外了。没想到一件让莫颜和水冷天揪心的事,就这样被李彩凤一句话解决掉。 蛋换粮! 嘿嘿嘿!水墨恒心中狂喜,鸡蛋、鸭蛋、鹅蛋,他胸有沟壑,现在母鸡和母鸭各有一万两千多只,待成熟后,只要不饿着它们,理论上每天至少有三分之一下蛋的,也就是说各有四千多只,那鸡鸭加起来一天就得有八千多只蛋…… 届时,鸡蛋鸭蛋不是多不胜数堆积如山吗?用它们置换粮食,那多得劲儿,省掉许多环节。 接下来,李彩凤又询问了天上人间其它各项收成的情况,最后当谈到投入与产出,水墨恒告知今年很有可能要亏掉几十万时,她露出满脸惊讶的神情。 即便水墨恒告诉她只是暂时的,明年就会扭转这种局面,并且拥有新思路,她依然觉得太不可思议了。在她的心目中,水墨恒就是个神级般的存在。 刚说完这个,只听外头守值太监尖声喊道:“冯公公到。” 话音刚落,见冯保灰头灰脸,匆匆忙忙地进来,一脸的愁苦之色,先给李彩凤和朱翊钧跪安。 “平身吧!”朱翊钧带着几分抱怨之气,“大伴咋这么慢呢?娘亲和先生的正事儿都已经议论完了。” “奴才该死!”冯保依然跪着,神色严峻,“都是奴才的错。” “怎么了?”李彩凤问。 “请水少保恕罪!”冯保又冲水墨恒拜了一拜。 水墨恒当即明白,肯定是因为冯占去他那里告状去了,所以才耽搁了一阵子,慌忙站起来说:“哎呀,冯公公别折煞我,我可承受不起你这一拜呀!” 李彩凤和朱翊钧相互对视了一眼,不明所以。 朱翊钧问:“大伴,到底怎么回事?” 于是,冯保将冯占与水墨恒路上相遇的情景说了一遍,说的过程中咬牙切齿、恨铁不成钢。 “冯将军为何如此无礼?”李彩凤问,感觉没来由。 “太后询问,奴才本该如实回答,可实在丢不起那人,奴才羞于启齿,请太后恕罪!” 李彩凤不禁看了水墨恒一眼,也就不再追问。 “水少保,我将那畜生一顿臭骂,一顿拳打脚踢,已经给你绑过来了,此刻就在乾清宫门口跪着,你想怎么处置悉听尊便。” 水墨恒立即回道:“冯公公言重了,再说我也没有处罚人的权力。” 心里却想着:“好你个冯公公,在李太后和皇上面前摆出一副大义灭亲的架势,居然将冯占绑到乾清宫来了?这么做的目的无非是想堵住众人之口,不让大家借此攻击你骄纵义子横行无道呗,可你这不是将问题推给我吗?” “我若主张惩罚,不是拂了你的面子?你虽然作出这么一个高姿态,可谁不知道你是有名的笑面虎?若不主张惩罚,将冯占放了,大明的避轿避马制度岂不成了摆设?况且冯占敢那么嚣张蛮横,难道还不是仗着你的威风?” 见水墨恒推诿,冯保只得转向:“那奴才请万岁爷做主。” 李彩凤带着考察儿子的心思和姿态问:“钧儿,你觉得这事儿该如何处置?” “依孩儿之见,只有先将冯将军叫进来问清原由,然后才好给出一个判定。” 李彩凤稍一沉吟,心想理是这个理,可似乎不妥,因为刚才冯保都说了羞于启齿,那叫进来还怎么问?这事肯定只有冯保和水墨恒他们知道,还是不要叫进来为好。 所以,对朱翊钧这个提议并不持赞成态度,摇了摇头说:“既然冯公公不想说明原由,那我也不问了,但冯将军争道儿是事实,按朝廷律法,该当惩罚。” “是是是。”冯保点头如捣蒜,“那畜生目无王法,骄纵自大,不惩罚他,都不知天高地厚。” “这类事儿,依朝廷规矩,冯公公你说,应该如何惩罚呢?”李彩凤看似漫不经心的样子。 水墨恒听了暗自高兴:神就是神啊,处处护着自己…… 本来冯保耍滑,将难题抛给他,让他给出惩罚措施,轻重着实不好拿捏,结果李彩凤又将难题抛回去了,嘿嘿…… 冯保不得不覥着脸回答:“这种事儿惩罚起来也没个定规。永乐皇帝时,一名员外郎喝醉不肯给工部尚书让道,结果工部尚书告到皇上那里,皇上一生气,将员外郎廷杖八十,活活给打死了。这是最重的惩罚。” “那轻的呢?”李彩凤又问。 “轻的也有,诸如罚俸三个月了事。” 李彩凤微微一笑:“冯公公这般大义凛然,若廷杖你的义子,想必你心里不舒服;可若仅仅罚俸三个月,又不足引以为戒,况且你们都不是差钱的主。有没有不轻不重的?” “也有。”冯保谨慎地回道,“在嘉靖年间,一位四品御史冲撞了吏部尚书的轿马,被嘉靖皇帝罚到午门外跪了三天三夜,一天只许他吃一顿饭。” 李彩凤立即将目光移向水墨恒:“你觉得这个处罚方案如何?” “一切任凭太后做主。”水墨恒回道。 “那就这个,在午门外罚跪三天三夜,一天只许吃一顿饭。”李彩凤当即拍板,继而又安抚道: “冯公公,你义子今天干的事儿,无论出于什么原因,都不占理。若完全不惩罚,肯定行不通;若处罚太轻,人家会说你护短;可若处罚太重,人家又会说他不给你面子落井下石。”一边说一边瞅了水墨恒一眼。 “对对对,太后言之有理。”冯保一迭连声地附和。 “我这么决定,你还满意吗?”李彩凤冲水墨恒浅浅一笑。 “不仅满意,而且佩服。”水墨恒由衷地回之一笑。 “娘,可为什么不问清原由,就给出判定呢?”这时,朱翊钧似乎不太满意,皱眉提出疑问。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七百七十七章、有一种生气叫作无语 把水墨恒、李彩凤和朱翊钧三人问得一愣,看似也有理:为何不问原由便作出判定? 李彩凤道:“钧儿,冯将军争道是不是事实?” “是。” “是不是不合规矩礼法,理应惩罚?” “是。” “那不就完了?” “可是,孩儿认为总得问清原由,一个从四品镇抚使为何敢与少保争道?”朱翊钧固执地说。 “难道问出理由,咱就不惩罚他了吗?” “也不是,孩儿以为,若故意的,该当重罚;若情有可原,可以酌情减轻。” “冯公公都承认了是冯将军的错,只是羞于启齿具体原由,那我们何必苦苦追问呢?”李彩凤语重心长地说,“钧儿,等你再长几岁就会明白,有些事情不必非要穷究到底。” “哦,孩儿明白。”虽然瞧朱翊钧的神情没有百分百的认同,可他还是点了点头。 只不知他到底是想问清楚原由,还是有心维护锦衣卫北镇抚司,毕竟那是他的直属机构。 …… 李彩凤让水墨恒和冯保将这件事处理完毕。 两人一道出了乾清宫。 果然,见冯占跪在地上一动不动,身上被一根粗麻绳捆得结结实实的,嘴角边儿还有隐隐可见的血迹,看起来神情沮丧,而且还夹杂着几分怒气。 “义父。”见冯保出来,冯占正准备起身。 “跪着,谁让你动的?”冯保大喝一声,面色冷峻,“你给我听好了,在这儿跪不算数,马上去午门前跪,而且连续跪三天三夜,每天中途只能吃一顿饭。” “啥?”冯占脸色登时涨得像猪肝。 “没听清楚吗?那我再说一遍,马上去午门前跪着,连续跪三天三夜,每天中途只能吃一顿饭,稍作休息。这是李太后的命令,还需要我说第三遍吗?” “义,父。”冯占嘟囔着央求道,“在午门前跪着,人来人往,这多丢人啊!” “闭嘴。”冯保呵斥,“现在知道丢人了?争道的时候怎么不知道动动脑子?谁借你的胆儿?啊?平常我怎么教你的?夹起尾巴做人知道吗?不知好歹的畜生,朝廷岂容你讨价还价?给我滚,滚到午门跪着去。” 冯占瞪了水墨恒一眼。 “卧槽!”冯保一脚踹下去,大声吼道,“你瞪谁呢?居然劣性不改,还不向水少保道歉?” 冯占不敢瞪眼了,却也没有说话。 “你哑巴了?要死了?”冯保又是一脚踹下去。 冯占也不敢躲避,只能活活挨着。 “不说是吧?”冯保一咬牙,朝四周寻了寻,从不远处捡了一块石头过来,“你不说,不说我砸烂你的嘴。” “我说,我说……”冯占终于知道害怕了,磕头如小鸡啄米,带着哭腔,“恳请水少保原谅,您大人不记小人过,以后我再也不敢冒犯您了。” “哎,算了。”水墨恒一摆手。 “还不快滚?”冯保怒斥,“给我好好跪着去,若知道你偷懒或作弊啥的,看我不扒了你的皮。” 冯占灰溜溜地朝着午门方向去了。 冯保的处理方式,让水墨恒想起了大公公邱得用,曾经也是这样大义灭亲。可最后的结局,那叔侄俩都没落得好的下场,一个被辞退,一个被杀。 如今冯保也上演这一招儿。 对水墨恒而言,一点都不喜欢。因为这类事情很容易避免,为何一定要等发生后才装模作样地处置呢? 望着冯占消失的背影,冯保叹了口气:“哎,越是不顺心吧,这畜生越是给咱惹祸。” 水墨恒也是因为心中有气,直言不讳地数落:“我就奇了怪,冯公公也是一个有涵养的人,怎么就收他为义子呢?难道还想弄出一个吴明俊来?” “水少保也知道,别看大内有成千上万的太监,可有几个素质高的?”冯保哭丧着脸。 “你得压制点啊!毫不客气地说,冯占就是一个二愣子,颐指气使飞扬跋扈目中无人,这副模样和品性,居然还升到四品镇抚使,你当天下人眼睛瞎吗?以为衙门是你家开的?” “我当初看上那畜生,是因为他本不姓冯,愿意随我改姓,所以就收他为义子,受皇上恩荫,刚开始只是担任六品的指挥佥事,后来才升上来的。”冯保解释。 “若不是因为你冯公公,他能升到这么高的职位吗?”水墨恒不客气地怼道。 冯保不言声。 “还有,我当初拒绝你,不答应湘兰姐许配给他,你怎么啥话都对他说呀?” “因为当时我和那畜生都以为十拿九稳,却不料,所以确实没想到一个好的理由回复……” “哎,算了,算了,懒得与你们计较。”见冯保支支吾吾,水墨恒没好气地一摆手,突然目光一凌,“冯公公,你不会是用他来试探我的底线吧?” “试探什么?什么底线?”冯保诧异。 “你是想借此检验一下我在李太后和皇上心中的位置吗?是我的面子大还是你的面子大?” “水少保想多了,绝对想多了。”冯保连忙矢口否认。 “争道这件事,若不是疯子傻子醉得不省人事,正常人怎么做得出来?你说?” “那畜生心中确实有恨。” “有恨归有恨,那也只是私事。可争道涉及到国家礼法制度,这是公事,难道他一个四品的官儿不清楚吗?” 冯保再一次不言声。 水墨恒一本正经:“冯公公,我可告诉你,虽然我现在极力远离政治,可并不代表我没有手段,也并不代表我可以容忍这类没有底线的事发生在我身上。明白吗?” “水少保你真的想多了,其实就是那畜生一时发神经,不知自己是谁,跟我半毛钱关系都没有。” “但愿如此吧!”水墨恒可谓苦口婆心,“难道大内就找不到可用的人才吗?瞧瞧你用的几个人?” 深深叹了口气,接着道:“我是真心为你好,把你当朋友,用人这一点,你当学学张先生,你看他用的,个个都有魄力,像王国光、谭伦、殷正茂、王崇古等。” “即便魄力稍欠,如张瀚、吕调阳等,那也绝非动不动给你添乱的角儿呀!越琢磨越感觉你用人,活像自己给自己挖坑,然后自己往里跳一样,让人很是无语。” 水墨恒说完,稍顿了顿,问:“哦,对了,你刚才说最近不顺心,怎么回事?”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七百七十八章、皇上的动态 冯保被一顿数落,本就抱有几分郁闷,一说起“不顺心”事,他更是发出一声幽幽长叹:“我将那畜生绑过来,一是为了真心实意给你道歉,但你知道最重要的原因是什么吗?” 既然直接问到这个,水墨恒也没想着刻意隐瞒,坦言道:“冯公公这么做,无非是做给大家看的,朝廷众官员知道了,一定会夸赞你深明大义,法不容私,你便又可以博得一次好名声。” “切,你以为我会怕那些官员们?”冯保一副夷然不屑的神情跃然脸上,“我在宫中待了近五十年,什么样的名声早已定型,我才不会为了博取官员们的同情和夸赞而去做事呢。” “那是因为什么?你不会告诉我,是怕我生气吧?”水墨恒笑了笑说,“还不至于,我当场就教训过冯占,这件事就算过去了,只要日后他管住一张臭嘴,别到处胡说八道就行。” 冯保凄然一笑,夹含着几分无奈之情,摇头道:“刚说了,怕你只是一方面原因,更怕的是万岁爷啊……” “哦?此话怎讲?”水墨恒不由得神情一紧,心想莫非朱翊钧又昧着冯保做了什么不该做的事? 冯保左右瞅了瞅,虽然没见附近有人,仍将声音降低八度,小心翼翼地道:“皇上最近经常偷偷出宫啊。” “出宫?出宫作甚?” “喜欢到处瞎逛,碰到什么买什么,你想万岁爷他能缺啥?几乎都是用不着的东西,买过来转手便送人。这距年末还有几个月,可他的私人金库早已空空如也,想从国库调度银子,张先生又不肯,他便琢磨要增加宝钞库的收入渠道。” “怎么增,想增什么?” “若他与我商量,我哪有这么担心?他现在或许也明白过来,我的心一直跟着李太后。原来吧,什么事都会找我商量、问我主意,可现在许多事他都宁愿不说,或者只对他身边的御用小太监说,似乎对我起了极大的戒心啊!” “那是因为他长大了的缘故。”水墨恒安抚道,“人长大了,心中就会有不愿意与人分享的秘密,这一点不足为奇。我说呢,原来你是怕皇上找你的茬儿?” “我的担心还不止这些呢。万岁爷偷偷出宫,除了喜欢瞎逛瞎买乱花钱,你知道他还喜欢去哪儿吗?去那些烟花之地啊,回来后看身边宫女的眼神都不一样了。” “有这等事?” “当然,这种事儿,我敢乱说吗?” “李太后肯定不知情对吧?” “哎,她现在搬到慈宁宫,虽然依旧秉持政事,可不能每天看着万岁爷啊,万岁爷就像变了一个人。” “皇上偷偷出宫,你这大内主管是干什么吃的?平时就不能看着点儿吗?” “哎哟喂,我说水少保,那可是万岁爷。即便我看见了,我还敢阻止他,或告他的状不成?最后还不得乖乖放他出去?而且还得替他保密。就像当初他的父亲隆庆帝一样,想出宫总会想到办法,我担心他走上他父亲的老路啊!” “放心,这个不会。他毕竟还是个孩子,没你想象中的严重。小时候整天被关在宫里看书阅折,现在对外界的新鲜事物充满好奇,包括异性,这也很正常。” 听水墨恒这么一解释开导,冯保稍稍感到心安,又问:“万岁爷决定明年年初完婚,这事儿跟你说了吗?” “说过,我同意。对了,最近张先生还好吧?” “既然来了,为什么不自己去看去问?” 水墨恒点头道是:“那我去了。哦,回去告诉冯占,让他跪满三天后,来天上人间找我一趟。” “找你作甚?” “好好给他上一课,为了他,也为了你,当然也为了我。” “好,一定传达。先说一声谢谢。” 水墨恒扭头直奔内阁,与张居正见面也无需寒暄客套,禀过进京的目的之后,便直接将话题跳到张简修身上。 两人都很关注,只是关注点不大相同。 得知张简修在天上人间非常刻苦、努力、上进、又能吃苦,而且天赋极高时,张居正非常欣慰。 水墨恒觉得眼下是个机会,所以直截了当地说:“先生,有个问题我一直想问,你为什么同意张简修来天上人间参训?” “锻炼。”张居正回了两个字。 “让他埋头读书,对他来说或许是遭罪;可让他专心练武,他情有独钟,能够做到百分百的付出和努力,如此看来,他这一生与科举注定无缘。即使如此,那先生倾向于让他成为一名优秀的锦衣卫,还是征战沙场的大将军呢?” “随他吧,我不干涉。” 水墨恒心里有底了,接着说:“我想带他去见识见识蒙古鞑靼的骑兵,若有机会参战更好,对他锻炼很有裨益。” “你是想让他征战沙场?” “先生是首辅,是他父亲,我总不能让他长期待在天上人间啊!他心中有志,该放他出去闯一闯,磨炼磨炼。” “他还小。” 水墨恒笑了笑,回道:“其实也不小,想当初我刚进京没多久也去广西剿匪了,那时跟他年纪相差无几。” 张居正犹豫了一下。 水墨恒虽然不算撺掇,但表达的意思十分明显,态度诚恳:“不知先生到底怎么想,反正我是这样想的。看明年有没有机会,带他去见戚大帅,战场上或许更适合他,毕竟浅水难养蛟龙,天上人间舞台还是太小,他能表现的机会不多。” “你觉得他行?”张居正半信半疑的样。 “可塑空间很大。路不去尝试着走,又怎知道行不行呢?” “好!你的眼光一向独又毒,既然你都这样认为,那我就将他交给你了,他的人生便由你来规划。”张居正终于点头答应,“不过,我得提醒你:我将一个大活人交到你的手上,你还我的时候,也一定要是一个大活人。战场残酷无情啊!” 水墨恒也稍稍犹豫了一下:“先生既知道战场残酷无情,这个我无法保证。我只能向你保证:我活着,他便活着。” “有你这句话就行。” “多谢!”水墨恒嘴上客气地回应,心里其实在想:“这两字应该你张居正对我说才对,哎,不过估计你现在也意识不到。” 于是,跳到另一个话题:“不知先生对皇上最近的动态有没有关注呢?”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七百七十九章、越来越野 其实两个话题都很严肃,无论是张简修还是朱翊钧。既因为他们本身的特征,也因为与张居正亲密的关系。 只是谈及张简修时,由于父子关系,所以张居正严肃中带着一股随意劲儿;而谈及朱翊钧时,由于是君臣关系,严肃中自然带着一股敬畏:“皇上最近的动态?你刚才是否见过冯公公?” “先生为何这么问?” “因为他最近似乎也很关心这个问题。” “实话告诉先生,他是受我的影响,因为我曾经特意嘱咐他留心这个问题,我是一直在关注。” “为什么?” “先生也知道,我进京后几个人对我有大恩,除了先生,还有隆庆帝、陈太后和李太后。自隆庆帝大行,因为陈太后没有生育,她与李太后便将全部希望寄托在小皇上身上,年复一日,对皇上从不敢放松半分要求,决心将他培养成一代明君。” 张居正微微颔首,做沉吟状。 水墨恒接着不无忌讳、但也非常诚恳地说:“或许因为管得太严的缘故,自李太后决定逐渐放权的那一天起,皇上便表现出了超强的控制欲,而且极其敏感多疑。” “李太后搬去慈宁宫后,尽管交代先生和冯公公多加管束,不知先生感受如何,反正冯公公一直感觉皇上越来越有自己的想法,所以感到力不从心,甚至焦虑。” “作为臣子,本不该议论皇上的是非曲直,但咱几个不一样,冯公公是皇上的大伴,看着他长大的;先生是皇上的老师,像李太后一样希望他成为一代明君,这也是李太后为什么让皇上称呼先生为‘亚父’。” “至于我,即便不谈与皇上的师生关系,我今天所得的一切都是拜皇上的父母所赐。正所谓爱之深责之切,我只希望皇上走的每一步路都朝着正道而行。” “确实,因为冯公公对皇上最近的动态表示担忧,所以我才这样直言不讳地问先生。” 张居正听完,感慨道:“是啊,皇上这个年龄正是转型之际,是该严加管束,否则容易走上歪路。” 水墨恒接着又将冯保的担忧一一说了,包括朱翊钧喜欢瞎逛瞎买的不良习性,琢磨着增加宝钞库收入的项目,以及留恋烟花柳巷的处所等等…… 张居正眉头蹙成一团,然后给出这样一句意味深长的评论:“毕竟皇上是嘉靖皇帝的孙子、隆庆皇帝的儿子啊,身上肯定流有他们的血液!” 这话的意思很直白。 本来他们两个坐在一起,既然敢议论皇上,就没想着保留。 水墨恒道:“所以,如果学生的路走偏了,或三观不正,做老师的难辞其咎啊。” 张居正像冯保一样,也表达了自己的困惑:“可他是皇上,咱又能做什么呢?” 水墨恒不是没有这样的困惑,他也一直在寻找最合适的方式或者叫契合点。 选择退居田园生活便是明证之一。 不仅冯保和张居正,谁都害怕与皇上面对面地交锋。 若整天像唐僧一样,在本领超强、又不喜欢受约束的孙悟空面前叽里呱啦,谁都会感到厌烦。 本来育人就是一件难于登天的事,加上又处于这个年纪,而且还是高高在上的九五之尊,难度可想而知。 纵观人类历史,若一个帝王自己没有慧根,企图通过臣子的规劝或限制达到目的,通常都徒劳无功会以失败告终,甚是适得其反。 然而,不稍加约束又不行,总不能让孙悟空为所欲为、肆意挞伐四方、想干谁就干谁吧? 说到底还是一个“度”的问题。 这个道理,水墨恒太懂不过。所以面对张居正的困惑,颇有感触地说:“我觉得不是能不能做什么的问题,而是必须要做点什么,否则对不起先帝的托孤之情。” 张居正是托孤大臣,而且现在是除了内廷冯保之外的唯一一位外臣。高拱、高仪都已不在人世。 果然,一提到“托孤”,张居正深深嘘口气,点了点头问:“此情你与李太后提过吗?” “不瞒先生,早在夺情事发时就提过,李太后自己也意识到这个问题,所以到现在都没有完全放权,她同意皇上婚期延后两年,也是基于这个考虑,就怕皇上欲望膨胀,成亲后更不好管束了。” “看来,你们早有准备呗?” “先生,也不叫早有准备吧,只是早就意识到了这个问题,冯公公为此还不止流过一次眼泪。只不过现在这个局势似乎并没有朝着好的方向发展。陈太后随我去了天上人间,李太后又搬到慈宁宫,冯公公觉得皇上越来越野,不受任何人约束了。” 张居正道:“他是皇上,本就不受任何人约束。” “先生真心这么认为?”水墨恒迅速反问,“若果真如此,后果恐怕有些严重。先生说得对,皇上本不该受任何人约束,只是若明知他走的道儿方向不对,而不加以指正,无论站在老师、大臣或子民的角度,都是一种不尽职尽责的表现。” 这样理论,怕张居正心里不舒服,水墨恒接着又补充道:“知道先生日理万机很忙,可现在除了李太后和先生,还有谁能对皇上起到一定的掣肘作用呢?我想,只有皇上走的道符合天下人利益,先生这个首辅才当得舒心吧?” “那你说,该从哪些方面着手?”张居正问。 见张居正松口,水墨恒立即将路上想好的思路和盘托出:“一联合冯公公,加强紫禁城的日常守卫工作,杜绝皇上偷偷出宫,皇上还小,容易学坏,对怂恿他出宫或隐瞒不报者,坚决予以处罚;” “二据冯公公所言,皇上的私人金库已经空空如也,余下几个月他肯定想到处伸手弄钱,对皇上的每一个请求先生需要谨慎对待,若感觉为难,及时向李太后汇报;” “三皇上要明年年初完婚,他早已等不及了。此等国家大事,李太后肯定要交给先生一手操办。先生当尽快拟出一套详细的方案,公布天下,让皇上心里有个盼头高兴高兴。” 第三点,主要是怕朱翊钧忍不住寂寞胡天胡地乱搞,毕竟他身边尽是宫女侍俾,机会诱惑实在太多。 “我努力吧!”张居正点头。 “好!我们一起努力!”水墨恒紧握拳头,给自己,也给张居正打气。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七百八十章、十宗罪 三天后。 冯占奉冯保之命,只身一人前来天上人间。罚跪后的他,身上再也没敢流露出半分骄横劲儿,一见水墨恒纳头便拜。 “你来了?” 水墨恒不冷不热,也没立即让他起身,有心晾他一晾,看他什么反应。 “小的负荆请罪来了。” 还别说,冯占的态度极其诚恳,双手高举过实话,在此之前,你骂了我多少遍?” 冯占脸色一红,嗫嚅道:“一百遍。” 水墨恒摇头笑。 “一千遍。” 水墨恒继续摇头笑。 “一万遍。请水少保恕罪,之前小的真是恨透了你。” “男人恨男人,要不找他单挑灭了他;要不暗地里将他扳倒,永远臣服于你脚下。像你这样仗着人多势众、借你义父的威风耍横,然而到了真横的时候,你又拿不出狗屁本事,这叫什么?” “狗仗人势。”冯占脱口而出。 把水墨恒逗得一笑:“那是你自己说的,我可没骂你是条狗,我想说的是,那叫低级、愚蠢、不智。骂我是一宗罪,犯低级愚蠢的错误又是一宗罪,六宗了。” “小的知道还不止这些。” “你今天咋这么老实了呢?”水墨恒奇怪地问。 “哎呀!水少保你是不知道哇,小的在午门前跪了三天三夜,每天只能吃两个馒头,晚上又困又饿,浑身发抖,旁边有士兵守着,眼皮子都不能跳一下。你看,小的现在眼圈儿都是黑的,来这儿之前小的睡了一觉,强打着精神,不然怎么见你?” 冯占没有说谎,他眼圈儿的确还是黑的,而且精神头也明显不如那日。那日他盛气凌人,神气得很,声音又亮。 水墨恒笑了笑:“若不是看在你义父的面儿上,便要对你施行廷杖之罚,让你跪三天三夜还给你吃的,你就谢天谢地吧!” “还不如廷杖吃几十栗木棒哩。”冯占嘀咕道。 “是吗?” “若只是饿,只是困,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反正都挺过来了,人还活着。比饿比困更让人难以忍受的是羞辱,每天午门前人来人往,在小的背后指手画脚,简直丢尽了颜面。” 水墨恒又笑:“你还知道颜面哈?” “可不是?在水少保面前我是小人物,若放在京城,也算是个有头有脸的人!当然顾及颜面。还不止这些呢,最可气的是,居然还有人冷不丁地冲小的脸上吐了一口痰,小的不能还嘴,不能还手,只能老老实实地跪着。你知道小的当时是什么心情吗?真不夸张,想死的心都有啊!” 水墨恒带着几分讥诮:“唾面自干也是一种本领嘛。” “小的还真没拿手去擦。回去后向义父诉苦,他还夸骂我的人侮辱我的人,说就应该这样,将我的脸踩进泥土中,最好踩进粪坑里……水少保能体会小的心情吗?” “难怪你今天这么老实。” “来之前,义父交代过,若小的负荆请罪态度不诚,或是惹得你不高兴,回去不仅得挨揍,还得撤掉小的锦衣卫镇抚使的职位。所以,请水少保继续指正小的犯下的罪,多多益善,小的回去一定好好反思、痛改。” 水墨恒抬了抬眼睑:“算了吧,瞧你态度诚恳,对你今天的表现我还比较满意。” “那可不行。”冯占一歪脖子,“水少保才指出六宗罪呢,怎么也得指出十宗吧,这样回去好向义父交代。” “好,那就再加几条:虐待下属,算不算?” “算。” “身为太监,私藏宫女在家中,算不算?” “算,只是水少保咋知道?” “这你就别问了。你从六品指挥佥事,升到从四品锦衣卫镇抚司用了几年时间?” 冯占默算,虽然不知道水墨恒问的目的,算完后回答:“五年。” “六品、从五、五品、从四,这是升了三级,按照朝廷的考核制度,每升一级需要三年时间,也就是至少需要九年时间,而你只用五年,你说你是不是走了后门儿?” “这个小的承认是沾了义父的光,可升官这点事水少保还不清楚?也不是小的一个人这么干,而且因为功劳,越级的也不少。” 水墨恒微微一笑,轻轻地问:“你有啥功劳?” 冯占无言以对。 “虐待下属,私藏宫女,走后门儿升官发财,这就九宗了,最后一宗:欺君罔上。” “啥?”冯占脸色登时大变,险些跳了起来,“欺君罔上?这绝对是莫须有的罪。”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七百八十一章、你是个箭靶 姐是个传说 其实,每个人身上都有这样或那样的优缺点。世上没有完人,也没有一无是处的人。 经过这一席话,水墨恒发现,几天前认为冯占就是个二愣子,甚至狗屁都不是。 可今天看来,似乎也没有想象中的那么不堪。 不管是否被逼,至少他态度诚恳,而且重要的一点,还敢于乐于吐糟自黑。 对于北镇抚司这样的牛逼机构,加上又是冯保的义子,能降低姿态拉下脸来,实属难得,也算勇气可嘉。 于水墨恒而言,这种感觉,有点儿像当初认识魏学曾那样。最先认识他时,以为他就是高拱的一个跟屁虫,逐渐地,尤其是经历那次大火之后,对魏学曾整个人的认识都改变了。 虽然冯占肯定没有魏学曾的成就高,无论是政绩还是为人,但今天的表现,说心里话,水墨恒还是可圈可点,居然主动请求给自己列出十宗罪……且不管他目的如何。 只是,说到最后一宗罪时,冯占急了,脸色憋得通红,豁然站起极力辩解,似乎受到极大的冤枉。 水墨恒依旧平静,保持微笑:“怎么?想不认?或是不接受?或是我说错了?” 冯占哭丧着脸,摆出一副据理力争的架势:“水少保数落小的与你争道儿、诋毁马湘兰、僭越国家礼法、不尊重义父、虐待下属、私藏宫女、走后门儿等等,小的全都认,全能接受,但欺君罔上,那可是杀头之重罪啊!” “你是因为害怕,所以才不敢认,对吧?” “皇上谁不怕呀?欺君罔上这宗罪,小的可担当不起!水少保求求您,您行行好,换一条吧。” 水墨恒摇了摇头,笑道:“既然你不想承认,又如此害怕,那就这一条,没跑了。” “水少保,您这让小的回去,如何向义父交代啊!” “那是你的事儿,嘿嘿。再说了,是向你义父交代,又没让你向皇上交代,你怕什么?” “可万一传到皇上耳中……” “这还用传吗?当官儿的有几个干净?除非不摸他的屁股,正儿八经一摸,全特么都是屎。别说是你,就是你义父,欺君罔上的事儿也没少干。” “啊?”冯占吃了一惊,心想还有人敢这样评价义父? “怎么?我说错了吗?你也别大惊小怪的,当着你义父的面,我也敢这么说。” “可小的真心没有欺君罔上啊!”冯占还想为自己洗白,一副十分委屈的样子。 “出行排场如此恢弘,僭越国家礼法之罪,你敢去告诉皇上吗?” “这与欺君罔上两码事儿!” “怎么两码事儿?背着皇上,不就是欺君罔上吗?还有,你私藏宫女在家中供己享乐,借你义父之名走后门儿升官发财,哪一项不是欺君罔上?这一宗罪,妥妥的,你摘不掉。” 冯占垂头丧气,但又无力反驳。 “坐坐。”水墨恒抬手。 “水少保要保证小的安全才行。”冯占不敢坐,挤出一句话。 “怎么?你现在处于危险的境地吗?” “若水少保不高兴,小的回去无法向义父交代,保不齐镇抚使的位子也要丢。” “我高兴啊!怎么不高兴?你没见我脸上一直挂满笑容吗?”只是说到这儿,水墨恒突然收敛笑容,一本正经地道,“你回去告诉你义父,借你这次争道、僭越之过,配合首辅张先生,整顿规范内外廷官员的出行规矩。” “啊?”冯占又吃了一惊,“这不是将小的当作箭靶子吗?” “你这么认为,似乎也可以。放心吧,你义父肯定会同意,而且会很开心,我保证他不会撤你的职,没准儿还表扬你一顿。” “真的?”冯占终于开颜笑了,只不过呈现出来的是一副将信将疑的神情。 “多见我两次,你就不会怀疑我的话了。”水墨恒笑了笑,自信满满地问,“知道你义父的大管家徐爵先生吧?不信你去问他,看看我的话他敢怀疑不?” “那小的就放心了。”冯占松了口气,想着徐爵猴精猴精的,没几个人能比得过,若连他都深信不疑,没什么好说的。随即又问,“只是,整顿规范内外廷官员的出行规矩,是否有小题大做之嫌?” 水墨恒摇头微微一笑,心想:“肯定没有,因为这不是目的,你不会明白,相信你义父能。这么做的终极目标是皇上,争取对他偷偷出宫的行为有所限制。只不过冯占你点儿背,偏偏赶上这个时候。” “小的回去一定如实传达。” “好,去吧。天上人间这阵子很忙,我也不留你了。”水墨恒坦言道。 冯占点了点头,却磨磨蹭蹭,并没有走的意思。 “怎么?还有事?” “能不能恳求水少保答应小的一个不情之请?”冯占脸上突然浮现出几分腼腆劲儿。 “说,但我不一定答应。” “义父先是琢磨将马湘兰送给小的,后来见了马湘兰后,说小的完全配不上人家,昨儿又骂小的连替马湘兰提鞋的资格都没有。小的就十分好奇,马湘兰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奇女子?水少保能不能带小的见她一面一睹她的芳容?” 水墨恒摇头。 冯占央求道:“求求水少保,就让小的见一面吧,哪怕不与她见面,就躲在她后面偷偷看一眼也成。” 水墨恒依然摇头。 “水少保!” “你看了又能如何?” “看了我就死心啊!” “不看你也得死心,你义父帮你看过,天下人也帮你看过,所以你就免了吧,保持幻想哈。”心里却忖道:“哦,你好像也只有yy幻想的本领……” “小的今天如此诚心诚意,水少保不讲义气。”冯占嘟囔道。 水墨恒倒也不是鄙视:“恕我直言,你真不配。” 冯占不服:“小的怎么不配了?陈太后、李太后都是惊为天人的大美女,不是一样看过?难道马湘兰的容颜还胜过两宫太后?” 水墨恒悠悠言道:“自然不会胜过两宫太后,但湘兰姐天生是个传说,既是传说,就当保持传说该有的神秘和高不可攀。她不光是在天上人间,就是之前在南京,也不是谁想见都能见的,想见她至少提前一个月邀约才行,还不一定能约到。” “那小的下个月见,今天就当预约。” “下个月再说,请!再说,我就不高兴了。” “好好好,我立即从您眼前消失。”冯占一溜烟地去了,生怕水墨恒不高兴坏了自己大事。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七百八十二章、奇迹是努力的另一个名字 更让锦衣卫骚动的,不是与水墨恒单挑,而是群殴。因为谁的心里都明白,单挑肯定是一个输字,差别只在于坚持时间的长短,和输得有多难看的问题。 所以相对于单挑,群殴更能让锦衣卫兴奋,都想看看水墨恒到底打得过多少个。 这一天终于到来了。 其实距离单挑的时间也就十天而已。 在这十天里,锦衣卫除了训练更加努力,还有一个重要任务就是分组的问题,到底几个人一组。 三个?五个? 十个?还是二十个? 少了打不过,多了不合适,总不能找一百个群殴一个吧? 最后,在殳芃统领的组织和引导下,决定分成三个级别:五人组、十人组和二十人组。 又因为人数实在太多,几乎所有锦衣卫都想参与群殴,一天时间肯定不够。又经水墨恒同意,每隔十天举行一次,每次派一个组参与。这样,让大家持续期待,激情不减。 第一次群殴选择的是五对一,其中三个是万俟轩、任彬和谢胜日。 这也是殳芃特意安排的。 上次单挑时任彬便说过,三个没有胜算,四个或许好一些,组队想加一个人。殳芃直接给他们加了两个,考虑到他们是锦衣卫中最优秀的代表,所以派他们先上。 水墨恒来了。 锦衣卫们一个个激动无比,尤其是发起挑战的五人。 “出列。” 殳芃一声令下。 五个人走出来,站成一排。 另外两位水墨恒也都认识,一个叫孙春,一个叫李看。实力虽然不及万俟轩、任彬和谢胜日三个,可也是佼佼者。 五个人都有自己的特点—— 万俟轩力气大、拳头硬,像水蛋一样灵活性欠缺;任彬善忍,招式上偏向阴柔;谢胜日狂躁,腿法好,打斗时常以脚代手;孙春擅长剑术,而李看擅长刀法。 殳芃肯定不是随意编排的。 “你们挑选各自得心应手的兵器吧。”水墨恒扫了五人一眼,指着孙春,“你使用剑。”又指着李看,“你使用刀。”都让他们挑选最擅长的,转而又问其他三个,“你们呢?我也会使用兵器。” 万俟轩选了一对铜锤,每只重达四十斤,这也符合他的特点;任彬选了一支带钩长枪,就是平时训练常用的兵器;而谢胜日选了一根长木棍,另外两位按照水墨恒指定的来,一刀一剑。 水墨恒自己也选了一柄剑。本想着用隆庆皇帝赐予的龙渊剑,可想着那剑过于锋利,普通刀剑碰上去,非断则裂,所以最后选了一柄很普通的剑。 兵器选好,各就各位。 “有信心吗?”水墨恒问。 “有。”五人齐声回答。 “好!无论做什么,必须要有信心,这是成功的首要条件。但光有信心还不够,实力才最重要。刀剑无眼,你们高度集中精神,切不可分心。” “明白。” “那开始吧。”水墨恒说完,摆出一副接招儿的架势。 五人各自对了一下眼色,然后动如脱兔,同时发出迅猛而凌厉的攻击,刀剑棍枪锤齐鸣…… 水墨恒虽被围在中央,可也没想着跳出来,只见他龙腾虎跃移步换影。看得锦衣卫眼花缭乱目不暇接,时不时地爆发出一阵阵喝彩声…… 对决持续将近小半个时辰。 都想着水墨恒凭借一人之力对抗五人,肯定越战至后来体力透支越是严重,对他不利。 然而,实际情况并非像他们想象中的那样。 水墨恒体内似乎有无穷无尽的力量,永远消耗不尽。最后五个人体力明显严重下降,他依然精神抖擞。 这在所有锦衣卫眼中,是一件不可思议的事! 简直太逆天了! 尤其是十天前与水墨恒交过手的殳芃和张简修。 殳芃想着:“原来水少保的战斗力如此惊人!看来那天有心让着我,不让我难看,否则在他手下走不了十个回合。” 而张简修则想着,甚至有点沮丧的感觉:“那天我还天真地以为是自己没准备好,感到不服气,现在看来,即便准备好了,估计也就一两招的事,要追上大哥的成就,这辈子难喽……” 那天水蛋虽然也与水墨恒交过手,可他心里非常清楚,所以骄傲的想着:“大哥就是遇强则强的那种,别说五个,就是五十个,也奈何不得他,你们还不信,嘿嘿……” 按说,五个人配合也相当默契,你攻我守,你进我退,你左我右,你上我下,你实我虚…… 可无论怎么配合如何进攻,就连水墨恒的衣襟都碰不到,每次都被神奇地化解。 …… 最后结局:水墨恒胜。 五人皆受了点儿皮外伤,而水墨恒毫毛无损。 所有锦衣卫都看得目瞪口呆,对决一结束后便开始嘈杂不休,纷纷议论、感慨—— “太神奇了! “我什么时候能有主子十分之一的战斗力就好啊!” “我不贪心,有他百分之一就好!若真不顾死活地打起来,五十个一百个估计都不是对手。” “太恐怖了!” “我们分组还十个,最多才二十个哩,怎么群殴啊?这是主人一个殴我们吧?” “哎,看主人如此干净、利索、敏捷的动作,我感觉这些年都活到狗身上去了。这段时间训练,我本以为自己蛮有长进的,原来只是个大笑话。” “他是怎么做到的呢?” “主人本来就是神一般的存在啊!若我们能理解,不也能成神?” “亏得任彬还说三个没胜算,四个或许有机会,结果五个,都看不出胜算在哪儿,真是打脸啊!” “……” 五个人输得心服口服,感觉差距不是一丁点。 任彬更是心悦诚服地感慨:“主子,看来我高估了自己,而低估了你!” 水墨恒鼓励道:“其实你们很棒,只是与我打,没有完全放开手脚。我也有很多漏洞,你们看不到而已。” 接着又交待所有锦衣卫:“记住,下次与我打必须竭尽全力,不要把我当作主人,而应该当作敌人,明白吗?” “明白。” “还有,任何时候都不能灰心!一定要勤奋刻苦,奇迹是努力的另一个名字。”说完,转身去了。 望着水墨恒笃笃离去的背影,刚才有些泄气的锦衣卫也都紧握拳头,一个个暗下决心,自己给自己打气儿。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七百八十三章、第一个蛋 “主人!”黄飞眉飞色舞,汇报工作,“今天早上有母鸡、母鸭下蛋了,而且还不少呢。” 听到这个消息,水墨恒极其兴奋,这就意味着涓涓细流般的银子终于开始流动起来了。 “早上饲养员检查棚舍,发现母鸡有一百七十八只下蛋了,而母鸭有一百二十一只下蛋,相信明天会更多。” 水墨恒笑得很开心:“就是说第一天就有两百九十九只蛋?那明后天不就有上千只了?” “其实,若按正常速度,还慢了些。”黄飞回道,“我们饲养鸡鸭鹅都已经五个多月了,正常情况,鸡鸭只需成长四个月甚至三个多月就要下蛋。” “已经算好的了,毕竟我们处于半放养半圈养的状态,而且数量庞大。陈太后已答应,我们可以拿鸡蛋鸭蛋鹅蛋置换粮食,所以将蛋存着,从下个月开始集中送往宫中。” “好!”黄飞杞人忧天地问道,“只是待到下个月,一天恐怕得有上万只蛋,宫中能消化这么多吗?” 水墨恒嘿嘿一笑:“这就不用你操心,宫中成千上万宫女,成千上万太监,一天一人还分不到一个呢,怎么消化不了?” 黄飞却摇头道:“主人真会开玩笑,鸡蛋鸭蛋鹅蛋虽然不是什么山珍海味,可平常人家也吃不起呀,小小的太监宫女们,哪有这等福气一天吃一个?” “多了也就不稀罕了,一天一个鸡蛋也不是什么大不了事。告诉这里的人,等还清皇粮后,凡入驻我天上人间,无论什么级别,每天至少能吃上一个鸡蛋。” “主子开明!”黄飞很有成就感,“我一会儿便将这个好消息散布出去,只是鹅估计还得等一个来月才能下蛋。” 水墨恒吩咐道:“叮嘱饲养员,别只顾着白天忙活,晚上也要多操心,鸭子一般都会选择夜间下蛋,所以夜里也要记得起来补充饲料和饮用水啥的。” “主人放心,这些我已经交代过了。” “母鸡母鸭下的第一个蛋甚是珍贵,蛋白质和蛋黄均匀丰富,营养价值高,趁新鲜劲儿,马上派人给陈太后送一百只,进宫给李太后送一百只。” “遵命,我马上安排。那余下的,我送到水墨居来,给几位夫人留着吧,尤其两位怀有身孕的,第一个蛋对胎儿大有好处。” “好,给你母亲和孩子也留几个吧。” “我们不必。”黄飞笑着敬谢不敏道,“第一天蛋就这么多,主人给两宫太后去一大半,若全分,也分不过来,我们拿了,那水蛋和小冷呢?还有湘兰姐、孟先生,是不是都得要给?” 水墨恒想想也是,都分好像还真分不过来。 黄飞又道:“反正明后天还会有,母鸡鸭鹅近三万只,就有三万多个第一次嘛,到时候再分给我们一些也不迟。第一个蛋容易区分,蛋壳上有隐隐可见的血迹。” “这样也行!” 黄飞匆匆而去,很快便将剩余的新鲜鸡蛋鸭蛋全送过来了。共九十九只。个头儿都很小,但看上去非常饱满。 如同黄飞所说,蛋壳上都有隐隐可见的血迹,一看就是雏儿破红后的结果。 “好东西!” 水墨恒望着,咧嘴笑了,然后将莫颜、陈冰如、卢冰和馨儿全都召集过来,高兴地说:“从今天开始,每人每天早上冲一个蛋喝,我也一样。” “冲蛋喝?”莫颜问,“为什么不是煮或是卤?” “无论是煮还是卤,虽然味道或许更鲜更美,但营养势必被消耗掉一部分,所以我最倾向于冲,用白开水冲着喝。方法很简单,将鸡蛋打进杯子或碗里,搅动两下,让蛋黄与蛋清融为一体,然后倒入开水就成,立冲立饮,营养丰富,不仅养身,还能美容。” “有这么好?”陈冰如问。 虽然她的心情没有完全恢复,可“灾难”既然降临头上,也得积极面对。若因此而颓废,更让人看不起。 这个道理她懂。 水墨恒和莫颜也时不时开导,送去安慰。 “当然。” 水墨恒指着蛋上的血痕:“你们看,都是第一次,营养价值堪比长白山上的人参和**府的人奶。” 提到**府的人奶,莫颜脸色不禁一红,只因她喝得最多。 “营养如此丰富,长胖了怎么办?”馨儿问。 “馨儿像我一样有孕在身,还怕长胖吗?胖才是应该的。”莫颜笑道。 馨儿双眉一扬,打趣道:“我当然不怕,只是怕长胖后,大哥看着生厌。” 水墨恒轻轻哼了一声,美滋滋地调侃:“把我当成什么人了?你就尽管胖吧,胖了摸着还有肉感。” “你……”馨儿没好气地一嘟嘴,“都快当爹的人了,说话还不三不四没个正经!” 惹得莫颜、陈冰如和卢冰皆莞尔一笑。 “好啦好啦!”水墨恒将脸上的笑容收敛几分,温情地道,“别担心我对你们不好,无论胖瘦老丑,你们都是我老婆,不对你们好对谁好?哦,对了,如果你们怕鸡蛋的腥味,可以添加一勺白糖,味道或许更美。” “加盐行吗?”卢冰问。 “也行。”水墨恒点头,“南方人喜欢甜,所以加糖,你可以加盐去腥。当然,你们不怕油腻的话,可以考虑加一勺猪油进去,这样更有营养。” “猪油?那怎么喝?”陈冰如一副害怕的样子。 “试试就知道,很好喝,与蛋、糖一起,味道很美。”水墨恒憧憬般怂恿。 “你这奇怪的想法是从哪儿学来的?” “天赋异禀!”水墨恒微微一笑,抬手指着自己的脑瓜儿,洋洋自得地回了四个字,又想起另一茬儿,转而问卢冰和馨儿,“你们将十二个孩子培训得怎样?” 因为卢冰和馨儿曾经都是宫女,清楚如何更好地服侍人、让主子高兴,所以将这个重任交给她们两位,十二个孩子暂时还都没有分派下去。 “基本礼仪我和馨儿都教了。”卢冰回道,“剩下就看他们自己的悟性,伺候人其实也是一门技术活儿,不是教他们一些基本技巧,他们就能运用自如,说到底还需要天赋和临时应变能力。” “好!培训结束后,你们每人挑走一位女孩儿。剩下两位送给向甜和小白,一人一个。” “那男孩儿呢?”馨儿问。 “留一个在我这边,送一个给佟祯当作伴读书童,蛋蛋和小冷各送一个。还有两个,看陈太后和湘兰姐那边需不需要?若需要就给她们送去,若不需要,留着待用。”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七百八十四章、无聊上身 天一煞黑,朱翊钧在乾清宫里随便用了一顿晚膳,放下筷子便想出去溜达溜达,却被两位贴身内侍拦住了。 “万岁爷,您这是要去哪儿?” “出宫走走。” “是仅仅出这乾清宫,还是出紫禁城?” “朕要去哪儿,难道还需向你们汇报吗?”朱翊钧两眼一瞪。 “奴才不敢!” “那你们还不让开?” “若万岁爷仅仅想出乾清宫透透气儿,奴才该当陪着;可若万岁爷想出紫禁城,那使不得。” “朕乃九五之尊,想去哪儿就去哪儿,有何使不得?”朱翊钧愤怒地斥道。 两名内侍慌忙跪下:“万岁爷,您不是刚刚同意了内阁张先生和司礼监冯公公的请求吗?对内外廷所有官员的出行要严格规范,私自出宫不合规矩啊!万一冯公公怪罪下来,奴才担当不起!” “怎么?还约束起朕来了?” “只有万岁爷约束奴才,奴才哪敢约束万岁爷?只是,若万岁爷带头不遵守,岂不让张先生和冯公公难做?那规矩不成了一张毫无作用的白纸吗?” “哼!”朱翊钧恨恨地“哼”了一声,“我早看出来了,他们立这规矩有限制朕自由的嫌疑。” “万岁爷,您可千万别这么说,若被李太后听见了,万岁爷又得挨训。”内侍好心提醒。 “别总拿娘亲来压朕,总有一天……”朱翊钧愤怒地一甩手,转身回乾清宫寝殿去了。 两名贴身内侍赶紧起来,紧紧跟在后头,吓出一身臭汗。 回到寝殿,朱翊钧依然黑着脸,越想越气,吼道:“张先生和冯公公都知道拿娘亲来压朕,现在连你们也知道,哼!一个个眼里还有朕这个皇帝吗?是不是都将朕看作一个傀儡?” “奴才不敢!” “请万岁爷息怒!” 两名内侍吓得直打哆嗦,又都“噗通噗通”跪倒在地。 “哼!” 空气凝滞了一会儿。 其中一名内侍小心翼翼,唯唯诺诺开口说道:“万岁爷,奴才倒以为,无论是李太后,还是内阁张先生,或是司礼监冯公公,都是为您好!” 朱翊钧也懒得搭理反驳,径自生闷气,只一个劲儿地喃喃道:“朕好无聊!朕好无聊哇!滔滔天下,敢问懂朕者有几何?” 这样,两名内侍也不敢再劝了,心想当皇帝还觉得无聊,还能怎么劝? “你,还有你!”突然,朱翊钧指着两名内侍,“此时此刻,朕非常郁闷,你俩赶紧想个法儿让朕开心一下,否则今晚就跪在这里不许起身不许动,直至明天天明。” 飞来横祸啊! 两名内侍暗自叫苦不迭。 可遇到这种事儿也没辙,还得想方设法博皇上一笑。 其中一名内侍看似话比较多,问:“万岁爷,要不给您讲个笑话?” 朱翊钧摇头。 “给万岁爷捶背?” 摇头。 “给万岁爷唱一支曲儿?” 摇头。 “咱陪万岁爷斗蛐蛐?” 依然摇头。 …… 接连问了十来个,可就是没让朱翊钧心动,全部摇头拒绝。 两名内侍发现,这样毫无方向地问下去似乎也不是办法,得首先摸清皇上到底想要什么才行。 其实,两名内侍清楚,皇上之所以生闷气就是没让他出宫,但他俩也不是怕冯保,而是怕李彩凤。因为冯保和张居正是借着李彩凤的名义,让朱翊钧答应规范出行制度,有点儿“逼宫”的意思。 所以,出宫这一条绝不能问。 那么,皇上到底想要什么呢?怎样才能让他开心? 两名内侍绞尽脑汁。 那名看似话不多的内侍,忽然看到寝殿里的一面铜镜,登时感觉眼前一亮,试探地道:“万岁爷,奴才有两件稀奇的物事,不妨拿给万岁爷观摩观摩,没准儿万岁爷会开心一笑。” 这次,朱翊钧没有摇头。 内侍从怀里掏出两面小铜镜,谨小慎微地递给朱翊钧一面:“皇上请看!” 朱翊钧也没接,只是侧目瞟了一眼。这不瞟则罢,一瞟眼睛居然腾挪不开了。 原来铜镜高约三寸,散发出幽幽的光芒,上面浇铸的却是一副极妙的春宫图,一对儿少男少女一丝不挂交缠在一起…… 朱翊钧生平还是第一次看见这种男女合欢图,两只眼睛一下子发直了,顷刻间感觉浑身燥热。 这个季节天气热,穿的衣衫薄,他怕两位奴才看出破绽,怪不好意思的,故意动了动手,将其挪到大腿上。 内侍见了朱翊钧的神情,看出一丝端倪,心里也有底了,又将另外一面镜子递过去:“万岁爷,还有一面呢。” 仍是一副春宫图,而且更加淫秽…… 显而易见,朱翊钧对两面镜子产生了极大的兴趣,他眼睛里散发出来的光芒骗不了人。只是碍于皇帝的尊严,他却板下脸来,瞪着双眼训斥道:“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你好大的胆子,竟然将这种诲淫诲盗的物事随时带在身边,而且还敢拿出来污朕眼目!” 内侍立马慌了,头伏于地,带着哭腔,央求道:“奴才罪该万死,请万岁爷恕罪!” “说,你这玩意儿是从哪弄来的?给朕老实回答。若有半句谎言,朕让你脑袋儿搬家。” “奴才是从福泰街上买来的。” “福泰街?” “是。”内侍战战兢兢地回答。他虽然断定皇上对这两面小铜镜感兴趣,发怒也只是为掩人耳目,但皇上握有生杀予夺的大权,即便假装愤怒,也可以砍掉你的脑袋儿。 “那里会卖这种玩意儿?” “福泰街上的店家,一个个都是捉猪上板凳,骑驴过纸桥,甭说卖这种铜镜,就是人肉,只要有人敢吃,他就敢卖。况且,万岁爷有所不知,这两面小铜镜之所以能够放在店里售卖,是因为它们属于珍贵的古董。” “古董?” “对,奴才岂敢欺骗万岁爷?它们确实是古董,而且是宋朝旧物,很有珍藏价值。” “是吗?那给朕再看看。” 朱翊钧给出一个欣赏的正当理由。 内侍很知窍,慌忙从地上爬起来,重新捧过铜镜,恭敬地递到朱翊钧手上。 朱翊钧接过,边看边摸。也不知他是在欣赏春宫图的美妙,还是欣赏铜镜本身制作的精良,反正脸上浮现出一丝淡淡的、淫邪的笑意……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七百八十五章、诲淫之物 宫禁让朱翊钧感到难受、憋屈、无聊、甚至愤怒,而两面小铜镜让他眼睛陡然一亮,只是碍于皇帝的尊严,所以不敢肆无忌惮地在内侍面前表现出来,但最终还是忍不住笑了。 两名贴身内侍稍稍舒了口气,想着应该不用罚跪到天明了,但天威难测,所以仍不敢抱着侥幸心理,依然乖乖地跪在那儿,密切关注朱翊钧的一举一动。 为了避免尴尬,朱翊钧故意翻来覆去地欣赏,并没有一味地盯着春宫图看,只是那玉体横陈的诱人景象,实在让他情难自禁,除了裤裆里有反应之外,脑子里还不断闪现出王喜姐的身影,“意淫”的感觉越来越强烈…… 那种感觉让他心急,想得而不可得,想断又断不了,很有一股冲动,却又找不到一个释放的出口,裤裆里的“慧根”就像一把精钢无筹、出征在即、决意挞伐四方的宝剑。 两名贴身内侍是太监,自小便净了身,虽然对异性也有渴望、冲动、幻想,但感觉远远没有朱翊钧强。 只听朱翊钧喃喃地感叹道:“宋朝怎会有这种玩意儿?” “回万岁爷,这与宋朝的基本国策有关。” “两面铜镜而已,怎么还扯到基本国策上去了?” “万岁爷,宋太祖当年靠手下兵变拥立、黄袍加身做了皇帝,所以害怕历史重演,削夺武人军权;加上他又感悟自唐末以来,连年战乱的原因是武人专权军阀混战所致,因此认定只有偃武修文才是千秋万世之道,这样重文抑武便成了宋朝的基本国策。” “与铜镜有何相干?” “万岁爷您想想,重文抑武,那天下才子不就多了吗?自古才子风流,除了诗词歌赋吹拉弹唱,还喜欢什么?”看来,这名内侍也不是话不多,只是没打开他的话匣不符合他的口味儿,此刻俨然一副滔滔不绝的架势。 “还喜欢什么?”朱翊钧一下子没反应过来。 “还喜欢逛青楼撩女人啊!”内侍虽然对异性的感觉没有朱翊钧强烈,可也看见了他裤裆里的反应,只是装作不知,已经能断定朱翊钧对什么感兴趣、最需要什么,所以不管是不是事实有没有道理,有心往女人方向指引。 “青楼?什么叫青楼?”朱翊钧眨巴着眼睛问。 “就是妓女群集之地。男人,尤其是文人才子,找乐子,就上青楼。文人多,青楼自然就多,而且在宋朝形成一种风气,从上到下都喜欢逛青楼,宋徽宗还偷偷出宫会见李师师呢。” “哦,原来这铜镜出自青楼。”朱翊钧点了点头。 “据说在宋朝,这种调节男女关系前奏气氛的玩意儿,在青楼里随处可见,没什么稀奇的;虽然大明眼下京城也有好多处青楼,但却稀罕得很。” “你咋知道这么多?你去过青楼?”朱翊钧自己倒是逛过,只是逛的都叫什么什么馆子,也没人告诉他实际上这就是青楼,并且碍于身份又从未进去过,所以多半出于好奇。 “万岁爷说笑了,奴才们哪能去那种地儿?” “为什么不能去。” “万岁爷您忘了?奴才们可都是没有根儿的男人。”内侍勉强挤出一丝笑容。 朱翊钧不由得一笑,这才想起眼前两个都是假男人,于是将话题重新拉回铜镜上:“这两面铜镜,是北宋还是南宋的?” “这个,奴才还真不太清楚。”内侍平常不好读书,貌似知晓这么多,只是口口相传所得,心中对北宋南宋压根儿没啥概念,但为了满足皇上的好奇心,又能讨得欢心,硬着头皮胡诌: “不过万岁爷,依奴才看,这两面铜镜该是产自宋朝的南方,您不妨仔细瞧瞧,交欢的两对儿少男少女,是不是身板儿短小苗条?不似北人。北方男子粗狂魁梧,而女人屁股像大磨盘……” “哈哈!” “扑哧!” 把朱翊钧和另一名内侍逗得一乐,都笑出声来了。 朱翊钧更是捧腹大笑:“你真是孤陋寡闻,滔滔不绝说这么一大堆,朕还以为你满腹经纶,没想到只是个蜡头银枪装逼货。朕问你铜镜出自南宋北宋,你却扯到宋朝的南方北方?哈哈,真是有趣,笑死朕了……” 虽然被皇上鄙视,可内侍见他高兴,胆儿变得越来越大:“万岁爷,奴才有几斤几两,肚里有多少墨水,您还不清楚?哪像万岁爷天天钻到书堆里懂得天南地北?奴才只是用来逗万岁爷开心的,其它真没什么本事儿。” 朱翊钧确实笑得开心。 多少年来,与他亲近的人,都对他管束极严,从未像今天这样说过这种话。 每日披览奏疏会见大臣钻研史书典籍的枯燥生活,又使得他不断想寻觅、尝试新的生活。 最近好不容易发现一丝乐子,还被间接阻止,很有一种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的感觉。 本来今天感觉无聊至极,最后被内侍两面铜镜、加上无知却有趣的一番言论给逗乐了。 笑过后,第二次问:“这两面铜镜你平时都放在身上吗?” “是,是。”内侍嗫嚅回答。 “做什么用?” “不敢欺骗万岁爷,奴才就晚上拿出来看看。” “看了之后呢?”朱翊钧问这个时,想到自己下身的反应。 “看了之后,睡觉会舒服一些。” “舒服?”朱翊钧不禁讶然,心想不是越看越难受,感觉更憋得慌吗?怎么还越看越舒服呢? “是啊,看完之后,将铜镜揣进怀里,一会儿便睡着了。” “有这么神奇?”朱翊钧突然脸色一沉,指着内侍,喝道,“那你可知,凡是入宫的太监宫女,都不能私藏任何物事吗?你犯了宫禁之罪!” “请万岁爷息怒!饶恕奴才的……”内侍磕头如捣蒜,可一句话还没说完,便被寝殿外一道清丽而威严的声音打断。 “谁敢在乾清宫私藏物事啊?又是谁犯了宫禁之罪?” 正是李彩凤。 本来朱翊钧高兴,就没打算追究内侍的什么罪或惩罚他,只是一时兴起出言恐吓,心想内侍若懂得察言观色,被这么一恐吓,肯定会求饶,然后将物事乖乖上缴,这样,自己晚上就可以看着、抱着铜镜感受一番,是不是真的舒服…… 这才是朱翊钧的本意。 然而万万没想到,李彩凤像是来查岗似的,在这个时候突然现身……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七百八十六章、怕什么来什么 两名内侍浑身哆嗦起来,怕皇上朱翊钧肯定不假,但在偌大的紫禁城,更怕的人是太后李彩凤。 尤其刚才献铜镜的那名内侍,频频给朱翊钧使眼色,示意他赶紧将铜镜藏起来,切不可让太后瞧见,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朱翊钧岂能不知? 平时娘亲对他要求严之又严,生怕他贪玩怠慢学业荒废政事,若见到这等诲淫之物,岂不要气炸? 所以,当听见他娘亲的声音响起时,第一反应便是要将小铜镜藏好,慌乱之中塞到自己屁股下坐着。 李彩凤走路像一阵风,飘然而进。 “娘,这都快就寝的时间了,怎么突然来这边寝殿了?”朱翊钧极力保持镇定。 “娘过来看看钧儿睡了没有?”李彩凤悠悠回道。 “娘,请坐!”朱翊钧抬了抬手,然后冲两名内侍道,“快,还不给太后搬椅子?” “不用了,自己来。”李彩凤径自走到一张绣椅前坐下,然后抬头瞅了两名内侍一眼。 两名内侍依然跪着,只顾勾着头。 “钧儿,刚才你说谁在乾清宫私藏物事了?犯了什么宫禁之罪?是这两个奴才吗?” 私藏什么物事呢? 朱翊钧第一个问题就难住了,不知如何回答。 其实说私藏什么不难,金银珠宝首饰器皿,随便诌一个都行,关键说了之后,拿什么证明给娘亲看? 手上没有现货啊。 两名内侍身上肯定也没有。 但这个问题又不能不回答,而且还不能犹豫太久。 情急之下,朱翊钧扬起手:“娘,他们是跟朕逗着玩儿呢,将朕的扳指藏起来。看,已经还给朕了。” “是这样吗?”李彩凤声音有些沉,且不是对着朱翊钧说的。 然而,两名内侍一直跪着,心儿扑腾扑腾乱跳,不敢抬头看李彩凤一眼,所以也就没看见李彩凤的神情举止,只感觉问话的声音肯定不对劲。 “问你们话呢?”朱翊钧提醒。 藏铜镜的那名内侍不敢搭话。另一名内侍帮着回道:“回禀太后,是这样的。”语气还算冷静。 “你们抬起头来。”李彩凤以命令的语气。 “是,太后。” 两名内侍不得不抬头,只是依然不敢对视李彩凤,心都已经提到嗓子眼儿上了。 “说,在哀家面前撒谎,可知什么后果吗?”李彩凤斥道,感觉朱翊钧神情躲闪,说出的话不可信。 “太后,奴才……” 两名内侍支支吾吾,不知所措的样,又吓得一身臭汗。想着一边是皇上,一边是太后,全是要命的主。真不知向着哪边,才能逃过此劫,明显李彩凤更可怕。 透过两位内侍的神情,李彩凤更加确认朱翊钧刚才在说谎,于是将目光转了过去:“钧儿,你起来。” 两名内侍心都快跳出来了。 朱翊钧也是心头一紧:“娘,让孩儿起身作甚?” 李彩凤不疾不徐:“钧儿,你不觉得刚才忘记了一件事吗?” “什么事?” “平常娘无论什么时候来,你都得起身给娘亲问候请安,可刚才你似乎一直坐着。” 这个时候,起身不行,不起身也不行,朱翊钧暗叫不妙,登时有种大祸临头的感觉。 “怎么?不舒服?站不起来?” “不是,娘,哎呀,孩儿肚子不舒服。”朱翊钧捂着肚子,装出一副可怜痛苦的模样。 “钧儿!”李彩凤一声厉喝。 “娘,怎么了?”朱翊钧唯唯诺诺,脸上带着一丝尬笑,想掩饰也掩饰不住,回话的声音已经背叛了他的心。 “刚才撒谎,现在还撒谎,看你撒谎到什么时候?站起来。”李彩凤银牙一咬,怒气直冲。 “娘!”朱翊钧豁然站起,怕什么来什么。 哐当一声! 其中一面小铜镜掉在地上。 事情已然暴露。 两名内侍登时感觉完蛋了,尤其私藏铜镜的那个。 朱翊钧“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带着哭腔道:“娘,不关孩儿的事,全是这个狗奴才……” “住口!”李彩凤断喝,“什么东西?拿过来。” 两名内侍不敢动,头脑一片空白。 “拿过来呀!” “是,娘。”朱翊钧跪着转身,然后诚惶诚恐地站起来,将两面铜镜小心翼翼地递过去了。 李彩凤接过一看,脸色瞬时铁青,肌肉抽搐不止,胸口像是被人插了一刀,脑海中闪过的第一映像不是别人,正是自己夫君、孩子的父亲隆庆帝朱载垕。 当年,从御膳房里出来杯子、盘子、筷子、汤匙、碗等所有餐具,无一例外上面全都绘有春宫图…… 若非隆庆帝前车之鉴的缘故,李彩凤也没那么震惊和悲痛,铜镜上的东西,只不过是男女间的那点儿事而已,谁都幻想过,正常人谁都经历过,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相反,作为一位称职的母亲,儿子到了这个年纪,应该给予一定的引导才对。 但往事一幕幕涌上心头,隆庆帝这样,英年早逝,落得一个不好的名声,如今儿子也来…… 她才是真正的怕什么来什么。 朱翊钧那时那小,自然不晓得春宫图一事。 而两名内侍不在乾清宫当值,也是一无所知。若是知道,断然不敢私藏这等诲淫之物在身,即便让他们跪三天三夜,也不敢为了博取皇上一笑,掏出来给他观摩…… 李彩凤努力压制自己的心情,想着隆庆帝这一档子事,可以私下用来警惕儿子,却不能当着两名内侍的面儿说出来,于是大喝一声: “来人。” 两名当值太监进来。 “将这两个奴才押出去,各打一百大板,流徙五千里之外充军。” “太后,奴才冤枉啊,可什么也没干啊!”那名没藏铜镜的内侍大声喊冤,磕头磕得砰砰直响。 李彩凤毫不理会。 “遵命。”两名当值太监也不知到底发生了什么,只知道太后很生气,皇上心惊胆颤的站在旁边,像一个犯了大错的孩子。 “冤枉啊!太后!” “太后,奴才冤枉啊!” “……” 任凭内侍如何呼喊,李彩凤铁了心看都不看一眼。 待寝殿只剩下母子俩,空气像是凝滞了一般,安静得让人可怕。 忽然,李彩凤一声叱喝:“给我跪下!” “娘!”朱翊钧战战兢兢。 “你太令娘亲失望了!”李彩凤恨铁不成钢地训斥道,“今晚不许睡觉,就在这儿跪着,明早卯时一过,来慈宁宫。” 说完,气冲冲地转身而去。 只是,在转身的那一刻,她心口像被针扎了,泪水止不住地顺颊而下……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七百八十七章、各有顾忌 朱翊钧事先便知道,若被娘亲看见那两面小铜镜,肯定会大发雷霆。只是没想到,事情比想象中的还要严重。 原本以为娘亲会臭骂他一顿,然后苦口婆心讲一番大道理,结果他娘亲当时并未多说什么,仅仅表达了失望之意。 可越是不说,朱翊钧感觉心里越是没底。若当时被痛骂一顿哪怕抽打一顿,他心里反而感觉舒服些,所以乖乖地跪了一天晚上。 谁也不敢上前去劝。 即便劝了,朱翊钧也不敢违背。第二天早上卯时一过,简单洗漱完,便匆匆赶往慈宁宫请罪去。 而李彩凤则坐了整整一宿。 她脑海中只要一想起小铜镜上的春宫图,便立即联想到隆庆帝朱载垕曾经做的那些荒唐事,然后头脑乱作一团,心口升起一股说不出的疼痛…… 无论隆庆帝在世还是不在世,她对儿子都寄予厚望,一门心思想要将他培养成一代明君,可谓含辛茹苦,年复一年日复一日,从来都是一丝不苟! 然而结果,儿子还是不学好,最可气的是居然走上了他父亲那条令人不齿的老路…… 如何不让她心痛?这让一个做母亲的如何睡得着?感觉这些年的教育通通白费了!尤其一想到水墨恒曾经可怕的警惕和预言,她更是感觉自己太失败! …… 朱翊钧来了,带着几分忐忑。 “孩儿给娘请安。” 由于老老实实跪了一个晚上,他的精神明显不济,眼皮子像是在打架,两腿麻木不堪,说话有气无力。 李彩凤正闭目养神。 其实心绪早已大乱,不然也不会彻夜难眠,就这样一直坐着没动窝。 往常遇到这种心情难以平复的时候,她总喜欢借助默念各种经文来缓解,可经过许多次证明,发现一旦涉及到自己儿子,任何经文都难以奏效。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软肋。李彩凤的软肋正是她儿子朱翊钧。 “娘!” 因为第一句问候李彩凤没有回应,朱翊钧不得不又喊了一声。 “你来了。” 李彩凤这才缓缓睁开双眼,可一见朱翊钧憔悴的神情,母爱又开始泛滥。但她也知道,这个时候绝不能表现出过分仁慈,所以依然板着面孔,僵硬地吐出一个字: “坐。” 朱翊钧坐下,却等了半晌,不见问话,遂主动承情道:“娘,昨晚孩儿知错了!” 李彩凤微微点头:“知道错在哪儿?” “孩儿不该与奴才们一起在寝殿里参详那等诲淫之物。” “知道娘为何昨晚突然过去乾清宫那边儿吗?”李彩凤问完,稍顿了顿,凝望着自己儿子,不紧不慢地道,“因为娘发现,你最近喜欢偷偷出宫。” “孩儿知罪!”朱翊钧神情一紧,心想是发现的还是被哪个大胆奴才告发的? “你老实说,是不是觉得娘对你管束太严?”其实,这个问题李彩凤不止问过一次。 只是每次朱翊钧的回答几乎都大同小异:“爱之深责之切,那是娘对孩儿的无比厚爱。” “钧儿知道就好!”李彩凤悠悠言道,“你父亲在世时,曾谕旨在江西景德镇开窑,烧制了一批宫廷专用瓷器,花费几十万两银子。当时首辅是高拱,吩咐户部遵旨照办如数拨给。你知道烧制的是什么玩意儿吗?” 朱翊钧摇了摇头。 “所有瓷器上面都绘有像昨晚铜镜上面那样的春宫图,你父亲在世时人们只敢私下议及,可他一驾崩流言便满天飞。都知道你父亲英年早逝,其实就是他不爱惜自己身子,痴迷于酒色而不能自拔,最后让自己令名扫地。” “娘,你眼睛怎么了?” “别打岔,无碍。”李彩凤揉了揉眼睛,“你跪了一晚,娘坐了一晚,知道为什么吗?” “娘是担心孩儿会走上父亲的路子。”朱翊钧心思细腻,又岂能不知?觉得这个时候坦诚比什么都管用。 李彩凤接着又道:“钧儿你已经长大了,该非常清楚你比你父亲幸运多了,大伴和几位先生都为咱鞠躬尽瘁,这才开创出万历中兴的大好局面,一切得来不易,千万不能因为一己之欲而断送掉。钧儿能明白娘的用心吧?” “孩儿明白。” “先生说过多次,无聊时多读书,少寻开心刺激,要时刻谨记你是皇帝。今天娘本想让你继续跪着,可想想还是算了,你若真懂得娘的苦心,该将心思用在读书勤政上。” “孩儿谨记。” “娘跟你说话,别动不动就拿‘明白’、‘谨记’、‘懂得’这些话来敷衍,娘需要的是行动,行动。” 朱翊钧以点头代替。 “好啦,你回去吧!”李彩凤摆手。 “啊?”朱翊钧愣了愣。 “怎么?” “孩儿还以为娘要痛骂一顿呢。” “娘已说过,钧儿已经长大了,平常道理给你讲了一大堆,你说什么没讲?该讲的都讲了,若你仍像一块儿不能被点化的顽石,娘又有什么办法呢?去吧。” “孩儿告退。”朱翊钧起身离去。 李彩凤望着儿子笃笃的背影,摇头微微叹了口气,待他从视线中消失,冲屏风方向道:“你们可以出来了。” 话音一落,从屏风后走出两个人,一个人是水墨恒,一个是冯保。 原来朱翊钧被罚跪一晚,消息传到冯保那儿已是凌晨时分,他迅速了解事情始末,从处罚两名内侍的情形判断出李彩凤非常愤怒,所以怕她第二天还要继续惩罚皇上,于是连夜派人赶往天上人间,把水墨恒给请来了。 水墨恒恰好赶在卯时到,怕与朱翊钧碰个正着,引起不必要的误会和麻烦,所以干脆躲起来不见,只是简单交代了李彩凤几句。 两人坐定。 冯保先开口道:“不让太后惩罚万岁爷,这个奴才理解,可咱光明正大,水少保为何要躲起来呢?” 水墨恒回道:“太后生气,难道皇上心中没有气吗?看见咱们心情能好吗?再说,昨晚太后罚跪一晚,今儿个却一句重话都没说,冯公公你说,皇上是不是以为是咱俩劝说的结果?” 冯保眉头皱起老高,喃喃地道:“老奴怎么越听越糊涂了?咱俩本来就是过来劝说的呀,万岁爷知道怕什么?” 水墨恒笑道:“说你老糊涂了还真不假,这种事儿毕竟不是什么大事,准确地说是属于私事,皇上都已经成人了,不就是看两幅春宫图吗?咱俩怎么好参与?只能是太后劝说引导。” 冯保似有所思,点了点头。 这时,门外一道声音响起:“娘,孩儿刚才忘了,还有一件事要问娘亲呢。”正是朱翊钧,去而复返,似乎有意……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七百八十八章、人生而平等 这一声喊,可把三人腻歪死了。但躲,显然已经来不及,都思绪飞驰。 冯保想着:“不明白为什么要躲呢?这下好了,本来没事儿,现在变成欺君之罪。” 李彩凤想着:“钧儿去而复返,是不是已经发觉,所以故意来这么一手?该如何解释呢?” 水墨恒则想着:“这小子果然敏感多疑!而且到了门口才喊。既然躲不掉,那只能坦然面对。” 话音刚落,朱翊钧便进来了,讶然道:“咦?先生?大伴?你们怎么在这儿?刚刚,娘,这怎么回事儿?” 李彩凤无言以对,情不自觉地将目光移向水墨恒。 水墨恒接道:“皇上是不是觉得奇怪?” “嗯,非常奇怪。” “其实,我与冯公公先到,可刚一坐定,就听见皇上驾到。冯公公说皇上与太后有家事相商,所以怕打扰皇上的情绪,只好暂时回避,恳请皇上不要怪罪。”情急之下这么解释,其实是有漏洞。 “朕怪先生作甚?”朱翊钧回道,心想难怪娘亲不惩罚,感谢你来不及呢。 “躲着不出来,没有给皇上请安啊!” “那刚才朕与娘亲的对话……” 水墨恒毫不犹豫:“完全不知道皇上与太后说什么,我与冯公公在后堂聊得起劲儿,正说着天上人间大丰收的事呢。” “其实听见了也没啥。” “钧儿,你刚才说要问娘什么?”李彩凤见气氛也没想象中的难堪,赶紧找机会跳开。 “孩儿正想问娘何时去天上人间参观。” “你说,什么时候最合适?”李彩凤转而问水墨恒。 “这一阵子随时都行,而且最好是这一阵子,因为恰恰赶在秋收最忙的季节,可以看看天上人间一派何等的气象。” “好,那三天后出发,冯公公下去安排一下。”李彩凤稍一沉吟吩咐道。 “奴才遵旨。” “娘,孩儿先行告退!”朱翊钧主动请辞,继而问水墨恒,“先生与娘亲议事完,还去乾清宫吗?” “自然去。” “好!朕在乾清宫东暖阁等候先生。” “恭送皇上!” 李彩凤第二次看着儿子离开自己的视线,只是心存疑虑,喃喃地道:“你们说,皇上刚才是不是故意的?” 水墨恒笑了笑:“故意不故意,只要你不说什么,那就没事儿。” “对对对!水少保所言极是。”冯保一迭连声附和,然后又担忧地说,“只是,万岁爷若问起奴才为何与水少保一起,奴才该如何回答呢?” “冯公公,这点小事儿还难得倒你吗?”水墨恒带着几分讥诮的口吻,“你都快是成精的人了。” “哎哟,我说水少保,跟你还差一大截呢。”冯保不甘示弱反唇相讥。 “懒得与你贫。”水墨恒一摆手,转而对李彩凤道,“你一晚上没合眼,还是去休息吧,我与冯公公去皇上那边。” “好!” “其实,昨晚那事儿也没什么,完全没必要放在心上。皇上已经长大成人,对异性抱有一定幻想实属正常,不想才不正常呢。”水墨恒劝道,心想这个年龄的我不知看过多少呢,而且还是动态的,像这静态的,切,真不稀罕…… 李彩凤幽幽回道:“这一点,我也清楚,只是一想到他父亲,就忍不住……” “也别总拿皇上与他父亲相比,这样不见得是件好事,而且看得出来,皇上比隆庆帝聪明、勤奋,将来也肯定要强。” “但愿如此!”李彩凤稍感宽慰,“你今天即便不来,我也没打算重罚皇上。” “都是奴才想多了。”冯保立即赔罪。 “不怪冯公公,你们去吧,我真的有点困了。” 从慈宁宫出来。 冯保感慨地道:“受你的影响,带得咱满嘴都是你呀我呀的,尤其太后,有时与臣子见面也这样,哎,真不知是好还是坏?” “当然好啊!” “没个规矩,怎么就好了?”冯保不以为然,“太后永远是太后,身份多高,怎么能在臣子面前直称你我呢?” “怎么不能?”水墨恒驳道,“你的观念落后陈旧,我的观念比你先进好几百年呢。等你以后入驻天上人间就知道,在那里没有低下卑贱的概念,人与人之间一律平等。” 冯保头摇得跟拨浪鼓一样:“你虽然是妖孽般的存在,可这一点我打死也不认同。人与人之间怎么可能一律平等?你是少保,在天上人间就是主子,人人都以你为尊,怎么可能与其他人平等?还有陈太后住在天上人间,谁敢说与她平等?” “我的意思是:人生而平等,没有高低贵贱之分,而你说的是社会赋予人的身份地位。” “人生而平等?那也不可能啊!”冯保依然反对,“皇上生的儿子就是龙子,生的女儿就是公主,生下来都是享福的命;而农民生的孩子只能是农民,自出生那天起就是吃苦的命,这能平等吗?” “哎,算了,我是高级动物,跟你这等低级动物无法沟通。”水墨恒取笑,也懒得费口舌,对于冯保,肯定理解不了天赋人权、人生而平等这些概念。 “马上就到乾清宫了,你说万岁爷会不会怪咱们?”冯保担忧地问。 “废话,肯定怪!来乾清宫东暖阁不就是领罪吗?” “啊?”冯保大吃一惊。 “若你是皇上,臣子躲在太后宫里不出来相见,你会没有想法吗?” “肯定有!那你刚才为何在李太后面前信誓旦旦地说万岁爷不会怪罪?”冯保急了。 “你现在是不是很怕皇上?” “那还用说?谁个不怕?我又不像你,躲得皇上远远的,我可是每天都要见。万岁爷一生气,不就得找我出气吗?” 水墨恒又揶揄道:“做一个人的出气筒而已撒,放心吧,吹不死冯公公你的,再说了,你是谁?手段通天,出气的地方不比皇上多?” 冯保突然变向跳转话题:“我那个义子,也没你想象中的不堪一击吧?” “我只知道他厚颜无耻。” “所以你就列出他十宗罪?这要是传到万岁爷耳中,你让我如何自处?你这不是打我的脸吗?”冯保脸上写满怨气。 水墨恒一本正经地道:“冯公公可别不识好歹,我这是在救你们。若真想打你的脸,还用借你义子吗?现在就可以。”说着,便举起手掌……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七百八十九章、受惊 冯保连忙一躲:“你不会真想打吧?” 水墨恒仍是一本正经的样:“你别躲不就知道是真是假了吗?” “啪”的一声响。 冯保自己扇了自己一巴掌,看得出来,虽然没用十成的力气,可也不算走形式,怎么也得有用了四五成力:“好,既然是真想打,那不劳你出手,我自己来,体面。” 水墨恒奇怪地望着,没料到冯保会来这一手。 “是不是很惊讶?若我将脸送过去给你打,岂不很没面子?而且你比我小那么多,别人会说你不尊重老人。” “你真的快成精了。” “解不解气?若不满意,再来一个。”冯保说着,又举起巴掌。 “哎,算了算了。”水墨恒慌忙止住,“你今天咋这么老实呢?不像你一贯的风格呀!冯公公是谁?司礼监掌印,兼东厂提督,一跺脚紫禁城,哦不,是北京城,都要抖三抖的人啊!” “那又怎样?你不是都说了,一抹屁股全都是屎吗?欺君罔上的事儿也没少干。” “别介啊!”水墨恒笑了笑,想着冯占肯定将这话原封不动地带到了,“我又没打算揭发弹劾你,你怕什么?再说,当初筹建天上人间时,你出了一百万两银,就凭这一点,我也不能无情无义,说翻脸就翻脸吧?” 两人边走边说,到了乾清宫门前。 一名当值太监立即迎上,满脸的谄媚:“冯公公,水少保,奴才等候你们多时了。” 水墨恒诧异道:“不是皇上等我们吗?” “水少保,万岁爷昨晚跪了一晚,早上一大早又去慈宁宫给李太后请安,这会儿实在困得不行,正在休息呢。” “在哪儿休息?” “寝殿。” “什么?万岁爷不在东暖阁?”冯保讶然地问了一句。 “不在。” “他不是说等咱们吗?”冯保扭头问水墨恒。 当值太监回道:“万岁爷说精神不好,不宜接见冯公公和水少保,所以差奴才在此等候,通知两位请回。” 冯保一愣,欲言又止。 水墨恒点头:“好,知道,那我们回去了。” 说完,拉着冯保便走,刚踏出一步,又转身叮嘱道,“待皇上醒来,替我和冯公公说一声抱歉。” “诺。”当值太监鞠躬,“恭送水少保、冯公公!” 冯保还一副极不情愿的样子,嘀咕道:“万岁爷不是说好了,要在东暖阁等候咱们吗?怎么又跑到寝殿睡觉去了?不是明摆着……” “就允许咱们欺骗他,不允许他欺骗咱们?在慈宁宫时,他明显心中有气。”水墨恒解释道。 “有气?当时没看出来啊!” “当时是没生气,而且还感谢咱们,毕竟让他免了一顿骂。可你想想,他是皇帝,咱们去慈宁宫,居然躲起来不拜见,他回来冷静一琢磨,是不是很生气?” “那咱岂不是捋龙须了?” “嗯。” “不行。”冯保愁眉苦脸,突然停下,“那我得回去瞧瞧,守着万岁爷,等他醒来,第一时间道歉,否则……” “你是怕皇上心中的气不够多对吧?” 冯保丈二摸不着头脑,不明所以地盯着水墨恒。 “告诉你,现在要去乾清宫找皇上,得去东暖阁,而不是寝殿。” “什么?你是说万岁爷没有休息?” “不信你可以去瞧瞧。” “真的假的?我可不敢去,万一真像你所说,碰个正着,他又在气头上,无异于火上加油,那我岂不糟糕?只是万岁爷他……” “我断定他这会儿在东暖阁,因为生气,不想见我们,所以吩咐太监将我们挡回。” “那怎么办?” “凉拌呗。”水墨恒风轻云淡地道,“心中有气,让他一个人消消不就完了?看把你吓得。” “再说一遍,我可不像你,伴君如伴虎啊!” “恭喜冯公公!你又多了一宗罪,居然敢说皇上是老虎?可别不赖账哈,我听得清清楚楚。”水墨恒谑意大笑,扬长而去,“这阵子天上人间很忙,我走了,不跟你扯犊子。” “我,我,我……”冯保一跺脚,“伴君如伴虎,那只是个比喻好不好?好像你没说过似的,动不动便来吓唬我……” “诶,你说对了。”水墨恒听见这句话,突然一转身,“若不时常吓唬吓唬,你真的要成精飞天了。” 冯保:“……” …… 当值太监将水墨恒和冯保打发走后,果然直奔东暖阁而没有去寝殿。水墨恒猜得没错,朱翊钧此刻正在东暖阁。 “他们走了?” “回禀万岁爷,已经走了。只是奴才不明白,水少保好不容易进城一次,万岁爷为何不召见,而要欺骗他呢?” 朱翊钧两眼一瞪。 “奴才该死!奴才多嘴!请万岁爷恕罪!” “滚!” 当值太监胆儿都快吓破了,战战兢兢爬出东暖阁。 …… 冯保回到司礼监值房,第一时间派了一名心腹太监,前往乾清宫打探,就想知道水墨恒的猜测是否正确。 心腹太监打听完,回来禀报说:“万岁爷从慈宁宫回来后,便一直在东暖阁阅折、温书。” 冯保再一次折服。 只是,心中的担忧又增添两分,喃喃自语道:“万岁爷故意不召见,看来是真的生气了。水少保哇,你倒好,拍屁股走人,回天上人间,可我呢?本想着帮万岁爷一把,这下倒好,反而惹他生气了,这叫什么事儿啊?哎……” 心中有疙瘩,做什么都没无法集中精神。正当冯保琢磨着与朱翊钧明天将以什么方式见面、见面后该说什么时,乾清宫太监过来传话说皇上有请。 冯保吓得一哆嗦,连忙打听朱翊钧在东暖阁做什么,是不是脸色相当难看? 传话太监如实回答:“是,万岁爷给李太后请安回来后,脸色一直不好,就说了两句话,一句话是‘他们走了’,另一句话是‘滚’。加起来共五个字。” 这么一说,冯保的心跳得更是厉害了。 可朱翊钧召见,又不能无故推辞,只能硬着头皮去。 到了乾清宫东暖阁,冯保也没敢让太监先禀报一声,一个人在门口徘徊好一阵子,然后才忐忑不安地进去。 “万岁爷……”可刚说了三个字,连“奴才”都没来得及说,便被朱翊钧沉声打断: “大伴。” “万岁爷!”冯保都不敢抬头看。 “你胆子不小啊!” “万岁爷恕罪!”冯保吓得一个激灵。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七百九十章、再次遇袭 三天后。 丑时刚一过,水墨恒便率领五百锦衣卫,前往紫禁城迎接李彩凤和朱翊钧。 与上次不同,这次朱翊钧没打算微服私访,自己还准备了一千銮驾侍卫,所以队伍甚是恢弘。 一路上引来不少吃瓜群众的围观。 水墨恒领头。 行至燕郊界,一名锦衣卫飞马来报:“主子不好,天上人间遭遇匪徒偷袭。” 水墨恒一惊:“伤亡如何?” “伤了一些,但没有亡。” “什么来头?” “不知道。” “一个都没有抓到?” “没有。” “你们不是还有那么多留守的吗?” “殳统领说,这帮人战斗力不比我们差,而且有备而来。” “财物有没有损失?” “没有,他们似乎也不为财物。” “那他们目的何在?” “不清楚。不过据殳统领判断,他们来的目的,好像故意找我们打架似的。” “打架?”水墨恒第一个念头想到黄飞,可没有指示他啊,他也没有禀报,而且今天不是时候,于是一摆手吩咐,“好,知道,所幸无人遇害,你回去吧。” 锦衣卫应了一声,飞马而去。 冯保得知情况,连忙驱马向前:“李太后问,天上人间出事,要不我们原路折返,改天再来?” “不必,都已经走到这儿了。” “那好!”冯保禀告李彩凤去了,一会儿便听到他划破长空的下令声,“继,续,前,行——” 然后又来到水墨恒身边:“到底是什么人如此大胆?” 水墨恒暂时也无法判断,摇了摇头:“不知道,但他们肯定有所准备,打听到今天太后和皇上要来,大批锦衣卫不能留守,所以钻了个空子。” “真是可恶!虽然天上人间没有重大损失,可大大影响太后和万岁爷的心情。”冯保一咬牙,眉头一皱,“哦,对了,上次也发生过这种情况,你说会不会是同一拨人?” “不好说。”水墨恒不想牵扯出水军,有意为其开脱,“不过,按照逻辑,应该不会。” “无论会不会,一定要查个水落石出,否则他们时不时地骚扰天上人间,既对水少保造成影响,又有损皇室的威名,居然把万岁爷钦点的锦衣卫不放在眼里。” “等回到天上人间再说吧。” “那你还有心情陪伴太后和皇上吗?” “有。”水墨恒脱口而出,心想不是说了没人遇害,也没财物损失吗?不过揍了一顿锦衣卫而已,也许还是好事哩…… 回到天上人间。 銮驾侍卫全都驻守在门外,没有进去里面。 李彩凤直接去了欣然居,而朱翊钧在张简修的陪同下参观,水墨恒有意这样安排,而自己则去了锦衣卫训练营。 受伤的锦衣卫不怎么严重,人数也不多。 据殳芃禀告,当时留守的二百多名锦衣卫,有一队需要保护陈太后,须臾不敢离,有一队正在训练,而遭遇袭击的是巡逻那一队,也就几十个人。 “对方来了多少?”水墨恒问。 “我当时正在指导训练,他们说来了一百多个。” “从大门进来的吗?” “不是,从山上潜入的,就是主子曾经开辟的那条小山道,逃跑时也是。” “与他们对抗的锦衣卫有多少个?” “六十。” 水墨恒听了,嘿嘿一笑:“我还指望你们以一敌十呢,这才以一敌二就成这样?” “不是,主子。”殳芃解释,“这帮人确实厉害,我虽然没来得及参战,但率领一队锦衣卫赶来时,见过他们逃跑的速度,个个都不是一般的角儿。” “你们没事就好,今天太后和皇上在,关于这事儿稍后我们再讨论。”水墨恒说完,便找朱翊钧去了。 朱翊钧难得光明正大的出宫一次,所以到处逛都不想结束,最后还是被陈太后催回去的。 在紫禁城里,没有谁敢与朱翊钧同桌吃饭,这也是规矩。到了天上人间,一切条条框框都不起作用。这或许也是朱翊钧留恋天上人间的原因。 李彩凤知道天上人间这阵子忙,加上今天又有匪徒捣乱,因此也没打算停留多长时间,与陈妍是叙一番情后,便准备起驾回宫。 水墨恒依然护送,只是没有率领锦衣卫。 路上,先是被朱翊钧招到旁边:“先生,需不需要给你加派人手?” 水墨恒明确拒绝。心想人多难养,虽然名义上说是皇室负担,自己不用掏腰包,可平时在一起,怎么也得补贴一部分,关键是平时无事可干啊! “那帮匪徒既是挑战先生,也是挑战朕,希望先生尽快查出眉目,朕要将他们一网打尽。” “多谢皇上关心!那的确不是一般的匪徒。” “先生去娘亲那边吧,看得出来,她肯定有话要对你说。” 水墨恒骑马过去。 李彩凤既没有提天上人间的繁荣景象,也没有问遇袭的情况,而是带着几分忧愁,关切地问:“听姐姐说,冰如和冰儿月事正常,却没有怀孕的迹象,怎么回事?” 水墨恒一下子犹豫了,关于陈冰如的好说,关于卢冰真不知如何解释,因为牵涉到莫秋楠,而这是个秘密。可在李彩凤面前撒谎,又非自己所愿。 “怎么?不方便说?”见水墨恒沉吟不语,李彩凤又问。 “也不是,跟你有什么方便不方便的?冰如十有八九是因为早年挨她父亲的打,赶在月事期导致大出血而造成,至于冰儿……” “先天性的?还是像姐姐那样,由于体质不好,精子成活率低?” “她是因为早年被人用了一种西洋药。” “西洋药?什么药?” “永久性绝育。” 李彩凤眉毛紧蹙,不解地道:“早年?那是什么时候?冰儿进宫时肯定验过身,没有任何问题。她从宫中出来便被你带走了,一直在你身边,那被谁用了药呢?” 水墨恒想了想,回道:“此事与先帝有关。” “先帝?钧儿的父亲?” “嗯。” “是他下的药?” “不是。那时先帝病重,并没有临幸冰儿,下药另有其人。” “谁?是宫里的人吗?” “你不认识。” “看来,你有苦衷。”李彩凤心领神会地凝望着水墨恒,“既是如此,那我就不追问了,不能调理也不能诊治吗?” 水墨恒点头道是。 李彩凤幽幽一声长叹:“那你平时多加关心,对女人来说,再也没有比这更大的伤害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七百九十一章、矛盾 水墨恒将李彩凤和朱翊钧安全送进宫里,回来后第一件事便是质问黄飞:“是不是你指使水军干的?” “是。”黄飞没有丝毫隐瞒的意思,回答得很是坦诚,“此情事先未禀明主子,还望恕罪!” “果然是你,我想知道理由。” “一为主子,二为兄弟。”黄飞侃侃言道,“近段时间,锦衣卫训练有所松弛,相信主子也早已发现,所以想通过打架、对决的方式来刺激他们,然而他们看似斗志高昂,绝大多数只不过想与主子群殴罢了,远远没有达到你的要求。” 水墨恒摇头,不以为然道:“可这个方法已用过一次,又何必再用?这样很容易露出马脚。” “我想,总能管一阵子,不然他们训练完,总是游手好闲无忧无虑,以为反正有皇粮吃,不思进取,我得时刻警惕他们。” 水墨恒直言不讳:“这个理由不可取。你也知道,今天李太后和皇上要来,锦衣卫乃皇上钦点,这么做不是挑战他的威权吗?说说第二个理由,为了兄弟怎么回事?” “兄弟们有怨言。” “怨言?”水墨恒神情一紧,“怨我?还是怨锦衣卫?” “怨锦衣卫。”黄飞稍顿了顿,继而小声补充道,“当然,对主子也颇有微词。” 水墨恒点点头:“怨我可以理解,毕竟让他们等了那么久;可他们与锦衣卫毫无关联,几乎没有交集,何来怨气?” 黄飞面含愁容,似有什么难言之隐,犹豫了一小会儿后才幽幽回道:“主子有所不知,锦衣卫仗着是皇上钦点,目中无人,背着主子在天上人间作威作福,动不动便欺负门子,私底下已经发生了四起打架斗殴事件,揍了人不说,还威胁不允许告诉主人。” “有这种事?” “千真万确。去山上打过两次,晚上出去也打过。主子不知情而已。锦衣卫人多势众,门子才几十个,打架斗殴哪是他们的对手?” “为什么不早说?” “一是因为被锦衣卫威胁,门子没有及时与我反应,我也才知道没多久;二是门子以为偶尔一两次也就算了,之前没有引起重视,想着都是男人,偶尔出出手也正常,没想到锦衣卫三番四次找茬儿。” “这事儿你应该知道后立即向我汇报。” “我也是想着怕主子为难。毕竟锦衣卫是皇上太后的人,若告诉主子,批评他们还是骂他们一顿?或是揍他们一顿?主子出不出面似乎都不妥。锦衣卫就是欠揍,我们便满足他。” “这事儿只能由我出面摆平。”水墨恒当即纠正,“锦衣卫虽是皇上太后的人,可名义上听命于我。你们就更不用说了,说到底都是为我服务的。眼下双方有恩怨,我知道你想出口气,可武力终究不能解决问题,只会加剧矛盾。况且,这个矛盾只能解不能结啊!” “我只想教训他们一顿。告诉他们别以为有皇上太后撑腰,就可以为所欲为,不把我们放在眼里。”黄飞愤愤不平,心中的确有一股怨气,“他们一个个骄傲自大,以为跟着主人参训,就很了不起,其实他们的战斗力,与咱们死士相比,不知差多少。” 黄飞说的这两点,水墨恒都承认。 锦衣卫的确骄傲自大,平时在天子脚下就嚣张惯了;经过这段时间魔鬼般的训练,尽管战斗力大大提升,可比起原黄天道的死士,确实远远不及。 除了黄飞,水墨恒还见过其他死士。先不说战斗力,仅凭死士那份坚韧和不怕死的精神,都要甩出锦衣卫好几条街。 只是,锦衣卫为什么要找门子的茬儿呢?难道果真是因为骄傲自大?或是因为吃饱了撑着没事干? 难怪连纪幽明想挑战张鱻! 不排除“找茬儿”的嫌疑。 水墨恒又进一步猜测:锦衣卫找茬儿,会不会因为他们发现看守的门子里有曾经偷袭过他们的人? 不过,这个想法一闪即逝,立即被自己否定:肯定没有发现,否则锦衣卫就不是找茬儿这么简单了…… 了解事情一番始末后,水墨恒严肃强调:“这次我不追究,但不允许有下次。一来会对天上人间造成惊扰,二来万一有人被抓,你让我如何处置?” “明白,多谢主人!下不为例。”黄飞拱手道歉并承诺。 “还有,以后遇到这种事,必须事先与我沟通。你这行为,属于私下报复。现在锦衣卫和门子怨隙还不大,完全可以调节;若像你这样采取过激行为,一旦冲突起来,你让我帮哪一方?” “主人,是我过于鲁莽。” “我知道,以你的性子断然不会如此冲动,定然是受到水军的怂恿和撺掇,下次注意便是。”水墨恒握起拳头,“记住:这个是用来对付敌人和坏人的。锦衣卫算是我们的同盟军,在统一战线上。” “谨遵主人教诲。” “好了,这件事我心里有数。哦,对了,今天共收多少只蛋?” “鸡蛋两千五百一十二颗,鸭蛋两千三百零八颗。这几天,数字每天都在增长。” “饲养员人手够不够?” “还好,就是饲养员现在每天晚上都要起来两次,工作着实有点辛苦,不过已经慢慢习惯了。” “今年是第一年,多上心!多努力!”水墨恒嘴上鼓励着,心里想着怎么听起来像是要加薪的节奏…… 黄飞忙去了。 水墨恒一个人静静地坐了会儿,就锦衣卫的问题琢磨半天,然后再次找殳芃。锦衣卫与门子之间的矛盾必须解决,不能任其恶化。 殳芃作为锦衣卫头领,属下被袭受伤,滋事者居然一个都没抓到,心情自然不会很好。 但更让他郁闷的是:几个月前锦衣卫被袭,便被贴上“窝囊”的标签,没想到魔鬼般的训练这么长时间后,最后还是被人秒了,自信心受到严重挫伤…… 这让他很不开心! 见到水墨恒,第一句话便是:“水少保,经过我们的分析和推测,两次袭击我们的应该是同一伙儿人。” 冯保第一念头也是,不过他带着猜测的语气,而殳芃的语气尤为肯定。 看来,是谁都这么认为!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七百九十二章、末尾淘汰 水墨恒没有说话,作沉吟状。 殳芃是个聪明人,鉴貌辨色,当即摊手笑了笑:“不过,猜测出来这些,也没卵子用了,谁让咱们锦衣卫一个个都是大脓包,居然连匪徒的一根毛都没薅住。” 这次,水墨恒点了点头,问:“你想过他们的动机没有?” 殳芃回道:“很奇怪,他们一不为财物,二不为女人,好像专门找锦衣卫打架练手似的。” 水墨恒想了想,接着又问:“锦衣卫平时训练完,他们的动态你有关注吗?私底下都做了些什么?” 因为水墨恒从进来的那一刻表情便很严肃,所以殳芃回答得十分谨慎小心:“大致动态有所了解,但毕竟七百多号人,我一双眼睛也盯不过来,肯定有许多旮旯里的事我不知道。” “有没有可能锦衣卫与人结怨,他们伺机寻仇报复来的?”水墨恒也没想去揭穿,揭穿确实不好处理,只想借机提醒。 “寻仇报复?倒有这可能。”殳芃恍然般,随即话锋一转,“不过他们一来就是上百人,显然有组织有纪律,背后定有大咖支持,锦衣卫与这帮人何时结怨?又为何结怨?” “这样,让所有锦衣卫都写一份检讨总结,为什么被人秒了,毫无还手之力?自身存在哪些不足?这是其一;其二,每天训练完后都习惯做什么?有没有与人结下梁子?老实交代;第三,每人都给自己树立一个长、短期目标,若达不到,接下来的日子,我决定淘汰一批。” “什么?还要淘汰?”殳芃吃了一惊。 “必须实行末尾淘汰制,否则你们的战斗力令人堪忧。” “只是,集训本就辛苦非常,若实行末尾淘汰制,恐怕正合某些锦衣卫的心意。” “给他们交代两点:一、凡是留在天上人间的锦衣卫,从下个月开始俸禄加倍,我会向皇上申请,若皇上不同意,这笔钱由我自掏腰包;二、凡是被淘汰的锦衣卫,一律削职为民,终身不得当差。” 殳芃惊讶得张大嘴巴:“这会不会太狠了点儿?” “不狠点你说怎么办?领着俸禄,吃着皇粮,让你们保护陈太后和天上人间,随便来一百来号人,便将你们打得落花流水,若有一天蒙古鞑靼骑兵来袭,你们岂不成了任人践踏的砧板之肉?拿什么本事来尽保护之责呀?” “这……”怼得殳芃无言以对。 水墨恒接着又说:“此事已引起皇上的高度关注,他觉得有失颜面;不仅仅皇上,我更是如此,训练你们这么长时间,对你们寄予厚望,希望你们能以一敌十,可结果呢?你也看到了,实在让人失望,传出去真的丢人。” 殳芃深深鞠了一躬,拱手致歉道:“是我有负皇恩,有负水少保的厚望!” “说这些又有什么用?拿出实际行动来。要让所有锦衣卫都保持积极进取的心态,别就为数不多的那么几个。” “明白,我加倍努力。哦,还要率领他们。” 水墨恒走后,殳芃第一时间将消息传达出去,锦衣卫听了,无不大惊失色,尤其是平时训练落后的,纷纷表示不满—— “这不是要逼死人的节奏吗?” “就是就是,总得有一个末位垫底的呀,淘汰后不允许回京继续做锦衣卫,还要削职为民,终身不得当差,这不是故意刁难我们不给我们退路吗?” “早知如此,当初就该像第一批锦衣卫弟兄们那样逃跑算了,这可如何是好?” “……” 面对叽叽喳喳的一片,殳芃大喝一声:“全都给我闭嘴!” 登时鸦雀无声。 “还好意思说逃跑?”殳芃利眼扫视一圈儿,戟指怒目,“你们全是皇上钦点,自己不努力,有负皇恩,还敢扬言逼死你们、刁难你们?谁认为自己就是末尾垫底的,给我站出来。” 一个个勾着头,没人敢动。 “都认为自己不会倒数第一对吧?那还叽里呱啦叫苦连天?薪俸翻倍啊,不是养着一群吃干饭的废物。人家也就来了一百多个,你们好歹也有六十个,却被打得稀里哗啦,连一个人都抓不住,还有何脸面抱怨?平时训练都训练到狗身上去了?” “废话少说!全都给我认真写检讨,平时谁做了什么坏事,别以为我不知道。为什么匪徒偏偏找你们出气?其他人一个都不伤,就是冲你们来的。你们技不如人,还能怨谁?训练一阵子就觉得自己很牛逼吗?是,我相信比京城那些锦衣卫肯定牛,可还远远不够。” “水少保的目标是以一敌十,而且这个‘十’,是以蒙古骑兵为参照物,你们想想自己还有多大距离?一个打两个都打不过,太特么丢人现眼了!告诉你们,既然受皇上钦点,就该不负皇上厚恩,无论如何都要坚持下去。退缩不仅丢人,还没好果子吃。” “再说,这个时候,即便让你们回京,你们有脸回去吗?皇上若问及,该如何答复?被人秒了,不称职?还是没有能力?还是没有上进心?请问以后在京城还怎么混?上一批,退缩回去的两百九十名锦衣卫,虽然皇上没有怪责,可你们想想,谁敢重用他们?这一辈子注定只能做最低等的锦衣卫。明白吗?” 殳芃训完,又扫视了一圈儿,大声喊道:“明不明白?” “明白。”锦衣卫齐声一致。 “不要抱怨,但也不要害怕,我们应该正视自己的不足,然后努力改正。现在最明智的办法就是加紧训练,让自己变得更强。从哪儿跌倒就从哪儿爬起来,若在同一个地方跌倒两次都爬不起来,那才叫耻辱,也是最大的笑话。” 静悄悄的一片。 突然,一名锦衣卫唯唯诺诺地问:“可是统领,真的要实行末尾淘汰制吗?” “对,势在必行。”殳芃态度坚定,“这只是一种激励方法。” “知道殳统领是为我们好,但激励可以通过其它方式啊,末尾淘汰终究不是有弟兄被踢出局吗?那一辈子就完了。” “树活一张皮,人活一张脸,知道被淘汰,一辈子都完了,那就拼命努力,将压力变成动力,让自己变强。” “可是……”锦衣卫还想辩解。 “没有可是。”殳芃直接将其打断,“都给我写检讨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七百九十三章、坦诚 锦衣卫们都去了。 尽管那些平时表现总是落后的悻悻然,但见统领一本正经、恨铁不成钢的样,也不敢继续争辩,只得乖乖地写检讨去。 当天晚上,殳芃便收到七百多封信。 按照水墨恒的要求,信中必须涉及三个方面:一、自身不足;二、有没有与人结怨;三、长短期目标。 因为是头领,殳芃感觉负有责任,所以对这事非常重视。看了整整一个晚上,直到第二天清晨。虽然眼皮子在打架困得不行,可也没休息,带着七百多封信,直接找水墨恒汇报: “自身不足都看到了,基本上是不够努力,没有危机感;长短期目标,锦衣卫也给自己定下;至于有没有与人结怨,唯有十来个承认与天上人间的门子打过几次架。” 果然如此! 水墨恒点了点头,感觉摊牌的时候到了。 一来朱翊钧下旨,定要追查到底;二来得给殳芃和锦衣卫一个交代,不能因为他们窝囊,便一直隐瞒下去。 问题来了,终究要解决。 见水墨恒沉吟不语,殳芃警觉而小心地问:“莫非此事与张鱻等门子有关?” “是,我已经查出来了,确实与张鱻等人有关。准确地说,是与黄飞有关。” “黄飞?”殳芃一愣,显然他不知道黄飞原来真正的身份。 “黄天道听说过吗?” “只听过这个组织,不是被你解散了吗?” 于是乎,水墨恒将黄飞曾经担任原黄天道的大头领、以及解散后北方仍有八千弟兄跟随等一系列事,简单叙说了一遍。 殳芃听后,喃喃地道:“哦,原来是那帮人!他们拥有如此惊人的战斗力,一点儿都不奇怪了。只是,他们这么做的目的仅是为了报复出气吗?” “具体原因昨天我也问过黄飞,出气只是一个方面,另一方面是为了刺激锦衣卫。当然,水军中的佼佼者也抱有不平,心存怨气,因为他们很多人闲置在家。” 殳芃神情一紧:“水少保的意思是,他们要取代我们吗?” “你们是皇家侍卫,乃皇上钦点,怎能取代你们的位置呢?”水墨恒摆了摆手,笑道,“刚才说了,他们出发点有三个,最后一个其实是给我一个提醒。” “这么说,两次袭击都是他们?” “是。” “那水少保事先知情不?” “第一次事先知情,而且是在我授意下进行的;第二次事先不知情,是黄飞领导进行的。” “这么一说,我明白了,难怪他们出手点到为止,所有锦衣卫都没伤及要害,只不过皮外伤。他们本心也是好的,就是为了刺激锦衣卫好好训练、提升战斗力嘛。” 水墨恒点点头:“你能理解吗?” “能。” “有什么疑问?” 殳芃抓耳挠腮,想了想回道:“确实有几个疑问。第一,水少保为何要坦诚?其实你不说,我们没人知道,一个人都没抓着,也查不出来。” “我为什么要对你隐瞒?”水墨恒反问,“你是统领,我觉得应该让你知道。” “第二,那我该不该向锦衣卫们坦诚?” “其实,昨晚我也一直在想这个问题,若告诉你实情,你有没有必要告诉锦衣卫们……” “我觉得没这个必要。” “告诉他们也没关系。我只是希望,以后锦衣卫与门子之间不要再有矛盾冲突,偷偷出去打架,那叫什么事儿?都是在我管理下,我帮哪一方都不合适。” “私底下参与打架的锦衣卫,我会对他们严重警告,以后杜绝此类事件发生,至于坦诚我看还是算了。” “为什么?” “八千水军,数量不小,而且战斗力如此惊人,万一传到皇上的耳中,对水少保是不是不好?这也是我想问的第三个问题,你将如何向皇上交代?” 水墨恒笑了笑,知道殳芃担心什么:“八千水军的问题,我早已向两宫太后和皇上交代过了。放心吧,由我在,他们绝不会成为反动力量,任何时候。” 继而又补充: “况且,拥有如此战斗力的只不过几百人而已,他们通常被称之为‘死士’,而绝大多数都是普通人。明白地说,在天上人间除了我身边亲近的人和你们锦衣卫,其他都来自于水军。因为我与黄飞解散黄天道时,曾答应帮助他们解决就业与生计问题。” “八千人的就业与生计问题?”殳芃讶然。 “是啊,因为今年暂时解决不了,所以他们部分人有些怨言,不过基本方案我已想好,明年应该能全部解决。” “这么说,是我们锦衣卫抢了一部分水军的饭碗喽。”殳芃好像想明白了一个问题,笑了笑说,“本来,保护陈太后和天上人间的重任,该由那帮死士负责,结果皇上却派我们来了,嘿嘿,难怪他们对锦衣卫有怨言。” 说起这个问题时,水墨恒也笑了,坦诚地道:“还真不瞒你,当初我就是这么想的。不过,皇上的情必须领,况且不用我掏腰包,节省了我不少开支。” 殳芃又打趣道:“搞不好,我们就要失业呗?从两次的战斗情况来看,那帮死士确实比锦衣卫强悍多了。” 水墨恒点头承认:“不是有锦衣卫想挑战门子张鱻吗?过两天就让他们见识见识。张鱻代表着死士的战斗力水平,看看锦衣卫与他的差距有多大。” “我也想见识见识。”殳芃将手指扳得格格直响,一副摩拳擦掌的样子。 “你就算了吧。”水墨恒笑道,“身为统领,万一输了,多没面子。” “你担心我会输?” “嘿嘿,不是担心,大实话,你与张鱻对决,胜率不大。我虽然没有与张鱻切磋较量,但从平时的训练看得出来,他的实力应该与黄飞不相上下。”水墨恒实事求是的说。 “那我更想试试。” 水墨恒稍一犹豫:“想试可以,切磋较量本是一件好事儿,那私底下我来安排吧。” “多谢!”殳芃拱手,继而又问,“黄飞真的这么厉害?” “邵方,人称邵大侠,他的大名该听说过吧?临死前将黄天道大头领的位子让给黄飞,你想想,他能没点过人的本事吗?” “不是看你的面子上吗?”殳芃当即笑驳。 “若不信,你也可以找他比试。但我必须申明,无论是你还是其他锦衣卫,切不可生怨。这也是我今天向你坦诚的原因。” “明白。” “好,看你眼睛充满血丝,下去休息吧,今天的训练我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七百九十四章、正面迎接 本为寻找水源,没想到还留下一个小小的隐患,从那以后,山上多了一条小道儿。 而要堵截这条道儿,除非从天上人间里面着手,若从外面,也就是山的另一头着手,简直就是妄想。 连绵不绝的山脉如何堵?工程有多大?也只能这么搁着了。 …… 水墨恒难得代班一次。 若放在往常,锦衣卫肯定欢欣雀跃,可由于“末尾淘汰制”这根刺儿,心情难免有些沉重。 照例跑完三圈儿。 水墨恒开门见山:“私底下与门子打架的请站出来。” 由于他表情严肃,加上刚刚又颁布那吓人的制度,所以打架的锦衣卫忐忑不安。但既然在检讨书中已各自承认,也只得出列,一个个勾着头,像犯错的孩子,等待接受惩罚。 水墨恒扫了一眼,总共有十八个,或许不止这么多参与,他也懒得理会,直接开训: “我不问为什么,也不会追究你们的责任。在这里,我只想提醒两句:门子是我请来的,若他们做得不够好,惹你们不开心,可以向我禀报,我自会给你们交代,但决不允许私下里打架斗殴。” “下次若再有类似的事情发生,就不是这样对待了,别怪我不客气,先说断,后不乱。当然,若是因为你们闲着没事儿干,故意惹是生非,后果更加严重。” 因为这件事,水墨恒觉得必须由自己出面调节才行,所以训话的时候一本正经,相当于警告:“好,关于与门子打架斗殴一事,到此为止,你们归队吧。” 出列的十八名锦衣卫退回原位。 水墨恒接着又道:“关于‘末尾淘汰制’,我希望你们当作前进的动力而不是压力,只要你们认真训练,尽心尽力,天道酬勤,谁也不会淘汰你们,也淘汰不了。” 因为两次被完虐,锦衣卫纷纷点头,也不敢多说什么。 “上次是哪两位想与张鱻打架来着?”这话一问出来,水墨恒发现却没人敢动,或许因为刚刚训话的缘故。 场面冷静了一小会儿。 “放心,这与私下打架是两码事儿,我不是找你们算账的。”再次强调之后,才看见两名锦衣卫缓缓出列。 “好!” 水墨恒点点头,吩咐道:“蛋蛋,马上将张鱻找来。今天,就让你们与他打一架。” 水蛋应诺一声,立即跑步去请。 锦衣卫开始有蠢蠢欲动的了,不止站出来挑战的两个。 很快,张鱻被水蛋拉来。 水墨恒直问:“张鱻,锦衣卫有人向你挑战,你同意吗?” 关于锦衣卫想挑战的事儿,在天上人间早已被传开,而且张鱻也知道,主人水墨恒答应了:“同意。一切听从主人安排。” “好!挑战之前,我强调两点:一、这只是切磋较量,无论谁输谁赢,不带仇恨,私下更不能伺机报复。二、必须尊重你的对手,要全力以赴,这是一种态度。”与殳芃也是这么说的。 “明白。”张鱻和两名挑战的锦衣卫异口同声。 “开始吧!” “主人,怎么打?”张鱻突然问。 “你想怎么打?” “反正就他们两个想挑战,那不如一起上吧。” 水墨恒愣了一愣,其实心里也认同:以张鱻的实力,一对二,一点儿都不过分,可为了照顾锦衣卫的面子,还是提醒道:“刚才我说什么?要尊重你的对手。” “我认为,已经很尊重他们了。”张鱻的语气虽然有点狂,可说得底气十足。 两名挑战的锦衣卫脸上挂不住,紧紧地盯着张鱻,被藐视了,显然很不服气。 “你们也听到了?”水墨恒不疾不徐,却冲锦衣卫笑道,“用眼睛瞪不败人家,若不服,拿出你俩的实力,用事实堵住他的嘴,这是最明智、最男人的方法。” 说完,主动站到一边儿,给他们三个留足空间。 张鱻微微一笑,一副胸有成竹的样,打量了两名锦衣卫一眼,带着几分谑意和炫耀:“以后想找门子打架,直接找我就行啦,何必偷偷摸摸呢?” “不许挑事!”水墨恒目光一凌,想着刚调节完这一茬儿,你又主动挑衅张罗。 张鱻登时不说话了,脸上的笑容也随即收敛起来,礼貌地作出一个“请”的动作。 两名锦衣卫分居左右。三人准备就绪。 开打。 结果像水墨恒想象的一样,两名锦衣卫根本不是张鱻的对手,节节败退,直至最后趴下,而且坚持的时间也不长,对决的可看性不高,因为是几乎被秒的那种。 水墨恒宣布结束,刚回到场中,张简修排众而出,走到张鱻的对立面:“我想与你打一场。” 张鱻没作声,而是将目光投向水墨恒请求指示。 水墨恒却看着张简修,问:“都是张家人,一定要比吗?” “要。”张简修态度坚决。 水墨恒摇头坦言:“你也不是他对手。” “我想试试,不嫌丢人。” “你呢?”水墨恒这才看向张鱻,“愿意接受挑战吗?” 张鱻点点头,一来,今天有意给门子争口气,在锦衣卫面前树立威风;二来,想着张简修是首辅张居正的儿子,又与主子的关系非同一般,就陪他玩玩吧。 “先握个手。”水墨恒吩咐,心里已经料定张简修会输。 张鱻主动先伸手。 张简修也没拒绝。 彼此的眼神里满是笑意。只是,谁都能看得出来,两人在握手的时候,各自将力气倾注手掌,分明暗中较着劲儿,对决还没开始,似乎就要争个高下。 张鱻仍是一副气定神闲的样。 而张简修的脸却红得像苹果。这一轮,他明显败了。 “开始。” 水墨恒话音犹落未落。 “小心喽。” 张鱻笑着提醒张简修,两人的手此刻尚未松开。而就在说话的同时,张鱻另一只手以无与伦比速度,抄向张简修的腰间,一手向左用力,一手向右用力,活活将张简修翻了个身。 无疑,张简修又落了下风。而且在他看来,张鱻这一举动,是在刻意挑衅,所以立定后迅速反扑。 张鱻早有预料,闪电般跳开。 都想着这一场应该比上一场有看点。然而大家还是想错了,因为张简修不是对手,一上来又连遭两次“失败”,感觉脸上无光,逼得他拼命相搏,一旦死缠烂打,没有招法儿,便近似于“无赖”…… 但鉴于他的身份,张鱻又不会猛下狠手。 所以,不好看! 感觉就像“秀才遇见兵、有理说不清”的味道。而原本张简修才应该是“秀才”……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七百九十五章、心中随时有杆秤 忙碌的秋收终于结束了。 其实,忙碌也只是请来的那帮水军,水墨恒自己倒没有下田或下地或上山去干活,只起着宏观指导的作用。 秋收主要针对种植区,所以这块儿负责人水冷天要忙得多,不过收获也大,各种农作物产出都完成了相应指标。 可以说,一切都在水墨恒的运筹帷幄之中。 这一日,水冷天过来汇报工作,同时为明年的工作开展做好前瞻和准备。途中谈到一个重要问题:天上人间种植区的面积不够。 “没办法。” 水墨恒回了三个字。 当初就申请这么多,而且若非借着为陈太后养病的由头,张居正会不会阻拦都不好说,因为他正在搞清田清地大计。 暂时只能有效利用每一寸土地,争取利用塑料棚等技术,将农产品的生产周期、运转周期缩短。 小冷还笑着指出另一个问题:无论怎么看,种植业远远没有餐饮业的回报高、来得快。 这一点,莫颜早就看到了。 农产品若不进行深度加工,利润空间的确不大。而餐饮业只要经营得法,那属于阳光暴利产业。 没法儿比。 也没必要去比。 天上人间亲近大自然,在这里的人过得舒心,那就足够。人生就是这样,有所得必有所失。关键看如何取舍,想过什么样的生活。 水墨恒看中的始终是一个“闲”字。 …… 其实,关于种植业的各项工作,即便小冷不作详细汇报,水墨恒心中也有一杆秤,毕竟每天都看在眼里。 所以,简单聊过工作后,直接跳到一个自己更感兴趣的话题:“北京的秋天很短暂,进入寒冬只需晚上一阵风的事,你和小白准备啥时候要孩子?” “明年开春吧。”小冷终于作出回应,第一次。 水墨恒听了很高兴,因为自己的缘故,他们俩迟迟没有动静,所以多少有些内疚,蛋蛋的孩子都已经会背唐诗了……抱着坦诚交流的目的,接着又问:“有没有想过纳妾?” “纳妾?”小冷一惊一乍。 “对呀!”水墨恒调笑道,“跟着我虽然谈不上有多富贵,可也算是得意中人,你看我,都娶了四个,说实话,你就没有想过?别说哥不照顾不支持你哈。” “不瞒哥,其实俺爹在家信中提过,也劝过,他说男子汉大丈夫谁没有三妻四妾?” “我就说嘛,那就纳两个呗。放心,这事儿哥给你做主。”水墨恒拍着胸膛说。 “哥不是崇尚一生一世吗?” “是啊,可又没说崇尚一生一世一双人。” “还是算了,这样小白会伤心,当初追她追得很辛苦。我可不像哥那么有本事,能让四个相安无事!” “反正哥提醒过你,愿不愿意你自己看着办。” “哥,你说,小白听了,会是什么反应?” “哈哈,这么问,就说明你小子心中还是有想法呗,只是害怕小白与你闹情绪,对不对?” “我也只是想想。” “什么时候哥帮你探探。不过首先你得有个孩子,女人只有生了孩子之后,才会将大部分精力转移,没有那么关心自己的男人了。” “但哥,千万别说我有这个想法哈,只是俺爹逼我,也或许是看我这几年都没要孩子吧。” “知道了。”水墨恒点点头,随即又调侃道,“像你这种有心机的男人,几乎都属于闷骚型,嘴上从不敢说,心里其实想得很,只是脸皮比较薄而已……” 把小冷说得脸色一红。 “还有件事问你,今年你俩回不回蕲州?” “哥回吗?” “我当然走不开,而且爹爹和妹妹都来过,明年开春根治和灵芝带着孩子要过来。” “那我随哥,不回。”小冷回答,又补充道,“虽然我自认为我父母还算开明,可小白害怕他们,所以怕回蕲州。” 水墨恒不由得叹了口气,感慨地道:“哎,血浓于水,将你和蛋蛋带在身边,没想到最后两个都怕见父母,向甜也一样。” “哥不是不知道,婆媳关系一向难搞。反正我认为,还是不要住在一起好,省心不少。” “理是这个理儿,可父母肯定不这么想。他们永远希望能与子女住在一起。” “也不见得吧。”小冷提出反对意见,“哥你看你爹,三番五次让他来北京,他就是不来。” 对于此事,水墨恒感慨颇多:“他的情况特殊啊,估计这一辈子都离不开凤凰村。” 两人正说得起劲,黄飞带着张鱻来见。 小冷只好暂时退下。 “主人,有件事必须向你反应。”黄飞一上来就急匆匆禀道,“因为已经严重影响到工作了。” “什么事?” “你自己说吧。”黄飞招呼张鱻上前。 “是这样,主子。”张鱻拱手道,“自接受锦衣卫挑战以来,现在每天都有来挑战的,不仅找我,还找其他门子。有些心态较好,纯出于切磋相互学习,可有些不服气,一味地叫嚣。” “怎么还影响工作了?” “主子有所不知,锦衣卫每天训练完,打着切磋学习的幌子,在我们白天值守期间,都要向我们挑战。我们不乐意,他们甚至将我们直接拉到训练营进行对决。” “有这种事?他们好不识趣!”水墨恒愤愤地数落了一句,“你没警告过他们?” “还不止呢。我听说最近在锦衣卫中传开了,他们扬言曾经完虐过他们两次的莫名人,便是主子名下的水军所为,发现咱门子的格斗技巧和手段与袭击他们的水军如出一辙。”张鱻语速比较快,或许在他心目中这是一件大事。 黄飞同样如此,看起来神情有些紧张。 可他俩都不知道,其实水墨恒早已告诉过殳芃,而且还允许殳芃告诉所有锦衣卫。只是殳芃自己觉得不妥,没必要向锦衣卫交代。 如何被锦衣卫发现并传开,算不得什么新鲜事儿。 所以水墨恒听了,不过微微一笑:“迟早要知道,早知道晚知道没啥分别,而且殳统领早就知道了。” “那皇上知道吗?”黄飞急促地问。 “两次偷袭的事儿,我还没有向皇上禀报,但八千水军的事早就交代过了。” “既然锦衣卫都传开了,那我建议主子还是尽早回复,毕竟咱们这帮人有黑历史,而且偷袭的是皇家侍卫,皇上的脸面不好看,也许他面儿上对主子不会说什么,但心里肯定不舒服,若被多事者举报甚至弹劾,这事的责任可大可小哇!” 黄飞情真意切,一口气说完,脸上写满担忧……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七百九十六章、普天之下皆王土 四海之内皆王臣 翌日。 水墨恒早早地进京,一来要向宫里送鸡蛋鸭蛋鹅蛋,二来想着黄飞的担心也不无道理,还是早点向朱翊钧坦诚比较妥当。 这是第一次批量送蛋。 因为蛋要讲究一个新鲜,所以按照李彩凤和朱翊钧的要求,每天早晨派一名锦衣卫,向宫里运送一千颗,供给日常所需。 但那一千颗蛋,仅限于宫里有一定身份地位的人享用,比如每座宫殿的牌子太监,大内二十四监的掌印太监,加上太后和皇上身边的内侍等等…… 普通的火者、宫女可没有这个资格。 而像冯保这种大咖,每天也要揽去一些至家中,如同奶nai子府的新鲜人奶一样,往往比皇上还要先品尝。 这趟一次可性送了不少,总共二十万颗蛋。相信火者、太监也都有份儿,不愁没得吃。 如水墨恒、黄飞之前预算的那样,现在每天平均有三分之一的母鸡母鸭下蛋。也就是说,每天能收将近一万颗蛋,这还不算鹅蛋。若全都算上,得超过一万颗。 暂时都用来抵皇粮。 虽然蛋的数量庞大,可借的一年皇粮也不少,今年肯定抵不完。 好在源源不绝,每天都有。 二十万颗蛋,整整用了五辆大马车。 运到宫里,交接完毕后,水墨恒便去了乾清宫。值守太监刚一通报完,便听见朱翊钧惊喜的声音:“先生真是神了,朕与大伴正想见你呢,说曹操曹操到。” 不用说,肯定有事。 而且听这语气,还是好事。 果不其然,原来朱翊钧的大婚吉日确定下来了,经多方磋商,定在明年二月初九。 “恭贺皇上!”水墨恒真心高兴,提前送上祝福语。 “先生,朕与大伴正商量,决定任命你为纳采问名使,到女方家里提亲,如何?”朱翊钧眉飞色舞,迫不及待地问。 “大婚一事,不是由张先生全力操办吗?” “是!”朱翊钧回道,“正因为张先生全力操办大婚庆典,所以到时候肯定忙不过来,朕与大伴都觉得,纳采问名使还是由先生你来担任最为合适,毕竟你与王家有交情,而且与未来皇后也是老熟人。至于张先生,朕就任命他为纳采问名副使吧。” 见朱翊钧盛意拳拳,水墨恒痛快答应下来:“恭敬不如从命,多谢皇上抬爱!” “好!那就这么定了。”朱翊钧满面红光,继而吩咐道,“大伴,春节一过,记得提醒朕,赐予两位先生大红锦袍各一袭,一定要穿上明晃晃的緋衣操办这一盛大庆典。” “遵旨!” 冯保应诺,也兴奋得不行。因为他早年与李彩凤走得近,看着朱翊钧一天天长大,两人之间不仅仅是简单的君臣、主仆关系。若抛去朱翊钧的帝王身份,冯保平时见了他有些心惊胆战,更多时候将朱翊钧当作自己的孩子。 敲定这件事后,朱翊钧才问:“先生今日进京所为何事?” 水墨恒禀过送鸡蛋鸭蛋鹅蛋一节,然后严肃认真地回道:“确实还有一件事要向皇上禀报。” 严肃认真是因为重视,但心想今天来得还真是时候,朱翊钧如此兴奋,肯定说什么都没意见。 “说。” “请皇上恕罪!” “恕罪?先生何罪之有?” “偷袭锦衣卫的,正是我名下的水军。”水墨恒坦言,并将偷袭的的原由简单叙说一遍。 朱翊钧听了,笑道:“先生不是为锦衣卫好吗?哪有罪啊?朕供养着他们,他们却如此窝囊,就该这样刺激。” “皇上不怪?” “朕为何要怪?” “锦衣卫可是代表皇上。” “那又如何?锦衣卫是代表着皇室,遭遇先生名下水军偷袭,的确有损皇室的威严;可若他们不思进取,领着朝廷俸禄,却不能尽职尽责,整日无所事事游手好闲,岂不是更有损皇室威严?揍得好!朕还得表扬先生哩。” “不会是因为皇上今儿个高兴吧?”水墨恒笑了笑探问。 “先生是不是小瞧朕的肚量了?” “万万不敢!” “放心,朕还分得清是非黑白。如今,先生将锦衣卫训练得有模有样规规矩矩,朕高兴还来不及呢。让先生追查到底,只是担心他们乃不良匪徒,对母后和天上人间不利。既然都是自己人,那这事儿就可以翻篇了。” “多谢皇上体谅!”水墨恒鞠躬行礼,由衷地感谢。 “只是,水少保,”这时冯保插道,“奴才想替万岁爷问一句,你名下的八千水军,个个都如此骁勇善战吗?” “非也!”水墨恒赶紧澄清,“骁勇善战的只有几百号人,绝大多数都是普通的穷苦大众,谋生才是他们第一要务。” “哦。”冯保点点头。 “大伴,你真是多此一问。”朱翊钧却批评道,“即便八千水军个个骁勇善战,又能怎么着?有先生在,他们还能翻出什么浪花?” “是是是,万岁爷教训得是。”冯保连连点头。 “朕说过,这批锦衣卫能得先生指导训练,那是他们的福气。若他们自己没能耐,又不长进,先生便替朕多教训他们几次。” 水墨恒回道:“这事儿我也告诉殳统领了,所以日后偷袭估计不会再发生,但正常的切磋较量还是可以。” “朕代锦衣卫谢谢先生。” “皇上严重了。”水墨恒本来对殳芃和锦衣卫承诺过,要向朱翊钧申请加薪,但这事只能是借助朱翊钧的名义。尽管开口朱翊钧应该不会拒绝,可若真的开口,还真的感觉不合适。 只能自掏腰包。 所以,水墨恒也没提这一茬儿。 回到天上人间,黄飞第一时间前来咨询朱翊钧的态度。 水墨恒如实告知:皇上压根儿没当回事儿。 黄飞却不以为然:“皇上不会是装装样子给主人看的吧?主人要知道,自古以来,所有帝王,没有一个愿意看到臣子训有自己的私人武装,而且大大强过他们的贴身侍卫。” “你错了。”水墨恒立马儿纠正道,“正所谓:天下之大,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普天之下,四海之内,哪片土地哪个人不属于皇上管辖?我也一样,又哪来私人武装?记住,你我他,所有的,都是皇上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七百九十七章、鸡肋 黄飞听了不语,心想主人你这分明是在诡辩?若照你的逻辑,全都是皇上的,那天下就不会有人造反了,皇上也不会动不动便冤杀有功之臣…… 只是这话藏在心里,没有当着水墨恒的面问出来。 水墨恒自己也清楚,其实偷换了一个概念,可对黄飞也只能这么解释。无论朱翊钧是不是做样子,至少他表现出了足够的慷慨,那就必须相信他。 曾经就因为轻度怀疑过一次,所以选择退居田园生活。 如今愿望已经实现了,而且自己确实没有政治野心,梦想就是带着几位漂亮老婆,在天上人间过悠闲自在的生活。 何必再去怀疑? 怀疑是一切不幸的根源。 因为一旦怀疑,每天肯定疑神疑鬼忧心戚戚,那如何拥有开心快乐的日子?自己的梦想岂不成了泡影? 见黄飞不言声,水墨恒接着道:“身正不怕影子歪,我们问心无愧就好,不要轻易怀疑。退一万步讲,我现在拥有的一切,都是隆庆帝和两宫太后所赋予,即便现在皇上要收回去,咱也只能认命。是不是这个道理?” 黄飞这才点了点头:“我这么说,也只想提醒主人,任何时候最好莫将自己全部暴露出来。逢人只说三分话,未可全抛一片心,我觉得做人还是留一张底牌好。” “是这个理。”对此,水墨恒也表示基本认同,“尤其事涉黑暗的政治,的确需要悠着点儿,留一张底牌对自己有利。可世上的事没有绝对,都有其两面性,坦诚自有坦诚的好处。” “但愿是我想多了吧。”黄飞也就不再多说什么,“只是,锦衣卫的问题依然没有完美解决。” “是啊!”水墨恒叹了口气,“八千水军的问题我都没愁过,偏偏这几百锦衣卫反而让人感到棘手。” 想着从一开始找水军中曾经的“死士”偷袭,只为刺激他们,让他们安心接受训练,确实管了好一阵子。 战斗力明显提高。 可随着时间的推移,他们之中又出现懒散的现象,身上那股劲儿远远不及刚开始时,没事儿喜欢找门子打架斗殴,偶尔还有上山偷摘果实的……这些小事儿水墨恒也懒得追究。 后来,又想着通过与自己打架的方式再行刺激,确实又管了一阵子,所有锦衣卫都很兴奋。 然而,几轮对决下来,锦衣卫全以失败告终。单挑不行,群殴也不行,从五人组到十人组,再到二十人组…… 本以为这样能更好的刺激他们,谁知让部分锦衣卫丧失信心,觉得再怎么刻苦训练,也就那个屌样。尤其实行“末尾淘汰制”后,个别干脆自暴自弃。 人一旦失去信心,那与咸鱼没什么区别了。 而且,喜欢找门子打架的还不在少数,有些目的也不纯。 等等问题…… 锦衣卫这些状态,水墨恒可不愿看到。 可林子大了,什么鸟儿都有,很难一碗水端平。锦衣卫若从前也这样训练,那现在结果肯定不同。他们之前在紫禁城,可与养尊处优相差无几! “主人,我觉得,对锦衣卫的管理之所以感到棘手,不能对他们采取有效、可控的手段,是因为他们仗着皇上钦点,而最终也无需对主人负责。”黄飞一针见血,颇有见地地指出:“试想一下,若他们的命运全都掌握在主人的手上,还有谁敢如此放浪形骸不思进取?” “对,这是个关键点。”水墨恒点头同意,随即话锋一转,“但咱们无法改变这个事实。” “哎,主人,别怪我多嘴。本来皇上派锦衣卫来,行使护卫之责,这是好事,却没想到最后成了累赘。主人有没有觉得,如今天上人间的锦衣卫,就如同鸡肋般的存在?” “嘘——”水墨恒做了个噤声的动作,赶紧打住,“这话可千万别乱说。被锦衣卫听见,又不知闹出什么幺蛾子。咱要牢记一点:他们是皇上派来的。” “是,主人。”黄飞自觉口无遮拦,“不知不觉,又扯到这上面来了。” “对锦衣卫,咱只能想办法约束,总不能因为他们不够努力,全部赶走吧?之前已经逃走一批,若再赶走一批,那置皇上的脸面于何地?” “主人就是处处为皇上着想,以你曾经的魄力,惩治这帮锦衣卫还不是小菜一碟?” 水墨恒望着黄飞笑,感觉话里有话:“你的意思是,我现在没当初那么有魄力? “恕我直言,感觉主人现在瞻前顾后的时候多了。想想原来你多猛啊,在广西时一言不合怒斩总兵,回京时将张青松一剑刺杀,眼睛都不带眨一下的,去荆州城力排众议拆毁张大学士牌坊,去扬州城不动神色中将邵主擒拿……” 水墨恒抬了抬手,笑道:“英雄不提当年勇。再说,咱现在走的路线不一样。原来是为了政治,政治必须讲手段,不能拖泥带水;而现在咱是为了过日子,不能锋芒毕露,还是收敛一些好。” 稍顿了顿,接着又道: “而且,还有一个最大的不同:原来是隆庆皇帝做主,现在是万历皇帝,摄政的是李太后。与你也不是外人,咱实话实说,无论李太后对我有多么好,但在重大决策时,还是会倾向她的儿子。这是母亲的天性。” “况且,正如你担心的那样,皇上还小,他心里到底怎么想,咱也不清楚。终有一天,李太后要将柄政的大权交给他,而且时间不会很久,因为皇上大婚的吉日已经确定,就在明年二月初九,几个月的时间而已。” “这么跟你说,现在我还处于一种观望状态,至少得等到皇上亲自柄政,那时才能看清他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有没有像他父亲像他母亲那样对我真心实意的好,然后我才知道如何调整自己的行为。明白我的意思吗?” 黄飞恍然顿悟般:“哦,我明白,原来主人是在等。” “对了!”水墨恒笑道,“我等着看清小皇上的为人,他现在处处被李太后压着,所以很多时候拿不定他内心的真实想法。这个时刻万事咱都要忍,不能作出过激的行为。今天我若闹得欢,将来他要拉清单,你说那不是自讨苦吃吗?” “还是主人高见!”黄飞竖起大拇指,终于笑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七百九十八章、赌定你 跟定你 钱本航光临天上人间。 其实水墨恒邀约过好多次,但他总以各种理由推托没来,但核心理由似乎只有一个,那就是反正相信你。资金放你这儿,你想怎么折腾就怎么折腾。 倒让水墨恒省心不少。 天上人间两大投资人,钱本航和马湘兰。 严格地说,陈妍是、李彩凤、朱翊钧和冯保四个也算,当初天上人间得以兴建起来,他们功不可没,但分红就不用考虑了。 而马湘兰好说,天天住在一起,挣钱多给点,不挣钱少给点,或者不给都成。 钱本航虽然也算是一个要好的朋友,可毕竟是商人,商人眼睛里最重一个“利”字。 年底马上就要到了,所以水墨恒琢磨着,这第一年,怎么也要让钱本航见见红,既是投资,得看到回头钱啊! 钱本航今天来,不是为了这个。 两人虽然一个住在城外,一个住在城里,但水墨恒经常进京,还能时不时地见上一面。 来到天上人间,也无需客气。坐定后,钱本航直言道:“今天若非为了王大礼,我还真没时间过来。” “这么忙?” “是啊!生意人,没办法,榷场和东西两边儿餐厅的生意,时不时地要过去看一眼,还经常跑外地联络生意。关键是,由你在,平时我来天生人间干什么?” “为了王大礼,怎么说?”水墨恒不解地问。 “还不是因为合作一事?他让我过来询询,为什么家畜家禽这一块儿还没动静?按理说,这个季节鸡鸭鹅猪牛羊等,都已经成熟,完全可以出售啊!” 钱本航喝了口茶,接着道:“据说你答应与内阁次辅张四维的父亲合作生意,王大礼担心是不是生意被他们撬走了?所以一定让我亲自跑一趟问个清楚。” “误会了!我是答应与张家合作,但张家与王大礼生意上并没有矛盾冲突。”水墨恒只得将“水军计划”说给钱本航听,之所以家禽家畜还没有动静,是要为明年做准备。简单地说,就是母性禽畜都得留着,下蛋的下蛋,生崽的生崽…… 这样,明年就不用购买幼种,直接在原有的基础上扩大规模,自己留一部分,根据水军所需派发出去一部分,带领水军共同发展,虽然谈不上致富,可谋生应该没问题。 而公的禽畜又偏少。 这才导致畜牧业这块儿,还没准备出手。若非考虑八千水军的就业与生计问题,水墨恒原来还想着以王大礼一人之力,未必消化得了天上人间,现在人家反而来催。 计划真不如变化快! 钱本航听完,笑道:“我懂了。就是说好戏在后头呗,今年只是原始积累,明年开始大展手脚,对吗?” 水墨恒点点头:“回去告诉王大礼,不仅他,包括张家,今年与天上人间的交易量也不大。这事儿急不得,总不能催鸡鸭鹅下蛋、催猪牛羊生崽儿吧?” “那你今年缺不缺资金?我不是向你要钱的意思哈。”钱本航诚挚地说,“我的意思是,若缺,说话,我再给你筹。” “不用,不用。”水墨恒敬谢不敏,“今年虽然不挣什么,但资金还能运转得开。毕竟手上的钱是活的,每天都有进项。” “那就好!” “本金不算,无论今年经营状况如何,到了年底,我给你准备五万分红。”水墨恒当面承诺。 钱本航连连摆手:“我也是做生意的,知道万事开头难,第一年你不用给我一文钱。这是真心话,我料定以后你肯定大发,届时再补给我不迟。我这一辈子呀,赌定你跟定你了。” 说完,哈哈大笑。 见钱本航如此诚恳,水墨恒十分欣慰,感觉多说无益:“好,我记住你这句话。” “说到钱,也该我补你,而不是你补我。”钱本航一本正经,“东边水莫居房子是你的,之前咱也说过,生意经营所得有你的一半。现在还没盘点,到年底这笔钱我会送到你的手上。” “得,既然这样,你也别给我,我也不给你,两两抵消吧。”水墨恒当即笑道。 “那怎么成?即便两两抵消,也不能持平,肯定我补给你多。这个咱先不说,等到年底,我算完账再行定夺。”钱本航突然跳到另一个话题:“哦,进门时我看小谢逊都已经长那么大了,啥时候它生崽儿,给我留一个哈。” “你也要养狮子?” “你养得,我为什么养不得?而且我看它挺听话,用它看院子贼牛逼了,看谁还敢随便进。” 水墨恒摇头笑:“养狮子可不比养藏獒那么简单啊,你平时这么忙,哪有时间训练?狮子若不训,十分凶残,会吃人的。” 钱本航张大嘴巴:“我只觉得,有头狮子跟在后面,那简直威风八面,走到哪儿都是王者。” “你还是一心一意做好生意吧。再说了,这里只有一头狮子,我还没想好从哪儿给它找配偶,总不能找只公狗吧?所以小狮子的事八字还没一撇,远着呢。” …… 简单聊过几句,钱本航急匆匆地便要走,好不容易来一趟天上人间,都没参观一下。 水墨恒知道他大忙人一个,也没执意挽留,临别时对他真诚地说了两个字:感谢! 本是想着给他分红,也算尽一份心意,可被他拒绝了,还信誓旦旦地说要倒送钱。 水墨恒心里自然又踏实几分。 算上李彩凤等几个投资人,一直最担心的就是钱本航了,没想到偶然一席话,便将问题轻松解决。 刚送走钱本航,只见黄飞满面焦急地赶来,禀道:“主人,张鱻和锦衣卫又打起来了。” “因为什么?是友谊性地切磋较量,还是故意滋事报复?” “不清楚。” “他们在哪儿?” “后山上。” “走。”水墨恒一边跑一边问,与黄飞一道往后山方向赶。想着锦衣卫与张鱻为代表的门子之间的矛盾必须找机会解决,双方本就喜欢打架斗殴,加上锦衣卫又知道曾经两次偷袭他们的人是谁,矛盾肯定更加尖锐,若置之不理,恐怕有一天会酿成悲剧。 果然。 水墨恒和黄飞赶到后山时,发现二十多名锦衣卫围成一团,出拳的出拳,伸脚的伸脚,一顿狂轰乱揍…… 只是看不到中间被揍的是谁、有几个。 “都给我住手!” 水墨恒飞跃上前,大喝一声。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七百九十九章、男人自有男人的处理方式 见水墨恒突然杀到,锦衣卫居然还有想跑的。 “站住!” “否则罪加一等!” 水墨恒不得不又呵斥两声。 再也不敢跑了。没跑的站在原地,想跑并行动了的也只得乖乖退回来。其中一名锦衣卫还煞有介事地禀道:“主人,咱与张鱻只是切磋切磋,事先经过他同意的,不信你问。” 未等水墨恒发话,黄飞便愤愤不平地道:“既是友好切磋,那跑什么呀?分明心里有鬼。二十几个打一个,还叫切磋切磋?切磋是这样将人围在中间拳打脚踢吗?” 张鱻被黄飞从地上扯起来,鼻青脸肿,身上到处都是尘土,可看起来倒也没有多么愤怒。 “怎么回事?”水墨恒盯着问。 “主子,刚才确实在切磋。”张鱻勾着头回答。 “张鱻。”黄飞看不过去,大声斥道:“在主子面前不许撒谎,从实道来。” “头儿,我们真是在切磋。” 黄飞还欲开口训斥,却被水墨恒抬手止住了。 锦衣卫站成一排。 张鱻真的好像没什么怨言,自己拍了拍身上的尘土。 黄飞却是一脸的不甘。 “你,去把殳统领请过来。”水墨恒抬手吩咐一名锦衣卫。 “啊?没必要吧?”锦衣卫立马儿紧张起来。 “放心,不是让他来惩罚你们的。你们刚才不是说过吗?只是切磋切磋,张鱻自己也承认了。” “那让殳统领来作甚?”锦衣卫依然犹豫没动身。 水墨恒不疾不徐,微微一笑,带着调侃的语气问:“怎么?你们是不怕我,更怕殳统领对吗?” 这么一问,锦衣卫连连摆手辩解:“不是不是,我这就去请。” 都不明白水墨恒接下来要干什么。看他的样子,既不生气,也不追问,脸上还挂着微笑,刚现身时还大喝几声,感觉十分严肃,此刻反而从容得多。 只是如此一来,锦衣卫们心里犯嘀咕了。 很快,殳芃赶到,一上来便嚷道:“你们一个个还要脸不?居然二十几个群殴一个?今天的饭不用吃了,而且罚俸三个月。” “殳统领。” “殳统领。” “……” 纷纷呼喊,脸上全写满了“冤屈”二字。 水墨恒尽收眼底,心里已经打定了主意:“殳统领,刚才我已在他们面前承诺过,这次不惩罚。” 殳芃驳道:“简直无法无天,若这样都不惩罚,那我以后还怎么管这帮兔崽子?” “你情我愿的事嘛,一个愿打,一个愿挨,该惩罚谁呢?” “可是……” “将他们领走吧。” “水少保的意思是,那就这么算了?” “不然呢?” 水墨恒反问,扬起一只手掌,啪啪啪,连续拍打另一只手背:“你看,手心是肉,手背也是肉,互掐起来,该如何处置?你们走吧,但我必须申明:希望这是最后一次。因为手心手背互掐,不仅手痛,这里也会痛。”一边说,一边摸着自己的心窝口。 “走啊!”殳芃一摆手,冲锦衣卫大声喝道,“听见没有?你们是打得倍儿爽,可伤了主人的心!一帮烂泥扶不上墙的货!主人说这次算了那就算了,若再有下次,全都给我滚蛋。”骂完,领着一帮锦衣卫去了。 黄飞一副莫名所以的样,喃喃地道:“就这样处理完了?”其实心里表示不满,毕竟张鱻是他的手下,想着主子对锦衣卫是不是也太过于纵容了? 水墨恒没作理会,反而转头问张鱻:“说吧,到底因为什么?现在可以讲实话了。” “主子,我们就是在切磋。”张鱻还是那句话。 “以你的本事儿,虽然打不过二十多个锦衣卫,可也绝非毫无还手之力的那种,而且打不过你总该会跑吧?哪有心甘情愿躺在地上被揍的理儿?” 水墨恒一来到现场便发现不对劲儿,尤其是当锦衣卫散开、张鱻现身的那一刻。 在天上人间,张鱻的战斗力虽然不及黄飞、殳芃、蛋蛋几个,可也堪称佼佼者,绝非任人拿捏的软柿子。 又不是说已经精疲力竭了。被黄飞扯起来时,分明感觉他身上还有力气,可为何抱着头挨揍呢? 中间一定有什么不为人知的原因。 水墨恒很想知道。 然而,张鱻依然固执已见,不肯说,只如是般回道:“主子,头儿,我向你们保证,这绝对是最后一次与锦衣卫发生冲突。” “我相信你可以保证,可你能保证锦衣卫不找你吗?”黄飞立即反驳。 “主子刚刚不是严肃申明过了?相信锦衣卫以后不敢造次。”尽管挨了揍,可真看不出张鱻有什么委屈。 这更是坚定了水墨墨恒的判断,微微叹了口气:“好吧,既然你什么都不想说,那我就不逼你了。只是我想认真地问你一句:以后锦衣卫与门子之间的矛盾会有所缓解吗?” 张鱻想了会儿,然后不太确定地回答说:“应该能吧。” 水墨恒点点头,意味深长地道:“希望你这次挨打没有白挨,身上有没有伤?痛不痛?” “多谢主子关心!”张鱻挥动两只胳膊,笑道,“一点都不痛,我皮糙肉厚的,不过挨几拳脚而已,算不得什么。” 水墨恒轻轻一摆手。 张鱻小鞠一躬,然后脚下生风般去了。 的确看不出这是刚刚挨过揍。 直到这时,黄飞才恍然般,似乎察觉出一些门道儿来:“主人是怀疑张鱻有事瞒着咱们吗?” “不是怀疑,而且比较确定。” “会是什么事呢?” “既然他不想说,那咱们就别问了。” “要不我私下去了解一下?” “我看不必了。看得出来,张鱻确实出于自愿,而且没有一丝反抗的念头。都不笨,男人自有男人的处理方式,他既喜欢这样,那我们满足他,让他们自行解决吧。只是要叮嘱门子,我不希望以后还有这样的事发生。” “好!我一会儿便去。” “记住,今天的事不要追问张鱻。”水墨恒再一次强调,“他是个聪明人,若想我们知道,肯定会主动坦诚。” 黄飞应诺一声,纳闷儿地去了,一个劲儿地琢磨着:“到底是因为何事呢?一个不想我知道,一个还不让我问……”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八百章、一心为主 张鱻回到值守室,刚一坐定,众多门子便纷纷涌了进来。因为他是这帮门子的头头,平时既督促训练,也管理着日常,所以门子习惯称呼他为“小头儿”。 “小头儿”是相对于“大头儿”黄飞而言的。 “咦?我说你们这些小犊子,都不去值班,跑这儿来作甚?”张鱻见那么多人,两眼一瞪。 “小头儿,你这么做值得吗?” “对呀!还不让我们去帮忙。我们,哎……” “为什么不告诉主子呢?他肯定有解决的办法。告诉大头儿也好啊,这事本不该你出面的。” “就是,你看,那帮混蛋把你打得,他娘的!” “……” 七嘴八舌,叽叽喳喳一片。 张鑫先两眼一闭,然后一睁,大喝一声:“都给我闭嘴,擦,小爷我这不还活得好好的吗?小爷吃什么长大的?就是身子骨硬朗,不怕挨揍,哎哟哎哟……” 嘴上一边说不怕挨揍,一边痛得哇哇叫:“擦,那帮兔崽子,打架不怎么滴,出手还真特娘的狠。哎哟,哎哟,你,去打盆温水,你过来帮我揉揉,还有点儿痛哈。” 打水的门子去了。 其他的门子全都涌了上去。 “退,退,退,来一个就行,特么地都过来干毬?擦,好像我要死了似的,都给我高兴点儿。” “小头儿,无论你这次做得对与不对,我是真心佩服你,为你点赞。”其中一名门子竖起大拇指。 “去,我不需要你安慰、恭维。”张鱻白了一眼。 眨眼功夫,水打来了。一个门子帮他脱衣服,另一个门子用毛巾帮他擦拭。 “哎哟,你轻点儿,特娘的,笨手笨脚。” “小头儿,忍着点,你看这青一块紫一块的,还说没事儿。” “皮外伤而已撒,有什么大不了的?咱们兄弟不也这么干过他们吗?而且还干了两次。”张鱻得意地笑道。 “那不一样啊!” “咋不一样了?” “那两次兄弟们出手,是属于‘公事’,不是奉了主子的命,就是奉了大头儿的命,你这属于‘私事’,不一样的。” “擦,什么不一样?你懂得锤子?我就问你一句,咱以前过的是什么日子?” “反正经常吃不饱……” “何止吃不饱这么简单?是不是还经常担惊受怕睡不着觉?咱原来可都是有着黑历史的人。可现在呢?不仅自己有得吃有得喝,还能让一家人不挨饿,而且不用担心被杀头。你不想想,这一切都是谁给予的?”张鱻竹筒子倒豆一般。 “当然是主子啊!” “这不得了?是主子让咱们过上好日子的,是主子让咱们获得重生的,咱们的命都是主子的,哪还有什么私事啊?能帮助主子分担那么一点点忧愁,就是咱们天大的福气,明白吗?” “这一点,我当然明白。只是小头儿,你为何不让咱们告诉主子或大头儿实情呢?” “你特么就是头猪!”张鱻没好气地骂道,“咱做一点事儿就得让他们知道?主子有多忙你知道吗?别看他平时悠闲自在的,每天要应付多少事?陈太后那边,皇上那边,生意上的,还有四个老婆……大头儿管理着咱八千水军,还有天上人间养殖区一应事务,这点小事何必叨扰他们?” “只是,那帮锦衣卫真的说话算数吗?” “那你告诉我,咱们与锦衣卫之间的矛盾怎么解决?” “这事儿主子都感到为难,我哪有什么好的解决办法?”一直搭话的门子嗫嚅道。 “所以啊,咱得相信他们说话算数。若真的不算数,那咱们就占着理儿,以后头可以抬起来了,懂吗?” “可是,你还得挨打九次啊!到时候万一有个三长……” “去,闭上你的乌鸦嘴,老子是这么不中用的人吗?不就是还得挨他们九次揍吗?小爷我扛得住。” “要不,我们每人代你去一次。” “滚,你一个人拜把子,算老几?擦,锦衣卫都不叼你,你以为他们稀罕揍你啊!他们愿意揍我,是因为我比他们强太多,他们感觉那样忒出气。” “可不知主子知道了会怎么想?会赞同你的处事方式吗?” “不管主子赞不赞同,咱现在需要的是有效解决问题。锦衣卫恨咱们,时不时的前来挑衅、找茬儿,你不烦啊?这事我已经禀报过大头儿,大头儿也向主子汇报过了。但主子感到为难,你们知道吗?锦衣卫是皇上钦点的,代表着皇上,你让主子怎么办?赶他们走?还是惩罚他们?” 门子一个个都沉默不语。 张鱻继续道:“主子刚刚也说了,锦衣卫与咱们就如同手心与手背,你让主子打手心还是打手背?是,咱们承认看不惯锦衣卫,可那又能怎样?他们是皇家侍卫,一向拥有优越感,让他们向咱们低头吗?怎么可能?” 稍顿了顿,扫一眼:“但咱们与锦衣卫又不能一直僵持下去,这样会让主子和大头儿都不省心。最好的办法就是握手言和。可他们绝不肯低头,那只能咱们服软了。退一步,海阔天空。不就是想揍我十次,出出气吗?那就来呗,反正不会将我打死,也打不死我,我张鱻是谁?哼!” “小头儿,我越来越佩服你了。”又有几名门子竖起大拇指。 “擦,你们不说我也知道。”张鱻志得意满,调笑道,“不然,大头儿不任命你们为门子主管吗?任命我,就证明我比你们强。” “咱只但愿锦衣卫守信!” “我想过,这可能是最好的解决办法。嘿嘿,我只要一想到有鱼吃,挨几次揍又算得了什么?你们可知道吗?自主子得知我喜欢吃鱼后,现在每天我的碗里都有鱼。即便不为别的,就为了这个,我也得挺身而出,为主子牺牲一回。” “值!”张鱻说完,还憧憬般地补充了一个字。 “哎!”只是,值守室的门外,却有人轻轻地叹一声气,然后默默地走开了。叹气的正是黄飞。 他本奉水墨恒之命前来叮嘱门子,可刚一走到门口,听见张鱻正在得意非凡地说辞,抱着了解真相的目的,没有立即敲门进去,而是站在门外偷听。 门子一个个都聚精会神地听张鱻分析,所以压根儿没有留意门外有人。 黄飞不听还好,听了心中反而添堵,连进去的心情都没有了,只能下次再叮嘱……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八百零一章、各有解决之道 “张鱻啊张鱻,你个臭小子长本事了哈,居然背着我和主子,自行解决与锦衣卫之间的矛盾?” 黄飞心里头在嘀咕,也不知到底该赞扬张鱻的自告奋勇,还是该批评他的自以为是,反正从值守室门口离开时,感觉心中沉甸甸地压着一块儿石头…… 之所以有这种感觉,是因为一方面打心里认为张鱻说得对:门子与锦衣卫之间的矛盾必须解决,但如何解决却让人头痛,能够不计前嫌握手言欢当然最好; 另一方面,是因为在这件事上,似乎帮不了张鱻,一来水墨恒明确指示最好不要插手过问,男人自有男人解决问题的方式,可谁想到竟然是这种自残的方式? 二来张鱻本人也不希望被他这个大头儿和主子知道。诚然,若被知道,主子肯定不让,那解决问题的可能性便泡汤。尽管像张鱻说的那样,谁知道锦衣卫能不能守信呢?但也只能选择相信,因为到目前为止,确实尚未找到其它更好的解决方式。 所以,黄飞感觉心里堵得慌。 既不能直面属下张鱻,又不能向主子水墨恒坦诚,只能暂时将张鱻这份大的“人情”放在心中。 回到家中,独自一人喝起闷酒来。 媳妇儿赵慕梅很少见过这种状态下的丈夫,奇怪地问:“今儿个是怎么了?自回来到现在一句话都没说,只顾着闷头喝酒,遇到什么揪心的事了?” 黄飞闷了一口酒,满脸的愁绪:“都说女人心细,我问你,若是你,一边是自己敬重的主子,一边是自己最爱的下属,你会选择站哪边?” 赵慕梅一下子也难住了,喃喃地道:“身为头儿,当然是挺身维护自己的下属;但作为管家,又必须处处为主子着想。怎么?水军中有人与主子为难吗?” 黄飞摇了摇头:“不是与主子为难,而是让我为难。”于是将张鱻的事一五一十对媳妇儿说了。 赵慕梅听完,眉头紧蹙,想好大半天后,才问了一句:“锦衣卫会把张鱻打死不?” “绝对不可能,锦衣卫胆子再大,即便有皇上、太后撑腰,也断不敢伤人性命。”这一点,黄飞非常肯定。 赵慕梅接着又问:“那张鱻会被打成残废不?” 黄飞又闷一口,感慨地道:“这正是我最担心的地方啊!” “这事儿殳芃统领知道吗?” “锦衣卫那帮混蛋,怎么可能让殳统领知道呢?”黄飞愤愤地数落道,“我原本以为他们只是如同鸡肋般的存在,现在看来不止这么简单。鸡肋不过食之无味弃之可惜罢了,不惹人不害人,可他们如同吸人血的蚂蟥,甩都甩不掉。” 赵慕梅突然眉毛一挑:“我好像想到了一个法子。” “快说,什么法子?” “你知道主子还有一项不为人知的绝技吗?” 黄飞摇头道:“主子全身都是绝活儿,不知你说的是哪一项。” “易容术。” 黄飞一点即明:“你的意思是,找人乔装成张鱻去挨打?” 赵慕梅点了点头:“你不是担心张鱻挨打十次受不了吗?水军中像张鱻那样的死士不在少数,挨打的本事断不止他一人。一人十次受不了,一人一次肯定没问题。” “有道理。只是,不知能否骗过锦衣卫的眼睛。还有,如何不被张鱻知道。那小子,一身的傲骨,若知道有人替他挨打,一定不接受不领情。” “骗过锦衣卫的眼睛,我倒觉得不是难事儿。”赵慕梅说,“反正去了抱着头往地上一躺,让他们揍一顿出出气呗。但要瞒过张鱻,还不能造成动静,似乎有点难度。” 黄飞稍一思虑,终于露出一丝笑容:“这个嘛,我反而觉得不是很难。”继而附在媳妇儿耳边,小声嘀咕了几句。 “可以一试。”赵慕梅心领神会地笑了。 …… 虽然不让黄飞插手过问,可水墨恒自己还是一直在琢磨张鱻到底因为何事,毕竟是自己请的人,而且从知道张鱻名字的那一刻起,就对这个人的印象比较好。 想来想去,男人心甘情愿挨打,总结起来原因其实只有一个,那就是为自己所爱的人。 张鱻会是为了谁呢? 当面不问是因为照顾到他的“面子”和“尊严”,背后了解则是因为关心。 因此,水墨恒有心溜达至大门口处的值守室附近,想着张鱻被打得鼻青脸肿,这个时候肯定有门子在议论。 只是,他到的时候比黄飞晚,所以没有像黄飞那样能得知第一手消息,但也不是没有收获。 因为所有门子都表现得异常平静,就好像张鱻被打这事压根儿没有发生一样。 像张鱻这样的性格,人缘好。被打成这样,一眼都能看出来,又是门子的小头头,怎么可能漠不关心呢? 这本身就极不寻常。 本想找两个门子聊聊,可转念一想,他们之所以表现平静,定是因为受了张鱻的嘱咐,装出来的样子而已。若与门子当面一聊,有悖不追问的初衷,暗中观察也许才是理智的办法。正准备转身离去,恰好看见殳芃迎面而来。 “水少保。” “殳统领。” 两人打了个照面。殳芃道:“锦衣卫把张鱻主管给打了,我这个统领深表愧疚,给他送一瓶跌打酒过来。” “殳统领有心了。” “虽然水少保不让惩罚那帮兔崽子,可回去我将他们臭骂了一顿,现在一个个都在蹲马步思过哩,晚饭是甭想吃了。这个不算违背水少保的意思吧?” “殳统领觉得合情合理就好。” “你越是不让惩罚,我越是感到内疚。若将他们痛扁一顿,然后罚俸三月,我心肯定畅快多了。二十几个打一个,这特娘的哪是什么切磋啊?分明就是泄恨。” 水墨恒笑了笑:“锦衣卫与门子之间本来就有恨嘛。” 殳芃微微叹气,又自责道:“这也是我这个统领的失职啊。我三番五次告诫过他们,偷袭是为了他们好,让他们变得强大起来,可就是有人小心眼儿,听不进去,居然私底下找人报复,成何体统?” 两人在那里溜达,早被门子看到,禀告了张鱻。 很快张鱻出来笑脸相迎:“主子,殳统领,你俩怎么来了?” 殳芃回道:“关心你的伤势,特邀你主子一道来看看你,给,这是上等的跌打酒,活血散瘀,消肿止痛,效果立竿见影。”说着,便将跌打酒塞到张鱻手上。 刚说这么一句话,黄飞急匆匆也赶来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八百零二章、瞒天过海 张鱻将三位引进值守室,感觉有点不自在,挤出一丝笑容,冲黄飞道:“头儿,你怎么也来了呢?这点小事儿,何需诸位挂牵?”一边说,一边拍着自己胸膛,以证明自己身体无甚大碍。 黄飞直言:“我来是找你有点私事。” 殳芃很识趣,立马儿将目光投向水墨恒,询问道:“既然黄总管有私事,那我们先撤?” 水墨恒点了点头,心想原本也没打算进来。 这样,两人离去。 值守室里留下黄飞和张鱻两个。 不是张鱻,反而是黄飞起身将门关好,开门见山地问道:“挨锦衣卫一次揍,感觉没啥大不了,对吧?” “当然,咱什么体格?”张鱻自鸣得意。 “那要挨十次呢?” 张鱻先是神情一紧,随即嬉皮笑脸,望着黄飞装糊涂:“十次?什么十次?”心里却直骂:“特么的,哪个小混蛋偷偷向头儿高密了?让我扒出来,非得揍死你丫的。” “你是不是向锦衣卫承诺,挨他们十次揍,他们以后便不计前嫌,与咱门子握手言和?” “没有,绝逼没有,哪有这回事儿啊?”张鱻矢口不认,头摇得跟拨浪鼓一样。 “别装,我都知道了,听得清清楚楚。” “听谁说的?” “你自己说的啊。” “我?头儿,你别开玩笑,我啥时候对你说过这样的话? “还装?一个时辰前,你与门子之间的对话,我在值守室门外听得一清二楚,难得你有这份心,我代表主子感谢你。”黄飞说完,起身冲张鱻深深鞠了一躬。 “哎呀呀!头儿,这如何使得?不是折煞小的吗?”张鱻慌忙起身搀扶,“你请坐,请坐!” 黄飞重新坐定,感慨万千地道:“我是真心感谢你,本来偷听完你们的对话,我偷偷地溜走了。既然你不想让我和主子知道,我原本也没打算刻意揭穿,装作没听见就好了。可感觉心里堵得慌,特不是滋味儿。” 张鱻一本正经地回道:“我伙同门子一起瞒着头儿和主子,也是怕你们担心,既然头儿已经知道了,那我恳请你不要阻拦!这是我认为能与门子和好的最有效办法。” “你不用恳请,我也不会阻拦。” “真的?”张鱻脸上立即闪现出花儿般的笑容。 “当然。我若真想阻拦,就不会坦诚地告诉你,而是直接找主子去了。说心底话,我也认为这是一条可行的方案。锦衣卫仗着是皇上钦点,向来趾高气扬,咱却偷袭过他们两次,而且每次都让他们那么难堪,让谁心里都会有恨。” “的确。”张鱻点头道是:“所以他们不断挑衅、找茬儿。其实若论打架,无论单挑还是群殴,咱会怕他们?只是碍于主子,咱处处忍让而已。不是鄙视他们,在我眼中,他们大部分人就像一群苍蝇,太容易拍死了。可他们穿有皇上赐予的免死服,招惹不得,为了主子咱就服一次软吧。” “是啊!”黄飞表示认同,“若不让他们出这口恶气,估计很难冰释前嫌,他们当中总会有找茬儿泄愤的。” 张鱻大松一口气,笑了笑说:“早知头儿也这么想,我就不用隐瞒你,对你只说好了。” “可我不赞同你的方式。” “啊?”张鱻又是一惊,“头儿刚刚不是说……” “你真的能挨十次揍吗?” “没问题。”张鱻一拍胸膛,信心十足,“我这身板,头儿还不清楚,抗揍得很。” “别吹了。”黄飞没好气地白了一眼,“知道你厉害,可连续揍你十回,你不伤胳膊也得断腿儿。” “反正死不了就行。我早就想好了,就当咱报答主子吧,为他解决一道难题。”张鱻摆出一副大义凌然的架势。 黄飞纠正道:“我不是不赞同你这个方法,而是觉得方式上咱可以稍变一变,也不用那么死板嘛。” “头儿的意思是?” “你不是要去挨揍十次吗?” “对。” “每次不是抱着头,往地上一躺,也不用吭声吗?” “是。” “那派谁去不是一样呢?何必要你一个人去承受十次?”黄飞尤其强调“一”和“十”两个数字。 “头儿,门子都说要代我去,可锦衣卫指定必须是我,所以你说的不可行。”张鱻摇头解释。 “这个我当然知道,去的人肯定是他们眼中的张鱻啊!既然你与他们事先有约,咱也不能先违约,否则他们说咱耍赖不讲信用,白白让他们揍了。我的意思是……”黄飞附在张鱻耳边,面授机宜,小声交代了几句。 张鱻听完,却摇头道:“头儿,要乔装成我的模样瞒天过海?这方式不还是等于作弊耍赖吗?” 黄飞脸色一板:“那怎么能一样?做人要懂得变通嘛。尤其像找茬儿的锦衣卫,咱明明是为了帮助他们,可他们非但不领情,还埋怨痛恨咱们,是不是很不讲理?与无赖有啥区别?对于不讲理的人,咱适当运用一下策略,未尝不可呀。” “头儿,我还是觉得不妥。”张鱻担忧地道,“我知道头儿是为了我好,可锦衣卫说了,每次揍我的会有十几二十几个不等,那么多双眼睛看着我,万一露馅儿了咋整?不成了欺骗他们?那到时候他们不守约,咱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啊。” 黄飞却不以为然:“你要相信主子了得的易容术,我准备向他请教一二。再说了,主子不是当着锦衣卫的面儿,严令以后不许私下打架吗?所以下次你约他们晚上,别大白天,这是个正当理由,他们不会怀疑。” “头儿,我仍然觉得不妥。”张鱻摇头驳道,“即便不会被锦衣卫发现,可我怎能让兄弟们代我受罪呢?” “你还知道有‘兄弟’这么一回事啊?兄弟不就是有福同享、有难同当的吗?” “头儿,你放心,我一个人受得了,不就是挨揍十次吗?” “打残你怎么办?” “打残就打残呗。”张鱻轻描淡写地道,“反正我有头儿和主子罩着,生活绝对衣食无忧。” “滚,你若被打残了,我特么会内疚一辈子,主子也会,你是不想让我们以后好好过日子吗?” “头儿,我……” “我什么我?张鱻。”黄飞突然严肃起来,一声令下。 “小的在。” “我以大头领的名义,命你必须遵守,就这招儿,瞒天过海,不许违抗。” “遵命。”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八百零三章、要强的下属 见张鱻终于服从命令,黄飞这才舒了口气,随即又叹了口气,感慨道:“其实,我们偷袭锦衣卫之后,我几次与主子谈及,见他都是一副为难的样子,我感到深深内疚。” “头儿,你又何需内疚?当初决定灭灭锦衣卫嚣张的气焰,不也是为了帮助主子吗?” “是啊,本意是好的,可一来锦衣卫被揍,自然不会领情;二来当时确实冲动了些,没料到主子会如此为难;而更没料到的是,主子居然向殳统领坦诚了此事……” 张鱻附和道:“不仅头儿没料到,谁都没料到,因为有了第一次之鉴,大家以为第二次也会如出一辙。” 黄飞的情绪看起来有点复杂,喃喃地道:“其实只要主子不主动坦诚,又有谁能怀疑到咱们水军的头上呢?原本是想着帮主子,最后却将主子推到一个两难的境地。” 说完,又深深叹了口气。 张鱻颇有见地地道:“纸终究包不住火,主子也是怕将来有一天会暴露吧,届时更不好应对了。他肯定考虑过,毕竟现在看来,主动坦承也有主动坦诚的好处,至少皇上非但没有追责,反而表扬主子做得好,只是锦衣卫参差不齐,部分人还小心眼儿,但对付锦衣卫总比对付皇上要容易得多。” “是这个理儿。”黄飞点了点头:“但愿我们这次的决定,不会再给主子添乱吧。” “头儿既已下令,我也只能遵从,但我有一个请求。” “说吧。” “锦衣卫中毕竟还有一些优秀突出的,头儿这次为了我,决定使用瞒天过海的计谋,若余下九次全都找弟兄乔装成我的模样,难免会露馅儿,而且每次挨打之后,我还得在锦衣卫面前尽力掩饰,当然也包括主子。这样不仅很累,风险还高,为了不让锦衣卫怀疑,我隔两次去一次吧。” “隔两次去一次?” “对,就是第四、第七、第十次都我去,如此一来,被怀疑、发现的概率自然低得多,而且我也不用掩饰得那么辛苦。若余下九次都不去,而这次的伤很快便会好,与锦衣卫低头不见抬头见的,万一演得不像被发现了,那这计谋就会弄巧成拙。” 黄飞稍一回思,觉得张鱻的话有道理,考虑得也比较周全,便答应下来,只是再次强调最好与锦衣卫约在晚上。 …… 与张鱻说定这件事,黄飞感觉心里没有之前那么堵了。 但为了避免出岔子,引起水墨恒的怀疑从而被阻止,他也没有真的向水墨恒请教易容术,而是再次发动水军的力量,相信水军中也一定能找到这样的人才。 最后,还真如愿以偿找到了一位,尽管水平应该不及水墨恒,可想着蒙混过关应该不成问题。 紧接着,黄飞又找来六名抗揍的死士,将事情的前因后果对他们详细解说一遍,并千叮万嘱此事万不可声张出去。 如此一来,知道“瞒天过海”计谋的,也就是这么几个人。 一切准备妥当,只等张鱻约定锦衣卫的时间。 …… 一边是黄飞和张鱻等人的秘密筹谋安排。 一边是水墨恒在暗中密切关注,因为料定张鱻有事瞒着,也料定张鱻不会轻易说出来。 身为天上人间的主人,他只允许锦衣卫与门子私下切磋,但决不允许打架斗殴,肆意寻仇报复。 …… 日子一天一天地过,看似风平浪静。 天上人间种植区的各色各样的果实和农作物,也随着秋天的结束而几乎全部接近尾声。 虽然挣的钱不是超多的那种,其实这笔账小冷和莫颜也早已预算过了,但收获还是颇丰—— 来年需要的种子积攒齐全了,保质期较长能过冬的各色菜肴储备得当,不能过冬吃不完的也都腌制好了…… 一直梦想的,不就是这种接近大自然、衣食无忧、自由自在、无拘无束的生活吗? …… 这一天,水墨恒又溜达至大门口值守室附近,瞅见一位门子,将整个脸包得严严实实的,只露出眼睛、鼻子和嘴巴。 感觉这个人也分明看见了他,却没有上来打招呼,而是躲躲闪闪有意避开。 这在天上人间不正常。 水墨恒立即起了疑心,想着所有门子平时看见他,都会热情地上前行礼,问候一声。 本来将脸包得严严实实就不正常,这还没到寒风刺骨、睁不开眼的时候哩。 “站住,你是谁?”水墨恒忍不住喊了一声。 “主子好!”一说话便显露身份。 “哦,是张鱻?” “主子,是我。嘿嘿,让你见笑了。”果然就是他,只是仍然没有上前。 “你过来,怎么回事?”水墨恒问。虽然没打算过问追究他与锦衣卫打架的事儿,可生活上总得关心。 其实,这阵子,水墨恒除了自己暗中观察之外,还特意叮嘱水蛋密切留意,只是两人都没发现什么异常。 锦衣卫每天照常训练,似乎比往常刻苦努力一些,没有听说谁找门子的茬儿,也没有听说门子抱怨锦衣卫啥的…… “主子,没啥事儿。”张鱻依然远远的站着。 “你脸怎么了?” “昨晚值班,半夜里突然起风,吹得头痛似裂,所以今儿个就包起来,因为怕风,怕风。”张鱻笑应,只是看不到他脸上的表情。 水墨恒点点头:“原来这样,昨晚好像是起了一阵怪风。” “多谢主子关心!也是因为我有头痛的老毛病,相信过不了两天就会好的。” “你走两步。”水墨恒突然以命令的语气。 “啊?”张鱻讶然。 “我让你走两步,为什么一直站着一动不动?” “哦。”张鱻只得走两步。 “走得太慢,快点儿,最好跑起来。” “主子,你这是要?”张鱻停下,杵在原地,显然很尴尬。 “你头被风吹痛了,腿也被风吹折了吗?” “主子,我不明白你想说什么呢,我腿好好的啊!你看。”为证明自己没事儿,张鱻咬着牙跑了两步。 “停。” 水墨恒走过去,直接叫停,盯着张鑫,质问道:“看你,怎么虚成这样?就跑两步而已,居然出了一身汗?怎么回事?”突然又是一声惊讶,“哎呀,怎么还流血了?” 原来,因为张鱻忍痛跑了两步,实在不堪忍受,头上的白帆布瞬间湿透了,而且还渗出道道血痕……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八百零四章、爱大了 受伤了 张鱻自己也感觉出来,伤口似乎裂开,但嘴上还得逞强,轻描淡写地道:“主子,小事一桩,你无需大惊小怪!真的没事儿。” 水墨恒却十分认真,却也没有多说什么,仅此一问:“你还走得动吗?” “没问题,当然走得动。”张鱻抬了抬腿,摆出一副完全不在话下的架势。 “那好!随我来。”水墨恒转身就走。 “是,主子。”张鱻应了一声,跟在后头,只是一瘸一拐,走得相当吃力。 水墨恒没有转身向后看,从张鱻的步伐中便可以判断出来,张鱻肯定受伤了,而且伤得不轻。 所以,有心放慢脚步。 可尽管如此,张鱻还是很吃力,痛得满头大汗。 这一幕自然被门子瞧见了,其中一名慌忙跑去向黄飞禀报。 水墨恒领着张鱻没有去别处,而是去了郑太医那儿。 郑太医五十多岁,单名一个国字,是朱翊钧奉他母后陈妍是之命,特意从宫中派来调理照料莫颜、馨儿两位孕妇的。 因为朱翊钧有旨,婴儿尚未出世之前,绝不允许郑国回太医院,所以他一直住在水墨居的前院。 …… 一踏进郑国这儿,张鱻便感觉事情不妙了。本来与锦衣卫事先有约定,怎么揍都行,但不能揍脸。 锦衣卫也同意了。 所以,无论是乔装改扮的张鱻,还是张鱻本人去赴约,都抱着头护着脸。可昨晚却是个例外。 因为昨晚是最后一次。 也就是第十次去挨揍。 在此之前,张鱻按照计划,他本人已赴约三次。 只是锦衣卫不知道瞒天过海的计谋,还以为是九次。尽管张鱻每次赴约时都表现得非常低调,装得就像上次挨揍伤势没好的样子,平时遇见锦衣卫时也是如此。 可,连续挨揍十次之后,锦衣卫也没见张鱻病倒或是痛得起不来身,每天一如既往地值班,或指导门子训练。 其实,张鱻自己清楚,之所以每天坚持值班,一来是因为六个弟兄替他挨揍了六回,所以极大减少了痛楚;二来也是因为强忍着,毕竟这事儿决定瞒着主子,不能让主子发现。 但,并不是说真的那么抗揍,揍完若无其事般啥事儿也没有。 肯定不是这样的。 然而,锦衣卫却有人这样认为。 认为张鱻是不是太强悍了?想着出手时虽然有所顾忌,不能伤人伤命或要害,但也不是轻手轻脚啊!况且十次间隔的时间并不长,不是说打了一次,到第二次要等上一两个月,只不过几天而已。 照理说,怎么也得休息一两天吧。 锦衣卫没有想到“瞒天过海”这一招儿上去,所以只是以为张鱻实力过强。 如此一来,最后一次,锦衣卫对张鱻开出了不一样的条件:你可以反抗,而且必须反抗,就想看看你到底有多强。 张鱻表示无奈。 可锦衣卫不接受反驳。 最后,张鱻只能硬着头皮答应下来,基于几点考虑: 第一、都已经挨了九次,也不在乎最后一次,反正怎么打,锦衣卫都不会要了自己的命; 第二、说心里话,也是怕锦衣卫怀疑,若在最后一次阴沟儿里翻船,那等于前功尽弃了; 第三、这次是服软,相当于“有求于”锦衣卫,诚心化解这段恩怨,那么锦衣卫有求,也只能满足。 所以张鱻同意反抗。 可这也是最要命的。 首先,不能逃;其次,既是对抗,那就顾不到脸了;再者,锦衣卫每次出手都是二十个人左右。 张鱻是有战斗力,可还没有达到水墨恒的级别,能以一人之力对抗二十名锦衣卫。 路只有一条:死撑。 死撑的结果:惨不忍睹。 鼻子打歪了,牙齿打落了两颗,脸打破了,有些是地方是被石子磕的,有些地方是被手指划的,还有一只耳朵当时被打得耳鸣,流了多少血就不用说…… 最后是一路走一路爬,跌跌撞撞回来的,感觉只剩下半条命。回来时还不敢去找郑太医,只能找门子做简单粗糙的处理包扎。 虽然很痛,但张鱻打心里认为值得。 因为路是他自己选的,而且是为了主子和水军。只要将矛盾解决恩怨化解,受点罪他也心甘情愿。 这一关,想着总算过了。 只是万万没想到被水墨恒撞见,本想躲闪过去,可发现越是躲闪越是徒劳无功,结果直接被揪到郑太医这儿来了。 “哎哟,这谁包的?伤口是不是都没处理?怎么还流血了?”郑国一见张鱻,便看出包扎很不专业。 水墨恒当然也知道,所以才领到这里。 “小伤,不打紧,随便包了一下。”张鱻装出一副轻松的样。 “你累不累啊?装什么装?”水墨恒没好气地白了一眼,严肃地训道,“瞧你,走两步路都出一身汗,分明非常痛苦,还装作大尾巴狼呢?给我乖乖地坐好!” “是,主子。”张鱻这才老实坐下。 “来,动手吧。”水墨恒示意郑国。 郑国小心翼翼,先将张鱻脸上的白帆布一圈儿一圈儿地拆开。 水墨恒看着都感觉很痛。 张鱻牙齿格格直响,身子直打哆嗦,两腿顶着地面颤抖不止,只是强忍着不敢呻吟出声。 突然,“咔擦”一声,张鱻屁股下的凳子断裂开来。若非郑国出手扶了一把,他都要一屁股坐到地上去了。 “还说小伤哩。”郑国满脸的惊恐状,啧啧道,“鼻子歪了,嘴巴歪了,脸颊上的伤口尘土都没处理干净,再不来,不仅会感染,而且还要破相呢。” “这么严重?” “哼,不信问你主子。” 这个时候,张鱻可不敢问,来看都不敢看一眼。因为水墨恒从开始到现在,都是摆着一副严肃的神情。 一会儿,郑国将伤口清理完毕,正开始重新包扎。 黄飞急匆匆地赶来了,见水墨恒拉着脸,也不敢搭话,先用眼神与张鱻交流一番,然后才“噗通”一声跪下:“请主子恕罪!此事与张鱻无关。” 未等水墨恒回应,张鱻便接道:“头儿,你说什么呢?你都不知道我经历了什么,一上来就说与我无关?哎呀,哎呀……” “别乱动。”郑国斥道,“嘴巴都歪了,还抢着说话呢。” “你先起来。”水墨恒抬手,冲黄飞道,“到底与谁有关,与谁无关,一会儿咱再好好算一算。”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八百零五章、伤痕累累 费了大半天劲,张鱻的脸部才重新包扎完毕。在此其间,水墨恒和黄飞都在旁边静静地候着。 但两人的心情不一样,而且所思所想也不同。因为一个还不知道实情,却很想知道;而另一个知道实情,却又不想说出来,只是见到眼前的情形,似乎隐瞒无益。 张鱻硬撑着站了起来,拱手道:“多谢郑太医!” 郑国不解地道:“我说你这人真奇怪,一张脸都快要毁掉了,居然宁可找个完全不懂医术的人随便包扎,也不来这里找我,还是被你家主子强行带来,怎么回事?” “多谢郑太医,因为大晚上的,所以不好意思过来打扰。”张鱻说着,便动身要走。 “坐下!”水墨恒表情依然很严肃。 “主子,”张鱻尴尬地笑了笑,“已经包扎完,没事儿了。” “把裤脚拉上来,把袖子也卷起来。” “主子,你这是要……”张鱻犹犹豫豫支支吾吾,情不自觉地将目光投向黄飞。 “主子怎么说,你就怎么做吧。”黄飞吩咐,“已经瞒不住了,在主子面前,咱一会儿还是老实交代吧。” “主子,”张鱻立即转向水墨恒,“此事与头儿无关。” 水墨恒没有说话,只是递了个眼色,抬了抬手,示意张鱻卷袖子、提裤脚。 张鱻没辙,只得照做。 可还没来得及俯身提裤脚,只是轻轻地拉开了左袖,郑太医便露出一脸惊讶的神情。因为他看到目不忍视的一幕:张鱻手腕上青一块儿紫一块儿,有两处还严重淤血…… “你到底经历了什么?” “郑太医,”张鱻哭笑不得,“您就别哪壶不开提哪壶吧,没看见咱主子和头儿的脸色吗?” “好,怪我多嘴,那你继续。不过我得提醒你,这里反正就咱们几个,也没外人,我看你还是把全身衣服都脱了吧,让我好好为你检查一遍。你家主子命你提裤脚,说明下身也肯定满是伤痕。” 水墨恒道:“就按郑太医说的办吧。” 张鱻不得不遵从,把刚刚卷起来的袖子又重新翻了回去,然后慢慢地、小心翼翼地除去上衣。 郑国惊呆了。 水墨恒也惊呆了。 即便是知道内情的黄飞也一样惊呆了。 昨晚锦衣卫临时变卦的事,黄飞是知道的,但也是事后知道。若当时在场,肯定不会让张鱻答应。二十几个打一个,而且先前的旧伤都还没好,这不等于将半条命送给人家吗? 早上得知消息时,黄飞来看过张鱻一次。 但张鱻像现在一样,衣服都已经穿好,怎么逼问他,他就是说无甚大碍。黄飞也不可能上去扒开他的衣服看,加上所有的门子又都被叮嘱过,一个个三缄其口,口径相当地统一。 所以,这也是黄飞第一次看见张鱻身上的伤势:前胸与后背,如同手腕上一样,简直体无完肤…… 张鱻接着又除下裤子。 下身伤势更为严重,不仅青一块儿紫一块儿,到处都是淤血,而且还有两处大洞,正在往外渗血…… 幸好水墨恒、郑国和黄飞几个都是见识世面的人,而且曾经目睹过血淋淋的伤势,否则真不敢直视。 “郑太医。”水墨恒喊了一声。 “水少保。” “你将他的伤口好好清理包扎一下,千万不能感染,什么药方你尽管开吧,贵的也好,稀缺的也罢,若天上人间没有,我派人进宫去太医院取。” “明白。” 水墨恒交代完,冲黄飞道:“咱先出去吧。” 两人刚一出门,黄飞便禀道:“主子,这件事我们确实瞒着你,但也是逼不得已。” “我本不想当面插手过问,但这事儿已经触及到我的底线,老实交代吧。”水墨恒的表情依然如故。 “事情的经过是这样的……”于是,黄飞将这件事的前因后果详细交代了一遍。 水墨恒听完,沉吟半天没有说话。 “主子,对不起!” “你们这么做,我知道是为了我好。可你们是否知道,我并不会感激你们半分。” “从未想过要主子感激我们。” “我不仅不会感激你们,待张鱻伤势好了之后,我还会重重地责罚你们。” “我们甘愿接受主子责罚。” “之前就跟你说过,我不希望你们背着我做这种事儿。第一次就算了,居然还有第二次。你们这么做,是不是太高估了锦衣卫,而低估了我?” “主子,绝不敢低估你。”黄飞赶紧辩解。 “不是低估又是什么?背着我私下去解决门子与锦衣卫之间的矛盾纠葛,不就是以为我没有对付锦衣卫的手段,而且迟迟没有采取有效的措施与行动吗?” “主子不要误会,我们只是感觉主子在对待锦衣卫的问题上有些为难,所以就自作主张……” “你们以为挨锦衣卫十次揍,问题就能解决吗?锦衣卫就不会招惹你们了吗?你又知道我为什么对锦衣卫处处忍让吗?”水墨恒直接打断,一连三问,显然情绪上来了。 “因为锦衣卫乃皇上钦点,所以主子有所忌讳。”黄飞只是回答第三问。 水墨恒摇头叹气,表情颇有几分无奈:“告诉你,问题不是你们想象中的那么简单。之前跟你提过,我决定搬来天上人间的目的是以退为进,等待观察皇上亲政后的态度。你知道湘兰姐的贴身侍俾古玥姑娘,是冯公公奉皇上之命安插在我身边的探子吗?” “啊?”黄飞大吃一惊。 “你又知道在我身边,其实不止古玥一个,还有其他的人吗?” 黄飞恍然顿悟般:“主子的意思是,皇上钦点锦衣卫,明着是保护陈太后和天上人间的安全,实际上也是派来监督主子的?” “这里是水墨居,你可以当着我的面儿这么说。但你记住:出了这个门,只能当作什么都不知道,明白吗?多件事情证明,皇上的权力欲和控制欲不是一般的大,而且天性敏感、多疑。” “我似乎明白了主子的意思。这么说,锦衣卫还会找我们的茬儿,对吗?” “他们不找你们的茬儿,也会找天上人间其他人的茬儿,只是你们恰好给了他们一个借口。话点到这个份儿上,你应该明白,锦衣卫在天上人间根本就不会每天老老实实的待着。” 黄飞登时脸色大变,感觉大难临头一般……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八百零六章、最笨的方式 确实是被震撼到了! 水墨恒自也瞧出了黄飞不安的神情,随即又安抚道:“你也别这么紧张了,我只想告诉你,在许多问题上,我的目光与经验要超出你们好几百年。如果某一件事我都感觉略微棘手,那你们最好不要管,管了很有可能会弄巧成拙。” 这么一说,黄飞更是显得紧张了,惴惴不安地问道:“我们是不是又给主子添乱了?” “是否添乱现在还不好说,但我可以肯定地告诉你,不会因为张鱻挨了十次揍,锦衣卫与门子之间的矛盾就会冰消瓦解,还有许多你们不知道的惊天大秘密呢。” 说到这儿的时候,水墨恒很有一股冲动,真想大声告诉黄飞:知道为什么都称呼我为妖孽般的存在吗?因为我清楚你们每一位大咖的命运走向,若我不参与不试图改变,你们的未来将会与我的脑海中图景一一吻合…… 黄飞神情凝重地保证说:“主子,下次再也不敢自作主张了。” 水墨恒幽幽叹了口气:“我原本不想插手张鱻为何心甘情愿挨锦衣卫揍的事,总以为他是个聪明人,该有他自己的解决之道,可没想到你们居然采取如此极端的方式。万一张鱻有个三长两短,或留下什么残疾、后遗症之类的,你说,怎么对得起人家?让我于心何安?” 黄飞被问得不知说什么好,他又何尝没有考虑到这些?在张鱻面前也是这么说的啊!只是没想到锦衣卫临时变卦改变约定,而张鱻还迫不得已傻傻地答应了。 水墨恒接着又苦心婆心地道:“若靠动手就能解决的问题,我也不喜欢磨磨唧唧地动嘴,可武力从来都只能对付不守法的人,在天上人间,门子从来都规规矩矩,而锦衣卫虽然有些不招人待见,可毕竟是皇家侍卫,还没有哪个敢明目张胆地僭越法律,若靠武力能解决他们与门子之间的矛盾,那还用你们偷偷出手?我不早就动手了吗?” “主子教训得是。” “我不是教训你,只是想让你明白,做任何决定之前,至少得提前与我商量一声。我知道你们都是为我好,也知道你们看不惯某些锦衣卫的行为,可你们连锦衣卫来天上人间的真正目的都没搞清楚,贸然作出一些自以为合理的决定,只会将问题推向更加复杂的境地。” “那接下来该怎么办?请主子指示。” “第一、刚才我说的话你记在心里就行,不要对任何人讲,那可是要惹祸上身的;第二、将养殖区业务抓好的同时看好门子,这是你当下两项重要任务,至于其它的,我自会处理。” “可是,如果锦衣卫继续挑衅,时不时地仍要找门子的茬儿,我们该如何应付?”黄飞担心的问题。 “谁挑衅,谁找茬儿,记住谁的名字,报给我知。”水墨恒明确指示,“不要以为我忌讳皇上,就不敢对锦衣卫下手。其实,无论我如何对付锦衣卫,皇上只会叫好,而绝不会阻拦,这个道理,你能想明白吗?” 黄飞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想不明白也没关系,反正我这样告诉你。锦衣卫挑衅门子,不是我不管,只是没有明着管。我再给你讲清楚一点,在天上人间,锦衣卫最听谁的?” “陈太后。”黄飞脱口而出。 水墨恒却摇了摇头:“不是陈太后,而是殳芃统领。官儿不怕大就怕管,陈太后和我的话,锦衣卫听了可能只是表面上敷衍应付,他们的一切行为,还得看殳芃的脸色,因为殳芃代表着皇上。” “主子的意思是?”黄飞似有所悟。 “殳芃虽然与我相交,但他这个人十分钟情,既然受皇上钦点而来,想必一定得到皇上的指示。在对待锦衣卫与门子之间的矛盾冲突上,我之所以暂时选择放任不理,是想看看这到底是锦衣卫自发的行为,还是暗中受到殳芃的指示,从而判断殳芃对皇上与对我的偏向问题。我解释清楚了吗?” 黄飞皱眉想了会儿:“主子是想借此判断殳统领对皇上衷心一点,还是对主子衷心一点?” “不。”水墨恒摆了摆手,“我刚说过,殳芃十分钟情,他对皇上忠心耿耿,这一点毋庸置疑。他与我只是朋友似的交情,谈到衷心他绝对偏向皇上。我只想知道,他在遵从皇上旨意的同时,是否因为与我有交情,而敢于忤逆圣威,或是作出一些必要的让步。” 见黄飞还是皱眉不解的样子。 水墨恒补充:“这么比喻吧,我和皇上就像天平的两端,原本殳芃是皇上那一端的,但因为职责所在,暂时只能站在中间,但内心还是偏向皇上。我就想看看,凭借我与他之间的交情,能够抵消多少他对皇上的衷心。也就是说,我需要在他身上找一个平衡点。” 黄飞这才点了点头,一脸的严肃:“主子这么一说,我怎么感觉皇上很恐怖。” 水墨恒笑侃道:“你不是一直这么认为吗?伴君如伴虎,需要处处谨慎小心,否则脑袋儿掉了都不知道。” 黄飞深深叹了口气:“看来,我和张鱻所有的担心,在主子面前都不值一提啊!” “我明白你们的心意,但我不感谢你们,一是因为背着我,你们口口声声喊我主子,可知道身为主子,最不喜欢的就是像你们这样自作主张私下行动;二是因为,确实你们所有的担心,都没有超出我的考虑范围,至少到目前为止我还没有发现。” “锦衣卫将张鱻揍成这般模样,既主子已知道实情,那会不会惩罚锦衣卫?”黄飞又担忧地问。 “如果你是我,会吗?” “不会。”黄飞不假思索,“手心手背都是肉,而且我们是出于自愿的,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会。”水墨恒却道,“尽管手心手背都是肉,但这已触及到我的底线。自己人出手这么重,成何体统?而且你也说了,锦衣卫临时违约变卦才导致这个结果。” “可我们瞒天过海,不守约在先啊!若追究起来,还是我们先变的卦呢。”黄飞自知之明地说。 “所以,你与张鱻也要接受惩罚,谁让你们自愿选择挨打?在我眼中,这是最笨的方式。” 黄飞小声嘀咕道:“可我和张鱻之前都以为,这或许是最好的处理方式呢。” “屁。”水墨恒仅回一字。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八百零七章、超越几百年 一会儿郑太医出来了。 水墨恒见他脸色甚是沉重,感觉张鱻的情况肯定是不乐观:“郑太医,情况如何?你就直说吧。” “张鱻脸上的伤倒无甚大碍,调养一阵子就会好,但左腿一处大骨严重错位,加上没有及时纠正,恐怕以后很难恢复,下半辈子估计要指着拐杖走路了。” 郑国回答完毕,继而好奇地问:“水少保,只是我不太明白,他不是天上人间值守处的小主管吗?怎么伤成这样?莫非还有敢在天上人间打架耍横的?” 水墨恒嘿嘿两声笑,意味深长地回道:“某些人是在试探我的忍耐底线啊。” “谁?”郑国追问。 “我。”旁边的黄飞立即接道。一来他认为确实与自己有关,二来也不想扯出锦衣卫。 其实,水墨恒一方面也的确指向黄飞和张鱻,但更多的是指向殳芃和锦衣卫。 “你?咋如此狠心呢?”郑国瞅了黄飞一眼,感觉对方眼神里有股狠劲儿,虽然眇了一目,尤其脸上那几道疤痕,一看就是个经历了大风大浪、很有故事的角儿。 水墨恒道:“郑太医,这阵子就麻烦你操点心,让张鱻住进这里调养吧,若他不听你的吩咐指唤,直接告诉我。你尽管用药,至于他的生活,我自会派人来料理。” 郑国点头。 交代完,水墨恒又冲黄飞道:“我就不进去了,你去看看吧。问他有什么需要,给安排一下。” 黄飞应声而去。 郑国将声音降低几分:“水少保,在你身边,通常不是大帅哥就是大美女,可你为何要留一个面相如此丑陋的人呢?” “郑,太,医——”水墨恒虽然带着几分和颜悦色,可故意将声音拖得又重又长,“请记住你的身份和来这儿的目的。” “是是是,我不该多问。” 水墨恒微微一笑,转身离去。 有水墨恒的嘱咐,郑国也不敢怠慢,立即将张鱻安顿好,并千叮万嘱:不可做剧烈运动,不能让伤口浸水,不能吃鱼吃蛋吃辛辣的食物等等…… 一说到连鱼都不能吃,张鱻登时郁闷了,喃喃地道:“鱼都不能吃?那还不如死了算逑。” “你若敢不听不遵守,我立即禀告你家主人去。” “成成成,我听还不行吗?不过,一天总得让我吃一顿鱼吧,不然我真会憋死的。我若在你手下死了,嘿嘿……” “滚。”郑国没得商量。 “鱼汤总得让我喝一碗吧?”张鱻装出可怜的样儿。 “别说鱼汤,就是鱼味儿都不能闻。” “切!”张鱻见话不投机,索性一抬手,外加一个白眼,“懒得跟你说,就好像我吃鱼会死似的。” “你现在只剩下半条命,还敢在我面前提那‘死’字?” “去,怎么不敢?阎王爷才不会收我呢。”张鱻摆出一副傲慢自得的姿态,“不信你与我打赌啊。” “给我闭嘴!”黄飞的心情可没张鱻那么好,见他态度轻佻,当即呵斥一声,然后冲郑国拱手道:“这小子一向方头不劣,说话没大没小的,请郑太医多多包涵。” “我走了。”郑国拂袖而去,不敢多看黄飞一眼。 留下两人,场面立马儿凝重起来。 彼此沉默了会儿。 “主子他?” “主子他……” 不约而同开口,一个想问,一个想说。想问的自然是张鱻,想说的是黄飞。 别看张鱻刚才与郑太医又是恳求,又是调侃,摆出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其实,他从黄飞的神情中,已经看出来自家主子水墨恒的不高兴。即便不从黄飞的神情中判断,想着主子都没有进来直接离去,也表明了这一点。 黄飞幽幽言道:“你想问什么,先问吧。” “头儿都向主子交代了?” “哎——”黄飞深深叹了口气,“主子比我们知道要多得多,我们以为能瞒住他,其实他什么都知道;我们以为私下里背着他,能为他做点儿什么,可我们错了,不仅帮不到他,反而给他造成麻烦。” “也包括这次?” “当然。”黄飞点了点头,“其实主子早有打算,似乎一切都在他的运筹帷幄之中,我们的担心纯属多余。” 张鱻不明所以地问:“那为什么主子明知咱门子与锦衣卫有激烈的矛盾,他却一直隐忍不发,似乎找不到处理的绝佳方案呢?” “主子深不可测。” “这个,我举双手赞同。” “所以,他的眼光与经验要超越咱们好几百年,但凡咱们能看到的能想到的,在他眼中都是小儿科。” “好几百年?”张鱻觉得不可思议,更准确地说是不能理解。 “这是主子刚刚亲口所说,莫非你还怀疑不成?” “不是怀疑,是真心觉得主子超越咱这个时代的人太多,不说他年纪轻轻便开创出天上人间的盛况,单说他的战斗力,其实平时不见得比我们训练得多,可为何拥有如此惊人的爆发力呢?我一向非常自信,自以为身手了得,但昨晚第一次让我感觉到什么叫作力不从心。” “说起这事儿,我就生气,昨晚锦衣卫临时变卦,你为什么答应呢?”黄飞板着脸。 “当时我也斟酌再三,可最后还是选择答应。头儿也别担心,我这不还活着好好的吗?”张鱻继续刚才的话题,“主子曾几次以一人之力对抗二十名锦衣卫,没有一次锦衣卫占到一丝便宜,而我昨晚却如同身临绝境九死一生,毫无还手之力。可见主子的战斗力是多么地可怕,不仅仅是经验和眼光超越咱几百年啊!” 黄飞突然道:“感觉主子心中藏着许多不为人知的惊天大秘密。” “啥?”张鱻一惊一乍。 “哦,不是感觉。”黄飞又立即纠正,“这个主子自己刚也说过。” “惊天大秘密?什么大秘密?” “既是秘密,哪能轻易透露?我也不知道。你就好好调养吧,主子说了,等你康复,准备接受惩罚。” “怎么惩罚?”张鱻看起来倒有几分失落,“主子都不来见我,是不是对我很失望?” “或许是咱伤了主子的心吧?两次背着他做自以为是的事,结果越来越糟。”黄飞说着,又不自觉地开始叹气。 “咋还越来越糟了呢?”张鱻不明白,“虽然咱背着主子确实不应该,但咱不也是为了他好吗?日后锦衣卫也许真的不招惹咱们,与咱冰释前嫌握手言欢呢。” “哎——”黄飞这一声长叹,就像是把一颗心要叹出来般,“比起主子,咱还嫩得多呀……”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八百零八章、太监鸡 转眼间,水天勤已经满五岁进六岁了,像他爹水蛋一样,长得虎头虎脑,好在眉毛没有传承。 水蛋的眉毛很富有特色:标准的小扫帚眉,这很少见;而更要命的是,眉还短于目,更是少见。 小扫帚,就是晦气的意思。 相学上有云:眉宜疏爽不宜凝滞。疏爽乃清秀的表征,凝滞是俗浊的表征。像柳叶眉、卧蚕眉、新月眉、尨眉、剑眉等等,皆属于疏爽型;而像扫帚眉、小扫帚眉、鬼眉、泼墨眉、交加眉、八字眉等等,则属于凝滞型。 水蛋的眉毛,在相学中属于最最下乘的了。 因为这个缘故,早年在凤凰村时,水蛋还总是被曾经那个“泼皮无赖”的水墨恒奚落,嘲笑他说:这种眉毛啊,就是凝滞拖沓、贫穷短命、没福气的特征。 后来水墨恒变了个人,带着水蛋南下剿匪,两人情同手足,自此再也没有提这一茬儿了。 …… 孩子都好动,坐不住,水天勤更是如此。 他最喜欢两件事:一件是让水墨恒教他武功,跟他爹一样,将来估计也是善武不善文的角儿;第二件是让水墨恒拉他去逛养殖区,观看各种动物。 这个年龄段的孩子没有心机,想说什么张嘴就来,也不会敌视谁,对什么都充满好奇,所以比较好玩儿。 水墨恒闲时也喜欢带着他。而带着他时,后面总会跟着赤利和小谢逊。 小谢逊已经长得威武不凡,相当的彪悍,但名字中的“小”字仍保留着,依然叫它“小谢逊”而非“谢逊”。 家禽家畜第一次见了小谢逊,尽管有些也会惊慌,可那时的小谢逊还只是个小不点儿,并没有引起多大动静。 久而久之,发现小谢逊每次来,总是乖乖地站在或趴在赤利旁边,根本没有攻击性,所以也就慢慢习惯了。 如今小谢逊逐渐长大,家禽家畜也保持着惯有的看法,都该干嘛就干嘛,甚至看都不看小谢逊一眼,视若无睹。 这既是习惯的结果,也是水墨恒培训的结果。当然,更是他想要的效果:在天上人间,绝不允许小谢逊富有攻击性,这是豢养它的首要前提。 动物也通人性,小谢逊似乎懂得,所以平常很老实。 这一点,除了水墨恒的训练,也与赤利有关。因为小谢逊自小便与赤利一起生活,耳濡目染,肯定受到影响。 水天勤每次来水墨居,总是抱着赤利或小谢逊在地上打转儿,就像好朋友一样亲切得很。 …… 水墨恒拉着水天勤,一边走一边聊。 “勤儿。” “叔叔。” “你爹妈为何还不给你生个弟弟妹妹呀?” “俺爹俺妈说了,要等到叔叔有了宝贝之后,再给俺添一个弟弟或妹妹。”水天勤奶声奶气地回答。 “那你更喜欢弟弟还是更喜欢妹妹啊?” “妹妹。” “为什么?弟弟不好吗?” “弟弟会跟我打架啊,还会抢我东西吃。” “难道妹妹就不会?” “我会保护妹妹。”水天勤伸出小拳头晃了晃。 “若是弟弟,你不保护了?” “弟弟是个男人,自己能保护自己,不用我保护的。”水天勤给出一个无力吐槽的理由。 “你是哥哥,你不保护谁保护?” “俺妈也说,很想要个妹妹。” “那你赶紧催他们生啊。” “我不是刚告诉叔叔了吗?”水天勤歪着脖子,居然摆出一副不耐烦的模样,“你这么又问呢?” “是是是。”水墨恒笑道,“等叔叔的孩子出世后,你爹妈准备才要弟弟妹妹对吧?” “嗯。”水天勤点完头,立马儿问,“可这是为什么呢?” “因为我与你爹是兄弟啊!” “哦,”也没看出来水天勤到底能否理解,反正是点头了,走着走着,看见一群鸡正在草地上啄食,抬手一指,问道:“叔叔,同样都是公鸡,为什么有些鸡头上的鸡冠那么高那么红,而有些却那么平那么低呢?” “诶,这个问题问得好!”水墨恒当即夸赞道,“像咱们农村出来的孩子,一定要知道这个常识……” “叔叔,叔叔,我不是农村出来的孩子。”水天勤着急了,直接打断辩解。 “谁说的?你怎么不是农村出来的孩子?” “俺妈说了,俺爹有官职在身呢,而且现在咱也不住农村。” “那也是农村孩子,怎么?做农村的孩子不好吗?” “俺妈告诉我,咱以后不回农村。” “不回凤凰村那个农村当然可以,但现在天上人间也是农村,只是新式的农村而已。无论咱住在哪儿,都不能忘本,咱的出身就是农民,你爹是,叔叔也是,懂吗?” “哦,所以,我也是农村的孩子,对吗?” “对!” “那我一会儿回去告诉俺妈,说她教错了。” 水墨恒又耐心地解释道:“其实,你妈也没教错,因为她的确不是来自农村,只是由于咱户籍通常都随父。比如:你叫水天勤,随你爹姓水,而不是随你妈姓向。” “那我到底是不是农村的孩子啊?”水天勤眨巴着眼睛。 “当然是啊!” “叔叔是,那我也是吧。”水天勤勉强地回道。 “别以为农村的孩子低人一等哈,其实农村孩子的见识,比城市孩子多多了。譬如你刚才问的问题,公鸡为什么分两种,有着不同的表现形态,城市孩子就不一定清楚。” “为什么呀?” “你看,”水墨恒指着一只鸡冠矮小的公鸡,“那也是公鸡,但小的时候被阉过,所以俗称熟鸡,也叫阉鸡、扇鸡、线(献)鸡……” “什么是被阉过?”显然,水天勤不太懂。 “这种鸡还有一个名字,叫太监鸡。太监知道什么意思吗?”因为水天勤依然穿着开裆裤,所以小鸡ji鸡ji露在外面,水墨恒饶有情趣地伸手一探,笑侃道,“简单地说,就是割掉这个,小鸡ji鸡ji。” 对几岁大的水天勤,也只能这么解释,水墨恒想着“小鸡ji鸡ji”应该容易理解,若准确地说,是割掉公鸡的雄性睾gao丸wan,那估计还得解释老半天。 水天勤敏感地一退:“啊?割掉小鸡ji鸡ji,不痛吗?” “当然痛,但太监鸡有许多许多优点。”水墨恒又指向一只正在母鸡旁边呱呱叫、鸡冠通红高耸的大公鸡,解释道: “你看,那样的,才叫真正的公鸡。真正的公鸡是没有割掉小鸡ji鸡ji的,所以每天非常活跃,不仅食量惊人,而且是好斗分子,可是它们的肉质却粗糙,并不鲜美;而被阉割掉小鸡ji鸡ji的太监鸡,那就大不一样喽。”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八百零九章、大公鸡 大主管 水天勤竖耳倾听,一来对公鸡为何呈现两种形态很感兴趣,二来向来喜欢听水墨恒说话,这一点随他爹妈。 六岁的孩子,已经能够接受这些常识性的问题了。 水墨恒接着解释:“公鸡小的时候,小鸡ji鸡ji被割掉之后,性情发生大变,变得温和乖顺,不好斗,不思不想,一门心思长肉,肉质鲜美娇嫩,温而不燥,绝没有大公鸡那股腥膻味儿,是酒桌上的上乘之品。” “那我吃过吗?”水天勤天真地问。 “你当然吃过呀,我告诉你都吃过啥哈!一你吃过太监鸡;二你吃过童子鸡,那可是大补的哦;三你还吃过公鸡的小鸡ji鸡ji,嘿嘿嘿,是不是现在不记得了?” “小鸡ji鸡ji能吃吗?” “能,味道可美了,你都忘了?”水墨恒笑道。其实吃的是雄性睾gao丸wan,味道的确很美。 “吃了太监鸡,会不会变成太监呢?”水天勤又问了一个天真而毫无逻辑的问题。 “那怎么会呢?不会的。” “为什么太监鸡那么多,而大公鸡那么少?”水天勤不解地望着那一大群鸡。 “刚才叔叔说过了呀,没有割掉小鸡ji鸡ji的大公鸡,每天食量惊人,消化能力超强,就是个大吃货,这是其一;其二,大公鸡的肉不好吃,价格便宜,所以不能多养,一个鸡圈里养有几只就行。” “哦,那为什么不干脆全都阉了,只养太监鸡呢?” “大公鸡虽然有那么多的缺点,可也不是没有优点啊!大公鸡啼能报晓,每天早上听到咯咯咯的报晓声,那就是它们的职责,母鸡下蛋公鸡司晨嘛;大公鸡还是鸡头,相当于领导,会保护母鸡,袭击别的动物;第三,大公鸡能起到播种的作用,太监鸡就不行了。” “太监鸡为什么不行呢?” 水墨恒笑了笑:“既是太监,就没有小鸡ji鸡ji,那如何播种?这道理与人类是一样的,太监生不了孩子。”稍稍犹豫了一下,还是将这句话说出口了:“因为太监无法交配受精。” 本想着,对一个六岁的孩子讲这些,是不是为时过早,但转念一想,即便跟水天勤讲了,他也无法理解、体会,根本想象不到那些成年人才能想象的画面。 所以无所谓,讲了就讲了。 况且,还要由此引出下一个问题。 水墨恒继续道:“母鸡若没有与公鸡与它交配,那它下的蛋便孵化不出小鸡,因此,必须要有公鸡才行。就像人类一样,若没有男人,女人便生不出孩子来。” “哦,”水天勤好像听明白了,因为见他点了点头;可也好像没有听明白,因为从他嘴里突然迸出这样一句话,“没有大公鸡,母鸡便下不了蛋。” “那不是这样的。”水墨恒立即纠正,笑着解释道,“叔叔刚才给你讲的是,没有大公鸡,母鸡下的蛋便不能孵化出小鸡,而不是说没有大公鸡,母鸡便不会下蛋。” 至于原因,水墨恒也没有进一步深度解释,想着天勤还小,一时肯定难以理解:鸡蛋并不是公鸡与母鸡精子的结晶,没有受过孕的母鸡照样能下蛋。 这与人类怀孕生孩子的原理又大不一样,因为公鸡的生殖系统不同于胎生哺乳动物。 与水天勤有的解释有的保留,将大公鸡与太监鸡的差别大致简单与他说了一遍。 恰好遇见黄飞,正在督促工作,大老远便看见,打招呼:“主子好,又带着天勤溜达呢。” 水墨恒拍了拍水天勤的头:“勤儿,你带着赤利和小谢逊先回水墨居吧,然后让佟宝哥哥送你回甜心斋,我和黄飞叔叔有点事情需要交代。” 水天勤应了一声,然后照着水墨恒的样子,分别摸了摸赤利和小谢逊的头:“走,咱们回去。” 赤利和小谢逊得令,立马儿一左一右,分居水天勤的两侧,摇摇晃晃地去了。 黄飞走上前来,瞧着水天勤离去的背影,笑道:“主子居然如此放心一个六岁的孩子?” 水墨恒却摇头笑道:“我是对赤利和小谢逊更为放心,它们俩是我一手训练抚养长大的。说是让勤儿领着赤利和小谢逊回家,其实是让赤利和小谢逊护着勤儿。你没看见吗?它们俩一听说回水墨居,立即分居勤儿左右,像是两个衷心护卫。” “哦,原来如此!” “这阵子鸡鸭鹅下蛋的产量有没有下降?”水墨恒跳转话题。 “没有,还挺稳定。” “年关马上就要来了,雄性鸡鸭鹅留下三分之一过年,供咱自己享用,其余的在这段时间都处理掉吧,我已经联系好了商家。” “好。” “还有家畜这一块儿,公牛公羊基本都要处理,猪就更不用说了,留下部分母猪作为来年下崽儿的猪母,其余也全都处理掉。过年供咱自己享用的,你按照实际情况留下一部分即可,别多也别少。” “明白。” 水墨恒接着:“然后盘算清点一下这两块儿的收入和产出,以及预算一下明年的经营规模,看还能扩大到什么程度,到底能吸收多少劳动力,我需要一份详细的报表。” 黄飞点了点头。 “哦,对了,这些天锦衣卫私下里有没有找门子的茬儿?” “好像没有。”黄飞不确定地回答。 “有就有,没有就没有,什么叫好像没有?”水墨恒带着几分调侃的味道,“你这大主管,跟了我那么久,居然还会这般模棱两可的回答问题?” “没有。”黄飞重新回答一遍。 “但我还得提醒你,不要以为是张鱻挨十次揍换来的。哦,还有他的半条腿。”一想到张鱻,水墨恒微微叹了口气,因为张鱻的左腿已然无法恢复,虽然暂时不用拄拐,可走路一瘸一瘸的,成了一个名副其实的瘸子。 “我想锦衣卫肯定得知主子很生气,对他们一直隐忍不发,所以他们不敢胡来。” “你们不都在试探我的底线吗?试探完了自然消停。”水墨恒稍顿了顿,“这件事之前也说了,责任不全在锦衣卫,你和张鱻准备何时接受惩罚?” “一切任凭主子决定。” “好,那你俩明天一起来水墨居找我。”水墨恒交代完,转身离去。 留下黄飞一个人,喃喃自语道:“主子会如何惩罚我们呢?”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八百一十章、惩罚 黄飞领着张鱻来了。 他俩要说紧张,肯定是有点儿,毕竟在他们眼中,自家主子水墨恒一直持批评的态度。 可要说有多么的忐忑,也不尽然。 因为他们非常清楚,批评归批评,但主子处处护着下属,这一点毋庸置疑,只是摸不准到底会接受什么样的惩罚。 “多久没吃鱼了?” 水墨恒上来第一句话,是冲着张鱻问的,态度不冷不热,不像是关怀,但也不像是讽刺。 “自上次接受郑太医的治疗后,一直谨遵他的嘱咐,到目前为止都没沾过。”张鱻如实回答。 “欠不欠?想不想?” “主子,这还用问?”张鱻挤出几分笑容,“无时无刻不想,做梦都想着呢。没有鱼吃,我感觉生活一片灰暗。” “走路一瘸一拐好看吗?” “这个嘛,自然是难看了点儿,但只要活着就好,如果活着还有鱼吃,那我……”张鱻憧憬般地回道,可一句话还没说完,便被水墨恒打断了。没说完的话本想这样说:“如果活着还有鱼吃,那我什么都不在乎。” “罚你两年内不准吃鱼。”水墨恒的话。 “啊?”张鱻听了,张大嘴巴,当即死皮赖脸地恳求道,“主子,能不能换个惩罚方式?让我两年不吃鱼,那我做什么都没心情,还不如死了的好。” “怎么?不满意?不接受?” “不不不,惩罚当然是主子说了算,我只是想与你商量一下,看能否换换?打我、骂我、罚我干重活、哪怕让我立刻去死,都比不让我吃鱼要痛快。” “没得商量。”水墨恒斩钉截铁地道,“没罚你一辈子不准吃鱼就谢天谢地吧。还有,记住:若私底下偷偷地吃鱼,被我发现了,后果会很严重,别怪我没提醒你哦。” “知道了。” 张鱻垂头丧气地应诺一声,心想来天上人间钓鱼的宾客,每天都要拎着鱼从自己眼皮子底下晃来晃去,看着心里痒痒却不让吃,那不得活活憋死? “惩罚我还没说完呢。” “主子请吩咐。” 水墨恒转而冲黄飞道:“门子主管,他不用继续担任了,你再物色一个合适的人选吧。” “主子,这……”黄飞很想辩驳。想着惩罚两年不准吃鱼,这可以理解可以接受,也算不得什么,但撤掉门子主管一职,是否过于苛刻?这让其他门子怎么想? “你有意见吗?”水墨恒转头问张鱻。 “主子说什么就是什么,我自然没意见。”张鱻拱手回道。 “那就这样定了,从明天起,你的任务是打扫水墨居,包括颜卿堂、如梦轩、冰清阁、馨怡榭。” “遵命。” 张鱻嘴上虽然应着,可心里头难免有几分失落,既罚两年不准吃鱼,还撤掉门子主管的差事,最后接手一份打杂的活儿…… 但也没辙,除了接受,别无选择。 如此一来,黄飞的心里开始忐忑起来,想着这三道惩罚对张鱻而言都堪称沉抑—— 一个一天甚至一顿不吃鱼的家伙都感觉浑身难耐,居然要禁止他两年;在天上人间,门子主管是多么光鲜,被多少人羡慕,就这样被撤掉;最不能忍受的是,让一个大男人打扫卫生,整日与扫把、灰尘为伍…… “这还是我认识的主子吗?”黄飞不禁纳闷儿,“若照这种惩罚方式与程度,我是张鱻的头儿,那接下来该如何惩罚我呢?是否也像这样让人窒息?” 所以,与刚进门那会儿的紧张已经截然不同。那时,也只是有点紧张,可现在黄飞有点慌张,真心忐忑。 惩罚完张鱻,场面一度寂静下来。 张鱻低着头不说话,而黄飞也不敢与水墨恒对视。 此时此刻,水墨恒能理解他们两个的心情,沉吟半晌后直截了当地问黄飞:“是不是觉得我惩罚过重?” “主子,是有点。”黄飞点了点头,随即又补充道,“不过,确实是我们背主子在先。” “该你了。” “请主子明示。” “罚你每天抄写一遍《四十二章经》,记住:是每天,连续坚持三年,而且绝不能落下你日常的工作。” “还有呢?” 黄飞追问,暗自琢磨:如果没记错的话,《四十二章经》全经总计才两千三百三十九个字,也就四十二段简短的文字而已,每天抄写一遍不是什么难事儿。 所以才会追问,想着张鱻连续三道惩罚,而且都很沉重,那自己是不是最少得三道五道?不会仅仅抄经这么简单吧。 “怎么?觉得惩罚不够是吗?” “主子,若只是这个,那比起张鱻,实在太轻,不值一提。”黄飞将心里话说出来。 “先不要评论,你抄抄看。对你的惩罚,就这么多。” “主子……”黄飞欲言又止,心想这样的惩罚一对比,张鱻会不会更加郁闷?但又不知如何开口。 水墨恒一锤定音:“好了,你先下去吧。” 黄飞只得退下,出来时还在一个劲儿地琢磨:“为什么主子对同一件事会采取两种不同的惩罚?” “明显一重一轻嘛!” “而且我是头儿,张鱻只是属下而已,按理说,我的惩罚应该更重才合情合理啊!” “留下张鱻,让我先走,不知主子要对张鱻额外说什么、做什么呢?难道连我都要避讳?” 好多个不解,黄飞想不明白。 …… 黄飞走后,面对主子水墨恒,张鱻明显有点局促,一副坐立难安的样子。 直到这时,水墨恒才露出一丝笑容,望着张鱻问:“心情是不是有点郁闷?” “还好!”张鱻答道,“第一至少活着,那就是最大的幸福;第二还能继续留在主子身边,而且以后每天都能看见主子。这是对我的恩惠,我应该感到高兴才对。” “你能这么想就好!”水墨恒缓缓言道,“鱼的确是好东西,高蛋白,低脂肪,维生素含量高,矿物质含量丰富,口味好,而且易于消化,但也不能过于依赖,任何事情都这样,一旦依赖上,哪天突然失去,你会觉得天昏地暗无所适从。” “哦,原来主子是为我好!” “我不让你吃鱼,但每天可以给你一碗鱼汤。” “真的?”张鱻登时大喜。 “撤掉你门子主管的差事,让你来水墨居打扫卫生,是因为我想再收一个像样的贴心的徒弟,不知你是否愿意?” 张鱻两眼放光,天啦,没有听错吧?刚来的惊喜还没缓过来,突然又降临一波,让他激动得说不出话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八百一十一章、收徒 水墨恒一直望着,眼睛没有挪离。 张鱻用力地拍了一下自己的脑门儿:“哎呀,能感觉到痛,原来我不是在做梦哈!主子,你能否再说一遍?” 水墨恒笑着重述道;“我说我想收一个像样的贴心的徒弟,不知你是否愿意?” “愿意,愿意,我当然愿意。”张鱻喜极而泣,居然当场落泪。 “好端端的哭什么?一个大老爷们儿。” “主子,我激动。”张鱻说着,纳头便拜,要行拜师礼。 “免了吧,不用跪拜,我从不在乎这些形式上的东西。”水墨恒立马儿将他扶了起来,然后喃喃地道,“大家都知道,我收了两个徒弟,一个是李史,一个是黎康,可也都知道那两个不成气候。说心底话,当初答应收他们为徒,都带有一定目的。” “带有目的?”因为这事儿过去好几个年头了,所以张鱻似乎不曾听过。 “收李史为徒,当时是为了拉拢武清伯李伟,不要与刚上任的首辅张先生处处为难;而收黎康为徒,是为了帮助原司礼监掌印孟冲先生后半生找到一个寄托,因为他没有子嗣,黎康是他收的义子,将来自然要尽赡养的义务。” “哦,难怪。”张鱻点了点头。 “他俩都属于纨绔子弟,天性放荡不羁,先不说什么天赋,根本吃不来任何苦,让他们参加锦衣卫集训,一天都坚持不下来。本来就不是练武的材料,又不努力,谈何成就?所以他俩叫我师父,我也只是答应一声,却压根儿不是我理想中的徒弟类型。你能明白我说这番话的用心吗?” “能。”张鱻毫不犹豫,随即话锋一转,摸着自己的左腿,担忧地道,“只是,现在我这腿……” “郑太医说了,我也仔细观察过,恐怕很难恢复之前的状态,十有八九是瘸了。但在我眼中这不紧要,我找的不是一个天赋极高、或是身上没有缺点的人,而是要找一个肯吃苦肯付出肯努力的人。这点我十分看好你。” “多谢师父。”张鱻第一次喊。 水墨恒却抬了抬手:“现在还是不要叫我师父,依照原来的叫法叫主子吧。因为我希望这件事,你暂时放在心里就好,也就是说,不要让人知道我收你为徒,包括你的头头儿黄飞。” “明白,只是为什么呢?”张鱻不禁问。 “以后你会慢慢明白的,现在你只需记住:每天安安静静地在水墨居打扫卫生就行,这是对你的惩罚。适当的时候我会教你武功,从明天开始,你搬来水墨居前院里住吧。” 张鱻点头应声。 交代完这些,水墨恒又意味深长地对张鱻说道:“别看天上人间现在到处是一派平和的景象,其实里面的水很深,形势非常复杂,只是你们暂时看不出来而已。” 听得张鱻一个激灵,心想天上人间不就是其乐融融的一片大好天地吗?怎么还说得如此恐怖! “好了,话就点到这儿吧,若你心中有何疑问,暂时保留,咱们现在只需确认一件事就行:我真心诚意想收你为徒,而你是否真心实意愿意拜我为师?至于其它方面,有机会我慢慢与你解释。” “我当然愿意。”张鱻脱口而出。 “多谢!”水墨恒主动伸手。 “多谢的人该是我才对。”然而张鱻却不敢伸手去握。 “来呀,握手之后,我就正式认你这个徒弟,你也正式认我这个师父,不许反悔。” 张鱻这才伸出一只手。 两手握在一起,两人皆很激动。 但从表面上看,更激动的人似乎是张鱻。 其实,水墨恒内心的激动劲儿毫不逊色,因为他打心里认定张鱻这个人,只是没有像张鱻那样表现出来而已。 松开手。 见张鱻满脸都是笑意,眼泪情不自禁地又下来了,水墨恒特意叮嘱道:“在我面前激动得可以笑可以哭,但出去之后把眼泪擦干,笑容也要收敛,记住你来水墨居是接受惩罚的,明白吗?” “明白。”张鱻当即擦了擦泪水。 “我收你为徒,便是希望你一年之内的战斗力,超越天上人间里所有锦衣卫,包括殳芃统领,有信心吗?” “有。”张鑫信心满满,随即补充了一句,“其实一直以来,我觉得锦衣卫中前途最不可估量的人是张简修。” 水墨恒点头笑了笑:“你不愧是为我的徒弟。” “原来师父也是这么认为。” “怎么又忘了?先不要急着叫我师父。” “哦,原来主子也是这么认为的。”张鱻改过称呼,将原话重新说了一遍。 “既然你看出张简修的能量,那你说说,为什么会觉得他将来一定最强?”水墨恒有心一问。 “第一,他极有天赋,悟性超级好;第二,他不怕吃苦,除了吃饭睡觉,他几乎将所有精力都放在训练上。本来,天赋高、悟性好就很可怕,而坚持不懈的努力更让人可怕,张简修一个人占了两样,将来没理由不是最强。”张鱻如数家珍道来。 “但张简修身上也有一个大的缺陷,你知道是什么吗?” 张鱻摇了摇头。 水墨恒道:“他求胜的心较之别人都要强。求胜本无可厚非,也是最大动力之一,可若将胜利看得太重,在与人交手时,难免会暴露自己的弱点,甚至容易冲动。这是习武者的大忌。” 张鱻似有所悟。 水墨恒接着道:“武者的最高境界是求心,而不是求胜。” “求心?” “就是求得内心的平静。知道我为什么要黄飞头领连续三年每天坚持抄写《四十二章经》吗?” “也是要求得内心的平静?” “黄飞的战斗力,其实也相当惊人,但自他跟随我以来,一直有心病,不是担心这就是担心那,以致于有时候还背着我作出一些觉得对我有利的决定。” “哦,”张鱻恍然顿悟般,喃喃地道,“主子嘴上说惩罚我与头儿两个,实则暗中帮助我们。” “哎!”水墨恒叹了口气,感慨地道:“他跟了我几年,对我忠心耿耿,即便私下做些不想让我知道的事,本心还不是好的?我又岂能不知?难道真要惩罚他?只是给他一个警戒,希望他以后万事与我先商量,然后再做决定;而你,也是为了帮我,搞得身受重伤,左腿还瘸了,无法康复,试问我怎忍心真的惩罚你们?” 稍顿了顿。 水墨恒继续道:“惩罚你们还有一个原因,就是给锦衣卫一个交代,让他们觉得我没有偏袒你们。”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八百一十二章、四十二章经 张鱻被解职的消息,迅速在天上人间传开了。 对此,门子们一个个感到惋惜,而参与打架的锦衣卫们却一个个暗中欢喜。 第二天,张鱻便搬进了水墨居,开始他另外一份工作:清理打扫连在一起的五座宅院。 包括黄飞在内,所有人都以为他受到主子的惩罚。 只有张鱻自己清楚,感觉他才是天上人间最得宠的人,因此他的内心比任何人都要高兴。 当天晚上兴奋得整夜未眠,想着严格意义上来说,自家主子还没有收过徒弟,李史和黎康只不过是两个插科打诨式的人,这个大家都心照不宣。 也就是说,自己才是主子水墨恒真正意义上的第一个徒弟,你说他能不高兴吗? 但这份高兴也只能藏在心中,这是水墨恒反复交代过的,所以张鱻表面上给人的感觉是垂头丧气。 …… 而黄飞也谨遵水墨恒的惩罚方式。 原来早上起来第一件事是去养殖区检查工作,而现在要早起一个时辰,第一件事变成了抄写《四十二章经》。 他一直觉得自己的惩罚相对于张鱻而言简直太轻了,只不过每天多写两千三百三十九个字嘛。 每个字的书写速度若按三秒来计算的话,全经总共需要七千一百零七秒,也就是一百一十八分钟。 将近一个时辰。 一天十二个时辰,抛去一个时辰,任务量看似并不大。 事实也正如此。 只是由于他第一天抄写,速度上稍微放慢了些,所以花了一个时辰多了一些。在接下来的日子里,相信只需适当提速,一个时辰抄完绝对不成问题。 第一天抄完,黄飞便带着底稿去了水墨居,一来要交给水墨恒过目,二来顺便看看张鱻。 还没进大门,在水墨居的外头,便看见了张鱻正拿着大扫帚,清扫门口处飘散的落叶。 “对不起!” 黄飞上来冲张鱻说了三个字,但真心觉得,仅这三个字无法表达自己心中的歉意。 “头儿,跟你没关系。”张鱻很淡定地回答。 “是我连累了你,当初若是出面阻止,或直接通报给主子知,你便不会瘸了,也不会丢掉门子主管的差事,两年内还不准你吃鱼。” “头儿又何需内疚?” 张鱻摇头示意往事不用再提,其实心里偷偷地乐,想着若不是因为心甘情愿挨揍这件事,主子又怎会决定收我为徒呢?头儿你将来就会知道,我是因祸得福啊! 黄飞便不再说什么,走到张鱻跟前,拍了拍他的肩膀,送一个无声鼓励的眼神,然后去了。 这让张鱻心里觉得很暖,望着黄飞笃笃的背影,突然情不自禁地开口问道:“头儿,你抄完一遍《四十二章经》,不知有何感受?” “感受?”黄飞稍滞了一滞,回首道:“第一遍抄写,好像也没啥特别的感受。” 张鱻冲他点了点头,看似漫不经心的“噢”了一声。 黄飞扭头走了。见到水墨恒,将抄就的《四十二章经》交给他过目:“主子,日后就这样抄写,你看行吗?” 水墨恒没有接,也没瞅一眼,只是看似随意地一抬手:“你觉得行就行,放在这儿,你去忙吧。” 第二天。 第三天。 第四天。 …… 也不知多少天,反正以后每天来,黄飞都主动将抄就的底稿放在水墨恒书房的桌几上。 而每天来,张鱻也都问了黄飞同样一个问题:“头儿,抄完《四十二章经》,不知你有何感受?” 天天如此!一天未断! 问的次数多了,黄飞便开始逐字逐句地琢磨《四十二章经》的内容和涵义,而不仅仅为了完成任务而抄写…… …… 进入寒冷的冬季,天上人间显得冷清多了。 除棋牌室的宾客不知不觉中多了起来,像养殖区的各种动物都没有从前那么活跃了,垂钓区的宾客也逐渐减少,种植区更不用说,这季节大部分都光秃秃的…… 这天早晨。 黄飞照例送来抄就的《四十二章经》底稿。 往常送来时,有时候能遇见主子,有时不能,因为水墨恒居无定所,不知道晚上会去掀谁的牌子,在哪座宅院投宿。 但大部分时候能遇见。 无论能否遇见,黄飞已经习惯水墨恒不看。 今儿个,恰好水墨恒在书房。可即便如此,也只不过多了一道问候的程序。 水墨恒依旧没有看《四十二章经》,但也没让黄飞去,而是让他坐下,直截了当问一个严肃的问题:“水军今年整体情况如何?有没有过不好年的?” “有。”黄飞如实回答。 “说说。” “与南方邵氏保持生意联络的一半水军,也就是四千人,他们生活一向没问题;今年天上人间各个区域板块儿,共启用各类型的水军达一千六百人,有些是常驻的,有些是临时来干活儿的,这部分生活上也还过得去;剩下还有一千多人,他们自己能找到活儿干,谋生基本不成问题。” “就是说,还有一千多人,若不救济,便过不好年呗?” “也不是吧。”黄飞笑了笑说,“我觉得年,那得看怎么过,有些乞丐都能过好年。有钱人过有钱人的年,没钱人过没钱人的年,咋过都是过嘛。” 水墨恒点点头:“理是这个理儿啊,可有些穷人总是向往富人的生活,甚至产生嫉妒的心理。同是归入我名下,有些人有活儿干能挣到钱,有些人没活儿干不能挣到钱,心里难免有怨言,这个问题你之前也提及过。” “是。”黄飞承认,“正所谓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 “这样吧,反正你对水军的底细不是有所了解吗?今年对那些困难户,每家无偿支援三两银子,让他们最起码能度过年关。” “不劳而获,似乎不好吧?”黄飞带着征询商讨的语气。 “既是救济,那不得无偿?三两银子只是咱的一份心意,救急不救穷。这阵子,你召集常年找不到活儿干的水军,看明年有多少人希望养殖,咱给他们无偿派发幼崽,鸡鸭鹅猪牛羊,想养什么都成,但有个前提:一定要认真负责,不能全养死了。然后做一份详细的统计表出来。” “好!” 交代完这件事,水墨恒笑道:“抄了这多遍《四十二章经》,现在能倒背如流吗?” “能。”黄飞毫不犹豫。 “坚持下去!” “只是主子,我想冒昧地问一句,难道让我抄写《四十二章经》有何用意?” 水墨恒回之一笑,意味深长地道:“当你哪天心中没有这个疑问的时候自然就知道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八百一十三章、锦绣前程 自认定莫颜的孩子后,陈妍是对麻将也不那么感兴趣了,每天都要与莫颜见面唠上一阵子,要不她来颜卿堂,要不莫颜去欣然居。 原来,陈妍是与马湘兰走得近;如今,与莫颜情同姐妹,就差形影不离黏在一起了。 这天,陈妍是又来颜卿堂看望莫颜,恰好水墨恒也在,三人无意中聊到锦衣卫的问题。 说是无意,其实也是因为最近莫颜在陈妍是面前提过几次,毕竟她俩整天都在一起,肯定抓到什么就聊什么,否则每天哪来那么多的新鲜话题? “听说最近锦衣卫不太老实?”陈妍是开的头。 这事儿也只能由她开头。 水墨恒在她面前绝不会主动抱怨或投诉啥的,毕竟朱翊钧明确指示过:在天上人间,陈妍是才拥有锦衣卫的最高指挥权,而水墨恒只有调配管理权。 所以,面对陈妍是的发问,水墨恒并没有作出太大的反应,只是笑了笑:“一大群纯爷们儿,每天的生活枯燥无味,无聊得很,当然会寻找一些刺激。” “他们私底下将看守天上人间的门子给揍了?”陈妍是却表现得相当认真,“而且还揍得不轻,一只腿都给打瘸了?” “这事儿若寻根究底,也不全是锦衣卫的责任。”水墨恒实事求是。 陈妍是敏锐地抓住话头:“那就是说锦衣卫也有责任呗?可你为何不惩罚锦衣卫,而只惩罚门子呢?”稍顿了顿,接着又问,“你不惩罚锦衣卫,是不是碍于我和钧儿的缘故?” “也不是,门子确实有过在先,两次偷袭都与他们有关。” “但这不都为他们好吗?锦衣卫也没有谁受过重伤啊!每次都是点到为主,可他们为何不知好歹要将门子打残呢?” 水墨恒直白地回答:“这事既然已经过去,我想就不必追究,否则还能怎么着呢?难道要将参与打架的锦衣卫一个个全都揪出来,送到皇上那儿去受罚?” 偷袭的本意是为锦衣卫好,可也不得不承认,锦衣卫两次都被打得落花流水,这是不可否认的事实。而且很显然,他们感觉面子上受到了极大的损害。 那就像张鱻想的那样,索性让他们出一口气吧,反正再追究,他这腿也好不了。 只要这件事过后,锦衣卫别闲着没事儿干,再去找其他人的麻烦就行——这是水墨恒的底线。 陈妍是叹了口气,然后莞尔一笑:“这可不像你的风格呀。” “怎么?我是什么风格?”水墨恒连忙打趣,“难道我是有仇必报的人吗?” “不是有仇必报,但也绝非好惹。”陈妍是笑道。 “我的确是个快意恩仇的人,可报仇只针对敌人啊。锦衣卫来天上人间是为我服务的,又哪有仇恨一说?” “有错就得惩罚,绝不能纵容。若你觉得不好下手,需不需要我出面?”陈妍是认真地问。 “不用,真的不用。但如果有下次,到时候再请你出面不迟,届时两罪并罚。” “好吧。”话说到这份儿上了,陈妍是也觉得没继续纠结下去的必要,当即跳到另一话题,“给孩子取个名字吧。” 莫颜道:“还不知男孩儿女孩儿呢。” 陈妍是笑:“这又没关系,男孩儿取一个,女孩儿取一个呗。” 水墨恒问:“你希望是男孩儿还是女孩儿?” 陈妍是答:“我与莫颜妹妹心态一样,无所谓,男孩儿女孩儿都喜欢。” 水墨恒转而问莫颜:“你想过名字没有?” 莫颜回之一笑:“想是想过,但还是你这个做父亲的取吧。” “那是为何?既然想过,就说出来,为什么一定要父亲取?你知道我一向推崇男女平等。” “我说出来,你们可别笑话我哈。若是男孩儿,就叫水前程;若是女孩儿,就叫水锦绣,借用‘锦绣前程’这个成语。” “好!我没意见。”水墨恒当即表态,随即转问陈妍是,“你觉得如何?” “父母都说没意见,我这个干娘自然没话说,而且这两个名字也确实不错呀,锦绣前程。”陈妍是满意。 “会不会觉得有点高调?”莫颜有点不好意思,忸怩地凝望着水墨恒问。 水墨恒还没来得及回话。 陈妍是便抢道:“妹妹想多了吧?名字有什么高调不高调的?再说,这孩子本来一出生就高,父母如此优秀,又认我做干娘,锦绣前程可以说是毋庸置疑的事!” “你喜欢就好!”水墨恒冲莫颜回复五个字。 “那就这么定了。”陈妍是笑靥如花,一锤定音,“男孩儿就叫水前程,女孩儿就叫水锦绣。”感觉她比谁都高兴。 莫颜笑得也很开心。 只是,水墨恒暗自想着:刚出生的孩子那么高,也不见得是一件好事啊…… 送走陈妍是。 莫颜冲水墨恒笑:“大哥不会怪我吧?” “怪你什么?” “关于锦衣卫与门子之间的事啊,是我在陈太后面前提及的。” “这有什么关系?她也不是外人,我原本也打算告诉她,只是后来想了想,若我隆重地去找她,她肯定会出面惩罚锦衣卫,到时候有可能加剧矛盾。为这事儿,反正我已补偿过张鱻,也算给他安慰。就这样吧。” “你不是重重惩罚了张鱻吗?”莫颜奇怪。 “告诉你……”水墨恒附在莫颜耳边,轻轻地嘀咕了两句,将暗中收张鱻为徒的事说了。 “哦!”莫颜恍然,“原来大哥明着惩罚,暗中奖励。只是,若锦衣卫日后知道,会不会?” “会怎样?难道他们还敢抱不平?哼,将人打残了,我都没找他们算账。若捅到皇上那儿去,我想怎么惩罚,他们是不是都得乖乖地受着?皇上绝不会说一个不字。” “这倒是。”莫颜心领神会地点了点头,继而又道,“皇上派锦衣卫来另有目的,我试探过,陈太后毫不知情。” “其实不用试探,我也清楚,她一向不爱搭理政事,而且我敢断定李太后不一定会偏向咱们,但陈太后一定会,无论何时何地。”水墨恒胸有成竹。 “现在越来越觉得,馨儿的担心其实不无道理。”莫颜突然感慨地喃喃道。 “怎么?你是不是也后悔了?” “不,我不是后悔,能认陈太后为干娘,那是孩子的福气,她人那么好,处处为咱们着想。我只是希望,无论是锦绣还是前程,最好不要牵扯进政治斗争中。” “我也不希望啊!但有些问题,我们需要提前预防。”水墨恒脑海中只要一浮现朱翊钧将来如何对待张居正和冯保的图景,心里就不自觉地警惕起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八百一十四章、疾风知劲草 在外人看来,张鱻的日子过得极其单调。 每天早上一起来便是拿着扫帚,在五座宅院的外面打扫卫生,傍晚时分还要清理一遍。 细心的人还会发现:除了打扫宅院外面的卫生,里面也一概由张鱻负责,不是扫,便是擦。 也就是说,整个大白天的时间,只能看见张鱻忙着打扫卫生,似乎他再也没有其它的事儿可干了。 而且,他脸上的笑容越来越少,准确地说是几乎没有,看起来变得十分忧郁。 因为他之前是看守门子的主管,通常逢人都会笑脸相迎,所以原来总见他笑嘻嘻的,可现在只能见他低头打扫卫生,除了每天早晨主动要问黄飞的那一句话,再也没有见过他与谁搭讪。 在天上人间,门子的主要职责是看守大门,接纳迎送各色各样的宾客。 而锦衣卫赋予的使命是保护天上人间和陈太后的安全,所以他们每天需要巡逻。 除了有一队锦衣卫二十四小时分拨固定在陈太后的欣然居轮流值守外,其余锦衣卫在训练之余通常都要到处巡逻,所以时不时地便能遇上张鱻。 而一旦遇上,锦衣卫往往不会从他身边默默地走过,而是停下来奚落嘲笑一番。最开始时几乎都是这样的调调: “哟,这就是曾经的小主管哈,你们看,现在都变成打杂的了。” “什么打杂的?就是一条看门狗。” “要我说呀,原来他也是一条看门狗,什么小主管?只不过是一条显得高贵一点儿的看门狗而已,而现在还不如赤利和小谢逊咧。” “对对对,赤利和小谢逊每天都有肉吃,而且什么都不用干;可他呢,啧啧,最喜欢吃的鱼闻都不让闻一下,每天还得从早上打扫到晚上,一刻不得闲,哪能与赤利和小谢逊比呀?” “就是就是,这叫啥?有个成语怎么形容来着?哦对了对了,狗彘不如,狗彘不如,哈哈哈……” “……” 尽管张鱻都听见了,可从未见他有任何反应,似乎听而不闻,只是专心致志地打扫卫生,做好本职工作,就好像锦衣卫在他眼中,也不过是需要清扫的粒粒尘埃…… 锦衣卫当面嘲笑羞辱张鱻的情形,有时候也会被水墨恒撞见,可他从未上前呵止,将锦衣卫训斥一顿,而只静静地在旁边关注着。 久而久之。 由于张鱻充耳不闻,锦衣卫奚落嘲笑他的激情也逐渐减退,但仍然没有停止过,只是话语不似从前那么多,变得十分简短直接,后来的调调几乎是这样: “嘿,看门狗!” “腿瘸了,怎么耳朵还聋?” “咱之前下手有这么狠吗?好像没有吧?” “要不咱明天扔个大骨头试试?看他有什么反应。” “切,有大骨头我扔给他?还不如逗逗赤利或小谢逊呢?至少它们没准儿还会对我摇尾巴,你看他的样儿,变得傻不拉几的。” “……” 总之,都是无情的践踏与羞辱。 这在别人看来,时刻都能让人愤怒,甚至上去拼命。 可张鱻的态度一仍旧贯,从未表现出半分不满的情绪,坚持的原则好像只有一个:你爱怎么说就怎么说,反正我不搭理你丫的,也不会背后诋毁你,或背后下黑手报复你。 欺负张鱻的情形,不仅水墨恒遇见过。 黄飞也遇见过,但他没有选择到水墨恒面前告状。一来默默地感叹张鱻确实变了,二来猜想张鱻恐怕也是为了主子,不想再与锦衣卫发生任何冲突,所以一再容忍。 因为这件事,黄飞对张鱻更加刮目相看,与此同时也觉得自己更加对不起他。 张鱻自己能忍。 水墨恒看见了能忍,黄飞看见了也能忍。 可佟宝看见两次之后忍不住了。他耿直敢言的性格在这个时候看出来,还是随他爹佟祯多些,告到水墨恒那儿去,打抱不平:“主人主人,你明明看见锦衣卫欺负张鱻哥哥,为什么不管呢?” 水墨恒微微一笑,如是般回道:“一个人能够承受多大的羞辱,他将来的成就便会有多高。” 佟宝似有所思,接着又问:“这么说,主人是故意的?” 水墨恒依然没有作出正面解释,只是缓缓言道:“我们前进中每一个人,时时刻刻都会遇到诋毁你的对手。在某种意义上,我们应该感谢他们,因为如果不是他们的诋毁和攻击,或许我们身上的能量就不会被大大的激发出来。” “哦,我明白了,主人原来是想检验张鱻哥哥的忍耐力。” “疾风知劲草,板荡识诚臣。这个道理,在人类各个领域都得到很好的应用。就像温室中的花草虽然娇美可观,可经不起严酷环境的冲击。我们人类也一样,若不经历磨难与打击,容易滋生骄纵自大的心理,而一旦摊上大事儿,往往会不知所措甚至轻生。所以从这个角度看,张鱻是不是应该感谢锦衣卫呢?” “嗯。”佟宝点了点头,“只是,主人不管,张鱻哥哥心里会不会很难受?” 水墨恒又笑了:“不是每天晚上奖励他一碗鱼汤吗?你每天送鱼汤过去时,没有与他聊聊?或看不出他的心情?” 佟宝摇头道:“看不出来,他很少与我说话,像大白天一样,总是那么沉郁。我一直不明白,为什么主人惩罚他不准吃鱼,晚上又要偷偷地送给他一碗新鲜的鱼汤呢?” “刚不是说过了吗?这是对他的奖励。你看他,每天的工作多么认真踏实,一丝不苟。” “既是奖励,主人为什么偷偷地而不让人知道呢?”佟宝似乎依然不能理解。 除了莫颜,水墨恒也没打算将收张鱻为徒的消息告诉其他人,包括佟宝,所以笑着回道:“如果我不偷偷地,被锦衣卫知道,那还会这般嘲笑奚落他吗?如此一来,张鱻这根草到底有多大劲儿,我又拿什么检验呢?” “哦,”佟宝终于明白过来,“主人原来是拿锦衣卫当作疾风,使劲儿地吹张鱻哥哥,看他到底能够忍耐到什么程度,看来主人并非真心惩罚张鱻哥哥。我说得对吗?” “嘘——”水墨恒打了个噤声的手势,小声道:“记住:此情只可意会,不可言传。” 佟宝大松一口气,点头笑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八百一十五章、有心事 眼睛看到的,往往只是表象。若想透过表象看到本质,通常需要用心。 张鱻其实并不沉郁,只是认作水墨恒为师父后,感觉幸福来得太突然,没必要与锦衣卫纠缠什么。 这个世界上嘲笑你的人,要么是压根儿不在乎你的人,要么是非常嫉妒你的人。 而锦衣卫显然属于第一种。 对于那些不在乎你的人,与他们纠缠作甚?何不把心思放在在乎你的人身上?张鱻深谙此道。 所以,他谨遵师父的嘱咐,一心一意做好自己该做的事,关心也只关心师父和黄飞头儿。 晚上能喝一碗新鲜的鱼汤,还能得师父亲自指点,有这两样,他觉得其它什么事情都不重要了。 …… 关于锦衣卫与张鱻私下打架,把张鱻腿给打瘸了,然后水墨恒解去张鱻门子主管的职务,并罚他一年四季打扫卫生。 这件事在天上人间闹得沸沸扬扬。 而且,也都知道事情的起因是这样:张鱻背着水墨恒试图解决与锦衣卫之间的矛盾,所以心甘情愿挨揍。 回过头来再看这件事—— 水墨恒能理解锦衣卫发泄的行为,所以事后并没有打算追究他们相关责任;也能理解黄飞和张鱻的心情和举措,所以采取明着惩罚暗中奖励的方式。 可唯独不能理解殳芃的行为。 按理说,身为锦衣卫统领,这件事他没有理由不知道,可为何这么多天过去了,他却没有来亲口交代一声呢? 水墨恒觉得很奇怪,想着以殳芃的性格,至少过来当面咨询一下事情的始末,然后代锦衣卫请罪。是明明知道却装作不知,还是觉得没必要呢?难道是有所谨防,也来一招“拖”字诀? …… 这天集训完毕。 水墨恒将殳芃叫到身边,有心一问:“最近锦衣卫训练之余,没有生事吧?” 殳芃镇定而自信地回答:“没有,最近对他们严加管束,若再有敢生事的,全部送到皇上那儿受罚去。”稍顿了顿,又提醒道,“只是他们训练似乎有所放松,我想是不是该兑现末尾淘汰制,再给他们敲敲警钟?” 的确,自颁布“末尾淘汰制”以来,还没有正式淘汰一人。当时说得挺吓人的,却一直没有兑现。 “你觉得有必要,对吗?”水墨恒问。 “既然已经颁布,那不能成为摆设吧?”殳芃笑了笑。 “那你觉得可以,或能够淘汰多少个?” “既是末尾淘汰制,那只能淘汰末尾的,十天淘汰一个,不算过分吧?十天的集训成绩若总靠后,那就淘汰掉。” 水墨恒想了想,没有反对,只是回道:“先给他们通通气,然后向皇上禀报一声。” “好!” “千万不要引起骚乱,注意安抚他们的情绪。” “明白。”殳芃点了点头,“也麻烦水少保向陈太后禀报一声。” “张鱻的事儿,你知道吗?”水墨恒突然跳转。 “被解职、惩罚的事?” 水墨恒看似并不十分认真,摇头笑道:“我指的是,他私下与锦衣卫打斗致残的事。” 殳芃微微叹了口气:“这件事我调查过,无奈参与的锦衣卫实在太多,所以我真不知该如何向你交代。” 水墨恒依然保持微笑:“我也没打算惩罚他们呀!” “就是因为我知道水少保不打算惩罚他们,所以我心里更是觉得内疚,都没脸去见你。” “咱俩之间说这些话,不是显得生分了吗?” “不瞒水少保,这也是我决定要执行末尾淘汰制的原因之一,若不给他们点儿颜色瞧瞧,他们一向自视甚高,都不知自己是谁了,我还真担心镇不住他们。” “若你都镇不住,那在天上人间还有谁能镇得住?” “哎呀,水少保可千万别这么说!”殳芃谦虚地道,“其实,你的威信更高,只是感觉你不想管而已。” 水墨恒直言:“你是锦衣卫长官,当然得由你管,我管他们不一定服。” 殳芃脸色微微一红:“水少保这么说,我更是羞愧难当,感觉不能胜任此职啊!” “这叫什么话?皇上将锦衣卫交给你,就是信任你,莫非你想打退堂鼓甩手不干?” “我可不敢。”殳芃连忙摆手,“若打退堂鼓,不等同于违抗圣意吗?那可是挨板子甚至杀头的。” 水墨恒沉吟少许,又突然问:“在天上人间,有没有觉得委屈?” “委屈?水少保是问我吗?” “你看,原来在京城时,跟着我也许还能升官发财;可现在我几乎远离政治,跟着我好像也没什么太大的前程。说心里话,你不觉得委屈吗?” “怎么会呢?”殳芃想都不想,笑呵呵地道,“水少保现在虽然远离政治,可依然是两宫太后和皇上眼前的大红人!若原来跟着你能升官发财,那现在只会更好。” “你这么说,证明还是想过升官发财喽?”水墨恒打趣。 “若说没想过,那肯定是骗人的,但我越来越觉得,天上人间的生活方式才是我们应该追求的。” “不。”水墨恒当即否决,“若人人像我这样,只想过着无忧无虑自由自在的田园生活,那试问国家谁来治理?像你们,应该有报效国家的雄心壮志,这一点可别学我哈。” “水少保现在做的事,难道不叫报效国家?”殳芃立即接道,并感慨地说,“为多少人解决了生计问题?天上人间养活了多少人?这些咱都是有目共睹的。其实,我觉得你的雄心壮志不比任何人弱,只是实现的方式十分独特,别人学不来而已。” 这番话,水墨恒听了还是比较中意,也符合他一向的见解:报效国家并非一定要走政治途径。所以听完对殳芃诚挚地说了几个字:“多谢你的理解!” 然而,殳芃却紧锁眉头,深深叹了口气,心中似有难解之事。 “怎么了?”水墨恒一眼便能看出。 “没,没什么。”可殳芃又不说,立即装出一副很淡定的样子。 水墨恒掏心掏肺:“咱俩也算相识一场,若你有何难言之隐,不妨说出来,兴许我能帮到你。” “多谢!若真到了非要说出来的那一天,我一定会对你说的。” “好,一言为定!”水墨恒主动伸手。 “一言为定!”殳芃伸手,坚定地望着水墨恒。 两只手紧紧握在一起。 只是,水墨恒分明感觉殳芃有心事,因为他的眼睛虽然看似坚定,可他的手却在颤抖,手心传来一阵凉气……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八百一十六章、约战 说情 锦衣卫又一次骚动聒噪起来。 由于“末尾淘汰制”看样子是要动真格了。 刚开始颁布时,已经骚动聒噪过一次,不过随着时间的推移,似乎也没啥动静,慢慢地,锦衣卫以为那只是一条吓人的政策而已。 但这次假不了。 殳芃一本正经地宣布必须执行,而且从即刻开始。也就是说,十天后将会淘汰第一个锦衣卫,以后每十天淘汰一个,直到对锦衣卫感到满意为止。 …… 作为锦衣卫代表,张简修拗不过一帮人的苦苦哀求,只好前来水墨居恳请水墨恒宽容宽容。 刚一走进院子,便瞅见张鱻正在清扫前院。两人曾经较量过,但张简修不是对手。 张鱻见张简修来,像对待其他人一样,也没有主动打招呼,只顾着闷头扫地。 “喂。” 张简修停下,喊了一声。 张鱻没有应声,只是微微抬下眼睑,看了张简修一眼,似乎在用眼神与他交流:“有事?” “你就打算这样扫一辈子地吗?” “这是主子吩咐的。”张鱻面无表情,难得回了几个字,也算是对张简修客气。 “什么时候我们再切磋一回?”张简修饶有兴致地问。 张鱻心里陡然一亮,但嘴上仍淡淡地回道:“我看还是没这个必要吧。” “你能不能拿出之前的斗志来?你看你现在这消沉样儿!若你一直这样下去,我敢肯定,一年后我便能超过你,两年后我不屑视你为对手了。”张简修志得意满地刺激道。 “不屑就不屑呗。”张鱻冷冷一笑。 “哎,若自己都不知道争取,那你这个人实在无药可救!枉我一直将你作为对手。”张简修无比的扫兴,又是摇头,又是叹气,拂袖而去。 张鱻望着张简修笃笃而去的身影,突然开口问道:“你是不是很想赢我?” “废话!” 张简修没有转身,但立即回了两个字,紧接着又道:“只是你现在瘸了一条腿,又变得如此消沉,从你身上看不到一丝斗志,你还有信心能赢我吗?” “可以试试。” 张鱻的口气倒没有挑衅之意,只是内心有点技痒难耐的感觉,毕竟最近得水墨恒亲自指点,确实很想找个人喂喂招儿,看看自己到底进步了多少。张简修无疑是个好对手。 “哟!”张简修听了那四个字,立马儿转身,脸上也浮现出一丝兴奋的笑意,“看来你还有信心哈?” “但我有个条件。”张鱻认真地道。 “说。” “我与你切磋的事,无论谁输谁赢,你都不能告诉其他任何一个锦衣卫,只能你知我知。” “没问题。”张简修爽快地答应,继而又问,“连大哥也不要他知道吗?” “主子无所谓,他肯定会知道,因为地点我决定在这里。” “就在水墨居?” “对。” “时间呢?你定?还是我定?” “我定地点,你定时间,公平。”张鱻回道,“不过,白天我任务量繁重,需要打扫卫生。” “好!那就定在今天晚上,如何?” 张鱻点头应诺。 张简修回之一笑,心满意足,飘然而去,因为心里头高兴,见到水墨恒时,脸上的笑容尚未褪去,连问候的话都忘了。 “捡到宝贝了?”反而是水墨恒先开口,抬手招呼他入座。 “大哥,我找你有事儿。”张简修坐下,立即将脸上的笑容收敛起来,开门见山地道,“锦衣卫在闹情绪呢。” “你不说我也知道。” “大哥真心要赶他们走吗?其实,我觉得赶走那些不济的锦衣卫也不打紧,关键赶走后不给他们留退路,是不是狠心了点儿?”在水墨恒面前,张简修说话一向直来直去。 “你是来替他们求情的?” “是,毕竟与他们在一起生活了那么长的时间,多少也有一点感情吧?” “此事已经禀明到皇上那儿去了,皇上也点头同意,末尾淘汰势在必行,不可更改。” “小弟的意思是,反正天上人间到处需要人力,不如将淘汰的锦衣卫仍然留下干活儿吧?就当做将功赎罪。” 水墨恒哂之一笑:“你想得好天真!锦衣卫乃皇家侍卫,一向拥有巨大的优越感,哪怕放在京城,他们眼睛都长在头顶上,让他们下田下地上山干活儿?你觉得能干好吗?别说他们,让你去干,你有信心吗?别给我添乱哈,做好自己该做的事。” “大哥铁定了?”张简修不死心。 “这是圣意,明白吗?” “我知道是圣意,但还不是大哥一句话的事吗?只要你开口,皇上肯定会听你的。”张简修说完,稍作停顿,突然问道,“大哥是不是有意惩罚锦衣卫?” “啥?”水墨恒一愣。 “这话可不是我说的哦。”张简修连忙辩白,“是锦衣卫说的,我只是出于一片好意,传达给大哥知道。” “我为什么要有意惩罚锦衣卫?” “因为锦衣卫不顾天上人间的纪律,私底下把门子张鱻的腿给打折了呀,可张鱻受到重罚,锦衣卫却个个安然无事。所以他们就想大哥这次是否有意针对。” 水墨恒不疾不徐,但一本正经:“你呢?怎么看?” “我当然不这么认为,大哥其实已经给过他们好多机会,只是他们不思进取不知悔改罢了。”张简修毫不犹豫,随即补充道,“好多锦衣卫身上都暴露出这种劣根性,以为自己是皇家侍卫,挂着一个金字招牌,端着一个铁饭碗,所以做些肆无忌惮不顾后果的事。” “揍张鱻,你参与了吗?” “我是什么人哥还不知道?哪会干这种事儿?想揍他,也会直接向他下挑战书呀!而且十几二十几个打一个,不是大丈夫所为,我打心里瞧不起他们。”张简修一想到今晚要与张鱻切磋,脸上又不自觉地浮现出一股兴奋劲儿。 “那你事先可知?” “当然不知。”张简修摇头道,“锦衣卫清楚我与大哥的关系,哪会让我事先知道?” “好!你说的事儿我心中有数,还有其他问题吗?”水墨恒摆手示意张简修若没事便可以撤了。 张简修起身,本想告知今晚要与张鱻切磋的事,但见水墨恒似乎正在思考什么问题,想想还是算了,转身离去。 张简修前脚刚走,张鱻后脚便进来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八百一十七章、师徒二人 张鱻进来也不转弯抹角,直接将今天晚上要与张简修切磋的事儿告诉了水墨恒,而且还说地点就在水墨居。 水墨恒一听,当即摇头否决: “不行。” 倒让张鱻感到意外,本来刚才答应的时候,还想着师父应该不会反对,于是进一步解释:“我叮嘱过张简修,不许他告诉其他任何锦衣卫知道,所以才将地点定在水墨居。” “那也不行。”水墨恒依然反对。 张鱻也没急着问为什么,只是望着水墨恒。但很明显,他想得到答案。 “是不是觉得最近偷偷学了几招儿,很想找人练练手啊?”水墨恒一眼便看穿了张鱻的心思。 “是。”张鱻点头承认。 水墨恒稍一沉吟,当即作出决定:“那你们去山洞吧,就当我不知道好了,反正刚才张简修来,也没跟我提及这一茬儿。” “哦。”张鱻应了一声。但还是不太理解,为什么不让在水墨居切磋呢? 水墨恒一抬手。 张鱻转身而退,刚走出两步,又听见水墨恒吩咐道:“记住,别让他输得太难看。” “明白。”张鱻登时心头一喜,琢磨师父这句简单的话至少明显包含两层意思:一断定他会赢,二要让张简修输得体面些。 还有一层不太明显的意思,张鱻自然也懂得:那就是不能暴露自己拜师学艺。 若自己这个瘸子,让张简修输得十分难看,那张简修肯定大大不解,执意要追问下去,届时恐怕会引起他的怀疑。 …… 对这场切磋较量,水墨恒倒没怎么放心上,毕竟是张鱻与张简修两个,他们都与自己关系密切,肯定是友谊切磋,点到为止,有利于提升,这是好事。 水墨恒想的是:末尾淘汰后的锦衣卫何去何从的问题。张简修提出的那条方案,他不是没想过。 被淘汰的锦衣卫人数不多,十天一个嘛,一个月三个,一年也才三十六个,这不过是一种激励方式,重点不在惩罚。 凡是被淘汰的锦衣卫永世不得参军,也不得再入锦衣卫组织,相当于剥夺了军籍,从此削职为民。 张简修觉得是不是狠了点儿,所以才会帮助锦衣卫前来说情,并想好了退路。 可水墨恒犯愁:想着若不狠点儿,如何取得想要的效果?若给他们留足退路,甚至比当锦衣卫还舒服,那末尾淘汰有啥意义?训练锦衣卫本身就是一件吃力不讨好的事儿。 而最关键的是:那帮锦衣卫的心并一定在自己这边儿。 这一点,从锦衣卫私底下三番四次挑衅,找门子的茬儿,并将张鱻打残,就可以看出来。 门子都是水墨恒请来的,不尊重门子,殴打门子,不就等于不尊重他,打他的脸吗? 当然,也不是所有锦衣卫都不值得同情,或许他们只是一颗颗的棋子,身不由己而已。 …… 晚上,张鱻与张简修切磋完,第一时间来向水墨恒回复。 “我赢了。” 看得出来,张鱻还是很开心。一来,由于白天的生活确实枯燥无味;二来,与张简修切磋也值得开心。 “有没有让他?”水墨恒笑问,结果早在他的预料之中。 张简修虽然主动、积极、好战,但就目前的情形看,显然还不是张鱻的对手,尽管张鱻左腿不甚方便。 “有。”张鱻如实回答。切磋的时候,的确有所保留。 “那他是不是很不服气?” “好像有点儿。”张鱻笑了笑,“他与我约定,一个月后再战。” 水墨恒明确指示:“你俩怎么切磋,我都不管,而且还赞同,但我要申明两点:第一不要较真儿谁胜谁负,定要争个高低,也就是说绝不能受重伤;第二暂时不能暴露我收你为徒的讯息,这一点要时刻谨记于心。” “明白。”张鱻点了点头,随即弱弱地问,“只是,为什么对他也要隐瞒呢?” “越少的人知道越好嘛,毕竟他长期与锦衣卫住一起。怎么?你是觉得一直这样隐瞒下去,很累吗?” “不是不是。”张鱻连连摇头,“我只是随口一问,因为我已将他视为朋友,而他也将主子视为大哥或恩师。” “我明白你的意思。”水墨恒道,“最近你确实很辛苦,平时也很少说话,难得找到一位可以谈心的人。” “他今天对我说,主子在三年之内,要带他上战场,会会彪悍的蒙古骑兵,是吗?” “是,你也想去?” “可以吗?” “不行。”水墨恒摇头,态度非常肯定,而且想都没想,随后感慨地说,“其实,我收你为徒,也有一己之私。那就是我希望在任何时候,只要我一离开水墨居,这里的一切就托付给你,包括所有人的安全。你不会怪我吧?” “主子说哪里话?我怎会怪你呢?你那么信任我,我高兴感激你还来不及呢?” “你能这么想就好!有些话我在你黄头儿面前点过,但有些话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说。别看天上人间一派平和,到处欣欣向荣欢声笑语其乐融融,但那都是表面现象,其实里面的水还有一定深度,只是你们感觉不到而已。” 水墨恒这话一说完。 张鱻变得尤为警惕,喃喃地道:“黄头儿曾经在我面前提过,他说主子心中藏着许多不为人知的惊天大秘密,而且还说主子超越我们好几百年,深不可测的那种,根本不是我们所能理解的。” 水墨恒微微一笑,没有出言反驳,但也没有刻意多解释什么,说白了是不知道怎么解释。 张鱻是个玲珑剔透的人,就此打住,没有继续说下去。 彼此沉默了一会儿,各自想着心事。 水墨恒突然抬头问:“你对你当下的生活状态还算满意吗?或是感到舒心吗?” “很满意,很舒心。” “不会是为了讨我欢喜才这么说的吧?” “不是,绝对真心。”张鱻坚定地回道,“于我而言,有鱼汤喝,还能学武,只此两样,此生足矣!” 水墨恒听了,当即笑侃道:“男人,若一生只有这两个愿望,那岂不是枉在世上走一遭?难道就没有想过,要像我一样娶几个漂亮老婆,嘿嘿,晚上想掀谁的牌子就掀谁的牌子?” “……”张鱻汗颜,无言以对,暗自忖道:“难怪都说师父是个风流人物,走到哪儿都招女人,果然名不虚传啊……”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八百一十八章、妥协 这几天,张简修每天都要来水墨恒这儿报道。 一方面他很想知道:张鱻为何腿瘸了还如此强悍?是不是偷偷地练过?然而,每次来都发现,张鱻只是默默无闻地打扫卫生,并没有其它任何异常。 另一方面,他还一直惦记着末尾淘汰的事,所以每天来向水墨恒汇报和反应锦衣卫的情绪,宗旨仍是一条:希望水墨恒手下留情,因为锦衣卫不甘心! 若真的被淘汰了,可以说这一生基本完蛋,甚至要背上一个莫名其妙的“罪名”,走到哪儿都被人瞧不起。 锦衣卫原本以为:被皇上钦点,来到天上人间是一件无比荣耀的事儿,至少感觉可以在天上人间逍遥自在,比在京城笼子般的生活有趣得多,却没想到遭遇被革职淘汰的风险。 可以想象,有可能被淘汰出局的锦衣卫是什么心情。 …… 水墨恒也纠结。 为此,还单独见了一次陈妍是,将心中的困惑和盘托出:若真的执行末尾淘汰,势必会冷了锦衣卫的心;可若不严格执行,锦衣卫在天上人间又慵散得很,没有什么危机感。 “这事儿殳统领怎么看?”陈妍是听完后问。 “他一直觉得锦衣卫在他手上没带好,深感愧疚,所以当然赞同严格执行末尾淘汰。”水墨恒如实回答,并进一步解释道,“其实一个月淘汰一个也不多,只怕影响锦衣卫的情绪。我有些不忍心。” 陈妍是想了想,建议道:“其实锦衣卫慵散,说白了还是因为他们人多,在天上人间无事可干,咱们在这儿已经住了一年,我看也没什么不安全的地方,不如让钧儿将锦衣卫撤回京师。” 这个提议,水墨恒可从未想过。 准确地说,是不敢想。 尽管之前与殳芃聊天时也提及,原本没打算让锦衣卫保护天上人间和陈太后。可既将陈太后带在身边,世事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倘若将锦衣卫撤回京师,陈太后在天上人间真的出了什么岔子,那该如何向皇上和李太后交代? 所以,锦衣卫肯定不能撤。 无论站在自己的角度,还是站在皇上的角度,天上人间都得需要有锦衣卫站台。他们有没有能力尽保护之责,暂且不论。 念及此情此理,水墨恒听完陈妍是的建议后连连摇头,表示这个提议不可取。 其实,陈妍是也明白其中的关窍,知道水墨恒担心什么。接着又想了想,带着征询的语气,再次建议道:“要不让钧儿撤走一半?或是一部分?” 这回,水墨恒没有立即摇头否决,而是沉吟了一小会儿,琢磨着这也许是一条可行的方案。 只是,仍感觉不是很完美。 因为撤走一部分锦衣卫相当于妥协,与之前让锦衣卫自动离开效果没啥两样,都是一样回到京城嘛。 “怎么?还是感觉不妥?”陈妍是凝望着水墨恒,追问,“你自己是倾向于末尾淘汰,还是直接将锦衣卫撤走? 水墨恒舒了口气,缓缓言道:“坦白地说,我开始倾向于末尾淘汰,这也是我提出来的,但近来张简修一个劲儿地说情,并将锦衣卫的情绪逐一反馈到我这里,我又慢慢觉得,好像没有这个权力惩罚他们。本来他们在京城待着好好的,被皇上钦点到这里,每天要接受严格的训练不说,还要忍受心惊胆战的煎熬。” “谁让他们不思进取,还惹是生非呢?”陈妍是当即驳道,随即摆出一副太后的尊严,“那就这样定了,撤走一部分锦衣卫。我即刻给钧儿写信,你派人送给他。日后若锦衣卫仍不思悔改,接着撤,凡是撤回京城的锦衣卫,一律罚俸一年,不服者以抗旨罪论处。” 难得见她那么认真一次。 也是因为洞察到水墨恒的为难。她非常清楚水墨恒的性子,若非棘手,断然不会求助于她。 “好吧!”水墨恒点头答应,喃喃地道,“罚俸一年,总比革职淘汰、削职为民要强。” “那你觉得撤回多少锦衣卫合适?”陈妍是问。 水墨恒稍一沉吟,回道:“不包括殳芃统领、水蛋和张简修,共留下五百吧,其余全部撤走。” “好,我马上写信,这事儿你就不用操心了,我会向钧儿解释清楚一切。哦,对了,你派人去将殳芃请来。他是锦衣卫统领,我要与他交代一声。” 水墨恒应声而去。 陈妍是立即给朱翊钧写了一封信,最后让殳芃送进宫里。 第二天,便有两百多名锦衣卫被调回京城,其中一部分是表现不佳害怕被淘汰的,一部分是不愿意继续接受魔鬼般的训练。 这样,天上人间的锦衣卫精简了一半,由原来的一千变成现在的五百,末尾淘汰自然没有继续施行下去的必要了。 这算是水墨恒妥协的一种结果,算是给锦衣卫留下一条退路,没有将他们逼到墙旮旯里去。 …… 锦衣卫撤走的当天,殳芃过来了。 最近水墨恒很少单独会见他,除了不久前握手的那一次,感觉他有心事,手心发凉。 “现在锦衣卫整体状况应该好多了,不会那么参差不齐。”殳芃似乎并没有因为锦衣卫的撤走而伤感,反而感觉轻松多了。 “但愿如此!将五百锦衣卫重新分队吧。”水墨恒建议道,“分成五队,每队一百人,五个队的队长分别由万俟轩、任彬、谢胜日、纪幽明、张简修担任,你觉得如何?” “正有此意,我来就是与你商量这事儿的。” “我会向陈太后和皇上禀明,五百锦衣卫将会享受原来一千锦衣卫的待遇,也就是说,除了我额外的补助之外,所有锦衣卫的俸禄会是原来的两倍。” “那太好了!”殳芃高兴不已。 “但也要让他们知道,五百人需履行原来一千人的责任和义务,所以训练时刻不能放松,个个要变得强大起来,别再闲着无聊惹事了,否则日后还要淘汰。其实这次将他们撤走也是变相的淘汰,只是给他们留一点面子留一条退路罢了。” 水墨恒这番话说得极其认真,因为着实不想再为锦衣卫的事儿伤脑筋了。本来这也不是他的事,不该由他管,只是锦衣卫触及到了他的底线……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八百一十九章、丢鸡了 不知道殳芃是否真的感觉轻松,反正处理完锦衣卫这件事,水墨恒是倍感轻松,接下来该准备过一个好年。 一个丰盛的年! 想着去年刚刚搬来,那时天上人间一无所有,除了盖好的建筑物和几座宅院,到处一片荒芜,什么养殖区种植区,都只是脑海中的景象而已。如今一年功夫全都变成现实,而且硕果累累。 不得不说,是一件值得庆祝的事。 尽管像预计中的一样,今年回收的银子不如投入的多,但那只是暂时的眼前的,相信明年一定能够挣回来。 对此,水墨恒有十足的信心。 毕竟,所有进程都是按照他规划好的方向一步一步前进的,中规中矩,没有偏离航道。 唯一没有开展兑现的是:什么吐槽大会啊、风筝大赛啊、飞花令诗词大会啊等等,这些之前大肆宣传的活动尚未举行。 当然,水墨恒有考虑。 主要因为两个方面:一、今年是大笔投入的第一年,财力这块有些紧张;二、还有那么多水军的就业与生计问题没有解决,若这个时候大量开展娱乐,势必会影响他们的情绪。我吃都吃不饱,你们却有心情吃喝玩乐?是不是?到时候水军中肯定有人会嚼舌根子。 基于这两方面的考虑,所以水墨恒今年只抓生产,间接附带管理锦衣卫,至于娱乐暂时只能压后。 形势使然。没办法。 但今年这个年肯定要好好过,不会再像去年那样草草了事。 今年可不是去年能比的。 去年什么都需要买,今年天上人间什么都有。鸡鸭鹅猪牛羊、五谷杂粮,样样不缺,而且要有尽有,新鲜的,腌制的…… 想吃什么就有什么,想怎么吃就怎么吃。 就这么牛逼! …… 水蛋和向甜一家子,以及小冷和小白,水墨恒早已问过了,他们都决定不回凤凰村,要在天上人间过年。 只不知陈妍是和马湘兰如何决定。 水墨恒特意过去问了问,她们俩毫不犹豫,同样打算在天上人间过年。如此一来,这个年将会更加热闹。 更要好好琢磨琢磨了。 吃的是不用准备,多得很,关键怎么找点乐子。 过年嘛,不得图个开心? …… 这天早晨,黄飞来报:“丢了两只大阉鸡。” 阉鸡该卖的都卖了,现在留下的是准备过年供自己享用。 尽管养的家禽家畜很多,但丢失不见还是头一遭。因为天上人间每个区域每个版块都有专人负责,而且负责人还不少。 一方面是为了安全起见,天上人间确实人多杂乱,每天进进出出人流量很高;另一方面也是为了照顾水军,多给他们提供谋生就业的机会。比方说一个版块八个人负责足够,但为了照顾更多的水军,起用十个人。 加上黄飞每天监督勤奋又认真,所以家禽家畜安全这一块儿,水墨恒向来没有操心。 现在居然丢了两只大阉鸡? “什么时候丢的?白天还是晚上?刚发现的吗?” “具体什么时间不太清楚。”黄飞回道,“但确定是在昨儿傍晚到今儿早晨这段时间丢的。因为据负责人禀报,昨儿傍晚喂食的时候清点过,一只不差,早上起来再一清点,便少了两只。” “会不会有黄鼠狼叼走的可能?”水墨恒又问。 “绝对不可能。”黄飞非常肯定,“天上人间人多动物多,黄鼠狼不敢轻易靠近,而且鸡鸭鹅都在一个大区域,若有黄鼠狼来,肯定会引起骚动,但昨晚负责人说没听见任何动静。还有,黄鼠狼虽然是偷鸡好手,可个头小,一般不会选择高大健壮的阉鸡。” “那鸡怎会丢呢?” “我怀疑最大的可能是有人偷走了。” 水墨恒点点头:“年关在即,确实小偷开始活跃了。只是他们如何进来的?如何半夜闯进养殖区而没被发现?既然进来,那为何又只偷走两只?昨晚值守的门子你问过没?” “问过,他们说没有任何异常。白天所有进入天上人间的宾客都有备录,但傍晚过后无人进出。” “那鸡难道自己飞走了?”水墨恒带着几分笑意,心想两只鸡确实没什么大不了的,过年一人少吃一小口的事儿,但需要警惕,无缘无故丢失不正常。 “这事儿确实很奇怪。”黄飞分析道,“虽然我想着被偷走,可像主子说的那样,会是谁偷的呢?为何只偷走两只?还神不知鬼不觉的没有留下一丝破绽。按理说,负责人不会干这种事儿,可若与负责人完全无关,这事儿似乎也解释不通。” “你的意思是,有可能出在养鸡负责人那儿?”水墨恒敏锐地抓住话头。 “不然问题出在哪个环节呢?或许有人洞察到主子的心思,觉得两只阉鸡不是什么大事儿,肯定懒得大张旗鼓地追查,最终会选择不了了之,所以才敢下手。当然,这只是我的猜测。” 水墨恒又点了点头:“的确不值当,若为了两只鸡去追查进进出出天上人间的所有宾客,不仅有大题小做之嫌,而且还会影响他们的情绪,说咱怀疑他们是贼。” “所以,我才觉得是自己人干的。” “既然你如此笃定地判断,那这件事就算了吧。但必须警告他们下不为例。若被发现谁故意为之,一定严惩不贷。” “我一会儿便召集他们开会,严明纪律。” “好!”水墨恒正准备抬手让黄飞走,突然又问,“会不会是因为有人有难处,逼不得已而行窃?” 黄飞不以为然道:“若有难处,偷两只鸡便能解决吗?两只鸡能解决的难处,那也叫难处?” 水墨恒却笑道:“穷人的日子咱是不懂啊,别说两只鸡,我都见过为了一只鸡拼命的呢。”说这话的时候,想到在广西庆远街头遇到黄自雄时的情景。 “我会详加关注。” “去吧,眼看就要过年了,你也不要为了两只鸡对他们大发脾气或大动干戈。”水墨恒特意叮嘱道。 “明白。看来主子也这么认为,是咱内部人干的哈?” “在天上人间,外面的人其实没有机会行窃,他们也不敢,毕竟都是实名登记;而且来这儿玩的宾客基本上都是有钱有权的人,不会偷两只鸡。”水墨恒笑着说,接着补充了一句,“若能查出原因,固然最好;若不方便追查,警告他们一声就行了。” “是。”黄飞退下。 水墨恒一个人却陷入了沉思……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八百二十章、偷鸡贼 黄飞召集所有饲养员和负责人,强调纪律与禁令。 果然有效果,接下来的两天安然无事。可到了第四天第七天,又各丢失不见两只鸡,而且仍是大阉鸡。 这下可惹恼了黄飞。 本来是小事一桩,水墨恒也叮嘱过,若基本上能够判断是内部人干的,提出警告即可,不必一究到底,或许人家有什么苦衷,或需要渡过的危急关头。 可一而再再而三,让黄飞受不了,觉得那是自己失职的表现,所以禀明水墨恒后决定严查此事。 然而,查问所有饲养员和负责人之后,却没有一人承认与自己有关,而且个个信誓旦旦指天誓日,说这事儿绝没干过。 “这就奇怪了!” “难道鸡凭空消失了?” 黄飞自然发飙了,并作出决定:既然能确定鸡是夜里丢的,那接下来到年关这段时间,所有人轮流守夜,确保二十四小时有人盯着。若再有类似事件发生,全部滚蛋回家! 这样,养殖区所有人都警惕小心。 但也都像黄飞一样,感觉奇怪得很:偷鸡贼不偷母鸡,也不偷公鸡,就偷大阉鸡。 若真如水墨恒所想,是不是偷去解决燃眉之急,那为什么不偷鹅呢?鹅可比鸡划算得多呀!一只鹅与一只鸡的价值孰大孰小,不用眼睛不用心,用脚趾头都能算得出来。 黄飞亲自坐镇,晚上到养殖区监督。 可也没啥发现,但确实一只鸡都没丢,看来有人暗中关注着,并非无的放矢,不顾一切危险胡来。 …… 时间如流水。 张鱻与张简修第二次切磋完毕。也就是距离上次切磋已经整整过去了一个月。 结果当然还是一样。 张鱻胜。 他照例来水墨恒面前汇报。 但汇报的不是切磋的结果和之后的感受,而是另一个发现:发现山洞里有阉鸡的鸡毛。 阉鸡的鸡毛不同于公鸡,更有别于母鸡,非常亮丽、鲜艳、光滑,尤其是翅羽和尾羽,一眼便能分辨出。 山洞里有阉鸡的鸡毛? 水墨恒听完第一反应:难道有人偷到山洞里烧着吃了?烧鸡的味道,啧啧,确实不错…… 不过偷鸡的手段倒是挺高明的呀!居然能够躲避那么多人的眼睛,而且还没有引起鸡鸭鹅的一丝骚动。 那可不是一般的偷鸡贼! 张鱻接着又禀道:“但有点奇怪,山洞里没有发现人,也没有发现任何足迹。” 水墨恒来了兴趣,吩咐道:“你与黄头儿商量一下,偷偷去洞里蹲点,将这个偷鸡贼揪出来。” “好!” “记住:我不是非要惩罚他,所以不要轻易伤人,我只是想搞清楚,这个人偷鸡的技术手段为何如此高明?看看究竟是何方神圣。” 张鱻得令,第一时间找黄飞去。 两人一合计,想着这偷鸡贼或许就藏在山上或洞中,什么时候蹲点不被他发现,然后才能将他抓个正着呢? 若直接上山或进洞去蹲点,恐怕会打草惊蛇,最稳妥的办法或许是暗中守住上山下山的路。 于是,两人在山脚藏匿起来。 第一天没啥发现。 第二天,第三天也一样。 到第四天有了动静。正是下午人们最悠闲的时候,从山上大摇大摆地走下来一个孩童。 而这孩童不是别人,正是水天勤。 黄飞和张鱻先是吃了一惊,不过随即在暗中相互递了个眼色,并没有立即冲上去,而是偷偷地在观察。 因为他们不约而同地想到了,不久前自己曾经用过的避人耳目瞒天过海那一招儿。 观察到这孩子的神情、举止、个头儿、包括走路的动作姿态,全与水天勤一个样。 单看他的外貌特征,还真以为就是水天勤。 可黄飞和张鱻还是看出了端倪,确定这孩子不是。一来水天勤年纪还小,断不会一个人跑到山上去;二来确认过这孩子的眼神,很容易判断出。 孩子天真无邪,对万事充满好奇,所以眼神里总满含渴望;而眼前这孩子的眼睛左右顾盼,虽然走路的神态与水天勤相差无几,可眼睛早已背叛了他的心。 为了看得更清,黄飞和张鱻偷偷地跟在后面,这个孩子到底是不是偷鸡贼?他是如何做到的? 发现这孩子没有刻意避开行人。行人与他打招呼时,他还礼貌地点头回之一笑,只是没有搭话。 因为水天勤在天上人间也算是个焦点人物,一般人都认得他。也正是因为这一点,他确实一个人在天上人间逛过。毕竟这里所有区域所有馆子都有人看守,只要不走出天上人间,一般不会出岔子,而他逛得最多的区域就是养殖区。 没错,这孩子也是去了养殖区。 因为水天勤算得这里的老常客,养殖区的饲养员和负责人见了他也习以为常,只是笑着叮嘱一两句要注意安全之类的话,然后各自忙各自去。 猪在圈子里关着,牛羊要么在圈子里要么在山上,水天勤平常最喜欢看半圈养半放养的鸡鸭鹅,有时还抓一只抱在怀里,抚摸着、逗弄着。 突然一个闪身,孩子不见踪影,不知道他钻到哪儿去了。 看到这儿,黄飞和张鱻似乎都已经明白了,也基本上能够确定这个“孩子”就是偷鸡贼。 很明显,此人工于心计,绝非真正的小孩子,而只是个侏儒小矮人,利用水天勤的相貌混入养殖区,然后不知躲进那个旮旯里,到晚上才出手偷鸡…… 黄飞小声吩咐张鱻:“你去请主人,顺便将水天勤带来,我在这里盯着,今天一定要将这人揪出来。” 张鱻点头去了。 很快,水墨恒抱着水天勤,并带领一队锦衣卫匆匆赶来,颇有兴致地问:“还有这等事?长得与水天勤一模一样?” “是。”黄飞点头答道,“但肯定不是长得一模一样,而是乔装改扮的,蒙骗过这里饲养员和负责人的眼睛,堂而皇之地进来,现在就躲这里面。” 水墨恒一摆手,示意锦衣卫将养殖区迅速包围起来,决定来个瓮中捉鳖,很想见识见识这个侏儒小矮人。 养殖区的饲养员和负责人见兴师动众,纷纷放下手中的活儿,全都赶了过来。 黄飞指着水天勤,问他们:“每次丢鸡的当天,他是不是来过?” “是。”齐声回答。 “你们啦,都被骗了,那不是水天勤,是乔装的偷鸡贼,张大你们的眼睛,这个才是。哎——”黄飞摇头叹气,更加确认了,继而又严肃地质问,“这个信息为什么没人反应给我?” 饲养员和负责人都面面相觑,心想谁能料到呢?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八百二十一章、由南而北的侏儒小矮人 那么多人出动,很快便将那“小孩儿”搜出来了。 原来,他为了不惊动家禽,居然选择“装死”,躲在鸡棚那阴暗的角落里,趴在地上一动不动。 真够奇葩的! 可尽管如此,水墨恒依然感觉十分奇怪。 因为家禽的敏感度比人类要强得多,即便躲在阴暗的角落里,它们也能嗅到人类散发的气息,自然会惊吓出声。 可他是如何不让家禽们发觉的呢?将身上的气息掩盖掉?还是采取其它什么手段? 水墨恒很感兴趣。 将这“小孩儿”提溜出来的时候,在场所有人的目光,都齐刷刷地望向水天勤。 太像了。 水天勤自然也发现了异常,歪着脖子奶声奶气地问:“叔叔,这孩子是不是很像我呀?” 水墨恒点点头:“是很像你,但他不是孩子。” 水天勤当然无法理解,讶然道:“啊?他怎么不是孩子呢?分明只有我高嘛。” 锦衣卫像老鹰捉小鸡似的,将那人提到水墨恒跟前。 那人身子在微微颤抖,肯定是被周围那么多人吓住了,一时还没反应过来,只顾勾着头,也不敢看水墨恒一眼。 这些天黄飞心里一直憋着气,戟指喝道:“你好大的胆子,居然敢在天上人间偷窃?” 那人没吱声。 水墨恒不冷不热地道:“抬起头来。” 那人依然勾着头。 刚才提着他的锦衣卫看不过去,弯腰“啪”的一声,冲着他的后脑勺就是一巴掌。 这才让那人抬起头来。 水墨恒不似黄飞有情绪,不紧不慢地问:“鸡是你偷的吧?” 没反应。 “问你话呢?聋了还是哑了?”话音刚落,“啪”的一声,锦衣卫又是一巴掌,这回扇在他的脸上,高高举起手还要打。 水墨恒抬手止住,笑了笑,客气地说:“偷吃了好几只阉鸡,挨两巴掌,似乎也不算过分哈!问你话,你就老老实实地回答,这样少受些罪,明白吗?” “鸡是我偷的。”那人终于开口承认。 “你还挺知道吃哈,只偷肉嫩味美的阉鸡。你叫什么名字?” “许通。” “今年几岁了?” “二十有一。” “哪儿人?” “云南。” “怎么跑到北京来了?” “乞讨、流浪过来的。” “乞讨流浪?不是偷鸡摸狗的营生吗?” “不是。”许通摇头说,“刚开始也想找活儿干,可没人要,天天饿肚子,迫于无奈,才做起偷盗的勾当。” “那你还是个人才哈,居然一路偷盗到北京,还能活下来?” “都是被逼的。” “就没有被人抓住过?” “当然被抓住过,还挨过好多次打咧,但可能是因为他们都觉得我像个孩子,所以没有往死里打,这才数次逃过劫难。” “没有想过要改邪归正吗?” “想过,可想过又能怎么着?还不是一样饿肚子?若不偷偷摸摸找些吃的,饿死了都不知道。” “从你的语气中,怎么听不出来有悔改之意?” “我的心已冷似铁,自然听不出任何感情,不信你瞧,这些都是被人痛打,留下来的疤痕。”答完一席话,许通看似镇定多了,身子也不再哆嗦,利索地扒开自己的上衣,接着又将裤子卷起来,除了脸,胸口、手腕、大腿上,全是伤疤。 他这一举动,倒是博得了一些人的同情,不禁纷纷想着这样一位侏儒小矮人,能够活下来,的确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水墨恒又问:“你如何进来天上人间的?是从大门进来的吗?” “不是。” “那你从哪儿进来?” “我认得你,你是这儿的主人,都叫你水少保。其实我几个月前就到达这儿了。可因为长相独特,不敢从大门进,否则看门的一眼便将我记住,那以后想干什么都干不成了,所以我一直在寻找机会。水少保还记得几个月前,你带着一只藏獒巡山吗?” “那时你就来了?” “对,那时我就经常在天上人间大门口处溜达,后来跟踪你,见你进了山,再后来你们找水源,又修了一条小路,只要进山找到那个山洞,便可以从那儿直通天上人间。” “你潜伏得挺深哈,居然没被我发现?” “靠这个吃饭,自然需要一些本领,也是平时逼出来的。” “原来你在这里藏了这么久?那看来,你还不仅仅偷过几只阉鸡这么简单吧?” “是,还偷过果子、地瓜、玉米、西红柿、大白菜等,甚至还与狗抢过狗食。”许通一五一十地坦白。 水墨恒点了点头,心想:原来那些小偷小摸的事儿,也不全是锦衣卫干的,接着拍了拍水天勤的头,又问道:“怎么想着乔装成他的模样?” “一是因为进入深冬了,这里山上地上田里都找不到吃的,所以为了生存,必须想方设法偷活的动物;二也是因为我暗中观察,发现这个孩子经常来养殖区逛悠,而我身高又与他相差无几,所以才想着乔装改扮成他的模样。” “你人小头脑还不简单哈!” “都是被逼出来的。”许通又是这句话,接着说,“白天可以偷其它东西,但偷鸡不行,即便偷到手,我也走不开,只能是晚上,但若晚上潜入,这里有狗,肯定会乱叫,所以……” “你离开的时候不也是晚上吗?难道就不怕狗叫?”这时,黄飞插问了一句。只是他的气儿依然没有消,所以语气听起来很是愤怒。 “当然怕。但养殖区的狗,有个时间段通常不会叫,因为它们已经习惯,那就是饲养员半夜起来检查的时候。也就是说,只要在这个时间点儿前后离开,就是安全的。” 水墨恒摇头道:“可你这个方法并不明智呀!想想,这里的鸡肯定都有数,偷一次成功容易,下次必定有所谨防,迟早会被发现。你这岂不是给自己断了后路?” “干咱这营生的,哪还能确保万无一失啊?而且总在一个地方偷,肯定迟早会被发现。只是有得吃,总比活活饿死强。再说,来北京之前我便听闻,水少保颇具侠士之风,不至于要我这条烂命吧?无非痛打一顿,而这个我早习以为常。” “快打住,别将我说得那么高尚,你难道没听说我还是一个嫉恶如仇的人吗?行窃总归是恶,我可不会纵容,尤其像你这样以偷盗为生的,见一个,灭一个。” 水墨恒突然不再淡定,目露凶光。 许通不由得一个寒噤,再次哆哆嗦嗦起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八百二十二章、好人还是坏人? “把他押到水墨居。” 水墨恒没有对刚才出手的锦衣卫发号施令,而是吩咐侍立在侧的张鱻,然后牵着水天勤转身离去。 “叔叔。”水天勤好像有话要说。 “咋了?” “那个人真不是孩子吗?”水天勤觉得很奇怪。 “你刚才没听他说吗?他已经二十一岁了。二十一岁,你说他是不是孩子?还有,他说话的声音,是不是又粗又重?而像你,孩子的声音都是清脆稚嫩,懂不懂?” “哦。”水天勤点点头,继而又问,“可他为什么这么矮呢?”心里一直惦记着这个问题。 “那是一种病,叫作矮小症,可能是由于软骨营养不良啊、先天性发育不良啊,等等多种原因造成的。患有这种病的人,一辈子都长不高,身高通常只有普通人的三分之一。”水墨恒又怕水天勤不理解三分之一是多少,特意打了个手势比划比划。 “可是,他说话为什么那么快呢?” 水墨恒笑道:“你是想问:他为什么嘴会如此利索吧?简直滔滔不绝,比你厉害多了,对不对?” “嗯。” “他是大人嘛,只是长不高,可他吃的饭比你多,走的路比你多,见识也比你多,当然说话比你快呀!”水墨恒又进一步解释,“他是身材矮小,但他智力一点问题都没有,甚至要超出常人,很聪明的,或许连叔叔都比不上他。” “他为什么要做贼偷咱的鸡呢?” “因为他饿呀,没饭吃,又找不到活儿干。” “娘说过,偷东西的不是好人,那叔叔会不会打死他?” “不是好人,可也罪不至死。” “哦,叔叔,那既然这样,你能不能让他以后陪我玩儿?”水墨恒童真般地问。 “陪你玩儿?”水墨恒先愣了一愣,随即摇头笑,心想人家二十多岁,心智早已成熟,怎么陪你一个孩子玩儿呢?玩也玩不到一块儿去啊,难道让他陪你捉迷藏、跳方格不成? 不过转念一想,因为水天勤是身边这帮人中唯一的孩子,大家都很喜欢他,所以自他出生那天起,就一直过着养尊处优的生活,可也正因如此,他没有童年的小伙伴。 原来在京城,身边没有小伙伴;如今来到天上人间,身边依然没有。因此,他见着小动物都感觉亲切。 不得不承认,没有小伙伴的童年,其实算不得完整,失去许多快乐的童年时光。 一念及此,水墨恒慷慨地答应:“好吧,我将他收留,只要他愿意,就让他以后陪你玩儿,好不好?” “好哇!” “好哇!” “谢谢叔叔!” “我以后就有小伙伴喽。” 水天勤接连拍掌叫好,高兴得跳了起来。显然,他现在还不太理解什么是侏儒,只知难得找到一位与自己身高相符的人,想当然地以为日后便可以成为小伙伴,在一起玩耍了。 希望越大,有可能失望也越大。 因此,水墨恒提醒道:“你别高兴得太早哈,还不知道他乐意不乐意陪你玩儿呢。” “怎会不乐意呢?他不是没饭吃,要做贼偷鸡才能活命吗?叔叔赏给他饭吃,以后不用当坏人了,难道他还不乐意?” “哈哈!”水墨恒开心地笑了,赞道,“你头脑比爹好使,口才也比你爹棒哈,看来有你妈的功劳。你说的有理,不过,叔叔我还得考察他的人品。” “人品是什么东西?” “就是看他心术正不正啊,是不是像你刚才说的那样,他真的不是一个好人。若不是好人,不能让他陪你玩儿,否则会将你带坏,你爹妈会怨叔叔的。” “他若不是好人,我揍他。”水天勤晃动他引以为傲的小拳头。 水墨恒“扑哧”笑出声来,摇头道:“别以为你力气大,别以为他与你一般高,你就打得过他,你可不是他的对手哦。” “我打不过,让我爹揍,叔叔也可以帮着揍呀!” “那倒是。”水墨恒嘿嘿笑,跟着也晃动拳头,耐心地教道:“仅仅靠这个呢,只能揍倒或揍死坏人,却不能将一个心术不正的坏人变成好人,明白吗?” 两人边走边聊,有说有笑,不知不觉到了水墨居的门口。 张鱻领着许通,落在后面有一小段距离。 也不知是否张鱻与水墨恒心心相通,有意不让许通听到水墨恒与水天勤之间的对话。 但是很快,他们也到了跟前。 “将勤儿送到甜心斋。”水墨恒吩咐张鱻。 “不,叔叔,我要看着他。”水天勤却盯着许通不眨眼。 “叔叔与他有些话要说,小孩儿还是不要旁听为好,待叔叔处理完毕,我自会找你,好不好?” “哦,那好吧。”水天勤应承,还特意叮嘱道,“不过叔叔,你答应要将他留给我的。” “待叔叔先替你把把关。” 张鱻拉着水天勤去了。 许通杵在原地,一动不动。 “随我进来。”水墨恒的态度不冷不热,将许通引进水墨居前后院之间的花园。 花园中央有座亭子,亭子两廊各有一排木椅,平时作休憩之用。木椅中间有张石桌,石桌四周各有一石凳。 水墨恒选择左边木椅坐下。 许通默默跟着后头,走进亭子中便驻足。因为水墨恒没有吩咐他就坐,所以只能乖乖地站着。 此时虽已入深冬,可空中挂着太阳,加上没有一丝风,因此还比较暖和,阳光正洒满亭子。 水墨恒突然开口道:“你自己说,你是个好人,还是个坏人?” 许通被问得一愣。 “或者这么问吧,你本质上偏向于好,还是偏向于坏?” 许通这才回答说:“虽然我偷窃过,可那是被逼的,我认为自己是个好人。” 水墨恒摇头:“世上没几个人敢承认自己是个坏人。不能因为被生活所逼,就借口去做坏事,这不能成为好人的理由。” “可我不偷点吃的,真活不下去……” 水墨恒抬手打断:“我看你根本没想过要靠自己双手谋生,至少我没发现。既然你早就来到天上人间,为何不见我不找我呢?而要偷偷地尾随,然后想方设法潜入天上人间做偷窃之事?” “这是我的不对,但我是被拒绝怕了。”许通解释道,“水少保兴许无法体会,我被拒绝被人抓起来痛打之后,饿着肚子与狗抢食那般惨淡的情景。” “我是无法体会,可你要明白,这世上总有人愿意伸手帮你,并非所有人都不给你一条活路,看着你活活地饿死。关键是,你自己想过要做一个好人吗?” “想啊,当然想。” “那好!你在天上人间行窃之事,我可以既往不咎,给你一次改过自新的机会。但你必须保证:日后要做一个好人,光口头上说不行,要用你的实际行动来证明。” 许通听了,“噗通”一声跪倒在地,登时激动得泪流满面,支支吾吾都不知说什么好……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八百二十三章、收了个孙子 水墨恒倒是没有立即让许通起身,想着该保持威严的时候,还得应该保持一下,毕竟不熟,所以说话的语气也比较严肃:“先给我讲讲,你有何过人的本领?” 许通既兴奋又紧张,一时竟说不上来,只想着自己最擅长的事就是偷偷摸摸,但这个肯定不能说。 水墨恒只得变换一种问话方式:“你都能做什么?觉得靠什么可以养活自己?” 恰在这时,张鱻送完水天勤回来,冲水墨恒点头算是回复,然后径自抄起扫帚去了。 “我也可以像他一样扫地。”看到这一节,许通立即回道。 水墨恒却摇头,不满意,也不同意。 “脏活儿累活儿我都可以干,什么洗碗啊、菜园里浇粪啊、喂鸡喂狗啊……” 可还没数完,便被水墨恒直接打断:“这些活儿,有大把的人为我干,而且只会比你干得好。我说的是过人的本领,就是别人想干都干不来的。” 许通想了想,突然展颜一笑:“我可以扮小丑,小时候可多的人喜欢看我表演了,你看。”说着,真的扮起鬼脸来,一会儿扮作猴子的模样,一会儿学狗儿猫儿叫…… 看起来倒很欢乐,也确实有几分惟妙惟肖的感觉。 但水墨恒依然摇头。 “我还可以翻跟头,前空翻,后空翻,都没问题。”许通自己站起身来,冲到亭子外边,一会儿前空翻,一会儿后空翻,居然脸不红气不喘,有模有样。 “可是,表演给谁看呢?”水墨恒淡淡地问了一句,“难道要在天上人间表演,向宾客们要钱吗?” 许通这才脸色微微一红,重新回到亭子中跪好,又不知道自己擅长做什么能做什么,再次无言以对。 彼此沉默了一会儿。 水墨恒突然问:“若让你陪孩子玩耍,你愿意吗?” “陪孩子玩耍?”许通愣了愣,讶然道,“就如此简单?” “你不是会各种表演吗?使出你的浑身解数,只要能让孩子开心快乐,我就可以赏你一碗饭吃。但你不能总与孩子在一起,需要你的时候,你陪他玩玩儿就可以。” “这个没问题。”许通当即点头应诺。 “但我还不知道你是个什么样的人,会不会把孩子带坏,所以需要考察一段时间。”水墨恒直截了当,“若觉得你人品没问题,以后你便可以长期住在天上人间了。” “多谢水少保!你的大恩大德,小人永世不忘。”许通脸上绽放出灿烂的笑容,连连磕头如捣蒜。 “先别谢!你确定我能看上你的人品吗?” “不敢,但我敢保证我本质不坏,内心绝对是个好人,也一直想做个好人,只是被生活所逼,没人给我机会。” “你错了。”水墨恒严肃地纠正道,“告诉你,不要总将生活所逼挂在嘴边。不是别人给你机会,你才能做个好人;而应该是自己给自己创造机会,努力做个好人、对社会有用的人。记住:生活无论赋予我们什么,我们都应该抱着一颗感恩的心,而不要去抱怨。” “多谢水少保的教诲!小人一定铭记于心。” “你起来吧。”直到这时,水墨恒才抬手让许通起身,“去将你的妆卸了,然后给我讲讲偷鸡的窍门儿。” …… 一会儿,蛋蛋大步而进,东张西望,上来第一句话便是:“哥,谁想做我儿子呢?” 水墨恒调侃道:“真要做你儿子,你要吗?” 水蛋笑呵呵地,看起来劲头十足:“要啊,怎么不要?白捡一个儿子,谁不要谁傻帽。” “是个侏儒小矮人儿。” “听说与俺儿子一般高?勤儿嚷着让我带回去陪他玩儿。” “勤儿这些年是很孤独!”水墨恒感慨地说,“咱们身边没有一个同龄小伙伴,你赶紧再造一个吧。” “俺不着急,哥不是马上就有了吗?而且一来就是两个。我和向甜已经商量好了,等你们孩子生下来后,我们再要不迟。那个侏儒小矮人儿呢?” “卸妆去了。” “哥真的让他陪勤儿玩耍?” “是勤儿自己要的,我只担心那个人心术不正,毕竟经常干些偷鸡摸狗的事。” “偷鸡摸狗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哥早年不是一样干过不少?”水蛋嬉皮笑脸口无遮拦,“只要日后他知道改,我就认了他。” “切,你做不得主,这事儿还得向甜说了算。” “向甜也想看看,那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啊?勤儿这会儿正嚷嚷着呢。” “我是答应让他陪勤儿玩耍,可前提是他心术要正,否则不把勤儿带沟里去了?” 过不多会儿,许通卸完妆出来。 还别说,他的脸型与水天勤倒真有几分相像。 水蛋眼睛立马儿一亮,直盯着看,盯完又转圈儿看,转了一圈儿还来一圈儿:“就是你扮作我的儿子?快,喊一声爹,让我听听。” 把许通看得都别扭死了,感觉手足无措,更不知如何回答,直愣愣地望着水墨恒以求帮助。 “蛋蛋,瞧你这样儿,别吓着他。”水墨恒笑着介绍,“他的名字叫许通,云南人。”又冲许通介绍道,“这位是我好兄弟,也就是你扮作的孩子父亲,叫水蛋,大家习惯叫他蛋蛋。” “蛋爷好!”许通深深鞠了一躬。 “不是让你喊爹吗?怎么还自降一辈儿喊爷了?那你岂不是我儿子的儿子?哈哈哈!”水蛋指着许通,捧腹大笑。 “只要蛋爷高兴就好!” “哥,我决定将这个孙子收了。”水蛋欢天喜地。 见水蛋如此高兴,水天勤又想找个同伴儿,水墨恒也不想扫他们的兴,摆了摆手说:“好好好,你带走吧。让向甜来这儿一趟,有几句话,我要嘱咐她。” “好咧!”水蛋喜极雀跃,冲许通道,“来,再喊一声爷爷。” “蛋爷。” “诶,孙子真乖!”水蛋摸着许通的头,就像真是自己孙子,“马上随我去甜心斋,见了俺老婆,知道喊她什么吧?” “自然喊奶奶。” “好,就叫她向奶奶。”水蛋拍掌叫欢,“本想收个儿子,结果却收了个孙子,这下赚大发了,哈哈哈……” 就这样,许通被领走了。 见水蛋高兴得手舞足蹈,水墨恒原本想着与许通聊聊偷鸡窍门儿的事,此刻也只得抛之脑后。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八百二十四章、七年之痒 向甜来了,一副哭笑不得的神情。 “哎呀!我说大哥,怎么也不管管他们爷儿俩?都才多大?一个乐着要收孙子,一个学得有模有样要收儿子,害不害臊?居然还让他喊我,喊我,哎,我听着都脸红。” 水墨恒微微一笑,开导道:“其实我觉得也没啥大不了的。勤儿高兴,蛋蛋高兴,许通为了能在天上人间立足,看得出来,他也高兴,都是愿打愿挨的角儿,随他们去吧。” “那以后他真的喊我‘向奶奶’?我,这,哎——”显然,向甜对这个称呼还很不习惯。 水墨恒笑道:“怎么?不敢答应吗?还是不好意思?” “他都二十多岁的人了,叫我姐姐还差不多,居然叫我奶奶?我有这么老吗?这,这让人怎么看?” “呵呵,习惯了就好。他都好意思叫,你还不好意思答应吗?这不过芝麻小事儿撒,只要他们爷儿俩高兴就好。若哪天玩得不高兴了,再将人送我这儿来便是。” “他们爷儿俩当然高兴,就像捡到一个大宝贝似的,现在正在院里欢腾着呢。” “物以稀为贵,他们爷儿俩只是觉得许通好玩儿。”水墨恒感慨地说,“一直以来,勤儿都没有一个同龄小伙伴,突然见到一个身高与他相差无几的人,所以立马兴奋起来;而蛋蛋收了一个孙子,也感觉要飞天似的,就让他们开心开心吧。对此,我倒并不担心,我担心的是另一个问题。” 水墨恒于是将许通的来历和过往简单说了说,尤其强调他经常干些偷鸡摸狗的事儿。 向甜一点即明:“大哥是担心他人品有问题?” “是啊!”水墨恒点了点头,喃喃地道,“尽管他口口声声说是被生活所逼,但这绝不是偷窃的借口,不得不让人怀疑他的本性。只是见蛋蛋和勤儿都喜欢得不行,我不好意思拒绝。” “那大哥让我来,是为了?” “你一向比蛋蛋的心眼儿多,看人也细致入微一些,所以请你以后多加留心。若许通本性没问题,留在天上人间也无妨;若一旦发现他行为不轨,立即告诉我。” “好!” “我还得提醒两点:一、许通平时与勤儿一起玩耍的时候,你最好在旁边看着。” 说到这儿的时候,水墨恒带着一丝无奈之情,同时也夹含几分批评的味道,只是脸上依然保持笑意:“我也不知道你们为何有时放心勤儿一个人去逛,虽然在天上人间比较安全,但总归他是个孩子,不满六岁而已。” “这是他爹同意的。”向甜立即回道,“说孩子应该让他自立,而且还说,在天上人间谁不认识咱家的勤儿?大宝贝一个,所以他走到哪儿都有人看着的,断然不会出事。” “回头我训他两句,太自以为是了。”水墨恒数落道,“他呀,就是自小在村儿里长大,想当然地以为小时候到处乱跑都没事儿,如今这天上人间哪是凤凰村所能比的?且不说人多杂乱,里头还有许多你们看不到预测不到的因素和状况呢。” “就得大哥说他才行,我现在说的话,没有以前好使喽。”向甜摇头叹气。 “是吗?” “当然。从前我说一,他绝不敢提二;现在,哼,有时候还敢与我顶嘴呢。” “你们在一起几年了?” “大哥还不清楚?七年时间多一点。” “哦。”水墨恒点了点头,意味深长地喃喃道,“这也难怪,七年的确是个难过的坎儿啊。” “啥子?” “就是平常的夫妻,都会有七年之痒。” “七年之痒?”对于向甜而言,这个概念显然从未听闻。 “对,七年之痒是指人类的爱情或婚姻生活经过了七年之后,可能会因为爱情或婚姻生活的平淡,而感到无聊乏味,到达倦怠期,要经历一次危机考验……” “啊?”向甜吓得花容失色,慌忙追问,“大哥的意思是蛋蛋不再爱我了吗?” “不是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七年之痒,其实是一种常见的生理现象,只是在感情生活上表现出来而已。因为人体的细胞不断死亡和更新,而每七年累计全部更新一次。” 水墨恒稍顿了顿:“我这么解释,能够理解吗?” 向甜摇了摇头。 “若你都不明白,那水蛋更不会明白。”水墨恒叹了口气,也不管向甜懂不懂得,反正从她的表情看,她对这个话题很感兴趣,所以继续解释道: “人类的细胞都是有记忆的,遇到开心或难过的事情,它们会默默记下,成为细胞的记忆,如果同样的情绪再次出现,细胞会接收到并持续下去。人体的细胞一直处于新陈代谢之中,通常需要七年的时间完成这一过程。” “如果反应不再出现的话,那么七年后没有一个细胞会记得,如此一来,可能细胞中对当初的爱已完全消失,所以才称七年之痒。其实人类细胞更替属于正常的新陈代谢现象,这与人类的感情无关,因此七年之痒的说法,其实是不科学的。” 接着,话锋又一转: “但这种现象确实存在,而且大量存在于人类的爱情和婚姻生活当中,有时候往往还达不到七年,感情生活便会出现危机或破裂。你们俩,嘿嘿,或许不知不觉正到了这个时期。” 向甜听了紧蹙双眉,突然问道:“那大哥与几位嫂嫂相识有几个年头?”这句话潜台词很明显:你们有没有遇上七年之痒? 水墨恒粗略一算,笑着回道:“除了与冰如相识已久,与其她三位好像都是七年时间上下。” “那你们为什么依然如此恩爱呢?” “你与蛋蛋也恩爱啊!”水墨恒赶紧解释,“你别误会哈,我只是解释一种生理现象,由这种生理现象得出一个不科学的结论,千万别以为你和蛋蛋的感情不在了。他肯定还是非常爱你的,只是在一起的时间久了,不会有当初那么顺从你而已,这也正常,别当回事儿。当初哭着嚷着要娶你,若现在敢欺负你,我第一个不放过他。” 水墨恒举起拳头,解释完后心里却偷偷地想着:“我当然不会经历七年之痒,毕竟有四个嘛,又怎容易出现倦怠期呢?若只按时间计算的话,是不是得等到二十八年之后?只是到那时,都已经老喽,想折腾也折腾不动啊……”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八百二十五章、再说一次我爱你 向甜颇感欣慰,投去感激的一瞥。 她虽然对“七年之痒”这个理论一知半解,但非常清楚水蛋的确没有之前那么顺从。 这是一个不得不正视的事实。 水蛋一向最听水墨恒的话,此刻得到水墨恒的郑重承诺,她当然既欣慰又感激。 “好像扯远了点儿哈!” 水墨恒笑了笑,随即收敛几分,一本正经地道:“咱还是回到刚才的问题上吧,我需要提醒的第二点是:看得出来,许通这个人头脑非常灵活,而且是个马屁精,初次见了水蛋就屁颠屁颠地喊爷,所以平常他不与蛋蛋、勤儿在一起时,也要多加留意他的行踪和手脚,明白我说的意思吗?” “明白。”向甜点了点头。 “本来我打算先将许通带一阵子,观察他的人品到底如何。结果被水蛋直接领走,我只能嘱咐你们自己把关了。” 向甜一一答应,不过她来时是因为许通,走时却并没有惦记,反而对水墨恒提出的“七年之痒”耿耿于怀。 回到甜心斋。 她第一件事便是将水蛋扯到房间,劈头盖脸上来一句话:“你现在是不是心里没有我了?” “啥?”水蛋一愣。 “我问你现在心里是不是没有我了?”向甜气嘟嘟地,活像一个生气撒娇的少女。 “大哥跟你说啥了?怎么一回来突然问这个,我心里没有你,那还会有谁?” “你摸着自己的胸口。”向甜脸色一沉。 “好!”水蛋很听话,将一只手放在胸口上,“我摸着,然后呢?让我怎么做?” “你再说一遍,心里到底有没有我?” “别说一遍,就是说一千遍一万遍,我心中也有你呀。” “哼,从前你总甜甜上、甜甜下的叫我,可现在总直呼其名,还说心里有我?” 水蛋苦笑不得:“勤儿都已经六岁了,咱现在也称得上是老夫老妻,不会为了一句称呼与我闹情绪吧?” “就因为现在是老夫老妻,所以你对我才感觉厌倦了啊!” “我没有。” “那你再说一次‘我爱你’,看看我能否找到昔日的感觉?” “我爱你。”水蛋脱口而出不假思索。 “切,一点感觉都没有。”向甜无奈地摇了摇头,喃喃道,“原来大哥说的不假。” “大哥到底与你说了啥?” “我知道,反正你现在没有从前那么爱我了。” “哎呀!我懒得跟你说,我找大哥去。”水蛋不耐烦,一跺脚一甩手,准备冲出房间。 “站住!”向甜喝了一声,“你看你看,又无端对我发脾气,从前敢吗?见我不高兴,呵护还来不及呢。可现在,哼,瞧瞧你这是什么态度?一言不合就甩手走人。” “是你自己不说的嘛!” “我不说,你就不能求求我,哄哄我吗?” “好好好!”水蛋低声下气,走到向甜身边,“我求求你,我的好甜甜,你快告诉我,大哥对你说了啥?” 向甜消了消气儿:“大哥说,咱俩的婚姻正步入一个七年之痒的怪圈儿,这是一个危险期。” “什么危险期?我咋听不懂呢。” “你笨呗,简单地说就是,你现在对我没有新鲜感了,越来越感到厌倦,不那么爱我了。” “大哥把你叫去,就是跟你说这个?”水蛋奇怪地问。 “不是,你别误会大哥了。”向甜连忙解释,“大哥让我去,是叮嘱许通的事儿。关于你我之间的感情,是我主动提出来的,并诚心请教大哥。” “大哥说我不再爱你了?” “当然不是。大哥只是与我解释一种现象,是我感觉你没有之前那么爱我,没有之前那么听话,没有之前那么呵护我,反正一点,就是没有之前那么好。” “别胡思乱想,我这一生只有你一个女人,现在是,以后也是。” “真的?”向甜笑了。 “若有半句谎言,天打雷劈。”水蛋举掌立誓。 “好了,好了,还发什么誓呀!我相信你便是。”向甜抬手将水蛋的手拉下来,随即感慨地道,“其实我也明白,自勤儿出生后,我许多精力都放在他的身上。你老实说,是不是感觉我没有之前那么温柔体贴了?” “嘿嘿,是有那么一点点。”水蛋憨憨地点头,“不过,你爱勤儿多一点,那是应该的,我又不会吃醋。” “来,拉钩。”向甜突然伸出小指,摆出一个钩状。 “拉什么钩?” “咱俩爱情永不变心啊!敢不敢?” “我当然敢,谁变心谁小狗。”水蛋当即附和,也伸出小指,一副信誓旦旦的样子。 两人钩在一起,拉了三下。 拉完,水蛋笑道:“现在你满意了?放心了?” “凑合,看你以后表现。” “关于许通,大哥对你嘱咐了什么?发现这个人挺好玩的,不仅能说会道,而且还会逗人开心,什么前空翻、后空翻、扮鬼脸、变戏法、乔装改扮,他都有一手,简直就是个天才。”水蛋说起许通,滔滔不绝,一脸的兴奋。 “可大哥说,这个人的人品值得怀疑,所以让我盯着点儿。” “即便他人品有问题,在这儿也不敢撒野,得乖乖地夹起尾巴老老实实做人,否则我这拳头可不是好惹的。”水蛋不以为然,得意地晃动自己有力的拳头,“嘿嘿,就他那小身板儿,我一拳下去,他哪还能活命啊?” “你呀你,就知道迷信拳头,有时候还是多动动脑筋吧。”向甜没好气地戳了一下水蛋脑门儿, “我只有蛮力,这么多年了,你又不是不知道?动脑筋的事而不是有你和大哥吗?哪用我操心?” “勤儿与许通在一起?” “对呀,他们玩儿得可嗨了,难得勤儿这么开心,咱们白捡一个孙子,应该感到高兴才是,晚上庆祝庆祝。”提及这一茬儿,水蛋笑得合不拢嘴。 “还是留心点儿好!”向甜提醒道,“大哥分析得有道理,这个许通经历很不平凡。你想,从云南一路乞讨流浪到北京,可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这种人呀,为了在天上人间立足,混一口饭吃,可能什么都干得出来,而且恬不知耻,不择手段,不计后果。” “别说得这么恐怖!看起来他不过是个孩子。走,让他给你这个奶奶变戏法去。”水蛋拉着向甜。 一出房间,便听见水天勤咯咯的大笑声。 水蛋笑道:“你听,多么动听!在我印象中,好像这是第一次听见勤儿如此开心地笑。” “是啊!”向甜点点头,“勤儿确实需要一个玩伴。”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八百二十六章、送钱上门 将许通收服,天上人间再也没有丢鸡了。 年关眼看就要逼近。 这一日,钱本航再次光临天上人间,他说到做到,亲手奉上一张十万两可随时兑现的一等一银票。 水墨恒也不知说什么好! 本来,今年天上人间虽然堪称丰收之年,可因为投入的资金大项目多,尤其是固定资产,像几个大馆子,所以单从现金上看,是入不敷出的。 而在此之前,向钱本航解释过,还承诺给他分红五万两银,可钱本航当时就拒绝了。 一来考虑到水墨恒第一个年头肯定有难处,二来因为接手水莫居,当初答应五五分账。因此,他觉得怎么算也是自己占便宜,掏钱的应该是他,而不是水墨恒。 这不,来了。出手豪阔。 十万两银,或许在他眼中真不叫多。 毕竟水莫居一年的经营效益不是个小数目,而且一直借用“水墨恒”的名头,可谓受益匪浅。 但普通人会觉得,那是个天文数字,十万两不是一辈子,而是祖孙几辈子也挣不来。 “小意思,不成敬意,请水少保笑纳。”无论何时何地,钱本航见了水墨恒,都把姿态摆得很低,客客气气笑容满面的。 作为一个成功的生意人,他深谙“和气生财”之道。的确,笑在任何时候都堪称一种神器。 水墨恒没有立即伸手去接,而是望着银票笑。 这笑,包含几种情绪—— 一方面感到欣慰,庆幸认识这么一号人,生意上的钱本航是个很会来事儿的家伙,如同政治上的冯保; 另一方面,也感觉不好意思,毕竟一直以来拿过人家不少,尽管每次钱本航都是一副心甘情愿的样子。 可这世上谁觉得钱烫手呢? 尤其是重利轻义的生意人。 想着刚认识钱本航的时候,是在交易榷场上,当时他为了几斤胡椒苏木,竟和佟祯的管家佟维新打得不可开交。 而如今,一出手就是十万两。 变了。 先不管出于什么原因或什么目的,虽然水墨恒不敢确定他那种行为的背后到底是“重利”多一些,还是“重义”多一些,至少他大大方方地这么做了。 并且一做就是多年,这些年来从未有一丝怠慢,就是没接手水莫居之前,每年同样会送礼。 见水墨恒迟疑,钱本航二话不说,直接将银票撂在桌几上,诚恳地道:“这是你该得的,莫嫌少就是。” 水墨恒突然问:“我想问你个问题,你一直将我当作什么人?” “既是朋友,也是生意上的合作伙伴。” “哪方面多一些呢?” “我当然是希望朋友多一些,只不知水少保怎么想。” “若是朋友多一些,那这个钱我还能收吗?” “咋不能收?亲兄弟还明算账呢。”钱本航当即驳道,“我是个生意人,一码儿归一码儿,账我一向算得清清楚楚。咱俩吧,我自然希望朋友多一些,但这钱是生意合作得来的,该是你的就是你的,又何必推辞呢?” 接着又补充道:“这些年来,咱不说沾了你多少光,单凭接手水莫居餐厅,又用你的房子这一项,十万两银票你就得收下,这之前咱都说好了的。” 水墨恒笑道:“之前毕竟没算你投资这一部分啊。” 钱本航掏心掏肺地说:“在你面前,我也无需撒谎,水莫居原本是你的,一年的经营所得,你心中有数,肯定不止这么多吧?其实我并没有严格按照之前说好的五五分,咱实话实说,大头儿肯定还是在我这边,所以这个钱你无论如何都得收下。” 稍顿了顿,又感慨地道:“我做了几十年的生意,也与不少人密切合作过,所以深得长久合作之道。无论是朋友还是亲戚,或是普通的合伙人,若想长久合作,必须做到两点:一、要明算账,二、要利益均沾。这两者缺一不可。” 水墨恒连连点头,表示极度认同。想着不仅仅是生意人,哪怕普通人,也应该努力做到这两点。 因为明算账,可以避免许多不必要的矛盾;而利益均沾,是赢得别人信任和尊重的必备条件。任何一个想吃独食的人,最终必将自食其果,从而逐渐走向消亡。 生意上,政治上,文化上,生活上…… 莫不如是! 见水墨恒连连点头,钱本航兴奋地说:“看来,你也十分赞同我的观点哈。所以呢,钱你一定得收下。这样,我才能心安理得地在水莫居做生意。” “好吧!”水墨恒终于点头,“你盛意拳拳,我若执意拒绝,就显得却之不恭了。不过,这笔钱我不会据为己有,将用来救济我名下生活窘迫的水军。” 钱本航笑道:“那就是你的事儿了,想怎么花就怎么花,即便现在点一把火烧掉,我也管不着,反正我的心意向你表达过了,今后还会继续合作下去,有钱大家一起挣。” 继而话锋又一转:“只是救济一事,我不大苟同。这个世上需要救济的人太多,哪救得过来?可怜人自有可恨之处,也不知怎滴,我从来不同情那些穷得叮当响的人。都有手有脚,干嘛要让人救济,而自己不去挣钱谋生呢?” 提及这一茬儿,水墨恒立马想起许通,感慨地叹了口气:“事实不尽然呀,有些人即便想谋生,世人和世道也不一定接纳他、给他这个机会,难道一个人想去挣钱他就能挣到吗?若果真如此,世上就不会有人活活饿死,对不对?” 钱本航没有点头,坚持自己的看法,而且更加偏激:“我觉得一个人如果真想挣钱活命,就一定可以;如果不可以,那他可以安心地死去,因为没有活在这个世上的必要了。” 水墨恒深不以为然,摇头笑了笑:“可以说,你我都是站在这个社会的顶端人士,或许永远不会明白,社会底层的人想要活命是多么的艰辛。其实,人与人的命,是真的不同。有些人生而富贵,有些人生而落魄,有些人一生历经苦难不见天日,而有些人一生养尊处优压根儿不知饥饿是什么滋味。” 听到这儿,钱本航微笑着问:“水少保的意思是,我也该乐善好施慷慨解囊一下?” 水墨恒却是大笑:“哈哈哈,取之于民用之于民嘛,如果你真心舍得,我当然不会阻止啊!” “诶,舍不得。”钱本航当即摆手,“这种事儿,我看还是不向你学习为好!花钱易如拉稀,挣钱难如吃屎啊!”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八百二十七章、高兴就好 白得十万两银,水墨恒还是很开心。 不过,要认真算起来,也不是白得。毕竟当初转租水莫居,那可是一块大肥肉。 水莫居的名头已经打响,而且除了带走孟冲之外,其他人员全部留下,转租给谁,谁都挣钱。 既是转租,肯定要收转租费吧,那笔钱水墨恒没要钱本航的,而且转租后又没收他的房租,一年又一年的,那又是一笔不小的钱。 所以,即便不算钱本航说的五五分经营所得,专门那两项,差不多也能值个十万两。 钱本航自己心知肚明。 正如他所说,无论怎么算,肯定还是他占便宜。 …… 十万两可以做很多事。 比如安抚锦衣卫,比如救济穷苦的水军。 于他们而言,到了年底,说什么鼓励、祝福的话都是扯淡,唯有送上白花花的银子,才能让他们觉得安心踏实。 黄飞将水军中需要救济的名单呈送上来了,如他之前所料,总共有一千四百多人。 不算多,但也不少。 八千水军,相当于将近五分之一的人需要救济。 尽管白得十万两银,可水墨恒也没打算多给他们,依然按照原来的计划,每人发放三两银。 三两,救急足够了。 本来,这事儿也只能救急不救穷。 救急可以指望别人,但救穷只能指望自己,谁也帮不了你。 …… 相比而言,锦衣卫要多一些,除了两倍俸禄照常发放之外,年底水墨恒又奖励每人二十两。 这样算来,留在天上人间的锦衣卫待遇相当不错了。 按照他们在京城当差的标准,每月俸禄是三两六,也就是说一年能领到四十多两。 现在领的是双倍,一年就有八十多两了。 加上奖励的二十两,那一年累计下来就有一百多两。 而且,平时为了鼓励他们多努力多吃苦,还时不时的对表现优秀者进行额外的补偿。 这样的待遇,许多清水衙门六七品的京官儿都赶不上。 对锦衣卫,水墨恒自觉问心无愧,可以说已经做到仁至义尽了。 …… 许通被水蛋领走后,便一直住在甜心斋。 水天勤与他形影不离,两人走在一起,远远望去,活像一对儿亲兄弟,不过彼此的称呼就有点搞笑了。 因为许通总称呼水蛋为“蛋爷”,而水蛋也总乐此不疲地称呼他为“孙子”。如此一来,许通便成了水天勤的晚辈。 刚被领到甜心斋时,水天勤还称呼许通为“小哥哥”,被水蛋听到后立即呵止:“勤儿,怎么能如此称呼呢?他是我的孙子,也就是你的儿子,不能叫他‘小哥哥’。” “那我该叫啥?”水天勤问。 “叫儿子啊!” 水天勤还真的喊许通为“儿子”。 许通也答应了。 后来,被向甜听到,越听越感觉别扭得很,于是又让水天勤改口为“通儿”。 这样,水天勤喊许通为“通儿”。 向甜自己也这么喊。 除了水蛋,他还是觉得“孙子”好听,叫着又舒服。所以无论何时何地,他仍然“孙子上”、“孙子下”地叫个不停。 而许通遵从水蛋之意,称呼向甜为“向奶奶”。 起初,向甜觉得很是刺耳,可久而久之,发现习惯了,也就不再计较,逐渐接受这一称呼。 最搞笑的地方在于:许通称呼水天勤为“小爹爹”。 当然,这也是在水蛋的授意之下。 尽管,水天勤和许通两个人的身高不相上下,可没有乔装改扮的许通,一眼便能看出是个成年男子,却称呼水天勤为“小爹爹”,而水天勤奶声奶气,像还没断奶似的,却称呼许通为“通儿”…… 旁人看着听着,都忍俊不禁想笑。 水天勤还年幼,自然不大能理解这些称呼所带来的不同含义。可水蛋十分开怀,很享受这种不一般的感觉。 许通很老实。 或许他清楚暂时能够待在甜心斋,只是对他的一种考验,只有等到考验期结束,也就是主子水墨恒满意之后,才算真正留下来。 所以,这段时间,他的任务就是陪水天勤玩耍,百依百顺,而且尽心尽力地表现。 水天勤让他干什么,他便乖乖地干什么,绝不会半分违拗。让他当牛当马骑,眉头都不带皱一下的,直接趴在地上。 水天勤开心极了! 自此,甜心斋里头的笑声每日大增。 不仅仅有水天勤的,每当水蛋回来,也会笑得前俯后仰,甚至向甜有时候也笑得直掉眼泪。 许通确实会逗人开心,嘴巴利索,手脚虽短,可甚是敏捷,什么扮小丑啊,变戏法啊、学动物叫啊等等,他都能玩得转。 至于水墨恒担心的人品问题,向甜暂时还没有任何发现,也没发现许通有任何误导孩子的行为,但她没有放松警惕,时刻留意着许通的一举一动。 …… 这天,水墨恒特意来瞧瞧,恰好水蛋一家子都在。 许通一见着水墨恒便长跪不起,以表达心中的感激之情,现在尽管被水蛋水天勤爷儿俩当牛当马当小丑,可至少不用担心吃穿住,而且天上人间的伙食,对他而言简直就是美味佳肴。 在此之前,虽然也能吃上肉,比如偷来的阉鸡,可毕竟没有盐油酱醋和各种调料,味道自是大大不及,只能用来解饥,不能享受。 现在不一样了。 因为水天勤喜欢,所以每天都会紧挨着他吃饭。也就是说,与水天勤同桌,你吃什么,我吃什么。 这种日子,简直如同刚从地狱一下子飞到天堂。 得来不易。 许通岂能不珍惜? 所以,只要水蛋和水天勤爷儿俩高兴,他什么都愿意做,当牛当马又算什么? 况且,不过给一个不满六岁的孩子当牛当马,也无关什么脸面或耻辱,把它当作一种乐趣就好了。 但许通明白,暂时得来的这一切,不是因为水蛋,也不是因为水天勤,而是因为水墨恒—— 他才是天上人间的主人。 要想长期留在这里,终究要让他认可和喜欢才行。 对于经历过大风大浪、看透了人情冷暖的许通,这一点断然不会看错,所以见了水墨恒便长跪不起:一半出于真心实意,一半出于奉承迎合。 “叔叔叔叔,我好开心,谢谢你将‘通儿’赏给我。”水天勤更是跳了起来,然后抱着水墨恒撒欢。 那高兴的劲儿……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八百二十八章、你大爷永远是你大爷 水墨恒让许通起身,将水天勤带到别处去玩。 两人手拉着手,欢欣雀跃地去了。 见水蛋和向甜笑容满面,水墨恒不禁打趣道:“来了个许通,看样子你们一个个都很开心哈!” “那是。”水蛋立即兴奋地接道,“大哥,我跟你说呀,嘿嘿,许通那孙子还真像个孙子,既会看人脸色行事,又从不忤逆咱们,让他向东他就向东,让他向西他就向西。” 水墨恒又将目光投向一旁的向甜。 向甜跟着也附和道:“是啊,大哥,勤儿这些天不知有多高兴,夜晚睡着了,有时还在偷偷地乐呢。” 继而又用商量的语气央求道:“我看,要不就留下许通吧?每天只不过多准备一碗饭的事儿。” 水墨恒点了点头,问:“这么说,你信得过他的人品?” 向甜不大肯定地回道:“他本性到底如何,咱还不敢确定,只是瞧他那个人悟性挺好,大哥都说了,要考察他一阵子,相信他为了在天上人间能够待下去,断不会作出什么让人鄙夷的事来。再说,不到关键时刻,平时想看清一个人还真不太容易。” 水墨恒稍一沉吟,点头答应:“那好吧,就让他留在甜心斋。不过你们得警告他,以后偷鸡摸狗的事想都不要想。” “一定,一定。”向甜笑应。 “他若敢在天上人间行窃,看我不揍扁他。”水蛋又晃动他那孔武有力的拳头。 “好!反正人已经交给你们,我以后就不会过问操心了。到底是好是坏,你们自己担着点儿便是。” “大哥,没问题。”水蛋一副志得意满的样儿,似乎很有信心驯服那个侏儒小矮人。 “把许通喊进来吧。”水墨恒抬了抬手。 “孙子。”水蛋也不挪身,直接扭头大喊一声。 很快,许通便背着水天勤进来。 “孙子,还不快谢谢大哥?他已经答应让你留在甜心斋。”水蛋带着命令的口气冲许通说。 许通立即放下水天勤,脸上浮现欣喜的笑容,然后“噗通”一声跪在水墨恒面前,连连磕头。 “大哥,这孙子叫我叫‘爷’,那是不是该叫你‘大爷’?”水蛋饶有兴趣地问。 “好!就叫‘大爷’吧。”水墨恒当即答应,笑呵呵地道,“原本想让他像天上人间其他人一样,喊‘主人’,突然觉得‘大爷’这个名字听着也朗朗上口,不错。” “大哥就不怕把你叫老了?”向甜登时调笑。 “只不过一称呼而已。”水墨恒笑道,“再说,老不老取决于一个人的内心世界,难道他喊我几声‘大爷’,我就会变老不成?” “孙子,快喊大爷!”水蛋指着许通。 “大爷好!”许通立马儿乖乖地喊了一声,而且态度极其的诚恳热情,就像发自肺腑的一样。 “你先起来说话。” “谢大爷!”许通起身。 “以后你就待在甜心斋,主要任务是陪好带好天勤。过去的事我概不追究,但我也得提醒你:我不管你过去经历了什么,受了多少委屈和羞辱,但在我天上人间,你就得踏踏实实地做人,我们也会善待你尊重你,至于其它心思,你切莫妄动。” “大爷的话,孙子一定谨记于心!”许通冲水墨恒鞠了一躬,只是由于他身材矮小,所以模样看起来十分滑稽。 “好,既然你那么听话,那你还得谨记于心一句话:你大爷永远是你大爷。” “孙子记住了。” “你爷永远也是你爷。”水蛋在旁边立即跟风一句,不过他是以命令的语气。 “孙子明白。”许通转而又向水蛋深深鞠了一躬。 水墨恒接着又语重心长地说:“我还得好心提醒你一句,蛋蛋是我拜把子兄弟,是你自己见了他主动喊‘爷’的,他听了高兴,才叫你叫‘孙子’,但这不代表他看不起你或侮辱你,他只是觉得这样叫得亲切高兴,所以你不要心存抱怨,而应该感谢他将你留在身边,明白我的意思吗?” “孙子当然明白。多谢大爷提醒!” “我这个兄弟心眼儿少,人也憨直,论心机肯定不及你,以后你跟着他,可不许在这方面欺负他。” “请大爷放心,孙子哪敢?”许通郑重其事地回道,“孙子我只求能让你们开心,然后你们每天赏给我饭吃,不让我饿肚子,我就心满意足了。相信两位爷也能看出来,欺负人的事非我所长。” “我想说的话,已经说完了,蛋蛋,你还有什么交代的?”水墨恒问水蛋。 “没有。”水蛋摇头,随即又扬起拳头,“我还是那句话:若不老实,吃我这个。” 水墨恒又转问向甜:“你呢?有什么交代或期望?今天趁这个机会,大家都在,一并说了。” 向甜想了会儿,冲许通道:“大哥答应你留在甜心斋,那你以后吃喝肯定不愁。我只想告诉你,带孩子不是一件容易的事,要带好教好更不容易,平时不要误导孩子,我也不希望你们时刻腻在一起,毕竟勤儿每天还有功课要做,莫让他玩野了,明白吗?” “孙子明白。”许通又冲向甜深深鞠了一躬。 “大哥,我就说这些。” 水墨恒点点头,又冲许通嘱咐道:“许通,我们三个的话,你要放在心上。” “孙子知道。” “那你有没有什么话,要对我们说的?” “孙子倒还真有一事想请示。”许通弱弱地回道。 “说。” “白天让我怎么服侍伺候小爹爹都成,但晚上能不能别让他与我睡在一起?” “你们每天睡一起吗?”水墨恒奇怪地问。 “也不是。”向甜立即答道,“只有两三个晚上,勤儿嚷着非得要去,我们拗不过,才答应他的,以后不会。” “勤儿。”水墨恒喊了一声。 “叔叔。” “你听见你娘亲的话了?以后不许与他睡一起哦。” “叔叔,为什么呢?” “因为晚上你要陪在爹娘的身边呀!这样,你爹娘才能睡得安心踏实!”水墨恒找了个理由。 然而,水天勤不假思索地回道:“可我睡得不安心踏实呀。” 水墨恒问:“为什么?” 水蛋问:“你咋不安心了?” 向甜问:“难道你晚上不愿意与爹娘睡一起吗?” 水天勤回道:“娘,当然不是,只是有时我听见‘咯吱咯吱’的声音,像是床板要塌了似的,我吓得睡不着。” 水墨恒脸色微微一红,无言以对。 向甜和水蛋的脸色更是红得像熟透的苹果,恨不得觅个缝儿钻进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八百二十九章、丰收之年 转眼之间,时光已不知不觉进入腊月下旬。 这个时候,天上人间看上去比秋收的季节还要忙碌,都在准备各色各样的年货。 水墨恒却是难得的清闲。 平常四季,他倒是看似很清闲,这儿逛逛,那儿瞅瞅,找这个人聊聊,找那个人侃侃,有时还进城溜达一圈儿,什么时候见着他,好像都是一副悠闲自在的样子,日子过得跟神仙似的…… 其实不尽然。 他脑海中全是事儿。 毕竟是天上人间的主人,这里包括守护的锦衣卫、干活的水军、值守的门子和身边亲近的人,常驻人口过千,流动人口更是不知凡几,所以需要照顾到方方面面,任何时候都不能出任何差错。 可到年底,水墨恒的确感觉轻松多了。 该做的事情已经做完,该操的心也已经操完,所有为天上人间服务的人,除了基本薪水之外,都领到一笔年终奖:二十两现银。 这笔钱,是用钱本航送来的钱支出的。 包括没有机会为天上人间服务、需要救济才能度过年关的那一千四百多名水军。虽然水墨恒暂时一个都不认识,可每人三两银子还是让黄飞如数发放。 可以说,凡是与天上人间挂钩的人,年底或多或少都拿到一些额外的银子,因此皆大欢喜。 所有人开心,水墨恒自然就开心。这是一种巨大的成就感:通过自己的努力,让更多的人开心。 而人一旦开心,更是倍感轻松,什么事儿都不叫事儿了,比如忙活一年,年底到手的钱不如投出的钱多。就像莫颜和水冷天之前预算的那样,足足缩水了几十万两。 建筑物、吃的、用的、穿的,包括人…… 什么都多了,但钱少了。 对此,水墨恒压根儿没放在心上。 然而,此情好像也只有自己人清楚,在外人看来,他今年可是大发特发,尤其是大方地给每个人发二十两银作为年终奖后,更是让人私下议论纷纷,想必挣了不少吧? 有些言论,自然也传到了水墨恒的耳中。可他只是微微一笑,懒得理会,懒得解释,这样落得清闲。 因为懂你的,永远懂你; 不懂你的,你解释也不懂,何必费口舌? 反正,水墨恒觉得,这是一个丰收之年就好,跟着自己混的人留在自己身边的人吃好了、穿好了、生活质量提高了…… 这就够了。 目标已经达到,还奢求什么呢? 且不说这些。 当初决定退居田园,还有一个目标就是要孩子,全心全意当一名全职奶爸,眼看不也快要实现了吗? 来到这个世界,从陌生,到融入,到扬名,到登峰,最后居然还会有自己的孩子,这样的丰收难道还不够惊喜不够大吗? 用“无与伦比”形容也不为过吧! 莫颜和馨儿的肚子一天比一天大了。这是看得见的真实存在,每天都能感受得到,不是在做梦!其它的一切一切,相对这个而言,似乎微不足道。 …… 这个年过得多姿多彩! 不仅因为人多,几乎所有常驻天上人间的人都在这儿过年,而且年底年初还开展了各种各样的活动。 什么划龙舟啊、舞龙舞狮子啊、搭戏台唱大戏啊、山洞里点燃蜡烛举行烛光晚宴唱山歌呀…… 应有尽有! 那真叫个不亦说乎! 而最让人感到兴奋的是,所有这些活动,太后陈妍是全部参与进来了,与大伙儿一起同乐。 常驻天上人间的人,虽然平时也能见到陈妍是的尊容,可都只能远远地望着。因为只要她出现,前后左右必定全是锦衣卫,哪怕她经常从欣然居到颜卿堂来看莫颜,这很短的一段路,也是由锦衣卫全程护着。 所以,对于普通的水军而言,想近距离的观看陈妍是,那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可现在,她居然和常人无异,与大家坐在一起,不分尊卑,观看参与各种各样的活动。 这才叫真正的与民同乐! 绝对堪称破天荒的奇闻! 其实,“与民同乐”这个要求,是陈妍是自己提出来的,还被水墨恒劝阻过。 但陈妍是执意如此,因为她觉得既然住在天上人间,那就该放下太后的架子。若总是一副高高在上,像在宫中那副模样,有违自己的本心,来天上人间不就是想过平凡的生活吗? 曾经,陈妍是就想放下太后高高在上的架子,请求在棋牌室与大家一起打麻将,结果被水墨恒阻止。要来,每个月也只许她一次,而且还要限制宾客,不是随便一个人都能与她同桌。 水墨恒给的理由是:有意让她保持一个高贵的姿态,因为是太后的身份,必须给人一定的神秘感。 但过年这阵子,大家都图个乐,水墨恒并没有对陈妍是提出过多的要求,尽量满足她,毕竟都是自己人。提前做好思想工作,活动现场别乱、别出岔子就行。 对许多人来说,这可是一个大福利啊! 除此之外,还有一个大福利:见识了马湘兰的歌喉。在搭建的戏台上,她唱过曲子;在山洞中的烛光里,她同样唱过…… 马湘兰乃一代名妓。 不仅在秦淮河畔声名赫赫,当时邀约她的人,无论什么级别,都要按照规矩,排在一个月之后;即便放到全国,她也是屈指可数的有才有貌的名妓,一般人想见都见不着。 在天上人间不仅见着了,而且还面对面的唱曲儿给你听,那种感觉就一个字:爽! 听马湘兰唱曲儿,就像与陈妍是坐在一起一样,都是那么的稀罕,堪称天下奇闻。 当然,福利还不止这些。 比如:凡是参与活动的人,舞狮的啊唱曲的啊,都能拿到水墨恒包的一个红包,虽然票子数额不大,一两二两五两十两的,可对于普通人而言,那也是发了一笔小财。 要知道,几两银子,若是放在一个贫农家庭,就像荆州城里的张三元、张老七,他们一年的收入都没这么多。 所以,这个年不仅是丰收之年,更是难得的喜悦之年!对水墨恒是如此,对天上人间所有人都是如此。 没有不高兴的! 没有不快乐的! ——第十卷《大丰收》完,敬请关注第十一卷《飞龙在天》。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八百三十章、喜庆 春节一过,紧锣密鼓的第一件喜事,便是准备朱翊钧的大婚,朝中内外大臣都忙得不可开交。 水墨恒也不例外。 因为早被朱翊钧任命为纳采问名使,责任重大。 就在正月十六这一天,朱翊钧便派内务府的人,将一袭大红锦袍送到天上人间来了。 看得出来,皇上要做新郎的心已是迫不及待了。 其实,对于国家和朝廷来说,在这件盛大的喜事之前,还有一件大喜气的事儿,也值得欢庆,那就是冬运的成功。 这件事是张居正牵头的。 就此,他曾经还借大儿子张敬修的口,前来咨询过,水墨恒当时明确告知:方案可行,利大于弊。 于是张居正放心了,立即大张旗鼓地开展。 就在去年年底,从江南各处粮站里兑运到京的一百多万石新鲜的粮食,都一粒不差地足额运抵至通州仓。 别看这事儿说得简单。 当时张敬修就寥寥几句,而水墨恒的答复也不过尔尔,可这件事操作起来,堪称是个浩大的工程。 因为自永乐皇帝迁都北京之后,南方的税粮都是分春秋两次解运到京的。所以,这是一项延续了近两百年的祖制(若从朱棣封燕王算起的话,超过两百年)。 选择春秋两次解运,是考虑到南粮北运需要走运河,而这两个季节运河的水量充沛,一个是春洪期,一个是秋汛期,运河自然容得下千石大漕船的航行。 可世事皆福祸相依,水量充沛洪水滔天,也时不时地引发船毁人亡的惨剧。而一旦发生,粮食损失少则十几万石,多则几十万石,因此两百多年来,税粮从未足额收缴过。 这个问题始终没能很好的解决。 张居正很早便注意到了,只是由于刚开始上任时,没有足够的精力和财力去管。 政治改革颇见成效之后,紧接着经济、财政改革又立竿见影,取得了一系列喜人的成绩。 这样,直到两年前,也就是水墨恒搬到天上人间前夕,张居正才觉得可以着手改革了。 而在那之前,其实江淮漕运这一块儿从未放松过,每年都花了大量的人力物力财力去治理,从早年工部老尚书朱衡开始,就一直延续通过疏浚与闸站的建设,来增强水系的调节功能。 也正基于此,张居正才与漕河总督吴桂芳两人合计,决定上疏改春秋两次解运为冬运一次解运。 这是个大胆的设想。 先不考虑祖制的问题,本来,冬天河床就属于枯水季节,有些地段水浅,只能淹没至脚踝处,不要说上千石的大漕船,就是浅帮船都航行不了。 可经过朱衡、吴桂芳、潘季驯等这些治河专家的不懈努力,这几年积累下来,多处蓄水湖泊河流可以开闸放水,能够保证漕河运粮的必需水位。 如此一来,冬运就有了可能。 再经过这一年多时间的努力,也就是从水墨恒搬到天上人间到去年年底,冬运终于成功了。 一百多万石粮食完全抵运京师,途中没有沉没一条船,没有一人伤亡!这在许多人眼中,简直就是一个天大的奇迹! 张居正高兴。 朱翊钧更是一高兴,立即下旨永久废除春秋两季兑运,将冬运著为永例。这样,朝廷延续近两百年的祖制,在朱翊钧和张居正的手上又一次更改了。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实现冬运的第一功臣吴桂芳因积劳成疾,新年刚一过,便死于任上。 水利是国家的经济命脉,漕河总督不可一日或缺,张居正力荐潘季驯迅速接任此职。 朱衡担任工部尚书时,潘季驯就是他的得力下属,是一位非常出色的治河专家。所以,由潘季驯接替吴桂芳的职位,得到了朝廷内外人士的普遍赞许。 冬运的成功,所有当事的官员都得到了应有的嘉奖,或升官晋级或封妻荫子,自是乐得没神儿。 京城的气氛一片喜庆。 加上朱翊钧大婚在即,更是将京城的喜庆气儿推到了极致。 这一阵子,水墨恒可没少进京,前前后后忙了一个多月,才终于完成这一盛大庆典。 王喜姐娶进皇宫,正式立为皇后。 不过忙归忙,看到李彩凤、朱翊钧娘儿俩的高兴劲儿,水墨恒觉得一切都是值得的,内心也是喜悦的。 虽然嘴上没说,可李彩凤早就想抱孙子了。若非水墨恒从中斡旋极力阻止,将婚期延后两个年头,恐怕朱翊钧孩子都已经有了。 …… 王喜姐进宫当了皇后,那雨儿自然也被水墨恒迎进天上人间,与佟宝结为夫妻。 这件喜事儿,是紧随皇上大婚后不久举行的。 日子定在一月后。 可以说,水墨恒一直将佟宝当作亲弟弟,甚至亲儿子来对待,视如己出,所以他们这场婚事同样办得有模有样。 当然,与皇上举国同庆的大婚自是不能相提并论。 但在天上人间,到处张灯结彩,那也是一片欢腾。 与雨儿结婚后,佟宝自然搬出了水墨居,再住一起就不方便了。 然而,当初筹建天上人间时,并没有像水冷天、水蛋、根治、孟冲他们一样,给佟宝专门预备一座宅院。 水墨恒只得临时为他们盖了一座小别苑,紧挨着水墨居,并取名为“宝雨苑”。 其实,当初筹建天上人间时,水墨恒心中的蓝图,由于各种原因也并非全部一一实现。 比如:原本就打算修建露天泳池,这是计划内的事,结果没有建成,后来只得上山寻找水源,重新引水盖了一座。 还有一些方面也没有考虑周到,比如:佟宝会一天天长大,自然需要结婚生子,自然需要一座属于他自己的宅院。 还有一些情况,水墨恒完全没有预料到,比如:李史和黎康两个家伙住进天上人间。 黎康还好说,因为要侍奉孟冲,自然与干爹住一起。 可李史似乎很乐于过着天上人间逍遥自在的生活,还一直赖着不肯走,那总不能年年与孟冲、黎康他们住在一座宅院里吧?而且迟早是要结婚的。 这不,见佟宝都已成亲,他和黎康两个急了。 因为佟宝年纪比他俩还小。 所以,就在佟宝成亲后的第三天,两个家伙便找上门来,在水墨恒的面前,那可是一顿苦诉啊……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八百三十一章、单身狗的烦恼 “师父,我不高兴了。” 李史垂头丧气,而且还一副气咻咻的神情,一上来便一屁股坐到椅子上,像是来讨债似的。 “师父,我也不高兴。” 后面跟着黎康,附和道,只是他没有像李史那样坐下,而是面无表情地站在旁边。 水墨恒盯着他们看了一会儿,然后脸色突然一沉,带着训斥的口吻喝道:“哼,你俩好大的胆子哈,皇上刚大婚不久,正是举国同庆的好日子,人人高兴还来不及,你俩居然说不高兴?信不信将你们拉到皇上那儿受罚去。” “嗨!”李史连忙辩驳,“师父,别扯到我表弟头上好不好?你知道我不是说的这事儿。” “那你说的什么事儿?” “师父,我表弟已经完婚了,你担任的纳采问名使;就连你捡来的佟宝都完婚了,是师父撮合的。可我和师弟呢?你却不管不问,是不是说不过去啊?”李史抱怨道。 “现在知道要找老婆了是吧?” “不是现在,早在一年前我就在师父面前提过,可师父压根儿没当回事,我有什么办法?太让人寒心了。” 水墨恒不紧不慢,微微一笑:“我就问你一句,你拿什么跟你表弟比?啊?” “我不跟表弟比,也没法比,他是皇帝嘛,可我不及那个呆滞木讷的佟宝吗?他为什么都能娶亲?我相貌比他差?还是我家境比他差?他不过是一个没爹没娘的孤儿罢了。而我爹好歹也是堂堂的国舅爷,爷爷是武清伯啊!”李史似有一肚子的苦水。 “那你找你爹,找你爷爷去呀!找我作甚?” “你看,师父又在推卸责任。我搬来天上人间,对你比对咱爹还要亲热,师父承认不?为了什么?不就是信任师父吗?不说别的,就冲这一点,师父你也不能对我的终身大事漠不关心啊。” 对李史这一发问,水墨恒心里倒是认可的。 只是没有表现出来。 确实,李史虽然纨绔,但这话说得不错。从一开始,他就向着他这个师父,甚至不惜背叛他亲爹和爷爷,来与师父交好。 虽然动机或许没有他说的那么单纯,毕竟当初拜师的时候相中的是师父这颗大树,以为躲在树下好乘凉。可他说与师父亲热、最信任师父,绝对不假,也是发自肺腑的。 所以,水墨恒听了,还真是感觉有点愧疚。 一直以来,打心里认为李史就是一个烂泥扶不上墙的货色,给予的关心确实少之又少,很多时候甚至已经完全放任了。 包括对黎康也一样。 似乎还真没有尽到一个做师父的责任。 此刻被李史当面质问,水墨恒尽量保持平静,轻轻地回道:“终身大事呢,终究还得靠你们自己。与其将希望寄托在师父身上,不如努力修身养性。” “我明白师父的意思,说来说去,无非就是嫌弃我们呗!”李史摇头叹气,“其实,我和师弟现在已经很听话了,整天待在天上人间,没有闯过一次祸,师父难道没有发现我们变了很多吗?” “是,你们是变了很多。”水墨恒点头承认,“不过,之前你不是跟我说,找媳妇儿的事问你爹爹爷爷吗?还说啃老光荣,怎么这会儿又来我面前诉苦?” “师父还好意思说,我这常年累月地住在天上人间,去年年底回家跟爹爹提及此事,他愤愤地怼我,‘不是天天跟着你师父混吗?眼里还有我这个爹吗?让你师父给你找去啊。’几句话将我怼得屁都放不出来一个。” “那你说吧,要师父怎么做,你才开心满意?” “师父,别忘了,还有我呢。”黎康连忙搭话。 李史这才挤出一丝笑容:“这么说,我与师弟提出任何要求,师父都会同意、满足?” “那不可能。”水墨恒当即表态,“你们老是跟佟宝比,可他今年就要参加会试了,说不定能高中进士,你们能行吗?你们恳请师父帮你们解决终身大事,可我哪敢向你们保证姑娘家怎么想啊?不是师父说难听的话打击你们,你们臭名声在外,许多人家避之不及呢。若我出面,人家是答应还是不答应啊?” “师父的意思就是,我和师弟要打光棍一辈子呗?”李史脸上的笑容又消失不见了。 “师父不是曾说过吗?这个不一定,萝卜白菜,各有所爱,你们总会遇上你们的天使,只是时候未到而已。” “可我已经等不及了。” “要发情了?”水墨恒调笑道,“准备要祸祸姑娘了是吗?” “师父呀!”李史哭笑不得,“我很认真好不好?不是来跟你开玩笑的,你能不能严肃点?” “好好,你接着说。” “我有两点请求:一、师父得帮我们物色,要放在心上,当一回事儿;二、如果我们有相中的姑娘,请师父出面,你不要拒绝。就这两点,好不好?” 水墨恒又笑了笑:“嘿嘿,这两点,可责任重大,不简单哦!” “师父,你就痛快点,帮不帮吧?” “好好,我帮,但只能说尽力哈!毕竟婚姻是双方的事,不是你说了算,也不是我说了算。” 见师父终于点头松口,李史又笑了:“只要师父肯出面,那绝对是你说了算。”不过随即深深叹了口气,“哎!无奈天上人间的姑娘少得可怜啊,别说挑,连看都没得看。” 水墨恒接着调笑:“那你还赖在天上人间不愿走?” 李史想都不想脱口而出:“这里舒服啊!想吃什么就有什么。若有些个养眼的女人,那简直就是人间天堂。” 说完,他也不忘调侃:“倒是师父知道享受,嘿嘿,带着四个漂亮老婆,可你也不能不顾咱们这些单身狗的感受啊!师弟,我说的对不对?你是不是有同感?” “嗯,嗯,嗯……”黎康虽支支吾吾,可显然表示认可。 “你自己去找哇,只要姑娘愿意,别说四个,就是四十个,师父也不管,还替你们高兴呢。” “师父呀!你都说了,我们名声很臭,平时你逢人多宣传我们的优点啊,将我们的名声挽救回来一点。若我们什么都不是,师父不觉得丢脸吗?” “不啊!”水墨恒再次打趣,“而且,我确实不知道你们有何优点可值得我宣传。” “反正我不管,师父若不帮我们完成心愿,以后我们就赖着你,天天来烦你。”无奈之下,李史只好是使出杀手锏:耍赖。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八百三十二章、半夜来人 寒食节过后,天上人间的墒情已动,柳条儿发绿了,榆钱儿也绽青了,随时可听见融化的雪水流动声。 万物呈现出一派生机勃勃、欣欣向荣的美好气象,牛欢马叫,鸡撒泼,鸭戏水,春光如酒…… 真个把天上人间滋润得妩媚非凡。 好多母鸡不再下蛋了,走路啄食时一边扇动翅膀,一边还“咯咯”地叫,只是叫声变了,不再像下蛋时那么高亢有力得意,而是变得小心翼翼,似乎见谁躲谁,一副怯生生的样子,这只因它们要孵育下一代了,所以母性的特征彰显无遗。 这个季节,不光是母鸡,其它物种也大同小异,交配的交配,怀孕的怀孕,孵化的孵化…… 这正是水墨恒希望看到的图景:生生不息无限循环,将生命一代又一代的延续下去,很快会衍生出许多小崽崽儿。 也就意味着,那些谋生尚无门路的水军们,马上就能找到一份职业了,而且是免费赠送的。 因此,这阵子属黄飞事务最忙。 不过,他铁打不动,每天起床洗刷完毕后的第一件事,依然是认真抄写一遍《四十二章经》,然后送到水墨居去。 无论水墨恒在与不在。 连续坚持三年,每天做同一件事,这是很不容易的。 但更不容易的人,似乎也不是黄飞。 而是张鱻。 张鱻的生活,才叫一个平淡无奇,并没有因为春天的到来,到处春意盎然,而有任何改变。 黄飞只是早晨一个时辰在做同一件事,然后就要去处理天上人间各种事务,会遇到不同的人和不同的事。 可张鱻每天如一,工作只有一个,那就是拿着扫帚打扫卫生,从早晨至晚上,寒暑不断。 但细心的人,像黄飞和张简修两个也能发现:张鱻虽然不言不语不急不躁,腿依然瘸着,日子过得看似十分枯燥乏味,可他的精神却越来越好了。 黄飞发现这一点的时候,不禁问张鱻:“你心态为何变得平静如水呢?似乎再也掀不起一丝涟漪。” 然而张鱻只是微微一笑,并没有作过多的解释。 黄飞也就不再追问。 而张简修发现时也问了,但问的是另一方面:“为何我总是打不赢你?我已经很努力努力,坚信每天都在进步,而你每天扫地,从未见你锻炼,可咱俩之间的差距咋不见缩小呢?真是怪哉!莫非你每天晚上偷偷地练习?” 为了不引起张简修的怀疑,张鱻拍着自己胸膛说:“我底子好天赋高,这就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的道理。” 心里头却乐滋滋地想着:“咱俩之间的差距不是在缩小,而是逐渐扩大呀,只是不想让你知道而已。” 虽然张简修很不服气,可也只能将信将疑地接受,想着总不能深更半夜来水墨居监视吧! 但他们两个每月还是进行一次友谊切磋,尽管结局从未变过,张简修总是输。 …… 相比较生活忙碌的黄飞和看似平淡无奇的张鱻,水墨恒的状态又是另一番样子。 帮助佟宝完婚之后,他将许多心思放在莫颜和馨儿身上,因为再过两个月孩子就要出世了。 再也没有比这更开心的事儿! 只要一想到马上做爸爸,激动的心情无以言表。 这天,他恰在馨怡榭停宿陪伴馨儿,正是熟睡的好时刻,大概子丑交接,天上人间传来一阵又一阵的犬吠声。 两人都醒了。 赤利也警觉地叫起来。 小谢逊跟着“嗷呜嗷呜”地发出低沉的怒吼声。 显然有异常。 在天上人间,这种情况比较少见,偶尔有那么一两次,也是巡逻的锦衣卫和看守的门子最紧张。 馨儿问:“大哥,什么情况?有贼来吗?” 水墨恒回道:“应该不是,也没听见有人惊叫或呼喊。” 就对了这么一句话,便听见馨怡榭的大门被敲得叮当响,非常紧急,明显来人了,而且肯定是自己人。 水墨恒不禁一个激灵,想着这大半夜的,会是什么急事儿呢?慌忙批了一件外衣,提灯开门一看,原来是张鱻,身后还跟着一人,有点眼熟,但一时想不起是谁。 “主人,他说是宫里来的,有急事儿。”张鱻禀道。 “卑职叩见水少保。”那人二话不说,直接跪下。看得出来,他满脸的惶恐。 “你是谁?”水墨恒问。 “水少保不认识我了吗?我是孙海啊!” “孙海?”水墨恒眉头一皱,“就是皇上的贴身侍应太监,刚刚才升任上来的那个孙海?” “正是卑职。” “哦。”水墨恒这才想起,提灯凑近一照,果然是孙海,还是朱翊钧大婚之后升上来的,不到两个月时间。 皇上的贴身侍应太监,不同于乾清宫的主管太监。 主管太监,水墨恒每次进宫都能见到;可贴身侍应太监,只是负责皇上饮食起居,平时不跟在皇上身边,所以几乎不可见。因为皇上在宫中不会与人同桌共餐,睡觉就更不用说了。 因此,水墨恒一时没认出孙海,加上孙海本来也没上任多久。 认出来后,第一感觉宫里肯定有事发生,问:“你半夜三更惶急而来,所为何事?” 孙海看了张鱻一眼:“水少保,能否借一步说话?” 水墨恒会意:“张鱻,你先回去吧。” 张鱻点头退下。 此时,狗叫声依然没有消停下来。 孙海见张鱻远离视线,慌忙禀道:“水少保,大事不好!万岁爷夜游御花园,因一时兴起,让两位宫女唱时令新曲,两位宫女不依,惹得万岁爷大怒,要将她们推出斩首,经奴才提醒,他才醒悟杀人不是闹着玩儿的事,于是改为削发,可不料李太后突然驾到,抓了个正着,气得李太后脸色铁青,要废掉万岁爷……” 水墨恒一怔,情不自禁地喃喃道:“原来该来的还是要来!” 孙海却是听得一头雾水:“水少保,什么该来的还是要来?” 水墨恒脸色突然一沉,严词质问:“你给我老实道来,这事儿是不是你怂恿的?” “我,我,没,没,没……”此时孙海依然跪着,支支吾吾,吓得不轻,半天也没说出个所以。 “让你说,也不说,那找我作甚?” “请水少保救人,救卑职,也救万岁爷。” “那你倒是将事情的经过原原本本说出来呀。”水墨恒也没给好的脸色,几乎用怒斥的口吻,“记住,可别在我面前撒谎。” “是!”孙海唯唯诺诺地答道,“冯公公也是这么叮嘱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八百三十三章、欲求不满来寻欢 原来,昨儿晚上天色刚一煞黑,朱翊钧在乾清宫里随便用了一顿晚膳,放下筷子,以家常的方式对王喜姐说:“咱吃饱了,到御花园走走去。” 身为皇后,又刚结婚不久,王喜姐对宫中的一切似乎还不大习惯,处处显得矜持,有点放不开的样子,所以拒绝道:“皇上去吧,我就不陪同了。” “好!”朱翊钧倒也没执意要求,带着贴身侍应孙海随驾,出了乾清宫后门,穿过坤宁宫,直接去了御花园。 这御花园本是皇上与后宫佳丽悠闲散心的场所,建有乐怡斋、万春亭、清望阁、曲流馆等多个建筑。每到天黑时,这里到处都点亮了灯笼,耀如白昼。 走着走着,孙海忍不住闲问一句:“万岁爷,为何不让皇后一起来呢?” 朱翊钧微微叹了口气,回道:“你是个太监,跟你说了,你也不明白。” “奴才虽是个太监,只不过净了身,其它功能还不是一样?”孙海轻轻回应一句。 “你看看这个。”朱翊钧掏出一面小铜镜,递了过来。 孙海接过,咧嘴一笑。 原来这面小铜镜,正是当初被太后流徙五千里之外的两名内侍所留下,上面绘有一副惟妙惟肖的春宫图。朱翊钧经常带在身上,僻静无人时喜欢拿出来观摩。 “万岁爷,这铜镜怎么了?” “看,说你不明白,你非得装。这小铜镜上面男女交gou媾的动作,你没有尝试过吧?” 孙海脸色一红:“万岁爷您说笑了,奴才是个太监,自然没有尝试过。” “所以说嘛,你根本不懂。”朱翊钧带着几分不屑的语气。 “只是奴才咋不明白,万岁爷到底想说啥子呢?”孙海躬身,覥着脸,一副求教的神态。 朱翊钧又叹了口气,缓缓言道:“王皇后生性腼腆,出身也算是名门闺秀,所以平日过分矜持。” 孙海越听越糊涂,紧接着又问:“万岁爷,皇后这样的品性,难道不是好事儿吗?” “怎么跟你说呢?你一个太监,真不知该如何跟你解释。若师父这会儿在,不解释他也明白。” “奴才当然无法与水少保相提并论。”见朱翊钧连连叹气,孙海壮着胆儿:“不过,万岁爷若有什么烦恼,不妨说出来,兴许奴才能为您分忧。” 朱翊钧顿了顿,说:“朕想依着铜镜上的‘云雨’之法进行一番试验,可王皇后偏说‘非礼勿视、非礼勿听’这些酸溜溜的话,死活不肯配合,你说气不气人!” 孙海想笑,只是见朱翊钧沉着脸,他不敢,死死地忍着,稍作平复后回道:“万岁爷,奴才以为,这事儿应该不难。皇后娘娘只是因为一时害羞,万岁爷多给她看几次,耳鬓厮磨,相信用不了多久,她就会听您的。” “切,你一个太监,莫非也懂得女儿家的心思!”朱翊钧夷然不屑地怼了一句。 “奴才当然不敢说有多懂,但天下间的女子应该大同小异:刚开始总说不要不要,可只要男人软硬兼施,死缠烂打,最后她们都满嘴的我想要我想要。”孙海一副猥琐的神情。 虽然他刚升作朱翊钧的贴身侍应不久,可在乾清宫服侍多年,对朱翊钧的心性早已摸得一清二楚,所以在某些方面,如男女关系,知道朱翊钧不会反感,说话难免直来直去。 朱翊钧又抛去一个大白眼:“切,说得好像你见识过天下间很多女人似的。” 孙海小心试探道:“万岁爷,要不让奴才找两位宫女,陪您喝酒解解闷儿?您看如何?” 朱翊钧眼睛登时一亮:“能行吗?” 孙海笑了笑:“这有啥不行?万岁爷是谁?紫禁城中的宫女,有谁个不想得到您的眷顾呢?让她们过来陪您喝酒解闷儿,那是她们八辈子修来的福分。” 朱翊钧稍一沉吟,问:“好找吗?” 孙海答道:“嗨,紫禁城中找宫女有何难的?哪座馆哪座斋哪座宫里没有几个?更何况是万岁爷想找,只要您点个头,奴才保证宫女们都往您身边靠呢。” 朱翊钧又沉吟了会儿:“那得找个僻静的地方,不能让娘亲和皇后发现,否则……” “这个请万岁爷放心,现在是晚上,太后娘娘和皇后娘娘应该不会逛到御花园来的。况且,即便来了,不是还有奴才把风嘛。”孙海信心满满地怂恿道。 朱翊钧来了兴致:“好,那去哪儿?” 孙海眼珠子骨碌一转,将音量压低几分,抬手一指:“要不就去前面的曲流馆?” “你安排便是。” “万岁爷请!” 曲流馆前方是一个大水池,池上架有一座石拱桥,朱翊钧刚走到桥头,便瞧见曲流馆门口侍立着两名宫女。 他不自觉地加快脚步。 两名宫女突然见皇上驾到,慌忙跪下,一起娇声说道:“奴婢恭迎万岁爷驾到。” 她们都低着头,看不清长得什么模样。 但是,大凡能入选进宫的宫女,都是经过多次挑选的精品,相貌指定不差。这一点,朱翊钧非常清楚。 而且,他还借着曲流馆门口挂着的两盏大宫灯,瞧清了两位宫女云鬓上插着的闹蛾儿和白皙皙的颈勃。 这一下子提起了他的兴趣,一阵莫名的悸动自心底油然而生:“你们平身吧。” 两位宫女谢恩站起,仍不敢抬头看。 孙海有心问:“万岁爷,要不进馆歇息片刻?” 朱翊钧有意:“好!” 于是,四人进了曲流馆。 这馆子三面环水,环境非常不错,当初修建它时,为的就是观看水景和池子里的游鱼。虽然格局不算太大,可极有韵致,饮酒休憩的供张设备一应俱全。 一进来,朱翊钧便摆出一副帝王之尊,径自走到绣榻上落座。 孙海与两名宫女站在两侧。 朱翊钧让他们都坐到凳子上,这才有机会仔细打量两名宫女。她们大约都只有十五六岁的年纪,个个有模有样。 其中一个长着瓜子脸,五官玲珑匀称,清丽可人,低眉抬眼间尽显媚态,像是江南女子; 另一个脸型也差不太多,不但端庄秀丽,而且胸脯发育极好,双峰挺拔,往外散发着不可抗拒的魅力。 朱翊钧感觉来劲儿,尤其下半身,很有一股冲动。 孙海在旁边看着,心里偷偷地乐……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八百三十四章、饮美酒 赏美人 朱翊钧瞅着两位宫女,不禁想着:“原来总想着出宫寻觅,原来宫中到处都是可人儿,而且她们肯定不敢像王皇后那样拒绝朕。” 两位宫女虽然坐下了,可依然不敢直视朱翊钧。 “你俩叫什么名字?” 坐在左边的那个瓜子脸宫女,起身蹲了个万福,柔弱地回道:“奴婢叫小彤。” 另外那个宫女,接着介绍道:“奴婢叫春春。”说完脸色还泛出一片红晕。 朱翊钧心里更喜,又问:“你俩都在哪里供差?” 春春回道:“回万岁爷,都在尚仪局。” 尚仪局是宫中女官“六尚”之一,掌礼仪、音律之事,有时也掌管司籍和经史教学等相关事宜。 “这么说,你俩都通文墨?” “只略懂一二,说不上通。”春春谦虚的回道。 朱翊钧又问小彤:“那你呢?” “奴婢能读懂《女诫》,但仅此而已。” “能写吗?” 小彤点了点头。 朱翊钧左瞧瞧,右瞧瞧,心里美美的,突然觉得,宫中的女子也别有一番风味儿,尤其是那羞答答的样子,着实让人生怜。想着当了七个年头的皇帝,今儿个还是第一次避开娘亲单独与宫女说话,心中居然有一种说不出的惬意感。 瞅了会儿,接着问:“你俩都入宫几年了?” 还是春春回答:“咱俩都入宫三年了。”看得出来,相较而言,她的胆儿更大一些。 “哦,那你们对宫中的规矩应该了若指掌哈?”朱翊钧说这句话的时候,想到的第一条规矩就是不能抗旨,别管什么圣旨、中旨,还是口谕,反正不能拒绝。 小彤和春春各自点头。 “都是哪儿人?”毕竟这是朱翊钧的第一次,之前那么多年总在李太后严格教导下,没有单独与女子聊过日常,所以面对女孩儿,难免有几分木讷。 尽管他想轻松一点,说说笑笑的,这样更合心意,却找不到合适的切入点,加上第一次他多少有点紧张,导致问出来的问题显得单调枯燥,与所谓的“情调”完全不搭边儿。 “咱俩都是应天府的人。”依然是春春回答。 “难怪长得如此清秀。”朱翊钧注视着两位宫女,见她们明眸皓齿有姿有色,不禁有些心猿意马,因此赞美的话中明显带有几分轻佻。 两位宫女脸色绯红,勾着头,只顾紧张地坐在那里,捏弄着自己的衣裳角,心儿砰砰一阵乱跳。 朱翊钧嘿嘿笑了起来。 见皇上高兴,孙海的胆儿更大了,一脸的谄媚:“万岁爷,要不奴才马上唤人备一份儿酒食?” “正合朕意!”朱翊钧当即点头。 孙海脚下生风般去了,不到一盏茶的功夫,便领着两名小火者回来了,抬着一个食盒儿,迅速将十几样精致的菜肴摆上桌,同时还准备了一壶酒。 “咋这么快?”朱翊钧奇怪地问。 “为万岁爷办事,奴才们岂敢怠慢?”孙海低头哈腰,笑呵呵地回道,随即一摆手,命两位小火者退下,然后恭请朱翊钧入席。 朱翊钧面南而坐。那是方位上的首席。然后招手,让小彤和春春也一同入席,陪他喝酒。 两位宫女受宠若惊,哪敢与皇上坐一个桌上饮酒?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执意不依。 朱翊钧将笑容收敛几分,摆出一副帝王之威:“朕让你们坐,你们就得坐,难道还敢抗旨不成?” 两人没辙,只好一边一个,打横坐下。 孙海眉开眼笑,站在旁边伺候,将三人的酒盅斟得满满的。 朱翊钧重绽笑容,端起酒盅,耸鼻闻了闻,对两位宫女说:“这是鹤年贡酒,乃本朝皇宫御饮,不仅不烈,而且具有养生美颜的功效,你们可以放心饮几杯。” “还能美颜?”春春眼睛一转,连忙问。 “对。”朱翊钧娓娓介绍道,“这酒把歧黄之术融于酒茶之道,用佛手、桂花、金橘、茵陈、玫瑰等配以多种中药泡制而成,制成后色泽瑰丽,红、绿、黄、紫,无不晶莹剔透,花果之香浓郁,醇甜回味悠长,具有解郁理气、保胆利肝、补气养血之功效。老年人喝了能延年益寿,姑娘家喝了能保健美颜。” “果真有这等奇效!”春春讶然。 “那是自然,这酒少饮养性,多饮怡情,有酒意而无酒醉,且体无酒攻脾胃肝之害,人无酒后少德行之象。从永乐皇帝爷起,就把此酒列为皇宫御饮,是宫中养生养颜的常用饮品。你们尝试一下,就知道了。”朱翊钧说着,将酒盅抬高几分。 “可是,启禀万岁爷,奴婢不会饮酒。”这时小彤觍颜,弱弱地摇头奏道。 “大胆!”站在一旁的孙海斥道,“万岁爷赏脸赐给你们酒喝,你竟敢说不会?” 小彤浑身一个激灵,慌忙站起来,脸色憋得通红,嗫嚅道:“奴婢冒犯万岁爷,奴婢该死,请万岁爷恕罪!” 瞧着小彤这副惊魂落魄的样子,朱翊钧反而觉得妙不可言,再次体会到了当皇帝的滋味,所以笑着抬手让小彤坐下,并叱责孙海:“你给朕闭嘴。” 孙海立马儿不吱声,偷偷地伸了伸舌头,退后一步。 虽然朱翊钧没有多少与女子交往的经验,可也知道这个时候不宜利用自己的威权,否则显得过于霸道,所以用讨好的口吻,对两位宫女说:“来,朕请你们喝下这杯。” 如此一来,若再拒绝,那就是不识抬举。 春春爽快,一仰脖子,干了。 小彤煞是痛苦,端起酒盅,鼻子耸起老高,闻都不敢闻一下,像是喝毒药似的,紧紧闭上双眼,一点一点往下抿,只是越这样,越感觉痛苦难受,泪珠儿顺颊而下。 瞧着这副模样,朱翊钧却开心极了,哈哈大笑起来,打趣道:“你俩同是南方人,为何差别如此大呢?” 小彤和春春不言声。 孙海覥着脸,又把酒依次斟满。 朱翊钧难得这般高兴,自个儿举起酒盅,咕噜一口咽了下去,然后望着两位宫**邪的笑着。 孙海劝道:“万岁爷,您慢点喝,瞧她们两个不善饮,既是尚仪局的,那该通文墨懂音律,不如对对子、唱唱曲,您看如何?” “好!”两杯酒下肚,朱翊钧也逐渐放开了,已将李太后和王皇后抛之脑后,兴致勃勃地道,“来,对对子,唱曲儿。”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八百三十五章、对对子 孙海笑眯眯地补充道:“万岁爷出对子,让她们俩对,对上了就放过,对不上罚酒一杯,这样喝起酒来才有意思。” “不错!这主意好!”朱翊钧赞道,转而问两位宫女,“你们觉得如何?” 一来刚才被孙海训斥,心存忌惮,清楚拒绝皇上确实不是一件开玩笑的事儿;二来心想对对子,总能对得上一些,不可能一个都对不上次次罚酒,况且略通文墨。 所以,仗着有几分诗文功底,两位宫女齐声答道:“那请万岁爷出对子吧,奴婢试试看。” “好!”朱翊钧大喜,略一思忖,张嘴便来,念了四个字,“书生脚短。” “天子门高。” 小彤不假思索,脱口而出。 “哟呵!”朱翊钧眼睛一亮,“看来你知道这个典故哈!” 这对子确实有个故事,若知道很容易对出。 当年,明英宗见六岁的李东阳迈不过门槛儿时所出。李东阳自小聪颖过人,素有“神通”之誉,尽管他只有六岁,却当即对出“天子门高”这样的下联,不仅工整,而且诙谐有趣。 “奴婢是知道。”小彤回道,“那是本朝前辈的故事。” “好,再来。”一联没难住两位宫女,朱翊钧兴致大发,又稍一沉吟,念了四个字: “士为知己。” “士为知己者死”——本是太史公司马迁的名句,妙就妙在朱翊钧将“死”字直接省去,恰好暗含此刻自己对两位宫女的心情,所以念出来沾沾自喜,很想知道两位宫女如何应对。 两位宫女想了想,皱起眉头,似乎有一定难度。 “小彤,春春,快对,快对啊!”孙海不嫌事儿大,高兴地在一旁催叫。 春春突然眉毛一挑,丹唇一启,对道: “卿本佳人。” “卿本佳人,奈何为贼?”——那本是《北史》中的名句,也隐去了一“贼”字,可谓工整。 两联都没难住! 朱翊钧有点不服:“速度得快点哈,不能想这么久。” 两位宫女点点头。 “生死一知己。” 朱翊钧语速加快,联中指的是“萧何”,成也萧何败萧何。 “存亡两妇人。” 小彤抢道,两妇人指“漂母和吕后”。此联可谓高度概括韩信传奇的一生。 “闭门推出窗前月。” “投石冲开水底天。” 此联是春春抢答的,据说是有关苏小妹的故事,不过意境似乎有点“黄”了。 而这味道,刚好是朱翊钧喜欢的,所以他眉开眼笑,高兴得自己咕了一杯酒。 “翻书心想汉。” “怕日手遮阴。” 也不知是朱翊钧有意,还是对那些个感兴趣,不知不觉中,腔调越来越“黄”。 这一联据说也是有关苏小妹的。一日她看见大嫂在正在翻看《汉书》,却心不在焉的,肯定是想苏轼了,于是出了这么一联:“大嫂翻书心想汉。” 当时,苏轼的妻子没对出来。待苏小妹走出院子,在太阳底下用手遮住阳光,她才灵机一动对出下联:“小妹怕日手遮阴。” 上下两联都是语义双关。 非常奇妙。 朱翊钧省去“大嫂”,小彤则省去“小妹”。虽然对上了,可对完后,她只觉脸上火辣辣的…… 孙海在旁拍手叫好! 朱翊钧见两位宫女还真是通文墨,高兴得手舞足蹈,一时也忘记自己九五之尊的帝王身份。 只是,连续多联都没能难住她们,也就没能让她们喝成酒,很是不服气,又想一联: “二人土上坐。” “快对!”孙海一个劲儿地催。 “一鸟天上飞。”在催促中,春春随口对了一个。 “哈哈哈!” 她话音刚落,朱翊钧便大笑起来,兴奋得一敲筷子,嚷道:“朕终于能让你们喝酒了,快,罚酒一杯。” “奴婢对上了呀,为何要罚酒?”春春不解地问。 “因为你胡对。”朱翊钧解释道,“二人土上坐,你仔细想想,两个‘人’字加一个‘土’字,连起来就是一个‘坐’字,这在对对子中叫作‘合字对’,而你对‘一鸟天上飞’,岂不是乱对?罚酒,快快快罚酒,两个人都要喝。” 两位宫女细心一想,还真是这么回事儿,输得心服口服,只得拿起酒盅,一口喝尽了。 喝完,春春问:“那万岁爷,这联该如何对?” “一日月边明啊!”朱翊钧笑道。 其实,若像朱翊钧那样,整天研究历史典籍,尤其是各朝各代的皇帝,那这联也不难。 因为这是金国皇帝金章宗完颜璟出的,当时李妃对出此联,意为爱妃伴明君,犹如明月伴日,语义双关。 可能两位宫女确实不知这个典故,所以情急中没对出来。 本来这种合字对就难。 见两位宫女终于喝酒,朱翊钧尤为兴奋:“接着来,听好:鹦鹉能言难为凤。”这是北宋太守毕文简出的。 “蜘蛛虽巧不如蚕。”小彤答。这是北宋名臣王禹偁对的。 “炭黑火红灰似雪。”朱翊钧又道。此联是本朝弘治皇帝爷出的:碳、火、灰同源,是为三形态。 在对对子中,称之为“同出对”。 “谷黄米白饭如霜。”春春答,这是本朝杨慎对出的:谷、米、饭,可谓“同出”。 出了几联,又没难住两位宫女。 看不出来,她俩懂得还真不少。 朱翊钧一方面欢喜,一方面好胜心也在隐隐作怪,想着自己读书十几载,居然难不倒两位宫女!也顾不得黄不黄,只想难不难,突然念出一个绝对: “画上荷花和尚画。” 为什么说是“绝对”呢?因为这是本朝大才子唐伯虎出的,顺着念倒着念,发音完全一模一样,神奇得不行。别说当朝,就是几百年后仍然没人对出一个十分工整的下联来。 当然堪称“绝对”。 果不其然,两位宫女都难住了,紧蹙眉头,冥思苦想,半天也想不出来一个下联。 “罚酒,罚酒。”朱翊钧再次得意起来。 小彤和春春没法儿,只得再干一杯。喝完之后,春春问:“万岁爷,这下联是什么呀?” 朱翊钧坏坏地笑道:“朕也不知下联,而且怎么对也对不出。” “哦,万岁爷欺负咱俩。”喝了几杯酒,两位宫女胆儿变大,不再那么局促,春春居然嚷了起来,轻“哼”一声,撒娇地说道,“您都对不出,却来考我们,这不公平。” “怎么跟万岁爷说话的?”孙海又斥了一声,提醒道。 “去,一边儿待着去。”朱翊钧正在兴头上,白了孙海一眼,然后笑嘻嘻地对两宫女,“那你们说,该怎么着?” “万岁爷自罚。” “好好好,朕自罚,而且三杯,行不行?”朱翊钧带着商量讨好的口吻,随即语气一转,“但你们得陪朕。”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八百三十七章、夜色撩人 美了 也醉了 春春打头,先勉强地唱了一首,调调当然和孙海的一样,就一个人字:“荤”。 只是因为过度紧张、忐忑,所以唱得干巴巴的,发挥出来的水平十分有限,可朱翊钧听得也是骨软筋酥,听完大赞了几句。 正所谓曲不醉人人自醉! 春春唱完,该轮到小彤,朱翊钧点名要她也唱一首。可她哆哆嗦嗦站起来,红着脸先赔了不是,然后说自己不会唱。 朱翊钧立马儿不高兴了,觉得自己的威严受到轻视:“你是尚仪局的,咋不会唱曲儿?” 小彤只得唯唯诺诺推脱道:“万岁爷,奴婢不是不会唱,是不会唱那种曲儿。” “你俩同时来自应天府,为啥她能唱你不能唱?”朱翊钧一副扫兴的模样,恼下脸来,“你到底唱是不唱?” 小彤急得泪珠儿在眼眶里打转,想了又想,才为难地唱了一支。 然而,她开口还没唱两句,朱翊钧却黑着脸,紧缩眉头,显然很不愉快。 待她唱完,朱翊钧径自斟了一盅酒,一仰脖子,“嗞儿”的一声闷下去,板着脸,斥道:“你这唱的是啥子?不是故意应付朕吗?朕听了直想打瞌睡。” 只因小彤唱的不是“荤曲”,而是普通不过的典乐。 刚才孙海便提醒过,此时唱典乐不能应景,而且朱翊钧还特意让孙海打了头样,搞了半天小彤仍是唱的典乐。 小彤哭着解释:“万岁爷非要听那种曲子,奴婢真的没学过,实在唱不出来。” 孙海瞅了朱翊钧一眼,见他很不高兴,于是煽风点火,对着小彤吼道:“说来说去,你还是在糊弄万岁爷。” “不是……” “什么不是?万岁爷要听荤曲儿,刚才就跟你们说了,你偏偏还要咿呀咿呀地唱什么典乐,不是糊弄又是什么?” 孙海这风一煽火一点,朱翊钧脾气噌的一下子爆发了,摆出一副帝王的威严来,指着小彤斥道:“朕乃九五之尊,一言九鼎,你一个小小的宫女,居然敢抗旨不遵?啊?” 小彤登时吓破了胆儿,慌忙跪地,颤声连连求饶:“万岁爷,奴婢不敢,奴婢不敢……” “哼,休得多言!”朱翊钧因为喝了不少酒,已有几分醉意,指着孙海怒问,“你说,有人抗旨该当如何?” “回万岁爷,抗旨就得惩罚。”孙海答得还是比较谨慎。 “孙海,将她拉回去斩了。” 一听到“斩”字儿,不仅小彤大惊失色磕头求饶,就是孙海也像被人打了一闷棍,怔愣愣地杵在原地,一下子慌了神。 “你还愣着干嘛?”朱翊钧冲着孙海一声呵斥。 孙海意识到这把火点大了,若为了这事儿闹出人命来,那可不好收拾,慌忙也跪下求情:“万岁爷,这小彤居然敢抗旨不遵,本是罪该万死,可念在她确实不会唱荤曲儿,又颇有几分才情,还望万岁爷宽恕,饶了她性命。” 朱翊钧稍犹豫了一下,咕哝道:“朕一言九鼎,旨意已下,岂有收回的道理?” 孙海尽量揣摩朱翊钧的心思,试图帮他找一个台阶下,带着试探的口吻:“万岁爷,您既已下旨要斩了小彤,圣旨当然不能收回,但奴才有个主意,找一把剪刀来,将她头发削了,代替斩首便是。” “好,你即刻去办。” 孙海一骨碌从地上爬起来,将小彤拉了出去。 很快,他又行色匆匆地赶回来,生怕这边再生出什么变故,届时可要吃不了兜着走,想着怂恿朱翊钧寻开心找乐子没啥大问题,可若怂恿他杀人,那性质就变了,若被李太后知道,岂不歇菜? 春春兀自跪在地上,吓得直打哆嗦。 而朱翊钧仍在生闷气。 经过刚才的变故,孙海也不敢一味地满足他了,试探地问:“万岁爷,时候已经不早,您是回宫就寝还是?” “气儿还没消呢。”朱翊钧哼了一声,冲春春道,“你起来,继续陪朕喝酒。” 到了这个节骨眼儿上,春春丝毫不敢怠慢,连忙起身,向朱翊钧蹲了个万福,然后重新落座。 又喝了几盅酒之后,朱翊钧情绪稍微有所缓解,只是由于酒喝得确实有点儿多,依然处于一种亢奋的状态,带着几分醉意问孙海:“那东西呢?” 孙海一听即明,从怀里掏出那面小铜镜,递了过去。 朱翊钧接过,看了又看。 尽管他看了许多遍,可因为也只是停留在看的阶段,王皇后又死活不肯与他试验,所以依然觉得新鲜。 看完,又摸了摸,然后递给春春,淫淫地笑道:“来,你也观摩观摩。” 春春以为只是一面小镜子,不料接过一看,登时紧闭双眼,两只手跟着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 “咋滴?怎么还闭起眼睛?” “万岁爷,奴婢怕。”春春说话的声音都有点发抖了,眼睛依然紧紧闭着,不敢睁开。 “你怕什么?” “怕这镜子。” “怕镜子?”朱翊钧却哈哈大笑,调侃道,“铜镜既又不咬人又不吃人,不过一死物,你怕它作甚?来,睁开眼,瞅瞅。” “奴婢怕这上面的画……”春春眼睛倒是睁开了,可将小铜镜拿得远远的,自己还偏着头。 见她这副模样,朱翊钧更是意醉情迷,站起来走到春春身后,一手托着她的下巴颏儿,一手将铜镜扳正,恰好对着春春的脸,笑嘻嘻地说道:“朕就想让你好好看看这幅画,到底是什么感受。” 春春哪敢违抗?心儿像小鹿般乱跳,只得将一双水灵灵的眼睛移到铜镜上。只是,感觉皇上托着她下巴颏儿的那只手,像火炭一样发烫,瞬间燃遍她的全身…… 朱翊钧笑问:“好看吗?” 春春浑身颤抖:“好,好,好看……” “哪儿好看了?” “奴婢……” “朕觉得还不如你好看呢,”朱翊钧突然松开那镜子的手,开始在春春脸蛋上抚摸,“若你将衣服脱光了,指定比这好看得多。” “万岁爷,您醉了……” “朕哪儿醉了?春春,来,将衣服脱了,让朕瞧瞧。” “万岁爷,我……”春春浑身一颤,挣脱朱翊钧摸她脸蛋儿的那只手,抬头一看,却发现孙海不知溜到哪儿去,不见了踪影,她的呼吸紧促,身子发烫……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八百三十八章、急 急 急 遇到这种尴尬的情形,孙海当然要先行溜走,站在门口把风。 本想着找两位宫女陪皇上喝喝酒、唱唱曲儿、解解闷儿,没想到皇上一度沉迷不听劝,几乎是自己灌自己,喝了个七八分醉,最后居然要干那事儿…… 其实,即便干那种事儿吧,在孙海看来也很正常。 毕竟皇上年纪也不小了,出于好奇,性事没能得到满足,所以好不容易能与宫女们待在一起,借着酒劲儿便想发泄发泄。 可以理解。 人,食色性也!皇帝也是人嘛。 虽然当前由于李太后管束严格,后宫看起来平静如水,可皇上将来不可能只娶王皇后一人,迟早要临幸不同的女子。临幸谁,那不是谁的荣幸吗? “春春啊春春,所以你应该感谢我才对。”孙海一个人坐在门口正自得意着,不料听见一阵紧急的脚步声。 他浑身一个激灵,心想这大半夜的谁来了? 站起来抬头一望,脸色顿时吓得铁青,两腿一软,险些栽倒在地,只见太后李彩凤带着王皇后正朝这边大步而来。 “太后娘娘,皇后娘娘,这深更半夜的,怎么移驾曲流馆?”情急之下,孙海只得提着嗓子弓着腰问候,刻意提醒馆内的朱翊钧,事情不妙。 “回头我再找你算账。”李彩凤银牙一咬,直接神速地从孙海旁边穿了过去。 “完蛋了,完蛋了……”孙海第一个念头。 他慌忙跟随李彩凤和王喜姐一道驱步而进,暗中保佑皇上和春春千万只是在喝酒,而不是干那事儿,尽管这种可能性似乎不大。 果不其然。 进去一看,一个个全都傻眼了:朱翊钧和春春正手忙脚乱惊慌失措地往身上套衣服。 可是,由于李彩凤和王喜姐来得实在太快,令人猝不及防,他俩只是胡乱地穿好了下半身的衣服,而上半身赤裸裸的春光乍泄…… …… …… 水墨恒听完,沉默了一会儿,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新婚还不到三个月时间,就发生这种事儿。 孙海依然跪着不敢起身,带着哭腔央求:“水少保,这次你一定要救万岁爷。” 水墨恒没好气地怼道:“他是皇帝,还需要我救吗?你半夜急着赶来这里,我看救你才是真的吧。” “李太后大怒,真的信誓旦旦地说要废掉万岁爷。水少保当时没见她生气的样子,谁见了都心惊胆战。” “她现在哪儿?” “万岁爷被抓个正着后,便被李太后带走了。我也不知道她们去哪儿,只是李太后当时气得不行,没时间,也没心情搭理我。本来我求冯公公出面的,可他说这事儿帮不了我,可能还会越帮越忙,建议我来求你,所以我连夜赶到天上人间。” “求我?我怎么帮?”水墨恒冷哼一声。 “李太后一向最听你的话了,当日两面小铜镜的事儿,不就是你出面,将李太后心中的怒火压下去吗?恕我直言,皇上临幸宫女,历朝历代都有,而且几乎发生在每一位皇帝身上。所以,我认为万岁爷临幸春春,也谈不上什么大事,不知李太后为何会如此生气。” “你知道个屁?” 听孙海振振有词,似乎发生这种事儿是天经地义的,水墨恒忍不住骂了一句,心想她生气不是因为儿子临幸宫女,而是害怕儿子走他老子的老路。 朱翊钧的老子隆庆皇帝是怎么死的?沉迷于酒色,得了性病,最后身子被掏空而死。 所以,这十几年来她含辛茹苦,对儿子的教育从未有过一丝放松的念头,一心一意想让儿子成为一代明君。 这下倒好,才结婚不久,心就野了,跑去喝酒唱曲儿,还要干那勾当,让她如何不生气? 孙海被骂了一句,也不敢顶嘴,只能忍气吞声。不过,他头脑还算清晰,并没有因此而方寸大乱,甚至语无伦次,接着又恳请道:“事情既已发生,李太后到底为何如此生气,现在咱也顾不得了,还请水少保即刻进京,阻止李太后废万岁爷,这才是当前最紧要的事儿。” “你先起来吧。” 直到这时,水墨恒才抬手让孙海起身,但却以冷斥的口吻:“你身为皇上的贴身侍应,居然怂恿皇上与宫女鬼混,你就等着吧,有你好果子吃。” 孙海由于跪得太久,挣扎了好几下子才站起来,说:“我已经做好了接受惩罚的准备,最多不过一死而已,只是,请水少保即刻进京救万岁爷,晚了恐怕……” “现在知道着急了?”水墨恒反倒不慌不忙。 “宫里头现在还不知道是什么样子呢?肯定乱作一团,水少保还是尽早出发吧。”孙海苦苦哀求。 “你先回去吧。” “水少保,那你……” “让冯公公先稳住李太后。” “冯公公就是担心稳不住李太后,才急着让我来请你的呀!”见水墨恒没有一块儿进宫的意思,孙海越说越急,就差没哭出来。 “让你回就回,咋还磨磨唧唧的?是不相信我还是怎么滴?做的时候怎么不想想后果?现在事情发生了猴急猴急的。去吧,我自有安排。”水墨恒一摆手,送客。 孙海没辙,只得灰溜溜地去了。 又引来一阵狗叫声。 水墨恒回到房间,虽然在孙海面前表现得不急不忙,可心里一直在想着应对的策略。 因为这确实是一件棘手的事儿,若不加阻止,李彩凤废掉朱翊钧估计是不大可能,也就吓唬吓唬他。 但因为李彩凤的愤怒,势必会引发朝局的震动。 所以,简单交代馨儿一声,也没来得及告诉她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儿,水墨恒便直奔欣然居,找太后陈妍是去了。 想着李彩凤一向最听陈妍是的话,若他一个人进宫去劝,不如拉上陈妍是,两个人保险。 到了欣然居,将事情的经过简单与陈妍是说了说。 “哎!快!”陈妍是听完,先是深深叹了口气,然后决定立即与水墨恒一道驱车进宫。 此时,外面的天色还是黑蒙蒙的一片。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八百三十九章、心碎了一地 大内紫禁城,倒是没有像孙海说的那样乱作一团。 毕竟知道朱翊钧寻欢曲流馆的人就那么几个,虽说这种事儿算不得有多稀奇,可也绝对不是什么光彩值得宣传的事儿。 昨晚,李彩凤独自一人在奉先殿待了一夜不曾合眼,曲流馆那淫秽不堪的一幕,让她深受刺激。 皇上已长大成人,完成大婚,她感到高兴,但更多的是担心。 尤其是,无论什么时候,只要一想到水墨恒那可怕的预言,她就寝食难安,所以对儿子严加管束,未曾一天放松过。 可她也知道儿子的缺点:任性、贪玩、敏感。 尽管内有冯保,外有张居正,可谓双管齐下两相诱导,但儿子还是时而背着她偷偷出宫。 这些她心里有数,也时刻提防着。 只不过,儿子毕竟是一国之主,总有奉承迎合他的人,所以总能找到机会避开她的耳目。 最关键的,儿子看似倒也成器,风雨无阻出席例朝、经筵,每天批阅奏疏勤研政事,开创出万历中兴的辉煌盛世,逐渐展露出一代明君的好迹象…… 像天下所有母亲一样,儿子每一个进步都让她感到十分欣慰。她多么希望儿子的帝业能垂范后世!不要学他爷爷嘉靖皇帝沉迷于道教方术,也不要学他父亲隆庆皇帝沉迷于酒色,而应该大有作为,帝业享祚长久! 因此,她虽然搬出了乾清宫,可千叮万嘱冯保,一定要一如既往地劝导皇上宵衣旰食,万不可生出玩愒之心,荒废了政事。 可昨晚…… 王皇后急匆匆地来到慈宁宫,向她禀报皇上偷偷溜进曲流馆寻欢作乐去,她听了浑身一颤,眼皮子直跳,恍惚了会儿,才心神不宁地带着王皇后来到御花园。 可想而知,母子,夫妻,在场还有太监和宫女,相遇时那种尴尬的情景…… 王皇后羞得面红耳赤,见了便扭头。 李彩凤自己气得浑身打战,当时一句话说不出来。 朱翊钧也是惊恐到了极点。 宫女春春就更不用说了,慌乱地抱着衣服,双手放在胸前,算是护住上身,跪在地上,不敢抬头,不敢说话。 孙海像春春一样,一进来看见那种情景,马上就跪下,身子瑟瑟发抖,像是做了一场大噩梦。 震惊过后,李彩凤背过身去,让他们穿好衣服,很想当场把儿子骂个狗血淋头,可又顾及儿子的颜面,毕竟皇后也在场,所以只得带走朱翊钧,让孙海待在曲流馆等候发落,让春春跟着自己回了慈宁宫审问,让朱翊钧和王皇后回了乾清宫。 其实,这种事儿根本不用审问,她心里都明白,儿子是皇帝,毋庸置疑需要负主要责任。 但身为太后,她还是严厉地拷问了一番,得知儿子醉酒要与春春寻欢作乐还是后来的事,先头由于不合他心意险些斩了小彤,这让她的愤怒与火气又猛增几分。 整个人陡然间像要崩溃了一般。 想着儿子这次的孟浪之举,可谓是他登基以来最为严重的荒唐事件,她脑海中一下子从古想到今,想到商纣王,想到隋炀帝,想到陈后主……历史上这些亡国之君,都喜欢干这种荒淫无耻的事。 最后想到她的夫君——染上性病英年早逝的隆庆皇帝,更是让她痛心疾首,越想越害怕,越想越痛苦,心碎了一地…… 自儿子登基以来,她心中积存的幸福感像是陈窖里储藏多年的美酒,哪怕只品尝一小口,也会留下无尽的欢欣与愉悦。 然而,就在昨晚,她所有的幸福感骤然间像被挥发干净了。 问完春春后,她想着想着便啜泣起来,虽然深更半夜,可一点睡意都没有,命慈宁宫的管事牌子备轿,来到奉先殿。 她也不让其他人进去,一个人从洪武皇帝爷的牌位跪起,一直跪拜到嘉靖皇帝,最后跪到最末一位皇帝的牌位前,也就是她的夫君隆庆皇帝朱载垕。 长跪不起,掩面痛哭…… 都知道,大内紫禁城中的奉先殿,供奉的是大明王朝开国以来历代皇帝的牌位,可以看作是皇家祖庙。 但凡国家有大事儿发生,像新皇登基、皇上大婚、封后生子等等,都得先到奉先殿来祈祷告祭一番,然后才能陛见大臣诏告天下,这是皇室的一道必走程序。 李彩凤刚一下轿,奉先殿的管事牌子就感觉大事不妙—— 第一,来的时候不对,这还是大半夜呢,外面漆黑一片,奉先殿里面也是模模糊糊看不真切; 第二,来的人也不对,到这里祈祷告祭的,一般不会是太后或皇后独自前来,而是需要皇帝陪同。像李太后这样一个人进奉先殿,还不让任何近侍跟随,整个大明王朝还没有过先例; 第三,李太后的神情、妆容也不对,奉先殿不是一般的宫殿,那里住着列祖列组。可她不仅愁容满面,而且没穿太后的命服,头上也没戴凤冠,只是穿着一袭黑色长裙,头发几乎半散着,没有佩戴一件头面首饰。这不合规矩,往重了说,是对先人不敬。 奉先殿的管事牌子从未见过李彩凤这般形象,赶紧派人去给冯保报信儿。 其实完全不用,那时冯保也没半分睡意呢。 王皇后为什么知道朱翊钧在曲流馆寻欢作乐?还不是冯保派人偷偷禀报的?可以说,在紫禁城冯保的信息最灵通,风吹草动都逃不过他的眼睛。 得知朱翊钧去曲流馆寻欢,冯保可是想了又想,到底要不要禀告李太后? 最后几经思量,觉得若向李太后打小报告,被朱翊钧知道后,又得一顿数落,倒不如告诉王皇后算了。禀告时还谆谆告诫王皇后,要借着迎接皇上回宫就寝的幌子,别像捉奸似的莽撞跑去,这样会让朱翊钧很难堪。 可王皇后生性腼腆,又刚成亲不久,哪敢一个人去曲流馆找皇上回宫?她几经思量,觉得还是告诉婆婆靠谱,于是前往慈宁宫,与李太后一道去了曲流馆。 这出于冯保意料之外。 本想替朱翊钧隐瞒一回,可没料到最后还是露底儿。当孙海慌慌张张禀告他时,他知道事情变得更加棘手了,赶紧让孙海去天上人间将水墨恒请来。 而他自己一个人坐在屋里发呆,也不知该干什么能干什么,只能掩耳盗铃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奉先殿的太监来请,他才慌里慌张地跟着去了。 可去了,像所有人一样,站在外头也不敢进去,因为一到那儿便听见李太后伤心欲绝的哭泣声……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八百四十章、爱之深 责之切 “冯公公,这是?” 奉先殿的管事牌子附在冯保耳边小声问。 “还是别问了。” 冯保摇头叹气,也不知如何回答。只是,他一会儿朝奉先殿里头望望,一会儿朝大门处望望,想着这会儿除了水墨恒和陈妍是,谁来都不好使。可等了大半天,也不见他们到来。 倒是把孙海等回来了。 孙海一副惊慌失措的样子,跑到冯保跟前。 “人呢?”冯保紧急地问。 “他,他没说要来。”孙海气喘吁吁地回答。 “这点事儿都办不好?”冯保咬牙切齿,虽然他将说话的声音刻意压得很低很低,可谁也能听出他的愤怒与不安,“你是不是脑袋硬砍不掉啊?” 孙海也听出了奉先殿里头哭泣的人是太后李彩凤,加上又见冯保等人一个个犹如惊弓之鸟,更是感觉自己完蛋了,不过水墨恒交代他的话一直记着,心惊胆战地禀报道:“冯公公,水少保虽然没来,但交代了一句话……” “什么话?”冯保迫不及待地问。 “他让您先稳定李太后。” “稳你个头!”冯保没好气地骂了一句,“说得容易,她都不让咱们进去,怎么稳?” “这,这,这不是我说的,是水少保说的。”孙海赶紧解释。 “滚——”冯保两眼一瞪,“别在这儿碍眼了,滚回曲流馆,准备挨罚吧。” “是。”孙海只得哈腰转身,刚跨出一步,由于紧张害怕,还重重摔了一跤。 “没用的东西!”冯保非但没去扶,抬腿就是一脚踢,又将孙海踢了个四脚朝天。 孙海忍痛,连滚带爬,出了奉先殿。 因为奉先殿的管事牌子还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可又急于了解事情真相,弱弱地问:“冯公公,那位不是皇上的贴身侍应吗?怎么吓破胆儿似的?” 冯保失措地搓着双手,想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虽然这事儿肯定包不住,李太后昨晚都愤怒地说了一句“真想废了你这个皇帝”,此刻又哭得如此伤心,还怎么包?势必要惊动朝臣。但面对奉先殿管事牌子,觉得还是不要自己说出来的好,所以只是预测地说道:“恐怕将有大事儿发生啊!” 这么一说,管事牌子更想知道,可又不便继续追问下去,只能皱起眉头自己冥思。 突然,冯保吩咐道:“你去宫外看看,水少保和陈太后来了没?” “谁?” “水少保和陈太后。”冯保瞪了一眼,实在是着急。 “哦,哦,哦。”管事牌子连连点头,转身而去。只是如此一来他更加纳闷儿:“这得多大的事啊?怎么还要请他们进宫?况且这个点儿天还没亮呢……” …… 大概刚入卯时,水墨恒和陈妍是赶到。 这已是非常快的速度了。 一前一后,两乘轿子飞快地抬到奉先殿门口。从打头一乘轿子里走下来的是陈妍是,后头轿子是水墨恒。 他们俩到的时候,李彩凤还在哭泣。 水墨恒冲陈妍是点了点头,示意她先行,然后又回头看了看冯保。 三人前后进去。 李彩凤依然跪在隆庆皇帝的牌位前,双手掩面而泣,却由于过度悲伤,不知道身后来了人。 陈妍是轻轻走到她身边,也在拜褥上跪下了。 李彩凤这才察觉,一看是陈太后和水墨恒,登时更觉伤心,哭得更加厉害了。 发生这种事儿,陈妍是的心里本来就紧张,李彩凤悲声一放,加上奉先殿这诡异的气氛,让她更是不知所措,顿时间眼泪像断线的珍珠直滚而下。 水墨恒生平最怕女人的眼泪了,也不知该怎么劝,看眼下情形估计还得让她们发泄一会儿。 确实过了好大一阵子,陈妍是才强行抑制住自己的情绪,哽咽着喊了一声:“妹妹!” 李彩凤的身子微微动了一下,抬手撩了撩粘在脸上被泪水打湿的发丝,凄惶地问:“昨晚的事,姐姐都知道了?” “知道了,孙海来过天上人间。”陈太后回道。 “姐姐,咱养下这样的轻浮浪子,真是没脸见列祖列宗啊。”李太后说着说着,又哭泣起来。 “妹妹,”陈妍是一边擦眼泪,一边轻声抚慰道,“来时我与他沟通过,事情或许并没有妹妹想的那么严重。你如此自责,依我看,是不是太过分了?” “姐姐,钧儿发生那样的事,我的心里像是被人捅了一刀,却不抽出去……” “妹妹,钧儿已经长大成人,喜欢哪个宫女,将她纳了不就完了?这又不是什么大事儿,何必搞得如此紧张?” “姐姐说得那么轻松,难道你忘了咱夫君是怎么死的吗?” 一提到沉迷于酒色最后死于顽疾的朱载垕,陈妍是心里也很不是滋味儿,但只能长叹一声,然后抚慰道:“妹妹,咱应该相信钧儿比他父亲强,如今开创出万历中兴的盛世,人人都称赞他是个称职的好皇帝!” “是啊,我一直这么企盼。可是,他从前做得好,并不代表以后做得好!这些年来,姐姐不是不知道,我在他身上花了多少心思!咱离开乾清宫的日子里,他背着我做了不少荒唐的事,只不过都是小试牛刀,我装作不知,没与他计较罢了。可这才大婚不久,便作出这种胡天胡地的事,怎么让人放心啊?” 陈妍是又道:“怎么说,钧儿这是初犯,咱做母亲的人,还得宽容原谅他。” 李彩凤当即厉声驳道:“初犯就如此大胆,若不严加惩戒,往后翅膀长硬了,谁还能管得了他?” 陈妍是不由得一愣,因为在她的印象中,还从未见过妹妹这样直捅捅地反驳她的话。 李彩凤受了刺激,悲伤过度,也没察觉。 沉默了会儿,陈妍是才问:“既已发生,那妹妹打算怎么办?” “我昨晚便跑来这里,祷告列祖列宗,请求他们原谅我,并支持我的主张,我决定废了钧儿的帝位!” “绝对不可以。”陈妍是断然言道。本以为那不过妹妹昨晚一时没过脑子的气话,水墨恒也是这么判断的。没想到过了一晚上,她仍是这个主张,而且态度十分坚决。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八百四十一章、棘心夭夭,母氏劬劳 冯保赶紧插了一句:“太后,奴才以为,此事需从长计议,否则有可能引发朝廷震荡。” “是啊!妹妹,你不能太草率。”陈妍是也附和道。只是她边说边情不自觉地扭头看了水墨恒一眼,好像在问:“怎么?莫非你的判断也有不准的时候?” “姐姐,当断不断,反受其乱,钧儿这回太令我失望了。”李彩凤脸色冷冰冰的,说出的话同样如此。 陈妍是心里头不禁打起寒战,感觉两腿发软,实在没辙,冲水墨恒挤了挤眼,意思很明显:“你倒是说句话啊!” 水墨恒却摇了摇头,看似非常冷静,一个字儿也没说。 陈妍是更是着急了。 这时,李彩凤从拜褥上站了起来,面无表情地道:“姐姐,咱们回乾清宫议事吧。” “妹妹……”陈妍是跟着也站起身来,本还想劝阻,可用余光又瞥见水墨恒在微微摇头,只好就此打住,只是不明白水墨恒两次摇头到底什么道理。 其实,也没什么道理。 水墨恒只是想着情绪下的女人,最好不要跟她讲道理,越讲越容易反弹,尤其像李彩凤如此强势的女人。她一旦“倔”起来,就认为自己是最大的道理,哪还听得进去别人的道理? 况且,朱翊钧这事儿确实深深刺激到她的神经。 她现在需要的不是道理,而是冷静。 对于女人而言,冷静只能交给时间,从来不能交给道理。与女人讲道理通常都会徒劳无功,因为她们更多时候表现出来的是一种奇怪的感性动物的特征。 李彩凤掏出手帕,擦了擦脸上的泪痕,尽管她一个晚上没睡,可看不出她的困意,只能看出她的悲伤。 “姐姐,请!” 李彩凤谦逊一如平常,让陈妍是走在前头。 陈妍是不禁又看了水墨恒一眼,见水墨恒微微点头,她才动身。 李彩凤跟着,一前一后走出奉先殿。 水墨恒和冯保紧随其后。 此时,天色才蒙蒙亮,若不借助宫灯的光芒,依然看不太清前方的路。 刚走到奉先殿门口的广场,看见一堆人在那儿跪着一动不动,打头的两个正是统御八方的万历皇帝朱翊钧和皇后王喜姐,而他们身后是奉先殿的管事牌子,以及当值的内侍和太监。 本来天色就没亮开,加上又刚从里面走出来,所以感觉眼前还是黑乎乎的一片。李彩凤和陈妍是还没来得及作出反应,只听朱翊钧撕肝裂胆地喊道: “娘亲,母后,孩儿知错了。” 原来,昨晚朱翊钧被护送到乾清宫,可像他娘亲一样,哪还有心思睡觉?连床都没上。 王皇后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更不明白皇上为什么大婚不久就要跑去找宫女寻欢作乐,心想难道自己伺候不好吗?想问但又找不到合适得体的言语,只能陪着干坐,一句话都没说。 朱翊钧几次想去慈宁宫主动请罪,却又缺乏足够的勇气,这样痴痴傻傻坐了两个时辰。 正感到束手无策的时候,奉先殿的管事牌子来了。 原来,管事牌子接着水墨恒之后,水墨恒便吩咐他迅速将皇上请到奉先殿来,而且还特意叮嘱:一定要让皇上跪下,在李太后面前诚心诚意地认错。 虽然奉先殿的管事牌子仍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可也清楚一定事关重大,毕竟连陈太后都惶急地进宫了,所以慌忙跑到乾清宫,将水墨恒的叮嘱送达。 朱翊钧一听说母后和师父来了,也顾不得羞不羞一节,只是内心感觉稍微安定几分,似乎看到了一丝曙光,丝毫不敢怠慢,连忙失魂落魄地带着王皇后赶到奉先殿。 见两位母后出来,他悲恸地喊了一声。 这喊声听起来是如此的凄凉惶恐,以至于两位太后听了,顿时感觉心如刀绞,跪在她们面前的可是统御八方的皇帝啊! 陈妍是此时也顾不太多,踉踉跄跄跑上前,俯身使劲儿想把朱翊钧拉起来,可怎么拉也拉不动。 倒不是陈妍是手无缚鸡之力。 而是朱翊钧看到自己母亲站在原地一动不动,脸色铁青,扫过来的目光依然像昨晚那样,火一般的灼人,他哪里还敢起来?只能用乞求哀怜的目光望着威严的母亲。 然而,李彩凤冰冷着脸,一句话都不说,眼睛眨也不眨,直愣愣地站在那里。 陈妍是没招儿,见一个不敢起来,一个又不说句话,只得自己跪下将朱翊钧一把搂进怀里,眼泪哗哗直流,凄楚地喊道:“钧儿,我的儿啊……” 皇上跪着! 陈太后也跪着! 水墨恒和冯保从李彩凤身后走出,不得不跪了下来。 一时间,奉先殿广场上跪了一片。 只有李彩凤一个人岿然不动地站在那儿,她瞧着儿子可怜巴巴的眼神,心里头何尝不是在流血?只是她尽量克制着自己的情绪,决不让儿子看到她一丝半毫的怜爱之心。 “妹妹!”这种场景,除了陈妍是,没人敢发声。 “姐姐,你先起来!”李彩凤终于开口了,不过依然站着一动不动,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妹妹,你得答应我。”陈妍是将朱翊钧搂得更紧了,好像一松开手就会飞掉似的,语气中夹带着几分愠气,“你若不答应我,今天我和钧儿就跪在这里不起来。” “我答应姐姐什么?” “绝不能废了钧儿的帝位。”陈妍是斩钉截铁地说。 “娘亲,孩儿知错了,孩儿知错了……”朱翊钧浑身颤抖,对着母亲一迭连声地哭诉。 “晚了,太晚了。”李彩凤霎时间泪如雨下,“为娘已经祷告了列祖列宗,咱不能为朱家留下一个千古骂名的昏君。” 朱翊钧:“娘亲!” 陈妍是:“妹妹!” 李彩凤依然无动于衷。 朱翊钧见恳求娘亲无效,慌忙又恳求水墨恒:“先生,你快求求娘亲,她一向听你的话。” “是啊,你快说句话啊!”陈妍是立马儿跟上。 其实,此时此刻李彩凤最想听水墨恒的主意,偏偏水墨恒从进来到现在一个字儿都不说。 场面冷静下来。 似乎都在等着水墨恒开口。 然而,水墨恒仍一言不发,就是不开口。 真个急死大家伙了! 无奈之下,还是李彩凤忍不住,先开口:“你说吧,我想听听你的主意。” 水墨恒终于松了口气,等的就是这句话啊!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八百四十二章、心心相印 一直没有说话,并不是不想说,也不是真的无话可说,而只是在等,等待一个合适的时机。 李彩凤正在气头上,若像陈妍是刚才那样,迎着她的气头,效果非但不见得好,反而会引起反弹。她出言反驳陈妍是,便是明显的证明,要知道这是之前从未有过的事。 尽管如此。 水墨恒也没想着在这么多人面前讲道理,而是轻轻地回道:“请太后回宫,好好睡一觉,然后再讨论。” 这话一出,把人都给愣住了。 准确地说是惊讶,一个个想着:陈太后和皇上心惊胆战,哭得稀里哗啦,魂儿都快吓没了;李太后悲痛欲绝,让你发表意见,你居然让她回宫睡觉? 不带这么玩儿的! “你说什么?”连李彩凤都感到惊讶,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回宫好好睡一觉,然后再议论此事。” “对呀!妹妹,你一夜未曾合眼,我还是先陪你回慈宁宫,好好休息休息。”陈妍是似乎也明白过来了,此时不宜操之过急,应该让妹妹冷静冷静。 休息过后,想法或许有所变化。 同时,也腾出给其他人思索解决方案的时间。 果然,李彩凤稍一沉吟,走过去扶了扶痛哭的陈妍是,说:“那好,姐姐,你起来,咱们回慈宁宫。” 陈妍是这才起身,但一只手仍然拉着朱翊钧不放,见妹妹的态度有所缓和,趁机说道:“钧儿,你和皇后也回乾清宫吧,看你衣衫不整的样子,被外臣看见了成何体统?” 而朱翊钧一直望着他的生母,也不敢应声。 “姐姐,咱走吧。”李彩凤道。 “钧儿,快起来,回去!”陈妍是交代朱翊钧,然后跟着李彩凤登轿而去。 冯保微微一笑,偷偷地冲水墨恒竖起大拇指。 水墨恒望着两,李太后盛怒,她是真心要废掉万岁爷吗?” “你说呢?”水墨恒反问。 “看她生气的样子,不像是假的。”冯保喃喃地道,亲自为水墨恒斟了一杯茶。 水墨恒咕了一口,不紧不慢地说:“生气肯定是真的,毕竟有前车之鉴;想惩罚皇上肯定也是真的,毕竟刺激到她神经中最弱的那一条;可要说废掉万历皇帝,那估计是一时气话。” “所以你才让李太后先回去睡一觉?” “不然呢?难道要在众目睽睽下跟她讲道理?那皇上的脸面往哪儿搁?王皇后听了又是什么感受?真要讲道理,也只能咱几个私下里讲啊!她问我,一是给她自己找台阶下,二也是在试探。” “试探?试探什么?” “冯公公啊冯公公,有时看着你挺聪明的,有时却笨得可以。” “与你当然没法儿比,李太后试探什么?” “自己想去吧,我眯一会儿。”水墨恒说罢,闭目养神起来。 “你真吊人胃口,咋说一半不说了?”冯保一副无奈的神情,却又显得非常着急,“李太后到底试探啥?是试探你?还是试探我?或是试探咱俩?你倒是说清楚啊!” “试探你对皇上是否衷心啊!”水墨恒闭着眼睛说。 “她不是问你吗?怎么试探我衷不衷心?”冯保歪着脖子,一脸的纳闷儿。 水墨恒嘿嘿一笑:“若废了万历皇帝,总得立一位新君吧?当下还有谁?” “非潞王不可。”冯保不假思索。 “潞王多大?” “比万岁爷小近十岁。” “那你这个司礼监掌印兼东厂提督,不是还可以威风十年吗?” “我日!”吓得冯保迸出一句脏话,“这,这,这是你的意思,还是她的意思啊?” “我与她一向心心相印,你不知道吗?”水墨恒笑侃,冯保再问便不吱声了。 却将冯保吓出一身冷汗!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八百四十三章、吓不死你 小样儿 天色已大亮。 水墨恒说眯一会儿,其实也就这样“变相折磨”一下冯保。 偷偷告密的事,冯保自己亲口承认。 即便不承认,八九不离十也是他干的。不然深更半夜的,李太后怎么可能带着王皇后,突然杀到御花园去? “你醒了?”冯保覥着脸问,他还在想,只是没想明白,李太后分明问的不是他,为何扯到他的头上?而且还是要命的问题:对皇上衷不衷心? “怎么?你没眯会儿?”水墨恒伸了个懒腰,漫不经心地问。 “我哪有你心闲?” “切,好像你不心闲似的。”水墨恒怼了一句,“你说你,晚上不好好睡觉,偷偷告什么密呀?” “那不是李太后千叮万嘱让我监管万岁爷的吗?昨晚这事儿我若装作不知,事后被李太后知道,岂不说我监管不力?”冯保说着深深叹了口气。 水墨恒摇头,摆出一副无奈的神情,说:“我一直认为你是个聪明人,有些事情确实需要知会李太后,需要她出面做主,但像昨晚这种事儿,你就没想过后果?你说你原本是想告诉王皇后,可王皇后才新婚不久,皇上就去偷欢,她心里能舒服吗?” 冯保显得更无奈:“反正我是两头难,告密吧,对不住万岁爷;不告密吧,对不住李太后,你说我能怎么办?” “我明白冯公公的心思,你不就是担心皇上已经长大了,心越来越野,越来越不把你这个‘大伴’放在眼里吗?所以你想借助李太后的手灭灭皇上的威风……” “等等等,”冯保一迭连声,慌忙将水墨恒的话打断,“这曾经不也是你的担忧吗?怎么现在扯到我一个人头上?而且这种话是不可乱说的呀!” “你能想,还这么做了,我为何说不得?是,我是担忧,可我担忧的是,皇上的欲望会膨胀……” “难道性xing欲就不叫欲望?”冯保第二次打断,感觉受到莫大的委屈和冤枉似的。 “冯公公,你明知李太后最在意什么,却偏来这么一手;况且皇上已经十七岁,这个年龄沾花惹草寻欢作乐也不是什么稀奇事。这些你比谁都清楚,可为什么还要捅出来?在我面前不用装了,你心里打什么算盘,我还不清楚?” “我能打什么算盘?” “那我就帮你好好分析分析,刚才说的是第一点,借李太后的手灭皇上的威风,你承认吧?” 冯保虽然摇头,却没言声。 “第二点,你想借助李太后的手除掉孙海。从孙海的言行举止中我看得出来,他是个会逢迎的主,深得皇上的宠信器重,肯定经常绕过你,直接向皇上邀功请赏,你身为大内总管,决不允许有人私下与你唱反调,所以你要剪除异己。” “切,他那只小蚱蜢,能蹦跶几下子?我犯得上顾忌他?”冯保夷然不屑的神情跃然脸上。 水墨恒也不急着反驳,接着说:“第三点,皇上刚愎自用的性子逐渐展现出来,现在的他凡事喜欢自己拿主意,所以你这个大伴大内总管感觉憋屈,我看你是不是真的想过,要将他拱下台呀?” “水少保,这话岂能乱说?”冯保豁然站起,大惊失色,紧紧盯着水墨恒。 “那么紧张干嘛?”为了缓和气氛,水墨恒微微一笑,抬手示意冯保坐下,“我乱说吗?也不见得吧?之前提到潞王的时候,你就像现在一样反应强烈,至于为什么,你自己心里有数。再说了,这一点我只指出你想过,又没说你真的干过……” “绝对没有的事儿!”冯保坐下,言之凿凿,极力辩解,“你可别危言耸听造谣生事,若传到李太后和万岁爷的耳中,我这颗人头还保得住吗?” “瞧你害怕的样儿,我就不继续分析折磨你了。”水墨恒摇头而笑,随即又苦口婆心地道,“其实你怎么想,我真的不关心;我只关心你这样捅娄子,就不怕皇上找你秋后算账吗?现在是有李太后罩着你,皇上绝不会把你怎么样,可李太后迟早要‘还政’给皇上,等到那一天,你吃不了兜着走。” “你别吓唬我!我可没你想得那么远那么妖孽,我不过谨遵李太后的吩咐罢了。” “我不是吓唬你,只想提醒你。你在天上人间要一栋宅子的时候,我就对你说过,千万不要惹一身膻,然后跑来寻求庇护。李太后让你监管皇上,那是相信你,所谓监管是监督与管教,而不是一味地监视。张先生同样负有这个责任,咱俩马上去内阁,就这同一件事,不信去问他,看他怎么想?会不会偷偷告密?” “他当然不会。”冯保脱口而出,“他是首辅,只管国家大事,万岁爷生活上的事他哪会管?” “但这是皇上的私生活。是,我承认,皇上的作风不正,咱也不提倡,可张先生不管,你为什么要管?你知不知道这件事会让皇上很难堪?你让他如何面对朝臣?如何面对天下子民?他是皇帝,难道不要面子?这次你让他颜面扫地,将来会给你好果子吃吗?” “你咋越说越吓人咧!”冯保不禁浑身一颤,“什么叫我让他颜面扫地?我是谁?有什么本事?只是个奴才而已,说得不好听点,就是他身边的一条狗。” 水墨恒一本正经:“记住我今天跟你说的这番话,若非看在多年交情的份儿上,我才懒得说,让你自己折腾去。我曾多次提醒过你,皇上很敏感很有控制欲,只是现在被压制着没有爆发出来。万事都要讲究一个‘度’字,玩儿过火了,无异于自焚。” “那你的意思是,对皇上作出这种事儿,咱就应该采取不闻不顾放之任之的态度呗?” “你自己琢磨一下,你心中的那些小算盘,我能想到,李太后她能不能想到?” “她不是与你心心相印吗?”冯保带着揶揄的口气,“即便她想不到,你也会告诉她的。” 水墨恒摆手:“我可不像你哈,不分青红皂白,也不掂量掂量就随便打小报告去。看来你还意识不到这件事的严重性,走,咱现在就去内阁,张先生应该来了。” 冯保起身,只是脸色十分难看,嘴里还咕哝道:“你咋总像人家肚中的蛔虫呢?而且还能随便钻进钻出……” 水墨恒也咕哝,不过是在心中:“吓不死你,小样儿!搬弄是非不带这么玩儿的,还以为提醒过你几次知道收敛,谁知?操,搞得人心惶惶不得安生,这叫什么事儿啊?”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八百四十四章、会晤 有所思 朱翊钧的事儿还没传来,所以张居正尚不知情,到内阁屁股才刚坐热,便见水墨恒和冯保来了,惊讶地问:“什么情况?这一大早的怎会是你们?坐,坐。” 水墨恒和冯保坐下。 张居正冲水墨恒道:“你是从天上人间赶来?还是昨儿就在宫中没有回去?” 水墨恒还没来得及回答,便听冯保笑道:“张先生昨晚应该睡得很香吧?” “怎么?发生了大事?” “天大的事啊!”冯保忙不迭声地道,“李太后要废掉万岁爷,另立新君。” “什么?”张居正豁然站起,神情匪夷所思,怔愣了半晌后,才开口问,“李太后怎会冒出这个想法?” “当然事出有因。”冯保与水墨恒交换一个眼色,意思是你说还是我说? 水墨恒道:“冯公公说吧。” 于是,冯保将昨晚朱翊钧寻欢作乐、被李太后抓个现行、以及李太后去奉先殿祷告的事,一五一十讲了一遍。 张居正听了,眉毛蹙成一团,半天没有说话。 “这事儿张先生怎么看?”冯保忍不住问。他很想知道张居正有什么想法,是否像水墨恒说的那样不会太过激烈。 果不其然,张居正慢悠悠地道:“李太后对此事的反应是否有点过激?” 冯保有心:“李太后如此处理,我相信自有她的道理,偷鸡蛋试手,小事不管,将来酿成大错就难根治。李太后这么做,张先生难道不认为是深明大义吗?” 张居正点了点头:“李太后深明大义是当然,可皇上已经十七岁长大成人,临幸宫女也算常事,不至于要废了他的帝位吧?” 冯保耳朵听着,眼睛却瞟向水墨恒。 水墨恒脸上浮现一丝得意的笑意,好像在说:“怎么样?张先生的看法与我出奇一致吧?甚至说的话都差不太多。” “这么说,张先生是不支持李太后的主意喽?” “冯公公,依我看,李太后不过一时的气话,又岂能当真?” 冯保问过一句,不禁又瞅向水墨恒。 水墨恒依然在微笑,似乎回应的还是刚才那句话。 冯保不甘心,斟酌着又说:“我看也不一定是气话。李太后自从搬出乾清宫后,就一直对万岁爷放心不下,三天两头就把我叫过去问长问短,嘱咐咱一定要将万岁爷盯紧点。” “那与废帝是两码事儿。”张居正立即回道。 “怎么是两码事?你难道忘了隆庆皇帝是怎么死的?常言道,有其父必有其子,李太后最担心儿子沿袭父亲的恶习。这次她是真的伤透了心,若非下定决心,能去奉先殿祷告吗?” 这时,张居正也瞅了水墨恒一眼,发现他一直在微笑,感觉有些奇怪,心想发生这么大的事儿,怎么还笑得出来?不禁问:“你也是为了这个进宫的?” “是。”水墨恒惜字如金。 “看你似有几分幸灾乐祸的样子,几个意思?怎么来了也不说说你的意见?” 水墨恒笑了笑:“冯公公非要检验一下先生是怎么想的,我不便插话,以免影响你的思绪。” “检验我什么?”张居正更是诧异。 “对于皇上寻欢曲流馆一事到底持何态度啊?是觉得稀松平常呢还是觉得大惊小怪?” “皇上寻欢,我倒认为不算什么大事;只是李太后祷告奉先殿要废掉皇上,我觉得很不平常。” “那张先生觉得不平常在哪儿?”冯保迫不及待地追问。 张居正毕竟是政坛老客,没有立即作出回答,而是先看了冯保一眼,然后将目光投向水墨恒,问:“你们来我这儿之前,是不是深度交流过?” 水墨恒也没想着隐瞒:“是,不过我与冯公公意见,有些小小的出入。” “似乎也不小。”冯保补充。 “所以你们想来听听我的意见?”张居正问。 “你是首辅,又是万岁爷的老师,当然要听你的意见。”冯保玩味儿地回道,“说不准万岁爷能否继续坐在皇帝的位子上,就凭张先生一句话呢。” “冯公公这话严重了。”张居正出于一种自我保护的本能,连忙反驳,“这事儿关系国本,稍一不慎就会引发朝局震荡,岂是我一句话的事?你们到底是怎么想的?” 在没有探明几位大人物的真实态度之前,尤其是李彩凤的,张居正似乎还不敢轻易表态。 “什么怎么想的?”冯保道。 “就是李太后要废掉皇上这事儿啊!” “当然反对。”这回水墨恒倒是主动抢答,随即话锋一转,“不过,似乎也有人乐见其成哈。” “谁乐见其成?”张居正一警。 “总有唯恐不乱的人嘛。”水墨恒笑了笑。 冯保怕继续扯下去,会牵连到自己,赶紧岔开:“其实,这事儿关键要摸清李太后的真实心思。到底是做给咱几个看的,还是真想废掉万岁爷,或只是吓唬吓唬他。” “李太后和皇上现在在哪里?” “水少保让他们睡大觉哩。”冯保带着几分讥诮的口吻。 “睡大觉?”张居正也觉得不可思议,诧异地道,“这个时候还能睡得着吗? “谁知道?”冯保撇了撇嘴,突然突兀地问,“你说,李太后会不会借这件事试探咱们?” 水墨恒又偷偷地笑了,心想你这个大公公还真是不死心哈,执意要问个明白。 张居正稍一沉吟,回道:“有这个可能。” 这下冯保泄气了,喃喃地道:“原来你也这么认为。看来我告密这步棋下得很臭很臭。不过我敢对天发誓,告密本心绝对是好的,却不料引发一系列不愉快的事儿,哎——” 说完后,冯保在内阁值房再也没有开口了,似乎那一声长叹足以表明他的心迹,尽管内心仍是不甘。 接着,水墨恒与张居正交换了处理的态度,大前提都认同:不能废掉万历皇帝,但细节上却有很大出入。 其实,大前提几乎不用考虑:张居正肯定不支持废帝,李太后也不过是一时的气话,陈太后就不用说了,而这一点冯保即便敢想,也绝不敢独自去做,或怂恿谁去做,甚至若非水墨恒的出现,冯保的心思都不会有人知道…… 这些都毋庸置疑。 相反,细节才是水墨恒最为担心的。不急着与李彩凤讲道理,要先来内阁知会张居正,也正是为了细节。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八百四十五章、合力保皇 冯保是泄气不想说话了,却不料水墨恒和张居正两个,说着说着竟僵持不下,甚至争得面红耳赤。 最大的分歧在于—— 张居正虽然同意保住朱翊钧,可认为这件事如果只是薄惩,不足以纠正他的玩愒之心,也就是说要严厉地施以重罚。 水墨恒当然不会同意。 两人都很强势,各执己见互不相让,只能去见两宫太后。 把冯保都看傻眼了,想着这在之前从未有过的事!即便像刘台事件、夺情事件等那样牵动人神经的大事,尽管两人意见不一,可也没见红过脸呀。 不过,冯保内心还是倾向于张居正,觉得有必要重罚,所以也就没有劝,犹如隔山观虎斗一样。 水墨恒争,也是因为着急,想着最不愿意看到的情形,居然自己阻挡不住,还是会按照历史剧本发生似的,那之前的种种努力岂不是白费了? …… 到云台觐见两宫太后,已是下午的事了。 约定的时间是申时一刻。 上午那阵子,为避免与张居正起激烈冲突,水墨恒带着冯保出了内阁,只能暂时回避张居正的锋芒。 但有一点,无论怎么僵持争论,三人都觉得必须先听听两宫太后的主意,尤其是李太后心中真实的想法,否则争论失去意义。 水墨恒与冯保前脚刚到,张居正后脚便来了,而陈妍是和李彩凤在里头已经坐定。 陈妍是仓促进宫时没穿太后命服,这时要会见外臣,又是商量大事儿,所以换了一套好久都没穿过的朱罗命服。 李彩凤也一样庄重,重新戴起双凤翔龙冠,穿起金丝绣织的太后命服。也不知她是否真的睡了一觉,脸色看起来不显苍白。 “姐姐,你来说吧。” “妹妹,我离宫日子已久,还是你说。” “那好!”李彩凤也不纠结,先冲张居正道,“昨天夜里,皇上在曲流馆发生的事,张先生知道了吧?” “微臣知道,冯公公讲了。” “都说说看,这件事情应该如何处置?” “听冯公公和水少保言及,太后要废皇上另立新君?” 李彩凤眼圈儿一红,悲伤地回道:“是,皇上如此胡闹,实在有违君王体面。” “恕臣直言,太后此意恐怕不妥。” “为何?” “臣与水少保、冯公公都交换过意见,皇上登基以来,虚心好学勤勉政事,开创出万历中兴的大盛世,早已威加四海万民咸服,曲流馆一事,不过是偶犯,况且有人怂恿。皇上年幼,难免动心,主要责任不在他。” 李彩凤微微点头,将目光投向水墨恒:“你也这么认为?我倒是睡了一觉,你现在可以发表你的意见了。” “张先生所言极是,而且我认为这件事不宜宣传扩大,否则皇上颜面何存?这是其一;其二、若因为这事儿重罚皇上,皇上心底必定留下阴影,这对皇上成长不利;第三、像张先生所言,皇上不过是偶犯,而且当时喝了太多的酒,所以才会一时失态,年轻人应该给他改过自新的机会。人非圣贤,孰能无过?” “对呀!妹妹。”陈妍是笑了,第一时间作出回应。 李彩凤眼波倒是闪了一闪,但没有作声表态,只是紧蹙眉头,好像在思考什么。 水墨恒接着说:“第四,仅仅曲流馆那一件小事,也不能成为废帝的理由。皇上是先帝定下的嗣位正君,先帝临终前遗命,指派张先生与冯公公为顾命大臣。这些年来,他俩秉承先帝的遗训,衷心辅佐帝业,不敢一丝疏忽,这才有了万历中兴的大好局面。” 有意将张居正和冯保搬出来,而且首先将他们戴上一顶高帽,让他们心里舒服舒服,这样的话,或许对即将要发生的争执会起到一定的缓解作用,水墨恒心里想,继续说: “皇上也叫我一声‘师父’,我深感荣幸,我们几个对皇上都有监管之责。皇上不过一时犯错,若太后如此自责,定要严惩皇上,岂不是也责怪我们教导无方?那我们真无地自容,如何对得起先帝?又如何对得起太后的信任?” “太后!”这时,张居正喊了一声,突然站起来,然后跪下,侃侃言道,“太后若真要废掉皇上,那得先罢黜我这个不称职的内阁首辅。” 冯保见缝插针,也看出一些端倪,连忙跟着张居正跪下,言之凿凿地奏道:“太后,老奴不单是万岁爷的顾命大臣,而且还是他的大伴,这次曲流馆事件,也是老奴偷偷禀告的,若太后心意已决,请先赐老奴一死。” “赐死你作甚?”李彩凤一愣,“你禀告是应该的,不过遵循我的懿旨,我又没说责备你。” 冯保绝对是个好演员,只见他嘴一瘪,眼泪说来就来,伤心哽咽地说道:“若万岁爷被废,那老奴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这么说,你也不赞成?” “那是当然,万岁爷已当了七个年头的皇帝,若突然被废,如何向满朝的大臣交代?又如何向天下百姓交代?老奴虽是个太监,可也懂得‘人食色性也’的道理。依老奴看,万岁爷年轻,肯定是受了孙海的引诱,才会一时犯错。”冯保不愧为阴险的圣斗士,居然在不经意间将孙海一棍子打死。 “你说的好像有道理,但往深处一想,也算不得理由。”李彩凤驳道,“皇上作出这事,当从自身找原因。咱在乾清宫时,每时每刻都教导他做一个正人君子,他好像也听进去了,可为何咱一离开,他就变了?还是自身修养不够。咱现在还健在,他就敢这样胡闹,若长此下去,无人管教,岂不越发骄纵?” 尽管李彩凤的口气强硬,言辞火辣辣的,只是说到此处,眼泪却不争气,像断线的珍珠直往下落…… 水墨恒其实不用观察,也明白她此时此刻的矛盾心理:责骂皇上恨铁不成钢是真,但要说到“废”明显有所犹豫。 只是她的眼泪,让张居正和冯保看得更加真切:原来她并非真的决心废掉皇上。 冯保的身子更是颤了一颤,因为想到水墨恒的“检验”一说,不由得哭出声来:“太后,若你执意废掉万岁爷,老奴这就死去。” 说着,猛地便往墙上冲。 水墨恒一把将他薅住,斥道:“冯公公想死,也别在这儿啊?这是什么地方?传了出去,岂不说太后薄情寡义?” “冯公公,你稍安勿躁。”陈妍是受惊,也喊了一声。 “老奴该死!请太后从轻发落万岁爷!” “你们都起来。”李彩凤松了口气,冲门外吩咐内侍道,“去乾清宫,请皇上来这里。”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八百四十六章、罚 重罚 虽说朱翊钧得到水墨恒的安慰,让他放心,没事儿没事儿,可他也只是稍微感到放心。 因为只要一想到昨晚娘亲的盛怒,他就感到心惊胆战,加上在奉先殿广场上,见母后苦苦恳求,娘亲仍不松口,反而怒气冲冲,登轿而去,所以他的一颗心备受煎熬。 想着自己刚刚体会到当皇帝的乐趣,若真的被废掉了,那不但要搬出乾清宫,而且很有可能要离开京城。 所以,即便在王皇后的陪同下回到乾清宫,他也是恍恍惚惚,焦急地等着水墨恒的佳音,根本无心睡眠。 王皇后又只得陪他干坐,从上午一直坐到下午。 等到花儿都谢了。 终于等到娘亲请他去云台,他也不知到底是福是祸,赶紧诚惶诚恐满脸羞愧地去了。 到那儿,走到门口,却犹豫不决,不敢进去。 “钧儿,快进来呀。”陈妍是瞅见,一边招手一边喊。 朱翊钧一听母后的语气没有奉先殿时那么焦躁急促,想着情况是不是乐观了些?不禁抬头看了他娘亲一眼。 而此时,李彩凤也正拿眼注视着他。 四目相对,倏然分开。 接着,朱翊钧又用余光快速扫了水墨恒一眼,因为他要判断眼前的形势对自己利不利,见水墨恒冲他点了点头。 尚未来得及琢磨,只听他娘亲冷冷地言道:“钧儿,你母后的话没听见吗?还不快进来?” “是。谢母后!谢娘亲!” 进来后,发现除了他娘亲一个人面若寒霜外,其他人的神情似乎并没有多凝重,登时有点如释重负的感觉,但他也不敢像往常一样轻松地坐回属于他的御榻。 “钧儿,坐啊!”陈妍是抬手,指着御榻,和蔼可亲地说。 朱翊钧仍不敢动,偷偷看了他娘亲一眼。 “钧儿,两位先生和大伴都保你,这皇上的位子,还是由你来坐,先坐下来再说。”李彩凤语气冷峻。 可在朱翊钧听来,却胜似人间仙乐,因为这算是娘亲表了态,也就是说,不会废掉他这个皇帝了。 尽管如此,他还是不敢掉以轻心,唯唯诺诺地坐下,说道:“谢母后和娘亲宽宥。” 李彩凤冷“哼”一声:“若不是你母后求情,和两位先生、大伴力保,娘亲绝不宽宥。” 朱翊钧浑身一颤:“孩儿再不敢胡来。” “若再敢胡来,谁也保不住你。”李彩凤秀眉一竖,冷冰冰地训斥道,“做下这等荒唐事,也不能让你好过,不惩罚一下,你哪里会吸取教训?” 虽然将儿子训得不敢抬头,可此时此刻,李彩凤的心情还是颇有几分欣慰,只是没有表现出来,毕竟眼前四个最在意的人都一力要保住皇上,没有丝毫异心,这让她很放心。 稍停顿一下,问冯保:“冯公公,你身为大内总管,后宫出了这等事,该如何惩罚?” 冯保不假思索,早已想好:“孙海怂恿万岁爷酗酒寻欢,奴才以为,将他杖打一百,然后降为净军,发往南京孝陵种菜,此生永不得回京。” “好,这惩罚也不算太重,那就依你说的办。”李彩凤点了点头表示同意,继而又问,“那两名宫女呢?” “这个……”冯保稍犹豫了一下,主要是还不清楚朱翊钧到底是真喜欢还是假喜欢。若是真喜欢,惩罚重了,怕朱翊钧生气,事后找他算账。 “怎么?决断不了吗?” “启禀太后,也不是决断不了,只是……”冯保支支吾吾,一副为难的样子,看了朱翊钧一眼。 李彩凤心细,一眼即明,作出决定:“那两名宫女原本是尚仪局的,倒有几分才情,如今肯定不能待在那里了,不如暂时先将她们调来慈宁宫,给她们一个将功赎罪的机会。” “太后仁慈!老奴遵旨执行。” 李彩凤之所以作出这样的决定,倒不是纯出于一片仁慈之心,更多的是:念在自己曾经也是宫人出身,身份低微,所以感同身受,非常清楚面对服侍的主子,的确很多时候由不得你,只能惟命是从。自己不也是因为朱载垕酒后临幸的吗? 听说将孙海贬谪到南京去,而且还降为净军永不得回京,朱翊钧心里头有一百二十个不愿意,可又有什么办法呢?此时哪还有他说话的份儿?纵有再大的不情愿,也只能保留心中。 惩罚完侍应孙海和宫女小彤、春春,李彩凤又道:“奴才都惩罚完了,当皇上的也得惩罚,不说曲流馆发生的那种龌龊事,单单姑息养奸这一条,就该重重责罚!” 朱翊钧又是一个激灵,身子不禁哆嗦起来。 李彩凤转而问张居正:“张先生,前朝的皇帝如果做错了事,应该如何处置?” “启禀太后,前朝不少皇帝做错事后,都下过罪己诏。”张居正依然倾向于惩罚,而且不轻,和水墨恒之前交换的态度一样,没有发生任何变化。 “罪己诏?” “对,就是皇上将自己所犯的错,写成诏书告示天下,以此来警醒自己,表示悔过之心,绝不重犯。” 李彩凤稍一沉吟,点头道:“不错,这倒是个好方法。”接着问朱翊钧,“钧儿,你意下如何?” 朱翊钧默不作声,哪肯将这种丑事抖出来,还公告天下啊?大臣们知道,天下的百姓都知道,那得多丢人、多抬不起头?可一时又不知如何回复?如坐针毡,急若焚烧。 “太后!”这时水墨恒不得不喊了一声,坚持一贯的主张,冲李彩凤摇了摇头,一副郑重其事的样子。 冯保瞧见,微微叹了口气,似乎又要重现内阁值房时的情景,只不过此时多了一位当事人和两位最高决策者。 “怎么?你是觉得不妥?”李彩凤凝望着问。 水墨恒站了起来:“皇上身子在哆嗦,看似睡眠不足,精神状态不好,还是请皇上回宫休息吧。” 这是要支开皇上的节奏,李彩凤秒懂:“钧儿,那你先回乾清宫休息,有事再传你。” “是,娘亲。”朱翊钧忐忑不安,看了他娘亲一眼,立马儿转向水墨恒,眼神中满是恳求。 水墨恒冲他点了点头,潜台词还是安慰他放心。 朱翊钧起身离开,不过离开时的目光一直停留在水墨恒身上,出门时还回头看了一次,似乎水墨恒是他的全部希望……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八百四十七章、再提可怕的预言 水墨恒、张居正、冯保三人重新落座。 不过,由于朱翊钧的离开,局面似乎变得有些尴尬。 场上现有五人,各自的态度已相当明显,水墨恒心中也作出了基本的判断: 陈妍是不用说,肯定向着他; 张居正偏向于重罚,与他意见不合; 冯保是见机行事的角儿,也就是说最后谁占优站谁那边; 而最为关键的人物是李彩凤,她似乎也倾向于重罚,赞成张居正的主张,让皇上写《罪己诏》公告天下。 所以,单从局面上看,这五个人,两个支持,两个反对,一个中立,几乎平衡。 水墨恒正是要打破这种平衡,因为只有这样,才有可能改变命运的走向,包括朱翊钧,也包括张居正。 尽管,张居正此时还不知道《罪己诏》对他来说意味着什么,就像当初他不知道让刘台进京,重罚吴中行、赵用贤、艾穆等几个人的后果一样。 如果说夺情事件是张居正命运转折的开始,那《罪己诏》一旦真的写了,并告示天下,那将成为朱翊钧对张居正嫉恨的开始,因此必须阻止,否则悲剧无法避免。 李彩凤道:“现在可以说了。” 水墨恒振振有词:“男女之间的关系,暧昧也好,偷情也罢,只要不是乱伦、强qiang奸啥的,自古至今都算不上什么大罪,可这事也并不光彩。皇上乃九五之尊,不过临幸一个宫女,便要将他的罪行公告天下,让他以后还怎么见人?别说皇上,就是普通人,谁又愿意将这种事搞得满天下的人都知道呢?” “是啊,妹妹!《罪己诏》还需要谨慎,毕竟有关钧儿一生的清誉。”陈妍是附和道。 水墨恒接着说:“我知道,谁都不想皇上再犯错,可总得考虑考虑皇上的感受,他现在十七岁了,什么都懂,若真的写《罪己诏》公告天下,他心里必定嫉恨,不仅嫉恨你这个娘亲不通人情,还会嫉恨张先生不为他做主,反而推波助澜。” 李彩凤蹙眉言道:“可若不惩罚,如何压住他的玩愒之心?现在他的胆子越来越大了。” 张居正像她一样,也坚持这一理论依据,核心就一个字:严。 严师出高徒,棒下出孝子嘛。 水墨恒道:“严格从来都只能起到约束作用,要说根治杜绝,还得靠自身的修养。正如太后刚才所言,皇上被孙海怂恿诱惑,只能说皇上自身修养还不够。若他真的本性就是贪欲,那靠重罚绝对不能解决根本,反而更加激起他嫉恨的心。” “太后,臣下不这么认为……”张居正起身。 可水墨恒没打算让他继续说下去,直接截断:“先生,这次一定要听我的。你不是喜欢称呼我为妖孽吗?而且我自信对未来的方向把握比较准确,无论是之前阻止刘台进京,还是反对惩罚那些反对夺情的大臣士子,先生现在应该能体会到我的用心。” 提及这两件事,张居正不由得心里一紧,面色有些难看。 在这两件事上,可以说,他与水墨恒都有分歧,可最终的结果证明,水墨恒的判断更准。 暂时截住张居正后,水墨恒迅速转首对李彩凤,轻轻地道:“还记得我说的那个预言吗?” 李彩凤心里也是一紧,情不自禁地看了张居正一眼,脑海中不断跳跃水墨恒曾经那个可怕的预言:将来有一天,若皇上与张先生反目成仇呢? 反目成仇! 一想到这四个字,李彩凤的心咯噔咯噔直跳。 当初水墨恒提出来时,她觉得不可思议,简直就是天方夜谭不可能的事。可瞧今天的情形,似乎还真有些苗头。 她也看出来了,问儿子写《罪己诏》公告天下如何,儿子脸色灰白不吱声,显然不同意,只是被吓住,不敢表态而已。 若张居正坚持这么做,会不会真像水墨恒所说,自此之后儿子嫉恨张居正,那将来一旦还政,他很有可能加以报复…… 被水墨恒这么一提醒,李彩凤登时犹豫起来,神情十分凝重,僵在那儿不知说什么好,额头上已渗出汗水。 “请相信我!我真的不是危言耸听。”水墨恒望着李彩凤,又认真地补充了一句。 “我明白,我明白。”李彩凤恍惚失神地回道。 “太后……”张居正还想辩驳。 “张先生,”李彩凤抬了抬手,示意不必多说,“这件事,容我与姐姐再考虑考虑,你先下去吧。” 张居正没辙,只得躬身而退。 “冯公公,你也先回去。”李彩凤又纷纷冯保。 “太后,老奴……” “去吧。” “是。” 冯保正琢磨着李太后为何突然改变主意?似乎遇到一件相当棘手的事,有心想听个究竟,无奈李太后下逐客令,他也只得像张居正那样,心事重重躬身而退。 如此一来,云台只剩下三个人了。 关于“反目成仇”的预言,陈妍是当时也在场,只是一时没想起来,所以觉得十分好奇,问:“你们说的是什么预言?” “姐姐还是不要问了吧!”李彩凤似乎还没缓过劲儿。 “难道连我都不能说吗?” “姐姐,我真不知道该怎么说。”李彩凤望着水墨恒,一副无助的眼神。 陈妍是也将目光转向水墨恒:“瞧妹妹的神情很紧张,真有这么严重吗?” 水墨恒小心翼翼地回答:“若不及时纠正,或许比想象中的还要严重得多。” “你们到底说的是什么?”陈妍是更想知道了。 “姐姐难道忘了吗?当初他为什么选择离开京城,执意开创天上人间?”李彩凤提醒。 “噢!”陈妍是一声感慨,终于想起来。 水墨恒定了定神说:“其实,一直以来,张先生对皇上的管教颇为严厉,为此我曾经不止一次提醒过他,皇上心里对他已经有了小小的反感,这事儿冯公公也看在眼里。这次张先生主张写《罪己诏》公告天下,皇上心里必定十分嫉恨,由此种下祸根,将来两人很有可能反目成仇。” 陈妍是花容失色:“有道理,有道理。” 李彩凤更是胆寒,迫不及待地问:“你的预言一向很准,那这个该如何预防杜绝?”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八百四十八章、折中 一则以喜,一则以忧。 水墨恒从云台出来了,见冯保正在外头焦急地徘徊着。见他出来,慌忙凑到跟前:“事情商量得怎样?” “什么怎样?” “就是如何惩罚万岁爷的事啊!” “瞧你一副猴急的样儿,是不是感到很恐惧呀?” “水少保说笑了,我有什么好恐惧的?又没得罪哪个,反倒是你,嘿嘿,我替你担心啊!” “担心我什么?” “你不知道你得罪了张先生吗?”冯保刻意将声音压低几分,“他刚才出来的时候黑着脸,模样好吓人!” “咱换个地儿说话吧,太后一会儿就要出来了。” “要不,还是去司礼监?” 水墨恒摇头笑道:“时候不早了,陈太后决定在宫里住一晚,等这件事平息下来,今晚回不去。可司礼监除了能泡几杯好茶之外,也没啥留恋的,不如去水莫居吧,至少那里有好酒好菜招待咱们。” “好!我请客,走。” 两人一拍即合,登轿去了钱本航东边的水莫居。 冯保是因为心里着急,需要问个明白;而水墨恒则是需要放松放松,觉得这一天下来实在太累。 从凌晨起床开始,几乎一直在折腾,匆匆忙忙赶到宫里,然后去奉先殿,又去司礼监,接着去内阁,与张居正还发生不愉快,最后到云台见两位太后,也是一番焦灼…… …… 水莫居。 虽然老板钱本航本人不在,可水墨恒在这里比他还有面儿,毕竟这里许多都是自己原来留下的人。 所以,自然吃喝不愁。 刚一坐定,冯保便迫不及待地问:“那事儿商量得如何?到底是重罚万岁爷还是轻罚?” “你说呢?” “两宫太后一个倾向于重,一个倾向于轻,你往中间一插,十有八九肯定重罚不成。” “那你还多此一举,非要问个究竟?皇上这次可记住你了,你以后要悠着点儿,别怪我没提醒你哈。” “记住我作甚?我又没得罪他?” “你不是也倾向于重罚吗?甚至还想过拱他下台哩?怎么?现在不敢承认了?” “嘘——”冯保一副心虚的样儿,“隔墙有耳,隔墙有耳啦,在司礼监,你想怎么说都成,那是我的地盘儿,我做主,可在别处,这种话说不得,说不得呀。”边说还边做了个砍脖子的动作。 “不过,倒是要庆贺冯公公。” “庆贺我干嘛?我着急得头都大了。” “冯公公两个愿望不是实现了吗?第一、李太后这次狠狠地灭了皇上的威风,二、孙海也被你拿下了,日后在大内,谁还敢违抗你的指令?是不是?难道不值得庆贺吗?” “咱不说这些无关紧要的哈,最后到底是如何决定的?”这是冯保第三次追问相同的问题。 “罚呀,写《罪己诏》呗。” “啊?”冯保一惊,“你不是反对吗?” “我是反对,但不是反对写,只是反对公告天下。” “既是《罪己诏》,那就由皇帝写,自然是要公告天下的,不然如何称之为《罪己诏》?” “写完难道就不能收藏着?非要公告天下闹得世人皆知吗?让皇上写两份儿,两宫太后手中各持一份儿,以此作为警惕。倘若皇上日后还敢再犯,罪加一等。” “这样啊!”冯保的表情有些捉摸不定,“是你的主意?” 水墨恒微微叹了口气:“我这也是采取折中的方式啊!你都说了张先生黑着脸,我与他唱反调,他显然很生气。皇上《罪己诏》肯定得写,但绝不能公告天下。” “那张先生这次意见可不小喽。” “我是在救他。” “救他?你与他对着干,还说救他?他说要惩罚万岁爷,你偏要阻止,这不是明显挖他墙角吗?而且,还当着万岁爷的面,任谁都会认为,你是逢迎万岁爷而打压他。” “如果先生也这么想,那就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我打压他作甚?我又不喜欢政治斗争。既然太后不会废掉皇上,那迟早就有还政给皇上的一天,得罪皇上,你知道是什么后果。这个非常浅显的道理,难道先生想不通吗?” “可这次,依我看,张先生不一定领你的情。” 冯保正准备往下说,酒菜上来了,一会儿摆上好几道精品,虽然都是糟制系列,不过有冷糟,有热糟,也有爆炒。 两人开启边吃边聊的模式。 冯保接着说:“为了这件事,张先生与你本来就争执过,觐见两宫太后就是想夺回主动权,最后还真被他料到了,李太后也倾向于重罚万岁爷。可你倒好,当面将他驳回。他是堂堂的首辅,你说他心里会舒服吗?” 水墨恒悠悠回道:“反正我问心无愧,而且确实是为了他好,只是他现在还看不出来而已,时间会证明一切。今天特意与你坐下来吃顿饭,其实也想提醒你。” “提醒我什么?”冯保一下子紧张起来。 “你得罪了皇上啊!” “我又没表态如何惩罚万岁爷,怎么得罪他了?” “你不是将孙海赶到留都南京去了吗?孙海可是皇上的心腹。你说皇上会不会嫉恨你?” “李太后都说了,这惩罚算是很轻,我都没有让他去死或流放苦寒之地,已经很仁慈了。”冯保辩解道。 “可皇上不这么想啊,打狗还得看主人呢。孙海得宠,才刚升上来不久,你就将他拿下,这事儿皇上以后肯定会找你算账的,所以在接下来的日子,你行事得谨慎点。” “哇塞!”冯保一副很不服气的样子,“我身为大内总管,处罚犯错的太监和宫女,本来就是我的分内事啊!找我算什么账?若是这样的话,那张先生当面说要重罚他,岂不是更要算账?” “你说对了!”水墨恒诡谲一笑,“若非我出面阻止,皇上与张先生这笔账可得让死里算。” 故意将“死”字拖得又重又长。 冯保问:“那你为什么不亲口告诉张先生去?给他分析分析这其中的厉害关系。” 水墨恒“嗞儿”了一口酒,带着几分无奈,感慨地道:“他现在听不进去啊!上午你没见吗?就差动手了。” “他想着你应该支持他,谁知你硬要与他对着干?” “怎么还说对着干?不是解释过了吗?我是在救他,救他,救他,重要的事说三遍,明白吗?” “这么说,这次你也是在救我?” “说对了一半。不是这次,而是自你认识我那天起,我就一直就救你。到今日今时,你不会还怀疑吧?” 水墨恒纠正道,跟着是一声叹:“哎!你与张先生,都不是省油的灯,处处争强好胜,偏偏又都低估了皇上……”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八百四十九章、《罪己诏》 吃完那顿饭,冯保心里无疑又添堵几分,只是懵懵懂懂不太明白,为什么水墨恒一直在强调“救人”。 救张居正,也救他。 准确地说,也不是不明白,只是不像水墨恒那样能够预知未来,所以自然不清楚这次“寻欢事件”的处理,将会对他和张居正到底造成多大的影响,尤其是张居正。 可关于未来命运的走向问题,水墨恒也只能点到为止,不能对冯保一一言明。 加上说的时候,又是一副讳莫如深的样,如此一来,更是增添了冯保心中的“堵”。 饭后,临别时,冯保不禁又问了一次:“你真的不打算去张先生家解释一下吗?” 水墨恒依然摇头,笑道:“这个时候去,只会让他更加生气,我何必自讨苦吃呢?” “那你今晚去哪儿投宿?” “找邹元标。” “经你几番提醒,我与他倒是见过两次,总觉得那人很迂腐,有时候死活不开窍,不知道你为什么如此看重他。” 冯保带着几分不屑的神情,继而双眼滴溜一转,凑到水墨恒的耳边小声建议:“邹元标死板,晚上找他有什么意思?他又不会带你逍遥快活去。要不还是随我进宫,我帮你安排安排?” “你安排啥?唱歌?跳舞?还是泡宫女?”水墨恒笑怼。 “想怎么玩,还不是你一句话吗?即便你想偷偷溜进慈宁宫,我都有办法,绝不会让第三个人知道。” “去你的!”水墨恒没好气地白了一眼,“陈太后这会儿还在慈宁宫,今晚肯定要陪在她身边。皇上泡宫女的事儿还没处理完毕呢,别将我往火坑里推哈。” 说完,拂袖而去。 冯保跟在后头,龌龊小声嘀咕道:“陈太后在不是更好吗?可以比翼双飞啊……” …… 翌日辰时。 云台。 约定的时间挺早,因为昨天的事没有一个定论,所以大家心里都惦记着。 水墨恒的建议,虽然得到陈妍是和李彩凤的一致认同,但还不知道张居正今天怎么想,调整一个晚上,思想会不会有所改变?还是坚决要重罚皇上吗? 从本心上讲,写《罪己诏》但不公布天下这个折中方案,水墨恒认为兼顾到了在座每个人。 至于最终效果如何,还不得而知。 朱翊钧依然坐在他的御榻上,左右两边是陈妍是和李彩凤,对面是水墨恒、张居正和冯保。 李彩凤照例先开口,也不转弯抹角:“钧儿,你做了错事,依张先生所言,这《罪己诏》必须得写。” 朱翊钧不敢言声,偷偷瞄了水墨恒一眼。 张居正心里不禁一喜,想着咦?看来李太后还是倾向于重罚皇上哈。 冯保则不同,因为提前知道折中的惩罚方案,所以看上去十分平静,只是细心观察着朱翊钧的一举一动。 “矫枉必须过正!”李彩凤道,“钧儿,你现在表个态。” “好!孩儿写。”迫于压力,朱翊钧只得硬着头皮答应。但谁都能看得出来,他态度非常的勉强。 李彩凤接着对张居正说:“张先生,你一会儿回去,便替皇上起草拟出《罪己诏》来。” “臣遵旨。”张居正恭敬地回答,本以为李彩凤会往下说,比如写完《罪己诏》送到哪儿?若是公告天下,那必须送到通政司,嘱咐相关官员在邸报上登载。 这是一道必经程序。 可等了等,发现李太后似乎并没有往下说的意思,忍不住问:“启禀太后,然后呢?” “什么然后?” 张居正被问得一愣,隐隐感觉出这“味儿”不正,但还是将心中的想法问出来了:“就是写完《罪己诏》,该交给谁?” 李彩凤回道:“自然是交给皇上,让他认真抄写六份儿,在座各位人手一份儿,包括皇上自己。张先生的底稿,送到奉先殿。” 说完,将目光移向水墨恒,似乎询问这样行吗? 水墨恒思绪电转,心领神会,微微点头表示同意。想着昨天商量的是两份儿,只给她们两个,今天却说六份儿,想必是她俩昨晚商量好才决定更改的。 可以理解,表明重视他们几个吗? 所以,当然点头同意。 只是,这让张居正更加纳闷儿:“太后,交给皇上过目是应该的,可为何要给我们几个一人一份儿?” 李彩凤不紧不慢地回道:“你们几个,一个是他老师,一个是他师父,一个是他大伴,《罪己诏》交给你们保管,可以起到警醒的作用,倘若日后皇上再犯,罪加一等。” “臣不明……” “张先生,”这时,冯保忍不住喊了一声,直接将张居正的疑问扼杀,“太后的意思,你还不明白吗?《罪己诏》得写,但没有必要公告天下。” “这样的话……”张居正神情一滞,还想辩解。 “张先生,”李彩凤抬手,将其打住,诚挚地说,“我知道你是为皇上好,为了天下苍生的福祉,你大义凛然,不顾师生情,我和姐姐钧儿都感激你敬佩你。可张先生也说了,这毕竟是皇上初犯,可否给他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 张居正明白了,看来说什么也没卵子用,只好点了点头:“太后言之有理。” “好!那这件事就这么定了。”李彩凤一锤定音,继而扭头问朱翊钧,“钧儿,张先生让你写《罪己诏》都是为你好,你能明白张先生的用心吗?” 一听说不公告天下,朱翊钧心里美美的,只是不敢表现出来,立即回道:“孩儿明白。” “明白就好,可不许记仇。”李彩凤有心,但又怕过于明显,所以看似漫不经心地提醒了一句。 “孩儿当然不会,应该感谢张先生才对。”这个时候,朱翊钧既识趣,又懂分寸。 李彩凤舒了口气,考虑到张居正的感受,又问:“张先生,你能理解我和姐姐这决定吗?” “能。”张居正心理很复杂。 “谢谢!”李彩凤突然将目光移到水墨恒身上,“那他呢?张先生能理解吗?” 问得突兀,跳转也快。 可张居正没有明确表态,只是毕恭毕敬地回道:“臣一会儿找他聊聊。” “好!”李彩凤意味深长地说,“你们是该好好聊聊,都是咱大明的好臣子,千万不要因为意见分歧而闹不愉快,皇上能得你们几位鼎力相助,那是他的福气。” “太后言重了!为皇上效力,那是臣子分内之事。”张居正起身拱手,“若无别事,臣先告退。” “去吧。”李彩凤微微抬手,暗自感慨:“看来,没遂他意,张先生心里还是有点不高兴啊!”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八百五十章、不知不觉之变 张居正走后,场上所有人都将目光投向水墨恒,尽管每个人的心态都不一样。 朱翊钧想得更多的是感激:这次事件的处理让他胆战心惊,若非水墨恒从中斡旋,那《罪己诏》肯定得公之于众,届时自己面对大臣都抬不起头。 陈妍是想着:既然事情已经处理完毕,那就赶紧回去吧。过惯了天上人间悠闲自在的日子,感觉宫中的生活实在乏味无趣,坐着像个傻子。 冯保则在琢磨:朱翊钧到底会不会记仇呢?尽管在他娘亲面前信誓旦旦地说不会不会,反而要感激,可事实上让人担忧,毕竟曾经张居正当众给他纠正一个字,他都一直记恨在心。 李彩凤着力点又不一样。 她胸有大局,想的是:水墨恒与张居正犹如天平的两端,如何才能保持一个平衡的状态?这样对时下政局、对儿子都有好处。而从这次事件的处理上看,显然偏向水墨恒多一些。 所以,当张居正带着小情绪走后,李彩凤稍一沉吟,如同冯保昨天担心的那样,用商量的语气问水墨恒:“张先生说想与你聊聊,你需不需要去内阁向他交代一声?” “交代什么呢?”水墨恒轻轻地反问。 “也是哈!”李彩凤点头笑了笑,“若懂你,自然不用解释;若不懂你,解释反而加剧矛盾。” 水墨恒回之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当天,他便与陈妍是一道回了天上人间,也没见张居正说请他去内阁聊聊。 但他想着,与张居正之间这场谈话或对峙,肯定逃不掉,迟早的问题,现在只是为了避免冲突,借助时间暂时缓一缓,保不齐张居正或许能想通呢。 …… 回到天上人间,一走下轿子,陈妍是便问:“你说,张先生为何执意要重罚钧儿呢?” 水墨恒不假思索:“怎么?莫非你还怀疑张先生别有用心?这个请放心,我可以肯定,他不是这样的人。之所以决定重罚,就因为他是皇上的老师,觉得皇上做错了事,他自己负有一定责任,想通过这种方式达到警戒皇上的目的。” 陈妍是似有所思:“若真将《罪己诏》公告天下,那钧儿的脸面真不知道往哪儿搁。而且,不仅仅涉及到颜面的问题,钧儿乃九五之尊,难道张先生就没想过,这样做有损钧儿的帝王之威吗?” 都说女人心细。 水墨恒听了一怔:“你想说什么?” 陈妍是稍一犹豫,缓缓言道:“你有没有觉得,张先生现在变得有点膨胀了?连钧儿他都敢开刀。打压钧儿的威信,其实不就等同于抬高他的地位吗?那他这个首辅……” “你可能想多了。”水墨恒连忙为张居正辩解,“张先生对皇上、对大明朱姓的心绝对够诚。他这么做,只是一向严厉惯了、强势惯了,绝无私心。况且,关于重罚与轻罚皇上这件事,也是因为李太后发声支持,他才会提出来。” “或许是我想多了吧。”陈妍是点点头,“这些年来,他或许真是强势惯了。你看他,一听到妹妹说不将《罪己诏》公告天下,他脸色立马儿一变,起身便要离开。” 很显然,陈妍是的语气中带有几分责备之意,似乎责备张居正过于托大,不将她和妹妹、以及皇上放在眼里。 水墨恒又只得辩解道:“这个世界上有大才的人,几乎清一色都有高傲的一面,无论是清高,还是故作清高,反正骨子里都有一种超越别人的优越感,张先生也属于这种人。” 陈妍是微微叹了口气,接着将矛头对准李彩凤:“妹妹也是,本来就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干嘛非要搞得紧张兮兮,还跑到奉先殿去祷告一个晚上,要废掉钧儿的帝位,你说是不是小题大做?” 自陈妍是搬到天上人间,水墨恒对她向来推心置腹有一说一毫无保留:“她与你心态不同,毕竟是皇上的生母,这些年与皇上几乎形影不离,寄予无限厚望,突然遇到这种事,肯定一时想不开,加上隆庆皇帝染病,英年早逝,她只要想到这一茬儿,心里指定痛苦,很害怕皇上走上他父皇的老路。” “哎!反正我是觉得他们太当回事儿。”陈妍是又叹了口气,然后嘱咐道,“这两天你还是进宫去瞧瞧吧,给他们上上课洗洗脑,尤其是妹妹,多开导开导她。至于莫颜和馨儿这边,你放心,我和湘兰妹子自会照料好的。” 水墨恒点头答应。 …… 接下来的一连数日,紫禁城内一改往日祥和融洽的气氛。 上到皇上朱翊钧皇后王喜姐,下到宫娥彩女小火者们,一个个脸上都像是挂了霜。 其实,朱翊钧风流韵事也没流传开,除了几个人知道,其余都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 只是感觉事态严重。 毕竟李彩凤超出寻常去奉先殿祷告的事流传开了,而且在奉先殿广场上的那一幕,许多人也是亲眼所见。 加上冯保仰视太后李彩凤的支持,在紫禁城内宫中搞了一次大规模的清洗运动。 但凡平日里他看不顺眼的内侍,不降即谪,由牙牌太监降为乌木牌火者的竟有一百多个;被调出内廷,前往南京、奉养等地儿,充当净军做苦役的,也有五十多个; 近两百个貂珰,转眼间都成了臭水沟中的虾子任人捉拿。 这是万历改元以来,内廷最大的一次人事变易,弄得鸡犬不宁人人自危。 尤其是乾清宫的内侍,大大小小的管事牌子被撤换二十几个,讨皇上喜欢的,几乎撤得干干净净。 而最讨皇上喜欢,刚升任贴身侍应不久的孙海,更是被打得遍体鳞伤,押解到南京充当净军去了。 这是所有人感到最不可思议的地方。 却不明白为什么。 只是纷纷猜测…… 虽然冯保作为司礼监掌印,名义上统领内廷二十四监局,但对乾清宫的内侍,哪怕是一名小小的火者,他也不敢擅自变动。因为乾清宫是皇上皇后出入的地方,里头所有的内侍皆由皇上钦点。 这次他之所以敢在太岁头上动土,无非借着李彩凤的名头。 加上朱翊钧犯错在先,有苦说不出,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这一切变动,真正体会了一把“孤家寡人”的感觉……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八百五十一章、废帝的诗与故事 在这沉闷的数日,水墨恒依陈妍是所言,早出晚归,每日都要来紫禁城一趟。 倒不至于像陈妍是所说,给他们上上课洗洗脑,毕竟这种情绪下的人,都讨厌别个在他耳边叽里呱啦,更何况个个位高权重! 所以,最多也就陪他们说说话、聊聊天儿、解解闷儿…… 其中以朱翊钧为最。 陪他的时间最多,因为属他的心情最坏。 尽管没有将他那点儿“秽行”公告天下,成为全国人茶余饭后的谈资,可他看着讨喜的奴才一个个全被撤走,心里很不是滋味儿,感觉这个皇帝做得十分窝囊。 如今安插在乾清宫的管事牌子,都是冯保精心挑选来的亲信。 服侍他这位帝王的,居然全是陌生的面孔。 朱翊钧一个都不敢相信。 还有更让他揪心的事,那就是张居正替他草拟的《罪己诏》,诏文用词尖刻,用“自唾其面”来形容犹嫌太轻。 他拿到手,第一次读时,只觉得胸闷气短,像是被人踩着,随时会窒息一般,压根儿没勇气读第二遍。 更可恼的是,还要对着抄写六遍! 没办法,恼也得做。 形势使然,所有的怨恨,只能深埋于心,不能有任何表露。 …… 这一日,朱翊钧用过早膳,踱步到东暖阁,刚一坐定,水墨恒便到了。 “先生,谢谢你这几天都来陪朕唠一会儿!” “今天心情好些了没?” “还不是那个屌样!”朱翊钧轻哼一声。 “嘘!你是皇帝,说话得文明点,让你娘听见,又得训你,可别学师父我哈。” “有时候真的很羡慕先生,可以自由自在无拘无束,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想怎么说就怎么说,哪像朕?这也不行,那也不行,天天像只被关在笼子里的鸟。” 水墨恒清楚朱翊钧这两天的确灰心丧气,因此笑了笑问:“你是不是想放松放松?” “先生,除了你,看朕现在身边的人,一个个都哭丧着脸,像是死了爹娘似的,朕一见就烦心,还怎么放松啊?咱又不能出宫,这日子过得像蹲监牢。” 面对朱翊钧的牢***墨恒也没有刻意强调他帝王的身份,告诉他需要忍人所不能忍啥的,只是轻轻地问:“你是不是想你娘亲将政权还给你?” 这句话,不用说,指定问到朱翊钧的心坎儿去了。 其实,朱翊钧所有的抱怨,都归结于此:无非就是感觉自己不得自由,而不得自由的原因是被管束太多。 对此,水墨恒太清楚不过。 果然,朱翊钧眼睛陡然闪出一线光芒,带着几分期许,问:“先生,你觉得可行吗?” 水墨恒摇头:“现在还不是时候。” “为什么?” “皇上才大婚不久,便做出这等事儿,让你娘怎么相信你?张先生和冯公公也不放心,不会答应的。”说心底话,这个时候还政,水墨恒同样一百二十个不放心。 “又是娘亲,又是张先生,又是大伴!先生知道吗?他们就像朕头上的三座大山!”朱翊钧接着又是一顿抱怨。 抱怨张居正不给他留点儿情面,写《罪己诏》有必要用词如此尖刻吗?抱怨冯保居然敢告状,现在好了,将自己的心腹都安插在他的身边,可以随时监督…… 但,朱翊钧还是不敢抱怨他娘亲,实际上对他管束最严格的正是他娘亲,张居正和冯保不过是两个衷心办事的人。 “皇上要清楚:他们都是为你好!”水墨恒的回答很简单,尽量用轻松的方式,“要不,我给皇上讲个故事吧?” “好哇,先生好久没有讲故事给朕听了。”朱翊钧难得开颜,浮现几分微笑。 “皇上听过这首诗吗?” “什么诗?” “阅罢楞言磐懒敲,笑看黄屋寄团瓢。南来嶂岭千层迥,北望天门万里遥。款段久忘飞凤辇,袈裟新换衮龙袍,百官此日知何处,唯有群鸟早晚朝。”水墨恒念得很慢。 但朱翊钧没听过,所以摇了摇头,可瞧他的神情很感兴趣。 “据说这是本朝皇帝建文帝的一首诗。”于是,水墨恒将在广西莫氏山上经历的一切详细讲了一遍。 一听说是建文帝写的诗,朱翊钧更感兴趣,连忙道:“先生,来,你将这首诗写出来,让朕好好瞧瞧。”说着,便从案几的镇纸下取出一张笺纸,亲自伺候笔墨。 水墨恒依言,将诗默写出来。 朱翊钧看得出神,默念一遍,又小声吟诵一遍,只是一副黯然神伤的样子,之后认真地问:“先生,这真是建文帝的诗吗?” “只是个传说,到底是不是建文帝所作,还不确定,但从字面上理解和推测,很有这个可能,那件袈裟还在我手上。” “好!改日先生将袈裟带到宫中,让朕观摩观摩。这诗写得甚是凄凉,先生为何要突然对朕讲这个故事呢?” 问到点子上了。 水墨恒缓缓言道:“这个故事,是想告诉皇上两点:一、先辈开创的基业不易,也是历经了诸多苦难才有今日今时之辉煌;二、皇上都说这诗写得凄凉,如今开创出万历中兴的盛世,较之于建文帝,要荣幸得多,所以希望皇上不要有一丝怠慢之心。” 朱翊钧点点头,似有所思。 水墨恒又说:“皇上更要知道:正是有了李太后、张先生和冯公公的配合与鼎力相助,有了皇上义无反顾的支持,才会出现万历中兴的大好气象。李太后坐镇,皇上支持,张先生主外,冯公公主内,可谓珠联璧合缺一不可。” 朱翊钧是个玲玲剔透的人,一直也很敏感,听水墨恒点到这儿,当即尴尬地笑了笑:“朕也只是一时抱怨几句,难道还真会责怪他们不成?朕明白他们的苦心。” “那就好!那就好!” “先生还是继续给朕讲讲建文帝流落南方出家为僧的故事吧。”也不知是否有心,朱翊钧重新跳回轻松的话题,或许他觉得只要提及那三座大山,便感觉到一股无形的压力。 “嗯!”水墨恒只得遵从,“其实,关于建文帝,还有一首诗。不妨也写出来让皇上瞧瞧吧。” 说罢,又写下一首: “牢落西南四十秋,归来花发已盈头。乾坤有梦家何在?江汉无情水自流。长乐宫前云气暗,朝元阁上雨声愁。新浦细柳年年绿,野老吞声哭未休。”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八百五十二章、太平天子?傀儡天子? 刚一写完。 朱翊钧便道:“先生,这首诗似曾相识,朕好像在哪儿见过,让朕想想,想想。噢,对了,这诗出自徐咸的笔记小说,叫作《徐襄阳西园杂记》,对不对?” “皇上果然博览群书,正是。” “只是,朕记得书上是录了这首诗,却没有提出任何佐证,先生如何断定这就是建文帝写的呢?”朱翊钧提出疑问。 “的确,这诗无法断定是建文帝所写。不过关于这首诗的佐证,倒是在另一小说中有过记载。”水墨恒解释道,“正德年间,海盐有位举人,叫董硕甫,当过汉阳、安义两地知县,后因事罢官,归隐林下,自号碧里山樵,写了《碧里杂存》一书。里头关于建文帝的诸多旧事,有详细的记载。” “该书也是轶闻传说吧?”朱翊钧这么问,是因为想到《碧里杂存》与《徐襄阳西园杂记》应该属于同一类型,毕竟正史上几乎没有关于建文帝这方面的相关记载。 “皇上所言极是,《碧里杂存》小说成分很大。” “那书中是怎么记载的?”此时,于朱翊钧而言,似乎小说更合他的胃口。 水墨恒娓娓道来。 “书中记载说,建文帝尚在髫年之时,有一天夜里,太祖皇帝做了个梦,梦见内廷左右楹柱上有黑白二龙缠绕相斗。斗的结果,左边楹柱上的黑龙战胜。” “天亮后,太祖皇帝发现,燕王与皇太孙各抱一根楹柱嬉戏,也就是后来的永乐皇帝和建文帝,而恰恰是燕王抱着左边那根楹柱,这让太祖起了疑心。” “后来,太祖皇帝带着燕王和皇太孙御马,出了一个上联,让两人对。太祖出的上联是‘风吹马尾千条线’,皇太孙对‘雨湿羊毛一片毡’,燕王对‘日照龙鳞万点金’。太祖听了暗暗吃惊,不免喟叹天命难道不可违?” “因此,到了传位皇太孙的那天,太祖皇帝交给他一个箧笥,并千叮万嘱:‘日后若遇大难垂死之际,方可打开一看;若遇小灾小难,万万不可随便开启。’皇太孙谨记。” “后来,燕王从北京发兵,靖难之师围了南京紫禁城,建文帝危急之中,打开太祖皇帝给他的箧笥,只见里面躺着一件僧衣、一张度牒和一具剃刀。建文帝当即明白,连夜削发,纵火焚宫,从暗沟中逃出紫禁城。” “书中评论说,建文帝此举,乃是顺天知命见机保身。到了正统年间,距靖难之变不知不觉中刚好过去四十年。一天,云南布政司衙门忽然来了一位老僧,自称是建文帝。” “他从甬道步入正堂,面南而立,感慨地说:‘今吾年八十,彼已传四朝,事已定矣,不必追究,但吾有首丘之怀,故欲归尔,汝等可为奏闻。’说着,便从袖里掏出诗笺来。然而藩臣难辨真伪,只好着人将老僧礼送来京。” “其时,建文帝宫中旧人大都不在,只有一位老宦官还活着,他信誓旦旦地说,老僧是否为建文帝,只需一验便知。方法就是让老僧脱去左脚鞋袜。老宦官一见老僧的脚底板,登时抱脚痛哭,确信那老僧就是建文帝。” “原来,老宦官当年曾在宫中为建文帝侍浴,知道建文帝左脚板心上有一颗黑痣。见老僧左脚上恰好有一颗,而且位置和大小都一模一样,因此老宦官断定是建文帝无疑。有了这个鉴定,朝廷也就善待老僧,将他留在宫中奉养。不出两年,老僧圆寂。” 将《碧里杂存》一书中的记载一口气讲完,水墨恒稍顿了顿,接着说: “不过,这终究只是传说,况且《碧里杂存》不被正史、也不被当世人认可,都只将它当作野史,可信度并不高。依我判断,建文帝并没有回京,而是客死他乡。” 朱翊钧听得津津有味,问:“先生的意思是,建文帝死在广西莫氏山中?那具骸骨便是他的遗体?” “极有可能。” “嗯。”朱翊钧也点点头,继而叹息一声,情绪激动地说,“我要是建文帝,既逃出宫里,当了和尚,也绝不会再回到这鸟笼子一般的紫禁城。” 水墨恒一惊非小,连忙抚慰道:“皇上,千万不要这么想。你可是威加四海的太平天子。” “太平天子?”朱翊钧轻轻“哼”了一声,过不去那坎儿,“傀儡天子还差不多!” 水墨恒更是一惊:“请皇上恕罪!我不该讲建文帝的故事,他的故事充满了灰色调。” 朱翊钧不以为然道:“先生何罪之有?又与建文帝的故事何干?先生给朕讲他的故事,只是为了让朕放松放松,同时让朕明白江山不易,不能荒废。朕不过一时伤感罢了,若真想当和尚、出宫不回来,就不会如此害怕娘亲废掉朕的帝位,是不是?” “皇上言之有理。”水墨恒笑了,问道,“那皇上的心情,现在好些了没?” “好多了,一见到先生,心情就好些。哦,对了,”朱翊钧突然想起什么似的,“那天在云台,张先生说找你聊聊,这两天好像也没找过你吧?” 水墨恒点头道是。 “先生也没找过他?” “没有。” “难道张先生只是随口一说?” “应该也不是吧,或许等着我去找他。” “那先生为何不去?” 水墨恒感慨地说道:“有些问题越解释越复杂,交给时间更好。就像皇上此时此刻的心情,越想可能越觉得不愉快,随着时间的流逝,终究会慢慢释怀。” “有道理。” 正在这时,门外一名当值太监尖声尖气地奏道:“启禀万岁爷,冯公公来了。” “请进。”朱翊钧立即肃容。自从冯保将大内洗牌后,感觉见了他心里总有几分怯意,似乎再也没有什么隐私可言,一切都逃不过他的眼睛。 冯保进来。 朱翊钧瞟了一眼,见他手中捧着奏匣,履行义务般地问:“今日有何重要的奏本?” “有内阁首辅张先生呈上的一道疏。” “什么疏?” “《慎起居》。” 听到这三个字,水墨恒恍然顿悟般拍了自己脑门儿一下,心想怎么来得如此之快?这《罪己诏》的事儿,皇上还没缓过神呢。 果然,朱翊钧脸色一沉,十分厌烦的神情,不悦道:“还是这破事儿,简直没完没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八百五十三章、要命的《慎起居》 冯保瞅着朱翊钧的神情,稍稍愣了一会儿,小心翼翼地问:“万岁爷,那这道疏文?” “既然已经写好了,那姑且念一念吧。”朱翊钧懒洋洋地说,一副不情愿听的样子。 水墨恒倒是打起精神,很想听听这道疏文到底是怎么写的。 “是。” 冯保应了一声,打开奏匣,取出张居正的那道疏文,慎之又慎地念将起来。 “臣奏:自皇上统御以来,勤勉政事,圣德日新。然而最近,仰窥圣意所向,似乎稍不如前……” 开篇就充满火药味儿。 挺狠! 冯保稍作停顿,偷偷瞧了朱翊钧一眼,见他以手托腮、脸上毫无表情,不禁吞了一口口水,继续念道: “臣闻:皇上宫中起居颇失常度,但臣身在外廷,未敢轻信。曲流馆之事发生,内廷大肆整顿,各监局管事官俱令自陈,老成廉慎者存之,谄佞放恣者汰之,实乃可喜之象。然昨夜皇穹垂象,彗芒扫宦者四星,宜大行扫除,以应天变……” “停。”朱翊钧突然抬手喊了一声,盯着冯保问,“张先生说天象有变,可是实情?” “回万岁爷,钦天监今儿早上呈了一道条陈,确有其事。” “说清楚,什么是彗芒扫宦?” “说是天上出现了彗星,尾巴扫着了紫微星。” “那又如何?” “依卦象所言,这种天变,是有内侍欺蒙万岁爷。” “无凭无据,胡说八道。”朱翊钧愤愤地回了八个字。或许感觉这样评价对张居正不敬,随即口气缓了一缓,“张先生是说,咱内廷需要进行一次大扫除,对吗?” “是有此意。” “可大伴不是已经扫除过了吗?” “大概张先生还嫌扫得不够干净吧!”冯保带着猜度的语气。 “还嫌扫得不够干净?”朱翊钧哼了一声,“现在朕的身边几乎都是朕不认识的人,难道要将朕禁锢起来,你们才放心开心吗?” “万岁爷请息怒!” 朱翊钧忽然也感到有所失言,情绪过于激动,重新坐了下来,朝冯保抬了抬手,吩咐道:“继续念吧。” 冯保接着将余下的疏文,一板一眼地念将下去。 念完,发现朱翊钧愣愣地,坐着一动不动,好像灵魂出窍般,居然没有一点儿反应。 “万岁爷!” 一声,没动静。 “万岁爷?” 两声,依然没动静。 “万岁爷?” 直到第三声,朱翊钧才抬了抬眼睑,沉着脸问:“张先生说‘宫中府中,俱为一体,陟罚臧否,不宜异同’,是为何意?” “这个……”冯保愣了愣,面有难色。 “张先生是想连朕的私生活他都要管吗?是不是这个意思?” “万岁爷,这……”冯保支支吾吾,不知如何回复,情不自禁地将目光投向水墨恒。 “好!好!好!”朱翊钧一连说了三个“好”字,然后情绪低落地喃喃道,“大伴你清扫内廷,张先生还要清扫一遍,现在连朕的私生活也要干预!”接着又是三个“好”字,“好!好!好!” 吓得冯保不敢吱声。 原来,这“宫中府中,俱为一体”是有来历的。 早在洪武皇帝爷那里,他便定下一个规矩:内廷的太监和外廷的官员,原则上是不能相互交接的。 只是后来,随着几位皇帝不大喜欢理政事,加上几位大内总管又权力大握,这个规矩的约束性早已式微。 而到了高拱、张居正时代,外廷与内廷的官员更是经常碰头,内阁首辅与司礼监掌印还经常单独坐在一起议事哩。 洪武皇帝爷当初定下这个规矩,是为了保持朝廷政体清肃,既不让内廷太监干政,也不让外廷官员干预皇室私事,将两者有意严格区分开来。凡有违例者,轻者贬黜,重者剥皮。 如今,张居正居然提出“宫中府中,俱为一体,陟罚臧否,不宜异同”的话,而且还在奏疏中申明“此后不敢以外臣自限”。 这让朱翊钧如何不感到憋屈? 想着如果准了这道奏疏,就等于往自己头上多加了一道制箍,从此再也不会有自由了。 前后一连说六个“好”字,只是因为愤怒到了极点,却无力反驳而已。曲流馆事件的阴霾尚未缓过劲儿。 水墨恒感觉到事态的严重性,心想以张居正从前隐忍的性子,在这个时候,该不会如此咄咄逼人才对!可为什么一而再再而三执意挑战朱翊钧的极限呢? 不明白! 不科学! “咳,咳。”见两人都沉默下来,水墨恒不得不咳嗽两声,将凝滞的气氛打破。 朱翊钧抬起头来,发现冯保已将本子收了,心不在焉地问:“奏疏念完了是吗?” “是。”冯保回答。 “先生,你怎么看这奏疏?” “要不,皇上先别准奏,让冯公公待会儿送到慈宁宫去,给李太后过目参详一下。”水墨恒谨慎地建议。 “好!大伴,就照先生说的办。” “奴才遵旨。”冯保稍作停顿,又试探着问,“万岁爷,若太后娘娘问起奴才,万岁爷是个什么态度,奴才该如何回答?” “还用得着问朕的态度吗?你们做主不就好了?”朱翊钧带着揶揄的口气,不耐烦地怼道。 “奴才明白了。”冯保勾着头。 “你明白,嘿嘿。”朱翊钧冷笑两声,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在问冯保,“你明白,你明白,你真的明白朕的心吗?” 冯保一个激灵,不敢回话。 “好了,你现在就去慈宁宫吧。”朱翊钧一摆手。 “遵旨!奴才告退。”冯保收拾好奏匣,正准备转身辞行前往慈宁宫,又被朱翊钧喊住了: “大伴,要不让先生去吧。” “皇上,这似乎不大合适吧?也不合规矩呀!”水墨恒尴尬地挤出一丝笑容。 “有什么合适不合适的?现在还哪有规矩可言?”朱翊钧带着情绪立即驳道,心里想着:“朕乃九五之尊,都要受你们的气,连私生活也要干预,还谈什么规矩?” “水少保,给。”冯保只得将奏匣递给水墨恒。 “皇上。”水墨恒没有接。 “朕让你去就去。” 水墨恒这才伸手勉强接下,又请示道:“皇上,要不让冯公公陪同一道吧?” “不必。”朱翊钧态度决然。 “好吧。”水墨恒微微叹了口气,不太情愿地捧着奏匣,走出乾清宫,前往慈宁宫,一路上琢磨着朱翊钧为什么非要让他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八百五十四章、伟大的政治家 其实,在这两天,水墨恒也不是没去过慈宁宫,只是去时总有冯保陪同着,毕竟那不是随便出入的地方。 这次,朱翊钧却不让冯保来,也不知他是为了彰显帝王之威而故意的,还是有心将冯保隔开。但非常明显,他对张居正呈上来的《慎起居》非常之反感! …… 慈宁宫。 见水墨恒只身一人前来,李彩凤也颇感诧异。 分宾主坐定。 水墨恒将奏匣递了过去,笑了笑说:“这是张先生写的,皇上执意让我送来。” 李彩凤接过,非常仔细地看了一遍,看完后紧蹙眉头,问:“钧儿也看过了?” “是。” “他怎么想?” “心里肯定不爽呗。”水墨恒如实回答。 “那你呢?怎么看这道疏?” “首先可以肯定,张先生的心绝对是好的。”水墨恒忠诚自己内心的想法,“只是刚写完《罪己诏》,又急着呈上这《慎起居》,会让皇上产生逆反的心理。我也没搞懂张先生到底怎么想的,我还以为这是你的授意呢。” “规范皇上的起居生活,我确实有过这方面的考虑,否则也不会授意冯公公将大内清扫一遍,但我没授意张先生写《慎起居》。这是他自己的主意。” “那准,还是不准?”水墨恒直截了当地问。 李彩凤犹豫了会儿,露出一副为难的神色,喃喃地道:“若准,钧儿肯定不高兴,毕竟这相当于干涉他的私生活,恐怕对他造成心理阴影;可若不准,你说张先生会不会不高兴?咱已驳过他一次,况且他也确实是为钧儿好。” “我该如何回复皇上?” “钧儿为什么这次让你单独前来?”李彩凤没有作答,而是凝眸着,问了这样一个问题。 水墨恒摇头笑了笑:“来时的路上我也琢磨过,但好像没琢磨明白,不知道皇上是怎么想的。” “这两天,他心情如何?” “自然有些消极。” “我和姐姐都怕他颓废、怨恨,所以这两天让你进京陪陪他,开导开导,真是辛苦你了!” “咱之间说这些作甚?皇上颓废倒不至于,他对皇上这位子还是非常在意,他自己都说了,否则不会如此害怕你废掉他的帝位。至于心中是否有怨恨,表面上也看不出来,只能交给时间慢慢检验,但我还是担心他与张先生之间的矛盾。” 李彩凤沉吟道:“这么说,那这道疏暂时不能批。” 水墨恒想了想,幽幽回道:“可若不批,像你说的那样,张先生或许有意见,《罪己诏》驳回的时候,他脸色就不大好看;如今《慎起居》又不批,他会不会觉得自己的言论和地位受到轻视?” “他不是要找你聊聊吗?” “是啊,呵呵,可也没见找。看来,我得去找他。” “去吧,毕竟人家是首辅,日理万机。”李彩凤带着几分恳求的口吻,诚挚地说。 水墨恒点头答应了:“好,那我马上去。” 出慈宁宫,直奔内阁。 张居正见他来,一如既往的客气,脸上还保持有笑意:“你来了,请坐!” 这倒让水墨恒有点意外,路上还一直想着,张居正会不会给脸色。 坐下。两人也无需寒暄。 张居正开门见山:“是不是有许多话要说?我知道这两天你一直陪伴在皇上身边,所以没有传话给你,并不是因为我们争执过,而对你有多大的意见,希望你明白。” 够坦诚! 够直接! 水墨恒喜欢,对这个解释也比较满意,跟着坦诚地说:“尽管这次事件我与先生意见再次不同,但我对先生的心从未变过,也希望先生明白。我不敢说是救先生,但我一直想帮先生。” “救我?”听得出来,张居正对这个字眼不是很感冒,似乎在说我用得着你救吗? 水墨恒直奔主题,也不转弯抹角:“皇上对《罪己诏》很反感,这两天,他的情绪我都看在眼里,相信先生也清楚。我不明白,先生为何要火上加油,在这个节骨眼儿上疏《慎起居》呢?” 张居正回道:“现在上,自有现在上的道理,皇上这会儿正处于自责、愧疚的情绪中,无论他心中有多怨恨、有多大意见,他都会御批同意;倘若日后再上《慎起居》,就很难说了。” 反其道而行之。 倒不失为一种方法。 水墨恒心想,但仍不赞同:“皇上的情绪确实如先生所料,而且我相信,只要先生不撤回《慎起居》,皇上会很快批复。只是,这样一来,先生就没想过皇上会嫉恨你吗?说得难听点,先生是否有趁火打劫落井下石之嫌呢?” “嫉恨我?嘿嘿!那又能如何?”张居正发出两声冷笑,指手誓天道,“我张居正敢对天发誓,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国家、为了皇上,绝无一己之私。皇上身为国主,一言一行,当垂范世人。正所谓上梁不正下梁歪,嘉靖、隆庆两朝,为何国事颓靡不振?不就是因为皇帝自身有问题吗?今朝有我张居正在,断不会让皇上走上他爷爷他父亲的老路。” 这番话说得慷慨激昂,任谁听了都会为之动容! 水墨恒也一样。 然而,他听完更多的是心酸。 的确,无论张居正有没有膨胀,但那颗心还是像刚荣登首辅致力于改革时一样,充满热血充满激情,早已将自己的生死置之度外! 张居正原本就是一个工于谋国、拙于谋身的人! 水墨恒喟然而叹:“先生,你为何不为自己多想一想呢?” “若处处为自己着想,那我如何当好这个首辅?”张居正不假思索地驳道,感慨地说,“今日今时取得的成就,你也看到了。我得罪多少人,你或许比我还清楚。可我不怕,既然走上这条路,老天赋予我这个使命,我就要坚定不移地走下去,哪怕是得罪皇上太后,只要有利于国家,我就会义不容辞地做。” 见张居正如此坚定,水墨恒不由得产生惭愧的念头。因为自他来到这个世界,便处处为自己着想,甚至不惜辜负太后、皇上的期望也要离开京城,过上自由自在的田园生活。 不像张居正,抱着必死的决心为国家鞠躬尽瘁。 所以,张居正注定是个伟大的政治家,而水墨恒自认还差得很远很远……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八百五十五章、真的变了吗? 这没办法,谁叫不喜欢政治呢? 比起满脑子都是政治的张居正,那自然差得很远。 这一点,水墨恒很有自知之明。 不过,话说回来,即便喜欢政治,他想着,也应该不会像张居正那样,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 这道《慎起居》显然会惹来朱翊钧的嫉恨,可为了规范他的生活起居问题,偏要趁他最没有反抗能力的时候呈上去。 理由:不怕朱翊钧由此产生嫉恨,而更怕他会走他爷爷、他父亲的老路…… 水墨恒沉默了会儿,多种感情交织一起。 张居正也将情绪稍微平复一下,问:“怎么?是不是觉得我的想法和决定不可思议?” 水墨恒理了理思绪,回道:“不可思议谈不上,我能明白先生的苦心。只是招皇上嫉恨,并非明智之举。先生的改革能取得如此巨大的成就,一是靠李太后,二是靠皇上,任何时候,他们都义无反顾地站你这边。可从前因为皇上还小,在政事上一味地服从李太后,现在他长大完婚了,有将政权收回的心思。” “那又怎样?”张居正问。 “当然不一样。一旦李太后还政给皇上,一、皇上还会不会像从前那样对先生言听计从呢?二、皇上心中藏有嫉恨,先生就没想过有朝一日他会施以报复吗?” “报复?”张居正露出一副匪夷所思的神情,苦笑道,“我为了他为了国家,鞠躬尽瘁,最后他要报复我?” “历史上有多少大功臣,想法和先生何其相似?比干、伍子胥、韩信、檀道济、岳飞……数不胜数。不说前朝,就说当朝的于谦,最后呢?结果不禁让人唏嘘!” “你诅咒我?”张居正一愣,倒没有生怒。 “先生何出此言?” “刚才你所列举的人,没有一个落得好的下场,你将他们与我相提并论,不是诅咒我又是什么?” “先生不要误会,我只是类比,以此警醒先生。自古有言:伴君如伴虎,不是没有道理的。让皇上嫉恨是一件十分危险的事,李太后迟早要还政给皇上。” 水墨恒虽然嘴上连忙解释,让张居正不要误会,可心里想着:“先生啊先生,我若不纠正你与皇上的关系,可以说,你的下场比那些人并没有好多少,差别只在于那些人是死前算账,而你是死后算账,但却异常的惨烈啊……” “你不该这么纵容皇上的。”张居正带着几分愤慨。 “先生,”水墨恒却带着几分无奈,“无论怎么看,我们处于一个高度集权的时代,皇上的地位至高无上,掌握着天下的生杀大权,没有人可以忤逆他。他要谁生,谁就生,要谁死,谁就得死,可以没有任何理由。无论是我还是先生你,都得遵从一个大前提,那就是必须在皇上的意志下行事。当然,不包括十足的昏君。” “但你也不能处处顺着他呀,就像这次曲流馆事件,李太后都答应将《罪己诏》公告天下,而你却强行阻止。” 水墨恒虑着,现在与张居正解释将来发生的事,以他那一贯强势的姿态,不一定听得进去。 所以,只是简单地回道:“先生,矛盾最好不要激化,而应该弱化才好。况且,曲流馆事件不过是生活作风问题,与国家政体关系似乎不是很大……” “小事看大。”张居正直接打断,驳道,“生活作风不正,迟早会出岔子。隆庆皇帝不就是活生生的例子吗?他也只是喜欢喝酒、喜欢女人,可结果呢?你亲眼所见。若照你这个逻辑,我这个首辅,就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对吗?” 若非见张居正小有情绪,若对话的人不是张居正,而是像冯保之类适合开玩笑的,水墨恒肯定会直接怼过去:“切,说得就好像你没偷过女人似的……” 但此时此刻,这种玩笑话不能说。 否则张居正会气死。虽然他收过戚继光的胡姬,将她们藏在温玉别苑,这些都是事实。 因此,水墨恒只是轻轻地问,感觉是跳到了另一个话题,其实不然:“先生,你觉得这两年我变了吗?” “当然变了,人都在变。” “那先生觉得,我最大的变化在哪儿呢?” “你变得小心谨慎了,变得没有从前那么有理想。”张居正感慨地道,“想着原来你是何等的意气风发!初到京师便敢一个人擅闯我的府邸,见了隆庆帝还不下跪,后来主动请缨去广西剿匪,怒斩无用的总兵官,回京后又一剑刺死妖道张青松,骂高拱,捉邵方,拆大学士牌坊、教训邱得用大公公……” 数到这儿,张居正叹了口气,接着:“可现在呢?这种事谅你也不敢做。当初,你执意搬到天上人间,我原本以为你真是因为厌倦了政治上的勾心斗角,所以宁愿选择退居田园生活,后来发现似乎也不完全正确。” “哦?是吗?”水墨恒问。也不知张居正为何有这样的看法。 “你自己想想,在天上人间,难道你真的远离政治了吗?且不说你将陈太后带在身边,吕调阳去过天上人间,张四维也去过,都与你有过结交,连陆王心学代表人物何心隐都去过,而你自己呢?主动为高拱请愿,保荐魏学曾,哪件事脱离了政治?” 水墨恒神情一警,侃侃回道:“先生,这些事儿,有些并非出自我的本意,比如:吕调阳和张四维阁老来天上人间;有些我觉得必须去做,不能昧着良心,比如:为高老请愿,他是一个对国家有大功的重臣;有些我觉得应该去做,比如维护何心隐,不让他遭人暗算,他只是一名学者一名山人,不能成为政治牺牲品。” “是,你说得有道理,某种程度上我也认同,可你为什么对人不对事,要采取两个标准呢?” “先生此话怎讲?” “在天上人间期间发生的那些事,如你所言,无论是否出自你的本意,还是觉得你必须去做,或是应该去做,其宗旨不就是因为正义和良知吗?” “对。”水墨恒点头。 “既是如此,那这次皇上曲流馆事件,你为何要昧着良知、不管正义了呢?对皇上和对其他人,你不是两个标准吗?难道就因为他是皇上,做了错事,你便不敢发声,而一味地去迎合他?” 张居正又将问题拉扯回来,而且紧接着质问道:“到底是因为你胆儿变小了,还是因为你已经变得不再是从前那个意气风发的妖孽般的少年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八百五十六章、人,因环境而变 水墨恒微微一笑,轻轻地问:“看来,先生对现在的我似乎不是很满意喽?” 张居正道:“也不能说不满意,只是更欣赏从前的你,那时虽然你嚣张狂妄一些,可我喜欢,年少轻狂谁没有过?而现在的你,总感觉有所顾忌,放不开手脚。” “或许吧!”水墨恒点了点头,算是认同,“毕竟现在已成家,有四个老婆,马上就是做爸爸的人了,自然有所顾忌,而且我打心里没有先生那样远大的政治抱负。” “你真的变了,不再那么强势。”张居正喃喃地道。 “先生又何曾没变?” “我变了吗?嘿嘿!”张居正摇头笑了笑,“我认为,我还是从前的那个我,对改革满腔热血,至死不渝。” 的确,只要一谈及政治,张居正永远是那么慷慨激昂,一身正气,似乎老天赐予他无穷的力量。 这一点,自从水墨恒认识他,就未曾变过。 但,人终究是会变的。 水墨恒这次来,本也没打算保留,推心置腹不无忌讳地说道:“先生变得没有之前那么隐忍了。记得刚认识你时,虽然你骨子里一样的强势,可给人的感觉却是含蓄与城府,处处要先看人家的眼色,先听人家的意见,现在似乎不大一样了。” “有什么不一样?” “从前咱俩聊过这个问题,且不说先生高调地坐着三十二人抬的大轿回乡,就拿前两天李太后驳回《罪己诏》公告天下一事,先生当即起身告辞,不悦的神情跃然脸上,就连一向不理政事的陈太后都看出先生膨胀了,更别说李太后和皇上。” 张居正没有作声。 “我相信先生并非有意,只是这些年来逐渐养成习惯罢了,但这却是个危险的信号。无论太后皇上对我们有多好,在他们眼里,我们都是奴才的命,尽管我推崇人人自由人人平等,十分讨厌‘奴才’这个字眼,可事实上太后就是太后,皇上就是皇上。” 水墨恒稍顿了顿,继续:“先生刚说我搬到天上人间后变了,不再那么嚣张狂妄,是,我承认。可先生只知我搬到天上人间是为了过安静的田园生活,逃避勾心斗角的政治是非,但最大的原因是我想刻意与皇室保持一定的距离,先生知道吗?” “刻意与皇室保持一定的距离?什么意思?”张居正问。 “先生可否记得,我第一次随你进宫觐见隆庆皇帝时,是如何赢得他青睐的吗?” “当时你好像也没说几句话呀,而且我进寝殿后不久,便被隆庆帝撵出来了。”张居正回忆着说。 “因为我知道隆庆皇帝喜欢什么,当时他最想要什么。后来我又赢得两宫太后的垂青,是因为我在李太后面前,准确地预知了未来要发生的几件大事,最后全部一一成真。所以后来外界不少人传言,当然也包括先生你,都说我有预知未来的超极本领。其实,今天来我想告诉先生,这并不是一句简单的戏言。” 张居正眼睛一亮,连忙问:“你是说,你真能预知未来?” “在一些方向性的大事件上几乎都能。”水墨恒回答得还是有所保守,十分谨慎。 “这与你退居田园生活有关?” “当然,而且与我前后的变,也有关系。先生不是说我没有从前那么意气风发吗?成家有老婆有孩子,自然有所顾忌,这只是一方面的原因。从前我是千方百计靠近皇室,无论是先帝还是两宫太后,可现在为何刻意与皇室保持一定距离呢?” “为什么?”看得出来,张居正非常感兴趣。 “先生是否该问:我为什么要顾忌?在外人看来,两宫太后和皇上都对我那么好,我又需要顾忌什么?” “对呀,你顾忌什么?莫非?”张居正露出讶然的神情。 “从前不顾忌,现在顾忌,真的是我变了吗?当然,每个人每天都在变,因为每天的经历不一样,面对的环境也不一样,人是跟着环境而变。从前,我总想争先逞强,总想拥有绝对的主角光环;可这两年确实低调了很多,相反先生却越来越高调了……” “你到底顾忌什么?”张居正迫不及待地第二次追问。 “经我提醒,先生应能发现,我最肆无忌惮的时候,是隆庆帝在世时,怒斩总兵官,刺杀张青松,都是那个时期做的;后来隆庆皇帝过世,万历皇帝登基,我便有所收敛;再后来,随着万历皇帝逐渐长大,他也慢慢有了他自己的主见,我便搬到天上人间去了。” “这么说,你是顾忌皇上?”张居正一脸的惊讶。 “隆庆皇帝性子温和,不固执,不敏感,不记仇,所以我才嚣张狂妄了一些,但也并非为所欲为,毕竟做的几件大事还称得上是民心所向大快人心。”水墨恒说到这儿,便停了下来,没有继续往下对比着评论当朝的皇帝。 即便如此,张居正也心领神会,喃喃地道:“噢,我明白了,我明白了……” 这时,水墨恒突然起身,冲张居正跪下。 张居正一愣,有点措手不及的感觉,因为这还是第一次见水墨恒如此认真,于是跟着站了起来,伸手去扶: “你这是作甚?” 可水墨恒稍微一用力,张居正没有扶动,所以他依然跪着:“先生,我一直谨记你对我的好。当初,是你将我引荐给隆庆皇帝的,这些年来我从未断却报答先生的心。” “我知道你一直在帮我,你先起来再说。” 水墨恒没有起身,继续说道:“我一直将先生当作再生父母,对着父母下跪,也是天经地义的事,先生不必感到惊讶,你坐吧。接下来我要说的这番话,为了表示我对先生的虔诚,同时也为了让先生更加重视,我决定跪着对你说。” 见水墨恒如此认真而执着,张居正唯有重新坐下,只是心跳却不知觉地加快了,感觉有什么大事儿要发生似的。 真的,从未见过现在这个样子的水墨恒! 在张居正的印象中,他就是一个嬉皮笑脸、天不怕地不怕的年轻后生,何时见过他居然还有心事重重的一面! 到底要说什么惊天动地的话呢?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八百五十七章、掏心掏肺一席话 张居正好紧张。 其实,水墨恒更紧张,因为接下来的话,是有关朱翊钧的,那可是当今圣上,没有人敢评论他的不是。 “先生,我之前真的从未想过,要过什么田园生活。你知道当初是什么让我产生这样的念头吗?是因为皇上在夺情事上表现出来的强悍和控制欲。” “夺情事上?”张居正讶然道。 “对!在夺情事上,先生为了改革为了国家,不惜牺牲孝道,我认为那是高尚、无私的表现,然而却引发许多士人的不满,好在李太后和皇上坚决支持。李太后支持的理由很简:因为皇上还小,离不开先生;但皇上坚持的理由,先生仔细想过吗?” “他不是和李太后一样吗?”张居正诧异地问。 “不一样。”水墨恒摇了摇头,“因为夺情事与先生息息相关,所以我从一开始就非常关注。先生那时正在家中守孝,或许对李太后和皇上的一些言行举止不甚了解。李太后曾在这件事上试图放权,皇上之所以如此坚决地惩罚吴中行、赵用贤等人,一当然是为了挽留住先生,但更重要的是,为了树立皇上的威权。” “这可以理解呀。”张居正道。 水墨恒第二次摇头:“我一直支持皇上夺情,先生也知道,但反对任何方式的惩罚。皇上廷杖吴中行、赵用贤等人,将他们流徙边关,在先生看来,或许是为了宽慰你的心;但实际,皇上重在体会当皇上那种至高无上的乐趣。” 时过境迁。 相信再谈夺情事,张居正内心不会像当初那么难受悲伤,而且这次谈论的着重点不是夺情事件本身,而是分析朱翊钧的内心活动和行为特征。 “先生知道吗?观刑那天,皇上也来看了,他和冯公公躲在午门城楼上偷偷地观看。看到楼下血肉横飞的情景时,皇上没有抱一丝同情之心,反而笑得很开心,当时把冯公公都吓哭了。” “吓哭?”张居正不以为然道,“冯公公本来就爱哭。” “先生,你当时没有看到皇上沾沾自喜的情形,如果你看到了也会像冯公公一样感到害怕。皇上控制欲超强,对触犯他权威的人,毫不心慈手软,所以我当时就产生了退居田园的心思。” “你也感到害怕?”张居正道。 “当然,皇上谁不怕?一句话让谁死,谁就得死。” “你又没触犯他,怕什么?”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有些事情,或许说出来,连先生都不会相信。皇上曾经暗中吩咐冯公公,在我身边安插间谍;他派遣锦衣卫来天上人间,明着是保护天上人间和陈太后的安全,实际上是来监督我的,先生你能想到吗?” “什么?”张居正大吃一惊,“你是说,皇上连你都不相信?” “也不是说不相信吧,皇上只是不希望任何人逃脱他的控制,尤其像我,像先生这样的……” “你的意思是,我身边也有皇上的人?” “先生,此言差矣!准确地说,应该是:你身边除了家人,全都是皇上的人。” “也是,”张居正点头,“我们本来就是皇上的奴才。” “皇上虽然还年轻,可在某种程度上,他的隐忍力比起先生,有过之而无不及,这才是真正让人感到害怕的地方。我曾经在李太后面前说出一个骇人听闻的预言,先生有兴趣或敢听吗?” “有何不敢?” “我曾预言,将来有一天,皇上与先生或许会反目成仇。”水墨恒保守的用了一个“或许”。 “与我反目成仇?我是他老师,又是辅助他治理天下的大臣,即便他心里嫉恨我,也要顾及皇上的尊严和面子,不会明目张胆地表现出来,让天下人看笑话吧?” 水墨恒第三次摇头,只是这次仅仅摇头,而没有说一句话,心里想着才不会呢! “为什么你会有如此大胆的预言?” “很简单,因为尊严和威严,皇上明显更倾向于要威严。” “李太后信了?” “我曾经在她面前说出的预言,最后没有一个不成真,你说她会不会信呢?这就是为什么她本来试着放权,最后却收了回去,因为她比谁都害怕……” “这个预言也会成真吗?”张居正迫不及待地打断。 “若先生现在不防范、不顾忌、不重视,很有可能。”水墨恒还是很保守地说。 “你这是危言耸听!”张居正豁然站起,大喝一声,戟指相向,像是受到了什么大刺激。 水墨恒却冷静地道:“先生请息怒!我今天为什么要跪着对你说这些话?就是因为这些话原则上绝不能说,说出来是要被杀头的,可我还是选择说,先生想想,我图什么?又为了什么?” 张居正面色如灰,神情沮丧地坐了下来,一言不发。 水墨恒继续道:“先生能够取得今天的成就,最感谢的人应该是李太后,是她启用先生罢黜高老,是她没有急着放权给皇上,是她将皇上的欲望一直牢牢地控制着。但先生一定要清楚,她不可能这样控制皇上一辈子,权力终究是要下放的。” 张居正依然没有缓过神来,只知道怔怔地望着水墨恒。 “李太后是个聪明人,不像一般感性的女人,所以我敢对她说出这个预言,就像当初谁都不敢在她面前言及隆庆皇帝的病,而我敢直言告诉她,皇上得的就是性病,活不过一年。可是,世上再聪明再厉害的女人,都有一个软肋。只要是关于她们的孩子,她们立马儿就会方寸大乱。先生,我这么说,意思够明白吗?” 张居正稍作平复,定了定神,回道:“你是想告诉我,无论她有多么地支持我,如果我一旦与皇上发生冲突,她都会义无反顾地站在皇上那一边,对吗?” “正是!”水墨恒点了点头,继而又问,“先生觉得,我在她心中的地位如何?” “那还用说?京城谁不知道你与她的关系?” “可先生知道吗?在夺情事上,关于重罚不重罚的问题,我与皇上意见不同,最后她还是选择皇上那边。从那时起,我就明白,尽管她与众不同,但在对待孩子这一点上,与天下所有女人都一样,有时候不能以道理论。”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八百五十八章、改命使者 一心向明月 张居正似有所思的样。 水墨恒接着说:“所以,先生不要以为现在有李太后撑腰,就可以这样逼迫皇上。今日今时先生所有的强势和逼迫,都会在皇上心中栽下嫉恨的种子,这棵种子会生根发芽,逐渐成长壮大,最后一飞冲天势不可挡。” 张居正道:“如此说来,这两年你行事低调,准确地说,其实就是在逃避?” 水墨恒纠正:“说逃避似乎也不准确,毕竟像先生所言,这两年我说是远离政治,可如何能做到?还是一直走在政治的路上,单凭陈太后在天上人间这一点,我就注定与皇室有着千丝万缕、扯不断理还乱的联系。况且,逃避也不是办法,我只是想保持一定的距离,这样易于观察。” “观察什么?” “观察皇上,观察太后,观察冯公公,当然也观察先生,总之观察所有影响命运走向的人。” “影响命运走向?谁的命运走向?” “如果我说,我是一个改命的使者,先生相信吗?” “改命?改谁的命?” “改先生的命,改冯公公的命,改皇上的命。这样,我自己的命也就随之而变。” “切!”张居正夷然不屑一声,“每个人的命数皆由天定,你又如何能改?” “每个人的命运应该是掌握在自己的手里,与天何干?”水墨恒驳道,接着又说,“因为我有预知未来的能力,所以关于你们未来的命运曲线走向,我有一个基本的判断,好的方面,我会努力让它变得更好;不好的方面,我努力纠正向着好的方向发展。这就是为什么我刚才说是在救先生。” “恕我直言,我无法理解你的思维。” “是,能够理解我思维的人并不多,或者说根本没有。都说我是妖孽般的存在,其实就是因为我能预知未来,也正因为这个,所以我经常笑侃,我超越你们同时代的人好几百年。” “好!你的能力我承认。那你的意思是,我张居正的命运不咋滴,很让你担忧喽?” 哎呀!终于问到点子上了。 水墨恒暗自吁了口气,但没有急着解释,而是缓缓说道:“这个世界上的事情有时候看似奇怪,比如:为什么红颜总是薄命?为什么越是强势的人结局越是凄凉?为什么越是没有野心的人日子过得越是轻松自在?但也只是看似奇怪,若仔细追究起来,其实都有一定的根据或找到一些根源。” “我是属于强势的人,所以结局凄凉?所以你是在救我?所以你要帮我改命?”张居正连续三问。 “姑且,是吧。”水墨恒稍作停顿,望着张居正,问,“先生愿意相信我吗?” 张居正拧眉,没有说话。 “不瞒先生,当你见到我的第一面起,我就知道先生将会取代高拱成为内阁首辅。而且这个预言,早在七年前我就告诉过李太后,她当时听了很是震惊,但随之一想,又觉得是情理之中的事。” “你知不知道你这么说,让我感到很恐怖?”张居正惊讶地与水墨恒对视着。 “先生,我当然知道,这就是为什么我要跪着对你说这些心里话。其实我完全可以不告诉你的,可以安心自在地过我自己的生活,但我还是选择说给你听。” 张居正深深吸了口气:“你先起来。” 水墨恒依然没动:“我还是将话说完吧,也没跪多久,比起午门前罚跪的那些官员,一跪就是几天几夜,我这算不得什么。今天我冒险分析了皇上的心态,也分析了李太后的心态,又提出一个非常恐怕的预言,说这么多,只想告诉先生:先生一心为国,这样高尚无私固然是一种美德,但谋国的同时不要忘记谋身。先生不为自己想想,也得为敬修、简修他们想想。” 张居正面色凝重,却不知道怎么接话。 水墨恒接着道:“咱还是回到起初的那个问题上,先生替皇上起草一份《罪己诏》,言辞非常尖刻,本想公告天下,最后被阻止,明知皇上很不开心,还要紧跟着上疏一道《慎起居》,试图干预皇上的私生活,皇上腻味得不行,我能不为先生担忧吗?” 张居正冥思,想了一会儿后,突然问:“那你能规范皇上的生活起居吗?” “先生,皇上的生活起居,不是我们职责范围内的事,那是内廷的事,外臣这么做不是越权吗?或许先生会说,这是为了国家,为了皇上好,但方式上我们是不是可以改变一下?不要这么激烈,可以与皇上、太后、冯公公几个约定,给皇上一次机会,若他改过自新,咱就不追究了,倘若再犯,先生再来指责规范也不迟啊。” 水墨恒没有等张居正回话,继续说道: “再者,我认为曲流馆事件严格意义上,属于皇上的私生活,这事儿该由两宫太后管,先生不要因为是皇上的老师,便觉得管教失职。我相信先生本心也承认,像皇上这个年纪,沾花惹草实属正常,何必将这件事往大处想呢?本来李太后就想大了,先生又添两把火,皇上断不敢怨恨李太后,那不是把恨全都洒在先生身上了吗?” “反正《罪己诏》已写,《慎起居》也呈上去了,那你说,现在该怎么办?”张居正带着几分索然与无奈。 “先生愿意听我一言吗?” “说。” “无论是《罪己诏》,还是《慎起居》,包括曲流馆事件,目前只有咱们几个人知道,先生不妨就此作罢,莫再纠结下去,别将《慎起居》当作疏文,必须让皇上批示回复,搞得京城文武百官都知道,先生就当是尽老师之责,写给皇上的一篇生活警示小文,给皇上一个台阶下。觉得如何?” 张居正犹豫一下,又问:“这样,对皇上能起到作用吗?” 水墨恒轻轻地反问:“先生的处理方式就能保证起到作用吗?如果皇上知错能改,那哪种方式都管用;但若皇上骨子里就任性,死不听劝,那先生的处理方式反而更令人担忧,因为这样只会让皇上变得更加叛逆、反弹。” “好!”张居正终于艰难地点了点头,“你可以起来了。” “我再请求先生一件事。” “什么?” “今天我对先生说的所有话,希望只是天知地知你知我知。” “好!”张居正承诺,“我绝不会告诉第三人。” 水墨恒这才站了起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八百五十九章、奇葩式的存在 张居正的神色依然有些凝重,看水墨恒的目光也有些奇怪,感觉没有之前那么熟悉似的。 “先生,你还有什么想问我的吗?若没有,我便回慈宁宫,向李太后复命。” 张居正稍一沉吟:“其实,你的身世我打听过,不过出生于一个很普通的家庭而已。你父亲水仙,在蕲州一带虽然小有名气,但也只是一名民医;而你在进京之前,就是一个无恶不作的小混混,为什么突然之间变得如此奇葩?居然还敢狂言超越同时代人几百年,你到底师承何方?经历了什么?” 这可谓是水墨恒最怕的一个问题。 因为解释不清楚。 与张居正说穿越重生而来?打死他也不会相信。可突然变得如此奇葩、妖孽,像是变了一个人,如何让人不生疑? 朱载垕曾经也问过一个类似的问题,虽然没有张居正的尖锐,但同样是怀疑:为什么那么厉害,懂得朕的心? 水墨恒当时回答说:因为读的书多,所以很会揣摩人心。 朱载垕信了。 刚才对张居正说了那么多不能说的话,这会儿肯定不能如此简单的回答,况且张居正的脑瓜儿非朱载垕可比。 所以,水墨恒想了想,如是般回道:“师承倒还真的没有,但确实经历了常人没有经历过的事。” “什么事?” “从前,我的脑瓜儿死活不开窍,被父亲水仙甩了一扁担,之后脑瓜儿好像突然开窍了,就像学武的人打通了任督二脉,武功一下子奇飞猛进。” “这不可思议。”张居正摇头,对这个解释表示不理解,似乎也不认同。 水墨恒笑了笑,不再那么认真:“先生,此事千真万确,你若真查过我的身世,该知道我进京前在家中昏迷了几天几夜,就是因为父亲那一扁担打的。” “你父亲为什么打你?” “先生不是知道吗?父亲被甄选进太医院为皇上看病,那时外界就有传言,隆庆皇帝得了不治之症,为他看病就等于死路一条,所以我要替父亲前来,父亲当然不同意啊,趁我不备给了一扁担,将我打晕过去,然后他进京,我昏迷。” 水墨恒一边解释,一边望着张居正,以观察他的神情,也不管他能不能理解相不相信,反正这个时候肯定要给他一个答案: “我醒来之后,就像变了一个人,脑子里好像塞满了千奇百怪的东西,有时候涨得很痛很痛,这确实是一件不可思议的事,我自己都想不明白解释不清,只是感觉与别人很不一样。” 张居正道:“好,就算你脑瓜儿被打开窍了,那你的武功又从何学来?据我了解,进京前你根本不是水蛋的对手。” “的确。”水墨恒承认,“蛋蛋的力气可抵得过一头牛,一般人根本不是他的对手。” “这如何解释?” 水墨恒故意引向“玄”,想着张居正不能理解或许更好:“武功也是在被打之后才有的,就像老天爷传功给我似的。脑子里千奇百怪的东西包括方方面面,自然也包括武学,别人需要勤奋锻炼才能提升战斗力,而我似乎睡觉做梦中也能修炼提升。” “你很奇葩,真的很奇葩。”张居正喃喃地道。 “其实也没什么可奇葩的。”水墨恒笑了笑说,“我只是比常人脑瓜儿聪明一点而已,而更准确地说,是因为我有预知未来的能力,所以比常人看得更远一些。世上总有一些怪人、奇葩式的存在嘛。” “皇上为什么要监视你?”张居正接着又问了一个十分尖锐的问题。 “这个具体我还真不清楚,也不能当面去问他呀,或许皇上像先生一样,只是出于好奇心,或者兴趣吧,就想知道我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当然也不排除猜疑、限制我。对此,反正我无所谓,身正不怕影子歪。” “好,最后一个问题,你为什么要帮我?或是用你的话说,一直在救我?” “很简单。其实刚才也提过:一、我一直惦记着先生的恩情,所以时刻盼望先生好;二、只有先生好了,皇上好了,我的日子才会过得安逸舒适。若先生与皇上真的闹起不愉快,便没有太平之日,别说是我,天下谁不感到害怕呢?” 张居正深深吁了口气:“我从未想过与皇上闹不愉快。” “我绝对相信先生没有想过,但若先生苦苦相逼,皇上想不想呢?这种话本不该说的,可既然已在先生面前下跪坦诚,那不妨说透说明白。” “好,我谨记你的劝告!” “多谢先生理解!”水墨恒鞠了一躬,只因终于说服张居正,突然有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 “去吧,我想一个人静静。”张居正微微抬手。 “那不打扰先生了。这两天我都会在宫里,要等待皇上的心结打开。先生有何疑问,可随时传话。” 水墨恒说罢,拱手出了内阁值房,向着慈宁宫方向走去。 而张居正一个人坐在那里,目光让人捉摸不透,时而深沉,时而散漫,时而尖锐,时而愤怒,甚至还露出一股杀气…… …… 慈宁宫。 李彩凤一直等候着水墨恒的回复,感觉时间过得很慢。见水墨恒终于回来了,连忙请他坐下,迫不及待地问:“怎么样?张先生态度如何?” 水墨恒将建议解决方案说了一遍。 “如此甚好!” “如此甚好!” 李彩凤听了高兴不已,一迭连声地感慨道:“这样,钧儿心里会好受些。虽然我也倾向于张先生的主张,对钧儿采取严厉的惩罚与管制措施,可只要一想到你那个可怕的预言,我便不自禁地打寒战,矛盾还是不要激化的好!” “这个预言,刚才我也对先生说了。”水墨恒轻轻地道。 “啊?”李彩凤一惊一乍,“也告诉张先生了?他怎么想?会不会也像我一样担心害怕?” “我跟他说,《罪己诏》和《慎起居》很有可能成为他与皇上反目的导火索,必须谨慎对待。” “所以,张先生才会作罢,不再纠结此事?” “现在如此断定,恐怕为时尚早,还得看先生接下来采取什么样的措施以及皇上的心态,不过我希望先生不再纠结,更希望皇上不要因此而嫉恨,否则不是好兆头。” “我也希望!”李彩凤说着便起身,“走,去钧儿那里,我要好好与他谈一次心。”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八百六十章、两个提醒 水墨恒虽被邀请参与,但他婉言拒绝,觉得李彩凤朱翊钧娘儿俩交流谈心,作为一个外人,还是不旁听为好。 趁这个当儿,去司礼监找冯保去了。 觉得这样轻松许多。 与冯保,什么都不用顾忌,想说什么就说什么,想怎么开玩笑就怎么开玩笑。而在李彩凤和朱翊钧面前,无论有多么随心所欲,总还是有些放不开手脚。 况且,找冯保也并非只为打发时间。 这次曲流馆事件,冯保可谓是最大的“受益者”。大内清洗一遍过后,能够留下来继续服侍的管事牌子,都是他精心挑选的亲信,尤其是乾清宫里头的。 可有得有失,那是千古不变的定律。不知道冯保担忧多一点,还是欢喜多一点? …… 到司礼监。 冯保还是一样的热情,将水墨恒迎至主宾的位子坐下。 因为朱翊钧这回没有让冯保送奏本去慈宁宫给李太后,所以他一直惦记着,水墨恒坐定后,用调侃的语气,眯着眼睛,鬼里鬼气地打趣道:“送一道折子,居然送几个时辰哈,真有你的,这期间能干好多事儿呢!” 水墨恒对冯保一向也不客气““那你倒说说看,都能干哪些事儿啊?若你敢说出来,我保证以后绝不开你一句玩笑,也不会动不动便数落你的滔天罪行。” 冯保立马儿怂了,连忙陪笑岔到主题上:“李太后对《慎起居》的态度如何?准还是不准?” “你很想准奏吧?” “为何这么说?” “道理不是显而易见吗?现在大内人人唯你是瞻,若皇上被限制,你这个主管便可以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以后紫禁城内再也没人敢不看你的眼色行事了。” “咱不说玩笑哈,求求你还是说正经的吧。” “《慎起居》暂时还没有被其他人看到吧?” “就我们几个知道,张先生有心,绕过通政司,派人直接送到我手上的。” 水墨恒道:“张先生不过一时情急,才随便写了这篇小文。以奏疏的形式呈上,只是为了提醒皇上重视,并未请求皇上御批允行,明白我的意思吗?” 冯保尬笑:“你又拿我寻开心呢,张先生是谁?岂能因为一时情急随便写奏疏?” 水墨恒笑道:“我说是,李太后说是,先生也承认是,那冯公公你说是还不是?” 冯保稍一回思:“噢,我明白了,那就是不准呗?” “让你失望了吧?” “又不关我的事儿,我失望啥?” “知道不关你的事儿,那你还一副猴急的样?我今儿个来是为了提醒冯公公,虽然这次你奉李太后之命,将大内清洗了一遍,可你不要高兴得太早。只要皇上不做什么大逆不道之事,平常你还是顺着点儿他为好,别尽想着捋他虎须犯他威严。” “这何需你提醒?” 水墨恒看似漫不经心地道:“我是怕你越老越糊涂啊!就说这次曲流馆事件,若不是因为你偷偷告密,你说,是不是就没有后面的那几档子事?现在皇上还犹如惊弓之鸟,不敢对你怎么样,小心哪天他心血来潮追究你的责任。” 冯保覥着脸央道:“你就别一而再再而三地吓唬我这老头儿了好不好?你说的很对,我现在是真的老了,经不起一丝刺激折腾,不服都不行,只想老得体面一些,仅此而已。对万岁爷我时时刻刻都保持着一颗敬畏之心。” “那就好。还有,经过这次事件之后,皇上对你的看法肯定会发生一些变化……” “啥?变化?什么变化?”冯保紧张地问。 “你想想,以后皇上有什么话,还会对你说吗?” “没经过这件事,他也难得与我坐下唠唠嗑儿啊!”冯保的语气中夹杂着不满、不安、不甘…… “那以后更不会了。所以,往后你别只盯着你的那些心腹,而更应该将目光放到那些不经常接触你的人身上。” “什么意思?我怎么没听懂呢?” “经过这次大清洗,皇上喜欢的内侍都被你撤掉,现在身边几乎全是你的人,他肯定不喜欢,那是不是会另外寻觅一些为他所用?曾经被你得罪的那些公公们,这时候一定蠢蠢欲动,要么想方设法讨好皇上,要么背后千方百计诋毁你。” “谁敢?”冯保目光一凌,满是杀气。 “比如:张鲸啊。”水墨恒不知多少次提及这个名字。 “怎么又是他?” “嘿嘿,我还想问你呢?” “我谨记你曾经的提醒,虽然他依然是秉笔太监,可我将他压得死死的,谅他也翻不出什么浪花。” “冯公公,一、你别太大意,二、你别太高看自己,三、你别小看皇上,四你也别小看张鲸。话我已经点到这个份儿上了,你自己好好琢磨去吧。” “那我以后再盯紧点,张鲸那小子,”冯保眸子里精光一闪,咬牙切齿,冷哼一声,“若敢背着我胡来,做些对不起我的事,看我不往死里收拾他。” 水墨恒叹了口气,心里想着:“若没有我的帮助,还不知道谁收拾谁呢?” 彼此沉默了会儿。 水墨恒又道:“哦,对了,还有一件事儿,需要你帮忙,最近多留心先生的状态。” “因为什么?” “我对他说了一些惊天动地的话。” “什么话?”冯保一副八卦的眼神,连忙紧盯着问。 “冯公公,还是不要知道的好,你都承认自己老了,经不起一丝刺激折腾,小心晚上睡不着觉。还有啊,我得警告你,也别去先生那瞎打听,安安心心做好你的大内主管,别钱出那么多,天上人间的宅院也给你留好了,到时候你却无福消受哈。” 说得冯保又是一阵紧张。 水墨恒接着道:“虽然今天两个提醒我都是漫不经心地说给你听,但冯公公可不要当作耳边风,如若不然,可能随时会面临灭顶之灾。” “记得了,一个是要顺着万岁爷,别动不动捋他虎须;一个是要盯着某些非心腹之人,小心他们背后捅刀。” 水墨恒感慨道:“说得容易,可做起来很难啊!” 冯保信誓旦旦:“我能做到。” 然而,水墨恒没有搭话,只是望着冯保,将信将疑地点点头,似乎并不是很放心……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八百六十一章、忙碌的天上人间 曲流馆事件终于告一段落了。 听从水墨恒的意见,张居正没有步步紧逼,并且还专门就《慎起居》奏疏向皇上解释并诚挚致歉。 冯保一方面老老实实地侍奉朱翊钧,没有再动什么歪心思,也没有做暗中报信或捕风捉影的事;但另一方面,他暗中观察谁偷偷背着他与朱翊钧套近乎,或是朱翊钧刻意接近谁。 而李彩凤自搬出慈宁宫后,来乾清宫的时候便少了,曲流馆事件虽然平息下来,可她还是不大放心,觉得将希望寄托在王皇后、张居正和冯保的身上,有时候还是不尽人意,所以她来乾清宫的时候又不知不觉中多了起来。 这样,朱翊钧变得更加谨慎小心,这一阵子再也不敢胡思乱想男女之间的关系或想着偷偷溜出宫的事,似乎又回到了几年前那个按部就班的枯燥生活状态,每天起来就是读书、阅折、会见朝臣……只是这样的生活,让他脸上的笑容少之又少。 如此一来,皇后王喜姐也变得郁郁寡言了,似乎很难讨得朱翊钧的欢心。她不知为什么。 …… 天上人间这边儿。 陈妍是得知宫中已平息,也就放心了,继续全心全意将精力放在莫颜身上。 馨儿和莫颜分娩的日子越来越近了。 水墨恒除了欢喜与激动,他内心还有那么一点点紧张,想着两世为人,还是头一次当爹哩,当爹肯定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儿吧! …… 人要生产培育下一代,天生人间其他各种动物也都一样,放眼所到之处即是春色。 不仅动物,这个季节植被也要成长。 山上、田里、地里,开垦的开垦,播种的播种,培育幼苗的培育幼苗…… 所以水冷天很忙,忙的程度仅次于秋收季节。他全力负责种植区的业务。 除了水冷天,还有一个大忙人,那就是黄飞。他全力负责养殖区的业务,这个时候忙得不可开交脚不沾地,甚至连吃饭睡觉的时间都顾不上,为各物种接种,给它们创造交配的机会,还要顾及水军,乱七八糟全是事儿。 而且今年不比去年。 因为今年水墨恒定的目标不一样。 去年养殖区以“养殖”为主,将小的幼的家禽家畜养大即可;而今年工作重点是“繁衍”,不仅要在天上人间繁衍,而且还要扩大至水军,将他们动员起来,进行扩大化在生产。 效果暂时还不得而知。 但水墨恒作为总指导总策划,他心里不是没有担心的地方。比如首先扩大的对象是水军,而且是水军中无法谋生的那一部分人。 将近五分之一的人为何无法谋生? 就这个问题,水墨恒曾经问过黄飞,两人坐在一起,也仔细分析讨论过。 最后得出结论:除了大环境,更多是个人的原因。 那一部分谋生无路的人,不是因为没有一门谋生的技术,便是因为好吃懒做,又缺乏上进心,所以日子越过越惨。 其实,没有一门谋生的技术,也可以归结到好吃懒做或没有上进心,因为勤奋有上进心的人绝不会没有一技之长。 没有,去学嘛。一年学不会,两年,两年学不会,三年,三年学不会,五年十年,是吧?总能学会一门谋生的技术。 这是很简单的逻辑。 所以,无法谋生归根结底终究还是“人”的问题。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有时候想想也不是没有道理。 对那样一批人,说心里话,水墨恒有点信心不足。 畜牧业虽然看似简单,无非就是每天盯着,喂食啊,给水啊,放养啊,不要被其它凶残的物种攻击啊,看上去都没什么技术含量,可要真正做好绝不容易,尤其对那些好吃懒做没有上进心的人,是一件非常难的事。 要知道,每天坚持做同样一件工作,而且极其的枯燥无味,确实简单,但这也是最难的。 因此,水墨恒再三叮嘱黄飞,发放幼崽的时候,一定要与他们约法三章,规范清楚双方的责任与义务,还得请专业的饲养员将他们集中起来进行培训。 不能说将幼崽免费发放给他们,他们却当作儿戏,不负责任将它们养死了,或是养大自己偷着吃了。 可即便如此,水墨恒仍然抱持谨慎的态度。 毕竟幼崽一旦发放下去,就相当于脱离了自己的掌控范围,靠着约法三章,对那些人不一定起作用,可又不能每天盯着他们,主要还得靠他们自觉自律,而这恰是他们最欠缺的东西。 但这件事必须去做。 对水军而言,既是承诺,也是责任。 即便担忧,第一年也得相信他们,只能是后续出现问题,再慢慢地纠正调整。本来这就是一种尝试。 …… 这天早上,黄飞送来抄就的《四十二章经》。 水墨恒刚好在,便随口问了一句:“忙得过来吗?需不需要给你请一个助手?” 黄飞受宠若惊地回答:“没问题,忙是一种享受,感觉倍儿踏实,若实在应付不过来,我让我婆娘盯会儿便是,助手不需要了。” 稍顿了顿,又带着咨询的语气问:“只是主子,你觉得有没必要出面鼓励鼓励那帮水军?” “好!”水墨恒当即作出决定,“抽个时间,将他们全部集中起来,地点你看选在哪儿,我去见他们一面。” “主子,还有个问题,这阵子见你忙,没来得及向你反馈。” “什么事?” “咱这里鸡鸭鹅猪牛羊,现在都培育了不少幼种,不仅可供咱自己养殖,还可以兼顾到那些需要的水军们,而且数量上仍有结余,若强行留在天上人间养殖,恐怕超出咱的承受能力,那剩下的幼种该作何处理?” 水墨恒稍一沉吟,给出建议:“先以咱水军为主,将他们安置完毕后,放出消息,外头如果有人愿意,也可以参与这种方式,或直接掏钱,将幼种买走。” 黄飞道:“掏钱买走幼种,我认为倒是可行;但我不建议参与进来,若他们知道免费领取幼种,那岂不蜂拥而至?咱供不应求,到时候发给谁不发给谁?” 水墨恒想想也是,虽然约法三章,可总有人只顾眼前的好处,不顾将来需要承担的责任。 “那就按照市场价出售吧。” “好。那还需要继续孵育、接种吗?其实这也是个生财之道。” “先放出消息,看有多少人需要幼种。我这方面,也去联系一下大的商家,如果需求量大的话,可以考虑。” “这个一定有需求,今年养殖区绝对可以大挣一笔。”黄飞不仅信心十足,而且胸有成竹。 水墨恒笑了,心想这不都是预料中的事儿吗?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八百六十二章、来了一群陌生人 不过,大挣一笔是意料中的事,但放出购买幼种的消息后,收到的效果却不咋滴。 想要的人倒是不少,可愿意掏钱买的人不多。 他们想着,发展畜牧业养殖,确实是个不错的选择,但要做到像水墨恒那样的规模,简直难于登天。 要知道,天上人间可是皇家投资筹建的。 别说土地、资金,即便有这个财力物力,建起来后能不能保证正常运作都很难说。 若达不到天上人间的规模,那发展畜牧业的收效到底如何?普通人谁敢轻易尝试? 可若像水军那样零散地养殖百十来头(只),一年下来估计也就能养家糊口。这样的话,对于那些有能力谋生的人诱惑力并不大,而对于那些无路谋生的人是有诱惑力,但不是免费赠送,而需要自己掏钱购买,他们又只能望洋兴叹。 所以,黄飞建议掏钱购买幼种的方案似乎行不通。 水墨恒想了想,最后还是决定免费赠送算了,反正幼种天上人间消化不了这么多,就当发福利吧。 但必须像水军一样,也要约法三章,不能说免费送给他们,什么责任都不需承担,什么义务都不需履行。 …… 方法说起来很简单,但执行起来难上加难。 这下又苦了黄飞。 免费赠送的消息一经传出,前来申请领养的人,将天上人间里里外外围了三圈儿,有些人彻夜不休来排队。 人多还不叫事儿。 关键是来的人三教九流,有些根本没有领养的能力。 其实,消息放出去前,水墨恒和黄飞就考虑到了这点,届时人肯定很多。但不能说来一个人就免费给,至少得考察他们有没有这个能力和心思,难道来一个乞丐也给?是不是? 所以,经过一番考量,水墨恒决定:凡是领养的人,需要当地衙门开具一张许可证,上面必须注明名字、地址等基本信息,至少保证将来能够找到你,不是领完拍屁股走人。 这样,附近一带的居民,拿到衙门许可证的,当然高兴,自觉到天上人间大门口排队。 然而,总有拿不到衙门许可证的,可他们不甘心,也来了,但他们来是抱怨、哭诉的,喋喋不休: “我生活无门啊!” “我也需要领养。” “水少保您就行行好吧!” “衙门不公,凭什么给他们发许可证,不给我发?” “难道就因为收了他们的好处?我家里穷得揭不开锅,哪有钱走后门送礼啊?” “……” 有大声大嚷的,有破口大骂的,有哭天喊地的,有跪地哀求的,有流泪叫屈的…… 真个是千形百态! 想的时候很简单,发福利嘛,手中持有许可证,就表明被当地衙门认可,有这个资格,那就给你发,然后将许可证留下,将来需要履行一定的义务;没有许可证,那对不起。 没想到居然还有指证衙门收礼的! 为了这点小事收礼? 想不明白。 不过仔细一想,这事儿相当于给衙门添麻烦,毕竟需要衙役去做这件事,那衙役收点喝酒的小钱儿,似乎也有这个可能。 但给谁签证,不给谁签,相信有一定的考量标准,衙门不可能胡来,天上人间的威严在那儿摆着,一般人还不敢挑战,尤其是衙门当差的,巴结还来不及呢。 得到当地衙门许可的那些人好办,集中培训,该指导的指导,交代的交代,完事后发放给他们就可以了。 可对于衙门不许可的那些人,怎么办?给他们发吧,不现实,没有当地衙门证明,发出去不是没着落了吗?可不发,他们在天上人间门口又是哭又是闹,如何是好? 黄飞负责这事儿,头都快要炸裂了,不得不来请教主子。 此情,水墨恒当然知悉。 黄飞建议:“没有衙门认可的,坚决不能给,否则大部分就是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 水墨恒点点头,表示基本认同,沉吟道:“可若不给,本是一件美事儿,最后岂不落得招人怨恨?” “咱是一碗水端平,只认许可证,怨恨咱也没办法,要找找衙门去呀,找我们不顶用。” “这些人有多少?”水墨恒问。 “现在门口聚集了有好几百个,关键是主子看看他们的素质,又是哭又是闹,哪像是干事儿的人啊?”黄飞数落道,“即便有衙门许可证,发给他们也不让人放心。虽说主子这是发福利,可咱至少还有些念想,希望他们能将幼种养大养肥,将来多多少少补偿我们一点儿成本,而不是像开仓赈灾那样。” 水墨恒又点了点头,幼种都是有成本的,发也要发给那些认真做事的人,这是大前提。 黄飞见主子沉吟不语,接着又道:“我问过他们为什么拿不到许可证,几乎都说衙门不公衙役黑心,可我不这么认为,衙门衙役不敢糊弄咱天上人间,肯定是那些人自身的问题,他们不是没有家,便是游手好闲之辈。” 水墨恒想了想说:“将他们召集到大门口,我去见见他们。” “主子有办法?” “试试看,他们既然来求咱,咱总不能打发他们走,让他们一无所获空手而回吧?” 黄飞应声而去。 一会儿,水墨恒也出去了。 果然,大门口聚集好几百人,叽叽喳喳一片,有些气愤,有些疲惫,有些沮丧…… 神情各异。 见水墨恒出来,一个个立马肃容,有些还使劲儿往前钻,想要插队站到靠近水墨恒的显眼位置。 水墨恒扫了一圈儿,侃侃言道:“知道你们来这儿的目的,首先非常感谢那么相信我。请问有多少饿着肚子想吃东西的?” 上来不提领养,却说吃饭的事儿。 虽然大伙儿不明白是为何意,但大部分人纷纷举起手来。 水墨恒道:“饿了,一会儿给你们一人一个大馒头,吃完上山捡柴火去,记住是捡而不是砍,所以你们没有任何工具。” 这么一讲,大伙儿更是面面相觑,不知所云。 其中一人站出来:“水少保,我们是来领养家禽家畜幼种的,你为什么让我们上山捡柴火?” 有人开了头,立即掀起喧嚣,纷纷问道: “捡多少?” “需要捡几个时辰?” “是不是完成任何,就可以发给我们?” “还是说,让我们比赛,最后看谁捡得多,就发给谁?” “……” 水墨恒抬了抬手,让他们不要喧嚣,但也没有明确回答他们的问题,只是待全场静寂下来,微微一笑:“捡完再说。”四字而已,说完转身离去。 引来一片唏嘘。 黄飞跨前两步,大喝一声:“不许吵!一会儿馒头便到。吃完照我家主子吩咐,上山捡柴火,不愿去的,大可离开。” 黄飞可不比水墨恒,一来他不苟言笑,二来面相恐怖,三说话又是吆喝,所以将喧嚣的场面立即止住。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八百六十三章、一个馒头的故事 一会儿,大馒头来了。 饿了想吃的,上来领一个,有且只有一个。想多吃没有,既不给水也不给菜。 别说吃馒头的那些人。 就是发馒头的黄飞,都不明白水墨恒此举到底是为何意,所以发完馒头便跑去求解: “主子,为何让他们上山捡柴火?” 水墨恒笑道:“给他们吃的,当然得让他们干事呀,不然白给他们吃啊?咱这又不是收容所。” “可为什么就给一个馒头呢?”黄飞接着表示不解,“咱做的馒头虽大,可很明显,许多人不够吃。” “一个大馒头虽然不能吃饱,但能止饿不?” “那肯定能。” “不仅能,而且对于真正饥饿的人,简直就是山珍海味,那可是白皙皙的大馒头啊,普通人家不见得能吃上呢。” “这倒是。”黄飞点头,“白馒头在天上人间是不算什么,但一般家庭,只能吃黄馒头或黑馒头,甚至根本没馒头吃。” 水墨恒又道:“给他们馒头吃,让他们去干活儿,一是让他们明白:只有劳动,才有所得,要想不饿肚子,劳动是最好,也是唯一的方法;二我检验他们之中到底有多少能吃苦耐劳的,最后能坚持留下来的人,我们便发给他们幼种。” “啊?就这个标准?”黄飞一愣。 水墨恒却微微一笑,洋洋自得地道:“嘿嘿,别小看我这个标准,可不简单咧。” “有啥不简单?”黄飞仍不明白。 “只给一个馒头,没有其它补偿,然后上山捡柴火,这活儿你认为值得去做吗?” “对某些人值得。” “某些人是哪些人?” “就是真正需要幼种的人。” 水墨恒摇头而笑:“可我只对你这么说,之前并未告诉他们,谁能坚持下来就给幼种啊。现在他们肯定议论纷纷,像你一样,也不明白我到底想要干什么。而且这活儿不止一天,要连续干三天,每顿只给一个馒头,你想想,是不是有人抱怨有人会离开?” “噢,我明白了,主人是想去芜存菁,将一些不认真干事儿的人淘汰掉,对吗?” 水墨恒这回点头笑了:“能够坚持下来不抱怨的,谋生无路或许别有原因,我们的福利便发到那帮人手里,坚持不下来心存抱怨的就让他们去吧。” “若都坚持下来了呢?” “不可能。”水墨恒断然作出判断,“无论从人性,还是从现实中分析,都不可能,不信你瞧。记住:留下来的人每天每顿只给一个大馒头,多余的话一句都不用说。捡完的柴火,拉进天上人间吧,咱用得着。” “明白。” “其实,这个头咱不能开啊!”水墨恒突然感慨了一声,“日后想必有人以讹传讹。” “以讹传讹?”黄飞又不明白了,“只不过三天的事嘛,三天过后他们自然明白主子的意图,咱这么做并非有意折磨他们,只想通过这种方式考验他们。” “我指的不是这个。”水墨恒摇头,幽幽言道,“我是怕将来被人误传,以为帮咱天上人间干活儿,便可以得到吃的,届时那些无家可归的流浪汉,全都聚集到这里来了,拒绝不拒绝都不好。” 黄飞不以为然道:“给他们吃的,是咱仁慈;不给他们吃的,他们难道还能说咱的不是?” “人心若这么简单就好喽。别说给他们吃的,让他们干活儿,就是白给,他们都会有怨言的。” …… 像水墨恒预料的一样,那些只吃一个馒头的人,当天傍晚便有离开的,而且去了近乎一半。 第二天接着捡柴火,馒头仍只有一个。有愁眉苦脸埋怨的,有不解追着问的…… 但黄飞谨遵水墨恒的吩咐,不多解释什么,只让他们吃完馒头干活儿去,至于干到什么时候、每天需要完成什么程度也不说。 这样,到了傍晚,又去了近乎一半,剩下不到两百人。 第三天,依然如故。 不过,这一天走的人很少很少。 已经坚持了两天的人,说明还是有些定力和耐力,他们吃完馒头便上山。渴了,知道山洞里有水源。饿了,只能忍着。 足足坚持三天,一天吃两顿,也就是两个大馒头。 到了第四天。 水墨恒重新出现在他们身边,让黄飞数了数,最后剩下一百八十个人——淘汰三天后的结果。 “黄飞,你登记一下,看他们谁需要领养牛,谁需要领养羊,需要多少,确定后带他们做一次培训,然后如数发给他们。” “主子,为什么只是牛或羊?”黄飞不解,轻声问了一句。 水墨恒将目光投向众人:“你们只需要牛或羊,不需要鸡鸭鹅猪对不对?” “对!”回答出奇的一致,就像刚训练完一样。 “为什么?”黄飞追问。 其中一人回道:“我们这些人之所以得不到衙门的许可,就是因为我们穷,连肚子都填不饱,家里哪有喂养鸡鸭鹅的食料啊!只能领养牛或羊,指望山上的草。” 原来如此!黄飞点了点头,递过去纸和笔:“来,逐一写下你们的名字、地址……” “这个不必了。”水墨恒直接打断,“只需登基他们需要什么,需要多少即可。” 黄飞又是一愣,诧异地望着自家主子,心想:连名字和地址都不登记,那不等于白送给人家吗? 又有一人说:“水少保,我们还是写下名字和地址吧,至少让您知道我们叫什么,来自哪里。” 水墨恒稍一犹豫,勉强回答:“那好吧。” 黄飞登记完,交给他过目,但他没有看,只是吩咐道:“一会儿带他们去,尽量满足他们。” 继而又对那一百八十个人说:“日后,你们在饲养上有什么不懂的问题,可以随时来天上人间请教这里专业的饲养员,或是生活上有何需求,也可以直接来这里找我。” 听了这温暖人心的话,一个个都顶礼膜拜,有些还激动落泪,齐刷刷地跪下,感激之情溢于言表: “水少保的大恩大德,我们永世不忘!” “日后,水少保有何差遣,只要你说一句话,我们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水墨恒抬手道:“都起来吧,对于你们或许是大事,但对于我不过举手之劳,所以没想着你们有朝一日报答我,只希望你们好好放养领去的牛羊,将它们养大养肥,将来多换一些银两,不至于挨饿。” 哽咽的哽咽,磕头的磕头,没人再说一句话,似乎此情此景语言已经苍白无力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八百六十四章、土蛮掠边 忙完,黄飞心中依然不解,借汇报情况之机,还想问个明白:为什么要白送牛羊给那些八竿子打不着的人? 水墨恒听完,也只是笑了笑:“怎么?莫非你还想着让他们给咱回报不成?” 黄飞道:“之前咱不是商量好了吗?虽然不求回报,但也得像水军那样,将来需要补给咱们一定成本,至于他们多不多给,那要看他们的心意。” “我看还是算了吧,你也能看出来,他们那帮人穷得不像话,咱就算做一回济贫的好事儿。” “只是……”黄飞犹豫了一下,想说,但又没说出口。 “咋了?” “只是,这样一来,若被领养的水军们知道,他们会不会有什么想法?主子给外人都是白给,给他们却需要履行责任和义务。” 水墨恒又笑了:“看,我说什么来着,做好事也会招人怨吧?若他们真的这么想,那有什么办法呢?” “我也就提醒主子一声,应该不会,咱毕竟是真心真意帮助他们脱离苦海。” “那一百八十人总共领走多少幼崽?” “公牛好斗,没给他们,给的全是母崽,总共两百六十头;羊崽要多一些,发出去七百多只。” “好!” “加起来可是一笔不小的财富呀!”黄飞感慨一声,随即笑了笑说,“这种打水漂的事儿,主子以后还是少做为好。天上人间看起来喧哗无比,外人都不知道,可咱自己清楚,去年可是入不敷出的呀!” “放心,今年绝不会。”水墨恒信心十足地笑道。 “我相信,但主子出手别太阔绰。虽然这事儿不该我管,可我也是为主子好。天上人间每日的开销,你我心中有数,说出来都能让普通人吓坏的。” “是啊!”水墨恒也感慨地点了点头,笑道,“持家还得是像你这样的,我确实不是持家的料。哦,对了,照日程上算,这两天根治和灵芝应该就要抵京了,你安排人将他们的宅院收拾干净。” “主子,这事儿大家都惦记着,盼望他们早来,宅院不仅已经收拾好了,而且迎接的工作都已经安排好了咧。” 两人正说着,突然张鱻惶急来报:“主子,冯公公到,他说有急事求见。” “冯公公?”水墨恒心头一紧,想着莫非又出了什么事儿? “是,他正在门外。” “有请。” 张鱻应声而出。 黄飞也躬身退下。 冯保很快进来,看神情还真是有点急,只是坐下来后,也没有立即开口说什么事儿。 还是水墨恒先问:“无事不登三宝殿,冯公公有话直说呗,来我这儿还搞得神神叨叨的作甚?” 冯保这才开口,紧锁眉头缓缓道:“确实有急事儿,但我不知道该怎么对你讲。” “到底什么事儿?” “蒙古鞑靼,就是东边儿那些该死的土蛮,集合四万余骑,深入前屯、锦州等营寨,一路奸淫掳掠,骚扰辽东一带不得安宁。” “辽东不是有大将李成梁总兵官镇守吗?” “是,但土蛮去年就犯过一次,当时李成梁总兵在蓟辽总督梁梦龙的指挥下,将他们打得落花流水,并捉拿酋长九名,斩首土蛮八百余名,今年胆敢又犯!”冯保咬牙切齿地说。 “怎么?今年抵挡不住吗?” “也不是抵挡不住,只是万岁爷和张先生都觉得,应该给土蛮重重的一击,否则他们不知天高地厚,还以为咱们好欺负呢,来了一年又一年。” 水墨恒不由得一怔,隐隐意识到了什么。 冯保接着道:“所以,万岁爷和张先生都想请你出马,给他们点颜色瞧瞧,不知水少保意下如何?特着我来咨询一声。” 果不其然! 水墨恒眉头一紧,问:“皇上想让我何时出发?” “越快越好!辽东巡抚张学颜和总兵官李成梁正与土蛮交锋,蓟辽总督梁梦龙也正率领蓟镇总兵官戚继光前赴支援,万岁爷和张先生的意思是,你再率领一支劲旅从京城出发,届时三路夹击,狠狠地打击土蛮一次,让他们从此不敢再犯。” 水墨恒微微吁了口气,一副为难的样子,道:“我与冯公公也不是外人,不妨实话实说,国家有战事,我辈该当义不容辞,不过这个时间点儿,冯公公也知道,莫颜和馨儿临产在即,我这个做父亲的怎忍心离开?这话我也只能对你说,对皇上对外肯定不能,否则还以为我顾家不顾国找理由推脱哩。” “我当然明白此情。本来,万岁爷和张先生决定即刻下旨,直接让我来天上人间宣旨便是,但被我劝止了,觉得还是应该先问一问你的主意。若水少保觉得有难处,我回宫回复万岁爷一声,看看他们是否还另有人选。” “还有其他合适的人选吗?” “来的路上我仔细想过,好像还真找不出非常合适的人选,谭伦前年去世,殷正茂去年致仕回乡,王崇古也告老还乡了,剩下几位出色的大将,梁梦龙去了,戚继光去了,还有谁堪重用?关键是,万岁爷和张先生对其他人哪有对你信任呀?” 水墨恒勉强笑了:“冯公公这么一说,那我还能拒绝吗?” 冯保回道:“也不是不能,全凭你一句话,你要说不去,万岁爷和张先生绝不会强行,陈太后和李太后也会出面的,毕竟你有正当回绝的理由。” 水墨恒摇了摇头:“对冯公公说这是个理由,可莫颜与馨儿临产与国家战事相比,孰重孰轻,谁不晓得?若我以这个理由拒绝,岂不寒了皇上和张先生的心?又让别人如何评论我?” “那你的意思是?” “辽东的战事,张巡抚和李总兵还扛得住吧?” “抗住肯定没问题,况且不是还有梁梦龙和戚继光两员大将正前往支援吗?” 水墨恒稍一沉吟,回道:“给我三天时间,我需要将天上人间事情安排一下,偌大的摊子,我不能说走就走。” “这个应该没问题。那我回宫就这样回复万岁爷?” “好!我去,三天后出发。” “中嘞!先祝你旗开得胜,凯旋而归。上次你南下剿匪,回京后声望一飞冲天;这次回来,指定更上一层楼。” 水墨恒敷衍地点了点头。 冯保走时,他也没起身相送,心里想着一股脑子事儿,一个人静坐好久好久……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八百六十五章、出征在即 水墨恒并没有立即将出征的消息传出去,总隐隐感觉哪个地方不得劲儿似的。直到晚上就寝时,才对莫颜第一个说了。 莫颜乍一听,先是愣了愣,像水墨恒想的那样,这个节骨眼儿上出征,的确是一件很让人扫兴的事。 不过,她随即笑着安慰:“大哥放心征战去吧,这里有太后,有湘兰姐,还是小白小冷他们,过两天根治和灵芝也都来了,关心孩子的人多了去。” 水墨恒幽幽言道:“孩子的事儿,我倒不是很担心,别说没有他们,即便是你一个人,我都很放心,只是到时候不在你与馨儿身边陪伴,感到愧疚罢了。” “男儿志在四方,征战沙场当是一种荣耀,况且由大哥亲自出马肯定所向披靡,战无不胜攻无不克,你还有什么可担心的?” 水墨恒微微叹了口气:“你是不知道最近宫中发生的那些事啊,局面发生一些微妙的变化,对你们一直也没敢提。” “宫里的事,我们本来也不感兴趣。怎么?很棘手吗?大哥感到为难?” “我不为难,只怕是会让一些人担忧。” “让谁担忧?” “你想,辽东那边有张学颜、李成梁镇守,他俩有勇有谋,土蛮不过四万余人,加上蓟辽总督梁梦龙和蓟镇总兵官戚继光支援,根本不用我出征,将土蛮击溃也不在话下。” “冯公公不是传达过皇上的意思吗?这等于是给大哥立功的好机会啊,明知会胜,皇上顺水推舟般将这个功劳往你头上戴。”莫颜高兴地分析着。 水墨恒却回道:“关键是,我现在不需要任何功劳。刚才说的只是一方面,另一方面,皇上和先生明知天上人间离不开我,还指名让我带兵出征,不是强人所难吗?” 莫颜连忙纠正:“对我说说无所谓,对别人千万别这么说,皇上和张先生指名你去,那是看得起你、信任你。大哥应该感到光荣,我们也以你为傲。” “总感觉事情不是想的那么简单。” “大哥怎么想?” 水墨恒沉吟片许,突然冷不丁地冒出一句话来:“先生可能觉得我对他是一种威胁。” “啥?”显然莫颜一下子没反应过来。 “前些天,宫里发生了一些不愉快的事,我不得不出面调节,对先生说了一句惊天动地的话,他当时就觉得我是个很恐怖的人。” “所以你怀疑张先生有心将你调至战场?”莫颜玲珑剔透一点即明。 “我也只是怀疑。毕竟这个时间点不对,而且确实用不上我,干嘛非得让我去?偏偏给的理由还很合理,不让人拒绝。” “皇上和张先生都说话了,就等于圣旨,那你怎能拒绝?” “就是啊!所以感觉有苦说不出。” “大哥是不想去,对吗?你不用担心我们的。天上人间也不用你操心,不是还有小冷和黄飞替你掌舵吗?” “或许是我想多了。”水墨恒也不想让莫颜担心,微笑着说,“皇上和先生让我去,我就应该高高兴兴地去,本来这就是弯腰捡军功的大便宜事儿,别人都求之不得呢。” …… 第二天,水墨恒将要出征的消息才在天上人间传开。 这一传开,可了不得了!一石激起千层浪。 不同的人有不同的反应,但大致可分为三类:一类高兴的,一类担忧的,一类观望觉得无关紧要的。 高兴者,如张简修。出征辽东,那就意味着要与蒙古骑兵面对面地交锋了,这可是他一直向往的。 担忧者,当然是水墨恒身边所有亲近的人,即便知道他厉害,也担忧,毕竟战场无情。尤其像曾经参与过的馨儿、向甜、蛋蛋等,征讨两广一带僮族叛军时,水墨恒险些丧命莫氏山。 观望觉得无关紧要者,如锦衣卫。因为他们都知道,出征也没他们什么事儿,无论外面发生什么,他们的职责是保护天上人间和陈太后的安全,因此必须驻扎坚守天上人间,哪儿都去不了。 最兴奋的人张简修,第一个来找水墨恒,生怕不带他去:“大哥,大哥,这次有我的份儿吧?” “想去就去呗。”水墨恒漫不经心地回答。 “太好了!”张简修高兴得跳了起来,“大哥承诺三年,没想到一年不到,愿望便能实现。” “你得意什么?这是上战场,别怪我说不吉利的话,战场是随时准备流血牺牲的地方。” “我才不怕呢,况且,不是还有大哥在吗?” “你请示过你父亲没?” “切,不用请示,我又不是小孩子,自己的事自己能做主。我知道上战场意味着什么。” “怎么说,你也得先回去知会你父亲一声。反正我是无所谓,你想去就去,万一你父亲不同意,那只能由他说了算,我做不得主。懂不?” 水墨恒想着,这次出征,三路兵马,又是几员大将联合夹击,对付几万蒙古骑兵,应该没什么风险可言,带张简修去也无所谓,只要张居正同意即可。 “大哥,听说戚大帅也去了?” “是。” “见过他好多次,但每次都在家中,没有目睹他战场上的风采,这次终于可以见识了。” “先回家一趟。” “真的不用,大哥。” “你不禀告你父亲,我便不带你去,这是前提。”水墨恒肃容一本正经地说。 “好吧。”张简修没辙,扭头就走,“我马上回家请示。” …… 第二个来找水墨恒的是张鱻。 他也想去。 但刚一开口,水墨恒便严肃地提醒道:“我曾经跟你说过什么?难道这么快就忘记了?” “我当然没忘,主子说,若你不在,水墨居包括其它几座宅院的安全,便由我全权负责。” “那你还想上战场作甚?记住:你必须留在水墨居。” “我不过想跟在主子身边。” “我的身边不用你,有蛋蛋,有张简修,我不在天上人间时,这里才需要你,明白吗?” “明白。” “你先下去吧。对了,别再让人进来,今天我不想见客,出征前,天上人间需要周密部署一番,所以我想一个人静一静。” “是,主子。”张鱻正准备转身。 水墨恒道:“这两天,咱两个人的时候,你可以喊师父。” “是,师父。”张鱻喜形于色。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八百六十六章、锋芒初露 张鱻刚从水墨恒书房出来,便遇着黄飞了。 可因为水墨恒允许他这两天叫师父,所以他脸上欢喜的笑容尚未褪去,还一直沉浸在刚才的喜悦当中,居然从黄飞身边走过,而恍然不觉。 “喂。” “喂。” 黄飞连喊两声。 张鱻才缓过神来:“哎呀!头儿,你咋来了?” “瞧你高兴的样儿!竟恍惚失神,啥事?主子要带你上战场?” “头儿说笑了,我这瘸子,如何上战场?” “那你高兴什么劲儿?” “得知主子即将出征,肯定旗开得胜,所以为主子感到高兴,难道头儿不高兴?”张鱻随口找了个谎言。 不过这个谎言也算应时应景,轻松蒙混过关,黄飞自然是信了。 “主子这会儿忙不?” “不忙,但他说了,需要一个人静静,头儿还是改时再来吧。” “我想请示主子,随他一起上战场。” “头儿,主子出征,你跟去作甚?主子不在天生人间,这偌大的摊子,还得靠你呢。”张鱻当即反驳。 “这里不是有小冷吗?” “是,小冷是个聪明人,也很有能力,但任谁一看,就是个文弱书生嘛,缺乏威慑力。天上人间人多杂乱,你若不在,甭说别的,就是咱水军都不一定服他管。倘若门子与锦衣卫发生冲突,你让小冷出面怎么调停?有几个听他的?是不是?还有,若外头有宵小之辈前来滋事,你让小冷对付,不是秀才遇见兵有理说不清吗?所以呀,头儿是万万去不得的。” 张鱻竹筒子倒豆一般,一口气说下来。 黄飞听了直愣愣,喃喃地道:“好久没有听你说这么多话了!” “高兴,高兴嘛!”张鱻一迭连声地解释。 “不知主子怎么想。” “头儿,你就别给主子添乱了,老老实实管好天上人间,让主子安心出征,回来时依然是那个充满活力欣欣向荣的天上人间,这才是你应该做的。” “卧槽,你今儿个咋还一套一套的,跟我讲起道理来了?”黄飞带着调侃的语气。 张鱻连忙陪笑道:“头儿,我只是就事论事,你就别笑我了,难得我今天高兴,能与你说这多话,平时像个闷嘴葫芦,三棍子都打不出一个屁来,你又不是不知道?” “切,那只是你腿折了之后,才变得沉默寡言,原来可不是这个样子。哎!说来我也有责任。”提及这一茬儿,黄飞心底不由得又升起一股内疚之情。 “头儿,跟你说了多少遍,你就别自责了。你看,我这不是活得好好的吗?男儿大丈夫,缺胳膊断腿算个球?只要我的心还在,生活就会一片光明。” 黄飞点了点头,感慨地道:“是这个理儿啊,发现你心态越来越好了,真为你感到高兴。” “头儿也不想想,我现在每天在哪儿住?在哪儿吃?跟着主子当然不一样了。”张鱻即便想刻意掩饰,那得意之情仍然流露于外。 好在黄飞做梦也想不到,张鱻真正高兴的原因。 “这么说,我没有必要请示主子了?” “我觉得没必要,主子不会带你去的。头儿还是想着挑选一些咱水军中的死士跟随吧,这是比较靠谱的。虽然主子勇猛无敌,身边又有水蛋和张简修两大护卫,但战场无情,蒙古骑兵不容小觑,谁知道会发生什么事儿呢?” 黄飞对张鱻这个建议很满意,连连点头,夸赞道:“哟呵,你现在真不一样了哈!居然还能想到这么远。你这主意我采纳,一会儿便去挑选。” “头儿,我还得提醒你一句,人不宜太多。” “为什么?” “主子这次出征,是奉了皇命,自然要率领国家军队,你插那么多人在主子身边,像哪门子事儿啊?” 说到这儿,张鱻突然将音量降低几分,附在黄飞耳边:“再说咱们的实力不宜过分暴露,这样对主子不好,上次与锦衣卫发生冲突以致后来产生一些矛盾,主子不是很头疼吗?” 黄飞又点了点头,问:“那你觉得多少合适?” “最多一百个,就当是主子的贴身随从。但这一百个,除了需要强悍的战斗力外,还需要对主子绝对忠诚。一旦上了战场,就要时刻护在主子身边,主子若有危险,他们要挺身而出,绝不能退后半步,这一点,头儿一定要与他们交代清楚。” “一百个是不是少了点儿?” “人不在多,在于精。多了,主子不一定带。其实,一百个也不算少,都是以一敌十的死士,只要不生二心,众志成城,一百个再加上主子,足以应付战场上的一切变故。” “好!瞧你今儿个说得头头是道,我便听你的,就选一百个,绝对是咱水军中最牛逼的战士。” “头儿,牛逼应该摆在第二位,忠诚才该摆在第一位。”张鱻再次提醒。 黄飞听了,又欣慰地感慨道:“想不到一年时间不到,你居然像变了个人似的!”随之又调侃一句,“看来,主子让你每天扫地,这个决定是多么的英明哈!” “头儿,主子让你每天抄写一遍《四十二章经》,难道你就没发现其中的英明之处吗?” “《四十二章经》?”突然跳转这个话题上,黄飞似乎还有点不习惯,愣了一下。 “每天坚持做同样一件事,就像我扫地一样,头儿有没有觉得心态会变平和许多?” “咦?被你这么一提醒,好像有这么回事儿哩。” 张鱻咧嘴笑了。 “你又笑什么?”黄飞问。 “没,没有……”张鱻连忙支吾,心想头儿啊头儿,你这是还没完全体会到主子的英明之处啊! “诶,对了?”黄飞突然发现哪儿不对似的,“我说你小子,今天怎么不扫地,跑到主子书房作甚?还高兴地与我神侃那么久?是不是主子主子刚才对你说了什么?” “哎呀!与头儿说得起劲,一时忘了自己的职责,真是该死!我立马儿扫地去,扫地去哈。”张鱻扭头便跑,怕黄飞纠缠这个问题不放一直问下去。 黄飞望着他跑起来一高一低、却是喜极雀跃般的背影,含着几分欣慰摇头而笑,然后瞅了水墨恒书房一眼,想了想,转身离去,听从张鱻的建议,没有请示,而是挑选死士去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八百六十七章、跟着信仰走 张简修奋蹄而去,又奋蹄而回。 去时满面春风,只要一想到与蒙古鞑靼交锋,便热血澎湃,似乎向他召唤着什么;然而,回时却见他满脸的愤怒,翻身下马,直往水墨居里闯。 被门口扫地的张鱻拦住。 “主子有令,今天不会客。” “去,我不是客,他是我大哥的大哥。”张简修一贯强势,加上与张鱻的关系又不一般,尽管被拦,依然往里冲,黑着脸,将张鱻往边儿上一搡。 看得出来,他不是生张鱻的气,所以张鱻并不介意,仍然跨步上前,伸手一拦:“张兄,主子特意吩咐,想一个人静静。” “他想静,我静不了,我要马上见他。” “你冷静一下,遇到何事?” “告诉你也没卵子用,你解决不了。”张简修怒气不减,硬是往里冲。 “可主子有……” “去,非见不可,而且还得马上,大哥若怪罪下来,责任我担着便是,不用你操心。” 没辙。 还是硬闯进去了。 张鱻想着张简修肯定有什么急事,否则不会如此躁动,也就没有执意阻拦。 …… 张简修连门都没敲,直接推开,大步而进,把正在低头沉思的水墨恒吓了一个激灵。 “咋滴了?” “非常不爽。” “不是让你回家请示你父亲吗?” “回了。”张简修怒气冲冲,硬邦邦地甩出两个字。 “回了?”水墨恒诧异道,“那你回家,岂不是连饭都没与家人坐一起吃?” “吃个卵子?气都气饱了。回了还不如不回呢,我就不该听大哥的,还请什么鸟示啊!” “到底怎么回事?” “老糊涂,老古董。”张简修嘴里又迸出几个字。 水墨恒吃了一惊:“你这是骂谁呢?” “还能有谁?” “骂你父亲吗?”水墨恒有点儿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想着张简修虽然好胜冲动,但孝敬之心一点儿不缺。 “不是他还有谁?” “为什么?生气又解决不了问题,什么事儿?慢慢说。” “他不让我随你出征。” “嗨,就这事儿啊,不让去就不去呗,瞧你气得横眉立眼的,犯得着吗?” “我想去,他为什么不让去?”张简修气愤地道。 “很简单,因为你是儿子他是父亲。” “凭什么呀?”张简修歪着脖子,一副不服气不甘心的样,“当老子的就该什么都管?也不分青红皂白。” 水墨恒心下里想,你小子思想观念倒是挺先进的呵,可这样的情绪没有表现在脸上,也没追着问为什么,只是轻轻地道:“不让去就乖乖待在天上人间……” “我不,偏要去。”张简修直接抢断,哼道,“还说什么锦衣卫都不去,我为什么要去?这是理由吗?我为什么要与他们一样?他们只是锦衣卫,而我是首辅的儿子,就凭这一点,国家有战事,我就该冲锋在前,责无旁贷。” “下次还有机会……” “下次是下次,这次我一定要去。好不容易机会来了,我岂能轻易错过?这种事儿又不是每年每天都能遇着。大哥曾也说过,若蒙古鞑靼不来犯,咱总不能无缘无故地打他们吧。” “可你父亲的话你得听。” “有道理就听,没道理听什么?更气人的是,我说不让我去就不回这个家,大哥你猜,他说什么?说我去了就不认我这个儿子,我就信了个邪,世上怎会有如此不讲理的父亲!” 水墨恒又抚慰道:“上战场不是儿戏,那是爱你为你负责,老人家比较保守,你得理解……” “屁!”张简修第三次抢断,“什么爱我为我负责?他那就是自私自利,害怕我死在战场上。我一气之下,说,若不让我去,我就敲登闻鼓面圣,他可好,直接将我轰了出来,都已经到饭点儿了,搞得我午饭都没吃成。这不明摆着就是害怕被人知道他不让我参战吗?简直就是虚伪、自私……” “喂,你这大逆不道的浑小子,他可是你父亲,怎能如此评价呢?”水墨恒责斥,也打断一次。 “大哥,你要知道,我从未忤逆过他,不仅是我,几个哥哥弟弟也一样,他在家里说的话就像圣旨,可正因为如此,我兄弟几个全都在他羽翼保护下长大,缺乏自己独立的人格。我可不希望自己将来成为一个平庸无用之人,至少该做回自己。” “牢骚发完了吗?”水墨恒摆摆手,示意可以起身走了。 “大哥,我不管,你可不能不让我去。”张简修却依然气嘟嘟地坐着不动。 水墨恒道:“你父亲不让,我怎么带你去?难道让我与你父亲唱反调吗?带你不带你都行,我无所谓,那干嘛非得做吃力不讨好、惹你父亲生气的事儿呢?” “大哥,你得有点正义感好不好?反正你不答应带我去,我就赖在这里不走。”张简修一边说一边紧紧抓住椅子扶手,一副誓死不休坚决不放弃的样。 “耍赖也没用,是不是要让殳统领来请你走啊?” “大,哥——” “喊大爷都没用,还是那句话,想去,回家求你父亲,求我没用。”水墨恒说完,喝道,“出去,我还有事儿呢。张鱻没告诉你,今天我不想见任何人吗?” “怎么没有?他死死拦着不让进,是我自己硬闯进来的。” “凭什么闯?啊?就仗着你是首辅之子?” “大哥,能不能将‘首辅之子’这个标签摘掉?我是张,简,修,张,简,修——”张简修急了,一字一顿。 “刚才不是还信誓旦旦地仗着自己是首辅之子,所以很特别,凭着这一点要去参战吗?怎么?这会儿又想将这个标签摘掉?这是你的命,摘不掉的。若非你是首辅之子,凭什么所有锦衣卫都留守天上人间,而你非要出征上战场?给我一个能够说服我的理由。” “因为,因为,因为我要跟着信仰走。” “你信仰是什么?” “是大哥。” “我靠,想不到你小子耍赖时还挺无耻,将我捧得那么高,我是带你还是不带你呀?”水墨恒无力吐槽。 “当然带我。” “那你告诉我,你父亲怪我咋整?” “他爱怪不怪,我才懒得理他呢,就知道当好自己的首辅,还不让我们有点追求!” “出去。” 见水墨恒不耐烦地摆手催促,张简修只得起身,道:“我当大哥答应了哈。” 一边走还一边小声嘀咕,“反正腿长我身上,你不带我,我也能跟去,不信你们还能将我绑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八百六十八章、张家两兄弟 张鱻见张简修出来,虽然脸上的愤怒之气少了些许,但神情依然沮丧得很,于是主动凑了上去。 “怎么?你的问题主子也没能帮你解决?” “解决个屁?” “若主子都不能解决,我劝你还是别琢磨了。” “切,他怎么解决不了?一句话的事而已,我看就是不想带我去,还非得让我请示!”张简修气嘟嘟地。 “带你去哪儿?哦,出征上战场,对吗?” “对了,你去不去?” 张鱻摇头。 “男子汉大丈夫,有点血性好不好?驰骋沙场,纵横捭阖,那多带劲多过瘾!”张简修百般憧憬地说。 “我可不像你哦,你既是锦衣卫,又是首辅之子,我不过是个扫地的下人,哪敢想这些个?” “可你有能力啊!打架我都打不过你,如今国家有战事发生,你不当尽一份力吗?” 张鱻依然摇头,突然冒出一句:“我认为主子会带你去的。” 张简修仰天而叹,喃喃地道:“刚听到他要帅军出征的消息时,我也这么认为,可他非要我回家请示父亲,无奈父亲死活不同意,你说气人不气人?” 接着,张简修又是一顿诉。 不过,对张鱻倾诉完全出于友谊,而不像在水墨恒面前,带着小弟般的哀求、矫情与抱怨。 听完,张鱻沉吟了会儿,然后几乎用肯定的语气再说一次:“你放心,我相信主子会带你去的。” 对这个结论,张简修一方面感到欢喜,另一方面也感到惊讶:“你为何如此肯定?” “感觉。”张鱻脱口而出两个字。 “切,我还以为你有什么高见呢?就这个破理由,‘感觉’谁不会说呀?大哥倒是表态了:带不带我其实无所谓,但前提是要我父亲点头同……哎呀,不好不好,我要走了!” 张简修话还没来得及说完,便一溜烟地跑了。 但他又不是朝着本该去的锦衣卫营帐方向,而是惶急地再次冲进水墨居,一边跑还一边嘱咐:“别说我回来过。” 张鱻乍一听,还没明白怎么回事儿,扭头一看,才发现原来张简修的大哥张敬修正向这边走来。 张敬修时不时会来天上人间逛逛,又是水墨恒的结拜兄弟,所以张鱻自然认得,只是没说过几句话。 一方面是因为张鱻不喜与他人攀谈,平时交往的就几个人,水墨恒、黄飞、张简修,对其他人似乎也不感兴趣,每天只是默默无闻地扫地; 另一方面,张敬修一向心高气傲,既是张居正的长子,又是进士出身,如今担任六品主事,所以几次来,对扫地的张鱻也没什么特别留心。 所以,两人属于典型的“点头交”。 但两兄弟一来一去的,张鱻立即明白因为什么:张简修执意随军出征,而张居正不让,父子俩闹矛盾。此刻张敬修前来,想必是来撮合的。张简修直接跑了,是因为根本不愿妥协,坚决要去,因此不给他大哥撮合说服的机会。 “你家主子在屋吗?”张敬修以一贯的口气,就是有点高高在上的姿态。 张鑫习以为常,如实回答:“在,但主子吩咐说今天不见客,有许多事要想要做。” “不见客?谁都不见?” “嗯!张大公子若有急事,我可进去通报一声;若无急事,不妨像往常一样去天上人间逛逛,或去锦衣卫营帐找你弟弟叙叙话,待主子忙完后再来。” “好吧!也没啥急事,我先转转。”张敬修虽然自视甚高,可没有张简修身上那股冲劲儿,听到水墨恒有特意嘱咐,也就转身朝着锦衣卫营帐方向去了。 只是,过不多会儿,他又回来了。 按照时间计算,应该是刚去锦衣卫营帐,却没遇着张简修,所以原路折返。 “怎么?锦衣卫说我弟弟没有回营啊?”张敬修道。 “这个,张大公子,我不太清楚。” “他没来找过大哥?” “来过。”张鱻没有撒谎,随即补充道,“但跑了。”这也不算撒谎,确实跑了。 “跑了?跑哪儿去?” “瞧张大公子挺着急,我看还是帮你禀报一声主子吧?”张鱻建议说。 “好!” 张鱻进水墨居,敲响水墨恒书房的门。 水墨恒不问便知:“是张鱻吗?” “是,主子,首辅家大公子来了。”此刻虽然两人一里一外,但张鱻还是老老实实地喊“主子”而没有喊“师父”。 “有事?” “似乎是找简修兄的。” “让他进来吧。”水墨恒虽说想一个人静静,可面对那两兄弟也没辙,一个不管不顾直往里冲,另一个远道而来,不可能真将他拒之门外。 张鱻回复。 张敬修一会儿来了。都是老熟人,也无需客气,他坐下便直截了当地问:“大哥今天不想会客?” “出征在即,天上人间事儿太多,需要仔细斟酌一番。”水墨恒一边揉太阳穴一边慢悠悠地说。 “简修刚刚找过大哥?” “是。” “他与父亲闹情绪,情况肯定对你说了吧?” “说了。” “大哥怎么看?” “你父亲不让他去,那就别去,我的态度简单明了。” “可他非要去咋整?”张敬修担忧地道,“以他固执的性子,宁可与父亲翻脸都不改初衷,恐怕谁也阻止不住啊。” “你来就是为了这事儿?” “是啊,简修走后,父亲虽然没说什么,但看得出来十分生气。” “干嘛生那么大气?”水墨恒看似漫不经心地道,“莫非简修跟着我还怕什么危险不成?” “就是啊,这一点,我也没想明白。依我的意思,简修想去就让他去呗,刚好让他出去锻炼锻炼,岂不是美事儿一桩?何必非要争执到那种地步,一个说不进家门,一个说不认儿子,你说……”张敬修摇头叹气,一副无奈又不理解的神情。 “那你找我,想表达什么?代表你父亲还是代表你自己?” “我当然代表自己,只是看到父亲盛怒的样子,也不知道该劝父亲还是该劝简修,两个都那么强势,谁也不肯让步。” 水墨恒两手一摊:“那你要我怎么做?” 张敬修摇头叹息:“不知道,若站在父亲的立场,当然不让简修去;可若站在简修的立场,就该带他出去见识世面。” “你这不屁话吗?说了等于没说。”水墨恒怼了一句。 “我倒是有个主意,既能满足简修的愿望,也不会让大哥难做从而无法向父亲交代。” “什么主意?” “让简修先行……”一句话还没说完,只听“吱呀”一声,书房的门被推开了。 张简修二度不请自入,眉飞色舞地冲张敬修竖起大拇指:“你真是我亲哥啊!”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八百六十九章、逐一交代 无独有偶。 两兄弟想到一块儿去了。 张敬修脸色一板,喝道:“好你个臭小子,居然不懂礼仪,在门外偷听,岂是君子所为?” 张简修却挤眉弄眼地笑道:“我说大哥,你这主意尽管不错,可别当面说出来呀,说出来不是让人难做吗?你得学我这样,偷偷地闷在心里面,然后偷偷去完成便是……” “去,谁学你?” “嗨,我还以为大哥充当父亲说客来着,所以刚才在外面见着你慌忙溜走,原来是我错怪大哥了!”张简修一边说,一边冲着张敬修恭敬地鞠了一躬。 “没规没矩,没大没小,受不起!”张敬修没好气地一摆手,外加一个大白眼。 “大哥,虽然你的想法与小弟不谋而合,可你一会儿别回去偷偷告诉父亲知道哈,那才不是君子所为呢。”张简修覥着脸激道。 “滚,用不着你教我!” “那就好,那就好!”张简修连连点头,然后才满意地将目光投向水墨恒,脸上掩藏不住得意的欢欣,好像在说:“你不带我去,父亲不让我去,我可以自己去啊,嘿嘿,等到了辽东那边,还不信你不让我上战场!” 水墨恒同样也望着张简修,见他一副得意的神情,故意带着讥诮的口吻,责斥道:“还说你不仗着首辅之子,啊?谁敢如此大胆,连闯两次,门都不敲一声,当这儿是你家菜园子,想进就进啊?” “大哥莫怪,我只是一时激动嘛!” “事不过三,若再有下次,看我不收拾你。” 张简修吐了吐舌,笑而不语。 对他们两兄弟,也无需刻意掩饰,所以水墨恒坦白地道:“你俩还有事吗?没事儿麻烦出去吧,都说了今天不会客,你们倒好,一个接着一个来叨扰。” 张敬修与张简修只得躬身而退。 其实,张简修那小小心思,就在他第一次出门小声嘀咕时,水墨恒就已经猜中了。因为太了解张简修,以他那不达目的不罢休的性子,不让他去,他肯定会想方设法跟着去。 只是张敬修一来,将这张纸撕破了而已。 不过,撕破就撕破了,水墨恒想着,这也不是什么大事,唯一的担心就是张居正的感受。 但相对于天上人间的一摊子事,似乎也可以放在后面考虑。毕竟出征前最重要的事,是要布局统筹好天上人间,不能因为自己远征在外便乱了套。 所以,水墨恒非常认真地考虑过,偌大的摊子到时候交给谁,在天上人间,当下谁最有威信力。万一有不明情况发生,谁最有能力站出来扛起这杆大旗。或者说遇到决策性的问题时,谁最有担当最值得信赖。 当然,很明显,锦衣卫肯定以殳芃为首,这是毋庸置疑的;而水军以黄飞为首,无论是门子,还是在天上人间干活儿的那些人,都来自八千水军。 可是,当两者意见不合时,该听谁的呢? 这是一个需要认真考虑的问题,平时自己在好说,不在时他们难免会有些磕磕碰碰,自然需要一个人出面调节。 但这个人不能是殳芃或黄飞本人。 因为殳芃肯定代表锦衣卫的利益,而黄飞代表水军的利益,两人都有明显的偏向,所以必须另选一人。 那该找谁呢? 天上人间谁可以充当这样的角色? 发现琢磨了半天,要找出这样一个人来还真难。 天上人间最有威望的人,当属太后陈妍是。可她心地善良,性子偏向随和,一向不喜欢管事,遇事难免态度不强硬不果断坚决。所以对付锦衣卫和门子,似乎不是上佳人选。 可除了陈太后,还有谁? 想来想去,水墨恒最后只能想到一个人。既能代表公平公正,又能勇敢地站在锦衣卫与门子之间。至于能不能说上话,或是说出的话有没有公信力,还得看赋予他什么样的身份地位。 对此,水墨恒还是有信心。 …… 第二天,也就是出征前一天,他召集天上人间全体成员,觉得有必要开一次大会。 首先面对锦衣卫。水墨恒再三强调:由殳芃统领全权负责,常日训练绝不能松懈,两大职责不变。 该说的话当着大伙儿的面说一遍,该强调的纪律也重申一遍。 殳芃领命。 接着是水军。水军包括两个体系,一个是干活儿的,一个是门子,由黄飞全权负责,同时他还监管养殖区的各项业务。 黄飞心中有数,感觉自己担子很重。正如张鱻说的那样,若主子不在,他确实要挑大梁,万万走不开。责任,也是使命。 种植区各项业务,仍由水冷天负责,同时他还管理财政大权,因为莫颜临产在即,两个月前就已经交到他的手上。 唯一拥有锦衣卫身份的水蛋,将随军出征。这是大家意料之中的。毕竟水蛋身份不同。 可大家没有料到的是,水墨恒并没有点张简修的名字,既没有让他随军出征,也没有说不让他去。 但张简修自己清楚,没有点名实际上相当于默认了他的方式:偷偷先行,然后与军队回合。 “各司其职!” “各就其位!” 水墨恒尤其强调这八个字,重点:不能乱套,不能僭越,各自做好自己的本分工作。 激励的话没少说。 严肃认真的话也没少说。 当然,为水墨恒助威的话,那些人也没少呐喊。 但水墨恒在会上并没有指定一位总负责人,还是像原来那样分区域管理,分区域选定负责人,依然是殳芃、黄飞和水冷天三个人。 会后将他们三个叫到一起,单独又座谈了一次。对他们三,水墨恒同样强调八个字: “相互扶持!” “相互理解!” 然后,将黄飞一人留了下来,郑重其事地交给他一封封了火漆的信,并嘱咐:“倘若天上人间发生你无法决断的事,再拆开一阅,否则这封信派不上用场。倘若等我回来还没拆,那就一把火烧掉。” 黄飞接信,谨记于心。 嘱咐完黄飞,水墨恒又将张鱻叫来,同样交给他一封封了火漆的信,叮嘱的话与黄飞一模一样,一字不带差的。 张鱻接过,拽在手里,感觉沉甸甸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八百七十章、缠绵与征服 甜心斋。 水蛋高兴得又唱又跳,虽然他知道战场无情,在gx时曾也经历过担忧,可他是最相信水墨恒的人,所以他的担忧无疑是天上人间所有人当中最小的。 在水蛋眼中,只要有大哥出马,一定凯旋而归。届时,又能在“考功薄”上记下一笔军功了。 加上他又是唯一锦衣卫身份出征的,因此感到十分自豪,好像还没有与蒙古骑兵相遇,这仗就已经胜利了似的。 向甜一边收拾,一边担忧地问:“不知这次需要多久?” 水蛋回道:“嗨,肯定用不了多久,有大哥在,撑死几个月。想当初,gx剿僮族叛匪时那多艰难,大哥只用了半年时间,这次不过四万余名蒙古鞑靼而已,况且咱有三路大军联合夹击,没准儿大哥都没到,他们就吓跑了呢。” “你别大意,若真有这么简单,那还要大哥出马作甚?蒙古骑兵不是号称旋风部队吗?” “切,管它什么风?遇上大哥,毛都吹不起来。” “你呀,这是打仗,又不是打架,你相信大哥是好的,可也不能事事那么迷信。” “打仗的事儿,你这妇道人家就不要瞎操心了。我走后,你还是将心思多放在勤儿身上吧,别让他学坏了。” “放心,这还用你说?我这做娘的不知道教育吗?况且,不是还有通儿辅助吗?” “哦,孙子和勤儿在一起?” “这么久了,你还不清楚,他们整天腻在一起,这会儿正在前院游戏嬉闹呢。” “将他们叫来,我有话要交代。” 向甜微微一愣,放下手中的活儿,奇怪地望着水蛋,却没有动身。 “咋滴了?” “瞧你说话的口气,听着像是吩咐下人似的。”向甜心里有点不舒服,所以轻轻抱怨了一句。 “咱不是马上就要上战场了吗?总得拿出一点神气来吧。”水蛋豪迈地说。 “那也不能对着我呀!” “好好好!我的好老婆,好甜甜,请你将勤儿和孙子叫来。”水蛋低声下气央求道,“这样,你总该满意了吧?” “自己去。”向甜一努嘴,像少女般,带着几分不悦与娇气。 这回轮到水蛋微微一愣,愣过之后点头道:“好,自己去就自己去。”一边走还一边喃喃道,“自己动手,丰衣足食,这可是大哥的至理名言呀。” 不到一盏茶的功夫。 水蛋便拉着水天勤来到后院,直接去了向甜收拾的房间。 许通屁颠屁颠地跟在后头。来甜心斋差不多有半年时间,如今的他可是变了个样,不仅看上去体面气派多了,而且精神气色超好,红光满面的。 这一方面得益于天上人间的伙食,许通之前过着饥一顿饱一顿的苦日子,时不时地还会挨揍,可现在每天有吃有喝逍遥自在,生活水准不知提高了多少倍; 另一方面,因为安然,所以心情大好,每天除了水天勤做功课的时间,其余都陪着他一起嗨,天上人间好玩儿好看的地方又多,这种神仙般的日子,精神气色岂能不好? 水天勤就更不用说了。 对于几岁大的孩子而言,有伴儿和没伴儿简直天差地别。 儿子开心,水蛋和向甜自然开心。 如此一来,许通在甜心斋的地位显得尤为重要,一个人承包了这里的大部分笑点。 “勤儿,爹要上战场杀敌了,你高不高兴啊?” “爹,你几时回来?”水天勤像他娘一样,没答,反而关心地问。 “很快,爹走后,你可得听话,不许调皮哦。” “那我是听娘的,还是听通儿的?”水天勤一副天真的模样。 “当然是听你娘的啊!”水蛋脸色一沉,指着许通,“你是他的小爹爹,要高出他一辈儿哩,岂能听他的?” “哦。”水天勤点了点头。 “孙子。”水蛋突然拔高音量喊了一声。 “蛋爷,在咧。” “你给爷听好了!爷走的这阵子,你得看好甜心斋,一、切不可带勤儿学坏,心玩野了;二、不得让闲杂人等随意进入甜心斋,无论白天晚上,你都给爷多长个心眼儿;三、我不在时,一切由你的向奶奶说了算,你不得擅自做主,记住:是任何时候任何事,明白吗?” “孙子明白。”许通毕恭毕敬地回道。 “倘若甜心斋有任何差池,看我回来不砸碎你的脑袋儿。”水蛋扬起他那自以为傲的拳头。 “请蛋爷放心,孙子一定不负你所望,竭尽全力看好甜心斋,等候蛋爷凯旋而归。”许通音韵铿锵。 水蛋交代完,问向甜:“你还有什么要说的?” 向甜摇头道:“我没啥可说的,只希望你战场上小心,然后尽快回来。” “知道了。”接着,水蛋又冲许通一摆手,“孙子,这里没你的事儿了,带着勤儿出去吧。” “是,蛋爷。”许通虽然来了近半年,可对水蛋还是像初次见面时那样客客气气的,从来不敢有半分违拗,拉着水天勤走了。 向甜刚好也收拾完。 “老婆!” 水蛋忽然凑上去,用极其柔情的声音叫了一声,温情脉脉地望着向甜,活像一个好久没有调情、又正在发情急需解渴的男人。 向甜一个激灵,感觉怪怪的:“你要作甚?” 水蛋一把抱住向甜,柔声细语地说道:“甜甜,你看,明天我就要去辽东了,虽说肯定很快就会回来,可至少也得一月以上,那今天咱是不是要……” “哎呀!你,”向甜脸色一阵绯红,半推半就道,“大白天的,这多不合适!” “咱是夫妻,有啥不合适的?管它白天还是晚上,激情来了就开干呗。”水蛋一边说,一边上下其手,就这样开始了。 向甜身子一软,娇媚地呢喃道:“那你得温柔点儿,别弄出太大动静哈。” “得嘞!”水蛋抱起向甜,就往床上按去。 颠鸾倒凤一番后,两人光溜溜地抱成一团,一个仰面朝上,一个匍匐朝下,沉默着,享受着…… 水蛋突然道:“我要再来一次。” “不行!”向甜用力一推,佯嗔道,“你明天随军出征,得保持好的精神状态。” “来嘛!今天我要尽兴。”水蛋哪里肯依,“怕什么?明天只是出发赶路,又不是开战。” 说着,再次将向甜压于身下,狂野地征战一番,好像对于他而言,这已在参与一场战争,提前享受那种征服的喜悦……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八百七十一章、圣旨到 相比较缠绵缱绻的甜心斋,水墨居这边儿要平静得多。 莫颜与馨儿现在几乎足不出户,而陈冰如和卢冰这阵子也很少走出这五座宅院,通常不是待在自己的处所,便是去莫颜的颜卿堂或是馨儿的馨怡榭陪伴她俩。 将天上人间一应事务安排妥当后,水墨恒便坐等圣旨,还不知道要率多少兵,也不知道他的主要职责是什么。 前两天冯保来,只说届时会有三路大军联合夹击,但哪一路主攻哪一路掩护配合,这些战略性的问题暂时也还不清楚。 水墨恒正准备去其它几座宅院坐坐,出征在即,对老婆说几句温存的话暖暖心,见陈冰如款款而来,情绪看似有几分低落。 “怎么?没去陪莫颜馨儿吗?” 陈冰如答道:“去了,刚从莫姐姐那儿过来的。” “找我有事?” “嗯。”陈冰如点点头,“我想随你一起去。” “去哪儿?出征?” “嗯。” “那怎么行?”水墨恒又是摇头,又是摆手,“你见哪支正规军中有女人?” “怎么不行?前些年你去gx时,不也带着莫姐姐和馨儿吗?今天到我这儿就不行了?你好偏心!”陈冰如嘟着嘴表示不满。 “那不一样!”水墨恒连忙解释,“馨儿是李太后送的,我当时一个人前往gx,她怕我路途寂寞,所以给我找个伴儿;而莫颜则是因为救我,后来为了报仇学过瓦氏双刀功,对付两个小兵不在话下,所以才被编入我的队伍中,可你能行吗?” “上战场是不行,但我可以照顾你呀!” “知道你关心我,可随军出征不是儿戏。你想想,你一介女子混在军中,像哪门子事啊?何况我身边有大把的人照顾,蛋蛋啊,简修啊都在,另外,黄飞也已经为我物色好一百名死士跟随。所以,这些你就别操心了哈。” “可我还是想去。”陈冰如倔强地说。她的性子,水墨恒非常清楚:一旦决定的事,几乎不可更易。当初若非因为这性子,与水墨恒两个人也不可能走到一起。 见陈冰如情绪有些低落,水墨恒不忍心,知道她得知自己极有可能不孕不育后,这阵子心情确实不咋滴,所以关切地问了一句:“你为什么非要去?” “我心情不好,就想在你身边。” 水墨恒听了很暖和,又问:“为什么心情不好?” 陈冰如凝眸着,真挚坦诚地说:“你看,莫姐姐和馨儿马上就要分娩生产了,我虽然也感到十分高兴,可看着心情总有一些失落。若你不在我身边,我真不知到时候如何排遣。” 水墨恒点了点头,想着原来她心中还是有结。不过这也难怪,只要是个女人,恐怕都难以跨越这道坎儿。 陈冰如一副楚楚可怜的样,让水墨恒更加不忍心了。 可是,难道真要带她随军出征吗? 这不成体统,也不合规矩啊!所以,水墨恒一时间沉默了,不知该如何回复。 “到底行还是不行?你痛快点儿。”陈冰如催道,“啥时候你也变得磨磨唧唧的?” “不行。”水墨恒还是摇头回了两个字。 “不行拉倒。”陈冰如气嘟嘟的,转身便走。 “生什么气啊?”水墨恒追上去想哄,可陈冰如不给机会,甩手而去。恰在这时,宫中传旨太监到了。 “请水少保接旨——” 陈冰如没来得及走开,只好与水墨恒一道跪下。 太监嗓门儿又尖又高:“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加授水少保为龙虎大将军,明日辰时入京,率领精锐轻骑兵一万,巳时出发,赴往辽东,协助梁梦龙总督,侧翼包抄,捉拿土蛮酋长进京。钦此!” 水墨恒叩头谢恩。 战略相当明确——兵力:一万。属性:轻骑。主要职责:协助梁梦龙总督进行侧翼包抄,捉拿蒙古鞑靼犯边首领入京。 临走时,传旨太监提醒:“水少保,明日不要误了时辰,届时轻骑兵将在德胜门外列队等候。” 水墨恒打发十两银子,传旨太监笑纳,欢喜而去。 陈冰如嘀咕道:“皇上怎么如此抠门,才给你配备一万兵力?” 水墨恒摇头笑了笑:“你懂什么?那是轻骑兵,特点就是一个快字,精锐一万已经够使了。你刚才没听见吗?我的主要职责是协助蓟辽总督梁梦龙进行侧翼包抄,也就是说以配合战为主,旨在突袭扰乱而不在对抗,主力是他们。” “战场上焉有不对抗之理?”陈冰如不以为然道。 “好像你也懂得兵法似的。”水墨恒打趣,“这不是重点,重点是要捉拿犯边的鞑靼首领入京,这就意味着只能生擒。看来,皇上还没想着将他们一举歼灭。” “这些年所有圣旨不都是张先生的主意吗?哪是皇上想的?”陈冰如随口一说。 可水墨恒听了,心里头没来由的一紧,喃喃地道:“莫非这次出征也只是他的主意?但皇上……” “你说什么?” “哦,没什么,我突发奇想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 “好像也说不清楚,只是隐隐有种感觉。”水墨恒跳到刚才的问题上,“你看,这下你更不能随我去,皇上给的是轻骑兵,驰骋神速快如闪电,你说我怎么带你?” “切,皇上给的不是轻骑兵,你也不带,还找什么借口?”陈冰如没好气地白了一眼。 “乖,你还是好好地待在天上人间等我回来吧,肯定用不了多长时日。”水墨恒像哄生气中的小情人一样,“若你心情不好,可以打麻将或是进宫找李太后唠嗑呀!” “拉倒吧。打麻将只能消遣麻醉自己,事后想着心情更不好。还有啊,你让我进宫找李太后唠嗑?醒醒吧你!” “怎么了?” “他是你梦中情人,我是你老婆……” “嘘——这话不能乱说,在我面前说说,我脸皮厚倒无所谓,可被别人听到,会带来杀身之祸的。我都娶你当老婆了,你还吃什么醋啊?不过,嘿嘿,你吃醋的样子倒是挺可爱的,我喜欢……哎哟!哎呦!我的妈!你——” 陈冰如连跺两脚,重重地踩在水墨恒的脚尖上。 水墨恒为了安抚她的小情绪,明知踩过来也没躲,生生挨着。 “活该!” 陈冰如双眉一扬,吐出两个字,扬长而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八百七十二章、新的征程 翌日。 水墨恒挂着许久未能派上用场的龙渊剑,早早地出发。天上人间所有人都出来送行,连挺着大肚子的莫颜和馨儿也不例外。 但其实,从这里走出去的只有两个。 一个是水墨恒自己,一个是水蛋。而黄飞安排的那一百名死士已经上路,准备途中与水墨恒他们会合。 送别的情绪自不必说。 转身前,水墨恒扫了一眼,发现锦衣卫列队中果然没有张简修的身影,想必也已经出发了。 水蛋提着一杆回钩枪,冲大伙儿招了招手,信心满满地道:“都回去吧,有大哥出马,战事肯定会很快结束,你们就安心等待我们凯旋而归的好消息吧。” 简单告别,两人纵马进城。 抵达德胜门时,刚好进入辰时。 但皇上朱翊钧和首辅张居正都还没到,那一万轻骑兵却早已列队等候,身着军装,金戈铁马,井然有序,威风凛凛。 水蛋瞅着,不禁升起几分羡慕之情,酸溜溜地道:“大哥,皇上授予你为‘龙虎大将军’的光荣称号,为何不附带授予我一个轻骑尉啥的?这样,我也好在他们面前威风威风啊!” 水墨恒摇头而笑:“你属于编外人员。” “啥子?” “皇上点名让你去了吗?没有吧?所以这次你跟着我,只能算是我的随从……” “啊?那军功岂不是没我的份儿?” “想要军功还不简单?等打完胜仗回来向皇上要便是。不过,你要军功作甚?” “不要白不要嘛,这玩意儿多了又不烫手。军功多了,咱不就显赫了吗?待勤儿长大,说不定还可以世袭咱的军职呢。” “你还能想这么长远?” “嗨,我有几斤几两,哥还不清楚?自然是向甜提醒的嘛,我觉得是这个理儿。” 两人一边闲聊一边等待,因为昨天圣旨上说巳时才出发,想必朱翊钧还得晚一会儿到。 与轻骑兵暂时又不熟,看军装,其中有几名参将,可水墨恒也不认识。况且他们一个个肃容目视前方,怎好意思上前攀谈? 辰时过半,朱翊钧终于在锦衣卫的簇拥下到了。 张居正和冯保的轿子跟在后头。 龙辇停,朱翊钧出。 水墨恒和水蛋翻身下马,上前跪安。 “平身,先生不必多礼!”朱翊钧抬了抬手,指着轻骑兵,豪迈地道,“这里一万轻骑,是朕从顺天府通州、蓟州、霸州、涿州、昌平五大州调集而来,全是精锐中的精锐,绝对的铁纪律军。” “看得出来,多谢皇上隆恩。”水墨恒嘴上回着,心里想着:“虽然我不认识他们,可他们应该知道是我领军呀,怎么也不见一个上前打招呼问候的?真是铁得没话说!” 朱翊钧问:“一万够不够?” 水墨恒答:“对于轻骑,已经足够。” “朕和张先生也是这么想的,兵贵在精而不在多,况且,先生这次主要任务是奇袭,要将土蛮打个措手不及。昨日,辽东方面传来军情消息,张学颜和李成梁尚未与土蛮进行正面交锋,故意一再示弱,专候梁梦龙、戚继光和先生的到来。” “一定不负皇上厚望。” “好!将土蛮首领擒获入京,朕倒想看看他是什么样的人,胆敢年复一年三番四次前来骚扰。”此刻的朱翊钧,颇有帝王之威,说完还特意补充道,“先生,记住:朕要活的,生擒。” “明白,请皇上放心。” “朕已传旨沿途各大驿站,先生吃喝停宿大可放心,每到一处自有官兵接待。” “多谢皇上!” “唯一的遗憾是:这一万铁蹄战马,辽东那边没有,无法为先生后续,每人一匹,既要靠它们赶到辽东,又要参与作战。为了保证战马的体力,先生不必飞驰赶路,途中可适当休整,否则人到了,马却累了。” 水墨恒点头道是。 “朕就交代这些,关于纪律,也不用多说。先生小心,提前祝你马到成功。张先生想必也有话要对你说,去吧。” 其实,张居正就在朱翊钧身后,但朱翊钧似乎无意旁听,登上龙辇候着。 “先生。”水墨恒先开口。 “怎么不见那浑小子?”张居正上来第一句话。 “先生指简修兄?” “他不是誓死都要上战场吗?居然翻脸不认老子,就这性格,怎能不跟来?”显然,张居正还在生气当中。 水墨恒笑了笑:“先生,也没这么夸张吧,他岂敢不认你这个父亲?只是年轻意气冲动了些,请先生放心,待他冷静下来,一定会回到你的身边,亲切地喊你一声‘父亲’。” 张居正拧眉不说话。 水墨恒很想告知,其实张简修已经在去辽东的路上,但想了想还是忍住没说,沉默会儿,问了另外一个问题:“先生,以你的经验判断,这次辽东之役大概会持续多久?” 张居正道:“蒙古鞑靼虽然厉害,可习惯闪电战,一般都不会超过三个月。他们每次侵犯都空手而来,吃的喝的包括女人,全是通过抢夺而获。每到一处,当地人怕得要死,也恨得要死。得不到当地居民的支持,还能坚持多久?” 水墨恒点了点头,突然又突兀地问:“那先生希望能持续多久?” 把张居正问得一愣。 水墨恒连忙解释:“先生,我的意思是,你希望我三路大军多长时间战胜并擒获他们。” “当然越快越好,当地居民少受一些折磨。” “先生,最近与皇上之间的关系不紧张吧?”水墨恒又一次神速转换话题。 “还好,这个得谢谢你!” “希望先生坚持下去,只要不是什么原则性的大问题,尽量不要与他唱反调,这样先生才能有效推行你的改革主张。” “我记得。” 这时冯保走过来,冲水墨恒笑呵呵地道:“李太后不宜现身,可惦记着水少保,吩咐奴才向你转达一句话。” “什么话?” 冯保附在水墨恒耳边,挤眉弄眼,小声道:“珍重!” “就两个字?” “嫌少?她总不能吩咐我跟你说些大情话吧?” “去,老不正经,幸好去了根儿。” 冯保习以为常,也不生气,眯着小眼睛:“万岁爷有旨,巳时将近,若无它事,可宣布启程。” 水墨恒与水蛋翻身上马。 所有将士只等朱翊钧一声令下。 “启程。”朱翊钧的声音并不大。但帮他传旨的锦衣卫,声震寰宇:“启,程——” 九声鞭炮隆隆响起,同时号角吹响。 在喧嚣与激励中,水墨恒率领一万轻骑缓缓徐行,开启他人生的另一番征程,只是陪伴在他身边的,暂时唯有水蛋一人。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八百七十三章、行军路上见风情 直到出了内城,水墨恒才下令提速,却也没提多少。 水蛋此刻的官衔虽然微不足道,可因为身份不同,所以总与水墨恒并辔而行,这一点要超过随军的几位参将。 “哥,就咱这行军速度,啥时候才能抵达辽东?” “等人到齐了,咱再加速。” “是等张简修吗?” “等他?”水墨恒摇头笑道,“上战场,他比谁都着急,哪用咱等他?” “等那一百名随从吗?” “不是。”水墨恒又摇头,“那一百人就在前方不远处,马上就能会合。” “那哥等谁?”水蛋不解。 “等一个不该来,但以我的判断,一定会追来的人。” “谁?” “等会儿就知道了。” 水蛋也不纠结,对下面这个问题似乎更感兴趣:“哥,你说这一万轻骑兵,咋个个像木头人?面无表情,一句话也不说。” “这样的战士,难道不是最可怕的?” “我只是担心,他们上了战场,能听哥的指挥吗?” “放心,越是这样的人,越听指挥。他们不喜欢说话,一是因为兵种属性,二是与我还不熟,三他们本身也不熟,毕竟是从顺天五大州调集而来,平时不在一处。” “那一旦冲锋陷阵,他们能做到有效配合吗?”水蛋担忧地问。 水墨恒又笑了:“能不能有效配合,不取决于他们,而取决于我这个龙虎大将军。” “哥,要不发号施令试一下,看他们听话不?” “去,无缘无故发什么令?记住:咱现在是军人,军人得有军人的纪律和本色,知道吗?这bj城还没出,路还长着呢,别着急,有的是发号施令的机会。” 又行不到两里路,水墨恒突然喊了一个字:“停。” “咋了?”水蛋神情一紧。 水墨恒虽然停下,可并没有抬头,只是将说话的声音提高了几个分贝:“你还是跟来了,既然来了就出来,总不能一直躲在后面,待会儿我提速你怎么办?” “哥跟谁说话呢?”水蛋左右张望,发现除了轻骑兵,没有看见其他人,但这话显然不是对轻骑兵说的。 “将军,后头确实有人跟踪。”其中一名参将终于开口了,“只是听脚步,似乎是个女子。” “女子?”水蛋更是诧异,又抬头四处张望。 “出来吧。”水墨恒喊了一声。 “出来就出来。”从道路旁的树木丛中走出一人,不是别人,正是陈冰如,背着个包袱。此时的她,已打扮成男儿模样,只是说话的声音和口气一听便能分辨出来。 “嫂子?”水蛋吃了一惊,“你怎么跟来了?” “我怎么不能来?”陈冰如反问。 水蛋哭笑不得,望着陈冰如,又望着水墨恒:“哥,你们两口子这是演的哪一出呀?” 水墨恒摇头叹气,一副无奈的神情:“你说你来就来,可也别步行追来啊!若非我故意放慢速度,你如何跟得上?” “噢,大哥原来是在等嫂子?”水蛋恍然顿悟。 “我又不会骑马!”陈冰如气嘟嘟地。 “知道自己不会骑马,那还非要跟来?你说你这不是自讨苦吃吗?” “我愿意。” 水蛋还好,毕竟知道陈冰如的脾气,而且他俩自小就认识,再熟悉不过。也知道陈冰如与水墨恒像一对小冤家,虽然成亲几年,可平时你挤兑我两句,我调侃你两句,实属平常。 可对于那些刚刚才见过水墨恒的轻骑兵而言,简直不相信自己的眼睛和耳朵,都不约而同的想着:“这位女子便是将军的老婆?可将军不是已结婚好几年了吗?那时皇上还下旨举国同庆呢!怎么两人看起来还像是在初恋时分?瞧他们的神情和说话的口气,分明不是打情骂俏的节奏吗?不知是四位老婆中的哪一位?” “大哥,你说你,知道嫂子要来,为什么不直接带?”水蛋感觉莫名其妙。 “你知道啥?咱是行军打仗,怎么带她?” 水蛋更加不理解:“可大哥说过,你是有意等她啊,所以才不急着赶路的。” “她是想来,可我没答应。但又知道她的性子,所以断定她一定会跟来,明白吗?” “好像还有点不明白。”水蛋摸着自己脑门儿。 水墨恒摇头:“哎,就你这脑瓜儿,我看续费多少都没用,永远处于欠费状态。” 水蛋喃喃地,一连问了三个为什么:“为什么想来?为什么又不答应?为什么要偷偷地跟来?” 水墨恒也懒得解释,冲陈冰如道:“过来吧。” 陈冰如乖乖地走了过去,但没有靠得太近,似乎有点怯怯的感觉。 “离那么远干嘛?我不罚你,也不赶你走。” 这样,陈冰如又靠近了些。 “来。”水墨恒弯腰,朝下方伸出一只手。 陈冰如凝望着,脸上浮现出一丝得意而幸福的笑容,慢慢地朝上方伸出一只手。 “来吧,黏人精。”水墨恒抓住陈冰如的手,用力一拉,将她提到马背上。 看着水蛋都快要羡慕死,暗自忖道:“我为了克制思念之情,昨日与甜甜亲热了好几回,直到精疲力竭才肯罢休,没想到最后还是大哥棋高一着,居然直接带来,真牛逼!” 其实,以水蛋欠费的脑瓜儿,又哪知道水墨恒和陈冰如的心思? 陈冰如是因为不能生育,所以看着莫颜和馨儿即将临盆,心里头感觉不是滋味儿,才不愿意待在天上人间,这也是她好强好胜的性格所致。 而水墨恒懂得她的心思,虽然昨天没有松口,可知道她一旦作出决定就不会改变,十有七八会追来。既然追上来了,肯定又不能赶她回去,只能一路捎着,等到了辽东那边,将她安置好,不让她上战场便是。 只是如此一来,多少让轻骑兵有些误解,其中不少人想着:久闻水少保是个风流倜傥的人物,很讨女子喜欢,瞧眼前这情形,果然名不虚传啊! “继续前行!” 水墨恒高声下令,搂着陈冰如,小声调侃:“你呀你,把我脸面丢尽,你高兴了吧?让轻骑兵怎么看我这个主帅?这回不听话,我不与你计较,等上了战场,可不许如此胡闹哈!” “我管他们怎么看你?”陈冰如扭头莞尔一笑,“我只管我自己看你爽就行!”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八百七十四章、能动手 少废话 她还是那么任性! 不过,水墨恒听着,倒是感觉心里暖暖的。 接到陈冰如后,又徐徐行了两余里路,与黄飞安排的一百名死士会合。 看到这情景,轻骑兵虽然都没说话,可总有些人感到纳闷儿:老婆追来,可以理解,风流嘛,即便上战场,也离不开女人,但带一百名随侍几个意思?难道不相信我们能尽保护之责?还是说不相信我们能冲锋陷阵? 水墨恒自然能感受到某些轻骑兵异样的目光,不得不停下来,笑着解释:“都是一帮同甘共苦的好兄弟,得知我出征,所以自告奋勇前来助我一臂之力……” 其实,这个理由不高明,显得很江湖气。 “将军,你是最高统帅,不用与我们解释,只要你认为可以,我们都会无条件地服从。” 说话的,又是刚才那名参将。 水墨恒记住了,投过去感激的一瞥,只是还不知道他的名字。 很显然,这个时候参将的一句话十分管用。 军队继续前行,第二次提速。 直到出了京境,才遇上张简修。而且遇到他时,他正在路边悠闲地放马休息。 见水墨恒领军终于出现了,张简修一脸不屑的神情,站起来摇头调侃道:“我说大哥咋这么慢腾腾的呢,我都快等了近两个时辰,原来是抱着美人……” “去,没大没小。”水墨恒瞪了一眼。 “我不会骑马。”陈冰如脸色一红,立即解释道。 “那我就更搞不懂了。”张简修调侃得更凶,“你不会骑马,大哥还带着你作甚?这是上战场又不是上被窝。” 水蛋忍俊不禁,“扑哧”一乐。 轻骑兵也有想笑的,只是没敢笑出声。 水墨恒射过去一道利光:“你小子是不是活腻了?信不信我打折你的腿,让你永远上不了战场?” “好好好,不说了不说了。”张简修停止,继而又问,“大哥,你不会真的带嫂子上战场吧?” “不行吗?”陈冰如双眉一扬。 “行行行,当然行。”张简修连连点头,笑道,“大哥是主帅,他想带谁就带谁,只是……” “只是什么?” “军中全是男人,你一个女子,我看大哥届时将你安置何处?还有啊,你看,上战场的全是大老爷们儿,唯独大哥一人带着老婆,你让咱这些人瞧着,岂不嫉妒死?你们还偏偏搂抱一起,如此甜蜜,啧啧啧……”张简修没说两句又开始调侃起来。 水墨恒也故意伸头,瞅着陈冰如,笑而不语,好像在说:“看吧,轻骑兵不敢喷,可总有敢的,现在你怎么解释?” 陈冰如脸色更是一片绯红,但她向来又不是认输的性子,气咻咻地质问道:“我不会骑马,但要上战场,若不共乘一骑,那你告诉我该怎么办?” “想不明白,我真想不明白。”张简修直摇头,有意将目光投向水蛋,笑问,“蛋蛋兄,你明白吗?” 水蛋的头更是摇得跟拨浪鼓一样,刚才连问三个为什么,就是感到非常不解,只是没有像张简修那样口无遮拦地说出来,还似乎有意调侃一番。 轻骑兵虽然不敢笑出声,也不敢说什么,但对张简修的出现,还是感到好奇,纷纷在想:这个少年是谁?怎会如此大胆,说话竟然毫无忌惮? 水墨恒冲张简修招了招手:“这会儿懒得理你,过来,帮你介绍给大家认识认识。” 张简修信以为真,走到水墨恒战马跟前站定。 忽然,水墨恒一跃而下,双手一探,像老鹰捉小鸡般,抓住张简修的双肩,用力一转,立时将他掀翻在地。 紧接着一个空心翻。 空心翻后的水墨恒,身子尚在半空中。 而这时,张简修“哎哟”一声惨叫,刚好四脚朝天着地。 这样,水墨恒的双脚不偏不倚,恰恰落在张简修的两膝盖上,同时借势一跃,重新翻身上马。 干净利落。 就像提前设计好的一样。 从下马到上马,将张简修摔个四脚朝天,快若闪电一气呵成,而水墨恒的双脚自始至终都没沾过地。 速度如此之快,别说张简修猝不及防,即便是有所准备,以水墨恒的手段,张简修也躲不开。 “哇塞!” “精彩!” “哥真牛逼!” 水蛋惊讶得眼珠子都快飞出来了,一迭连声地赞叹。 轻骑兵都感到不可思议,想着这是如何做到的?人在半空中,将对方摔倒的神力是怎么爆发出来的?其实,这些人或多或少都听闻过水墨恒的一些传说,知道他神奇得很,只是谁也没见过他出手。 这是第一次。 简直让人大开眼界。 张简修从地上一跃而起,脸上写着大大的“不甘”,但心中却装着数不清的“服气”。 本来,两人就不是一个级别。 陈冰如得意洋洋,冲张简修噘嘴,哼道:“爽吧?看你以后还敢取笑不?” 水墨恒这才缓缓介绍:“啦,摔倒的小子叫作张简修,是当今首辅张居正的第四子,一向自视甚高,不让他上战场,他偏要来,届时咱就看看他是如何像刚才那样出丑的吧!” 哦,原来是张居正的儿子! 这下,轻骑兵都能理解了,为何此人会这么肆无忌惮。 当然,他们也明白了另外一点:眼前的主帅可不好惹,哪怕你是张居正的儿子,他照样收拾。而且,收拾起来不费吹灰之力,那盖世的神技…… “还不上马?” 水墨恒也不管张简修什么情绪,呵斥一声,接着又训斥道:“今天又教你一招儿,能动手,少废话,尤其上了战场,靠的不是嘴巴。” 张简修乖乖地上马。 水蛋笑呵呵地调侃道:“你说谁不好惹,非要取笑大哥?他的厉害你没见识过?不是自取其辱吗?让你出一下洋相,舒服了吧?” “我又不是真的取笑!”张简修带着几分不悦。 “那也不能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啊!你没看见这些轻骑兵,一个个都不说话吗?就你,一上来吧唧吧唧的。而且连嫂子也带着一块儿取笑了,大哥能不给你点儿颜色瞧瞧吗?该!” “切,你知道个屁?”张简修瞅了水墨恒一眼,将声音降低几分,“我看大哥是借我在轻骑兵面前立威罢了。” 水蛋立即反问:“那谁让你给大哥这个机会呢?” 张简修登时被问得哑口无言。 水墨恒只是微微一笑,第三次下令加速前进。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八百七十五章、总有担心的人 就在水墨恒出征的当天。 根治和水灵芝领着两个孩子进京,到了天上人间。 一来,却听说哥哥远征辽东,加上他们最喜欢的陈冰如嫂子也偷偷跟去了,心情难免有几分失落。 不过,看着莫颜和馨儿两位嫂子挺着大肚子,他们内心又有一种说不出的高兴与激动。 根治和水灵芝与水墨恒结婚同步,所以两个孩子也还小,一个刚学会说话,一个刚学会走路。 都是男孩儿。 因为根治是捡来的,自小便由水仙抚养长大,不知他爹娘姓甚名谁,而自己又算入赘水家,所以两个孩子都随水灵芝姓。名字是水仙取的,大的叫水尚乾,小的叫水尚坤。 一家四口子,住进灵芝轩。 水墨恒走后,天上人间其实没有一个总掌舵人,临走时他也没有任命谁。黄飞、水冷天和殳芃三个,都只是区域负责人。 对此,根治表示不解。 想着天上人间偌大的摊子,怎么不委派一位总负责人呢?万一有什么事儿,该听谁的? 可因为初来乍到,也只能将这个想法藏于心中,否则人家还以为一来便要揽权打理天上人间呢。 但晚上与水灵芝床头床尾闲聊几句倒是无妨。 “你说以哥的脑子,他不至于连这个问题都没考虑到吧?”根治如今已经完全改口,由曾经的“少爷”变为“哥”了。 “是啊!”这一点,水灵芝了解后也认同,感慨地道,“按理说哥应该任命一位总负责人,白天我看进进出出,人多杂乱,像个小集市,也不知哥平时怎么管理的。” “哥在,怎么管理都行,这里没人不服他。” “其实,莫颜嫂子倒是个管理的好手,只不过她挺着大肚子,或许哥觉得找不到一个合适的人选吧。” 根治不以为然:“即便找不到合适的人选,也应该找一位呀,只是暂时代理嘛,又不是长期的。” “或许天上人间也没我们想象中的那么复杂吧,要不明天我问问莫颜嫂子去。” 一来出于关心,二来也是刚到天上人间,悠闲,所以水灵芝第二天就这个问题还真特意问了莫颜。 然而,一向精明细心的莫颜,由于孩子即将要出生,心思全放在那里,压根儿没想过根治和水灵芝考虑的问题。听到水灵芝问时才恍然般:“是啊!你哥好像真没交代过。” “那万一有什么事,该请示谁呢?”水灵芝问。 “不同区域请示不同区域的负责人吧。”莫颜解释,“比如:养殖区是黄飞全权负责,种植区是小冷,这是两个大的区域,人最多,情况最为复杂。像其它小的版块儿,什么垂钓区、棋牌室啊,也都有相关负责人。” “若他们决断不了呢?” “我也不知道,原来都是向他汇报。若不是肚中的孩子,我应该能像妹妹一样想到,提醒他。”莫颜喃喃地道。 见莫颜凝思,水灵芝笑道:“算了,咱不瞎操心,嫂子还是安心养胎吧。” “这可不是瞎操心,你和根治的担心有道理。天上人间不是没有矛盾,大哥在的时候,私底下都发生过打架斗殴事件呢,还将原来的门子主管腿给打折了。” “是啊,根治一来就发现了这个问题,哥那么聪明,怎么可能没想到这一点呢?我还以为哥会跟嫂子提过。” “没有。”莫颜摇头。 “那以哥的性子,就有点奇怪了。” 这个问题自然以讨论无果而结束。尽管像根治这样关心的人第一时间便意识到了,可水墨恒确实没有公开表过态。 …… …… 辽东历史悠久,通常指辽河以东的地区。 但“辽东”作为一个军镇名,设立巡抚,还只是大明的事情。 作为大明“九边”这一,镇守总兵官常驻广宁。隆庆元年,也即公元1568年后,冬季则移驻辽阳。 水墨恒要赶往的地方便是广宁。那是总兵官李成梁军队的驻扎地。蓟辽总督梁梦龙和蓟镇总兵官戚继光也要赶到那里。 届时三路军会合。 因为水墨恒率领的是轻骑兵,而且数量少而精,行军的速度较之梁梦龙和戚继光两个,自然要快一些。 所以虽然那两个人先出发,但是从蓟镇方向发的兵,按照行程与速度上看,到达的时间应该差不多。 从北京至广宁,全程六百多公里,不算太远,与到河南新郑的距离不相上下。 若只是水墨恒一个人,就他以前骑马的速度,完全一天时间便能赶到。 但现在不一样,一要帅军,途中自然要休息调整,战马也要休息吃料;二还有陈冰如,她不会骑马。两人共乘一骑,必然影响速度。 好在朱翊钧交代过,不必往死里赶。 即便如此,轻骑兵中也有人心存不满,只是没有表露出来。 张简修被摔之后,再也不敢调侃取笑了。 可他与轻骑兵不同,说话还是敢的,并没有因为被教训一顿,而变得三缄其口默默无闻。趁吃饭休息时,凑上来问:“大哥,咱赶到辽东需要多久?” “预计两天。”水墨恒初步计算了下,按照每天行军三百多公里的速度,不快也不慢。 “等咱到了广宁,那些土蛮不会跑了吧?”张简修技痒难耐,担心不能与蒙古骑兵交锋。 “你有这么大的魅力?” “不是大哥有吗?你想,两天后才到达那边,大哥出征的消息肯定会传到土蛮的耳中,加上戚大帅也去了,他们能不害怕吗?” “你那么担心,要不你先行?”水墨恒笑道。 “我还是跟在大哥身边吧,”张简修摇头,“这样确保万无一失。” “这次还算你聪明。不过我得提醒你:不仅现在要跟在我身边,等到了战场上,更是一刻都不能离开我的视线。你父亲本不让你来,你偏要来,万一有个闪失,我如何向他交代,明白吗?” “哦。” “蛋蛋,你也一样。”水墨恒扭头,又对水蛋交代。 “知道。”水蛋应了一声,继而问,“哥,黄飞给咱找的一百名随从战斗力如何?” “一对一单挑,不比蛮力的话,你不一定是对手。” “这么厉害?”水蛋和张简修不约而同惊讶,都是一副不可思议的神情。 “他们的水平近似于张鱻。” “吹的吧?”张简修有点不服气,因为他一次都没打赢过张鱻。 “你很自信,这是件好事,可不能盲目自信,不信等着瞧,上了战场看你厉害,还是他们厉害。”水墨恒对这一百名死士相当有信心,毕竟见识过、交手过。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八百七十六章、至辽东 两天后。 顺利抵达辽东广宁。 前来接待的是辽东巡抚张学颜。 对张学颜的相关事迹,水墨恒并不十分熟悉。 倒是对辽东总兵官李成梁的大名如雷贯耳,加上他还有一个骁勇善战的儿子李如松。 那一对儿父子不仅在辽东,即便放在整个历史上,都是威名赫赫,令人刮目相看。 毫不夸张,嘉靖、隆庆、万历这三朝,若说有一位大将的声誉和能力可以与戚继光相媲美的,恐怕唯有李成梁。 在整个大明将吏贪懦、边备废弛的情况下,李成梁李如松父子俩镇守辽东三十年,率领辽东铁骑一次又一次地击退蒙古、女真两部的侵扰,边帅武功之盛,大明两百多年来前所未有。 …… 张学颜五十多岁年纪,高颧骨,小眼睛,身材适中,给人一种很精明的感觉。 他做巡抚辽东可有些年头了,早在隆庆五年,那时还是高拱担任首辅期间,便被提拔为辽东巡抚。 与李成梁可谓一文一武,镇守辽东,配合相当默契。 水墨恒与之见面,寒暄一番后问:“梁总督和戚大帅到了没?” 张学颜回答:“还没,他们率领的是步兵和重兵。不过相信马上也快了,今天不到明天一定到。” “李总兵这会儿正忙吧?” “他正督促训练,准备待梁总督和戚大帅一到,对土蛮进行一次疯狂袭击,所以有失远迎水少保,还望担待则个。” “客气!蒙古骑兵现在何处?” “他们抢到哪儿算哪儿,当下正在锦州城内。” “那锦州城的居民岂不受罪?” “居民还好,土蛮一来,他们便转移,只是当地的牲畜、粮食遭殃了。土蛮每次前来侵犯,都像扫荡一样。因为皇上有旨,这次一定要生擒首领,所以我们故意示弱,闭而不出,先让他们过足瘾,然后来个瓮中捉鳖。” “瓮中捉鳖?是为何意?” “我和李总兵已在出锦州城的要道上埋下伏兵,所以暂时没有足够的兵力与他们对抗。水少保率领轻骑兵已到,等梁总督和戚大帅都来了,咱不就可以里外配合将他们一举生擒吗?” “张巡抚的意思是,这些天你们就任凭土蛮随便抢随便挥霍呗?是不是等于将锦州城拱手相让啊?” “对,先让他们嘚瑟嘚瑟。”张学颜笑里藏针。 “人安全就好。”水墨恒点了点头,心想这次前来的主要职责是辅助攻击,仗具体怎么打,还得看李成梁的,战略性的作战方案自有他们决定,自己还是不要指手画脚的好,所以只简单问了几句,便与张学颜一道先安顿轻骑兵。 虽然没有拼尽全力奔波赶路,花了两天时间才到,可一路上驰驰停停,也显得有些疲惫,尤其是战马,很需要休息。 落脚歇息的营帐早有准备,所以一切很快安排妥当。 水墨恒自然是单独一间。 张学颜眼尖心细,其实刚一见面时,他便发现水墨恒身边的陈冰如是女扮男装,只是没好意思开口问。 直到进了营帐里头,水墨恒才主动解释这是自己老婆。 张学颜脸上陪笑着,心里不禁唏嘘。对水墨恒的风流韵事,他可是有所听闻啊! 但水墨恒没有急着向他介绍张简修,所以张学颜暂时不知道张居正的第四子居然也来到辽东。 简单安顿完毕,张学颜便离去。 他本想今晚为水墨恒接风洗尘,可被水墨恒拒绝了,觉得还是等到梁梦龙总督和戚继光总兵官来了再说。 营帐都很简陋,适逢战乱的日子,也只能凑合将就。 张学颜刚一走,水蛋便迫不及待地问:“大哥,你不介绍我也就算了,为何不介绍简修兄呢?” “我为什么要介绍?”水墨恒反问。 “因为他身份不一样啊,可是当朝堂堂首辅的儿子。” 水墨恒微微一笑,轻轻地问:“那又怎样?上了战场,蒙古骑兵认识吗?” 水蛋摇头。 “那不得了?他来这儿的目的是为了会会蒙古骑兵,又不是为了来见什么巡抚、总兵官的。” “可是,大哥也应该介绍介绍啊!”水蛋似乎很不理解,“至少得让巡抚重视重视。” 水墨恒没有立即作答,而是将目光投向张简修,问:“你呢?有没有觉得委屈?” “没有。”张简修脱口而出,“我相信大哥不介绍,肯定有不介绍的道理。” “呦呵,那你说说看,有什么道理?” “若是介绍给张巡抚知道,那肯定会受到他的高度重视,到时候不一定让我上战场。即便让我上去了,也会派左一层人右一层人死死盯着护着,怕我出什么岔子。如此一来,我完全发挥不出来自己的战斗力。大哥,我说得对吗?” “小子有长进哈。”水墨恒赞了一句。 “只是大哥,张巡抚和李总兵不认识,可明天戚大帅来了,他一眼便能认出我来,那岂不是枉费大哥的一番心机?” “你是真心想与蒙古骑兵交手吗?” “那还用问?不然我会与父亲闹翻,死活跟着你来?” “今天晚上帮你乔装改扮一下,让戚大帅也认不出你来,届时你就不用担心上战场后有人特意照顾你,而发挥不出你的真实水平。” “好嘞!” “大哥,你看,”水蛋忽然抬手指向营帐外,不可思议地道,“黄飞找来的那一百个人好牛逼啊,站在外面居然一动不动,像个木头人,似乎完全不知道累。” “这就牛逼了?告诉你吧,这只是他们的基本功,厉害的还在后头呢,不信等着瞧。”水墨恒嘴上风轻云淡慢悠悠地回道,脑海中却浮现出曾经在诏狱里头审判死去的那一批行刺李彩凤的死士,一个个受尽折磨宁死不屈,最后一个字儿都没问出来。想着眼前这“站功”比起那劲头,简直不值一提。 “我倒真想看看。”张简修一副憧憬渴望的样。 “到时候好好看,看了之后,相信你会勤奋十倍,真正体会什么叫作不疯魔不成活。”水墨恒笑侃。 正聊着,一名士兵来报,李总兵来了。 水墨恒豁然站起,两眼放出异样的光芒,心想终于能够见到大将李成梁的本尊了。 “大哥,你咋看似还紧张了?”张简修不解地问。 “来者可不是一般人。” “很厉害吗?” “那可不是一般的厉害。” “有多厉害?难道胜过戚大帅?” “不遑多让。” 水墨恒回了四个字。 这么一说,张简修和水蛋也神情肃然,先后站起,准备迎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八百七十七章、李氏双雄 对李成梁,水蛋自然不太清楚。 而张简修好像也不是特别熟悉,主要是因为他没有像了解戚继光那样去了解李成梁。 毕竟人家李成梁没有戚继光那么擅长联络感情,动不动便往他家里跑,唠唠嗑儿啊送送礼啊啥的。 但张简修是知道李成梁的。 只是不知道水墨恒对这个人的评价如此之高,居然提高到与戚继光一样的水平。 殊不知,其实用“不遑多让”这四个字来比较李成梁和戚继光两名大将,水墨恒内心觉得有失公允。 因为这是照着后世的普遍评价,若以当世论,李成梁的威名要远在戚继光之上。 毕竟明朝抗击倭寇的名将很多,比如胡宗宪、俞大猷、任环、傅应嘉等,都是肃清倭寇的大功臣。 而戚继光只是其中一个。 但在对抗蒙古和女真的辽东,做到威名赫赫的大英雄人物,唯有李成梁和李如松父子。 当然,这里面还有一个十分微妙的原因:为什么说戚继光的威名不如李成梁,是在当世看来而不是在后世呢? 因为戚继光的威名,大部分来自于沿海抗击倭寇的时候。后来倭寇基本肃清,他便被调到蓟镇戍边,担任总兵官以抵抗蒙古。 而在抵抗蒙古的过程中,戚继光采取的战略是一劳永逸:力求进行毁灭性的肃清,使敌军不敢再犯;而当没有战乱处于防守时,他又大修长城,研究开发各种兵器和军事战术,以求长期巩固防线。 因为有了这两手,蒙古鞑靼见了戚继光一个个都犯怵。导致戚继光一来,北方十多年不见烽烟,几乎没有战事发生。 当然,北方安定除了有戚继光镇守的缘故,也不能忽视朝廷“俺答封贡”这一战略方针的有效推行。 无论如何,安定对于国家来说,是一件大好事;但对于武将个人而言,绝非如此! 因为蒙古人见了戚继光就躲,长期没有战争,那便意味着戚继光长期无功可立,从而无法封侯进爵;同时因为没有战争,无形之中他的重要性逐渐被人忽略,甚至慢慢遗忘。 然而,东北方向的辽东可就不一样了。 虽然这里也有像戚继光一样威名赫赫、几乎百战百胜的大将李成梁镇守,但结局却截然不同。 辽东几乎年年有战事,岁岁动刀兵。 为什么? 一方面与敌军有关,因为辽东是蒙古部落的大集中营,更是女真部落的发源地;另一方面,与李成梁的战略方针也密切相关。 由于这里驻扎两大部落,所以李成梁基本上采取“以夷制夷”的战略方针,简单地说,就是拉一个打一个。 谁强了,我打谁。 这样,李成梁每年都有仗可打。而他又是一个牛人,似乎就是为打仗而生的,几乎战无不胜,所以每年都有功可立。 结果,辽东烽火不断,而李成梁本人的战功却日积月累,成为国家不可或缺的栋梁,人人都敬畏他三分。 两相一比较,就该知道戚继光在当世为什么声誉不及李成梁。 但到了后世,李成梁的威名反而不及戚继光。 这主要是因为随着军功的累积,李成梁渐渐变得狂妄自大、贪敛奢侈起来,而且他头上还戴着一个根本无法考证的“大罪名”——让努尔哈赤成功崛起(曾收留过努尔哈赤,两人关系微妙)。 许多人以为,努尔哈赤的崛起,是因为李成梁“以夷制夷”的战略方针,给了他休养生息发展壮大的好机会(历史肯定不能如此简单地下结论)。 如此一来,对李成梁的评价自然不及戚继光。 但论军功、战绩和威名,李成梁绝对要在戚继光之上。 只是因为张简修与戚继光走得近,所以水墨恒用“不遑多让”评价李成梁时,张简修才会觉得惊讶。如果是他的父亲张居正听到,想必认知和反馈肯定又是另一个样子。 此刻,看到水墨恒都肃然起敬,张简修和水蛋也是昂首挺胸,腰板儿挺得笔直笔直。 俯仰之间,李成梁昂首阔步而进。 他五十多岁年纪,身材像戚继光一样,看上去倒也不是十分魁梧,但生得器宇轩昂,双目炯炯有神,自带一股摄人之威。如果说戚继光面相带有几分儒雅,那李成梁全然一副武将的形象。 他身后还跟着一位中年将领,约莫三十来岁的样子,像他一样器宇轩昂神采奕奕。 两人相貌与神情颇有几分相似。 不用说,肯定是他长子李如松,一个同样牛逼,但尚未锋芒毕露的盖世英雄。 李成梁上来打了一躬,声如洪钟地道:“辽东总兵李成梁携都督佥事李如松拜见水少保。” 水墨恒受宠若惊,连忙上前两步,同样打了一躬,毕恭毕敬,而且还了一个更大的礼。 “李总兵客气了,本该是我前去拜访,可听张巡抚说你军务繁忙无法分身,所以不敢前去叨扰,还望见谅!” 论职位,水墨恒少保,从一品,又是新封的龙虎大将军,而李成梁总兵官,挂右佥都御史衔,正三品,当然水墨恒更高。 因此,李成梁见面行官礼,也在情理之中;而水墨恒还大礼,只是因为掩饰不住心中的敬仰与膜拜。 双方坐定,互相表达仰慕之情。 “久闻水少保大名,今日一见,果然名如其人哈,无论相貌还是谈吐,都堪称年轻人的楷模!” “李总兵过奖了,你才是大家心目中真正的英雄。”水墨恒发自肺腑。真的,很少这样夸赞过人。 “听闻你战斗力惊人,一人可匹敌成千上万的敌军,而且训练也很有一套,啥时有空来我军营指导指导?” “岂敢,岂敢!我训练的不是士兵,训练士兵方面,还属李、戚两位总兵官厉害。” “诶,水少保又何必谦虚?你在天上人间魔鬼般的训练,都已经传到我辽东来了,你想不承认都不行啊!” 水墨恒依然谦虚地笑道:“平日训练是一回事儿,上战场厮杀又是另一回事儿,倘若李总兵不嫌弃,我倒可以去军营参观参观,但指导谈不上。” “咦?”李成梁跟着也笑了,感慨地道,“原来传闻终究只是传闻,也不完全相符哈。” “哦?此话怎讲?” “我听闻水少保是个极具锋芒之人,今日一见,却谦虚得让我汗颜呀!” 两人你一句我一句,都谦虚得不行。 这让陈冰如、水蛋和张简修在旁听着,不禁纳闷儿起来:大哥平时不是这个样子啊! 而李如松心底有着同样的感慨:这哪像是父亲平时的作风啊?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八百七十八章、什么叫作天差地别? 与水墨恒长期相处过的人都知道,他平时可没这么谦虚,也很少当面那样夸过人,尤其是在日常生活中。 对待优秀者如张简修,平时更多的都是怼或刺激,甚至直接上手开打教训。 哪怕是在强势过人的高拱、张居正、冯保面前,他都是一副“我就是我”的样子,丝毫不曾表现出弱势。 因为实在太强,所以总给人一种天生的优越感。 可今儿个在李成梁面前谨慎又谦虚,真的像是变了个人。 难怪,无论是张简修、水蛋还是陈冰如,都觉得不像水墨恒本人的风格,从听到士兵报告说“李总兵来了”那一刻起就变了。 …… 而与李成梁长久相处过的人也都知道,他的性子就是豪迈、张狂、铁血,平时可不喜欢与人东拉西扯。 还有一点,他与人攀谈时,也很少像今天这样,全程都是笑意。若不了解他的日常,还以为他属于阿谀奉承的那种人呢。 而且面对的,还是一个小两轮不止的晚辈。 所以,李如松也不理解,内心不禁升起几分不平之气,不想问他父亲为什么,只想问凭什么? 其实,他有这样的小情绪,倒不是说看不惯他父亲的行为,也不是说对水墨恒看不顺眼。 只是因为他自己很强,遇到像水墨恒这样超强的存在,情不自禁地产生一种“不服”的感觉。 …… 李成梁父子走后,营帐里头又开始热闹起来。 张简修最先笑道:“大哥,你说这个李总兵到底厉害在哪儿?我刚才仔细观察了好久,觉得他就是一个普通人啊,大哥是不是有点将他吹过头了?” “哪儿普通了?” “一、相貌普通,虽然也称得上器宇轩昂,可与大哥比起来,简直天差地别啊;” “二、说话声音也别扭,尽管他声如洪钟,可不知为什么,让人听着很不舒服;” “三、他双手都没有一处生茧,由此可以断定,无论年轻时,还是现在,他都没有经历过艰苦的训练,所以他武功肯定平平,应该没有我与蛋蛋兄的水平高……” 张简修一连说出三条理由,还要准备往下说。 “得,得,得!”被水墨恒抬手打住,“只能说你懂个屁。他相貌怎么普通了?年轻时不比你帅气?还有,他多大?五十多岁的人,你拿他跟我比?有可比性吗?” 望着张简修一连问,稍顿了顿,接着道:“他声音是不好听,甚至有些刺耳,可那也是标志性的男性荷尔蒙声音,听不出有一丝雌性或杂质吧?” “真的听得不舒服,有时候我感觉身上都要起鸡皮疙瘩了。”张简修辩解道。 “理论上,从说话的声音的确能判断出一个人的某些特质,可不能以好听与否为标志,尤其判断那些超级牛人。至于你说的第三点根本就是无稽之谈,武功平平与高级将领之间有个毛关系?高级将领需要的是判断力、执行力和组织力。” “明天大哥去军营,也带上我吧?我就想去看看,他训练出来的兵,难道有大哥训练出来的锦衣卫厉害吗?” 水墨恒听了直摇头,一脸的不屑:“你呀,仍然停留在个人英雄主义上,压根儿还不明白战场上需要什么。” “我只知道将敌人打倒就是胜利。”张简修扬起拳头,“蛋蛋兄你说对不对?” “对!”水蛋立即附和。 “两个莽夫。”水墨恒给了四个字的评价。 也不管正确、合理与否,议论完李成梁,张简修接着又将目标转向李如松:“还有那个李如松,跟他爹完全相反,进来后居然一句话都没说,像个哑巴似的,我看他就是目中无人。” 还真是! 发现李如松进营帐后的确一句话都没说,只在刚进来时冲水墨恒点了一下头,连笑容都没给一个。 但水墨恒倒不觉得这是目中无人的表现,或许用“冷静”来形容更为恰当一些。但没有对张简修这样解释,而是代之以:“牛人总得有牛人的脾气和本色吧?” 张简修又是一副夷然的神情:“切,大哥说李成梁是个牛人倒也罢了,我勉强承认;可李如松牛什么?他不就是一个都督佥事吗?像我一样有个好父亲罩着而已,又没立过什么大功,或领导什么出色的战役。” 水墨恒摇头叹息,也不客气,又是一顿数落:“你呀,就像是温室中的幼苗,适合不断给你刺激、打击,否则都不知天高地厚,还以为世上就属你最牛逼。” “你虽然喜欢武功喜欢打仗,而且又是当朝首辅的儿子,可比起李如松,你差不多要相差一个李如松。自己好好琢磨琢磨,这中间差距到底有多大吧?” “是,李如松现在的确还没有立过什么大功,那只是因为他的锋芒暂时被他父亲掩盖住,而没有发挥出来。” “可他将来的成就不亚于他父亲。他深谙兵法,奇正相辅,一往无前,悍勇有貔虎之威,狡计有枭狐之谋。你再想想你,将来有信心达到你爹的成就吗?” 最后一问将张简修怼得脸色一红,想辩解却找不到语言。 其实,水墨恒说的不过是很不中听的大实话而已:李如松之于李成梁,与张简修之于张居正,确实不可同日而语。 要知道,日后的万历三大征,李如松亲自参与或指挥了其中的两场战役,平壤攻坚战打得石破天惊,碧蹄馆遭遇战打得气壮山河,龙山奇袭战更是一剑封喉…… “将门有将,得无愧乎。”——这是《明史》对他的高度赞美。那可不是胡吹的。 再看看你张简修,《明史》上几乎没有记载,百度上仅仅一句话的介绍,若我水墨恒不对你调教调教,让你有个质的飞跃,你与李如松比较,那才叫真正的天差地别呢…… …… 而就在水墨恒与张简修议论着李成梁和李如松父子时,李如松和他父亲在回去的路上,同样议论着水墨恒。 只是,与水墨恒张简修两人一扬一抑的态度不同,他们父子俩的论点和观察角度,竟然出奇的一致,尽管在营帐里一个三缄其口一个滔滔不绝。 高度诠释论证了什么叫作“虎父无犬子”。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八百七十九章、作战方案因人而变 李如松可不比张简修,虽然他暂时尚未展露锋芒,但毕竟已经是跨过而立之年的人,跟随父亲大小战事也经历了几十场,哪像此时此刻的张简修?还只是停留在“纸上谈兵”的初级阶段。 “爹,水少保是个厉害的角儿。”这是李如松对他父亲说的第一句评价水墨恒的话。 李成梁微微一笑,其实心里头早有自己的判断,但还是问:“何以见得?” “不说他本人的谈吐与风姿,单看他身边的人就知道。咱俩进营帐时,守候在外的侍卫有一百个,数量不是关键,关键是质量,他们居然个个深藏不露。还有水少保身边的两名护卫,都是练家子,一看就不是凡俗之辈。” 李成梁点了点头。 接着,李如松又带着疑惑:“只是,有两点我似乎没看明白。” “什么?” “第一,出征在外怎么还带个女人在身边?那不是最忌讳、最应该杜绝的事吗?” 李成梁哈哈大笑起来,打趣道:“早几年,他南下广西剿匪,时任两广总督的李延就是这么一个角色,借着打仗的幌子,军营中收留好多房姨太,想必是从那儿学来的吧。” “很不理解。”李如松直摇头,“一个如此聪明的人,怎么会去学习一个如此愚蠢的人呢?” “作为一个军人,我也不是很理解,但只能说爱江山更爱美人者自古有之。难道你没听说他是女性杀手吗?但凡看见他的女人基本都会看上他。这是他的魅力所在。” “还有第二点,更让人疑惑不解,”李如松道,“守候在外的一百名侍卫,竟然都不是轻骑兵。” “眼光不错。”李成梁赞了一句,“一进营帐时,我就发现了这个问题。不是吹牛,我一生见的士兵太多了,只要是真的士兵,一过我的眼,立马儿会条件反射般的识别出来。” “以爹的性子,我还以为你会当面问水少保,结果没有,是不是觉得没必要?” “嗯,他来支援咱们,问那些不相干的问题作甚?咱只是通过那些人判断水少保并非徒有虚名,的确是个厉害的角儿,这就足够。你也看出来了,那一百人非比寻常,只要上战场能痛痛快快地杀敌,咱管他什么身份?仗打完他们不就走了吗?” “是这个道理。”李如松表示认同,继而补充道,“水少保自己不解释,想必是将那一百人当作轻骑兵,以为咱不关注,也看不出。其实,士兵与那那一百人的眼神截然不同。” “说说看。”李成梁似乎有心考察。 “士兵眼神中呈现出来的,虽有杀伐之意,但更多的是坦荡;而那一百人眼神中,呈现出来的是警惕,似乎时刻都在提防着什么,显然护主的心更切。” “是啊!”李成梁感慨一声,忽然,喃喃地问道,“你觉得水少保厉害好,还是不厉害好?” 李如松与他父亲对了个眼神,意味深长地回答:“当然是不厉害的好。” 稍顿了顿,将话锋一转:“可既然厉害,也是好事一桩,咱之前不是担心,皇上派来他单纯为了捡军功吗?既然他厉害,那咱的作战方案是不是可以改一改了?” 李成梁眸子一亮:“你觉得应该怎么改?” 李如松娓娓道来:“先前,咱与张巡抚商议过,这次将以围剿战为主,等梁总督和戚将军一到,集合三路军马,给蒙古鞑子来个瓮中捉鳖。可现在知道水少保既如此厉害,那咱确保围剿战的同时,是不是可以进行一次突袭战?” “仔细道来。” “戚将军本就擅长打围剿战,而且他与梁总督率领的又刚好是步兵和重兵,那这次锦州城围剿战就以梁总督和戚将军为主。” “那咱们呢?” “蒙古鞑子侵犯锦州城一带,咱就去突袭他们的营寨。” “奔袭两百多公里?” “两百公里也不算长,一路奔袭,用不了一个晚上的时间。咱们就不用说,突袭战本就是咱的特长。况且,水少保这次率领的不是轻骑兵吗?” “你的意思是,让水少保率领轻骑兵与我们一道,前去突袭蒙古鞑靼的老巢?” “爹觉得不可行吗?反正锦州城这边由梁总督和戚将军搞定,咱攻到鞑子老巢里去,让他们在这边未战心先乱。如果水少保真如传说中那么威风,一定可以大获全胜。” 李成梁稍一沉吟:“你的方案不是不可行,问题是咱现在没搞清楚皇上和首辅派水少保来的真正目的。” “爹的意思是?” “你想,如果皇上真是派水少保来捡军功的,那让他与咱一道前去突袭鞑子营寨,大获全胜固然是好,可突袭这事儿总会有风险,况且是深入敌方军营,万一有个三长两短,咱无法向皇上交代啊,是不是这个理儿?” “但咱在这边,也不能随便揣摩圣意啊!”李如松想了想,接着说,“既是打仗,风险在所难免。爹可与水少保商量商量,只要他点头,我觉得就可以干。至于皇上那边,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爹大可不必放在心上。” 对视父亲一眼,又信心十足地补充道: “再说了,突袭咱也不是一点把握都没有。只要水少保与咱同心协力,胜算还是大大滴。即便不能将鞑子搅得天翻地覆,可咱两路军马安全撤回,应该不成问题。” 李如松说完,望着他父亲不眨眼,急切希望得到认可。 李成梁沉吟片许,回道:“你的分析很合理,判断也应该是准确的,但我觉得还是要先知会一声。水少保毕竟不是普通人,即便皇上那一关咱可以暂时不用考虑,但两宫太后呢?陈太后眼下还住在天上人间呢,也就是说水少保不能有任何闪失。这是个大前提,咱必须有清醒的认识。” 李如松又道:“其实,若突袭成功,大获全胜的话,对水少保也有大大的好处嘛。” 李成梁想了会儿,突然道:“走,咱立即回去写一封信,连夜送往京城,知会张首辅一声,问问他的主意,若他同意,咱就等于没有后顾之忧。” 李如松会心一笑:“爹言之有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八百八十章、敲定 果然,水墨恒抵达广宁的当天,蓟辽总督梁梦龙和蓟镇总兵官戚继光还没到。 那按照张学颜的估计,就应该是明天。 因为蓟辽总督下辖顺天、保定、辽东三个巡抚,所以梁梦龙既是戚继光的上司,也是张学颜和李成梁的上司。 不知道李成梁明天有没有空去接待。 但水墨恒想着自己肯定要去,毕竟与戚继光算是老熟人,与梁梦龙在京城也有过点头交,两个都不陌生。 当天晚上,准备为张简修乔装改扮一番。 动手的时候,张简修发现了一个问题,忽然说:“大哥,我的相貌已经被李成梁和李如松父子俩看见过诶。” 水墨恒明白他说的意思,只是不以为然,反问道:“看见过就看见过呗,那又能怎样?” “虽然他俩都不认识我,可我刚才一直在你身边,我的模样他们肯定记住了,一旦乔装改扮,会不会引起他们的怀疑?” 其实,张简修的担心合情合理。 然而,还是被水墨恒调笑了:“别把自己太当回事儿,谁有空怀疑你?即便怀疑,他是不是还得与我或与戚大帅确定才行?只要他不知道你张简修来了就成。等上了战场,一个个都想着杀敌,想着捉拿土蛮首领,谁会关心你啊?” “也是哈!” 这样,水墨恒将张简修改了一副模样,但仍然是一翩翩少年。 改完后,张简修又担忧地道:“大哥,按照张巡抚的说法,其实就是诱惑、麻痹土蛮,难道他们就不会发现咱们已经赶到,梁总督和戚大帅也即将赶来,届时三路大军要联合围剿他们吗?动静很大,他们又不是傻子,会乖乖等着咱齐结完毕?” 说来说去,张简修还是最担心土蛮跑了,仗没得打。 水墨恒回道:“这个不需你我担心,记住咱只是配合作战,至于战略上的选择与保密工作,那是他们的事儿。” 可说是这么说,水墨恒心里面也不大认同那种“放纵、引诱”的方式:土蛮一路抢,张李二人一路放,只为将对方一举擒获。 只能说目标是好的,但方式是无情的。 毕竟,这相当于拿辽东的子民和财物做诱饵做牺牲。 不过,这里张李二人才是主角,辽东的子民归他们管辖,辽东的财物也是他们享有,他们觉得行就行。 配角只管配合,没什么可说的。 …… 第二天,梁梦龙和戚继光终于到了。 水墨恒带着水蛋去迎接。为了避免不必要的解释,尽管将张简修乔装改扮了一番,可也没带。 像对待水墨恒一样,前来接待的人依然是巡抚张学颜,李成梁总兵忙于军务没有现身。 梁梦龙虽然是张学颜的上司,可对当下的形势以及张李二人采取的战略并没有作过多的评判。或许如水墨恒想的一样,毕竟张李二人在辽东的配合、地位、声誉都不容人质疑。 而当李成梁再次出现在水墨恒面前时,已是几位高级将领坐在一起商讨作战方案的时候了。 李如松由于级别不够,所以未能参加。 但李成梁作为这次战斗的总指挥官,按照儿子李如松的建议,提出“突袭战”与“围剿战”同时并举的作战方案,并指出突袭战将由他自己领导进行,其余人参与本地的围剿战,而且殷切希望水墨恒能与他一道参与突袭战。 这方案一提出,梁梦龙和戚继光都沉默了。 即便是张学颜,因为事前并不知晓,一时也没回过神来,用一副求解的眼神望着李成梁。 “好!” 水墨恒沉默一会儿后,回了一个字。 瞬时,几位将领全将目光聚集到他身上,只是各自的表情不尽相同—— 李成梁投之以赞许的微笑,戚继光更多的是担忧,梁梦龙不急不躁似乎很淡定,而张学颜则大大的不解,想着之前商量好的作战方案为什么要临时改变?并且让“客人”参与突袭战? 毋庸置疑,突袭战的危险系数要比围剿战高出许多倍。 “何时出发?”水墨恒表明自己的态度后问。 “突袭战重在速度,水少保若无异议,咱今晚出发如何?” “好!”水墨恒这回想都没想,脱口而出。 李成梁接着豪迈地说: “咱今晚出发,驰骋两百公里,抵达敌方军营后马上突袭,只要咱不刻意封锁拦截,相信这个消息明日便能传到锦州城,届时由梁总督、戚将军、张巡抚发动联合围剿攻击,土蛮必定大乱。” “大乱之后,他们肯定逃窜,而咱在出锦州城的方向早已埋下伏兵等着。这样,前有伏兵,后有追兵,土蛮焉有不败之理?即便能逃出那么一小部分,也是溃不成军,惶惶如丧家之犬。” “我与水少保突袭,速战速决,重在扰乱对方,给他们一个措手不及,而不在俘获。俘获这次前来侵犯的土蛮首领,还需梁总督你们几位盯紧,别让他溜了,届时无法向皇上交代。” “我与水少保突袭过后,迅速原路返回,若真有漏网之鱼,肯定途中会被我们遇上,如此一来,再次形成前后夹击的仗势,试问他们还能往哪儿跑?不是手到擒来小菜一碟的事吗?” 稍顿了顿,望着水墨恒继续道: “只是,突袭的要求很高,需要马不停蹄一路奔波,而且途中不能休息片刻,最后还要参与战斗,不知水少保……” “我没问题。”水墨恒抢道。 李成梁笑了笑:“我当然不是担心水少保,而是指水少保率领的那一万轻骑兵。” “他们?”水墨恒犹豫一下,回答说,“我相信也应该没问题。” “那就这么确定了?” “好!” 李成梁满意地将目光转向梁梦龙:“不知梁总督还有什么需要补充的,或是有什么好的建议?” 梁梦龙回道:“我虽是总督,可这次是来辅助你的,你才是总指挥官,而且身经百战,你说了算。” “梁总督过奖了!那戚将军呢?”李成梁接着又问戚继光。 “水少保都那么痛快答应下来了,我自然无话可说。只是,突袭这事儿,不知李总兵有多大把握?” “戚将军,多了不敢说,五成是有的。”李成梁伸出一只手,然后将目光缓缓移到水墨恒的身上,“若水少保也有几成把握的话,那加起来不就妥妥的吗?水少保,你觉得呢?”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八百八十一章、喜欢才是最好的 基本方案敲定后。 戚继光随水墨恒来营帐里叙话。 而这时,张简修虽然也在场,可没有与戚继光相认,只是见着他,感觉十分亲切,乖乖地侍立一旁听着看着。 不分宾主坐定,戚继光问:“你为什么要答应?” “我没有理由不答应啊。”水墨恒笑着回道,“李总兵是总指挥官,他希望我去,我当然义不容辞。” “那你可要小心!一、蒙古鞑子可不是吃素的,二、你们又是长途奔袭自然影响战斗力,三、你之前好像也没领过轻骑兵。” “多谢提醒!不过,我相信应该问题不大。”水墨恒信心十足地说道,“蒙古鞑子不是吃素的,可我也不是吃素的;虽然之前我确实没领过轻骑兵,可领兵与作战的原理应该是相通的。” “我不是指领兵、作战的原理,”戚继光解释道,“而是担心那一万轻骑兵,平时不归你管,与你不熟,突然调集过来让你带领,你会不会感觉不称手?你也知道,一支军队,在战场上最讲究默契度和服从性。” 水墨恒点了点头:“这个暂时我也无法下结论,只能上了战场才能检验出来。” 因为张简修还不知道今晚就要去突袭蒙古营寨的事儿,所以在旁听着是一知半解,虽然急切想知道,但也只能忍着。 突然,戚继光感慨地说了一句:“多年未见,李总兵依然还是原来那个性子啊!” “大帅何出此言?”水墨恒觉得戚继光话里有话。 “圣意很明确,咱们这次来是辅助李总兵,将前来侵犯的土蛮首领生擒,并未作其它的指示,而他却邀你一道突袭蒙古鞑子营寨,目的是什么?说白了,还不是为了谋得军功?” “他是军人,当然时刻想要军功。这一点,他可比你戚大帅要积极得多呀!”水墨恒笑侃道。 “此言不虚!”戚继光听了,带着几分自嘲的口吻,“这些年,他的军功垒得像山一般高,只要机会来了绝不放过;而我说来也是一名总兵官,却默默无闻。与他一比,似乎高下立判。” “哈哈!”水墨恒笑道,“莫非戚大帅心生嫉妒不成?” “嫉妒谈不上,只是这些年感觉确实沉寂了。虽然外界将我与李总兵相提并论,可明眼人都清楚,这些年他的风头早已盖过我喽。” “非也非也!戚大帅永远是戚大帅,风头不会被他盖过的。”水墨恒带着极大的敬仰之心,诚挚地说,“因为聪明人也都清楚,戚大帅重在谋国,而李总兵重在谋身,所以他的风头不过盛极一时,而戚大帅的风头才冠盖一世,甚至不朽于千秋万世。” “过誉!过誉!”戚继光连连摆手。 “哈哈!”水墨恒跟着又是笑,“你这是怀疑我的眼光?” “岂敢,岂敢!你的眼光连张元辅都赞许有加,他一向认为你是妖孽般的存在,而且据说你有预知未来的超极本领,只是刚才对我的评价未免过高,实在愧不敢当!别说什么千秋万世,就是能耀于当世我就心满意足了。” “真不高,实事求是而已。” “扯远了,扯远了哈,”戚继光感觉有些不好意思,“咱还是回到刚才的问题上。既然你已经决定与李总兵进行突袭战,那一万轻骑兵你准备怎么用?” “我想带走一半,留下一半支援你们。” “我看不用,这里的兵力够使,建议你全部带走。” “不过是一次突袭嘛,五千足矣!”水墨恒坚持自己的主张,当然也有他自己的想法。 戚继光不纠结,毕竟不是轻骑兵的统帅。但作为朋友,还是给出了一些对付蒙古鞑子的良心建议。对付蒙古鞑子,他不仅称得上是老江湖,更是蒙古鞑子的克星。 …… 送走戚继光,营帐里头又开始热闹起来。 张简修适才一直静静地听着憋着,也听出了一些名堂,迫不及待地问道:“大哥,今晚咱要去突袭蒙古鞑子吗?” “是,但,是我,而不是咱。”水墨恒伸出食指,左右摆了摆。 “什么意思?” “就是我去,而不是你去。” “大哥不带我?” “对。” “凭什么呀?”张简修一脸的不满、不甘、不服,但更多的显然是着急。 “因为危险。”水墨恒给了一个理由。 “我辛辛苦苦跟着大哥来,最后你却说不带我去?之前大哥怎么跟我承诺的?不是说一直要将我带在身边吗?”张简修越说越急,脸色涨得通红。 “你不是想见识戚大帅战场上的风采吗?跟着我去了,那还怎么见识?我打算留下一半的兵力,你也留下吧,辅助戚大帅,跟着他比跟着我或许更安全。” “大,哥,你是不是在跟我开玩笑咧?我相信跟着大哥才最安全,我心里也最踏实,但其实这不是我在意的。我与大哥相识一场,难道时至今日你还不明白我想要什么吗?” 水墨恒淡淡地回道:“你还太年轻,就喜欢追求刺激与过瘾。告诉你,这不是一个军人该有的本色。” “不,我不是喜欢刺激与过瘾,而是需要经历,需要成长。”张简修大声地说,乍一听还以为与人吵架呢。 “请你相信我的直觉。”水墨恒一本正经。 “我不,无论如何,我跟定大哥了。”张简修固执起来,简直九牛二虎难拉回头。 “大哥,简修兄想去,那就让他去吧。”这时水蛋帮衬道。他在旁边一直没有说话,因为他不存在张简修担心能不能去的问题。 “蛋蛋,别多嘴。”水墨恒脸色微微一沉,意味深长地道,“你不明白。” 水蛋不再说话了。 “我不管,大哥休想甩开我。若你不答应,我从现在开始,哪儿都不去,死死地盯着你缠着你。” 见张简修如此着急又如此固执,水墨恒口气稍微松了松,耐心地劝说道:“不是情况有变吗?本来是奉旨辅助李成梁打配合战的,结果他邀请我去打突袭战,而且是深入敌方军营,我怎么带你?听大哥的话准没错,围剿战更适合你。” 张简修也一改急躁的情绪,带着央求的口吻道:“我相信大哥的话没错,但适合我又怎么样呢?我不喜欢呀,喜欢才是最好的,难道不是吗?大哥,求你让我去吧。”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八百八十二章、男儿有泪 女儿有情 其实,水墨恒心里非常清楚,张简修不是一个容易拒绝的人。就像不让他出征,他不惜与他父亲翻脸也要跟来。 用他自己的话说就是:除非将我绑了,否则腿长在我身上,休想限制我的选择与自由。 所以,不让他去,他也会千方百计想尽一切办法跟去。 那明知无法拒绝,为什么还硬要拒绝?水墨恒这么做,也并非毫无目的。对不同的人,往往需要采取不同的策略,很多时候退是为了更好的进。 “大,哥。” 张简修依然在恳求。 水墨恒无动于衷,故意背对过去,但也没说“不”字。 陈冰如在旁边看着干着急。 她虽然自始至终一句话都没说,可内心当然希望张简修去,毕竟多一个人多一份力量嘛。 忽然,她灵机一动,冲张简修使了使眼色。 水蛋和张简修或许不知道,但陈冰如清楚:像所有人一样,水墨恒也有软肋。对付他,有一种武器几乎百试百灵。 张简修心领神会,当即“噗通”一声跪下,哀求道:“大哥,你若不答应,我便长跪不起。” 说得可怜兮兮的,眼角还噙出泪花来。 对,眼泪。 水墨恒最怕女人的眼泪,男人的眼泪同样有效,所以他立马儿转过身来,斥道:“你还有没有一点儿出息?不让你去就不去呗,咋还像个孩子哭哭啼啼?” “大哥,我心塞难受。”张简修哽咽难鸣地说。 “给我站起来。”水墨恒大喝一声,训道,“男儿膝下有黄金,跪天跪地跪父母跪君王,我可受不起你这一跪。” 张简修一动不动,继续扮可怜:“你是我大哥的大哥,与父母又有何异?我自问对大哥一片赤城,恨不得将心窝子掏出来给你,可大哥你呢?根本不懂小弟的心。” 说着说着,竟情不自禁,眼泪还真流下来了。 “好了,好了。”水墨恒一摆手,听似无奈又不屑地道,“带你去还不行吗?哎呀!你看你,还以为你真有多大出息呢,不过如此!” 张简修心里一乐,拜了一拜:“多谢大哥!” “别高兴太早,但我有一个要求。” “大哥请说,我一定照办。别说一个,十个都成。” 水墨恒心里也是一乐,想着妥了,目的达到,表现在脸上却是极其的严肃:“今晚跟着我去,必须一切听我指挥,也就是说,我让你向东,你绝不能向西。” “这个容易。”张简修立即应诺。 “不能拧,不能扮可怜,不能哭鼻子,不能谈感情,能做到吗?” “没问题,能。”张简修拍着胸膛保证。 “起来吧。” 张简修冲陈冰如投去感激的一瞥。 见水墨恒答应,水蛋也高兴,打趣张简修道:“哟呵,原来你还会哭鼻子哈?这招儿不错!” 张简修尬笑,挤眉弄眼:“蛋兄,你见识了就成,可别回去对锦衣卫乱说哈,我张简修也是要面子的人。”心里头却想着:“蛋蛋你憨直不懂,我又不是真哭……” “你们俩下去吧,仔细检查自己的战马,随时待命准备出发。” “明白。” 水蛋和张简修应声而退。 营帐里剩下水墨恒和陈冰如两个,顿时安静下来。你看着我,我看着你,彼此沉默了一会儿后。 陈冰如莞尔一笑:“我不让张简修下跪、哭鼻子,大哥最后也会答应他,对吗?” “是啊!”水墨恒感慨地说,“发现没?他的脾气其实与你很相似,都拧得不行。” “还不都是因为在乎你?”陈冰如轻轻地辩白一句。 “这个理由我喜欢,我当然也知道。”水墨恒微笑,点点头,口风一转,“可我对你、对他的决定,何尝不是因为在乎?” “突袭就今天一个晚上吗?”陈冰如关切地问。 “计划是这样,可战场上变幻莫测,谁知道能不能如此顺利?正如李总兵所言,这一路奔袭,然后一路折返,中间还要参与作战,对人对马的要求都很高,稍有不慎,就会面临着意外。” “那你可得小心!”陈冰如张开双臂,从后面环抱住水墨恒,头伏在他的后背上,依依不舍,难解难分,犹如一对儿即将劳燕分飞的情侣。 “放心吧,我是开了挂的人,不会有事的。” “你是啥?” “就是我的命大,不会有危险。” “切,别太大意!你在广西剿匪时,不是险些遇害吗?若非莫姐姐和小白妹妹,呸呸呸,我不该说那么不吉利的话。”陈冰如突然意识到。 “知道哈,那你还要说?”水墨恒转身笑道,同样也搂住陈冰如的腰。 “我只是提醒你。”陈冰如含情脉脉,突然双眉一扬,“怎么?不想听我说话吗?想让我闭嘴?那你吻我呀!” 居然,调情? 望着陈冰如睫毛一颤一颤的模样,像个可爱的小公举,水墨恒心里暖和,只是,脑海中登时想起广西庆远时,曾与莫颜在营帐里也经历过这一幕…… 那时两人互唱情歌,与莫颜的关系还没坦白,因此显得紧张,又带着几分微妙;而不像现在,与陈冰如已结为夫妻,自然不会产生那样的感觉,但收到的却是满满的幸福。 所以,此时此景,水墨恒岂能拒绝? 毫不吝啬地吻了下去。 陈冰如微微闭上双眼,坦坦荡荡地迎接并享受着。她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开了这样一个玩笑。 两人沉浸其中。 静静地,任凭时光流逝。 过了好大一会儿,陈冰如忽然叹口气,遗憾地说:“这次想跟着你去,都去不了喽。” “好好睡一觉,明天睁开眼,我就能回来。” “嗯,”此时的陈冰如像个小绵羊,柔顺而温情,“我会在梦中为你祈祷的。” “将军。” 这时,营帐外头一名参将喊了一声,也就来时的路上最先开口说话的那名参将,名字叫作杨栗坤。 “说。”水墨恒轻轻推开陈冰如。 “将军,战马已检查完毕。只是,此行只带五千人马,那该谁去谁留?请将军指示。” “传令下去,所有人立即集合,我有话要说。” “是。”杨栗坤应了一声便离去,也没有进营帐里来。 “为什么只带走一半人马呢?”陈冰如不解,刚才听戚继光言及这个问题时就想问。 水墨恒回道:“不同的战争有不同的法则,并不是所有士兵都适合某种作战方式。” “什么意思?”陈冰如更是不解了。 “待会儿你就明白。”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八百八十三章、突袭前夕 杨栗坤将轻骑兵召集到一块儿。 轻骑兵严以待阵。 因为晚上突袭的计划已经告知,留下一半人马的决定,也已通过杨栗坤传达。 所以水墨恒去了无需多说什么,直截了当地问:“有谁愿意主动留下要参加围剿战的?” 没有一个说话。 水墨恒点了点头,又问:“都不愿意留下,对吧?” “是。” 以杨栗坤为首,齐声回答。 “好!” 水墨恒扫视一圈儿,音韵铿锵地道:“家有父母老小者出列,不得违令。” 这道指令,让近三分之一的轻骑兵出列。 “你们先站到左边去。”水墨恒抬手一指,“无论是否愿意,今晚的突袭战你们不得参加,这是命令。” 出列的轻骑兵依令而行,纷纷站到左边去了,与尚未出列的轻骑兵区别开来。 紧接着,水墨恒又扫视一圈儿。想着没有人主动愿意留下参与围剿战,而家有父母老小者人数又不够五千,必须还得从剩下的一大半中筛选出三分之一。 那找个什么标准呢? 关键与这些轻骑兵又不是很熟,对他们谈不上一丁点儿了解,所以不知道谁更适合打突袭战。 不得已,只能采取最笨,也最简单的方法。 “从一开始报数,凡是三的倍数,站到左边去。”相当于一下子筛出三分之一。 这样,通过两道指令,挑选出五千轻骑兵,一左一右,分成两拨。左边的将参与围剿战,右边的将参与突袭战。 无人有异议。 杨栗坤参将刚好在右边,这是水墨恒希望看到的。 做完这件事,他重新回到营帐里头,发现陈冰如坐着一动不动正痴痴地发呆。 “喂,在想什么呢?” “根治和灵芝这个时候肯定来天上人间了吧?” “是啊,你说你,是不是想念他们了?不随我出征多好,他俩最喜欢与你说话。” “那有什么办法?可我离不开你呀。”陈冰如不无避讳,深情而感慨地说,“我只希望这场战争尽快结束。来到辽东军营,才知道还是天上人间好!” 水墨恒凑过去,牵着她的手,得意地笑道:“不是来到辽东军营后,你才知道天上人间的好,而是你踏遍整个国土,相信都会有着同样的感慨。你要知道,天上人间当时的构造与设想,那可是出自我的手笔,其中许多理念要超出同时代好几百年。” “牛皮大王。” “我吹不吹牛,你心中没数吗?呵呵,说来你也算是个从南走到北的人,见过哪个地方有天上人间热闹、活跃吗?陈太后连皇宫都不愿意住,湘兰姐连秦淮河畔都不愿意呆……” “得得得!”陈冰如嘟囔着,白了一眼,气嘟嘟地抢道,“你还好意思提她们?她们来天上人间住,图的是什么?别人不清楚,你难道还不清楚?还不都是为了你?” “看,又吃醋了吧?”水墨恒笑道,“我自问还算是一位正人君子吧,虽然结婚前有过那么一丝丝非分之想,可与你们结婚后我从未有过,这个可以对天发誓。” “切,说得跟圣人似的。” “我只是一个凡人,追求自己想要的生活,可不是什么圣人。再说了,让我做圣人,我也不乐意。” “圣人不好吗?” “当然好,但圣人是高高在上的那种好,整天被人仰视着,实际相当于限制了自由,这样活着多累啊!我一向推崇顺心随意,所以注定做不了圣人,做个普通人就挺好!” “这次随你来辽东,你有没有心存不满或者怨恨?”陈冰如突然跳转一个话题。 “何来不满与怨恨?” “你自己都说了呀,我是个女子,随你来军营中,不是会让人笑话,丢你的脸吗?” “傻老婆,这话你也当真?我不过说说而已嘛。你来了,我没有赶你走吧?而且还处处维护你。看谁敢笑话,我揍谁,张简修不就是活生生的一个例子吗?你是我老婆,一定要跟着来,说明心中有我,时刻都离不开我,我高兴还来不及呢,又怎会怨你?” 陈冰如憧憬地说:“我要像莫姐姐会骑马会武功就好了,这样我也可以随你去突袭蒙古鞑子。” “别痴心妄想了哈,即便你什么都会,我也不会让你去的。”水墨恒一边说,一边拉着陈冰如坐下。 两人靠在一起,在这征战即将拉响的前夕,却享受着甜蜜如新婚燕尔的美好时光…… …… 而张简修和水蛋两个检查完自己的战马,兴奋得手舞足蹈,恨不得即刻跃马飞驰而去。 “蛋兄,咱今晚来个比赛如何?” “什么比赛?” “你曾杀过人吗?” “当然杀过,怎么说,俺也是剿过匪的人,而且那时杀一名匪寇还有不少奖励呢,我杀得最多。”一提及这事儿,水蛋满面红光,好像那是他此生最大的骄傲,很值得炫耀。 “那好,咱今晚突袭蒙古鞑子,看谁杀得多。” “好哇好哇!”水蛋眉飞色舞地道,“打架你拼不过我,杀人你肯定也不是我的对手。” “那可不一定哦,打架与杀人不一样。”张简修不服气地说,“打架你只是靠力气而已撒。” “嘿嘿,这就是王道。”水蛋扬起他那有力的拳头。的确,他一拳若打在要害,足以让人致命。 “我不信,咱今晚就比比。” “好是好,只是原来杀人有奖,咱俩比试,赢了如何?输了又如何?”水蛋问。 “要么咱也赌钱?” “不好,”水蛋摇头,“俺现在跟着大哥,平常不缺钱,你是首辅的儿子,也不缺钱,咱还是想点别的。” “也是哈,咱得找点刺激的不一样的。”张简修点了点头,忽然灵光一闪,附在水蛋耳边,咕哝了一阵子,然后贼眉鼠眼地笑问,“这样,你看如何?” “这个,这个……”水蛋却抓耳挠腮,一脸的为难。 “你到底敢不敢赌嘛?”张简修故意激道。 “我怎么不敢?”水蛋脖子一歪。 “那就赌呗。” “只是你这赌法,输了要,要……” “哈哈,你是怕输?” “我才不会输给你呢。” “那你还犹豫个屁啊?虽然这次杀鞑子没有奖金,可也肯定能在军功薄上记一笔,多多益善呀!” “好!赌就赌。”水蛋不再犹豫。 “这就对了嘛,嘿嘿。”张简修坏坏地笑着,“只是,若你输了,你可得要……” “谁输还不一定呢,等着瞧。”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八百八十四章、做最好的准备最坏的打算 水墨恒收到李成梁这次突袭任务的时间安排。 定于晚上亥时出发,以平均每小时四十公里的马速前进,途中将奔袭两个半时辰。这样,将于丑时过半,也就是凌晨两点钟,抵达敌方营寨附近。突袭时间初步定为一个时辰,争取寅时过半(也就是凌晨四点)结束。 这个时间安排,水墨恒认为还是合理的:突袭的时间点儿恰好是人们最容易犯迷糊、警觉性最差的时候。 五千轻骑兵做好最后的准备。 最兴奋的当然是张简修和水蛋两个人了。 出发前的那顿晚饭,水墨恒带着陈冰如特意与他俩一起吃的。 四个人同桌,而且只有四个人,这机会还是比较难得。 虽然在吃饭的途中,张简修和水蛋刚开始时都闭嘴没有说话,可脸上的喜悦之情丝毫没有刻意掩饰住,两个人都是一边吃,一边偷偷地笑,像是遇到什么天大的喜事儿。 “蛋蛋,你慢着点,吃饭抢什么呀?这还早着,亥时才出发,吃完饭咱还要休息一个时辰呢。”水墨恒见水蛋吃饭的速度超快,而且吃了一碗又一碗。 “大哥,我得吃饱呀,不然下半夜哪有力气杀敌?”水蛋答话时也不抬头,还一个劲儿地往嘴里扒饭。 “蛋兄是怕输给我。”张简修笑道,“我与他打了个赌,看今晚谁杀的鞑子多。” “是明早,不是今晚。”陈冰如轻轻地提醒。 “哦,对,是明早,还是嫂子心细,所以我们必须吃饱。不仅晚饭要多吃,而且我与蛋兄还准备了一些干粮以作补充,届时定要酣畅淋漓地大杀一场。”张简修一脸的憧憬。 而水蛋只顾着埋头吃饭。 陈冰如又笑着提醒:“晚饭多吃不利于健康,况且一路奔驰,颠簸起来肚子也不舒服。” “多谢嫂子提醒,那也总比下半夜饿着肚子强啊。” “就是就是。”水蛋立即附和。 对此,水墨恒摇了摇头:“吃,我不管,只要你们开心,觉得舒服就好,但我还是得叮嘱你们一句:无论发生什么情况,都必须紧紧跟着我,不能走散了,明白吗?” “明白。” “蛋蛋你呢?听到没?” 水蛋终于抬起头来,憨憨地笑道:“大哥,我还用问吗?别说这次突袭,就是这一生都永远在大哥身边,绝不离半步。即便是死,也要死在大哥身边。” “说的什么玩意儿?”水墨恒白了一眼,“你丫真不会说话,还是埋头吃你的饭去吧。” “哦。”水蛋似乎压根儿不知道自己哪里说得不对,接着又大口大口地往嘴里扒饭。 “看蛋蛋吃饭真是过瘾,感觉比山珍海味还好吃。”陈冰如打趣地笑了笑。 …… 这顿饭,水蛋总共吃了六大碗,吃完后摸着自己肚子,憨憨地冲三位笑着。只是也没见他打一个饱嗝,看样子似乎还装下一大碗米饭仍不是问题。 而张简修吃了三大碗,对他来说,算是超常发挥了,平时也就两碗的饭量。今晚确实因为激动,这都还没出发哩,他整个人就已经处于一种亢奋的状态中。 水墨恒像往常一样,细嚼慢咽吃了两大碗。 陈冰如只吃了半碗,或许因为担心,比平常要吃得少一些。 饭后坐了一小会儿。 水墨恒站起来,冲水蛋和张简修摆手吩咐:“你们吃得太多,出去活动活动。顺便看看那一百个人吃完了没,让他们过来一趟。” 水蛋和张简修乐呵呵地去了。 过不多会儿,黄飞挑选的一百名死士来了。 通过这几天的接触交往,水墨恒大致记住了他们的名字。这次突袭任务,不让他们去,他们肯定也要去。 但没打算全部带。 像挑选轻骑兵的方法一样,最后选出五十个人跟随;可与轻骑兵不同的是,另外五十个人不用参与围剿战。 死士们也都清楚,战争不是他们的目的,他们来只是为了保护主人。所以,对水墨恒这个安排十分认同。 只是,对另外一个安排表示不解。 因为水墨恒接着吩咐:“但你们也不是没有任务,我不在时,你们的任务就是保护她。” “保护我?”就连陈冰如也很不理解,当即建议说,“大哥,你还是将他们全带走吧。我一介女子,老老实实地待在军营中,保护我作甚?围剿战势在必得,又没什么危险。” 留下的五十个人也是这么想的。 水墨恒却笑道:“那总得给他们找点事儿做吧?不然其他人都去作战厮杀了,他们却坐着看着,这不合适吧?” “保护我还不是一样看着,甚至要坐着?”陈冰如不以为然,反驳道。 水墨恒带着几分调侃,笑了笑:“围剿战虽然没什么危险,可军营中毕竟就你一个女子……” “难道还有谁敢欺负我不成?” 水墨恒又笑:“我的老婆大人,他们敢不敢欺负你,并不取决于你,而取决于我,难道不是吗?” “……”陈冰如无言以对,事实胜于雄辩。 五十个留下来的死士,虽然像陈冰如一样也不是很理解,可他们对主子的命令唯有接受,所以自始至终没有多问一句,也没有表露出任何情绪。 这样,一百名死士,留下一半,带走一半。留下的几乎全是家有父母老小者。 交代完,一百人出了营帐。 陈冰如摇头而笑:“就一个晚上而已,还找人保护我?” 水墨恒只得解释:“这是战争,可不是什么小事儿,自然要做最好的准备、最坏的打算。” 陈冰如不经意地问:“最坏的打算是什么呀?” 水墨恒牵着她的手,笑道:“我说出来,你可别害怕哈,最坏的打算就是,我回不来了。” “你说什么?”陈冰如登时脸色大变,美目一瞪,“别跟我开这种玩笑,我的心脏可受不了。” “都说了,那是最坏最坏的打算嘛。” “那也不能别胡说八道。”陈冰如一本正经,“按照计划,明天巳时你该能回来,若到那时不见你回,我便带着五十名死士去接你。” “千万不要。”水墨恒更是一本正经,“我不在你身边的时候,你可别任性胡来,这样我会不放心。” 接着又千叮万嘱:“你乖乖地等我回来,说了我不会有事的,即便明天回不来,也只是一时。” 陈冰如不说话。 水墨恒盯着:“答应我。” “好!”陈冰如虽然点头回了一个字,可听得出来不大情愿。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八百八十五章、速把亥泰宁部 戌时已过半。 广宁城,无论是看还是听,都感觉十分安静。 也确实比平常要安静许多。 因为这里是总兵戍守的地方,可谓士兵云集战马扎堆儿,平常士兵喝酒时的打闹声、马儿的嘶鸣声随时随地可听。 但今晚,一小部分士兵即将出发进行一场远距离的突袭战,而大部分士兵将要参与明天锦州城的围剿战。 同理,战马也是。 而且,即将踏上征程的战马,全是钳马衔枚,无法发出嘶叫声,铁蹄也用粗布包裹起来。 所以,这种安静是爆发前的安静,也是为了大爆发。 …… 广宁城下,黑魆魆的一片。 左边,以水墨恒为首。他腰悬龙渊宝剑,水蛋和张简修分居左右两侧,身后是五十位死士,再后是五千名轻骑兵。 右边,以李成梁为首,他的武器是一柄大弯刀。但这次随他出征的不是长子李如松,而是次子李如柏。 这对父子共率精兵两万,各领一半,以步兵为主。长途奔袭对他们似乎是更大的挑战。 蓟辽总督梁梦龙,辽东巡抚张学颜,蓟镇总兵官戚继光,三位高官也来到了现场,准备目送一程。 陈冰如在五十名死士的护卫下,也现身广宁城上,只是远远地望着水墨恒而不能靠近。 虽然城下聚集了两万五千匹战马和将近三万名将士,可却极其的安静,一个个屏息敛神目视前方。加上朦胧的夜色,似乎没人愿意出声打破这种气氛。 …… 亥时到了。 李成梁振臂一呼:“出发——” 两支队伍犹如两条长龙,咄嗟之间呼啸而去,只是仍然听不到奔驰的马蹄声。 “大哥。” 陈冰如站在城楼上大喊一声,还是没能忍住,眼眶里闪动着晶莹的泪花。只可惜水墨恒一马当先,已经冲出数里之外。 前来送行不熟悉这对儿夫妻的士兵听了觉得很奇怪,心想不是应该叫“相公”才对吗?为何还像未婚的甜蜜情侣那样称呼“大哥”呢? …… 不过眨眼功夫,两支军队驰出人们的视野,消失在茫茫的夜色中。 广宁城延续着刚才的安静。 送行的军官和士兵都一一离开了,最后只剩下陈冰如和那五十名护卫的死士,还在城上静静地目眺远望。 “夫人,夜已深,我们该回去了。”其中一名死士平静地说,没有任何不耐烦的情绪。 “再看一会儿,回去也睡不着。”陈冰如表现得更加平静,只是她的平静源于她的低落情绪。 死士们也就不再言声,乖乖地侍立一旁陪伴着。 直到一个时辰后方回。 而此时的水墨恒,他们已行军一半路程。中途稍作休息,但也只停留一刻来钟,便继续奔驰。 …… 过子时。 入丑时。 奔驰两个时辰后,逐渐逼近蒙古鞑子营寨。 这次突袭的目标是速把亥所在的部落,也即泰宁部落。 速把亥是该部落酋长。 泰宁部是当时土蛮部中最有威胁的游牧势力,经常纠集其他部落侵犯大明边境,且动辄数万骑兵出动。 前往前屯、锦州抢劫的正是这个部落。 所以在某种意义上,这次突袭可以看作是一次简单而粗暴的“还击与报复”行动。 …… 丑时三刻,水墨恒一众逼近泰宁部落所在营地附近,已经能够隐隐约约看见前方营寨里头的篝火。 为避免引起敌方警觉,李成梁下令放慢行军速度。 这样又行了一刻多钟。 终于抵达。 两支队伍像出发时那样,队形井然有序而没有丝毫混乱,只是马上的大多数人心情前后不大一样。 出发时,包括张简修和水蛋在内的所有将士,几乎都抱着一颗企盼而又渴望的心,因为总指挥官李成梁在出发前下了一道命令,这次突袭行动不仅杀敌有功可记,而且有银可赏。 这一点,李成梁与戚继光又是大不相同:戚继光靠的是“制度”带兵,也就是奖赏分明,从不会跨过朝廷公开的政策; 而李成梁带兵则是仰仗个人的威望和感召力,对有功的将士奖赏非常丰厚。注意,重点是那些奖赏很多时候都是他自掏腰包,并非朝廷拨给,完全属于他个人行为。 李成梁不仅控制着辽东的军事,而且毫不夸张地说,还控制着整个辽东的经济命脉:军资、马价、盐课、市赏……全都在他的控制范围之内。尤其是开市那一项,财源广进,全辽东商民之利许多都滚入他的腰包。 所以,李成梁既是一方军阀,又是家资百万的一方大财主。 戚继光自然无法与他相比。一来蓟镇确实许多年没有战争,二来即便发生了战争,估计他也没有这个经济实力,能自掏腰包去打赏那些有功将士。 无疑,李成梁这一政策效果非常明显。 将士们个个精神抖擞,尽管一路奔驰二百余公里,也看不出任何疲惫之色,皆因心中有希望有企盼。 但是,此刻到了敌方营寨边儿上,心中难免也有几分紧张,接下来马上就要面临着激烈的厮杀。 有厮杀,自然就会有死亡,谁生谁死谁知道?殊不知,战场上所有的功劳和赏银都是靠命博来的。 即便是信心满满渴望面对面厮杀的张简修和水蛋两个人,心跳也在那一刻不自觉的加快。 紧张刺激的时刻马上到来。 两万五千多名将士聚精会神,只等李成梁一声令下。 然而李成梁并没有急着下令冲刺,而是低声吩咐道:“所有将士下马,原地休息一刻钟,不得随意走动。一刻钟后,以最快的速度解开马儿口中的器具和腿上的粗布,让它们兴奋活跃嘶叫起来,然后我们迅速上马,借助马势一鼓作气,一个时辰后在此会合。” 前面的人听得清,依令而行,然后小声传给后面的人,后面的人一一照做。 水墨恒翻身下马,左边依然是水蛋,右边是张简修,三人相互对视了一眼,但谁都没有说话。 张简修紧握拳头,胸有成竹地冲水蛋点了点头。 水蛋亦是如此。 两人你给我打气,我给你加油。都想着这场比赛绝不能输,否则那个赌约虽然很有趣,却十分头痛不好应付……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 一刻钟很快就到。 李成梁与水墨恒点头,确认了一下眼神,开口吐出四个字:“开始行动——” 顿时间躁动起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八百八十六章、喧嚣无警觉 冷静出真知 战马嘶鸣。 人声鼎沸。 突袭战正式拉开帷幕。 泰宁部落的警号也随之鸣响,瞬间聒噪声呐喊声此起彼伏。只是听得出来他们惊慌失措,却听不懂他们在呐喊什么。 蒙语与汉语差别还是蛮大。毕竟属于不同的语系,一个属于阿尔泰语系,一个属于汉藏语系。 冲刺前,水墨恒还特意叮嘱水蛋和张简修不要分散。然而理想总是好的,一到现实似乎总要大打折扣。 由于杀敌可记功可领赏,加上他俩之间又有赌约,而且骑着可以肆意纵横的战马,本来就给人一种热血沸腾、拼命向前冲的感觉,所以他俩一进营便表现出异常的兴奋,见了蒙古鞑子就厮杀,哪还记得水墨恒的叮嘱? 不仅张简修和水蛋两个是这样,其他五千轻骑兵和两万步兵个个如此,生怕自己杀得少了。 若说还有不狂躁的人,唯有水墨恒和他率领的五十名死士。 水墨恒不狂躁,是因为觉得蒙古鞑子虽然的确可恨,无论前朝还是本朝,他们一旦入侵,几乎都是采取野蛮屠杀的政策,甚至将屠杀当作一种乐趣,可打心里认为并非所有鞑子都该杀,因为政策与决断往往出自少数人。 而且,水墨恒他不像同时代的人,对蒙古鞑子抱有那么大的偏见,思想要先进好几百年哩。 五十名死士不狂躁,是因为他们来的目的不是为了杀敌,只为保护自己的主子,所以他们的目光全都聚焦在水墨恒身上,一刻不曾离开,不像水蛋和张简修喊都喊不住。 两万五千名将士,在“恨、功、钱”这三大刺激下,借着月色和篝火的光焰,在敌营横冲直撞。 虽然蒙古鞑子素以勇猛彪悍著称,可因为明军来得太过突然,让他们猝不及防毫无思想准备,一上来便慌了乱了,所以很快临近溃败的边缘,导致的结果就是死的死伤的伤…… 如此一来,明军更是得心应手越战越勇,趁势一路扫荡。 惨叫声、呻吟声、惊吓声、刀枪的碰撞声、厮杀时的呐喊声、明军的欢呼声……此起彼伏,全都交织在一起。 现场不知有多乱! 鞑子不知有多惨! 明军不知有多嗨! …… 虽然张简修和水蛋有时脱离了水墨恒的视线,可他们两个还总是在一起,互相较着劲儿,比拼着。 “蛋兄,你杀了多少个鞑子?” “五个。” “嘿,才五个?我杀得比你多,六个。” “可是,鞑子似乎不多呀,而且很不容易杀,他们都很顽强,时刻准备与咱拼命呢。” “努力!不然,你可得要输了。” “一个时辰呢,这才过了多久?还早着咧。” 两人一边说一边往前冲。 只是,局势几乎呈现一边倒,大家都在抢着杀,而且营寨里的蒙古鞑子似乎并不是很多,现场又乱作一锅粥,加上大晚上的光线不是很好,实在估摸不准营寨里到底有多少人。 李成梁和李如柏率领的军队,也不知冲到哪个方向去了,反正四处都是惨叫声。 当然,也不全是蒙古鞑子,其中肯定有明军。局势无论向哪边倒,战争带来的伤亡永远不会是单方面的。 “蛋蛋。” 见水蛋一个劲儿地往前冲,水墨恒不得不跟上,还得时时刻刻留意着他俩。 “大哥,你杀了几个?抓到头领人物了没?”水蛋一边冲一边高声问,也没回头看一眼。 “头领人物?” 水蛋不经意的一问,却让水墨恒神情不由得一紧:对呀,现场如此的乱,却没看见一个指挥号令的? 正琢磨着,又听见张简修兴奋地喊道:“大哥,这就是所谓的蒙古骑兵吗?我看也不过如此啊!” 水墨恒又是一紧,急促地喊了一声:“蛋蛋,你俩给我停下。” “大哥,咋了?” 水蛋和张简修同时应声。 水墨恒夹紧马腹,快速冲了过去,没有遇见一个蒙古鞑子,可见他们的数量的确越来越少。 见水墨恒追上来,两人终于勒马叫停。 水墨恒隐隐有种不妙的感觉,警觉性地提醒道:“这里情况似乎有点不对头。” “咋滴了?”张简修气喘吁吁地问。 “不知道,暂时别再向前冲了。”因为水墨恒对蒙古骑兵也只是停留在认知和理论阶段,真实情况还没见识过,不知道他们的战斗力到底处于一个什么样的水准,只是一直感觉应该比两广一带的僮族匪寇要厉害得多,但就今晚的情况来看,这个结论似乎并不准确。 那会不会有诈? 人处于兴奋喧嚣的环境时,思维能力往往会下降甚至短路,但稍微冷静一分析,便会发现有很多可疑之处。 “大哥,为什么不向前冲?”水蛋意犹未尽地道,“咱杀的鞑子实在太少了,还不到十个呢,这能有多大军功?想当初在广西庆远杀了上百个哩。” “是不是感觉鞑子越来越少了?” “大哥,咱进营连续破寨,一路掩杀到这儿,鞑子当然会越来越少了。”张简修不以为然道。 水墨恒摇了摇头,刚好瞧见参将杨栗坤朝这边疾驰过来,连忙招手问:“李总兵现在身在何处?” “将军,现场很乱,不知道他冲进哪个寨子?” “发现这里有何异常没?” “异常?”杨栗坤愣了愣,摇头回道,“没有啊,这里就是蒙古鞑子的营寨。” 水墨恒接着又问:“你从前与蒙古鞑子交过手吗?” “交过。” “也像今晚这样不堪一击?” “那倒不是,今晚咱占多大主动?”杨栗坤分析道,“轻骑兵自不用说,李总兵率领的步兵都是精锐之师,突袭又快又准,蒙古鞑子毫无招架之功,也在情理之中啊。” 水墨恒不理论不纠结,吩咐道:“你率领一队人马,迅速找到李总兵,看看他那边的情况。” “是,将军。” “还有,立即传令下去,让轻骑兵不要冲散了,势必连成一体,切莫因为抢功劳争赏银,而四处乱杀一气。” “明白。”杨栗坤得令,纵马而去。 “蛋蛋,你们随我左右,不能再瞎冲乱撞了。”水墨恒越琢磨越觉得可疑多多。只是,四周的杀伐与践踏仍在继续,各种声音依然不绝于耳地传来。 张简修听着心里痒痒,可不愿意停下来,问:“大哥,你是不是想多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八百八十七章、果然情况有变 水墨恒却不这么认为,吩咐说:“去,你俩抓一个蒙古鞑子过来,别冲远了。” 张简修与水蛋应声而去,很快便抓来一个。 那蒙古人很有骨气,直挺挺地站着,死活不肯下跪,眼神里满是怒气,咬牙切齿地瞪着水墨恒。 水墨恒也不介意,冲五十名死士问:“你们谁懂得蒙语?” 立即有一人出列:“主子,小的略懂一二。” 水墨恒认得他,叫作姜昌平,保定人,嘉靖年间生活在辽东一带,与蒙古人打过交道,后来因为战乱逃到北京。 “你问问他,为什么营寨里的蒙古兵这么少?他们的主帅身在何处?让他老实交代,坦白从宽,抗拒从严。” 姜昌平得令,连续发问。 也不知道他怎么问的,问了什么,反正那蒙古人一个字儿都没说,瞪完姜昌平,接着瞪水墨恒。 姜昌平无奈地冲水墨恒摇了摇头,建议道:“主子,是否要给他点手段瞧瞧?否则他丫嘴巴还挺硬。” 水墨恒没有吱声,等同于默认。 暴力——从来不能有效地解决问题,但在某些时刻往往能起到一定作用,尤其对付骨子里流淌着杀戮之血的蒙古鞑子。 像所有死士一样,姜昌平有忍,也有狠的一面,转过身去,二话不说,直接掏出一把防身用的匕首。 只听“刺啦”一声。 伴随着一声惨叫,蒙古人左手小拇指应声而落。 姜昌平满眼杀气腾腾,慢悠悠地又问了一句。从表情上看,他应该是威胁“不说即死”之类的狠话。 那蒙古人虽然痛得呲牙咧嘴,仍咬牙不言。 姜昌平没有追问。 又听“刺啦”一声。 蒙古人左手无名指应声而落。他终于开口了,不过满眼怒火,恨恨地说了一句。 然而,姜昌平听了,脸色登时一变。 “他说了什么?” “主子,这个……”姜昌平面露难色,犹豫了一下。 “如实说。” “他说今晚这里将会是我们的火葬场。” “火葬场?接着问。” 姜昌平在那蒙古人眼前晃动匕首,不知又问了一句什么话。 蒙古人突然狰狞大笑起来,张牙舞爪模样甚至恐怖,尽管被水蛋和张简修两个扣押着,可依然向前冲出了两步。 然后,愤怒地说了两句话。 姜昌平脸色又是一变,而且比刚才更为惊讶。没等水墨恒问,他直接翻译转述道:“主子,他说今晚留在营寨里的全是自愿留守的残兵老将,只为等待诱惑我们上钩,而精兵强将此刻正在做准备,要收拾咱们。” 果然有猫腻! 水墨恒第一反应。 “难怪!”张简修喃喃地说了两个字。 “残兵老将?”而水蛋的反应则不同,“不会吧?我怎么感觉残兵老将都如此厉害呢,那精兵强将岂不是十分恐怖?” 见那蒙古人不伏烧埋,一副死不低头的样子,水墨恒的怒气不由得也升上来了:“再问,他们的精兵强将现在在哪儿?难道提前知道我们要来偷袭吗?” “是,主子。”姜昌平接着威逼叱问,问完,又扭头向水墨恒转述了一句话,“他让咱等着,好戏在后头。” “好哇!”水墨恒听了,反而点头微微一笑,“等着,我倒真想看看能给我唱一出什么好戏。” 审问一番过后,四周喧嚣鼎沸的声音好像逐渐弱下来了,没有之前那么强烈刺耳。 那蒙古人仍在狰狞地狂笑着,倔强而不服,似乎能够看见前方胜利的曙光一样。 “大哥,此人如何处理?”张简修问。 “若肯投降不反抗,且饶他一命,若顽固不化……”水墨恒说着,作了一个杀的动作。 姜昌平立即转达,可刚一转述完,得到的却是一口唾沫。 水墨恒一挥手。 张简修手起刀落,眼睛都不带眨一下的:“蛋兄,公平起见,这个算一人一半。”接着又问。“大哥,现在该怎么办?” 水墨恒扫视一圈儿,这时他身边除了五十名安然无恙的死士,还有不少轻骑兵也汇聚过来,看起来暂时伤亡很小。 “所有将士听令,这座营寨已无所图,全部停止追击杀戮,准备随我出营。” 这道命令一下,水蛋和张简修不开心了,都想着这还没过足瘾就要出去? 张简修道:“大哥,即便精兵强将来了,咱也不怕呀,跟他们干就是了,为什么要走呢?” 水蛋也立即附和:“就是就是,大哥,咱长途奔波而来,不就是为了会会他们吗?” “他们既然有所堤防,肯定已经做好了充足的准备,要会咱也要出去会,别在他们营寨里头啊。” 水墨恒望着水蛋和张简修,接着说:“记住,咱们这次来的主要目的是偷袭,攻他们一个措手不及,而不是与他们正面对抗厮杀。若他们已提前做好了准备,那咱们进来不出去便意味着高度危险,这不是明智之举,不能给他们这个机会。” 这时,一名轻骑兵禀道:“报告将军,杨参将率领一支队伍尚未回来,咱等还是不等?” “不等了,咱们现在就走。”水墨恒当机立断,大喊一声,“全军集合,列队出营。” 轻骑兵纷纷朝这边涌了过来,但很显然远远不足五千,肯定不是因为伤亡,而是冲散了。 水墨恒仍在最前列,水蛋和张简修分居一左一右,身后是五十名死士,只是轻骑兵没有进来时那么井然有序了,东一块儿西一块儿基本不成队形。 可刚走出几步,战马忽然昂首嘶鸣起来,似乎警觉着什么。 “大家小心!” 水墨恒眼观六路耳听八方,谨慎地提醒大家:“保持队形,不要乱不要慌,随我前进。” 然而马儿原地踱着步,不敢继续前进了,嘶鸣一声比一声高,而且不再是警觉,而是胆怯惊惧。 “大哥,情况似乎真的不妙,咱们是不是上当了?”张简修这才终于谨慎起来。 马儿害怕不肯走,的确是个让人头痛的问题,可在这个时候大部队绝不能下马。 忽然,进来的那个方向上空被染得一片通红,底下像燃烧了一片森林,只是看不到烟雾。 “大哥,那是什么?”水蛋抬手一指。 “火焰。”水墨恒不仅看见,而且还作出了基本判断,脑海中响起刚才那名死去的蒙古鞑子口中的“火葬场”三个字。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八百八十八章、反被困 看来,对方是准备用火反攻了。 的确,几乎所有的动物都怕火,战马一旦受惊乱窜起来,即便水墨恒有再大的威慑力,场面也将无法掌控。 这个时候,他真正感觉到身为主帅的责任和不容易,自己一个决定将主宰几千人的命运。 同时他还发现犯了一个严重的错误:突袭营寨时,居然让全部人马进来而没有留守,以致于现在出路很有可能反被对方堵死。 但身为主帅,必须迅速作出决定,而且还得行之有效。 “东方太平。” “小的在。” 东方太平是其中一名死士,因为名字独特显眼,所以水墨恒两天前一下子就记住了,至于这个人的性格如何还不太清楚。 但既然是黄飞精挑细选而来的,至少得相信黄飞。 所以,无论是略懂蒙古语的姜昌平,还是名字独特显眼的东方太平,水墨恒都得百分百地信任。 这是前提。 “想必前方有危险,马儿害怕不走,你迅速下马,到前方探明情况,速去速回。” 东方太平翻身下马,像离弦的箭火速而去。 水墨恒接着高声下令:“其余人原地待命,不得喧哗,紧紧勒住绳缰,切不可让马儿慌乱奔跑起来。” 这种时刻,每个人都紧张。 水墨恒也有点。不过,他紧张不是因为害怕对方有多强,而是害怕第一次以主帅的身份领兵出征,若最后落得伤亡惨重,既对不起这五千轻骑兵,又有负皇恩。 如果是自己一个人,或是只带着张简修、水蛋和五十名死士,那好办多了,直接冲杀出一条血路就行。 但眼下肯定不行。 先时的打斗声、惨叫声、呐喊声,这会儿几乎听不到了。 虽然还不知道李成梁和李如柏父子现在在什么位置,可水墨恒想着,他们也肯定发现了情况不对,而且抱持的心态应该一样,在没有探明对方形势的情况下,绝不会贸然出击。 冲动是魔鬼! 等了有一会儿,不见东方太平回来。 也不见杨栗坤回来,而其他的轻骑兵也不见向这边儿汇聚,就好像刚才的喧嚣陡然间被冻结住似的。 张简修有点按捺不住,小声说:“大哥,会不会我们高估了对手?” 水墨恒道:“那也比低估了强。这个节骨眼儿上,不是展现个人魅力的时候,一言一行都必须为大家负责。” 这样,又等了约莫一刻钟。 仍不见东方太平回来。 不光是张简修,大家都有点儿着急。 “主子,要不,我们再去两个人看看?”姜昌平建议道。 “不用,人多反而显眼。若一个人探不明情况,两个人去了也是白搭,咱还是相信东方太平,安心地等待一会儿吧。” 可是,越等大家越着急。 一来,因为周围越来越安静这个事实;二来,按照时间与路程计算,东方太平早该回来了。 没回来,是不是遇到了什么意外? 但水墨恒没有发号施令,也没人敢动,着急也得等待。 又过了一盏茶功夫,终于看见一道身影朝这边走来,只是速度出奇的慢。 “是他。” “是东方太平。” 有人认出来了:“主人,他好像受了伤。” “接应去。”水墨恒一抬手。 两名死士翻身下马,立马儿风一般去迎上去。 近了一看。 果然就是东方太平,只是他的胸膛被两支利箭射穿,鲜血染红了他的上半身。 水墨恒也纵下马迎接。 东方太平面色苍白,气息奄奄命悬一线,看得出来,他是强撑着走回来的。 哦,应该是逃更准确。 “主子,出口已被鞑子全部封死,而且还设有厚厚的堡垒,堡垒后边藏着弓箭手。”这段话并不长,可东方太平说得十分吃力,虽然意思表达得很清楚。 “好,我知道,你别说话了。”水墨恒见东方太平胸口的血还在汩汩地流着,箭又不能拔出来。这种眼睁睁地看着下属一分一秒地逼近死亡却无能为力的感觉,比自己胸口中了两箭还难受。 “主,主子,对不起,我没有出色地完成任务,日后也不能再保护你了。”东方太平紧紧握地住水墨恒的手,气若游丝地说,“我快不行了,可否请求主子答应我一件事?” “说。” “我祖籍保定,死后恳请主子将我火化掉,骨灰送回原籍安葬。” “好!” “多,谢,主,子。”东方太平使尽最后一丝力气,说了一句感谢的话,就此闭上双眼…… 水墨恒面无表情,呆滞了一会儿,然后抱着东方太平的尸体,回到自己的战马前,又静静地沉痛哀悼片刻后,才将东方太平的尸体交给另一位死士,嘱咐道:“必须带他出去。” “大哥,咱不能在这里干等啊!”张简修越来越急。东方太平的话他也听见了。 “等,只有死路一条。”水墨恒冷冷地回道,“必须冲出去,而且越快越好,否则越到后来情况越不好应付,无论是体力还是精神都会受到严重影响。” “可他们放火,马儿害怕不敢跑,而且还有弓箭手伺候着,怎么冲?” 弓箭是蒙古鞑子玩儿得最溜的武器。水墨恒比谁都清楚:“还记得在天上人间是如何训练的吗?” 张简修心头一亮:“当然记得,对付蒙古鞑子弓箭最好的方法是比它快,让他们射不准。” 只是,刚说了这一句,又不禁沮丧起来:“但眼下只有我和蛋兄参加过训练,其他人恐怕达不到这个速度啊!” “即便能达到比弓箭更快的速度,这里人太多,势必拥挤不堪,最后也会造成很大伤亡。” “那该怎么办?说了不等于白说吗?” “战马能。” “什么意思?”张简修更是不解,“马儿见了火,跑都不敢跑,有什么用?” 水墨恒没有继续与张简修解释下去,而是扭头下令道:“前面五排的人先行下马。” 轻骑兵不明何意,但都照做了,纷纷下马。 水墨恒接着道:“扯下自己的外套,蒙住马儿的眼睛,然后听我号令拍马冲锋。我们跟在马儿后面,而你们没马的士兵,步行跟在我们后面,大家齐心协力,争取以最快的速度冲出营寨。只有冲出营寨我们才有胜算,否则困在这儿无异于等死。” 这下都明白过来。 马儿怕火,那就不让它们看见火,蒙住它们的眼睛,先牺牲一部分战马,让它们冲开一条血路。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八百八十九章、奋勇当先 舍我其谁 近八百匹战马被蒙上眼睛。 但即便如此,依然面临着一个问题:如何保证战马向同一个方向冲刺,而且只能是对方守住的那个方向。 战马被蒙上眼睛,自然看不见火光,但若冲刺途中因为受惊,调转马头反向冲回来的话,那岂不是倒打一耙糟糕透我们去找他会合?” “或许他们那边没有受阻也不为奇。” “如果他们那边没有受阻,那杨参将该回来了,而且这个时候应该会有其他士兵过来,现在看不到一个,也听不见厮杀声,十有八九他们遇到同样的阻挠。既然蒙古鞑子已经做好准备,那肯定在任何一条出路上都布置了陷阱等我们跳。” 水墨恒压根儿没想去找李成梁李如柏父子俩,与他们会合然后再便宜行事,且不说能不能与他们会合到一块儿,会合到一块儿最后还不是同样要应付“出营”这个问题? 那何必多此一举? 自力更生,丰衣足食,自己解决就完了嘛。 相信李成梁李如柏他们也能自行解决。关键是眼前的形势并非人多就一定力量大的问题,而是人多反而带来的伤亡会更大。 眼下的情形,人越少越容易突围。 主意已定,那就勇敢地向前冲吧。但绝不能让马在冲刺途中调头,这个问题必须得预防。 那该如何预防呢? 马,属于群居动物,而且“领头效应”超强。换言之,当许多马在一起的时候,总以第一个马首是瞻。 只要领头的那匹马不转向,那后面所有的马都会跟着它跑,无论前方有没有危险。 “马首是瞻”这个成语,便是由此而来。 所以,要想马群不反向,只需领头的那匹马不反向即可。 可领头的马脱缰,谁能保证它不反向? 方法唯有一个,那就是由人来控制。第一匹马上骑着人,主宰控制着奔跑的方向与速度。 对,需要一个人。 …… 水墨恒下马,除去自己的外套,像前面轻骑兵一样,也将自己的战马眼睛蒙上了。 “哥,你要作甚?”水蛋不解地问。 “冲刺啊!” “可大哥蒙马眼干嘛?”张简修也不解。 “这群马,眼睛都蒙上了,若冲刺途中反向,那该怎么办?所以必须有一匹领头的马,而且需要人来控制。” “啊?”水蛋大吃一惊。 “大哥不会要做那个领头的控制者吧?”张简修骇然变色。 “主子,万万不可。”死士们也都异口同声,“这种事儿,要做也该由我们来做。” 水墨恒摇了摇头说:“你们上,九死一生,若遭遇不测,不仅计划要泡汤,而且还会连累众人;但我上,尚有一线生机。” “主子,那也不行。”死士们仍反对。 “将军,不可,你是统领,若……”将士们也反对,可一句话还没说完,便被水墨恒打断了。 “你们谁自信胜过我的本领?” 这一问,让所有人都闭嘴,无论将士还是死士。但那也只是一时的,很快又是滔滔不绝的反驳声。 没有一人赞同。 “这里我是主帅,一切听我指挥。就这么决定,不许多议。”水墨恒振臂一呼,拿出大将军的威风。 “哥,真的不行,让我来。”水蛋翻身下马。 张简修也跟随下马。 水墨恒肃容斥道:“给我上去,这是军令。” “我不管,我只知道哥不能冒险。”水蛋拧着头,一边说一边脱自己的外套。 “我也不管,要不大家都来陪你。”张简修也一边说一边脱外套要蒙住马眼。 水墨恒两眼一瞪:“来时怎么说的?难道这么快就忘了?” “可是,大哥……” “没有可是,还不上马?你们是要祸乱军心吗?不听号令,我可是要治你们罪的。” 张简修为难地看着水蛋,水蛋也为难地看着张简修,然后同时看向水墨恒,一时不知怎么办才好。 “主人,我们可以不守军令。”死士们一一翻身下马。他们与将士们不一样。 只听“铮”的一声! 水墨恒抖出龙渊剑,高举在手,喝道:“都给我听好了,谁若再敢多议一句,杀,无,赦——” “哥。” “大哥。” “上马!” 水蛋和张简修被呵斥,没辙,只得翻身上马。 而四十九名死士,虽然没有立即照做,却面面相觑,杵在原地一动不动。 “你们也都上去吧。知道你们为我好,可你们要相信我的判断和能力。”水墨恒将音量降低几分,对死士不能像对水蛋和张简修那样又是瞪眼又是吼,毕竟关系不同。 安抚住水蛋、张简修和死士,其他将士们好办,只需一句“不得违抗军令”即可搞定。 这样,水墨恒一马当先。 只是,这次左右没有水蛋和张简修,身后也不是死士,而是近八百匹蒙着眼睛的战马。 接着,水墨恒下了最后一道命令:“我先冲,你们随后跟来。记住:没有我的命令,谁都不许后退。” “哥,我相信你,你一定行。”水蛋大声呐喊助威。 “大哥,小心。”张简修跟着也喊。 水墨恒深吸一口气,目视前方:“大家准备。我数三个数,拍马冲锋,没有什么可以阻挡我们。” “一。” “二。” “三。” “冲——” 水墨恒高举龙渊剑,奋勇当先,像箭一般冲出去了。 后头近八百匹蒙着眼睛的战马,在将士们的重击下,跟着水墨恒的战马疾驰而去,犹如一条游动的巨龙。 没有战马可骑的将士,依水墨恒的命令迅速退后,给后面有马的将士让出一条道儿。 抢在最见面的,当然是水蛋和张简修两个,他们恨不得紧紧跟在水墨恒身后。 然后是四十九名死士,他们眼中只有主人,尽管跟在马后,可随时准备上前接应。 再然后是有马的将士。因为前头的战马已经冲刺起来了,后面的马自然而然跟进,都不需要拍打。 最后是让出战马的将士,跑步跟进。 全部如旋风般向前冲。 而与之相对,敌方很快也有了响应。瞬时间,营寨里外全都聒噪起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八百九十章、坚持了,是神话;放弃了,是笑话 水墨恒催马极速冲锋。 其实,从进营到现在,还不到一个时辰,对方却在出口的方向用沙袋、木桩等架起一座半人高的堡垒,就像守株待兔一般,可见他们做足了准备。 的确,蒙古鞑子堪称优秀的猎手。 然而,水墨恒非常自信,肯定不是乱撞的兔子。 不知李成梁、李如柏父子在另一个方向遭遇如何,反正暂时还没有听见任何打斗声。 没有打斗厮杀,那暂时便意味着是好消息。 水墨恒也管不了那么多,此刻唯一的信念就是带着身后那帮人冲出去,然后再想其它问题。 战马虽然不多,可在他的领头掌控下,速度却是出奇的快,犹如千军万马,声势浩大。 近了。 更近了。 冲锋的队形还没乱。 眼看就要逼近对方的堡垒。 以水蛋、张简修为首,纷纷为他呐喊助威;而对方叫嚣的声音也是一浪高过一浪地传来,一个个高举手中的火把,大声欢呼,就好像在庆祝已经胜利了似的。 忽然,他们的欢呼叫嚣声戛然而止,伴随而来的是“嗖嗖嗖”飞蝗般的火箭。 这只因水墨恒逼得太近。 前面的战马若非蒙住眼睛,遇到这种情况,断然不敢向前冲;而后面的战马虽然追随前面的战马,可因为眼睛没被蒙上,惊慌的嘶鸣声划破长空。 “哥,小心!” 水蛋看到火箭全都对着水墨恒射来,心紧张得都快跳出去了,尤恨自己没有一双翅膀,不然就可以飞到大哥身边了。 可水墨恒听不见。 水蛋的呼喊被奔腾的马蹄声淹没。 加上火箭“嗖嗖”地射来,这个节骨眼儿,水墨恒岂能分心?必须全神贯注才能应付。 只见他时而舞动龙渊剑,时而趴在马背上,时而藏于马腹下,成功躲避火箭的射击。 让人眼花缭乱。 看到这一幕,后面的水蛋、张简修和几十名死士,包括所有轻骑兵在内,都想着这个时候马背上若是自己,那只有一种可能,绝不会有第二种:必死无疑。 可最惊讶的不是这些多多少少都知道水墨恒一些传奇的人,而是那些蒙古鞑子们。 起初,他们以为马背上根本没人,领头的不过是一匹蒙着眼睛的马在冲刺,后来发现不对。 原来马一直被人控制着。 只不过冲刺的时候,马背上的人伏得很低很低,直到万箭齐发,他才迫不得已动起来。 这样的冲锋方式,在蒙古鞑子眼中,简直就是不可思议,眼下万箭齐发居然还能一一躲过,那还是人干的事儿吗? 然而,水墨恒也不是没有危险。 火箭要么被他击落,要么成功躲避,但他终究只有一双手,能照顾到自己,却照顾不到马儿。 他骑的马中箭了。 惨痛的鸣叫一声接着一声。 虽然马缰被他死死拽在手里,坚决不能让马儿调头转向,只能向前冲,但能感到马儿的痛苦与狂躁。 不止水墨恒骑的战马中箭,后面蒙着眼睛的战马也纷纷中箭,场面有点控制不住了。 可还没有冲到堡垒跟前。 而水墨恒的目标是越过堡垒,只有这样才能搅乱他们的阵营。若连堡垒都越不过去,对方有火有箭,那这场战斗等于已败大半。 现实情况并不乐观。 对方不仅放箭,而且还向马群扔火把。 前面蒙着眼睛的战马,因为中箭而惨叫,却还基本保持着冲刺的阵型,没有乱;后面没有蒙眼的战马却先乱了,有惊叫的,有原地跳起来的,有后退的…… 而水墨恒明显感觉到,自己骑的战马差不多已经虚脱,没有多少力气了,速度大不如前。堡垒虽然就在眼前,可又是火又是箭,看来指望一匹马冲过去不可能了。 形势危急,刻不容缓。 水墨恒也无暇细想,心中唯有一个信念:马儿冲不动,那就只能抛弃它,不能再抱有任何念想。堡垒一定要越过去。 否则,刚才的努力不仅全部白费,而且身后的人还会遭遇疯狂的攻击,士气也会大大受到影响。 若真到那个时候,再想扭转战局,那就难上加难。 所以,根本没得选,前头纵是刀山火海,也得闯过去,还得以最快的速度。 可战马鬃毛被烧,身上又中数箭,终于嘶鸣一声,使尽它最后一丝力气,倒地起不来了。 水墨恒心思电转眼疾手快,保护好自己的同时,迅速跃到另一匹战马上,接着向前冲。 把对方一个个都看傻眼了,以致于放箭扔火把的速度居然无形中滞了一滞。 前面的马儿不断地倒下。 后面的马儿有前进的,有后退的,有原地撩蹄子的。 到了这个时候,队伍已经不成形,无论是前面的战马,还是后面的战马。 差别只在于:后面战马上的人全都捏了一把汗,将目光聚焦在水墨恒身上。 又一匹马倒下。 水墨恒接着跳换一匹。 距离堡垒已经不到一百步了。 这时候,坚持了,或许成为神话。事后议论起来,论调十有八九是这样的:你真牛逼!你简直就是个神; 可若放弃了,便将成为笑话,事后议论起来,论调又会是另一个样子:谁让你那么牛逼?自不量力,个人英雄主义,都不让你一个人冒险,你却执意要这么做。 人性皆如此! 成功了,屁都是香的;失败了,屁都不是。 来到这个世界,尽管水墨恒总说顺心随意,好像不为名而活,可还是会为名而努力的。因为既有能力成名成神,那为何不要不争取呢?这是对自己负责,也是对依赖你的人和爱你的人负责。 所以,之前遇到的每一次挑战,他都会竭尽全力,将自己的能量完美地展现出来。 这次,也不例外。 “驾!” 只听他大喝一声。 短暂的距离,他已经换了三匹马,当跃上第四匹马时,距离堡垒只有一步之遥。 而他身后刚开始冲刺时的近八百匹战马已经所剩无几了,一匹接着一匹地倒下! 可怜那些马儿,临死都没能看见眼前到底发生了什么,只知道向前冲。 但也或许,看不见不知道,才是解脱;看见知道了,反而是一种痛苦,正如后面没有蒙眼的战马。 水墨恒“驾”字刚一脱口,马儿便“咣”地撞在堡垒上,而他借助马势,两腿一蹬,人像飞起来一样,越过堡垒。 然而,他人还在半空中,没有落下去,迎接他的便是一前一后两支威猛的火箭……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八百九十一章、神乎其神 这两支火箭,比之前飞蝗般的火箭,速度至少要快十倍。 但若只是速度快十倍,还不是什么太大的问题,毕竟龙渊剑一刻都不曾离开水墨恒的手。 关键是,这两支火箭,一前一后,前高后低,并非处于同一个水平线上,而且来的角度非常刁钻,一个恰好对准水墨恒的面颊,一个恰好对准他的大腿。 都知道一个基本常识:人的面颊与大腿之间的距离,差不多刚好是一只手的距离,而手居中。 也就是说,在这一瞬间,要么只能向上挑开对准面颊的箭,要么只能向下挑开对准大腿的箭,万万不可能在短暂的一瞬,同时上下将两支箭全部挑开。 人还在半空中,连支撑点都找不到,无法借力,也就没法儿躲。 可以断定,这两支火箭的射手肯定非比寻常,无论是从力度还是从角度看,都有相当的水准。 “哥!”水蛋惊叫起来,急得快要哭了。 “大哥!”张简修也惊叫起来。 “主子小心!”四十九死士看得清清楚楚,几乎异口同声。 “将军。”冲在前头的士兵看到这一幕,惊呼的同时,料定得有一支箭要射中。 然而,更糟糕的是,就在这一瞬间,前两支箭都还没解决掉,第三支箭、第四支箭又飞来了。 可以说,前两支箭都不中要害,即便射中,也没有生命危险,一个面颊一个大腿嘛,不会夺人性命。 但后两支箭,正好对准水墨恒的胸口。 速度一样的快,威力一样的猛。给人的感觉就是,前两支箭犹如过招时虚晃两招,后两支箭才是致命的大招。 这不禁让人想到刚刚挂掉的东方太平。 如此一来,除非水墨恒有三头六臂,能同时将火箭抓住,否则无论如何避不开。 那一刻,水蛋和张简修等全傻眼了,连惊呼声都忘记了,心拔凉拔凉的,甚至都不敢睁眼看,心里头直叫唤完了完了…… 四支火箭。 一支对准面颊,一支对准大腿,两支对准胸口。虽说有前后,但几乎是同时。 如何躲避?如何抉择? 其实,就在水墨恒纵身一跃的时候,他已经考虑到肯定会有火箭发射过来,还想着会有人朝他扔火把,或是其它要命的暗器。 殊不知在他看来,只有四支火箭算是格外开恩了。 既然考虑到,那自然也考虑到应对的方法。 对准面颊的箭,绝不能射中,还得靠脸吃饭呢,开玩笑;对准胸口的箭,那更不用说了,若连命都玩儿完,那要脸有个屁用?至于对准大腿的箭,最后考虑,如果实在来不及,可以忽略不计。 这是水墨恒首先的轻重判断。 但判断谁不会? 重点是如何解决。在没有支撑没有任何阻挡物的情况下,凭什么能接下,或避开四支威猛的火箭。 然而,让所有人都震惊住了,无论是己方,还是对方,因为水墨恒成功做到。 对准面颊的箭,他提剑下撩。 重点,重点,重点:不是由下向上撩,而是由上向下撩。 若由下向上撩,剑柄自然位于下方,剑头是朝上方画弧线,当然这样也能成功撩开对准脸颊的那支箭; 而且,这个动作的幅度要小一些,只需手腕轻轻一动即可。常人遇到紧急危险时,通常会采取这防范方式,因为需要抢时间抢速度。 然而,水墨恒不同于常人。 若果真由下向上撩的话,那紧接着的问题就大了。 四支箭几乎同时射来,只不过一瞬间的事儿,绝不允许做两个防范的动作。不可能说撩开对准面颊那支箭,接着再做一个动作去撩开对准胸口的两支箭,肯定来不及。 那么,由下而上和由上而下的区别,这个时候就很明显了,而且显得尤为重要。 因为由上而下,剑是有长度的,这样刚好能将对准胸口的两支箭拨开,时间点也恰恰好。若情急之下选择由下而上,那对准胸口的两支箭便无能为力刚好错过。 虽然由上而下要比由下而上的动作幅度大,但毕竟只是一个动作,成功抵挡了三支箭。 而对准大腿的那支箭,水墨恒本想若时间不够的话,可忽略不考虑,毕竟这支箭对人的威胁最小。 但发现,可以兼顾到,因为还有一只手闲着。 龙渊剑只需一只手掌控。 所以,水墨恒用右手撩剑的同时,左手弹开了那支对准大腿的箭。 这样,四支火箭全部成功躲过。 看得人目瞪口呆:这太需要速度,太需要准确性,而胆量与技艺那更不用说了…… 水蛋和张简修激动得流泪。 四十九名死士大声欢呼,这是他们第二次见识自家主子展露高超的技艺,比他们想象中要强大许多倍。 第一次是在途中见主子小惩张简修,那个没有支撑点的空心翻是如何做到的,他们到现在没想明白。 不过,此时见主人瞬间击落四支火箭,他们觉得也无需深究,因为自家主子就是一个奇葩,自然拥有奇葩般的天赋,又岂能用常人的标准去衡量? 轻骑兵们更是无不惊叹!这种画面平常也就只能想象,居然在现实中还能目睹到! 简直神乎其神! 再也听不到蒙古鞑子的欢呼声了。 水墨恒避开四支火箭后,成功越过堡垒,落入对方的阵营中。因为由远距离变成了近距离,再也不怕弓箭,可以面对面的厮杀了。 而格斗与搏杀,才是他最厉害最擅长的。 龙渊剑所到之处,不是血肉横飞,便是鬼哭狼嚎。 虽然只他一人杀入,可已将对方扰乱。 许多鞑子还停留在刚才那神奇的一幕中而没有缓过神来。此刻见水墨恒凭一人之力,犹如闯入无人之境,更是觉得他就像从天而降的天神,甚至一时忘记了反抗。 可这种好局面并没有维持多久。 一来水蛋和张简修他们还被阻挡在外,既没有水墨恒的快,也没有水墨恒的猛; 二来蒙古鞑子失神只是一时,很快就从血淋淋的现实中清醒,跟着便是疯狂的反扑。还有一部分已经冲出堡垒,直接去截杀水蛋张简修他们。 鞑子可不是吃素的,而且货真价实,不像刚才营寨里那么轻松被干掉。 所以即便冲出营,也将面临着一场拉锯战持久战。 甚至是生死战。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八百九十二章、骑兵终于出现了 水蛋和张简修等奋力厮杀,拼命向堡垒方向冲刺。 然而,现场已乱作一团。死去的战马放眼即是,这个时候成为前进的障碍物了。 尤其是那些半死不活的战马,躺在地上不断地昂首悲鸣,挣扎着想站起来。既有可能绊住其它马腿,又很影响其它战马的情绪,从而引起更大的惊慌、恐惧、乱窜…… 冲刺一阻再阻。 看着水墨恒一人冲进对方堡垒,被众多鞑子围攻,水蛋和张简修等心急如焚,却无论如何也冲不过去。 不仅如此,而且还面临着极大的挑战。 因为藏在堡垒后的蒙古鞑子,此时已不再放箭,而骑上战马,越过堡垒,冲出来了。 他们是真正的蒙古骑兵!曾经的王者之师,一度扫荡至欧洲,创造过惊人的奇迹。 素有“旋风部队”之誉! 虽然后来随着元朝的覆灭而有所式微,可因为他们的底子与血统,战斗力依然不容忽视。 先冲出来的是重骑兵。 他们全身披着盔甲,盔甲内附皮里,外罩链板,头上带着金黄色的头盔,连胯下的战马都披着皮制护甲,每人手上提着一杆长枪,有的腰间悬挂一柄弯刀,有的悬挂一根狼牙棒。 那威风劲儿,比起明军,的确要盖过一头。 这个时候,水蛋和张简修也记不得要比赛杀鞑子的事儿了,只一心一意想要冲到水墨恒的身边。 可事情远远没想象中的简单。 蒙古骑兵不是吹的,一些挥动长枪,一些舞动狼牙棒,见人见马便刺便抡,所到之处,人仰马翻。 但是,想一对一地对干,没门儿。 他们挥一枪或抡两棒子便跑,速度出奇的快,前面打完,后面跟着来,然后前面人又迂回接着打,整个部队活像一个有万钧之重的大磨盘,磨得人踹不过气来。 “蛋兄,我掩护你,快冲到大哥那边去。”张简修急了,他左冲右突,却始终冲不破蒙古骑兵的包围圈儿。 “哥说了,咱要一起,要去一起去。” 张简修也不与他纠结这个问题:“你力气大,从他们手中抢一根狼牙棒过来,像他们一样抡打,不信干不过他们。” “好!” 水蛋觉得这个主意不错。 于是两人齐心协力,锁定一个目标,一个攻,一个守,不让对方有跑的机会,成功夺取一根狼牙棒。 这样,水蛋左手带钩长枪,右手狼牙棒,硬碰硬对着抡,他俩这才稍微有了一些转机。 由于水蛋力气大,一棒子下去,蒙古鞑子吃不消,震得他们手臂酸麻全身颤抖,有几个连狼牙棒都握不住了。 前面的鞑子吃亏,后面的鞑子得知水蛋过于强悍,也不敢与他对着抡了,能避则避。 可尽管如此,想要冲到水墨恒身边,也不容易。 因为经过重骑兵的一番狂轰乱炸后,跟着轻骑兵又从堡垒后方冲出来了。他们也是全身金色盔甲,只是手上的武器变成了复合弓,不像重骑兵配合起来活如一个大磨盘。 他们从两翼包抄,来回穿插与分割,而且一边奔跑一边射击,犹如飞虎队,将水墨恒这方的轻骑兵冲得七零八落。 都是轻骑兵,高下立判。 当然,也不光是轻骑兵自身的原因。水墨恒作为统帅,冲到对方阵营里去了,他这方缺少一个强而有力的将领。 这下,张简修终于见识到蒙古骑兵的厉害了。 一重一轻。 重者如大磨盘,轻者如飞虎队。 他们厉害之处不是一对一较量,而是相互配合。一个不厉害,这从与水蛋对抡时就能看出,但一旦配合起来,前后呼应,有种天衣无缝牢不可摧的感觉。 在天上人间训练时,水墨恒曾经提出的目标是以一敌十。 张简修当时很有信心地说差不多能行。直到这会儿交锋,他才发现似乎也不是以一敌十这么简单。若只对付十个蒙古骑兵,张简修还真不带怕的,可现在的情形是,来了这十个,瞬间又换另外十个,层出不穷。 这就很让人头痛了。 一时间,水蛋和张简修都找不到有效的应对策略。 …… 反观水墨恒。 他一个人冲到对方阵营里,本想着后面的人会后续跟进,没想到对方准备得如此充分,又是火,又是箭,又是重骑兵出击,又是轻骑兵出击,一轮又一轮的攻击。 已经完全将他这方的阵营打乱。 若连水蛋和张简修都冲不过来,那更甭指望轻骑兵了。他们这时已经自顾不暇,对付蒙古骑兵还缺乏足够的手段。 但主要是实力。 到了这个阶段,双方已经开火厮杀,能不能闯进堡垒,好像也显得不是那么重要。 拼的是实力!看谁比谁强,看谁比谁杀得多,看谁最后剩得多! 见水蛋和张简修一个劲儿地想突围,可死活就是突围不出,水墨恒一边厮杀,一边大声喊:“蛋蛋,你们不用管我,自己小心,我暂时能够应付。” “知道了,哥,你也小心。” “切忌急躁。”水墨恒提醒,“与其攻人,不如先攻马。” “攻马?” 水蛋和张简修心头登时一亮:对呀,蒙古骑兵最厉害之处其实不是人。若他们没有了马,便冲不起来,也磨不起来。 一语点醒梦中人。 这下,不仅水蛋和张简修两个明白过来,其他死士和轻骑兵也幡然领悟,纷纷将枪头对准对方的马。 “射人先射马”,古人早有言之。只要马受惊慌乱,那他们的阵型等于已经破了一半。 “蛋兄,你只管攻马,我保护你。”张简修来劲儿了。 “好!”水蛋抡起狼牙棒,不再对人,只对马,马的头也好,马的屁股也罢,不管三七二十一,反正遇着就抡。 水墨恒这一句提醒,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 虽然局势暂未扭转,可死士们最先冲到他的身边,与堡垒里头的蒙古鞑子近距离厮杀起来。 一个人的时候,水墨恒需要瞻前顾后,虽然尚无生命危险,可战斗力受到很大的限制。 现在不一样了,有死士配合助战,他只需攻击而不需防守,只需瞻前而不用顾后。 形势立马儿大变。 跟着便是一声接着一声的惨叫。 但堡垒外头的形势依然很不乐观,虽然对方的马受到攻击,可能做到有效攻击的人不多。 水蛋和张简修是配合得最好,也是最有效的两个。 而其他轻骑兵就没有这么得心应手了,毕竟让他们一对一地对抗蒙古骑兵都成问题。 水墨恒觉得,还得冲出去指挥,否则强的剩下,弱的都死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八百九十三章、生死抉择 那一刻,他真正体会到:自己一个人强,不算真正的强,只有身边所有的人都强大起来,那才叫真正的强。 “冲出去。” 水墨恒当机立断下令。 死士们想着,好不容易冲进来,那就索性痛快地杀呗,杀得要让蒙古重轻骑兵回救才行,为什么又要冲出去呢? 他们这么想,是因为眼中只有主子一人,没有其他。 而水墨恒考虑的是全局。 很明显,轻骑兵已经快扛不住了,一个接着一个地倒下,再不冲过去营救,离全军覆灭就不远了。 死士们虽有不解,可一句话都没说,迅速将水墨恒围成一圈,前后左右,很快便冲出堡垒。 这样,水墨恒带着几十名死士狼奔豕突,杀到轻骑兵的跟前。 由于两军混战,蒙古鞑子也没法放火、放箭了,只能是硬碰硬地火拼。 水蛋和张简修见水墨恒冲出来,一则以喜,一则以忧,迅速靠拢过去。 张简修道:“大哥,形势对咱不利啊!” 水墨恒回:“上了战场,多想无益,只需想着如何将对手干掉。” 张简修又道:“他们人数比我们多得多,照目前的形势看,我们还没干掉他们,他们会将我们大部分人干掉。” “你怕了?” “我怕个卵子?”张简修脱口而出,信心满满地说,“我与蛋兄不知配合有多默契呢。我只怕大哥率领的轻骑兵最后所剩无几,那回京不是很没面子?” 这话说得是有道理。 所以水墨恒没有反驳,想着冒着极大的风险冲进堡垒,这会儿又冲出来,不就是担心轻骑兵都战死了吗? 这种情况下,像张简修那样,还能想到面子的问题,那说明他是个政治胚子。 而水墨恒想的是:身为大将军,不能看着自己士兵流血牺牲,这是职责所在,且不谈什么大情怀。 …… 有了水墨恒和死士的相助,轻骑兵终于小松一口气,重新列队,跟随水墨恒投入到战斗中。 尽管如此,双方依然达不到势均力敌的效果。 蒙古骑兵明显占据上风。一来,他们数量上占优势;二来,他们本身就比水墨恒率领的轻骑兵强;最重要的是,他们有所防备,蓄势待发,肯定吃饱喝足养足了精神。 而水墨恒他们,长途奔波二百余公里,此时又到了下半夜,无论体力上、气势上、还是精神上,都不及蒙古骑兵。 所以,水墨恒的参战也只是缓解了局势,但还没能力挽狂澜扭转危局。这样长久厮杀下去,不是明智之举。 水墨恒自然想到了这一点。 张简修也想到了,只是没有像刚才那样直捅捅地说出来。 用脚都能想明白,越纠缠厮杀下去,对自己一方越是不利,人数只会越来越少,战斗力只会越来越弱。 这是个不得不正视的问题,因为现实就摆在眼前。 死士们也想到了,但他们第一时间提出来:“主子,这样下去恐怕不是办法,必须冲出对方的包围圈。” 水墨恒道:“我岂能不知?可刚才的情形你们也看到了,连你们都那么吃力才能越过堡垒,让轻骑兵怎么越过?” “可明知不敌,这么耗下去……” 水墨恒直接打断:“身为龙虎大将军,难道让我不管他们吗?” “可是,主子,这样战斗下去,最后剩下的,估计也就我们这些人了。” “那也不能看着他们一个个死去啊!” 对于奉劝、担心的死士们,这确实是个很难抉择的问题;可对于水墨恒,却是个非常简单,他压根儿想都不用想,肯定要与轻骑兵一道厮杀,即便最后力战身亡! 所以,只能选择战! 要退,必须和所有人一起退才行。 这是前提,也是原则的问题:有军人的原则,有将军的原则,同时也有做人的原则。 死士们不再说话了。主人要战,那毋庸置疑,只能跟着战,尽管他们冲出去的可能性很大。 其实,场中最有信心的人是水蛋,他只要看到水墨恒在身边,那根本不管对手有多厉害。 “哥,我建议战。若是逃,被人追杀,那多没劲。” “蛋兄,你别多嘴,专心杀你的鞑子吧,咱还有比赛呢。”张简修生怕水蛋干扰水墨恒的判断,立马儿让他闭嘴。心想这个时候的决断可不是儿戏,会牵扯到许多人的性命。 战下去,死的人或许会更多,像死士们说的那样,最后只能剩下强者;可若选择逃,也许部分人尚有一线生机,但绝不会太多,侥幸者存之而已。 对水墨恒而言,实际上已经不是战或逃的问题,而是如何将伤亡减少到最低程度。战也好,逃也罢,只要能让更多的人活下来,都可以。战,是勇气;逃,不代表懦弱。 鉴于此,他对死士又下了一道命令:“你们前方冲开一条血路,让轻骑兵先逃,蛋蛋,简修,你俩随我断后。” 水墨恒觉得,这是最明智的抉择。 坚持战下去,死得最多的毫无疑问是轻骑兵,那就助他们先逃,能逃多少是多少,弱者先行。 “主子,那最后你们怎么办?” “后边的事情,后边再说,立刻行动,不得延缓。”水墨恒紧急催道。 “是。” 死士们绝对服从。这样,他们打头阵。轻骑兵中间,而水墨恒与水蛋、张简修,以及部分将士断后。 前后的危险系数都很高。 杀得甚是惨烈,双方都有伤亡,死士也有倒下的。 然而,前进的速度并不快。死士虽然个个骁勇善战,可毕竟人数有限,而且冲在最前面,既要对抗蒙古骑兵,又要防止他们放箭。 但没办法,只能奋不顾身向前冲。 可更糟糕的还在后头。轻骑兵刚冲到堡垒处,听得后面一阵聒噪,大队人马铺天盖地而来,震得大地隆隆作响。 起初没靠近时,水墨恒抱着侥幸的心理,还以为是李成梁李如柏父子俩杀到了。若是这样,那形势哭立马儿扭转过来。然而,待他们冲到跟前一看…… 卧槽,仍是蒙古骑兵! 这样,前后左右放眼即是。 看来,他们是想往死里整啊!这准备,也做得太充分了吧…… 张简修急得哇哇大叫:“大哥,前面冲不动,后面有追兵,腹背受敌,怎么办?”一着急,险些说出“凶多吉少,玩儿完了”之类的丧气话。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八百九十四章、一战到天明 “别分心,专心对付敌人。” 水墨恒能感觉到张简修的泄气,甚至带着几分绝望。 也难怪,眼下这情形,士兵一个接着一个倒下,而前方死士们又无法突破,整个队伍犹如困兽犹斗。 任谁都会感到沮丧。 尽管被水墨恒这样安慰激励,可张简修内心依然有些绝望,想着蒙古骑兵无穷无尽,前不见头后不见尾的,杀到天亮也杀不完,最后自己不被他们杀死,累也要累死了。 简直就是看不到一丝希望的节奏嘛! “蛋蛋,你们撑住。” 这时候,水墨恒觉得自己不能再断后了,若前方冲不开一条血路的话,全都被困在这里,那再凶猛的野兽最终也会趴下,所以毅然决定要冲到前方开路。 “哥,放心,我没问题。”水蛋一边抡,一边大声回答。 “记住,任何时候都别灰心,要充满斗志,相信我,一定可以冲出去的。”水墨恒说完,便火速向前方窜去。 “知道了,哥。” 前方开路的死士逐渐减少,此刻也顾不上他们谁还在谁不在,因为只要稍不留神,便会面临生命危险。 水墨恒冲到前方,龙渊剑所到之处,血肉横飞…… 终于带着死士成功越过堡垒。 直到这时,死士们才感觉到尚有一线生机。然而,这只是因为没有向后看,毕竟时间和形势都不允许他们向后而只能向前。 由于水墨恒从后方窜到前方,后方的主力相当于只有水蛋和张简修两个在苦苦撑着,如何抵挡得住后面滔滔不绝的骑兵? 水蛋的大腿和右胳膊都中了一箭,不得不将狼牙棒从右手换至左手,继续坚持作战。 而张简修后背也被人刺了一枪,虽然他暂时还感觉不到疼痛,可战斗力明显下降。 其他轻骑兵不用说,几乎被碾压,死的死,伤的伤,嚎的嚎,哭的哭,已经不再是被冲得七零八落的问题,而是这样下去,不到一个时辰,会被灭团的问题…… 水墨恒再次面临着艰难的抉择:到底是该在前方开路,还是该到后方掩护。 实际上是该保护哪一部分的人问题。 若在前方开路,只管向前冲杀,不管后面,最终或许会有部分人能逃过此劫,至少跟在他身边的人会有一线生机。只是这样的话,后面的人就惨不忍睹了; 若到后方掩护,也许会保住一些人,可最终需要面临的结局是持续作战,因为冲不出去嘛,那只能死战到底。而死战到底的结果又很不乐观,实在不敢想到底能保住多少人。 “主人,形势危急,咱只能瞻前,不能顾后了。” 其中一名死士也许猜出了水墨恒的为难之处,害怕他又回头冲到后方去,所以大胆主动地提醒了一句。 水墨恒没有回答,真的很难抉择。 “主人,目前的形势,想必你比小的看得更清楚,必须弃卒保车舍弃一部分人,否则都将面临生死的险境。” 又有一名死士如是般奉劝。 水墨恒心知肚明,奉劝的是真心大实话。 可是…… 突然,水墨恒泄愤般地,以无与伦比的速度,一剑砍下两位蒙古鞑子的头颅,当机立断又对死士们作出了一个大胆的决定:“你们通通支援后方去。” “主人,那你?” “不用管我,前方由我一人开路即可。”水墨恒豪迈地说道,此时他身上的血性被激发出来。 “这样不行。” “我们的使命就是时刻护在主人身边。” “黄头领选中我们时便反复叮嘱,一刻都不能离开主人。” “……” 七嘴八舌,都是反对的声音,没有一个死士同意这么做。因为在他们的心目中,压根儿没有保护别人的义务。说得不好听点,别人生死与我何干? “在这儿,你们是听我的,还是听黄头领的?”水墨恒也没时间与他们理论,以命令的语气道,“全部去后方,不许有异议。跟着我向前冲,能保护多少人是多少人。” “主人……”依然有犹豫的。 “去。” “是。”最终,死士们还是拧不过,奋力杀向后方。只是,这时死士已经不到四十个人了,而且还有部分受了伤。 “保护好张简修和蛋蛋。” 水墨恒对着死士们又喊了一声,依然不太放心,接着又喊:“若有可能,让他俩来我身边。” “明白。”死士们头也不回头地去了。 这样,水墨恒一人前方开路,以极其愤怒、残暴、血腥的方式厮杀起来,且顾不得身上有没有受伤。 而后方,因为有了死士们的支援,情况稍微有所好转,但似乎也好不到哪儿去。 水蛋和张简修本一直在一起,配合默契,这会儿也被冲散,两人都受伤不轻,战斗力大不如前。 最可怜的,是中间那些轻骑兵,既无法有效杀敌,又无法跟上水墨恒的速度,处于一个十分尴尬的位置。 但又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们死去。 然而,结局似乎刚好就是这个样子: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们一个接着一个地倒下去。 这再一次证明了:关键时候看得靠自己。 若自己不够强大,别人给予再多的帮助,终究于事无补,反而还会增加帮助你的人内心的愧疚。 比如:水墨恒就怀有这种心态。带着五千轻骑兵出来,虽然参与此战的估计也就两千来人,但到最后真不知还能剩下多少。 这一战,尽管实力悬殊,可杀得天昏地暗。 水墨恒带领为数不多的人,从凌晨一直杀到天明时分,因为轻骑兵跟不上,中间冲了一次又一次,都被敌方阻止下来。 幸存的人越来越少。 最后一次突围,是在部分死士护着受伤的张简修,千辛万苦冲到他的身边。 死士们都清楚:别人可以死,但张简修绝对不行,因为他是张居正的儿子,所以拼命也要护着。若张简修战死了,那主子回京后将没法交代。 一拨人,在水墨恒的率领下,最后终于冲进一座深山老林中。蒙古鞑子再也没有紧追。 此时,天色已微明。 只是,刚一停下来,水墨恒便发现,大吃一惊:“蛋蛋呢?”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八百九十五章、蛋蛋不见了 冲得太急! 一个个都很疯狂,包括水墨恒在内。 尤其是最后一次冲刺,所有人眼中只有挡路的蒙古鞑子,全都杀红了眼,谁还有心思顾及到身边的人? 以致于水蛋都没跟上来,居然现在才发现。 张简修身受重创,胳膊、大腿、后背都受了伤,全身的衣服早已湿透,也红透了,分不清到底是水多还是血多。 这会儿他躺在地上,近似于迷糊状态,听到水墨恒着急地喊蛋蛋呢,才因为受到刺激清醒那么一点点,被一名死士搀扶着,挣扎坐起来,吃力地说:“大哥,我见蛋兄被救出来了呀!” “主子,水蛋是被我们救出来了。”一名死士解释,“可冲刺的途中应该是掉队了,大家都很性急,一时没有发现,请主子责罚。” 水墨恒也来不及清点到底冲出来多少人,这个节骨眼儿更不会谈什么责罚,急忙吩咐道:“你们原地休息,我去看看。” “主子,鞑子恐怕还没离去……” “可我不能将蛋蛋搞丢了呀!”水墨恒情绪有些激动,说话的声音拔得很高。 “好,那我们随主子一起去。” “我再说一次,你们原地休息,我一个人就可以了。” 死士们不再吱声。 “大哥,你手臂上流血。”张简修看见。 “皮外伤而已,无甚大碍,管好你自己吧。”水墨恒说罢,拂袖而去。水蛋不见了,哪有心情顾及手臂上的伤? “主子,我随你去。”这时,姜昌平抢前几步跟上来,“万一主子遇上蒙古鞑子,需要问话或打听消息啥的,我可以给你当翻译。” 这倒可以,水墨恒点了点头。 于是两人原路折返,为了不被蒙古鞑子发现,没有骑马,改作步行,偷偷潜伏而进。 途中,姜昌平忽然小声问:“主子,有没有发现这次很蹊跷?” “你想说什么?” “李总兵作为这次偷袭行动的总指挥,进营寨时便下令一个时辰后与咱会合,可从凌晨到现在都还没有现身。蒙古鞑子将全部火力对准我们,主子难道不觉得蹊跷吗?” 水墨恒没有说话,不是不觉得蹊跷,而是不敢想。 姜昌平接着分析道:“主子发现营寨有问题的时候还早,然后很快便与蒙古鞑子开火交锋,动静很大。李总兵他们即便冲到另一个方向去了,也应该能够听到,可为何一直不现身呢?” “我想,原因不外乎三个:一被蒙古鞑子阻拦,赶不过来;二遇到危险,他们全军覆没;三他们已经走了,准确地说,压根儿就没想过现身。而前两个原因几乎可以排除。” “若是阻拦,那至少得像我们这边一样,造成很大的动静,可我们厮杀时并没有听见;若遭遇危险,也不可能在那么短的时间内全军覆没啊,毕竟他们有足足两万精兵,而且估计还有部分轻骑兵也与他们在一起。” “所以,我想说,李总兵是不是故意的?甚至还可以往更坏的方向想,他与蒙古鞑子达成某种共识,有意置我们于死地。只是我想不明白,他这么做的理由是什么?对他有什么好处?主子,你说会不会是因为……” 水墨恒一摆手,直接打断:“不用多说了。” 姜昌平鉴貌辨色,小心翼翼地问:“莫非主子早已料到?” “先找到蛋蛋再说。” “是。”姜昌平见水墨恒情绪不大对,赶紧闭嘴不敢再说下去,但心中的疑问反而更多更大了。 水墨恒火急火燎,所以行走的速度很快。 到了刚才突出重围的地方一看,蒙古骑兵已经撤走,留下一片混乱不堪惨不忍睹的场景,死去战马和士兵横七竖八遍地都是,更惨的是还有一些尚未死去的正在痛苦地呻吟着…… 水墨恒正准备现身呼喊“蛋蛋”,突然听见马蹄声响起,正朝他这边奔来。 果然,是一名蒙古骑兵,立定后叽里呱啦说了两句话。 水墨恒听不懂。 姜昌平简单翻译道:“主子,他说知道主子会回来,让咱俩出去与他当面会话。” “走,问他,想说什么。”水墨恒二话不说,一抬手,也不疑虑不防范,与姜昌平跳了出去。 蒙古骑兵又叽里呱啦,说了一大通。 姜昌平听完,转述道:“主子,他说他是泰宁部落速把亥首领的贴身侍卫,正要找主子你。因为你是他们见过最厉害的战士,如今走投无路,希望你能效力于他们。” 水墨恒“哼”了一声,无心听这种话,只想知道水蛋的下落:“问他是否抓了水蛋,跟他说,就是那个力气很大,眉短于目,特征十分明显的人。” 姜昌平问了,然后又转述道:“主子,他说确实是他们抓了,而且还发现水蛋与主子关系十分亲近,因为主子战斗时一直护着他,而他喊主子‘哥’。还说,水蛋自己也是战斗的主力,所以断定主子肯定在意他的生死……” “别跟他啰嗦!”水墨恒太着急,又一次打断,“你就问他,到底想怎么着?怎样才能放人?” 姜昌平再问,再转述道:“他说,三日后在此会面,届时会带来主子想要的水蛋,而且还将告诉主子一个惊天大秘密,希望主子赴约,他还想知道主子的名字。” “告诉他,叫水墨恒,赴约没问题,但必须保证蛋蛋安全。” 姜昌平将水墨恒的名字告诉对方,然后回复:“主子,他承诺再见主子之前,一定保证水蛋的安全。” 水墨恒道:“好,那三日后见。” 蒙古骑兵问了该问的,似乎也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细细打量水墨恒一番后,投之一笑,竖起大拇指,拍马扬长而去。 “主子,果真要赴约吗?”姜昌平担忧地问。 “不赴约,如何救蛋蛋?” “可三天后,他们依然是强悍的蒙古铁骑,而咱们所剩下的人马估计不足四分之一。” “无论剩多少人马都得来。”水墨恒坚定地说,“咱现在不必纠结这个问题,你与我迅速检查一下,看地上还有哪些士兵是活着的,能救走一个是一个。” 姜昌平却摇了摇头,说:“主子,请不要怪我多嘴,地上即便有人还活着,也只剩下最后一口气,救活他,对咱们来说是累赘,并不是一件好事。” 水墨恒稍有愠色:“生死问题,岂能以好坏来判定?” 姜昌平便不吱声了,转身检查去,大声喊道:“谁还活着,请开口说一句话。”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八百九十六章、扑朔迷离 具体多少轻骑兵参与这一战不大清楚,但最后跟随水墨恒逃出来的不足五百人,包括后来救下的重伤者。战死多少个,还得看杨栗坤带走多少,以及之前冲散的有多少。 而五十名死士,包括东方太平,共战死十六个,其余三十四人也全部受了伤,有轻有重。稍微感到有一丝庆幸的是,他们的尸体全部找到了,没有面目全非者,也没有身首异处者。 水蛋被蒙古鞑子掳走了。 张简修身受重伤。 水墨恒自己身上也受了几处重创,胳膊上还有一处箭伤。 总之,这一战可谓元气大伤。 然而,战后稍微一冷静,所有人心中都有许多疑问,觉得这场战争扑朔迷离,以致于关心的焦点不是到底战死多少人,而是李成梁李如柏父子俩跑哪儿去了? 为什么从凌晨开战到现在都还没有现身? 之前说好的会合呢? 谁能给一个合理又让人信服的解释? 轻骑兵和死士不敢当面问水墨恒,可张简修敢:“大哥,你倒是说句话呀,到底是怎么回事嘛?” “你要我说什么?” 若不是看在众人渴望的眼神,全都望着自己,在这个时候,水墨恒真想一个人静一静,一句话都不想说。 “大哥,李总兵到底去哪儿了?难道全部死了吗?”张简修带着极大的愤慨之情。 “你问我,我问谁?从昨晚上出发到现在这一刻,我不是一直与你们在一起吗?你们不知道,我又怎么知道?” “真是邪了门儿,两万多人说不见就不见了。” “我看,他就是故意躲着不出来。”一名死士突然愤愤地插了一句。他与姜昌平抱持的观点如出一辙。 “躲着不出来?为什么呀?”张简修十分诧异,茫然不解地瞪着双眼问。 死士不作声。 张简修又将目光转向水墨恒:“大哥,我听不明白,你给解释解释。” 水墨恒摇了摇头:“不都说了吗?你不知道,我怎么知道?这个问题无需纠结。你们休息调整一下,然后回广宁城。” “啥?大哥让谁休息一下回广宁城呢?” “你,还有所有轻骑兵。” “大哥不是要等着救蛋兄吗?” “是啊,但,是我救,而不是你们救。” “我和轻骑兵都回广宁城,那大哥拿什么救蛋兄?” “就你现在的伤势,留下来管个屁用?” “那我也要留下,我不过是轻伤嘛,休息两天就没事儿了,刚好可以与大哥一起并肩作战。”张简修强忍着站起来,好像真没什么大碍似的。可刚坚持一小会儿,便痛得呲牙咧嘴,实在支持不住,颓然倒地,再也挣扎不起来了。 “你们都回去吧,有他们留下来就行。”水墨恒望着死士,还是愿意相信他们。 “我不,我必须和大哥在一起。” 张简修执意不依,犟脾气又来了,只是这次倔强中带着莫大的愧疚之意:“大哥一直嘱咐我与蛋兄不要分开不要分开,可最后还是没有做到。蛋兄被掳走了,我也负有一定责任,所以必须亲眼看着他安然无恙地回到大哥身边才行,否则我于心不安。” “是啊,主子,让他留下吧。”姜昌平在旁边插了一句,似有深意地冲水墨恒点了点头。 明显感觉他心中有话,只是碍于人多不方便说。 水墨恒也能隐隐猜到几分,想了想,点头答应。一来是因为张简修确实坚决要留下,二来想着死士这次付出了惨痛的代价,本来与他们不存在什么过命的交情,却死了十几个。 姜昌平让张简修留下,代表着死士们的一番心意。 此情,水墨恒当然懂得,所以不好意思拂却。其实,张简修留下不留下,也不影响大局,只是以防万一。 “主子。” 姜昌平见张简修安心地躺下了,冲水墨恒使了个眼色。看来,他还是想将心中的话说出来。 水墨恒心神领会。 两人走到远处,避开张简修和众多士兵。 “说吧。” “主子,如果我的判断没错,李成梁真的走了,或是有意躲着不出来,那咱留下张简修对我们大有好处。” “我明白你的意思。” “主子不得不防这一手啊!” 水墨恒点点头,深深叹了口气,感慨地道:“这次是我连累了你们。” 姜昌平当即跪下,诚挚万分:“主子千万别这么说,我们之所以称为‘死士’,就是准备随时为主子牺牲的。主子虽然平常与我们并无交集,可我们的命都是你救的。若不是因为主子,朝廷或许早就将我们剿灭了。” “起来说话,以后咱就是兄弟般的情谊,像黄头领一样,任何时候都不需向我下跪。” “主子永远是主子,给主子下跪理所当然。”姜昌平起身。 “我现在有三个问题非常担心:一、担心三天后咱能不能救出蛋蛋,也不知道现在他伤势如何。” “蒙古鞑子不是承诺过了吗?会让主子见到水蛋的,而且保证他人身安全。” “这个我相信。但他们不是也说了,希望我能为他们效力吗?这显然是天方夜谭。我是担心,万一我坚决不同意,他们会不会放蛋蛋,若不放,以咱现在的实力,对他们构不成任何威胁。” “不是还有两天的时间吗?那就让轻骑回去搬救兵来。”姜昌平建议道。 水墨恒摇了摇头:“若你的判断不正确,那凌晨时分救兵就在我们附近,应该不会走或立即出来才对;若你的判断正确,那让轻骑兵回哪儿搬救兵?回广宁城还是回京?谁会发兵?” 姜昌平登时无言以对。 “所以,救蛋蛋,只能靠我们自己。这也是为什么我让轻骑兵回去的原因。至于张简修,如你们所想,当然留下来对我们有好处,可事情若真这么糟糕的话,那他完全蒙在鼓里,根本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让他留下,对他不公,也很残忍。” “是啊,我明白主子的意思。张简修对主子绝对真心,这一点毋庸置疑。” “就是因为真心,所以我才想着让他先走。他毕竟还很年轻,心地单纯,实在不宜卷入这场是非。” “主子心中似有许多话。”姜昌平稍顿了顿,凝望着,“看来主子比我想得远多了。另外两个担心是什么呢?”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八百九十七章、大胆的猜测 水墨恒理了理自己的思绪,缓缓言道: “咱现在不讨论李总兵为何不出现的问题。其实来辽东之前,我便隐隐有一种不安的感觉。辽东有李总兵和张巡抚两位镇守,虽然战事连年不断,可固若金汤,只是苦了那里的子民。” “以泰宁部落为代表的土蛮,也不是一次两次侵犯辽东,无论对付蒙古族还是女真族,李总兵都很有一套。所以从理论上说,根本不需要我前来支援,而且这个节骨眼儿上我也确实离不开天上人间。” 这番话说得不够透彻。 姜昌平听了皱起眉头,大胆地猜测道:“主子的意思是,皇上故意派你来的?” 水墨恒摇了摇头:“皇上虽然多疑敏感,可毕竟还年轻识浅,应该没有这么老辣。” “那主子是,哦,我明白了。”姜昌平恍然顿悟道,“当今外头都在传言,皇上不过是个威严的摆设,张居正才是摄政王,一切圣旨都是他的主意。” “话不能说得这么绝对。”水墨恒纠正道,“皇上永远是皇上,张先生再厉害,终究也是替皇上打工的下属。但有一点基本可以确定,让我来辽东,是出自张先生的主意。” “为何如此确定?”姜昌平急促地问。 “因为一个惊天动地的预言啊!”水墨恒感慨地说,“张先生觉得我是个十分危险的人。” “危险的人?”姜昌平越来越不理解,“主子都已经退居田园生活,他为什么会觉得主子危险?” “不知道该怎么对你说。假如,我是说假如,我知道你未来的命运走向,你觉得我危险吗?” “知道就知道呗,还能怎样?又不能改变什么。” “你看得淡然,是因为没有处在一个万众瞩目的位置,世上的人都不知道自己的未来,若真有人知道你的未来,尤其知道你从高山跌至低谷,从鼎盛走向衰败,你或许会觉得对你是一种刺激、挑衅,甚至恐吓,所以会觉得危险。” 姜昌平依然不理解,一连串问: “主子的意思是知道张居正未来的命运走向?” “而他的命运将会从鼎盛走向衰败? “所以他觉得主子危险?” “所以他要派主子前来辽东支援?” 尤其是最后一问,大胆得让人难以想象:“然后利用李成梁和蒙古鞑子的手将主子做掉吗?” 水墨恒笑了笑:“不至于那么夸张。” 姜昌平突然一下子想通了许多问题似的:“怎么不至于?我终于明白了,张居正死活不让张简修跟随主子前来,不就是因为这个缘故吗?而李成梁李如柏父子这次一定得了他的暗中指示,所以才不出兵或已经回去了。” “这都只是猜测。” 姜昌平不以为然道:“恕小的危言耸听,多说一句,主人是不敢想吧,我看事实就是这样。难道张居正真想置主子于死地?” “有什么证据呢?”水墨恒轻轻地问。 “……”姜昌平再一次无言以对,心想即便有证据,回到京城咱也说不清楚啊! 两人沉默了一会儿后。 姜昌平问:“主子,既然你隐隐感觉到,那当日为何要答应前来辽东呢?” 水墨恒答:“高就高在这个地方。国家有战事,现在需要你,你岂能拒绝?若猜测是真的,那只能说土蛮侵犯辽东给了张先生一个外派我的绝佳时机与理由。” 姜昌平点点头,又问:“可是,主子到了辽东,又为何答应李成梁随他一道参与突袭战呢?主子完全可以拒绝啊。” “咱只是猜测,又无法确定。李总兵作为最高指挥官,当然可以指派任何人去任何地方,参与任何形式的战争。毕竟,突袭战也是他作战计划的一部分嘛。” 姜昌平又点点头:“但这样的话,若猜测是真的,那夫人在广宁城岂不?” “这正是我担心的第二个问题。按照原来的计划,再过一个时辰我们就该回到广宁城了,但现在肯定回不去,至少还得三天。不知到时候冰如会怎么想怎么做?若猜想是真的,更不知李总兵他们会怎么对待她。” “要不,咱立即派人回去一趟?”姜昌平建议说。 “回去能解决什么问题呢?她身边有五十名死士。怕就怕她倔强的性子一上来,谁也阻挡不住她的决定。” “至少能回去告诉她,主子现在很安全,让她别担心啊!” “那她要问,为什么没有与李总兵一道回来,该怎么回答呢?告诉她蛋蛋被抓了?或是咱遇到危险了?算了吧,还是三天后我亲自回去跟她解释。” “急切想见一个人但又见不着的时候,三天的等待很漫长。”姜昌平喃喃地说道。 “有希望总比绝望好。” “那主子担心的第三个问题呢?” “天上人间。” “天上人间有陈太后掌舵,有什么问题吗?” “可不是你想象的那么简单喽。”水墨恒感慨万千地道,“就是我没来辽东,天上人间都不是一湖平静的水。尽管有陈太后坐镇,可因为她性子和偏好的缘故,遇事难以震慑群小。” “小的倒是觉得,只要有陈太后在,天上人间就不会出什么大的岔子。即便她难以震慑群小,就凭‘太后’二字,也足以让群小退避三舍有所顾忌啊。” “后面两个担心的问题咱现在也顾不上,还是先想想如何救出水蛋吧。”水墨恒其实真心不想讨论这些个问题,不仅沉重,而且出发点也不好,似乎总抱着一种怀疑的姿态。 姜昌平叹了口气,如实回道:“经主子这么一猜测分析,那救水蛋似乎更是难上加难。” “哦,是吗?” “主子你想,咱现在,一、缺少一支能与蒙古骑兵相对抗的军队,实力不及;二、蒙古鞑子似乎吃透了咱,知道主子现在面临着一个进退维谷的境地,这样他们拥有更大的主动权,而我们被动;三、主子自己都说了,绝不会向蒙古鞑子低头臣服,那咱拿什么救水蛋?他们又凭什么放水蛋?总得有让他们感到害怕,或让他们尝到甜头的人或事吧?” 水墨恒目眺远方,坚定地道:“放心,让他们害怕让他们尝到甜头的人都将是我,蛋蛋一定要救出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八百九十八章、来了就别想走 姜昌平可没有那么乐观。 想着蒙古鞑子一向以“凶残”著称,甚至将屠杀当作人生的快乐,若不将他们打得满地找牙,他们又怎会乖乖地投降放人? 可眼下的形势一目了然,几乎全部受了伤,拿什么跟人家拼?连谈判的资格都没有。 琢磨来琢磨去,觉得唯一的筹码恐怕就是主子答应投靠鞑子,但这显然是无稽之谈! 主子全部身家都在大明这边。 那除此之外,还能做什么?又有什么能让蒙古鞑子感到害怕或欢喜的地方? 姜昌平打心里有些绝望。 …… 水墨恒与姜昌平一番谈话后,重新回到众人休息的地方。 前半夜奔袭,后半夜作战,一刻都没停留,紧张又刺激,眼睛都没眨一下,一个个全都累趴。 两个时辰后,水墨恒下令轻骑兵出发。 虽然也有不愿意离去的,可强制性地让他们全部走了。 确实留下来也帮不到什么。 而最终留下来的,只有张简修和三十四名死士。身上都有伤,急需静养。 虽然山中没有其它充饥的食物,可有随身携带的干粮以及死去的马肉,吃的还算供过于求,填饱肚子不成问题。 这个时候,哪还能有过多奢求? …… 水墨恒的情绪有些复杂,所以也没有主动与谁说话,只是将张简修和死士们的伤口检查一遍,需要重新包扎的再包扎一下,然后静静地坐在一旁思索着什么。 张简修心中的疑虑本就多,加上姜昌平又找水墨恒单独谈话,似乎有心不让人听见,如此一来,他更是疑虑重重。此刻见大家一个个都像闷嘴葫芦,实在忍不住。 “大哥,我不问李总兵的事了,谈谈三天后怎么救蛋兄吧。就咱们这几十个人,有些都躺着起不来,怎么救?” “放心,我自有办法。” “大哥说说嘛,不然我真是不放心,吃不下,也睡不着。不是还有两天时间吗?要不,我立即写信向我父亲求助,让他收到信后立即发兵,日夜兼程赶来,应该还来得及。” 水墨恒摇了摇头。 “主子,”姜昌平插了一句,“我觉得这个倒是可行。” 水墨恒依然摇头。 张简修急了:“大哥摇头是什么意思嘛?我写一封血书,让一名死士送到京城,父亲得知我有难,难道不会发兵?” 水墨恒还是摇头:“你知不知道发兵意味着什么?一次大规模的发兵,需要耗费多少人力物力财力?” “大哥担心我父亲不会发兵?” “先不说你父亲会不会答应,但咱这算什么?就为了救蛋蛋,请求你父亲发兵,是不是给朝廷添堵添乱?” “那大哥你说该怎么办吧?咱们现在只有三十多个人,根本没有战斗力,怎么救蛋兄?” “不是说了吗?我自有办法。你就好好养伤,不用为这事儿操心。” 张简修不再说话了,郁闷地躺着一动不动。 水墨恒沉默一会儿后,突然问:“有没有后悔随我出征?” “我后悔什么?”张简修扭头道,“虽然这次败得一塌糊涂,可我不认为是我败,只是轻骑兵的战斗力和人数上都不及鞑子罢了。我还是很有信心一个人对抗十个蒙古骑兵的。” 水墨恒接着又问:“这次你总算见识到了战场的残酷性吧?现在还有那么向往吗?” “当然有。”张简修坚定地回答,“这次败得莫名其妙而已,蒙古鞑子居然将全部火力对准我们,而李成梁那孙子居然不现身,回京后我一定要在父亲面前告他一状。” 姜昌平在旁边轻轻地“哼”了一声。 说着说着,又绕到李成梁身上,而且张简修一提起他,便是义愤填膺,恨不得除之而后快。 “我见他第一面时,就说那个人不咋滴嘛,大哥非说他多么牛逼多么牛逼,对他佩服得五体投地,现在可好,活活阴了我们一把,哼。” “有力气,别发牢骚,养精蓄锐,留到三天后用,知道吗?”水墨恒说着站起来,“你们在这儿好好休息,我出去逛逛,顺便考察考察周边的环境。” “主子,我随你去。”还是姜昌平请往。 “好。”水墨恒觉得姜昌平这个人倒是心细,而且懂得察言观色,便点头答应了。 两人出山林。 姜昌平忽然说:“其实我也很想知道三天后主子如何救水蛋,到底有几成把握。” 水墨恒回道:“现在想多了也不:“水少保,原因三天后自有分晓。别说小人没提醒,若执意想逃走的话,等待他们的只有死路一条,还是请水少保将他们带回去吧。” “你们酋长的意思是,进来这里的人都不能出去?” “请水少保见谅。” “到底目的何在?” “小人无法回答水少保,请三天后亲自问我们酋长大人吧。” 水墨恒也不想与他们纠缠下去,只好带着轻骑兵,沿着原路返回至山林中。 这次阻挠,又干掉了一百多轻骑兵! 现在只剩下三百多个。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八百九十九章、更为严峻的形势 如此一来,形势更加严峻了。 到这一刻,水墨恒才真正有点着急,本想好了营救水蛋的方法,只是怕张简修、姜昌平他们担心,所以没有说出来而已。 可蒙古鞑子实在太可恶!居然守住所有通往广宁城的去路。那即便将水蛋救下,又该如何逃走呢? “大哥,你在想什么?”张简修见水墨恒一句话不说,好奇而又担忧地问。 水墨恒没有回答,而是转身问轻骑兵:“通往广宁城只有那一条路吗?还有没有其它的路?” “不清楚。我们知道的就只有那一条。” 水墨恒拧眉苦思,想着若是这样的话,那眼下这些人岂不成了瓮中之鳖?一想到瓮中之鳖,他立马儿又想到锦州城的围剿战。这个时候应该已经结束了吧! 本还想着在锦州城给鞑子上演一出“瓮中捉鳖”的好戏,没想到自己人在这边也被他们当鳖捉! 他娘的! 真特么不爽! 水墨恒越想越憋气,心头有一万匹神马飞奔而过,只是没敢表露出来。毕竟自己是主帅,这里所有人都指望他,明显的顶梁柱,绝不能轻易泄气。 若自己都泄气了,那接下来这场仗该怎么打? …… 既然不让轻骑兵走,那暂时只好将他们安置好。受伤的该清理伤口清理伤口,该包扎的简单包扎。 完事后,水墨恒叫上几名死士:“走,我们去看看,还能不能找到其它道路?” “主子,你是否该休息一下?”姜昌平担忧地提醒道,“我们都休息过,唯独主子没怎么休息。” “我没事儿,知道自己身体状况。” 这样,水墨恒带着包括姜昌平在内的四名死士出了山林,希望能寻到一条通往广宁城的道路。 然而,出山林没走多远,便被一名蒙古骑兵拦下,说的是蒙语。 姜昌平一字不漏地翻译过来。 “水少保,请你不要枉费心机了,通往广宁城只有两条路,一条是大路,一条是山路,而无论是大路还是山路,最后都要经过我们设置的屏障。实话实说,若酋长不点头,你们万万出不去。” 水墨恒“哼”了一声,吩咐姜昌平道:“告诉他,不可能。条条道路通罗马,从一个地儿到另一个地儿,永远不会只有两条路,准确地说是无数条路,只是距离的长短问题。” 姜昌平翻译过去,然后传回一句话:“主子,他说不信等着瞧,奉劝咱们还是安心修养三日。” “问他,我们是不是一直在他们的监控范围之内?” “主子,他说是。”姜昌平问过后回答。 “别理他,咱们走。”水墨恒带着情绪,夷然不屑地冲蒙古骑兵竖了一个中指,以示轻蔑之意。 也许那蒙古骑兵不懂得竖中指是为何意,竟然还了一个微笑。 …… 搜寻一番后,结果很不尽人意。 且不说没有找到一条通往广宁城的道路,而且每到一处,都会发现有蒙古骑兵的身影。 这就意味着,泰宁部落将附近一带全部包围了。 水墨恒等人真的成了瓮中之鳖。 “主子,他们这是要赶尽杀绝的节奏吗?”一名死士说。 “不是,”姜昌平摇头道,“他们若真想赶尽杀绝,为何不趁现在动手?现在不是最好的时机吗?咱毫无反抗之力。” “也是哈,那他们这么做的目的到底何在?困而不放,围而不杀,为了什么?” “我想,应该是为了主子。”姜昌平猜测分析道,“他们要将主子逼到一个绝境上,然后收服为他们所用。” “收服主子?” “这怎么可能?” “不是痴心妄想吗?” “主子在京城是什么地位?泰宁部落又是什么东西?难道他们还能给予主子更高的地位更大的权利吗?” “就是,也不撒泡尿照照,凭什么收服主子。” “……” 四个人你一句我一句,全都觉得蒙古人异想天开,简直就是脑子进水了。 但寻路最终一无所获是个事实。 水墨恒悻悻然,领着四名死士回去了,觉得需要调整自己的战略方向。若都出不去,确实是个大问题。 …… 虽然过得很煎熬,可三天时间一晃而逝。 水墨恒带着张简修和三十四名死士下山赴约去,只是没有带一个轻骑兵,所以队伍看上去十分单薄,给人的感觉就是去谈判,而不是去干仗的。 原本,连张简修都不想带。 尽管他的伤势好了一些,可依然走几步路就大汗淋漓,精神也显得不济,活像一位久病不愈的人。 …… 三天前那个血腥的战场,已经被收拾一干二净。 死去的战马和士兵,也不知道被搬到哪儿去处理掉了,反正现场看不到一丝血迹,就像压根儿没有经历过战争一样。 泰宁部落的人到了。 为首是一位五十来岁的中老年人,微胖,满脸的络腮胡子,模样甚是粗犷,但神采奕奕。 想必此人就是泰宁部落的酋长速把亥了。 水墨恒也没心思打量观察他,迅速朝人群中搜了一圈儿,没有发现水蛋的身影。 张简修轻轻地嘀咕道:“大哥,他们来了这么多人,而且个个全副武装,明显就是来干仗的节奏嘛。可咱就这么点可怜兮兮的人,一会儿若真干起来,不是死路一条吗?” “让你别来,你非要来。来了就镇定点,别害怕。” “我不是害怕,只是担心。” “教过你一次,上了战场就不要想那么多没用的东西,专心致志对付你眼前的敌人才是正道,也是王道。” 为首那人说话了,他果然就是泰宁部落酋长速把亥。 这次不用姜昌平翻译。速把亥自己带着有,他每说完一句,翻译马上传达给水墨恒知悉。 首先是互相介绍,并表达了各自对对方的简单认识。 水墨恒在没出征之前,便知道土蛮势力中有一位叫速把亥的,堪称一位了不起的大枭雄,犹好战争厮杀。只是没想到,速把亥居然也听说了他,而且将他摆到一个很高的位置上。 但水墨恒不想与他拉家常似的扯犊子,直截了当地问:“我要见的人现在何处? 速把亥不疾不徐,气定神闲地说:“不急不急,难道水少保就不想听听一些惊天大秘密吗?听完了,自然让你见你想见的人。” 水墨恒点点头:“那就速度点,痛痛快快的,别墨迹。说吧,我洗耳恭听,什么惊天大秘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九百章、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其实,你冲刺的时候我看见了,知道就是水少保你,可还是客气地派人专门等候问了一声,你是我见过最牛的战士。”虽然速把亥面相粗犷野蛮,可说话却慢条斯理的。 两者似乎极其不符。 水墨恒也懒得回应,心想老子超越你们好几百年哩,与你们根本不是一个水平线上的好不好? 对于水墨恒的冷淡,速把亥倒不觉得无趣,这个时候的他,优哉游哉,一点儿不着急,就像一切都在他的控制之中,笑了笑问:“水少保知道李成梁最擅长的作战方法是什么吗?” “长途奔袭。”水墨恒这才回了四个字。 “那你知道在此之前,他已经长途奔袭过咱部落两次吗?而且两次都杀了我方不少将士。” 水墨恒继续沉默,没有搭话。 “水少保就不想知道这次是怎么回事吗?” “当然想知道。”张简修在旁边着急地抢了一句。 那翻译的看了一眼,然后继续将目光锁定在水墨恒身上,等待翻译速把亥的下一句话。 “回到这次突袭的上,前去搜刮前屯、锦州的正是我们泰宁部落的将士。听闻水少保聪明过人,难道就没有怀疑我们去了为何停留数日不走,好像专门等着你们来围攻吗?” 稍顿了顿。 “其实,我们早已看穿你们的套路,放一座空城让我们搜刮,想将我们一网打尽,哼!哼!却不知,你们想诱惑我们上当,我们还想诱惑你们上钩呢?” 尽管水墨恒听不懂速把亥在嘀咕什么,可翻译相当给力,不仅语速与速把亥一致,而且语气和腔调都一样,尤其那两声冷“哼”,简直惟妙惟肖,就像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速把亥接着说。 翻译接着一段一段地翻译。 水墨恒和张简修等人默默地竖耳倾听。 “我们知道李成梁的计谋,也知道他最擅长的作战方法,料定他必定故技重施,所以我们在这里布置了天罗地网等着他来跳,而前往锦州城的将士,嘿嘿,你们猜猜看,都是些什么人?” 速把亥两声得意的笑,接着说道:“你们猜不到吧?那都是我们请来的大明人士假扮的。” “咱大明人士假扮的?”张简修讶然,愣了一愣,轻轻地问水墨恒,“大哥,那锦州城的围剿战?” “听他们说下去,别插话。”水墨恒小声提醒。 “当然,我们前去前屯、锦州的将士,也不全是假扮的,只是不是假扮的将士抢完后立马儿回来了,留下来的都是假扮的。你们兴师动众围剿我们,想要捉拿我们,到头来却被我们戏弄了。” “用你们的话说,是不是叫作以彼之道还施彼身呢?这次布置天罗地网,本是想捉拿李成梁的,不料他将水少保送入虎口,而他自己走得轻轻松松。” “擦,我就说那是个孙子吧?”张简修忍不住,咬牙切齿,愤怒地嘟囔了一句。 速把亥接着说道: “我们原本也没打算让李成梁走得那么轻松,因为原本的目标就是他。只是他向我们透露了一个惊喜的消息,说水少保你来了。” “这是多么让人兴奋的事啊!” “暂且留下李成梁,还可以帮我们牵制女真部;留下水少保,那就大不一样,是不是可以考虑与大明皇帝谈点什么呢?” 水墨恒听了,摇头嘿嘿两声笑。 “水少保为何而笑?” “我笑你们想得美。” “哦,是吗?何出此言?” “你们最擅长什么?不就是血腥地杀戮吗?居然与我们玩起计谋来,你说不是班门弄斧又是什么?” “可我们将水少保留下来了,这是个事实啊!你是逃不出去的,包括你身边的人。” “将我留下,是想请我做客,还是当作人质,从而可以向大明交换点什么呢?” “若水少保肯留下来作客,我们当然欢迎;若水少保愿意为我们效力,那我们更加欢迎。只是,水少保的家室全在北京,不知能留你多久,更不知能否留住你的心。” “看来你们还没有二到家。” “什么?” “就是称赞你们的主意还不错。” “其实,这个主意也不是我们想的,而是李成梁告诉我们的。他说水少保的利用价值比他高多了。” 水墨恒微微一笑:“那他有没有告诉你们,这次是谁派我来辽东协助他作战的呢?” “这是大明皇帝的圣意。” 水墨恒又笑:“那你们可否知道,当今圣上的圣意,几乎都不出自圣上自己呢?” 速把亥一愣,显然不太理解。 那翻译似乎听出了一点儿门道,想必他是大明人士,这回没有翻译而是自己的意见:“听闻大明江山现在做主的人是首辅张居正,水少保的意思是这次来辽东出自他的主意?” 因为考虑到张简修此刻在身边,所以水墨恒没有作“是”或“不是”的简单回答,而是笑道:“所谓知己知彼,方能百战百胜,看来你们也不过如此,并不十分了解我们。” 带着几分得意,水墨恒接着说:“而且我还告诉你们一点,李成梁是辽东的顶梁柱,大明不可没有他;而我只是一个退居田园不愿参政议政挂着虚衔的少保,大明可以没有我。你们的算盘打错了,若说重要性,我不如李成梁。” 速把亥摇头而笑:“水少保别骗我了,知道为什么我会三天后才与你相见吗?本来是可以提前的。” “肯定是去查探关于我的底细了呗。” “水少保果然聪明过人。对,我就是派人核实过,你确定是大明两宫太后和皇上身边的大红人,而且还知道你将陈太后带在身边,安置在你的天上人间。所以,水少保说你的重要性不如李成梁,不过是谦虚之言,我岂能相信?” “那你们就是认定我的利用价值很高喽?” “难道不是吗?” “既然这样,那很好说,我留下,你们放人。放了水蛋,放了这里所有的人,让他们回去。” “放了水蛋可以,但不能让他们立即回去。” “这是为何?” “我们既然查过水少保的底细,也见识过你骁勇善战的一面,若将他们全都放走,万一水少保与我们翻脸,斗上一场,即便几万大军最后能将你擒拿,不是也要损兵折将吗?那我们岂不是偷鸡不成蚀把米?是这个道理吧?” 水墨恒笑,心里却骂:“他娘的,还不上当!”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九百零一章、神奇的一幕 听到这儿,姜昌平总算明白了水墨恒救水蛋的主意,原来是想拿他自己去换。 但很显然,鞑子并没有那么容易糊弄。 水墨恒一心想着救水蛋:“先把人放出来让我见见,至于你们有什么要求,可以尽管提,我能满足尽量满足。” 速把亥不急不忙,脸上的神情明显有些诧异:“我告诉你那么多的秘密,为何你看似非常平静、坦然?” 水墨恒笑了笑:“那你以为我该如何?生气?还是愤怒?或是咬牙切齿想杀李成梁?” “李成梁这次将你坑得那么惨,难道你不恨他吗?” “当然恨啊。但,这是我与他之间的事儿,与你何干?”水墨恒不客气地道。 速把亥被怼得一愣,随即点了点头,一抬手。 两名鞑子从后头将水蛋扣押至前方。 “哥。”水蛋高兴地大喊一声。或许知道他力大无穷,所以四肢被粗绳绑得结结实实的。 “他们没有为难你吧?” “为难倒是没有,只是日夜将我绑着,太不舒服。” “身上的伤还痛吗?” “那都是皮外伤,不碍事儿哥,见到你一点儿都不痛。” 水墨恒见水蛋安然无恙,说话中气十足,比张简修强多了,大松一口气,冲速把亥道:“怎样才能放人?” “很简单,将你绑了。” “好,没问题,来吧。”水墨恒主动上前,伸出双手。 “大哥。”张简修抢一步阻拦。 “主子。”三十四名死士齐步冲上前去拦截。 “退下。”水墨恒呵斥一声。 没人敢动了。 也没人敢劝说什么。 “哥,万万不可。”水蛋急了,大声嚷道,“若他们绑哥,那还不如绑我呢。” “给我闭嘴。”水墨恒同样呵斥。 “哥,若你真被他们绑了,那让我怎么办?”水蛋奋力挣扎,着急得快要哭了。 水墨恒走到水蛋身边,安抚道:“你是我带出来的,我一定护你安全。放心,相信哥,我不会有事的。” 说完,冲速把亥道:“来吧,绑我。” 速把亥又一挥手。 两名押着水蛋的鞑子,一人用刀架着他的脖子,一人将他身上的绳索解下。然后用同样的方式,将水墨恒严严实实地绑住。 速把亥得意一笑,吩咐道:“取下剑来。” 这样,龙渊剑被夺走了。 水墨恒严肃交代道:“希望酋长大人暂时好好替我保管,这可是先帝赐予的圣物,不可随便亵渎。” “哥。”水蛋被松绑,浑身不得劲儿似的,甩了甩胳膊。 “你先去那边。”水墨恒望着张简修他们。 “那哥你呢?”可水蛋没有动。 水墨恒两眼一瞪:“问那么多干嘛,让你过去就过去。” 没辙儿,水蛋只好乖乖地走到张简修那一拨人跟前。蒙古鞑子也没有阻止,眼睁睁地看着他走过去。 水墨恒接着又冲速把亥道:“人已经绑了,我想听听,你准备如何对待他们?” 速把亥扪心回答说:“暂时还没想好,不过我们只招待你,不会招待他们,咱这里粮食紧缺得很,可不像你们大明可以随意挥霍。而且暂时也不会放他们走,还得委屈他们回山中住一阵子。” “一阵子是多长?” “那得看大明皇帝的态度。” “介意我过去与他们说几句话吗?”水墨恒带着商量的语气。 速把亥大方地点了点头。 此时,两人之间还保持有一定的距离。 在众人看来,即便没有保持一定的距离,因为水墨恒像水蛋刚才那样,四肢被绑得严严实实的,自己根本无法动身,走路都需要人搀扶着。所以理所当然地认为他没有任何危险,更何况他脖子上还有人用大弯刀架着。 速把亥正准备吩咐属下搀扶水墨恒过去。 不料神奇的一幕的发生了。 水墨恒身子忽然飞了起来,像是地上有个弹簧一般。 重点,重点不是这个,他身子飞起来的同时,身绳索崩断了。 但是,这依然不是最最最重点,最最最重点是,他的身子神奇般的飞向速把亥。 吓得蒙古鞑子惊呼一片。 都还没反应过来到底是怎么回事。 速把亥更是骇然变色,虽然他也不是什么善茬儿,连忙往后一躲。 可水墨恒哪给他机会?左手一探没抓着,右手闪电般地出击,一把扣住他的喉咙。 蒙古鞑子登时慌作一团,簇拥而上。 “都别动!” 水墨恒大喝一声,将速把亥往后一拉:“谁敢上前一步,我立即要了他的命。” 因为刚才一连续的动作实在太快太突然一气呵成,几乎不给人任何思索反应的时间。 不仅蒙古鞑子一个个感到匪夷所思,即便是水蛋和张简修他们见识过水墨恒本领的人,也感到莫名其妙,刚才到底发生了什么?难道是自己没有看清错过了什么? 只是,面对眼前的情景,两拨人表现出来的情绪大不相同。 蒙古鞑子是惊讶、慌乱。 而水蛋和张简修他们是惊喜、激动。 见水墨恒将速把亥给擒住了,水蛋更是高兴得手舞足蹈,眼泪竟然夺眶而出,大声喊道: “哥,你真神!” “水少保,别冲动,咱有话好好说。”给速把亥当翻译的大明人慌忙恳求道。 “让所有人退后。” “退后,退后。”翻译用蒙语连连摆手,“退后,退后啊!没见酋长大人被挟持吗?” “你有种!”速把亥用很不标准的汉语吐出三个字。 但水墨恒还是听懂了,铿锵有力地回道:“你也很有种,居然敢打我的主意。要知道,这是我第一次以主帅的身份领兵作战,你便让我一败涂地,死了那么多人。试问,我有何脸面回京?而且,还抓了我的兄弟来威胁我。” 速把该显然听不太懂,一脸懵逼的样。 水墨恒冲那翻译道:“来,你给他翻译翻译,要一字不漏,包括我此时此刻的情绪。” “是是是。”翻译连连点头。 经翻译,速把亥听懂了,然后用蒙语回道:“水少保不要搞错了,不是我让你一败涂地,而是李成梁。” 水墨恒道:“此刻我也不想与你纠结这个,我只知道这次死那么多人,都是被你部下人所杀。你不是想利用我讲条件吗?现在我们可以好好讲讲。” 水蛋和张简修冲了过来,对水墨恒的佩服更上一层楼,用“五体投地”尚不足以形容……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九百零二章、最强护身符 形势陡转。 双方进入对峙阶段。 只是对峙的双方,无论人数还是实力都相当悬殊。水墨恒身边只有三十几个人,而对方却是千军万马。 在众将士面前,速把亥被挟持着,这无疑让他面目无光,所以阴沉着脸,满眼愤怒,沉默着一句话不说。 可部落其他人着急。 那翻译焦虑地问:“水少保,你想怎样?” 水墨恒回道:“别监视我们,别找我们麻烦,我们要回辽东。” “这很容易嘛,何必搞得如此紧张呢?” “是你们搞事,不是我。” 速把亥不屑地“哼”了一声,嘀咕两句话。 姜昌平立即翻译转述:“主子,他断定即便撤走他们的将士,我们也回不到辽东。” “为什么?” “他说李成梁不会让我们回去,势必千方百计地阻挠。” 水墨恒神情不由得一紧,心想:“李成梁不让?难道他还真打算将我困在这里一辈子不成?不过仔细一琢磨,还真有这个可能……” “哥,为啥李成梁不让咱回去?”水蛋不解地问。 “走,我们先回山中。”水墨恒扣着速把亥,让人取回龙渊剑,然后一步步倒退而行。 而部落其他人则是一步步跟进,生怕他们的主子脱离他们的视线范围,只是谁也不敢轻举妄动。 “水少保。”那翻译喊了一声。 “说。” “酋长大人对你那兄弟还算不薄,这三天并没有为难他,而且还给他好吃好喝的,所以在你们还没商量出一个对策之前,恳请水少保也不要为难我们的酋长大人。” “好,答应你。” “能不能派两个人服侍酋长大人?” “我想不必了。”水墨恒坦言拒绝,“山里又不是皇宫,还要什么服侍人员?我可警告你们,别想着伺机营救。你们不胡来,我保证酋长绝对安全,可若胡来的话,那就不好说了。” 说罢,领着三十几人离开。 后头的鞑子紧紧跟着不敢放松,只是没敢靠得太近。一直到山中他们还跟着。 三百多名轻骑兵见水墨恒将对方的首脑人物生擒过来,一个个既惊又喜,简直不敢相信。 水墨恒抬手吩咐死士:“你们轮流值守,随时警示他们,不要靠得太近。” “哥,他们绑我绑得那么欢快,咱也将他给绑了吧?”水蛋眉飞色舞地打量了速把亥一圈儿。 水墨恒放下速把亥,客气地请他坐下,然后冲水蛋道:“在我眼皮子底下,还担心他跑了不成?” “那倒不是,有哥在,自然不担心。”水蛋憨笑,继而好奇地问道,“哥,你刚才是怎么做到的?分明见你被绑得严严实实的,可为何身子会突然飞起来呢?” 不仅水蛋,凡是目睹过现场,包括张简修和三十几名死士全都很好奇,想听听那神奇的一幕到底是如何做到的。 “闲下来的时候再说,现在哪有心情与你分享这个?咱还是想着如何出去吧?” “大哥,出去很好办啊!”张简修十分乐观,“速把亥就是我们的护身符,只要带着他,鞑子便不敢轻易发动攻击,咱不就可以顺顺利利地出去吗?” 水墨恒不以为然,摇了摇头,意味深长地道:“最难对付的恐怕不是蒙古鞑子。大家休息片刻,然后填饱肚子,随我出发。” 这样,几名死士看着速把亥。 一部分值守,另一部分休息。 山下全是蒙古骑兵,将整座山包围了一圈儿又一圈儿。 但只要有速把亥在手上,水墨恒便觉得很踏实,至少鞑子不敢胡来;而速把亥也认为,水墨恒绝不敢对他怎么样,若他有什么闪失的话,那这帮人肯定要死在这儿,一个都活不成。 所以,两个人都觉得这只不过是一种“鱼水”的关系,谁都离不开谁,而且分不清谁是鱼谁是水。 …… 虽然躺下的躺下,休息的休息,可水墨恒一个人静静地坐着,来到这个世界,感觉从未遇到过如此大的压力。 只要一想到李成梁故意将他送给蒙古鞑子,他就感觉到脊背凉飕飕的;再想到陈冰如还在广宁城,如今三天过去了还没回去,不知她现在怎么样? 若李成梁成心不让他回去,那还会不会善待陈冰如呢?加上陈冰如的性子…… 恨不得马上飞到广宁城。 可眼下这些人的生死又不能不顾。死士已经战死十几个,士兵更是死了上千,都是跟着他出来的。战场上战死的实在无法掌控,但眼前这些还能掌控的,不能再让他们死了。 必须带他们回去。 “主子,想什么?”姜昌平看出水墨恒有心事,凑了上去问。 “虽然咱有护身符在手,可目前的形势对我们依然很不利,我不敢确定需要多久才能回到广宁城,但又很担心冰如,所以想派个人先出去探探消息。”水墨恒真实地表达自己的心声。 “这个容易,派一个人先上路。” “我在想派谁去,这可不是一件容易的差事。” “主子随便挑呗,只要你开口,难道谁还会拒绝不成?” 水墨恒点点头,让姜昌平告诉速把亥,不可阻拦派去的人,必须将人送到广宁城下。 速把亥没意见,但还是提醒一句:放人不阻拦没问题,可李成梁那边让不让进城就管不着了。反正他的意思好像就是,一切责任不在他而在李成梁。 水墨恒则保留自己的意见,毕竟在还没有见到李成梁,甚至张居正之前,一切都还只是猜测。 也不能相信速把亥的一面之词。 …… 先行出发的那名死士叫作曾典。 而水墨恒等人则挟持着速把亥,在一个时辰后出发。因为受伤的士兵多,所以行进的速度很慢。 蒙古鞑子一直紧紧跟在后头,队伍甚是庞大,既有几分像出征的情景,又有几分像送行的情景。 走了十多公里,那翻译突然担忧地说:“水少保,你可不能将酋长大人挟持到广宁城去啊!” “放心,不会。”水墨恒承诺道,“只要我们脱离你们的控制范围,我便立刻放人。” “这样的话,我们马上撤军,你马上放人如何?” 水墨恒摇头,微微一笑:“我们这边伤员太多,还是有劳你们陪伴我们走一程,就当护军吧。”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九百零三章、封锁城门 没辙! 因为速把亥被水墨恒用龙渊剑控制着,蒙古鞑子只得乖乖地陪着走了一程又一程。 从日落走到日出,又从日出走到日落。 虽然行军速度缓慢,可也走了一百多公里,再走下去就要抵达广宁城的边境了。 蒙古鞑子越来越着急,想着若遇上大明军队,酋长被控制着,那岂不是要完蛋? “水少保,我们只能走到这里,请放了酋长大人吧?”负责翻译的人额头都冒汗了。 “这儿离广宁城还有几十公里的路程呢,你着什么急啊?” “可是你看,这里的人越来越多了。” “我与你们一道行军都不怕,你怕什么呀?” 没办法,只好接着走。 其实,水墨恒有心等待曾典的讯息。他觉得很奇怪,按照时间和路程计算,这个时候曾典该回来了。 两百来公里的路程嘛,一路奔波不歇的话,需两个半时辰。 曾典身上有伤,打个五折,五个时辰总该能到吧?来回也只需十个时辰,不到一天的时间。 可水墨恒他们从日落走到日出,从日出又走到日落,早已超过十个时辰。为何曾典还不见回来? 死士们办事一向非常靠谱的啊! 蒙古鞑子着急。水墨恒一样着急,不知道将会面临什么情况。 这样,又行了三十多公里。 忽然,听见一阵紧急的马蹄声正向这边驰来。不到一会儿功夫便奔到跟前,正是先行出发的死士曾典。 一见水墨恒,曾典便惶急地翻身下马,禀道:“主子不好,广宁城要封锁城门一个月,不让任何人进出。小的千方百计想混进去,可就是死活不行,所以耽搁了一些时间,请主子责罚。” “守城的将军是谁?”水墨恒问。 “小的打听过了,是杨绍勋参将。凡需要出城入城的,必须持有张学颜巡抚的通行令才行。” 水墨恒接着又问:“你没有亮明自己的身份吗?” “说了,而且还报上主子的姓名,可在杨绍勋面前并不好使,反而遭到他的威胁。” “他说什么?” 曾典稍犹豫一下,谨慎地回道:“他说若再冒充是主子的人,抓起来格杀勿论。” “那没有打听到冰如的消息?” “没有。” “岂有此理!”水墨恒带有几分愠色,斥道,“他们到底想唱一出什么戏?” “主子,”曾典以猜测的口吻,“看来情况确实不妙,也许速把亥酋长说得对,张学颜与李成梁之所以封锁城门,根本目的便是不让我们回城。” 这时,速把亥嘿嘿一笑。他也没听懂水墨恒与曾典之间到底在说些什么,只知道两人的神情都不对头。所以很明显,他发出的笑是幸灾乐祸的笑。 水墨恒在思索,接下来这步棋该怎么走。 当前行至的地带距离广宁城显然要近一些,而距离泰宁部落的营寨要远一些,但都有一些距离。 若这个时候放了速把亥,一路跟随而来的蒙古骑兵队伍庞大,万一发起猛攻,势难招架。 因此,速把亥还不能放,毕竟没有进入一个安全区。 所谓的安全区:战肯定是战不赢,但至少要能保证安全逃离。若像曾典打探回来的消息那样,广宁城封锁城门不让人进,那就等于前后无路,等着挨打。 可若继续押着速把亥行军的话,似乎也存在问题:一方面,蒙古鞑子不干;另一方面,带着那么多蒙古骑兵直接进入广宁城,势必会引起人们纷纷猜测,甚至怀疑。 水墨恒想了想,最后作出这样一个决定:让几名死士带着轻骑兵先行,尽量提速,而自己和蒙古鞑子原地等候,等到轻骑兵到达广宁城下,才放速把亥。 因为只要轻骑兵进入安全区,那其他人与蒙古骑兵干起来,即便干不过,逃走不成问题。 这样,几名死士带着轻骑兵先走了。 而水墨恒押着速把亥,和水蛋张简修等人原地等候。 如此一来,蒙古鞑子也能接受。在酋长被挟持的情况下,他们尽量避免与明军遇上,交火冲锋几乎没有胜算。 速把亥没听懂,但那翻译听懂了:“水少保,既然李成梁下令封锁城门,那谁先走谁后走有什么区别呢?最后不还是都进不去吗?酋长大人说得没错,李成梁就是不让你们回去。” 水墨恒没有搭理,静静地等待。 两个时辰后,觉得轻骑兵差不多能到广宁城,所以履行之前的承诺,放了速把亥。 死士先行六人。水墨恒带领水蛋、张简修和余下三十个再行。 …… 速把亥这下自由了,但他没有下令堵截拦杀,也没有下令回营,只是望着水墨恒渐行渐远,然后脸上情不自禁地浮现出一丝得意的笑容。 “酋长大人,为何不拦截?”有蒙古骑兵不解。 “用得着吗?”速把亥反问,显得极其自信,似乎完全将他刚才被挟持之辱忘却。 “那为何不回营?”又有骑兵问。 “等水少保回来。”速把亥得意非凡,而且一副胸有成竹的样。 许多骑兵一听,更加不解,想等水少保回来?他不是已经走了吗?即便被李成梁阻止不让进城,也不会回头找咱们啊!找咱们不等于自投罗网吗?这是多么简单的道理! 然而,速把亥微微而笑,似乎看到美好的结局一般。 …… 没有了轻骑兵,水墨恒的速度比较快,一个时辰后便能隐隐约约看到广宁城高高的城门和走动的士兵。 “那边平静得很,似乎没有发生冲突,可为何不见他们回来报信呢?”姜昌平不解地喃喃道。 水墨恒一摆手:“没有冲突就是好事。走。” 很快,到了广宁城下。 原来,先出发的轻骑兵都汇聚在城楼前,七嘴八舌叽叽喳喳乱哄哄的一片。更多的是表示不满、宣泄愤怒。 而六名死士正与守城门的将领交涉着。见水墨恒来了,连忙跑到跟前,无奈地摇了摇头。 水墨恒驱马上前,大声喊道:“守城的军官是谁?” 居然没一个人答应。 水墨恒怒气冲冲地道:“张学颜巡抚和李成梁总兵在吗?我要见他们。” 明明都能听见,却依然没有一个人搭话。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九百零四章、到处是坑 “主子,他们就是故意的。” 水墨恒心知肚明,哪还用死士提醒?由此看来,最不想看到的剧本真的要不折不扣地上演了…… “主子,现在怎么办?” “他娘的!”张简修一跺脚,满脸怒容,狠狠地道,“来辽东时可谓风光无限,途中有吃有喝,各大驿站都是热情接待的官兵,没想到打一仗回来,居然要遭遇如此的冷漠!” 水墨恒将情绪收了收,淡淡地回道:“记住,咱可是吃了败仗回来的。” “吃了败仗咋滴?又不是我们的责任?还不是被李成梁那孙子坑的?” “败了就是败了。” “操。”张简修咬牙切齿,吐出一个脏字。 “哥,这到底是什么情况,俺咋看不明白呢?难道城楼上的将士都不认识哥吗?”水蛋丈二摸不着头脑。 “当然认识。”水墨恒微微叹了口气,“关键是你怎么证明他们认识呢?”继而摆了摆手,“走吧,咱再想其它办法。” “主子,去哪儿?”姜昌平问。 “天大地大,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水墨恒转首,用商量的语气,问张简修,“你身上的伤还没好,带领这些轻骑兵回京,行吗?” “不行。”张简修态度十分坚决,“大哥如今面临这种境地,我岂能不闻不顾一走了之?说什么我也不会先回京,要回咱一起回。” 这个时候,水墨恒也不想与他争论什么,问之前就已经预料到了他的态度,所以接着问三百多名轻骑兵:“这里不会接纳你们,你们自己能回京吗?” “能。”领头的将士回答,继而弱弱地问,“只是,回京后如何向朝廷交代?” 水墨恒想了想说:“能不交代则不交代,等我回京后面圣;若形势不允许,一定要交代的话,那就是一切如实,不需任何隐瞒。” “可若问起李总兵呢?” 水墨恒皱起眉头,稍顿了顿,反问:“关于李总兵,你们又知道什么知道多少呢?” “这个……” “什么都不用说,不用解释,也不用辩解,我相信真相自有水落石出的一天。再说,若我不回去,你们解释辩解并一定管用。” “明白。大将军为何不与我们一道回京?” “放心吧,我会回去的,但不是现在,因为广宁城还有我必须要带走的人。”说到这儿,水墨恒忽然想到什么似的,又特意叮嘱,“你们回京时,最好不要走官道,倘若途中遇上官兵,能避则避,实在避不开的话,那最好不要说是随我出征回来的。” 将士们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水墨恒带着怅然,感慨地说:“你们去吧,这次随我出征,非但没能为你们取得军功,反而极有可能会连累你们,要接受朝廷的惩罚。在此,我诚挚地说一声对不起!” 说着,冲轻骑兵深深鞠了一躬。 “快别,大将军折煞小人也!小人如何承受得起?虽然我们一直没敢问,可又不是傻子,形势还是能判断出一二,这次吃败仗责任根本不在大将军,只是咱被人利用,跳到坑里去了而已。” “利用?”水墨恒嘿嘿一笑,忽然将脸上的歉意收起,豪气冲天地道,“他们还不够格。至于坑,那也是我自愿跳的。若我不跳,谁能奈我何?” “那大将军保重!我们回京等待大将军的消息。” “你们也保重!路上小心!待我回京,欢迎来天上人间作客,届时一定好酒好肉款待你们。” “多谢大将军!” “去吧。” 这样,三百多名幸存的轻骑兵上路了,选择一条小道,朝北京城方向进发。 留在水墨恒身边的只剩下水蛋、张简修和三十四名死士。 “大哥,我们接下来怎么办?”张简修问。 “先坐下来休息片刻,然后偷偷尾随轻骑兵,目送他们一程,将他们送出辽东境,我们再回来。”水墨恒这话一说出来,大家都表示非常不理解。 “为什么不现在送而要休息片刻再送? “为什么不光明正大地送而要偷偷尾随相送?” “为什么一定要送出辽东境?” 水墨恒幽幽回道:“如今的形势,你们也看到了,他们就是不让我们回来。既然不让回辽东,那是不是也有可能不让回京?” “啊?”张简修一愣,“还不让回京?” “我是说极有这个可能。既然到处挖了坑,那不妨再跳一次,看看轻骑兵途中会不会遭遇伏击?” “伏击?”张简修眼睛瞪得跟铜铃一般大,“遭谁伏击?” “哥只能说你很单纯。会不会遭遇伏击,遭谁伏击,一会儿看看就知道了。走,咱先找个地儿休息休息。” …… 半个时辰后,水墨恒带领大伙儿出发,沿着轻骑兵适才选择的小路,很快便追上他们,但只是偷偷尾随。 “大哥,也见没遭人伏击啊,他们这不挺安全的吗?”张简修小声嘀咕。 可一句话没说完,便听见曾典小声提醒道:“主人,似乎有人窥视咱们。” “啊?” “哪儿?”水蛋和张简修都是一惊,正准备抬头张望。 “别抬头,别停下。”水墨恒赶紧吩咐,“我已经发现了,只是不想惊动你们,所以才没说。” “哥,谁窥视我们?在哪儿?”水蛋惊讶。 “应该是准备伏击的刽子手。” “轻骑得罪谁了?伏击他们干嘛?”张简修一脸懵逼。 水墨恒没有回答,暗自忖道:“若不得罪,便太平无事,那这个世界哪会有什么冤屈?不是太完美了吗?” “主子,他们会不会连我们一起伏击?”姜昌平谨慎地问。 “谅他们还没这个胆儿。”对此,水墨恒十分自信,“咱将轻骑兵送出辽东境。只要出了辽东,应该就是安全的。” “大哥,也就是说,若我们没有跟上来,那这三百多轻骑兵都会莫名其妙地死掉?” “嗯,但不是莫名其妙。”水墨恒意味深长地回道。 “咋不莫名其妙?我心中现在有无数个为什么。” “世上的事,有果必有因。当有一天,你真的懂得了人性,你就会明白这一切。” “简直太恐怖了!那我宁愿不懂人性不明白的好。”张简修咂了咂嘴,摇头色变。 水墨恒也摇头:“生活可由不得你哦,你不想明白,活生生的事实也会让你明白,除非你不再拥有思想,不再有任何追求,真的只愿做一个大傻帽。”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九百零五章、一方等待 一方潜入 速把亥率众一直在等待。 然而,直至太阳落山,水墨恒仍然没有出现在他的面前。 可他非常坚定地认为,水墨恒一定会出现,所以即便面对他部下的质疑与劝谏,也决心等下去。 暮色也降临了,最后一缕光线也被暗黑吞噬掉。 速把亥不死心,下令原地扎营,继续等。那一刻,他就像是在挑战一把赌局,认为自己一定能赢。当然,不是简单的靠运气赢,而是靠对眼下时局的洞悉与准确判断。 跟在速把亥身边的翻译兼军师忍不住问:“酋长大人,为何如此肯定水少保一定会回来呢?” “他不回来能去哪儿?” “辽东容不得他,不是还有京城可去吗?” “李成梁扣着他的老婆,他是个讲义气重感情的人,怎么可能独自回京?这是其一;其二,这次他吃了败仗,是因为李成梁将他推到火坑里去了。而他的性子我已打探清楚,有仇报仇有怨报怨,从不允许有人欺到他的头上去,所以他一定会找李成梁。” 翻译还是很不理解:“找李成梁便去找李成梁,可酋长大人为何断定水少保要找咱们呢?” “你想想,他现在手头上有多少兵?总共就几百个人,而且伤的伤残的残,毫无战斗力可言,他怎么找李成梁,拿什么与李成梁对话?是不是?” “酋长大人的意思是,他会回来找咱们求助?” “他如此强悍,求助别人的事,不是他的性子,我不敢肯定他会去这么做,但合作倒是很有可能,不信等着瞧。” 翻译依然不理解,紧缩眉头,喃喃地问道:“若他真与咱合作对付李成梁,那在某种意义上,就是等于叛变大明,最后他还能回去京城吗?” “对付李成梁,只是讨回一个公道,不一定要将他杀了。水少保如何不能回京城?” 翻译道:“可按时间上看,他要是回来,早该回来了。” 速把亥摇了摇头:“李成梁封锁广宁城,不许任何人随意进出。这就意味着,水少保去了广宁城,也不一定能见到他老婆。但他肯定要见,所以耽误一些功夫实属正常,咱就安心等待吧。” “酋长大人,那为何不回营寨等,而要在这里扎营露宿等呢?” “这样不显得重视、诚心诚意吗?” “只不知水少保领不领情啊!酋长大人,请恕我冒昧地多说一句,本来我们是要抓水少保当人质的,可为什么现在却变得像是我们求他笼络他似的?” “在他神奇般脱困的那一刻,我就改变主意了,想着争取把他变成朋友而不是敌人,至少是同盟关系,这样就可以对付李成梁了。李成梁那个老匹夫,三番四次偷袭我们的营寨,杀了我们不少头领,这笔账定要跟他好好算一算。” 速把亥每次提及李成梁的名字时,眼神里满是杀气,恨不得吃他的肉喝他的血,将他碎尸万段方解心头之恨。 …… 而就在速把亥扎营等待水墨恒时,水墨恒正与水蛋张简修等人琢磨商议,该如何潜进广宁城。 这已是将三百多轻骑兵送出辽东境之后的事了。因为有水墨恒沿途暗中护送,与预想中的一样,伏击手终究没敢露面。 水墨恒一干人只当不知。 议论如何潜入广宁城时,七嘴八舌众说纷纭。 不过,水墨恒倒觉得,潜进城不是什么难事,毕竟他有一手独到的技艺:易容。难点是进去后如何找到陈冰如,然后将她带出来,还有那五十名死士。 乔装成张学颜或李成梁这样的显眼人物肯定不大合适,很容易暴露身份;所以水墨恒选择了一名普通的值守士兵,乔装成他的模样混进广宁城。 水蛋和张简修等人都在城外候着。 夜深人静。 水墨恒一个人进城了。他觉得一个人行事方便,不会引起太大动静,也不会有人特别留意。 首先,悄悄溜进陈冰如之前住的营帐。 一看,没有人。陈冰如不见了,保护她的五十名死士也一个都没看见。 水墨恒心头一紧,果然有状况发生,不得不抓一士兵拷问。然而拷问半天,士兵一问三不知,关于陈冰如的消息一丝都没透露出来。 不是士兵不说,看得出来,是确实不知道。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这没办法。既然暂时正面打听不到陈冰如的任何消息,那只好打听几天前锦州城的围剿战战况,从侧面进军。 “围剿战马到成功,大获全胜。”被抓的士兵说起锦州城围剿战,情绪立马儿高昂许多。 “抓了多少土蛮?又杀了多少?还有这次行动的首领呢?抓到送往京师没?”水墨恒连续三问。 “抓了一千多,杀了八百多。至于这次犯我辽东的土蛮首领,似乎没抓到。” “戚大帅如今在何处?” “围剿战一结束,戚大帅便与梁总督率军回去了。” “那水少保留下的五千轻骑兵吗?”因为水墨恒乔装而来,士兵自然不认得他。 “还在城内。” “李总兵回来了没?”水墨恒迅速跳到自己感兴趣的问题上。 “没,没有。” “没有?”水墨恒听了一惊一愣。 “李总兵不是和水少保一同突袭泰宁部落营寨去了吗?” “你不知道突袭战的作战计划只是大半天的时间吗?这都已经过去了几天,怎么可能还没回来?” “李总兵就,就是没回来啊!”士兵见水墨恒脸色不大好,所以有点紧张,说话磕巴了。 “那封锁广宁城这个决定是谁下的?” “辽东张巡抚下的啊!” “为什么要封锁广宁城?” “张巡抚说,正值与土蛮开战的时候,所以要时刻堤防土蛮乔装成难民混入城内,同时也防止城内有土蛮的奸细出城。” 这个理由倒是合情合理。 水墨恒感到意外的是,士兵居然说李成梁还没回来? 真是奇了怪…… 出发时浩浩荡荡,回来时不可能偷偷摸摸啊。即便偷偷摸摸,那可是两万多名将士,而且一个个都骑着战马,不可能悄无声息地回来!总得有一些动静吧! 这到底怎么回事? 是士兵真不知情,还是李成梁的又一迷惑之计?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九百零六章、没想到能活着回来 不过,在没有见到李成梁本人之前,水墨恒宁愿相信一切都不是真的,否则这段恩怨该如何了结? “你,你是谁?”被抓的士兵怯怯地问。 “知道我是谁,对你没好处,你就当今晚做了个梦吧,什么都没发生。” 水墨恒说完,闪身离去,脑海中一直盘旋着两个问题:一陈冰如到底在哪儿?二李成梁怎么可能没回广宁城? 对于第一个问题,水墨恒确实无法判断。 但对于第二个问题,他有十足的把握:李成梁肯定回来了,只是某些士兵不知情而已。 出征的士兵定然知道。 想通这一节,水墨恒觉得还是要抓士兵再问,这样比自己在黑夜中盲目地找来得快。 于是直奔总兵府。 越是危险的地方越是安全。 水墨恒犹如鬼魅般,避开其中一小队值守巡逻的士兵,神不知鬼不觉地潜入府中,很快抓到一位士兵,将其拉入不易发现的角落。 此时虽然已是夜深人静时分,四处静悄悄的一片,只有几处宅子闪烁着微弱的灯火,但因为空中挂有一轮弯月,所以地上洒满她的清辉并不是漆黑一片。 被抓士兵惊慌失措,正想开口叫喊,被水墨恒一把扣住咽喉。士兵面色憋得通红,呼吸急促,喊不出声来。 “若敢喊叫,立即取你性命,知道吗?” “嗯嗯嗯……”士兵连连点头。 水墨恒慢慢松手。 士兵紧张得哆嗦起来,怔怔地望着不敢说话。 “问你一句,答一句。若有半句谎言,看我不。”水墨恒狠狠地做了个扭断脖子的动作。 士兵战栗地回道:“大,大侠请问。” “前几天你是参与锦州城围剿战,还是参与长途突袭战?” “突袭战。”士兵小声回答。 “这么说,参与突袭战的将士全都回来了?”还挺幸运,水墨恒感觉一下子就抓对了人。 “也不是。” “怎讲?” “因为还有一部分回不来。” “为什么回不来?” “这个,”士兵稍一犹豫,“小人不清楚,只知大部分都回来了。” 水墨恒一咬牙,以闪电般的速度,再次扼住士兵的咽喉,厉声威胁道:“是真的不清楚吗?” 士兵眼神里满是惊惧,不住点头。 水墨恒再次松手。 士兵捂住嘴,憋着一口气,想咳但又不敢咳出来。 “说。” “跟随李总兵的将士都回来了,但跟随水少保的回不来。因为李总兵率军冲在前头,所以避开了蒙古鞑子的主力部队;而水少保刚好被截,估计凶多吉少。” “那当晚李总兵知道水少保被蒙古鞑子拦截吗?” “这个,小人真不清楚,只知道跟随李总兵,他冲到哪儿咱就冲到哪儿。” “冲进敌方营寨之前,不是说好要一个时辰后会合吗?可最后为何李总兵带领你们回来,并未去会合地点?” 士兵惊讶地望着水墨恒:“你,你到底是谁?为何一身守城士兵的打扮?莫非你也参与了当晚的突袭战?” “告诉你也无妨,你给我听好了,我就是你口中的水少保。” “什?什么?你没,没……” “嘘——”水墨恒怒目相向,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我命大着呢,不会那么容易死的。” “你真是水少保?”士兵简直不敢相信。 水墨恒从腰间解下藏得严实的龙渊剑:“这个你总认得吧?先帝赐予的圣物。即便不认得,单凭我刚才擒拿你的手段,你也应该能够猜到一二,见过比我更快的人吗?” “没,没,水,水少保,可你为何这身装扮,而且在这个点儿出现在总兵府?” “你们是不是以为我死在辽东,肯定回不来了?” “很多士兵都这么议论。” “那李总兵呢?他也这么认为吗?” “小人不知李总兵怎么想。他带领我们回来后,便立即前往京城,此时还没回来哩。” “去了京城?”水墨恒点点头,心想难怪有些士兵不知情;可转念又一想,李成梁是这里的顶梁柱,按理说他的一举一动,所有士兵都应该了若指掌才对啊! 接着又问:“李总兵为何突然要去北京?” 士兵摇头:“小人不知。” 由于时间紧迫,这个问题不能纠结太久,没想明白没问明白暂时也只能放一放,赶紧转向另一个问题:“这次我来辽东,知道有一位老婆跟随前来吧?” “知,知,知道……”士兵不仅支支吾吾,而且声音颤抖。 “眼下她身在何处?” “我,我……” “说。” “小人该死!小人该死!请水少保饶了小人的贱命吧!”士兵当即跪下,涕泪纵横地恳求道。 “你犯了什么死罪?为何喊饶命?” “不是小人犯何死罪,而是水少保问的这个问题,小人打死也不敢说呀!” “为什么不敢说?”水墨恒迫不及待。 “小人位卑言轻,实在没有资格议论此事。水少保若想知道,大可等李总兵回来,当面问他去。” “这么说,你是知情的,只是不敢说喽?”水墨恒听出士兵话里有话。 “水少保,求求您,您发发慈悲吧,别问我这个要命的问题,我来生做牛做马伺候您!”士兵连连磕头,慌张得不行。 如此一来,水墨恒疑心更大,更是急切地想知道:“为什么是个要命的问题?你到底说是不说?” “什么人?” 由于水墨恒一激动,说话的声音没有刻意压住,被巡逻的四名士兵听见了。 水墨恒登时两眼凶光,递给跪着的士兵一个眼神,然后迅速闪入旁边的花丛后。 跪着的士兵马上起身,擦干眼泪,作出一个刚解完手的姿势,笑着走出去:“是我,小赵,刚尿急,方便了一下,可别声张哈!若被夫人知道,我又得挨抽了。” “知道还不憋着!”领头的巡逻兵训了一句便走开了。 “是是是,多谢多谢!下次不敢!” 水墨恒重新闪出来,称作小赵的士兵连忙退到角落处,战战兢兢地主动跪下。 “回到刚才的问题。” “水少保,小人真是不敢说啊!” “不说,马上死;说了,你告诉我名字,我保你一命。” “水少保,恕小人直言,您现在打扮成这般模样,偷偷潜入总兵府,不就是因为自身难保吗?那还怎么保小人一命?” “谁告诉你我自身难保?啊?” “大家都以为您不会活着回来,可您本事大居然回来了,小人佩服得五体投地,可辽东这一关您未必能过去啊!即便您本事通天,辽东这一关依然能闯过,可京城呢?您又怎么闯?”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九百零七章、私下议论已成灾 听到这儿,水墨恒不由得紧张起来。 很明显,这位称作小赵的士兵认为有三大关要闯:一土蛮,二辽东,三京师。且听他的口气,似乎每一关都有生命危险。 而一关比一关难闯,那是必然的。 只是,水墨恒很不解:为何要将辽东、京师与土蛮三方混在一起论及呢?难道还真想置人于死地?刻意压了压自己的情绪,问:“你都听到什么风声?为何这般危言耸听?” “水少保,不是小人危言耸听,而是形势对您实在不利呀!” “我这不还好好的吗?” “是,您现在是好好的,那是因为您乔装改扮,没人认出来,所以没有惊动总兵府。” “你错了,告诉你,白天我就明确喊话看守城门的将士,我水墨恒已经回来了,他们也没将我怎么样啊!” “哦,是吗?那城上的将士有何反应?” “没有任何反应,都像死了一样不吭声。”水墨恒照实说。 “这就对了嘛,按理说,以水少保的威望,他们是不是该热情地接待呀?可为何一个个都不吭声呢?我呸呸呸,小人该死!小人该死!这些不该小人评论的。” “你叫什么名字?”水墨恒感觉此刻不能逼得太紧,所以将语速故意放缓了缓。 “小人叫赵立。” “身居何职?” “只是一名普通步兵。” “看来你知道得还蛮多的。” “小人多半是听闻其他士兵私下议论,并不足为凭。” “他们都议论些什么?” “小人,小人……”赵立又开始支吾起来。 “想活还是想死?” “小人当然想活,请水少保饶命。” “那就好好说话。”水墨恒表情又严肃起来,“我再问你一遍,这里的士兵私下都议论些什么?” “他们说,他们私下偷偷议论,说水少保得罪了首辅大人,所以首辅才会派您出征辽东,实则借鞑子之手将水少保,将水少保……”赵立没敢往下说。 “将我怎么着?将我杀掉吗?” “杀掉倒不至于,但士兵们都以为,肯定会将您困在那里。毫无疑问,鞑子肯定也想得到水少保,这样他们会天真地以为,可以拿水少保与朝廷谈条件了,其实,其实……” “其实什么?” “其实,到时候朝廷根本不会因为水少保而答应他们什么,如此一来的话,鞑子就会将怒气全洒在水少保的头上。” “那又能如何呢?” “朝廷不保您,而鞑子又恨您,水少保您想想,那您的日子还会好过吗?您现在突然回来,居然没有被鞑子困住。小人想,不是守城的将士不吱声,而是因为他们震惊,不知道怎么办才好。他们根本就没想到您会回来,或者说根本不希望您回来。” “我能不能回来,跟你们这些普通士兵有何关系呢?” “当然有啊!之前大家对您热情,那是因为都知道您与首辅的铁杆关系;可如今许多士兵私下议论,说首辅已经对您怀恨在心了,那您回来,将士们不知该拿什么姿态面对您。与您亲近了,害怕;对您冷漠了,也害怕,那索性来个不理不顾。” “不是,你们这些小道消息都是从哪儿听来的?” “分析出来的,大家谁也不傻。知道首辅对您怀恨在心一节,那其它的判断分析不是一目了然的事吗?” “什么叫一目了然?简直就是胡说八道妖言惑众。”水墨恒没好气地怼道,“你们知不知道这样妄自议论,是要杀头的。” 赵立不以为然道:“恕小人直言,没有人认为这样议论是要被杀头的,因为事实不就是这样吗?李总兵邀请您协助他打突袭战,结果将您带去,他却独自回来。难道这态度还不够明显吗?不是明摆着将水少保往火坑里推吗?” 稍顿了顿,又补充道:“其实想都不用想,很简单的逻辑,李总兵肯定是得了首辅的暗中指示,否则他怎敢这么做?既然李总兵坚挺地站在首辅这边,那水少保想想,是不是等同于辽东容不得您,京城也容不得您,不知哪儿还可以立足!” 赵立因为害怕,所以一口气说了这么多,该说的说了,不该说的也说了,旨在能保住自己的一条命。 水墨恒听了,沉吟不语。 赵立一直偷偷地观看着,很怕水墨恒一激动要了他的性命。 沉默一会儿后。 水墨恒乐观地说:“告诉你,蒙古鞑子困不住我,你们辽东同样困不住,至于京城方面,或许没有你们想象的糟糕。你所说的,不过是一条最极端的路罢了,而且这条路双方需要付出高昂的代价。无论是我还是朝廷,都会小心谨慎对待。” “是是是,水少保言之有理,我们是吃饱了撑着闲得蛋痛,才会胡思乱想。” 水墨恒道:“胡思乱想我看还不至于,只是你们是否太低估了我的实力?” “是是是。水少保是如何摆脱蒙古鞑子的?”赵立一方面确实因为害怕,另一方面也是不想谈及陈冰如的问题,打心里害怕说话停下来会被问及,所以只好不断地问不断地说其它问题。 水墨恒当然清楚赵立心中的小小算盘:“你一个小小士兵,知道我如何脱困作甚?还是先回答我的问题吧。” “啊?什么问题?”赵立之乎者也,想躲避也躲避不过去。 “陈冰如身在何处?还有出发前我留下来的五十名死士。” “水少保,这个问题恕小人无法回答。” “你分明知道,却不肯说,是非得要吃点苦头,对吗?” “求水少保饶命!不是小人不肯说,是万万说不得呀!小人不过是一名普通士兵,上有老,下有小,咱这条命还得留着呢。说出来可要面临家破人亡之灾啊!求水少保放过小人吧。” “我刚说了,你如实交代,我保你不死,不说才会死的。” “水少保,小人刚也说了,是不是得掂量您在这个节骨眼儿上能不能保得住!也许,水少保已经不是之前的那个水少保了。”赵立仍然死活不肯说。不肯说的原因是害怕水墨恒罩不住他。 可水墨恒来的目的就是为了追寻陈冰如和五十名死士的下落,又岂能置之不问?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九百零八章、我还是我 夫人已死 “我或许已经不是之前的我?” “嘿嘿。” 水墨恒冷笑两声,心中涌起一股极大的悲怆之情,坚定而愤慨地说道:“告诉你,即便我失去所有,我依然是我,水,墨,恒,永远都不会变!永,远!” 赵立怔怔地望着,尽管只是借助月色,可依然能看清水墨恒他眼中的血丝,让人畏而生寒。 “说,陈冰如到底在哪儿?” 水墨恒横剑在手,抵住赵立的脖子,目露凶光,厉声道:“你可知我这柄御赐之剑杀了多少人?又是些什么人?” “小人听说了,杀过一位总兵……” “对,像你们李总兵一样的总兵,还杀过先帝万分宠信的道人张青松,你又可知?” “小,小人听过了。” “既然听说了,那你觉得是李总兵与首辅大人联手起来恐怖,还是皇帝更恐怖?” “那当然是皇,皇帝。” “明白就好,我连皇帝宠信的人都敢杀,你不过一区区步兵,我杀了眼皮子都不带眨一下。” “水少保,我……”赵立带着哭腔苦苦哀求。 “说,陈冰如到底身在何处?”水墨恒手中的剑紧了两分。 “她,她已经,已经……” “已经怎么了?” “她已经死了。”赵立终于惶恐地说出口。 “你说什么?”水墨恒浑身一颤,“给我再说一遍。” “少保夫人已经死了。” “死了?说清楚。” 赵立身子哆哆嗦嗦,见水墨恒眼中的血丝变得更加浓烈,真个害怕他手上一使劲儿,便要人头落地,战战兢兢地叙说道: “大军突袭的第二天,少保夫人站在城头眺望,可等到的只是李总兵,于是少保夫人上前询问,李总兵回复她说水少保回不来了,让她不必等待。少保夫人着急问为什么,李总兵只是淡淡地回答说回不来便是回不来,没有为什么。” “可少保夫人性子执拗,一定要问个为什么,当着众将士的面儿质问李总兵,为何李总兵回来了而水少保却回不来?为什么?李总兵因为急着要赶往京城,所以很不耐烦。” “少保夫人见李总兵不肯说,转而问其他将士,可由于李总兵没有点头,其他将士没有一个敢开口。少保夫人没办法,只得回头恳求李总兵,抓住他的衣服不放手,执意要问个明白。” “李总兵不高兴地喝道:‘请夫人自重,众目睽睽之下,你一介女子,拉拉扯扯,成何体统?’可少保夫人不吃这一套,死活纠缠李总兵不放。李总兵恼怒地下令,要将少保夫人抓回去。” “前方两名士兵得令,正要伸手去抓少保夫人,结果少保夫人身后闪出两个狂人,将两名士兵掀翻在地,不让他们靠近少保夫人。李总兵恼羞成怒,要杀了那两个狂人,可少保夫人坚决不让,仍抓着李总兵不放,不问明白不罢休。” “李总兵本来脸色就越来越不好,又一直被少保夫人纠缠着,加上少保夫人护着那两个狂人,让李总兵在众将士面前颜面扫地,偏偏在这个时候,少保夫人还质问李总兵一句:是不是故意将水少保骗到蒙古鞑子那里去的?对,少保夫人说的是骗。” “李总兵怒不可挡,叱责少保夫人切不可胡言乱语。少保夫人掩面而泣,只是仍不松手,对天喃喃自语:‘大哥,你是不是早已预料到这是个大阴谋,不然为何昨晚说要做最坏的打算?你是不是早知道李成梁要谋害你?’” “少保夫人这话一说出口,众将士无不骇然变色。一个‘骗’字已让李总兵愤怒不已,加上一个‘谋害’,李总兵更是勃然大怒,呵斥少保夫人是个疯子,将她一脚踹倒在地。这时,少保夫人身后涌出几十个狂人,将李总兵团团围住了。” “面对那种情景,所有将士都感到惊讶,李总兵也感到不可思议。少保夫人大胆也就罢了,可那些狂人凭什么如此大胆?居然敢包围李总兵?李总兵当即拔剑,呵斥那几十名狂人是不是不要命?然而更让李总兵惊讶的还在后头。” “狂人竟然先行动手,其中两位亮剑,以迅不掩耳之势挟持了李总兵。众将士惊慌,当即将少保夫人和那些狂人团团包围起来。狂人们没有一个害怕的,让大家不要轻举妄动,承诺只需李总兵回答少保夫人的问题,便可放了他。” “谁都看得出来,李总兵彻底恼了,只因被人用剑架在脖子上不得不从,恨恨地说水少保得罪了首辅大人,所以首辅大人希望水少保暂时不要回京。直到那时我们才知,原来水少保得罪了首辅大人,所以才会派您领兵出征。” “那些狂人虽然狂妄,可说话算数,得知水少保没有回来的原因后,便放了李总兵。然而,李总兵觉得一而再再而三地受辱,不干了,呵斥狂人以下犯上目无军纪,要将他们通通打入监牢斩首示众。可少保夫人怎能答应?挡在那些狂人面前,不许任何人靠近。” “但李总兵决心树立威风挽回面子,一定要抓人;而少保夫人坚决护着那些狂人,最后双方对峙,直至冲突起来,大打出手,现场乱成一锅粥。狂人虽然只有几十个,可个个骁勇善战,都是以一敌十的好手,众多将士一时还奈何不得他们。” “可是,少保夫人夹在中间,慌乱之中受了伤。之前是少保夫人护着狂人,瞬间转化成狂人护着少保夫人,坚决不让士兵靠近。这样导致士兵纷纷倒地,死了不少,到那时已势成水火,酿成惨剧,想回头都不行了。” “如此一来,双方更加激愤,李总兵誓要拿人,声嘶力竭地下令说一个都不许放走。而少保夫人虽然受了伤,也坚决不答应,大声地说一定要等水少保回来发落,因为那些都是水少保的人,要惩罚也只能由少保来做决定,而不能交给李总兵。” “双方态度十分强硬,谁也不让谁,那只能继续厮杀下去。士兵死得多,狂人也有死伤。最后少保夫人被人误砍一刀,奄奄一息倒在血泊中,那些狂人这才罢手,一个个都傻眼了,纷纷跪地不起,捶胸顿首而泣。”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九百零九章、为谁生? 为谁死? 水墨恒身子在颤抖,握着龙渊剑的手也在抖,只是没有流泪,也没有让赵立停。 赵立刚开始死活不敢说,这会儿一旦说开了,将心中的恐惧早已抛之脑后,反而不哆嗦了。 “少保夫人一死,不仅那些狂人全都傻眼,一个个不知所措,在场所有将士,包括李总兵在内,都杵在原地一动不动,谁也没想到会是那样的结局。哭了一阵子过后,其中有两名狂人忽然站起来,对着李总兵咆哮痛骂。” “但是,谁都没有动手,好像动手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了。少保夫人这一死,或许李总兵感觉问题变得更加棘手,所以更是急着赶往北京城,命将士把所有狂人都抓起来,那个时候,狂人也不再反抗,全都陷入极度的悲伤中。” “当场清点查看:原来狂人共有五十个,对抗中死了十二个,重伤十五个,轻伤十九个。三十八个狂人押入监牢前,出手挟持李总兵的那个领头人说了一段话,让所有将士无不为之动容。” “他激愤慷慨地说,少保夫人已死,所有人本当挥剑自刎以谢罪,但念在水少保尚未归来,不知事情真相到底如何,所以要死也要等见到水少保之后才能死。” “虽然他之前十分痛恨李总兵,而且又与将士们大战一场,可因为少保夫人死去,他诚恳地冲李总兵跪下,请求李总兵冰冻少保夫人的尸体,并在周围辅以大量的花椒、香料,以确保少保夫人尸体完好不腐烂,等待水少保归来。” “开始时,李总兵没有吭声。那狂人软的不行,就来硬的,威胁说,他是侍奉水少保的死士,死士就是随时准备去死的,所以如果李总兵不答应,他立即挥剑反抗搏杀,最后肯定两败俱伤。” “而且,他还威胁说,像他这样的死士有成百上千,若水少保此次出征,果真回不去京城的话,那李总兵一家子往后会鸡犬不宁,一日不得安生。说这句话的时候,他提剑斩断自己的两根手指,以此立誓他所言非虚。” “李总兵有点儿害怕了,最后点头答应他的请求。这样,三十八名狂人放下手中武器,全被押走投入监牢。而李总兵未敢停留,火速赶往京城。临走时还下令说,不许任何将士议论少保夫人的事,一切都要等他回来再行定夺。” “虽然李总兵下令不让议论,甚至有些士兵都不知道他回来过,但这事儿如此敏感,又怎能堵住众人的嘴?私下里偷偷议论的人多了去了,但几乎都以为水少保回不来。” “一来,是因为水少保带去的兵很少,而且大部分被李总兵拦截带回来了;二来,从首辅与李总兵的态度上也可看出一丝端倪,若他们没有几分把握,断不会将少保夫人逼死,多少会留有几分余地,结果没有,说明他们已经做好了与水少保鱼死网破的准备。” “这才导致辽东这边的士兵,一边倒地倾向于李总兵,实际上是倾向于首辅大人。说得更明白直接一点,就是在这场角逐当中,一方是首辅大人,一方是水少保,大家都相信首辅大人占据主动,而水少保您必败无疑。” “既然首辅大人暂时不想水少保回京,那水少保肯定回不去。既有蒙古鞑子阻拦,又有李总兵阻拦,即便双方都没拦下,最后水少保还得进京,那又是一道难关。” “鉴于这样的形势判断,因此,关于少保夫人的死,将士们只敢私下偷偷议论,而且是相互信任的人之间,绝不敢与陌生人随便论及。小人先头死活不敢说,就是这个缘故。” “反正现在什么都对水少保说了,您还有什么问题要问的,不妨全部问出来,只要小人知道,必定如实回答。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水少保这会儿不杀我,等李总兵回来后也不会放过我。迟早是个死,那就有话不憋心中,死得干净痛快一点。” 赵立终于停下来不说了。 然而,水墨恒却沉默不言,不知道该问什么,浑身有一种精疲力竭的感觉,缓缓放下手中的剑,颓然地坐在地上。 面无表情,呆若木鸡。 安安静静,没有一颗眼泪掉下来。 赵立既不敢喊,也不敢逃,依然乖乖地跪着。只是瞧着水墨恒的神情,加上想通迟早是个死这一节,好像也没那么害怕了。 空气陡然间像静止了似的。 彼此沉默了好大一会儿,最后还是赵立先开口,安慰道:“水少保,节哀顺变吧!” “她的尸体现在封存何处?” “水少保,这个小人真的不知。少保夫人是李总兵带走的,至于冰没冰冻,冰冻在哪儿,小人真不知道。按照那名狂人的请求,既要冰冻,又要辅以大量香料,那这种地儿不会普通,想必只有李总兵等为数不多的人知情吧。” “三十八名死士关在哪儿?”水墨恒又问。 “这个小人倒是知道的,就关在广宁城的死牢里。不过水少保可别想着一个人去救,死牢有重兵把守。而且水少保刚也说了,您回来的消息已经告诉了守城的将士,那这会儿肯定都在积极准备防御,甚至已经布置好了陷阱,专门等着水少保跳呢。” “这事儿张巡抚可知?” “水少保是指夫人的死和关押三十八个狂人的事吗?张巡抚肯定知道。因为李总兵走得急,所以封城的命令是张巡抚下的。封城的目的,对外说是与土蛮交火,为了战局的需要,可据小人看,其实就是为了防御和对付水少保。” 见赵立说话十分诚恳,不遮不掩,而且听起来心地还不错,水墨恒忽然问:“你现在还怕死吗?” “水少保,没有那么怕了。” “你走吧,我不会向任何人透露是你今晚告诉我这一切,而你就当什么都没发生,更不要因为见过我而感到害怕。我说话算数,向你保证,即便辽东所有的将士都被我杀了,我也会留你一条生路。赵立,我记住这个名字,去吧。”水墨恒无力地摆了摆手。 突然感觉好累!像是几天累积下来的疲惫,终于在这一刻全部累加到他的身上……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九百一十章、罪魁祸首 “水少保?”赵立却没有立即走,也不知是否出于关心,弱弱地喊了一声。 “我没事。”水墨恒又摆手。 赵立刚一转身。 “监牢在何处?” 赵立马上又转回去:“水少保,监牢去不得的。您想找李总兵,总得有命等他回来吧。” “哼!”水墨恒冷哼一声,忽然站起来,射出两道利光,“你认为我那么不堪一击?” “不是,不是,小人的意思是,水少保这个时候一定要冷静,不宜冲动。只要还活着,就一定有翻盘的机会。” “谢谢!”水墨恒诚挚地说,继而又坚定地补充,“放心,我一定死不了。” 赵立这才慢悠悠地走开,走了几步,回头看一眼。当他第二次回头看时,发现水墨恒神奇地消失了。 “人呢?” “怎么像个幽灵?” “这速度,也太快了吧?” 赵立不可思议地望着刚才自己跪着的那个位置,嘴上喃喃自语,感觉真像做了一个梦。 …… 水墨恒并没有冲动一个人去劫监牢,而是理智地出了总兵府,毕竟外头还有人为他担忧。 一个人再厉害,力量终究有限。这在广西剿匪战争,和刚刚突袭蒙古鞑子的战争中,都得到了证明。 所以,他觉得需要从长计议,清楚将不是一个人的战争,也不是短时间内能解决的问题。 悲恸只能暂时压在心底。 水蛋、张简修和三十几个死士都没睡,一直坐等消息。见他终于回来,纷纷上前咨询。 水墨恒忍痛,将赵立告知的情况简单说了说。 但只说陈冰如和五十名死士的大致情况,至于为什么以及张居正的有关议题通通省略没说。 大家听完沉默不语,也没有当即追究为什么,都像水墨恒一样沉浸在悲痛中。 有几个死士还在默默流泪。 张简修平常话比较多,也擅长调节气氛,可那一刻他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沉默一阵子后,轻轻地问:“大哥,冰如嫂子她不会真的?” “哥,咱杀进总兵府,直接要人。”水蛋站起来,挥动拳头气愤地说。 “人一定要,但我不想再看到任何人牺牲。先休息休息,明天我自有解决的办法。” “哥,什么办法?” “总之,不是与他们硬拼,就咱们这些人,拼不过军队。” “李成梁那孙子是不是太过分了?”张简修又骂。 “过分的不是他。”姜昌平一直很冷静,这个时候恨恨地冲张简修大声说了一句,或许是因为听到又有十二个兄弟死去,一时难以压抑自己暴躁的情绪。 张简修一愣,见姜昌平情绪很不对劲,明显话里有话,而且还是冲他而来,当即问道:“姜兄何出此言?” 姜昌平正要开口。 “咳。”水墨恒咳嗽一声。 姜昌平闷闷不语,一副想说但又刻意忍着的样。 张简修是个聪明人,鉴貌辨色,当然能看出一些门道,转而问水墨恒:“大哥,你们是不是有什么话瞒着我?” “已经很晚了,睡觉吧。” “大哥,你们肯定有话瞒着我,是不是?”张简修逼问。 “主子,他迟早要知道,纸包不住火,何必瞒着他?”姜昌平实在忍不住,“这个时候告诉他,他还能慢慢接受消化,若回京猛地一下子告诉他全部事实真相,他会崩溃甚至疯狂的。” “大哥,说吧,我张简修没那么脆弱。” “睡吧,我累了。”水墨恒依然摇头不想说。 “大,哥。”张简修急了。 “主子不说我来说,”姜昌平语速超快,生怕被水墨恒强行阻止似的,“李成梁之所以如此过分,是因为受了你父亲的暗中指示。” “住口。”水墨恒喝了一声。 “主子,对不起!”姜昌平跪下,哽咽着说,“夫人的死,是弟兄们保护不周。知道主子这会儿比我们更伤心,只是害怕我们冲动,所以没在我们面前表现出来。可这一切的一切,罪魁祸首不就是张居正吗?若不是他,夫人不会死,咱这些弟兄也不会死。” 没等水墨恒呵止。 张简修便急着追问:“大哥,姜兄说什么?” “我说你父亲是罪魁祸首,明明不需要主子出征,却非要主子领兵赶来。我现在非常怀疑李成梁邀请主子参与突袭战,也不是李成梁的主意,而是你父亲的授意。” “你到底在说什么?” “我还说得还不够明白吗?你父亲为什么死活不让你跟随主子前来辽东参战?你现在是不是该想明白了?不就是害怕你会坏事儿或被蒙古鞑子杀死吗?李成梁胆子再大,他也不敢对主子怎么样,还不是因为仗着你父亲?” 张简修一副惊愕的表情,看了姜昌平一会儿,又将目光重新锁定在水墨恒身上:“大哥,你说,我一向只听你的话,姜兄刚刚说的是不是真的?是不是?” “只是猜测。”水墨恒平静不动声色地回了四个字。 “大哥!”张简修抓住他的衣袖,痛苦地吼道,“死了这么多人,你竟然告诉我只是猜测?” “还不止如此呢,你父亲是想置主子于死地。” “大哥,你告诉我,这不是真的,这不是真的。”张简修一边摇头,一边使劲地摇摆水墨恒,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主子说猜测,只是让你觉得好受一些。可事实摆在眼前,是不是真的,你心中果真没数吗?” “够了。”水墨恒大喝一声,“无论是不是真的,都与他无关。” 姜昌平不敢再说下去。 张简修表情十分痛苦,喃喃地道:“我父亲不是这样的人,我父亲不是这样的人……” “你父亲虽然没有明着杀人,可暗中杀的人难道还少吗?”又有一名死士愤慨地怼了一句。 “你们想造反吗?”水墨恒两眼一瞪。 “小人知错!请主子恕罪!”那死士也跪下,眼中含泪哭诉,“可小人心里实在堵得慌,这次跟随主子前来一百个兄弟,如今留在主子身边的只有三十四个,已经确认死去二十八个,另外三十八个生死未卜,最后不知还有几个能回到京城……” 水墨恒浑身一颤,这话犹如一把刀,刺到他心坎儿里去了。 的确,一百名死士与他本来没什么太大关系,虽然也被称之为属下,可在出征前一面都没见过,更不知道他们叫什么名字。如今已经确认死了二十八个,而接下来面临的形势更为严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九百一十一章、值一座城 水蛋像没听明白似的,抓耳挠腮,茫然不解,喃喃道:“哥与张先生一直不是同一条战线上的人吗?怎么他要置哥于死地?这是神马情况?” 张简修一激动,说:“我现在就快马加鞭回去问我父亲,到底是怎么回事?让他给我一个解释。” “你去啊,难道真想让主子死吗?”姜昌平担忧地激道。 “什么意思?” “你留在主子身边,至少你父亲和李成梁都有所顾忌;若你就这样走了,主子连最后一道保护伞都没。” “对,我不能走,我不能走。”张简修登时醒悟,点点头,“我必须留在大哥身边,要回也要一起回。若我父亲真想大哥死的话,那大可连我也一块儿杀好了。” “你父亲对哥一向不错,为什么突然要置哥于死地呢?”水蛋不解地问。 “你问我,我问谁?”张简修烦躁不安地反问,“我刚刚才知道的好不好?” “哥,到底怎么回事?”水蛋接着问水墨恒。 “我再说一次,刚才所说的不过全是猜测之词,不要多想,立即睡觉,若谁再多说一句,给我出去。” 水墨恒说完,便将灯吹灭。 没人再敢异议。 只是谁都没有睡着,一个个翻来覆去的,包括水墨恒自己。 水蛋想不明白不稀奇,本来就是欠费的脑瓜儿。 可张简修脑瓜儿一向灵活,也想不明白,心中无数个为什么,但没有一个能找到答案—— “父亲为什么要这样对大哥?之前不见一丝征兆啊?” “难道大哥哪儿得罪父亲了?可也没听说啊!” “难道是父亲害怕大哥抢他首辅的位子?可大哥分明退居田园生活远离政治了呀!” “……” 死士们睡不着,一来担心主子水墨恒的安危,二来为死去的兄弟默哀,三为当前的处境感到担忧。 一个个都想到了,接下来的路该怎么走? 形势明显非常不利。若张居正与李成梁铁了心,那想安全离开辽东都是一件难事。 而水墨恒睡不着,想的问题更多,感觉头脑嗡嗡作响。想得最多的是陈冰如。 在没有见到陈冰如的尸体之前,他仍抱着一线希望,真不愿相信陈冰如已死。 …… 无论睡着与否,时间不管,按部就班,一分一秒地过去。 天蒙蒙亮了。 广宁城看似平静,并没有因为水墨恒的出现而受到干扰,城门依然封锁着,城头上值守的将士看上去尽职尽责。 然而,距离广宁城几十里外的野外军营中却骚动起来。 速把亥从白天等到晚上,又从晚上等到白天。本来非常自信水墨恒会回来,却似乎空自信一场。 水墨恒没有出现。 可速把亥仍不死心,决定继续等下去,而且明确下令,等完今天等明天,直到等到水墨恒出现为止。 这样一来,其他人不乐意了。 虽然都见识过水墨恒的厉害,也清楚他的身份和利用价值,可毕竟是敌人,而不是朋友啊!这样等下去值不值得?即便等来了,会不会给人一个满意的结果? 翻译兼军师来劝,速把亥不听。 儿子把兔儿来劝,速把亥依然不听,十分迷信他自己的判断。 把兔儿是速把亥的次子,比水墨恒还要小三岁,正是年轻气盛的年龄,见他父亲死活不听,既带着怨气又带着不服气。 “爹,既然李成梁不想让水少保回去,那我们直接去抢人不就完了?何必那么客气地等呢?” “你能抢到吗?”速把亥问话很轻,可含义却重。 “我,”把兔儿脸色一红,“我是抢不到,可不是有骑兵吗?上次一战,他不是败得很惨吗?” “你别搞错了,不是他败得很惨,而是他手下的士兵不中用,最后他不也是跑了吗?” “爹,你何必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呢?” “事实如此!” “那他要是不来呢?” “不会不来。” “来了不与我们合作呢?” “既然来了,那就肯定会合作。”速把亥越来越相信自己的判断。 “爹,水少保就像一条蛟龙,只是暂时被困,终究不是池中物,即便他来与咱合作,咱也不一定能赚到什么,别到时候赔了夫人又折兵,让其他部落的人看笑话,得不偿失。” “放心,爹看人一向很准。” “要我说,大军都已经开到这儿来了,索性去抢他们一票子!”把兔儿气势恢宏,感觉抢上瘾了似的。 “水少保能值一座城,甚至更多,你现在能抢到一座城吗?” 把兔儿第二次被怼得一愣,不以为然反驳道:“爹,你是否太高估水少保,一座城能养活咱一个部落,可水少保能行吗?爹如此固执己见,就不怕寒了外头人的心?” 速把亥放缓语速,心平气和地吩咐道:“你出去抚慰抚慰他们,要让他们相信我的眼光和我的决定不会错。” 把兔儿无奈又气愤地去了。 …… 水墨恒恢复昨天的打扮,将龙渊剑藏好,再次潜入城中,依然没有带一个人。 时间依然是晚上。 尽管全都要跟来,可水墨恒一个也没答应,觉得还是一个人行事方便一些,人多反而容易出岔子。 想好了不能硬拼,那只能智取。 智取更不能人多杂乱。 要想找到陈冰如,还得从总兵府下手,所以水墨恒选择的突破口依然是总兵府。 不过,陈冰如藏在何处暂时不清楚,但非常肯定三十八名死士关在监牢里,目标明确,先救他们似乎更容易一些。 除了李成梁和昨晚见过的赵立,总兵府还有两个重要人物水墨恒见过认识:一个是李如松,一个是李如柏。 李如松像他父亲一样,是个强势又强悍的人,武力超群,很有战斗力,对付起来肯定没有李如柏那么轻松容易。 李如柏是弟弟,参与的战争也没有哥哥李如松多,无论是经验还是实力,都要稍逊一筹。 加上李如柏又领军参与了突袭战。 因此,水墨恒将目标首先锁定李如柏,趁着夜深人静时分,偷偷潜入他的寝室中。 对付一支军队,要取胜很难;但对付一个李如柏,水墨恒还是信心十足,而且也很在行。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九百一十二章、劫持 第二天一大清早,总兵府的人便发现李如柏不见了,没有留下任何线索与音讯。 而且,昨晚总兵府是如此的安静。 除了赵立,恐怕谁也没有立即想到会是水墨恒偷偷潜入府中。 直到消息传到监牢那边,典狱才觉得这事儿蹊跷,连忙跑到总兵府探明情况。 此时,李成梁尚未归来,所以府上掌事的是李如松。 典狱向李如松汇报说,昨晚李如柏去过监牢,因为考虑到白天水墨恒出现过,所以李如柏决定将监牢的三十八名狂人提走,另换地方关押,防止有不要命的人劫狱。 李如柏像他哥哥一样,也是一名参将,又是李成梁的儿子,当初那三十八人是他亲自送进监狱的,他既然决定提走,典狱当然不会怀疑,眉头都不带皱一下立即照办。 这事儿一禀报,李如松觉得严重了。 因为水墨恒的出现,决定另换关押地方,理由倒是个理由,只是换到哪儿去了呢?关键是,李如柏并未请示谁,或与谁商量啊!他人现在又已经失踪 总兵府的人一下子紧张起来,七嘴八舌纷纷议论猜测,不过很快便达成一致:肯定是被水墨恒劫持走了。 如此一来,那更紧张。 来无影去无踪,神不知鬼不觉地将人劫持走,还救走监牢里的三十八名狂人。 那这对手多可怕! 然而最可怕的还不是这个。 李如松只要一想到邀请水墨恒参加突袭战的初衷,加上陈冰如又在冲突中死去,身上不禁冷汗直冒 早就听闻水墨恒极其不好惹,是个有仇必报的人,人不犯他他不犯人,人若犯他他必犯人。 那李如柏落在他的手上,会不会凶多吉少? 还有十二条人命。那几十个狂人,个个不是善茬儿,随时都可以与你拼命。最可怕的就是那种人。 “搜!” “全城戒备!” “不信他们还能逃出辽东!” 李如松下完令,急匆匆赶往巡抚张学颜那里。 虽然从潜入总兵府,到劫走李如松,再到救出死士,顺顺利利中途没有遇到任何阻拦。 可不幸的是,由于监牢阴暗潮湿环境恶劣,加上三十八名死士被关进去之前有些身受重伤,所以没能撑住等到水墨恒的到来,在监牢中又死去两个。 这样只剩下三十六人。 参与突袭战的剩下三十四人,加起来总共七十人。 水墨恒带着三十六名死士和两具尸体回去时,心情万分复杂。 三十六名死士也无暇为死去的兄弟感到悲伤,一回来便全部跪在水墨恒面前认罪,自责没有保护好夫人。 这个时候也不是追究责任的时候。 水墨恒让他们都起来,将两名死士拖到丛林中火化,然后商量决定下一步该怎么走。 劫持李如柏,只是迫不得已而为之。 而且劫走后,总兵府乃至整个辽东肯定警惕起来。 李如柏虽然被劫持,可性子一向傲慢,非常瞧不起水墨恒这个举措,夷然不屑地说:“好歹你也是少保之职,却用江湖的方式解决问题,不觉得有失体面吗?” 水墨恒深不以为然,反唇相讥:“我用江湖的方式解决,至少还够义气,没把你怎么样,只是为了省时间省精力把人救出来。可你们父子三呢?干的都叫什么事儿?还好意思跟我讲体面?那我一会儿跟你好好讲讲,先回答我,冰如身在何处?” “已经死了。” “尸体呢?” “不知道,这事儿我父亲没有对任何人说。” 水墨恒见李如柏不似撒谎,也就没有逼问下去,喃喃地道:“看来你父亲故意留有一手。那我再问你,当日突袭蒙古鞑子营寨时,你们是怎么想的?真希望我们全部战死?命这么不值钱吗?” “这事儿你不该问我,应该清楚最应该问谁。” “是,问你也白搭,你和你父亲一样,都不过是别人手中的一颗棋子罢了。我只是不明白,你们身为将领,怎么忍心看着士兵们一个个死去?” “多说无益,我被你抓来,你就说,你想怎么着吧?” “你父亲什么时候回来?” “这个不是我父亲说了算,有些事他做不得主。” “既然这样,那还得委屈你几天。” “这个时候,总兵府肯定派人四处找我,而你身边现在还不到一百人,而且不少受伤,就不怕我哥带领军队前来吗?” “我手里有你这张王牌,怕什么?”水墨恒冷笑一声,指着张简修道,“即便没有你,我手上还有他。知道他是谁吗?” 李如松看了一眼,并不认识。 “告诉你,他叫张简修。” “谁?” “看来你听过我的名字!”张简修主动介绍说,“我就是首辅的第四子张简修。” “你为什么来了?”李如柏惊讶地问。 “我为什么不能来?”张简修反问,“大哥出征前,我便一直住在他的天上人间啊!” “你也参与过那晚的突袭战?” “当然。” “你父亲知道吗?” “他知道我来了辽东,但恐怕不知道我会跟随大哥一起,参加你们预谋好的突袭战。” “你是不是你父亲亲生的?” “废话!”张简修白了一眼,因为痛恨李成梁,对李如柏也没什么好脸色。 “瞧你的样子,你是坚决站在水少保这一边?” “那还用问?他是我大哥的大哥,又是名义上的恩师,我肯定义无反顾地站在他这一边。” “你父亲对你肯定很失望。” “切,若他真做了对不起大哥的事,我还对他很失望呢。”张简修将手放在自己的心口处,“我摸着良心,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我又不是三岁孩子,分得清是非黑白。” 李如柏听了直摇头,却没有说话。 “你摇头什么意思?” “太幼稚。” “说谁幼稚呢?”张简修很不服气。 “你根本不懂什么叫作政治,还只是个孩子。”李如柏带着几分轻视的语气。 “若颠倒黑白不问是非叫作政治的话,那我宁愿做一个永远长不大的孩子。”张简修坚定地回道。 “话不投机!”李如柏送了四个字后,不再理会。 “操,谁稀罕与你说话似的。”张简修更是来气儿,“大哥,将他绑了,饿他三天,看他还有什么高论,居然笑我幼稚不懂政治还只是个孩子?”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九百一十三章、辽东不容 找鞑子去 尽管水墨恒觉得手中有两张王牌,可还是不敢掉以轻心,不希望身边任何人再有什么三长两短。 “大家收拾一下,准备出发。” “哥,准备挟持他去总兵府要人吗?”水蛋问。 “李成梁还没有回来,不知道他将冰如藏在何处,只好等他回来,但咱不能在这里坐以待毙。” “哥,你说他是不是怕了?” “哼!”李如柏在旁边哼了一声,语气中带着莫大的自信,“你们要知道,这里是辽东,我们的地盘,谁怕谁?你们还能去哪儿?以为劫持了我就没事儿吗?” 水墨恒回道:“你们不是希望我被蒙古鞑子困住回不来吗?那我便满足你们。” “大哥,你说啥?”张简修神情一紧。 “既然辽东不欢迎我们,那还留在这儿干嘛?” “主子,不会真打算去找蒙古鞑子吧?”姜昌平也紧急地问。 “有何不可?” “这样的话,主子恐怕就真的回不了京城。” “不会的。”水墨恒摇头,信心满满,“退一万步讲,即便真的回不了京城,那也比呆在这里看着你们一个个死去要强。向死而生,越危险的地方越安全,说不定鞑子正等着咱回去呢,索性就在鞑子那边等李成梁回来。走,马上出发。” 这个决定让所有人感到惊讶。 但是,仔细一推敲琢磨,似乎也合情合理。 因为从一开始到现在,真正为难水墨恒的并不是蒙古鞑子,而是自己人。既然自己人不容,那暂时退居敌方有何不可? 关键,敌方不要人命啊! 速把亥说得非常清楚,留住水墨恒只是想用来与大明交换一定的利益,希望能争取点儿什么。 只是大家都想着,以何种姿态去? 很显然,不能去投降。 不光水墨恒他自己,这里所有人的家底都在京城呢。 倘若背负一个“卖国投敌”的罪名,那一切都玩儿完了,有再大的冤屈,跳到黄河也洗不清。 这是大前提。 原则性的问题,不能偏航。 “主子,咱去说什么?”姜昌平问。 “什么都不用说,将他送过去,就当给他们一份儿见面礼。”水墨恒指着李如柏。 “水,墨,恒。”李如柏大喝一声,“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你不是提醒我,你大哥会带人来围攻我吗?我也担心,所以先避避风头。” “那你也不能去勾结鞑子,这样你将万劫不复。” “多谢提醒!我知道我在做什么,不用你操心。反而是你,将你送给鞑子,若告诉他们,你是李成梁的宝贝儿子,鞑子会怎么想?会不会杀了你不清楚,但一定会用你来威胁你父亲。有没有感觉很刺激很好玩儿?” “你是个疯子。” “哼!不是想与我玩儿吗?那我就玩儿给你们看看,安安心心地等着你父亲回来,看他从京城带回什么指示?将采取什么行动。” “你老婆已经死了一个,难道就不担心其她老婆吗?” 水墨恒忽然目光一凌,登时杀气腾腾:“我告诉你,不是我一个人有老婆,你父亲你哥哥你弟弟和你都有,你就保佑你父亲从京城带回来好消息与正确的决断吧。谁若敢打天上人间的主意,我让你们鸡犬不宁,下半辈子乃至子孙后代日夜做噩梦。” 李如柏被这番话震慑住,不敢再开口说一句。 “大哥,真的要去蒙古鞑子那儿?”张简修还是不放心。 “李成梁没回来,眼下的情形,你说去哪儿?” “可不可以先回京?” “辽东都出不去,怎么回京?冰如追随我一道而来,要回也得与她一起回。” “若去找鞑子,日后万一被不明事理的人论及,会不会影响大哥的声誉?” 水墨恒正色训之:“此番前去,咱需记住四点:一不投敌,二不帮助鞑子打大明将士,三不为鞑子出谋献策,四不向他们提供任何有关大明的情报。只为立足保身,明白吗?” “明白。”齐声回答。 “大哥,若鞑子以此作为接纳咱们的条件呢?”张简修接着又担忧地问。 “只要他们提不合理的要求,咱扭头就走,大不了再战一场。可若咱留在这里,将会与大明将士大战一场,你们说,是愿意与蒙古鞑子战还是与大明将士战?” “当然是与鞑子战。”依然齐声回答。 “那就对了。咱必须清楚一点,做决定的永远只是几个人,而大多数将士不过奉命行事,咱与他们没有过节没有仇怨,与其冒险与他们大战,不如冒险与鞑子厮杀。” “大哥言之有理。” “主子,那咱出发吧。” 李如柏听到这儿,对水墨恒的认识总算加深了一点点,不禁暗自感慨道:“原来是个很有操守的人。” 其实,他对水墨恒谈不上什么了解。 原来都只停留在耳朵上,即便前些天一同参与突袭战,也是各自策马奔腾,途中没有说上一句话。 加上水墨恒又采取江湖极端的方式劫持他,对水墨恒的印象难免折了又折。 此刻,听到水墨恒义正言辞,除了感慨有操守外,还感慨政治是不是残酷了点? 水墨恒带着众人出发了。 水蛋和张简修依然还在身边,分居一左一右。李如柏被绑得结结实实的,夹在七十名死士中间。 果真向着蒙古鞑子的势力范围。 该异议的已经异议完毕,水墨恒也作出训话,这会儿谁都不吭声,只管跟随。 因为出发的时间在李如松发现李如柏失踪之前,所以并没有与辽东士兵碰上。 速把亥率军扎营,足足等了两个日夜,他属下都已不耐烦了,但他依然没有下令撤军,而是驻足远眺。 忽然,一名鞑子疾驰而回,翻身下马禀道:“酋长大人,水少保来了,水少保来了。” 速把亥展颜而笑,速问:“在哪儿?” “就在前方不远处。” “他带了多少兵马前来?”军师连忙问。 “不到一百人。” “不到一百人?原来不是还剩好几百吗?难道被明军收拾了一顿?” “不像,没有打斗的迹象,他们走得很安静坦然。” “那为何会回来?”军师不解。 “走,随我前去迎接。”速把亥大手一挥,他可没有军师那些担忧,似乎一切都在他的预料之中。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九百一十四章、投身敌营 赴会总兵府 水墨恒等人到了。 速把亥没有提出任何要求,只是热情地将一众人迎至军前。 对这种会面的场景,七十名死士基本上都能理解,水墨恒自己也说得很清楚,只是暂时保身的一种策略。 但不理解的蒙古骑兵不在少数。 纳闷儿水墨恒为什么还真的来了?而且看似十分友好,似乎几天前的那场大战压根儿不曾发生似的。 那可是死了成百上千的人啊! 难道说忘就忘了? 包括李如柏在内,也很不理解,在他眼中,水墨恒走的这条路无异于挥刀自戕。 可不管怎么说,水墨恒真的这么做了。带领水蛋、张简修和七十名死士,跟随速把亥暂时退居泰宁部落。 因为与辽东将士几乎连年开战,部落中很快有人认出李如柏,但认出就认出,也没要求什么。所以李如柏尽管被绑着,依然与水墨恒他们在一起。 待安顿好,一帮人坐下来。 张简修带着几分不解与膜拜:“大哥,你咋如此神奇咧?这次居然又猜对了,速把亥还真在等咱们?” 水蛋或许被擒过一次,所以显得很警惕:“哥,你说他们是不是引咱上钩,然后将我们一网打尽?” 水墨恒摇了摇头,不以为然道:“将我们一网打尽对他们有什么好处?我们只是过客,又不常住辽东。他们的敌人是李成梁等,因此将我们迎进军中并不稀奇。” 张简修又道:“可之前,他们分明扬言要抓大哥,而且还动过兵枪,这会儿又如此热情,难道大哥不觉得蹊跷?” “人心会变的。之前他们不确定李成梁的话是否可靠,我们也不确定自己的境遇;但现在他们确定了,我们也确定了,那能不厮杀何必大动干戈呢?是,他们是要抓我,可我不是在他们手中吗?只不过坐着没有捆着而已。” “哦,我似乎明白大哥的意思。”张简修喃喃地道,“其实,速把亥就想要大哥的人,而大哥此刻就在他们军中,对吗?” 水墨恒点点头。 “只是大哥,若他们不放咱们走呢?要困咱们一辈子呢?” 水墨恒笑道:“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若真困咱们一辈子,咱就吃他们一辈子不完了吗?而且你们想想,如果从我们身上捞不到一丝好处呢?他们会不会白白养着我们?” “不可能捞不到好处。”张简修回道,“李如柏在这里,李成梁他肯定着急;我在这里,若父亲知道也着急吧;大哥在这里,皇上和两宫太后都着急。倘若速把亥将这个消息传到京城,并想借此谋取一定利益,那胜算还是蛮大的。” “咱就在这里安心等几天,看看李成梁从京城带回什么消息?看看速把亥能向朝廷提出什么要求?刚好也可以证明一下咱俩有没有想象中那么重要?” 就在第三天,派出去的探子来报,李成梁回辽东了。 水墨恒决定去见,反正有李如柏在手上,也不怕,大可光明正大的去,不必像前两次那样乔装改扮偷偷摸摸。 除了让水蛋跟随,其他人一个都没带。 速把亥当然也没阻止,毕竟张简修等人都在军营中,也不怕水墨恒不回来。只是担心李成梁让不让他回来,所以出于关心,派军师过来咨询是否需要人手。 水墨恒婉拒,不相信李成梁真敢为难他,带着水蛋去了。 约定的地点在总兵府。 因为李如柏失踪,所以总兵府戒备森严。 辽东巡抚张学颜、总兵官李成梁、参将李如松全都在府前等待。他们身后还有众多严以待阵的将士。 到了那里。 李成梁上前迎接,态度十分和善,脸上还挂着笑意:“水少保别来无恙!” “死不了。”水墨恒却没给他好脸色,阴沉着脸回了三个字,像是仇人见面分外眼红,不像第一次见面时那样顶礼膜拜。 气氛好尴尬! 张学颜不得不上前打圆场,客气地说:“水少保果然守约,请进府内叙话。” “好说。”水墨恒不冷不热,也不客气,昂首大步而进。 进府后。 分宾主坐定。 其实有资格坐在一起的没几个。除李成梁和李如松两位主人,其他就是水墨恒、水蛋和张学颜了。 总共五个人。 一开始,倒没有表现出剑拔弩张的架势。水墨恒虽然痛恨,又着急知道陈冰如的下落,但也没有一上来就叱责问罪。 反而是作为主人的李成梁先开口,态度看似诚恳:“水少保,首先容许我给你说一声对不起!” 水墨恒道:“一声远远不够!” 李成梁一愣,笑了笑:“想必你心中存有许多疑问,不妨你来问我来答。这里也没外人,我无需隐瞒什么。” “好,既然你如此痛快,那我就不废话。第一个问题:突袭蒙古鞑子是谁的主意?” “犬子与我。”李成梁指着李如松。 “出发之前,有没有请示皇上或首辅张先生?” “确实请示过首辅大人。” “那就是说,不想让我回辽东,也是他的意思?” “不是。”李成梁摇头否认。 “不是张先生的意思,难道是你们父子俩的主意?” “也不是。”李成梁依然摇头。 “那为何李总兵将我带去蒙古鞑子的老巢,自己却率军回来,你可知道害死了多少人?”水墨恒想起鏖战惨败的场景,说话语气满含责备与怒气。 “我现在要与你怎么解释呢?” “我不需要你的解释,我只需要真相。” “世上有些事情有真相,但有些事情根本没有真相。” “别给我扯这些没用的,你堂堂一个总兵官,威慑辽东,应该敢作敢当才是,何必说些敷衍的话?” “不是敷衍,而是政治的确很难找到真相。关于突袭战一事,我只能说一声抱歉。” “那冰如呢?”水墨恒声音忽然拔高,“你又怎么解释?” “她的死,我承认负有责任,但不承认负全责,最多一半。这个解释,水少保满意吗?” “非常不满意。”水墨恒恨恨地大声说出五个字。 这时,李如松插道:“虽然我当时不在现场,但也听说了当时的情形。少保夫人性子倔强执拗,而那些保护她的死士太过狂妄,所以才会引发冲突,而且少保夫人是被误伤而死,我父亲答应承担一半的责任,难道水少保还嫌不够吗?”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九百一十五章、一场毫不客气地争论 “哼,真是大笑话!”水墨恒冷哼一声,“人死了,负一半的责任?好,那你们说,这一半责任该怎么负?” “人死不能复生,水少保想怎么负?”李如松气盛,反问道。 “自古之理:欠债还债,欠命还命。” “哼,水少保才是说笑呢!”李如柏也冷哼一声,“想我辽东连年征战不休,哪一年不死个成千上万?若死一个便要我父亲还命,那我父亲有多少条命也不够赔的。少保夫人并非我们故意杀害,说来你也是少保,深得皇上和两宫太后的喜爱,难道如此不讲理?” “住嘴!”李成梁呵斥一声,毕竟老道多了,这个时候不让李如柏辩解、争论。 说到讲理,水墨恒更是来气,又哼一声:“哼!你们还有脸跟我讲理?如此阴险狡诈的事儿都干得出来” “水少保,我们父子俩好心请你到府上商量解决的办法,你不要仗着少保的身份出口伤人。”李如松不顾他的父亲呵斥,大声说,“我是辽东参将,父亲是辽东的总兵官,这些年来镇守辽东,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如何不要脸?” “告诉你,别以为你们取得一些军功就可以为所欲为。”水墨恒激动是因为实在气愤,“我承认你们父子俩厉害,也承认你们为朝廷作出了巨大贡献。可那又怎样?难道就可以草菅人命吗?李总兵身为高级将领、最高指挥官,居然不顾我们的死活,自己率军回来,你想让谁凭这个理儿?到哪儿评理去?” “既然水少保一口咬定我们,还将我弟弟劫持走,那我不妨告诉你全部实情:突袭战主意虽是我出的,可我当时只想利用水少保帮我们杀杀鞑子。考虑到突袭战会有风险,所以请示首辅大人。然而,从首辅大人回信中推测出,他不想让你回京生事” “这么说,张先生并没有明确授意,而只是你们的恶意推测?”水墨恒直接抢断。 “水少保在京为官,对政治套路应该比我更懂得,有些话难道非要说透问明吗?” “你是不是又想说,对这次突袭战死去的人也只负一半责任,而另一半责任在张先生啊?” “错!”李如松脱口而出,“对突袭战死去的人我们一半责任都不负,因为不过是奉命行事。” “奉命行事?奉谁的命?奉皇上还是奉张先生的命?难道他们指示说见死不救?即便张先生不想让我回京,可他绝不会下令让咱大明将士去蒙古鞑子面前送死。即使你们得到张先生的暗中授意,身为高级将领难道不觉得愧疚吗?” “水少保,稍安勿躁,稍安勿躁!”张学颜见水墨恒激动,站起来劝解,同时冲李如松道,“你也少说两句,咱是来商量解决问题而不是吵架泄愤来的。” “你也别做什么和事佬!与他们还不是一丘之貉!”水墨恒正值火力大开,也不听劝,脸色一沉,质问道,“为什么要下令封锁广宁城?到底居心何在?” 张学颜被怼得一愣,无言以对。 “水少保,你别像吃了火药,见谁喷谁!”李如松喝道。 “喷得不对吗?你父亲都不作声,你干嘛生那么大气啊?你弟弟失踪便急成这样,若你也死了老婆呢?知不知道随我而来的贴身侍应已经死了三十个?” “水少保的日子是不是一向过得清闲?告诉你,这里是辽东不是京城,每年都会发生大大小小的战争,一旦战争就要死人。死人在我们军人眼中简直就是稀疏平常,没什么大不了。” “你错了!亏你还是一名优秀的将领。”水墨恒纠正道,“军人的职责是保家卫国,而不是见死不救,更不是将人往火坑里推,然后站在旁边幸灾乐祸地吃瓜看热闹。我真想不明白,为什么最后侥幸活下来的三百多个轻骑兵,你们也想伏击,将他们一举歼灭?这到底是为什么?” “政治别问为什么,问不明白,也问不出来啥。”李如松道。 “我不问政治,只想问心。这个世上所有人和他做的所有事,都应该先问问自己的良心。”水墨恒摸着自己的胸口。 “我也不想与你争论了。”李如松一摆手,“你将我弟弟送回来,我们将陈冰如还给你。” “然后呢?” “然后就看你自己的造化了。” 水墨恒稍作停顿,忽然冷不丁地道:“你们能还给我一个活着的冰如吗?” “人已经死了,你就说到底想怎么着吧?”李如松气咻咻地。 “你们父子三人,跪在她面前忏悔认错!” “绝不可能!”李如松断然喝道,“水少保,你别太过分了。有本事你找首辅大人理论啊。” “放心,张先生的账,我会算的;但辽东的账,我得先算完。” “你是不是永远不想回京?” “哼,我水墨恒要走,你们谁能抵挡?”水墨恒义愤填膺,豪迈地说道,就感觉与李如松的理念风马牛不相及。 “知道你厉害,可你身边的人呢?难道我们一个都抵挡不住?” “几天前我对你弟弟说过,那今天我再说一遍:有本事冲我来,别找我身边或与我亲近的人出气,否则我让你们下半辈子,甚至子孙后代都不得安宁。若你们对我稍有了解,就该知道我是一个言出必行、有仇必报的人。” 两人争锋相对,你一句我一句。本来是李成梁打的头,结果却是李如松一直在发挥。 张学颜劝说一句被怼后,也不敢再劝了。 而李成梁默默无声,表现出来一种特有的安静气质,此时的他看起来不像一个征战沙场战无不胜攻无不克的大将。 真正从进来一句话都没说的是水蛋。不过他暗自高兴,想着一向佩服的人,以一对三而不落一丝下风,心中直喊:“哥就是牛逼,哥就是牛逼啊” 然而,由于与水墨恒的关系不同,看问题的角度自然存在差异,李如松对水墨恒的强势却多含鄙夷,听完后讥诮地讽道:“原本以为水少保是个多么了不得的人,如今看来也不过尔尔,只是多染了几分江湖痞子气,真不知如何赢得皇上和两宫太后的喜爱!” 水墨恒毫不客气,今儿个来,也没打算客气,本就是来问罪的,怼道:“夏虫不可与冰!” 李如松气得胡子一翘,要干仗似的,一拍桌子豁然站起。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九百一十六章、磕头认罪 “你想干嘛?要打架吗?”水蛋跟着站起。 “打就打,怕你不成?”李如松正在气头上,不甘示弱。 “放肆!”李成梁呵斥一声,瞪着李如松,“打架能解决问题吗?还不坐下?” 李如松两眼充满怒火,桀骜不驯地各瞪了水蛋与水墨恒一眼,然后心不甘情不愿,憋气地坐下。 “水少保,次男果真是被你掳走了?”李成梁定了定神问,其实这一问纯属多余,不过是为了缓解紧张的气氛。 “没错!”水墨恒点头,带着几分揶揄的口吻,“广宁城封锁,守城的将士个个尽职尽责,没有人搭理我,而李总兵未归,我不得不出此下策。” “还知道是下策?”李如松又恨恨不平地嘀咕了一句,“实非大丈夫所为!” 水墨恒假装没听见,也没看他。 李成梁道:“我未归来,为何不找张巡抚?水少保此举,不是将矛盾越拉越大吗?” “冰如在你眼皮子底下死去,莫非李总兵以为我们之间的矛盾还能化解不成?” “父亲,你看他的姿态架势,哪像是来商量解决问题的?” “给我闭嘴!”李成梁再次呵斥。 “谁说我是来商量解决问题的?”水墨恒不客气地回道,“那是你们自以为是罢了。心底话告诉你们,我今天就是来问罪的,本也没打算与你们商量。” “那这事儿该如何解决?”李成梁露出几分难色。 “不是给出了两条路吗?一条欠债还债欠命还命,一条在冰如面前磕头忏悔认错。” 李成梁滞了一滞,眉头紧锁,不紧不慢地问:“水少保可知我为何急着要去京城一趟?” “肯定是去见张先生吧!” “那有兴趣知道我与首辅大人谈了些什么吗?” 水墨恒淡淡地回道:“想说,我就听听呗;其实你不说,我也能猜到一二。” “首辅大人说,京城的局势现在非常稳定非常好!”李成梁说了一句意味深长的话。 不过水墨恒秒懂,笑了笑,嘴上回应:“那就是明摆着不想让我回京呗?”心里却感慨道:“先生啊先生,我本一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京城局势现在的好与稳定,恐怕只是你认为的,为什么仍然看不到隐藏的危机呢?” “我特意赶到京城,就想亲自问首辅大人两个问题,水少保想听是什么问题吗?” “你是个军人,说话干脆利索些,咋还磨磨唧唧的哩。”水蛋旁边帮衬了一句。 “蛋蛋,不许多嘴。” “是,哥。” “我问的第一个问题是:这次战争之后,我会不会受到惩罚?首辅大人告诉我,只要他在任,我永远是辽东的总兵官。” 水墨恒轻轻“哼”了一声:“李总兵这个问题等于废话,辽东的局势大家心知肚明,这里当然缺不得你。否则,就算你能推测出先生的本意,也不敢轻举妄动阴我一把。” “谢谢高抬!”李成梁拱手,接着说,“我问的第二个问题是:这次战争失利,倘若水少保果真回不去京城的话,那该如何向皇上和两宫太后交代?首辅大人想了想,回答说不用交代。” “这么说,除了先生一人,京城还没人知道这边的实际情况喽?” “确实如此!” “那岂不是你们想怎么交代就怎么交代?” “这就不是我的分内事了。” “前两天我偷偷打听,了解到辽东不少将士私下议论,这次我来出征将要面临三个难关:一鞑子,二辽东,三京城。而且他们还认为我再也不是之前的那个水少保了。李总兵现在告诉我这些,是否也想在我面前显摆,如今你们占据绝对主导权呢?” “岂敢!岂敢!”李成梁又一次拱手,摆出一副谦逊的样子,“只希望水少保能将次男送回来。恕李某直言,水少保劫走如松,投奔蒙古鞑子,实为不智之举。” “漂亮话李总兵又何需多说?”水墨恒一摆手,“你邀请我偷袭泰宁部落老巢,不就是希望我回不来吗?封锁广宁城,不就是想将我拒之门外吗?你手下的士兵都在议论,我回来后还能去哪儿?而且我必须郑重申明一点:去蒙古鞑子那里,并不代表投靠。” 李成梁轻轻地说:“可水少保去了蒙古鞑子那里是事实,至于本心是否投靠,似乎也不是水少保说了算。” “莫非你还想来一次栽赃嫁祸混淆是非不成?” “我可没说。”李成梁连连摆手,随即补充,“只是你这一去,恐怕洗不清,况且这个世上不明事理的大有人在!” “既然李总兵这么说,那我今天也不妨将话撂在这儿:第一,身正不怕影子歪,我自问问心无愧;第二,在辽东受到的一切待遇,将来我都会一笔一笔的算回来,甚至要翻倍。” 李成梁微微一笑:“水少保如此自信?” 水墨恒回之一笑:“不信走着瞧!” “你这算是一种威胁吗?” “李总兵刚才说的那番话才是威胁。若你也认为我的话是,我默认,不表态,不反驳。” “那三天后换人如何?” “怎么换?” “当然是水少保交出次男如柏,我交出陈冰如。” “可一个是活人,一个是死人。” “若你固步自封毫不退让,死人你都休想不到一个。”李如松又忍不住,狠狠地嘀咕了一句。 “住口。”李成梁再次怒斥,随即笑着对水墨恒,问,“那水少保想怎样?” “不是说过吗?两条路,任你选。” 李成梁一脸的难色,想了想回答:“好,三天后我们换人,我当着众将士的面,给你夫人磕头认罪。” “父”李如松咬牙。 “闭嘴。” “更正一点,不是李总兵一个人磕头认罪,而是你们父子三个一起。”水墨恒纠正说。 李如柏凶光毕露。 李成梁回道:“没问题。” “不知李总兵还有何吩咐?” “届时你不会将蒙古鞑子引来吧?” “李总兵说笑了,蒙古鞑子会听我使唤吗?我在那边充其量不过是一个人质而已。放心,我来只是为了取人,不至于兴师动众让蒙古鞑子混入城中。” “好,那三天后我们在广宁城下等你。” “若无它事,告辞!”水墨恒起身。 “请!”李成梁跟着起身。张学颜也站了起来,唯独李如松恨恨地坐在那里一动不动。 水墨恒带着水蛋迈出总兵府。 水蛋一边走一边担忧地问:“哥,咱手上现在就几十个人,蒙古鞑子还不一定肯全部放出来,三天后来这里要人,而且还要让李成梁父子三个磕头认罪,这事儿靠谱吗?安全吗?” ——第十一卷完 敬请关注第十二卷谁主沉浮一剑问苍天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九百一十七章、异想天开 水墨恒走后。 张学颜感觉李成梁和李如松都憋着一肚子的话,但很显然自己不适合打听或旁听,所以也起身告辞了。 剩下父子俩。李如松便开始抱怨:“父亲大人,你为何对水少保如此客气?” 李成梁带着责备的语气,训斥道:“跟你说过多少遍,作为一名高级将领,必须时刻保持镇定,切忌狂躁不安。” “可是父亲,你怎能答应水少保的无理要求呢?让咱父子三人在众将士面前给一个死人,而且还是女人磕头认罪,那以后我们在辽东还如何立足?有何脸面领军作战?” “你弟弟在他手上。” “那又如何?若弟弟知道,肯定也笑话父亲软弱。如果在京城我们顾忌水少保还情有可原,可在辽东咱何需惧他?更何况他得罪了首辅大人,有没有机会回京还真不好说。依我看,不如在辽东将他”李如松做了一个“杀”的动作。 “你懂什么?一点都沉不住气。” “哎!”李如松一甩手,抑郁难平,深深叹了口气。 “我跟你说,第一,你弟弟在他手上,咱必须确保人身安全。若真将水少保逼急了,他可什么都干得出来。这一点,首辅大人都担心,提醒我需要提防;第二,你知道吗?首辅大人的四公子在他身边。” “什么?” “张简修也来了咱辽东。” “张简修?就是首辅大人的四儿子?” “对。张简修一直在水少保身边。咱第一次与他们见面时,那个眉目清秀的年轻人应该就是张简修,后来不知为何突然不见了。水少保身边又是另外一位年轻人,我怀疑就是张简修乔装的。” “好端端的为什么要乔装?反正咱们也不认识他。” “首辅大人根本不让张简修来辽东,是他自己偷偷跟来的,为此还与首辅大人弄别扭。咱是不认识张简修,可有一个人认识他,他肯定怕被认出来。” “谁认识他?” “你忘了戚大帅吗?戚大帅可是他家的常客。” “张简修与他父亲闹别扭,那就是说他与水少保站一条线上?” “不仅站一条线上,而且水少保是他的崇拜的偶像。” “那上次回信中,首辅大人为何没有提及这件事?倘若那晚突袭战中他们没有侥幸逃脱,那岂不是连张简修的命也给断送掉?” “是好险。” 李成梁点点头,继而话锋一转:“不过,首辅大人说,即便真的发生了这样不幸的事,也不会怪罪我们,怪只怪张简修年轻识浅死不听劝,执意前来辽东。” 李如松道:“首辅大人肯定也只是嘴上说说,天下哪个父亲不爱惜自己的儿子?就像父亲大人,担心弟弟在水少保手上有什么闪失,所以无论什么要求都答应,已经完全不顾及面子和尊严的问题了。” “那有什么办法?” “三天后,难道父亲真要咱三个在众将士面前下跪磕头认罪?我可先申明,绝对办不到。” “必须先保证你弟弟安全再说,具体情况到时候再看。” “哦?父亲的意思是,先将弟弟弄到手,然后至于跪不跪”李如松两眼闪动着狡黠的光芒。 回来的路上,水墨恒与水蛋并辔而行。 心情很不好。 想着李成梁虽然没有明确指出几个重大的决定都出自张居正,但谈话中的意思很明显。 这也就意味着,之前的猜测已成真。所以对于水蛋问的几个问题几乎都回答不出来,比如: “张先生怎么会这样?” “哥与他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 “他与哥之间的关系不是一直很铁吗? “他真要阻止哥回京?天上人间怎么能离开哥呢?” “他就不怕陈太后治他的罪吗?” “” 水墨恒能够给出的回答是:“许多都是真的,或许先生觉得我在京城是个多余的人吧。” 说到“多余的人”,水墨恒不禁想到自己穿越的身份,自问:“难道我真是一个不能融入历史而显得多余的人? “哥,有这么糟糕吗?” 水墨恒本想回答:“有,或许比想象中的还要糟糕。”但又不想打击水蛋的信心,也不相信自己真是一个“多余的人”。 所以信心满满地回道:“没有。咱现在不好好的吗?等三天后接回冰如,便立即回京,向皇上和太后禀明一切,自然雾消云散。” “哥,那你如何面对张先生?” “是他做了亏心事,不敢面对我。我又不怕见他。” “哥,虽然我脑子很笨,可也能理解张简修的心情,难怪哥这次约李成梁不带他来。” 水墨恒微微叹了口气:“回去也别提张先生的事儿,免得他夹在我与他父亲之间,心情难受得很。” “知道!”水蛋应了一声,忽然想起什么似的,问,“哥,张先生这么做,皇上作何感想?” “皇上?”水墨恒又叹了口气,“你没听李成梁说吗?皇上也许还不知情呢。” 虽然这样回答水蛋,可水墨恒心里不太乐观地想着:“即便皇上知情,他也并一定会采取什么措施。张居正之所以如此大胆地作出这样的决定,或许正是猜中皇上也抱有同样的心思,否则他一个人得面对多大的压力!” 两人回到泰宁部落。 水墨恒将三天后的事一说,大家立即兴奋起来。 尤其是张简修,竖起大拇指,赞不绝口:“大哥,你给李成梁那孙子选的两条路太解气了,我真想马上能看到他们父子三人跪下磕头认罪是个什么样子。” 当然,兴奋劲儿很快消逝,因为都想到接到陈冰如让李成梁李如松李如柏下跪磕头认罪后怎么办?眼下就这么几十个人,不可能请求蒙古鞑子去壮大声势,那万一李成梁他们不让走咋整? 而且,约定的地方还是广宁城:李成梁的地盘儿。 正因为有这些考虑,所以李如柏听到这个消息后笑了,似乎水墨恒开了一个天大的玩笑,简直就是异想天开: “让我父亲跪下磕头认罪?” “让我哥哥跪下磕头认罪?” “让我跪下磕头认罪?哼,做你的白日梦去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九百一十八章、原来鞑子也会耍心机 水墨恒正推测着三天后的种种可能。 速把亥领着军师求见,一进来便眉飞色舞地让军师翻译:“听说你要李成梁在众将士面前下跪磕头认罪,那这种好事我岂能错过?一定得去现场观摩观摩。” 水墨恒婉拒:“这不太合适吧?” 可速把亥厚着脸皮说:“有什么不合适的?你手上没兵没将,我刚好率一支劲旅去保护你。” “酋长大人去了,万一李成梁不肯下跪咋整?” “他儿子不是在你手上吗?” 水墨恒依然摇头:“若有意相激,李如柏一气愤,咬舌自尽了呢?如此一来,我们岂不空欢喜一场?” 速把亥一愣,随即笑道:“他有如此的骨气?” “男儿膝下有黄金。难道在酋长大人的眼中,李氏父子不是铁铮铮的汉子?” 速把亥不说话了,心想李氏父子个个都是铮铮铁汉啊,不然辽东怎会年年烟火不断而我们得不到什么便宜? 这时,军师没有翻译,自己问了一句:“水少保拒绝酋长大人的好意,那三天后你准备如何应付?” “应付什么?” “你要带多少人马去广宁城?” “既不是去抢人,也不是去打架。不用太多,有一些就行。” “那万一李成梁使诈,或截杀你们呢?” “军师觉得我会怕吗?” “当然不是这个意思,水少保的本事我们都见过,一人足以抵挡千军万马。可这次你是去取人,而且我还听说是你的夫人,被李成梁冰冻着,万一他不给,或是给了之后再拦截,水少保该如何应付?” “军师怕我有负担?” “带着一个人当然有负担,而且冰冻一旦离开特有的环境,很容易消解。不知水少保准备将夫人运回京城,还是选择一处地方火化?” 水墨恒想了想:“我希望回京。” “这么说,水少保三天之后就会离开我们泰宁部落?” 水墨恒看了速把亥一眼,抱着试探的心理,回答说:“不知酋长大人是否同意。” 军师犹豫了片许:“只怕没这么容易,即便我们酋长大人肯放你走,李成梁也断然不放。” “何以见得?” “若他肯放水少保回京,那前些天就不会将水少保带来后自己率军一声不吭地走了,也不会下令封锁广宁城有意不让水少保进。依老夫之见,他们不过是借夫人的遗体引诱水少保,不可不防啊!” “多谢军师提醒!” “莫非水少保已经想好了应对之策?” “那倒没有,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我也很想看看,李成梁到底会如何选择。” 军师又犹豫了片许:“水少保不打算报仇了吗?酋长大人本还打算与你联手,唱一出好戏给李成梁看看呢。” 水墨恒早就听明白了,说来说去还是怕自己一走了之,最后什么便宜都没落着,还白白供了数日的饭食。 其实,他也只是有心一试。 十有八九,李成梁不会放,速把亥也不会放。这会儿想离开辽东,可能性很小。 念及此情。 水墨恒问:“这出戏不知酋长大人想怎么唱?” 军师叹了口气,带着几分遗憾:“本想利用李如柏,将李成梁引来这里,即便不能将他生擒,也要大挫他的锐气,结果水少保却将李如柏送回去。” “夫人遗体不能不取回,还望见谅。” 水墨恒嘴上这么回答,心里却想着:“这出戏无论如何也不能与你们鞑子联合唱啊。若真是唱了,我就成了投敌卖国的大罪人,那受再大的冤屈最后也无处可伸。” “水少保要将所有人都带走吗?”军师接着又问。 “想是这么想,不知酋长大人答不答应。”水墨恒继续试探,“劳烦军师现在就问一声。” 军师点了点头,问速把亥,然后翻译转述:“酋长大人同意。” “多谢!” “不必客气,那我们先行告退,三日后为你们送行。” 速把亥与军师离去。 张简修立马儿鬼头鬼脑地凑上去,小声问:“大哥,他们会放我们走?而且是全部?” “想得美!” “啊?大哥什么意思?可他们刚才明明答应了。” “你不想想,他们之前都做了什么?本来设计好的陷阱,是用来对付李成梁的,结果将矛头对准我,他们折了多少人马?又利用蛋蛋想将我生擒,结果仍然没得逞,速把亥还折了面子。连续两个硬招儿都不行,最后用软招儿,扎营等了我两天两夜,好不容易将我弄到营寨中,他们会轻易放走吗?” “大哥刚才不是说将我们全部带走吗?酋长大人点头了呀!”张简修不明所以。 “点头你不会啊?” “大哥,咋越说我越不明白。” “他们答应我能带走所有的人,并不代表我就能走。他们非常有信心我走不出辽东,因为料定李成梁不会放。只要我们与李成梁一较上劲儿,他们便出手,表面上是帮助我们脱困,实际上是将我们牢牢地控制在他们手上。” “哦,原来是这个理儿。”张简修喃喃地道,“可如果李成梁不按套路出牌,放我们走呢?” “那他们再拦截我们不迟啊!反正我们就这么几十个人。若李成梁不放,是不是等于不需要他们动手,还能当一次助人为乐的老好人将我们留下来。” “哦,鞑子原来也会耍心机啊!” “他们又不蠢,而且营寨里也有一些出谋献策的汉人。” “那三天后的处境,我还是为大哥担心。” “不会有事,你好好养伤休息两天。” “大哥。”张简修欲言又止的样。 “有话要说?” “李成梁这次到京城,是不是特意去见我父亲?” 在张简修面前,最不想提及的问题,还是避不开,你不说,他也会主动问。 水墨恒不得不回答:“是。” “我父亲真不想让大哥回京吗?你们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是父亲派你出征,这个我相信,那突袭战呢?是不是他的决定?大哥只带蛋兄而不带我去见李成梁,是不是怕我知道真相?” 水墨恒抚慰道:“你不要想那么多,事情总会过去的。我与你父亲的关系,没有你想象的那么糟糕。” 张简修摇头,情绪有几分低落:“我知道,大哥是怕我难受,才故意这么说,死士们一个个恨不得将我父亲杀了,怎么不糟糕?分明已经糟糕透顶。”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九百一十九章、各有打算 速把亥与军师回到自己营帐中。 两人立即变了一副脸色。 “酋长大人,你怎能答应放他们全走呢?怎么也得留下几个,当作人质吧?” “他们逃不出我的手掌心。”速把亥伸出一只手,由掌变拳,就像活活捏死一个人的感觉,脸上浮现几分自信而得意的笑容,似乎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之中。 “酋长大人莫非故意的?” 速把亥胸有成竹地点了点头:“汉语不是有个成语叫作‘欲擒故纵’吗?先放他们走,谅他们也走不远,不仅走不远,而且还会乖乖地回来,回来时还得感谢我。” “酋长大人莫非有高招?” “水少保是个厉害的角儿吧?” “那还用说?简直就是一个妖孽,他挟持酋长大人发难时是如何做到的,军中每天都有人议论,可就是没有一个人能说出所以。” “这次李成梁阴了水少保一把,若换作别人,水少保不是战死就是被我们擒拿。你想,一个如此厉害的角色,如果李成梁这次将他放回京城,岂不等于放虎归山夜长梦多?这个时候若是你,怎么做才是安全的办法?” “将水少保”军师做了“杀”的动作,“以绝后患。” “对。”速把亥道,“但凡有点魄力的人都会这么做。李成梁答应水少保在众将士面前磕头认罪,肯定也只是权宜之计,目的是为了救他儿子李如柏。只要李如柏安全了,我断定他绝不会下跪,更不会放走水少保。” “可若万一呢?” “万一?嘿嘿。”速把亥阴笑,故意卖了个关子,“你说呢?” “酋长大人为了留住水少保,可谓千辛万苦,损兵折将不说,还被挟持丢了颜面。而水少保这次主动回来找我们,并非真心实意投靠,只不过是将我们当作一个庇护伞。适才我试探地问了他几个问题,发现他根本没有与我们合作的想法。既然他不讲情,那我们又何需讲义?” “说来听听。”速把亥十分感兴趣的样子。 “酋长大人既然已经答应全放他们走,那肯定不能反悔,三天后只能放,可又不能真放,可若再去拦截的话,那之前的努力又将全部白费,最好的办法,正如酋长大人所说,让他们乖乖地回来,回来时还得说一声谢谢。” “如何做到?” “三天后,李成梁率领将士与水少保换人,那咱是不是可以考虑发兵掠夺他们一发?这样一来,李成梁肯定会误以为是水少保与我们里应外合故意发难,他俩之间的仇恨不是又加一层?李成梁本来就不会放水少保回京,而水少保偏偏还要他在众将士面前下跪磕头,加上我们再去点一把火” “不愧为吾军师!”速把亥赞了一句。 军师继续:“他们两人之间的误解越来越深,不用说,肯定要干起来。而一旦干起来,水少保虽然厉害,可手上只有几十个人,无法与李成梁对抗。这个时候,我们再去拉水少保一把,那他是不是只能跟着我们走?” “所见略同。”速把亥开心地笑了。 “不过,酋长大人,以水少保的头脑,会不会想到这一点?其实咱这等于也是坑他一把。” “那又如何?他没地儿去,不回我们这里求庇护,能去哪儿?反正我们只想留下他的人,又没想留住他的心,难道你还奢求他会将我们当作朋友不成?” “是是是。”军师跟着也开心地笑了。 “马上传我命令,让将士们做好准备。记住,不可声张,偷偷地便是。” “明白。” “不让我们跟去看热闹,那就给他们制造点麻烦,相信一定很过瘾很刺激”速把亥满怀憧憬。 李如柏依然被捆着,虽然越来越觉得水墨恒与众不同,可对他的恨意并没有减少; 反而因为要求下跪磕头认罪,对他的恨意又增添了几分。 这一点,水墨恒也能感觉到。 男人眼神中的情绪太容易判断,几乎不用脑子。 “来,说说看,你父亲会下跪磕头认罪吗?”水墨恒有心一问。 “做梦!” “那你呢?” “痴心妄想。”李如柏直翻白眼。 “那你父亲为何会答应?若他真不下跪磕头认罪,我怎会将你交出去?” “爱交不交,那是你的事。”李如柏负气地说,“休得羞辱我,想让我下跪磕头,没门儿!” 水墨恒不疾不徐慢悠悠地:“放心,若你父亲跪了,你和你哥哥是不是不跪也得跪啊?” “那你等着吧,哼!”李如柏说完,便扭过头去,闭目养神,不再搭理。 三天后。 水墨恒带领众人出发。 速把亥遵守之前的诺言,没有扣押一个当作人质,全放,并亲率大军来送。送了一程,看似不经意地问:“水少保还会回来吗?” 水墨恒没答反问:“酋长大人希望我回来吗?” “当然。” “当然希望还是当然不希望?” “当然希望,希望你回来能与我们做朋友。”速把亥说得十分诚恳,也看不出来是否昧着良心。 “但愿有机会。” 又送了一程,水墨恒让他们止步,然后率领水蛋张简修等加快马步。 “大哥,咱就这样走了?”张简修回头看了一眼。 “难道你想在这里呆一辈子?” “不是,我想说速把亥也没把咱们怎么样啊?” “故事不是才刚开始吗?这个时候他们肯定会放我们走,与我们大战一场多不值当!” “哥,咱就这几十个人,去了广宁城,万一李成梁开出几万大军将我们团团围住咋办?所以哥,你别先将李如柏交给他们哈!”水蛋也像脑袋儿开窍了一般提醒道。 这个问题几乎被所有关心的不关心的人问及。 水墨恒微微一笑。 “主子!”姜昌平问,“咱取得少保夫人后,便一路驰回京城吗?” “理论上是,理想中也是,但实际情况不一定允许,到了那里再见机行事,记住,能不动手则不动手,一切听我指挥。” 叮嘱完这句,水墨恒又特意叮嘱张简修:“这次去,李成梁李如松肯定记住你了,你必须时刻跟在我身边,明白吗?” “不用大哥交代我也清楚,在没有安全回到京城之前,我张简修誓随大哥左右,一刻不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九百二十章、水晶棺 美人已逝 广宁城下千军万马齐集,以李成梁李如松父子俩为首,早已在那列队等候。城上亦有将士把守。 由于路途的原因,水墨恒出现的时候并不早,已临近正午时分。 张简修这次没有乔装改扮,虽然伤势并未痊愈,可调养几日,如今已无大碍,像初次与李成梁李如松见面时的模样。 李如柏被绑着,在水蛋的控制下。 他们身后是七十名死士。 全都骑马而来。 这阵势,一方千军万马,一方才七十几个人。 对比过于悬殊。 好在那七十几个人,个个骁勇善战,所以面对辽东千万大军也毫无惧色,非常坦然地驱马上前。 李成梁见李如柏无恙,心下安然。不过与水墨恒对视一眼后,他立即将目光对准张简修,问:“你便是首辅大人的儿子张简修?” “是,你想怎样?”张简修没给什么好脸色,上来便挤兑道,“幸好我福大命大,没被你坑死。” 李成梁微微一笑,也不介意,没作过多解释,只是平静地说:“你父亲很为你担心。” 张简修一副不屑的神情,不客气地回道:“与你话不投机,还是说正事儿吧,别扯淡了。” 李成梁对怼得一滞,没料到张简修是这样的脾气,心想终究还是年轻意气啊! 水墨恒也不墨迹,开门见山:“你要的人我带来了,我要的人呢?” 见两个人都爱理不理,李成梁感觉面子上有点儿过不去,讪讪地说:“跟我来。” 水墨恒翻身下马。 “哥。” “大哥。” “主子,主子。” 水蛋、张简修和死士不约而同喊叫。 水墨恒摆了摆手,示意他们不必紧张,然后随李成梁去了。 李成梁身后跟着四名将士,余下的人原地待命。 六人进城,在李成梁的带领下,左一拐右一拐,进了一座冰窖。 靠近石门时,水墨恒只觉阵阵寒气袭来。 李成梁将石门开启,冲他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从冰窖中飘散出来的奇香扑入鼻端。 自得知陈冰如不幸亡故的消息,水墨恒便一直很想相见,然而当真来了,他又不由得滞了一滞,很害怕见到眼前的情景。 真不敢想象难道陈冰如果真永远闭上了双眼? “石门不宜常开着,请进。”李成梁又请了一次,并对身后四名将士说,“里头十分寒冷,你们在外头守候。” “是,总兵大人。” 水墨恒这才跨步而进。 李成梁随后,立即关上石门,一进来便哆嗦起来。 实在太冷。 可水墨恒毫无知觉,因为他的眼睛瞬间锁定那座水晶棺,水晶棺里栩栩如生地躺着陈冰如。 她似乎刚刚才睡去一般 水墨恒浑身一颤,杵在原地,不得不借助龙渊剑作为支撑,整个人像被突然定格住了,一动不动,迟迟不敢向前迈出一步。 然后,他的身子剧烈颤抖起来。 当然,他不是觉得这里有多冷。 准确地说,也是因为冷,只是他的冷发自心底,而不像李成梁那样来自于身体的感官。 李成梁没有挪步,也没有说话,知道这个时候需要安静。 水墨恒忽然“噗通”一声跪倒在地,身子依然颤抖不止,尤其是扶着龙渊剑的那只手。 最终两膝盖擦着地,挪到水晶棺跟前。 缓缓放下剑。 两手依然在颤抖,只是举在半空中,半天也不敢触摸那水晶棺。 眼泪还是没能忍住。 但没有哭出声。 哽咽着! 脑海中一片空白,与陈冰如相处的点点滴滴似乎也不记得了。 过了好大一会儿,水墨恒终于趴在水晶棺上,抽泣着,然后恨恨地给了自己一个耳光,自责道: “我为什么要带你来辽东?” “为什么?” “出征前明明有所预感,为什么还要带你来?” “都是我害了你,是我害了你。” “” 一边数落,一边扇自己耳光。 李成梁走了过去,轻声抚慰道:“水少保,对于夫人的死,我深表愧疚,但人死不能复” 一句话还没说完。 水墨恒豁然站起,抄起地上的龙渊剑,以闪电般的速度,横在李成梁的脖子上。 李成梁猝不及防,大惊失色。 “她的死,你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水少保不要激动,是是,这一点我李成梁没有否认。” “你胡乱推测张先生的意思,要将我困在辽东,这笔账我暂且不跟你算,可你回来后,冰如只想求个结果,你敢做难道不敢认吗?为何一定要将她往死路上逼?” “少保夫人之死,为何之前我只承认一半的责任,想必水少保也清楚,她性子倔强、刚烈” 李成梁的话又没说完。 “给我跪下。” 水墨恒一脚过去,直接将李成梁踢倒在地,刚好跪在水晶棺的面前,龙渊剑依然在他脖子上架着。 李成梁咬牙,但还想辩解两句:“为了保持少保夫人新鲜的颜色,这副水晶棺可足足花了我十万两白银” “还不是被我手下的死士威胁所逼?” 水墨恒第三次将其打断,压根儿不想听任何辩解,恨恨地道:“废话少说,若不是看在你还有一丝情义的份儿上,我岂能饶过你们父子三?你身为朝廷命官,就该知道每做一件事都要承担一定的后果。如今人已经死了,解释那么多还有个屁用?乖乖地出去,在众将士面前磕头认罪吧。” 说完,冲石门外喊道:“你们全都给我进来。” 外头四名将士推开石门,见李成梁跪在水晶棺面前,惊慌失措地纷纷喊道: “水少保!” “水少保!“ “莫轻举妄动!” “” 水墨恒双眼血红:“放心,我还分得清轻重,若杀了李成梁,辽东局势登时大乱,我只是让他磕头认罪,记住这个教训。” 四名将士稍微心安: “哦!” “那就好!” “那就好!” “请问水少保有何吩咐?” 水墨恒将李成梁往后拉扯一步,对那四人说:“将水晶棺抬到广宁城下众将士面前。” “好!” 水晶棺很沉。 四名将士一人扶持一角,尚不能将它举起来。还是在水墨恒的帮助下,才勉强放到肩上。 李成梁心有不甘,但也无可奈何,问:“你想将棺材运到何处?” 水墨恒:“回京。” 李成梁没有搭话,心里却在盘算着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九百二十一章、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镇守辽东以后还得靠你们父子,所以我不会让你在众将士面前威严扫地。” 一出冰窖,水墨恒冷静片许,然后放了李成梁,不再用剑抵着他的脖子。 李成梁感到有一丝意外,但并没有感激。 四名将士抬着水晶棺走在前头。 水墨恒说:“来辽东之前,我对你非常崇拜,想象中应该很有大将之风,所以第一次见面时对你的尊敬与重视,都让张简修感到很不可思议,谁知到头来你却与我玩起套路!” 稍顿了顿,继续道:“或许你觉得那不叫套路,只是政治上的某种需要;也或许你觉得让你在我与张先生之间作出选择的话,你一定会选择站在张先生那边。” 接着话锋一转:“可是你为什么不好奇,张先生到底因为什么不想让我回京呢?问题出在哪儿?你有仔细想过吗?或是这次回京你问过张先生吗?然后自己作出过有效的判断吗?” 连续几问,让李成梁稍感压力。不过他也没有刻意辩解,或想着去解释什么,更看不出他有后悔之意。 见李成梁不搭话,水墨恒意味深长地说了一句:“其实,张先生的命并没有你们想象中的好!” 点到为止。 至于改命一节,这个时候倒不是不想提,只是怕提了李成梁会更加云里雾里。 至于未来的命运走向,更是没法提。 但即便如此,李成梁也不认同,虽然嘴上没说什么,但心里想张居正的命会不好?开什么玩笑?如今他的地位,他的威望,他的权力,不就是人生巅峰的典型代表吗?简直比当今圣上都威风,普天之下,还有谁比他的命更好? 当然,李成梁只看到眼下,也不会想到未来,打心里认为张居正就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牛人,所以他的命运不用别人担心,更不用别人指手画脚,反而更担心水墨恒的命运,沉默一会儿后问:“你想抬着水晶棺进京?” “不行吗?” “水晶棺价值十万两白银,没有人见了不眼红。从辽东到京城几百公里,就不怕途中被人盯上?” “这个无需你费心,只管给我备好马车就行。” “一会儿当真要我在众将士面前下跪磕头?” “怎么?难道你以为我一直在跟你开玩笑?我本可一剑杀了你和你儿子李如柏,但我没有这么做。这阵子接连发生的几件事,你确实做得让人很不爽,所以必须接受惩罚。” “让我们父子三人在众将士面前下跪磕头认罪,难道就不是让我们颜面扫地?” 水墨恒摇了摇头:“这就看你怎么想了。若你真心磕头认罪,众将士也许大为感动,说你有情有义呢?” “可这个罪我不能认。” “既然知道是罪,为什么不能认?” “我若认了,将首辅大人置于何地?” “这是两码事。派我领军出征,我且当作是张先生的意思;邀请我参加突袭战,我也可以看作是张先生的意思,但冰如的死,是你一手造成。当天你只需给她一个解释,也许惨剧就会避免发生,不要将这件事扯到张先生的头上。” 显然,李成梁想拒绝,但水墨恒不让。 到了广宁城下,当四名将士将水晶棺放下时,所有人都变得紧张起来。 辽东这边的都担心,以李氏父子如今的地位和声誉,真的会下跪磕头认罪吗? 而水墨恒他这边,同样有这个担心,不看李成梁,就是看李如松和李如柏两人的眼神,那种桀骜不驯的劲儿,就知道都不是随便让人捏拿的软柿子。 场面安静下来。 对着水晶棺最先下跪的是水墨恒,他没有说一句话,但心里却飘荡着无数个“对不起”。 然后七十名死士跟着诚挚地跪下,觉得陈冰如的死他们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如果当时不是过于激烈,或许惨剧也不会发生。 张简修也跪下了,想着这次能来辽东还是陈冰如的暗中帮助。 水蛋更不容易说,与陈冰如自小便认识,感情一直不错,所以用孔武有力的大手,将李如柏向下一按:“给我跪下!” 可李如柏坚挺地站着,就是不依。 水蛋二话不说,手脚并施,生生将李如柏按了下去。按下去后还用手压着他的肩膀,死活不让起来,任凭李如柏怎么挣扎。 当着众将士的面,水墨恒首先三叩首。 七十名死士照做。 张简修照做。 水蛋压着李如柏被迫照做。 李如柏一来被捆绑着,挣扎动弹的空间很小,二来水蛋这家伙力气实在太大,被他压着几乎没有反抗的余地。 李成梁等依然直挺挺地站着,静静地看着这一切。 磕完头,水墨恒没有起身,冷冷地道:“该你了。”虽然没有对着李成梁李如松说,可谁知道怎么回事。 “先将我弟弟放了。”李如松道。 “你们先磕头。”水蛋喊道,“万一我们放人,你们不磕呢?” 众将士都在看着李成梁李如松父子俩,到底能不能放下身段? 李如松脸上写着一万个“打死不从”。 李成梁在犹豫。 李如柏大声喊道:“爹,万万不可,孩儿被缚,已然受辱,若爹爹为了孩儿继续受辱,孩儿唯有一头撞死算了。” “擦,至于吗?”张简修爆粗,讥诮道,“人本来就是你们害死的,让你们磕头认错算是便宜你们,还叽叽歪歪?这不过是一场祭奠而已,怎么还扯到受辱?” “你懂个屁?”李如柏也爆粗,情绪来了,“你眼里只有他,毛都没长全” “擦,特娘的你不要命了?还是觉得你的脸面比命更值钱?信不信将你的脸按在地上摩擦。” “你敢?”李如柏一瞪眼。 “没有我张简修不敢的,你打着我父亲的旗号,险些将我的命断送给蒙古鞑子,我讨回一点公道,也理所当然。”张简修更是愤怒地嚷了起来。 水墨恒又冷冷地提醒道:“两条路,你们选吧。” 这时,一名士兵飞马来报:“总兵大人,不好了,蒙古鞑子一路奔袭,正朝广宁城这边杀来。” 李成梁大吃一惊。 李如松道:“好哇好!水少保你居然勾结蒙古鞑子犯我辽东,给我统统拿下。” 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九百二十二章、还是跪了 李如松这一声吼挺管用,既将他面临的问题转移,同时又将矛头对准水墨恒。 众将士得令,纷纷涌动,亮出兵器。 水墨恒也是一惊,站了起来,心里骂道:“特娘的,蒙古鞑子居然来这一手!不是让老子跳到黄河也洗不清吗?” 水蛋、张简修和死士们跟着都站了起来。 见众将士一触即发的阵势,张简修着急地问道:“大哥,现在该怎么办?你不是不让蒙古鞑子前来吗?” “他们要来,你拦得住吗?” “他们来干嘛?不是坑我们吗?” “他们也可以打着帮我们的旗号啊。” “帮我们?那不是帮倒忙,越帮越黑吗?” “别着急,冷静。”水墨恒说完,大喝一声:“全都给我停下,莫要轻举妄动,难道你们想看见这里血流成河吗?” “你勾结蒙古鞑子,罪有应得。”李如松这个时候来劲儿了,感觉抓住了把柄。 水墨恒没有搭理,而是冲李成梁道:“李总兵,莫非你也这么认为?” 李成梁未置一词。 清者自清。 水墨恒本不想作过多解释,但眼见众多将士来势汹汹,实在不想节外生枝,大声说道:“你们用脚都能想明白,我水墨恒怎会勾结蒙古鞑子?在大明,我身居少保之职,深得皇上和两宫太后垂青,家室全在北京,勾结鞑子对我有何好处?他们这是利用你我之间的嫌隙故意制造矛盾,旨在离间我们。难道你们希望先发生内乱争斗吗?” “水少保,你我根本不在一条线上,谈何离间?谈何内乱?”李如松喝道。 “亏你还是一名参将,你们父子效忠于大明,难道我就不是?不要因为我们之间有嫌隙,便让敌方钻了空子。” “蒙古鞑子为何这个时候发兵前来?而你这些天一直与他们在一起,这次来广宁,又将身边所有人全带出来,蒙古鞑子居然放心一个都不留下,分明蓄谋已久。”李如松一口咬定。 “李如松!”水墨恒大喝一声,“别看你眼前有几万大军,若真与我们冲突对抗起来,你自信能轻松拿下我们吗?若不自信,届时双方厮杀两败俱伤,岂不让蒙古鞑子尽得渔翁之利?” “那你想怎么着?还逼着我们下跪磕头认罪吗?” “别混为一谈。下跪磕头认罪是你们之前承诺好的,岂能说话不算数?难道你们要做出尔反尔的小人不成?” “蒙古鞑子都已经杀到我们跟前了,大敌当前,你却与我们理论这些?不是只顾私人恩怨的小人又是什么?”李如松反唇相讥,都已经急眼了。 “说来说去,你们就是不想磕头认罪呗?” “我从来没说想,是你劫持我弟弟作要挟,这也是小人之举。” “好,既然你那么不在乎你弟弟,那我带他回京,你们去打蒙古鞑子吧,我不奉陪。” “你休想离开辽东。” “就凭你?”水墨恒冷笑一声,“还没有人敢对我说这种话。” “蒙古鞑子是你勾结而来,你岂能拍屁股走人?” “说得很清楚,让我留下来可以,立即下跪磕头认罪,然后我帮你们赶走蒙古鞑子。” “别在我们面前演戏了。” “那我还不想跟你瞎扯淡呢。”水墨恒一拂袖,逐一吩咐道:“简修,你来驾车;蛋蛋,压着李如柏上车,是他们不讲信用在先,这人我们不放带走;你们,将水晶棺抬上马车,即刻启程回京。” 八名死士出列,走到水晶棺跟前,准备将其抬到李成梁早已准备好的大马车上。 李如松看了李成梁一眼,似乎在请示什么。 李成梁微微摇头,冲水墨恒商量道:“咱先放下私人恩怨,联手将蒙古鞑子逼退再说,意下如何?” 水墨恒稍一沉吟:“算是邀请我吗?倒是个好办法。这次我来广宁城前夕,蒙古鞑子便要为我助阵,不过被我拒绝了。想必他们料定我与你们不合,势必会引发一场冲突,所以尾随而来掩杀至此,无非将我退路堵死,与你们永远结上梁子。这个时候我若倒戈相向,定让他们始料不及,一定能杀他们人仰马翻。” 李成梁心领神会地点点头。 李如松也不说话了。 水墨恒接着话锋一转:“只是你们如此不守承诺,若我与你们联手将蒙古鞑子击退,肯定大伤元气,届时你们倒打一耙,再将目标对准我们,那我们岂不是为你作嫁衣裳?” “不至于。”李成梁回复三个字,稍顿了顿,又补充一句,“次男如柏还在你们手上。” 水墨恒摇头不认同:“我看出来了,李如柏可以牵制你,却无法牵制李如松,不保险。” “那你想要如何?” “现在就下跪磕头认罪,然后我帮你们赶走蒙古鞑子,另外还加上一条,擒杀泰宁部落酋长速把亥,只要他还活在世上一日,我便一日不回京,与他周旋到底。” “主子。”姜昌平喊了一声。 水墨恒抬了抬手,示意不必多说,自有打算。 “好,成交,一言为定。”李成梁终于痛快地答应下来。 “父亲大人。” “爹。” 李如松和李如柏都喊了一声,反对的语气十分明显。 “只需一跪,便能换取速把亥的人头,难道这等便宜事不值得去做吗?”李成梁说罢,走到陈冰如的水晶棺前,果真跪了下去,并诚恳地说,“对不起,你的死我李成梁负有责任!” 三叩首后,吩咐道:“如松,你也来拜拜。” 李如松极其的不情愿。不过见父亲跪下,他也只好跪下,拜了三拜,心里却在骂。 而其余将士见总兵大人和他两位参将儿子都跪了,齐刷刷地跟着也跪下叩拜。 一时间,广宁城下跪倒一片。 张简修得意一笑。 水蛋道:“哥就是牛逼!” 死士们也感到欣慰,尤其是当初留下来保护陈冰如的那些人,心头的恨意总算解了一解。 只是,这些人都为水墨恒的承诺感到不解与担忧:不擒杀速把亥便不回京,那万一速把亥福大命大要活十几二十几年呢?下半辈子岂不是要一直留在辽东? 其实,水墨恒心中有数,知道速把亥的死期即将到来,所以才会有此一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九百二十三章、你不仁我不义 李成梁跪下时的心态发生了一些微妙变化。想着之前若纯粹为了陈冰如的死而跪,那发自内心肯定不乐意;可现在是为了擒杀速把亥为了名族为了大义而跪,自然可以勉强接受。 尽管都是跪,可在李成梁看来,跪的意义大不一样。 说他为自己找理由找安慰也好,反正感觉能够在众将士面前挽回几分尊严,不至于怕笑他没骨气。 况且作为辽东总兵官,对眼前的形势他也能迅速作出判断,眼下的确不宜发生内讧。 想着数日前蒙古鞑子几万大军,蓄势做足了准备前后夹击,而水墨恒只是率领不到两千人马,且长波奔波劳顿,都没能将他困住,可见他的战斗力有多可怕!此刻若与他开战,定要付出血的代价。 而蒙古鞑子趁机作乱,虎视眈眈正朝这边杀来,最后还真会让人家尽得渔翁之利。 攘外必先安内。 先将蒙古鞑子赶走,然后再图计议。 更何况水墨恒还承诺,不擒杀速把亥便不回京,那何乐而不为? 所以,李成梁感觉这一跪值得! 至少能将眼前的僵局打开,不然马上就要面临一场恶斗,最后还要对付蒙古鞑子,实不足取。 李如松可没想这么多,他跪完全是因为看到父亲跪,而且又在父亲眼神的驱使之下。他心里唯有一个念头,就想对水墨恒说:“跪也跪了,头也磕了,等赶走鞑子,看我不收拾你!” 人家想什么管不着。 水墨恒也不关心,只知道为陈冰如向李成梁讨了一个说法,尽管人死不能复生,可有些气还是要出的。而且也能让曾经保护陈冰如的死士们心情稍微好过一些。 李成梁算是履行完了承诺,站起来问:“水少保,我们现在该齐心协力专心对付蒙古鞑子了吧?” 水墨恒不客气地回道:“我一直很专心,不专心的是你们。” 李如松和所有将士跟着也都站了起来,只是李如柏还在水蛋的控制下,没有放。 “我只能说既往不咎。”李成梁道。 “这四个字不能掩盖你的初心,我帮你对付蒙古鞑子,并不代表可以忘掉你的所作所为,我的心没这么大。记住,我再说一遍,若不是因为辽东需要你们父子镇守,我岂能不为冰如报仇?” “这句话我已经记住了。” “那就好。” “还是说说如何对付蒙古鞑子吧?” 水墨恒想了想说:“我一会儿去会会他们,他们肯定以为我们还处于敌对的状态,趁他们不备,以最快的速度冲散他们的队伍,当呐喊声响起时,你们迅速出击,攻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好!那这水晶棺?” “麻烦再抬回冰窖中吧,待成事后我再来取。” “这样也好。那次男如柏呢?”李成梁还是很关心儿子。 “冰如没取走,自然暂时不放。”水墨恒坦言道,“况且,我还需要借他一用,迷惑鞑子。” 李成梁没有说话。 “大马车也得借我一用。”水墨恒又补充。 “随便。”这个李成梁倒很慷慨。 水墨恒让水蛋将李如柏押入车中,然后让张简修驾车开路,自己率领七十名死士随后,往出城的方向进发。 李成梁也立即下令,所有将士做好战斗准备。 刚一离开李成梁他们的视线,姜昌平便迫不及待地问:“主子,擒杀速把亥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啊!” “放心,他的死期不远。”水墨恒信心十足。 “即便如此,届时主子得罪了蒙古鞑子,他们肯定容不得咱,若到时李成梁再反咬一口,那岂不是两面树敌?”姜昌平心中似有无限的担忧。 水墨恒道:“蒙古鞑子咱肯定是要得罪,这一点毋庸置疑;至于李成梁会不会迷途知返,那就要看他的造化了。我这么做,其实也是给他一段思索与缓冲的时间,从他与我的谈话中可以看出,他对京城的形势判断并不准确。” 说这话的时候,水墨恒不禁想着:若单论领军作战的能力,李成梁与戚继光可谓旗鼓相当;但就为人处世方面,李成梁远远不及。这也难怪在当世李成梁的声誉因为军功多所以盖过戚继光,而等到后世却逊色不少,不是没有原因的。 一众人行了五公里有余,与速把亥的军队相遇。 他们正一路扫荡,值钱的玩意儿一概收入囊中。 见了水墨恒,速把亥笑脸相迎,像是老朋友:“水少保,我们迎接你来了。” 水墨恒也笑:“客气!多谢酋长大人挂念!只是你们迎接我,抢那些居民的东西作甚?” “顺手牵羊!三万骑兵出来,总不能空手而回吧?” “哦。”水墨恒点点头,心里却直骂:“真是贼性不该!” “少保夫人的遗体接回了没?” “接了,就在马车中。”水墨恒随手一指。 “怎么不见李如柏?还给李成梁了?”速把亥一边让军师翻译一边拿眼四处搜索。 “当然没有急着还,若现在就还了,那他怎会轻易放我走?我又如何保证途中安全?” “你岂不是也诈了他一把?” “兵不厌诈嘛!我是明着诈他,总比他暗中阴我光明磊落一些。” “那水少保是准备回京?” “嗯。” “我们送你一程吧?”速把亥十分热情。 “好!”水墨恒痛快答应,没有拒绝,“但因为李如柏还在我手上,所以李成梁紧紧跟在后面。不过我警告他,必须最少保持三公里的距离,否则撕票。” “李如柏也在马车里?” “对!”水墨恒料到速把亥会怀疑,“蛋蛋,将李如柏拉下车。” “好的,哥。”水蛋掀开帘子,将李如柏扯了下来。但由于只掀开帘子一角,所以看不到里面是否放有水晶棺。 见李如柏还在,速把亥放心了。 只是,由于上次被水墨恒生擒过一次,所以尽管与水墨恒面对面地说着话,可他身边的侍卫时刻警觉提防着。 其实,水墨恒也一直在暗中观察,是否可以故技重施一回。但看情形,可能性不大。速把亥身边的侍卫不仅警觉,而且数量也比之前多了不少。 那只能来硬的。 水墨恒冲领头的死士递了个眼色,示意做好冲刺的准备,然后对速把亥道:“你们是全部相送,还是一部分送一部分接着抢?” “当然全送。送是主要任务,抢是附带的。” “那好,我们出发。”正在话音犹落未落之际,水墨恒忽然抖出手中的龙渊剑,振臂大呼一个字,“冲——” 只见寒光一闪,那剑直取速把亥。 登时惊叫一片,场面大乱。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九百二十四章、大败速把亥 七十名死士纵马疾驰,瞬间将蒙古鞑子的队伍冲得不像样儿。 可由于速把亥身边的侍卫太多,所以当水墨恒一剑刺过去时,不怕死的纷纷挺身而出。 这样,速把亥躲过一劫,一名侍卫成为剑下亡魂。 没能一击而中,这也在水墨恒的意料之中,但出其不意攻其不备的效果显然已经达到。 把兔儿急眼了,脏话连篇,大声痛骂。 军师兼翻译也急了,喝道:“水少保,你意欲何为?” 水墨恒又是一剑,将一名侍卫挑下马来,铿锵有力地回道:“我的意思还不够明白吗?你们竟敢大摇大摆将军队开到广宁城附近,不得让你们吃吃苦头?” “我们是来迎接你,帮助你。” “哼,别把话说得那么好听,我若相信你们才叫见鬼了哩。”水墨恒愤怒地“哼”了一声,“你们借着迎接我帮助我的幌子领军前来,无非是想将我逼到绝境,让辽东将士都以为我勾结你们,日后见了我,一个个指定咬牙切齿,恨不得将我除之而后快。” “你这是在帮李成梁吗?” “可以说是,确实是在帮他;也可以说不是,我是为大明。” “李成梁不会感激你的,事后还不是一样不让你出辽东境?” “我不要他感激,这是我自愿的。” “我们酋长大人好生待你,等了你两天两夜,热情地将你接回我们军营中,到头来你居然不知恩图报” “是不是真心待我,你们自己心里有数。没想到我会与李成梁联手吧?其实一点也不难想,我与他都效忠于大明,原本就是同一条战线上的人,而与你们蒙古鞑子势不两立。” “你就不怕李成梁会反悔,扭过头来咬你一口?” “我不关心他怎么想,我只知道我应该怎么做,废话少说!”水墨恒舞动龙渊剑,虎虎生风,威不可挡。 速把亥气得直咧嘴。 把兔儿赶过来抱怨道:“爹,我就说这个鸟人不可信吧,狡诈多端阴阳反复,几天前就应该在军营中将他诱杀。” “那你们好好聊吧,小爷我不奉陪。”水墨恒拍马便走。 “休想离开!”把兔儿喝道,拍马追去。 “擒杀水少保,赏银一万两。”速把亥振臂一呼,以此鼓舞军心,将矛头直指水墨恒。 “才一万两?我的命这么不值钱吗?”水墨恒一边冲刺,一边还不忘调侃。他的动作快而敏捷,手中的龙渊剑又是削铁如泥的稀世珍宝,加上蒙古鞑子猝不及防,所以尽管他一方只有七十个几人,可也将对方几万骑兵冲得乱七八糟。 “有本事停下来,与我一决高下。”把兔儿在后头追,可就是死活追不上。 水墨恒也听不明白,不知道他在喊什么,只知道把兔儿语气中充满了愤怒。 速把亥被近身侍卫保护着,眼睛一刻都没离开水墨恒。 军师突然提议道:“酋长大人,截住水少保恐怕有难度,不如先将大马车截下。他的夫人遗体不是在车里吗?” 速把亥点头同意:“不错,立即行动。” 大马车还在张简修的手上控制着,此时他也驾着向前冲。因为大马车是用五匹马拉着,所以横冲直撞如入无人之境。 不过,最终还是被拦下。 “想要,给你们。”张简修几剑劈断他骑的那匹马与其它四匹马联在一起的绳索,丢下大马车,头也不回地追水墨恒去了。 蒙古鞑子还以为陈冰如的遗体在车上,这样就可以要挟水墨恒。 可是,当他们掀开帘子一看,里面空空如也! 这才发现又上当了! 水墨恒带领水蛋、张简修和七十名死士左冲右突,让蒙古鞑子惊扰慌乱一片。 愿望算是初步完成了。 然而,李成梁他们还没出现。 本来,与他们约定好,聒噪呐喊声一起,他们就可以一路掩杀过来。 水墨恒与他们之间的距离相差也不超过五公里,以冲刺时的马速计算,用不了一刻钟就可以赶到。 “主子,李成梁他们会不会又玩什么花样?”姜昌平跟在水墨恒后面,一边冲一边喊。 “花样应该不会,李如柏还在我们手上呢。”水墨恒判断。 “那他们为何迟迟不现身?现在是攻击的最好时刻,若再等下去,鞑子的队伍会重新归好,想擒住速把亥就没那么容易。” 水墨恒道:“即便李成梁马上来,这次也擒不住速把亥,他的死期不是今天。” 两人正议论着,只听一阵聒噪声响起。原来是李如松率领一支军队从左翼杀来。 速把亥大惊,没想到水墨恒竟与辽东军联手。 杀过一阵后。 前一惊未定,又来一惊:聒噪声起,原来是李成梁率领一支队伍从右翼杀来。 加上水墨恒等人在中间“胡搅蛮缠”一气。 如此一来,蒙古鞑子相当于左右中三面受惊,应付起来,有点顾此失彼了 这一战,打得速把亥大败而去。 原本他还天真地想着,水墨恒与李成梁之间的梁子越结越深,被李成梁阴了一把不说,还害死了陈冰如,无论如何也解不开,势必要发生冲突。 所以他大摇大摆地来,也不怕李成梁,想着能与水墨恒联手,痛痛快快地搞他们一次。没想到,水墨恒暂时抛开仇怨,与李成梁联手搞他的人! 盘算打错了! 连军师都没想到。 结果落得仓皇而逃,损失惨重,不仅沿途抢来的东西全部被夺回,而且近千名骑兵战死。 这笔账特不划算! 逃走时速把亥恨恨地冲水墨恒道:“你有种!” 那是第二次对水墨恒这三个字。 不过,这次说完他还以威胁的口吻补充道:“水少保,既然你不领我的情,那我也不需跟你讲义。你等着,我会让你为今天的决定付出沉重的代价。” “不送,慢走。”水墨恒“友好”地摆手。 速把亥“哼”了一声,率领落败的骑兵扬长而去。 “哥,为什么不追,就这样放他走?”水蛋不解地问,心想这个时候明明是自己这方占优,大可将他一举拿下啊! “穷寇莫追,没听说过吗?”水墨恒嘴上回道,心里想着:“李成梁都没说追,我们积极地追干嘛,还得留下精力对付李成梁李如松他们呢,他们肯定也是这么想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九百二十五章、择大凌河暂居 赶走蒙古鞑子,却没将速把亥擒住。所有死士,包括水蛋、张简修和水墨恒自己都在想,接下来该去哪儿落脚。 李成梁也不知是否出于真心,或是考虑到李如柏还被挟持着的缘故,倒是邀请水墨恒等人暂时去总兵府居住。 但水墨恒明确拒绝。 “那你们去哪儿?”李成梁问。 “天当床,地当被,随遇而安。不过请放心,没擒住速把亥,我绝不会出辽东。” “我不是担心这个,而是担心你们七十几个人住哪儿?吃什么?喝什么?如何生存下来?” 张简修听了,用讥诮的口吻,回道:“你有那么好的心肠?我看是担心自己儿子跟着我们受苦吧?” 李成梁现在也基本摸清了张简修是什么性子,他的心向着谁,所以只是笑了笑,也不在意。 水墨恒回道:“我们有手有脚,饿不死。只希望没与蒙古鞑子开战之前,你们不要随意来骚扰。” 说完这句,又补充道:“哦,我知道你们会派人监视我们,这个我管不着,但有两个要求:一、不要处处限制我们的活动,二、监视的时候离我们远一点。” 李成梁未置可否,等于默认,不禁多看了李如柏一眼。 李如柏明白父亲的心意,当即安慰道:“爹,你不用担心孩儿。他们饿不死,我也饿不死。” 李成梁点点头:“等你们安顿好,我派人送一些粮食过去。” “多谢爹!” “不用了。”水墨恒又一次拒绝,信心十足地说,“我们自己会找吃的。” “那还有什么需要帮助?”李成梁问。 “帮助?”水墨恒想了想,“若真想帮助,倒可以送给我们几把斧头和几张拉锯,再来一些钉子,至于其它的,就不用了。” “斧头、拉锯?” “对。” “好,你们选择好安顿的地方,告诉我一声,我立即派人给你送过去。” “那我们告辞了,后会有期。”水墨恒拱手作揖,然后率领一帮人离开。 李如松望着逐渐远去的背影,皱眉问道:“父亲,就这样眼睁睁地看着他们走了?” 李成梁微微一笑:“他不是承诺不会走出辽东境吗?况且咱们当初邀请他突袭蒙古军营,不就是希望借助他灭灭鞑子的威风?如今他主动提出要擒杀速把亥,那咱何乐而不为?” “可是,弟弟他” 李成梁抬了抬手:“刚才你没看出来吗?你弟弟也许正想跟着他们去。” “父亲,此话怎讲?” “你弟弟打仗虽然不如你,可心思比你细腻,没你那么急躁。他想留在水少保身边,刚好可以充当咱的一个线人,比我们派人去监视不是强一百倍吗?” “哦。”李如松恍然顿悟,继而又担忧地道,“只是,他们拒绝咱的粮食,岂不是要过上颠沛流离的生活?这样着实苦了弟弟。” “男儿大丈夫,吃点苦头算什么?更何况从你弟弟眼神中可以看出,他是心甘情愿的。” “不知他们会去哪儿?” “只要不出辽东境,他们去哪儿不都在我们的掌控之中吗?”李成梁脸上浮现出几分得意的笑容。 水蛋很不理解:“哥,李成梁白送咱们粮食,为啥不要呢?不要白不要嘛。要几把斧头几张拉锯作甚?那些玩意儿又不能当饭吃。” “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这个道理你懂吗?” 水蛋茫然摇头。 张简修立即解释道:“蛋兄,大哥恐怕是想用斧头和拉锯,开辟出属于咱自己的一片天地,就像天上人间一样。” “咱又不在这儿常住,只是寄居而已,要一片天地干啥?”水蛋摇头,仍表示不解。 水墨恒也不多解释,吩咐道:“蛋蛋,将李如柏松绑了。” “啥?松绑?万一他跑了,咱就没有护身符。” “不会跑的,相信哥的判断。” “哦。”水蛋点点头,将李如柏松绑,挥动拳头威胁道,“你可别想着逃跑哈,否则被我抓到,可不饶你。” “放心,他不会逃跑,而且还会死心塌地跟着咱们。” “哥说啥?” 这回不仅水蛋表示不解,连同张简修和死士们都不解,纷纷诧异地望着水墨恒以求答案。 水墨恒将目光投向李如柏:“我没有说错吧?” 李如柏也相当惊讶,既惊讶水墨恒为什么会松绑他,又惊讶水墨恒为什么能猜中他的心事。 “你为什么要死心塌地地跟着我们?说,到底有何居心?”水蛋大声喝道。 “谢谢你们刚才拼命地护着我。”李如柏回道。 “擦,别自作多情。”未等水蛋搭话,张简修便抢道,“我们不是拼命护着你,而是为大哥着想。若你死了,大哥如何向你爹交代?你们可以不仁,我们不能不义啊!” “发现你们心肠挺好,而且忠于大明,都是铁铮铮的汉子。”李如柏又赞美地补充了一句。 “那是。”张简修得意,迅速又摆出一副夷然不屑的神情,“哪像你们父子,尽背地里做些见不得人的勾当。” 李如柏没有回答,心里却想着:“哼,我们背地里做见不得人的勾当?还不是听从你父亲的?” “哥,咱们现在去哪儿?”水蛋问。 “沿着大凌河找一座小山,附近最好有一些居民,我们就在山脚盖几座木屋,暂时住下。” “那吃的呢?” “有手有脚,还怕没吃的?上山劈柴挖人参行不行?下河捉鱼捞虾行不行?大凌河物产丰饶,水里有大量的海参、扇贝、鲍鱼、对虾、牡蛎,可捉来拿去与附近居民交换粮食。万一不行,咱不是还有一身本领,可以沿街卖艺吗?” “这里兵荒马乱,连年烽火不息,卖艺有人看有人给钱吗?”张简修问。 水墨恒笑了笑,回道:“他们还不认识咱,若告诉他们,卖艺的是我水墨恒少保,或是首辅大人的儿子张简修,你说他们会不会围观会不会给钱?” 张简修吐舌:“那还是不要告诉的好,干活儿比较靠谱。即便我能落下面子,父亲的脸岂不是被我丢光了?” 最后,一帮人在白石水库附近择了一处地方安歇。 白石水库在大凌河的干流上,位于朝阳、锦州城中心地带,地理环境优越。白石水库附近大大小小有数十个村庄,其中以白石水库命名的那座村庄叫作白石村。 水墨恒选择的地方距离白石村大概有里把路的样子。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九百二十六章、准备偷偷回京 看来,李成梁一直派人跟着,很快便送来水墨恒需要的工具。 工具一到,立即开始动工,伐木的伐木,铲土的铲土,拉锯的拉锯,钉钉子的钉钉子 七十几个人,连夜盖了八栋小木屋。 此时的李如柏,也很快融入这个大家庭,跟着动手帮忙。 小木屋虽然简陋,但能遮风挡雨,又是自己亲手所盖,所以大家住进去,都有一种怡然自得沾沾自喜的感觉。 白天,大伙儿有的上山打猎,有的下河捉鱼摸虾捡贝壳 全是一群深藏不露的人,填饱肚子当然不在话下。 只是,让附近一带的居民都觉得好奇,莫名其妙地突然来了七十几个人,而且还过着像原始的生活。 而最让他们惊讶的是,居然还有辽东将士日夜守护着,尽管不是近距离的那种守护。 后来一打听才知道,原来是水墨恒。 这个名字,辽东人也有所听闻,毕竟结婚时举国同庆,享受了皇帝一般的待遇。 知道是水墨恒,那就更奇怪了,都想着他不是来辽东协助李成梁对付蒙古鞑子吗?为何不住军营而住在野外? 再一打听,似乎打听不出什么名堂来。 因为李成梁不许士兵私下议论有关水墨恒的任何事情,尤其是他与首辅张居正之间的,民间还没有收到一丝风声。 当然,有将士日夜守着,居民也不敢随意靠近小木屋,只是交换粮食时打过交道,但每次也不是水墨恒亲自去换。 所以,对水墨恒这帮人,附近的居民基本上都处于一种好奇的心态,却打听不到真相,心中有许多个为什么。 住下来的第二天晚上。 水墨恒约姜昌平出来,到白石水库边上溜达,水蛋和张简修也在。 这两天,姜昌平心中其实有个疑问一直想问。 只是由于小木屋彼此挨着,平时说悄悄话不太方便,所以这刻逮着机会了:“主子,以你的手段,前两日应该能将速把亥生擒。” “我觉得也是,”张简修立马儿附和道,“大哥当日劫持速把亥时多神奇!他哪有反抗之力啊。” “今天找你们出来,就是要商量这事儿。”水墨恒说话的时候还特意向四周望了望,恐防有人跟踪偷听。 姜昌平心思敏捷:“莫非主子故意放走速把亥?” “也不能说故意。一来,前两天速把亥身边的侍卫确实多了,而且个个勇敢,有所防备;二来,我也确实没有用尽全力一搏,这点居然被你看出来了。” “不是看出来的,而是以主子的本领,再拿之前做参照对比,我推断出来的。”姜昌平回答。 “若前天将速把亥生擒,那今天我们还能这么悠闲吗?” “哦,我似乎明白了。”姜昌平淡淡一笑。 “李成梁之所以肯在众将士面前下跪磕头,绝不是因为他愿意低头认错,而是因为我那句话:不擒杀速把亥便不回京。你们想想,若前天就将速把亥擒住了,李成梁他们是不是立即将矛头对准我们?他至今都没想着放我们离开辽东。” “主子是想借这个机会缓一缓当前的局势?” “正是。”水墨恒点点头,“只要没将速把亥擒住,李成梁就不会仅仅只盯着我们不放,我们便能争取到一些闲暇的时间和空间。尽管当前他仍然会派将士监视我们,可至少不用与他们开战厮杀,而且只要不离开他们可控的视线范围,我们还是比较自由的。” “那主子争取到这些时间和空间,用来做什么呢?”姜昌平心思细腻地问道。 “我想偷偷回一趟京城。”水墨恒声音忽然变小了,“照目前的形势看,我们强行冲出辽东,不是说没这个可能,但肯定会有伤亡,需要付出很大的代价,我不想再看到你们为我牺牲。也就是说,我们光明正大地出辽东,不是明智之举。” “主子要带多少人回?” “先一个都不带,我一个人回。我们时刻被他们监视着,总共就七十几个人,若突然少了,他们肯定会发现。而我一个人回,只要速把亥不来滋事挑战,你们就都是安全的。” “可大哥是李成梁监视的首要目标,若大哥走了不在,他们能不发觉吗?”张简修问。 “哥不是擅长易容术吗?我走后,随便到附近村庄找一个人,乔装成我的模样,给他足够的封口费。只要不开战,就不会有事。” “可若速把亥真的来了呢?”张简修又问。 “他刚吃了大败仗,要来报仇,也得等他修养一阵子,不会这么快来的;况且,即便他来了,不是还有你们吗?罩住那个乔装改扮的我就是。再说,我去去就回,也耽搁不了多少时间,应该不会出什么大岔子。我走后你们多留心点就是。” “大哥,我也想回去。”张简修道。 “谁不想呢?在这儿餐风露宿的,我想勤儿,想甜甜。”水蛋跟着说,情绪有些低落。 “忍耐些时日吧。”水墨恒只得抚慰,“大家都想回去,但这时候回去的人越多越不安全。而且你俩的特征又那么明显,留下来刚好能够蒙混他们。” “大哥回去,会见我父亲吗?” “看情况吧,如今我也不知道京城风声到底如何?” “大哥若见了我父亲,一定要劝他,切不可因为功高,而随意诬陷像大哥这样的好人。”提及自己父亲,张简修心情显得十分沉重。 “你还年轻,政治上的事,有时不是你想象中那么简单,是是非非又有几人能说得清?就像李成梁李如松李如柏,他们笨吗?没人敢这么说吧?可他们就是作出令人匪夷所思的事情。” “这肯定与我父亲有关,否则他们绝不敢动大哥一根毫毛。” “即便与你父亲有关,他们就没有自己的判断和主见吗?只能说政治十分残酷,能够让人变得疯狂,甚至失去理智。” “我父亲是因为这些年过得太顺,感觉一手遮天似的,所以有点膨胀,以致于变得疯狂。” 见张简修情绪很不好,水墨恒也不想就这个话题继续说下去,当即岔开:“算了,不说这个,相信你父亲对我的成见只是暂时的。我走后,有几件事需要交代你们。”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九百二十七章、金蝉脱壳 “第一,只要不涉及到人身安全,绝不可与辽东军发生冲突。无论如何,辽东军代表大明,我们可以降低姿态放下面子去容忍他,可若一旦与他们开战,大明就会将我们视为敌人,那也就意味着我们没有回头路了,这一点切记!” 水蛋、张简修、姜昌平都点了点头。 懂得这个原则性的大前提。 水墨恒接着说:“但我们问心无愧,也没必要去迎合他们,管好自己约束好自己就行。如今我们面临的处境,只是因为某些人对我们产生误会而导致,还没到鱼死网破的地步,所以我们仍需争取,相信总会云破天开的。” 张简修怅然言道:“其实,就是我父亲的事” 水墨恒抬了抬手:“也不是你想象中的简单。若我猜得没错,你父亲至少揣摩到了皇上的某些小心思。” “皇上?” “皇上?” 张简修和水蛋同时惊讶,心想怎么又扯到皇上那儿去了。 “这件事咱先不说。” 水墨恒怕越解释越复杂,接着往下说:“第二点,我走后,尽量避免烦扰我那替身,能说不说话则不说话。若有人求见,尤其像李如柏李成梁之类的,以防露出破绽,就告诉他们这些天我要闷大招,仔细研究对付蒙古鞑子的策略,概不见客。” “若兄弟们问及呢?”姜昌平问。 “若有死士怀疑,告诉他们也无妨,但对外人一定要保密,千万不可泄露出去,否则你们会有危险。” “明白。” “但你们平时也别太刻意隐瞒,每天该怎么着就怎么着,就像今天大白天一样。蛋蛋与张简修守着我的小木屋,别让人随便进出打扰就是。” “哦。”水蛋和张简修都应了一声。 “第三点,平日里不是与附近居民有所接触吗?刚开始几天大家对彼此都比较陌生,肯定不会随便打听;可咱们来得如此突然,而且每天还有辽东将士守护着,他们肯定也知道我们是谁了,心中一定存有不少疑问。但要记住:不要与他们说李氏父子的不是,要说也得说他们的好” “为什么呀?”张简修很不理解,似乎只要一提及李氏父子,他就有一肚子的怨气。 “刚才第一点不是说得很清楚吗?李氏父子代表大明的利益,辽东需要他们镇守,我们与他们也只是私人恩怨,在对待蒙古鞑子的那方面,应是朋友而不是敌人。私人恩怨我会私下找他解决,但不要上升到大是大非的问题。” “可他们确实让人生气啊!”张简修依然抱怨道。 “他们都属于政治人物,政治本身就是让人生气的东西,不要太去较真儿;而且相信你们应该也能看得出来,李氏父子在辽东的地位牢不可摧,尤其在民众心目中,都将李氏父子视为他们的保护神。” “切。”张简修夷然不屑。 “你们想,若在民众面前说李氏父子的坏人,我们不是自己给自己找无趣吗?如果附近居民都恨我们讨厌我们,那我们才叫真正的无立足之地。所以记住:没有开战时,一定要与附近居民搞好关系,这是咱们的立足之本。” 这么一说,张简修似乎听进去了。 “最后一点,善待李如柏,不许为难他” “哥,凭啥?”水蛋不解。 “就是。”张简修更来劲儿,“每天见着他,我恨不得踩他,拿他出气,当日偷袭战他不也领导参与了?” “我就问你们一句,他是坏人吗?” “这个”水蛋支吾。 “坏人倒算不上。”张简修回答说。 “那就够了。既然他不是坏人,而在对抗鞑子的大是大非问题上,与他又是同一条战线上的,所以我们不该加剧矛盾。” “那好吧,暂时便宜他。”张简修讪讪道。 “哥,你准备什么时候出发?”水蛋问。 “明天你们利用交换粮食之机,帮我偷偷物色一位村民进来,将他乔装成我的模样后,我便出发。” “晚上还是白天?”姜昌平问。 “当然是白天,大摇大摆地出去;若晚上出发,反而会引起辽东军的警觉。” “好,我明天一早便帮主子物色人选。” 第二天,水墨恒化作村民的模样,轻松自在地出了辽东境。只是将龙渊剑紧缚在腰间,也没有骑马。 而另一个“水墨恒”住进了小木屋。 暂时除了水蛋、张简修和姜昌平三个人知道外,其他人都还不知情。 那里的生活每天依然继续着。 虽然有点奇葩,可也算是有条不紊。 附近的居民虽然一直很好奇,可听说水墨恒本身就是个天大的奇葩,所以好奇之中觉得亦有合理之处。 李成梁时刻关注着水墨恒等人的一举一动,每天都有监视的将士向他汇报工作,早晚各一次。 水墨恒走后的第二天早上,汇报又工作开始了。 调调是这样的:“总兵大人,昨晚像往常一样,没啥动静。” 因为早上是汇报昨天晚上的工作,而晚上汇报的是当天白天的工作,所以开场词几乎大同小异。 “没动静就好!” “只是连续两天晚上,水少保都带着水蛋、张简修和一名死士在白石水库边上溜达。” “知道他们说了什么吗?” “我们遵照之前的约定,没有靠得太近,所以他们说什么不清楚。” “他们还是每天过着无忧无虑的生活?” “是,总兵大人。他们有些人上山砍柴挖人参,有些人下河捉鱼摸虾捡贝壳,然后拿去与附近居民交换粮食,每天生活如此,没有任何变化,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最近两天,水少保除了晚上出来白石水库溜达一圈儿,其余时间根本不出小木屋。” “哦?是吗?” “小的还特意打听过,说是水少保在闷大招,要认真研究对付蒙古鞑子的策略,所以不希望被人打扰。” 李成梁点点头:“如柏现在可好?” “回总兵大人,李参将自松绑后,似乎过得很开心,每天与那些人一起干活儿,与他们就像是一路人。” “好,继续监视,每天准时汇报,若中途有何状况发生,第一时间让我知悉。” “明白。” “去吧。”李成梁满意地抬了抬手,脸上浮现出得意的笑容,似乎一切都在他的运筹帷幄之中。 然而,汇报的士兵并没有立即走开。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九百二十八章、都说你的好 一吼震百犬 “怎么?还有问题?”李成梁问。 “有一件事,小的不知该不该向总兵大人汇报。”士兵毕恭毕敬地回道。 “说吧。” “按理说,因为偷袭战的事,再加上少保夫人死在广宁城,水少保身边的人应该十分憎恨总兵大人才对。可不知为何,这两天,他们对总兵大人赞赏有加,四处说你的好。” “对我赞赏有加?”李成梁嘿嘿一笑,犹然不信。 “是,小人没半句谎言。” “你是说,水少保对我赞赏有加,还是他身边那帮死士?” “总兵大人,依小的看来,其实没啥分别。那帮死士一个个可以为水少保出生入死,对水少保绝无二心,虽然赞赏李总兵的话都是从他们口中说出来的,可这与水少保说出来有什么分别呢?若水少保不赞赏总兵大人,那帮死士打死都不会说半句。” “你的意思是,水少保赞赏我?” “不是小人的意思,而是小人亲耳所闻。那帮死士与附近居民交往时,对总兵大人赞不绝口,当然对如松如柏两位参将也是。” “他们都说了什么?” “他们说,总兵大人是辽东的顶梁柱,是国家的栋梁之才,而且还预测皇上在不久的将来,要为总兵大人在广宁城修建一座牌坊,以表彰总兵大人镇守辽东之功。” 李成梁听了,一惊一愣,突然正色叱责道:“岂有此理!他们真是胆大包天,竟敢揣摩圣意!” “小人也觉得十分奇怪,姑且不说他们揣摩圣意,可他们都没离开过辽东,怎么就敢推测出这样的话呢?而且他们说得信誓旦旦,就好像是真事儿一般!” 李成梁故作镇定,没有接话,但内心比士兵还要惊讶,思绪飞驰地想着:“真是信了邪!不久在广宁城修建一座牌坊表功,那可是张居正心底的秘密,上次会面时偷偷告诉我的啊,这个时候恐怕只有天知地知张居正知我知,绝无第三人知晓,他水墨恒怎会知道?而且还在广宁城宣传开了” “总兵大人,你说他们这么做,到底居心何在?”士兵弱弱地问。 “我哪知道?”李成梁气呼呼地反问。 “小人多嘴,不该瞎问。” “这不关你的事,你只是做本职工作,向我汇报而已。替我约见水少保,我要见他一见。” “总兵大人,这个恐怕不行。” “为什么?” “水少保已经传过话,这阵子要一心一意研究对付蒙古鞑子的策略,所以概不见客。” “连我也不见?” “是,他是这么说的。” “下去吧。”李成梁一摆手,有点小情绪,但主要也不是因为水墨恒不见他,而是想到修建牌坊的事,皇上都还没下旨,就已经在辽东传开了,这似乎不大合适吧 士兵唯唯诺诺地退下,心里也纳闷儿,想不明白:“修建牌坊表功那可是一件大喜事啊,为何总兵大人不高兴呢?” 且说水墨恒易容,与白石村一位居民换装后,一出辽东境,便迅速买了一匹好马,向京城方向驰去。 日夜兼程,中途没有休息。 只是马累,换了一匹。 到达天上人间时,天色正蒙蒙亮,四处静悄悄的一片,多数人肯定尚未从甜蜜的梦乡中中醒过来。 本来就是打算悄悄地回,然后悄悄地走,所以水墨恒不想惊动任何人,加上又是大清早上。 尽管此时已乔装没人认识,可为了谨慎起见,他还是没有选择大门进,而是从山中的小道偷偷潜入。 从未想过,自己居然也走这条小道。 而且还是偷偷摸摸的。 天上人间除了看守的门子,这个点儿起来的人很少,就连锦衣卫还在被窝里。 或许因为太安静。水墨恒从山上一下来,便听到一声狗叫,然后近百只狗都跟着叫起来。 水墨恒有种哭笑不得的感觉:进来自己的地盘,被自己养的狗狂吠着,还以为是哪里来的盗贼哩 时间紧迫。 若门子赶来,不仅要解释一番,还很有可能会暴露。 因此,水墨恒以最快的速度,向水墨居方向冲去,希望途中不要与门子相遇。 虽然确实没有遇上,可狗的吠声越来越激烈。 更有一些朝这边冲过来。 管不了狗的嘴,只能由着它们乱叫。 快到水墨居时,忽然听到“嗷呜”一声低吼。 水墨恒一喜,那是谢逊发出的声音,愤怒中含着威胁,登时让所有狗闭嘴。 还是谢逊牛逼。 刚到水墨居门口,见谢逊从墙上一跃而下,扑到他的怀里,连闻都不闻,直接添了起来。 水墨恒也激动,摸摸它的头,怕被人看见,快速奔跑起来,然后纵身一跃,越过高墙,翻进了水墨居。 谢逊跟着一跳。 狗不敢靠近谢逊,所以没有追到这里。 可门子这时赶到,只是什么都没发现,但又不敢粗心大意,于是敲了敲水墨居的大门。 开门的是张鱻,原来门子的头头。 “头儿,刚才好像有人进了天上人间,朝这个方向奔来。” “为什么敲水墨居的门?难道进了我们这里?” “不清楚,狗刚才叫得厉害,可也没看见一个人影,我们只是提醒头儿一下。” “谢谢!狗现在不是没叫吗?” “是啊!很奇怪,谢逊好像吼了一声,然后狗全部消停。” “没事儿,去吧。”张鱻伸腰打了个哈欠。 “不好意思,打扰头儿休息。” “正好我也该起床打扫卫生了。”张鱻说着,转身进屋。 几个门子纳闷儿地离去,一边走还一边不约而同地想着,刚才分明有人闯入天上人间,狗是不会乱叫的。可谢逊为何突然会低吼一声?然后狗全都闭嘴,是被震慑住了吗? 想不明白。 那是动物之间的交流,人当然想不明白 张鱻既惊又喜。 其实,群狗狂吠之时,他就已经警觉地醒了,迅速穿衣起床。正准备出去瞧瞧,听见谢逊一声低吼,将所有狗震慑住后,又见它猛地一跃,越墙而出。 他知道,这是有人来了。 正准备开启水墨居的大门时,却见一人飞跃而下,谢逊跟着越墙而入。一出一入,不过眨眼之间。 他还没来得及惊呼,便听见一道熟悉的声音。 “张鑫。” 虽然只有两个字,可给人一种无尽的亲切感与力量感。 张鱻双眼瞬间湿润,随之也喊出两个字: “师父。”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九百二十九章、京城辽东两相看 尽管水墨恒已乔装得面目全非,可他的声音他的动作,打死张鱻都不会认错,只是没想到会以这种方式出现。 “一切可好?”水墨恒简单地问。 “好,师父。”张鱻十分激动,赶紧挑最紧要的事儿汇报,“恭喜师父喜得贵子贵女!” 水墨恒大喜:“你去忙吧,稍后我再传你。记住:不要惊动任何人,像往常一样。” 张鱻鉴貌辨色,点了点头,心中虽有无数个为什么,但暂时都压在心底,乖乖地转身离去。 水墨恒心中也有无数个问题想问,但时间暂不允许,吩咐完张鱻便奔向莫颜所在的颜卿堂。 咚! 门敲得很轻。 想着马上就能见到孩子,水墨恒内心无比激动。 “谁?”正是莫颜问话。 “是我。”水墨恒回了两个字。 咚咚! 急促的下床声,却没有听见走路的声音。 待得拉开房门一看,原来莫颜光着脚丫子跑过来了。 “大哥。” 莫颜一愣,怔怔地望着眼前这个面相上不认识的陌生人,但却十分肯定就是自己日思夜想的人。 水墨恒反手将房门带上,抱起莫颜,深情地道:“没有惊吓到你吧?看你,鞋都不穿。” “一时高兴,忘了。”莫颜莞尔一笑,见水墨恒小心翼翼,而且风尘仆仆的样,不禁关切地问,“大哥为何神色匆忙紧张?” 水墨恒将莫颜抱到床上:“说来话长,这次我是偷偷从辽东回来的,没人知道。” “你看,咱们的孩子。”莫颜欢喜地指着床边那个小摇篮,“是男孩儿,名字就叫水前程。” 水前程几天前出生,此刻正在熟睡中。 瞧着胖嘟嘟的脸蛋,水墨恒犹如做梦一般,想不到来到这个世界还真有自己的孩子,活生生的就在眼前。 静静地看了一会儿。 水墨恒坐到床沿,握着莫颜的手,诚挚地说:“辛苦你了!” “高兴还来不及呢,谈何辛苦?” “那馨儿诞下的便是闺女?” “嗯,不过还不知道叫什么呢,等着大哥回来取名字,要不你过去看看?” “不了。”水墨恒摇了摇头,问,“我走的这阵子,天上人间情况一切安好?” “这阵子我天天宅在院里,哪儿也没去,只是偶尔听张鱻说一切安好,也不知是不是真的好。哦,对了,大哥为何偷偷地回来?” “最近京城没有什么关于我的风声吗?” “风声倒是有,但都是好消息。” “好消息?什么好消息?” “都在说锦州城一战,以李成梁总兵官为首,将进犯的蒙古鞑子合围掩杀,咱大获全胜,斩得鞑子八名余命首级,令我国威大振,对鼓励九边将士的士气也大有裨益。” 水墨恒嘿嘿一声冷笑。 莫颜接着说:“这次锦州城大捷,可算一件大喜事。为此,皇上采纳张先生的建议,派遣乾清宫的值事太监前往辽东前线,代表皇上犒赏三军论功行赏。晋总兵官李成梁禄爵一级,命张学颜出任辽东戎政总督。” 水墨恒摇头道:“你说的这些,我在辽东没有听谁说过半句。” 莫颜是个玲珑剔透的人,从刚才那声冷笑中便能听出端倪:“莫非辽东方面另有别情?” 水墨恒道:“既然已经取得锦州城大捷,那京城有没有传言,我为何没有回来?” “有。那是因为还没将鞑子首领擒获,所以暂时回不来,毕竟先前皇上的圣旨上说得很明确,要将鞑子首领擒获至京。” 水墨恒听了一愣,心想原来这他娘的就是一个坑啊! 莫颜心思电转,凝望着问:“莫非大哥所经历的与京城传言的不大一致?” “是很不一致。”水墨恒黯然言道:“冰如她,她已经死了。” “什么?”莫颜大吃一惊,“冰如她?” “她死在广宁城的城楼上。”水墨恒心情沉重又复杂,将事情的经过简单说了一遍。 莫颜感伤,一边听一边默默流泪,听完后喃喃地道:“原来李成梁不仅谎报军功,而且还心狠手辣害死了不少人!” 水墨恒答道:“恐怕他也只是身不由己。” “那责任在张先生?”都说一孕傻三年,可在莫颜这儿似乎并不成立,她反应异常的敏捷。 “也不一定全是。” 莫颜接着又猜:“那就是在皇上?” “现在的局势,我也不能完全准确地判断出来。” “那大哥这次偷偷回来,是不打算去见见张先生或皇上了?” 水墨恒点头道是:“我只想回来看看天上人间的情况,确保一切安全后,我立马回辽东。” “陈太后呢?见是不见?每天再过一个时辰,她都会来这儿陪我坐坐看看前程。” “我看也不必了,她若知道事情是那个样子,肯定忍不住进宫见李太后,届时京城的局势或许将大乱,她俩又不知怎么应付。如今的形势是张先生说了算。” “可也不能将你永远困在辽东啊!”莫颜忧心戚戚。 “放心,不会永远。”水墨恒自信十足地抚慰道,“他们还没有能耐将我困在辽东,我暂时之所以没有撤离,是因为:一要稳定当前的局势,这个时候不宜发生动荡;二担心他们会对天上人间下手,若以天上人间作要挟,那我就变得十分被动了。” “天上人间有陈太后坐镇,相信张先生还不敢随便插手。”莫颜判断道,“怕只怕皇上” “大少奶奶,陈太后来了。”恰在这时,服侍莫颜的小丫头在门外喊道。 水墨恒望着莫颜,似乎在问:不是说通常要一个时辰之后才来吗?然后快速地点了点头。 莫颜心领神会:“知道了,请她进来吧。” 水墨恒躲进衣柜里。 陈妍是一进来便抱怨说:“这一大早上的,怎么所有狗都无缘无故地狂叫起来,吵得人好不安宁,醒来后怎么也睡不着,只好来打扰妹妹休息。” “太后说哪里话?” “前程孩儿还没醒吧?”陈妍是走到摇篮前,目不转睛地望着,满眼都是泛滥的母爱。 “半夜起来喂了一次奶,这会儿正睡得香呢。” “肉嘟嘟的模样,可爱极了,若他爹从前线回来,看到不知有多开心。”陈妍是冲着水前程的脸蛋做了一个亲抚的动作。此时若水前程醒来,她肯定摸了上去。 “是啊!”莫颜回道,心里却想着刚刚已经看到,可遇上那些糟心事,任谁也高兴不起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九百三十章、需要整顿 因为还是大清早,都没吃早餐,加上水前程仍在熟睡中,所以陈妍是来,没呆多久便走了。 水墨恒从衣柜里出来,让莫颜派小丫头传话张鱻。 一会儿张鱻到了。礼貌起见,他没有直接进入莫颜的房间,而是选择另外一间偏房等候。 “你也去吧。”水墨恒邀请莫颜一起。 “男人之间的谈话,我们女人还是不要掺和为好吧?”莫颜稍微犹豫了一下。 这话是有几分道理,男人之间的事,若女人掺和进来,多半会被搅黄。水墨恒通常也会这么认为,只是在他心目中,莫颜不是这样的女人。 虽然莫颜身上也有女人所特有的情怀,但无论是从广西剿匪时的战场上看,还是从后来打理水莫居餐厅上看,她都属于巾帼不让须眉的那种,很多时候比男人更有魄力。 但见水墨恒诚心相邀,莫颜还是答应跟着去了。她是暂时唯一知道水墨恒收张鱻为徒的人,所以也很想听这对师徒到底要说些什么。 当然,谈话的内容肯定离不开天上人间。 她觉得有责任有义务知悉,毕竟孩子已经生下来了,往后的日子是不是能做点什么,尽管水墨恒给她们的人设是做一名“无忧无虑的阔太”就好了。 张鱻恭敬地喊了一声:“师父。” 水墨恒抬了抬手,示意不必客气,先行坐下。 “师父,你为什么要这身打扮偷偷地回来?”张鱻刚一座定,便迫不及待地问,他总感觉不大对劲儿。 对张鱻也无需隐瞒,所以水墨恒又简单解释了一遍。只是解释时有意突出京城与辽东方面呈现给世人两种截然不同的讯息。 张鱻听完一阵沉默,感觉来得太突然! 可由于许多问题水墨恒实在无法给出一个完美的解释,比如:为什么能够预测张居正未来的命运?为什么如此断定他将来的命运会很曲折离奇?为什么皇上要治他的罪 所以张鱻不理解张居正的行为动机到底是什么:“张先生为什么要这么做?” 水墨恒回答说:“不是几句话就能解释得清楚,况且知道了对你不一定有好处。” 张鱻也就不再追问了,将疑问暂时留在心底。 “我走的这阵子,天上人间有没有发生什么异常?”这是水墨恒最关心也最想知道的问题。 “大问题没有,但小问题不断。”张鱻如实回答,稍顿了顿,又作愁思状,补充道,“不过,听师父刚才这么一说,我觉得小问题或许是大问题。” “什么问题?” “比如锦衣卫越来越喜欢插手天上人间的事,变着法儿与黄头儿套近乎,与门子主管拉家常,现在我觉得不是这么简单。” 可以说,对锦衣卫一直抱着谨慎的态度,因此水墨恒对张鱻的回答并不感到有多惊奇或新鲜,接着问:“还有呢?你说的小问题不断是什么意思?” “不是我说自己人的坏话,那帮水军素养真的有待提高,师父知道吗?你出征一走,他们心都变野了。看守的门子没有之前那么认真负责,不管什么人也不问进来干什么统统都放。更加可气的是,他们居然还有人收小费。” “岂有此理!有这种事?”水墨恒一听也来气。 “可不,师父你说,他们是不是欠抽?还有那些干活的水军,更加让人生气,他们当中有些人仗着身怀一门技术,又见天上人间各项业务蒸蒸日上,比去年不知红火多少倍,居然眼红了,向黄头儿提出是不是该涨酬劳了?” 水墨恒道:“只要天上人间各项业务红红火火,给他们干活的人涨酬劳也是应该的、合理的。” “师父呀,”张鱻深不以为然,一脸的不满,“若不是因为你,哪来的水军?没准儿现在一个个都埋在地下也未可知。师父为了帮助他们解决生计问题操了多少心?明明一些区域用不了那么多人,为了照顾他们偏要多用。他们竟然不懂感恩,还敢提出涨酬劳?是不是太没良心了?为这事黄头儿不知骂过他们好多次。要不,让黄头儿亲自来给师父汇报?” “不用了。这次回来只想见你们两个,不想惊动其他人。” “哦。” “稍后你告诉黄头领,要求涨酬劳一事不必责怪他们,反而应该当作一种鼓励,有钱大家一起赚,让他们好好干活,酬劳不会少他们。” “那也不能由他们提出,而只能由师父提出来才行呀!”张鱻依然不理解,对此很有意见。 水墨恒摇了摇头。毕竟是拥有后世思维的人,暗自忖道:“若非员工要求,哪个老板钱多了没处花,会主动提出给你涨工资啊?你想得还真美!” 张鱻见师父不以为意,只好跳过这一茬儿,接着汇报道:“师父走的这阵子,天上人间出现了好几起流氓地痞耍赖耍横事件。有钓鱼不付银子的,有打麻将输不起急眼拍桌子走人的,有大摇大摆上山摘果子吃的,有随地吐痰小便的” 数了一大通,最后作一个总结:“虽然宾客确实良莠不齐,可师父在的时候,即便他们骨子里不文明,装也要装得彬彬有礼,谁敢来天上人间撒野呀?如今好像变了味儿。” 这一点,倒是出乎水墨恒的意料之外,稍一沉吟,脑海中立即跳出李史和黎康两个逼货,问道:“李史和黎康呢?他们不是对付流氓地痞的好材料吗?” “是,他们是对付流氓地痞的好材料,可发现有时候找不到他们的人啊!” “找不到他们的人?”水墨恒奇怪地问,“他们每天不是在天上人间乖乖地看场子吗?” “师父出征后,他们有时候会出去,说什么天上人间里没有可看的女孩子,要出去为自己物色媳妇儿。别的人吧,黄头儿还可以出面管管或训斥两句,可他们俩” “真是胡闹,恶性不改,看我下次回来不收拾他们。” “师父,我觉得天上人间需要整顿,师父没在,好像没人管得了似的,这样下去,我担心迟早会出事。殳统领只能管得住锦衣卫,黄头儿只能管得住水军,而且因为师父不在,效果都要大打折扣。就连就连”说到这儿,张鱻睃了水墨恒和莫颜各一眼,忽然欲言又止停了下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九百三十一章、通奸 想说又不想说,肯定是顾忌什么。 水墨恒道:“这里没有外人,有什么话不妨直言。” 张鱻依然一副犹犹豫豫的样子,突然发现自己有点儿后悔,想着刚才是不是因为一激动说快了。 “怎么?还是不方便说?” “师父,若不说,觉得对不起师父对我的信任;可若说了,似乎又觉不妥,所以感觉十分为难。” “该不该说,问心随意。”这时,莫颜插了一句,“这是你师父一贯的主张,问心。” 张鱻想了想,仍是一副为难的神情,最后终于鼓足勇气,慢腾腾地说道:“师父,向甜她” 可刚说出几个字,又停了下来。 水墨恒一怔,追问道:“向甜她怎么了?” “她与许通那个侏儒小矮人”张鱻点到为止。 可水墨恒听懂了是什么意思,一时愣住了,沉默半晌才道:“此事你是否确定?” “徒儿哪敢在师父面前瞎说?这是我亲耳所闻亲眼所见。我记得清清楚楚,那是在师父出征后的第十八天,那天下午我打扫卫生,发现水天勤一个人在甜心斋门口玩儿。许通没来天上人间之前,我肯定不会怀疑什么;可许通来了之后,天勤每天几乎与他形影不离,他一个人玩儿就不太正常。” 水墨恒的心像针扎了一下,真希望这只是一个故事,或只是一个小误会,而不是真的 张鱻继续说:“于是我上前问了一句:‘天勤为什么一个人?’他回答:‘娘亲和通儿在一起,所以我一个人。’我接着又问:‘为什么你娘亲和通儿在一起而没有带你?他们在做什么呢?’天勤气嘟嘟地回道:‘娘亲现在喜欢通儿要超过我,所以我不开心。’起初,我还以为只是孩子纯纯的醋意。” “可天勤接下来的那句话让我一下子生了疑心,他说:‘娘亲喜欢抱着我,亲我的脸蛋儿,有时候还会亲我屁股,而只喜欢亲爹爹的嘴巴,可为什么她要亲通儿的嘴巴呢?’我当时听了一愣,亲许通的嘴巴?在天勤看来,许通像他一样只是个孩子,可我们都知道,许通是个成年人。” “所以我多留了一个心眼,傍晚悄悄溜进甜心斋,然后就听到了不该听到的声音。因为没有亲眼目睹,我还怕是我听出幻觉来着,所以连续三个晚上,我都悄悄溜进甜心斋暗中观察,有一天还听到他们对话的声音,于是捅破窗纸看了一眼,确信这事儿就是真的。” 水墨恒一句话都没说,但脸色绿了,那是气的,就像自己被戴了绿帽子一样。 这种事儿,莫颜也不知道该怎么劝。 张鱻见师父面色极其不好,接着又帮衬着向甜说:“师父,我看这事儿九成是许通做的孽。他本来就是一个盗贼,生性恶劣,本性难移,见水蛋随师父出征去了,所以勾引人家。” 水墨恒冷冷地反问道:“这种事儿,一个巴掌拍得响吗?” 张鱻被问得一愣,心想也是哈,虽然我还没尝过鲜儿,可也知道那种事儿一个人啪啪啪不了。 三人又沉默了一会儿。 莫颜轻轻地问:“大哥,这事儿你想怎么处理?” 水墨恒摸着自己胸口,一副十分疼痛的样子,不知怎么回答,很有一股杀人的冲动,想着许通许通,原来就是一个通奸的货色呀?当初为什么鬼迷心窍地将他留在天上人间呢? 这事儿若被蛋蛋知道,他不得疯了?可是,这种事儿,当兄弟的知道,难道不告诉兄弟? “师父,虽然我还没有尝过男女之间的禁果,可也知道寂寞是个非常可怕的东西。”张鱻感触地说,似乎还想为向甜辩解什么,感觉这事儿说出来很对不起她。 水墨恒摇了摇头:“可怕的从来不是寂寞,每一个成年人,都得学会一个人的狂欢。再说了,人生于世上,有几个不寂寞的?可怕的只是人心而已。” “那师父要不要告诉水蛋呢?” 水墨恒没有作声,心里十分纠结,发生这种事儿,对水蛋的打击肯定不是一般的大,甚至很有可能是毁灭性的。 “向甜为人一直很不错啊!”莫颜不可思议地喃喃道,“蛋蛋一直对她那么好,她对蛋蛋也相当不错,怎么会怎么会” 水墨恒不禁想到许通刚来那会儿,向甜还向他抱怨说水蛋没有之前对她那么好了,而他还向她掰扯了一番七年之痒的理论,没想到结局会是这个样子,真是痒了 至于到底谁勾引谁,似乎也不重要了,反正是向甜红杏出墙,水蛋被戴绿帽子了。 生活要想过得去,非得头上戴点绿? 别人绿没绿管不着,可咱兄弟绿万万不行啊!而且还是一个侏儒小矮人,这要是传出去,水蛋日后还怎么抬头见人? 念及此情,水墨恒目光忽然一凌,闪出几分杀意,叫了一声:“张鱻。” “师父,徒儿在。” “这事儿还有其他人知晓吗?” “我想应该没有,那天我也只是出于巧合,才碰上天勤,不禁多问了一句。” “好,那你今晚随我去甜心斋一趟。” 张鱻应了一声。 莫颜担忧地道:“大哥,你不会对向甜怎么着吧?蛋蛋那么爱她,我直觉判断,给蛋蛋一些时间,他会原谅向甜的。” 水墨恒回道:“对向甜,当然不会怎么着,要怎么着,也只能等蛋蛋回来,我无权替他决定。” “那大哥去甜心斋?” “有些人终究不适合留在天上人间。” “大哥是赶他走,还是?”显然,莫颜很担心。 “我自有分寸。” “师父,这事儿我说出来,你会不会怪我?”张鱻弱弱地问,随即又补充了一句,“如果水蛋真的十分爱向甜的话,那也许不知道反而好一些。” “怪你作甚?我又不是一个自欺欺人的人。蛋蛋十分爱向甜,这点毋庸置疑,可能不能包容这种事儿,我还真不敢肯定,相信是个男人都会芥蒂吧。一个女人在没有跟定男人之前,男人可以不管这个女人之前经历了什么,但跟定之后,一定希望这个女人是他的专属品,只能供他独自享用。”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九百三十二章、人间不值得 水墨恒他这次偷偷回来,就想知道天上人间的状况。对于张鱻说的那几点:锦衣卫试图插手天上人间的事务、看守的门子想要捞点儿油水、干活的水军请求涨薪酬、流氓地痞来天上人间撒野,等等这些问题,其实在他看来都不严重。 也算是人之常情,不过小事一桩,但唯独对向甜一事,他感觉刺到了心坎儿上,有一种生痛生痛的感觉。 晚上。 夜深人静。 水墨恒带着张鱻偷偷溜进甜心斋。 当初水仙从蕲州挑选物色来的十二名下人,水墨恒安排给甜心斋一男一女,此刻都已睡去。 水天勤也已经熟睡了,许通果然没与他在一起,而向甜的房间传来窃窃私语声。说话的正是向甜和许通,还是绵绵情话 水墨恒的心又是一阵剧痛,冲张鱻点了点头,因为考虑到向甜的感受,所以示意不要跟着进去。 他一个人推开了房间的门,房间里点着一盏忽明忽暗的灯。 “谁?” 许通大吃一惊,慌忙一骨碌爬起来。 “啊!” 向甜花容失色,紧紧抓着被褥,护住自己的身子,怔怔地望着水墨恒。因为水墨恒一直没有卸妆,所以认不出来他。 “你是谁?” “为何半夜三更闯到这里?” 许通虽然以叱问的语气连续两问,但因为做的是见不得人的龌龊事,所以声音尽量压着,也不敢太大。 “我看你是活得不耐烦了?”水墨恒眼中满是怒火,没有刻意掩饰自己的声音和情绪。 “你是大哥?”向甜当即认出。 “你到底是谁?”许通没有那么敏感,追问了一句,一边问一边慌乱地穿衣服。 铮! 水墨恒挺剑而出,直抵许通的脖子,狠狠地道:“穿什么衣服?你还知道羞耻吗?赤条条地来,赤条条地去,挺好的选择。” “大哥,”一见龙渊剑,向甜更加确认眼前人就是水墨恒,立马跪在床上,磕头如捣蒜,也顾不上春光乍泄,“大哥,我错了,是我错了,我不配做蛋蛋的妻子” “把衣服穿上。” 水墨恒扭过头去,对向甜的口气倒很温和。 向甜慌乱地穿衣服。 而许通手上抓着一件衣服还没来得及穿,一丝不挂地站在床上,也确认眼前人是谁了,一动不敢动,身子颤抖起来。 水墨恒呵斥一声:“下来。” 许通乖乖地爬下床,然后哆哆嗦嗦跪下:“大,大,大爷!” 捉奸在床,这种滋味儿不仅当事人难堪,水墨恒也很不好受,但又不想对许通多说什么。 无语,代表愤怒的极限。 可许通很想辩解:“大爷,是她,是她引诱我的” “闭嘴!”水墨恒不给他解释的机会,其实也不是不想给,而是觉得没有必要了。 人生于世,有些事不能做,做了就堕入魔窟,无法回头。 “大哥,我,我”向甜也跪下,头几乎伏到地上,支支吾吾说几个字,然后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你真的喜欢他?”水墨恒也不知说什么好,只是淡淡地问了一句。 “大错已然铸成,我不想辩解什么,只求大哥给我一个痛快,看在勤儿的份儿上,让我走得没有那么痛苦。” 水墨恒滞了一滞,没想到向甜有求死之念,带着几分惋惜:“这就是你的态度吗?给你一个痛快容易,然后呢?蛋蛋怎么办?天勤又怎么办?” 向甜无言以对,仍不敢抬头看一眼。 水墨恒也不管许通是什么感受,视若无物般,径自对向甜幽幽言道:“不仅是我,这里每一个人,都认为你是一个不错的女子。当初跟着蛋蛋从广西来到北京,未婚先孕,遭遇了许多人的冷眼,后又流产,嫁给蛋蛋过程中也经历了不少风波,这一路走来你觉得容易吗?” 向甜掩面而泣 水墨恒接着说:“这事儿已经发生了,我不想追究到底谁先勾引的谁,也不想听你们解释什么。我只想问你两个问题:第一,你舍得天勤吗?” “当然不舍得。”向甜哽咽着回答。 “好!既然不舍得,那你为何要寻死?你想让天勤以后天天到处找娘亲吗?” “大哥,我” “第二个问题:你还爱蛋蛋吗?” “爱。”向甜脱口而出,继而话锋一转,弱弱地道,“但,我做了对不起他的事儿,无颜以对!” “你现在需要冷静,人间不值得,来一趟不容易,所以不要轻易言死,好好珍惜当下拥有的生活。” “可是大哥,蛋蛋回来,我哪有脸见他?还不如死了算了。” “人来到这个世界,最多只有一半是为了自己而活,另一半得为你爱的人和爱你的人而活。是,你是有权利决定自己的生死,可在决定之前,我希望你想想你身边的人。” 稍顿了顿,继续道: “这是我想说的第一点。第二点我想说,寂寞、空虚、孤独,不过是人生的宿命,世上没有一个人能够逃避,更准确地说,寂寞、空虚、孤独,是完美人生的宿命。” 向甜是个聪明人,虽然满怀慌乱与愧疚,可一点即透,明白水墨恒想传达什么,对水墨恒充满了感激。 “今天的事,没有其他人知道。”为了安抚向甜的情绪,水墨恒算是撒了一个善意的谎言,干脆将莫颜和张鱻省去,“我也不会让其他人知道。你需要做和思考的,是给自己一个态度。” “大哥,我没能忍住寂寞,过不了自己这一关,不知如何面对蛋蛋”向甜哭泣着说。 “好好睡一觉。我这次是一个人偷偷回来的,回来之前蛋蛋让我来看看你,嘱咐我一定要告知,他十分想念你。” “我对不起他,对不起他” “过去的就让它过去,不要纠结,虽然我看到这一幕很心痛,蛋蛋若知道指定会更加心痛,但我还是希望你将目光投向未来,这次就当是一个教训,吃一堑长一智,望你日后更加珍惜。” “多谢大哥教诲!” “我没有资格教诲你们,”水墨恒摇了摇头,“只是见识比你们多一些,所以对‘人间不值得’的理解比你们深刻一些罢了,且行且珍惜!起来吧。” 向甜拜了三拜,然后百感交集地站了起来。 许通见水墨恒不仅没有杀人的意思,而且还善意地出言点化抚慰,心里一阵高兴,连连磕头:“多谢大爷不杀之恩。” 水墨恒凶光一闪:“谁说我不杀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九百三十三章、不可饶恕 许通脸色大变,苦苦哀求道:“大爷,我是被她勾引的,她想寻死,您却不依,反而相劝,为何要杀我?” “你若真想死个明白,我一会儿慢慢告诉你。”水墨恒脸上杀气腾腾,对待许通与对待向甜的态度截然不同。 “大哥”向甜弱弱地喊了一声。 “怎么?莫非你还想为他求情不成?他这种人值得吗?” 向甜不说话。 许通慌了,哀求道:“大爷,这次饶了我吧,我再也不敢了,日后为您做牛做马” “你不配。” 水墨恒直接打断,冷冷地回了三个字。 见求水墨恒行不通,许通又转向求向甜:“向奶奶,向奶奶,求求您在大爷面前说说情,饶过小人一命吧。” 向甜摇头,带着莫大的失望:“这一刻,你不像个男人,哭哭啼啼算什么,最多一死,又有何惧?” “可我还不想死啊,我不想死”许通一把鼻涕一把泪。 “闭嘴!”水墨恒厉声呵斥,“若再敢出声,信不信我立即砍下你的脑袋儿。” 许通心拔凉拔凉的,觉得十分委屈,可又不敢说什么,只是一脸的哭相。 水墨恒将情绪收了收,问向甜:“我马上就要回辽东了,你有什么话需要我捎给蛋蛋?” “我对不起他。” “这件事等我们回来再说。 “希望他跟随大哥好好杀鞑子,然后立得军功,凯旋回京,我在家里等他。” “好!那我走了,今晚的事儿不要向任何人提及,也不要告诉任何人我回来过。” 向甜点了点头,继而轻轻地问:“大哥为什么要偷偷地回来,不让任何人知道呢?” “此事说来话长,待我与蛋蛋回来,再与你解释吧。千万记住我刚才说的话。”水墨恒再三叮嘱,然后用剑指着许通,对向甜说,“这个人我带走,在你的生命中,就当从来没有出现过吧。” 向甜怔愣着,不知道该说什么。 许通心急如焚,惊恐万状,却又不敢逼逼,感觉自己的世界末日即将到来。 “走。” “大,大爷” “闭上你的坑。” 许通如丧考妣,乖乖地走在前面,出门时回头看了向甜一眼,只是见水墨恒目光凶狠,仅仅一瞥不敢多看。 张鱻正在甜心斋外头等候,见水墨恒出来,问:“师父,此人作何处理?” “去山洞中。” “这个点儿恐怕会有狗叫。” “管不了那么多,总不能带着他回水墨居,咱以最快的速度冲到山上。”水墨恒说完,像老鹰叼小鸡一样,将许通提了起来。 他在前先跑。 张鱻在后。 难免引来一阵狗叫。 看守的门子觉得奇怪,大清早的狗一阵叫唤,大晚上的又是一阵叫唤,可就是没有发现什么可疑的人。 到得山洞中。 张鱻点燃一根火把。 水墨恒重重地将许通摔在地上。 许通吃痛,但不敢出声,只得咬牙忍着,也不敢站起来,乖乖地爬起来跪着,一动不动。 “你不是很想辩解吗?现在可以痛快地说,给你个机会,让你死得瞑目。” 一听到“死”字,许通不住哆嗦,忽然觉得这个时候辩解,兴许会加快死亡的速度,所以半天没敢说话。 “你倒是说啊!怎么不说了?”水墨恒吼了起来,“你来我天上人间偷鸡,我不计前嫌,好心收留你,给你一个重新做人的机会,还将你安排在甜心斋,你看你,养得白白胖胖的,居然不知道珍惜,做出这种无耻之事,简直死有余辜。” “大爷,真的是向奶奶勾引我,否则我有一万个胆儿,也不敢上她的床啊” 啪! 水墨恒一个耳光过去,下手很重,直接扇掉许通一颗门牙:“别说我欺负你是个侏儒小矮人,在我眼中,我们如此待你,你却不知恩图报,反而给我兄弟戴绿帽子,简直不配为人。她勾引你,你不会拒绝吗?不知死活的东西。” “大爷,我是个男人,也有欲望,不是柳下惠,不是关二爷,试问这世上,又有几个男人能够忍住那种诱惑?” 啪! 又是一个重重的耳光。 “特娘的,还敢找理由?”水墨恒更加来气儿。 “大爷,我不是找理由,只是觉得大爷处事不公,为什么不问对错不分青红皂白便要杀我?却要好言相劝安慰向奶奶?” 水墨恒怒“哼”一声:“干出这种事儿来,你还有脸讲对错分青红皂白?你凭什么跟向甜比?啊?她是我兄弟的媳妇儿,为我兄弟生下一个胖小子,你算什么东西?说得不好听点,就是一条摇尾乞怜的狗,甚至连狗都不如,狗至少还知道永远效忠于主人。” “大爷,我错了还不行吗?只求您留我一条小命,您让我干什么我就干什么。” “晚了,机会我已经给过你一次。实话告诉你,你的人品从一开始我就不敢相信,只是因为蛋蛋和天勤喜欢你,所以才答应将你安置在甜心斋,你果然就是狗改不了吃屎的性子。在天上人间你也住过一段时间,难道就没打听我水墨恒是个什么样的人吗?对害人的人,我从来不知道什么叫作仁慈。” “大爷,大爷”许通哭得很伤心。 可水墨恒就是提不起半分同情心,只要一想到蛋蛋那么爱向甜爱天勤,心中的火气直往上窜。 火气多了,自然就演变成杀气。 “哭什么哭?”张鱻也不喜欢这种哭哭啼啼的人,讥诮道,“都说自己是个男人,你难道不应该感到庆幸吗?死之前在天上人间吃好喝好,还享受过快乐的时光。特娘的,老子还没尝过呢!师父,别跟这种不知好歹的人废话,一剑结果算了。” “我知道了,原来是你告诉大爷的,不然大爷早上才回来,怎么可能晚上就去推向奶奶的房门呢?肯定是你,是你偷偷报信儿的,对不对?”许通真的一点儿都不笨。 “死到临头,你知道这些有个卵子用?还是乖乖地受死吧。”张鱻嗤之一笑。 “大爷,大爷,求求您饶我一命,我爆料一些关于天上人间的惊天大秘密,肯定是您不知道的,但您一定很想知道。”情急之下,许通使出他自己认为的杀手锏。 “关于天上人间的惊天大秘密?”张鱻一愣,随即笑了笑,“我们不知道,你却知道?哼!你这求生欲也太强了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九百三十四章、来也匆匆 去也匆匆 龙渊剑起。 “有什么秘密,带到天堂里去吧。你不知道一个人秘密太多更容易找死吗?”水墨恒没准备再给许通辩解的机会。 “我没有犯法,你凭什么杀我,有什么资格?”许通大急,本想爆料一些天上人间的秘密,可连开口的机会都不给。 水墨恒晃了晃龙渊剑。 “这是先帝赐予的圣物,连两广总兵官我都杀过,杀你还用问资格吗?将你带到这里,给你说话的机会,只是让你死得瞑目。” “水少保,自古至今,没有说谁个通奸便要偿命的。”许通越来越急,做最后的垂死挣扎,“你难道就没有婚外情吗?外头传得沸沸扬扬,说你和两宫太后的关系” 刺啦! 剑起! 人亡! 干净利落的一剑,结束了许通的性命。 张鱻摆了摆头,不仅表现淡定,而且带着夷然不屑的口吻:“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果然如斯!他这种人很难让人同情。师父,尸体如何处理?” “将他埋在山中,给他一个全尸吧,算是我们对他保留最后一丝仁慈。” “不知好歹的混蛋,就该拿去喂狗。” “我原本想着,将他带到辽东交给蛋蛋,可他刚才的表现,让我觉得没有必要了,到极乐世界去,早死早升天。” “师父不呆些时日,果真今晚就要急着去辽东?” 水墨恒点点头,幽幽言道:“在这里待久了会露出破绽,门子肯定已经怀疑有人潜入天上人间,只是他们暂时找不到而已,多一个人知道便多一份危险。何况辽东那边还是弟兄们在等着,带去的一百名死士已经死了三十个,我不想再看到有人出事。” 张鱻接着又问:“辽东那边的形势,是否对师父很不利?” 水墨恒沉吟了片许:“是有点不利,但还谈不上很。从京城的形势看,都传着好消息,这说明张先生还没有足够的信心掌控全局,怕生出乱子来。” 张鱻道:“依徒儿看,不是他没有信心掌控全局,而是害怕将师父给逼急了,所以不敢拿天上人间怎么样,而且张简修时刻跟在师父身边,他肯定有所顾忌。” “或许吧。” “师父为什么不进宫见见他呢?”张鱻试探着问。 这个问题,莫颜也问过。 “我这次回来前便想过,若京城局势不稳定,我会考虑进宫去见他和李太后;可如今看来,形势还好,那见他作甚?等我擒住速把亥,将其押解进京,再见不迟。” “那师父还有什么需要交代叮嘱徒儿的?” “还是像原来一样,看好水墨居,保证里头所有人的安全,若遇难以抉择的大事,拆开我给你的锦囊看看。” 张鱻点点头,谨记于心。本还想问为什么刚才不让许通将他口中所谓的惊天大秘密说出来? 想了想,还是算了。都说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可许通显然是为了保命,很有可能信口雌黄胡编乱造,不一定可靠,而且他那种人嘴里也说出什么好话来。 处理完许通一事,与张鱻聊了会儿,水墨恒便偷偷地重新回到颜卿堂,准备与莫颜道别。 莫颜正焦急地等待着关于向甜的消息。 水墨恒一五一十告知。 “啊?”莫颜听完,愕然,“你将许通处死了?” “是不是觉得过于严厉?我知道这种事儿一个拍掌拍不响,向甜肯定也有一些责任。可许通属于小人得志型,人品本就有问题,若将他放了,日后恐怕会败坏蛋蛋和向甜的名声。” 莫颜同意地点了点头。 水墨恒接着说:“向甜自知有愧,所以有求死之念,好在被我暂时劝住,但接下来这阵子,她心情必然十分低落。我欺骗她说,只有我一个人知道这糗事儿,可天勤明儿早上醒来,一定会找许通,发现许通不在,肯定会哭闹不休,届时向甜心情更加压抑。” “若真是这样,我便过去瞧瞧。”莫颜道。 “我正有此意。你就当作不知情,料定许通偷偷地跑了,算是帮向甜解一下子围吧。她心情不好,肯定不知道怎么向天勤和天上人间其他的人解释。” “明白。” “那,我走了。”水墨恒依依不舍地抱住莫颜。 “一个晚上都不留?” “我也想啊!”水墨恒深情地亲了亲莫颜,“可没办法,我回来看到你们安然便放心了,辽东那边的兄弟们更需要我,所以我必须尽快赶回去。况且这次偷偷回京,李成梁他们还不知情,若被发现,事情就不大妙。” “你也不去看看根治和灵芝?他们天天念着你,盼望你回来。” “还是算了吧。” “我想随你去。”莫颜忽然盯着水墨恒说。 “那怎么行?且不说辽东那边形势严峻,我不会让你犯险,前程出生还不到半个月,你怎么舍得离开?” “我不在,前程还有干娘啊,陈太后比我更疼爱他。”莫颜当即回道,“我是舍不得前程,可我更舍不得大哥你。我离开前程,保证一个人可以活下去;但若离开你,我除了去死,绝不会有第二条路能够选择。” 水墨恒心中一荡,抱着莫颜的手更紧了:“说什么傻话?我在不在你身边,你都要快乐地活着。难道在你的心目中,孩子远远不及我重要吗?” “那当然。”莫颜不假思索,“孩子没了,可以再生;你没了,我只有死。” “在我的思想里,世上的女子都会将孩子放在第一位,男人放在第二位甚至第三位。” “那也得分是谁吧?我的男人是你,当然要放在第一位。” “那我更不能让你去。你将我放在第一位,要去;我也将你放在第一位,肯定不让你去。冰如已离我而去,我又怎会再让你犯险?当下的辽东,堪称一个是非之地啊!” “你这么一说,我更不放心。” “怎么说我也是个奇葩式的存在,被几万蒙古骑兵围攻,都能退出来。放心,我不会有事的。而且向你保证,全辽东的人都死了,我也不会死,一定会回到你身边。”水墨恒举手作立誓状。 莫颜不说话了。 水墨恒怕她学陈冰如,不让她去便偷偷地去,去了肯定不能赶她回来,所以特意交代:“你可不能学冰如偷偷地跟去,否则我真会生气的。” “那你得说话算数,一定要安然无恙地回来。” “一定。” 然后两人抱着又亲热了一会儿。因为水墨恒心中有牵挂,所以也没呆多久,当晚便骑马驰向辽东。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九百三十五章、融入心与灵魂深处的痕 次日。 像水墨恒预料中的那样,水天勤一大早醒来,发现许通不在他身边,立即跑去找他娘亲。 向甜一宿未睡,精神都有点恍惚了,抱着天勤泪流不止,却一个字儿都说不出来。 “娘,通儿呢?” “娘,你说话啊?” “娘,通儿到底去哪了?” “娘,为什么你哭得那么伤心?” “” 水天勤纠缠着,不知问了多少,最后终于换来一句话: “他已经死了。” 其实,向甜也不清楚许通是否真的已经死去,只知道水墨恒绝不会轻易放过他。 “娘,通儿死了?” “他为什么会死?” “娘,我要通儿陪我玩耍,娘” “” 水天勤年纪尚幼,还不大能理解“死”到底意味着什么,只知一个劲儿地哭嚷着,要把许通变回来。 娘儿俩都哭。 但泪点显然大不相同。 也不知哭了多久,服侍的丫头才在外头禀报说:“向少奶奶,昨晚狗叫唤了一次又一次,黄总管这会儿正在咨询调查,怕是有盗贼进来或是谁偷偷溜出天上人间,问咱丢东西了没?” “没。”向甜回了一个字。 “哦。”服侍的丫头应了一声,心里不禁纳闷儿起来,主子为何无缘无故哭泣?而且天勤还喊着要“通儿”。 早饭,向甜也没心情吃。 若不是需要照顾水天勤,她一口都懒得应付。 吃完饭,水天勤倒是没有哭泣了,可向甜她心里依然空落落的,感觉浑身不得劲儿,只得将水天勤拉回房间。 可拉到房间,又不知道做什么说什么。 娘望着儿。 儿望着娘。 相视发呆。 约莫过了一个时辰,又听见服侍的丫头在门外禀报说:“向少奶奶,莫少奶奶来了。” 向甜一个激灵,慌忙镇定几分:“请她进来。” 莫颜刚一进去,水天勤便扑到她的怀里,哭泣道:“婶婶,娘亲说通儿死了。” 莫颜一愣,随即笑了笑,抚慰道:“你娘亲骗你的,他不是死了,而是昨晚偷偷溜走回家了。” “回家了?那他还回来吗?” “勤儿只要听话,他过些日子就会回来,别哭了哈。” “那我不哭了。”水天勤立马擦干眼泪。 “他不在,勤儿可以去找尚乾、尚坤玩儿呀!” “哼,我才不跟他们玩儿呢。”水天勤一噘嘴,“他们一点都不好玩,骑不上牛羊,捉不住鸡鸭,连跑都跑不快。” “他们还小,你是哥哥嘛,得照顾他们呀。再过两年,他们就能像你一样四处乱跑了。” “哦。”水天勤不大情愿地点了点头。 “若你不喜欢与尚乾、尚坤他们玩儿,可以去看前程啊!” “好哇,我现在就去,牵他的小手,摸他的小头。”孩子终究是孩子,刚刚还痛哭流涕,一会儿又笑得直拍手。 “去吧,姐姐在外面,让她带你。” 水天勤去了。 向甜好不自然地望着莫颜,心想她与水墨恒关系如此亲密,是不是已经知道了自己的糗事儿? 莫颜先开口,而且直截了当:“许通是否已经逃走?” “逃走?”向甜一怔,不明何意。 “刚刚门子过来汇报说,昨晚有人私自逃离天上人间,而且还捎走了两只鸡,所以料定是许通所为。但他们又不敢前来打扰,只好委托我来问一声。你看你,眼睛都肿了,是不是为这事儿哭过?” “我?” “那肯定是了。”莫颜抢着笑道,“许通本是一个梁上君子,走了就走了嘛,还哭什么?” 听这语气看这神情,向甜又觉得莫颜好像不知道自己的糗事儿,可让她自己主动坦诚,怎么也下不去这个决心。 “好了,既然已经确定,那我回去了。趁前程熟睡,我才得空来你这儿一趟,勤儿刚又过去,我得回去照看着。” 莫颜说完便走。 其实她来,一方面是为了安抚水天勤和向甜的情绪,另一方面也是担心向甜想不开寻短见啥的。但她也不敢多留,怕说多了待久了愈发引起向甜心中的不快。 言多必失嘛! 很快,许通逃走的消息便在天上人间传开了。 原来,昨晚是许通在捣鬼,难怪狗叫唤了一次又一次。 只是,有些人诧异不解,待着好好的为什么要逃走呢?但很快便被一种压倒性的声音淹没了: “要我,也会逃走。怎么说也是个大人好不好?天天给小孩儿当马当牛骑,一天两天还行,时间久了多没意思!” “还有,他那么大的人,居然叫一个孩子小爹爹上小爹爹下的,其实不过是迫于水蛋的威压,压久了自然会反抗。” “有道理,当初偷鸡就该治他的罪,现在好不容易趁主子出征未归,此刻不逃何时逃啊?” “就是,人都那样,饥饿的时候顾不上尊严,可一旦吃饱喝足,就不是那么回事儿了。再说,像他那种人,过惯了偷鸡摸狗没人管的日子,让他局促在甜心斋,每天与一个孩子形影不离,总有一天会腻味要逃走的。” “” 众人将许通的“逃走”视为必然。 对此,向甜虽然表示怀疑,可这样的言论显然对她有利,至少舆论压力小很多。 尽管心中有时会升起一股小冲动,想去问问莫颜,许通是不是真的逃走了?但最后还是忍住,尤其想到水墨恒那句话:就当许通这个人从未在你生命中出现过。 毕竟在水蛋与许通之间作出选择,只要不傻,都知道怎么选。 而水天勤说到底还是个孩子,开头几天没有许通的陪伴,看得出来他非常失落;可几天之后就好了,虽然笑容少了一些,但也没将许通动不动挂在嘴边。 这样,在天上人间,关于许通这个人就此翻篇。 然而,当一个人与你发生了肉体的交融时,都不会在你生命中悄无声息地谢幕,能够将他忘记得一干二净,即便这个人已经死去。 因为,走过的路,必定会留下痕迹。 而这痕迹,显然又不是道路上用脚去踩留下的痕迹,那种痕迹经历风吹雨打便能消失;这痕迹是融入了你的心和灵魂深处,将会伴随你一辈子。 因此,向甜心里又长出一根刺 如果说,因为两广总督李延而长出的那一根,现在已经被磨平不再能刺得人心痛了,那这次新长出的不仅能刺痛她,还让她背上一个沉重的枷锁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九百三十六章、众矢之的 水墨恒回到辽东,像出境时那样,大摇大摆,然而见到的景象却大不一样。 出境时,辽东还算安宁,路过之处的居民也都做着自己本分的工作,由于连年烽火,虽然算不上安居乐业,但也没有仓皇逃窜的,依旧守候在自己热爱的土地上。 回来时,却时不时地能遇到三五成群的难民,有些背着两个大包袱,有些拉着孩子推着车 起先,水墨恒还不以为意,想着进进出出来来往往本也正常,没想着会是难民,可越靠近广宁城的边境,发现难民越多,这不禁让他产生疑惑,于是拦住其中一队,打听道:“请问,你们行色匆匆,这是从哪儿来到哪儿去啊?” 其中一名热心人回答:“都是广宁城的难民,准备逃到山东去。” “为什么要逃?” “听你的口音,是从外地来的吧?广宁城正兵火交锋,我们这些贫民百姓只能暂时出去避一避。” “请问谁与谁兵火交锋?” “在辽东,除了和鞑子打,还能有谁?先是女真鞑子来挑衅,整整打了一天,好不容易将他们赶跑,将士们盔甲都没来得及卸下,蒙古鞑子又来了,你说气不气人!” 在当地人的心目中,只要与辽东将士对着干的,甭管是女真还是蒙古,统一称之为“鞑子”。 另一名难民补充道:“听说还要打咧,广宁城不少人传言,皇上的圣意是要活捉蒙古鞑子首领进京,可几战下来都没能捉住,为此水少保还被迫停滞在广宁城。这没完没了地打仗,我们只能出去避避风头,等战争结束再回来。” 水墨恒思绪飞转,想着自己这才从广宁城离开几天?前后加起来还不到一只手的数目,难道就大干了两场?又问:“你们的意思是这两天辽东将士与鞑子交火了两次?” “可不是?”先头那人回答。 “那两次交火的地点在什么地方?” “都在同一个地方,大凌河白石水库附近。” “白石水库附近?”水墨恒浑身一个激灵,心想莫非两次战争都与自己有关?白石水库不是自己暂居之地吗? “正是。我们听说啊,鞑子都是为水少保而来。” “为水少保?” “嗯,就是为他。” 水墨恒更是讶然,暗自忖道:“与蒙古鞑子确实有一些过节,可与女真有毛关系啊?怎么还都扯到我的头上?那战争的罪过是不是也得归结到我的头上?” 一念及此,水墨恒接着又试探地问:“为什么?莫非水少保与女真、蒙古鞑子都有仇怨?” 对这一点,真心没想明白。 难民回道:“有没有仇怨我不清楚,但那一带纷纷传言说,水少保那叫怀璧其罪。” “哦。”水墨恒点了点头,隐隐中好像明白是怎么回事儿了,赶紧冲那些难民鞠了一躬以表谢意,然后转身离去,担心自己不在,水蛋和张简修等人能否应付过来。 也许是难民觉得他真诚,又见他朝广宁城方向进发,所以有人好心提醒道:“我说这位兄台,咱这些人都是从城内逃出来的,而你却要进城,就不怕战争带来的创痛吗?” 水墨恒回头,投去感激的一瞥,意味深长地回道:“你们可以害怕战争,选择逃到外地去,但我不可以。” 望着他笃笃而去的背影,难民不禁纷纷议论: “此人是谁?” “说话好有底气!” “似乎不像是个贫民百姓啊。” “可他分明就是贫民百姓的穿着打扮呀!” “奇怪!好奇怪!” “” 水墨恒以最快的速度,赶到大凌河白石水库附近,发现这一带果然留下了明显的战争痕迹—— 田地里的庄稼被摧毁践踏得不成样了,原来整齐划一的房屋被掀得七零八落,成群结队的牛羊也看不到几个踪影,而且还有一个个唉声叹气甚至大声嚎哭的村民 眼前的情景,虽然不是血流成河哀鸿遍野的那种,可也称得上是满目疮痍! 不忍目睹。 看到这一切,水墨恒的心一阵颤抖,非常自责道:“莫非真是因为我的到来才掀起战争?那我岂不成了大罪人?” 虽然他此刻仍是村民的一身装扮,可也怕被其他村民认出来,到时候又得编织谎言解释一番,所以也没敢多琢磨多停留,迅速回到自己打造的地方。 然而,几天前盖好的小木屋垮掉了,横七竖八躺在地上的只是木头。水蛋、张简修和七十名死士也都不见踪影,连原来监视的将士都撤走了。 水墨恒神经一紧,第一感觉是出了大事儿,左顾右盼,正准备找人咨询,忽然听见有人压着嗓子喊了一声:“主子。” 是姜昌平。 水墨恒听出来了。 “主子,此地不宜久留,请随我来。”看得出来,也听得出来,姜昌平神色十分紧张。 两人窜到树林后,避开人们的视线。 水墨恒迫不及待地问:“发生了什么?这到底怎么回事?” 姜昌平百思不得其解,愤愤地道:“真特娘的信了邪!主子前脚刚走,女真鞑子后脚便来突袭我们,与他们战了一天,好不容易将他们赶走吧,蒙古鞑子又来偷袭,他们就像商量好了似的,你说邪门不邪门!” “其他人呢?” 姜昌平深深叹了口气,愧疚地回道:“主子,是我们没用,水蛋又被蒙古鞑子掳走了,张简修身受重伤,被李氏父子接走,而李如柏回了总兵府。” “弟兄们在哪儿?”水墨恒发自肺腑,将死士视为“弟兄”。 “又战死八个。”姜昌平声音哽咽,“其他人有些受了重伤,有些受了轻伤,此刻都在山中修养。” “为什么去山中?” “能去哪儿?我们都不相信李氏父子,且不说与他们有仇,他们是否安好心收留我们也未可知。” “那也不必躲在山中啊?山中潮气重,不利于养伤。” “主子有所不知,我们只能去山中。不接受李氏父子,更不会回头再去找蒙古鞑子,而这里的居民也憎恨我们,因为他们觉得受到我们的牵连,若不是我们的到来,白石水库附近一带的村庄便不会连续两次受到鞑子的侵袭,所以他们见着我们的人都喊打,恨不得将我们除之而后快” 水墨恒心中一颤,没想到一不小心居然成为众矢之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九百三十七章、我命由我不由天 其实,也不叫“一不小心”,从踏入辽东的那一刻,冥冥之中似乎就已经开始了。 水墨恒沉默了片许。准确地说,是由于心塞,所以失神。然后他说了一个字:“走。” 死士们都窝在一个狭小阴暗的山洞里,有些席地而坐,有些半躺着,身下铺满了茅草、树叶或高粱秆子 出辽东时,除了姜昌平,其他死士都不知道水墨恒乔装改扮的事,回来时好像都知道了,一见他进来,无论轻伤还是重伤,像提前商量好了似的全部跪下。 姜昌平也跪了,未等水墨恒开口,先忏悔说:“我们一而再再而三地令主子失望,请主子责罚!” 水墨恒将他们扶起来,再次表达自己内心深处的愧疚:“一直以来,是我连累了你们,而不是你们连累我。” 这是真心话,而且不止说过一次。 只是每次说时,似乎都没能让死士们觉得舒坦或宽慰一些,反而让他们觉得更加愧疚。 这种感觉,主要源于双方认识的不同。 因为在死士们的眼中,水墨恒始终是主子,主子就该保持主子的尊严和高高在上,不可能与奴仆或奴才平起平坐,而水墨恒更愿意将他们当作朋友或兄弟。 这次去而复返回来,水墨恒心中亦有许多疑问。 但也没来得及问,首先逐一检查一遍大家的伤口,然后重新进行包扎、固定、消毒 又死了八个! 心情不愉快! 总想着不让那些人出事儿,可最后还是无法避免。回京之前,想着蒙古鞑子不会这么快来,居然也想错了。 水蛋再次被蒙古鞑子掳走,这次还会像上次那样善待他吗? 水墨恒心急如焚! 但他又怕增加死士们的愧疚感,所以尽量将自己的情绪压着,尽管此事与死士们无关。 待水墨恒停下手中的工作,姜昌平率先开口说:“主子,这几天发生的事,恐怕没那么简单。” “你想说什么?” “我们都在猜测,为什么鞑子会来得如此突然?或者说,他们来得如此的巧。先是女真,后是蒙古紧随而至,而且最巧的是,全将偷袭目标对准咱们” “这简直就不是巧,而更像是预谋。”曾典也恨恨地附和道。 虽然派出一百名死士时,黄飞并未任命谁是领头人,但在与水墨恒的交往磨合中,逐渐形成了三个意见领袖: 一个是姜昌平,一个是曾典,还有一个是张彪。 张彪,就是在广宁城的城楼上,砍断自己两只手指立誓,以此要挟李成梁的那个:人如其名,十分彪悍。他平常话不是很多,但绝对是意见领袖。 话多又是意见领袖的是姜昌平,这或许与他早年的经历有关,头脑既灵活细腻,又很有主见,与水墨恒交流也最多。 曾典之所以成为遇见领袖,是因为他的战斗力。派出来的一百名死士当中,应该属他最强。但他也不是一个没有头脑,想到哪儿便说哪儿的人。刚才那句话有一定的分量。 黄飞选人的时候肯定动了一番心思。 首先,毋庸置疑,每个死士战斗力都非常强悍; 其次,没有一个仅仅是四肢发达孔武有力。可以说,每个人都有两把刷子,不是精明就是冷静; 而最重要的是,也是张鱻提醒过的,每个人都很忠诚,对水墨恒比对自己更在意。 三个意见领袖,两个提出了质疑。另一个只是因为话不多,想必心中也是这么想的:鞑子来得十分突然、蹊跷、让人怀疑。 言下之意:这不是巧合,而是人为推动的。 其实,不用他们提醒,水墨恒看到难民逃出广宁城时,就已经感觉到其中必有蹊跷处,自己刚走几天,便连续发生两次偷袭战争?而且目标都是自己,没蹊跷才怪呢? 所以沉吟一会儿后,问:“那在战争途中,我乔装改扮的事,是不是被人发现了?” 姜昌平回道:“我怀疑不是战争途中才发现的,而是之前就已经发现主子不在,所以鞑子才会来偷袭。” “之前?他们怎么发现的?” “这个,我也想不明白。主子乔装改扮的事,只有我、水蛋、张简修,还有那个替身知道。若猜得没错,之前真是被发现了,我想只有两种解释:一是我们那晚说话的时候被人偷听了,二是我们几个人当中有泄露告密的。” 水墨恒想了想,问:“你们与鞑子发生战争时,李成梁他们派兵过来支援了没有?” “当然来了。”姜昌平点头,如实回道:“即便不为我们,他们也得为附近一带的村民着想啊!若李成梁他们不来支援的话,那仅凭我们几十个人,最后估计活不了几个。” “这么说,李成梁也已经知道我不在?” “之前知不知道,还不清楚,但战争一打响,他肯定知道。毕竟那个替身毫无战斗力,在水蛋和张简修的拼命掩护下,最后仍然没能逃过一死。傻子都知道,那人肯定是假的,不是主子你。” 水墨恒接着又问:“那赶走鞑子后,李成梁有没有逼问你们,我到底去了哪儿?” “怎么没问?”这回是曾典回答,“可我们确实不知情啊,这个没有骗他。主子乔装改扮的事儿,我们也是昨晚才知道的。之前我们以为,那个替身就是主子你,还真以为主子是在一心一意研究对付鞑子的策略,所以闭门概不见客。” 水墨恒“哦”了一声,考虑到张简修的性子,加上对李氏父子的刻板成见,所以又问:“张简修愿意跟着李成梁住进总兵府?” “也看不出来有多么不情愿。”姜昌平回道。 “李成梁说是请,但更像是抓、是抢。”曾典补充道,“但其实张简修受了伤,我们也建议他跟着李成梁去总兵府,这样至少能保证他的人身安全。若跟着我们,说不定什么时候又遇上麻烦摊上事儿,真有个三长两短,主子回京无法向张居正交代。” 姜昌平接过曾典的话头,感慨地说:“只是,李如柏回了总兵府,张简修也走了,如此一来,我们便失去两个强有力的护身符,随时成为砧板上任人宰割的鱼肉了。” “不会。”水墨恒握拳,打气道:“我命由我不由天,不要护身符,相信我们一样能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九百三十八章、迷之自信 “可是,我们现在无立足之地啊!”姜昌平担忧地说道,“住在山洞中,不过是权宜之计。” 水墨恒稍一沉吟:“我们马上回总兵府,吃香的喝辣的去,让他们大鱼大肉招待,何必躲在这里受罪呢?” 引来一片唏嘘、惊讶、不解。 水墨恒接着安抚说:“之前你们拒绝李成梁,是因为我还没回来;可现在我回来了,你们跟着我这个主子去,也就没必要感到不好意思。怎么说我也是堂堂少保,职位在李成梁之上,去了总兵府,难道他还敢怠慢不成?” 姜昌平敏锐地问:“主子这次回京,那边风向如何?” 对,这个问题十分关键。 李成梁终究只是朝廷的臣子,或者说得难听点就是一枚棋子,京城刮什么风,肯定影响到他的判断和决定。 “形势不好也不坏。”水墨恒如是般回答,不过随即补充道,“但在我看来,还是好的胜过坏的。” “那就好!”这么一说,姜昌平放心了许多。 “走,简单收拾一下,我们现在就回总兵府。”水墨恒之所以作出这个决定,是因为实在不忍心看到死士们继续窝在山洞里受罪,他们身上几乎都带着伤,弄不好会出人命的。救蛋蛋的事儿,只能暂时搁置一边了。 “主子,谢谢!”姜昌平由衷地感谢。 想着水墨恒这个决定,等于向李成梁有所妥协。之前就邀请他们去总兵府歇住,但被水墨恒明确拒绝,宁可在大凌河白石水库附近盖建简陋的小木屋也不去。 这会儿却主动提出要去,显然是为了死士。死士们自然明白主子的一番心意,知道是为他们好。 水墨恒不喜欢与自己关系太亲密的人说谢谢,所以又一次提醒道:“记住,以后任何时候都不要对我说谢谢,这样显得生分,要说也只能是我对你们说。” 姜昌平代表死士,不以为然地点点头。 水墨恒重新改回自己的妆容,昂首挺胸,信心十足,领着重伤轻伤共六十二名死士,前往李成梁的总兵府。 李成梁很惊讶,没想到水墨恒会低头前来。 将士们也感觉惊讶,因为陈冰如的死或多或少与李成梁有关,而水墨恒不久前也当着众将士的面“羞辱”过李氏父子,相当于结下了梁子,加上水墨恒又明确说过不住总兵府。 而前两天战争结束时,李成梁也邀请过死士,但死士们一个个拧着头,宁可住进山洞中受罪也不领情。 现在居然都来了。 不知李成梁心里到底怎么想,反正面儿上看起来还十分客气,表示热烈欢迎。李如柏也是,态度非常友好。 唯有李如松,看上去不大高兴。 张简修更是兴奋,但也只是一瞬间的事,因为一想到水蛋被蒙古鞑子掳走,他便高兴不起来。 李成梁安排人手,将众人安顿好后,单独约见水墨恒。 水墨恒也正有此意。 分宾主坐定。李成梁先开口,直奔主题:“你偷偷回京了一趟?” 水墨恒点头道是,没想着隐瞒。 “见过首辅大人了?” “我为什么要见他?陈太后就在我天上人间住着,而且是我孩子的干娘,见她不是更简单有效吗?” “可京城的形势十分乐观,你与陈太后说什么呢?”李成梁不动声色地问道。 “哦,这么说,京城与辽东,一边好消息,一边坏消息,也是你们有意为之?” 李成梁笑了笑,得意的神情跃然脸上:“其实辽东方面对朝廷也是好消息啊!虽然战争不断,可节节胜利。只是,对水少保似乎算不得什么好消息。” “对我怎么就不是好消息呢?难道我不是大明的一份子吗?难道我不希望战争节节胜利吗?” 水墨恒连续三道反问,反问后忽然肃容,带着质问的口吻:“可总兵大人,你知不知道谎报军功意味着什么?如今京城居然到处流传着你斩首多少鞑子首级的好消息,这一战大捷,那一战也大捷,似乎就没有败过,嘿嘿。” 两声冷笑后,伴随着又是严肃的质问:“为此,皇上还准备为你在广宁城建立一座牌坊表功,你可知犯了欺君之罪?” 面对质问,李成梁不疾不徐,似乎早有心理准备,悠然言道:“水少保都说了,那是流传,既然是流传,便不可信,对吧?至于你说的谎报军功,我想皇上和首辅大人应该能够判断!” 水墨恒点了点头:“看来总兵大人相当迷之自信啊,不知是更迷自己在辽东的地位,还是更迷张先生对你的另眼相看呢?” “兼而有之吧。”李成梁淡淡一笑,“水少保也很迷之自信啊!既然已经逃出辽东回到京城,为何去而复返?而且还主动来总兵府。相比你的自信,我大大不及啊!” “过奖!总兵大人的意思是,我不该回来?这里有几十个跟我出生入死的兄弟,岂能抛弃他们不管?我必须回来。” “水少保是个聪明人,应该非常清楚,你在京城比在辽东要安全得多。” “在京城我安全,在辽东我一样死不了。不知为什么,这点我还真是很自信。” “所以你才敢来我总兵府?” “要不然我去哪儿呢?难道再次投奔蒙古鞑子?已经得罪了他们一次,再去也不见得招待我呀!” “我有个问题一直想问。” “想问就问呗。”水墨恒讥诮道,“杀人你敢,谎报军功你都敢,问问题还有什么犹豫的?” “自上次城楼上一战,我便十分好奇,你带来的那帮死士为何连自己的命都不要,却要死心塌地效忠于你?” “很难理解吗?” “或许对水少保而言容易理解,可我难以理解。我李成梁征战沙场几十载,带过的兵不计其数,勇敢的将士也见过不少,可像死士那样绝对效忠、随时准备赴死的人从未见过。” “总兵大人听说过黄天道吗?” “据说是一个地下组织,不是传闻被水少保解散了吗?” “是,黄天道这个组织是不复存在,但其中有一小部分人被我收纳成为水军,这次带来的一百名死士便是原黄天道里的死士,他们的使命就是随时准备赴死。” “理解不了。”李成梁听了依然摇头,“我想不明白,是什么让他们连命都不要。如果我手下的士兵也能做到这样,那什么蒙古鞑子女真鞑子,根本不值一提。” 水墨恒付之一笑:“这么说,你是想从我这儿取经来着?”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九百三十九章、都是过客 姜昌平等人安顿下来。 总兵府第一时间送上吃的,还真有鱼有肉有酒。 他们过了两天山洞生活,因为不被白石水库附近的村民待见,所以基本上没有主食吃,瞎糊弄了几顿。 此刻,望着丰盛的菜肴,他们垂涎三尺,直流口水。然而,由于水墨恒不在,他们迟迟不敢下筷子。 七嘴八舌,议论了一番: “李成梁害死了我们不少弟兄,与我们有深仇大恨,谁知道这酒菜里有没有毒?” “就是,连少保夫人都敢冒犯致死,弄死我们,哼,他眉头都不带皱一下的,还是谨慎点好。” “不过,主子将我们带到这里,看起来他蛮有信心”毕竟还有胆儿肥想跃跃欲试的,但一句话还没说完便被呵止。 “屁!主子还不是为了让我们少受些罪?黄头领派我们跟在主子身边,本来是襄助他的,结果却成了他的牵绊。试想一下,若主子只是一个人,以他的性子,会怎么着?岂能容忍李成梁只在夫人面前磕头认错就算了?绝对搅得总兵府天翻地覆不得安宁。” “是这个理儿,主子这次妥协完全是因为我们。李成梁这个人不可信。前两天鞑子接连偷袭我们,我就怀疑是他暗中使坏,不然鞑子哪有这么灵通的信息?” “他仗着有张居正撑腰,胆大妄为,都敢搞主子的人。小心驶得万年船,我们还是悠着点吧!” “” 议论的结果就是饭菜都凉了,谁也没有敢动筷子吃一口,肚子打仗打得激烈,备受煎熬。 而水墨恒和李成梁的谈话还在继续。 谈到取经的问题。 “是很想取经。”李成梁坦诚的说。 看得出来,他的确非常羡慕、钦佩死士们奋不顾身的勇敢,期望他手下的将士在战场上也能做到。 水墨恒回道:“做到这一点并不难,其实李总兵做到了一半。有钱能使鬼推磨,这不正是你最擅长的吗?” 李成梁不以为然,摇头道:“砸银子让他们冲锋陷阵,固然好使,但这就像一宗买卖,交易过后并没有多少感情。绝对的忠诚,用钱是砸不来的。” “所以说,你只做到了一半嘛。” “那另一半呢?” “另一半不适合你这个军人,还是不学也罢。”水墨恒想着,黄天道原来的死士之所以能够做到绝对忠诚,原因是多方面的: 一、当然是因为钱。原大头领邵方给了死士足够的好处,包括他们的家庭; 二、是因为义。死士都很讲义气。但这是江湖人的习气,并不适合军人; 三、是因为狠。谁若不忠诚,意味着他必死无疑,家人也会跟着遭殃,所以不忠诚需要付出巨大的代价,没人敢去冒这个险。这有点像黑社会,更不合适军人。 见水墨恒不想说,李成梁不便追问,但也没有跳过去:“你养着这样一批人,皇上知道吗?” “知道啊,京城谁不知道我天上人间养着八千水军?不过绝大多数都是干活儿的人,死士只是其中很小的一部分。我知道李总兵想说什么,这个问题我早就向皇上和两宫太后汇报过,对朝廷和朝局不会造成任何威胁,我对政治不感兴趣。” “水少保虽然轻描淡写这么说,可你做的事情都让首辅大人感到震惊,恐怕仅仅凭‘对政治不感兴趣’几个字解释,不足以让人安枕无忧啊。” “那你说说看,我都做了什么让人震惊的事?” “抛开养着那么多厉害的水军不说,比如挑拨皇上与首辅大人之间的关系” “等等等,这话是你的意思,还是张先生的意思?” “有区别吗?” “区别是不大,但话不能乱说。你可以谎报军功欺骗皇上还悠然自得,我可不敢。张先生只是对我有所误会,相信终有一天他会明白我的苦心。” 李成梁微微一笑:“我只担心,他还没明白过来,你就” 水墨恒回之一笑,自信满满地道:“你担心我会挂?刚说过,在辽东,我一样不会死,即便是在你的总兵府。” “这么自信?” “若不自信,我也不敢送上门来啊!” “凭着什么?” “凭着我对你了若指掌,知道你贪墨多少,做过多少亏心事” “你这是威胁我?”李成梁终于神情一紧。 “李总兵言重了,谈不上威胁,知己知彼罢了,还是那句话,人不犯我,我不犯人。我这次回京之前,曾经放出皇上要为你修建牌坊的消息,而在辽东,这个消息我相信还是一个没有流传开的秘密,难道你就不好奇我为什么知道吗?” 这一问,问到李成梁的心坎儿上去了。 他一直都没想明白,为什么与张居正之间秘密的谈话内容,水墨恒竟会神奇般地提前知道! “据说,你有未卜先知的超级本领,这也是首辅大人如此惧怕你、感觉你是个巨大的威胁的原因。” 水墨恒回道:“这一点,张先生实在是多虑了。一个人惧不惧怕、是不是威胁,并不取决于他有多神奇多妖孽,而取决于这个人与你的关系。若他与你对着干,那这个人才是可怕的。我对张先生的心从未改变,一直都想帮他,而且也一直在努力。” “可首辅大人不一定认可。” “不,他不是不认可,只是不愿认输。他的性子过于刚强,无论是刘台事件还是夺情风波,包括不久前皇宫中发生的一件糗事,那也是我出征辽东的导火索,其实我都在帮他。可遗憾的是,旁观者清当局者迷,不知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 李成梁道:“人太聪明太妖孽不好!” “我也知道不是很好,会招人嫉妒,会让人害怕,怀璧其罪不就是这个道理吗?可聪明妖孽也不是错,仰不愧于天地俯不怍于人一心向善便是了。” 李成梁又道:“可政治根本无善可言。” “政治是很残忍,但总兵大人想过没有,每一次政治斗争,最后有几个人享受到了好处?或笑到最后呢?说得不好听点,所有政治人物,胜利也好,失败也罢,像张先生那样走上人生巅峰也好,像曾经的高拱那样跌入人生谷底也罢,最终不都是牺牲品吗?张先生如今大权在握,难道还能做一辈子首辅不成?你方唱罢我登场,你、我,他,不都是匆匆过客吗?” “这话让首辅大人听到,你肯定又要摊上大事儿。” “我说的是事实。即便他一直处于人生巅峰,最后还不是一样过不了‘死’那一关?” “你诅咒他死?” “总兵大人,”水墨恒忽然拔高音量,带着几分锐气,“你别断章取义,人生自古谁无死?好像你能逃脱似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九百四十章、我愿意 李成梁不说话。 的确,这个世上没有人能逃过一“死”。多少人,包括帝王都梦想长生不老,可最后不都驾鹤归西而去吗? “死,才是我们人类的终极宿命!”水墨恒接着说道,“所以,当我们活着的时候,尽量活得好一点、开心一点、享受一点,何必找麻烦与自己过不去呢?” “你的意思是,我们在找麻烦?” “介意我这么说吗?”水墨恒锐气不减,口风不善,“李总兵是军事天才,好好镇守辽东便是;张先生是大明第一首辅,一门心思改革便是;而我,只是一个想过好日子的人,真心不喜欢政治,之所以与政治千丝万缕拉扯不断,只是因为那是能过上好日子的必要手段。至于参政议政,我是能避则避。” “你得让张先生相信才是。”李成梁道。 “张先生即便不相信,你不助他一臂之力,不是也不会发生那么多的事儿吗?实话告诉你,出征辽东之前,我就隐隐预料到这事儿没那么简单,但我依然来了,抱着一线希望那不是真的。” “后来,你邀请我一道参与长途偷袭战,我曾对冰如说过,要做最坏的打算,其实也是有所感知,只是没想到你们会发生冲突。我坦白公正地讲:冰如的死,确实与她性格有关,但你也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而我也有。” “我说过,不会杀你。因为辽东不能失去你,若将你杀了,我将成为大明的罪人,被世人唾骂。可你也不要仗着有无数军功护身,有张先生撑腰,便埋没自己的良心。” “突袭一战,因为你的离去,死了多少人,你心中有数;与冰如发生冲突,死的人虽然不多,可有必要吗?还有,我这次偷偷回京不过三两天,为什么鞑子会那么及时那么准确前来偷袭?你不会告诉我这只是一种巧合吧?” 说到这儿,水墨恒戛然而止,盯着李成梁。 李成梁不动声色,反问道:“莫非你认为是我从中捣鬼?” 水墨恒两眼放射出锋利的光芒,不客气地道:“若真的是你,那就太悲哀了!你不配当一名总兵官。为了将我推到一个绝境上,居然不顾当地居民的生死,引来鞑子偷袭,搞得满目疮痍,难民纷纷逃离辽东,我就问你,在你眼中,政治真比辽东子民的生死更重要吗?你晚上睡觉于心何安?” 李成梁不认,也不服,辩解道:“难道我李成梁在你眼中,就是这样一个人?” “不!”水墨恒摇头,“来辽东之前,直至见到你的那一刻,我对你的印象都非常好!简直把你当作像戚大帅那样的大神看待,哪怕是此时此刻,我都没有把你当作一个为了军功为了政治而不择手段的人。如果真那样认为,我压根儿不会来总兵府。” “谢谢!” “广宁城楼上的血案,你磕过头认过错,姑且不与你计较,可这两次突袭战争,又死了八个弟兄,而且我生平最好的兄弟被蒙古鞑子掳走,你身为辽东总兵官,是否应该给我一个交代?” 李成梁眉头一皱,说:“这里是辽东,而且现在的你,跟我讲条件似乎” 余下的话没有说完。 但潜台词十分明显:似乎不够格。 水墨恒目光一凌,脸上写着大大的不满,口气愈加不善:“这便是你给我的态度?” 李成梁沉吟不语,有点被震慑的样子,不敢拿正眼看。 水墨恒将自己的情绪压了压,然后才放缓语速说:“这次我回京,虽然没见张先生,可大概也能猜测出他是怎么想的。李总兵在官场也摸爬滚打了二三十年,难道就没想过在京城与在辽东传出来的消息为何南辕北辙吗?” “在京城,几乎全是好消息;而在辽东,且不说死了多少人,每场战争难道都是大捷吗?仅偷袭那一战,死了上千人,跟随我的最后只剩下三百多名轻骑兵;锦州城的围剿战,我没参与,听说你们胜得非常轻松,但想必你也知道为什么。” “那是被蒙古鞑子骗了,最后抓到的都是咱大明的人,他们假扮蒙古鞑子,将你骗得团团转,还将蓟辽总督梁大人和蓟镇总兵官戚大帅给搬来了。若将这边真实的情况禀报给皇上知悉,这欺君之罪你担当得起吗?乌纱帽还保得住吗?” “为什么两边消息不一?在京城的消息,毋庸置疑是张先生传出来的,可你想过没有?那是谎报军功啊!万一传到皇上耳中,张先生会为你背锅吗?他的消息来源不还是你吗?一旦追究起责任,你说是你认罪还是张先生认罪呢?” “很明显,两边消息不一对张先生毫无影响,朝廷反而认为那是他用人有功;万一暴露,他进可攻,退可守,责任最后肯定由你来承担。所以不管你承认与否,其实这是张先生钳制你的一种政治策略,高明就高明在这儿,让你必须围着他转。” “我没有离间你们的意思,张先生本来就是一位大政治家,咱大明无人能出其右。我只想点明事实,具体你怎么想怎么做,我丝毫左右不了。而且我还想告诉你一点,你也清楚回到京城我很安全,但为什么?不就是因为张先生有所顾忌吗?” “那不妨进一步追问下去,他到底顾忌什么?为什么要将我派到辽东?而派到辽东后还要借助你,甚至蒙古鞑子的手?这背后的原因难道李总兵真没想过?是不是可以这样认为,他很不愿意与我正面为敌。这个容易判断吧?” “好,那再接着问,以张先生现在的声望和地位,他为什么不愿意与我正面为敌?不说他忌惮我,至少他还不敢确定,在我与他之间两宫太后会偏向谁,是不是?所以他才将这个难题交给你,成与不成对他都不会产生什么影响。” “成了,将我困在辽东,或将我杀死在辽东,他只需一句话,便可以向两宫太后和皇上交代;不成,跟他也没什么关系,这一切不过是你操刀而已,我说得没错吧?” “张先生还有深思熟虑的一点,为什么圣旨上一定要说生擒蒙古鞑子首领?而且还要将其押解进京。明知生擒蒙古鞑子首领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儿,这么做不就是希望无限期地拉长战争,从而将我困在辽东的时间无限期地延长吗?” 这番话很长,水墨恒一气呵成,中途未作停顿。 李成梁听完,却轻轻地道:“你说这么多,无非就是想告诉我,我不过是首辅大人手中的一颗棋子而已。可我也要告诉你,傍大腿的事儿我,愿,意,不,后,悔——”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九百四十一章、借兵 我愿意。 不后悔。 一字一顿。 掷地有声。 水墨恒听了点点头,不由得沉默了一会儿,然后才感慨地说:“是啊,‘我愿意’三个字,的确是人类至强的音符。一直以来,我也十分推崇‘顺心随意’。而‘不后悔’代表一个人的选择与追求,理论上他人无权干涉。” 继而带着责备的语气:“可是,你愿意,你问过其他人愿意吗?那些因你而死去的战士愿意吗?那些因你而不得不选择逃难的居民愿意吗?他们的命难道就一文不值?你是辽东的主宰,当然不后悔,可你想过他们没有?” 李成梁再一次沉默。 水墨恒接着说:“傍大腿儿借势,无可厚非,这个我理解。当初我进京时,也是恳求张先生帮我引荐给隆庆帝,所以这份恩情我记到现在,但傍大腿儿,不是建立在牺牲他人,或踩着他人的头向上爬的基础上。” “你这是在教训我吗?”李成梁稍有不悦。 “不敢,怎么说我在你面前,还只是个后辈。”水墨恒拱手,“我想表达的是,以李总兵现在的声誉、地位,包括军功,何不多做些惠民而不仅仅只是利己的事呢?” 显然,李成梁不同意,“哼”了一声,当即反驳道:“我李成梁镇守辽东二十多年,从一个副将做到总兵官,抵抗蒙古女真鞑子无数次侵扰,这里的子民视我为天神,难道我所做的一切,在你眼中,都只是利己而不惠民?” “忠言总是逆耳啊!”见李成梁情绪来了,水墨恒也没想着这个时候与他彻底翻脸,毕竟还需要合作,无论擒拿鞑子首领,还是接下来救水蛋,所以没有继续“质疑与批评”下去。 这样,彼此沉默了一会儿。 李成梁先开口:“过去的都已经过去了,我有我的行事原则,水少保亦有自己的处事之道,我不必牵强于你,你也不必牵强于我,求同存异吧,还是说说如何捉拿速把亥。” “好!求同存异,这个我喜欢。”水墨恒赞了一句,随即话锋微转,“不过,我希望咱俩不仅仅只剩下‘效忠大明’这一个‘同’。擒拿速把亥是必然,但之前还是先琢磨救我兄弟吧。” “你想如何?” “借我两万精兵强将。” “作甚?” “当然是救人啊!” “怎么救?” “去蒙古鞑子的营寨。” 李成梁眉头一皱,似乎不大情愿:“去谈判?还是开战?” 水墨恒回道:“能谈判固然最好,但我连番激怒蒙古鞑子,估计谈判的可能性不大,所以我不承诺放弃武力。” “这个嘛”李成梁犹豫了一下,“借兵没问题,但问题是,第一借兵给你,将士们是否愿意服从你的领导,或者说能不能与你配合默契;第二,为了救一个人,兴师动众将军队开到对方营寨去,这样做值不值得” “这不是值不值得的问题。”水墨恒打断抢道,“那是我的兄弟,一定要救。” “我知道那是你兄弟,可也不能不顾大局呀!” “那你的意思是不借喽?” “容我考虑一下,我得与将士们商量,看有多少愿意随你去。如果本心都不想去,那强迫去毫无战斗力可言,这样对你对他们都是一种伤害。只有真心想去,才能保证战斗力,才可以谈胜算,领兵作战的道理你也懂得。” “好!那我等你消息,希望尽快商量决定,我很着急。若无它事,先行告退。” 水墨恒回到住处,发现一堆人围着一堆菜看,没有一个人动筷子,却个个垂涎三尺吞口水的样,觉得很好奇。 “怎么?为什么不吃?不饿吗?” “当然饿,当然想吃,可是不敢。”姜昌平作为代表解释。 一问,原来都担心李成梁耍诈。 水墨恒哭笑不得,望着一堆酒菜,摇头叹息:“可惜!真是可惜!全都凉了。” “主子,以李成梁的为人,不是没有这个可能。” 水墨恒不以为然,分析道:“你们仔细想过没有?他的目标是我不是你们。要害也得先害我,对不对?我不在,他怎会害你们?怎么说他也是堂堂辽东总兵官,不至于用这么下三滥的手段。若传了出去,他脸面往哪儿搁?” “这么说,是我们多心了?” “你们是过于谨慎,加上对李成梁抱有成见。他心狠是不假,但作为一个军人,有时候心狠是必须的,慈不带兵就是这个道理。无论怎么说,他是一个很要面子、在意声誉的人,所以只要我还活着,你们就放心地吃好了。” “那还等什么?开吃——”姜昌平立即手一挥。 水墨恒连忙道:“可这不都凉了吗?吃下去会肚子疼的,我找他们给热一热。” 姜昌平笑道:“生吃都没问题,还怕凉吗?我们都是穷苦人,自小就什么都往肚子里头塞,肚子早磨炼出来了,不会疼的,主子请放心。这会儿找他们热菜去,他们肯定要问,还得解释一通,知道我们的小心思,不信任他们,不好,就这么吃吧。” 说完,冲死士们又一摆手:“还等什么?” “开吃!” “开吃!” “饿死我了!” “再不吃就要晕过去了。” “” 都以闪电般的速度抄起筷子,然后三下五除二,风卷残云般,将一堆酒菜全部干光了。 也没觉得“凉”到底影响什么。 吃完,一个个摸着肚子,意犹未尽。 水墨恒问:“张简修来过没?” “没。” “这臭小子,居然与他们混在一起,不来这边了?” “主子,他尽管与我们同生共死过,可毕竟是富家纨绔子弟。跟着咱们,几乎都是吃苦,而在总兵府,他无异于小王爷一个,两种生活一对比,自然不稀罕与我们为伍啦。” 姜昌平话音刚一落,便听见外头一人气嘟嘟地喊道:“谁在背后说我的坏话呢?” 正是张简修。 一阵风似的地进来,脸上挂着不满,义正词严道: “没错,我是首辅的儿子,是富家纨绔子弟,可这些我一生下来就有,我能选择吗?” “你们是不知道,可大哥清楚,我在天上人间,宁可与锦衣卫们住在一起,也不享受大哥给我的特殊待遇。” “所以,请你们以后摘掉看我的有色眼镜。我郑重再说一遍,我叫张简修:一个愿意吃苦,也能吃苦的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九百四十二章、幼稚 张简修这番话说得掷地有声,而且一副志得意满的神情。给人的信息就是:让我骄傲的,并不是我的父亲和我的出身,而是我自己的所作所为,因为我的名字叫张简修。 其中一名死士不禁嘀咕挤兑了两句:“你若不是首辅的儿子,李成梁会巴结般地接待你?我看你住在总兵府也乐在其中,若是我们这般贫苦子弟,肯定与他们话不投机,住不习惯。” “切,你懂什么?懒得跟你们说。”张简修听了,夷然不屑地送去一个白眼,然后冲水墨恒笑道,“大哥,你不会也这么认为吧?” 水墨恒漫不经心地回答:“不重要。” 张简修却收敛起笑容,极其地认真:“那怎么能不重要呢?他们如何看我,我根本不在乎,但我十分在乎大哥对我的看法。” “那你说吧,为什么心甘情愿住在总兵府?” “当然是想帮助大哥呀!”张简修眉毛向上一挑,甚是得意,“我时刻跟在李成梁身边,他若采取什么对大哥不利的举动,我会第一时间向大哥汇报的。而且我正准备偷偷地搜集他贪污受贿的罪证,等回京后禀报父亲知悉,看他还敢那么嚣张不!” “嘿嘿,就凭你?”水墨恒摇了摇头。 “怎么?大哥小瞧我?” “不是我小瞧你。第一,李成梁贪污受贿的罪证,不用你偷偷摸摸地搜集,你要想知道,我现在就可以说给你听” “啊?”张简修瞪大双眼,讶然道,“大哥早已暗中搜集过?” “我不用搜集。但重要的,我不是想告诉你这一点,而是另外一点:即便你搜集到什么,你父亲也不会把他怎么滴,明白吗?” “为什么呀?” “原两广总督殷正茂你认识吧?” “认识,父亲经常提及这个人,但我没见过,只知道他是父亲的同窗好友。” 水墨恒慢条斯理地说道:“你还太年轻,对政治没有那么深刻的了解。告诉你吧,咱大明不贪污受贿的官员,你从南京找到北京,也找不出几个来。李成梁他不仅控制着辽东的军事,而且还控制着整个辽东的经济命脉,怎么可能没有贪污受贿的劣迹?” “我父亲最憎恨那些贪污受贿的官员,难道还会包庇他吗?”张简修不解地问。 “你说得没错,你父亲是非常憎恨贪污受贿的官员,但你父亲喜欢循吏讨厌清流,知道是什么意思吗?” 张简修摇头不知,毕竟他与他父亲很少谈及政治。准确地说,是张居正根本不会将政治拿到自家饭桌上说。 “举两个简单的例子,循吏代表人物殷正茂、李成梁,而清流典型代表人物是海瑞。殷正茂贪鄙的性子比李成梁有过之而无不及,但你父亲非常喜欢,所以一直重用;但青天大老爷海瑞呢?你父亲干脆让他闲置在家。因为在你父亲眼中,清流一派压根儿不会当官,只会害人害己。” 张简修静静地听着,似有所思。 水墨恒接着说:“这就导致殷正茂李成梁他们即便贪污受贿,你父亲也会网开一面不予追究,因为他们都是镇守边疆的大吏,擅于为官,可谓造福一方百姓,功劳要远远大于他们的过失。李成梁在辽东的地位有多高你也知道,辽东子民将他奉为天神。这也是我为什么没有杀他的原因之一。” “哎,大哥是不是觉得我的想法十分幼稚?”张简修悻悻然,摇头叹了口气。 “莫非你觉得自己很成熟?”水墨恒带着几分调侃。 “这么说,即便李成梁贪污受贿再多,我父亲也不会动他一根毫毛?” “肯定的啦,不仅不会动他,还会大大褒奖他,颁给他足够多的军功供奉着,不然辽东交给谁镇守啊?” “没有他李成梁,辽东难道就会垮?”张简修不服气。 “垮不垮先不说,但某些人确实无可替代。就像几年前的两广,没有殷正茂还真不行;如今这辽东,没有李成梁也不行。这是我们不得不面对、不得不尊重的事实。” “那我呆在李成梁身边还有个卵子劲?” “别介啊,当个内应也好。”水墨恒鼓舞道,“怎么说,你呆在李成梁身边,他会有所戒备,不会肆无忌惮。” “那,一切听凭大哥做主便是。哦,对了,听说大哥要向李成梁借兵攻打蒙古鞑子营寨?” “不是攻打,而是去救蛋蛋。”一说到水蛋,水墨恒不禁皱起眉头,心里有几分忐忑。 “大哥,我看你还是别向李成梁那鸟人借兵了。”张简修警惕地提醒,“万一他使坏,借给你的兵不听指挥,或残兵老将不中用,到时候岂不是玩火自焚有苦说不出?” “小子,有前途!”张彪冲张简修竖起大拇指,难得说几个字。 “主子,张简修说得有道理,李成梁对咱们自始至终都没安什么好心。”姜昌平也立即附和道。 “那你们说,如何救蛋蛋?”水墨恒轻轻地问,“这个时候,我们只能不计前嫌。你们想想,咱接连摆了蒙古鞑子两刀,他们指定恨死了咱们。而李成梁是我们可以团结的力量,如果不争取,那我们在辽东面临的局势是不是更加严峻?” “可李成梁不一定愿意团结咱们啊?他可是一个背后阴人的小人。”张简修鄙夷地质疑道。 水墨恒却不认同:“放心,在没有擒住速把亥之前,他至少不会与我面对面公开反目叫嚣。咱防着他下黑手便是,所以你还是回到他的身边去。至于他贪污受贿的劣迹,就不必浪费时间搜集了,你父亲不会因此而治他的罪。” 张简修点点头,“哦”了一声。 水墨恒正准备交代两句,让张简修帮着打听一下那个赵立如今身在何处,忽然听见府上一名士兵在门外禀报道:“水少保,总兵府外有人求见。” “谁?” “是一位女子,她说是少保夫人。” 水墨恒一个激灵,豁然站起,脑海中立马闪现出莫颜的影子,暗自忖道:“她还是来了” “少保夫人?”死士们一个个惊讶,不约而同想到一块儿去了:当下辽东的局势如此严峻,在这个节骨眼儿上,女人最好就不要掺和进来吧?已经死了一个,又来一个?前车之鉴,后事之师啊,福焉?祸焉?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九百四十三章、世上哪有你这样的娘? “大哥,谁来了?”张简修惊讶。 随水墨恒出征这么多人,除了被掳走的水蛋,包括张简修在内,对莫颜都不了解,所以才会有这么一问。 若是水蛋在,即便憨厚简单如他,也不会问这个问题,肯定第一反应就是莫颜,而不会是卢冰或馨儿。 “我出去看看。”水墨恒一则以喜,一则以忧,跟随汇报的士兵出总兵府迎接。 其实也不用看,一定是莫颜。她穿着一身男儿装,腰挂双刀,英姿飒爽,站在总兵府广场前等待。 看到这一身打扮,水墨恒不禁想起在广西剿匪时的情景。莫颜见他出来,莞尔一笑,顿时焕发出一种轻松的感觉。 然而,水墨恒并没有回笑,走到跟前,却是脸色一沉:“我说过我会生气的。” “好哇!”莫颜笑得更开心,带着几分娇气打趣道,“我还从未见过你在我面前生气哩,要不让我见识一下?” “你呀,别以为我不敢。” “好好好,知道你敢,这世上哪有你不敢的事啊?” 水墨恒微微叹了口气:“就没见过世上有你这样狠心的娘,孩子出生还不到一个月,你便抛开他不管” “我说过,离开孩子我可以继续生活下去;但如果离开你,除了死我别无选择。” “又来了,以后不许说这种话。” “反正我来都已经来了,你不会赶我走吧?” “哼,知道我不会赶你走,所以你才来的嘛。我也不是不希望与你在一起,而是这边的形势实在严峻” “所以,我更要在你身边呀!”莫颜坚定地说道。 “可这个时候,我不愿意你在我身边啊。知道吗?前两天我偷偷回京,鞑子便偷袭过我们两次,又有八名死士牺牲了,蛋蛋也被蒙古鞑子掳走了。” 莫颜大吃一惊,半晌无语。 水墨恒伸出一只手:“走吧,进去再说。” 莫颜往后退了一步,给出一个理由:“这里不是天上人间,还是别太亲密了,我是来参加战斗的。” 水墨恒偏要跨前拉手:“第一,能不能参加战斗,先得问我;第二,女人太强,不见得好。” “我可不想做一个女强人哦,只希望做一个力挺你的女人。” 两人相视一笑,并肩而入。 张简修见了,当即怔愣住,盯着莫颜的肚子,诧异地问:“嫂子你咋来了呢?你这还是坐月子期吧?” 莫颜回道:“坐月子怎么了?我没有那么矫情,在我们原来的坡芽村,许多妇人刚生完孩子便下田地干活哩。” 张简修吐了吐舌。 死士们见来的夫人是莫颜,刚才的担忧一下子减去大半。 因为虽然不了解莫颜,可也听说了水墨恒主子最厉害的老婆就是她:上得了战场,下得了厨房,是一位了不起的女人。只是,这才生完孩子,是要演哪一出啊 莫颜刚一坐定,李成梁便带着李如柏来了。先是问候一番,对莫颜的到来表示热烈欢迎。 然后,谈到借兵的事,明确表态可以借两万精兵。 未等水墨恒答复,张简修先开口,有心问道:“大哥,啥时候救蛋兄?是要去蒙古鞑子的营寨吗?那可不能少了我。” “你伤不是还没好吗?”李如柏也抢了一句。 “谁告诉你伤没好就不能杀鞑子?”张简修两眼一瞪,“要不咱俩现在就来较量一场,看谁厉害。” “你?”李如柏回瞪,气得一甩手,“哼,好心当作驴肝肺!” “别把自己说得那么高尚撒。” 在李成梁眼中,张简修和李如柏就像两个毛孩儿拌嘴,所以也不搭理,径自冲水墨恒道:“你想何时出发?” “当然越快越好,恨不得立即行动。” “那明晚如何?” 水墨恒稍一犹豫:“何必等到明晚呢?就明天早上吧。这次是去要人,不是去偷袭,我想不必晚上行军。” 李成梁点点头:“随你吧,那就明天早上。” “多谢!” “还有什么要求吗?” “有。”张简修又一次率先抢道,“发兵前,李大人能否立一道军令状?” “立什么军令状?” “就是不听指挥者,一律问斩。” 李成梁摇头笑:“这个又何需立军令状?不过是一条基本的军纪罢了,所有上战场的将士都明白这一点。” “那可未必哦。”张简修立即驳道,“明白是一回事儿,做不做又是另一回事儿。就像将士们上战场杀敌,这是最基本的要求吧,可即便这个,不是也有倒戈相向杀自己人的吗?” 李成梁没有与张简修纠结,而是将目光投向水墨恒,似乎在问有这个必要吗? 水墨恒道:“总兵大人问过那些将士愿意否?” “问过。” “那就好,我没什么要求,明天辰时出发。哦,对了,两万精兵是我一人领导指挥吗?” “反正我没指派副将,交给你了,一切便由你自行定夺,我只希望交到你手上是两万,最好带回来也是两万。”李成梁重新将目光转向张简修,“你是继续跟着我,还是跟着你大哥?” 张简修嬉皮笑脸道:“这里伤员太多,在我的伤没好之前,还是跟着总兵大人吧,不过明天我得跟随大哥去救蛋兄。” “水少保让你去,你就去。”李成梁回了一句,然后带着李如柏走了。张简修冲水墨恒递个眼色,跟在后面也去了。 以姜昌平为代表的死士,开始议论起来: “主子,真奇怪,今儿个李成梁怎么看着还蛮有诚意的啊?这很不科学啊!” “就是就是,他今天的姿态似乎很低,是不是有什么不可告人的企图,故意给咱下的套啊?” “主子,需要谨慎,张简修的担心有道理,咱不得不防。我看李成梁没这么好心。” “明天,无论身上有伤没伤重伤轻伤,全部跟随主子一道去,时刻护在主子身边,明白吗?”这句话是姜昌平说的。 死士们纷纷点头。 莫颜凝望着水墨恒,坚定地说:“明天我也去。” 死士们还都以为水墨恒肯定不答应,怎么可能让一个刚生完孩子的女人上战场?而且还是他最爱的老婆。 却没想到。 水墨恒几乎不假思索,回了一个字:“好!” 死士们面面相觑,从他们眼神中只能看出极其的诧异,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怀疑是不是听错了。 没听错。 水墨恒就是答应莫颜一起去。 基于以下两点考虑:第一莫颜来到辽东肯定要上战场,这是无论如何想阻止都阻止不了的;第二关键相信莫颜有这个能力!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九百四十四章、第二次发兵 不理解的是死士们。 然而,让他们更加不理解的是水墨恒接下来的一个决定:明天一个都不让他们跟随。 作为死士代表,姜昌平、曾典、张彪都立即反对。 可反对无效。 水墨恒以主子命令的姿态坚持,不让去就是不让去,理由是:伤员太多,若真开战,难免死伤。 死士们不敢有异议。 虽然他们清楚这个决定背离黄飞头领的初衷。当初黄飞挑选出他们时就千叮万嘱,一定要随时随地陪在主子身边。 但这个理由水墨恒早就反驳过。上次偷袭战前夕,他们也是要全部跟随,最后被强行留下一半。 而且反驳的理由很充分,让他们无话可说:黄飞是你们的头儿没错,可我还是黄飞的头儿呢,且不说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现在跟着我来辽东,一切就得听我的。 这次也一样:我是你们主子,命令你们不能去,那就不能去,有意见也得保留。 对这个决定,莫颜其实也不大理解。毕竟不是所有死士都受了重伤,有些还是能够参战的,多一个人多一份力量嘛。 只是,她对水墨恒有足够的信心,相信不让去肯定有不让去的理由,所以当时没问,但晚上就寝时,还是忍不住问了。 水墨恒幽幽言道:“虽然他们称之为‘死士’,可生命对每个人而言都是一样的重要,我真不想看到他们继续为我流血牺牲。这阵子我内心十分愧疚,受不了。” “可你给出的理由似乎不够充分,他们担心理所当然。” “跟他们解释没用,命令来得快。” “那你有什么计划?” “张简修不是要去吗?有他在,李成梁借给我的两万精兵,就不会没有战斗力,他不担心我的生死,也得担心张简修的生死。只要有这个保障,剩下就是与蒙古鞑子周旋的事儿了。” “可听你的意思,这是蛋蛋第二次被掳走,你又三番两次令速把亥失望、愤怒,那他们岂会放蛋蛋?” “这也正是我最担心的问题啊。但无论如何,我们必须先见到速把亥才行,看他到底要图什么开出什么条件,然后才能便宜行事。你就不用担心了,相信我,自有解决的办法。” 莫颜点点头:“我还以为你不会答应让我去呢。” 水墨恒笑了笑:“不答应有什么用?千叮万嘱让你别来辽东,你看你,还不是照样来了?” “放心,相信我,一旦上了战场,我不会拖你后腿。” “我当心相信,你喜欢就好。”说这话时,水墨恒情不自禁想到陈冰如:当初偷袭战,她也想去,但没有带,如果带了,虽然她不能像莫颜一样杀鞑子,但至少不会死去。 你想着是为她好,可她不一定喜欢。 喜欢才是最好的,人生果真如此啊! 莫颜瞧出水墨恒情绪有几分低落,问:“想什么呢?” 水墨恒道:“自上次偷袭战后,发现神经一直绷得很紧,冰如离我们而去,都没来得及悲伤,其实我该去忏悔的。” “你忏悔什么?” “她的死,我也有一定责任。如果出征前我知会你们一声,一定要阻止她偷偷跑来;或是来辽东的途中相遇,严词呵斥她回去;或是偷袭战带她在身边,她就不会死。” “你想多了。人死不能复生,明儿早上我们去看看她吧。”一提到陈冰如,莫颜黯然神伤,眼睛登时间湿润了。 第二天一大清早,水墨恒便带着莫颜去了冰窖。 两人缅怀一番,难免落泪。 只是,时间和形势都不允许他们停留悲伤很久,因为辰时不知不觉到了,还得发兵搭救蛋蛋去。 李成梁派出的两万精兵已在广宁城下列队等候,仍是以重兵步兵为主,没有轻骑兵。 水墨恒原先带来的一万轻骑兵,留下没有参与偷袭战的五千早已回京;而另外参与偷袭战的五千,其中一大部分被李成梁李如柏父子带回,不知安排在哪儿。 此时,李成梁手下所有的将士都认识张简修,知道他便是首辅张居正的第四子。 所以,张简修虽然没有军衔,身份也只是一名普通锦衣卫,但他骑着高头大马,位于队伍最前列,俨然一位先锋官。 张学颜、李成梁和李如松、李如柏都来了。 六十二名死士也都来了。 只是,让李成梁李如松万万没想到,水墨恒居然带老婆,而死士却一个都不带。但当他们看到莫颜的装扮与神情时,又觉得水墨恒的决定不会有错。 莫颜太有范儿! 同样的地点,又一次发兵。 不同的是,上次夜晚,这次白天;陪伴在水墨恒身边的,上次一左一右是水蛋和张简修,这次换作莫颜和张简修,而且身后一个死士都没有。 “大哥,你看那是谁?”张简修冲水墨恒挤了挤眼,偷偷瞟向最前列的那个士兵。 水墨恒定眼一看,讶然道:“李如柏?” “正是,我忽悠来的。” “你这小子,问过我的意见吗?” “大哥,我可是为咱们考虑啊,你想,有他在,就不怕李成梁耍心机了,是不是?” “他父亲知道吗?” “当然不知道,不过肯定很快就会知道。”张简修得意一笑,“我虽然忽悠了他两句,可他自己也情愿来。” “准,备,出,发——”水墨恒振臂一呼,不纠结这事儿,这个时候也无法纠结。 大军犹如巨龙,奔腾而去。 一路奔袭百余里,途中稍作休息。李如柏出列,客气地问:“水少保不会介意我参与吧?” “为什么?” “简修兄说你是战神,我很想见识见识。” 水墨恒非常坦白:“那你知道张简修为何忽悠你来吗?” 李如柏先是摇头,继而又点了点头,说:“虽然不知,但我能猜到一二,你们对我父亲和大哥四似乎抱有成见” “不是似乎,是确实。”张简修抢道,“明白告诉你,忽悠你来,就是防着你父亲耍诈。” 李如柏笑道:“可你这逻辑不对呀,防着我父亲还要忽悠我来。你可知这两万将士都是我父亲属下,也等同于我的属下,若我像上次那样将他们带去又带回,你说” “你敢!”张简修横眉冷目。 “嘿嘿。”李如柏却还之以笑,“我不是个龌龊小人。” “那就是说你父亲是喽?”张简修抓住话头,得理不饶人。 “我父亲也不是,否则辽东子民怎会把他捧得那么高?民众的眼睛是雪亮的,上次只是中间有些误会罢了” “哼!”张简修怒气冲冲,“说得倒是轻松,上次那一战你是没有参与,我们个个九死一生。你知道有多惨烈,死了多少人吗?”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九百四十五章、皆因父亲 见张简修处处与李如松作对,水墨恒只得发声调节一下,冲张简修道:“嗨,我说你这小子,别像吃了火药一样,将人忽悠过来,得客气点儿撒,过去的事就当过去了,总提没意思。” “就是就是,”李如柏听了,冲张简修挤眉弄眼,带着揶揄的口气道,“你看水少保多大气,哪像你,像个娘们儿似的叽里呱啦,怎么说我年纪比你大,你得叫我一声哥。” “滚——”张简修没好气地怼道,“想得美,你不配。” “懒得与你一般见识。”李如柏无奈地摇了摇头,然后笑呵呵地问水墨恒:“咱还是说说去鞑子那边如何救人吧?” 水墨恒没有立即作答,反而问了一个问题:“之前你对我们的态度似乎没有这么热情,先说说为何发生转变?” 李如柏稍停顿了一下,将笑容收敛,认真地回答:“水少保是否应该问我什么时候发生转变的呢?其实从你上次答应我父亲捉拿速把亥并联手赶走他时,我就打心里佩服你。在大是大非面前,愿意抛开个人恩怨,在我心中便是英雄所为。” “过奖了!”水墨恒悠悠回道,“我没你想的那么高尚,这不过是我基本的轻重衡量而已,一个很简单的道理:难道要我杀了你父亲不成?那我如何向辽东子民交代?回京后又如何向皇上交代?” “可我听说,你是一个有仇报仇有怨报怨的人。” “若你真心这么认为,那你还真不配与我讨论这个问题。” “好耶!”张简修立马儿拍掌叫好,“大哥说得简直太对了,他那种人就是不配,这叫夏虫不可与冰。” “我是哪种人?”李如柏虽然没生气,可也回怼了一句,“别以为你父亲是首辅,管着我父亲,你就总显得高人一等。” “别拿我父亲说事儿,我是张简修。” “我说的是事实啊!若不是因为你父亲,你在我面前敢如此放肆嚣张?要知道,我可是一名参将,而你只是一名普通的锦衣卫,没有任何官衔。” “你——”张简修气得一咬牙,瞪大双眼想要吃人似的,不过也确实无法反驳。 “我说错了吗?我与水少保也算是将领与将领之间的谈话,你还是乖乖地在旁边听着吧。” “真尿性,臭不要脸,臭不要脸……”没辙,张简修只能用这种方式发泄。 李如柏得意一笑,继续与水墨恒客气地说道:“这次我是偷偷出来的,不知父亲得知后怎么想。我来的目的:第一、是想见识一下水少保的神勇,第二、是想找机会向你说一声‘对不起’,真诚地给你道歉,关于少保夫人一事,我与父亲确实有过。” “需要道歉的何止这件事?”张简修又愤愤地插了一句。 “不必了。”水墨恒却抬手言道,“你与你父亲已经在众将士面前磕过头认过错,我不是一个认死理胡搅蛮缠的人。” 李如柏站起身来,郑重其事地拱手、鞠躬、道谢,态度看起来非常之诚恳,然后还替他父亲感谢了一句。 张简修“切”了一声,夷然不屑道:“总觉得你跟黄鼠狼给鸡拜年似的,没安好心。” 水墨恒轻轻地问:“你道歉我接受,可你能代表你父亲吗?你知道你父亲内心所想吗?” 稍顿了顿,望着李如柏,说:“那我不妨告诉你,你父亲是不会真心为这件事道歉的,他在众将士面前跪下磕头认错,只是因为我答应擒拿速把亥,加上那时你在我们手上,刚好速把亥又来了,这三个原因抛去任何一个,你父亲都不会下跪,明白吗?” 李如柏诧异地问:“你为何如此确定?” 水墨恒自信满满:“别说你父亲现在想什么我确定,就是他未来想什么做什么我都了若指掌。” 张简修立马儿骄傲地附上一句:“你别不信,大哥可是拥有未卜先知的超级本领。” 李如柏讪讪地答道:“其实,我父亲也是身不由己,他怎么想怎么做全是跟着他父亲的……” “滚。”张简修不乐意,又是一个大白眼过去,“擦,你们自己做错了事,别将祸水引向我父亲。” “事实本就如此。” “什么事实本就如此?等救下蛋兄,你敢同我去京城,当面问我父亲吗?” “我肯定敢呀,大不了一死。”李如柏不甘示弱,继而又有些垂头丧气,“可我父亲肯定不同意这么做,况且问了之后怎么办?你父亲依然是首辅,可我们如何收拾这个烂摊子?” “擦,现在知道是烂摊子,当初干什么吃的?” 见张简修都急眼了,水墨恒只得起身下令道:“咱已经歇好,接着赶路吧。” 不给他俩争执的机会。 李如柏或许仗着自己官阶高,正准备紧跟水墨恒后面上马,被张简修一搡,硬是挤到一边儿。 张简修还气咻咻地,以训斥的口吻道:“你若诚心道歉,到了蒙古鞑子的营寨,多杀几个给我瞧瞧,别像上次那样缺德,率领将士先开溜了,那是人干的事儿吗?” “放心,不用你教。”李如柏不冷不热。 “切,谁稀罕教你?我是在警告你,你也知道我忽悠你来的目的,若生有二心,我第一个不会放过你。”张简修说完,纵身一跃,先李如柏上马。 这样,又行了近百公里,已经逼近蒙古鞑子的地盘。 水墨恒下令减速。 他也没想到这么快第二次踏入这里,而且这次光明正大的来。其实只有两万兵马,风险还是蛮高的。 速度一慢下来,张简修便驱马上前,与水墨恒并辔而行,问:“大哥,你说一会儿会打起来吗?” 水墨恒意味深长地回道:“想打肯定能打起来。” 张简修看其神情听其语气有点担心:“若真打起来,咱好像也不占什么便宜,蒙古鞑子的骑兵怎么也不止两万,而且还在他们的营地上,况且还不知道李成梁给的两万兵好不好使呢。” “打不打不是重点,重点是确保蛋蛋安全。” “这次境况指定没有上次那么好,蛋兄恐怕遭罪了,呸。”说到这儿,张简修忽然意识到不能说这种让人担忧的丧气话,赶紧自己给自己圆场,“蛋兄力气大身子健,指定没……” 一句话没说完。 只听水墨恒突然大声警惕道:“大家打起精神,有军队正朝我们这边冲来。” 张简修神情一紧,竖起耳朵,却什么都没听到:“哪有?”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九百四十六章、算账 赎人 由于水墨恒这一声警惕,将士们都停下来,一个个全神贯注。可像张简修一样,谁也没听出什么动静。 不禁纷纷诧异起来。 只因警惕的话出自水墨恒之口,所以都相信是真的,肯定有军队向这边冲来,而且直觉是蒙古骑兵。 果不其然,诧异的时间十分短暂。不过几个呼吸之间,隆隆的马蹄声便响起,大地随之震动。 张简修刻意保持镇定,小声嘀咕了一句:“大哥,来的人马好像比咱们这边儿多多了。” 因为李如柏上次被劫持至鞑子军营,对方肯定都认识,所以他这会儿不想被认出来,像来时一样潜伏在队伍当中。 很快,奔腾的骑兵驰入大家的视线。 为首那人正是泰宁部落酋长速把亥。他儿子把兔儿来了,随身翻译兼军师也在其中。 他们率领的军队不只有几,反正一眼看不到尽头。前头的马儿已经立定,后头的马儿还在飞奔。 速把亥冲水墨恒得意地笑着,叽里呱啦说了两句。 翻译兼军师立马儿大声翻译:“知道水少保会来,但没想到你会带那么多兵来。不知这些兵是李成梁借给你的,还是从京城搬过来的?” 水墨恒回之一笑:“莫非你们想着我一个人来?兵无论是李成梁借的,还是京城搬来的,都是大明的将士,有什么分别?打开天窗说亮话,我的兄弟呢?” 一上来就直奔主题,开门见山,也不转弯抹角。 确实有点迫不及待。 速把亥道:“你太狡猾,上次上了你的当,后来相信你,又被你坑了,这账该怎么算?” “你想怎么算?” “上次抓走你兄弟,我们好生相待,本想请你来军中做客,你却挟持我,那笔账姑且放一放;后来我率大军等你两天两夜,终于等到你,本以为你至少会念着我一片诚心诚意,却不料你与李成梁联手反过来咬我们一口。” 水墨恒音韵铿锵:“这不怨我,我的立场早已向你表明,我终究是大明的人,所以注定与你为敌。” “可是,大明对你如何呢?真的好吗?” “怎么不好?我年纪轻轻,便领少保衔。不仅享受着朝廷的高官厚禄,而且还得皇上和两宫太后垂青,出资帮我修建一座偌大的天上人间,犹如天堂,试问大明对谁有这么好?” 速把亥冷笑一声:“那只是过去,现在他们希望你永远不要回京,死了最好。” 水墨恒仰天而笑,洒脱而自信,看不出任何悲怆之情:“你不要搞错了,个别人对我不好,并不代表大明对我不好,而且个别人也只是误会。这是其一;其二,来到这个世界,我只想过活得好不好,还真没想过会不会死;第三,今天不妨将话撂在这儿,我水墨恒一定能回京,而且时间不会很久。” “你是否过于自信?” “那总比自卑绝望要好,天生自信没办法,不信咱走着瞧,看是你的命大,还是我的命大。” 直到这时,蒙古骑兵才全部停止下来,后头不再听见有马儿奔腾的声音,代之以喘气、撩蹄子。 感觉对方这次倾巢而出,似乎是要一决胜负的节奏。 水墨恒暗自估摸着,自己这方的兵力,战斗力还不得而知,但从数量上看,肯定远远不及对方,而且速把亥摆出一副算账的姿态。 只是水墨恒表现强势,觉得首先不能输在气势上。 双方对峙着,除了三人说话,两个头领,一个翻译,其他人一个个心神专注,时刻准备着开战厮杀。 速把亥眯着眼睛,扫视一圈儿,笑道:“上次偷袭我军营,你们死伤不少,这次带了多少兵来?” “其实不多,但也不少,两万。”水墨恒如实告知。 “嘿,那你可知,我身后有多少兵马?” 水墨恒没有作正面回答,而是说道:“我是来要人的。” 速把亥又是一声冷笑:“咱之间的账还没算完,你想要人,这次我可没上次那么好说话。” “那你就直说,想怎么算吧?”水墨恒虽然没有在语气上表现出来,但与速把亥这样东扯西拉内心着实有点着急。 “将你扣在我方军营,然后作为人质向大明皇帝交换点什么,看来这条路行不通,那咱就来现实的。” “虽然我不一定答应,但不妨先说说看。” “据说水少保的天上人间富得流油,赚得是盆满钵满。黄金白银每天大量流入,鸡鸭鹅猪牛羊放眼即是,咱就谈谈这些吧。你的兄弟在我手上,拿黄金、白银各十万两,羊、牛各一万头,上等绸缎一万匹来赎回吧。” “卧槽,他娘的抢钱呢?”张简修立马儿骂了一句。 水墨恒摇头而笑。 “怎么?不同意?”速把亥道。 “我这次出征辽东,只带着兵来,哪带有这么多的黄金白银牛羊和绸缎呀?” “这个我已经帮你想好了,不用你担心。知道你肯定不会随身带这多东西,但你可以借啊,可以向李成梁借,他在辽东也是一个妥妥的大富豪。” 水墨恒依然摇头而笑:“李成梁与我是什么关系?我与他有何交情?上次他阴我你也知道,他都恨不得我死在你们手上,为了我一个兄弟,向他借黄金白银,他会答应吗?” “那就是你的事儿,反正条件我已经开了。” 水墨恒接着又道:“前些天你与女真部前后来偷袭我们,如果我没猜错的话,我偷偷回京的消息就是李成梁故意放出去的,他巴不得我身边的人全死光,向他借简直就是天方夜谭。” 把兔儿性子急躁,不耐烦地插道:“爹,何必跟他啰嗦?要不就照我们说的办,要不就送他一具尸体。” 水墨恒稍一犹豫:“要不这样,你们先放人,我给你们开一张借据先欠着,等我回京后自然给你们送来……” “你骗傻子呢?”把兔儿面红耳赤,大声嚷道,“我爹曾好心收留你,你却联手李成梁反过来咬我们一口,根本就是一个出尔反尔的小人,我们岂会再上你的当?” “这些东西不是说有就有,筹措也得需要时间啊。” “废话少说,别说我们不通人情。”把兔儿伸出三只手指,“这里距离广宁城只有两百余公里,给你三天筹措时间。三天之后,若准备不齐我们需要的东西,你就准备替你兄弟收尸吧。要不然,你仗着自己本事大过来抢啊。”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九百四十七章、薄情寡义的男神 “抢?”从几次交谈中,水墨恒也大致摸清了把兔儿的性子:年轻气盛,不服输。 但这次与前两次的情形似乎又不同,因为速把亥没有阻止。 前两次,每当把兔儿跳出来发泄不满的情绪或想搞事情时,速把亥总是第一时间出面阻止,这次没有。 本来水蛋在对方手上,对水墨恒明显不利,可他有心缓解紧张的局势,所以笑了笑说: “三天的时间?嘿嘿,一看你就没有赶过羊放过牛,你以为是骑着马飞奔呀?羊群一天能行多少公里?牛群一旦奔驰起来,谁能控制得住?” “别与我扯东拉西。”把兔儿怒目相向,继而又冲速把亥道,“爹你看他,哪有半分诚意?与这种人谈个毛?既然他不把兄弟的生死放在心上,那我们还客气啥子?一刀杀了干净。趁他们这会儿长途奔波而来,将他们也一并解决掉。” 把兔儿眼神里满是腾腾杀气。 不过,水墨恒倒不是十分在意这个人的情绪,因为在他眼中,把兔儿如同一莽夫。 相比较而言,速把亥要冷静得多,相信肯定有他自己的主见。 所以,无论水墨恒用正眼,还是用余光,他一直留意着速把亥的神情变化,想着如果速把亥也生气愤怒了,那才叫可怕。 好在速把亥脸上一直挂着胜利的笑容。 这样,水墨恒心里有几分底气,仍然笑着对把兔儿说:“真不好意思!第一,我们没有长途奔波,而是慢悠悠地来;第二,眼下你们的人马虽然比我们多,可一旦开战,也绝不会胜得如此轻松,上次那一战我们才多少人马?那就是最好的证明;第三,如果真把我兄弟杀了,你们能得到什么?只会得到我的仇恨和日后疯狂的报复。” “哼,你吓唬我们?”把兔儿双眼瞪得跟铜铃一般大。 “不是吓唬,我只是说出事实。你静下心来想一想,是不是这个道理?” “屁!我们早已打听过,我们抓的人是你最好的朋友,自小一起长大,所以我们才不辞辛苦冒着巨大风险去你们地盘偷袭抢人,我就不信你敢拿他的命做赌注。” 水墨恒嘿嘿一笑:“其实我也不信,到手的好处你们会不要,非要送给我们一具尸体?你们开出的条件,我不是不同意,只是需要筹措的时间。” “好,”这时速把亥终于开口了:“你说,需要多少时日?” “给我十天时间。” “十天就十天。”速把亥倒是痛快。 “不过,我得先见我兄弟一面,确定他安好,否则我给你们准备好东西送来,他却不在人世,那我岂不白忙活一场?” 速把亥稍有犹豫:“你这个人太狡猾,上次……” 水墨恒立即接道:“你可以不让我靠近,我只确定他还安好,没有要求你们现在立即放人。” 速把亥仍然犹豫,防备着说:“他人在我军营中,我可以答应让你们见,但你不能见。” “操,”水墨恒心里骂,脸上笑:“让我看一眼而已,有这么严重吗?” “有,你是个危险分子。你不过想确认他人还好嘛,除你之外可以随便派一个人,随我去军营中查看。” 听速把亥的语气,似乎没有商量的余地。 水墨恒只得转身,正准备物色人选,莫颜和张简修同时说:“让我去。” 差别只在于,莫颜是压着嗓子说的,恐怕别人听出是女子,所以声音比较低沉;而张简修豪迈地说,声音听起来洪亮。 水墨恒微微一滞,暗自思量。 显然,张简修肯定不能派去。速把亥知道他的特殊身份,万一将他扣下来,那问题又变复杂了。 “好,你去吧。”水墨恒冲莫颜点了点头。 “大,哥——”张简修下巴都快惊讶到地上去了,心想谁会派自己老婆深入虎穴呀? 李如柏和众将士更是觉得不可思议,不过是看一眼嘛,派谁去不行非要派自己老婆呢?即便她此刻女扮男装,看起来英姿飒爽像极了男儿,可万一不小心露出马脚怎么办? 莫颜出列。 水墨恒冲速把亥道:“就派这个人去吧。你们营寨就在前方不远处,来回半个时辰足够,我方全部人马在此等候他的消息,确认我好兄弟无恙后,我立即想办法准备你们需要的东西。” “十天后我们再见,希望这次能让我愉快。”速把亥点点头,满含期待地说,然后看了莫颜一眼,下令全军回营。 隆隆的马蹄声再次响起。 莫颜跟着他们去了。 张简修一脸懵逼:“大哥,京城的女子个个说你是男神,没想到原来你是这样一个薄情寡义的人!居然派莫姐姐去敌方军营,亏你想得出来,这万一被鞑子发现,他们部落的女子以丑居多,莫姐姐人长得那么漂亮,你说……” “滚,乌鸦嘴!” “本来就是嘛,不派我去,我能理解;可派莫姐姐去,谁能理解?你这心也忒大了吧?随便派一个人去不就行了?” 水墨恒不以为然道:“你们都知道她是莫颜,所以担心,可速把亥知道吗?他们不还是以为我随便派一个人去的?那派她去与派别人去有啥分别?” 张简修依然摇头,表示不理解。 水墨恒接着又说:“那是第一,第二这里有几个人认识蛋蛋?蛋蛋又认识这里几个人?让你们去,你们指定只会想着见蛋蛋一面,还能想到其它问题吗?到他们那里没准儿就慌神了。” “想到什么其它问题?” “若派你们去,会关心蛋蛋的身体状况吗?会准确记住蛋蛋关押的具体位置吗?会留意鞑子军营哪些地方防守薄弱吗?” 连续三问,张简修更是一脸懵逼,诧异地道:“可这些,你也没交代莫姐姐啊?难道她是你肚子里的蛔虫就知道?” “知不知道,等半个时辰,自有分晓。” 与张简修的担心有所不同,李如柏上前问道:“水少保,莫非你真要送黄金白银牛羊绸缎给鞑子?” 未等水墨恒回答,张简修立即怼道:“你是想说,你父亲肯定不会借,对吧?” “借不借我不敢说,但这个数量,啧啧,着实有些吓人!” “擦,我还说错了。”张简修忽然意识到什么,“不是借,而是必须给,我们来辽东,本就是为了帮助你们,现在人落到敌方手里,难道你父亲不应该负责吗?”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九百四十八章、都像在做梦 李如柏摸着自己心口,感觉有点痛,也不知是为了谁,然后摇了摇头说:“这个时候追究责任,有意义吗?” “擦,责任都在你们,你当然觉得最好不要追究,否则如何承受得起?”张简修目光如同毒蛇一般,瞪着李如柏。 李如柏唯有一声叹息,想着父亲是辽东总兵官,而水蛋确实是在广宁城被鞑子捉走的,似乎想申辩也申辩不清啊! 只是,他一想到黄金、白银各十万两……求求你们,还是别企图打我父亲的算盘吧,听着都心痛、蛋痛…… …… 其实,张简修也有着相同的情绪。 想着十万两白银、一万头牛、一万头羊、一万匹绸缎,或许都不算什么,可十万两黄金…… 只不过他和李如柏不一样,他将水蛋视为好兄弟,觉得生命是无法用金钱来衡量的。 所以,更多的是担心。 “大哥,若李成梁不给,那么多东西咱从哪儿弄啊?瞧鞑子的姿态,咱不给他们就不放人啊。” 还用你丫提醒? 水墨恒何尝不知?想见蛋蛋一面,速把亥都不让,这分明是紧盯着蛋蛋这道菜,吃定了,绝对不给东西不放人的节奏。 再看李成梁,会为了蛋蛋,借黄金白银十万两? 之前不是没与他交流过。 向他借兵,他都犹豫老半天,还回去考虑半天,当时就表达了为救水蛋而兴师动众很不值得这种思想。 擦,这也只有速把亥的脑子,像蒙了一层猪油,居然想着先向李成梁借。 开什么国际玩笑? 见水墨恒沉吟不语,张简修更是着急,接着说:“大哥,若李成梁不借,咱只能回京筹备。” 水墨恒强颜笑了笑:“回京筹备?从哪儿筹备?你这公子哥儿,知道十万两黄金什么概念吗?回天上人间也凑不出来啊!” “可大哥分明答应了速把亥啊?明明知道凑不出来,为何还要答应呢?” “他们一口咬着不放,不先答应,你说咋办?” “那到时候凑不出来咋整? “不是还有十天时间吗?总会有办法的。”水墨恒内心虽然也十分着急,可看起来比张简修要自信得多。 关键他清楚自己的位置,这个时候自己是主心骨,既不可乱了分寸,又必须有信心。若自己没信心,那甭指望别人了。 张简修脸上写着满满的“着急”,恨恨地道:“能想什么办法?难道真要去抢人吗?可就凭眼下这两万兵力不够使啊。再说了,万一将鞑子给逼急了,蛋兄不是要先遭殃?” 水墨恒率先翻身下马,目眺前方,出言抚慰道:“车到山前必有路,先等莫颜回来再说吧。” 张简修跟着下马,想着大哥的心……简直大得没边儿,似乎不是我这种凡夫俗子能想象的啊。 …… 约莫半个时辰,和预想的时间差不多。 哒哒哒的马蹄声响起。 大家的心不由得紧了一紧,下马的没下马的全都在眺望。 “是莫姐姐,她回来了。” 张简修最先开口,兴奋地喊了一声。 但脸上最先露出笑容的是水墨恒,因为他最先看清,虽然将莫颜派了去,是出于对她的了解与信心,加上对自己的判断有信心,但不是没有担心,还是很忐忑。 莫颜的速度飞快。 从听到马蹄声响起,到看清她的模样,到驰到大家面前,不过俯仰之间的功夫,而且人看起来威风得很,仅用“英姿飒爽”四个字似乎不足以概括她的全部风姿。 若非事先知道她的身份,恐怕谁也不会想到她竟是女儿身。 莫颜翻身下马。 “见到蛋蛋没?”水墨恒迫不及待地问。 “见到了。”莫颜点点头。 “他还好吗?”水墨恒谨慎地问。本来与莫颜心心相通,这一问是可以省去的,因为不用问,她也会主动说。 只是,见莫颜回答上一问的时候有所迟疑,神情看上去还有几分忧戚与黯然。 果然,得到的答应非常让人气愤,只听莫颜幽幽回道:“蛋蛋身受重伤,鞑子没给他治疗……” “他娘的!”水墨恒咬牙切齿,目露凶光。 “等救回蛋兄,小爷我一定要将速把亥碎尸万段。”张简修猛地一跺脚,举起锤头奋力锤向马背。 马儿昂首向天嘶鸣一声,好像在抗议特么的招谁惹谁了。 几个人都沉默了一会儿。 水墨恒打心里不想问,因为有点害怕,怕得到更不好的消息,但又不得不问:“蛋蛋伤势到底如何?” “见到蛋蛋时,他精神有点儿恍惚。”莫颜小心翼翼地回答,努力将自己的情绪压了压,怕水墨恒着急。 心里却想着,其实比这还要糟糕啊,进敌方军营连喊了几声“蛋蛋”,他都没有任何回应,眼睛都没睁开…… 何止是精神恍惚? 基本上已经处于不省人事的状态。 “这帮龟孙子,不好好善待我兄弟,竟然还想从我这儿弄到黄金白银,做他娘的白日梦去吧。” 水墨恒的情绪,在莫颜的预料之中。她倒不担心黄金白银等赎金的事儿,而是担心另一个问题,蛋蛋还能撑多久…… 但这种担心显然不能表露出来,否则水墨恒会急死。人一着急就很容易出岔子,这个时候掌握大局的人绝对需要冷静。 “大哥,现在怎么办?”张简修可没有莫颜想得多想得深,此时的他,脑子已经被愤怒与担忧填得满满的,不停地在原地跺脚,不停地锤马发泄。 水墨恒微微滞了一滞。 “大哥,”莫颜的着急只在心底,在旁提醒了一声,轻轻地说了两个字,“冷静。” “全军原地扎营。” 水墨恒稍作平复,定了定神,大声下令道,然后抬手指向一名士兵,吩咐道:“你,即刻前往鞑子营寨,告诉他们,若想得到赎金赎物,好好善待我兄弟,否则休想得到一根毫毛。” 觉得这句话还不够分量,不够霸气,接着又补充道:“还有,告诉他们,若我将赎金赎物送到,他们还给我一个伤痕累累的兄弟,我不灭泰宁部落,就不叫水,墨,恒。” “是。”士兵应了一声。 “记住,要一字不漏地传达。” “明白。”士兵得令,骑马飞奔而去。 李如柏身为一个局外人,没有水墨恒几个担忧,意味深长地叹了口气:“怎么感觉一个个都像做梦似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九百四十九章、将智商按在地上摩擦 之所以说李如柏身为一个局外人,主要是看他与水蛋的关系不亲密,加上又是李成梁的儿子。李成梁连水墨恒的命都不顾惜,嗨,那水蛋的命那更不消说了。 但局外人有个好处,看得很现实—— 十万两黄金、十万两白银、一万头羊、一万头牛、一万匹上等绸缎……啧啧,亏得速把亥敢想,还特么敢坚持不松口,以为这些东西都是打水漂来的? 也亏得水墨恒敢答应。即便十天时间能够凑齐,难道就乖乖地奉送给鞑子?这块有滋有味的红烧肉,若让鞑子吃到肚子里,那他们以后不得长条尾巴出来翘到天边儿去。 所以,在李如柏的眼中,速把亥和水墨恒都像在做梦,简直就是痴人说梦话…… 但可惜,他在水墨恒和张简修面前没有话语权,一个是少保太过强势,一个仗着有个牛逼的爹。 …… 将士们没有意见,纷纷动手,原地扎营。 水墨恒、莫颜、张简修坐下琢磨商议,李如柏虽然也参与进来,但说不上话,偶尔插一句,似乎也没人听。 有点儿尴尬。 琢磨商议主要围绕两个问题:第一、赎金赎物,到底给不给?第二、如果给,从哪儿来? 首先,水墨恒绝对不想给,只是考虑到若不答应,速把亥把兔儿会折磨水蛋,让水蛋生不如死。 答应速把亥,不过是缓兵之计,为了争取时间。 其次,心中有一个基本的判断,速把亥要求的太多,即便给,也凑不出来,回京取的可能性几乎为零。且不说京城的局势,途中是否会出现意外也不得而知。将希望寄托在李成梁身上?哼,那才叫真正的痴人说梦呢。 所以,给与不给,都让人头疼。 但水蛋必须得救。 莫颜与水墨恒果然心有灵犀,清楚地记得水蛋关押的位置,还画出一张草图作了简要分析。 张简修不禁咋舌,暗想原来真是肚中的蛔虫啊,大哥你这是如何调教出来的…… 不过,这不重要。 都在想办法。 只是,怎么想似乎也不想到一个好办法。 传达的士兵飞马奔回,急促地汇报:“水少保,卑职已将你的话原封不动地传达过去了。” “速把亥怎么回应?” “他只说了三个字:没问题。” “你确定?” 士兵被问得一愣,这还用确定:“他,他是这么说的。” 水墨恒点点头,一副若有所思的神情,然后冲李如柏道:“你迅速挑选出两位靠得住说话利索的士兵回广宁城。” “作甚?” “向你爹借一千头羊,一千头牛。” 李如柏一来还以为听错了,二来还等着下面的话,没想到水墨恒就说了这两样,什么黄金白银绸缎一个字儿都没提,不禁诧异道:“就这些吗?” “嗯。”水墨恒确定地回答。 “可速把亥提的要求是,一万头羊一万头牛啊?”李如柏尤其强调那两个“万”字。 “知道。”水墨恒再次确定,“向你爹就借这么多,万头不借,借千头总该没问题吧?” “我爹还不至于那么吝啬,总共两千头,应该会借的。只是,你想拿一千顶一万吗?还有黄金白银绸缎呢?” “那些不必了,反正向你爹借,他也不会给。” “看来你也懂得我爹哈。”李如柏挤出一丝笑容,欠揍的那种。 水墨恒不屑地白了一眼。 擦,何止懂你爹?你家特么的谁我不懂?你哥,还有你,不仅全懂,还知道你们各自的命运曲线呢,将来都是什么名声,遇到什么劫难,什么时候死的,哪一件事我不知道? 两个世界的人好不好? 两个世界……懂不?说了,你丫也不明白。 虽然没搞懂水墨恒到底何意,但李如柏相信,向他父亲借一千头羊一千头牛应该问题不大。所以依照水墨恒的要求,立即挑选出两名信得过的士兵,让他们马上回广宁城。 “大哥,你就借一千头羊一千头牛,想演哪出戏啊?”张简修不解地问。 其实谁都想问,连莫颜都想,搞不明白水墨恒到底想干什么。 “赌一把。” 水墨恒回了三个字。 “赌?怎么赌?你是在拿蛋兄的命做赌注吗?” 水墨恒摇摇头,对眼前几个人也没想着保密:“你想,他们要赎金赎物,我们要水蛋,但必须是一个完整无暇的水蛋……” 只说到这儿,莫颜脸上便浮现出一丝会意的神情。 张简修却不明,问:“大哥,什么意思?” “蛋蛋都已经神志不清了,那不得给鞑子打个折扣?” “啊?这样也行?” “所以说,赌一把嘛,不行也得行,只能这样了,不然呢?黄金白银牛羊绸缎从哪儿来?即便从天上掉下来,送给可恶的鞑子,你不觉得心痛吗?” “当然心痛。”张简修脱口而出,歪着脖子,“哪能便宜他们?有那么多的黄金白银牛羊绸缎,咱自己不知道逍遥快活去啊?” “可是大哥,”莫颜担忧地道,“若只拿出一千头羊一千头牛,换人的时候怎么办?似乎很难过关啊!” 水墨恒微微一笑,然后轻轻“哼”了一声:“居然想威胁我?想从我这儿捞好处?哼,除非我心甘情愿给,否则,我要将他们的智商按在地上使劲儿摩擦。” “大哥,啥?”显然,张简修没听懂这句话的含义,一脸懵。 “就是侮辱你那儿。”水墨恒指着张简修的脑子。 “将智商按在地上摩擦,将智商按在地上摩擦……”张简修喃喃地回味着这句话的奥妙之处,然后脸上露出几分得意的笑容,兴致盎然地问,“大哥,怎么按?” 一副虚心请教的神情。 “要不,现在就试给你看?”水墨恒伸手,张开五指,按住张简修的脑门儿,用力向地下按去。 “别,别,别。”张简修立即挣扎反抗,“那指定是大哥想出来的损招儿,还是留在鞑子身上去试吧。我的智商虽然远不及大哥,可也不是谁都能侮辱的。” 水墨恒放手。 张简修接着又问:“大哥,这事儿你有几分把握?” “不都说了吗?赌一把。麻将桌上打麻将,你有几分把握赢?” “麻将桌上任何一把我都想赢,但任何一把都没有必赢的把握。”说到这儿,张简修忽然一声惊叫,“哎呀,那万一输了呢?咱输的可是蛋兄的命啊……”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九百五十章、智商欠费 就在水墨恒几个人坐下来商量的时候,速把亥和把兔儿以及翻译兼军师也在讨论着、谋划着。 像水墨恒预想中的那样,他们对莫颜倒真没起任何疑心,按照规矩,带她看水蛋,然后放她走,以为她只是一名普通士兵。 他们坐一起讨论的焦点,反而放在第二次来传话的士兵身上,尤其琢磨他带来的两句话。 “酋长大人,咱还帮助水蛋治疗吗?”军师不禁问。 “我看不必了。”把兔儿抢先回答,“治疗不得需要医药费?这多浪费!而且水蛋那厮简直就是个大饭桶,帮他治愈了,一个人能什么,只好将目光投向大主子速把亥。 速把亥沉吟不语。 把兔儿是个急性子,催道:“爹,你以为呢?” “吾儿言之有理……” “我就说嘛,”把兔儿眉飞色舞,“我的地盘,我做主,若不是惦记着那些好处,我一刀杀了水蛋那厮,然后发兵围剿水墨恒,不信他有三头六臂,上次一战,还不是被咱收拾得稀里哗啦?” 其实,速把亥只说了前半句。 因为把兔儿过于兴奋,所以被抢断后半句没来得及说。 但既是讨论商议,他又是酋长的身份,自然不会就此跳过作罢。 “但是,” 速把亥口气先是微微一转,然后轻轻地问:“倘若水少保凑不齐咱要的东西呢?” 把兔儿“切”了一声,不以为然道:“辽东多富裕,不算茶道马道的生意,仅开市这一项,他李成梁从中图利多少?十万两黄金白银对他而言算个屁?” “关键人家给不给,”速把亥道,“水少保自己也清楚,他与李成梁关系还没达到那个份儿,若李成梁真不想让他回京,那怎会借?巴不得不借,借此加剧我与他之间的矛盾,然后李成梁便可从中坐收渔翁之利。” “即便李成梁不借,咱给了他十天时间,足够回京去取,就算牛羊像他所说,无法赶时间,可只要有银子,哪儿不能买是不是?即便买不到,用银子折算,咱也不是不同意嘛!” 黄金白银,好运输吧?牛羊不听话,没关系,用银子折算。 把兔儿想得倒是挺美! 以为只要有水蛋在手,就扣住了水墨恒的命脉,不担心他能翻出什么浪花敢耍什么花样。 速把亥担心,水墨恒十天内凑不齐他所需要的物资,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嘛; 而军师则担心,水墨恒会因为看都水蛋生不如死的模样,而生出报复之念。这一点水墨恒自己也警戒过。 三个人的关注点不大一样。 但有一点认识完全一致,那就是水墨恒与水蛋情同手足,肯定会为了救水蛋而不惜一切代价。 …… 水墨恒几个人还在商议。 张简修尤其想知道如何将蒙古鞑子的智商按在地上摩擦,可水墨恒故意卖关子,就是不解释不说透。 从谈话中,莫颜其实已经猜到了大致方向。 但相较而言,她也是最焦急最忧心如焚的一个,因为只有她目睹过水蛋的伤势。 只不过不想让水墨恒乱了方寸,所以有所克制。 然而发现越克制心里越难受,因为脑海中不断盘旋出水蛋那惨不忍睹的形象,只要一动念,便似有一把尖刀剜她的心。 “大哥。” 她欲言又止,轻轻喊了一声。其实这种状态在她身上比较少见,尤其与水墨恒在一起时。 “咋了?”水墨恒凝望着。 莫颜想说,但又犹豫,不知这个时候如实相告,水墨恒会是什么情绪,率军冲进鞑子营寨救人?或是自己亲自冲去警告速把亥?无论哪种,都非常危险。 冲动,本身就是巨大的危险。 不过,想到鞑子应该不至于杀了水蛋,要杀早就杀了,又何必等到现在呢?只是想借水蛋换取一定的好处罢了。 想通这一点,她心里才稍微感到舒服一丢丢。 所以,溜到嘴边的话,又生生咽回去了。面对水墨恒的凝望,她迅速找了一个理由:“我肚子饿,想孩子了。” “对不起!一时着急,忘了。”水墨恒深情地递了一个眼神,然后起身下令,“大家可以吃饭了。” 所谓的“饭”,不过是随身携带的干粮。水墨恒没有发令,士兵们都不敢先吃。 只是,一提到“饭”,李如柏发现一个问题,当即提醒道:“水少保,我们好像没带足十天的干粮。” 水墨恒没好气地白了一眼:“你这参将是怎么当的?靠你爹的名头硬挂在脖子上的吧?问这种弱智的问题,吃的不够,不会回城取或自己找啊?没有吃没有穿,自有那敌人送上前;没有枪没有炮,敌人给我们造,明白吗?” “不,不明白。”李如柏摇头,一脸懵逼的样。 “智商欠费。”水墨恒一字一顿。 然而李如柏更加懵逼更加不解,喃喃地道:“智商欠费?跟智商按在地上摩擦是一个意思吗?”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九百五十一章、宁可信其有 派往广宁城的两名士兵回来了,神情看上去非常的沮丧,像两个犯了大错的孩子,怔怔地望着水墨恒不敢靠近。 傻子都看得出来,肯定是遇到了什么麻烦。 这是神马情况?李如柏心里不禁嘀咕,第一感觉,和自己之前想的好像有很大出入,所以面色凝重地站起来问:“我爹怎么说?” 不问还好,两个士兵不过像犯错的孩子,这一问吧,他们立即像死了娘似的,哭丧着脸。 在李如柏凶巴巴的目光下,其中一人才被迫支支吾吾地回答:“总兵大人说,说……” “说什么?”李如柏大喝一声,怒气冲冲,“他娘的,拿出军人的气质来。” “总兵大人说没有。” “没有是什么意思?” “总兵大人说,不能惯鞑子那臭毛病,有本事就战,反正牛羊一头都不会给。” 张简修气得两眼一翻:“擦,没让他给,是向他借好不好?你们没说清楚吗?” 另一名士兵赶紧解释:“我们是说借,可总兵大人说借兵有,但借牛羊没有,他又不是放牧的。” 我日,这话都能听明白,那就是不想借呗。 “擦,什么玩意儿?你爹真不是个东西。”张简修愤愤不平地瞪着李如柏,一副恨不得将他生吞活剥的样子,“见死不救,这已经不是小气不小气的问题,而是态度与人品的问题。” 李如柏脸上有点挂不住,不知道说什么好,本以为向他爹借一千头羊一千头牛应该问题不大,可结果…… 这不是打脸的节奏吗? 水墨恒沉吟不语,也想骂人,没想到李成梁会是这样一个人,该说他一毛不拔还是故意的? 十有八九是故意的。 真他娘的,这不是坑爹膈应人吗? 连一千头羊一千牛都不借,亏得速把亥敢想,借那么多,也不怕舌头生痔疮。 “大哥,现在怎么办?连一千头羊一千头牛都没有,那你接下来怎么赌这一把?”张简修心急如焚。 李如柏忽然一甩手,也是一副生气的模样,只不知是否生他爹的气,冲水墨恒振振有词地说道:“我立即回广宁城一趟,一定为你带来一千头羊和一千头牛。” “不行。” 没等水墨恒回话,张简修立即呵止,并跨前几步,双手一伸,挡在李如柏面前,生怕他跑了似的。 “谁都可以走,但你不行。你爹分明是不管我们的死活,让你回去广宁城,那还回得来吗?” “我不是那样的人。”李如柏感觉委屈得不行似的。 “有其父,必有其子。”张简修“哼”了一声,下意识地对李成梁基本上已经判了死刑,“即便我相信你,但让我怎么相信你爹?你是瞒着你爹,偷偷混进军中,才得以跟我们出来,否则你爹会同意吗?你回广宁城,若被你爹发现了,你还有机会脱身?” 这个时候,李如柏发现也确实无力反驳,只能带着委屈和内疚之情,望着水墨恒以求指示帮助。 “大哥,决不能放他走。”张简修义愤填膺,“他在我们身边,李成梁都那样,若不在,那还得了?” 水墨恒稍一犹豫:“腿长在他身上,他想走就想吧。” “大,哥——”张简修一跺脚,又是急,又是恨,又是不甘,五味杂陈的表情。 “多谢相信我。”李如柏拱手,冲水墨恒小鞠一躬。 “不,我没有多相信你。”水墨恒摇头,说得十分坦白,“我只是觉得,留下你似乎也解决不了什么问题,那还不如相信你,让你回去试一试,说白了就是死马当活马医,不介意我如此坦白吧?” “放心,安心等我一天,虽然我不知道你有什么高深的计谋,但明天这个时候,我一定帮你弄来一千头羊一千头牛。”李如柏拍着胸膛,信誓旦旦地承诺。 “要是相信你,那就活见鬼了。”张简修依然没有撤手,一副不屑的神情。 “别耽误时间,救人要紧。”李如柏回了个冷眼,伸手一搡,将张简修推到一边儿。 嘴上虽然没有说,心里却粗鄙地表示不满:滚,你这个无理取闹的小屁孩儿,懒得跟你丫废话,若不是瞧在你爹的份儿上,我看都懒得看你一眼。 张简修被搡,一下子急眼了,正欲发火。 水墨恒发话:“让他走。” 张简修不依:“大哥,走了,可就回不来了。” 水墨恒风轻云淡地回道:“回不来就回不来呗,咱又不指望他。” 张简修有一万个不甘和不愿意,但还是乖乖放手了。 李如柏又鞠了一躬,看似十分虔诚,并诚心诚意地说:“水少保,请你安心等我一天。即便不为别的,只为弥补我爹的过失,我也一定帮你办到,相信我。” 水墨恒狐疑地望着李如柏,突然感觉做点什么,身上似乎也不会掉一根毛:“你是真心想帮我?” 李如柏脱口而出:“当然。” 水墨恒稍一停滞:“那你说,回到广成宁,你如何弄到牛羊?需要经过你爹的手吗?” 这其实是一个提醒。 准确地说,是水墨恒抱着一线希望,毕竟瞅着李如柏一副忠心耿耿的样子,还像那么一回事儿。 “不。”李如柏摇摇头,“既然我爹不借,那我肯定不会让我爹知道我回去了。你放心,我自有办法,怎么说我也是一名参将啊,这点面子应该还是有的。” “好,我相信你,等你一天。” “谢了。”李如柏脸上终于露出一丝笑容。 “既然你有如此诚意,那不妨再帮我弄些连串的炮竹和装金银的精致礼盒来。” “没问题,还有何吩咐?” “没了,去吧。” “那明天见。”李如柏毅然转身离去,随即响起一道“驾”的催马声。 哒哒哒! 马儿奋蹄急去。 张简修表示很无语,一脸的不解与不甘:“大哥,你莫不是真的相信他?决定安心等他一天?” “宁可信其有吧。” “大哥,你怎能相信李家的人?”张简修脸上一副不可思议的神情,语气上更是。 “这次,感觉,能信。”水墨恒抱有几分信心。如果说刚才仅仅抱有一线希望,那现在至少两线甚至三线。因为他想到李如柏相比较李成梁和李如松两个,军师才能要差两个档次。 本是同根生,按理说应该不相上下才对。 可为什么相差那么多呢? 究其原因,应该是李如柏身上没有李成梁李如松那股狠劲儿,也就是说,李如柏有妇人之仁。 正所谓慈不带兵,战场上牛逼的将领,如白起、卫青、霍去病等,莫不是冷、狠、决,甚至残、暴、毒。 这便是李如柏作为一名高级将领的短板所在。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九百五十二章、别有居心 总兵府。 李成梁黑着脸,像欠他几千万不给似的。而他旁边的李如松,也好不到哪儿去。 两人坐在一张茶几左右,茶几上各放着一杯才刚刚泡好的茶,还在冒着袅袅青气。 只是,谁也没有端起来喝的意思。 彼此沉默着,坐在那儿一动不动,就好像被定格住了一般。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 “弟弟简直太胡闹了。”李如松忽然开口,埋汰了一句,说完不禁抬眸,看了他父亲一眼。 然而,李成梁没有接茬儿,但很明显,他的脸色更加难看了。 这是愤怒到极点以致于不想说话的标志。 李如松是个聪明人,当然看出父亲憋着气,可他实在看不惯弟弟这次的所作所为。 所以,明知父亲不开心,他依然没忍住抱怨与申斥:“身为一名参将,居然不顾军纪,偷偷混进军中,成何体统?爹娘平时对他太惯纵了。本还指望他给咱当线人,监视水少保来着,他可倒好,主动送去给人家当护身符。” 说到这儿,李如松下意识地又看了他父亲一眼,发现他父亲脸色铁青,并且微微抽搐着。 李如松赶紧闭嘴,没有继续说下去。 怕他父亲怒火攻心。 原来,这对儿父子直到那两名士兵回来向他们借一千头羊一千头牛时,才确定李如柏混入军中跟随水墨恒去了。 虽然之前也这样怀疑,但不确定。 只是,一旦确定,李成梁肚子里、脑子里、乃至全身,似乎都塞满了怒气,再无其它。 太特么气人了! 这何止是胡闹? 关键是严重影响已经筹谋好的计划…… 所以,当李成梁得知李如柏和水墨恒在一起时气得不行,再加上两位士兵开口借牛羊,而且还说李如柏断定他应该会借,他心中的怒火顿时不打一处来…… 老子借个屁? 本就没想着借,这一生气,那更不借了。 水蛋与我李成梁有何关系?他不是水墨恒的左臂右膀吗?那就先折了他。 只是这话没有当着两名士兵的面说出来,而是给了一个似乎更为合理的理由—— 老子一向不惯鞑子那臭毛病,有本事就战。 平时鞑子进犯,就是为了抢那些玩意儿,现在居然还想给他们乖乖地送过去,痴心妄想。 哼!没门儿! 一口回绝后,李成梁却发现心里更堵。 打死也没想到李如柏会跟去,万一与鞑子开战,那该怎么办?幸好士兵禀报说,十天后双方才再次相遇。 也就是说,这十天所有人是安全的。 那十天之后呢?十万两黄金、十万两白银、一万头羊、一万头牛、一万匹上等绸缎……就为了救一个水蛋? 他是国家功臣吗?不是。 他的生死对辽东有什么影响吗?没有。 救下他,鞑子以后就不进犯大明边境了吗?不会。 借? 只是借。 不是白给…… 切,谁特么信?这借出去,便如同泼出去的水,还能收回来?再说了,你水墨恒能不能回京,都是个大问题,将来怎么还? 想必你也清楚我不会借。 所以才各借一千,总共借两千。 那也不借。 老子不上当,本来这一切都在我的计划中。只是千算万算,没算到不知好歹的死儿子偷偷跟着去了…… 特么的,不是打乱所有计划的节奏吗? 李成梁越想越气,一气之下抓起茶杯,猛地向地下一掷,只听“哐啷”一声响,茶杯摔得粉碎,茶水四溅。 “爹,稍安勿躁!稍安勿躁!”李如松赶紧起身相劝,心想弟弟要是我儿子,非得吊起来掐死他不可。 门外守值的士兵不知发生了什么,慌忙躬身而进,正准备开口咨询,只听李成梁一声呵斥:“滚出去。” 当值士兵头也不敢抬,从未见过总兵大人发这么大的火,一溜烟转身而去,心里直犯嘀咕,我这招谁惹谁了? 李如松摇头叹息:“弟弟真是,这个节骨眼儿上,居然……” “别提那畜生。” “好好,不提,不提,爹息怒,息怒。只是,弟弟在军中,那咱们的计划,是否该变一变?” “不变。”李成梁恨铁不成钢地回了两个字,而且语气重而坚决。 “可是爹,若不变的话,那弟弟恐怕有生……” “不管他,咎由自取。”李成梁第二次愤怒地打断,“那畜生是生是死,听天由命。” 李如松想了想,还是觉得哪儿不妥,又建议说:“爹,要不这样,我亲率一队人马偷偷潜进,找机会将弟弟带回来。” “不必,若被发现,岂不成了此地无银三百两?” 李如松见父亲脸色着实不大好看,只好将想说的话咽回肚中,然后心里又恨又气,直骂李如柏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可气归气骂归骂,问题还得解决,总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弟弟陷入泥沼而任由鞑子宰割吧?所以顿了顿,问:“爹,借出的两万兵,谁是负责人?” “杨将军。”李成梁口中的“杨将军”,指的就是当初那个守广宁城城门的杨燮。 听到是杨燮,李如松稍微松了口气:“既是杨将军,那他应该知道轻重缓急,届时不会不理,肯定会保护弟弟。” 李成梁却摇头不语。 李如松诧异地望着他父亲,心想:难道父亲暗中面授机宜过杨燮什么?否则杨燮怎么可能不顾弟弟呢? …… 而在另一边。 速把亥等人也在密切关注着水墨恒方面的动静。 军师的脸上依然写着担忧,汇报说:“酋长大人,水少保应该是向李成梁求助去了,可先头派出两名士兵,回来时似乎十分沮丧,随即他又派出一名士兵,也是朝着广宁城的方向。” 只是,他们都不知道后头的那名士兵正是李如柏,否则肯定会半道上劫持。 那也是一个价值不菲的人啊! …… 水墨恒,他真的决定等待一天。 “大哥,万一李如柏那孙子不回来怎么办?”面儿上看起来最着急的人永远是张简修。 “你得相信他。” “切。”张简修夷然不屑。 “你得相信我。”水墨恒又补充道。 “我当然相信大哥,只是不知大哥为何相信李如柏。” “不都说了嘛,死马当作活马医,反正就等一天时间嘛,等不了吃亏,等不了上当。去,把杨将军给我叫进来。” “谁?”张简修愣了一愣。 “就是杨燮副将啊,你没看出他是这两万兵的统领吗?” “这个,还真没。李成梁自己都说了,这两万兵归大哥统辖,没有任命其他的统领。” “他骗你不行啊?” “擦,又骗我?”张简修牙切齿道,“总有一天,新账旧账与他一起算。”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九百五十三章、大明杨家将 都知道北宋“杨家将”。 但其实,在明朝也有“杨家将”。 相较于我们熟知的北宋杨家将故事,大明杨家将有太多的相似之处,甚至有所超越。 大明杨家将,是辽东地区著名的军户,其家族十几代人,前赴后继,可谓忠烈满门,在大明两百多年间继承了北宋杨家将反抗侵略保家卫国的传统,镇守边疆,驱逐外患。 副将杨燮,便是其中一个,他是李成梁麾下的一员猛将。 张简修把杨燮带进来了。 杨燮的年龄介于李如松和李成梁之间,身材并不十分伟岸,只是由于长年征战的缘故,一张脸看起来饱经风霜,尤其那双眼睛,炯炯有神,给人一种光芒四射的感觉。 杨燮的话不多,进来后在水墨恒的示意下盘膝而坐。 水墨恒端详片刻,忽然笑了笑说:“想必杨将军对此行的任务了然于胸吧?” 一上来就是这句话。 让杨燮愣了一愣,之后他问:“水少保此言何意?” 水墨恒没有急着回答,而是舒了一口气,然后悠然一声叹:“你可是忠良之后啊!” 这声叹息,比刚才那句话还来得突兀,而且很值得玩味儿。 不仅旁边的莫颜和张简修不明其意,就是杨燮自己都没明白过来,都诧异地望着水墨恒。 “杨家英才辈出,一代又一代,抵御外患,镇守辽东,到杨将军这儿,已是第七代了吧?” “过奖!多谢水少保抬举!”杨燮十分谦虚,客气地抱拳施了一礼,只是一直绷着脸,就像生下来不会笑似的。 “你们杨家,原籍淮安府邳州,我没记错吧?” “正是。” “自第一代始祖杨得春于宣德年间奉调戍守辽东之后,你们杨家便在这儿落脚,一直坚守至今。你家族第二代杨安、第三代杨兴都世袭先辈军职,担任前屯卫指挥。弘治年间,传到杨茂、杨英兄弟,是为第四代,杨茂承袭前屯卫指挥军职。” 杨燮静静地听着。 只是十分纳闷儿,不明白水墨恒将他叫进来,为何先是问了一个莫名其妙的问题,然后如数家珍般说起他家族的事。 几个意思? 水墨恒接着说:“到了嘉靖年间,第五代杨镇兄弟及子孙辈,受到家风的熏陶和军旅生活的锻炼,一个个都崭露头角。杨镇先后担任京营都督同知、蓟辽两镇总兵官。嘉靖末年,杨镇的子侄杨维藩、杨维大,都成为游击将军,而杨维藩正是杨将军的先父。” “杨将军的先父杨维藩,也就是第六代杨家将的代表,堪称一位奇人,先给自己立墓碑,然后从军,每次出征总抱着必死的决心,做好后事安排,不仅气概过人,而且英雄了得。” “杨将军算得杨家将的第七代传人,不过第七代的代表人物不是将军你,而是你堂兄杨照。他像现在的李成梁一样,曾担任辽东总兵官,并效仿宋代英雄岳飞,在前胸后背都刺了‘尽忠保国’四字,只可惜最后身中数箭而亡。” “杨将军从参将升为副将,可谓李成梁的左臂右膀,难怪能得李成梁如此信任,将几次重任都交给你,镇守广宁城的是你,这次随我出征的依然是你。其实在辽东,你还有三个十分了得的侄儿辈,一个是杨绍勋,一个是杨绍祖,一个杨绍先。” 说到这儿,水墨恒故意顿了顿,一眨不眨地望着杨燮,留意他神情举止的变化。 杨燮同样也望着水墨恒。 只是水墨恒表现出来的更多是冷静,运筹帷幄的感觉。 而杨燮更多的是惊讶,不明所以。 他没想到水墨恒竟研究过他的家族,居然能从他的先祖一直数到他这一代,而且似乎还知道他们各自的英雄事迹。 但听了后,心中疑问更多,不禁问道:“感谢水少保能记得我的家族与先辈,只是卑职不明,为何要对我说这些个?” 杨燮谦虚地自称“卑职”。 按职位,他确实比水墨恒要低。 水墨恒不疾不徐:“好,回到我先头的那个问题,杨将军这次随我来的任务是什么?” 杨燮滞了一滞,抬眸问道:“其实,水少保也不是想问卑职这个问题吧?” “哦?那你说,我想问什么?” “如果卑职没猜错的话,水少保应该想问,总兵大人这次派我来的目的是什么?” “好,够直接!”水墨恒拍掌叫好,“军人就是痛快,不墨迹,我喜欢与这样的人说话,甚至交朋友。” “首先,承蒙水少保看得起,朋友暂时就不必了。一、卑职只是一名副将,与水少保职位不等,二、卑职与水少保不过数面之缘,这是第一次面对面地说话,彼此都不了解。” “不,我对你的家族还算了解,包括杨将军你。” “那又如何?卑职不妨实话实说,水少保与李总兵势成水火,你也知道,卑职这一生的使命就是镇守辽东,在这儿生,在这儿死,李总兵作为辽东子民的保护神,卑职势必追随他左右。水少保是个聪明人,应该明白卑职想说什么。” 杨燮的态度十分坚决,大有九牛二虎拉不回头的气势。 不过,水墨恒也没想着去拉。杨燮身为副将,必然对要李成梁尽忠,这才是军人该有的本色。 不衷心,才叫意外。 只是…… “势成水火,难道就一定要你死我亡吗?” 水墨恒这一问,又把杨燮问得一滞:“水少保怎么想,卑职不知,也不敢妄加猜测,但总兵大人的心思,想必水少保应该清楚。” “所以,杨将军这次的任务是隔山观虎斗?或落井下石?” “卑职是个粗人,水少保不妨直言。” “李总兵借的两万兵,我看出来了,的确是精兵,但是来杀鞑子取军功的,而不是来帮助我的,我没说错吧?” “水少保可以说得再清楚一点,杀鞑子不就是帮助水少保吗?” “那可不一样。” “怎么不一样?” “一旦与蒙古鞑子开战,杨将军可率军一路掩杀,但也可借此机会,将我送给鞑子。这么说,杨将军满意吗?” “不明白水少保在说什么。”杨燮脸上带着一丝苦。 “两万精兵名义上是来帮我,实际上是要利用开战之际将我推给鞑子。到时你只需回去交代一声,主帅被鞑子擒走即可,甚至都不用交代,李总兵也会为你点赞,夸你干得漂亮!” “水少保无凭无据,且都是未来之事,为何要妄加猜测?”杨燮嘴上虽然这么说,可一颗心被震碎一地,只是刻意保持镇定,没有表露出来而已。 “这不正是李总兵的高明之处吗?”水墨恒轻轻地诘问,继而语气中带着莫大的自信,“只可惜,那是他自以为是的高明——”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九百五十四章、绑了 张简修在旁边,早就听得有点儿不耐烦了,冲水墨恒一遍又一遍地递眼色,心想咋还不动手呢? 不是商量好了,要将我变成他吗? 也好让我当一回副将,过把瘾,率领两万精兵与鞑子交锋,看是什么感觉?应该酷毙了吧? 然而,水墨恒看似还不怎么着急,一副不紧不慢的样子,冲杨燮说道: “咱不妨打开天窗说亮话,十天后与鞑子肯定有一场恶战,因为他们要的东西,我根本准备不来,即便准备妥当,我也没打算白白给他们。一旦开战,我只想问杨将军一句,你打算怎么做?是否一定会按照李总兵的指示行事呢?” “会如何?不会又如何?”杨燮表面上依然很冷静,可心里头还真是紧张,想着眼前这个人,太特么妖孽了!怎么李总兵的指示他好像全知道似的? 奇怪! 很不科学! 该如何解释呢? 实在想不明白,是我们太弱智还是这个人太聪明? 杨燮忽然怀疑起自己的智商,感觉他在水墨恒面前,像是一个裸体婴儿,处于低级而无知的阶段。 “会,我是一种态度;不会,我又是另外一种态度。杨将军也清楚,一个人的态度将决定他的行为。所以,杨将军会与不会,将面临两种处境。”水墨恒的言语中,既充满了自信,又夹含着威胁。 杨燮神情一紧:“水少保此言何意?” 水墨恒悠悠回道:“仗不是还没打吗?我之所以决定提前与杨将军沟通,念着你是忠良之后,想给你一次重新选择的机会。现在摆在你面前,有两条路。” “请水少保明示。”杨燮故作镇定,有意装糊涂。 “我说得还不够清楚吗?一条路,杨将军谨遵李总兵的指示,不用在乎我的感受;另一条路,就是暂时听我的指示,先将李总兵的指示搁置一边儿。” 杨燮紧绷着脸,感觉自己大难临头似的:“水少保,虽然你职位高于卑职,可卑职是李总兵部下的副将,自然听他指示。” “首先,我必须高度赞赏杨将军忠诚的品质;其次,与我合作并不是要你背叛李总兵;再者,希望杨将军考虑清楚一件事,我与李总兵的终极目标终归一致:保家卫国,为大明扬威。而这,也正是你杨家一族的使命。” “卑职只是一名副将。”杨燮再次重申,意思很明显:我是一名下属,最终的决定不还得听上司的吗?我的上司是谁?李成梁啊,李成梁的上司又是谁?张居正啊! 而水少保你,虽然也是一名上司,可与我不属一个部门的! 官儿不怕大只怕管,这可是至理名言! 水墨恒终于将脸上一抹笑意收住了:“这么说,杨将军是不答应与我合作喽?” “卑职只是不明白,你为何认定李总兵给过卑职指示呢?” “这好像不是杨将军眼下该关心的问题,别说是你,就是天天在我身边的张简修,我心中所想,他也不敢说都明白。” 这时张简修插了一句:“告诉你,大哥是神一般超级的存在,在他身上,想不明白的事多了去。” 说完,又等不及地冲水墨恒使眼色,直接说:“大哥,何必与他那么多废话呢?” “忠良之后,忠良之后啊,我们得尊敬,尊敬。”水墨恒一再强调,态度诚恳,绝非戏言。 然而,杨燮听起来却有些尴尬:“请水少保莫要折煞卑职,镇守辽东不过是职责所在。” “大哥——”张简修实在按捺不住,不得不喊了一声。 继而冲杨燮气咻咻地道:“我不管你是不是忠良之后,也不管你是不是李成梁的副将,现在我们是在蒙古鞑子的地盘上,我大哥是最高将领,一切都得听他指挥。” “我没说不。”杨燮倔强地回道。 “大哥,你看他的态度。”张简修摩擦擦掌跃跃欲试,恨不得当即将杨燮制服,让他跪地求饶。 “容他想会儿。” “大哥,咱好心劝他,可他呢?一直在跟咱们兜圈儿,玩捉迷藏呢,一点诚意都没有。” “既然如此,那就——”水墨恒稍作停顿,然后加重语气,从嘴里迸出几个骇人的字,“将,他,绑,了。” 张简修脸上顿时浮现一丝笑意,等到花儿都谢了,就等这一句话哩,二话不说,当即拔刀。 杨燮大吃一惊,没想到给他来这一手。本是坐着的,见张简修拔刀,豁然站起。 可,已经晚了。 一个在后,张简修;一个在前,水墨恒。 张简修一直等着,做好了充分的准备,岂容杨燮逃脱?杨燮刚好一站起来,刀子就架在他的脖子上。 即便张简修失手了,水墨恒也不会让他逃。 “你们要干什么?”杨燮惶急。 “大哥不是说得很清楚吗?合作,一种对待方式;不合作,那就另外一种对待方式了。”张简修终于松了一口气,笑了笑,“放心,我们不是李成梁,不会杀自己人的。” “那你们想?” 水墨恒抬了抬手:“嘘,杨将军何必那么大声呢?其实我也不想这么做,可既然你执迷不悟,非要在我们面前装糊涂,那我们只好出此下策,还望杨将军见谅。” “你以为将我绑了,帐外的士兵便会听你指挥吗?” 水墨恒微微一笑。 “这个无需杨将军操心。我知道帐外的将士都听你指挥,可我没说要指挥他们啊,指挥的人依然是你杨将军。” “你这样逼我,以为我会就范吗?” “可我也没说让杨将军就范啊!”水墨恒仍然笑着,转头吩咐张简修,“把杨将军的衣冠除掉。” “好嘞!”张简修屁颠屁颠的,一手用刀威胁着杨燮,一手扒他的衣服。 “哦,对了,还有胡须和眉毛,也一并刮掉。”水墨恒又道。 “明白。”张简修更高兴更来劲儿了。 一听说要刮眉毛,杨燮像吃了苍蝇一样,极力挣扎,可张简修的刀横在脖子上不说,水墨恒的手也伸过来了,犹如虎钳紧紧扣住他的双肩,让他动弹不得。 忽然,杨燮有一种日了狗的感觉…… “水少保,你再这样无礼,我可要喊了。” 水墨恒却一副浑不在意的样:“嘴长在杨将军的身上,我又没刻意堵住,你不怕白费力气直管喊喽。”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九百五十五章、畜生 李如柏以最快的速度赶回广宁城。 但他并没有回总兵府,想着这个时候若回去,十有八九会像张简修预想的那样,父亲和哥哥哪还容他恣意妄为? 完全可以想象,肯定先是劈头盖脸臭骂一顿,然后软禁起来,不准他踏出总兵府半步。 如此一来,那在水墨恒面前信誓旦旦的保证就真的成了谎言,届时有苦说不清。 张简修又得讥笑他是个宵小之辈。 然而,不回总兵府,要凑齐一千头牛和一千头羊,还有连串的炮竹和精致的包装盒,也绝非举手之劳的事。 可得动一番心思。 那该去找谁呢?一千头牛一千头羊,不可能对天一声吼,就像变戏法似的“嗖”的一下子来到跟前。 李如柏在琢磨。 找巡抚张学颜,那肯定不行,张学颜知道,自然意味着他父亲就知道,而与水墨恒约定的时间只有一天。 很紧迫。 其实,李如柏在承诺的时候,也不是没过脑子,他想到了一个地方,不然不会轻易承诺。 只是,需要刷脸…… 没办法,刷脸就刷脸吧。 谁说能刷脸,不是一件快乐的事呢? 李如柏一夜未休,对这件事还挺上心,因为他认为,这关系着他的“诚信”,甚至“人品”问题。 …… 总兵府里。 李成梁用过早餐,刚套好武服,准备前往校阅场,一名士兵十万火急地进来,汇报说:“总兵大人,眼下正有一大群牛羊被驱赶出广宁城,朝着蒙古鞑子营寨的方向前进。” 一大群牛羊? 出广宁城? 朝着鞑子营寨方向? 莫非? 李成梁脑子里顿时涌现出一连串的疑问,因为先前有向他借牛羊这一茬儿,所以听了士兵的汇报心头一紧,条件反射般关注,问:“有多少牛羊?” “目测各有一千头。”士兵回答说。 “哦,没错,那肯定是。”李成梁喃喃地道,继而又问,“驱赶牛羊的人是谁?” 第一反应,他怎么也不会想到是自己儿子李如柏。 “是,是,是……” 士兵支支吾吾,连说了三个“是”,最终还是没有说出口,也不敢拿正眼看李成梁。 “到底是谁?”李成梁脸色一板,呵斥道。他第一感觉,应该是水墨恒或张简修。 “是,是李参将。” “哪个李参将?”李成梁诧异。 “就是总兵大人的二公子,李如柏少爷。” “是他?” 李成梁眼珠子都快飞出来了,既气又恨,猛地一拍桌案,当机立断:“传我命令,马上集合将士,随我前去拦截。” 士兵连忙传令去了。 李成梁一边取剑,一边谩骂:“这个畜生,明知老子是什么计划,偏偏唱反调,真特娘的怀疑是老子亲生的吗?” 刚一出门,迎头碰上大儿子李如松。 李如松当然是得知此情,所以才急着赶来。见父亲的脸像猪肝色,着实不好看,生怕父亲这一去与弟弟闹不愉快,当即伸手想要阻拦,并主动请缨道:“爹,还是我去拦截弟弟吧?” “一起去。”李成梁气咻咻地,也没抬头看一眼,“这个畜生,不教训他一顿,都不知道自己姓啥。” 李如松看出来了,这个时候怎么劝都不好使。 父子俩一前一后,出了总兵府。 迅速调集五千兵马,前去拦截李如柏。都没来得及细究,李如柏驱赶的牛羊从何而来。 …… 总共两千头牛羊,虽然只有速把亥要求的十分之一,可它们一旦被驱赶着前进,那也是地动山摇,掀起不小动静。 李如柏怕的正是这个。 动静太大,势必引起人们关注;而一旦被关注,势必会传到父亲耳朵里;一旦父亲得知,肯定要阻止…… 本来就是对着干的节奏嘛。 所以,李如柏恨不得这些牛羊全长有一双翅膀,尽快飞到水墨恒身边,履行完自己的承诺。 别人的“承诺”值不值钱,他不在乎。 反正他觉得,自己的“承诺”很值钱,一定要兑现。 然而,牛群奔跑的速度还算凑合,可羊群慢腾腾的犹如一群老态龙钟的老年人,让人着急得蛋痛…… 偏偏还怕什么来什么。 李如柏听到后面急促的马蹄声了。 不用说,肯定是被人追赶,而且断定是总兵府的人。 没辙,牛羊不能飞。 除了正面迎对,似乎别无选择。 李如柏还算用心,没想着自己一个人驱赶牛羊,特地请来四名专业的饲养人员。 “你们只管前进,我来断后。”李如柏交代完,勒住马缰,放慢马步。 …… 几个呼吸之间,李成梁和李如松便赶到。 李如柏横马,一副想要阻止就从我身上踏过去的架势。 “畜生!”李成梁一上来便开骂,瞪着李如柏,就像要将他生吞活剥他一样,“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 “爹,我知道,救人。”李如柏倒没有被他父亲吓唬住,坦然自若地回道。 “还知道叫我爹?哼,老子没你这样的儿子。” “爹永远是爹,不需要亲子鉴定哦,都知道我是您儿子,不然我的脸恐怕也没那么大,能一夜之间凑齐两千头牛羊。” “弟弟,让大哥怎么说你?”李如松叹了口气,然后质问,“能告诉我,你这么做是为什么吗?” “哥问得好。我原本像你们一样,待在水少保的身边,也想监视他的一举一动。可待的时间久了,发现他压根儿不是你们想象中的那种人,或许首辅大人对他有所误会,所以我希望爹和大哥对他重新认识一下……” “畜生!”李成梁直接打断,吼了起来,“你胡说什么吗?” “爹,我没有胡说,请您听我把话说完。水少保重义,水蛋是他兄弟,他恨不得倾其所有,也要将水蛋救出来。这也是为什么水少保身边每一个人都对他那么忠诚,张简修是,死士们都是,爹和大哥也见识过;” 李如柏声音异常的洪亮,接着说: “水少保重情,对陈冰如是,对莫颜是。所以一个不会武功,却执意前来辽东;一个女扮男装,跟随鞑子数万大军入营面不改色。爹和父亲也许会说,那是陈冰如和莫颜巾帼不让须眉,可反过来想,若水少保不钟情不足够爱她们,她们会这么做吗?” “水少保对大明尽忠,明明与咱们有深仇大恨,可为了辽东,他宁愿放下私怨;明明很多时候可以杀我杀爹,以泄心头之恨,可他选择了容忍,只因咱们与他终极目标一致,那就是永远效忠大明。我不明白,这样一个人,首辅大人为何容不得他……” “放肆!你这畜生!一派胡言,看老子今天不宰了你。”李成梁大喝一声,脸上竟起杀气……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九百五十六章、真怀疑不是亲生的 当着众将士的面,议论当今首辅的不是,李成梁当然气愤。 大义灭亲的感觉都有。 想当初,自己是多么的落魄,曾经也有很不得志的灰色日子,近四十岁时还穷得叮当响。 考核期满,连进京述职的十几两纹银都凑不出来。 可现在呢?说家财万贯也不为过。 而且在辽东,我李成梁说第二富,即便有大把的隐形土豪在,他们也得点头道是,绝不敢说第一富。 这一切得益于谁?只要不是傻子都知道,那是因为张居正啊! 没有他张居正,就没有我今天的李成梁! 当初,张居正没有荣登首辅,只是内阁次辅挂任兵部尚书时,就对我李成梁格外器重。 后来,他当上首辅,更不用提了。 且不说曾经举荐我重用我,将我放在辽东总兵官的位置上,就是他当下施行的富国强兵政策,我李成梁不也是大大受益者吗? 咱李家那么多军功谁给的? 张居正啊! 若头上没有那么多的军功,我李成梁在辽东还能呼风唤雨吗?辽东子民一个个还会将我视为保护神吗? 退一万步讲,即便不谈张居正与我李成梁的关系,单论他改革所取得的成就,无论是政治上还是经济上,都成绩斐然令人瞩目,他的地位与威望,没有人可以质疑! 而你这畜生倒好,居然公然评论:首辅大人为何容不得水少保? 几个意思? 是想说张居正没有识人之明,还是想说他没有肚量? 是你这畜生该问的吗? 水少保牛逼,难道李成梁老子我不知道?还用你这畜生提醒?他效忠大明,难道老子心中没数? 可这都不是问题的关键所在。 那是政治需要。 政治!政治!政治!重要的事情说三遍。 张居正是首辅,自然有他自己的政治需要,不是谁聪明谁牛逼就要用谁,用得是否顺手是否顺心,才是他最在意的问题。而这个问题根本不存在是非对错。 再退一万步讲,即便张居正有做得不够好的地方,也轮不到你这畜生来指指点点。 不够好,甚至有错,又怎么了? 他是咱李家的大恩人,咱要供着奉着,绝不允许咱李家的人先站出来诋毁他反对他,只能对他绝对的衷心。 更何况,他做得很好! 如今取得万历中兴的大好局面,不是张居正的功劳还能有谁? 你这畜生,有什么资格对他品头论足? …… 李成梁非常气愤。 本来就压着一肚子火,见李如柏偏偏侃侃而谈,一副“我就是没做错什么”的神态,更是火冒三丈。 可对张居正的态度,很大程度上属于内心深处的话,他身为总兵官,当然不能学李如柏那样,当着众将士的面口无遮拦地说出来。 不过好像也不用说。 这个时候能动手,那就不动嘴。 所以,他杀气腾腾,提剑冲了上去,摆出“老子今天要教训你这畜生”的架势。 …… 跟随而来的五千士兵全都愣住了:这父子俩属于家事起冲突,还是因为公事意见不合呢?该不该上前劝? 李如柏也从未见过父亲生那么大的气,只是心里依然坚持自己的看法,一旦与水墨恒相处,觉得这个人真心不错,为什么一直要坑他呢?已经坑过的就算了,现在别。 “爹!” 李如松见势不妙,慌忙跃马上前阻止,心想一个是父亲,一个是弟弟,总不能撕逼大打出手吧? 然而,李成梁正在气头上,又哪阻止得了?根本不管李如松,提剑只取李如柏的面门。 看样子,是动真格了! 李如柏没想着躲避,心里琢磨判断,不信为了这事儿,还真杀了我这儿子,因此激昂固执地说:“爹,你杀了我,也不会改变我心中的想法。” “弟弟,还不快闭嘴!”李如松虽然也痛恨弟弟的所作所为,可还不想他死在父亲手里。若真是这样,那成什么了?岂不让人看李家的笑话? “哥,我觉得自己没有做错。”情急之下,李如柏还回了一句。 “老子先宰了你这个畜生再说。”李成梁嘴上这么说,心里也在琢磨判断,不信你丫不躲。 手中的剑眼看就要落下去了。 “爹。”李如松眼疾手快,赶紧挥刀格挡。 “你也要反了?”李成梁呲牙咧嘴,活如一头发怒的雄狮。这个时候,若李如柏不躲,李如松不挡,他可当真要一剑斩下去,因为动作之大,都没给自己留回旋的余地。 “爹,弟弟虽然有错,可也不至于取他性命,不妨先将他拿下,然后关起来面壁忏悔思过数日。”李如松一边劝止父亲,一边冲士兵下令,“来人,将李如柏给我绑了。” 李如柏孤身一人,想着反抗是不可能的了。 况且,面对的人是自己的亲爹……哦,等会儿,亲爹……真是自己亲爹吗?怎么还动真格要杀我呢? “爹,哥,你们绑我,我认了。不过,你们得答应我,不可去追那些牛羊……” “滚——”李成梁恨恨地白了一眼,回了一个字,然后继续挥剑,口中还吩咐其他士兵,“你们,给我追。” 这下,李如柏闪躲开:“爹,别再逼我,若再苦苦相逼,我真让你一剑杀了得毬,太不给我面子……” “你还要面子?来啊,有种将头伸过来,看老子敢不敢杀你,就当没生你这个畜生。” 看着像真的。 十分怀疑,是不是眼前这个爹亲生的……李如柏终于拔剑了,只是他并非用来抵挡父亲的剑,而是横在自己脖子上,出言威胁道:“爹,我可不是说着玩儿的。你们若再向前,去追赶那些牛羊,我立即挥剑自刎。” 李成梁一滞,这个兔崽子,随即喝道:“老子就怕你不敢。” 李如松着急了,嚷道:“弟弟,你可别胡来。” 李如柏大声喝道:“让他们退后。” 士兵们立即勒马定住,谁也不敢轻举妄动。马儿突然叫停,不停地在原地打转嘶鸣。 李成梁彻底怒了,爆出一股不信邪的劲儿,接着喝道:“统统给我追,别管这死不足惜的畜生。有本事让他一剑抹下去,不敢抹就不是我李成梁的儿子。” “……”李如柏忽然信了,眼前这人真不是亲爹啊……居然以死威胁都不奏效,我不是路边捡回来的吧…… 那接下来该怎么办?难道要失信于人?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九百五十七章、会笑的人运气不会差 威胁失败的感觉,让李如柏好生尴尬…… 但不可能真抹下去啊! 爹看起来不像爹,哪有爹把自己亲生儿子的性命当作儿戏,居然还不嫌事儿大,在旁一个劲儿地怂恿相激! 好在哥是亲哥,李如松没有置之不理。 若不是看到这一点,李如柏真特么想大哭一场。也正是因为看到这一点,所以决定将这出戏演到底,作出抹的架势。 果不其然。 李如松大喝一声:“不追了,都别动,弟弟也也别动。” 完美……李如柏暗自庆幸,手中的动作停下,本也没打算真抹,不过演戏做做样子而已。 看着这种情景,士兵们也暗自庆幸。 儿子不让追,以自杀威胁;老子却要追,不怕儿子自杀;儿子是参将,老子是总兵。 士兵们感到为难啊,不知该听谁的。 本来就都犹豫不决,追也不是,不追也不是,想着李成梁总兵不过是一时气愤激动罢了,难道还真的眼睁睁看着儿子在自己面前抹脖子自杀不成? 所以,李如松这一喝,无疑给了他们一个退步的理由。 然而,李成梁依然在气头上。李如松话音刚一落,他便跟着发号施令,不仅截然相反,而是斩钉截铁,就是不信邪,大有一副不见棺材不落泪的气势。 “追,违令者,斩!” 这一声号令,声震寰宇,让李如柏懵逼,让士兵们怔愣,让李如松着急。 如此一来,不仅李如柏怀疑自己是路边儿捡来的,就连士兵们都怀疑,这哪像是一对儿真父子啊! 此时此景,个个产生一种进退维谷的感觉。 恰在这时,听见对面传来一阵隆隆的马蹄声,立时将这种尴尬的局面打破。 对,是马蹄,而不是牛羊。 “爹,你听。”李如松终于缓了一口气,心想借此可以转移父亲的注意力,索性往重的方面说,“不会是鞑子来了吧?” 想着这个时候若鞑子来了,那什么问题都得先放一放。 果然,李成梁不再眼杀李如柏。 …… 咄嗟之间马蹄声近了。 不过来的不是鞑子,而是水墨恒和杨燮。 李如柏脸上浮现一丝笑意,心里头笑得厉害,水少保你来得太是时候了,我不用演戏了。关键是,这出戏好像我一个人在演,演技再好,对手不配合,也是百搭,分明要演砸的节奏啊…… 李如柏终于心安,算是兑现了自己的承诺,想着虽然没有将牛羊轻松交到水墨恒手上,可毕竟完成了任务,既然水墨恒本人来了,那父亲绝不会翻脸再将牛羊赶回去。 水墨恒骑着高头大马,后头跟着大概有两千人马,立定后冲李成梁拱手言道:“总兵大人,多谢你为我准备的牛羊。” 上来就是这句突兀而玩味的话。 这话一出。 李如柏一愣,几个意思?我一夜未休,辛辛苦苦为你弄来牛羊,你却一句话将功劳安在父亲头上? 李成梁听了也是一愣,心想我可没这么好心哦。只是,在众将士面前,不知如何答复。 水墨恒微微笑着,似乎看不见李成梁的一脸黑线,也看不见李如柏委屈得要死的样子,不紧不慢地道:“总兵大人真是有心哈,其实不用派那么多将士前来护送,你看你,还亲自来,真是万分感谢!” 李成梁尴尬得要死,唯有点头回之一笑。 李如柏忽然醍醐灌顶似的明白过来,对呀,这不相当于一下子堵住父亲的嘴,让他无话可说吗?水少保就是高人一等啊!对你的佩服有如滔滔江水连绵不绝…… 李如松看看水墨恒,又看看他父亲,一时也不知说什么好,不过确信弟弟肯定是安全了。 水墨恒连续说了两句话。 可李成梁一个字儿都没回应,不是他不想,而是实在找不到合适的语言,有种无地自容的感觉。 紧接着,水墨恒说了第三句话:“如柏兄随我一道而来,总兵大人没有怪罪他吧?” 对,称呼的如松,兄…… 卧槽,怎么还与弟弟称兄道弟起来了?李如松用十分微妙的目光在水墨恒与李如柏之间游移切换。 而李成梁心里有一万头草泥马飞奔而过,但脸上还得挤出一丝笑容,答道:“怎么会?他跟随你,还不是为了杀鞑子?既是我李成梁的儿子,那杀鞑子就是他此生的使命。” 这话说得慷慨激昂。 可李如柏听了心里只叫唤,爹,你不厚道啊,原来像我一样,你也会演戏?这么看还像是我亲爹……放心了,不用担心我是路边儿捡来的。 “那就好哇!”水墨恒颔首言道,“我还担心总兵大人会训斥如柏兄一顿哩,所以率领小队人马前来接应,看来我的担心纯属多余,牛羊也护卫到这儿了,那烦请总兵大人回去吧。” 李成梁像吃了一只苍蝇…… 李如柏却像在大夏日吃了一块儿冰镇西瓜。 李如松想笑,但笑不出来,心里直念叨:“全特么是套路啊!全特么是套路啊……” 水墨恒继而将目光移到李如柏身上,笑问:“你是继续跟随我杀鞑子,还是跟随你父亲回总兵府?” 李如柏感觉有了靠山,也不怕他父亲了,当即应景地回道:“当然是跟随水少保杀鞑子啦,你那么有信心一定能生擒速把亥,不介意兄弟我跟随你分一杯羹吧?” 学得还挺快,也称兄弟。 “我当然不介意。”水墨恒十分爽快,“本来擒杀速把亥是你们的任务,也将会是你们的功劳。我这次来辽东,皇上明确有旨,只是配合你们作战,所以功劳自然也归你们。但如柏兄,你跟随我,需要问一声你父亲同不同意。” 水墨恒说完,又将目光转向李成梁,依然微微笑着。 在李成梁眼中,这就像当着众将士的面逼他成为“龟公”,而且更加气愤的是,似乎都知道他成“龟公”了,却收不到客人一分一厘钱,还得陪笑…… “爹,镇守辽东,杀尽鞑子,不是咱李家的光荣使命吗?您不会不同意我去吧?”这个时候,李如柏倒是客气起来,有模有样地学着水墨恒,也微微笑着。 抬手不打笑脸人嘛。会笑的女孩儿运气不会太差,这用在男孩儿身上似乎也是颠扑不破的真理。 李成梁一摆手,不同意还能怎么滴,心里却在骂:“滚,回头再收拾你这畜生。” “多谢爹!”李如柏拱手,笑意绵绵。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九百五十八章、你还当真 就这样,水墨恒相当于半道截胡,将李如柏带走了。 李成梁望着渐渐远去的人马,表情看上去十分复杂,至于他到底在想什么,自己似乎也说不太清。 而李如松虽有不甘,可毕竟不用在父亲与弟弟之间为难纠结,心里头其实带着几分喜悦,感激水墨恒在这个时候出现。 只是,他担心另一个问题,想着弟弟这一去,父亲之前的计划到底变还是坚持不变? 父子俩伫立风中,彼此沉默了好大一会儿。 “爹,咱们回吧。” 尽管李如松提醒了一句,可李成梁一直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没有任何回应。 …… 李如柏的姿态变化很大,准确地说是心态:从最开始因为被水墨恒劫持,而对水墨恒抱有很大成见。 到后来,又被押至鞑子军营中,对水墨恒仍是一副仇视的姿态,平常一举一动都表现出极其的不配合。 再到后来,被要求当着众将士的面下跪磕头认罪,那时对水墨恒简直咬牙切齿恨之入骨。 直到水墨恒让张简修给他松绑的那一刻,他才开始对水墨恒另眼相看,觉得这个人有不平常的一面。 也就是从那时起,他的心态逐渐发生转变。 其实,这一点水墨恒也看出来了,而且当面问过他。 人都是这样,如果对某个人心中装着愤恨,那他做什么都让人生气讨厌;可如果心中装着爱与崇拜,那完全不一样,他放个屁都是香饽饽的。 态度决定一切,神仙放屁叫神气,嫦娥放屁叫仙气,没人觉得臭,正是这个理儿。 所以,水墨恒后来的行为,如放下私怨反咬速把亥一口,为了救水蛋不惜一切代价,胆大细心让莫颜前去蒙古鞑子营寨……都让李如柏感到震惊、汗颜。 这才有了他决心帮助水墨恒一次,背着父亲和大哥,想方设法从广宁城调来一千头牛一千头羊。 现在,他感觉任务算已完成,能给水墨恒一个交代了,心中竟升起几分荡漾之意,笑问:“水少保,为什么你会突然杀到呢?难道你料到我会遭遇父亲的百般阻挠?” 水墨恒笑而不语,心想这么简单的逻辑还用问吗?先前已经派人向你父亲借,你父亲不肯;而你想绕过你父亲,分明不是与他唱对台戏的节奏吗?他岂能让你轻易如愿? 关键是,你偷偷混进军中,这笔账你父亲还没跟你算呢。这下又去打他的脸,他不生气才怪! 而在广宁城,你做任何事,想绕过你父亲,没门儿,简直就是白日做梦! “越来越觉得,你真是个神!”见水墨恒也不搭话,李如柏覥着脸逢迎道,“不说你为什么会突然杀到,单说你杀到后那几句听似十分简单的话,却让我爹哑然,将他的嘴封得死死的。我当时就想冲你竖大拇指,太有才了!” 水墨恒依然不搭话,只是心里得意,你丫不会现在才看出我有才吧?那你这智商…… 虽然没有得到回应,可李如柏一丁点自讨没趣的感觉都没有,稍顿了顿接着又问:“水少保,牛羊你都看到了吧?” 这不废话吗?你以为一千头牛一千头羊像爬行的蚂蚁,能藏着掖着还是怎么着? 水墨恒继续沉默不言。 此路不通,那就再选一条。李如柏扫了一圈儿,发现跟屁虫张简修居然没来,这太意外了,好奇地问:“水少保,为什么这次带着杨将军出行,张简修呢?” 你妹!小爷我就在你眼前。 张简修当然来了,只是不再以他本来的面目出现,而是乔装成杨燮副将的模样。 跟随而来的杨燮,正是张简修所扮。 他一边在暗骂李如柏,一边又在称叹水墨恒的易容术实在高明。 张简修暗自欢喜。 唯一感到不爽的就是,扮作杨燮的模样,便不能像往常那样挤兑、怒斥李如柏了,暂时便宜了这家伙。 “他这公子哥儿,身体状况就是不咋滴,昨晚睡营帐受凉,加上担心蛋蛋,所以早上一起来便感觉头昏目眩,病倒了。” “哦,原来如此!”李如柏点点头,随意瞅了“杨燮”一眼,也没说什么。 “智商急需续费的家伙。”张简修心里不仅鄙视,而且愤怒,“幸好病倒的不是小爷我,不然你一句安慰的话儿都没有,好像还幸灾乐祸似的,真特么欠抽。” 见水墨恒终于有了回应,李如柏更加来劲儿,笑呵呵地问:“水少保,接下来如何将蒙古鞑子的智商按在地上摩擦啊?这应该是一件非常有趣的事吧?” 水墨恒忽然将脸上的笑意收了收:“严肃点,救人第一。” 李如柏一个激灵,赶紧肃容。 小样儿,给你几分好脸色,你便荡漾了,张简修在旁边,差点儿没忍不住“噗嗤”笑出声来。 好在李如柏的心思压根儿不在“杨燮”的身上,所以没有察觉。 “这次多亏了你。”水墨恒由衷地说。 “不成敬意,举手之劳而已。”李如柏自吹自擂,“在辽东,我还能刷脸。” “假如我没及时赶到,你说你这剑都架在脖子上了,是抹还是不抹啊?” “……”李如柏尴尬一笑,“我也没想到我爹非但不劝止,反而极力怂恿……” 水墨恒感慨道:“都说知子莫若父,可这世上,真没几个做儿子的懂得父亲的心啊!你爹正在气头上,你却以性命威胁他,你这不是病急乱投医自讨苦吃吗?演技马马虎虎还算凑合,可不谙心理学,演员的自我修养还有待提高啊!” “简直就是个大白痴!”张简修心里又不禁狂怼一句。 “我能感受到,我爹平时对我可好了,所以我才敢不经他同意偷偷混进军中,没想到这次他生那么大的气。若非水少保及时赶到,我都不知道怎么办才好。”说起抹脖子的事儿,李如柏心有余悸。 “以后不要轻易拿自己性命开玩笑,况且这种玩笑你也得分人分时候。你爹怂恿你抹,看来他懂你比你懂他要多得多。” “不怕水少保笑,我是不敢真抹的……”李如柏脸色微微一红,有点不好意思。 “不过为了承诺,你敢这么做尝试,我还是给你点赞。” “多谢了!”李如柏拱手,接着弱弱地问道,“那我真的能称呼水少保一声‘兄弟’吗?”原来他惦记着水墨恒刚才称兄道弟的事,似乎对这个很感兴趣。 “这,这个嘛——”水墨恒却犹豫了一下,心想这是当时应景的话,你还当真啊,我的天!兄弟岂能随便认?责任太大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九百五十九章、拉仇容易化解难 “咳,咳。” 张简修实在忍无可忍,不得不咳嗽两声,感觉很恶心,想吐,心里直骂: “李如柏你大爷的,居然还想与大哥称兄道弟?也不撒泡尿照照你丫是谁?若大哥真的与你称兄道弟了,那他娘的岂不是我也成了你的兄弟?哼,想得美,有多远给老子滚多远,真想将你脑袋儿按进粪坑里好好清醒一下。” 张简修原本以为,乔装成杨燮的模样可以过一把将军的瘾。尤其是想象着与蒙古鞑子开战时挥斥方遒的感觉,让将士向东他们就东让向西他们就向西,那是何等的威风! 却没想到,此刻成了哑巴吃黄连,有苦不能说。哦,不对,是有嘴不能言。那比有苦不能说还要难受百倍。 而最最可恨的是,眼前这个李如柏,还是他最想怼的人,简直无时无刻不想怼,无时无刻不想骂。 若不是水墨恒拦着,他都想杀人。 李如柏曾经做过两件事,让张简修可恶透话的语气和语调,“没有,蛋,哦,胃不舒服。” 本想说“蛋痛”,觉得太不合时宜,怕露出马脚,随即改口。 李如柏一脸的问号,疑惑不解地道:“胃不舒服?杨将军胃口不是一向超好吗?” “谁没有反胃的时候?”张简修刻意压制自己的情绪,反问的时候语气也不重。毕竟想着杨燮是李成梁的左臂右膀,那他对李如柏肯定也尊敬有加。 “杨将军为何偏偏选择这个时候咳嗽?我与水少保称兄道弟,难道不合杨将军的胃口?”李如柏带着几分揶揄的语气,虽然他不明白“杨燮”两声咳嗽的真实含义,可也能听出一丢丢反对的味道。 张简修没有搭话。 怕说多了被李如柏瞧出端倪。 心里却直骂,他娘的你听不出来,也看不出来大哥犹豫了?还故意装糊涂卖萌。 现在是为了共同对付蒙古鞑子,所以大哥不与你李家计较,等擒杀速把亥后,还能这么“友好”吗? 即便大哥为了辽东,继续保持“友好”,我也要向皇上弹劾你们罗织你们的罪状。 凭什么与你称兄道弟? 那你父亲最后不是还要高出我们一辈儿?虽然事实上也是,可我心里一直叫你们叫“孙子”…… 见“杨燮”不说话不表态,李如柏只是觉得这个人今天好像有点奇怪,但还没有怀疑,重新将目光转到水墨恒身上,继续摆出一副犯贱的笑容,明知故问:“水少保不乐意吗?” 水墨恒这下没有犹豫,坦白地道:“不是不乐意,是不可能。” “为什么不可能?”李如柏不死心。 “你知道,我与你家有仇。这个答案满意吗?” “仇恨不是已经化解了吗?我与父亲按照你的要求,当着众将士的面下跪磕头了呀?你不是答应原谅我们了吗?难道是假惺惺的,还记着那段仇恨?” 水墨恒道,有点严肃:“如果我将你老婆害死,你会与我称兄道弟吗?我原谅你们,并不代表我能忘记这段仇恨。希望你搞清楚一件事,若非看你们李家镇守辽东功不可没,我岂能放过你们?你若有机会,不妨去北京城打听打听,水墨恒这三个字意味着什么。” “那水少保刚才在我父亲和大哥面前……” “不过是为了帮你脱困嘛,这样不是很给你面子吗?当然,我也是有私心的。你想想,我在你父亲和大哥面前,把我们俩的关系说得很好很好,那他们是不是对你彻底放弃希望?你父亲肯定会骂你胳膊肘往外拐不是亲生的,这样对我,嘿嘿……” 水墨恒说到这儿,脸上浮现出几分诡谲的笑意。 “哦,”李如柏恍然顿悟道,“原来你是想离间我与父亲大哥之间的感情?” 水墨恒笑道:“也别把我想得如此龌龊撒,我这么做,或许能让你父亲有所顾忌,他始终想将我推给鞑子。” 李如柏讳莫如深地点了点头,想着这确实是道坎儿啊,不太容易过去,沉吟片许后,问:“水少保想没想过,我父亲其实也是身不由己呢?” 水墨恒听了这话,还不觉得什么。 可张简修听了,又是一头恼火,身不由己?几个意思?言外之意不就是说被我父亲所逼吗? 特娘的,扯来扯去,又扯到我父亲头上?你李家的人还有没有一点骨气与担当?尽将祸水往外推。 水墨恒下意识地看了张简修一眼,见他目光中怒意滔滔,不想纠结这个问题,一摆手,岔开道:“算了,还是把精力与心思放在如何收拾鞑子上吧。” 称兄道弟这一茬儿,就这样自然翻篇了。 李如柏不免遗憾,可也无话可说,毕竟确实坑了水墨恒一把,而且陈冰如也确实死在他们眼皮子底下。 虽然不是他与父亲亲手所杀,但实际上也没啥区别,如果当时平心静气,都不那么激愤的话,陈冰如不会死的。 拉仇容易化解难啊! 这可是千古的定律! …… 很快,他们便赶上牛羊群。 李如柏感觉自己彻底完成了任务,不禁得意一笑。 水墨恒望着牛羊群,也得意一笑。不过他笑,是想到几天后,如何利用这些牛羊,救下水蛋的同时,对付速把亥。 即便死士们都不在身边,这一仗也一定要打得漂漂亮亮。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九百六十章、来菜了 赶着牛羊群走了一阵子,快接近蒙古鞑子的地盘。 水墨恒喊停,让所有人坐下来先休息片刻。也好让牛羊歇歇缓口气,为接下来的奔跑做准备。 尤其是羊,本来赶路对它们来说,就是一件非常费劲的事儿,都有累得直吐白沫的。 可水墨恒叫停,不是因为这个,而是考虑到另一个问题。 既然快接近蒙古鞑子的地盘,那就意味着自己的行踪即将进入他们的监视范围。 赶一千头牛一千头样来,叫啥子事嘛?人家提出的要求可是以“万”计。光天化日之下,拿“千”当“万”,肯定不能让他们提前知道,否则还怎么玩耍? “杨将军。”水墨恒喊了一声,开始逐一吩咐。 “在。”张简修压着嗓子回答。 “你一会儿率领一千人马去前方开道,不求速度有多快,但一定要跑起来,目的是扬起尽可能多的灰尘,像沙尘暴来临那样,让人睁不开眼睛最好。” “哦。”张简修很想问为什么,可鉴于自己的装扮和身份,只好点头应了一声。 吩咐完张简修,水墨恒将目光转向李如柏,端详着问:“我现在该如何称呼你呢?” 李如柏巴结而犯贱地笑道:“其实‘如柏兄’这称呼蛮好听,我还挺喜欢的,无奈水少保认定我是你的仇人。” “兄弟的事儿以后休得再提,可既然这次你真心帮我,那我自会领你的情,不会像张简修那样,整天对你翻白眼,不是怼便是骂,不如叫你子贞,如何?” “咦?”李如柏诧异道,“这是我的字号,好像我从未在你面前提及,你如何知道?” 水墨恒笑了笑:“跟你说过,你父亲、你大哥、还有你,那点儿破事我清楚得很。不用你告诉我我也知道,李如柏,字子贞,号肖城,我没说错吧?” 李如柏一个大大的问号脸:“水少保来辽东之前,是不是摸过我李家人的底细?” “算是吧。”水墨恒也不想为这个问题特意解释什么,“叫你叫子贞,感觉亲切一些。” “那好吧。”李如柏点点头,不大满意的样儿,继而仍不死心地小声嘀咕,“加个‘兄’字,有这么难吗?” 张简修又骂臭不要脸…… 水墨恒装作没听见,接着吩咐:“子贞,你一会儿率领一千人马压后,但这一千人马需要分成十队,每队一百,队与队之间,间隔半里路程,像杨将军那样,也需扬起灰尘,当然是越多越好。” “为什么要这么做呢?”李如柏不比张简修,所以直问。 “很简单,只为迷惑蒙古鞑子。咱现在拿千当万,自然不能让他们发现,否则到时候计划不成,无法交接。马上接近他们的地盘,让牛群在前头跑起来,加上战马助威,自然扬起大量灰尘,这样他们就看不清我们到底来了多少。” “我率领的人马为什么要分成十队呢?”李如柏接着又问,也不知是真不明白,还是为了套近乎,想与水墨恒多说几句。 无论出于什么心态。 水墨恒还是认真地解释:“分成十队,延长战线嘛,只要大量灰尘一起,反正他们也看不清,不是误以为来了很多吗?” “可羊群根本跑不起来啊!”李如柏依然惦记着这一茬。 “分成十队,除了延长战线,还有一个目的,不就是为了照顾羊群吗?它们跑得慢,你们可以策马原地打转,只需掀起灰尘即可,不用跑得很快,速度与激情,交给前头的牛群与战马便是了。” 李如柏会意地点了点头,只是心里似乎带着几分狐疑,这样能瞒得过鞑子的眼睛?不是明摆着糊弄人吗? 张简修虽然一个问题都没问,可听完却表现出足够的信心,心想这不正是将鞑子的智商按在地上摩擦吗? …… 休息片刻后,各就各位,准备出发。 最前头的是张简修扮作的杨燮,率领一千人马,紧随其后的是一千头牛,自有驱赶人员。 中间是一千头羊,堪称最蜗牛的队伍。 这一千头羊,也被水墨恒分成十队,断断续续,并没有紧凑成一团,有意拉长战线。 在牛群与羊群之间,为了防止快慢严重脱节,特意在中间穿插了两小队本来划给李如柏率领的人马。 然后才是李如柏率领的余下八小队,也即八百人马,那战线拉得更长,给人一种七零八落的感觉。 水墨恒则在最后,因为前后相差有一定的距离,所以也没法发号施令,让张简修前头自行做主。 …… 一踏进蒙古鞑子的地盘儿,自然便被哨子们发现,他们第一时间向速把亥欢天喜地汇报去。 “酋长大人,水少保为了他好兄弟,果然不惜一切代价,这么快便赶来牛羊,此刻正在路上。” 速把亥展颜一笑,问:“来了多少?” “看起来很多很多,扬起满天飞的尘土,前后连绵近两里路。前头估计是牛群,中间行进速度慢,估计是羊群。” 哨子如是般汇报。 速把亥捋了一把胡须,喃喃地道:“这么快便来了,看来是从李成梁那儿借的。” 把兔儿一听说牛羊进入自己的领地,眼睛放出异样的光芒,当即建议道:“爹,既然菜这么快就来了,那何必等十天?三天时间不是挺完美的吗?咱明天就要去。” 速把亥脸色微微一沉,以训斥的口吻:“承诺便是承诺,为何总是那么着急?你这性子得改改。” 把兔儿挤眼笑了笑:“这不才过了两天吗?还有八天时间,孩儿担心牛羊饿瘦了,瘦掉的那可是本属于咱们的肉啊!多耗一天咱不是多亏一天吗?” “好像也有点儿道理哈。”速把亥点点头,随即话锋一转,“可咱们最关心的,似乎也不是牛羊,而是黄金白银啊!” “对呀!”把兔儿恍然顿悟,立马儿冲哨子道,“除了牛羊,你们还发现带来其它东西没有?” “好像有,”哨子不确定地回道,“前头的士兵,似乎都背着一个金灿灿的礼盒,想必里面装的就是黄金白银,只不知到底有多少,小的实在看不清,灰尘太大了。” 把兔儿高兴得眉毛一翘一翘的,一摆手道:“继续监视,有何动静迅速汇报。” “是。”哨子去了。 速把亥忽然想起什么似的,问:“水少保的兄弟还好吧?” 把兔儿笑答:“好,爹放心,他死不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九百六十一章、躺赢 其实,由于羊群的速度和水墨恒的别有用心,没奔跑多长时间暮色便降临。 如此一来,就更不用担心被哨子暗地里盯视了,而他们得到的信息自然也在水墨恒的预料当中。 第二天清晨,驱赶牛羊顺利抵达目的地。 但,似乎仍有一个棘手的问题,摆在水墨恒的面前,那就是张简修与杨燮角色互换,如何才能瞒得过李如柏。 张简修扮作杨燮,相对而言要容易得多,无非学人说几句话,尽量配合、尊敬李如柏; 可杨燮扮作张简修,那简直难于登天。 想想,张简修平时对李如柏,不是翻白眼就是挤兑,甚至时不时地带着羞辱性的词汇,总给人一种恨不得除之而后快的感觉。 这就太难为杨燮了。 杨燮职位上虽然高于李如柏,可毕竟是人家老爸的下属。顶头上司的儿子不得客客气气的?难道还能像张简修那样肆无忌惮? 演技再好,表演起来心里也发虚啊。 神情举止上还好说,毕竟每个人都有做演员的小小天赋,虽然高低优劣不尽相同。或者这样说,其实每个人都有当演员的潜质。因为人活于这世上,每天需要面对各色各样的人,自然而然需要表现出不同的心情、语言、行动…… 这不就是一种表演吗? 虽然有时显得比较低级,就像张简修扮作杨燮一样,可他又不吃这碗饭,能瞒得过李如柏就行。何况李如柏也不是导师,不会坐在导师席上吹毛求疵尽挑刺儿。 水墨恒还担心一点。 李如柏回来了,杨燮会不会配合?当时可是逼他就范,威胁他说要剃光他的胡须和眉毛。 有点儿耍流氓…… 很显然,杨燮心中憋着气。 而且不得不说,靠拳头和威胁得来的东西,总是不那么让人放心,这确实是个事实。 想让杨燮这种人心服口服,唯有拿事实说话:李成梁这么做,无异于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所以,必须在杨燮面前证明,要让他亲身感受亲眼目睹,李成梁的想法和做法不靠谱。 这样才行。 可证明需要时间,不是一蹴而就的事。 因此,首先必须用强迫性的方法,让杨燮“服气”,然后再徐徐图之。 这个有点像让无崖子传授虚竹武功,虚竹得知少林内力被废,极不情愿接受无崖子的逍遥派内力。但无奈打不过人家,只得一脸委屈地被强制接受,接受之后他还不大会用,只能让他慢慢消化。 对杨燮,正是采用这个方法。 跟他讲道理,简直就是对牛弹琴,不如来硬的。强行将他扮作张简修的模样,然后来个五花大绑,让他假装感冒睡大觉,杜绝与士兵说话接触,由莫颜专门看着。 …… 水墨恒回来后,第一时间去看杨燮。 与想象中的一样,杨燮还在气愤当中。身为一名副将,受到这样的对待,不气愤才怪呢。 手脚都被绑着结结实实,嘴巴也被堵上了。 因为在营帐里头,既没有睡觉用的床,也没有坐休的椅子,只能放倒在地。 看起来可怜兮兮。 “杨将军,真是委屈你了哈。” 水墨恒和颜悦色,绝没有存心调侃的意思。 可在杨燮听来,这就是赤裸裸地调侃,明知受虐受委屈,还故意跑来笑嘻嘻地问候……何止是调侃?简直就是羞辱。 杨燮有种日了狗的感觉。 所以,他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一副要吃人的模样。 毕竟水墨恒耍流氓在先,当然也不介意,俯身笑呵呵地道:“其实我是真心为杨将军好,想你杨家世代忠良,出了不少杰出的将才,到了你这一代,衷心自是没得说,可不能不辨黑白仅剩下愚忠啊,李总兵为什么将这个任务交给你?杨将军想过没有?” 真不想按着杨燮的头给他讲道理。 也没想着他能听进去。 之所以决定努力一下,水墨恒是想给他打一针预防针,然后用事实证明,李成梁的想法不可取,甚至可笑,你看,让你别听他的,你非要听,可结果呢?是不是有种被打脸的感觉? “杨将军猜猜看,如果有机会,李总兵到底敢不敢杀我?应该不敢吧?否则,他何必动用那多心思,非要借助蒙古鞑子?而这次,其实是想借助杨将军与蒙古鞑子联手。” 杨燮的嘴一直被堵着,自然无法回应。 水墨恒接着说道: “在这件事上,无论成功还是失败,李总兵都可以置身事外,这个没错吧?水蛋虽然受伤,可他的战斗力我非常清楚,如果李总兵极力维护的话,根本不会被蒙古鞑子掳走。这是李总兵有意放水的结果,借此将我引到鞑子这边来。” “我这么说,杨将军不要以为我只是妄加猜测,虽然这是没有证据的事。可稍微开动脑筋想一想,便可以想出个大概,所以我希望杨将军冷静一点,心平气和,别生气,别瞪我,若非你如此固执,我也不会出此下策,让你受这个罪。” 水墨恒双手合十,作出一副虔诚的样子:“好好休息,我们作战,你睡觉,躺赢,多美的事儿,何乐而不为?” 杨燮眼瞳瞪得更大,心里一万头草泥马飞奔而过,何时受过这种委屈?还特么躺赢?且不说绑得结结实实,让人好生难受,这地上凉飕飕的,谁他娘的能睡着? 看到眼前这样一幅情景,若非心中有事儿,莫颜都想笑。 “大哥。” 几次欲言又止,但这次,莫颜觉得要说出实情,想着万一水蛋有个三长两短,那水墨恒会责备她一辈子。 “咋了?” “如今牛羊都到了,咱能不能与鞑子提前交接?” “需要一些时间准备战斗。” “可是,大哥,”莫颜终于鼓足勇气,“恐怕蛋蛋等不及了。” 水墨恒立即觉察出莫颜神情有异。 “等不及?什么意思?” “其实,蛋蛋他身受重伤,我去看他时,他一直昏迷不醒,近似不省人事……” “说什么?”水墨恒神情一紧。 “大哥,我不是故意欺骗你的,而是怕你着急,方寸大乱,你身为统帅,需要随时保持清醒。” 水墨恒紧握双拳,双眸放出锋利的光芒…… 不过,不是盯着莫颜,而是射向帐外,鞑子营地的方向。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九百六十二章、这对夫妻有点意思 “水少保。” 这时,李如柏在外头喊了一声。 “有事?” 水墨恒心不在焉地回应,因为心里惦记着水蛋,想到他居然伤得不省人事……这帮狗日的鞑子! 李如柏带着请求的语气:“张简修在吧?他患了严重感冒,我想进来问候他一声,聊表敬意。” 水墨恒稍一停滞,这个时候李如柏若进来,看到地上躺着的“张简修”,又得圆老半天谎言,费劲。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还是别进来。 所以,口技的绝活,这个时候他能派上用场了。 “问候你妹啊,咳咳,老子不需要,一看见你,老子心情就变坏,感冒会加重,咳咳,你还是给老子滚远点,眼不见为净。” 惟妙惟肖! 就像从张简修嘴里吐出来的,就连平时挤兑的语气都一模一样。 莫颜因为曾经见识过,所以不觉得有多神奇。 可躺在地上的杨燮,听了水墨恒模仿张简修说话的声音,真个感觉自己遇到了一个,鬼…… 这还是人干的事儿吗? 本来,听到李如柏要进来,杨燮还想着即便这时说不了话,也得使劲儿挣扎几下,发出求救的信号。 可听完水墨恒的模仿,他一下子愣住了,脑海中忽然跳跃出来许多个不曾有过的念头: 眼前这个人到底有多神奇? 为什么总给人一种超然的感觉?什么事情经过他那儿,似乎都手到擒来小菜一碟? 难道总兵大人的判断果有问题? 不对不对,就是因为水少保太神奇太妖孽,所以首辅大人容不得他,这是个非常合情合理的解释啊! 枪打出头鸟嘛。 如此看来,我还是不出声为好,看他接下来这仗到底怎么打?不是说让我躺赢吗? …… 很多时候,人心态的转变只是一个闪念之间的事儿。 此时此刻,杨燮正处于这样一种心态。 他忽然想明白了似的,与张简修互换角色,其实是一件对自己非常有利的事。 设想一下,若接下来的仗打赢了,功劳肯定不会是张简修,而是我杨燮,这是显而易见的; 若战败了,自己在这儿被威胁一直躺着,与自己无关啊,到时候最多被总兵官李成梁训斥两句,真是没用。 再说了,被水墨恒这个妖孽制服,好像也不是什么丢人现眼的事儿吧。李如柏在总兵府还被劫持走了呢,李成梁不也是被要挟当着众将士的面下跪磕头吗? 想通这一节。 杨燮也不瞪眼了,觉得这样静静地躺着,等待不劳而获的果实降临自己头上,还真是挺美的一件事! …… 水墨恒代替张简修怼了一句,用影帝般的演技,借张简修的口将李如柏打发走,根本无心关注地上的杨燮是什么表情,以及他的心态发生了什么变化。 水墨恒的心思,在水蛋。 莫颜说出心里话后,便一直关注着水墨恒的神情,怕他一激动要立即杀过去,还好只是晃了晃神。 莫颜稍感心安,试探着又问了一次:“大哥,提前交接如何?这样便能让蛋蛋少受几日折磨。” “不必。”水墨恒摇了摇头,坚定地说,“这一战十分关键,但不是咱们的主场,所以需要充分的时间准备,至于蛋蛋,我马上去鞑子军营见速把亥……” “不妥。”莫颜着急,怕的就是这个,“蒙古鞑子巴不得你去呢。” “你还不相信我吗?”水墨恒凝望着莫颜,眼神里充满温情与自信,“放心,指定不会出事儿的。他们巴不得我去,那我便去,给他们一个惊喜,看还能奈我何?” 莫颜虽然很担忧,可见水墨恒说去时目光坚定,并非因为一时冲动而作出的决定。 而且,她也清楚,水墨恒一旦决定下来的事,谁也阻止不了。 所以,莫颜点了点头,只是,抱着侥幸的心理问:“大哥肯定不会让我随你去,对吧?” “懂我就好。” “那大哥千万小心,若与鞑子发生冲突,切莫恋战。”莫颜深情脉脉地叮嘱。 “安心等我回来,不会耽误太久,暂时别让李如柏知道杨将军与张简修互换角色的事儿。” 莫颜伸出一只手指,又交代道:“我去看蛋蛋时,只用了一个时辰,你去,也一个时辰回来吧。若一个时辰未归,我与张简修率领士兵接应你去。” “好!”水墨恒没有反对,正准备出营,见杨燮在地上拼命地挣扎,并发出呜呜呜的声音。 “杨将军有话要说?” “嗯嗯嗯……” “可你确定不闹事儿?”水墨恒不大放心,想着但凡忠心耿耿的人都固执得要死,很难轻易改变他们的初衷。若是容易的话,杨燮就不会这样躺着地上,嘴堵住连话都不让说。 “嗯嗯嗯……”看得出来,杨燮的眼神里不再装满愤怒,更多的是希望与恳求。 这是水墨恒求之不得的事,二话不说,将堵在杨燮嘴里的布用力往外一扯。 “咳咳咳……” 杨燮憋得太久,一下子没适应过来,像得了肺结核一样,不停地咳嗽,无奈手脚被绑得紧紧的,仍不能动弹。 水墨恒等杨燮咳完,尽管心里十分着急。 “水,水少保,末将配合你。”杨燮说得郑重其事。 然而,水墨恒听了却无动于衷,风轻云淡地道:“杨将军挣扎就为了说这句话?” 我日,杨燮被问得一愣,心想这句话难道还不够分量?还是我这个人不够分量?威胁我将我绑在这儿,难道不是为了这句话?真特娘的想找个地洞钻进去,给点面子好不好…… 水墨恒接着道:“杨将军,你乖乖地躺在这儿别出声,就是与我最大的配合。好了,我没时间听你多解释,等我回来再说。” 拂袖而去。 留下一脸尴尬的杨燮,是不是太轻视我了?威胁我是你,绑我的是你,我答应与你配合,你却不屑,我杨燮可是一名副将啊…… 忽然,他像想到什么,“哎呀”一声。 “水少保可不能一个人去蒙古鞑子的军营啊,那帮狗贼个个都嗜杀成性。” 可是,水墨恒已然离去。 “少保夫人,水少保一个人去,你怎能放心?为何你连一句劝的话都没有?”杨燮觉得奇怪。 “我为什么要劝?”莫颜轻轻地反问,“是杨将军懂他,还是我更懂他?” “……”杨燮觉得还是躺着不说话好,这对夫妻有点意思……很像夫妻,但又很不像夫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九百六十三章、一条大鱼 听说水墨恒来到军营中,速把亥和把兔儿那叫一个高兴啊,下巴的赘肉一颤一颤的。 长的眼睛眯成一条缝,少的眼睛放精光。爷儿俩都传达出一个相同的信息:这条大鱼,才是最想要的菜啊! 之前不答应水墨恒来看蛋蛋,一来是怕他鬼点子多,又像上次那样出什么差错,结果偷鸡不成蚀把米;二来即便不会出差错,担心赎金赎物弄不到手。 这下好了,牛羊都赶过来了,哨子们估计黄金白银也带来了,那这会儿来,就得好生斟酌一番。 这里可不是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地儿啊…… “他带了多少人马来?”速把亥问。 “回酋长大人,就水少保他一个人。”汇报的骑兵答道。 就一个人? 速把亥、把兔儿和军师都是一脸的诧异。不约而同地想着一个人来军营?这是藐视我们的存在吗? “他为何而来?”诧异后,速把亥接着又问。 “水少保没说,只说一定要见酋长大人,而且要求从速。” “要求从速?” 速把亥捋须一笑,从前等你两天两夜,你才慢悠悠地现身,现在求见我,要求从速?地球为你水少保一个人而转?你需要脸面,难道我就不需要?遂一摆手:“让他等着。” “这个……”传话的骑兵顿了顿,弱弱地问,“那小的该如何回复?” “就这样回复啊,让他等着。” “需等多久?” 把兔儿在旁边眉开眼笑,帮着他父亲抢着回答:“那得看我们的心情。” 传话的骑兵去了。 速把亥端正坐姿,猜度地问军师:“你说,他忽然不请自来,是因为什么?” “管他因为什么?”又是把兔儿抢道,还配合地伸出五指,然后用力往里一收,就像捏一个面团子,“咱来个瓮中捉鳖,这次让他插翅难飞。” 速把亥笑呵呵的,未置可否。 军师鉴貌辨色,似乎另有考虑,建议道:“水少保会不会有备而来?不妨先问问他来的目的是什么,我看这样比较妥当,毕竟咱要的赎物还没到手。” 军师的意思,速把亥懂。 说得直接一点,就是先拿到好处再说。 水墨恒的确是条大鱼,可这条鱼极其不好钓啊。三番两次都觉得他已经上钩了,甚至眼看着就要将他拉出水面,可最后都溜了。 别说下到锅里吃到碗里,就是一点鱼腥味儿都没闻着。 所以不能再像前几次那样,摆出一副志得意满的姿态,坚决先将好处攥到自己手里,这样才让人放心。 说其它的都是胡扯。 速把亥明白此理,笑道:“军师的意思是,该去见见?” 军师颔首言是,随即话锋轻轻一转,“不过,若酋长大人觉得这次该在他面前摆摆谱,故意冷落,不热情接待,您大可不必出面,由我出去即是。” “好。”速把亥点头同意了。 “我也去。”把兔儿也要凑这个热闹。 …… 水墨恒只身一人来到军营,引路的鞑子将他领至大厅中等候。然而等了一盏茶的功夫,仍不见速把亥出来。 心里难免有些着急。 其实不用猜,都能料到速把亥肯定是有心怠慢。 最后,等到的是军师和把兔儿。 水墨恒着急,也不寒暄墨迹,开门见山:“我兄弟呢?他人现在可否安好?” “当然好。”把兔儿又一次抢先回答,“水少保不是派人来,已经提醒过一次吗?” “这便是水少保前来的目的?”军师问。 “两天前,派来的士兵见过我兄弟后,因为紧张汇报有误,所以我只是派人来提醒一声,务必保证我兄弟安好;可那士兵今儿个又回忆般地向我汇报说,我兄弟状态似乎不大好,可有此事?” “绝对没有。”把兔儿信誓旦旦地拍着胸膛,“在约定的时间,只要水少保将赎物全都带来,我保证你见到一个活蹦乱跳的兄弟。这个请你放一百个心。” 说得跟真的似的。 水墨恒盯着把兔儿:“我还真不放心,能否让我先看一眼?” 军师摇了摇头:“恐怕酋长大人不会同意,之前我们已说好,你的要求我们也已满足,这会儿水少保又突然前来,算不算是额外请求违背两天前的约定呢?” “当然不算。”水墨恒目光灼然,“我们的约定是:必须先确保我兄弟安好,而不是昏迷不醒。” “可水少保已经派人来看过了。” “你们让她产生错觉,所有她判断有误。” “那是你们的事。” 水墨恒觉得这个时候绝不能退让,谈判嘛,自然要切中对方的要害:“不妨告诉你们,牛羊我已经借来,若今儿个见不到我兄弟,无法确定他是否安好,那……” 果然,这招儿有效果。 军师神情微微一滞:“怎么?借都借来了,水少保莫不是要还回去不成?” 水墨恒道:“也不是没这个可能。” 而更能看出效果的,是从把兔儿的神情中,他当即冲军师道:“让水少保见一面又能如何?” 军师想了想,才点头道:“好,我便代酋长大人做主,答应你的请求,让你见你兄弟一面。不过,你不能像先头派来的士兵那样靠得很近,只能远观。” “能说话不?”水墨恒担心蛋蛋真像莫颜所说,处于昏迷状态不省人事。远观也行,但要听到蛋蛋说话。 “自然可以。”军师答应。 …… 莫颜的记忆没错,水蛋被关在一座监狱里,关押的地点完全与她的描述相吻合。 说是监狱,其实就一临时牢房,与地下石室差不多。 也不知是否特意为水蛋而准备。 进监狱的门时,把兔儿做了个请的姿势,笑侃道:“水少保就不怕我们将你关起来吗?” 水墨恒回道:“来时我便叮嘱过将士,若我一个时辰没回去,你们不仅什么都得不到,白折腾一场,而且还要面临一场恶战,这样的结果不是你们希望看到的吧?” “请。”把兔儿抬手,小鞠一躬,看上去十分客气。 水墨恒大步而进,一来实在担心蛋蛋,二来没想过鞑子会动手或耍什么花招。 这牢房虽然也有一种阴森森的感觉,可比起京城里北镇抚司的诏狱,死亡的气息还是天差地别。 监狱有好多间牢房,不过每间牢房里头一丝动静都没有,好像也没关着犯人。 走到第三间时,把兔儿忽然叫停:“水少保不能再前进了,站在这儿就好。” 然后,他自个儿往前走。 直至尽头才停下,拍了拍最里边那间牢房的窗户,喊:“喂,蛋蛋,你大哥来看你了。” 水墨恒遵从约定,远远地望着,心跳不自觉地加快,这些日子身边没有蛋蛋,总觉得少了点什么。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九百六十四章、疑问 “别寻小爷的开心,你们不过想利用我,将大哥骗到这里来,哼,休想,大哥才不会让你们的鬼当呢。” 果然是蛋蛋的声音。 不过,好像不对头,他声音听起来充沛有力,哪像是昏迷不醒的状态啊? “有大鱼大肉,尽管给小爷多来一些,别他娘的小家子气,小爷我生平不怕死,就怕饿。” 牢房里只传出蛋蛋的声音,却没有听见半分动静。 很显然,水蛋一动未动,根本没将把兔儿的话放在心上,还以为是来逗他开心的呢。 军师冲水墨恒微微一笑,好像在说:这是你的好兄弟吧?我们可没有将他怎么滴哦。 “蛋蛋。”水墨恒喊了一声。 “谁?”水蛋虎躯一震,感觉做梦一般,诧异地道,“谁在喊我?” “是我,蛋蛋,哥真的来看你了。” “大哥?”水蛋豁然站起,立马儿露出头,趴在窗棂上,一眼望见果然是水墨恒站在对面。 水蛋端详片许,不敢相信,闭上眼睛,再睁开,定眼看,依然不相信,接着又用手指掐了掐自己脸蛋儿,痛,不是做梦,这才确认。 是真的,真的。 顿时间,水蛋情不自禁,激动得眼泪吧嗒吧嗒顺颊而下,几天未见,感觉有几个世纪那么久远,喃喃地道:“大哥,大哥,我不是在做梦,我不是做梦……” “你还好吗?”水墨恒鼻子也不由得一酸,轻轻地问。 “好,哥,我好得很。”水蛋十分激动。 水墨恒接着又问:“他们待你可好?” 之所以这么问,是感觉眼前的水蛋分明生龙活虎,莫颜来看他不过是两天前而已。 时间间隔如此之短! 可莫颜说的,与此刻自己看到的,为何大相径庭? “哥放心,他们待我还算不错,别看这里是监牢,可里面为我准备了一张单人床,而且还有被褥,桌子、板凳、热水什么都有,跟卧室里头差不多,吃的也还好,每顿有鱼有肉,就是少了一些。可这也怨不得他们,皆因我的食量惊人……” 水蛋说了一大通,主旨一个:住在这里没有受罪。 可水墨恒越听越觉得蹊跷古怪。 首先,莫颜绝不会看错,也绝不会撒谎,两天前蛋蛋的状态绝对不好,这一点可以肯定; 其次,眼前这个人就是水蛋无疑,化成灰,水墨恒也认识,虽然他自己擅于易容术,可易容易容,只能变易容颜,而一个人说话的声音、语气、以及流露出来的感情,难以变易; 就像张简修扮作杨燮,杨燮扮作张简修,仅仅只是形似,难以做到神似。 即便水墨恒自己时不时地也扮作别人的模样,可要做到形神兼备,那得需要有奥斯卡影帝般的潜质。 显然,水蛋不具备这样的潜质。 更不可能是别人假扮的水蛋,水蛋的言行举止,早已刻入水墨恒的脑海中而不可磨灭。 若是假扮,又岂能逃得过他的眼睛? 只是,确定这两点后,问题来了。水墨恒关切而认真地问:“蛋蛋,你之前受过伤,现在身子舒服吗?” 比开头一问,更加具体。 “舒服啊!就是没架打,一个人吃了睡,睡了吃,闷得慌。” 水墨恒又问:“两天前你昏迷过?” 水蛋承认:“是,可大哥也知道,俺身子骨一向强健,睡一觉醒来就好得八九不离十了。” “你可记得,两天前莫颜来看过你?” “谁?”水蛋一愣。 “你的莫姐姐。” “她来了?”水蛋一惊非小,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不是才刚生完孩子,在天上人间吗?怎么?她也来了辽东?” 这话一出口,更加确定,监牢里的人绝逼是水蛋,不可能是别人假扮。 因为莫颜来辽东时,水蛋已经被掳走了。所以,这会儿听到这个消息,他感到十分惊讶。 “你还有印象吗?”水墨恒又问一遍。 水蛋摇了摇头。 这又证明了一个信息:莫颜来见水蛋时,他确实处于昏迷不醒的状态,所以一丝印象都没。莫颜所言非虚。 那问题就不再是真假水蛋了,而是仅仅两天时间,他为什么好得那么快? 莫颜忧心忡忡,十分害怕水蛋撑不过十天,结果人家两天就生龙活虎了…… 而这一点,连水墨恒都感到诧异。 想着从北京归来,照死士们和张简修身上的伤势来看,水蛋受伤该是最严重最难恢复的一个。 因为鞑子清楚,李成梁绝不会让他们抓走张简修,而死士们的利用价值远不及水蛋。 水蛋是他们的主要攻击目标。 两天时间便痊愈了? 不可能。 然而,眼前的事实,水墨恒又不得不信。再一次认真地问:“蛋蛋,你果真很好?不是为了安慰我故意撒谎吧?” “哥,我几时在你面前撒谎?我当然很好,不信你看。”水蛋说着,蹦了几蹦,矫健得很。 看到这一幕,把兔儿和军师忍不住笑。 把兔儿的语言天赋比他爹强太多,数日功夫,他不仅能听懂汉语,而且还能像模像样地说,不需要军师当翻译。 “哥,他们何时放我回去?” 看来,水蛋还不知道用赎金赎物交换他的事。 “过几天我们都来接你。” “哥,今天是你一个人来的吗?” 水墨恒点了点头:“可我答应他们,只能远观,不能近前。” “能见到大哥就很开心。”水蛋看起来还真高兴,眉开眼笑,似乎浑然不觉自己被关在监牢中,顿了顿忽然问,“哥,前些日子回京,见过向甜吗?告诉她我十分想念她了吗?” 水墨恒神情一滞,登时感觉胸口被人戳了一刀,脑海中立时浮现出向甜与许通苟且的那一幕…… 不过,这一滞一晃而逝。 此时此刻,还是要报喜不报忧啊。 “见过了,向甜很好,她也十分想念你。” “好久不见,甚是想念……”水蛋激动的情绪稍微淡却几分,流露出一副离人愁的神情。 这时,军师笑了笑,客气地提醒道:“水少保,我们没有骗你吧?既然人已见过,我们出去借一步说话如何?” 水墨恒点头,心中正有一些疑问,冲水蛋道:“蛋蛋,今天只是来看你,不能带你出去,你还得忍几天。” “没事儿,这里除了闷一点,有吃有喝,生活还不错。” “那你保重,哥去了。” “哥再见。”水蛋笑。 “再见。”水墨恒虽然回之一笑,可心中却升起一股莫名的悲伤,似乎也不全是因为向甜。 那还因为什么呢?又一个疑问。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九百六十五章、也有想不明白的时候 别过水蛋,水墨恒随把兔儿和军师,重新回到大帐的大厅中。因为与莫颜有时间上的约定,所以不敢耽搁太久。 虽然水墨恒心中有许多疑问,但他只是快速地问了一个问题,而且也只打算问这一个。 一个时辰一晃而逝,没时间瞎墨迹。 再说,与鞑子完全是处于对立的双方,有什么可啥墨迹的,难不成还围桌坐下来品茶? “你们到底对我兄弟做了什么?” 对,就这一个问题。 两世为人,水墨恒都觉得不可思议,他想不明白,为何只用两天时间,水蛋便从不省人事变成生龙活虎? 水蛋不是装出来的,是真的生龙活虎。 这不科学。 他中间到底经历了什么? 军师微微一笑,回答的态度非常认真而诚恳:“水少保兄弟身子骨强健得很,非一般人所能比。这一点,想必水少保比谁都清楚。我们不需要对他做什么,只需给他足够的食物,让他吃饱喝足,美美地睡一觉就成。” 这的确是个很好的理由。 水蛋自己也说过。 可水墨恒还是觉得十分蹊跷。 人的体魄,是由无数个细胞组成,而细胞是有生命力的,死了后修养繁殖自然需要一定时间,可不像是机器人,哪个零件坏了,不好使了,随便找一个同等规格的换上去就行。 但听了军师一副诚挚的解释,水墨恒觉得,在这个时候这个地方似乎也不好穷根刨底去诘问。 既不想耽误时间,又不想在把兔儿和军师面前过早地表现出自己过分担忧情绪。 所以,水墨恒抱拳一揖,道:“既是如此,我信军师,那不便打扰了,先行告退。” 把兔儿连忙笑呵呵地还了一礼:“水少保难得来咱这军营大帐中一趟,依照汉人的规矩和礼仪,难道不喝杯茶就走?” 我日,还真邀请喝茶来着…… 虽然听起来特别诚恳,可感觉就不是那么回事儿。 怎么听,水墨恒都觉得这像是在挖一道陷阱,尤其给人一种“黄鼠狼给鸡拜年”的感觉。 而且,把兔儿给人的印象是,此子平时狂躁,总一副要杀要战的样子,今儿个为何眉开眼笑像个弥勒佛? 事出反常必有妖。 这鸟货肯定是有所图,否则不会一改常态。 “多谢了!”水墨恒回之一笑,随即不客气地道:“莫非你们也深谙喝茶之道?道不同不相为谋,喝茶时你我聊什么?难道干瞪眼?这礼仪还是不要也罢。再见。” 说完,拂袖而去。 本来也没什么可聊的,你想收拾我,我想收拾你,抓我兄弟,索我财物,老子我还跟你坐一起喝茶? 哪有这个闲情逸致? 你大爷的,是故意消遣老子的吧? 更何况,老子要见速把亥,泰宁部落最高统领,你们倒好,特娘的,居然把儿子派来。诚心的吧? 还喝茶,喝个屁? 望着笃笃而去的水墨恒,军师拈须而笑。 把兔儿神情中不免流露出几分遗憾,喃喃地道:“到手的鸭子就这样放他飞走了?” 军师摇头:“这只鸭子不仅会飞,还会啄人伤人,再说也不叫到手,咱还没有足够的把握将他捏在掌心,况且赎金赎物咱还没收入囊中,最好不要冒这个险。水少保自己也说过了,既然他敢孤身一人前来我方军营,指定做好了一切准备,若逼他太甚,会狗急跳墙鱼死网破,谁都讨不得好,不值当。” 其实,把兔儿也就嘴上说说,表达一下心中的遗憾。水墨恒人都已经走了,还能怎么滴? 两人去速把亥那儿汇报去。 …… 在约定的时间内。 也就是一个时辰不到,水墨恒回来了。 莫颜松了口气,也不问为何鞑子没有为难肯放他回来,迫不及待地问:“大哥,见到蛋蛋了吗?” “见是见过了,只是……”水墨恒稍微停顿了一下。 “只是什么?”莫颜着急,莫不是出什么状况了?连忙追问,“蛋蛋还好吗?” “好,而且非常地好。”于是,水墨恒将他所见所闻,简单叙说一遍,语气中自然流露出诧异。 莫颜听了,更是觉得不可思议,很是费解,喃喃自语:“这不可能的,这不可能……” 可问题出在哪儿? 水墨恒脑海中穷尽两世的搜索,忽然想到……兴奋剂,莫非水蛋被强行注入兴奋剂? 可这也不合理! 兴奋剂是用来提神,刺激人的神经,也没听说有疗伤的功效啊? 水墨恒一时都没想明白,更别说莫颜了。 “难道是我看错了?” 最后,连一向稳重沉着的莫颜,都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两天前产生了一种幻觉? 不然解释不通啊。 水墨恒立即排除这种可能,不相信是因为看错产生幻觉。 准确地说,是不相信莫颜会看错产生幻觉,若换作其他人,水墨恒觉得或许还有这个可能。 可莫颜不会。 水墨恒太相信她了。 不过,卧槽,两世为人,竟然也有想不明白的时候,难道岁月都活到狗身上去了? 水墨恒心中不禁唏嘘感慨。 经过他的确认和肯定,莫颜努力回忆两天前的情景,也深信自己不会看错,不会产生幻觉。 而水墨恒更多的想着如何救水蛋,然后漂亮地干他娘的一票,狗日的鞑子,居然敢绑票我兄弟? 哼,老子可不是好欺负的。 让你们这些鞑子再见识一下老子的手段。 几年前征战广西,老子是为了抢军功,借此立威从而立足;但现在不是,老子是来拿人的,哼! 见莫颜仍是一副愁思的模样,水墨恒轻轻地抚慰道:“算了,别琢磨了,反正现在蛋蛋活蹦乱跳,待几天后赎回他,再详细问他到底经历过什么。” 莫颜点点头。 不过她脸上的愁容依然没有散开,稍顿了顿,忽然想到什么:“蛋蛋有没有问及向甜?” “……”水墨恒头,好痛。 一个无法回避,但又不知如何启齿的问题。 所以说,人还是专情一点好,不要搞什么婚外情,尤其搞了之后需谨慎,不能让做兄弟的知道。 否则遇上这种糗事,真让兄弟为难啊。 实话实说吧,肯定要破坏兄弟夫妻间的和谐;隐瞒不说吧,兄弟被戴绿帽子了,不告诉他实情,这还叫兄弟吗? 告诉不告诉,都是一种煎熬。 可婚外情,各朝各代屡见不鲜,别说一夫多妻合法的古代,就是在一夫一妻的上一世,还不是各街各巷一抓一大推? 人啦,终究食色性也!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九百六十六章、使者到 “报。” 一名士兵在大帐外大声禀报。 “何事?” 水墨恒没打算让他进来,所以开口问。 因为杨燮仍被绑得结结实实的,还在地上躺着。尽管呈现出的是张简修的模样,但经不起细看与推敲。 还是别被士兵瞧见这一幕,能少一事则少一事。 “杨将军有事求见。” 杨将军……哦,不,张简修有事求见? 这个可以有。 不过,张简修你大爷的,特么的你有事不会自己进来,还让士兵给你禀报个毛啊?搞得心神一紧。 “让他进来。” 水墨恒险些爆粗了,正想着蛋蛋的事发愁呢。 张简修大步而进。 进来时还端着个脸,摆出一副将军的架势,神气十足的模样;可进来后刚一立定,立即转换了一副嘴脸,笑嘻嘻地像捡了几百万,第一眼便打量地上的杨燮。 “嘿,礼貌点,这样看杨将军,你几个意思?”水墨恒觉得很有必要提醒一句。 “大哥,这身行头真不错!”张简修昂首挺胸,甚是得意,拍拍自己身上的军装。 水墨恒没好气地白了一眼:“告诉过你,若无军情需要商议,不要轻易进来这里,你现在是杨副将,不是张简修。” 张简修吐了吐舌,仍是一副笑脸:“大哥别气恼嘛,可我也不能老是与士兵们待在一起啊,憋着少说话,甚至不说话,那多难受,还总担心被他们看出什么破绽来,若是那样的话,几天后我就过不了将军的瘾。所以,只好找大哥聊聊天解解闷。” 这倒也算合情合理,毕竟不是每个人都有影帝般的演技。 而且张简修这种人,让他整日憋着不说话,哼,那简直比拿鞭子抽他还难受。 只是…… 水墨恒严肃地申斥道:“在这个节骨眼儿上,我可没心情陪你聊天解闷,想当将军,那不得需要忍受比普通士兵更多的乏闷?那可是将领的必修课。” 这话,张简修听了还没多大感觉,毕竟他没真正做过将军,没有领过军没有打过仗。 可杨燮听了太有感触,是啊,当将军的可不乏闷寂寞?平常士兵们还可以聚在一起聊天喝酒吹吹牛逼,议论哪个漂亮的妇人寂寞了红杏出墙偷情…… 可当将军的,着实可怜啊。 喝酒聊天?不行,将军不能干,只能偶尔参与那么一次,还得借着体恤下情的幌子。 一起吹牛逼?那成啥了?将军身先士卒,一言一行都要做士兵们的表率,吹牛逼尽管不上税,可是要负责任的。 议论女人?将军哪能干?嚼舌根的事儿,永远是底下人,也即下属津津乐道的本职工作。 总之一点:将军虽然身在高位,看起来无比光耀,可比士兵们寂寞乏闷多了,你张简修还是嫩了点啊。 如此一来,杨燮对水墨恒的认识又加深了那么一丢丢,不由得产生一丝惺惺相惜的感觉。 但他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听着、感受着。 张简修也看出来了水墨恒脸上写着“担忧”二字,心情不是那么愉快。更准确地说,是得知蛋蛋被掳走后,他的心情就一直没有开阔起来。若往前再推一推,是得知陈冰如的噩耗之后。 当然,张简修不是没有感触,只是没有那么深。 “大哥,你刚去蒙古鞑子的营寨,见到蛋兄了?他现状如何?” “好得让人怀疑。” 水墨恒回答得怪怪的,不仅仅只包含“担忧”。 张简修听起来也觉得怪怪的,似乎“好”字的意思等同于“坏”。搞得他都不敢继续追问下去了。 可这显然又不是他的性子。 所以顿了顿,硬着头皮问:“怎么?蛋兄状况,堪忧?” 水墨恒又白了一眼:“闭上你的乌鸦嘴。” 懒得去解释。 最近脾气好像确实大了一点,时不时地总生出一种拔出龙渊剑去杀人的冲动。 莫颜只得帮着解释,毕竟张简修也是一个有头有脸的人,不考虑他爹这一层,就是冲着他整天像个跟屁虫似的,大哥上大哥下热情地的叫着,在杨燮面前也得给他留点面子不是。 因此莫颜解释道:“就是因为蛋蛋的身体状况太好了,所以才觉得不可思议,要知道这前后才不过两天时间。” 接着,她将她两天前看到的情形,和今儿个水墨恒看到的情形两相对比着简单一说。 说完长吁一口气,转眸看了水墨恒一眼,然后默不作声。 水墨恒一直做沉吟深思状。 张简修有点忌惮,再也不敢瞎逼逼乱问了。因为在他心目中,水墨恒是无所不能的,虽然这种感觉没有水蛋那么强烈,可也一直将水墨恒视作妖孽般的超级存在。 想着如果连大哥都觉得这中间有蹊跷,是个问题,那不用说,肯定有蹊跷是问题。既然是问题,自然便意味着隐患。 一想到隐患,而且是有关水蛋的,那可是大哥最好的兄弟,所以张简修很识趣地选择了闭嘴。 祸从口出。 闭嘴是最好最安全的方法。 还是学地上躺着的杨燮副将吧,你看他,嘴巴此刻没被堵上,也是一言不发。 所以不自禁地看了杨燮一眼。 只不过这一眼,张简修忽然发现,这家伙眼神里的涛涛怒意怎么消失不见了呢?之前可不是这样。 因为堂堂副将被威胁被捆绑,他的眼神可是要杀人的,好像随时都会跳起来与你拼命。 这会儿是咋滴了? 被感化了?还是被洗脑了? 张简修不禁又多看了杨燮一眼,越看越发现这家伙的眼神居然十分干净清澈,不仅怒意全无,而且他看水墨恒的目光,分明还带着几分欣赏膜拜…… 卧槽,这若是演出来的,那演技足可与大哥相媲美啊!大哥的演技是天赋,你这演技是伪装吧,伪装,伪装,危险,危险…… “大哥。” 张简修忍不住喊了一声,像是发现什么重大机密似的。 然而,水墨恒还在沉思当中,没有搭理。 “杨将军。” 张简修不敢大声叫喊,怕打扰到水墨恒的思绪,迫不得已,他又喊了一声杨燮。 杨燮身为副将,能混到这个地位的人,更是懂得人情世故,察言观色的本领,不知比张简修强多少倍。 他早就看出来了,水墨恒这个时候需要冷静地思考,所以自然也没有搭理张简修。 张简修感觉自己站在这里好像多余的……哦,不对,应该说是进来的不是时候。正考虑要不要偷偷地溜出去,忽然听到帐外值守的士兵大声禀报道:“报,泰宁部落使者求见。” 泰宁部落使者?速把亥派来的人? 这个时候来作甚? 水墨恒猛地从思绪中回过神来,依葫芦画瓢道:“让他等着。”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九百六十七章、全是套路 等着? 莫颜、张简修、杨燮三人俱是一愣? 只是“愣点”不一样。 莫颜一直惦记着蛋蛋的事,心想这会儿使者来作甚? 关键是水墨恒刚从泰宁部落回来,有事儿刚才为何不直接说,现在专门派个使者追过来说? 是有什么后悔的,还是忘记交代什么? 而张简修愣了愣,是因为关注水墨恒为何气嘟嘟地回话?不是平时的作风啊。 使者只不过是个跑腿儿的,也没得罪人。 再说了,一个跑腿儿的是什么身份地位?他算哪根葱啊?犯得着与这种人生气吗?岂不是降低自己身份? 杨燮身为一名副将,是李成梁的肱骨,在这几个人当中,属他年龄最大经历最丰富。 所以,水墨恒的情绪,他不用过脑子,用脚都能想明白。 十有八九是因为水墨恒去鞑子营寨那边受到了冷落之类的待遇,这会儿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可着急最先开口问为什么的,肯定是张简修:“大哥,为什么让使者等着?” “尊重他。” “啥?”张简修更是一愣,不解地望着水墨恒,让使者等着,是尊重他…… 这是欺负他不懂咱汉语言的博大精深,还是侮辱他的智商? “使者来,会不会与蛋蛋有关?” 莫颜面含忧戚提醒了一句。 水墨恒这才激灵了一下,冲张简修道:“你出去问问,哦不,随便派一个士兵问问,看所为何事。” “这样,会不会显得怠慢了?” “不是显得怠慢,而是要故意怠慢,难道与他们还用客气吗?去吧。”水墨恒一摆手。 张简修刚一转身。 水墨恒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又立即嘱咐道:“问完后,别将他放走了。” “什么意思?” “问完留下使者,请他喝杯茶。” 张简修越来越不糊涂了。一会儿故意怠慢,让使者等着,一会儿客客气气地请他喝茶?这是要演哪出戏啊? “然后呢?”张简修丈二摸不着头脑,感觉莫名其妙。 “关起来。” “关起来?”张简修一脸的懵逼,“两兵交战,不为难使者,虽然对鞑子恨之入骨,可咱是礼仪之邦。这样对待使者,若传了出去,恐怕……” “照我的吩咐办便是了。”水墨恒态度坚决,不容人质疑,而且看上去胸有成竹,像是想好了什么妙计。 “哦。”张简修点头而去,尽管不明白水墨恒到底何意。可不打折扣地服从,这一点他早已习惯。 “大哥,为什么要留下使者?”莫颜同样不明白。 包括地上的杨燮,也一样。 水墨恒道:“无论使者来的目的是什么,但有一个目的断然不会错。来肯定打探速把亥需要的东西我准备好了没有。这个绝对不能让他们发现,否则蛋蛋有危险,风险太高了。” 莫颜心领神会。 的确,若鞑子知道以少冲多糊弄他们,那肺还不得气炸了?然后最大可能会将气撒在蛋蛋身上。 水墨恒接着又道:“我觉得蛋蛋的事,还是十分蹊跷古怪,总觉得狗日的鞑子对他做过什么手脚,所以我很不放心,想再去鞑子营寨看一次,不过这次,嘿嘿……” 莫颜一点即明:“大哥是想扮作使者,前往鞑子营寨?” 水墨恒微微一笑:“听,哦不,参与速把亥他们商议军情,应该是一件十分愉快的事吧。” 莫颜向来相信水墨恒的能力和魄力,所以并没有出言反对。 可杨燮不同,既不大了解水墨恒的脾性,也没见过水墨恒爆表的战斗力,所以当即作出反应,还带着丝丝规劝与责备的语气:“水少保身为主帅,岂可一而再再而三地孤身前往鞑子营寨?万一发生什么状况,两万将士的命运交由谁?” 这意思很明了:水少保你不为自己,也得为将士们考虑啊。 责备,好理解。 毕竟杨燮是副将,李成梁将两万将士交到他手上,眼下被绑,肯定领导不了,得有一个人负责啊。 总不能指望张简修那小子吧? 规劝,等同于不要去冒险,这倒让水墨恒有些意外,所以他不禁笑了笑,带着几分调侃的语气:“杨将军,你是在关心我吗?” “可以说是。” “可杨将军难道忘了你这次领兵的使命?” “水少保,无论哪次领兵,卑职的使命是保卫辽东,效忠大明。”杨燮正义凛然地回答。 “……”水墨恒瞅着杨燮,卧槽,官场老油条一个,还给我装糊涂?看来还是绑得松了,得紧紧。 不过,瞧杨燮的眼神倒是十分坚定,怎么看都不像是装出来的!况且他这话原本回答得也不错。 保卫辽东效忠大明,不就是杨燮一生的使命吗?管他哪次领兵都不会改变。 不仅是他这一生,而且是他整个杨氏一族的使命。 但很显然,水墨恒并非指这个大使命,而是特指李成梁授意杨燮这次领兵的任务。 杨燮肯定也知道水墨恒本心想问什么,只不过打了一个太极。 水墨恒的目光继续停留在杨燮身上而没有挪开:“之前杨将军说要配合我,敢问怎么配合?” “配合水少保擒杀速把亥。” 水墨恒立即抓住话头,这绝对话中有话,目光变得锐利起来:“杨将军的意思是,之前没想着配合?即便我没来辽东,擒杀速把亥,不也是你与李总兵的任务吗?” “是这样,但性质不同。” “有何不同?” “水少保没来辽东,辽东方面可以无限期地延长擒杀速把亥。” 水墨恒懂得。 这的确是李成梁在辽东采取的军事战略,更准确地说,应该是朝廷采取的战略:有意保持蒙古与女真的实力平衡,不会随便将任何一方连根拔起。 水墨恒接着又问:“可是,这与我来辽东有何关系?我来了,你们就会改变战略?” “水少保还记得圣上的旨意吗?” “当然记得,配合李总兵作战,驱逐鞑子出锦州城。” “卑职指的不是这个。” “生擒鞑子首领,将他押解进京?” “正是。”杨燮虽然被绑着躺在地上,可说话的声音,依然铿锵有力,犹如洪钟一般,“水少保仔细想过没有,皇上的旨意与辽东的战略方针相违背这一点?” “杨将军的意思是,皇上是故意为之?” “水少保,卑职可没这么说,岂敢胡乱猜测圣意?那可是死罪一条。”杨燮矢口不认。 但只要脑子没进水,谁听不出来他就是这个意思? 更何况,水墨恒隐隐之中早有这样的推断:生擒鞑子首领,抛开辽东的战略方针不说,会很是一件容易的事吗? 绝对不容易。 若李成梁还从中作梗,不尽力,甚至帮倒忙,那希望简直渺茫。这样的话,岂不一辈子留在辽东? 套路啊!全特么是套路!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九百六十八章、抚和 对蒙古鞑子采取“抚和”的政策方针,是张居正多年来一直坚持的战略。 何谓“抚和”?简言之,就是安抚和辑。 和辑,即和睦相处。 意思就是,我大明以和为贵,希望与你们蒙古友人和睦相处,不要动不动便来入境打劫闹不愉快哈。 因为大明与蒙古鞑子,早在隆庆年间就已经达成协议,在九边重镇推行互市政策,允许并鼓励相互往来互相贸易。 加强交流,当然就是不希望鞑子来闹事儿。 因为鞑子一来闹事儿,自然而然就要迎战,而一旦开战,无论结局胜败如何,对大明来说,都是一宗亏本买卖。 而且是亏大发了的那种。 想想,大明与鞑子打仗,这就像是什么呢?这么比喻吧:大明是富豪,而鞑子就是一乞丐。 富豪与乞丐打架,无论怎么打,可不都是输吗? 赢了,也要伤筋动骨,不知要花掉多少银子、浪费多少粮食、死掉多少将士。 输了,那更不用说。 乞丐随便给你一拳,就够你痛一阵子。 可他们无所谓啊,反正一无所有空手套白狼,能套住一个是一个。他们侵犯边境时,从来都是骑着马空手而来,走到哪儿抢到哪儿,吃的用的穿的玩的全都靠抢。 所以,与他们开战,忒不值当。 即便像太祖皇帝、文皇帝那样骁勇善战,一路追到鞑子家里,将他们按在他们家门口狂揍,然而最后的结果呢? 搞得一身病痛的仍然是大明。 鞑子修养几年,又开始蠢蠢欲动要来挑事儿。 倒也不是他们脸皮厚,或是他们忒能抗揍,而是实在没办法。 穷苦,没有粮食啊。 他们居住的地方以荒漠居多,生产力地低下,环境恶劣,无法开垦种植,对他们来说,最快最直接的方法就是打草谷。 所以,无论是徐阶、高拱,还是张居正,都希望与蒙古鞑子和睦共处,你不要来惹事儿了哈。 怕,是发自内心的怕。 但绝不是真心希望和睦相处,恨不得一巴掌将他们全部拍死,扔进十八层地狱永世不得超生。 什么封王啊,什么互市啊,什么和亲啊,其实都是逼不得已的绥靖政策。富豪封乞丐为王,答应与他们互市,把美丽的公主嫁给他们头头儿,对大明这样的富豪能有多大好处? 只不过是安抚的一种手段。 当然也不是说,这手段不起作用,给他们一些好处,肯定能让他们老实一阵子。 通常能够换取几年,十几年,甚至长达几十年、上百年的和睦共处,就像戚继光镇守的蓟镇一样。 还有宣府、大同一带也是如此。 可管不了太长时间。鞑子的性格与他们所处的环境,都不允许他们老老实实待在他们贫瘠的土地上。 夫妻关系亲密如斯,都还有三年之痛七年之痒呢。更何况是富豪与乞丐共处?心里肯定不平衡,不嫉妒不想抢才怪。 大明九边重镇,辽东,蓟州,宣府,大同,太原,榆林、宁夏、陕西、甘肃。相对而言,辽东比较富裕,而且远离京师。 这样,辽东自然成为鞑子的主要目标。 时不时地会遭遇鞑子的侵犯。 但尽管如此,多数情况下,朝廷依然采取“抚和”的方针。 因为与鞑子打,实在是一件太头痛的事儿了,打赢了是输,打败更是输,你说头不头痛? 偏偏除了蒙古,辽东还盘踞着女真。 更让大明头痛。 这也是为什么张居正荣登首辅后,更加器重李成梁。张居正要发展经济,一门心思改革挣钱。 穷怕了。 隆庆年间年年负收入啊! 能不打仗就不打仗,偶尔给我一拳头,只要不击中要害,我也不会太介意,暂时忍忍,也就过去了。 这是张居正的心态,自然也代表着朝廷当下的倾向。 说得难听点就是,他娘的,你这个一穷二白的死乞丐,又是个好战分子,打又打不死,像打不死的小强,哦不,打不死的屎壳郎,老子真不想招惹你。 但肯定也不容他们无限制地猖狂下去,你来侵犯肯定要打你,甚至像李成梁一样长夜奔袭去打。 毕竟大明也是要面子的,国威岂容随意践踏? …… 杨燮说可以无限期地延长擒杀速把亥,不是没有依据的。这是朝廷在辽东的战略方针体现。 一来,擒杀的成本太高,需要付出巨大代价; 二来,可能也没想过一定要擒杀。因为擒杀之后,只会引来更大的动乱。 这一点,水墨恒能理解。 不理解的是,杨燮为什么这个时候说愿意配合擒杀速把亥。动机或目的是什么? 水墨恒望着杨燮。 忽然目光一凌,射出两道阴冷的光,杀气腾腾,伸手一探,一把薅住杨燮的衣领,将他举了起来。 杨燮被这突如其来的举动惊住了,虽然没有慌乱,可也是一脸懵逼:“水少保意欲何为?” “我不会杀李成梁,是因为不想看到辽东的动荡,从而成为大明的罪人,但并不代表我不会杀杨将军你,杀掉你对辽东的局势不会造成任何影响。” 此言一出,杨燮更加懵逼了,刚才不还是说得好好的吗?怎么突然翻脸比翻书还快? “卑职哪儿说错,得罪水少保了?” “杨将军,你给我听清楚,我水墨恒十分讨厌别人在我面前睁眼说瞎话,我敬你是大明杨家将中的一员,尊称你一声‘杨将军’,可你不要以为我好糊弄,不要以为我没有脾气不会杀人。” “卑职没想过糊弄水少保。”杨燮镇定地回道,心想水少保杀人谁不知道?杀过广西总兵官,杀过隆庆帝宠幸的道士,杀过黑道最牛逼的人物邵大侠…… “那你解释清楚,为什么突然决定配合擒杀速把亥?” “水少保,能不能放下卑职说话?”杨燮带着央求的语气,这样举着不累吗?你不累我难受啊。 水墨恒二话不说,一点提示也不给,直接松手。 一声闷响。 杨燮重重摔在地上,一脸的无奈无辜……只是看不出来任何想骂爹骂娘骂祖宗的微表情。 似乎这一摔,是他罪有应得的。 连疼痛都没喊一声。 水墨恒忽然怀疑,这人脑子会不会进过水?怎么越看越没有杨家将的风采?或许就是这样吧,都说再牛牛不过三代,毕竟这都已经第七代了,而且这一代的代表人物也不是杨燮。 难道,高估他了? 人有时候就是容易犯贱,尊敬他,给他面子的时候,他显得还挺硬气,死活不答应配合。 绑起来,往地上一扔,慢慢地就没脾气了。 若不是因为先念为主,看在杨燮是大明杨家将的一份子,水墨恒要刮他眉毛那会儿就上手了。 陈冰如不幸离世,水蛋又被鞑子掳走,再加上李成梁的态度,哪还有心情好说歹说墨迹大半天? “说吧。”水墨恒目光依然不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九百六十九章、放人 “末将是真心想帮助水少保。” 十分诚恳。 态度诚恳,语气诚恳。 若不是绑着像个犯人似的躺在地上,这态度,这语气,就像是给你打工挣钱的员工。 “为什么?”水墨恒听着,感觉怪怪的。两世的记忆,似乎都找不到相信的理由。 要知道,封锁广宁城那会儿,杨燮是负责看守城门的。见水墨恒活着回来,别说开城门放人,喊他搭话都不理。 可见对李成梁有多衷心。 而这次李成梁又委以重任。他们两人之间的交情,岂止是上下级的关系,差不多是一起扛过枪的难兄难弟那种吧? 即便抛开眼睛所见,从后世的历史记载中,也没听说杨氏一族的人对李成梁不忠啊。 李氏父子镇守辽东时,杨氏一族的人虽也牛逼,可退居辅助地位,虽然能力有大有小,可“忠”是他们共同的品质。 李成梁的态度不言而喻。 帮助我水墨恒,不就等于与李成梁唱反调吗?你杨燮跟了李成梁多少年?我才来辽东多长时间? 难道我的魅力就这么快超越李成梁了?而你被绑两天就超越自己的固有成见?那你岂不成了杨超越? 骗鬼鬼都要笑了,我水墨恒又没给你好处,非但没给好处,还绑你威胁你,你反过头来真心帮我? 把我当三岁孩子呢。 水墨恒怀疑。 “不为什么,只为正义。”杨燮掷地有声地回道。 “正义?正义能当饭吃吗?”水墨恒嗤之以鼻,哂然一笑。别的朝代不敢说,但大明最不缺的就是正义。 将正义挂在嘴边……鄙视。 “不能当饭吃,但是精神食粮。”杨燮道。 “说,重,点。”水墨恒加重语气,一字一顿,都不想听了,什么正义?什么精神食粮?脑子有问题吧?将军的头衔是世袭的,难道不是自己辛苦挣来的? “重点就是,末将觉得水少保是个正义之士,值得钦佩,所以我真心想帮你一次。”杨燮说完,还感觉说得不够好似的,特意补充了四个字,“绝无虚言。” 水墨恒也难得深究,问他到底钦佩哪一点,点头道:“好,我相信你。既然杨将军真心想帮我,那我再绑着你就是浪费资源了,这样,将你松绑,你回一趟广宁城。” 话音刚落,张简修进来,极力反对。 “大哥,这绝对不行。他与李成梁是穿一条裤子的,这个时候放他回去,那我这副将还怎么当?” 水墨恒道:“你当你的啊,跟他有什么关系?” 张简修急了:“若放了,那我还怎么扮演杨将军?若杨将军恢复本来面目,重新出现在众将士面前,谁还听我的?” 水墨恒没有搭话,而是望着杨燮。 杨燮道:“回广宁城有何吩咐?” 水墨恒反问:“那你说真心帮我,打算怎么帮?” “当然,最好是希望水少保相信末将,让接下来的战斗由末将领导指挥,这样……” “滚,做梦吧。”一句话没说完,便被张简修气愤的打断,“说来说去,你是想脱身啊?” 杨燮没搭理,径自说下去:“这样,胜算的机率要大些,毕竟我是副将。况且,战争瞬息万变……” “得得得。”张简修再次打断,听着反胃似的,一脸的嫌弃,“好像没有你就不成似的,我现在不就是你吗?我就不能领导作战?不信比你水平差。” “张公子,战争可不是儿戏,是要流血是要死人的,你之前从未领导过战争……” 张简修直翻白眼:“之前我是没领导过战争,可不是有大哥指挥吗?还有李如柏那臭小子呢。” 水墨恒见他们争执,呵斥一声:“好了,杨将军若真想帮我,就回广宁城,再率一支军队来。” 张简修不吱声。 “何意?”杨燮问。 “眼下这两万精兵,杨将军无需操心,我对张简修有信心。” “对了,大哥英明。”张简修展颜一笑。 水墨恒接着:“杨将军回广宁城,若能说服李总兵,再发一队兵的话,那胜算的概率才叫真大。” 杨燮沉吟。 “怎么?有困难?” “末将是没意见,就怕总兵大人……” “那就看杨将军忽悠的本事了。” 杨燮又沉吟片许:“好,我试试看。水少保还需要多少兵?几天后到?到了之后,如何协同作战?” “当然,只能是换蛋蛋的那天到,不能早,也不能晚。而且需要翻山越岭,从小道抄进,敢吗?” “好,”杨燮点头,继而话锋微微一转,“但前提是,总兵大人答应发兵。” “会不会发兵,取决于对当前形势的认知和判断。杨将军对我有信心吗?” “有。”杨燮毫不犹豫。 “那就好。” “只是,”杨燮仍有疑虑,“末将的态度,不能代表李总兵,更不能左右他。” “回去不妨给李总兵带两句话,第一句话:我水墨恒不会取李如柏的性命;第二句话:我水墨恒此生只领虚衔不领实衔,更不会贪图辽东一分军功。” 杨燮点了点头。 水墨恒冲张简修一摆手:“将他松绑。” 张简修心中虽有疑虑,但照做。 杨燮活动活动筋骨,拜倒在地:“多谢!末将尽量率军前来,协助水少保一臂之力。” “哦,对了,如果杨将军果真能率军前来,那希望将府上养伤的所有死士带一起。” “明白。” “去吧。” 杨燮却没立即动身,又道:“末将还有一事,想请教水少保,此番回广宁城,是以末将的本来面目,还是以张公子的面目?” 水墨恒微微一笑,意味深长地道:“杨将军自己看着办吧。” 杨燮愣了愣,一时没明白过来,本想接着再问。 可水墨恒抬手送客,交代最后一句话:“出去时,尽量避开李如柏。” 杨燮只得转身,出了营帐。 张简修不解地道:“大哥,就这样放他走了?” “不放怎么着?还留下来泡茶喝啊?” “他会帮我们?李成梁那龟孙子会发兵?”张简修连续两问,不断摇头,似乎在给老天爷开玩笑。 “使者呢?他来所为何事?” “切,没什么鸟事,他们担心牛羊饿瘦了,说是要送草料过来,妈的,咸吃萝卜淡操心。” “果然就是来打探消息的!”水墨恒摆手吩咐道,“去,把那使者押过来。” “啊?是押,还是请?” “押。”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九百七十章、死马当活马医 张简修出帐。 莫颜心中其实也有不解,想着就这样将杨燮放走了?是不是太相信这位副将了? “大哥,杨将军他……” 莫颜欲言又止,虽然凝望着水墨恒的眼眸子里充满了温情,可她脸上呈现出来更多的是不解与担心。 “没指望过他,与其将他绑着这儿,不如放他回去。”水墨恒解释道,“不过看他的眼神,似乎还有那么几分诚意,且死马当作活马医一回吧。能来当然最好,不能来咱也不亏什么。反正当时绑他,只是为了让张简修领军,从未更好地配合我作战。” “那万一李总兵动怒了呢?”莫颜担忧地问。 “动怒也不怕。”水墨恒微微一笑,自信满满地道,“你说他是对我动怒,还是对杨将军动怒呢?” 稍停顿一下: “对我动怒?事到如今,我还在乎这个?对杨将军动怒?那不可能。一来,杨将军人品没问题,李成梁甚是倚重他;二来,杨氏家族在辽东颇有声誉,李成梁不会把杨将军怎么样。况且,李成梁他因何而动怒?难道仅仅因为杨将军没有完成任何?” 莫颜似有所思,这么一说,好像也有道理。 水墨恒笑了笑,接着说:“李成梁一而再再而三地,想借助鞑子的手与我作难,说明他内心是有所忌惮的,这次委以重任杨将军,想必并没有多少人知道。这样,他更不会与杨将军台面上翻脸,顶天了私底下数落两句。” 莫颜点点头:“那你说,他会发兵吗?” 水墨恒想了想:“如果我站在他的立场,会。让杨将军捎的两句话,第一句话是警告,眼下李如柏在我们身边,我不杀他,是想告诉李成梁,其实我随时可以杀;第二句话是表明我的态度,在辽东我不会贪图任何军功,而在京城我只想挂闲职做一名闲臣。话都说到这个份儿上,若李成梁依然执迷不悟的话,那只能说明两点:一他眼光很狭隘,二他过度迷信张先生。” “况且,押解蒙古鞑子首领进京是皇上的旨意,朝廷对鞑子虽然采取抚和的政策方针,而李成梁在辽东也是拉一方打一方,但还不敢无限期地不给皇上一个交代。我答应帮他擒速把亥,且承诺不贪一份军功,这难得的机会他不发兵,是不是脑子进水了?” 莫颜听了,莞尔一笑,不客气地道:“我是觉得,从大哥一踏进辽东,李总兵的种种举措就不明智,好像脑子就进水了。” “哦?何以见得?”水墨恒知道莫颜一向心细。 “李总兵对大哥的态度,无非基于张先生的姿态,而张先生的姿态又基于对皇上心思的斟酌与判断。其实,无论是李总兵还是张先生或皇上,都知道这是一件风险极大的事。也就是说,都有所忌惮,既然皇上和张先生都忌惮,而李总兵算是最弱势的一个,却表现出最强势的一面,这还不是不智之举吗?” 水墨恒明白莫颜话里的意思:“这么说,若你是李成梁,这个时候就应该敷衍一下?” “至少不会对大哥苦苦相逼。道理很简单,因为大哥与张先生之间的纠葛纷争,无论怎么看,都与李成梁无关。这祸水是张先生引过来的,即便李总兵不尽心尽力,张先生还能怎么着?张先生断不会在京城与大哥闹不愉快吧?这从京城的风向上就可以看出。” 莫颜瞅着水墨恒,见他微微而笑,似乎很赞同这个观点,这样她的思绪更加明朗,接着说:“再退一万步讲,与大哥为难,对李总兵到底什么好处呢?我一直在琢磨,但没琢磨明白。无论成败与否,对李总兵都没好处啊。” 水墨恒道:“他是为了报答张先生对他的器重之恩,就像我报答张先生当初的引荐之情。” “这么说,李总兵是一个重情重义的人。既然重情重义,那更不应该为难大哥啊。大哥来辽东,一份军功不要,那可是无偿为他服务,帮他杀鞑子来的,他非但不感激,还为难陷害,多么不智不义!” 水墨恒带着几分自嘲的味道:“也许他没你想得那么多,只是将这个看作是一桩政治事件。既然是政治事件,那自然他要站队,且不谈恩情,在李成梁的眼中,张先生的胳膊肯定要粗一些嘛。” “那又如何?只有坏处没有好处的事,为何要做呢?” “你还是太天真喽。”水墨恒笑了笑,“抱张先生的大腿,那不就是天大的好处吗?如今张先生如日中天,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只要他说句话给个眼神,李成梁像京城里头的许多官员一样,恨不得百分之两百地完成,又岂会打折扣去敷衍呢?” “哎,男人的世界,我们女人真不懂。”莫颜叹了口气。 “哈,女人的世界,我们男人很多时候不是也不懂吗?” “在辽东,李总兵尚且不是最大的官儿呢,他上头不是还有一个张学颜吗?你看张巡抚,他一句话都不说。作为一个文臣,难道不必武勋考虑得周到?” 水墨恒悠悠言道:“张学颜虽是辽东巡抚,权力也比李成梁要大,但在辽东,他可没有李成梁吃得开。辽东连年烽火,可是一个讲军功的地方,李成梁最不缺的就是这玩意儿。这也是为什么他能横行辽东的原因。可以说,在辽东,是李成梁说了算,至少在他担任总兵官的这几年,巡抚都要看他脸色行事。大明本是以文制武,可在辽东李成梁这儿,是个例外。” 两人正说着,张简修进来了。 果然押着使者,像提审犯人一样。将使者一拉扯进大帐,忽然猛地抬腿就是一脚,踢在使者屁股上,喝道:“跪下。” 也许刚才已被“非礼”过,所以使者哭丧着脸,也不敢吱声,一脸懵逼地望着水墨恒,眼神里满是慌张与求救。 使者长得尖嘴猴腮,尼玛,怎么看怎么别扭。 水墨恒也生气,脑海中顿时响起《丑八怪》的音乐,恨不得上去也是一脚。 同时心里直骂速把亥,你大爷的,特么是咋想的?派这么一个歪瓜裂枣过来,我还想扮作这人的模样混进蒙古军营呢。 这太为难人了…… 怎么扮? 扮了对不起自己的绝世容颜啊! 速把亥,你个孙子,故意膈应人的吧?没好好招待使者,不放他回去就对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九百七十一章、原来丑也是罪 水墨恒冷冷地盯着那使者,不作声。 那比骂人打人还要恐怖三分。 使者一脸的哭相,用哀求般的眼神望着水墨恒,其实心里头犹如有一万头草泥马飞奔而过,水少保真不是个东西啊! 哪有这样对待使者的? 可使者真不敢出言哀求,因为怕挨揍。 张简修在旁边活如一尊瘟神,好像随时都要出手的样子。 水墨恒忽然嘿嘿两声笑,努力挤出一丝笑容。说实话,看到使者这般丑陋的容颜,他心里头也想哭…… 感觉自己的计划要泡汤。 看到水墨恒阴晴不定的表情,加上听到那两声瘆人的笑,使者真是吓尿了。 原本想着“使者”是个美差。 本来也确实是个没差。 大凡使者,都会被对方尊敬,即便是两军开战的非常时期,也丝毫不受影响,临走时通常还能捞一些油水。 抱着小赚一笔的美好心情而来。 可万万没想到,尼玛,来了受到那号称副将的冷落不说,第二次还遭到他的一顿殴打…… 虽然不是伤筋动骨的那种,可自己也是使者的身份啊! 耻辱啊,太不讲理了! 大明不是一个礼仪之邦吗? 使者想死的心都有。 可他不甘心,若真的这样死去,岂不是太没价值了? 哭吧!男人哭吧不是罪,或许哭几声能带来好运。顿时间,使者泪眼滂沱,一边哭一边诉说: “水少保,小人可是一名使者啊,为何要这般羞辱小人?小人不过奉酋长之命,前来问候牛羊草料是否能够正常供给,若是不够,酋长自会派人给您送来,不收钱的……” “你一个大老爷们儿哭个卵子?”张简修狠狠地白了一眼,“感觉自己受了委屈是吗?” “是,哦哦,不是,不是。” “到底是,还是不是?”这个时候的张简修虽然看起来粗狂,可说话神气十足,倒还真有几分将军的范儿,“水少保可不喜欢别人在他面前撒谎。” “是是。”使者点头。 这时,水墨恒开口了,慢悠悠地:“是不是想来打探一下,我们这儿牛羊的数量有多少?” “绝不是。”使者一口否认,哭得梨花带雨,赶紧解释,“我们是真心想送草料来着。不过我们也有私心,怕牛羊饿瘦了。它们平均一头瘦一斤,那可就是两万斤肉啊。” “想得还真周到哈。”水墨恒嘴上轻轻地说,心里却在想,你们还想得真够美的。 稍顿了顿。 水墨恒忽然将脸上的笑意收敛起来,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使者,一字一顿道:“这果真是你前来的目的?” “认真回答。”说完又重重地补充四个字。 张简修在旁边摩拳擦掌。 使者一颗心七上八下,这俩都是什么鸟人啊?他身子哆嗦得更厉害,说话的声音跟着也颤抖:“小,小人,说的可,可可,都,都是大实话。” “嗯——”张简修一沉声,一口气拖得又重又长,横眉怒目,高举拳头,晃动着。心里乐呵,原来蛋蛋这招儿就是好使啊。 水墨恒微微一抬手,立马儿又和颜悦色道:“不可动粗,咱可是礼仪之邦,礼仪之邦。” 这一刻,使者想骂娘,还特么礼仪之邦,我呸,臭不要脸。一个翻脸跟翻书一样快,一个手脚并施耀武扬威。 水墨恒俯身,朝使者友好地伸出一只手。 使者身子打颤,感觉自己就像是被两只狮子逮住的小绵羊,偏偏狮子还不急着吃,而是逗弄着,玩耍着。 太特么受罪了。 咋就不按套路出牌呢? 使者肠子都悔青了,真不该走这一趟啊。 水墨恒笑嘻嘻的,就这一会儿,他都不知变了几次脸:“来,别害怕,起来说话,大明是礼仪之邦。” 使者不敢动,其实更大的原因是,被吓得浑身无力,感觉随时都有可能晕倒。 水墨恒稍一用力,将使者拉了起来。 “来,再给你一次机会,好好说,你前来的目的是什么?” “小人,小人……”使者双腿像打秋风一般。 “放心,我不是老虎,不吃人,也不会随便揍人的。”水墨恒一边说,一边将自己手指的关节压得咯咯直响。 这是,赤裸裸的威胁啊…… “小人说,小人说,”使者秒怂了,“水少保所言极是,酋长与军师大人吩咐小人前来,想打探一下牛羊是否够数,还有黄金、白银和绸缎是否备齐。” “你看,说实话多么动听!”水墨恒笑了,随即摇了摇头,叹了口气,“只可惜……” “可惜……”使者一愣,心跳又陡然间加快,感觉要飞出来了。 “就找不出一个帅气点儿的?” 我靠,使者总算听明白了,原来是笑我丑啊,好吧,只能捏着鼻子认:“小人正是因为长得丑,家境贫寒,四处受人欺负,老婆跟着别个跑了,所以心灰意冷,才去泰宁部落为他们效力。今儿个充任使者前来,有碍水少保观瞻,影响您的心情,还望恕罪!” 水墨恒端详着使者,长得确实难看,不过口才还行,虽然比我水某人差了一大截。 “现在该知道,这么对你,不算委屈吧?” “不委屈,不委屈……”使者脱口而出,一迭连声,生怕回答慢了又让人变脸。心里却直骂,奶奶的,还从未听过因为使者长得丑而不受待见。 水墨恒冲张简修道:“来,杨将军给他数数,为什么不委屈?” 痛打落水狗,补刀的事儿,张简修一向乐此不疲。“你听好,第一,此番前来,你动机不良;第二,你撒谎在先,理应吃些苦头;第三,长得丑就别出来吓人了,还充当使者?速把亥故意派你来羞辱我们的吧?” “……”使者想破口大骂,想跳起来杀人,各种想……但还得乖乖地听着,而且面带笑容,装作很高兴一副很受教的样子。 “还有第四,居然敢抓走蛋兄来要挟我们?知不知道我们很生气?啊?知不知道?”张简修一边说一边敲使者的头。 使者不敢躲,只能受着,可心里那叫一个憋气啊,这跟我有毛线关系?又不是我决策的…… “不可动粗,不可动粗。”水墨恒又劝,“我补充一点,第五,我们准备的牛羊,各只有一千,不是一万,还有什么黄金、白银、绸缎这些玩意儿,本人也很喜欢啊,怎么可能随便送人呢?所以,你来了就别走,走不得的。” “……”使者感觉自己要被放进油锅中,两腿一软,瘫倒在地。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九百七十二章、一成胜算 尿了。 使者真的吓尿了。 瞬间,一股骚味儿蔓延开来。 “我日!”张简修愤怒地捂住鼻子,朝使者呵斥道:“真特娘的怂货,看把你吓得。” “拉出去,拉出去。”水墨恒摇头又摆手,虽然没有捂鼻子,可也是一脸的嫌弃。 “求求水少保,放过小人吧”使者可怜兮兮的样儿,一把鼻涕一把泪。 “起来,也没说要取你小命,谁稀罕杀你似的?待我们成功救下蛋兄,自然放你走的。”张简修一把薅住使者的衣领,用力一扯,将他提溜起来,架出大帐。 使者不住求饶,可并没有改变什么。 地上画了一幅地图。 一边走,尿水还一边从使者裤裆里滴下来。 待得他们出帐。 水墨恒冲莫颜道:“走,咱也出去透透风,这里的空气浑浊。这使者胆儿忒小,居然还真吓尿了。” “那大哥还有潜进鞑子营寨的打算吗?”莫颜微笑着问,心想这使者尖嘴猴腮,不仅个头短小,而且胆小如鼠,要扮作他的模样,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啊。 首先,在外貌上就没大多希望了。 一个高,一个矮;一个虽然不胖,可也结实,而另一个瘦小,感觉一阵风都能吹起来。 这如何扮? 水墨恒无奈地摇头,这条路确实行不通。 差距不是一丁点儿! 一个人扮作另一个人,怎么着也得体型大致相当才行啊! 看来,只能另想它法。 如此,莫颜稍微安心一些,还真怕水墨恒一个人去鞑子营寨,并不是每次都能保证安然无恙地回来。 “对付蒙古鞑子,大哥有几成把握?” “这里是他们的主场,而且我们只有两万人马,要完败他们的可能性很渺茫。”水墨恒实事求是地说,“但如果历史没有改变的话,速把亥的死期马上就到了,也许就在接下来的这一战。” “历史没有改变?”莫颜一愣,显然没能理解。 “哦,我的意思是,如果我的估计和判断没出差错的话,速把亥的一生将会画上句话。”水墨恒立马儿变换一种说法,觉得这么解释似乎要合理一些,也更能让人接受。 虽然觉得有点不可思议,甚至有点莫名其妙,可莫颜还是点了点头,说:“我相信大哥。” 总给人惊喜,总创造奇迹,不就是水墨恒的特色吗? 否则,“妖孽”这二字从何得来? 对此,莫颜早已习惯。 张简修将使者安顿完毕,很快又来到水墨恒和莫颜的身边,不过这时都在营帐外头,到处都是士兵的踪影,所以他规规矩矩,尽量少开口说话,但因为性格使然,还是忍不住问。 只是称呼变了,没有叫“大哥”,只能以杨燮副将的身份:“水少保,接下来这仗怎么打?” “虽然说这一仗避无可避,但打仗不是我们这次的主要目的,我们是要确保安全救出蛋蛋。” 知道张简修好战,但水墨恒不止一次强调这个观点。 必须将蛋蛋放在第一位,安全救出来之后,才谈与鞑子干仗的事。 “这个末将自然清楚。” “具体仗怎么打,不能暴露太早,否则容易泄密,届时听我指挥就好了。” “虽然末将相信水少保,也十分期待这场大战,但很担心胜算到底有多高?” 张简修这个问题,其实和莫颜刚才问的是一个样,打心里还是觉得蒙古鞑子不易对付。 相信水墨恒是一回事儿,可两军交战靠一个人肯定不行。 几次事实都证明了这一点。 水墨恒不紧不慢地回道:“战胜鞑子胜算不高,估计就一成,最多三成吧。” 张简修浑身一个激灵,惊讶得下巴都快掉到地上去了,愣愣地望着水墨恒,好像在说,你别逗了,好不容易冒牌领导一次战役,你告诉我胜算只有一成?还能不能好好玩耍了? “真的,只有一成把握。”水墨恒又强调一次。 “大,哦,水少保不是说,要将蒙古鞑子的智商按在地上摩擦吗?”一着急,张简修又险些喊“大哥”。 “是啊。” “那胜算只有一成?”张简修哭笑不得,感觉自己的脑子是不是欠费了? “智商是智商,胜算是胜算,两码事儿。智商是智力问题,打仗是实力问题。咱实力本就不及鞑子,这是一个必须承认的事实;而且咱是客场作战,实力自然要打折扣;还有一点,你我都不敢保证,两万将士能否做到有效配合。” “那也不至于如此不济,才‘一成’的胜算啊?”张简修一向信心十足,所以不认同,也不甘心水墨恒这个说法。 瞧张简修一副焦急的模样,眼泪都快掉出来了,水墨恒笑道:“其实有一成的胜算,已经足够。” 张简修又是一愣,感觉若不是自己的智商欠费了,就是被严重侮辱了,还从未听说打仗只有一成的胜算就足够。想着自己平时也读过不少兵书,真只有一成胜算的话,那这仗还打个屁? 傻瓜才干这种事呢? “一成”对“九成”,不就意味着输吗?既然明知是输,回家睡觉不好吗?杨燮刚还说了,打仗是要流血死人的。 水墨恒接着说:“若咱与鞑子正面交锋,真的只有一成胜算,我可不是睁眼说瞎话。他们的战斗力,你又不是没见识过?虽然这里是他们的地盘,可你发现没?他们营寨里都有些啥?” 稍顿了顿。 水墨恒自己回答:“一个字儿,穷。” 确实,泰宁部落所谓的营寨,比临时搭建的帐篷强不了多少,说里头“一无所有”真不夸张。 没有像样的房屋,没有粮食没有牛羊除了人和战马,以及他们擅长的弓箭、狼牙棒。 “他们一无所有,谈何失败?即便将他们打败,又能如何?又歼灭不了他们,于他们而言,逃走很容易,是不是?但咱的目标不是将他们打败,而是救出蛋蛋,擒住速把亥。” “打不赢,怎么擒?”张简修一脸的懵逼,忽然感觉做将军的兴致一下子减却大半。 水墨恒微微一笑:“咱不是请来了同盟军吗?” “同盟军?”张简修诧异,不明所以地问,“大,水少保是指李总兵的援兵?” 水墨恒摇头:“我可没指望李总兵会发兵哦。” “那同盟军?” “一千头牛一千头羊啊!这不比李总兵要可靠一些?至少牛羊不会玩儿阴的,倒打咱们一耙呀。” “”张简修终究还是觉得自己脑瓜儿欠费,最起码在水墨恒的面前是这样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九百七十三章、不说 就是不说 三天时间过去了。 距离与速把亥约定的时间只有四天。也就是说,四天后将用一千头牛一千头羊去交换水蛋。 而速把亥提出的要求是各一万头,另外还要黄金、白银、绸缎 水墨恒依然没有任何动静。 这里人人都清楚,东西就这么多,总共两千头,肯定不会再去筹集其它的了。 即便想,时间上也不允许。 那问题来了,到时候如何蒙混过关呢?这么点儿东西,都不足人家要求的十分之一。 比塞牙缝倒是多那么一丢丢。 怎么换人? 速把亥他们又不是傻瓜,千、万还分不清吗? 关键,这压根儿不需要过脑子的事。 虽然人人心中有疑问,但当面问过水墨恒的,唯有张简修一人,只是他同样也没得到一份满意的答案。 士兵们好说,疑问归疑问,可谁也不着急,反正到时候跟着主帅,主帅怎么指挥,他们就怎么来。 这便是做下属的好处,不需要拿主意,跟着大部队卖卖力气,甚至混吃混喝滥竽充数就可以了。 莫颜也不担心交换和交换过后面临的作战问题,水墨恒不说,她便不问,一如既往地信任。 只是,她像水墨恒一样想不明白,为何水蛋前后呈现出两种不同的状态,中间经历了什么。 是不是有猫腻? 猫腻何在? 当然,连水墨恒都没想明白的问题,即便她心思再细腻,也知道只能是想想。 张简修问过了,便不再问,虽然没有得到满意的回复,仍不知道水墨恒接下来会如何应对。 他除了担心蛋蛋的安危。 还担心好不容易有机会当一次将军,可以领导作战,水墨恒却告告诉他只有一成的胜算 他多么想一展雄风,将鞑子杀个稀里哗啦。 然而,不得不面对现实。 战场毕竟不是对殴,讲究的是配合和综合实力,一个人再厉害,也无法决定胜局。 水蛋牛逼不? 论单挑有几个是他的对手? 可就是这么厉害,却被鞑子掳走两次。 好在张简修像莫颜一样,也十分信任水墨恒,一成胜算就一成胜算吧,不也是还有百分之十的机会吗? 况且,水墨恒指明有“同盟军”助战。 还有一个人貌似也很着急,那就是李如柏。 只是,他的身份有点尴尬。 本来,身为一名参将,是有资格领导作战的,可这次他是混进军中偷偷溜出来的。军队指挥权,李成梁交给杨燮,而不是他。 李如柏几次想见水墨恒。 但因为杨燮走了,张简修无人扮演,所以每次求见,都被水墨恒拒之门外,并借用张简修的声音将他喝退。 准确地说,是骂退,不给他进大帐的机会。 李如柏已经习惯了张简修的无礼。 但由于水墨恒连续几日没有一丝动静,他实在按捺不住,感觉不见水墨恒一面不交谈一次,他用什么都心思。 这一日,他又来求见。 距离与速把亥约定的时间只剩三天。 水墨恒依然没让他进帐,但也没借张简修的口骂他挤兑他,因为他这次没有打着问候张简修的由头。 所以,水墨恒打算出帐见一见。 老将李如柏晾着,好像也不叫事儿。无论他当日抱着什么目的而来,至少那一千头牛一千头羊是他借来的。 得感激。 李如柏不像张简修。 相对于作战,张简修更关心水蛋。 显然,李如柏更关心作战。当然,他也关心张简修,一直以为张简修还在病中。 “那小子感冒还没好?”上来便问。 “首辅家的公子,矫情得很啊。哪像你,经常领导作战,与鞑子交锋。”水墨恒不着痕迹地逢迎了一句。 “这臭小子,见我一面,他会死啊?”李如柏抱怨。这事儿恐怕是谁谁都抱怨,不仅不见,每次还被骂。 “他就公子哥儿的脾气,何必招惹他生气呢?哦,对了,那一千头牛一千头羊,你从哪儿弄来的?”水墨恒一直想问来着,但因为杨燮走了,所以一直没见李如柏。 “从辽东最大的牧场借来的。” “牛羊折算的银两,我会还给你。” “不用还,我李如柏还没有这么小气,本来也没花钱,是靠刷脸借来的。”李如柏笑了笑,一副得意又嘚瑟的神情。 “这个世界,除了父母给你的东西不用还,其它都需要还的。牧场在你们辽东,而辽东是你父亲的天下,这次你刷脸,承他人情,下次他肯定会有求于你,都是这样。” “那也不用还。”李如柏慷慨地回答,随即转入正题,“不知水少保三天后有何计划?” “先救回蛋蛋,然后与鞑子大干一场。”水墨恒回答得比较笼统。 显然,这不是李如柏想要的答案。 “怎么干?” 这才是他关心的。 实力不及,又是客场,凭什么与鞑子大干一场? “人兽联盟。” “人兽联盟?”像张简修一样,李如柏既惊讶又不解。 “即便是一千头牛一千头羊,我也不会乖乖地拱手相送,鞑子想要,哼,必须付出惨痛的代价。” “其实我更关心三天后如何与鞑子交接。鞑子一旦发现有诈,我们欺骗他,那非但不能救人,反而会害死人。” 水墨恒看上去信心十足,笑道:“这很简单啊,不让他们发现不就完了?” “牛羊又不是绣花针,可以随便找个地方藏着掖着,怎么保证不让鞑子们发现呢?”这一点,李如柏十分怀疑,也十分好奇水墨恒到底采用什么方法,可以做到掩人耳目的效果。 “八公山上,草木皆兵,清楚吧?”水墨恒轻轻点了一句,但还是卖关子,没有解释太多。 这是苻坚兵败如山倒的故事。 李如柏当然清楚。 只是,仍然不明白水墨恒的意图,想了想,接着问:“可如何让鞑子产生一种错觉呢?况且‘草木皆兵’是由于对方受到惊恐而产生的错觉,莫非水少保胸有成竹,早已计划妥当?” 水墨恒笑而不语。 可越是不说,李如柏越是感兴趣,越是着急:“保密不能说?还是水少保心存芥蒂不想对我说?” “会说的,但不是现在。” “只剩三天了。” “不急。” 李如柏忽然想骂人,还没见过这样的指挥官,心中不禁腹诽:不急不躁,不与任何人商量,计划也不告诉任何人,难道就看你一个人表演啊?是不是过于狂妄自大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九百七十四章、云山雾罩 见了还不如不见,说了还不如不说。 这谈话李如柏有一种吐血的感觉,与蒙古鞑子大干一场?怎么干?草木皆兵?人兽联盟? 都什么鬼啊? 偏偏水墨恒还给人一种“运筹帷幄,决胜千里之外”的感觉。 问他,他又卖关子,不说。 吊人胃口。 这要是在辽东总兵府,即便没有李如松那脾气暴躁的李如柏,都想操刀砍人,然后剁成肉酱喂狗。 讨厌,太特么讨厌了。 然而,水墨恒就是水墨恒,不会因为李如柏的情绪,而告诉他作战的计划。这个节骨眼儿上,还是保密为好。 水蛋的安全,必须放在第一位。 不仅对张简修和李如柏是如此,对所有的士兵,水墨恒的要求也都极其严格,下令随时处于警备状态,不允许他们随意走动,甚至不允许他们私下瞎议论,以防走漏消息。 只弄来一千头羊一千头牛,其它什么都没有,这个消息绝对不能传到鞑子的耳中。 过了一天,又是一天。 张简修扮作杨燮的模样,好像也没引起士兵的怀疑,但还是有少数看出了不一样的地方。 副将的话少了,喜欢一个人静静地坐在营帐里思索,似乎有什么心事。 不过这一点,士兵们也还能理解。 毕竟这是鞑子的地盘,而且来的只有两万兵马,加上水墨恒并未满足他们的要求,而且扬言将他们的智商按在地上摩擦。 这可是在老虎面前耍威风,多危险的事儿! 谁个不担心? 李成梁把军队指挥权交给杨燮副将,他没有压力才怪?最近话少当然能理解。 但有一点,士兵们还是觉得奇怪。 你说非常时期,副将不跟咱这些小士兵说话也就算了,毕竟身份地位都不在一个水平线上。 可与李如柏应该有话说啊。 人家是参将,而且是李成梁的儿子。 士兵们发现,杨燮除了与李如柏见面时客气地打一声招呼,其他时候居然没什么交流。 这就不科学了。 速把亥派出了第二名使者。 此时距十天之约,只剩下最后两天。 第一名使者,还被张简修软禁着,一直没放。 第二名使者,自然是来寻找和问候第一名使者的,当然打探消息这个使命没有落下。 水墨恒如法炮制。 使者不解、愤怒,甚至大骂,但结局不会改变。水墨恒的原则一样:来了就别想走,先关起来再说。 杜绝任何人与蒙古鞑子接触的机会。 非常时期必须采取非常手段。 如此一来,速把亥纳闷儿了,连续派出两名使者,最后鬼影子都不见一个回来。 神马情况? 难道使者临时叛变,所以都不愿回来? 不可能。 或是被水墨恒洗脑了,重新想做回一个堂堂正正的汉人? 倒有可能。 传言水墨恒是个妖孽般的存在。速把亥自己也见识过,只要一想到被水墨恒挟持的那次,他就不自觉地一激灵。 只是想来想去,就是没想到水墨恒居然会扣留人质。 这是违背常理的事。 速把亥越想越觉得不可思议,不行,得召军师、王子议事。 不议还好。 好像没事发生一样,都以为水墨恒送菜上砧板,这一大锅菜,嘿嘿,带劲儿,跑都跑不了。 这一议吧,疑神疑鬼,全都来了。 为什么使者未归? 为什么自牛羊出现后,再也打听不到任何消息? 那么多的牛羊聚集在一起,每天吃什么?即便有再茂盛的草,仅那一片地儿也不够啃啊? 水墨恒到底在搞什么鬼?难道乖乖地在等待? 许多个疑问感觉云山雾罩,菜没吃进肚子里,就是不让人放心啊! 速把亥等,一个个都怕煮熟的鸭子飞了。 可能怎么着呢? 派使者打探,如同扔一颗石头入海,没有掀起一丝涟漪;再去约水墨恒前来?人家可是来了,酋长大人没见啊; 直接开战,去抢? 这是最后逼不得已的方法。 且不说水墨恒不好对付,一旦开战,毋庸置疑,双方都需要付出惨痛的代价,牛、羊,还有战马,肯定死伤无数,都算谁的?不还是亏在自己头上吗? 若能通过和平的方式解决,何必开战呢? 是的,天生好战,没错,可不傻啊。即便要开战,也得等好处到手再说吧。关于这一点,不是早商量好了吗? 王子把兔儿一直嚷着要抢呢。 最后被否决了啊!要抢不早抢了吗? 一通议论之后,焦点不再是使者为何没有回来,而是变成了水墨恒到底在干什么,是不是躲着闷大招? 可不止一次栽在这厮的手里啊所以,速把亥等人变得谨慎起来。 阿嚏! 阿嚏! 水墨恒一连打了两个响亮的喷嚏。 他正与莫颜、张简修一起啃着干粮,吃着羊肉。 羊是刚宰的。 还不止宰了一头,两万将士啊,一头羊可不够吃,一下子宰了三十几头。 想着反正也不够数,一千与九百差不了多少。 所以这两天,每天都宰杀几十头羊,犒劳将士,也犒劳自己,但主要是为了犒劳莫颜。 本也没想着宰羊吃。 可看到莫颜跟着他一起啃干粮,实在不忍心。 莫颜才刚生完孩子,身体急需补养,索性一不做二不休。 好好吃几顿吧! 虽然在营帐里头没有足够的调料,可烧烤的羊肉吃起来,也比干粮有滋有味儿得多。 正吃着,水墨恒感觉有人在骂他,喷嚏一个接着一个。 张简修笑了笑说:“大哥,肯定是速把亥和把兔儿在骂你,哈哈哈,拿着一千当一万不说,最后一千都不想给人家,还带领将士们先消灭掉一部分。” 张简修撕扯着羊腿,满嘴的油腻,红光满面的,倒也不是因为羊腿有多好吃,而是感觉很过瘾。 吃的是别人的羊啊! 李如柏赶来的,即将要送给速把亥。 两个都是他讨厌的人。 提到速把亥,莫颜忽然想到什么似的,提醒道:“大哥,不放使者回去,会不会引起速把亥的猜疑?” “肯定会。”水墨恒不假思索。 “他们一旦猜疑,不是更加谨慎吗?难道这样更有利于我们计划的实施?” “猜疑是正常的。但越是猜疑,他们越是琢磨不透,自然越不知如何应付,对我们当然有好处。反正我们确信一点就是,交换之前他们绝不会贸然来抢,因为他们认为这是到手的菜,不用拼死拼活来抢。” “反正大哥让我痛快地吃,我就痛快地吃。”张简修没心没肺地道,“但大哥一定要让我漂亮地干一仗,回京后我好吹吹牛逼啊。” “放心,如果不出意外,这一仗够你吹一辈子,下辈子你可以指着它活了。” “靠,这么牛逼?”张简修一乐,随即眉毛一挑,放下手中的羊腿儿,紧盯着水墨恒问,“只是不出意外几个意思?大哥预谋的事难道还有意外?”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九百七十五章、最后一天晚上 “世上任何事情,都会有意外,喝白开水,不是还能把人给呛死的吗?” “哦,原来大哥说的是这种意外。”张简修放心了,喝白开水呛死人的概率几乎等于零嘛。 所以,他继续津津有味地啃着羊腿儿。 吃着本属于“仇人”的东西就是感觉爽,唯一的缺憾就是这里没有酒。这个时候若有酒,那能美到天上去。 十天一晃而过。 尤其最近两天,士兵们过得爽歪歪了。 平常打仗都是吃干粮,甚至几天吃不上东西,要饿肚子,这两天居然有肉吃,虽然仍不知道水墨恒在想什么。 “世上任何事情,都会有意外,喝白开水,不是还能把人给呛死的吗?” “哦,原来大哥说的是这种意外。”张简修放心了,喝白开水呛死人的概率几乎等于零嘛。 所以,他继续津津有味地啃着羊腿儿。 吃着本属于“仇人”的东西就是感觉爽,唯一的缺憾就是这里没有酒。这个时候若有酒,那能美到天上去。 十天一晃而过。 尤其最近两天,士兵们过得爽歪歪了。 平常打仗,都是吃干粮,甚至几天吃不上东西,要饿肚子的,这两天居然有肉吃,虽然仍不知道水墨恒在想什么。 可只要有吃的,管他的。 最后一天晚上。 也就是与速把亥约定的头一天晚上。 明天就要与鞑子交换水蛋。 照样宰羊吃肉喝汤。 大快朵颐,一顿饱餐后,转眼戌时已过。 水墨恒终于开始行动了。 最先将张简修叫到跟前,吩咐道:“你徒步率领五千士兵,趁着夜色的掩护,抄到黑魔山后头埋伏好。” 明天与鞑子交换水蛋的地点,就是在黑魔山脚下,那里有一大片空旷地,距离水墨恒当下驻扎的营帐不到两公里。 “徒步?”张简修问了一句。 “对,战马留下,自有它用。”水墨恒确定地说,“记住,偷偷地潜进,不要造成大的动静,千万别被鞑子发现了,将这些天捡来的石头全部背上。” 这些天士兵们啥都没干,尽捡石头。 这是水墨恒吩咐的。 石头清一色不大不小,最小的如鹅卵石般,最大的如拳头般,没有太大,也没有太小的。 当然,士兵们不知道作何用。 张简修也不知,这会儿终于听到水墨恒提到,不禁问:“背着石头上山干什么?” “鞑子不是擅长弓箭吗?咱没有弓箭,但照样可以射人。” “哦,拿石头砸他们?”张简修笑了。 “嗯,甭管是人是马,明天一旦交锋,你率领士兵居高临下,尽管扔石头砸他们,先扰乱他们的阵脚。” “这是个好主意,届时他们一定大乱。”张简修眉飞色舞,“原来石头是这么用的。” “去吧。” 嘱咐完张简修,水墨恒又叫来李如柏。 这是自张简修“感冒”过后,第一次允许李如柏进大帐。 李如柏一进来便东张西望,搜索张简修的身影,搜索半天也没见着,诧异地问:“咦?张简修那臭小子人呢?他不是一直与水少保在一起吗?” 莫颜偷偷一乐。 水墨恒道:“是,一直在呢,可他感冒刚刚好,出去活动活动筋骨,不然也不敢叫你进来。” “不知水少保有何吩咐?” “明天要与鞑子面对面地交锋,难免会有一场恶战。” “意料中的事,有何差遣,请水少保尽管吩咐。这次我李如柏帮定你了。”李如柏十分热情,眉头都不皱一下。 水墨恒点点头,似有所思。 “怎么?水少保不信?” “当然相信,不然你也不会与你爹翻脸,为我借来牛羊。”水墨恒带着调侃的语气道,“只是在作战方面,不知你继承了你爹的几分本领?” “水少保小瞧我?”李如柏一脸的不服。 水墨恒心里在说,不是小瞧,在历史上,你李如柏打仗的本领要远远逊色你爹和你哥。 这是个不争的事实。 但当着李如柏的面,这种话不好直说。 所以笑了笑:“好,那明天交给你一个任务。” “你说,拼了老命,我也帮你完成。”李如柏拍着胸膛保证。 “可别,战争前夕,别提命,别提死,不吉利。再说,你的命若是丢了,让我怎么向你爹交代?” “我可以立军令状,不用向他交代。战场上本就风云变幻,虽然我自知确实不如我爹,可毕竟也领导过多次战役,一旦上战场,谁还能保证一定能活着回来。” 李如柏慷慨激昂地说。 这个精神气儿,与他爹倒是有得一拼。 “明天,你率领五千士兵,散布于黑魔山的东西两侧,但记住,别上黑魔山,山中有老虎。” 水墨恒说的这个“老虎”,自然指张简修。 因为他已经上山去了。 “山中有老虎?”李如柏一愣,随即问,“我们届时做什么?” “什么都不用做,只管呐喊吆喝就成,越鼓噪越好。” “啊?”李如柏又是一愣,写着一脸的不服与讶然,“水少保也太小瞧我了吧?竟然只派给我如此简单的任务?” 水墨恒道:“可别小瞧这个任务,咱硬拼,拼不过蒙古鞑子,只能在其它方面下功夫。” “这便是水少保所说的‘草木皆兵’?”李如柏依稀记得两天前水墨恒所说。 “迷惑军心,素来被军事将才们所重视,而且效果出奇的好,这可不是我研究出来的。” “一旦开战,我们也不用冲锋陷阵吗?” “不用。” “好吧,那我尽量挑选战斗力弱的,把战斗力强的留下。”李如柏没招儿,有些垂头丧气。 交代嘱咐完李如柏,亥时已过半。士兵们也都心知肚明,明天十有八九会有一场恶战,所以早早歇息了。 夜深人静。 但水墨恒和莫颜还没就寝。 莫颜心中有些担忧,说:“大哥,张简修领走五千兵,又交给李如柏五千,剩下只有一万士兵,与鞑子交锋,是否” 显然,莫颜担心兵力不够。 水墨恒却信心十足:“咱不需要与鞑子拼死拼活,一万士兵已经足够了,不是还有那么的牛羊和战马吗?再者说,即便与他们拼死拼活也无所谓。想突袭的那一次,咱不到三千人马,还不是一样与鞑子厮杀到天亮。我们有伤亡,他们也没落到多大便宜。” “这就是为什么鞑子不愿意直接来抢的缘故。”水墨恒接着又补充道,“只要蛋蛋到手,他安全了,我就什么都不怕。” “鞑子会不会像我们一样也有所行动?”莫颜又问。 “肯定会,但他们一向自视甚高,仰仗自己的铁骑所向披靡,这里又是他们的地盘,断不会像我们那样穷尽一切可动用的力量。而且他们素来以抢杀劫掠为主,任何一场战役,冲锋都是他们的首选,我们尽量避其锋芒。” 莫颜点点头,接着又道:“大哥,你说杨将军会来吗?” 水墨恒想了想,回道:“这个,真不好说。”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九百七十六章、全力以赴是唯一也是最好的选择 还是那句话。 杨燮来了,当然更好,不来,也没指望他。 那种不确定的力量,水墨恒本来就没有考虑在内,放杨燮回广宁城的时候,就是这么想的。 “鞑子最大的优势就是骑射,明天让他们无用武之地,那咱们就宣布胜利了。”水墨恒神情中带着几分自信。 这种自信,犹似与生俱来一般。 当然,也是有一定理论基础的。 战斗力不行,技术来凑呗,给鞑子玩“阴谋阳谋”,就不信那个邪了,总有拼得过的地方。 “那我明天该如何配合呢?”莫颜问。 感觉水墨恒好像不会安排她似的,心里不禁有些着急,毕竟张简修和李如柏都有任务。 果然。 水墨恒回道:“你明天只管跟着我,先救下蛋蛋再说。” 说这句话时还十分认真,不容人反驳。 的确,陈冰如的离去,让他内疚不已,不希望再出任何岔子。否则,真恨不得找块豆腐撞死。 愧为人夫啊! 莫颜点了点头,沉吟片许,突然抬头,双眸精光一闪,道:“我不会拖大哥后腿的,你杀两个鞑子,我杀一个。” 底气十足。 不过,这底气并非像水墨恒那样,来自于骨子里的自信,而更多来自于她对水墨恒的爱。 毫无疑问,这才是世界上最伟大的力量之源。 为老婆点赞! 水墨恒听了,心里甚是欣慰,但依然微笑着摇了摇头说:“鞑子杀不干净,杀鞑子也不是你的任务,按照常理,我应该赶你回去,明天绝不让你参与。” 莫颜莞尔一笑:“若你按常理出牌,那便不是你了。” 彼此都很了解对方。 水墨恒也没多说什么,对莫颜上战场,他还是比较放心,至少不用自己分心照顾。 次日,一大清早,天色伸手不见五指,帐外还是漆黑一片,水墨恒便爬起来了。 实在是睡不着。 准确地说,是一个晚上都没怎么睡,几乎不曾合眼。 说不担心,那是骗人的。 水蛋可是他生死与共的好兄弟,从凤凰村把水蛋带出来,便一直跟在他身边。不仅如此,水蛋还是最相信他的一个,无论什么时候遇到什么困难,第一个站出来支持的人永远都是水蛋。 从来都不问理由。 也没有任何理由。 如今水蛋被鞑子掳走了,还不知什么情况。 水墨恒怎能不担心?只是因为莫颜在旁,即便睡不着,也不敢翻来覆去,以免增加莫颜的心理压力。 看得出来,其实莫颜比他更担心。 说实在的,形势对自己这一方,确实大为不利,没有天时,没有地利,没有人和 而且最要命的是,还不能满足速把亥的要求。说得难听点,不就是把人家当傻子耍吗? 莫颜虽然相信水墨恒,可这其中的风险难道水墨恒果真有百分百的把握? 绝不是。 要知道,莫颜也是一个晚上没睡着啊。 心态与水墨恒一样,不敢翻来覆去,怕影响水墨恒的心绪。 谁也没有先动一动,或搭一句话,都假装睡着了而已。殊不知越是这样,越是睡不着。 水墨恒前头起来,莫颜本想跟着起来,但又怕眼圈儿黑黑的,被水墨恒发现,索性闭目再躺一会儿。 两个人都没睡安稳。 都照顾对方的情绪,都怕对方担心,为对方着想,看来有时候也不见得是一件好事。 两人说说话,没准儿说着说着就睡着了。 水墨恒小心翼翼地出了营帐。 莫颜没敢作声。 直到过了有小半炷香的时间她才起来,感觉脑子有点沉,打来凉水,洗了把脸,然后出去。 这个点儿,士兵们都还在睡梦中。 帐外凉飕飕的。 水墨恒坐在一颗大石上,凝望着天上几颗忽明忽暗的星星。这再次证明了,他的内心其实并不十分平静。 莫颜轻手轻脚走过去,挨着水墨恒坐下。 水墨恒一动不动,不用看,也知道谁来了,轻轻地道:“昨晚肯定没睡好吧?” 莫颜没有否认,回道:“大哥也是一样吧?” 水墨恒忽然跳转下一个话题:“你说,今天见了蛋蛋,我应不应该告诉他向甜的事?” “” 莫颜沉默,不知道怎么回答。 真不知道该不该告诉,这个问题好像比和妈同时掉进水里先救谁还要难回答。 其实,水墨恒自己心里也没有底,所以才会问。伸手正准备将莫颜揽入怀里,刚一触碰到她的手,发现她的手冰凉。 “外头有点冷。” 水墨恒连忙将自己外套脱下,披在莫颜肩上。 此时的莫颜像只小绵羊,偎依在水墨恒的怀中,再也不是那个英姿飒爽的女中豪杰了。 沉默了一会儿后,莫颜谨小慎微地回道:“大哥,我觉得应该给向甜一个机会,只要她还爱着蛋蛋。否则,以向甜的性子,恐怕她会萌生死念,到时候勤儿怎么办?” 水墨恒微微叹了口气,感慨地说道:“是啊,人非圣贤,孰能无过?怪只怪我当初没有狠下心来,将那小矮子混球痛扁一顿,然后赶出天上人间。” 莫颜没有接话,心想这种事儿责任肯定不在许通一人身上,多多少少与向甜自身有关,进而联想到自己和陈冰如,与大哥离别的时间再久,也不会允许男人接近的啊。 当然,人与人之间,对欲望与寂寞的控制力肯定大不一样,否则这个世上就不会有偷情、出轨等乱七八糟的事了。 就这样,两人坐了小半个时辰,天色才刚蒙蒙亮,能隐隐约约看见前方一个又一个临时搭建起来的营帐。 除了提及水蛋和向甜,两人也没说多少话,多数时间是在静静地坐着,观望天空那几颗或有或无的星星。为了不影响彼此的情绪,连孩子水前程都不敢提及。 总之,这一夜感觉十分漫长。 天色终于明了。 该来的,总是要来的。 水墨恒和莫颜,重新进了自己的大帐,各自穿好战袍,一个手提龙渊剑,一个紧握双刀。 尽管几乎一夜未眠,可两人看起来神采奕奕,似乎没有受到任何的影响。 神经弦儿绷得很紧,原来可以让人一直处于亢奋的状态中。 两人并肩,再次出营帐。 还有一些工作需要积极准备。 在鞑子的地盘对付鞑子,水墨恒虽然说得信心爆满,给张简修给李如柏给身边所有人,都是一种胸有成竹必胜的感觉,可他本心绝不敢丝毫的马虎大意,全力以赴是唯一也是最好的选择。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九百七十七章、跑 张简修以杨燮副将的身份,抽调五千士兵,于昨晚深夜出发,偷偷潜入黑魔山中。 每位士兵背着一筐子石头。 水墨恒扎营的附近,方圆数里的石头全被洗劫一空。 本来就显露于地面上的,或是埋藏地下不太深的,或是树林草丛中的,凡是肉眼看得见的能扒出来的,无一幸存。 杨燮在士兵眼中的地位还是蛮高的,让深夜出发便深夜出发,让不许说话便没人吭声,让上山便上山没有一个人反对。 张简修不禁暗自感叹,这辽东的军户是行哈,比京城的厂卫不知强多少倍。 东厂和锦衣卫那帮孙子。 操,领的俸禄比普通军户都多,可一个个尾巴翘到天上去了,在京城若非高官厚禄,那帮孙子见了都不鸟你。 即便见了有钱有势的,他们通常也是当面点头哈腰,背后指指点点,甚至戳人家脊梁骨,干了许多不是人干的事儿。 在张简修的潜意识里,京城里的厂卫天生就有一种优越感,只要皇帝不在,他们性子野得很,动不动想上天。 其实,张简修还是有点天真。 辽东的军户一样野。 当然,他们野肯定不是仗着自身有什么优势,而是仗着天高皇帝远管不着他们。 在辽东,经常有士兵不满朝廷派来的中官,直接杀了的,或丢下城墙喂狗的,或偷偷弄死的,不在少数。 大明本是以文制武的治国方针,巡抚与总兵官虽然官职一样大,可总兵官要服从巡抚或总督。 但辽东似乎是个例外,李成梁几乎一手遮天。 辽东的士兵都很服李成梁。一是他有钱,懂得收买人心;二是他会打仗,跟着他不愁军功。 而杨燮,本来就是杨氏一族的成员,名声不用说,加上他又是李成梁的心腹,自然威信很高。 所以,这里的士兵见了杨燮都相当顺从,并不是像张简修想象的那样,他们身体里没有反骨,而是取决于“领导”。 若不是杨燮,换了一个人,估计不是这个样子。 而“相当顺从”正是张简修这种冒牌领导需要的:来来来,都少说话,多干事,别瞎比比。 这才导致张简修接到的任务非常顺利。 黑魔山有点儿像广西的莫氏山,满山丛林,虽然山中的树木没有那么茂盛高大,不及广西连绵不绝的十万大山,可在这里藏身,也不费吹灰之力。 五千士兵找好各自的位置,然后放下石头,就在山中和衣而睡,算是迷糊了一觉。 美美地睡一觉,谈不上。 毕竟山中不仅冷飕飕的,而是潮气重,若非军人身板好,普通人估计都睡不着。 睡过一阵子,天色亮了。 直到那时,张简修才告诉他们石头的用处。 士兵们没有任何异议,只管遵从,各自啃着自己带来的干粮,啃完后,全神贯注地盯着山下的道路,等候速把亥的到来。 比起张简修,李如柏就没有那么安静了。 他不是晚上出发的,而是在水墨恒和莫颜出营帐后。首先,他挑选出他认为战斗力稍弱一些的五千士兵。 都是他家训练出来的,想选谁就选谁。 可当选出来交代完任务后,士兵们立时哗然,交头接耳,似乎都觉得太不可思议了。 士兵出征,只鼓噪吆喝,不打仗? 这还是士兵吗? 难道打口水仗? 可口水仗五千人也拿不出手啊? 水墨恒虽然不清楚,现实中的李如柏,到底继承了他爹的几分作战本领,但可以肯定李如柏不是一个无能的人。 听到士兵们叽叽喳喳,李如柏大喝一声:“都给老子闭嘴,赶紧该吃吃,该喝喝,一会儿鞑子来了,把吃奶的力气全都拿出来,使劲儿鼓噪吆喝,听明白了吗?” “明白。” 士兵整齐划一地回答,顿时间消停下来,有什么疑问,也都咽进肚子中。 他们不傻。 李如柏,参将之职,李成梁之子,来头不小,惹不起啊,服从是最佳的选择。 只是他们不明白,只管鼓噪吆喝,却不杀敌,那军功何来?又哪来的奖赏? 对于士兵,得不到奖赏,得不到军功,哪来的劲啊? 李如柏似乎瞧出了士兵们的心思,接着又大声说:“所有跟随本将的将士,都无条件地加俸一月。而且本将在此承诺,回去我爹论功行赏,绝对少不了各位一份。” “标准呢?” 一名士兵弱弱地问。 娘的,一听这就是实在人。 承诺当然不能泛泛地说,那等于没说。 鸡贼啊 李如柏扫了一眼,没看出来是谁问的,不得不补充道:“无论赏银还是军功,以最高奖励为参照,各位减半。” 听懂了。 也就是说,功劳最大的士兵,比如奖赏一百两银子,那你们无论有没有功劳,都奖励五十两。人家加官两级,你们加官一级。 卧槽。 只赚不赔! 而且只喊口号不卖力。 几乎等同于天上掉下个林妹妹,哦不,掉馅儿饼给你啊! 士兵们乐了,一个个欢呼起来。 水墨恒听了,忍不住吐槽,果然是个败家玩意儿,你爹这是有多富裕啊?卧槽,奖励也不是这么奖励的。 关键,脑子缺根弦吧? 这么一奖励,你爽了,你牛逼了,你好过,剩下跟随我的这一万士兵,拿什么调动他们的积极性啊? 他娘的,他们可是要火拼冲刺的。 白痴! 水墨恒心里骂了一句。 李如柏屁颠屁颠地领着五千士兵走了,士兵一个个眉开眼笑,都像彩票中了大奖一样。 没办法,工作还得做。 剩下的时间不多了。 水墨恒和莫颜召集剩下的一万士兵,哦,还有“同盟军”,一千头牛和几百头羊,另加一万匹战马。 相对于士兵,水墨恒似乎更愿意相信“同盟军”,因为他看同盟军的眼神亲切而自然。 而看士兵,天,一个都不认识 自然才怪! 不过,没关系。 水墨恒咳嗽一声,清了清嗓子:“你们的任务,只有一个,那就是,跑——” 十分简短有力,而且将那个“跑”字拖得又重又长,生怕士兵们听错或没听明白似的。 这话一出,尤其最后一个“跑”字,士兵们一下子沸腾起来,七嘴八舌,眼神里全是迷惑不解: “啥?” “什么意思?” “跑?没听错吧?不干仗了?” “关键跑也不是咱的强项,跑不过鞑子的铁骑啊!上了战场不是越跑越乱吗?” “本来就只有两万士兵,五千藏起来扔石子玩,五千只管鼓噪吆喝不许出击,剩下一万跑?” “搞没搞错?” “且不说没面子,丧失威风,传出去岂不是为天下笑?大明天子守国门,何时胆怯过?虽然客场作战没有任何的优势,可也不至于还没开始打就跑啊?” “那成什么了?水少保啊,水少保,哪有你这样领军的?你不要脸面,辽东士兵还要呢,否则以后怎么混?” “你可是代表大明啊!”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九百七十八章、一道动员令 “没错,就是跑。” 面对潮水般的质疑和不解,水墨恒再次郑重其事地强调。不过随即,他话锋跟着一转。 “但这个跑,并非让你们逃命,不是逃跑的跑。三十六计走为上计,此乃一战略也。” 噢,这么一说,士兵们总算安心了几分,纷纷感慨:“不是认怂逃跑就好。” 于是纷纷期待水墨恒解释,到底该怎么“跑”法。 水墨恒侃侃言道: “诸位都是辽东将士,与鞑子交手也不是一次两次了,他们的优势无需多说,我们这次又逢客场作战,不利的因素大家心知肚明,倘若硬碰硬地与他们血拼,关于这一点,我曾与杨燮将军和李如柏参将估量过,恐怕只有一成的胜算。” 士兵们不说话。 不说话,便等同于认同。 毫无疑问,他们都能清醒地认识自己,更能清醒地认识眼下的形势和鞑子的战斗力。 知己知彼嘛。 但是,既然他们已经出来了,最关心的好像也不是这个。最怕流血牺牲吗?不是。只能说谁都怕,但肯定不是最怕。 若是最怕,那还出来干毬? 水墨恒接着又道:“所以,我们必须智取,要讲究策略。下面我来说说,该怎么跑的问题” 说到这儿,水墨恒顿了顿,拿眼扫了一圈儿,发现士兵们的情致普遍不高,似乎没什么斗志。 这对于即将投入战斗的将士来说,是很要命的。 战场上,很多时候全靠心中一股“气儿”。 水墨恒脑子稍一转动,其实不用转,也明白是怎么回事儿。这个问题,在出发前就琢磨过。 士兵们的反应,完全可以理解。 也很好理解。 而且原因是多方面的。 第一,自己不是这些士兵真正意义上的“领导”。官儿不怕大只怕管,从来都是这样。这里不是京畿,而是辽东,靠刷脸吃不开。可以确定,脸都没李如柏好使。 第二,自己与李成梁扑朔迷离的关系。对于辽东士兵而言,恐怕是一道跨不过去的坎儿。李成梁可是辽东的“土皇帝”啊,而自己终究会离开辽东,但这些士兵还将继续留守,当然会义无反顾地站在李成梁这一边。 第三,根据上一世的经验,这一世也一样,让人干活,必须先谈好处。若没有好处,那对不起,不认识你。没有人不怕痛不怕死,没有人愿意为你白白流汗流血,而无怨无悔。世上有这种觉悟的人,唯有你的亲生父母。什么亲戚?什么朋友?都没有,除了你的父母,最后都得落到“利益”上。 没有好处,没有利益,免谈,尤其这么危险的事,战争,牵涉到生死,谁都会掂量。 关于好处与利益,水墨恒当然认真仔细考虑过。 出发前,张简修和死士们都表示担心,并郑重提出这个问题:李成梁借的两万精兵,能很好地指挥调度吗?万一临场反水怎么办?他们为什么会服从指挥?难道就靠着军人的本色? 我呸! 这是张简修当时的反应。之所以有这样的反应,是基于对李成梁父子的极度不信任。 死士也没几个看好的。 毕竟与李成梁已经发生过冲突,虽然最后没有上纲上线,被水墨恒压了下去,所以没有继续恶化升级。但与李成梁的仇恨,哪能这样轻而易举地从心底抹去?无论是水墨恒,还是死士们,都不可能做到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 辽东的将士都向着李成梁。 这是用脚都能作出的判断。 那拿什么来“笼络”和“收买”这些人的心呢?靠刷脸、靠颜值都不行,最终还得回到“钱”和“军功”上。 最简单。 也最直接有效。 军功是军人的动力之源。 而钱是天下所有人的动力之源。 李如柏刚才调走五千士兵,也是通过承诺这两样东西,让士兵们屁颠屁颠地跟着他去。 摆在水墨恒面前的难题是,他现在立即承诺不了这两样。钱,他身上没有;军功,在辽东李成梁说了算。 但是,既然出发前认真考虑过这个问题,那自然有所准备,否则怎会轻易率军出来? 救水蛋,不容有失啊。 李成梁在辽东的承诺最好使,那不找他,天理难容啊! 水墨恒掏出一封文书,递给领头第一名士兵,吩咐道:“来,你读给大伙儿听听。” 士兵接过,打开文书。 一字一句,念道:“此次出征,所有将士,不论功劳大小,人人有赏。但,不听号令或擅自逃跑者,吾必请旨圣上,诛其全族。另外生擒速把亥者,重重有赏。” 念完,众将士的反应两极分化。 其中一部分骇然变色,脸上的表情像死了娘似的难看;而另一份分沾沾自喜,像中了一千万大奖还不用交税似的。 听到同样的内容,反应却不同,自然是因为关注的点不一样,惊讶的士兵侧重于惩罚,而高兴的士兵侧重于奖赏。 水墨恒的神情也十分严肃,这个时候不严肃不行。接着又吩咐那名士兵:“落款人是谁?不妨也念出来吧。” “是李成梁总兵。” “传阅给大家瞧瞧,是否李总兵签发。” “上,上头有,有总兵大人的官印,不会有错。”士兵说话不太自然,磕磕巴巴,不知是因为害怕,还是因为高兴。 “还是给大伙儿看看吧。” “遵命。”士兵顺手将文书递给第二名士兵。 “没错,就是总兵大人签发的。”第二名士兵看完肯定地说,接着继续向下传阅。 当然,不可能人人都有时间和机会看。 待几十位士兵看完,水墨恒问:“这是好消息,还是坏消息?” “好消息。” 回答的,肯定是高兴的那一部分人。 很显然,这部分人占了多数。 这样,水墨恒心里更有底,又说:“据我所知,李总兵每次的奖励都不薄,而生擒速把亥是当今圣上的旨意,那奖励更是不菲,不仅辽东有,朝廷也有。至于惩罚何惧之有?” 稍停顿一下,扫一眼,然后轻轻地问:“那两条,不听号令,擅自逃跑,难道是军人应该有的吗?” 将刚才惊讶的士兵都问低了头。 其实,也不是因为那部分人士兵害怕而感到惭愧,而是因为他们没摸清李成梁的真正意图。 不是传言李成梁与水墨恒有矛盾吗?甚至要置水墨恒于死地,那这道签发令又算怎么回事? 这不是明摆着穿一条裤子吗? 难道传言是假的? 不可能啊,少保夫人为此都已经死了,还能有假?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九百七十九章、思想工作搞定 “对,杀鞑子是我们的光荣使命。”其中一名士兵大声吆喝,顿时打破了一时的沉寂。 卧槽。 及时雨啊! 此时此刻,水墨恒太需要这种动听的声音了。他立即抬眼,循声而望,我靠,原来不是别人,而是赵立那家伙。 小伙子,有前途! 水墨恒心中忍不住赞了一句,但没敢表现在脸上,因为瞅见赵立贼兮兮的眼神。 显而易见,赵立不想被认出来。 这个时候若被点名道姓认出,不用说,难免会引起其他士兵的关注,事后肯定纷纷八卦打听,咦?水少保为何单单认识你呀?还能叫出你赵立的名字?说,你俩是什么关系? 赵立怕啊! 曾经第一个向水墨恒透露消息的人就是他。 在辽东,谁不怕李成梁?更何况是常年效力于总兵府的侍卫。 赵立依稀记得,水墨恒曾经对他说过的话:“辽东所有士兵都死光光了,我也会保全你的性命。” 话虽如此。 可作为赵立本人,只要他身在辽东,就会有顾虑。 这个时候,他突然冒出一句声援的话,事先若不知道他私底下与水墨恒有过“交情”,相信谁都不会怀疑什么。 因为杀鞑子本来就是辽东士兵的光荣使命。 赵立心想,只要水少保不认出我来,这话,没毛病。 这是其一。 其次,赵立还想着,万一水少保得势呢?在京城,毋庸置疑,水少保肯定说一不二,万一在辽东他也压过李成梁一头呢?那我赵立以后的日子,不是可以没羞没躁地放飞自我了? 赌一把。 反正赌不了吃亏,赌不了上当。以水少保的聪明,这个时候断不会喊出我的名字,让我难堪的。 赵立赌对了。 就他那点小花花肠子,岂能逃过水墨恒的眼睛?即便水墨恒不看那家伙的小眼神,也能猜出个大概。 在这儿已扎营十天了,加上行军途中一些时日,共半月之久,若赵立想与自己套近乎,有大把的机会。 可是,他没有。 非但没有,还藏得挺严实。 若不是这会儿呼喊一声,估计等这一仗结束,水墨恒也并不知道他这次也来了。 说明赵立还不敢认。 为什么不敢?理由很简单,因为怕李成梁。 试想一下。 若水墨恒与李成梁关系交好,像刚来辽东时那样,赵立还不得添油加醋逢人吹吹牛逼?水少保与我怎么滴怎么滴 放到上一世,这不就是一屌丝与大明星合了一张影的感觉吗?屌丝恨不得发微博发朋友圈让全世界都知道。 既然不想认,肯定是有顾虑。 水墨恒两世为人,若连这心理都摸不透,那还混个屁? 人家不想被认出来,那就不认。 其实,也不是赵立不想被认出来,只是他觉得时机不对,要等待,要评估风险。 水墨恒当然懂得,不会揭穿的,放心。 赵立这一声喊,可了不得了。 不仅打破了沉寂,而且得到士兵们的纷纷响应,虽然与水墨恒提倡的宗旨好像有点相违背。 “杀鞑子!” “杀鞑子!” “是我们的关荣使命。” “立身之本。” “” 水墨恒提出的宗旨——“跑”,他们喊“杀”。 不过,不要紧。 这样,好像也行。只要听从号令,积极配合,不消极不反水,那就堪称完美。 对于士兵们的跟风现象,不难理解。 人性就是这个样子。 第一个站出来吃螃蟹的人,总需要勇气胆量,尤其是在这样一种情景当中。而一旦第一个人站出来了,就会有第二个,第三个,第四第五个跟随这是从众心理的表现与作用。 士兵们喧嚣起来了。 本来高兴的就占大多数,这一闹腾,那更是将小部分担心的士兵给吞没了。 这过程,如同沉默的螺旋效应。 如此一来,李成梁到底意图何在,士兵们也就不再萦怀了。 赵立心里乐呵,不禁偷偷看了水墨恒一眼,好像在说,我可是又帮了你一次哦。 一副邀功请赏的神情。 水墨恒自然记着,但没有回递过去确认的眼神,只是用余光,毕竟自己处于万众瞩目的位置,大家都看着他。 关键,赵立您这小子,也不敢明目张胆,老子怎么回应? 一旦思想工作搞定,那接下来就好办了。 世上的事情,本就如此。 无论是做学问,还是学技术,或是行军打仗,其实最难的往往不是这件事情本身,而是人心。 或者说,做事人的心态。 只要心态端正了,下定决心去做一件事,都是纸老虎。 原本想着,这场“跑”之役将由杨燮来领导,结果人家起初死活不配合,后来好像回心转意了,但那时张简修已经过上瘾了不让,而且水墨恒也表示怀疑。 毕竟杨燮是李成梁的铁粉。 而且还威胁他、绑架他,突然之间他说转粉,不能让人信服。 那只能是水墨恒自己来领导。 而张简修扮作杨燮,与李如柏也恰好隔开了,他们一人率领一支队伍,分处不同的位置。 除了李如柏会关心张简修去哪儿了,士兵们不会关注。这样避免李如柏生疑,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水墨恒接着刚才没有说完的话:“具体怎么跑?所有将士务必听清,我详细解释一遍,时间不多了,一会儿还有准备工作要做” 原来。 水墨恒将剩下的一万士兵分成五队,每队两千人。 其中一队负责驱赶羊群。 让羊群跑起来。 因为羊群的速度不快,但正因为不快,而且喜欢杂堆儿,这样便能很好地牵制战马的跑动。 所以,这一队的任务,以“跑”制“跑”。制,牵制也。 第二队负责驱赶牛群。 同样要跑起来。 虽然牛跑动的速度不及战马,但它们的力量远胜,一旦它们疯狂地跑起来,将是一股可怕的力量。 战马可不敢正缨其锋。 所以,这一队的任务,以“跑”止“跑”。止,阻止也。 第三队负责驱赶战马。 将近一万。 因为牛羊数目不够,千与万的差别,肉眼一眼便能看出来,所以用战马,一方面用来迷惑,一方面用来助攻。 再加上事先准备好的炮竹 水墨恒一想到现场到时候将会有多么的乱,嘴角边便不自觉地扬起几分自信得意的笑容。 对付骑兵,就得乱,越乱越好。 小样儿的,你们不是号称骑射无敌吗? 你们用弓,老子便用石头。 你们想驰骋,哼,没门儿,老子用羊群牵制你们,用牛群制止你们,用战马踩踏攻击你们,让你们方寸大乱 还有两队人马。 自然由水墨恒和莫颜来领导。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九百八十章、万事俱备 只等人来 所有准备工作和应对方案的前提,是要先救下蛋蛋,保证蛋蛋安全。 水墨恒一再强调。 安排好所有的将士,以及明确各自的职责和任务之后,现场的布置工作才正式开始。 对,布置现场。 必须捣鼓一通。 否则,挖的这个坑,等速把亥来,一眼便被他看穿,那就成了玩火自焚。 水墨恒率领的这队人马居左,两千士兵又分成了四小队,每队五百人,一字排开。 莫颜率领的那队居右。队形与水墨恒一样,也是分成四小队。 这样,中间留了一条空道。 但不是很宽阔,也不敢留宽,毕竟需要填塞一些牛羊,而牛羊的数目实在有限,必须给速把亥造成一种错觉。 需讲究排列组合。 要让速把亥感觉有很多,而且不能让他看清后面全部。 所以,在中间道上,排在最前的是一千头牛。 首先得给人希望、念想嘛。 然后是两千士兵。 因为士兵都骑着马,比牛羊要高出许多,自然能挡住后面的视线。 羊群,放在这两千士兵的后面。 再然后,又是两千士兵。 但这两千士兵的站法十分讲究,骑着坐骑,排成紧而密集的两长行,生生将后面的视线给挡住了。 给人的感觉好像就是,这些人是来保护后头牛羊的。然而后头其实是战马,并非牛羊。 炮竹在牛腹下面绑着,不易察觉。 本来集中有一万人马,也不算少了,加上与牛羊、还有一万战马连在一起,队伍看起来倒是非十分常庞大。 安排布置一切停当。 与速把亥约定的时间还有一个时辰。 水墨恒命令各队人马各就各位,然后又仔细交代一番,待速把亥来了,该如何走位,像阅兵仪式一样,谁先谁后…… 总之,不能自乱阵脚。 列队完毕后。 莫颜向后望了一眼,不禁莞尔一笑,嘿,感觉还真像那么回事,因为战线故意拉得很长,骑在马上一眼看不到尽头,不知后面有几,也看不清都有什么,只感觉乌泱泱的一片。 可尽管如此,她依然有些担心。 “大哥,万一速把亥要先点验,怎么办?而且马的眼色与牛的颜色截然不同,若走到后头,便能看清。” 远距离看不清,但近距离看得清,数得清啊,是不是?如果速把亥要求先点验数量,确认事实…… 不是没这个可能吧? 那到时候该怎么办? 大家都不傻,水墨恒其实也并未采取什么高妙的办法,只不过将一万士兵派作别用,留下无人骑的战马而已。 重点是,排兵布阵,以假乱真,哦不,应该说以少充多。 但很显然,眼前的情形,只经得起远观,而经不起近观或盘点。 真能蒙混过关,能骗过鞑子吗? 怀疑的士兵也不在少数,只是没有莫颜那么关心问出来。 水墨恒信心十足地回道:“他不会点验的。” “如此肯定?为什么?”莫问追问。既然把交换水蛋看作是一宗交易,那交易之前不得先验货吗? 这是常理啊。 “因为我不会查验。” 莫颜又笑,好像仍不大认可:“大哥查验什么?蛋蛋是个活人,摆在我们面前还用查验?” “当然用。我要的是一个活蹦乱跳的蛋蛋,不得检查伤口?他们若要过来点验,那我也得过去查验。你说,速把亥会同意吗?” “不会。” “那就对了吗。他要验,我也要验。” “但他可以不自己验,随便派一人过来呀。只不过数个数嘛。若他也这样要求大哥呢?” 水墨恒颇有玩味地道:“的确,牛羊的数目好验,是个人都可以,但蛋蛋的伤势不好验,一般人查不明白。” 莫颜好像咂摸出一点味道来,似有所思地点了点头:“这就是大哥所谓的将他们智商按在地上摩擦?” “其实,我们不就是在睁眼说瞎话吗?这样糊弄速把亥,还不算将他智商按在地上摩擦?” 莫颜又笑:“虽然我相信大哥的判断,但我是担心,万一糊弄不过去,演砸了怎么办?从未听说糊弄人没有风险。” 水墨恒也笑:“我也没听说有谁能从老虎口中抢到肉,或者说癞蛤蟆想吃天鹅肉,这可能吗?只不过痴人说梦而已。” “但愿吧。”莫颜回之一笑,不再问了。 她问,更多的是因为担心蛋蛋,毕竟只能成功不能失败,而不是因为不相信水墨恒的判断。 水墨恒安慰道:“放心,一定能救出蛋蛋。当然,计划不如变化,到时候便宜行事就是。” …… 巳时过半。 速把亥率领的大军出现了,震得大地隆隆作响。直到他们停下,大地依然在颤抖。 张简修他们藏在山中,偷偷地关注着眼下的动静。 而李如柏率领的五千人马,分布在黑魔山下的东西两侧,三五扎堆的,这儿几个,那儿几个…… 乍一看,还以为有好几万呢。 但给人的感觉,像是一群毫无纪律的山贼。尤其是看到速把亥等人出现,他们立即大声欢呼。 “蛋蛋。” “蛋蛋。” “蛋蛋。” “……” 全喊水蛋的名字,有的还大声尖叫……这一来,便营造出一种热闹、欢腾的气氛。 搞得速把亥他们一愣一愣的。 卧槽,咋这么高兴呢?怎么感觉像是我们打了胜仗回来,受到你们热烈欢迎似的? 真特么会玩儿。 蛋蛋被扣押着,五花大绑。队伍停下时,他位于前排。 水墨恒一眼便能看到。没想到速把亥这次还挺够意思的,没有将水蛋藏着掖着。 速把亥和把兔儿是不是感觉势在必得? 水墨恒在想。再一想到自己糊弄的行为,他想笑……骗不死你们,小样儿。 两军对峙。 中间隔着得有五十来丈的距离。 如果没有李如柏率领的聒噪士兵,这个时候像极了两军开战的前夕,一触即发的节奏。 可因为呐喊,两军看起来十分友好,像是成功会师一样。 感觉不一样。 直到这时,部分士兵才回过味儿来,水墨恒这一举措的作用,原来是故意向对方“示好”,从而削弱他们的警觉性。 当然,如果对方性子多疑,也可能导致疑神疑鬼。 总之,对自己这方有好处。 …… 速把亥全部人马停下,一眼望不到尽头,目测至少有四万铁骑。 “哥,哥。” 水蛋见到水墨恒和莫颜十分兴奋,在聒噪声中大声呼喊。只可惜被绑得结结实实,无法扬手示意。 他的声音还是那么充沛有力,远看精神气儿也特足。 水墨恒稍感心安,高举一只手。 聒噪声立即停止。 所有人的神经陡然间绷紧了几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九百八十一章、盛怒 广宁城。 总兵府。 李成梁黑着脸,咬牙切齿。 这些天,他郁闷得想杀人的心都有,这会儿更是。 先是不成器的儿子,居然偷偷混进军中,跟着水墨恒去鞑子营寨里要人。如此放肆,不顾后果,不顾军纪,这哪像是参将的样子? 恨不得一巴掌拍死那畜生。 原本还幻想着儿子能去做个间谍、密探啥的,可以顺便监视水墨恒的一举一动,谁知那畜生竟被猪油蒙了心,反过来帮助水墨恒,从牧场借走两千头牛羊。 这不。 前脚刚借走,牧场主人后脚便上总兵府“拜会”来了。 而且不转弯抹角,开门见山地说,想在广宁城郊外再购置一些山地,嫌牧场的面积不够大,希望能为他打点打点门路,还说借走的牛羊,就当孝敬总兵府的…… 李成梁给气得。 一口老血险些喷了出来。 这不明摆着等同于“拿人家的手短吃人家的嘴短”开口索要吗? 臭不要脸!这种人也有。 可李成梁就是李成梁,不吃这一套。 在辽东,他就是“土皇帝”一个,还没有谁个敢跟他讲条件,借你牛羊怎么了?那是给你脸。 “滚。”所以,李成梁对牧场主人毫不客气,直接开骂,“老子不知道借牛羊的事儿,有本事找那畜生去。” 将牧场主人哄走,刚调整两天,还没缓过劲儿,杨燮回来了,而且是一个人。 一问,又让他吐血。 堂堂副将,领两万精兵出去,居然被水墨恒和张简修截胡了,还将他绑了威胁他。 你说气不气人…… 但,这还不是最气人的。 毕竟李成梁知道水墨恒的能耐,自己在他手上也吃过亏,一般人还真应付不了这个妖孽。 再加上仗着有个牛逼的爹,说话做事一向嚣张跋扈的张简修在旁边推波助澜。 杨燮被玩弄于鼓掌之上,一点儿都不觉得稀奇。 最气人最稀奇的是,杨燮回来居然要请兵,去帮助水墨恒…… 尼玛! 李成梁要疯了。 哦不,是感觉身边两个最亲近的人疯了。 畜生儿子疯了,胡闹也就罢了,还年轻,经验少,同情心泛滥;可你杨燮,年纪与我李成梁不相上下。 难道也犯糊涂? 本来这次任务十分艰巨,李成梁不敢派别人去,特意找杨燮,就是相信他能出色地完成。 最后倒好,你杨燮非但被人截胡,还被洗脑了。这像不像被水墨恒卖了还乖乖帮他数钱?你傻呀! 实在气得心脏受不了。 李成梁劈头盖脸,将杨燮一顿臭骂。 这是他第一次对自己爱将发火,从前可是一句重话都没说过。 杨燮是个本分人,反正骂什么都点头,绝不还嘴。 如此,一顿骂下来,李成梁也没脾气了。 还能怎么着? 自己的股肱心腹啊,难道杀了不成?他恨只恨水墨恒,到底给畜生儿子和心腹爱将灌了什么迷魂汤,居然将他们俩迷得晕头转向,搞得都不知道自己是谁姓什么了。 …… 挨骂,似乎在杨燮的意料之中。 不过,挨骂归挨骂,尽管李成梁还在生气当中,可杨燮还是硬着头皮请兵,要去帮助水墨恒。 这让李成梁十分无语…… 他好想挥拳猛揍杨燮一顿,让那家伙清醒清醒。想不到自己纵横沙场几十载,一遇到水墨恒,三观竟然崩盘了。儿子,爱将,胳膊肘全往外拐,岂有此理! 什么世道啊? 李成梁想不明白。 不借! 绝不发兵! 李成梁断然拒绝。 即便杨燮将水墨恒交代的两句话一字不差地带到,李成梁依然斩钉截铁正气凛然地呵斥道: “这算不算是威胁?别人不知,难道你杨副将也不知?在辽东能威胁我李成梁的人还没出生呢。他不贪一分军功,那是他的事;他想杀畜生儿子,让他尽管杀好了,就当老子和他娘瞎折腾了一晚上,生下那不争气的玩意儿……” 这种没羞没躁的话都说出口了。 那是真的气。 或许杨燮感觉发兵无望了,最后不得不跪下来恳请:“为什么总兵大人不问问卑职,一定要帮助水少保呢?” 痛! 好痛! 李成梁的心一阵阵剧痛。 准确地说,是他心底升起几分绝望。 想着杨燮可是一直默默无闻地跟着自己,从来都是言听计从,不敢半分违拗,交给他什么任务,他总是不折不扣地完成什么任务,可现在是怎么了?脑子进水了? 难道不知道我李成梁与水墨恒之间的矛盾吗? 难道不明白我是怎么想的吗? 难道不考虑首辅? 难道…… 难道…… 李成梁心中有无数个疑问和不解,感觉眼前这个杨燮,已经不是自己认识的那个杨燮了。好陌生的感觉! “滚。” 李成梁一气之下,用了一个字。像对待牧场主人一样。 他知道,这个字,对于一直默默跟随他、襄助他的杨燮来说,无异于千钧之重,很可能不堪重负。 所以,李成梁眼睁睁地看着杨燮垂头丧气地离去了,但又不知道说什么好。 然而,事情没有到此结束。 还有更可气的。 本以为第一次这样痛骂杨燮,杨燮会明白他这个总兵官内心到底是怎么想的。想着待杨燮想通了,过两天自然会来赔个礼道个歉,这事儿就算翻篇了,到时候自己刚好也赔个礼道个歉,顺坡下驴嘛,毕竟是自己心爱的副将,没有隔夜仇。 谁知,杨燮几天都不来见他,好像怄着气。 怄气也就怄气吧,总有散去的一天,自己的左臂右膀难道还能变成自己的仇人不成? 可万万没想到,就在昨天晚上,杨燮居然胆大包天,偷偷调走了五千精兵,没有他李成梁的任何指示,背着他,也没跟他说一声,还将水墨恒带来的死士也一个不留地带走了…… 真是气煞人也! 反了! 反了! 一个个都反了! 李成梁真的疯了,第一次感觉到他这个总兵官,在辽东竟然被人藐视了,而且藐视的人还是自己一向倚重的副将。 他娘的! 儿子不听话,那是因为溺爱,自小便骄纵惯了,这一点大儿子李如松曾指出过;可杨燮不听话,又是因为什么? 之前非常听话啊。 头皮痒,李成梁想不明白,感觉脑子不够用,限制了他的想象力。 汇报的士兵,见他脸色铁青,站在旁边瑟瑟发抖,勾着头大气儿都不敢喘一个。 啪! 忽然一声脆响。 李成梁将茶杯摔个粉碎,茶水溅了士兵一身。 士兵唯唯诺诺地道:“总兵大人,总兵大人,请息怒!息怒!” “滚。” 李成梁像头发怒的雄狮,一副见谁都想扑上去咬死的样子。 士兵吓得灰溜溜地去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九百八十二章、反客为主 李成梁不仅生气,而且感觉自己的智商受到了侮辱。 一个是自己儿子,亲生的;一个是自己心腹,最爱的,为什么都背着自己,非要去帮助外人?而且还不惜与自己翻脸的代价。 这到底是为什么? 李成梁脑子短路似的,黑着脸,一动不动,像个傻子,即便摔碎茶杯发了火,他心中的戾气仍未减却半分。 太他妈气人了! 深深感到一股挫败感。 …… 被骂的士兵很激灵,连忙跑去向李如松报告。 李如松得讯,急匆匆地赶来。本想大骂水墨恒和张简修几句,在他心中,无论是弟弟李如柏作出的荒唐事,还是杨燮的胆大妄为,都是水墨恒和张简修怂恿的。即便没有当面怂恿,反正认定与他们俩脱不了干系。 可见到地上碎裂的茶杯,和父亲猪肝一般难看的脸色,李如松溜到嘴边的话,又生生咽了回去。 而代之以谨小慎微地提醒:“爹,杨副将是什么性子,我们再清楚不过了,他一向以忠厚、稳健著称,而且对爹惟命是从,从来都不会胡来的。这次却不经爹的同意,私自调兵遣将,他是不是有什么难言的苦衷?” 一听到“苦衷”二字,李成梁双眉不禁向上微微挑了一挑,虽然还在气头上,可毕竟是赫赫有名的总兵官,那可不是吹不是盖,货真价实的,因此还没有到丧失理智的一步。 只是,他没有回答儿子李如松的问话,而是暗自思忖着,好像是没有给杨燮解释的机会,人家正要解释,却直接送给他一个伤心挫骨的“滚”字……莫非真有什么苦衷? 水墨恒威胁他?或是畜生儿子有危险? 可看杨燮的神情,不像啊!而且,他回来也不是一天两天,得有六七天的时间了,若是被威胁或畜生儿子有什么危险,干嘛非要等到昨晚才偷偷走呢? 李成梁还是想不明白。 李如松接着又说:“本来弟弟偷偷混入军中,就已经扰乱了我们的计划,现在杨副将又私自调兵前往,看来他对爹之前的面授机宜已经完全置之脑后了,那我们是否要去应援一下?” 李成梁依然紧缩眉头没有说话,但思绪转个不停,可实在想不通李如柏和杨燮的行为动机。 “孽子!”他心里不禁又骂了一句,就好像杨燮是被李如柏感染犯病了一样。 李如松也不知道说什么好了,连续问两个问题,父亲像中了邪似的毫无反应。这回是真的上火啊! …… 杨燮率领五千士兵凌晨出发。 这五千士兵平时都在他的麾下,所以尽管没有李成梁的指令,士兵们也义无反顾地随他而去。 对于辽东的士兵,由于常年面对的是以骑兵著称的鞑子,所以夜间长途奔袭是常有的事,并不感到奇怪。 但六十二名死士不解。 像李如松想的一样,杨燮回到广宁城都已经好几天了,为什么非要等到晚上出发?而且还偷偷摸摸的? 一问才知,那是水墨恒交代的:若能来,那最好当天赶来,别早也别晚。早了,会引起鞑子怀疑;晚了,那来作甚? 死士们放心了。 虽然有些个身上的伤势尚未痊愈,可知道是主子水墨恒吩咐的,恨不得借一双翅膀即刻飞过去护主杀敌。 …… 聒噪声终于停了。 军师直觉脑瓜儿痛,嗡嗡作响。他拍马向前踏出两步,不解地大声说道:“水少保,你的好兄弟,给你带来了。可恕在下不明,冒昧地想问一句,赎个人而已,为何要摆足了仗势呢?” 军师一边说一边眺望,发现牛羊与士兵都间隔开来,心里不禁犯嘀咕,不知这家伙又在玩什么花样? 水墨恒道:“军师身为汉人,难道不知道‘欢迎’吗?几天前我去探监,曾承诺过我的好兄弟,会带人来迎接他回去的。既然你我道不同,交流起来那么费劲,那还是说正题,赶紧换人吧。” 水墨恒迫不及待。 军师却好像不急,说话慢腾腾的:“此前派出的两名使者,为何不见人回,水少保能否给一个交代?” “啥?”水墨恒一愣,“什么使者?” 知道对方肯定要问,水墨恒也早已想好了应对之策:反正是一问三不知,就说没见着,矢口不认。有本事,来咬我呀! 军师也是一愣:“水少保不会说,根本没见着使者吧?” 这个时候,水墨恒当然要使出无赖的本色,信誓旦旦地道:“真没见着什么使者,莫非军师怀疑我扣留使者或将他们杀了不成?两军交战,尚不杀来使,这个道理我懂。大明乃礼仪之邦,热爱和平,最讲道理的了,若非你们这些蛮夷一而再再而三地挑衅,大明都懒得与你们动刀动枪,没意思。” 说话是一门学问,尤其是堂而皇之的谎言。 站着说话不腰疼。 骑在马上更不会。 水墨恒自小就是个泼皮无赖,早习以为常,睁眼说瞎话算啥?健步如飞都能把你忽悠瘸了,绝对脸不红耳不赤,心跳不加快,而且还要当着你们的面欺骗你们…… 小儿科。 看你能把我怎么滴?若忽悠欺骗你们不成,我“水墨恒”三个字倒转三百六十度来写。 莫颜看到水蛋神采奕奕,声若洪钟,稍微安心几分。此刻听到水墨恒睁眼说瞎话,忍不住想笑。 幸好张简修没在,他若在,恐怕会忍不住,脸上要挤出笑容,露出马脚…… 军师不知怎么应对,瞅了速把亥一眼,请求指示。 水墨恒觉得要趁势,哦,不,趁火打劫更准确:“军师不会故意捏造出两个使者,兴师问罪来了,从而不打算交出我的兄弟,想再讹我一回吧?” 少数知道水墨恒扣押了两名使者的士兵,听到这句话,心里感慨水少保啊水少保,你真是个人才,本来理亏的事,经你嘴一说,居然理直气壮,反过头来还数落人家的不是……看来,你的名声真不是白吹的。 “水少保这叫什么话?”军师愠色,很是不高兴。 水墨恒立马儿变了个脸,欢声笑语地道:“那不说这些了,今儿个天气真好,你看,阳光明媚的,老天爷都为我们感到高兴。我能带走我的好兄弟,开心;而你们能取走牛、羊、黄金、白银和绸缎,更开心,各取所需,皆大欢喜。” 军师一来,便看见前头士兵手上捧着的锦盒,想着这里头肯定就是黄金、白银和绸缎了吧。至于牛羊,反正感觉放眼即是,看不到尽头似的,不知有几。 “来吧,怎么个换法?”军师望着牛羊和锦盒,眼睛里放光,这可都是白赚的啊……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九百八十三章、大老娘们儿似的 水墨恒朗声回道:“那还能怎么换?牛羊都在这儿摆着,你把我兄弟给松绑了,放过来,我驱赶牛羊过去,如此简单而已。莫非军师还有什么高妙或有趣的交换方法?若是有的话,倒不妨说出来,也好让我开开眼界,反正今儿个天气不错。” 对,概念该含糊时一定不明确。 牛羊都在这儿摆着,至于数量嘛,你们自己看着办;放心,会驱赶牛羊过去的,而且,还会给你们惊喜哦……与你们这些可恶的鞑子交根交底儿?哼,从来没有的事。 别昨日做梦了! 虽然距离有些远,但还是看得见军师一头黑线,拉着个脸,带着怨气,道:“水少保好没诚意!” 水墨恒回之以怨气:“军师何出此言?如何没有诚意?第一我没有爽约,第二牛羊绸缎等都给你们送到家门口来了,第三你看我们多热情多讲究,不是我说,你们还想怎么滴?” “只闻水少保是个妖孽,战斗力惊人,却没想到,原来嘴皮子也这么厉害!” 水墨恒摇了摇头,一脸不屑的神情:“那是因为你们好战,所以只关注本人的战斗力。” 说到这儿,他忽然“嘿嘿”两声笑。 笑过之后,接着又说道:“其实,一直以来,我自以为本人的战斗力,相较于于本人的颜值啊、口才啊、思维啊、胆量啊等五花八门的才华,实在是小巫见大巫,不值一提。” 这番话说得……嘚瑟得没边儿。 喷,就是要喷,而且不说重点,气死你!急死你丫的! 我去,果然,军师像吃了只苍蝇一样,望着水墨恒,这家伙怎么还臭不要脸起来了?原来没发现啊,大明的礼仪,不是被夸时还总喜欢一个劲儿地说“承让承让”、“过誉过誉”吗?你这倒好,都没夸你,那是抱怨,那是讽刺,心里没点逼数吗?居然还自己把自己夸到天上去……这得脸皮有多厚才干得出来的事啊。 念及此,军师忽然自心底升起一股怪怪的感觉,发现原来自己才是一个脱离了低级趣味的人,而水墨恒这种东扯西拉自卖自夸脸皮八丈厚的人……与这种人说话好没意思。 哦,这感觉,叫优越感,优越感很容易让人沾沾自喜。 所以军师不再黑着脸。 他也笑了。 不过,他的笑中,带着鄙视,虽然不全是,可一旦有了这种心理从中作祟,便伴随着一种话不投机半句多的感觉,遂拱手道:“打不过你,原来也说不过你……” “军师过奖了!”水墨恒直接打断。 明显,军师的话没说完。 偏偏水墨恒还没完没了:“军师打不过我,是因为拳怕少壮,我比你年轻,你老了;说不过我,是因为你用的是汉语,而你早已投靠鞑子,若用蒙语,我也说不过你。” “……”军师有一种日了狗的感觉,老子跟你谈正事儿,你却跟老子扯犊子,操! “换人之前,我们需要检验。”军师怒气油然而生。 水墨恒暗自笑了。 完美!效果达到,小样儿,就是要把你忽悠短路,看,生气了吧,生气时比理智时要容易对付多了。 稍有遗憾的是,速把亥没有出来说话,而平时一向多嘴多舌动不动激动上火的把兔儿,今天居然一直站在水蛋旁边默不作声,真他娘的沉得住气! 检验,嘿嘿,跟提前准备好的剧本一样。 毫无新意!水墨恒心里忍不住吐槽,嘴上回应道:“检验?军师想怎么检验?” “当然是看货。牛一万头,羊一万只,绸缎一万匹,我们要数,黄金和白金,我们也要点。数目,总得对,我们才放人吧?” “没问题。”水墨恒爽快地答应。 莫颜听了倒不觉得什么。 可旁边的辽东士兵听了,捏一把汗,几个意思?用一千充一万,绸缎一匹没有,黄金白银一两不见,锦盒看着漂漂亮亮的高大上,可里面啥都没有,还让人家验货? 这是疯了吧? 都知道第一宗旨是救水蛋。 可先让他们看货,不是自己挖坑埋自己吗?万一将鞑子激怒,本来就力量不够,干不过,加上水蛋还在他们手上,自己这方肯定忌惮,不敢放手一战,那不是自寻霉路吗? 士兵着急啊,这无论如何也不能答应! 却见军师一摆手。 前头十几名鞑子立即出列。 军师吩咐道:“去,你们过去仔细查点一下,牛羊都数一数,够不够数,绸缎也看一看,是不是上等货,尤其是黄金,放在嘴里咬一咬,看是不是真金。据说大明皇帝个个小气又鸡贼,赏赐给大臣的黄金,甚至金腰带都是铜的,而不是真金。” 我去,这个也知道。 十几名鞑子骑马过来了。 “且慢!”水墨恒抬手,大声阻拦。 “怎么?水少保反悔了?” 水墨恒一本正经地道:“我像是言而无信的人吗?既然咱是公平交换,只不过我们要的是人,而你们要的是物,你们提出要查验,这当然是合理的要求,那我们是不是也要查验?” “水少保,你可真逗,人就在你面前,能说会动的,有什么好查验的?”军师心里可真是害怕呀,想着上次就是没有提防,让水墨恒靠近水蛋,结果……尼玛,逆天了! “当然要查验。”水墨恒理直气壮地回道,“且问你,为什么要先查验?不就是害怕不够数或掺假吗?对,你们是要求够数,真实,而我是要求人毫发无伤,道理是一样的。” 莫颜早知道这剧本,所以并没有将全部精力放在听水墨恒与军师的对话上,而是一直将目光定格在水蛋身上。 刚才诧异担心的士兵,开始慢慢回过味儿来了。就说嘛,水少保可是个人精啊,从来都是别人上他的当,他牵着别人的鼻子走,就连李总兵都乖乖地下跪磕头呢…… 军师看了速把亥一眼,以求指示。 速把亥点点头,同意。 “好,没问题。”军师痛快地答应,“像我们一样,水少保可以派两个人过来查验。” “还有个问题。”水墨恒又道。 “什么问题?”军师不悦,开始怀疑,这家伙今天怎么像个大老娘们儿似的?话多,问题多多,是否有诈?或是故意拖延时间?还是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事出反常必有妖。 悠着点儿好啊!可不止一次上过这家伙的当呢。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九百八十四章、刻不容缓 水墨恒心里虽然急着救水蛋,可说话不紧不慢,并未表现在言行举止上:“你们查验容易,无非就是数个数,多花一些时间罢了,而我们查验却不容易啊。” 稍顿了顿,然后一抬手,指向水蛋:“你看,我兄弟被你们绑得严严实实,只能说话,丝毫动弹不得,试问如何检验?我又如何确定他是否毫发无伤呢?” 军师总觉得哪儿不对劲,疑虑重重,这家伙,肯定在搞什么名堂……可是,稍微一想吧,似乎也有几分道理。 的确,东西的数目容易清点。 但如何检验一个人是否毫发无伤呢? 标准是什么?别说用眼睛看,就是让专业医生来仔细检查,一时半会儿也不一定说得清楚明白啊,疾病算不算? 哎呀,一想到这儿,军师猛然一怔,感觉自己是不是被套进去了? 赶紧警觉地问道:“那水少保想怎么检验?” 水墨恒道:“其实吧,检验一个人是否健康通泰,还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儿。反正我觉得,至少得先将我兄弟给松绑了,让他蹦跶两下子,然后跑两圈儿,给大伙儿瞧瞧吧。当然,即便这么做,那也只能代表眼睛看到的结果。” 越说越玄乎! 果然有猫腻! 如此一来,军师更加谨慎了,却一时又不知道怎么接话。你要查验货物,是情理之中的事,可人家要查验,也不算无理取闹啊!关键是,两个查验,一个有标准,所以容易;一个没标准,说容易也容易说难也难。 军师感觉上了贼船似的…… 就在这时,把兔儿终于忍不住,开口说话了:“松绑就松绑,还怕他跑了不成?让他蹦跶两下子就是。” 这句话用的是汉语。 所以水墨恒听懂了。 紧接着,把兔儿对军师又说了几句蒙语,而且速度出奇的快,叽里呱啦的,好像生怕水墨恒听懂了似的。 确实,水墨恒没听懂。 这让他不禁想起懂蒙语的姜昌平来。 但是,把兔儿和军师脸上浮现出了几分诡谲的笑意,然后同时向速把亥交换了一个眼神,这些,水墨恒倒是看得一清二楚。 妈的,肯定没安什么好心。 “松绑。”军师一挥手,突然感觉底气充足了几分。 “娘的,憋死老子了。” 水蛋一经松绑,便大幅度地甩动自己的胳膊,感觉浑身充满力量,终于得以施展开。 “哥,我……” “蛋蛋。” 水蛋还怕水墨恒着急,正准备说我没事儿,好着呢。却被水墨恒直接打断,只是水墨恒用关心的语气,所以听起来不那么明显,就好像只是高兴水蛋被松绑了。 水墨恒与水蛋是什么关系? 水蛋不需说一个字,只一个眼神,或一个小动作,水墨恒便知道他想说什么,所以才会抢先截断,心里却吐槽说,蛋蛋啊蛋蛋,就你那欠费脑瓜儿,还是少说话为妙啊! 水蛋虽然被松绑,可左右依然是鞑子。 而且,由于松绑,把兔儿盯得更紧了。其他的鞑子,也都不自觉地纷纷向水蛋四周靠拢。 不能跑了! 原来左右都是鞑子,瞬间,前后左右都是鞑子。 很显然,水蛋逃是逃不掉的。 况且,既然把兔儿那么有信心将水蛋松绑,水墨恒猜想着,那是把兔儿对自己的能力很有信心。 这会儿,把兔儿指定想着:水蛋嘛,空有一身蛮力,头脑简单四肢发达的家伙,战斗毫无技术含量……此人不足为惧!两次掳走,不就是很好的证明吗?不怕,不怕。 “哥。”水蛋接着又喊了一声。这一声比较老实,仅仅只是呼喊,没有想表达任何的意思。 “蛋蛋。”水墨恒大声喊道,“我马上派两名士兵过来,哦,算了算了,还是派一个吧,省得他们担心,我要耍什么花招。你就原地蹦跶两下子,给士兵瞧瞧,然后撸起衣袖和裤脚,好让他检查检查,看你身上是否有未愈的伤。” “知道了,哥。” 水墨恒手一挥,也没转身看,直接问:“谁愿意去?” 立马儿一名士兵打马出列,朗声回道:“小人愿意。” 原来不是别人,正是赵立。 水墨恒也没看他一眼:“刚才说的话,你听清楚了吗?过去后知道该怎么做吧?” “小人知道。”赵立点头。 “去吧。”水墨恒又是一挥手,随即冲对方招手,喊道:“来,你们的人,也可以过来清点了。” 这话一出,莫颜不由得神情一紧,担忧起来,心想不是,还真让鞑子过来查验呀?那岂不…… 士兵们更是神经紧绷,也猜不透水墨恒到底是咋想的,反正这节奏……感觉随时要冲锋似的。对,就是跑。 军师一挥手。 十几名鞑子骑马向这边走来。 赵立骑马也向对方走去。 只是,两边的速度都不怎么快,好像在骑马悠闲散步似的,但更像是彼此提防着什么。 …… 近了。 更近了。 眼看十几个鞑子就要到达跟前。 而赵立,也快走到水蛋的身边。 两边的人马,都密切注视着。当然,双方心态不同。 速把亥那方,更多的是高兴,看着活生生的牛羊自然高兴,眼睛反光,身体里的血液在沸腾。 而水墨恒这方,更多的是着急。毕竟没有多少真货,心里没底啊!若不是水墨恒一直给人以信心,恐怕已经有逃跑的了。可即便是这样,仍有一些士兵认为,水墨恒这次是挖了一个大坑啊,不知道将要埋葬鞑子还是埋葬自己…… “蛋蛋,来,原地蹦跶两下子。”水墨恒大声呼喊,尤其强调“原地”二字。似乎是说给鞑子们听的。 “好!”水蛋应了一声,作势,正准备起跳,发现鞑子在周身碍手碍脚的,当即斥道,“去,躲远点,靠得那么近,一脚踢到你卵子,休怪小爷没提醒你。” 这时,赵立到了。 这边,鞑子也到了水墨恒跟前。 水墨恒不慌不忙,友好地做了一个“请”的动作。因为中间原本就留了一条道儿,所以士兵们无需挪动。 但紧张啊,只是被军人的气质和气势所掩盖。他们一个个都感觉水墨恒随时要发号施令。 而对面,因为水蛋被团团围在中间,需要鞑子腾开一条道儿,让赵立靠近水蛋身边检查。 留给水墨恒的时间不多了。 刻不容缓。 因为前头只有一千头牛,和不到一千只羊作掩护,再往后,便没有了。也就是说,查验只能止步于此,往后便会露馅儿……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九百八十五章、神奇的一幕重现 水墨恒这边的人,没有一个不紧张的。 包括水墨恒自己。 细心的人会发现,他的身子在微微颤抖。靠得近的士兵,更是发现他额头上已经渗出了汗水。 完全可以理解,毕竟形势对自己这一方很不利,而且水蛋还没有脱离危险。只有等到蛋蛋安全了,水墨恒才能才可以与鞑子周旋,或交锋,或放手一搏。 这是他反复强调的大前提。 …… 水墨恒一方面,紧紧地盯着缓缓上前来的鞑子,另一方面,余光始终从未离开过赵立。 其实,别说让鞑子过来查点牛羊,就是靠得太近都不成,因为中间某些牛的牛腹下绑有炮竹。 一旦让鞑子瞧见,不知会面临什么情况。 士兵们心急如焚,而水墨恒虽然也着急,但他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 赵立停了下来。 围着水蛋的鞑子会意,立即向两边一字排开。 这样,变成了两列,看上去像一道长门,将水蛋夹在中间。 赵立拿正眼盯着水蛋,用余光关注着两边的鞑子,见鞑子不是举着狼牙棒的,便是提着复合弓的。 好在这些鞑子不是一个个全将注意力放在自己和水蛋身上。其中一大部分望着前去查验的伙伴,似乎对赎物更感兴趣。 而只有一小部分凶神恶煞地瞪着自己,好像随时会开弓或举棒敲碎自己的脑袋儿。 时间很紧迫。 尽管赵立没有向后看,但估摸着鞑子的速度与自己速度相当,所以这个时候,也应该到了水墨恒的跟前。 真让鞑子去查验牛羊吗? 那肯定是忽悠人的,不可能。 …… 赵立驱马,来到水蛋身边。 虽然水蛋被松绑了,可一来,两边围着他的鞑子依然不少,一边得有十来个;二来,水蛋胯下没有战马。所以相信谁都不会想到,这种情形下,还能出什么意外。 水蛋是逃不出手掌心的。 这或许也是把兔儿答应松绑水蛋的原因。 赵立冲水蛋使了一个不明显的眼色,开口说道:“来,按照水少保的指示,请蹦跶两下子。” 也不知是没看见,还是不能理解,水蛋果真乖乖地跳了两跳。 把赵立气得……他不得不再次冲水蛋使了个眼色,只不过两边都是鞑子,依然不是很明显。 可水蛋是什么人?脑子本就不灵光,哪里懂得赵立这眼色是什么意思啊?还以为他不满意。于是接着又蹦跳了两下,心想我不能让哥担心啊,哥还看着呢,我身体棒棒滴。 我日! 猪头! 赵立心里忍不住疯狂地吐槽,都想骂娘了,可面对水蛋这种智商欠费的人,实在是无计可施…… 而就在这时,后面传来了鞑子的质疑声,说的还是十分憋足的汉语:“牛腹下是为何物?” 看来,已经开始查验了,并有人发现了牛腹下的炮竹。 兆头不好! 这是要出事的节奏! 当机立断,只见赵立忽然猛地一伸手,一把薅住水蛋的衣领,拉他到自己的马背上。与此同时,猛地一拉绳缰,登时将马头调转,大喝一声:“驾。” 由于赵立速度太快,加上鞑子谁也没有想到,在这种包围中,居然还敢直接动手抢人?那不等于找死吗? 事实上,赵立就是动手了。 这让水蛋两边的鞑子们一时都没反应过来。 尽管他们不是提着弓箭,便是举着狼牙棒,可有些原本就望着对面,加上对面刚好又有人提出质疑的声音,自然分神了;而那些原本盯着水蛋的人,一来被对面的声音晃了一下神,二来像速把亥身后所有人一样,放心得很,都想着这个时候谁敢耍花招是不是?尚且过来的不就是一名小士兵吗? 所以,导致都滞了一滞。 举着狼牙棒的也没挥,提着弓箭的也没拉。 而就在这宝贵的“一滞”,赵立和水蛋已经驰出了包围圈儿。 马速何其之快! 待得鞑子反应过来,形势再也不是之前的那般了。 “啊!” “啊!” “背后有人放冷箭!” “啊!不是冷箭,是石头!” “龟孙子!” “……” 顿时,一片惊叫,此起彼伏,速把亥后军中人头攒动…… “杀。” 这一声喝,是女子的声音,是从速把亥对面传过来的。 自然,那是莫颜。 “啊!” “啊!” 前去查验的十几名鞑子,可怜,瞬间毙命。 速把亥、军师和把兔儿,这才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倒不是因为他们反应慢,而是实在没有料到:水墨恒随手这么一召唤,一名士兵立即出列,然后,这名士兵过来敢直接抢人? 谁能想到? 这种事,不是只有水墨恒这个妖孽敢干吗? 即便这名无名小卒,他自己有这个胆儿,不怕一箭穿心,不怕砸碎脑袋儿,水墨恒给了他无数的好处,他就是抱着必死之心而来。 这能够理解。 可水蛋呢? 水蛋绝对不能死啊! 水墨恒绝对不会让水蛋死,否则就不会率军前来要人,而后乖乖地送牛羊黄金白银…… 这不科学! 解释不通啊! 想,一时当然想不明白。 “特么的,居然敢耍诈?”把兔儿气得火冒三丈,他反应还算快,立即下令道,“给我杀,截杀水蛋者,赏银百两,截杀水墨恒者,赏银万两。” 对于穷逼的鞑子来说,卧槽,一百两,那已经是顶天儿了,至于一万两,怀疑那只是说说鼓励士气…… 就在把兔儿下令,并带头向前冲锋时。 李如柏率领的那五千士兵,又开始叫嚣起来,声音一浪高过一浪,似乎在欢庆胜利一般。 把兔儿更是气得咬牙切齿。而相对应的,他这方后军中,偏偏还受到石子攻击,不断发出惨痛的尖叫声,已经乱作了一团。 两相一对比,把兔儿恨不得将水墨恒碎尸万段。 即便是一向冷静的速把亥和军师,这个时候也怒气横生。 只见速把亥大手一挥: “杀。” 一个字。 却千钧之力。 鞑子得令,瞬间奔涌而出,犹如开闸的洪水。 如此,后军中惨痛的尖叫被淡化了,也显得没有那么揪心。 然而,令速把亥和把兔儿感到无比惊讶的是,那名抢走水蛋的士兵,如入无人之境,骑在马上,一闪又一闪,一会儿向左,一会儿向右,居然龙腾虎跃一般,每次都能成功地躲过狼牙棒的攻击和弓箭手的射击,没有伤到他们分毫…… 太不可思议了! 这让他们又想起了不久前那神奇的一幕! 哎呀,一想到神奇的一幕,速把亥和军师不约而同地想到,莫非这名士兵就是……哎呀,肯定是,一定是。 狡猾狡诈的汉人! 可恶!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九百八十六章、要有多乱就有多乱 速把亥和军师终于明白过来,原来骑马护着水蛋狼奔豕突的小士兵便是水墨恒所扮! 难怪刚一开始东扯西拉,假水墨恒像个老娘们儿似的,原来只是为了混淆视听引出真正的主角。 他娘的! 上当了! 只是,谁扮作水墨恒扮得如此的像呢?言行举止上似乎也看不出什么破绽啊? 你看,对面那个骑在马上一动不动的水墨恒,不是水墨恒吗?明明就是啊;再看,这个东突西窜的小士兵,不用说不用想,绝逼是水墨恒啊,否则谁还有这个本事? 若不是水墨恒,别说眼观六路耳听八方需要护着一个人,就是他一个人也应接不暇啊! 这下把兔儿也明白了,可不明白的是,为什么两个水墨恒像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其实也不是,差别还是有,只是不曾提防,所以不曾察觉。这也是人类的天性或知障之一:没发现时,深不以为然;一旦发现,才恍然大悟,哦,原来那么简单。 …… 水蛋高兴了。 就是以他那不太灵光的脑袋儿,这会儿也知道,救他的士兵是水墨恒所扮。 但还是不确定地问了一声:“你是,哥?” “废话!”水墨恒一边抵挡箭矢,一边怼道,“真是木鱼脑袋,一个劲儿地冲你使眼色,还不知道迅速跳到马背上来。” “哥不是不知道俺这脑瓜儿。”水蛋有点不好意思。不过因为与水墨恒的关系亲近,倒也没太当回事儿,随即问道,“哥,张简修那臭小子呢?没来吗?太不讲义气了吧?” 看来,一起经历过战争的难兄难弟,就是不一样,显然,两人已经成为好哥儿们。 “小心!” 水墨恒将水蛋的头往下一按,一支箭从他头上飞驰而过。 “别大意!” “机灵点!” “小心!” 水墨恒一边防备着,一边向水蛋简单解释: “张简修当然来了。” “你没看到鞑子后军中一片混乱吗?” 忽然,坐骑一个踉跄,向前跌倒,它的一只腿中箭了。 “哎呀!” “他娘的!” 水墨恒和水蛋两人身子都飞了出去。好在借势,刚好飞到莫颜的跟前。 后头的鞑子紧追不舍,不过两三丈的距离而已。 “大哥,给。” 莫颜将龙渊剑抛了过去。 水墨恒纵身一跃,接过,吩咐道:“蛋蛋,赶紧找一匹马来。” “是,哥。” 水蛋一个骨碌爬起,以闪电般的速度向牛羊群后头冲去。 “点火。” 水墨恒振臂一呼,高声下令。 士兵们这下也都知道了,原来赵立是水墨恒所扮,那这个水墨恒自然是赵立所扮。 两人交换了一个身份。 之所以这么做,水墨恒是受到两点启发: 一是原本想着,扮作使者的模样,混入鞑子的营寨里,届时随便找一位士兵扮作自己的模样,与速把亥对话。结果没想到,使者实在长得寒碜,计划也就泡汤了。 虽然计划泡汤,但给了水墨恒假扮另一个身份的启发,因为这样的话,接近水蛋的机会要大得多。 毕竟速把亥忌惮的只是水墨恒,自然不将其他人放在眼里,接近的机会越大,那救人的机会就越大。 二是刚好莫颜也提出查验的问题:万一速把亥要求提前清点数目怎么办?好办,不是要查吗?你查,我也查,既然查,都查。 这样接近水蛋的机会又增大几分。 显然,速把亥是不会让水墨恒去查的,这一点可以肯定,到时候只能派士兵,那么提前扮作一个士兵就ok了。届时喊谁谁出来,反正速把亥他们也不知道提前设计好了。 这才是大坑呢…… 水墨恒就怕鞑子不提出查验。 一查,正中下怀。 没想到鞑子还真提出要查验……小样儿,完全按照水墨恒设计好的剧本来。 水墨恒和莫颜心里偷偷乐。 而赵立扮作水墨恒,也下了一番功夫,当然,这个功夫仅限于模仿水墨恒说话的声音和特色。 至于神情举止,水墨恒认为倒没什么关系,因为到时候两军相隔的距离肯定不会太近,即便近了,也可以人为地拉远。这样,速把亥他们不可能细心观察。 况且,鞑子们看见牛羊,一个个眼睛都放精光,注意力肯定被分散了,还有几个会盯着人看啊?这是鞑子的性格、天生的局限和生存的压力所带来的结果。 牛羊比人亲啊! 水墨恒与赵立互换身份,不仅速把亥他们看不出来,除了莫颜和赵立两个人,士兵们事先也都不知情。 这就是他们着急的原因。 若提前知道水墨恒的计划,相信他们也会像莫颜和赵立一样,只会将目光停留在水墨恒假扮的赵立身上。 …… 鞑子冲到跟前了。 但是,率领牛群的两千士兵得到水墨恒的命令后,其中一半,也就是一千士兵,当即从怀中掏出一大段红绸;而另一半点燃火把,然后迅速将藏在牛腹下的炮竹点着了…… 登时噼里啪啦,声音大作。 牛群惊慌! 因为早有准备,并练习过,水墨恒和莫颜率领士兵,立即向两边撤离,以免被牛群踩伤误伤,而原本率领牛群的士兵们,虽然靠得比较近,但由于手上有火把有红绸,牛群自然不敢冲向他们,所以很自然地选择向前冲。 也就是鞑子所在的方向。 其实,也只有那个方向有足够的空档。 牛群的后面是将士和战马,还有羊群,密密麻麻一片。况且炮竹声一响,烟雾缭绕,声音刺耳,牛群哪还有时间调头啊?早已吓得魂飞魄散拼命狂奔。 虽然数量不多,只有一千头,比起几万战马,的确少得可怜,可牛的力量多大?一旦纠集一起狂奔,城墙都能冲垮。 “吁!” “吁!” “吁!” 牛群还没冲过来,马儿便被炮竹吓得惊慌大叫起来,以把兔儿为首的鞑子骇然变色,纷纷紧勒马缰。 然而,在如此紧急的情况下,又哪能控得住受惊的马儿?更何况前头的马儿已被牛群冲撞到,而后头的战马又纷纷涌上来,导致更乱,乱得像一锅沸腾的粥…… 马的惊叫声。 牛的惊叫声。 人的惊叫声。 混杂在一处,要有多乱就有多乱! 本来,速把亥后军中,因为张简修的石子攻击,就已经乱成一团,没想到前军冲上来更乱。 双方都还没有正式交锋,就面临这种惨痛的结局,速把亥心里拔凉拔凉的……关键是他一看到火,就不禁想到自己曾经对付水墨恒的战略,那时也是用的火呀,现在怎么反过头对付自己? 失策! 失策啊! 大意!大意! 速把亥有一种日了狗的感觉…… 然而,混乱才刚刚开始。如果说石子只是水墨恒制造混乱的第一发,那牛群是第二发,后面接着还有第三发第四发,甚至第五发第六发,多着呢……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九百八十七章、混乱尚未结束 后军受挫。 前军受挫。 但最让人生气的,也不是因为受挫,而是受挫后,竟找不到反击的目标。 后头飞来的是石头,而且人都躲在山上,怎么反击?骑马也冲不上去啊!射箭反击?也不顶卵子用,且不说距离远,高低不同,山上丛林茂盛,发射过去的箭能有什么效果?人家只需轻轻一俯身,钻到树林里去,怎么射得中? 石头倒不致命,无论是人还是马,被击中也死不了。 可痛啊! 人痛还好,老子且忍着。可马不行,纷纷飞来的石头,砸在马的身上头上屁股上,引来一阵阵恐慌的嘶鸣。 人都有盲从心理,别说是动物。 但凡有一匹马惊慌乱叫,其它马即便没被石头击中,也跟着惊慌乱叫起来,好像不凑热闹都对不起自己是匹马似的。 而山上的人越扔越起劲儿,好像在幸灾乐祸地说,来呀来呀,上来啊,有本事上山来打我呀! 那叫一个恨啊! 可恨,又能怎么着呢? 前军受到牛群的冲击,也是找不到反击的目标。牛是畜生,跟畜生较什么劲儿啊?纵使把所有的气儿都撒在牛群身上,无非就是将它们一一击毙。 问题是,牛的生命力太强了。给它几棒子,射它几箭,它好像压根儿没反应似的,反而冲撞得更加激烈更加厉害。 果然是畜生不是人啊! 本来与它们较真儿就没有任何意义,吃肉的时候才有意义呢,没办法想去较真儿吧,一时半会儿还偏偏弄不死它们。 速把亥夹在中间,恨得呲牙咧嘴,眼若喷火…… 再加上李如柏率领五千士兵,在两边大声地聒噪着呐喊着,一个个像过大年看马戏团表演似的。 卧槽!太特么气人! …… 当然呢,牛群毕竟数量有限,只有可怜的一千头,不可能挡住所有的路。 所以,还是有鞑子从侧翼冲过来了。 不过,没关系。都在水墨恒的预料当中,似乎眼前的情景在他心中早已沟壑分明。 有准备。 有准备,自然就有应对。 凡事预则立,不预则废。 两翼刚好是水墨恒和莫颜退守的方位,但在这个时候,他们还没想着上去厮杀。 没到时候。 还有手段呢。 石头和牛群才两发。 戚继光镇守蓟州一线,也就是北京门户正前方,对付鞑子常用笨重的战车,车上装有弓箭手、刀斧手、盾牌手等。非常有效,令鞑子闻风丧胆。说到底,也是避其锋芒。 你丫蒙古骑兵不是厉害吗?老子不正面交锋,看你怎么着?等你们乱了着急了,再上去给你几拳。 兵不厌诈! 能斗智,干嘛斗力? 否则,不战而屈人之兵,又怎会成为战争的最高境界呢? 第三发,羊群。 羊,一般会认为,速度没速度,力量没力量,个头儿又矮,能有什么战斗力? 但,慢自有慢的打法,笨也有笨的好处。 世事皆如此。 关键在于如何加以利用。 戚继光用战车,除了避其锋芒外,实际上不也是以慢制快,以笨重压制灵活的办法吗? 慢没错,矮没错,但又慢又矮,不正好起到阻碍的作用吗?能够有效地绊马腿儿啊! 而且,羊还有利角,能刺穿马腹。 当初制定方案的时候,水墨恒就是这么想的,用羊牵制马。 “上。” 水墨恒振臂一呼。当然,面相上是赵立,不解释,士兵们都明白。 率领羊群的士兵驱赶羊群冲了过来。 同时,水墨恒水墨恒取代赵立的位置,和莫颜率领士兵迅速往后退。 羊群的速度虽然与牛群相差甚远,可看中的不是这个。 马与羊相对而进。 撞上了。 马的速度与力量,甚至冲过来的数量,都远远超过羊,撞上去可想而知,说羊一蹶不振毫不夸张,纷纷倒地,而且倒地后根本没法儿站起来,咩咩直叫。 一旦羊群倒地,马儿脚下受阻,速度快的绊倒了,速度更快的绊得四脚朝天,一时间混乱更甚。 把兔儿的肺都快气炸了! 可这气受得……没辙。 军师大声呼喊,冷静冷静,莫胡冲乱撞,可场面混乱如斯,除他身边几个,就没几个听的。 即便是酋长速把亥,他的声音也被淹没。 此时,牛群冲过来了,羊群冲过来了,然后水墨恒身后露出来的是一排又一排的战马……咦?不对! 牛有多少?一队。 羊有多少?也只有一队。 可怎么看,一队也没有一万啊!莫非战马后头还有牛羊? 再者,黄金,白银,绸缎呢?把兔儿疯了似的,只想挥刀杀人,偏偏周边无敌人可杀。他当然还没考虑到这个问题。 但稍冷静的速把亥和军师想到了。 上当受骗了! 这是第一感觉。 果不其然,才刚刚意识到,还没彻底回过味儿来,水墨恒第四发又来了。 锦盒。 对,就是锦盒。 前头不少士兵手上都捧着锦盒,里头装的当然不是鞑子们梦寐以求的黄金白银……而是,蜈蚣、蝎子、蟾蜍、壁虎、蛇等各种毒虫。 只有想不到,没有做不到。 士兵们打开锦盒,一并扔向鞑子。这些毒虫,都是在水墨恒的指示下,这些天四处搜集而来的。 这下,惊叫声更大了。 原来的叫,只是出于愤怒,想冲上去砍人;而现在的叫,却出于本能的恐惧……那可是毒虫啊! 要人命的! 所以,锦盒虽然不多,可引发的震荡,比石头、牛群、羊群要大得多。 要知道,无论是石头、牛群,还是羊群,鞑子都想迎难而上,越是被阻挠,越是激发了他们的斗志,他们就越想冲上来杀人;然而面对蜈蚣、蝎子等毒虫,他们张牙舞爪,一个个只想着退却,赶紧躲避这些要命的玩意儿。 这时候,乱得不仅仅像是一锅粥了。 更像是一窝黏在一起的硕大蚂蚁,叠了一层又一层,有些不断地爬上去,有些不断地跌下来,个个惊慌失措不知所以。 “镇静!” “镇静!” “莫慌!” 把兔儿虽然是个急性子,可毕竟指挥作战的能力不差,当即大声喝令,想要稳定当前的阵势。 只可惜,效果微乎其微。 若是先头只受到牛羊,而没受到毒虫的攻击,把兔儿下令呵止没准儿还能起到作用,现在……为时晚矣。 当生命受到威胁时,什么军令?什么道德?统统都是个屁。保住小命,才是最要紧的。 但是,制造混乱的步伐,依然没有停止。 好多人好多马都还没干活呢,如此好玩刺激的大场面,好像不去表演一番,都对不起老天爷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九百八十八章、将混乱进行到底 这个时候,张简修坐镇黑魔山中,指挥士兵不断向下扔石头,虽然不能杀敌,可也兴奋啊! 看着自己这方都还没费一兵一卒,鞑子就被折磨得嗷嗷直叫,看都看得很过瘾啊! “还有多少石头?”张简修还怕石头扔完了,这么精彩的画面结束,那不可惜了? “还剩不少。”一名士兵回答。 “那继续扔,使劲儿地扔,砸个他们屁滚尿流,哼,看他们还敢嚣张。”张简修一激动,竟忘了自己该扮演的角色。 “……”士兵听了,不禁一愣,屁滚尿流?副将今儿个怎会如此兴奋?好像与之前那个沉着稳重的杨副将不太一样啊,而且他说话的声音似乎…… …… 再看李如柏。 他们稀稀拉拉,也没聚在一起,只管吆喝不断,真的就像过年看热闹一样。 而且不嫌事儿大,越激烈越好。 看到这种情形,也让他忽然间明白过来了,为什么水墨恒绝不让他们出击。 眼前这么乱,还用出击吗? 看热闹,吆喝吆喝,都能将鞑子打败,那还出去拼命干嘛? 况且,鞑子一个个气得咬牙切齿,这个时候去找他们拼命,那不是犯傻吗? 作为一名也领过兵打过仗的参将,穷寇莫追,困兽犹斗,狗急跳墙这些道理,他岂能不懂? 就这样看热闹吆喝多好! 既安全,又能消磨鞑子的斗志。 就不让你们找到反击的目标,气不死你! …… 还有两千人和一万战马,也就是最后一队,在远处没出过力呢,水墨恒当然不会忘记。 别急哈,都有表现的机会。 鞑子现在不是都还没死,只是过度慌乱吗? 先看会儿热闹再说,等他们稍微松一下,咱再给他们来一下。 这叫松弛有度崩溃打法。 …… 战场上,很多时候,兵真的不在多。 多了,反而成了累赘。 速把亥和军师明显都感觉到了这一点。退是乱,进也是乱,人马扎堆儿,而且一旦慌乱起来,都不听使唤,很不好指挥,再加上可恶的牛羊横加阻拦。 哦,最可恶的是毒虫。 摧毁人的心智啊,人的心智一旦崩溃,那气势上自然落下风,这仗就没什么打头了。 哦,最可恶的也不是毒虫,是水墨恒,这厮……太狡猾太可恶了! 混乱的场面必须立即制止! 否则不战自溃。 可如何制止呢? 非常时刻必须施以雷霆手段。 速把亥不愧为酋长,作为土蛮最强悍的一支部落,也即泰宁部落的首领,在大漠、辽东一带驰骋几十年而不衰。 不是没有理由的。 只见速把亥举起大刀,手起刀落,咔擦,咔擦,咔擦,连续三下,将正惊慌奔跑的三名属下脑袋砍了下来,然后喝令道:“全部原地不动,慌乱奔跑者,杀无赦。” 我日! 连水墨恒都看傻眼了,杀自己人啊! 太特么狠了! 还别说,这招儿挺管用。 速把亥身边的下属纷纷勒马叫停。好汉不吃眼前亏嘛。只是马儿仍受惊,不容易立即将它们控制住。 但这样一来,动荡无疑小了很多。 从速把亥身边开始,命令逐渐向四周扩散,很快不再那么沸腾了。心里害怕,也得忍着。 关键是,炮竹声这时也停止了。 所以牛群没有之前那么慌乱了,有些甚至还停下来,好像在思索刚才到底经历了什么;有些则是东张西望,好像在搜索哪个方向有出口可以冲出去…… 而羊群这个时候更没脾气了,本来它们就属于弱势群体,似乎天生只有被宰割的命,被马儿踩踏起不来的,被鞑子砍掉脑袋的,头颅被狼牙棒震碎了的……剩下的似乎都吓傻了,比受到恐吓的鞑子还老实,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混乱不堪的场面,似乎被控制住了。 但是,水墨恒决不允许。 第五发,是时候上场了。 水墨恒振臂,但没有挥下,也没有呼喊,这只是发号施令前的预备动作。 但最后一队的士兵明白,立马蹿上前来。 水墨恒手一挥。 士兵拍马,共两千,冲出去了。 这没什么惊讶的,也没什么特别的,只是一匹匹战马嘛。 冲过来就冲过来。速把亥他们似乎也不以为意,操,牛群都冲过来,生生抗住了,马冲过来,算什么? 的确,无论什么时候,马都不像牛。 马的灵性要强得多,不会轻易去撞人。可牛不同,一旦发起疯来,管它面前是什么,都会撞上去。尽管家牛没有野牛那么凶猛,但惊慌暴躁时,那犟脾气是一样的,不然“犟”字怎么会是“一强一牛”组合而成呢? 所以,马冲过来,速把亥他们并不着急。 事实也证明如此,第一队马冲到跟前,便不自觉地放慢速度,然后停了下来。 然而,接下来的第二队马,就大不一样了。前面那一队,好像是先上去探路试水一样。 尽管第二队马也是两千,可它们全部用缰绳铁链拴在一起,也就是说,两千匹战马连成了一体! 冲过来。 卧槽! 这下鞑子又惊慌起来! 就连速把亥和军师的脸色也都变绿了。 要知道,连在一起没有纪律的战马,那不是一般的恐怖。因为连在一起,一旦遇到阻挠,总有先有后,而一旦有先后,就会大乱。你想,有的要前进,而有的却跟不上,偏偏又连在一起,最后就是,反正一个字:乱。 但最恐怖的,还不是这个。 而是一旦乱起来,怎么跨过这道障碍?那不等于是一个大网,就像捞鱼一样,被裹在其中吗? 所以这一队马冲过来,速把亥真慌了,感觉大事不妙。 但别急,这不是第一队吗? 还有第二队、第三队、第四队呢,总共一万匹战马,不算前头那试水迷惑人的一队,后头还有四队。 都冲过来了。 而且都连在一起。 太恐怖了! 速把亥当机立断,这个时候也管不着后头有没有石头攻击了,当即大喝一声:“暂时后退。” 不能前进啊! 这一前进,遇到大网一般的战马,自己人不是成鱼了吗? “哎!”把兔儿恨恨地叹了口气,但也无可奈何,不得不跟着他爹下令:“撤退。” 张简修更欢腾了,卧槽,迎面而来?他高兴得手舞足蹈,大声叫嚷下令:“给我使劲儿地砸,往他们脸上头上砸,砸死一个,赏银百两。” 立马儿有一名士兵弱弱地问:“真的假的?” “当然是真的。”张简修拍着胸膛,信誓旦旦地保证道,“我乃辽东副将,难道说话不算数?”心里却乐开了花儿,嘿嘿嘿,反正你们到时候找杨燮要,又不是找我张简修,怕什么?况且用石头砸死人哪有这么容易? 士兵也不怀疑副将是不是吃错药了,砸死一个鞑子一百两银,心里高兴啊,反正他的话大家都听得一清二楚,堂堂副将,赖肯定是赖不掉的,于是一个个卯足了劲儿,向鞑子砸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九百八十九章、真真假假 “砸!” “对!” “就这样!” “使劲儿地砸!” 张简修越来越兴奋,这次给他机会,扮作杨燮的身份领兵,虽然还没冲下去亲手杀死一个鞑子,可见鞑子一个个失魂落魄抱头鼠窜的狼狈样儿,他一边指挥一边笑得合不拢嘴。 过瘾! 刺激! 只是,咦?不对,张简修忽然好像回过味儿来一件事,难道就这样让鞑子跑了?他正准备大声呼喊水墨恒。 “冲——” 水墨恒却已经下令了。 “跑”计划正式开始,也即是对付鞑子的第六发。 一发石头,二发牛群,三发羊群,四发毒虫,五发战马,六发当然就是冲刺了。 兵力仍是一万。 之前便已下过命令,不允许张简修和李如柏参与,但“跑”也不是逃跑,“冲”也不是冲过去与鞑子正面厮杀。 虽然鞑子眼下气势已经衰竭,便如同擅闯别个领地而被打败了的狮群,但冲到跟前他们还是会咬人的。 这个时候蛋蛋已经救下,再去做危险的事不值当。 “喔喔喔……” “喔喔喔……” 水墨恒率领士兵奔跑起来,一边跑一边振臂高呼,就像赶鸭子上架一样。 逃窜的鞑子更慌,跑得更快。跑得慢的遭殃了,被后面千军万马撞倒,直接踩踏而过…… 那种大场景,犹如百万角马过河,其实没几个是真正被鳄鱼吃掉而死的,更多的是因为惊慌被同伴踩踏而死。没有纪律就是不中啊!动物一样,人也一样。 然而,水墨恒这边,没跑几丈远,便停下来了。 水墨恒笑着,望着…… 水蛋正跑得欢腾,还想着多杀几个鞑子出出气儿呢,虽然这些天鞑子待他还算不错,可连续两次被掳走,妈的,很没面子啊!想着自己力大无穷,除了水墨恒,打架从来不带怕的,居然被可恶的鞑子生擒两次,真他娘的让人生气! 怎么就停下来了呢?不是刚好趁这个绝好机会,宜将剩勇追穷寇杀他们个片甲不留吗? 只是水墨恒停下,水蛋也不得不停下,正准备开口问为什么,却见水墨恒再次振臂,号令前进:“冲——” “喔喔喔……” “喔喔喔……” 万马奔腾,又是一阵声震寰宇的鼓噪。 可是没跑出几丈远,再一次停下。 可怜胯下的马儿!扑哧扑哧的。 更可怜的好像是鞑子,因为惊慌失措,看都不敢向后看一眼,还以为追兵要杀人呢。 “哥,为什么?”水蛋终于忍不住问。 “这叫真真假假,不战而屈人之兵。”水墨恒救下水蛋,心里一块大石总算落地,所以笑呵呵地解释道,“你看,咱们只需奔跑几步,然后大声吆喝,他们便死伤不少,这仗打得不过瘾吗?” “可这样死的人终究很少,为什么不干脆冲上去厮杀呢?痛打落水狗不更爽吗?”水蛋依然不解,想报仇啊。 “落水狗也会咬人的,更何况,前面有障碍呢,拴在一起的战马能阻挠鞑子,不也能阻挠我们吗?” “那可不一样啊!”水蛋好像感觉自己终于聪明了一回,兴高采烈地道,“哥,你看哈,鞑子用的是弓箭、狼牙棒,可咱们用的是刀和剑啊,可以轻松砍断绳索、铁链,拴在一起的战马对咱们没有多大威胁的。” 水墨恒不以为然,摇头而笑:“拴在一起的战马,如同几张大渔网,鞑子不敢冒进而选择撤退,不就是怕被网在其中吗?如果我们自己先将渔网撕碎、砍烂,万一鞑子掉转头呢?那我们不是作茧自缚自讨苦吃吗?这样吓唬吓唬,还能杀敌,多开心。” “可这样,抓不住他们首领啊!”水蛋有点着急,抬手一指,“况且哥你看,石头已经无效,他们冲过去了,砸不到他们。” “借石头,不过取势,不能杀敌,咱不指望。再等等,来,接着再来一波。”水墨恒振臂高呼,“冲——” 万马奔腾! 又是一阵鼓噪。 跑了三次。 停了三次。 终于跑到拴在一起的战马跟前。这些战马还处于你进我退,你向左我向右的纠结当中。 因为有的倒下,有的受伤,有的想跑,来来回回,拉拉扯扯,这样更是加剧了纠结与混乱。 但有一点可以肯定,它们无论如何也跑不起来,所以不用担心反过来圈住自己人。 …… 速把亥他们终于穿过黑魔山,终于不用担心会有石头飞到自己头上和脸上。至于多少人因为踩踏而伤而死,现在还顾不上。 “咦?后头没有追兵啊!”不知哪位仁兄率先喊了一声,发现原来只是诈唬。 “娘的!” “汉人多贼!” “就是狡诈。” “……” 叽叽喳喳一片,边跑边抱怨。 但更多是愤怒,那些牛啊,那些羊啊,那些马啊,全都糟践了可惜了,本来不都是自己的菜吗? 最后没吃着,反而被菜烫伤了嘴烧焦了心。 而更可气的是,两军还没正式交锋,自己这方便溃不成军。 可总算逃过一劫啊。 放松警惕,速度无形中慢了下来。 把兔儿最是愤怒,特娘的,生平还没打过这么窝囊的仗呢,实在咽不下这口气,哒哒哒,拍马冲到速把亥跟前,极其不甘心地道:“爹,难道就这样离去?” 速把亥没有说话,停下,转头向后看了一眼,然后摇头,叹了口气,心想咱的人已经没有斗志啊!都还在刚才的惊悸中,尚未回过神来,这仗还怎么打? 打仗,实力固然重要,但士气不可缺。 见速把亥沉吟不语,把兔儿又咬牙切齿地道:“爹,居然敢欺骗咱们,说好的一万头牛,一万只羊,结果……更别说什么黄金白银和绸缎了,他们从一开始就不诚心。爹,就这么去了孩儿不甘心,请求爹允许孩儿将兵一万,即刻绕到黑魔山上,将山中扔石头的混蛋杀个精光,以解心头之恨。” 速把亥依然摇头道:“这会儿他们还在不在山上都不一定呢,还是在一起,不要分开的好。” “可是……”把兔儿还想说什么,一望唉声叹气的将士,也不知道说什么好。 速把亥毕竟不像把兔儿那么冲动,尽管吃了败仗,仍镇定地笑了笑说:“你难道忘了我们的后手吗?咱找一处对我们有利的地段,潜伏好,等着他们上钩。” 一听到“后手”,把兔儿这才想起,然后点了点头,挤出几分笑容,感觉心情一下子好受多了。 可就在这时,万马奔腾声又起,伴随着阵阵鼓噪。 然而,速把亥他们似乎已经习惯了刚才的诈唬,起初谁都不以为意,一个个心里直骂,演了几次,还特么演?有意思吗?当小孩儿耍呢,妈的! 然而,这次真的来了…… 然而,速把亥他们却没有做好准备……这就有点悲剧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九百九十章、援军到 待得速把亥他们回过神来,后面的人已被哗啦啦地砍倒一大片。 水墨恒率领士兵真的冲过来了。 这次不是假的,但士兵依然是一万,李如柏和张简修依照之前的约定,没有参战。 这次再也不是只奔跑,只鼓噪,只作势,而不出击,真的给鞑子上演了一出“狼来了狼来了”的好戏。 要的就是这个味儿! 出其不意攻其不备。 所以,一万士兵足够玩耍了。 速把亥一方面感到惊讶,我去,居然还真敢追上来,另一方面也感到高兴,追上来正好,既然没有选择,那就开干呗,还等什么? 可当集中精力,重拾信心,准备开干时,水墨恒又率众呼啦啦地退却了。 一下子撤个干干净净。 轻轻地我走了,正如我轻轻地来,挥一挥刀剑,不带走一个活口。 本来,后面的人就没有提防,被追上后遭遇一顿猛砍,杀了个稀里哗啦,他们哪还有胆气反追回去啊? 而想追的人在前头,一时间又飞不过来,无法接应,最后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水墨恒他们杀了一通,扬长而去。 真个是有人欢喜有人愁啊。 “爹,追,跟,跟他们,拼,拼了。”把兔儿气得浑身战栗,话都说得不利索了。 “追什么追?冲动是魔鬼,追上去能讨到什么便宜?”速把亥当即白了一眼,想着那边山上有人扔石头,地上又有像大网一样的战马联盟,追上去还不是像刚才一样,要中他们圈套? 怪只怪自己大意,把对手想得太简单,以为只要水蛋在手,什么都不怕了,结果,对手套路一个接着一个层出不穷。 事到如今,还有什么可说的? “难道就这样忍气吞声,看着他们杀一通跑了?”把兔儿脸上写着大大的不服不甘。 “好汉不吃眼前亏,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不以馁军应敌,大家小心,撤退——”速把亥当机立断下令。 他也想杀过去啊! 他心中何尝没有气呢? 只是,自己身为部落酋长,从属下的眼神中看出了恐惧,这种状态下的仗还怎么打? 打了,只会酿成更大的悲剧。 酋长自有酋长的责任,必须以大局为重,只能将损失减少到最小,若明知不敌,因愤怒而冒进,那不配做首领。 速把亥大手一挥,态度异常坚决,再次下令:“撤——” 不容任何人质疑与反驳。 把兔儿没辙,只能领命。其实,他心里也没底啊,不过出于一时的激愤罢了,实在是憋气!他何尝不知?若果真冲上去,对方斗志昂扬花样百出,而自己这边心惊胆战,加上那么多的人受了伤,还能有什么好结果? 只是,心中这口气……恨啊! 我忍,忍,总有一天要双倍讨回来。 把兔儿暗暗发誓。 …… 水蛋杀一通后,心情好多了。不过依然不解:“哥,为什么刚才不追现在追?” 看到水蛋安然无恙,还能奋勇杀敌,比什么都强,水墨恒心心里高兴,笑道:“别问技术含量这么高的问题撒。” 水蛋摸了摸自己的脑门儿,好像心中的秘密一下子被看透,憨憨的笑了笑,然后兴致盎然地道:“哥,一会儿再去干他娘的一票吧?简直太爽了!好久都没这么激动过。” “不急,今天咱慢慢折磨他们。要让他们知道,咱大明不是打不过他,只是咱这大富豪,不愿意花心思与穷乞丐打架罢了,打赢了又能怎么着?但是也别给老子惹急了,惹急了一样打得他们满地找牙。” 说着,水墨恒微微叹了口气:“这个时候,若有几杆鸟铳就更加过瘾了,放他娘的几铳,打不死他们,吓都吓死他们屁……” 一句话还没说,只听山的那边已经响起了“嘣嘣嘣”的鸟铳声。 水蛋还没反应过来,一惊:“哥,什么声音?” 水墨恒也没来得及回答,随即那边接着又传来了阵阵惨叫声,然后是激烈的厮杀声……卧槽,好像有人干仗了。 水墨恒一个激灵,当即吩咐两名士兵:“你们,马上去看看杨副将还在不在山上?” 又吩咐另外两名士兵:“你们,去看看李参将在哪儿?” 水墨恒还担心是张简修,或是李如柏也想参加战斗杀几个鞑子过过手瘾,所以立即派几名士兵去瞧个究竟。 只是,刚一吩咐完,便发现不对头,李如柏要追杀鞑子,必须经过这条路,不可能飞过去;而张简修倒是可以不经过这条路,他可以走山道,然后绕到前方截杀鞑子,可时间赶不上啊!这才多久?哪有如此快的速度? 而且他们两个,也不是不听命令的那种。 张简修不用说了,几乎惟命是从。李如柏身为参将,也不敢违抗命令啊,两军交战,不让出击,那就不能出击,这是军令。军令如山倒,敢违抗军令者,可杀之。 那,莫非是,杨燮将军来了? 水墨恒眸子里精光一闪,喜上眉梢,这样就太牛逼了。 届时,两边夹击,两边骚扰,速把亥他们本就已经慌了怕了,如此一来,便能轻松将他拿下。 就在这一思绪的间隙,前去查看的四名士兵飞马而回,前后汇报。 “杨副将军依然在山中,等候水少保指示。” “李参将并未撤离防线。” 就说嘛,他俩不会乱来,水墨恒几乎已经断定,是杨燮来了。当即振臂一呼:“冲,再去干一票大的。” “哥,谁来了?”水蛋当然觉得奇怪,他还不知道杨燮的事,“是来帮我们的吗?” “与鞑子干起来,不是来帮我们的又是什么?走,援军已到,今天速把亥注定逃不出我们的手掌心。” 水墨恒率兵第二次冲锋。 不过,这次,呵呵,他想,是该正面厮杀的时候了。 既然杨燮领兵来,而且战争已经拉响,说明他带的人马不会太少,可以一战,关键是刚才听到鸟铳声啊。 鸟铳虽然还不怎么好用,而且因为技术不到家,射程也不远,但它的威慑力大啊!甭管带来了多少,能不能打死人,能不能瞄准,光凭那声音,“嘣嘣”,就足以起到震慑作用。 …… 没错,与鞑子交火的正是杨燮。 早已潜伏在那里。 让他高兴不已的是,居然看到鞑子们一个个神情慌张,惶惶如丧家之犬,很显然是在逃命。 那这个时候还不出手揍他们,留着过年啊? 所以二话不说,号令冲锋,首先给鞑子来几铳,吓破他们的胆儿。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九百九十一章、重在参与 可惜,鸟铳的数量实在太少。 只带来二十杆。 本来,鸟铳就是稀有物,加上出门又急,毕竟是偷偷调兵,还不知道李成梁总兵要生多大的气呢。 不过,杨燮就是杨燮。 他觉得,既然已经答应了水墨恒,那无论如何要来。 他甚至还想着,若李成梁总兵坚决不同意发兵,而自己又偷偷调不到一兵一卒,到时候即便带着六十二名死士,哪怕是他一个人,他也一定要来。 承诺这个东西,对于许多人而言,或许一文不值。 但对于杨燮,他觉得,那是他的生命。 别人履不履行遵不遵守,他不管,但他,一定会用自己的生命去捍卫。 幸好,手下的士兵没有让他失望。 他一开口,士兵们都不问什么原因和什么目的,便纷纷跟随前来。 面儿还是有的,在属下心目中的地位还是有的…… 杨燮深感欣慰。 虽然只有五千士兵,似乎少了点儿。 但毕竟履行了对水墨恒的承诺,没有失信于人。 这才是最重要的。 至于李成梁总兵……哎,杨燮想着,只能拿军功去对话了,后面的事情也不想,多说无益,拼命杀鞑子才是正经事儿。 只是他没想到,居然还有惊喜,鞑子差不多已经崩溃了。 穷寇莫追的意思是不要逼人太甚,去追打无路可走的敌人,以免敌人情急反扑,从而造成自己的损失。 可这会儿是截杀啊……当然可以出手。 关键是,杨燮分明刚才听到有厮杀声,只是还没反应过来,厮杀声就停了。 再然后,便看到溃不成军惊慌不已的鞑子。 不出手,等待何时? 很显然,鞑子刚才受到攻击,不用问,用脚都能想明白,肯定是水墨恒他们。 如此一来,形成前后夹击之势。一个字:干。 嘣嘣嘣! 吓得鞑子抱头鼠窜,顿时乱成一锅粥。本来他们心理防线就已经快到极限了,被水墨恒折磨得够呛。 此刻又遭遇伏击…… 还是鸟铳! 愤怒、悔恨、惶急、焦心、恐惧……可谓五味杂陈,一起袭上心头。鞑子一个个眼睛里充血,眼珠子都快飞出来了。那神情,简直莫可名状,难以形容。 不过,他们都归咎于水墨恒。 水墨恒,你大爷的,此仇不报,誓不为人。这会儿,不仅把兔儿心里这么骂,几乎所有鞑子都在骂。 就连冷静的速把亥也不例外。 太特么可恨了! 但,除了迎战,也别无选择。只是,这斗志……但愿绝境之下,能激发出来吧,速把亥唯有在心里默默祈祷。 “杀!” 此时此刻,前进是唯一也是最正确的选择。 速把亥下令。 然而,仗着主场的优势,他还是低估了对手,而高估了自己。 首先,气势上已经输了。 而且不仅仅输了一丢丢,简直就是大输特输。 人再有斗志,一而再再而三地受到打击,他也受不了。 气势一输,质量上自然没保证。 其次,数量上好像现在也不占优势啊。 当然,这是心理上的。 与想象中的一样,水墨恒去而复返,一路高歌猛进。加上杨燮带来的五千士兵。 其实,速把亥也判断不出具体有多少。 只是在这个节骨眼儿上,他感觉眼里全是敌人,很多很多……这才是真正的“八公山上,草木皆兵”的感觉! 而实际上,水墨恒不过将兵一万,而杨燮也才五千,再加上几十名死士,总共就这么多。即便算上张简修和李如柏率领的五千,数量也赶不上速把亥他们。 只是因为他们胆怯,失去了斗志。 这也是第三点,心理上已经大输特输。 气势上、感觉在数量上、还有心理上……全都输了,可想而知这场战斗会向着哪一方。 难道今天是我速把亥的劫数不成? 速把亥驰骋大漠、辽东数十载,屡犯大明边境,吞并、灭亡了不少小的部落,挑起无数争端,从来都是自信满满,但这一次,他真是感觉到什么叫作害怕…… …… 水墨恒率众向左杀进。 杨燮率众向右包抄,尤其是他带来的六十二名死士,见着主人异常的兴奋,一个个勇冠三军,恨不得立即冲到水墨恒身边。尽管有些伤势未愈,但不打紧,并不影响这摧枯拉朽式的作战。 一左一右,包围圈儿不断缩小。 …… 张简修也率众下山了,迅速砍断拴在一起的战马绳索铁链,每人挑选出一匹没有受伤的马,不管三七二十一,骑上去就冲。 这种好事儿,不参与对得起自己的良心吗? 听到一阵阵激烈的厮杀声,张简修心里不知有多痒痒,还想着要与水蛋比赛,看谁最后杀的鞑子多呢。 只是,他这一兴奋,好像忘了此刻应该扮演的角色。 那边,也有一个杨燮啊! …… 李如柏见张简修,哦,是杨燮,下山助战,他也不甘寂寞,想要冲过去杀敌。 只可惜他来晚了一步,此时战马已经不够了。 本来战马只腾出来一万,拴在一起当大网攻击鞑子用,难免会有受伤站不起来的,而且不在少说,好的又被张简修他们挑走了,剩下的伤痕累累。 怎么办? 可热闹不能不凑! 像张简修想的一样,如此刺激的场面,不参与进去,对得起自己的良心吗? 但没有战马,这是个问题。总不能徒步杀上去吧?那么危险的事绝逼不能干啊!不为自己,也得为手下的人考虑,自己是参将呢,开玩笑。 但一定要参与。 参与才能感到快乐,哪怕是像刚才呐喊助威一样。而且,若只看热闹,到时候肯定又会被张简修嘲笑。 一想到张简修……咦?那臭小子人呢? 李如柏这才发现,少了一个张简修,但此时他也无暇细想,不过一念之间的事,毕竟怎么参与这场轰轰烈烈的战斗才最要紧。 忽然,他灵机一动。 “来,来,来,地上还能看见一些毒虫,有些也没跑远,将它们重新搜集起来。然后再仔细挑挑,没办法,矮子里挑将军,将就将就,能挑多少能骑的战马是多少,快,快,速度,速度。” 李如柏他不想错过这个机会啊。 这可是难得一遇! …… 已经参与战斗的,如水墨恒、莫颜、水蛋、杨燮;正赶往要参与战斗的,如张简修;还有正琢磨着怎样才能参与进去的,如李如柏…… 一个个都兴奋、激动无比。 而就在距离他们不到两公里外,也正有一队士兵向这边驰来,速度出奇的快……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九百九十二章、杀得痛快 张简修率兵杀过去了,与水墨恒都在这一头。 而杨燮在那一头,中间隔着数不尽的鞑子,两头的人短时间内还无法会合一起,所以谁也没在意战场上居然有两个杨燮。 张简修第一时间冲到水蛋身边。 “蛋兄。” “你是……”水蛋一愣,不认识,你谁啊?不过,这声音,好像有一股熟悉的味道。 “笨蛋,我是张简修啊。” “谁?”水蛋一时间还是没有反应过来。 “蛋兄,你还记得咱俩打赌的事儿吗?谁杀的鞑子多,谁就愿赌服输,接受惩罚。” 提及这一茬儿,水蛋终于明白过来。因为这赌约,是他与张简修两人之间的秘密,别人断不知情,即便是水墨恒都没告诉,哦,也不能告诉。看来眼前这个不认识的人,真的是张简修。 张简修接着又兴奋地道:“蛋兄,上次咱杀得一点都不过瘾,这次机会来了,想怎么杀就怎么杀,从现在开始,来,咱比赛继续,赌约不变,如何?” “好哇!原来你真是张简修。”水蛋也兴奋极了,就想多杀鞑子以解两次被掳走之恨。 “不是我是谁?” “可你怎么扮作……”水蛋打量着。 “副,将——”张简修甚是得意,挺起胸膛,一字一顿,拖得又重又长,“威风不?” “威风是威风,不过那叫狐假虎威。”水蛋性子憨直,实话实说,这个时候也不知道逢迎两句,让张简修高兴高兴。 “我日,跟你这种人说话真没趣。”张简修抛去一个大白眼,“还是一起杀鞑子吧,预备,开始。” 杀鞑子比赛就这样开始了。 …… 此时的战况虽然堪称激烈,更准确地说是惨烈。因为速把亥他们各方面都输了一筹,所以更多的人是想着跑,赶紧摆脱这前后夹击的不利局面。可越是这样想吧,输得越是惨。 而且,哪有这么容易摆脱? 本来,在水墨恒和杨燮的两面夹击下,就已经喘不过气来,现在又冲出一拨人,真不知道后面还有没有…… 若还有,那今天真是末路的节奏啊! 把兔儿恼怒,可也无计可施,冲到速把亥身边:“爹,贼子越来越多了,特娘的,这么下去,不是办法,我和军师护着爹,冲出一条血路,爹你先走。” “滚!”速把亥两眼一翻,“老子是部落酋长,岂能先逃?你是本部王子,将来振兴部落的责任落你身上,况且老子真的已经老了,曾经风光无限,现在死有何惧?要走也是你先走。” “爹。”把兔儿不依,倔强地道,“那孩儿也不走,那么一起生,要么一起死。” “孽畜。”速把亥眼若喷火,“一时的成败,算得了什么?知道你不服气不甘心,可逞一时的快活,岂是英雄所为?走了才有希望。我和军师护着你,杀出去,这是命令。” “爹……”把兔儿还想说什么。 “给老子闭嘴。若再敢废话,违抗军令,看老子不先宰了你。” 把兔儿不吱声了。 “给老子冲。”速把亥不愧为部落首领,这个时候,他还保持着足够清醒的头脑。知道自己老了,还能活几年?若今日真是末路,那就让自己先战死吧。儿子还年轻,只要能逃走,休养生息两年,泰宁部落依然还是那个驰骋大漠、辽东的泰宁部落。 “爹,看,又来了一队人马。”把兔儿急火攻心。 对,李如柏率众来了。 不过,他实在找不到战马,巧妇难为无米之炊,矮子里挑将军,最后也只挑选出一千多匹马,有些身上还带着伤。 但他觉得无碍,能参与进来就高兴。 重在参与! 重在参与! 所以,前头一千多人骑着马,后头的人徒步跟进,有些手中举着大旗,有些手中托着锦盒。 一个个像过大年似的,高声吆喝着,欢呼着。 这情景,不太像冲锋杀敌。放在上一世,倒是很像一群老大妈冲进免费打折的大商场哄抢货物一般。 其实,这队人马真的很少。 就一千多人嘛。 现场如此混乱,没有战马的人肯定不敢冲进来,最多只是在外围吆喝,然后捡两个漏,过过瘾。 可就是这一千多人,速把亥他们看着也心虚啊!而且,瞧着他们高兴的样儿,气死人! 怎么来了一队又一队? 还有完没完? …… 包围圈儿越来越小了。 以曾典、张彪等战斗力彪悍的死士为首,六十二名死士率先冲到水墨恒的身边。 “主人!” “主人!” “这一仗太刺激了!” “过瘾啊!” “终于报仇了!” “……” 纷纷冲上来给水墨恒打招呼,表达心中的喜悦,只是没有时间行拜见之礼。 水墨恒赶紧吩咐道:“你们,还是去护着张简修和水蛋,他俩杀得兴起,又冲到那边去了。” “遵命。” “可是,主人,哪个是张简修?”一群死士寻摸了半天,只看见水蛋,没看到张简修。 “主人,咦?蛋蛋身边那个人,不是杨副将军吗?”姜昌平眼尖发现不对头,刚才还看见杨燮在另一边呢。 水墨恒摇头,一挥手:“甭管了,那个就是张简修。去吧,小心!” 几十名死士冲了过去。 莫颜紧紧跟在水墨恒的身边,其实也是水墨恒一直护着她,所以两人始终在一起,没有分开。 …… 因为包围圈儿越来越小,距离越拉越近,杨燮身边的士兵,也有好像发现了什么。 “将军,你看那个人怎么像……” “管他是谁?专心杀鞑子吧。”杨燮直接堵了回去,娘的,真不懂事,哪壶不开提哪壶。 不给你丫胡思乱想的机会。 别个不知道那边是谁,可老子杨燮还不知道吗?门清着呢。被人绑了,差点儿眉毛胡子都剃了…… 还是不提这茬儿为好。 怎么说也有点……丢人现眼啊! …… 姜昌平、曾典、张彪等冲到张简修跟前。 姜昌平笑道:“你小子可以哈,居然扮起副将来了,你看,那边真的副将来了,我看你小子脸往哪儿搁?一会儿怎么面对?” 张简修顺着姜昌平手指的方向,见杨燮真的来了:“哎呀,好像是有点尴尬哈。” 继而又想到在黑魔山上的那个承诺,砸死一个鞑子赏银百两,最后还真有砸死的。倒不是因为鞑子不经砸,而是因为先前已经受了伤,一石头砸下去吧,还真有毙命的。 虽然不全是石头之功,但这账该怎么算?刚才明明骑在马上,是活的,现在确实是被石头砸落下马的啊。 那这一百两银,理应给吧?堂堂副将可是信誓旦旦地在士兵面前拍着胸膛承诺过的呢。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九百九十三章、讲究人 得给。 不给不像话。 可砸死的鞑子为数不少哇。 也不是为数不少,关键是要折合银子,就显得多了。 当时就有士兵报上数来,总共有两百三十一个鞑子被砸死了,跌落下马。一旦跌落下马,即便当时不死,被后面奔腾的马踩也踩死了。 不管怎么说,反正都算砸死的。 两百三十一个,一个一百两银,那就是两万三千一百两啊! 我的天! 张简修当时没见着杨燮时,还不以为意,嘿嘿,想着反正战后是找杨燮要,又不找我张简修要。 可当他真的看到杨燮来了,也感觉过意不去,毕竟人家履行承诺,调兵前来助战。 是个讲究人啊! 若杨燮没有来,张简修真是觉得无所谓。不坑他一把,都对不起张简修这个名字。 可是来了,发现坑了他…… 哎,不好不好,我张简修也是个讲究人啊! “蛋兄,蛋兄,我先歇歇哈!”张简修眉头一挑,二话不说,拍马就走。 “你们,跟上去。”姜昌平立即吩咐半数死士护着。 “你要去哪儿?”水蛋大喊。 “我去去就来,你稍等片刻。我走了,你不准偷偷地杀鞑子哈,即便杀了,也不作数的。”张简修头也不回,冲了出去。 因为有几十名死士的保护,他如鱼得水,很快又冲回来。 原来,是卸妆去了。 回来时,再也不是杨燮的模样,而是他本人张简修。 水蛋一看,嗤之以鼻:“还是刚才威风。” 张简修笑了,但笑得有几分诡异:“威风当然威风,但你是不知道,一会儿会有麻烦的,还是做回自己,心里踏实,反正将军的瘾也过了,不过尔尔。来,咱俩继续比赛。” …… 李如柏率领的这队人,因为坐骑不咋滴,还真不敢横冲直撞,但他也有他的招儿。 不断地骚扰边儿上的鞑子,不断地扔毒虫到他们脸上,好像不在意能杀死多少,而只是来寻找那份快乐。 对,参与的快乐。 …… 速把亥护着把兔儿,奋力厮杀,只想冲开一条血路。 然而,那是何等的艰难! 水墨恒一直盯着他,今天的目标就是要将他生擒,不能跑了。 现在双方剩下的人数,倒真是所差无几。 水墨恒这边有两万多人,关键死伤微乎其微;而速把亥那边……简直惨不忍睹。 可怜啊! …… 一名士兵冲到杨燮身边,可能感觉自己这一方胜券在握,好像也不用那么专心卖力了。 笑呵呵地,提醒道:“杨将军,刚才小的砸死了四个鞑子,你可别忘了哈。” “……”杨燮一愣,什么意思? “杨将军,在辽东,你可是最讲信用的人,从来说一不二,这一点很多时候总兵大人都不及你呢。” 先夸一番。 砸死四个鞑子,就是四百两银子啊!即便考虑当时将军兴奋,不妨打个五五折,那也有两百两…… 两百两……相当于好几年的俸禄呢。 “你想说什么?”杨燮不解地问。神情倒是很平静,毕竟还不知道怎么回事儿。 不会这么快就不想认了吗?士兵奇怪地望着杨燮:“杨将军,你刚才在山上承诺的呀,而且还拍着胸膛保证说,凡是用石头砸死一个鞑子的,便赏银一百两,大伙儿可都看见听见了。” 我日! 杨燮明白了,一定是张简修那小子搞的鬼,砸死一个鞑子赏银一百两……特么疯了吧,你疯别赖在我头上,拉我一起疯呀! 心里那个气啊! 可也不能将气撒在士兵身上,这不关士兵的事。但这个时候,不好多解释什么,也不好意思矢口不认。 可是,妈的,砸死四个鞑子,那就是四百两银啊……杨燮有一种日了狗的感觉,心里头一万头草泥马飞奔而过。 平静!平静! 我是副将!我是副将!不能在士兵面前失态。 本将军脸面还是挺值钱的。不然哪能偷偷调来五千士兵? 杨燮努力平复自己的情绪,轻轻地问:“刚才在山上,总共砸死多少鞑子?” “回将军,共砸死了两百三十一个鞑子。” “……”杨燮险些一口老血喷出来,再也忍不住了,气得牙齿格格直响,但最终还是将心中的怒火生生压住,故作平静地道,“好,我记得,专心杀鞑子去吧。” “多谢将军。”士兵眉飞色舞,犹如神助,奋勇杀敌,然后还补充了一句,“小人替其他兄弟谢谢将军啦。” “……”杨燮想杀人。 特么的!砸死两百三十一个鞑子,两万多两银子,要了老子的命吧,你以为老子是总兵大人啊!老子很穷的好不好…… 士兵一走。 杨燮立即拍马,追寻张简修去了,一边跑一边喊:“张简修,本将军与你无冤无仇,你为何这般坑我?” …… 另一边。 水蛋道:“好像有人叫你。” 张简修当然听见了,摇头叹息:“麻烦来喽。” 水蛋拍马上前,摆出一副大哥保护小弟的架势:“什么麻烦?有我在呢,谁敢欺负你?我打不过,不是还有大哥吗,怕什么?” 张简修更是摇头叹息,笑了笑:“蛋兄,打,只能解决与敌人间的矛盾;自己人,用打,怎么解决?” “自己人?是谁?” “啦,你看。谁冲过来了?” “咦,他不是刚才的那个你吗?哦,我明白了,你刚才扮作他的模样。这个将军,好像在哪儿见过。” “当然见过啦,当初镇守广宁城城门,死活不让我们进城的就是他,杨燮副将,李成梁的左臂右膀。” “不仅不让咱进,还不搭理咱呢,他不是个好人。”水蛋当即得出一个结论。 “我原本也以为他不是个好人,想着坑他一把无所谓。不过他率军前来帮助咱们,算是一个讲信用的人。这下,增加了我心中的内疚。”张简修一个劲儿地叹息。 “你是不是做了什么对不起他的事儿?” “让他破财两万多两银子。” “切,也不多嘛,告诉他,就当破财消灾。”水蛋轻松回答,好像压根儿不是什么大事儿。 的确,两万多两银子,若放几年前,他都要吓死,一辈子也挣不来。可自从跟了水墨恒后,好像拿出手也不难。 此一时彼一时啊! 杨燮冲过来了,气得浑身直打哆嗦,用眼睛射杀张简修,若不是考虑自己身份和张简修的身份,恨不得上来就是一刀。 张简修嬉皮笑脸,有愧在先,这个时候当然要笑脸相迎:“杨将军,稍安勿躁,稍安勿躁,有话好好说哈!我知道你高风亮节,是个讲究人,我张简修也是。”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九百九十四章、死亡的气息 我呸! 杨燮心里头先呸为敬,还特么有脸说讲究?见哪个讲究人自己夸自己讲究? 不过,杨燮嘴上倒是没呸,而是怒气冲冲地质问道:“亏你还好意思说?扮作我的模样,领兵杀鞑子,咱也就不与你计较了,可特么用我的名义奖赏士兵,这算哪门子事啊?而且,砸死一个鞑子,居然奖赏一百两银,你以为银子是你家造的?” 姜昌平等人听了,也是哭笑不得。 砸死一个鞑子,赏银一百两……首辅家的公子哥儿啊,你真是不当家不知柴米油盐贵。 知道一百两银子是什么概念吗? 若让你当家,不用说,你指定是个败家玩意儿。 张简修尴尬地笑了笑,还在拼命地为自己找理由:“是这样,我这么做,士兵才有激情啊,不然杨将军你想想,用石头砸死人的机率能有多大是不是?可就是因为有丰厚的奖赏,所以,所以才砸死了两百多个鞑子呢。这笔军功就算你杨将军头上吧,我张简修不要的。” 说到后面,见杨燮脸色铁青,张简修自己都感到不好意思了,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声若蚊蝇。 杨燮十分恼火,可他毕竟老成持重,也清楚总不能为此杀了这家伙吧,而且人家还是首辅家的公子,无奈之下,只好撂下一句话:“反正我杨燮不管,这事你自己向士兵们交代去。” “我很穷,没钱。”接着又补充几个字。 “不会吧?”张简修故作惊讶,嬉皮笑脸地调侃道,“怎么说杨将军也是李成梁的心腹大将啊,据说他家财万贯富甲一方,在辽东他说第二富,没有人敢说第一。杨将军跟着他混,他吃肉,你总得也有汤喝吧?还能穷到哪儿去?” “滚,别胡说八道。”杨燮只想一剑刺死这可恶的家伙,恨恨地瞪着张简修,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那绝对是气的。 这哪像是首辅大人调教出来的孩子啊?都说首辅一心扑在国家改革事业上,十几年如一日,废寝忘食,日理万机,从未回过家一次,看来所言非虚啊,连教育儿子的时间都没有。 张简修接着又笑呵呵地道:“早知如此,我就拿出李成梁的名头好了,反正他有的是钱。只不过当时我觉得是杨将军领兵,当然说出你的名头,更能调动大家的积极性。” “废话少说,你就告诉我,想怎么解决吧?” “要不,先杀鞑子?杀完鞑子再商量,毕竟咱这属于内部矛盾,现在要一致对外,一致对外。” 这个时候,张简修的态度还是没得说,像做了亏心事似的,脸上一直挂着笑容。 哦,不对,是确实做了亏心事。 “懒得跟你说,我找水少保理论去。”杨燮拍马就走。 “卧槽,至于吗?”张简修顿时急了,赶紧出言相激,“不就是两万多两银子的事儿吗?钱算个屁?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的。再说,这银子不是奖赏给你下属吗?又没让你送给鞑子或喂狗去。杨将军如此小气,若被你属下听到了,这以后你还怎么带兵啊?” “就是,就是。”水蛋连忙在旁附和。 “杨将军,稍安勿躁!”姜昌平也赶紧出来解围,他是觉得杨燮这个人一身正气。想李成梁坚决不发兵,杨燮却背着李成梁偷偷调兵遣将,只因答应自家主子,所以不能失信。 这种人可敬! 没有勇气与担当,绝逼不敢这么做。 所以,姜昌平劝解道:“这事儿张简修做得确实不地道,不过他说得好像也有几分道理,当时只是为了激励将士奋勇杀敌嘛,而且他说暂时一致对外也没错。眼下这局面,杨将军还是不要去找我家主子理论打扰他吧,他一直盯着速把亥想将其生擒呢。” “好!”杨燮一琢磨,得了,于是勒马停下,“等杀完鞑子,再找你算账。” “多谢杨将军体谅!”张简修在马背上鞠了一躬,只是由于脸上的笑意,所以显得没有那么诚恳。 杨燮懒得搭理,转身杀鞑子去了。 果然没有去找水墨恒。 张简修松了口气,不过随即摇头而叹,喃喃自语道:“这好像不是我张某人的风格,怎么感觉有点低声下气的味道?好像很怕他杨燮似的,我张简修怕过人吗?” “别吹牛逼了。”水蛋毫不客气地调笑道,“你不怕大哥?来时的路上,是谁被摔得气儿都不敢吐一个?” “跟你这种人说话真没意思。”张简修一脸的嫌弃,“你就不懂得投其所好夸夸人?揭人伤疤那是笨蛋喜欢做的事。” “我脑子确实没你好使。”水蛋憨笑。这一点,他一向承认,从不避讳,或不高兴别人说他笨。 对于谦虚的人,实在是没脾气。张简修摇头:“若不是因为你有自知之明,我才懒得和你这种人做朋友,有时候笨得我都想抽你。不说这个了,你杀了多少个鞑子?” 一说到杀鞑子,水蛋立马儿精神大振:“我杀了四十六个,你呢?” “靠,这么多?那我得加把劲儿。” “嘿嘿。”水蛋笑,还以为自己杀得比张简修多。 不料张简修来一句:“我杀了四十八个。” 于是,两人又开始投入到你争我抢的杀鞑子比赛中。 …… 速把亥真的感觉形势不妙。 率领一拨骑兵左右冲突,可死活就是突围不出,想不到自己以铁骑驰骋大漠、辽东,眼下这铁骑也不铁了,根本跑不起来,处处受人掣肘。 是啊,跑不起来的铁骑,当然不铁。 先失手一着,后连连失手。真个是一步错步步错,再也找不回曾经所向披靡的那种感觉了。 此时的他,衣襟上沾满了血迹,有些是他自己身上流出来的,有些是属下溅到他身上去的。 然而,他毕竟经历了无数次战斗,尽管形势糟糕透顶,他心里也有害怕,但他不屈不挠,依然奋勇抗争。想着自己战死没关系,但儿子一定要杀出去,否则泰宁部落恐怕就要完了。 “冲。” 速把亥一边冲杀一边叫喊,以此振奋人心。 忽然,他只觉眼前亮光一闪。 那是一把利剑,他从前见过,所以有一股熟悉的味道。 那剑尖,闪过一丝锋芒。而后,那锋芒掠过银光,锋刃却如闪电一般,刺入他的右胸。 那一刻,他嗅到了死亡的气息……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九百九十五章、不接受投降 似乎等了好大一会儿,速把亥都无法相信,自己今日今时,就这样被人擒住了?他感觉到利剑刺穿了自己的胸膛。 死亡的气息在他身上蔓延开。 但他没有死,利剑也没有刺穿他的胸膛。 偏右,还不至于要他的性命,那只是他的感觉而已。 然而,剧烈的疼痛,令他全身痉挛。他下意识地双手举起,死死地抓住剑刃,手心上鲜血淋漓。 他死死地盯着水墨恒,眼睛里满是不甘与遗憾。 这一刻,他由先前的担心与害怕,转变为现在的恐惧与绝望。他只顾着冲锋,想为儿子冲开一条血路,所以,他甚至都没有感觉到水墨恒这一剑到底从哪个方位刺过来的。 但他十分清醒,今日的他已经败了。在大漠,哪怕是辽东,以后提及速把亥这号人物,剩下的也只有传说了。 “爹。”把兔儿在后头大惊失色,疯狂地向前冲刺。但今日出门显然没看黄历,日子不好,冲不过去。 “酋长大人。” “酋长大人。” “……” 成百上千的鞑子拼了老命呼喊,纷纷向这边涌过来,他们看到了最血腥、最不想看到的一幕。 但不得不接受这个现实。 是的,他们尊敬的酋长大人,被水墨恒截住,一剑刺中。 …… 速把亥盯着水墨恒,情绪十分复杂,也不知是恐惧多一些,还是不甘多一些,然后挤出一句话:“我待你不薄。” 用的是不标准的汉语。 水墨恒当然听懂了,缓慢而简单地回了一句:“我知道,所以也待你不薄。这一剑,原本足可取你性命。” 因为速把亥被擒,许多鞑子纷纷停了下来。反抗本就力不从心,这会儿更是觉得,好像没多大意义了。 速把亥道:“为何不一剑了之?” 水墨恒回答说:“想带你去京城看看我大明的繁华似锦,好让你知道,大明不是没本事杀你,不是没本事灭你的部族,只是不愿意随便大动干戈,从而造成生灵涂炭。大明,毕竟是爱好平和之邦,不像你们,整天只想着掠夺厮杀。” “落你手上,要杀要剐,悉听尊便。”速把亥挺硬气,虽然双手还抓着龙渊剑不放,痛得黄豆般的汗珠从额头上直往下掉,可他咬牙昂首挺胸,大有一副临危不惧视死如归的豪情。 把兔儿着急,忽然拜倒在地,连连磕头,大声恳求道:“请放了我爹,我投降,我投降,我……” 可能担心自己汉语只是幼儿园水平,所以随即又吩咐军师道:“军师你来说,我们投降,每年朝贡大明。” 军师一拂袖,当即跪下,慨然言道:“吾等对抗天兵,万死难恕,今天幡然悔悟,吾等上下,尽皆真心归附大明,往后每年朝贡,还望水少保不弃,予以善待,恳请放过酋长大人,吾等上下感激涕零,向北而叩。”说完,拜倒,头伏于地,不起。 把兔儿连忙道:“对对对,就是这个意思。” 不得不说,这是鞑子惯用的伎俩。 他们一向如此,每逢穷途末路时,便死乞白赖地请求内附。而大明通常不愿与他们开战,往往为了羁縻,所以选择敕封。 大明的国策,历来如此。 倒不是妇人之仁,还是那句话,大明如同大富豪,而鞑子便如同乞丐,任何人都会算这笔账,与乞丐打架能讨什么便宜?而且,大明根本无法有效控制大漠,杀死一批灭掉一个部落,又会有新的首领迅速崛起,成为关内的心腹大患。 鞑子自然深知这一点,所以一到穷途末路时便请求内附,而且每当这个时候总屡试不爽。 而一旦大明答应后,过不了两年,待他们修养调整好,又开始蠢蠢欲动不守规矩了。 拉锯战就是这样形成的。 …… 此刻,见父亲被擒,把兔儿又想来这一手。 然而,水墨恒断然回道:“不可能。大明不会接受你们朝贡的。” “为什么?”把兔儿大叫。 “没有为什么。”水墨恒心里“哼”了一声,难道要我实话告诉你们,这是大明的国策方针吗? “大明为何接受阿拉坦汗的臣服,敕封他为俺答汗顺义王,而且答应互市贸易往来,却不肯接受我泰宁部落?” 水墨恒没有说话。 心想,且不说这是大明“一拉一打”的方针政策,你把兔儿能与阿拉坦汗相提并论吗? 阿拉坦汗,是蒙古奇源部的首领,活动于宣化、大同、青海一线,实力强大,但早在隆庆年间,就已归顺大明。大明封他为顺义王,称俺答汗。他有一个与大明十分友好的妻子:三娘子。 虽然大明不愿意与鞑子各部挑起争端,但对他们也不是一味地妥协只求和好,而是采取“拉打结合”。 对于京城西北方向和正前方向的鞑子部落,也即宣化大同和蓟州两条线,大明采取“拉”的政策,所以册封俺答汗和三娘子,以换取和平的发展环境。 俺答封贡,这还是在高拱担任首辅、张居正担任次辅时一力促成的。 而事实证明,俺答汗和三娘子确实不负大明的期望,多年来与大明相安无事,一心谋取西北的发展。 不仅如此。 水墨恒还知道,往后许多年都这样,即便是到了俺答汗死后,三娘子这位盖世女豪杰,也将这一政策执行到底。 这一点,岂是泰宁部落可比? 而且,对于京城东北方向,也即辽东线上的鞑子部落,大明一概不接受纳降,不给予册封,以打击为主。 这也是为什么辽东年年有仗打的原因之一。 一拉一打,采取不同的对待方式,可谓拿捏适中的一个“度”。 若全都“拉”,不行,并非所有部落都能做到像奇源部俺答汗那样规矩;若全都“打”,也不行,与乞丐打架不值当,而且也确实控制不住所有鞑子,大明没有那么多的精力和心思。 拉打结合,既表现出大明友好的一面,也表现出大明强势的一面。 这是基本国策。 所以,对于把兔儿的请求,水墨恒断然拒绝。 有些事,不容商量。 但水墨恒也不想多解释什么。 难道要与他们解释清楚这“拉打结合”的道理? 或是解释俺答汗和三娘子为何成为大明尊敬的英雄,而你速把亥和把兔儿却只能成为大明追逐的枭雄? 没必要。 只需告诉一点:不是你们想什么时候投降,就什么时候投降,想什么时候互市,就答应与你们什么时候互市。然后等到你们发展壮大,掉过头来翻脸不认人,一路抢杀掠夺。 哼,告诉你们,大明也是有脾气的。 可是,把兔儿不理解,想不明白这一节。他还天真地以为,大明不是一向只要咱低头认个错,就会接受纳降的吗?我们想互市,辽东方面也答应了啊,现在想归附,为何不可? 望着把兔儿,水墨恒摇头,很想对他说:你天真的眼神,也有我上一世年少时的神韵啊……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九百九十六章、真狠! 由于速把亥被擒,以水墨恒和速把亥为中心,双方的人马逐渐停止厮杀。 为了救父,把兔儿跪下,虽然并非所有鞑子都跟着跪了,但举目一望,也是跪倒一片。 如此一来,胜败自是一目了然。 毫无疑问,这一战令泰宁部落元气大伤。 事到如今,速把亥也不得不接受这个血淋淋的现实。他一眼扫过跟随自己多年的部属,这一刻,有的放弃了反抗,有的放下了手中的武器,有的泪流不止…… 真的是败了。 “放过我的孩儿,我跟你走,仍凭处置。”速把亥恳求,对自己的生死似乎看开了,唯独放不下儿子。 “水少保,我们投降,我们投降……”把兔儿还在挣扎,也不知是真心要降,还是一时的权宜之计。 不过,水墨恒不关心。 他只关心生擒了速把亥,可以向李成梁交代,可以回京复命,向皇上交代。 至于眼前这些鞑子,不可能将他们悉数杀掉。别说是杀人,若非情非得已,他只想呆在天上人间过悠闲自在的日子啊。 水墨恒轻轻地问速把亥:“怎么放?” 这时,军师接过话茬,立誓说:“既然水少保代表大明不肯接受朝贡,那我们退居大漠,永世不犯大明边境。您看意下如何?” 不杀他们,如何安置,确实是个头痛的问题。 也不是说不相信他们指天誓日的誓言,而是不敢相信,也没法儿相信……鞑子就是一群穷逼,一群流浪汉……危险。 大漠黄沙,无法开垦种植,便没有足够的食物来源,可又不能坐着等死吧?于是乎,“抢”成为他们最拿手的本领,也是他们认为最划算最容易最便捷的方式,以致于杀戮逐渐融入他们的血液当中,现在已成为他们的天性了。 而要解决这个问题,靠揍他们肯定不行。 能揍得了一时,揍不了一世,首先必须解决他们的食物来源,也就是生存问题,否则,多么美丽的誓言都是扯淡。 人都要饿死了,还能指望他们遵守什么誓言? 这是现实。 也是大难题一个。 若不帮助他们脱困,就甭指望他们会老老实实地守着脚下那一大片荒漠。 来辽东前,还真没认真考虑过这个问题,水墨恒心想,之前的目的很简单,不过是协助李成梁赶走鞑子,就算完成任务。不料到最后却与鞑子一再冲突、交锋,衍变成今天这个鬼样子。 为此,还死了这么多的人,就连陈冰如都…… 哎!想我水墨恒来到这个世界,原本只想做一个闲臣,万万没想到居然会卷入一场是非当中……而这场是非,竟还与大恩人张居正有关,真是人算不如天算! 水墨恒心里有着无尽的感慨与唏嘘…… “纳降”、“朝贡”的问题,很好回答,所以他想都不想,毫不犹豫给了把兔儿答案。 速把亥的去留问题,也容易,肯定要遵照皇上的圣意,将速把亥押解进京,到时候由自己押,还是交给李成梁押,无所谓。至于最后怎么处置速把亥,那就更不是自己关心的事儿了。 唯独这“安置”问题,水墨恒觉得不好解决,确实没想好,所以一时不知如何答复速把亥和军师。 不得已,水墨恒冲李如柏招了招手。 李如柏拍马过来。 “这会儿你爹不在,你身为辽东一参将,来,说说看,眼前这些人,该作何处理?” “这个……”李如柏抓耳挠腮,暗自忖道:“怎么转手间将问题交给我了?杀还是放?我也不清楚啊。关键是我爹到底怎么想的,我都不清楚。” 就在这时,感觉突然间,从天而降似的,轰隆隆的马蹄声响起,向这边疾驰而来。 其实,也不突然。 只是因为刚才都在激烈的厮杀中,谁都没有察觉出;这会儿速把亥被生擒,把兔儿和军师又跪地求情,加上水墨恒一时难以抉择,所以场面忽然间冷静了下来。 大军倏忽而至。 为首之人正是辽东总兵官李成梁。 所率军队,目测两万。 水墨恒一个激灵,卧槽,怎么有点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的感觉?来得真是时候哈!早不出现,晚不出现,偏偏在这个时候出现。 真会玩儿! 不愧为李成梁。 杨燮第一时间冲过去,翻身下马,行拜见之礼,并认错:“属下未经总兵大人许可,擅自调兵遣将,请大人责罚。” 李成梁一抬手,倒看不出生气和怨恨,只是表情甚是严肃:“起来,回去再和你算账。” 李如柏也屁颠屁颠地跑过去,热情地喊一声:“爹,你来了。”心想,这下好了,不用我拿主意。 却换来一个大白眼,外加一声怒喝:“滚一边儿去,畜生。” 畜,生的?我是你的儿子啊……让李如柏又一次觉得,自己好像是路边捡来,而不是这人亲生的。 见李成梁率兵而来,大军压进,一个个雄赳赳气昂昂,这下不仅速把亥感觉自己完蛋了,就是把兔儿都感觉自己大劫难逃,只是将会死在谁的手里的问题。局面本来就呈一边倒,现在无异于被碾杀,逃肯定是痴心妄想了。 不甘啊! …… 水墨恒抽出宝剑。 速把亥捂住汩汩流血的伤口,面色惨白如纸,两名死士将他扣押起来。 水墨恒拍马上前,冲李成梁一抬手,算是打过照面,道:“李总兵来得正好,这些人该如何处置?” “很简单,”李成梁神色冷峻,猛地一振臂,从嘴里迸出一个冷冰冰的字来,“杀——” “一个不留。”随即补充四字。 大军得令,蜂拥而上,不管三七二十一,见鞑子就砍。 顿时间哀鸿遍野血流漂杵…… 卧槽! 真他娘的狠! 水墨恒站着一动不动,望着眼前令人震撼的一幕,他惊呆了。 而反观李成梁,他双眸炯炯有神,渊渟岳峙般,却似乎在欣赏着眼前的一切。 这厮,果然好屠杀! 水墨恒不禁问:“真的一个不留?” 李成梁答:“你以为我来,是为了什么?别怪我捡便宜。” “我说过,一分军功都不要的。” “多谢!” 水墨恒顿了一顿,忽然意味深长地问:“杀完鞑子之后呢?” 李成梁也顿了顿,然后笑道:“辽东的鞑子杀之不尽,这不过是其中一支而已。” 水墨恒跟着也笑:“李总兵知道,我不是想问这个问题。” “哦?”李成梁故作惊讶,“那水少保想问什么?不妨直言,何需拐弯抹角呢?” 水墨恒面含微笑,抬手指着自己……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九百九十七章、末路 速把亥闭上眼睛。 他心里在流血,不忍看这极其残忍的一幕。 然而,他越是希望闭上眼睛不看,却偏偏越是想看得不行,这里有他纷纷倒地的部属,还有他正被人围剿的儿子…… 身为部落首领,眼见跟随自己的部属一个接着一个地倒下,而他却不能参与领导作战……哪怕是战死,他也心甘情愿。 这一刻,他真的想死。 可是,看着把兔儿还在顽强地抗争,自己儿子没死,那他便不能先死,否则不成了白发人送黑发人? 速把亥渴盼有奇迹的出现。 尽管希望十分渺茫。本来就已经溃不成军了,即便李成梁没有率大军赶来,他都觉得不可能。 奇迹,向来只为有准备的人而留。 可自己呢? 大意! 轻敌! 以为在自己的地盘儿,便是王者,所以明知水墨恒是个妖孽,都没有做精心准备。 又能怪谁? 很显然,李成梁是来收拾残局的,他要赶尽杀绝,如秋风扫落叶般,上来便杀,不给一丝喘息的机会。 …… 李成梁端详着水墨恒,摇了摇头,一副我根本不懂你的样,平静地说道:“我李成梁是个粗人,只懂得战争和杀敌,不擅长琢磨别人的意思,水少保有话,还是直说了吧。” 水墨恒道:“其实,也没别的意思,不过是想提醒李总兵,别杀完鞑子后,掉过头来对付我们。” 听到这句话,李成梁居然还是那么平静,眉头都不皱一下,只是淡淡地回道:“看来,你时刻提防着我。” 水墨恒带着几分揶揄的味道:“不得不防啊,毕竟吃过亏的,正所谓吃一堑长一智,我是个简单的人,谁对我好,我就对谁好。” 后面没说出来的话是:谁对我不好,那我也对谁不客气。 李成梁忽然笑了,用调侃的口吻,问:“如果我想对付水少保,那你觉得,我手下的人,都会听从我的号令吗?” “这问题问得好。”水墨恒赞道,“看来,李总兵也掂量过,既是如此,那不妨先猜一猜嘛。” 李成梁又摇头,一摆手,信誓旦旦地道:“猜就不必了,时至今日,你生擒速把亥,在这个时候,我李成梁若掉过头来对付你,那畜生儿子和杨副将岂会答应?他俩都不惜与我翻脸,也执意帮你,我相信是有原因的。对此,我还能清醒地认识自己。” “哦,这么说,那我就放心了。”水墨恒点点头,“不过,幸好李总兵打消这个想法,否则你说,这盘棋该怎么下?是不是不管怎么下最后都是死局?” 对,水墨恒用的是“打消”,而不是“没有”。 李成梁不以为意,笑而不语。 …… 厮杀的场景异常惨烈! 有不少鞑子,临死前的那一刻,还在破口大骂水墨恒,若不是因为水墨恒,自己怎会一败如斯?想着与李成梁打了多少年,可谓此消彼长,也没像现在这么惨不忍睹啊。 最可气的是,连投降都不让……真不是人! 当然,还有一些鞑子,临死前痛骂李成梁,想着水墨恒刚才还在犹豫,到底放还是不放,至少没有赶尽杀绝的意思。可李成梁倒好,一上来,二话不说,便要杀,而且宣称一个不留。 妈的,这杀千刀的货,没有人性……老子做鬼都不会放过你。 也有极其少数的鞑子,对他们的酋长大人稍有微词,抱怨为什么要打水墨恒的主意?这段时间都围着水墨恒转,可结果呢?非但什么便宜都没落着,最后还要面临被团灭的危险,若一开始就不招惹水墨恒,不就没有后来这些事了吗? 恨啊! 可这些话只能藏在心里头,酋长永远是酋长……要怪也只能怪到水墨恒头上。 …… 李成梁也加入了战斗当中。 不得不说,他是一位彪悍的将领。 只见他手起刀落,大开大合,纵马所过之处,犹如疾风吹枯草,鞑子纷纷披靡。 水墨恒在观望,在叹息…… 本还想着,如何处置这些鞑子,没料到李成梁突然赶来,下令赶尽杀绝。 能劝不杀吗? 好像不能。 忽然,一名鞑子被斩落下马,恰好滚到速把亥前面不远处。他浑身都溅满了血,衣衫稀巴烂,整张脸血肉模糊一片,分不清哪是眼睛哪是鼻子,模样甚是恐怖。 速把亥瞧见,本能地身子向前一屈,想上前拉一把,无奈自己都被扣押着动弹不得。 “酋,酋长……”那鞑子趴在地上,微微抬起头来,伸出一只颤抖的手,痛苦地望着速把亥。 速把亥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酋长,大人,你,为什么,要带,带领我们,来辽东?为,为什么,要招惹,水,水少保?我,我死……”那鞑子身子一软,抬起的手垂下去,就这样死在速把亥的面前。 速把亥两眼顿时湿润。 同情,悔恨,但更多的是自责…… 那鞑子,也就是他的下属,刚才的话,活如一把尖刀,生生刺入他的心脏。 是啊,为什么从大漠辗转到辽东?辽东无疑是九边最富裕的一条线,可抢的东西多,但也是最危险的啊。 为什么要招惹水墨恒?从开始来硬的,最后硬的不行来软的,软的也不行,便从他身边亲近的人下手,最后落得如此下场,怪李成梁给自己支的招吗?不,只能怪自己贪心。 速把亥知道,这只是其中一个属下的心声,这心声,不是责备又是什么?而像这样的心声,肯定还有很多很多。 怪自己。只能怪自己…… 原来,从一开始,错的就是我速把亥。是我速把亥将泰宁部落领进了一条死胡同里,最后玩火自焚。 速把亥心如刀绞。 他浑身哆嗦,不再用手捂住自己的伤口,任凭鲜血直流,似乎也没那么痛了。 因为还有一处更痛:心。 这一刻,他的心痛得让他无法呼吸。 他真的哭了,哽咽难鸣,喃喃自语,不过用的是蒙语:“是我速把亥错了,对不起诸位兄弟,今日遭逢大劫,一切已成定局,无可挽回,我速把亥无法为你们报仇雪恨,唯有一死谢之。” 说完,他忽然发疯似的,抢过一名死士手中的剑,毫不犹豫地向自己脖子抹去…… 至于儿子到底死没死,他好像已经忘了,就好像他忘记身上的伤口的疼痛一样。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九百九十八章、蛋蛋出事了 水墨恒眼疾手快,一把夺过速把亥手中的剑。 虽然没听懂速把亥刚才在说什么,但从速把亥痛苦的眼神中也能猜出一二。 速把亥有求死之心。 这不难理解。 在辽东一线上,速把亥领导的泰宁部落,可谓最强悍的一支,与李成梁交手多年,虽然也以失败居多,可像今天这样一败涂地,还没有过。 哦,今天不仅仅是败,而是亡。 看着自己部属一个个倒下,速把亥自己又被生擒,他岂能无动于衷?哪怕只有一个人数落他这个首领的不是,都会令他痛不欲生。 可,该恨谁呢? 此时,无能为力的他,恐怕只能恨他自己,将全部的罪责归结到自己头上。 而像他这样的枭雄,又绝不甘心死在别人手里。 自杀,似乎是他们最喜欢的方式。 速把亥道:“投降不让,难道死都不让吗?” 水墨恒带着几分轻蔑,“哼”了一声:“亏我水墨恒还把你当作对手,死能解决什么问题呢?那只能证明你是个懦夫。” “我对不起我的族人,我对不起族人,我是个大罪人,我是个大罪人……”速把亥不断重复着这句话。 水墨恒也懒得跟他扯。 这个时候,讲道理显然是对牛弹琴,所以直冲要害:“你儿子还在负隅顽抗,若你死了,他还能活吗?” “我不死,我儿子难道就能活?” “不一定能活,但你若死了,你儿子一定不能活。” “为什么?” “这次我来辽东,是遵循大明皇帝陛下的旨意,协助李成梁将你押解进京,若你死了,那只能抓你儿子,就这么简单。” “我不死,李成梁还不是一样要杀掉这里所有的人?他已经下了军令,你看……” 速把亥扭头看了一眼,实在不忍,马上又转过头来,说不下去了。 此时的他,倒是有几分多愁善感。 水墨恒很不习惯,想着鞑子一向凶残成性,甚至将杀人当作一种乐趣,原来他们看到自己人被杀时也会痛苦。 水墨恒轻轻地道:“李成梁是要杀掉这里所有的人,但如果有人逃走了呢?” 速把亥微微一滞,随即问道:“什么意思?” 水墨恒道:“自己琢磨去吧,你只需记住一点,你必须活着,这样,你儿子才有逃走的希望。若你死了,别说是我,就是李成梁,他也一定会不遗余力地抓住你儿子,明白吗?这是大明皇帝陛下的旨意,没有谁敢违抗的。” 速把亥摇头,一脸的茫然。 水墨恒也摇头,叹了口气,嗤之以鼻,也算相激:“哎,发现你当首领的水平,也就那个屌样。” “……”速把亥更是懵逼。 水墨恒俯身,凑到他的耳边,轻而缓慢地说道:“如果我告诉你,能救你儿子,帮他脱困呢?” 速把亥眼睛陡然一亮,就像在暗无天日的地窖中奔跑了数十年,突然看到一线光明。 “真的吗?” 速把亥当即拜倒在地,正准备磕几个响头。 却被水墨恒一把扯了起来,轻轻地道:“记住,我们是敌人。” “恳求水少保,救我儿子一命,我速把亥这辈子,下辈子,下下辈子,为您做牛做马。” 水墨恒冲死士一摆手:“押走。” “水少保,水少保……”速把亥欲哭无泪,从他哀求迷惘的小眼神中可以看出,显然没有很好地领会。 …… 但死士们心领神会。 这会儿,完全碾杀鞑子,他们也不用分心照顾张简修和水蛋了,全都聚在水墨恒和莫颜的身边。 姜昌平谨慎地问道:“主子,我们要帮助把兔儿逃脱吗?” 水墨恒微微颔首,点拨道:“记住,不着痕迹。” “明白,那主子自己小心。”姜昌平点头,分拨留下十名死士,然后冲其他死士一摆手,大喝一声,“杀——” 如龙卷风般呼啸而出,直冲把兔儿所在的方向去了。 死士们原本强悍,鞑子又越来越少,所以他们如入无人之境,迅速杀到把兔儿不远处。 …… 水蛋和张简修正杀得兴起,那叫一个开心,一边砍,一边数着数。 “我杀了一百二十一个。” “蛋兄,我比你多,一百二十三个。” “怎么还是比我多两个?” “比你牛逼呗。”张简修笑,嘴上这么回应,心里其实在想,就你这智商,我永远比你多出两个。 “我要比你多,别的可以输,但这个不能。”水蛋自己给自己打气。若比力气活儿都输了,那我水蛋什么能赢? 然而,正当他挥起大刀,砍向一名鞑子时,忽然一阵没来由的疼痛袭来,他只觉双眼一黑,险些栽下马来。 幸好被张简修扶住:“蛋兄,怎么了?” 水蛋自己也是大吃一惊,刚才这是怎么了?怎么会突然感觉一阵剧痛?从哪儿来的? 不过,只是一闪而逝的事,现在好像又什么都没发生过。 真是奇了怪! “没什么,可能杀人太多,有点累。” “你没受伤吧?” “当然没。” “蛋兄,可别逞强哈。比赛输了,无非接受惩罚呗,又没什么大不了的,你刚才怎么回事?险些跌落下马,也没人碰到你啊。”张简修还是不放心。 “说了没啥,你看我。”水蛋为展示自己的力量,高举手中的大刀,一刀劈下去,虎虎生风。 “那就好,咱继续。” 两人再次投入到兴奋的杀鞑子比赛当中。 “一百三十二。” “一百三十四。” “一百四十三。” “一百四十五。” “……” 反正水蛋杀了多少,数到哪儿,张简修便在此基础上加两个,永远比他多。 “一百五……哎呀!”水蛋再次双眼一黑。 这次张简修没有反应过来。 水蛋跌落下马。 张简修惊慌失措,感觉肯定不对劲,有问题。刚才根本没人碰到水蛋,是他自己跌落下马的,绝对有问题。 “蛋兄,蛋兄。” 张简修翻身下马。 水蛋躺在地上抽搐,好像中风了一般。 “蛋兄,你怎么了?”张简修吓得心都快飞出去了,拼了命的呼喊,“大哥,大哥,不好了,不好了,快——” 因为过于紧张,这一嗓子,犹如有劈山裂石之功。 水墨恒自然听到了。 莫颜神情一紧,惶急地道:“大哥,蛋蛋好像出事了。” 不由分说,两人拍马疾驰而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九百九十九章、附骨针 针有毒 水蛋很快又醒过来。 醒了之后,混若无事,好像什么都没发生似的。 不过,他能意识到刚才经历了什么,所以问张简修:“我刚才是不是晕过去了?” 张简修轻轻锤了一下他胸口:“你大爷的,吓死我了,到底怎么回事儿?怎么会突然晕倒?” 水蛋摇摇头,一脸的茫然,我哪知道? “好奇怪,不知为何,刚才突然有一种奇痛无比的感觉,一瞬间的事,但又说不清到底是哪儿痛。” 这时,水墨恒和莫颜疾驰而来。 水蛋还在地上坐着,但与平常无异,看不出任何不正常的迹象。 “蛋蛋,刚才怎么回事?”水墨恒翻身下马,很是着急,因为之前有个问题一直没想明白。 “哥,没啥事儿。” “那你刚才?来,把手伸给我。” 水蛋伸手。 水墨恒一搭脉,正常,接着摸他额头,也正常:“你有没有感觉哪儿不舒服?” “没有,”水蛋摇头,又对水墨恒解释一遍,“只是,刚才不知为什么?我正杀鞑子来着,忽然感觉身子疼痛无比,但又说出不来在哪个部位,而且只是一瞬间的事,然后两眼一黑,就栽下马来,就好像是突然休克了一般。可是现在,哥你看,啥事儿都没有,我想是不是刚才杀鞑子用力过猛的缘故?” 水墨恒拧眉,沉思不语,肯定不是用力过猛的原因啊,与水蛋相处这么多年,之前从未发生过这样的事情。 一定是哪儿出了问题。 可问题出在哪呢? 这时,听见有人大喊:“把兔儿跑了,把兔儿跑了。” 而与之相呼应,几名死士也高喊:“蛋蛋落马了,蛋蛋落马了。” 死士全都涌向水墨恒这边。 水墨恒听而不闻,眼里只有水蛋,忽然眸子里精光一闪,摆手大声吩咐:“将速把亥押过来。” …… 此刻,速把亥只想跪在水墨恒的面前,给他磕一万个、万万个响头,哪怕是一辈子磕下去,不起来都心甘情愿。 之前,他还没明白水墨恒的意思。 直到他看着自己儿子逃走,他才明白过来,哦,原来水墨恒是有心放儿子走的。 至于水墨恒为什么要这么做,他还不敢胡乱猜测。 但可以肯定,儿子既然驰出了包围圈儿,那就不会死,这里是他们的地盘儿。还可以肯定,儿子之所以能驰出包围圈,是因为水墨恒身边的死士帮了大忙。 准确地说,是刻意掩护。 若没有那帮死士的刻意掩护,儿子无论如何也突围不出去。 当然,若非事先知情,双方都在激烈的厮杀中,相信谁也看不出这是有人故意为之。因为,毕竟水墨恒身边的那帮死士,将儿子身边的那帮扈从几乎杀了个干干净净。 速把亥知道,这不过是掩人耳目。 儿子逃走的时候十分狼狈,身后只跟着十来个人,其他扈从全部被干掉了。给人的感觉就是,儿子侥幸才逃走的,而且费尽了千辛万苦……不信你看,保护他的人都死翘翘了。 这一刻,速把亥想哭。 心中只有“感谢”二字。 但他谨记水墨恒的那句提醒:“记住,我们是敌人。” 所以,速把亥也只是暗自高兴,绝不能将儿子的逃走,看作是水墨恒一手策划的。虽然不敢胡乱猜测水墨恒的用途,但至少有一点他清楚,水墨恒不想声张。 或许是因为李成梁的缘故吧! 速把亥心想,但他不关心这些,只要儿子逃走,比什么都开心。 可是,一想到水蛋跌落下马,他心往下一沉。 …… 速把亥被押过来了。 因为看到儿子逃走,所以他身上即便有伤,也不觉得痛。 在水墨恒面前,为了给人以错觉,他表现出一副大义凛然的样子。 水墨恒凶光毕露,剑指速把亥,呵斥道:“我且问你,你们对我兄弟做过什么?” 速把亥昂首,不搭话,一副作死的样,心里却在说,水少保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说。” “借一步。” 水墨恒几乎拎着速把亥走,将他拉到一边儿,也不管他身上的伤痛不痛,因为水蛋,这回是真的生气了。 水墨恒已初步断定,可恶的鞑子在水蛋身上动过手脚。 而且,相当恐怖。 速把亥又想跪。 但依然被水墨恒拦下,这一刻,水墨恒只想知道水蛋的情况,有没有危险。可从速把亥的眼神中,他看到了不祥。 速把亥愧疚而惶恐地回道:“水少保,对不起,对不起,千错万错,都是我们的错。我们在你兄弟身上,凡是关节处,都注入了,注入了附骨针……” “什么?” “当日,你兄弟身受重伤,昏迷不醒,可水少保提出,交换时需要看到你兄弟安然无恙,无奈之下,我们只好出此下策……” “难怪!”水墨恒终于明白了,为什么莫颜去看蛋蛋时,与自己看蛋蛋时,精神状态截然不同。 原来是……附骨针。我日你十八代祖宗! “可有法子取出?” 速把亥摇头,诚惶诚恐地道:“若只是针,不过疼痛而已,还不至于夺人性命。可,可针上有毒,恐怕早已渗入骨髓,游走于奇经八脉……” “……” 水墨恒气得脸色铁青,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恨不得将速把亥,哦,不,是所有的鞑子都碎尸万段。 “对不起,对不起……” 速把亥一个劲儿地道歉。当然,若不是因为儿子逃走,想必这个时候他应该幸灾乐祸才对。 水墨恒只觉天旋地转,好像一下子对什么都不感兴趣了,全身情不自禁地哆嗦起来。但又怕那边的人,尤其是蛋蛋,看出他不安的情绪,所以赶紧平复,将速把亥撂在一边,冲到蛋蛋身边去了。 “哥,我没事,你不用紧张。” “好,没事儿就好,没事儿就好,跟着我,不用杀鞑子了,鞑子自有李总兵他们解决。” “可鞑子还没杀干净呢。再者说了,我和张简修的比赛还没结束,他一直比我多杀两个,我不能输,否则……” 张简修不比水蛋,他已经预感到了不妙。 一来,蛋蛋晕倒,过于蹊跷;二来,速把亥为何不当着众人的面说,非要到一边儿上说,肯定有不可告人的秘密。 不会是什么好事。 否则为什么不直接说呢? 既然断定不是好事,那自然不会当着水蛋的面问说墨恒。可一听到水蛋还要比赛,他不知该笑着接受,还是该哭着拒绝……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一千章、我要回京 张简修是个大明白人,其实他很想问,速把亥到底说了什么,可看了水墨恒一眼,又不敢开口。 怕问出不好的答案啊。 水蛋却兴致勃勃地跳了起来,要继续杀鞑子比赛去,一拍张简修的肩膀:“走啊,发什么愣?不会是怕输吧?” 张简修不自觉地又看了水墨恒一眼。 水墨恒平静地道:“蛋蛋,今天杀成这样,早够本了,他们部落若干年都不会崛起。” “可李总兵不是说要杀干净一个不留吗?” “他喜欢杀戮,我们不一样。”水墨恒极力压着自己的情绪,心里在祈祷说,蛋蛋啊蛋蛋,你不能再做剧烈运动了,好不容易找个机会停下来,就别闹了哈。 速把亥在旁边听了,感觉怪怪的。 本来是要痛骂水墨恒的,死去的一大片,可都是自己族人啊;可看着儿子逃脱,自然另当别论,这一点,得感谢水墨恒;又想着蛋蛋恐怕时日不多,随时都会毙命,他心里多少有些内疚。 当然,之所以情绪复杂,是因为一个前提:儿子不死。若儿子今天在他眼皮底下战死,那速把亥心中唯有仇恨。 …… 另一边的杀戮,还在继续。 水蛋跌落下马,水墨恒这帮人都扑了过去,李成梁自然看见,还以为是蛋蛋受伤了。 “居然让兔儿居然逃走?这帮没用的东西。”李成梁恨,他真是打算杀个片甲不留。 不过,他想着这份天大的军功,心里美滋滋的,开心坏了。水墨恒可说过,不要一分军功。 这次斩杀的贼酋,最起码得有万余吧? 那可是大捷啊! 老子李成梁封爵指日可待。 …… 然而,李如柏忽然有一种被孤立的感觉,毫无疑问,这次战役大获全胜,可他想着,自己得到什么了呢?父亲怒气未消,指不定还会发作呢;而在水墨恒和张简修这边,自己似乎也不招待见啊。 可是,李如柏对自己作出的决定,并没有后悔。帮助水墨恒,是他心甘情愿的。 就像,此时杨燮的心情一样。 杨燮擅自调兵过来,也是心甘情愿的,没有后悔。他甚至进一步想到,如果战后总兵大人仍要为难水少保的话,那自己该怎么办?这次战役,已经远远超出了他的想象,恐怕也超出总兵大人和水少保的想象吧? 总兵大人肯定不会想到,能取得如此大的胜利。杨燮猜想,总兵大人原本或许不是来“捡便宜”这么简单的。 水少保肯定也不会想到,总兵大人会来吧,甚至连他杨燮来了可能都没想到。 但无论怎么说,李如柏和杨燮两个心中虽有小小的纠结,可心情还是不错的,毕竟是大捷啊!自己参与其中,而且还起主导作用,感觉就是不一样。 …… 尽管生擒了速把亥,可水墨恒现在一点心情都没有,妈的,该不该告诉水蛋实情呢? 本来,只要一想到水蛋,因为向甜的事,他心中就有一个解不开的死疙瘩。 不料又来了一个更要命的。 这次不是能不能告诉这么简单,而是根本没得救啊! 附骨针,针有毒……是真要人命的。 水墨恒不愿意看到眼前惨烈的杀戮,更不愿意看到蛋蛋出事,这一刻,他只想回京。 “蛋蛋,我们走。” “哥,去哪儿?” “速把亥已经被我生擒,我辽东之行任务完成,可以回京了。” “立即就走吗?” 水墨恒点头。 水蛋跳起来欢呼:“太好了,终于可以回京,一想到向甜和勤儿在家里等着,我就开心得要飞天。” 水墨恒心情又低落几分。 莫颜垂下了头,不敢刻意去看水蛋,也不敢刻意看水墨恒。她比张简修知道得还多,所以像水墨恒一样担心,甚至更担心。 “李总兵。”水墨恒大声喊道。 “为何不杀?”李成梁正兴起,横刀立马停下。 水墨恒音韵铿锵地回道:“我的任务已经完成,我的承诺也已经兑现,所以,我该回去了。” “回京吗?” “是。” “这么着急?” “若非李总兵相留,我早该回去的。你看梁总督和戚大帅,同样是来应援你的,他们不是早都回去了吗?” 李成梁稍稍一滞:“既然已经耽搁了,那何必急于一时?等杀干净这些鞑子,坐下来叙叙,再走不迟吧。” “不必了。”水墨恒心想,叙个屁?没来辽东之前,本将你当作神,现在只能将你当作神经…… “那贼子首领呢?”李成梁望着速把亥。 “届时,烦请李总兵将他押解进京面圣,人就交给你了。”水墨恒说完,又冲杨燮喊道,“杨将军,多谢了!他日再相逢,我定当还你今日之恩情。” “报恩就不必了,但有个事儿,需要向水少保禀明一下。”杨燮边说,边拍马过来。 张简修脸色微微一红,已料到杨燮所为何事。 果然。 杨燮冲过来,怒指张简修:“这小子,仗着有个好爹,不把别人放在眼里,还望水少保评评这个理。” 张简修最讨厌别人动不动便将他爹拿出来说事儿,爹是自己生下来就注定的,我又没得选。当即没好气地回道:“说我就说我,扯我爹作甚?” 水墨恒一问,原来是砸死鞑子赏银百两的事。 遂瞪了张简修一眼,但也没说什么,转头对杨燮道:“请杨将军勿虑,这事儿算我头上,待我回京,第一时间派人将银子送过来。辽东将士,连年作战,着实不易。” 杨燮登时拜倒,没想到水墨恒如此慷慨,一时竟不知说什么好。 张简修开始冷嘲热讽:“看看我大哥,再看看你杨副将,你还不如辞了官,跟我大哥混呢。跟随李成梁,还是他的左臂右膀,他自己富得流油,你却连两万两银子都拿不出来,多……” 水墨恒又瞪了一眼。 张简修生生将没说完的话咽回肚中。 “水少保,”这时,速把亥忽然喊了一声,好心提醒道:“长途劳顿,颠簸无常。” 水墨恒脸色一沉,这时候可别跟我扯犊子,没文化,真可怕,怒气冲冲地呵斥道:“还用你说?你就准备接受大明的惩罚吧,死鞑子!害得我征战数月,不能回京。” 速把亥看了水蛋一眼,赶紧闭嘴。心里却在嘀咕,怎么跟想象中的不一样啊,我可是为了你,哦不,为了你兄弟好,长途颠簸,不是加速死亡吗?你该感谢我才对啊。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一千零一章、李成梁的笑声 虽然大声呵斥速把亥,可水墨恒心里咯噔一下,警觉起来,几个意思?这是间接告诉我,蛋蛋连一路颠簸都经受不起吗?是不是很快就要没命了? “你们稍等会儿,我将这个老不死的交给李成梁。” 水墨恒说着,以剑抵住速把亥的后背,没走出几步,便迫不及待地小声问:“我兄弟还有多少时日?” “真话,还是假话?”速把亥道。 “废话。”水墨恒真想抽死这老家伙,这个时候居然还敢跟老子玩文字游戏?他娘的,关键就凭你幼儿园水平,丢不丢人! 速把亥谨小心翼翼地回道:“已经发作了两次,第三次,神仙都救不了他。” “必死无疑?” “嗯。”速把亥点头。 “没有任何救治的办法?” “嗯。”速把亥再点头,都不敢多说一个字。 “特么的,如此狠毒的主意,当初到底是谁想出来的?” “是我。”速把亥回答。 水墨恒却不信:“是不是你儿子?” 速把亥坚持:“就是我。” 水墨恒也懒得追究:“难道就没有一丁点法子,或是能延长几年寿命也行啊。” 速把亥摇头。 水墨恒一把揪住速把亥的衣领,咬牙切齿,附在速把亥的耳边小声道:“知不知道,我现在非常后悔帮你儿子脱困,就应该将你一剑杀了,然后抓你儿子回京复命。” “多谢放过我儿子!”这一声谢谢,不是虚情假意,速把亥是发自肺腑的。 说完,他还特意补充了一句,“若有机会,我一定会报答。” “切,谁稀罕!”水墨恒嗤之一笑,一副不屑的神情。 两人很快来到李成梁的跟前。 此时的杀戮,已经没有之前那么惨烈了。 虽然鞑子死伤无数,可由于把兔儿逃脱,李成梁这会儿似乎也不痴迷于是否一定要杀个片甲不留一个都不放过。 撂下速把亥,水墨恒转身就走,一句话都没说。 他也实在不想多说一句。 望着水墨恒笃笃而去的背影,李成梁微微一笑,那胜利的小眼神放出异样的光彩,然后问速把亥:“今天落我手上,你服吗?” 速把亥啐了一口,从嘴里吐出几个字:“你很卑鄙。” 李成梁却笑得很开心:“正所谓兵不厌诈,何来卑鄙?我不过是利用你,来激起水少保的斗志,然后再利用他的手灭掉你泰宁部,而我,嘿嘿,自然是坐收渔翁之利。他成功了,功劳自有我的一份;倘若他失败了,刚好借你的手……” 速把亥道:“水少保比你聪明百倍,比你厉害千倍,但他不屑用这种小聪明。今天我虽然落你手上,但不服。更何况,就凭你,也擒不住我。” 李成梁抬头望天,一副志得意满的样:“哈,你想怎么说就怎么说吧,无所谓,反正你即将成为永不见天日的阶下囚。” 然后用手一扫:“看,你的族人,还有一些在苦苦挣扎,你跪下来求我,没准我会放他们一条生路。” 速把亥“哼”了一声。 “他们跟着你,从大漠抢到辽东,如今一个个在你眼下死去,你身为部落统领,难道就不感到心痛吗?” “你们汉人总口口声声说,我们蒙古人好杀戮,可你比起我们毫不逊色,你简直就是个杀人魔头。” “两军交战,岂有不死人的道理?你们的人头可以换取军功,当然多多益善。” 速把亥又啐了一口。 李成梁骑着高头大马,傲然自若,也不在意,忽然来一句:“我知道是水少保有意放走你的儿子。” 速把亥神情一紧,像见了鬼似的,但马上又镇定下来。 “难道我说错了吗?”李成梁笑道,“当水少保问我,杀完你们会不会掉过头来对付他时,我就知道他不会让我将你们杀个精光。所以你感谢水少保的同时,也应该感谢我。他借的兵,都是我给的,若我李成梁不想放你儿子走,你儿子插翅难飞。明白吗?” 速把亥心里只想骂,你们这些汉贼一个个狡猾无比,将我们驱逐到大漠,而自己占据着富裕的中原,从来都不肯让一寸出来,反过头来却说我们连年侵犯你们的边境,怎么就不想想是你们剥夺了我们的生存空间,只留给我们大漠黄沙,而不给我们几片可耕种的土地?这天下可耕种的土地,难道全姓“汉”吗? 只可惜,速把亥汉语水平不咋滴,心知肚明这个意思,却表达不出来,所以也只能恨恨地瞪着李成梁。 李成梁接着又道:“你可知,我为什么会放走你儿子吗?明明看穿了水少保的心思,却不加阻止?这是为什么呢?” 李成梁稍顿了一下,自问自答:“因为我知道,你儿子是个脾气暴躁的人。今天,你们部落的惨败,是因为水少保一手造成的,所以我敢断定,你儿子往后会将水少保视为头号仇家。这样,你说,我是不是又可以作壁上观看一回热闹了?” “卑鄙。”速把亥发现自己脑子不够使,实在搞不懂汉人这些五花八门的套路,“只要我还有一口气在,便不会让你得逞。我感谢水少保,但不感谢你,就像我服水少保,不服你。” “哎!”李成梁一声长叹,然后悠然言道,“如果不是在辽东,你可以这样说,但在辽东,你是不是说反了?你想活,得问我,你想死,得问我,甚至你能不能进京,都得问我。哦,对了,你说,现在我要是将你一刀砍死了,你说是不是很有意思?” 卧槽! 速把亥听了神经一紧,浑身一个激灵,连忙倒退两步,恐怖地盯着李成梁手中的大刀。心想,还别说,这家伙真干得出来。若是将我速把亥杀了,那水少保岂不是仍要留在辽东,而不能回京复命? 念及此理,速把亥忽然间感觉背后凉飕飕的,发狂似的大声呼喊道:“水少保,救命,救命——” 看到速把亥惊慌的样子,李成梁笑了。这一刻,他觉得自己才是这里真正的王者。 水墨恒听见了速把亥的呼喊,但没有任何反应,眼下,他的心里只有蛋蛋,兄弟的命要紧!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一千零二章、黥刑之罚 速把亥觉得李成梁真像个魔鬼,他的心瞬间像是堕入了冰窟:“水少保,救命啊,救我。” 当然,一方面是怕不明不白地就这样被李成梁杀了,另一方面他认为,应该让水墨恒知道李成梁是个什么样的人,这一刻是怎么想的。这厮,比想象中的还要恐怖! 然而,水墨恒却没有回应。 速把亥着急,因为用力过度,他右胸上的伤口汩汩而流,鲜血染红了他的衣衫。他痛得大汗淋漓,终于扛不住,颓然倒地,可仍撕心裂肺地呼喊:“水少保,救我,救我……” 只是,声音越来越弱。 …… “哥,我们现在就回京吗?”水蛋看起来倒也没什么大碍,而且说话声音充沛有力。 水墨恒点了点头,想着速把亥的提醒,回复道:“但,我们先要回一趟广宁城,冰如还在冰窖中。” 水蛋“哦”了一声。 张简修道:“大哥,速把亥好像在喊你救命。” 水墨恒看都不看一眼:“甭搭理他。” 张简修接着又道:“可是,速把亥好像快要死了,大哥你看,他站都站不起来。” 因为刚才和水蛋一直在杀鞑子比赛,所以张简修还不知道水墨恒有心放走把兔儿。 但莫颜清楚,所以她轻轻地提醒了一句:“大哥,李成梁会不会杀掉速把亥?” “有可能。”水墨恒凄然一笑,但也没当回事儿,想着陈冰如已经死了,按照速把亥的说法,水蛋也快了,还有什么可怕的?一切都是浮云,“李成梁或许以为,他杀了速把亥,而把兔儿又逃走了,所以我仍会留在辽东而无法回京复命。嘿嘿,事到如今,他还以为能够羁縻住我水墨恒吗?走,我们即刻回广宁城。” 水墨恒一摆手,驱马前进。 没有向后看一眼。 不管李成梁怎么想,也不管速把亥怎么想,此时此刻,他只在乎自己的感受,只在乎水蛋会不会丢掉性命。 考虑到水蛋,水墨恒前进速度很慢。 莫颜、张简修、水蛋和六十二名死士跟进。 这次战役,由于自己这一方占据着绝对主动,所以六十二名死士无一战死,全部生还。 庆幸没人牺牲,否则,水墨恒心理压力更大。 …… 速把亥真是站不起来了,血流得太多,身子几近虚脱,本来就年事已高,加上今天一而再再而三的打击。 李成梁依然微微而笑,但也没有动手,而是像一头狮子在欣赏刚刚抓到的猎物一般,还不急着吃。 “全部住手。” 李成梁忽然一声大喊。 此时,放眼之处,一片狼藉,地上横七竖八躺着的都是尸体,血液像流水一般蔓延…… 剩下的鞑子已经不足三分之一了,并没有杀干净。 个个奄奄一息的样子,能够看清面容的,都比死了娘似的还要痛苦难看百倍;而更多的是血肉模糊,压根儿看不清面容。 但无论看得清,还是看不清,可有一点,从他们身上再也看不出一丝铁骑的影子。 败了,泰宁部落彻底地败了。 自此,往后若干年,甚至几十年,都不会担心他们来侵犯大明边境了,除非他们与其他部落联手。 …… 没死的鞑子纷纷聚集在一起,有些还声称要投降。 李成梁大手一挥。 全场肃静。 李成梁威严赫赫,声若洪钟地说道:“今天,我没有将你们赶尽杀绝,你们应该感谢我,但大明绝不会接受你们的投降。如今给你们两条路:一、你们可以继续反抗,然后接受我们的屠戮;二、从今天起,你们永世不得踏入辽东境,乖乖地退回你们大漠去。” 又怕鞑子听不太懂,李成梁找了一名懂蒙语的翻译,将这段话重新翻译了一遍。 鞑子登时欢呼:“我们回大漠去,回大漠去……” 投降,对于他们而言,不过是迫不得已时,最下下之策。 但凡有一线希望,他们便不会投降。 李成梁接着又道:“两条路任凭你们选择。但我要补充的是,你们这些鬼,从来都不会老老实实,现在你们是一败涂地,没有反抗之力,所以我说什么,你们便应承什么,而一旦你们调整好了,又会卷土重来犯我边境。因此,回大漠者,必须接受黥刑之罚。日后,若再踏入辽东,必将你碎尸万段。” 鞑子叽叽喳喳一片。 唉声叹气者有之,捶胸顿足者有之,嚎嚎大哭者有之,乞怜哀求者有之……莫可名状。 或许,他们觉得黥刑之罚,是一种屈辱。脸上刺字,然后抹上墨炭,一辈子都擦洗不掉,成为罪人的标志。 但还能怎么着呢? 相比较于“死”,黥刑之罚算是轻的了。看看地上,躺着一大片尸体,活着难道不是最大的幸运吗? 接受现实吧! 连酋长大人都被擒住了,族人死去一大半,还能怎么着?王子不是已经逃走了吗?留得有用的身躯,还有东山再起的机会! 黥刑之罚,就算是对自己的一种激励吧。 不少鞑子心里这样想。 …… 速把亥不忍看,也是因为没力气看。李成梁不断地改变主意,让他觉得,原来自己一直低估了这个对手。 战斗力、领军作战的能力,自不必说。李成梁骁勇善战,而且擅长突袭战,尤其是长途奔袭。 速把亥不止见识过一次。 却没想到,由今日一战观之,李成梁原来不仅可以斗力,还可以斗智,着实不简单。 事已至此,我速把亥还有什么话好说的?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部下一个个接受黥刑之罚。 心,痛得无法呼吸! 你们一定要活着!你们一定要找到王子!你们一定要辅助他,泰宁部落是不会这么轻易被打败的!你们是好样儿的! 速把亥躺在地上祈祷、祝福。 这是他现在唯一能做的。也算是尽了酋长最后一点责任吧。虽然部下看不到,但愿能感受到。 只是,速把亥没想明白,为什么李成梁忽然又决定放过自己这些部下了呢?李成梁还会不会杀掉自己呢? 只有,天知道! 听天由命吧,已经没有力气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一千零三章、一笑泯恩怨 杨燮不明白,可没敢问。倒也不是因为他擅自调兵强将,所以这会儿害怕李成梁怒气未消。 而是担心,李成梁当着众将士的面不好回答。 很显然,水墨恒是负气而走。为什么会负气?不还是因为之前与总兵大人的过节吗? 李如柏也不明白,但他敢问,而且声音大,还明显带着几分质问的口吻:“爹,水少保为何一声不吭地走了?” 然而,李成梁依然白眼加怒视:“滚一边儿去。”心里直骂,这畜生是自己亲生的吗?胳膊肘尽往外拐。 莫不是隔壁老王留下的种吧? 李如柏也有脾气,当即气咻咻地道:“爹不说,我问水少保去。”二话不说,拍马便追赶水墨恒去了。 “给我回来。”喊出去便后悔了,李成梁知道自己这一声喝不的,我可没说……” 就在这时,听见后面又有一人在呼喊:“水少保,水少保——” 原来是赵立。 他也追上来了。 水墨恒猛地一拍自己脑门儿,哎呀,一时心堵,居然把这一茬儿给忘了,赶紧抬手打招呼接应:“你好!” “你来作甚?”李如柏当即喝问,心想你这个小士兵,不就是顶替了一下水少保,难道要追上来邀功领赏不成? 李如柏只知其一,不知其二。 水墨恒也不解释。直接问赵立:“你娶妻生子了吗?” 这话一问出来,大家都一愣。前不搭腔后不搭调的,突然问人家娶妻生子干嘛? 赵立摇头:“没有。” 水墨恒接着又问:“那你父母健在?” “有一老母尚在。” “可否愿意随我进京,从此入住天上人间?” “多谢水少保!”赵立喜不自禁,当即拜倒,连磕了三个响头。 众人无不诧异。 尤其是死士们,羡慕不已。卧槽,这小子走了狗屎运啊,到底为主子做过什么。要知道入住天上人间,多少人求之不得!咱八千水军有幸常住里面的,也不过才一千来人啊。 李如柏没见过天上人间到底啥样,自然不清楚住在里面到底有多爽,所以倒没表现出十分惊讶。 可张简修不一样,他知道入住天上人间不简单,因为陈太后住在里面,所以把控严格,不是谁想进来就能进来,更别说住进去。难道仅仅因为赵立卖力地表演过一次?关键这事儿没多大挑战啊,我张简修也能扮好一个人,你看扮作杨燮不就很成功吗? “你小子有福气!当然,更有眼光!敢在这个时候追上来。”张简修指着赵立,打趣地说道。 “……”赵立尬笑,心想我的胆儿很小啊,当初是被逼的,现在是不得不追上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一千零四章、此生足矣 一行人向广宁城进发。速度,近似于游山玩水的那种。然而,即便如此,水蛋还是没能挺住。 途中第三次晕倒。 只是,这次因为水墨恒特别留意,两人一直并辔而行,所以水蛋倒在水墨恒的怀里。 水墨恒表现得异常的冷静。 毕竟是预料中的事。 莫颜也差不多少,除了默默流泪。 当然,她感到胸口一阵阵疼痛,旁人看不出来。 莫颜没有慌张。他连一声惊叫都没有,虽然之前并未问过水墨恒半句,但不影响她的判断。 凭着她对水墨恒的了解,已经猜出这一刻要来,而且会很快,否则,水墨恒指定会竭尽全力扑救。 沉默,意味着无能为力。 或是说,再怎么努力,也于事无补。 相反,张简修终于爆发了,他一路忍得好辛苦,不敢问,怕问出很坏的结果。 但现在,见水蛋晕倒,他像发疯了似的嚷叫起来:“大哥,蛋兄是不是很,很严重?” 他本想问,是不是没得救,不吉利,所以临时改口。 水墨恒一手抱着水蛋,一手搭在水蛋的脉象上,呆若木鸡般,无动于衷。 这已说明一切,什么都不用问了。 张简修从未见过如此丧气低沉的水墨恒。 确实,那种神情下的水墨恒,也只有趴在陈冰如的水晶棺上才出现过。而那时只有李成梁一人目睹过而已。 “蛋兄……”张简修跪在水蛋身旁,他的身子在哆嗦,抓着水蛋的手颤抖不止,喃喃地道,“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这,这到底是为什么?大哥,蛋兄怎么了?” 虽然从水墨恒的神情中,已经看出水蛋没得救了,但张简修还是想知道为什么。 来得太突然了,让人无法接受啊。 “他,中毒了。”水墨恒面无表情地回道。 “没有救吗?是不是可恶的鞑子下黑手?”张简修反应很快,这是他第一次觉得,原来李成梁也能做出一个大快人心的英明决定:将鞑子杀个精光,一个不留。 李如柏终于明白过来,为什么水墨恒走得如此匆忙,看来也不全是因为他爹。 “蛋兄,你醒醒,你醒醒……”张简修哭了,看似很重但其实幅度很小,摇晃着水蛋的手臂。 水蛋苏醒了,鼻子在流血,不是鲜红的血,而是乌黑乌黑的。他的气息很弱,再也不像前两次,感觉好像也没啥事。 这次,他站不起来,明显危在旦夕。 看血的眼色,都能看出。 水蛋自己都能意识到自己不行了:“哥,我是不是快要死了?” 水墨恒没有回答,只是愧疚地说:“哥不该带你出凤凰村,更不该带你来辽东。” 张简修帮着擦拭水蛋嘴边的血液,努力将自己的情绪压下,没有继续哭泣,但控制不住泪水,唰唰地往下流。 “我想起来了,鞑子给我打过针。”水蛋回光返照似的,“原来这是要我的命。” 接着他又说:“不过,也值了,仅此一战,我便杀死一百五十个鞑子。简修兄,你呢?” 不等张简修回答。 水蛋接着说:“肯定比我多,你一直比我杀得多,那你我之间的比赛,自然是我输了。赌约我记得,愿赌服输,我现在就问,不然以后就没机会了。” 眼珠子稍一转动,看着水墨恒道:“大哥,与张简修两人之间的杀鞑子比赛我很喜欢,只是他定的规矩我超讨厌,本以为打架杀人不会输给他,可还是输了。既然输了,我便不能耍赖,所以希望大哥不要怪罪。” 若非看到水蛋命悬一线,张简修都要破口大骂。你大爷的,怎么能说规矩是我定的?跟你这种笨蛋做朋友真不愉快! 水蛋道:“大哥,你与李……” 尼玛! “蛋兄。”张简修赶紧趁擦血的机会,堵住水蛋的嘴,旁边那么多人看着,那么多人听着,这你也敢问?你的脑子……算了,瞧你现在的样子,不骂你,向你坦诚了吧。 “蛋兄,其实输的人是我。你杀一个鞑子,便记着,然后报数给我听,可你并不知道我杀了多少个啊,而且,我总在你后面报数,所以每次总在你的基础上加两个,反正你也无法查证。其实我只杀了一百三十八个,论战斗力、论杀人,我不及你。” 水蛋看似松了口气:“哦,原来你欺负我脑子没你好使。你输了最好,反正赌约的规矩是你定的,是你想问,不是我想问,那你自己以后偷偷地问好了。” 血流得越来越多,越到后来越是黑,像黑炭一般。 “哥,别伤心,你是我此生最敬重的人。” “是哥不好,自小就骂你眉短于目的家伙,长着一副不长命的相,没想到,没想到……” 一言成谶。 这一刻,水墨恒的眼睛也湿润了。 然后,重重给了自己一嘴巴子:“我真是个乌鸦嘴。” “哥,别这样。大道理我不懂,但知道人总有一天会死的,谁也逃不掉。跟哥出来混,此生足矣,若呆在凤凰村,一辈子只能与泥土打交道,没有什么出息。可看我现在,不仅受着哥的恩惠,还领着朝廷的俸禄,也算跻身于上层人士,我很欣慰。” 咳,咳。 水蛋咳嗽两声,气息越来越弱:“我记得上次与鞑子交锋后哥对我说过,你只要晚上一闭上眼睛,脑海里就是几位嫂子的身影。可哥你知道吗?我一闭上眼,脑海里就是你,虽然我这一生活得远不及哥精彩,可我觉得,以我的智商,能活成这样已经是个奇迹,而这一切都是哥赋予的。所以,我死而无憾,请哥不要悲伤。” 水蛋紧紧抓住水墨恒的手:“我知道,留给我的时间不多了,有几件事,需要交代哥。” “你说。” “第一,麻烦哥帮我照顾勤儿。” “我会待他如亲子。” “第二,向甜还年轻,不必为我守寡,让他找个好男人嫁了。我不怪她。” “好。”水墨恒犹豫了一会儿才回答,想着向甜若知道水蛋临死前还这样挂念她,为她考虑,不知是什么心情。 “三,我死后,能不能将我,葬在天上人间的后山上?我很喜欢那里,日夜与哥相伴。” 水墨恒点头。 “最后,麻烦哥什么时候回凤凰村,代我向我爹说一句对不起,孩儿不孝。” 哽咽一片,就连李如柏都忍不住流泪。 反而是水蛋安慰大家:“都高兴点儿,哭什么?咱取得大捷,不知有多少人为我们欢庆呢。”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一千零五章、谁才是最大的赢家? 水蛋越是这样说,大家悲伤的情绪越是难以控制。 虽然这会儿谁也没有哭出声,但看着水蛋奄奄一息的样,一个个都黯然神伤,默默流泪。有些甚至都不敢看,直接背对过去。 两世为人,水墨恒最怕这种场景。 怕眼泪。 怕离别。 怕无能为力。 有心而力不足,原来在哪个世界都会遇到,无论什么样的人,也无论他经历什么样的人生。千百年来,不曾变过。 “哥,好痛。” 刚刚水蛋还劝大家不要哭,要高兴点,可一转眼,他自己又像个没长大的孩子喊痛。 是真的痛,而且感觉不出来到底痛在哪儿。相信没有打过附骨针的人,永远都理解这种痛。 “忍一忍,一会儿就好了。” 这个时候,善意的谎言显得多么有意义,否则,水墨恒真不知道该怎么接话。 “有哥在身边,痛,我也不怕。” 水蛋这句话很简单,也是发自肺腑的。可在水墨恒听来,却大大加剧了他心中的难受劲儿。 最好的伙伴,在自己面前气息越来越微弱,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而无能为力,水墨恒感觉心被人踩着似的,随时都有窒息的可能。 “哥,杀,杀了我吧,我好痛苦。” 水蛋不仅鼻子在流血,嘴巴、耳朵、眼睛……七窍也开始溢出血来,血像纯黑的浆糊一样,模样甚是恐怖。 水墨恒不忍看,闭上眼睛,忽然一咬牙,一掌砍向水蛋的颈外侧。 水蛋登时七绝,双手垂下,面上还带着一丝笑意。 莫颜眼泪扑簌簌地往下掉,在这一刻,她终于哭出声了。 自认识水墨恒后,莫颜只哭过两次:一次是嫁给水墨恒前夕,她死活不肯做大,一次就在现在。 这次,她哭得很伤心。 其实,她与蛋蛋之间的交流远远不及小冷,平时也很少坐在一起闲聊。但不知为何,对蛋蛋就有一种独特的感情。 而这份感情,绝不是因为水墨恒与水蛋的关系铁,而是因为水蛋本身有一种让人喜欢、亲近的气质。或许是他的脑子比常人简单,所以更加单纯一些的缘故吧。 单纯的人,都习惯与他做朋友。 “啊……”男儿有泪不轻弹,屁,张简修涕泪纵横,歇斯底里地冲天大吼,“为什么?为什么?老天爷你为什么不长眼……” 吼骂好一阵子,却好像仍然无法发泄心中的愤恨,张简修又拔出绣春刀,奋力地砍向脚下的土地。 一刀接着一刀…… 唯有水墨恒,一声不吭,他没有眼泪,一动不动,目光呆滞,就这样望着水蛋。 哀莫大于心死。 他从未想过,自己最好的兄弟,居然以这种方式结束生命。 …… 也不知过了多久。 反正张简修转着圈儿怒砍,已经砍了数十个坑。 天色逐渐暗淡下来。 最后,还是姜昌平小声提醒了一句:“主子,我们该启程了,否则今晚赶不回广宁城。” 水墨恒这才动了动,然后脱下自己的外套,盖住水蛋的上身,将他抱到自己的马上,率众缓缓向广宁城进发。 所有人悲戚的表情,看起来俨然像是一个送葬队伍。 赶到广宁城时,天色已黑尽。 李成梁与杨燮一总一副,刚好也率兵回来了。 速把亥没有死。 抗压能力还是不容小觑。 可他虚弱到了极点,只剩最后一口气,与死也差不太多,还是被几名士兵抬回来的,他自己无法行走无法骑马。 水墨恒一句话都没说,也没看李成梁一眼。 李成梁正准备说什么,李如柏咳嗽一声,频频使眼色暗示,这个时候还是保持沉默为好啊。说得好,还行;若说不好,水墨恒一旦发起狂来,新仇旧恨一起算,那广宁城会鸡犬不宁的。 李成梁是个聪明人,一点即透,虽然还在生李如柏的气,可看到水墨恒手中一直抱着水蛋不放,已经判断出水蛋已死。 的确,一个男人这样抱着另一个男人,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被抱着的男人死了。 所以,李成梁很识趣地选择了闭嘴。 水墨恒开口了,语气冰冷让人打颤:“开冰窖,我们即刻回京。”说话时仍没有看李成梁一眼,活像个木头人。 李成梁没有犹豫。看着水墨恒的样,想着这个时候还是别惹事儿。放行是最安全最明智的选择。 当晚,水墨恒一行人,连夜奔向京城去。 李成梁迅速写了一封信,八百里加急,送往张居正的府邸。 一切似乎就这样结束了。 …… 这次战役,李如松没有参加,因为要镇守广宁城,毕竟精兵强将白天都被调走了,还要时刻提防女真部落呢。 “爹,为什么就这样放他走了?”李如松有些不服气的情绪,他口中的“他”自然指的是水墨恒。 李成梁想了想,意味深长地回道:“或许这才是最好的结局吧。首辅大人本也没让我们动手杀人啊!你想,水少保这次来辽东助战,谁是最大的赢家?” “那还用问?当然是首辅大人。”李如松脱口而出。 “何以见得?” “此战,水少保不用说,虽然打了胜仗,可陪了一夫人和一兄弟的性命,还有几十名死士,即便将所有的军功都给他,他也高兴不起来。所以当然,他不算赢家。” 李如松稍作停顿,接着道:“而我们,虽然取得军功,可大家有目共睹,第一,我与父亲、弟弟在众将士面前都下跪过,水少保是在扫我们的威信;第二,这次战役最大的功劳本该归属水少保,众将士心知肚明,我们不过是捡了一个大便宜,相信辽东将士与子民日后自有公论,感念感激水少保的人会越来越多,而不会感激我们,所以我们也不算赢家。” “而反观首辅大人那边,就不一样了。本来,无论我们与水少保如何争执,结局如何,首辅大人都是赢家,对他没任何影响。我们帮他是感恩,水少保帮他也是感恩,首辅大人高在高在这里,他似乎拿准了我们的心理。若我断言不错,借此一战,相信水少保以后对政治再也提不起任何兴趣,甚至心灰意冷。首辅大人不是最大的赢家,那还会有谁?爹决定放走水少保,是否也是基于这一点考虑?”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一千零六章、李成梁的算盘与得失 李成梁微笑而不语,想着无论怎么说,自己对张居正的知遇之恩也算是有个交代了。 他觉得自己的确是贪财,贪军功,玩政治游戏,甚至成为政治的棋子,但他不在乎。 他觉得自己是个懂得感恩的人就好。 因为李成梁明白,他之所以能够发迹,威名赫赫,是因为张居正给了他机会,一再得到张居正的重用,才有他李成梁的今天。 他也明白,由于贪图军功,有时甚至冒功领赏,而且在辽东,他几乎是一手遮天,垄断了茶马与盐政等生意,肯定被朝中不少御史弹劾过,毕竟谁都不是傻子。 但所有的弹劾奏疏,都石沉大海。 这得益于谁?还不是因为张居正为他顶着压着。 所以,李成梁觉得,在对待水墨恒来辽东这件事上,他对得起张居正,至少可以给他一个交代。 正如长子李如松所言,水墨恒回京后,最大的可能是辞去一切朝廷任职,甚至心灰意冷,永远都不会与政治沾边儿……这难道不是对张居正最好的交代吗? 不然,还能怎么着? 自己绝不会面对面动手开撕水墨恒的,或是通过自己的手将水墨恒置之死地。相信这一点张居正也不会这么做,否则就不会安排水墨恒来辽东助战这一出戏。 与水墨恒正面较量冲突,会遇到许多麻烦,先且不说能不能取得胜利,就是两宫太后那两关都很难过。 关键,水墨恒没造反啊! 若诬陷他造反,会招致天怒人怨的。在江北,水墨恒手底下有八千水军,像死士彪悍善战的人不在少数;在江南,虽然邵氏脱离了原来的黄天道,但原黄天道的大头领依然为水墨恒所用,一旦真正打起来,大头领振臂一呼,江南有几万人马,会坐视不理吗? 所以,与水墨恒正面冲突,谁都会掂量再三。 这也是李成梁为什么一而再再而三只想借助蒙古鞑子的手,而他自己始终都不承认要置水墨恒于死地。 风险太高! 对于李成梁而言,水墨恒和张居正,他必须选择一边儿,毫无疑问,他只能选择张居正。 无论水墨恒有多大能量,无论两宫太后有多么支持他,在李成梁的心目中,水墨恒始终无法与张居正相提并论,且不谈自己与张居正的个人恩情,张居正毕竟是秉承国政的大首辅,而水墨恒只不过是挂着闲职的少保,两人的地位不可同日而语。 虽然对张居正心中真实的算盘不得而知,只能从语气和行为上猜测判断,但李成梁至少有一点可以肯定:张居正并没有明确制止他的行动。这多多少少能说明一些问题。 李成梁虽然是一名战将,可不是没有政治头脑。 相反,正如水墨恒所言,他是过于“政治”。 他岂能不明白水墨恒曾经对他说过的话?水墨恒曾告诉他,无论他成败与否,最后对张居正都毫无影响。 他胜了,张居正得益,高兴;他败了,张居正也不会受到任何损失。这也正是李如松最近才悟出的道理:无论这一仗的结局如何,张居正最后都会成为大赢家。 李成梁相信,在水墨恒的眼中,他只是充当了一个“大恶人”。 可有什么关系呢?他是心甘情愿的。 这一点,李如松都看得清清楚楚:水墨恒之所以来辽东,除了对国家义不容辞外,相信在很大程度上,是为了报答对张居正的知遇之恩。所以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 而李成梁也是如此:为了报答对张居正的知遇之恩,他宁愿充当这个“大恶人”,不惜得罪水墨恒。 也正是因为这个考虑,他才觉得对张居正有个交代。 那,放走水墨恒,算不算是一个退而求其次的结果呢?原本不是想着将水墨恒困在辽东吗? 当然不算。 将水墨恒困在辽东,有个大前提,不是他李成梁将水墨恒困在辽东,那样的话,会引发大规模的流血冲突事件,而且是自己人与自己人之间。也就是内部矛盾,都是大明人士嘛。 而是要通过鞑子的手将水墨恒困在辽东。 只有这样,即便有人站出来反对,比如:水墨恒手下的那帮死士,那也只能找鞑子算账去,不会找他李成梁。 找鞑子算账,李成梁乐见其成啊! 是不是?这是外部矛盾,或者说敌我矛盾。 而现在,速把亥被生擒,泰宁部落又被打得落花流水,未来多少年都不会有大的作为,那借用谁的手困住水墨恒?总不能自己来吧? 只能放水墨恒走。 李成梁是绝不会正面阻挠水墨恒进京的。 所以,他对副将杨燮和儿子李如柏,也只是一时生气,而且生气的时候还是在泰宁部落很强壮时。 如今,还有生气的必要吗?一个是自己心腹爱将,一个是你自己亲生儿子。过去就算过去了。 李成梁对速把亥说的那段话,才是他的真心话:利用水墨恒打击鞑子,利用鞑子挫败水墨恒的斗志。 最后,这两个目的,好像都达到了。 泰宁部落败得一败涂地,水墨恒的斗志几近丧失。 从这个角度看,李成梁觉得自己也是个大赢家。毕竟没废掉多少兵卒,便将速把亥生擒,而且几乎摧毁了泰宁部落。 而所谓的“大恶人”,其实也不过是水墨恒和水墨恒身边的人这样认为。 可那些人,李成梁很在意吗? 水墨恒是没得选,与张居正二选一,他必须选一个; 张简修,李成梁还是在意的,但张简修毕竟是张居正的儿子,得罪了似乎也没太大关系; 至于其他的人,若不是因为来辽东参战,八竿子打不着,李成梁才不会在意呢。 这也是为什么他不将陈冰如、水蛋的生死放在眼里。其实,李成梁自己非常清楚,陈冰如和水蛋的死都与他有关系,只要他稍加用心或想着尽力去避免、挽救,悲剧都不会发生。 陈冰如的死,不用说,如果当时他不那么激烈,而是稍微顺着陈冰如的心意,陈冰如便不会因为冲突流血而死; 水蛋的死,若不是因为他故意向鞑子透漏消息,而后又故意放走鞑子,水蛋第二次是不会被掳走的。 毕竟被掳走时,可是在辽东境,他李成梁的地盘。 总而言之,李成梁觉得自己大赚,尤其是这次黑魔山大捷,斩杀万余贼首啊,这份军功百年难得一遇! 水墨恒将所有军功拱手相让,连同速把亥。 对此,李成梁内心还是十分钦佩的。毕竟,他设身处地地想,不用说,肯定做不到。 ——第十二卷完 敬请关注最后一卷《浩气还太虚丹心照千古》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一千零七章、滴水之恩,当以涌泉相报 水墨恒一行人没有走官道,也就没有投宿驿站。 但因为人数较多,而且两辆大马车,拖着两副水晶棺,虽然没有显露于外,却也难免引人注意。 但其实,他要回京的消息,已经传到京城。 因为李成梁当夜就写了一封八百里加急快报,第二天便送到张居正的府上。 而此时,水墨恒等人,才离开辽东境。他们走得很慢,一来因为出发时是大晚上,二来他们一个个心情压抑。 陈冰如。 水蛋。 三十八名死士。 四十条人命,让他们心情怎么好得起来?一路上没心情休息,没心情吃喝,只知道慢腾腾地,朝着京城方向进发。 张简修的话一向比较多。 可回来的路上,他一句话都没说。 水蛋的死是一方面,张简修感到十分悲痛,失去一个曾经一起并肩作战的好朋友。但另一个更重要的方面,他担心一个困扰已久的问题——水墨恒这次辽东之行,到底是不是他父亲有意为之?以致于酿成后来那些本不该发生的事。 李如柏曾经在他面前明确提过,其实李成梁也是迫不得已,因为李成梁要听命于首辅,也就是张简修他父亲。 只是,张简修一直不相信,或不敢相信他父亲会这么做。 但随着越来越临近京城。 他开始担忧,开始怀疑,因为通过回忆之前发生的事,前后一联想,让他觉得好像也不是没这个可能。 回来的路上,他不断地问自己: “为什么父亲死活不答应我来辽东参战?宁可与我断绝父子关系也要拼命阻止,是不是就是因为他已经想好了,要利用李成梁和鞑子对付大哥?怕我牵涉其中,甚至担心我有生命危险?” “那晚的偷袭战惨败后,为什么死士一个个欲言又止?用愤怒的眼睛看着我,而大哥不让他们说出真相?” “可是,父亲为什么要这么做呢?理由是什么?动机是什么?如果是真的,这么做对他有什么好处?” “……” 张简修想不明白,只是隐隐觉得他父亲会作出缺乏理智的事,因为自夺情后,父亲的性情和处事方式,似乎在不知不觉中变了。 可毕竟张简修还年轻,没有经历更多的人情世故,没有经历过残酷的政治斗争。一句话,他心地还很单纯。 他很想问水墨恒,可又不知怎么问。 关键是,他看着水墨恒比他还要郁闷。他知道,陈冰如和水蛋对水墨恒意味着什么。 所以,张简修一路上都选择了沉默。 …… 最先开口的是姜昌平。他是一个聪明人,也是一个心思极为细腻的人。 “主子,回京后,不知您有何打算?” 这个问题,绝非随口一问。 水墨恒淡淡地回道:“原来怎么过,现在还是怎么过。” 姜昌平勉强挤出一丝笑容,道:“还以为主子回京后,再也不问世事了呢。” 其实,他是笑不出来的,死了几十个兄弟,怎么笑? 而且,虽然他们此行的任务只为保护主子水墨恒,可见到水墨恒身边两个最亲密的人死去,岂能不悲伤不自责? 水墨恒幽幽言道:“其实,自从决定退居天上人间,过上悠闲自在的生活后,就已经不问世事了。只是有些放不下,我能过上今天的日子,受过许多人的恩惠。” 说到“恩惠”,姜昌平这些人太懂。 水墨恒接着道:“我受过隆庆皇帝的大恩,所以,对两宫太后和皇上,岂能忍心一走了之,或不闻不问?” “我刚来京城时,受过张先生的引荐之恩,若非他的引荐,恐怕家父就被斩于刀下。这份情,我铭记于心。” “不仅如此,张先生还交给我许多任务,让我立了数次大功,像斩杀张青松妖道,查杭州织造局,查荆州税关等。” “许多人看到,甚至羡慕,我现在过着无忧无虑的生活,但其实那不过是用功名换回来的。一个人,若无功名支撑,哪能过上悠闲的日子?即便想过,也没人允许。” “而我的那些功名,多数都是张先生给予我的机会。或许在你们看来,张先生有利用我之嫌,可那不也刚好证明他器重我吗?所以我对张先生只有感激。” 说到“感激”,水墨恒稍顿了顿,似乎有意给姜昌平他们一段回味的间隙。 姜昌平心神领会,想着主子若非抱着感恩之心,恐怕都不会来辽东助战。 这会儿张简修在旁边,姜昌平没敢直问。 其实也不用问,以主子的聪明,难道还看不出张居正当初的居心叵测?明知此行有危险,却仍要来,不过是为了报答张居正而已。只是恐怕主子都没想到,最后搭进去那么多条人命,包括自己的妻子和最好的兄弟…… 水墨恒接着道:“来辽东前,我与你们未曾有过一面之交,可你们在辽东战场上,宁可豁出性命,也要保护我的周全,为了什么?还不是为了感恩?对不对?” “我对你们的小恩小惠实在不值一提,因此我对你们的忠诚受之有愧,可即便如此,试问你们动过背叛的念头吗?” 不止姜昌平一人回答:“当然没有。” 水墨恒感慨地道:“你们一个个尚且能做到这样,更何况我与张先生呢?滴水之恩,当以涌泉相报,你们懂,我也懂。一直以来,我都将张先生视为恩师。” “所以,即便我与张先生之间产生什么误会,我希望回京后,你们也不要私下妄议。记住:张先生永远是张先生,他是我的恩人,也是你们的恩人,甚至可以说,他是整个大明王朝的恩人,没有他,便不会开创出万历中兴的大盛世,明白吗?” 姜昌平犹豫了一会儿,才作为死士代表,掷地有声地回答:“明白。” 张简修听到这儿,再也忍不住,鼻子一酸,两行清泪顺颊而下。当即翻身下马,冲水墨恒一跪,感激涕零地说道:“大哥,我已经感觉到我父亲或许做了对不起你的事儿,在此,我先代我父亲,给大哥赔礼道歉,感谢大哥一片丹心。” 水墨恒抬了抬手:“起来吧,你不必为你父亲道歉,因为我从来没有怪过他。相反,我为不能改变他的命运而愧疚。你们不会明白我的心情。” 这是水墨恒第一次坦然而冷静地,在众人面前提及“改命”这个敏感的话题。 张简修仍未站起,讶然地道:“改变命运?大哥是说,要帮助改变我父亲的命运?” 水墨恒点点头:“此事说来话长,待回京后再与你详细道来,希望对你父亲有所裨益。不过,这事儿你先不要告诉他,你父亲性格你也知道,过于强势,从不肯低头。” 张简修又拜三拜:“多谢大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一千零八章、哥只是个普通人 水墨恒一抬手:“不必谢,你我之间,何须客气?世俗的那一套还是能免则免,起来吧。” 张简修起身,但没有立即翻身上马,而是恭顺地站着,似乎还没有从刚才的情绪中缓过来。 水墨恒接着又道:“这次回京,我猜你是不是第一时间回家,然后质问你父亲?” 张简修犹豫了一下,才带着几分沉重,回答说:“有些问题,我确实很想问个明白。” 水墨恒摇头。 “怎么?大哥不让我问?” “不是不让你问,而是问了有何意义呢?”水墨恒扫过几十名死士,缓缓言道,“我不让他们私下妄议,就是因为事情过去就让它过去,何必纠结呢?” “那蛋蛋和冰如嫂子岂不是白白牺牲?”张简修甚是不解,从他说话的语气中,也可以听出他心中尚有极大的愤懑之气,“怎么也得为他们讨还一个公道吧?” 水墨恒依然摇头:“人死不能复生。若我想讨还一个公道或报仇的话,在辽东不就可以解决了吗?杀掉李成梁,杀掉速把亥,杀掉把兔儿,对我来说并非难事。” 张简修点点头。 这一点大家都认同,李成梁和速把亥曾经都在水墨恒的剑下,要杀他们简直易如反掌。 但,水墨恒没有这么做。 水墨恒接着又语重心长地道:“我们现在已经离开辽东境,马上就要进京了,忘却辽东事吧。人总得向前看。每个人活于世上,总会遇到不开心不称意的事,总会有人背后做对不起你的事,难道我们都需要报复回去吗?冤冤相报何时了!” 张简修似有所悟,点点头说:“我明白了大哥为何不杀李成梁,不杀尽蒙古鞑子,反而有意帮把兔儿脱险。” 水墨恒道:“蛋蛋离我们而去,冰如也离我而去,为此,难道我就要杀尽所有对不起我的人吗?鞑子我们已经杀得够多的了,而李成梁是守卫边疆的大将,杀不得,不能让仇恨蒙蔽了我们的双眼,否则只会引来更大的悲剧。冤家宜解不宜结。况且,这世上,谁人无过?” “大哥,你伟大!”张简修心悦诚服,竖起大拇指,一副道:“你是说,我父亲迎接来了?” “正是。” 张简修听了,也不知高兴多一些,还是惊讶多一些,但能确定的是,他听到这个消息感到深深的疑惑。 高兴好理解,不是说父亲与大哥之间有误会吗?看,现在父亲亲自来迎接,是不是误会可以冰释前嫌了? 惊讶也好理解,意想不到,不说父亲首辅的地位,李成梁之所以敢在辽东兴风作浪,多少与父亲有点关系,这会儿却亲来迎接,父亲是不想认、不想负责了吗?还是做给人看的? 这也正是张简修疑惑不解的地方。想着父亲这一来,不是明摆着向世人证明,父亲与大哥的关系依然如故,还是那么铁啊!这叫不叫打李成梁的脸? “虚伪!” 果然,不知哪位死士嘀咕了一声。 虽然声若蚊蝇,可水墨恒还是听见了,只是没有立即出言教训,而是冲黄睿客气地道:“有劳,请回复张先生,多谢!请他原地等候即可,我们马上赶过去。” 黄睿领命,起身,拍马疾驰而去。 水墨恒这才从眸子里射出两道利光,朝着死士斥道:“我刚才说过的话,你们这快就忘了吗?” “小人该死!”适才那名嘀咕的死士,慌忙下马磕头认错。 “起来。”水墨恒脸色一沉,“我再重申一遍,张先生,也就是首辅大人,是我的恩人,也是你们的恩人,还是大明天下的恩人。别人的嘴长在别人身上,我管不着,但你们,不许妄议,不许腹诽,更不许诅咒。明白吗?” “明白。”死士一致回答。 “好了。我不要求你们高兴,毕竟牺牲了那么多兄弟,但也决不允许你们一会儿见了张先生,用恶毒的眼神盯着。” “是。” 这时,又有马蹄声响起,向这边疾驰而来。不是一个,而是一大队。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一千零九章、这是政治 为首之人正是黄飞。 他脸上的伤疤,太容易辨别。 他带了几十个人,应该是看守天上人间的门子,或是夹杂着常住天上人间干活儿的专业人士。 全都骑着高头大马,神采奕奕,飞奔而来。 来得正好! 水墨恒刚好想找人打听打听京城当下的舆情,是否仍像上次偷偷回京时那样,关于辽东全特么是好消息,仿佛自己人就没有流血,也没有牺牲,不是去作战,而是去旅游。 这样,心里头至少有个准备,知道怎么应付。 只是,看这帮人的神情……娘的,一个个欢快得很啊! “主人。” “主人。” “您终于回来了!” “……” 一路狂奔,一路高喊。 的确,他们一个个心情大好,脸上全都挂着笑容嘛,高喊的语气也是充满激动、开心。 水墨恒第一感觉,辽东的消息他们全然不知! 否则,牺牲几十个兄弟,谁还笑得出来?肯定会像从辽东回来的死士那样,一个个如丧考妣。 黄飞驰到跟前,先行下马。 后头所有人跟上。 最后,所有人一起拜倒,齐声说道:“恭迎主人凯旋归来!”就好像提前演练过一般。 然而,当他们行完礼,一抬头,立即发现,情况不对劲,与操练的剧本不一样啊! 百年难遇的大捷,不是应该喜气洋洋的吗? 黄飞正准备开口询问,却见从辽东回来的几十名死士全都翻身下马,齐刷刷地冲他跪下。 黄飞一愣:“你们这是?” 以姜昌平为代表,拱手禀道:“属下有负大头领所托,没能保护好主子,以致夫人和水蛋……” 一句话都没说完。 姜昌平哽咽难鸣。 黄飞脸上的笑容顿时僵住,随他而来的几十个人脸上的笑容瞬间消散,代之以肃穆的神情。 如此,本该高高兴兴热烈欢迎的大场面,空气像凝滞了般,气氛骤然间冷却下来, “请大头领责罚!” 姜昌平等没敢抬头。 从说话的语气中判断,异常的愧疚。 大头领吩咐的工作没做好啊,虽然出发前千叮万嘱,辽东一行有且只有一个任务,那就是保护主人。 可无疑,夫人和水蛋是主人的一部分! 黄飞没有立即说话,而是先看了水墨恒一眼,接着,看了后面两辆大马车一眼,然后再次将目光投向水墨恒。 对,确认过眼神。 黄飞明白了,为何回来的人没一个高兴:主子失去身边两个最亲近的人! 他脸色一沉,冷若冰霜,从嘴里说出来的话,也像刀子:“尔等听着,必须接受惩罚,所有……” “都起来吧。”却被水墨恒平静的四个字打断了。 “主人……” “起来。”水墨恒抬手,示意黄飞无需多言。 其实,无论是死士,还是门子,或是干活的专业人士,都是八千水军中的一员。 这帮人在黄飞的领头下,一一起身。 水墨恒幽幽言道:“随我前往辽东的兄弟已经尽力,这份情我铭记于心,又何须责罚他们?这次,死的不光是冰如和蛋蛋,还有三十八个好兄弟的性命,也搭进去了……” 兄弟?黄飞一愣:“主人就是主人,怎能与卑贱的奴才们称兄道弟?” 水墨恒脸色一沉:“说过多少遍?在我眼中,人人生而平等,没有尊卑之分。” “是,属下该死!” “你们如何得知我回来的消息?” “是首辅大人通知的。”黄飞这会儿又有点小激动了,“他说,辽东这次取得百年难得一遇的大捷,主人功不可没,当推首功,决定升主人为太保,并赏金万两。随主子而去的其他人,也都有奖赏。首辅大人还说,会请旨皇上封两位夫人为二品诰命夫人。” 水墨恒听了还没啥。 张简修听了,却激动不已,我就说嘛,父亲怎会平白如故与大哥为难呢?看,他不仅亲来迎接,还要请旨皇上封赏。就算是做给世人看的,至少父亲也向世人表明,他有这份心意啊! 水墨恒道:“辽东大捷,首功李成梁总兵,而不是我。” “可是,首辅大人分明说,首功是主人,贼酋大首领,那个叫啥来着,哦,对了,速把亥,也是被主人生擒下来的。这事儿,已经传遍了京城,主子不想认都不行了。” “……”水墨恒的内心有点招架不住了,特娘的都是要演哪一出啊?这是要一撸到底****的节奏吗? 老子说过不要一分军功的,咋还硬推到我的头上? 哎!城市套路深,还是回天上人间吧,那儿我说啥是啥,而不是别人说啥是啥。 政治这玩意儿……水得都要呛死人! 水墨恒内心这样想,只是没有在脸上表现出来。 这时,张简修忍不住问:“我父亲的消息,又是从何得知?” 黄飞答道:“李成梁汇报的啊,就在你们出发的当天晚上,李成梁便写了一封八百里加急的快信,送到你爹手上,汇报这次大捷,而且还特意叮嘱,一定要将首功归于主人。” “这孙子……”张简修猛地一跺脚,“真特娘的虚伪!在辽东,他是那样一个德行;我们一回京,嗨,他立即变了一副嘴脸,王八……” “咳,咳,咳。” 水墨恒咳嗽几声,郑重其事地道:“我刚忘记交代一件事,你们都给我听好了,回到京城,谁都不许议论李成梁的不是,要议论也得说他的好,尤其是张简修你,明白吗?” “凭什么呀?”张简修一脸的不满。 “因为这是政治,你小子不懂,所以不许议论。” “大哥动不动就是政治政治……”张简修有些不耐烦了,“政治就可以不分黑白颠倒是非了吗?” “是。”水墨恒回答得很干脆。 “大哥——”张简修居然第一次用一副我鄙视你的眼神,“你是我这一生最佩服的人,能不能有点风骨?骨气……” “骨气不值钱,值钱的是实力。” 张简修很是无语:“别人泼我们头上的脏水,我们不仅要泼回去,而且还要撒一泡尿进去……” “那是年少轻狂时干的事。” “在辽东,李成梁是如何对我们的?死了那么多人,难道他不应该负责吗?” “我说过,那是在辽东,咱现在的脚下是顺天府,一会儿就要进北京城了。” “大哥这么说,李成梁那孙子,岂不是得了便宜还卖乖?” “那是他的本事,而且他有这个本钱,有实力,可以玩,也玩得起。有本事,你去镇守辽东几十年?” “……” 张简修被怼得说不出话来,憋了半天,脸色憋得像扔进油锅的大红虾,最后挤出几个字:“哥,你变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一千一十章、往前走,才是最正确的选择 “不变是傻子。” 水墨恒觉得这句话肯定没毛病。 人怎么可能不变呢? 对,张简修说到风骨,或叫骨气,那是什么玩意儿呢?就是令人尊敬的,高大上的。 用上一世的话说,就是逼格高。 逼格这东西,用来装装门面倒是可以,但不值钱。 大明读书人最有风骨了,就像夺情风波中的几个君子,清名确实是博得了,但被廷杖流徙边疆,多惨! 好汉不吃眼前亏! 水墨恒打心里不需要这种玩意儿。 上一世就是读书读多了,自以为很有风骨,但现实不需要,所以混成一穷逼。 只有那些点头哈腰、掇臀捧屁的读书人,才混得如鱼得水。 老子不会再上当了。 嘿,不要军功,硬塞;不要官职,非要给;不缺银子,哦不,好像也缺,给就收着。 有仇报仇,有怨报怨,毕竟是年少轻狂时干的事。但其实这也不是最主要的,最主要的是这个“仇怨”,姑且当作“仇怨”吧,怎么报?这才是关键啊! 与李成梁之间的梁子,水墨恒不知想过多少遍,早就想明白,人家镇守辽东,是有大功的人,朝廷缺不得。 每个人身上都有毛病,李成梁身上更多。 如果李成梁硬将军功塞过来,那是不是证明他已经看清局势,或是叫妥协了? 辽东需要他,朝廷需要他,若这时,还要与他拼个你死我活,非要追究谁谁谁的责任,那不是自讨没趣吗? 政治,本来就是一本算不清的糊涂账。 而且,只会越算越乱。 还有张先生,与他之间,更是没法算。怎么算?算了之后,还能怎么着?朝廷更是不能没有他。 而自己又想过闲游自在的田园生活,从来都没想过理政,只想挂着一个闲职,那还不得顺着他点儿? 你看,他都亲自来迎接! 堂堂大首辅!已经很给面子了。 只要他不说取我水墨恒性命,只要他没有迫害我天上人间的同胞兄弟,什么不可以原谅呢?将我派到辽东,或是私下授意李成梁借用鞑子之手将我困在辽东……我都可以当作没有发生。 他来亲自迎接,又要将辽东大捷的首功归于我,那不是也证明他希望什么都没发生吗? 回来的路上,水墨恒便已叮嘱过,不允许张简修回去问,更不允许死士或天上人间的人回京后瞎议论。但他自己心里掂量过,要不要问张居正,甚至问学生万历皇帝…… 但现在看来,水墨恒觉得,他自己什么也不用问了。 辽东大捷,那就辽东大捷。 推首功,给赏赐,那就受着;若是不受,指不定还以为自己心里充满了愤懑与不满,势必会影响感情呢,是不是? 往前看,才是最正确,也是唯一的选择。 过去就让它随风而逝吧,还要等着回家抱孩子呢,开玩笑。 一想到孩子,水墨恒的心便开始融化,上次偷偷回家,就看了几眼,孩子只知道哭,现在应该会笑了吧? 搬到天上人间之前,当个奶爸不就是自己的理想之一吗? 人,还是不要太偏执的好。 偏执是病,得治。 若明知改变不了什么,或是越努力去改变,结局越是悲催,那还去较真儿,不是犯傻吗? 这一世,哥只是一个知道未来的妖孽,没有病,不傻。 也从未想过做一个名垂千古的清流之士。 哥只想好好过日子,让身边爱我的人和我爱的人,跟着我一起好好过日子。哥是个懂得感恩的人,若有需要,会适当贡献出自己一分光一分热,就像去辽东助战一样。 于此足矣,别无他求! 至于死者,届时将所有的奖赏都分给他们,日后多多照顾他们的家属成员,以作补偿。 张简修毕竟还年轻,没有经历过残酷的政治斗争,更没有经历过两世为人,加上他自小又生活在一片锦绣前程的大光明环境里,所以对“政治”、对“日子”理解不是那么深刻,也在情理之中。 但,若跟他讲这些道理,估计他现在也难以消化。 每个阶段的人,只能感悟每个阶段的道理。就像孩子眼中的快乐与我们大人不一样,年轻人想过的生活老年人理解不了,老年人的企盼也不会与年轻人相同。 …… 张简修奇怪地望着水墨恒,好像突然间不认识这个人了。 不让质问父亲,他能理解。可凭啥还不让议论李成梁?而且只能说他的好?做了亏心事,难道还怕被人议论? 水墨恒道:“别用这种眼光看着我,知道你一时想不明白,但你不用想,记住我的话就行,若干年后,你自然会明白的。” 黄飞那帮人自然无话可说。 水墨恒说什么,他们便是什么,不会提出任何疑问。 其实,张简修也不会质疑水墨恒,只是他感到心塞,想着李成梁背后阴人,想着水蛋的死,他就十分痛恨李成梁,觉得那就是一个阴险不磊落的小人。 “好了,收起你们心中的不解和不愉快。上马吧,张先生还在前头等着我们呢。” 水墨恒也来不及问天上人间的事儿,命令所有人上马前进。 这一刻,或许只有两个人最理解他。 一个是莫颜,一个是黄飞。莫颜是因为相知相爱,而黄飞是因为责任与担当。 对,责任与担当。一个人如果没有做过头领,手下没有成百上千的队伍,很难理解。 黄飞曾接过邵方的衣钵,担任原黄天道的头领,率领几万人,他知道一个人地位越高,责任与担当更大,更不容易,时时刻刻都不能只想着自己,要为手底下那么多人考虑。 所以他非常清楚,难道主人不悲伤吗?难道主人不愤怒吗?死的可是自己的老婆自己的好兄弟。 当然悲伤! 当然愤怒! 甚至黄飞认为,主人想杀人的心,绝对不比任何人弱。但主人要为手底下那么多人考虑。 难道因为悲伤因为愤怒,就要与李成梁、与张居正对峙,挑起冲突吗?当然不行。 悲伤与愤怒只能藏在心中。 因为责任! 因为担当! 生活,只能向前看,向前走! 这是人类的宿命,但也是人类最聪明之处。 黄飞虽然不像水墨恒那样两世为人,但他在鬼门关前走过,而且还不止走过一次。被水墨恒故意“刺死”过一次,他自己用石头毁容等同于死过一次。 所以,他对“日子”或叫“生活”,理解更为通透,懂得美好的生活不易,需要努力珍惜!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一千一十一章、清醒的定位 水墨恒率领一帮人向京城方向进发。 他左边是莫颜,右边是张简修,然后是生还的死士,再然后是两辆大马车,最后才是黄飞等人。 因为黄飞等并未参与战役,所以自觉退居最后,毕竟一会儿要受张居正的迎接。 就这队伍,确实不像大捷凯旋而归,去时还有一万轻骑兵,回来时水墨恒身边一个将士都没有。 将黄飞这些人全加起来,总共也才一百来个,关键这些人并非朝廷中人。 …… 进京了。 果然,张居正率领一帮官员在等待。 其中,包括新上任不久的兵部尚书方逢时,还有一位是水墨恒的老朋友:户部尚书殷正茂。 以他们三人为首,底下还有一百多个大小官员。 这迎接的级别,也算是高得不能再高了,再高那就需要万历皇帝亲自来迎接。 到跟前。 水墨恒翻身下马,第一时间给张居正行礼。 诚挚地说道:“先生亲来迎接,学生愧不敢当。此去辽东,损兵折将,有负先生重托。” 水墨恒将自己的位置摆得很低。 而且自称“学生”。 张居正微微一笑:“何必谦虚?辽东大捷,斩杀鞑子万余,并生擒贼酋速把亥,皆你水墨恒一人之功,辽东总兵官李成梁已经写信告知老夫了。” 我靠! 不是说“首功”吗? 怎么又变成“一人之功”,这差别很大的! 水墨恒连忙道:“先生过誉,辽东大捷,生擒速把亥,是辽东众将士拼杀出来的,岂我一人之功?李成梁总兵、杨燮副总兵、李如松参将、李如柏参将,还有先生令郎,也即我的好兄弟张简修,皆功不可没。若无他们鼎力相助,我水墨恒再厉害,又有何用?” 这时,殷正茂帮衬道:“没错,打仗就是讲究合作。” 殷正茂既是张居正的同学,又是张居正的好友、心腹,他领军作战多年,极富军人本色,说话一向直来直去。 也不怕张居正生气。 张居正笑道:“好了,不说这些,回来就好!赶紧进城,皇上还在安定门等候呢。” 水墨恒讶然:“皇上也来了?” “这次辽东取得大捷,又生擒了贼首速把亥,皇上和太后都非常高兴……” “爹!” 这时,张简修深情地喊了一声。 这一声“爹”,倒是让张居正心下一软。不过,他脸色一沉,当即换了一副面容:“你还认得我这个爹?” 张简修笑了笑:“爹说的什么话?我是你儿子,无论何时何地也认得您这个爹啊!” 张居正依然没给好脸色,冷冷地道:“没时间搭理你,你不必去见皇上了,皇上当初也没派你去辽东,哼,赶紧滚回家,给你祖母和娘亲报个平安。” 张简修吐舌:“知道了。” 无奈地看了水墨恒一眼,然后拍马而去,心里还在嘀咕:“皇上有甚好见的?” 水墨恒本想问五千轻骑兵,以及后来三百多轻骑兵的事,不知是否已经安全回到京师。但想了想,忍住了。 这个时候,还是张居正怎么安排就怎么来吧。 人家才是主角。 对于这次辽东战役,水墨恒已经有了越来越清醒的认识,张居正和李成梁说什么就是什么,只要不诬陷他就行。 谁的功劳最大?怎么领功?奖赏多少?赏给谁?哪些事儿可以拿到台面上说,哪些事一个字儿不提…… 水墨恒统统不管。 全都交给张居正和李成梁两个。 反正水墨恒觉得,皇上交给他的任务,已经出色地完成了:生擒速把亥,将泰宁部落打得落花流水。 还附带帮助张简修完成一个大大的心愿。 除了亏欠那些死者,其它的,水墨恒也没什么遗憾,更不用刻意在乎什么。只要不违背根本的原则,张居正和李成梁需要什么,咱配合就行了。 对这次辽东战役的定位一定要准。 想通这一点,加上张居正摆出的姿态,水墨恒感觉心里一下子轻松不少,冲黄飞道:“你们直接回天上人间吧。” 当然,水墨恒没打算让他们去见皇上,这也不合适。 黄飞点头应诺。 水墨恒又担心向甜,得知水蛋的死讯,不知她会是什么心情,所以,接着又吩咐黄飞道:“你们在回天上人间的路上等我,咱一起回吧。” 这样,黄飞领着一帮人与水墨恒岔道而行。 这事儿张居正插不上嘴,毕竟黄飞等人的身份只是草民。 水墨恒和莫颜去见万历皇帝。 莫颜对政治本提不起兴趣,若非因为水墨恒,她一介女流不愿去见皇上。 好在与皇帝不陌生。 所以答应去。 路上,殷正茂一个劲儿地夸赞水墨恒了得,还将莫颜也大赞特赞一番,赞她巾帼不让须眉。 与殷正茂相识已久,得他盛赞,莫颜只一笑置之。 …… 其实,进城可以不用过安定门。 但这是打仗的讲究,出发时走德胜门,希望旗开得胜;回来时走安定门,希望日后安定。 到了安定门。 朱翊钧果然在轩辇上等候。他显得更加稳重成熟,帝王之威彰显无疑。见水墨恒和张居正,连忙下轩。 水墨恒诚惶诚恐,与莫颜赶紧下马行礼。 “先生可算回来了。” “让皇上担忧,臣之罪!”这种场合,水墨恒当然以臣子居之。 朱翊钧脸上满是笑容,招了招手,道:“先生,快随朕回宫,娘亲一见面就问,天天盼先生早日归来,朕都不知如何回答她。” 这样真的好吗皇上? 那么多大臣,一上来就说这个,却不提辽东大捷的事儿,也不提战死多少将士。 水墨恒腹诽,感到无语,当即婉拒道:“请皇上恩准,臣想先回天上人间,明日一早,再进宫拜见太后娘娘。” 朱翊钧停滞了片许。 张居正连忙道:“皇上,此次辽东一役,水少保的夫人陈冰如和他的好兄弟水蛋,皆已为国殉难,还望皇上体谅!” “这样啊!”朱翊钧微微叹口气,“那朕不强求先生,节哀顺变。明日早些时候进宫,朕在宫中为先生安排了歌舞酒宴。” “臣谢恩!”水墨恒本想拒绝歌舞酒宴,但刚拒绝了一次,连着拒绝,好像不是味儿。 幸好张居正鉴貌辨色:“皇上,水少保的夫人与兄弟遗体已运回天上人间,臣以为,不宜歌舞酒宴,可以免去。” “臣附议。”殷正茂和方逢时异口同声。 “臣附议。”水墨恒连忙表态。 “那好吧,”朱翊钧稍有不悦,一摆手,“先生回天上人间吧。” 水墨恒也不耽搁,与莫颜转身而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一千一十二章、戴绿帽子 回来的路上,两人像有心灵感应一般。 谁都想飞奔,想即刻飞到孩子的身边,想感受天上人间里面所有的一切一切,都是那么的美好! 然而,他们又都不敢催马疾进。 可以说,陈冰如和水蛋,是天上人间两个灵魂般的人物,都想着该如何面对呢? 免不了悲伤! 免不了眼泪! “回京的情形,与大哥想象中的一样吗?”莫颜忽然问。 水墨恒想了想,回答说:“有不一样,但似乎也偏差不远。” “大哥想到了张先生会以这种姿态?” “嗯。”水墨恒点点头,“不然,他能怎么着呢?毕竟鞑子控制不住我,李成梁也不会与我面对面地闹翻厮杀。那唯一,也是最完美的办法,不就是热烈热情地欢迎我凯旋回京吗?” 莫颜会意,顿了顿,又道:“明日进宫,我就不去了。” “为何不去?杀鞑子你也有功。张先生不是要请旨皇上,封你二品诰命夫人吗?” “莫非大哥决定受着?” “不要白不要,为何不受?” “原来,大哥可是连‘太保’都不要,多年来一直挂着‘少保’的虚衔。” 水墨恒微微叹了口气,幽幽言道:“此一时彼一时啊!那时皇上年纪还小,如今他已完婚,长大成人,我必须表现出足够的衷心,他给,咱就要;还有张先生,多少对我有些忌惮。对你,我也无需隐瞒什么,所以才敢说这种话。他们热情,若我们不受,岂不生分?他们会以为我心存不满、不忠、或生有异心。” 莫颜点头:“我明白了。” 水墨恒接着又道:“什么太保、少保、诰命夫人等等,都不过是虚衔虚名,是朝廷用来羁縻人心的手段。皇上若是真封,咱也不用推辞,坦然受之便是。也不是受不起,咱要向皇室表明绝无二心,此生都是效忠大明的人。” 莫颜感慨地道:“大哥心思缜密,回京的路上就想到这些,不允许张简修和死士们私下妄自议论张先生,也不允许他们议论李成梁的不是,真乃先见之明啊!” “我不过深谙政治和政治人物罢了。” 莫颜忽然摇摇头,微微一笑:“你如此妖孽,若我是张先生,对你也会生忌惮之心。” 水墨恒似有些诧异:“为何要忌惮?我又不和你抢饭吃,非但不抢你饭碗,还真心诚意地帮你建功立业,何乐而不为?” 接着叹了口气:“哎!其实,有时候我也想不明白,世人,尤其是高高在上的大人物,为何总喜欢怀着一颗猜忌之心?” 莫颜道:“高高在上,便意味着光耀无比的生活和地位,谁都想一辈子保住而永不丧失,自然要防着有能力夺走的人。” 水墨恒摇头叹息:“说来说去,都是人心在作祟。” 两人就这样并辔而行,一边走一边聊,谁也没有拍马疾进。 但距离天上人间还是越来越近了。 水墨恒忽然道:“回到天上人间,需叮嘱你一件事,先不要急着去看孩子,保护向甜,待在她的身边,不要离开。” “大哥是怕她?” 虽然莫颜下面的话没说出口,但水墨恒懂,点了点头:“嗯,我担心向甜因为伤心、悔恨、羞愧、自责,会萌生死念。尽管此事没两个人知道,可人心就是这样,做过的事自然会留下痕迹,自然会时不时地想起,尤其当一个人感到悔恨时。” 说起这事,水墨恒便感觉心口痛,也不知是因为水蛋多一些,还是因为向甜多一些。 他接着又道:“想必这段时间,向甜内心十分痛苦,若得知水蛋离她而去,我真担心她会心灰意冷,从此对生活再无依恋。原本她嫁给水蛋就总感觉不安,也经历了一些波折才走到今天,最后偏偏还给水蛋戴了绿帽子……” “啥叫戴绿帽子?”莫颜不懂。 “咱大明,不是规定伶人不仅要裹绿头巾,还要穿绿衣吗?穿绿不仅意味着卑贱,还是对人的一种羞辱。早在元朝,元典章中的条例就明确规定:凡娼妓之家,其家长亲属男子均要戴绿头巾,发展到后来就是骂人的话了,所以世上的男子都忌讳这个,因为戴绿帽子专指妻子背着丈夫偷男人。” 莫颜不禁咋舌,从嘴里迸出一句:“若不是因为向甜,我十分鄙视这种行为。” 可刚一说出口,她脸色立马儿一红,想着自己曾经不也是背着莫秋楠爱上大哥的吗?虽然那时还是清白的,可精神早已出轨。这算不算给莫秋楠戴绿帽子? 因为羞涩,所以莫颜不自觉地偷偷瞄了水墨恒一眼。 好在水墨恒心里装着事儿。 没发现。 不过,随即她又想,莫秋楠这种人间渣滓中的渣滓,即便是给他戴绿帽子,哼,也是他活该! 这么一想,莫颜感觉心里舒服多了! …… 在距离天上人间不到五公里处,与黄飞等人相遇。 他们正在路边休息等候。 直到这时,水墨恒才有机会问:“天上人间,近来一切还好吧?” “好!” 黄飞脱口而出,不过随即补充:“就是平常主子不在,小事摩擦不断。”然后话锋一转,“但幸好有张鱻,主人真是好眼光!”说着竖起大拇指,一脸的膜拜。 “看来,你都知道了?” “嗯,”黄飞点头,显得有些兴奋,可兴奋中,分明又带有些许遗憾,“其实,张鱻没来天上人间之前,不过是个小角色,兼之我识人的眼光不行,所以没发现他这块金子,没想到经过主人的调教,他展现出非一般的眼光和魄力。如今在天上人间,他的威信已经超过我这个大总管喽。” 话里有点酸酸的味道。 “哦?是吗?”水墨恒猜想,天上人间肯定出现了什么状况,遇到难以解决的棘手之事。以致于黄飞和张鱻都应该打开了留给他们的那封信,最后张鱻力挽狂澜。这才有了黄飞的感慨。 黄飞道:“此事说来话长,待回天上人间安顿好,我得好好给主人讲讲。张鱻那小子,继承了主人的好本领啊!正因为有了他,主人不在天上人间,一切才会井然有序。” 水墨恒虽然无暇细问,可从黄飞的语气中听出,也可从他神情中看出,天上人间应该一切无碍,出现的问题也早已解决。 眼看就要到天上人间了。 水墨恒先见地问:“没有安排什么欢迎仪式吗?” 黄飞眨巴着眼睛:“不好意思,主子!还真安排了,只是没想到,夫人和蛋蛋……我,我立即派人撤了。” “好!撤了吧。”水墨恒道,“对于朝廷,的确是一桩值得庆贺的大喜事;可对于咱天上人间,却是个悲剧啊。”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一千一十三章、悲喜无常 天上人间,今儿个原本十分热闹! 虽然水墨恒这次回来没走官道,但他回京的消息早已传遍,加上沿途不断有人打听,所以他的行踪一直被关注着,都算好了他今天能抵达京城。 从凌晨开始,天上人间就开始忙碌起来。是所有人都忙碌,而不仅仅某些个人忙碌。 黄飞率领一部人去迎接。 以殳芃为首的锦衣卫今天没有训练,忙着列队欢迎。 陈太后、马湘兰、馨儿、卢冰、水冷天、莫白、向甜、根治、水灵芝、佟宝、雨儿、孟冲等,一个个翘首以盼,兴奋得睡不着,早早地便爬了起来,有些打扫自己的屋子,有些准备烟花炮竹,有些准备美酒佳肴…… 只因天上人间真正的主子要回来了。 而且是打了胜仗,立了首功,凯旋而归,皇上将论功行赏,不仅要升主子的官儿,还要敕封两位夫人。 还有,首辅大人也说话了,辽东大捷可是百年不遇,奖赏主人的金银珠宝不会少。 这可是天大的喜讯啊! 天上人间谁个不知?主人是个大度的人,他获得那多封赏,岂能亏待手下的人? 对于天上人间绝大部分人而言,还有什么比这更开心的呢? 当然,像陈太后、马湘兰、馨儿、卢冰、根治等,这些与水墨恒极其亲近的人,肯定不会盯着功劳与奖赏。 他们是真的因为想念啊! 陈太后还好,自莫颜走后,她便一直精心照顾水前程,每天过得很充实。 可像马湘兰、卢冰等,感觉水墨恒不在天上人间,简直度日如年,每天的时光都不知怎么打发过来的。 尤其是根治和水灵芝,有几个年头没见着大哥,他俩的孩子水尚乾、水尚坤都已经满地跑了。所以,听说大哥打胜仗回来,开心得一夜未睡! …… 然而,也有不开心,或叫担心的人。 比如张鱻。 比如向甜。 张鱻担心,是因为他知道师父上次偷偷回来过一次,回来的原因是辽东一战并不顺利,死了好多将士,李成梁还阴了师父一把,想借助鞑子的手将师父困在辽东。 但是,这些坏的消息,统统都没有传到京城来,京城里满天飞的都是好消息,而且出奇的一致。 随之莫颜丢下孩子不管,也一定要去辽东。张鱻看得更清楚,在天上人间,莫师娘可是最了解师父的人,既然她偷偷地去了,只能说明一点:辽东的形势非常严峻,并不是像京城里传得那么好。 所以,张鱻很担心。 京城的消息不可靠,他觉得,首辅传达的消息更不可靠,只有见到师父本人,他才放心。 还有一点,张鱻也有清醒的认识。 大家只知道开心庆祝,难道不知道战争要死人的吗?哪一场战争的胜利不是流血牺牲换来的? 杀敌一千,自损八百啊! 也许是他上次见过师父一面,知道辽东的内幕,自然比别人想得更多! 但庆祝的事儿,张鱻倒是没有出面阻止。 毕竟确实是大捷,师父要回来了。无论怎么说,都值得庆祝。 只是,他心中担忧,似乎高兴不起来,京城的消息与辽东的实际情形大不一样啊! …… 向甜更是担忧,一想到水蛋要回来,她心中就像立即生出一根尖刺,拔也拔不掉,刺得她心生疼。 一方面,她盼望水蛋早日归来;可另一方面,她又害怕水蛋回来站在她的面前。 她不知如何面对! 她不知水墨恒有没有将许通的事告诉水蛋。 若是告诉了,该如何面对?若是没告诉,自己要不要告诉?向甜纠结得要死!很痛苦。 不光是得知水墨恒和水蛋要回来的消息,她这几天寝食难安,自与许通的事被揭发后,她每一天都处于极度的难安、悔恨当中。 什么是度日如年? 对向甜来说,这才叫真正的度日如年! …… 然而,天上人间所有的人,包括张鱻和向甜在内,都没想到陈冰如和水蛋会死。真的,想都不敢想…… 陈冰如是谁? 曾经可是唯一得到全天下公认的水墨恒的妻子,甚至时至今日还有不少人认为陈冰如才是水墨恒的正室。 而且,天上人间的人都知道,水墨恒非常疼爱她。也都知道,她为了水墨恒,曾经被她爹逼婚、毒打,她曾经离家出走,跑到北京来找水墨恒……总之,这两人,鹣鲽情深! 哪怕是水墨恒死,都会护她周全。只要水墨恒安全,她陈冰如就绝对安全。 这是天上人间所有人的共识。 还有水蛋。 且不说他战斗力爆表,没几个人干得过他,就是单看他与水墨恒的关系,又有谁敢欺负他呢? 那可是水墨恒的发小。 从小玩到大的铁哥们儿啊! 可谁能想到,正是因为与水墨恒的关系铁,所以被鞑子盯上,两次被掳走,最后连命也给搭进去了。 …… 如今的张鱻,在天上人间的地位,无人质疑,这里的人,慢慢都知道,张鱻才是主子水墨恒有心培养的接班人。 而这一点,也得到另外两位管理者的一致认可和赞许。 一位是大总管兼养殖区的负责人黄飞,一位是财务兼种植区的负责人水冷天。 得他们两位认可,张鱻的地位铁板钉钉。 当然,还得到一位重要人物的认可:根治——这可是主子原来的长随,现在又是妹夫。 这三人认可,与主子认可,几乎可以划等号。 尽管天上人间的人,都还不知道主子已收张鱻为徒的事,可并不影响张鱻在天上人间的权威。主子不在,张鱻已经成为天上人间名义上的总负责人。 所以,黄飞派回传达消息的人,不让举行欢迎仪式,第一个通知汇报的便是张鱻。 当张鱻得知陈冰如和水蛋、以及三十八名死士牺牲的消息时,他整个人一下子怔愣住了,感觉就像做了个大噩梦,死活醒不过来。这怎么可能?这怎么可能…… 可传讯的明确告知,千真万确,两人的遗体还在大马车上呢,不需一炷香的时间便到天上人间。 张鱻依然不敢相信,问:“主子心情如何?” 回来传讯的,答:“主子见过首辅,见过皇帝陛下,他看似非常平静。” 张鑫更是心惊,当即回道:“笨蛋,那不是平静,而是悲伤。首辅和皇帝陛下营造出欢庆的气氛,外界的压力看似解除,然而恰恰相反,这时候主子才真正需要直面自己的内心感受,需要面对天上人间的亲人朋友,这时候才最痛苦。你速速回复主子,我即刻宣布终止一切欢迎仪式。” 传讯的去了。 张鱻的眼睛湿了,心一阵疼痛!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一千一十四章、世间无限丹青手 一片伤心画不成 甜心斋。 向甜带着水天勤,也不知道该干什么。 反正她自得知水墨恒凯旋而归的消息后,连续几个晚上都没怎么睡,眼皮子一直跳个不停。 “娘,大家都去大门口迎接,您为何坐在屋子半天不说话?”水天勤不解,拉着他娘亲的手,急着要出门。 向甜心中的烦恼,儿子当然不会理解,但也不希望儿子理解。人生的污点啊! “要不你自己去吧,娘亲想静一静。” “哦。” 水天勤屁颠屁颠地去了。在天上人间,他就是个孩子王,哪个角落都去过,而且经常一个人。 留下向甜,她又哭了。 …… 张鱻得讯后,发呆好一阵子,然后擦干眼泪,才去天上人间的正门,准备宣布终止一切欢迎仪式。 本来,黄飞派来报讯的人,经过大门时被拦住,只是以有事要见张鱻为由,躲过热切企盼的人的追问。 张鱻如今在天上人间的地位,已经逐渐逼近黄飞了,所以找张鱻汇报是个很好的理由。 门子也就没有阻拦。 报讯的人哪敢将陈冰如和水蛋的消息直接告诉大家啊! 让张鱻来宣布、处理,是个明智的选择。 …… 天上人间大门口熙熙攘攘。 本来常住里头的人就有一千多,与水墨恒亲近的人,加上锦衣卫和干活的水军和门子。 为了庆祝水墨恒凯旋而归,今天几大区域,像垂钓区、棋牌区都还免费开放。 放眼之处,到处是人,川流不息。 连陈太后抱着水前程也来了。只是她坐在凤驾里头,身边又全是锦衣卫护着,旁人只能远观而不能靠近。 迎接的队伍,一排又一排,各个区域都有代表。 有些手上晃着欢迎标语的。 有些手里捧着烟花炮竹的。 个个穿着崭新的服饰,脸上挂着灿烂的笑容,简直比过大年还要开心,都在翘首等待水墨恒出现的那一刻。 张鱻到了大门,转了两圈儿,看到这种热烈的场景,都不知怎么开口通知噩耗。 “咦?鱼神来了?” “早该来了,这种场合岂能没有您呢?” “就是,主子到底几时能到?” “刚才传讯的小方,匆匆忙忙的,向鱼神汇报何事?” “……” 大伙儿见张鑫来,问七问八,叽叽喳喳一片。 对,“鱼神”这个称呼,是最近才在天上人间流传开的。 因为天上人间的人,最近都认为,张鱻是主子水墨恒有心栽培的对象。主子是公认的大神,所以将“神”这个称号也送给张鱻。 又因为张鱻特别喜欢吃鱼。 于是称他为“鱼神”。 然而,这位鱼神,此时此刻为难得想哭。尤其见到眼前这帮热心人,一个个高兴的劲儿。 消息该如何传达? 传达出来会引来多大的震撼? 张鱻不敢想。 但,这事儿没有退路,时间又很紧迫,不说也得说,主子马上就要抵达天上人间了。若不告知,届时这边的人兴高采烈像过大年,那边却托着两具尸体回来,如何收场? 张鱻咳嗽一声:“大家静一静,请听我说。” 效果很好! 场面登时静寂下来,一个个注视着张鱻,这位新晋级的大神。 张鱻一字一顿:“所有迎接仪式,全部终止。” 一语激起千层浪! “为甚?” “为什么要终止?” “我们准备了好几天呢。” “你看,这炮竹都是从京城买回来的。” “还有我这标语,是专门请京城里一位大书法家写的。” “……” 大家都努力过,付出过,精心准备过。突然说要终止,当然不能接受。 张鱻接着又道:“这是主人的命令。” 这个理由很充分。 没人敢反驳,但都想知道为什么。 纷纷追问。 “因为……”张鱻正准备说出真相。 被一名前来报信的探哨打断:“主子回来了,主子回来了,就在前方不远处,大家做好迎接准备。” 看来,他只看到人回来了,只看到大马车,却不知道马车上到底装着什么。 张鱻赶紧道:“不用准备迎接了,这是主子的命令,因为主子的夫人陈氏和主子的好兄弟水蛋,在辽东殉难!” 此言一出,又是一片静寂。 不过,这次静寂是因为没反应过来。 都愣了愣。 然后,才有人问:“殉难?啥意思?” 张鱻悲戚地道:“就是陈冰如夫人和水蛋兄弟都已为国牺牲,已经死了,以后我们永远看不到他们了……” 张鱻的声音有些哽咽。 虽然他与陈冰如和水蛋谈不上有多深的交情,但他知道这两个人是师父非常在乎的。 场面再一次静寂下来。 但随之而来的,是一片抽泣、哽咽……不知是谁“哇”的一声先哭出声来,然后就是一片稀里哗啦。 从张鱻嘴里说出来的话,大家都信,没人质疑。张鱻说陈冰如和水蛋死了,那就是死了。 张鱻忍住伤悲,吩咐道:“你们都散去吧,不要让主子看到你们的眼泪,主子已经够悲伤的了。” 陈太后默默流泪,然后抱着水前程黯然离去。她不想让孩子感受这一幕,虽然孩子现在什么都不知道。 锦衣卫立马散去一大半。 馨儿也是如此,抱着孩子回去了。 各大区域的负责人立即将属下或跟班的遣散。 标语、横幅、烟花、炮竹……全都撤了个干干净净,甚至有些人当众脱下身上艳丽的服侍。 还有大量围观的吃瓜群众,这时也都怏怏回避。 本来聚集着上千人热热闹闹的场子,转眼功夫已冷冷清清,剩下的只是水墨恒身边最亲近的那帮人。 留下的,没有一个忍住不哭的。 马湘兰、卢冰、水冷天、莫白、根治、水灵芝等,不是嚎嚎大哭捶胸顿足,便是涕泪纵横梨花带雨…… …… 甜心斋。 伺候的侍俾跑回来,惊慌失措地禀道:“夫人,夫人,不好了,不好了,蛋爷他,他……” 发现话到嘴边,却说不下去。 向甜是个聪明人,一看侍俾的脸色不对劲,心头一个激灵:“他他怎么了?” 侍俾唯唯诺诺地道:“张鱼神刚宣布说,终止一切迎接仪式,因为如冰夫人和蛋爷已为国殉难。” 向甜如五雷轰顶,一个踉跄,险些栽倒在地。 “夫人。” “走,扶我出去。”向甜心里翻江倒海,身子在哆嗦,不得不让侍俾搀扶,才能走出甜心斋。 到了大门前一看,虽然水墨恒等人尚未归来,但等待的人已经哭成一团。 向甜两眼一黑,直接晕倒。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一千一十五章、出家为尼 最后一段路走得十分艰难而缓慢。 水墨恒能感觉到自己的心跳在加快,也能感觉到其他人的担忧与难以掩饰的悲伤。 但,再艰难的路也得走到头。 天上人间到了。 远远便能看到那闪耀着光芒的四个大字。 这四个字,仿佛在召唤主人回来。 此时,路的两旁聚满了人。 这些人,原本是来庆贺的,有些穷鬼甚至幻想着,或许今儿个水墨恒会有打赏,没准儿还能讨到一星半点的碎银。 可是,当听到张鱻宣布噩耗,并终止所有迎接仪式时,他们都愣住当场,甚至傻眼了。 当他们看到天上人间已哭成一片时,他们便一窝蜂地出来了。 但他们并没有离去。 而是聚集在天上人间的外面,用另一种方式,另一种姿态,迎接水墨恒等人的回归。 只不过,原来脸上的笑容,变成了现在的肃容。 只不过,将原来心中的幻想扑灭,代之以更真诚的祈祷、默哀。 他们当中有些人哭了。 哭得像天上人间里头的人一样伤心。 先哭的那些人,似乎能感觉到水墨恒心跳的旋律。 那些人,受过水墨恒的恩惠。 水墨恒曾给他们发过馒头,然后让他们上山劈柴,然后免费给他们发放幼崽和粮食。 他们曾经穷途末路。 锦上添花的事,往往不会给人多大的震撼,但雪中送炭,一定会让人感到温暖并铭记于心。 他们知道,水墨恒根本不认识他们,一个名字都叫不出来,但他们不在乎。 因为他们知道,是水墨恒给了他们一条活路,而且不计报偿。这就够了。 他们都是懂得感恩的人。 …… 水墨恒很怕这种场面。 相信世上没有人不怕。 还没走到天上人间的大门口,两辆大马车尚未停下,向甜便发疯似的扑了过来。 她刚才晕而复醒。 这里的人都理解她的悲伤和行为。 但绝不会有水墨恒、莫颜和张鱻三个人理解得透彻。 她悲伤中带着无尽的悔恨与自责…… 莫颜谨记水墨恒路上的嘱咐,第一时间翻身下马,拉着向甜直接奔向第二辆大马车。 其他人也都出来了。 根治和水灵芝扑到第一辆大马车前。 像向甜一样,都愣在当场,抬手想拉开车帘,却又迟疑不敢。 水灵芝泣不成声:“哥,冰如姐她……” 她没有喊“嫂子”,还是依着先前的称呼,觉得这样亲切。 水墨恒下马,只是点头,没说一句话。 不知道怎么说。 此时无声胜有声,语言好像纯属多余。 …… 这一天,过得异常的缓慢。 一个个都哭成了大花脸。 向甜的额头磕出血来,晕而复醒,醒而复晕。 反复好几次。 只是,她也没有像水墨恒想象中的那样,立即选择结束自己的生命这种极端方式。 当所有人哭成一团时,水墨恒静静地离开了。 他一个人回到屋里。 想闭上眼睛躺会儿。 虽然他知道,躺下不是因为困所以要睡觉。 黄飞和张鱻两个倒是跟上来了,但他们没有前去打扰,而是选择在门外默默地等候。 可刚等了一小会儿,便听见水墨恒传出话来: “你们不用守着,我没事,只想一个人静静。下葬的事宜,就全权交给你们了。蛋蛋说过,想要葬在后山上,你们即刻去选址,然后尽快安排。” 黄飞问:“那夫人呢?” 水墨恒想了想,回道:“也葬在后山吧。法事,就请广济寺的住持来做吧。” 黄飞和张鱻领命去了。 糟心的一天! …… 莫颜一直陪在向甜身边。 傍晚时分,向甜拉着水天勤,来到水墨居找水墨恒。 这对母子,哭得死去活来。 但这一刻,他们擦干了眼泪。 莫颜跟在后头。她一直担心向甜会突然撞向墙壁,或什么坚硬的物事上,所以须臾不敢离。 水墨恒一个人静静地坐着,仍在发呆。 确实躺了会儿,但一躺下,发现脑子里嗡嗡作响。 还不如坐着。 中间,水灵芝送过一次饭,知道水墨恒没心思和大家坐一起吃。 水墨恒扒了两口。 肚子是空的,但就是感觉不出饿,没胃口。 见向甜牵着水天勤进来,水墨恒才一个激灵,镇定心绪:因为这像是托孤的节奏。 “勤儿,给叔叔跪下。” 果然,一上来,向甜便吩咐水天勤。 更是让水墨恒心头一紧,不禁看了莫颜一眼。 水天勤乖乖地跪下。 他像他娘亲一样,眼睛都哭肿了。 紧跟着,向甜自己也“噗通”一声跪下。 “这是作甚?快快请起!”水墨恒连忙起身搀扶,可向甜坚决不依,执意要跪着说:“我对不起大哥,对不起蛋蛋!” “过去的事无需再提,是我没保护好蛋蛋。” “蛋蛋亡故,我一介女子,勤儿自然要托付给大哥。” “蛋蛋已经交代过。” “本想一死了之陪蛋蛋而去,可无奈勤儿年幼,兼之莫姐姐一再好言相劝,的确,死不足以明志,可我无颜为蛋蛋扶柩,所以恳请大哥允许我出家为尼。往后,日夜为大哥祈祷,为勤儿祈祷。” 水墨恒一愣:“蛋蛋临走前,曾对我说,希望你再嫁。” 向甜摇头:“我的生世,大哥不是不知,嫁给蛋蛋,已是时常愧疚,如今岂可再嫁?” 水墨恒吁了口气:“那你决定到哪里出家?” “既要为大哥祈祷,为勤儿祈祷,便留在京城,可据我所知,偌大的京城,只有一座尼姑庵,那就是通教寺。” 水墨恒犹豫了一会儿,问:“你想清楚了?” 向甜又是摇头:“不用想,蛋蛋亡故,我还有什么好想的?不死便出家,只有这两个归宿。” 水墨恒皱眉,向甜说得情真意切,想着出家为尼,对她来说,也许算是一种解脱。蛋蛋死去,若让她再嫁,是要承受莫大的压力,看来只能先这么着了。 出家为尼,至少生命尚在。 时间能疗伤,待过一两年,等她慢慢缓过来,也许还能还俗,到时候,再将她接到水天勤的身边,也不是没有这个可能。 想到这儿。 水墨恒问:“那你准备何时动身?” 向甜语气坚决,不容商量:“今晚就走。勤儿托付给大哥啦。” 水墨恒点头答应。 可又怕向甜出家为尼只是个脱身的借口,到时候还是会选择轻生,所以接着说:“我派人送你到通教寺,顺便交代住持一声。” 向甜没有拒绝。 水墨恒这才放心。 “勤儿,以后你要听叔叔的话,不可顽皮,知道吗?” “娘,你要去哪里?” “娘为勤儿求佛去,只要勤儿乖乖地听话,娘很快便会回来看你的,好吗?” “哦。”水天勤点点头,也许他还不大明白,“出家为尼”到底意味着什么。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一千一十六章、这闺女 水墨恒立即找来张鱻,让安排两位踏实可靠的门子,当夜便依向甜的请求,将她送往通教寺。 虽然之前与住持没有交情。 但水墨恒相信住持应该认得他。 所以写了一封信,大概意思就是:向甜夫君水蛋为国捐躯,她心灰意冷,决定出家为尼,恳请住持收留,平常多给予关怀照顾,尤其强调,要提防向甜萌生死念。 这样,关于向甜的事,就算告一段落。 事后人们议论起,也只想到她的无限悲伤,以及她对蛋蛋的忠诚与爱,绝不会想到她与许通私通一节。 对她而言,再好不过。 …… 处理完向甜的事。 水墨恒和莫颜才赶到陈太后那里看儿子。 见儿子蹬着小腿儿,嘟着小嘴儿,一双天真无邪的小眼睛眨巴眨巴的转,他们一颗心立即化了。 感觉什么委屈都可以承受,天底下就没啥解决不了的事。 将儿子抱在怀里,更是感觉其它一切都是浮云。 看完儿子,让莫颜留下来陪伴陈太后和儿子,水墨恒他一个人又去了馨儿那里看女儿! 一儿一女,人生真美好! 应该还没起名字吧?该叫什么好呢? 水墨恒在路上想。 去时,馨儿正给孩子喂乳,见水墨恒来,连忙拉下衣服。 倒不是因为害羞,夫妻间没这一说,而是因为许久不见,她甚是想念。忽然见水墨恒进来,因此有点小激动。 结果,没想到,孩子“哇”的一声,大哭起来。 水墨恒当即微微一笑:“这闺女,长大十有八九是个吃货。” 馨儿眉毛一挑:“瞧你说的,才多大的孩子呀,她知道啥?突然给她断奶,她不得哭吗?” “来来来,让爹抱抱。” 然而,水墨恒一接手,孩子哭得更大,小眼睛闭得紧紧的,两只小手死死的握着拳头,一个劲儿地颤抖,似乎在说,你滚开,你滚开,我不想看见你,我不想看见你…… 这就有点尴尬了! 女孩儿不是都向着父亲吗? 咋还认生了呢? 这闺女…… “不哭!不哭哈!” 水墨恒一手抱着,一手摸着她肉嘟嘟的粉红脸蛋儿,“你爹抱着你还哭,那想要哪个男人抱?” 馨儿无奈地摇头而笑,只好从水墨恒手中接过,然后重新撩起衣服,用最富有营养的东东将孩子的嘴堵上。 一下子安静了。 水墨恒再次断定:这孩子将来是个吃货,有奶就是娘,没奶爹也得滚一边儿凉快去。 “孩子还没取名呢,等着你回来取,快,取一个,免得别人一见就问,我又不知如何介绍。”馨儿一边喂奶一边说。 其实在辽东时,水墨恒便想过。 “叫馥珍如何?咱千金女,芬芳馥郁,弥足珍贵。” “水馥珍?”馨儿当然没意见,“那就叫馥珍吧?小名就叫小珍。” “这个,”水墨恒道,“我看,小名还是叫小馥好听些。” “小馥?你说啥就是啥,反正我觉得都好。”馨儿一向随和,信任水墨恒。 水墨恒正准备再接手抱一抱,却没想到,这闺女,居然一边吃奶一边睡着了。 我去。 这闺女,没心没肺!水墨恒也只好趁她睡去,逗弄逗弄她的小脸蛋儿聊以慰藉。 “在辽东吃了不少苦头吧?”馨儿关心地问。心底忽然升起一种异样的感觉:两人难得这么安静地坐一起。 这种感觉,似乎已是好几年前的事了。 “吃苦并不可怕,可怕的是,吃苦后却换不来甜。我这苦,算是吃得值。”水墨恒由衷地回答。 馨儿理解。毕竟皇上和首辅都如此重视,大张旗鼓地要表功:“只是冰如姐和蛋蛋……” 一说起这个,馨儿便忍不住落泪:“如今向甜姐她又……天上人间一下子少了三个亲人……” 水墨恒只得安慰道:“人生就这样,来的来,走的走,也不用太过悲伤,咱得向前看。冰如和蛋蛋是离我们而去,可天上人间,不是也添了水天勤、水前程和水馥珍吗?还有水尚乾水尚坤两个家伙,日后只会越来越热闹,越来越兴旺。” 馨儿点点头,忽然问:“今晚大哥要在哪儿落宿?” “还没想好!” “要不,你去冰儿那里吧?” “为什么?” “馨儿是感觉,她最近越来越抑郁了,有时候将自己一个人一整天关在屋里不出门。大哥你看,莫姐姐和我都有孩子,而她……”说着馨儿眼泪又吧嗒吧嗒地往下掉。 对此,水墨恒倒是很欣慰,都不争风吃醋,感怀地道:“难得你想到这个。” “馨儿有时候担心,她哪一天会绷不住,一下子崩溃掉。” “好吧,那你休息,我去冰清阁。” 水墨恒送给馨儿一个热吻,然后出了馨怡榭,直奔卢冰所在的冰清阁。刚一进去,便见服侍卢冰的丫头冲他努嘴,然后委屈巴巴地弱弱道:“主子,夫人她,她又发火了。” 发火? 还又? 水墨恒一愣,问:“为什么?” 丫头摆头:“不为什么,最近不知为何,夫人动不动便发火,奴婢都不敢靠近伺候,请主子恕罪!” 这么严重? 水墨恒摆摆手,示意丫头退下,然后径自走向卢冰的卧居。 果然。 一靠近,还没敲门,便听见卢冰抱怨地吼道:“人呢?都死哪儿去了?啊?一个个的,见了我就躲。” 水墨恒忽然感觉是不是拿错了剧本?从前无论何时何地,卢冰哪会这态度?哎!难道怪我冷落了她? 关键,我水墨恒一视同仁,也没故意冷落谁啊!最多只是感觉与莫颜的心更近一些,平常多说几句话。 仅此而已! 水墨恒敲响了房间的门。 “滚进来,还以为你们一个个都死了呢。” 吱呀! 水墨恒推开房门。 只见卢冰坐在床上,披头散发,一脸的怨妇相。 “大,大哥,是,是你……” 卢冰顿时呆住了,显然意想不到。她随即从床上跳起来,连靴子都忘穿,直接下地,扑到水墨恒的怀里。 然后像个受了委屈的孩子,哇哇大哭起来! 水墨恒一手搂着她,一手捋了捋她乱糟糟的头发,温情地问:“这是怎么了?好端端地吼什么?又哭什么?” “大哥,我,我好难受。”卢冰伏在水墨恒的肩上,抽泣地道。 “来,坐下,我今晚不走了,慢慢说给我听,我的宝贝儿,到底哪里难受?” “好,好肉麻……”卢冰脸色一红。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一千一十七章、这是病,得治 原来,卢冰也不为什么,只是因为水墨恒不在身边,她缺乏一种安全感,总感觉身边的人都在嘲笑她似的。 其实,大部分归结于心里作怪。 水墨恒还担心,是因为她惨痛的经历被人发现,然后流传开。 原来不是。 水墨恒可以肯定地告诉自己,谁若敢在这件事上碎嘴皮子,绝对要剁喂狗。 有些事可以忍,可以商量。 但有些事没有商量的余地,一碰,绝对让你受伤。 柔情蜜意深入了解一番后,水墨恒语重心长地道:“有什么火有什么怨气,可以对我发,但不要对伺候你的丫头发。这样不好,别人会认为你是个怨妇……” “哼,我才不在乎呢。”一句话没说完,便被卢冰打断,“我只在乎大哥一人。” “傻瓜,话虽如此,可若别人说你是个怨妇,岂不等于说我没有善待你?是不是?”其实,对女人讲道理,水墨恒一向很怕,但有些话不得不说,毕竟不良的势头需要遏止。 “好吧,我以后注意就是,努力改掉这臭毛病。”在水墨恒面前,卢冰还是很乖顺。 “知道你最近可能不开心。你何不试着敞开心扉,去交一两个贴心的朋友呢?而不是一个人整天闷在屋子,这样很容易闷出病来。若结交一两个知心朋友,即便我不在天上人间,你也不会感到寂寞,那样时间会过得快一些。” 卢冰道:“可我不知道该与谁交朋友。” “你的莫姐姐不好吗?” “当然好,可是,我总觉得什么事都瞒不过她。见了她,我只有尊敬,好像不敢掏心。” “那馨儿呢?” “馨儿倒是好,可她像我一样,从前也是从宫里出来的,我一看到她,就不自觉地想起宫中的事。” 说来说去,卢冰还是有心结,对自己的过去耿耿于怀。 说心底话,水墨恒根本不在乎,过去的就算过去了,何必纠结不放?否则人生多累? 水墨恒接着又问:“灵芝呢?” 卢冰回道:“灵芝妹子心地善良,又是玲珑剔透的一个人,我非常喜欢。可是,或许因为我自己性子的缘故,与灵芝妹子交往,感觉心灵上有些距离。” “那这么说,你这辈子只和我一个人做朋友?” “嗯。”卢冰毫不犹豫点头。 “把鸡蛋全放一个篮子里十分危险。” “我愿意,无非就是篮子破了,鸡蛋碎了呗,若哪天大哥也嫌弃我的话,那我就学向甜,出家为尼。” 随即她又补充道:“其实,这是个不错的选择。” 水墨恒脸色一沉:“胡说。出家为尼,那是逃避现实,我不赞成这种行为方式。” “那大哥为何答应向甜离开?” “她不一样。” “有何不一样?” “蛋蛋不在。” “可是,她还有天勤啊。至少天勤和蛋蛋是她生命中两个最重要的人。如果我失去大哥,或是招大哥嫌弃,那我将一无所有,比向甜还惨,为什么不能出家为尼?” 水墨恒道:“别想那些没用的,我不会嫌弃你的。若真嫌弃,当初就不会娶你为妻。” “可我是真的好自卑!大哥你知道吗?莫姐姐咱就不跟她比,她上得了战场,下得了厨房,咱比不过;冰如姐,咱也没法跟她比,就凭她只身一人偷偷去辽东的勇气和智慧,我就自惭形秽自愧不如。我多么希望去辽东的是我,然后死的是我。” “还有馨儿,她与世无争,对谁都那么可亲,在天上人间,人人都喜欢与她说话,喜欢与她做朋友。可再看看我,简直一无是处,又生不出孩子,当初我都不知道自己哪来的勇气嫁给大哥,现在想来真是可笑至极。” 卢冰这段话很长,一口气说下来,几乎没有停顿,就像她早已演练过无数遍一样。 宗旨就是一个:自卑,感觉自己什么都不是。 水墨恒听后更加明白,她为什么这段时间脾气变坏了。本来她的经历就最惨痛,又不喜欢与人交流,几乎处于一种自闭的状态,偏偏还绝育,没有孩子寄托,难免会胡思乱想。 其实,胡思乱想也不打紧。 关键,是她找不到一个释放排遣的有效渠道。日积月累下来,就发展成今天这个样子。 又是想着出家,又是想着死,就好像嫁给水墨恒是一件非常不合理的事。 水墨恒哭笑不得,劝道:“为什么要与她们比呢?你做你自己不好吗?” “我也不想比,可别个喜欢比啊,在我背后指指点点,议论说大哥为什么会娶我这种人,甚至还有人扒我的出身经历,打听我到底是从哪儿来的?是如何认识大哥的?” 水墨恒目露凶光:“天上人间有这么无聊的人?闲得蛋痛吗?是谁?揪出来不将他扔进粪坑里才怪。” 卢冰小嘴一噘:“反正是有人议论,而且还传到了我的耳朵,我可没胡说八道。” “好啦,好啦,别胡思乱想,你是我水墨恒的妻子,知道我疼你爱你就行,其他人管他怎么说。” “就因为是大哥的妻子,他们才会议论呢,否则,还轮到他们那帮人嚼舌根?” 这一点,水墨恒也不得不承认,又劝道:“是,做我的妻子,的确要承受一些压力。不过这事吧,最终还是取决于你自己怎么看。我就问你一句,嫁给我,你后悔吗?” 卢冰想了想,回道:“有点。我觉得我配不上大哥,所以不该嫁给你。” “别提什么配不配,你也知道我从没有这些门户之见。” “哎!”卢冰深深叹了口气,感慨地道,“若这个世界上,只有我与大哥两个人那就好了。” 水墨恒轻轻地刮了卢冰鼻子一下,佯嗔道:“快收起你这恐怖不切实际的想法。” 发现她还是与人交流少了的缘故。 水墨恒觉得,这种状况必须得改,不然真会得抑郁症的,甚至到时候比当初陈太后还要严重得多。陈太后只是在皇宫中抑郁,一旦来到天上人间就不治而愈。 说到底,还是心态问题。 必须承认:一个积极、乐观、向上、喜欢与人交流沟通的人,是永远不会得抑郁症的。 没心没肺的人也不会得。 得抑郁症的人,通常分为两类:一类是心很小,什么都想,什么都计较;一类是心很大,什么都去想,什么都去管。 卢冰可以划到第一类。 心小了点,或者说,她还是在乎许多东西,所以在意别人的眼光和议论,所以才会感到痛苦、自卑。 这是病,得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一千一十八章、被洗脑 翌日一大清早,水墨恒和莫颜便乘马出发了,要进宫面见万历皇帝和李太后。 本来这是昨天的任务。 可因为担心陈冰如和水蛋的离去,黄飞等人回来无法交代,有可能镇不住场子,所以只好谢绝皇上的好意。 去往京城的路上。 水墨恒感慨地道:“冰儿最近抑郁了。” 莫颜没有表现出过多的惊讶,只是担忧地问了一句:“严重吗?” 水墨恒点头:“看情形,有点。” “其实,在去辽东之前,我就有所耳闻,但没敢对大哥言及,战场上风云变幻,怕影响你的情绪。瞧大哥的神情,冰儿妹妹的抑郁是不是严重了?” “是啊!” 水墨恒深深叹了口气,想着卢冰的过往惨痛,又整天将自己关在屋子里,不喜欢与人交流,遇到不开心的事,只能压在自己心底,久而久之,能不抑郁吗? “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与我何需见外?有话不妨直说。” “我觉得有一个办法,或许能够帮助治愈冰儿妹妹的抑郁。” “什么办法?” “陈太后的抑郁曾经多么严重,时不时地卧床不起,我还记得大哥曾断言,若不帮她治疗,或许她的好日子不会太多。可现在呢?陈太后已经完全摆脱了抑郁的困扰。大哥都能将她的抑郁治好,难道还治不好冰儿妹妹吗?” 莫颜顿了顿,接着道:“冰儿妹妹之所以抑郁,无非因为自己惨痛的过往,加上她无法为大哥诞下孩儿。其实我觉得,惨痛的过往应该不是她最在意的,毕竟大哥已娶她为妻,又那么爱她。没有孩子才让她孤独,甚至让她自怨、自艾、自卑。” 水墨恒点点头。 不得不承认,对于世间上的绝大部分女人而言,她们的命根子是孩子,而不是男人。 莫颜这么一说,水墨恒立即懂了:“你是想告诉我,要过继一个孩子到冰儿名下吗?” “嗯。” “倒是个好办法。”水墨恒冲莫颜一笑,调侃中带着一股幸福的味道,“那咱接着生,晚上回去便准备造人。” 莫颜眉毛向上一挑,回之一笑:“大哥是要把我当作生孩子的机器吗?你也知道,水前程出生前,陈太后和湘兰姐都要孩子认她做干娘的,咱只能先满足陈太后,湘兰姐还排队等着咧。再生一个,肯定得先认她作干娘。等轮到冰儿妹妹,那得……” “这还不容易?不是还有馨儿吗?你们一人再生一个胖娃娃。就这么定了,不接受任何反驳。” 莫颜连忙解释道:“先申明,我不是不乐意哈,只是我怕冰儿妹妹等不及。怎么说,抑郁也是一种病,既然有办法,就应该早治。冰如妹妹已离我们而去,我希望咱这家子,永远快快乐乐开开心心,不要再出什么变故。” “你的心意,我岂能不知?明白。”水墨恒发现,他的心情忽然一下子变好了很多。 找老婆就得找这样善解人意的啊! 世人都说我水墨恒的老婆个个漂亮,殊不知,真正称心的老婆是能将日子过好,而不是老婆的容颜。 再漂亮的老婆,终究会有美人迟暮的时候。更何况,容颜这东西保质期极其的短暂。 一个女人,能坚持几年自信自己的容颜?过了三十四十,还有几个敢拿“颜值”挂在嘴边? 水墨恒感觉解决了一件心事,神清气爽的样儿。 莫颜却忽然皱起眉头,喃喃地道:“只是,大哥真的要将湘兰姐留在天上人间一辈子吗?” 一提及马湘兰…… 水墨恒头痛,这位美女……咋就如此固执呢? 叹了口气,无奈地道:“你也知道,哪是我留她呀?我是真心希望她找一位好男人,然后风风光光将她嫁了。我待她如亲姐,只要她愿意她开心,我倾其所有在所不惜……” “那大哥何不将她纳了?”莫颜这句话,险些没将水墨恒噎死。 他吃惊地望着莫颜,好像在问,你是认真的吗? 莫颜像是读懂了他的心思,迎着他的目光,侃侃言道:“我不是随口一说,既然大哥希望她开心快乐,宁愿倾其所有,大哥知道湘兰姐最大的开心快乐是……” “别跟我开玩笑。”水墨恒打断。 “我不是开玩笑的。”莫颜坚定地道,“湘兰姐的性子,难道大哥现在还没摸清吗?湘兰姐的心意,难道大哥现在还不明白吗?我想肯定不是,而是大哥不愿意摸清,不愿明白,总想着躲避。湘兰姐来到天上人间,帮了我们的大忙,不是她欠我们,是我们欠她的,而且欠很多很多。” “这是两码事儿。”水墨恒摇头道:“我知道欠湘兰姐很多,可也不能拿婚姻交换啊!” 莫颜深深叹息:“那大哥就甭指望湘兰姐找到一位如意郎君,这样下去的话,湘兰姐下半辈子注定孤苦、寂寞。大哥眼中所谓的开心快乐,湘兰姐永远都不会找到。我觉得大哥纳了湘兰姐,这是解救她脱离苦海最好,也是唯一的办法。” 水墨恒感慨地道:“来到这个世界,我自以为我的心足够大,没想到你的心比我还大。” 真是神一般的人神一般的世界啊! “怎么?我说得不对吗?” “你说得或许是对的,可我接受不了啊。难道就没有其它更好的解决办法吗?” 莫颜摇头:“大哥又在自欺欺人。若有好的办法,你不是早就解决了吗?还等什么呢?大哥努力为湘兰姐物色如意郎君,尝试过多少次?联系了多少人?你自己说,别人不知,我还不知吗?可效果呢?最终的结果呢?” “……”水墨恒被问得无言以对。可是,纳马湘兰……真不敢想啊! 莫颜接着又问:“大哥担忧什么?是自己名声吗?还是湘兰姐之前的出身?” “……”水墨恒被问得汗颜了。 “咱夫妻多年,还有什么不能说的?大哥根本就不是一个在乎过去的人,否则我莫颜,包括冰儿妹妹,也不会成为你的妻子。大哥既然能接受我们,为什么不能接受湘兰姐呢?这可是唯一能解救湘兰姐脱离苦海的办法!” “不说这个了,不说这个了……”水墨恒有点招架不住。 偏偏莫颜不依不饶:“看,大哥还是在逃避,你口口声声说可以为了湘兰姐倾其所有在所不惜,可为什么不能牺牲一下自己的名节接纳湘兰姐呢?” “……”水墨恒继续无语,想着自己两世为人,居然还有被洗脑的时候,真是神一般的世界啊……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一千一十九章、封赏 万历皇帝将接见水墨恒的地点,隆重地选择在皇极殿,并下旨四品以上的文武百官都得参加。 像朝会一般。 其时,准备工作都已做好,文武百官也已到齐。 首辅张居正,次辅张四维,阁臣申时行,列班出席。 原来内阁还有两位成员,一个是吕调阳,已经致仕回家了;一个是马自强,也刚刚因病去世。 如今,内阁又只剩下三个人了。 吕调阳一走,张四维顺理成章地成为内阁次辅。 六部,吏部尚书王国光,兵部尚书方逢时,户部尚书殷正茂,工部尚书李幼滋,刑部尚书严清,礼部尚书潘晟,也无一缺席。还有都察院最高长官,即左都御史陈炌。 朱翊钧坐在龙椅上,纹丝不动,目眺御下,这时的他,帝王风范彰显无遗,旁边站着司礼监掌印冯保和秉笔太监张鲸。 李太后当然也来了。 不过,像往常一样,她没有坐在正殿里。 而是选择帷幔后的偏殿,隐隐可见。 尽管万历皇帝已经大婚,但还没有亲政,所以大明的实际掌舵人依然是李太后。 而实际决策人是张居正。 …… 随着一名宦官大声吆喝:“水少保到——” 文武百官纷纷抬头张望。 包括帷幕后的李太后,明显也动了一动。 水墨恒和莫颜并肩而进。 因为今天是庆祝凯旋而归,所以他俩都穿着戎装而来,给人一种英姿飒爽、眼前一亮的感觉。 这种大场面,莫颜还是第一次经历。 曾经也有过凯旋而归,但那还是在若干年前,征剿广西僮族贼寇凯旋回京时。 那时,接待的规格虽然一样,也是由皇帝和首辅、次辅,同时下旨让文武百官出迎。 只是,当时的皇帝还是隆庆帝朱载垕,而首辅是高拱。 接待的地点也不是在这皇极殿。 再加上,那时水墨恒与莫颜的身份、地位、影响力,也不可与今日同日而语。 那时的水墨恒,实际上只是得到隆庆皇帝和张居正两人青睐,更多的官员甚至都不认识他这一号人。 更别说是莫颜了。 所以,当初莫颜都没有面圣的机会,而只能与莫白待在旁边,远远地望着隆庆皇帝牵着水墨恒的手离去。 可如今,她也有机会走上朝堂,与皇帝与文武百官面对面地接触。若不是因为水墨恒在旁边,她还真紧张。 行过礼,朱翊钧赐了座。 然后,他直接吩咐张鲸先念圣旨,也就是辽东大捷的各路封赏。 这次大捷,需要封赏的人很多。 首先是水墨恒。 擢升为“太保”,封“镇远侯”,赏金万两,赐良田千顷,赐金腰带一条,还有什么玉器啊、瓷器啊、绸缎啊…… 后头的封赏,水墨恒不关心,他一听到“镇远侯”三个字,顿时心花怒放起来。 要知道,封侯可不简单。 那几乎都是洪武和永乐两朝的事。 自土木堡之变后,朝廷对封侯慎之又慎。 武清伯李伟还只是个“伯”咧,他想封侯想了好多年,万历皇帝的亲外公啊,可至今这个愿望都没实现。 水墨恒被封为“镇远侯”,他能不高兴吗? 大明的爵位,很有含金量,只要不糊涂不搞事不造反,不仅自己这辈子,子孙后辈,代代都可坐享其成。 大明的侯爵终其一朝。 那才是真正的铁饭碗。 再然后是李成梁,封为“宁远侯”。 辽东巡抚张学颜,调入京师待诏,以备后用。 李成梁两个儿子,李如松和李如柏,也都封“伯”了。 莫颜,封为二品诰命夫人。 陈冰如,追封为二品英烈夫人,并赐予她爹陈中为教谕,督责县学教育事,并掌文庙祭祀。 水蛋,追封为“永昌伯”,爵位世袭。这也就意味着,几岁大的水天勤现在就是永昌伯了。 张简修,擢升为锦衣卫佥事。这是一个正四品的官儿,一不小心比殳芃的职位还高。 但其他人,圣旨上就没说了。 圣旨宣读完毕。 水墨恒一方面感到高兴,几个显著的人物几乎都得到了相应的封赏;可另一方面他总感觉漏了点儿什么,似乎还有很关键的啊! 比如:杨燮副将。 为何圣旨上没提? 他的功劳,可不比张学颜、李如松、李如柏低啊! 水墨恒都可以想象,若非杨燮偷偷调兵遣将前来援助,对鞑子进行两面夹击,这一仗不会呈现出碾压的局势。甚至还可以想象,若杨燮不来,李成梁后来会不会调兵跟来,都是未知之数。 再比如:轻骑兵。 为何也没提? 由于当初不知道被李成梁带回来多少,所以具体战死多少也就不得而知。但水墨恒可以断定,至少战死了两千,因为突袭战后,最后只剩下三百多轻骑兵回来。 难道这件事可以忽略掉? 难道只追求胜利的结果,而不必在乎死了多少轻骑兵? 水墨恒心下在考量。 但,因为之前对这次战役的定位,所以没有立即当着文武百官的面提出来。他想着,只能私下再与张居正沟通了。 朱翊钧问:“对于封赏,先生可否满意?” 水墨恒连忙拉着莫颜一同跪下,朗声说道:“谢主隆恩,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太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臣诚惶诚恐,当然满意。日后,臣必为朝廷赴汤蹈火、肝脑涂地,以敬吾主之隆恩浩荡。” “先生,平身。”朱翊钧微微抬手。 他已经叫习惯了,好像改不过来,也许他认为不用改。 所以,哪怕是在朝堂之上,有两个人,他也不喊“卿家”,而总以“先生”代之。 一个是水墨恒,一个是张居正。 就像他习惯称冯保为“大伴”,而不是“冯公公”一样。但差别在于:在朝堂上,他有时候也称冯保为“冯公公”,却对水墨恒和张居正总称“先生”,不存在有时候。 “既无异议,便赐宴吧。先生,酒宴后,记得去慈宁宫。” 朱翊钧终究只是安排了酒宴,并未安排歌舞,倒是遂了水墨恒和张居正的心意。 酒宴的热闹恢弘自不必说。 为了照顾莫颜,还特意请来朝廷大臣的多位夫人作陪! 也算是很用心,很给面子了。 当然,酒宴这种场合,万历皇帝和李太后不能参加。这是朝廷历来的规矩。 所以,吃过酒宴后,水墨恒与莫颜去慈宁宫拜见太后李彩凤。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一千二十章、定调 拜见李太后,虽然这次莫颜也来了,但老规矩仍是不变,由大公公冯保带路并作陪。 “最近李太后还好吧?”途中,水墨恒问冯保。 “好是好,”冯保话语中带着几分遗憾,“就是太想抱孙子,却不知为何……” 余下的话没有说出来。 水墨恒当然明白,历史上的王皇后,也就是王喜姐,头几年都没有生育,好不容易怀上,还流产了,直到万历十年,才为万历皇帝诞下皇长女荣昌公主,后来又是屡次流产,终未能再次生育,这才导致后来长达一二十年的“国本之争”。 念及此,水墨恒想着,该召集医科研究人员,在天上人间开一所妇科医院了。 与冯保可谓自己人,所以水墨恒想问什么便问,也不用避讳,接着又问:“皇上呢?” 冯保也一样,对水墨恒有话就说,不需刻意隐瞒什么:“自曲流馆事后,万岁爷倒是本分。只是近来他对银子似乎尤为感兴趣,总琢磨着如何增加内帑的收入。” 这又是一大隐患啊! 皇帝贪财可不是什么好事儿。 而且,历史上的万历皇帝发展到后来,确实是个贪财的主。 反攻清算张居正,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因为抄了冯保的家,抄出许多宝贝,所以万历皇帝想当然地以为张居正家也会有很多,结果没想到张居正整个家族总共才抄出十万两银。 贪婪的性子必须得遏制,否则张居正的悲剧,没准儿依然会按照原来历史的剧情发展下去。 水墨恒将这事儿记在心里。 …… 到了慈宁宫,李太后早已在暖阁等候,见水墨恒和莫颜进来,还礼貌地起身相迎。 都是老熟人,简单寒暄两句。 李太后便说起辽东事:“此次取得辽东大捷,你们辛苦了!” 水墨恒谦恭地回道:“为朝廷效力是应有的本分,谈何辛苦?再者说,辛苦过后,不是还有重重的奖赏吗?升官发财,还得爵位,此时内心十分激动。只是……” 水墨恒稍犹豫了一下,本想着关于杨燮为何没有授封,以及轻骑兵的事,私下里问张居正。 忽然,他改变主意了,好像先摸摸李太后的意见也行。 于是,他接着说下去:“只是不知为何,不见授封辽东副总兵杨燮将军呢?” 未等李太后回复。 冯保立即接道:“此事张先生代万岁爷拟旨时提过,好像是因为杨副将有违军纪,所以将他的军功抹去了。” 这么一说,水墨恒明白,肯定是因为李成梁将杨燮私自调兵遣将的事儿给抖了出来。 既然冯保看似知情,水墨恒决定,那干脆当着李太后的面,问冯保得了:“还有一事,当初奉旨前往辽东助战,出发时带走了一万轻骑兵,回来时我身边不见一个,冯公公也看到了,不知这事儿张先生提过没?” “这个……”冯保神情稍微一紧,情不自觉地将目光投向李太后。 “怎么?不能说吗?”李太后以质问的口吻。 “在太后娘娘和水少保面前,哦,不,现在是水太保面前,还有什么不能说的?只是说出来恐怕……” “说吧。”李太后身为掌舵人,越是支支吾吾,她越是想知道。 “张先生的意思是,辽东取得大捷,所有的的奖赏,必须要在李成梁能够承受的范围之内。” 冯保这句话,可谓讳莫如深。 水墨恒懂。 可李太后一脸的懵逼,显然没听明白。 不妨将冯保这句话深度挖掘一下:李成梁不希望提及轻骑兵,因为许多轻骑兵的死,算得是他一手造成的。 说得更明白一些:轻骑兵的事,李成梁希望蜻蜓点水般带过,毕竟不是所有细节都能拿到台面上说。 水墨恒心领神会,觉得还是秉承之前的定位,张居正和李成梁想怎么来就怎么来,自己不插手为好。 否则,要牵出许多无法掌控的事来。 其实,对于水墨恒而言,冯保的话已经说得够清楚了,不就是不让追究下去吗? 而且,冯保那家伙说完,还冲他挤了挤眼。 那水墨恒更加确定不用追问了,瞧那家伙的神情,是要私下里沟通,别在李太后面前抖出来。 所以,水墨恒赶紧点头说道:“哦,那就好,我还怕张先生考虑不周呢。” 李太后也是个聪明人,尽管听两位最信赖的人都是话里有话,可既然不想挑明了说,那自己就装糊涂不问。 水至清则无鱼,人至察则无徒。 当领导的人嘛,对待下属,有时候很有必要装糊涂。 李彩凤垂帘听政六七年,这个道理自然懂。 因此,她对水墨恒微微一笑,说:“此次辽东大捷,你是亲身经历者,若朝廷考虑不周之处,你大可提出来。” “明白。”水墨恒点头,“张先生考虑得十分周翔,该奖赏的都没有遗漏,不该奖赏的也没有强送。” 这句话等同于定了调。 辽东大捷,在朝廷这边,到此为止,不再议论。 为何只说在朝廷这边呢? 虽然水墨恒自以为对辽东大捷定位清晰,必须由张居正和李成梁两人说了算,但心中有些疑问私底下还想解答。 但肯定也不是为了他自己,而是为了那些死去的亡魂。 他想作出一定的补偿。 他自己已经得到够多的了,可不能将其他死者本应得到的奖赏,全都盖在他一个人头上,是不是? 这样,对于战死的将士来说,不公平。 可关于轻骑兵的事,既然张居正和李成梁都不想拿到台面上说,那就只能自己私底下解决。 得给死去的轻骑兵一个交代啊! 毕竟兵是自己带去的。 死士们好说,本来就不是朝廷派出去的,与朝廷没有关系,自然由水墨恒自行处理。 说完这事儿,不得不提陈冰如。 其实,李太后很不愿意提及,但又不得不提。想着自己可是看着陈冰如和水墨恒一步一步走过来的。 水墨恒自己也清楚,这次朝廷奖赏之丰,肯定与陈冰如和水蛋的死有很大一部分关系。 否则,他的奖赏不会超出李成梁那么多。 圣旨上,李成梁只是简单的一句封为“宁远侯”,而他却附赠了许多,又是黄金白银,又是土地的。 提及陈冰如,李太后不禁潸然落泪。 女人就是泪腺丰富的物种啊。 水墨恒只得借故离开,将莫颜暂时留在慈宁宫,而他自己则准备去内阁张居正的值房。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一千二十一章、这一波神操作 拜访张居正,一方面,水墨恒是想着,看有没有机会咨询一下轻骑兵的事。 对,是咨询,而不是质问。 都不让张简修问,他自己当然也不会。 而且,还得找时机咨询,不能胡里妈的随便乱问。 另一方面,当然也是主要的,一直将张居正视为大恩人、恩师,出于礼仪,进宫自然要去拜见。 刚从慈宁宫出来,冯保便追上来了。 这在水墨恒的意料之中。 两个女人,冯保是不会尴尬地留在慈宁宫的,何况他刚才挤眉弄眼,心里分明有话要说。 一上来,冯保便道:“刚才真怕你较真儿,一路问下去啊!” 水墨恒回道:“我还没有这么蠢。”心想辽东一卵子事儿,我水墨恒不比你们这些人看得清楚? 什么该问? 什么不该问? 什么时候必须装糊涂? 别的不敢说,但在“辽东大捷”这件事上,我水墨恒可比你们的眼睛要亮得多。 小样儿,在辽东和京城两方面,是不是只有我水墨恒一个人都经历过? 无论是张先生,还是李成梁,或是你冯保,要么是在京城,要么是在辽东,哪有我知道得多? “有些事,问不得的。”冯保压低嗓音。 “怎么?莫非还有什么不可告人的惊天大秘密?”水墨恒漫不经心地问。 这个时候不能太认真。 尤其是见冯保那警惕的小眼神。 都能让他警惕的人,放眼整个大明王朝,一只手能数得过来。 “有。” 冯保点头,随即又谨慎地补充道:“但你最好别知道。知道了对你没有一丁点的好处。你现在的状态最好了,快快乐乐地接受朝廷的封赏,朝中上下都知道辽东大捷你立了首功,多美的事!” 水墨恒也点了点头,首先表示认可,然后轻轻地问了一句:“那在辽东战死的轻骑兵呢?” “战争死人是常见的事儿……” “这个我知道,我是想说,是不是压根儿就当作没有轻骑兵参与辽东战役这么一码事儿?” 冯保想了想,点头道:“嗯,好像没甚毛病。” “那如何向死者交代?” “当初一万轻骑兵,都是从顺天府调过来的,自然是交给顺天府尹交代。你,我,都不用管。”冯保说着,又附在水墨恒的耳边,轻轻地道,“而且,还告诉你一件离奇的事。” 水墨恒心头一紧。 冯保道:“据东厂番役探知,从辽东回来两队轻骑兵,一队七千来人,还有一队三百多人。” 一说到三百多人,水墨恒心头更是一紧:七千来人,应该就是李成梁和李如柏带回来的,而三百多人是偷袭战幸存下来的。也就是说那一战至少战死两千多轻骑兵。 “但你可知,那三百多人,就在进京的时候,忽然遭遇莫名其妙地袭击,全部阵亡……” “谁袭击?”水墨恒讶然地问。 “当然是朝廷的军队,否则谁有这个胆儿?据探子汇报,袭击时将那三百多人误当作鞑子了,所有没有留一个活口。” “误当作鞑子?”水墨恒下巴都快惊到地上了。 “嘿嘿,”冯保阴笑两声,“这不过是对外的口径,哪能将自己人误当作鞑子?说白了,就是杀人灭口。” “……”水墨恒本想问,是谁下的手?但发现还是不要问了,其实也不用问,谁有这个胆儿? “嘿嘿,”冯保又是两声阴笑,“你是牛,将速把亥生擒了,然后将泰宁部落打得稀里哗啦,否则的话,你或许也回了京喽。你与鞑子交锋,胜利了,迎接你的是一种结局;失败了,或许就是另一个样子。今天的话说多了,罪过,罪过!” 冯保居然双手合十,摆出一副佛系虔诚的样子。 卧槽! 特娘的太能装! 不过这家伙,情报工作真是没得说。 水墨恒问:“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 冯保眨巴着眼睛,一副邀功请赏的贱贱的样子:“你不是要去内阁吗?我怕你当面问张先生,倒不如先提醒你一声,免得你到时候尴尬了,弄得两个人都下不了台。张先生自有他的处理方式,你安心享受着便是。不要问为什么,至于战死的轻骑兵,顺天府尹会给他们家属送去抚恤的。” “我是不是得感谢你?” “嘿嘿,你我之间何须见外?咱还等着不久的将来,去你天上人间安享晚年呢。” 水墨恒的内心,其实十分震惊。冯保的情报工作说第一,举目大明王朝没人敢说第二。他说三百多轻骑兵死了,那就肯定死了,而且是被自己人干掉的。 这一波神操作,估计只有上一世的郎经济学家能做到啊,白睡小三n多年,最后让可怜的小三倾家荡产负债近千万…… 但水墨恒清楚,震惊不能表现出来,因为形势已经很明朗,朝廷可以牺牲三百多轻骑兵,甚至更多。 但绝对不能没有李成梁。 对李成梁不利的因素,必须无条件的抹去。 因为辽东只要有李成梁在,甭管蒙古鞑子,还是女真鞑子,都只是闹闹,对大明不会造成实质性的威胁。 这是个大前提,其它的都要靠边儿站。 水墨恒望着冯保,脸上带着几分笑意,听似风轻云淡地道:“如果我战败了,不知冯公公会作出什么样的选择?” “我?”冯保一愣,“当然是全力扑救你啊!”心里却鸡贼地想着,你若是战败了,天上人间没准儿就是我冯保的了。 “怎么救?” “轻骑兵的事,李太后是不知情的,若你战败,当然得第一时间通知她啊。放眼天下,除了她,还有谁能救你?不过现在好了,总算雨过天晴,有惊无险,有惊无险……我得知探子汇报时,都快吓个半死啊,每天晚上为你祈祷呢。” 冯保摸着自己的下巴,接着道:“你瞧,这段时间我都掉了好几斤肉咧,是不是将天上人间新鲜的好果子,派人送一些过来犒劳犒劳我一下?” 水墨恒点点头:“好,你等着。” “要等几天?” “下辈子。”水墨恒一拂袖,转身而去。 “你这人,怎么没有良心啊?”冯保一跺脚,气嘟嘟地道,“早知就不好心提醒你,让你去张先生那儿碰霉头。” 不过随即,他想到天上人间颐养天年,脸上又绽放出笑容,然后步伐轻盈地朝着司礼监方向去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一千二十二章、吾亦有恨 在去往内阁的路上,水墨恒仍心有余悸,虽然在冯保的面前表现出一副风轻云淡的样子。 可真吓死宝宝了! 政治,一般人玩不转啊! 比贵圈儿还更容易让人惊掉下巴。 小心脏都快受不了了,感觉自己就像是在鬼门关前走了一遭,侥幸没被阎王爷捉住。 水墨恒想着,若是战败了,李成梁会不会调兵跟来真不好说,但他来了十有八九不是收拾残局,而是收尸。 没准儿他调兵跟在杨燮后面,原本就是打算来收尸的,只是没想到鞑子溃不成军,所以顺手牵羊改作收拾残局。反正怎么着,李成梁都感觉自己最后是赚的。 借用张简修的话骂一句:真孙子! 不过,水墨恒想着杨燮倒是帮了一个天大的忙,回天上人间赶紧派人给他送银子去吧! 两万不够! 三万! 我水墨恒不差钱儿!关键是,这份恩德咱得报啊……这世道,差操守,差底线,可我水墨恒不差! …… 来到张居正的值房。 两人还是如同往常一样,打过照面,简单寒暄两句,好像就没有辽东战役这么一回事儿。 不得不说,都是戏精啊! 天生的好演员! 只是聊着聊着,张居正忽然来了一句:“这次辽东大捷,让你受委屈了!” 水墨恒一愣,这算不算是道歉? 只是,态度似乎还欠些火候。不过,你是大首辅,性子又刚,不会轻易低头,我理解。 所以,水墨恒连忙摆手道:“不委屈,不委屈,去辽东作战,等同于捡军功,多少将士求之不得!知道先生器重学生,将这个大便宜送给我去取,感激还来不及呢,哪里觉得委屈?先生您看,如今我被封为镇远侯,还得一世袭爵位,这是多少人几辈子都羡慕不来啊!” 张居正感慨地道:“你能这样想就好!” 水墨恒侃侃言道:“先生处处以国家大局为重,学生由衷地感激先生给予这个机会,让学生能够一展雄风,扫除贼寇,为国效力。若无先生之力,哪有学生今天?先生切不可以为这是学生逢迎之辞,实乃发自肺腑之言。” 张居正点点头,稍顿了顿,忽然又轻轻地问:“这果真是你的真心话?有没有怪罪过我?” 水墨恒当即起身,深深地鞠了一躬,然后诚挚地说道:“学生岂敢怪罪先生?先生为了改革大计不被中断,不惜冒着被天下士人吐口水的巨大压力,一心一意为国操劳,一片丹心,天地可鉴。别说学生没受委屈,即便受了一点点委屈,与先生承受的天大压力相比,又算得了什么呢?” 稍缓了口气: “学生知道,先生被天下许多人误会,那是因为他们没有先生独到的眼光和魄力。我大明一朝,无论是朝纲,还是经济,曾经萎靡了多少年?学生总记得,先生刚荣登首辅时,国库空虚近千万两银,京城官员的薪俸都发不出来,不得已,以胡椒苏木折俸,可几年时间过去了,再看看现在呢?” “无论天下有多少人误会先生,但学生敢对天发誓,绝对不会!先生开创出万历中兴的大盛世,天下人有目共睹,必将载入史册,永垂不朽!虽然先生总戏说学生为妖孽,也许学生具有先生的眼光,但绝无先生的魄力和决心,更没有先生视死如归的执着精神,这些,学生万万不及!” “所以,学生的心愿只是挂闲职做一名闲臣,更喜欢天上人间散漫的生活。但是,倘若国家需要,就像辽东战役,学生也必定会竭尽全力在所不辞!至于怪罪先生的话,学生心中万万没有这个念头,也没有这个资格,还望先生明鉴!” 说完,又拜了一拜! 张居正脸上呈现出错愕的表情,望着水墨恒。很显然,水墨恒这番话,出乎他的意料之外。 水墨恒趁热打铁,接着又掷地有声地道:“但学生不是圣人,心中也有恨。恨可恶的鞑子为何屡犯我大明边境,只想着掠夺杀戮,却不思进取;我恨我自己,为何不能保护好自己的妻子和好兄弟,令他们含恨而终……” 张居正道:“这么说,你也恨李成梁?” “是。”水墨恒毫不犹豫点头,“若李成梁不节外生枝,至少冰如不会死,蛋蛋也可能不会死,还有轻骑兵也不会遭遇如此重创,李成梁负有责任。” 接着口气一转:“但学生知道,李成梁是边关大将,辽东不能没有他,个人恩怨在国家利益面前微不足道。因此,学生选择放弃报仇的念头,相信冰如和蛋蛋在天之灵,会明白我的一片苦心,也希望先生能够体谅。” 张居正没有多言,只是不轻不重地说了两个字:“多谢!” 但分明看见他眼角已经湿润了。 倒不是因为水墨恒感激而不怪罪他,其实怪罪与否,他也没有多放在心上,正所谓债多不愁,天下怪罪张居正的人还少吗?从万历皇帝到大官大僚,到清流士子,到学院的读书人…… 海了去了。 他真正感动的是,水墨恒这番话说到他的心坎儿上,他为了改革,鞠躬尽瘁,背着被天下士人唾骂的压力前行,很多时候他自己都感觉太累了,很想放慢脚步歇一歇! 可是,形势不允许。 脚步一慢下来,改革势必受阻。 他从不怕被人骂,改革的成绩有目共睹,至少还有许多志同道合的人,与他一起风雨兼程,咬牙坚持着。 他怕的是,不能为国家建功立业,他怕改革的成就因为各种原因而被迫中断。 无论作出什么决定,他至少认为是站在国家的立场出发。 这便是水墨恒所说的“以国家大局为重”,哪怕是他做了对不起别人的事,在他看来,也都是为了国家的发展。 而这一点,水墨恒理解,并诚挚地当面表达出来。 所以,他感动。 说完“多谢”两个字后,紧接着又补充了三个十分难得的字:“对不起!” 张居正说“对不起”,哈,那可真是破天荒的一次! 而且,这次态度不欠火候。 水墨恒连忙道:“先生所做的一切决定,立足点均是求稳定、求发展,学生真的没有半分怨言。所以,先生不用说‘对不起’!而且学生还想说一句:我永远力挺先生。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先生永远是先生。” 见水墨恒如此诚挚,又掏心掏肺地说出这番话,张居正再也没能忍住,两行老泪顺颊而下! 有激动,有感谢,有愧疚,有欣慰…… 这一刻,他觉得之前许多担忧都是多余的,应该将自己全部的身心投入到改革事业当中去。 无疑,他的心态又升华了一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一千二十二章、一山不容二虎 除非公与母 水墨恒隐隐感觉,从此之后,张居正或许再也不会提防他了。 男儿有泪不轻弹。 男人的眼泪是很值钱的。 尤其是一个五十多岁,过了知天命奔花甲的男人。 眼泪,不仅仅代表着简单的感动,至少触动到张居正心灵的某个地方。而这个地方,别人不会轻易触碰到。 其实,与张居正交谈的时间并不长。 水墨恒只是觉得自己够坦诚,既表达了对张居正的高度理解,同时也表达了自己心中的恨意。 没有刻意隐藏。若说没有恨,那是骗人的。 …… 从内阁出来,水墨恒又去慈宁宫,接莫颜,然后两人一道,骑马回天上人间。 “怎样?见张先生顺利吗?”途中,莫颜关切地问。 “非常之顺利。”水墨恒心情开阔,感觉解决了压在心头已久的一件大事。 “其实,也能猜到。” “是吗?” 莫颜口若悬河般:“大哥既然决定不追究李成梁的是非过错,更没有抱着一颗怨怼之心去面对张先生,自始至终将他视为大恩人、恩师,无论何时都没有怪罪过他,反而积极地帮助他、配合他。若到了这个时候,张先生还要为难大哥的话,那他就不会成为赫赫有名的大首辅了。” 接着又说道:“大哥以德报怨,张先生总不至于反过头来以怨报德吧?虽然大哥的行为绝大部分人不清楚,可总还有知情人,比如冯公公,比如张简修,比如李成梁等等。所以,时至今日,张先生除了相信大哥,还有更明智的选择吗?” “无疑,李成梁是个绝理去。” 水墨恒都想一脚将这家伙踹下马来:“别以为你爹是首辅,你就异想天开为所欲……” “等等等,”张简修立即打断,不服气地道,“大哥,我这锦衣卫佥事,是跟着大哥打仗打出来的,跟我爹半毛钱关系都没有。而且我还听说,我爹代皇上拟旨时,为了避嫌,他根本就没有将我的名字写进去。我这一职位,还是皇帝亲自批的。大哥,拜托了,以后别总拿我爹说事儿,中不?谁说我跟谁急。” 水墨恒坚定地回道:“不中。没有你爹,哪有的你?来呀,跟我急。” “……”张简修顿时像吃了苍蝇一样。说也说不过,打也打不过呀……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一千二十四章、两个放飞自我的家伙 天上人间沸腾了。 水墨恒从“少保”晋升为“太保”,这并不稀奇。 天上人间里头,凡是与他关系亲近的人都知道,早在几年前,只要他松一松口,张居正立马晋升他为“太保”。 这事儿张居正承诺过,根本不用等到现在。 只是水墨恒他自己不乐意,一直觉得挂个“少保”衔挺好的,不用坐朝,也不用太伤脑筋。 被封为“镇远侯”,也不稀奇。 毕竟,水墨恒是立过大功的人。 莫颜被封为“二品诰命夫人”,陈冰如追赠为“二品英烈夫人”,这都不稀奇。 最稀奇的是,不满七岁的水天勤,已经是“永昌伯”了。 “伯”虽然比“侯”要低一级别,可那也是香饽饽的爵位啊,而且还是世袭的。皇帝赏了个铁饭碗。 这一下子,水天勤牛逼大发了。 不过起初,他还不知道“伯”是个啥子。 可当水墨恒告诉他说:“你如今在天上人间的地位,排第三,仅次于陈太后和叔叔我。” 水天勤一下子放飞自我了,跳起老高,迫不及待地问道:“叔叔,叔叔,那我以后说话,是不是除了陈太后和叔叔你两个人,其他人都不敢反驳?” 水墨恒点了点头:“理论上是这样。” 这么一解释,水天勤更是高兴得手舞足蹈,欢欣地说道:“那太好了,我要让水尚坤和水尚乾两个臭家伙给我当马骑,哼,平常我发号施令,他们总是爱搭理不搭理的,气死我了。” “……”水墨恒哭笑不得,还发号施令?随即调笑道,“你不是号称天上人间里的孩子王吗?发号施令他们敢不听?” “可不是?水尚坤,水尚乾两个臭家伙,他们总是拿叔叔来压我。” “什么意思?拿我压你?咱不是一级别的好吗?” “他们说呀,他们的娘亲是叔叔的亲妹子,所以,他们是叔叔的亲外甥;而俺爹不过是叔叔的好兄弟,所以他们与叔叔的关系,自然要比我与叔叔的关系牛逼,所以我发号施令,他们爱听不听。”水天勤嘟囔着嘴解释道。 我靠,这么小就知道拼爹妈了! 这几个浑小子。 得找机会好好收拾他们一顿。 水墨恒摆出一副家长的姿态,对水天勤语重心长地说道:“你这个‘伯’,是你爹拼了命给你挣回来的,可不能随便拿出去压人。要知道,官儿越大,责任越大,‘伯’得有‘伯’的样子,要时刻谨记以德服人,不然别人会笑话你的。明白吗?” “噢。”水天勤应了一声,继而歪着脖子说,“那我不骑他们不揍他们便是,让他们骑我,但不能揍我。” “怎么?你平时还揍过他们俩?” 水天勤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双手叉腰:“肯定揍过啊,谁让他们不听我发号施令,爱搭理不搭理,那我不得揍他们?我平常不搭理俺爹,他不是也经常晃动拳头揍我吗?” “……” 卧槽,这个理由很充分,让水墨恒无法反驳。 水墨恒严肃地批评道:“以后不许随便揍人,小小年纪,怎能拿拳头说话呢?你若再揍他们,我可要揍你喽。” “叔叔果然与那两家伙亲,哼!” “……”靠,都学会怼人啦,水墨恒只得耐心地解释道,“这不是亲不亲的问题,而是做人原则的问题。你比他们大,你是哥哥,当然不能欺负弟弟呀。要学会保护他们,而且你现在是‘永昌伯’,更要以身作则,给他们树立一个好榜样。” 水天勤听了,却给人一种味同嚼蜡的感觉,拉着个脸,嘟着个小嘴儿,索然无味地说道:“那要这个‘伯’有个屁用?既不能拿来吃,也不能拿来玩儿,还不能用来发号施令,更何况,听叔叔的意思,因为拥有这个‘伯’的头衔,我还得老实本分一些,那还不如将这个‘伯’扔到粪坑里去咧。” “……”我日!水墨恒被呛得咳嗽了两声,心里直叹,哎!蛋蛋平时教育孩子的方法很有问题啊…… 这小兔崽子的思维,急需调教、端正。 别因为封了个“伯”位,便养成骄纵跋扈的性子。 同时,也得告诫天上人间的其他人,平常不能因为水天勤是“永昌伯”,就处处让着他、惯着他。 这样,只会害了孩子。 找机会给几个孩子好好补补课吧! …… 水墨恒派人前往通教寺,将水天勤袭爵位的事通知向甜。 本以为向甜会十分高兴。 却不料,得到的回复是:向甜落发为尼,法号静安。从此,世上再无向甜这人,只有静安。她说她已经遁入空门,水天勤是否承袭爵位与她无关。她还说,希望日后不要去通教寺打扰她清修。 水墨恒只能扼腕而叹,想着向甜走的那天晚上,还说水天勤是她的牵挂,往后会日夜为他祈祷,可一转眼间,就说与她无关……遁入空门,难道果真能断绝七情六欲? 阉了做太监还玩对食有七情六欲呢,将头发给剃了就能断绝? 反正,水墨恒打死都不信。 …… 皇上赏赐的金银珠宝等物事,都还没送达天上人间,水墨恒便使唤两位门子前往辽东。 带着三万两银子,找杨燮副将去了。 水墨恒还亲笔书信一封,希望多余的银子杨燮能够笑纳,就当交他这个朋友,给他买酒喝。 …… 张简修牛逼了,他比水天勤更懂得放飞自我,跟随水墨恒和莫颜回天上人间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找殳芃谈话。 而且开门见山。一上来就以锦衣卫佥事的身份,给殳芃明确指出两条路,让他自行选择:去还是留? 殳芃可没张简修嚣张,客客气气地说要听从皇上安排。 张简修毫不客气地道:“要不,殳统领还是留在天上人间吧?我向皇上提出申请,也留在天上人间。届时你依然管着那帮锦衣卫,而我只需管你就行了。” “……”殳芃只想找一块儿豆腐撞死。 可没辙啊,只能笑着答应。确实没有人家的官儿大嘛,更没有人家的后台牛逼。 惹不起你这爷! 只是,殳芃心里犯嘀咕:记得这小子原来不是这副德行啊!怎么去了一趟辽东,忽然放飞自我脾气上来了呢? 找完殳芃谈话,张简修便亟不可待地找张鱻。 他一见到张鱻,没有多说一句废话,上来便开打,要比个高低。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一千二十五章、逆袭上位 张简修决心大,激情高,信心爆表。 然而,结果还是一样,不出意料的败了。 即便是上过战场,经历了一番磨炼的他,依然不敌张鱻。 而且,他在进步,张鱻的进步更大。 …… 因为惩罚期尚未结束,所以张鱻每天的工作依然是打扫卫生,从早到晚,一丝不苟,不折不扣。 他没有歇息一天。 也没有一天晚起或是早退。 无论初夏秋冬。 风雨无阻。 原来,锦衣卫见着他,动不动地便嘲笑他,这家伙脑子怕是有问题吧?也没人监督,而且水墨恒去了战场,完全可以偷偷懒啊。 是不是? 再者说,这扫地工作,停一天不做,似乎也没啥大碍,尤其是像宅子里头,谁还天天去看去检查啊? 所以,锦衣卫经常嘲笑张鱻……这个瘸子,绝对有病!路上遇见张鱻,也从不喊他的名字,直接叫“张瘸子”。 甚至天上人间里头的水军,原来见了张鱻,也有不少嘲笑他的,一个大老爷们儿,每天打扫卫生,哼,有什么出息?不是浪费美好的时光吗? 可现在,经历了几件事后,加上黄飞、水冷天和根治的一致推荐认可,张鱻在天上人间终于确立了自己的地位。 大伙儿也都知道,他是水墨恒最器重的人。 如此一来,对他的看法大大改观。 现在没人叫他“张瘸子”,哪怕是最喜欢嘲笑他的锦衣卫。 其他人更不用说。 如今见了他,一个个都是点头哈腰,尊敬地称呼他一声“神”,或是“鱼神”,或是“张雨神”…… 反正就是神! 且不说他的能力,单凭他年复一日,认真地做着同一件枯燥无味的事情,那不是神又是什么? 就好比,一个人年复一日地写作,无论有多少掌声,从不断更从不气馁从不放弃。就好比,一个人年复一日地爱一个人,无论对方爱不爱他,他都保持足够的激情。 持之以恒地坚守一颗不渝之心,那还不是神吗? 所以,现在看张鱻,变了。 当然,变的不是张鱻,他还是那个他,每天拿着扫帚,拖着一条瘸腿,默默无闻地打扫卫生。 变的,是人们的视角。人们看他的目光不一样了,评价自然也就不一样了。 现在都是想着他的好! 原来的不好,也变成现在的好。 原来,张鱻的不苟言笑、不迎合不攀附、每天坚持如一……都被人嘲笑过;可现在,这些似乎都成了优点。 不苟言笑,好啊,只知道埋头做事! 不迎合不攀附,就喜欢这样的啊,真有骨气,真讲究! 每天坚持如一,牛逼啊,大神都是这么炼成的! …… 张简修虽然还是输了,但他输得心服口服。 只是,心中似乎有个疑问,越来越强烈:我也非常努力啊,每天坚持训练,从不敢偷懒,而且上战场磨砺了这么长的时间,学会了坚毅、冷静、拼命…… 却为何仍然打不过张鱻呢? 最让张简修难以接收的是,两人之间的差距越拉越大了,张鱻打败他的时间越来越短,而且手法之凌厉。 这很不科学啊! 我张简修天天训练磨砺,可你张鱻天天打扫卫生,差距应该越来越小才合情合理啊! “你是不是每天晚上偷偷练功?”张简修终于想明白了似的。 张鱻只是微微一笑。没有肯定,也没有否定。 “可是,即便你每天晚上偷偷练功,也不应该啊!”张简修依然不解,“你一天拥有十二个时辰,我也是,而且你大部分时间在打扫卫生,这是大家有目共睹的,晚上才几个时辰?难道不用睡觉?就算全用来练功也不至于啊!到底是为什么?” 连续几问后,张简修忽然恍然顿悟般:“哦,我知道了,知道了,一定是大哥偷偷教授你武功,对不对?” 张鱻依然只是微微一笑。没有肯定,也没有否定。 “你不说,我问大哥去,教你,为什么不教我?”张简修执意要搞明白,否则不死心,甩手走人。 张鱻无奈,摇头叹息,但对张简修,他脸上还是挂着微笑,毕竟他认为,张简修是他为数不多的好友之一。 这世道,能与你交心的好友难寻啊! …… 张简修风风火火地去了,上来就问。 他就这性子。 水墨恒很平静地道:“你知道张鱻腿是怎么瘸的吗?” “被锦衣卫打的啊!” “为何被锦衣卫打?” “因为锦衣卫里败类多,嚣张跋扈的多。” 水墨恒摇头:“他是为了我。” 接着将张鱻为何要出面,甘愿被锦衣卫打残的事,简单地给张简修讲述了一遍。 然后对张简修说:“所以,自张鱻腿瘸之后,我便有意将他留在身边,并收他为徒。” “……”张简修既惊讶,又羡慕,“难怪我怎么努力,就是干不过他,原来大哥收了他做徒弟!可这又并非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儿,大哥为何一直瞒到现在呢?” “第一,是要磨炼他的心性,不都喜欢嘲笑他吗?那就让他在嘲笑声中成长,如果他能抗住压力,那他必定会涅槃,事实证明我的判断是正确的;第二,这样有利于确定他在天上人间的地位,当所有人越是瞧不起他的时候,他越能凭借自己的能力,不断给人以震撼,在沉默中爆发,而往往这个时候的震撼最大,也最能让人记住,因为这叫作逆袭上位。懂吗?” 张简修一下子蔫吧不少,深深叹了口气:“看来,我这辈子都休想干过他喽。” 不过,随即,他脸上又绽放出灿烂的笑容,兴奋地道:“咦?他是大哥的徒弟,那他不是比我矮了一辈儿吗?该叫我一声师叔吧?哈哈哈哈……我有个牛逼的师侄了!” 似乎这兴奋还不够。 张简修接着又道:“大哥,如今师侄的声誉在天上人间已经确立,还等啥子嘛?将这个消息公布出去啊!好让天上人间的人都知道,大哥收了一个好徒弟……” 水墨恒道:“你是想让天上人间的人都知道,你有一个好师侄吧?这样你可以威风威风。” 张简修笑:“一样,一样的,还是大哥赚得多,我只是蹭蹭大哥的热度撒。大哥吃肉,我喝汤。嘿嘿,我走了,找师侄唠唠嗑儿,交流一下感情。大哥,记得快点公布哈。” 说完,欢欣雀跃地去了,像捡了几百万大钞似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一千二十六章、皇帝真会玩儿 万历皇帝的封赏来了。 是冯保代表万历皇帝,送来天上人间的。 黄金、白银、珠宝、绸缎、金腰带……反正一大车,按照先头圣旨上说的,如数送到,一丝不差。 水墨恒担心黄金是用铜代替的,因为这是历史上的真事儿。 皇帝经常动不动赏赐大臣黄金万两,甚至几十万上百万两,但通常情况下都是黄铜。 不然你以为皇帝真有这么大方? 若真是黄铜,值不了几个银子。尽管大明嘉靖朝以后的黄铜才是真正意义上的黄铜,也就是桐梓合金,但纯度很低,因为黄铜中锌的获得十分困难。而在此之前,所谓的黄铜不过是火法炼制的纯铜,那更不值钱了。 但无论怎么说,甭管是黄金,还是黄铜,那可是皇帝赏赐的,贼有面儿。而且谁也不敢明说,这是黄铜。 开玩笑,那可是要掉脑袋的。 所以,即便皇帝赏的是黄铜,他说是黄金,那就是黄金。 …… 冯保使唤跟随而来的宦官,将几大箱子抬到水墨恒的面前。 水墨恒谢过恩,然后当着冯保的面儿,咬了咬黄金,检验是不是真的。反正与冯保也不是外人。 这回,万历皇帝还算大方。 先头,在文武百官面前,圣旨上说的是赏黄金万两,送到天上人间来的还真有黄金。 不过才一千两而已,其它九千两是黄铜。 也就是说,打了个一折。 水墨恒检验过后,感觉似乎比想象中要好一些,起初他还以为可能全是黄铜,所以笑嘻嘻地注视着冯保。 冯保也正拿眼,笑眯眯地打量着他。 四目相对。 水墨恒笑道:“干嘛还混杂着给啊?要不全赏黄金,要不全赏黄铜得了呗。” 这话,冯保也不感到惊讶,好像都在他的预料之中,摆出一副邀功请赏的贱样儿来,不紧不慢地道:“这次你真得感谢我,本来都是要用黄铜的,可我说不妥,你这人猴精猴精的,肯定要当面检验,果然不出我所料。所以,我向万岁爷提议,若全赏黄铜,你心里肯定不舒服,这样,就放了一千两黄金进来,让你高兴高兴。你说,是不是得感谢我吧?” 水墨恒只是微微一笑:“金腰带不会也是黄铜吧?” 冯保立即挺胸抬头,底气十足,信誓旦旦地保证道:“这个绝对是货真价实的黄金,不信你咬咬看。” 水墨恒不客气,让咬就咬,嘿,一咬,还真是黄金! 金腰带是纯金的。 黄金鉴定完毕,水墨恒十分开心,接着又问:“千顷良田呢?封赏地在哪儿?” 这个,水墨恒也在意。因为,若是离天上人间远了,利用价值自然降低了,到时候只能用来收租。 冯保慢条斯理地道:“就在天上人间周围东西两边,你不是一直吵嚷着,天上人间面积不够大吗?这回你就可劲儿地造吧。你想建作坊,开厂子,你想建新式宅子,然后兜售,甚至是你说的,那叫啥子?哦,好像叫什么交易市场,对不?现在都不愁没地儿了。” 水墨恒心里像吃了蜂蜜,想着可以扩大规模再生产了! 天上人间真的很缺地啊! …… 冯保临走时,还是那句话,那副贱贱的样子:“记得给我送些新鲜的果子到我府上哈,本想今儿个来自己上山摘去,可想了想,还是算了。你这里闲杂人太多,被他们瞧见了,有失本尊体面,怎么说我也是司礼监大掌印,终归是要面子的人。” “敢情你亲自来,其实就是为了这个,对吗?” 冯保立马将脸上的笑容收敛起来,一本正经地道:“你现在是太保,而不是少保了,怎么能有如此低俗的想法呢?鄙视你!我冯保是这样的人吗?想我冯保工于书法,擅长音乐,精通文墨,紫禁城上下谁个不知?我是一个脱离了低级趣味的人。” “是是是……” 水墨恒连连点头,心里却想着,你这家伙,胯下没那玩意儿,平时不靠这些高雅的东西装装逼,还能有甚乐趣? “到底送是不送?不过是些果子嘛,小气!” “送,送,送,一定送。” “不会是下辈子送吧?” “切,我水墨恒是这样的人吗?想我能说会道,允文允武,大神级别的超级存在,会吝啬几筐果子?再说了,你当初都能送我一百万两筹建天上人间,我心中有数的,果子明天早早就给你送去哈,保证都是新鲜出炉的!” “这还差不多,够意思!”冯保笑得像个大马猴似的,屁颠屁颠地去了。 没白跑啊,这一趟! …… 冯保走后,水墨恒立即传来黄飞。 让他将皇帝赏赐的黄金,平均分给随自己出征的一百名死士。牺牲的死士家属可得两份,死者为大嘛。 黄飞却觉得没这个必要。 因为在他心目中,死士为主子效力卖命是应有之义。 要什么额外的奖赏? 当然,牺牲的死士例外,理应送去一些抚恤,慰问他们家属,可是幸存的死士,大可不必。 况且,万两黄金……可不是个小数目哦。对于大部分都是穷逼的水军来说,是要惊掉下巴的。 水墨恒执意要发下去。 辽东一役,黄飞没有参与,所以他不清楚当时的情形。 可水墨恒清楚。能取得“辽东大捷”,死士们做过巨大的贡献与牺牲。不仅仅是死了几十个人这么简单。 若没有他们参与,很难想象。 尤其是那晚的偷袭战,若不是死士们冒死冲锋,最后能不能突出重围都不好说。 那晚何其的凶险! 轻骑兵本来人就不多,被蒙古骑兵碾压,毫无还手之力,水蛋和张简修死活脱不开身。死士们冲到前面,后面跟不上;冲到后面,前面又冲不动,最后还是将蛋蛋弄丢了。 若没有死士们,那晚估计会全军覆没。 水墨恒心里有数。 更何况,这黄金万两,也并非实打实的,其实不多。 水墨恒告知实情。 黄飞也就不再坚持了。 只是露出一副惊讶的神情:原来皇帝赏赐给大臣的黄金都是黄铜啊……还不能往外说……这特么谁敢胡说? 皇帝真会玩儿哈!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一千二十七章、我舅舅是老大 你算老几? 冯保这家伙,还是没得说。 别人如何评价不清楚,但至少水墨恒这样认为。 确实如冯保自己所说,他工于书法,擅长音乐,精通笔墨,是个颇有涵养的太监。 不说这些,单凭他紧紧抱着李太后的大腿不放,和他坚决拥护张居正的改革这两点,就足以让他傲视天下宦官。 所以,对冯保,自是不会吝啬。 几筐果子而已嘛,小意思,天上人间多的是。 第二天早上,水墨恒便派人送去了。 …… 陈冰如和水蛋都葬在后山上,连同水晶棺一起下土,也没有惊动天上人间之外的人。 李成梁虽然有许多的不是,但一码归一码,在这方面,他还是比较给力,送了两副水晶棺。 水蛋的那一副,相比较陈冰如的那副,虽然档次要低一些,可算起来也是价值不菲。 况且,水墨恒还给李成梁留了一个麻烦,不知李成梁会如何处理。 张简修留给杨燮留的麻烦算什么? 不过是两万多两银子就能轻松解决掉的。 可水墨恒,嘿嘿…… 当初,与鞑子最后一战,为了激发将士们的斗志,出示了一道动员令。那道动员令可不是真的…… 将士们还真以为是李成梁签发的呢。 屁!那是模仿的。 当时水墨恒想着,反正李成梁家财万贯,不差钱儿,而且也有开战前承诺奖赏将士的习惯。 所以,就照着李成梁的笔迹,模仿着写了一道动员令。 至于文书上的官印,那倒是真的,所以才能以假乱真,将士们都看了,也都信了。 官印是水墨恒偷偷盖上去的,只是盖官印的时候,文书上还是一片空白,一个字儿都没写。 这波操作,自然是私底下偷偷进行的。 对于能够自由出入总兵府,而不会被发现的水墨恒而言,根本不是什么难事。 关键,刚好李如柏在前面,也是这个方法鼓舞将士的。 更是给了水墨恒一个契机。 将士们也都知道,李家人好这一口,有钱! 只是,水墨恒那道动员令上的承诺,所有参与黑魔山脚下那一战的将士,人人皆有奖赏。 对,是人人! 两万将士,人人有赏…… 上战场厮杀,随时都有挂掉的可能,真正的叫作刀口上舔血,总不能只赏几文钱吧? 要知道,上战场厮杀,干掉一个敌人,通常都是用“两”来计算奖励的,而且是“银子”。 平均一人一两,就是两万。 平均一人三两,就是六万。 啧……水墨恒不敢想,不知道李成梁会怎么应付。 但还不至于不认吧?或是将祸水推到我水墨恒的头上,一口咬定那道动员令是假的所以不算数吧? 管他娘的! 反正仗已经打完了,取得辽东大捷。至于辽东将士和李成梁之间怎么闹怎么沟通,那是他们的事儿。 最不济,将士们要多少,给多少呗,反正李成梁有的是钱,在辽东他就是个“土豪皇帝”。 想通这一节,水墨恒也不将那道假动员令太当回事儿了,相信以李成梁的魄力,能很好地解决。 操,都敢阴我水墨恒的人,那也不是一般的角儿! …… 处理完这几件琐事,水墨恒才有时间和心情与根治、水灵芝、他们两个孩子水尚乾、水尚坤,坐在一起唠唠。 辽东一役,虽然最后得到的奖赏丰厚,可对于水墨恒以及他身边亲近的人来说,并没有多少开心。 陈冰如走了。 水蛋也走了。 向甜出家了。 天上人间少了三个人。 尤其是根治和水灵芝,与陈冰如关系不是一般的好。自陈冰如的遗体运回天上人间,他们就没有笑过。 “舅舅好!” “舅舅好!” 水尚乾和水尚坤两小家伙,倒是很有礼貌,一见水墨恒来了,立即上前行礼。 水墨恒一手拉着水尚乾,一手抱起水尚坤,问:“是天上人间好,还是凤凰村好啊?” 水尚坤立即答道:“天上人间好!” 水尚乾嘟着小嘴,随即补充道:“但也有不好的地方。” “哦?是吗?哪儿不好?” “水天勤经常欺负我和弟弟。” 嘿,正要说这事儿,先告状来了。水墨恒微微滞了一滞,问:“他是如何欺负你们的?” 根治连忙打圆场道:“哥,别听他们胡说,都是屁大点孩子,总在一起玩儿,打打闹闹常有的事,哪谈什么欺负?如今蛋蛋不在,向甜又出家了,天勤这孩子……哎,可怜啊!” “就是,哥。”水灵芝也附和道,“他们知道什么?依我看,是他们两个小混蛋,仗着与哥的关系亲近,联合起来欺负天勤才是。不信哥你问根治,就这两个混小子,经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是什么?我都不好意思说出口。” 还没等根治搭话。 水尚乾立即仰着脖子,接道:“娘,我又没说错,舅舅本来就是这里的老大呀!” 根治摇头。 水灵芝扬起巴掌要打。 水尚乾连忙躲在水墨恒后边,犟着脖子辩道:“我就是没说错啊,舅舅难道不是天上人间的老大吗?” 水墨恒俯身,放下水尚坤,温和地问水尚乾:“来,告诉舅舅,认真说一遍,你平常是怎么说的?” 水尚乾有了靠山,也不怕他爹娘,脆声脆气地回道:“谁敢欺负我和弟弟,我就一脚踹死他们,并警告说:我舅舅是这里的老大,你算老几?不怕死的,尽管来啊!” “……”根治听了直摆头,却不说什么。毕竟是入赘的女婿啊,总感觉少了一点底气。 “哥,你看看,这孩子就是欠揍。”水灵芝气得不行,一边抄家伙要揍人,一边抱怨道,“他爹平时总溺爱着,又疏于管教,我要揍他们吧,他爹还拦着不让,哥你看看,这都养成什么臭毛病?哪像是孩子说的话呀?” 水墨恒抬了抬手,示意水灵芝放下手中的扫把,劝说道:“教育孩子的事儿,就交给我吧。刚好现在我有时间,天勤也在我这边。这两年孩子还会陆续增添。” “这样最好了。”根治笑道,“如今,小冷哥也快当爹了。莫白姐姐已经怀胎六个月了。还有佟宝,雨儿也已经怀上两个月。天上人间的孩子会越来越多。” “哥,你也再生两个吧。莫颜嫂子不用说了,肯定要生的。还有馨儿嫂子,也赶紧再生一个,让冰儿嫂子帮她照看就是了。” 水墨恒心头一亮,立即明白水灵芝话里的意思,那不就是莫颜几天前给出的建议吗?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一千二十八章、人如其面 相由心生 原来,也不是水灵芝和莫颜想到一块儿去了,而是她们俩曾经沟通过这个问题。 卢冰最近的脾气似乎越来越大,越来越不合群,抑郁的苗头大家都看出来了。 莫颜和馨儿看出来了。 水灵芝自然也看出来了,只是她不像莫颜那样专门提出来,与水墨恒沟通的方式有所差别。 她们想到的解决方案固然可行,水墨恒也认同,毕竟有陈太后成功的范例在前。 但解铃还须系铃人,这事儿最终得看卢冰自己。 人与人之间是有差别的。 能治愈陈太后的抑郁,不一定就能治愈卢冰的抑郁。万一卢冰不愿意带孩子呢是不是? 不是没这个可能。 孩子在女人心中的地位,一般情况都会摆第一,这个毋庸置疑,但前提是女人自己的心头肉啊! 不是全天下的女人都像陈太后那样,可以将别人的孩子当作自己的孩子来精心抚养。在哪个世界,都有因为自己生不出孩子,而嫉恨别人家孩子的女人。 正所谓:人如其面,相由心生。 所以说,卢冰自己的心态才最关键。 …… 出灵芝轩时,水墨恒嘱咐根治将水尚乾、水尚坤这两个家伙明儿早上送到水墨居来。 可得调教调教。 发现水天勤说的是一套,水尚乾说的又是一套,好像两个家伙都很厉害,谁也不服谁。 一个自以为拳头硬,一个自以为后台硬。平常在一起玩儿,到底谁欺负谁,谁揍谁,还真不好说。 而且,水墨恒还发现一个问题:如今的根治,与几年前整天围在他身边叽里呱啦的那个根治,似乎大不一样了。 原来的根治很有一股锐气,可现在,居然有点呆萌萌的感觉…… 按理说,结婚的时间也不长啊! 难道棱角这么快就被现实生活给磨平了? 还是因为入赘的缘故?所以感觉处处低人一等? 可是,根治压根儿也算不上入赘啊,他本来就自小被遗弃找不到爹娘,一直住在水氏药堂,水仙将他当作亲儿子看待。又娶了水灵芝为妻,生活、婚姻堪称美满,都如他所愿嘛。 这不是心想事成的辉煌人生吗? 应该比常人更有一种优越感才对啊? 锐气怎能被磨平呢? 然而,从他教育两个孩子时就可以看出,基本上没什么主见,而且给人一种唯唯诺诺的感觉。 反而是水灵芝比较干脆利索。 总之,根治变了。许久不见,对这一点,水墨恒颇感意外。 …… 从灵芝轩出来,水墨恒直接去了冰清阁。 这阵子,该多陪陪卢冰啊。 生活是很美好,可生活也总有意外,或不如意的地方。 卢冰这阵子变化还是蛮大的,除了脾气,她变得慵懒了,水墨恒几次过去,都见她在床上,也不精心打扮。 一个女人不精心打扮自己,只能说明两点:一不爱惜自己,二不在乎对面是谁。 显然,卢冰肯定是第一种。 这次,她又是躺在床上,但也没睡,不知在想什么。 水墨恒进去,她一骨碌爬起来,然后死死抱着水墨恒不放,害怕他下一刻就要飞走了似的。 水墨恒抚摸着她的秀发,柔声细语道:“你这种状态不好。” 卢冰不假思索,脱口而出:“我知道不好啊,我也十分讨厌自己现在这个样子。大哥你瞧,我都懒得照镜子。” 水墨恒顺着卢冰的手望去,顿时无语……梳妆台上的铜镜,竟然被她用纸糊起来了。 这是有多讨厌自己啊! 卢冰接着道:“可是,我又不知道如何改变自己,天天想,就是想不明白。不过,我想改变自己,绝不是为了别人对我的看法,只是希望大哥少为我操一分心。” 因为卢冰说得真切。 所以水墨恒听了很是动容:“你有此心,我很高兴,你想改,但不知如何改,那我帮你,好不好?” “好,你说,怎么改?” “第一,以后你不能整天躲在屋子里,帮大哥分担做些事。” “可我能做什么呢?” “能做很多事啊:比如女工、莳花种植、照看孩子,等等。”水墨恒有心引出孩子。 “女工刺绣倒是在行,进宫时都得会,莳花也还凑合,至于照看孩子……”卢冰皱起眉头,带着几分娇嗔之气,凝望着水墨恒,似乎在说:你这是在讽刺我吗? 水墨恒以商量的语气道:“让馨儿再生一个娃,认你作娘,交由你来照看,如何?” “不行。”卢冰当即拒绝,想都没想,而且态度异常坚决,不容商量似的。 看,刚想什么来着? 人如其面,相由心生吧?人与人是不同的。 水墨恒不疾不徐地问道:“为何不行?照顾孩子,然后将他抚养成人,这是一件多么开心而荣耀的事?” “孩子又不是我生的?我宁愿照顾一只小狗狗。” “……”水墨恒被呛了一下。 “小狗听话,不会顶嘴,不招人厌,不惹人生气,打它骂它,它都没有怨言,照样摇尾巴,跟着我形影不离;可孩子不一样啊,而且还不是自己亲生的,既不能打,又不能骂,得时时刻刻考虑孩子亲娘的感受,我才不要照看孩子呢。” 卢冰嘟着嘴。 水墨恒点点头,说得好像是没错,于是,接着又征询道:“那你专职莳花、刺绣,我马上着手,在天上人间修建一个手工作坊,你负总责,如何?” 必须为卢冰找事儿干!这样才能让她分心。这是水墨恒的出发点。 “我行吗?” “当然行,你是我水墨恒的妻子,若你不行,那岂不是证明我的眼光有问题吗?” “可是,这样的手工作坊有何用?” “当然有用啊!培育的花草可以用来观赏,还可以卖给京城里有头有脸的人,能挣钱咧。刺绣就不用说了,咱自己用得上,当然也可以拿来出售的。总之,作坊大有用处,能挣钱,你不用担心我赔银子买你开心。” “哦,大哥说有用就有用,我听你的。” “好,那就这么定了。” “嗯。”卢冰乖巧的点点头,“那第二呢?还需改甚么?” “第二当然是将镜子摆好,然后每天早上起来的头一件事,就是将自己精心打扮一番,不许偷懒,不许说讨厌自己,要对自己说老娘是世上最漂亮的。” “……”卢冰讶然地望着水墨恒,停滞片许,然后羞羞地道,“别说世上,就是在天上人间,我也不敢这么说啊!说出去,不会被别笑死,我自己都要羞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一千二十九章、小兔崽子,还收拾不了你们 第二天大早上,根治和水灵芝便将两个孩子送来了。 其时,水天勤也在。 水灵芝临走时嘱咐两个孩子道:“要听舅舅的话,知道吗?不许无理取闹,不许胡言乱语。” 水尚乾一副委屈巴巴的样子,立马回道:“娘,我什么时候无理取闹,什么时候胡言乱语了?” 水灵芝抬了抬手,又是一副作打的架势:“你这孩子,怎么老喜欢跟大人顶嘴?啊?臭毛病跟谁学的?是我亲生的吗?” 水尚乾尽管躲到水墨恒的身后,却仍不忘回道:“娘,我是不是你亲生的,爹不知道,舅舅或许也不知道,但你自己还不知道吗?” 水墨恒:“……” 根治:“……” 水灵芝气得险些喷出一口血来,咬牙切齿道:“你,你,我打死你这小兔崽子……” “舅舅救我。”水尚乾像是找到一个大靠山,连忙抓住水墨恒的裤腿,从后面探出头来,像一只刚出洞的大老鼠,一双眼睛死死盯着他的娘亲,作出一副随时准备转圈儿躲避的样子。 “哥,别护着他,就使劲儿抽吧,好好帮妹子教训教训他们,我管不了。”水灵芝气得一甩手,走了。 根治跟着也去了。 水尚乾松口气,望着水墨恒得意地笑。 水天勤露出几分膜拜的神情,想着自己原来挨揍的时候,咋就没有想到寻个靠山呢。 水墨恒先是打量着水尚乾,然后不动声色地,用一副赞许的目光道:“你看起来很牛叉哈!” “不及舅舅,舅舅才是老大。”水尚乾很有自知之明。 “你们俩谁厉害?”水墨恒指着水天勤。 “我。” “我。” 不料,水天勤和水尚乾同时回答,都说自己厉害。 其实,论个头儿,水天勤要高出一头;论年纪,更是大了几岁。 水墨恒怂恿道:“来,打一架。” “来啊,我才不怕呢。”水尚乾立即上前一步,昂首挺胸,挑衅地冲水天勤道。 “来就来,谁怕谁?”水天勤也不甘示弱,“但你不许哭,不许告状,不许拿你舅舅出来压我。” 水尚乾一副少年老成的样儿,回道:“打输了,哭鼻子正常,我还是个小孩子呢,为什么不允许我哭?与你打架,即便我不告状,弟弟也会告的;还有,我舅舅是老大,用得着拿出来压你?我不说,难道你自己心里就没数吗?” 靠,果然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啊! 水墨恒表示很无语,一摆手,宣布开始:“记着,不许打脸。” 两人立即抱在一起,“哈哈哈”地开撕起来。 不过,持续的时间很短暂。 几乎只用了一个回合,水天勤便将水尚乾放倒在地,毕竟年纪、力气、个头,都在那儿摆着。 水尚乾哪是对手? 可是,水尚乾两只手死死拽着水天勤的衣服,两只脚还在使劲儿地蹬着,憋得面红耳赤。 “放手,你已经输了。”水天勤将水尚乾压在身下,也是面红耳赤的。 “我没输,你也倒了。”水尚乾一副无赖的打法,就是不认输。 “若非看在你舅舅的面子,你和你弟弟一起上,我都不怕。”水天勤道。 “啊……啊……”水尚乾依然在奋力挣扎,一顿乱踢,大有一股同归于尽的气势。 水墨恒只得出面,将他们拉开。 水尚乾气喘吁吁,犹如死鸭子嘴硬道:“我没输。” 水天勤倒是老实,站在旁边不说话,只是望着水墨恒,似乎在等待判决的结果。 水墨恒依然不动声色:“你们平时没少干仗吧?” 水天勤道:“叔叔,每次都是他先动手。” “嘿,每次你还先动手?”水墨恒望着水尚乾,倒也没有用叱问的口吻,只不过是平淡地问。 水尚乾回道:“他总是一副牛叉的样子,自以为是这里的孩子王很了不起,我当然要向他挑战。” “这么说,你想当孩子王?” “是。”水尚乾想都不想,点头道是。看来,这个问题他已经不知想过多少遍了。 “凭什么?”水墨恒问。 “我要他作我的打手,所以我必须打败他,成为孩子王。”很有霸气的一句话。 而且水尚乾说这句话时,用一种端倪的目光。如果不是因为他个头矮,绝对要俯瞰水天勤。 卧槽!这是从哪儿学来的? 水墨恒都吃惊了。 志气可嘉!不过……水墨恒抬了抬手,忽然将笑意收敛:“给我跪下。” 水尚乾一愣:“为什么?” “我是你舅舅,又是这里的老大,让你跪,你服不服?” “……”水尚乾一下子蔫了,或许是为了找回一点面子,指着水天勤道,“他也得跪。” “都得跪。”水墨恒抬高几个分贝,抬手指向水尚坤,“你也得跪。” “啊?”水尚坤一脸的不服,“舅舅,关我何事?” “你在旁边不是幸灾乐祸吗?不是摩拳擦掌跃跃欲试吗?平常他们两个打架,你是不是总在旁边看热闹,不嫌事儿大也不劝,然后回家还要告状去啊?” “可是,可是,我只是个孩子啊,跑都跑不快哩。”水尚坤觉得自己很委屈……这个锅不想背啊。 “都给我跪下,背《三字经》,若背不完整或背错了,午饭晚饭都不用吃。若有异议,明天接着跪。” 水天勤年纪大些,还是懂得看眼色,二话不说,跪下。 跟着,水尚乾也跪下,稍有不满。 再然后是水尚坤,挨着他哥跪下,很是不满,噘着小嘴儿,还冲那两个家伙嘀咕道:“都是你们害的,我招谁惹谁了。” “跪在一起,离那远作甚?”水墨恒道。 水尚乾和水尚坤靠近水天勤几分。 水天勤也挪了挪身。 “再近点。” “还近点。” “手拉手连成一个圈儿。” 可没人动。 很明显,水尚乾和水尚坤是一伙儿的,他俩都用不屑一顾的小眼神瞪着水天勤。 水天勤自然也回以之不屑,并小声冲水尚乾水尚坤嘀咕道:“我现在是永昌伯了,你俩得尊重我。” “手,拉,手。”水墨恒再次下达指令。 没辙,三人只得拉手,跪着围成一圈儿。 水墨恒找来一张写就的《三字经》,扔到他们中间:“一起背。记住:不是谁背不出来,谁不许吃饭,而是一个人背不出来,三个人都不许吃饭,连带,明白吗?” 小样儿!还收拾不了你们这三个兔崽子。 正想找孩子练练手呢。 水墨恒搬来一张凳子,如沐春风般闭目养神,监督着。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一千三十章、现在的花朵 未来的栋梁 中午时分。 水灵芝过来接孩子吃饭。 进来一看,却见三个家伙手拉着手,跪成一圈儿,大声朗诵着《三字经》,还以为是在做梦呢? 背《三字经》? 还是三个家伙一起背? 关键,三个家伙还手拉着手? 这副画面让水灵芝哭笑不得:“哥,这是……” “你别管了。” 水墨恒一抬手,示意水灵芝走开。 “娘!”水尚乾见他娘来了,赶紧大声求助,“我肚子好饿啊,弟弟和这个臭家伙简直太笨了,背熟前段忘后段,背熟后段忘前段,我被他们连累死了,啥时候能吃上饭呀?” 水灵芝当然听她哥的。不是让哥教育孩子吗?所以转身就走,就像压根儿没听见儿子的呼喊声一样。 “娘!” “娘!” 急得水尚乾直叫唤。 可是,见舅舅在旁边盯着,他又不敢起身。 然后,看到他娘的背影消失了,只能小声抱怨起来:“那臭家伙像猪似的,弟弟你咋也像?哼,背个《三字经》都不会?以后别说你是我弟弟,真丢人。” “诗既亡,春秋作;寓褒贬,别善恶……呜呜呜……”水尚坤背着背着,听他哥哥嫌弃他,吧嗒一下子哭了起来,一边哭还一边为自己辩白道,“我还不满三岁,是个孩子呢,呜呜呜……你们平时喜欢打架,舅舅惩罚你们,关我什么事儿啊?呜呜呜……” “哭什么哭?谁让你不会背?你不满三岁,我还不满四岁呢,比你大一岁而已。说你两句,就哭鼻子,真没出息。快点儿背,真是个猪队友!”水尚乾又是一顿数落,小眼神里尽是鄙夷。 “三传者,有公羊,有左氏,有谷梁……”水尚坤擦了一把泪,只得继续往下背。 一会儿,张鱻送饭来了。 他知道师父在教导孩子,扫地时就发现了,只是没敢多问。 但他心里非常清楚:师父的教导一向很有水准,三个小家伙,你们很幸运,知不知道? 张鑫送来饭菜就走了。 当然,只送来一份儿,有酒,有鱼,有肉。 天上人间的伙食,嘿,一向没得说。 水墨恒开吃,夹一口菜,抿一口酒,有滋有味。 馋得三个小家伙直流口水。 恰好,水墨恒的位置正对着水尚乾,又偏偏属这家伙背得最快最熟。他看着舅舅吃得津津有味,心里那个怨啊…… 可没办法,舅舅是老大,不服不行。 水天勤和水尚坤两个,需要用余光才能看到水墨恒吃,加上背不来《三字经》,被水尚乾严重鄙视,所以拼命地在背书,流的口水自然要少一些。 水墨恒吃完喝完,继续监督着,似乎压根儿不管三个家伙的感受。 “舅舅……” “闭嘴!” 水尚乾正准备抗议。 水墨恒瞪了他一眼,这家伙立马儿不吱声了。 “他们两个不会背,你不会在旁边提醒、帮助他们吗?难道只会在鄙视、数落?记住:以后你们三个无论做什么,必须一条心,一个人是好样儿的那不叫好,三个人全都好样儿的才叫好,明白吗?” “噢。”水尚乾不太情愿地应了一声。 “还有,天勤比你大,你别总‘臭家伙’上‘臭家伙’下的,该叫他哥。来,现在就叫一声舅舅听听,然后看他哪一段不熟,帮他纠正盯着,直至背熟为止。” “哥。”水尚乾乖乖地叫了一声,不过声音特别小。 水天勤没敢答应。 “声音太小,再叫。”水墨恒严肃地道。 “哥。”水尚乾这一嗓子倒是很大,不过也没拿正眼看水天勤。 “不真诚,接着叫。” “哥。” “看着他叫。” “哥。” “别瞪眼,你们是好兄弟,要一条心。” “哥。”水尚乾彻底没脾气了。 可是,水天勤仍未答应。 水墨恒这才将目光投向水天勤:“尚乾叫你哥,你为何不答应?” 水天勤弱弱地回道:“叔叔,我不敢。” “为何不敢?” “在叔叔面前,他很老实的样子,可若叔叔不在,他又得找我打架,虽然我揍他一点问题都没有,可他是叔叔的亲外甥啊,我也不敢往死里揍。” 这点,水天勤比他爹水蛋要开窍得多。 看来,他脑瓜儿继承他娘亲的要多一些,继承他爹的是拳头。 水墨恒道:“以后不会了,因为从今天起,你们三个人要搬到水墨居来住,从此就是形影不离的好兄弟。” “啊?”水尚乾讶然,似乎不大乐意。 “怎么?在舅舅这儿住不好吗?舅舅要好好教导你们,每天文武结合,督促你们训练。” “舅舅是说,要教授我们武功吗?”水尚乾眼睛一亮,反应十分敏捷。 “嗯。”水墨恒点点头,“读书可以使人明智,练功可以使人强身健体,劳逸结合,事半功倍。这样,等你们长大了,就像舅舅一样允文允武,随时货与帝王家,为朝廷多做贡献。” “好哦!” “好哦!” 这下子,水尚乾高兴了。 水天勤一听到练功,也是开心得不行,都流哈喇子了。 只有水尚坤没多大反应,他还在认真地一句一句背着《三字经》。 水墨恒接着又道:“不过,读书、练功,舅舅会派专人教,我只负责督促、检查。” “谁教?”水尚乾连忙问。 “练功由张鱻负责,读书由佟宝负责。” “哦,那还行。”水尚乾居然带着几分瞧不上眼的口气。 这小子! “什么叫那还行?啊?一个是新晋大神,一个是马上就要参加会试的举人,难道还教不了你?” “自然能教啊!”水尚乾点头道,“所以我说还行。但总归不是舅舅亲自教,肯定要差点事儿嘛。” 这话没毛病! 哟呵,这小子稍加调教,应该是个可造之材,将来大可继承我这个舅舅的气质和才华呀,哈哈哈,就不知自己儿子水前程过两三年会是什么水平? 水墨恒不禁憧憬着。 …… 《三字经》终究不过是小儿读物,并不难背,总共也才一千多字。所以一个时辰后,三个小家伙算是背熟了。 背得最流利的,当然是水尚乾。 其次是水尚坤,磕磕巴巴地,在他哥哥的提醒下,也算是全背了下来。 背得最不流畅的是水天勤。 起初,水尚乾还不愿意提醒帮助。在水墨恒的眼色下,水尚乾才肯在旁点拨。 这样,水天勤也算勉勉强强过关。 毕竟水墨恒心里清楚,水天勤可是水蛋的儿子啊,让他背书真是为难他了,能做到这个份儿上已是只得嘉许。 不能要求太高。 这才第一天呢。 况且,第一天的任务也不是要他们学多少东西,关键是要让他们明白:三个人是好哥儿们,以后做什么都要一条心。 这些可都是后备军,现在的花朵未来的栋梁啊!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一千三十一章、威信确立三部曲 在天上人间,如今人人都知道张鱻晋级为“大神”。 可水墨恒似乎还不清楚。 张鱻到底做了哪些事才被大伙儿认可? 会不会是因为自己不在天上人间的那段日子里,为了更好地管理天上人间,被黄飞、水冷天和根治几个故意抬高? 这一天,水墨恒终于有机会向黄飞了解一番。 一问起张鱻的事迹,黄飞顿时来劲了。他一直想介绍来着,只是水墨恒刚回来不久,需要处理的事太多。 “主子,你是不知道张鱻有多牛叉啊!主子不在天上人间,他地位的确立,可以说经过了三部曲。第一部,表现在战斗力上,将殳芃统领放倒,而且用时不到半柱香。” 水墨恒一惊:“他们怎么干起来了?” 黄飞眉飞色舞地道:“当然是因为主子不在,锦衣卫嚣张目中无人呗。他们找门子打架,动不动上山偷果子吃,居然还有敲诈外来宾客的。有一阵子天上人间乱糟糟的,锦衣卫也不好训练,一个个放飞自我。” “张鱻实在看不过去,于是拉上我去找殳芃统领理论,让他约束好自己的手下。殳芃统领倒是客气,可他属下那帮锦衣卫,原本就非常瞧不起张鱻,笑他是个瘸子,加上之前与他们又有恩怨,所以都不叼我们。” “张鱻当时就放出狠话,谁在天上人间做对不起主子的事,以后见一个揍一个。这话一说出,当时就沸腾了。见一个揍一个?锦衣卫都是什么人?每天无聊要死,恨不得到处找架打,一听这话,当时就有叫嚣起来的,要与张鱻单挑。” “张鱻满口答应,但有个条件:别偷偷摸摸,光明正大地比试,要让所有人都看到并知道:若他张鱻输了,不再对锦衣卫指手画脚;若张鱻赢了,愿赌服输,锦衣卫必须严格遵守天上人间原先定下的各项秩序。” “而且张鱻嚣张地说,锦衣卫想怎么单挑就怎么单挑,派一个代表成,派十个代表也成,只要是在当天太阳没落山之前,哪怕车轮战都成,反正张鱻就一个人。锦衣卫高兴了,都以为张鱻瘸一条腿,准备再好好羞辱他一顿,甚至还有锦衣卫扬言要废掉张鱻另一条腿。我当时还以为,张鱻又会像上次一样。” “消息一传出,到单挑那天,锦衣卫都来了,门子也都去了,单挑的地点就在锦衣卫训练营。我担心张鱻出事,跟着去了。结果张鱻从早上到中午,一连单挑十名锦衣卫,十连胜,一场未败,这其中还包括纪幽明和万俟轩。” “当时围观的人很多,不少宾客也凑热闹。十连胜啊,锦衣卫觉得很没面子,可偏偏又找不出一个打得过的人。本来车轮战都已经让锦衣卫颜面尽失,没辙,最后殳芃统领亲自上阵,他也很想与张鱻过过招。张鱻自然没意见。” “看热闹的人开始都还以为,张鱻和殳芃统领单挑很有看头,也有人认为张鱻或许会败,毕竟经历了十场单挑,且不说战斗力,体力至少下降厉害,而且对手还是殳芃统领。” “可没想到,张鱻让所有人都惊掉下巴,包括我在内。为了树威和为了更好地约束锦衣卫,张鱻凭借坚强的毅力和超凡的战斗力,竟然半柱香时间不到,将殳芃统领干趴。” “当时都看傻了,我也不相信啊,谁能想到张鱻的战斗力竟如此的惊人?一个个都以为是错觉呢。可殳芃统领真是不敌张鱻,输得心服口服。由于单挑有言在先,张鱻故意光明正大地决斗,就是为了锦衣卫履行承诺。” “锦衣卫本以为必胜,答应得挺好,消息都传开了,最后连殳芃统领都一败涂地。自此一战,张鱻声名鹊起,而以殳芃统领为首的锦衣卫再也没有胡来了。” 黄飞一口气说完,绘声绘色,中间几乎没作停顿。 这个故事,水墨恒肯定相信。 张鱻确实有这能力。没收张鱻为徒那会儿,他就表现出了惊人的战斗力。 “锦衣卫后来就没有找茬儿的吗?”水墨恒又问。 “当然有啊,但来一个,张鱻灭一个,来两个,灭两个。可锦衣卫也不能一群人来吧?毕竟有言在先愿赌服输,那么多人看在眼里听在耳里。况且,怎么说锦衣卫也是代表皇帝,不可能出尔反尔完全不顾面子。所以,再来挑战,也只是不服气想讨教的,之前的承诺还得遵守。总之,那光明正大的一战,将锦衣卫的问题解决了。” 不光是黄飞讲着高兴。 水墨恒听了,也是兴奋不已,接着问:“那张鱻确确立威信的第二部曲呢?” “第二部就更加利索了。”黄飞道,“主人走后,干活儿的水军过度膨胀,自以为掌握一门手艺,竟然闹了几次,要涨待遇。说实话我当时无计可施。不涨吧,他们闹;涨吧,如何对得起主子?那帮不知好歹的家伙,若非主子收留,他们哪来现在安定的生活?” “张鱻觉得这事不能纵容,所以二话不说,直接将挑头的辞掉两位,并撵出天上人间,然后立即招进来两位作为替补。主子你也知道,有多少人梦寐以求想常驻天上人间?” “干活儿的水军一下子慌了,但他们立即反应过来,张鱻凭什么辞掉他们?我当时也纳闷儿,张鱻不过是主子宅院里一个扫地的,凭什么有这个胆量有这个魄力?最后嚷着要涨待遇的闹事抗议罢工,我当时头都大了。” “这时,我才想起主子出征辽东前给我留的那封信,打开一看,原来上面是主子写的四个字:听张鱻的。我一下子明白了,主子原来有心栽培张鱻。但主子这句话似乎解决不了水军罢工的问题,于是我去请教张鱻。” “张鱻也为难,总不能将所有闹事的水军都辞掉并撵出天上人间吗?炒两条鱿鱼不过是为了杀鸡给猴看,于是乎,张鱻也想到了主子交给他的一封信,打开一看,原来是一句话:我不在,天上人间一切赏罚任凭你做主。” “主子的亲笔便等同于主子本人。张鱻交给闹事的水军一看,那帮人登时傻眼,原来张鱻有权处置他们,不是闹着玩儿的。张鱻趁势训斥他们一通,反正就是数落他们忘恩负义,良心被狗吃了,若再敢闹事,统统撵出去,水军技术人员不够,便从外面招工,这样还能为天上人间省一大笔钱,闹事的水军清净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一千三十二章、比为师还牛叉 水墨恒清楚,辞退水军的事儿,他是不会干的。 准确地说,是不会出面干的。 曾经偷偷回京时,张鱻就提过这一茬儿,当时水墨恒就给予了充分地理解,要求提高待遇也算是合情合理。毕竟,人嘛,谁不想挣得更多一点? 但摸着良心说,干活儿的水军待遇真低吗? 一点儿都不低,与天上人间外头干活儿的人相比,简直高得不能再高。 而且,水墨恒他为了接纳更多的水军,提供更多的就职机会,不少区域本来用不了这么多人,最后还是用了。 可以说是仁至义尽! 但是,人都容易犯这个毛病,持续地对他好吧,很多时候,他反而身在其中恍然不觉。 所以,提高待遇这事儿,水墨恒也只能表示理解。可内心真想对那些个闹事的人说一句:你们不厚道啊! 因此,由张鱻出面,借“辞退”,压压某些良心被狗吃了的家伙……似乎是个不错的法子。 黄飞接着兴奋地道:“张鱻骂完之后,撂下一句狠话:水军可以有八千,但若不成器,可以裁至七千,甚至六千五千,任何一支队伍都需要新鲜的血液。” 水墨恒听到这儿,笑着竖起大拇指点了一个赞。 在黄飞面前,无需掩饰。 张鱻这个思维太对了,现代的管理经验啊! 管理就得裁汰残次品,不断输送新鲜的力量,这样才能保持足够的活力,而不会固步自封死气沉沉。 “主子用张鱻是用对人了啊。”黄飞感慨地道,“如此一来,水军的问题彻底解决了。谁还敢闲着蛋疼胡闹?再闹就要丢掉饭碗。除了咱天上人间,世上还哪有这高待遇的地方?天上人间日常伙食,恐怕连皇宫都不及吧?” 水墨恒点点头。 这一点必须承认,皇宫里的伙食虽然档次高,可那也只是对皇帝、太后等大咖而言。 绝大多数人的伙食……难吃。 天上人间每天都有新鲜菜,随时采摘,随时拿来做菜吃,就在大家眼皮子底下。 仅凭这一点,便能将皇宫比下去。 闹事的那帮混蛋,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啊! “主子,张鱻一战,解决锦衣卫的隐患;再一辞,又解决水军的问题,威信就这样确立了。” 水墨恒问:“那还有一部呢?不是说三部曲吗?” “最后一部当然更有意思了,那就是对待外来的宾客。主子经营天上人间各项业务时,反复与我们交代的一条至上原则:宾客永远是上帝。可这一原则,有利亦有弊,事实证明,将宾客摆在第一位,的确会遇到不少头疼的问题。” “比如:那些小混混那些人渣,你对他们好,他们不仅认为这是理所当然的,而且还会滋养他们嚣张的气焰。结果主子不在天上人间那阵子,有些个人渣尽干些缺德事,人家钓鱼他们往水里扔石头,跑到山上偷吃果子并随地大小便,最可气的是,主子知道吗?居然还有调戏湘兰姐的……” “谁吃了豹子胆?”水墨恒当即一拍桌案。 “当然有啊,而且还不止一次,不止一个人咧,有逼着湘兰姐唱曲儿的,有调戏她说要娶她回家做妾的……” “他妈的,是谁?”水墨恒不镇定了。 “不过主子放心,张鱻已经狠狠地惩罚过好几个人渣。有个叫王老六的痞子,往钓鱼区扔石头。张鱻得知,二话不说,直接将他扔进池塘里,而且让人盯着,坚决不让他上来,让他在水里泡了足足一天一夜。主子当时是没看见王老六有多么绝望!” “还有一个人渣叫胡家人,故意跑到李子树下人多走路的地方拉屎,你说这种人可气不可气?张鱻得知后,将胡家人抓住,按着他的头,逼着将他自己拉的屎吞下去,多狠!胡家人起初还横,死活不低头,张鱻不管,脱光他的衣服,抄起竹鞭,一顿猛抽,直到胡家人痛得喊吃屎为止。” 卧槽! 水墨恒都惊讶了,比为师还狠啊,逼人家吃屎这事儿,为师自小到大都没干过…… “吃下去没?”水墨恒饶有兴趣地问。 “当然吃了,不吃张鱻不依不饶一直抽啊,那可是竹鞭,虽然抽不死人,但一鞭下去一条血痕,痛啊!后来听说胡家人连吐三天,滴水未进。对那种王八羔子就得这样,你说吃饱了撑着,天上人间到处都是茅厕,非得在人经常走动的地方拉屎,那不是欠揍吗?” “逼人家吃屎……”不知为何,水墨恒想笑。 “对调戏湘兰姐的,张鱻就更绝了,一般人都想不到,主子恐怕也想不到吧。”黄飞眉开眼笑。其实,他比马湘兰年纪要大,只是随着水墨恒,也叫马湘兰叫姐。 “怎么个绝法?说来听听。”水墨恒越听越有趣了。 想不到张鱻那小子,还真是有前途哈,好像拥有具备超越为师的潜力。比如:逼人家吃屎……为师无论如何做不出来啊。 “说出来主子可能还不信,嘿嘿……张鱻总共抓了两个调戏湘兰姐的流氓,其中一个叫陈敏生的,张鱻给他三条路选择:第一剥光衣服吊起来,示众一天;第二剥光衣服,围绕天上人间跑两圈儿,第三挨揍,反正不死也得残。” 黄飞顿了顿,换口气接着说:“陈敏生还算理智,最后选择裸体围绕天上人间跑两圈儿。还有一个调戏湘兰姐的流氓叫周瑥,被张鱻抓起来没打,也没剥衣服,但主子你知道怎么着?张鱻拿着刀片,将他胯下那玩意儿环切了……” “啥?环切?”水墨恒一愣,随即大笑两声,然后问,“那不是给周瑥送福利吗?只是,啧……张鱻还会这一手?嘿嘿,他的刀法竟有如此神奇?还有,止血这一环,他是怎么处理的?” 黄飞笑道:“张鱻刀法如何,我也没见过呀!只是听说,他找了四个门子,将周瑥绑得结结实实,然后给他灌了半碗麻醉剂,周瑥当时昏昏沉沉的,然后张鱻拿刀子下手。虽然只是一刀的事,可听说周瑥当时就痛醒了,嗷嗷大叫,以为死定了。” 水墨恒摇头笑了笑说:“太监整个玩意儿切掉都活得好好的,环切不过割掉一圈儿藏污纳垢的包皮而已,死不了人的。” 可是,有一点,水墨恒想不明白:张鱻是自信技术好?还是胆量大呢?怎么会想到环切? 那可是专业医师干的活儿啊! 难道张鱻无师自通,自己瞎琢磨出来的? 得找机会问问…… 嘿嘿,那这几件事下来,张鱻的风头岂不是要盖过为师?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一千三十三章、封神之路 黄飞说得兴起:“周瑥当然没有死,非但没有死,奇怪的是,而后,他还特意来天上人间感谢张鱻,带了好多礼品,逢人便称赞张鱻为‘神一刀’,非要拜张鱻为师不可。可大家都不明白,张鱻那一刀到底神奇在哪儿。” 水墨恒笑而不语,顿了顿,才问:“那环切这个词,是谁想出来的?又是如何流传开的?” “那是周瑥一定要拜张鱻为师时周瑥自己说的,除了当场捆绑周瑥的四个门子,谁也没看见张鱻到底是怎么下刀的,更不明白周瑥为何不生气反而感谢张鱻。” 水墨恒隐晦地笑道:“因为张鱻让他能够更威武地做一名男子汉,从此更能博得女人的欢心。” 黄飞还是不大明白,他只知道张鱻在周瑥的那不可描述之物上动过刀子,非常肯定周瑥当时很痛,还流血了。至于周瑥为什么反过头来感谢张鱻,黄飞不得而知。 当然,这事儿……水墨恒也没法描述。 其实他自己也没想明白,张鱻这技术从哪儿学来的?是怎么想到要动刀子的?胆子大得也可以啊。 还有,周瑥怎么就能说出“环切”这个超越时代的词汇呢? 难道也像我水墨恒一样穿越而来? 瞧着黄飞一脸迷惑,求知欲十足的样子,水墨恒也只得笑道:“总之,你知道是张鱻拯救了周瑥就行。” 黄飞点头,就此打住,不再追问“神一刀”的事,只论张鱻:“有这三部曲,主子你说,张鱻有没有资格封神?他有勇有谋,而且作出的决定,常常出人意料之外,不禁让人拍案叫绝,最为关键的是,问题全都迎刃而解。” 没错,有效解决问题才是重点。 黄飞接着,又将话锋一转:“当然,张鱻之所以能够走上封神之路,是因为主子的大力提携,若非主子那封信,张鱻辞退水军,将人撵出天上人间,势必会引起潮水般的攻击。” 水墨恒未置可否,轻轻地道:“我提携只是一方面。我可以提携任何一个人,但最关键的还是张鱻自己。我并没有指导他找殳芃统领挑战,也没有指示他辞退水军,更没有教他将人扔进池塘里,还逼着人家吃屎、裸奔、环切啥的。” 黄飞点头道是,感慨地道:“是啊,主子只是给他一个机会,但主要还是靠他自己,有本领有胆量有担当。否则,即便给他机会,他也抓不住,就是想拉他一把,他也跟不上来会掉队的。毋庸置疑,自身修养和能力才最重要。” 水墨恒赞道:“你说到点子上去了。” 黄飞忽然皱起眉头,喃喃地道:“只是,还有两件事,我一直没想明白,不知当讲不当讲。” “说。” “第一,有一次,我看见张鱻偷偷吃鱼了,主子的惩罚期可还没过呀!” 水墨恒微微一笑,不急着解释:“还有呢?” “第二,张鱻的武功底子,我非常清楚,按理说,他做不到在连胜十场的情况下,还能不到半柱香时间将殳芃统领撂倒,这个问题我百思不得其解,觉得太不可思议。后来有一天晚上,因为被水军罢工的事儿,搅得我心神不宁,半夜起来想找张鱻唠会儿,却发现他躲在主子书房里偷偷练功。” 说到这儿,黄飞望着自家主子,眼神里满是疑问。 水墨恒依然微笑着,觉得这个时候该对黄飞摊牌了:“张鱻偷偷吃鱼是我允许的,让他在书房练功也是经我同意的。因为自张鱻被锦衣卫打折腿后,我便让他搬到水墨居,并在暗中收他为徒。” “哦,原来主子早已收他为徒,难怪!难怪呀!”黄飞恍然顿悟般,一下子什么都明白了,心中的疑问瞬间得到完美解答。 “明天,你召集天上人间所有人,我要将这个消息公布出去。张鱻是我水墨恒真正意义上的徒弟。” “好!恭喜主子收了个好徒弟。”黄飞懂得主子口中的“真正意义上的徒弟”是什么意思。 肯定是相对李史和黎康两个家伙而言的。 水墨恒道:“哦对了,我不在天上人间那阵子,李史和黎康两个家伙是不是翻天了?” “这个……”黄飞支吾起来,“其实,也算不得什么大事儿。” “怎么?闯祸了是不是?我这都回来几天了,也不见他们人影,太不像话,忙也没时间搭理他们。他们人呢?” 黄飞一副唯唯诺诺的样子,明显知情不报的神情:“主子,我想他们该是知道主子回来,躲起来不敢来见吧。” “为何不敢见我?” “这事儿,主子最好还是问他们。” “说吧,既然你知道,问你也是一样的,回头再找他们。” 黄飞小心翼翼地禀道:“李史和黎康两个,不是一直吵嚷着要找媳妇儿吗?主子出征辽东后,他们还经常背地里埋汰主子不给力,说什么主子自己讨了四个老婆,连佟宝都给找了一个漂亮媳妇儿,却不给他们物色。” “这两个烂泥扶不上墙的混蛋。”水墨恒气得又是一拍桌子,“就他俩这逼样,我给他们找谁去?不是害了姑娘家吗?” “可是,可是……” “可是什么?” “可是,他们两个也不是没有办法,不知他们通过什么手段和方法,居然和陈太后两个侍俾勾搭上了。这个在天上人间已经不是什么秘密了。” “岂有此理?”水墨恒怒气冲天,“他们两个死家伙呢?立即给我找来。他们要上天了是不是?” “主子打算如何处理?”黄飞没有立即动身,而是谨慎地问。 “这事儿之前为何没人向我提及呢?” “都是闷在心里,谁敢拿到台面上随便说呀?李史和黎康是谁?哪个心里没有底?还有,那可是陈太后身边的侍俾,常人更不敢随便议论什么。” “那陈太后知情吗?还有莫颜和张鱻呢?怎么也没听他们言及此事?” “夫人应该不知情,怀少主直至少主出世,她都没怎么出门,后来又去了辽东;至于陈太后和张鱻,既然这事私底下已经传开了,他们理应知情吧。至于为何没对主子提及,不知是何原因,我想他们是有什么方面的考虑吧?” 水墨恒一摆手:“知道了,去吧,立即派人,将那两个死家伙给我带来。” 黄飞应声退下。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一千三十四章、你俩有种 李史和黎康两逼货笑呵呵地来了,打招呼一如既往地热情。 “师父好!” “师父好!” 水墨恒打量着他们,不冷不热地问:“知道师父什么时候回来的吗?” “当然知道。”两人齐声回答,像早已商量好了似的。 “不给你们传话,没想着来见师父,对吗?” “师父这是说哪里话?”李史连忙辩解道,“我和师弟天天盼望师父回来哩。师父也知道,您不在天上人间,这里的人个个都想放飞自我,我和师弟时时刻刻得维持秩序啊!” “哦,这么说,你们还很上心的哈。” “可不是?” 水墨恒不动声色,摆出一副师父该有的关心样:“你俩不是一直想找媳妇儿吗?有相中的没?” “谢谢师父惦记!”李史先言谢,然后带着几分怨气,小声地嘟哝道,“不过,师父请扪心自问,关于这件事儿,您为我们操过多少心呢?” 水墨恒叹了口气,点点头:“问得好!因为这事儿,为师知道您们心中有怨气。” “师父知道就好。”李史一副受了天大委屈的样子,“怎么说,我和师弟在天上人间服务了两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师父理应帮我们物色一位好媳妇儿。” 操,怎么感觉赖上为师似的? 忽然,水墨恒突兀地道:“海菡和慈心,你们感觉如何?”问这话时,水墨恒倒是很平静,脸上没有一丝怒气。 李史和黎康两个却是神情陡然一紧,心里不由得一个激灵,想着师父莫不是已经打听清楚了?于是乎,两人迅速交换一个眼神,来时的路上就已经预料到,就怕师父是问起这事儿。 果不其然! 李史还想挣扎一下,故意装糊涂道:“什么海菡什么慈心?师父说的啥子?” “是啊师父,海菡?慈心?好像在哪儿听过,请问师父,是两个人名吗?记不得了。”黎康也立即附和道。 水墨恒脸色沉了一沉,眸子里精光一闪,冷冷地道:“装什么装?给我跪下,竟敢在师父面前说谎?你俩咋不上天呢?” 隐瞒肯定不中了。 装糊涂也只是一时救急。 对此,李史和黎康都有清醒的认识。 毕竟,两人都不傻,这事儿已经在天上人间传开了。 纸终究是包不住火的。 所以两人乖乖地跪下。 水墨恒舒了口气,并没有多愤怒,只是缓缓言道:“师父不是不讲道理的人,你们也早已到了成亲的年龄,男欢女爱的事,师父不会随便插手棒打鸳鸯的。让你们跪下,不过希望你们诚实做人,在师父面前有什么好隐瞒的?况且你们以为瞒得住吗?” “请师父责罚!”两人异口同声。 “责罚什么?师父难道不允许你喜欢别的女子吗?师父还不是这么迂腐的人。但是,师父今天只问一句,你们必须老老实实地回答。海菡和慈心是李太后身边的两个丫头,你们是认真的吗?” 李史不说话。 黎康答道:“师父,徒儿对天发誓,是认真的。为了这事,干爹还特意找过徒儿谈话。可干爹害怕,所以不知如何向师父提及。” “他害怕什么?” “毕竟,我们是偷偷摸摸的,怕陈太后怪罪。” “你喜欢谁?” “慈心。” “你俩做过那种事儿?” “嗯。”黎康老实承认。 “人家是心甘情愿的,还是迫于你的淫威,被逼无奈的?” “师父,那种事儿,好像也强迫不来啊!”黎康像个十分有经验的情场老手。 “你有没有将人家肚子搞大?” “师父果然英明!慈心已经有两个月了。”这会儿,黎康反而不觉得有多大压力,表现出来更多的,似乎是自豪与兴奋。 “我日,你这是生米煮成熟饭啊?若为师不问,你还准备隐瞒到何时?” “我和师兄都想好了,这事儿肯定瞒不了多久,正准备向师父坦诚交代呢,谁知师父先找上我们。” “你就睁眼说瞎话吧。”水墨恒接着又问李史,“那你呢?就是说你勾搭的是海菡?” “师父,勾搭……多难听!”李史弱弱地道。 “只要你能勾搭上,然后还能让人家死心塌地地爱上你,师父非但不责,反而还会为你们点赞呢。” “师父就是了不起!” “别废话,你持什么态度?” “我当然没意见啊,决定娶菡菡,只是,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徒儿问过俺爹,他极不赞成,说海菡只是一名宫女出身,配不上咱家。” “滚,你爹是什么眼光,你还不知道?若你真心喜欢,人家也愿意,为师替你做主。你爹反对怕什么?只需一句话就能让他闭嘴,你回去问他,他自己是什么出身?你姑姑是什么出身?为师经常对你们说,人生而平等,不分高低贵贱。现在卑微,并不代表将来卑微,现在高贵,保不齐哪天会阴沟里翻船。为师只想知道你们是否真心,人家是否愿意,至于其它的,不用你们担心。” “这么说,师父不会惩罚我们?”李史顿时乐了。 “只要不是胡闹,不是玩儿过人家然后一脚将她踢开,师父惩罚你们作甚?能将女孩儿勾到手,那是你们的本事。” “大神就是大神,师父说出的话,令徒儿心悦诚服。” 水墨恒严肃地道:“但有个前提:你们必须是认真的。” 李史迅速答道:“当然认真啊!若不认真,我们害怕什么?若不认真,我与师弟用得着偷偷摸摸吗?直接逛窑子去不就完了?只要有银子,陪上床的女人哪儿找不到?” 水墨恒两眼一瞪。 李史立马儿闭嘴。 “师父再多说两句:婚姻是一场庄严的约定,不是儿戏。如果你们是认真的,觉得已经做好了准备,那便起来吧。” 嗖! 嗖! 两人像弹簧一样站起来,脸上还挂着幸福美满的笑容,心里美滋滋地,想着这出乎意料之外呀,还以为会是一顿臭骂,甚至是一顿乱揍呢。没想到师父非但没有惩罚,还说要点赞…… “既是认真的,那走吧。” “师父去哪儿?”李史亲热得像个哈巴狗似的。 “当然是向李太后要人去啊!”水墨恒道,“哦对了,海菡的肚子不会也被你搞大了吧?” 李史贼兮兮地笑道:“师父猜中,已经三个月了。” 水墨恒:“你俩有种!” “多谢师父夸奖!难得啊,来,师弟,我们高歌一曲,致我们终将到来的婚姻,同时感谢师父英明大度!” “好嘞!”黎康感觉身子轻飘飘的,像要随风而起,然后与李史哼起了小调……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一千三十五章、皇亲国戚的体面 李史和黎康跟在水墨恒后面,哼着他俩最擅长的黄腔小调。 哦,不是最擅长,而是只会那种。 他俩心里美滋滋地,“师父”可真没白叫啊,就是体贴,就是仗义,有他出马,何愁美事不成? …… 到了陈太后的欣然居。 刚走到大门口。 水墨恒便一扭头,抬手吩咐道:“你们,先跪下。” “啊?”李史和黎康两个都是问号脸:“师父呀,怎么到这里还要下跪?被人瞧见多没面子!” 因为欣然居周围随时可见巡逻的锦衣卫,耳目众多,所以水墨恒压低嗓子,说道:“你们两个胆大包天的家伙,胆敢勾搭陈太后身边的丫头,为师是不会惩罚,可你们难道不应该给陈太后道歉吗?况且男人求婚,都得下跪。男儿膝下有黄金,所以下跪求婚,这既是一种礼仪,也是让男人明白,能够嫁给你的女人,是值得你一辈子去呵护的,也应该如此,明白吗?” “明白!” “明白!” 这个时候,明不明白,两个家伙都这么回答。 只是,一辈子呵护,是不是有点儿长? 李史心里还在偷偷地嘀咕着:师父啊师父,不是我们胆儿肥一定要勾搭陈太后身边的丫头,而是天上人间实在缺女人没办法呀!要么就是已婚的,要么就是没长开的,能上床共事深入了解的有几个?着急要泻火,别说是陈太后身边的丫头,就是阎王爷身边的,也敢上去碰碰运气啊…… 师父的吩咐,不得不听,李史和黎康乖乖地跪在欣然居大门前。 水墨恒一个人进去了。 莫颜虽然从辽东回来,可也没打算将水前程要回去自己带,依然留在陈太后的身边。 想着反正是两个人共同照料。与其让陈太后每天跑来颜卿堂,倒不如自己每天去欣然居。 所以,莫颜这会儿也在。 水墨恒进去时,她俩正在逗弄水前程。 “看,前程,你爹来看你喽。”陈太后笑道。 “大哥,有事?”莫颜眼尖,一眼就看出,这个时间点,水墨恒肯定不会是专程来看儿子的。 水墨恒点点头,看似不经意地问:“海菡和慈心呢?” “刚才还在。”陈太后应了一声,也没抬头。现在的她,似乎眼里只有水前程,就跟原来看水墨恒的眼光一样。 “她俩最近没甚变化?” “变化?什么变化?”陈太后这才抬头,看了水墨恒一眼,立即想到什么似的,神情一紧,“哎呀,莫非你来是为了……”然后,连忙将水前程交到莫颜的手里,肃容坐定。 与陈太后也无需拐弯抹角。 俨然一家人。 “李史和黎康两个畜生正在大门口跪着呢,都是我这个师父教导无方,常日督促不严,以致酿成……” 陈太后抬手示意,不用说下去了。 潜台词是:知道这事,还是不要拿到台面上说。 水墨恒叹了口气,轻轻地道:“海菡和慈心两个都有了,一个两个月,一个三个月,你们知道吗?” “什么?” “大哥说什么?” 陈太后和莫颜均是一愣,满脸的惊讶。 看来,对此陈太后也不知情,只知道背地里私会的事。 水墨恒道:“是真的,刚才李史和黎康两个都老实交代了,李史想娶海菡,黎康想娶慈心。肥水不流外人田,我看挺美的……” “此事不妥。”不料陈太后当即表态。 “为甚?” “李史是当今国舅爷的儿子,武清伯的孙子,乃皇亲国戚,若将我的婢女嫁给他,让天下人怎么看我?让妹妹怎么看我?岂不说我瞧不起他李家吗?这桩婚事不能掺和。况且李史的性子你不是不知,我怀疑他只是玩玩,根本没当一回事,过阵子就消停了。所以,这次你回来,我也没打算与你提及。我一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想着别闹出笑话就成,却没想到……哎……”陈太后连连叹气。 很明显,她还是抱持门户之见。 李史性子野,纨绔子弟,名声很不好。但无论怎么说,他是名副其实的皇亲国戚,是当今圣上的表哥。 所以,陈太后认为,不能将自己的婢女送给李史做老婆,这样显得怠慢了李家。 可水墨恒不以为然,想了想回道:“我反而觉得,李太后会欣然同意,绝不会有一丝不满。” 陈太后道:“这个我也相信,毕竟妹妹也是宫女出身。只是,让天下人怎么看?武清伯和国舅爷会怎么想?当然,若我坚持的话,他们肯定会答应,关键咱不能这么做啊。” “可是,这事儿不能拖了,否则海菡和慈心肚子大了,她们岂不要羞愧死?还有颜面活于世上吗?” 陈太后紧锁眉头,一副很为难的样子,忽然道:“实在不行,将孩子做掉。” “……”水墨恒无语,感觉就像做梦一样,这是一向心地善良的陈太后说出的话吗? 莫颜心里也是咯噔一下,做掉孩子……想着就恐怖! “没严重到这个程度吧?”水墨恒道。 “你是不知道,妹妹好说,可她爹武清伯不好应付啊,喜欢嚼舌根,心眼儿又小,格局也小。” 水墨恒明确地道:“做掉孩子,肯定不可行,那可是生命啊。这事儿我来解决吧,你别管。” “话虽如此,可海菡和慈心毕竟是我的婢女啊!” “很在乎这个?” “我个人当然不在乎,只要李史喜欢,丫头们愿意,这成人之美的事,何乐而不为?但关键,这属于皇家事啊!既是皇家事,自然要考虑体面的问题,要考虑武清伯的体面,要考虑国舅爷的体面,倘若不是我身边的婢女,也容易许多。是我的婢女,就不好开口了,你想想是不是?只要开口,哪怕武清伯和国舅爷多么不高兴,他们也会答应下来,是这个理儿吧?”陈太后深深感到为难。 确实如此! 说的不是没有道理。 她是站在皇室的高度考虑这个问题。 水墨恒一方面表示认可,另一方面道:“可这事儿怎么办?必须越快越解决越好啊,否则,弄不好会出人命的。” 陈太后想了想,说:“让李史赶紧回家,请他大父或父亲,立即帮他物色一位女子完婚,然后再纳海菡为妾,只能这么着了。” 古人就是古人啊! 在他们眼中,妻妾的差别如此之大,宁可往死里折腾,也要严格区分开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一千三十六章、好事连连 纳,可以;但娶,不行。 因为:纳的是妾,而娶的是妻。 正所谓“娶妻纳妾”,就是这个意思。 所以,于李史而言,陈太后的意见是:只纳不娶。 这样,她觉得既能给李太后、武清伯和国舅爷一个交代,也能兼顾到皇亲国戚的体面。 但其实,在水墨恒看来,无论说得多么冠冕堂皇,核心还是那一个:门当户对。 李史再怎么不济,他家如今的地位在那摆着,所以娶妻也得娶一个相当的。 陈太后才觉得不会辱没了李家。 封建思想害死人! 毒瘤! 这绝对是毒瘤! 但水墨恒也只能在心里说说,现实还得遵照陈太后的意见。 …… 对于黎康,陈太后倒没有什么意见,想娶就娶,想纳就纳,但最好是娶,其它不管,只要丫头们愿意就行,嫁妆不会少的。 思想工作做通了,水墨恒才让李史和黎康两个逼货进来。 陈太后虽然平易近人,可威势还是有的。 论地位,她比李太后高。 李史和黎康在她面前不敢放肆,乖乖地行礼,然后道歉。 陈太后平和地说了一些客气的话:不用道歉,男欢女爱正常,也是天经地义的事,你李史和黎康有需求,海菡和慈心也是人,同样有需求,这个道理我懂。既然两情相悦,那就在一起吧,祝福你们! 等等…… 说了一大通。 最后叮嘱一句:“希望你们善待两个丫头,女人这辈子不容易!”这可是她的切身体会。 李史和黎康如小鸡啄米般,连连点头。 陈太后这一关,就算过了。 李史和黎康交换一个眼神,心里高兴啊,终于可以娶老婆喽! 只是,起初,黎康心里还稍有不快:同样是两宫女,同样是一个师父门下,为什么二逼师兄是纳,而我是娶呢? 这不公平啊…… 直到陈太后吩咐水墨恒说:“你明日进宫去,代我向妹妹知会一声,最好也去与武清伯沟通一下。” 黎康才明白过来,原来自己与二逼师兄家世不一样。李太后是他亲姑姑,皇上是他老表,他爹是国舅爷,他爷爷是武清伯,这谁能比得过啊?而我黎康,后台只有一个干爹,且不说已经退休在家无权无势,就是原来担任司礼监掌印那会儿,也是受制于人的啊…… 这么一想,黎康认了。 无话可说。 人比人,气死人,确实比不过。 不过一点,娶老婆,甭管是妻是妾,就是高兴! 关键,几个月后也要喜当爹了!而自己的孩子,将来肯定会和师父的孩子一起玩耍,甚至做朋友啊! ……就是高。 是不是可以说,孩子没输在起跑线上? 想到这一节,黎康顿时豁然开朗,管你二逼师兄是娶是纳,反正我黎康谢天谢地谢师父!当然还得谢谢自己:真特么有才啊,这个时候将慈心的肚子搞大,让孩子和师父的孩子有机会一起长大……不用鉴定,已经是人生大赢家了! …… 水墨恒第二天进宫。 这事儿拖不得! 其实陈太后不这样安排,李太后也高兴,侄子是什么德行,她心里清楚得很。 武清伯李伟和国舅爷李文全,自然也没话说,陈太后将身边的侍俾赏给孙子儿子做妾,还有什么好说的?别说是做妾,就是当正室妻子,也得点头哈腰答应啊! 所以,水墨恒来,只是走走流程。 日子当天便确定,就在下月初八举行婚礼。 黎康跟着孟冲常住天上人间,更是简单,黄道吉日都不挑,决定直接跟随李史,同一天成亲得了。 这样,两桩喜事降临。 而黎康的婚礼,将会在天上人间举行。 届时又能热闹一番了。虽然黎康不是什么非主流人物,可总归是水墨恒的徒弟。 人家喊“师父”,水墨恒会答应,不会一脚踹他个狗啃泥。 …… 定下这件事,水墨恒心里还是非常高兴。 无论怎么着,无论有多么看不起李史和黎康,两个家伙对他这个师父还是没得说。 从不敢背地里诋毁他这师父,在自己面前更是乖顺得不行,屁都不敢放一个。从不敢说个“不”字,只要他这个师父开口,让两个家伙上天入地都不会皱一下眉头的。 而且,在收李史和黎康为徒这件事上,水墨恒一直认为自己是在做善事。 想当初,他们两个家伙为所欲为,多么地嚣张,在京城的名声臭翻了天。自收他们为徒后,他们至少检点一些,祸害人家少了。后来搬到天上人间来,他们更是每天多多少少做了些实事…… 水墨恒心中有数。 动不动训斥他们是另一回事。 虽然他们算不上浪子回头,可至少是将不良的势头扭转过来,没有让他们继续作恶下去。 如今,终于看到他们娶妻生子,水墨恒这个做师父的,当然是高兴激动啊! 辽东大捷,升太保,封侯,得奖赏,徒弟娶亲,一来还两个,真是好事连连啊! 可,似乎还有个问题需要解决…… 哦,对了对了,真正意义上的徒弟——张鱻。 他也还没媳妇儿呢! 不过张鱻,嘿嘿,水墨恒不怎么担心。 尽管张鱻瘸了一条腿,可他有勇有谋,又是新晋级的“大神”,被公认为是我水墨恒有心栽培的接班人。 找个媳妇儿,还不是一句话? 再加上,若将收他为徒的消息一传出去,届时会有不少姑娘往他身上靠吧。 张鱻与李史、黎康,可不是一级别的。 再者说了,张鱻找媳妇儿,为师也愿意出力啊,不会觉得他祸害哪个姑娘家! …… 黄飞召集天上人间所有水军。 当然,也有不少锦衣卫在场。这个时候,他们总是要刷一下存在感:维持秩序。 全聚集在一起,纷纷议论。 “听说主子要宣布一重大消息?不知是什么?” “不会是李史和黎康的婚讯吧?” “切,怎么可能?他俩的婚讯,用得着如此重视吗?肯定比这件事儿还要大。” “那会是什么?” “谁知道?等等,马上不就知晓了吗?” 其时,张鱻也来了,但他也不知道师父要公布什么消息。 只有黄飞一人知情。 水墨恒来了,嘈杂声立即停止。 因为极为重视,所以黄飞还特意吩咐下人,临时搭建了一个两米多高的台子。 像登台唱戏一般,水墨恒上去了。 坐定。 扫视一圈儿。 给人一种君临天下的感觉! 不过,在这天上人间,水墨恒的确就是“大魔王”! 这一点,连几岁大的水尚乾、水尚坤都知道:我舅舅是老大,你算老几?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一千三十七章、正式收徒 落叶可闻。 水墨恒清了清嗓子,上来也没多说什么,直接喊道:“张鱻,你上来。” 张鱻一瘸一拐地登上台。他已经隐隐意识到,师父的重大消息将是什么。 黄飞事先知情。 而张简修也一下子猜到了:大哥这是要宣布收徒的节奏啊,那我这个师叔,是不是也得上台嘚瑟嘚瑟,然后当着众人的面,叫两声“师侄”,让张鱻喊两声“师叔”,嘿嘿,多带劲! 如今,张简修在天上人间,那可是得意非凡啊:锦衣卫佥事,锦衣卫中属他的官儿最大,而且皇上同意他的请求,让他驻守天上人间总领锦衣卫,而且让殳芃做他的副手。 如愿以偿! 对此,水墨恒也不知有多高兴。 从前,他总担心万历皇帝派锦衣卫驻守天上人间,一方面是尽保护之责,另一方面其实是监督。 现在不用担心了。 万历皇帝这个决定,无疑是对他放心了。 对水墨恒来说,张简修统领天上人间的锦衣卫,不仅意味着万历皇帝放心,也更易于管理驾驭锦衣卫啊! 也就是说,往后再也不用担心锦衣卫嚣张闹事。殳芃的心,终究是向着皇上,而张简修的心,嘿嘿……他可是我水墨恒的心腹啊! …… “主子,有何吩咐?”在众人面前,张鱻谨遵师父的提醒,不可叫“师父”。 “跪下。”水墨恒道。 “是。”张鱻毫不犹豫,极其平静。 张简修在笑。 黄飞也在笑。 不过,都是微笑。他俩希望看到这一幕。 张简修自不必说。 但要说高兴,黄飞更甚之。他的命,是主子救下的,他现在拥有的一切,都是主子给的。 但他知道,自己虽是天上人间的大管家,可只适合幕后,而不适合站到台前。若主子不在天上人间时,这里终究需要一个站出来说话的人。这个人必须狠,自带光环,能震得住场子。 而这个人,非张鱻莫属! 所以,黄飞更高兴,也感觉到自己肩上的担子轻一些。天上人间鱼龙混杂,什么样的人都有,可不好管理啊! 只听水墨恒轻轻地道:“张鱻,磕头吧,三个。” 不知情的人,莫名其妙。 这几个意思?跪下磕头?瞧主子的神情,也不像是要惩罚张鱻的节奏啊! 咚,咚,咚。 张鱻磕了三个响头。 水墨恒受过拜师礼,这才站起来,朗声说道:“今天,我要宣布一件大事,正式收张鱻为徒。” 一语激起千层浪。 除了黄飞和张简修在笑。 其他人的表情:有惊讶的,有羡慕的,有嫉妒的……莫可名状。 而表情最为复杂的是李史和黎康。 他们不约而同地想: “我靠!” “师父这是嫌弃我们了?所以又收一个徒弟?” “关键人家是新晋大神啊,这岂不是故意让我们难堪吗?” “打架,做事,做人,名声,地位……卧槽,全都不如师弟,让我们以后在天上人间还怎么混啊?” “师父啊师父,你是不是故意的?” “刚刚还高兴为我们主持婚姻,这热乎劲儿才起来没多久,师父忽然一盆冷水浇到我们头上。” “完了,在天上人间没法儿混下去了。” “走,喝酒去。” “……” 所以说,人与人之间真有差别。格局不同,想法自然不同。 李史和黎康尽往坏处想。 其实,他们与张简修不是一样吗? 张简修得知大哥收张鱻为徒,当时一下子也是心凉半截,这辈子恐怕都打不过张鱻。 但张简修立马儿往好的方向想。 咦?不是从此以后有了一个牛逼的师侄吗?可以逢人说项,嘚瑟嘚瑟呀。 然而,李史和黎康只想到自己被比下去,却不想自己多了一个牛逼的师弟,以后也可以狐假虎威,逢人吹吹牛逼。 他俩看到这一幕,垂头丧气地走开了。 心里堵得慌啊! …… “赶紧叫师父啊,小师侄。”张简修还是兴奋,没能忍住,第一时间跳上台去,“快,叫完师父,叫师叔,小师侄,快。” “师叔?”张鱻还没想到这一节,心里“日”了一声。 但叫师父那是必须的。 “师父在上,请受徒儿一拜。” “拜师礼你已行过,起来吧,为师没那么多规矩,让你当着众人的面跪下,只是要确定你的身份和地位。从今天起,若我不在天上人间,这里除了陈太后,一切由张鱻说了算。都明白吗?” “明白。”水军异口同声。 张鱻站起。 张简修凑过来,挤眉弄眼:“快呀,叫师叔。” “师,师叔好!”张鱻还是磕磕巴巴地叫了。朋友啊,叫你一声师叔吧,反正你官儿大,是锦衣卫的头领,以后指定还需要你的帮忙配合呢。叫你师叔没啥,本来也该这么叫,不然你叫师父叫大哥,我该怎么称呼你? “诶!”张简修眉开眼笑地答应一声,“小师侄,真乖哈!以后要多听师叔的话,知道不?千万别学李史和黎康两个家伙,见了我鼻孔朝天,视而不见,居然目无尊长,总有一天,让我抓着,狠狠地抽他们一顿,小样儿。” 水墨恒扫视搜索,却也不见了李史和黎康的踪影,他娘的,刚才还在呢,一会儿就闪人了? 不会又是私会海菡和慈心吧? 大喝一声:“李史和黎康两个家伙呢?今天为师收徒,这么大的事死哪儿去了?还不来认识一下师弟?” 这时,有人回道:“主子,看见他俩灰溜溜地去了。” 又有一人弱弱地道:“恐怕是自惭形秽吧?他们这个师弟可是大神级别啊,而他们俩……” 余下的话没说,自然不会是什么好话,肯定是人渣、混蛋、败类之类的。 水墨恒脸色一沉:“立即给我找来,一辈子没长进的家伙。我都没有嫌弃他俩,没有不认他们做徒弟,他们居然还敢闹情绪?若还知道自惭形秽的话,就该知道努力。唯有不懈努力,才能找回自信,烂泥扶不上墙,没用的混账东西!” 忽略李史和黎康两个家伙,水墨恒还是非常开心。 想着以后锦衣卫有张简修统领,水军有黄飞和张鱻把舵,何愁没有财路?何愁干不出一番大事业? 虽然我水墨恒的大事业,并非做大官当皇帝,可也是一个脱离了低级趣味有着高追求的五好青年啊!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一千三十八章、有一个人支持就行 速把亥被押解进京。 负责押送的人是李成梁的儿子李如柏。 万历皇帝立即传来口谕,让水墨恒次日一早进宫议事。据传口谕的宦官透露说,议论的主题将是如何处置速把亥。 这是个问题啊…… 速把亥被抓住了,被押到京师,可到底该如何处置呢? 杀了? 放了? 还是永远地监禁? 水墨恒忽然觉得,好像是个烫手山芋。那个历史上的速把亥,确实是被李成梁所杀,可杀了后,到底利大还是弊大? 因为杀了速把亥后,泰宁部落以他儿子把兔儿为首,联合其他部落不断地骚扰侵犯大明边境。而且似乎自那以后,把兔儿的人生就没有其它兴趣爱好,唯一的爱好就是报仇,与大明开杠。 那就不再是年年打了! 而是只要一有机会,他就神出鬼没地出现。 李成梁虽然厉害,打仗也是十拿九稳,可再怎么厉害,不断地被骚扰也很头痛啊! 更何况鞑子不是软柿子,不是你想怎么捏就怎么捏,与他们干仗需要付出极大的代价。还是那句话,鞑子如乞丐,即便最后打赢,也是得不偿失。 所以,杀了速把亥后,辽东真个是战乱不断! 蒙古大大小小的部落很多,泰宁部落只是其中较为强悍的一支,速把亥死后,他们都不淡定了。 终于找到一个骚扰、侵犯大明的绝佳理由。 女真部落逐渐强大,努尔哈赤的崛起,与这也有一定的关系。 因此,杀速把亥,忒不划算。 往重了说,说得难听点,是自食恶果。 作为两世为人穿越而来的水墨恒,对这一点有十分清醒的认识。 若永远地监禁速把亥,不让他回去,其实与杀了他所带来的后果肯定是一样的,还是会激起把兔儿的仇恨。 可是,万历皇帝会放速把亥吗?或是说张居正会放速把亥吗? 很难说。 水墨恒真不敢确定。 这就又要说到张居正对辽东线上的鞑子的战略方针了:以打为主。若按这个战略方针,那速把亥死定了。 张居正绝对要杀他。 无疑,速把亥是一只凶猛的老虎,将他逮住了,那还不消灭他以起到敲山震虎的作用? 而且,这个时候若将速把亥放了,会不会给人一种错觉?大明其实也是挺好欺负的。 杀了你那么多人,抢了你那么多东西,年年岁岁来骚扰,废了九牛二虎之力将首领抓住,最后放了? 是因为害怕吗? 会不会助长鞑子的气焰? 所以,如何处置速把亥,在水墨恒看来,是一件非常头疼的事。弄不好,整个辽东甚至大明,以后就没有安宁之日了。 …… 翌日一早,水墨恒进宫。 不知万历皇帝和首辅张居正到底是怎么想的。 议事的地点在皇极殿。 内阁几位阁臣和六部尚书,以及都察院、大理寺、通政司这九部堂官,也即九大卿,全都来了。 可见,对如何处置速把亥,还是非常重视的。 然而,议论的结果,与水墨恒想象的一样:杀之。 这也是水墨恒最为担心的。 对于大明王朝而言,速把亥领导泰宁部落作恶多端,这种罪大恶极的人不杀了还留下来过年啊? 张居正的态度,强硬。 九大卿几乎以张居正马首是瞻,也同意杀,不能放纵,都觉得不能堕了大明的威风。 吏部尚书王国光、兵部尚书方逢时、户部尚书殷正茂、工部尚书李幼滋、都察院左都御史陈炌等,且不说他们都是张居正的心腹,会跟着张居正走,这些人用一个词形容:强势,从来不知“认怂”两个字怎么写。 尤其像王国光、方逢时、殷正茂,哪一个是好惹的? 不放! 坚决杀! 水墨恒开始一直没表态。 最后被万历皇帝点名了,不表态不行:“速把亥是先生所擒,不知先生意下如何?” 水墨恒以臣子之礼出班,谨慎地回道:“臣,以为不可。” 这是他深思熟虑的结果。 不是为了鹤立鸡群独树一帜,才故意这么说的。 然而,就这五个字,立即掀起轩然大波,引来朝臣一片唏嘘。 万历皇帝朱翊钧抬了抬手:“先生,为何?” 水墨恒铿锵回道:“杀掉速把亥容易,但会带来许多后果。若真将速把亥杀了,辽东自此永无安宁之日,而另一部落女真,也会趁势而起,所以杀速把亥是一件赔本的买卖。” 朱翊钧道:“可不杀又如何?难道放了不成?” 这一个反问,大可看出万历皇帝的态度倾向,也是要杀。 偏偏这事儿牵涉到未来,水墨恒也不好解释,难道说把兔儿以后与大明杠上了会不死不休?难道说努尔哈赤成功崛起将来会夺了大明的江山? 那两个人现在都还是个二十来岁的小青年呢。 谁相信? 别说一贯强势的张居正和李成梁,就是在座各位的大臣,相信也都不放在眼里吧? 把兔儿算老几? 努尔哈赤是谁? 老子都不认识。 还能把大明怎么样? 显然,这个时候搬出把兔儿和速把亥,没有说服力啊! 而且,辽东有李成梁镇守,谁会相信蒙古鞑子会翻天?谁会相信女真鞑子会趁势而起? 讲道理可以,但拿历史上还没有发生的未来之事,与这些德高望重的大臣讲道理,与鸡蛋碰石头差多少? 一阵唏嘘后,水墨恒镇定而自信地道:“皇上,臣有预感,不能杀速把亥。” 对,预感。 或叫预言。 其他人或许不会重视这个词,但水墨恒相信,张居正一定会重视,因为,嘿嘿……我水墨恒的“预言”还是很有威慑力的。 张居正是最早见识的人。 还有一个人听了,身子也是微微一颤,那就是坐在偏殿垂帘听政的李太后。她对水墨恒的“预言”,不仅仅重视这么简单,而且带着莫大的膜拜,甚至是恐惧。 因为在她心里,水墨恒的预言很准,几乎都成真了。 “皇帝。” 所以,还没等朱翊钧和张居正说话,太后李彩凤先开口了。 “娘。您的意思是?”朱翊钧问。 “听你先生的,杀速把亥不急于一时,先将他押进大牢关一阵子再说吧。” 李太后一开口,张居正想辩驳,也只能选择闭嘴。 这个女人,可是大明的实际决策人啊! 而水墨恒,在大殿上说出“预感”,其实也只是想说给李太后听。 皇帝也好,张居正也罢,你们不同意,没关系,我水墨恒只需知道,有一个人支持就行……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一千三十九章、不是在做梦吧? 李太后的话,比皇帝的圣旨还管用。 她说暂时将速把亥关押,那就将速把亥暂时关押。因为她的话张居正听,冯保也听。 张居正听,意味着九大卿九小卿无话可数说;冯保听,意味着二十四衙门之首司礼监不敢放一个屁,等同于整个内廷闭嘴。 速把亥的事,一拍即定。 就这样,将速把亥暂时关押进刑部大牢。 水墨恒去探监。 对速把亥,他有一种异样的感觉。怎么说,速把亥也算是一个赫赫有名的枭雄。 …… 如今的水墨恒,真是走到哪儿都带风,犹如佛光笼罩全身。 大牢的典狱见他来,满脸堆笑,笑中尽是谄媚:“水太保大稀客啊,快快有请!” “没有虐待速把亥吧?” “当然没有,太后娘娘有旨,将其暂时关押,自然不能死了。速把亥年事已高,若虐待,他哪恐怕承受得住?” “好,多照顾,善待他。”水墨恒看似不经意地道。 “啊?”典狱听了,却是一愣,“水太保,不虐待,能理解,可为何要善待?他可是朝廷大敌啊。” “你咋那么多废话?让你善待就善待。” “是是是,小的明白,不该多嘴。”典狱点头如捣蒜,再也不敢套近乎只想着多说几句话了。 刑部大牢里的环境,较之北镇抚司诏狱,要好得多,最少还能看到一丝光线,死亡的气息没那么强烈。 进牢房。 速把亥被铁枷锁着。见水墨恒来,他立即站起。 “坐下。” 水墨恒抬手,然后示意典狱:“将他松绑。这里是大牢,难道还怕他跑了?” “是。”典狱二话不说,连忙命令牢房外的狱卒,将速把亥身上的铁枷解开。 “你先出去吧。”水墨恒冲典狱道,“有些话,我想与速把亥单独谈谈。” “是。”典狱点头,然后厉声对速把亥一字一顿道:“你,给我老实点,若非水太保求情,你已人头落地。” 速把亥不语,心里却道:废话,还用你教? 典狱出去,而且识趣地拉开两名狱卒。 “多谢水少保,哦,不,现在是水太保的救命之恩。”速把亥用很不流利的汉语表达感激之情。 水墨恒自然不会告诉他,保他一命其实是为了大明的大局着想。 这个情必须承着,反正不亏。 所以,水墨恒点头道:“你是该感谢我!难道我只救你一人性命?” 不仅要承情,还多多益善。 速把亥心思洞明,连忙道:“更感谢水太保放过我的孩儿。”这句话速把亥说得很轻,怕被人偷听到。 “知道就好!”水墨恒随即将话锋一转,“不过,你知道我为何要救你和你儿子吗?” 速把亥摇头。 水墨恒放慢语速,确实怕速把亥听不懂:“第一你待我不薄,我并非一个忘恩负义的人;第二你也算是位英雄,正所谓英雄相惜,还真不舍得将你一刀砍了。” “多谢!”速把亥感动。 “如果我说,建议皇帝放了你,你将如何感激我?” “放?”速把亥惊讶无比,摊开双手,“大明皇帝陛下怎会赦免我这个大罪人呢?” 显然,速把亥觉得,这是不可能的。摊开双手的意思是,我手上沾了多少大明子民的鲜血啊! “我水墨恒说放,不说百分百的把握,但至少得有八成。” “为什么?”速把亥问。 水墨恒没有回答,而是反问:“你现在是将我当作恩人吗?” “自然是。” “那我也希望与你成为朋友。” “……”速把亥震惊,心里有一股说不出的滋味。水墨恒救过他的命,有心放过他儿子,他心存感激。 可要说做朋友? 不知该怎么回答,不仅仅是犹豫这么简单。 泰宁部落衰微已成事实,可那不是拜你水墨恒所赐吗?感激你是因为私情,可做朋友,不大可能。即便我速把亥答应,部落其他人也不答应啊?如何向死去的人交代? 水墨恒道:“你先想,反正也不会马上放你,肯定得关你一阵子出出气,好好想想这个问题。而且我还想告诉你,也算是我对你的一个承诺吧,不仅要救你,还要救你部落。” “此话怎讲?” “你们为什么会屡犯大明?不就是因为穷吃不饱吗?不就是因为你们身居大漠,没有足够的粮食吗?我可以帮助你们,能够让大漠里也能种植粮食,保证你们吃饱。” 速把亥笑了:“水太保在跟我开玩笑吧?” “我像是开玩笑的人吗?我一句话能让太后、皇帝不杀你,难道还不足以证明我说话的分量?大漠的确种不出像水稻那样需要大量水分的粮食,但可以种植番薯、土豆等抗旱农作物。” “……”速把亥一脸懵逼,“番,番薯?土,土豆?” 别说速把亥懵逼,这时相信任何一个大明人士听了都会懵逼,因为番薯、土豆还没有从国外引入呢。 “反正就是能吃饱,给我三年时间,我能帮你们部落走上一条自给自足的道路,以后不用靠抢劫大明为生。” 若说做朋友只是让速把亥感到震惊。 那这个,让部落走上自给自足的道路,就不仅仅是震惊了,速把亥觉得好像在跟梦幻中的人对话一样。 好不真实! 几百年,上千年,亘古通今,从没有一人敢说能解决这问题,你水墨恒告诉我能自给自足?大漠里还能种出粮食? 骗鬼吧? “别拿这种眼神看着我,我水墨恒说行就行。” “不敢相信。”速把亥依然摇头。 “那你这些天慢慢想吧,我再给你捋一捋:第一,我水墨恒不是胡说八道的人,向来一言九鼎;第二,我会请旨皇上,关你一阵子后将你放了;第三,只要你配合,我会帮助你部落走上一条自给自足的道路;第四,大明皇帝陛下不是不接受你们的朝贡吗?放心,只要你们真心归附,我还可以请旨皇上通融、答应。” 速把亥用不可思议的目光望着水墨恒,久久说不出话来。 相信吧,觉得像是做梦; 不相信吧,可说话的人是水墨恒啊。如今他身居太保,不说将来太子出世,就是当下,也是一言九鼎。只凭一句话,就能让我速把亥活下来的人啊…… “好了,知道你一时半会儿也想不明白,过几天我再来看你。还有,想吃什么,尽管对狱卒说,会满足你的。我大明是个大度而富饶的国度,不会吝啬你几顿饭菜。” 水墨恒说完,转身离去。 速把亥却久久不能平息,怎么想都觉得像是在做梦……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一千四十章、天降之祸 “汪,汪,汪……” “汪,汪,汪……” 深更半夜。 天上人间被一阵阵犬吠声搅得天旋地转。 紧接着,赤利和小谢逊,它们也警惕地叫了起来。 “嗷呜,嗷呜,嗷呜……” “嗷,嗷,嗷……” 若是平常,动静不大,小谢逊只需吼两吼,通常便能将百犬吓唬住,令它们不敢出声。 然而,今晚却不同。 即便小谢逊连续几声低吼,都没能将百犬震慑住。 水墨恒被吵醒后,迅速从床上跳了起来,第一直觉,肯定哪儿不对劲,有问题,解下龙渊剑,便往外冲。 张鱻跟着也起来了。 狗,藏獒,狮子,一声接着一声地叫。 天上人间所有人,咄嗟之间全都苏醒,小心脏都快跳出来了。这是神马节奏? “不好了!” “不好了!” “鞑子来了!” “鞑子杀进来了。” “……” 几乎与喊叫声同时,只听刀枪霍霍声,瞬间传遍天上人间,夹杂着狂躁的马蹄声……正门那边有人干起来了。 我日! 水墨恒一个激灵,鞑子杀到天上人间来了?大喝一声:“张鱻。” “师父。” “你与赤利、小谢逊守好这里,切不可离开。” “是,那师父呢?” “我去前头看看。谁这么牛逼,竟敢来这里找死。”水墨恒提着龙渊剑,冲出水墨居。 “嗷呜。”赤利想跟上。 “回去。”水墨恒一声呵斥。 赤利乖乖地趴下。 小谢逊立马儿跃到赤利身边,帮它舔了舔身上的毛发,似在安慰说,听主人的话,听主人的话! 守卫的门子,最先加入到战斗中。 一半的锦衣卫,在张简修的统领下,向这边席卷而来。 而另一半锦衣卫,在殳芃的带领下,迅速将欣然居包围起来。任何时候,陈太后这里不能有任何闪失。 呼喊的,尖叫的,抄家伙的,吓哭的…… 人声鼎沸,此起彼伏。 厮杀声响起,不过眨眼功夫,天上人间已篝火通明。 当然,亮的地方只限于有人住且胆大的。 那些胆儿小的,只能哆哆嗦嗦,恨不得伸手不见五指,好像一掌灯便会暴露目标,招来杀身之祸。 …… 来的果然是鞑子。 他们都一身商人打扮,看来是扮作商人混入京城的。也许早已潜伏在天上人间附近,就等着夜深人静时出击。 虽然他们一个个都蒙着脸,看不清到底什么模样,但从身法和使用的武器上看,与辽东那帮鞑子一般无异。 用的是复合弓和狼牙棒。 这是寻仇来了? 水墨恒第一感觉。 所幸来的鞑子并不多,大概只有四五百个。 多了肯定也到不了这里。 张简修大声喝道:“给我杀,一个都不许跑了。” 他心里是一万头草泥马飞奔而过啊,想着老子才刚刚上任,你们便给老子来这一手,特么的,不是找死吗? 锦衣卫中不乏好手。 有些甚至比张简修还要厉害,比如万俟轩、谢胜日等,他们都有以一敌十的本领。 水墨恒也是怒气冲天。 居然敢来天上人间滋事杀人?那还不剁了喂狗等待何时?所以见一个杀一个,毫不心慈手软。 黄飞也赶来了。身为大管家的他,深恶痛绝的程度丝毫不亚于水墨恒和张简修。 毕竟,最后无论怎么着,肯定会带来不少伤亡,而且会破坏许多物事设备,收拾乱摊子的任务,全都得落在他这个大主管头上。 天上人间的大管家可不容易做! 因此,黄飞一样杀得猛烈,心里那个恨啊! …… 其实,双方的人数大致相当。 然而,战斗力却相差甚远。尽管鞑子也十分彪悍,可这里毕竟不是他们的主场,而且发挥不出他们特有的优势。 加上水墨恒、黄飞、张简修等人,个个异常激愤,都抱着除之而后快的情绪,下手绝不留情。 所以,这场突如其来的祸乱,自然很快朝着水墨恒这一方发展。 可奇怪的是,鞑子一个接着一个地倒下,傻子都知道,局势对他们越来越不利,他们却没有逃跑的意思。进来这里,就好像压根儿没想着出去。有些个,明明看着已经冲出了重围,可就是不走,调转马头又杀入战圈中…… 宁可被人砍死,丢掉性命,也不逃走。 信了邪! 莫非真是泰宁部落的人寻仇来着? 水墨恒挑开一鞑子面巾,凑近一看,果然发现脸上刺有字。确信无疑,那就是速把亥的手下。 李成梁惩罚他们的措施,水墨恒是知道的。 只是这样一来,卧槽! 水墨恒更加恼怒了,狗日的! 当日好心救你们,故意放你们走,你们居然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反过头来杀到这儿来了! 是可忍,孰不可忍! 于是,一气之下,水墨恒提剑又杀了一通。 眼看鞑子越来越少。 可就是无一人逃跑。 不跑更好,这倒是恰恰合了黄飞和张简修之意。那就不客气,原本就想着要杀个片甲不留。 犯我者,必诛之! 更何况是可恶的鞑子! 偏偏还以这种让人恨之入骨的方式,杀到天上人间来,那就更该杀了,不杀不足以平愤。 …… 但恨归恨,终究还是没有杀光。 剩下一百多个,全抓起来绑了。 最后一清点,虽然取得胜利,可也是伤亡惨重。 鞑子的战斗力真不能小觑,而且他们似乎抱着必死之心而来。 锦衣卫战死三十六个! 门子战死十七个! 重伤、轻伤者,就不必说了! 由于鞑子横冲直撞,干活儿的水军也被践踏了七死十伤! 也就是说,这一战,天上人间死了六十个人,伤了上百个。幸好他们没有冲进住宅区,否则伤亡只会更大。 张简修气得咬牙切齿,上任没多久,就遇到这种晦气事儿,气咻咻地道:“大哥,全部杀了吧?他娘的!” 水墨恒揪住其中一鞑子,恨恨地问:“谁让你们来的?” 鞑子不说话,只是咬牙、瞪眼。 显然,他也很生气。 水墨恒也懒得跟他们墨迹,反正知道他们是泰宁部落的残余力量就行,一摆手,吩咐道:“全部关进猪圈子里,饿他们三天三夜,狗日的!还不晓得本爷爷的厉害是吧?” 善后工作,自然交给黄飞。 住宅区一切安然,只是受了些惊吓。 天色还是蒙蒙亮,水墨恒便策马进宫,要去刑部大牢见速把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一千四十一章、因祸得福 速把亥见水墨恒突然现身牢房,先是愣了愣。 心想,不是说要给一阵子时间考虑吗?咋这么快就来了呢?感觉自己的梦还没醒过来。 “水少保,不好意思,你说的靠谱吗?”速把亥以为是放他走帮他部落走上自给自足道路的事。 水墨恒不冷不热地道:“今天来不是为了这个,走,随我出去。” “去哪儿?” “去了就知道。” 就这样,水墨恒直接将速把亥从刑部大牢里提了出来。 速把亥步出监牢时十分惊讶,想着水墨恒这是有多大的能耐?说暂时不杀,大明皇帝立即答应关押;说从牢房里提人,提了就走,估计程序都没走吧? 是的,水墨恒确实没走程序。 若走程序,这一来一去,那得多麻烦。 水墨恒直接将天上人间被鞑子袭击的事告诉李太后,然后禀明需要提走速把亥,借他威势一用。 李太后相信水墨恒,当然没有意见,立时下了一道懿旨。 …… 到了天上人间大门口。 速把亥一下车,立即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 这就是传说中的天上人间? 哇塞! 如此的气派! 这辈子也没见过啊! 只是,速把亥不明白,带他来这里做什么?莫非水墨恒是为了炫耀大明的富饶? …… 昨晚袭击,没杀掉的鞑子,是真的在猪圈里关了一个晚上,绑得结结实实地扔进来,没给吃的,也没给喝的。 此时,他们正蜷缩成一团,瑟瑟发抖。 这季节天气不冷,肯定不是冻的,而是饿得发抖。 水墨恒领着速把亥来了。 “主子好!” “水太保好” 看守的,有门子,也有锦衣卫,纷纷打招呼。 速把亥不知水墨恒目的何在,跟着进去了。进去一看,立即怔愣当场,被绑着的人不都是自己的属下吗?怎会在这里? “酋长大人?” “你真是酋长大人?” “这……” 被绑的鞑子,更是一个个惊掉了下巴,酋长大人为何会在天上人间出现?他不是被押解进京,然后斩首示众吗? 神马情况? “你们……”速把亥扫了一圈儿自己属下,却不知该说什么,最后将目光定在水墨恒身上,“水太保,这是?” 水墨恒这才严肃地说道:“昨晚,有四百多人闯进天上人间,唯恐不乱,当场被击毙近三百人,剩下一百多,全在这里绑着。我知道他们是你的属下,所以将你带来见见他们。” 速把亥当即红了脸,大概知道是怎么回事了。然后,怒气冲天地呵斥起来;再然后,叽里呱啦一顿臭骂;骂完,似乎犹不解气,紧跟着又是一顿拳打脚踢。 虽然速把亥用的是蒙语,水墨恒听不懂,可从他的神情、语气和动作上判断,不是一般的生气。 鞑子一个个垂头丧气,噤若寒蝉。 骂完,打完,速把亥气喘吁吁,冲水墨恒“噗通”一声跪下,连扇了自己几个响亮的耳光,并愧疚地道:“水太保,当日若非你手下留情,他们早已被李成梁杀害。可这些人不知内情,居然还怪到水太保的头上,简直罪无可恕!既然已落到水太保的手里,是杀是剐,悉听尊便。” 水墨恒道:“我要杀他们,昨晚便杀了。今天我只想知道,他们来天上人间是自发的行为,还是受谁的指使?这类事件以后还会不会发生?” 速把亥又扇了自己两个响亮的耳光:“不瞒水太保,一方面,是他们自愿的,毕竟死去那么多的同胞,他们悲恸;但另一方面,也是受我的儿子指使,来天上人间寻求报复。” “真是该死!”速把亥接着扇,两边脸颊被自己扇得通红,都留下了深深的指印。 “不用扇了,这事儿你不知情,况且,扇耳光也于事无补,今天带你来,只想问个明白,你觉得该如何处置?” “这些该死的东西,任凭水太保处置,我绝无半分怨言,至于我那该死的儿子……” 速把亥犹豫了一小会儿,才接着说道,“要不这样,我立即书信一封,让儿子前来天上人间负荆请罪,水太保意下如何?” 水墨恒摇了摇头,直言不讳地道:“请罪不值钱,也不可靠,我不需要这个。” “那水太保……” “我给你的建议,你不是还没想好吗?干脆不妨再想想,我的原则和主旨依然不变:会请旨皇上放你回家,也会履行承诺,帮助你们部落走上一条自给自足的道路,至于你们是否愿意真心归附大明,我不会强求。” 速把亥连忙磕头如捣蒜,磕完后说:“水太保于我们恩同再造,我答应便是。” 水墨恒却道:“可现在我有个条件。” “水太保请讲。” “让你儿子把兔儿前来天上人间,赔礼请罪后留在这里,直至你们部落能够自给自足为止。” “……”速把亥犹豫了,这不等于让儿子来做人质吗? 没错,水墨恒就是这个意思。 本来没想到这个,听速把亥说写信让把兔儿前来认罪,水墨恒一下子豁然开朗似的,那何不将把兔儿留下? 这样一来,再也不用担心速把亥会闹出什么幺蛾子,让他一心一意带领部落谋发展,争取像俺答汗一样。大明或是说辽东,自然少了一个劲敌,这不是两全其美的事儿吗? “好!”速把亥犹豫的时间并不长,点头答应,“我立即写信。” “不用写信这么麻烦。”水墨恒缓缓言道,“之前不是说过,希望咱能做朋友吗?这起祸乱,你们部落死了将近三百人,而我们天上人间也死了六十个,虽然比你们死得少,但罪在你们,所以,我希望彼此都不追究。这些人我放了,决定不杀他们,让他们回去给把兔儿捎个口信,让把兔儿前来天上人间请罪,然后留下,这里有许多值得他学习的东西。” 速把亥感激涕零,一直跪着没起来,拜了又拜:“多谢水太保宽宏大量!多谢水太保不杀之恩!” 这一刻,速把亥是真的服气了。 可水墨恒仍然没让速把亥起来,有意在鞑子面前树威。 心想,这个时候,速把亥越顺从越感激,鞑子回去后就越容易做思想工作。酋长大人的话,他们肯定要听嘛。 若把兔儿真的来了,将他留在天上人间,那对大明而言,就几乎等于一劳永逸地解决了泰宁部落的问题,再也不用担心他们会动不动骚扰大明边境。 速把亥已然答应,剩下就看把兔儿的了。 把兔儿会不会来,水墨恒还不敢打包票。但可以确定速把亥此时此刻是认真的,绝非为了拯救眼前这一百多人而随口答应。 还有一点,水墨恒也确定:把兔儿听他父亲的话。这在之前的接触中已经看出来了。 如此一分析,没准儿会因祸得福咧!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一千四十二章:理想不是用来说的 速把亥又被送回刑部大牢。 依然是水墨恒护送的。 回去的路上,前半程两人都保持沉默,似乎都在想着自己该想的问题,到了后半程才开始交流。 奇怪的是,交流的话题让人出乎意料。 其实,速把亥的汉语水平,说是小学生还高估了他,说幼儿园水平才应该比较准确。 若放几年前,水墨恒会非常鄙视他的,甚至懒得与他沟通;可经历了生死,经历了失去亲人和朋友的痛苦后,水墨恒的心态似乎也在悄然中变化,至少没有那么烦躁了。 不想说时还能听。 没有朝他吐唾沫星子。 但这场谈话,也不是没有惊喜:速把亥的感悟能力接近于博导了。 毕竟他真是一个用力活过的人。 他征战过,杀戮过,挣扎过,年轻过,也衰老过……人世间的风风雨雨,还有什么他没见过的? “原来天上人间是这个样子。”速把亥感慨地道。 说平静也不平静。 倒是有点儿恍然顿悟的感觉。 没等水墨恒搭话,他又像是在自言自语:“今天,你终于让我有幸看到,谢谢!” 水墨恒意味深长地回道:“只可惜,你儿子今天不在。” “放心,他会来的。”速把亥顿了顿,“与你一比,我发现自己从前的日子真是糟践了,没有任何意义。” 险些没把水墨恒呛住。 这是一个小学生应该说出的话吗? 水墨恒奇怪地望着速把亥。 当然,这只是谈话的起初阶段。 速把亥接着道:“虽然你没有让我在天上人间浏览一圈,但我已切身体会到,那里的每一个人都是那么尊敬你,从他们脸上都能看到热爱生活很开心很从容的样子,我想这才是我未来需要走的路。” “你没病吧?”水墨恒怼了一句。 “难道我说错了?”速把亥反问,继而缓缓言道,“我是泰宁部落的首领,而你是天上人间的主人,可我属下的眼神里都是什么?杀戮、贪婪、不安、仇恨……我们过着永远走不到尽头的生活,一辈子都在路上奔波劳累……” 水墨恒想提剑砍人。 这人是不是受刺激脑子进水了? 与我谈生活?若是几年前,跟老子谈这种沉重的话题,老子一脚踹死你,让你重新投胎信不信? 水墨恒真想大声地对他说:“生活就是在路上,而在路上才是生活的全部意义。老子现在的生活,你只看到光鲜的一面,难道以为奔波劳累就不存在了吗?” 但水墨恒没有说。 有时候发现静静地聆听,也是一种不错的选择。尤其是像速把亥这样的大枭雄,心目中只有杀戮、抢劫,居然带着一种顶礼膜拜的目光与自己谈起生活…… 嘿嘿,这感觉还是不错的。 说吧,看你一个幼儿园水平的人,能说出什么花儿来。 速把亥接着道:“同样是领导,可水太保在改变这个世界,而我是在摧毁这个世界,我属下那帮人,他们从跟着我到现在,似乎都没有成长,反而变得更加贪婪。这一刻,我很有一股改变的冲动,想改变我自己,想改变我儿子,想改变我的部落和部落的人。” “很好!” 出于尊敬,水墨恒回了两个字,但带着几分敷衍。 尊老爱幼嘛。速把亥是个老头儿,只是比别的老头儿多一些生活经历,手上多沾满一些血腥而已。 速把亥听了这两字,好像听出某种不对味儿,感觉自己的理想不被认可一样,所以一本正经地道:“我是认真的,请相信我!” “我没说不相信你啊?”水墨恒道,“但我想提醒你一句,改变自己都很难,更别说改变别人和你整个部落。如果你真想好了,要做好吃尽苦头的准备。因为你现在几乎一无所有,突然看到我天上人间的无尽繁华,同时看到你属下的落魄和无知,不要介意我这么说,所以你一时心血来潮说要去改变……” “不,我不是一时心血来潮。”速把亥极力辩解。 “我问你,如果你再次拥有大军,再次可以任意驰骋于辽东、大漠,成为蒙古最强悍的一支骑兵,可以肆意侵犯我大明边境,找不到对手时,你还会这么想吗?” “原来你问我,或许我说不会,但现在,我说会。请你不要怀疑我。” “我不是怀疑你,我只是不敢相信人心。”水墨恒摸着自己胸口处,“人心总充满着欲望,而且当你达到权力巅峰时,欲望通常会翻倍。” “无论怎么说,请你相信我,我会配合你,虽然你说的,我现在仍然表示怀疑,但我宁愿相信你说的是真的。大明皇帝陛下有多么尊敬你,我不知道,我只相信我眼睛看到的事实,天上人间的人过得很快乐很平静,不像我的属下。是你改变了他们,我为什么不能改变?” “好,这是你此刻的理想,我可以这么说吧?” “是,是理想。”速把亥喃喃地道,“是你让我感到震撼,让我重拾理想。你是一个很了不起的人!” “切!”水墨恒摇头,“我没有你想得那么牛逼,我只是一个努力活着,并竭尽全力活得轻松自在的人,我救你儿子,救你,放过你那些该死的属下,甚至想和你成为朋友,都是奔着这个目的去的。能明白吗?” 不知道速把亥明不明白,反正水墨恒看到他虔诚地点头了,那一刻他就像一位非常听话的学生。 水墨恒觉得,救速把亥也许是个正确的选择。 当然,还得交给时间去检验。 不能因为他一时的感悟,说出几句高出他应有水平的话,便判定他将来不会野心重燃。 到了刑部大牢。 速把亥下马车,进去时,还扭头对水墨恒平静地说道:“请水太保放心,我儿子一定会来找你的。” 顿了顿,又补充道:“我现在是个有理想的人!无论水太保愿不愿意,你是我心中的偶像。” 大牢的典狱惊讶地望着速把亥,然后一脸崇拜地望着水墨恒,再然后竖起大拇指冲水墨恒笑,再然后又转向速把亥,若不是瞧水墨恒在旁边盯着,他都想一脚踹上去,同时附上一句:他娘的,水太保是全京城的偶像,稀罕你似的,滚进监牢去吧。 望着速把亥缓慢而沉着的步伐,水墨恒感觉自己又做了一件大好事,受过荣辱观教育的五好青年就是不一样啊……得鼓励鼓励这位老人,喊了一声:“理想不是用来说的,而是用来拼的!” 速把亥笑了。 水墨恒转身离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一千四十三章、大哥,你身上缺少锋芒了 “大哥,你现在身上缺少该有的锋芒了!” 水墨恒听到这句评价时,只是摇头微微一笑,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这句话是从张简修嘴里说出来的。 当张简修得知放了那一百多个该死的鞑子,走时每人还送了一两银子作为盘缠时,带着极大的怨气说出来的。 在他眼中,那些该死的鞑子就该杀,留下来只会为祸人间。杀了便等于普度众生,是在为人类做善事。 其实,类似“缺少锋芒”这样的话,张简修不止说过一次,光在辽东就说过好多回。 而之前每次说时,水墨恒总喜欢告诉他类似下面这样的话—— 人总是会变的。 人需要不断改变自己,去适合这个大环境。 人需要舒舒服服地活下去,较真儿只会让自己活得更累。 你还太年轻,不知道藏锋。 锋芒毕露那是哥年少轻狂时喜欢干的事,现在哥已经是两个孩子的爹了,肩上的胆子更重。 等等,等等…… 而每次说时,张简修不以为意,眼神中总带着几分失望与不解。 只是这次,他的失望更大,不解似乎更多。 “大哥,你真的变了,你明明拥有一个高尚的内核,却为何变成今天这个样子?你明明可以更加决断、利索、强势,为何总是在不断地妥协?向我父亲妥协,向李成梁妥协,我能理解;可现在为什么对鞑子也要妥协?鞑子杀了多少我们同胞?那个快意恩仇的大哥,难道真的走丢了吗?” 张简修似乎在拷问一个人的灵魂…… 水墨恒其实也不想刻意去辩什么,每个人到了每个阶段,所理解的东西与内涵不一样。当然,不是说谁对谁错,只是看问题的角度和关注的重点不同。 虽然这个世界并不是一个粉丝经济的时代,但对张简修这样的铁粉还是有必要给个解释。 所以,水墨恒道:“暴力终究不是解决难题的最佳方法。放走那些鞑子,只是为了钓大鱼啊。” “大哥真相信把兔儿会来请罪?” “只能说相信才有希望,而希望总归是美好的。” “切,就把兔儿那性子,即便他来道歉,也是言不由衷,不过想救他爹罢了,还指望他在天上人间定居?大哥是真敢想啊!” “若想都不敢想,那你与猪圈里的猪有什么分别?” “……”张简修像闻见猪圈子里的屎尿味儿。 水墨恒自信满满地道:“我相信把兔儿会来,而且我有信心,他来了就不想走,不信等着瞧。哥和天上人间,难道连这点儿吸引力都没有吗?” “我不是不相信大哥和天上人间的吸引力,而是不相信把兔儿这个叼人。” “记住,人是活的,是会变的。” “一个不恰当的比喻:狗改得了吃屎吗?” 水墨恒非常友好地一脚踹了下去:“知道不恰当,还比喻?再不济的人,狗也比不了。速把亥能够称雄辽东,总有些过人的本领,生个儿子,还不至于一无是处,况且我们与把兔儿也算打过交道,除了莽撞好胜一些,头脑不比别人笨吧?” 张简修吃了一记,尬笑,拍拍屁股上的灰尘,又不甘心地道:“可蛋兄很有可能死于把兔儿之手,这个仇……” 水墨恒打断道:“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就更应该将把兔儿关在天上人间,让他忏悔。” “可天上人间是人人羡慕的地方,能够住进来就是一种享受,甚至是一种无上的荣耀啊!不是便宜了他?” 水墨恒又踹了一脚,虽然都不重,带着友好的风情,只不过是为表达一种不认同而已:“你有个好爹,一生下来就笼罩着光环,过着衣食无忧的生活,升官也只需脚一蹬的事儿,不知道天上人间的美好是由无数人的鲜血和努力换来的吗?在天上人间,有多少人整天累得汗流浃背,你可知道?难道这里只有享受吗?” 张简修又是尬笑:“哦,那大哥的意思是,让把兔儿来干活来吃苦头的?” “反正是要磨磨他身上的戾气。进来我的地盘儿,哥还能由得他嚣张吗?” 这么一说,张简修终于笑得释怀了:“哦,明白了,那等把兔儿那小兔崽子来,看我折磨不死他。”随即将脸上的笑容收敛,接着又是尬笑,“只是大哥,以后能不能别总拿我爹说事儿?” 这已经不知是多少次商量了。 不对,应该说是带着无助的请求。 然并卵,每次得到的回复几乎大同小异…… 水墨恒道:“你爹是首辅,莫非你还不想认?若不是你爹,你能轻松当上锦衣卫吗?若不是你爹,皇上会破格提拔你为锦衣卫佥事吗?若不是你爹,你想留守天上人间就能留守天上人间吗?哥知道你有本事,不喜欢总拿你爹说事儿,可这就是事实,有了你爹,你才会少奋斗十几年,甚至不用奋斗都能超越别人。你想不承认?你想别人不说?哼,别做梦了!” “……”张简修像吃了苍蝇,继续尬笑,叹了口气说,“看来我这辈子无论有多努力,无论作出多大成就,人们都会认为是在我爹的荫护下取得的。” “这么想就对了嘛,第一你不承认都不行,这是事实;第二,你这辈子不可能超过你爹,所以这个锅你得背,而且还得背稳了,快快乐乐地背着。” “切,难道我张简修还得逢人就说:我是当今首辅的儿子吗?”超不过自己父亲,张简修当然认。父亲已经是首辅,还怎么超? 水墨恒却道:“没错,就该这样说。拿出你爹的名头,不比你张简修好使?有资源不用,不是傻吗?” “可我是干不出这种事儿的。” “所以说,你还年轻嘛,有个好爹又不是错?比别人条件好,难道不是一件很快乐的事吗?只要你自己够努力,不给你爹丢脸,别人怎么说,何必太在意?做好自己才是关键。你就安心等把兔儿来,好好教育他便是。” “教育是自然的。”一想到可以“教育”把兔儿,张简修乐了,似乎找到人生的奋斗方向一样。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一千四十四章、大破财 李如柏来天上人间作客。 既然进京了,自然要瞻仰一番,毕竟天上人间的名头太响,都说那里是人间天堂。 更何况水墨恒说过,将他当作朋友,欢迎他来天上人间作客。 进来一看,像速把亥一样,李如柏也被震撼到了。 只是震撼的点不同,或者说关注点不一样。 速把亥是因为看到天上人间的繁华与恢弘,看到天上人间里每个人的生存状态;而李如柏则是因为看到天上人间的气度与超然,看到天上人间里每个人积极乐观的生活方式。 …… 水墨恒有心让张简修去迎接。 一个是锦衣卫佥事,一个是参将,职位相当。 当然,这不是主要的。 主要是觉得,张简修总喜欢用一种鄙视的目光看李如柏,而李如柏在水墨恒心目中,与他爹李成梁和他哥李如松有不一样的地方。 如果想选择政治盟友,自然要选李成梁和李如松,但如果只是选择朋友的话,李如柏要更合适。 李家的人,也并非个个都为战争、为政治而生。 在天上人间,张简修也算一大咖了。 一见李如柏,便一如既往地挤兑道:“我来迎接你,只是奉大哥之命而行,勉为其难,别以为我会把你当朋友。” 李如柏也不客气,他更愿意将张简修看作是一个没长大又喜欢闹情绪的孩子:“我爹敬重你爹,时刻想着感恩;我可不敬重你,你对我也没有恩。” 张简修送了一个大白眼:“切,谁稀罕似的?你曾经不是笑我只是一名普通的锦衣卫官儿没你大吗?现在是正四品的锦衣卫佥事,当然这不值得炫耀,值得炫耀的是——” 说到这里。 张简修故意做一个停顿,昂首挺胸,音韵铿锵地道:“我现在总领天上人间,负责这里的安全。若不是大哥将你视为朋友,哼,你这种人我会直接哄走。” “怎么?你的意思是,我是一个不安全的人?” “明知故问。”张简修又抛去一个大白眼,“早已鉴定完毕,你们李家个个都是阴险小人!” 李如柏很想反唇相讥:“彼此彼此,你爹也好不到哪儿去。” 但还是忍住了。 自认不是为他自己,而是为他父亲。 懂得感恩是件好事。他知道他父亲在对待水墨恒的问题上,更多是因为感念张居正的知遇之恩。 这一点,李如柏认同他爹。 所以,他不为他自己,也得为他爹,还是不得罪恩人。至于张居正的地位和权势,在李如柏看来,与他关系不大。 李如柏不还击,张简修就觉得没意思了。 “走,大哥等你参观呢。” “是要好好参观参观,一进这里,才知道什么叫生活,感觉之前的日子都活到狗身上去了。” 张简修一乐,笑道:“你终于说了一句有自知之明的人话啊。没错,你就是活到狗身上去了,狗东西。” “……”李如柏脸色一黑,想抄家伙,但还是算了,老子今天作客,不跟你计较! 只能这样安慰自己。 …… 水墨恒带着李如柏,一边参观,一边有心问:“辽东还好吧?” 其实,本心是想问:你父亲李成梁最近好不?有没有被什么烦心事搅得头昏脑涨? 李如柏是个聪明人,一听这话就是话里有话,笑了笑说:“除我爹外,其他人都很嗨。” 水墨恒笑:“何故?” 李如柏跟着也笑:“这个时候,我不知该帮你,还是帮我爹。若帮你吧,我爹确实做过对不起你的事,而且押速把亥进京时,反复叮嘱我说,无论水太保说什么,都让我点头;若帮我爹吧,水太保你真是好伎俩好本事好大胆,居然连我爹的官印都偷。” 水墨恒笑得更开心了:“成大事者,不拘小节,带过,带过。我水墨恒本领是有几分,胆子也是够大的,但伎俩这个词,贼难听,还是别用在我水某人的头上哈!” “就是,就是。”张简修立即附和,“伎俩,就该用在你李家人的头上,其他人都受之有愧。” 对他们两个的拌嘴,水墨恒从未放在心上:“来,说说,为什么就你爹一个人不嗨呢?” 李如柏叹了口气:“拜水太保所赐,大破财呀!” 水墨恒当然知道李如柏说什么,摆出一副幸灾乐祸的样子:“我就说嘛,最近怎么老是喷嚏不断,总感觉有人背后骂我,这么一说猜想肯定是你爹无疑了。” “水太保不用猜,我爹确实骂过你。”李如柏倒是很坦诚,“即便是我,也会骂的。为了激发斗志,你偷官印,许诺辽东将士,害得我爹都成穷光蛋了,是谁谁不骂?” 张简修补刀道:“操,说别人会成穷光蛋我信,可要说你爹成穷光蛋,那就等于说我爹不理朝政,可能吗?” 水墨恒只笑不语。 显然,这一点他认同张简修。 李成梁捞钱的本领,与他打仗的本领半斤八两不相上下,怎么会成穷光蛋?即便是大破财,他也会想办法补回来。 “你懂个屁?”李如柏还是怼了一句张简修,侃侃言道,“辽东两万将士,黑魔山脚下那一战,虽然取得大捷,可也战死一千多,每位死者,除了抚恤金,还要多发一年的俸禄;其他将士只要参与,皆有奖赏,这是水太保的承诺,对吧?” 水墨恒微笑点头。 “哦,不对。”李如柏又立即改口道,“应该说是水太保利用我爹作出的承诺。我爹乃辽东总兵官,也算是神一般的存在,加上文书上又盖有官印,总不能矢口不认吧?可近两万将士,人人讨赏,我爹总不能太小气吧?所以许诺每人多发三个月的饷银。” “才三个月而已嘛。”张简修又插了一句。 “我真想一脚踢死你这家伙。不当家的不知柴米油盐贵,你知道三个月的饷银是多少吗?” “大明规矩,士卒一月饷银三两六钱嘛。” “那三个月呢?” “不到十两撒。”张简修一副还不是小意思的表情。 “那两万将士加起来呢?” “……”张简修不说话了,二十万两……好像是不少多哈。全京城的京官一个月的薪俸,也就这么多。父亲刚荣登首辅那会儿,还没有这数目大咧…… 不过,张简修也只是稍稍一滞,随即笑道:“二十万两嘛,你家号称家财万贯,随便翻两个旮旯,就能搜集出来。况且,你爹不是封侯了吗?那可是用金钱买都买不到的。” “……”李如柏想将这家伙一剑砍了喂狗。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古回今》正文 第一千四十五章、别太贪 二十万两银子! 多吗? 那得看对谁。 对普通百姓或军士,无异于天文数字,但如果对冯保或李成梁这样的人来说,也不过尔尔。 想当初,筹建天上人间时,冯保以个人名义拿出一百万两,然后哭着嚷着说自己山穷水尽,家底儿全搜出来了。 这话也就说给李太后和万历皇帝听听。 反正水墨恒是不信。一百万两,岂能掏空大公公冯保的家底? 正如二十万两,岂能让李成梁变成一个穷光蛋? 哭穷而已! 只是不像水墨恒所处的上一世。 那个世界的人都喜欢装逼炫富。 所以,尽管李成梁肯定也富不到像张简修说的那么夸张,随便翻两个旮旯就能凑出二十万,但要说二十万让李成梁变成穷光蛋,打死水墨恒都不信。 只能说是破财。 就当破财消灾吧!欠我水墨恒的命,都没跟你算呢,二十万算什么?钱财不过是身外之物。 但水墨恒也担心另一个问题:让李成梁放点血犒劳一下将士,到时候李成梁肯定要找补回来。 那他会从哪儿找? 随着年龄的增长和军功的增多,李成梁贪婪的性子,也是越来越明显! 念及此,水墨恒直言不讳地对李如柏道:“放心,别人不清楚,我清楚,二十万两银不会让你爹变成穷光蛋。但我需提醒一点,也算是警告吧,希望你回去告诉你爹知:银子多少是多?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的东西,够花就行,别太贪了!” 尤其强调那个“贪”字。 “就是。”张简修愤愤地附和道,“我家你也去过,比起你家,是不是寒碜得多?你看,我们家六兄弟全和父母挤在一个宅子里。再看看你们李家,你和你哥、你父亲分开着住,一人一个大院子,还霸占着总兵府。” “什么话从你嘴里吐出来就不是味儿,什么叫霸占总兵府?”李如柏气得一瞪眼。 “反正就是你们李家比我张家的院子多、钱多、富裕得多。这个没说错吧?你爹才一个总兵官,而我爹是堂堂大首辅。大哥提醒得对,让你爹别太贪婪。”张简修一副正义凛然的样子,“世人谁都不傻,你李家有钱,你爹贪婪,我都知道,难道朝臣不知吗?我爹在任,尚能罩着你爹,可我爹总有退休的一天,到时候万一有御史弹劾,跟你爹算起旧账,到时候哭的恐怕是你李家。我张简修这话说得不中听,但自认为这是良言。” 李如柏吃惊地望着张简修,半天说不出话来。 水墨恒跟着也心平气和地劝道:“知道你一向不喜欢听张简修唠叨,但他刚才说的话不是没有道理。据我说知,弹劾你爹的人不在少数,只是被张先生压了下去,世人的眼睛是雪亮的。我将你当作朋友,才说这些逆耳的话。你爹现在如日中天,该有的名声和地位全都有了,还奢望什么呢?希望你回去将我和张简修的话带到,这是忠言,对你爹和你们李家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李如柏点了点头:“多谢提醒!我一定带到。” 对水墨恒,李如柏还是毕恭毕敬,不敢违。 倒也不全是因为水墨恒的地位和身份,而是李如柏自己知道,他们李家真的很富裕啊! 傻子都不会认为,一个当官的,即便当再大的官儿,靠朝廷的薪俸和赏赐也富不起来。 所以,李如柏神情上看是十分痛恨张简修,想剁了喂狗,可心里还是感激张简修。加上水墨恒谆谆告诫,更是让他觉得,确实有必要回去提醒父亲。 “多谢”二字,已表明他的态度。 …… 送李如柏离开时,水墨恒还尽一番地主之谊,送了他一大堆腊肉、腊肠、腌菜等天上人间特有的食品。 李如柏高兴。 这个朋友没白交啊! 交朋友就得交这样的,够义气,真讲究。 …… 派往辽东送杨燮副将银子的下人回来了。 向水墨恒禀报说,杨燮副将只肯收两万三千一百两银,其它几千两死活不要。 最后还是李成梁来收了。而且,还让带回来一句话:钱太少,还能多给点不? 我日!水墨恒一听不高兴了:“就是说,那几千两银子被李成梁截走了呗?” “是。” “操!这王八蛋!”水墨恒一跺脚,恨不得立即飞往辽东,一分不差地将银子要回来。 “小人该死!”几个送银子的下人吓得一哆嗦,当即拜倒。 “不关你们的事,下去吧,辛苦你们了。”水墨恒一摆手,想着杨燮还算个讲究人,李成梁……哎! 甚至想着是不是该弹劾弹劾李成梁?让他在辽东放谨慎些,不要那么嚣张,这样不好! 不过,想着与李成梁的过节,还是算了吧……,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我水墨恒不是个小心眼儿的人! 还得享受生活呢! 还有许多大事等着我去做呢。比如生孩子,比如建手工作坊,比如帮助张居正改命…… 几千两银子,哼,就是肉包子打狗吧! 爷不在乎! …… 两个月后。 一位落魄的年轻人,骑着一匹瘦得不能再瘦的马,来到天上人间的正门口。 不过,说他落魄也不落魄,因为这个年轻人至少有马骑,而且还带了两个随从。 只是面相和服饰看起来……惨不忍睹。 灰头灰脸,就像刚从沙尘暴中走出来的一样。 再看他身上的服饰,破破烂烂,大窟窿小洞,几乎衣不蔽体,就像从垃圾堆里捡来的。若不是他骑着一匹马,后头跟着两个随从,怎么看都是一乞丐。 他看似非常虚弱。 眼神里也没什么光芒,与他这个年龄很不匹配。朝气勃勃才是年轻人该有的气质嘛。 当他抬头,看见“天上人间”四个金光闪闪的大字时,那一刻他松了口气,但内心随之忐忑不安起来。 两名随从更是落魄,样子懒得形容。其中一个道:“王子,我们终于到了。” 不是汉语,而是蒙语。 对,这位被称之为“王子”的年轻人,正是速把亥的儿子把兔儿。他很听他爹的话,来到天上人间。 一路上,几乎乞讨而来。 但其实,也不是因为没有盘缠,而是因为他们的蒙古口音。 没有人愿意与鞑子搭讪,做他们的生意。 而他们,也失去了平时最得意的本领:抢劫。除了抢劫,似乎与汉人无法交流……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十三卷 浩气还太虚 丹心照千古 小说人物:张居正 1超越时代的人 在历史的悠悠长河中,总有一些人是超越时代的,不能以常人的目光和思维去衡量。 我想用我自己曾经写过的一句话,作为这篇总结性文章的开场白,然后借用一首诗。 浩气还太虚,丹心照千古。 生平未报国,留作忠魂补。 这首诗与这部小说的主角之一张居正无关。 但也有一点关系。 文天祥的《过零丁洋》都知道,尤其那句“人生自古谁无死,留取丹心照汗青”,堪称千古绝唱。 卧虎藏龙,相信很多朋友读过。 个人觉得,不逊色于《过零丁洋》。 这是明朝著名谏臣杨继盛,因为直谏被推上断头台,面对刀斧手时写下的,叫作《就义诗》。 诗的意思是:我本为浩然正气而生,现在即将死去,浩气当还于太虚,但我的丹心永存,照耀千古。生平报国之愿未能实现,只能留下忠魂继续报国以作补偿。 这是何等的气概! 为什么写张居正想到这首诗? 因为杨继盛是张居正的同学,也就是嘉靖二十六年的同科进士。 但主要也不是因为这个,而是因为这首诗里的几个词,以及它所赋予的气节:浩气、丹心、报国、忠魂。 而且诗的前两句,非常适合张居正,他有浩然正气,他的丹心足以照耀千古;后两句却不适合,所谓同学不同命,张居正比杨继盛幸运得多,他的报国之愿得以施展。 写这篇文章,算是我的一个小总结,因为一路摸爬滚打,《越古回今》这部小说也快接近尾声了(其实按照提纲,还有一百多万字的内容,但必须结束),时不时地生出一种如鲠在喉的感觉。 写得并不讨好,第一次连载过百万的小说,的确有些摇晃。 但还是凭着毅力,坚持写完了,没有太监。 在这过程中,我也不断学习总结,不断摸索网文的写作技巧、语言风格和写作套路。 无论怎么说,自以为还算用心,毕竟两百多万字,一个字一个字打出来的,只是笔力有限,兼之方向(或叫套路)上有所偏差,所以还需磨炼。 曾经一位好友对我说,你读的小说还是少。我当时听了不以为然,如果我都算少的话,那……后来在写作中发现并明白,原来他说的与我想的不在一个频道上,他所指的是网络小说,而我接触更多的是传统小说,两者有很大而明显的分野。 张居正是这部小说的第二条线。因为是穿越的类型,自然要改人物,改历史,以弥补遗憾。 然而遗憾的是,张居正的命,从一开始就想改,但直到最后也没改成。越写到后来,随着对张居正这个人物理解的越通透,越发现他的命不好改,太刚。 对于小说而言,必须承认,这是我的问题。就应该改嘛!因为是小说,还遵循什么历史?能爽为什么不爽? 争取下部吧。 2改命成功 但也改了好多人的命,或叫命运。 陈皇后的命,我改了。 因为她真是一个善良的女子。我觉着这是女人最珍贵的品质。她膝下无子,本就受到冷落,穆宗皇帝又英年早逝,可想而知她在后宫有多么孤寂。 好在李贵妃(李彩凤)视她如亲姐,以致两个儿子万历皇帝朱翊钧和潞王朱翊镠都视她为亲娘。 冯保的命,我改了。 他是个狠角儿,该笑的时候,笑得比谁都开心;该哭的时候,哭得比谁都难看,该狠的时候,吃了你都不吐骨头。都说太监无心,若是有心,当不好太监。 这一点,在冯保身上体现得淋漓尽致。 但不可否认,他有才华,有远见的卓识,是太监中的极品,坚决拥护张居正的改革,紧紧抱住李彩凤的大腿不放(这么说,好像有点亵渎那个红颜非祸水、掌权不弄权的女神。不过没关系,反正冯保胯下没有那个不可描述之物)。 邵方的命,我改了。 那是一个草莽英雄,所以成全了他一个“江湖大佬”的侠名,让他自杀,而非他杀。 任何一个时代,做大侠,做英雄,都不容易,需要巨大的勇气,需要付出巨大的牺牲。 邹元标的命,我改了。 夺情五君子,我唯独没有让他挨廷杖之苦。明朝中后期的廷杖没有人性,要脱了裤子在大庭广众下打屁股……大人啊,可不是小孩儿。虽然清流士子不以为羞,反引以为荣,但实在不雅,廷杖后简直不堪入目。 反对张居正夺情最坚决的是邹元标,廷杖后他两腿几乎残废;而后勇敢地站出来为张居正鸣冤的依然是他。要知道那时候墙倒众人推,没几个人敢为张居正呐喊。 大明,天子守国门,硬气得很,皇帝被掳走,老子不要,另立一个,想要挟我,哼,没门儿!虽然皇帝没两个像样的,好像做皇帝对他们来说是副业,但无疑这是中国最有骨气的朝代,从始至终不缺耿直正气、铮铮铁骨的臣民。 可即便如此,像邹元标这种人,还是很少见。 我由衷地佩服。 3改命失败 但改命,一到张居正这里……就黄了。 许多次尝试,都以失败告终。张居正性子太刚,尤其是万历新政取得一定成效后,刚得像一把锋利无俦的宝剑,随时随地铮铮而鸣,别人碰不得,一碰,不是你伤,你死,就是他裂,他断…… 但最要命的也不是刚,大明一朝,比张居正刚的人多了去了,比如杨继盛、海瑞、邹元标、张同敞、杨涟……数不胜数。张居正素以稳重沉敛著称,其实最要命的是他手握大权,所以这柄剑可以肆意挥洒,砍向他认为需要砍的地方。 绝不留情! 每次读到张居正的事迹时,我脑海中总不由自主地浮现出一个人:敬爱的***总理。在性格和做事风格上,他俩有许多相似的地方。 正因为张居正的刚,和他手中的权,以及他的满腔热血,所以要改他的命……不容易。 但还是那句话,作为小说,是我个人的偏执。很多时候,偏执是病,得治。 4英雄都是时代的孤独者 许多事,张居正明知不可为,却偏要为之,倒不是因为他过于膨胀自以为是,而是始终抱着一颗“向好”之心。 什么是英雄? 什么是理想? 每个人都有英雄梦,每个人都有理想。 但更多的人,一旦遇到冰冷残酷的现实后,理想,理想,最后也只是沦落为心理随便想想而已。 你可曾记得儿时的梦? 你可曾记得你许下的诺言? 理想的背后,是勇敢,是勤奋,是汗水,是泪水,是寂寞,是一颗始终不渝的初心。 张居正做到了。 所以他将自己的理想变成了现实,成为时代的英雄。 但所有的英雄都是寂寞的,甚至越优秀越不能容于世,因为他们超越时代的勇气和智慧,通常不被人理解。 反过来说,若没有面对寂寞与孤独的勇气,又怎能成为时代的英雄呢?真正的英雄,无一不是时代的孤独者。 因为要做大事,必须守得住寂寞,站得高望得远,无畏虚名,唯有这样,方可举重若轻,一头扎进自己喜欢的事业中。 5一人挑江山 有不少人评论说,明朝276年的历史,后76年历史,是张居正一个人撑起来的。 虽然有点夸张,但也不是没有道理。 一个人的力量终究有限。 他能开创出万历中兴的盛世,离不开李彩凤和万历皇帝的支持,离不开冯保里应外合的默契,离不开徐阶的越级提拔,离不开高拱打下的基础,离不开戚继光、李成梁、俞大猷、殷正茂、谭伦、王崇古、方逢时这些守卫疆土的战将带来的和平环境,离不开王国光、朱衡、潘季驯这些治世能臣的鼎力相助…… 但我经常在想,人与人之间还是有差别的。尽管有些人认为,没有你地球照转,你能做好,别人同样能做好。 可能绝大部分适用吧,但真不能一竿子打死。 万历初期,没有张居正,还真不行。 我这么下结论,不是刻意夸大一个人的力量,好像违背了历史唯物论和认识论,但我宁愿相信这是个事实。就好比,没有老毕的《星光大道》,谁来主持都歇菜,不承认都不行。这个时候就能看出,人有时候也可以起到决定性的作用。 张居正是无可替代的。 在当时,没有大臣的勇气能与他比肩。 即便有,也没有他的魄力。即便有,也没有他独特的眼光。即便有,也没有他誓死不渝的决心…… 勇气! 魄力! 眼光! 决心! 对,这些品质不是靠学习和实践就能轻易获得的,是一个人骨子里的东西。 正如张居正自己所言:“弃家忘躯,以徇国家之事”、“使吾为刽子手,吾亦不离法场,而证菩提”。 6英雄泪 心中只有“国”,而没有“家”,更没有“身”,十九年没有回家看望过父母一次,不是说张居正不孝顺。 当然,也不能说他一点都不贪恋权位,全是为了国家的改革。 他一样看重功名。 但功名功名,有两层意思,一是功,一是名。 无疑,张居正更看重功,而不是名。也许,他高就高在,知道只有功,才有名,若无功,名不过是虚名。 正因为这份报国之心,所以他在改革途中经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是诸葛亮的八字名言: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也正是因为他的这份决心,所以我说他的性子很刚,刚得像一柄锋利无俦的宝剑。 让他不上奏要命的《起居注》?那还是张居正吗? 让他不写《罪己诏》,不批评自己的学生万历皇帝?那张居正会答应吗? 就连古人最在意的“丁忧”守制,他为了改革不被中断,冒着被天下士人吐口水的巨大压力,他都坚持了下来。 夺情风波让张居正遭受了无与伦比的心理压力,他在忠与孝之间的两难抉择,别说“以孝治天下”的大明王朝,就是拿到今天,又有多少人能过这一关? 当我读到他抽出一把剑,送到翰林院掌院学士王锡爵的手中,然后噗通一声跪下,涕泪纵横地对王锡爵说“你杀了我吧”,我似乎听到了一个孤独的英雄让人心碎的呐喊…… 那可是一个权倾天下的大首辅! 而且是万历皇帝不亲政时,也就是说,他是摄政王,与皇帝无异,要谁生谁生,要谁死谁死。 但那一刻,他哭了。 哭得泪流满面,五十多岁的人啊! 所以吓得王锡爵失魂落魄,见了鬼似的掉头就跑。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因未及伤心处。我为张居正的夺情找了好多理由,最后连孝的定义都改了:孝敬死去的人不如善待活着的人,祭祀先人可以有,但意义不大,死了就是死了,只有丹心永存,精神永存。孝敬在心,而不在形式。 活着的时候不好好孝敬,死了跪在墓碑前哭得捶胸顿足,放再多的烟花炮竹有个屁用? 所以我说,清明节假期若有必要,都可以取消,换一种更为有效的形式(我知道这段话说出来,会招人唾骂,但就是我说的,一个叫十光的不知名作者)…… 但张居正的命,我没改。 改了,好像就不是张居正了。 7政治天才 海瑞曾评价张居正说:“工于谋国,拙于谋身。” 这个评价,虽然有失偏颇,但无疑就是张居正:一心为国,至于自己,不考虑。 承前启后的一代巨擘梁启超评价张居正说:“他是明朝唯一的大政治家。” 注意,两个形容词:“唯一”、“大”。 这个评价奇高,但很中肯,相信无人不服。梁启超本身就是个天才,很少这样服过人。 张居正似乎天生就是一个出色的政治家,因为写过他,所以自然查过与他相关的一些资料。 你看别人从政,都在地方锻炼过,然后才进中央领导班子,但张居正不是,从一开始就在中央,而且从未在地方执政过。 考中进士后,被选为翰林院庶吉士,然后任翰林院编修,然后任国子监司业兼侍读学士,然后掌翰林院,后被徐阶越级提拔为礼部右侍郎,仅仅一个来月的时间,又被越级提拔为内阁大学士,时年四十二岁,成为大明最年轻的宰相,然后一干就是十六年,其中十年担任首辅,直至死去。 从政期间一天都没在地方呆过,但举目大明王朝167位宰相(阁臣),没有一个做得有他好。 这就是政治家的天赋。 没有经历,为什么能干好?就像经常有人会问,没有丰富的生活经历,怎能写出好的文章和小说? 其实,道理是相通的,不必非得事事经历,有天赋的人,能学习,能代入,能模拟,能设身处地,关键还能超越。 这就是我说,为什么换作别人,都不会开创出万历中兴的盛世。 8死得其所却换来无尽唏嘘 劳猝而死。 是的,张居正是累死的。 为了改革大计,为了富国强兵,为了他一直最器重最看好的学生万历皇帝……死时床头床边全是奏疏。 诸葛亮也不过如此! 但张居正无论如何也想不到,他为大明呕心沥血至死,最后换来他得意学生万历皇帝的反攻清算: 抄家,削尽官秩,并剥夺生前所赐玺书,以罪状示天下,险遭开棺鞭尸…… 他的家属或自杀,或饿死,或流放…… 他在世时所用的一批官员或削职或弃市,包括扛起大明半壁江山的戚继光(抑郁而终),和治理黄河理念至今都令中外刮目相看的潘季驯(落职为民)…… 让人无尽唏嘘! 许多人说,大明王朝的“亡”,正是从万历皇帝这步作死的棋才开始的。 其实,也不尽然。 晚明这个国家机器,已经到了无法正常运转的地步,土地日益兼并集中,导致越来越多的流民,社会底层不堪重负。 而张居正的改革,只是将封建社会推到一个极致,并没有动摇其根本,没有像西方国家那样走上资本主义的道路,他是通过挖肉补疮的方式,或者说压制的极端方式,来达到富国强兵的目的。 就像拉弓,已经拉满了。再拉,就折。 就像弹簧,已经压到了极限。再压,势必反弹,一旦反弹,力量最大。 而且,这“肉”大部分还是从大官大僚身上割下的,压制的是他们,剥夺的是他们的既得利益。张居正在世时,那些大咖还不敢,也不能怎么滴,可待张居正一死,万历皇帝一倒戈,立马儿群起而攻之。 张居正一下子从“神”变成了“鬼”。 9最大的悲剧 我依稀记得,郦波老师曾说的那句话:什么是悲剧?人世间最大的悲剧是,因为善良却造就了不可预料的灾难。 对张居正而言,万历皇帝的反攻清算,无疑是个天大的悲剧,但那也只是张居正一家人的悲剧。 若放在整个历史长河中看,却是大明王朝最大的悲剧。 当然,历史不能假设,但我们不妨想象一下,若万历皇帝不贪财不倒行逆施,不推翻不清算张居正,而是继续推行他生前的改革,那样的话国力强盛,边备固若金汤,左有戚继光(蓟州一线),右有李成梁(辽东一线),哪有努尔哈赤什么事儿啊? 天下之大,不难于立法、立志,而难于法之必行,志之必取,坚持不懈地去做,才是真谛。 做,干也! 这是张居正执政奉行的第一原则,无论是“考成法”还是“一条鞭法”,都是逼着人去干实事。 张居正干得很好! 所以“浩气”、“丹心”、“报国”、“忠魂”,都在他身上闪耀出令人夺目的光辉! 最后,我还是想用那句话作为结尾:在历史的悠悠长河中,总有一些人是超越时代的,不能以常人的目光和思维去衡量,但他们一心只想把事干好的执着精神永世长存! 就像十光写小说故事一样!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十三卷 浩气还太虚 丹心照千古 第一千四十六章、教育他重新做人 把兔儿被门子阻拦住,只因他与两个随从形如乞丐,看起来实在落魄,而且那长相……不像是个好人啦。 把兔儿只得报上真名。 “把兔儿?”门子一愣,一暗喜。 “是。”若忽略把兔儿的口音,他用汉语交流还算凑合,不至于半天想不出一个字词。 两个门子暗喜过后,眼睛中射出两道凶狠的光芒:“你便是那个泰宁部落的王子把兔儿?” “是。”把兔儿镇定地点了点头。 两个门子打量他一番,然后看看把兔儿身边的两个随从,再然后又将目光定在把兔儿身上。 忽然,其中一个门子哈哈大笑起来,笑中尽是质疑与鄙视:“把兔儿是部落的王子,怎会落得如此地步?哼,哈,你是把兔儿,我还是速把亥呢!” 这是赤裸裸地占便宜啊! 把兔儿谨记此行的目的,水墨恒救过他,并承诺要放他的爹,还承诺帮助他们部落走上一条自给自足的康庄大道,虽然听起来是那么的不真实,但他爹信了。 所以,他这个做儿子的不得不信。 准确地说,只是信他爹而已。 一想到他爹还被关在刑部大牢,把兔儿再有脾气也得忍着,因此平静地说道:“我要见水少保。” 他还不知道水墨恒已经升作太保了。 门子凶巴巴地道:“去去去,这里只有水太保。” 其实,门子已经确定,眼前这个落魄的年轻人就是把兔儿。 但是……与这个人有仇恨啊! 而且,是深仇大恨。四百多个鞑子,扮作商人的模样,深更半夜闯入天上人间,一顿胡杀乱砍…… 死了十七个兄弟! 特么的! 今天你把兔儿送上门来,若非主子反复叮嘱过,看老子今天不折磨死你丫的! 门子死死地盯着速把亥,一副哄人的架势。 “滚啊!” “我要见水少保。”把兔儿努力保持镇定,还是那句话。可话音刚刚一落,便吃了门子一脚,“哎哟哟,你这人怎么如此无礼,还出手伤人?” 把兔儿脾气原本就狂躁,若非为了救父,哪咽得下这口恶气? 可即便如此,平白无故地挨了一脚,也让把兔儿回瞪了一眼。 然而,刚一个眼神过去。 “哎哟!” 把兔儿他又吃了一脚。 傻子都能看出来,门子肯定是故意找他的茬儿。 可有什么办法呢? 谁让自己是来营救父亲的? 谁让父亲那么相信水墨恒? 谁让自己太冲动,明明是水墨恒救了他,他却以为水墨恒在赶尽杀绝?最后指示部落的人来复仇? 这是不是叫以怨报德? 自己犯下的错得认啊! 所以,把兔儿挨了两脚,也只是叫几声,也只是瞪瞪眼,自然不会反抗,得忍着。 关键,也没能力反抗!这里是天上人间,不是大漠不是辽东,是龙得盘着,是虎得卧着。 …… 过不多儿,水墨恒领着张简修赶来。 诚然,门子只不过借机发泄一下愤怒的情绪,可不敢背着主子做任何决定。尤其是对待把兔儿,最多只是骂他几句踹他几脚,断然不会重伤他。 这个“度”,必须恰到好处。 一见水墨恒来,把兔儿两个随从不满,正欲开口告门子的状,被把兔儿用犀利的眼神射回去了。 在天上人间不能放肆啊! 张简修见了把兔儿。那一刻,他只想竖起大拇指,由衷地对水墨恒说:大哥就是牛逼!把兔儿不仅来了,而且脸上似写着“我服气我称臣”几个大字。 兴奋之余,张简修附在水墨恒的耳边,轻声地请求道:“大哥将此人交给我教育,如何?” “可以。” 水墨恒点头答应。 但随即,他话锋微微一转,“可你要记住,不可伤害他,更不能折磨死他,否则会酿成大祸。” 张简修一本正经地道:“大哥请放心,我只是‘教育’他,不会折磨他的。” “对,教育。”水墨恒重申道,“给他一次重新做人的机会,好好改造他。” “一定会的。”张简修顿时喜笑颜开。 “那你去,我也不接待他了,省得他尾巴翘到天边儿。”水墨恒说完转身就走。 “水少保,水少保……”把兔儿一看,急了。 这是几个意思? “喊什么喊?这里是天上人间,休得放肆!”张简修威风凛凛大声喝道,并进一步解释,“如今,哥是水太保,而不是水少保,不要胡说八道。” 上去就是一脚。 头肉嘟嘟的,一脚踹在把兔儿的屁股上。 “你以后就跟着我,让你向东,你不能向西。若有半分违拗,小心你的脑袋儿搬家。我可警告你:你来天上人间,不是为了享福,而是因为需要忏悔救赎你的灵魂。” 把兔儿乖乖地听着。 张简修接着又得意非凡地道:“哦,我还得告诉你一件事,如今我可是锦衣卫佥事,总领天上人间的锦衣卫。由我来接待你,并在以后的日子里教育你,你应该感到非常荣幸。” “……”虽然听着很不是味儿,但把兔儿还得点头。 他心下有清醒地判断:的确,在天上人间,张简修是仅次于水墨恒不能得罪的人! 张简修对把兔儿说了一通后,将目光头投向他的两个随从,然后接着对把兔儿道:“天上人间都是体面的人,让这两个人从哪儿来滚哪儿去,别影响天上人间的人情风貌。” 把兔儿不敢违,叽里呱啦几句,立即将两名随从打发走了,也不管他们将来是生是死。 这样,把兔儿留下来了。 张简修或许觉得自己的威权没有行使到位,或许觉得“教育”把兔儿是一件开心的事,尤其是第一次尝试 所以他用食指不断地敲击把兔儿的脑门儿,一边敲一边训斥:“你原来不是很牛逼吗?你原来不是仗着自己的武艺很好吗?你原来不是很喜欢打架吗?以后跟着我,有你好看的,等着瞧!” 把兔儿怔愣着望着张简修,心里在想:这算威胁还是算警告?怎么越听越觉得,是爹将我卖到天上人间来受罪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十三卷 浩气还太虚 丹心照千古 第一千四十七章、希望成真 只要能救父亲,受点罪,又算得了什么呢?兔儿想,父亲在,泰宁部落便不会衰微,会有复兴的一天,而且不会等太久,很快又可以驰骋于辽东、大漠了。 所以,对于张简修的“教育改造”,他甘愿承受。 然而,第一天,把兔儿便累得……像一条死狗。 张简修让他做了些什么呢?其实,不过一件事而已:翻地。让把兔儿拿着锄头,将天上人间种植区的地翻一遍。 事儿简单,但任务量大,一天根本做不完。 绝不允许偷懒。 张简修还特意安排四位锦衣卫随时随地看着,只要发现把兔儿有偷懒的迹象,上去就是一顿鞭子招呼。 四个人看一个人干活儿……把兔儿不是傻子,明显就是折磨自己呗。 他认。 除了吃饭,他一刻未休。 不就是干活儿吗?老子不怕,只要你们答应放过我爹。 一天下来,累趴了。 第二天接着干。 一干,就是半个月。 终于将天上人间的地翻完了一遍。 然后,张简修发令,上山砍柴,一天不砍十担,不许睡觉。 这一干,又是半个月。 把兔儿累得就像秒针,只知道不停地转动,却不知道停下休息。 半个月后。 张简修又下令,清茅厕,挑大粪。 这活儿不好干,又苦又累,但把兔儿为了救父,默默无闻地,低头干。 又干了半个月。 这一来二去,三个月时间恍惚而过。 对许多人而言,三个月时间,不过一眨眼的事情。可对于把兔儿,每一天都度日如年! 每天都累得像条死狗,干完活儿,囫囵一顿,然后倒地就睡,几乎都是一觉到天亮。 第二天接着干。 反正天上人间有干不完的活儿。 但是有一点,把兔儿没有饿肚子,虽然从未给过他大鱼大肉,给的不过是普通馒头加青菜。 可管够。 只要吃得下,随便要多少。 这样,吃饭,睡觉,干活儿,似乎成了把兔儿的全部人生。 把兔儿没有怨言,至少表面上看是这样,让干什么就干什么,让不说话就不说话。 然而,这三个月,把兔儿只见过水墨恒三面。而且,是干活儿时碰巧遇见的,遇见也不让他上前去搭讪。 他很想问,朝廷什么时候放他父亲回家。“不会将我骗来,软禁在天上人间一辈子,还将父亲关一辈子吗?” 所以,这一天,他选择“罢工”,要求见水墨恒一面。 看管的锦衣卫将他一顿猛抽。 这个时候的把兔儿不敢反抗。当然,锦衣卫不接受反抗,反抗也是徒然。但把兔儿就是把兔儿,怎么抽怎么打,不依便不干活,死活要先见水墨恒一面再说。 锦衣卫没辙。 不能重伤把兔儿,这可是张简修的指示,哦,应该说是水墨恒的指示。 锦衣卫报告了张简修。 张简修报告了水墨恒。 水墨恒也觉得该见一见把兔儿。 毕竟已经关押速把亥半年之久,李太后和万历皇帝的意见也高度统一,自然相信水墨恒。 只要把兔儿在天上人间,可以放速把亥。 至于速把亥的理想。 李太后和万历皇帝在水墨恒面前明确表过态,若非因为他,鬼才相信呢?什么土豆?什么番薯?什么大漠也能种植粮食?什么鞑子能走上一条自给自足的道路…… 但水墨恒说,他们相信。 即便有那么一点怀疑,放速把亥也没问题,毕竟他儿子在天上人间,不怕他不老实。 …… 把兔儿被带到水墨恒面前。 水墨恒打量他一番,然后微微一笑,冲张简修道:“呦呵,教育得不错哈,黑了,但看起来精壮不少。” 表扬张简修,其实是说给把兔儿听的。 “水太保,何时放我爹?”把兔儿早已迫不及待。 水墨恒轻轻松松地道:“你说。” 把兔儿一愣:“我说?难道我说什么时候放,你就什么时候放?” 水墨恒微笑点头。 把兔儿更是一愣:“别忽悠我。” 未等水墨恒搭话,张简修两眼一瞪:“操,用得着忽悠你吗?我大哥是太保,知道太保是什么意思吗?无论是擒你,还是擒你爹,对我们来说,还不是手到擒来小菜一碟?还忽悠你?别特么将自己想得太高,你在我们眼中与一只蚂蚁无异。” 把兔儿觉得这个人好讨厌,不是一般的狗腿子啊! 水墨恒道:“说吧,我说放,就会放,大胆地说,你想什么时候放你爹回去?” 既是这样,那还客气什么? 把兔儿心一横,反正不就是想吗?最多说出来,你不同意接着商量呗,还能怎么样?所以…… “马上。” 把兔儿回了两个字。 “可以。” 水墨恒毫不犹豫,痛快地答应。 把兔儿惊讶地望着水墨恒,脸上是一副你别欺负我没上过小学的表情:“是真,真的吗?” “三天后你就能见到你爹,届时你爹想回去就回去。” “此话当真?” “去你的。”张简修一脚上去,“跟你说过多少遍?别怀疑我大哥的话,因为你不配。” 把兔儿高兴,懒得与张简修计较,脑海中尽是他爹的身影,想着三天后爹就能回家。 水墨恒认真地道:“不过,你爹回去,你还得继续留在天上人间效力。” “没问题。”把兔儿嘴上答道,心里却想着,只要放我爹走,用不了两年,部落会再次强大起来。届时天天骚扰抢劫大明,不怕你不放我走,哼! “那就接着干活去吧。”水墨恒摆手送人。 把兔儿被带走了。 只是他心里感觉,这么痛快地答应,会成真吗? 早知如此,刚来天上人间那会儿请求放人就好了,何必干完三个月的苦力活才来请求? …… 三天后,速把亥一个人从刑部大牢里出来,不禁回头看了一眼。 送他的典狱说:“你可以走了,人得向前看。” “多谢!”速把亥发现,自己被关押半年,心境平和了许多。原本他就是一个冷静的人。 “不用我提醒吧?你能得自由,全赖水太保一人,所以走出刑部大牢,该第一时间去天上人间。” “知道,谢谢!” 速把亥忽然觉得,原来这个世界是如此的美好! 而人身自由更好,若能带领泰宁部落走上一条自给自足的道路,那就是好上加好,我速把亥亦能名垂千古。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十三卷 浩气还太虚 丹心照千古 第一千四十八章、玉不琢不成器 速把亥与把兔儿父子的见面很别致。 但其实,也不叫别致,只是让他们两个都感到很意外,见面时居然旁无一人,没人监督。 把兔儿见到他爹的那一刻,激动得泪流满面,然而等到下一刻他却愣住了。 “跪下!” 因为速把亥像要杀人似的一声厉喝。 来得太突然! 也太不正常! 把兔儿一下子怔愣住了,眼前这人还是自己亲爹吗?不会是人假扮的吧?哦,对了,水墨恒最擅长这个了。儿子半年没见爹,爹难道不是半年没见儿子吗?儿子见了爹激动得泪流满面,可爹见了儿子为何面无表情?还一上来怒气冲冲地让儿子跪下? 这是哪门子的道理? 解释不通啊! “爹!”弱弱地,把兔儿怕喊错了,眼前这人可能不是自己亲爹。 “跪下!”又是一声厉喝。 “您是我亲爹吗?”把兔儿实在憋不住。 “畜生。”速把亥一口气将儿子的生辰八字,身上有几处黑痣黑斑伤口,自小做过哪些坏事等等,一股脑儿抖了出来。 把兔儿服气了,确实是自己亲爹。若不是亲爹,哪知道自己**里长有一颗黑痣? “爹!”所以这一声叫得很自然。 “还不跪下?” “噗通”一声,把兔儿跪下了。 啪!啪!啪! 速把亥连抽儿子三个耳光,异常的脆亮。把兔儿脸上顿时留下血红的掌印。 “这是爹为水太保打的。” 把兔儿认,知道他爹什么意思。当初李成梁要赶尽杀绝,是水墨恒暗中指示人帮助他脱困。 这三个耳光没话说,说实在的还情了点,可接下来…… 啪啪啪…… 啪啪啪…… 啪啪啪…… 这一顿抽,不是三个,也不是三十个,而是六十个…… 把兔儿挨得很不服气! 又开始怀疑眼前这个人是不是自己亲爹,世上哪有亲爹这样抽打自己儿子的?一连抽了几十个巴掌……我的妈!关键还掌掌用力,打得像要溅出血似的。 的确,嘴巴是扇出血了。 看,速把亥自己都累得气喘吁吁,抽完上气不接下气地道:“不用任何怀疑,老子,老子就是你亲爹。知道,知道这六十个巴掌,是是为谁而打吗?” 刚好六十个,把兔儿当然清楚:“儿子知道,是为了天上人间死去的六十个亡灵。” 只是爹,这里又没人监督,你打自己儿子打得那么卖力干嘛? “知道就好!六十个巴掌,还不足以赎你的罪!” “……”把兔儿很无语,从前侵犯大明边境,谁没杀过几十个上百个人啊?杀人一向不是咱部落引以为傲的事吗?怎么现在变得同情心泛滥似的? 可眼前这个人确实是自己亲爹呀! 难道被人洗脑了? 把兔儿抬手抹了抹嘴边的血迹,总共六十三个巴掌,打得他都快失去知觉了,但也不敢当面质问他爹。 速把亥这才放缓语气:“爹要回去了,你好好呆在天上人间,水太保说什么便是什么,若老子知道你有半分违抗,绝不认你这个畜生儿子。” “可是,爹,他们让儿子干的活儿都是……”把兔儿一副可怜巴巴十分委屈的样子。 “都是什么?” “苦力活儿,有些不是人干的。” 速把亥脸色一沉,斥责道:“既然是活儿,那就是人干的。再苦再累,你得受着。别人能干,你为何不能干?啊?干完会死吗?非但不死,我看你身体比以前更加强壮。多锻炼,多干活,是好事。你看天上人间里头的每一个人,每天精神状态饱满,神采奕奕,那才是我们该追求的生活,懂吗?” “可儿子不想将大把的时光浪费在这里。” 啪! 这一耳光,打得更响亮。 速把亥狠狠地训斥道:“我们从前过的时光才叫浪费呢,看到天上人间的一切,你难道不觉得自己之前的日子全糟践了吗?无休止地抢杀掠夺,最后换来了什么?我们又得到了什么?还不是抢杀掠夺的恶性循环?还不是贫穷落后吃不饱饭?你知不知道,人家大牢里的饭菜都比我们强几十倍?” 这一点,把兔儿不承认都不行。 即便他每天吃的馒头加白菜,可这馒头又白又软……真香啊!没有白菜,干吃也香啊!而且白菜也是新鲜的白菜,从前哪吃过呀?绝对是人间美味儿! 大明的伙食,当然不是部落能比的。 把兔儿还听说,现在给他吃的是馒头加白菜,如果哪一天发现他真的爱上天上人间的生活,会天天给他鱼肉吃的。 可把兔儿不曾想过这一天。 爱上天上人间?哼!所以他不敢奢求有鱼有肉,觉得每天白馒头加青菜就好。 “爹决定将你留在天上人间,并非随口答应水太保的。一方面爹若不答应将你留下,水太保和大明皇帝陛下会怀疑我是否真心归附;另一方面,天上人间很值得学习,你是我速把亥的儿子,是部落王子,将来是要继承我酋长的位置。爹还能折腾几年?而这几年,你刚好在天上人间学习、磨炼、深造,何乐而不为?” “爹莫非真心想归附大明?”把兔儿小声问。 “是。水太保承诺三五年时间,能保证咱部落自给自足,能吃上饱饭,这不正是咱梦寐以求的吗?都说咱喜好杀戮抢劫,可杀戮抢劫还不是为了填饱肚子?若不杀戮抢劫也能有吃有喝填饱肚子,那何必拿自己性命开玩笑?” “水太保的话未必可信。” 啪! 又是一记脆亮的耳光。 “记住:只有相信,才有希望。爹现在是一个有理想的人,你呆在天上人间,汉人有句话怎么说来着,既来之则安之,住在这里,就应该爱上这里,这样才能融入,才能真正学到东西,学习天上人间为何能养这么多的人,为何能创造出如此巨大的财富。正所谓玉不琢不成器,吃的苦中人,方为人上人。这是爹对你的期许!好自为之。” “爹,最后问您一个问题,儿子要在这里住多久?” “水太保说,给他三五年时间即可。” “儿子谨记爹的嘱咐,那爹保重!”把兔儿又磕了三个响头,目送他爹转身离去。 可速把亥转身的那一刻,他鼻子一酸,两眼登时湿润了……儿子啊儿子,别怪老子狠心,爹也是为你好啊!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十三卷 浩气还太虚 丹心照千古 第一千四十九章、我想要一太监 速把亥真的离开了天上人间。 水墨恒不仅放了他,而且走时,还送了他一匹良马和一些盘缠,以示友好。 速把亥感激、感动。 与水墨恒分别时,他跪下承诺说,一回到泰宁部落,便带领部落与李成梁修好,真心归附大明。 并且还说,水墨恒是他此生的大恩人。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 把兔儿看在眼里。作为儿子,看到父亲安全离开,他觉得这几个月吃的苦真不算什么。回过头来再看那段路,反而觉得是值得的,每天过得十分充实。 态度决定一切。 所以,接下来的日子里,把兔儿很快融入天上人间的生活,并且像他父亲交代的那样,很快爱上这里。 他越来越觉得,天上人间就是人间天堂。 而且一旦静下心来,他还发现水墨恒是一个值得信任的人,因为在他父亲走后不久,他便有鱼有肉吃。 这便意味着,天上人间已经完全接受他了,将他视为成员之一。 如此一来,张简修对水墨恒又一次刮目相看。 因为水墨恒的“预言”再次成真:本来与天上人间格格不入的把兔儿,竟然真会爱上这里。 不仅如此,把兔儿还专心钻研各种农作物的培植,现在一天不让他下田地干活儿,他会觉得浑身不自在。 而专心钻研也使得他原本暴躁的脾气逐渐改变,越来越给人一种冷静、睿智、超然的感觉。 …… 两个月后,速把亥如约送来降书:真心归附大明,世代为臣,永不背叛。 李太后和万历皇帝自然接受。 虽然这一举措看似与朝廷对待鞑子的“打拉”政策相违背,但其实不然。因为之所以对鞑子采取“一打一拉”的政策,无非根据鞑子的性格特征和民族特征来决定的,无论是“打”还是“拉”,说到底都不过是一种羁縻手段,以换取大明边境的和平。 对,和平才是重点! 只要鞑子是真心归附,而不是穷途末路被逼归附,等一缓过劲儿来又要嚷嚷,为什么不接受朝贡呢? 不接受,是怕他出尔反尔。 但对泰宁部落,完全没有这个担忧。 第一,速把亥表现出了足够的诚意。归降后上缴了泰宁部落原有的一大半武器,只留下一小部分作为自卫之用。 第二,把兔儿作为人质留在天上人间。只要把兔儿在,至少在速把亥的有生之年,不用担心他背叛大明。 第三,当然也是最重要的,因为速把亥和把兔儿父子,泰宁部落已将水墨恒视为朋友,真正是化敌为友了。 有了这三大保证,朝廷还有什么可担心的?不是相当于永久性地解决了泰宁部落的问题吗? 而这个大功劳的取得,又得归于水墨恒头上。 对此,无人异议。 所以,万历皇帝决定封赏水墨恒。 只是,该赏什么?水墨恒已领太保衔,又封了“镇远侯”,差不多已到来到这个世界,最大的遗憾就是:几次想改张居正的命运都没成功。而要改变张居正将来不被抄家的厄运,本想着先改变张居正的性格,后来发现张居正的性格太刚。 不好改。 张居正的性子像一把锋利无俦的宝剑,随时随地铮铮而鸣,一般人碰不得,一碰,不是你死你伤,就是他裂他断。 从不少事件上都可看出端倪。 比如:劝张居正不让刘台进京,失败了,最后酿成大事件,刘台成为大明第一位弹劾自己老师的人。 再比如:劝张居正不要廷杖夺情风波中的几位词臣,最后,也失败了。 好不容易劝服张居正不要上疏要命的《起居注》,不下《罪己诏》将万历皇帝的罪公布天下,最后换得张居正的猜疑,直接让皇帝一道圣旨将自己派往辽东助战,险些回不来…… 所以,要改张居正的性子和做事风格似乎很难,而且还存在巨大的风险,指不定什么时候摆你一刀。 既然他的性子不好改,那何不变换一个思路?先改变他身边对他影响重大的人! 尤其是将来怂恿万历皇帝抄张居正家的人。 想到这儿,水墨恒心头一亮,当即喜笑颜开地道:“咦?我好像还真有需求。” “就说嘛,什么需求?快说。”冯保早已迫不及待,似乎看到了一筐筐果子正往自己府上搬。 水墨恒一本正经地道:“我想要一太监。” 冯保愣:“……” 张简修愣:“……” 两人像吞了一只苍蝇,不约而同地想着,一个大男人要太监?这是要演哪一出戏?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十三卷 浩气还太虚 丹心照千古 第一千五十章、暗中报恩 “大哥,我没听错吧?”张简修愕然后问。 “当然没有。”水墨恒十分确定地道,“我是想要一太监,就不知皇上给不给。” 冯保极其认真地道:“自古以来,太监都是住在宫里的,不是伺候万岁爷,便是服务后宫,你一个大老爷们儿,要太监作甚?就不怕别人笑话吗?” “滚犊子。”水墨恒送了一个大白眼,这老家伙想歪了,“我要太监又不是用来伺候服务我的。” “那你要太监作甚?” 水墨恒想了想,回道:“救人。” “救人?” “对,救人,救很多很多的人,跟你说不明白。” “你想要谁?还是随便一个太监?” “要司礼监秉笔太监张鲸。” “谁?”冯保一惊一愣,“怎么又是他?发现你对这个人似乎很有成见。” “你还好意思说?我且问你,当初我是如何叮嘱你的,让你别重用张鲸,你可倒好,依然将他留在皇上身边,还升他做秉笔太监,你是不想安然退休对吗?” “……”冯保一脸懵逼,“咋说得这么严重?还跟我退休扯上关系了?张鲸这个人算懂事的啊,文笔又好,这才将他安排在秉笔太监的位置上。” “懒得跟你废话,皇上不是要封赏吗?不是说我想要什么就会下旨给什么吗?我现在想好了,就要张鲸,请皇上免去他司礼监秉笔太监的职务,让他来天上人间。” “这……”冯保一副为难的神色,“可你也知道,张鲸是司礼监秉笔太监,在宫中算一号人物,无缘无故免去他的职务,总得找个合适的理由吧?” 水墨恒道:“要什么理由?我想要这个理由还不够吗?” 冯保道:“关键是,万岁爷这关恐怕不好过呀!如今的张鲸,深得万岁爷的信任……” 水墨恒坚定不移地道:“那就更要他。” 冯保一头黑线:“你这么做,不是故意打万岁爷的脸吗?你想要太监随便挑,宫里多得是,相信绝大多数也都高兴来天上人间,可你为何一定要万岁爷宠信的张鲸呢?到时候,你让万岁爷怎么想?又让张鲸怎么想?他不得恨死你。” “张鲸一直憎恨我,冯公公不知道吗?就当我报复他吧。敢恨我水墨恒的人,是不是得惩治一下?” “就是,这个理由好。”张简修立即赞道,“敢恨大哥的人,就得给他点颜色瞧瞧,管他什么秉笔太监。” “至于皇上,如果张鲸真被宠信,那将张鲸送给我,不是刚好证明皇上的宽宏大度和一番心意吗?”水墨恒信心满满地道,“冯公公放心,你只管回宫复命,皇上或许会犹豫,但李太后一定会答应。你告诉太后,就说我要张鲸是为了救人。” “若李太后问救谁呢?” “就说救皇上。” “救万岁爷?”冯保浑身一激灵,然后带着几分无奈,点了点头道:“好吧,看来这事儿,我只能先向太后娘娘复命。不过要我是张鲸,一定会找你拼命的。” 水墨恒夷然不屑,谑意道:“跟我拼命?不自量力,一个太监敢跟我拼命?他脑子不是进水了?一代枭雄速把亥都乖乖拜服,一个太监算老几?我会放在眼里吗?直接告诉张鲸,想找死,尽管来,我随时候着。” 张简修立即神补道:“拼什么拼?只要李太后和皇上答应,张鲸敢拼命?若果真如此,就不是拼命这么简单了。” 冯保想不明白,悻悻然离去。 也没心情提新鲜果子的事,还不知道万岁爷怎么想呢?早知如此,就不死劝,现在好了,主意居然打到万岁爷的头上……哎!张鲸啊,只能怪你家祖坟不好! …… 冯保走后,张简修不解地问:“大哥为何一定要张鲸?” 水墨恒认真地回道:“这个人一肚子的坏水,只是现在冯公公得李太后超级信任,所以被压着一头,他不敢兴风作浪。一旦冯公公退位,他的本性就会立马儿暴露出来。” “可大哥这么做,对皇上似乎……” “我知道,但必须这么做。”水墨恒点了点头,明白张简修想说什么,无非像冯保担心的一样,怕皇上不高兴,“你可还记得我曾经说过,要改变你父亲的命运一事吧?” 一提及这事儿,张简修立即正襟危坐:“当然记得,只是不大能理解,所以也不知该怎么问。” “我现在不妨告诉你一些,但千万不可传出去,包括对你爹,所以下面我说的话,仅限于天知地知你知我知,明白吗?” 张简修点头。 水墨恒幽幽言道:“皇上是你父亲得意的学生,一直以来,你父亲对他期望很高,希望他能成为一代圣君,所以在匡扶过程中,难免过于严厉了些,像上书《起居注》,代拟《罪己诏》等,你父亲作为帝师,他觉得必须这么做,才算一位称职的老师,可他不知道,这已触犯了皇上的底线。只是皇上没有亲政,暂时被李太后管着,不敢表现出来而已。明白我想说什么吗?” 张简修似有所思,感觉身子忽然间凉了下来。 但水墨恒也不敢挑明了说:“所以我想告诉你,皇上日后或许会作出一些不理智的事情来……” 张简修更是咯噔一下:“大哥是担心皇上对我父亲不利?” “你父亲做过几件过激的事,已经在皇上心里留下阴影,可我曾经隐隐对你父亲提过,但你父亲性子刚硬,不敢相信也不愿相信皇上会把他怎么样。今天我告诉你,这就是我被你父亲派到辽东作战的真正原因。” “……”张简修眼神里满是惊骇。 “你父亲觉得我危言耸听。其实我可以断定,李成梁的推断至少有八成是正确的,只是他没想到,你父亲肯定也没想到,我会如此妖孽,鞑子一个部落根本奈何不得我。” “我明白了,我明白了……”张简修喃喃地道,“原来真与我父亲有关,后来肯定是发现即便将大哥扔给鞑子,他们也吃不消,这才导致我爹改变主意,反过来讨好大哥,其实我父亲和李成梁想的几乎如出一辙,对吗?” “也不叫讨好!只是一种政治手腕,你父亲是个大政治家。你只需相信,我不会怪你父亲,一直想帮他就好。” “我当然相信大哥。” “你父亲一生鞠躬尽瘁,将全部心血都投入到国家的改革中,我由衷地佩服,可总有一些不明事理的人诋毁他,总有一些在改革中既得利益被剥夺的人诬陷他攻击他。所以,接下里的日子里,我会慢慢拿掉对你父亲不利的人。那些人肯定不敢明着与你父亲对干,但会在皇上耳边吹枕头风。” 张简修大为感动,当即拜倒:“大哥对张家的大恩大德,感激不尽,这辈子唯有追随大哥左右,以尽犬马之劳。”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十三卷 浩气还太虚 丹心照千古 第一千五十一章、一千个伤心的理由 冯保回京。 他去了慈宁宫,真的不敢直接去乾清宫复命,只能先禀报李太后知悉。 “只要一名太监?” 李太后听了,开始也是一头雾水,感觉十分奇怪。可当她听完冯保的话后,立即答应下来,而且还非常急促、严肃。 “走,立即摆驾乾清宫。” 冯保谨小慎微地道:“太后娘娘,恕老奴斗胆问一句,为何水太保说救万岁爷?万岁爷乃当今皇帝,九五之尊,水太保说这句,是否有自视甚高之嫌?” 李太后没有应声,只是两道冷光射了过去。 冯保浑身一个激灵:“老奴该死!” 李太后沉声问道:“张鲸是否深受皇帝的宠信?” “是。” “此人品性如何?冯公公可否真的了解?他凭什么能深得皇帝的宠信?冯公公平常在本宫面前为何少有提及张鲸?”李太后以责备的口吻连续几问。 “老奴该死!是老奴疏忽。”冯保本想解释两句,或许是因为水墨恒与张鲸从前有甚过节,可一想到李太后刚才凌然的目光,祸从口出啊,所以他忍住了,觉得还是闭嘴为妙。 …… 到了乾清宫。 李太后直接说明来意。 朱翊钧一听先生居然只想要一名太监,而且这个太监还一定是张鲸,当时脸色就不好看,紧盯着冯保。 冯保感觉不自在,故意勾着头,躲开朱翊钧的目光。 这情境早在冯保的意料之中。 其实,在天上人间,他哪里是想为张鲸辩护?巴不得将张鲸从朱翊钧身边弄走,就像当初弄走邱得用、孙海一样。 在冯保的眼里,紫禁城里不能有太监比他更得宠,无论是得李太后的宠,还是得万历皇帝的宠。 一句话,凡是得宠的大太监,他都不喜欢。 之所以为张鲸辩护两句,还不是害怕万历皇帝找他的茬儿?旨意可是他去天上人间传的。 结果,水墨恒要张鲸,而且还要免去张鲸的职务……别说是万历皇帝,傻子都会认为,这肯定是他冯保在作怪。 所以,他哪敢单独向朱翊钧禀报?将李太后搬来,他心里都打哆嗦。 果然,朱翊钧的眼神相当恐怖。 李太后是个聪明绝顶的女人,会察言观色,揣摩人物心理,堪称顶尖的角儿。 “皇帝。” “娘。” “怎么?舍不得?” “不是,先生为何偏要张鲸?” 李太后思维敏捷:“先生还不是为你考虑?皇帝你想,先生降服速把亥,便等于降服了一个彪悍的部落,除去边廷一大祸患,此功何其之大?连皇帝都想不出还能赏他什么。先生突然想要一太监,若不指明一响当当的角儿,岂能显示出皇帝的大度和诚意?是不是?所以说先生是为皇帝着想的啊!” “可是……”朱翊钧还想辩解。 “难得先生开口,为娘看,还是依了吧。皇帝身边宦官多,但先生只有一个。” “好吧。”朱翊钧极不情愿地点头答应。娘亲都这么说了,不答应也不行啊! 冯保一方面感到担忧,一方面感到高兴,又弄走一个啊! 他忽然发现,弄走的几个大太监,好像全与水墨恒有关,不由得暗自感慨:这个妖孽真不简单!幸好自己当初有远见,筹资一百万修建天上人间。否则,指不定下一个要走的是自己呢。 皇帝心里有点不舒服是自然的,但李太后发话了,不舒服也只得忍着憋着。所以冯保的担忧,很大程度上是做给万历皇帝看的,不过想表明他的委屈罢了。 要说真的有多担忧,不存在。 皇帝不亲政,只要紧抱李太后的大腿不放,便万事大吉。 这一点,冯保早已谙习于心。 …… 张鲸得知自己被免职,跪在朱翊钧面前,哭得稀里哗啦。 “老奴不想离开万岁爷!” “伺候万岁爷才是老奴的福气啊!” “求求万岁爷,别将老奴派到水太保身边。” “……” 可哭死也没卵子用。 朱翊钧摇头:“朕也不愿意,可先生开口要,娘亲又点头了,朕能有什么办法?” 张鲸一把鼻涕一把泪,哭得死去活来,好像离开万历皇帝就真的活不下去似的,心里头将水墨恒祖宗十八代骂了千万遍。 他知道水墨恒一直对他有成见,只是没想到水墨恒会如此心狠手辣!而且到天上人间后,还不知要受多少折磨呢。 最可气的是,他感觉自己对水墨恒一直心存敬意,曾经还有几次故意想套近乎,但不知为何,似乎从一开始水墨恒就对他有成见,不都说人是将心比心的物种吗?我到底哪儿得罪了他? 想不明白啊! 张鲸恨、气、恼、怒…… 可偏偏这些情绪必须压在心底,不能表现出来,最多只能借着不想离开朱翊钧的由头抱头痛哭,否则要是传到水墨恒的耳里,又不知生出什么幺蛾子…… …… 内廷的事,外臣不管。 只是也都好奇,为什么水墨恒放着天赐良机要奖赏,却什么都不要,只要一个老太监? 莫非这个张鲸也像孟冲那样,身怀不被人知的绝技? 否则解释不通啊! 不可能是为陈太后要的吧?如果陈太后想要宫里哪个宦官,只需告诉李太后一声,没必要通过水墨恒啊! 不明白。 所以,更多的人认为,这应该是冯保排除异己的手段之一。 …… 连冯保自己都想不明白,其他人可想而知。 除了张简修,恐怕只有李太后才能意识到,张鲸这个人将来肯定不是好人,留在皇帝身边是个祸害。 她知道,张鲸当了几年秉笔太监,都认为他是冯保的接班人,所以在宫里的地位根深蒂固,也只有水墨恒提出这看似“无理取闹”的要求,否则谁能轻松将张鲸挤出紫禁城? 自曲流馆事件发生后,李太后对她这个儿子越来越警惕了,感觉只要自己稍一放松,儿子就会胡来。 她依稀记得水墨恒那个最恐怖的预言:如果皇上与张先生反目成仇呢? 想想就恐怖…… 所以,她一听冯保传话说水墨恒是为了救人,而且救的还是自己儿子,二话不说便答应下来。 一个张鲸而已嘛! 一句话的事儿,甚至都不用找什么理由,直接免去张鲸的司礼监秉笔太监的职务,让他服务天上人间。 …… 张鲸怀着忐忑、恐惧、愤恨的心,到天上人间报道去了,一路上当然哭得肝肠寸断。 可太后、皇帝的旨意,他不敢不听! 纵有一千个伤心的理由,又能如何?要怪只能怪自己倒霉,为何被水墨恒盯上?凡是被他盯上的太监的下场…… 张鲸万念俱灰!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