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冠朝歌》 正文 【朝歌】引 山间的清凉掩覆了夏日江南的闷热,丝丝细雨打穿云涧中的氤氲之气。没有都城的嘈杂,没有战场的嘶喊,耳边尽是水响鸟鸣,眼中皆满清逸恬静。 如此动情的山水,也有个美丽的名字。 云澈涧。 层峦叠嶂的山群中隐着几间楼阁,立于山脚之下,潺溪之前。几个配剑的侍卫分散着守卫在每间阁楼的两边。 正中间的阁门敞着,一位年轻男子正靠在竹编软塌上小憩。 忽然,涔涔汗珠从他的额间渗出,口中喃喃自语道:“不我不想”倏然间惊醒,半坐起身,环顾四周,仍是山清水秀。 梦境中,他站在宫墙高处,群臣叩拜,禁军围绕,阵阵山呼令他无法呼吸,只想逃离,突然,不知是从哪里射来的万千羽箭,从四周飞越而来,直直逼向他的胸前 此时,他缓缓走到阁外的石阶下,轻轻闭起双眼,深吸一口气,想用这眼前的爽朗赶走梦魇的恐惧。 一个年轻侍卫走了过来,将手中捧着的小竹筒奉上前道:“殿下,京中信鸽已到。”男子接过竹筒,拆开,是一行随性的小篆:“聊以继日,何时回京?”男子笑了笑,转身走进阁内,沾了墨,潇潇几笔后,将纸卷塞入竹筒中。 “来人!” 一侍卫过来,男子将竹筒递给他道:“发回荣国公府,明日启程回京。” 此处年年来,归隐山水伴,心中自有乐,一笑看世间。 不舍,却道:从何而来,终向何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章 入局(上) 初秋,凉意起,雁南飞。 夕阳照射下的京城城门披着一缕金色的余晖,高大巍峨。城门下人来人往,依旧川流不息,守城的军士毫无懈怠地盘查着过往的车马与人群,毕竟是天子脚下,满城贵胄,这威重严权的架势,不禁令人肃然。 马蹄声由远及近,一位束发银冠的年轻男子策马向城门驶来,月牙白云纹衣襟与古琮色的披风随风飞扬,大概二十三四岁上下年纪,身后还跟着马车与几名侍从。 城门前,一行人驻足,男子抬头望了望正中央的牌匾,“金邺”二字,赫然醒目,不禁吟诵道:“帝城巍巍,似通天矣;我心自在,山水归兮。” “好一个我心自在,山水归兮啊!”另一位贵族打扮的公子,闻声从城门不远处骑马而来道:“三个多月未见元珩兄,这人回来了,心却不知道还在哪儿逍遥自在呢?” 越王元珩,大齐五皇子。 他身形挺拔,眉宇开阔,英气逼人,虽未着华服,但仍显现出不凡的气度。 闻声而来的贵族公子乃是荣国公的次子,名叫南宫云祥,相貌亦是清秀,身着束袖长袍,配剑在旁,气宇轩昂。 近旁,南宫云祥向元珩行礼道:“我收到你的信,知道你今天回来,便想着过来接你。”虽说他二人素来交好,但元珩是郡王身份,又是皇子,见面后礼数也是不能少的。 “是谁写信给我,还说什么聊以继日”元珩打趣着说道:“我出去这段时间,你定是没少被国公爷和云启管教吧,府里呆不住了,就急着叫我回来?” “你倒好,这一趟江南游历一走就是三个多月,可怜的我啊却被父亲关在府里做功课。”云祥委屈地说道。 “江南风景如画,错过真乃万分可惜啊。”元珩仍旧沉浸在江南的山水风物中,回味了一番道。 “我是迫不及待地想听你讲讲江南游历的趣闻了。”云祥边说边抬头望了望天:“今天天色已晚,你要进宫怕是得明天一早了,不如去我家喝几杯,我和大哥为你接风洗尘。“ 元珩笑笑说:“若是去你家,国公爷又要亲自迎接,太晚我也不便叨扰,今儿就去我府上吧,咱俩喝个畅快!” 云祥了解元珩,他虽为皇子,但为人一向谦逊有礼,对长者尤其敬重,他一番善意,也不便再回绝,就依了他。 不知不觉,说话间就到了越王府门前,两人有说有笑地走了进去。 这越王府乃是元珩弱冠时新修的府邸,府内景致别具一格,花园楼台错落有序,若不是门楣上的牌匾写着“越王府”几个字,路过还以为是处极好的园林呢。 若论这王府内的陈设,丝毫没有奢华之气,奇珍异宝也甚是少见,四处都透露着风雅含蓄,令人神清气爽,单看这王府的建造,就知道这位越王殿下是个什么样的人了,上至满朝文武,下至民间百姓,谁人不知晓丰神俊逸的越王爷文武双全,风流倜傥,是好多闺阁小姐仰慕的对象。 当年,宁妃宠冠六宫,诞下元珩后便晋封为贵妃,皇帝爱屋及乌,对这个儿子疼爱有加,取其名“珩”。 君子如珩,羽衣昱耀。 可偏偏造化弄人,元珩却无心朝政,只愿四处山水为伴,一生平淡逍遥,皇帝也只有尊其意了。 暖阁内,数月未见的好友正饮酒畅谈。 “你刚才说京城最近有热闹看了,是什么?”元珩好奇地问道。 “有人上京城告御状啊怎么,你此去江南居然没听说?”云祥惊讶地说 “你最了解我,我一向甚少关心朝政之事。说吧,告谁啊?” “常州太守谢义的儿子当街打死一个十岁的男童,这男童的父母气不过,来京城讨公道,扬言非要把谢义告倒!” 元珩面露怒色道:“如此草菅人命,真是令人愤慨!”后呷了一口酒,疑惑道:“这死者若是普通平民,只怕这消息都出不了常州啊,这原告怎么就如此轻易进京了呢?”云祥点了点头:“是啊,难道这官职谢义他是真的不想要了吗。”他低头思索一番后接着说道:“这谢义一时疏忽没有把人看住也未可知啊。”元珩心里明白,此事没这么简单,在游历期间,多少对常州太守谢义的为人有些了解,耳边也落了不少有关他的议论,此人还是有些非常手段的。 “朝堂之事,向来诡谲,我不愿多想,亦不愿参与,人生难得逍遥自在,此时不享,更待何时。”元珩淡然地笑着说道。云祥看着他无奈地摇了摇头:“真是没见过像你这样的皇子,如今秦王c楚王暗里私自结交大臣,为了争储不择手段,你却还能如此逍遥。” 皇帝对元珩未在政事上寄予厚望,但元珩幼时所得的父皇偏爱,是众人皆知。母亲宁贵妃崔氏出身世家,外公曾是正二品庆阳侯,舅舅崔文敬现任当朝中书令,可谓是权倾朝野。而近些年不知为何,皇帝对元珩非近非远,只给他个郡王头衔,亦无品级,与他年纪相仿的皇子都已位列亲王,且皇帝独独偏宠慧贵妃,宁贵妃也不似当年那般恩宠,再加上元珩不涉朝政,其他皇子和大臣都像是忘记了他一般。 次日一早,元珩便换上朝服进宫给皇帝请安。 朝乾殿,皇帝起居之所。 过两扇大门之后便是皇帝日常办公的暖阁,过道两边禁军威仪,肃穆无比。 “儿臣给父皇请安。”元珩跪下行礼。 皇帝抬头,放下正在批阅奏章的御笔,招呼他上前来:“给越王看座。”宫人应后拿来了锦团,元珩谢过恩便在侧坐下。皇帝的眼睛在元珩脸上扫过,手中还在翻着奏折,漫不经心地说:“三个月不见,看似瘦了许多,一会儿给你母妃请安后就回府好好休息吧。”元珩点头应道:“多谢父皇关心。儿臣此去江南,寻到了含灵翠,今年产茶甚少,只得半斤,全数进献给父皇。”说罢令宫人端上前来。 皇帝一听来了兴趣,命宫人开封后,用手捏其少许,闻了闻,点头称赞:“好茶啊!”元珩道:“知道父皇爱品茶,特意寻了来。”皇帝脸上露出了少有的笑容:“这含灵翠乃是江南名茶,极为难得,你寻了这么多,难为你一片孝心啊。朕知你素日不爱金银宝物,瞻月楼上的名帖字画,想要哪个就拿走,差人告知朕即可。”元珩赶忙跪上前谢恩。 对于封官加爵,元珩从无所求,可这诗书风雅之事,他一向爱不释手。 皇帝朝务繁忙,元珩对朝政之事又了解甚少,与皇帝闲谈了几句便从朝乾殿出来了。刚出殿门,就看见舅舅崔文敬在殿外侯旨,想必是皇帝急着召见,只打了个照面便急匆匆地进殿去了。 “谢义的案子进展如何啊?”崔文敬一进殿,就被问起了谢义的案子。 “禀陛下,谢义已压送进京,案子已由刑部接手。”崔文敬答道。皇帝点了点头又问:“可有什么疑点?” “呃”崔文敬犹豫了起来,皇帝迟迟未等到应答,接着又问:“崔卿可有什么难处?”崔文敬弯腰拱手说道:“臣惶恐,近来中书省政务繁多,臣无暇顾及常州太守一案,身为中书令,本应为陛下效劳,只是怕忙中出错,无法周到细微。” 皇帝听罢摆了摆手说:“此案本是刑部负责,由你监管着,朕放心。既然崔卿有难处,那另派可靠之人监管便是。”皇帝停顿片刻,接着说道:“若能找个皇子来监案最为妥当,只是朕这几个儿子素日里在朝堂中有些什么关系,都干些什么事情,朕心里清楚得很,若找他们来,怕也是不能查个清明透彻。”说罢转向崔文敬,问道:“崔卿有什么可推荐的人选吗?” 崔文敬想了想说道:“合适的人选到是有一位。” “谁?” “越王殿下。” “元珩天分虽高,但从不参与朝政,朕也未曾对他有过重托”话没说完,皇帝坐在龙榻上又细细思忖了一番。 “这次只是监案,让他历练历练也好。”过了好一会儿,皇帝才张口说道。 “陛下圣明。”崔文敬恭礼道。 此时,元珩刚迈入宁贵妃的昭阳宫,便被一道谕旨召回了朝乾殿。 一听皇帝让他监案,元珩的头顶就想砸了一个晴天霹雳,此事若落得其他皇子头上,可是件求之不得的好事,而元珩的内心是极不情愿的,这样的案子不知又会牵涉到谁的利益,若是有所得罪,他以后的逍遥日子恐是再也没有了。 那个梦境又一次地浮现在眼前,可即便再惊恐,也终归是梦。 元珩在御前百般托辞,却也无果,此案有关朝廷用人,皇帝要尽早结案,这次怕是想逃也逃不掉了。 去昭阳宫给母妃请安后,元珩便到荣国公府把这个消息告诉了南宫云祥。 “什么?陛下让你监管常州太守一案!我倒是早就猜到了陛下迟早会找一位皇子监案,可没想到居然是你。”南宫云祥惊讶道。元珩深深叹了口气说:“这次就算是完成父皇交待的任务吧,以后我一定躲得远远的,绝不碰这种事。” “你啊,嘴上这么说,到时候陛下有什么差事交给你,你不照样得遵命嘛!” 元珩无奈地望着窗外,眼中满是疑问:“朝政之事,父皇从来都不会想到我,可这次是怎么了?”云祥却不以为然道:“不就是监个案嘛,你按照章程一步步做完就去交差,我不明白,这有什么好为难的。” 元珩撇嘴道:“你说的到轻松。我总觉得,这案子没那么简单,不就是谢义的儿子杀了个人,可为什么御史这么快就参到了御前,原告还安然地入了京,是谢义没脑子,还是另有人推波助澜呢?” 元珩的一席话也正是云祥心中的不解之处:“是啊,我一直就觉得这原告如此轻易就能入京甚是蹊跷。不过你我都能发现的疑点,陛下必然早就有所察觉了,怕是会牵扯到某些朝廷重臣啊。”元珩揉了揉太阳穴,一脸愁容,朝堂纷争他多少也有些了解,一旦卷入,便难退其身,最终斗个你死我活,这也是他多年来不涉朝政的原因,可圣命难违,此事已没有退路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章 入局(中) 令越王监管常州太守一案的诏令很快便下达了。元珩去刑部调阅了此案的卷宗,由于死者父母还状告了谢义侵占土地c贪污朝廷赈灾拨款等众多罪行,展开调查的相关事宜仍有许多,看样子需得好好忙碌几天。 毕竟是皇帝亲下谕旨,监案的又是身份贵重的皇子,刑部的官员倒也给些面子,几天来诸事皆配合得当,进展顺利。 一日事务完毕,元珩刚出刑部的门,便遇上了楚王元杰,随即上前行礼:“八弟久违了。”楚王还礼道:“五皇兄为父皇办差很是辛苦,为弟特来问候。” 楚王元杰在皇子中排行老八,比元珩还小两岁,但已晋封为亲王,其生母便是当今极为得宠的慧贵妃。皇帝似乎很看重楚王,一些涉及皇族宗室内部,外臣不便参与的事情,总会交与他处置,朝中甚至有传言说,这楚王殿下将是储君的不二人选。 元珩一直未入朝局,楚王也与他来往甚少,这突如其来的问候让人有些哭笑不得,只得拱手称谢:“八弟如此体贴,为兄在这里谢过了。” 楚王满脸殷勤地说:“皇兄此时想必还未用膳,我府上备了些酒菜,不知皇兄可否赏光啊。”这宴请来得突兀,想必是为了此案,元珩就找了个由头推脱:“八弟盛情,为兄心领了,只是父皇限我十日内结案,一些文书还需撰写,逾期怕父皇怪罪,怕是去不成了,还请八弟见谅啊。”楚王摆摆手说:“哪里的话,皇兄有圣明在身,自是不便打扰。不过,不知这案件进展如何了,区区一个太守,废不了多少工夫,应该很快就结案了吧?” 果不其然,没聊几句便打听起了案子的情况,元珩本就不想与他多言语,就说:“有关案件的情况,结案后八弟可自行调阅,恕我不能多言,告辞。”楚王被元珩堵得无话可说,心中不免有些愤恼,想是他许久未入朝堂,不擅处理人情世故,也就没有和他多计较。 元珩回府用膳后,刚准备歇息,就听到下人通报,说刑部尚书有事前来觐见。这么晚急着来府上,估计是案子又出了什么问题,便叫人直接将刑部尚书领进了他的书房。现任刑部尚书名叫狄明正,此人刚正不阿,嫉恶如仇,行事利落,颇得皇帝信任,皆知他办案从不讲私情,所以落了个“狄黑脸”的绰号。 “狄大人深夜前来许是案子出了什么问题?”元珩开门见山地问。 狄明正神情紧张,颤颤巍巍地说:“禀殿下,谢义告发吏部尚书沈源买卖官职,贪渎枉法。” 元珩震惊道:“事关重大,狄大人慎言!” 狄明正小心翼翼地看了看四周,压低声音道:“事关朝廷重臣的清廉,微臣不敢妄言啊!几天前,谢义在狱中托人传话,让我前去与他一叙,就悄悄告诉了我此事,他那常州太守一职便是贿赂沈源后所得。还说有来往书信为证,就藏在他府上书房中的暗格内,臣怕再生纰漏,就想着赶在他定罪抄家之前将证据拿到,便派了人前往常州,按照谢义的供述找到了这些,呈予殿下一阅。” 狄明正一边说一边从袖囊中掏出几封信,递给了元珩,接着说道:“这些皆是沈源手下与谢义来往的书信,臣看了一遍,信中内容不仅事关买卖官职,还有一些是命谢义帮他办的其他事情,大都不是什么光彩之事。” 元珩翻看着这些信件,字字句句,铁证如山。 狄明正像是又想起了什么事情,从袖中又拿出一张纸,说:“臣还找到了这个,这上面记录了谢义贿赂朝廷官员的银钱之数,臣已与他核对,皆属实。”元珩极力压着自己的怒火:“身为吏部尚书,竟如此贪利,左右朝廷用人,简直罪不可恕!”他抬头看了看狄明正,指着这些信件字据,试探地问道:“狄卿这么快就将这些证据搜罗了来,难道对沈源不满已久?” 狄明正听后站起身来,后退一步,跪地叩首,忠恳地说道:“臣不敢!有关沈大人买卖官职之事,一直以来臣也有所耳闻,但臣在刑部时日也不短了,既是查案,当证据明了,不冤一个好人,却也不能放任枉法之人,沈源位高权重,臣不敢擅自妄断,特请殿下做主!” 元珩见他如此恳切,上前将他扶起:“狄大人快请起!我也只是一问,大人不必在意。谢义既然私下找你告发沈源,那么他便是铁了心地让沈源倒台。此案本应由他儿子杀人而起,关吏部何干?他为何现在突然要告发沈源,狄大人不觉得奇怪吗?”狄明正认同道:“此事确实蹊跷,不瞒殿下,臣此次派去寻找物证的人在常州太守府的周围发现了些可疑之人,无意中听到了他们的谈话,才知道他们在暗中保护谢义的妻小,看上去都是些高手,但当时保护物证要紧,臣的人不敢与之交手,便回来了。但到底那都是谁派来的人,臣就不得而知了。” 元珩低头思索着,稍许,便说道:“我明白了。有人以保他家人性命为由指使他告发沈源。”狄明正不解道:“他的官职可是沈源给他的,这会儿怎么就轻易被他人左右了呢? “这缘由,当然是他自己知道。” “殿下的意思是” “明天我想去牢里会会谢义,看看他还有什么要说的,你暗中安排一下。今晚你我所说的话,万不可被他人知晓。” “臣遵命!” 狄明正走后,元珩回想着案件的来龙去脉,还有今晚突然冒出来的楚王,他与沈源私下里是有些交情的,想必是他已经猜到沈源会被供出来,所以才装模作样的找元珩来打探消息,没了沈源,就切断了楚王与吏部之间的联系,在朝中就少了一个支持者。 不管怎样,明天见了谢义,有些话须得当面问清楚,比起让他说出是受谁指使,元珩更想听听他的心中所想。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章 入局(下) 次日一早,元珩便来到了刑部大牢,这里常年暗潮,除了查案的官员,一般人都不愿踏足此处。黑压压的大门打开,只能听见老鼠的叫声和枷锁的碰撞声。 这是他第一次来这里。 谢义被关在进门不远的牢房内,听见有开门的响动,他才缓缓抬起头来,睁大了眼睛,端详着眼前这位挺拔帅气的男子。狱中主事大喝道:“大胆谢义,见了越王殿下,还不下跪!”谢义只觉面前的男子带着皇族的贵气,因为从未见过越王,所以不认得。一听说越王驾临,谢义赶忙起身跪地叩首。元珩把所有人都赶到了牢房外,一人独自坐在谢义面前说道:“谢大人,你的案子一直由本王来监管,你也听说了吧。今天我来是有些话要问你,你要如实回答。”谢义再次叩头道:“罪臣定当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你这太守的官职,可是从沈源那儿买来的?” “是。” “沈源虽拿了你的钱,但也毕竟举荐你为官,多少与你也有些知遇之恩吧,可你为何还要告发他呢?” 谢义的目光中流露出一丝恨意,他抿紧了嘴唇,眼神闪烁许久,蹦出了几个字:“他是个小人。”他深吸了一口气,接着说道:“这几年来,我帮他做事,帮他捞钱,甚至帮他杀人,可我儿子的事情一出,他却不肯帮我,还拿全家人的性命要挟我不要揭发他!他就是个忘恩负义的小人啊!” 听这话,谢义与沈源之间的嫌隙可是不浅,元珩命他继续说下去。 “我本想给死者父母些钱,息事宁人便罢,谁知有人先我一步将原告护送到了京城,那人和我说,陛下已经知道了此事,我被降罪是迟早的事,只要我供出沈源,便可保我全家人的性命。” 元珩问道:“这人是谁。” 谢义欲言又止,缓缓低下了头,沉默不语。元珩见状,笑了笑说:“此人既答应保你全家性命,你不说也情有可原。这事的来龙去脉我已经非常清楚了。案子马上就可以结,如何定罪,就等着陛下发落吧。”说罢,元珩便起身准备离开。 “越王殿下请留步!”谢义突然叫住了元珩,元珩好奇地转过身来,谢义开口问道:“敢问殿下,您会将我关于沈源的供述全部呈给陛下吗?”元珩答道:“沈源贪渎,罪无可恕,一定会的。”谢义将头磕在地上“嘣嘣”直响,满眼热泪说道:“罪臣听闻越王殿下为人正派,一直以诗书山水为伴,不与朝中佞臣同流合污,今日一见,殿下果然气概非凡。臣有一事相求,请陛下无论如何也要答应我啊。” “你说。” “罪臣是将死之人,想做些什么,已无力回天。只求殿下能将沈源的罪行供呈御前,请陛下重整吏部!眼下买卖官职已成风,任何人无论才能如何,只要有拿得出手的钱财就能得个一官半职,地方官员皆是敢怒不敢言,为了仕途,身不由己啊!”谢义一席话激起了元珩心中的波澜,让他一时不知该如何作答,只淡淡地说了句:“知道了。”便转身走出了牢房。 深秋将至,刚走出大牢,一阵风吹来,元珩不禁打了个冷颤,他回头望了一眼,身后刑部大牢的门缓缓地关上,“砰”的一声低沉的响,里外像似隔开了两重天。元珩回想着谢义的话,他纵归有千种罪行,却未有半分辩解,激昂的言语中多的是无奈与愤恨。曾经,元珩只看到了朝堂争斗,却不知这局中人也有身不由己的时候,可怨c可恨c亦可怜。 几天后,元珩与狄明正带着结案文书去往朝乾殿面见皇帝,正巧秦王元卓换防回营也来面圣。元珩将结案文书上呈给皇帝,皇帝翻看着,嘴里“哼”了一声,说道:“好一个沈源啊,枉费了朕这么多年对他的器重!” “父皇,礼部尚书沈源贪渎枉法,无视朝纲,罪名昭著,定当严惩!”还未等皇帝决断,一旁的秦王突然开口论起了沈源的罪行。元珩平静地说道:“谢义该如何处置,还请父皇圣断!”皇帝将奏折扔在长案上说:“谢义虽有罪,但揭发沈源有功,留他一条命,处以流行。立即将沈源革职收监,吏部一应事务先由主司代办!” 谢义一案总算告一段落,元珩也终于可以松口气了。刚出朝乾殿,秦王在身后唤住了他:“元珩留步!”秦王元卓是皇帝的第四子,常年在军中任职,有些武人脾气,他身材魁梧,眼睛微凸,行为举止略显粗鲁,“元珩,今晚到我府上,为兄请你喝酒。”这秦王一张口就要请客喝酒,元珩倒有些摸不着头脑了,便问道:“皇兄是有什么事吗?”秦王热情道:“没事就不能请你喝酒了吗?听说你这些天办差辛苦,咱哥俩都好几个月没见面了,晚上一定要来啊!”也真是奇了,元珩与楚王c秦王之前都不曾来往,怎么监了个案,两人就都跳出来要请客。元珩本就避之不及,就又寻了个由头推辞了。 刚到自己王府门前,就看见旁边停着客轿,正巧管家出来禀告,说崔文敬在正厅等他,元珩赶忙进了府。 “舅舅下榻府邸,怎么不提前告诉我,有失远迎。”元珩素来孝顺,虽说自己是皇子,但崔文敬毕竟是他的亲舅舅,见面总是恭敬礼到。崔文敬慈爱地笑着说:“本就没有什么急事,只是来找殿下闲聊几句。”元珩请他入座,又命下人斟茶,二人边品着茶,边聊着。“看这情形,监案这差事,殿下应该办得不错。”元珩谦逊地说:“都是刑部处理得当的结果。”“只怕这次之后,殿下再想远离朝局,就难了。”崔文敬显然话里有话,元珩不解地望着他,请他明示。崔文敬慢悠悠地问道:“一桩案子,让吏部尚书倒了台,殿下猜猜最不高兴的人是谁?” “当然是楚王。” “那最高兴的人呢?” 元珩没有马上回答,微微皱起了眉,思索着,忽然想到刚才秦王的邀请,疑问道:“难道是秦王?” 崔文敬笑了笑说:“其实,这几位皇子早已经在暗地里争斗,这次陛下让殿下监案,殿下就不得不被卷入局中啊。”元珩叹了口气,说:“这并不是我的本意,舅舅您是了解我的。” “如果我说,这次监案是老夫向陛下举荐殿下的,殿下可是要恨我一辈子?” “舅舅” 崔文敬大笑了起来,捋了捋下颌的胡须,说道:“老夫是从小看着殿下长大的,殿下的品性,才干,我是最清楚的。敢问殿下,难道这么多年,殿下就真的没有建功争储之心吗?” 听他这样问,元珩一时竟不知怎样回答。要说有,他早已看惯了争权夺利之事,只是想远离这些争斗,图个清静罢了,要说没有,他从心底不甘心看着这江山百姓交给昏暴之君。 崔文敬看他迟疑了许久,便说道:“殿下眼下想不通没有关系,在谢义这个案子上,也不用担心那楚王会恨你入骨,陛下生性多疑,最不喜皇子暗自私交大臣,他若是因为此事记恨c加害于你,岂不是在陛下面前暴露自己结党的事实。至于是谁指使谢义,我想你多半已经猜到了,虽说是出于私,但到底是为朝廷除了沈源个蛀虫啊。”元珩疑惑的问道:“舅舅的意思是不往下查了?”崔文敬点点头说:“留着他们相互制衡,倒也算是个明智之举啊。” 崔文敬说着说着,便放下手中的茶盏,望向了窗外,感叹道:“风云变幻,福兮祸兮?这帝都的天是该变了” 正午的阳光透过窗幔,似乎柔和了许多,照在崔文敬饱经沧桑的脸上,嘴边还挂着一丝笑意,他那看尽世事的双眸中好像有晶莹的东西在闪耀,充满希望地望着远方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章 南宫静(上) 谢义一案过后,元珩的日子又回归到了往日的悠闲。 每年,他都会到京城以外的地方游历,后半年里年节多,宫里宫外要打点的事情也很多,所以要一直呆到年后开春再游往四处。案子已结,元珩就又成了皇室里的闲散子弟。除了进宫请安,平日里不是在府中喝茶读书c就是和几个要好的朋友骑马c射箭。 可朝中之人不会这么想,他们惯会见风使舵,眼见这案子元珩结得漂亮,便觉意皇帝有重用他的意思,一些大臣便主动来府上示好,却都被元珩一一婉拒了。而这几天也总不见南宫云祥的人影,元珩几次派人传话想与他一起打猎,他都忙着帮父兄处理军中事务不得空。 南宫云祥的父亲南宫煜是声震四方,威名远扬的大军——荣成军的统帅,早年帮皇帝平定江山,收复边境领土,战功显赫,被封为一等荣国公。近些年边境安定,少有烽烟战火,南宫氏一家便常年居住京城,协助皇帝处理些军队整编c调配一类的繁杂事务。 云祥是次子,长子南宫云启被立为荣国公世子,十几岁就跟随着父亲上战场,可谓是个军事奇才。云祥出生后,一直没有机会在军中磨练,他也总是和元珩抱怨父兄将他维护过甚,自己空有一番抱负却无处施展,这几天适逢其会能帮衬着处理军务,自然得好好表现一番,哪还有时间出来闲游。 一日,云启和云祥在父亲书房中商讨军务后,被南宫煜留了下来,他二人见父亲心事重重,愁眉不展的样子,相互对视了一眼,云启便小心翼翼地开口问道:“父亲是有什么心事?”南宫煜被云启一问,有些回过神来,也还平静地说道:“哦,倒也没什么,今天把你们留下来,就是想和你们说说静儿的婚事。” 南宫煜除了两个儿子外还有一个女儿,单名一个静字,依年龄排在云祥之后,今年刚满十九岁。 “静儿婚配之龄已到,是我一直不舍她出嫁才多留了她两年。”南宫煜叹气道:“我南宫氏一族效忠朝廷多年,不屑攀附皇恩,也不愿与朝中污流之众为伍,只想为静儿找个好夫婿,让她一世富贵平安啊。” 云启又问道:“父亲可有看中的人吗?” 南宫煜将茶盏送到嘴边,说:“有。”紧跟着喝了口热茶,接着说道:“这人你们也熟悉。” 父亲的话引起了云祥的好奇,他看看兄长又看看父亲,不停的猜思着。 南宫煜瞧了云祥一眼,说道:“越王殿下。” “元珩?”云祥的表情吃惊得有些夸张,云启瞟了他一眼,假意责备道:“至于这么大惊小怪吗!?君臣有别,怎么能随便直呼皇子的名讳!”云祥急着解释:“在自己家里也不行啊?再说,我最了解他了,他迟迟不纳妃的原因就是没有遇见钟情之人,陛下和宁贵妃早就开始为他物色王妃了,他都以还不想那么快成家为由回绝了。咱可千万别吃这闭门羹。” 云启听后回想了一阵说道:“我记得,越王和静儿只是小时候见过面,成年后,殿下虽也总来咱们府上,但静儿不是在南方母亲故里小住,就是依着闺中女眷不轻易见外男的家规,不曾与越王殿下见面。如父亲真有意,让他们见一见倒是也无妨,若是有情,倒也成就了这份姻缘,若是无情,认识个朋友也是好的。” 南宫煜点头赞同道:“云启说的有道理。”随后转向云祥说道:“你与越王交好,让他来府上也不是什么难事,近来静儿也不出远门,这件事就交予你安排了。”云祥撇了撇嘴,他明白元珩若非遇到此生所爱,是定不会勉强娶她人的,朝中多少官宦家的小姐,他竟没有一个入眼的,即便是自己的亲妹妹,也未必能和他之意。 云祥有些胆怯地瞥了父亲一眼,问道:“敢问父亲,您为什么就选定越王了呢?” 南宫煜的脸变得严肃了起来,说道:“我南宫煜的女儿定不会嫁与匹夫草草一世,这是自然,到不是我趋炎附势,这寻常人家嫁女也要讲究个门当户对。战场厮杀,刀剑无眼,为父最清楚。静儿虽出身将门,但从小养在深闺之中,所以不希望她嫁于军旅之人,整日提心吊胆。只是这现如今朝中多为争权夺利之辈,为父看不惯。至于越王常州太守一案,他明辨是非,处理得当,与其他皇子不同,他淡泊名利c不喜参政c闲云野鹤,这也是为父最为看重的地方啊。” 云启附和道:“父亲说得是,但您为何不亲自去请陛下赐婚呢?咱们南宫”南宫煜伸手,示意云启止言:“这件事若真能成,需得由越王殿下亲自向陛下开口方才圆满。”云启豁然,应道:“我明白,只是父亲的心愿能否达成,还得要精心安排一番才是。”南宫煜抬眼斜睨了一下云祥,一摆手说道:“你们去弄吧。”云祥欲言又止,被云启拉出了父亲的书房。 “安排?怎么安排?这种事情我根本做不了嘛,要是让元珩知道是我们家在背后刻意安排他和静儿见面,他会和我绝交的!”云祥在长廊中埋怨道,“大哥,你快帮我出出主意吧!” 云启拍了拍云祥的肩膀,淡淡笑道:“你呀,只要找个机会把越王殿下请到府上就是,他什么时候来,你提前告诉我就好。”云祥一听,惊喜地问道:“难道大哥是有办法了?”云启摇了摇头,笑而不语。云祥泄气道:“大哥既然没想好,那怎么还让我把元珩叫来?”云启依旧淡然,说道:“我不是说过嘛,缘到则有情人终成眷属,若无缘,再怎么费心安排也是徒劳。还是看看小妹和越王殿下有没有这份姻缘吧。” 云祥自觉有理,但仍参不透其中深意,心中还在为怕不能完成父亲之命而惶恐,便三两步上前凑在兄长身边,又问道:“父亲为什么不直接进宫让陛下降旨赐婚呢,凭咱们荣国公府的军功和威望,这份恩旨,陛下怎会不给面子呢?”这话一出,云启便回头看着云祥,目光中有一丝凌厉与警示,语重心长道:“是,咱们荣国公府有军功,有威望,再加上和皇室攀亲,这恩宠大的岂不是要飘到天上去,到时候,咱们的”忠心护主”就要变成“功高盖主”了。父亲的良苦用心,你需要细细体味才是。” 兄长一席话,云祥才茅塞顿开,元珩是皇子,若是开口求陛下成全自己的婚事,本是理所应当,哪位皇子不是娶世家之女为妃。可此事若是荣国公自己求取,难保陛下不心生忌惮,结局难料啊。 身在局中,哪个人不是未雨绸缪,哪个人不是步履艰难,才得以保全。都道是人往高处寻,可高处却不胜寒啊。 云祥寻了个静儿在府中的日子,派人去越王府传话,将元珩请到府中与他们兄弟二人小聚。这天,南宫煜不在,云启和云祥便早早在府外等待迎接他。 荣国公府门前,元珩下马,只见他一身靛色金丝绣菱纹斜襟束袖长袍,腰间系金色祥云纹绅带,上挂一块玲珑白玉佩,披风上的雪白风毛迎风灵动,满是皇家贵气。 云启和云祥上前行礼:“恭迎越王殿下。”元珩还礼道:“世子c云祥不必客气,你我皆为好友,不用多礼。”云启满脸笑意:“近来父亲给了云祥不少差事办,本就一直想邀约殿下,却一直未得闲。”元珩微笑着说:“云祥递话过来,说近日得了一方极品好墨,要我过来与他品试切磋。”后将话锋转向云祥,开玩笑道:“我还想呢,这荣国二公子什么时候开始对舞文弄墨这么上心了啊!”说罢三人都呵呵笑了起来。 寒暄一阵,三人便进了府,荣国公府乃是一品国公府,宽敞考究自是不必多言,南宫世代武将,府中陈设简洁利落,守卫的府兵个个都精神抖擞。过了前厅便是处花园,湖心有座小巧的重檐亭,亭中传来了古雅的琴声。 阵阵悠悠的琴声飘来,元珩不由得放慢了脚步,有心欣赏了起来,弹的乃是《采薇》,这抚琴者对曲调甚是精通,曲意的表达也恰到好处,他便忍不住问道:“府中是谁人在弹琴,这琴声甚妙啊!”云启躬身答道:“回殿下,是舍妹。”元珩仔细想了想后,惊讶道:“是静儿吗?我只记得十几岁的时候见过她一次,那时她还是个小姑娘呢。”云祥紧跟道:“我们家家规严,女眷不轻易见外男,你每次来的时候,她都得回避。”“哦?听着这琴声,我到真想见见这抚琴之人的真面目了。”元珩心中好奇,能奏出这么好的琴声,这南宫家的小姐该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而此时,抚琴之人似乎听见了亭外的声响,琴声渐弱,缓缓而止。元珩驻足了一阵,琴声未再响起,恐惊扰了府中内眷,坏了规矩,便和云启c云祥绕过了花园,来到了云祥居住的阁中。 “这墨虽极好,可恕我直言,你这字,近来可毫无长进啊,若是国公爷看见,气都气死了。”元珩拿着云祥的撰文,摇头说道。 云祥却不以为然:“我是写的不好,可我们家有人写的好。” “世子的笔墨好,众人皆知。” “我说的不是我大哥,是我小妹。”云祥卖了个关子,得意道。 元珩心中微微一阵,心想着,若是不亲眼目睹这姑娘本人,怕是心中得一直存着这份好奇。云启看出了元珩之意,便上前说道:“舍妹文墨甚佳,殿下若不嫌弃,可传她过来一起切磋。”元珩自然是想见,可他毕竟是讲规矩的,这一见又怕对人家姑娘的声誉有所不利,所以犹豫着。 云祥忙道:“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我们家是管得严,可我大哥和我都在这儿呢,你呀,就不用多虑了。”云启笑着看着元珩犹豫不决的样子,知道他有意见面,便当即让下人给南宫静传了话,让她来此处一见。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章 南宫静(下) 片刻过后,竹帘响动,一个纤细婀娜的身影从帘后翩翩而来,茜素青的罗裙及地,绣在裙摆和袖口上的兰叶更显清秀和别致。 “静儿,快见过越王殿下。” 南宫静手提裙裾,俯身跪地行礼。 元珩细观着南宫静的一频一动,只觉这面前的女子端庄典雅,身上还有种出世独立的气韵。本想多端详一阵,又看她一直拘着礼,便让她起身。南宫静站起身来,颔首微笑,头顶半高的发髻,侧插一支羊脂白玉簪,另侧有几颗珠子点缀,别无赘饰。 她缓缓地抬起头来,眼光落在元珩身上,民间常流传这位越王殿下是怎样的与众不同,今日一见,的确不同凡响,皇族贵气中无半点奢靡之感,还伴着股淡泊的飘逸。 元珩与南宫静的眼神相交,才看清她的长相,明眸亮目,长眉入鬓,微笑着地樱桃小口边有个浅浅的梨涡,额前的几缕发丝更透着几份少女的可爱。 “刚领略了姑娘绝妙的琴声,这首《采薇》弹得入神,尤其是那几句“昔我往矣,杨柳依依。今我来思,雨雪霏霏”,调中满是怅然。姑娘不是军旅之人,怎会明白戍役劳还的将士之感?”元珩问道。 南宫静微屈了下身子,不慌不忙地说:“回殿下,小女幼时,父兄常年征战在外,母亲说过,边境苦寒,将士们却为报效国家不遗余力,身为我国的子民,需要体味他们的疾苦。”元珩赞赏地点了下头,又问道:“听你兄长说,你精通文墨,姑娘可有佳作能让本王有幸一观呢?” 她早听闻越王精于六艺,尤其是这诗书的功底可是皇子中的佼佼者,便略显紧张地望了望她的两位兄长,回答道:“听闻越王殿下才思甚高,小女哪有什么佳作,皆是班门弄斧而已。”此时元珩的兴致到来了,笑吟吟地说道:“姑娘抬举了。既然你兄长都对你夸赞几许,那就是真的有才,姑娘就不要再自谦了。”南宫静见推托不掉,便答应道:“那小女就作首诗吧。” 她望了望窗外,不知什么时候竟飘起了雪花,映着初冬的园景,甚是美丽,她走到长案前,抬笔写下诗句: 飘然归一处, 未知何方来。 四海天地阔, 万物皆洁白。 几行闺阁小字跃然纸上,虽不及男子笔劲浑厚,但运笔流畅,通透自然。无论是这疏阔的诗意和行云流水般的行文,别说是出自闺阁,就是在文臣骚客之中也难得一见。 元珩向来喜欢四处寻觅极具才情之人,不论是朝中大臣还是林中隐士,他都愿与之探讨切磋一番,今日得见南宫静,又像是寻到宝一样,看似翩翩的弱女子,却有如此高的才情与胸怀,不得不让他刮目相看。 元珩与他们兄妹三人畅谈了半日,又在荣国公府中用过了晚膳。云祥心里藏不住事儿,怕都流露在脸上,又怕元珩看出是他二人有意之为,送元珩离开时,一直远远地躲在云启后面。 “大哥,静儿这风头出得可不小啊!是你让她弹琴的吗?”待元珩走后,云祥便立马向云启问道。云启回头瞪了他一眼,说:“静儿每天这个时辰都要弹琴,她琴艺之所以这么好,就是她每日苦心练习的结果,你是她的亲哥哥,竟然一点儿都不关注!”云祥惭愧道:“好好,是我不对,你知道的,这府里,我哪待得住啊。”云启笑笑说:“你今天配合得还不错,亏你想得出让静儿一起过来切磋文墨,我还担心怕她出错呢。”云祥有些得意,说道:“静儿才学好,连父亲都时常夸她,她一定不会让咱们失望的。” 南宫静久不见外男,今日却被兄长叫去与越王相见,觉着奇怪,路过云启阁外,见烛光闪耀,便扣门进去,想找兄长弄个明白。 “静儿,怎么还没休息?” “长兄今日辛苦,只是” 云启见她吞吞吐吐,已猜明她想表达之意,微微笑道:“是我们俩把你叫来的,你不用顾忌什么。” 南宫静忙道:“家里的规矩长兄是知道的,静儿是怕父亲知道后会责罚。” 云启望着小妹,眼中充满疼爱,伸手理了理她鬓边的发丝,轻声问道:“你觉得越王殿下如何?” 南宫静一怔,颊边泛起微微红晕,垂眼抿嘴,笑而不答。云启见状,又笑了笑说道:“父亲不会怪你的。”兄长如此一说,南宫静稍放松了一些,面露爱慕之情,说道:“坊间相传,当今陛下的几位皇子中属这位越王殿下最为闲雅韵致,今日一见,果真不是徒有虚名,只是一直未曾婚配,也不知何种女子会让殿下倾心呢。” “听云祥说过,越王未曽婚配的原因就是因为没有遇见能使他倾心之人,陛下为他提了多门婚事,他都一一拒绝了,所以陛下与宁贵妃也就没有再提。” “没想到,这越王殿下还是个忠情之人,若是能得其一心,真乃女子此生所幸。” 云启撩拨着长案上的烛焾,看似有些漫不经心地说道:“父兄所愿亦是如此啊!” 南宫静还沉浸在今日与越王相见的情景中,似乎并未留意兄长所言。 雪停了,窗外幽静极了。地上薄薄的一层雪,被暖阁中透出的烛光照亮,也让这寒冷的冬夜温热了起来。 自那日元珩见过南宫静后,脑海中总不停地浮现她的身影。多少年了,总算遇上个能让自己心动之人,但也不知是该欢喜还是该忧伤,欢喜的是自己所立之诺,即将兑现,忧伤的是,如若对方无意,又与强娶有何区别,终归是两情相悦才最是圆满。 这几日,元珩做什么事都神不守舍,想找个人倾吐,却又不知找谁。一日,去昭阳宫给宁贵妃请安,便想将心事说与母妃。 宁贵妃依常将他最爱的吃食摆在面前,可元珩却心不在焉地吃了几口,宁贵妃看出他总好像有话要说,便主动开口问道:“珩儿今天是怎么了,有什么心事吗?”元珩被宁贵妃这么一问,才定了定神,又屏退了其他闲杂宫女。宁贵妃笑眯眯道:“这是想和母妃说什么悄悄话呢?” 隔了片刻,元珩才张口说道:“是是关于一位姑娘。”宁贵妃一听,欣喜地问道:“是哪家的姑娘?” “荣国公之女,南宫静。”宁贵妃听罢,思忖着:“是听说南宫煜有个小女儿,但他极少在人前提及,你不说我倒给忘了。”元珩接着道:“儿臣是在荣国公府与这位南宫姑娘偶然相见,论这相貌,也并不是那般出众,只是这气韵才情却实在难得。” “偶然相见”宁贵妃微眨了下眼,悠缓说道,语气中略有一丝疑问。元珩问道:“母妃觉得有什么不妥吗?”宁贵妃平和地答道:“倒也没什么不妥,只是这荣国公府向来规矩多,更不要说府中的女眷了,国公爷也从不曾提他女儿的事,怎么就能让你给遇到了呢?” 听宁贵妃这么一说,元珩才恍然大悟,这南宫兄弟二人将他请到府上,就是想要他和南宫静见面,尤其是云祥,明知道他最厌恶此类刻意之举,却和云启一同编演了这样一出戏码,便微怒道:“这个云祥,一定是他出的好主意,下次见到他,非得问个清楚!” 宁贵妃面显慈爱,劝道:“不要怪云祥,这绝不是他的主意,这件事恐怕要问国公爷本人,才能问个明白呢。你呀,心里想的都是南宫姑娘,难怪想不到这层。”元珩静下心来,又仔细推敲一番,说道:“母妃说的有理,只是若这国公爷有意将女儿许我,他有何所图?我不问政事,朝中人脉又少,只不过是个清闲的王爷而已,国公爷此举,倒真有些看不懂了。” 宁贵妃长舒一口气道:“国公爷不恋权贵,你是清楚的。他将女儿藏在闺中这么多年,想必是早就为她选好了夫婿,只待时机成熟。凭南宫氏一族在朝中的威望,开口向陛下求个赐婚根本不是什么难事,如此费周章安排你们见面,只是不想让人家觉得他荣国公府攀附皇恩,恃宠而骄,他是想让咱们出面去求陛下啊。”元珩点头道:“国公爷治军严明,为人坦荡,从不居功自傲,本王一直钦佩有佳,他的心既已明了,我们何不圆他所愿呢。” “这位南宫姑娘当真出色吗?” “当真。” “你只见了一面,又怎能拿得准呢?” 元珩自信地笑了笑:“我此时说什么都是空言,母妃一见便知。” 几天后,宁贵妃便向荣国府传诏,命南宫静入昭阳宫觐见。 皇妃诏见,姿容不得有惰,南宫府上下为此也精心打点了一番。南宫静不喜娇艳,虽妆容精致,可仍旧素雅清丽。宁贵妃一见,就打心眼儿里喜欢。 常规礼数已毕,宁贵妃便不由得张口称赞道:“听闻你精通音律,文墨绝佳,这将门之后居然有如此秀气的女子,着实令本宫惊讶。”南宫静俯首行礼道:“贵妃娘娘谬赞了。娘娘才是琴艺高手,乃是臣女习琴的榜样。”宁贵妃弹得一手好琴,已有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事了。 “言语得当,仪态端庄,荣国公教女有方啊!”一通夸赞后,宁贵妃招了招手,道:“来,坐到本宫跟前来。” 民间相传宁贵妃娘娘出身高贵,凤仪万千,南宫静来之前想着,以为这贵妃娘娘是何等威严,没想到竟是这般平易近人,便听话地在宁贵妃身边坐下。 “抬起头来,让本宫瞧瞧。” 南宫静缓缓地抬起头,不敢直视贵妃,顺势端详起她的藕荷色银边繁花锦袍来,余光一扫,也不见珠翠满头,已在贵妃之位,还能如此节俭,不由心生敬意。 她的思绪被贵妃的话打断:“越王殿下虽与你有过一面之缘,可你却留在了他的心里。上有荣国公府的声誉名望,再加上国公爷一身正气,想想这所出之女也将是个出色之辈,今日一见,的确是个好姑娘啊!”宁贵妃一边说,一边拉起南宫静的手:“你可愿意做本宫的儿媳啊?”南宫静慕得一惊,赶忙跪地道:“谢贵妃娘娘器重,臣女不敢。”虽然嘴上说不敢,但一直不晓得越王心思的她,此刻的内心,终于可以安定了。宁贵妃一脸慈容,将她扶起,开玩笑道:“你是不敢,还是不愿意啊?” “回娘娘,我”南宫静有些难为情,羞涩地不知该如何回答。宁贵妃语重心长地对她说道:“越王不同于其他皇子,他是悠闲自在惯了的,常常四处游历,天地为家,皇宫和王府都是束缚不了他的。”南宫静一听,担心地望了一眼宁贵妃,贵妃握紧了她的手,笑了笑说:“你放心,他是个实心眼的孩子,他所倾心之人,必会全心全意待之。”这话说的南宫静心中欢喜,脸上不禁露出了笑容。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六章 杀机 宁贵妃喜爱南宫静之意溢于言表,便寻了个伺候皇帝之时,将此事提起,皇帝一直对元珩不娶亲纳妃的行为有些不满,一听是他这次要主动求取,便立刻恩准。 不日,圣旨便下:“奉天承运,皇帝诏曰,皇五子元珩,人品贵重,行孝有嘉,文武并重,适婚娶之时,当择贤女与配。兹荣国公南宫煜之女南宫静,毓质名门,品貌出众,娴熟大方,朕躬闻之甚悦。值南宫静待字闺中,钦定汝为元珩之王妃,于下月初三完婚,一切礼仪,交由礼部操办,钦此。” 元珩大婚之日已定,宫中和王府都在紧锣密鼓地筹备着他的婚事,民间一时盛传起这二人的良缘佳话,一个是英俊潇洒的天之骄子,一个是秀外慧中的名门之女,真乃天造地设的一对。 越王府常年没有女主人,内院中的几间楼阁一直空着,外观看上去还算簇新,可内里的家具摆设都已老旧,为迎新人入府,这府中上下还需修缮一番,婚期是下月初三,时间紧迫,自圣旨颁出之后,元珩便马不停蹄地处理着有关大婚的一应事务。 一日,崔文敬急色匆匆的来到越王府,神情凝重,元珩很少见到他这样着急,赶忙将他带到书房,询问到底出了什么事。 “狄明正死了!”崔文敬语调悲切。元珩震惊无比,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月前还与狄大人一同办案,人怎么突然就死了,他面对着长案凝视了好一会儿,半天张不开口。狄明正是朝中清流,他的死无疑是朝廷的一大损失,实在令人惋惜。 崔文敬谨慎地低声对元珩说道:“狄明正是在自己的家中上吊而死,但我悄悄地看过他的尸体,分明是凶手先将他勒死,然后制造出了自杀的假象。” “狄大人生前向我表达过他的理想抱负,他也绝对不是寻死之人呐。”元珩眸色深沉,他快速地回想着先前的案子,直觉告诉他,狄明正在这个时候死亡,肯定和谢义一案有关,到底是什么事情,抑或是什么东西让凶手起了杀心,元珩却毫无头绪。 “殿下是在想狄大人的死因?” “对。凶手一定是有什么罪证被狄大人握在了手里。可刑部最近并没有什么大案,此时杀人灭口,我总觉得和谢义一案脱不了干系,但此案是我亲自监察督办,如今案子已结,我想不到是哪出了问题?” 二人正说着,窗外传来府中管家的训斥声:“哪来的杂役,敢混进越王府,还想进殿下的书房!”元珩望向窗外,看到一个侍仆装扮的小厮被绑着跪在地上,这人眼熟得很。元珩从书房中走了出来,问道:“什么事,吵吵嚷嚷的?”管家道:“回殿下,此人鬼鬼祟祟,趁最近府中忙乱,混了进来,刚才还硬往您的书房中闯,被我拦了下来!”被绑之人抬头一看是元珩,便跪着向前挪了几步,口中嘟嘟囔囔怪叫,众人才发现他原来是个哑巴,不知想要说什么。 元珩凑近些看了看,认出了此人是狄明正的贴身侍仆,他曾在宫外见过几面,所以有些印象。元珩见崔文敬也随后跟了出来,便让其他人退下,走到这侍仆面前,为他松了绑,对他说道:“你混进我府里,一定是有什么重要的事告诉我。”元珩蹲下身子,看看四周,凑近了说:“你不会讲话,狄大人让你前来,应该有什么东西要交给我吧?此处没有其他人,崔大人是可信任之人,要给什么便给吧。” 那人从衣襟里掏出一个信封递给元珩,他拆开一看,居然是狄明正当时派人从谢义府上搜出的谢义贿赂朝廷重臣的名单,他瞬间明白了所有事情的缘由,便和那哑巴侍仆说道:“你的任务完成了,你家大人的心愿也可了了,今日你混入王府之罪,本王不追究。你走吧。” 这人听罢,感激涕零,俯首磕了一个头后,突然面部扭曲,嘴角边肌肉抽动,咬舌自尽了。元珩还来不及拦住他,眼睁睁地看着他在自己面前倒下。不远处的下人们见状,赶紧跑来将尸身抬走,管家一脸的不高兴,对着抬走的尸体唾弃道:“这府里马上就要办喜事儿了,真是晦气!”元珩望着那哑巴侍仆的尸身说道:“他以死为己还一个自清之身,可见他的一片忠心,不必过于苛责,抬出去厚葬了吧。” 元珩捏紧了手中的信封,对崔文敬说道:“果然是这名单的问题,一定是狄大人已经预感自己命不久矣,才将这关键的证物交予可靠之人,让他带给本王的。” 这份名单上详细地记录了谢义所贿赂的官员的姓名和与之对应的银钱数,涉及人员之多可以想见,所以,当初元珩劝狄明正不要将此物作为证供呈到御前,若是将其公布于众,在朝中必定会掀起一阵大风浪,引起朝堂震动。他再三叮嘱狄明正当以自保为上,将其毁掉,大概是狄明正见这上面多是贪腐之辈,心有不甘,一直留到现在,才引来杀身之祸。 元珩将此名单的来龙去脉详细地说与了崔文敬。 “有关名单的事情,想来狄大人是不会轻易说与他人的,可这风声是如何走漏的呢?那名哑巴侍仆或许知道真相,可他已经死了。”崔文敬若有所思地说。元珩神情肯定:“以我的推断,他不知道真相。他是个忠仆,如若知道真相,一定会在死前想办法告诉我的。问题一定出在狄大人身边的其他人身上。” “现在怕是一时半会儿也查不出到底是谁出卖了狄大人,还是一步步观望较为妥当,可疑之人总会露出马脚。” 元珩又重新展开那份名单,看着这些人名,但他在六部中认识的人不多,就交与崔文敬同阅,“舅舅看看这些人,或许能发现什么蛛丝马迹。”崔文敬仔细地翻看着,说:“这些人大多分布在吏部和户部,皆任重要官职,据老夫所知,多半都与楚王殿下有些私交,天子脚下,居然敢谋杀朝廷重臣,这背后若没有人主使策划,谁会如此大胆。” “元杰”元珩咬着牙挤出这两个字,“父皇最忌皇子结交大臣,他怎么还敢如此?”崔文敬冷笑道:“明着不行,暗地里还不是什么都干。陛下也不是什么都不知道,监察谢义一案之所以选定殿下,也有对楚王旁敲侧打之意啊,只是有时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 “可谋杀狄大人之事,父皇却未必看得清楚。” 崔文敬叹着气:“可以看出,对于争储,楚王是抱了势在必得的决心啊。若是将来由如此不择手段c不辨是非之人继位,焉知不是我国之祸啊!” 狄明正死后才没几天,便宣布了新的刑部尚书人选,前任刑部主司,王演。此人背地里投靠楚王,一直被狄明正的风头压着,狄明正一死,随即上位,看上去到成了顺理成章的事情。刑部照常运转,人们像是渐渐淡忘了他的死。可在元珩眼中,英雄虽死,正气犹存,这样一份名单落在别人手中,只不过是个烫手的山芋,谁都想赶紧扔掉,可狄明正明知前方是刀山火海,寸步难行,却还要勇往直前,只为那一心求得清平河山的一展宏愿。 元珩默默地将这份名单藏在密室的内格中,这虽然是致狄明正于死地的不祥之物,但终有一天,它会为狄明正报得这深深的仇怨。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七章 陈言中 短短数月,六部中就折了两位尚书。吏部的事务一直由主司主理,尚书之位空缺着,楚王和秦王都想安插自己的人进去,皇帝却并未理会。而此次狄明正出事,刑部在楚王的操纵下,任命了新尚书,趁此之际,皇帝将吏部尚书也一同任命了,人选就是原来的吏部主司,名叫陈言中,此人到还算正派,只是在吏部任职以来默默无闻,倒没犯过什么错误,但也没做出什么业绩,沈源倒台后,他负责主理吏部,事务繁多,他也还能一一应付。 这位新上任的吏部尚书一直想拜访元珩,元珩本不愿多与六部中人打交道,陈言中向越王府递了多次名帖,都被他给拒绝了。可这陈言中还真是锲而不舍,被元珩拒绝了多次却也还是不放弃,依旧隔三差五递名帖进来,元珩只好回帖,找了个空闲时间命他入府觐见 陈言中按照约定时间早早的在正厅等候元珩。 “陈大人久等了。” “哪里哪里,越王殿下大婚之期将至,是臣叨扰了。” 元珩在正中坐下,瞟了一眼陈言中,此人中等身材,相貌端正,看上去甚是精神,便开口问道:“陈大人递了多次名帖,究竟是为何事要见本王?”陈言中大方地笑了笑答道:“殿下果然是爽快之人,那臣也就不绕弯子了。”陈言中言语利落,毫无阿谀奉承之态,到让元珩有些感兴趣了,他接着说道:“臣是来投靠殿下的。”元珩短促地笑了一下,说:“陈大人是知道的,本王不介朝局,又何来投靠一说呢。” “自打殿下监察了谢义一案后,这不介朝局就已然成为了过去。”也真是奇了,其他人第一次见元珩时,都是点头哈腰,谨小慎微,可这陈言中面无惧色,倒是很敢说话。元珩想听他接着说下去,便道:“陈大人想投靠我,总得有个理由吧?”陈言中不假思索地答道:“殿下与其他皇子不同。” “哦?有何不同?” “殿下不恋朝堂,不喜结党,说明您不争,这府中无半点奢靡,说明您不贪,权贵中人不争亦不贪,定是独具风骨,不屑如此。”陈言中干脆地回答。 元珩有些纳闷,不是相传这陈言中不明世故,才能庸常吗,怎么今日一见,话说得如此漂亮。元珩冷笑道:“陈大人不像是平庸之辈啊,怎么不好好在差事上施展自己的才华,却跑到我府上献殷勤,难道是想打着投靠我的幌子,让我公然结党吗!”陈言中听罢并未有一丝惊慌,语调平和地反问道:“难道殿下也想让臣像狄大人一样死于非命吗?” “放肆!”元珩语中略有怒意,但却未真的动气,只是这陈言中太敢于直言,就稍提点了他一下。 陈言中双膝跪地,拱手施礼道:“臣愿意为殿下效劳!” 元珩见他如此坚决,也不好拒绝,只能说道:“陈大人的心意我明白了,只是本王久未涉政,怕也帮不了你什么,你的请求本王会好好考虑的,你先回去吧。”这么一说,陈言中也不好死缠烂打,毕竟这是越王府,行事不可太过,拜别后便起身离开了。 元珩望着陈言中离开的背影,心中嘀咕着,别人口中的他可不是这样的啊。但通过刚才的对话,这陈言中也不像是在装模作样,元珩有些拿不准了,便让管家传话给崔文敬,让他即刻来府中一趟。 “陈言中这个人,舅舅了解吗?” “此人性情古怪,总是独来独往,也极少出风头,他之前身为吏部主司,一直在沈源手下做事,却未因沈源的事受半点牵连,到也是稀奇。殿下怎么问起他了呢?” “他刚来过本王府上,张口便说要投靠本王,连个弯儿都不打,此人聊聊几句话,却字字铿锵,气度上也颇有大将之风,这这和传言一点儿都不一样啊。” 崔文敬突然想到了什么,便说道:“殿下说到这儿,老夫到想起一事,往年的官员考核,沈源怕得罪朝中权贵,欺软怕硬,依据考核结果的赏罚总有偏颇,众臣们怨声载道,陪笑脸的陪笑脸,送银两的送银两,就这样,助长了朝中的贿赂之风。而今年,吏部考核官员的事宜,由陈言中一手督办,只是在以往的制度上稍加改动,整个过程便公正严明,赏罚得当,令人称奇的是,往常地抱怨之声少了许多,这皆是陈言中智慧处置的结果啊,陛下还因此事夸了他几句,只是这不轻不重的几句夸奖未引起他人注意罢了。” “这件事,我也有所耳闻,大家背后都议论,说他处理有方,很多勤恳实干的官员都得到了应有的回报。” “且据老夫了解,这个陈言中两袖清风,也并未有结党营私之举。至于为何要急着投靠殿下,我想殿下不妨召他到府上,当面再问个清楚。” 起码谢义的那份名单上还没有陈言中的名字,元珩不知道已经看过了多少次,每一个人他都心中有数崔文敬的一番话,让元珩觉得这朝中重臣们真是越来越有趣了他迫不及待就想再召陈言中到府上问话,只是这人刚离开不久,即便回去,蒲团怕还都没坐热,就又被召了来,倒显得元珩有些倚仗着自己的身份,摆布臣下了。 所以,他决定,此时亲自往陈言中府上走一趟。 元珩只带了两名侍卫,便起身出发了。 陈府离越王府相隔了两条街道,正门不大,门上的漆也有些脱落。元珩临时动身并未提前告知,里面通报后,陈言中才赶来迎接。走进院内,也没有几间楼阁,正厅后方只有一个小花园,一眼就能望到底,房屋结构和装饰都甚是俭素,一点儿都不像是朝廷三品大员的府邸。元珩四周环顾了一下,说:“这院子太小了,陈大人住着还习惯吗?”陈言中微笑道:“禀殿下,臣家中人少,府邸建得太大也是浪费,能满足生活起居的需求便可。” 二人来到正厅坐下。还未等元珩开口,陈言中便说道:“殿下这么急着下榻臣府,必是已经考虑好了。” “陈大人,刚才在本王府中,你的话还没说完呢。我来只想问你一个问题,为什么要投靠我?”元珩开门见山地问。 “回殿下,臣已经回答过了,是因为殿下和其他皇子不同。” “哎,本王不是说自己,说的是你。”元珩语调悠悠:“陈大人,本王所知,你在吏部的差事上并不上心,当了吏部主司这么久,也没见你做出什么成绩啊。可是近来在官员考核一事上,你处理得当,朝中众臣都对你赞赏有加,你一向行事低调,却还是掩盖不了你的才能。你是不爱出风头,还是故意为之?” 陈言中神态从容,直言不讳:“朝中不正之风蔓延,才能过人者皆受排挤,我若不故意掩盖锋芒,难保哪天不会像狄大人一样惨失性命。” “所以,你投靠我,是为了自保?” “殿下!”陈言中跪在元珩面前,语气变得激动了些:“臣是为了自保没错,可臣这个吏部尚书的官职,不是用来以权谋私c勾心斗角的,是要为国家和百姓做实事的啊,但现如今放眼朝局,不党附者反而成为了众矢之的,若是再一不小心得罪了旁人,甚至会有性命之忧啊!” “朝中有的是实力雄厚c人脉广博的王侯,可大人为何会偏偏选择本王呢?” “众多皇子中只有殿下还留有最初的清尚风骨,我陈言中若要党附,也必得效忠于像殿下这样的清明之主啊!”陈言中双手触地,磕头道。 元珩被他诚恳的话所动容,走上前去将他扶起,说道:“陈大人这一番话,实在令本王感动,您的这份坚毅,本王佩服,请受本王一拜!”说罢,元珩便要拱手行大礼,陈言中赶忙托住元珩的双臂,谦恭地说:“殿下万万不可!今日您能来这里听臣说这番话,就代表殿下为江山c为百姓的初心仍存,所以臣恳请殿下,为了那些忠义之臣,为了日后国家和百姓的安稳,这储君之位,必得一争啊!” 争储,自古以来,父子反目,手足相残,骨肉亲情最终抵不过那至高无上的权利诱惑,帝王之子们仿佛都是为那把龙椅所生。对于这些,元珩并不是现在才明白,他一直心如明镜,只是不愿意走入这样的迷局中罢了。 曾经的他寄情于山水间,尽情把酒言欢,权利c金钱在他眼中犹如粪土,毫不足惜,可谢义一案过后,他看到了迷局中的众生百态,谢义的无奈,楚王的不择手段,还有陈言中的忠肯之谏他多想置身事外,多想就这样平静淡泊,可这份正义公道已扎根在他心中,恐怕再也无法从这迷局中逃脱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八章 往事 临近腊月的天愈发冷了,一场大雪过后的京城银装素裹,雪化的是那样安静。人们怕冷不愿出门,平日里熙熙攘攘的街坊,只有些个孩子在追逐打闹。元珩大婚是在五日后,届时,他将从越王府起身前往荣国公府接新娘,后再原途返回,这一路上的积雪已经有人在扫了,沿途的安防,皆已开始部署安排。 这几日元珩心绪杂乱,争储之事,他踌躇不定,有不舍,有不忍。 云澈涧上的梦境不停在眼前闪过,难道这是上天的暗示?难道从那时起,就已经预示了结局 元珩不敢再想下去。 其实,他的内心早已告诉了他答案,只是他不愿早早面对而已。 宫墙之下,元珩缓缓地走着,风吹过,冰冷地划在脸上,栗色的披风在身后展开,风在身两侧低声呼啸。不知走了多久,他蓦然停下,抬眼一望,昭阳宫近在眼前,他想进去看看母妃。 刚踏进宫院内,一股清香便迎面扑来,这是他小时候最爱闻的味道,母妃睡眠不佳,靠这剂安神香才能安稳入睡。他站在暖阁外,望着一边煮茶,一边添香的母妃,身上也有了几分暖意。他满眼都是小时候的画面,也是这样的冬日,他伏在母亲膝上,看着她制香,听着她抚琴,竟是那般美好。 宁贵妃不经意间抬眼,看见了站在庭院中央的元珩。 “珩儿” 母妃的召唤将元珩从悠远的思绪中拉了回来,他像个孩子一样三步并作两步地迈入暖阁,解开披风,在母妃身边坐下。 宁贵妃将火盆向元珩面前移了移,怪嗔道:“你瞧你,这么冷的天,怎么站在院子里也不进来,冻坏了吧。”元珩将手放在火盆上方,啧啧说道:“还是母妃这里暖和,这冬天一到,就总觉得我府上冷飕飕的。”宁贵妃伸手拿着铁签拨了拨炭火,瞄了瞄元珩说:“净说胡话,用的是一样的炭火,一样的炉盆,怎会有区别。”元珩搓了搓双手,笑笑说:“可能是我府里人太少吧。”宁贵妃放下手中的铁签,将火盆罩盖好,拿起旁边的帕子拭了拭手,打趣道:“等王妃迎娶入府后,你还怕人少啊。” 元珩笑了笑,倒了杯茶递给宁贵妃,说:“儿臣好奇,母妃给您的儿媳准备了什么礼物,儿臣都还没见过呢。”宁贵妃接过茶盏,温言道:“都是按照礼数给的,礼部已经送去荣国公府了,你若想知道,日后有的是机会。” 元珩见母妃心情不错,争储之事,本想与母妃商量,可犹豫了片刻,却脱口而出:“母妃,儿臣想要参与争储了。” 一听“争储”二字,宁贵妃托着茶盏的手便悬在了半空中,她眉间微动,收起了笑意,缓缓将茶盏放下,两手相合放至膝头,直起了腰身,严词问道:“你果真决定了吗?” 元珩双眸闪动,望着母妃,没有作答。 宁贵妃将身子转向他,眼中深意无限,令他无法体会:“那么我问你,你知道你父皇为何到现在为止都不封后,也不立储吗?” 元珩自然知道。先帝共有八位皇子,当今皇帝是先帝的第三子,若论这长幼与嫡庶尊卑,皇帝非嫡非长,本是没有即位的可能,当时先帝已立吕皇后的皇长子为太子,可他母子二人不断拉拢朝中与军中的大臣,羽翼日渐丰满,引起了先帝的忌惮,所以,先帝就动了改储之心,没想到却被他们母子发觉,随即起兵谋逆,吕皇后每日都在先帝的参汤中下毒,直到有一日,先帝饮后便撒手人寰。那时还是三皇子的皇帝察觉他们心怀不轨,便暗中联合荣国公,揭露了他二人的罪行,将叛军一网打尽,在众朝臣的拥立下登基。 有这前车之鉴,皇帝就像是害怕了一般,在位已十多年之久,不封后,亦不立储,最厌恶皇子与朝中重臣勾结,他将军政大权紧紧握在手中,就是防止大权旁落,给人以可乘之机。 宁贵妃深深地叹了一口气,接着说道:“可是,不封后就能阻止后宫干政吗?不立储就能阻止皇子们结党夺嫡吗?这至高无上的皇权就像是诅咒,加在了皇室中世世代代人的身上。” “母妃,儿臣争储,不是为了那皇权的至高无上,而是想改变。让那些有识之士能够施展他们的理想抱负,让那些充满正气的臣子稳稳地站在朝堂之上,其实真正打动我的,就是他们这无所畏惧的正义感!”话一出口,他便像卸下了千斤重担,他终于说出了他的心中所想。 “我都明白,你是什么样的人,母妃难道还不清楚嘛,金钱权利何时能入得了你的眼,我只是担心呐。”宁贵妃将元珩的手握起,满眼都是爱与担忧:“我如今已在贵妃之位,你舅舅任当朝中书令,在他人看来,这是何等的尊贵荣耀,可别人却不知道,陛下对我们早已心生忌惮。” 元珩惊异地望着母亲,从前他只顾着自己逍遥自在,从未在皇帝对他与母亲的态度上有所在意。 “你刚出生的时候,陛下是那样地看重你,我心里还在窃喜,想着陛下今后一定会对你寄予厚望。可是不知为何,渐渐的,他对我们母子的感情却越来越淡。你外公庆阳侯膝下只有我和你舅舅一双儿女,当年若无兄长的出谋划策,陛下何来今天的皇位。那时朝廷正值用人之际,他有意任命兄长为中书令,可兄长是府中长子,自然要承袭父亲的侯爵,可陛下却向庆阳侯府下了一道密诏,命你外公不得再立世子,他也只能遵旨,” “不得立世子?那这庆阳侯的爵位岂不是将无人承袭!” “自你外公过世之后,庆阳侯便不复存在,我们崔氏一族的荫封也逐渐消散殆尽。好在有你舅舅还在朝中当职,我这个贵妃的身份在后宫多少也还是有用一些。” 母妃的话让元珩看清了一些事情,他豁然明白,为何父皇会让一个婢女出身的慧贵妃分掉母妃的恩宠,为何自己一直是个没有品级的郡王,这都是父皇制衡权利的手段。只因他一直未在朝政之事上用心,父皇才并没有将他放在眼里。 宁贵妃整了整元珩胸前的衣襟,再三叮嘱道:“珩儿,万事千万要小心。母妃虽然内心不愿你走上这条不归路,但倘若真是那样,你又何尝对得起你的初心。大婚之后,你就再也不是自己一个人了,为了你的王妃,为了荣国公一家,凡事当小心谨慎,切不可冒进,凡事多与你舅舅商量,在他人面前,万不可过早表露你的争储之心,母妃的话,你听明白了吗?” 元珩握着母亲扶在他胸口的手,注视着她的双眸,那满是担心的眼神中又带着一丝期望。经历过后宫争斗c家族兴衰的宁贵妃早已心如止水,她唯一的牵挂就是元珩。 昭阳宫里仍旧安静,只有那阵阵清香飘散出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九章 大婚 转眼间,初三已到,虽说是寒冬腊月,但京城中的市民早早地便在街道两旁聚集,都想亲眼目睹这场皇室盛大的迎亲仪式和越王本人的风采。 如今,一直逍遥自在的元珩终于能成家定心了,而且在众多皇子中,他恪守本分,也不是惹是生非之人,颇令皇帝满意,所以皇帝对元珩的婚礼格外重视,特命以亲王仪仗规格迎亲,他身着大红色的衮冕,端坐在御赐的金舆之上,镀金顶,青玉轮,等闲王侯皆不能轻易乘坐。迎亲的车队浩浩荡荡地驶过每一个街坊,随行者近千人,此时的京城人头攒动,人们也只能在层层侍卫的拦截外,踮脚远远地遥望着。 “小姐,迎亲的车队马上就要到了。”喜娘在南宫静一旁提醒道。皇室婚礼,繁缛冗长,虽说十日前,宫里便派了教习女官为南宫静教导大婚的规矩与礼仪,可她的心里还是有些紧张,生怕出错。喜娘们上前帮她整理着大红色的织锦罗裙,前襟后摆绣满了璨金纹,她手握金丝竹团扇,遮着玉面,等迎入洞房之后,方才由新郎却开。 礼乐炮声响起,迎亲的仪仗停在了荣国公府门前,元珩手扶侍官,自金舆而下,由南宫云启亲自迎入府中。 南宫静由喜娘搀扶着走出闺房,在正厅前与元珩一同拜别父母,南宫夫人望着即将出嫁的爱女竟忍不住流下泪来。南宫静听见了母亲轻微的抽泣声,强忍着眼眶中的泪水。好在这所嫁的夫婿是元珩,南宫煜也算是了了这桩心愿,虽不舍女儿出嫁,但心中也还算是放心。 三拜之后,二人便由侍官和喜娘搀扶出了大门。南宫静透过竹扇的绢丝,隐隐看到身旁的元珩,脑海中还存着在荣国公府初次见面的情景,谁知今日她就已为他妻,大婚前夜,父母与兄长的叮嘱与不舍,让她留恋着家中的一切,可自这一刻起,这都已成为过去,她将是受世人瞩目的越王妃,崭新的人生也即将开启。 南宫静与元珩一同登上了金舆。 “起行—”随着侍官一声令喊,车队仪仗缓缓前行。 “这荣国公的女儿一下子就成了越王妃了,这福气可不小啊!” “越王会不会被封为太子啊,这荣国公府的小姐没准儿就是将来的皇后啊!”望着她二人并肩坐在一起,百姓们纷纷议论着,好不热闹。 迎新人入府已过黄昏时分,这礼数仍然是不能少的,过火盆c拜堂c沃盥c贺郎酒等等,一直要闹到深夜。 绝大多礼数都以完毕,南宫静终于可以松口气了,握着团扇的双臂已经酸痛不已,新房中除了她的陪嫁丫鬟韵儿外,另还有几名婢女站在两旁,她向韵儿使了一个眼色,韵儿便会意了,转身向那几名婢女说道:“几位姐妹辛苦了,眼下暂时不需要你们伺候,你们都退下吧。”韵儿一边说一边从袖口中拿出一个精致的锦囊来,从里面拿出些碎银子分发给了每个人,这些婢女是宁贵妃特意从宫中挑选,拨到越王府专门伺候王妃起居的,她们得了这些银钱自然是高兴的很,谢过恩后便退到了门外。 南宫静知道元珩还在与宾客们饮酒,一时半会儿也回不来,所以将团扇放下,想独自歇息一阵。韵儿上前为她揉捏着双肩,环顾着四周,说道:“小姐,越王殿下对你真是有心,这新房的布置一看就是你喜欢的样式。”南宫静拍拍她的手,羞涩地说道:“好了,连你都取笑我,以后在这王府中言行举止定当谨慎妥帖,人前也要称我为夫人或者王妃,可不能像在家里一般任性了。” 摇曳闪动的烛火映在红色的垂幔上,光影烁烁。南宫静起身在暖阁中踱步,硕大的蝶舞衣袂拂过摆满了各色精致点心的哑色檀木桌案,除了能够听见依稀的嬉闹声和房外侍仆走动的声音,暖阁内安静极了。一些彩礼和陪嫁品摆在空处,南宫静走上前,掀开覆盖着的红罗,发现都是些供女子穿戴红妆类的用品,各色各式的帛c绛c绢上百匹,如意一对,各类屏风十余牒,大小雕镂铜镜数面,金珠c鬓花c步摇c发簪等琳琅满目,元珩特意将这些她能用到的东西摆放在房中,想到这点,她便满心欢喜地笑了。 这时,推门的声音响起,南宫静赶忙坐回到喜床上,拿些团扇挡着脸,余光望向门口,大红色的衣襟摆动,脚步声由远及近,她知道是元珩,心咚咚直跳。 元珩在她身旁坐下,她闻到了他身上微醺的酒气,感觉到他身上沉稳的气息,团扇被缓缓移开,花容月貌尽数显现,她羞涩地低着头,不敢直视他。 门外喜娘的声音响起:“殿下,合卺宴的时辰到了。” “进来吧。” 婢女和喜娘将合卺宴的吃食和酒端了进来,喜娘开口道:“请殿下和王妃慢用。” “你们先下去吧,有事再叫你们。”暖阁中只剩他二人。 元珩语气柔和地说:“忙碌了一天,你一定饿了,吃点儿东西吧。”说罢便夹起一块珍珠糕送到南宫静的嘴边,这亲密的举动让她来不及多想,便将珍珠糕含在了嘴里。她抬起头看了看元珩,眉清目秀间满是笑意,深情地望着她。 他温暖的掌心触碰到她纤细的玉指,便将其紧紧地攥在了一起。她的手第一次被男子这么握着,脸红得发烫,垂下头说:“合卺宴的吃食都快凉了,恭请殿下一用。” 元珩将手放开,拿起那碧玉壶,斟了两杯酒,将其中一杯递给南宫静说:“多少年了,我终于找到了你。” “殿下怎么知道我就是你要找的那个人。” “是缘分使然,当我见到你的那一刻起,我的心就已经告诉了我答案。从今以后,你就是我的妻子了,在我面前你无需客气,我希望我们能像寻常百姓夫妻那般琴瑟和鸣,白头相守。” 一番话,让南宫静心弦颤动,这是她一直向往的平凡而又恩爱的夫妻生活。 她感动道:“你为天,我为地,我定会侍奉好夫君,孝敬父皇母妃,你我共筑天清地宁。” 交杯之饮,洞房花烛,美好合欢。 红色的垂幔轻飘,散落在地上,红烛闪耀的光将暖阁照得透亮。 按礼,大婚第二日,新人就要进宫拜见皇帝和宁贵妃,南宫静便早早起身梳洗打扮,生怕误了入宫的时辰。 皇帝与宁贵妃在朝乾殿正殿接见他们夫妇二人。 “儿臣元珩携王妃南宫氏拜见父皇c母妃。” 宁贵妃看着这一对璧人,欢喜不已,皇帝上下打量着南宫静说道:“这南宫煜可真是个老狐狸,有这么出色的女儿他却半点也没透露。能让元珩心动,必不是一般的女子,今日一见,果然有世家女子的风范啊!”南宫静忙跪地谢恩。 “皇兄c皇嫂果然都在,看来我真是来对了!”一个清脆银铃般的声音从殿门口传来,一位身材高挑,身着丹碧纱纹绣缨罗裙,头顶舒月髻的女子从殿外走来,在皇帝和宁贵妃面前行礼后,便跪坐在一旁,宁贵妃小声责备道:“怎么那么不稳重,还不快见过新王嫂。”这女子的眼光落在南宫静身上,直起身道:“昨日人多看不清,今天才发现,新嫂子好漂亮啊!” 这女子一张秀气的鹅蛋脸,容色如玉,额发生得极高,修长的柳叶眉之下,双目晶莹清澈,唇不点自红,若论这容貌便已是风姿绝丽之人,她方才语态活泼,给人以轻灵之感,此时端坐在旁,自有一股说不尽的柔媚和与生俱来的高华气度。 若没猜错,这女子便是被称为本朝第一美人的怀宁公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章 初变(上) 大婚后一些规定的礼数都已妥当,他二人便早早回到了越王府,元珩便带着南宫静观赏起了新修葺的府邸。王府的格局分为外府和内院,外府是越王见客c议事的地方,内院是妃妾的起居之所,这其中当属越王妃所居的颐宸苑最大,其他的楼阁都还空着。颐宸苑前是一泓清池,上架一方小巧的扇形亭,亭上的一块小匾端正地刻着两个小篆“绰弦”,与颐宸苑上层的回廊相连,倒像是世外桃源一般。 “颐宸二字方有舒静宜人之感,这绰弦二字又透着飘逸阔朗之味,殿下难道是想让我像归隐山中的居士一般,遗世出尘吗?”南宫静抚摸着亭中立柱上的雕花,笑着问道。 “这是我特意仿造你母家的亭台而建,在这绰弦亭上,对着池中碧波抚琴,别有一番韵味。只是如今在冬季,水都已经结冰了,也缺少了些花鸟绿意,甚是可惜。”元珩悠然说道。 “殿下有心了。”南宫静感动道。 “你听说过云澈涧吗?”元珩问道 南宫静愣了愣,微笑着摇摇头。 “云澈涧是一个有山有水的地方,我在那里有处别院,本来是想照着那儿的样子为你建处院子,终归这京城喧闹比不上山间轻灵,所以这才特意仿造了你母家的亭台。在这绰弦亭上,对着池中碧波抚琴,别有一番韵味。只是如今在冬季,水都已经结冰了,也缺少了些花鸟绿意,甚是可惜。”元珩悠然说道。 “喜欢吗?”元珩将她的披风往上拉了拉。 “喜欢。”南宫静抬头望着她,双目含情,颇为动人。 “不过此次修缮王府,你还得要感谢一个人,若无她的谋划,此情此景也难见到。” “是谁?” “怀宁。她一听我的想法,便要帮我张罗,说是给新嫂子一个见面礼。” 南宫静想起了刚才在朝乾殿相见时的情景,便若有所思道:“怀宁公主乃是本朝第一美人,听说她的相貌像极了贤妃娘娘,只可惜我没有机会一睹贤妃娘娘的倾城之容了。” 元珩叹气道:“佘族自古出美人,贤妃娘娘是佘族公主中相貌最出众的,她过世的时候,我还尚不满四岁,很多事情都已经记不清了,只知道她与母妃交好,亲如姐妹。” 佘族国只是一个小小的属国,当年因为不自量力起兵造反,已被灭掉,起因便是贤妃的死。她的美貌是闻名遐迩的,多少邻国的君主都想要求娶她,可佘族为了长久依附我国,便将公主嫁给了皇帝,封为贤妃,次年诞下怀宁后,一直体弱多病,太医说是产后亏损严重,多有不调,数月后便过世了。之后,皇帝便下旨,由宁贵妃亲自抚养怀宁。 元珩与这个妹妹自幼感情甚笃,虽不是一母同胞,但兄妹二人亲厚无间。 整个京城因为越王的大婚,算是热闹了好些天,其他众皇子是看在眼里,妒在心中。 “一个郡王的婚礼比一个亲王的阵仗都大,这在所有的皇子中是从来没有过的啊!父皇还御赐金舆?我大婚的时候都没有!”楚王元杰在自己的书房中咬牙切齿地说道。 “殿下莫急,可陛下也并没有晋封越王的意思啊。”新任的刑部尚书王演一脸阿谀之态,在一旁劝道。 “现在没晋封,可以后呢?有些事情还是未雨绸缪的好。” “殿下所言极是,可这越王之前并未参与过朝政,六部之中无丝毫人脉,在争储之事上无半点根基啊,殿下不用把他放在眼里。” 楚王摆弄着手中的翠色玉茶盏,幽幽地说道:“本王怎么觉得,自从谢义一案过后,元珩就变得不太一样了呢,但到底有何不同,本王也说不清楚。”他将手中的玉盏放下,接着问道:“有发现他和朝中重臣来往吗?” 王演皱着眉思索着:“监察谢义一案时,与狄明正多有来往,可越王有朝务在身,与刑部来往是很正常的,谢义一案过后,便没有发现他有参政的迹象,也没有看到他与哪位朝臣来往甚密。” “六部中的其他人有何异动?” “其他人到还好,只是有一个人很奇怪” “谁?” “新任吏部尚书陈言中,此人之前一直庸碌无为,近来不知怎么了,像变了个人似的,办了好几件差事,连陛下都对他赞赏有加。” “陈言中”楚王低声喃喃道。 王演目中闪过一丝寒光,说:“殿下,要不要”说着便做了一个刀剑入喉的手势。 “不可!”楚王厉声道,“现在朝中许多人都以为狄明正是我杀的,我们不能再闹出大的动静,陈言中目前对我们还未造成什么威胁,暗中看住他,看他尽和什么样的人来往。” “是。” 自从得知元珩要争储,陈言中就获得了从未有过的鼓舞,一整吏部贪邪之风,敢做敢当,皇帝也对他刮目相看,只是这一来,也引来了一些人的记恨,可陈言中却并不在意,他那张直言不讳的嘴和不怕得罪人的架势,到让人一时半刻不敢拿他怎么样了。 一晚,陈言中正在书房中办公,窗外忽地闪过一个人影,他觉意不对,便悄悄走到窗前,那人还以为陈言中仍在案旁坐着,未察觉出什么。陈言中猛地将手伸出窗外,用力地捂着那人的嘴,将周围值夜的下人们都喊来,这人还来不及反应便被五花大绑。 “说吧,是谁派你来的?”陈言中不慌不忙,无所畏惧地问道。那人胆怯地朝他望了一眼,继续沉默。陈言中不由分说,便道:“给我打!”一众人举着棍棒就朝那人砸去,这人一看便知是被人用钱收买,忍受不了皮肉之痛,惨叫了几声后就招供出是王演让他来的。陈言中知道即使他回去,王演也不会再用他了,便留了他一条命,将他赶出了府。 第二日,陈言中就悄悄来到越王府,将此事禀告了元珩。 “王演是元杰的人,你最近的表现怕是已经引起他们的猜疑了。陈大人,你一定要小心啊。” 陈言中面无惧色地笑了笑,说:“臣并不怕他们,眼下他们还不知道在我府中的眼线已断,暂时不会有什么动作。臣只是担心殿下,一旦他们发现我们之间有来往,他们针对的不只是我,更会对您不利啊。” 元珩只是淡淡一笑,劝他不必担心:“陈大人担心本王,本王感激不尽,你尽管放手去做你想做的事。虽然本王还不想在他人面前过早表露决议争储之态,但这腥风血雨迟早都会来的。”他眸色深幽,语调怅然,仿佛要准备接受命运的摆弄,只是还猜不到最终的结局罢了。元珩不放心陈言中,便派了几名自己的死士暗中保护他。 “线断了?什么叫断了?你是怎么办的事!连个眼线都插不进去,真是废物!”楚王在书房中急得跳脚道。王演跪在地上,头埋得极深,时不时偷偷瞄楚王几眼,连连磕头请罪。楚王来回踱着步,眉头紧锁,分析道:“既然陈言中身边的眼线已断,他最近一定会多加防备,我们更不能有什么明显的动作,只能暗中观察他。”随后又转身问道:“越王那边呢?”王演道:“越王还和以前一样,除了进宫,不是在府中呆着,就是和几个世家公子骑马涉猎,未见有什么异常。”楚王嘴里一“哼”,不屑道:“元珩一贯如此,这刚娶了王妃,他不在府里还能去哪儿啊?难道还能翻起什么浪来?!” 王演怯怯地抬起头,有些不知所云,便小声问道:“殿下,那臣该如何呃”楚王生气地瞪了他一眼,呵斥道:“蠢货,当然是继续盯着啊!”王演立即叩头领命,楚王挥挥手示意他退下,王演却连大气都不敢出,退出了书房,临走时,还颤颤巍巍地抬袖抹了抹额头上的汗珠。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一章 初变(下) 朝乾殿内,皇帝心不在焉地翻着奏章,每本都是没看几页就合上扔在了一旁。站在身边的总管大太监庞玉见状,躬身问道:“陛下,要不要传哪位娘娘过来伺候啊?”庞玉是皇帝身边最得力的太监,任总管多年,可谓是皇帝肚子里的蛔虫,最懂他的心思。皇帝放下手中的奏章,将身子斜倚靠在龙枕上,闭着眼睛定了定神说:“让宁贵妃过来一趟。” 宁贵妃接到传召,便立即赶来面圣,还未等她行罢礼,皇帝就示意让她赶快坐下,将宫人们屏退,说:“朕找你来,是想和你说说怀宁的事,她婚配之龄已到,不能再等了,得找个合适的人选嫁出去。你可有什么想法吗?”宁贵妃想了想,答道:“臣妾并未想到合适的人选,还请陛下定夺。”皇帝愁容不展,叹气道:“前日,朕与怀宁谈过,可谁知她竟然说,要嫁就嫁个让自己心动的人,否则还不如不嫁,真是和她兄长一个样子。唉,这孩子,都让朕给宠坏了。” 宁贵妃笑着宽慰道:“陛下莫急,许是怀宁的缘分还没到,若是遇到心仪之人,她还不巴巴地跑来求您赐婚呐。”这几句宽慰并未让皇帝的眉头有所舒展,他板着脸,怒道:“哪有女儿家自己开口求婚的道理,你如今也糊涂了吗?”宁贵妃赶忙连声认错,不敢再作声。 “若无法为怀宁选个好夫婿,又如何告慰贤妃的在天之灵啊。”皇帝面露思念之情,滴点往事浮上心头,语气甚是伤感。 “二十年了,陛下还是无法释怀吗?” “当初若不是因为贤妃的死,朕又怎会出兵抗击她母国的进攻,致其灭亡,终归是朕护她不周啊!”一提起贤妃的死,皇帝就悔恨不已。 “陛下无需自责,世事无常,贤妃妹妹是不会怪您的。” 皇帝目光闪烁,一时没有接话,垂目沉思了片刻便将庞玉召了进来:“传朕口谕,命中书省拟旨,朕将为怀宁公主遴选驸马,若有意向者皆可上报!”还未等宁贵妃反应,圣谕便已出,想出言阻止,可话到嘴边,自知圣命恐难再更改,又咽了回去。 圣旨一下,无论是朝廷重臣,还是公侯世家,家中凡有待婚配的适龄公子都纷纷报名参加遴选。仅两日的功夫,递上礼部的名册就堆成了小山,负责归档整理的主事官已经忙得四脚朝天。为怀宁择婿的消息一经传开,周边邻国也都发来国书,都盼着有望能求娶到公主,此事在前朝与后宫中都被吵得沸沸扬扬。 “怀宁的婚事本就该从长计议,父皇怎能如此心急?!”元珩一回府,便和南宫静抱怨起此事来。南宫静将他的披风解下递给下人,一边掸他袍子上的雪,说:“父皇想为怀宁择个好夫婿,一时考虑不到合适的人选,才出此下策,也是情有可原。” “难道母妃就不劝劝吗?”元珩急道。“父皇决定的事情,母妃怎好相劝,兴许真能为怀宁选个好驸马呢?”南宫静和缓道。 元珩坐在案旁,神色极为不悦:“想要求娶怀宁之人,多半都是因为她的美貌与地位,若是她能甘愿接受这样的安排也罢,只是她此生所求,却是愿得一心人的美好愿景啊。”话音一落,他扭头看了看面带微笑,平静如常,此时正在认真煮茶的南宫静,忽有一个念头闪过,便问道:“怎么没见你母家帮云祥递名册上去?”南宫静抿嘴一笑,道:“许是父亲觉得二哥配不上怀宁公主吧。”元珩短促地笑了一下,自言自语道:“云祥一向不爱凑这种热闹,定是远远地躲开了。” 南宫煜就连嫁个女儿都要细细筹谋一番,这迎娶本朝第一美人的“好事”,定不会上赶着出风头,荣国公府素来特立独行,想必是对此事根本不感兴趣。 元珩寻了个空,把云祥叫到王府中喝酒,大婚后两人就没见过几次面。带云祥去颐宸苑探望过南宫静后,两人直接就在这里摆了膳桌,好友一见,便有说不完的话。 几近深夜,静儿疲乏得很,早早地回去歇着了,剩下他二人仍在畅饮长叙。 “你听说了吗?北兖和蒙金两国打起来了。” “当然听说了,这两国一直为了边境领土烽烟不断,不稀奇。” “据北境的探子来报,这次可是因为怀宁公主打起来的。”云祥夹了口菜,接着说道:“无论哪国,谁若求娶到公主,就定会得到我大齐的支持,这是个壮大国力和财力的绝佳机会,谁又愿意被对方夺了去!还有,我听说,北兖还扬言,若是不遣嫁公主,就要进攻大齐北境。昨日,我父亲被陛下叫到宫里,商讨对策。” “北兖蛮荒之地,父皇真不会是要把怀宁嫁过去吧。”元珩着急道。 “怎么会?陛下哪儿舍得啊,左不过就是送去些金银绸缎马匹什么的,安抚一下了事。” 元珩一拳头砸下桌案,满是怒气:“父皇怎么能这么做,择婿圣旨下来的这几天,朝野上下生了多少是非!怀宁什么脾气我知道,父皇也不问问她的意思,就这么公然下旨,只怕会伤了怀宁的心啊,真是糊涂啊—” “嘘—”云祥见他语中对皇帝有所不敬,及时挡住了他的话头,小心地望了望四周道:“即使是在自己的府中,说话也得谨慎啊。”一通怨恼生生被堵了回去,元珩闷闷地举起酒杯,一饮而尽。 第二日,元珩给宁贵妃请过安后,便要回府,路过昭阳宫外的树丛时,听到有人在议论:“嫁个公主,如此轰动,这外面朝臣们的埋怨声可不少呢!” “是啊,这怀宁公主怕是要走贤妃娘娘当年的老路啊!” “一个女人能挑起这么多是非,朝中大臣们都说她是红颜祸水呦!” 元珩越听越生气,转身走到树后,原来是两个小太监闲来无事在背地里嘀咕,他的出现,把这二人吓了一大跳,知道自己失言,便立刻跪在地上磕头。元珩大怒,斥责道:“好大的胆子,敢背后议论公主,掌嘴!”两个小太监也顾不上谢罪,抬手便朝自己的脸颊打了下去。 回府的路上,元珩憋了一肚子的怒火。他恼于不能轻易反抗这一决策,疼于怀宁的声誉就这样被毁掉。一进越王府,他就径直朝颐宸苑走去,想找静儿把闷在心里的话一股脑儿都倾吐出来。谁知一进院门就听见暖阁中传来了女子哭哭啼啼的声音。 “嫂嫂,我心里苦啊!你定要将我的话转告给王兄,让他为我做主!”怀宁边哭边说。 “你放心吧,兄嫂是最疼你的,别再哭了啊。”南宫静安慰道。 “他们都说我和我母妃一样,是红颜祸水,事情到了如此地步,让我在人前如何抬得起头来!” 元珩在屋外听见怀宁哭得伤心,就走了进来,便看见怀宁趴在南宫静膝上哭泣,南宫静不停地为她擦着眼泪。怀宁听见有人进来的响动,扭头向门口望去,一见是元珩,便跑过去,伏在他胸前接着哭诉,南宫静也站起身来,眼光与元珩无意间碰撞,她无奈地摇了摇头,心疼地望向怀宁。 元珩轻轻拍了拍怀宁的后背,努力在脸上浮出一丝微笑,安慰她道:“好了好了,王兄在这儿呢。父皇也是为你好,想给你找个好驸马。”怀宁气愤地将元珩一把推开:“我本以为王兄会向着我的,没想到你却和父皇一样,难道我在你们眼里就是个赏赐,想送给谁就送给谁嘛!”说完别哭着跑了出去。 南宫静见状就要上前去追,元珩一把来住了她,说:“让她去吧,她现在正在气头上,怎么劝都没用的。”南宫静担心地望着怀宁跑出去的方向,说道:“我想,父皇下旨时,并没有考虑到此事的后果,只是这天下人的心思,怎能未卜先知啊。”元珩叹道:“此事确实不能全然怪在父皇头上,但得到了怀宁,就等于将美人与尊荣同时拥入怀中,这样的美事,怎会不引起一番争斗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二章 红颜误(上) 离开越王府,怀宁的心绪难以平复。她不想回宫,她觉得宫里所有人的眼神都如针一般将她的心刺得千疮百孔,她不想面对父皇和母妃,是他们将她推入了不可逆转的深渊,而如今,却连一向最疼她懂她的王兄也不像往常那般顺意于她。她无法面对所有人,仿佛转过身去,那些凶狠的面孔就会指着她的脸一遍遍地说她是祸水红颜。 源金河边,怀宁挂着泪珠,无助地迈着沉重的步伐,忽地脚一滑,整个人便顺着河边的泥坡滚了下去,她惊恐的尖叫着,可就在即将掉入水中的一刹那,一个结实的手臂拉住了她的腕子,那人使劲将她拖上泥坡,她抬头一看,竟是个长相俊美的男子,这男子一怔,才发现救的是怀宁公主,自己一只手还抓着她的玉腕,便赶忙松开,跪地请罪:“臣不知是公主,刚才多有冒犯,请公主恕罪!” 怀宁喘着气,平复着刚才的惊恐,问道:“公子认识我?” 那人拱手道:“回公主,臣乃兵部尚书骆之鹏之子骆一桓,陛下下旨遴选驸马后,臣看过公主的画像。” 怀宁轻微地挪动了下身体,发现自己并未受伤,并支撑着站起身来,说道:“谢骆公子搭救,我并无什么大碍,你快起来吧。”骆一桓直起身,看见怀宁的罗裙上满是污泥,便道:“臣的府上离这里不远,不知公主能否屈尊移驾鄙府,让臣的舍妹伺候公主换件干净的衣裳。”怀宁一听,多了份警觉,立刻回道:“不用了,多谢公子好意,越王府离这里不远,还麻烦公子将我护送到越王府。” “是。”骆一桓很痛快地答应着,随即将怀宁送往越王府。 一听管家禀报说怀宁回来了,南宫静立刻连走带跑地来到王府门前把怀宁接入府中,看着她脸上和身上都脏兮兮的,便很焦急地问道:“怎么弄得这样狼狈?”怀宁低头不语。 南宫静看到后面站着的骆一桓,开口问道:“这位是”骆一桓俯首跪礼回道:“臣骆一桓参见越王妃。”南宫静正好奇,怀宁便拉着她的胳膊说道:“我险些落水,是骆公子救了我,还把我送了回来。”南宫静一听,微笑着回礼:“多谢骆公子。” 怀宁已安全送到,骆一桓便离开了越王府。 南宫静将怀宁带入暖阁,帮她把脏衣服换了下来,怀宁一直怔怔地看着前方,嘴角边还有一丝笑意,南宫静看着她如此神态,心中也似明白了几分。怀宁不愿回宫,南宫静就命下人将飞云阁打扫出来,让怀宁暂且住下。 等入夜后怀宁睡下,南宫静便将今日之事说与了元珩。 “骆之鹏是有个儿子,在大理寺当差,听云祥提过一句,此次遴选,他也递了名册上去。”“怀宁的表情一直怪怪的,好像对这位骆公子很有好感的样子。”南宫静回想起今日怀宁含笑发呆的情景。元珩皱了皱眉,说:“果真?不会是你多想了吧?”南宫静认真地答道:“女儿家的心思我最明白,一看就看出来了。”元珩的愁容稍稍舒展了些:“若此时有合适人选,也可解这当下困境,只是这骆家” 元珩觉着纵然怀宁对骆一桓有好感,但也还没有到谈婚论嫁的地步,怀宁所想尚且不清楚,便没有再说下去,他端详着在镜前梳头的南宫静,一头黑亮的长发披散及腰,发髻简单地盘在头顶,只插着那根羊脂白玉簪。 他缓缓地走到她身后,镜中映出她清美的素颜,元珩伸手抚摸着南宫静的秀发,无意间触碰了那只簪子,便问道:“怎么一直戴着这支簪子,母妃命内廷司为你制了那么多首饰,怎么总不见你戴?”南宫静轻声答道:“母妃的心意我当然明白,只是那些首饰太过华丽,这旧时的东西用惯了,总是觉得好用些。”元珩冲着镜子粲然一笑,说:“好,都依你。” 他将双臂绕过南宫静的肩头,头向前靠了靠,两人的脸紧紧贴在了一起,元珩柔声唤着:“静儿,怀宁的事多亏有你,谢谢你!”南宫静握着元珩交叉在胸前的手,将脸转去在他鬓边一吻,说道:“你我还说什么谢字。”元珩顺势将脸抬起,深情地吻向她的双唇。 南宫静挂心怀宁,次日一早便起身去飞云阁询问她的情况,她见门窗紧闭,估摸着昨个闹了一日,怀宁怕是累了,还没有起身,就吩咐下人们若是怀宁起来就赶快告诉她。 南宫静在颐宸苑等了近一个时辰,可飞云阁那边还是没有动静,她心中觉察出有些不对,便又一次来到飞云阁外,敲了敲门,唤了几声,里面安静的不像有人的样子,她干脆叫了两个府兵,一脚将门踹开,进去一看,屋内空空,半个人影都没有,门外的婢女竟没有一个人知道怀宁的去向。南宫静焦急得很,立刻派人向元珩报信,可返来回话的人却说,怀宁一大早进了宫,现下与元珩正在御前。 南宫静听到怀宁安好无事,自然松了一口气,可她连招呼都不打,一大早急着进宫,行为古怪,这事情的缘由也只怕等元珩回来才能知道了。 “什么?骆一桓?你乃堂堂公主,这婚配之事,岂能儿戏!”朝乾殿上,皇帝对着怀宁和元珩龙颜大怒。 “父皇息怒,怀宁年纪尚轻,不知此事深浅,待儿臣好好劝劝她,父皇不必过于操心!”元珩努力平息着皇帝的怒意,从中劝解道。 “朕如何能不操心?她想怎样就怎样,置皇家威严于何在!”皇帝指着怀宁,气得浑身发抖。 可怀宁却理直气壮地说:“父皇不是正为我的婚事发愁吗?如今女儿已有心仪之人,只要您下旨赐婚,即可满足我的心意,又可平息朝堂风波,岂不是一举两得!” “你”皇帝被怀宁噎得无话可说,拿起案上的一堆奏本朝着怀宁重重地砸去。顿了片刻,皇帝紧咬着牙,嘴里挤出一个字:“好。” “既然你要嫁,那朕就依你,朕现在就传旨!” “父皇!不可啊,此事还需定夺”元珩跪在地上,想拼命挽回局面,可话还没说完,怀宁便磕头谢了恩。皇帝骑虎难下,当下便拟了旨意。 圣旨一下,此事已无法回头。 他二人一前一后走出了殿门,元珩便叫住怀宁,责备道:“你对骆一桓半点了解都没有,就跑来向父皇请旨,未免太草率了!”怀宁不以为然道:“我昨晚考虑了一夜,与其等着父皇将我许配给那些我根本都不认识的人,还不如嫁给救命恩人,再说这骆公子相貌堂堂,一表人才,有何不可。” 元珩拿她没办法,扶着她的手臂又一次语重心长道:“你从小长在深宫之中,不知人心险恶,为兄是怕你受委屈啊!”怀宁冷冷一笑道:“不管怎样,最终我都逃脱不了被指婚的命运,也还不是父皇让我嫁谁就嫁谁,若是这样,我宁愿依从自己的心意,也不愿受他人摆布!王兄不必劝我了,你和王嫂不也是见了一面,就去向父皇讨旨了吗?” 没想到怀宁竟搬出自己的事来,元珩一时被堵,想要说什么竟张不开口了,只能望着她走远的背影默默叹息。 “殿下—”熟悉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元珩一转身,是南宫静。她放心不下怀宁,在府里又等不到他回来,便只好进了宫。 “既然你来了,我们就一起去给母妃请个安吧。”他夫妇二人便朝着昭阳宫的方向走去。 昭阳宫的暖阁里香气弥漫,温暖恬静。 “怀宁性子倔强,我行我素,不是你们能劝就能劝的住的。”宁贵妃也是一筹莫展,望着窗外飘散的树枝,双眸深邃,过往的画面浮现在眼前,低声说道:“和她的母亲一模一样。” 她意识到自己的思绪已然飘远,便将话题转回,道:“珩儿,你对骆一桓了解多少呢? “今早,我向陈大人询问了关于骆家的情况,据他所说,骆一桓在大理寺并未任要职,才能颇为庸常,只是这品行还算端正,身上少有纨绔之气。但骆之鹏本人与秦王有些私交,其他就不得而知了”元珩叹了口气接着说:“我本来以为父皇一定不会答允怀宁如此任性之为,可没想到” 宁贵妃平静如常,只是淡淡一笑道:“你父皇是极其看重颜面的人,他那么高高在上,可怀宁丝毫不给他台阶下,他也只能这么做”话有凝滞,宁贵妃摆了摆手:“不说这个了,这个骆一桓才能庸常与否到是其次,至少不是个骄奢淫逸c横行霸蛮之人就好。” 元珩淡淡道:“此事已成定局,过了正月就要完婚,本想着怀宁能嫁个世家公子,可是这天大的喜事就这么悄然砸在了骆家的头上,真不知是该为骆一桓庆幸,还是该为怀宁惋惜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三章 红颜误(中) 腊月里,元珩的大婚在京城中轰动了许久,过了正月,怀宁公主也要出嫁,皇室中的两大婚礼凑在了一起,一时成为了街坊邻里谈论的焦点。 若说这骆一桓从前有靠山,便是他的父亲,现任兵部尚书骆之鹏了,而如今一跃成为了驸马,这和一个穷光蛋一夜之间变成了富豪没什么两样。这几日,来骆府拜访的人络绎不绝,这门槛都快要被踏破了。 骆之鹏出身不高,在领兵打仗上颇有些建树,也与秦王元卓私交甚好,他能一步步爬到兵部尚书的位子,焉知不是秦王背后相助的结果。 朝中大臣们都议论说,这骆之鹏与皇帝攀了亲家,连走路的姿态都变了,下朝之后,总是趾高气扬,脚下生风,从群臣之中穿过,一副小人得志的嘴脸。 楚王撇着嘴看着骆之鹏大摇大摆的背影,一脸的不悦。秦王恰巧过来,在身后唤住了他:“元杰!这是要去哪儿啊?”楚王没好气的说:“能去哪儿?回府呗。” 秦王见他苦着脸,逗趣道:“贤弟这是怎么了?难道你在遗憾娶怀宁的不是你?”楚王反感秦王的玩笑甚是离谱,更为不悦:“别胡说了!皇兄你永远都没个正经!”秦王听后哈哈大笑了几声,凑在元杰跟前,故意压低声音道:“认真什么呀,怀宁要不是我的亲妹妹,我一定会想办法把她弄到手,能得到第一美人的机会,可不是人人都有的。”说完便坏笑着走远了。 在别人眼中,骆一桓成了驸马爷,就等于秦王手里又多了一个筹码,他自是相当得意,又在楚王面前这么大肆炫耀。殊不知楚王早就看不惯他这傲视无人,口无遮拦的粗鄙做派。秦王走后,楚王便怒气冲冲地跑到慧贵妃所居的宣翊宫,在他母妃面前数落秦王的不是。 “他元卓算是个什么东西,一个良人所生,凭着有些军功,就敢在我面前耀武扬威!这下好了,骆家出了个驸马,他的势力又有所壮大,以后还不处处跳出来和我争!” 慧贵妃眉头一挑,轻蔑地说:“皇儿不必和他一般见识,秦王不过是个粗陋的武人,陛下还能重用他不成?”楚王恼怒地坐在慧贵妃身旁,附和道:“母妃说得没错,秦王是武人一个。我就不明白了,父皇怎么会有他这么个儿子!今日他还拿怀宁寻开心,居然为怀宁是他的亲妹妹而有所遗憾,真是不知人伦纲纪!” 此话一出,慧贵妃微愣了片刻,两道远山眉轻挑,一双丹凤媚眼不安地扫过,这细微的表情并未让元杰有所察觉,她手扶云袖,优雅地将几盘点心往元杰面前推了推,笑意如旧:“怀宁的容貌太过出众,这寻常男子见后哪有不动心的呢。当年,你父皇就只看了贤妃一眼,就像是被勾了魂一般。” 元杰一听母妃提起了贤妃旧事,便瞪大眼睛,好奇地问道:“儿臣知道母妃是随贤妃一起进的宫,这贤妃娘娘当真如传说中的那样艳压群芳吗?”慧贵妃嘴角微扯,抬高了语调:“再美又如何,最终还不是红颜薄命。可惜啊,陛下对她的一片真心,她却不知珍惜,到死都没有一句好话。” “听母妃的意思,这贤妃娘娘的心从来都未被父皇打动过?” “我伺候了她那么多年,她的心思我还不清楚吗!” “以前只听说这贤妃性子冷淡,不喜争宠。没想到,她却冷落了父皇一辈子,怪不得父皇总说,怀宁这倔强的性子和她母亲一模一样。” “这怀宁全身上下,哪有半点像你父皇?” 元杰嗤嗤地笑了几声,觉着这深宫秘事甚为有趣。 忽的,他敏锐地收起了笑意,回味着母妃刚才那句话,他望向慧贵妃,她的脸上自然的看不出一丝痕迹。 慧贵妃感觉到元杰似乎对刚才的话产生了怀疑,可她仍旧不动声色地继续说道:“皇室中人贵在有皇族身份,怀宁这块香饽饽,可不仅仅是因为她的美貌,她若没有公主的身份,想要得到她的人岂不都成了好色之徒。” 元杰并未接话,一动不动地盯着花梨桌案。 “皇儿,这是我小厨房新炖的秋梨酿,你尝尝。”慧贵妃将一碗秋梨酿端给了他,元杰才瞬间回神,伸手接过,捏起碗中的玉勺搅动了一下,若有所思地笑着说:“我这位秦王兄就喜欢水灵的姑娘,怪不得他会拿怀宁来开玩笑。” 慧贵妃眼角眉梢均是笑意,斜倚在塌上,倒多了几分年轻时的妩媚。 年节已过,怀宁大婚的日子临近,宫里张灯结彩的热闹余味丝毫不减。 深夜时分,秦王府的大门被人敲开,管家开门一瞧,是骆之鹏。他声称有要事禀告秦王,让管家放他进去。 “有事不能明天说吗?急慌慌的跑来干什么?”秦王披了件衣裳从内间出来,一见骆之鹏便不耐烦地斥责道。 “殿下!事关重大,臣不知该如何是好,只能赶来向您如实相告。” 秦王见骆之鹏脸色极为难看,怕是有什么不妙之事,便问道:“什么事,快说!” “怀宁公主并非金枝玉叶!” 元卓听罢,“噌”得一下坐了起来,披着的衣裳从身后掉落,他也顾不得捡,走到骆之鹏跟前,瞪大了微凸的眼珠:“你的意思是,公主并非父皇亲生?” 骆之鹏艰难地点了点头,说:“是,有人传信到我府上。”边说边掏出一个细小的圆筒,递给秦王,秦王接过后从筒中抽出个纸卷,展开一看,写着一行小字: “委身他国别旧情,一朝悔恨无人知。唯留血脉空念想,可惜君王错爱迟。” 骆之鹏颤颤巍巍道:“这怀宁公主的身世一旦传开,只怕骆家难保,还请殿下护佑啊!” “看清是谁了吗?” “并没有。” “无凭无据,仅靠这张纸条,谁又能辨别真伪。” “这样的大事,谁敢胡乱编造,再说,当年贤妃娘娘进宫后一直冷待陛下,逃避恩宠,您应该比我更清楚。” 秦王虽心中怀疑,但骆之鹏所言不无道理,一定是有人知道当年的秘密。秦王握着纸条,疑惑道:“贤妃生怀宁时,恩宠正盛,后宫多的是嫉恨她的人,既然有人对这件事情这么清楚,那为何那时不说,而非要等到现在?即使是说,为什么偏要告诉你呢?” 其实这个问题,也是骆之鹏心中所疑。他二人一时半刻也猜不出原因,更猜不出传递此消息的是谁,当年贤妃身边的宫女c太监们如今都分布在各个宫中,也很难知道谁会清楚事情的真相。 近二十年了,皇帝竟一直都被闷在鼓里,宫中也从未有人提出过质疑怀宁身份的猜想,知晓内情的人更是不敢在皇帝面前揭露此事。皇帝一旦知道真相,就一定会拼力保全自己的颜面,找个理由,解决掉怀宁以及所有知晓内情之人。骆之鹏心中觉得奇怪,若是有人想故意设局,也不会想到这么愚蠢的办法,谁又肯轻易说出真相呢。 秦王反复叮嘱道:“此事万万不可泄露,你就装作什么都不知道。” 这个秘密实在令人震惊,骆之鹏走后,元卓一个人坐在榻上,捏着那张纸 不管怀宁是不是皇家血脉,她都是皇帝亲封的公主,面对此事最好的办法就是当做什么也没发生,稳稳当当地让怀宁顺利嫁入骆府,永远的糊涂下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四章 红颜误(下) 若说前几日,怀宁还在为自己能够快速摆脱流言蜚语的困扰而庆幸,可临近婚期的这几天,她却愈发高兴不起来。骆家,骆一桓,对她来说都是无比的陌生。迷雾漫漫,她看不清前方,而身后,却已没有退路。 此时,也只有昭阳宫里飘出的丝丝清香,才能换来她心底的一份安宁。 天气仍旧寒冷,昭阳宫暖阁里的炭火烧得正旺,宫女将一碗红枣桂圆羹端到怀宁面前,她淡淡地望了一眼,这羹看起来还是那样香甜软糯,可如今,却没了胃口,她将目光移到了窗外,望着院子里的枯枝,听着呼啸的风声。 宁贵妃见她迟迟不动羹勺,便疑问道:“今儿是怎么了?这红枣桂圆羹可是你素日里最爱吃的。” “春日了,却还是一点生机都没有。”怀宁郁郁地说着。 “正月还没过,这天儿总得到了二月才能稍稍暖和啊。”宁贵妃笑笑,觉着怀宁的话又是这般孩子气,便没有多加理会。 “不知当年贤妃娘娘出嫁时的心情如何?”怀宁冷不防冒出了这样一句,倒让宁贵妃心中微阵,她并没有追问怀宁所问何由,只是淡淡答道:“但凡女儿出嫁,离开父母双亲,心中多半都是不舍,更何况贤妃远嫁异国,故园草木,只能遥望却不及,忧思之情总是有的。” 隽秀的脸庞转向屋内,怀宁呆呆地望着那碗红枣桂圆羹,伤感的目光稍渐转喜,她慢慢地端起,轻轻吹了吹,小口地吃着。再抬头时,面颊上却多了两滴泪珠,也不知是不是被红枣桂圆羹的热汽迷了眼睛。 怀宁看着宁贵妃笑吟吟地望着她,便将手中的羹碗放下,斜着身子伏在了宁贵妃的膝上,抹着眼泪,极力克制着自己不放声哭泣,哽咽道:“以后没有人给我做红枣桂圆羹了”宁贵妃爱抚地理着怀宁耳后的发丝,慈声地安慰着:“怎么会?以后母妃做好了,日日都给你送去,到时候你可别喊腻哦。” 就这样,她静静地躺在宁贵妃的怀中,眼角的泪水不听使唤似的,顺着贵妃锦袍上的绣纹流了下来。 生母已逝,她感恩于养母这些年来视她如己出的抚育之情,从无半点苛待与偏私,这份情谊重如山,深似海。出阁在即,更为不舍。 这些日子,她总是来往于朝乾殿与昭阳宫之间,皇帝朝务繁重,纵使无暇与她过话,她也愿意在一旁奉茶陪伴。 这日,秦王元卓请安出来,就与刚要进朝乾殿的怀宁迎面撞上,怀宁素来不喜欢这位四王兄,便想行个礼敷衍过去,谁知这元卓拦着她聊个没完。 “还有两日就是婚礼了,怀宁妹妹怎么不乖乖地待在自己宫中,这待嫁女子到处乱跑,可是不吉利的。” 怀宁见他语调轻浮,只想赶快离开,便冷面道:“怀宁出嫁在即,理应向父皇母妃话别,父皇正等着召见,恕我不能奉陪。”说罢便翩翩离去。 对于怀宁冷漠的态度,元卓并未动气,虽说这美人嫣然一笑才更美,可蹙眉愁态,面色如冰的美人也别有韵味,元卓伸手摸了摸下颌的小簇胡须,转身看着怀宁进殿的背影,风吹着胭脂粉的罗裙后摆在台阶上舞动,手提裙裾,衣袂飘飘的体态柔美动人。 说到底还是这骆一桓有福气,纵然怀宁不是金枝玉叶,但能够得到如此姿容绝妙的女子,也算是值了,焉不知这是突然走了什么运元卓站在台阶上思量了好一会儿,直至怀宁进殿才离开。 转弯处,恰遇两个小宫女在悄悄议论:“自从公主被指了婚,就天天往陛下和娘娘宫里跑,听昭阳宫的小萃说,公主总是对着娘娘哭哭啼啼,一点儿都瞧不出高兴的样子。” “啊?不会吧,这婚可是公主自己向陛下求的,怎会不高兴?” “大家都说,公主是拿婚事和陛下赌气,根本不是心甘情愿,不过,倒是便宜了骆家的公子。” “依公主的性子,怕是不那么容易委身于骆公子。” “你说的可是那方面”这两人知道所论之事羞于启齿,低声嘀咕了一阵,嬉笑着跑开了。 直至离开,她们都未发现不声不响跟在身后的秦王殿下。 元卓从宫里出来,顺道经过了骆府,牌匾c门楣,到处都挂着大红罗缎,喜气洋洋。门口的管家看见突然出现的秦王,便赶忙迎上前去,将其领入府中。 “殿下怎么亲自来了,臣有失远迎啊!”骆之鹏闻讯从内院中急匆匆赶来,还没等走到跟前,便是一通大礼。 元卓看着府中四处张灯结彩,好不热闹,开口道:“这就对嘛,得先让你儿子稳稳地当上驸马爷,至于其他的,根本不用你多虑。”骆之鹏连连点头哈腰道:“是是是,多亏有殿下圣言指点啊。” “不过”元卓话锋一转,却并未说下去,骆之鹏下意识地看看四周,识趣地将下人们喝退,元卓便接着说道:“公主到底是不是真的心甘情愿接受这门亲事,本王就拿不准了。”骆之鹏一听,神色有些紧张,追问道:“您的意思是,公主难道不肯嫁?” 元卓摆了摆手,轻描淡写地说:“公主并未表明她不肯嫁,如今,她若抗婚便是抗旨,她不敢这么做。”骆之鹏听罢松了一口气道:“这便是好,如果婚事有变,这让臣在人前如何抬得起头来呢。”元卓嘻嘻一笑,接着道:“怀宁公主的性情不是那么柔和,若是今后左一个不许,又一个不肯,摊上这么个儿媳妇,你老骆的日子怕是不好过啊。” 骆之鹏皱着眉想了想,关于怀宁对这桩婚事的态度,他的耳边也灌了不少风言风语,随点头附和道:“殿下说的有理,您有何良策?” 元卓故意压低声音道:“那就想办法尽早地收服公主啊。” 骆之鹏仍是一头雾水:“收服公主”元卓急道:“要想办法先得到公主的人才行啊!”元卓的话中意思明确,骆之鹏恍然大悟,只要坐定了骆一桓与怀宁的夫妻之实,不管日后她再如何不心甘情愿,也不会再有转圜的余地。 两日后,怀宁大婚。 骆一桓气宇轩昂地骑在马上,接受着万民的仰望。怀宁听着街边的欢呼声像阵阵巨浪袭来,拍打得她喘不过气。 入夜,新房中红得发腻,前厅依稀传来酒令声和嬉闹声。怀宁将团扇放下,想躺在榻上歇息片刻,谁知她刚要躺下,门外就传来了喜娘的声音:“公主,合卺宴的吃食和酒到了。”闹了一日,怀宁又饿又渴,便赶紧将合卺宴传了进来,随意吃了几口点心,又看见托盘上的酒,这酒本是与新郎同饮的,可此时她口中干涩无比,便独自端起了酒杯一饮而尽,冰凉的酒液顺喉而下,沁入心脾。 没过多久,怀宁觉着头渐渐昏沉起来,许是太累了的缘故,不知是酒意还是睡意袭来,她瘫软地倒在榻上,慢慢合上了眼睛,朦胧中听见宫中来人送礼,将她屋里的婢女传唤出去清点礼单,听着门关上的一声响,嘈杂了一晚,此时终于清净了。 不知过了多久,身上传来阵阵痛感,她慢慢地睁开眼睛,看见的是一张男人的脸。 这人并不陌生,却不是骆一桓。 此时,他正在整理怀宁的衣裙,怀宁心中的恐惧袭来,想尽力挣脱,却发现身上瘫软无力,门窗紧闭,她想开口喊人,却发现喉咙此时已发不出任何声音,她用尽所有力气挪动着身体,锦缎之下,一小滩鲜红的血迹露了出来。 怀宁瞪大了惊恐的双眼,失色地望着那摊血迹,绝望地从床上跌落了下来,撞倒了案上的酒瓶,一股清冽的液体流出,她顿时明白了所有 这男人正了正腰间的兽纹绅带,用一种捕食猎物后甚为满足的目光望了她一眼,便从后门逃离。 身上的麻痹感渐渐退去,怀宁流着泪,爬向床边,一把将印着血迹的罗绛扯了下来,她将手伸向不远处的针线筐,拿起一把镶金的剪刀疯狂地铰着那条罗绛,碎裂的红色罗绛像鲜血一般铺了满地。 门外脚步声临近,怀宁瘫坐在地上已然不知所措,决然将手中的剪刀刺向自己的胸口 金色的刀锋渐渐被染红,鲜血浸在大红色的嫁衣上,点点滴落在地。她睁着双眼,双眸中尽是绝望与无助,恍惚间她看见了冲她微笑的父皇,慈爱的母妃,宠她的兄长,还有她从未见过的生母贤妃,她生命中的最后一滴泪水从眼角滑落,混在地上的鲜血中,无声无息地流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五章 悲痛 骆一桓醉醺醺地将门推开,跌跌撞撞地进了新房,他尽力平衡着身体,朝着婚床的方向走去,可视线中并未出现怀宁的身影,心中正存着疑问,这人去了哪里,却还来不及多加思虑,便一脚踢在了翻倒的酒瓶上,骆一桓一个踉跄,跪倒在地,右手所碰之处正是那把冰凉的剪刀,鲜红的血迹令他瞬间清醒,目光一转,便是怀宁尚未瞑目的脸。雷击般的惊吓让他整个身子向后一震,不由得尖叫出声。他将颤抖的手缓缓伸出,探了下怀宁的鼻息,却已试不出半点温热,猛的缩了回来。 不知所措的他冲出了新房,过了回廊,便迎头与他父亲撞上,骆之鹏见他神色不对,拉着他问道:“这个时辰你不在新房,跑到这儿来干什么?”骆一桓的脸已恐惧到扭曲,又不敢抬高声调,结巴道:“公主公主她” “公主怎么了?”骆之鹏追问道 “死了!” 骆之鹏一惊,急道:“你胡说些什么?”此时的骆一桓已被吓得魂不附体,坐在地上哭了起来。骆之鹏见他如此反应,便从地上拽起他,一道进了新房。 当他看见躺在血泊中的怀宁,才相信她的死已是不争的事实。骆之鹏顿时乱了手脚,一把揪起骆一桓的衣襟道:“到底怎么回事?”骆一桓疯狂地摇着头,嘴里不停地重复嘟囔着:“我不知道不知道没没看见” 骆之鹏看着周围的一切,脑中嗡嗡作响,想不出任何应对的办法,当他的目光落在翻到的酒瓶和酒杯上后,便惊触般地移开,双眸飘离不定,神色中带着心虚。骆一桓无意间注意到了父亲的表情,上前逼问道:“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为何你会这般紧张?”骆之鹏捡起了酒瓶,忙解释道:“为父怕公主今晚不肯委身于你,日后不好控制,就倒了些催情的酒,本来是想促成你的好事啊,可事情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为父是一概不知啊!” 骆一桓接过酒瓶,又看了看怀宁,靠在床边慢慢冷静了下来,过了片刻,他像是想起什么一样,走到门口举起酒瓶对着怀宁身边的婢女问道:“酒是谁送来的?” “是喜娘。” “这酒公主喝没喝,你看见了吗?” “公主喝了一杯酒后就睡着了。” “然后呢?” “然后奴婢们就被传到前厅去清点礼单了。” 骆一桓似乎已经明白了什么,他看了看地上,酒液已经快要干了。 骆之鹏焦急地说着:“公主嫁过来的第一天就死在了咱的府上,若不赶紧想办法为自己开罪,骆家就完了!” “开罪?如何开罪?这么多双眼睛都看见了,骆家这次恐怕在劫难逃,唯一的办法就是向陛下认罪。”骆一桓无奈道。 “我们先不要声张,瞒一时是一时,我现在就去找秦王殿下,他是皇子,他一定有办法!”骆之鹏说罢就要往外走。 骆一桓一把拦住他,道:“父亲!你现在找谁都没用,按礼,明天我和公主就要进宫去见陛下和贵妃,公主已然无法一同前去,陛下定会起疑,此事无法隐瞒。怀宁公主是陛下的掌上明珠,如果知道她死了,陛下的悲愤可想而知,别说一个秦王了,就是十个秦王都没有用!” 骆之鹏一屁股坐在了地上,一脸茫然。 次日一早,怀宁的死讯便传进了宫。刑部与内廷司一同来到骆府勘验现场和尸首,禁军奉旨将骆府上下所有人都抓了起来,并将府邸查封。渴望已久的麻雀变凤凰的美梦,在将要飞到枝头的一刹那便全然破碎。 元珩得知消息时,怀宁的尸体已运往宫中。他无法相信自己的耳朵,即刻骑马朝皇宫奔去,南宫静眼看追不上他,便也叫管家备了马车,二人一前一后入了宫。 一迈入怀宁的宫里,白花花的素幡映入眼帘,昨日还是喜庆的大红,今日却已是悲戚一片。元珩只觉得两腿轻飘飘的,无力支撑着他走到棺前,可他还是坚持着向前挪着步。 棺盖紧闭,杳无声息。 元珩伸出手,摸到的却是冰冷的棺椁,他刚要将棺盖推开,两边的内侍官拦下了他,紧张地大叫道:“越王殿下不可啊,公主已去,开棺不吉啊!”元珩毅然甩掉他们的阻拦,猛地推开了棺盖,怀宁如玉般的面庞露了出来。 他手扶着棺椁边沿,看着美丽如旧的怀宁静静地躺在里面。想哭,却发现就连眼泪也有无助的时候。南宫静慢慢地走到他身后,双手扶着他的臂膀,这丝丝温柔片刻间瓦解了他心中积蓄的痛楚,无声地抽泣了起来。 她为什么要自杀?为什么死得如此突然?这些问题在元珩脑海中一遍又一遍的浮现,纵然怀宁打心眼儿里不喜欢这门亲事,可她若坚定不嫁,也一定会想其他办法,总不至于以死来解决。若是他杀,骆府上下都想倚靠着怀宁的身份往上爬,根本没有理由去杀她 “殿下,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怀宁之死蹊跷,是不是?” 元珩默默地转过身,无法抑制内心的悲痛,说道:“出嫁前她还说要我教她武功,她不甘心当一个弱女子,可为什么”他无法再说下去,从前那些过往一点一滴都显现在眼前,他仿佛觉得,怀宁还在。 南宫静走到他的面前,伸手抹去他的泪水,道:“刑部和内廷司勘验的结果,我们还没问,骆府是什么情形,我们也根本不知,殿下此刻不能悲伤,查出怀宁的死因,才是当下最要紧的事。” 南宫静的话又一次提醒了元珩,怀宁的死因尚且不知,他又有何理由在这里凭空悲伤,要想查清这件事,只能他来做。 棺盖缓缓地合上,如玉的面庞被一阵黑暗吞噬,朱门紫殿,金砖玉阶,再也不见那抹娇俏的身影和绝色的容颜。 “陛下驾到—”随着内侍官的一声高呼,皇帝的仪仗出现在门口,宁贵妃一身素服跟在一旁。皇帝这一路是连走带跑地赶来,看到怀宁的棺椁,怔在那里许久,喘着粗气,随后步履缓缓地挪入殿中,眼中尽是无法掩饰的哀伤,宁贵妃在他身后不住地抹眼泪,已是悲痛万分到几乎站不起身来。 元珩俯首跪地,殿中哀声一片。 “哭什么?!”皇帝突然对着众人大叫道:“都给朕闭嘴!闭嘴!”他用脚大力踹向两边哭泣的宫人们。 殿里安静了下来,皇帝转身看见跪在旁边的元珩,就走到他身边,蹲下身子来,悄声问道:“你看见她的脸了吗?”那眼神中不知是恐惧c忧伤还是思念。 元珩抬起头,凝视着皇帝的双眼,答道:“看见了。” “她哭了吗?” “没有,她一直躺在那里,很安静。”元珩压抑着悲伤,平静地说道。 皇帝蹲着的双腿一时没稳住,后仰着跌坐在地上,宁贵妃赶紧过来搀扶,皇帝却一把拽住她的手臂,怯弱地问道:“她是在怪朕吗?她们母女都在怪朕吗”宁贵妃把手放在皇帝胸前抚了抚,安慰道:“陛下,怀宁不会怪您,贤妃妹妹更不会啊,怀宁的死疑点颇多,得尽快查清啊。” 皇帝望着宁贵妃许久,才缓缓开口道:“传朕旨意,公主一案,由越王主审,刑部c大理寺一起查!尤其是骆家的人,一个都不能放过!一定要给朕查个水落石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六章 线索 骆家被查封,相关人等都被关进了刑部大牢,这在楚王元杰的眼中,可是件求之不得的好事,恰好刑部又在他的掌控之中,查案期间,凡事都能积极配合,这王演在元珩面前也是一副殷勤的嘴脸。元珩明白,元杰这是趁此时机,借骆家来打压元卓,可他却无心关心这些争斗,只想一门心思揭开怀宁之死的真相。 沉重的大门打开,透出刑部大牢阴暗的潮气。 门锁响动,银白纹滚边锦袍在狱中的杂草上拂过。骆一桓抬眼向门口望去,见元珩进来,却并未下跪行礼,只是幽幽地说了一句:“微臣给越王殿下请安了。” 狱卒拿来板凳,请元珩坐下。 骆一桓摆弄着手中的石子,满不在乎地说:“殿下要问什么便问吧,这天牢昏暗潮湿,呆久了,怕对您的贵体有所不利。” 元珩本就心中不悦,骆一桓的态度更让他有些恼火,他忍着怒气说道:“看来,你是不打算认罪了?” 骆一桓冷笑道:“认罪?我何罪之有?” 元珩拿出了刑部验尸的记录,说道:“公主死前,处子之身已破,到底发生了什么,你必须一五一十的说清楚!” 骆一桓眼中稍显出了一丝惊讶,脱口而出:“我没有碰过她。”对于这个结果,他也曾想过多次,只不过一直未被验证。 元珩将刑部的文册丢在他面前道:“这是公主死后,现场的所有勘验结果,你自己看看吧。” 骆一桓捡起地上的册子,仔细地翻阅着,所有的疑点都记录详尽,但却漏了一个关键的线索。 那瓶酒。 文册上并未有半点关于那瓶酒的记载,怕是仵作验尸时,所有的酒液已干,根本没有引起他人的注意,就这样被疏漏掉了。骆一桓心中清楚那酒里掺了些什么,也就没有作声,将册子一合放在了地上,平静地说道:“这册上所写,没有一点能够证明我有罪,我看殿下还得再查查。” “当晚,只有你才能理所应当地接近公主,若不是你,事发时,公主为何不求救,屋内怎可能会没有一点儿动静!” “骆家在我新婚之夜用非常手段致公主于死地,这事情听着都觉得可笑。” “这也是我想不明白的地方,你们原本可以牢牢倚着公主这个靠山,无论如何都没有下手害公主的理由。可是公主终究是死在了骆府,不管你认不认罪,骆家都逃不开干系。” 骆一桓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重新捡起地上的石子摆弄起来,继续沉默。 元珩望着他许久,可骆一桓却丝毫没有要开口的意思。骆之鹏与骆一桓父子一心,恐怕从这两人的嘴里都问不出什么,元珩决定去审问当晚伺候怀宁的下人们。 “公主出事的时候,你们都在哪儿?” “奴婢们被叫去清点礼单了。” “谁叫你们去的?” “府里的管家传话。” “你们离开前,公主在干什么?” 怀宁身边的小含似乎察觉出了有什么不妥,说道:“我们离开前,公主喝了杯合卺酒,就睡着了,可是公主的酒力一向没有这么不好啊。” 元珩听后,怒道:“你是她的贴身侍女,为什么不留下照看她,让她一个人呆在房间里!” 小含哭道:“殿下饶命!奴婢本来是不打算去的,可管家说,这都是宫里送来给公主的东西,马虎不得,非叫奴婢跟着去。奴婢想,公主在新房中安静地睡着并未有什么不妥,所以就去了。奴婢知错了,殿下饶命啊!” 当晚发生的一切都奇怪的很,宫中的礼为什么早不送晚不送,偏偏这个时候送,还有那酒 元珩心中一惊,立刻赶到骆府,走进了怀宁大婚时的新房。 他仔细地翻查着一切,脑海中还原着怀宁死前的情景。那把剪刀,还有那被剪成一条条的罗绛和地上翻倒的酒瓶。他蹲在床边,发现那晚酒洒在地上的痕迹仍在,便伸出手指摸了一下,便立即派人将陈言中传了过来。 “殿下召臣前来,想必是发现了什么和公主之死有关的线索。” “上次与陈大人交谈,得知大人对民间一些杂谈秘事甚为了解,今天召您前来,是想帮我看看这酒,究竟有什么古怪?” 陈言中向干在地上的酒液滴了两滴水,待酒液变黏之后,用木棍挑了些放在手上闻了闻,道:“殿下,看这颜色倒是再正常不过的合卺酒,可是这气味却已不是普通酒的味道,香气幽暗,闻久了甚为惑人,若臣没猜错的话,这酒中应该是掺了迷药,酒液虽干,但气味仍在,这酒中所含的药量可想而知啊。只是究竟是哪种迷药,臣不懂医术,恐怕无法辨别。” 元珩疑问道:“为什么刑部的仵作没有查出这酒的问题?” “仵作勘验时,这酒瓶是翻倒的,酒液已经流出,况且公主倒下时撞到酒甁是很合情理的,公主之死是因为剪刀刺进心脉而亡,而并非中毒,所以这疏漏也是有的。” 元珩心中的怒意已经不知道该如何发泄,他一拳砸在屏风上,无奈地说:“刑部如此办案,这么重要的线索都没查出来,他们是故意的吗?” 陈言中说道:“殿下息怒。刑部尚书王演一直为楚王效力,这是你我都知道的事情,此次因为公主的事,骆家满门被抓,秦王少了羽翼,楚王巴巴等着机会落井下石,若说这线索未被发现,定不会是故意而为。” 元珩深叹了一口气:“刑部查案草率c杂乱c无章法,之前又有多少案子就是这样被糊里糊涂地结过,又有多少人蒙冤,又有多少人惨遭枉死,凶手怕是至今都逍遥法外。” “是啊,如今朝廷内部都已经习惯了这敷衍了事,不敢作为的风气,若不加以整治,以后怕是无纲纪可言啊。”陈言中中肯地说道。 怀宁的死刺痛了元珩的心,他无法容忍如此儿戏般的对待自己的亲人。这次是妹妹c下次呢,是母妃?是静儿?如果他连保护亲人的能力都没有,又如何做到去同情和相助他人呢。 他曾多少次在争与不争之间徘徊。而此时,他的内心充满着从未有过的坚定。 元珩的直觉告诉他,房间里一定还有其他的线索。他和陈言中开始一点一点地搜寻起来,不放过任何一个角落。 “找到什么了吗?”元珩问道。 “回殿下,并未发现什么可疑之物。或许或许公主自杀另有他因,是咱们多想了。” “不!”元珩眼神中满是坚毅,“怀宁不是寻死之人,让她自杀的原因只有一个,那就是她觉得自己无法再在这个世上活下去,她死前到底是谁接近了她”被下了迷药的酒c刑部提供的勘验结果一环环在元珩脑海中串连起来,他的目光突然落在了床上。为了保留现场,床上的一切都还是怀宁大婚那晚的模样,他俯下身子,仔细地翻看着从床头至床尾的每一寸地方。 果然,在床与围栏之间的交界处,有一根鹅黄色的丝绦,元珩小心翼翼地将其捏起,看着倒像是玉佩或吊坠上的璎珞流苏,他把自己腰间佩戴的玉佩摘下,拿着这根丝线与玉佩上的流苏反复比较。 “陈大人,你来看,这根丝绦虽看着不起眼,但对比起来才发现,它的材质和编织的方法与本王的完全不同,本王这块玉佩下的流苏是内廷司所制,而这根丝绦却不像是宫中之物。”元珩认真地描述着。 陈言中看了看,想到了一个办法,道:“殿下若是对这丝绦的来历有所疑问,可以找一个人一问便知。”元珩疑惑地望着陈言中:“还有谁是可以信任的?” “庞公公。” 元珩心中一亮,这位公公在宫里几十年,一直跟在皇帝身边,对一些大人物的了解比皇室中任何一位宗亲都清楚,问他,不失为一个好办法。 庞玉是宫里的老公公了,又是皇帝身边的红人,皇帝几乎离不开他,一般人恐难让他得闲,好在元珩一直恭敬长者,他二人又没什么过节,庞玉也是自小看着他长大,就寻了个庞玉不当班的时候,亲自登门拜访。 “越王殿下亲自来,老奴怎么敢当啊。”庞玉客气行礼道。 元珩小心将他扶起说:“庞公公不必多礼,今日本王前来确有一件要紧的事想找公公帮忙。” 庞玉云淡风轻地笑了笑:“老奴年事已高,好多事情都交给孩子们去做了,还有什么事能帮殿下的忙呢?” “公公过谦了,今天来是找您看一样东西。”元珩拿出那根丝绦递给了庞玉道:“这跟丝绦从材质和编法上来看,不像是内廷司所制,公公在宫中几十年,究竟有谁喜欢用这样的丝绦,您应该比我更清楚。” 庞玉接过丝绦细看了片刻,便笑笑说:“这的确不是宫中之物,就算是宫里没有人用,但在宫外有多少人在用,是谁在用,老奴怎么可能知道呢。”庞玉是宫中的老太监,他定是猜到了此物的关窍,又想事不关己,才在这儿周旋。 元珩见庞玉有心推脱,却也不放弃,接着道:“庞公公有所不知,这根丝绦可是在骆府找到的,就在怀宁的床上,能在公主大婚当晚自由地出入骆府,想必不是一般人吧。”庞玉的眼眸微动,眼底泛起一丝悲伤。 元珩看出他脸上微小的变化,说道:“本王知道您对怀宁一直关切照顾,她是您看着长大的。这根丝绦很有可能是凶手留下的,您难道不想为怀宁报仇吗?”一提到怀宁,庞玉的眼眶有些湿润,他望着手中的丝绦,缓缓张口道:“殿下抬举老奴了,老奴也未必知道很多,只是知道隆良人从前爱打这样的璎珞,惯用此类的丝绦,其他的,就不清楚了。” 隆良人,元卓的母亲。 这线索让元珩惊讶,却又摸不着头脑,庞玉也并未说出其他更多的信息,元珩只能告辞离开。 隆氏是蒙金部落作为礼物献给皇帝的,进宫后一直不得宠,位分也不高,元卓七岁时,被打入冷宫,不久便抑郁而死。如今宫中已无蒙金人,可这丝绦还在,恐怕多少与隆良人有些联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七章 血债(上) 寻找有关隆良人的蛛丝马迹,需得从秦王府下手,元珩暗中派人去查,发现当年蒙金来的侍从奴仆皆因隆氏获罪,死的死,出宫的出宫,秦王府现如今一个蒙金人都没有。 此事倒也奇怪,若说是蒙金人所为,可他们的动机又是什么呢?元珩这几天为了查案,茶不思,饭不想,也无一点儿头绪。 云祥知道元珩近日一直费心于怀宁的案子,就想叫他出来散散心,可元珩似乎并没有什么心情,南宫静多次相劝,他也听不进去。云祥只能一次又一次的来到越王府,想试着当面劝劝他。 元珩独自在书房中喝闷酒,谁来也不肯见,话也不愿多说。云祥朝里望了望,向站在门口的南宫静问道:“他这几天都是这个样子吗?”南宫静也是满面愁容,微微点了点头,说道:“案子一直没什么进展,他就总把自己关在书房里。” 云祥叹气道:“再怎么绞尽脑汁地想又能有什么用。”说罢便推门进了书房,伸手将元珩刚要送进嘴的酒杯抢了过来朝他喊道:“不要这么逼自己了,凶手一天抓不到,难道你就要日日这样和自己较劲吗?”元珩苦笑着说:“是我没有保护好她,她死了,我却连凶手都抓不住。”云祥佯作放松地拍了拍他的肩头道:“我理解你的心情。走吧,我们去骑马,换个环境,说不定会有新的思路。” “骑马?”元珩将云祥放在他肩头的手挪开,缓缓地站起身来,满眼怒火地瞪着他道:“怀宁尸骨未寒,你却还有心情叫我去骑马,这让我如何安心啊!” 忽的,一阵凉意从元珩头顶上袭来,冰凉的酒液顺着他的鬓角c面颊流下,云祥将酒壶重重地砸在桌上,元珩惊疑地看着他,二人四目相对,四周安静的只能听见微微的喘息声。 云祥从容地看着他道:“殿下,得罪了。” 元珩被他泼的还未缓过神来,怔寞着看着某个角落。 云祥深吸一口气,劝道:“我知道怀宁的死对你意味着什么,倘若有一天,静儿遇到什么危险,我也会不顾一切地愿意为她做任何事!可是,你以为凶手是这么容易被抓到的吗,你以为你这么努力查案,凶手就会现身吗?我今天来就是想对你说,怀宁的案子背后,很可能还隐藏着别的什么事情。” 云祥接着说:“你想要探寻这案子背后的秘密,你想要为怀宁报仇,凭你现在的能力远远不够,各种线索表明,怀宁的死一定不是普通人所为,可我们手上能利用的人却很有限。你在朝中的威望还不如一个楚王,恐怕再这么查下去,你也会落入别人的圈套。” “难道我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怀宁惨遭枉死吗?” “你先别着急,我和你一起想办法!” 这时,静儿走了进来,掏出手帕,将元珩的脸擦干净,给他披上披风,柔声说道:“去散散心吧,总会有办法的。”此时,除了平静的应对一切,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了。元珩转身走出了书房,云祥紧跟了上去。 二人骑着马,沿途路过京郊的演兵场,士兵们衣冠不整,围着篝火有说有笑,在岗哨当职的士兵竟然靠在军旗杆上呼呼大睡起来。这番情景被元珩看到实在是可怒却不能言,云祥望着他脸上愤怒c失望而又无奈的神情说道:“你都看到了,这可是京西羽林军的预备营。”除了荣成军,元珩是头一次目睹其他军营中的情景,却没想到竟是如此的自由散漫,毫无军纪可言。 “京西c永东和源金的羽林军,无论是正规军还是预备营,皆是肩负护卫天子之责的精锐军,京西羽林的这支队伍,多年来都是元卓率领,今日若不是亲眼所见,我都不敢相信,被众口称赞的京西羽林预备营原来是这个样子。”这是元卓的军队,元珩无法插手管制,只能压着胸中的怒火,静静地望着眼前的一切。 元珩跳下马,走近了几步,这些士兵们只顾喝酒吃肉,全然没发现他二人的存在。云祥自打小就亲眼看着父亲如何整顿军纪,如何领兵出征,此情此景在他眼中更是无法接受,只不过对于元卓麾下的部队,军中也传言纷纷,他倒也并未太过惊讶,说道:“走吧,看久了越是生气,却也无济于事。”元珩皱了皱眉,叹着气转身牵马离开。 元珩脸上的怒意不减,一边愤愤地朝前走,一边说道:“我以为” “你以为,所有的军队都应该像荣成军一样军纪整肃,其疾如风,动如雷霆?”他刚一开口,云祥就猜到了他想说的话,便接过了话头。元珩反问道:“难道不是吗?”云祥接着说:“在很多人眼中,包括陛下在内,都觉得在无硝烟战火的安定时期,预备营根本无法发挥作用,反而是在空耗军资,可是,养兵千日,用兵一时,若无平日的储备与积淀,危急时刻,怎能保国之安危,救万民于水火。” “如今一些预备营已经成了贵族子弟挂朝职吃空饷的好去处,原以为元卓是带过兵,上过战场的,没想到竟也是这般尸位素餐。”像元卓这样的人还能被封为亲王c监管军队数年,如此,置可用之才于何处?想到这里,元珩的心就凉了大半截。 “哎呀!”云祥突然喊了一声,元珩顺势转过头来问道:“出什么事了?”云祥低头看了看四周回答道:“没事,这坡上有石头,踩了一脚,险些滑倒。”话音刚落,云祥的马便像受惊了一般,仰着脖子长啸一声,未等人反应,它已经脱开了缰绳朝坡下跑去,云祥正着急着,可这马刚跑下坡,自己便停了下来,两人都觉得奇怪,怔怔地望着马儿。 不一会儿,云祥像是发现了什么,径直向马儿走去,元珩怕马再度受惊伤着云祥,在身后喊着:“小心啊!” 云祥谨慎地走到马儿跟前,扯了扯缰绳,却怎么也拉不动,这马就像是前方有什么令它害怕的东西一样,连半步都不肯挪动。元珩也跟着走下了坡,见云祥低着头,便疑惑地问道“到底出了什么事,你在找什么?”云祥一点点走上坡,说道:“我的‘骁羽’从来不会无缘无故受惊发性,它一定是感应到了什么” 他走到刚才那块让他险些滑到的石头旁边,蹲下身来,用手刨了刨两边的土,云祥的脸色瞬间变得灰白,放大的瞳孔满是惊异的神色,他猛得将手缩了回来,口中还伴着一声惊呼。 那根本不是一块光滑的石头,而是人的骸骨。 云祥定了定神,捡起一根枯树枝,使劲儿扒开周围薄雪覆盖着的土层,还未挖多深,就已隐隐看到了下面白色的骸骨。元珩闻声赶来,走得着急,一脚踏在白骨上,云祥站起身,朝地上努了怒嘴说道:“看来,又有事情可做了。” 元珩缓缓地将脚挪开,阳光照在白色的骸骨上,无比刺眼。 两人以刚才的地方为中心,向四周挖去,发现土层之下都有白骨,这显然不只有一具尸体。 “军属禁地不可能有民间墓葬,何况还埋得这么浅,就像匆匆了事一般,肯定有问题。”云祥思虑着。 元珩点头道:“我们得马上去趟京兆府衙了。”云祥有些担心地说:“京兆府衙的人可信吗?要不我们自己调派人手”元珩伸手打断了云祥的话,道:“不可,这很可能是一桩大案,仅凭我们自己的人怕是没有什么说服力。以咱俩的身份,料他京兆府衙也不敢轻易胡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八章 血债(下) 一位是皇子,一位是荣国府二公子,且是二人一同报案,这样的阵势突然出现在京兆府衙,让府尹常青顿时手忙脚乱了起来。他二人并未过多描述方才在京郊发现人骸骨的细节,只是叫常青带上仵作和其余有助勘验的足够人手去京郊走一趟。 云祥将府衙一行人带到刚才发现骸骨的地方,众人便开始了挖掘。元珩站在不远处,看着一具具尸体被挖了出来,心中的沉痛一点点加剧,不一会儿,草滩上就摆放了近十余具尸体,有些还未腐烂,不过是男是女,已经无法分辨。 常青上前来禀报:“殿下,二公子,共挖出尸体十二具,现在仵作正在勘验” “大人,这下面还有!”坡那边的一声喊将常青的话打断。 这一刻,四周吹来的风仿佛瞬间静止了一般,云祥不禁紧张了起来,双腿下意识的向前挪了两步,又回头望了望元珩,元珩那双剑眉紧锁,双眸紧紧盯着尸体出土的地方。 又不知过了多久,耳边终于传来了常青的声音:“殿下,经反复查看,臣确保所有的尸体都已被挖出,共三十五具,其中有十五具女尸,其余二十具,是男尸,有些可以推断出才刚死几个月,但其他的已经无法推测。” 元珩正打算上前看,云祥伸手将他拦下:“你身份贵重,还是不要凑近得好,我去吧。”元珩此时只想更清楚地了解这些死者的详情,哪还有闲心顾及自己的身份,他不顾阻拦,直接走到那些尸体前,蹲下身仔细观察了起来。 “发现什么了?”云祥见元珩看得入神,上前问道。 “你来看,这具女尸虽然已经无法看清面部,但她所着的衣物基本还算完整,我们何不找附近的人家问问,近几个月来是否有女子走失。”元珩指着其中一具衣裙还较为完整的女尸说道。 “所以你怀疑,这些死者有可能是附近的村民?” 元珩长叹一口气:“我不确定近来京城周边并无灾害,就排除了灾民涌入的可能,这些尸体被草草掩埋,且都集中在这一个地方,肯定是一伙人所为。” 京兆府衙已经许久都未接到如此的大案,自打挖出尸体的那一刻,常青紧绷着的筋骨就一直未有片刻的放松。元珩命他尽快前往附近的村中调查。皇子之命,常青自然不敢有所懈怠,将这三十五具尸体尽数拉回府衙后,便立即派出了人马。 初春的夜晚,风已不似冬日那般强劲,转暖间却仍透着一丝寒意,屋顶上残留的雪慢慢地融化,滴滴水珠落下,碰撞着屋檐,发出“嘀嗒”的响声,深夜的王府安静如常。 “王兄!救我救我”在那个满是鲜血和尸体的京郊山坡上,怀宁奋力挣脱着捆绑,惊恐地呼喊着,渐渐被吞噬在黑暗中 元珩被这幕幕真实的梦境惊醒,心突突直跳。枕边轻纱帷幔,他扭头看了看一旁熟睡的静儿,将被角向上拽了拽。噩梦中,怀宁的脸是那样清晰,京郊山野间的余寒,仍在他耳边阵阵闪过。元珩舔了舔干涩的嘴唇,转身下床,端起桌案上的一杯水一饮而尽。 他这一起身被睡眠一直很轻的静儿发觉,她睁开眼望着元珩一动不动正在发呆的背影,轻声问道:“还在想案子的事?” 梦中的情景一遍遍在脑海中掠过,元珩不由暗自呢喃:“不知为何,我有一种感觉,怀宁的死和京郊死尸案似乎有着某种联系” “日有所思,夜有所想吧,你最近一直都这么紧张,难免睡不好。”静儿从身后为他披了件衣裳,劝他早些休息。 暗夜幽长,好不容易挨到了天亮,元珩便急不可待地赶在进宫请安前来到了京兆府衙,询问这几天来有关案子的进展,又恰在府衙门前遇到了云祥。为了防止多事之人横插一手,云祥一直在暗中跟进此案,好在府尹常青是个明事理的可靠之人,至此还并未出什么纰漏。 常青将案子的相关文册递上:“禀殿下,臣已查明,确如您猜测,附近卜吉村内有年轻女子失踪,不过,并非走失后至死,而是”常青言语中颇有不好宣之于口之意,元珩命道:“说下去!” “而是被几位军中的士兵强行从家中掳走的,所挖出的尸体中,已有死者家属认领。” “混账!”元珩听罢,怒火中天,一脚踢翻了面前的桌案,四周之人被吓得通通都跪了下来。 云祥紧跟着上前问道:“那些男尸又是怎么回事?”常青摇了摇头道:“二十具男尸皆已无肉身,因何而死,无从查起,望殿下和二公子恕罪。” 元珩极力平静着心绪,强持冷静道:“埋尸之地距演兵场最近,立刻从京西羽林预备营中提人审问!” 常青却未即刻从命,他面有难色,跪地道:“殿下有所不知,此案既涉及军中,京兆府衙若继续审理,实是越权,且这京西羽林预备营由秦王殿下管辖,如此大案,牵涉皇族,怕是得上奏御前,由陛下定夺才是。” 此案就算不是元卓所为,追究下去,也定会落个监管不力的罪名,被夺去统领之职是免不了的。 三十五条人命,就这样无辜断送,如此血债,必当偿还。 元珩将手中的文册递给常青,心中顿生一计,道:“既已越权,就速将此案移交刑部吧。”他心里明白,元杰早就等着抓元卓的把柄,这案子只要到了王演的手里,接下来的事情就用不着别人再劳心了。可他也不愿让皇帝知道他与云祥无缘无故插手此案,他的嫉恶如仇在皇帝眼中,或许就成了为利而为。 次日清晨,元珩身着朝服,照例进宫请安,一切如常。 太清宫外的回廊上,元珩心不在焉地向前走着。余光所及,转角处,一名魁梧男子快步走来,元珩刚回神想看清是谁,抬眼瞬间,便瞟到了那人腰间的一缕金黄色,在深色朝服的衬托下尤为醒目。此刻,他全身上下的毛孔仿佛都变得敏感,耀眼的金黄色调动着他每一根神经,双眸死死盯着那一处。 擦身而过的一瞬,元珩看清了那人腰间所配之物。 通透的翠玉下是一绺金黄色的流苏,那与众不同的光泽,和来自异域的繁复编织,怕是让元珩此生都难忘。 目光上移,这翩然而去的背影是如此的熟悉。 竟然是元卓。 元珩望着元卓的背影,久立不动,他从袖囊中掏出了那根被自己无数次捏在手中的丝绦,再次验证了一遍,彻骨的寒意从指间涌上了全身,他无法相信自己的判断,也不愿去相信这样的判断。 元珩想立刻追上前去问个明白,只是,且不说元卓一定不会承认,就是现在冒然跑到皇帝跟前说,所有证据表明元卓就是害死怀宁的嫌疑人,这样有悖人伦纲纪的事又有谁会真的相信呢。京郊藏尸案也是疑团重重,多半与元卓脱不了干系,事关怀宁之死,元珩早已心急如焚,可眼下也只有静观其变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九章 真相 果不其然,京郊藏尸案移交刑部后不久,王演便立即向皇帝上奏了此事,比预想中还要快一些。所有矛头直指元卓失职,再加上元杰在一旁添油加醋,皇帝大怒,即刻命人前往京西羽林预备营中捉拿涉事之人。 经死者家属指认,缉拿归案的士兵共十人,刑部也开始进行仔细的审问。 论起对此案的关心程度,没有人比元珩更想早些知道审问的结果,可这几日来,他反而安静地呆在府里,对此案并未作任何打听。三十五人的冤屈固然重要,可反复萦绕在心头的还是那根金黄色的丝绦,和配戴它的那个人 “审问有结果了!”未见其人,先闻其声,云祥火急火燎地进了越王府,,上气不接下气地说道。 元珩蓦得起身,眼神急切。 云祥在他面前站定后,顺了顺气说道:“陛下刚刚传旨,要将秦王收监,这会儿传令官应该已经到秦王府了。” 元珩听后,并未太吃惊,淡淡道:“元卓是皇子,又没有大罪,关几天,受些处罚,应该就会被放出来” “不!”云祥立刻做出了否定,他看似有些难以启齿,沉默了良久,说道:“是元卓命手下之士寻来未出阁的女子,供他自己取乐,那些女子不忍受辱,有的当场自尽,有的他们怕事情败露,事后便将其残忍杀害!” “所以都是他一个人干的?”元珩又确认了一遍。 云祥点了点头道:“那些士兵久未上战场,疏于操练,心志不定,受不了酷刑,便招了这些。而男尸中有些是逃兵,有些是营中得了疫病的战友,他们经常在演兵场玩这样的杀人游戏,一发现可供戏乐的目标,谁先将其杀死,谁就有赏” “砰”一声,那牒六扇绢素屏风已被掀起的案桌撞倒在地,书籍c文册散落一地,元珩的太阳穴两端青筋暴起,眼中闪烁着无法遏制的怒火。这让一旁的云祥也着实吓了一跳,一向温和有礼的元珩如今也被惹得如此暴怒。 这时,南宫静走了进来,默默捡起了地上散落的纸笔与书册,却并未说半句劝慰的话语,只淡淡地说了句:“方才长兄派人来,让我告诉你,秦王已经下狱了。”元珩眼眸闪动,怒意稍减。静儿将翻倒的桌案扶正,理了理桌上之物,又接着说道:“听说父皇震怒,不愿审问秦王,长兄说,若是你有什么想对秦王说的话他此刻,正在天牢等你。” 云启一向心思缜密,思虑周全,他了解元珩的性子,料定元珩得知案情真相后一定绷不住,肯定要找元卓说理,所以便依着他的心思,替他做了安排。 但是云启再怎么样也想不到,其实元珩真正想问的,是怀宁之死的真相。 “备马!”元珩未有丝毫犹豫,转身走向屋外。 天牢高门森森,云启站在阶下,待元珩下马后,拱手道:“都安排好了,殿下进去吧。”元珩抬眼望去,这里已不像第一次来时那般阴森暗沉,令人惧怕,这也只不过是受因果之由的另一归处,只是有人该,而有人不该。 众生之命,终有归处,心向何方,生亦向何方。 门“吱呀”一声被打开,一道光束照入了正中央的甬道,由大理寺卿带路,元珩来到了关押元卓的地方。这里的牢房与关押普通大臣的牢房有所不同,各自独立为一室,两牢室之间相隔甚远。这位大理寺卿见元珩对这里甚是陌生,便躬身道:“殿下,这里专门关押皇室之人,较为清静,没有闲杂人等,牢房之间互不叨扰,若有什么话不便被人听到的,您大可放心。” 狱卒将牢门打开,元珩屏退了所有人,独自走了进去。 元卓背对牢门而坐,身上的锦袍已退,冠发还算整齐,手脚均被铁链锁着,听见响动后,他扭头朝身后望了望,看见了元珩,只是惨淡一笑道:“我以为头一个来看我笑话的人是元杰,没想到是你。”说罢便将身子转向了正面。 “所以皇兄以为,这仅仅是个笑话?”元珩语气平和地问道。 元卓嘴边挤出一丝苦笑:“你们不就是想看我倒霉吗?这对你们来说,难道不是个笑话吗?” 元珩冷冷道:“三十五条人命,全部断送在你手里,你到底为什么会被关在这儿,你自己心里不清楚吗?居然还说这是个笑话!” 元卓突然仰天大笑了几声,嘴边的肉抽搐了一下,朝元珩眯了眯眼道:“老弟啊,可能你还不知道吧,那十五个女孩子还都是处子,哥哥我就好这口,真是新鲜得很啊!” “啪”,一个重重的巴掌落在元卓脸上,胸前的衣襟也被元珩一把揪起:“如此禽兽的行径,你居然还能宣之于口,你简直是皇室的败类!”元珩咬牙切齿地说道。 元卓伸手摸了摸被打的一侧脸,不屑道:“这就叫禽兽?我这样就是败类?皇室中人,谁敢说自己就一定是清清白白,一尘不染!表面上装君子,背地里还不都干些见不得人的勾当。” 元珩一时无法探及元卓内心深处的灰暗,渐渐松开抓着衣襟的手。他下意识地看了看元卓的腰间,那枚玉佩已然被摘掉。他迫不及待地想要验证心中盘旋已久的疑点,随即脱口问道:“怀宁大婚当晚,听说你也被邀请至骆府,你有见过她吗?” 元卓猛然一怔,元珩的发问令他猝不及防,上身微颤,目光不定,十指仅仅攒在了一起,元珩继续逼问:“紧张了是吗?”元卓飘忽不定的眼神慢慢移到了元珩的脸上,此时的他却忽然间放松了许多,笑意涌现了出来,甚至带着几分神气。 “用不着紧张,是我干的!” “你说什么?” 元卓享受般的神情浮现在脸上:“骆之鹏在酒里下了药,本来是想促成他儿子的好事儿,但让我捷足先登了,我不过就是传了个话把怀宁身边的人都支走,没想到竟然成功了,就是这么简单!” 元珩竭力控制着自己发抖的身体,凝视着元卓的双眼,道:“怀宁是你的亲妹妹啊,你怎能不顾伦理纲常,做出这样的事?” 元卓从衣襟里掏出一个小竹筒,在元珩面前晃了晃说:“怀宁到底是不是我的亲妹妹,你看看这个就明白了。”元珩将其一把夺过,取出里面的字条: “委身他国别旧情,一朝悔恨无人知。唯留血脉空念想,可惜君王错爱迟。” 看着元珩满脸的诧异,元卓抬高了语调:“这是怀宁大婚前有人故意向骆之鹏放出的消息,且这人知道骆之鹏没什么主见,遇事一定会来找我,但他是谁,为什么这么做,我也不清楚。不过现在看来,他的目的似乎已经达到了。” “仅凭一张字条,如何就能断定怀宁不是父皇亲生?” “这个疑问,我也曾想过多次,不过像这样的事又有谁敢轻易杜撰呢,这背后之人定是对当年贤妃的事情了如指掌。不过话又说出来,真假你大可以去查啊。”元卓两手一摊,耸了耸肩说道。 “怀宁之死,父皇一直心痛不已,他如果知道是你干的,你必死无疑!” 元卓鄙夷地望着元珩,讥笑着轻声说道:“那你去告诉他啊。告诉他,是我将自己的亲妹妹玷污至死,且不说他会不会相信,但他若突然知道自己其实是替别人养了二十年的孩子,他会怎么做?关键是,他知道了不要紧,可你,也知道了,他又会怎么做?” 顿时,元珩愣在了那里,胸腔中的那股火在不停地燃烧,想说的话卡在了喉间,浑身上下全然都变得无助了起来。皇帝一向最看重什么,皇室中人都很清楚,这种让皇帝颜面尽失的事,谁又胆敢随意提起。 元珩轻叹一口气道:“不管怎样,我想不明白,骆家娶了公主,对你而言,你手上又多了一个与元杰抗争的筹码,可如此一来,你却让自己变得一无所有,你真的不在乎这储君之位吗?” 那份神气与傲慢渐渐从元卓的脸上消失,苦笑道:“呵呵,储君?没错,从前我是想过要去争,可我的生母出身卑微,背后也没有强大的权利支持,我之所以能爬到亲王的位置,全是父皇用以制衡其他皇子的手段,储君之位,从来都不是给我的就连区区一个骆一桓都能将第一美人拥入怀中,可我呢,我又得到了什么?不过”元卓双眉一挑,炫耀似的接着说道:“这第一美人终究还是被我得到了,我死而无憾。” 元珩闭上了双眼,牢里湿浊的空气令他头晕目眩,本想拨开重重迷雾,而最后却走入了死局。 他不愿再多说什么,只想快点离开。 “等等”就在元珩转过身去的那一刻,元卓叫住了他:“怀宁的事,你是如何怀疑到我的?” 元珩掏出了那根丝绦,送到元卓面前,他怔怔地看着它,只是微微一笑道:“这是我母亲留给我唯一的念想,而如今却成了我的罪证。”元卓缓缓将手向前伸去,就在即将触碰到丝绦的一霎,元珩合上了掌心,转身离去。 牢房门前,元珩回头道:“天道悠悠,自有规可循,逆天而行,终难逃一劫,无关早晚。” 门锁扣动,昏暗中只剩下元卓端坐的影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章 大义 怀宁的案子一直是由元珩奉旨主理,如今真相已知,却不能向圣上如实禀明,这也是多日来堵在元珩心中的一个结。案子始终无果,不能再拖,元珩只得向皇帝请罪,称自己无能破得此案。 骆家自然难逃其罪,皇帝下旨,将成年男子一律斩首,女子为奴。 元卓虽罪大恶极,但皇帝碍于皇家颜面,将他贬为了庶人,免其死罪,放逐出宫,令其自生自灭。元卓生性要强,落得如此结局,自觉生不如死,圣旨宣罢,便一头撞在了墙上,死在了牢中。 虽然元卓害死怀宁的罪行无法被揭露,但好歹终归是一命抵一命,也算是大仇得报,这让元珩的心中得以慰藉。 今年的冬,停留的时日仿佛分外长,长的都没有让人意识到春天的悄然而至,连日来的暖阳催的树上萌出了新芽,越王府的玉兰也早早开了花,纯白的花瓣下半掩着嫩粉的花根,高高的在枝头上绽放,迎风摇曳,神采奕奕。如此春景,伴着绰弦亭中幽婉琴声的点缀,到真让这王府成了隐在世外中的清阁一般。 “曲意疏阔,娓娓道来,就是从没听你弹过。”元珩一边听静儿弹曲,一边摆弄着手中的弓。静儿见他并无心听曲,便随口应道:“我是即兴弹了几句,你自然没听过。”元珩此时专注于拉手中的弓,没有理会她,嘴里还低声嘀咕着:“这弓怎么这么硬,我拉着都费劲” 静儿看着元珩费力的样子,嗤嗤地笑了几声道:“难不成是长兄又给殿下出难题了?”元珩甩了甩手臂,摇摇头道:“看来,我最近是得补补武课了,这定是云启玩儿腻了的东西,要不然,这样一把好弓,他才舍不得送我呢。” 静儿走到元珩跟前,调皮地夺过那把弓,说道:“你呀,又在和弓较劲,你心里藏着事情,我早看出来了。”她将弓放在一旁,两手放在元珩双肩上向下一按,一把将他推坐在了长椅上:“自从上次你从天牢回来,心里就搁着事情,你能瞒得了别人,可瞒不了我。”静儿边说边捏揉着元珩的双臂。 元珩轻轻拍了拍静儿的手背,并未言语。 静儿微笑着说道:“好吧,你既然不愿意说,那就不说。”她走到元珩面前,蹲下身来,仰头望着他道:“可是,别憋坏了,我想看到你开心。”看着她干净的眼眸,元珩伸手握紧静儿的腕子,望着满园春色,说道:“我没有不开心,只是很怀念从前徜徉在山水间的日子。” “我记得小时候,陪母亲回南方省亲,整日围着那漫山遍野的花朵,和山涧流淌的小溪。住久了,一说要回京城,就哭闹着不愿回来,现在想想,那种地方总是迷人的。”一谈及幼时之事,静儿的脸上挂满了天真的幻想。 一席话勾起了元珩对昔日的回忆,不禁微吟:“萋萋草木情,追忆繁花盛景;俱往矣,我心自在,何处归兮?” 她抬头道:“山水归兮。” 两人默契地笑着。静儿伏在元珩的膝头,他就这样从鬓边到额角,抚过她的发丝。这绿意萌动,花香悠然,却不及他与她的心有灵犀。 元卓之事在朝堂上自然是引起了一阵不小的轰动,他无亲眷的支持,在群臣中的口碑极差,本就毫无根基,这一死,倒让朝中许多人偏向了元杰,元杰更是借此时机,暗中栽培人手。 一日,宣诏官突然来王府,说皇帝急诏元珩进宫觐见。自上次面见皇帝请罪之后,元珩就未再被召见过。这在从前,越王府也一向都是宣诏官极少能够踏足的地方,皇帝突然召见,元珩心中不免觉得有些意外。 此时,崔文敬和南宫煜也在朝乾殿议事,庞玉将元珩请入殿中,元珩正要行礼,皇帝便朝他挥了挥手,示意他站在一旁。 “启禀陛下,依老臣之见,这羽林军预备营还是撤编为好。”南宫煜开口请奏。 “说说。” “事实上,正规军与预备营本无区别,只是这“预备”二字用久了,难免让营中将士对自己的军中之责有所淡化,久而久之,军纪涣散,即便日后真的上了战场,也无所用。倒不如将其全部编入正规军,也防止了统率之人军中独大,避免类似秦王的事件再度发生。” 皇帝又转向崔文敬问道:“崔卿有何高见?”崔文敬拱手道:“回陛下,老臣不擅军务,此事还请陛下与荣国公商议定夺。” 皇帝的目光又落在一旁的元珩身上:“珩儿,你觉得呢?”元珩正听得入神,冷不丁被皇帝唤及,也来不及思考,开口便道:“儿臣以为,岳父大人所言极是。京西羽林预备营一事,在军中影响极为恶劣,我朝军队一向以军纪严明,骁勇善战而威震他国,若是再有这种事情发生,传出去,不仅有损将士形象,也不利于四海安定,应立即撤编,由正规军统一管辖。” 皇帝朝元珩投去赞许的目光,点了点头道:“此时,兵部尚书尚缺,预备营撤编一事就先由荣国公暂行处理吧。” 元珩第一次在皇帝面前开口谈政事,话虽说完,内心仍旧忐忑,生怕拿捏不准分寸。皇帝见他神态紧张,笑笑说:“珩儿啊,在父皇面前这么拘束,怕朕吃了你不成。”元珩立马俯身道:“请父皇恕罪,儿臣只是觉得之前的案子未破,愧对于您,心中实在惶恐不安。” 皇帝满面慈意,微笑着道:“这又不是你的错,你不入朝局,久未参政,还需历练。朕知道你一向本分,常州太守之案也处理得不错。此前,你虽有郡王之名,但一直没有定品,这也怪朕,未及早明确旨意。从即日起,你可正式列入正二品郡王之位,封号不改,朕再特赐你“孝诚”二字,封为孝诚越郡王。” 这封赏来得突然,元珩愣在一边,有些不知所措。 皇帝见他没什么反应,便道:“怎么,高兴得连谢恩都忘了?”元珩这才回神,走上前跪地磕头道:“谢父皇恩典。” 三人议完事,一同走出了大殿,崔文敬对着元珩微微躬身道:“恭喜殿下,您可是本朝第一位在封号前额外赐字的皇子啊。”元珩回礼:“舅舅不必多礼,不瞒您说,父皇为何要封赏我,此时此刻,我都还是懵的。” 南宫煜摸了摸下颌的胡须,悠悠说道:“殿下这郡王之衔早该定品级,只是殿下心中对这些封官加爵之事从来无所要求,突如其来,难免不习惯。” 崔文敬的眼角额头全是笑意,向元珩打趣道:“殿下难道不请我们两个去府上喝一杯吗?”一听要喝酒,元珩方才紧绷着的心立马松了下来,将两位长辈请到了越王府。 元珩提前派人回府递了话,让静儿好生准备菜肴。崔文敬不是什么稀客,她自己也熟知父亲的喜好,所以便亲自监督厨房备了一桌精致的酒席。 “秦王已死,皇子中就只剩下楚王与殿下具备争储的实力,陈言中曾亲口告诉我,以后的路,殿下已经想好了。”崔文敬说道。还未等元珩答话,南宫煜便面露不悦:“争储之路凶险无比,殿下还是不要尝试的好,能保一生平安未尝不是一件幸事啊。” 崔文敬斜眼瞥了瞥南宫煜说道:“荣国公所言,我有些听不懂了。身为皇室子孙肩负着振兴国之大业之重任,难道殿下生下来就是为了贪图富贵与享乐的吗?” 南宫煜立刻反驳道:“殿下是我的爱婿,我的亲人,为人父母,谁不希望自己的子女能够一世安稳。” 崔文敬却反问道:“殿下还是我的亲外甥呢,难道我就愿意把他往火坑里推吗?” “你” 两位德高望重的老臣斗嘴的场面甚是可爱,元珩微笑不语,静静地坐在对面看着他俩争辩。 崔文敬叹着气说道:“国公爷所言,我能理解。但国之命运实则关系到每一位子民,要想江山清平,就需要一个有担当c有作为的君主。而今放眼皇室中人,能堪当此重任的也就只有越王殿下了。不说别的,几十万荣成大军可都是国公爷多少年的心血啊,若无明君坐定,难保这荣成威威军旗,赫赫之名会毁在他人的手里!” 崔文敬句句恳切,南宫煜有所动容,一杯酒饮尽后,慢慢开口道:“老臣愿听殿下之言。” 元珩拱起手,向两位长辈躬身行礼,道:“二位是父皇的肱股之臣,也是我元珩的至亲,今日就允许晚辈向舅舅与岳父大人倾吐我多日来的心中所想” “自从监察谢义一案以来,朝臣百态c皇室纠葛c人心险恶这些原本都是我最痛恨的东西,可有些事,终归是触及了我的心底,是怀宁,亦或是京郊那些枉死的百姓争储,也并不是我近日仓皇做的决定,早在陈言中要投奔我的时候,我就已经做好了准备,而如今,只会让我更坚定。若二位愿意,请助我一臂之力,共筑世间升平,海晏河清!” 南宫煜将身子直了直,赞许地点了点头,面有羞愧道:“殿下有所不知,当初让静儿嫁入越王府,除了求得安稳之外,另一个重要的原因,就是老夫看重了殿下的品行与风骨,如今看来,我真是替静儿感到骄傲,方才所言是老夫狭隘了。” 说罢,他站起身来,双膝跪地,言语激昂:“我南宫煜愿不遗余力,相助殿下夺得大位!” 元珩起身将南宫煜扶起道:“岳父大人快快请起,今后确实要仰仗您为晚辈教导军务。至于静儿,我知道您担心什么,她是我的爱妻,即使遇到任何凶险,我也必护她周全!” 这晚,书房的烛光通夜彻亮,透过枝丫映在地上,闪耀着点点斑驳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一章 变局 与此同时,还有一个地方,也是彻夜的烛火通明,那就是元杰的楚王府了。骆之鹏一死,这兵部尚书之职就变得炙手可热。此前,元杰已经成功的将刑部紧紧攥在了手中,他自然是不会放过这个将兵部也能拉拢在内的绝佳机会。 若论起幼时所得的宠爱,元杰并不是那般被皇帝看好,慧贵妃曾作为贤妃的媵婢嫁过来,虽说也是生于官家,但终归是贤妃的婢女,几个皇子中,皇帝心里还是更偏爱元珩。也许就是因为这个原因,元杰总是争强好胜,无论是少时的宫学课c猎赛或是廷试,他都要拔得头筹才肯罢休。皇子中,若论起武艺与才学,他的确一点儿都不输元珩。 成年后,元珩无心朝政,元卓德才有失,能入得了皇帝眼的也就只有元杰了。他自知没有其他皇子出身高贵,背后也没有强大的背景支撑,只能靠自己结交朝中大臣,取得皇帝信任,从而在朝廷中争得一席之地,这也造就了他步步为营,不择手段的处事之风。 朝中几位要员此时正聚在楚王府议事,闪动的烛光映在元杰绣纹衣襟的银边上,有种刺眼的夺目。 “关于推举兵部尚书一事,已经议得差不多了。此事本王不好出面,就劳烦各位大人在父皇面前多多提点。”元杰向四周在坐的官员说道。 “殿下不必担心,赵大人任兵部主司已久,一向勤恳,他早就想找机会见您,若是他知道此次是殿下力荐,他定会为您效犬马之劳。” 元杰想推举上位的人,名叫赵久越,此人是现任的兵部主司。从以往皇帝用人的习惯来看,皇帝不喜“远调”,而倾向“顺推”,上级的官位有缺,就立刻挑低一级的可用之人顶上,这次,元杰仍是摸准了这点,才选出了赵久越。 议事完毕,其他人走后,王演立即凑到元杰跟前说:“殿下,您应该听说了吧,陛下给越王定了品级,还封他为孝诚越郡王,您说这越王突然蹿出来,会不会是有什么别的想法啊?” 元杰正在打开一个精致的锦缎盒子,里面是一尊玉制的观音,通体透亮,一看便知是稀有的珍品,他专心地赏玩着,满脸不屑道:“孝诚越郡王,哼!再加什么噱头,也只不过是个郡王,这根本就不是什么实实在在的封赏。”王演又皱了皱眉道:“殿下,越王这次回京后,不仅差事办得不错,且京郊藏尸案听说就是他和荣国二公子发现后报到了京兆府衙,依臣所见,这越王虽不是个多事之人,但也绝做不到事不关己,殿下还是小心为妙。” 元杰随口“嗯”了一声,紧跟着又嗤地一笑道:“元珩多年未参政,想在短时间内在朝中树立起威望,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再说,父皇最忌讳皇子插手政事,他此时出头,岂不是太过明显了。” 语罢,元杰稍顿了顿,又说道:“找人盯紧便是。” 元杰一心除掉元卓,刑部在这中间出了不少力,王演现如今更是元杰面前的红人,点头哈腰,好不殷勤。 “什么?父皇这么快就确定了兵部尚书的人选!”元珩一听说赵久越任命的消息,便惊讶道。 崔文敬皱着眉,摇着头说:“对于朝廷用人,陛下向来都是只挑‘近’的,不探‘远‘的,这个习惯可不好啊。”元珩听罢,瞪大了眼珠,惊异中带着警示地望着他,周围一阵安静,崔文敬抬头与元珩的目光相交,才反应过来自己的言语中有对皇帝的不敬之意,便缩紧了身子,立即更正道:“呃臣不是这个意思,是臣失言了,失言了。” 元珩只是有意提醒他一下,也并不怪罪,便接着说道:“狄大人留下的这份名单上有赵久越的名字,是谢义贿赂的唯一一个兵部的官员。” “殿下有所不知,赵久越的母亲是淮阴侯的亲妹妹,之前与沈源来往甚密,他仗着世家子弟的身份经常为别人安排个一官半职,久而久之,找他的人越来越多,贪得也就越来越多。” 元珩撇了撇嘴,生气道:“这样的德行怎配得上尚书之位,肯定又是元杰在背后搞鬼!”这一向都是元杰的“专长”,有关朝廷用人之事,他不插一腿才怪,元珩并未觉得有多稀奇,他晃了晃手中的名单,说:“证据在此,我这就呈给父皇,让父皇再次定夺人选!” 崔文敬赶忙将元珩拦了下来,劝到:“殿下此举太过天真,这名单上记录了赵久越多少罪行?恐怕也只是寥寥几笔而已,这只是谢义的一面之词,就算是殿下把它呈上去,这些人也不会受到重罚。殿下忘了,当初您是如何劝诫狄大人将此物收起来的吗?” 元珩泄气似的,一屁股坐在锦团上,眉宇间露出了难过的神情:“一看到这份名单,我就想起了狄大人,狄大人因它而死,我却不能替他报仇。” 崔文敬只是慈爱地笑了笑道:“殿下生性善良,嫉恶如仇,老夫甚感欣慰,只是这朝堂争斗,输赢胜负都是再寻常不过的事,要想成就大业,就一定会有人牺牲。这份名单虽不能立刻呈到御前,但在一定程度上可以帮助殿下分辨善恶,罪大恶极之人早晚会受到惩罚,而那些在迷局中身不由己,初心未泯之人,我们也可给他们一个回头的机会啊。” 元珩自小就聪慧,比起其他皇子,时常游历四方,塑成了他朗阔豁达的性子,也少有偏执。崔文敬一席话,也可算是一番教导,元珩很快便领略了其中深意。 其实,兵部尚书的合适人选在军中不难找到,皇帝也不是想不到这层,怕是忌惮军中之人与兵部牵扯太多,日后不好控制。元珩也只能看着赵久越上位,手握兵部与刑部的元杰更别提有多神气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二章 北兖之客(上) 这几日倒春寒,天气冷暖不定,朝乾殿内又重新燃起了火盆,皇帝坐在案前,腿上加盖了一层薄毯,不驻地喝着热茶。 庞玉捧着刚递进来的奏报呈到他面前:“陛下,这是鸿胪寺转呈的奏报。”皇帝立即放下手中的折子,将新的奏报接了过来,速速阅了一遍后便吩咐道:“召崔卿和礼部的人过来。” 如此急着传诏,肯定不是一件小事,待崔文敬等人进殿后,皇帝便直接开口道:“北兖国书已到,定于五月中派使团来我大齐,就有关两国贸易c边境军防等问题进行详谈,此外还要遣嫁一位公主,国书上称,这位恭玥公主可是北兖舒穆王的嫡女。这样看来,北兖这次还颇具诚意。” 崔文敬想了想后道:“陛下,之前因怀宁公主一事,北兖确实有所冒犯,这次前来,显然是要我们不计前嫌,与之结好。” 蒙金与北兖自建国以来就是邻居,但两国从未和平相处过,此前为争夺怀宁公主,还打了一场不大不小的战役,北兖又在大齐边境挑衅滋事,皇帝顾念大局,为保边境安定,送去了不少钱粮用以安抚,这次竟然要厚着脸皮派使团出访,还真是可笑。 皇帝呵呵一笑,挑了挑眉道:“看来这些时日,蒙金没少给他们罪受啊,没奶吃,就知道要找谁了。”随后又转向礼部的人安排道:“接待一事要好生准备,其他的就不用朕多说了,至于这迎接之人” 本朝未立储君,往常这代天子迎接外国使团之事,十有都是元杰出面,可这次皇帝却犹豫了起来。在朝臣们的心中,理所应当都认为是元杰,可此时皇帝的反应到让人有些看不懂了。 皇帝在案前踱着步,思忖了片刻后,说道:“这次北兖只是派了六皇子饶宇郡侯来访,元杰是亲王,就不要去了,让越王去,但朕怕元珩没什么经验,崔卿你可要好好教教他。”崔文敬一听让元珩去,心中暗喜,非常爽快地应道:“臣遵旨。” “可这和亲之人,还需得再商议。”皇帝面有难色道。北兖虽说是边远小国,可素来尚武好战,若是能结邦交之好,也可为边境的将士与百姓争取多年的安定,且此次北兖特派皇室嫡女遣嫁,于礼,也要选个血统高贵之人与之和亲。 “朕这几个儿子中,越王c楚王都已婚配。对方来的可是堂堂的嫡公主,总不能入王府当妾,除此之外,那就只剩下老九元喆了。” 皇九子元喆,其母谨嫔是京城大族司马氏之后,但一直不得宠,多年来,位分也未见升。元喆自幼胆小,天资欠佳,只会跟在兄长们身后玩闹,皇帝也一直不喜欢他。他是成年皇子中年龄最小的,若论起血统,皇帝无嫡出,除了元珩就是他了。 皇帝想了想觉得合适,当下便召元喆前来说与了此事。 元珩将要代天子迎接使团的消息很快便传到了元杰耳中,虽然是身份有别之因导致元杰不宜出面,但他心中却总是觉得有些不痛快,或许是近来耳边听到元珩之名的次数有些多,又或是皇帝对元珩的态度有了微妙的转变一想到这些,元杰便心烦意乱了起来。 接待外国使团可不是小事,圣旨一下,元珩便有的忙了,礼仪的学习,北兖近些年的国情,还有边境的军防,都需要元珩一点点仔细地了解,经常到了深夜还在用功,就连云祥都开玩笑说,不知道他这几年是怎么闲过来的,看着他现在忙碌的样子,还真有些不习惯呢。 废寝忘食地用功了多日,元珩终于听得静儿的劝说,这天便早早的准备歇下了,谁知刚进颐宸苑,下人就来报说元喆来了,此时正在正厅等候。已近深夜,又是稀客来访,元珩只好折了回去。 元喆见元珩一来,便是一通大礼。以前元珩总不在京城,二人不常见面,但单凭这兄弟之间的关系,比起元杰和元卓来,他二人还是亲密许多。 元珩被他这拱手弯腰的架势给搞糊涂了,连忙上前扶道:“这是做什么!你我兄弟,怎能行如此大礼!”元喆像是很着急的样子,张口便是恳求:“今夜前来,是有件要紧事,请五皇兄无论如何都要帮我!”元珩见他如此急切的样子,将他拉到桌案旁道:“别急,坐下来慢慢说。” 元喆刚一坐下,便迫不及待开口道:“今日父皇诏我去朝乾殿,说北兖要遣嫁一位公主过来,已选定我与之和亲,还要封我为郡王,等使团进京后就要下旨昭告天下,可是我我”元珩边煮着茶,边听着,见元喆吞吞吐吐没有说下去,便抬头瞟了他一眼道:“你怎么了?这是好事儿啊,你不仅能晋升郡王之位,还娶了北兖公主,这是为国效力,你可是我大齐的大功臣啊!” 元喆微微摇了摇头道:“可是我不想娶北兖公主!” “为什么?”元珩觉得奇怪,问道。 “因为”元喆似有难言之隐,又像是有些不好意思开口。元珩见他如此反应,倒也猜出来个大概,便打趣着说:“我明白了,心里有别的姑娘了,是不是?”元喆生性内敛腼腆,突然被这么一问,脸上泛起了淡淡的红晕。元珩坏笑着问道:“是哪家的姑娘,说出来,让皇兄给你把把关。” 元喆有些羞涩地搓着双手,答道:“五皇兄还是别问了。我今天来就是想请皇兄在父皇面前为我说说话,求求情,让父皇另择他人。” 元珩思索了一会儿说道:“我是可以帮你,可我说话也未必有用啊。” 元喆急道:“有用有用!大家都看得出来,父皇十分看重你,这次又特地指派你去迎接使团,可见你在他心中的位置!” 话都说到这个份儿上了,元珩自知已想不出什么理由拒绝,但他清楚此事的难度,与北兖和亲事关国家大事,怎可因儿女情长为一己之私推托。元珩直起身为元喆倒了杯热茶道:“我可以试着在父皇面前传达你心中所想,但你能否告诉我,你为何不自己对父皇说明,你已心有所属呢?” 元喆不自在地揪着衣袖,眉眼低垂,支支吾吾道:“唉,我胆子小,父皇问个话我都紧张,哪像皇兄们那样受父皇器重,只怕我刚一开口,父皇就将我踹到了门外,所以此事还是想请五皇兄来帮忙。” 这位九皇弟品性不坏,在才学上虽然愚钝了些,但平日里和其他皇子们相处还算和睦。对于这件事情,他并无恶意,想来也只是为心上人求得一心一意罢了,元珩倒是非常能够理解的。 最终,元珩还是不忍拒绝,答应了元喆去试一试。 看着元喆满怀希望的离开,他心里突然涌上一股复杂的意味,说不出是同情,还是后悔。临近午夜,连日来的忙碌已经令他疲惫不堪,此刻,他只想倒在床上一动不动。 吹灭了蜡烛,元珩心不在焉的转身往外走,昏暗中,面前突然闪过一个人影,让他险些撞上。他吓了一跳,后退了几步,定睛一看,原来是静儿,便立马松了一口气。 “我当是谁呢,吓死我了!”元珩埋怨道。 “怎么说了这么长时间,我一直在暖阁里等着,也不见你回来,不放心,所以过来看看。”静儿挽着元珩的手臂向前走着。 元珩打了个哈欠,握了握静儿的手问道:“你都听到了吗?”静儿摇摇头道:“大概听到了一些,细节听得不是很真切。你说这九皇子也太天真了,这样的请求,父皇怎么可能会同意?还有你”静儿朝元珩后背锤了一拳,怪嗔道:“你怎么就答应他了呢,且不说你会落下不是,万一父皇生气,连你也一起责罚了呢?”元珩被静儿这一拳打得清醒了许多,佯装着疼痛难忍的表情,上下打量着她说:“喂,没发现啊,这温婉贤淑的越王妃,力气原来这么大,不愧是将门之女,不学武真是可惜了!” 静儿此时哪有心情听他开完笑,扯着元珩的手臂道:“和你说话呢!你总是这样,人家一开口你就拉不下脸来拒绝,到头来自己捡着苦果子吃。” 元珩看着静儿担心的样子,笑着把手臂从她身后揽过去,将她整个人都搂在怀里,道:“我的好王妃,你要是真的担心我,就去帮我办件事。” 静儿好奇道:“什么事?” 元珩低头对着她耳语了一番,静儿听后,认真地点了点头。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三章 北兖之客(下) 转眼间,使团入京的日子已到,按大齐礼节,需得在城门前行迎宾礼后方能入城。 这天元珩早早地带着一队精锐兵马在城门前等候,暖风吹拂,旌旗招展。很快,不远处便能望见北兖使团的车马正缓缓驶来。 眼看着车马越来越近,元珩正要迎上去,忽然,从四周山坡后蹿出来一帮山匪,高举着明晃晃的大刀嘶喊着向使团奔去。 京城周边怎么会有山匪? 元珩来不及细想,眼看着山匪们就要逼近使团的车队,他当机立断,一边命侍卫们保护使团,一边拔剑与身旁的亲兵们一起冲了上去,两队人马很快厮打在一起,这些暴匪们看上去对财物丝毫不感兴趣,也无狠下杀手的意思,打伤了几个人,又砍断了两辆马车的车轴后,便仓皇逃离。 此时,云启带着巡卫营的人恰巧赶来,将使团的车马四周围了起来。匪徒们很快就逃的一个都不剩,手下的兵士们欲继续追捕,但被云启制止了。元珩赶忙走到使团的马车前拱手致歉:“事发突然,是我们护卫不周,让侯爷和公主受惊了。”并立即让人回去派新的马车来替换,确保使团能够顺利入京。 饶宇郡侯将车窗内的纱帘拉开一半,冷冷地看了元珩一眼后又重新掩上,未有半句言语。元珩有些尴尬地望了望云启,云启也觉得此时气氛僵硬,便向他微微摇了摇头。 不一会儿,新马车来了。元珩依旧有礼道:“马车已到,请侯爷与公主移驾换乘。”。 饶宇郡侯与恭玥公主相继从车上下来。 “今天本侯算是见识了,你们齐人的待客之道可真是特别啊。”饶宇郡侯整了整衣袍,又斜瞄了元珩一眼,冷嘲热讽地甩了这么一句,便登上了新马车。 恭玥公主走到元珩和云启身边,微微驻足了一下,而后也上了车。不知为何,她这极短暂的一停,令人无比压抑,让元珩浑身不自在。 整顿了片刻,一行人继续前行,元珩逮了个空隙悄悄地问云启:“你怎么来了?”“城门守卫给巡卫营报信,被我撞上了,所以就一起来了。”元珩泄气道:“第一次迎使团就遇到这种事情,看来我的运气还真是好,父皇不知要怎么责罚我呢。”说罢便骑上马跟在了队伍后方。 云启看着使团缓缓驶入城门,又望向山匪们逃走的方向,眸色渐渐加深 使团入宫,被皇帝接见后,便开始按照礼仪程序,商议和谈c签署盟约c公主下嫁,方可离开。可谁知这使团住进驿馆后,就不按照原定时间参与和谈,生生将大齐派来的和谈官晾了两天,百般的催促后,北兖使团才同意开始商议。 北兖人的态度激起了朝野上下一片愤慨,皇帝也觉得失了颜面,私下里发了一顿脾气。但大部分人都认为,城门外遇匪一事是我们失礼在先,即使对方再有过分的行为,我们也并不占理。和谈时,饶宇郡侯一脸傲慢,大有得寸进尺的意味,惹得在场的大齐官员们满心的不痛快。 这些天,元珩忙着陪同北兖使团,未有片刻闲暇,好不容易等到一天不用议事,也没有宫宴的日子,就把云启和云祥请到了府上。 “这北兖使团也太过分了,一个蛮荒小国,敢这么给我们脸色瞧!”云祥不悦道。云启点点头道:“他们竟然提出要荣成军退至秦隋岭以南,简直太过分了!” 元珩不解地问道:“秦隋岭以南?” 云启耐心解释道:“你有所不知,秦隋岭看起来险峻难攻,荣成军驻守岭南岭北仿佛都并无区别,但实际上,想攻下秦隋岭并不是没有可能,靠东有一个缺口,若是突破后大军便可长驱直入,我们是万万不能答应的,所以这条被我当场回绝了。” “难道他们肯就此罢休?” “当然不肯,他们又提出了要降低边贸之税,若不答应便拒绝缔结盟约。” 元珩低下头,面带愧意地说道:“都是我的错,他们入京那天,是我太大意了。如果没有暴匪的出现,北兖人就不会给我们难堪。” 云祥宽慰道:“这不怪你,这种事谁又能料得到呢?” “不!”云启摇摇头道:“京城周边从未有过山匪,且偏偏等着使团入京的时候才出现,出来后不劫财物,打伤了几个人后拔腿就跑,如果我没猜错,这定是有人安排好的。” 云祥不解道:“可他这么做是为什么呢?” 云启望向了元珩,元珩抬眼与云启的目光撞在了一起,他已然明白了所有事:“他的目标是我?为了让我难堪,让我落下个护卫不周的罪名,在父皇面前无法交差。”云启接着说道:“能做出这种事的人,不用想就知道是谁。” 云祥气得拍着大腿道:“太卑鄙了,为了一己私欲,却不惜损害国家的利益,无耻至极!” 元珩无奈地笑了笑道:“元杰的行事作风一向如此,这次北兖使团来访,他定是觉得我的风头压过了他,心里不爽快,撒撒气罢了。” 云启端起茶杯,轻轻吹了吹,又心事重重地放下说:“我猜想,北兖这么一闹,陛下肯定放心不下北境,定会派我前去驻守”还未等云启说完,云祥便急道:“无论如何,这次大哥你一定要让我和你一起去,我明天就去向陛下领个职务,作为南宫氏的后人,我都还没去过前线,上过战场呢。”云启看着弟弟急切的样子,疼爱的笑了笑。 元杰对自己上演的这出戏非常满意,此时正在府中与妃妾们逗笑。即使皇帝不对元珩有所责罚,他在皇帝心目中的好印象也会削减,那元杰的目的也就达到了。 兴致正高,府中下人们却来报说,元喆来了,要见他。元喆的突然到访自然是扫了元杰的兴致,内心是极不愿见的,可他想了片刻,还是整了整衣冠,去了前厅。 刚一见元喆,元杰便笑容满面地道:“九弟啊,怎么又来了?皇兄我说过一定会帮你的。”元喆着急道:“可是父皇那儿没有任何消息,眼看就要签订盟约了,圣旨一下,就再无转圜的余地了!” 元杰故意推辞道:“九弟啊你看你,这种事谁又好张口呢?再说了,你怎么不去找元珩,如今他在父皇心中的地位可是比我强啊。” 元喆为难道:“我我去找过了,他是说要帮我,可我觉得他不是真的想帮我。”元杰一听,故作生气道:“这个元珩怎么能如此心口不一呢,真是太过分了!不过啊,其实哥哥我已经试着帮你阻止使团入京了,可你这个五皇兄,一心想在父皇面前立功,所以你的心愿也就没有达成。” 元喆惊异地张大嘴巴:“什么?城门外那帮劫匪是”元杰笑笑说:“哥哥是真想帮你,可这事儿你得乖乖地咽到肚子里,要不然咱俩都倒霉。” 元喆心里明白元杰是故意拿此事当幌子,顺水推舟卖他个人情,但也不想与他太过计较。 是啊,像他这样一位无王爵在身,无父皇宠爱的皇子,谁又能真正将他放在眼里呢。从小到大,这样的境遇还算少吗,但是对于元珩,他至少还是信任的,但从现如今的结果来看,怕是元珩根本没为他出什么力,倒让他心存了些许失望。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四章 蓝珞璃 在每个大齐人的心中,金邺城无疑是个富贵云集,瑰丽繁华的地方。在这帝都中,有宫墙外的肃穆,有街市中的喧闹,更有夜幕降临后的灯红酒绿。 有一个地方,相信金邺城中的每个人都不会陌生,中央高耸的牌坊向周围延伸出了四条街道,条条都遍布着玉楼金阁,银顶华蓬,这些可不是私宅住所,而是客栈c酒楼与妓院。 此处名叫重福井,是京城夜晚最热闹的地方。 这重福井本是以各色美食而闻名,大小酒楼争相斗艳,每个地方都有自己的招牌与特色,在这里足足呆上一天,恐怕都未必能尝尽所有美食。 不过,倒也不是所有酒楼都人来人往,生意兴隆,总有那么几家清冷得格格不入。一家名叫鑫红坊的酒楼就是如此,可作为一家正规酒楼,鑫红坊的生意肯定是失败的,因为这里的招牌是女人,而不是菜肴。 与其他酒楼一样,镶金的牌匾,气派的门楣,宽敞的厅堂,幽静的雅舍,白日来这里品茗聚友,夜晚也可宴宾待客,但是很多人却不知道,穿过庭院,还另有洞天。一院隔开两重世界,一面是闲雅舒怡,另一面却是笙歌燕舞。这里的姑娘也与其他妓院中的庸脂俗粉有所不同,都是些无依无靠的罪臣之女,又或是因为家道中落,迫不得已而以此为生。 京城中的一些达官显贵正是被鑫红坊的低调隐秘所吸引,碍于身份不便明着出入风月场所的他们,鑫红坊的确是为一个极为难得的好去处。 夜色笼罩,灯月交辉,欢笑声遍布重福井的街头巷尾。一辆素蓬马车停在了鑫红坊的门前,早已在此等候的老板娘低头屈膝行礼道:“恭迎九皇子,珞璃姑娘已经在房间等您了。” 要不是元喆本人随后出现,谁会想到堂堂一位皇子怎么会乘这样一辆不起眼的马车,元喆明显不愿让其他人发现他的行踪,从马车上下来后便低头顺直向里走去,可他却不知道,身后已经有双眼睛正在盯着他。 “殿下可是有好几日都没来了,难道是陛下给您派了什么难办的差事?”一名女子端着一个小巧的红漆木盒从里间走出来。这女子生了一对明珠银杏目,两半秀绛樱桃唇,鬓发飘如丝,面皎如秋月,轻纱半掩着嫩肩头,胸前润酥微露,她轻轻将木盒打开,舀出少许茶叶,慢慢倒入壶中,举手投足间皆是风流妩媚,小心翼翼地将盒子盖好后道:“这是月前刚下的醉竹青,宫里恐怕都还没有呢,殿下先尝尝。” 老板娘口中的珞璃姑娘便是她,蓝珞璃。 元喆在她面前坐下,面有愧色,许久才开口道:“珞璃我对不住你。”蓝珞璃微微笑了一下:“我已经听说了,陛下即将下旨封您为郡王,并将北兖公主许配给您,小女在这里恭喜殿下了。”说罢便起身颔首致礼。元喆叹气道:“我努力过了,但我那两个皇兄根本就不是真心帮我,只恨我在父皇心中的分量尚微,说什么话都不管用。” “那您就抓紧提升在陛下心中的位置啊。”蓝珞璃说道。元喆摇了摇头:“这太难了,我也从未抱有过希望。”蓝珞璃盛了一杯茶递给元喆道:“殿下此话,我可就听不懂了,若论出身,您的母亲可是名门司马氏,比起宁贵妃母家那已然没落的崔氏,可是一点儿都不差,谨嫔娘娘的位分虽不高,但日后若能寻着时机,往上升就是了。至于爵位,殿下不是马上就要封郡王了吗,您何不抓住这个大好时机,在朝堂上争得一席之地呢?” 元喆对蓝珞璃的话有些动心,目光微亮,低头思量着,轻声道:“朝政之事我从未上过心,恐怕也不是那么好上手吧”蓝珞璃却抬高了声音道:“数月前,越王不也是个什么都不会的闲人吗,可是如今呢?殿下封了郡王之后,就能和越王平起平坐了,他能做的事,您为什么不能呢?” 元喆有些踌躇不定,没有答话。蓝珞璃起身,走到他面前坐下道:“不急,殿下可以慢慢想清楚。”元喆转头看着蓝珞璃摄人心魄的眼神,一把将她抱在了怀里,手指拂过她的脸颊道:“只是这次,娶的是别人,不是你。” 蓝珞璃握起元喆的手道:“珞璃流落风尘中,能得到殿下的疼爱乃是此生之幸,哪还敢奢望名分。”她顿了顿后,继续说:“如果有一天,天下都是您的了,何愁区区一个蓝珞璃呢。” “元杰c元珩都不是好打败得对手,此事还得慢慢计谋。”元喆深知自己的条件一般,但蓝珞璃的话却让他十分动心。 “楚王生性阴狠,心机深沉,不好对付,您何不先向越王示好,楚王一旦孤立无援,有些事自然好办。”蓝珞璃把玩着绕在指尖的佩环,漫不经心地说着。元喆微抬了下嘴角,点点头道:“这也不失为一个好办法。” 蓝珞璃起身从妆台底层拿出另外一个稍大些的木盒,上面的漆画描绘得十分精美,她将其递给元喆道:“这是我这里所有的醉竹青,拿去献给陛下吧。”元喆接过盒子,满脸的不解,蓝珞璃解释道:“陛下爱茶,这醉竹青又极为难得,殿下只需说是自己专门派人出去寻得此茶,来孝敬陛下,感恩他对您的抬举便可。”元喆听后更是感动,连连夸赞她的细心周到。 两人缠绵一起至深夜,元喆才回府。他这么谨慎地出入鑫红坊,并且从不在外过夜,就是不想被他人所知,若是传到皇帝耳中,更是免不了一场重罚。 元喆走后,房间内只剩下蓝珞璃一人,她坐在镜前,整理着发饰,脸向身后微转了一下道:“你出来吧。” 话音一落,屏风后闪出另一名女子的身影,身着黑色束袖箭衣,手持长剑,一席黑纱蒙着半张脸。 这女子在榻前坐下,品了一口茶道:“这位九皇子天资不佳,反应鲁钝,你真的决定好要选他了吗?”蓝珞璃眉间微蹙,叹了一口气:“就这么几个皇子,比他小的还未成年,越王和楚王又不好控制,元喆是笨了些,可他只要肯听我的话,这就简单了。” 黑衣女子又说道:“可是楚王身上毕竟流着佘族人的血” 蓝珞璃冷冷地尖笑了几声:“想不到妹妹还如此惦念同族人的情谊,慧贵妃与我早已势不两立,楚王怎可能轻易站在我这边。” “楚王在朝中根基不浅,越王也开始崭露头角,只怕九皇子以后的路不好走啊。” “楚王是不好对付,此人阴险狠辣,不择手段,背后还有个同样如此的慧贵妃。对于这样的人,其实我们只需要看他自掘坟墓就好。至于越王,他重情,这也是他最大的弱点,只要把对方的弱点仅仅攥在手中,下手岂不是轻而易举。”蓝珞璃自信地说道。 黑衣女子走到蓝珞璃身边,拿起一旁的手帕擦拭着宝剑道:“杀了狄明正之后,还没有大展身手呢,真是迫不及待地想看后面的好戏了。” 镜子里映出了蓝珞璃娇美的面容,一丝魅笑浮上她的嘴角:“狄明正的死对于有些人来说是一个结束,但对我们来说,这才仅仅是个开始” 夜色中的重福井依旧是欢歌笑语,多少人沉浸在这样的醉生梦死中,他们甚至忘记了窗外仍是暗黑的夜。 几日后,皇帝正式下旨,封元喆为齐郡王,迎娶北兖恭玥公主。 和谈已经结束,盟约签订成功。虽说这次使团来访小遇波折,但终归是顺利完成了所有议程,只待齐王与公主完婚后,北兖使团便可返回。 云启预料得没错,皇帝果然不放心北境,命他速速前去镇守。云祥一直吵着要和兄长一起去,便向皇帝领了个三品镇护将军的职位,还得了番夸奖,就和云启一同去了北境。 以前,云启和云祥闲暇时,总会来越王府喝酒聊天,这些时日,他二人不在京城,越王府也好像冷清了许多。 “大哥和二哥不知到了没有,府里就剩父亲和母亲了”静儿正在帮元珩整理衣服,嘴里却不停念叨着。元珩知道她担心兄长的安危,便上前扶着她的肩头安慰道:“按行程,如果不出意外,他们已经过甘州了,两国盟约新订,不会有什么战事,这只是一般的边防举措,你不用担心,家里嘛,我已经和管家说了,只要你想回去,让他们随时备车就好。” 静儿一听,脸上稍有了些喜色,不过她仍担心地问道:“我这么随意跑回母家,母妃不会怪罪吗?”元珩笑了笑,从身后环抱着她道:“母妃不仅不会怪罪,这一切其实本来就是她的旨意。为人子女本就该尽自己应尽的孝道,你两个兄长都不在,荣国公府就得我们来照顾,难道不是吗?” 一阵暖意涌上静儿的心间,嘴角边泛起了甜笑,她转过身,用清澈的双眸望着元珩道:“以后,你参与的政事会越来越多,府里上下就交给我来打理,我可不想大事小事都让你操心。”元珩笑着握着她的手说道:“那是自然,你可是这府里的女主人,今后府里的事就让他们来请示你,你说怎样就怎样。不过,你还有一件更重要的事要做。”静儿看着元珩渐渐严肃起来的脸,疑惑道:“什么事啊?”元珩凑到静儿耳边,轻轻地说了句:“赶快给我生个小殿下啊。”静儿的脸立刻红了起来,害羞地朝元珩胸前锤去。 嬉笑间,静儿突然一怔,对元珩说道:“对了,你上次让我办的事情我已经查清楚了。”元珩眸中一亮,神情更加专注,等待着静儿的答案。她接着说道:“据我派出去的人禀报,白日里,到没发现齐王的行踪有什么异常,只是到了晚上,他经常出入重福井的一家名叫鑫红坊的酒楼。一开始,并没有觉得什么问题,后来慢慢才发现,齐王好像并不想让别人知道自己去过那里,每次去,身边从不跟其他什么人,看上去偷偷摸摸的,好不奇怪。” 元珩问道:“你的人没跟着他进去吗?” “这正是我要和你说的,鑫红坊根本就不是一个单纯的酒楼,而是个妓院。我的人进去后也只能在外厅,至于里边是什么情形,他没有跟进去,所以也不是很清楚。” “所以,你查到的结果是元喆经常外出渔色?”元珩满脸狐疑地问道。 静儿看着他夸张的表情,艰难地点了点头。 其实,上次元喆深夜来府,元珩见他吞吞吐吐,浑身不自在的样子,就已经觉得大有问题,他怕自己的人目标太大,所以才让静儿暗中相助去查元喆的行踪。 皇子外出渔色这样有损皇家颜面的事若是传出去,元喆和皇帝的脸上都不会好看,再加上元喆大婚在即,此事更不能让北兖人知晓,元珩也只能继续装糊涂了。 静儿看着元珩沉思的样子,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说道:“这件事查清楚了,然后呢?”元珩摇摇头:“没有然后了。” “我费心去查,得知结果后又不能怎么样,这种事以后别让我做”静儿撅起嘴,一脸委屈道。 元珩笑着将她搂在怀里,沉醉在她发丝里那淡淡的木兰幽香中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五章 为官之道(上) 元喆与恭玥公主完婚后,北兖使团便带着新签订的盟约,欢欢喜喜地返了程。皇帝对元珩这次在迎接c陪同使团来访中的表现颇为满意,还特意赏了些珍贵的稀有贡品。 北兖使团走后,皇帝便有意让元珩参与朝政,隔三差五地诏他来看些折子,同大臣们一起商议政事,甚至还布置一些功课。刚开始,元珩在摸不清门道的情形下,确实有些手忙脚乱,不过,经过崔文敬私下里的一番帮助与教导,慢慢的也就得心应手了起来。 虽然,元珩已然决定参政争储,但他并未故意在朝政之事上表现得积极。其实大家都看得出来,秦王死后,皇帝栽培元珩之心再明显不过,这么做的目的主要还是为了制衡楚王,防止楚王权威过盛,一朝独大。大臣们也都聪明了起来,眼见着元珩初露锋芒,一些人便想着要主动投靠。 几个月前,陈言中被派去和几个御史一同巡查江东六州的郡县合并与官员任职,日前刚回京。 行政区的重新规划是皇帝新推行的一项十分重要的国策,主要以郡县大规模的合并为体现,试图改变前朝遗留的郡县设置繁杂c管理混乱等问题。为此,将此政在江东六州最先推行,以此作为范本,后再在其他州进行大范围实施。郡县的重新划分直接带来的问题就是官员制度的改革,皇帝不赞成大改,只想在原有基础上进行官员职位的调整。 陈言中将调查详情汇编的折子递上去后,就立马寻了个空闲,来到了越王府。 “臣参见越王殿下,还未来得及恭贺殿下加封定品,臣在这里特此贺过。”数月来的巡查让陈言中的脸上增了不少疲色。 “陈大人不必多礼,大人此次江东一行,辛苦数月,父皇看了您发回的折子后,也是赞声不断。”元珩边说边将陈言中请到案旁坐下。陈言中与宗室无亲,此前他二人也从未有所来往,但自从陈言中主动来府上请求投靠后,两人便一见如故,甚为投机,相处时没有太多君臣之间的虚礼,谈话时的气氛也是轻松和洽。 “臣听说,此次北兖使团来访,殿下代天子相迎,乃是陛下钦点。看来,殿下在朝堂上已是初露头角,攻势十足啊。” 元珩平淡一笑说:“这到谈不上什么攻势,争储不是我的最终目的,我只是想多做些有用之事,可即便是如此,也还是逃不开这明争暗斗。” 陈言中点点头道:“自古成王败寇,一旦踏上了这条路,就再难回头了臣此次去江东巡查,对所见之事,感慨良多,幸而还有殿下能与之倾吐,臣实在倍感欣慰。” “大人请讲。” 陈言中将袖囊中的纸张递给元珩道:“这是齐州上报的几个郡县兼并前后的官员任用情况,殿下先看看,这其中有何问题。” 元珩逐字细阅,反复对比了一阵,指着一个地方疑问道:“这平原郡与东山郡兼并后,新的郡守由原东山郡守王甫林继任,可这原先的平原郡守李沣他被重新安排职务了吗?我怎么没有看到关于他的只字片语。”元珩怕自己漏看了些什么,边说边又仔细地看了一遍。 “殿下既发现了这样的问题,有想过原因吗?” 元珩紧皱着眉,仍略带疑惑地说:“两郡兼并,将其中一郡的郡守任命为新郡的郡守是再正常不过的事,而另外那位郡守一定会派与新的职务,这上面为什么没写清楚,应该是李沣有罪或有错,又或许是疏漏了吧?” 陈言中摸着胡须,似笑非笑地说:“所有人都觉得这似乎并不是一件大事,就连殿下也不例外。只要吏部按照下面上报的情况进行核准批复,官员到任,所有事都是这么顺理成章。” 陈言中喝了口茶继续道:“可是这李沣到底去哪儿了,殿下就真的不想知道吗?” 元珩将纸合上,迫切地望着陈言中,等待着答案。 “自朝廷下令郡县改制起,李沣不再任平原郡守已有一年半了,他无罪无错,可齐州太守并未对他做任何其他安排,他现在没了官职,与普通百姓并无区别。” 元珩立刻说道:“这不合理啊,据我所知,依据朝廷对官吏任免的规定,凡经中正定品选拔上来的官员,无罪者不得被随意免职,若是出现特殊情况,空置也不得超过三个月。” 陈言中神情严肃了起来:“臣在吏部多年,对朝廷用人的各项法制规章早已烂熟于心,并且也会理所当然的以为,所有人都与我一样知法熟法,不会轻易触犯。若不是这次深入江东各州,连我自己都不相信,其实这样的事在现如今的官场中,早就习以为常,不足为奇了。” 陈言中接着道:“臣私下里对李沣进行了调查,才知道此人为官清廉,刚正不阿,平原郡的百姓近几年在他的带领下,日子渐渐丰裕,他在齐州一带口碑极佳,的的确确是个体恤爱民的好官,可这样的好官却无缘无故没了职务,实在是令人匪夷所思啊。” 元珩双眸微转,已大致猜到了其中的缘由,冷笑了一下道:“我们觉得匪夷所思的事情,怕早就是别人心中默认的法则了。李沣本就不在这个利益团体中,他们一旦找到机会,就会将他所拥有的全部吞噬掉。大人想说的,就是这个吧。” 陈言中挂着满面愁容,无奈地说道:“这样的例子不止一个,大家心里也都明白。若要改变,大动干戈不说,将会牵动朝中各方利益,若是不改,今后的官员为权力而倾,贤能之才无用武之地,国家的前景实在令人堪忧,这才是让臣最为难的地方。” 元珩望着“咕咕”烧滚的茶壶,茫然的眼神中闪过一丝亮光,向陈言中问道:“大人想改变吗?” “殿下莫非是想到了好办法?”陈言中欣然问道。 元珩小心翼翼地舀了一勺热茶,送到陈言中面前说:“陈大人闻闻,新煮的茶,这是父皇刚赏的,是不是比你刚才喝得更香醇?” 陈言中将鼻子凑了过去,闻后便高声赞扬道:“果真是好茶啊!” 元珩笑了两声,将茶倒入了盏中,道:“陈大人言行利落,博古通今,不过这品茶的功夫还需要大人再好好修炼。” 陈言中听后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元珩接着说:“大人说的没错,这银皇雪菊的确是茶中极品,只不过这茶好在哪儿并不是大人品出来的,而是您方才听到我说是父皇赏的才出口称赞,您来我这儿也不是一次两次了,大人不懂品茶,本王早已知晓。” 元珩端起茶盏,闻了闻这雪菊的清香后,将盏放下道:“我们虽不能马上伐毛换髓,但却可以杀鸡儆猴。” 陈言中领会了元珩的意思,思索后却疑问道:“不过这都是小罪,陛下不见得会给多大的责罚啊?” 元珩淡淡一笑道:“行政区改制是父皇大力推行的国策,这其中涉及的官员任命自然不能等同于其他普通的官吏调配,若是趁此时机循得私利,不就等于在太岁头上动土吗?就像这茶,只要是父皇赏的,就都得说好。” 其实,每次听到贤能者被压制,或是忠臣蒙冤等诸如此类的事情发生,元珩心中总是愤愤不已,想为他们打抱不平,只恨从前的自己无力施援,只能凭空生一番气。如今,他也能借着皇帝的有意扶植,真正做些实际的改变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