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贵女归辞》 楔子 楔子 光州记事 第一章 光州 光州记事 第二章 回府 光州记事 第三章 争执 光州记事 第四章 愤怒 光州记事 第五章 明维 光州记事 第六章 五哥 光州记事 第七章 志向 光州记事 第八章 见面 光州记事 第九章 护卫(求推荐收藏~~) 光州记事 第十章 落雨 光州记事 第十一章 念书 光州记事 第十二章 疑虑 光州记事 第十三章 来信 光州记事 第十四章 到来(求推荐收藏~~) 光州记事 第十五章 三房 光州记事 第十六章 李管家 光州记事 第十七章 纠纷 光州记事 第十八章 礼物 光州记事 第十九章 怀疑 光州记事 第二十章 他是谁 光州记事 第二十一章 后娘 光州记事 第二十二章 阅庭少爷(求推荐收藏~~) 光州记事 第二十三章 失踪 光州记事 第二十四章 小偷 光州记事 第二十五章 承认 光州记事 第二十六章 解决 光州记事 第二十七章 齐二小姐 光州记事 第二十八章 书院(求收藏推荐~~) 光州记事 第二十九章 寻找 光州记事 第三十章 王遇(求收藏推荐~~) 光州记事 第三十一章 凭什么讨厌 光州记事 第三十二章 赔礼(求收藏推荐~~) 光州记事 第三十三章 忽悠 光州记事 第三十四章 四哥 光州记事 第三十五章 齐公子怎么样 光州记事 第三十六章 道声仙子 光州记事 第三十七章 王家 光州记事 第三十八章 挨打 光州记事 第三十九章 李府来客(求推荐收藏~~) 光州记事 第四十章 一个秘密 光州记事 第四十一章 他们的目的 光州记事 第四十二章 花绥堂 光州记事 第四十三章 学社的争端 光州记事 第四十四章 比试 光州记事 第四十五章 输赢 光州记事 第四十六章 结果 光州记事 第四十七章 妹妹 光州记事 第四十八章 归途遇险 光州记事 第四十九章 打斗(谢谢大家的推荐票) 光州记事 第五十章 黑衣人(明天会晚点更新) 光州记事 第五十一章 骗钱 光州记事 第五十二章 醒来 光州记事 第五十三章 是谁干的 光州记事 第五十四章 杀手 光州记事 第五十五章 商议 光州记事 第五十六章 前来 光州记事 第五十七章 孜县 光州记事 第五十八章 案件 光州记事 第五十九章 招认 光州记事 第六十章 齐家 光州记事 第六十一章 哭 光州记事 第六十二章 相信 光州记事 第六十三章 怀疑 光州记事 第六十四章 发现奇怪 光州记事 第六十五章 生辰 光州记事 第六十六章 归辞 光州记事 第六十七章 待客 光州记事 第六十八章 宴会 光州记事 第六十九章 他说他姓周 光州记事 第七十章 你是谁 光州记事 第七十一章 李三小姐? 光州记事 第七十二章 你就是 光州记事 第七十三章 我不听 光州记事 第七十四章 一个说法 光州记事 第七十五章 打斗 光州记事 第七十六章 沉默 光州记事 第七十七章 哭了 光州记事 第七十八章 这是梦啊 光州记事 第七十九章 询问 光州记事 第八十章 孜县女子 光州记事 第八十一章 秦策 光州记事 第八十二章 原来 光州记事 第八十三章 笨蛋 光州记事 第八十四章 礼物 光州记事 第八十五章 伪证 光州记事 第八十六章 办法 光州记事 第八十七章 判案 光州记事 第八十八章 解决 光州记事 第八十九章 秦家 光州记事 第九十章 伤疤 光州记事 第九十一章 找上门 光州记事 第九十二章 心思 光州记事 第九十三章 说法 光州记事 第九十四章 找人 光州记事 第九十五章 薛护卫 光州记事 第九十六章 薛一鉴 光州记事 第九十七章 死了? 光州记事 第九十八章 成王 光州记事 第九十九章 我知道了 光州记事 第一百章 当年之事 光州记事 第一百零一章 回忆 光州记事 第一百零二章 倾诉 光州记事 第一百零三章 谁的人? 光州记事 第一百零四章 像你的孩子? 光州记事 第一百零五章 闹事 光州记事 第一百零六章 求见 光州记事 第一百零七章 等你 光州记事 第一百零八章 目的 光州记事 第一百零九章 卢武的到来 光州记事 第一百一十章 信上之言 光州记事 第一百一十一章 我也想知道 光州记事 第一百一十二章 去京城? 光州记事 第一百一十三章 画中人 光州记事 第一百一十四章 宿州 光州记事 第一百一十五章 思考 光州记事 第一百一十六章 挨骂 光州记事 第一百一十七章 述说婚事 光州记事 第一百一十八章 清河郡王 光州记事 第一百一十九章 禀报 光州记事 第一百二十章 音讯 光州记事 第一百二十一章 抓人 光州记事 第一百二十二章 出府 光州记事 第一百二十三章 糖人 光州记事 第一百二十四章 好巧啊 光州记事 第一百二十五章 吵架 光州记事 第一百二十六章 夜途遇雨 光州记事 第一百二十七章 来人 光州记事 第一百二十八章 异样 光州记事 第一百二十九章 膳食 光州记事 第一百三十章 歹毒 光州记事 第一百三十一章 惩罚 光州记事 第一百三十二章 承认 光州记事 第一百三十三章 三老爷 光州记事 第一百三十四章 对质 光州记事 第一百三十五章 如何证明 光州记事 第一百三十六章 解决了 光州记事 第一百三十七章 生气 光州记事 第一百三十八章 见面 光州记事 第一百三十九章 对视 光州记事 第一百四十章 决定 光州记事 第一百四十一章 计谋 光州记事 第一百四十二章 母女 光州记事 第一百四十三章 打人 光州记事 第一百四十四章 巧合 光州记事 第一百四十五章 训斥 光州记事 第一百四十六章 独断 光州记事 第一百四十七章 谈话 光州记事 第一百四十八章 对话 光州记事 第一百四十九章 京城来人 光州记事 第一百五十章 遇险 光州记事 第一百五十一章 平王 光州记事 第一百五十二章 对话 光州记事 第一百五十三章 进宫 光州记事 第一百五十四章 父子 光州记事 第一百五十五章 挨骂 光州记事 第一百五十六章 秘密 光州记事 第一百五十七章 益州 光州记事 第一百五十八章 强抢民男 光州记事 第一百五十九章 客人 光州记事 第一百六十章 奇奇怪怪 光州记事 第一百六十一章 京城 光州记事 第一百六十二章 李老太爷 光州记事 第一百六十三章 说话 光州记事 第一百六十四章 闲聊 光州记事 第一百六十五章 大街 光州记事 第一百六十六章 见面 光州记事 第一百六十七章 结亲? 光州记事 第一百六十八章 想去 光州记事 第一百六十九章 夜探成王府 光州记事 第一百七十章 你想做什么? 光州记事 第一百七十一章 夜谈 光州记事 第一百七十二章 太子 光州记事 第一百七十三章 目的 光州记事 第一百七十四章 人选 光州记事 第一百七十五章 登门道歉 光州记事 第一百七十六章 娶妻? 光州记事 第一百七十七章 聒噪的周五哥 光州记事 第一百七十八章 邀请 光州记事 第一百七十九章 去梅园 光州记事 第一百八十章 准备 光州记事 第一百八十一章 梅园 光州记事 第一百八十二章 矛盾 光州记事 第一百八十三章 比试 光州记事 第一百八十四章 题字 光州记事 第一百八十五章 发现 光州记事 第一百八十六章 斗嘴 光州记事 第一百八十七章 画好 光州记事 第一百八十八章 奖励 光州记事 第一百八十九章 来梅园 光州记事 第一百九十章 清河 光州记事 第一百九十一章 气人 光州记事 第一百九十二章 提醒 光州记事 第一百九十三章 信中 光州记事 第一百九十四章 仗义 光州记事 第一百九十五章 投壶 光州记事 第一百九十六章 练习 光州记事 第一百九十七章 看好戏 光州记事 第一百九十八章 学会 光州记事 第一百九十九章 忘了 光州记事 第二百章 意外 光州记事 第二百零一章 离他远点 光州记事 第二百零二章 讹钱 光州记事 第二百零三章 对话 光州记事 第二百零四章 传开 光州记事 第二百零五章 议论 光州记事 第二百零六章 来府 光州记事 第二百零七章 争执 光州记事 第二百零八章 病了 光州记事 第二百零九章 喝酒 光州记事 第二百一十章 打人 光州记事 第二百一十一章 询问 光州记事 第二百一十二章 密信 光州记事 第二百一十三章 数落 光州记事 第二百一十四章 帖子 光州记事 第二百一十五章 还钱 光州记事 第二百一十六章 打算 光州记事 第二百一十七章 多管闲事 光州记事 第二百一十八章 太子妃 光州记事 第二百一十九章 成亲 光州记事 第二百二十章 喝酒 光州记事 第二百二十一章 不见 光州记事 第二百二十二章 人呢 光州记事 第二百二十三章 发现 光州记事 第二百二十四章 见面 光州记事 第二百二十五章 冷 光州记事 第二百二十六章 闲谈 光州记事 第二百二十七章 对谈 光州记事 第二百二十八章 光州记事 第二百二十九章 尚书 光州记事 第二百三十章 回去了 光州记事 第二百三十一章 回家 光州记事 第二百三十二章 见 光州记事 第二百三十三章 婢女 光州记事 第二百三十四章 回想 光州记事 第二百三十五章 遇见 光州记事 第二百三十六章 马场 光州记事 第二百三十七章 骑马 光州记事 第二百三十八章 慢点 光州记事 第二百三十九章 太子 光州记事 第二百四十章 发现 光州记事 第二百四十一章 光州 光州记事 第二百四十二章 奇怪 光州记事 第二百四十三章 出京 光州记事 第二百四十四章 疑惑 光州记事 第二百四十五章 帮 光州记事 第二百四十六章 在乎 光州记事 第二百四十七章 打算 光州记事 第二百四十八章 纪家 光州记事 第二百四十九章 见面 光州记事 第二百五十章 荒谬 光州记事 第二百五十一章 莫名其妙 光州记事 第二百五十二章 没关系 光州记事 第二百五十三章 故意 光州记事 第二百五十四章 承宁 光州记事 第二百五十五章 一个女子 光州记事 第二百五十六章 抓 光州记事 第二百五十七章 画 光州记事 第二百五十八章 等你 光州记事 第二百五十九章 王大将军 光州记事 第二百六十章 离开 光州记事 第二百六十一章 提前 光州记事 第二百六十二章 另一个 光州记事 第二百六十三章 狠毒 光州记事 第二百六十四章 疯狂 光州记事 第二百六十五章 去李府 光州记事 第二百六十六章 怎么样 光州记事 第二百六十七章 发现 光州记事 第二百六十八章 还钱 光州记事 第二百六十九章 路上 光州记事 第二百七十章 送玉佩 光州记事 第二百七十一章 威胁 光州记事 第二百七十二章 纠缠 “居然是十五公主!”春雨惊讶地睁大了眼,随即又愤怒地握拳,“小姐,她欺人太甚!” 上回抓了小姐,这次又派人杀小姐,那十五公主怎么这么狠毒啊! 怪不得周世子要逃婚,谁能娶一个那样的人呢! 李明韫挑挑眉:“真的是十五公主?” 几个黑衣人以为她不相信,急得快要哭了。 “是十五公主派小的们埋伏在此,等小姐您一来就出手……” “小的们没有骗您啊……” “不要把我吊在树上……会死人的……” “几个怂包!”春雨骂了句。 见李明韫眉头并未松懈,她一愣,问:“怎么了?小姐,他们说的是不是真的?婢子觉得他们不敢骗人。” “看他们的样子,是真的。”李明韫说道,“但幕后之人让我挺惊讶的,相比十五公主,我更加觉得是太子妃。” 之前她虽猜测过十五公主可能会害她,但想了想又觉得,她已经离开,对十五公主并没有威胁,十五公主犯不着还要在路上劫杀她。而太子妃处处透露着诡异,更有可能杀人于无形。 不过,既然他们招出了幕后黑手,李明韫也就不再纠结,也许就是十五公主看她不顺眼想要赶尽杀绝呢。 她自问问心无愧,但没想到有这么多想要害她的人,也真是命运捉弄人啊。 李明韫抿抿唇。 “妹妹!”李明邺这时刚好赶来,提着一个食盒冲到李明韫跟前,“吃,都是二哥特意为你准备的。” 又看了眼旁边巴巴看着的秋晴,他一手扯了扯她的小发髻,说,“也有你的。” 秋晴高兴地跳起来,刚才的惊讶被一扫而空。 李明韫一笑,又听到他继续说:“二哥居然忘了放哪儿了,找了很久,妹妹,你没等急?” “没有。”李明韫笑,盯着他看了片刻,直到看到他不太自在,才收回目光。 她从食盒里拿出糕点吃了起来,心里却在想:二哥可能听到刚才的话了。 但按照李明邺的性子,如果听说是十五公主要害她,估计立马得跑回京城告御状。 她有些捉摸不透李明邺的心思。 “小姐,那这几个坏蛋怎么办?”春雨低声问。 被她这么一问,黑衣人知道她们要惩罚自己了,吓得瑟瑟发抖,一脸惊恐。 “这位……小姐,我们不是招了吗?”一个黑衣人鼓起勇气问道,“招了,应该不会把我们吊在树上?” “哼!”春雨瞪眼,“闭嘴!有你们说话的份?” 黑衣人顿时不敢再说话。 李明韫看了他们片刻,然后转身,说了句,“派几个人,把他们交给我大伯。” 她不能再那么轻易放过十五公主,要不然十五公主还以为她好欺负,得寸进尺。她大伯若是知道这件事,定会禀报陛下,让陛下断决。陛下再如何也不能明目张胆地包庇十五公主。 “是!”春雨兴高采烈地跑去另一边叫人。 由一个护卫先骑马回京禀报李志渊,再留几个护卫在此处等,等李府的人来了,先前的几个护卫再快马追上她们。 李明韫重新回到马车上,窗边维幔缓缓飘动,隐约能看到外面骑马之人的身影。 是她二哥。 她叹了口气,让春雨把窗子关好。 一行人继续南下回光州。 …… …… 定国公府。 周云贞不耐烦地坐在亭子里,看着对面的十五公主着实烦躁。 “不知公主殿下找周某有何要事?”他疏离地说道,移偏了一点,离十五公主远远的。 他们保持这种状态已经一刻钟了,周云贞觉得自己浑身不舒服。 “周云贞,你能不能好好说话?”十五公主不高兴地说,表情微怒。 “不能。”周云贞猛地起身,施礼道,“公主殿下若是无事,周某就告退了。” 说完他抬步离开。 十五公主急忙追上去,扯着他的衣袖,一脸愤怒:“周云贞,你想去做什么?” “周某做什么,与公主殿下无关。”周云贞板着脸说道,哼一声。 早知道他今天就跟承宁一起出去了,也省得碰上这么个讨厌的公主。他真是后悔死了。 “你是不是要去找李明韫?”十五公主质问他,“李明韫今天离京,你要去追她是不是?” 她捏着拳头,把周云贞的衣袖捏皱,周云贞皱着眉狠狠一甩,把她的手甩开。 “与公主殿下无关。”他冷冷说道。 这话在十五公主看来就是欲盖明彰,她眼里闪着怒火,一上脑,就说:“哼,这个时候你想见也见不到人!” 周云贞还是冷冷地重复刚才的话。 十五公主毕竟是一国公主,面子再也挂不住,被周云贞无情厌烦的表情给气走了。 人刚走,承宁从角落溜出来,尴尬地摸了摸自己的鼻子:“世子……” “看戏呢?”周云贞瞪他一眼,踢了他一脚骂道,“躲很久了?” “……就一会儿。” “哼!” 周云贞转身准备走,承宁急忙换住他,在他冷冰冰的视线中掏出一沓银票。 “这是什么?”见到钱,周云贞表情缓了缓。 承宁把来龙去脉说了一遍,就瞧见自家世子的脸立马黑了一圈,他一惊,下意识地后退。 “敢情还去要了堆钱回来!你这蠢货!”周云贞破口大骂,“本世子好不容易才还清,你倒好,又让我欠她一次!你说说看,这钱我到时候该怎么还!” 承宁被骂得垂了头,尴尬地说:“世子,属下并未想到这一点” 周云贞过了好久才消气,承宁立马上前,再把刚才准备说却被吓得不敢说的事情告诉他。 “世子,李三小姐又遇上坏人了……不过她没事,那些黑衣人看上去很弱。” “真够倒霉的。”周云贞嗤声,“什么小兵小将都敢找她麻烦。” 承宁点点头,问:“世子,您觉得李三小姐会如何处置他们?” “处置?杀了呗。” 周云贞不在乎地说,把承宁吓了一跳,他立马摇头,“李三小姐那么善良,怎么可能会杀人呢。” 周云贞呵呵冷笑,他随便开个玩笑承宁都相信,真是蠢透了。不过,他知道,那小姑娘可不是什么省油的灯。 不想再理会蠢货,周云贞转头就走。 “世子,您去哪儿呀?”承宁在后面喊。 “找谢景朝。”周云贞淡淡说。 光州记事 第二百七十三章 兔子灯 这次回光州不比去京城,可以游山玩水,尽兴而行。一路上,舟车劳顿,日夜兼程,过了半月,李明韫已有些力不从心。 她揉着额头,双眼紧闭,看上去十分痛苦。 李明邺看她这样觉得心疼,就提议:“妹妹,马上天黑,今晚我们就不赶路了,前面就要到益州,去那休息一晚,明日再出发。” 李明韫说了声好。 益州城还是原来的益州城,和她们来时没有差别,只是家家户户挂上了红灯笼,给人一种十分喜庆的感觉。 李府的护卫们看到这儿好像看到了曙光,要知道,他们好久都没睡个好觉,真真正正休息,此刻,心里异常兴奋,连去城里逛一逛都不愿意,找了客栈进屋子倒头就睡。 薛衍看了眼他们,从房间里退出来。 李明韫被春雨和秋晴扶着进了一间房,李明邺贴心为她端上了饭菜,只是李明韫并不想吃。 “二哥,我想休息。”她说道,声音听起来有些虚弱,嘴唇发白。 李明邺摸了摸她的头:“先吃点饭再睡,不然会晕,妹妹乖,听话。” 他笑得柔和,说话声像是在哄着小孩,这样的画面李明韫好久都没看到过,一时间呆愣住:“二哥。” 李明邺一笑,拿起勺子和碗喂给她吃,不时吹了吹,免得烫到李明韫。 就这样,李明韫把一碗饭全部吃完,她自己都惊呆了。 不过,吃了饭,她觉得自己的确好了很多,头不晕,心里也不犯恶心了。 这样也好,免得到时候离开不方便。 她笑了笑,站起来准备到外面去走走。在马车里坐太久了,走路都觉得不对劲,她得好好适应一下。 奇怪的事,李明邺看到她这样并没有劝她休息,而且笑着提议:“妹妹,跟二哥去城里走走,二哥好久没来益州了。” 这是他小时候的家,记忆中,他就是在这儿长大,和自己的父亲母亲,还有妹妹。 这些年,他都没有回益州,就连去京城的时候,也只是在路上远远地看了眼城门,然后从官道上离开了。 李明韫弯弯唇,点头说道:“好,二哥,我想去以前我们住的地方。” 他们在益州的府邸位于城西,离府衙近一些,平常李志淮去府衙都不用骑马或者坐轿,走一段路就到了。 如今的府邸已经有其他人居住,是新任的益州知州。 此时夜色来临,两人看着府门口大红色的灯笼照亮了整个地面,恍然如梦。 李明韫抿抿唇,说了句:“二哥,我想想要灯笼。” 李明邺立马带着她去买灯笼。这种事,他以前经常做,已经熟门熟路。 益州的夜晚,会有摊贩在城河边买灯笼,火红火红的,照亮整条河,河边来来往往的百姓热热闹闹,相互交谈。 李明邺带了李明韫来到一个眼熟的摊贩面前,看着小摊处挂的一排灯笼,一挥手:“妹妹,想要哪个?二哥给你买。” 这摊贩年近五十,慈眉善目的,他在这里已经买了二十多年灯笼,对之前常来的李明邺还有印象。 他一笑,和蔼地说:“这位公子,好些日子不见,又带你妹妹来买灯笼啊?” 李明邺笑着应是。 “来,这儿有小姑娘喜欢的。”摊贩对着另一边摊开手,十分热情。 李明韫不像别的人一样,在一堆灯笼之中挑很久,她一眼就看到了一个兔子灯,李明邺立马买了下来。 两个人走在人群熙攘的路上,李明韫提着兔子灯,看到买糖葫芦的,唇一抿,一串糖葫芦立马到了她手里。 “二哥,你真好。”她笑着说了句,此时脸上带着喜悦和活泼。 李明邺好久没在自己妹妹面前看到这样的笑容,他揪了揪她的脸:“买了糖葫芦就说二哥好,没买岂不是不好?” “没买也好。”李明韫笑了笑。 二哥虽喜欢逗她,但逗她有个度,不像四哥,就是要逗到她生气才肯罢休,就像她之前买糖人一样。 李明韫想到这里,突然有点想四哥。四哥就盼着她回家好欺负她玩呢,可惜,她暂时回不了家。 眼眸微垂,李明韫掩住眸子中的失落和怅然。 “怎么?不喜欢吃?”李明邺问,作势要抽走糖葫芦。 李明韫急忙护住:“吃!” 说完立马咬了一口,甜滋滋的,甜到人心坎里,只是她的内心自然是苦涩的。 两个人在外头逛了半个时辰,看遍了益州城里最好的风光才依依不舍地回到客栈。 李明韫边上楼边说:“二哥,今晚早点休息。” “你也是。” 两人各自进了自己屋子。 李明韫一推开门,发现春雨一个人在收拾东西,见她过来立马说道:“小姐,今晚何时离开?” 还没有确切的消息,但今晚是最好的机会,不会太引人注目。有人蒙着脸代替她,大可以用经了风等躲两日才行,等到了光州,就更有理由了。 虽然二哥会怀疑,但父亲这样安排自然是有办法,李明韫想了想,就说,“让薛衍来,他知道。” 为避免被人发现,有些安排只告诉薛衍,再由薛衍告诉她。 春雨点头,推门离开。 不一会儿,她回来,附耳说了句:“今夜子时,婢子和小姐出门,会有人来接应。” 李明韫嗯了声,眼里深沉。 等待的时间最为漫长,春雨等着等着都快要睡着了,秋晴睡得正熟,打着呼噜雷打不动。 李明韫怕的不是今晚,而是明天早上,过了今晚,一切都会变。 终于挨到了子时,春雨揉揉眼睛,悄咪咪地把自己的小包袱从柜子里拿出来背在身上,然后跟在李明韫身后走出屋子。 客栈静悄悄的,很黑,只有一盏小油灯孤零零地立在楼梯口的墙上。经过小油灯时,春雨都怕不小心把它蹭灭了。 薛衍从暗处走来,做了个手势,告诉她们一楼没人醒着。 李明韫和春雨蹑手蹑脚地小楼,跟在薛衍身后,薛衍无声把门打开,三个人走出客栈。 走了一小段路,春雨疑惑,扯扯薛衍衣角:“薛护卫,没有人来接应啊……” 薛衍做了个禁声的手势,随即停住脚步。 身后两人也跟着停下,四处扫视,被人看到也没关系,只是不知道该如何解释才算合理。三更半夜的,三个人偷偷摸摸的,其中一个是还提了包袱…… “还是赶紧走。”李明韫推了推薛衍,发现他没有走的打算,有些疑惑,便到他旁边。一看,面前有一个人在一棵树下,那人长得高,靠在树干旁,快要与夜色融为一体。 她定睛一看,立马心惊肉跳。 光州记事 第二百七十四章 告别 “二哥?”李明韫稳住心神。 李明邺已经看到她,正不慢不紧地朝她走来,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 完了。 这是李明韫的第一想法。她二哥聪明,都不用她坦白,一看便知她要做什么。 谁会半夜三更带着丫鬟和护卫离开客栈呢?任谁看到都不会轻易相信,更何况是她的二哥。 二哥不是去屋里休息了吗?为何这个时辰在这?赏月?看星星?她不记得二哥什么时候有这样风花雪月的喜好。 难不成,是知道她要走,特意来阻止?怎么办,要是二哥说不要让她走,她肯定就走不了了。因为在她心里,也舍不得走。 春雨扯着自己的衣袖,表情担忧:“小姐,是二少爷……他怎么在外边呀……这可怎么办?” 遇上这样尴尬的场面,她一时间也想不出对策,只好看向旁边的李明韫。 李明韫抿抿唇,等待着李明邺的到来。他走得很慢,慢到李明韫觉得他再这样走下去的话天都要亮了。 等人终于走到她身边,她垂了垂眼眸,低低唤了句:“二哥。” 一阵沉默。 春雨屏住了呼吸,薛衍也一声不吭,他们把自己的存在感降到最低。 李明邺看了她许久,笑了笑:“妹妹,你要去哪里?” 他和颜悦色,问得稀疏平常,但李明韫却没法像平常那样答话,她抿紧唇,不知道该不该回答。 两个人对峙很久,她泄了气,说了句:“二哥,我不回光州了。” 李明邺没有露出惊讶的表情,好像他早就知道这件事一样。 “去益州?”他牵牵唇角。 …… 李明韫睁大了眼,抬头盯着他明亮的眼睛,看到他眼里的笃定。 一瞬间,李明韫心头狂跳。 原来二哥真的知道! 说不定,就是因为知道,他才提出在益州休息一晚的建议。 “二哥,你都知道了……”她说道,语气微低。 李明邺“嗯”了声:“上回你和春雨在屋里,我刚好去找你,就知道了。”又笑着勾了勾她的鼻子道,“下次说悄悄话要小心点,别被别人听到。” “……” 李明韫吞了吞口水,一脸惊讶。 她这么不严谨吗?应该是知道来人是她二哥,所以丫鬟就没有特意禀报。不然谁能不用通禀就去她院里呢。 “二哥……”她一边说一边偷瞄李明邺,问得小心翼翼的,“你……你什么都知道了?” 不应该?上回她和春雨只说了去益州的事,没有提到薛一鉴他们,至于她自己的身世,就更没说了。 嗯,二哥,肯定不知道。他叫她叫妹妹叫得那样亲。 李明韫心里稍稍缓和了些。 李明邺就只看着她,看了一会儿,他转头,自顾自地往前走,边走边说,“妹妹,跟二哥来。” 两个人走到一个稍微偏僻一些的角落,春雨和薛衍站在不远处放哨,如果有人过来会告诉他们。 李明韫看了眼面前的李明邺。 “二哥,你想和我说什么?”她问道。 李明邺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只说:“什么时候回光州?” “……不知道。” “爹让你去的,他没和你说?” “……没有。” 李明邺叹息,摸了摸她的头:“不管在外面如何,都别忘了回家。” 李明韫点头。 “不管别人怎么样,二哥永远是你二哥,这是绝对不会变的。” 李明韫又点头。 月光洒在她的脸上,能看到她泪眼朦胧。 “好了。”李明邺摸着她的头,十分轻柔地摸,“时辰不早了,你先走。” 说完看向另一边的黑暗中,“爹派的人看到我在这不敢过来,你跟着他们走,就在那里。你安心留在益州,没有消息千万别回去。” 这和刚才的话真的自相矛盾,但李明韫听出了他对自己的关心。这一番哼哼教诲般的叮嘱,让她眼里发酸,眼泪从眼眶里流下来。 “二哥,我知道了。”她点头,她不知道自己已经点多少次头了,只知道,这样就表示她在听二哥的话,并且是在答应他。 “走。”李明邺擦了擦她眼角的泪,笑了笑,安慰道,“又不是再也不见了,哭什么?赶紧离开,这里的事交给我。”说完他看着春雨和薛衍,示意他们把李明韫带走。 李明韫低垂着眼眸,任由自己被春雨扶着。 三个人渐行渐远,最后消失在黑暗中。 李明邺叹了口气,往客栈走去。 月色下,男子的背影修长而孤寂,为地面平添了几分落寞。 李明韫走到另一条街,看到了李志淮派来接应她的人,都是熟脸。一个长着络腮胡,看上去壮壮的,力气应该很大,好像叫李各。一个身体稍微瘦弱,脸上灰扑扑的,还有三个李府的护卫。 “三小姐,小的李各。” “小的余五……” “小的平剑……” 几个人纷纷施礼,李明韫忙让他们起来。 “许久未见了,薛兄弟。”李各笑着和薛衍打招呼。 薛衍拱手:“李大哥。” 他们的称呼一如既往。 李各笑了笑,又看着他们说,“老爷命小的们来这儿接人,小的们一听说是三小姐,立马就来了。” 李志淮派他们过来,自然是信任他们,李明韫也知道他们值得信任,就说,“那辛苦你们了,还得跟着我在外面。” “不辛苦不辛苦。”李各摸摸头,不好意思地说,“小的正想出光州多见识见识呢。上回来益州没好好看看,这次就有机会了。” “是啊。”余五笑着附和,又说,“刚才二少爷在那里,把小的们吓得一跳。三小姐,二少爷怎么大半夜的出门了?” 李明韫摇头道不知。 突然,她想到了二哥对她说的话。 二哥永远是你二哥,这是绝对不会变的。 “二哥,永远是你二哥……”她低声喃喃,眼睛湿润,“原来,二哥早就知道了。” 知道她不是他的亲妹妹,知道她害怕失去他们…… 李明韫捂着脸。她觉得很难过,很想哭,但此时她必须要忍住,她不能哭。 春雨拍了拍她的背,让她别难过。 这一拍,李明韫直接抱住春雨,对着她耳边说:“二哥他知道,他什么都知道。他知道,但依然对我很好……二哥很好……” 说得抽抽搭搭,让春雨一阵心疼。 光州记事 第二百七十五章 知道 李明邺回到客栈,回头望了眼远处,人早就已经不见了,那个地方只剩下孤寂的树影。 是从什么时候知道明韫不是他亲妹妹的呢?他想了想,好像是自己八九岁在益州的时候,他听到父亲母亲在书房低声谈论。 小孩子总是对大人的悄悄话感到好奇,所以他偷偷地趴在窗户外的墙边听。 没想到,自己听到了那么荒谬的事。 他真的深受打击。 怎么妹妹就不是自己妹妹了?明明他叫了这么久的妹妹。 原本,他还是不愿意相信的,所以立马跑回了院子,来到明韫面前,仔仔细细地看了她好久,看得明韫都有些不好意思了。 “哥哥,你做什么呀?” 小女孩说话脆生生的,听上去像是可爱的小雀在耳边叫唤。那时候明韫还不是叫他二哥,而且叫哥哥,因为在益州,明韫就他一个哥哥。 他捏了捏小明韫的脸,再用力地扯了扯,扯得明韫都要哭了。 “妹妹,你是我妹妹吗?”他问,把手松开,样子有些局促不安。 “妹妹当然是你妹妹。”小明韫理所当然说道,不高兴地撇撇嘴,“哥哥肯定又要说我是娘亲从外面捡来的!” 这是李明邺常开的玩笑话,目的就是为了逗妹妹,但他没想到,自己却一语成谶。妹妹,真的不是他妹妹,而且娘是从外面捡回来的。 他顿时就哭了,哇哇大哭,把小明韫吓了一跳,还以为自己没配合他所以惹他难过了,小明韫特别懂事,立马就说,“那……韫儿不是你的妹妹,行了?哥哥,你别哭了。” 这话一出,李明邺赶紧止住哭声,气得开口:“胡说!你怎么不是我妹妹?” “韫儿当然不是你妹妹啊。”小明韫见他不哭了,笑着咧开嘴,“韫儿是哥哥的姐姐。” 这话把李明邺气得不行,直指着她说她没大没小。 这件事便这样过去了。 李明邺以为这个真相会烂在肚子里,但没想到,它还是浮出水面。 当他从旁人口中听说清河郡王如何如何,太子又是什么打算,甚至太子妃接见了她……离京路上,他也知道那些黑衣人绝对不简单,很有可能是害她的人,只不过,为了保持现状,他装作不知道。 他早就明白有一日明韫会走,所以即使再多不舍,他也不会阻碍她离开的步伐。既是为了她的安危,也是为了让她找到适合自己的路。 李明邺勾勾唇,收回视线。 …… …… 夜越来越深,高高的夜空中,月色朦胧,星星闪烁。 地面,几个人影被拉得修长。 李明韫摸摸眼睛,从春雨怀中退出来,歉意地看了眼旁边的人:“我耽误时间了,我们先走。” “没事,小姐。”李各摇头,“不着急。” “是啊,不着急不着急。”余五跟着说道,“您继续?” 一说完他感到一阵冷意。 周围的人恨不得一脚把他踢飞,也省得他说出如此不合时宜的话。 “你闭嘴!”春雨骂了句,离得走过去敲他脑袋,余五忙往后躲,又被平剑轻松抓住,让他接受惩罚。 “哎呦!”他被打得摸着自己的头不敢再说话。 “我们走。”春雨一挥手,示意薛衍和李各带路,她看着李明韫,“小姐,我们跟后边。” 几个人行走在安静的路上,偶尔有几声狗吠,但片刻就消失。 大概走了一刻钟,有两辆马车缓缓驶来,车轮滚动的声音在寂静的夜晚显得异常刺耳。 这马车是李各特意安排的,赶车的两个车夫都是左老爷派的人,看上去十分和气。 李明韫和春雨上了后面一辆车,薛衍坐车外和车夫一起。 其他的人都挤在前面一辆马车上。 到了一个宅院门口,李明韫被扶着下了车,进了门,是一个空旷的院子,院子西边的角落有一棵大树,此时冬风萧瑟,吹落了一地的枯叶。 “小姐,老爷让小姐在这儿住着,若是不满意,他再想办法换。”李各笑呵呵说道,长着络腮胡看上去特别凶但却一点儿也不凶。 李明韫摇头:“这地方,很好。” “那就好。”李各摸摸自己心头,“小的真怕三小姐不满意。” “不会。” 院子中间有一间大屋子,旁边有两个厢房,李明韫被春雨拉着走进了屋里。 这屋子应该是前不久才被人打扫过,特别干净,一丝灰尘也没有,春雨把自己的小包袱一扔,说了句:“小姐,这里还挺好的。” 李明韫笑了笑,坐在椅子上,拍拍自己的裙摆。 她没有带衣衫,因为要做到神不知鬼不觉,她就必须要让一切保持原状。除了她们出来的人,其他什么都不要变。这样,他们“”能撑到回光州的,按照这次的速度,不到两日就能回李府。 “春雨,你想家吗?”她问。 春雨摇头:“不想家,婢子家里又没人,婢子想和小姐呆在一块儿。”又补充一句,“还有薛护卫。” 李明韫弯唇。 “小姐。”春雨问,“我们真的要一直待在这里吗?益州?” “你想留在益州吗?”李明韫不答反问。 这问题一点也不难回答,但春雨却被她问住了,因为她自己也不知道,是想还是不想。她之所以留下来,只是因为小姐。 想到这一点,她说:“小姐想,婢子就想。” 李明韫笑笑不说话。 过了一会儿,她说:“春雨,让薛衍进来一趟。” 春雨一听说是叫薛衍,立马跑出屋子叫人,等把人赶紧来之后,她在一旁收拾东西。 “薛衍,你能不能想办法联系薛一鉴他们?”李明韫问道。 薛衍摇头:“师傅他们属下也不知道在哪里,属下最多只能联系到他们留下的一个探子。” “小姐,薛护卫的师傅他们肯定是躲起来了。”春雨边收拾东西边说道,刺杀太子可不是一件小事,要是被人发现就完了。 李明韫一笑,摇了摇头。 “他们不怕太子的。”她说道,“要是真的躲起来,肯定会想办法联系我们,可都过去那么久,他们还了无音讯。” 说的也是。 春雨好奇地看着她:“那他们去哪里了呢?” 李明韫弯弯唇,看着窗边的夜色。 “我猜,是西部。”她说道。 …… …… 光州记事 第二百七十六章 查 东宫。 一群侍卫跪在冰冷的地面上,双眸垂下,一脸惶恐。 “蠢货!”太子妃冲他们扔了一个杯子,把其中一个侍卫打得头破血流。 侍卫捂着额头面露痛苦但不敢吭声。 “抓个人都抓不到,没用的东西!”太子妃指着他们骂道,“连太子殿下的安危都护不住,东宫要你们何用!” 侍卫们羞愧地低下了头。 一旁的婢女劝道:“娘娘,别动怒了,殿下不是没事吗?” 太子被房务仪刺杀,但并未被伤到,反而房务仪被追捕得十分被动。因为这件事,让她们知道房务仪等人已回到京城,这其实是件好事。 只是太子妃并不这样认为,对她来说,在京城,他们的地盘上,太子居然会遇刺,而且要杀他的还是成王府的旧党,这是她绝对忍受不了的事。 太子妃握着拳头,眼里怒气十足。 “殿下这次没事,但下次呢?万一逆党再来一次,你觉得这一堆蠢货,能护住太子殿下?”她恨恨说道,指着跪在眼前的侍卫骂。 这话婢女可不敢回答,立马不再说话。 太子妃瞥她一眼,视线再扫向地面:“郁大封呢?他去哪儿了?怎么还没回京?” 婢女看着她一愣,明明太子妃娘娘知道郁大人去了哪里,可偏偏要问太子殿下的人,娘娘这样做,是想趁太子殿下不在,来试探这几个侍卫的衷心。毕竟这几个侍卫是郁大封的手下。 若是他们真的说了实话,太子妃娘娘就不会追究这次的事,可若是不说实话,那他们今日或许没那么容易从太子妃娘娘手中离开。 几个侍卫面面相觑,最后统一口径:“回娘娘的话,属下们也不知郁大人去了哪儿。太子殿下交代给郁大人的事,属下们也无权过问。” 太子妃哼一声:“本宫问,郁大人何时能回来?难不成,殿下的安危他都不管不顾了吗?要知道,逆党都敢到在殿下的地盘行刺,他们是真的不把殿下放在眼里!” “这……”侍卫们一脸尴尬。 有一个侍卫犹豫了一会儿,蠢蠢欲动,他刚抬头准备说话,外面传来婢女的通报声。 “娘娘,殿下来了。” 太子负手走进大殿,就瞧见了几个侍卫跪在地上,见到他既羞愧又欣喜。 他顿时皱了皱眉。 “殿下。”太子妃匆忙迎上去,一脸关切,“今日抓着人了吗?” “本宫抓没抓到人,太子妃你不是知道吗?”太子不答反问,哼了一声,拂袖坐在上首。 他这几日忙碌,除去房务仪刺杀这件事,还有郁大封去光州的事,父皇今日又把招待西部使臣一事交给他,太子妃偏偏在此时到处打听消息,他实在是无法忍受。 “殿下,臣妾也是关心您啊。”太子妃说道,“房务仪此人阴险狡诈,您可万万不能放过他!” “是吗?”太子淡淡瞥她一眼,“太子妃既然如此为本宫着想,为何不让他们去抓人,而把人叫来这里听你怒骂,此为何意?” 太子妃一愣,如今,太子殿下宁愿为这几个无关紧要的侍卫说话都要训斥她?她在太子殿下心中已经没有丝毫的位置了吗? 手中拳头握紧,她垂下眸子,“……臣妾也是一时糊涂。” 太子哼声,瞪她一眼:“以后没有本宫的允许,你休要传唤他们!郁大人去哪了,也与你无关!” 太子妃低低应声是。 正说着,属官匆匆进来,对着太子说道:“殿下,郁大人派了人回来,求见殿下。” 话一听完,太子立马起身,头也不回地走了。几个侍卫急忙跟上,一起离开了大殿。 大殿里空荡荡的,只剩下太子妃和婢女二人,孤寂无声。 …… …… “殿下。”一个黑衣下属恭敬上前行礼,他脸色发黑,应该是多日没休息好。 太子顾不得那么多,就问:“如何了,郁大封可查到什么?” 虽然他目前忙碌,但最挂在心上的,还是郁大封的这件事。但凡有一点关于林婉的蛛丝马迹,他都要查出来,查得清清楚楚。 下属点点头,低声说道:“郁大人一去光州,就命属下们去查李府二夫人,还特意命人查了陈恪大人一家。” “陈恪大人有一子二女,李二夫人是大女儿,二女儿在陈大人举家前往闽州途中死于山匪之手,唯一的儿子在那年西部暴乱中被暴民杀害。原先属下们并未从中发现什么不对劲,李府二夫人并未去过闽州,与成王府的人也无任何关系。但郁大人多了个心眼,偶然的机会见到了那位李二夫人,才知道了姚大人为何要见李二夫人……” “郁大封可是发现了什么?”太子急忙问道,说话都带了点激动的颤抖。 下属一愣,见他着急立马答道,“郁大人觉得,李二夫人和当年的林侧妃有些相似,姚大人也许是因此才产生怀疑,但郁大人又说了,李二夫人和林侧妃绝不是同一个人……想来是姚大人弄错了。” 其实郁大人的原话是,大千世界无奇不有,长相相似也未尝不可能,就像他带回京的陆良媛一样,不也是和林侧妃长得有几分像。他觉得姚浦是太想出头,知道太子殿下如今看重他,就想重得殿下信任。 一番话一出口,太子眉头紧皱。 事情不是他期待的那样,他很不高兴。 “不可能!本宫不信!”他咬着牙说道,话里带了不甘和愤怒,“本宫不信这世上会有这样的巧合!那李明韫呢?她和林婉相像!她也许就和林婉有关系!” “殿下……”属官看他如此疯狂,着实没有一国储君的样子忍不住劝道,“郁大人的本事您最清楚不过,他怎么可能查错呢?或许这件事真是巧合……” “不!”太子打断他的话,“让郁大人继续查,查不到陈二夫人就查李明韫,总能查出点什么!他若是真的什么都查不出,就让他别回来!” 下属懦懦应是,抬步退了出去。 见太子如此就像是走火入魔,属官心里叹一声,再也没有劝出口。 也罢,林侧妃是殿下的心病,若是不查个明白,殿下绝不会善罢甘休。如今京城形势紧张,他可不敢保证殿下会不会因为查林侧妃一事离京,所以,还是郁大人去查比较好。 殿下,一定得留在京城,绝不能离开。 光州记事 第二百七十七章 紫阳 皇宫里,昭文帝坐在龙椅上,看着下面站了几排大臣,其中几个面露欣喜,另有几个大臣面露不悦,大部分人都是面无表情。 一个大臣跪在地上,一脸恭敬。 他看了眼下首的大臣,笑道:“李大人,朕命你为吏部尚书,是知道你的能力,相信你能把事情做好,你可不要辜负朕对你的信任啊。” 李志渊持着朝笏叩首:“多谢陛下,臣定不负陛下所托。” 昭文帝很满意地点了点头,此人不卑不亢,独立于大臣之中,不拉帮结派,是个好苗子。 “陛下圣明!”以季照为首的几个大臣立马持朝笏站了出来,脸上是对昭文帝如此明智任命李志渊为尚书的激动和高兴。 宗大人也不甘示弱,忙恭敬地说道:“陛下圣明!” 接着,大部分朝臣都跟着他们一起夸赞陛下,作为李志渊的对手,徐大人等人心虽不满,但还是只能认命。 “陛下圣明!”所有大臣都同时开口。 “诸位爱卿,不必如此。”昭文帝笑了笑,被人夸任谁都不会不高兴,他看了眼不远处的德全,德全明白他的意思,尖着嗓子说了句,“有事启奏,无事退朝。” 如今已经年关,大臣们家里也有事,所以一致说无事,都退出了大殿。 今日太子和平王并为上朝,昭文帝派他们二人去了宗庙,祭拜先祖。昭文帝自知自己罪孽深重,已惹怒祖先,所以把原本该由他亲自去的事交给两个儿子。 德全心里不住地叹息:陛下既自知修道罪孽深重,又何必修道呢? 当然,这样的话他是不敢问出来的,因为今日,紫阳真人会来皇宫,为陛下祈福。 大臣们一出大殿,纷纷对李志渊表示祝贺。 “李大人,前途无量啊……” “李大人,以后还靠着您呐……” “李大人,改日去我府上,一同小酌几杯……” 李志渊笑着一一回复,拱手施礼。 徐大人一脸郁色,恨恨盯着李志渊。本来尚书一职该是他的,却被李志渊抢了去,他前些日子听说太子殿下想和李府结亲,想来就是因为这个原因。 他看到宗大人一脸笑意地恭贺着李志渊,心里升起了万般不平。 等恭贺的人一走,他走上去,对着李志渊讥讽道,“李大人好大的威风啊,连太子殿下,平王殿下身边的人都争相套近乎,呵。” 嫉妒之心任谁都听得出来,徐大人毫不掩饰自己对李志渊的不屑。他自幼在京城长大,家中祖父是先帝看重的大臣,哪能想到有朝一日,他被一个外来的官比了下去,他心中着实不痛快。 李志渊淡淡一笑,看着他说道:“徐大人可是对陛下的旨意不满?既如此,本官愿与徐大人一同回去,到陛下面前对峙,也让徐大人看看,自己输在何处。” “你!”徐大人面露羞恼,“我何时对陛下的旨意不满了?李志渊,你休要血口喷人!” 这样的罪名,他是万万不敢承认的。谁能说陛下的不是呢?他怪不得陛下,所以只能怪李志渊,怪他抢了自己的东西。 “哦?我血口喷人?”李志渊瞥他一眼,“徐大人怕是忘了刚才陛下说了什么?如今我已为吏部尚书,是徐大人的上司,徐大人不尊称我为一声大人,反而直呼大名,这是何意?莫不是徐大人在朝堂之上将陛下的旨意不放在心上,所以才如此……” “闭嘴!”徐大人打断他的话,李志渊再说下去的话,没准就有人把他抓到陛下面前了,他忍着愤怒,对着李志渊施礼,“是下官不是,望李大人见谅。” 说完,他也不等人回答,气冲冲拂袖离开。 李志渊看着他离开的背影,哼了一声。 …… …… 昭文帝在内殿中接见了一身白衣、飘然如仙的紫阳真人。 “陛下万安。”紫阳真人不卑不亢道,对待昭文帝虽保持着基本的礼仪,但并没有与天下之主对话的激动,好像面前之人不过是一个普通人。 这样的态度让昭文帝很喜欢,在他身边,很少有这样的人,就连他最宠爱的儿子平王,有时也会把他当成君王,而不是父亲。 当了这么久的皇帝,昭文帝难免觉得厌倦,所以见到紫阳真人,听了他的一番见解,他才一心想修道,离开凡俗。 但身边那些孩子个个不让他省心,比如十五,喜欢周云贞却得不到周云贞的喜欢,还闹得周云贞逃婚,引起满城风雨。比如十三,和太子不对付,若是太子上位,他的处境肯定好不了。还有太子,做事越来越浮躁,不省心了,没有先前老三的样子…… 昭文帝简直为他们操碎了心。 回到如今,他看着眼前的紫阳真人,笑道:“真人久等了,上朝耽误了些时间。” 他对紫阳真人还是很尊敬的。 紫阳真人闻言摇头一笑:“陛下莫要如此,贫道也才刚来不久。” 他被昭文帝身边的德全公公请着坐下,看到周围都是奏折,卷宗,简直是一身繁杂,不由得叹息一声。 昭文帝好奇地看他一眼,忙问:“真人这是为何?” 紫阳真人不紧不慢地说:“陛下可还有修道之心?要知道,修道之人不理凡俗,不问世事,可陛下关心天下事,实在是不宜修道,贫道劝陛下,还是作罢……” 去安山一事,昭文帝已经拖了快一年,总因朝堂之事绊住脚,紫阳真人觉得,若是陛下真的随他去了安山,不过是换个地方处理政事罢了。 “真人,朕也不想啊。”昭文帝急了,修道是他一生所愿,他怎样作罢,所以立马说道,“真人,你在等等,待明年接待燕国使臣后,朕定随你前往安山!” 紫阳真人淡淡看他一眼,摇头道:“陛下,非贫道不想,实在是您太过看重俗世,燕人来盛,你已交由他人,断断不用自己亲自操劳,陛下心中装了太多杂念,这于修道无利啊。” 昭文帝脸上露出几分愧疚,他想了想,点头说道:“好,朕听真人一言,待明年春,就随真人去往安山……” “如此甚好。”紫阳真人说道,“只是希望陛下这次不要再被世俗所扰,断了修道之心。” “……不会了。”昭文帝摇头,“朕会把事情安排好。” …… …… 光州记事 第二百七十八章 兄弟 皇宫内,宫人们提着宫灯,低着头领着一排排端着膳食的宫女匆匆前往各个宫内。 高高的房梁上,挂满了红色的大灯笼,一片鲜红,照亮了整个皇宫。 虽是夜晚,也未沉寂,喜庆的气息扑面而来。 一座大殿里觥筹交错,流光溢彩,宴会结束,穿着华贵的人鱼贯而出。 这是都是皇亲国戚,其中最大的要数当今陛下的皇兄黎王,其次就是晋王。晋王挺着个大肚子,乐呵呵地跟着黎王走下台阶,后面太子和平王跟着,十分恭敬。 黎王为人比较古板,最尊崇长幼尊卑,也容不得小辈们在他面前打打闹闹,要是惹他不高兴,他才不会管对方是谁,都是直接训斥,所以两位皇子在后面很乖巧。 走了一路,黎王停下脚步,转过身,晋王笑眯眯地跟着他一起转身,视线看着一直跟着的两个侄儿。 太子和平王一路都没说话,各自撇过头去看旁边的风景,此时也是一样,生怕别人不知道两人关系不和。 在外人眼前,他们是要保持友好的关系,但如今是在两个叔叔面前,又是知根知底的叔叔,他们就不想再装下去。尤其是晋王,都数的清他们斗过多少次。 黎王原本是不知道的,但听旁人说过,就观察了几次,发现的确如旁人所言,两人不合,所以每次他们为什么事争吵,都会训斥。 “又怎么了!” 黎王一声怒喝,把两个人吓了一跳,平王因为年轻,立马捂着心口后退一步,说道,“八王叔,皇侄差点被您吓到了。” “不是已经被吓到了吗?”晋王笑眯眯地看着他,“景朝,刚才在看什么呢?” 晋王也是纯粹看热闹不嫌事大,趁着自己王兄在就想给两个侄儿挑点事,也算是惩罚他们总是相互较劲的事。 平王知道他的这点心思,立马指了一处地方,说了句:“看树。” “看树?”晋王顺着他指的方向看过去,黑漆漆的,几棵树立在那里,要不是没仔细看根本就不会注意,他回过头,笑着说,“哦?那树有什么吸引你的地方?” “好看。”平王理所当然说道。 “……”晋王笑容凝滞,一会儿功夫又拍了拍他的肩膀,“皇侄到底年轻,什么花花草草都爱看。” 平王一笑。 “哼,正事不干就爱玩。”黎王看了眼晋王,严肃地说,“十九弟年纪不小了,也成日跟着几个侄子辈的人一块儿胡闹。” 这是在说上回晋王和周云贞等人一起喝酒的事,因为那时候周云贞和清河郡王大打出手,所以消息传到他的耳中。不然,他是不会理会这些事的。 晋王听了他的话讪讪然,本想趁机教训两个侄儿,没想到被训斥的人成了他自己。 他不好意思地说道:“王兄,王弟这不是多和小辈们相处,拉近关系嘛……” 他这人和气,总是笑呵呵的,也能和小辈玩到一块儿,哪像黎王,小辈们见到他就躲。 黎王一听就知道他在想什么,不过这个时候他没心思再多管他,所以立马看向太子和平王两人。 “太子老大不小了,又不是清河,怎么还总跟景朝置气?还有你那儿子,清河,多看着点,别让他惹事。”他数落道,“还有景朝,你五哥身为太子,该有的尊卑还是要有的,万不可仗着皇弟对你的宠爱就肆意妄为。” “若是下回王叔在听见类似的事,就别怪王叔罔顾人情……” “你们那样闹,损害的是皇家颜面。白白让人家听了笑话!哼!” 黎王说了这么多,见他们回应,就再警告了一句,然后示意晋王跟他一起出宫。 晋王冲平王挑挑眉头,跟着黎王大摇大摆地离开了。 原地只剩下太子和平王两人,太子准备走,就听见平王在身后幽幽开口,“王兄,听说前些日子你遇刺了,没事?” “本宫自然无事。”太子说道,立住脚步,“十三弟的眼线可真多,这件事都被你知道了。” 平王笑了笑,走上前。 “不仅如此,弟弟还知道,刺杀王兄的人是谁。”他笑着说道,“不知王兄,可抓到了房务仪?” 太子眼神一凛,冷冷地盯着他:“与你无关。” 这便是有些生气了,平王笑容更甚,说道:“是与弟弟无关,只不过,有人偏偏要让弟弟知道,说王兄你做了错事,该罚。” 他说话的语气十分稀疏平常,就好像明日商量着去哪里玩一样。这样的十三弟太子还未曾见过,但此时他关心的是另外一件事。 “谁?”他说道,“和十三弟扯上关系,说本宫做了错事也不足为奇。” 这是在说,那人是为了讨好平王才给他随意扣了个罪名。 平王一笑。 “王兄心里自然清楚,自己做错了什么。”他说道,踢了踢脚边的小石子,“房务仪不会无缘无故想着刺杀王兄,不是吗?” “呵,本宫得父皇之命,极力抓捕逆党,逆党怕自己被抓,反过来想杀我,有何问题?十三弟,逆党说什么你就信什么,还是太年轻了啊。” 一口一个逆党,好像平王在提房务仪他就会立马到陛下面前告他一个勾结逆党之罪。 平王忍不住抚掌。 “王兄果真是……厉害啊。”他感叹道,“怪不得三哥斗不过你,弟弟之前想不明白,但如今却知道了。” 太子淡淡看着他不做言语。 平王说道,笑得有些无力:“三哥,没有你狠,所以他才会死。” “死”这个字一出,太子就没办法保持刚才的淡然了,他立马咬着牙,说道,“三哥他是自己做错了事!与本宫何干?当年要不是他勾结燕人,任用赵勇,怎么可能……” “是吗?” 相比于太子的疾言厉色,平王倒是平静多了,他看着太子,一字一句地说,“当年,要不是三哥死了,五哥你,能当上太子吗?” 这是他这么多年第一次叫太子“五哥”,叫哥远比叫王兄亲近,但此时他并不是为了亲近太子,而且为了让太子明白,什么是兄弟。 但太子不明白,只说了两个字:“当然。” 之后,就留在平王独自离开了。 平王握着拳头,眼里泛着泪光,他用力抹去,以后他再也不会为这样的事流泪,因为不值得。 光州记事 第二百七十九章 禀报 夜色越来越黑,稀稀落落的月光洒在地上,清冷无比。 成王回到寝殿,神色木然的徐明立马迎上来,拱手禀报道:“殿下,上回房务仪刺杀太子失败,被一个蒙面人救走,那蒙面人武功高强,太子手下几十号人都奈何不了他,羽先生推测,此人是当年成王侧妃的手下,薛一鉴。” 羽先生是十分出色的幕僚,年岁三十有二,经历了世间万千中风云,深知人心。他看出太子品行不端,不适合当君王,所以特拜入平王名下出谋划策,为的是天下苍生。 “是他呀。”平王弯弯唇,“怪不得他近日未联系本王,原来是因为这件事。那太子岂不是要不遗余力地抓捕薛一鉴?” 徐明想了想,有些犹豫地说道:“说不遗余力也不是,郁大封都没回京呢。但若是满不在乎也不对,毕竟他手底下的人大部分都派出去抓人去了。” 他对于太子的行为也很迷惑,居然在这种关头派郁大封出京,还真不怕自己出事。 “郁大封去何处了?可有查出来?”平王皱了皱眉,说道,“去了数日还没有消息,他去的地方可不近呐。” “是不近。”徐明答道,“殿下,属下已经查明,郁大封带了几个人去了光州,为的是查李府的二夫人。” 他也是不懂,一个妇人有什么好查的,太子惯把心思放在这种无关紧要的事情上。 要说是因为准备和李府议亲,那也是该查查那位李三小姐的父亲,李府的二老爷,可太子偏偏查的是李二夫人……难道是因为李二夫人是陈恪大人的女儿?可陈恪大人已经离世多年,就算是他的女儿,对太子来说又有什么用呢? 平王沉思了一会儿,走到桌前端了杯茶,慢慢抿着。 等喝完茶,他说道:“既然太子查那位夫人,就一定有他的道理,你也派人跟紧点,让他们有什么发现立马禀报。” 想到什么,他又说,“上回周云贞说他要去查些东西,神神秘秘的,莫不是也与这件事有关?本王可是听说,他与那李二夫人的女儿李三小姐走得近呐。” 周云贞从不与女子亲近,一是怕招惹是非,二是觉得女子麻烦,讨厌,难缠,十五公主,虽然令他生厌,但的确是这两年离他最近的人,虽然平王记得,他每次带十五公主过去找周云贞,都会把人气得半死…… 徐明一听,皱眉凝思了一刻,然后得出了自己的结论:“莫不是周世子为了查事情,特意接近李三小姐?殿下,属下虽未曾见过李三小姐,但听承宁说过,李三小姐人不错,若是周世子真是属下所想的那样,会不会太过分了?” “……倒不至于。”平王看着徐明一板一眼地分析,说道,“周云贞会为了其他的事牺牲自己吗?他可是一点儿也不想与那些女子扯上关系。本王的意思是,他是为了李三小姐才去查的!” 徐明讪讪地闭上嘴。 原来殿下是这个意思,他还以为周世子为达目的不择手段呢。也是,周世子那么坦率正直的人,怎么可能做出那样的事呢。 但过了一会儿,他觉得不对劲了,就问:“殿下,可听说李三小姐已经离开京城了,周世子就算查到什么,也没用啊?” 平王看着他笑得意味深长。 “你怎么知道没用?说不定,周云贞又偷偷溜走了呢。”他笑着说道。 这下徐明真的惊讶极了,忙问:“殿下,您的意思是,周世子又准备逃……离开京城?” 平王瞥他一眼,笑着说:“这可不是本王的意思。只是那日他来找本王时,本王刚好听到十五妹在父皇面前说起自己的婚事,十五妹,还是想要周云贞。所以,本王把这件事告诉了他。” “啊,殿下!真的假的?”从门口走进一个男子,是平王的侍卫易文,他冲平王施了礼,然后继续问道,“十五公主还是想要周世子做他的驸马吗?陛下会不会答应十五公主?” “这个本王就不清楚了,只不过,十五妹的婚事,父王会尽快安排的。”平王说道,“看我那十五妹的样子,估计不会那么容易死心,她或许会做最后一搏。凭着父皇对她的宠爱,不是没有可能。” 他说完笑了笑,“本王就是这样跟周云贞说的。” “……”敢情是殿下吓唬周世子的啊?易文无奈摇头,拿这种事情开玩笑,殿下真不怕又被周世子打趴下吗?他可还记得那个时候的事。 “周世子应该不会相信的。”徐明接了句话,看着平王说道,“上回周世子逃婚,影响很大,令陛下和十五公主面上无光,陛下怎么可能会再次下旨。” “他相不相信对本王来说无关紧要,反正以后真的发生了那样的事,也别怪本王没提醒他。”平王说道。 “那周世子还是再离开京城躲躲。”易文想到了一句话,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若是周世子真的得娶十五公主,那还不如去浪迹天涯呢,至少,那样逍遥自在。 “殿下,属下去给周世子报个信!”他说完这句话准备走,平王叫住他,“不用去,他自有打算,易文,如今你要做的,是盯着太子的一举一动,有任何发现立刻来报。” 易文应声是,才想起来他进来的目的,是找平王汇报一件事。 “殿下,衢州的蔡知府来信,言家的表少爷在赌坊里打死了人,已将其关入大牢,王大将军夫人的表弟想送礼给府衙,把人给救出来,蔡大人说了,此事牵扯甚广,还请殿下定夺。” 从薛一鉴处得到了言家和王夫人表弟合伙开赌场的消息之后,平王特意去信给衢州知府蔡大人,让他盯着那个赌坊。 蔡大人丝毫不敢懈怠,这次趁着闹出了人命,索性把人关押起来,他知道,若是再往深里查,肯定能查出不少东西。可这毕竟牵扯到言、王两家,他一个小小的知府,没有命令不敢深查。 “查。”平王说道,“看看那赌场还有什么不合规矩的事,查出来之后,也该让所有百姓看看。衢州离京城不算远,大概几日消息就会传过来了,咱们也看看,王家会如何做。” 易文应声是,退了出去。 光州记事 第二百八十章 闽州 益州。 热热闹闹的大街,百姓们穿着喜庆的衣裳,相互问候,穿梭在挂满红色灯笼的路上。 一个女子低着头,匆匆走进了一家裁衣铺,一个男子跟着,在店铺门口等待。 不一会儿,女子抱了一个布袋出来,示意男子跟上,两人离开。 七弯八拐,两人走到了一个偏僻的宅子门口,女子看了眼周围,对男子说了句话,推门进去。男子在周围转了两圈,随后也进了宅子。 “小姐,东西拿来了。”春雨笑着回来,也不顾额头上冒出来的汗,把布袋捧到李明韫跟前,“这里面就是婢子昨日去铺子订做的衣裳。” 李明韫笑着准备接过,但春雨又收回手,拉着她进了屋子,把布袋里的东西拿出来。 是一套月白色衣裙,上面绣了玉兰花的图案,李明韫以前有这样的衣裳,很喜欢这种款式,所以特意命春雨去裁衣铺做了一套。 那裁衣铺是左老爷名下的铺子,见她们要的急,连夜赶制了这套衣裳。 “对了,小姐,还有这个。”春雨拿了条浅青色面纱,“这个裹在脸上,保证让大家都看不到小姐您的脸!” 李明韫笑了笑,接过面纱,春雨帮她戴在脸上,一看,眼睛以下都被面纱盖住,根本看不到面纱下是一张怎样的脸,但从她明亮水润的眼睛和秀气的眉头可以看出,这一定是位长得美的女子。 “很好。”李明韫说道,把面纱拉了一下,“这样出门被人看到也不怕。” 她是这样想的,不怕一万就怕万一,益州她虽已离开多年,但难保不会有人认识她,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所以她想要挡住脸。 春雨点头。 正这时,李各等人在外面的院子里大声嚷嚷,鼓噪的声音此起彼伏。 “薛护卫……你……” 说的是什么话春雨并没有听清,但她知道,是李各他们在说薛衍,而且带着一种调侃的语气,好像大家在谈薛衍的笑话一样。 她眉头一皱,转身,快步走去门口把门一开,大声说道:“你们在做什么!” 院里顿时鸦雀无声,李各和余五他们全部愣住,有些畏惧地往后退,即使春雨并没有出来打他们的打算。 许久,李各不好意思地摸了摸头,笑道:“春雨姑娘,我们在和薛护卫开玩笑呢。” “是啊是啊,开玩笑呢。”平剑尴尬地笑。 才调侃薛护卫和春雨姑娘的事,春雨姑娘就出来了,也不知道听到没有。被一个女子听到这样的话,他觉得不太好。 “开什么玩笑?”春雨翻了个白眼,“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们就是仗着薛护卫好脾气。” 说完她看了眼薛衍,见他神色依旧淡淡,叹口气,回到屋子里。 “怎么了?”李明韫看春雨面露郁色,不由问道,“应该没发生什么事?” “没有。”春雨说道,又叹一声,像个母亲操心自己的孩子一样,“就是薛护卫太老实了,被人欺负都不知道。” “薛护卫怎么可能会被欺负呢?你莫要想多了。”李明韫笑着说,“你觉得,薛护卫像是会被人欺负的人吗?他不说话,应该是表示他不在意别人说的话,不在意,当然就不会生气了。” “是吗?”春雨抬头,“婢子可听到他们一直在笑薛护卫。” 过了一会儿,她又喃喃自语,“罢了罢了,那个呆子,总归与我无关!” 李明韫一笑,无奈摇头。 第二日,李各等人早早地买来了红灯笼挂上,在宅子的各个地方贴上了红色镂空剪纸。 李明韫看着眼前的一片红色,在想,要是她这个时候在益州就好了,爹娘都在她身边,还有二哥,四哥和明维…… 心里微微酸涩,她抿抿唇,把这股心酸压制住。 “小姐,快过来!看看这个!”春雨在不远处冲她招手,笑容满面,她手里提着一个方形灯笼,上面的图案是请人专门画的。 李明韫走过去,发现这灯笼有点像之前王遇送给她的那盏,只不过这一盏小多了,而且不是琉璃做的。 “小姐,婢子想把这灯笼挂在屋檐上!”春雨激动地说道,“太好看了!” “行啊。”李明韫笑着应道。 薛衍正从外面进来,听到她们说话,便上前接过春雨手里的灯笼飞到屋檐上挂好。 “薛兄弟果真厉害啊!”李各抚掌,让他挂他就只能踩梯子上去,会武功果然很有用。 薛衍飞身下地,走到李明韫跟前,拱手施礼。 李明韫知道他有话要说,就示意他跟自己一起去另一边。 “小姐,房将军伤已无碍,但行走艰难,白先生把他安置在锦州。”薛衍低声说道。 “锦州吗?”李明韫微感诧异。 锦州在闽州以南,虽是西部但偏北,据她所知,锦州并不是一个藏身的好地方,因为锦州是王天肖先前所管辖的地方。之前,王天肖为夺回西部十二周,在锦州设了一个兵防营,如今他人虽不在,但里面都是他的部下。在这种情形下,还是离王天肖越远越好。 “是,锦州。”薛衍答道,看着她说,“白先生他们已经西行,具体地点未定。” “锦州,离闽州很近。”李明韫说道,“闽州,是我外祖父一家……”身死之处。 最后几个字她没有说出来,但薛衍明白她的意思。 想了想,他说道,“小姐,我师傅并未同白先生他们一起,他去了闽州,说是要查一些事情。” 在闽州还需要查什么呢? 李明韫在心里想到,闽州,只有一件事,就是她外祖父一家被暴民杀死这件事。 当年之事早有定论,是暴乱所致。可薛一鉴此时又要去闽州查事情…… 李明韫一直对薛一鉴和姨母他们在西部的事情很疑惑,仿佛是一段难解的疑团缠住自己无法抽身。在离开外祖父之后,姨母究竟做了什么,如何碰到的薛一鉴,如何遇到的成王,为何跟着成王回京,薛一鉴后来又为何,回到西部。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那段时间发生的事薛一鉴并未和她说,可以说一个字都没有提,她所知道的,无非就是在西部救下薛衍,之后他们把薛衍送走…… 李明韫看着薛衍郑重的表情,看了很久,好像透过他看到他的师傅薛一鉴。 她想了很久,整整一日都呆在屋里,到晚间用饭时,她做了个深思良久的决定。 “薛衍,我们去闽州。”她说道。 光州记事 第二百八十一章 山匪 乌云密布,狂风呼啸,一座高高的山上,苍天大树被风吹得四处乱舞,像是马上就要全部倒塌。 凌乱的风肆意地刮着,吹在人的脸上都可以割破皮肤。 野草疯狂摇摆,一片墨绿色像是深不见底的湖面,人踩在上面,深幽得快要把人吸进去。 几个人骑着马艰难地上了山,从草丛中间穿过去,他们头戴雨笠,身穿蓑衣,衣上的雨滴未干,从身上流下来。 很显然,就在不久前,他们刚刚经历了一场大雨,大雨来得快,去得也匆匆忙忙,他们刚套上衣服,雨就停了,只剩下乌云遮蔽着的天空。 “又要下雨了,这老天!”其中一个人骂道,甩了甩衣服上的雨水,甩去了一身重量。 “近日老天爷怕是喜怒无常,时而下大雨时而艳阳高照,真不像是冬日。”另一个男人粗着嗓子说道。 “哪有的事,已经是春日了!”有人反驳,“在咱们闽州,东日早早地就过了,方才下得是一场春雨!” 几个人相互谈论着,闹闹哄哄地往山上赶。 “翻过这座山,马上就能到家了……” “许久未见媳妇孩子,可想他们了……” “快些赶路,争取两个时辰下山……” 天公不作美,在他们下山途中,又下了一场大雨,倾盆大雨倾泻下来,打在人的身上就像是石头子在敲,他们忙找了一处地方避雨。 是间破旧的屋子,看上去有些年头了,估计是早些年间上山打猎的猎户搭建的,以便落脚。 几个人走进屋内,发现屋里残余了些温度,角落处一堆灰烬,应该是先前的那阵雨有人来这屋子躲避,那些人不仅生了火,还烧了肉吃,他们看到不远处有一堆骨头,小小的,大概是鸡的骨头。 屋内一阵若有若无的香味飘过来,显然,那些人烤肉烤得不错。看到这些,他们不免觉得饿了,都不约而同地摸了摸肚子。 “你们还有大饼不,我饿了。”一个人说道,肚子咕咕叫了一声。 另外的人都摇头。 路上,他们早就已经把东西都吃光了,想着马上到家,也就没留下什么,没想到遇上这场雨把他们困住,想吃点什么都没处寻。 其中一个人观察了四处,还在屋外看了几眼,又绕到屋子后门,终于在角落里发现了一个小小的伙房,伙房里有一个米缸,米缸里还留了一点米。 他忙招呼同伴来,一起生火,把仅剩的一点米煮了吃。 火烧得旺,米不一会儿就熟了,冒着的热气扑在人的脸上,又香又暖。 香喷喷的米饭瞬间让几个人食指大动,他们毫不顾忌地抓了吃,就像山上的野兽一样,丝毫没有人该有的行为举止。 一顿风卷残云,饭被一扫而空,几个人摸了摸肚子,心满意足地笑了。 刚好,外面的雨停了,他们一脸欣喜,跑出屋外牵了马准备离开。 一个人刚上马,才走了几步就见前方路上浩浩荡荡来了一队人马,他们都穿着黑衣,粗布所制,看上去不太富贵,但每人手里有一把大刀,给人一种来者不善的感觉。 为首的一个男子大概二十岁的年纪,穿一身黑衣,身形修长干练,头发冠起,配着一张英俊的面庞,显得意气风发,走路吊儿郎当的,拎着把大刀,脚步生风,所到之处野草都在摇摆。 他叼着一根狗尾巴草,眼皮微抬,端的是漫不经心的样子,好像不把所有人给放在眼里。这样的年轻人身后跟了一群凶神恶煞的人,一点都不觉得违和,反而觉得,他就该是这样的,统领万千人马。 几个人不免愣住,见他们来势汹汹,有些畏惧地往后退。 “怎么办?好像遇上山匪了。”一个人说道,身体开始哆哆嗦嗦。 “早知道就不在这躲雨了……” 说话间,男子已经带着一群手下慢慢走上前来,看到他们几个骑着马在屋门口,眉头轻轻一挑,脸上露出倨傲的神情。 他吐掉嘴里的狗尾巴草,薄唇微张,说话轻而缓慢,好像没把面前这几个人放在眼里:“你们,是何人?” 轻飘飘的一句话,却带着万般压抑,好像一把利剑对着他们刺过去,在加上后面黑哄哄二十来个山匪,几个人立马被吓得不敢答话。 山间一时沉默,徒留狂风呼啸,吹得周围哗哗作响。 男子身后一个与他年龄相当的手下见对面的人不说话,眉头猛地皱起。 “我们老大问你们话呢,哑巴了,还不快说!”手下呵道,把几个人吓了一跳,膝盖软到差点跪地。 男子轻轻瞥一眼手下,后面另一个圆脸手下马上拍他的脑袋,低喝道:“闻风,你别吓着人!老大说了,我们虽是山匪,但讲理,不会无缘无故害人的。” 叫闻风的手下立马点头,对着男子附和道:“老大说的是老大说的是。”然后转头看着对面几个已经被吓得脸色发白的人,“你们,快走。” 说完不管他们自顾自地往前走,男子看他们被吓成这样,也觉得无趣,就不再难为他们。 那几个人好像得了特赦令似的,立马牵着马,他们想翻身上马,但因为被吓得腿软,根本翻不上去。唯一上了马的那个人准备先走,但无奈马儿一动不动的,他只好尴尬地下来拖马,几个人灰溜溜地离开。 男子嗤声,不屑地偏过头:“蠢货!” 有三个山匪已经来到了屋子面前,其中一个快速进了屋,过了一会儿匆匆跑出来,大声呼道:“老大,我们的粮食被人偷了!” “什么!”闻风急忙跑进去,发现米缸里空空如也,伙房里还有煮东西的痕迹,他眼睛一转,想到了刚才的那几个人,便赶紧出来禀报给年轻男子。 “老大,怎么办?他们把我们粮食给吃了!那可是兄弟们捡了几日的柴换来的!”闻风哀嚎,就差捶胸顿足了。 年轻男子一听,哼一声,一脸傲气。 “人还没走远,把东西要回来。敢在我的地盘动我的东西,真是活的不耐烦了。”他说道,“闻风,带上几个弟兄过去。” 这话一处,闻风脸上笑容绽开:“老大,小的这就去!”他拉了几个兄弟,兴奋地骑着马去追人。 光州记事 第二百八十二章 知府 几个过路人没走多远,闻风只骑了一段路程就把人给拦下了,他高高的抬起下巴,一脸得意地说:“还敢偷吃我们的粮食,你们真是活得不耐烦了!我们老大要你们好看!” 说完,他一挥手,让跟着的几个手下把人给绑了。 “饶命啊……大王……” “我们不知道是你们的粮食啊,要是知道,我们怎么敢吃呢……” “是啊,饶了我们,大……大王……” 几个人脸色发白不住地哭诉,就差没跪下磕头谢罪了。 但闻风丝毫不理会他们的哀嚎,对于他来说,错了就是错了,他辛辛苦苦得来的东西,为何被这些人抢了去。这些人才是强盗! “哼,别人的东西就能吃了?你们都不是什么好东西!”他撇嘴,不再听他们的求饶。 再次回到那个屋子,几个人已经不再是刚才的表情,他们被人推在地上,瑟瑟发抖地看着围住他们的十来个山匪。 明明年纪不大,但就给人一种凶神恶煞的感觉。 “让开让开!老大来了!”有一个人说了句,山匪们忙让出一条路,让山匪头子走到前面来。 男子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们,看了几眼,见他们即将崩溃的神情,不免嗤声。 “真没用!”他说道,转过头,“闻风,让他们把我们的粮食还回来,若是没有,就拿等价东西交换。” 明明大家都听得见,闻风还是作威作福地吓唬坐在地上的人,重复了一遍刚才男子说的话,还加了句,“若是不把你们的东西交出来,今日你们就别想走出这道门!” 这就是真正打劫的架势了,几个人畏惧地移着身体往后缩,目光盯着眼前的人。 闻风蹲下身体一把抓住其中一个人的衣领,再用力地甩开,把人结结实实地推在地上。 “大……大王……我们……我们没有粮食……”那个人欲哭无泪,摸着自己的胳膊,“要是有粮食,我们怎么会吃你们的粮食呢……” “那钱呢!”闻风呵道,伸出一只手,“把你们身上的钱都给交出来!” “闻风,不要过分。”有一个山匪看不下去了走过来拦住他,转头对地上的人说道,“我们老大说了,拿等价的钱来交换,剩下的你们自己留着。” 这是一群好心的山匪,很有自己做事的原则,不会乱拿别人钱财,除非有人惹了他们。很显然,地上的几个人惹到他们,才被抓了起来。 其中一个人瑟瑟发抖地伸出手往自己身上摸了摸,掏出了一个黑色钱袋,钱袋破破烂烂的,看上去有些空阔。闻风一把夺过,打开一看,就几个钢镚。 “真是个穷鬼!”他骂道,“想老子当年……” “闭嘴!”那个同伙制止他,低声附耳说了句,“老大就在旁边。” 闻风视线瞥一眼那边的年轻男子,见他好整以暇地看着自己,忙不再提当年之事,讪讪然地说道:“我们当年也是英雄好汉。”又对同伴低声说了句,“多谢啊,丧胆。” 原来他们一个叫闻风,一个叫丧胆啊。几个过路人吞了口口水,名字那么吓人,还说自己是英雄好汉。这两个人以前会不会杀过人啊。 想到这里,其他几个人立马把身上的钱掏出来,虽然不多,但足以抵刚才他们吃的米。 闻风全部接过来,都是钢镚,他呵了声,有些嘲讽地说道:“你们身上就这点钱?养家糊口都成问题?” 几个人尴尬地低下头。 “这……这不是没办法吗……”其中一个人说道,“今年府衙征税,把卖粮的钱都收了去,我们只能想着去山上拾点木材,卖点钱回家。” “但最近下雨下得勤,木材也没多少,所以才只有这么一点……” “又要征税了吗?”闻风问道,又不太在意地撇嘴,嘟囔道,“反正不敢叫我们山匪征税,他们只要敢过来,我闻风非得要他们好看!” “是啊,又要征税了,自前年起,连州显州两地开始征税,闽州府衙便也跟着向百姓征收税赋。可那连州显州是什么地方,大盛边界,跃过山河关就是燕人地界了,燕人又不安分,时常找着借口来犯,连州显州当然得为日后的战事做准备。而闽州,离得远,却征收同样的税,郑知府说是为了去……” 那人说到这里说不出来了,因为闽州知府对众说过,收税是为了剿匪,近年来闽州山匪众多,多是暴民所为,他们占山为匪,谋财害命,府衙必须得增派兵力剿灭山匪。 “呵……”年轻男子沉默地听了半天,忍不住嗤笑道,“是剿匪?什么山匪,不过是他们自己所言,他们是官,自然说什么就是什么,我们是匪,不管做了什么都是坏人,呵,真是可笑。” 在场的山匪听了后都十分不屑,很显然,他们对府衙很不友好。 “老大,您到闽州不久,不清楚我们闽州的情况,那郑尚言根本不是个好东西。成日说什么要像先前的陈大人一样,为民着想,说之前跟着陈大人耳濡目染,陈大人的想法他都知道,可他的做法根本就是与陈大人背道而驰,不仅不帮百姓,还骗取百姓钱财,谋取一己私利,是个狗官!” 闻风一说起闽州知府郑尚言就很有兴致,骂人他最在行,虽然那个人听不到,但他高兴,骂得畅快。 “郑尚言?”年轻男子挑了挑眉,“之前闽州的知州?” “是啊。”闻风说道,“早年间只是个县里的主簿,靠着溜须拍马混上了县令,后来又攀上了来巡查的西部巡抚宁大人的关系,调到了闽州府衙,陈恪大人后来来闽州,他一直在陈大人手底下做事,如今才总是打着陈大人的名号,说什么为民请命,哼,不是个好东西!” “他哪里比得上陈大人!”丧胆也忍不住愤愤不平,“我父亲在世时说,陈大人是真的为民的好官,而郑尚言不过是虚伪的小人!” “可郑大人的确帮了百姓很多啊……”地上的一个人反驳道,“陈大人在时哪里有什么太平,现在虽说山匪多,但比先前好了不知道多少倍!我们也不用再提心吊胆了。” “呵,那如今呢?”年轻男子嗤笑,一脸倨傲,“你们不是还在提心吊胆吗?” “……” 光州记事 第二百八十三章 宿云山 身体一阵冰凉,躺在地上的这几个人一脸讪讪然,尴尬地闭上了嘴不再说话。 钱已经都交出去了了,要杀要剐也看这些人,他们没有反抗的权利,他们不过是微不足道的百姓,比不过官,也打不过匪。 年轻男子见他们异常地安静,好像已经认命了,感到不屑。连待宰的牛羊在临死之前都知道顽固抵抗,身处沙场的将士都知道拼死一搏,他们却不知道为自己争取一下,可见是真的麻木了。 “把你们的臭钱带走!”他哼声说道。 闻风等人一愣,就这样,让这几个人走了?还不要他们的钱?臭钱也是钱啊…… 那几个人也愣怔住,一时没反应过来,还以为要把他们给带走,吓得不敢动弹。 “老大……不然……还是把钱留下。”闻风弱弱地试探道,“我们都没粮食了,还得去买……” “也不要他们的!”男子又哼声,看起来十分骄傲。 闻风没有办法,只好让几个弟兄把人松绑,再泄愤地踢了其中一个人一脚:“快滚!以后别再让我看到你们!” 那个人哎呦一声,这才反应过来,拉着同伴撒腿就跑,不一会儿几个人就不见人影。 山匪们看着空荡荡的地面,感受到外面凛冽的冷风,不由得抖了抖身体。 “这不是吃饱了没事干嘛……”有一个山匪忍不住喃喃道,有些不甘心。 只是他这话才说出口,闻风和丧胆两人分别踹了他一脚,骂道:“老大说什么就是什么!你还敢说老大的不是吗?” 那自然是不敢的。 那个山匪立马闭嘴。 要知道,他们这一伙山匪加起来都打不过老大一个人,前几个月他们占山为王,本想着要好好干一票大的,没想到一来就碰上老大这么个瘟神。 他们都被老大轻易地打趴下,只好跪地求饶,本来还以为老大会把他们抓到官府,却不曾想,老大霸占了他们这山头,他们没办法,只好俯首做低。 跟着老大其实挺不错的,不用干什么伤天害理的坏事,还有粮食吃,他们乐意至极。所以,大家对老大很佩服,都心甘情愿地跟着他。 他们其实不知道老大叫什么名字,就知道老大姓赵,还是某一次喝醉酒,老大自言自语说出口的。至于名字是什么,他们也不敢问,知道就算问了,老大也不会说。 “炭炭呢?” 正想着,年轻男子突然出了声,那山匪一个激灵,立马答道:“炭炭他们还没回来,估计这时候还在路上。” 宿云山对他们而言是一座奇山,山上长了许多药材,有些药材珍贵,能买很多钱,他们的同伴炭炭听说了这件事,就自告奋勇带了一队人去了宿云山。 宿云山离这座山并不远,只需一日的路程,炭炭他们是前日出发过去的,算算日子,今日也该回来了。 “等他回来,让他来见我。”男子淡淡说了句,转身离开,出了屋子。 闻风呼了口气,对着刚才的山匪一掌拍过去:“莫谷,你是活的不耐烦了,居然敢质疑老大!” “我哪敢呐……”山匪莫谷惊呼,连连后退,解释道,“我这不是看粮食没有了,生气嘛。” 说到这里又忍不住提了一句,“老大也真是的,那粮食可是兄弟们好不容易得来的,说不要钱就不要了……” “你没听老大说吗,他们的钱是臭钱!我们山匪哪里需要臭钱!”丧胆也数落他,“我们可是铁骨铮铮的汉子,他们是畏首畏尾的懦夫!还需要他们那点钱?” “……话是这样说没错……”莫谷被他的自夸说得不好意思了,他摸了摸头,“那我们的粮食怎么办啊?不能打劫,不能偷东西,又做不成买卖……” 他垂下肩膀。铁骨铮铮的汉子也有为生活所低头的一天。 “不用担心。”闻风拍着他的肩膀,提了提他的衣领让他看上去精神一些,“等炭炭他们回来再说,近日多雨,那边宿云山上的药草估计都冒出来了,他们一定能满载而归的。” “但愿如此。”莫谷说道。 …… …… 宿云山上,云雾缭绕,周身被隐在白烟中,山上凉气袭人,因为下了一场大雨,树枝上缀满水珠,晶莹剔透的。 周围大树苍然,高耸入云,直插云霄,树顶仿佛生长在天上。 地上,碧色野草从泥土里冒出来,虽是冬日,却依旧欣欣向荣。 宿云山是一座孤山,山上没有人烟,除非是为了过路,或者采摘药草,没有人会到宿云山上去。 一行人骑着马缓缓而行,马蹄踩在细碎的野草上,踩在冒出来的花朵上,马背上的人双手拨开茂密的树丛,低下头钻进更深的密林中。 林间没有鸟叫,虫鸣也没有,整座山孤独得好像一个独自在家的迟暮老人。唯有路过之人会摸一摸它的头发,听一听它内心的呼唤。 年轻的男子身穿黑色步衣,艰难地伸出手拨开树枝,轻轻踢着马催马前行。 另外的人紧跟着他,山间雾多,生怕一个不小心就跟丢了人,他们的方向可没有面前的人好。 “炭炭,你说刚才看到了可治百病的绛树草,在哪呀?我怎么什么都没看到?” “是绛姝草。”走在前面的炭炭认认真真地纠正道,“就在这几棵大树另一边,那边被藤蔓包裹着的那株就是。”边说他边指了一个方向。 “看不到,太黑了。”同伴说道。 炭炭本想再指一下,就听到同伴继续说道,“炭炭,你手太黑了,我看不到。” “……” 炭炭是挺黑的,从小就黑,穿上一身黑衣就更黑,一般在黑暗中看不到人,所以同伴们必须得紧跟着他。 “那你们就继续跟着我。”炭炭叹息道。他的脾气出奇的好,不管别人说什么他都不会不高兴。 当然,别人也不敢说些过分的话,因为炭炭在老大跟前很有面子,要是说了炭炭被老大听到,说不定会挨骂。 一行人继续走着,穿梭在树丛之间。 这几棵树都特别大,其中任意一棵几个人都抱不过来,炭炭想到小时候和伙伴们玩抓人的游戏,躲在树的另一边他们绝对发现不了。 到了一处地方,他们翻身下了马,炭炭留他们在原地等待,自己过去摘绛姝草,还叮嘱他们:“别乱走,不然容易走丢。” 说完独自往藤蔓处走去。 光州记事 第二百八十四章 意外 藤蔓密密麻麻的,缠绕在山岩上,一株巴掌大的药草孑然独立,被风吹着左右摇摆。 它看上去并不起眼,外形与普通的野草没有差别,若是不懂药材的人根本就看不出来。 炭炭走到那株草面前,凑过头仔仔细细地看了几眼,确定是绛姝草之后,小心翼翼地把它摘下,装进腰间的布袋里。 他小时跟着学医的父亲一起,基本的辨别药草的眼里还是有的,尤其是这种珍贵的药草,他早已深深地印在脑海里。 他笑了笑,心满意足地拍着自己腰间,想到要呵护药草,又立马把手收回去。 “炭炭,好了吗?” 不远处,几个同伴大声喊他。山间空旷,他们的声音在整座山上徘徊。 炭炭应了声,从藤蔓中抽身出来,他的脚刚踏上草地,眼一转看到旁边山间的峡谷中有一朵淡蓝色的花。花将开未开的,就一个花苞快要绽开的样子。 是宿云花。 炭炭心里惊呼了一声。 宿云花,是只有宿云山上才开的花。据说这花十年才开一株,有使肌肤再造之效。曾经有人采了此花,冰敷伤口,伤口愈合得飞快,还比先前更加白嫩。 他父亲说过,幸好此花难得,不然宿云山早就被人烟所扰,失了清净。 宿云花开在山岩,被一股清幽的香气围绕着,周围的山石,野草好像都萦绕着幽香。 “今日真是幸运啊……”炭炭喃喃道。 他回头看了一眼同伴,密密的林间,同伴们的身影也看得不真切,只知道他们并未把目光放在这边。 炭炭抿抿唇,想到什么,他眼神凝了凝,转过身,决定独自去摘宿云花。 峡谷陡峭,周围都是奇形怪状的石头,密密麻麻的藤蔓向上生长着,唯到了宿云花周围空出一片,使得这花看上去不容亵渎。 炭炭掏出绳索,一边抛上高处一边懊恼,如果刚才在上面看到就好了,下来摘可比上去摘要容易一些。 过了一会儿,那几个同伴又在喊炭炭,没听见回声有些焦急,想走近一些找人。炭炭急忙说道:“不要过来!这里危险!我快下来了!” 这话一处,脚步声立马停下来。没人真的喜欢往这样的地方钻,更何况炭炭说了危险。 “要快点啊,炭炭!我们还要赶回去!”一个同伴忍不住提醒道,“老大他们还在等我们呢!” “知道了。”炭炭回答,心里在嘀咕,要是老大知道他找到了宿云花,估计自己都想过来呢。 绳索上的勾子被他抛向峡谷的一处石头缝里,他用力扯了扯,确定不会把绳索扯下来之后,便踩着山石开始艰难地往上爬。 天空中,乌云又慢慢堆积起来,然后消散了一些,忽暗忽明的,好像在变脸。炭炭心无旁骛地咬着牙吃力地攀上峡谷,刚准备采摘宿云花,脚下的石块一松,差点跌落下来,他用力抓着绳索,换了个地方垫脚。 刚才的动静不小,几块大石头一路往下滚,滚到草堆里。 由于之前下了雨,有些地方的泥块十分疏松,被大石头这么一滚,更多的石块往下落。 绳索勾子周围的石块也仿佛受到下面的牵连一般,直直地往下掉。 糟糕! 炭炭心里一急,后背就冒出来冷汗,他看了眼近在咫尺的宿云花,又往下看着被野草裹挟着的地面,趁着身体往下落的那一瞬间一把把宿云花抓住,随后,花和人都从峡谷处落下。 炭炭知道自己不会死,但是会受伤,而且这伤会让他很长一段时间行动不便,但他根本就没想那么多,只知道,摘了这花他就会心满意足。 他想,要是老大在这,肯定会骂他蠢,自己偏偏要一个人行动,明明知道危险也要去做,都不让别人帮忙。 可是,他知道,宿云花是不能让别人知道的,那是老大的秘密,老大来到闽州,就是为了找宿云花的,所以他只能自己去摘。 “快呀……” 隐约之间,炭炭听到了一声清脆的催促,还没听清楚,他便昏了过去。 …… …… 山匪们正说笑着,突然听到女子尖锐的叫声,好像看到什么可怕的东西。 “怎么回事!”一个尖脸的山匪皱了眉说道。 其余的人都纷纷警惕起来,握着自己的大刀。 “不对!” 终于,有一个人听到了远处的峡谷间传来响声,立马拨开密密麻麻的藤蔓和树枝往那边跑过去,只见原本摘草药的身影不见了,更远处的山石正滚动着往下掉。 “炭炭呢?”一个人惊呼道,露出不可置信的神情,“刚才那女子的声音是炭炭发出来的?” “……” 尖脸山匪瞪眼,“管那是谁发出来的!赶紧找炭炭!” 几个人立马跑到山峡谷下面的山石堆积处。 “不会被埋了?” “刚才我就听到有什么奇怪的声音,还没多想……” “炭炭怎么跑这里来了,我以为他还在那边……” 这地方的声音通透又空灵,距离不远的声音都让人无法分辨位置,所以山匪们并未发觉炭炭走到了这个地方。 这时,他们是又焦急又害怕,万一炭炭出了什么事,他们也别想好过。 “分开找人!”尖脸山匪这时候成了主心骨,额头上冒着汗周围看向地面。 有人开始对着石头大喊:“炭炭!炭炭!” 还有人直接抽出大刀试图劈开石头。 尖脸山匪眼睛忽的看地面,忽的又看向不远处的草丛,想到刚才那道女声,他眼神凛了凛,抬起脚步往草丛处走去。 快要走到草丛,另一边传来一阵风,随即一个男子飞身过来,把晕倒的炭炭扔在地上,再一个转身挡住尖脸山匪的路。 这一系列动作只在一瞬之间,尖脸山匪还没反应过来,等其余的山匪发现动静赶来后,才回过神来。 “你是何人?”他问道。 可能是山匪的身份,再加上他的穿着打扮,给人一种很凶的感觉。草丛里一个穿着淡绿色衣裳的女子钻出来,摇了摇前面男子的手,说道:“薛护卫,我们快走,小姐他们在等我们。” 山匪不清楚刚才的状况,也不知道眼前这男子为什么会带着炭炭,他没有往救人的方向去想,而是觉得,炭炭之所以会变成这样,说不定是因为这两个人。 “想走?没那么容易!”他呵道,随即抬起大刀。 光州记事 第二百八十五章 上山 …… …… “小姐,喝水。”李各拿了装满水的水壶捧到一旁静然而立的女子面前。 李明韫微微一笑,接过水壶:“谢谢。” 此时不是春日却胜似春日,枝头上长了嫩芽,小小的,又软又绿。 她穿了一身浅粉色的襦裙,外面套了一件同色披风,看上去就像是一片绿中的红花。 从益州出发,到如今已过了好些日子,一路上,他们并未过多赶路,该走则走,该停则停,就好像普通人家游山玩水一般。 但此时的惬意并不是真正的惬意,因为他们此次来闽州,是有目的的。 李各其实到现在还不知道三小姐为何要来闽州,但他知道,一定事出有因。老爷信任他,让他跟着小姐,那他就该听小姐的吩咐,更何况,还有薛兄弟陪着他们呢。 刚想到薛兄弟,旁边的余五正好说了一句:“薛兄弟和春雨姑娘怎么还没回来?不会是出什么事了?” “别胡说!”李各瞪他,“薛兄弟那么厉害,他能出什么事?春雨姑娘跟着薛兄弟,也不会出事!” 他们一到宿云山,春雨立马就拉着薛衍说要去探探路,然后两个人就先上了山,让李各他们带着小姐慢慢上山。 离薛衍他们先行已过了一个时辰,余五久等不到,实在是有些着急,便说:“刚才我可是听到了什么奇奇怪怪的声音!你们没听到吗?” 在他心中,薛兄弟是最厉害的,有薛兄弟在他们身边,他们就不怕,要是不在,那就有点危险了。 他越想越怕,想到什么,他露出恐怖的神情:“李各,听说这一带有山匪,还记得去年我们回光州路上遇到的那些山匪吗?好吓人哩!” “这宿云山哪有什么山匪。”李各大概也是想到了那时候遇到的凶恶之徒,心有些飘忽不定了,他想了想说道,“那我们快些上山,没准刚好就在山腰处碰到他们了呢?” 说完他看向李明韫,目光带了点期待。对他而言,娇滴滴的三小姐看上去更有想法,他听了三小姐的意见更放心些。 李明韫看了眼山上,说:“那就上去。” 李各等人松了一口气,余五赶紧提好东西,把装了粮食的布袋固定在马背上,然后牵着马往上山走。 宿云山很高,山坡一段路较平坦,一段路却又很陡,要是马车上山肯定是十分吃力的,所以李明韫决定弃了马车,让李各他们各牵了马翻过宿云山。 这段路不好走,马儿上去都有些艰难,所以李明韫没有坐在马背上,由李各他们牵着,而是徒步而行,牵着自己的裙摆一步一步往山上走。 “小姐,小心些。”李各看到李明韫轻飘飘的步伐有些害怕,就走近了一些,在李明韫身后伸着手,以便她摔倒能第一时间扶起来。 走了一段路程,他们想休息一些,正好就看到了薛衍带着春雨往这边走来。 春雨看上去还挺不高兴的,伸出脚随意地踢路边的草。 但当她看到李明韫时,脸上的神情立马就变了,她兴奋且惊喜地冲李明韫跑过来,大喊道:“小姐,你们怎么到这里来了?” 李明韫笑笑,看着她跑得像兔子一样,就说:“你们走太快了,我们若是不快些,就赶不上你们了。” “是啊。”余五捂了捂胸口,悬着的心在看到薛衍之后终于放了下来,他说道,“我们都等了你们许久,你们还没来,我还怕你们遇上山匪了呢!” 李各瞪他一眼,刚想说话就听到春雨气呼呼地说道:“我们就是遇到山匪了,山匪果真都是坏蛋,一点也不知恩图报!” “啊?”几个人被她的话吓了一跳,余五更是离薛衍近了几步,双眼警惕地往四处扫视。 李明韫见春雨的样子不对劲,就说道:“发生什么事了?” 没道理春雨会突然说山匪不知恩图报,应该是他们帮助了山匪,而山匪反而要害他们。 春雨边生着气边把刚才的事情告诉给李明韫等人。 “那黑脸山匪都要掉下去了,若是没有薛护卫,估计得受重伤……” “那些个山匪不感激我们也就罢了,还对我们拔刀相向……” “真是岂有此理!太过分了……” 春雨吐豆子似的把话说完,旁边的人都沉默了。山上,唯有寂静的风吹着,拂过人的脸上,像冰冷的利剑一样。 余五睁大了眼:“那你们……和山匪……” “把他们解决了?”李各疑惑地问道,不然山匪怎么可能让他们安然无恙地回来。 薛衍看了他们一眼,“嗯”了声。 平剑把刚刚才拔出的剑收入刀鞘,呼了口气:“原来都杀了啊……” “什么?都杀了?”李各提着一口气问道,他还以为薛衍像上次一样把山匪给打跑了呢。 “杀什么呀!”春雨无奈地瞪他们,“薛护卫才不像那些山匪一样呢!杀人?怎么可能!薛护卫把他们打得满地找牙,那些山匪都不敢留在这座山了,都跑了。” 原来是这样。 平剑恍然,说道:“跑了就行,也省得给我们添麻烦,山匪什么的最难缠了!” 他们一路走来,听说过不少事,大部分都是关于山匪的。西部山匪猖獗,但凡喜欢挑事、有坏性子的人都可能占山为王,连官府也奈何不得。 曾经有一心剿匪的官员,屡次带着官兵与山匪对抗,但最后都失败而归。 山匪都是些野路子,不要命的,为了钱财坏事做尽,不像正经人家,稍微有个顾念就不敢乱来。这也是山匪多次得手的原因。 “是啊,走了好。”李各说道。 “但就怕我们下山后又遇上,那些个亡命之徒啊……”余五又说起了丧气话,几个人眼刀子扫过来,他立马不吭声了。 “遇上也不怕!有薛护卫在呢!”春雨骄傲地说道,扬起了下巴,“那些山匪胆子不大的,薛护卫只随便一出手就把他们吓跑了!” “那是自然,也不是是谁!薛护卫嘛!”余五同样与有荣焉。 他们对薛护卫非常的有信心,看上去热血沸腾的,好像自己也能像薛护卫一样把山匪打跑一样。 李明韫笑了笑。 “继续走。”她说道,“翻过这宿云山。” 她在这山上已经看了好些风景了,想到在光州时看到朦胧雾中的宿云山,如今却近在眼前,不免唏嘘。 那时候,欧阳大夫说,要想知道在宿云山有何感觉,可以自己去,她因此而心生向往。但此刻,她真置身于宿云山之上,却觉得,不过如此。 光州记事 第二百八十六章 遇见 李明韫等人翻过宿云山,已到了日落黄昏,夕阳的余晖洒在他们的脸上,留下的汗水都泛着光。 “终于下山了。”李各手一伸朝着自己脸上用力抹了一把,衣袖都湿透了,露出印子,他心满意足地笑了。 “可不是,我要累坏了。”余五捏了捏自己肩膀,再抬着自己的腿伸直。 平剑毕竟平日里会习武,身体比他们要好一些,此时就出了汗,并未觉得过多不适,而薛衍看起来就更轻松了,看他这淡然的样子根本就不像刚才从山上下来的人。 李明韫下山也累得不行,但还是坚持着,直到到了不陡的地方,才被李各他们劝上马背,春雨同样如此。 两个柔柔弱弱的小姑娘,一声不吭的,没有喊泪,也没添麻烦。要是别的女子,早就又哭又闹了。谁家的小姐会愿意这样吃苦呢?即使这是自己提的,也大有反悔的人在。 李各心里由衷佩服她们。 “休息一下,小姐。”他忍不住说道。 李明韫看了眼春雨,春雨知道她什么意思,就点点头。李明韫便对李各说道:“不了,我们还是快走,这里没有住的地方。” “可要翻过那一座山才有住宿之处。”李各指指另一边的山头,“那我们就要趁夜赶路了。” 那座山不比宿云山陡峭,可以骑马过山,只不过如今天色已晚,他们恐怕要一个多时辰才能下山,那时候闽州城的城门早就关上了。他们还是得在城外找个避风雨的地方住。 “比起待在这里,我还是赶路。”余五有气无力地说道,“大晚上的,不安全,万一山匪……”说到这里,他很有眼力见地闭了嘴。 “赶路是可以,只是,我怕小姐你们吃不消。”李各关切地说道,顺便看了眼春雨,春雨摇头,直说“我没事我没事”。 最后他们还是决定翻山。 李明韫和春雨坐在马背上,薛衍牵着马慢慢走着,李各他们急忙跟上,一行人行至山脚下。 李明韫看了看眼前这座山,以前她只知道,翻过了宿云山,就能到闽州,却不知道宿云山之后还有一座山,只是这山没有宿云山特别,不出名,所以大家都没把它放在眼里。 可此刻,她却觉得,这山比宿云山还麻烦。只不过,麻烦归麻烦,翻山还是要的,她不能待在这里。 之前春雨他们遇上的山匪,并不会就此消失,没准还会出现,薛护卫虽然厉害,但有她和春雨这两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和李各他们不会武功的人在,遇上山匪不受一点伤也不太可能。毕竟夜里光线暗,这里又是山匪的地盘,相较而言他们处在劣势。 保险起见,她还是觉得翻山稳妥些。 薛衍一直保持着木然的神情,牵着马毫不费力地走着,到了一棵树下,他脚步顿住。 “怎么了,薛兄弟?”李各下意识地问,看着前方。 几个人都停下来,薛衍说道:“有人来了。” “谁?”余五吓了一跳,脑子一激灵想到了春雨的话,“是那些山匪吗?” 他往前方路上看,可是什么也没看到。 “他们来了倒好!我正要教训他们呢!”春雨愤愤说道,跳下了马背捋起袖子,“我要让薛衍把他们狠狠地打一顿!” “……”余五弱弱地看着春雨,怎么这春雨姑娘看上去更像土匪啊…… “不知道。”薛衍回答他刚才的问题。 “有多少人?”李明韫问,示意大家不要急。 “不多。”薛衍答道,“不超过十人。” “比之前的山匪还少啊?那我们就更不用怕了。”春雨得意地说,“有薛护卫一人足以。” 正说着,马匹声从远处响了起来,然后越来越近,一会儿功夫就到了他们不远处。 这时候暮色早已降临,昏昏沉沉的,天上是蓝黑色的,只残留了一点红光。 他们周围并没有能躲避的地方,除了几棵大树后面能藏人,别的地方一览无余。马儿根本就躲不了,他们怕万一是山匪把马牵走,所以没有躲开,只有余五弱弱地躲在了大树后面。 李明韫看了眼薛衍,见他面色依旧平静,看上去像是知道不会遇上危险,便也放下了心。 天色越来越黑,这时候,七八个人骑着马到了他们跟前,春雨还没看仔细,就听见对面传来怒喝:“你们还敢来这,真是活得不耐烦了!” 春雨吓得一抖,立马躲在薛衍身后,这才知道刚才说话的人是先前遇上的山匪之一。 “老大,就是他!”一个山匪指着薛衍对骑马在前的年轻男子说道,“就是这小子把五哥打了!” 五哥是先前的尖脸山匪。 “是他啊。”年轻男子居高临下地俯视着薛衍,硬朗的眉宇之间带了一点不屑,很显然,他并未把薛衍放在眼里。 转而,他的目光扫向其他地方。 因为薛衍是牵着马的,李明韫坐在马背上,看上去倒像是她和对面的人平起平坐。 女子毫不慌张,神色淡然,处变不惊的样子倒让年轻男子多看了几眼。 “小姑娘,你不害怕吗?”他恶劣地笑道,抡起一把大刀,十分倨傲,“我们是山匪。” “……”李明韫也不知道自己该说害怕还是不害怕,按道理她该害怕的,但她被这男子这样问真的很想笑,感觉这人好像她四哥一样,爱捉弄别人。 “小奶娃子还是快些滚!这里不是你们该来的地方!”一个山匪在后面说道,有些恼怒对面的人不识时务,连他们老大问话都不回答。 “老大!都是他害的!”先前那被薛衍打了的山匪见老大不准备动手,有些急了,就说,“炭炭之所以那样,都是因为他!要不是他,炭炭才不会晕倒!” 老大不在乎五哥,还能不在乎炭炭吗?他肯定会帮炭炭报仇的。山匪心里想。 年轻男子哼了一声,拎着大刀翻身下马。 “你们等着,别动手,我要和他比比,看谁厉害。” 话不多说,他对着薛衍出手,薛衍把马儿往后轻轻一推,然后抽出剑和年轻男子打在一起。 两个人打了几个回合,竟难分胜负。 余五揪着自己衣袖离得远远的,很怕山匪们趁着薛衍打斗时对他们出手,但之后他就发现自己想多了,那几个山匪根本就没把注意力放在他们身上,都在全神贯注看着两个打斗的人,有两个山匪甚至在一旁为自己老大助威,好像看热闹一样。 光州记事 第二百八十七章 离开 薛衍持剑挡着年轻男子挥过来的大刀,再一脚对着他踢过去,年轻男子一躲,握着大刀的手越发充满力气。 他好久没碰到这样强劲的对手了。 两个人打了几百回合,一旁干干等着的山匪们从刚开始的激动和得意,到后来变得有些焦急了。 “怎么回事?老大让着那人做什么?” “……是让吗?那人看上去也很厉害……” “你胡说!老大最厉害!” “是是是……” 几个人差点吵了起来,这让一直观察他们的平剑和李各目瞪口呆。 这些山匪怎么好像不太聪明啊…… 李各看着其中一个个子不高的山匪挥舞着衣袖,一边握着拳头一边大喊老大,那尖锐的嗓门差点冲破天际。 他皱了皱眉,忍不住呵道:“别吵!” “……”那山匪立马禁声,闭上了嘴巴,过了一会儿他才反应过来,不对啊,他是山匪啊,山匪怕这些人做什么。 想到这里,他扯了扯自己的一个同伴,正是刚才挑起事端的山匪,两个人恶狠狠地看着李各,趁着那边两个人打得难舍难分时朝着李各他们逼近。 其中一个山匪稍微快一步已经快抓住春雨的衣服,谁让她离得近,注意力也都放在那边的人身上。 “你……你们!”春雨察觉,立马尖叫,指着他们骂,“再过来的话,我非要你们好看!” 说完大喊,“薛护卫!” 薛衍闻声准备赶来,快刀斩乱麻地从和年轻男子的打斗中抽出身来,飞快地到了春雨面前,一支剑冰冰冷冷地指着两个山匪,剑尖还挨到了一个山匪的脖子。 “嘶……”这两个山匪立马不敢动弹,看着自己老大的方向求助。 怎么他们刚想吓唬吓唬人,这护卫就来了啊……真是,扫兴! 年轻男子正和薛衍打得起劲,突然对手离开,他用力一砍直直地砍断了一棵树,他收回刀,骂了句:“蠢货!” 这是在骂自己的两个手下不识时务。两个山匪尴尬地低下头,不敢求饶也不敢求救,因为两边都不是省油的灯。 春雨叉着腰走到他们跟前,骂道:“让你们要害人!让你们恩将仇报!我今天非要狠狠地教训你们一顿!” 说完,她左右扫视然后飞快地跑到一个地方捡起了一根木棍,对着两个山匪打了几棍子,别看小姑娘瘦瘦小小,打起人来可决不含糊,两个山匪哎呦叫了几句,还摔倒在地,他们决定向自己的老大求助。 “老大,小的再也不敢了,您救救我们!” “活该!”年轻男子哼声,扬高了下巴,“让你们不听我的话!” 这山匪头子是个毛头小子,年轻人该有的脾气和骄傲一点都没落下。 “老大……” “老大……” 直到被他们叫得不耐烦了,年轻男子才松了口:“下次敢再犯,我非饶不了你们!” 敢情他以为自己一定能救回自己手下是吗?春雨瞪眼,悄悄对薛护卫说道:“不要轻易饶过他们。” 薛衍看她一眼,视线又转向刚才马背上下来的李明韫,李明韫笑了笑,没有说话。 态度一目了然,他们不准备放人。 年轻男子挑了眉看着他们,默了默,他弯唇,对着薛衍说道:“若有下次,我一定打败你。” 面对薛衍还能这么骄傲的人并不多见,但李明韫知道,这山匪头子是真有骄傲的资本。 他看上去不像山匪,倒像是游侠,虽桀骜不驯,但讲规矩不耍阴招。 不等人回答,年轻男子对身后跟着的人一挥手:“走,去宿云山。” 声音轻飘飘的,懒散之余又含着几分身为老大的傲气。 山匪们应声是,同情地看了眼对面的两个同伴,看来老大是不打算管他们俩个了,谁让他们擅自出手的。 “老大,你别这样啊……” “老大,我们错了……” 什么求饶都没用,年轻男子示意手下上马,然后扬起下巴看了薛衍一眼,驾着马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就这样走了?”余五不可置信。 “不然呢?”平剑说了句,扯了绳子准备将两个山匪捆绑起来,山匪欲哭无泪,两个人坐在地上瑟瑟发抖。 “我们再也不敢了,我们刚才就是想吓唬吓唬她……没打算做坏……” “都要抓着我了还说没做坏事!”春雨呵断他们的话,边那些棍子打人边瞪眼说道,“让你们不知恩图报!让你们诬陷人!明明救了你们同伴还偏偏说我们害人!” 说到这里,春雨重重地打了那个胡说八道的山匪几棍子。 “我怎么诬陷人了!炭炭都没说什么……”话到这里山匪猛然顿住,炭炭醒了和老大单独说了话,之后老大就带着他们出门了,他们也不知道炭炭究竟是自己掉下峡谷还是怎么的……难不成,真是他们救的人? 怪不得老大并没有真的找他们麻烦…… “老大啊,您也该提一句啊……”他仰天哀嚎。 “谁让你胡说八道!怪老大什么事!”另一个山匪骂他,“你都不搞清楚状况!” “是五哥说的,我跟着五哥!” “五哥厉害还是老大厉害?你可别忘了,老大那时候和五哥对打时是怎样的!” “……没忘。” 春雨见他们还吵了起来,气得又打了两棍:“你们老大有你们这两个手下,一定头疼!” 一个如此俊俏又骄傲的人,却有两个歪瓜裂枣的手下,真是无法言说,春雨都忍不住同情那个山匪头子。 “才不会……”山匪弱弱地反驳。 “你们老大是山匪吗?”平剑走上前问道,绑住了一个山匪的手,他作为李府护卫,虽没见过什么大坏人,但也是见过世面的,他觉得那个山匪头子看上去根本不像山匪,举止做派也不像。 “我们老大当然是山匪!”老大被质疑身份,山匪不乐意了,“不然我们怎么叫他老大!” “我也可以让你叫我老大。”平剑悠悠说道。 “……” 好像也是,山匪心里想到,嘴上还是强硬地说:“我们宁死不屈!” 李明韫被他们逗笑,走过来说道:“真的?” 她对那个男子的身份还挺感兴趣的,觉得这人非同一般。 “……真的。”被这么一问,山匪说话更不确定了。 李明韫弯唇:“春雨。” 春雨会意,立马抡起棍子又要打人:“说不说!不说你们今日就完了!” 怎么动不动就要打人啊,这两个女子竟一点同情心也没有吗…… 两个山匪异口同声道:“我们说!”反正这事也不是什么秘密。 光州记事 第二百八十八章 目的 …… …… 两个山匪把他们遇上老大的经历说了一遍,越说越兴奋,越说越痛快,就差没跳起来手舞足蹈了。 显而易见,他们是真的很崇拜他们的老大,即使那时候被那样一个年纪轻轻的男子吓得不轻。 “这么说,你们老大原先不是山匪喽?”春雨抓住了重点,叉着腰看了眼他们,又望向年轻男子离开的地方。 “是是是……不是山匪……”一个山匪说完又有些犹豫,看向同伴,凑过去低声问道,“老大以前是不是山匪?” “什么是不是的,我不知道啊。”那同伴唬了声,忙摆手。 李明韫好整以暇地看着他们,眉头微挑。 那山匪以为她不相信,急了,立马又说道:“是真的!我们老大……” “没准老大之前也是山匪呢?我们又不知道……” “好像也是……” 两个人每次说话都切切索索的,而且说什么都说不分明,好像两个不谙世事的小孩子争论一下。 李明韫后退了两步,理了理自己的衣袖,说道:“我们继续赶路。” 薛衍应声是,牵过马。 春雨指着两个山匪冲李明韫眨眨眼,问:“小姐,那他们两个人呢?” “留在这里。”李明韫说完,抬步往前走,“总不能把他们抓到官府,这里又不是光州,也不是京城,闽州的形势我们也不清楚。” 有什么清楚不清楚的。春雨不明白,但她想了想,他们如今就几个人,若是还要把山匪带到闽州,那就太费力了,这两个山匪看上去就像没做过什么大坏事的,抓到官府也没必要。 几个人把山匪留在原地,继续赶路,等人消失在山间后,两个山匪看着已黑的夜色,感受到冰冷的凉风,不由得瑟瑟发抖。 正这时,暗处走出来一个黑衣男子,把他们俩吓了一跳,等发现来人是他们的同伴时,都松了一口气。 原来这人是刚才跟随年轻男子离开的山匪,年轻男子让他在不远处等待,说过会儿带上两人一起追上他。 “原来老大知道他们不会对我们怎么样啊。”两个山匪被人松了绑,一脸的感激,“闻风,多谢,多谢。” “带上你们,是累赘。”闻风撇嘴说道,丝毫不顾及他们的面子,“谁让你们要出手的,要我看啊,就该把你们俩吊在树上!哼,我们山匪的脸都被你们给丢光了!” 两个山匪讪讪然,乖乖地挨训。 “我们再也不敢了。”他们干巴巴地说道。 “没有下次。”闻风转过身,边走边说道,“老大说了,我们虽然是山匪,但也要做得有模有样,不能像那样毫无下限的强盗一样……以后收了心,别成天想着要害人,就当一个老实本分的山匪不好吗……” 他说了一大堆如哼哼教诲,两个山匪跟在后面边听边点头应和,即使知道在没遇上老大之前闻风可不是这样说的,也不敢反驳。 走了一路,才想起来有别的话没有问,就推了推闻风的胳膊:“老大有没有说,要去宿云山做什么?” 炭炭他们都去了一遍,也带回了一些好药材,要是原先他们还以为老大是去为炭炭出口气的,但经历了刚才的事,他们知道,老大不是想找那些人的麻烦,而且想去宿云山。 “去宿云山还能做什么?”闻风翻了个白眼,“不就是找找药材吗。” “找什么药材啊?” “问那么多?跟上去看不就知道了。” “……是。” 月亮挂在空中,低低的,快要被满山的树枝给遮挡,夜晚的风是冷的,吹得整座山凉飕飕的,又传出奇怪的响声,嗡嗡嗡嗡,震天动地。 慢慢的,月亮躲在了乌黑的云层中,随之而来的是哗哗的雨点。落在地上,滴滴答答,压弯了枝头。 山上的一间屋子里,火光稀疏,墙壁上的影子飘飘呼呼的,时而被外面的风吹散,等到火烛重新亮起,又聚成人影。 两个山匪坐在屋内烤着火,旁边的床上,炭炭正端着碗慢吞吞地喝水,他看了眼外面的雨,把碗放下,十分担忧地说道:“老大他们估计被困在宿云山了,这可怎么办啊?” “别急,这种雨下不久的,就跟之前的一样,一两个时辰就停了。”山匪丧胆说道,有些得意,“如今这两座山可以说都是我们的地盘,怕什么。” “是啊,别担心,说不定雨一停老大他们就回来了。”另一个山匪说道。 炭炭点点头,从床上移下来,走到他们身边。 如今屋子里就他们三个人,除了跟老大去宿云山的几个兄弟,其他人先回了山寨。 山寨离这屋子还有一段距离,在这座山的山背处,山寨门被浓密的树木所遮挡着,门的另一边是较为宽阔的山地,野生的桃树在其中生长着,郁郁葱葱,按照他们老大的说法,有点像破落的世外桃源。 “炭炭,老大去宿云山做什么?”丧胆好奇地问道,顺便拿木柴拨了拨火堆。 “有一种药草,我看到了,却没拿回来。”炭炭解释,叹口气一脸惋惜。 他明明记得自己掉下峡谷时摘下了那株宿云花,可是醒来时他发现花并不在他手上,他跟老大说,最大的可能就是宿云花不小心掉在某处。 丧胆“哦”了声,也没问是什么药材,既然炭炭没说,老大没说,那他就不该问。 默了默,他转头:“老五受了伤,你知道?” “知道。”炭炭说,“我醒来时老大正吩咐弟兄们把他扛回山寨,他看上去伤得不轻。” “哈,伤得不轻。”丧胆撇撇嘴,“受点气歪歪唧唧的,这叫什么!我们山匪摔胳膊断腿的乃是常事,他这点小伤简直是微不足道。” 另一个山匪也看着炭炭:“五哥说,有人要害你,他帮你出头呢。炭炭,你说说看,究竟是怎么回事?” “我也不清楚。”炭炭摊开手一脸无奈,“但我想应该是个误会,我从峡谷掉下来,以为自己会受重伤,但你们看,一点事都没有。老五说那个人要害我,把我扔地上,我看啊,应该是他救了我。” 炭炭其实自己也不确定,因为那时候他昏倒了,一醒来就回到了这屋子,隐约听到老五骂骂咧咧的声音但是没听清,后来听几个兄弟讨论才对当时的情况清楚了些。 “我看也是,那人若是要害你,你能像如今这样?”丧胆挑着木柴在火堆旁边乱画着,“我看呐,是老五想找回面子呢,他为了帮你被打,是义,他若是无缘无故挑事被打,就是没用。” 光州记事 第二百八十九章 躲雨 山匪老五是整个山寨中最喜欢挑事的一个,也尤其喜欢争面子,他是从南边过来的,据他说,他之前的老大是益州一带有名的山匪头子,百姓闻之色变,府衙也拿他没办法,只不过,后来他老大倒霉遇上了一位大人物,这才丢了性命。 “哼,老五爱挑事的性子还没改。”丧胆说道,“这次他吃了亏也怪不得旁人。” 炭炭默然。 三个人围坐在火堆旁,听着外面的雨声越来越大。风声呼啸,震天动地的,连人的脚步声都被盖住。 直到门口砰砰砰的敲门声响了很久,他们才听见。 丧胆立马起身,声音在雨声中不太分明:“有人来了。” “是老大他们吗?”旁边的山匪欣喜,急忙跑去开门。 炭炭“诶”了声,没喊住人,他的声音太小了。 “老大他们应该没那么快。”他说道,看向留在原地的丧胆。 丧胆点头,两个人跟上同伴往门口走去。 山匪已经把门开了一半,看了眼外面,朦胧的雨雾中,几个人的身影模模糊糊,但依旧可以分辨出,不是自己的同伴。 这开门声让准备离开的几个人顿住脚步。 “开门了!”春雨兴奋地喊道,拉着李明韫往回走,她们身上都穿了宽大的雨笠,被雨阻碍得走路也不方便。 李各先行一步走上前,对着惊讶中带了点好奇地看着他们的人拱手一礼:“这位兄弟,我们本想趁夜赶路,却没想到又下了这样大的雨……可否让我们进屋躲躲……或者容我们到檐角处避避雨。” 说完他看了看门里的人,心想,长得憨憨厚厚,应该是个好说话的主。 山匪犹豫了一会儿,随即又看到旁边两个小姑娘,娇小瘦弱,睁着眼睛水汪汪的,被这雨一点一点地打着,有些不忍。 他以前有一个妹妹,眼睛和她们一样亮,只不过后来被饿死了。要是他妹妹还在的话,应该也和她们一样大。 “成吗?”山匪转头询问站在门另一边的两个人,炭炭点点头,“让他们进来避避雨。” 丧胆原先有些不情愿,但炭炭既然已经这样说了,那他就没什么意见。炭炭从没做错事,这次也不会。 那山匪高兴极了,立马把门打开:“都进来,屋里暖和,有火。马就牵到那边,对,那个棚子,里面有点干草可以给它们吃……” 李各道了声谢,李明韫她们也对着门口的人施礼表示谢意。 李各和余五带着平剑在外头把马放好,李明韫几个人则先进了屋,春雨一见到炭炭就皱了眉头,认认真真看了一会儿之后,哼一声,哼得炭炭莫名其妙。 “你什么意思?”丧胆从暗处走出来呵道,来他的地盘敢撒野,真是活得不耐烦了。 炭炭急忙拉住他,让他别冲动。 春雨毫不畏惧地看着他们,李明韫有些疑惑,打量了一下面前的人,发现他长得黑,结合春雨的话,让她顿时想到了薛衍救的那个山匪。 在这样的场景,她不由得想起了周世子。对自己有利的事,该说的还是得说。他们如今在别人的处境,说了总不会是坏事。 她附耳对着春雨说了几句,春雨点点头,应声是。 “你还记不记得,在宿云山的时候,你掉下峡谷,是我们救了你。”春雨直截了当地对着炭炭说道。 炭炭一滞,接着立马施礼:“多谢几位相救。” 丧胆狐疑地盯着他们看,目光中带了几分审视和怀疑,他拉了拉炭炭:“你确定?老五他们可是说,当时就两个人,一男一女……” 他用对面人听得到的声调说出来,就是为了质疑他们,可还不等他当面问,春雨就指了指薛衍和自己:“就是我们,我和薛护卫在山上探路,刚好看到他从峡谷掉落。”又有些不高兴,“怎么,你们不相信啊?又要动手?先前的那几个山匪就动手了,真是过分!” 春雨说着说着就有些生气了,李明韫抓着她的手示意她别激动,转而看向眼前的三个山匪,平静而坦然地说:“是非曲直自会分明,几位……我们犯不着在这种事情上说谎。” “两位姑娘说的是。”炭炭有些羞愧,立马行了个大礼,丧胆和另外一个山匪也跟着施礼。连老五挑事都说了出来,看来这事是真的。 门又开了,李各等人从门口进来,就看到了这样一幕,他一惊,疾步上前:“这是怎么了?” 好好的突然行什么礼,不是应该他们自己行礼吗?是他们有求于人啊。 余五也是一脸疑惑,倒是平剑淡然多了,他家小姐和春雨姑娘都不是省油的灯,那三个男子看上去憨厚老实,肯定很好说话。 春雨跟他们简单地解释了两句,余五立马白了脸:怎么这里到处是山匪啊?探路遇山匪,行路遇山匪,就连躲雨也遇上了山匪……这两座山都是山匪窝吗? 等几个人坐下,炭炭他们为了表示谢意,主动去伙房准备吃食。虽然之前的米都被吃光了,但好在老大派人回山寨拿了米抓了鸡过来,他们还挖了一些笋和野菜,饱餐一两顿是肯定够了的。 山匪们刚一走,余五飞快往他们的方向瞄了几眼,快嘴说道:“我们还是走,万一他们知道……” “知道什么?”李明韫说道,低头扯了扯自己的衣袖,“他们知道了也无关紧要,更何况他们什么也不知道。” 这话把余五绕得晕乎乎的,他尴尬地看了眼李各和平剑。 平剑知道是小姐对余五咋咋呼呼的性子不满意了,他一笑,说道:“小姐说的是,就算他们知道我们也不怕。” “可我们刚才抓了他们两个人。”李各补充道。 李明韫看他一眼:“有吗?他们不是跟着他们老大离开了?” “啊?”怎么看出来的,他们那时候明明走了啊。 “肯定被救走了。”平剑嗤声道,“难不成他们老大真的不管他们了?这不可能,他这老大要不要做了。” 即使真的不救也没关系,李明韫一笑,她觉得那个年轻男子有本事让手下都听他的话。 那个年轻男子武功绝不逊于薛衍,桀骜不驯的样子像一匹难降伏的烈马…… 他非池中之物。 李明韫顿了顿,说道:“雨一停我们就走。” 光州记事 第二百九十章 匪 这场雨下得时间有点久,等停下来以后,已经是半夜了。 春雨头一点一点地打着瞌睡,不远处的余五已经睡着,张着嘴口水流了一嘴,李各和平剑也后背靠墙闭眼休息,屋子里,只有李明韫和薛衍是清醒着的,两个人在屋内两边,默默的,也不出声。 山匪们为方便他们说话,特意去了隔壁的小屋子里休息,此时已经睡下,李明韫能听到从隔壁屋传来的打呼噜声。 她动了动自己的腿,有些发麻,但又不想站起来,只好慢慢捶着腿。 她的目光时而放下旁边的人身上,时而落到火堆上,最后看向门口的薛衍,眼神微凝。 薛衍点头。 “外面雨停了。”李明韫的声音压得很低,混合着火苗噗呲的响声,竟一点儿也不突兀。 薛衍应声是,随即李明韫站起来,两个人轻声出了屋子,不动声响地把门打开,走到外面。 湿淋淋的路面上,野草遍地,四周一片宁静,稀疏的冷风吹着,把仅存的一点月光吹散。 李明韫看着薛衍:“今天那人,你打赢他有多少胜算?” 薛衍想了想,说道:“六分。” 李明韫“哦”了声,没再问这件事,就好像她只是随意地提起那个人一样。 默了默,她又开口:“薛一鉴他们,有没有消息?” 薛衍摇头:“没有。” “他们肯定来了西部。”李明韫笃定说道,声音被压的很低很低,要是没仔细听根本听不清,“他们大概以为我会回光州,你想办法联系他们,要是不行,我们就先留在闽州。还有我爹,我们给他留了信的,他如今肯定知道了,说不定要派人来寻我……明日你给他去个信,就说我们到了闽州,要在闽州留一段时间,我爹他收到信,知道该怎么做的。” 薛衍应声是。 第二日一大早,炭炭就熬了粥,招呼准备离开的李明韫等人喝。他的脸很黑,一笑,牙齿是白的,整个人憨呼呼的,又穿了件不知道从哪来的破旧长青衫,看上去像是偷穿了私塾先生的调皮孩子。李明韫扯扯嘴角,差点笑了。 春雨干脆哈哈笑了,嘴里喊着“多谢多谢”,随后觉得自己笑得太过张狂,立马捂着嘴笑。 丧胆简直没眼看他,嫌弃地说道:“都说了不要这样穿,炭炭,这衣服早该扔了。” “就穿着去伙房,那里烟太大我怕把衣服熏黑。”炭炭摸摸自己脑袋,把身上的长青衫脱下。 “没事没事。”春雨笑说,“炭炭,能看的。” 这话的语气倒好像他们是很熟的朋友一样,炭炭不好意思地笑了。 “喝粥。”他说道,“这儿离闽州城还有一段距离呢,吃饱了好行路。” 春雨应声好。 “你真的是山匪吗,炭炭?”她几口就把粥喝完,趁着盛粥的空隙问道,“我从来没见过山匪像你们这样的,人多好啊,简直比寻常百姓都好。” 这一路走来,他们也算是见识多了,有些百姓见到外乡人,就警惕起来,一点儿也不纯朴,反观这几个山匪,还热情周到待客。当然,山匪是光脚的不怕穿鞋的,遇上他们这样的人不胆怯警惕是实属正常。 “我是山匪。”炭炭笑着说,又解释道,“但我是好山匪,不害人的。” “害人的山匪是怎样的?” “就是……杀人,放火,之类的。”炭炭擦着汗说道,他其实也不清楚真正的山匪是怎样,他没遇到过别的山匪。 “你不会做这些,那你为什么要当山匪?”春雨歪头问道。 李明韫安安静静地小口喝粥,听着春雨和山匪炭炭一问一答地说话。 “我也不知道我要做什么。”炭炭无奈地说,“我爹娘都不在了,我独自一人在闽州……后来遇上了这些兄弟们,就一起当山匪了……” “当山匪这么简单吗?想当就能当?”春雨搓了搓手跃跃欲试,眼里泛光,这激动的神情让一旁的余五嚇了一声。 这世道真是变了,连女子都想当山匪了…… “……也不是。”炭炭说道,“是因为我认识他们,所以才当了山匪……他们以前也不是山匪……” “是觉得当山匪比普通百姓更好?”一旁的李明韫开口问道。 炭炭认认真真想了想,点头应声是:“就感觉做普通百姓会受欺负,我以前总被欺负,现在没人敢欺负我。” “那是因为老大帮你。”丧胆端了碗走过来,“不然你肯定会被欺负。” 春雨一听说山匪老大,立马就来了兴致:“你们老大人怎么样?看上去人就很不错,他对你们很好是?” “那是自然。”丧胆一脸骄傲,“我们老大可是最厉害的!人也特别好,很为我们着想。” “兄弟们遇上什么难事,他都会解决呢!”另一个山匪附和道,“有一次兄弟几个被府衙的人抓了,老大单枪匹马把人救回了,那些个官兵如今都不敢再来!” 在别人眼里是可怕的事,但在他们眼里却是好事,春雨想到,要是在光州遇上这样的事,她家二老爷早就要想办法把山匪都给抓住。 自古官匪不容,他们的立场到底是不同的。 李明韫若有所思。 听说闽州的郑知府是个有手段的人,前些日子还剿了匪,几十个山匪都被抓进了闽州府衙的大牢,看来,那些不是他们的人。 “这里山匪很多吗?”她问道,“除了你们,还有别人?” “当然是有的。”丧胆看了眼她,“你来闽州没听人说过吗?这儿是山匪窝,走哪哪就有山匪。”说完他嘲讽地笑了笑,“山匪都要比百姓多了。” 炭炭怕他们不理解,就慢慢解释:“是这样的,这地方前些年还太平,如今越来越乱了。府衙那边想征多税收用于剿匪,但结果匪没剿灭,百姓交的税却来越多,大家都苦不堪言……这几年百姓哪有什么闲钱,都用于征税了……当山匪虽然不好听,但不用征税啊,府衙的人也不敢来找麻烦……” 见对面的人不赞同地皱了眉,炭炭急忙说道:“当然,我们不害人的,也不抢别人的东西,我们都是自食其力。主要是,每年繁重的税我们是真的交不起,为了这个……唉,世道如此,谁又是真想当匪啊……” 光州记事 第二百九十一章 形势 “山匪越来越多,那征的税钱用到何处去了?”春雨绷着脸说道,“我们来闽州路上,会遇上一些从闽州出来的人,他们还说闽州府衙这段时间剿匪得力呢!” “屁!”丧胆骂了一句,“府衙那一堆蛀虫,光吃粮食不长本事,就做表面功夫,成日打着剿匪的旗号到处鼓动百姓,什么缴税是为自己啊,为闽州啊,都是废话!蠢货才相信他们。” “不是之前抓了几十个山匪吗?我们听别人说……” “谁知道那是些什么人!今日这里抓几个,明日那里抓几个,我看呐,抓来抓去都是同一批人!” 春雨惊讶地瞪大了眼睛,看着面前气得咬牙切齿的丧胆不作声了。 抓来抓去都是同一批人……是真的吗?抓了,又放了? 李明韫也同样看着丧胆,眼里闪过一丝不可置信。 “别胡说过头了。”炭炭唉了一声拍丧胆的肩膀,然后对着李明韫她们不好意思地笑,“这没根没据的话也就随口一说,我这兄弟是看不惯他们的行事作风,这才……你们也别当真,这样的话,若是府衙的人听到了,估计得找他麻烦……” 丧胆哼了一声,没有再说先前的话,恶狠狠地说了句:“若我把这消息放了出去,不一定没人信!” 这话说到这里,春雨就知道刚才他真的只是气急了才随口说的。他看来是真的厌恶极了府衙,才会说出这种中伤府衙的话来。 也是,山匪和官兵自古以来,势不两立,在他们眼里,对方是天底下最讨厌的人。 平剑盯着丧胆看了两眼,笑了笑:“你不怕被抓?这是摸黑府衙名声。” “我又不怕。”丧胆说道,骄傲的样子跟他们的老大如出一辙。 “既然觉得赋税过重,为何不上报?朝廷早就派了十二州总督到西部,巡查州县,整治乱象。将此事交给总督府,最适合不过。”李明韫不慢不紧说道,垂下眸子。 这十二州总督是当今圣上自十多年前西部暴乱后设的一个官职。西部十二州比较分散,各州之间联系并不紧密,且都不易管束,设总督的目的为的都是统筹管理各州,以便于朝廷能更快地了解这十二个州的情况,从而集中治理。 听说,最早是她外祖父提的一个举措,他上书给朝廷,希望陛下派遣有能力的大臣统辖西部各州,那时候,外祖父心里的第一人选是定国公。但后来由于什么原因,陛下并未同意,一直搁置到发生那场祸事后,才开始安排人部署。 “上报?哼,那些当官的都是一伙的,就傻子才相信他们真的会为民请命。”丧胆呸了一声,“那魏总督,能当个什么事?我看呐,风一吹人就倒了,都不用别人推。” 魏总督魏宿是一名老将,年过四十,打过大大小小数百次战,但始终不得陛下看重,之所以能够任十二州总督,是因为十四年前平西一战中他跟着王天肖得了大部分军功,陛下对他另眼相看,再加上王天肖为他请愿,这才让他留在西部当一方总督。 能当上一方总督的人,怎么会风一吹就倒了呢?春雨疑惑地眨眨眼,看向李明韫。 李明韫抿抿唇,她还真没想到,魏总督处理不了州县的事务。是他不想得罪别人,还是西部的知府知州都是滑头,他没办法处理?由此可见,这西部的水真是深,乱得很。 她想了想,对着丧胆说道:“那还有西部监察御史呢?像这种事监察御史也有权过问,魏总督管不着,不代表其他人也不管。” “那监察御史原是个有志向的,上任后东奔西走,为的就是整治西部的不正之风,但被人盯上,接二连三家里遭殃……而后就不敢出声了。如今什么事找他,他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了。” “可知道是什么人?”李明韫皱眉,那些人真是胆大包天,连朝廷派的官都敢动手。 “哪里能知道,就算他知道也只能说不知道,自己认下这次遭的罪,免得又有下次……那些人都是不怕死的,就怕自己利益受损。” 丧胆从小混迹在下九流当中,这样的事听了不下百遍,只不过,这些话是传不到上头去的,他们之间,相隔了可不仅仅是钱财的差异,还有权利和圈子……没权的人,说什么事都是胡说。上头的人几句混账匪徒就把人打发得老远,连他们的身都进不了。 李明韫敢保证,若是没有遇上山匪,她是绝不会从寻常百姓口中听到这样的话。只有恶人,才能看清真正的恶人。 “不从民意,终会出事。”她说道,“现在只是很多百姓还经得住,要是真到经不住的那一日,十多年前那桩惨案未尝不会再发生,那时候,若是暴民再次……闽州说不定又会大乱。” 丧胆看着她的目光变得不一样了,心里带了点欣赏和佩服,这女子年岁不大,端的是大局之观,别的人听到这样的事大概只会惊呼、害怕或者愤愤不平,而她,想得长远,想的是以后可能会出现的乱象。 “你知道十多年前的事?”他问道,打量眼前的女子,“那时候你出生了?你不是这里人?十多面前的事,像你们这样的小姑娘应该都是不知道的。” 他一连串的问题抛出来,李明韫沉默了,却不是因为他问得咄咄逼人,而是自己想到了那未曾谋面的外祖父一家。 春雨狠狠瞪他一眼,小姐的外祖父因为那件事被害,小姐怎么可能会不知道。 “知道的。”默了默,李明韫垂眸说道,“陈……大人,就是因为暴乱而死。” 炭炭一听陈大人立马点头,一脸惋惜和痛苦:“要是陈大人在……就好了。” “是好也不好。”丧胆猛喝了一口水,继续说道,“陈大人为民着想,但心过善,斗不过那些人的。他把闽州治理得再好,也敌不过有心之人的算计……其实老大说得对,是他的这份赤诚之心害了他。” 嗯,这句话老大是说过,只不过大家对陈大人一如既往地尊崇,老大也是一样。炭炭在心里想。 “你胡说!”李明韫激动起来,“这怎么能怪外……陈大人呢?” “我没胡说,是我们老大说的。”丧胆摊开手,一只手搓了搓手心,“原先我是不明白的,但越想越明白。” 光州记事 第二百九十二章 闽州城 见女子生气了,丧胆唉的一声:“这当然不能怪陈大人,我们老大只是说,陈大人心善,正直纯良……” “是贼人的错,反倒说是好人太过于好,这是借口。”李明韫绷着脸说道,语气变得不善起来,“总不可能天底下老实的人活该受欺负?” 这说到哪跟哪啊。丧胆瞪大了眼,这女子是在歪曲他的意思。 李明韫抿唇,脸绷得紧紧的,任谁都能看出她的不满。 丧胆看她出奇的倔强,把准备反驳她的话吞回到肚子里。 “这不是陈大人的错。”炭炭打了圆场,“这件事不要再争了。”他指了指丧胆,“姑娘,你莫怪,他就是随口一说,我们闽州百姓都敬仰陈大人。” 他把自己归为百姓,可见他真的不是大恶的山匪,李明韫看他一眼,“嗯”了声。 话到这里已经多说无益,李明韫等人喝了粥道了谢牵马离开,炭炭叮嘱了几句“路上小心”,在门口目送他们。 丧胆“呵”了声:“炭炭,救命之恩,当涌泉相报,不如你跟着她们一同离开?” “那不行的。”炭炭立马摇头,坚定地说,“我要等老大,我要跟着老大。” 一提到老大,丧胆也就不调侃了:“估计快回来了,我们在这里等着他们。” 炭炭点头。 过了一刻钟,一阵急促的马蹄声随风而来,林间树叶泛着水光,青翠欲滴。 马蹄声越来越近,三个山匪一脸兴奋地出来,只见他们老大纵马在前,身板挺直,表情肃然,如叱诧疆场的将军,鼓舞人心,让人蠢蠢欲动,忍不住想随他一同去往战场。 “老大!”炭炭挥手,等年轻男子下了马,他迎上去,“你终于回来了。” 年轻男子“嗯”了一声,抬步往屋里走去。 闻风在后面一跳而下,一掌拍在炭炭肩膀,炭炭往旁边一躲,丧胆伸掌前来,和他过招。 莫名其妙就打起来了,炭炭摸摸头,还是决定跟着老大。 “有人来过?”年轻男子随意瞄了一眼周围。 炭炭惊讶于他的敏锐,但想到自家老大就是这么厉害,便高兴地点头:“是救了我的人,昨夜下了大雨,他们来此处躲雨。” “救你的人?那时候你昏过去了,你怎么知道是谁救了你?”闻风收住招式,跟着走进屋,丧胆也紧跟其后。 年轻男子想到昨天在山上遇到的那几个人,眼神一动。 “这……”炭炭一时被问住了,想了想,他说道,“她们跟我说了情况,与我记的得相差无二,我不会认错的。” “那可不一定。”闻风一猜就一知道是哪些人,但他存心想逗炭炭,“昨日我们遇上几个人,他们是穷凶极恶之徒,还把我们两个兄弟给绑了呢。” “那也肯定不是他们。”炭炭笃定,“我们遇到的那几个人挺好的,那两个姑娘年纪小,长得乖巧,看上去就很善良……” “长得乖巧是真的,但善不善良我真没看出来。”闻风嗤声,摊开手,“炭炭,你不懂女子吗,看起来乖乖巧巧的,不一定就真的乖巧。” “他们不是本地人,却只几个人来此,一不怕路途艰险,二不怕山匪打劫,他们可不简单,那带剑的男子,能单挑我们十个,还能和老大对招。” 炭炭沉默了,有些不服气,又无法辩解,最后只能干巴巴地说道:“反正他们不是坏人,你莫要再说了。” 闻风笑了,看丧胆一眼,还想说什么,年轻男子发话了:“你们先出去,收拾东西,准备回寨,炭炭留下,我有事吩咐他。” 几个人点头,炭炭垂眸,等人一走,他问:“老大,有什么事吩咐?” “宿云花我找到了,在峡谷。”年轻男子拿出一朵娇嫩的花,因为被采摘了太久的缘故,花朵蔫蔫的,快要枯萎。 过了一夜还能保持这样,已经很不错了,宿云花有使肌肤再造之效,可见其非同一般。 “找到了就好。”炭炭接过花仔细查看,确保它还能用药,“老大,我们快回山寨,这花得尽快交给欧阳大夫。” 年轻男子点头。 …… …… 闽州城外,风云汹涌,离了一座山的阻挡,风沙四溢。 高高的城门上,站了一队侍卫,皆穿黑色盔甲,一脸木然,好像石像一般,岿然不动。 城门处百姓来来往往,大多是穿着厚重的粗布衣,男子头戴布帽,女子脸上裹纱,把自己挡得严严实实的。 李明韫一身青衣,风吹动衣摆,吹动裙边,吹得脸上的面纱不停地飘,好看的容貌将露未露,气质出尘,惹得行人注目。 旁边的春雨同样戴了面纱,一双眼微眯,生怕风沙吹迷了眼。 薛衍一身黑衣,孑然独立,跟着的平剑等人,随地气地换了普通百姓穿的布衣。 一行人随着人群进了城,看到朴实无华的街道,人多显得逼仄,两旁的铺子门上都染了一层薄薄的灰,给人一种久无人烟的感觉。但其实,铺子里都有人,只不过因为风大成习惯,人无力打扫。 越往前走,风沙越小,闽州是个神奇的地方,四面皆风,但中间却异常平静。 “小姐,闽州和婢子想得不一样。”春雨实话实说,她没来之前,觉得闽州虽不至于繁华富庶,但至少还是看的过去的,可如今一到闽州,却感到平凡质朴得惊人。 “是呀,你没听山匪说,闽州不似以前的闽州了。”李明韫声音低沉,尾音带了点叹息。 “听是一回事,见到又是另外一回事。”春雨睁大眼睛看经过的一个用破布裹着身体的路人,只见他头发乱糟糟,脸上是污秽的黑土,一双眼了无生机。 “走。”李明韫没有驻足,悲天悯人毫无意义,除非能改变如今的情形,否则如何都没用。 春雨点头。 他们来到一家装潢稍好些的客栈,一进去,客栈的伙计迎上来,露出友好的微笑。 即使他们换了衣服,伙计也看得出这是生面孔,而且,看这位姑娘周身的贵气,估计是个大顾客,他可不能怠慢人家。 “几位客官,是外地人?来此住店吗?” 李各做这种事在行,立马应声,让伙计找几间客房,再把马牵到后院。 “今日先休息。”李明韫上了楼,对着薛衍说道,“这些日子你都没睡好,快去睡。” 等薛衍进了客房,李明韫也和春雨走进隔壁一间房。 “小姐,您在想什么?”春雨见李明韫看着窗外发呆,有些好奇。 “想我外祖父。”李明韫弯唇,看了眼窗外的大街,随即沉默。 她外祖父,大概也没想到,如今的闽州是如此光景。 光州记事 第二百九十三章 城内 第二日,李明韫早早地醒了,她听见外面有一阵响亮的马蹄经过,就走到窗口看街道。 这时候天光已亮,但并未亮透,远处是青色的天光,层层灰色云朵堆积,能看出,今日的天气应该不会很好。 李明韫看了眼不远处,几个将士骑着马往城门口走去,估计是要出城。 有百姓辛勤地推着木板车,弓着身子,不时擦擦脸上的汗水。 春雨推门而入,端了水到她面前。洗漱完后,两人带上面纱走出屋子下了楼。 这时候的客栈比较冷清,零星几个客人坐在楼下喝着茶水,用早饭。 李各等人正坐在一处角落里不慢不紧地吃包子,一见她们过来立马起身,李各擦了擦凳子让李明韫坐下,自己则和余五挤一条长凳。 “小姐,今日要做什么,您吩咐。”平剑知道李明韫来闽州肯定不是为了玩的,既然让他跟过来,肯定是信任他,他当然愿意听从差遣。 “先去闽州城转几圈。”李明韫低低地说道,“没来过闽州,也该去看看,这里的风土人情。” 平剑一愣,随即笑了,应声是。 在一个陌生的地方生存,最好的办法就是了解这个地方的风土人情。了解了,才方便办事。 几个人用完早膳后,就分别出了门,只留余五一人在客栈守着。 李明韫和春雨由薛衍带着,为避免被人注意,她们穿得很普通,面纱挡了脸,和城中人衣着差不了多少。倒是薛衍惹来几个年轻女子的注目,没办法,男子若是挡脸,在这里就太奇怪了。 “有什么好看的。”春雨撇嘴。 李明韫笑了笑:“薛护卫好看,所以有人看,你不这样觉得吗?” “可那不一样……”春雨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就转移了话题,指了指一个地方,“小姐,那儿好像有杂耍。” 杂耍在很多地方都有,闽州也不例外,李明韫对这些没有兴趣,但看到围观的人越来越多,便停住了脚步。 “快去看啊,那虫很大……” “是要人和大虫打斗吗……” 几个人边说边往人群中跑去,不一会儿就不见人影。看热闹的人从来都不会少。 春雨眨眨眼,好奇地踮脚:“什么大虫?人和虫打斗吗?” “是虎。”李明韫解释。在西部多以大虫称呼老虎,她以前还以为是很大的虫子,后来才发现自己误会了。 “人和虎打斗?”春雨的眼睛睁得大大的,脸上露出了几分惊讶,“虎多可怕呀,会吃人吧!” “去看看。”李明韫说道。 她们走到那里,发现围观的人太多了,根本什么也看不见,人群中,只听得见虎低低地咆哮。 “还没开始。”薛衍长得高,能看到人群之中的情况。 “我也想看。”春雨说道,缩着身子准备挤进去,想到还有小姐,转头看了眼她。 “你去吧。”李明韫说道。 春雨便挤进了人群。 李明韫不想看这种“杂耍”,她觉得这并不是杂耍,而是一种刑罚。没有谁真的愿意与虎搏斗,一只虎生来就有攻击性,人赤手空拳是难以打败虎的。 好像是打斗即将开始,人群中的声音越发鼓噪,只听到一声雄厚的嚎叫,人们激动地大叫起来,不少人抚掌拍好。 春雨眼看着一只比两个壮汉还大的白虎从铁笼中爬出来,一脸狰狞地望着对方瘦瘦弱弱的男子。 那男子看上去有些畏惧,但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没有退缩,反而试探地向前。 紧接着,白虎又一声低吼,朝面前的男子冲了过去。 人群中一阵唏嘘,春雨急忙捂着脸,怕看到血淋淋的一幕。 “躲过了!”不知道谁大喊了一句,随即一群人拍手叫好,有人端了盘子到人群处,不时有人打赏银子。 “听说这白虎是在山上猎的,为了抓它死了两个人呢……” “死人了啊?” “是啊,这世道,虎可比人值钱……” “我看那人害怕得很,不怕白虎吃人吗?”春雨捂着嘴问道,掩住表情的惊讶。 “这有什么好怕的,他们这是早就安排好了的。”有一个路上看上去很懂行,一脸无所谓,“这种东西,也就让大家图个乐子,还真以为人敢和虎斗啊。” 说话间,一人一虎已经离得很近了,白虎冲着那男子扑过去,那男子吞了吞口水,一咬牙也冲上去。 白虎一只爪子就把人给扑倒,死死地钳住男子的脖子,作势要咬人。 这时候,人们的心都揪了起来,却见那白虎踢开了男子,甩了甩头往旁边走去。 到这里已经没什么可看的了,那懂行的路人呸一声,对春雨说:“小姑娘,还是走吧,他们就是想挣钱,小心你的钱都被骗走了。” 这很明显是以白虎做噱头,引得人们观看,其实根本就没有什么打斗,但周围的百姓并不知道,还看得不亦乐乎。 春雨也不想再看了,她怕白虎不受控制万一朝人扑来,那就不好了。 “小姐,我们还是走吧。” 李明韫点头,继续往前,其实她也不知道要去哪里,这闽州陌生得可怕,除了她们几个其他都是生面孔。 前面传来车马混沌的声音,夹杂着几声哀嚎和悲凄,隐隐能听到有人在斥骂。 “快让路!”一声怒喝,骑马的官兵一挥鞭,两旁的路人纷纷让开,留下中间宽阔的道路。 李明韫往声音处一看,只见几个骑马的官兵走在前面,后面是两辆宽大的囚车,车里关了五六个穿着破衣的男子,他们眼睛紧闭,对于周围百姓的怒骂不屑一顾。 “又抓山匪了,真是为民除害呐!” “听说他们不仅打劫,还杀了几个路人,可恨可恨!” 李明韫看了眼囚车里的人,而刚好,其中一个男子睁开了眼,和她紧紧对视,然后,李明韫看到,那男子阴恻恻地笑了。 像这样的犯人,不出意料就是一个死字,可李明韫分明感觉,他在用看猎物的目光看她。 心里顿时不太舒服,李明韫皱眉收回视线。 囚车从他身旁经过,逐渐驶向远处,李明韫正准备离开,突然听到人群中一阵骚动,紧接着百姓们大叫起来,仓皇的脚步声越来越大。 “白虎要吃人啦!”不知道哪个人大喊一声,街道上一片混乱。 光州记事 第二百九十四章 砸店 “那只白虎扑过去,把几个官兵的马给惊着了,马儿疯了似的到处跑,只有囚车留下来了……” “那白虎可凶了,张大嘴巴能把一个人吞进肚中,要不是有木头挡着,几个山匪估计几口就被白虎吃掉了……” 茶楼里,几个人围在一起切切索索地说着话,一名中年男子被围在中间,配合着动作把他看到的情景说给大家听。 “那几个山匪怎么样了?被吃了?”其中一个人惊讶地问。 “就差一点。”中年男子留着短胡子,摸一把刺到自己的手,他顺便又端了杯茶,碰了碰茶盖,“把其中一个人的胳膊给咬下来了,血流了一地,那人哭爹喊娘的,最后疼晕过去了。” 众人哗然。 “怎么只咬了一个人的胳膊啊。”有一个人不太满意,“这几个山匪作恶多端,我还当真以为老天开眼,派白虎来要他们的命呢!” “那白虎平日里是听话的,刚巧就那时候发了狂,它咬了山匪的胳膊后,就变得异常乖顺。” “官府追究此事吗?虎咬伤人不是小事。” “怎么不追,当然要追责的,只不过,有钱能使鬼推磨,白虎的主人花了很大一笔钱财,赔了人家胳膊,官府就觉得这件事无关紧要了……” “总归只是一个山匪,人人得而诛之,大家都乐见其成……” 李明韫坐在一旁,小口抿着茶,静静地听着,一旁的春雨捂着胸脯,脸色依旧发白。 刚才白虎咬人,她们就在现场,亲眼看到那只大白虎龇牙咧嘴地把山匪的胳膊一口咬断,血淋淋的,可怕又惊悚。 “有人做了手脚。”李明韫低声说道。 “谁?”春雨眼睛睁大。 “不知。”李明韫把茶杯放下,起身离开,两个人出了茶楼,都不约而同看了眼前方路口,刚才发生的事触目惊心,以至于她们都能准确地找到地上的那滩血迹。 薛衍从一处走来,压低了声音说道:“是人为。” “那是谁呢?”春雨不似刚才那样震惊,“你查到了吗?” “白虎的主人交了钱就和同伴拖着车离开,他们往城外去了。”薛衍说道。 若说是巧合,白虎突然发了狂,倒也说得过去,但刚好就在囚车经过之际咬了囚车里的犯人,这就不合时宜了。 “说是人为的,但为何只是伤了手?那白虎明明可以把山匪给咬死的。”春雨不解。 李明韫目光放在远处:“若是咬死了人,事情就不会这么容易解决了,以命抵命虽不适用于所有场合,但会给人造成很大的麻烦。那人似乎是知道这一点,才只是小小教训一下。” 那人不要山匪的命,只要他的胳膊。这样既不会给自己造成很大损失,又出了气。 “看来是那山匪得罪过白虎主人?”春雨说道。 “这就不清楚了,但这其间肯定是有隐情的。”李明韫看到两个人提着水桶清理路上的血迹,不想再看。 “我才他们肯定做了很坏的事。”春雨见李明韫准备走,便也跟着。 方才热闹的街道此时不复喧嚣,空空旷旷的,只有匆匆穿行的路人走着,多数人已经回了家,或者找一处能宽心的地方,告慰自己受到惊吓的心灵。 李明韫走在街上,莫名觉得有几分萧条。风吹着她的面纱,吹来淡淡清香,是脂粉店的香味。 又穿过一条街道,周围才慢慢热闹起来,这儿路更加窄,马车不容易过去,只有行人。 他们走到一个拐角,对面走来一伙气势汹汹的人,为首的一个男子挺着胸膛,一脸傲慢,后面跟着的应该是他的手下,表情恭敬。 几个人走进一家店,二话不说直接一通乱砸,桌子椅子全部砸飞,那店家年纪较大,害怕得躲在角落里,连求饶也不敢。 店里的人没吭一声,要么跑着离开,要么也躲起来,好像对此事已是司空见惯。 砸了店,那男子舒坦地拍拍手,一脸笑意地带着手下离开,只经过店家的时候狠狠地吐了口口水,吐在店家的脸上。那店家不敢啃声,已经面如死灰。 人一走,店铺的一个小伙计走上前来把店家扶起来,一脸羞愧和无奈。 “贵叔,您没事?” “没事。”叫贵叔的店家深深地叹息。 路人出于同情也驻足,李明韫三人跟着他们一起进了店。 这店里多是些字画,砸了着实可惜。 “方才若是那只白虎跑到这里来就好了,那董家少爷肯定逃不了!”有人突然来了这么一句,一时间周围沉默。 贵叔摇头,示意他不要多嘴:“这是我的命,我得受着。” “可就任由董家少爷欺负人吗?”小伙计掩着发红的眼睛,“这已经不是一次两次了,贵叔,我们可经不起这折腾了。” “你们不能报官吗?”春雨忍不住出了声。 “报官?”有人嗤声,看春雨一眼,“姑娘你是外地人,董家少爷背后就是官!” “董家少爷是郑知府的小舅子,郑知府可会抓自己人?” “怎么不会?为官之人当大公无私。若是亲人真有不当之处,该抓!”春雨脆生生说道,一脸的正义。 “说是这样说……”贵叔摇头叹息,“罢了罢了,都是我的不是。” “那件事根本怪不得贵叔!”小伙计说道,“见死不救才是错,贵叔做了该做的事,是董家少爷小肚心肠!” 贵叔脸色一白,立马呵斥他:“莫要多说!” “快说快说!”春雨不耐烦了,皱眉道,“有事说事,我们大家伙也能帮帮你。” 歪歪唧唧的,被打了都不反抗,春雨就不喜欢这样的老实人。 “不就是搅和了董家少爷的好事,有什么不敢说的。”有个知情的男子说道,“董家少爷看上了一个姑娘,想得到她,结果那姑娘抵死不从,这被贵叔看到了,贵叔帮了那姑娘一把,把人放跑了。” “这是董家少爷的不是,与贵叔何干。”春雨愤愤不平,“他还怪你多管闲事不成!” “都知道是他的不是,但没人敢说。”贵叔一直叹气,了无声息,“郑知府是个护短的,只要他小舅子没杀人放火,他就会护着他。说实在的,若是他真杀人放火,我们又能如何。民,斗不过官的。” 光州记事 第二百九十五章 店里 众人唏嘘不已,但因为没办法,只能安慰贵叔几句,各自散了。 李明韫站在店里,看了眼四处,书画有被扯坏的,有被泼了墨,桌子椅子缺胳膊少腿的,七零八落地散在不同的位置,一片狼藉。 她看到有一幅山水画,场面壮阔,水波柔柔犹如泛着光,上面还题了诗,字体苍劲有力,一看就是大家所作。可这样的诗画却被毁了,要是她父亲在此,估计要气坏了。 李明韫抿紧唇,躬身把画给拾起来。 “这画可惜了。”她说道。 贵叔一愣,走到她面前:“是可惜了。” 面前的小姑娘声音轻柔,说话轻声细语,虽蒙着面纱遮挡了脸,但还是能感受到她周身的书香气。 贵叔垂眸:“这是友人所作,只可惜他人已不在人世。” 这幅山水画并不是拿来卖的,而是挂在店里,供别人欣赏。他遵从友人的心愿,让更多的人看到他的画作,这是对他的一种承诺。 只可惜,画毁了。 “把画收好。”李明韫递画给他,“缺了一角,依旧是美的。” 她话里带了几分安慰,贵叔淡淡一笑,点头说好。 小伙计垂目低头,蹲在地上把书画拾起来抱在怀里,面露悲愤又因无力对抗而怅然。 春雨出于同情帮他收拾了一地的狼藉,连带着薛衍也捡了几幅画。 “请坐。”等店里收拾好,贵叔端了茶水过来,向他们道了谢。 “举手之劳。”春雨说道,一脸纠结,“只不过,刚才我……我不知道该怎么帮你。” 刚才那种情况,她本该出手相救的,可她知道,救人有时候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更何况,她们如今在闽州,没有陈大人的闽州,一分一毫都不能出错。 “小姑娘,这与你何干呢。”贵叔摇头失笑,“我与董家少爷有嫌隙,他对付我,是我的运数不好,与旁人没有关系。” 他在安慰别人,但李明韫和春雨都没有被安慰到。李明韫甚至在想,要是这是光州,有她爹在,肯定不会出现这样的事。光州的官员很好,裴大人,齐大人,个个都是好官。 “他们还会再来吗?”李明韫问,擦了擦一本被染上灰尘的书的封面,“要是再来,岂不是又要破坏这些书画。” “已经来了三四次了。”小伙计捏着拳头说道,“第一回我们反抗,但结果却遭受更加残暴的对待,他们把店里的东西砸了个干净,周围很多人,却没有人能帮我们。” 这是人之常情,很少有人愿意为了别人给自己惹麻烦。闽州的百姓自顾不暇,对此便选择了漠视。偶尔会有人一番热血想为人出头,但被教训了一顿后,就不敢了。 “他们肯定还会来的。”小伙计想着想着就要哭了,他眼眶湿润,忍不住擦擦眼泪,“贵叔,不然我们离开,离那董家少爷越远越好。” “……离开这里谈何容易。”贵叔说道,“董家少爷,会放我们走吗?若是走,我们又能去哪里呢?自小生在闽州,何来他乡作故乡?” 这实在是一件悲惨的事,待不住,走又走不了。 李明韫沉默,过了半晌,她说道:“这些日子,我们……会常来这里的,莫要担心。” 春雨一喜。小姐这样说,就是会帮忙了。她高兴之余又有些担心,那董家少爷看上去不是好惹的,万一小姐出事…… 不可能的,不可能的,春雨立马甩掉脑子里的念头,看向薛衍。有薛护卫在,小姐一定不会有事的。 在陌生的地方该安安分分,更何况她们需要留在这里查探消息,李明韫知道自己不该惹麻烦,但心中的想法越来越浓,化都化不开。 她从来就是那样的人,性子谦和却生而倔强,不愿悲天悯人,但愿正义永存。 她做不到,真的无动于衷。 …… …… 抛开目前的处境,在贵叔的店里其实是一件很令人愉悦的事。 董家少爷虽砸了店,但店里的存货可观,贵叔又重新挂了一批新的字画,只不过,珍贵的字画他留在了家中,不敢带来。 这些字画多是从外面进货过来,也有少数是别人作出来卖给董叔。其中,有一个书生写的字李明韫很是喜欢,还买了两幅自己留着临摹。 她不会每日都来店里,春雨倒是自告奋勇帮贵叔看店,还和店里的小伙计、几个主顾打好了关系。 这天,春雨像往常一样在店里看店,突然听见几个客人在谈论剿匪一事,想起小姐的嘱托,她不禁侧耳细听。 是闽州城外有一群匪徒,把一个大户人家的老爷给抢了,那老爷是从外地回来,带了一身钱财,都被悉数搜刮干净。 “那尤家是交税大户,府衙的人对此可是在意的很呢,已经派了兵去城外剿匪了……” 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春雨连连摇头。 “诶,你……你别走!”旁边的小伙计突然指着门外大喊。春雨以为有人偷东西,见对方是一个小女子立马跑过去,把人抓住。 小女子被吓坏了,哆哆嗦嗦不敢回头。 “你……” 春雨正准备开始质问,小伙计忙过来制止她:“误会,误会,这姑娘是好人。” “好人?”春雨松了手。 听完小伙计的解释,春雨才知道,这小女子就是贵叔从董家少爷手里救下的人,名唤绵儿。 绵儿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的,就露出一双水润的眼睛,穿的衣服也是灰布,把自己打扮得很不显眼。 她和她祖父相依为命,为了报答恩人,常会送东西过来表示感谢,这几日是她祖父病了,她才偷偷过来。 “姑娘,以后不用来了。”贵叔说道,“你好好在家待着,没什么事莫要出门,那董家少爷说不定还会过来,万一被他看见……” 正说着,外面又传来乱哄哄的声音,小伙计一惊,立马去外面看,不一会儿便白着脸进来:“董家少爷过来了!怎么办?” “……”说曹操曹操到,春雨扶额。 绵儿眼睛唰的一下变得通红,身体也开始发抖。 “不要担心,你裹成这样,董家少爷认不出你的。”春雨拍她肩膀安慰。 “可……”小伙计声音带了哭腔,“可他来店里要砸店啊,看见你们两个女子,肯定会言语戏弄的……” 众所周知,董家少爷是个花花公子,大色胚,就喜欢娇滴滴的姑娘。 光州记事 第二百九十六章 动手 “言语戏弄!”春雨才反应过来,一抡衣袖面露愤怒,“他敢戏弄我,我非得叫他好看!” 绵儿惊讶地看着她。 小伙计也吃惊,贵叔想了想,提醒道:“可是,他们人很多,我们……” 春雨一听,默了默,突然惊呼:“是啊!怎么办怎么办,薛护卫不在,薛护卫不在!” 薛衍今日跟着李明韫去城里打探消息,虽说已经去了多时,但并不知道何时回来。 春雨心里产生了一抹绝望。 “贵叔,本少爷又来光顾了!”董家少爷今日心情不错,进店还和贵叔打起了招呼,只不过声音阴阳怪气的,一听就让人浑身不舒服。 贵叔叹一声,上前来:“董少爷……” 董少爷抬手制止他说话,他似乎是遇见了什么好事,脸上带了几分得意的笑容,他的脸长得有些阴圆润,一双眼微眯,好像老实人在打什么坏主意。这样的人最令人讨厌。 春雨撇嘴,反正戴着面纱别人也看不见她的表情。她和绵儿躲在角落里,被一张摆了字画的桌子挡着,见董少爷带着人往另一边去了,心下一动,弓着身子往前移,并回头示意绵儿也跟着。 两人移到门口,趁着董少爷离得距离较远,猛地起身撒开丫子往外跑。 “那是什么?”董少爷余光瞥见两个影子冲出店铺吓得一跳,还以为是什么妖魔鬼怪。 旁边的一个小厮疑惑道:“好像是两个姑娘……” “姑娘?”董少爷立马皱眉,表示不满,“见着本少爷跑什么,是怕本少爷欺负她们?哼,你们,去把人追回来!” “董少爷,那只是两位客人……”贵叔苍白地解释。小姑娘跑也不是,不跑也不是,让人怎么办呐!他又气又无力,握着拳头压下心头的愤恨。 “客人怎么了?瞧见本少爷就跑,是什么道理!”董少爷才不管对方是谁,命带来的手下去追人了,自己则留在店里,傲慢地吩咐贵叔,“本少爷要选两幅上好的字画,你们,把字画全都拿过来!” 贵叔羞愤地把墙上几幅好字画取下来,供他挑选。 这边春雨拉着绵儿在街上狂奔,后面已经有脚步声追了上来,吓得她们拼了命地往前跑。 前方有一辆木板车占了整条道,春雨大喊“低头”,拉着绵儿从推车的扶手下面钻了过去,那车主都惊呆了,想说什么,又被几个追人的手下给一把推开,车也被推到一边,撞在墙上。 “哎呦,我的车!”车主哀呼一声。 “别跑!”几个手下指着前面的女子追过去,根本就不管身后的人如何。 “怎么办?往哪里走啊……”春雨对城中的路还不熟悉,见面前有三条道有些迷茫,她看了眼绵儿,绵儿摇头:“我……我没来过这里……” “你不是闽州人吗?”春雨边跑边说,“怎么对这里如此不熟悉?” “我不是……我是贺州来的……”绵儿羞愧地说,“不好意思……” “……没事,那我们走中间这一条吧,看着人多些……” 她们跑了一段路程,已经没用力气了,路上的人虽惊讶。但看到后面是董少爷的人,都不敢出手相救,只能眼瞧着两伙人的距离越来越近。 “快追上来了……”绵儿无力地说道。 春雨“唉”一声,开始大叫:“小姐!薛护卫!平护卫!快来救我……” 正此时,一人一身黑衣从空中落下,定定地站在她们面前,春雨还没反应过来,准备继续跑,却听见了李明韫叫她的声音,她一喜,朝人奔过去:“小姐!” 李明韫握着她的胳膊,打量了她几眼:“你没事吧?” “没事没事。”春雨摇头,“就是太累了。”说罢她一屁股坐在地上,绵儿也顺势坐下来,两个人累得气喘吁吁。 春雨边看薛衍教训那几个人,边跟自家小姐解释刚才的事,还把绵儿介绍给她。 李明韫点头,看着绵儿一笑。 她眉宇间一股清流之气,杏眼一弯,皎皎有光,虽挡住了容貌,但有一股吸引人的美,绵儿看呆了,半晌才开口:“小姐好。” 董少爷这几个手下没什么武功,根本就不是薛衍的对手,薛衍都没出什么力就把人打跑了。 “多谢小姐相救。”绵儿款款施礼。 “不用谢我。”李明韫摇头,看着薛衍,“是他的功劳,我没做什么。” 绵儿又向薛衍道谢。 “先回店铺。”李明韫说道,“贵叔那里说不定也遭了殃。” 春雨和绵儿虽把董少爷的几个手下引开了,但董少爷还在,他在,就没有好事。 可到了店里,结果却出乎人意料,店里的东西完好无损,小伙计一脸笑意,敬佩地看着一旁沉默不语的贵叔。 “春雨姑娘,你们可算回来了?”小伙计见她们进来笑着说,“方才见那几个手下受了伤,就知道你们没事。” 他看了眼李明韫和薛衍,颔首施礼。 “我们是没事,我们有薛护卫。”春雨说道,“可你们呢,他们没找你们麻烦?” “这……”小伙计身板一滞,想笑又不敢再笑,想苦着脸但嘴角不住地扬起。 李明韫好奇地看着他:“怎么了?” 怎么这小伙计突然奇奇怪怪的,莫不是被吓傻了? 小伙计见几道目光盯着他,不好意思地笑了,他刚想说话,旁边的贵叔出声了:“我把那董少爷给打了。” 语气淡淡,声音低沉,好像在说一件很平常的事。 “把人打了?”绵儿惊讶地说。 她怕贵叔有麻烦,说什么也要回来看他,结果却听到了这样的事。 小伙计是个嘴停不下来的,见贵叔把他的话说了,立马像抖豆子一样把这件事说了个一清二楚。 原来是董少爷要两幅字画,但嫌弃贵叔店里挂的的字画不好,想让他把压箱底的宝贝拿出来,贵叔没办法,只好去拿了两幅,可董少爷又不乐意了,说要把所有的都拿出来给他挑,贵叔只好又拿了几幅出来,结果董少爷又挑剔,说他拿差的字画给他,还把其中一幅好画给撕了,这让贵叔实在忍不了了,气得动手把董少爷给打了一顿,打得他哭爹喊娘的,又没人帮他,最后,是那几个带伤的手下回来,一瘸一拐地把人扛走了。 光州记事 第二百九十七章 先发制人 “活该!”春雨对着空气虚打了一拳,“谁让他做坏事,不打他打谁!” “可如此,我们的日子就更不好过了。”贵叔叹一声,刚才一时间怒火冲上脑袋,他没收住,现在回想起来,才有些后悔,这样,他的店怎么可能开得下去。 “罢了罢了,还是先收拾东西。”贵叔起身,“免得他们把珍贵的字画给砸了,不值当。” 小伙计点头。 “先别急着收画。”李明韫说道,“如今要做的,是先发制人。” 众人一愣,停下动作。 李明韫看他们一眼:“收东西并不能解决长久的事,只要你们在闽州,他必然会找你们麻烦。” “那如何?我们离开?可我们能离开吗?”贵叔垂目,一阵悲切。 “所以,得先发制人。”李明韫说道,让薛衍在门口守着,然后跟他们说了自己的办法。 “去报官?”小伙计一脸诧异,“董家少爷的后台就是府衙呀……” “莫开口,听我家小姐说!”春雨拧眉。 一时间店里又安静下来,外面的喧闹被悉数阻挡,一束光线顺着窗子渗透进来,莫名地添了几分宁和。 李明韫点头:“就这样去报官自然是无用,我们需要一个筹码,让郑知府知道,贵叔是动不得的。” “什么筹码?”春雨好奇地眨眨眼。 小伙计一脸无辜地看着春雨,她能说,自己就不能说…… 李明韫一笑,吩咐了小伙计几句,小伙计一惊,急忙点头,随意收拾了几件衣服就准备离开。 “记住,莫要让人发现。”李明韫叮嘱。 小伙计点头,看了贵叔一眼,见贵叔垂目默认,随即出了店门。 “贵叔,你去,不会有事的,我保证。”李明韫说道,“若是失败,我也会想办法救你。” 这是承诺。 贵叔心一暖,没想到这小姑娘竟能帮她这么多,他看着李明韫,真诚地道了谢。 等人一走,春雨急忙问:“小姐,我们真的不用做什么吗?不然,婢子陪着贵叔一同过去?” “不用。”李明韫摇头,“多个人反而不便,要知道,惹上山匪并不是一件好事,多一个人知道,反而多一份危险。” “可郑知府会相信吗?” “会不会都无关紧要。”李明韫说道,“再不济,还有那尤老爷,他会想查清真相的。” 方才和薛衍出门,李明韫从百姓口中得知了尤家老爷被匪徒抢了钱财的事,还听说,那尤老爷行踪不定,一回闽州就被抢,很倒霉,她就想,会不会是匪徒提前得知尤老爷的行踪。 然后,她就打探了尤家的消息,得知尤家和董家有些渊源,董家少爷还调戏过尤家的小姐,正好,她碰上这件事,决定借题发挥。 而且,李明韫想到,董少爷这人喜怒不定。从她遇见董少爷的两次来说,一次董少爷气急败坏,直接把店铺给砸了,好像在发泄什么,一次是有闲情逸致地来店里选画,结合那两日发生的事,山匪被白虎咬,尤老爷被抢,她觉得,董少爷与这两件事有关。 当然,这只是她的猜测。她让贵叔去报官,一是为了救贵叔,二则是看看郑知府和董少爷对此事的反应。 春雨一脸敬佩地看着自家小姐:“小姐,您真聪明!” 绵儿更是如此,眼里都冒了闪闪星子,十分激动。 “你先回家,听说你祖父还病着,回去照顾他。”李明韫说道,又补充一句,“别让他担心你。” 绵儿认真点点头,高兴地跑走了。 …… …… “听说没,贵叔去府衙报官了……” “什么?去府衙报官?为什么?是告董少爷砸了他的店吗?” “这次没砸,今日我在场,亲眼看到董少爷被下人扛着回去了……” “扛着?是被打了?被贵叔打了……” “谁知道呢!贵叔把人打了,还敢报官,这是活腻了不成……” 人群中议论纷纷,有人说要去衙门看看,立马一堆人簇拥着他一起过去。 不到一个时辰,衙门口已经围满了人,好奇的眼睛一闪一闪的,直勾勾地盯着跪在堂前的人。 坐在堂上的是闽州的知州大人崇利,他的威严并不比郑知府少,当即一拍惊堂木,呵道:“来者何人,为何事击鼓?” 贵叔身板挺直,不卑不亢,自报家门:“小民安辉堂掌柜安贵,今日来此,是为状告董家少爷勾结山匪,意图谋财害人!” 此话一出,衙门哗然,百姓们惊讶极了,但畏于府衙威严,只敢小声交谈。 “董少爷竟然勾结山匪……” “安贵如何得知的……” “是不是因为贵叔知道这件事,董少爷才多次去他店里砸店,试图威胁他……” “我就觉得奇怪,上回抓了山匪,大家伙儿都高高兴兴的,为何董家少爷一人发怒,今日听此一言,才觉得十分不对劲……” “董少爷原本就爱欺男霸女,要说勾结山匪这件事,应是做的出来的……” “那郑知府呢,他可知晓……” 一提到郑知府,大家都不敢再深究了,要是他们闽州的知府连这种事情也包庇,那真是闽州的悲哀。 “莫要喧哗!再闹的话,百姓速速离开!”崇大人皱着眉头呵斥,看着贵叔,“你可有证据,要知道,诬陷他人,可不是小罪!” 贵叔依旧淡然如初:“小民有证据。” “速速呈……” 正此时,一个判官似乎有什么急事,从后堂跑到崇大人跟前附耳说了几句,崇大人看他一眼,随即点头。 “府衙有事,本官先行离开,把状告之人带下去,择日再审。”崇大人淡淡开口。 贵叔从府衙出来,一脸莫名其妙,有相熟的人凑上来,问他为何知道董少爷的事,他回答:“我亲眼所见,有旁人为证。” 那人惊讶:“人呢?” 贵叔眼里闪了一抹光泽:“已经出城,去找刘御史了。” 刘御史是西部监察御史,如今在荆州,不出意外,过些日子会来闽州监察。 贵叔回到店里,看到李明韫,把刚才的事告诉她。 “好端端的,府衙出什么事了?”贵叔琢磨不出来。 “别担心,薛衍去查了。”李明韫说道,“出了这样的事,对你更有益处,别担心。” 对手自顾不暇,这是机会。 薛衍不一会儿就回来了,把打探的消息告诉大家。 郑知府遇刺,被砍伤了手臂,如今已回到府中。 光州记事 第二百九十八章 遇刺 知府府邸。 穿着常服的中年男子神情沉沉地躺在榻上,一只手无力地垂着,一旁的仆人恭敬低头,不敢发出一丝声音。 “是谁干的!给本官查!狠狠地查!”他的怒火冲天,一双眼阴沉,如同刀剑一般锋利刺目,“抓了他们,本官要让他们碎尸万段!” “是。” 手下领了命,匆匆退出去,迎面碰上郑府管家带了一个白衣男子过来,白衣男子面如白玉,眉眼温和,飘然如仙。 “罗管家,这是?”一人忍不住问道,他的目光被白衣男子吸引,“为大人请来的大夫吗?” 罗管家点头,介绍道:“这是欧阳大夫。” 欧阳大夫颔首一礼,随后跟着罗管家进了屋。 郑尚言屏退旁人,命大夫上前来。 “你就是欧阳大夫?”他问,因着手臂的疼痛忍不住嘶了一声。 郑尚言不记得在哪里听说过欧阳大夫的名号,但听说他医术高超,前些日子来了闽州,便派人请了他来。 他被人刺杀这件事多多少少有些不光彩,且其中原因复杂,让一个没有丝毫关系的外地人来医治最为妥当。 欧阳大夫点头,上前几步到榻边,示意罗管家轻抬郑尚言的手臂,仔仔细细地看了看,说道:“中了毒。” “怪不得异常疼痛!”郑尚言呼了一声,眼睛鼻子都痛苦得扭曲起来,“那伙人是想要我的命!” 欧阳大夫点头:“这种毒名为雾生,若是不及时医治会造成伤口溃烂,还好小民来得及时,伤口此时红中发黑,还能治好。” 郑尚言看了眼伤口:“需要什么药材和罗管家说,他会派人去买,欧阳大夫,这些日子你就留在府里,等本官好了,定重重有赏。” 这是怕他把中毒的事说出去,欧阳大夫垂目应是。他打开了随身携带的药箱,从中取出白布,唤罗管家端盆热水,准备好干净布巾,随后就开始帮郑尚言处理伤口。 这伤口是由大刀所伤,口子很大,胳膊处溃烂了一块肉,血腥极了,欧阳大夫面容平静,仿佛对此已司空见惯。 处理伤口不痛是不可能的,即使大夫医术再高,也不能止痛。 郑尚言全程阴着脸,隐忍不发。他承受着巨大痛苦的同时,也在想,究竟是谁要他的命,那伙人说他们是山匪,但分明不是……难不成,是新冒出来的山匪? 过了一会儿,罗管家带了一个小厮匆匆走进,面露焦急。 “何事?”郑尚言冷声道。 罗管家看一眼欧阳大夫,欲言又止。 欧阳大夫知道自己不适合待在这里,做了个简单的包扎,就告退了。 “老爷,是关于夫人家弟的事。” 董少爷是董家最小的儿子,比董夫人小了二十多,从小被宠大的孩子,总是任性了些。 郑尚言想到此前为这小舅子处理了很多事,不免皱眉:“他又怎么了?” “是……唉,老爷,这次的事可不简单。”罗管家叹了叹,不知从何说起,就让小厮来禀明府衙发生的情况。 郑尚言听完后脸都黑了,气得一拍桌子,胳膊处的伤口被震得又出了血,血流不止,包扎的白布已经被血染红,顺流而下。 “诸事不顺诸事不顺!还不快请大夫来!” 欧阳大夫又被叫了进来,重新帮郑尚言包扎。这次郑尚言没有让他离开,而且直接对罗管家说:“让那小子给我滚过来!” “可……”罗管家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道,“董少爷……被那安贵给打了,如今怕是还在家中休养……” “真是蠢货!”郑尚言斥骂一句,说道,“就是抬,也要把人抬过来!我得问问什么情况!” 罗管家垂手应是。 这儿人刚走,崇利也和府衙的几个官员赶来,询问情况。崇利官不如郑尚言大,一向听上头吩咐,但并不是他这边的人,对于董少爷一事,他不准备开口。自古以来,遇上案件,亲人之间都该避嫌。 但崇利不准备禀明,不代表别的官员不会,等崇利听从郑尚言的差遣去抓人后,几个官员立马把安贵报官这件事说了个一清二楚。 “这件事肯定是安贵抹黑董少爷的!”一个官员讨好地说,“郑大人,别人我不清楚,您我能不清楚吗,您那小舅子若是与山匪勾结,您非得打断他的腿!” “是啊,我看那安贵是因为被砸了店,心生怨恨,这才疯狗乱咬人!” “可那证据又是什么……” “说是他和旁人亲眼目睹,但谁知道会不会是他胡乱编造的……” “可下官听说,那人去找刘御史了……” 这话一处,屋里沉默了。众所周知,刘御史已经不爱管闲事了,除非,是板上钉钉的案子…… “难不成真有证据……”一个官员喃喃道,见郑尚言面露不善地盯着他,立马摇头,“不可能不可能的!这定是安贵的诡计!” 屋里乱哄哄一片,吵得郑尚言有些火大,他让官员们先离开,并做出承诺,一定把这件事查得水落石出。 等所有人都走了,郑尚言一脚把桌子踹翻,扬声冲外面大喊:“夫人呢!把夫人请来!” 郑夫人今日一听自家弟弟被人打了便回了趟董家,此时听说自家老爷又出了事,急忙回府,同她一起来的,是躺在架子上被打得鼻青脸肿的董少爷。 董少爷一见到郑尚言就大喊:“姐夫,这次你一定要帮我……” “混账东西!”郑尚言本就因受伤而不悦,此时还听了他这惨叫,越发得气愤,直接一个杯子砸过去,砸在董少爷旁边,把他吓得不敢说话。 郑夫人哭哭啼啼地过去扶他:“老爷,您……这是怎么回事?怎么今日小弟被打,您也受了伤……” “先不提别的。”郑尚言呵断她的啼哭声,命外人出去,然后抬起没有受伤的胳膊,伸手指着董少爷,“你说说,你干了什么好事了?” “……我没有。”董少爷嘴硬,瞥郑尚言一眼,心虚地低下头。 “还不快说!”郑尚言怒喝,“是不是又去见他们了?你这蠢货能和他们打交道吗?有人都看见了,去府衙告你呢!” 董少爷一惊,下意识地反驳:“怎么可能!谁看见了,我那么隐秘!” 他躺在家中,还处在安贵居然敢打他的震惊中,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事。 光州记事 第二百九十九章 怒骂 “真是蠢货!蠢货!” 一顿铺头盖脸的怒骂,骂得董少爷面色难堪,他还从没被人这样骂过,胸中涌起了一股怒火。 “姐夫去得,我就去不得吗,我和他们打交道怎么了?他们对我很好,还会送钱来!” 郑尚言闻言,起身冲过去一巴掌把董少爷的嘴打歪,他用足了力,打得自己的手都隐隐作痛。 “混账!这是你能说的?” 郑夫人见他还想动手,立马哭着过去制止他:“老爷,手下留情啊,小弟今日是被打糊涂了,说错了话。” “我爹还没这样打我呢!”纨绔子弟的性子来了收也收不住,董少爷梗着脖子看着郑尚言,“难道我说错了吗?姐夫不也是如此……” 还没说完,郑夫人急忙捂住董少爷的嘴,把他的伤口压到了,他痛呼一声,到底还是心不甘情不愿地闭嘴了。 郑尚言冷笑一声:“好,你爹没打你,你爹会那样帮你吗?这件事,我若不管,你待如何?要是真的被查出来,你还有活命的机会?到时候,别说你,就连董家,也难不掉!” 这番话成功唬住了董少爷,他的气愤一扫而光,随之而来的是无尽的后怕。 “那,那姐夫……如今该怎么办?”董少爷结结巴巴地开口,不时看一眼郑夫人,试图让她替自己说好话。 郑夫人叹口气,对郑尚言软声软语地说道:“老爷,您就饶了他,小弟再也不敢了。” 郑尚言哼了一声,拂袖坐下。 “你给我好好想想,去见他们的时候,有没有人跟着,安贵他们究竟是如何得知的?” 董少爷应声是,低垂着头,一时四处寂静,窗外飘来一些雨丝,院门口的树叶随风而动,他低低地开口:“前日得知尤老爷快回闽州,顺口和他们提了一嘴,他们便约着抢尤老爷的钱财,还说若是事成,分我一千两……” 说完他瞥了眼郑尚言,郑尚言黑着脸,冷冷地笑了:“我倒说他们为何要劫尤家老爷,原来是你小子在其中出了力!” “我本来就不喜欢尤家。”董少爷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劫尤老爷的钱财怎么了?” “你不喜欢人家,人家还瞧不上你!”郑尚言想到这件事就气得发晕,要不是小舅子非要招惹尤家小姐,哪有尤家和董家的仇。 他都想好了,尤家家底殷实,若是他替小舅子上门提亲,把尤家拉拢过来,定能助他成事。 如今这世道,权重要,钱同样重要。要是没有钱层层打通关系,他这闽州知府哪能当的这么顺畅。 可这小舅子偏偏要先去调戏人家小姐,谁还愿意嫁给他!要是他女儿,他也不答应。 被自己的姐夫这样嫌弃,董少爷也面上无光,他撇嘴,不太高兴地说:“还不是姐夫欠了他们一个人情,我这是替姐夫还!若不是如此,他们早该来找姐夫要胳膊了!” 郑尚言神色一僵,顿了顿,他收住怒火:“这事我日后在找你算账,当务之急,是你要回想,你和他们在哪里说话被安贵看见了!” 要说在哪里和山匪见面,董少爷真的想不起来,他和山匪见过多次面,为了不让别人发现,每次都是不同的地方,可要是扯上安贵…… 董少爷一个机灵,想起了一件事。 “之前我和他们在城西的一个巷子里见了一面,然后看到了安贵……” 这番话牛头不对马嘴,郑尚言本能地拧眉,呵斥他如实说来。 董少爷没有办法,只好把事情来龙去脉都说清楚。 原来是董少爷和山匪见了面后,准备离开,却在路上碰到了一个姑娘,他见这姑娘身形削瘦,一副我见犹怜的样子,便想调戏一番,可安贵刚好经过,出于道义便把姑娘带走了。 “说不定,安贵根本不是凑巧经过,是跟了我一路呢!”董少爷面露恨意,“这狗东西,瞧见也当做什么都没发生,我还以为他不知道!哼,居然这样阴我!” “那就是真的有这件事了。”郑夫人吓白了脸,捂着帕子说道,“你可看那时候安贵身边有无旁人?” “这……不清楚。”董少爷呸了一声,对着郑尚言说道,“姐夫,这件事我来解决,今夜我就找几个人,把他……”他做了个抹脖子的手势。 “不可。”郑尚言到底是朝廷命官,知道事情绝不会这么轻易就能解决,他说道,“他状告你勾结山匪,这是闽州百姓都知道的事,此时杀了他,那你就是最大的疑凶。而且,他已让那证人去找了刘御史,刘御史不日会过来,若他死了,你就真的得被发落了。” “那怎么办?”董少爷有些焦躁,“可不能让刘御史知晓此事,我得知他爱书画,还准备去寻几幅好画给他,姐夫,你得帮我……” 刘御史是京官,京官可比地方官厉害多了,他想巴结刘御史,为自己找个更好的后台。 “所以我说你是猪油蒙了心,偏偏要去找那安贵的不痛快!”郑尚言恨铁不成钢,咬着牙说道,“如今之计,你快想办法安抚那安贵,能让他改了说法最好,他若不该,你也该为自己找个合理的说辞。府衙还没判案,这件事我不便出面,但会吩咐下去,崇利那边你也不用担心,我会想办法。” 郑尚言一口气把事情安排好,董少爷感激地直道谢,一双眼泛着激动的光泽,圆脸笑着,莫名有几分憨厚。 “这一次,是我最后一次帮你。”郑尚言瞪他一眼,一脸的戾色,“若还有下次,别怪我不管你死活!要知道,有因必有果,一切都是你做的那档子糊涂事!” 董少爷诺诺应是,规规矩矩地做了保证,然后被人抬出了府邸。 郑尚言命一个下属快马去荆州打探情况,再吩咐人给府衙去信,并增派了一队人马去查找刺杀他的山匪,等一切都安排好了后,他捏了捏眉心,让人把欧阳大夫请来。 “郑大人不该动怒,怒火攻心,对身体不适。”欧阳大夫平静地说道。他身上带了一股浓浓的药香,环绕在整个屋中,让郑尚言感受到几分宁和的舒适。 他点头,对欧阳大夫的看重多了几分:“大夫所言极是。底下的人不省心,多说无益,我该歇息才是。” 欧阳大夫一笑。 光州记事 第三百章 赔礼 董少爷隔天就去店铺里找了贵叔,他这次就带了两个手下,表情不似先前那般傲慢无礼。 贵叔正在收拾书柜,见他一瘸一拐地走进来也不招呼,自顾自地做自己的事。 这让董少爷感到了一丝羞辱,他暗暗咬牙,等解决了勾结山匪一事,他定要狠狠对付这个安贵! 这次因为还没开始审案,府衙并没有把董少爷抓起来,如今他们忙着抓住伤害郑尚言的匪徒,也不知是刻意还是遗忘了,并没有主动提出让安贵和董少爷上堂。 董少爷对此相当满意,心想他姐夫的威严还是很高的,大家都不由自主地选择了忽略。 安贵收拾了书柜,又去一旁打理书画,这儿灰尘多,常常沾到字画上,要很细心地那掸子掸灰才行。 “贵叔……”董少爷见他不理人,压下心中的不快,笑脸相对,“今日就你一个人在店里啊?” 贵叔幽幽瞥他一眼:“董少爷有何要事?” 说完他继续做自己的事,好像对方的回答对他而言无关紧要。 董少爷十分有耐心地站在他旁边,眼神示意手下把东西拿过来。 是一箱金子,装在匣子里,一打开就发出金灿灿的光。 “贵叔,这是给你的。”董少爷露出笑容,虽是道歉但并没有丝毫诚意,他的脸上还有伤口,左边眼睛有些红肿,嘴角淤青很明显,看起来惨淡极了。 只不过贵叔没有对他产生丝毫同情。 “董少爷是来收买我的吗?”贵叔淡淡说道,没有看金子一眼。 他把字画取下来,扫了灰又重新挂起,轻松自在。 “这哪是收买啊,这是道歉礼。”董少爷捏着拳头,心中慢慢产生了怒火,只不过这点怒火他可以隐藏好,便笑了,“砸了你的店,我过意不去,所以来赔礼。” 贵叔回过头,平静地看着他:“赔礼?还是不用了,董少爷的钱,我要不起。万一大家不了解实情,以为我被董少爷收买了,不说真话,岂不是我的不是。” 怒火又上升了一些,董少爷深呼一口气,看了眼外面走来走去却是在窥看店里的人,命手下到外面抓了几个进来,指着金子对他们说:“上回本少爷砸了贵叔的店,这是本少爷赔给贵叔的,你们知道了吗?” 几个人一脸懵,直点头说是。 “行了,滚。”董少爷抬手让手下把人带出去。 “这下可以收了?”他说道。 贵叔点头,坦然地把金子收着,随意放在一边,然后继续打扫铺子。 赔完了礼,董少爷知道,自己该干正事了,他清了清嗓子,无辜地说道:“贵叔,既然我已经赔了礼,你就不要再害我了。我是不可能与山匪有勾结的,我姐夫,是知府呢,前些日子他还被山匪刺伤了胳膊,我怎么会和害他的人同流合污呢?” “那不一样。”贵叔像是什么都知道一样,神情镇定,“闽州可不止一路山匪,说不定,是其他山匪看不过去,故意做出这样的事呢。” “你!”董少爷一噎,他怎么什么都知道,“你休要胡说,你可知,随意攀咬是大罪!按照大盛律法,你若是诬陷别人,得先打五十大板!打得你皮开肉绽,半条命都没了!” 心里是虚的,但董少爷还是想尽办法吓唬人,今日他一定得想办法让安贵闭嘴! “董少爷也知晓诬陷别人是大罪。”贵叔叹息一声,转头看着他摇头,“那我就更加不可能收回之前的话了,帮董少爷澄清那是误会,岂不是说我构陷?那我不是要被打五十大板?” 他把威胁悉数送回,董少爷噎得说不出话来,他睁着圆鼓鼓的眼睛,表情变得狰狞,伤口越发明显:“安贵,你别敬酒不吃吃罚酒!本少爷跟你说话,那是抬举你!休要牙尖嘴利,逞口舌之快!” 贵叔无奈了,摊开手:“董少爷,您到底想让我怎么办?你说你没有勾结山匪,那你何必来此?清者自清,不会有人冤枉了你的。” 他的声音从低到高,尾音长长地一叹,让人一听就感受到几分无可奈何。 有些爱看热闹的百姓冒着被董家找麻烦的风险歪着头朝店里看过来,还有人来来回回走了几遍,就是为了观察店里的情况。 听到贵叔这样说,有胆子大的路人就开口了:“是啊,董少爷,您怕什么?您身正不怕影子斜,还管这点闲事?” 这话若是普通人听了,便觉得有理,但在心虚的董少爷听来,这是一个极大的讽刺。 他阴恻恻地瞪了那路人一眼,把人吓跑了。 “是啊,身正,不怕影子斜。”贵叔意有所指地说道。 到底是年轻,董少爷不能很好的隐藏自己的情绪,所以没办法,他只好气冲冲地回去了。 “可恶!”董少爷骂骂咧咧地走在路上,看到脚边的石头碍事直接踢飞,看到面前有人摆货摊一脚踢开,周围的人都被他气势汹汹的样子吓得离他远远的,生怕自己被迁怒。 “没被抓起来就该老老实实待在家中求菩萨拜佛了,居然还在外欺负百姓。” 人群里有人轻飘飘说了这么一句,把董少爷气得脸红脖子粗,他一转头,恨声说道:“是谁!给我滚出来!” 可没人回应,他的前方,一个人都没有,路人都躲开了他的视线。 没有办法,董少爷憋着怒火继续往前,他头疼得发晕,被气的,伤口也越来越疼。 这次他也没踢东西了,直接一脚踢在旁边下手的屁股上:“去,给我把大夫找来!” 手下哎呦一声,摸摸屁股,犹豫了:“这……不然少爷还是去医馆……这里人太多……” 董少爷瞪了他一眼,见周围的人都偷偷看着他,没办法,他决定去医馆。 刚巧前方不远处有一家医馆,董少爷带着两个手下走了进去。医馆里今日没什么人,几个药童围在一起说着闲话,堂上坐了一个大夫,大夫正在为一个老者诊脉,旁边一个娇小的身影站着,似乎不是什么大病,他们之间没有凝重的气氛。 “大夫,快给我家少爷看病!”手下扬声喊道。 董少爷斜了他一眼,手下嘿嘿笑了,摸摸脑袋。 为医之人多多少少有些自己的性子,医术越高,性子越怪,这大夫只看了他们一眼,说了句:“等着。” 一时室内默然,董少爷心想今日受的气已经够多了,难不成一个大夫都要给自己脸色瞧吗!他一怒,一把把老者推开,自己坐到大夫面前,强硬地让他给自己看病。 老者被推了也不恼,他被自己的孙女扶着,两人什么也没说,准备离开。 董少爷其中一个手下看着他们突然“咦”了声:“这姑娘好眼熟。” 光州记事 第三百零一章 胆子大 …… …… “小姐,我问过了,闽州的租金不贵,就连最好的地段都只要二十两。”李各见李明韫从楼上下来,便上前跟她禀报。 李明韫觉得自己会在闽州住一段时间,租个宅子会更方便些,成日在客栈里鱼龙混杂的,难保不会引人注意。 她点头:“你去办,稍好些的就行,主要是要住得舒服。” 李各点头,拿了银票和平剑去租宅子。 “小姐,今日去何处?”春雨问道。 李明韫摇头:“随意走走,昨日发生了这么多事,今日定有人谈论。” 春雨“嗯”了声。 两人并肩而行,薛衍在后面跟着。 大街上依旧热闹喧哗,大家对于谈天说地似乎乐此不疲,每个角落都传来热切的交谈声。 “小姐,您说,刺伤郑知府的究竟是何人呢?”春雨低声说道,低着头有种偷偷摸摸的感觉。 李明韫想了想,说道:“听说是在城外的山上遇刺的。” 她只说了这一句,春雨却想了很多:“郑知府此次应该是去剿匪,那刺杀他的是山匪喽。不过山匪那么厉害啊,又打劫又伤人,还敢惹府衙的人,真是胆子不小……” 叽里呱啦一大堆,硬是没往重点处说,李明韫无奈地看了她一眼:“郑知府遇刺的地方,正是我们来闽州经过的那座山。” 到闽州会经过两座山,一座是宿云山,但宿云山上一般不会有山匪,那就只有另一座山…… 春雨突然睁大眼睛,惊讶道:“小姐,您是说,是炭炭他们?” 李明韫一笑:“炭炭我不知道,但其他人,是会做出这种事的人。” 那几个山匪愤世嫉俗的,像握着大刀壮志难酬的读书人,奇奇怪怪的。 春雨默了默,若有所思,过一会儿她抬头,看了眼那座山的方向:“做山匪那么刺激啊!” 李明韫一愣,哈哈笑了:“春雨,你也想去呀,你可知,若是跟着他们,定有一番艰难险阻。” “那是自然困难的。”春雨说道,“他们是山匪嘛。只是,我觉得他们不是坏人……说不定,他们惩恶扬善。” 李明韫笑着走过她身边,没有接她的话。这里,山匪、官府没有什么分别,好人就是好人,坏人哪怕披着羊皮也是坏的。 前方的店铺门口围了几个人,皆穿着布衣,一看就知道是普通老百姓。 “方才董家少爷去向贵叔赔了礼,你们可知道?”其中一个人说道,一脸地震惊。 其他人摇头,表示不知。 “董家少爷还会向别人赔礼,这我可不信。”经过的一个路人听见了,不屑地嗤声。 “是真的,我亲眼瞧见!”那人见有人不相信,立马指了前方,“董家少爷还没回府呢,他赔了礼,去医馆了。” “真的啊?” 有人想去看一眼热闹,但其他人没兴趣,怕惹麻烦,这件事就此作罢。 “还真以为他们胆子大。”春雨撇嘴有些失望,她最看热闹不嫌事大了。 “他们胆子算大了。”李明韫弯弯唇,看了看周围,“大家都在提,可就他们声音大。” 春雨环视一周,一看,还真是如此。百姓们围了多个圈子,都在谈论,说得唾沫横飞。 “……”可能大家都是闲着没事干。 薛衍走在她们身后神色淡淡,随意地看了眼四处。 突然,一声男子的尖叫传来,随即而来一阵狂呼乱叫,霎时间一片吵闹。 “是有人在杀猪吗?”春雨好奇地看过去。 李明韫摇头:“去看看。” 并不是有人在杀猪,而且一个男子被抓伤了,她们走到医馆门口的时候,门里已经围了一群人,往里面一看,竟是一个女子狠狠地扯着一个男子的脸,这女子一脸怒容,却流着汹涌的眼泪,明明在欺负人,但好像是被人欺负的一个。 这场景怎么看怎么怪异。 “你们害了我祖父!你们害了我祖父!”女子声音尖锐,受了大刺激似的,不顾一切地去打眼前的人。 人们这才发现,角落里躺了一个老人,这老人一动不动,不知是死是活,医馆的大夫正蹲在旁边,查看情况。 “小姐,是绵儿!”春雨惊讶地指着女子说道。 董少爷这些日子真是倒霉透了,万事不顺,今日好不容易说服自己来装孙子,结果被气走了,来医馆看个病,还碰上了一个疯子。 他被女子突如其来的动作抓得狼狈不堪,使劲挣扎,一用力把女子甩出了一段距离。 “少爷,您没事?”两个手下扶着酿酿跄跄的董少爷。 绵儿被甩开,也不管他了,爬到她祖父跟前不住地哭泣。 “是董少爷把小姑娘祖父打死了!” “竟然害人!” “真是无法无天啊,董家少爷怎么还出来惹事……” “这次看他怎么办,我就不信郑知府还能帮他……” 人心都是肉长的,虽说大家都不想惹麻烦,但听说董少爷做的那么多坏事,也忍不了,尤其对方还是孤苦的老人和女娃,他们更加想替人讨个公道。 越来越多的谴责砸在董少爷的头上,把他准备找绵儿麻烦的念头给打消,他看了眼大家,还是决定强词夺理一番:“那老头本就不行了,我只不过是推了他一把……” “是啊,把人推死了……” “……” 董少爷见情况不妙,怕百姓冲过来打人,立马给手下使了个眼色,准备离开医馆,出去的时候会经过人群,还被人故意绊了一跤,气得他咬牙切齿但只能灰溜溜地回家。 绵儿哭得很大声,她就这么一个亲人,她与祖父相依为命,她不能失去祖父。 李明韫和春雨忙走到老者面前。 “别哭了,人没死。”大夫淡淡说了句,吩咐药童把人扶起来。 “……”绵儿哭声一滞,呆呆地看了眼大夫。 “是没事,你祖父醒了呢。”李明韫惊讶又庆幸。 “没事就好。”众人听见这句话,也就各自散了。 “祖父,您没事?您快看看绵儿。”绵儿急切地说道。 老者方才被董少爷一把推开,当即头昏昏倒,此时睁开眼,还处于恍惚之中。 他看了看脸上挂着泪珠的孙女,再扫视了一圈旁边,目光停在一个女子的脸上。 只见那女子杏眼弯弯,眉宇清柔,逆光中,她的头发长如柳丝,她的额头光洁白皙,她戴了洁白的面纱,她仿佛出尘的天仙,携带缕缕光辉洒向人间。 尘封的记忆中,和一位女子很像…… 是她吗? 老者眼里落泪,哀切地唤了声:“归辞小姐。” 光州记事 第三百零二章 线索 归辞……小姐? 好耳熟的名字,让李明韫一瞬间就想到了“归辞”两个字。 上次听见,是什么时候? 不,她从未听说什么归辞小姐,只不过,她看过这两个字。 是在她母亲的屋子里,她去找二哥的信,不小心把多宝阁上的盒子碰倒了,盒子里有一块隔天暖玉,上面刻的字,就是归辞。 李明韫想到这件事,觉得恍惚如梦见隔世。 那日是她生辰,她知道了所有事,如今,已快过了一年。 李明韫呆愣住,坐在医馆里不言不语。 老者说了归辞小姐四字又晕了过去,好像他只是在做梦,梦里梦到了这个名字。 可李明韫知道,这不是巧合。老者肯定是见过归辞小姐的,或者说,见过她姨母。 从种种迹象表明,她姨母,就是归辞小姐。这样才能解释,母亲屋里为何会有这些东西,老者又为何看到她叫归辞小姐。 归辞。 很好听的名字。 只不过她不明白它的真正含义。她姨母明明叫陈林婉,为何又成了归辞小姐。 静坐一刻钟,老者悠悠醒来,眼神四顾,绵儿扶着他,担心地叫了句“祖父”。 “我没事。”老者看向李明韫的方向,试探地问了声,“归辞小姐,是您吗?” 李明韫转过头,慢慢把面纱取下来。 记忆中的脸,和眼前的脸重合。 老者呼吸一滞,激动地说道:“归辞小姐,您来闽州了?” 这老者生了病,头有些糊涂,若是平日里,他断不会直接就这样称呼人的。 十多年前的归辞小姐年纪虽轻,但依旧比眼前的女子大了些,且两人虽然像,但不是一模一样,老者怎么都不会相信归辞小姐保持着年轻的容貌。可如今,他神情恍惚,竟觉得这就是归辞小姐。 大夫让药童给他喂了药,他的意识逐渐回转,但依旧呆呆地看着李明韫。 春雨好奇极了:“老伯,归辞小姐是何人?为何叫我家小姐叫归辞小姐?” 清脆的声音打破老者的愣怔,他梗着喉咙说道:“归辞小姐,是我的恩人。” 此时他已经想起,都过了十多年了,归辞小姐定不会是十三四岁的模样。 李明韫走到他跟前坐下:“老伯,您在哪里遇到的归辞小姐?我和她长的很像吗?” “像,很像。”老者眼里蓄了泪水,“十六年前,我还在贺州,有一次遇上了劫匪,是归辞小姐救的我。那时候我身无分文,儿子还病着,归辞小姐给了我银钱,让我带着儿子去治病。” 老者早年间死了老伴,就一个儿子,还是个疾病缠身的儿子,要不是归辞小姐给他治病钱,他儿子当时就死了,那还有什么孙女。 绵儿从小就听自己的祖父说这件事,没有归辞小姐,就没有她,她父亲若是死了,就不会娶她娘,她娘也就不会生下她。一切都是因果相生。 “她的确去过贺州。”李明韫喃喃道,看向薛衍。 薛衍“嗯”了一声,侧妃娘娘就是在贺州把他救下。 老者似乎陷入了回忆,很是感慨。 “归辞小姐给了我钱财,她笑得那样温和,那样美,我儿子以为是仙女下凡,还要拜她呢。我问她家住何处,我也方便找她报恩,她只说了句四海为家……” “你可知,她身边有什么人?可遇到了什么事?”李明韫问他,“老伯,您若记得关于她的事,都说出来可好?” 老者睿智,活了一大把岁数心里通透,他猜到了眼前的女子和归辞小姐之间有某种千丝万缕的关系,便点头答应了。 “我就知道她身边有一个丫鬟,还有一个护卫,那护卫看上去不苟言笑,但归辞小姐说他人很好。”老者徐徐讲来,其实他知道的事也不多,之所以记得,只是因为印象深刻。 李明韫淡淡一笑:“薛一鉴人是很好,面冷心善。” “归辞小姐还说,等她教训了那姓贺的小人,就要离开贺州,去京城看看,她很想去趟京城。” 姓贺的小人?是谁?李明韫只记得姨母和惠红郡主之子贺公子有仇,会是他吗?听左嬷嬷说,恩亲王一派是十多年前被陛下问斩了,她特意去了解了一下,就是姨母离开西部到京城的那段时间。 恩亲王当年谋反,是在耀州屯兵被发现,陛下派大臣去剿灭,把一干人等扣下,但听说恩亲王的外孙贺盛趁乱逃跑了,久寻无果,数月后被人发现惨死在贺州。但那时候,她姨母已经在京城了,没道理还会出来……不,是薛一鉴,薛一鉴出京了! 李明韫思绪飘到了很远的地方,她想了很久激动的心情才平复下来。 遇到老者的时候,那个贺公子分明在耀州,那姨母那时候所说的贺公子,还是那个贺公子吗?是贺公子发现她没死,还要纠缠她? 有些事情如同断了线的珠子被人重新串起,即将连成一条完整的珠链。 李明韫觉得她的猜测没错。姨母离开陈府后,依然没有摆脱掉贺公子,可能最后还被贺公子逼入绝境,幸好成王出手相救,把人带回京城。可薛一鉴并不打算轻易放过贺公子,他在姨母嫁给成王生活平静之后,还是选择出京把贺公子杀了。 没准,薛一鉴像是会做出这种事的人。只不过他什么都没说。 一杯水端到嘴边,清新的茶香扑鼻而来,李明韫一愣,下意识地抿了抿干燥的嘴唇。 “谢谢。”她看着绵儿说道。 “对了!”老者似乎还想到什么,看了眼旁边的春雨又有些不确定。 李明韫温和一笑:“说,老伯,还有何事?” 老者眉头轻微皱起,语气却是十分的不确定:“我好像有一日看到过归辞小姐的婢女,见她第一面的时候,她没遮住脸,所以我记得她长什么样。” “你是说,阿扶?”李明韫压下心中翻滚的波浪。 “是,她和一个妇人走在一起,那妇人就叫她阿扶。”老者见她如此在意,又觉得自己没认错人。 “何时见过?” 李明韫没想到遇到老者竟会知道这么多的事,一时间心里激动无法平复。 阿扶,她姨母的贴身丫鬟,不是应该死了吗…… 光州记事 第三百零三章 阿扶 “大约三四个月前,我还没来闽州,在荆州的一个茶楼里看到了她。”老者说道,咳了一下,绵儿赶紧替他端了水。 “只不过那时我不确定,一晃眼人就不见了。”老者一脸的惋惜。 李明韫垂眸沉思,今日她实在是太震撼了。 她一直都没把心思放在阿扶这个人身上,她总以为阿扶应该和姨母一样,多年前就已经死去,但她发现她忽略了一点,就是没人明确说阿扶死了,他们只提了成王府的人和侧妃娘娘身边的婢女。 说不定,阿扶真的没死呢。 这个念头一出现,就很难压下去,李明韫眼里闪过一抹欣喜和期待,她一定要找阿扶,哪怕是老伯认错了人,她都得找。 万一是真的呢……她不想错过这个机会。 只要找到阿扶,一切问题就水落石出了。 李明韫没有见过阿扶,她让老者凭着记忆描述一番,自己跟着他的话把阿扶的样子画下来。她画了一遍又一遍,总算画出了阿扶的大概样貌。 “母亲和左嬷嬷肯定是知道的,只不过她们不在这里,薛一鉴也不在。”李明韫把画慢慢收好。 老伯是在荆州看到阿扶的,荆州离闽州不远,她得先派个人去荆州寻。 至于她,还得留在闽州。 李明韫和祖孙两人道了别,带着春雨回了客栈,余五已经把东西都收拾好了,春雨便也上楼把她和小姐的东西收好。 李各雇了辆马车,等东西都收拾好,由他和平剑带着大家一同离开,往租宅子的方向过去。 “那宅子真不错,地方宽敞,也不惹人注目,平日里没什么人经过。”李各把打听到的消息告诉李明韫。 宅子位于城东,周围较为冷清,路口处有包子铺和酒楼,利于他们吃饭。 租宅子给他们的是一个三十多岁的男子,削瘦的身形,斯斯文文的,穿着简单的布衣。李各说,这男子姓钟,是一名教书先生,中过举,因手头紧便决定把多余的宅子租出去,他家祖上是做官的的,宅子有几处,只不过因为家道中落,被后人卖了些,如今就剩两处宅子了。 “记得出门落锁。”钟夫子向他们交代了一句,颔首离开。他的住处就在隔壁,但他经常不在家,去书院住了。 “钟夫子并未成亲,听邻人说,之前他定过亲,不过后来那姑娘被暴民杀害了。”李各唏嘘。 平剑睨了他一眼,说得好像他三十岁成了亲一样。 “是因为那件事吗?”李明韫问道。 李各知道她说的那件事是指哪件事,当年暴民杀了陈大人一家,难保不会有受到迁怒的无辜之人,钟夫子的未婚妻子,就是那样的人。 李明韫抿抿唇,想说什么最终化为无声叹息。 他们暂时在宅子里安顿下来,李明韫想到阿扶一事,决定派平剑去一趟荆州。 “去那找找这个人,看能不能找到,如今,她应该和李各差不多年纪。” 平剑认认真真地看了眼画上的人,心里一阵激动,小姐总算想到让他干大事了! 他想把这人的相貌记在心里,李明韫摇头,让他把画收好:“我还能再画,你带着。” 平剑应声是,领了命连夜出发,李各喊都喊不住,只能先任由他去了。 薛衍在院里练剑,衣袂飘飘,月色里,星子如梦般涌来,洒在人的眼睛里,熠熠生辉。 李明韫坐在门口,听春雨数天上的星星。 这里的星星很多,又大又亮,只不过,没有光州的好看,她很想念光州的星星,光州的夜色,和光州的人。 春雨一边指着星星数数,一边说一个人的名字,想到谁就说谁,好像这星星就是那些人。从爹娘,到兄弟姐妹,从习秋,到几位少爷……她想到了很多很多人。 突然,春雨眨眨眼,转头看向李明韫:“小姐,您还记得周世子吗?” 周云贞李明韫自然是不会忘记的,只不过她不会主动想起他。只是,她想起周云贞就莫名其妙想到了骑马,她想学好骑马。 “明日,开始骑马。”李明韫说道。 春雨抚掌赞同。 薛衍练了剑,飞身到她们跟前,携来无边的夜色和淡淡的清香。 “小姐已经会骑马了。”他说道。 “会骑马和学好骑马不冲突。”李明韫说道,“我必须学好骑马。” 薛衍淡淡应是。 李明韫一笑,脸上晕了一层月的光辉。 “明日去一趟那座山,薛衍。”她说道,“府衙的人估计也会去,你小心点。” 薛衍点头,把剑收好。 “小姐,是让薛护卫去找那些山匪吗?”春雨歪头问道。 “是呀,去找山匪。”李明韫弯弯唇,“春雨,你应该很想见到他们,那群山匪可不和别的山匪一样,他们很厉害。” “是很厉害。”春雨永远赞同李明韫的话,更何况她说得是事实。 “能伤了知府大人,可见他们非同一般。郑知府去剿匪,结果被匪给剿了,这很有趣不是吗?”李明韫笑了。 “有趣。”春雨捂着嘴哈哈笑了,她的声音清脆得整个院子都能听到。 李各和余五闻声而来,又摸不着头脑地回了屋子。 院里寂静得能听到树上的鸟叫声,凉风习习,树叶沙沙作响。 “我倒是真的好奇,他们这样做的目的是什么,惹上府衙并不是一件好事,他们也不会是那种喜欢挑衅然后惹祸上身的人。”李明韫继续说道,声音在夜里十分柔缓,仿佛她不是在分析情况,而是在背诗。 “就是看不惯郑知府,炭炭他们说过的。”春雨托着腮,“小姐,你说,他们说的话能不能信啊?” 说什么郑知府假心假意,虚张声势,偷梁换柱,把郑知府说成了大奸大恶之人。 “信,但不可全信。”李明韫看着她,“我们没查明白,谁的话都不能全信。只是,我们得记住这些话,方便日后找出真相。” 那山匪说她祖父死于有心之人的算计,她记得清清楚楚,她必须得查个明白,所以她不能离开闽州。 春雨恍然大悟地“哦”了声。 李明韫两手紧握,看着夜空,沉默下来。 但愿平剑能带来阿扶的消息。 …… …… 光州记事 第三百零四章 对手 清晨的林间洒下一抹淡淡的光辉,湿润的水汽氤氲了整个山林,空气中带了点微薄的凉意。 一队官兵悄然而至,藏匿在草丛中。 “涂大人,那群山匪是在这里出没的吗?”一个人试图把声音压到最低,但无奈他嗓音厚重,一开口就惊走了旁边几只鸟。 涂大人立马警告地看他一眼,示意他别再说话。 他们寻了一天一夜,可算找到了那群偷袭郑大人的山匪的踪迹,若是这次没抓到人,那回去他们肯定会被训斥。 “崇大人下了令,命我们速速抓到贼人。”他说道。 “那样他好到郑大人面前交差是不是?”有下属愤然握拳,他听说了有人状告郑大人小舅子勾结山匪的事,联想到那位少爷顽劣的性子,说不怀疑是不可能的,“崇大人此时应审讯董家少爷,而不是催我们找人,让近在眼前的犯人逍遥法外!” 年轻人总有一腔热血的时候,这下属是个新来的,说话做事有自己的立场,他看不惯任何作恶之徒。只不过他人微言轻,在大人物面前说不上话,只能在这里说道几句。 涂大人听了自己手下的话也不恼,他瞥一眼面前愤愤不平的年轻人:“抓了山匪,一切不就迎刃而解?” “小骆,万事不可急躁,这话你在我们兄弟面前说没事,但若是被其他人听到了,你可就不会好过了。”另一个人劝道,叹一口气。 是个人都要生存,有人选择做山匪,有人选择当官爷,大家怀揣着踌躇满志,试图大干一场,但后面发现,一切不过是为了生存。他们早已失了当初的坚守。 叫小骆的年轻人“诶”一声一拳打在草丛里,无奈地沉默了。 正此时,林间传来一阵清脆的鸟鸣,紧接着,一群骑着马的山匪迎面而来,官兵们面露喜色,抄着兵器从茂密的草中一跃而起。 “我们是府衙派来的,贼人还不放下兵器,束手就擒!”涂大人一声怒喝,犀利的刀剑破空而上,在光线的照耀下闪着白光。 对面是一群带刀的山匪,大约十来个人,皆穿着黑衣,他们没有蒙面,官兵们很清楚地看到了他们的相貌。山匪头子是一个年轻人,长得十分英俊,漫不经心的神色中含着几分倨傲。 “府衙的人啊?”懒懒散散的语调没让人听出几分惧怕,还给人一种不屑的轻蔑感。 这让官兵们觉得羞辱万分,气愤地怒视对面之人。 涂大人冷笑一声:“年轻人,莫要狂妄自大,我们可是带足了人马,你们几个若是现在投降,饶你们不死!” 向来都是官大于匪,他们剿匪也缴过不少,那些匪徒都是见了他们就跑,可这批人却一脸无畏,理直气壮得好像他们才是正义的一方。 “我们的生死是由你们决定的吗?”山匪中有一个人催马上前,对着山匪头子说道,“老大,让我先去教训他们!” “去,别把人打死了。”山匪头子轻飘飘地说道,“杀人犯法。” “……”你还知道杀人犯法啊!官兵们瞪大了眼睛。 “给我抓住他们!”涂大人下令,一声威呵,下属齐齐举起兵器往前冲。 “还说是什么官兵,以多欺少可不是正道之人的作风。”山匪嗤笑一声,飞身从马背上下来,抄了大刀对抗乌压压冲过来的兵。 双方很快就对打了起来,那山匪被数十个官兵围起来,一脚踢开一个,一刀吓跑一个,但毕竟对手多,有些力不从心,差点被一个小兵伤了手。 “你们还真打算看着我被打啊!”山匪甩头骂了声,躲过一把刀,又委屈地看了眼山匪头子,“老大,你瞧瞧他们!” “谁让你逞强?”一个山匪笑了声,和其他同伴对视一眼,一起过去帮忙,原地只留下了山匪头子一人。 山匪头子没有加入战局,他看了眼不远处的树丛,眼神一动,随即骑马离开。 此时日头已经出来,欣欣向荣的草木向上生长,丛间开了些细碎的小花,如夜空中点缀了几颗闪亮的星星。 薛衍站在一棵大树下,双手环抱于胸前,淡淡地看了眼骑马过来的年轻男子。 年轻男子轻笑了一声,意味不明地看着薛衍:“你来做什么?莫非是上回没分出胜负,特来找我一战?” 薛衍没有和别人说闲话的习惯,闻言只是平静地看了他一眼:“你们为何要杀郑知府?” “我们山匪杀人还需要理由?”年轻男子狂妄地说道,冷笑一声,“看他不顺眼就杀了,我看你不顺眼……也杀了!” 话毕,他抽出大刀,飞身对着薛衍砍过去,薛衍出剑一挡,剑气震得人后退几步,把周围的叶子打落在地。 年轻男子笑了声,眼里露出几分欣赏,对手之间心心相惜,说得就是他。越是能成为他对手的人,他越是满意。 薛衍全程都没有说话,沉着接招,两人打得天昏地暗,落叶纷飞,一时间难分敌手。 另一边,两拨人的交战已经结束,山匪们趾高气昂地看着被绑住双手的涂大人等官兵,一脸地愉悦。 “人多有什么用,我们兄弟几个轻松解决!”山匪闻风拍拍手心,摸了摸刀刃,然后收回腰间。 涂大人不服气,瞪着他:“自古以来邪不压正,你们这些贼子,休要猖狂!我们大人定会加派人手把你们统统剿灭!” “邪不压正?我们是邪,你们可是正?”闻风嗤声,一把刀重新抽出来,抵在涂大人的脖子上,“若是我放出消息,你们已经投敌,加入我们山寨,你猜,府衙的人会如何?” 叛徒自古以来都不会有好下场。官兵们纷纷白了脸。 “莫要被他挑拨!”涂大人说道,“崇大人定会相信我们!” “崇大人相信你们?那郑尚言呢?”闻风看着他笑,“不然,来赌一把?” 涂大人眉头紧锁。 “这种赌局毫无意义。”他压着嗓音说道。 闻风嗤笑,不再理会他,转身去找老大。 薛衍见已经过了大半个时辰,无心再打斗,便发力接连使出了两大招,年轻男子一时没意,被刺破了衣裳。他退开几步,面无表情地看着薛衍。 “你叫什么名字?”他问。 “薛衍。” “哦,薛衍。”年轻男子点头,“我叫赵随安。” …… …… 光州记事 第三百零五章 监察御史 是夜。 荆州一处宅院里,灯火通明。 两排官兵垂手站立,神色木然,院子里一丝声响也没有,平添了几分肃然。 屋内,一个中年男子正皱着眉头看着案前的文书。 这是西部监察御史刘泉,曾任歇州知府,因剿匪而得皇帝赏识,被派来西部。 他来西部本是踌躇满志,想着要为民请命,除暴安良,可后来自己的孩子莫名其妙被人带走,还不止一次,他渐渐就知道什么原因,明面上不敢再出手。 西部水很深,一团糟,乱得很,若是不能一击即中,就有可能满盘皆输,被人置于万劫不复之地。 他不敢赌。 “大人。”门口一个护卫禀报,“林大人来了。” 刘泉一喜,立马把文书放在一边,起身说道:“快快请人进来!” 护卫应声是。 不一会儿,一位穿着白色衣袍的中年男子信步走进,这男子面容温润如玉,身形修长,缓步而来,带动一室的书香气。 林大人名林温,字纪离,在国子监任职,他一向喜爱游山玩水,近些年为收集各州的州志,珍贵的孤本,特请了陛下旨意,四处寻找。 “林兄弟。”刘泉看到林温像看见了活菩萨一样,激动地抓着他的手,“你可算来了!去年听说你来了西部,可一直没见着你。” “只在闽州带了两日便离开了。”林温人如其名,笑得非常温和,“多谢刘大哥挂怀。” 两人坐下,刘泉为林温倒了水,并吩咐下人去备小菜。 “今夜我们秉烛夜谈,正好我有一肚子苦水要向林兄弟倒呢!” 刘泉边说边摇头,一晃身子,一肚子的苦汁,让他感到苦不堪言。 “这差事不要也罢,我倒愿意去我那小歇州当个小小的知府,这鸟不拉屎鸡不生蛋的鬼地方,烦人得很!” 他是军中出身,没读多少书,一激动起来说话就有些粗俗,林温只是笑了笑,摇头不语。 “林兄弟,你说陛下究竟有没有看我递上去的折子,怎么一点动静也没有?” 刘泉秘密送了奏折去京城,请求陛下派人来西部,把他调走。 他这个监察御史做得憋屈,那些知府一个个人精似的,表面上对他恭恭敬敬的,背地里坏心思一大堆。要不是他这御史的身份摆在那里,指不定被他们怎么样欺负。 “陛下看没看,不是都没给你回复吗。”林温说道,“我大概能猜到陛下的心思,他都已经派了魏总督,派了你,还增了一部分兵力到西部,朝廷拨的钱也不少,这些足够整治西部的乱象了。” “钱越多越惹事,不下放银钱才好呢!”刘泉愤愤地说道,“没钱,他们争什么争,又凭什么争!” 林温看了他一眼:“刘大哥此言差矣。陛下派你前来,可不是如此作为。你如今要做的,不是绝了他们要钱的渠道,而是绝了他们要钱的心思。钱权相生,这个道理,刘大哥定是明白的。” “知道是一回事,如何做是另一回事,难呐。”刘泉喝了一口水,没滋没味的,他吩咐人把陈年老酒端上来。 林温不喝酒,只喝茶,这大晚上的不适合喝茶,他便小口抿着水。 “魏总督此时在哪?贺州?”林温不动声色地问道。 “除了贺州还能在哪?”刘泉嘲讽地说道,“他在贺州出的风头,自然更愿意待在贺州。” 十四年前的平西一战中,魏明跟着王大将军和太子大战燕人,在贺州立了大功。正是因此,陛下派他做了西部总督。 林温笑了笑。 “西部乱了,对他没好处。”刘泉把文书拿来给林温看,“这是闽州知府郑尚言给我的,你看看。” 林温接过文书细细看了起来。 “过两日我准备去闽州督查,便提前派了人过去,没想到传回来这样的消息。”刘泉撇嘴,“郑尚言也不知道干什么吃的,剿匪剿匪剿的匪却把自己伤了,真是没用的东西。” “只提了这件事?”林温把文书翻了面,没看到其他的字,就对刘泉说,“我此次过来,虽未在闽州逗留,也听说郑知府的妻弟有勾结山匪之嫌。” “他敢!”刘泉不相信这样的传言,“若此事是真,他有何面目见百姓?连自家的妻弟都管不了,该怎么去管别人,尽早滚蛋!” 这件事刘泉自然也听人提过,只不过那人说得糊涂,他便觉得不可能。 林温示意他别激动:“敢不敢去闽州查查不就知晓了,我和你一起过去。” “那好啊!”刘泉乐意至极。 “不过……”林温做了个禁声手势,“不要大张旗鼓地去,咱们轻装简行,慕名而去。” 同样的事,不同的身份听到的就不一样。这种事,他懂。 刘泉点头。 …… …… “都几日了,人怎么还没抓到!”郑尚言怒呵,清晰的疼痛感让他愤恨不已,恨不得自己过去抓人。 崇利垂眸回答:“已经加派了人手去抓那群山匪,他们人多,武功好,抓起来并不容易。” 郑尚言被他淡淡的语气说得没脾气了,不由得揉揉眉心:“行了,下去。” 没有听到崇利应声,他轻微拧了眉:“还有事?” 崇利把听到的消息如实告知。 “知府大人,涂大人他们,被山匪抓到山寨……听说,他们降了。” “什么?”郑尚言眉头皱得死死的,一双眼含着锐利的光,“我说找这么些日子都找不到人,原来如此。看来是山匪的饭菜更香,才让他们投敌!” 他冷冷地讽刺,“一群成日不作为的人,也做不了什么大事,养着他们也是浪费粮食。那时候你就不该让他们去,白白壮大了那群山匪!” “知府大人,您真相信如此?”崇利面无表情,“这话是山匪他们放出来的,说不定,他们是想挑拨离间。” “离间?他们有这个机会吗?呵,本官从来就不相信……”话到这里郑尚言及时收住,他看了眼崇利,见他依旧没什么表情,就说,“你下去,既然有这个风声放出来,那就不是空穴来风。” 那董家少爷勾结山匪的消息出现,也不是空穴来风。 崇利木然应声是,垂眼挡住眼里的一缕波动。 光州记事 第三百零六章 我想吃 树木环绕的山间,一个大寨隐在雾中,随着日头的升起,越来越清晰。 “老大!”闻风快步跑进屋,对坐在窗边喝酒的年轻男子说道,“把那些官兵赶走!他们在寨子里待了多日,活没干,粮食吃了不少,兄弟们都有怨言了!” 赵随安漫不经心地挑眉,看了眼他,将坛中的酒一口饮尽。 “老大!粮食都没了!”闻风又强调道。 “让他们走。”赵随安放下坛子,语气淡淡地说。 “得嘞!”闻风一笑,一阵风似的跑走了。 赵随安从怀中拿出一个小瓷瓶,随意看了眼,又妥善收好。 此时,涂大人正在寨子最边上的农田里,看着面前的泥土一筹莫展。 当官当久了,根本没做过农活,没想到这群山匪把他们抓来,是让他们干农活的! 涂大人悲愤万千,其他人也憋着一口闷气。 其中就只有小骆最老实,认认真真地干着并不熟练的活。他蹲下身子,拔着田里冒出来的野草。 涂大人见他这么认真,不免要劝几句:“咱们虽是俘虏,不代表就要做这些粗活,你……唉!” 他们都到俘虏的地步了,还瞎讲究些什么啊。涂大人不再劝说,自己也默默地扛着锄头做事。 “我看我娘就是这样拔草的。”小骆闷闷地说道,“只不过她死了,我再也看不到了。” 涂大人一愣,见小骆低着头,有心安慰几句却不知如何开口,只好作罢。 这里总共有两块田,一大一小,他们人多,在大田干活,山匪人少,在小田干活。 话说,这些山匪的心真的挺大的,没有把他们绑起来,也没有专人看着他们,放任他们在山寨待着,一点都不怕他们逃走。 这是看不起他们吗! 不过,涂大人还真不敢逃走。山寨弯弯绕绕,出去都要费一点力气,更何况还要下山,这儿离闽州城可远多了。他敢保证,还没下山就会被抓回来。到时候被毒打一顿,得不偿失。 涂大人看着对面轻轻松松不时说笑几句的山匪,一脸郁色。 山匪不应该很有钱吗?打劫那么多钱,前些日子尤老爷不就是他们打劫的吗?怎么穷成这样。他在这里待了几日,饭没吃饱,活干了不少,累得慌。 他看了眼小骆的小身板,瞧瞧人家,都饿瘦一圈了,他们若是这样回去,郑大人怎么可能会认为他们叛变了呢!瞧瞧他们多辛苦。 远处,一个黑脸山匪坐在田埂上,从旁边的包袱里掏出几块葱油饼,香飘万里。 涂大人从没觉得葱油饼这么香,这么好吃,当即就吞了口水,眼巴巴地看着那几块油滋滋的饼。 他眼瞧见那山匪把饼分给其他山匪,心里颇不是滋味。 “好香啊。” 有一个同伴说话了,同时,一阵此起起伏的吞咽声响起,十分突兀。 大家都不好意思地脸红了,干活干得越发卖力。 他们只是俘虏,被抓来做农活的,山匪哪里会给他们吃这些呢。 “你们吃吗?” 正想着,那黑脸山匪已经跨过了田埂慢慢走到他们跟前,把手中的葱油饼递给他们。 “这饼是我自己做的,很好吃的,你们要尝尝吗?”他憨厚地笑了,露出洁白的牙齿。 涂大人愣住,山匪这么友好吗…… 他很想点头,但出于自尊,还是咬了咬牙,黏黏糊糊地说道:“不吃。” “我想吃。” 一个比他小的声音从旁边传来,涂大人惊讶地看了眼小骆,又见他有些羞涩又很肯定地说:“我想吃一块,可以吗?” 黑脸山匪笑着点头:“当然可以。”然后拿了一块给他。 香味十足的葱油饼瞬间吸引了大家的注意,手里的活都不自觉地停了下来,目光集中在一个葱油饼上。 小骆张大嘴巴用力咬了一口,满足地发出感叹:“真好吃啊!” 又一阵吞咽声响起来,官兵们的脸通红通红,黑脸山匪不好意思地笑了,把包袱给小骆:“你……你们一起吃,我走了。” 小骆点点头,真诚地道了声谢。 “我叫小骆,你呢?”小骆问。 黑脸山匪似乎没想到他会说出自己的名字,还问他的名字,有些局促。只有想和这个人成为朋友才会这样说,他是匪,对方是兵…… 他看了眼小骆亮晶晶的眼睛,说道:“我叫炭炭。” 葱油饼在小骆手里,涂大人等人也就不再客气了,纷纷上前吃饼,露出激动幸福的神情。 涂大人一听他叫炭炭,再打量了几眼他的脸,忍不住说道:“是因为黑吗?” 炭炭摇头。 又有人出声问:“那是什么?生在木炭边?” 炭炭还是摇头。 官兵们因为一块饼对他友好起来,都猜测他名字的由来,炭炭一直摇头,最后被问得没办法了,他就说:“我不知道,我爹娘没说。” “……” 没说,岂不是都有可能。 涂大人扶额。 闻风一来到这里,就看到抓来的官兵们把炭炭围成一团,炭炭在中间弱小无助,可怜得很。尤其是那迷惘的眼神,不住的摇头动作,再加上官兵们一脸急切地咄咄逼人,更显得他们在欺负炭炭。 闻风立马几步上前呵道:“不能欺负炭炭!” 说罢无视官兵们惊讶又茫然的眼神,一跃而起把炭炭从人群中抓了出来,再拉到他身后,像护崽似的护着炭炭。 “他们没欺负我。”炭炭急忙解释。 闻风才不相信炭炭的话,他很了解炭炭的性子,就算有人欺负他他也会说没有,炭炭一直都很善良,宁愿自己受伤也不想伤害别人。 而这些官兵,口口声声说他们是正派,却欺负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人,真是过分至极! 闻风的眼神立马冷了下来,把炭炭推到一旁,拔出大刀对着官兵们:“你们满嘴的仁义道德,可知何为仁义道德?说什么邪不压正,我倒想问问,谁是正,谁是邪?山匪杀了几个路人,却毫发无损,你们知府大人还包庇他们,他把你们骗得团团转,他可是正?他可仁义?” 一字一句都重重地打在这群官兵的心上,他们身体有些发抖,但还是下意识地反驳:“休要胡说!你这是污蔑!” “是不是污蔑,你们自己心里清楚。”闻风哼声。他的话远比兵器更加伤人,所以把刀收起来,说道,“你们离开,滚回你们的府衙,跟着你们那知府作恶去!” 光州记事 第三百零七章 箭矢 涂大人带着手下灰头土脸地走出了山寨。 对于他们来说,这明明是一种解脱,可不知怎么的,心里就是高兴不起来,甚至,比他们被抓来山寨的时候还沉重。 涂大人回头看了眼简单朴实的山寨大门,叹了一声:“我们走。” 小骆怀里还抱着炭炭送给他的包袱,里面都是葱油饼。 炭炭以为他们在外边没机会吃过葱油饼,但其实,他们是不愿意吃葱油饼。府衙里大鱼大肉,伙食很好,葱油饼基本上不会上桌。 “唉。”小骆垂目,颓然地跟在涂大人后面走着。 “大人,那人说的话是真的吗?”有人不甘心地说,“是骗我们的,山匪最喜欢骗人了。” 涂大人脚步一顿,随后摇头:“不知道。” 这种事很明显的啊,知府大人不可能相帮山匪的,他最痛恨山匪,还当着百姓们的面说过一定会拼尽全力把山匪剿灭。 可是,他为什么会说不知道呢,就好像先前小骆问他董少爷的事一样,他也是回答不出来。 “罢了罢了,先回去再说,许久没回家。我娘该担心我了。”一个人说道。 众人皆叹气,沮丧地往山下走。 如今已是春日,山林间生机勃勃,乱花迷人眼睛,绿草挤密地挨着,冒出头的新芽已然变绿,青翠欲滴。 行至半山间,一道破空声突然清晰地传过来,涂大人一惊,立马移开,同时抽刀准备抵挡。 “有人偷袭!”他说道,“小心点!” 其余的人赶紧拿出兵器,背靠背围成一团,警惕地看着四周。 紧接着,天空中一阵箭雨来袭,他们急忙后退,奋力打落飞过来的箭矢。 有人眼一尖,看到箭矢的模样惊呼一声:“这是府衙的箭!” 每个府衙都配有兵器,其中,弓箭是必不可少的,他们知府大人还专门挑选射技高超的兵组了一个弓箭队,那是一支很强的队伍,一般出动弓箭队,那就说明,他们不顾忌对方的性命。 涂大人脸色发白,愣了一下,差点被一支飞过来的箭矢射中。 “小心!”小骆忙推开他。 涂大人反应过来,大声对着前方感道:“可是颜将军?我是涂庆!” 颜将军是弓箭队的领队,直接听命于郑尚言,涂大人和他打过几次交道,知道他为人严苛到有些不近人情。但此时危及性命,他只能叫住他。 说完话,涂大人就发现对方停止射箭了,心头一喜,转头对大家笑道:“是我们误会了。” 小骆刚松下心,突然又一阵箭雨携风而来,直直地刺向他们所在的方向。这次的箭矢很多,比之前多了一倍,可以看出,对方是真的要下死手。 涂大人怒了,边抵挡射过来的箭矢边对着那边大骂:“颜冲!你是疯了吗!我们在这里,你射什么箭!” 回应他的是一支利箭,一飞冲天,难以抵挡,直接射在了他的肩膀上。涂大人踉跄两步,捂着肩膀后退。 “涂大人,您没事?”其他的人急忙,忙到他身边帮他,用刀挡住密集飞来的箭矢。 箭实在多,武功再好的人都挡不住,更何况是他们。不一会儿,就有大部分人被箭刺伤,横七竖八地倒在地上。再来了两波箭,已经射死了十多个人。 “都给老子躲起来!”涂大人眼睛通红,一手抓着刀一手把小骆拖到一棵大树后面,全然不顾自己的伤口,小骆流着泪,看着死伤的同伴,十分悲愤。 再射了一波箭,没有再听见叫唤声,对方总算停了下来。 身穿盔甲的颜冲木着脸骑马而来,冷漠得如同一尊石像。 涂大人听见马蹄声便撑着沉重的身体从树后走出来,冷冷地盯着不远处停下的人:“你究竟想做什么?杀了我们吗?” 颜冲不屑哼声:“你们已投敌,不杀你们杀谁?本将军平生最恨叛徒!” “这荒唐话你也信?”涂大人咬着后槽牙,吃力地站着,“是山匪的阴谋!” 颜冲才不管是不是阴谋:“若是你们没有叛变,为何会完好无损地出来?那群山匪怎么可能会放你们走?” 放他们走是因为闻风说他们吃太多又不干活,涂大人动动嘴唇,没有把这件事说出来。 他觉得自己解释不清了,可分明,事实就是如此。 “我要见崇大人。”涂大人无力地说道,“崇大人会证明我的清白的。” “崇大人?”颜冲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似的,“你还想见崇大人啊,崇大人说了,一切听郑大人的,这样你还要见他吗?” “那我要见郑大人。”怒火太大反而使得涂大人清醒过来,他一字一句地说道,“我会像郑大人解释原因,我行的正坐的端,不怕贼人诋毁。” 这时候他对山匪放出他们投降的消息是有很深的怨言的,要不是他们,怎么会有眼前这种事发生。但是,他又知道,并不能全怪山匪,要是被别的山匪抓到,他们要么死要么成了可怜的俘虏,哪里还能出来呢。 肩膀处的伤口冒着钻心的疼痛,涂大人和颜冲冷冷地对峙着,双方都没有妥协。 颜冲突然笑了,目光随即变得冷冽,如冬日的寒冰。他说道:“想见郑大人?行啊,看你有没有这个机会。” 涂大人从他眼中看到了几分杀意,一时间心惊肉跳。看来颜冲是执意要杀他们了,连他们的解释都没用,他知道颜冲是个无情冷漠的人,但不知道竟会凶残地杀害自己人。 “为什么?”涂大人想知道原因。 颜冲哼声,看了眼四处歪歪扭扭的人,没有解释,他拿出自己的大弓,放上箭,对准涂大人。 “你要杀我们,你就不怕上面责罚吗?”小骆狠狠地说道,他在抓着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郑大人不会责罚我,他需要我,而不需要你们。”颜冲冷声说完,拉开弓,冲着涂大人射过去。 他看着涂大人的目光仿佛看着一个将死之人。 谁都挡不住他的箭。 可结果出乎他的意料,一把刀从对面飞过来,把箭拨到一边,并对着颜冲的方向打去。 颜冲一惊,急忙躲闪,纵马后退到安全之地。 “有山匪!”他大喊,随即抬手指挥,“弓箭手,准备!” 密密麻麻的箭矢从天上飞来,如同堆积的阴沉沉的云层,紧凑的破空声响彻天际,林间飞鸟扑簌,发出一阵凌乱的叫声。 “这是要把我们也一网打尽啊?”闻风讥笑,拿着厚重的盾牌挡住箭矢,看了眼涂大人,“早知道就不来救你们了。” 涂大人垂目黯然神伤。 闻风哼一声:“这就承受不住了,真是没用。” 说罢,他吩咐跟来的山匪把活着的人带走,再一次一次地帮他们打掉飞来的箭。 光州记事 第三百零八章 回去 山匪们面对箭雨也不慌,似乎已经习以为常了,都带了盾牌来,闻风一面挡箭一面夺过一个受伤官兵的刀,奋力一甩,直接朝对面的颜冲甩过去。 他的力气很大,一把刀从前一排的弓箭手的头顶穿过,刺向坐在马上的人。 颜冲倾力一挡,刀划过手背擦伤了厚厚一层皮,随即疼痛感袭来,又有一把刀带着疾风劈来,他一个侧身从马上跌落。 “将军!”有人走进扶他,颜冲狼狈地起身,一脸怒容。 闻风见状哈哈笑了,指着他说道:“你对自己太有信心了,以为能挡住我的刀?我这么些年的武功可不是白练的。” 颜冲从没被人如此嘲笑,他觉得特别羞耻,立马瞪眼,声音从牙齿里发出来:“今日,我定要让你死无葬身之地!” “你确定?”闻风一脸地轻松自在,“你没觉得伤口很痛吗?流血了?” 颜冲一怔,觉得他话中有话,赶紧查看手背,见被刀划过的地方鲜血直流,原先那道口子还不起眼,可流了血,口子看上去就越来越大,他看到流的血红中泛黑,心头一惊:“刀上有毒!” 闻风瞥他一眼,得意地笑了:“还是赶紧回去治治,不然,你这只手就别想要了!” “真是奸诈!”颜冲恨恨地咬着牙。 他旁边的手下慌忙劝他:“大人,不然属下送您先回去?这儿有张副将在,不会有事的。” 一听这话,一个同样穿着盔甲骑在马上的男子下意识地挺起胸膛,他长得强壮,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张副将正想说话,一块飞刀劈过来,掠过他的马砍在后面的树桩上,落了一地的叶子。 马儿受到惊讶猛地抬起前蹄,把张副将从马背上狠狠地甩了下来,张副将痛呼一声,抱着膝盖面露痛苦之色。 “……”手下慌忙闭了嘴。 张副将力气大,射功了得,但人很笨重,脑子一般。颜冲一直不放心他带弓箭队,如今见他如此不靠谱,更是窝火,心想回去定要让郑大人撤了他的职。 “先回去!”颜冲说道,“贼人阴险,兄弟们莫要被他的阴招伤到,待本将军回去解毒疗伤,再来与他们决一死战!” 这番话极大地鼓舞了士气,颜冲的部下皆沉着嗓子应是,声音气壮山河,若他们不是打道回府的话,会很震慑人心。 闻风冷眼看着他们离开,尤其是那个颜冲,跑得比谁都快,把一堆部下甩在身后,绝尘而去。 “真是怕死的胆小鬼!”他撇嘴,一脸不屑。 “那刀上真有毒吗?”涂大人看着周围的人,一阵恍惚,没等闻风回答,他虚弱地捂着肩膀走向躺在地上的下属,小骆悲愤地跟在他旁边,垂目不语。 山匪们陆续把活着的人扛回山寨,原地只留下涂大人和小骆两人。 闻风这时候才回答他:“有,怎么,你是要替他抱不平吗?你们府衙的将军,竟然要杀你们,你是不是在怪我心机深重,把你们害到这个地步?” 他一屁股坐在旁边的石头人,手指敲打着刚捡回来的刀。 涂大人被小骆扶着靠在大石头人,也就是闻风脚下,他一抬头,就能看到闻风无所谓的表情。 “这怪不得你们。”涂大人咳嗽一声,“是他想让我死。” “为何如此?”小骆忍不住问,“颜将军和大人您不是……” “不是什么?同仁?算不上,我和你们待久了,竟忘了,以前和他是对手。”涂大人眼里一阵阴霾。 他参加过弓箭队的选拔,那时候很得崇大人看重,只不过他败给了颜冲,所以崇大人只让他带一队兵。他和颜冲见面次数都不多,但每次都不会给自己好脸色,原先他以为是颜冲不近人情,如今才发现,颜冲是厌恶他,恨不得他死。 当然,涂大人知道,这是郑大人的授意,对于郑大人来说,他们无用,无用之人,无需在意他们的死活。 所以刚才,颜冲才能那么肆无忌惮地直接放箭。 可悲可悲啊。 涂大人眼里湿润,一闭眼,一颗晶莹的泪珠滴落下来,他撇过头,不想让别人看见他的狼狈。 “走不走?”闻风不知道什么时候站起来了,他皱眉有些不耐烦,“不走我就走了。” 说罢他抬步离开。 小骆犹豫了一下,把涂大人扶起来,两人晃晃荡荡地往山寨走去。 …… …… 闽州城尤家。 尤老爷心情沉重地听着下人禀报。 “老爷,府衙的人说了,就是那座山上的匪徒干的!他们下了山,埋伏在城外的林子里,等老爷一过来,就抢了钱财。这次郑知府被刺伤,也和他们脱不了关系。” 尤老爷看了他一眼:“抓到人了没有?” “……没有。” 尤老爷翻了个白眼:“人都没抓到,自己反而受伤,一个知府大人,呵,说出去别让人笑话!。” 尤老爷家大业大,脾气也大,管对方是谁,惹他不高兴他就要骂人。 下人知道自己老爷的脾气,不敢说什么,只装作没听见。 “爹。”一个年轻女子款款走上前施礼,这是尤老爷的小女儿尤晴。 尤老爷对自己的女儿还是很宠的,神色立马缓和下来,让她坐下。 “爹。”尤晴鬼鬼祟祟地瞄了眼周围,确定四处无人,从袖子里拿出一张小纸条,“这是女儿在路上捡的。” 尤老爷看都不看就直接板起脸说:“路上捡的?捡一张破纸做什么?是你爹没钱给你买吗?你爹被别人抢了钱,照样有钱!” “爹!”尤晴才知道她爹误会了,十分无奈地拉长声调,“您说什么呢,这上面有东西!” “有什么东西?”尤老爷接过纸条扫了几眼,坐直身体,神情变得肃然,“在哪捡的?是有人故意为之?” 尤晴点点头:“女儿出家门去买胭脂,被人撞了一下,胭脂掉在地上,女儿想去捡,就发现了这张纸。” 纸上面的内容是说,董家少爷与打劫尤老爷的山匪有勾结,希望尤老爷不要被欺骗。 尤晴看了眼尤老爷,试探地说道:“爹,您觉得这事是真的吗?” “爹哪里知道。”尤老爷皱着眉说道,“是有人看到了?” 尤晴摇头道不知,想了想,她问:“爹,您可知,那群打劫您的匪徒什么模样?” 一提到这个尤老爷就咬牙切齿:“都蒙着面呢,谁知道他们长什么鸟样!” “……” 尤小姐决定放弃从她爹口中得到什么消息。 她撇着嘴,说道:“爹,女儿不管,您一定要让人好好查查。那董家少爷调戏女儿……您那时候不在,您不知道,女儿,女儿快要被他气死了!” “这爹自然是记得的。”尤老爷哼声,“放心,晴儿,若是这件事是真,爹一定让那董家的小儿吃不了兜着走!” …… …… 光州记事 第三百零九章 回忆 …… …… “当年,连州显州暴动不断,随后燕人又有大举进攻之势,真是一片昏暗啊……” “大街上抢劫伤人,富人携家离开,生怕遇害,穷苦的百姓只能躲着,或者被围殴……” “那群暴民,听说这个消息,也不知是兴奋还是崩溃,跑到城里直接杀人……大家都躲在家中,不敢出门……” “也不知怎么回事,他们竟很快地找到了陈府,他们说要杀了朝廷派来的人,他们公然对抗府衙……” 贵叔低低地诉说着深埋在记忆中的事情。那时候他也是极年轻的,亲身经历了那一段腥风血雨,对当日的一切记得格外清楚。 李明韫垂眸听着,春雨含泪抱着她的胳膊,似乎这样能减轻她们的震撼和难过。 听别人说是一回事,听亲身经历过的人说又是另外一回事。真实的情况绝对比她们听到的更可怕。 “那日,陈府的大门严实地关着,被他们合力用铁桩撞开,他们发了疯似的见人就砍……先杀的是陈府的门童,小厮……陈大人闻声赶来,想制止,却连话都没来得及说……” 贵叔说着说着有些哽咽,土生土长的闽州人,对于陈大人有非同一般的感情。他年轻时候最敬佩地就是陈大人,陈大人来过他店里看字画,十分平易近人,还告诉他哪些写得好,哪些画得妙。 做这一行生意,你得自己先懂这一行。这是陈大人离开店铺对他说的话,他谨记在心。 李明韫擦擦眼睛,眼里一片通红。 她从未见过外祖父,但已经听说过无数次,她从别人口中知道他的为人,知道他的经历,她很喜欢这位外祖父。 贵叔继续回忆着:“陈少爷赶来,已为时已晚,陈少爷同陈大人一样,也是个读书人,他带着府丁极力对抗,但依旧逃不过被杀的命运……那群暴民连女眷也没有放过……陈夫人,陈少夫人,两位小姐……都被杀了。” “那群坏人后来如何了?”春雨愤愤地说道,“有没有被千刀万剐!” “千刀万剐是没有,但难逃一死。”贵叔看了她一眼,“那时候西部动乱,燕人来犯,哪有心思管这群歹人,他们杀了人逃走后,郑知府带了人马去追,却空空而返……” 十多年前郑尚言还只是闽州的长史,在陈恪手底下做事。 “后来怎么被抓到的?”李明韫问,眼里沉重。 “是奉命前来平叛的成王殿下抓到了人。”贵叔叹了一声,“这件事没多少人知晓,我也是偶然得知。成王殿下奉皇命西征,不该在闽州久留,因此他抓了人交给府衙,便前往更前方的战场了。府衙把那群歹人问斩,给了百姓一个交代。” 还有这样的事啊。 她从来没听人说过。 也是,这件事本就没多少人知晓,她也不过是来了闽州听知情人讲的。 李明韫神色暗淡,有些颓然。 “不过,有一点我觉得奇怪……”贵叔皱了皱眉,好像想到了什么。 李明韫抬头看着他。 “什么奇怪?”春雨问道。 “那群暴民为何只杀陈大人,为何不杀别的大人,比如……郑知府。”贵叔不好意思地摸摸头,他知道自己是小人之心了。 见几双眼睛盯着他看,他解释道,“当年,郑知府更不得民心,还曾与百姓发生过口角,若是郑知府和陈大人相比……大家自然是希望陈大人活着。” 贵叔尴尬地笑了,有些局促地搓了搓手,掩饰自己的小心思。 “为何会与百姓发生口角?是出了什么事吗?”李明韫蹙眉。 “是小事。”贵叔说道,“早年间郑知府欠了一笔钱,那债主来要账,没得到钱就赖着不肯走,郑知府去哪儿债主都跟着。” 他提起这件事就想笑,“郑知府没办法,骂了他几句,那债主也不是好惹的,就跟他吵了起来,两人像泼妇骂街一样,闹得动静挺大的。” “这件事郑知府是没理的一方,他欠了别人钱不还也就罢了,还骂人,这件事传到陈大人耳中,陈大人训斥了郑知府一顿,后来就没有这样的事发生了。” 贵叔把桌上的字画一幅一幅地摆整齐,李明韫和春雨起身帮忙,她们让贵叔说了太多,都顾不上打理店铺。 他们在店里忙活了一阵,有两个穿着官服的衙役走了进来,让贵叔跟他们回府衙。 “崇大人有令,带安贵上堂。”他们冷邦邦地说道。 应该是要开始审理董家少爷勾结山匪一事了。 安贵看了李明韫一眼,李明韫点头,随即看向门口的薛衍,等安贵跟着人离开,薛衍也消失了人影。 这些日子李明韫等人和安贵都很熟悉了,且她们帮了很多忙,安贵十分放心把店交给她们。 李明韫守着店铺,看着门口来来往往的人发呆,春雨在一旁说道:“小姐,董少爷真的勾结山匪了吗?贵叔会不会有事呀?” “即使之前不确定,如今也是确定了的。”李明韫声音柔柔,说出的话却是一针见血,“他再也没来店里。若是他真的没有勾结山匪,哪怕是被众人唾骂也要狠狠地教训贵叔一顿的。他这样的人被人诬陷的话,一定会恼羞成怒,还管别人怎么看?而他没来,恰恰证明他心虚。” “可我们没有证据。”春雨托着腮看她,“小具手上也没有证据。” 小具就是店铺小伙计的名字。他已经在外面待了几日,也不知怎么样了。 “我们之前是没有证据。”李明韫抿唇,默了默,她说道,“但如今已有了证据,还有人会帮我们找证据。” “谁?” 李明韫嘴巴动了动,说了一个名字,春雨惊讶地睁大眼。 正此时,有几位客人来了铺子里,似乎要买字画,走在前面的是两位中年男子,一位面容如玉,书香十足,一位目含威严,高大强壮,后面跟着两个木着脸的仆人。 春雨立马笑着上前招呼:“两位老爷,来这里买画呀?” “来这儿看看。”有一个温醇的声音回应了,李明韫莫名觉得有几分耳熟,便走过去,看到来人的时候,她一愣,一个名字脱口而出:“林叔?” 光州记事 第三百一十章 谁带你来的? 林温一愣,打量了面前蒙着脸的女子一眼。 听声音是个小姑娘,哪个小姑娘会叫他林叔…… 李明韫见他没认出自己,有些着急,立马把面纱扯下来:“我是李明韫,在益州,我们见过的。” 面前的女子已经比去年长了些,五官也更加清晰,一双杏眼微微闪着,可以看出她此时的惊讶与欣喜。 其实林温刚才心里一个答案已经呼之欲出,但想到自己如今在西部,便觉得想错了,可看到眼前女子的时候,还是被惊到了。 这份惊讶没有持续很久,转而又变成了几分凝重。 “你怎么来闽州了?”林温显然是不希望在这里看到李明韫,他不觉得会有哪位大人带孩子来到西部,更不知道李明韫是独身而来。 李明韫这才发现自己的尴尬处境,想了想,她只好说道:“我来闽州……探亲。” 说出探亲这两个字,她的脸都红了,因为在闽州,她根本没有亲人。但她的确是为了自己的亲人而来,所以这是一种迂回的解释。 林温罕见地打破沙锅问到底:“你亲人在何处?哪位亲人!姓甚名谁?谁带你来的?”又严肃地说道,“我去见他们。这儿危险,你们不该在此时来这儿探亲。” “……”李明韫结结巴巴说不出来。 她不想在林叔面前说谎,刚才的小谎已经让她很羞愧了。 刘泉还是第一次看到林温这么咄咄逼人的一面,仿佛他是小姑娘的父亲一样,不过,林温若是在适当的年龄成了亲,孩子估计也有这么大。 “唉,林兄弟,你这是做什么?”刘泉看着小女子委委屈屈地垂目,有些不忍心了,说道,“人家小姑娘是跟着家里人来的,你说她有什么用?小姑娘懂哪里危险哪里安全?你要说你也是和人家家里人说呀,在这里说人家多不好啊。” “……”这还不如不劝呢。 见李明韫好像被吓到了,林温的声音不自觉地放低,他温和地解释:“你家人在哪?带我去见他们。我不是怪你,实在是事出有因,闽州不是玩的地方,不要在这儿久留。” 李明韫看了眼春雨,她到底该说什么啊。 谁来救救她! 李明韫有种做了坏事被人抓包的感觉。 春雨本想找了借口,但无奈怎么都想不到,她眼神躲闪,最后结结巴巴地说:“在,在三桂巷。” “三桂巷我知道啊,离这儿不远。”刘泉热心地说道,指了指一个方向,“就离了两条街,很近的。” “那先过去……” “可是我们要看店。”不等林温说完,李明韫急忙道,“贵叔不在,店里没人照顾,我们要留在这里守着。” 林温四处看了一眼,果然没发现店家,他点头,又发出了另一个疑问:“是你亲戚的店?你亲戚叫贵叔?” “不是。”这件事李明韫还是会实话实说的,她把贵叔的事告诉林温。 “这店家贵叔就是状告董家少爷的人?”刘泉拧了眉,“他究竟有何证据证明董家少爷勾结山匪?” “是有证据呀。”李明韫说话的同时看了眼门口,“应该快了。” “什么叫应该快了。”刘泉不赞同地说道,“有就是有,没有就没有,有证据才能定罪,若是没有,就是……” “就是诬陷是吗?”李明韫的声音轻柔乖巧,她见刘泉准备点头,又说,“那你明知道一个人做了坏事可就是没有证据,你该如何?放过他吗?” “……这是不行的。”刘泉觉得自己应该说错话了,不然小姑娘为何要刁难他。 他看了眼林温,林温倒是笑了:“不要和孩子计较,听听她怎么说。” 刘泉一脸无奈:“我只讲究证据。” 李明韫皱了皱眉,清秀的眉宇有几分不满:“就比如,我打了你,你要告我,可我让你拿出证据证明我打了你,你该如何?” “这……”刘泉决定闭嘴。他跟个小姑娘计较什么,吃了没事做不是嘛! 林温笑了笑:“是有人去找证据了?需不需要我们帮忙?” “不用。”李明韫摇头,“马上就有了。” 她想了想,说道:“我本来想等刘御史来闽州的时候拿出来的,那样或许还能查得更深一些,可刘御史没来,我也没办法。” “你怎么知道刘御史没来?他来还要通知你?”刘泉忍不住笑了,小孩子有时候就是天真得可爱。 “我让店里的小具去等着了,若是刘御史一来,他就会回来。”李明韫说完,对着林温腼腆地笑了笑,“其实我也不知道刘御史什么时候过来。” 刘泉哈哈仰头笑了,笑得李明韫和春雨莫名其妙。 刘泉笑完了,问李明韫:“若刘御史来了,你准备怎么做?” 李明韫诧异他问出这种问题,想了想,她说道:“刘御史什么也不用做,他只需要坐在堂前听审就行。有刘御史在,府衙的人会顾忌,就不敢包庇得那么明显。” “……”刘泉不知道这是第几次自己被噎得说不出话来。 敢情他在就是个摆设,还勉强能威慑住别人? 林温拍了拍刘泉的肩膀,温和一笑,这次没说话但还是表示这个意思:不要和孩子计较。 刘泉错愕不止。 “罢了。”他妥协,转移话题,“不是说府衙正审案子吗,走,去看一看,林兄,一起去。” 林温看了李明韫一眼,李明韫乖巧地笑了。 “我不去了。”林温一眼看破李明韫的笑容不简单,他怕两个小姑娘在店里会不安全,就说,“我在这等着,你去,有什么消息回来告诉我就行。” 李明韫:“……”她还想着要回去安排几个家人呢。 刘泉摇头叹气带着两个仆人走了。 府衙门口已经围了很多人,大家凑着脑袋往里挤,生怕自己错过了什么大事。 刘泉艰难地挤到人群中,他此时穿得并不显眼,站在密集的人群中像普通百姓一样,没有人注意到他。 高堂之上,崇利坐在正中间,郑尚言在一旁听审,下面跪了两个人,一个是安贵,一个是董少爷。 董少爷从一来就哭喊着说自己冤枉,但崇利只是冷眼看着他,如今,他直接略过董少爷,让安贵先说明情况。 光州记事 第三百一十一章 对簿公堂 安贵磕了个头,重新之前的措辞。这次他更加掷地有声,说得董少爷心里窝火恨不得一脚踹过去。 “大人,我冤枉啊!”董少爷大呼大叫,不时看几眼旁边的郑尚言,郑尚言冷哼一声,没有开口。 “大人,小民所言句句属实。”安贵磕了个头,“董少爷确实与山匪有勾结,有人亲眼目睹了这一切。” 人群中顿时响起了此起彼伏的议论声,大部分百姓都怒视着董少爷,没有丝毫地怀疑。要让他们在安贵和董少爷之间选一个,他们肯定愿意相信安贵。 崇利瞥一眼郑知府,见他脸色有些发青,回过头来面无表情地拍了拍惊堂木:“莫要喧哗!” 董少爷尖着嗓子骂安贵:“你这狗东西,莫要冤枉好人!有人亲眼所见?谁啊,是你吗?你算什么证人,我要告你污蔑!” “他竟然说自己是好人。”百姓中有人轻蔑地说了这句,惹得哄堂大笑。 董少爷红了脸,一甩衣袖大声嚷嚷:“怎么,是本少爷对你们不好吗?那从明日起,本少爷天天去问候你们!” 百姓立马闭了嘴,安静如鸡。 竟然明目张胆的威胁! 刘泉忍着怒气,目光沉沉地看着那个嚣张的身影。 “不是小民。”安贵说道,虽然他之前和别人是说了他亲眼看到了,但如今找到了真正的证人,他说谎也没有意思。 安贵磕了个头:“那日小民在路上听到巷子里传来女子的求救,便赶过去救人,没曾想是董少爷在调戏一个姑娘,那姑娘害怕得很,眼泪直流,小民于心不忍就把人救下了。” 这话一出,董少爷的脸色变得不太好看,方才盛气凌人的气息也逐渐消失。 安贵心里冷笑一声。 昨日李小姐问他,可有看过董少爷外出和谁走得近,他认真地想了想,他除了在巷子里看到董少爷欺负绵儿,就只有在店里见过他,李小姐聪慧,立马就想到了事情关键所在。 “这跟董玄调戏姑娘有何干系?”崇利木着脸问。 安贵答道:“小民说的人证,就是那位姑娘,她亲眼看到董少爷和那群山匪一起说话。” “她怎么就知道那几个人是山匪?”董少爷忍不住反驳,为自己寻找脱罪的机会。可他这么说,就是承认,那日他的确有和几个人走在一起。 郑尚言恨铁不成钢,捏着拳头准备退堂后打人。 “他们不是山匪,那他们是谁?”安贵淡淡地说道。 “自然是朋友。”董少爷一脸得意,“本少爷朋友多得很,和几个朋友说说闲话怎么了?” 安贵垂眸,像是在思索自己接下来该怎么说。 董少爷见自己落了上风,得意洋洋地笑了。 正此时,外头传来一阵雷鸣般的鼓声,紧接着,一个衙役匆匆前来:“大人,有人击鼓鸣冤!” 崇利皱了皱眉:“是何人?先带他进府衙,待本官审讯完,就……” “大人,是尤老爷!”那衙役提醒道。 尤家可是交税大户,平日里又常给府衙捐金银钱财,能不得罪尽量不要得罪。 “尤老爷此时前来做什么?”崇利皱了皱眉。 “尤老爷说他抓到了打劫他的匪徒!是山匪!”那衙役的声音很大,大得整个审堂都能听见。 “哦?”崇利下意识地看郑尚言,却见他眉头紧皱,并没有一点惊喜。 抓住那群匪徒不是很令人高兴的事吗?郑知府为何板着脸?要知道,尤老爷一高兴,肯定会给府衙捐银子,这不是郑知府最喜欢的吗? “带上来!” “尤老爷的事容后再议!”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只不过因为郑尚言的话更长一些,语气更严肃一些,崇利的话就显得不那么有份量了。 衙役们面面相觑,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做才好。 “先审眼前这桩案子。”郑尚言淡淡地看了崇利一眼,用只有他们两个人能听见的声音说,“尤老爷的事等退堂后再商议。” 崇利点点头,正准备开口,贵叔幽幽地说道:“崇大人不想知道尤老爷抓住的是哪些山匪吗?说不定,就是和董少爷……” “你血口喷人!”董少爷唾沫星子四处飞溅,他眼睛直瞪着安贵,恨不得杀之而后快。 安贵没有理他,而是看着坐在中间的崇利:“崇大人真不想知道吗?” 崇利木着脸。 毫无意义,他是想知道的。他很想知道,董少爷有没有勾结山匪,也很想知道,发现自己信任的人做了坏事,郑知府会如何做。 涂庆等人投敌,他不相信,但郑知府相信,所以他做出了牺牲,而这次,若董少爷勾结山匪,郑知府会如何抉择?是不相信呢,还是大义灭亲? 他突然有点期待了。 郑尚言见崇利沉默了,有些不高兴。 “尤老爷的不急,先审这个案子。”他的语气不容拒绝。 而崇利只是淡淡瞥他一眼,随后说:“带尤老爷上来。” 郑尚言没想到他会忤逆自己,当即就怒了,一拍桌子站起来:“我朝从未有过当堂同审两件案子,崇大人,你究竟想做什么?府衙不是你随意闹腾的地方!” “就是就是。”董少爷低声附和,脸上的愤怒一扫而空,面露得意之色。 “难道郑大人是想包庇?”安贵冷哼一声。 “万事皆有法度,不可违背。”郑尚言走到审堂中间,说得义正言辞,“本官岂是徇私枉法之人,只不过两个案子分开审,写卷宗也更明了。若是今日混淆,日后出了事,上头查下来,谁来担责?” 在场的府衙众人都知道,这是在睁着眼睛说瞎话,但没人敢提出,崇利也不敢再坚持。 百姓们面面相觑,皆摸不着头脑。他们听不懂知府大人在说什么,但听起来感觉很严重的样子。 郑尚言见自己的威慑有了效果,又重新坐下,示意崇利继续审案。 崇利没有办法,只好让衙役先去安抚尤老爷,衙役领了命正准备走,人群里有一道中气十足的嗓音传过来。 “若有人来担责,如何呢?” 众人的目光瞬间集中在一个地方,中年男子威严地从人群中走出来,站在堂前亮明身份,“本官乃西部监察御史刘泉,若是出了事,本官来担责。把人带进来!” 光州记事 第三百一十二章 抓住 “居然是御史大人……” “怎么御史大人就来了,我昨日听人说御史大人还在荆州……” “御史大人来了就好,谅别人也不敢做小动作……” “郑知府方才还真的打算包庇董家少爷啊……” 百姓们纷纷交头接耳,看着突然冒出来的监察御史刘泉又惊讶又好奇,再想想他刚才说的话,立马对堂上的郑知府和董少爷多了几分鄙夷。 郑尚言脸色发白,一时竟忘了起身相迎,还是崇利反应快,疾步走到刘泉面前施礼:“刘大人。” 刘泉抬手,在一边坐下:“不要多礼,本官是来看你们判案的。崇大人,让人把尤老爷带上来。” 这番话把郑尚言刚准备好的措辞打断,他发现自己被刘御史忽视了,觉得有些尴尬,但让他此时上去说话,他又说不出什么好话来。 刘御史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呢?他们都没有接到消息。 郑尚言心里焦急万分,跪着的董少爷心里也不好过,他从刘泉出现开始就慌了,这次是真的慌,他觉得自己的心跳得很快,好像要蹦出来,一丝一缕的焦虑如同风吹动的水波,此起彼伏的,他感觉自己的心被人提了起来,无论怎么做都放下不了。 崇利瞄了眼郑尚言,见他脸色十分不好看,便转头,对衙役说道:“带人过来。” 不一会儿,尤老爷被衙役领着走进审堂,他怒气冲冲地扫了跪着的董少爷两眼,哼声跪下,看着崇利:“大人,你一定要为小民做主,小民前几日回闽州,在路上被一群匪徒打劫,把小民身上的银票都给抢走了!” 他说着说着擦了擦眼泪,好像十分心痛自己那一笔被劫走的钱财,崇利淡淡地看着他,示意他继续说。 尤老爷一把鼻涕一把泪地抹着:“小民信任府衙,所以报了官,知府大人也十分关心小民,亲自出马替小民找那些匪徒。最后还受了伤……” 他说完看了眼郑尚言,一脸地同情,这做法倒让郑尚言摸不清头脑了。 贵叔也惊讶地看着尤老爷,没听说尤老爷还有这样的性情,动不动就落泪,还替方才阻止他进来的郑知府说好话…… 尤老爷的哭诉吸引了一大群人,大家都好奇地看着他。猜测他接下来会说什么话。 尤老爷不顾众人的诧异目光,继续说道:“小民想,郑知府万事亲力亲为,小民也不能闲着,毕竟是小民的银子。于是,小民也出钱派人去寻那群匪徒,真是皇天不负有心人。”说到这句话的时候,尤老爷双手合十,仰头敬畏地做了个拜天的动作,面露感激,“小民总算找到了这些为非作歹之徒。” “人呢?”崇利说道,“把人带上来!” 尤老爷看了眼领他进来的衙役,衙役点头,出去了一会儿,回来时压了三个被束住手的男子,那三个男子一脸凶相,眼神阴冷,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东西。 有百姓们被他们吓得说话都说不出来,一时间审堂门口安静很多。 “大人,这便是打劫小民的山匪。”尤老爷指着他们说道,“那时候他们蒙了面,但声音小民是记得的,而且有一个人的手臂上有一条很大很粗的伤疤,一握刀就特别明显。” “小民的人找到他们的时候,他们正准备洗劫一个村子,还带了刀具,那村子多是老弱妇孺,若是真被他们得逞,说不定会出大事。” 尤老爷身板挺得直直的,瞄一眼三个山匪目光瞬间变得犀利。那三个山匪也不是吃素的,恶狠狠地瞪着尤老爷,那眼神仿佛要吃人一般,吓人得很。 崇利重重地拍了一下惊堂木,冷声质问三个山匪:“可是你们打劫的尤老爷?” 三个山匪面对官老爷无所畏惧,其中一个更是挑衅地说:“是又怎么样?他钱多,不劫他劫谁的,你的吗?” 他还在开着玩笑,根本就没把眼前的一切放在眼里。崇利十分气愤,脸色变得铁青,额头上青筋猛然暴起。 “公堂之上,岂容你放肆!来人,给我重打二十大板!” 话一说完,两个衙役立马抡了棍子上前,一脚把人踢倒在地,狠狠地出手打人。 那山匪闷哼几声,咬着牙看着崇利,崇利从他的眼里看到了杀意,心里一惊,更气愤了。 死到临头还不悔改,真是可恶!崇利心里掠过这句话,下意识地看了眼郑尚言,发现他眼神凝重,好像在思考着什么。 崇利回过头,地上的人还在挨板子,旁边的贵叔沉默不语,董少爷反常地低着头,异常地安静,他想到刚才安贵说的话,便问:“安贵,你还有何话要说?” 贵叔看了眼安静如鸡的董少爷,说道:“小民怀疑,董少爷和这几个山匪有勾结。” “你胡说!”董少爷恼怒万分,却不敢去看那三个山匪。 “小民有没有胡说,大人自有定论。”贵叔对着崇利的方向拱手,“大人,小民有一个证人,她能证明小民说得是否属实。” “带上来。” 绵儿从人群中走出来,屈膝下跪叩头。 “大人,小女子绵儿可以作证,安贵所言句句属实。”绵儿身体有些发抖,但想到山匪做的坏事,又忍不住挺起身子,压下心中的惴惴不安。她看着离她不远的三个山匪说道,“小女子亲眼所见,这几个人与董少爷在巷子里说话,双方关系似乎不错,董少爷还从他们手中拿了银票。” “你这是污蔑!”董少爷破口大骂,“贱人,你想害我!”他说完看着崇利,“大人,这贱人是被我调戏,心生怨念,故伙同安贵给我扣一顶帽子,意图毁了我的清誉!” “清誉?呵。” 一道阴冷的笑声突兀地响起,声音不大却足以震撼人心,董少爷身形一滞,众人也愣怔住,一时间所有的目光都看着说话之人。 “跟董少爷合作这么久了,都不知道,董少爷有清誉二字。”跪在地上的其中一个山匪垂着头,声音仿佛从泥土里冒出来,缠住大家的心神。 董少爷的脸唰得一下变得毫无血色。 这人,疯了啊! 光州记事 第三百一十三章 结果 贵叔是笑着走出府衙的,董少爷被抓,他心中的重担完全卸了下来,此时他一身轻松,看到谁都乐呵呵的。 “贵叔,这下可好了,你再也不用担心被那董少爷砸店了。”有人发自内心地为他高兴。 贵叔笑了笑:“董少爷做错了事,该受到惩罚,再说,勾结山匪可是大罪,他逃不了的。” 旁人连声应是。 大家都不由自主地跟着贵叔一起往回走,看着他的眼神多了几分崇拜。 要知道,董少爷做了多少坏事,他们全拿他没办法,可安贵居然把他告上了府衙,还成功让大人们定了他的罪。这可是惊天动地头一件大事! “这还得多亏了刘御史。”贵叔边走边说,脸上挂着笑意,“要不是刘御史在,尤老爷还不能进审堂,这个案子也就不会那么快就结束。” “是啊,刘御史来得真及时。”有一个和安贵关系还不错的人走在旁边说道,“安贵,刘御史不会是你请过来的吧?上回你可说了,有一个证人去找刘御史了。” 贵叔瞥了他一眼,摇头道:“不是,那人还不知道刘御史已经来了,估计还在外面等着呢。” 那人“哦”了声,还想问什么,却见安贵冷冷地看着他,他一惊,立马闭了嘴。 贵叔停下脚步,看了他一刻,说道:“以后,我与你说的话你莫要同旁人说,万一你说错什么,或者旁人听错什么,不会怪我,而会怪你。” “……知道了。”那人讪讪一笑,找了个借口离开了。 贵叔无奈摇头。 “安贵,你和尤老爷莫非是商量好的?怎么前一脚你去府衙后一脚他就抓了人来?”有人已经从今天的事情中反应过来,这件事实在是太巧了。 “并未。”贵叔说道,“我与尤老爷并无关系,何来商量一说。我们只不过是刚好遇见这些事罢了。我看到董少爷勾结山匪,去状告他,而尤老爷刚好要去抓山匪,抓了山匪自然要到府衙,让大人们给他一个交代。” “是啊,贵叔说的有道理。”有个脸圆的憨厚青年说道,“像尤老爷那种脾气,还能等府衙的人审完?我瞧尤老爷那架势,就算刘御史没来,他也会冲进去的。尤家可是交税大户,养着府衙一帮人呢,谁会吃饱了没事干去得罪尤老爷。” 这话说到大家的心里去了。只有有钱,官差都会让道。 更何况,这次董少爷是作茧自缚,自己做错了事,怪不得别人告他。 贵叔呵呵笑了,顿布拱手:“这次也多谢大家帮忙,多谢多谢。” 多谢大家来看热闹,看热闹的人越多,府衙的人越不敢息事宁人。 贵叔想到刚才董少爷被山匪亲自指认后,大家立马就对董少爷指指点点,还议论了很长一段时间,连崇大人拍惊堂木都没用。旁边的郑大人脸都黑了几圈,可碍于刘御史和这么多百姓,愣是没吭一声。 由此可见,官大重要,百姓同样重要。只不过大家之前都忽视了自己的作用,以为自己不过是小角色而已。现在,他懂了,只要大家齐心协力,谁也不能欺负他们。 回到店里,贵叔顾不上别的,立马跟李明韫说了董少爷被抓的事,还一个劲地道谢,让李明韫都有些不好意思了。 “其实我没做什么。”李明韫说道,指了指已经回来的薛衍,“你要谢就谢薛衍吧,是他抓到那几个山匪的。” 贵叔赶紧冲薛衍施礼,薛衍颔首以示回应。 “这次多亏了刘御史。”贵叔说道,“李小姐,你不知道,他一出来我真的被吓到了,刘御史人太亲和了。” 李明韫也没想到刘御史会突然出现在府衙里,还是藏身在百姓中间的那种,她想了想,问道:“刘御史除了让崇大人把尤老爷带上去,可还做了什么?” “未曾。”贵叔摇头,“刘御史就安安静静地坐在一旁听审,一句话也没说,好像不存在似的。” 他想到这里就笑了,“不过刘御史还是挺有用的,崇大人有了他撑腰都敢得罪郑大人了,李小姐,你是没看郑大人脸都青了一圈,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中毒了呢!” 李明韫哈哈笑了。 “这位是?”贵叔才发现店里多了个陌生的男子,他本以为是来店里看书画的客人,可见男子和李明韫说了句话,他才明白,他们是认识的。 “他是我林叔。”李明韫说道。 “恭喜。”林温笑着对贵叔说道,“坏人得到了应有的惩罚,这是好事。” 贵叔点头一笑。 林温把一本书放回到架子上,走到李明韫跟前,看了眼她猛然呆住的神情,说道:“现在店家回来了,你不用看店,我们走吧,去三桂巷。” “您那朋友……” “不用管他,我知道他在哪。” 这次是没办法再找别的借口了。李明韫认命地点头。 三桂巷离店不远,隔了两条街就到了,李明韫还没想好究竟该怎么解释,就走到了租的宅子面前。 几个人停在门口。 林温打量了几眼:“这是你亲戚的宅子?” 李明韫摇头。 林温其实有些猜到这小姑娘为什么不想让他来这里,只不过,他还是觉得那种想法很不可思议。 李明韫走上前,还没把门打开,就听到院子里传来一声尖叫,随后桌子碰撞声、椅子倒地声接连响起。 “是余五!他怎么了?”春雨一惊,立马把门推开,薛衍紧随其后,两人先行一步进了宅子。 李明韫看了眼林温,眼里有几分莫名,林温说道:“进去吧,看看是怎么回事。” 一进宅子,他们就看到余五一个人坐在地上,旁边桌椅倒了一地,整个院子看上去凌乱不堪。 “怎么回事?”春雨皱眉。 余五并没有回答春雨,他一看到薛衍仿佛看到了救星,立马跑过去抓着薛衍的胳膊,然后指了指屋里,有些结巴地说道:“薛护卫,他,他……” 还没说完,屋里走出来一个年轻男子,穿着黑衣,面容英俊,一双眼散漫又带了几分倨傲,他走得不慢不紧,轻松又自在,好像这里是他的家一样。 “回来了?”年轻男子稀疏平常地说道。 林温一愣,转头看李明韫:“他是谁?你亲人?” 《贵女归辞》无错章节将持续在新书海阁更新,站内无任何广告,还请大家收藏和推荐新书海阁! 喜欢贵女归辞请大家收藏:()贵女归辞新书海阁更新速度最快。 光州记事 第三百一十四章 我是她哥 亲人? 赵随安打量了眼前的中年男子一番,又瞥了眼他旁边的女子,见她神色稍稍有些尴尬,好像不知道该怎么解释,一时间起了玩心。 “是啊,我是她亲人,我是她哥。”他说完,看着李明韫一笑,“妹妹,这位大叔是?” 李明韫皱了皱眉,不太想配合他。但林温已经开始介绍自己了:“林某之前与明韫见过两次,与之相谈甚欢,今日未曾想在闽州看到了她,便想着让她带林某来此拜访她亲人……” 赵随安若有所思地点头,看了眼李明韫,对她挑了个眉,李明韫蹙眉,警告他别乱说话。 “听明韫说她是来闽州探亲的,敢问小兄弟,是你独身带她来闽州的吗?没有大人陪同?” 林温总觉得此时怪怪的,他瞥了眼旁边几个人都在惊讶地屏吸,心里更是涌起了一股莫名其妙,但李明韫没否定,他只能这样问。 赵随安是个聪明人,从林温的只字片语中就明白了他来这里的意图,也了解了些关于面前这女子的事,比如她叫明韫,她是外地来的,她是独自来闽州的,所谓的探亲,可能是谎话。 没想到啊,看上去乖乖巧巧,正经又听话的小姑娘还会说谎话骗人,赵随安忍不住笑了一声。 林温下意识地皱眉,李明韫立马瞪了赵随安一眼,有些焦急。 见她如此,赵随安冲她咧嘴一笑,笑得懒散又亲和。 “不是我带明韫来闽州的,她是自己来的。” “……”李明韫瞪他。就知道这人不怀好意! “可你是明韫的哥哥……”林温的眉头皱得越发明显,眼里已经闪现几分凝重。 “是啊,我是明韫表哥,表哥也是哥哥。”笑意从赵随安嘴里溢出来,他指了指李明韫,“她来闽州看我的。” “是吗?”林温看了眼李明韫。刚才这男子说是她哥,他就没想那么多,以为明韫是跟她哥来的,可此时又换了说法,他觉得有必要再确认一下。 李明韫见赵随安露出一副“有本事就拆穿我啊”的得意表情,心里哼了声,听见林温在问她,想了想,只好扯了抹笑容,点头应是。 “我表哥一直在闽州。”她模棱两可地解释了一句。 林温点头,已经有了大致的了解,只是他还是不赞同地说道:“明韫,你不该一人前来的。” 李明韫讪讪说声是。 “这没关系,下回我派几个人去接妹妹前来就是。”赵随安笑着说道。 他似乎全然不关心自己的表妹会不会遇上危险,这样的表哥一看就不是什么靠谱的人。林温表情变得严肃起来:“你家大人呢?” 赵随安弯着唇角,看着他自嘲一笑:“没有大人,我爹娘都死了,我独自在外,独身一人。” 李明韫一愣。 林温有些歉意地咳了咳,语气放缓了一些:“不好意思,林某不知……” “没事。”赵随安似乎不太在意,“死了就死了,有什么大不了的,我不也活到这么大了。” 院子里一时默然。 为打破这种尴尬,林温又开口道:“小兄弟,这是你家,你能独自照……” “这不是我家。”赵随安说道。 “……”李明韫不知道从赵随安的嘴里还会蹦出什么话来,她捏了捏手心,心里已经在想谎言被拆穿后的理由了。 “这不是你表哥家?”林温疑惑地说道,看了眼李明韫。 李明韫心焦不已,她还没想好该怎么解释,就听见赵随安幽幽地开口:“我家在山上。” 在山上? 林温不解。闽州城里没有山,城外倒是有两座山,只不过山上山匪出没频繁,很少有人会选择住在山上,这位小兄弟独自住在山上,是什么道理?莫不是…… “没错。”赵随安瞥了他一眼,“我是山匪。” “……”他当真什么都敢说啊。 在场众人的心头一阵凌乱。余五惊得松开了一直扯着薛衍的手,春雨目瞪口呆地看着面前的山匪,李明韫面露错愕,头脑停止思考,就连一向淡定的薛衍都忍不住握了握腰间的剑,在想等下要是打起来他该用什么招式。 “他……他是山匪?”这话让林温膛目结舌。 此时此刻,他谁都不相信了,就看着李明韫,想从她的嘴里听到否定的答案。可李明韫根本说不了谎,人家山匪都承认自己是山匪了,她怎么否认?于是,她硬着头皮说了声“是”。 林温感到心里有某些东西在崩塌,他想保持得体的微笑,但刚才的话使得他脸上僵硬了几分,实在是笑不起来。 他自问自己东奔西走,这天下之大,他没有看全,也看了个七七八八了。世间之大无奇不有,这个道理他懂。可如今,这样的事,他真的是第一次遇到,真是荒唐极了。 是这世道变了吗? 林温对自己一直以来的游历产生了怀疑。 李明韫尴尬地看了林温一眼,目光带了几分歉意,她觉得很对不住他。 “为何……为何要做山匪?”林温很久才重新扬起笑容,只不过这笑容有几分勉强。 李明韫怕赵随安又说些什么惊天动地的话来,急忙先一步解释:“他,他是好山匪。林叔,他不是坏人。” 林温露出“我懂的”表情,安慰她:“明韫,你放心,我不是歧视山匪,我也不会告诉府衙害你表哥被抓。” “……”这是用哄小孩子的语气哄着她呢! 李明韫抓狂:“林叔,他真是好人,贵叔那个案子就是靠他帮忙才找到那几个山匪的。” 她顾不得什么男女大防了,赶紧扯了扯赵随安的衣袖:“你……你来说,是不是你告诉薛衍山匪藏身何处的?” “是又如何?”一说到这件事,赵随安眼里倨傲又坦然,“那几个蠢货哪里是我的对手,他们居然敢给我扣帽子,要不是你们要留下,我早就把人砍了……” “表哥!莫要再说了!”李明韫喊了句,急中生智掏出手帕想把赵随安的嘴堵住。 赵随安长得高,她跳起才勉强拿手帕挨着他的嘴巴,根本就没办法,最后只好垂了肩膀放弃。 这一连串动作虽然没有堵住赵随安的嘴,但成功让他不再开口。 光州记事 第三百一十五章 表妹 赵随安没有兄弟姐妹,小姑娘娇娇软软地喊他一声“表哥”,别说,怪好听的。 他不经意瞥了眼李明韫,嗯,长得也好,和他的相貌如出一辙,有这么个表妹,好像还不错。 “我表哥真的是好人,只不过家中出了事,没办法才去做山匪……”小姑娘还在一个劲地为他说话,“他没有害过人,也没有杀人,林叔,方才他是同您开玩笑呢……” 赵随安挑了挑眉,破天荒没有开口反驳,即使他很想说他不是好人,他是真的想杀了那几个山匪。 林温从李明韫迫切的解释中勉强了解了眼前这个小兄弟的“为人”,他点点头,目光柔和了几分:“没做坏事,就是好的。明韫的表哥,品性也不会差到哪里去,林某相信。敢问小兄弟如何称呼?” 赵随安弯了弯唇,刚想说话,李明韫抢先替他回答:“我表哥叫赵随安。” 这是从薛衍口中得知的,薛衍在这些事情上会事无巨细地给李明韫禀报。 赵随安一愣,笑容收住。他的名字,就这样从别人的嘴里说出来……光明正大的…… “赵随安,名字很好听,是吧?”李明韫问道。 见中年男子点头,小姑娘笑了,赵随安随即也摇头失笑。 好像这名字是她取的一样。 “好了,林叔,表哥,在外面站了这么久,先进屋坐,我替你们倒茶。”李明韫热心地请他们进屋。 “是呀,进去吧,站着太累了。”春雨说道。 她看了眼余五,见他还愣着,示意他赶紧把地上的桌椅摆放好。 余五摸不着头脑,乖乖照做。这是个什么事啊,他原先是想趁着日头大搬出桌椅到院里晒一晒,没想到却看到了那个瘟神,更没想到这瘟神居然成了小姐表哥……这是见了鬼了。 余五恍惚如在梦中,僵硬地搬着椅子,把它们摆回屋中。薛衍也沉默地帮忙,两人在院中忙活起来。 屋内,李明韫给两个人倒了茶水,赵随安坦然地接过,说了句“多谢表妹”。 李明韫扯了扯嘴角,还不太适应突然多出这么个表哥。 “这宅子是我租的,方便……方便我表哥 过来看我……”李明韫咬了咬舌头,她到底在说什么啊! 人真是不能说谎,不然就要一个谎言接着一个谎言得去圆谎,太为难人了。 林温点点头:“这宅子是比……山上住的舒服些。” 李明韫:“……”差点忘了,她表哥是山匪,住山上,她不适合住在山上。 “林叔此言差矣。”赵随安喝了口茶,慢悠悠把杯子放下,“山上的风景很好,风大闻起来都是青草味,春花开满整个山头,好看得很。” “可山上不安全……” “有我在很安全。”赵随安漫不经心堵住了林温的话。 “……”就不能顺着他们的话说吗?李明韫心里有些火大,但碍于林温在场,她不好说什么骂人的话,只能尴尬地笑,“是我不愿意住在山上,山上太冷,表哥也怕我受寒。” 赵随安看了她一眼,没再吭声。 林温没在宅子久留,他一直劝着李明韫回去,也让赵随安一起走,但在这件事情上,他们两个人如同铜墙铁壁,半点都攻破不得,林温无奈,只好说了句他会过两日再来,然后离开了宅子。 李明韫呼了一口气。这结果比她料想得要好上很多。 “表妹,来,给哥哥倒茶。”赵随安把空杯子递过来,就喝了一杯茶,他仿佛就习以为常似的,一点都没把自己当外人。 李明韫眼皮微垂斜他一眼:“你来做什么?” 语气已不像刚才那样友好,这小姑娘大概只有在长辈面前才真正乖巧。赵随安眉梢一扬,示意她添茶,大有种她不添茶就不会说的感觉。 李明韫替他到了茶,端到他面前:“现在可以说了吧?表哥!”最后两个字拉长了声调,带着一点警告的意味。 赵随安接过茶杯喝了一口:“我来这,自然不是找你的。” 他一脸傲气,看向薛衍,“他抓人的时候漏了一个。” 薛衍点头:“还有一个逃了。” 这并不是一件大事,多一个少一个都不影响董少爷被抓,只是,逃了一个恶贯满盈的山匪,是一件可怕的事,万一他躲在哪里伤害百姓,那可就不妙。 李明韫默了默,问道:“能找到吗?还是尽量抓住人比较好。” 薛衍点头。 “你知道在哪吗 ?”赵随安看着薛衍,“这次要不是我,你连山匪半个人影都找不到。” 上次薛衍去山上找赵随安,两人便有了交集,李明韫借此让赵随安去找山匪,而正好,郑尚言把尤老爷被劫的罪名安在赵随安等人身上,这也让赵随安有了抓那群山匪的理由。 赵随安和薛衍武功相差无几,但因为他在闽州多待了几月,手底下的人又都有门路,因此找那些山匪更方便些。 可以说,这次山匪能被抓到,赵随安功劳最大。 李明韫突然想到,被抓得山匪中,有一个人亲口说出事实,直接定了董少爷的罪名。这应该是赵随安的手笔,赵随安是个很有能力的人。 “那你知道山匪在哪吗?”李明韫抬头看着他。 “自然是知道的。”赵随安把头扬得更好,让李明韫只能看到他的下巴,他露出得意的神情,活像一只高傲的孔雀,“不过,我不想告诉你们!” “……”李明韫哼声,“想必你也不知道,是唬我的吧?” “我能找到。”薛衍淡淡说道,不看赵随安。 “是啊,小姐,薛护卫这么厉害,肯定能找到那个漏网之鱼的!”春雨握拳。 “可能吗?他已经不在闽州了。”赵随安视线在他们之间扫视,最后停在李明韫脸上,他敲了敲桌子,“西部这么大,各个州县人又多又杂,找一个人难于登天。” 这话说得没错,李明韫也知道这一点,薛衍只有小时候在贺州,他对西部一点也不熟悉,找一个人如同大海捞针难于登天。 “你知道,可你不想告诉我们。”李明韫摊开手一脸无奈,“赵随安,你到底想做什么啊?”<p/ 光州记事 第三百一十六章 劝说 “我不想做什么。”赵随安说道,“不要以为这件事只有抓人那样简单,其中牵扯到的事情多了去了。” 李明韫不解地看着他。 赵随安微微弯腰,凑近了一点说道:“其实,我不止发现他们几个山匪。他们身后,还有一大群山匪。” 也就是说,那几个只不过是一小部分,真正要抓的山匪还有很多很多。 李明韫说道:“其实我有些猜到了,只是不敢确定。就几个山匪,不可能如此肆无忌惮地作恶的。” 赵随安“嗯”了声,看着她的目光带了几分莫名的欣慰,有种自家孩子长大了的感觉。 “所以,你还是莫要牵扯进来,这里面的水很深,你,还有薛衍,你们加起来也不是他们的对手。”这次的话是真心的,赵随安懒散的神情也多了一些肃重。 李明韫点点头:“是有些棘手。” 赵随安笑容还未绽开,就听见她理所当然地说了句:“可是,不是还有你吗?” “……这跟我有什么关系。”赵随安板起了脸,“我才不凑这些热闹。” “是你才会凑这些热闹。”李明韫笑着看他,“赵随安,我才不信你会无&#xe863;于衷,你骨子里就是个惩恶扬善的侠义之士。” “莫要胡说,我不是。”赵随安恼羞成怒。 “你是。” “我不是。” “你就是!”李明韫声音拉高了一些,看着赵随安的眼神多了万分倔强。 “……”赵随安无语,他为何要跟一个小姑娘争来争去,倒显得自己很傻。他耸了耸肩,“我管你怎么认为,反正我不会管。” 他说完,喝了一口茶起身,准备离开。 李明韫在后面唤住他:“你为何就是不想承认自己很好,赵随安,你就帮帮忙吧,不只是为我,也是为了大家。” 赵随安脚步顿了顿,随即义无反顾地离开。 他没有回头。 李明韫捏了捏手心,神情有几分怅然。 “小姐,没关系,我们也能找到那些坏人的!”春雨看了眼赵随安离开的方向,愤愤地说道,“他才不是一个热心的人呢!” 李明韫转头看春雨:“我们是能找到,只不过 要费更多的功夫。我们只能靠薛衍,平剑又还没回来,李各和余五倒是也能找,只不过他们估计找不到。” “那就把这件事交给府衙……” “可赵随安方才说,那个山匪已经不在闽州了,想必是和其他山匪会合了,那群山匪自然都不在闽州,府衙的人怎么去找?”李明韫叹一声,“如今我们知道,郑知府是靠不住的,但若让其他人,也必须得经过郑知府,也就是说,要他点头答应才行。可他刚经历了那样的事,自顾不暇,哪会去找山匪?” 春雨点头,又问:“那刘御史呢?” “要说刘御史,我也想过。”李明韫脸上流露出几分烦恼,“这次贵叔一事多亏有他,可他在西部这么些年,要是他能剿匪的话,西部早就不像现在这般……之前我们就听说了,刘御史管不了这些……” “那,那就只能靠我们自己了。”春雨“唉”一声,垂眸低首。 “目前看来是这样。”李明韫说道,“不过,若是我们有幸能见到刘御史,可以和他提一句,他做得到自然是好,如若做不到,也是没办法的事。” 春雨点头。 …… …… 三日后,林温再次上门,劝说李明韫离开,他实在不放心这小姑娘跟着一个不靠谱的表哥在闽州,尤其是他这次过来没有看到赵随安,更加坚定了这份决心。 “明韫,听林叔的话,闽州不安全,你还是尽早离开吧。”林温严肃地说道,他平常向来爱笑,温和待人,此时板起脸,看上去多了几分威严。 李明韫垂头,像个接受教导但不悔改的孩子:“我……我还有事,等,等做完了这件事,我就回去了。” “什么事?要多久?”林温好心说道,“我可以帮你。” “我,我不能说。”李明韫摇头,林叔好心说要帮她,但她不能害林叔。林叔这么一个文质彬彬的书生,哪能和山匪斗呢。 “你……唉!”林温无可奈何,看着她低着的脑袋,实在是没有办法,只能叹息一声,“林叔在闽州待不了太久,过几日就要离开,留你一人在这儿林叔不放心,明韫,林叔不知道你要做什么,但你不该不顾忌你自己的安危。” “林叔要去哪?”李 明韫关心这一件事。 “锦州。”林温说道,“我要去锦州一趟。 锦州啊。 李明韫“哦”了声:“那林叔安心去吧,没准我过一段时日也会过去,林叔莫要担心。” “你……”林温还想说什么,就听见外头传来一道男声,“我自会照顾我表妹,林叔,你不用担心。” 李明韫一愣,见赵随安叼了根狗尾巴草从门口处慢慢走进来,眼皮微垂,十分漫不经心的模样。他长得好,露出这样的表情给人一种痞痞的英俊,好看又很有山匪的派头。 林温就差没说:就因为你在,我才不放心。 “你来了?”李明韫脸上的笑容立马绽开,如寒冬中开了一片灿烂的鲜花,十分耀眼。 赵随安瞥她一眼,见她如此开心,心情好上了几分。他的唇角慢慢扬起:“是啊,我来了,表妹在这,我这个做表哥的,不得没事过来看一看。” 李明韫接连点了几下头。赵随安来了,就代表他愿意帮忙,这真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 “……你总是不在家。”林温说道,“万一明韫遇上什么危险,你也不知道。” 这是实话,林温的确很担心这一点。 “我可以经常过来。”赵随安把狗尾巴草随手一扔,潇洒万分,“或者,让表妹随我去山寨住着,山寨很安全。” “听说府衙准备增派人手去山上剿匪,是指你那座山吧?”林温皱眉质疑他,“万一府衙的人抓了你们,明韫怎么办?府衙的人能放过她吗?赵随安,你做事能不能为她考虑?” “他们可没这个本事抓住我。”赵随安哼声,十分不屑,“来了几次连我们的山寨门都找不到,蠢货蠢成这样也是没谁了。” “……”林温觉得自己在鸡同鸭讲,他深呼吸一口,继续说道,“我的意思是,明韫一个女子,不方便去你那山寨。” “那我就留在这里。”赵随安改口妥协,看了眼李明韫,“有我这个表哥在,明韫不会出什么事的。” 林温劝说无果,只好离开。<p/ 光州记事 第三百一十七章 帮忙 “你是不是愿意帮忙了?”李明韫扬唇一笑。 “才不是。”赵随安偏过头,一脸傲然,“我只不过是看那群人不顺眼而已,我是山匪,他们也是山匪,他们做了坏事,却会算到我的头上,我不喜欢有这种事发生。” 李明韫点头附和:“嗯,你说的对。” 赵随安被她说得不自在,正准备走人,就看到薛衍木着脸从门口进来,他一手拿着剑,一手抓了只鸡,莫名有几分滑稽。 “你这是?”赵随安眼睛微眯,怀疑自己看错了,薛衍这是在做什么?该不会是…… “杀鸡。”春雨说道,骄傲地扬起下巴,“薛护卫什么都会,你会吗?” 赵随安嗤笑:“我杀人都会,还不会杀鸡?” 一说完,薛衍把手里的鸡扔了过去,赵随安还没反应过来就一把接住,与这只鸡四目相对,他身体一僵,顿时头皮一阵发麻。 紧接着,李明韫看到一只鸡被狠狠地甩了出来,只听见一声尖叫,那鸡扑簌着翅膀四处乱窜,把在院里烧火的余五给吓着了。 接下来真是一阵鸡飞狗跳,院里碰撞声此起起伏,余五拿了根火棍到处挥舞,差点把自己的衣裳给烧着了。李各匆匆赶来,端了盆水用力一泼,余五就成了一只落汤鸡。 李明韫简直没眼再看,就对薛衍说:“还是你去杀,不然那只鸡就该跑了。” 薛衍瞥了青着脸的赵随安一眼,淡淡应是。 赵随安咳了咳,不动声色坐回去,借着端茶的时间缓和心里的不适。 “那个,其实我不是怕鸡,只是一时没反应过来。”他干干地解释道,猛地灌了口水。 “是,你不怕鸡。”李明韫笑着说道,眼里调侃意味十足,“是鸡烫手。烫着你了。” “……”赵随安忍不住瞪她一眼。这小姑娘居然开他的玩笑! 他赵随安顶天立地,能怕一只鸡吗?他不过是怕这鸡啄人而已……好,他从小就怕鸡,这怎么都改不了。 能看到这山匪老大如此吃瘪的一面也是难得,春雨咯咯地笑了。 赵随安哼一声,装作没听到。 “好了,不说这事了。”李明韫哈哈笑了,对他说,“留下来吃饭,今日吃鸡,李各说给我们烧鸡吃。” 他们原先是打算去外面吃的,但李各说了,要是一直那样吃下去,带的银钱会不够,所以他自请在家做菜,因着这个原因,他还特意去附近的一个菜馆里和掌厨的学了几招。 “是啊,表少爷。”春雨把这个称呼咬得很重,“你就留下来,万一林叔突然回来,没看到你,他又该生气了。” “……”赵随安看着面前两个表情狡黠的女子,扶额点头。 院子里,李各很有大厨的派头,一手负于背后,一手抓着铁铲,神情郑重,好像在做什么大事。 余五已经换了身衣裳,正为他添茶打下手。薛衍杀了鸡就扔在一边,随后去偏一些的地方练剑。 赵随安想去同他过几招,却被李明韫叫住:“你究竟是怎么让那个山匪说实话的?” “想知道?” 李明韫点头:“我想了很久没想明白,是你拿性命威胁他了吗?可能做山匪的人都不简单,他应该不怕这种威胁才对。” “多谢夸奖。”赵随安呵了声。 “……”差点忘了他也是山匪了。 见李明韫真的很想知道,赵随安凑过头去,与她闪亮亮的眼睛对视了一下,他坐直身体,一手摊开,说道:“也没什么,无非是告诉他,我知道他妻子和孩子在哪,只要他实话实话,我就救下他们。” 有些山匪有了妻子孩子意志就不太鉴定,想安安稳稳过日子,为避免这种事情发生,会有人把他们的亲人藏起来,等完成任务再让他们相聚。 李明韫睁大眼睛:“你真知道?” “知道啊,这有什么难的。”赵随安一只腿搭在小杌子上随意晃着,“我那些手下消息灵通,用心打听就能知道。” 李明韫“哦”了声:“那你救了人吗?” “跟我有什么关系。”赵随安撇嘴,“我才没那份闲工夫去救人呢。” 听过他这么多心口不一的言论,李明韫才不相信他没救人,她觉得赵随安是个特别别扭的人,做好事但生怕别人误会他是好人一样。 真是奇怪的人。 李明韫决定转移话题:你成日在山寨做什么?炭炭呢,还好吗?” “不就那样,有什么好不好的。”赵随安说道,“多来了几十号人,吵得要命!” “你是说府衙的涂大人他们?”李明韫听人提过,崇大人派了一队人马去剿匪,但那队人马叛变,向山匪投降了。 “是啊,赶又赶不走。”赵随安才不喜欢那群人留下来。 李明韫笑了笑。 默然片刻,外面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叩门声,李明韫一愣,就听见李各惊喜地说道:“你回来了?” 是平剑。 李明韫急忙起身,一出去就见到了风尘仆仆流着汗的平剑,他在外待了多日,似乎没怎么休息好,眼眶都黑了一圈。 平剑一见她就摇头:“小姐,没有,没找到……” 李明韫忙制止他:“莫要多说,你累了一路,先去歇息,吃饭的时候我们叫你。” 平剑点点头,还想说什么,突然看到山匪老大从门里走出来,惊得他揉揉眼睛以为自己太累出现了幻觉。 “你没看错,是他。”李明韫说道,“你先去休息,我等会跟你解释。” 赵随安在后面嗤笑一声:“莫不是赶路昏了头,以为我不存在?” 平剑如梦初醒,摇着头准备离开,怀里的东西掉了出来,落在地上,画卷徐徐展开,是李明韫画的画,画上的人,是阿扶。 “唉,真不小心。”平剑忙把画收起来,施礼告退。 李明韫摇头一笑,对春雨说道:“平剑辛苦了,我猜他是连夜赶回来的。” 春雨点头:“平护卫就是如此尽心尽力。” 李明韫笑着回头,见赵随安表情突然变得晦暗不明,一双眼锋利地盯着她,好像在审视她这个人一样。 “你,你怎么了?”她惊讶地问道。 光州记事 第三百一十八章 熟人 赵随安的眼眸徒然变得冷冽,眼里仿佛在凝结寒冰,剑眉一凛,似涌来一阵腥风血雨。 “你究竟来闽州是做什么?是找人吗?”他冷冷说道,“你来这里一定不简单。” 李明韫诧异他莫名其妙就变了脸色,想到刚才那幅画,她怀疑赵随安已经猜到了,便抿了抿唇:“是又如何,来闽州找人不行吗?” “找那个人做什么?” “怎么?你认识?”李明韫皱眉反问。 赵随安见她神色不像开玩笑,稍微敛了敛冰冷的表情,摇头道:“不认识,就是觉得你来闽州的目的不简单。你都说谎骗那林温了,而我看得出来,你很听他的话。” “你来闽州就简单了?”李明韫说话一点都没落下风,“你不是闽州人,却来闽州做山匪,还伤了闽州知府,赵随安,你才不简单?” 赵随安一愣,随即朗声一笑:“是同道中人啊,为了自己的目的来此一趟。我不问了,你是你,我是我,你做你自己的事,我做我自己的事,我们井水不犯河水。” 他明显是想撇清关系,不想帮忙,李明韫才不在乎,找阿扶她可以自己找,她才不用赵随安相帮。 “井水不犯河水就井水不犯河水。”李明韫哼声倔强道,“我也不是一定就需要你。” 小姑娘还挺倔。 赵随安扬声笑了,笑声四处泛滥。 变脸变得这样快,春雨很少看过这种人,她记得上一次见到,还是周世子。 可他才比不了周世子呢!春雨撇嘴心里不高兴。 李明韫没再跟赵随安说话,等饭菜都做好了,还是李各叫他吃的饭,赵随安瞥了眼对面紧绷着脸的李明韫,无奈地笑了。 “真是小心眼。”他小声说道。 用过饭,赵随安便离开了,李明韫叫来平剑,问他具体情况。 没有找到阿扶,也在她意料之中,她虽然失落,但能安慰自己。 平剑说道:“属下走遍荆州,都没找到阿扶姑娘,也问过一些看上去稳妥的人,都说没看到。本来属下想再找几日,但昨日从一个乞丐口中得到了一个消息,他见过有一个妇人神似画上之人,不过她早就离开荆州了,我想着再待下去也毫无意义,就连夜赶回来了。” 平剑一口气说完,春雨忙给他倒了水。 “神似画像的妇人?可能就是阿扶。阿扶如今三十几岁,妇人打扮实属正常。”李明韫说道,“只是不知道阿扶往哪里去了,荆州出城能来闽州,也能去锦州,这三个地方距离差不了多少。” “这属下就不清楚了,那乞丐也没看到。”平剑说道,“对了,阿扶并不是一个人,还有一个妇人跟她一起。” 李明韫点头,绵儿的祖父也提到过这件事。 “小姐,属下没能找到阿扶姑娘。”平剑有些气馁,垂下眸子。 李明韫刚想安慰他,就见他突然抬起头来,一脸笑意:“可属下见到了一个人!” “谁啊?” “卢武!”平剑说道,“小姐,你可还记得卢武?” 李明韫想了想,摇头道不知。 平剑跟她解释:“就是在光州的孜县,老爷遇到一个案子,孜县县令和主簿强占他人祖宅,那宅子的主人就是卢武。” 被平剑这么一说,李明韫总算有了印象:“他是不是还来过府上见我爹娘?” 平剑点头。 “就是他。我今早遇上他了,他正和路上别人说话呢。”他说道。 “那他可认出你了?”李明韫说道。 平剑摇头:“属下想着这一趟来闽州有事,就没跟他打招呼。只不过……”他摸了摸脑袋,“在闽州看到熟面孔,觉得很亲切。” 李明韫一笑。平剑真是个聪明人,怪不得父亲把他安排在自己身边。 …… …… “已经判了,先打了个五十大板,董少爷半条命都快没了……” “谁让他作恶多端,还勾结山匪,没砍了他脑袋已经算不错了。” 百姓们都在议论董家少爷的事,这次府衙的判决,给他们出了口恶气。 一路上,李明韫都能听到大家在讨论这件事,她和春雨来到贵叔的店里,小具已经回来了,见她们过来笑得开怀。 “你可算回来了。”春雨笑道。 小具不好意思地笑了:“是啊,我差点以为自己要在城外待一辈子了。” 春雨哈哈大笑。 贵叔从里间走出来,笑道:“小具怕是不想回来了,我叫他回去他只当我骗人呢。” “那不是……没看到刘御史嘛,谁知道他偷偷来了闽州。”小具脸上羞红。 “只可惜,刘御史不能再闽州久留。”贵叔叹气一声,“听说他本来想再深究下去,查一查郑知府到底知不知情。” “是因为燕国人马上要来大盛。”李明韫说道,“听说会经过此处,也不知道是真是假。” “不会。”贵叔猜测道,“本是商量好一开春就出发的,但因为燕国皇室中出了些事,推延了将近一月,他们定然是想快些进京的。从西北方向走,绕过荆州直接北上去往京城,此路线最近。当然,这只是我的猜测,具体如何还是看燕人如何商量。” 李明韫“哦”了声:“此次燕国派谁来呢?” “原先定了太子前来,后换了燕国三皇子,陪同而来的是燕国的一位王爷和两个将军。”贵叔说道,忍不住嗤声,“管他谁来,到底是没安好心!燕人狡诈,说不定来京都是一场阴谋!表面上与大盛打好关系,背地里无端挑事,我最看不惯这种人!” “就是就是!”小具附和道。 “听说朝中为此事争论了许久,派太子还是平王接待使臣。”贵叔一提起这件事就十分不屑,“不就接待几个燕国使臣吗,哪里需要那么大张旗鼓?朝里的大臣还抢着做,吃相太难看了。” “接待之人的地位显而易见。”李明韫淡淡一笑,“他们不过是看陛下在太子和平王之间难以抉择,想推一把力罢了。” “最后陛下还不是把这差事交给了太子。”贵叔说道,“依我看呐,没那个必要,越是喜欢抢的人,就越得不到自己想要的。” 李明韫说声是。 光州记事 第三百一十九章 乱 燕国使臣是在四月中旬才出发进京的,李明韫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正在屋内写信。 她来闽州两三个月了,从没收到爹娘的来信,她与光州仿佛断了联系一般。 “我只是有些想家……”李明韫徐徐在信中写上这句,只不过,等她写完了一封,却没有装进信封中,而且揉成一团,扔在了一边。 她没收到信,恰恰证明爹娘不方便与她联系,她若是写信回去,难保不会发生意外。还是别赌了。 “小姐,赵……表少爷来了!”春雨在外面喊道。 李明韫“哦”了声,把笔放下缓步走了出去。 院里,赵随安十分随意地靠在一张椅子上,两脚搭着小杌子,表情平和。他似乎已经把这里当成自己的家了…… 李明韫都没把这里当成自己家。 “你来这里做什么?”她问,在赵随安旁边坐下。 赵随安说了句“茶”,余五屁颠屁颠地进屋倒茶给他。谁让人家是山匪呢,余五从没想过自己会和山匪待在一起,他觉得新鲜。当然,这也是畏惧的一种表现。 “你倒是自在。”他没回答自己,李明韫也没恼。 赵随安喝了杯水,说道:“那伙山匪在锦州与荆州交界的一座山上,这些日子倒是很少作恶了,就随意抢抢钱,没有下山去洗劫村子。” “是怕王大将军的兵,王大将军在锦州有个兵防营。”李明韫说道。 “是啊,你说人怎么这么奇怪,纸做的老虎再怎样都是老虎,拔了毛的鸡无论怎么扑腾都只是鸡。”赵随安撇嘴,“那兵防营如今设在那一点用处都没有,他们竟然也怕,真是胆小鬼!” 他说的这番话把李明韫逗笑:“你是说,鸡比老虎都可怕?” 还没等赵随安回答,她先哈哈笑了。 赵随安瞪她一眼,有些恼怒,他就不该给这女子好脸色,省得她蹬鼻子上脸! 李明韫笑声一顿,捂着嘴不让他看见,但赵随安依然能从她弯起的眼角看出她在笑。 “无聊。”他板起了脸。 李明韫又哈哈笑了,声音清脆。谁让她知道赵随安怕鸡,这实在是太有趣了,她偏过头一直笑,等笑够了后,她转回身,发现赵随安已经不见人影。 “……” 李明韫左顾右盼,最后在余五偷偷的指引下发现了赵随安的踪迹。他在薛衍屋里,两个人正在说话。 李明韫也不进去,等他们说完出来后,才笑着问道:“你们在说什么?” 薛衍下意识就要把事情告诉她,赵随安急忙制止,瞪他一眼,轻飘飘地说道:“说话不算数,不是大丈夫所为。” 李明韫期待地看着薛衍,发现他还真没打算开口了,就干巴巴地说道:“行,不说就不说,我才不想知道。” 赵随安哼一声,李明韫也跟着哼一声。春雨觉得自家小姐被这山匪带坏了,说话做事都痞里痞气的,没有以前那种温温柔柔的样子。 “唉。”她叹口气,看着天,心里呼喊,周世子,你再不来,就真的没机会了! 赵随安从怀里掏出一个盒子,随意扔给李明韫:“听说前几日是你生辰,这是礼物。” 李明韫好奇想打开,就听见赵随安阴恻恻地说道:“你若是现在打开我就扭断你的脖子。” 哪有这样的人啊。 这话吓得春雨立马夺过李明韫手里的盒子:“小姐,我先帮您把盒子收起来。” 李明韫点点头。 …… …… 转眼到了五月,闽州已经热了起来,百姓们都穿了薄薄的单衣。 这是一个十分平常的日子,然而大家却听到一个惊天动地的大消息。 当今圣上秘密前往安山随紫阳真人一同修道了。 “是啊,开春就去了,命太子监国,命平王殿下、言丞相和崔御史几位大臣辅佐……” “消息到这里来,估计已经过了许久了,会不会陛下已经得道成仙了……” “……哪有这么快……” 李明韫听了这个消息,从椅子上站起来:“燕人都要到京城外了,一国之君却不在,陛下就如此想求仙问道吗。” “把朝政交给太子不靠谱。”春雨哼声,“应该让平王殿下监国!” 小丫鬟什么都不懂,只知道平王殿下比太子殿下好,才说出这无心之言。 李明韫摇头看着她说道:“这种事不要再说,太子毕竟是太子,他未犯错,他依然是储君。陛下不在,理应由他监国。” 春雨点点头,也知道了这些话不能被人听到。不然,她们很有可能被抓起来。 “京城,怕是要闹出风波了。”李明韫喃喃道,看了眼京城的方向,“也不知大伯他们如何了。” 说归说,李明韫对她大伯并不担心,大伯如今是吏部尚书,又未参与党争,太子和平王都不会对他怎么样的。 “听说原先陛下是打算等十五公主成亲后再去的,但周世子逃了婚,这亲没结成,去安山一事才一拖再拖。”春雨一边说一边看自家小姐脸上,“想必如今陛下不会再管十五公主的婚事了。” 李明韫不知道春雨为何提起这件事,她说道:“那周世子总算解脱了,他肯定很高兴。” 春雨使劲点头。 这个消息在闽州传开后,带来了一阵腥风血雨。 百姓们要么破口大骂要么唉声叹气,他们并不是关心国事,而且怕陛下不理朝政,他们安全难保。 这几日府衙到处在抓人,有抓妄议朝政的,有抓勾结山匪的,还有抓抢钱的,百姓走在路上提心吊胆,生怕自己莫名其妙被抓。 “这天下又要乱了,修道害人啊!” “就应该把紫阳真人抓起来,祸国殃民……” 有人怨声载道没多久,就被府衙抓进了大牢,原因是随意诋毁真人。 李明韫这些日子并未出门,但听李各等人时时带来消息,不免唏嘘。 “郑尚言疯了。”她说道,“是他的伤好了吗?” “应该是。”平剑说道,“今日还见他胳膊挂着绷带亲自骑马去剿匪,也不知道赵随安他们如何了,能不能顶得住。” 郑尚言派了一波又一波的人过去,立誓要把这群乌合之众一网打尽。 光州记事 第三百二十章 攻打 山寨中。 “老大,那些官兵又来了!”闻风冲进屋内。 赵随安正在擦自己的宝刀,闻言动作并没停,只是淡淡说了句“不用理会”。 “可这次不一样!”闻风皱眉神情严肃,“郑尚言带了两队人马,大约五百号人,分别从两个方向过来。他们估计已经知道山寨在哪了,准备正后门围攻呢!” 赵随安慢慢把刀擦好,放在一边,又拿了一把强弩:“叫弟兄们带好家伙,今日我要亲自出马。” “好啊!”闻风立马喜笑颜开,眉宇之间没有半点郁色,好像方才的严肃只是为了逼赵随安亲自动手。 山寨原先有五十来号人,加上了三十多个官兵,近日又加入了十多个人,如今已有百来个人。 山寨里多是武功高强之人,平日里又勤于练武,一个抵十个,涂大人他们在其中都不过是中等水平。 涂大人自然不愿意去对付曾经的同伴,但他今日也带了兵器一同前去,他要杀了颜冲,为自己死去的手下们报仇。 小骆也自告奋勇跟着,他在山寨这么多日,清楚山匪们的为人,知道他们没有做坏事,所以他想去帮忙,他做不到与府衙的人对打,但若是有山匪被伤,他会救人。 涂大人和小骆都去,有十来个官兵便也想去,留下的人继续在田里种地。 赵随安换了件黑衣,骑在马上气宇轩昂,一把大刀别在腰间,如同叱咤沙场的将军。他的脸上永远挂着一副倨傲的表情,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 闻风和丧胆热血沸腾,手里的尖刀似乎在颤动,在呼唤他们出手。连涂大人等人都忍不住心头澎湃,好像他们即将前往战场杀敌。 “出发。”赵随安说道,纵马离开,其他人紧跟其后,马蹄声震撼山林。 山下,郑尚言坐于马前,听见这声音不免皱眉:“不是说就三十来个人吗?怎么听声音有几百号人?” 大概是您耳朵不好使。 崇利木着脸在心里说道。他对郑尚言已经不似先前那般敬重,而郑尚言也不像之前那样信任他。郑尚言怕他在府衙又东查西查,索性把他也带上。 想到这里,崇利忍不住呵了一声,有些嘲讽。他一个文人,没有丝毫武功,都没带过兵,郑尚言却把他带来,是怕他活的时间长吗? “山寨里还有其他山匪。”颜冲在一旁说道,“但无论如何,我们带了这么多人,足够踏平整个山头了!” 郑尚言哼了声,斜了他一眼:“这次你莫要再被骗,真是蠢货,连自己中没中毒都不知道!” 颜冲面露尴尬,把手里握着的弯弩抓紧了些。 呵,就你聪明,知道自己中了毒。崇利眼睛瞥着郑尚言的胳膊,带着伤都要过来,万一毒发身亡了,那可别怪他。 郑尚言自然是不知道崇利心里在想什么,只是他见崇利看自己的胳膊,下意识地皱眉呵斥:“崇大人,你可别分心,担心对方射箭,把你射死了!” 瞧瞧这说的是人话吗?崇利淡淡说道:“下官不过是担心知府大人的伤罢了。” 他说得很平淡,但郑尚言就觉得他阴阳怪气的,只是一时间挑不出他的错,只好冷哼一声:“关心你自己就好!” 崇利垂眸应声是。 他们骑马到了山腰处,迎面碰上了这群山匪,仇人相见,分外眼红,颜冲立马怒视着闻风,闻风对他挑衅一笑,气得他差点失去理智。 “就是这群山匪。”颜冲一名手下对郑尚言说道。 也是可笑,郑尚言第一次近距离见到这群山匪。郑尚言一眯眼,立马就看到了刺伤他胳膊的山匪,当即呵道:“尔等鼠辈,竟敢伤朝廷命官!还不放下武器,束手就擒!” “你们这些官兵是不是都喜欢说这句话?”闻风问后面的涂大人,“是真的以为亮明自己的身份我们就会怕吗?” 涂大人尴尬地笑了。说实话,他觉得这话从郑知府口中说出来,真是傻透了。 “涂庆!你竟然向山匪投降了,可知投敌是大罪!”郑尚言看到涂大人在山匪中间,忍不住怒骂他,“本官以你们为耻!” 涂大人冷眼看着他,说到底,他们变成这样,还不是多亏了他。 “涂庆,你若知错悔改,放下武器,本官饶你一命!”郑尚言说得冠冕堂皇。 “郑大人,做人要凭良心。”涂庆纵马上前,“你真的会饶我一命吗?你不是想让我死吗?” 这人不在他手下被他管束了,说出的话也没轻没重起来。郑尚言见自己手下听了这话,都不免惊讶出声。 他恶狠狠瞪涂庆一眼:“我看你是不打算悔改了?” “郑大人并不给我悔改的机会。”涂庆木着脸,一手指着颜冲,“当日你纵容颜冲杀我,我就不相信郑大人的话了。” 郑尚言冷冷看颜冲一眼,颜冲有些心虚地撇过头,解释一句:“是涂庆投敌在先,属下怕他有诈,所以才动手。” 崇利冷眼瞧着他们之间的动作。郑大人肯定是默认了颜冲可以动手的,不然颜冲怎么敢杀涂庆他们。两个伪君子! “如今悔改还为时不晚!”郑尚言的语气掷地有声,“颜将军误会了本官的意思,本官并不想杀了你们。” “呵,已经晚了。”涂庆从后背拿下弓箭,慢慢对着颜冲,“他杀了我这么多弟兄,郑大人,如果你能容许我杀了颜冲,我就信你!” 郑尚言冷笑一声:“真是敬酒不吃吃罚酒,颜将军是本官的得力手下,岂是你比得过的?涂庆,本官给了你机会,是你不要!” 他说罢立马吩咐颜冲动手,颜冲一抬手,让弓箭手准备射箭。 “大人,不准备留活口吗?”崇利说道,心里在冷笑。 “若是他们命大,本官自会留活口。”郑尚言只说了一句,就不再看他。 这次的攻势比先前任何一次都猛烈,树上,地上,草丛中都是箭矢,密密麻麻的,若是人站在此处,估计得被射穿。 闻风等人拿着盾牌抵挡,后面的人也紧密地拉弓射箭,双方的箭遮住整个天空,又像雨点似的到处落下。 尖叫声此起彼伏,双方都有人中了箭。 郑尚言早已骑马躲在最后方,但他一直命手下上前继续放箭。 “知府大人,还是让他们后退些。”崇利见不到这种血腥,有些不忍地提议道。 郑尚言厉声驳回他的建议,还骂道:“怕死就给本官滚回府衙!” 崇利看了眼自己的马,再看了眼更远处他的马,点头应声是,说了句“大人保重”,策马飞快地离开了。 “……” 郑尚言看着他绝尘而去的背影,差点被气死。 光州记事 第三百二十一章 投降 箭矢如密雨般袭来,对方人数毕竟占了优势,闻风等人武功虽高,抵挡起来也有些力不从心了。 正此时,有一只锋利的箭飞过来,与闻风紧隔了一步之遥,涂庆一惊,立马甩出手里的弓打开利箭,但自己却被另一只飞来的箭给射中。 “去他娘的!又是这处伤口!”涂庆骂了句,捂着自己的肩膀咬牙切齿。 闻风一手把他捞起,提到自己背后,心里有几分动容,但嘴上依然不饶人:“没射中你的头已经是万幸了!你真该求神拜佛!” 涂庆呵呵笑了,只是他一笑,伤口就撕心裂肺地疼,紧接着,他嘴角流出血迹。 “不好,箭上有毒!”闻风一惊,立马提醒大家,然后看了眼对面射箭的颜冲。这只有毒的箭,就是出自他的手。 颜冲没办法让所有人都在箭上涂毒,因为府衙之人到底是正派,不屑这种行为,但他为报上次之仇,给自己的箭上涂了毒。他要杀了那个骗他的山匪和涂庆! “我要杀了你!”颜冲面露狰狞,对着闻风拉开弓,“我要杀了……。” 还没说完最后一个“你”字,颜冲龇牙咧嘴地倒在地上,手里握着的弓箭还未射出,掉在地上。他眼睛睁得大大的,死不瞑目。 他的背后,一只短箭射中他的心脏,像似穿破五脏六腑,血流了一地。 一个人突然死在了面前,这人还是他们的将军,这引起了极大的恐慌。靠后面的官兵们大叫,不知道箭从哪个方向出来,于是四处乱窜,这巨大的声响影响了正在射箭的弓箭手们,整支队伍颓然四分五裂。 郑尚言脸色发白地看着不远处倒在地上的颜冲,身体僵硬。他感受到了,那只箭,是从他脑门上射过来的,那股厉风,那道破空声,近在咫尺。他吓得瘫软在地上,不敢动弹。 究竟是谁?谁在背后偷袭他?是崇利?不,不可能,崇利根本不会射箭。 那是谁?山匪?可山匪怎么从他们的眼皮子底下下山的?他们几乎把整座山给包围了…… “郑大人。”后面有男子的声音传来,脚步声越来越近,郑尚言甚至能感觉到这人在笑。他头皮一阵发麻,表情已经失控,脸上肌肉在剧烈地颤抖。 “好久不见。”赵随安走到他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如同看一只蝼蚁一般。 “你,你是?”郑尚言抖着声音问道。 “忘了你这只胳膊了吗?”赵随安笑得桀骜不驯,“我刺的。” 是他?郑尚言脸色发白苍白,方才他明明在对面,为何突然到了这边,也不知是什么时候…… “让他们停下。”赵随安说道,把他提了起来,像提小鸡一样。 郑尚言身体发抖,忙让还在射箭的人停下。 “让他们放下武器。” 郑尚言照做,不敢多说一句。 赵随安眼里闪现出一抹嘲讽,他看了眼对面的涂庆等人,笑了笑,说道:“你投降吗?你投降我就饶你一命。” 他的声音如同从地狱里冒出来,郑尚言明明没有被利刀抵住脖子,但就是觉得身上刺疼,好像千万条密密麻麻的针扎过来,让他痛不欲生。 “我投降。”他颤抖着说道,“饶我一命,求你饶我一命。” 周围的官兵一脸震惊,看着知府大人不住地求饶,像个孩子似的,他们面露错愕,有什么无形的东西在心中断裂,再也连不起来。 “知府大人……”有人不可置信地看着他,“您,您要投降?” 郑尚言身体一僵,不想回答,但赵随安捏着他的脖子,好像他多说一句就会被掐死。 “是啊,投降!”郑尚言说道,“大家都放下武器,!” 这是他被抓以来唯一一次声音很大地说话,说得理所当然,在场的人极度震撼,心里狂风呼啸,难以平静。 “呵,知府大人,不过如此。”赵随安嗤声,把瘫软的郑尚言摔在地上,转身往回走。 闻风已经冲到颜冲的尸体跟前找解毒之药,但他找遍了全身都没找到,见赵随安过来,声音里带了一丝哭腔:“老大,怎么办,涂庆中了巨毒。” 赵随安淡淡瞥了眼涂庆,见他脸色已经发黑,晕了过去,小骆抱着他的肩膀给他吸血,吸得自己嘴巴也黑了一块。 “你也想死?”他说完,让人把小骆带走。 闻风眼睛通红,梗着喉咙说道:“老大,他是为了救我……要救他……” 他们山匪最懂报恩,谁对他们好,他们能记一辈子,因为很少有人对他们好。 赵随安安抚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先让人带他回山寨,给炭炭看看。闻风,你去后山,那里还有一队人马,你去帮丧胆。我去找欧阳大夫,他能救。” 这话给了闻风莫大的希望,他立马点头,颠颠撞撞地让同伴带涂庆回去,然后手握大刀绕去后山。 赵随安没有耽误时间,飞身下了山,经过郑尚言跟前,郑尚言以为他要来杀他,立马抱头求他饶命。 很久没有动静,郑尚言试探地松手,看了眼周围,发现山匪已经不见了,自己的手下都一脸震惊地看着他,像看猴一样, 郑尚言有些恼怒,想站起来却因为双腿发软怎么都站不住,无奈他只好骂离他最近的一个小兵:“还愣着干嘛,还不快把本官扶起来!” 小兵诺诺应是。 赵随安轻功很好,一会儿功夫就到了郑府,只不过找欧阳大夫费了些功夫,他一推门,欧阳大夫正坐在屋里翻看医书。 “你怎么来了?”欧阳大夫有几分意外。 “跟我去趟山寨,有人中了毒。”赵随安话不多说,抓着欧阳大夫就要走,欧阳大夫忙制止他,“我不能离开,郑尚言马上就回来了,要是被他发现……” “要是被他发现又如何?我杀了他,不是什么事都解决了吗?”赵随安皱眉,“我不清楚你为何执意要找出证据,他那样的人,需要你费尽心思找证据吗?” “需要。”欧阳大夫坚定点头:“若没有证据,一切都是虚妄。我想让他的罪名公之于众。” 他从药箱里掏出一个瓶子:“我大概猜到是什么毒,你把这个药丸给伤者服下,炭炭那还有绛姝草做的药粉,一并服下,可解百毒。” 赵随安拿了药扭头就走,欧阳大夫看着他离开摇头一叹。 光州记事 第三百二十二章 中毒 自从上回剿匪失败而归,府衙已经沉闷了几日,当日去剿匪的官兵大部分都郁郁寡欢,好像受了什么很大的刺激。 知府大人向山匪投降了。 他们心中一直在想这件事。 知府大人居然向山匪求饶,还让他们放下武器……那样做,与涂庆他们有什么区别……唯一的不同大概就是涂庆没回来,知府大人回来了。 “知府大人还好吗?”有人问,但半天都没人回应他,他不免有些尴尬,说道,“听说知府大人受了刺激,回家静养了……” “呵,是被吓破胆了。”另外有人不屑地说道,“我可忘不了他那怂样!他哪里有陈大人半点影子,当年陈大人可是宁死不降!” 这人是一个老兵,在府衙已任职多年,跟随过几任知府,对他们还算了解。 “陈大人当年,遇上山匪都不怕,还独身前去交涉,那是真正的英雄。” “可如今的郑大人,成日剿匪剿匪,怎么一遇上山匪就怕成那样?我都替他脸红!” “可郑大人说是为了不让我们受到伤害……这是策略。” “你信我可不信,哄小孩子都不带这么哄的。我管他是什么策略,我现在只要想起当时他跪地求饶的样子,我就窝火!” 正说着,崇利木着脸从门口走进来。当日他先行一步离开了,同样也遭人诟病,只不过大家都知道他是第一次剿匪,害怕实属正常。他们当时去的时候就觉得,崇大人去山上剿匪,是个累赘。 什么人该做什么事。手无缚鸡之力的人就该乖乖待在府衙别出门,免得被抓了还要他们去救。 他们看崇利的眼神带了几分怜悯。郑知府让崇大人去剿匪,该不会是瞧他不顺眼想杀了他?若照这样看来,崇大人还挺机灵?只要有事发生就跑,免得像郑知府一样,丢人! 崇利知道他们心里在想什么,但他不在乎,反正他也不是靠剿匪上位的。 “你们几个,跟我去大牢。”他指着几个听闲话的衙役说道。 衙役们慌忙应声是,掩住表面的心虚。 大牢阴冷潮湿,没有光线,像是暗无天日的地狱,在牢里的人多是些小偷小摸之辈,因为穷凶极恶之徒早已被处决。 越往里走越是漆黑一片,两旁的犯人一听到有人过来,都凑到门口来看,还有人大声喊冤,悲戚哭诉。 崇利面无表情从他们之间经过,径直走到一扇门前。 牢房里有一张木床,紧挨着墙壁,木床上躺了一个人,那人面朝墙壁,快要与黑暗融为一体。 这是与董家少爷合谋的山匪之一,当日,就是他说出实情,令董家少爷获罪。 崇利看了眼跟着的管营,示意他把门打开。 这门的门锁很重,与钥匙一碰撞,沉闷无比,开门时发出吱呀的响声,把周围的人都惊动了。 只是木床上的人依旧纹丝不动,像是睡着了。 崇利皱了皱眉:“你还不打算招吗?” 他一边走近一边说道:“除了董少爷,还有谁?你们应该不止和他合作?” 说话间,崇利已经走到了山匪身边,跟着的管营很有眼力见地踢了山匪一脚,结果这山匪还是没有动静。 “不好!”崇利想到什么,赶紧用力推了一下木床上的山匪,山匪翻了个面,露出平静的表情。 管营见此,立马伸手到山匪鼻子处探鼻息,默了默,他说道:“大人,他死了。” 崇利的眼里闪过几分恼怒。 “不是说让你好好看着吗,怎么人还是死了!”他肃然说道,有些气愤,“是怎么死的,赶紧给本官查!” 管营忙叫了仵作过来,仵作查看一番,笃定说道:“是中毒身亡。” 他把山匪翻了个面,打着灯笼观察尸体的表面特征,边看边说:“应是六个时辰内死的,身体虽已冰冷,但并未完全僵硬,胳膊处的皮肉呈黑色,胸口处同样如此,毒已经倾入五脏六腑……” 崇利眼神冰冷,听了仵作的话对衙役们说道:“给本官查查六个时辰以内来大牢的人都有谁,一个一个带过来,本官亲自问话!” 衙役们应是,匆忙去查。 崇利猛地呼一口气,看着已经被抬到地上的尸体,气愤又无奈。 “这几日忙于剿匪的事,审问这犯人就耽搁了几日,没想到人就死了……”他自语道,眼里凝重万分,“究竟是谁干的?” …… …… 半个时辰后,衙役们把有嫌疑的人都带到了崇利面前。 大牢里关了犯人,与外界差不多断了联系,这两日又没有来探监的,只有府衙的人进过大牢,所以他们很快就查到了几个人头上:送饭的小卒、审讯的刑房典史和陪同而来的两个衙役,除此之外,就只有值守大牢的管营和两个差拨。 崇利眼神犀利地打量他们,发现几个人要么畏畏缩缩的,要么摸不着头脑地看着他,也不知是装的还是认真的。 “崇大人,您找下官前来,所为何事?”刑房典史彭令是这些人中身份稍高的人,平日里也多和崇利讨论案情,所以他才敢问这个问题。 崇利让手下把这些人召集起来并没有告诉他们原因,也没有把山匪被毒杀这件事告诉大家,他想先瞒住这个消息,等问完话再说。 “彭大人,今日你审讯的可是万玉?”崇利木着脸问道,即使这些事已经有人跟他说了。 “是,崇大人。”彭令拱手回答,“有人状告万玉谋害发妻,但万玉怎样都不招,今日下官便是来审讯他的。” 崇利点头,问:“提审犯人时,周围有何动静?” 万玉就在那死去山匪的牢房隔壁。 彭令想了想,摇头道:“下官并未发现有何动静。” 崇利又挨个问了其他两个衙役,都得到这个结果,他例行公事地询问了几个寻常问题,便摆手让三人退下了。 不是他们。 他之所以问周围,而不是问隔壁,就是打算让做手脚之人不打自招,只要有人提到了隔壁,就有嫌疑。但这几个人,眼神迷茫,根本就不知道什么情况。凭他断案多年的经验,此事与他们无关。 崇利只把送饭小卒留下了。因为山匪是中毒身亡,所中之毒,很有可能是藏在饭菜中。 光州记事 第三百伙二十三章 伙房 送饭的小卒见崇利只留下他一个人,有些着急了,忙哆哆嗦嗦地问:“崇……崇大人,您……您想留下……” 话还没说完,崇利冷着脸看他一眼,吓得他顿时不敢说话。 旁边的衙役上前一步:“今日你来大牢送饭,可有发现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没……没有。”小卒结结巴巴说完,又有些不确定地想了想,开口道,“如……如何才算不对劲?” 这是正常人的反应。 崇利抿抿唇,看着他说道:“你送饭时,那单独关着一个山匪的牢房里可有什么异常?” 仵作说山匪死于六个时辰以内,这段时间小卒来送饭,若是发现什么不对劲,就能更准确地确定山匪的死亡时间。 小卒认真地想了想,说道:“大人,是有些奇怪。那山匪原先是不愿吃东西的,给他吃他也不吃,除非实在是饿得受不了才吃点垫肚子。可今日,小人去送饭时,他竟主动起身来端饭……小人还觉得奇怪呢。” 小卒说完,不好意思地摸了摸脑袋:“……也不知,这算不算大人所说的异常……” “是。”崇利点点头,表情缓和了几分。 看来那山匪是在小卒送饭之后死的,那不出意外,毒就是下在饭菜里。 他看着小卒,淡淡说道:“你可知,那山匪死了?” “什么?死了?”小卒一脸不可置信,说话都有些哆嗦,“怎……怎么会死?” “中毒。”崇利说道,犀利的目光紧盯着他,“本官怀疑他是吃了你送的饭菜中毒的……” “大人,这可不是小人干的啊!”小卒慌忙跪下磕头,“小人什么都没做,他死了与小人无关呐……” 崇利看旁边的衙役一眼,示意他安抚住小卒,然后说道:“本官知道不是你。” 他走到小卒跟前,“只是你如今得配合我,我问什么,你答什么,如实回答,不可说谎。这件事归根究底与你有关,若是查不出真凶,你会有麻烦的。” 小卒慌忙叩头应是。 崇利回到位置上坐下,看着他说道:“今日饭菜可与往日有所不同?” “……大牢里的饭菜都是相差不大的,小人也没注意。” “送饭全程只经过你的手吗?有没有旁人接手过?” “并无。”小卒摇头,“是小人从伙房里一路提着到大牢的,之后就端给了山匪。” 那就是送饭之前有人在伙房下了毒。 崇利若有所思,看他一眼说道:“此事你不可声张,若消息从你嘴里传出,本官定要追责。” 小卒猛地点头应是。 一个衙役带着仵作过来,仵作拱手,将查到的东西说得更细一些。 和之前的猜测大致相同,山匪是吃了饭菜才中毒身亡,具体死亡时间也与小卒送饭很接近。崇利摆摆手让人退下。 “……崇大人,这可如何是好?”小卒担忧极了,他在府衙就是一个打杂的,也没什么出息,每日送饭混混日子,可如今在他手里出了人命,这真是一件倒霉事。万一到时候因为此事把他赶走,他也无话可说。 崇利面无表情:“你得再说得细一些,饭菜在你经手之前还有哪些人碰过,不管是厨子还是伙房杂役,一一道来。” 小卒点头,说道:“菜是伙房的段厨子做的,燕小一替他打下手,路达备好饭和碗,菜熟后由小人装好……” “可有谁独自在厨房待着?” 小卒一愣,想了想尴尬地摇头:“这小人就不清楚了,小人是等路达备好饭才去伙房的。” “路达?”崇利说道,“也就是说,他有可能下毒。” “路达不会的!”小卒摇头,“大人,路达这人小人了解,他绝不会害人。” “这跟你了不了解无关。”崇利淡淡道,吩咐衙役去查火房的人,并让他不要声张。 衙役领了命,就离开了,小卒看他离开的背影,回过头来问:“大人,既然您相信不是小人,小人可以走了吗?” “不可。”崇利说道,“此时没查明真相,你就留在大牢。” 小卒听完就慌了神,想说话却被另一个衙役抢先开口:“你既是清清白白,就莫要怕,大人不会对你怎么样的。留下你,是我们办案所需,你得配合。” 这衙役说话有理有据,又板着脸看上去冷漠无情,小卒垂了头,不敢不同意,只能说声“是”。 衙役把小卒带下去,崇利就在大牢内静坐等待。牢里阴森森的,即使点了满室烛光,依旧昏暗,不时有犯人呼喊冤枉,声音一层一层传过来,清晰又诡异。 “这不是巧合……”他喃喃道,眉头一皱,眼里暗涌滚动。 山匪不会无故被杀,这也不是仇杀,很有可能,是有人知道他准备深究下去,才把山匪杀害。 前几日他准备审问山匪,郑尚言就非得拉上他去剿匪,这两日他准备审问山匪,郑尚言就总把他叫过去询问府衙事宜,今日他好不容易有空了,一来大牢就发现山匪死了…… 这山匪之死,会不会和郑尚言有关…… 这个念头一出现,就难以压住,崇利想了很多很多,最后觉得,就是他。别怪他这怀疑无根无据,实在是郑尚言此人很有疑点。 郑尚言已经不是之前的郑尚言了,或者说,是他的真实面目已经逐渐显现。他不能不怀疑郑尚言。 刘御史离开之前,只把他叫到跟前谈话,而忽略了郑尚言,他先前以为是因为董少爷一事,可后来他仔细想来,觉得不至于。董少爷勾结山匪,郑尚言不知者无罪,刘御史不会不明白。可要是郑尚言是知情的呢?或者,他也和董少爷一样,勾结山匪…… 那样就说的通了,山匪死的原因也清晰明了起来。山匪应该是知道此事的,而郑尚言不想让他说出来,于是,就下毒杀人,为的就是堵住他的嘴。 崇利眼神冷冽,如结了一层霜,他的表情沉重,嘴唇紧抿,他用力握住拳头,狠狠捶着木桌。 要是凶手真的是郑尚言,他一定得将他的罪名公之于众! 光州记事 第三百二十四章四 使臣 六月的热风吹到京城,四处一片沉闷。百姓们换上了时兴的薄衫,手拿纸扇用力挥舞着。 酷热难耐,但大街上依旧人声鼎沸。人潮如浪般涌来,鼓噪的议论声充斥着人耳。 “那就是燕国三皇子啊?长得倒挺一般的……” “是啊,要不是他骑在马上,我都不想看……” “听说燕国的太子殿下挺俊的,之前有人见过他,惊为天人……” “哪有!咱们平王殿下可俊多了……” “是啊,燕人哪里比得上我们平王殿下,平王殿下最俊了……” “周世子更不错……” “周世子是比平王殿下好一点,他武功又高,脸又好看……” “可我们平王殿下也不差呀……” 原先在讨论燕国三皇子的几个人,为了比较平王和定国公世子两人谁更好看而争吵起来。双方吵得不可开交,最后被一队官兵赶到一边。 燕国三皇子完颜杰一脸骄矜地坐在马上,看着盛国百姓对他指指点点,听着周围人群对他评头论足,不免有些恼怒。 只是,想到来盛国之前父皇对他的嘱托,他硬生生咽下这口气,努力让自己的表情看上去随和平静。 到了离宫门不远的地方,前面出现一对人马,太子被众人簇拥着骑在马上,面露温和的笑。百姓们这才发现,他们的太子殿下长相也不差。 “就是有点老了。”有人小声嘀咕。 这话说得很小声,没人听见,太子更不可能知道他的年龄被人嫌弃了。 “太子殿下亲自前来相迎,我很惭愧。”完颜杰在马背上施礼。 “哪里哪里,本宫负责招待燕国使臣,你们是客,我这做主人的岂有不陪之理?”太子笑了笑。 两人边交谈边往皇宫方向走去,在完颜杰说到向陛下请安时,太子深深看了他一眼,眼里闪过一丝波光,但顷刻被掩盖。 他父皇去安山修道,这事已经传得沸沸扬扬,燕国使臣来京路上不可能没听人提过。而且,他们肯定有自己的耳目,不可能不会查到这件事。 可如今他却说要去拜见父皇……很明显,这位三皇子在装模作样。 太子笑容更加和善了:“我父皇前些日子去了安山,为国祈福,恐怕一时难以回京。” 不管别人怎么说,他作为太子,肯定不能说自己的父皇去求仙问道了。至于燕国人怎么想,那是他们的事。 完颜杰听了一脸惊讶,但太子能看出他是装的,笑道:“三皇子莫急,父皇已经吩咐下来,让本宫好生招待你们,他不在京,有本宫在也是一样的。你们来京,父皇因事外出,没能见你们,他觉得有些惭愧……” 两个人虚与委蛇说了一大堆,听得一旁陪同的清河郡王很不耐烦。他眉头微微皱起,表情有些不悦。尤其是对面有一双打量的眼睛一直看着他,他更不悦。 那是个女子,虽穿了男装,但他一眼看出她是女儿身。 清河郡王与那女子的目光一对视,那女子非但没有躲闪,反而更加赤裸裸地看他。这让他有些羞恼,忍不住瞪她一眼。 女子咯咯地笑了,笑得肆意,声音清脆,有些刺耳。 “王兄,这人太好笑了,他是谁啊?”女子指着清河郡王对三皇子说道。 在场众人一愣,太子眼神微凛,看一眼这女子。叫三皇子王兄,年岁与清河郡王相当,应该就是燕国的五公主完颜馨了。 据说这公主自幼顽劣,混迹在男子当中,性子比男子还野,像未驯服的野马。也不知道,她来京城想做什么,是找乐子吗? 太子不太高兴。他不喜欢这女子如此的张狂。 完颜杰皱眉:“小五,莫要放肆!这是太子殿下的儿子,清河郡王。” “是郡王呀。”五公主眼里兴味盎然。 清河郡王觉得自己被她的眼神羞辱了,哼一声不去看她。 太子冷眼看着这一切,等完颜杰的目光看过来,他敛了敛神色,说道:“这是贵国五公主?竟不知五公主也来了。” 完颜杰笑着说:“我这妹妹一直听闻京城风光秀丽,人才济济,很想来此一观,如今有这机会,她便缠着我说要一同前来,我也是没有办法……” 原来这公主竟是偷偷跟过来的。可连偷偷前来,说话做事都毫无礼仪,可见她为人桀骜不恭。 清河郡王一路没有好脸色,因为完颜馨看了他一路,就连在宴会上吃席也总是看着他,像看自己的猎物一样,这让他很不喜欢。 宴会结束,使臣官员纷纷离开,清河郡王跟在太子身后,等送完完颜杰等人后,他不悦地说道:“父王,明日儿臣不想作陪了,儿臣讨厌那个五公主!” 太子并未回答,两人沉默地走到东宫,清河郡王都觉得已经没希望了,就听见太子说:“行,明日本宫让你十三叔去陪。” 原先皇帝在时,太子极力想让自己接待使臣以彰显自己地位,可如今皇帝不在,政事又多,他应接不暇,若是自己撒手去陪人,那就会被平王钻了空子。他不愿意。 他已经成了真正的掌权者,何必再在意那点东西。 太子弯唇笑了。 清河郡王听他这话自然也高兴,脸上流露出几分惊讶的欣喜。 “多谢父王。”他说道,拱手施礼准备离开。 太子把他叫住,看着他说道:“听说你一直在找周云贞,如今已经找了几个月了,可知道周云贞去哪儿了?” 清河郡王摇头:“不知。” 太子定定地看了他许久,一字一句地说道:“清河,本宫不是告诉过你,莫要在本宫面前说谎吗?” 清河郡王身体一僵,垂眸说道:“半月前还在光州,如今新消息还没到京城,儿臣也不知他还在不在光州。父王,您可以问一问郁大人。” 郁大封被太子派出京城已经六个月,听说一直在光州查什么东西,他想打听,可打听不出来,只好作罢。 “郁大封已经不在光州了。”太子淡淡说道,“清河,本宫还是一句话,你想报仇本宫不管,但莫要让周云贞死了,知道吗?他不能死!” 清河郡王咬着牙应声是。 光州记事 第三二百二十五章 绵儿 …… …… 烈日高照,林间的树木一身金光,金灿灿的阳光顺着树枝细缝照射下来,落在地上,一个一个的圆呈现在眼前。 李明韫牵了匹白马走到一棵树下,稀稀落落的影子打在她脸上,有些刺眼。她稍稍移偏了些位置,顺势在石头上坐下,一手随意扯着旁边冒得很高的青草。 春雨从草丛中走出来,双手抱着一堆青草,扔到另一匹棕马嘴边:“小姐,我们该回去了?都骑了半个时辰了。” 棕马嘴巴大张,很快就把草全部吃光了。 “你学会了吗?”李明韫看着春雨问道。 “会了!”春雨用力点头,“您学了一个多月,婢子也跟着学了一个多月,若是再没学会,婢子该羞死了。” 李明韫笑了笑,从石头处站起来,拍了拍身上被沾到野草的地方,说道:“那我们回去,马儿应该吃够草了。” 两人踩着马镫上了马背,一挥缰绳,马儿飞快地奔跑起来,在林间穿梭,不一会儿便走出了林子。 李明韫骑着马一口气到了闽州城城门口,春雨紧跟其后,两人下了马,牵马进了城,一路穿街串巷。 在闽州骑马是常有的事,只是女子骑马并不多见,她们并不打算引人注目,走得都是比较偏僻的路。 “薛护卫他们何时能回来?”春雨边走边说,棕马乖巧地拱拱脖子,发出轻微的鸣叫。 李明韫想了想,说道:“应该快了,赵随安说那几个山匪就在村子外面搭了棚子,那村子离这里不远。” 前些日子闽州城外多了一群山匪,与赵随安等人正面对上,说要霸占他们的山寨。只不过,那群山匪打不过赵随安,几次抢夺不成,就跑到下面的一个村子去了。 那些山匪是真正的坏人,专做坏事,去那里不久就接连抢了几户人家,那村里的人都怨声载道,便去县衙报官。但那县令是个胆小怕事之徒,第一次剿匪失败,就不敢轻易出兵,于是,村里的人又跑到闽州府衙寻求帮助。 郑尚言如今不敢再去抓赵随安他们,但因为心中有怨,就把这罪名扣在他们身上,告诉百姓那些山匪和山上的山匪都是一伙的,百姓们自然是相信他的,听了这话不免发怒,就说一定要把这群山匪悉数剿灭。 他们请求郑知府派一队人马去村子守着,再雄赳赳气昂昂地表示,全村百姓都会合力,一定把山匪全部抓起来。 百姓们多是手无缚鸡之力的人,又没有什么像样的武器,很快就被山匪吓得躲在家中不敢出来,而郑尚言派去的这队兵也没什么用,他们都在府衙混日子的,连上一次剿匪都是很久之前的事了。所以,那群山匪更加猖狂,有几次还跑到百姓家里直接抢钱。 涂庆等人听说了这件事,就自作主张下了山去村子里帮忙,但他们人少,又因为之前受了伤,所以对战起来力不从心。山寨中部分人又被派去锦州,人手不够,所以赵随安只能亲自去救人。 李明韫骑马刚好碰上了赵随安,便让跟着的薛衍一同前去,她和春雨自己回城。 走到宅子门口,春雨跑过去开门,并让李各和余五把马牵好,李明韫正准备进门,被一道女声唤住。 “李……李小姐。” 李明韫回头一看,一个女子提着竹篮小步走来,她的穿着打扮比较普通,但一张脸熠熠生辉。 是绵儿。 李明韫一笑,请她进屋坐。 “我,我只是过来送点东西……”绵儿不好意思,想拒绝,却被跑来的春雨用力拖进了宅子。 院里,平剑正在练剑,见李明韫回来立马停住,抱拳施礼,他发现一个陌生的面孔,一愣,便看着来人。 “平剑,这是绵儿,我跟你说过的。”春雨笑着介绍,“她过来找我们玩的。” 绵儿有些羞涩地点头,不敢去看平剑的脸。 平剑一笑,颔首一礼,随即说道:“我在这练剑会不会影响到你们?要不我去外面练?” “不用。”李明韫摇头,“你继续。” 春雨笑着对绵儿说:“平剑的武功很好,你想看他练剑吗?他可厉害了!” 绵儿想看但不好意思说,有些局促地低头,脸唰得一下红得通透。 偏偏有人不知道她的感受,还一个劲地问她怎么了,绵儿没有办法,只能摇头,低低地说道:“我……我不……不看了。” 平剑若有所思地看了她一眼,说道:“可是我想练。” 说要他抽出剑,在宽敞的院落中练起剑来。 李明韫哈哈笑了,索性停住脚步在一旁坐下。春雨忙拉着绵儿也在一旁看。 “……”绵儿无言。 她不好光明正大地看,只能低着头,偶尔偷瞄前面的男子一眼,只见那男子一个跃步,飞到树下,又一跳,剑刃刮到树枝落叶纷飞,他的身板挺直,表情认真,他似乎真的很喜欢舞剑。 绵儿不自觉被他感染,头抬高了些,她虽然不至于像李明韫和春雨那样看,但如此也算看得堂堂正正了。 平剑舞了几招后便停了下来,春雨急忙抚掌叫好。不得不说,和薛衍待了几个月,平剑的剑艺也精湛了不少。 李明韫点头笑了笑:“很厉害。” 平剑很坦然地接受了这个评价,笑着说:“小姐,薛衍也说我进步很大。” 说要他看了看旁边偷瞄他的绵儿,露出得意的笑容:“绵儿姑娘,你觉得如何啊?” 先前这女子说不想看他练剑,一定是觉得他剑术不精,如今他耍了这几招,定让她刮目相看了? 绵儿羞涩地点头:“挺……挺好的……” 平剑一愣,古怪地看了春雨一眼,春雨莫名其妙,问他怎么了。 “她是结巴吗?”平剑把春雨拉到一旁小声问。 “……”春雨瞪眼,“你才结巴!” 这话声音不大,但很不凑巧的是,绵儿听见了,她的脸更红了,好像在被火烤一样。 她想辩解,但说不出什么话来,又听见春雨说道:“人家就是害羞而已,你怎么能这样想?” 这话不说还好,一说,绵儿就更羞涩了,她都没脸再见平剑,只好拉了春雨快步进屋躲起来。 李明韫看一眼摸不着头脑的平剑,笑了笑,往屋里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