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贵女修炼宝典》 第1章 女主叫金凤 第一章 金凤儿独在床头坐着,盖了被子,拿了个填棉花芯的枕头在背后靠着。这两日身子不大爽利,昨儿月事来的时候,就觉得小腹疼痛难忍,便放下地里的活计回家,烧了锅滚沸的开水,冲了两碗红糖喝下去,才觉得好些。躺了一晚上,今日还是怏怏地不愿下床。 这时节,都快九月份了,地里种的黄豆叶子都黄了,再过几日,就能收成了。眼下地里也没什么活计,地头上架的两棵扁豆,昨儿也都摘了回来,想到此,金凤也没挣扎着下床,由着自己歪在床头犯懒。 拢了拢头发,金凤拿起床头的针线筐子,将银顶针套在右手中指上,拈了针捻了线,接着做起绣活儿来。那是一块做团扇的绢布,质地很细腻,不是寻常农家妇人用的起的。金凤在上面绣了几株兰草并一只蝴蝶的图样,兰草狭长的叶子和含苞待放的一朵兰花已经绣好了,只剩下那只蝴蝶,想要绣得有灵气儿,得很下一番功夫才行,这图样儿淡雅,正是城里那些姑娘小姐们喜欢的。金凤一针一线仔细绣着,生怕错了一点,绢布轻薄,若错了一针,也是没法子改的,不然布上面就落了个小针眼,讲究的人家看了就不要了。 金凤绣活儿好,那是在村子里数一数二的,她绣的花样儿,拿到市上或者绣坊里,最好卖的,像这种小的,也能卖到一吊钱,若是那种屏风般大的,或者有大户人家买去做衣裳的,就能卖到好几两呢!许多绣坊的绣娘都比不上她。只是这绣活儿做起来太费心血,又耽误功夫,一个团扇也得绣上个把月,若是绣件子衣裳,半年的光景都过去了,再赶上农忙时节,更绣不成了。是以虽然金凤的手艺好,靠着绣花得来的钱,也只够补贴家用的,根本攒不下什么。可就是这点子体己,却还是招人嫉妒。 昨儿金凤身子不舒服,从地里回来的时候,还听见陶家的两个媳妇编排她呢。那日她正走到村头,就看见拐角里陶家俩妯娌在做针线,刚要过去看看她们得了什么新花样儿,就听见陶老二家的说:“大嫂子,你帮我看看,我这个花瓣绣的还鲜艳不?” “鲜艳倒是还算鲜艳,只是大红的偏俗了。依我说啊,咱再怎么绣,也比不上村后头那个金凤儿!”老大家的接过来看了一眼,又还了回去。 陶老二家的听了嘴一瞥:“你说她?她绣得是好,你得看看人家用的是什么丝什么线啊,人家那花绣在什么地方啊?咱们可跟人家比不了,总有什么张三李四的给买什么绸啊绢的,左不过是绣在块棉布上,哪里比得了啊。照我说,我就瞧不上她那风骚样子,天天打扮的跟个狐狸精似的,去地里干活还要罩个纱巾,真当自己是大家小姐呐!” 陶大家的也笑:“你还道她罩纱巾,前我见她在地里干活,露着大半个膀子,白花花的一片,大不成体统,勾的地里壮汉子小伙子直盯着她瞧。” “哼,我就知道她是个没羞的,大白天的就那样儿,赶晚上,还不知道缠着谁家的汉子不放呢!”陶老二家的不忿道,只因她家男人见了金凤也常常看直了眼,这女人便捏起酸来。 陶老大家的便打趣道:“那你可晚上把你男人看好了,可别钻到人家被窝里去。” “哎呀,大嫂子,你坏死了,没羞没臊的!”陶老二家的被说红了脸,啐了她家嫂子一口。 “也是她名声不好,平日里就浪浪荡荡的,到如今也没个婆家。算起来,她竟比你我还要大上一岁呢,过了年就要十八了。”陶大家的也不恼,凑到妯娌耳边说道。 陶二家的冷笑:“那是她活该,她那妖妖挑挑的样子,谁敢要她!不怕当王八呀!” 金凤再听不下去,当场走过去,一脚踢翻了两人的针线盒子,瞪了二人一眼,便一言不发扬长而去。陶家妯娌俩被抓了现行又不好发作,看到金凤那张狂样子,不禁又记恨上了一层。 想起昨天的事儿来,金凤越发气恼,她生的是比别人家的女孩好,肤如鹅脂唇若樱桃,身材娇小体态丰腴,全然没有农家女子的粗糙,一行一动天然有一股子风流态度,更是生生将那些庸脂俗粉比了下去。可也因这生的好,引了多少男人的惦记,女人的记恨。况家里也没有爹娘长辈可以主事,她性子虽泼辣,却也没少被人欺负。 说起来,金凤本来也不是这个村子的,她家原是邯郸城里的,祖上也是书香世家,父亲考举人做了士大夫,只因他父亲性子耿直,在官场上得罪了人,下了大狱。母亲心急如焚,变卖了宅院家产,好歹将人赎了出来。官是当不得了,便遣散了家里仆人,携了夫人并一双儿女,流落到这乡下来,置了几亩田产,雇人盖了房子,家里就再没银子了,只剩了两橱子的藏书,金老爷到底舍不得变卖,才得以留存。 只是金家老爷本是身娇肉贵的,受了这等冤屈的牢狱之灾,身子自然受不住,落下了病根,如何将养也不见好,家里又没有多余的银钱请大夫瞧病,挨了几年,竟去了。金凤娘哭得死去活来,恨不得一头撞死在棺椁上,可看看自己的一双儿女,金凤才十岁,小儿子金牧才七岁,自己若也去了,这俩孩子如何过活?毕竟狠不下心,强忍下悲痛,独自领着俩孩子,将日子过下去。 许是没了爹爹,金凤一下懂事了许多,放下身段来做活计,帮着母亲下地干活,好歹支撑起这个家来,也好歹让小牧能读书。她白天下地干活,晚上就在灯下一边做针线,一边教给弟弟读书。父亲在世时,便教金凤读书识字,她与那些目不识丁的乡下女子比,毕竟是讲究的。 金凤还跟着父亲过了几年城里的好日子,可怜小牧,来乡下的时候他还小不记事,竟是没享过什么福的。 这陶庄村,离着邯郸城有二十多里路,若是坐驴车,一天能打一个来回。小牧七岁大的时候,金凤便和母亲商量,送他去城里的私塾读书,每十天回家一次,拿些衣服口粮。金凤有时去城里卖针线,也顺路去瞧瞧他。 金凤娘本就做不惯地里的活计,庄稼收成并不好,只靠着娘儿俩的绣工好,能换些银子度日,但这日子过的也着实清苦,加上夫君去世的悲痛,金凤娘三五年间落了一身的病,终是有一天在地里割麦的时候,一头晕死在地里,再没醒过来。 “娘!”金凤一声惊呼,扔下镰刀就往回跑。她割得快,落下她娘亲一大截儿,割得久了觉得腰疼,直起身子回头一看,正看见她娘亲的身子软软的倒下去。 “娘,你怎么了?娘!”金凤将娘亲背回家,让邻居帮忙从城里请来了大夫,并把小牧从私塾里叫回来。大夫把了把脉,又翻开金凤娘的眼睛看了看,便摇摇头说不中用了。金凤登时傻了眼,小牧扑倒娘亲身上,一声一声喊着娘,哭的撕心裂肺。 一众邻里看着也是心酸,帮忙操持后事。金凤和小牧守在灵前,向前来吊唁的乡亲们磕头,到了饭时,她便让小牧守着,自己去后厨做了饭,给劳忙的人吃。 那一年金凤十五,刚过了及笄之礼,把头发挽起来,梳成待嫁姑娘的样子。 守过了头七,明日就该下葬了,金凤和金牧跪在灵堂上给母亲烧纸。金牧忽然说:“姐,我不读书了!” 金凤将手中的纸钱放到火盆里,似是没听见金牧的话,金牧又叫了一声:“姐~” “住口!”金凤喝住了他:“你给我跪好!今日在母亲灵前,我把话给你说清楚,这书你非念下去不可。倒也不是要指望你光耀门楣,做什么大官,何况咱父亲又是在这上头吃过亏的,只是咱们祖上就是读书的世家,到咱们这不能败了金家的门风。我是个女子,且都已经及笄了,是没什么念想了,只盼着你好好念书明理,纵是不做官,去城里做个私塾先生也罢,进个茶肆酒楼当账房先生也罢,总好过一辈子在这土地里刨食吃,也好教爹娘放心。”金凤说着,眼泪又扑簌簌掉下来。 金牧看到姐姐抹泪儿,也红了眼圈,哽咽道:“姐,我听你的。可是咱家眼下的境况,我若再去读书,地里家里全靠你一个人操持,你身子怎么受得了。” “你放心。”金凤拉过小弟的手:“我知道你是个懂事的,这几年虽清苦些,但看着你一天天大了,总是有盼头的。至于银子的事,你也不用担心,我就豁出一年的功夫,绣上件子精致的衣裳,也能卖上十两二十两的,你在私塾的吃穿用度再加给先生的节礼,差不多够了。就说那嫁衣,什么花开富贵、龙凤呈祥,我绣的花样儿,城里的夫人小姐没有不喜欢的,不愁卖不出去。” “可是姐姐自己的嫁衣都还没绣好,哪有先给别人绣红妆的道理!”金牧说的很是心酸。 金凤说了些不相干的话搪塞过去,哄着小弟去睡了,自己仍守在母亲灵堂前,心里不是不委屈的。姑娘家的嫁衣,最是珍贵,一针一线里都是对幸福美满的向往,细密的针脚里藏满了小女儿家心思,女人没出嫁前给别人缝嫁衣是犯忌讳的。有钱的人家,自然请的起绣娘缝制嫁衣,可农家女子,只能自己动手,若出嫁当天的嫁衣不好看,是要被人笑话的。如今为着小弟能读书,金凤也顾不得许多,寻常衣服没有嫁衣华贵,卖不了那么多银子。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章 金凤名声不大好 从那以后,金凤打发了弟弟去私塾,自己便一个人撑起了家里的担子。 刚及笈的小女子,再能干也把不了犁耕不得地,她家里也没有牛,少不得请别人帮忙。好在金凤长得好,一个人在地里手足无措的时候,路过的爷们儿男人总会搭把手,也有趁机揩油的,摸一把小手搂一下小腰,金凤总是笑骂回去,人家出力气给干了活,自己总不好真的撕破脸,可这一幕落到那些娘子们眼里,却成了她狐媚勾引了人家汉子,一来二去的,倒把金凤的名声搞得不好了。这两年,连说媒的人都不登她家的门了,四邻八乡的男人,虽都想在她身上占些便宜,确没人真的敢娶她,都怕被人笑话说拾了破鞋当了王八。可见这长得好看,也不知道是福还是祸呢。 原来娘还在世的时候,上金家来说亲的人不知道有多少,金凤十一二岁就出落成了个美人胚子,有心的人看在眼里,都想早早的跟金家说成了,把亲事定下来。但那些人,要么就是目不识丁的粗野汉子,要么就是空有家财的二世祖,更有甚者,都年过半百了还想讨了金凤去做姨娘,不过是仗着家里有点子钱,金凤自然是瞧不上的,也就都推辞了。人们都说金凤那丫头眼界比天还高,又见她总往邯郸城里跑,就说她是想一门心思要嫁到城里攀高枝去。 这两年年纪大了,金凤也懂得了些男女之事,心里也暗暗着急,可也无甚办法,况让她去嫁那些污七八糟的男人,她宁肯独自一个守着过。 在家里窝了两日,身子干净的差不多了,金凤这天早早起了床,穿上一身鹅黄色的襦裙,收拾妥当,把被褥搭到院子的木架上晒好,便烧了锅热水洗漱。先舀了一瓢水淘了米下锅,将头天晚上新烙的面饼热上两个,在灶膛里填了两块木头,又去院子里拔了几颗青菜回来就了猪油炒了。 吃过饭,金凤用淘米剩下的水洗了把脸,回到屋里梳好了头,凑到铜镜前左右看了看,映出一张鲜妍明媚的桃花脸。金凤摸摸自己的耳珠,上面空空如也,原来她有好几副金耳环来的,只是这几年有时候她的针线活赶不出来,小牧私塾里的节礼催得又急,便将那些金银首饰当了救急,如今倒没有什么可戴的了。想了想,金凤拿了剪刀,到窗下的月季花枝子上剪下一朵粉色的来,回来对着铜镜仔细插好,这才满意。 金凤从陶罐子里挑了一指甲牛油,在手上抹匀了,拿了两个宽布条,把袖口系住方便劳作,余出来的在手上缠了两圈,怕把手磨破了皮。 听见外头有骡马的声音,是村里人起来下地干活了,金凤也急忙忙的用竹篮装了一个面饼和一小罐面酱,又从院子里拽了几棵水葱,提了镰刀便也出了门。 在家里窝了这几天,地里的豆荚叶子全黄了,已经可以收成了,豆荚这东西收生不收熟,若是熟的太过,豆荚全都炸开,里头的豆子就不知滚到哪里去了。 金凤家的三亩地都在村子西头,大多数人家都是种的豆荚,也有种棉花的,这时节棉花也开了,远远看过去白皑皑的,像雪一样。也有种桑树养蚕的,不过这个时候桑叶都老了,蚕也结了茧。金凤家就种了一亩地的桑树,剩下两亩都种了黄豆。 “金凤姐,你家的豆子收了么?”路上碰到一个十二三岁的小女孩,是陶家的一个闺女,叫盈盈。这女娃跟小牧同年,俩人从小一起玩,跟金凤也很相熟。 “还没呢,我这不正要去么,你家的收了?”金凤见是盈盈,俩人便一起说着话往地里走,她两家是地邻,平时走的也近。 “差不多了!”盈盈举了举手中的篮子:“喏,我去地里送饭。我爹爹和我娘一早就去地里忙了,昨儿已经收了一天,今儿就能忙完了。唉,秋忙时节,真是要累死个人了!” “盈盈,你跟大伯说一声,你们家轧了豆荚,借我用用你家的场,我这几天病着,场上也没收拾,都长满荒草了。” “行,我一会儿到了地里跟爹爹说,我家下午轧场,明儿你就能用了。本来还能把牛车借给你用的,可是刚才我二姨来我家说她家的牛刚生了小牛犊,下不了地,要用我家的~”盈盈有些歉意的看了金凤一眼。 金凤笑道:“不碍得,你们家的地方给我用,我就很感激了!” 说着便到了地头,两人作别,金凤刚弯下腰要开始割豆秸棵,盈盈走了两步忽又回身道:“金凤姐,小牧哥没回来么?” “他学里忙,马上就乡试了,他正踌躇满志的要考个秀才回来呢!”金凤回道,说起小牧,她这个姐姐是自豪的。 盈盈却有些落寞:“那敢情好,小牧哥做了秀才,姐姐你也不用在这乡下受苦了。” “哪里就准了,还是没影儿的事儿呢!” 金凤一直在地里忙活了一天,也才将那豆秸砍了一半,小堆小堆儿的摆了两排。中午的时候就坐在地头上,就着小葱蘸酱吃了块饼。眼见着日头西斜了,看来今日是如何也干不完了,金凤决定先去村里借辆牛车,好歹把割完的那些先拉到场里去。 一路往回走,碰上好几个赶着牛车家去的,金凤便上去央告:“呦郭家大哥,你家这牛车可得闲,能不能借我用一会子,我拉两车豆秸就给你送回去。” 郭家大哥还没说话,郭家嫂子先嚷了起来:“谁是你家哥哥,好死不死的整天出来勾搭男人,你胆子倒真大,我这还在眼前呢你就哥哥妹妹的叫起来,背地里怕是早上手了!我家的牛都累了一天了,畜牲也得吃饭休息,你且上别家借去。”她又转头教训自家男人:“愣什么了,还不赶紧跟我滚家去!” 金凤问了好几个,都被抢白了一通,牛车也没借着。后来碰上陶家老二,见他家媳妇没跟着,金凤便过去求他:“二河哥,你家牛车能借我用用么,这天都黑了,我家的豆秸还在地里躺着呢。” “哟这不是金凤妹子么,怎么,要借哥哥家的牛?这牛干活哪有你哥哥我干的好啊,你说是吧?”陶二河从牛车上跳下来,伸手摸了一把金凤的脸蛋。 “哎呀!”金凤捂着自己被轻薄的脸,“二河哥,你就借我使使吧,赶明我得闲了,绣个鸳鸯戏水的枕头送给你和嫂子。” “哥哥和金凤妹子你才叫鸳鸯戏水呐,和我家那凶婆娘一起简直就是龙争虎斗!好妹子,你擦的什么粉儿,怎么这么香?”陶二河说着就往金凤身上蹭,金凤一看他这样,知道这牛车借不成了,呸的啐了他一脸,转身就走。 “哼,不过是都欺负我一个女子,罢了,也就是 一亩地的豆秸,我回去拿个背筐,就一晚上不睡觉,背也背回来了。”金凤自言自语着往家走,天渐渐擦黑了,经过村西头边上的池塘时,金凤听见芦苇荡里一阵悉悉碎碎的声音,紧接着一个黑影冒了出来。 “呀!谁?”金凤吓的惊叫一声,待仔细看时,才发现那黑影是个人,身后还牵着一头老黄牛,看样子是牵了牛来饮水的。 那人一愣,显然也是给金凤这一嗓子给惊到了,半晌才呐呐道:“是~是我,你莫怕。” 原来是个男人,金凤走过去两步,才看清,原来是陶家老三,陶清。 要说这陶庄村,大多数人家都是姓陶的,也有几家外来户,姓郭的,姓田的,姓姜的,只金凤家姓金。这些姓陶的也不全是本家,也没什么亲戚关系。这陶清和陶二河是一家,他们家有三个兄弟,还有一个老大叫陶大江。 金凤跟陶清倒是打过几回照面,只是从来没搭过话,想起刚才陶二河的轻浮样子,想来他们都是兄弟,陶清必然也不是好人,当下也不搭言,转身就要回家去。 “那个~你是不是要借牛车?”陶清突然在身后叫住她,他刚才就看见金凤跟还几个村里人借牛车,好像没借着。 金凤闻言,诧异的回头。陶清一抬眼看见金凤一双水灵灵的杏眼看着他,脸腾的一下红了:“我~我这倒是有头牛,只是年纪大了,干活慢,你~你~”陶清你了半天也没把话说明白,只是脸上热腾腾的,像喝了二斤猴儿酒,晕晕乎乎的。 金凤一笑,这陶家老三倒是个老实的,跟他俩哥哥不一样,便回身走到陶清面前,微微福了福身:“那真是谢过陶三哥了,我这正发了狠,想下力气自己背呢。” 陶清急道:“那怎么成,你这一趟趟背下来,还不累的脱了层皮!” 金凤偏头,看着远方太阳落山,只剩了一片绚烂的晚霞,幽幽道:“就是累死,也比让那些人嚼舌根强!” 陶清愣愣的看着霞光倒映在金凤的脸上,仿佛那脸也发出柔和的光来,惹人怜爱却又带着几分倔强,头上那朵月季花也在晚风中微微颤动。陶清看的有些心疼,二话不说便套好了牛车往地里走。 “哎~陶三哥,你不是要借我牛车么,这是要哪儿去?”金凤见他要走,忙小跑了两步赶上。 “我帮你把豆秸拉回来,你一个女人做不得这累活。你且家去吧,豆秸拉回来我给你堆到场里。”陶清回身对金凤说道。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3章 谁偷了我家豆子 金凤听了,默默的跟在牛车后面,陶清见她跟着,有心想说句话,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得脸红脖子粗的闷头往前走。到了地里,陶清吭哧吭哧地将豆秸一抱抱的垛到车上,金凤想上前搭把手,陶清死活不让:“你歇着吧!” 等两车豆秸都拉回场里,月亮都挂到树梢上了,金凤见陶清卸了车就要走,便叫住他:“陶三哥,你略等等,我给你做些吃的,你吃了再去。” 陶清连忙推辞:“不用了,我娘给我留着饭呢,我赶紧回去了,再晚我娘要着急了。”说完便慌慌张张的牵了牛走了,金凤杵在原地,看着陶清高高大大的背影,心里也说不上什么滋味。 “这人倒是个实心的,黑灯瞎火的也没见他动手动脚,当真是个真君子!我只道这年头,君子都死绝了呢,没想到还剩这么根木头。”想起陶清木讷的样子,金凤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看看四周黑漆漆的有些吓人,金凤也赶紧收拾了提了镰刀回家。 陶清牵着牛车刚进家门,就听见大嫂在院子里叫骂:“老三,你作死呢!这么晚了不回来,自家地里的活计都忙不完,还跑去给那小妖精扛活,黑灯瞎火的你们在野地里滚了几滚了?” 陶清听她说的话不堪入耳,皱着眉头道:“你浑说什么呢?” “我浑说,你当我没看见,你跑到人家地里去给人家扛豆秸,吃饱了撑的怎地?在这家里吃着我的用着我的,却胳膊肘子往外拐!”陶大江家的指着陶清的鼻子骂道。 陶清娘听见吵嚷声,从屋里出来:“他大嫂子,少说两句吧,让人听见了笑话。清儿,赶紧洗把脸吃饭去吧。” 陶大江家的抱着肩膀冷哼一声:“笑话我?我看谁敢!咱们家也不知道是哪个干出那上不了台面的下作事儿来,还怕人笑话呢!说到底,你也不是大江的亲娘,我敬着你也不过看在爹的份儿上,连自家儿子都管不住,你倒管起我来了!” 陶清见他大嫂撒泼也不是一回两回了,当下也不理会,自己扶了娘亲进屋,洗了脸吃了点子剩饭菜,便回自己屋去了。 陶家兄弟三个,现在也没分家,家里十几亩地,养着一大家子人,如今大嫂管家,一切吃穿用度的花销都是她掌着,陶清虽然天天下地干活,却是身无分文,只有那头老黄牛是他养大的。 家里只有两进房子,大江家住后排,二河家住前排,陶家二老住在后排老大家的偏屋里,因了这事,大嫂没少出去显摆,说自己如何孝敬,也因此得了陶老爷子的欢心,让她当了掌家媳妇。家里便再没有闲置地方让陶清住了,便在院子里另用土坏垒了一个小屋,只有一个土炕,一把椅子一张桌子,便再没其他物什了,便是这桌椅还是陶清砍了两棵树,自己打的。反正都是在一个锅里吃饭,要其他的家具也没什么用。 陶清躺在自己的小破屋里,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心里扑通扑通直跳,如何也平静不下来,一闭上眼,就是金凤那玲珑的身段,妩媚的俏脸儿,软软糯糯的说话声,让他恨不能一把搂在怀里好好揉搓揉搓。他来这村里几年,自然是晓得金凤的,知道她生的俊,可他不敢真的做什么,也只能远远的看着。 再躺下去陶清觉得自己就要疯了,猛的坐起来,摸黑来到桌前,灌了半壶凉水。陶清悄悄的开门出去,拿了屋檐下的镰刀,大步流星的走到金凤的地里,撸起胳膊就砍了起来,他砍的飞快,一看就是个干庄稼活的好把式。陶清觉得自己的胸口像憋着一团火,总得做点什么才行,要不然他就快给折磨疯了。 第二天早上,金凤挎着小竹篮儿下地去,嘴里哼着小曲儿,引得旁边地里的男人纷纷侧目。临走到地头上一看,便傻了眼:“哎哟我的娘,哪个天杀的偷我家豆子!”金凤一下跌坐在低头上急得要哭,昨还是一片齐刷刷的豆秸地,这会子空荡荡的一根不剩,只几片黄叶子被风卷起来。 “我这就找村长评理去,就是把这陶庄村翻个底朝天,也要把我家的豆子找出来!”金凤气呼呼的往村里走,但她也知道怕是没戏了,一亩地的豆子能有多少,别人偷了去,跟自家的混到一起,根本就瞧不出个一二三来,她只是不甘心,就这么让人欺负到头上来。临走到村口,金凤突然想起,自家场里还有一亩地的豆秸呢,要是有人存心惦记,怕是那些也保不住了,这样一想,更是着急,转身就往场那边跑。 远远的她就看见有个人在自家豆秸旁边晃悠,便加紧跑过去,心想好你个小贼,可让我逮了个现形!金凤跑到近前一把抓住那人的袖子:“你是哪个,敢偷~” 话说了一半便咽了回去,“呃,陶三哥?” 陶清正将最后一抱豆秸卸下车,忽然被人抓住,回身一看,竟然是金凤!陶清脑袋嗡地一声,登时脸就红了,见金凤扯着他的袖子不放,更觉得不好意思:“那个~我~”陶清觉得自己跟做错了什么事似的,也不敢看金凤,张了张嘴也没说出什么来,便只低了头不说话。这一低头,便看见金凤抓住自己袖子的手,白嫩白嫩的,跟刚剥了皮的春笋似的,每根手指头都齐齐留了半寸长的指甲,修剪的精致。这手,合该就是用来捏绣花针的,干地里这些粗活真是糟蹋了。可这样拉拉扯扯的实在有些迂拘,陶清有心想把袖子收回来又有些舍不得,想在那小手上摸上一把却又不敢,只得讪讪的掂着手也不敢动弹。 金凤看了看陶清,又看了看自己家的豆秸垛,便明白了,敢情是虚惊一场。这一亩地的豆秸全砍了来,他这是一宿没睡啊,金凤细细打量陶清,果然眼里都是血丝。昨晚上天黑没看清,这陶家老三长得还挺俊的,眉如刀刻目如点漆,五官轮廓也清朗,倒跟他两个哥哥身宽体胖的样子不一样。 “我~我家去了。”陶清被金凤盯的不自在,一个女娃这样盯着男人看,也太大胆了。 “哎,陶三哥,你拿着!”金凤从竹篮子里拿出两个鸡蛋和一个面饼,塞到陶清手里,陶清碰到金凤的手,跟烫着似的连忙缩回去,拿着金凤给的鸡蛋落荒而逃。 金凤借了盈盈家的石滚子,将豆秸在场里铺匀了轧好,用铁叉挑起上面的豆秸杆垛起来留着当过冬的柴禾,地上的黄豆用扫帚扫成堆,在风口里扬干净了,装了十多口袋,陶大伯帮着给拉倒了家里去,这个秋总算是忙完了。陶清打这路过的时候,有心想上来帮忙,又怕别人说金凤的闲话,便忍住了,只是心里酸涩涩的,觉得让金凤吃苦受累跟割他肉一样疼。 金凤也没什么好谢人家的,便扯了块给城里人做衣裳的蚕丝布,绣了个帕子给了盈盈,这丫头欢喜的紧,便三天两头的来找金凤,说是要跟她学针线。 想来想去,金凤也想不出该怎么谢陶家老三,做衣裳做鞋的太费功夫,眼下她还有好几样绣活没做完呢,何况送这些东西,别人指不定怎么编排她呢。 金凤忽然想起,那天早上看见陶清的手,好像是给镰刀划了道口子,这节气一天天的冷了,他又得砍柴劈柴的,怕是做活不方便。金凤计上心来,便翻箱倒柜的找出几块布头来,又拿出一团半旧的棉絮:“我就给他做个手套罢了,冬天里既实用,也不是什么贵重东西,好歹是个心意。” 金凤坐在床头,正仔细的将那布头拼凑着缝起来,就听见外头有人叫她:“金凤姐,在家么?” “哎,在呢,是盈盈啊,快进来!”金凤招呼盈盈进屋,让她脱了鞋上床,从床头柜里拿出床被子来给她盖脚。 “如今天冷了,你还见天的往我这儿跑,不好好的在家做绣活,小心陶伯母说你。” 盈盈端着针线篮子往腿上一放,笑嘻嘻道:“好姐姐,家里闷闷的,我来找你作伴儿,绣活儿做的才快呢!再说你女红好,也教教我。”盈盈说着从篮子里拿出一件大红的绸缎衣裳,拿给金凤看:“姐姐你看,我这牡丹花总绣不出层次来。” 金凤笑着接过来:“好丫头,不过才豆蔻的年纪,就急着绣嫁衣了,真是女大不中留!” “姐姐你莫打趣我,快帮我瞧瞧!”盈盈晃悠着金凤的胳膊央告。 金凤展开那块缎子仔细瞧了瞧:“真是个手巧的丫头,这花样绣的真好,过两年呀,怕是我都比不上你了。只是这里,你再多加两个色,这花就艳了,我这里有给大户人家做嫁衣剩下来的金线,一会儿你拿了绣上去,保证华丽富贵,让村里的姑娘们羡慕死!” 盈盈滚到金凤怀里:“好姐姐,你就是我亲姐姐,对我真好。” 金凤在她脑门上轻轻戳了一指头:“就你嘴甜!呐~还有这里,不能用辫子绣,只能用平针绣,不然就显得粗糙了,要一针一针的耐心绣上去,才能纤毫毕现,有灵气。记得钩边的时候线要细,下手要轻。” “好姐姐,你教导的是,盈盈记得了。”盈盈勾着金凤的脖子撒娇,眼一瞥就看见金凤正在做的手套:“金凤姐,你这是做什么呢?”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4章 若不是她,我终身不娶 金凤有些赧然,忙掩饰道:“哦,天儿冷了,我给小牧做副手套。” 盈盈见她脸红,一把将手套夺在手里:“你骗谁呢,小牧哥学堂里有暖炉,哪里用得着这个,再说了,他戴了手套可怎么写字呢?我瞧瞧,这针脚这么细密,金凤姐,你说实话,这是不是做给我金姐夫的?”盈盈将手套举在手里,得意洋洋的问金凤。 金凤想起陶清,臊的脸通红,伸手就要去夺手套:“好你个小蹄子,快给我。我好心教你做针线,你倒也来编排我。我这一片真心全喂了狗了。” 盈盈见他真生气了:“给你嘛,人家不过是句玩笑,你也当真!” 金凤绷着脸接过手套,到底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盈盈笑着搡了她一把,骂道:“好啊,你演戏呢!” “好啦!快安静做会子活儿吧,你来了还一针也没动呢!”金凤拿出上次用剩的金线来给她,两个人盘腿坐在床上,一边绣一边唠闲话。 “哎,盈盈,我跟你打听个人。”金凤思量着陶清手的大小,伸手在手套上比了比,想了想又添上一截儿。 “你要打听谁?”盈盈盯着金凤手里的手套,笑的意味莫明。 “陶家老三,陶清,你可熟?” “原来是他。陶清哥和我是本家,我爹爹和他爹爹是兄弟,他要叫我爹一声伯伯呢,只是我家只我一个女儿,他家却是三个兄弟。不过,我劝姐姐还是别动他心思的好,这陶家可不是个好人家!”盈盈想起陶家那两个嫂子来,对金凤道。 “为啥这么说啊?”金凤晓得陶家有两个厉害嫂子,可是看日子过的也是不错的,光牛犊就有三头。 “头一桩,你也知道,他家那两个嫂子就不是好相与的,一个赛一个的厉害,把陶清哥欺负成什么样子,脏活累活都是他干,却一文铜钱都不给,都二十岁的人了,也不给张罗着说媳妇儿。陶清哥长得俊,干活又是把好手,还会做木匠活儿,村里大姑娘小媳妇谁见了他不脸红,其中芳心暗许也不少,只是他没钱备彩礼,家里穷,谁愿意自己家闺女嫁过去受苦。”盈盈说着有些气,很替陶清抱不平。 金凤却有些不明白了,皱着眉头道:“怎么这样呢,按理说,都是一家兄弟,怎么就这么排挤这个小的,陶家老爷子就不管吗?” 盈盈道:“你不知道,陶清哥原不是陶家老爷子的亲儿子。” 金凤一愣,诧异道:“这怎么话说的?” “我也是听我娘说的。陶清娘是陶家老爷子的续弦,陶家老爷子原来的媳妇生陶家老二的时候难产死了,他一个人带着俩孩子独过了十多年。后来媒人介绍,才娶了陶清娘,俩人日子过的倒好,只是带了陶清这么个拖油瓶,陶家老爷子很是不喜,又念着老大老二自小没了娘,就偏宠些,花了好些钱给那俩兄弟娶了媳妇成了家,剩下这一个就撒手不管了。陶清娘也求过,老爷子便推说现在不是他管家,这事他做不得主,可哪有个婆婆去跟儿媳妇求说这种事的。如此,便耽搁了下来。” 金凤听得入了神,喃喃道:“原来是这样。我见他言谈举止,倒不像其他山野村夫那般粗鄙,你可知他原来~” 盈盈接过话茬:“他是读过好几年书的,他娘亲嫁到这边来以前,跟的是城里一个木匠,家境算好的,便送他去私塾念了几年书,他也跟他父亲学了一手好木匠活儿,只是听说他父亲进山砍红松木,遇到了狼给咬死了。跟着他娘亲到了这儿来以后,成日家干活,没那空闲也没那银钱去读书了,说起来,好好的一个人,前途就这么给毁了。” 金凤摸索着手套,听了陶清的遭遇,又想起自己的难处,不禁有些惺惺相惜起来。 盈盈见她如此,便劝道:“陶清哥是个好人不假,可你也别做傻事啊,嫁过去那可是要受苦的。他在那家一没地二没钱,还有个老子娘要养。处处要看他家俩嫂子的脸色,那日子怎么受的,你和那俩妯娌本来就处得不好,若落到她们手里,还不往死里治你啊!那俩人心狠手辣,心里什么坏主意都有,你娇滴滴的跟朵花一样,可遭不得这罪啊!” 金凤想想也是,何苦来往那火坑里跳,陶清的举动虽让她感动,可也没有因为他给干了点子活便以身相许的道理,何况自己做了这手套也算还了他人情了,想这许多作甚,因笑道:“你放心,我没那么傻,自有主张。” 陶清一连几天都没睡好,过完了秋,他大嫂便紧锣密鼓的给他接了好几单子木匠活儿来,有姑娘出嫁做嫁妆的,也有家里老了人请他做棺木的,雇主自带了木头原料来,他只管加工,只收个手工费也都进了他嫂子的腰包,他连大子儿都没见着一个。 其中有一家嫁女儿,送来了两棵香樟木做妆奁,这香樟木自带一股子香味儿,自身不腐虫子不蛀,只城里富贵人家才会在自家门前种上棵香樟树,待女儿出嫁时,砍了树来做妆奁,至于村里人不大讲究这些。陶清用剩下的下脚料打磨了一只木簪子,簪尾细细雕琢了一朵牡丹花,抛了光在手里摩挲了几天,外头生了一层包浆,看起来倒是古色古香的。 晚间,陶清在自己屋里拿着木簪子在灯下出神,他刻这簪子的时候一心想着金凤,可簪子成了他却万万没有胆量去送的,一面想着金凤戴上这簪子如何好看,一面又想金凤是个爱花的,只簪那些鲜艳花朵,哪里瞧得上他这根木头,再说金凤生的那样好,合该穿金戴银的,他哪里配得上!想到这儿,陶清心里满是苦涩。 大嫂子又在院子里骂上了:“你当姑奶奶这煤油不是拿钱买的?这才多早晚,你不正经干活,就早点眯了眼会周公去,白白的点灯做什么!” 陶清烦闷的吹熄了灯,长叹了一口气,将簪子放在桌子上和衣上了炕。哪里睡得着?黑夜里陶清干瞪着眼盯着房梁,下身肿胀的快要炸开,他粗鲁的胡乱揉搓着想要发泄出来,大口的喘着粗气,想着金凤的一颦一笑,喃喃的念着金凤的名字。好容易泄了身,陶清绷紧了身子,又无力的瘫在炕上,抬手捂住了脸,眼里滚下泪来:“金凤儿,金凤~金凤啊。。”你让我怎么配得上你!陶清蜷了身子缩成一团,纵然身体上得到了快乐,可胸膛里仍然闷得发疼。他知道,他这辈子,算是栽在了这个叫金凤的女子手上!她能让他入天,也能将他一脚踩到十八层地狱里去。 陶清娘见儿子如此,日日魂不守舍,便知道他有心事,知子莫若母,当娘的哪有不知道儿子的呢。吃过早饭,陶清娘把陶清叫到屋里。 “娘,你找我啥事啊?神神秘秘的,在外头不能说啊,我这还干着活呢!”陶清跟着母亲进屋,问道。 陶清娘坐到炕上,拉过陶清在自己身边坐下,看着儿子脸都瘦了一圈,当娘的自然心疼,她摸摸陶清的脸:“儿啊,都是娘不好,若是娘再能干些,也不至于你到现在都还没说上媳妇,是娘对不住你啊!若娘没走这一步,说不定~”陶清娘说着就落下泪来。 “娘!你说什么呢,你把我养这么大不容易,我怎么会怨你呢!咱家这情况,我若娶了媳妇来,不是害了人家姑娘么,我没那福分,怨不得旁人!”陶清说这话安抚着他娘,嘴里却是发苦。 “儿啊,我知道你心里有人,可那人不是咱该惦记的。金凤那孩子,别人都说她名声不好,我看来却是她太好了,木秀于林风必催之。和你一样都是命苦的孩子。可是人家金凤长的那样好,将来是要嫁到城里去当官家太太的,人家必然也瞧不上咱,说到底咱也配不上,你总不能让人家跟你种一辈子地。况且她弟弟读书也上进,过个三年五载,定然是有出息的,怎么可能让他姐姐在乡下受苦~” “娘,你别说了!我知道的。”陶清本就知道他和金凤没缘分的,可他就是想她啊,想的连他自己都控制不了。如今听他娘这样说,他更是难受,只想找个空地痛哭一场,从此便死了心,一辈子自己捱过去也就罢了! 陶清娘见他似乎想通了,便接着道:“前儿你大嫂子说,你也老大不小了,也该成家立业了,要不然村里人笑话,倒说她苛待你。她说东边江槐村儿有个姓王的人家,他家姑爷今年仲夏的时候刚没了,姑娘便守了寡,被婆家给休回了家里。只是家里弟弟紧接着要娶亲嫌晦气,便想先给她找个人家嫁了。我去打听了,那姑娘比你年长几岁,生的虽差些,但好在人家嫁的急,且听说是你要娶,一并连彩礼都不要了。你嫂子和我商量了,只说过了这个村就没这个店了,让我来问你的意思,你若同意,过几天就把人接过来。等过几年我眼一闭腿一蹬的去了,也好跟你老子交代!” “娘!你就别逼儿子了,这当口你让我娶亲,这不是往我心尖上撒盐么!我不是嫌弃那姑娘嫁过,若要放到以前我没见着金凤的时候,你让我娶谁我也依着。可是眼下,我知道我配不上她,可你若让我娶别人,还不如拿刀捅了我!娘,您原谅儿子不孝,可我现在都改了姓陶,也不管什么传不传香火了,你就让我一个人独过,就算是疼我了,娘!”陶清说着扑通一声给他娘跪下了。 陶清娘听了也是心如死灰:“我的儿啊,你何苦这么作践自己啊!既然你这样,为娘的也不能逼你,我这就去跟你大嫂说,只让她休再提此事。” 陶清郑重的给母亲磕了个头,算是补了无后的不孝罪过。陶家大嫂本来就是怕别人捏着她的短处说她不好,这会子婆婆亲自来说,她也有话堵住别人的嘴,自然乐得家里有个白干活还不用付工钱的,便再不提给陶清说亲的事。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5章 做盒蚕茧胭脂 那手套金凤早就做好十多天了,只是这些时日都在忙着赶绣活,城里有家小姐急着出嫁,金凤接了一床蚕丝被子的活来,雇主说要绣大红双喜字,十天就要赶出来。因此也一直不得闲给陶清送去,何况她和陶家那俩妯娌不对付,若去了必然要碰上的,免不了惹闲话,听盈盈的话讲,陶清在那家里也不受待见。 “金凤姐,你还忙呢!”现在农闲,盈盈每天都来她这报备。 “嗯,这活儿要的急,我赶了十来天了,这腰也酸背也疼眼也花,快要累死了。好歹明后天就赶完了,我正好进城去看看小牧。”金凤揉了揉酸疼的脖子道,“你来的正好,帮我送个东西。”金凤想起给陶清手套的事儿来,她不好登门,盈盈个小丫头又跟陶家是一家子,总好说话些,“你去了悄悄的给陶清这个,再帮我捎个话。” 盈盈接过来笑道:“你果然是给他做的!我到成了你们的红娘了!” “呸,什么红娘,你不是莺莺么?快去吧,我昨晚上刚磨了新豆子,用卤水点了,在桌上压着呢,等你回来给你炖豆腐吃。”金凤挥挥手让她快去。 盈盈来到陶清家,陶家俩嫂子正在门口嗑瓜子呢:“哟,盈盈啊,可有日子没来了,大伯母最近可好?” “二位嫂嫂好,我娘亲好着呢,只是最近没见着婶婶,她总也不出门,娘亲叫我来瞧瞧她。”盈盈甜甜的叫了声嫂子,福了福身。 陶家俩媳妇见她颇懂礼仪,便笑道:“好妹子,你不知道,这些日子,爹爹病了,你婶子照料他呢。眼下正在后院呢,你快进去吧。” 盈盈依言进了门,绕过影壁墙就看见陶清蹲在地上叮叮当当的打家具呢,便上去叫他:“陶清哥!” “哦,是盈盈啊,快进屋去吧,我娘在后院呢!”陶清抬头,见是盈盈便笑着打招呼,这丫头天真可爱,母亲很是喜欢。 “我是来找你的!”盈盈笑道。 陶清一愣:“有什么事么?”陶清站起身来问。 “给!”盈盈把手套递给他,“金凤姐让我给你的!” “什么?”陶清一听到金凤两个字手里的锤子一下失了手,正砸到他脚面上,他竟也不觉得疼。手在衣服上蹭了蹭,才接过手套,软软的,里面垫了棉花,陶清心里也软得化掉了。 “金凤姐说,往后冷了,你的手又破了口子,别生了冻疮。这手套是姐姐亲手做的,送给你,算是谢你过秋的时候帮忙。”盈盈把金凤的话带到。 陶清惊的抬头,她知道!金凤竟然知道他手破了,还给他做了手套,陶清心里又是温暖又是欢喜。但听说这手套是谢他的,便又有些不乐,她对他,终究是见外的,有心想推辞,却又不舍,这是金凤做的,留着当个念想也是好的。 盈盈见他呆呆的,不由得好笑,回去给金凤学陶清的呆样儿,逗的金凤也是笑个不停。 陶清试了试金凤给他做的手套,大小合适,也很暖和,可他到底舍不得戴,拿布仔细包好了放到枕头下面,晚上睡觉的时候才拿出来摸上一摸。 金凤又赶了一天工,第二天晌午才将那蚕丝被面绣好,荷花粉色的面料底子,上面绣了大红的双喜字,金线勾边,金凤叠好了被面,用手摸了摸那富丽堂皇的大红喜字儿,有些出神。 明日就是十日之期,金凤要进城到绣坊里把绣活送去,换了银子也好给小牧添件新棉衣,整个学堂里就他穿的单薄,总有富家子弟笑话他寒酸。金凤看了很不服气,她家的弟弟读书一等一的好,不能在这吃穿上头让人小瞧了去。 金凤是个爱美的,既明日要进城,她少不得要妆扮一番,打开梳妆匣子一瞧,里面只剩了一把檀木梳子,一概首饰全无,又掀开胭脂盒子的盖子看了看,那胭脂膏子也见了底,只剩下前阵子新淘腾的一小盒水粉。这梳妆匣子还是母亲年轻时的嫁妆,金凤及笈的时候她娘亲便把梳妆匣子给了她,说女儿家大了,要打扮的漂漂亮亮的,才招人喜欢。 金凤抿了抿嘴角:“唉,总和富家小姐没法子比的,人家想用个胭脂水粉,只去铺子里买好的去,哪里像我还得自己下手。既今日得闲,我也做些上乘的,不比铺子里买的差。多做些许能用到明年春暖花开的时节。” 金凤想着便来到院子里,窗台下的月季花开的正艳,这花花期长,骨朵也大,而且好养活,金凤每年都会剪了花枝多栽上几棵,几年下来就成了规模。按说这秋分时节,菊花应是开的最好的,但金凤不喜,觉得那黄瘦的花朵太凄凉,就是冬日里开的好的腊梅,她也是不爱的,虽说傲雪凌霜,但到底是勉强了!花儿就应该像女儿家一样,被微风抚摸,被细雨滋润,才不枉来这世上开过一遭,是以金凤就爱那桃花、牡丹、海棠之类的。 眼见着这月季花也开到了最后一茬,金凤拿了花篮出来,捡了颜色深花瓣厚的剪下来,攒了满满一篮子,用水冲洗干净,便把花瓣一一摘下来在石舂里捣烂了,这活儿费功夫,金凤研磨了一个时辰,才得了半盆鲜红的花汁子。拿了块儿细细的纱布裹了,挤出花汁来,金凤看那颜色,比往常要浓一些,心中欢喜,煮沸过一滚便凉在一边。 从柜子里翻出来一包洁白的蚕茧,金凤挑了百十个,又把剩下的包回去是要留到明年开春生了娥子产卵的。挑出来的那些金凤拿剪子剪出个小口,倒出里面的蚕蛹,准备炸了明天给小牧带去打牙祭。金凤把空了的蚕茧泡到那胭脂汁子里,浸透了捞出来晒干,如此重复几次,花汁子全喂到蚕茧里,蚕茧成了朱砂色,便是上好的胭脂,用来敷面擦唇,比那粘糊糊的膏子强十倍。 金凤拿起一个在脸颊试了试,轻轻晕开,便染就了一个桃花妆。这一个蚕茧可以用上两三日,金凤拿了个盒子装了,又数出三十个来,晚间的时候给盈盈送了去。盈盈娘自然知道这是好东西,平日也没人舍得用蚕茧去浸胭脂,再三谢过非拉了金凤在她家吃了晚饭才罢。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6章 金凤进城 第二日,金凤早早的起床梳妆。 上身穿了件灰白的夹袄,外面罩了青色坎肩,下身穿了条百褶石榴裙,把头发拢到脑后,编了条利落的麻花辨,发梢用一方丝帕绑了,脸上搽上昨日新做的胭脂,又敷上粉,小脸儿白里透红,正是时下流行的晚霞妆。 草草吃过了早饭,金凤将炸好的蚕蛹用纸包好,煮了十个鸡蛋,都放到小竹篮里,上面盖上手巾。又把那床蚕丝被的绣活儿用包袱包了,左手挎着竹篮儿,右肩上背着包袱便出门了。 今日邯郸城有集市,村里三三两两的就有人套了驴车进城,但论脚力,牛是赶不上驴子跑的快的,只是牛的耐性强些,干农活的时候真下的了力气,至于进城赶集就用不上了,若套了辆牛车进城,怕是走到天黑也到不了。 金凤在村口张望,想看看有没有进城的驴车,好载她一程,等了半天也不见有人来,正在灰心,突然看见陶清驾了辆驴车,拉了一车的家具过来,看样子是要往城里去的。 金凤大老远的就开始招手:“陶三哥,你是要进城么,稍我一程吧。” 陶清今日进城,是为了把打好的家具给雇主送去,刚走到村口就看见金凤踮着脚叫他,胸口不觉一热,拿鞭子抽了驴屁股两下,紧赶着来到金凤跟前:“你要进城?” “是啊,去瞧瞧我弟。等了这半日,总不见人来,腿都麻了,可巧你来了,稍着我吧?”金凤笑着央告。 陶清见金凤冲自己笑,心里也甜丝丝的,心道亏了没有别人来,不然自己哪里赶得上这美差。当下赶紧在车上寻了出地方,铺上件子他的旧衣服,让金凤坐了上去,自己坐在前面赶车。一路上专捡平坦的地方走,生怕金凤受了颠簸。 金凤见他不说话,想起那日盈盈跟她学陶清砸了脚的呆样子,便探头去看他的手,却见陶清并没有带她送的手套,那手上都起了肉刺,手背上好几道小口子。 他这是嫌弃我做的手套不好了?金凤心里不快,小嘴儿也嘟了起来。陶清偷眼看她,被她一眼瞪回来,便红了脸笑笑,只觉得她娇嗔可爱,想着这一趟永远到不了邯郸城才好,于是故意悄悄勒紧了缰绳,叫驴子放缓的步子。 金凤到底没忍住:“陶清哥,我给你做的手套你怎么不戴,是嫌弃我用旧絮做的不好么?” “啊?”陶清惊的连连摇头:“不是,不是,我总是干活儿,怕给磨坏了,怪可惜的。” 金凤嗔怪道:“不过是副手套,值什么!难道你的手磨破了倒不可惜了么?你只管戴去,坏了我再给你做新的!” 陶清听了脸一红,哪有大姑娘家说要给人做针线的,又不是自家男人!陶清想说让金凤检点些,别落人话柄,可他又想,你陶清是人家金凤什么人么?管的着人家么?便搓着手不说话。 金凤话刚出口就后悔了,自己这样说倒像是对他有什么惦记似的,陶清肯定也把她当成不规矩的女子了。两人各怀了心事,都闭了嘴,一路上再没搭话,弄的气氛怪怪的,好生尴尬。 临到了城里,已经近正午了,集市上人正多,陶清把驴车赶到一棵大槐树下,金凤跟陶清说好,下午完事再在这树下等她,便提了东西下了车。 走了一段儿便拐进一个巷口,这边清净了许多,金凤来到一家朱漆的大门前,敲了几下,便有个三十多岁的妇人来应门:“我道是谁,原来是金家姑娘,快,快进来,都正等着你带来那床蚕丝被,凑得了妆奁齐活!”说着引了金凤穿过前面的几间绣房来到□□让了金凤坐了用茶,金凤福身谢过便在下手坐了,将包袱拿下来放在桌上。 “你且坐坐,我去叫管家娘子来。”妇人说着便退了出去。一会儿先有丫头呈上茶来,随后就有个穿枣红绸缎的妇人笑着进来:“金凤妹子,你让姐姐好想,这多少天不来,那被面子可成了?” 金凤忙起身见礼:“成了,我这不怕误了事,也不敢叫别人捎带,亲自走这一遭。”妇人是这店里的管家娘子,男人叫王福,是这绣坊的大管家,因了金凤绣活好,才有这体面让管家娘子亲自接待,寻常的人来了,连门都进不了。 “坐,吃口茶歇歇!”王福家的说着便自顾打开桌上的包袱,抖落开被面子验货。金凤端起茶杯吃了口茶,由着她抚着被面左瞧右瞧,面上淡淡的。 “啧啧~我说金凤妹子,你这女红真是绝了,不但这喜字绣的好,被子四脚这祥云纹更像流水一样,层次过渡的不着痕迹,针法也多变,我真真是服了你了!”王福家的对金凤称赞不已。 金凤一笑:“好嫂子,我这点子三脚猫功夫在您面前可是献丑了,您手底下的绣娘没有一百,也有八十,我不过是个村里丫头,没见过世面,嫂子休取笑我。” 王福放下被面,亲热的拉起金凤的手:“你要是自称乡野丫头,我手下那些人,就没一个能用了!你看这小手,软若葇夷,这份灵巧岂是粗粗笨笨的妇人可比的!”金凤指了指桌上的包裹道:“那您看我这个值多少?”王福道:“咱们做生意也不是一次两次了,定然不教你吃亏。按这尺寸和花样儿来讲,要让别人绣,我最多给她一两银子打发了去,可妹妹你绣的,我给你二两!” 金凤也不反驳,只拈起被面子反过来,拿给王福家的瞧:“嫂子你看这反面,我好歹亲自登门来一趟,你得报了我的路费呀。我也不漫天要价,你只给我三两银子罢了。” 王福家的探身一瞧,不觉心下一惊,这被面里头齐齐整整,一丝线头也无,跟正面的图案一模一样,因道:“金姑娘绣工又精进了!翠屏,赶紧去库房支三两银子来。”金凤忙拦道:“姑娘慢着,麻烦姑娘将银子兑了铜钱来,我们乡下小户人家,哪里用的到银子,还是给铜子儿吧。”不多时,翠屏拿了三吊钱过来,金凤也不数,仍用包被面子的包袱包了,压到篮子里,便要起身告辞。 王福家的心生爱才之意,因道:“金姑娘在那乡下可惜了,我跟老板娘提过好几回,说起你,老板娘也是个惜才的,便和我说,若你真看准了她好,就留下来,月银只管按最拔尖的给。好妹妹,不知你意下如何?” 金凤略一思量,便问:“不知咱们这的绣娘,分例是如何给的?”王福家的仍拉了金凤坐了,道:“原本这绣坊的银钱分例是机密,且姑娘现在是外人,原不该说给你。只是咱们也是五六年的老相识了,告诉你知道也无妨。咱们这绣坊里啊,通共有绣娘一百二十人整,都是吃的年薪。其中粗使的丫头婆子五十人,负责布料的裁剪分类,以及各房使唤,每年八两银子。下等绣娘三十人,只将那些布料锁边,按等级分发到各绣娘手中,另外一些寻常人家的普通衣衫,没有什么花样要求的,都是她们做,一年十两银子。中等绣娘三十人,店里小多半活计都是她们做,包括外头成衣店里卖的衣衫,也是她们供应,一年每人给十五两。剩下的十个绣娘,是优中选优的,单负责婚丧嫁娶的活计,还有大户人家里夫人小姐定做的衣裳,这些每年每人二十两。其中也有几个拔尖的,老板娘爱惜,每人生生又加了十两!在咱们邯郸城是再没有先例的。” 金凤听了点头道:“是了。如今买个丫头才二三十两,你们一年给这些钱,确实是体谅人的。” “如何?妹妹是否愿意在我店里做活,保证三十两银子,一文都不少你的!”王福家的见金凤似有动心,便劝道。 金凤面露歉意:“嫂子,不是我清高拿乔,只是妹妹眼下确有难处,我家小弟现在城里念书,一年下来光是节礼就要十多两银子,况他又是个爱书的,平日里笔墨纸砚的花费也不少,再加上吃穿,三十两银子就搭进去了。现家中只靠着我一个,若是在家做活,一年挣上二十两银子,虽比这里少些,但好歹种着那两三亩地,吃穿用度就省下了,日子倒还好些。因此,只能拂了嫂子美意了,等再过两年,我弟弟有了出息,我也不用顾及旁人了,到那时,我头一个来您这里报到。” 王福家的听了,点头道:“很是这个理。我也不勉强你,待你日后想来了,尽管找我。天儿不早了,你且吃了饭再去!” 金凤忙推辞道:“嫂子多给我一两银子就很疼我了,不敢再讨扰,我这就家去了,还得去私塾里看看我弟。” 王福家的便挽了金凤的手,亲自送她:“这是哪里话,你原值这些。对了,我这手头上现有几桩活计,别的倒也罢了,只一件屏风棘手,是邯郸城知府家的公子定下了亲事,过两年迎娶,用在洞房里的,提前备下。屏风上用的是进贡的薄纱,本来也有几个绣娘可接,只是眼下她们都不得空,你既来了便接下吧,这会子正值农闲,想来妹妹也不忙的。” 金凤心中大喜,正愁着这个冬天如何打发呢,赚钱的机会就找上门了,忙答道:“哎呦阿弥陀佛,嫂子您真是抬举我了!”金凤心下明白,人家这里绣娘动辄上百,如何找不到人来接这活计,之所以找上她,不过是王福家的拉拢之意,她岂有推辞之理,再三的谢过。 王福家的叫她别放在心上,回头叫人把屏风连带图样子一起送了去,叫她慢慢绣,不必着急,图样金凤要是觉得不好,细节处自己改改也无不可,不必和她商量,只不要丢了大意。金凤答应着,便告辞出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7章 就去看她一眼 走至街上,人少了些,但买东西卖东西的仍然络绎不绝,金凤买了些柴米油盐之类,给小牧买了几块酥饼,想了想,又去成衣店里买了件子灰色棉衣。往后冷了,她怕小牧冻着。 私塾在街角的一个巷子里,这会子还没到下午开课的时候,金凤悄悄的进门,见大多都趴在桌上午睡,有的将书扣在头上,有的手里拿着书昏昏欲睡,嘴里却念叨着《诗经》里的句子,也有顽皮的躲在墙角下五子棋。金凤在窗口往里张望,便看见小牧正襟危坐在后排的桌前,手中提笔在写着什么。“小牧~”金凤探进头,小声唤道。小牧似有所闻,抬头一看,竟是阿姐,霎时惊喜的眼睛放出光来。金凤招招手,叫小牧出来,拉着他的手走到屋檐下:“你那般认真,写什么呢?”小牧不好意思道:“没啥,不过胡诌些打油诗罢了!姐,你怎么得空来?”金凤一边掀开篮子,一边道:“我来送绣活,刚换了三两银子,顺便给你买了件衣裳,往后天一日冷似一日,你记得添上。咱家的小雏鸡头个月下蛋了,我攒了十来个给你煮了,你快考试,思虑的多。还有这是我给你炸了点儿蚕蛹打打牙祭,你从小爱吃这个。”说着一股脑将篮子里的东西塞到小牧手里。 “姐,你好歹也顾及下自己,好的都给了我,你吃什么。”小牧要把鸡蛋给金凤塞回去。金凤狠瞪了小牧一眼:“忙什么,家里还有呢!你可仔细,若是落了第,看我收拾你!”姐弟俩说了一会子话,小牧说先生要来讲书了,金凤叮嘱几句便辞了他出来。 街上已经没多少人了,做小买卖的都推车挎篮的准备出城回家,已经有衙役拿了个大铜锣从街头敲到街尾,鸣金收市了。看着时辰不早,金凤便往来时那株大槐树下走,临拐角,便见一架高头大马拉着一辆车往前走,看样子是要出城去。金凤连忙躲开,那马车竟一勒缰绳停了下来。马车上坐着一个小厮和一个妇人,妇人见了金凤便叫道:“金家姑娘,这是要回去么?刚管家娘子让我给你送屏风去,我也不大认得路,你上车来,咱们一同回去吧,也省了我费口舌打听。” 金凤一看,正是绣坊给自己开门的那个,本想说自己约了人,可又一想,这么晚了,陶清这个时候说不定已经回去了,我且坐了车去看一看,别放走了这个那个也跑了,我可就回不去了,便答应道:“如此,谢过嫂子了!”马车经过那棵大槐树,金凤扒着眼儿往那瞧,树底下空无一人,金凤有些庆幸,亏了自己多个心眼,要不然还不走到半夜去,当下便安心坐了绣坊的马车家去了。 金凤前脚刚走,陶清就牵着驴车出来了,今儿那个主顾管家见他打的桌椅古朴大方,表面抛光的油亮,很是称赞,但这定钱早就跟陶家大嫂清算过了,此刻他也做不得主多加,正踌躇间,赶上那家老爷经过,一高兴竟多赏了半吊钱。陶清心下欢喜,拿了赏钱去酒肆里打了一坛子散酒,剩下的便揣到怀里,决定不再跟往常一样如数上缴了。原来的时候,主顾多给赏钱的时候也不少,陶清没私心,便都给了他嫂子,只这几年,大嫂对他越发刻薄,对待他娘也不如往日里敬重,只因陶家老爷子年纪大了,身子骨一年不如一年,打去年开始,又断断续续的的病着,还不知道哪天就蹬了腿闭了眼,到那时,只怕这家里再没有他和他娘的立足之地。想来,大嫂如此态度,也是因为这个了,万一老爷子没了,他怕是只有被扫地出门的份,至于家产,更不可能有他一分一毫的。陶清不得不早做打算,他虽不奢望能娶个媳妇,可总得给他娘亲养老送终。 是以这一两年间,陶清也积攒了几两银子,平时得了赏钱他原舍不得花,只是近来他心中不大畅快,总想喝点子酒压一压。谁知打了一遭酒,竟把金凤给错过了。陶清独在树底下等着,张望着来往的行人出城的出城,家去的家去,已经没几个人了,却还不见金凤来。直等到天黑的透了,有衙役过来盘问他,说是市早散了,各个铺子也都闭门了,再不走,城门就要关了。 陶清无法,只得驾了驴车出城,摸着黑往家走,一路上心里七上八下,惦记着金凤,不知道她回来没有。 “老三,你就知道跑出去贪玩儿!家里一大堆活等着,这都二更了才回来!一天天的吃白食~”陶清到家时,一家人正在吃饭,见他回来了,大嫂就没有好脸色,筷子在碗上敲得当当响。 陶家老爷子咳嗽了两声:“行了行了,大晚上的吵嚷什么,赶紧吃饭。” 陶清娘站起身要给陶清盛饭,二河家的一把夺过碗:“娘你坐着吧,哪有媳妇坐着让婆婆盛饭的理儿,传出去倒说我不孝顺。”说着盛了碗粥,拾了两个面饼重重放到桌上,陶清娘心疼儿子,给他拨了些黄豆发的豆芽菜。陶清没言语,洗了手,拿了面饼端了粥,便回自己屋去了。老大家的气道:“爹你看看他,咱家怎么养了这么个白眼狼,真是个喂不熟的!”大江嫌自家媳妇聒噪,撂下碗筷也出去了。 陶清吃了饭,拿出今儿打的酒来,斜靠在床头,一口一口的喝下去,这散酒不知道勾兑了多少水,入口辛辣,却没什么劲道,陶清越喝脑子里越是清醒,金凤的模样总是在眼前晃,回味金凤白日里的话,心窝里有些热,莫非她对自己也~摇摇头,陶清想都不敢想,金凤能瞧上自己。 也不晓得她回来没有,我去看一眼,就看一眼,知道她平安我好放心,陶清借着酒劲儿出门,只安慰自己是去看看金凤是否到家了,求个心安,却不敢承认,自己是想见她,自己想她。 偶尔村里有两声狗吠传来,陶清悄声来到村后头,走近了隔着院墙一看,金凤家的屋子里透出昏黄的烛光来,应该是回来了。陶清这一颗心才放到肚子里,她这会儿应该是在灯下做绣活吧?一想起金凤捏着绣花针映着烛光做活的温婉样子,陶清就觉得,哪怕是一辈子只能看着她,也是好的。他从袖子里拿出那支香樟木簪子,几步走到门前,轻轻将簪子放到门槛上,这样她明日开门,也许能瞧见,若说当面送给她,陶清不敢,既然不能娶她,也不该让她知道自己这份心思,免得被人嘲笑癞□□想吃天鹅肉。 刚要转身离开,那木门竟吱哑一声开了,金凤端了盆水出来,差点就泼在了陶清身上,一见门前有人,金凤吓得啊一声,手中的水盆落在地上撒了一地的水。 “陶清哥?你怎么来了?”待看清了来人,金凤抚着心口问道。陶清万没想到金凤会出来,若他知道,打死也不敢来的,这三更半夜的,若是被人瞧见,岂不坏了金凤的名声,自己更是有嘴也说不清了,急急退开两步:“我在那槐树下等到天黑也没你来,我不放心来看一眼,既你回来了,我便走了。”说着转身要走。金凤却出了门槛拉住他的袖子:“你等到天黑才来?可我回来的时候并未见你,我以为你走了才搭别人的马车回来的。”陶清听说她搭了别人的车,心里便不大高兴:“是我多心了,姑娘自有好的车坐,我家的车简陋,原就不配给姑娘坐的。”说着扯开金凤拉他袖子的手,一抬眼有看见金凤只穿了贴身的夹袄:“姑娘家去吧,夜里天凉,莫冻坏了身子。”金凤见他这样,一下摔开手:“我原道你担心我才来瞧瞧我,哪知竟是兴师问罪来了!你这般阴阳怪气与我说话,是怪我没等你么?我哪里知道你还没走,我又没看见你!今儿你既恼我,还巴巴的来看我做什么,只从今以后,再别来了吧!”说着转身走进去随手就要关门。 陶清立马慌了,顾不得其他,连忙用手扒着门解释:“我不是那个意思!原是我不好,不该那么晚才出来!好凤儿,你别恼!以后你进城,我哪儿也不去,只等着你,你别气了,好不好?” “呸,谁和你以后不以后的?说出去让人笑话!还不快家去,刚不还急着走,这会子拉拉扯扯的像什么!”金凤嗔骂道。陶清急的脸都憋红了,见她虽出口不善,脸上却有了笑意,便知她不是真恼,便答应着回家了。金凤望着他的背影,笑骂一声呆子,刚要关门,却被什么卡住了,捡起来一看,确实一支精雕细硺的簪子,赶紧拢在袖子里,看看左右无人,压下心中惊诧,忙掩了门进屋。这男女之间私相授受的事,传到别人那里,添油加醋的还不知道变成什么样子呢。 金凤心中砰砰然跳的飞快,进屋赶紧爬到被子里,拿了那簪子在灯下细细把玩,细长的簪身,尾上雕镂了一朵盛开的牡丹花,好几层花瓣堆起来,可见花了不少心思,才打磨的如此精致,虽不及那些金银的首饰华贵,却胜在立意巧,簪在头上别有一番韵味。金凤将头发打散,把簪子别在头上试了一回,揽过小铜镜来一照,很是清雅。 金凤吹熄了灯躺在床上,将簪子卸下来握在手中,心中却有些翻涌,他心中应是有我的,只是他那家不是人受的,若不然,得君如此,模样又好人品又好识书断字更是难得,我便狠狠心跟了他去,即使穷苦些,这一辈子过的倒也畅快,只可恨他家那俩嫂子,最容不得人的,况又有那两个怕老婆的糊涂哥哥。罢!罢!金凤呀金凤,人家又没向你表明心意,你倒自己胡思乱想个什么呢,不就是支木簪子,那是插头发的又不是插心窝子的。如此辗转反侧,直到了四更天金凤方才迷迷糊糊睡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8章 上坟去 鸡窝里的公鸡报过了三回晓,金凤才不情不愿的睁开眼睛,头上昏沉沉的,定是昨夜没睡好的缘故。金凤一探胳膊,想去拿衣服,一摸之下触手冰凉,忙又缩回了被子里。 “金凤姐,都多早晚了,你还不起来!是身子不舒服么?”盈盈一推门进来了,许是今日冷的缘故,她在棉衣外头又添了件暗红色的大氅,怀里搂着针线盒子,一进门,便将大氅脱了下来。 “哎?盈盈?你怎么进来的?”一阵冷风灌进来,金凤冻得缩了缩脖子。 “我当然是从门里进来的啊,不然翻墙啊?我推了推门,见开着,以为你早起来了呢,便进来了。谁知道你还懒在被窝里呢!”盈盈笑着搓手上前来挠金凤的咯吱窝。 金凤痒的笑出眼泪来,央告道:“哎呦好妹子你快停手吧,别闹我。你且去帮我把鸡喂了,昨儿夜里我熬夜久了,再睡一会子。” 盈盈道:“哼,我这才来,你就拿我当丫头使。赶明儿你一准儿得个厉害婆婆,天天使唤你!” 金凤给自己掖好被角,笑道:“我管那许多呢,现在有你在,我且受用着。好妹子快去,别让我家鸡饿着,该不下蛋了。” “呸,大姑娘家的,说什么下蛋不下蛋的。”盈盈一跺脚,拧身出去了。 待她喂了鸡回来,见金凤还是赖在床上,便也脱鞋上了床:“金凤姐,你快起来,我还有好几处下错了针让你帮我瞧瞧呢!” 金凤被她拉扯的无法,只得挪了挪枕头,靠在床头:“这绣活就是个玩意,只要你高兴,随你怎么绣,就算旁人都喜欢高山流水、花开富贵,你只喜欢田园鸡舍,也只随自己的心意去,不必牵强附会非要去绣什么牡丹茉莉的。” 盈盈认真听着,颇为赞同的点头:“姐姐说的很是,盈盈记下了。” 金凤仔细打量了她一番,圆圆的鹅蛋脸,细长的眉毛,一双眼睛如一江春水,看的人心也荡漾了开去:“盈盈,你越发的水灵了,我们家小牧果真有福气,将来能娶个大美人。”盈盈一下羞红了脸,握起小粉拳头隔着被子打了她一下:“好你个坏蹄子,自己都没嫁出去呢,倒想着编排起别人来了!” 金凤道:“难道你还不愿意?我们家小牧哪里配不上你?我劝你啊,赶紧的拢住他的心,要不然,等他以后当了状元,不知道有多少侯门朱户的姑娘家想要嫁给他呢,到时候,你哭都来不及!” “小牧哥哥倒是个好的,只是他家有个大姑姐我不喜,什么时候她嫁出去我才敢进他家的门呢!”盈盈顽皮的笑道,金凤听了,却触了心头事,再没心思与她调笑,便不再说这个:“你今日这面妆好,衬你的肤色。” 盈盈不好意思的摸摸自己的脸颊:“正要和你说呢!你送我的胭脂,甚是好用,又服帖又均匀又轻薄,不会像那些胭脂膏子似的都堆到一起晕不开。我喜欢的跟宝贝似的,可巧就被我姨娘家两个姊妹瞧见了,一人抢了我十个去,心疼死我了。” 金凤见她懊恼的模样,便道:“不值什么,瞧你心疼的!等你走时我再给你拿二十个补上,你省俭些用。回去准备好些蚕茧子,待到明年三月份,桃花开了,姐姐给你做桃花胭脂,比这个更好。你不知道,我那一亩地的桑树林里,我还种了三棵桃树,原是十来年前折了几个树枝子插在那里玩的,谁只竟然活了,如今都有碗口粗细了,每年开的花儿艳着呢。” “真的?那你可说话算话!” “当真当真!你就把心放在肚子里吧!”金凤往外头瞧了瞧道:“这也晌午了,我也饿了,你便在这吃吧,别家去了,等吃过饭,咱们好做活。”金凤说着便穿衣起床。 盈盈见她头上的簪子很是别致,便问:“金凤姐,你这簪子昨儿城里买的?真好看!”金凤笑道:“哪里是买的,别人送的,你觉得好看?可惜我只这么一个,要有富余的还可以送你一支。反正只是块木头,不值什么钱,这个城里也有卖的,等下回小牧回来,我叮嘱他给你买一个。” 盈盈过来勾着金凤的脖子:“哦?别人送的?谁送的?我就喜欢姐姐这支,既然不值什么,你就送我吧。”说着就要去金凤头上摘。金凤打了一下她的手:“这个不行,回头给你买好的去。” 盈盈坏笑:“怎么这个就不行,是不是心上人送的,看这做工倒不像是市上买的,难得他手艺这么好,我猜是陶清大哥送的吧?”金凤面皮薄红了脸,气道:“我撕烂你个小蹄子的嘴,就你鬼灵精的,再让你混说!”俩人玩闹了一回,相伴着下厨做饭,盈盈一边向灶里填柴一边道:“姐,我跟你说的你到底没往心里去,陶清人是好,可他的好也盖不过一家子的坏去。”金凤淘米下锅,蒸上馒头,又窝了两个鸡蛋,道:“我自然晓得,也没想那许多。按理说陶清是个能干的,若单门立户的独过,日子未必差了,只是他要顾及她老子娘,自己出来了,他娘在那家没有倚仗,更被人轻慢了去,既使有心带他娘走,可是老爷子还在,便没有这道理。我也不是想嫁到他家去,你也知道我的名声,只是这四邻八乡的,哪有这么个人能让我嫁?”说着便又伤起心来。 吃过饭,金凤便和盈盈在屋里做针线,盈盈见了金凤正在绣的那个屏风很是佩服,屏风有四扇,依了主顾的意思,要绣梅兰竹菊四君子,金凤虽不喜这些,但也只得耐性子绣下去,不敢私自改动。不知不觉又是一天,盈盈见天黑了便要家去,金凤道:“明日是十月一了,我不做针线,要糊些纸衣纸房子,还要打些纸钱,给我爹娘上坟去,你明儿在家吧,莫来了。” 第二日,金凤起了大早,穿了身灰白的棉衣棉裙,提了酒水和扎的纸衣服纸钱,并带了火石,一个人来到自家桑树地里,爹娘的坟就埋在这里,她没叫小牧回来。来到爹娘坟前,金凤跪下告罪:“爹,娘,我来看你们了,小牧快乡试了,等他中了秀才,叫他来给你们上香。”说着泪珠便落了下来:“爹娘,我给你们带了衣服纸钱,你们泉下有知一定要好生保重,保佑小牧有出息,不用惦记凤儿,我一个人很好。”趴在爹娘坟前哭了一会子,金凤烧了纸上了香撒了酒,又给爹娘扣了三个头,便往回走。 今年冬天来的特别早,才十月初,仿佛前几日还穿着单衣,忽然一下子就冷了许多,金凤裹紧了衣襟,急急往回走。临近家门,却见一个人在那里徘徊转圈,背上背了个大背篓,待走近一看,竟是陶清。 陶清见金凤回来,有些尴尬的住了脚,却见金凤脸上未施脂粉,俏脸儿苍白眼圈发红,身上衣裳单薄,更是我见犹怜,又见她头上插了自己送的那支牡丹簪子,陶清心头一热,上前道:“金凤妹子,我昨儿在窖里烧了些白炭,如今天儿冷了,我与你送些来,这个是杉木烧的,用着无烟且烧的时候长,比木柴或者黑炭都好,你晚间用在屋里,夜长了也好捱过。” 金凤却拧身闪过他接着往前走:“你的东西自然是好的,只是我贱命一条,怕是没那么金贵,能用的起呢!你赶紧家去吧,再晚了,你家嫂子就要打上门儿来了,我可不想因了篓子炭,再扰的鸡犬不宁。好歹又冻不死人!”金凤料想陶清送炭来自是瞒着他家那两个嫂子的,她虽不怕那妯娌俩,但也不愿让陶清挨数落,便想着冷言几句让陶清没趣,他自己也就回去了。 谁知陶清却急了,紧赶上来道:“这是怎么话说,我昨儿送你的簪子你都收了,怎么今儿这要紧的炭火倒不要了呢,眼下进了数九寒天,你冻着了怎么办?” 金凤扯下头上的簪子,一下扔到陶清身上:“我原不知这簪子是你送的,要知道是你,我再不敢戴的!我受不受冻与你何干?我就算是冻死了又与你何干?” 陶清急的直跺脚:“金凤儿,好凤儿,好好的你怎么又恼起来,你知道我不会说话,我哪里不对你教给我,只别这么着,你若冻出个好歹可真是要了我的命了!” 说着便到了门口,金凤回身想要关门,不经意瞥见陶清的手,却见那手上都生了冻疮,虎口处却焦黑脱了皮,应是烧炭的时候从窖里往外扒炭,不小心烫的,抬眼瞧他身上穿着好几年的旧棉衣,因为长个子,袖口裤脚儿都短了一截儿。神色焦急的站在那里,生怕自己关了门不理他。 金凤咬了咬嘴唇,侧身轻声道:“你进来吧。” 陶清连连摆手:“不用不用,我原想给你送了炭就走的,可又怕家里没人放在门口被人偷了去,既然你回来了,我把炭放下就回去了。” 金凤冷哼:“你还知道个避嫌,巴巴的在我门前站了半日了,也不怕被人瞧了去,这会子倒想起那周公之礼来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9章 大嫂二嫂唱双簧 “我都不怕,你又怕什么,你不进来难道要我自己把这堆炭背进去?” “不是不是,我给你背进去。”陶清说着背了炭进门。绕过影壁墻,陶清将木炭筐卸在墙根下,转身就要回去。 “你且等等,在外间坐坐~”不多时,金凤从里屋拿出一个小陶罐子,巴掌大小,打开看时,里头有半盒半透明的冻疮膏子。金凤拉过陶清的手,边给他上药边道:“你是手艺人,吃的是这口饭,也该爱惜着自己些才好,若真在这手上落下毛病,谁又顾的上你!”陶清觉得手上凉凉的痒痒的好不舒服,只顾了点头,根本都没听见金凤说什么。 金凤歪头看了陶清一眼,却见他盯着自己傻乐,白了他一眼,接着道:“这罐子冻疮膏是去年小牧写字冻了手买的,剩了这半罐,也不知道还好使不好使,你且用用看,若不中用记得自己再买一罐子去。”涂完了两只手,金凤将陶罐子塞到陶清怀里,便要起身进屋,却被陶清一把拉住:“凤儿,你跟我吧,我娶你!” 金凤急急抽回自己的手,气得红了脸:“呸,谁要跟你,你吃了猪油蒙了心了,又说什么胡话,还不家去,等着在我这过年呢!”说罢也不理他,转身进了里屋,靠在门上,用手捂了捂脸,面上还是热热的。 陶清在外间看着金凤回了屋,方觉自己失言,怎么就这般没个把持,把心里话说了出来,瞧她那恼火的光景,怕是今后,再难与金凤搭上话了,念及此,陶清觉得留在这越发没意思,便失魂落魄的回家去了。 在家门口踌躇了半晌,陶清晓得这一进门又是一场聒噪,心里头烦不胜烦,却也无法,只得硬着头皮进家。果不其然,陶大家的和陶二家的又在院里吵起来,地上撒了一地的木炭,陶清娘在一旁也不敢深劝,只悄声抹泪儿。 “大嫂,如今你当着家,咱们娘儿们都敬着你,但你也该做出些让大家敬服的事儿来!凭什么要从我家的炭火里分出一半儿来给老三?爹娘年纪大了,要分一篓我没意见,可你当家也应以身作则才是,凭什么也分一篓?况我又是有了身子的人,爹爹都说要娇养着,若是冻出个好歹来,伤了我不要紧,若伤了你没出世的小侄儿,你可怎么跟陶家的列祖列宗交代?”陶二河家的哭得呼天抢地,直坐在地上不肯起来。 陶家大嫂一见这光景,也有些无措起来,往年家里烧炭都是四篓,老两口一篓,三个屋里各一篓,节省着些,一个冬天尽够了,怎只今年只得了三篓,是如何也不够分了,大嫂气道:“我也知你是有身子的人,可我家大妮儿才满周岁,哪里受得冻?谁知道老三今年怎么了,往年都得四篓炭的,如今可叫我怎么分?” “罢!罢!我看也甭分了,要冻着就一起冻着,谁也别落下!”陶二家的说着把几篓子炭都扒拉到地上,木炭撒了一地,陶二家的随手又往脸上一抹,弄的一手一脸的黑道子,头发也散了,衣裳也脏了。陶清娘上前拉她:“二河家的这是怎么话说,多大点子事儿啊,不至于的,快起来,地上凉小心身子。大不了把我们屋里的炭分给你们些~” 陶清娘还没说完就被陶大家的拦下了:“娘,你可省省吧,爹爹现在病着,冬日里更难捱,怎么能再让他老人家受苦,传出去又说我们不孝顺。” 一家子正闹得不可开交,就见陶清推门进来,陶家大嫂可找到了正主,赶紧叫住他:“老三!你站住!咱家今年怎么只得了三篓炭?我瞧着你砍的那棵杉木也不小,劈开码放整齐了也有半墙头高,按理说烧上四篓炭不成问题的。” 陶清还没言语,陶二家的又哭开了:“当我不知道呢,哪里是炭少了,明明是他鬼迷了心窍,一大早的就给那小妖精送去了!我早起才看见的。”陶清娘过来拉着儿子问道:“儿啊,你二嫂说的可当真?” 陶清撇开头,嗯了一声:“我给金凤了。” 他一承认,老二家的哭的更欢了,干打雷不下雨:“咱们家怎么养了这么个吃里扒外的,日子如何过的下去啊!” 陶家大嫂好歹是当家的,压下心中火气,恨声道:“老三!你也知道,如今爹病着你二嫂又有了身子,哪个禁得起受冻?村里烧炭的窖,每年一家只让用一回,这会子也没法再去烧制。你怎么一心记挂着外人?若是旁人家的姑娘也就罢了,偏偏是那不干不净的狐媚子女人,若传出去你让咱们家在村里如何立足?” “大嫂你休胡说,金凤很好!剩下三篓炭你们自分了去,我只把我的那一份送人,又碍着你们什么,何必这般鬼哭狼嚎的闹得不得安宁?”陶清冷冷道,说完便回屋,饭也不吃了。 陶二家的见陶清松了口,这出双簧也唱完了,便从地上起来,自去厨房烧水梳洗了,陶清娘叹了口气,也去厨房帮忙,媳妇有了身子,一些重活动不得的。陶大家的却驻足在院子里,看了看陶清屋紧掩的房门,陶清,好像和原来不大一样了,从前他虽也冷清,却不曾顶撞过他,如今却几次三番维护那个金凤,两人怕是有什么故事,金凤个小蹄子,竟然勾人勾到她陶家来了!看来,得防着些才是,可不能叫陶清娶了她,不然自己在这家里如何当家? 凑巧晚间村东头的田婆来找她画鞋样子,俩人便在屋里闲聊,说起金凤来,陶大家的抱着大妮儿盘腿儿坐在床头,轻拍着哄大妮睡觉,小声对田婆道:“婆婆你是上了年岁的,经过见过的也多,你看那金凤,成个什么体统,性子又野,家里也没个男人,仗着自己有几分姿色,这个瞧不上,那个也不放在眼里,成日里打扮的妖娆妩媚,想着嫁到富贵人家当奶奶呢!” 田婆是陶庄村有名的媒婆,而且还是村里唯一一个官媒,若请的动她说媒,是很有体面的,给人说了几十年的姻缘,什么样的女子没见过,因道:“说起金凤这丫头,说实话,我这些年替人相过的姑娘不知有多少,就没一个压的过她的,模样一等一的好,女红也拔尖,礼数更是周全,就城里那些个姑娘小姐,也多不及她,就是真的找个富贵人家做奶奶,她也值得!只可惜这丫头命苦,早早的没了爹娘,也没个人给做主。” 田婆忽然想起来道:“他嫂子,你们陶家不是还有个三兄弟没说亲?我见过几回,那孩子也是个极妥当的,若是娶了金凤,倒也是桩好亲,你现在当家,要是有意,我倒是可以给说和说和,只不知道金凤愿不愿意!” 陶大家的听了,正巴不得金凤嫁的远远的才好,哪里还敢娶进自家来,忙推辞道:“可使不得,我家老三命硬福薄的,哪里配得上那般娇滴滴的美人儿,再说若她进了门,谁压制得住她!” 田婆点点头:“既这么说,我也不好勉强。头几年的时候,也有不少人家托我去她家说亲,不但彩礼丰厚,而且男家应允娶她过门是要做正房大奶奶的,多好的造化,也算是抬举她了!只可惜这孩子心气高,只说男方不是读过书的她不要,年纪不相配的也不要,哪里就有那么合适的?便都以还在孝期内不能嫁娶为由给推了。如今怎么着?都十八岁的老姑娘了,竟没人要了!再想有富贵人家来娶,最好的也只能做个妾室了!这女人啊,就是怕老!”田婆拿着剪刀,沿着画好的鞋样子剪开。 陶大家的点点头:“可不是么,任你怎么美过天仙,不过十年八年,花儿也就老了,没了那股子水灵劲儿,哪个还把你当宝?自然有的是鲜花芳草,更何况那富贵人家,花团锦簇再寻常不过了。婆婆您这么说,难道是有了信儿了?” 田婆道:“唉,就是我本家,咱村东头田老爷家的独子,名唤祥哥儿的,今年二十多岁,整日家游手好闲,往家里买女人,那姨娘加起来都能摸两桌儿牌了。可是就这么一根独苗,田老爷也惯着,再说女人多了也好生养啊,多给他生几个大胖孙子也就由着祥哥儿去了。” 陶家大嫂叹道:“哎呦原来是他家,那可是咱们村头一个财主,村里大半数的地不全是他家的?足有好几百亩,人家原就是城里人,来这乡下不过图个舒坦。要金凤真嫁过去也算她的造化了。”她又有些羡慕金凤能家个有钱人家,一面又想,有钱又如何,那田祥是个花心薄情的,弄到手里不过新鲜一阵子,便丢到一边了,也不见的是福气。 田婆摇摇头道:“祥哥儿老早就打金凤主意,央我去说和,只金凤不同意,现在来看,她都这么大了,再没个婆家,像什么话?我便再去说一说,许就成了!” 这正中了陶大家的下怀,便笑道:“那婆婆可要赶紧着,金凤姑娘过了年可真就十八了,那时再出嫁实在晚了些,不若就趁着年前这三个来月,速速的娶了方好。” 田婆道:“正是这话!”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0章 田婆来说媒 这一日,金凤早起,觉得外头比平时亮堂许多,扒着窗户一瞧,地上屋顶树梢儿一片雪白,铺了厚厚的一层雪,这今年的头一场雪还真不小,瑞雪兆丰年,盼着明年的麦子能有个好收成。 天还是阴沉着,太阳在云层后头挤了半日也没挣扎出来,金凤穿了厚厚的衣裳,拿了扫帚将院子里扫出一个羊肠小路来直通门口,好方便进出,又拿了几块炭添到铜炉子里。 待吃了早饭收拾妥当都晌午了,金凤继续拿了针线立在屏风前绣竹叶子,刚抽了两针,就听见外头有人叩门,金凤以为是盈盈,便道:“多冷的天儿,你还来,不怕跌了脚,快进来!” 等了半日仍不见人,那叩门声倒又响了起来,金凤心下纳闷,便放下针线去门口查看,拉开门一瞧,竟是个年过半百的妇人,金凤忙往里让:“田婆婆,这么冷的天儿,您怎么来了,快屋里坐。” 田婆笑着跟金凤进门,又将金凤上上下下打量过一回,果然不错,这两年越发出挑了,胸脯鼓的浑圆,屁股也大,小腰又细又柔,走起路来那个风韵!正像个熟透的水蜜桃儿,从里往外透着甜。进了门,影壁后是一个小院,东侧搭着一个鸡舍,里头二十多只母鸡,只有一只公鸡,正雄赳赳气昂昂的领着鸡群刨食儿,院子正中靠右种着棵石榴树,多子多福的意思,很多人家都种,左侧栽了两溜水葱,再没别的了,收拾的干干净净,一看便知金凤是个勤快的。 及进了屋,金凤把田婆婆往里屋让:“外间厅里冷,婆婆到我屋里坐坐,吃口热茶暖暖身子。”田婆打量屋子里的摆设,想看看金凤这几年过的如何,待会儿也好说话,只见外间里用一架雕花屏风隔开,做客厅兼书房,屏风前支着一方八仙桌并两把椅子,桌子上摆着一个虬枝铁干的根雕,很是苍劲古朴,除此便别无他物。屏风后也摆着一张桌子,桌上笔墨纸砚齐全,两侧靠墙放了两个书橱,里面尽是手抄印刷的书册子,北墙上挂着一副花开富贵的牡丹画。田婆道:“姑娘好雅兴,看姑娘这屋子气派,怨不得那些乡下村妇嫉妒。”因对金凤又高看了几分。 金凤笑道:“不过是个空壳子罢了,哪里有什么好玩意儿,没得让您笑话。这些都是父亲留下来的旧时心爱之物,我没本事,也只保存着这些个,早几年日子艰难,首饰金银能当了都当了,这些物什再不敢动的,再说也不值几个钱。婆婆这边来吧,我屋里点了炭炉子,暖和些。东厢里是小牧的屋子,他不在家,西厢里我住,婆婆这边请。” 说话间来到里屋,金凤忙把刚才绣着的屏风搬到墙角,请田婆在床上坐了,支上矮桌,将方才自己用的手炉又加了两块炭递给田婆:“婆婆您先暖暖手,等我端茶来。”说着便转身出去,田婆看金凤的闺阁:一张雕花大床,罩了红纱帐,屋子中间点了个铜炉子,吊子里的水正烧的滚沸,确实驱走了不少寒意,又瞧见金凤绣的屏风上的竹叶子,栩栩如生。但除此,别的家具摆设一应俱无,想来她这日子也不宽裕。 正瞧着,金凤一掀门帘进来,手里端着一应茶具,放到矮桌上,提过吊子里的水,把茶杯都滚过一遭,将茶叶、芝麻、核桃、杏仁、桂圆各舀了一小汤匙到茶杯里,又续上开水,方递到田婆手里:“田婆婆吃茶,尝尝我家的五香茶可还合口?” 田婆接过,直觉浓香扑鼻,拿汤匙挖了一口,赞道:“金姑娘果真是个讲究的!这茶甚好!” 金凤因问:“不知婆婆今日怎么得空到我家来?我寻常也不大出门,可是出了什么事情吗?” 田婆一边吃茶一边笑道:“可不是有个喜事!正有人要我来给姑娘说亲呢!”金凤心里咯噔一下,早不来晚不来单这时节来:“不知田婆婆说的是哪一家?” “正是我本家,田家的独子田祥,家里富裕在咱村独一份儿的。我说实话姑娘你别恼,眼见着你这说亲的年纪都要过了,家里又缺银子,好容易赶上这么个人,能嫁就嫁了吧!好在祥哥儿二十多岁,模样也过的去,家境也好,况你生的又好,嫁过去只有享福的,他定然宠着你!” 金凤脸却冷了下来:“婆婆,你说的祥哥儿,我是知道的,家里女人十个八个的,我嫁过去连姨娘都排不上,他又是个喜新厌旧薄情冷心的,您这不是把我往火坑里推么?” 田婆自然知道祥哥儿的底细,但昨收了人家的银子,自然要替人办事,因劝道:“男人家,那个不是三妻四妾的?说句不好听的,你都这么大了,人家肯要就不错了,难道还指望跟头两年似的娶你当大奶奶?你就放宽心,只管嫁过去,过上一两年,生个儿子,也就有了指望,你说女人这一辈子图个什么?”一通又吓又哄,说的金凤脸都红了。 金凤冷笑道:“婆婆,不是我心气儿高,我实是不愿嫁给那些王八羔子。您就替我回了吧,就说我金凤过几年出家做姑子去,也绝不让人染一指头!” 田婆见她这般决绝的光景,刚才自己又把话说狠了,坐着也没甚意思,闲扯了两句便说要回去传话,又说叫金凤再想想,别误了好姻缘。送走了田婆,金凤独坐在床头生闷气,想到伤心处又落下泪来,再没心思做绣活,恹恹的坐在床头直到天黑。 下了场雪,天更冷了些,过了三五日,好容易雪化了,地上却还是有些冰碴,金凤盘算着日子,小牧这都两个多月没回来了,不晓得还有没有吃的,零用钱不知道还够不够,总放心不下,便决定去城里瞧瞧他,便从邻家借了头驴子,给了人家两个铜子,也没套车,直接骑了驴去城里。其实中间小牧自己回来了一回,只是没进家,怕金凤见了生气,十月一那天小牧自己悄悄的回来,去爹娘坟前磕了几个头,找盈盈说了会子体己话便又悄悄的回去了,还特叮嘱盈盈不要告诉金凤知道。因也没有其他事,金凤把带的吃食和半吊子钱给小牧留下,便往回走,想着尽快回家去她一个女人家,若天晚了遇到坏人可不好,为这金凤还特意带了把镰刀防身。 正赶着驴急急往回走,迎面正碰上一队人抬着顶轿子过来,路上窄金凤有意避让,便下了驴停在路边等那轿子过去。谁知事情凑巧,临到金凤面前,那轿子门帘突然撩开了,里头坐着两个人,一个貌美如花的美娇娘,另一个正是陶庄村的田祥儿,田祥搂着美人,手不老实的在美人身上揉来捏去,女子也不大敢反抗,只小声叫着爷~金凤暗道了声晦气,刚要上了驴离开,那田祥一抬眼也瞧见了金凤,立马大喊:“停轿停轿,快把金凤小娘子给我拦下!”抬轿子的几个轿夫一听赶紧放下轿子,呼啦一下围过来把金凤拦住,金凤一惊:“你们要干什么?”说着抄起随身带的镰刀来。 那田祥长的尖嘴猴腮,嚣张跋扈的紧,因村里很多人家租他家的地,因此平日横行乡里,霸占了好几个良家的女儿,轿子上这个女子,是他前几日在邯郸城里买来的,正新鲜着,今儿第三日头上便装模作样的领着人回门。田祥一见了金凤,眼珠子都快掉下来了,美!实在是太美了!撒开手里搂着的新妇,田祥抬腿下了轿子,趾高气扬的走到金凤面前:“哟,金家小娘子,你我这是有缘啊,这荒郊野地的也能碰见,前儿我托田婆子去你家提亲,你考虑的怎么样了?” 金凤笑道:“田大少爷,你才娶了个小娘子还不够么,怎么还来打我的主意?难道田婆婆没告诉你,我已经皈依佛门要做姑子去了。” “呸!你唬谁呢!我告诉你,本少爷还真就非把你弄上手不可!择日不如撞日,就今日咱们就在这轿子里圆了房吧!”田祥一把拉过金凤就要亲,被金凤一个嘴巴扇过去,打的眼冒金星,从小到大这田祥还没尝过挨打的滋味,这一下火冒三丈:“好你个泼辣娘们儿!不识抬举!来人,给我把她塞到轿子里去!”说着一回身把那个女子拉下轿子:“你且一边待着去!”那女子也没想到夫君这般薄情,从轿中出来一个没立稳跌坐在地上,嘤嘤的哭了起来。 “我看谁敢过来!”金凤急红了眼,抡圆了镰刀胡乱砍,几个轿夫不小心的都被划伤了脸上胳膊上都挂了彩。可金凤毕竟是个女子,再怎么着力气也是有限,僵持了半晌,终是没了力气,被几个轿夫架着胳膊给拖到了轿子里。 田祥一看她瘫在轿子里没劲动弹,娇弱的跟个小羊羔似的,心里头痒的不行,又碍着别人在场,不好下手,便假装咳嗽一声:“你们几个,带姨娘去旁边歇息,没我的召唤,不得过来!”几个轿夫都撇了撇嘴,心说这少爷真不是个东西,荒郊野外的就要把人家姑娘给糟蹋了!心中虽如此想,却也只得从命,家里好几口子人都等着自己养活,现在可不是逞英雄的时候,便请了那名姨娘到一旁歇息。也没敢走太远,怕一会儿少爷传时听不见。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1章 砍伤田祥 田祥见人都走开了,自己便一掀轿门一下扑倒在金凤身上:“小美人!你家相公来了!还不好生伺候着!”说着便拉扯金凤的衣裳,只冬日里穿的厚,扣子不好解,田祥气急了便生拉硬扯,金凤哪里依他,扑腾着胳膊腿儿挣扎,口中直喊救命!田祥压着她:“喊什么!谁能来救你!你乖乖的从了我吧!这会子装什么三贞九烈,天天往家里勾搭男人,都不知道在多少男人裤裆地下爬过了!还不晓得让多少人骑了呢!我叫你装!叫你装!”田祥骂着给了金凤两巴掌:“敢打本少爷,小浪蹄子,今儿个让你知道本大爷的厉害”说着还去扯她胸前的衣裳,金凤气急,一口咬在田祥手腕上,下了死口,血一下涌了出来,田祥疼的哎呦大叫一声,金凤趁机一脚踢开他,奋力爬出了轿子。 衣裳散了,头发也乱了,露出大半个雪白的膀子来,金凤一脚踩在裙边上,便跌倒在地,正看见刚才被轿夫夺过的镰刀,一把抄起来紧攥在手里。也顾不得穿好衣裳,田祥就冲了出来:“敢咬我!看我不打死你!”说着一连几脚踢在金凤肚子上,金凤疼的蜷起身子,半天动不了,田祥以为她给打的服软了,便仍扑到她身上:“识相点儿!把爷伺候舒坦了,也少受些皮肉之苦!”金凤气疯了:“我杀了你!”手里握着镰刀狠命的往田祥的大腿根砍下去,又猛得往下一拉,登时血流如注,好悬没把一条腿给卸下来。 “啊!!疼死我啦!快来人啊!”田祥疼的大声叫唤,越叫唤血流的越多,轿夫们一看出事儿了,忙跑过来。田祥还在念叨:“给我把这女人带回家去!不能让她跑了!”轿夫们你看我我看你,都不愿出手了,这事本就丧尽天良,谁愿意干,便都吵嚷着:“站住!别跑!”干咋呼却没人真去拦着金凤,金凤见此,翻身骑着驴一溜烟跑了。 金凤一路上以泪洗面,整理好衣衫,待到了村里,也不敢回家,便牵了驴,到盈盈家叩门。盈盈出来看时,见她这般模样,大惊失色,问道:“金凤姐你这是怎么了?身上怎么有血?”金凤见到盈盈,腿便软了,一头哭倒在她怀里,只顾了哭,也说不出话来。盈盈扶他进了屋,陶家伯母也过来查看,金凤浑身发抖,脸色苍白,过了好一会子,才缓过劲儿来,缓缓的把一路上的经过说了一遍,盈盈气得直骂禽兽,端了热水来给金凤梳洗。金凤道:“如今我把那田祥砍了,也不知道是死是活,若真闹出了人命,我可是要吃官司的,伯父伯母,我该怎么办呀?”陶伯父道:“你且莫怕,这人不一定就死了,你先在我家呆着,等我去探探风声,回来告诉你。” 待陶盈爹出去了,金凤战战兢兢地窝在床头,晚间的时候,好歹扒了两口饭。一天里,又惊又怕,路上又染了风寒,便迷迷糊糊发起烧来,盈盈煮了两碗姜汤,给金凤灌下去,安顿她睡着了。直到半夜陶伯父才回来,对陶盈娘道:“田祥命是保住了,但那条腿失血过多,怕是不中用了,我在田家院门口,听见里面闹的很凶,田老爷子大发雷霆,说要把金凤抓起来送到县衙大牢去!”陶盈娘急得在屋里来回踱步:“这可怎么办?这可怎么办呀?田家一直以来都横行乡里,村长也得看他的脸色行事,听说县衙里也有相熟的捕快衙役!老头子,你快想想办法呀!”陶大伯蹲在地上叹了口气:“胳膊拧不过大腿啊!咱们穷苦人家,如何跟人家较力,还是让金凤快跑吧!” “我不跑!”金凤一掀被子坐起来,“我又没做亏心事,凭什么要跑!是那田祥欺我在先,倘或我是个稍微柔弱的,早被他玷污了去,若那时,我再去哪里说理去?如今咱们就去县衙又如何?只要他没死,我便没有罪!我就不信,天下还没个王法了!” 盈盈扶着她:“金凤姐,现在不是逞强的时候,你且去我姨娘家躲躲,等过了这一阵再理论不迟,不能吃了眼前亏啊!”金凤摇头道:“我不能跑!本来我占着理的,若我跑了岂不成了畏罪潜逃?再说小牧怎么办?我若跑了,他们定然去找小牧的麻烦!我且家去,不要让他找到你家来!”金凤说着执意要回家,陶大伯拦不住,便要盈盈过去陪她。 第二日,天还没亮透,田家的家丁就上门来要抓金凤,金凤稳如泰山的坐在客厅吃饭,倒让冲进来的那些人不知该如何发作了。 “你们且出去,免得脏了我的屋子!你们主子做的那肮脏事你们也知道,还有点子人性的就出去,待我吃了饭攒点力气,自然跟你们走。”一番话说的那些家丁没了嚣张气焰,他们本就是陶庄村的村民,乡里乡亲的,哪里好直接上去拿人。 “金家姑娘,我劝你识相些吧,咱们拿人的钱财就得替人办事,今日就是绑也得把你绑走!”为首的是田家的管家。 金凤把碗筷一放:“不用你绑,我自己会走!”盈盈一看事情不好,急匆匆的就往城里跑,去给小牧哥报信。 及至了田家,村长已经等在了那里,田老爷还请了些相熟的衙役来,无论如何也要把金凤拿了,给他的宝贝儿子报仇。 到了屋里,便有人推搡着金凤要她跪下,金凤奋力挣开一看,是田祥的老婆姨娘们,一个个都哭红了眼,跟金凤是她们的杀夫仇人似的。金凤白了她们一眼,本来她们也有田祥强娶来的,这会子竟然也跟着助纣为虐起来。 村长坐在上首,咳嗽一声:“金凤!你见了本族村长,为何不跪?”金凤冷道:“我姓金,不姓陶,为何要跪你?” 村长一拍桌子:“好个牙尖嘴利的丫头!我问你,田祥的腿可是你砍伤的?你可知罪?” “我有何罪?本是他欺我在先!要不然,我一个弱女子,如何敢去找田少爷的麻烦!” “好,你说我家祥哥儿欺负你,你可有证据?”田老爷道。 金凤道:“当是荒郊野地,就有人也全是你们田家的人,我如何能有证据?” “分明是信口雌黄,我祥哥儿的腿可是你砍的,人证物证俱在,你在怎么狡辩也是无用!村长,还不赶紧把她扭送了拿到牢里去!”田老爷心疼儿子,恨不得杀了金凤才痛快。 几个衙役上来将金凤绑了就要押走,金凤又哭又喊,却挣扎不过,可怜她一个女子,竟没个人敢为她说话。 “爹!别把她下牢!”田祥趴在软塌上,由两个家丁抬了出来,说话有气无力:“纵关到县衙,也没法治她的罪,不过关押一阵子就放出来了,这样太便宜她了!且把她关起来,等上十天半月我的腿略好些,便娶她过门,让她伺候我一辈子,方解我心头之恨!”田祥咬着牙狠声道。 金凤叫骂:“田祥你个王八蛋!不得好死!我只恨怎么没一刀砍死你!” 正在僵持不下,忽听一声大喝:“住手!我看哪个敢动她!”陶清提着斧子冲进来,一脚踹开大门,正看见田祥躺在床上唉哎呦呦叫个不停,登时眼都红了,举斧子就砍:“我砍死你个王八犊子,叫你欺负金凤!我砍死你!”陶清跟疯了似的扑上去就要砍人,众衙役一看不好,也顾不得抓金凤,忙四五个人一齐上去,才把陶清治住,把斧子强夺了下来。 村长气得胡子都竖起来了:“陶清!休得胡闹!你凭什么替金凤出头!”陶清道:“陶爷爷,你身为村长,自该主持公道才是!如何帮着那恶人?日后在村里如何服众?”村长被问的语塞,一时捻着胡子,脸上红一阵白一阵。 金凤捡起地上的斧头,直横在脖子上:“哪里还有什么公道!我也不求着谁给我出头!只你们若再逼我,我便立刻死在你们家,大家鱼死网破,谁也别落了好去!” “不可!”好几个声音同时响起,陶清满脸的惊恐,生怕她做傻事,田老爷则是怕摊了人命,也出声制止。外边还有一个清脆的女子声音,金凤转首一看,正是盈盈。盈盈搀着她娘走进来,盈盈娘道:“村长,论理我是晚辈,原没资历在这说话,但凡事总要讲个是非曲直,既然闹到这一步,咱们村里恐是解决不了了,还是到县衙里请官老爷决断吧。”众人听了都觉有理,便由几个衙役押着金凤和陶清,还让两个家丁抬着受伤的田祥,田老爷命两个姨娘小心看护着,自己也跟了,一群人浩浩荡荡闹到县衙。 路上,金凤悄声问陶清:“你怎么来了?”陶清道:“我遇到盈盈,她说你被欺负了,我气疯了!”原来,陶清前几天进城干活,主顾说管吃管住,让他干完了活再家去,陶清正不愿回家,家里两个嫂子成天里掐架斗嘴,两个哥哥又好吃懒做天天出去摸牌,他在家又不受待见,便应承下来,白日里干活,晚间便歇在柴房里。昨日干完活天已经晚了,便隔了一夜,第二天一早往家赶,想着好几天没看见他娘了,赶紧回去瞧瞧。怎知走到半路,就碰到盈盈急匆匆赶来,一路跑还一路哭,陶清忙上前询问,盈盈吧大体情形一说,陶清火冒三丈,提了把斧子就冲到田家。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2章 我不要做妾 盈盈走过来,在陶清耳边悄悄说了几句,陶清涨红了脸:“这~这如何使得?”盈盈道:“如今也没有别的法子,难道你要看着金凤姐嫁给那田祥?再说这也是缓兵之计,先躲过这一关再说,谁还会去找后账?”说着将一个红艳艳的香囊塞到他手里。 待到了县衙门口,田老爷和金凤抢着去击鼓鸣冤,便有官差进去禀告。县太爷姓周,刚上任不满一年,听说还算公正,虽说私下里中饱私囊的事情不少,但评判案子还算是讲理的,不然盈盈娘也不敢提议来此。不多时,县衙大门开了,周老爷坐镇堂上,两旁衙役分班站立,杀威棒敲地咚咚直响,口中高喊“威武”。 “何人击鼓鸣冤?”周县爷问道。 田老爷忙上前跪倒:“知县大人在上,小人陶庄村田富,状告本村女子金凤行凶,请大人明断!” “大人!”金凤一旁跪倒,“明明是那田福欲对小女子行苟且之事,我势死不从,才拼了命逃回家,至于伤人,却是为了自保,不得已而为之,请大人眀断!” “好你好金凤!还敢强词夺理,你伤了我儿,可是有人证的!你又怎么证明我儿想占你便宜!”田家老爷说着叫了那几名轿夫来,俱说是金凤行凶,并不曾看见自家少爷对金凤动手动脚。金凤欲辩无言,气得直发抖。 周老爷一看事情如此,便问金凤:“人确是你伤的?”“是!”金凤无奈只得承认。“来啊,押入大牢,判刑期三年。”周老爷说着就要人来拿金凤。 “且慢!”田祥趴在软塌上一拱手:“小的田祥,恕小人有伤在身,不能给您行礼了!大人,这金凤本与我青梅竹马,原说了年前就娶她过门的,只因前几日我另娶了一房妾室,凤妹子吃醋,一气之下才将我砍伤。我乃大丈夫岂能与女子一般见识。如今,只求大人开恩,饶过金凤,只改判她与我速速成亲,我这伤也就好了一半了。” 周知县点了点头:“哦~原来如此,只是情人间吃醋。既然你替她求情,便领了她去,回家成亲吧。” 田祥喜的眼睛都眯缝起来:“多谢县爷!走吧媳妇,跟为夫回家去。”金凤急得直掉眼泪,一个劲儿的摇头。 “大人眀断,那田祥分明说谎!金凤原是我未过门的妻子!这是她亲手缝制的荷包,是我们定情之物!”陶清扑通跪倒:“陶伯母可以作证,我原是求了她给牵线做媒,说定了下个月腊月初八就娶过门的,怎么倒成了他田祥的人?大人给我做主啊!”陶盈娘也过来跪倒:“启禀大人,这俩娃娃的亲事本是说定了的,合过生辰八字,也过了彩礼,只等着完婚了。如今出来这么一档子事,还请老爷眀断,莫拆散了人家的亲事!” 金凤听的都傻了,自己何时与陶清定的亲,她怎么不知道?那荷包确是她的,可怎么在陶清手上?周老爷沉了脸:“一女怎可许二夫,到底怎么回事?金凤你说,到底哪个是你夫君?” 金凤愣着不知如何是好,她想说哪个都不是啊,又一想,若那样说,定然是要坐牢狱的,还得连累陶清他们,正犹豫间,盈盈在后头拧了她一把,她一看盈盈的眼色,把心一横,道:“我与陶清哥定了亲的!”并把头上的簪子拔下来往上一呈:“这木簪是陶清哥送我的,荷包也是我绣了送他的。请大人做主!” “这倒奇了?你俩定了终身,那田祥是怎么回事?想来是说谎了?”周知县惊堂木一拍,大喝道。 田家老爷连忙叩头:“老爷容禀,不是我家祥哥说谎,实是这女人水性杨花、勾三搭四,贪图着我们田家富贵,却又恋着陶清模样好~”“呸!”金凤一口啐在他身上:“你年纪大了,怎么越发为老不尊起来,我如何水性杨花了?你怎么什么脏水都敢往我身上泼?女儿家最重名节,你既如此败坏我的名声,可叫我以后如何做人?” 田老爷恨得牙根都痒,这样厉害的女人娶到家里来,如何得了?还是押到牢里去干净:“如此!我田家也容不得你这般泼辣的媳妇!大人,这金凤伤了我家祥哥儿已是证据确凿,还请大人将她打入大牢,以示正听!” 正在这节骨眼上,一个人说话了,声音柔弱却很平静:“大人!请听小女子一言。”金凤回头一看,那女子轻轻跪倒,正是那日跟着田祥的那个姨娘:“小女子绿玉,原是勾栏院的头牌,田公子赎了我收进府中,那日田公子带我去邯郸城里逛逛,全当回家省亲,却遇到了金凤姑娘,田公子起了歹意,强拉金姑娘入轿,这才有了后来伤人一事。按理我本应感念恩人。但奈何田公子薄情,是见一个爱一个的,绿玉恐无福消受,还请大人作主,帮我讨了一纸休书,换个自由身!” 周县爷点头道:“恩!如今案情已清,田祥仗势欺人,强取豪夺,又编了慌欺瞒本县,本应严惩,但念在你重伤在身,也算受了惩戒,便不予追究,只日后若仍不知悔改,绝不轻饶!金凤陶清你们既已有了婚约,便便速速完婚,成全了一桩美事!绿玉,本县念你做证有功,便还你个自由身罢!如此退堂!”衙役们高喊威武送走县太爷,田祥犹自吵嚷:“大人!他俩根本就没有定亲!大人~他们才是说谎!” 盈盈道:“他们是有媒妁之言的,也换了定情信物,如何不真!你这般吵闹,是想吃几棍子杀威棒么?” 金凤身子一下瘫软下来,刚才差点就下了大狱,想想真是后怕。盈盈上前扶她:“金凤姐,没事了,咱们回家吧。”金凤点点头,试了几次都没站起来,腿打颤发软一点力气都使不上。 田祥恨道:“金凤呀金凤!你果然是个放荡的,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和陶清,哪里有定什么亲事?我且等着看,若你到腊八不嫁,我定然八抬大轿把你抬到我家来!我就不信,你愿意嫁给陶清那个穷光蛋!”说着冷笑起来,他知道金凤是个虚荣的女子,怎可能受得了陶清家的穷困,定然是不会嫁的。金凤一听他威胁,更是傻眼,刚才只为了保命才演了那一出戏,总不能真的嫁给陶清吧?可若不嫁,这一关如何躲过。 陶清将金凤送到家门口,止步道:“凤妹子,刚才的是你莫放在心上,我如此说只是怕你落到恶人手里,这荷包是盈盈从你家拿了给我的,现还给你。如今躲过这一场官司,你只管好生过日子,紧着让陶伯母给你找个好婆家嫁了,想来,若你腊八嫁了人,不拘这人是谁,那田祥总不会再难为你。我虽~”我虽舍不得,却也不能耽误你,陶清没说完,叹了口气,转身走了。 盈盈和陶伯母将金凤扶进屋,金凤便支撑不住,倒在床上。她身子骨本就柔弱,平日自己仔细娇养着,才把身子调理的珠圆玉润,可这两日里又惊又怕,又气又急,昨儿的风寒还没好,再硬撑着打这一场官司,自然就熬不住了。陶伯母对盈盈道:“你去家里赶紧叫你爹爹去城里请大夫来,再让他把你小牧哥叫回来,家里出了这么大的事,得有个男人才好办事。”金凤从床上撑起上半身,对盈盈道:“这天都黑了,我这病一时半刻也不防事,明日再请大夫吧!明去了城里,你只告诉小牧我病了,莫说这档子事,我怕他担心!”盈盈道:“你且安心养着吧,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瞒着他,小牧哥不是小孩子了,有些担子他理应扛起来。我先去做饭,好歹都先吃了饭,我晚间再来陪你。娘,你先照看她一会儿,我去去就来。” 待盈盈走了,金凤便落下泪来,对陶伯母道:“伯母,我眼下可如何是好,无缘无故的就飞来横祸,满打满算离着腊月初八也还有半月,到哪里去找人家能嫁得了?若是不嫁,他田家岂会善罢甘休?到时候一个状子递上去,告我个欺瞒之罪,到时岂不是连累了你家和陶清哥?白让你们救了我一回了~”金凤说到此心乱如麻,头上更疼了几分。 陶盈娘拍拍金凤的手,安慰道:“船到桥头自然直,哪里就过不去这个坎呢!你且好生养病,我四下里打听打听,总要给你寻一门好亲,找个富贵人家。”金凤凄然道:“伯母,我不要嫁给别人当小老婆!你不说我也知道,这四邻八乡的男人,哪有好的?纵有钱我也不嫁!”陶盈娘沉吟道:“唉!可不是,四邻八乡的男人,看到丫头你,哪有不眼馋的,哪个不想娶回去进屋藏娇,可又有哪个会真正疼惜你!说起来,陶清确是个不错的,只可惜~”金凤听了却突然拉住她的手:“伯母~”金凤嘴唇有点发颤:“我就嫁给他!伯母您去帮我去陶家说亲,找陶清他娘,虽然他家大嫂管家,但儿女的亲事总还是爹娘做主,只要他娘亲允了,他俩嫂子就算不同意,也不好说什么的。” “丫头,你不是原本不愿嫁到他家的,怎么?”陶盈娘问。 “本来,我不喜他家的两个妯娌,本不想嫁。况小牧明年就入春帷,我再过上一年半载就往城里去了,去绣坊做个绣娘,或者找个别的活计,日子总比现在好过。城里读书人多,我要找个知心的也不难,不一定就要嫁到陶家去。只是眼下,我等不到那个时候,再怎么挑捡,也只陶清人最好,他心里也有我,我嫁过去,再怎么不顺心,也还有他疼我,如此,便比别家强了不是一星半点儿。也好断了田祥的念想,躲过这一劫去。” 陶盈娘点点头:“只是委屈你了,他家那样穷苦,怕是拿不出什么像样的彩礼。”金凤道:“我十岁掌家,什么苦我没吃过,哪里还在意这些。陶清哥人好,我心里中意他,跟了他也不委屈。伯母你明日只还拿了这个荷包去,说明了我的意思既可。” “恩,陶清能拼了命救你,若听了你愿意嫁他,不知怎么欢喜呢!没个不乐意的。”陶盈娘笑道。 金凤红了脸:“遭了这一难,许就是要我下定决心的,可知我们是命里的夫妻,他舍命救我,我嫁了他自然好生待他。” 陶庄村本就不大,金凤家这一闹腾,全村都知道了。村里人,说什么的都有,有说田祥仗势欺人不是东西的,也有说金凤勾三搭四不守妇道的。一时间跟炸开了锅一样。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3章 我找她去 且说陶清,一晚上也没有睡好,思虑着金凤的亲事,把四邻八乡的男人都过了个遍,总觉无论嫁给哪一个,他都不放心,怕金凤受了委屈。又想到下月腊八,金凤就要嫁给别的男人了,想要远远的看着她也是不能了,不觉眉头紧锁,拧成一个疙瘩,心里哆嗦成一团。第二日,起来干活也是心事重重,好几次锤头打了手,正心神不宁间,忽听外头有人扣门。 “她婶子,在家么?” 陶大家的赶忙来应门:“来啦来啦!大清早的是谁啊?哎呦,是陶伯母啊,你快请进。”说着把陶盈娘请进门。“她婶子在家么,我来找她说会子话。”陶盈娘一边往里走一边道。“在家在家,天儿冷了我娘不大出门,在后院我那屋呢,您快进来。”陶大家的把陶盈娘让进屋,陶二家的也出来瞧,悄悄问陶大家的:“她怎么来了?平日走动的也不多啊?”“我怎么知道?” 陶清一看是陶盈娘来了,心里咯噔一下,不会是金凤又出了什么事吧?有心出去问个明白,却又不大方便,急得在屋里团团乱转,再无心干活。 “哎呦,他伯母来了,快屋里坐!头些天盈盈还来看我呢!我家老头子病了,这些天我都没出门了,正闷呢,可巧你来,咱们姐儿俩说话!”陶清娘亲热的拉这她的手到了里屋。盈盈娘进屋一看,果然陶老爷子在炕上躺着,瘦了不少,精神倒还好,见她来了,忙打招呼:“大嫂子好,我这病着,你和我婆娘说话,不用理我。”盈盈娘笑道:“他大兄弟好好养着吧,熬过这个冬天,等明年开春就好了!” “她婶子,我找你来啊,是跟你说清儿哥的婚事,这孩子也二十了,跟他般大的儿女都成双了,他却还一个人单着,叫人看着实在不像话,外人也说嘴。咱们哥儿原比别人强十倍的,难道还说不上媳妇吗?”盈盈娘拉着陶清娘在炕沿上坐了,说道。 “哎呦我的好姐姐,你可说到我心坎里,我如何不是这样想!”陶清娘看了一眼躺在炕里头的陶老爷,也不好说是陶大家的待陶清不好,才没给他说婆娘,只道:“前段时间他大嫂也给他寻了门亲,只是清哥儿心里有人,不愿意。姐姐你既来找我,难不成是有哪家姑娘相上咱们家孩子了?” 盈盈娘笑着掏出一个荷包,递给陶清娘看:“她婶子,你看看,这绣活儿如何?便是那姑娘绣的,你要中意,只管应了这门亲事,清哥儿是个孝顺的,没有不应之理。”陶清娘接过荷包一看,上面金光灿烂绣了一只凤凰,那凤凰展翅高飞,神采飞扬,十分有灵气,绣活做的更是没话说。陶清娘喜得眉开眼笑:“哎呦这是哪家姑娘这么好的手艺,我们清儿真是好造化!” “正是金家姑娘凤丫头!”盈盈娘道。门咣当一声打开,陶大家的和陶二家的先后进来。陶二家的挺着肚子,在矮凳上坐了,道:“伯母,要说你给三兄弟说亲,原是好事,咱们做嫂子的没有拦在头里的。可你也给我兄弟说个好人家,偏偏是那金凤!且不说她不守妇道,在外头抛头露面,咱们乡下也不很在意那个,只是眼下她得罪了田家,急着嫁人,那田家财大气粗,岂是咱们惹得起的?伯母快休提此事了吧,免得咱们一家都跟那扫把星倒了霉。” 陶大家的早知道了金凤那一场官司,接茬道:“眼下这个时节,正是青黄不接呢!爹爹病着,二妹子又有了身子,我们家大妮儿才刚周岁,哪哪都要银子,哪里还有钱来置办婚事?还是缓缓,纵要娶,也等到明年开春再迎亲吧!”她如此说,一来自己落了好人,不说不娶,只说迟些娶,任谁也挑不出毛病来,可她料准了金凤等不得,只得另嫁他人,不拘是谁,总比引个狐狸精进家来强。哼,嫁给个半大老头子做妾才好呢! 这~陶清娘有些为难,她是真中意金凤这个丫头,模样性情手艺都是难得的,可是掌家媳妇不拿出银子来,没钱备彩礼,人家姑娘如何肯嫁?便对陶大家的道:“他大嫂,清哥儿这几年做木匠活,也给咱们家挣了不少银子,娶个媳妇还是够的,你就拿出些来,等他做了活再给补上~人家金凤也是个极好的,难得人家不嫌弃,肯嫁给清儿,你就~” “娘,你说什么?金凤肯嫁我?”陶清呆立在门口,心里像有个大鼓咚咚咚咚擂的飞快,瞪大眼睛问他娘,实在也是不敢相信,自己这辈子竟然能娶金凤做媳妇。 陶清娘一看儿子来了,便站起身,把他拉进屋:“外头冷,别在风口里站着。你陶伯母来给你做媒,说是要把金凤说给你,这是她绣的荷包,做个定。”陶清接过荷包一看,可不正是昨日案堂上用来作证的那个,今儿偏巴巴的又送这个来,定是要做实了那许亲之事,再没有假的,便不自觉的傻乐出来。陶清娘见他一副丢了魂的样子,只顾得傻笑,便问道:“你到底说句话啊,到底同不同意?你伯母还等着回话呢!” 陶清都乐疯了,使劲儿点头:“我这就找她去!”说着转身回自己屋,从床底下掏出一个陶罐子来,抱在怀里,撒腿就往金凤家跑。 陶家大嫂掐着腰道:“哼!你看他那个欢喜劲儿,就跟要娶个天仙似的!这还没过门呢,巴巴的就过去瞧了,日后也是个娶了媳妇忘了娘的!咱们丑话说在前头,他要娶,可以!只别想从我这儿拿一个子儿!我倒要看看你怎么把她娶进门!”哼,陶清定然连雇轿夫的钱都没有,他非要娶,就让那金凤自己走进陶家的门儿吧!就算阻止不了,我也要让那小蹄子出丑! 陶清一溜烟跑到金凤家,大老远就看见金凤的弟弟小牧开门送出一个郎中来,忙跑过去打了招呼:“小牧,是不是你姐病了,现怎么样了?”“好多了,劳烦陶清哥挂心!”小牧今日回来才听说姐姐遭的这一场罪,怒发冲冠,就要去找田祥拼命,金凤好容易给劝住了,说君子报仇十年不晚,莫因这个毁了自己的前程。小牧晓得陶清救了自家姐姐,心中感激,对陶清也甚是客气。 那郎中道:“小姐是遇了风寒,再加上惊吓,导致心中郁结,只吃些发散的药,别见了风,好好将养几日也就好了!”说完告辞离去。 小牧将陶清请进屋里:“多谢陶清哥前日仗义搭救家姐,他日小牧定当重谢。”“跟我何必客气,金凤如何了,我去瞧瞧她。”进了客厅,西厢里屋门上挂了厚重的门帘,想来是怕冷风灌进去。“小牧,是谁来了?”金凤听见声音,在被窝里探着头问道。小牧道:“是陶清哥。”金凤忙道:“快请他进来。”陶清将门帘掀开道缝儿,闪身进去,小牧只说去熬药,便没进屋。陶清将门帘掩好,呆呆的立在门口两只眼一眨不眨盯着金凤瞧,金凤歪在床上,发髻未梳,钗环尽褪,娇弱的咳嗽两声,也拿了一双秋水般的杏眼也望着陶清,二人四目交汇相顾无言,却比说了千言万语还要厉害,心中各自翻涌,金凤唇瓣微启,柔柔唤了一声:“清哥~”然后便红了脸,偏过头去不看他。陶清只觉一颗心都化了开去,因这一声呼唤,哪怕立刻叫他死了,也是甘愿。像被勾了魂儿一样,陶清走到金凤床边坐下,拉住金凤的小手,柔声到:“凤儿~你可好些了?陶伯母到我家去过了,跟我娘说了咱俩的事,我心里一百个愿意娶你,能和你做成夫妻,我陶清这辈子别无他求,百死不悔的。”陶清说着捧起金凤的脸,金凤抬头,便看到陶清眼中的坚定还有深情。陶清接着道:“你放心,纵然我俩嫂子不喜,只要你愿意,我便要明媒正娶的把你抬进家门,只是,我这几年,也只得这十吊钱,做聘礼也太寒酸了。”陶清说着把陶罐塞到金凤怀里。 金凤倒是有些喜出望外,本以为陶清是一个子儿也没有的,没想到这哥儿却还自己留了十两银子的体己,这样一来,他们这婚事,也不至于太让人笑话了去。其实村里寻常男人娶姑娘,多的也只给二十两银子,陶清这十两虽说少了一半,却是看得出他的一片心意了。打开坛子看了,大半罐子的铜钱儿,都用红绳仔细穿了,可见主人对这些钱的爱惜,如今却都拿了来给她,又可见陶清待她比钱重!金凤嗔笑道:“我只道你是个老实的,没想到暗地里也藏奸!现连你嫂子都瞒了去,我看我还是不要嫁你了,赶明儿还不知道怎么算计我呢!你这银子,我可不敢要!”说着就要把陶罐还回去。陶清忙握住她的手腕:“我哪敢算计你!等你过了门,咱们家你管家,我只全听你的!好凤儿,你可别吓我,刚才欢喜了一场。我这也不是瞒我嫂子,我一年干活,也能挣二十多两银子,算教大嫂收了去,这些是主顾家另赏的,我好容易攒了这些,想给我娘养老的。” “噢?这倒不是娶媳妇用的?”金凤奇道。 陶清嘿嘿一笑:“原来没想过这事儿,后来见到你,我做梦都想娶你!可我也知道,我们家,配不上你!我便也没心思娶媳妇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只有十两银子聘礼 金凤笑道:“呸!哄我呢?难道我不嫁给你,你就一辈子打光棍了不成?”陶清只傻笑,也不承认也不否认。 金凤白了他一眼,自揽过小铜镜来梳头:“这十两银子,虽撑不起什么大排场,雇轿夫和排宴席却差不多了,咱们也不用请太多人来,只让乡亲们有个见证,我果真嫁了你,日后那田家也不好再来挑事儿!宴席也只需九大碗儿,干果糖块儿点心三碟子,酱猪脸、拌牛肉两个冷碟,再烧茄子,猪肘子,鸡、鱼四个热菜,也能挡过大面儿去了,宴席按四桌算,再加上酒水,每桌一两银子,四个轿夫并敲锣打鼓的伙计也得二两银子,这个没法子省,我总要人看见,我金凤是风风光光嫁过去的!至于别的,你倒不用忙了,媒人自然请陶伯母来,她知道咱们的难处,断不肯要钱的,这一项便省了。这样通共花了六两,再拿出一两来买喜字窗花请帖炮仗也尽够了!” 陶清点点头:“我好造化,能娶你这么个会过日子的!剩下的那点子你买些首饰吧,女子一辈子最重要的,也就出嫁这天,跟着我教你受苦了!日后,我好生干活,定不让你再受半分委屈。”金凤扑哧一笑:“还是留着着吧!往后用钱的地方多着呢,总不能遇到什么事儿的时候抓瞎,再说,剩下个二两三两的,又能买什么好首饰?若是次一等的,我断不肯将就的。我只戴你打的那支木簪!”陶清道:“那你就收着吧!以后有了钱,给你买好的!你好生养病,我去张罗这些事,你只安心等着我来娶你!” 将养了几日,金凤觉得好了许多,病渐渐收住了,心底的欢喜就升了上来,一想到过几日,自己真的就要嫁人了,去了别人家做媳妇,自然又是另一番天地,到底不如在自家自在,又想到陶清说的那些窝心话,心头又喜又悲,一时间倒百感交急起来。 小牧在家照料着,只说要送姐姐出了门子才回城里去。盈盈娘儿俩每日过来,帮着金凤将没绣好的嫁衣赶出来,金凤料想陶家大嫂自然不会出银子给陶清做喜服,便自己拿了二两银子托人从邯郸城的绣坊里扯了红绸缎,悄悄的叫了陶清过来。 “好好的还要你操这个心,我个大男人要娶亲了竟然连个喜服你要让你张罗,真是愧死了!”陶清站着伸开胳膊,让金凤给他量尺寸。金凤那了根绳尺,一面量一面又拿了筷子细的小狼毫将尺寸记在绢纸上,陶清探头偷看,被金凤打开。陶清道:“我真是捡到宝了!凤儿你这小楷细若蝇足,娟秀可爱,风骨柔韧,真是让人佩服!想来就是那侯门绣女,也不过如斯!”金凤笑道:“我竟不知,你也是个懂字的,那你说,我写的可好不好?”陶清也笑了:“字好!人也好!” “没想到你还是个油嘴滑舌的!”说着拿指头戳在陶清的胸前轻轻一点,转身去床榻上量那大红的绸缎,陶清乐颠颠跟上去,金凤道:“现离了腊月初八没几天了,我再细细的绣花来不及,便省简些,只锁了边就罢了,腰带处简单绣上个同心结,不求华贵,只要大方得体既可,你觉得如何?” 陶清点头,将下巴靠在金凤肩膀上:“你说的话,没有不好的!凤儿,你怎么那么好呢!像解语花一样,我和你说上一会子话,觉得嘴里都是香的。” “越发没个正经了!我今儿才认的你,原先的忠厚老实全是装的!”金凤推开陶清:“你快家去啦!我这儿可没饭食招待你!你也别天天往我这跑,虽然有意避着人,但也难保不被人瞧见,到时说嘴,倒不说是你来找的我,只说我思春呢!我这浪荡名声,更坐实了!”陶清道:“理他们作甚,反正你是我婆娘,还不许我瞧了?”虽如此说,陶清还是听话的回去了。金凤暗道,以前只道陶清老实人好,纵是个呆木头,嫁给他只图个安稳,没成想,这人竟不是真老实,山盟海誓甜言蜜语一套一套的,哄的人心里开花。如此,更生出几分喜爱来。 两家人忙忙碌碌的筹备,转眼便到了腊月初八,一大清早儿,村里就响起了鞭炮声,接着锣鼓唢呐一起喧闹起来,把整个村子都吵醒了。 盈盈头天晚上就来陪着金凤,俩人说了好一会子体己话,许是姑娘家出嫁前都是睡不着的,金凤只眯了一阵,就觉有人推她:“金凤姐,外头鞭炮声都响了,赶紧起来梳妆吧。”金凤忙起身:“什么时辰了?” “都过了卯时了,我娘一早就去陶清哥家张罗了,过一会子怕就差人来催妆了。”盈盈说着自己先穿了衣裳,一身银红色的长裙,上面绣了喜上梅梢的图案,红底子上白色的梅花,黑色的喜鹊,甚是应景。金凤穿了水红的内衣,让盈盈帮着,将大红的嫁衣穿好,前衿两道宽边绣了金色的祥云,底边上绣了一圈的牡丹花儿,后背上绣了一只展翅的金凤凰,凤凰五尾长翎直通到嫁衣长长的后摆上,金光璀璨,耀眼的紧,又蹬上缀花的薄底绣鞋。金凤便坐到妆台前让盈盈给她梳妆,头上梳了莲花髻,只戴了陶清给的檀木牡丹簪子,拿水粉敷了面,用黛石在眉上轻轻画了两道寒烟翠,又用蚕茧胭脂在脸上晕开个桃花妆,小号狼毫蘸了胭脂膏子点了唇。再看铜镜中,一个倾国倾城的女子映了出来。盈盈拍手:“好姐姐!我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美的新娘子!你这身衣裳也是我见过最华贵的,盖过别家姑娘一头去!只是,这簪子跟这衣裳不配,倒先的寒酸了!” 金凤道:“这是陶清送的,我觉得好看!再说我盖着盖头,外人有看不见,不碍的。”正忙乱着,小牧进来道:“姐姐,陶家来催妆好几回了,迎亲的人正在路上。”金凤一听,果然吹打的声音近了,小牧走过来,双手搭在金凤肩上,姐弟俩一时都有些感慨,金凤看着镜中,小牧的脸上,已经渐渐有了成年男子的硬朗,想当年爹娘没的时候,小牧才十来岁,如今自己也要嫁为人妇,可叹世事无常,金凤鼻子一酸,就要落下泪来,小牧道:“姐,今日是喜事,该高兴才是。我背你出去。”说着身子一矮,蹲下来,金凤伏在小牧的背上,到底没忍住,还是哭了出来,小牧低着头身子一顿,却没有说话。盈盈跟在后面,给金凤盖上红盖头。 女子出嫁一路上脚不能粘地,这是老辈的风俗了,小牧背着金凤出了大门,陶清领着迎亲的队伍已经等在门口了,见新娘子出来,吹打的将锣鼓敲得更加起劲儿,陶清连忙过来,将金凤从小牧背上接下来,抱在怀里,轻轻在金凤耳边道:“凤儿,别怕!”金凤勾着陶清的脖子,让他抱着上了花轿。陶清穿着金凤给做的大红喜服,显的肩宽腰窄,风流俊朗,不像庄稼人,倒像个大户人家的公子。 陶庄村不大,今儿有娶亲的便都出来看热闹,金凤家门口围满了人,都来看新娘子。人们议论纷纷,有小孩拉着自家娘亲的手,奶声奶气道:“娘亲,新娘子真漂亮!我也要新娘子!”娘亲便刮刮他的鼻子:“新娘子盖着盖头,你怎么知道她漂亮?你还小呐,等大了才能娶新娘子!”也有几个女人平日看不惯金凤的,便凑到一起嚼舌,有羡慕的有嫉妒的也有不以为然的。郭家的道:“真没想到,陶清竟然还真娶了她,陶家老三一看就是个老实疼人的,身板又结实,白便宜了她。还有,你看她那嫁衣,咱们村谁家的媳妇穿过这么好看的衣裳,后面的裙摆那个长呦,都要人捧着,上面竟然绣了那么大个一只金凤凰!王母娘娘才穿金凤凰呢,她也配!”姜家的道:“行啦行啦,你看你,盯着人家新郎官,眼睛都冒出火来了!他陶清是好,可架不住穷啊,没钱没地,白给你你要不要?她金凤啊,也就这身嫁衣拿的出手了,自个绣的又不花钱!别的你瞧她还有什么,哪家姑娘出嫁,那嫁妆至少也得五抬吧,妆奁箱子也得好几箱啊,别的不说,就孝敬给公婆叔嫂的被子也要几床吧?可她竟一抬嫁妆都没有,嫁过去也会让人瞧不起,就她那俩嫂嫂,会让她好过?” 略过议论的人群不提,迎亲的队伍接到新娘便往回转,因是同村,两家的路途太近,便由吹打的开头,新郎在轿前引路,媒人陶伯母和盈盈扶着花轿一边一个,围着陶庄村绕上两圈,再去陶家,也显得隆重,一时间看热闹的人追着轿子跑,放炮仗的看到有小孩子便从篮子里抓两把糖果撒给他们,引得一群孩子哄抢。 本来平安无事,临走到田家门口时,却有人拦轿,陶清一看,原来是田祥由两个家丁扶着,自己拄着拐一瘸一瘸出来,田祥直冲着轿子里喊:“金凤!你给我出来!你竟然真嫁!你下来,我不许你嫁给他!”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5章 成亲风波 陶清目光一冷:“田祥!金凤现在是我明媒正娶的妻子,由不得你胡来!你若再纠缠,可别怪我不留情面,咱们县衙里见!” 田祥冷笑:“你是什么东西!也敢和本少爷抢女人?金凤跟了我,自然吃香喝辣,穿金戴银,跟你能有什么?你也配和我争?”陶清道:“金凤愿意跟我!你速速闪开,既然你有钱,自然娶好的去,我只要金凤!”田祥不理会陶清,兀自冲着轿子里喊:“金凤,你出来!我要娶你,只要你跟我,我把原来那些女人都休了,从此只与你好!金凤你别嫁给那个穷光蛋!” 金凤坐在轿子里,听见外头吵嚷,只安安静静的坐着,手中衣角攥的死紧,却并不搭腔,她知道无论自己说什么,都会让场面更加难以收拾。田祥一看金凤不表态,只当她回心转意了,忙招呼道:“来人!拦下轿子,给我把新娘子抬到府里去!本公子今儿个要成亲!”一众家丁一听呼啦围上来就要动手劫轿子。陶清急红了眼,只身挡在轿子前头,有一个家丁冲上来,让陶清一脚给踢趴下,他又拽住另一个家丁的衣领使劲一甩给仍了出去:“我看谁还敢!田祥!你这是要趁着人多势众仗势欺人么?我告诉你,就算别人怕你,我却不怕,今儿你除非把我打死从我身上踩过去,否则,你休想碰了金凤一根汗毛!” 田祥拄着拐杖靠在门上,他的伤看着重其实并未伤到根本,再养上一年半载,依旧是花花公子一枚,他扬头不屑一顾的看着陶清:“哼!你算个什么东西!你以为我真不敢打死你?实话告诉你,本公子之所以到这乡下来消遣,就是因为在邯郸城打死了人!现不还是好好的?金凤是我看上的婆娘,你敢跟我挣,也不看看自己的斤两!来人,给我打,打死了算公子我的!” 一众家丁有十来个人,也都是田家的佃户,因田祥农闲时多给他们几个铜钱,这些人便天天围着田祥转,让他们学哈巴狗都愿意,何况是出手打个人,一众人把陶清围在中间拳打脚踢,陶清一个人哪里是对手,一会儿就给打趴下了! 盈盈娘一看事儿不好,拍着大腿就嚷上了:“哎呦不好啦,打死人啦!都乡里乡亲的,你们就这么冷的石头心肠,快点救人啊!赶明儿你们自家媳妇让田家给抢了去,也这么瞪眼干看着?” 围观的村民听了不是滋味,就有出头的,对那几个家丁道:“你们也都是本村的,为了几个臭钱没少干坏事,平时偷鸡摸狗也就罢了,如今竟敢抢亲了,这是伤天害理,你们还不住手!咱们乡亲们可不饶你!” 几个家丁一看,手上也打不下去了,陶清捂着胸口站起来,田祥一看怒了:“龟孙子们,平日里要钱,见了我比爷爷还亲,用到你们了却一个个的怂了,你们不打,我自己打!” 正要动手,却被人拦下,田祥一看,竟是金凤的弟弟金牧。 金牧手里提了把锄头,冲到人群里:“我看哪个敢欺负我姐姐!田祥!上回的账还没找你清算,你还敢来挑事,你当我金家真个怕你!有本事冲着我来,欺负我姐姐一个女人家算什么本事!我今日就砍了你,就是坐牢偿命我也认了!”说着扛起锄头跟疯了似得要砍田祥,陶清死拉着他:“小牧别冲动,有我保护你姐姐呢,他们不敢怎么样,你可别干傻事!”田祥踉跄着躲开锄头,犹自叫着金凤:“金凤,你真要跟那穷鬼?你跟我多好,纵然我女人多些,也会第一个宠着你!” 轿门一掀,金凤竟然自己下了轿子,引得村里人一片哗然,都说金凤这是要变心嫁给田家少爷啊,陶清更是愣住:“金凤,你。。你怎么下轿子了,新娘子半路下轿不吉利的!快回去!” 金凤顶着盖头,旁人看不见她的表情,金凤道:“小牧住手!你为了我去给人偿命,岂不叫我疼死?眼见着你就能中了秀才,我也算熬出头了,你若有个好歹,我这么多年,就都白活了!听话!”说完又冲着围观的村民道:“今儿请大家做个见证,我金凤命薄,也不在乎什么半路下轿不吉利的鬼话!大家听好了我金凤今日是要嫁给陶清的,田家少爷若是敢逼我,我便一头撞死在他家门上,到时候,请大家给我做个见证,好叫他杀人偿命,别叫我白死!”众人一听纷纷点头,原道金凤是个勾人的,没想到竟也坚贞。 小牧都急哭了:“姐!咱谁都不嫁了,我这就带你进城!我也不读书了,我挣钱养活你!” 金凤推开他就要往门上撞,一干人都傻了眼!正乱哄哄的闹着,田老爷从家里出来,举起拐杖就往田祥身上招呼:“我打死你个不孝子!生下来没见过女人怎的?让个女人就给勾了魂去!你们还愣着做什么,还不把他给我拉回去!”家丁们一看老爷真生气了,赶紧把祥哥儿拉回家,紧掩了门任他叫喊也不叫他出来。 金凤见田祥回去了,理了理衣裳,她可没想真的撞死,只想着把陶老爷闹出来收拾残局,田祥那个霸王,也就是他爹还能镇他几分!金凤冲着田老爷盈盈一福:“老爷可把自家儿子看好了,若再闹起来,咱们就鱼死网破玉石俱焚,谁也别得了好去!”说完便回身对陶清道:“清哥,快走吧,别耽搁了时辰!”田老爷冷哼一声,拂袖子回府,大门咣当一声关上。 陶清也没心思再转,想赶紧回去把堂拜了是正经,便引了队伍回家。村里跟着看热闹的人议论的更欢了。至家门口,陶大江和陶二河正在门口迎宾客,陶大家的和陶二家的也在屋里招呼客人,陶清屋子小,便将喜堂摆在陶二家客厅里,宾客喜宴两家各两桌,陶清的屋子只做洞房用。两个嫂子再怎么不乐意,礼数在那里,她们虽不出银子,也得帮着张罗。 陶清将金凤抱下轿子,一直到喜堂门口才放下,陶伯母和盈盈扶着她,告诉她该跨门槛了,一会儿又说要过火盆了,及到了堂前,有人拿过大红绸缎,陶清接过,一头握在手里,一头牵着金凤。三叩首,拜过天地父母,夫妻二人又对拜过,司仪高声唱礼成,便将新人送入洞房。陶清娘眼泪都落了下来,自己儿子终于成了家,心里这一块石头总算是落下了。 陶清将金凤扶坐在炕上,伸手掀起她的盖头,却见伊人一点红唇如画,头上却只簪了他送的木簪,陶清心头一疼,一把将金凤拥入怀中:“凤儿~凤儿!”陶清暗暗发誓,一定要让金凤过上好日子,等日子好了,便搬到城里去,买上几个丫头婆子伺候她,让她做自己想做的事,插花品茶,读书描画,再不用做那些粗使活计。 “怎么这就掀了盖头?你快去吧,外头客人等着呢!”金凤轻轻推开他。陶清把桌子上的花生糖果糕点拿过来:“你饿了就先垫垫,累了就躺着先歇会儿,我把客人送走了就来,等我~”说着在金凤嘴儿上啄了一口,金凤作势要打他他却跑了。 金凤盘腿坐在炕上,填了几块枣糕,又从被子里摸出一把栗子来剥着吃,正吃着,陶家两个嫂子一推门进来了,金凤一看来人,暗暗道苦,忙丢开栗子拍了拍手,站起来福身道:“二位嫂嫂!”陶大家的抱着大妮儿,陶二家的也挺着个肚子,她有了身孕六七个月了,生个孩子正好该是二月里的大生日。大妮刚会跑,见金凤穿的漂亮便从她娘亲身上挣扎下来,去拉金凤的衣角,金凤见这女娃生的粉团一般,心下喜欢,便把她抱起来逗弄,大妮咯咯的笑起来,露出两个小奶牙。 陶大家的忙将孩子抱回去:“老三家的,你刚嫁到咱们家,就该守规矩,这才什么时辰,你不好生坐这,怎么就把盖头掀了?还吃东西,就这么经不得饿呀?哪个女人不是这么过来的?你这样成什么体统!”金凤讪笑道:“嫂子,是陶清掀得盖头,我不敢擅自做主的!他说我饿了可以吃东西的,一大早折腾到现在,我这实在是~” 陶大家的冷哼:“倒是够折腾,谁家娶媳妇跟我们似的,都快打出人命来了,那么好一出大戏,当我们耳朵聋啥不知道呢? 陶二家的道:“就你娇贵!我这带着身子,不也是一大早起来张罗到现在,连口水还没喝上呢,你倒自己享起福来了!”金凤一听,心道这是给我立规矩来了啊,忙让两个嫂子坐了,自己倒了两杯茶端过去:“嫂嫂累了一天,吃口茶歇歇!”陶大家的倒是接了,陶二家的却道:“你坑我呐!明知我有身子吃不得茶!”金凤忙道:“哎呦嫂子,我年轻没经过事,哪里知道这些,嫂子等着,我这就倒白水来。”陶二家的道:“你也别忙啦!这知道的说我以孩子为重,不知道的还说我仗着有身子,故意刁难你呢!我也不喝水,今儿你是新妇,一概活计都不能动,好生坐着吧!” 金凤无语,刚不是你说连口水都来不及喝,她答应着在炕头坐了,看两个嫂子,却没有走的意思,不禁纳闷,这下马威给也给了,我受也受了,装了这一会子孙子还不够?你们不走还盯着我做什么?便也不言语,只坐在床沿搓弄衣带,一副娇羞的样子。 好半晌,陶大家的详装咳嗽两声:“我说老三家的,这个家里呢,现我管家,咱们丑话说在前头,你二嫂子现有身子,一些活计也干不了,还得让你费心,多担待些!”金凤心中冷笑,这刚进了你家门子,炕头都没坐热呢,就来给我分派活来了,好啊,咱们就看看,你叫我做些什么活,便道:“嫂子说的哪里话来,我既嫁了陶家,自然是要出一分力的,嫂子放心!”俩人坐了会子,看天色擦黑了,再坐着也没什么话好说,外头放起了送客的鞭炮,陶清也快回来了,妯娌俩便告辞出去。 陶清在门口碰到了两个嫂子,打过招呼忙进去看金凤,怕她被两个嫂子欺负了去,进去一瞧,金凤正没事人儿似的坐在炕头剥栗子吃。“她们没欺负你吧?”陶清忙走过去挨着她坐了。金凤见陶清回来,眼圈一红:“哼,”你们家可真是龙潭虎穴,再待不得人的!这才来没一天,就来给我立规矩了,赶明儿我就家去,再不来了!”陶清端了碗腊八粥来喂给金凤吃:“好凤儿,我在这里,你还想往哪儿去?等我给你打水洗脸擦手,咱们该喝交杯酒了!” 金凤没喝过酒,一杯屠苏下去,头就有些晕,软软倒在陶清怀里,媚眼如丝的看着他:“清哥~”陶清只觉一股热气直冲脑门,情不自禁低头亲了下去,入口软糯香甜,陶清再把持不住,将金凤推在床上,附身压了上去。金凤半醉不醉,再让陶清一亲,脑子里早成了浆糊儿,身子化成一团水,由着陶清搓扁揉圆。 第二日金凤强睁开眼,身子散了架一般,就见陶清侧身支着脑袋笑眯眯的瞅着她,胸前敞开一大片,回想起昨夜的情形,金凤噌得钻到被子里,蒙着头不肯出来。陶清笑着拉她:“乖,别闷坏了!这会子害羞什么,昨儿谁缠着我吵着还要来着?”金凤羞恼,一撩被子坐起来:“谁害羞了!我才没有!”陶清紧盯着她胸前两个硕大的水蜜桃,随着金凤说话还颤颤巍巍的乱动,陶清忙捂住鼻子:“流血了!流血了!快给我拿巾子来!”口里虽嚷,眼睛却舍不得从金凤身上挪开:“娘子真是~玉峰高处,小缀珊瑚……”金凤顺着他的眼光一看,自己未着寸缕,就这么坐起来,大好春光乍泻,脸上腾的一下红了个通透,立马躺下缩回被子里去,随手扯了块巾子扔到陶清脸上:“你要死啦!快背过去,看什么看!” 陶清拿巾子抹了鼻血,委屈道:“明明是娘子你勾我~”金凤想起昨夜,自己不知魇足,八爪鱼一样缠在陶清身上乱蹭,声音柔的能滴出水来,直叫好哥哥,我还要!真是~丢死人了! 陶清见金凤一副后悔不叠的样子,翻身将她搂在怀里,手不老实的摸上去:“好凤儿,你别羞嘛!为夫就喜欢你昨夜里的样子,你不知道,你那花药里蜜水儿可多了,弄的我好不舒爽!要不,咱再来一回?”金凤拿小手捶他:“别胡闹!该起来了,要给婆婆敬茶的!”陶清看看外面的天色:“还早呢!鸡都还没报晓,昨儿你累着了,我不闹你,就老老实实的抱着你,你再睡一会子!”金凤也实在疲累,便窝在陶清怀里,沉沉睡到天明。 再醒来的时候,日头都老高了,金凤急忙忙穿衣服:“你怎么不叫醒我,一会儿大嫂子又要捏我的错了!”陶清帮着她系衣襟上的盘扣,哄道:“没事儿,嫂子就是心直口快刀子嘴,你只管叫她说去,闹过了就没事了,不用理她!”金凤束好大红的宫绦:“你说的轻巧,你都不知道她们原来怎么说我的!她嘴上是刀子,心底可也没豆腐那般软!”陶清贴在金凤身上直蹭:“是是是!凤儿才是都豆腐一般软。”说着在金凤身上又摸了一把。 金凤急匆匆到了厨房,幸好两个嫂嫂还没过来,金凤刚要松口气,却见陶清娘独自在灶间生了火做饭,金凤忙过去,怯怯叫了声:“娘~”多少年没叫过娘了,这会子再叫出来,心里就是一酸。陶清娘见金凤来了,笑道:“闺女起来了,怎么不多睡会子,我这饭快好了,你回屋歇会儿吧!”金凤心下温暖,忙道:“哪有这个道理,我来做饭吧,你歇歇。我才来就犯懒,人家会笑话我的。” “那你烧水吧,一会儿我还等着吃你的茶呢!”“唉!”金凤答应着便去备茶。 冬日里农闲,寻常人家起得都晚,一般都到晌午才起来。陶二家的有了身子自然更要娇养,陶大家的带着大妮也不省心,两人起来的时候,陶清娘已经帮着金凤把饭菜做好了,二人见了便有些不悦,面上有些不好看。 饭前,陶清携了金凤端上茶来,二人在堂前跪了,金凤给陶清娘奉上:“娘,喝茶!”陶清娘接过来吃了一口,笑得像吃了蜜一般甜:“好孩子,快起来,仔细地上凉!”陶清也规规矩矩的给陶老爷敬茶:“爹,喝茶!”陶老爷精神不太好,昨日贪杯吃了许多酒,夜里起了几次夜,这会儿迷糊糊的想睡觉,接过茶来吃了一口也就罢了。金凤站起身,张罗着摆饭,一家子坐在一起,算是吃过团圆饭。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6章 送帕子拉关系 寒冬腊月里,最是冻人,几乎是滴水成冰,村里人都躲在家里不出门。一进腊月就要过年了,人们都不大做活,只收拾了屋子,去城里备下过年用的东西,剩下的就是闲在屋里聊天磨牙了。 陶大江和陶二河两兄弟都是好打牌的,没事儿总约几个人凑到一起摸两把,吃过饭便往外跑,一刻也坐不住,说是约了今儿去郭家打牌。气的陶二家的挺着肚子直骂:“你着急忙慌的跑什么?看你那猴急的样,难道外头有什么人勾你不成?”二河道:“哪有什么人,好人儿,你这个月月钱放哪儿了,给我几个铜子儿,我好下注!”陶二家的眼圈儿就红了:“通共就那半吊子钱,哪里禁得你这么折腾,眼下就要过年了,我都还没做件新衣裳,你这又出去胡闹,我知道你嫌弃我有了身子,不能伺候你,便成日家出去打野食,敢情是不想和我过了!”说着便呜呜的哭了起来。 陶大家的闻声赶了过来:“哎呦妹妹,这是怎么了,好好的哭什么?”陶二家的哭道:“你只问你的好兄弟,这会子都快过年了,人家谁家的男人不想着给自家婆娘添置些衣裳首饰的,他可倒好,还和我要钱呢!”陶大家的道:“什么要紧的事!仔细哭伤了身子!二兄弟你也真是的,你媳妇十月怀胎给你生孩子,正是该娇养的时候,你该好生疼着她才是,怎么还惹她生气?一会儿去我那拿上十钱银子,自己耍去,莫在家让我们娘们儿看了碍眼!”二河陪笑道:“好嫂子,我现在哪里敢惹她,百依百顺的什么都依着她,只是她近来总看我不顺眼,老是挑我的不是。往年一进冬,爷们儿不都聚到一起打牌么,怎么今年倒成了罪过?”陶大江抓了两把铜钱过来,塞给陶二河一把:“走走~咱们自己乐去,让她们娘们说话。” 两兄弟走后,陶大家的坐在炕沿拉着陶二家的手说话:“妹子,你自己要想开些,想些什么吃的也只管和我要,男人哪里指望的上?”陶二家的抹泪儿道:“我何曾不知道,男人有几个不是薄情的,可我现在这样,他却天天去外头野,我这心里堵得慌!”陶大家的劝道:“原来我怀大妮的时候,你大兄弟也是这么着,说我床上不得趣,却又管着他吃酒打牌,日子过的越发没意思了!你且由着他去,等生了孩子就好了!” 陶二家的道:“到底不是一个娘肚子爬出来的,脾气秉性就是不一样,你看老三,把个金凤宠成什么样儿了?没成亲前就天天往那家跑,这昨儿才成了亲,今儿早上又跟着人家跑回娘家去了!我只听过三日回门,可没听过第二日就回娘家的。这知道的说她回家取东西,不知道的还以为咱们欺负了她,把她撵走的呢!”陶大家的道:“你没成亲那会儿,二河不也是天天围着你转,谁不是从那时候过来的!不过你说的也是,清哥儿也太宠着金凤了。你说起这事儿来,我还有一桩事想不明白?” “什么事?”陶二家的问。 “你说,陶清和金凤成亲的钱是哪儿来的?要知道,我可是没给他一个大子儿,可你看昨日的排场,虽不是村里最隆重的,可是也算是挡过大面了,不管是酒席还是吹打,都不显寒酸,这一项项算下来,怕不下十两银子,他们哪来这么多钱?”陶大家的细想昨日的情形,越想越不对劲,本想着不出钱,叫金凤嫁的寒酸小气,那她一来,自己就能压她一头,可谁知道,人家嫁得风风光光的。原本没有嫁妆倒是个大的把柄可以拿捏,可是他家也没给人家彩礼啊,这就算扯平了,自然没法子去挑人家的错处。 “你一说我倒想起来了,金凤一个女人家,也没比咱多了两手两脚,家里就那三亩地,纵她绣活好些,能多挣些银子,可你别忘了,她家还有个读书的弟弟呢,这读书写字最是费钱,她怎么可能攒下十两银子!”陶二家的道。 陶大家的皱了皱眉:“照你这么说,金凤拿不出这么多钱,那这成亲的银子从何而来?总不能是大风刮来的吧!难不成,是陶清给的?”陶二家的扑哧一笑:“大嫂糊涂了,清哥儿哪有钱?他做木匠活的账目不都是你管着?直接都与你清算了的,他哪来的银子,他要是有银子,至于平日里受咱们的气也不吭声么?” “可我还是觉得不对劲儿,清哥儿做木工的钱虽然都与我清算,可送货物可都是他自己去的,也许是雇主给了赏钱,也许是他瞒着我们接了什么私活儿,也不是没可能的。若真如此,这几年下来,他暗地里攒下十几两银子,也不是难事。哼,我只道他老实孝顺,倒没想到,他暗地里藏奸!” “人家本就不是咱们亲兄弟,怎么可能跟咱们一条心?如今娶了金凤那么个精明的,往后还不知怎么样呢!”陶二家的叹道。陶大家的不以为然:“凭他怎样!如今我掌着家,再怎么着,他也得听我的。” 陶清和金凤回了金家,把寻常穿的衣服、两床铺盖打包好,家用的胭脂水粉盒子也带上,又嘱咐陶清将他送来的木炭再背回去,顺带捎上家里的铜炉子。并把绣坊送来的那架屏风抬了,收拾了小半车,全拉回了陶家。金凤道:“你那屋也太冷了,怎么把木炭全给了我?你自己也不知道留下些。”陶清笑道:“当时哪想这许多,只想着给你送来,哪里顾得上自己。只要你不冷,我也不觉得冷了。” “呸!咱们又不在一屋,怎么我不冷,你就不冷了?”金凤坐在车上,拿指头戳了陶清的额头一下。陶清牵着牛车往回走,凑到金凤耳边小声道:“咱们怎么不在一屋,不光在一屋,还钻一个被窝呢!以后,我日日给你暖床。”金凤羞得红了脸,拿眼睛狠挖了陶清一眼,陶清只当没看见,乐呵呵的往家走。 金凤寻思着,刚到人家里,还是跟妯娌处好关系,毕竟以后日子长着呢,怎么说也是一家人,要在一个锅里吃饭的,于是便主动帮着陶清娘做饭,也不让大嫂二嫂下手,只说她们一个带孩子一个有身子,都干不得粗活。倒是陶清不大愿意,晚间搂着金凤给她揉肩膀:“同样都是妯娌,怎么所有的活都扔给你做,你才进门子,她们就撒手不管了?原来你没来的时候,这家不也是照样吃饭,怎么你来了,她们就娇贵上了,明摆着欺负你,我找爹娘评理去!” 金凤忙拉住他:“你省省吧!我若才来就闹得家里鸡犬不宁的,人家得说我不贤惠了!你放心,赶明我也生孩子,让你们全家伺候我!”陶清笑道:“不用等赶明儿,我现就好好伺候你,你要生孩子,咱们这就生!”说着一下把金凤压在身子下面,掰过金凤的肩膀就要解她的肚兜。 金凤讨饶:“哎呦好哥哥,我浑说的,你饶了我吧!”讨饶哪里管用,陶清让她这一声好哥哥叫的身上都酥了半边,哪里肯放过她,一时间被翻红浪,娇喘吟娥。 如此又过了两日,金凤这日午后抽空便到两个嫂嫂屋里坐坐,她想着娘们儿间多走动走动也就近了。来到大嫂屋里,一看二嫂也在,俩人正坐在炕头剥花生,吃着说话,见金凤来了,陶大家的起身让坐。金凤忙福了福身坐了:“二位嫂嫂聊什么呢?” “我们商量过年买什么呢,妹妹怎么有空来?”大嫂问道。 金凤笑道:“我来了这几日,也没得空来瞧瞧二位嫂子,虽说每日一桌上吃饭,可到底不方便说话。总要来看看两位嫂子,方尽了心意。说实在的,原先我确实冲撞过嫂子,但那也是一时气盛,过后我也后悔的,现给嫂子赔个不是,往后咱们是一家人,自然该心齐才是。” “很是!很是!”陶家两个嫂嫂也笑着应和道。 金凤从袖子里摸出两块帕子,一块是米白色,上面绣了观音送子图,一块是樱花粉色,绣的是一枝桂花,金凤将绣观音送子的给了二嫂,将绣桂花的给了大嫂,笑道:“二位嫂子别嫌弃,我也没什么拿的出手的,只这绣活还凑合,绣两个帕子给嫂子,图个好彩头。” 陶大家的和陶二家的接过帕子来一看,且不说绣工上乘,只说这帕子的料子,也是乡下没有的,竟是上好的蚕丝织的,城里的大家闺秀才用的。陶二家的见了上面的图样更是喜欢:“妹妹真是一双巧手,不像我们,粗粗笨笨的。这几日妹妹掌厨,爹爹都说饭菜比往日好吃,每顿饭都能多吃一碗呢!”陶大家的大妮从娘亲手上抢过帕子,握在手里爱不释手,奶声奶气道:“香~香~”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7章 檀香木串子 金凤笑道:“妮妮喜欢,会后婶娘给你绣个香囊,好不好?”转头望了望里间,问陶大家的:“大嫂,爹的病?” 陶大家的揽过大妮,叹了口气道:“前两年就断断续续的病着,进了冬日就咳的重些,开了春便轻些,请大夫瞧过,开了药方子,灌了好几斤药下去,也不见好。今年冬天比往年都重些,前两日又吃了酒,昨儿晚上闹了一夜,今儿就下不了床了。” 金凤不禁唏嘘:“这可得再请大夫来瞧瞧,可别耽搁了!”陶大家的看了金凤一眼,心道我就借机探探你金凤究竟有多少家底,随手就能送人这么贵重的帕子,于是面露难色道:“按说该给老爷子请个好点儿的大夫的,只是咱们这一大家子,只靠着那十几亩地,吃饭都得计算着节省,哪里还有闲钱看病呢,就是现在给老爷子抓药,也是我百般周转,从大伙牙缝里扣出来的,唉~这家当的难啊!” 金凤垂了头,揉弄自己的衣角,心里盘算,她手头上还有成亲剩下来的二两银子,只是不知道该不该拿出来,陶清一年到头做木匠活的钱都握在他大嫂手里,按理说不至于这样难过,竟连个大夫都请不起了?那大江和二河还每日里摸牌喝酒?那俩可是亲儿子,他们都不顾及老子娘的死活么?想来心下有气,自己就算是掏心窝子,这俩妯娌也是把自己当外人,白枉费了一片真心,便不自在的笑笑:“嫂子说的也在理,只是爹的病不能不治,我家里清苦嫂子也是晓得的,多了我没有,便出一两银子,剩下的嫂子调对,凑上三两,好歹先叫大夫来瞧了,看看到底是怎么个光景。”金凤也是没个心机,自己就露了底。虽没照实说,却也把压箱底的钱抖落出一半来了,她原真的是没钱的,原有几百钱的体己的,可给陶清做喜服都搭了进去。若不是陶清的这十两银子,恐怕她们成亲都是问题。 陶大家的听金凤如此说,嘴角抿了抿,我就知道你们夫妻俩藏私,我再敲打敲打,要不然,以后你们翅膀硬了,我这家可没法当了,因道:“妹妹如此孝顺,倒叫我和你二嫂羞愧了,这一两银子虽不是什么天大的数,可眼下要凑齐,慢说你二嫂没有,就是我个当家的,一时也拿不出来呀!咱们家三房儿子,加上老爷这边,每月每房里半吊钱的月钱,除去吃穿用度,再买些针线,哪里去什么结余,再者你两个哥哥也是不学好的,我和你二嫂也劝不住。倒是清哥儿是个好的,许能省下些银钱。好妹子,要不你回去和清哥儿商量商量,看看能不能再拿出些来,好歹先请了大夫给爹治病。过了这一关,咱们全家都念你的好,我和你二嫂也不教你白出钱,过两个月手头宽裕了加倍还你,你只管放心。” 金凤给气笑了,我拿一两银子出来,你们还嫌不够,竟要我全出了?现在说的好听,什么手头有钱了再给我,等到你们手头宽裕,还不知要到猴年马月呢,我到时候找谁要去?别说我真没那么多银子,就是有,也不该我全出!前两年你们嫁到陶家的时候,因也是四邻八乡出挑的,陶老爷可是没少给了彩礼,我嫁过来,你却一个大子没给,这会子又哭穷,说一两银子都没有,糊弄谁呢!既然你们如此,我又何必,说到底,你们夫君才是陶老爷的亲儿子呢,陶清娘嫁过来时,陶清都十多岁能干活了,也没教你们养,凭什么这会子尽孝了倒全是我们的,便道:“嫂子,真不是我不愿出,实在是再没有了!小牧的过年节礼刚交了,哪还有钱?我便只有这一两银子了,一会儿我给嫂子取来,咱先请大夫来瞧了,剩下的就要劳烦二位嫂子想办法了。” 陶家大嫂一看,这金凤说话虽客气,却是绵里藏针,这意思明摆着,我就一两银子,多了没有,剩下的你们自己凑去,再说就没意思了,陶大家的便道:“如此也好,少不得我和你二嫂再合计合计。” 陶二家的笑道:“有妹妹这一两,便先解了燃眉之急了!剩下的你就别管,我就是不吃饭,也得把钱变出来!”陶大家的忙道:“那可了不得!你不吃饭不打紧,要是饿找了我侄儿,岂不教我这当伯母的疼死!” 金凤看着她俩妯娌唱得一出好双簧,也不接茬,瞥了一眼她们手里拿着自己绣的帕子,就有点后悔,还不如给了盈盈呢!有些人,你在怎么掏心,人家也是不领情的,以后,还是安安稳稳的过自己的吧。 正想着,只听陶二家的道:“凤妹子,按说我不该挑这个理儿,你既嫁到咱们家,娘家的事就不该管了,若是还顾着你家弟弟读书,多少银子搭进去,连个响都没有的。教我说,咱们乡下人,何苦费钱读什么劳什子书呢!再说,你现在一天一趟的往娘家跑,虽说都在一个村,也就两步道,可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在我们家不舒心呢。”金凤听着心里便不大乐意:“小牧的书读了这么多年,眼见就出息了,哪能在这节骨眼上停了,原嫁过来之前我就跟陶清说过这事了,他同意了的。我天天家去也不为别的,只家里养了二十多只鸡呢,虽天冷了不大下蛋,可我也得好生喂着。二位嫂子你们说话,我先回屋了,赶得空再来。”金凤见坐着没意思,便告辞出来,心中越发气闷,自己这一次示好,也算是撞了软墙,就算白搭了两块帕子,也算看清了陶家两个嫂子是交不得的。 “凤儿,你穿这大红的衣裳真好看,以后给你做衣裳,都做大红的。”陶清见金凤回来,停下手中的活计笑道。冬日里天冷,陶清也不出去打家具了,只在屋里点了炭火,坐在旁边打磨些小玩意儿。头些天进城回来,在路边上发现一棵檀香木,两人多高碗口粗细,长在杂乱的丛林里,很不显眼,因陶清做木匠活,所以认得,便砍了回来。树木还没成材,要做家具大件是不可能了,但是用来做些小玩意儿是极好的。 “我这是才嫁过来,按例头个月该穿红的,往后要是还穿这颜色,会让人说嘴的!我可不想自讨没趣!”金凤走到炕边,将针线筐子重重的放在上头。 陶清凑过来,看金凤面色不大好:“呦这是谁惹咱们家小姑奶奶生气了,看看这小嘴嘟的,你再嘟着嘴儿,我可要亲你啦!” 金凤一拧身子,低着头有些失落道:“还能有谁,你的两个好嫂子!我想着我才来,该送些东西给她们,也显得亲厚,便拿了两方蚕丝帕子,这样两家送的一样,也不会被说厚此薄彼。谁知东西她们倒是收了,待我却还是那样。期间说起老爷子的病,比往年重些,我说三房每家出一两银子,凑了给爹请个大夫瞧瞧,你猜她们怎么说,竟然说拿不出来,这也就罢了,还说先教咱们全出了,哪有这样的道理?你说可不可气?” 陶清过来,从背后拥住她,道:“我早就跟你说别去,她们是石头心肠,再捂不热的,你白操那心作什么!家里大嫂当家,这些事该她张罗,你以后只不用管这些,安心过咱们的。” “话虽这么说,可那一两银子,我已经答应出去了,还是要给她的,若是再要,我便不给了!对了,我问你个事,大嫂说,每房每月给五百钱的月钱,可是真的?”金凤安心靠在陶清怀里,把玩一颗鸽蛋大小的圆木球,那是陶清刚用檀香树的树根做的。 陶清哧笑:“我何曾见过什么月钱,大嫂只说把钱给我娘了,谁知道呢,就算真给了,估计也都给爹买了药了。”金凤道:“刚大嫂还说,爹的药钱的她百般调对省出来的,原来竟是这么个调对法,把你的月钱都给克扣了!” 陶清道:“原来我独自一个,也不计较这些,只想让我娘日子好过些,如今你既然来了,怎么着也得见着真金白银,不能再让她打浑过去。”说着拉着金凤坐下:“我前些日子在路旁寻到一棵檀香木,我给砍了回来。树还没长成材,打不了家具,我给你做些玩意儿玩。这檀香木质地硬朗,纹理细腻,香气醇厚,最能醒脑安神,虽比不上沉香奇楠,也是上好的了。我挖了些珠子,磨圆了给你串两副手串儿,带在身上,整个袖子里都香香的,再做几双筷子,几只小木碗儿,以后留给孩子们用,那树根我先挖了两个木球给你把玩,剩下的依着形状雕个八仙过海的样子,你应该喜欢,我见你家客厅里就摆了一个。” 金凤拿起珠子来,凑到鼻尖闻了闻,果然有一股子清新木香:“清哥,这木料真好,你刨下来的木屑花沫可别扔,都就给我做成香囊吧,拿去卖了,能挣些银子呢!年根底下了,姑娘小姐们都喜欢带这个,图个新鲜。” 陶清挠挠头:“这棵木材小,我又用着爱惜,剩不下什么下脚料的,你愿意做香囊,就做上几个自己带吧,卖也卖不了几个钱。”金凤一听也是,便打消了念头,终究舍不得扔,拿了块布,将木屑包了起来,打量着能做十来个的样子,虽然心里喜欢,却还不忘揶揄陶清:“你也是贪心,好容易有那么棵好材料,你怎么就给砍了,等它长大了做家具多好!” 陶清刮了下金凤的鼻子:“你看你那小媳妇样儿,你当我不想留着让它长大了,那路上人来人往的,懂木材的也不只我一个,等它长大了,恐怕就不是咱家的了。” 陶清和金凤俩人,一个拿了刻刀给木碗抛光,一个拈了针坐在木墩上刺绣,时不时搭上两句话,阳光从窗棱子照进来,静静的流淌。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8章 张罗过年 因这段时间忙着成亲的事,倒把这屏风的绣活搁下了,再拾起来接着做,已经过去了个把月,却还只绣了一丛竹子,金凤有些着急,决定过年这几天也不停工,好把前些日子落下的赶上。若是以前在自己家,金凤晚上也做会子活的,来到陶家,大嫂只说灯油费钱,絮絮叨叨的不让点,况且陶清也老是缠着她,让她早点歇息,这绣活便只能白天做了。 第二天,正是腊月二十三,过小年。金凤按照昨日说的,在饭桌上就将一两银子给了陶家大嫂,虽说饭桌上说这事不大好,但大家都在,也好做个见证,免得日后大嫂子不承认。二位嫂子一看,没法子,只得每人从体己里拿出一两银子来,凑齐了,交给陶大江,让他去请大夫来给爹瞧病。 大夫来看过,只说不碍事,就是吃了酒,天气又冷,郁结在心肺里化不开,才会咳嗽不止,只吃些润肺滋补的饭食,再吃上两副药,待明年开春天气暖了,也就大好了。陶大江按照大夫开的药方子抓了药,金凤和陶清娘在砂锅里熬了,给陶老爷子喂下去,果然压住了咳嗽,晚间也睡的踏实了许多。 金凤把自家屋里收拾的干干净净,家里没别的陈设,陶清专门打了个橱柜给金凤放衣服被褥。自打和金凤成亲,陶清每日都乐呵呵的,精神劲儿十足,以前他回到家,屋里一片漆黑,胡乱吃些东西睡觉,过一日是一日,从来不会讲究什么,可是现在家里有金凤,陶清一进屋就觉得心里暖洋洋的,金凤往那一坐,就像会发光,让他也跟着有了活泛气儿,身上仿佛有使不完的劲。尤其是一到晚上睡觉,把金凤抱在怀里,像抱着团棉花,不,比棉花还软,而且香香的,要多美有多美。 “你又发什么呆呢,还不帮我把被子晒了?”金凤见陶清愣愣的盯着她瞧,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叫他回神。陶清瞅着金凤的身段儿,尤其是弯下腰铺床的时候,衣裳紧包裹在身上,更显得玲珑有致,陶清禁不住上去磨蹭:“好人儿,疼疼我,我想要~” “呸!”金凤挣开他,将被子塞到他怀里:“这青天白日的,你就这样急?夜里头折腾还不够,大白天的也闹,真是吃不够的馋嘴猫!我这几天身上不好,腰上酸疼,你晚上自己睡。趁着今儿日头好,还不快把被子晒了!”陶清抱着被子委委屈屈的出去了,金凤叹了口气,这陶清好是好,就是忒粘人了些,许是从小爹不疼娘不爱,被人冷落惯了,这会子好容易有个疼人的媳妇,恨不得天天绑在一起。 过午,陶清娘过来找金凤,二人忙扶了她在炕上坐了,金凤又沏上茶来:“娘,这是我从家带来的五香茶,也没别的好的孝敬您,这芝麻、杏仁都是炒熟了的,你吃些暖暖胃。”陶清娘接了:“金凤啊,你这孩子比我亲闺女还亲,陶清从小受了多少苦,如今娶了你,也值得了,那些个苦日子就算他修行了,你俩过的好,我便闭了眼也放心。” 金凤笑道:“娘,您说什么呢,您身子硬朗着呢,是要长命百岁的!凤儿打及笈就没了娘,往后,您就是我亲娘。”陶清道:“你们娘儿俩倒好,把我扔倒野山沟里去了,她倒是你亲女儿,我这儿子倒成了捡来的了~”陶清娘一戳他的额头:“你媳妇的醋你也吃!你就是捡来的,赶紧干活去!”说着把金凤揽在怀里:“我就是稀罕我们家凤儿!”金凤躲在陶清娘怀里,得意的笑着斜睨了陶清一眼。陶清无奈,瘪瘪嘴,自去火炉子前打磨珠子。 金凤忙坐直了身子:“娘,爹的身子怎么样了?” 陶清娘道:“还是离不了人伺候,我趁他睡着了,来你屋坐坐。说起这病,要好是不能了,大夫的话也不能尽信,他们只管说些不相干的话安慰人罢了,他那肺腑里的病灶,这会子虽然压制着,也不过是熬日子罢了。若能熬过开春,这一年也就无碍了。”她深吸口气,闭了闭眼:“我跟了他这五六年,要说没情分,那是假的。可却因我连累了你们俩,娘这心里~不好受!” 金凤笑着宽慰道:“眼下就很好,咱们一家人在一起,有什么过不去的!娘,你不要多想。” 晚间吃过饭,金凤刚要回房,便被大嫂叫住:“老三家的,你略等等,跟你说几句话。”金凤跟着大嫂回房,二嫂也跟了过来,金凤见此,便问:“嫂子找我什么事?” 陶大家的忙让坐:“你先坐了!往年咱家过年,都是娘们几个一起张罗,今年你来了,原也该如此,只是~”陶大家的顿了顿,接着道:“恐怕我和你二嫂力不从心了,你二嫂身子都八个月了,再过两个来月就要临盆,更不能粘惹油烟气,娘又要照顾爹爹,也分不开身,所以,还得劳烦妹妹多操心了!”二嫂也道:“可恨我不争气,赶到明年,你只管歇着,什么都不用张罗!” 金凤看着她们一唱一和,说来说去,也就是过年所有的活计都推给她了,别人只管受用去,做活她倒不愁,只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这都临近年底了,家里什么东西都还没备下,让她拿什么张罗去,这俩嫂子自然知道这个年不好过,才推给她的。因道:“嫂子既张了口,我做弟妹的岂有不依之理,我原来在家过年也张罗这些,原就是做惯了的。只是不知道,往年咱们家过年,都备哪些年货,按什么规格来?过年的银子各房里怎么筹备?还是直接管大嫂支呢?” 金凤掌家好几年,可不是好糊弄的,陶家俩嫂子想一推二作五,不出银子也不管事儿,只让金凤自己为难去,金凤哪能教她们如意,这样一针见血的问出来,叫陶家大嫂躲也没法躲,只得强笑道:“往年过年,都是三个兄弟各自买些,这个买鸡,那个便买鱼,总之凑齐了年货就罢了,都是亲兄弟,哪有算那么清楚的,再说,过年也是图个高兴团圆,哪有大年根底下清算账目的。” 金凤理了理暖手袖筒的毛边儿,抄着手道:“就是亲兄弟,也还是先清算明白的好,往年当家大嫂张罗,多点少点儿没人说什么,可今年我操持,虽有大嫂给的尚方宝剑,一些事情也是不敢做主的,丑话说在前头,免得到时候说我糊涂!至于需要备那些东西,我列个单子嫂子你看了,让他们三兄弟赶紧着买去,今儿都小年了,这煎炸之类的也该操办起来了。至于银子,就用这个月各屋里的月钱吧,不是每屋都有半吊子钱么,加起来就是二两,虽然不多,节省着些也尽够了。” 陶家大嫂被金凤噎的说不出话来,本来以为她想不到这许多,等到要用银子再来要时,只管说今年过年你管事,你自想办法去!没成想,金凤竟是个精明的,这下倒是偷鸡不成蚀把米了,原来陶清屋里那半吊月钱何曾真给过,都让她给昧下了,这却给了金凤机会光明正大的要起来了。 金凤见两个嫂子又气又悔,便笑道:“我这就拟年货单子去,二位嫂子看了若觉得不妥,多提点些。”说着便起身要走。 二嫂子笑道:“妹妹觉得好就成,我跟大嫂都不大通笔墨的,认不得几个字。”金凤答应着告辞出来。 陶大家的送走了金凤,回身把帘子一摔:“这金凤的嘴真是厉害,我叫她接过年的事,她倒借机管我要起银子来了,这个月给了,下个月自然也要给,这样下去,竟没完没了了!”陶二家的拉她坐下:“大嫂你且别急,就二两银子,你且教她折腾去,鸡鸭鱼肉的再加上酒水,哪个不用钱?二两银子哪里够用?咱们且等着瞧她笑话吧。” 陶大家的好容易憋住了心头的火气,金凤把年货单子拿来给她看,她不认得便叫大江念给她听,那年货单子上写着:鸡四只,鱼四尾,现宰的猪肉十斤,白面五十斤,鸡蛋五十个,屠苏酒两坛,青菜若干,干果若干,烟花爆竹两挂……还记了些油盐酱醋等调料。陶大家的听了,暗自一合计,仅鸡、鱼、肉,白面几项就二两银子不止,便勾了嘴角,我看你金凤怎么凑齐这年货,于是笑着数了两贯铜钱交给金凤:“如此,有劳妹妹了!明儿你大哥说要跟我回我娘家看看,你二嫂子现也离不了人,便让清哥儿和你去吧。”金凤知道她打什么主意,也不说破,只笑着应诺。 待陶清看了年货单子,也是急的直冒汗:“我说好凤儿,你巴巴的写这么多做什么,二两银子哪里够用?往年的年货都只这些的一半!你可难死我了!” 金凤笑道:“你急什么!安心睡吧,敢明儿我自有道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9章 小牧给姐姐出气 第二日陶清套了驴车,回屋对金凤道:“凤儿,你在家等着吧,外头冷,你别去了,我自己去买。”说着便拿着年货单子要走。 金凤拉住他:“只有二两银子,你往哪儿买那么多年货去?”陶清握住她的手,苦笑:“你既知道我买不来,干嘛还写这么多啊,我也不好说你,少不得自己想办法。”“你有什么办法,难不成你会变银子?还是说你还有私房钱?”金凤桃花眼一挑,问道。 陶清忙摆手:“哎呦我的小祖宗,我哪敢和你藏私,我若还有一个大子儿,叫我立刻变个哈巴狗,给你逗趣玩。我说想办法,是因我城里还有几个老主顾,我上门去瞧瞧,看看人家有什么活计没有,先管人家要了定钱,我把年货给你买回来。只是这样的话,过年这几天怕是要在人家干活,不能同你一起过年了。” 金凤心下感动,若我真没法子,清哥也不会让我在嫂子前丢了面儿,我这样任性,他也没跟我吵架拌嘴的,便嘟着嘴:“不行,我才嫁过来,你得陪我一起过年。我既然敢这样写,就能凑齐这年货,你且把单子给我~”金凤拿过单子,提笔将上面的鸡四只,鸡蛋五十只,青菜三项勾了,又将屠苏酒一项勾了,再交给陶清:“你看看,剩下的这些,二两银子可够了?你记得买两节藕,我炸藕夹用,干果你只买花生、栗子这两项,我家里渍的有桃肉干。” 陶清瞧了,道:“这样看来,倒是够了,只是那鸡和酒,你哪里弄去?”金凤笑道:“你且别管,回来就有了,快去吧!”金凤给陶清包了个面饼,打发他出门。 陶清前脚走,金凤后脚就回了自己家,一到门口见门没锁,忙进去查看,却是小牧回来了,正在堂屋里读书,见金凤回来,忙放下笔站起来:“姐,你怎么回来了?陶清哥没跟你一起么?”小牧皱皱眉,怕家姐在陶家受了委屈。 “小牧回来啦?怎么也不去找我?家里冷不冷?吃过饭了么?”金凤过去亲热的拉着小牧的手,姐弟俩一起进屋,金凤跟倒豆子似的问了一大串的问题,小牧笑着说姐姐你这没头没尾的问,可叫我怎么答。 “我昨儿傍晚才回来,学里说年底了,放我们回家过年,明年出了正月再去。晚饭~盈盈来叫我,便在陶伯母家吃了。”小牧说着,面上有些红,有些不好意思。 金凤知道,小牧大了,也懂得事了,盈盈是个好女子,若小牧娶了她,也是一桩美事,更难得的是,两个人打小从一处长大的,彼此知根知底,郎有情妾有意,陶家伯父伯母也通情达理,还是趁早把这亲事订下来的好。因道:“盈盈是个极好的,你若喜欢,我便给你做主,只是一来你还小,谈婚论嫁还早,二来你现在又没有功名在身,怕委屈了人家,还是要好好读书,明年先中个秀才,我也好去登门说亲。” “姐~”小牧给说了个大红脸,叫了声姐便低了头。 金凤看了看家中:“家里也不差什么,只是冷了些,我在影壁下给你留了些炭,你把你屋里的铜炉子点上,回屋里读书去,别在这堂屋吹冷风,炭不多,你省着些用。自己记得做饭吃,等你姐夫买了年货,我给你送点来。只是今年除夕不能与你同过了。” 小牧闷声道:“姐姐既嫁了人,也是身不由己的,不用记挂我,东西也别送来了,别让陶家那俩嫂子说你。我……我…姐,盈盈说会给我来做饭,你放心,陶伯母也说,除夕夜让我去她家一起守岁,我~” 金凤拍拍他的手:“你莫怕,我不会说你,只是,你自己注意,别坏了人家女孩子的名声。另外,盈盈那孩子,我待她亲妹子一般,你是男子,该有的担当也是要有的,不许学那些忘恩负义的男人,好的坏的三妻四妾的往家娶。”小牧见她不恼,便安下心:“姐,你放心,我定不负她。不管日后我考了多大的功名,哪怕是做了官,我也不会叫她受委屈的。” 金凤到了鸡舍,因天冷,所有的鸡都挤到一起取暖,金凤数了数二十三只鸡,一只不多一只不少,其中三只公鸡,天天因为争抢母鸡打的上飞下跳,剩下二十只母鸡,有不少已经下蛋了,这两个多月,都攒了百十来个鸡蛋了,金凤每日回家,就是为了给它们喂食添水的。金凤拿了个抄网,扣了两只小点的公鸡,留下那个最大毛最油亮最威武的当大王,又扣了四只不怎么下蛋的母鸡。一下子少了这么多,金凤也是心疼,可没法子,不付出点代价,怎么管大嫂张嘴要月钱,等明年开春孵了小鸡仔再养就是了。 来至厨房,从坛子里数出一百个鸡蛋来,分了两份。把夏天拿糖渍的桃果脯包了两包。又到院子里,把埋在月季花丛根底下的两坛子屠苏酒搬出来,掀开盖子闻了闻,酒香扑鼻。 往年金凤家过年,都是早早的自己把酒酿好了,没那个钱打好酒的。便打了散酒,泡上大黄、白术、桂枝、附子、花椒,埋在底下两三个月,待到过年再挖出来,不比买的差。 收拾的差不多,时候也不早了,金凤嘱咐小牧:“陶伯母好心叫你去,你也不能空着手,这两只鸡,还有这五十个鸡蛋一包桃脯你带着,多少也是个心意。”金凤从袖子里掏出两个鸽蛋大的木球:“这是你姐夫做的,我不好这个,你拿着玩吧。” 小牧接过来把玩了几下:“这把件甚是趁手,香气也清神醒脑,读书时握在手里,最合适不过,替我谢过姐夫啦!”说着笑嘻嘻收起来。 “那我先回去了,你得空记得来瞧瞧我。”金凤自提了剩下的东西要回陶家。 小牧追了出来:“姐,我送你!这一堆东西怪沉的,我帮你提着!”走到半路,金凤突然顿足哎呦一声:“我说怎么总觉得落了什么东西,那两坛酒我放到厨房了,来时忘了带,我说怎么总觉得有个事呢!小牧你先把东西帮我送过去,我回去取酒。鸡蛋小心拿着,别撞破了。” 小牧答应着接过布包的鸡蛋,接着往陶家走,还没进门就听见院里闹得鸡飞狗跳的,敲门也没人来应,等的不耐烦便自顾推门进去了,却正撞见陶家大嫂撒泼,劈头盖脸的数落他陶清姐夫,陶大江和陶二河都是怕老婆的,这会子早藏在屋里不出来。 陶二河原想出来看看,却被媳妇叫住:“你出去做什么?显得你本事?给我老实待着,叫他们吵去!” 陶清将车上买的年货一样样搬下来,陶家大嫂在一旁清点,待清点完了便恼了:“老三,你媳妇呢!昨儿她的年货单子上可不是这么写的,还有鸡还有酒呢?怎么今日就只剩了这些?二两银子可都交到了你们手上,你就买了这点子东西来,怎么过年?” 陶清给吵得不耐烦:“往年怎么过的?今年就过不得了?二两银子能买多少东西你自然晓得,何苦这么难为人?” 陶大家的一听不乐意了:“怎么是我欺负你们!”她把年货单子甩的哗啦啦直响:“这白纸黑字些着呢,可是你媳妇亲自写的!欺负姑奶奶不认字儿呢,在我这里写了,回去又勾了,是什么意思?我就不认字,也识得数,少了什么我总数的清!你媳妇呢!藏哪去了?有本事的就出来辩白辩白,别做缩头乌龟!” 小牧听的肺都气炸了,从影壁后绕过来,三两步走到陶家大嫂跟前,将手里的几只鸡一下扔到她身上:“给你的鸡!”那鸡扑楞着翅膀咯咯直叫,粘了陶家大嫂一身的鸡毛,吓的她一声尖叫,赶忙拿手去挡。 “我姐嫁到你家来不是来受气的!你二两银子能买什么?要是既能买鸡又能买鱼的,你怎么不自己买去,单把这烂摊子推给她!这也罢了,我姐心善,自己回家把养的鸡抓了叫我送来,你倒好,不帮衬着,还在这里嚎丧,给谁看!”小牧说着将鸡蛋塞到一旁赤眼红脸的陶清怀里,咬牙恨声道:“你的好嫂子!你原怎么答应我的,说是要护她周全!你就是这么好好对她的!” 陶家大嫂一看自己没了理,便捶胸顿足的哭起来:“你这话怎么说的,简直血口喷人,我怎么成了厉害嫂子了?二两银子的数也不是我开口提的,金凤她自己揽的差事,怎么就成了我算计的?哎呦我心里苦啊,这年没法过了!” 陶清急道:“大嫂!你别嚎了!”小牧握紧了拳头:“你在嚎一声,我就揍你!” 陶大家的却哭的更欢了,干打雷不下雨:“哎呦我的当家的,你快出来啊!打人啦!打人啦!”陶大江硬着头皮出来,拉起自家媳妇的胳膊:“媳妇,别闹了,大过年的~” “过什么年!自己婆娘让人欺负了你也不管管!”陶大家的掐着腰叫骂。陶大江让自家媳妇指着鼻子一骂,立马怂了,抄着手不说话。 小牧一看又来了一个,刚才对着一个女人他下不去手,也就图个嘴上痛快,这下她男人来了,他如何还忍得住,提拳头就冲上去:“我打你们这起混账东西!我姐才嫁过来几天就叫你们摆布!我不揍得你满地找牙出不了这口恶气!” 陶清一看打起来了,所幸也掺和进去,打着劝架的旗号,嘴里劝道:“别打了,别打了,多大点子事!都乡里乡亲的,何况还是亲戚~”嘴上虽这么说,手上却扒拉着紧拽着陶大江的胳膊,陶家老大双手活动不开,着实让小牧一通胖揍,陶大家的一看自家男人不中用,便哭着喊着往小牧身上撞,一时间乱作一团,闹得不可开交。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0章 陶二家的不讲理 “唉呦~怎么这么热闹!你们这是玩老鹰抓鹞子呢!”金凤抱着酒坛子一进门,就看见这副光景,扑哧笑了出来。众人一看她回来,便都撒了手,金凤把酒坛子放到厨房,又转身出来:“清哥,我兄弟好容易来一趟,你不带他进屋吃茶,怎么倒撺掇他跟人打架,若是他破了一点皮,看我饶你!”又看了一眼闹的披头散发的大嫂:“大嫂子,我兄弟好歹也算咱家亲戚,你这么着还要脸面不要?让人瞧见了,是说我兄弟不懂事还是说陶家待客不懂礼?哪一项好听?你自己去照照镜子,嫂子你这模样可得体?” 说着走到小牧跟前,仔细查看,好在没伤了皮肉,只手上肿了一块儿,转头问陶清:“好好的怎么闹起来了?我差我弟弟来送礼的,又不是来要账的,这是为什么?” 陶清一摊手:“我拦不住啊,兄弟来的时候,大嫂点年货呢,说跟你写得年货单子对不上,又说了些不中听的话,正让小牧听到,这便打起来了。” 金凤冷笑:“我说呢!我弟弟打小都不曾跟人红过脸,最是个懂事的,今儿怎么翻了脸,原来是有人编排我!”小牧拉着金凤的手:“姐,跟我家去!咱们不在这受这混账气!这家待不得,跟这样的人活在一个屋檐底下,都要短寿好几年。”金凤被小牧拉着往外走了两步,回头一瞧,陶清神色焦急似又有些哀求,张了张嘴,却没发出声音。 金凤拂开小牧拉着她的手,反拉住他:“小牧,你别生气了,我没叫人欺负了去,你放心!我都嫁人了,哪有回娘家过年的道理,难不成,你让我和你姐夫和离?”小牧急道:“姐!她们明摆着难为你!”金凤拍了拍他的手:“小牧,难道不相信姐姐?你别气了,留了吃过饭再回去,都这个点了。” 小牧气鼓鼓道:“我才不在他们家吃饭,我怕硌了牙!你既然不和我回去,我就自己家去了!”说着一甩袖子走了。 金凤扬声道:“你晚上吃什么?”小牧头也不回:“我提了东西去盈盈家吃。” 金凤送走了小牧,回身就看见被小牧揍的鼻青脸肿的大江,也没理会,直接拉了陶清回屋。金凤不想撕破脸,虽说大嫂故意为难,但小牧把大江这一通打,也解了她不少气,况且家里还是大嫂当家,要真的捅破了这层窗户纸,那每月半吊的月钱岂不是打了水漂。 天色还早,也不到吃晚饭的时候,金凤打开窗户,洗了手,将屏风搬到窗前,映着夕阳绣菊花儿。自打金凤来了都是她备饭,今日因他们吵起来,陶清娘自知劝不住,叹了口气自去做饭了。 “天儿冷,你怎么把窗户开了,吹了冷风,明儿又喊头疼了!”陶清过来要将窗户关了。 “你快别关,我让他们闹腾的心烦,正好透透气。”金凤轻轻扎下一针,又小心的挑出来,“原来我在家的时候,闲来无事还读会子书写写字玩,打来了这里,不是围着灶台转悠,就是和你嫂子致气,真真是没趣儿。我呀,也想开了,以后不管你们家的事儿了,反正你也不是亲生的,人家也没拿你当亲兄弟,赶明年开了春,咱们俩出去单过吧。省得天天干活儿,却连个银子都摸不着。你大哥二哥的,却有钱去吃酒打牌,越发叫人生气。” 陶清搓搓手,其实媳妇说的是事实,家里除了那十几亩田地,剩下的零用钱全是他做木匠活补贴的,若是自己单过,不说能有多富裕,至少是能赶上一般庄户人家的,只是这事不大好办,一来,他哪里忍心将自己的娘亲舍在这家,还不知道让他嫂子怎么欺负呢,二来,若真分了家,他定然是什么都得不着的,到时候带着金凤,吃什么,喝什么?总不能什么都用银子买去,哪有那么多钱?说到底还是他陶清没本事。 陶清低了头,肩膀也耷拉下来:“怨我,要是我能多挣些钱,也不至于叫你跟着我受苦~” 金凤看他落寞的样子,有些不忍:“碍着你什么事了,你也是个能干的了。我也是说气话,哪能真撇了娘亲自己单过去,发发牢骚罢了。” 晚间吃饭,一桌上静悄悄的,谁也没人开口,金凤给爹娘端了饭,便坐下默默吃自己的,陶家大嫂白日里闹了个没脸,也闷着声不说话,只是偶尔,陶大江碰到了伤口,丝丝哈哈的呻@吟两声。陶老爷子斜靠在炕头上,精神倒还好,吃着饭,见大儿子脸上挂了彩,便有些不乐:“大江,你又出去赌钱!跟你说过多少次,咱们家不比以前了,我是个病怏子,干不得活,你是老大,该给兄弟们做表率,带着大家把日子过好了是正经!怎么还是这般赌钱?还输了叫人家打成这样!” 陶老爷子活了这些年,看得最是清楚,自家两个儿子不成器,两个加起来也赶不上老三,可惜那个不是亲生的。他数落大儿子,但看到他被打了,到底还是心疼的。 “爹,我没赌钱~我这是~”陶大江有心解释,却被陶大家的在桌子底下踢了一脚,你解释什么,把咱们拿二两银子让老三家媳妇备年货的事也说出来?岂不更理亏!其实闹这一场,她也没输,最起码是知道了金凤手里真是没钱了,为了办齐年货,还搭上了自家养的鸡酿的酒。往后日子长着呢,钱攥在她手里,想怎么拿捏金凤,还不是轻而易举的事儿。 转过天来,金凤拿帕子包了头,便在灶间忙活起来,炸藕夹,炸丸子,蒸了扣肉,料理了那几只鸡。陶清坐在灶膛前填柴,俩人忙活着,说着闲话。金凤炸了肉丸子,悄悄塞到陶清嘴里一个:“你尝尝,熟了么?” “熟了熟了,真香!”陶清呼出一口热气,敢情是给烫着了。 “当然香了,我加了肉沫呢!还是用过了猪肉的油炸的!”金凤得意扬扬,也往自己嘴里塞了一个。 “是什么这么香?大老远的把我肚子里的小馋虫都勾醒了,在肚子里直踢我。”陶二家的扶着腰,缓步走了过来,笑盈盈的靠在门框上。 金凤拿碗夹了几个丸子,端过去递给她:“嫂子粘不得油烟气,怎么又跑到厨房里来,你想吃什么,只管叫我给你送去,何苦劳动自个的身子!不就是几个肉丸子,看把你馋的。” 陶二家的接过碗,拿筷子夹了一个咬了一口,直说好吃:“妹子你不知道,咱们家一年到头也难得吃上一回肉,只逢年过节的时候才能沾点荤腥,我这肚子里一点油水都没有,吃什么都没甚滋味,就想着痛快的吃顿肉呢!”金凤看着她狼吞虎咽的,便笑道:“谁和你抢呀?你慢点吃,还有呢!” 陶二家的吸了吸鼻子:“金凤妹子,你袖子里藏的是什么,这么香?”“是这丸子香吧,油里炸的,自然香了!我在灶前凑了大半天,想来是熏到衣服上了。”金凤道。 陶二家的却摇摇头:“不是这油腻腻的香!给我闻闻。”说着拉过金凤的袖子凑到脸上:“真好闻!” 金凤轻轻撸下袖子,两个手腕上各戴了一串檀香珠串子:“嫂子说的是这木珠串子吧,我今儿刚拿红绳穿了戴上。” “正是这香,馥郁绵长比花儿还好闻,好妹子,给我一串吧,反正你有两个呢!”陶二家的拉着金凤的手不放。金凤怔了一下,这是陶清一颗一颗打磨的,戴在腕上就像陶清的手一下一下摩挲着她,暖暖的,她戴上就舍不得褪下来了,哪里还舍得送人,金凤将手抽回来,赔笑道:“好嫂子,不是我小气,只是这个是你三兄弟做的,虽不值钱,却是一片心意,两口子之间的玩意儿,哪里好拿出来送人?要不回头再见他给你做一串吧?” 陶二家的往门框上靠了靠,斜着眼看金凤:“好妹子,你唬我呢,他再做一串,还不知道用什么杨木柳木榆木呢,就是得了,也不及这个纹理细腻,更难得这香,我最近直犯恶心,正想闻闻这清清爽爽的味道。妹妹就疼疼我,借我一串儿,我也不是要你的,只借来戴几天,到你小侄子出生了,我便还你!” 金凤生气,你刚才还说嫌平日菜色清淡没有荤腥呢,这会子又说犯恶心了?说得好听只借几天,东西到了你手里,怎么可能还得回来?这是我相公做给我的,你想要找你自己相公去!心里这样想,却不能这么说:“嫂子,你要真稀罕这香味,我那里做了几个香囊,装的就是檀香木,香气比这珠串子浓,我这就给你拿去。” 金凤回屋,翻出前几日做的香囊来,取了两个,因时间短,也没绣什么花样子,只用丝线勾了边,拿来给她二嫂。谁知陶二家的拿在手里,看都没看,直接扔到地上:“做了东西剩下的下脚料,也拿来给我!刨碎的檀木屑子,倒叫你说的比珠串还好,不说你舍不得罢了!谁要你剩下的!” “你!”金凤深吸了口气,才把那火压下去,弯腰捡起地上的香囊,回身三两步走到灶台前,一下将香囊扔到火里,火舌舔了上去,空气中弥漫上一股木头的焦香。金凤回头对陶二家的道:“嫂子既然不稀罕我的东西,何苦还和我要,既要了又这般糟蹋!你既不要,我也不留你摸过的东西,只打今儿起,咱们两清着,谁也别管谁要什么!” 陶二家的见她这般决绝,也有些心虚,小声嘟囔:“明明是你小气,不肯给我好的~” 金凤冷笑:“一个檀木串子就是好的?嫂子也太没见识了些,天下金山银山多了去,难道你要,别人就得给?我又没欠着你什么,你想要什么玩意儿,只管和你当家的要去,巴巴的来招我做什么!” 陶清一看俩人又要吵起来,忙过来劝道:“凤儿,快摆桌子吃饭吧,都是自家人,莫计较了!” “哼,金凤这嘴,也太厉害了些,我不过管她要串珠子,她不给也就罢了,还这么一套一套的,我说大嫂,咱要是能想个法,让她吃个亏才好呢!”陶二家的让金凤一顿抢白,心中不忿,便跑到她大嫂屋里来,讨个主意。 陶大家的这两天身上不好,大妮又缠得她心烦,刚哄了大妮睡午觉,陶二家的就来了。 “嘘~你小声点,大妮刚睡着。怎么了,值得这么生气?”陶大家的自己也靠在炕头上,抱着个汤婆子暖小腹。 “就是金凤~我今儿向她讨个木头串子,她舍不得,拿了个香囊搪塞我,还抢白我一通,我实在气不过,才来讨扰大嫂,你可给我做主!”陶二家的扶着腰坐在炕上。 “大冷的天,你不在自己屋里养胎,去招她做什么!还说让我给你做主,我哪里还做得了主,打下个月,我还得给她半吊子月钱呢!刚才陶清还跟他大哥说,叫大江传个话给我,说我要是不给月钱,他就不做我给接的木匠活了,自己接活做去,得了钱也不交给我!我这也正生着气呢,可有什么办法,大江和二河成日不务正业的,若老三真这么着,咱们可就不好过了。”陶大家的叹气道,“还是罢了,先哄着她些,莫把她逼急了真要分家。田产都在咱俩手上,只要还有余地,她不会真翻脸的。” 金凤嫁到陶家一个来月了,说起来,农闲时节,每日和陶清耳鬓厮磨,个中滋味,像蜜里拌了糖,可生活总是如此,不可能十全十美的,陶家的两个嫂子,每每生事惹人不快。经过今日的事,金凤算是彻底死了心,再也不想着能跟两个嫂子交好了,原来还想着都是一家人,再闹腾能怎么样,如今看来,有些人就是那么不可理喻,最好的法子就是离的远远的,不和她们打交道就是。 接下来几天,金凤按时做了饭,吃过饭就回自己房里绣花,根本不和两个嫂子搭话。陶清没事做,就黏在金凤身边,拿了本诗词念给她听,或者拿了梳子给她通发。 除夕夜,一家人坐在桌前守岁,张罗了热腾腾的饭菜,金凤给灶王爷和陶氏祖先上了贡。陶老爷子挣扎着下了床,领着全家人给祖先叩头烧纸钱:“陶家的列祖列宗保佑,保佑我陶家香火永续,五谷丰登,年年有余。” 金凤跟着磕了头,又端出酒来,给每个人都满上一杯,陶老爷子让陶清娘扶着,坐在上首,陶清娘坐在他旁边,老大老二老三依次在下首坐了,各家媳妇坐在自己身边。 陶大家的笑道:“今儿除夕,咱们一起守岁,老三家的也来了,咱们这一家人就算是齐了。来,咱们先干了一杯吧。”说着,拿了根筷子,蘸了一点酒,抹在大妮嘴唇上,大妮伸出舌头舔了舔,喜得眉开眼笑,露出两个小奶牙。 陶二家的端起酒杯:“论年纪,该到我了!金凤妹妹虽然管我叫嫂子,可我这年纪,毕竟是小了一岁,合该先饮一杯。”陶大家的道:“你快干了,我馋酒呢,你干了我才好喝一杯。” 金凤一笑,也端了酒杯站了起来:“嫂子,我虽虚长了你一岁,可你毕竟是二哥家的媳妇,我嫁到咱们家,自然按咱家的辈份来,不然倒是我充大不懂礼数了。这一杯,我先饮。祝嫂子来年生个大胖小子!”说着一饮而尽。 陶二家的笑笑,却放下了酒杯:“正是呢,我这有了身子,不能吃酒呢,二河,你也不提点我!”于是换了杯白水饮了,施施然托着腮,让二河给她挑块鱼肚子吃。 往下,众人依年岁饮了酒,又一起敬陶家二老:“祝爹爹、娘亲福寿绵长,身体安康。”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1章 陶清把郭明揍了 转过天来就是大年初一,天没亮村里的人们就起来走家串户的拜年。按例是先去村里最年长的老人家里。陶二家的推说身子重了,不好出门,陶二河留在家里陪她,陶家二老在堂屋里铺了毡席,桌上摆了花生糖果,静等着拜年的人登门。 剩下陶大江和陶清两家人,相伴着出了家门。寒冬的清晨,最是冻人,陶大家的给大妮裹了个连帽的小披风,整个抱在怀里。金凤还是穿了大红的长裙,手里捧了个手炉,里面放了几块烧的通红的白炭,陶家两兄弟也穿了厚实衣裳。 “把大妮留家里吧,我抱她一会儿,别给孩子冻着。”陶清娘见大妮迷迷糊糊还没睡醒的样子,心生怜爱,便对陶大家的道。陶大家的笑笑,摇头道:“今儿初一,一会儿定然有好多来给您和爹爹拜年的,带着大妮不方便,还是我抱着她吧,穿厚些也不碍事的。村里还有很多老人家没见过大妮呢,也该见见老人,借借寿,才好养活。” 按年岁排,最年长的是郭家的老夫人,刚过了八十大寿,是村里最年长的老寿星了,众人便先相约着去郭家。 “金凤姐!”“姐!” 金凤正跟着人群走着,听见有人叫她连忙回头,却见盈盈和小牧两个人手牵着手走过来。 “让人看见,想什么样子!”金凤冲着他俩牵着的手驽了驽嘴,伸手打了小牧一下。小牧嬉笑着躲开:“姐!怕什么,我过两年定然娶盈盈为妻的,到时候搬到城里,理这些没见识的老顽固们作甚!” “常言道‘三人成虎’,你当人那一张嘴,能说什么好话?到时候就是没有的事儿,也能给你编的真真的,何况你们还真的不知避讳!”金凤正了脸色,厉声道。 盈盈拉了金凤的袖子:“哎呀我们知道啦,好姐姐,你怎么一个人?陶清哥呢?” “恩?刚才还在这的呀,我们一起出来的,唉,这黑灯瞎火的,可能是我停下跟你们说话,人多给走散了!咱们去郭家给他家老夫人拜年吧,在那肯定能找到你陶清哥。”金凤说着,将手炉塞给盈盈,然后一手拉着她,一手拉着小牧,急急往郭家走。 “金凤姐,你在陶家可还好?自打你嫁过去,我都个把月没见你了,他家待你好不好?”盈盈一道走,一边问金凤。 金凤苦笑:“你早提醒过我的,可惜我没真当回事,他娘亲待我倒还好,只是两个嫂子~哎呀,不说这个,其实也没什么,我这不好好的,你陶清哥哥可疼我了,你看这檀香串子就是他给我做的,漂亮不漂亮?我送你一串?” 盈盈托起金凤的手腕,细细打量:“珠子浑圆,大小均匀,暗香盈袖,更衬的姐姐皓腕如雪。陶清哥果然是个懂趣的。不过,我可不能要,白枉费了人家一番真心。”小牧瞥了一眼,却有些不乐:“他懂得什么趣,只由得他那俩嫂子欺负我姐~” 给郭家老夫人拜完年,金凤和盈盈小牧别过:“你们前头先走,我刚磕头的时候,看见你陶清哥了,这一转眼又不见了,我去找找他。” 送走了盈盈二人,金凤跟在人群后头,一道走一边张望着找陶清,走着走着,便落了单。 忽然腰上给人搂了一把,一个人贴了上来,金凤以为是自家相公,笑着回头打他:“清哥,你别闹~”待回头仔细一看,竟是郭家老大,名唤郭明的,金凤立马撂了脸:“怎么是你?男女授受不亲,你离我远些!” 郭明笑嘻嘻的又贴上来:“怎么不是我,好凤妹子,哥哥想死你了,头几年还一口一个大哥的叫的恁甜,怎么嫁了人倒不知趣了,变成个冷美人?来来,给哥亲一口,哥哥好好暖暖你~”说着抱着金凤就要亲。 金凤啐了他一口:“呸!你放尊重些!我才给你家老夫人磕了头,你就做这下作事儿,不怕给你家老夫人折寿么?” 郭明笑道:“刚我在堂屋里就看见你了,一身衣裳红艳艳的,勾得人心里痒痒!我这不就追出来了,金凤儿,我知道你是不得已才嫁给陶清的,他那样穷,你怎么看得上!好妹子,你快依了我,让我解解馋,赶明儿我就休了我家那婆娘,娶你进门!”说着就往金凤身上蹭,手脚也有些不老实,喘着粗气道:“大伙都去拜年了,你家现在应该没有人,刚我看见小牧也出来了,咱们去你家里,快点,我可等不及了!” 金凤啪给了郭明一巴掌,举起手炉:“你别过来!你敢碰我一下,我把这炭都扣你头上!” 郭明摸了摸被打的脸:“好你个小娼妇,敢打我!你最好老实的如了我的意,若是吵嚷起来,我就说你勾引我的,平日里就夭夭挑挑的,装什么贞洁烈女!”一把将金凤的手炉打到地上,拉过她的手腕就往窄巷里推。金凤毕竟是女子,力气再怎么也没有男人大,又不敢真的大声嚷,急得不知如何是好,只死命拖着不肯跟他去。 “站住!放开她!”一个冷冷的声音传来,金凤忙看过去,只见陶清一脸铁青的站在那里,死死盯住自己被抓的手腕,脸色阴沉的能滴出水来。 “清哥~”金凤慌忙挣开手,快速躲到陶清身后,又是委屈又是害怕,拉着陶清的袖子摇了摇,轻轻又唤了一声:“清哥~” 陶清瞥了她一眼,目光冰冷,显然是生气了,金凤刚要解释,只听郭明冷笑道:“我道是谁,坏我的好事儿!原来是正主来了,也罢,算她走运躲过这一遭!不过陶清,我告诉你,怨不得旁人,只怨你媳妇太招人,你这绿帽子早晚得戴,纵不是我还有别人!” “混蛋!我今儿就打死你,看还有谁勾你个死人!只让牛头马面来勾你的魂儿吧!”陶清咬紧牙关,太阳穴突突直跳,脸上的肌肉都绷的紧紧的,抄起拳头冲着郭明的面门就挥过去,一拳打在眼上,给揍了个乌眼青。陶清人高马大,一双手干惯了力气活的,那拳头的力道有多大可想而知。郭明嗷一声捂着眼:“好你个陶清,真下死手!你以为我怕你!” 那郭明也不是吃素的,甩开膀子就跟陶清扭打在一起,陶清是气疯了,冲冠一怒为红颜,亲眼见着自己的媳妇被人轻薄了去,岂能善罢甘休!虽也挨了几下,到底占了上风,趁郭明一个不注意把他拌到在地,连着十几拳下去,把郭明打的直叫唤:“哎呦!别打了~别打了!要出人命了!救命啊!” 陶清觉得还不解气,又打了几下:“你别叫唤!再嚷我就打死你!”郭明立马蔫了,论力气,他还真不是陶清的对手,陶清比他高一个头,于是赶忙作揖讨饶:“陶兄弟~陶清兄弟,快住手吧,我再不敢动金凤妹子的邪心思了!再不敢了!” 金凤捡起被打翻的手炉,讷讷的小声劝道:“清哥,算了,若再打,真出了人命了!咱们回家吧。” 陶清将郭明狠狠扔到地上,又踹了两脚,天渐渐的明朗起来,有拜年回来的人远远看见这边有人打架,便凑过来:“大过年的,都是乡里乡亲的,怎么打起来了!” 陶清皱眉,见有人围过来,若是问起,定然对金凤名声不好,沉着脸拉过金凤:“跟我家去!”金凤见陶清真生气了,便低了头,任由他拽着手腕,老老实实的跟他走。郭明让陶清打了落花流水,一见事儿不好,赶紧连滚带爬的跑了。 陶清一路上也不说话,脚下走的飞快,金凤个子娇小,步子也小,得小跑着才能跟上他,叫他他也不理。待回了陶家,陶清也不去堂屋给爹娘拜年,直接拉着金凤就回屋,进门一把将金凤搡到了床上。 金凤一下栽倒,双手撑在身后,抬起上半身:“你发什么疯!又不是我的错!” 陶清一脚把门关上,回身扑到金凤身上,又把她压倒了:“我就是疯了!凤儿,你真行啊,我这一错眼的功夫,你就去勾搭野男人!这是我瞧见了,我要是瞧不见,你是不是就依了他了?” 说着扯了金凤的束腰宫绦,在她的双手上缠了几道系了个结:“打今起就把你绑到家里,谁也不许见!省得你出去勾三搭四的!” 金凤哭道:“陶清你干甚么,你弄疼我了。大清早的,你犯什么浑!我去告诉娘!”陶清气昏了头,不管不顾的扯开金凤的衣裳:“你是我的!凤儿,你是我的!”金凤拧不过他,只得由着他摆弄,委屈的嘤嘤哭了起来。 金凤别过头,脸藏到被子里,陶清气息有些乱,只顾了发泄心中的怒火,好半晌都不见金凤出声,往日间二人床榻缠绵的时候,金凤总是娇怯怯的求饶,让他爱怜不已,今儿个却与他堵气,一个软话儿也无,陶清更是恼火,不管不顾狠命的顶弄两下,却还不见金凤有反应,便用手捧过她的脸来,想要亲她。 却见金凤的脸上满是泪痕,一双杏眼哭的红肿,陶清立马慌了神,偃旗息鼓的从金凤身上下来,叠声轻哄:“凤儿,你怎么哭了,你别哭,都是我不好!好人儿,你别哭啊,你这一哭,我心里油煎火烧一样疼。。”陶清给了自己两个嘴巴子,他下手重,脸上立马起了红印子:“我犯浑,看见那个男人抓着你,我都要疯了!我也知道不是你的错,可我就是忍不住心里这团火,凤儿,你别哭了啊,求你了!”陶清说着慌忙把金凤的手松开,搂了在怀里,一个劲儿的亲她脸上的泪痕,亲她的眼。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2章 两口子闹别扭 “你也甭哄我!有什么气尽管发在我身上就是,反正我打小就没有爹娘疼的,你莫说欺负我,就是真打了我,做媳妇的也得受着!日子好过是一天,难熬也是一天,你就是成日对我打来骂去,我又能找谁说去?只我这心里也凉了大半,你也甭违心的哄我,也别作践自己让我看,咱们就撂开手,各过各的!你若觉得我不好,也只管休了我找好的去,反正我名声本来就不好,也不差再加一个‘休弃’的罪名!”金凤拿起丝帕轻轻压了压眼角的泪痕,推开陶清,穿好了衣裳下床。 “不要!”陶清见金凤的神色,是当真不想和自己过了,顿时觉得手软脚软,使不上半点力气,只五脏六腑疼的大锤砸过一般,忙也翻身下床,一把将金凤抱住:“媳妇,好凤儿,你怎么罚我都行,只别跟我生分了,我原是太在意你了,才会这般失了分寸。你叫我做什么我都依,只要你和我好生过日子。除了你你叫我找谁去?” 金凤闭了闭眼,深吸了一口气,又幽幽的吐出来:“何苦来呢,你若真心在意我,又怎会怀疑我?打心底里,你也是在乎别人怎么说我的,是不是?” 陶清张了张嘴,却没说出辩驳的话来。是,他在乎,在乎金凤的名声,恨不得把那些嚼舌根的混账东西都拔了舌头,明明金凤那么好,怎么就让旁人那样编排,他是气不过,是替金凤打抱不平,可到头来,他自己也落入彀中,斤斤计较起金凤的名声来了。 金凤见他不说话,便轻轻推开他,叹了口气,自去拿了针线绣起屏风来,她穿了金黄的丝线,在一朵朵红梅花上‘打子’绣花蕊,丝线扣了一个结,心上就系一个结,新婚的羞涩、甜蜜、快乐都在一粒粒花蕊里给缠了起来,缠的她心里疼。 午后陶清娘来叫金凤包饺子,金凤推说早上出门着了风,不想去,陶清也说金凤身子不舒服。陶清娘见金凤眼圈发红,一摸额头果然有些烫,便嘱咐陶清好好照看,自己去叫了陶大家的。 陶大家的哄了大妮睡着,跟着陶清娘到厨房。陶清娘已经拌好了白菜豆腐馅儿,又加了一斤猪肉,俩人一个轧片儿一个包,不一会就包了百来个。 陶大家的一边包着饺子,嘴里也不闲着:“老三媳妇怎么没来,干活的时候躲的远远的,吃的时候比谁都起劲儿!” 陶清娘拿擀面杖轧了一个面片:“我叫她了,只是她今儿个身上不大爽快,我摸了额头确实有些发热,便叫她歇着了。就咱俩包,也够晚上吃的了,好容易吃顿饺子,大家都高兴,多吃些才有福气。” 陶大家的道:“怎么这就发起热来了,早上还好好的!我听村里姜家嫂子说,他男人拜年回家,正看见金凤和郭家老大在巷口拉拉扯扯的,俩人不知道在那摸索什么呢,老三还因为这把那郭明打了。你说她出去拜个年都能勾搭上男人,日后要是清哥出门干活,有几天不回来,那还了得?要我说,这样的媳妇咱们家不要也罢!” “哎呦,怎么还有这么一桩故事,我说金凤泪眼盈盈的呢,感情是吵架了吧,不行,我得赶紧看看去,别让清哥儿欺负人家女娃。”陶清娘放下手中的擀面杖掂着一双面手就要去找自家儿子。 “我的娘!你这会子去有什么用,他们该吵的早吵完了!就金凤的那个性子,不欺负咱们清哥就是好的了,哪个还敢欺负她?就是真有什么她也不会承认的,我劝你省省吧!”陶大家的翘着兰花指,在饺子上捏了个精致的撮儿。陶清娘叹了口气,两口子过日子,她个当娘的,不劝还好些,劝了说不定还火上浇油,想想还是算了,便又回来坐下,接着擀面皮儿。 晚间吃饭,金凤咬了两口饺子就撂下筷子说吃饱了,陶清吃到一个红糖馅的,讨好的夹到金凤碗里:“凤儿,这个是红糖的,你吃!” 金凤摇摇头,强笑道:“我不爱吃甜的,你自己吃,开春赶紧再娶一房媳妇,扶正了她做正室我作妾也好,或者直接休了我也好,你们好甜甜蜜蜜去。我若吃了这饺子,岂不是抢了你的好兆头!” 陶清让她抢白的心里难受:“我不过觉得这个好,让给你吃,你倒生出这许多口舌来,罢罢!算我多事!” 金凤又笑:“你不是多事,你是多心!随便什么你都能想起些是非来!” 大江家的拿汤匙舀了口汤,小心吹凉了喂给大妮:“不作亏心事,不怕鬼敲门,若是自己行得正坐得端,又怎么会空穴来风的惹人疑心!与其埋怨旁人,倒不如自己言行注意些吧!” 金凤听她话里有话,这样夹枪带棒的,显然是说她了,便道:“我倒是行得正坐得端,可树欲静而风不止,你想自己过好日子,偏生就有人叫你不安生!” 陶老爷子把碗重重的放到桌子上:“都吵嚷什么呢!难得吃顿饺子,不好生的多填几个进肚子祭祭五脏庙,哪来那么多话!咱们家虽是庄户人家,该讲的礼仪还是要讲的,食不言寝不语!既然不想吃,就都撤了,谁也别吃了!” 陶二家的忙笑道:“别啊!爹爹,我这还没吃饱呢!您孙子要是饿着了,晚上又闹的我消停。您也再多吃几个,一年到头,也难得吃顿饺子嘛!”陶老爷子看看二河媳妇的肚皮,想着自己快要出生的小孙子,渐渐的消了起气,复又端起碗吃了起来。 吃完饭,金凤回屋。陶清娘又拉着陶清嘱咐了半晌,说女人就是刀子嘴豆腐心,多哄哄没有不好的,又说金凤那孩子是个难得的,定然不会做什么出格的事,叫陶清且莫昏了头辜负了好人。 金凤从柜子里又抽出一床被褥来,铺在地上,在火炉里添了炭,便和衣睡在了地上,陶清进来一看这光景,心头一紧,忙过来蹲下身子劝金凤,尽捡着软话说:“金凤儿,地上凉,这大冷天的,你这么睡一夜,定然会落下腰疼的毛病的。” “你自去睡你的,不必管我!炉子里有炭火呢,我并不觉得冷,再说就是落下毛病又如何,难受也是我难受,碍着你什么!”金凤也不睁眼,翻了个身,不去理他。 “我的小祖宗!你要是不解气,打我骂我也好啊,你别折腾自己啊!媳妇儿,你既觉得我碍眼,你去床上睡,我睡地上,好不好?要不我蹲到门口给你守门去!”陶清说着站起身就要去门外头。 金凤伸手拉住他的衣裳下摆:“大冷的天!你不活了!还不快回来!”陶清转身复又蹲下:“凤儿,你别气了,白日里原是我不好,我以后再不敢这么着了!我抱你到床上去睡,好不好?” 金凤道:“我去床上睡也成,但你得睡地上!谁叫你不信我还弄的我那么疼!”“成!你让我睡哪儿我就睡哪儿!”陶清无奈的笑道。 抱起金凤,陶清轻轻把她放到床上,盖好了被子,又把汤婆子给她捂在脚下,自己睡到了金凤刚才躺过的地上的被窝里。成亲以来,陶清都是抱着金凤睡,那身子软软的香香的,娇小玲珑,让陶清醉晕晕的就睡过去,今日怀抱里空落落的,手都不知道往哪放,地上又冰凉,陶清冷得缩成一团,翻来覆去也睡不着,越发后悔自己的鲁莽。 金凤听着陶清在下面唉声叹气,也是睡不着,睁着眼盯着黑漆漆的帐子,夜深了,冬日的黑夜静悄悄的,村子里连狗吠都不闻一声,偶尔传来两声野猫的叫唤,更显得凄凉。 “清哥。。”金凤翻过身,看着地上黑漆漆的一团,轻声叫道。 “嗯,凤儿,怎么了,睡不着吗?”陶清立马柔声答道。 “睡不着。我知你因在意我才生气,那你可知我为何生气?”金凤认真问道。陶清沉吟半晌:“因我不信你!媳妇儿,我不是不相信你,我是嫉妒,嫉妒他们很早就认识你,你与他们相熟,也真的叫了他们几年的好哥哥!我只恨没早早的在你身边,没能护你周全!凤儿,你别气了,我以后好好待你,再不叫你受委屈。说起来,两口子哪有隔夜仇,你好生睡一觉,明日若还不解气,你就罚我给你跪着端茶倒水伺候你,可好?” 金凤噗嗤一笑:“让你说的,我倒成了恶婆娘了!罢了,也不用等到明日,我这会子就渴了,你给我倒杯水喝吧。”陶清听了爬起身来倒了杯茶端到金凤面前,金凤却不接:“刚才谁说要跪着给我端茶倒水的?你端的也不是茶,我不嫌弃你的水不好,你的礼节总要做到吧!” 陶清宠溺的一笑,撩起下摆单膝跪地,双手奉上茶:“夫人请用茶!您大人有大量,就原谅小的吧”金凤就着陶清的手喝了两口水,摆摆手:“罢了!你也别在下面跟个刺猬似的团成个球儿了,赶紧上来睡吧。” 陶清欢喜的放下茶杯,脱了鞋就上了床,一钻进被窝就往金凤身上蹭:“媳妇儿,好人儿,你真疼我!”金凤轻轻打他:“别闹!赶紧睡吧!我乏了!” 陶清乖乖的躺着不敢动,想想又不死心,张开胳膊把金凤搂在怀里,过了半晌,觉得小腹这股子燥热实在压不下去,便小声求金凤:“凤儿,睡着了么?”“嗯。。”金凤迷糊的唔哝一声。 “凤儿,我难受。。白日里就没尽兴,这会子憋得慌,你疼疼我。。”说着添上金凤的耳珠,金凤让他这暖气一吹,身子就软了:“你轻些,若再弄疼了我,定不饶你!叫你睡一个月的地铺!”陶清见金凤应了,立马来了精神,俩人又是刚解了误会和好的,感觉比平日更亲密一些,这一闹腾就是大半夜。 过了这一晚,陶清和金凤俩人好的如胶似漆,人前不怎么着,关起门在自己屋里时,陶清每日都给金凤更衣穿鞋,通发梳妆,他自己乐得如此,并未觉得有什么不妥,除了日子清苦些,倒也算圆满。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3章 陶二家生了个儿子 廿二日,天稍和,麦田浅鬣寸许。 二月初,正是乍暖还还时候,村头的小河里,寒冰乍破,春水刚漫上来,已经有人踩着水车,给刚冒出新鲜嫩芽的麦子浇水了,还有的拉了粪肥到地里,匀匀的铺上一层,保证将那幼苗养得又肥又壮,到夏天,能结个饱满的穗子。 清晨的陶庄村,安详宁静,陶清家的院子里,却是一家子人焦急忙碌的景象。陶老爷子带着三个儿子在院子里急得团团转,陶二河更是焦躁的额头冒汗,一把拽住从屋里端水出来的金凤:“我媳妇怎么样了?这都折腾一夜了怎么还没生出来?我听着声音都弱了,不会有什么危险吧?” 金凤撇开他:“你别问我!我又没生过孩子,哪里知道这许多!娘只说让烧开水去,女人生孩子,就是打鬼门关走一遭,二嫂又是头胎,自然更是凶险!清哥,你也别愣着,赶紧跟我去厨房,烧些草木灰用干净的纱布包好了,一会孩子生下来给二嫂止血。”金凤说着急匆匆往厨房跑,想到什么,又回头道:“爹爹,二哥,你们别急,娘说孩子已经露头了,这就快生出来了!” 二河扶着墙,两条腿直打颤,扒着门缝往里瞧,却瞧不出个所以然来,便小声叫他媳妇:“巧儿,我知道你疼,你可坚持住,往后我再不去赌钱喝酒了,好好疼你们娘儿俩,巧儿~” 大江过来拍拍他的肩膀:“别急,前年你大嫂生孩子,也是这么着,挺过去就好了!” 陶老爷子拄着拐杖来回踱步,嘴里念叨着:“菩萨保佑,陶家祖宗保佑,让老二媳妇生个儿子,给我陶家传递香火!” “哇~哇~”一声响亮的啼哭传出来,陶清娘掀开厚厚的门帘,探出头来报喜:“生了,生了!是个大胖小子!” 二河喜行于色,忙掀了门帘就要进去:“真的?快!给我看看我儿子!”陶清娘推他不让他进:“里头没收拾干净呢,我就来告诉你们一声,叫你们欢喜欢喜。再说你们身上风寒露重,进去再叫你媳妇沾染上,可是一辈子养不好的!快老实待着!老三媳妇呢,快叫她来,等着热水给老二家的擦洗呢!” 金凤急匆匆端着热水过来:“娘,热水来了!清哥,大哥,劳烦你俩去做些吃的,我们娘们儿几个走不开,二哥现也没心思弄那些,大伙都急了一晚上,都饿得狠了!”金凤从陶清手里接过刚烧好的草木灰包,嘱咐他去做饭。 陶清娘帮着端过水盆:“你二嫂也折腾了一夜,水米未进,身子虚得很,你们掺了红糖熬些小米粥来,再窝两个鸡蛋,好歹让她吃点。” 陶清和大江答应着去做饭,二河犹自扒着窗户往里瞧,陶老爷子一听生了个儿子,心下欢喜的胡子都翘了起来,一身的病痛就去了一半,走路也有劲儿了,急急跑到祖宗牌位前磕头:“祖宗保佑!菩萨保佑!祖宗保佑,菩萨保佑!” 二河屋子里,金凤娘们儿几个着急忙慌的收拾,剪了脐带将孩子包好,又给二河家的擦洗干净了盖好被子让她休息。大江家的抱着大妮帮不上忙,但她生过孩子,晓得该怎么做,便在旁边瞧着,有金凤不知道的地方,她好告诉。大妮睁着呜溜溜的大眼睛,好奇的看着包裹里的小人儿,伸着小手想去摸一摸。 大江家的笑道:“你看这丫头,打小就知道疼弟弟呢!大妮,那是你弟弟,喜不喜欢?”大妮拍着手,笑的很开心,以后有人和她玩了。 二河家的疲惫的睁开眼:“娘,给我瞧瞧我的孩子。”陶清娘把孩子抱给她看:“眉眼儿像你,将来定是个水灵孩子!” 金凤看着二嫂脸上温柔的笑意,有些愣神,孩子是娘身上掉下来的肉,哪有不疼的,想着以后自己也要来这么一遭,心下微微颤动,以后可要对自己好些,这女人生孩子,自己不娇养着,还不知落到什么田地呢,到时候病痛在自己身上,谁也替不得你! 二河在外头憋了半晌,到底是不听劝钻了进来:“巧儿,给我瞧瞧!”二河抱起孩子,左看右看都瞧不够:“娘子,你可真行,给我生了个大胖小子!” 二河家的弱弱看了他一眼,蹙了蹙眉,歪身冲里的闭了眼歇着,二河浑然不觉,还抱着儿子欢喜的逗弄。金凤看在眼里,心下微凉:这个时候,男人也只顾了欢喜,全然不问女人的身子如何了,累不累,想什么吃的喝的,甚至连句安慰的话都没有,怎不另人心寒?看二嫂的样子,心里定然也是不痛快的吧?唉~金凤心中恻然,同是女子,便有些惺惺相惜起来。 陶大家的也有些黯然,一方面有些可怜老二家的,这亏得生了个儿子,一家人欢欢喜喜,饶是如此,二河也没对她关切多少,只不过稀罕那孩子罢了!前年自己生大妮的时候,爹爹阴了好几天的脸,都没有给大妮办满月酒。幸而自己是个性子强的,稍微软些的,早让夫家小瞧了去,甚至姨娘都娶进门了。一方面又有些嫉妒,怎么人家就那么会生?自己偏就生了个丫头?日后爹爹分家产的时候,少不得要偏袒她些。 陶清娘是过来人,见二河只顾得逗儿子,便搡他:“我抱着哥儿吧,你好歹瞧瞧你媳妇!” 因了过年,金凤拿来的那五十个鸡蛋早吃的没剩几个了,二河家的要过月子,不能没有鸡蛋吃,金凤便又回家,将这段日子攒得鸡蛋尽数都拿了来,陶清看了吃惊:“你不是不喜两个嫂子,怎么把压箱底的都献上来了!”金凤道:“我在里头瞧见她生孩子,知道女子不容易,如今疼着她些,全当是给自己积福吧,只盼赶我生孩子的时候,别遭这么大的罪。” 陶清攥了攥拳:“真有你说的这么厉害?我听我娘说,女人生产,就是一脚踏进鬼门关里,凤儿,咱不要孩子了,我只要你!我又不是陶家的亲儿子,爹也不指望我给陶家传递香火,他巴不得我不生才好呢!”陶清从后面拥住金凤,昨儿听二嫂喊的撕心裂肺的,他心里就直哆嗦,要是金凤这么喊,还不把他活活疼死! 金凤偏头笑他:“这生不生孩子,岂是你我能说了算的?全凭送子观音作主的!再说,你不想要孩子,我却是想要的,是不是给陶家传香火有什么打紧,重要的是,那是咱俩的孩子!”陶清心头一热,将金凤紧紧拥在怀里。 晚上一家人热热闹闹吃饭,因二河家的生了个小子,陶老爷子比过年还高兴,晚饭都多吃了一碗。陶清娘端了碗红糖米粥给陶二家的送去,说是喝这个下奶水。 “爹,你给大侄子取个名儿吧~”陶大家的一边添饭一边对陶老爷子道。陶老爷捋着花白胡须思虑良久:“我兄弟两个,是从丰字上取,我大哥唤作‘丰饶’,我便叫了‘丰年’,到了大江这一辈,大哥家里只生了盈盈个女娃,咱家两个孩子也没从了祖谱,给哥儿取名,按理该隔过一辈去,丰字下头是瑞字,隔过去不提,那么下面就该从‘玉’字上头取,今儿是二月二,龙抬头的日子,这孩子五行又缺水,便叫做‘玉泷’吧~”陶丰年老爷子许是今日高兴,又想起老大家的闺女来:“大妮也满周岁了,该有个闺名,以后大了也好说亲,便也从玉字上起,就叫‘玉平’!” 陶大家的笑着抱起大妮:“哎呦我的儿,你爷爷给你取名呢!你以后就叫玉平了!快谢谢爷爷,有了这个好名字,她日后定然能平安顺遂!”陶大家的说着给陶老爷子福了福身,谢过起名之恩。 陶丰年有了孙子,整个人都精神气十足,缠绵了半年病榻,灌了多少药进去都不见好,这家里一朝添了人丁,他的病竟好了大半,药也不用吃了,进饭也比往日有胃口,果然是人逢喜事精神爽。也不爱在家里憋着了,去村里转悠逢人就说自己家添了孙子,没两天功夫,全村的人都知道了。陆续就有村里的本家来探望,有的提了十几个鸡蛋,更多的是拎来二斤红糖或者两把挂面,鸡蛋是稀罕物,乡下人喂了鸡,都眼巴巴的盼着那鸡能下蛋呢,一般人家也舍不得拿来送人。 好在金凤家里攒了个把月,也攒了几十个,再加上亲戚送的,能让二河家的吃到出月子。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4章 给人寻药 “婶娘在家么?”金凤屋离前门近,先听到有人叫门,忙答应着出来查看,却是盈盈提了两包红糖并一兜鸡蛋,见是金凤开门,亲热的拉着她的手:“金凤姐,我娘让我来瞧瞧二嫂子,你快带我去。” “叫我好想,你怎么也不来找我玩儿?都在家忙什么呢,针线上的功夫精进了就把我撇到一边去了?剩我一个人在这里,好生没趣!”金凤引盈盈进门,一边往院子里走,一边道。 “我得好姐姐,我现哪有空在针线上耗功夫,又不是真的大家小姐,穿线绣花不过是闲时玩意儿罢了!我们家只我一个女儿,又没有壮劳力,前几日惊蛰,那麦苗又要浇水,又要施肥,爹娘忙不过来,便叫我帮衬,没把我累死!那绣花针上的功夫,早扔到枕头后去了!”盈盈娇笑着,脸上露出圆圆的小酒窝儿,可爱的紧。 金凤捏捏她的脸蛋儿:“就你鬼灵精的,我不过抱怨几句,你就说这么多来堵我的嘴!合着只你家的地要耕田要浇,我们都成了闲人了?” 盈盈详装叹了口气:“唉,比不得你家,家里有三个壮劳力,十几亩地,哪里还叫个活儿啊,小菜一碟儿罢了!陶清哥那样能干,定然不会叫你受累的。” 金凤冲里头看了看,见没人出来,将盈盈拉到墙根下,小声道:“你还说呢!不说这事还好,说起来我就堵心。陶家那俩兄弟竟都是好吃懒做的,我原只是听说,如今真见识了,那十几亩麦田,连带我家里那二亩地并一亩桑田,大半竟都是清哥一个人干的,二河哥因了二嫂子生孩子,便整日窝在房里不出门,大哥虽也跟着下地,却并不真下力气干活。清哥累死累活的,好歹昨儿天黑才将地里都忙完了,回来直说累,倒头就睡下了,这会子还没醒呢!我给他擦洗的时候,手上脚上都是磨出来的血泡~”金凤说着低了头,眼眶就有些发红。 盈盈待要安慰她,刚张了嘴,就见陶大家的掀起门帘迎了出来:“哎呦,盈盈来了,我在后院离的远,恍惚听见有动静,怎么不进屋来坐,外头到底还冷呢!”盈盈屈膝微微一福:“大嫂子,娘打发我来瞧瞧二嫂呢,前几日地里头一直忙着,听说二嫂生了个小子,心里也跟着欢喜,只是脱不开身来瞧,今儿好容易得空,便嘱咐我来看看。这是二斤红糖和二十个鸡蛋,嫂子您收着,我去瞧瞧侄子去~” 陶大家的笑着接过东西,嘴里却道:“你来瞧瞧就好,干嘛还带东西!”几个人进屋,二河家的正侧躺在炕上奶孩子,见她们进来忙掩了衣衫,将玉泷抱起来,笑道:“盈盈来了,快坐~”盈盈凑过去坐在炕沿上:“嫂子,快给我看看玉泷,哎呦,长的水灵灵的,像你!”金凤坐在下边的圆凳上,看着她们嬉闹,陶大家的拎着东西让二河家的过一眼便提到厨房去了,二河一看屋里都是女子,自己不好再待,便说要去蓬里喂牛,借口出去了。 盈盈逗弄孩子,小宝宝白白嫩嫩的,胖乎乎的小脸,实在惹人爱,二河家的道:“回去替我谢过伯母惦记。”盈盈答应着,又说了会子闲话便告辞出来。 金凤冲她使使眼色,盈盈会意,跟着金凤回了屋,陶清还在炕上睡着,盈盈看了面上有些热:“金凤姐,要不我先回去吧~”金凤拉住她:“你好容易来一趟,咱们说说话,你略等一等,我告诉清哥一声。” 金凤走到炕前,轻拍陶清的肩膀:“清哥~还没睡够么?那你歇着,我和盈盈去田沟里挖些野菜。”陶清迷糊着答应一声,翻了个身,接着睡过去。 金凤便从厨房拿了竹篮个小镰刀,挽了盈盈的手出门,盈盈叫苦不叠:“你这哪是找我说话,我才从地里忙活完,现在说起干活腿都疼,你还带我去挖野菜。” 金凤道:“家里说话不方便,再说这时候地里的野菜正鲜嫩呢,我挖些芥菜来打汤喝,清热下火,再挖些蒲公英捣烂了给清哥擦手上的血泡。”盈盈闻言便跟着金凤来到田便的沟地里,俩人一道说话,一道扒拉这地上的茅草找能吃的野菜。 “我问清哥了,他说每年都是如此,农忙的时候两个兄弟只偷懒,重活都推给他,他也做惯了,只是今年又多了我家的二亩,他有些吃不消了。我说下地帮他,却说说什么都不让我去!”金凤从根上挖起一颗苦菜,整根放到篮子里,想起陶清疲惫的样子,就有些心疼。 盈盈没带镰刀,只帮着找,听金凤如此愤愤不平,便道:“你也该早知道的,陶家俩嫂子是什么人,面上三分笑,心里一把刀,嘴上说的比什么都好听,背地里不知道怎么挑唆自家男人呢,况两个哥哥本来就懒,耳根子又软,自然躲到一边乐得清闲!你回头也跟陶清哥说,既然不干大家就都别干,赶到冬天的时候没有余粮,大家都饿上几天,来年就都长记性了!” 金凤叹了口气:“我说过的,偏他不是那人!他说好好的庄稼地,得侍弄好了,那庄稼都是有灵性的,你疼它,它便长的饱满喜人,你怠慢它,它也就没精打采的。陶清啊他舍不得,既舍不得让庄稼荒了,也舍不得让他娘挨饿,所以宁可自己累些!” 盈盈抿嘴一笑:“怕是他也舍不得你吧?现在都不让你下地了,比起你原来在娘家的时候,为着地里的活日日发愁,这可算是解脱了!哎呀我想起来,论亲戚我和陶清哥近些,以后该叫你嫂子了!” 金凤也笑:“哦?你现在跟我论起远近来了,那好,你今日管我叫嫂子,赶明儿等你嫁了小牧,我看你还管我叫什么!”盈盈羞红了脸:“我打你个没羞没臊的,怎么嫁了人,嘴还是这样厉害!” 金凤被盈盈追的气喘,脚一滑滚在地上,盈盈追上来闹她,金凤被抓的直痒,连忙讨饶:“好妹子,你别闹,我再不敢说你了!”两人闹了一会子,盈盈容易松了手,金凤坐起来,拢了拢散乱的头发:“偏你是个厉害的,说不过我你就动手,这以后谁娶了你,还不尽被你欺负了去,我要回去和小牧说,教他在城里娶个娇怯怯的小姐,可不敢娶你进门!”盈盈一听急了:“刚才住了手,你还说!看我打你!” 金凤忙软了脸子央告:“好妹子,我说着玩呢!”金凤理理衣裳:“好了,不闹了!其实我想跟你聊聊,叫我生气的事,还不止这一桩,二嫂生的‘玉泷’,刚你也看见了,生的粉团一般,我看了也很喜欢,老爷子更是疼到心坎里,这不过几天孩子就满月了,老爷子说要给‘玉泷’办满月酒,可现在手头上哪有钱办酒席啊,过年的时候就是七拼八凑的,好歹才挡过大面去,这两个月来,家里花钱的地方一项接着一项,却没收进来一分铜子!往前就是清明,我手头上就剩了一贯钱,还等着买种子种瓜种豆呢!” 盈盈道:“这却奇了,你们家自有你大嫂当家你操得哪门子心?银子不都是在你大嫂手里么,这花钱得地方,自然管她要去,你怕什么?” “你不知道,大嫂那人是个只进不出的,挣了银子往她那里送容易,若要再叫她吐出来,那可是比登天还难!”金凤气的苦笑:“偏她嘴又巧,在老爷子面前说什么是什么,哄得爹爹什么都听她的!昨儿老爷子一说这事,她便拍手说好,老二家生了儿子,正该好好庆贺,給家里添些喜气儿!大嫂说让二嫂只管受用不用出银子,她带头出一两,又说爹爹年纪大了,那一两她替出了,再让我出一两,大家凑了份子,置办两桌酒席。” 盈盈听了也生气:“她倒会算计,先出了二两银子哄老爷子开心,待办了酒席,随礼的钱自然她收着,每桌请上十来人,每人按例要给一百钱,算下来她出的那二两又全回来了!如此既不丟里子,又保全了面子,最后不过只有你白搭了一两银子罢了!”金凤提着篮子站起来:“我白搭的岂只这一两银子?原我有心不给,便说我一早提了百十个鸡蛋来,给二嫂补身子,至于银子是真拿不出了。大嫂却扬着手绢说,老三家的惯会使巧方,一两银子哪里难得住她,论穿的衣裳用的物什,在这村里她哪样不是拔尖的?东西归东西抵不得份子钱。这样一说,白让我在老爷子前落了个没脸!走,咱们上去看看” 金凤爬到沟沿上,折了两节柳枝,枝子上刚抽了嫩芽儿,金凤把芽掐了,树皮剥下来放到篮子里,又如法炮制取了杨树皮。翻了翻篮子,见野菜挖的不少了,便对盈盈道:“看天色也不早了,咱去桑树林里寻了桑树皮就回去吧!” 盈盈见了更是不解:“你既和那两个嫂子不对路,干嘛还帮她寻药?我要是你,早自己躲到一边看热闹去了,管她身上病了痛了的!” 金凤引盈盈去自己得桑树林,边走边道:“不是我发善心,大家都是女子,都要经过生孩子这一遭得,细想起来,哪个不可怜?待他日我生孩子的时候,若也这么着,身边没个知冷知热的人,还不知是个什么光景呢!我想起来也是心惊,如今二嫂还有她娘家人来探望两遭,我却是个光杆的秫秸,再没人疼的!”拿镰刀砍了桑树枝,削下皮来,拿着露了白骨的树枝,金凤一叹:“我心里想,能帮一把就帮一把,毕竟她难受受苦于我也没什么好处不是?” 盈盈握着她的手,劝道:“我也不会安慰人,但是你这里只管放心,陶清哥是什么人?天天把你捧在手心里疼着,你还有什么好担心的?说到底,伺候月子这种事,还是要指望自己男人的,别人哪里能贴心贴肺呢!所以说女人嫁得好不好,才是至关重要的!” 金凤闻言点头,想起陶清言行中总谦让着她,许是大了两岁,懂得疼惜人了吧便道:“你说的很是!咱们回去吧,不然陶伯母该着急了!”说着从篮子里掐了两把野菜,拿柳枝捆了递给盈盈:“这菜你拿着,免得伯母数落你不干活,只顾得贪玩!” 盈盈也没客套,笑着接过野菜:“谢过姐姐了,这些尽够我晚上炒盘菜了,其实你不用多心,娘亲知道你我素来亲厚,好容易去你家一趟,定然是要聊一会子的!” 俩人说着话往回走,穿过金凤的桑树林,金凤爱惜的抚摸过桑树的枝桠,上面都发了新芽,再过几天等到清明时节桑树都长出嫩叶,就可以浴蚕了。 “金凤姐,你看你看!那可是你种的桃树?这一树的骨朵真是喜人,一片粉雾一般,去岁冬天你可答应了要给我做桃胭脂,可不许反悔!”俩人走到林中,盈盈眼尖,走在头里先瞧见了那几树桃花,疏影横斜间,几枝粉红显得格外娇艳,下头的半开,上头的含苞,正像娇羞的女儿,容颜半掩欲说还休。 金凤也惊喜的走过去:“呦桃花都开了!你安心等着,过几天花开的盛了,我做好胭脂给你送去!” 二人在村口作别,金凤自回了家,陶清已经起来了,正往屋里提水,见金凤回来,忙放下水桶迎过来:“凤儿,怎么去了这么久,娘亲做好饭了,快洗了手咱们去吃饭吧!” “你几时起的,可睡饱了?”金凤就着桶里的水将采来的野菜摘洗了,问陶清道。 陶清挠挠头,有点不好意思:“我刚起来,你早该叫我起床的,怎么任由我睡了一天一夜啊?” 金凤洗好了菜:“你前几天累成什么样儿了,就是睡一天一夜也补不回来!”说着往厨房那边探头望了一眼,问陶清:“娘做了什么饭?” “左不过是米粥青菜,屋后树上长了榆钱儿,我摘了些,娘便团了几个窝窝,又单给二嫂蒸了两个鸡蛋,也就这些了。”陶清道。 金凤把捡出来的蒲公英递给陶清:“这个你收着,一会儿吃过饭,我帮你把血泡挑破了,捣烂了蒲公英涂在上头,睡一夜就不疼了!这三样树皮你一会儿给二哥,让他文火煮了,给二嫂用。我去厨房看看,拿野荠菜打个蛋花汤。”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5章 玉泷要过满月 晚间,金凤给陶清擦了药,自己也梳洗了,两人并排躺在炕上,陶清掂着手,上面缠了纱布,想干点风流韵事也是心有余力不足了。金凤枕着陶清一条胳膊,跟他商量给玉泷过满月的事。 “且不说爹偏心,咱们这一关怎么过?难不成真的给她们一吊钱么,倒不是我舍不得,可往前再拿什么买种子呢?柳毛开花,种豆种瓜,我想在田间地头还有桑树林里点些豆子种几丛韭菜,再埋上生姜水葱之类的,等入了伏,菜就金贵了,总不能吃什么都买去!”金凤越想越是发愁,好看的小脸儿上,两弯细眉都蹙到了一起。 陶清看在眼里,疼在心上,自打金凤跟了自己,就没过上省心日子,整日里做活照料一家老小的吃食,还要跟两个嫂子周旋,竟还不如在家时舒心,那时虽也辛苦,可到底没这许多烦心事,日子过的清雅自在。 陶清想了想,把金凤拥在怀里:“你别忧心,买种子的钱你只管收好。明日我便进城,逢一逢六是集市,明日正好是二月二十六,我去转转定然有主顾寻人做木匠活的,趁着现在农闲,我便接上一桩,签了契拿了定钱来给你随份子。” 金凤抚着陶清的胸膛:“刚把地里的活儿干完,你还没缓过劲来呢,正该好生养几天,现在就去,在人家那里吃不好睡不好的,非把身子亏空了不可,我不叫你去!” 陶清抓住金凤的手,在手背上亲了一口:“我自然舍不得你独自在家,但生活所迫,纵你这么块软玉温香,我也无福日日消受了。你在家可要想着我,最多个把月我就回来,要是闷了,你就去找盈盈做伴儿绣花,可不许和别的男人搭话,要不然看我收拾你!”陶清伸手在金凤屁股上拍了一巴掌,却哎呀一声叫出来,敢情是碰到了手上的水泡。 金凤又气又笑:“呸!活该,我何曾跟别的男人说过话,就是大哥二哥我也避讳着,都是你自己心眼又小醋劲儿又大还爱猜度人!” 陶清耍起孩子气:“我说不许就不许!你不听话,我就打你!”金凤扬起脸:“那你倒是先打我一顿正正夫纲!前儿娶我时还说家里我做主,才嫁过来几天就都变了,跟我论起三从四德来了,幸而咱们现在落魄穷苦,若等你哪日飞黄腾达了,我这糟糠之妻也该下堂了!” 陶清低头在金凤唇上啄了一口,笑嘻嘻道:“自然都是你做主,但只一样你得全依我!”说着一翻身将金凤压在身下:“便是这床塌上的事,我要怎样,你全得听我的!”金凤惊呼,想要推开他:“你作死呢!手脚都缠了纱布呢!行动不方便。。” “那你帮我!”陶清边说边引了金凤的给他宽衣解带:“今儿好好疼我,明日进了城就吃不到了,生生忍上一个月,非把我磨疯了不可!” “我要早知道,你是这般没节制的,说什么也不敢跟你,成日只想着这个,早早的就把身子糟蹋了,害我也要陪你早死好几年!”金凤被陶清翻了个身压在身下,只得趴在床上咬牙恨声道。 陶清撩起金凤的裙子,褪下她的里裤,白花花的一片露了出来,陶清看了喘着粗气,急不可耐的在金凤身上磨蹭:“就让我在你身上死了也甘愿!你放心,我下手轻些,待我走了你便好生保养着…” 金凤身子一颤,再没力气数落陶清,只好双手抓了棉被,跟随着陶清的节奏,不由自主的娇喘,陶清更是得趣,伸手一捞让金凤跪趴在床上,扶着金凤的腰,大肆摇晃起来。 第二日,金凤醒得时候,身边已经没了人,床头案几上摆了碗筷,碗里的粥还冒着热气。 陶清早起了,陶清娘做好了饭,陶清三两口扒拉了,又拨出一碗来,就要端着回屋。“清哥儿,怎么不见你媳妇?”陶清娘以为金凤因为给玉泷过生日的事跟陶清吵架了,所以不来吃饭。 陶清一边盛饭一边道:“她昨日累得狠了,这会子没起呢,我端了饭让她在屋里吃。” 二河家的正抱了玉泷喂奶,昨晚上按照金凤的方子敷了双乳,今日果然肿痛全消,恢复了绵软,只是因为昨日敷药,那马尿闻着实在有股骚味儿,二河想要亲热她没答应,两口子又拌了嘴,二河强拉来衣裳一看,绿糊糊的一片,直喊扫兴!今儿见金凤这么受疼,心里更是来气,说话便有些加枪带棒的:“她倒娇贵,我这没出月子的都得下了床来吃饭,她却躺在床上等人伺候呢!昨儿怎么累狠了?给我扒了几块树皮就累着了?按理她是新妇,这做饭也该她做的,老三你也也忒惯着她些,如今更是拿乔装大,连吃饭都不来了!怎么她金凤就是个金贵的,我们就都是草木人儿么?” 陶清皱了皱眉,的确,金凤没来之前,二嫂还没怀身子的时候,做饭的活计,大都是她做的,如今她既有了个男孩,母凭子贵,身份与之前大不相同,自然不必再忙这些,见金凤刚来,却也不做饭,二嫂当然心里不服!可是金凤是自己媳妇,他本就舍不得金凤受累,只是因为他娘,才叫金凤下厨帮忙,昨日自己折腾了一宿,金凤身子受不住,让她多睡会儿,谁知竟碍着别人的眼了! 当下也不理会,端了饭菜回了自己房间。陶大家的也撇了嘴:“老三家的也太不像话,爹娘在这里吃饭,她来都不来,也太没教养,可见是个没有爹娘□□的,就是不懂礼数!”陶丰年老爷子听了也沉下脸来不甚欢喜,前几天商量给他孙子办满月酒时,金凤就出言顶撞他,让他很不痛快,如今又这般没礼数,陶老爷子很是不喜,便对陶清道:“你媳妇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长辈?你个男人家,成日里伺候个女人,传出去不让人笑话你是个软骨头,见了女人就直不住的!咱们陶家可丢不起这脸!” 陶清端着托盘刚走到门口,听见陶老爷子如此说,停下脚步回过身来:“陶老爷,我自己的女人我自己心里有数,我娶她的时候您没费心也没出银子,现在金凤能每日做饭操持家务,还给您出钱看病,已经很是孝敬您了!我陶清没钱没地,所以一切还要仰仗你们陶家,可我这几年没日没夜的干活,也算还了你们家的恩情了!你不是要银子给玉泷办满月么,我这就去邯郸城里找活做,只盼着我不在家这些天,你们别找金凤麻烦。” 说着转身就走,刚抬脚忽又想起什么,回头对陶大家的道:“嫂子,还有一件事儿,往后你不用给我揽活了,我自己找主顾就好,如今我成了家,按理农闲做的私活也应该是自个的私房钱才对,我娶了媳妇,这钱就该我媳妇收着,便不再交给你了。若不然,三天两头的就有人情岁往的事儿,你再和我要账,我去哪儿摸银子!” 一番话说的一桌子人瞠目结舌,陶大家的更是气的咬碎银牙,盯着陶清的背影恨声道:“都是金凤个小蹄子挑唆的!爹,你看陶清,越来越不像话了,往年他虽不大言语,可还是懂事的,如今娶了媳妇,眼里就没了老子娘了,都跟您称陶老爷,连爹都不叫了,可见不是亲生的!你听听他刚才的话,这是要跟咱们分家呀!我看我这家也当不得了,这一个一个都不听我的,干脆让老三媳妇管家吧!” 陶丰年冷哼一声:“哼!说什么话,你只管做你的掌家媳妇,咱们陶家怎么可能让外人当家!他陶清也就是说说,他不敢真的提分家的,没钱没地的,分了家拉杆要饭去?” 陶清娘讪讪的坐在一边,听着他们说话,脸上青一阵白一阵,心头更是一片冰凉,自己跟着陶丰年一个炕头上睡了这几年,低声下气伺候了这几年,原想着,他怎么也得顾念些夫妻情分,真要是闹到分家那一步,怎么也得给陶清两亩薄田,好让清哥儿有口饭吃。可眼下看来,陶丰年果真是一点情面不讲的,陶清娘听见拉杆要饭四个字儿,心头就是一哆嗦,一口窝头咽在嘴里如梗在喉,怎么也不能让自己儿子落到那步田地,忙咽了干粮赔笑道:“当家的说什么分不分家呢,我在这里清哥儿能往哪儿去,他不懂事儿老爷别和他计较!” 陶丰年看了她一眼,目光转和,却还是冷声道:“你养的好儿子!眼里越发没我了!”陶清娘温婉一笑:“等回头我说他就是。”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6章 好好打扮才好看 金凤靠在床边,拿小勺舀了粳米饭,小口吃了,又就着黄豆芽菜吃了一个榆钱窝头,胃里有了吃食垫底,身上这才觉的有了点儿力气。昨儿晚上和陶清折腾的狠了,后腰上隐隐有些酸疼,金凤暗自决定,以后不能这么由着他得性子来,否则不过几年,身子非枯槁了不可。 吃过饭,金凤穿了条杏黄的裙子,上身罩了件绛红的夹袄,往后天气一天比一天暖和,过冬的厚重衣服也该收起来了,只是初春寒气还重,要注意护着腰背肚脐不能着凉。收拾好了衣服,金凤下床洗了脸,便坐在妆台前梳头,她家没有大镜子,只有早年金凤娘留下来的一面圆形的小铜镜,用了这么多年,面上早是光滑清亮,金凤一张小脸儿映在里头,纤毫毕现,金凤仔细瞅了瞅,脸上还是白嫩红润,并没因这连日的房事而憔悴了,这才放下心来,那眼角眉稍更有一番说不出的妩媚动人,跟原来的做女儿时的姿色竟是不同。 金凤生了一头浓密乌黑的秀发,齐腰的长度,柔软顺滑如上好的绸缎一般,最近没什么闲心保养,发尾有些打叉了,金凤拿小剪子将开叉的地方仔细剪了,束了个垂马髻,水粉敷了面,新做的桃花胭脂晕了脸,剩下的余色用食指点了淡淡的涂在唇上,想要画眉却发现那块青黛石用完了,抬眼望了镜中,两弯柳叶细眉微蹙,心里虽有些失望,但这时节也没心思顾及眉画得翠不翠了。 胭脂水粉金凤可以自己动手做,不过费些功夫,材料都是现成的,可是这画眉石她却怎么也做不出来的,世上的画眉石分三品,最上品的是西域传过来的,名叫“螺子黛”,是上好的珍珠粉混了香料制成的,只皇宫里有,外头市面上有钱都没处买去,据说也只有后宫的妃嫔才用的上,因此也叫“宫黛”,金凤见都没见过,只是百~万\小!说上这样记载的。次一等的是岭南出产的一种天然黛石,研碎了浸在香油里,几日后滤出,重新团成团压成饼,待画眉时,用刀片刮下来一点儿,拿小狼毫蘸了画眉,但是天然出产的黛石毕竟有限,因此价格也昂贵,一般达官贵人才用的起,像金凤这样的平民百姓,也只能用最次等的了。这第三等的黛石,画出来的眉,自然不如上等的好,眉形不好晕染,上色也不易持久,但金凤手巧,最擅长画弯月眉,两道长弧下面再微微晕开,正像是初一的新月,衬得一张芙蓉面。其实,时下最流行的是小山妆,那种全晕开不着痕迹的,可是金凤眉毛细长,并不适合画小山眉,她也不愿跟风,像大嫂那样,眼睛上像两条毛毛虫在打架,金凤可不觉得有多好看。 说起庄户人家用的黛石,大都是染织铺子里染布剩下的靛蓝色的染料渣子,混了石灰铅沫儿团成的,虽也加了苏合香,也有些香气在里头,可是毕竟粗糙,不如上好的黛石滑腻,画的时候下手须轻,不然会把皮肤划出红印来。因为品像不好,这种眉石倒不甚贵重,十文钱就可以买一块,村里爱俏的大姑娘小媳妇人人都有。 只是眼下,金凤手底下窘迫,一个大子儿也舍不得花的,纵然一些物什短着了,也只得忍耐些。打过完年这两个月,大嫂再也拉不下脸来找理由不给他们这一房月钱,虽是不情不愿,好歹是每个月如数给了半吊钱,也不枉过年的时候作难了一场,往后若是每月都有半吊钱帖补着,她也好买针线,慢慢的也能攒下些积蓄。只是看大嫂的样子,怕是不会甘心给钱的,这回是借着给玉泷过生日,生生把这一两又兜回去了,下个月还指不定出什么妖蛾子呢!此时金凤还不知道陶清跟他大嫂说的那番话,要是知道了,不得悔死,陶清那样说的意思,显然是要自己留私房钱,本意虽好,可是他一年除了农忙,根本就没有多少时间做木匠活,等冬日农闲得空时,却又不一定能揽到活,这样一年下来,能挣多少全是个未知数,到底不如每月从大嫂那里领月前妥当。可是陶清这么一说,陶家大嫂正好有了借口把这月钱断了,你挣了银子不上交,还想要月钱,哪有那么好的事。 金凤收好了妆奁盒子,提了裙子出门,想看看陶清走了没有,好送送他。 一出门,就看两个嫂子在院子里,陶大家的在晾晒被子,陶二家的推了小竹车,玉泷正在小车上睡着,陶二家的自端了木盆在一旁洗尿布,大妮玉平在院子跑来跑去,小孩子清脆的笑声嫩得像柳芽儿一样。 阳光正好,春风和煦,金凤迈出门槛,看着院中的景象笑了笑,上前打招乎:“二位嫂子早!”陶大家的拿了根鸡毛胆子,在被褥上拍拍打打,见金凤出来,撇了一眼凉凉道:“我们当然要早了,又不和金大姑娘似的,连吃饭都有人伺候的,都是做丫头的命,有什么法子!”她本来比金凤还要小上一岁的,可平日总是算计心太重,虽也是漂亮的女子,眼角眉梢却露着几分刻薄,她又不和金凤一样,从小知道保养,眼下看上去,倒比金凤还要大上好几岁,女子最在意的不过是容貌,也怨不得她处处看金凤不顺眼。 金凤听她话里有话,想来自己今日起的晚,坏了陶家的规矩了,可是错都错了,再解释也无济于事,总不能说自己因为和陶清行床第之事累着了,所以才睡过了吧?金凤往前挪了两步,问道:“嫂子可见着清哥?昨儿他说去城里寻活儿做,可是已经出发了么?” 陶大家的笑道:“自己的男人去了哪,你怎么问别人?不过我也得告诉你,老三早上走之前跟我说了,以后他做活的钱要让你收着呢!既这么着,你那屋里的私房钱想来不少,这每个月那点子月钱想来妹妹也看不上,不如就孝敬了爹娘罢!”陶大家的想起早上的事就来气,认准了是金凤挑唆了! 金凤一听却愣了,清哥怎么说这傻话,过年的时候弄的鸡飞狗跳的,她还白搭了四只鸡两坛酒,不就是为了这半吊月钱么?这倒好,都还没回本呢就让人家给免了,清哥呀清哥,你也太心急了些!便装作不明白:“嫂子说的哪里话,这家里你当家,自然该交给嫂子收着,哪有做妯娌的私自收钱的道理!我可不敢。” 陶大家的抖了都鸡毛胆子:“你不敢?陶清这么说一准是你挑唆的,还有你不敢的?怎么这会子又不认了,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咱们今儿就把话撂在这,我不收你的私房钱,你也别想找我要月钱,咱们两清着!最好你们两口子自己开火做饭,谁也别沾谁的!我到要看看,他陶清一年能挣多少银子,能买的起粮食!”说着领着玉平回屋了。 金凤这下发了愁,大嫂说这话显然是要分家的意思啊,原来陶清挣了钱都上交,大嫂还能尝到点甜头,所以能容忍他们两口子在一个锅里吃饭,如今陶清不愿交钱了,人家当然巴不得把他们扫地出门呢,这可如何是好? 金凤想了想,走到陶二家的身旁,想让二嫂给调和调和,她弯下腰来看小宝宝:“玉泷这小脸长开了,白嫩红润的,真是一天一个样。”陶二家在竹车上围了顶帐子挡风,可今儿日头好,暖暖的罩在人身上特别熨贴,金凤便将向阳的一面帐子撩开,对陶二家的道:“二嫂子怎么亲自洗尿布了?这还没出满月呢,可碰不得凉水,落下毛病骨头缝都疼,一到阴雨天更受不得,还是叫二哥哥洗吧?”陶二家的皱了皱眉,心道这金凤恁得讨厌,你以为谁都跟你似的受夫婿的宠,什么都有人伺候的,虽说她生的儿子,在公婆眼里立了大功的,可是二河却嫌弃她身子走了样子,这几天总往城里跑,也不知惹了哪只小妖精呢,她生孩子的时候说的那些暖心话早扔到九霄云外去了,哪里还会帮着洗衣物。陶二家的见金凤闲着自在的样子更是来气,当下白了她一眼也不想理,却见金凤伸手掀开了竹车上的帐子,当下恼了:“你干什么?难道要害玉泷中风不成?” 金凤笑道:“嫂子别急,今儿日头好,一丝风也没有的,老人们常说,小孩子要时常晒晒太阳,根骨才健壮,我只撩开向阳的这一面,无碍的。” 陶二家的探头看了看,玉泷动了动小手,还是睡的香甜,便也没说什么,低了头继续洗衣裳,金凤有意讨好,回身从屋里拿了一块皂荚胰子来,递给陶二家的:“嫂子用这个吧,这是皂荚果煎汁加磨碎的澡豆又混了猪油凝成的,用这个洗衣裳不易掉色,手也不会皴。” 陶二家的将信将疑,拿过来往衣裳上打了两道,再一揉搓,果然很好用:“这东西洗出来的衣裳倒柔软,那就谢过妹子了。”拿人手短,陶二家的收了金凤的东西,自然要帮她说话,便对金凤道:“大嫂不过是气闷陶清早上说的话,你放心,一会儿我去劝劝她,都是一家人,总不至于真的让你们自己开火去。再说爹爹没发话,她也做不得主的。”其实陶二家的也不愿现在跟金凤撕破脸,玉泷的满月没过呢,若跟金凤闹翻了,谁给她出银子? 经过二嫂一劝,大嫂也明白这个时候不该和金凤置气,因此晚间金凤上桌一起吃饭的时候,陶大家的也没说什么,金凤冲陶二家的感激得笑笑,陶二家的挑了挑眉接着吃饭,只装作没看见。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7章 黄梨木菩萨 金凤吃过饭就回屋了,点了灯坐在小凳子上绣花,四扇屏风已经绣好了三扇,只剩了四君子中的菊花没有绣,菊花瓣狭长卷曲,颜色又分橙色、深黄、浅黄,比牡丹那样艳丽的花朵还难绣,实在不好下针,一个不留神,花瓣的层次就乱了,金凤少不得将那根根颜色相近的丝线,拿到灯下仔细比对。 金凤不喜欢寄人篱下的日子,今日委曲求全,让她心里很难受,可陶清不在家,她也没人可以商量,更是没米没面的,若不服个软,怕是要饿肚皮的,常言道,一文钱难倒英雄汉,金凤想,还是要手里有银子才有底气,因此发了狠,想把那屏风尽快绣好,小牧再过个把月就要住到考试的州府里去,在那一待就是十多天,吃穿用度都要钱,也免不了同窗相邀出去吃酒赏花,金凤私心里想让小牧像个俊秀公子,不愿他显出寒酸之态被人笑话,因此连夜赶工,只求趁这一个月的功夫将屏风绣好了,换成银子才踏实,算下来这屏风足足费了小半年的时光,却也只得十两银子,给了小牧八两,剩下二两留做家用,也只够花两三个月的,根本不会有什么剩余。金凤无奈的苦笑,就是这样拼命的干活,也不过得个温饱,还得求着陶家大嫂给口饭吃,更要盼着赶上好年景,不然一家人都要挨饿的。 金凤强压下心中的不甘,耐着性子穿针引线,刚绣了一片花瓣,就听见门外“咄咄”一阵急促的敲门声,这么晚了能是谁啊?金凤起身披了外衣出来查看,弯腰从门缝里往外一瞧,竟是陶清回来了,金凤忙拉开门拴:“怎么这么晚回来了?”陶清将驴车牵进门系到柱子上,跟着金凤进屋:“我是背着主顾赶回来的,给你送钱。有水么,倒杯来我喝!”陶清说着从怀里拿出一吊钱放在桌子上,接过金凤递给他的水杯咕咚咕咚喝了个干净,金凤道:“你慢些喝,这水有些凉了,喝急了容易闹胃疼!你饿不饿,我去厨房里拿些吃的给你。” 陶清摇摇头:“我来不及吃饭了,得连夜赶回去,明日就要上工了,这回是邯郸城里建了座菩萨庙,要雕一座一丈多高的黄梨木观音菩萨,管事的挑了五个木匠,说那家官老爷信佛,下个月给他们家老夫人祝寿,要我们务必赶出来,先每人给了一吊钱的订钱,剩下还有一两,干完活再结算。凤儿,你把银子给了大嫂,她应该也没什么能挑理的了,在家安心等我回来。”陶清将金凤拉到腿上坐了,轻轻将她拥在怀里。 金凤原想告诉陶清白天大嫂说起分家的事,转念一想,就是告诉了陶清也无济于事,好在眼下大嫂还能容得下她,且不让陶清分心的好。金凤胳膊搭在陶清肩膀上,娇嗔道:“这大半夜的,你就这么急着走?不能赶明日在走吗?” 陶清心里一软,拍着金凤的后背安慰道:“凤儿乖,我得赶回去,明日天一亮就要开工的,那棵黄梨木据说有两个人环抱粗,还得先从主顾府上拉到庙里去,更要早起。我保证干完活即刻就回来,好不好?” 金凤有点闷闷不乐:“别的庙里的菩萨都是铜浇铁铸的,再要不就是陶瓷烧制,用木头雕刻的少之又少,这家却是奇怪,何况这活催的又这样急,里头是不是有什么缘故?” 陶清想了想道:“说起来,黄梨木也算是奇缺的上等木材,这样两人环抱粗的千年黄梨木更是可遇而不可求的,据说是下面官员孝敬的寿礼,主人家登记在册也就收起来没当回事。谁知当夜老夫人梦到菩萨托梦,说是需要一个真身,若是得了便可保佑老夫人长命百岁,儿孙福泽不断!但是,真身不能是金银铜铁的,这些金属过不了几十年就锈蚀了,也不可用陶瓷,陶瓷本质是泥土,岂不闻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用玉石倒是可以,可是这么大个的玉石,纵然富可敌国也没处寻去。一家人左思右想,也想不出可以用什么来给菩萨塑个真身,管事的便想起了这黄梨木,正巧老夫人五行属火,正好与木相生,于是才决定用木头雕刻菩萨像。” 金凤靠在陶清怀里,听的入神:“这种事情也不能尽信,五形之中木虽生火,可老夫人自己是火命,却用木头塑菩萨,这不是要菩萨烧了自己来旺她?就不怕冒犯了菩萨么?” “哎呦,我倒没想这许多,照你这么说,明日我得提醒下那家主人!”陶清一拍脑袋,才反应过来。 金凤急道:“你不要命了!这话咱们私下说说也就罢了,可不能教外人听去!你这人什么都好,怎么说话这般直肠子,你去说了,人家主人爱听么,到时候非但挣不到钱,别得罪了人吃了牢饭!” 陶清讷讷道:“有这么要紧么,不过你不教我说,我就谁也不告诉,你放心!时辰不早,你早点歇着,我得回去了!” 金凤依依不舍的将陶清送到门口,再三叮咛他别乱说话,陶清答应着走了,金凤放落了门拴,回屋睡下。转过天来,金凤就将那吊钱给了大嫂,自己便一连几天躲到自己屋里赶绣活,除了吃饭根本就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一来是怕大嫂逮着她挑理再说起分家的事,二来,那绣活是真的着急等不得了。 陶大家的自己又添了二两,给了陶老爷子,她是一点不心疼的,等办完了酒席,她那二两又都回来了,不过一转手的事。因为陶丰年说要亲自去城里给孙子置办东西,拿了银子,午后就去村里借了驴车来,准备好了初一去赶集。准备妥当了,又亲自挨家去请客,让人家初二来家里吃酒,一连忙了两天,陶老爷子竟不觉得累,身上的病也都大好了,人们都说陶丰年这病好的奇,大概是有了孙子,心中欢畅,所以那咳嗽的老毛病也通开了不再发作。 可是,玉泷的满月到底是没过成,因为,陶丰年死了! 陶丰年是初二早上没的,有人说他是因为有了孙子,乐极生悲欢喜死的。初一那天,陶老爷子架着驴车欢欢喜喜的赶了一天的集市,买了小半车的东西,回到家时天都擦黑了。陶丰年不知是急着往家里搬东西还是怎的,驴车还没停稳当他就从车上跳了下来,结果给晃了一下摔倒了,当时爬起来也没怎么样,就没跟人说,收拾完东西就去吃饭了,晚饭倒比平时还多吃了一碗,一家人都高兴,玉泷过了满月就好养活了,家里老人的病也好了,正是双喜临门的好事!谁知,第二天一早,陶老爷子就不行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8章 陶丰年没了 第二十八章 陶清娘在院子里嚷起来的时候,天还没亮透。“快来人啊!不好了,出人命了!” 一家人被惊醒了,匆忙穿了衣服出来,陶大家的哄着被吵醒了正在哭闹的玉平:“娘,大清早的这是怎么说?” “你们快去看看,你爹他好像不中用了!”陶清娘急得直掉泪,腿一软就跌坐在地上:“这是做的什么孽呀,好好的人怎么就没了!” 陶大江听了一皱眉头:“娘你胡说什么呢?还没瞧呢怎么就说爹不行了,要是真有个好歹,岂不是你咒的!咱们且进去看看,说不准有救。” 说罢带着二河在前头,陶大家的抱着玉平,金凤也扶了陶清娘起来,跟在后头,一起进了屋,二河家的因要照看玉泷,想着也不能有什么大事,就没下床。 只见陶丰年仰躺在炕上,面上一片紫色,两手在干瘪的胸前抓出一道道血痕,见老爷子衣衫敞着,金凤和陶大家的忙遮了脸。大江和二河上前探了探鼻息,果然气息全无,又摸了摸心窝,一片冰凉,显然是已经死去多时了。 知晓父亲生还无望,两人哇得一声哭了出来,虽然他们平日里吊儿郎当不成体统,但基本的孝道还是讲的,陶老爷子平日里也宠着他们,这会子突然就没了,自然痛哭失声。 金凤在陶清娘身后头眼瞧了,见陶老爷子那样的脸色,应该是喘不上气憋死的,他将胸口抓烂,应该是憋闷的难受所致,像这样的情况,应该是医书上说的一种致人猝死的心脏的病症。这小半个月,陶丰年先是有了孙子大喜,又因凑对满月酒钱着急上火,原本就是个病秧子,如何能经得起这样大的情绪波动,再加上昨日摔的那一下,当时虽没怎样,落下了什么隐疾也说不定,今日看这光景,是怎么也救不过来的了。 金凤问陶大家的:“大嫂,你看咱们该怎么办,现你当家,爹的后事原来备下没有?” 陶大家的将吓哭的玉平护在怀里,轻拍着她的背,回说道:“原来年前的时候我想着跟大伙商量备下爹的后事,可又怕你们嫌晦气,等过了年,爹的身子一天好似一天的,我就没再提这事儿,谁知竟~大江,二兄弟,你们是爷们,这事该你们拿主意!” 大江二河正哭的天昏地暗,听陶大家的如此说,二人擦了擦眼泪,大江正色道:“爹疼了我们一场,如今草草的去了,他的后事更不能潦草了,寿衣、棺椁、纸人纸马,均都要上等的!咱们要让他老人家风风光光的下葬。”大江想了想,接着道:“前几年娘亲去世的时候,曾留下遗愿,说等爹爹百年之后,想两个人的坟比肩挨着,爹爹是握着娘亲的手承诺的。祖坟里娘亲的坟左边,倒是还有一处空地,就将爹爹埋到那里吧!” 陶清娘听了,脸色更苍白了几分,抓着金凤的手一紧,看来跟了陶丰年这几年,他忘不了的,终是他的前妻,她也不过是个填房,想想这七八年,开始因为陶清年纪小,干不了什么力气活,自己为了孩子有口饭吃,对陶丰年可说是百依百顺的,跟个丫头婆子似的伺候他,虽不至于挨打受骂,可是受气总是有的,这些年过的实在也是委屈。原想着陶清也成家立业了,自己也有了盼头,好好求求陶老爷子,看在夫妻一场的份上,赶分家的时候能分给孩子二亩地,自己这份付出也算有了回报。可现在看来,陶家的祖坟里,竟然没有她的位置!没有她的位置啊!说到底,她竟什么都不是! 金凤发觉陶清娘的异样:“娘?是不是不舒服,要不去我房里歇歇吧?”说着要扶陶清娘出去。 “娘!”大江在后头叫道:“您帮爹爹净身吧,我们做晚辈的不合适做这些,我和二河去给爹买寿衣花圈,再把老三叫回来,砍了树给爹做棺材。” 陶清娘手抖了抖,眼里噙着泪,咬牙颤声道:“好!” 因要给陶丰年擦洗身子,当儿媳妇的不便在场,金凤担忧的看了看陶清娘,陶清娘摇摇头:“我没事,凤儿你去吧!” 小辈们都退了出来,陶清娘端了温水,一点点的给陶丰年擦洗,慢慢又落下泪来:“老头子,这么多年了,你终究是一点情分都不讲啊,你就这么去了,留下这一堆烂摊子,让我们怎么过?”她越想越是心凉,又想起前头那个夫家来,那人才是把她放到心坎里疼的,可惜…… 给陶丰年换好里衣,盖了被子,陶清娘正愣愣的出神,就听见有人敲门,刚要应声,就听陶大家的道:“娘,来我屋吧,咱们娘们儿几个商量下爹的后事。” 金凤见陶清娘脚步虚浮,忙起身扶她:“娘,小心身子。”金凤扶了陶清娘在炕上坐了,自己也搬了个脚凳坐在下首。陶二家的抱着玉泷也坐在炕上,垂手抹泪,今儿是玉泷过满月,可老爷子偏偏今儿个没了,喜事变丧事,不吉利是肯定的了,再者,恐怕会有人多嘴饶舌,说玉泷命硬,克死了老爷子,虽说玉泷是男丁,可是若是扣上这样一顶帽子,以后的日子只怕不好过,得想个什么法,堵住旁人的嘴才好。 陶二家的心里想着,转头就看见了一脸焦急的金凤,正拿着帕子给陶清娘擦汗,陶二家的眼波流转,心下有些念头浮了上来。 金凤劝慰着手脚发抖脸上直冒虚汗的陶清娘:“娘,不怕,大哥二哥已经进城了,清哥就回来了,没事的。” “大嫂要商量什么事儿?”金凤转过身问陶大家的。 陶大家的有意清了清嗓子:“自然是爹爹的后事。这布置灵堂,买寿衣棺材纸钱,还要请人来起灵,哪一样不要钱?何况大江说了,要让爹风风光光的下葬,纸人纸马也是少不得的。可眼下正是青黄不接的时候,我手头的银子够大家填饱肚子就不错了,哪里能撑起这么个大场面,所以请娘个二位妹妹来给出出主意。” 金凤闻言,和陶清娘相视一眼,心下明镜一样,这哪里是要她们来给出主意,分明是叫她们来出银子的。金凤垂了头,绞着手上的帕子,半晌,抬起头来道:“咱们家也不是那大户人家,干嘛非要大操大办拼这排场?活人都要吃不上饭了,何苦还要打肿脸充胖子?再说,人死如灯灭,就是再多的好东西埋到地底下,也只是烂成泥土罢了,又有何用?照我说,不如简单些办了,得体既可,省下银子来,让大伙别挨饿是正经。往前就是清明了,就该浴蚕了,咱们……” “闭嘴!”金凤的话还没说完就被陶大家的喊住了:“金凤你好大的胆子!爹爹现在尸骨未寒,现就在里屋躺着,你怎么能说这么大逆不道的话?”陶大家一拍桌子站起来,冷笑道:“我早就跟爹说,陶清是个喂不熟的,如今娶了媳妇成了家,竟也是个不孝的。” 金凤也站了起来,平静的直视着陶大家的眼睛,眉毛微微扬了扬:“那依大嫂的意思,该怎么着,你道说说看?” 陶大家的一扬下巴,颇有些大义凛然:“爹养了咱们一场,好容易把孩子都拉扯大了成家立业,都没来得及享福,他的后事,绝对马虎不得!纸人纸马,一棺一椁,花圈寿衣,样样少不得,而且,棺椁不能用杨柳木,那木料太次,没几年就被白蚁蛀空了,最次也要整榆木的。” 金凤看了屋里的几个人一圈,拇指隔了帕子在食指上摩挲,缓缓的又坐在了木凳上,抬起头侧着脸,似笑非笑的看着陶大家的:“大嫂果然是个孝顺的。”陶大家的睨了她一眼,那还用说,她孝顺在村里出了名的。 金凤接着道:“照大嫂这么说,上等的丝棉寿衣加上鞋履最少要五两银子,扎花纸钱要二两,亚麻的孝衣小辈们每人一件,娘是长辈,身上带白即可,玉泷玉平都太小,也不可穿孝衣,怕给鬼气冲撞了,只咱们六个披麻戴孝,也要三两银子,守灵七日,所需的棚帐,吃食,供品,烛火,村里劳忙的辛苦钱,加起来也要个三五两,这些都还是小钱,最要命的是那棺椁,清哥虽会这个,可是没有十天半月的,怎么做得出来?再说他也要给爹守灵的,更没功夫去做,若是去买,榆木的棺椁,一棺一椁各五两,没有十两银子是买不来的,嫂子自己合计合计,总共是多少?二十五两,我说的可对?咱们一年的收成怕也只有这么多吧,孝道是讲了,咱们的命还要不要!那面子好看,可都是真金白银糊起来的!” 金凤在自家当家这么多年,账目上自然算得清楚明白,当年爹娘没的时候,她操持后事,家里穷,爹娘只卷了草席就埋了,金凤想起来也是心酸,若有银子谁不想让爹娘舒舒服服的下葬,可是人都死了,总不如活着的重要,她要拉扯弟弟,自己也要活命,就只能委屈爹娘了。如今也是这个光景,陶家在村子里虽不是最穷苦的人家,但大家都穷,陶家纵有三个劳力,又能富裕到哪去,干活的人多,吃饭的嘴也多呀,何况陶老爷长年病着,还有两个小娃娃要养,真正的上有老下有小,大江和二河又总是偷懒,地里的收成也就那样,一年到头,剩不下什么。如果真的大办爹爹的丧事,那等不到麦收,家里就得断粮,一家人全都饿死给爹陪葬一了百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9章 你要出八两份子 陶大家的听了金凤的话,不可置否,站起来绕过桌子,缓步走到妆台前。经过金凤的时候,低头撇了她一眼,嘴角微抿,笑得有些意味深长。 金凤正疑惑她要做什么,只见陶大家的从妆台的抽屉里取出一个二尺见方的木盒,上头落了铜锁,里头装的应该是贵重东西。陶大家的小心翼翼的将木盒捧到众人面前,放到炕边上,从左手拢袖里掏出一串钥匙,拣其中一把插到锁眼里,咔吧一声铜锁应声而落。 陶大家的一边掀开木盒的盖子一边道:“我自然知道咱们家的境况,可咱们陶家,还是最讲究孝道的。如今虽然穷苦些,可终究没到了弹尽粮绝的地步,好在是太平时候,赶上风调雨顺,不出三五年,这日子也就缓过来了。爹爹的后事,全村里人可都看着呢,若是寒酸了,定要让人笑话的。这里头,是我这几年攒下的几两体己,还有嫁进陶家时的陪嫁,虽不值什么,但拼拼凑凑也能有十两。”转头又对金凤道:“妹妹刚才既然算的清楚明白,咱们这一遭需要二十五两银子,我就连压箱底的东西都赔进来了,妹妹也别藏私,有什么好的,都拿出来,也好让爹爹入土为安。咱们娘儿几个一条心,先把这一关过了,往前的好日子多着呢!” 金凤捏紧了手中的帕子,心中纳罕大嫂怎地转性了,如此掏心掏肺的,倒让她惭愧了,只是她手里哪有银子?若真有,怎会在陶大家的跟前低声下气的,只为口饭吃。金凤正不知如何应答,一旁一直低头沉默不语的陶清娘说话了:“他大嫂,你别难为清哥儿家的了,他们小两口才成亲几天?哪里就能攒□□己了,前儿说给玉泷过满月的那一两银子,还是清哥儿提前预支的定钱。眼下再往哪儿弄银子去。”说着从腕间褪下一只金镯子来,镯子通体赤金,上面镶满了福字,看样子已经有些年头了,有些福字都被磨得平滑,陶清娘摩挲着金镯子有些不舍,这还是当年清哥儿他爹去她家下聘时悄悄塞给她的定情信物,原是一对赤金镯子,后来那人没了,她一无所长,自己拉扯着陶清,日子渐渐过不下去,便当了其中一只镯子,剩下这一只,就一直带在身上,算是唯一一点念想了。 陶清娘咬咬牙:“这镯子成色还算中上,当了也值个十两八两得。你拿去吧,这一份,算是我替清哥两口子出的。” 陶大家的忍住眼角眉梢的喜意,一把夺过镯子:“哎呦我的娘,话不能这么说,你和爹爹好歹夫妻一场,虽是继室,可咱们从来都拿你当正经夫人孝敬着,从没亏了你什么。如今爹没了,你正该拿出点体己来,不然让人知道,还以为你是刻薄娘子呢!所以说啊,这镯子也只是你的心意罢了,怎么能算到小辈头上,再说了,这镯子,还不是爹送你的,用在爹的丧事上,才显得你长情。” 陶清娘气急,伸手就要拿回镯子:“这不是丰年送的,既然抵不得老三家的份子,你便还我。” 陶大家的嗤笑:“果然是儿子随娘,陶清不孝顺,看来是你这当娘的没教好。你们娘儿俩这么多年,在我们陶家,吃的用的穿的住的,哪一样不是我们陶家的东西,不过是一个赤金镯子,你就舍不得了?说出去不怕别人戳你脊梁骨。” 金凤在一旁看见陶清娘脸气的煞白,实在听不下去,端了碗水喂给她,转头对陶大家的道:“大嫂少说几句吧,娘是长辈,你口口声声讲究孝道,怎么不懂得敬着婆婆?再者,爹和娘的感情深浅,又哪里轮得到小辈们说嘴。” 陶大家的冷哼,随手将赤金镯子扔到木盒里,咣当一声盖上盖子:“哼,哪个是我婆婆?我婆婆早没了十来年了!不过是个续弦,也配把自己当个人物,没得叫我恶心。” 金凤直起身子,她身量娇小丰腴,但个子并不矮,站直了正好能与陶大家的平视,金凤直直盯着她,冷声道:“你放尊重些!娘跟了陶老爷这几年,尽心尽力的伺候,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你凭什么编排她老人家?陶老爷活着的时候,你们一个一个躲得远远的,有谁端茶倒水的伺候过,这会子人没了,倒全成了大孝子了!说的比唱的都好听,你装模作样拿出那几两银子来,不过是个噱头罢了,我看你是早早的盯上娘这只赤金镯子了,才想法借着给爹办丧事的由头哄骗了去。既如此,镯子你也拿了,又在这里编排人,可见是得了便宜卖乖,你还有脸了!” 陶大家的抱着肩膀:“我有脸没脸你说了也不算,有功夫在这里跟我拌嘴,倒不如想想你那份银子怎么出吧,我也不要你多拿,你和二河家的出小头,每人八两便罢了,免得说咱们陶家欺负新人。只是二河家孩子才满月,今儿原是她的好日子,如今虽不成了,也不能教她吃亏,便在份例上减去三两,只教你出五两。这样凑个三十两,咱们节省些,也尽够了,若有余的便留着过日子使,虽拮据些,总能捱到夏收。” 金凤气急反笑,扶了扶头上的木簪子,手里捏着手帕平伸开双臂,在屋里转了个圈:“嫂子眼力好,你倒是仔细瞅瞅,我像是有八两银子的人么?你兄弟为了二两银子,都要十天半月的不回家,吃住在庙里头,我要是有银子,哪里舍得教他受这苦?” 陶二家的抱着玉泷,听陶大家的说只教她出五两银子,登时便觉得陶大家的是好人了,于是也帮腔道:“清哥儿媳妇,你这几个月都在屋里做针线,要说没攒下什么,我却不信,你屋里不是有一架梅兰竹菊四君子的屏风?前儿我瞧着就快绣好了,不如趁早交了工,领了钱,正好能用上。你针线功夫好,那屏风看着也贵重,你。。。”陶二家的见金凤盯着她看,讷讷的住了嘴,毕竟金凤曾帮过她,还给她胰子使。 金凤道:“那屏风绣好了,是要换钱给小牧赶考的,我就这么一个弟弟,若是谁坏了他的前程,我跟她拼命!” 陶大家的一看她这架势,也有些怯了,但还是掐着腰道:“嫁了我们陶家还惦记着娘家弟弟,把我们陶家的东西全挪腾到你们金家去了!今儿还真就得把那屏风卖了,给爹办丧事。” 里头正闹得不可开交,外头就有人敲门了:“陶家嫂子,在家吗,都日上三竿了怎么还关着门,今儿玉泷满月,咱们都相约来讨杯水酒,几个年轻媳妇都想来沾沾喜气,来年生个大胖小子呐!恭喜恭喜,陶家嫂子,快开门呀!” 陶大家的见有人来,狠狠瞪了金凤一眼,拿碗里的茶水打湿了帕子,哭着就出去了,门吱呀打开,陶大家的看也不看一眼,一头就哭倒在来人怀里:“好伯娘,你可替我做主呀!这家是没法当了,老三家的媳妇金凤伙同着他娘,要把这陶家的家当都搬到金家去呢!可怜爹他老人家尸骨未寒呐!” “嫂子仔细瞅瞅,哪个是你伯娘?咱们可是来讨喜酒的,你这是唱的那一出,莫不是心疼那点子酒钱?”带头那人笑骂着推开陶大家的,正是郭二家的。她身后跟着几个年轻媳妇子,一个个擦脂抹粉,打扮得俏生生的,因都听说陶家老三媳妇长的俊,可不想被比下去。如今,一开门见是这个光景,先是一怔,而后纷纷拿着手帕掩面笑成一团:“好嫂子,你快引我们进去摸摸大胖侄子的小脚儿,来年也好生一个带根儿的。我们当家的说了,若我生不出儿子,就要休了我呢!” 陶大家的也不理她们,径自一拍大腿就哭坐在门槛上:“哎呦我这侄子命苦啊,才刚满月就没了爷爷!” 众人面面相觑,郭二家的过去扶她:“这是怎么话说的,陶大叔怎么了?昨儿还见他喜气洋洋的去镇上赶集呢,怎么一大清早的,说没就没了?” 陶大家的一道哭一道将众人引进了屋子,只陶二家的抱着孩子坐在炕上,金凤和陶清娘却不在,便问:“老三家的呢?” 陶二家的努努嘴:“回房去了,你刚出去,娘就说头晕,清哥儿媳妇便扶她回房歇会。” 陶大家的点头,便将事情大概讲了一遍,又道:“各位姐姐妹妹,嫂子妯娌,这时候我也不讲什么虚礼了,还请大家帮衬着辛苦几日,等爹爹下葬入土为安了,我再请大家吃酒。”说着冲着大家福了一福。 郭二家的一向与她交好的,见此连忙扶起陶大家的:“嫂子说的哪里话,都是乡里乡亲的,这原是咱们该做的。既如此,咱们就先各自家去,把各家男人叫来,这种事,还是要男劳力来做。咱们就只能烧火做饭,帮着截孝衣罢了。“ 见众人要散,陶大家的忙拦下:“他婶子,先莫忙。如今倒有一件难事,要请大伙评理的。” 陶大家的请众人在屋里坐了,拿手帕揩了揩眼角:“家丑原不该外扬,我这当家的,自该打点好与妯娌的关系。可这事棘手,老三家的实在是不好相与,我就少不得说出来请大家评理了。” “爹的丧事,我们当家的说要办的体面些,我自然没有二话。二河家的也是个孝顺的,虽说玉平玉泷都还小,可我俩还是拿出自己的体己来,硬凑了十多两银子。我原想着,老三家的嫁过来的时间短,就让她少拿些,只出八两银子。可你才怎么着,她竟说一文银子也无,倒教我不知如何是好了。好歹爹养了清哥儿一场,该进的孝道到底是要讲的,如今老三家的这样做派,到底看出不是亲生的。若说她真个没银子,我做嫂子的,也不能逼她,可她那屋里明明就放着一架刚绣好的屏风,我说让她卖了先应急,她却生死不肯,说是给她弟弟绣的,你说这嫁到我们陶家的人,还天天往娘家里搬东西,平日里我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由她去,可这关键的时候,我却如何也忍不下这口气了!” 陶大家的说着,掏出几十个铜子儿,每人手里塞上几个:“虽不值什么,姐妹们替我思量思量。总得想个法子,对得起爹的在天之灵才好。” 几人详装推辞的几下,便收下了,苍蝇腿儿再瘦那也是肉,有这几个铜板,家里就能吃顿好的。有一个媳妇名唤桂香的,向来看金凤不顺眼,原她待嫁的时候,就看上了陶清,只是陶清太穷,莫说她爹娘不乐意,她自己也犹犹豫豫的,后来她与陶清搭话,陶清却总不理她,没过多久她就看见陶清总是到金凤面前献殷勤,桂香又气又恼,便答应了媒人给说的亲事,她想着无论嫁给哪一个,日子也比陶清过得好。结果成了亲才发现,她那相公却是个银样蜡枪头,再回想起陶清那精壮身子,越发懊恼,认准了十金凤勾引的陶清,坏了她的好姻缘。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30章 桂香出坏主意 桂香将铜子揣到袖子里,对陶大家的道:“嫂子愁什么,既然那金凤不仁,咱们便也不用讲什么道义,正经的是把老爷子的丧事办好,办大事又何须在意小节。我这就回去请了我爹爹来,他是陶家的族长,再叫几个村里有威望的老人家,想必他们一定会明白嫂子的一片孝心的。叫上几个男人,直接把那屏风拉了去卖了,大嫂你当家,家里卖什么东西你还做不得主吗?” 陶大家的等的就是这话,当下只为难的笑笑:“怕只怕老三家媳妇会闹起来,她那泼辣性子,只怕是拦不住!” 桂香一拍桌子:“她敢!她一个外来的,这里是陶家村,可不是金家村,她一个人能掀起什么浪花来!我还不信了,当着村里父老乡亲的面,她还能反了天?” 众人在一旁也纷纷应和:“就是就是,她一个女人家,还能怎么着,等族长他们来了,我们替你说话。” 金凤在自己屋里,正扶着陶清娘躺在床上,抚着她的胸脯给她顺气,又掐了人中,陶清娘这才幽幽转醒,金凤忙要起身去倒水,陶清娘摇摇头表示不用,握着金凤的手,长叹一声:“闺女,娘对不住你啊!你和清哥儿都是好的,只可惜让我这老不死的给牵绊住了,我倒不如一头撞死,也省的你们过的委屈。” “娘,你说什么呢!可不许再生这种念头,你若真有个三长两短,让我怎么跟清哥交代啊!你好好地长命百岁,才是我俩的造化呢!“金凤知道陶清娘此时怕是心灰意冷了,却也只得苦劝。 正要再说些什么,金凤就听见院子里一阵吵嚷,以为是村里劳忙的人来了,也没当回事。忽然,屋门咣当一声被人推开,陶大家的带头进来,身后领着几个人高马大的汉子,进屋以后二话不说,陶大家的就指挥着几个男人把几扇屏风抬了出去。 “你们这是做什么?”金凤一时没反应过来,待人将屏风抬出门口的时候,才匆忙追了出去。 一出屋门,看到院子里站满了人,金凤就笑了:“呵,好大的阵仗!族长安好,各位伯伯婶婶安好!”说着左手搭右手,放在身侧缓缓的福了一福:“爹的灵堂布置在后院呢,各位伯伯婶婶请移步,都围在我门前做什么。娘伤心过度,身子正不好呢,可受不得惊吓!大嫂,你就这么带着粗野男人闯进我的屋子,知道的说你是搬东西,不知道的又要编排我勾搭人了,我这名声都是叫你们这起子人败坏的!进别人家门,你正经连个门都不会敲么!我是陶家的媳妇,名声坏了与你又有什么好处?”院子里满满站了二十多个人,有族里年长的长辈,也有精壮汉子和几个年轻媳妇,金凤扫眼光扫了一圈,人们都低下头,自知这般莽撞的闯入新嫁媳妇的屋子确实不妥。 “哼,你那名声,原是嫁人之前就坏了的,与我们陶家有什么关系,自己浪荡怨的了谁?”桂香甩着手绢扭着水蛇腰站了出来:“如今这家里是陶家大嫂当家,三位哥哥又都不在,她哪个屋子进不得。” 金凤定睛一看,这桂香她认得的,她爹是陶姓的族长,先前总见她在陶清跟前转悠,后来嫁了同村的王家,也算是村里数一数二的殷实人家,比田家差不了多少。所以这桂香在村里颇吃的开,她说的话,在村里的大姑娘小媳妇中间是有些分量的。只是不是为何,这人从也没拿正眼瞧过金凤,偶尔在村里碰上了,金凤同她打招呼,桂香说话也是夹枪带刺的,金凤索性不理她。现在桂香替大嫂说话,金凤哪里肯落了下风:“大嫂进我的屋子,我自是欢迎,可她带着几个男人进去,是什么意思?清哥儿回来问起来,我这脸还要不要了?何况,几位大哥,你们是要搬了我的屏风去哪啊?” 桂香嫌恶的撇撇嘴:“你快打住!别的男人进了你的屋子,这种事瞒着还来不及,你怎么还一次次的提起!至于那屏风,原也是陶家的东西,现在家里急需银子,事宜从权,就先卖了应急。。。” “啐!”金凤不等她说完,上前啐了她一口:“你算哪跟葱,也敢来管我的家事!那屏风是我一针一线绣得的,在娘家的时候就和绣坊定好的,就连绣花的丝线,也没动用你们陶家一根一毫,就算我嫁到陶家,这屏风顶多算是我的嫁妆,要怎么处置,自然我自己说了算!我可没听过哪家管家娘子,把手伸到妯娌嫁妆上头的,嫂子管的也太宽了些。既然我大嫂都管不得的事,你一个外人又凭什么多嘴?我金凤十岁掌家,风风雨雨这么多年,我怕过谁?我但凡是个好性的,早让你们欺负了去!一个个的落井下石,都是黑了心的!我告诉你们,谁敢动我的东西,咱们就拼个鱼死网破,谁也别落了好去!”金凤几乎咬碎银牙,脸颊上因为羞怒染的绯红,怒视着亭院里的众人,眼里几乎冒出火星来。 几个年轻媳妇见了金凤这样,便小声的咬起耳朵。 “都说她是个牙尖嘴利,最泼辣的,前儿我远远瞧着,觉得她模样娇俏,面庞也可亲,以为别人是以讹传讹呢,没想到果然是个厉害的,今儿算见识了!” “嫂子,你瞧她那样子,头发也散了,衣裳领子也挣来了,露了那么一片白的,院子里这么多男子,她这是勾引谁呢!” “妹子,你原不是这个村的,嫁过来时间也短,所以不知道,这个金凤啊,在闺中的时候就不是个好的,天天打扮的跟朵花似的,多少爷们都叫她勾坏了。” “可不是么!那年七巧节,咱们姐妹都拈了针,摆了果子,相约着去赏花,偏她爱俏,非采了凤仙花瓣,捣烂了掺了明矾涂指甲,红艳的指甲衬着水葱一样的小手,惹得花会上的男子直勾勾的盯着她瞧,还有胆大的上去摸她的小手呢,她竟不躲不闪的由着人家摸,也不恼,临走还冲人招手,让人跟她家去呢!” 先前说话的女子受了惊吓一样拍拍胸脯:“哎呦我的娘!果然有这么不知羞的女儿家!说起来,咱们农家的闺女,都是土生土养的,天天做粗活,哪有功夫打扮,这金凤倒在这上头下足了功夫,定然不是个干净的。我若是她,被人轻薄了,早一头撞死了,真真是丢人!” 离得远,金凤只看见那几个媳妇子对着她指指点点,虽听不清说什么,但看她们那轻蔑的表情就知道,必然不是什么好话。 金凤冷笑,既然你们闹这么大阵仗,我金凤还怕什么,四下里张望,却并没有什么趁手的家伙,墙角倒是竖着一把铁楸,无奈金凤身量小拿不动,索性一转身又回了屋子,在针线筐里一通翻找,才找出一把铜剪来,陶清娘看在眼里,挣扎着从床上下来,哭道:“我的儿,你可别做傻事啊,银子没了咱可以再挣,你要是有个好歹,可要了清哥儿和我的命了!”自家的儿子陶清娘最清楚,若是金凤没了,陶清也就死了一半了,定然会去找人拼命的。 金凤却顾不得许多,举着剪子就往外头冲:“娘你别管,安心在床上躺着吧,我就不信,他们真敢逼死我!”陶清娘见金凤疯了似的冲出去,外头传来一阵惊呼,怕金凤出什么意外,赶紧趿了鞋下床,扶着门框往外瞧。 金凤红了眼,举着剪子见人就要刺,几个年轻媳妇吓尖叫。连连往后退,众人也是躲避不迭。几个族里年长的老人一边躲一边捶胸顿足的哀叹:“没了王法了!你这媳妇,竟连个孝道也不讲了,我老婆子活了这一个花甲,还没人敢冲我这么着!你这丫头真真是个不孝的!” 金凤气得冷笑:“我倒是有心孝敬,也要分清了哪个该敬哪个不该敬,像伯母这般是非不分,欺凌小辈的,我又孝敬你作甚!”金凤见众人都躲到一边去,刺也刺不着,何况她此时气势虽凶,却终究是个弱女子,更没想着真要刺伤了谁,光是那医药费用,她就赔不起。只是觉得心里委屈,闹一场泄火罢了。此刻见人都退了开去,只留了她和那架屏风在院子中央,当下举着剪刀就冲到屏风旁:“既然都是这屏风惹得祸端,毁了便是,谁也别想得去!也省的你们惦记!”说着就要将那屏风剪了。 陶大家的惊叫一声:“快拦住她!那屏风可毁不得!” 她一叫嚷,几个年轻的小伙子才反应过来,赶紧上前拦住金凤,金凤对着他们又是踢又是咬又是骂:“你们跟我拉拉扯扯的做什么!就不怕回了家,被你们婆娘骂么!赶紧放开我,我剪我的屏风,与你们什么相干!” 可金凤终究力气小,被几个年轻后生夺了剪子,反折了双手在背后,因要避嫌,便换了几个媳妇婆子来制住她。 桂香的爹爹陶族长见局面控制住,清了清嗓子,从人群里走了出来:“清哥儿媳妇,家里正办丧事,你要以孝道为先,这般为了一己私欲,便将陶老爷子的尸身扔在屋子里不管,自己却在这里闹得鸡飞狗跳的,成何体统。你大嫂做事也是公允的,她自己带头出了十两银子,只教你出八两,已经是很照顾你了!咱们陶家是村中大族,丧事向来办的风光!你不许在胡闹,赶紧卖了屏风凑了银子要紧!”几个年长的老人看见这个光景,纷纷想到自己的身后事,不觉有些唇亡齿寒,纷纷点头应和。 金凤拧了拧身子,却是挣扎不开,听了族长此话,气的浑身发抖。陶大家的得意洋洋的冲着几个男子道:“没听见族长的话么,赶紧的抬了屏风去镇上,爹爹还等着棺椁下葬呢!”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31章 陶清娘气晕了 “且慢!各位听我老婆子一言。”陶清娘大半身子靠着门框,摇摇欲坠,眼看要倒下去,却强撑着道:“清哥儿两口子的份子钱,我原是替他们出了的,早上已经将一只赤金镯子给了大江媳妇,按理说,这些钱合计合计,给老爷子办丧事也够了,何必再为难凤儿一个丫头。凤儿她年纪小,不懂得礼数,老婆子这里给各位赔礼了,还请高台贵手,将那屏风还给她吧,那是给她弟弟赶考准备的,你们无端卖了去,毁了人家前程,岂不是罪过?” “娘,你这话说的没黑没白的,我何时见过你给的赤金镯子?咱们刚才在屋里合计爹的后事,我只说了叫老三媳妇出八两银子,她就闹将起来,扶了你摔门而去,这些二河媳妇都是看见的,可以作证!我这里还没管她要出银子来,你这里倒先栽赃到我身上了,平白闹出来一只什么赤金镯子,我哪里说理去!”陶大家的说着就拿绢子捂着脸哭了起来。 “你。。。你。。。”陶清娘手指哆嗦着指着陶大家的,气的说不出话来,你了半天终究没了下文,竟一仰身栽倒在地上,背过气去。 金凤一看不好,挣开几个媳妇婆子就冲到陶清娘跟前,几个媳妇子怕闹出人命来,也没敢狠拦。金凤蹲下身探了探陶清娘的鼻息,见还有气,心思略稳了稳,后头冲外头嚷道:“你们还愣着看戏么?难不成把人逼死了才甘心,一个个冷面冷心的,还不快去请大夫!”众人这才反应过来,差了个年轻后生去请大夫,又令几个媳妇婆子七手八脚的将人抬到炕上。 正乱糟糟的一团,忽听大门口有人来问:“金家姑娘可是住这府上?”众人见来了个三十多岁的婆子,身上穿着上等的细棉,头戴钗环,后头跟着两个马夫并一个小丫头,定然身份不俗,不敢得罪,忙忙让进屋来。 金凤正在榻前给陶清娘喂水,奈何牙关紧咬哪里喂得下去,急的金凤满头是汗,由于刚才一番拉扯,金凤的头发也乱了,衣带也松了,形容有些狼狈,此刻却顾不得,只叠声唤着陶清娘,盼着她醒转过来。陶大家的在一旁有些不耐,正要趁乱找几个人把屏风搬了去卖,刚走到门口,忽见一个中年妇人走了进来,看着眼生,却并不认得。 桂香过来对陶大家的悄声道:“这婆子是来找金凤的,看着穿着打扮不俗,莫不是她什么亲戚吧,咱们刚才得罪她得罪狠了,若她告咱们的状可怎么是好?” “哼,即便真是亲戚,怕也是八竿子打不着的,要不然,她一个姑娘家,带着个兄弟,这些年日子过的这样艰难,也没见有亲戚来管上一管。你怕她作甚!”陶大家的说完,那妇人已经来到门口,她身后的小丫头对着陶大家的微微一福,那妇人却只是笑了笑,并未施礼,陶大家的看在眼里,却知道人家的意思是,这丫头替我行过礼了,要我亲自行礼,你这乡下村妇,身份还不够格。虽然心中有气,陶大家的却没失了分寸,也微微福了福身算是还礼:“这位嬷嬷看着眼生,来我们家不知是要找谁?” 那妇人环视院子,看着忙乱的光景,有些不解,便问:“贸然造访,多有打扰。只不知贵府上出了什么事?是否有位姓金的娘子在?” “有是有的,只是屋里正乱着,嬷嬷若不急,先到后院等候片刻,等老三媳妇得闲了,马上过去可好?” 正说着,有人领了个大夫来,因村子里没有大夫,若要请正经大夫要去邯郸城里,这会子哪来的急,正巧村里有一个半吊子赤脚大夫,因在城里药铺当了两年伙计,懂得些医理,一般的头疼脑热也看得,寻常的方子也会写,便找了他来。进去瞧过一会,只说是气血逆行所致,开了些平心静气安神的药:党参、百合、白术、白芍、白茯苓、甘草、薄荷、黄芪各五钱,拿滚水煎了。撬开牙关,好歹灌了小半碗进去,气息才平稳下来,只是昏睡着,还未能醒。 金凤站起来对着大伙一福:“金凤在这里谢过给位叔叔婶婶,大爷大娘,姐姐妹妹们了,刚才多亏了大伙帮忙,才把我婆婆从鬼门关拉了回来。只是家里两个老人一个尸骨未寒,一个昏迷不醒,实在不能照顾周全,况家里爷们又都不在,还请各自家去,等明日买了棺椁来,还请大伙多多帮衬,方是同族的情谊。刚才金凤闹得不像话,在这里给大伙赔不是了!” 闹了这一场,金凤想明白了,钱财身外之物,纵然没了,只要性命还在,总有富贵的时候。虽然大嫂心狠贪婪些,若不是她自己斤斤计较,也不至于把陶清娘气得这般凶险。 众人闻言,纷纷家去了,金凤送走了人,关上院门刚要回屋,陶二家的抱着玉泷过来道:“大嫂叫我来说给你一声,后院有个三十多岁的嬷嬷要找你,看样子像是城里来的,你去瞧一瞧吧。” 金凤心中疑惑,闻言便跟着陶二家的往后院走,陶二家的一道走一道说:“金凤,你别怪我,一来,现在大嫂掌家,家里财政大权都掌在她手里,爹临走前也没留下什么话,婆婆她毕竟是后来的,这以后分家的大权还是拿捏在大嫂手里。二来,爹爹的后事,大嫂只说让我出五两银子,也是照应我了,我承她的情,所以刚才也不便替你说话。。。。。。” 金凤微微一笑没有作声,她自然知道二河媳妇的顾虑,本来以为生了个儿子,以后在家里就可以扬眉吐气挺起腰杆了,谁知道,这个当口,老爷子竟然没了,能给她撑腰的人没了,以后家里生杀大权还是在大嫂手上,所以,二河家的不得不低这个头,服这个软,也就不得不和陶大家的联合起来压制金凤。 二河家的见金凤面上淡淡的,便也住了嘴,这说着话便来到后院,金凤从窗口一瞧,那个嬷嬷正在陶大家的屋里干坐着,身旁站了个十多岁的小丫头,也没人给上个茶,大嫂早不知道跑到谁家拉家常去了。 此人金凤是认得的,前儿她去邯郸城绣坊里送针线活的时候,正是这个妇人拉了马车给她送屏风顺道送她回来的,夫家姓李,大家都叫她李嫂,在绣坊待了十多年了,算是有些体面的老人。听说死了丈夫,独自带着个女儿。金凤见是她来了,当下忙忙进去拜见。 “李嫂子安好!怎么寻到这的?可是有什么事儿么?”金凤说着就冲妇人福了一福。妇人见她来了,忙伸手扶起:“我的好姑娘,怎地几个月的功夫,竟然嫁了人了,这样匆忙。你还说呢,真叫我好找,我来了先去你家,却发现门上落了大铜锁,我还以为你出去了呢,问了好几个人才晓得你竟然嫁人了,真真一万个没想到。别说,这嫁了人的女儿家,有夫婿疼着,越发水灵出挑了。不过可惜了,就姑娘这品貌,嫁个官家少爷也是够格的,只配了个粗汉木匠,真是白白埋没了!王福家的嫂子天天跟我念叨你,还说让我这回来,再劝劝你去城里绣坊呢!” 金凤端上茶来,听着李嫂这样说,便笑着应道:“李嫂别打趣我了,我不过是个乡野丫头,在这村里都没人要的,哪里还敢嫁到城里去,那些官宦人家规矩多架子大,我性子又软的面团儿似的,还不活活被人欺负死!” 李嫂瞅瞅外间没人,便问道:“姑娘家里这是怎么了,出了什么事?刚我来时,听见里头闹得天翻地覆的。你嫁到这样的穷苦人家来,原是他们家高攀了,怎么看你两个嫂子的意思,竟像是不大待见你似的。” “能出什么事,老爷子昨儿夜里没有了。嫂子吃口茶,快随我去我那屋吧,陶老爷子的遗体还在里屋躺着呢!免得让嫂子沾了晦气。”俩人说着出了陶大家的屋门,往前院走。 金凤边走边道:“嫂子没看见,刚才热闹着呢!大嫂硬要把我绣的那屏风私自卖了,换银子给老爷子买棺椁,我哪里肯依。且不说那是我一针一线辛辛苦苦熬了半年心血绣出来的,况且那是知府家公子房里用的东西,我若私底下卖了,可是要掉脑袋的, 拦又拦不住。刚才村里族长都来了,十多个人对着我一个,说我不孝。我婆婆都给气的晕过去了。我就算是拿剪子比划,到底不敢真的把那屏风剪了。真是让李嫂子见笑了。” 李嫂听了唏嘘不已,拉着金凤的手道:“哎呦姑娘受苦了!你这样灵巧个人,怎么能埋在这些浑人堆里,还是跟我回绣坊吧。一年得上三十两银子,吃住不愁的,不比在这里舒坦。” 金凤轻轻推开房门,见陶清娘还睡着,便让了李嫂和那小姑娘在桌旁坐下,重又端上茶来:“嫂子略坐坐吧。我也想去城里躲清闲去,可是眼下,我毕竟是嫁了人的,如今家里又老了人,正忙乱一团,我就这么走了,叫我当家的怎么办?嫂子不知道,我这当家的,对我极好的,也识书断字,算是个难得的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32章 李嫂子来取屏风 “不提这个,嫂子这回来,是有什么要紧事么?”说起陶清,金凤有些羞赧,毕竟是新嫁的媳妇。 李嫂笑道:“可不是,见了你只觉得又怜又爱的,倒把正事儿给忘了。前儿知府夫人上门,说他家公子捐了个官儿,过几个月就要到任上去了,所以才匆匆忙忙的准备婚事。想着临上任前把婚事办妥当了,直接带着夫人去任上呢。这便问起一应事物准备的怎么样了,王福家的嫂子正在家里忙着打点呢,所以差我来问问,姑娘那屏风绣的如何了,若是没好,就让我来催一催,要是绣得了就让我带回去交差呢!” 金凤点点头:“绣是绣好了的,只是那扇菊花的花瓣还没盘金,不过想来绣坊里能干这活儿的也多,我也就不再拖着了,也不能叫嫂子白来一趟。您就把屏风带回去,差个绣娘将花瓣的边勾了也就完了。如今屏风还在院子里呢,嫂子随我去验验吧。” 李嫂子笑着站起身:“早就知道金家姑娘是个爽利人,如今一看,果然不错的。珠儿,随我出去涨涨见识,你这个金姐姐呀,绣活可是一绝,你好生瞧着,让她指点指点你,比你闷头在屋子里绣半个月都强。” 李嫂子身边那个小姑娘冲着金凤福了福身,甜甜的叫了声金姐姐。金凤见她模样娇憨,可怜也是个没有亲爹疼的,便拉过她的手:“妹妹叫珠儿?几岁了?可识得字么?” 李珠道:“我九岁了,在绣坊里打杂帮忙递东西。却不认字,绣坊里的绣娘大都不认字,我想学也没处学去,好姐姐,你教我。” 金凤刮刮她的鼻子:“小可怜见的,嘴儿真甜,姐姐家里现有事,等以后得闲了,我去城里再教你,好不好?”金凤转头又对李嫂道:“嫂子别见怪,现在家里乱成一锅粥,这天色也不早了,我就不留嫂子吃饭了,咱们去看验过屏风吧。” 三人相伴着出了屋门,几扇屏风正孤零零的竖在那里,上头的梅兰竹菊四君子神形兼备,构图也巧,大片的留白反而更添情趣,李嫂拍手声赞:“姑娘好巧的心思,咱们给的图样子可不是这样的,姑娘这么大胆的改了,减去了那么多的繁枝花朵,就不怕我说你偷工减料吗?我说怎么绣的这么快,原来是你这小蹄子偷懒!” 金凤装出一脸委屈:“好嫂子你疼我吧!难道我改得不好么?我想那知府公子,定然是个懂得闲情雅趣的,原来那个图样子恁的呆板,虽然看着富贵,但到底不如这样简单的脱俗,嫂子说是也不是?” “好好好,我是说不过你!何况银子我都带来了,若是空着手回去,不得被王福家的嫂子责骂才怪!不过她要是问起来,我可说是你的主意,跟我再没一点关系的!”李嫂说着从袖笼里掏出一锭银子:“姑娘看看这成色如何,十两银子,一分不少的!” 金凤却不接:“嫂子好大的手笔,我们小门小户的,你给我整锭的银子,我要买个炊饼,是不是还得自己用牙咬下块银子来?还是给我贯钱吧!” 李嫂想想也是,便叫那两个跟来的汉子去门口车上取了十吊钱来,又吩咐把屏风小心抬到车上去:“姑娘数数对不对,亏的王福家的嫂子提醒我带些散钱,要不然还没法钱货两清了。按理说,姑娘那扇菊花的没绣完是要扣银子的,但是咱们老相识了,我就做主给了你全款,回头啊,王福家的嫂子还不知怎么骂我呢,定然说我拿着绣坊的银钱处处卖人情。” 金凤再三谢过,亲自将李嫂送到门外,正见陶大家的带着村里几个媳妇子回来,陶大家的瞥见金凤怀里捧着的银子,又看了看还没离开的李嫂,也没说什么,扬着眉从他们身边过去:“各位姐妹嫂子辛苦些,这都过午了,我们当家的就快回来了,大家先帮着把灵堂布置起来,等他们回来了,也省些是非。唉,我就是个操心的劳碌命,不像某些人,只管躲到一边享清闲去。” 李嫂坐在马车上,撩起门帘来担忧的看了金凤一眼,金凤笑着摇摇头:“嫂子快去吧,时候不早了,再耽搁回到城里都天黑了,别再误了吃晚饭。珠儿姑娘长身体呢,那里经得饿。” “那你自己小心点,别吃眼前亏,有什么事儿等你男人回来再说。”李嫂嘱咐道,然后放下帘门,马夫一扬马鞭,那车子轱辘辘的往村子外去了。 金凤在门口驻足了一会子,有些愣神,也不知道清哥知道家里的事了没有,也不知道人家那家主顾会不会放人,她一个女人家,如何应付的来这些是非。 正胡思乱想着,忽听门里陶大家的说话:“我说老三媳妇,咱们都忙的脚打后脑勺了,你在门口吹什么风儿呢!我道为什么你死活不让卖了那屏风,原来早跟人约好了,如今财神爷也送走了,你是不是该把那八两银子拿出来啊,趁着大伙都在这儿,有个见证,别说我欺负你。原你说没钱,我不好难为你,想着就是回娘家求求我兄弟,让他给添上几两,给爹买个好棺椁,哪怕是以后我勒紧了裤腰带,慢慢还债呢也不能教爹受苦。”众媳妇婆子听了,都纷纷点头:“以前陶老爷子没白疼他这大儿媳妇,真是个孝顺的。” “这陶清媳妇可就不怎样,在娘家时就不是个安分的。听说过年的时候一大早出去拜年就和男人勾搭上了,正让陶清撞个正着,捉回来给打了一顿呢!俗话说,日久见人心,遇到事就瞧出来了吧,果然是个不孝顺的!”说这话的正是刚才那个陶桂香,她说的有鼻子有眼的,况金凤早上又闹成那样,众人就都信了几分。 金凤听在耳朵里,只觉得太阳穴一拱一拱的气的直跳,抬脚迈进门槛,直冲着桂香走过去,吓的桂香尖叫一声,连忙往众人身后躲:“哎呀泼妇打人啦!” 金凤冷笑道:“你叫桂香是不是?你既已经嫁了人就该安分的做你的夫人,成日里打听别人家的闺房密事,你也不嫌臊的慌,还是说,你服侍的你家夫君不满意,教夫君腻烦了,所以东家长李家短的四处打听人家恩爱的夫妻是个什么样儿,好学了去讨好当家的?不过你也是白忙,我听说,你夫家正张罗着纳姨娘呢!与其在这里编排我,倒不如回家看好自家后院要紧!” “你!!好你个金凤,你等着,看我告诉我爹!”桂香气的跺脚,想要上来打金凤却又怕了金凤那泼辣性子,怕是讨不了好去。 金凤歪靠在影壁墙上,斜睨了气急败坏的桂香一眼:“我等着!” 陶大家的在一旁清了清嗓子:“都嚷什么,女儿家家的也不怕教人听了笑话。老三家的,你别只管在那里跟人吵嘴,刚卖了屏风,你说没钱也没人信,这么多双眼睛看着呢,正经的你赶紧把银子拿来!” 金凤看了看怀里的几贯钱,说实话,真的舍不得,可若不给,今日这一关如何也过不去了。如今律法以孝为先,大嫂拿这个压她,万一真惹急了,大嫂告到衙门里去,陶清和她都要吃牢饭不说,小牧的前程也就毁了,纵然他学问再好,考官校对出身时看到他有个不孝的姐姐,定然会落榜的。 狠狠心,金凤压下心头的火气,拿出两贯钱来揣到怀里,剩下的一股脑给了陶大家的:“众位姐妹妯娌们都帮忙做个见证,还请嫂子给我立个文书作证,免得日后牵扯不清。” 陶大家的忙忙接过银子,又有些不甘的看看金凤怀里,知道那里还剩了二两,恨不得全拿来攥在手心里:“哎呦,这么多双眼睛看着,难道我还能赖账不成。” 金凤自顾去屋里拿了纸笔,写好了两张一样的文书:“大嫂赖账也不是一回了,我总得长个心眼,总不能天天被人算计还浑然不知。”说着对着印台呵了口气吹化了,手指蘸着印台按上指纹,然后把文书递给陶大家的让他按指纹。 陶大家的扭扭捏捏的不想接:“你干嘛弄的跟画押似的,我又不是犯人。再说,你写了什么,我一个字也不认得,若你在上头做什么手脚,我岂不是叫你坑了去。” 金凤道:“那桂香是个识字的,姜家嫂子也识字,你们看好了我写的什么,嫂子再签可好?你跟他们都是要好的,想来他们也都向着你,他们说的话你该信的。” 金凤说着把文书递给众人,桂香和姜家媳妇两人认得几个字,那纸上的契书写的也简单,二人七拼八凑的,倒也能认全,于是一字一句的念出来给众人听:“立字:因家中父丧,兄弟三人分担丧葬费用,陶清按份例当出八两,现已交付掌家娘子李氏。恐后无凭,立字为证。立字人:金凤,李氏。见证人:陶桂香、姜氏。” 那桂香看完就有点不大乐意:“好好的拉上我做什么,谁要给你们做见证人。若你们俩以后为了这银子闹将起来,再赖到我头上怎么办!” 金凤凉凉道:“桂香姑娘跟我们不一样,你爹爹是族长,你也是金贵小姐,咱们这里也就你说话还有几分分量。我在这文书上写你的名字,也是尊重你的意思。姑娘不要会错了意才好。” 桂香还是有些不情愿,但听金凤这样说,自然不能落了她爹爹的脸面,若她不签,倒显得自己怕事了。于是从金凤手里夺过印台,在纸上印了个食指印儿,愤愤的走了。陶大家的一见如此,也没再嚼舌,反正银子都到手了,她这回也算是称心如意。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33章 不许你给做棺椁 这厢刚完事,金凤将其中一份分文书收起来。就听门外有人叫门,几个妇人忙忙把门开了,只见陶家三个兄弟坐着驴车回来了,一个个鼻青脸肿的全都挂了彩,陶清伤的最厉害,嘴角都破了。 金凤给唬的心头一跳,忙迎出去:“清哥,这是怎么了?谁打的你?” 陶清摆摆手表示不碍事:“主顾家里家丁打的,他俩去找我,在门口大哭大喊的,惊动了主顾管家,人家家里是要给老太太做八十大寿的,这个时候哪里能闻哭声,何况是家里老了人!人家嫌不吉利,直接就把我赶出来了,后续的工钱没给,还挨了一顿打。” 陶大家的也跟了出来:“这家主顾也太不讲道理,你在那里干活的,人家嫌晦气打了你也就罢了,怎么连我当家的也打,太不分青红皂白了也!” 金凤听了这话觉得心中有气:“若不是大哥二哥去人家门口闹腾,人家如何会打人?嫂子说的这话才是不分青红皂白。” 陶大家的白了金凤一眼,正要发作,大江拦着她道:“什么时候了还有工夫在这里拌嘴,灵堂布置起来没有,赶紧的帮忙把纸钱火烛,还有这些做孝衣的白布搬进去。” 陶大家的这才住了嘴,张罗着几个媳妇帮忙往里搬东西:“灵堂已经收拾妥当了,但是一应的白布帷幔草席还没铺挂上,正等着你们回来呢!” 金凤拉着陶清进屋:“你跟我去看看娘,刚你没回来时,娘给气倒了,这会在炕上躺着,也不知醒了没有。家里也没有治创伤的药,你要不要紧,我先给你清理下伤口,若是还不好,就去药铺子抓药。” 陶清回头看看,大江和二河正张罗着众人收拾灵堂,陶大家的也在一边忙活,只不见二河家的,想来是在屋里照顾玉泷和玉平。摆摆手道:“这点子伤有什么打紧,大哥二哥都忙着,咱们也不好躲清闲去,让村里街坊邻居看见了,咱们有嘴也说不清。你刚才说娘怎么了?” 金凤随着陶清的目光向院子里看了一眼,抿了抿嘴道:“叫他们忙去,就是忙死了也是应该!你还不知道这里头的故事,大嫂真是个人精,娘从不离身的赤金镯子,连同我卖屏风的钱,都让她坑去了!眼下装作孝顺殷勤,背地里不知怎么乐呢,娘亲可不就是因为这个才气倒的!”金凤轻轻推开房门,见陶清焦急的样子,示意他小声:“刚吃了药睡下了,应该没有大碍。” 陶清到炕前看了一眼,见老人家睡在炕上呼吸平稳,这才放下心来,转而问金凤到底是怎么回事。 金凤拿了帕子,沾了水,小心得给陶清擦伤口,边将家里的事讲给他听,末了又道:“我也算想开了,银子没了咱们再挣,那到底是长辈,虽不是你亲生老子,但好歹给了你这么个栖身之所,让你长大成人,这就算是报了恩了,咱们也问心无愧。” 陶清听得已经铁青了脸色,手握成拳头拍在桌子上:“可是他们这样欺负你和娘,我怎么咽得下这口气!你等着,我这就找大嫂评理去!”说着一甩胳膊就要往外冲。 金凤忙拉住他:“你作死呢,找谁说理去!一来大嫂是女人家,你一个大男人找她说理,她就咬死了不认,你又能拿她怎么样,是能打还是能骂?白让人笑话罢了!到时候她又哭又闹的,再反咬你一口,岂不晦气!二来这妯娌街坊都在呢,你这样冲上去,陶家族人可没有向着你说话的,何苦讨那没趣?如今大嫂白拿了我的钱,自知理亏,也不敢很指使我,就让他们忙去,我啊,眼不见为净。你只管去陪着哭灵,万事别冲在前头,你又不是老大,有事情自然大嫂一家拿主意,只是一点,你可不许再给他们订做棺椁了,他们既然拿买棺椁做由头管我要钱,那我这钱就得真的用在买棺椁上。不管他们怎么说,你只说时日太短,做不出来,若做的粗糙了,显得对爹爹不孝顺。” 陶清失笑,回身刮了一下金凤的鼻子:“就你鬼精灵的,刚我见你拦着我,还以为你是心胸宽广的大家闺秀,真是走了眼了!” “哼,我就是下里巴人,你是阳春白雪,那你去觅你的知音好了,我可不天生就是个小心眼的么!”金凤白了陶清一眼,回身坐到床前,将陶清娘额头上的湿帕子换了,便坐在那里数剩下的吊钱。 陶清背倚在门上,看着金凤一个铜子儿一个铜子儿数的极仔细,心里一阵酸疼,金凤这么个清灵可人,实在不该为了生计发愁,这是他的女人,他却让她受苦,陶清咬了咬牙,什么也没说,转身开门去前面陪着哭灵去了。 金凤数来数去,通共也不过三千铜钱,金凤将钱分了三堆,一堆多的分了两吊钱,是给小牧参加考试用的,剩下的一吊钱又分了两堆,一堆用来家用,另一堆是买菜蔬种子、蚕卵用的。想了想,金凤又将家用的那一堆里分出一些来,添到给小牧的那一堆里,这回岁试要在府衙里住一个月,虽说吃喝都有供给,可是那府衙里的下人哪里是好支使的,那些奴仆平日里看人都低三分,寒门子弟哪里入得了他们眼,若不打点好,缺食短茶都是常事。再者,小牧本来在邯郸城里就颇有才名,这岁试与他来说不过是小试牛刀,等到秋围乡试考举人,学里先生都说小牧能中解元,因此想结交他的书生也不少,总不好每次都让别人请客,或者老是推辞不去,也显得小气。 金凤叹了口气,这两吊钱终究是太寒酸了,本来卖了屏风,能给小牧七八两银子,他也能大大方方的和同窗去吃酒赏花,可横里出了这么档子事儿,她也没奈何了。 及至晚间,大嫂果然找陶清让他打棺椁,陶清自然按着金凤的说辞对付过去,大嫂没耐何,只得拿了五两银子给大江,让他去镇上买了一副回来,外头看着是上好的榆木,但内里却是白杨木的,抬棺的人掂分量就能察觉出来,只是乡下人都好颜面,这样做的人家也不少,所以也没人不长眼色的出来拆穿。 陶清娘第二天就醒转过来,靠在炕头哭了一会子,便拿过白布来默默的裁孝衣。晌午的时候,盈盈娘带着盈盈来吊唁,听说陶清娘病了,便过来看望。 一进屋就看见陶清娘在做针线,忙伸手按下:“嫂子节哀,好生养着吧,小辈们都能干,也不差你这点子功夫。昨儿我带着盈盈回了娘家,嫂子好好的怎么病了?我倒是听我当家的说了些当时的情形,只恨这些人怎么是非不分,胡乱欺负人。” 陶清娘叹了口气,眼角又有些湿,强自忍下心头的抑郁,握着盈盈娘的手道:“我来了这几年,独独与妹子你交好,事到临头,也只有你还记挂着我。我如今年过半百,诸事也尽看开,只是放心不下清哥儿,那孩子性子执拗,虽然得偿所愿,和金凤成了亲,可看样子,金凤也是个要强的,我怕以后他们相处起来硬碰硬,谁都不肯低头。” 盈盈在一旁就笑了:“陶伯母可不必担心,金凤姐姐虽是个能干的,却也懂得男强女弱的道理,遇到大事自然是陶清哥当家,就平日里有些口角,也不过是小儿女之间的体己话罢了,他们好的如胶似漆的,哪里需要旁人担心!金凤姐姐呢,我来转了一大圈都没瞧见她?” 陶清娘道:“她回娘家去了,今儿他兄弟回来拿盘缠,说是这次回去要参加岁考,下回要过一个月才回来呢!” 盈盈听说金牧要回来,眼睛一亮,冲着陶清娘福了福身:“婶娘好生保重!昨儿金凤姐姐受了委屈,我正该瞧瞧她去。”说着便跑出去了。 “晚间早回家!”盈盈娘再后面叮嘱了一句,回头对陶清娘道:“真是儿大不由娘,你看她这样子,哪里像个贤淑的女子,怎么教都还是这样娇憨。” 陶清娘微微笑道:“盈盈是个好孩子。我若也有这么个闺女,疼还来不及,哪有你这样数落自家女儿的。” 盈盈娘将陶清娘手里的针线拿到一边:“你别累这心了,咱们说会话,你心里就不闷了。别的倒还不要紧,只是有一桩事,嫂子要好好合计,如今丰年兄弟没了,嫂子在这家里就算外人,大江媳妇当着家,你这处境就越发艰难了,可想过以后得打算没有?” 陶清娘叹了口气:“我也是担心这个,看这光景,怕是过不了多久就要闹分家,陶家的族人是绝不会向着清哥儿说话的,若是清哥儿分不到田地,这几年也没攒□□己,拿什么安身立命?金凤那丫头虽是个好的,但她当初嫁给清哥儿也是不得已,若是什么都没了,保不齐金凤就会跟清哥儿合离,你说我能不忧心么?我也是糊涂,竟把那赤金镯子给了大江家的,清哥媳妇来了这些时日,我还什么像样的东西都没给过,也怨不得人家不跟我亲近。” 盈盈娘反驳道:“嫂子这话说的不公允,金凤丫头对你可是敬着孝着把你当亲娘看,你怎么还说她不和你亲?且往前看吧,好歹是同一个屋檐下过了这几年,大江媳妇又是个好颜面的,就是为了堵村里人的嘴,也不会一分田都不给清哥儿留的。” 她们妯娌俩在屋里,一个愁,一个劝,说一回,叹一回,又哭一回,直到天擦黑,盈盈娘嘱咐陶清娘好生养病,方才告辞离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34章 龙凤团茶饼子 灵堂就设在院子里,占了二河屋里的客厅,摆设棺材贡品,陶大家的忙前忙后的张罗,大江二河迎客送客,陶清只管跪在院子里的草席上,肃穆庄重的对来吊唁的街坊行礼,旁的事全然不理。 盈盈一路小跑着寻到金凤家,见门开着,心跳又快了几分,悄悄的进了大门,透过窗棂探头往里瞧,果然看到金凤和金牧坐在外厅说话,心中一喜,刚要出声叫人,突然又住了声,咬了咬唇,扭捏着站在门口不肯进去。 金凤正和小牧互相推让那两吊钱,无论金凤如何说,小牧只不肯收:“姐姐这些年为我操的心也尽够了,如今嫁了人,比不得自己当家自在,我在邯郸城一家酒楼里谋了个差事,平日也不用去,只月末的时候去帮着账房先生查对一回账,掌柜的每月给半吊钱,我自己零用就够了。就算是去府衙,我也是去应试的,又不是要巴结谁,姐姐最清高的一个人,怎么也落到这世俗中了。” 金凤恼了,把钱往小牧怀里一塞:“我可不就是个俗人么,天天计较着茶米油盐酱醋茶,过起日子来尽是小家子气,哪里比得上你金牧大才子,读了那许多书,讲究的也是书画琴棋诗酒花,千般风流万种消遣,都是山高水长的清高作风!” 金牧见姐姐不悦,忙软声赔不是:“好姐姐,你莫挖苦我了,我不过是死读书,若说清明通透,我哪里及得上姐姐十分之一。我不要这钱,也不是假清高,只是不想让姐姐太操劳的意思,你怎么反倒恼了呢?既这么着,这钱我就收着,等我中了秀才,就能正经谋个差事,到时候再好好孝敬姐姐,可好?” 金凤嗔怪的瞪了小牧一眼,拉着他在桌旁坐下,姐弟俩脸对脸的说话:“正是这个理!你想孝敬我,以后机会多的是,这会子充什么闲云野鹤的居士,就是真居士,也是要吃饭的。” 金牧笑道:“长姐如母,小牧自然记得姐姐的恩情。”还待再说,听见门口轻轻一响,二人忙抬头看,却见盈盈笑靥如花的立在门口,手扶着门框,也不知站了多久了,看着他俩但笑不语。 金凤忙起身拉她进来:“你这小蹄子,多早晚来的,怎么不进屋,立在门口作什么?” 盈盈笑着任由金凤拉进屋,有些羞赧的看了小牧一眼,见小牧也眼睛发亮的瞧她,忙拧过头岔开话:“我来瞧姐姐,昨儿我回了姥姥家里,给我舅舅家的表姐添妆,没成想姐姐遇到这遭事,若我在,必给姐姐讨个公道,不教他们欺负你。” 金凤冲着盈盈使眼色,不叫她再说,笑骂道:“你个小丫头片子,能成什么事,别浑说了!” 金牧在一旁却听出了不对头:“盈盈,你刚说谁欺负我姐?是不是陶清?” 盈盈要说,但看金凤的脸色,又把话咽了回去。金凤道:“你别听盈盈浑说,当时她也不在场,不过是陶老爷子没了,家里忙乱,大嫂多分了些伙计给我罢了!盈盈听风就是雨的,还以为大嫂欺负我。小牧你回房读书,我和盈盈也好些天没见了,我们俩说说话。” 支走了小牧,金凤领着盈盈回了自己的西厢阁,一落座,就在盈盈鬓角戳了一指头:“就你话多!” 盈盈委屈的哼唧两声:“我好心来看你,你倒怨我!” 金凤道:“你知道我软硬兼施的费了多少口舌才让小牧收了那两贯钱,本来钱不多,小牧也不会多想,你再牵扯出这桩事来,让小牧知道了我手头没有银子了,他定然又不肯要这钱了,你说你是不是多事?” “好好好,我多事!好姐姐,我跑了这一路来看你,你也不给我倒杯茶吃,还数落我这一通,以后再不来了。”盈盈拿手绢扇着风,脸上的红晕稍稍退了些。 金凤见她这个样子打趣道:“你说的好听,什么来看我,怎么早不来晚不来偏小牧回家的时候你就来了?还好意思管我要茶吃,你若吃了我这茶,可是要给我们家当媳妇么?”金凤一边说,一边利落的提起吊子里的水,研磨了茶饼,拿小茶匙挖了一点在杯底,先稍稍加水调成浆糊,又用沸水点了两杯茶,端起一杯递给盈盈。 盈盈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坐在那里憋了个大红脸:“我不过吃杯茶,你就拿话套我,我白和你好了,以后咱们各过各的!”说着兴冲冲站起来要走。 金凤忙拉住她,按她在座位上坐下:“你急什么!这茶是小牧从城里带回来的,说是酒楼里掌柜赏的,今年新压的龙凤团茶饼子,本来是进贡宫廷里的,只是今年雨水丰沛,茶芽长的太快,错过了雀舌采摘的时节,宫里采办嫌今年这茶苦涩,这才流落到市井里来。宫里虽嫌不好,但寻常百姓家哪里见过,小牧也不过只得了一个茶饼,整个才两寸大小。我用这茶待你,难道还辱没你了?快尝尝吧,一会儿凉了就差他味儿了!” 盈盈接过来,先观茶色,茶汤澄澈醇厚,表面浮着的茶沫雪白,再闻茶香,沁人心脾。盈盈喜道:“果然是好茶!这样的茶宫里都嫌不好,那什么样的才算好?”不待茶沫散尽,盈盈急急抿了一口:“好香!虽说入口有些微苦涩,回味却甘绵,别有一番滋味的,可惜有些人不懂欣赏。” 金凤也轻抿了一口茶,看盈盈一副陶醉的样子,笑道:“就你是个没见识的!没见过好东西就以为这是最好的了?那真正的极品龙凤团茶,茶芽个个如雀舌,每片都一般大小,采摘时见不得日光,黎明开始日出则止,采下的茶芽立刻投到冷泉水里,再加上蒸青、去黄、压饼、烘干等等工序,繁琐至极。一年通共也只能得一二十斤,比黄金还金贵。” 盈盈听了直咋舌:“就凭这耗费的人力物力,也确实值这黄金价了。” “所以说你今儿个有口福~”金凤笑道。 金凤和盈盈坐在桌前,浅斟慢品,盈盈道:“我也不能白吃你这好茶,听你刚才话里的意思,手头应该没余钱了,别的我也帮不上你,只前几天浴蚕,多留了两张纸的蚕卵,是上好的白头蚕,吐丝最多且丝线柔韧,估计这几天就能孵化了,你要不要?” 金凤放下茶杯,抚掌欢喜道:“好妹子,你可真是及时雨,我这些天忙乱乱的,哪里顾得上浴蚕,你可真帮了我大忙了。” “那赶明儿我给你送来。天不早了,我娘要我早些回去呢!”盈盈说着就要走,眼神却不舍的往小牧屋里瞟。 金凤看出她的心思,便道:“你在这里吃过饭再走吧,小牧刚才还说有话同你讲。我这就自己去你家拿蚕种,顺带告诉婶娘一声。”金凤说着推着盈盈往小牧屋里走了两步,自己掩了门退了出来。 盈盈见金凤有了,自己站在外间客厅,有些不知所措,正心里打鼓,小牧忽然一掀门帘从屋里走了出来:“好盈盈,想死我了,正要去找你,可巧你就来了,是不是也想我了?”小牧一把抓住盈盈的小手,放在嘴边亲了亲。 盈盈忙抽回手:“你越发没皮没脸了,让人看见成什么样子!” 小牧笑道:“这是我家,谁能看见?再说,就算看见了也不怕,等我考完中了秀才,就去你家提亲,明媒正娶把你娶回家,看谁还敢说三道四!” 金牧从袖子里掏出一只紫色绢花,上好的宫纱一层一层堆叠的精致,中间几颗水晶珠子闪闪发光,小牧将绢花拿给盈盈看:“好看吗,喜不喜欢?这绢花本来是一对儿,但是要一百个铜板,我没那么多钱,央告了掌柜的好久,人家才肯拆开了卖给我。我现在没钱给你买金的玉的,等以后日子好了,你喜欢什么我都给你买。” 盈盈摸了摸绢花,料子细腻柔软,便不肯要,讷讷道:“小牧哥,这花好看,你还是留给金凤姐姐吧,她整日也只有那一只簪子。。。” 小牧直接拿过簪花,在盈盈鬓角比了比,给她轻轻插在头上,肉嘟嘟的小脸儿更显得俏丽,小牧看了心下欢喜:“姐姐自有陶清姐夫疼她,我虽敬重她,可是要孝敬,这绢花什么的又怎么报的了她的恩情。再者说,这花是浅紫色的,姐姐嫁了人,带大红的才好,这花色与她不配,只你带才好看。”小牧说着在盈盈额头轻轻亲了一下,惊得盈盈像小鹿一样跳开,脸羞得通红。 小牧笑着追上去:“盈盈,你等着我,以后我要把你接到城里去,当官家娘子。买上好多仆人照顾你,再不让你受一点累。” 盈盈噗嗤一笑:“你做什么春秋大梦呢!我才不盼着你做官,若你真的做了官,不知道有多少女子上赶着要嫁给你,我岂不是要被你始乱终弃,到时候成了个深闺怨妇,日子岂不凄惨!” 金牧伸出手,对天发誓:“我金牧,日后无论如何飞黄腾达,就只爱陶盈盈一人,若有朝一日变了心,就教雷劈死我。” 盈盈吓得忙伸手去堵他的嘴:“你要死了,说什么傻话呢!”金牧在盈盈手上一啄,偷香后笑得志得意满。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35章 采桑养蚕啦 陶丰年出殡那天,正是清明,淅淅沥沥的小雨从早晨一直下到黄昏。 金凤跟在陶清身后,披麻戴孝围着正在焚烧的纸人纸马绕圈,那上头涂了松油,虽然下着雨,却还是烧的噼啪作响。走在前头的陶大家的哭的呼天抢地,几乎站立不住,陶二家的扶着她,也哭着念叨苦命的爹爹,妯娌俩声泪俱下,周围都是看热闹的乡亲,瞧见她们如此,皆说陶丰年好造化,有这么孝顺的儿媳妇。 金凤也只好拿帕子抹泪,想想自己命苦,还真有些悲从中来,真的红了眼圈,落了几滴泪。 待棺材下了葬,一家人又围着坟头哭了一场,放了炮仗,众人便都散去了。兄弟几个人也回家,张罗着请抬棺的几个街坊来吃饭。 陶丰年没了,日子终究是要过下去,陶大家的依旧是没有好脸色,说好每月半吊的月钱也没给,地里的活计除草、浇地,多半仍是陶清去干。 金凤从盈盈家拿了蚕卵,孵化了三笸箩的幼蚕,每天早早的起床,梳洗好了,提着竹篮和陶清一起出门,她去自家桑树地里采桑叶,陶清则扛着锄头去田间锄草,等日头高了便回家,陶清娘会给他们留饭。 小牧已经住进府衙里半个多月了,金凤每日忙碌,这些天,竟一针一线不曾动过,因此也没有额外的进项,陶清只干活就累个半死,哪里还有精力去揽木匠活。因而这段时日,陶清一家竟还是仰仗着陶大家的吃饭,金凤虽觉得不妥,可也没有别的法子可想,劝陶清扔下地里那头不管自己寻活计去,陶清又丢不下。况且若真这么做了,恐怕下一刻他们就得被扫地出门。也只得这么将就着,等到麦收,家里有了余粮再作打算。 采桑叶也是有讲究的,幼蚕太小,那种颜色浓绿,叶片肥厚的桑叶它们吃不动,顶上的嫩芽又没有长开,没什么营养,幼蚕长的很快,若是养分跟不上,到捉绩的时候吐的丝就少,因此这个时候,只能选顶芽下面的第三四片叶子来喂,还要剪的细细的,均匀的铺到笸箩里,丝毫马虎不得。 那幼蚕更娇贵,用手碰不得,老人们说,蚕都有灵性,人的气息太杂,若用手碰了蚕,就会把蚕的灵性伤了,到时候吐出的丝也是死的,织出的布也没有光泽,所以若要挪动幼蚕,只能用柔软的毛笔轻轻的把他刷到一边去。 金凤去的早,摘下来的桑叶都还带着露水,这样也是不成的,蚕宝宝吃了会拉稀,严重的还会死掉。金凤随手带着白棉布,将竹篮挂到桑树枝桠上,右手拿着小铜剪子,左手便捏着棉布,将剪下来的桑叶擦拭干净,在轻轻铺到竹篮里,每日要摘这么满满一篮子,才够家里那一群饿死鬼儿吃的。 日子便这样一天一天的溜走了,转眼便到了端午。邯郸城里放榜,小牧的名字排得很靠前,有村里去城里赶集的人回来,说是看到榜上有金牧的名字。 那天傍晚,金凤正拎着包好的粽子想去爹娘的坟上看看,因为清明的时候陶老爷子出殡,这些日子她又一直忙,都没来得及去给爹娘上坟,估计坟边都长草了。 小牧头一个月考完岁考,回家看了一遭就又回城里去了,说是酒楼里的老账房回老家了,掌柜的便正经请了他去当账房先生,每日里算算出项进项,清闲的紧。掌柜的每月给二两银子,钱不多,但好在管吃住,单在后院角门给金牧收拾出一间厢房,安安静静的,很方便他读书做功课,为秋围乡试做准备,连带着也能给掌柜的看看院子。 那家酒楼名叫“聚福楼”,在邯郸城中是头一号的有名,达官贵人,旅途客商,大都在“聚福楼”歇脚留宿。沿街有个门脸儿,装饰的古朴大气,桌子椅子都是红松木的,每桌之间用屏风隔成隔间,厅中一鼎香炉,常年焚着龙脑子香,颇有格调。 这前头的门脸不过是给路过的客商歇脚的,真要论富贵豪奢还要去后院。 过了月洞门,穿过一道长廊便到了后院的三层角楼,红柱漆门,雕梁画栋,好不气派,角楼是在后院正中的位置,共三层,越往上,客人的身份越是尊贵,顶楼上视野开阔,大半个邯郸城的风光都尽收眼底。角楼周围假山奇石,烟柳画桥,兼种了各种花草,春风一动,芳香四溢。常人只道这是个普通的花园子,不过比其他花园大些漂亮些,但有见地的都能瞧出来,这园子颇有不凡之处,单说那些假山奇石,全都是走水路从南方运来的,这山石的妙处讲究“瘦漏皱透”四个字,堆叠摆放布局,无一处不风雅。 角楼对面还搭了个戏台,有好几个戏班子轮番作镇,几百出折子戏任客人点,邯郸城的花旦、小生、青衣、老腔,大半都跟掌柜的相熟。此处,真真是个消遣风流的所在,花楼柳巷里的姑娘,都以能到“聚福楼”陪客人吃酒为荣耀。 小牧上回来时,绘声绘色的同金凤讲“聚福楼”有多热闹,金凤却听的有些犹疑,叮嘱金牧:“这些声色犬马最容易移人性情,你在那里谋差,只管埋头算账,旁的事一律不许浑玩儿,闲时多读书,为秋围做准备,可不许与那些纨绔子弟混到一处去。再一桩,我知道外头的世界热闹,品貌出色的女子也不少,何况是那汇聚富贵之人的地方,日后你定然也能遇到不少倾世红颜,也许是勾栏院的头牌,也许是戏园子里的戏子,又或者是大户人家的小姐,但不管是谁,你都不许招惹,莫忘了自己的初心。” 金牧郑重的点头:“姐姐安心,我心里只盈盈一个,旁人再入不得我的眼。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 金凤拎着篮子往村边走,端午时节,天气已经很暖和了,金凤换了一身银红过膝比甲,里头是鹅黄色的长裙,脚上一双同样银红色绣花鞋,只在头上簪了朵白玉兰,清清爽爽娇娇俏俏的。给爹娘守孝的孝期早满了,如今她嫁了人,自然要打扮的俏丽,让爹娘见了也高兴。 在村里走的时候,金凤就发现遇到的人都看她,眼神却与平时不大一样,平日那些媳妇子见了她都是一副不屑鄙夷的模样,好像她生的好看是多么丢脸的事。但今天,人们看她的眼神,有羡慕的,有嫉妒的,也有不以为然的,比往常多了一点味道。 金凤正在纳闷哪里不对,迎头就遇到了几个年轻媳妇围在村头的大槐树下做针线,也有清闲的抓了把南瓜籽磨牙唠嗑。 槐花刚开过,结了小小的绿色豆荚,仿佛还能闻到槐花的清甜,金凤远远的看见里头有她两个嫂子还有族长的闺女桂香,不愿意搭话,便想装作没看见低头过去。 经过树下的时候那桂香瞥了金凤一眼,随意吐出一个南瓜籽壳,正打在金凤衣裳下摆上,金凤脚步一顿,回头看了她一眼,桂香却装作没看见,头一转,拧着身子换了个方向同陶大家的说话去了,拈着瓜子的小手翘着兰花指。 “哎呀,这天儿一天热似一天了!太阳都快落山了,这股子热气儿还没消,再往前可怎么过呀!”桂香故意放慢了嗓音,懒懒散散的,让人一听就是娇生惯养的女儿家。 郭家媳妇在一旁笑道:“就你娇贵!你愁什么呢,往前热了干你什么事,自然有你夫婿还有你老子从冰窖里凿了冰来给你避暑。哪像我们,天生的劳碌命,还得想着趁着天热,多绣几个团扇好卖钱呢!”其他几个在做绣活的媳妇子也纷纷应和。 桂香最喜欢别人奉承,听郭家媳妇这样说,便有点飘飘然了,趾高气扬道:“你们慌什么,谁和我要好,到时候我叫我爹爹送她几块冰就是,什么稀罕物儿!哎,这人啊,就得认命!命不好啊,怎么挣也是那副穷酸样子,不就是中了个秀才么,脸都扬到天上去了,有什么好炫耀的,到头来不还是在酒馆里当个小二么,有些人啊,就是伺候人的命!” 金凤听她话里有话,追问道:“你说谁中了秀才?” 姜家媳妇道:“呦,你还不知道呢,你弟弟金牧啊,岁考过了中了秀才了,今儿个城里放榜,咱们村有去赶集的,亲眼看见的!给你道喜呀~”姜家媳妇还要再说,被桂香瞪了一眼,有些害怕的住了嘴。 金凤却眼睛一亮:“小牧果然中了?”虽然是意料之中的事,但果真应验了,还是让人高兴。金凤握了握篮子,脚步轻快的往坟地走,她要把这个好消息告诉爹娘。 陶大家的一直没说话,跟没看见金凤似的,待金凤走的只剩个背影了,才幽幽道:“你们都瞧瞧,我们陶家做了什么孽,竟娶了这么个不孝的媳妇。且不说爹爹活着的时候,金凤怎么惹他老人家生气。你们只看她现在,爹爹刚下葬没两个月,她就穿了一身大红衣裳出来招摇,真真是没把老爷子放在心上。”陶大家的说着,拿素色的绢子擦了擦眼角,满脸悲伤的样子。 众人这才反应过来,刚才只觉得金凤打扮的好看了,倒没注意到她的衣裳颜色犯了礼数忌讳。再看陶大家的和二河家的,皆是素白的纯色衣衫,只前襟绣了几朵雏菊,给外人看的地方,她们的功夫向来做的很足。 桂香不忿道:“我就看不惯她那轻狂样子!就凭她今日所犯的忌讳,也足够她剔除族谱,不让她下大狱已经是同族亲戚情分了,我这就去跟爹爹说,抓她个现形,看她敢狡辩,到时候你们都得去作证,谁都别想跑!”说完就风风火火的跑回娘家。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36章 一件红衣裳引发的大案 陶大家的冲二河家的使了个眼色,两人也都站起来往家走。 陶大家的脚步匆匆的走在前头,对二河家的道:“快些走,回去关好门,别让那小蹄子有机会回去换了衣裳,到时候等族长族人一来,看她怎么狡辩!” 二河家的迟疑道:“大嫂,你这是做什么?虽说清哥儿媳妇这样做有些逾矩,可是她是新嫁媳妇,穿红的也应当。况且,她也并不知道咱们陶氏的族规,爹爹的丧事她也出了银子的,何苦再难为她呢?” 陶大家的拉起二河家的胳膊,催她快走:“如今她弟弟中了秀才,定然是要参加秋闱的,都说他能高中,我看未见得,那邯郸城里达官贵人那么多,哪里轮得到一个村里来的穷酸书生做官,白往里搭银子罢了!往前她弟弟也该说亲了,诸多事宜还不是金凤张罗,需要的钱多了去,难道你想跟她一起背这个锅子?不如趁着这桩事,咱们把家分了,从此各过各的,我也省心!”陶大家的看的通透,这两个月,陶清没再上缴过一文钱,虽说此时田地里忙,可他终究还是去了两趟城里的,干了点零碎活,银子全交给金凤掌着。过不了十天半月,那麦子就该收了,若那时候再分家,少不得要分给陶清一份粮米,不如趁着现在青黄不接的时候,捏着金凤点错处,让他们家净身出户最好。 二河家的有些不忍:“说起来,金凤也没做错什么事,原来我看她不顺眼也是嫉妒的成分大些,如今我当了娘,有了玉泷,一些事就看开了,男人哪有靠得住的,谁见了美貌女子不多看两眼?” “你傻呀!怎么生了孩子,原来的泼辣灵光劲儿都没了?你自己不想争,也得为玉泷想想啊,他是家里男丁,以后要顶立门户,你也该为他多积攒些家业才是,要不然,等你年岁大了,容貌衰减,家里男人见异思迁再要娶姨娘,也不是没有的事,到那时儿子又没有产业,你可靠谁去呢?现在狠不下心,将田地分给外人,等以后日子不好过了,后悔都来不及!”陶大家的见二河家的有些动摇,继续劝道:“你以为我是为自己?我也是为了咱们陶家的香火,老三本来就不是咱们亲兄弟,咱两家可是骨肉至亲,就算分家,只要你同我一条心,我自然是向着你的,你扪心自问,嫁过来这两三年,我待你如何?” 二河家的点头:“嫂子待我,自然是好的。” 陶大家的又道:“如今老三两口子挣的钱也不和我交账,每日里一日三餐也是张着嘴吃饭,还有他老子娘,又不是咱们亲娘,没生没养的,咱们凭什么给她养老?多出这几张吃白饭的嘴,日子拮据又怪得了谁?” 二河家的终于下定了决心:“嫂子说的是,我还有玉泷,二河是没指望了,整日里出去浪荡,吃酒赌钱,和年轻媳妇子调笑,正事一点不干。他爹不管,可我得为玉泷的将来考虑。咱们这就回去吧,再晚些时候,金凤就该回来了。” 金凤不知道这些变故,更没想到穿错了一身衣裳就能造成什么严重后果,她在娘家的时候向来是想怎么打扮就怎么打扮,书上教给的礼仪章程虽说有守孝期间穿素衣的说法,可是金凤不知道陶家家规严苛,守孝是下了死规定的,一年之内必须穿素净衣裳,一律不许穿着红艳色,不然便是不孝的大罪名,是要接受族规惩罚的。 满心因为弟弟中了秀才而高兴的金凤,提着竹篮到了爹娘坟前,摆上粽子、果酒,先将坟上的杂草清除了,又拿锄头添上新土,然后默默祷告:“爹娘,你们在天之灵保佑,小牧这次旗开得胜中了秀才,您保佑他秋闱和来年春闱也能高中,便是替咱们金家光耀门楣了,也算是没有辱没先祖。” 金凤上完了坟,日头西斜,眼见着要黑天了,便提了篮子去地里找陶清,给他送些水喝。刚走到地头,就见陶清一个人扛着锄头从地里出来。 “怎么又是你一个人,大哥二哥又偷懒!”金凤气恼道。 陶清见是金凤:“你怎么来了?”又见金凤穿着银红的衣裳,皱眉道:“你怎么穿了一身红衣裳?你来时可有人看见?” 金凤不明所以,有些茫然:“我去给爹娘上坟,顺路来给你送水。小牧中了秀才,我嫁了人,得告诉爹娘知道,叫他们高兴,所以才穿了这件比甲,有什么不对么?我来的时候经过村里,好多人都看见了呀!对了,你饿不饿,今儿端午,我包了红枣糯米粽子,你吃一个垫垫。”金凤说着从篮子里拿出竹叶包的精致的四角小粽子递给陶清。 陶清这会儿哪还有心情吃粽子,拉着金凤的手就往家走,边走边道:“快回去把衣裳换了,穿件素净的。你不知道陶家家族的族规,家里没了老人,一年之内都不许穿艳色衣裳,过年过节也不许,你穿成这样让人看见,告到族长那里去,咱们在那家里恐怕就待不下去了。” 金凤一甩手:“什么混账族规,我穿什么难道还要别人来管?律法上都没写的事情,怎么到了你们陶家就成了忌讳了,那孝顺与否,自在个人心里,岂是穿什么颜色的衣裳能看出来的,何苦做这些面上功夫?真要孝顺,老爷子活着的时候她们可曾亲手照料过一天?人死如灯灭,摆出这些讲究来吓唬谁,我偏不信这个,你叫我换衣裳,我偏穿着这件大摇大摆的回去,看他们拿我怎样!” “凤儿~”陶清想要再劝,金凤却一扭头走开了,陶清叹了口气跟上去,其实不过是因为他没钱也没田产,家里的房契地契都在大嫂手里,所以他才处处受挟制,但凡他陶清有一点立足的根本,又何须让金凤受这些委屈。 金凤根本听不进陶清劝说,觉得族里就算有这样的族规,也不过是为了显示重孝道而已,能出什么大事儿。其实这事儿可大可小,但是经不住有人给穿小鞋啊,何况这下绊子的还是手里有些权势的。 于是当金凤和陶清一前一后相伴着回到家门口的时候,就被那阵仗吓住了:门口围满了看热闹的村民,大门大敞四开,院子里站着坐着的,都是陶氏一族的族人,几乎能来的都来了。 陶清娘站在一旁直抹泪,央告桂香的爹爹,也就是陶氏的族长:“他大伯,这是怎么话说,金凤这孩子来的时间短,一些规矩我还没来得及教她,大伙都是自家人,就通融通融,饶过她这一遭吧!” 族长不说话,桂香站在一边冷嘲热讽道:“婶子你别忙着哭,待你家儿媳妇回来了你自己瞧,像话不像。若是真爱俏,你在自己家里爱穿什么穿什么,也没人说你不是。可是陶大叔刚没了两个月,她就穿成那样的去村子里招摇,知道的说你家没了老人,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家有什么大喜事呢!” 金凤一听见桂香的声音就来气,拨开众人走了进去:“我穿成什么样关你什么事,我是偷你家的绢了还是裁你家的布了?带了这么多人,一遭两遭的来我家里闹,你们都如此清闲么,地里麦子不用浇?家里牲口不用喂?怎么一个个单爱管别人家的事,手伸的也忒长了些,有这闲功夫,不如多描两副鞋样子,多绣两件子衣裳,也显得你贤良淑德!” 桂香气的跳脚,上来就要抓金凤的头发,族长拦下她,对金凤道:“好个牙尖嘴利的丫头!但这一回,确是你的不对,守孝期间穿大红衣裳,违了族规,村里这么多乡亲都看着,我也不好袒护你,不然坏了规矩,以后我这族长的话,就没人听了。” 金凤冷笑:“族长的坦护我可承受不起。前儿袒护了我一遭,八两银子就没了,今儿若再来一回,我不死也得掉层皮。既然你们陶氏族规如此严苛,您老人家还是秉公办理吧,倒是不知,我这罪过多大,要受什么惩罚呢?” 族长让金凤数落的有些尴尬,面上有些挂不住,本来他也不想兴师动众,可是她闺女桂香非要他来,况且上回金凤大闹一场,让他威严扫地,他也有心教训教训金凤,让她知道什么叫做长幼尊卑。族长干咳了两声:“按照陶氏族规,守孝期间有违背章程者,藤杖二十,逐出氏族永不得反,念你是新嫁媳妇,便减轻一等,直接杖责二十便了,来人,上藤杖!”有人将一个三尺长的木匣子抱上来,打开一看,里头一条紫荆长藤,藤条小拇指粗细,二尺长,十分柔韧。 金凤看见藤条,心里打了个突,还真打?这要是一下抽下去,还不得皮开肉绽。天色渐黑,陶大家的点了几盏灯笼,将院子照的通明,大江二河也站在人群里,却并不出来说话。 金凤扫了众人一圈:“不知是哪个长辈执刑呢?若要小辈们打我,我可不服!”金凤见桂香跃跃欲试的想要拿藤鞭,若让她来,定然是下死手打,说不定还会一鞭子抽到自己脸上,这花容月貌可就毁了。 桂香讪讪的收回伸向藤条的手,众人也都面面相觑,谁也不愿意当这个恶人,族长看向谁,谁的眼神就瑟缩回去,装作事不关己。族长无法,亲自拿起藤鞭,从座位上站起来。 陶清从外头冲进来,手里提着的锄头还没放下,他将金凤拉到身后:“我看哪个敢动她!你们欺负妇道人家算什么,金凤是我媳妇,这二十藤鞭我替她受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37章 分家 族长呵斥道:“陶清,你莫胡闹!错在金凤身上,没有罚你的道理,你且闪开!” 陶清咬着牙,一句话也不说,却将金凤护在身后,不让旁人靠近。 陶大家的在一旁道:“老三,你这么护着她,是你们的夫妻情分,虽说夫妻一体,但金凤终究是犯了错,如果不罚,堵不住众人的口。”转而对族长道:“族长,不如就让清哥儿受罚,立了规矩,族人不敢再犯,也是一样的。” 族长刚要点头,金凤突然道:“你们不能打他,犯错的是我,自然该我受罚!你当族长的,如此赏罚不分明,也难怪族人不服气你。” 陶清忙向金凤使眼色,悄声道:“凤儿,你就别闹了,让他们打我就是,若真叫你挨了打,还不把我疼死!” 金凤扯着他的袖子摇了摇头,转身对族长道:“听族长刚才话里的意思,似乎除了二十藤杖,还有其他的罚法。若是我们都不想挨打,又当如何?” 陶大家的等的就是金凤这句话,当下走上前来道:“老三媳妇,你莫犯傻!旁的法子有是有,可是你们承担不起啊!咱们都是一家人,你叫我如何忍得下心?还是赶紧认罚,叫族长打了示众就完了。” 金凤笑道:“嫂子什么时候这么心软了?难道这满院子的人不是嫂子请来的这会子又装什么观音菩萨心慈面软。我是经不得打,可清哥就能受得住?那藤条你也见了,抽下去就是一道血印子,我不过穿错件衣裳,你们就如此紧逼着不放,怕也不是为了惩一儆百,是有别的念头吧?刚才我在村头,也不过是见过你们几个人,如果不是你们闹起来,谁会知道,还在我这里装好人,也怪没意思的。族长,您老人家还是快说,旁的罚法是什么?” 族长放下藤条,又重新坐回太师椅上:“刚才我也说过了,除了打二十藤杖,还有逐出氏族用不得返这一招,你既不想挨打,难道是想被逐出陶氏一族么?” 此时此刻,若金凤还不明白是怎么回事,她就是傻子了。金凤睨了陶大家的一眼:“嫂子这一招借刀杀人,果真高明。” 陶大家的一愣,笑的有些僵硬:“妹妹说的哪里话,我怎么听不明白呢,刚才我还向族长替你们说情,你怎么倒埋怨上我了?” 金凤转过头去不理她,径自对族长道:“不就是逐出陶氏一族么,真当我金凤担不起这个后果吗?若你们陶姓氏族是如此是非不分的,我还巴不得与你们早早脱了干系。既如此,还请族长说明白,到底是怎么个逐法?” 桂香在一旁早憋不下去,急急道:“自然是净身出户,什么家产都没有的,难不成,你还想分上两亩地么?” 果然如此!金凤道:“犯错的是我一人,自然净身出户的是我,与清哥母子没关系,他们要分家出来,应当是分一份家产的,何况清哥给老爷子养老送终,是出了银子的,分家产也是应当!” 陶大家的忙道:“咱们陶家从来都是兄弟几个一起,同心协力过日子,并不曾思量过要分家。你犯了错净身出户,老三和娘还是陶家的人,若老三愿意停妻另娶,我便当这事儿没发生,咱们以后仍旧和和乐乐的过日子。可是,若老三不肯,这事可就难办了,陶家的产业没有落到外姓人手中的道理。” 陶清听了摇头,语气坚决:“我不可能和金凤分开!” 金凤和陶清对视一眼,陶清有些歉意的笑了笑。金凤却是打心眼里高兴,对族长道:“清哥到底是被我连累的,净身出户也无不可,只是家里那头老黄牛,是清哥喂了十来年的,实在割舍不下,那牛也老了,干活也不是很中用了,还请族长做主,让我们把牛带走,旁的东西,除了我的嫁妆还有清哥自己打的一些家具,我们一概不要。” 族长同族里几个年长的族人商量了一下,把陶大家的叫过去叽叽咕咕说了一阵,便当场拍板,答应了金凤的要求:“那头黄牛你可以带走,但其他的田产房契便不要惦记了。天色不早,大家都赶紧散了吧。你们也收拾收拾,明日搬出陶家。” 待众人都走了,只剩下陶清金凤和陶大家的站在院子里,陶清娘刚才听说要净身出户,便觉得头晕,也不用人扶,自己撑着回屋去了。 “妹妹这是何苦?不过是打几下受点皮肉伤,养养就好了,何必如此决绝?”陶大家的在一旁劝道。 金凤一笑:“嫂子想做什么我知道,若是你真的提分家,我和陶清绝对不会说什么,你是掌家的,怎么分家产你说了算,何况陶清毕竟不是你们亲兄弟,分多分少也不会有人说嘴。可你偏偏不想当这恶人,借着个由头把我们逐出陶家,自己却置身事外,嫂子这样算计,心里不累么?” 陶大家的被戳穿,便住了口,看着金凤和陶清越过她回了屋,自己吸了口气,偏头看见门上挂的灯笼,里面跳跃着火焰,叹了口气,也转身回房。 金凤和陶清进了屋子,陶清娘正歪在床上抹泪儿,见他们进来,眼泪更是止不住扑簌簌的往下掉:“清哥儿,这可怎么是好,离了这个家,咱们可往哪里安身呢,要不然,你服个软,求求你大嫂,让咱们在这里暂住一段时日,等。。。。。。” 金凤走过去坐到床边:“娘,等什么呢?是,过几天就收麦子了,可是刚才族长也说了,咱们是净身出户,就是那麦子收了,也没有咱们的份儿啊!这会子清哥服了软,大嫂也尽可以用族长族规来压制人,白遭人奚落罢了。清哥,你收拾收拾东西,咱们这就走,一晚也不多待,不在这里受她的气!先到我家住几日,既然要走,就走的干脆利落,也显得咱们有骨气。” 陶清娘有些犹豫:“你是出嫁的姑娘,再住回娘家去,村里人怕是会说闲话,况且,我和清哥儿也住过去,不就成了入赘了么,这。。。这如何使得?” 陶清道:“娘,你莫担心,我已经不是原来那个十来岁的小孩了,我有手有脚,难道还养活不了你和凤儿吗?住到凤儿家里,也不过是权宜之计,等手头宽裕了,再寻地基盖一栋房舍也使得,况且凤儿家没有长辈,只她自己,算不得入赘。再者说,就算真的入赘又如何,我这本姓也不姓陶,又何必纠结这些?咱们离了这个家另起炉灶,也未见得是坏事,难不成,还要一辈子让大嫂挟制住?” 陶清娘还是伤心:“凤儿娘家虽没长辈,却是有兄弟的,家里的宅子和地,将来也都是小牧的,咱们这么大咧咧住进去,旁人还以为咱们图人家的产业,就是辩白也辩白不清。可我嫁到陶家这几年,照料老爷子,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如今老爷子没了才两个月,他们就急着把我老婆子扫地出门了,我挣扎了这么久,原来总想让他做主,分给你一份田产,可他始终不松口。他待我,竟凉薄至此。” 陶清哄道:“他待你不好,往后你且看儿子的,如今日子虽艰难,可是以后慢慢地就好起来了。咱们自己身正不怕影子斜,由得旁人说去,等过几年日子好了,看谁还敢说嘴。” 金凤也道:“娘你就安心养好身子,诸事有我和清哥呢,这回是我连累你们了。” 陶清苦笑:“凤儿,你别这样说,就是没有这桩事儿,嫂子也不会分家产给我的,欲加之罪何患无辞,还不知道她想出什么幺蛾子来呢,兴许那样咱们吃的亏更大。”夫妻二人当晚就收拾好了东西,二更的时候,套了牛车,把行李全搬到车上,准备当夜就走。 月亮像把弯镰刀,藏在树稍后头,悄悄的看着院子里忙碌的人们。老黄牛被人从牛棚里牵出来,有些惊慌的低叫了两声,待认出是陶清后温顺的安静下来。 二河家的听见声响,扒开窗户:“这就要走么,也不急在这一时,明儿再走也是一样的。黑灯瞎火的,就是回去了也冷锅冷灶的,可睡在哪儿呢?” 金凤笑了笑:“今儿走明儿走不一样都得走么,嫂子这么说,跟明儿再走就能留到天长地久似得。咱们妯娌一场,我劝嫂子小心吧,大嫂拿我做完筏子就该拿捏你了,什么亲兄弟不亲兄弟的,到最后谁不向着自己?玉泷是男孩,大嫂家玉平是女孩,你当她心里就真的不打鼓么?不是我说句不中听的话,二河是个不成器的,比不的清哥踏实能干,也比不得大哥听话老实,指望你一个妇道人家,将来的光景,还不知道怎么样呢!既然这回把我分了出去,下回保不齐就把你家分出去,你又往哪里说理去?我言尽于此,嫂子自己想去。” 金凤说完,将陶清娘扶上车,盖好了被子,自己也跳到车辕上,陶清牵着牛车,慢慢的出了门,往金凤家走去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38章 背地里嚼舌 到了金凤家都已经是半夜了,金凤收拾了小牧住的东厢房安顿陶清娘睡下,又转到西厢来收拾铺盖。 待被褥准备停当了,见陶清还在从车上往下搬东西,便叫住他:“明儿再搬吧,这一时半会的哪搬的完,你也累了一天了,早歇着吧。” 陶清答应一声,将牛车卸了,把牛牵到庭院一角栓好了,打水洗了把脸便回屋来睡觉。 两人躺在床上,墙角的木架子上,已经白白胖胖的小蚕宝宝正在啃食桑叶,传来沙沙的声音。金凤这一天,又是喜又是忧,又是急又是累,欢喜的是小牧中了秀才,往前再中了乡试,就算是有了功名了,忧伤的是父母离世早,诸般世事全要她亲自磕磕绊绊的经过一遭,也没有长辈能给做主,更没机会在爹娘面前尽孝了。气急者,陶家嫂子和村里陶氏族人实在欺人太甚,这样青天白日的就把她和陶清赶出陶家,实在也是叫人寒心,世态炎凉,她总算也咂出其中一些滋味。至于劳累,倒是打小就累惯了的,早起采桑,午间包了粽子,过午又哭了一场,兼晚上搬家,金凤今儿比往日更疲惫了些,因此窝在陶清怀里,一会儿就睡着了。 黎明十分,金凤迷迷糊糊翻了个身,手搭向枕边却摸了个空,睁眼一看,陶清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起来了,那褥子都是凉的。 透过窗子看了看外边,天已经微亮了,便也起身,依旧穿了昨日的银红比甲,只惯了件杏黄的底衫,梳了头,搽了胭脂,比昨日更鲜艳几分,陶家不是说她打扮的艳丽坏了规矩吗,如今她离了陶家,就是要穿红挂绿的让他们瞧瞧,看谁还敢说三道四。 笸箩里的桑叶已经被吃的只剩了杆,小蚕们饿的伸长了脖子挺起上半身一圈圈晃悠,金凤看了失笑,那毛笔将小蚕扫到一边,小心的除了残叶和蚕沙,便提了竹篮拿了剪子出门。 厨房里冒出炊烟,金凤过去一瞧,陶清娘正在做饭,便问道:“娘,昨儿闹腾到半夜,怎么不多睡会子?清哥呢,我一睁眼就没瞧见她,院儿里也没有,他出门怎么也不跟我说一声。” 陶清娘正在往灶里添柴,见是金凤,便道:“清哥儿早起拿了斧头出去了,应该是去后山砍柴了吧。我年纪大了,觉少,干躺着也是闷的慌,我见厨房里还有些豆子面,便掺了野菜蒸了笼窝窝,还煮了米粥,你略吃些再去采桑叶吧。” 金凤走到陶清娘面前仔细瞅了瞅,见她眼里都是血丝,便起身从灶台上抱起一个坛子:“娘,这里头有几十个鸡蛋,前儿玉泷过满月,攒的那些都送了人,现只有这么多,您自己窝两个吃,每天吃两个,什么病也养好了。可别乱想,凡事有清哥和我呢,你就保重身子要紧。饭我回来再吃,屋里的蚕儿饿的都抻脖儿了!”金凤说着提着篮子匆匆出门。 刚拉开门就见陶清一身露水的回来了,拉着破牛车,上头拉着好几棵大柳树,金凤讶然:“咱家哪儿用得了这么多柴禾呀,这一大车不得烧到猴年马月啊!” 陶清温和笑了笑:“我做个牛棚。” 金凤恍然:“我说呢!那我先出门了,你先吃了饭,慢慢做。”说着迈过门口就要走。 “凤儿”陶清突然叫住她。 金凤回头:“怎么了,还有什么事?”陶清盯着她,憋红了脸,半晌才道:“你穿这个,很好看!” 金凤失笑,扭身走了,留给陶清一个窈窕的背影。 村里人让地里的农活催着,都起得早,金凤走在路上,就有好多人看见,便背地里指指点点。 “你听说了么,昨儿陶家闹的那样凶,我隐约听见陶氏族长要打金凤呢,可今儿看她走路杨柳依依的模样,不像是挨了打的啊?到底怎么个缘故,陶氏族长为什么要打她?”田家媳妇约了几个妇人去河边洗衣裳,看见金凤走过去,便想起昨儿的事儿来。 一个媳妇子道:“嫂子不知道么?昨儿我们在老槐树底下乘凉,瞧见金凤穿了银红衣裳,喏,就是刚才那一身。你想啊,陶老爷子刚走了两个月,正在孝期里呢,她敢穿艳色衣裳,不是坏了族规?偏有那素日与金凤不和又爱嚼舌的,便告到了族长那里,这才引出这场官司~” 话音未落,就听身后有人喝道:“哪个小蹄子背地里说人?”桂香也端着盆衣裳赶上来就推了那媳妇一下:“就你见多识广么,什么都知道,你说谁爱嚼舌,我看你才是最爱挑拨的那一个!” 那媳妇子生性懦弱,被推了也不敢说什么,喏喏道:“我没说谁~” 田家媳妇忙劝道:“呦原来是王家妹子,几日不见,越发白嫩水灵了,咱们大夏天的,都晒黑了,独你一个比原来还白,快说,用了什么好方了?她不懂事,何必跟她一般见识呢?” 桂香哼了一声,端着盆沿河去上游找好地段去了。 田家媳妇见桂香走远了,便看了说话的那媳妇子一眼:“你呀,她说你你也不知道辩白辩白,就那么怕她?快告诉我们,后来到底怎样?” 那媳妇不放心的看了看桂香的背影,确定她听不见了,才压低了声音道:“后来族长带着全族的人都去兴师问罪,说要打金凤,她男人便不肯,说要打打他。金凤真是个有骨气的,宁可被逐出族,愣是不低这个头,也不肯认这个打。最后啊,真的就卷铺盖走人了,听说搬回娘家去了。” 大家听了都唏嘘,田家媳妇道:“哎呦那可苦了陶清了,金凤回了娘家,他可往哪儿再寻这么个标致媳妇去。” “你不知道,陶清也跟着搬走了,连带着他老娘,一块儿搬到金凤家去了。临走只要了一头老牛一辆破得要散架的拉车,一分田产都没分到。” “那不成了入赘了?陶清就忍得?” “忍不得又怎样,媳妇还是田产,要你选,你要哪个,更何况,只要跟了去,那媳妇还是你的,就算你留在陶家,田产八成也没你的份儿。” “这话倒是真的,看陶大家的那做派就知道。” 金凤不知道她们在背后议论的这些浑话,却有人到陶清面前去说些不中听的话了。 陶清要做牛棚,一车的木头自然是不够,便又牵了牛车往后山砍树去了。正碰见同村的几个男人也来砍树,有陶氏一族的也有外姓的,便一起搭伙砍得还快些。 一块儿干活,难免说些闲话,说着说着便聊到陶清家的事来。外姓的几个人都觉得陶清可怜:“清哥儿啊,你这事做的太冲动了,没有氏族庇护,在这村子里根本没法过,冬天烧炭没你的份,夏天分冰也没你的份,何苦为了口气做傻事呢?” 陶清道:“金凤是我女人,我护不得她周全本就对不住她了,又怎么能让她独自受苦。” “你也是个实心眼的,当时认个错,陶氏族长也不是不讲道理的人,怎么会为难你们呢?”一个年轻后生帮着陶清把木头抬上车。 旁边一个年长的道:“你不晓得里头的缘故,这守孝是大事,岂由得小辈们胡闹,再者,前几天金凤那一场大闹,落了陶氏族长的脸面,这回她犯了错,族长自然不会留情。” 有陶氏的男人在旁边听不下去,插嘴道:“我们族长别说在陶家,就是在村里,那也是德高望重的,您老人家年岁大了也不能倚老卖老,编排起人来了!要说这事,谁也怨不得,只怪陶清媳妇打扮的太艳丽了,实在不像话。且说今日,她都被赶出陶家了还不思悔改,仍旧穿着大红衣裳出门,也怨不得族长和陶家嫂子容不下她。” 陶清阴沉了脸:“我家的事,你们莫要议论了!金凤好不好,自然我说了算,还不需要你们来说嘴。” 金凤回到家,就看见陶清满头大汗吭哧吭哧的在院子里锯木头,那树木独有的苦涩辛辣的味道让人忍不住多闻两下。陶清见金凤回来了,也没停下手里的活:“去屋里歇着吧,吃点东西。地里也没什么活了,麦子都泛黄了,只等着过个十天半月的就能收割了,这几天你且歇歇,往前有忙的时候呢。” 金凤进屋给陶清拿了块汗巾子,出来递给他:“你也歇会子,这么急做什么?” 陶清接过来胡乱擦了一把,又把上衣脱了光着臂膀,精壮的身子出了一层汗,阳光下闪着光:“凤儿,你把大门关了,莫让人来了瞧见。往前芒种过了,暴雨就开始多,指不定什么时候就下一场,这老牛跟了我十来年了,不能让它受这罪。趁着这两天没事儿,我赶着做出来,省的事到临头了再忙乱。” 金凤点点头:“娘呢?怎么回来没瞧见她?” “在屋里歪着呢,说是身上没力气,懒怠动,我刚摸了她的头,也不烫,倒不像是伤风感冒,要不你去看看?” 金凤答应道:“只怕是心病吧,我去陪她说会子话,兴许就好了呢。” 金凤进屋洗了手,就着咸菜吃了两个窝窝,喝了碗粥,陶清娘还给她留了个鸡蛋。吃过饭,金凤喂过了蚕,便抱着针线篮子来东厢找陶清娘。 一掀门帘,便见陶清娘正靠在床头出神。 金凤便走过去坐在床边的几凳上,笑道:“娘,想什么呢,这么入神?” 陶清娘回过神,见是金凤来了,往床里挪了挪:“哪儿有想什么,不过想着这个抹额上绣个什么花样子好呢!你坐在那硬板凳上做什么,来,坐到床边来。” 金凤笑道:“我哪有那么娇气,原来就是整日坐着绣花、读书、打鞋样子也是有的,并不觉得怎样。”金凤站起来将窗子打开,复又回来坐下,外头的风一吹,屋子里凉爽了许多。 “哎,你们小年轻的不懂事,到我这个岁数就知道了,正后悔年轻的时候不晓得保养,才落了一身的病。”陶清娘嗔怪道。 “不说这个,我身子好着呢!娘,给我瞧瞧你的抹额,看看绣什么好。”金凤接过陶清娘手里的抹额布面,左右翻看,深青色的厚棉布,里头夹了一层薄薄的兽毛,刚缝制好了外形,还没有绣上花样儿:“这棉布织的细密,是上等的,咱们这边少有这种好布,倒像是岭南那边的。” 陶清娘道:“你真是好眼力,这还是清哥儿他爹早年去闽南跑买卖捎回来的一匹布,那时我年轻,嫌这颜色老气,便一直压箱底了,这会子想起来,拿出来做件子衣裳,给清哥做两双鞋,下脚料就裁了几个抹额。还有一匹靛蓝的,给你做两件罗裙,既凉快有吸汗,不像麻布那样扎人,也不像丝绸那样闷热。” “这抹额颜色庄重,用鱼骨绣绣上两条长寿藤,中间缀个寿桃,图个好兆头。我许久没动针线了,都有些手生,娘说的布料子呢,我给清哥做鞋吧。”金凤比量了一下道。 陶清娘心情终于好了些,从自己的嫁妆箱子里翻出那两匹布,娘儿俩做着伴开始裁衣裳。 几日下来,陶清娘的脸上渐渐有了笑意,金凤有时做针线,有时捧了书来读些通俗故事给陶清娘听,一家人到也和乐。 这一晚,吃过晚饭,陶清和金凤点了灯笼,搬了脚凳,坐在院子里乘凉,金凤拿了个罗扇扇风,陶清拿了个篆刀,雕刻一个笔筒摆件,正面雕了几朵莲花,反面用小楷写了两句: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笔筒是老竹子根雕的,中间有一段弯曲,造型古朴。 “前儿去城里,看见有货商运来了两车大毛竹,说是走的大运河,从南边运过来的,原想给邯郸城的富贵人家盖房子用,结果人家稀罕红松木的,这大毛竹就没人要了,便宜到市上贱卖,我去的时候,就剩了这一根,因为弯弯扭扭的当不了房梁,才剩下的。我花了十文钱买来的,往常都要一百文。”陶清有也得意道:“我做几个笔筒出去卖,也能卖个一两银子,真是赚到了。” 金凤笑道:“你是见识浅,难道你的手艺就不值钱,熬了两晚上了,我都替你累得慌。” 陶清呵呵一笑:“哪里就累着我了?厨房里的米面都见了底,鸡蛋也快没有了,地里新麦下来,再磨面,怎么也得好几天功夫,不能让你和娘挨饿。赶明儿我就进城,卖了这几只笔筒,换些米面油盐来,你还想吃什么?城门口那家酥饼不错,我给你捎些来。天儿热,你就别去了。” 金凤听陶清说明日要进城,便回屋收拾出一个包裹,叮嘱陶清道:“里头是我和娘这几天绣的几方帕子和团扇面子,你拿了去绣坊找门上的李嫂子,交给她,帕子每个要十文,一共是六个,团扇面子两个,每个要二十文,这样凑个整,人家也好给你钱。还有一件夏衣娘给的那靛蓝布颜色稍暗些,不衬我,我便做了件外衣给给小牧,你也一并帮捎去。” 陶清接过包袱,假装不悦道:“都说你疼爱弟弟,果然不假,做衣裳连我都没份儿。” “呸!”金凤笑着啐了他一口:“没良心的,你脚上穿的鞋不是我做的?” 陶清握住金凤打过来的小拳头:“好凤儿,我错了还不行嘛?说正经的,我看娘这几天精神好了许多,应该没什么大碍了吧?” 金凤想了想道:“娘她是心里窝了火气,一直散发不出来,如今天儿又热,人也就燥得慌。明儿你进城,买些冰糖、银耳、莲子,清热下火的,回来煮了粥,教她吃上几顿,就好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39章 终于过了几天清净日子 第二日陶清进城,卖了笔筒和团扇,买了一袋小米一袋白面,打量着能吃到收完麦子,便没有多买,油盐酱醋也都买了些,照着金凤说的去药铺抓了药,又转到“聚福楼”给小牧送了衣裳。 小牧见是他来,很是亲热:“姐夫难得来一遭,走,我请你去吃酒!” 陶清推辞道:“凤儿还在家等着我呢,我这就回去吧。”金牧拉着他不放:“哎,我有东西叫你捎给我姐呢!这都正午了,哪能让你空着肚子回去,我与后厨都相熟的,炒上两个小菜,花不了几个钱,我刚发了月银,这地主之谊是要尽的。” 陶清暗自琢磨,现在自己住在人家家里,好歹得跟人家说一声,金凤是嫁出去的姑娘,如今金牧才是金家的家主。便跟着金牧来至后院他住的屋子,金牧私下找了相熟的厨子,给了二百钱,做了几样菜蔬,又要了一壶酒。 不一会儿,几个小厮提来几个食盒,打开将碟子一一摆上桌:两碟茶果仁儿松子儿一碟杨梅仁一碟,两碟蜜煎分别是蜜金桃和珑缠荔枝肉,一碟脆藕,一碟新用卤水点的豆腐脑子,一碟糟鸭,一碟松花腰子。满满当当摆了一小桌,小厮又端上一壶酒:“金先生,这是昨儿有贵客来,开了一缸兰陵酒,剩了一些,特特拿来给您尝尝。” 金牧见此,又从袖子里掏出二百钱,塞到小厮手里:“劳你们费心,我给的那点子钱哪里买的了这许多菜肴,回去代我向你们后厨师傅道个谢。” 小厮笑道:“您这是说的哪里话,这些吃食材料都是现成的,前头客人也有点的,不过是捎带脚,多做一份儿罢了。这是掌柜的意思,平日里承蒙您费心,最近这段时期,店里账目上清明,给咱们下人的赏赐也多了,不会总叫那几个采买的捞油水。咱们心里都感激着呐!” 金牧道:“小哥儿话不能乱说。我做账房的只管记账尽自己的本分,其他的事情一概不管,你要谢就只谢掌柜的菩萨心肠,与我什么相干。” “是是~”小厮一看金牧没法讨好,于是答应两声带着人下去了。 金牧请陶清落座,替他倒了一盏酒:“姐夫尝尝,这兰陵酒清香沁脾,琥珀色泽,饮多了也不醉人的。” 陶清接过酒杯问道:“刚才那小厮说要谢你,却不知什么缘故?” “哦,不过是这聚福楼的几个采办管家,采办买货的时候常吃回扣,向来嚣张跋扈惯了。我来了以后查账,他们便瞒不住了,因是用惯的老人,掌柜的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训斥一顿也就完了,大家都心知肚明,这种事情是断绝不了的。我只是给采办的提了个醒,有好处记得分些给底下人,莫惹得人们有怨言,他们就不好做了。来,尝尝这腰子,肥而不腻,最是下酒的。”金牧将盛了松花腰子的碟子往陶清跟前推了推,让道。 陶清听了皱眉,对金牧道:“你姐让我叮嘱你,酒楼这地方鱼龙混杂,什么人都有,你安心读书,莫要得罪了人。这些采办都是干了几十年的,掌柜的不可能一点也不晓得,既然知道底细却又容得下他们,必然是有缘故的,你这样剌剌的提出来,小心惹得人记恨,惹祸上身。” 金牧道:“我自然晓得其中厉害,也没对掌柜的嚼舌,只私下里提醒了那几个采办,无碍的,你放心。” 陶清点点头:“那就好,对了,还有一件事,我得跟你商量。”陶清说着有些脸红:“我从陶家分家出来了,暂时没地方去,所以现在暂住在你家,金凤说没关系,但我想还是先跟你知会一声。等过两年你娶媳妇,我也能攒下些钱了,到那时再盖新屋子也盖得起,所以~” 金牧摆摆手:“都是一家人,何必说两家话。姐夫只管在家里住,我这两年忙着科考,不会回家住的。照我说,你那个陶家,早离了早好,有你那个大嫂在,我姐总被她挟制着,日子过的也不痛快。”金牧说着起身从床头拿出一个香囊,里头硬硬的塞着两块儿碎银子,递给陶清道:“这是我这个月得的,月银,加上掌柜的赏的,一共二两三百钱,你拿回去给我姐,补贴家用吧。” 陶清忙推道:“这如何使得,你姐嫁了我,自然我来计较生计,哪里还能要你的钱?” 金牧笑道:“我姐为我读书花了多少钱,操了多少心,你莫多想,只管拿回去就是。二两银子给她,那三百钱买些零嘴儿,给盈盈送些吧,我在这里回不去,劳烦姐夫了。” 陶清辞了金牧,又到市上买了两包蜜饯果脯腊肉之类,替金牧捎回去带给盈盈。另外又买了些红豆,黄豆,绿豆,高粱,芝麻种子回来,准备收了麦子之后种下去。 金凤蒸了一大锅白面馒头,往前收麦是力气活,单吃那米面窝窝不顶饿,得吃点好的人才有力气。 一家人忙碌了十来天才将新麦收了入仓,又忙着下种,施肥,浇水,陶清整个人都累的瘦了一圈。好在家里有了牛,两亩地也不算多,陶清说什么也不让金凤去地里,耕地担肥,都是他一个人干。 金凤无法,只得提了篮子去采桑叶,专心喂蚕。因陶清买的赤豆种子多了些,金凤便将剩下的全种在了桑树地里,因为有阴凉,陶清倒也没拦着她。 忙活了半个多月,终于是将地里的活忙完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40章 猜一猜故事背景年代啊 日子这般过去,生活静水流深,当笸箩里的蚕都已经吃的白白胖胖接近透明时,金凤已经绣好了一件嫁衣,换了十两银子,陶清也早出晚归的揽木匠活做,差不多也攒了十两。 怀里揣着银子,金凤就觉得有底气,分家也没什么大不了了,你看现在她不是过得比在陶家的时候逍遥?地里的活自有陶清去做,小牧也有了自己的营生,不用她很操心了,她不过是收拾收拾家里,养蚕喂鸡做做绣活,闲时就去找相好的姊妹聊会子闲话。 往前就是秋分,金牧要去参加乡试了,一去就是两三个月,金凤给他收拾好换洗的衣裳,又包了十两银子。 金牧推辞:“姐,我这几个月也攒了几两银子,够我自己花销的,不能再收你的钱了。如今家里多了人吃饭,那二亩地的收成交了赋税,连口粮都不够,你得留着钱买米买面呢!” 金凤道:“你争气的,就考个举人回来,莫让人笑话穷酸秀才,才是给我长脸呢!银子你得拿着,以备不时之需。出门在外,比不得家里。” 金牧失笑:“考了举人还要考贡士,考完贡士还要考进士,姐你这么供着我读书,得供到多早晚啊?” 陶清从外头进来,听见金牧的话,便说:“若你是个厉害的,连中三元,我和你姐无论如何也供得起你。” 金牧红了脸:“姐夫你莫打趣我了,哪是那么容易就中了的。我且尽力吧。” 因约了同窗,今日就要出发去城里赴考,所以金牧辞了金凤,自去和盈盈道别。 金凤在家里扒拉着剩下的碎银子,拿小秤砣称了又称,左右不过十一二两,便有些灰心道:“存了小半年,那银子就跟长了腿似的,在手里打个转儿,还没捂热乎呢就又跑了。照这么过法,咱们一辈子也发达不了!” 陶清过来,将金凤揽在怀里,安慰道:“刚才给小牧钱的时候那么大方,这会子又在为夫这里哭穷,看来我得拼命干活,才堵得上你这张小嘴儿。” 金凤白了他一眼:“谁说你了,与你什么相干!我只说银子难挣罢了,这农闲时候,你也歇歇,我晚间睡着了你还在干活,早起醒了你又走了,总这么着,咱们都多久没有好好说话了?若是日子这样过,纵有金山银山也是没趣!” 陶清笑道:“好好,都听夫人的,今儿晚间我哪儿也不去,早些回来陪你说话儿,可好?” 晚上的时候,陶清果然回来的早,说是辞了雇主家留饭,特特赶回来的,金凤给他盛了一大碗面粥,里面掺了黄豆粒儿和青菜,一家人吃的香甜。 吃过饭,陶清在院子里冲了个凉,进屋见金凤正在桌前捧了本诗词,灯下看的入迷,便悄悄地凑过去看:“读的什么?给我瞧瞧?” 金凤忙掩了书卷:“不过是坊间传唱的几首小曲儿,没什么好玩的,你且去床上歪着,等我搬了矮桌来,咱们掷骰子玩儿。” “怎么还藏着掖着不让我瞧,不会是哪个给你写的信笺吧!”陶清趁金凤不注意,一把把册子抢了过来,只见上头果然是些曲子,却不是时下的印刷本,而是楷书手抄的,金凤刚才正在看的是一首《清平乐》:留春不住,费尽莺儿语。满地残红宫锦污,昨夜南园风雨。小怜初上琵琶,晓来思绕天涯。不肯画堂朱户,春风自在杨花。 陶清叹道:“好是好,只是太悲了些,这春日今年去了,明年还来,何必如此心伤?” 金凤道:“春夏秋冬循环往复,自然是去了还来,可明年的春日就不是今年的了,明年的你我也不是今年的你我了。更何况,红颜易老,到那时就算是春光依旧好,又有什么用呢?” 陶清见她伤怀,便道:“要老我便同你一处老。杨花落尽还有芙蓉可赏,残荷藕榭还可采菊东篱,就算是冰天雪地也可折梅插瓶,有我伴着你,你怕什么?” “有你在,我自然是不怕的。这册子原是我父亲早年誊抄的,都是他的旧年好友闲来解闷做的,如今父亲已故,只剩下这点笔迹,我闲时看看,睹物思人,全当见了他了。”金凤说着湿了眼角,陶清忙拉着她玩了会儿骰子,方才哄转过来。 哪知第二日金凤一睁眼,陶清又出门去了,金凤气闷:说了叫他多歇歇,偏不听人劝。 金凤在家待着无聊,陶清娘近来身上不好,说月事没个准头,总是时来时断,量也少,竟像是绝经的症候,也不思饮食,整日只想床上歪着,懒怠说话,金凤去了也是闷闷地,每日只按时熬了益母党参等草药给陶清娘送去。 金凤忙完了家务事,便提着针线篮子到盈盈家串门子。 因天热,盈盈便搬了两个脚凳放在院子东南角的大柳树下,两个人做着伴儿绣绢子。 “你都多少日子没来找我了,我娘也不让我出去乱跑,害得我天天在家闷的慌。瞧你这气色,倒好了许多,看来这分家还真的分对了,没了嫂子挟制,你又可以舒心的做掌家娘子了。” 金凤道:“你是不当家不知柴米贵。我家里统共那两亩地的粮食,一年下来不过收千来斤麦子,还要交税租子,剩下的都不够口粮,还得另拿了钱去市上买去。如今你婶娘又病着,小牧又赶考,这方方面面都是银子,哪里是那么好对付的,虽说不和她们住在同一个屋檐下,不用再吵架拌嘴的,可这累啊,是一点都没少受。你陶清哥整日里忙的像个陀螺,我一天都见不到他人影,这日子过的有什么意思呢?” 盈盈抿嘴笑道:“你又抱怨当家的难处,说没处得银子。又抱怨清哥不能陪你,这可是教人两难了,他要挣银子便不能时时伴你左右,若要天天陪你就没法挣钱,这可叫人怎么选呢?可是孟子说的‘鱼与熊掌不可兼得!’” “你个小蹄子,竟也知道什么是‘鱼与熊掌不可兼得’了!看我撕你的嘴。”金凤说着就和盈盈闹在一处,针线筐子都翻在地上。 盈盈一边躲一边笑:“这都是小牧哥教我的,你要撕撕他的嘴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41章 陶清娘落水 一日,金凤早起,简单吃了早饭,打发陶清出门,便端了木盆,同陶清娘一起道河边浣洗衣裳。 旁边的年轻媳妇都用皂角捣烂了涂在衣服上,再用棒槌敲打,只有金凤娘儿俩用一块胰子,既省力洗得又干净,旁人看得羡慕不已。 就有人来问:“清哥儿媳妇,你这是咋弄的,看着很好用呢?” 金凤大方的递了一块过去:“嫂子觉得好就拿去用,这是我照着书上的法子自己熬的。” 半晌,洗完了衣裳,陶清娘蹲到水边的石头上,涮了涮盆子,便站起来要走,谁知起的猛了,眼前一黑,脚下一滑,扑通一声掉到了河里。 旁边的几个媳妇子看得真切,忙喊金凤:“金凤,你婆婆掉到河里了!” 金凤刚才正和人说话,离得远些,忽然听见有人喊,忙跑过来一看,只见陶清娘已经被湍急的水流冲出去好几米了,正在水中不停地挣扎。 都是年轻媳妇,哪个是会水的,都吓得惊慌失措,惊叫成一团,金凤道:“都别愣着,快去喊人啊!”说着自己抓住垂到水里的柳树枝子,小心翼翼的下到水里,让两个媳妇子把几件衣服系到一块儿栓到树上,金凤扯过来缠到腰里,便伸手去捞陶清娘,费了好大力气才勾住陶清娘的衣角,死命攥着不让她再被冲远,但想要把人救上岸,却是不能了。 水已经没过了金凤的脖子,一不小心就会呛口水,金凤急问:“都去喊人了么,怎么还没到?不拘是谁,来了先把人救上去是正经!” 岸上的媳妇也急得跺脚:“刚才去打发人去叫了,这会子怎么还没来!” 正焦急间,几个村里的男人跟着两个媳妇子跑过来:“来了,来了!”两三个熟悉水性的已经跳了下去,将陶清娘救上岸,陶清娘脸色青白,嘴唇发紫,早昏迷了过去。金凤也哆哆嗦嗦的抓着柳枝和布条,被几个媳妇子一起用力拉上去,早就脱了力,一屁股坐在地上,半天动不了。 众人一通忙乱,几个年纪长些的妇人将陶清娘翻过身,轻拍她的后背,控了一些水出来,又掐了人中,好一会儿,陶清娘才幽幽转醒,迷迷糊糊睁开眼,恍如隔世。 “娘,你醒醒,觉得如何了?”金凤站不起来,撑着身子挪过去,轻声唤道。 陶清娘看了金凤一眼,虚弱的摇了摇头,又昏了过去。 有人出主意:“既然刚才醒了,性命应该无碍,别在这风口里待着了,赶紧将人背回去,灌些姜汤吧。” 众人一听有理,便由两个年轻后生轮流背着陶清娘,金凤歇了这一会子,有了点力气,便由几个媳妇子扶着,慢慢的走回去。 半路见盈盈跑了过来,扶住金凤:“刚我听见说婶娘落水了,怎么样了?” 金凤指了指前头:“刚醒了一次,又昏过去了,先回去再说。盈盈你帮忙去江槐村招呼你陶清哥一声,叫他赶紧家来。” 盈盈道:“刚姜家大哥已经去叫了,他腿脚快,应该一会儿就能回。我先扶你回去,熬锅子红糖姜汤给你喝,你全身都湿透了,再教冷风一吹,染了风寒就麻烦了。” 将金凤和陶清娘送回家,众人帮着熬了药,略待了一会子就都散了,只留下盈盈照看。 金凤到底年轻,喝了姜汤,在被子里捂了一身汗,也就好了。陶清娘却不行,回来后也勉强喝了一碗下去,盖了两床被子,还是直发抖,人倒是醒了好几次,到了午后,竟发起烧来,一摸额头直烫手。 陶清风风火火赶回来的时候,金凤刚拿了套干净衣裳换好了下床。陶清冲进来掰着金凤的肩膀上下左右仔细打量:“哪里不舒服?感觉如何?” 金凤道:“我不碍事,你赶紧去东厢看看娘,盈盈在那边呢,她一个小丫头知道什么,咱们快过去吧。” 两人来到东厢,盈盈拧了一块湿巾敷在陶清娘额上,见陶清来了,忙站起来急道:“陶清哥,你快去请大夫吧,我瞅着婶娘这光景,像是不大好呢!额上身上滚烫滚烫的,还是赶紧请大夫来吧?” 金凤、陶清过来一摸,果然不好,金凤对陶清道:“这大夫一来一回,不知道又要耽搁多少时候,娘的病怕是等不得,你赶紧去村里借辆驴车,我收拾收拾东西,咱们这就进城,车上多铺两层被褥,也能少些颠簸,好在天气不冷,还能少受些罪。” 金凤留下盈盈照看着陶清娘,自己回到屋子里,将铺盖被褥一卷,从床头柜子里把攒得银子都包起来揣在怀里,专等着陶清借驴车回来,结果一等就是小半个时辰,左等不来,右等还不来,金凤有些急了。 村里有驴车的人家不多,通共也只十来户户,陶清挨家去借,不巧与他相熟的那几家,都赶了车去城里了,这会子还没回来呢,一圈走下来,只剩了田家,王家和陶氏族长家和原来他在的陶家了,这几户人家,他哪个也不想去借,可是家里老子娘等着救命,又岂是他逞骨气要脸面的时候,略一思量,陶清决定去陶氏族长家,怎么说那也是一族之长,该懂得些情理,虽然他陶清被赶出了陶氏一族,好歹也是同村的,人命关天的事,族长应该不会见死不救。 敲开了族长家的门,来应门的却是桂香,两只眼睛哭的红肿,她今儿个和相公大吵了一架,那王家男人昨儿进城,真个领了个标致的小娘子回来,竟然还说要跟她做平妻,不分大小,桂香气急了,给了那女人一巴掌,王家男人心疼坏了,说要休了桂香,桂香便哭着跑回来,找他爹爹哭诉了。此刻见陶清来了,又想起往日金凤说的那些刻薄话来,心下恼恨,再听陶清说是来借驴车的,便冷冷的撂了句不借!说着把大门咣当一关,径自回屋去了。 陶清碰了一鼻子灰,正暗自懊恼,旁边一户人家开了门,出来一个抱孩子的妇人,正是二河家的,见陶清低着头现在族长家门口,便走过来问:“老三,你娘不是掉到河里了?你不快回家看看,在这儿傻站着做什么?” 陶清抬头,脸上略有些尴尬:“正是我娘病了,想借辆驴车拉她去城里看看,可左右总借不到。” 二河家的见陶清满头是汗,一脸的焦急失落,心下有些不忍:“你等会儿,我问问我们当家的。”说着抱着玉泷回去了。 不一会儿,二河牵着家里的驴出来了,那驴子认得陶清,见了他便撒着欢过来蹭他,二河家的道:“快牵了去吧,别耽误了病情。” 陶清抿紧了嘴唇,道了声:“多谢!”牵了驴往回走,迎头碰见陶大家的回来,陶大家的看了陶清一眼,终究没有拦着。 待回了家,金凤忙忙赶出来:“怎么去了这么久?娘这会子又昏睡过去了!” 陶清将他娘亲抱上车,只觉得手上得重量甚轻,陶清娘本来就瘦,这几个月又有心病去不了,饭也吃不下,更轻减了许多。陶清看在眼中,心疼不已。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42章 每天要吃半两参 一路风尘,赶到邯郸城的时候,已经暮色四合,城门口的几个衙役打着呵欠准备关城门。 陶清忙抖了抖缰绳将驴车赶过去:“几位小哥,我家母亲需要急诊,还望通融一下,放我进了城再关门。” 几个衙役往车上看了看,有些犹豫不决,其中一个道:“让他进来吧,反正现在互市兴旺,晚个一时半刻也是有的。” 另一个道:“放你进来倒是不难,只是哥儿几个晚上的酒钱还没着落,这个~” 头前说话的衙役上来给了他一个爆栗:“什么银子你也敢贪!你看他们穿着打扮,一看就是穷苦人家,哪里有什么油水可捞的?大丈夫有所为有所不为,那些来往胡商,你搜刮一二也是应当,难为穷苦百姓算得什么?”说着那衙役开了半扇城门,放陶清金凤进城。 陶清见那衙役三十来岁,面白净须,国字脸庞,一看就是正直之人,便冲那人作了个揖:“小哥真是贵人!不知尊姓大名,来日定当登门致谢!” 衙役摆摆手:“罢了罢了,我不过是个看门的,哪里是什么贵人。我姓李名贵,全家上下,也就是我这个名儿贵了!”李贵说着爽朗的笑起来。 陶清记了姓名,因了母亲病情要紧,不敢耽搁,赶紧拉了车去寻医馆。 邯郸城有医馆不下十个,里头最会看病的,要数城中的“金草堂”,这里掌柜的是个年逾古稀的老者,医术极佳,称得上妙手回春,药到病除。只是早年采药跌伤了一条腿,医者不自医,那腿他自己愣是没接好,至今瘸着,于是得了个外号“铁拐李”,至于他本名儿叫什么,已经没人记得了。 陶清金凤一合计,既然来了,就去最好的医馆吧,哪怕贵些,要是能去了病根儿,也是好事。陶清娘这病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总这样挨着,自己胡乱配方子吃药,总是治标不治本。 于是陶清牵着驴车来到“金草堂”门口,扣了扣门。已是掌灯十分,院子里人声响动,像是在用晚饭,陶清等得心急,又扣了扣门,比刚才几道大了些,并隔着门喊道:有人么?这里有病人,情况危急,请开下门看诊!” 半晌才有小厮骂咧咧的过来:“什么时候了,号什么丧?这邯郸城里医馆也多了去,怎么一个两个全认上我们家!” 陶清忙赔礼道:“实在是家母病的厉害,不敢叫那起子虎狼之医给胡乱看,还请小哥麻烦通传一声,请老爷子给瞧瞧吧?”小厮哼了一声,看车上陶清娘昏睡的样子,才不情不愿的回去通传了。 金凤也跟着下了车,帮着陶清将陶清娘背进院子。不一会儿,那个小厮从正屋出来,领着陶清到了一个厢房:“你且在这等会儿,我们先生一会儿就来!亏得我们先生心善,若不然,你们还不晓得要等到什么时候呢!” 陶清忙道了谢,把他娘亲轻轻放到床上,端了盆凉水来,金凤拧了帕子搭在她额头上,两口子焦急的在屋子里踱步。 一会儿,听见外头有拐杖咄咄拄地的声音,金凤忙开了门,只见一个须发皆白的老人拄了拐进来,也不多话,径直走到床前,见到陶清娘额头上得帕子,皱紧了眉头:“谁给她搭得帕子?” 金凤忙把帕子取下来,小心问道:“是我,娘她身体发热,我才想这个法子给她退热,有什么不对么?” “铁拐李”道:“你只晓得她身体发热,却不知道她体内寒毒郁结,这只是表征罢了。”说着拄着拐到床前,旁边的小厮忙搬过来一把椅子,扶着先生坐下。 “铁拐李”搭上了陶清娘的脉,捻着胡须思索了一会儿,脸色越来越差,陶清和金凤在旁边对视一眼,心里都是一沉。 陶清上前行了个礼:“先生,家母的病?” “她这个寒症,已经侵入肺腑,早就治不得了,你们走吧!”铁拐李摆了摆手,就要站起来离开。 陶清急了:“先生留步!您是这邯郸城里的华佗,若您不肯救,再让我们找谁去?我娘她吃了一辈子苦,没过过什么好日子,您发发善心,救她一救,我定然忘不了您的大恩!” 铁拐李叹了口气:“倒不是我不肯救,而是你们治不起。她这病症,用什么方子都治不得,只能用人参汤慢慢滋养着调理,你道那人参不是用钱买的?一两人参就要一两银子,不过够两天的剂量,她这么年深日久的吃下去,只怕她的病没养好,连你们也拖垮了,还是算了吧。” 花一两银子买一两人参,只够吃两天?陶清攥紧了拳头,指甲死死的扎进掌心里,眼神有些哀求的看着金凤,亲娘的性命他不能不救,可是,如此一来,可能他一辈子都会被债务压的翻不了身,若叫金凤与他穷苦一辈子,他怎么忍心,可若金凤真的离他而去,光是想想他就觉得心里疼得喘不过气。金凤也有些腿软,退了两步靠在床柱上,偏头看见陶清娘青白着脸,呼吸急促。 时间紧迫,容不得金凤多想,忙从袖子里掏出好容易攒起来的十多两银子,捡出零散的铜钱,将十两整银子包起来,对“铁拐李”道:“先生,这是十两银子,算是我们的全部家当了,您给开方子吧,好歹先把性命救回来,剩下的钱,我们再想办法。” 陶清有些惊喜的看向金凤,金凤瞪了他一眼:“傻愣着做什么,还不赶紧的想法子筹银子去,难不成那大元宝还能从天上掉下来砸到你头上?看我有什么用,等这十两的份例吃完了,看你怎么办?” “铁拐李”把银子还给金凤:“我这里没有人参,你给我银子也没用,自己拿了钱去药铺抓吧,提我的名儿,城中掌柜的都能通融些,也不会拿差的参到里头糊弄你们。我再拟个方儿,燕窝要比人参便宜些,两样儿配着吃,十两银子,够吃一个月。别的,就只能靠你们想法子挣钱了。今儿你们就先在医馆住下,明儿个自己寻去处吧,毕竟我这里地方小。” 小厮在一旁呶着嘴:“不收诊费,至少您老人家把房钱收了,总是这样,咱们这儿都快撑不下去了!” 金凤有些赧然,刚要掏钱,“铁拐李”摆手笑道:“咱们这是医馆,又不是客栈,收什么房钱,再说,我孙子在衙门里当差,不是有月俸么,养我这么个老人家,还不成问题。” 小厮道:“贵爷是有俸禄,可是他也有妻儿,您老是拿他的钱来接济这些病人,哪里接济的完?” 正说着,大门口走进来一个人,穿着衙役服饰,不是李贵还有哪个。 “老爷子呢?”李贵进门就问,小厮听见忙迎了出去:“贵爷,先生在这儿呢!” 李贵进来一看,陶清他们也在,笑道:“果然好巧,兄弟看病竟寻到我家来。” 陶清忙施礼:“原来是小哥府上,多有叨扰!” 金凤催促道:“清哥,你快去抓药吧,娘的病要紧。” 陶清依言去药铺里抓了十两人参来,“铁拐李”打开一看,都是实诚的人参主干,不是拿根须子凑数的,便点了点头,让小厮拿了称了分量,分成二十分,拣出一份去熬了。 “你这人参哪儿买的,以后还去那儿买,分量足不掺假,也不以次充好,十分难得了。”铁拐李道。 陶清道:“离这里不太远,临街的拐角儿,有个蒋家药铺,掌柜的姓蒋,说是常年走东北的深山老林收来的,灵芝人参还有一些兽皮。应该是真材实货。老先生,这药材怎么辨认真假啊,那蒋掌柜说,有黑心的药铺把野树根锯了当人参,不懂行的也看不出来,我这以后怕是时常要买,您教教我,莫让人糊弄了去。” 铁拐李习惯性的捻着胡须道:“人参这里头的学问大了去,懂行的行家能从地表枝叶的多寡分布,推断出地下人参的大小形状,不过你若只是看品相,怕买错了,那我教给你,这人参呢,采下来有三种法子保存,因此也就将人参分成了三类:生参、红参、白参。生参是采下来直接晒干,红参是上锅蒸熟了然后晒干,白参最复杂,在人参上扎了针眼,然后浸到糖水里两昼夜,三种人参虽说外表颜色不同,但也是有共通之处,一者,人参的木质都是半透明的,那些乳黄,奶白色都是土参或者桔梗冒充的,二者,那人参切开以后,都有一圈一圈的圆形纹理。记着这两点,一般就不会错了。” 陶清一一记下,一时小厮端了熬好的药来,金凤忙谢过接了过来,小口小口的给陶清娘喂下去,过了一会儿,陶清娘的呼吸渐渐平稳下来,人也睁了眼,“铁拐李”细问过一遍病症,吩咐按时吃药,便道乏了,叫小厮扶着去休息了。 金凤陪陶清娘在屋里说话,扶她坐起来,又倒了杯水给她喝。陶清娘喝了两口,问道:“闺女,咱们这是在哪儿啊?” 金凤道:“娘,咱们在邯郸城呢?您掉到水里受了风寒,发了烧,又迷迷糊糊的醒不过来,我和清哥都吓坏了。” 陶清娘道:“不过是受风寒,抓两副药吃了也就好了,怎么还闹到医馆里来了?刚我吃的什么药,怎么觉着像是人参?闺女,咱回去吧,这人参咱可吃不起,还不得把咱家吃出个窟窿来!”说着就要挣扎着下床。 金凤笑道:“娘,你快安心躺着吧,当心又头晕了,咱们哪有银子买人参啊,给你吃的不过是寻常的野山参罢了,看着跟人参一样,其实不过是~那叫什么来着,哎呦我这记性,其实不过是桔梗的根罢了!” 陶清娘还是不大相信:“真的?” 金凤忙道:“真真的,比珍珠还真,娘你就放心吧!” 陶清送了“铁拐李”出门,刚要回房照看他娘,就被李贵叫住了:“哎,陶清兄弟,咱们兄弟俩算是有缘,可否来我房中一叙?” 陶清虽心中记挂娘亲,但恩人相邀也不好推辞,便跟着李贵回房,结果到了门口,李贵一看屋门关着,里头的灯也熄了,便歉然道:“实在抱歉,我家拙荆已然睡下了,咱们到庭院说话吧,正好那里的树下有石桌石椅,我再让小厮泡上壶茶。” 陶清道:“不拒在哪儿说话,李兄大恩陶清无以为报,若有机会,定然报答。” 两人在院中坐定了,李贵问陶清:“陶清兄弟刚才细细问了我家老爷子人参的辨认方法,难道仅仅是怕买错了药?” 陶清叹道:“实不相瞒,今日买人参的那十两银子,就是我阖家全部积蓄了,再要买,真的就拿不出银子了,因此,在下想着,自己去东北走一遭,既然蒋掌柜的能去得,我也能去得!到那里收些人参还有兽皮什么的,回来转手卖了,我娘救命的钱也就有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43章 做不做香料生意? 李贵摇头道:“话不能这么说,蒋掌柜去得时候,光是车马就好几辆,跟随的小厮俗人好几十个,你一个人去,连地方都找不到。再说,薛掌柜家底丰厚,去收人参都是成车拉回来的,所以能赚到钱,你单身匹马的去了,就算找对了地方,有多少银子买参,又能带回多少来?那地方最近总不太平,总有戎狄来犯,碰上就是个死,你可别贸然行事。最重要的,东北地界太远,你这一趟来回少则三五个月,多则大半年,你娘的病也等不得。” 陶清心里刚燃起的一丝希望也破灭了,坐在凳子上沉默不语,他原想冒着危险去东北走一遭,就算没钱买现成的好参,听蒋掌柜说,东北的深山老林里长的野参很好,有些好几百年没人动过,那人参都成了精,死人都能医活,有起死人肉白骨的功效,他去挖两棵来,还愁什么!可李贵说的是事实,就算他敢去,娘亲的病也等不得他回来,看来,还得想别的法子,叹息道:“看来这个主意是行不通了,在下原是个木匠,也只能从这上头赚些银子,只是这木匠活利薄,怕是挣的钱不够买药的。” 李贵见陶清犹豫了,便道:“东北是万万去不得的,不过,我倒有个生钱的法子,一本万利,不知陶清兄弟有没有意向?” 陶清眉头一动,随即有些审视的看了李贵一眼,心里打鼓,李贵家里看着也不富裕,若真有这一本万利的好营生,李贵为何不去?却偏偏说给他? 李贵被陶清看的发毛,打了个哈哈,笑道:“陶清兄弟信不过我么?” 陶清摇头:“李兄为人仗义,城门的时候替我解围,刚老爷子又免了我的诊费,陶清感激不尽。李兄且讲来听听,不过我丑话说在前头,这杀人放火的事情,我可是不敢做的。” 李贵笑道:“我身为衙差,哪能叫你杀人放火啊,你放心。我说的这个行当,正是眼下时兴的。眼下这邯郸城,要说卖的最好的,还是香料,上到大家贵族下到平民百姓,爱香成癖,就是寻常人家,也好焚香品香,闲时也要做个香囊挂着。至于那世家大族,就颇为讲究了,寻常的香料是瞧不上眼的,只爱那些龙脑香、沉水香、白笃耨nou、麝香之类,这些香料珍贵,而且香炉里一烧就没了,不像桌子椅子之类的物件儿,几十年也用不坏。陶清兄弟是做木匠的,想必熟识木材,这些香料咱们这里都不产的,只能从真腊、大食、天竺、渤尼等国运来,价格更翻了几十倍,可不是一本万利的好买卖?” 陶清听了直摇头:“李兄莫不是哄我,去趟东北,一来一回几个月,家母都等不得的,何况是去真腊呢,我更是两眼一摸黑,路都不认得,要去一趟每个三年五载,哪儿回的来?” “你且听我细说。”李贵拉着陶清,低声道:“我有个朋友,在市泊司当差,名叫梅子玉,是金陵人,世代经营香料生意,他们家的“国色天香”铺子在东京汴梁都是头一号的,每有新香来,一部分进贡朝廷,一部分留在铺子里自卖,风靡全城,更有许多别城的人家去买,于是,梅家便想在一些大的城镇设立分号,咱们邯郸城便在他的考虑范围之内,只是苦于没有合适的人选,这才托我帮忙物色,我看陶清兄弟老实可靠,又是个能吃苦的,更难得识书认字,账目上明白,便有心叫你试上一试,不知陶清兄弟有没有胆量接着个摊子?” 陶清思量半天,道:“李兄,恕我直言,有这现成的好事,比我合适的人多了去,城里随便抓个人也能是秀才出身,识文断字比我强的多,城里有钱的人家也多,若是找他们,就能立刻把摊子支起来,而我,确是一点本钱也没有的。虽然我懂木材,对香料也了解,但终究是不如那些氏族大家在行。说句不好听的话,我与李兄虽是投缘,但是毕竟是第一天见面,怎么会想到让我去做呢?” 李贵笑了:“陶兄弟果然是细心之人,一般人听了我这话怕是早就上赶着求我了,陶清兄弟眼下如此急缺银子,却还能冷静克制,丝毫不乱,是个难得之才!” 陶清道:“李兄不必给我戴高帽了,我想若真有这好买卖,李兄自己接了,岂不更好?您也是上有老下有小的,只靠着当衙役的俸禄实在也不富裕,况且老爷子开“金草堂”怕是只有往里搭钱,没有赚钱的。既然李兄不接,这当中必然是有缘故的,我若草草应了,到时候却办不到,岂不是丢了李兄的脸面,所以,还是讲清楚才好。”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44章 “国色天香”开分号 李贵呷了一口茶:“确实有个缘故。我何尝不想接了这桩生意,只是这香料不是天上掉下来的,也不是大风刮来的,那是梅家一船一船从真腊诸国运来的,驾船出海,那可事卖命的活儿,海上多风暴,一年到头,那船在海上沉了没回来的,不知凡几。梅家的商船在商队里算是结实的,可若真的遇到大风暴,也是撑不住的。梅子玉原是梅家的少主,幼时因病在我家住过一段时日,因此与我相熟。他上次带船出海,就遇上了风暴,好在有惊无险,但梅老爷子再舍不得叫他出去了,便将家主的位置传给了梅子玉,自己颐养天年去了。因而此番开“国色天香”的目的,一来是扩大产业,二来是为了召集人手出海的,照着梅家商船的速度,从闽南港口出发,来回一年的功夫,再加上从邯郸到闽南这段路程,就算走水路也要两个月,这样从去到回来,往快了说,也要一年半。你看我这家里,老爷子也老了,家中妻儿也要照顾,哪里撇的下,何况我当这衙差,俸禄不多却也够一家子吃穿用度,家祖父给人看病,也不是谁的钱都不收,那些有钱的富贵人家,老爷子还是收钱的所以还没到那个份儿上。我看陶清兄弟是个有才学的,况你也实在缺这银子,我便有心叫你试上一试。好歹梅子玉是我好友,若寻了不周全的人给他,我也过意不去。” 陶清奇道:“这“国色天香”开分号,竟是不给提供香料货源的么?还要分号的人自己下海去收?” 李贵看出陶清神色有些退缩,便道:“常言道“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梅家挑人也不是随随便便的,既要有勇有谋,又要有胆有识,若能出海到各个产香的地界走一遭,亲眼见着那些香料怎么制成的,才会真正的懂得香料的珍贵,这样的人,才配做“国色天香”的分号掌柜。” 陶清祖上世代都是木匠,香木不分家,陶清小时候也耳濡目染,见识过沉香奇楠等上好木料,后来家世凋零,但祖上留的识木辨香的手抄册子还在,陶清早就熟记于心了。大凡好香,都是树木遭了雷击、虫蛀、刀砍、斧削之类的外伤,然后有特殊的菌种形成的。如此机缘巧合,十分难得。 陶清点点头:“李兄抬举,陶清自然感激不尽,我心里头也想接下这桩买卖,可是,李兄刚才也说了,这趟来回,少说也要一年多的光景,家母的病,如何等得?” 李贵道:“你如今不过是缺银子,有了银子你娘亲的病也就无碍了,好生将养着就是。梅家给的条件跟优渥,先给一千两两银子的本钱,你拿出二百两来给你母亲买药,差不多能吃到你回来,剩下的八百两,你当做本钱,去了当地买香料都很便宜。梅家还给每个分号一艘商船,可以立自己的旗帜,每艘商船配小厮二人,船夫二十人,这些都是去过真腊等国的梅家人,见识过当地的民俗风情,只是不认得字,不然他们就可以自己开门做生意,就没有陶清兄弟什么事儿了。这小厮、船夫回来以后就跟着分号掌柜办事,不再回梅府。当然梅家选的小厮都是机灵之人,说是听分号掌柜调遣,实际上也有监督的意思,免得分号掌柜的办事不规矩,毁了“国色天香”的美誉,这些事大家都心知肚明,我也不瞒你!” 陶清道:“这不是小事,我还得回去跟我媳妇商量商量。不过眼下看来,我怕是也没有更好的出路了,还要劳烦李兄在梅公子面前提上一提,给我留个缺。” 李贵道:“这是自然,陶清兄弟尽管放心。你先去和家里商量,若是定下来,明儿我就带你去见一见梅公子,具体的事,到时候再说。” 陶清再三谢过,回了屋,陶清娘已经睡下了,金凤也正靠在床头打盹,陶清轻轻碰了碰金凤的胳膊,把她叫醒。 “娘好些了吗?” “喝了药,好多了,烧也退了。你做什么去了,怎么出去这么一大会子?”金凤问道。 陶清怕吵醒了他娘,便拉着金凤出了屋,两人搬了脚凳坐在屋檐下,秋高气爽,今夜天上的星星格外璀璨,陶清和金凤的心情,却有些沉重。 没等陶清开口,金凤先说话了:“你刚去哪儿了,娘醒了叫你呢!她是见过世面的,我说给她吃的是野参根子不值钱,看她的样子,怕是不信。若照实说了,她断然不肯吃的,可让我怎么瞒得住?还有,咱们手里可只有这十两银子,眼下全买了人参也只够吃个把月的,再往后可怎么办呢?咱们挣银子再快也比不上这药吃的快啊?” 陶清道:“我正要跟你商量。刚才李兄和我说话,说起了金陵梅家,是个经营香料的世家,他家的香料铺子叫做“国色天香”,想要在邯郸开个分号,问我愿不愿意做这分号的掌柜。” 金凤听了,十分欢喜,高兴的站了起来:“有这好事?你可答应了没有,一个月给几两银子,够不够娘亲吃药的?” 陶清看她高兴的样子,不由失笑:“好凤儿,你且听我说完,天底下哪有这样掉馅饼的好事。现在这个铺子连个影儿都没有,我若想将铺子开起来,一切都要自己动手,最根本的,连货源都没有,还得我亲自坐船去采买。” 金凤不解:“他家开铺子,怎么连店面货源都要你操持?去哪儿采买香料,去他们梅家吗,到金陵去?这到也说的过去,是不是他们梅家的人嫌麻烦,想省下一笔路费?” 陶清摇摇头,要是去金陵,他就不用这么纠结了,当场就会答应下来,之所以要跟金凤商量,就是因为出海这档子事,一来路途遥远,来回一趟耗费时光太长,他实在是舍不得让金凤一个人独守空闺,二来太危险,海上无风三尺浪,若真是运气不好,赶上风暴,他这小命就交代了,他陶清刚成亲没一年,新婚燕尔,哪里舍得分开。但这话他不能跟金凤说,若是让金凤知道其中的危险,肯定不让他去的。 陶清想了想便道:“倒不是去金陵,而是要出海,去真腊、渤尼等邦国去一遭,他们那里产香。回来以后,梅家人将香制好,咱们再拉回来卖。” “你要出海?”金凤惊呼,“不行,太危险了,你不能去!银子的事咱们再想办法,但是不绝对不让你去冒生命危险。” 陶清道:“其实并不危险的,你放心。梅家商船十分坚固,梅家经营海上生意这么多年,极少出差错的。而且去的时候,还有好几十个经常出海的梅家人跟着,不会有事的。唯一一点我不放心的,就是这一遭花费的时间长些,要一年半载的才能回来,留你一个人在家,我舍不得。”陶清握住金凤的手,轻轻揉捻。 金凤道:“你一定要去吗,咱们成亲才多久,你撇了我一个人在这里,叫天不应叫地不灵的,若娘亲有个好歹,我找谁去?” 陶清心中一痛:“好凤儿,是我没本事,护不得你和娘亲周全,我恨不得天天和你一处,可是,我若不去,咱们就是三头六臂,也挣不来娘亲的药钱。你放心,梅家只让各家分号掌柜的去头一遭,再往后就可以派家丁过去。你在家安心等我回来,往后咱们的好日子长着呢!”说着将金凤拥在怀里,抚摸着她的背安慰。 金凤窝在陶清肩头,还是闷闷不乐:“红颜易老,时光容易把人抛,等你再回来,我又老了一岁。花儿今年谢了明年还开,可人却与此时此景不同了。” 陶清无言,心中也是同样的惆怅,静静的抱着金凤,一句话也说不出口。 好半晌,金凤道:“如今也没有别的法子可想,若我拦着你,娘亲的病有个好歹,我就是不孝了。你既然要去,一定要记得早回来,莫让我等太久,记得时常写信回来,报个平安。。。”金凤再说不下去,哽咽道。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45章 梅子玉和绿玉 第四十五章 其实二人都知道,出了海,孤帆一叶随风去,哪有信可以寄得回来。于是二人又都沉默了。 陶清凑在金凤耳边,低声道:“凤儿,我必以你为念,尽早回来!” 第二日,陶清跟李贵出了门,去找梅子玉,叫梅公子看看人,也商量商量出海的具体事宜。留了金凤在“金草堂”照料陶清娘,李贵的妻子范氏过来用过早饭便来找金凤。范氏要比金凤年长七八岁,二十六七的年纪,模样清瘦俏丽,性子温婉柔顺,穿着打扮也大方得体,藕荷色的罗裙,外头穿了件沉香色对襟褙子,身量窈窕,头上戴支翡翠盘金桃花簪子,手上带着一对同样的翡翠镯子,单这一套首饰就价值不菲,可见李贵对范氏是很疼爱的。 范氏见金凤角沾泪,眼圈微红,知道她因要与丈夫分别,心里难受,便牵了金凤的手,到她屋里说话。 门口碰到了范氏的儿子年方七岁,名唤荃哥儿,正抱着两卷书出门,见范氏回来,亲热的唤了声娘亲,又冲金凤施了一礼,方才对范氏道:“娘,我要去学堂了,若是晚了,先生要罚的。” 范氏摸摸他的头,微笑道:“去吧,记得下了学早回家,莫出去胡闹。”李荃扮了个鬼脸,嘴里答应着知道了,就匆匆的跑出去了。 范氏拉金凤进屋,亲自端上茶来,笑道:“荃哥儿这孩子淘气惯了,见了我装作乖乖的,跟他爹在一起,不知怎么胡闹呢!妹妹吃茶!” 金凤恭敬的接过来:“谢谢嫂子,荃哥儿在哪个学堂读书?” 范氏道:“就在对街的梓桐书院,离的很近的。” “梓桐书院的董先生很好的,我弟弟原来就是在那里读书。不过他开春的时候中了秀才,如今正准备乡试呢!”金凤说起金牧,心里是得意的,因为金牧读书,所有的花销,都是她一路支撑下来的,如今眼看着有了结果,金凤觉得有盼头。 范氏似想起什么:“妹妹姓金,另弟可是名唤金牧的?”金凤点头:“正是我弟弟!” 范氏道:“哎呦不得了!荃哥儿回来跟我说,他们先生常常提起金牧,那可是董先生的得意门生。令弟在咱们邯郸城也颇有才名的,诗词歌赋犹为擅长,那些世家子弟也喜欢同他结交,不少大家闺秀芳心暗许呢,以后啊,不知道哪家女子好运气,能得此佳婿!” 金凤开头听的也欢喜的笑弯了眉眼,可是听到后来,脸色却沉了下来。 范氏察觉她神色有异,忙问道:“妹妹怎么了,可是身体不适?” 金凤按了按鬓角,压下心头的火气,准备等乡试完了问问小牧,得个准话,别耽误了盈盈,这事不便同外人说,便勉强笑道:“许是昨儿夜里没睡好的缘故。我这一听说清哥要出远门,就心惊肉跳的,总觉得不安宁。嫂子,你晓得些底细么,梅家到底是什么人?” 范氏以为金凤担心陶清,便将自己知道的情况说给她听:“梅家具体怎样我着实不知。这梅公子,我见过一遭的,年纪轻轻的,也只有二十来岁,算起来,同陶清兄弟差不多年纪,长的当真温润如玉。不过你别看他模样文文弱弱的,做起生意来,手段十分很辣,许多做香料生意的世家,什么“胭脂雪”、“燕□□”、“奴儿媚”,都让他们家的“国色天香”拖垮了,如今只他一家独大,官宦商贾人家,都以用他们家的香为雅事。” 金凤噗嗤一声笑出来:“嫂子,你弄差了,那“胭脂雪”、“燕□□”、“奴儿媚”之类的,都是胭脂水粉,哪里是香料?” 范氏诧异道:“我听我家夫君说的,这些名儿听着好听,原来竟是胭脂水粉的名字么?我平日用的胭脂水粉,都是老爷子给的药方子自己调的,竟然不知道市面上这些名号。照这么说,梅公子是有心想做脂粉生意了?所以才要借着开分号的主意把香料生意让出去么?” 金凤摇头道:“这倒不尽然,香料生意毕竟是梅家的根本,以梅公子的手腕,再拓展一项脂粉行当,也是轻而易举的事。嫂子,你且同我说说,梅公子是个什么样的人?” 范氏道:“我也只头两个月见过他一次,梅公子来邯郸城公干,我夫君请他过府,给他接风,一道吃了顿饭。他们也是许多年未见了,有些事我们也是听旁人说的,生意上的事,梅公子是颇有手段的,至于他的为人,我看来倒是谦和有礼,滴水不漏的。不过,听说他在邯郸城遇到一个佳人,所以才在这里消磨了好些时日,听说准备带回金陵给爹娘看过就要迎娶呢!” 金凤奇道:“怎么,这梅公子竟还未成亲?按理说他年纪也不小了,清哥同我成亲就算晚的了,怎么这梅公子竟还未成家?难道他家里竟不急着给他张罗吗?” 范氏笑道:“怎么不急,听说梅家夫人都快急白了头发,梅家就这么一根独苗,几个姨娘虽然也有所出,却皆是小姐,只他这么一个嫡子,连庶出的兄弟都没有。阖家上下都急着给他张罗媳妇,至今姨娘也娶了两三个,皆养在金陵老家,却没有生养。正妻的位置却还空着,说是梅公子的意思,想找个情投意合之人,方才明媒正娶成结发夫妻。” “如今看这意思,梅公子是找到意中人了?倒不知,是哪家的姑娘?”金凤问道。 “可不是,端午的时候,梅公子去逛庙会,遇到一个佳人,过后便不能忘怀,几经打听,才知道,那姑娘,是红绣坊的绣娘绿玉,虽然只是个绣娘,人是琴棋书画皆通的,出身也清白,梅公子不计较门第出身,这绿玉姑娘有福气,眼见着就要成就一段好姻缘了。”范氏说起别人的姻缘来,竟也有些高兴。 “原来是她?”金凤捏着帕子的手一紧,绿玉她是认得的,上次田祥的官司,还多亏了绿玉出堂作证,才免了她的牢狱之灾,想这邯郸城不大,应该不会再有一个绿玉了吧,可是绿玉原是勾栏院的姑娘,后来又嫁过人,怎么从范氏的话听起来,竟还说她是个清白女儿,这是怎么回事。 “怎么,妹妹认得这姑娘?若是如此,以后走动起来就方便了,陶清兄弟的生意做起来也便宜些。”范氏道。 金凤不愿意坏了别人姻缘,怕说多了出岔子,刚才听范氏说绿玉现在是红绣坊的绣娘,这样能有个新的开始也好,正好红绣坊是金凤常去的,便道:“哦,我原来在乡下做些绣活儿,还拿的出手,经常送到红绣坊里,与里头的一些嬷嬷、绣娘相熟,这个绿玉姑娘,我也是认得的。” 范氏抚掌:“如此甚好!我听我夫君说,梅公子要先回金陵,一来打发这些分号掌柜的出海,二来准备成亲的事宜,说是等明年开春再来迎新人。妹妹何不趁着这半年的时间去红绣坊做绣活儿,既能挣些银子补贴家用,又能与绿玉姑娘好好拉近关系,等到日后陶清回来了,真个开门做生意,让绿玉在梅公子面前美言几句,能得到金陵梅家的照拂,要好的多。” 金凤点头:“嫂子说的是,我也不能在家里干等着,还是要努力挣些银子,给婆婆看病。至于绿玉姑娘,我却不相熟,且看缘分吧,若是相处的来,我自然把她当妹妹疼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46章 拜访梅公子 陶清跟着李贵,出了“金草堂”,绕过两条街,来到一个不大的府邸,大门上的黑漆已经斑驳掉落,上头的牌匾有些老旧,但仍能清晰的看出上头的两个大字“梅府”。 李贵解释说:“这是梅公子幼时在邯郸城治病的时候,所住的宅子,许多年没人管,就荒废了下来,这回梅公子来,着人修葺了一番,里头颇有些格调了,只是这大门和牌匾没换,梅公子说这样古旧的东西更好。”说着过去扣了扣生了绿锈的铜门环。 陶清道:“看来梅公子也是大雅之人,这大门即是门面,有钱人家哪个不是将门匾装饰的富丽堂皇,恨不得将压箱底的东西都摆出来。梅公子却特立独行,这宅子不起眼,门口也没有石狮子镇宅,说不得这位少爷是个懂得风雅的。” 说着话,有小厮来应门,一看是李贵,领着个年轻后生,忙客客气气的让进去:“贵爷,您来了?少爷正在见客,您随我到偏厅稍等吧!一会儿少爷出来了我替您通传一声。” 李贵点点头,带着陶清去了偏厅,他是来惯了的,梅家的小厮都认得他,又听说他是少爷的救命恩人,于是更敬重几分。到了偏厅,刚一落座,就有小厮上了茶:“贵爷稍等,少爷那厢快完事了,一会儿就来。” 李贵嗯了一声,随口问道:“大清早的,是哪位贵客来了?你们少爷竟然要亲自作陪,不会是红绣坊的绿玉姑娘吧?这春春宵帐暖,子玉怕是舍不得佳人吧?” 小厮讪笑:“贵爷说的哪里话,咱们少爷和绿玉姑娘,那可是发乎情,止乎礼,正经是要娶回家当正房夫人的,哪能如此轻薄了佳人,贵爷可别乱说,毁了佳人名誉。” 李贵笑骂:“谁管你少爷那起子风流韵事。你且告诉我,到底是谁来了?” 小厮哈腰赔礼道:“来的是知府家的二公子,知道我们公子来邯郸,厚着脸皮来求公子赠香,说要给他爹过五十大寿做寿礼,好讨了知府大人欢心,也给他捐个官儿做。他也不想想,咱们“国色天香”那是百金难求,他就两手空空的腆着脸来了,想要空手讨白狼,也不嫌臊得慌,少爷正被他缠得不耐烦呢,一听说你来了,高兴的什么似得,贵爷您吃茶,少爷这会子就快过来了。” 李贵让了陶清坐下吃茶,对那小厮道:“你少哄我!知府家的二公子来,你们主子再不耐,也得陪着吃过午膳吧,我看我们来的不巧了,还是改天再来叨扰吧。”嘴里这样说,却没有一点要走的意思。 小厮刚要劝,就听门外有人笑道:“我不过晚了一会儿,李兄怎么就恼了!梅风,你怎么照顾客人的,是不是端来的茶是冷的?” 叫梅风的小厮忙冲来人行了个礼:“少爷,小的哪儿敢啊!您再不来,贵爷闹着要走呢!” 陶清看向进来的这个人,锦袍玉带,通身气派,一看就是大家公子,富贵荣华里养出来的风骨,虽然与他差不多年纪,许是陶清常年劳作,风吹日晒的缘故,看着竟比梅子玉年长好几岁。不过,别看梅公子看着年纪轻轻,一双凤目中隐含的精光,让人不敢小觑,不然一不小心,怕是就要被他算计了去。 梅子玉一进门,也看到李贵下首座着一个年轻人,体格精壮,面庞硬朗,皮肤稍嫌黑些,不过长得也十分出众了,只是穿着打扮土气,周身的气质不显。虽然看打扮是个农夫,但沉稳大气,在他梅子玉面前,竟也稳如泰山,没有被他的气势压下去,不由的暗暗点头,心道:李兄看人果然不错,此人是个贫贱不移,富贵不淫,威武不屈的。 李贵见梅子玉来了,便道:“梅公子真是大忙人啊,连知府家的公子都上赶着来拜访,怪不得我们这些乡下的山野村夫入不了梅公子的眼了。” 梅子玉笑道:“这话实在冤枉人,李兄哪次来,小弟不是好酒好茶的招待着?这位兄台是?李兄还不快替我引荐。” 陶清站起身,微施一礼:“在下陶清。”说完了也没有在多话,气定神闲的立在那里,不倨傲,也不谦卑,比起刚才知府二公子那谄媚的样子来,梅子玉看陶清颇为顺眼,于是也回敬了一礼:“在下梅子玉,陶兄请坐。” 三人重新落了坐,梅风又上了一盏茶,端上几样时兴果子蜜煎,便退了下去。 李贵问梅子玉:“那知府家的公子呢,你怎么打发的?” 梅子玉摆摆手道:“难缠得紧,一副我不给香他就赖着不走的架势。没办法,少不得拣了两盒与他。” 陶清想探探梅子玉的底细,便问道:“梅公子给了他什么香?是沉水香还是龙涎香?” 梅子玉正在吃茶,听陶清如此问,噗嗤一声一口茶喷了出来,呛的直咳嗽。陶清以为自己说错了话,正暗自懊恼,梅子玉顺了顺气道:“我哪有那么好的香给他,不过拣了两盒苏合香,两盒虫漏儿,挡过他的面去便罢!反正他也不懂得,只当我这儿什么香都是好的,欢天喜地的走了!” 李贵疑虑道:“这样不妥吧,毕竟他是知府家的公子,平日里横行霸道惯了的,你这样做,定然会让他在知府大人面前落个没脸,凭他的性子,岂会善罢甘休?别惹了什么麻烦吧?我如今可是在知府手底下当差,你可别连累了我!” 梅子玉笑道:“李兄果真是个没志气的,只记挂着你自己的饭碗,不过是个守城衙役,有什么好留恋的,还不如随了我去江南,风景如画吃香喝辣,岂不快哉?” 李贵道:“家里老爷子年纪大了,经不起长途颠簸,再说,我们李家世世代代就生活在邯郸,真要离开,还真舍不得。” 梅子玉道:“你放心,他前脚刚走,我后脚就着人拿了两盒上好的白笃耨给知府大人送去了。好好的巴结贵人的机会,怎么能留给他呢,这二公子并不受宠,只要咱们哄了知府大人高兴,他一个庶出的公子,再横行乡里,又能翻出什么浪花来?” 陶清在一旁暗自佩服,梅子玉这一招确是高,两边都不得罪,既巴结了知府,又没浪费了好东西,等那二公子晓得了真相,还不知道怎么气愤呢! 李贵道:“如此便好,若真出了事,也有你梅公子顶着,我是不愁的!且不说他,这位陶清兄弟是我答应给你找的人,你看如何?” 梅子玉自然不会说刚才已经将人打量了个遍,只笑道:“李兄找的人我自然放心。陶兄,咱们梅家做生意,自有一套章法,首先这第一关,便是亲自下南洋运一船香料回来,梅家会根据众位掌柜运回的香料品质,决定是否支持你们下一步开店面以及店面的规模大小,不知陶兄是否下定决心了?” 陶清拱手道:“实不相瞒,在下应下这差事,是因家母染病,急需银子买药调养,事关家母身家性命,在下不敢儿戏,确实是下定了决心要去的。还希望梅公子能成全在下的一片孝心。” 梅子玉点头道:“陶兄不但仪表堂堂,竟还是个孝子,怪不得我一见之下,就有几分亲近之感。” 陶清红了脸:“实在惭愧!家母为在下操劳多年,如今生了病,我却拿不出银子,还连累我刚过门的妻子照料。” 李贵在一旁插言道:“陶清兄弟莫要英雄气短,你安心的出海,等你运了香料回来,将国色天香开起来,又是另一番天地。” 梅子玉也点头称是,叫了几个小厮进来,打头的便是刚才那个梅风,梅子玉对陶清道:“这几个,便是要跟着陶兄出海的,这个刚才见过了,叫梅风,旁边这个,叫梅浪,他两个专管伺候陶兄的饮食起居。后面这两个,一个叫梅病一个叫梅灾,是领队的船夫。他们这名儿虽粗俗些,但图个好兆头。”转头对几个小厮到:“快过来见过陶公子,往后你们就在陶公子跟前听用,一定要尽心尽力的伺候,若有怠慢,叫我知道了,仔细你们的皮!” 见过了人,梅子玉命人拿来一千两现银,递给陶清:“陶清兄弟收好,这是你南下收香料的本钱,一众人的吃穿用度也在里头了,陶兄家里的情况,虽然在下也很想帮忙,但是规矩就是规矩,我虽为家主,却也不能教人挑出不是来,还请陶兄见谅!” 陶清也没推辞,大大方方的道了谢,接了银子,约好了十日后出发。便同李贵告辞出来。 路上,陶清拿出十两银子来要塞给李贵:“多谢李兄指点,我虽有心感谢,但这本钱还得留着收香料,日后等我回来,再好好谢李兄提携之恩,咱们来日方长。” 李贵笑着将银子推回去:“陶清兄弟这话说的不错,咱们来日方长。说实话,给陶清兄弟引荐梅公子,我也是存了私心的。在下还有一个不情之请。” 陶清道:“李兄请讲,只要陶清办得到的,义不容辞。” 李贵道:“国色天香的生意我本来是想自己接的,但是家里的情况你也看到了,确实走不开,因此呢,陶清兄弟这生意,能不能算我一分利?刚才梅公子说了,梅家只要二分利。当然了,我这也不是白分着杯羹,眼下我在城门上当差,还有一项好处,就是可以让陶清兄弟省了入城的租税,你看如何?” 陶清心里早翻了几个个儿,怪道李贵如此热心的给他引荐梅家,原来是存了这个念头,不过,他这要求也不为过,单只入城的关税一项,怕也不下一分利,让他赚了去,却是个双赢的买卖,当下笑道:“李兄多虑了,不说旁的,就凭今日李兄解我这燃眉之急,也当得这一分利钱。”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47章 一千两银子本钱 第四十七章 回至金草堂,陶清将银子拿给金凤看:“凤儿,你看,这都是梅公子给的,娘的病有指望了。你别忧心。” 金凤看着桌上的一千两银子,却险些哭出来:“你莫哄我,他平白怎么会给你银子,你答应了他什么?” “哪有什么,左不过是出海一趟,六个分号掌柜一起去,还有百十个船夫小厮,都是去惯了的,不会有事。”陶清见金凤泪光点点,眉目盈盈,说不出的娇柔可怜,便慌了神,忙安慰道。 金凤擦拭了一下眼角,轻轻抽了抽鼻子:“你是土生土长的北方人,根本没坐过船,一下就要出海去,定然会水土不服,那罪哪里是人受的。” 其实陶清心里也很忐忑,但是开弓没有回头箭,既然已经答应了人,就不能食言退缩,更何况娘亲在床上躺着,天天张嘴等着吃药,也由不得他退缩。 陶清笑了笑:“你可别小瞧了我,我水性极好的,那年端午节赛龙舟,我一个人撑船,赢了旁人三个撑船的。况且,我出了海,衣食起居都有小厮照料,自己又不用干活儿,比在家里舒坦多了。 金凤听说有人照料,心下稍安,便问:“那我问你,你这一趟,跟随多少人,要走多远,大概多少时间回转?” 陶清从怀里掏出一张羊皮卷,打开铺在桌子上只给金凤看,上面是前人出海手绘的一幅地图:“我们从闽南港口出海,途经交趾、澜沧、暹(xian)罗、真腊、万象,最远到达天竺,这些都是产好香的地方,原来他们来我朝进贡,带的都是好香,据说圣上赏赐了不少好东西,既然他们来的了,咱们就去的了。凤儿,等我回来将国色天香开起来,就不会让你和娘过这日夜操劳的苦日子了,凤儿,你等我。” (注:交趾:今老挝,澜沧:今越南,暹罗:今印尼,柬埔寨:今真腊,万象:今泰国,天竺:今印度) 陶清想到日后飞黄腾达的日子,心中也升起一股豪情,男儿志在四方,总不能一辈子窝在那小山村里,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奔波劳碌一生,却如蝼蚁一般。这次说不定是因祸得福呢,若不是娘亲病这一遭,他如何也想不到,自己有一天会去外面的世界看看,也许会觉得和金凤在那个陶庄村里相伴一生,白头偕老就心满意足了。 金凤听着陶清说的,跟随着陶清手指的地方一点一点看过去,她也只是在乡下长了这么大,虽然认得字,诗词上的功夫也通,可是有的也只是这小女儿家的格调。让她绣花品茶,吟诗作赋尚可,至于这地域上的学问,她却不大懂得了,家里藏书虽多,竟没有这些番邦属国的记载,看了半天,竟看不明白,因问:“咱们现在是在哪儿呢?” 陶清指了羊皮卷上靠北边的一个地方,那里画着一个城郭:“这里,便是邯郸城。” 金凤拿小手比量了比量,从邯郸城到闽南也就十寸长:“这巴掌大的距离就要走上两个月吗?” 陶清笑道:“这纸上看着只有巴掌大,实际上远着呢!” 金凤起身,去范式房里借了笔墨纸砚回来,陶清问她想做什么,金凤不答,展平了宣纸,陶清便帮她研了墨,金凤照着羊皮卷上的地图,细细的描了一张一模一样的,对陶清道:“我留一张吧,心里算计着,你大概到了什么地方,也好有个念想。” 两个人是在外间说话,忽然听见有人问:“清哥儿,你是要去哪儿?” 陶清和金凤一惊,金凤忙把手里的地图和桌上的羊皮卷收起来,回头一看,只见陶清娘扶着屏风,直盯着金凤的袖筒。 陶清忙过去扶着她:“娘,你怎么出来了,刚吃了药,怎么不在床上歇一会子?” “这两天睡的多了,总觉得头昏沉沉的,倒不如下床走走的好。你们小两口刚才说什么呢,我只听见什么远啊近的。”陶清娘慢慢走过来在桌边坐下。 金凤忙倒了杯水给她,笑道:“哪有说什么,不过是说咱们出来这几日,家里的地该荒了,我和清哥正发愁呢,说不该出远门。出门在外,我也不好向人家去讨茶叶饼子,娘你将就些,喝杯水润润嗓子吧。” 陶清娘接过来喝了一口:“我觉得我这病好的差不多了,咱们回家养着吧,在这里住着,一天得十多文钱吧?往前你们用钱的地方多着呢,又要盖房子,有要生养孩子,哪一项不要钱啊。”陶清听的心酸,撇过头不说话。 金凤拉着陶清娘的胳膊:“娘,大夫都说了,要你在这里多养些时日。我和清哥都年轻,能挣钱,你就只管好好的把身体养好,就是我俩的造化了。今儿天儿好,我陪你到院子里走走吧。”金凤扶着陶清娘出门,冲陶清使了个眼色,陶清低头一看,刚才匆忙,桌子上那一千两银子没有遮挡严实,露出一个角来,陶清忙将银子包起来收好。 金凤扶着陶清娘在院子里溜达了好一会子,秋日的阳光暖暖的,稍有些风,让人神清气爽。好容易等到陶清娘说有些倦了,金凤道:“这会子还早,您先睡一会儿,等醒了正好吃晚饭,您有什么想吃的,我出去买,听范嫂子说,聚福楼的韭菜虾饺特别好吃,原来我弟弟在那里当帐房,一会我去买一笼来给您尝尝。 “何苦费那个钱,吃点粗茶淡饭的更养人。”陶清娘道。 金凤笑了笑,扶着她回房:“这几日您上顿下顿的总是吃药,再吃饭怕是没甚滋味儿,况且一笼虾饺也不是什么稀罕物,能值几个钱。”其实陶清娘年轻时也是个富家小姐,一些好吃的好玩的都是见过的,她在邯郸城生活了二十来年,街头巷尾都是逛遍了的,自然晓得哪里的东西贵。 刚安顿了陶清娘睡下,金凤就被陶清叫到外间:“怎么了,这么火急火燎的?” 陶清拿过一包银子,递给金凤:“这里头是三百两银子,够娘亲吃两年药的,你省着些花,穿着打扮可能要简朴些了,等我回来,定然好好补偿你。” 金凤接过银子,有些不解的问道:“怎么这么多?你不是说一年半载的就能回来吗?怎么一下给我三百两。” 陶清道:“也不是全给娘亲买药的钱,还有你们的吃穿用度,娘亲这病得养,家里的地应该种不成了,你便在家里做做绣活儿,拿着这三百两银子过日子,别再抛头露面的去地里了,我。。。” 金凤听了叹气:“我就是不种地,只做绣活儿,也能供得起我和娘亲吃穿。”说着从银子里数出一百两,又塞到陶清手里:“倒是你,一个人出门在外,不知道会遇到什么变故,多些银子傍身也好,何况那一船人,吃饭穿衣全从这里头出,还要留出钱来买香料,你带的银子不够,就算真的到了地方,银子却没了,不也是白跑一趟吗?我和娘亲在家里你不用担心,娘亲现在身子一天好似一天的,以后只要按时吃药,就不会有事的,也不用人时时伺候,我也能腾出功夫来接绣活儿。” 陶清捏紧了手中的银子,暗暗发誓一定要早日回来。 金凤道:“我只是担心,你一走这么许久,娘亲这边,若是瞒不住怎么办?” 陶清握住金凤的手:“早晚是瞒不住的,今儿天色晚了,明日咱们就回家,把你和娘亲安顿好我再回来,只说我在城里做木匠活儿,且瞒一阵子再说吧。” 金凤点点头,也只好如此了,拿了几块碎银子去钱庄里换成铜板,买了两笼虾饺回来,让金凤提着一笼给范氏送去,说明日就要告辞,多谢她这几日的关照。留下一笼给陶清娘吃,陶清娘只吃了两个便推说吃饱了,金凤无法,将剩下的几个与陶清分着吃了。 屋里只有一张床,陶清便揽着金凤在外间的椅子上凑合了一晚。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48章 回家准备 转过天来,金凤拿着二十两银子去了“蒋家药铺”,店里小厮说掌柜的不在,带着人去东北收人参了,一去就是三五个月,要到冬天才回来。小厮拿出店里的存货给金凤看:“这是陈年的老参,店里的存货不多了,上百年的老参也只剩这几株,姑娘看看可还使得?” 金凤接过托盘,上头并排摆了六枝人参,每个大约三四两重,金凤仔细瞧了那株人参的品相,须子还算完整,便点了点头:“好是好,只是不知整只卖多少银子?我身上仅带了二十两银子,要是贵了,我可买不起呢,旁的那些我又瞧不上,少不得要去别家看看。” 小厮忙道:“按理整只的人参卖的贵些,因为一眼就能瞧出咱这是货真价实的好参。不过姑娘是金草堂李先生的熟人,我们掌柜的和李先生是几十年的老交情了,我便给您实惠些,您稍等,我称一下有多重。”小厮拿出一件象牙杆青铜锤的戥(deng)子,小心翼翼的挨个将六只人参称了,又用算盘噼里啪啦一通算:“姑娘您看,这六只参一共是二十一两六钱,零头我给您去了,您只给二十一两便罢。” 金凤摇头笑道:“刚才我话说的明白,只带了二十两来,你还是二十两给了我吧,我还是借了李先生的脸面来的,你只便宜六钱银子,对的起你们掌柜和李先生的交情么?” 小厮也笑了:“姑娘,咱们这人参可是全邯郸城最好的,都是掌柜的一株一株从东北那么大老远的地界运来的,若是掌柜的知道我敢私自将他的人参便宜卖了,指不定怎么暴跳如雷呢,我可做不了这个主!” 金凤道:“你也晓得我家的情况,我婆婆往后要吃人参的日子长着呢,你与我算便宜些,等吃完了我还来你这里买,咱们做个长久生意,岂不好些?你现在不肯便宜,我便去别家买,正经都是人参,能差了多少。”金凤说着就要往外走。 小厮忙从柜台后头追出来:“姑娘留步,留步。二十两就二十两,您稍等,我给您包好。” 金凤停下脚步,看着小厮手脚麻利的包好了人参,从怀里掏出银子递给他。临出门时,小厮还在那里碎碎念:“哎呀,这样便宜卖了,回来一定要被掌柜的骂了,可是要是不卖,得罪了金草堂,怕是也会挨骂的,哎。。。” 等金凤回来,陶清已经套好了驴车,金凤想去跟范氏辞行,陶清说已经跟李贵打过招呼了,想给李贵留银子人家没要,反正日后还要见的,到时候再谢不迟,这会子再去辞别,恐怕又要推让拉扯一番,两厢里尴尬。 金凤听了有理,便罢了。将陶清娘扶到驴车上,一家人便回了陶庄村。陶清娘很高兴,一路上絮叨说:“早该回家,她又没什么大病,早就好了,在城里住着也是浪费银子,根本没有家里住着舒服,什么都不方便。” 金凤笑道:“是是是,咱们这就回家。大夫也说了,您这病没什么大碍,只要按时吃药,好生保养就好了。” 陶清赶着车,听着她娘儿俩说话,心里又酸又软:“娘,以后您就好生养着,可别再去河边洗衣裳了,这回有惊无险,却把我下了个够呛,再来这么一遭,我这魂就快吓没了。” 陶清娘道:“哪里有你说的那么凶险,我自己注意保养就是,家里家外的那么多活计,金凤一个人哪忙的过来,况且你俩也都老大不小了,赶紧给我生个孙子要紧。” 陶清腾地红了脸,偷偷瞧了金凤一眼,窘迫的扯了扯陶清娘的袖子:“娘,凤儿面皮薄儿,你莫说这个。” 等到了家,已经是过午了,大家饿得前心贴后背,金凤去厨房烙了两张面饼,在院子里割了一把韭菜,磕上两个鸡蛋炒了,又从咸菜缸里捞出一根腌的水萝卜,细细的切了一小碟子,混了点香油拌了拌,准备凑合着吃点饭。 三个人正吃着,忽然听见大门响,接着就听见有人进了院子:“金凤姐,是你们回来了吗?” 金凤一听声音是盈盈,忙撂了筷子应道:“哎,盈盈,是我,快进来吧!” 盈盈提了一篮子桑叶进了屋,见了陶清娘,福了福身:“婶娘可大好了?” 陶清娘赶紧拉她坐下:“好了好了!这几日不见,你这小脸儿怎么瘦了?” 盈盈将篮子放到桌子上,从袖子里拿出一串铜钥匙递给金凤:“婶娘还说呢,你们进城这几日,可是忙坏我了,金凤姐姐托我照看下家里,便匆匆忙忙进城了,偏巧家里的蚕有吐丝早的该捉绩了,还有些吐丝晚的要吃桑叶,还有家里的鸡要喂,菜要浇,忙完这边儿,我们家还有一堆活计等着我做,这样一天忙到晚,可不就瘦了!”盈盈说着拉着金凤的胳膊撒娇:“如今金凤姐回来了,我可算放下个重扁担,你要再不回来,笸箩里的蚕都要上簇,我来不及扎麦秸垛子,怕是那蚕都要爬到屋顶上去了!” 金凤笑着刮了刮盈盈的小鼻子:“我的好盈盈,我就知道你是个能干的。过两天我就去跟伯母提亲,把你娶到我们家来当媳妇儿。” 盈盈脸红,啐了金凤一口:“呸,谁要给你们家当媳妇,你尽说混账话。” 金凤笑道:“我可不打诳语,我们家的三亩地,再加上家里这套宅子,都压给你做彩礼,你看够不够?” 盈盈惊讶道:“金凤姐你胡说什么啊,哪有拿宅子做彩礼的,再说我才十四岁,还没及笄呢,婚姻大事,可急不得!” 旁边的陶清娘也是一脸惊愕,如今她和陶清住在金家,算是寄人篱下了,如果金凤拿着宅子和地做聘礼给盈盈,那她和陶清住在哪儿,吃什么?虽说宅子和地是人家金家的,跟他姓陶的没有任何关系,人家想给谁就给谁,可她和陶清住在这里就已经很抬不起头了,村里人见了她也总是指指点点的,说她嫁到陶家十来年,竟什么也没给儿子争来,是个不争气的,说起她这病,大多也是从这上头来的。若是这里也住不得了,该如何是好,她病这一场,家里的钱肯定已经花光了。 金凤看出陶清娘脸色有异,便岔开话题:“小蹄子,我不过说说罢了,你竟当真了,就这么迫不及待的想嫁人呐?你这顽皮性子,除了我们家小牧,哪个还敢要你当媳妇。” 盈盈提起篮子:“哼,我去喂蚕!你就哄我吧,成日里说句话都阴阳怪气的,难为陶清哥怎么受得了你!” 吃过饭,金凤熬了药让陶清娘喝了,便扶她回房歇息,陶清娘坐了一路车,身子早乏了,不一会儿功夫就睡着了。金凤这才回了自己屋找盈盈,盈盈等的都快睡着了,坐在桌边,小脑袋一点一点的,金凤看了失笑。 “盈盈,你陶清哥呢?”金凤推了推盈盈,把她叫醒。 盈盈睁开惺忪的睡眼:“哦,陶清哥说,去地里看看。金凤姐,你刚才捏我的手心儿,是有事和我说吗?” 金凤点点头,在盈盈身边坐下:“盈盈,这事儿我只告诉你,你别和旁人说。其实,我婆婆的病,没有全好,往后要花的银子,怕是要堆成山了。” “怎么会?我刚才看婶娘的脸色红润,气色也很好,看样子是好了啊?”盈盈不解问到。 “外头瞧着是好了,其实里头亏空的厉害,全靠人参养着呢,稍微动的久了,就说累的慌,需要卧床休息。吃旁的药也不管用,只能吃人参,一天就要吃半两的量,你说,常年累月的,光买药的银子,是不是就要堆成山了?”金凤叹了口气。 盈盈道:“那人参可跟银子铸的也差不离,一两换一两的价,咱们庄户人家哪里吃的起?你和陶清哥往哪儿弄银子去?” 金凤一听就红了眼圈儿:“你不说这个还好,说起来,我这心里就难受。你陶清哥为了筹银子,答应了人家要跟着商队出海去,这要是有个好歹,我可怎么办啊?” “出海?”盈盈惊呼:“咱们这里离着大海十万八千里吧?怎么想起做这营生,在邯郸城里找个庄子做木匠活不行吗?” “嘘,你小声点,别让我婆婆听见,如今她还蒙在鼓里呢!就连吃的药,我也跟她说是何首乌的根子,不值钱的。但凡有别的法子,我也舍不得叫他去,做木匠活一天能挣几文钱,根本不够买药的。况且。。。” “况且什么?”盈盈见金凤闪烁其词的样子,催促道:“你这么个爽利人,怎么说话也吞吞吐吐起来?” “况且,我瞧着你陶清哥的样子,他倒是想去闯一闯的,只是放心不下我和娘。我虽是个妇道人家,只想着一家人平安和乐,可是清哥是男子汉大丈夫,想要开辟一片天地也是常情。我总不能因了自己一点小女儿家心思就误了他。他这些年在陶家忍气吞声受的这些气,定然也是想要扬眉吐气的。”金凤道。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49章 多情自古伤离别 第四十九章 “那伯母这边?” “能瞒着就先瞒着吧,若她现在知道了,肯定不会让清哥去的,且过一阵子再说。这几天婆婆要是问起来,咱们就说清哥是去城里做木匠活儿了,原来陶清哥进城,一两个月不回来的时候也是有的。”金凤叮嘱盈盈:“你可别说漏了嘴。” “你放心。”盈盈答应着,看天色要黑了,盈盈便要回家去:“我回去跟我娘说婶娘回来了,明日叫我娘来看看她。她们妯娌俩说说话,婶娘的病好的快些。” 走到门口,陶清正好扛了锄头回来,送走了盈盈,金凤跟陶清相伴着回屋。 “几日没去,前几日又下了两场大雨,地里的野草都长疯了。 “你饿不饿,我去做点吃的?”金凤问。 “我做吧,你也累了一天了,歇歇吧。”陶清放下锄头道。 金凤跟着陶清来到厨房,倚在门槛上看着他淘米生火煮粥。 “这里烟火气重,你回屋躺会儿吧,饭好了我叫你。”陶清一边往灶膛里添柴一边道。 “不用,我有事跟你说。”金凤郑重道。 陶清看金凤一脸认真的模样,温言问道:“怎么了?” “我想过了,你出海以后,家里的地我是不打算种了,早先我没嫁人的时候,还好些。如今你不在家,我再独自一人去地里,旁人不知道怎么嚼舌呢。况且村子里还有那田祥郭明之辈,若是被他们堵上,还不知道闹出什么事来。”金凤咬了咬嘴唇道。 等了半天,不见陶清说话,金凤抬头看过去,陶清正愣愣的盯着灶膛里的火焰发呆。金凤轻唤道:“清哥?” 陶清猛的回过神:“啊?哦,凤儿,要不我不去了,留你一个在家,我不放心。” 金凤笑道:“你又什么不放心的,旁人家都是妻子不放心丈夫,害怕丈夫在外头花天酒地的,到咱们家怎么反过来了?” 陶清红了脸:“凤儿,我。。。” 金凤看他木讷的样子,噗嗤一声笑出来:“好啦,我晓得我家夫君心心念念只有我一个人。咱们说正经事,这地我不种了,小牧从小也没扛过锄头,何况他要忙着考科举,定然不会回这小山村种地的。那这三亩地怎么处置才好?” 陶清道:“这个你拿主意,要不就跟小牧商量下,我没意见的。” 金凤道:“家里这三亩地是永保田,当初爹爹还在的时候买下的,这些年我和小牧吃的穿的皆从这地里来。一时说不种就不种了,我还真是舍不得。若交给不相干的人打理,我绝舍不得的,旁的不说,就是那一亩地的桑树,我眼瞧着它们从手指头粗长到碗口粗,若是租出去,那人却不爱惜,岂不是枉费了我一番心血。” 陶清道:“若真舍不得,咱就不租出去了,就让它荒上一年,也使得,等我回来,咱们再种。” 金凤摇摇头:“好好的地荒着,像什么话,别说我,就是娘也不答应的。我是想着,小牧和盈盈的事也该定下了,等明后年的,盈盈及笄,便让他俩完婚。我拿了房契、地契给他,当作聘礼,把亲事定下。这地,就让陶伯伯种,咱们也不要他租子,只叫他出娘一个人的口粮便可。你觉得如何?” 陶清道:“这房子和地本来就是小牧的,拿来给盈盈当聘礼,也显得有诚心,倒是没什么不可以,只是,你让陶伯伯只出娘一个人的口粮,你怎么办?” 金凤捏了捏手中的帕子,还是决定把计划告诉陶清:“我想到红绣坊当绣娘,那里管吃管住的,还能挣些银子,若是你路上耽搁了,一年的功夫回不来,我也能攒下些体己,不至于让娘断了药。再者说,红绣坊里毕竟都是女儿家,深宅大户的,清净些,不会跟村里似的,有这许多口舌。但是我去了,娘这边没法安置,我把房契地契给盈盈,也是为了让她每日过来看看,让陶伯母多来陪娘说说话。我便每月回来一趟,送些吃的用的。等你回来,便把她接到城里去。” 陶清想了想,金凤留在家里确实不妥,若是去了红绣坊,她与王福家的相熟,再托范氏照应,应该不会受什么委屈。娘这边有陶伯姆陪着,按时吃了药,应该无碍。陶清才明白,金凤将房契、地契交给盈盈家,一来是为了小牧的婚事,二来时为了有人能照应娘亲,而后者,才是最重要的。若不然,金凤大可以等到金牧和盈盈正式成亲的时候再把房契地契拿出来。 陶清很感动,思量半天却什么都没说出来,只盛了粥,轻轻对金凤道:“吃饭吧。” 晚间,陶清和金凤掩了门,两个人早早的窝在床上。即将分别,二人皆是不舍,而且一别经年,谁都不知道会不会发生什么变故。 陶清将金凤紧紧搂在怀里,细细密密的吻如雨点一般落在她的额头眉心鼻尖脸颊,轻轻舔舐掉金凤眼角溢出的泪珠。一夜缠绵,至五更方歇,陶清恨不得将金凤揉进自己的身体里带走,金凤脸颊羞红,轻颤着在陶清怀里睡过去。 天蒙蒙亮的时候,陶清就醒了,拥着金凤靠在床头,看着金凤小巧的鼻翼轻轻煽动,红润的小嘴微微翘着,诱人极了。陶清忍不住低头尝了一口,又怕惊醒了她,强忍着冲动浅尝辄止,静静的享受这一刻的温馨。 “凤儿,等我回来。”陶清替金凤理了理耳边的发丝,轻声呢喃。 许久,陶清起身,替床上的小人儿掖了掖被角,便出了门,先回了趟陶家把驴车还了,陶大家的嘟囔了句怎么这么久才来还,家里眼巴巴等着要用呢!陶清没心思辩驳,道了谢便退了出来,他原想给陶大家的半吊钱做谢礼,可听她这样说,又想起前段时间的种种,于是打消了给钱的念头,反正陶大家的那样贪心的,就是给了钱她也嫌少。 陶清回了家,简单做了早饭,又将家务事做完,就在院子里吭哧吭哧的劈柴,一直到日上三竿,劈好的柴禾整整齐齐的码在墙角下,堆了一人来高。 “歇会子吧,这些柴能烧到明年去了!”金凤醒来,听见院子里一下一下有规律的斧头剁木头的声音,就知道陶清在劈柴。看了看窗外,阳光照的晃眼,才知道已经很晚了,也忙忙的起了床,身上酸软,一点力气也没有,懒懒的披了衣裳,挽了头发,这时节菊花开的正好,只是金凤不爱,便只簪了那只檀木簪子,出门找陶清。 陶清抬头对上金凤的眼:“起来了?怎么不多睡一会儿?饭已经好了,你盛了吃吧,记得给娘送些去。” 金凤叫他瞧的不自在,也不答话,拧身去了厨房。 等金凤给陶清娘送了饭再出来,陶清还在院子里劈柴,金凤看着皱眉:“喂,你不吃饭啊?那柴禾再摞都要成山了,你难不成要在走之前把家里所有的活计都干完么?” 陶清放下斧头,搓了搓手,不知道哪里又得罪了金凤,看着她气势汹汹的样子,陶清有些害怕:“我吃饭。凤儿,你怎么了?我就是想把这重活多做些,免的你和娘到时要用不方便。” 金凤听了莫名的烦躁:“好了,快点吃饭吧,都这个时辰了,你也不晓得饿。”打心眼里,她总是不愿意承认陶清要走的事实。 吃过饭,金凤嘱咐陶清去采些桑叶喂蚕,自己揣了房契和地契去了盈盈家,陶伯母正往篮子里装鸡蛋,见金凤来了忙让坐:“盈盈去她姨妈家了,我这正准备去瞧瞧你婆婆呢,可好些了?” 金凤笑道:“劳烦伯母记挂,我婆婆好多了,只是仍需按时吃药。还请伯母多去陪她说说话呢。” 盈盈娘点头道:“这是自然,我和清哥儿娘是十来年的老姊妹了。想当年我生头一个哥儿的时候难产,差点没了命,最后孩子也没保住,后来隔了好几年,才又有了盈盈,只是月子里没养好,总是腰酸背痛的,多亏了清哥儿娘,给我带了两只“紫河车”来,吃了才慢慢的养好了。如今她身子不好,我自然该多照应些。” 金凤坐在绣墩上,四下看了看:“大伯没在家么,我这回来,有事找你们商量呢!” “在呢,刚才还在后院,我这就叫他过来,怎么了,有什么要紧的事儿?”陶伯母问道。 金凤笑道:“好事儿!您快把伯父请过来,咱们一起合计合计。” 陶伯母答应着去了,不多时,陶德年跟着陶伯母两个人一前一后的从后院走过来。 陶德年道:“我刚才在后院刨萝卜呢,金丫头一会儿带两个回去尝尝。”金凤忙起身福了福:“多谢大伯了,我这几日嗓子里发痒,正想煮一碗萝卜汤下火呢!” 陶伯母道:“那一会儿我给你多拿几个。你刚才说半截,到底有什么事啊?别跟伯母打哑谜了。” 金凤从袖子里拿出房契地契递给陶德年:“我这次,是来给小牧提亲的。两个孩子都是好的,难得他们俩又投缘,青梅竹马打小一块长大的,上哪儿去找这么好的姻缘。大伯意下如何?只是我们家没有长辈,我婆婆身子又不大好,我这么冒失的提出来,大伯不要见怪才好。盈盈面皮薄,我今儿瞧着她不在,才乘这个机会提出来,您二老思量思量。” 陶德年两口子这才了然,原来金凤是为了向盈盈说亲而来,其实他们对盈盈和金牧的婚事是默许了的。一来金家虽然在陶庄村没什么根基,算不上富贵人家,但金牧是个争气的,年纪轻轻就中了秀才,而且往前就参加乡试了,若是中了举人,盈盈嫁过去就是举人娘子,那是很体面的事情,过个一年半载,金牧考上进士,盈盈以后就能做官家夫人了,不比嫁给村里那些莽汉村夫强的多。二来,两家本来就交好,金牧和盈盈两个感情好自不必说,每次金牧回来,都要来看望盈盈。至于金凤,虽然性子泼辣些,但看嫁了人以后,倒是柔和了不少,而且和盈盈也是相好的,不会拿大姑子的身份来弹压她。更何况,金家双亲都不在了,盈盈嫁过去就是当家娘子,又不用伺候公婆,日子过的定然是舒心的。思来想去,倒对这桩婚事没有一处不满意。 老两口对视一眼,都点点头,陶德年接过金凤递过来的东西,打开一看,竟然是房契,不由吃了一惊,翻过来地二页,赫然是地契,陶德年不解的看着金凤:“金丫头,这婚事我们两个是没意见的,只要盈盈自己愿意就好。但这契书是什么意思?” 金凤笑道:“大伯见笑,如今我婆婆病着,家里虽有几两银子,却是不敢乱动用。小牧现在在城里乡试,读了这许多年圣贤书,银子却没挣来几两,又全都搭到里头去了。所以这聘礼,实在难办,我思来想去,家里也只有这点子产业,我拿了契书来,方显出我们金家的诚意。金家虽说在村里是外来户,没什么根基,我跟小牧两个,又是从小没了爹娘的,家底不丰厚也是常情,但伯父伯母放心,盈盈嫁到我们家,定然不会叫她受委屈。” 陶伯母道:“这个我们自然知道的,盈盈嫁给小牧,我们老两口也放心,但是这契书我们不能收。至于聘礼,简便些办就好。再说,盈盈还未及笄,一年的功夫,慢慢拼凑也来的及。” 陶德年也点点头,就要把契书还给金凤。 金凤忙道:“伯母,这契书本来就该给盈盈的。等盈盈嫁到我们家,就是掌家娘子,收着家产契约是应该的。说起来,我拿家里的宅子和地当聘礼,还是讨了个巧儿,那宅子和地都是死物,不管契书在谁那儿,还是咱们一家人住不是?” 金凤又再三劝说,陶德年才把契书收了,郑重的放到匣子里,并向金凤保证,等盈盈和金牧一成婚,就把契书交给盈盈保管。 陶伯母还是不放心道:“金丫头,你把这房契地契拿来,你婆婆和你相公知道么,毕竟现在他们都住在你家,别叫他们多心,再疑心你不愿意他们住在那,伤了婆媳和气可就不好了。” 金凤道:“伯母放心吧,清哥是知道这事得,他也同意。何况本来就是我们金家的房子,我既嫁到了陶家,总不会还在娘家住一辈子,过个一年半载的,小牧成了亲,我们就搬出去了。到时候,小牧若是能在邯郸城谋个差事,可能也不会在家里住,只怕还要劳烦伯父伯母帮着照看家里呢!不过,我婆婆还不知道这事儿,她病着,我也不想告诉了叫她多心。反正小牧和盈盈的婚事早呢,先叫我婆婆安心在那住着吧。” 陶伯母这才放了心,金凤又道:“伯父伯母,我此番,倒还有一桩事,要请你们帮忙。” 陶德年两口子正因为金家的诚意高兴,听金凤如此说,忙答应道:“你说,只要我们老两口能帮上忙的,绝不推辞。” 金凤道:“实不相瞒,我婆婆这病虽好了些,但要靠人参养着,两天就要吃一两参,这人参什么价儿想必您二老也知道。我和清哥算计过了,若只靠种地做零活儿,绝对挣不来买药的钱。因此,清哥儿想着去南方运些东西回来卖,中间有人牵钱,来回一趟能挣不少钱,只是他这一去,恐怕要个大半年。我呢则去邯郸城里的红绣坊做阵子绣娘。这样挣来的银子多些,也能将日子过下去。何况清哥出远门,我也该避嫌,再住在村子里多有不便。可是这样一来,我婆婆在家就没人照应了,这事儿我没跟婆婆说,连她的病情也是瞒着的。所以我是怕,我和清哥都不在家,地也没有人种,婆婆也没人照看,实在不便。所以……” 陶德年摆摆手:“这个你不用担心,地我给你种着,到时候你只管回来收粮食就是。伯母在家也没什么事,每日去你家瞧上一眼,跟你婆婆说说话解闷,不耽误什么的。” 金凤笑道:“伯父辛苦种的地,我怎么能来拣现成的。我也不要租子,您只要给我婆婆的口粮就好。我在红绣坊是管吃管住的,清哥出门在外短期也回不来,要那么多粮食白被虫蚁蛀了。往前豆子也熟了,您就将我家地里的也收了,留些给我婆婆,剩下的卖了换几吊钱给盈盈添置些嫁妆吧,等明年成亲时更体面些。” 正说着,盈盈从门外走进来,鹅黄色的裙子外头罩着橘红色绣雏菊褙子,清灵的像只蝴蝶一般:“爹娘,金凤姐,你们背着我不在,说什么悄悄话呢?打门外头我就听见什么嫁妆什么成亲的,肯定是金丫头在编排我!你自己嫁了人,就这么没羞没臊了。” 金凤站起身:“哎呦可了不得,我这才来,和伯父伯母说会子话,你这小蹄子就来撵人了。我这就回去了,不在这里碍你的眼。”说着冲陶德年两口子福了一福,笑吟吟的要走,气的盈盈追着她要打。 陶伯母笑道:“多大了还这么疯闹,一点女儿家的模样都没有。还不快去后院装几只萝卜,送送你金凤姐。”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50章 终于送男主出海啦 陶清走的那天早上,外头雾蒙蒙的,雨要下不下。陶清娘还在睡着,陶清静静的站在门口看了一阵儿,心头沉甸甸的,有些喘不上气。 金凤却醒的特别早,她精心打扮了一番,穿上了刚成亲时穿的大红色襦裙,外头没穿棉坎肩,这时节还早,只罩了件合欢缠枝披肩。精心搽上胭脂,描了淡淡的新月眉,微微一蹙,平添了几分楚楚离愁。 陶清站在金凤身后,拿梳子给她通发,动作轻柔小心,熟练的反绾成一个惊鹄髻。望向铜镜中的彼此,万语千言也说不出一句。 金凤扶了扶发簪,叹息道:“这发髻你绾的越来越好了,这样复杂的样式,我自己是绾不起来的,也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你才能再给我绾一次头发。”说道最后,已经说不下去,又红了眼圈。 陶清抿着嘴唇,想要说些安慰的话,最后也只在金凤的眉心落下一吻。 金凤站起身,给陶清打点行装。陶清看着金凤忙碌,转身从书房拿出笔墨,在桌上铺了张纸笺,笔走龙蛇写下一则十六字小令:凤,万里扬帆送我还,莫叹念,殷勤添衣饭。 金凤抱着包裹过来,看到纸上的字迹,心中升起浓浓的暖意,便把包裹放到一边,另拿了一张纸,提笔也回了一首十六字小令,陶清凑过来想看,金凤忙将纸笺折好,塞到包袱里:“现在不许看,等以后你想我的时候再看。”【小令杜撰,讲究平仄的小天使板砖轻点~~】 后来,在无数个夜晚,陶清一个人坐在商船的甲板上,仰望着漆黑的夜空中那一轮明月,手中摩挲着一张纸笺,上头的字迹依稀可便:清,三千情思待君绾,人何在?千里共婵娟。 金凤到陶清娘屋门口,向里探头瞧了瞧,回来对陶清道:“趁着娘还没醒,我送送你吧。” 两人肩并肩走在黎明的村庄小路上,晨雾飘荡在田间地头,置身其中像踩在云彩上一般,陶清牵着金凤的手,一步一步走的缓慢平稳,真想就这么一直走的天边去。 可是很快就到了村口,远远的就看见那里停了一辆马车,漂亮的枣红色高头大马,崭新的马鞍在初升的阳光下铮光发亮,两个小厮站在马车旁,冲着陶清招手。 “清爷,主子让我们来接您。” 陶清点头:“有劳二位小哥儿。”转头对金凤道:“这是梅风,这是梅浪,都是梅子玉梅公子的家仆,这回便是他们随我出海。这位是拙荆金凤。” 金凤福身行礼:“二位小哥有礼,清哥没出过远门,更没做过船,一路上还劳烦二位多多照应。” 梅风梅浪忙拱手作揖:“夫人哪里话。以后咱们跟着清爷做事,清爷就是咱们主子,伺候好了是咱们的本分,若是有个好歹就是咱们做下人的失职了。” 金凤微笑道:“二位小哥年纪轻轻,就能带领商船出海,真让我佩服的紧!”金凤看着梅风梅浪不过十六七的年纪,太小了些,做事难免不周全,嘴上虽说奉承的话,心里却是不以为然。 梅浪听了这话刺耳,昂首道:“夫人,您别看咱们年纪轻,说起出海的本事,整个金陵,就找不出比我们兄弟几个更懂水性的,而且海上气候多变,我们从十来岁就跟着梅府老爷子出海,来来回回不下十余次。夫人只管放心就是,清爷怎么出的海,我们便怎么把他送回来,保证一根寒毛都不少。要知道,我们原来可都是跟在少爷身边贴身伺候的,是主子看重清爷,才把我们几个指派给他。” 金凤知道自己刚才的话唐突了,忙又陪礼,梅浪还想辩驳几句,夸夸自家本事,梅风却拦住他:“别闹了,咱们这就出发吧,其他几个商队昨儿就到了东京汴梁了,就差咱们这一队了。” 陶清深深看了金凤一眼,咬牙上了马车,马车轱辘辘远去,卷起一路风尘。金凤驻足看了一会儿,连卷起的尘土都瞧不见了,便转身回家。 梅风驾着车,他性子沉稳,是梅公子的心腹,办事向来稳妥。梅浪就活泼些,虽然本事了得,但身上还留着些童心未泯的天真,说话也随意的多,此刻陪着陶清在车里坐着,给陶清摆上一小碟糕点,自己先拈了一块儿尝起来,嘴里也是闲不住:“清爷,你吃,这梅花糕又甜又糯,可好吃了。哎,清爷,你家夫人真好看,他们都说,与咱们梅公子相好的那个绿玉姑娘是倾国倾城的美人,依我看来,清爷夫人比那绿玉姑娘更美三分,别的不说,那通身的韵味气势,就把绿玉姑娘比下去了。” 陶清一愣,脱口问道:“绿玉?你是说你们梅公子要娶的女子,名唤绿玉?” 梅浪点头如捣蒜:“对呀对呀,怎么,清爷也认识绿玉姑娘么?” 陶清心中讶异,这梅公子还真是个痴情种,那绿玉原是勾栏院的女子,后来又被人买了当妾,虽说如今是自由身,可是有那么一段身世,能嫁到普通人家当个正妻就是天大的造化了,像梅家这样富可敌国的大户人家,嫁进去当妾都难比登天,如何能容的下她当正妻? 不过陶清为人厚道,不愿揭人短处,便摇头道:“我倒是不认得,只听我娘子提起过。” 马车直奔汴梁城,然后沿着大运河南下,至金陵,坐船出海,从此烟波风浪里,白帆摇摇,归期未有期! 金凤送走了陶清,回到家时,陶清娘已经起床了,自己披了衣裳,头上扎了抹额,正立在大门口扶着门四处张望。 金凤见陶清娘站在大门口,吓了一跳,忙三步并做两步走过去:“娘,怎么起的这样早?大清早的在这风口里站着,再要伤了风可怎么好,我扶您回屋吧。” 陶清娘仍回头望了两眼:“清哥儿呢?我今儿早上一醒就觉得心里突突的跳,往日都能多睡一会儿,今儿却早早的醒了,总觉得有什么事。” 金凤笑道:“娘,您总多心,能出什么事儿啊,我刚送清哥去了,他在城里揽了几桩活计,主顾着人来接,催的急,看您熟睡着,便没打搅。” 陶清娘点点头,喃喃道:“哦,原来是去城里做活了呀!” 金凤又安慰了一番,做了饭,熬了药,陪着陶清娘吃了。盈盈娘领着盈盈来瞧她,陪着说了会子话,盈盈是个开心果儿,和金凤一唱一和的,逗的陶清娘合不拢嘴。 就这样,金凤在家住了十多天,陶清娘的气色一天天渐好,已经能自己做饭熬药,闲时同盈盈娘说话,做点子绣活儿,一天的时间也就打发了。 该收豆子的时候,陶清娘念叨:“家里收粮食清哥儿也不回来。” 金凤道:“清哥那里忙,走不开,过个一年半载的,清哥做木匠活的名气在邯郸城里传开了,咱们就盘家店面,日子不比现在好过?到时候就接您过去享福。家里这点子粮食哪用他分心,我一个人就收了。”有陶德年帮衬着,豆子果然收的很快,陶德年坚持把收的豆子都运到金凤家去,金凤转念一想,这样也好,若是直接运到盈盈家里去,陶清娘难免分心,便点头答应了。 家里的蚕也做了茧儿,再往前,就是长长的农闲了,金凤想着也该是去邯郸城的时候了。于是便拣了一天说闲话的时候,金凤便有意无意的说起:“许多日子没进城了,也不知道清哥一个人在城里好不好,有没有缺吃少穿的,往前天儿冷了,真叫人担心。算日子,小牧的乡试也快考完了,不知道结果怎样,咱们在村子里一点儿消息都没有,我在家里待的心急,坐也坐不住,睡也睡不安稳,还是赶明儿去城里看看才能放心。” 金凤早和盈盈交代好了,盈盈见金凤冲她使眼色,便向陶伯母撒娇道:“娘,我也要跟金凤姐去城里玩,我都大半年没去了,在家里怪没意思的,赶明儿我也去。” 陶伯母道:“你们两个丫头家,去城里不方便。正好明天是集市,就让你大伯送你们去,顺便买点油盐酱醋针头线脑的,也好有个照应。” 陶清娘在一旁道:“也好,往前天气渐冷了,我给清哥儿做的棉衣,你给他捎着。这都去了一个多月了,你去了见到他跟他说,让他有空回来看看,别老想着做活挣钱。” 金凤鼻子一酸,险些哭出来,怕一张嘴露出马脚,忙忍住了,点了点头答应一声:“哎!” 晚间,金凤把盈盈拉到自己屋里,盈盈帮着她把棉衣打点好,金凤又去了书房,将平日里喜爱看的书挑了一摞,一并包在包裹里,叫盈盈先包回家,免得明日走的时候,让陶清娘看出什么来。 盈盈抱着包袱,险些跌到地上去,愁眉苦脸道:“金丫头你惯会使唤我,这包袱沉死了!” 金凤哄好:“我的好姑娘,你帮我这遭,等下回我来,给你带好吃的点心,好不好?” 盈盈这才欢天喜地的走了,还不忘嘱咐道:“我要王七嫂家的豆腐馅包子,还要聚福楼的糟猪蹄儿,你千万给我带来。” 金凤一边答应一边笑道:“傻丫头,赶明儿你不就跟着去吗,到了城里你想吃什么管我要就是了。” 旁的东西交给盈盈拿走了,金凤将剩下的一百八十两银子包起来,有十多斤重,金凤掂了掂,还是决定先带上三十两,另外的一百五十两,金凤藏到床下的暗格里。又把陶清留下的纸笺和描下来的海上地图珍重的装到绣囊里挂在脖子上。 一切准备停当,金凤和衣躺在床上,一觉睡到天明。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51章 红绣坊 第五十二章红绣坊 第二日一早,金凤跟着陶德年的驴车进城,陶清娘千叮咛万嘱咐一定要把衣裳带给陶清,金凤答应着,便和盈盈上了车,一路向邯郸城走去。 进了城门,金凤给了盈盈半吊子钱,叫她去买好吃的,自己便要告辞。陶德年道:“我送你到绣坊门口吧,这么多东西你也搬不动。” 金凤看了看藏在车厢里的行李,衣裳鞋袜还有那摞书,无论如何她一个人也拿不了的,便没有推辞。 穿过巷子,到了最深处,朱红色的大门,右边门上开了扇角门儿,大门上头红底赤金的大牌匾,上书“红绣坊”三个字。红绣坊在城中开的有专门的门脸店铺。这里是专门做绣活的地方,一般闲人不让进的,若要买衣服,只管到城中的店铺里去,要什么款式颜色,有什么要求,掌柜的都会一一记下来,回来交给绣娘们做。 而“红绣坊”这边儿,却是清清静静的,倒像个大户人家的庄院,闲杂人等一概不许进门,据说是怕世间凡俗扰了女儿家清净,绣出来的东西就没有了那股子灵气儿。 金凤下车,倒角门那里扣了扣门,不大功夫,门吱呀一声开了,正是李氏,见是金凤来了,亲热的拉着她的手问长问短:“姑娘可好些日子没来了!家里可好?这回又带了什么好活计来了,让咱们开开眼!” 金凤屈膝微福了福身:“李嫂子安好。我家里都好,只是往前农闲了,在家闷得慌,这不就投奔嫂子来了!” 李氏笑道:“你这一张巧嘴,我不过是个看门的,你若来了咱们红绣坊,那可是深闺里娇滴滴的大小姐,我想高攀还高攀不上呢,你倒把自己说的可怜见的!走走,咱们进屋说话,王福嫂子要是知道你来,不知高兴成什么样儿呢!”说着拉着金凤就要往里走。 金凤忙叫住她:“嫂子,我这里还有行李呢!” 李氏道:“什么要紧,咱们绣坊里最不缺的就是衣裳,以后绫罗绸缎任你穿个够!你放心,你那行李我着人搬下来就是。都愣着干什么,来几个人,把金姑娘的行李搬下来,拿一吊子钱给那赶车的老人家,道声一路辛苦,就说是咱们绣坊东家赏的。再来两个,赶紧去里头通传,说是大喜事,金家姑娘来了,而且以后长住下了,快教准备房间去。”几个小厮应了喏去了。 金凤道:“旁的倒没什么,只是有几卷书,我常爱看的。嫂子稍等,我和我姊妹道个别。” 金凤回身来到盈盈身边,这时有婆子拿过一吊钱来,盈盈想要推辞,金凤把钱塞到她手里:“你只管拿着,反正这钱也不是白赏的,进去以后还不知道怎么使唤我呢!” 盈盈道:“金凤姐,真羡慕你,一看里头的吃穿用度就比乡下好多了,可惜我没你那么好的手艺,进去了也只能做个普通绣娘。” 金凤拍拍她的头:“傻丫头,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这里头规矩严,哪里比得上自个家里自在!你在家里,今个高兴了就多做个香囊,明儿个不高兴了干脆就什么都不做了,在这里头,据说每日要做活到二更天,早上还要早早的起床去给管家娘子请安,领一天的活计。各个绣娘也是明争暗斗,今儿个好了,明儿个歹了,哪有你想的那么好?若不是没法子,我也不愿意来呀!盈盈你可记得来看我,这里每月只放两天的假,我回家不方便,我婆婆还托你多多照看。” 盈盈听了,刚才兴奋羡慕的劲儿全没了,眼神里充满了对金凤的担心:“这么可怕呀,那我还是不去了,你放心,我一定照顾好陶婶娘,得空就来看你。可是,你这一去不返了,我怎么和陶婶娘交代啊?” 金凤想了想道:“这个好说,你就说清哥这里没人照顾,我放心不下,就在这边寻了点绣活儿,也好照顾清哥,让他有口热乎饭吃。” 送走了陶德年和盈盈父女俩,金凤跟着李氏进了角门,早有人进去通传了,刚绕过影壁墙,王福家的就领着一堆的丫头婆子迎了出来,比往日金凤来时的阵仗可大多了。 王福家的急匆匆走到最前头,头上的垂珠钗子随着她的步调直摇晃,到了金凤跟前,一把握住金凤的手:“好姑娘,提了多少次,你总不肯来,这回总算是把你给盼来了。”众丫头婆子向金凤施了礼,金凤忙福身还了,然后对王福家的道:“嫂子带这么多人来做什么,我也不是头一遭来了。” 王福家的摆摆手,领着金凤往前厅走:“那不一样,那时来个一时半晌的,略坐一坐就走了,这回姑娘来,着实要住上三年五载的,再不许走了。”说着话便走到了前厅。 以往金凤每次来,王福家的都是在偏厅见她,这次直接把人带到前厅,可见王福家的重视程度。 前厅,进了大门沿着一条青石板路走不远就到了。这是一个挺大的厅堂,容纳几十人不成问题,里头坐北朝南一张方桌,桌左右各一把椅子,厅堂左右各摆了一溜儿椅子,数下来不多不少正好十把。 进了门,王福家的在桌子右侧的椅子上坐下,左首为尊,金凤猜想,那左首的椅子应该是给东家娘子准备的。二十来个丫头婆子立在厅里厅命,规规矩矩不见杂乱。 王福家的冲金凤招招手:“姑娘来,坐在我身边儿。” 金凤左右瞧了瞧,并不见有其他座位,便笑着道了谢,却不动弹。王福家的看在眼里,赞许的点点头,一使眼色,便有人搬过一个高脚软凳来,金凤这才走过去,又道了谢才坐下。 王福家的扫了一眼众人,道:“今儿有贵客来,晚上在园子里设宴,你们去好生准备。叫绣娘们都出来透透气,认认人,下午不必做活了。” 婆子们应声去叫人,不多时,纷纷扬扬的一大帮子绣娘过来了,金凤瞧着绣娘的穿衣打扮,均是不错的,但仍能分出质地优劣来,颜色也不一样。 最多的是穿藕荷色裙裳,紫色比甲的,年龄不是太大就是太小,应该是下等的粗使丫头婆子。还有一些穿天香色底裙,银红色比肩的,料子瞧着好了些,样式也有变化,有心的在细节处绣上花,显得与众不同,这些人数少一些,应该是三等。 还有二十多个穿着宝蓝色底裙,雨过天晴色的比肩,她们穿的比肩长都到了脚踝,身份自然又高一等,应该是二等的绣娘。 其中有几个打扮的特别出挑的,每个人穿的衣裳都不一样,但都是上好的锦缎,头上插满珠翠,显得颇为华贵,气度也从容,走进来的时候昂首挺胸的,不想其他绣娘一般,低头缩肩,气势上就矮了一节儿,自己先觉得不如人了,如何能绣出好的。这几个人进来,各有丫头扶着,挨个按次序坐在了厅内的椅子上,扶她们的丫头便低眉顺目的退到了一边。 金凤悄悄凑道王福家的耳边:“好嫂子,你一下把这么多人全叫来,我哪里认得全。” 王福家的拍拍她的手:“哪里用记那许多人名儿。你只需认认这几个一等的,然后从二等三等的里头挑几个有眼缘的,跟你做伴儿。至于那下等的,就不用你挑了,直接指派给你几个就是。有什么粗活只管交给她们去做,有不服管的,你来告诉我。你放心,若你挑到其他绣娘的丫头,我做主给你换。” 听王福家的这样说,再看下面绣娘除了为首的那十来个,其他人都唯唯诺诺的模样,金凤隐隐约约觉得,王福家的这个管家娘子在和善的外表下,定然有着雷厉风行的手段。 金凤笑道:“您调#教出来的人,定然都是好的,嫂子直接把人分给我就是。” 王福家的摇摇头:“话不能这么说,我的丫头自然都是好的,可是也要看看合不合姑娘眼缘啊。若是我说好,硬分了过去,却和姑娘合不来,平白叫你受了气,可怎么是好。” 金凤听了不好再推脱,便向下面站着的众人看过去,打刚才开始,她就觉得有人一直盯着她,按理说,她刚来,有不认识的人好奇,直盯着她瞧也是有可能的。可是金凤总觉得这个人看她的眼神不善,冰冷带刺儿。金凤顺着眼光看过去,便看见了绿玉,坐在左手边第二个位子上,正目光凉凉的看着她,见金凤看过来,绿玉忙收起冰冷的眼神,换上一脸亲切的笑容,冲着金凤点了点头,金凤也回之一笑,这才发现,下面左手边第一个座位是空着的。 打量完一圈儿,金凤问王福家的:“嫂子,你既让我挑人,只是不知,怎么个挑法,若我把你一等的好绣娘都挑走了,你可别舍不得。” 王福家的用帕子捂嘴笑:“真是贪心的小蹄子!我告诉你,二等的挑两个,三等的挑四个,丫头婆子给你指派四个,可不许多挑。”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52章 认识了好多绣娘 金凤笑着站起来要去挑人,王福家的叫住她,指着座中的几个绣娘道:“你急什么,先见过你这些姐姐妹妹们。” 金凤应了声是,便下来和几个绣娘相认,因和绿玉是旧识,金凤先到了她跟前,屈膝福身:“绿玉妹妹,好久不见了,还没谢过妹妹大恩,以后咱们一处作伴儿。”如今的绿玉,已经和以前的打扮大不相同,通身上下透着贵气,头上戴满珠翠,显得雍容华贵,身上翡翠色的蜀锦,裙边绣着一只盛开的牡丹,牡丹花中之王,自然尊贵。金凤瞧的出,如今绿玉的身份,已经和当初在陶庄村,不可同日而语。 绿玉忙站起来,刚才紧张的神色有些缓和,还了礼笑道:“我也是为了自己罢了,从前的事,还是不提了吧,以后都是好姐妹,什么谢不谢的。” 金凤笑着点头,转身来到右手第一位这里:“金凤见过姐姐。”这位绣娘面容清秀,二十多岁的年纪,柳叶眉丹凤眼,略施粉黛,没戴什么首饰,只在头上并排插了三只珍珠钗子,那上头的珍珠,每颗都有大拇指肚大小,虽然不扎眼,但懂行的一眼就能瞧出其奢华,耳上戴着同样的珍珠坠子,只是略小了些。女子穿着淡蓝色锦衣,宽条对襟上绣着兰草,了了几笔就勾勒出空谷幽兰的神韵。金凤暗道高手,这个绣娘,定然是个丹青妙手。 女子伸手扶起金凤,也微微屈膝还了一礼:“妹妹来了就好,管家娘子和咱们姐妹们都念着你呢!我叫月清浅,金妹妹以后叫我月姐姐就好。” 金凤答应着,来到右手第二的女子这里,还没等说话,那女子就站起来,亲热的拉着金凤的手:“我叫花想容,跟绿玉姐姐同年,不过比她小两个月,按理也该叫你姐姐。金姐姐好!” 金凤打量她,身量适中,鼻子嘴巴都小巧,唯有一双眼睛大而有神,额头鼓鼓的,小脸儿肉肉的,一看就是个灵透姑娘,倒有几分像盈盈一样的娇憨,打扮的也俏丽,头上戴着金钗,淡黄色的衣裳,上头绣了几只蝴蝶。金凤一见之下,颇感亲切,便笑道:“妹妹真是花容月貌,当得起花想容这个名儿!” 金凤接下来还要一一见过,王福家的道:“罢了罢了,这么一个一个认下去,要认到猴年马月啊。”说着站起来,来到金凤身边,剩下的几个绣娘也皆站起来,金凤一一看过去,这几个人都是衣着华丽,姿容出挑的,而且都是十多岁的年纪,最年长的也就是那个月清浅了。 王福家的指着其中四个绣娘道:“她们四个是咱们这里一等的绣娘,从上头数,头好几辈儿都是咱们绣坊的老人儿了,打小就拈针线的,调#教的十分出色。在咱们绣坊里,倒比外头寻常人家的小姐更娇贵些。”说着一一指给金凤认识:“她们原来的名字早没人记得了,因她们几个是同一年选上来的,生的又好,东家娘子十分喜欢,便勾了个四美图的名儿,大家叫着叫着就顺口了,这个叫沉鱼,这个叫落雁,这个叫闭月,这个小的叫羞花。” 四个美人同金凤双双拜过,论起年纪,沉鱼比金凤大一岁,落雁与金凤同年,闭月十七,羞花最小,年方二八。 王福家的又拉着金凤来到最后两个女孩这里:“她们两个更小,刚过完十五岁生日,年前才提上来补的一等的缺。”金凤看过去,这两个女孩明显不如前面几个气势足,想来是才提上一等,还缺历练。两个女孩对着金凤行了礼:“见过姐姐。” 王福家的道:“她叫明珠,她叫暖玉。” 金凤笑着还礼:“二位妹妹好。” 然后王福家的同金凤回了座位,众人也都重新坐下了,王福家的对众人道:“今儿个咱们绣坊有贵人来,这位金姑娘大家原来也都见过的。以后她就是咱们绣坊的绣娘了。李嫂,吩咐后厨晚上在绣园里设筵,再派人去请东家娘子来,咱们啊,好好热闹热闹。” 众人对金凤行礼,金凤忙站起来还礼,来了这半日,只顾得拜来拜去,金凤脚都酸了,便对王福家的央告:“好嫂子,赶快容我歇歇吧,晚上再闹一场,我只怕受不住呢!” 王福家的笑道:“我徐娘半老了都不怕,你年纪轻轻的怕什么,你不知道,咱们绣坊有一阵子没热闹过了,大家都闷得紧。你只管入席吃了酒,由得她们各自闹去。” 金凤道:“我可只吃一杯,再多了,就算天王老子敬我我也不吃。” 王福家的搡她:“行啦我的好姑娘,快去挑你的丫头吧,再迟了,好的都被人挑走了。” 金凤来到众丫头跟前,这些都是二等三等的绣娘,大多豆蔻年华,也有刚及笄的。那些粗使的丫头婆子根本就进不了前厅,只能在厅外站着。 这些绣娘里,大多低眉顺目的,模样也都可人,但有几个,神情却有些倨傲,并不拿正眼瞧金凤。 金凤走到其中一个面前,这个丫头头发全都盘了起来,应该是及笄了。长的水蛇腰削肩膀,颇有几分风流态度。金凤笑着问:“妹妹叫什么名字?” 女子模样淡然,语调冷清道:“秦小楼。” 金凤上去要拉她的手:“我见小楼妹妹颇有眼缘,妹妹同我一处做伴儿好不好?” 谁知秦小楼一侧身躲开了,冷笑一声道:“请你自重吧,不过头一天刚来,就拿出主子小姐的架势来了,你看清楚,这里可不是哪个人都由得你挑来拣去的。” 金凤上来就碰了个钉子,脸上一阵红一阵白,愣在当场不知说什么好,底下的绣娘丫头们也开始窃窃私语。 王福家的见场面尴尬,咳嗽一声制止了众人议论纷纷,连忙走过来打圆场:“二位姑娘莫恼。都是自家姐妹,何必伤了和气,金姑娘再挑别人吧,小楼姑娘也莫闹了。” 秦小楼一看王福家的来劝说,也不好再撂脸子,便将头扭过去不理人了。 金凤微微一笑,对王福家的说声不碍事,便冲着众人道:“我金凤不爱做强人所难的事儿,旁人不愿意的,我绝不勉强。况且是以后要同一个屋檐底下过日子的,若彼此看不顺眼,天天斗的跟乌眼鸡似的,也是没趣儿,若因此误了主人家安排的活计,谁也担不起这个责任。但我金凤新来乍到,绝不敢以主子小姐自居,谁愿意跟我的,我必然待她如姊妹,必不教她受委屈。有愿意跟我的,自己站出来,别让我再点错了人,伤了和气。” 底下丫头婆子,哪个不是人精,见金凤如此得王福家的重视,跟着她定然能少受累吃苦的,便纷纷站了出来,也有些丫头原本是跟着其他绣娘的,虽然也想出列,但看到自己原来主子冷冷的眼神,吓得又收回了迈出的脚。饶是如此,还是站出了二十多个人来,金凤笑着对王福家的道:“如此一来,我再挑人,便不会被人打脸了。” 王福家的陪着笑了笑,其实刚一开始她就该告诉金凤,这二等的里头,有十来个丫头是不伺候人的,她们都是一等绣娘的候补,其中有几个,特别是这个叫秦小楼的,模样手艺都不在一等绣娘之下,奈何现在没有空缺,只得暂时委屈她做二等,和另外几个二等里出色的,同住在一起,并不用伺候一等绣娘。 去年提拔一等绣娘的时候,秦小楼就被提了名的,只是明珠、暖玉两个人是王福家的远房亲戚,托了人来求,王福家的便徇了点私情,把这两个提拔上来了,若论绣活,她们和秦小楼不相上下,若论模样,秦小楼却是明显胜出一筹的,因此结果出来的时候,秦小楼颇为不服,一些二等的丫头也替她鸣不平。王福家的自己也觉得对不住她,便拿了私房钱将小楼的份例升成一等的三十两,另吩咐与小楼同住的二等丫头平日里伺候她的起居,因此,这秦小楼明面上仍是二等的绣娘,实际上同这些一等的是一样的。 王福家的也没想到金凤如此会挑人,竟然一眼就挑到了秦小楼。王福家的之所以一开始不说,金凤挑上秦小楼的时候她也没拦着,等二人冷了场才出来调停,也是想灭灭金凤的傲气,明面上客客气气的,把你当贵人,但也给你个下马威,让你瞧清楚,这绣坊里谁说了算,你金凤是厉害,但是也别恃才傲物才好。 金凤打量了一圈站出来的这些人,瞧她们衣服上绣的纹路,判断哪个活计好些。 金凤仔细看了看,发现她们都是三三两两站在一处的,都是几个人凑在一起,显然是平日里亲近的。 有两个穿二等衣裳的绣娘,彼此握着手,金凤便过去问道:“二位妹妹可愿跟我?” 两个绣娘立马点头:“愿意愿意!我叫抱香,这个是我妹妹叫抱月,以后我们就跟着金姐姐了,还望姐姐多教我们。” 金凤笑着答应,旁边其他二等的绣娘却都沮丧的低了头,也有不死心的,上前拉着金凤的袖子央求:“姑娘选我吧,我一定好好干活儿。” 金凤见她神色慌张,顺着她的目光看去,正看见沉鱼冒火的眼神瞪过来。金凤扶起她,发现她手上都是细细的伤痕,因问:“妹妹叫什么,这手怎么伤了?” 那绣娘看到沉鱼的眼神,吓得手都哆嗦了,几乎落下泪来:“我叫海棠。这点小伤没事的,就是劈丝线的时候划伤的。姐姐收下我吧。” 金凤皱眉,劈丝线怎么会划伤手,这伤痕分明是有人拿着极细的丝线故意弄伤的。金凤瞥了一眼沉鱼,后者跟没看见似的瞧向别处。 王福家的过来,冲着海棠呵斥道:“没规矩的丫头,从来都是主子挑奴才,你倒挑起主子来了!没看见金姑娘已经挑好了二等的绣娘,还不快退到一边儿去。”海棠不敢再说什么,唯唯诺诺的退了下去。 王福家的对金凤道:“抱香和抱月都是好的,不比一等绣娘差,以后她们跟着你,你也能省不少心。时辰不早了,金姑娘快挑了三等的丫头,回去歇会儿吧,晚上请了东家娘子来,还有的忙。” 金凤突然觉得这红绣坊没有看上去那么简单,人们也都是挤破头的往上爬,若是今儿晚上就两眼一摸黑的去见东家娘子,若出了什么岔子,她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因笑道:“好嫂子,你疼疼我,今儿个折腾了一天,实在熬不住,能不能明儿晚上再给东家娘子请安?我这么灰头土脸蓬头垢面的去见人,也太不懂礼数,嫂子让我缓缓神,休息一天吧?” 王福家的想了想:“也是,你这也奔波了一天了,又是赶路又是见姊妹们,想必也累了,就明天再见东家娘子吧。”说着正要着人去回,正巧东家娘子派了人来传话:东家娘子说了,金姑娘今儿个定然乏了,等明儿晚上再来给金姑娘接风。 金凤道了谢,接着挑人,此时她只想着赶紧安顿下来,打探打探情况,也没心思再仔细看人了,便指了指其中四个凑在一起的绣娘:“几位妹妹站出来,想必是愿意跟我的了?你们都叫什么?” 四人一听点到了她们,精神为之一振,领头的那个忙答道:“我叫采兰,她们分别叫采莲,采菊,采梅。” 金凤点点头:“就她们几个吧。”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53章 绣园 第五十三章绣园 大家重新落座,王福家的道:“今儿就到这儿吧,活也不用做了,你们闲了就到园子里头逛逛吧。金姑娘的行李可收拾好了?” 外头进来一个嬷嬷,福身道:“都按您的意思,收拾妥当了,将金姑娘的行李安顿在扶风轩了。” 王福家的点点头:“走吧,时间还早,咱们一起进园子逛逛。” 一行人浩浩荡荡的绕过前厅往后边走,一道长廊,两边是荷塘藕榭,因是深秋,水面上只有几杆枯萎的荷叶杆。沿着回形长廊往里走,便来到一个满月形角门前,早有嬷嬷开了门。 金凤抬眼看去,花木扶疏,枫叶深浅,这个时节没什么繁花,但是杏树梨树海棠蔷薇梅树,错落有致层层叠叠,想来到了春暖花开时节,还不知怎样的热闹。 王福家的道:“妹妹来的时候不巧,这时节花儿都谢了,梅花却还没开,正是无花可赏的时候。等下了雪,红梅开了,咱们一起踏雪赏梅。” 金凤道:“虽无花,但这枫叶红的如火,景致也是可赏的。” 沿着鹅卵石路往前走,过了两道石桥,王福家的站在桥上指着东边的几个庭院对金凤道:“这边这几个园子是四美住的,从南往北依次是浣溪院,琵琶馆,飞燕居,贵妃园。” 金凤暗道,这些名字倒是合了典故的,只是不知道,以四美自居的这几个人,压不压得住这样高贵的名号。 见到了自家门口,沉鱼领着落雁、闭月、羞花三个人走出来,向王福家的施礼:“管家娘子同金姑娘来舍下吃茶,玩儿一会子吧?” 王福家的不置可否,看向金凤,金凤忙还了礼:“今儿个先来认认路,前头还有好几个姐妹的门儿我不认得呢,等明儿得闲了,金凤再上门拜访。”沉鱼听了,便道园子里也没甚好逛的,就不陪着去了,等王福家的应允了便带着其他三人告辞了。 在往前,又是两个小一点的园子,明珠、暖玉两个人走了出来,暖玉笑道:“如今到了我和明珠姐姐住的地方了,金姐姐赏脸来坐坐吧?”金凤看过去,门匾上写着“暖烟阁”,便道:“我记得这是暖玉妹妹住的地方了,等得空了我就来瞧妹妹。不知明珠妹妹住什么地方?” 明珠道:“与‘暖烟阁’挨着,往前不远就是,我住的地方叫‘鲛珠阁’,姐姐有空来坐。”说完二人便也施礼告辞了。 王福家的领着金凤等人往前走:“前头拐角是我住的院子,有事儿你只管来找我,缺了什么短了什么,你吩咐人来告诉我一声,我命人给你送去。” 金凤笑着应了,鹅卵石路转了个弯儿,往前走过不远,就瞧见一栋面南朝北的宅子,上写“卍福斋”三个字,金凤知道,王福家的就住在这里了。 一路走过来这么久,道路右侧的屋舍都能看的清楚,左侧确是花木繁多,看不清楚里头的光景,只有一条条的小径穿过花藤树丛延伸进去,小径两旁还堆叠着假山。金凤问道:“王福嫂子,这里头是?” 王福家的道:“那里头正中是‘摘星楼’,东家娘子来的时候住的地方。还有几个亭子,小湖,姐妹们没事就进去玩一会子,赏赏里头的景致,做起绣活来也有灵感。” 这时,花想容走过来对王福家的道:“嫂子累了一天了,回去歇歇,剩下的我们陪金姐姐逛吧,左右不过还有四五个园子。” 王福家的点头,又嘱咐道:“好生陪着你金姐姐,园子里头说大不大,说小可也不小,你金姐姐才来,若是迷路了,可不好走出来。抱香、抱月,好生伺候着。” 抱香、抱月应了声是,然后跟在金凤身后,花想容笑道:“哎呦我的好嫂子,你就放心吧,难道我还能把金姐姐带到花藤架子里去?怪道旁人都说嫂子偏心,头前我好不信,这回金凤姐姐一来,立马就见分晓了,金姐姐成了香饽饽,我们都成了使唤丫头了!” 王福家的笑骂:“小蹄子,我什么时候亏过你?”有抢白了几句,带着人回“卍福斋”了。 花想容拉着金凤的手:“好姐姐,你随我来。” 这就走到了院子的西北角,这里也有一套宅子,上头写着“拢翠居”,门前栽着几丛绿油油的竹子。金凤正要问这是哪个妹妹的院子,只见秦小楼带着几个绣娘头也不回的走了进去,都没向这几个一等绣娘行李。 花想容冷哼道:“姐姐莫理她,她就是那个德行,以为自己比谁都强,这么多年了,也不过是个二等的。有什么好倨傲的。” 金凤看了看剩下的人,只剩了她和绿玉、花想容和月清浅四个人还有跟随的丫头婆子。 往前走了一段,便见到一个坐西朝东的院子,看门上牌匾,正是“扶风轩”,金凤便道:“今儿个天色不早了,我也该回去收拾收拾,明日还要向东家娘子请安去。几位姐妹住的地方,金凤改日再去拜访吧。” 花想容道:“也行,那姐姐早些歇息。你记着往前是我的院子,叫‘拈花园’,再往前就是‘捧雪楼’,是绿玉姐姐住的地方,月姐姐住在‘揽月阁’,还要往前走一段。” 金凤答应着,同众人行礼道别,带着抱香、抱琴回了“扶风轩”。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54章 套点小道消息 贵女修炼宝典 见众人都走了,金凤扫视了一眼这绣园,深秋时节,橘色的阳光照进围墙,整个园子笼罩在柔和的阳光下,显的静谧安详,抛开那些各怀心思的众人不想,这里确实是个修身养性陶冶性情的好地方。 抱香上前扶着她:“主子,咱们进屋吧,里头都收拾妥当了,外头怪冷的。” 金凤点点头,任由抱香扶着进了朱红色大门的“扶风轩”,一进门,便有一条横穿院子的小河横亘在眼前,岸边栽着两行翠柳,没棵都有环抱粗,叶子快掉光了,风一摇,剩下为数不多的黄叶也纷纷飘落到水里,随着水流,向远处飘走了。 金凤微微皱眉,这景致颇凄凉了些,她实在不喜。 “这河水是哪儿来的?”金凤指了指那条小河。抱香回道:“咱们园子里大大小小的河流池塘不下十余个,都是从护城河引过来的水。据说这里从前的主人姓柳,便从城外移植了这许多上百年的老柳树来栽上,没成想,竟都活了,一道春夏之交,柳枝在风中摇摇荡荡,直垂到水里去,倒成了一景了,姑娘们都命人撑了小船下河,一边赏柳一边吃春茶,可热闹了。” 金凤四处看了看:“只有柳树,也太单调了些,等开春,在园子里种些花草,再去个管家娘子讨些莲子来撒下去,到了夏天,又是一景,颜色也活泼些。” 抱香抱月忙忙应下,穿过河上一座小石拱桥,便来到“扶风轩”的正屋,一溜五间并排的大瓦房,抱香扶着金凤进了中间那间。 “主子,这间是暖阁,右边是您的卧房,我和抱月住最右边的那一间,采兰采菊她们四个住暖阁左边这一间,最左边是茶水间,剩下的四个丫头婆子一个在门上守夜,剩下三个住厢房,厨房柴房也都在那边,离这里远些,免得您染了烟火气。” 金凤笑道:“我哪里这么金贵,大小就是在烟火气里生养的,可比不得其他大家小姐,在家里的时候,都是我自己做饭的,还要保持一家子人吃饭呢!” 抱月也笑道:“看您这手白白嫩嫩的,要说是干惯了粗活的,打死我也不信。” 抱香道:“行了,抱月别贫嘴,快去叫人,就说主人回来了,叫都来请安。” 抱月答应着去了,抱香扶金凤进了暖阁,在榻上放上矮桌儿,又上了茶,端了一盏递到金凤手里,便立在金凤身侧。 这时,抱月领了人进来,采兰采荷采菊采梅四个人都是见过的,进了门,对金凤施了礼,退到一边规规矩矩站着。 抱月对外头道:“嬷嬷们进来吧,主子等着呢!” 话音刚落,三个四十来岁的妇人躬身低头走进来,对金凤屈膝行礼:“见过姑娘,给姑娘请安!”金凤忙笑道:“老人家快快请起。”抱月对金凤道:“主子,这个是张嬷嬷,专管看门子和掌灯的,这个是吴嬷嬷,专管打扫园子,这个周嬷嬷,负责浣洗衣服。”金凤点点头:“几位嬷嬷辛苦,以后跟着我做活,大家都是一样的,没有什么主子不主子的,我不过也是东家雇了来当绣娘做活的,你我也只是分工不同而已。你们都做好自己的活计,就是对得起东家给的银子了。我也绝不为难你们,但是,若叫我发现有哪个不尽职尽责的,别怪我狠心,告诉了管家娘子,她的手段你们应该比我晓得的多!” 三个嬷嬷忙连连应是,均说一定好好干活,不敢偷懒,金凤点点头:“不早了,都退了吧!” 金凤知道,这是绣园的规矩,若她对底下人太放纵,到时候出了什么岔子,吃亏的可就是她了。况且这三个嬷嬷干的都是面子上的活儿,绣园是不许外人进来的,张嬷嬷若看门子不紧,被不三不四的人偷偷混进来,“扶风轩”的人有一个算一个,谁也跑不了,到时候满身是嘴也说不清。园子里自然也要打扫的干净整齐,一来做绣活首先就要讲究窗明几净,人的心才通透,二来,以后免不了各个园子的姐妹来往走动,若被人瞧见院子里乱糟糟的,定然被人耻笑。至于周嬷嬷负责的浣洗衣裳,也是同样的道理,衣服是脸面,是要穿出去见人的,任你绣活儿再好,衣服不干净,也是上不了台面。 三个嬷嬷刚退下去,就听见外头有人叫:“金姐姐!” 金凤正纳闷是谁,只见一个梳着双髻的小丫头从外头跑进来,金凤仔细瞧了瞧,正是李氏的女儿李珠。 抱月见李珠风风火火的跑进来,喝道:“珠儿,成什么样子,刚才叫你都不在,又跑去哪儿玩了?” 李珠冲抱月扮了个鬼脸,跑到金凤面前,拉着她的袖子:“金姐姐,我可想你了,听说你来了,我立马央告娘亲去求管家娘子,把我指给你,刚才我去给管家娘子道谢了。” 金凤见是李珠,也笑了:“我道管家娘子说分给我四个人,怎么只来了三个,原来是你这个小丫头。”说着刮了刮珠儿的鼻子。 抱月见珠儿不守规矩,还要再训斥两句,金凤阻拦道:“好啦,她还小呢,管得太紧了倒没这股子灵巧劲儿了,呆呆笨笨的反而不讨喜。抱月,珠儿分管什么?” 抱月道:“因她还小,不过是传传话递递东西,得闲了就跟姐姐们学学针线,过了年就该竞选二等和三等绣娘了,若是选不上,就只能做粗使丫头了。” 李珠摇了摇金凤的胳膊:“好姐姐,你一定要教我,让我选上,哪怕是三等的也好啊,我可不想一辈子当粗使丫头。” 金凤笑道:“你这么有灵气儿,若认真学起来,一定能选上的。” 金凤扫视了屋子里的众人一眼:“以后在自己屋里,不用叫我主子,大家都是一样的姐妹,你们叫我金姐姐就好,我也直接叫你们名字,我比你们年长几岁,不管是针线上还是家里有什么难处,尽管告诉我,能帮得上忙的,我绝对不会置之不理。” 抱香、抱月听了,欢喜的领着众人施礼谢恩,绣园里规矩严苛,等级分明,一等的绣娘是有权利使唤二等、三等绣娘的,平日里挨打挨骂惯了,碰上这么好脾性的主子,真是上辈子修来的福气。 金凤虚扶了一把,叫众人不必多礼,然后道:“时候不早了,咱们这里吃饭,是要同众姐妹一起吃还是咱们单独吃的?” 抱香道:“园子太大,若都聚到一起吃,夜黑路滑的太不方便,再说各位主子都娇贵,天黑了不愿出门的,所以除了逢年过节或者东家娘子过来,其余时候,都是各自在自己院儿里吃的。咱们这里有小厨房,做饭什么的都是采兰她们负责,瓜果蔬菜,每日里都有人按照份例送来。” 金凤点点头:“罢了,时辰不早了,我奔波了一天也有些饿了,采兰,去备饭吧,简单些就好。” 采兰领命带着采荷、采菊、采梅去了。珠儿贪嘴,也吵着要一起去厨房,金凤点点头默许,珠儿高兴的跟着采兰走了。 几个人走后,屋子里只剩下金凤和抱香抱月三个人,金凤亲自提起吊子另点了两杯茶,笑着对抱香抱月道:“二位妹妹吃茶。采兰她们做饭也要等一会子,二位妹妹陪我说说话,坐吧。” 抱香抱月哪里敢坐,要是让王福家的知道了,她们得掉层皮。抱香道:“金姐姐疼我们,我们自然感激,只是这规矩是不敢乱的,您有什么话尽管吩咐就是。” 金凤挑了挑眉,没再说什么,她也知道,要拉拢人心,不能急在一时,抱香性子沉稳,是个能成大事的,抱月虽急躁些,但有些时候有些话,也只有抱月敢说,这样未尝没有好处。若是能让这两个人跟自己一条心,在这红绣坊的日子,怕是还能舒心些。只是这人心,不是一天两天就能走的近的,且这么过吧。 金凤自己端了茶盏,拿杯盖轻轻撇着上头的茶沫儿,慢条斯理道:“你们莫怕,关起门来咱们就是自家姐妹,我刚来,有许多事情不晓得,还需要你们多多提点,若不然,我丢了脸,人家笑话的可是咱们整个‘扶风轩’。” 抱香道:“金姐姐放心,我们一定尽心尽力,绝不敢怠慢一丝半点儿。” 金凤点点头:“既如此,你们先给我讲讲这绣园里头的几个姐妹吧,每个人都是什么脾性儿,有什么喜好,有什么忌讳,以后相处,大家抬头不见低头见的,我别冲撞了人家,或者得罪了人而不自知。” 抱香还在思量怎么开口,抱月却抢先道:“我来说。头先第一个要讲的,是咱们这儿的头一位主事儿的,就是王福家的。她夫君王福,原来是东家府上第一大管家,福、禄、寿、喜、财、全六个大管家里他排第一个,长年在金陵跟着东家老爷办事,结果有一年跟着商船出海,海上风浪大湿气重,回来以后,这王福就落下了腿疼的毛病。东家体恤,便给了王福这一处产业,叫他休养,每年赚的银子数以万计,也不用交租子,挣的钱都进了王福的腰包里,东家念在他有功劳,也只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金凤听了抱月的话,心里一惊,想起陶清,也不知道他现在走到哪儿了,是不是也会像王福管家一样,落下什么病根。想了想不对劲儿,问道:“不对啊,若说银子都归了王福,不是还有个东家娘子在这里吗?她就不管?还有,我看现在园子里头是王福家的管着,王福管家呢?” 抱月一笑:“金姐姐有所不知,那个所谓的东家娘子,只是东家老爷一个姨娘,因生的美,东家老爷颇宠爱了一阵子,东家太太哪里容的下,成日里折磨,没多久就形容憔悴了,老爷便日渐冷落下来。王福管家来邯郸的时候,东家太太便把这个姨娘也发配到这里来了。在隔壁院子里住着,有几个丫头婆子伺候,虽顶着东家娘子的名头,也不过是每个月给几十两银子花着,平日里唯唯诺诺的,那气势还不如咱们这王福家的足呢!”抱月一口气说了这么多有些口渴,金凤端了杯茶给她,抱月借过来灌了两口,还要再说,抱香拦着她道:“你歇会子吧,有的没的什么都说,哪有你这么编排主人家的。” 抱香转头对金凤道:“那个娘子脾性很好,王福家的也敬着她,论起来,她在这里的日子,要比在金陵还要舒坦些,毕竟不愁吃穿,上头又没有大太太挟制。至于王福管家,来了养了些日子,身子好的差不多了,东家老爷便来了书信,叫他在北边多开几家铺子,好把南方的茶叶丝绸香料什么的运来卖,如今东家少爷也来北边了,王福便跟在少爷身边办事儿。 金凤松了口气,原来这红绣坊现在把在王福家的手里,那她明日去见东家娘子,便不用这么紧张了:“这位姨娘姓什么?” 抱香道:“说是姓郑,大家都叫她郑姨娘。” 金凤点点头,问道:“说来说去,这东家到底是哪个府上,能把生意做遍大江南北?” 抱香道:“是金陵梅家,祖上做香料生意起家,近些年来也做茶叶丝绸的行当,富可敌国。” 金凤失笑,没想到,这红绣坊竟然也是梅家的产业,绕来绕去,她和清哥竟然给同一个东家做活了 正要再问些别的,只听外头人声响动:“金姐姐,吃饭了。”采兰领领头进来,采荷、采菊、采梅在后头跟着,每个人手里提着一个三层的食盒。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55 章 第五十五章 采菊采梅将暖阁的屏风撤到墙边,抬上八仙桌子,将食盒里的菜蔬摆上桌子。 抱香抱月端过水盆和帕子,金凤洗了手,便坐到桌前。 桌上的菜品简单精致,一罐赤小豆白米粥,一碟糟猪头肉,一只茶油鸭子,一碟腌鹌鹑蛋,一笼蟹黄水晶包子,一碟桂花糕,一碟炸藕夹,另外还有一篓金桔。 抱香给金凤盛了一碗粥,金凤看桌上的菜品分量,知道这不是给她一个人吃的,便道:“都坐吧,站着做什么,弄得我怪不自在的。” 这回众人没谦让,道了谢,便都坐下了,却都不动筷子,等金凤开始吃了才都拿了筷子慢慢吃起来。金凤暗暗记下,以后去别的姐妹那里,一定要处处留心,不要失了礼数。 金凤又提起刚才的话茬:“金陵梅家,他们少爷是不是叫梅子玉梅公子?” 抱月惊讶道:“金姐姐知道?梅公子行事隐秘,要不是他和绿玉姐姐有这一场缘分,咱们都不晓得他呢,金姐姐果然厉害。” “哪有什么厉害,不过是我当家的跟在梅公子手下罢了!我也是今儿才知道,咱们红绣坊竟也是他家的产业!” 金凤吃好了一撂筷子,下面的人不管吃饱没吃饱的连忙也把筷子放下了,金凤笑道:“你们快吃吧,若是在自己院子里都这么不自在,咱的日子也甭过了!对了,珠儿呢,怎么没见她过来?” 众人面面相觑,半晌才又端起碗,重新吃起来。采兰道:“珠儿是三等的,跟三个嬷嬷在厨房吃,按理是不能来正屋的。” 金凤笑道:“怪道你们一个个弱柳扶风的,原来是吃不饱。以后叫上珠儿,一起来正屋吃,她一个小丫头,不碍事的。至于张嬷嬷、吴嬷嬷和周嬷嬷,就别来了,一来屋子小,这么多人一起来就嫌挤了,二来若是有心的人瞧见了,倒说咱们屋里没规矩。采兰,你们张罗饭菜的时候多做些,另分出一份来给三位嬷嬷,要保证吃的菜色是一样的,莫叫人指出不是来。” “是。”兰香忙起身应下。 金凤知道了郑姨娘是个好性子的,便没有那么担心了,明日去了小心遵守礼数就是。想想先前王福家的想拉拢她,每每拿东家娘子说事儿,其实,不过是王福家的自己想留她入伙儿。至于其他绣娘,金凤虽然也有心知道,但是今儿晚了,往后日子长着,慢慢的了解也不迟。累了一天也乏了,便沐浴更衣睡下了。 她这厢睡的安稳,却有人睡不着了。金凤这一来,绣园里其他的绣娘却是百味沉杂,有人欢喜有人忧,当然,谁欢喜还真看不出来,表面上大家都挺欢喜的,至少王福家的是真的高兴吧。 不过这烦忧的,还真有那么几个。比如说,沉鱼。 沉鱼阴沉着脸回到浣溪院,坐到铜镜前,一只一只将头上沉重繁复的头饰卸下来,幽幽道:“清涟,海棠那个小蹄子呢?” 清涟是沉鱼身边的二等绣娘,见沉鱼问起,忙福身回道:“海棠带着水菱、水荇在后厨张罗晚饭呢,主子有什么事儿吩咐我就是。” 沉鱼杏眼一瞟:“你?难道我要责罚她,你也替她受着?清涟,你可是打做小丫头就跟着我,我一手将你提成的二等,你怎么倒向着外人说话?” 清涟忙福身,低头道:“清涟不敢!我这就去把海棠叫来。” 沉鱼回头看向镜中,冷冷笑道:“还不快去!她倒会装勤快,以为躲的远远的我就逮不住她了?哼,躲的了初一,躲不过十五,我就不信,她能一直替那柳扶风守口如瓶!” 清涟脚步匆匆的去了后厨,沉鱼净了手,拿过白日里没绣完的戏猫图,一针一针的挑刺猫的皮毛,纤毫毕现栩栩如生,整个园子里,她的兽毛鸟羽绣得最好。 冷不防一针下去刺到了手指,沉鱼啊的一声叫出来,忙把手指从软绸下拿出来,手上已经渗出了一滴殷红的血珠。 “主子怎么了?”清涟带着海棠进来,见沉鱼伤了手,忙过来查看,又取了白布来给沉鱼包扎。 沉鱼轻抬着左手,任由清涟给她清洗包扎伤口,目光却落在海棠身上,眼神阴沉似水。海棠低着头,大气也不敢出,等了许久不见沉鱼发话,悄悄抬眼,正对上沉鱼冷冷的眼神,吓得一缩脖子,一下跪到地上:“主子饶命,海棠知错了,再也不敢了!” 沉鱼似笑非笑:“你有什么不敢的,想当初,你可是跟着柳扶风的,柳扶风什么人,绣园四大绣娘之首,万千的荣光集于一身,所有人都拿她当菩萨供着,你跟着她,满园子的人也都敬着你,享了多少好处。年前她出嫁,身边的几个绣娘都跟着当了陪嫁,若不是因为你年纪小,定然也把你带了去,到那知府府上享福了,过上一年半载的开了脸封个姨娘,一辈子也无忧了!可惜你命薄,离了及笄差几个月,便被撇下了,我知道你不甘心,但你怪得了谁呢?” 海棠忙道:“海棠不敢!” 沉鱼一拍桌子:“你还说你不敢!海棠你别忘了,你在柳扶风那里不过是个三等的绣娘,连大台面都上不了的,若不是我收留你,把你升成了二等的,你还不知道在哪个犄角旮旯里当粗使丫头呢!如今,在我这里还没待几个月,不知从哪个村里乡里来了个金凤,你见她得势,就眼巴巴的要去攀高枝儿了!当着那么多人你去跪她,还哭的梨花带雨的,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是你主子呢!你让我的脸往哪儿搁!” 海棠吓得忙磕头:“主子饶过我这遭吧,海棠再不敢了,以后一定一心一意的伺候主子,绝不敢再动其他歪念头。” 沉鱼冷哼一声:“你倒是想动歪念头呢,也不看看自己的斤两,这绣园里人才辈出,谁会把你当回事儿!也是你自己不争气,柳扶风最擅长的就是描图样子,你跟了她这几年,连她的一半也及不上,也怪不得别人轻慢你。她和月清浅两个人都是丹青高手,但风格迥异,一个富丽堂皇,一个空谷幽兰,柳扶风走的时候,不是把她描的图样册子都留给你了么,可惜你没什么天分,照着那图样子,也绣不出好的来!” 海棠跪在地上,听着沉鱼的奚落,咬紧了牙关一言不发,眼中却大颗大颗落下泪来。 沉鱼看在眼里,走到海棠面前蹲下身,抬手勾起海棠的下巴,长长的指甲掐在海棠的下颌上,逼她看向自己:“我管你要了多少次,你总说没有,哄谁呢!丫头,我劝你还是识相点,把柳扶风留给你的图册交给我,等我当上四大绣娘之一,绝对不会亏待你。若你不肯,别怪我不顾姐妹情分!”说完手一甩,海棠被她带得身子一偏趴在地上,下巴上留下了一道指甲划过的红痕。 海棠看沉鱼眼中闪过一抹狠厉,心里翻了个个儿,今儿个她当着所有人的面去求金凤,着实落了沉鱼的脸面,也着实惹怒了沉鱼,若是她还不肯交出图册,这事儿怕是不能善了,平日里沉鱼对她软硬兼施,一半哄一半罚,打骂也是常事,可是,她们当绣娘的,全指望一双手吃饭,沉鱼总是罚她劈丝剥线,弄的手指上伤痕累累,再这样下去,她这双手就废了。海棠咬了咬嘴唇,抓住沉鱼的裙,哭着道:“主子息怒,海棠再不敢有二心,这就去把图册拿来。” 沉鱼冲清涟一使眼色,清涟忙上前把海棠扶起来:“姑娘快起来,地上凉,我随姑娘去取吧!” 二人刚转过身,沉鱼在身后淡淡道:“海棠一会去劈丝,金色、黑色、白色、蓝色各要一梭,我明日绣猫眼要用。” 海棠握紧了袖子里的手,收起脸上的不甘,轻声道:“是!” 出了正门,海棠一下跌坐在地上,清涟忙去扶她:“海棠,你想开些,把册子给了主子,她也就把你当自己人了。如今柳主子嫁了人,又随了知府家的大公子去了外任,逢年过节的都不见得能回来,你一个人孤零零的在这园子里,能指望谁,还不如拿那图册换个靠山。” 海棠慢慢从地上爬起来,她海棠孤身一人,外头没有姐妹爹娘扶持,园子里又没有相好的姐妹,她又是家生子,爹娘到死也没能给她赎身。她能靠谁?把图册交出去就能保得一世太平吗,怎么可能!海棠深吸了一口气,她谁也不仰仗,她要靠她自己! 沉鱼一个人坐在妆台前,看着铜镜里姣好的面容,愣愣的出神。她已经十九岁了,在这绣园里,除了月清浅,就数她最大了。可她跟月清浅没法子比,虽然同是一等绣娘,可月清浅十来年稳居四大绣娘第二位,既不肯往前一步,也从没有人能取代她的地位,而沉鱼被选上一等绣娘,也不过是这三五年的事。 而且,月清浅嫁的是梅家的二老爷,正经梅家的仆人来了,也要叫上一声月姨娘,梅二老爷常年在邯郸城定居,虽不大管事儿,但吃穿皆有梅家的份例,凭着梅家富可敌国的家世,二老爷家的荣华富贵不在话下。梅二老爷对月清浅也很是上心,每个月都会派人来接月姨娘回梅府住几天,回来总是大小包裹带着一大堆赏的东西。月清浅之所以还住在绣园里,完全是她自己的意思,她说梅府里左一个姨娘,右一个姨娘,成日里争宠,上头还有一个大夫人压着,每日都要去问安,闷也要把人闷死了,还不如在园子里自在。梅二老爷总瞧不见她,反而心里想念,疼她更多一些。 沉鱼嫁的,却是梅府一个普通的小厮,二十好几了还只是个跑腿打杂的,挣的份例还不如沉鱼多,出去吃酒耍钱还得让沉鱼补贴。虽然守着沉鱼这么个如花美眷,却还是成日往温柔乡里钻。沉鱼每每气得打他,却总也不见悔改,索性死了心,躲到园子里不见他,他来要钱,能躲就躲,实在躲不过,就让清涟拿吊子钱打发了他。纵然不如意,沉鱼也没办法跟他和离,都是一样的家生子,婚姻哪里由得自己做主。所以沉鱼特别想往上爬,为自己挣一份体面。 本来柳扶风嫁人,四大绣娘就空出一个来,按次序,月清浅、花想容、绿玉升上去,往下原本就轮到她沉鱼了,可是,谁曾想,半路里杀出个金凤,白白占了柳扶风的位子,断了她的念想,沉鱼如何能不恨! 想到不平处,沉鱼一拂袖子,将桌上的钗环全都扫落到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沉鱼闭了闭眼,恨声道:“金凤!金凤!你来得好!” 往前,她还有一个机会,那就是绿玉,听说她就快要嫁人了,这次,沉鱼一定要跻身四大绣娘之一。 说起来,绿玉来绣坊时间也不长,却凭借一身本事,坐到了四大绣娘第三位,甚至超过了花想容,而且,不知用什么法子,得到了梅公子的青睐。不过沉鱼不在意这些,她也顾不得绿玉是不是要嫁给梅公子。仅仅是要做到四大绣娘的愿望,就占据了沉鱼的全部思想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56章 沉鱼 第五十六章 卍福斋,王福家的正歪在榻上闭目养神,左手数着一串佛珠,有一下没一下的拨弄着,两个小丫头在一旁给她捶腿。 翠屏掀开门帘轻轻走进来:“主子,刚才浣溪院的水荇来回说,沉鱼又闹起来了,摔了一地的东西,还罚了海棠。” 王福家的微微睁开眼,不甚在意道:“海棠今儿个让她主子没脸,罚一罚也是应当,由着沉鱼闹去。” 翠屏道:“听说沉鱼罚海棠也不单单是为了今儿个的事儿,好像是为了让海棠交出柳姑娘留下的图册子。” 王福家的失笑:“沉鱼这丫头,野心倒不小。她自己嫁的不如意,倒把心思动到这上头。”若是沉鱼能当上四大绣娘,到时候再要与刘旺和离,也不是不可能的。 刘旺也是梅府的奴仆,成日无所事事,游手好闲,这刘旺又没什么本事,只是个跑腿报信儿的小厮,刘旺在大年三十的家宴上看见沉鱼一回,就给迷住了,托了他老子娘来求,王福家的本不愿意,只说实在配不上。后来,有一回王福管家回来小住了几日,在园子里闲逛,正巧跟沉鱼撞了个对脸,那时候沉鱼刚十六岁,柳叶眉鹅蛋脸大杏眼,正是嫩得能掐出水儿的好时候。王福管家回头说起,便要纳沉鱼当姨娘,还要随身带着出去办差,王福家的哪里忍得了这口气,嘴上笑着应了,转身就叫了刘旺来,把沉鱼许给了刘旺,并且匆匆忙忙的成了亲。王福管家再问起,王福家的便道不巧,沉鱼已经许了人家,他们虽是主子,却没有夺人之妻的道理。王福管家听了,只得恨恨作罢。 谁知沉鱼嫁过去,这刘旺没两个月就腻了,还是成日出去钻花街柳巷,气的沉鱼成日抹泪,王福家的便把沉鱼接了回来,仍在绣园里住着,刘旺再来求,也不肯把人交给他。 沉鱼是发了狠心要同刘旺和离的,沉鱼曾说过,那样的腌臜人,我看一眼就觉得厌恶,白白作践了我,但凡我沉鱼有一口气在,也断断不肯如此将就着过一辈子,定要争个出人头地。 王福家的想到这些,便对翠屏道:“沉鱼这丫头不容易,七八岁就被送进园子做粗活儿,一步步走到现在,其中的心酸也只有往自己肚子里咽罢了,也是我对不住她,这回就由着她去吧!若能凭着一本图册就能爬到柳扶风的位子,也是她沉鱼有本事。” 翠屏抿了抿嘴:“可是沉鱼太跋扈了,三天两头的闹起来,咱们园子里,数她性子最不好,小楼姑娘虽然也冷冰冰的,可不像她这样三天两头摔东砸西、喊打喊杀的。” 王福家的示意丫头给她揉揉额头太阳穴,接着对翠屏道:“你还没成亲所以不知道,这日子是怎么把一个温婉如水的女儿家生生磨成个悍妇的。罢了,一说她我就厌烦,其他人怎么样了?” 翠屏道:“其他人都和往常一样的,用饭的用饭,刺绣的刺绣,玩闹的玩闹,小楼姑娘虽然把自己关进屋子里不理人,但她素来如此,也没什么稀奇。只是~” “只是什么?”王福家的见翠屏闪烁其词,沉声问道:“有什么就快说,别吞吞吐吐的!” 翠屏忙福身道:“是!只是有一人不太对劲。绿玉姑娘身边的红珊来回说,绿玉姑娘回了捧雪楼,就一个人坐在镜子前发呆,晚饭也只吃了小半碗粳米饭。自打白天见了金凤姑娘,绿玉好像就一直恹恹地提不起精神。从白日里她俩的言谈来看,似乎是旧识?” 王福家的也没当回事儿,笑道:“她这是快嫁人了,害相思病呢!梅公子才两日没来,这小蹄子就魂不守舍了,你明日拿两盒点心,臊臊她去!” 翠屏不疑有他,笑着答应了就要退下:“主子休息吧,我就在外间,有事叫我。” “等一下。扶风轩有什么动静?”王福家的从软榻上坐起来,问道。 翠屏想了想,却摇摇头:“倒是没什么动静,具体的情形我却不晓得。主子不说我倒忘了,金姑娘那的几个丫头里,没有咱们的人呢!” 王福家的点点头:“这倒没什么,李氏的闺女不是在她院子里当差?才十来岁的丫头,哄哄就能拉拢了,这事儿不急,等过段时候珠儿和金凤混熟了你再去找她,许给她些好处,让她盯梢传话,都不是难事。” 第二日,抱香、抱月一大早就把金凤叫起来,拉到妆台前开始给她梳妆打扮。 金凤打了个呵欠:“这才什么时候就要起床,绣园的规矩也太严苛了些。” 抱香一边给金凤梳头一边道:“平日的话,还能多睡一个时辰的,可是刚才管家娘子的丫头轻罗来请姑娘过去,说是要去给东家娘子请安。”说着将一只凤钗斜插在金凤发髻上。 抱月捧出一套柳青色的锦缎衣裙,抖落开一看,裙角绣着精致的小朵牡丹,衣襟上绣着祥云,十分华贵。 金凤皱皱眉头,她向来喜欢穿大红桃红之类的鲜艳衣裳,像这种素雅清淡的,她并不喜欢。金凤虽心里不爱,却没说话,来了绣园,还是少些是非的好,便任由抱月将衣服给她穿上,大小正合适,只是衣服有些瘦,系上宫绦,衬出金凤玲珑的腰身。金凤走了两步,有些愁苦道:“两位好妹子,这衣服着实有些紧,勒的我喘不过气了,快给我换一件吧。” 抱月是个心思单纯性子耿直的,见金凤性子好,便真心拿金凤当姐姐了,倒忘了金凤是她主子。见金凤不想穿这一件,便道:“姐姐好生穿着吧,今儿是要去见东家娘子,好容易出趟门子,哪家姑娘不是打扮的娇娇俏俏的。咱们绣园的姑娘出门,满城的青年才俊都来看,比过年还热闹,万一碰到有缘人呢,所以说,金凤姐姐一定要好好打扮,把其他绣娘都比下去。你可不能穿昨日来时穿的衣裳,半旧不新的,比咱们园子里三等的还不如,昨姐姐来时,别人嘴上不说,心里定然是把姐姐看低了去。” 抱香脸一沉,忙拉了抱月一把:“你要死了,仗着金姐姐疼你,说话就不着三不着两的,主子的事,岂是你能随便议论的?金姐姐的手艺在那里摆着,无论穿的朴素还是富贵,谁人敢小瞧?还有,你赶紧把你那些小心思收起来,金姐姐是嫁了人的,哪能随便叫那些青年才俊看了去。我看,是你这小蹄子想嫁人吧?你趁早打扮的花枝招展的到大街上等着去。可你别忘了,你现今不过是个二等的,哪个出色的青年才俊要你?” 抱月吐了吐舌头,低头道:“抱月知道错了,不敢胡说了,我这就去拿柄团扇给金姐姐遮面。” 抱香还要再训斥几句,免得她惹了金凤生气要受罚,抱香心思缜密,知道金凤看着好性儿,待她们如亲姐妹般,真要拿出主子小姐的架子来,她和抱月也只有受着的份儿,因此,说话做事颇守规矩,从不肯逾矩。 金凤笑道:“多大点子事儿,你就这样说她。好歹是已经及笄的大姑娘了,心里有念头也是正常的,你们好生打扮打扮,见着好的自己也要上心,告诉爹娘,托了媒人早早的定下来。不要跟我原来一样,等到十七八了,亲事还没定下来,白叫人笑话。” 抱香道:“就算是定亲事,也要讲究门当户对的,我和抱月本来就是家生子,跟金姐姐不一样,只怕只能配个小厮过日子了,或者嫁个穷苦人家,就算好些的,也不过是嫁到大户人家当个姨娘,跟丫头婆子没什么区别,不过是个做活的,夫家宠着还好些,可终究有个年老色衰的时候,到那时,失了宠,什么阿猫阿狗都敢欺负到头上来,日子只怕更艰辛呢!” “就没什么法子么?难到就不能寻个自己中意的?”金凤问道。 抱月拿了团扇来,递给金凤:“有是有的,就是要争上一等的,这样便能脱了奴籍,再选夫婿,管家娘子是要经过绣娘同意才成的。” 抱香却冷笑道:“不过是哄人罢了!沉鱼姐姐也是一等的,还不是让管家娘子随意配了小厮,说道底,咱们丫头们的命,都拿捏在主子手里呢!” 抱月道:“那如何能一样!沉鱼姐姐全家都随王福管家来了北边,她虽脱了籍,可是爹娘还还在王家呢,她如何能丢下老子娘不管,所以只能任王福家的摆布。咱们不一样,咱们爹娘都在金陵,就是王福家的再有本事,手也伸不到梅家去。所以,只要咱们争上一等的,脱了奴籍,也就自由了。” 金凤在一旁听了点点头:“这样说来,倒还有希望。竞选是在什么时候?” “就在明年七巧节。”抱月道。 金凤掐着手指头算了算:“还早呢!差不多九个月呢,你们好好准备,平日也不用为我忙前忙后的,只管认真练针线。” 抱香叹了口气道:“怕是没什么指望的。一等绣娘的人数只有十个。等到明年中秋也不知道能空出几个缺来。园子里现有的二等绣娘就有二十多个,都要抢那几个位置,哪儿那么容易,更何况还有秦小楼,这回的一等绣娘,她肯定是要占一个的。” 金凤笑道:“这有什么难的,我教你们,保证让你和抱月都当上一等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57章 花想容 第五十七章 金凤穿戴好了出门,轻罗已经等在门口了,见金凤出来,福身施礼:“金姑娘随我来,管家娘子已经等着了。” 金凤笑着点头:“有劳。” 来至卍福斋,在门口正碰见沉鱼带着清涟、海棠过来。金凤笑着问好:“沉鱼姐姐今日穿的这条红绫裙子当真好看。还是姐姐的丫头贴心,我的丫头就笨手笨脚的,偏找了件子这样素淡的衣裳,我穿上这样老气。” 沉鱼白了身后的海棠一眼,吓得海棠低了头。沉鱼回过脸,换上一脸的笑容:“我穿的不过是俗物罢了。哪里比得上金姑娘,姑娘穿得这裙子还是柳姐姐出嫁前穿得家常衣裳,金姑娘怎么把这件子穿来了?也是你的丫头不好,怎么能让你主子捡别人的旧衣裳穿?待会可是要拜见东家娘子的,你主子又是头一回见,自然要庄重些,就是东家娘子再好性儿,看了也是不喜的。” 金凤脸上一阵红一阵白,不知接什么话好,她昨儿刚来,根本来不及做新衣裳,她自己带来的乡下衣裳粗糙不堪,根本不能穿出来见客的,也怨不得抱月拿柳扶风的衣裳来充数。抱月更是憋红了脸,头埋的低低的,金凤回头一看她这样,倒笑了出来:“抱月,沉鱼姑娘教你呢,还不快道谢。” 抱月抬头,惊愕的看见金凤对着她笑,这才反应过来,金凤这是避重就轻,不提穿衣服的茬,只让她认下伺候不周的罪名也就完了,忙冲着沉鱼施礼道:“多谢沉鱼姑娘指教,抱月谨记。” 沉鱼一竿子打了个空,本来想让金凤丢脸,没想到人家根本不当回事,反倒大大方方认下就是穿的柳扶风的旧衣服,这倒让沉鱼有种一拳头打到棉花上的感觉,一时觉得没什么趣了。 一时间,谁都不说话,场面瞬间尴尬下来。正在这时,一阵嬉笑声传来,只见花想容带着她的丫头牡丹、芍药走了过来:“哎呦,二位姐姐怎么站在门口吹冷风啊?金姐姐,我刚才还去扶风轩找你,想约你一起来呢,怎么你也不等我?” 金凤笑道:“是王福嫂子差了轻罗来催我,我哪敢耽搁?” 花想容走过来,拉住金凤的手,却看到金凤手里拿着一柄团扇,噗嗤一声笑出来:“金姐姐,这都什么时节了,你怎么还拿着团扇?” 金凤道:“我比不得你们,我都已经嫁了人了,原来不过是个乡下丫头,自然不在意这些,如今来了绣园,再要出门,就比较引人注目了,自然要注意些。” 花想容眼珠一转,看到沉鱼身上:“沉鱼姐姐也是嫁了人的,怎么不见她遮面?” 这句话刺到了沉鱼心中的痛处,沉鱼嫁给刘旺这件事,一直让她觉得耻辱。沉鱼一句话也没说,阴着脸转身进了屋。 金凤看出沉鱼神色阴郁,花想容却跟没事人似的,拉着金凤的手笑靥如花:“金姐姐,咱们也进去吧。” 金凤笑着答应,跟在花想容身后走进卍福斋,心中却道:这花想容一句话就能让沉鱼失态,看来她并不像她烂漫的笑容那样简单。 进了门,其他几个一等绣娘都在,身边皆带着两个贴身的二等绣娘,满屋子花红柳绿,姹紫嫣红,好不热闹,教人看在眼里也是赏心悦目的。 花想容一进门就嚷道:“原来她们跟我说管家嫂子偏心,我还不信,这回可让我逮着了。” 王福家的被花想容从软榻上拉起来,叫她揉搓的不耐烦,笑道:“这话从何说起啊?容丫头你给我说明白了,若真是我的错处便罢,若不是,我可是要罚你的!” 花想容站起身,从角落里拉过轻罗,指着金凤道:“我当嫂子做事最公允的,谁知道金凤姐姐一来,就看出不一样了。金姐姐就比我们娇贵到哪里?怎么还巴巴的让轻罗去请。我们这里就只差了个小丫头捎带脚儿的告诉一声就完了?大家评评理,这是不是嫂子偏心?” 众人都笑着称是,金凤眼波流转,看了花想容一眼,又偏头去看抱香,眼神中满是询问,抱香轻轻摇摇头,金凤便端庄雅致的立在那里,手里还执着那柄团扇,看着众绣娘围着花想容和王福家的两个人奉承,笑而不语。 王福家的示意小丫头给她揉揉太阳穴,口中笑道:“唬我一跳,我还以为真个短了你什么东西叫你拿住了把柄,原来就为这点子事儿,也难为你好意思提。我打发轻罗去请你金凤姐姐,自然有我的缘故。金丫头昨儿才到这里,草草的在园子里逛了一圈,处处不认得,万一走岔了,怎么是好?” 花想容握着帕子捂着嘴儿笑:“嫂子这话糊涂,就算金姐姐不认得园子里的路,难道抱香、抱月也不认的?你直接承认偏向着金姐姐就完了,本来没什么,你这一解释倒像真有什么似的,越描越黑了。” 王福家的坐正了身子:“好你个小蹄子,平日里我怎么疼你的你全忘了,拿捏起我的错处来了?我还靠着金丫头给我挣银子呢,你我是指望不上的,在我这里白吃白住的,还混了个好名声,将来找个乘龙快婿,你可得好好谢我。还有你那哥哥,把我这里最出挑的姑娘娶了去,害的我这大半年都被别的绣坊压制,我好容易寻了金凤来补柳扶风的缺,你还捏酸吃醋的。再者说,你头来的那几个月,我不也经常打发团扇、流萤去请你么?” 花想容被王福家的说的红了脸,拉着她的胳膊道:“好嫂子,我知道错了。咱们赶紧去看望郑姨娘吧,好几个月没见了,我都有些想她了。” 王福家的刮了刮她的鼻子:“你哪里是想东家娘子,你怕是想她家做的水晶团子了吧。时辰不早了,咱们这就走吧。” 金凤在旁边听着,心中一动,花想容什么来头,怎么王福家的对她如此放纵,这满屋子绣娘,哪个不是屏气凝神,就连月清浅也规矩的很,只有这个花想容,想笑就笑想闹就闹,人们却都习以为常,不觉得她迂拘,看来是有些倚仗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58章 出门场面好盛大 第五十八章 众人纷纷起身,随身带着两个二等绣娘,跟在王福家的后头,出了卍福斋。丫头婆子们早备好了轿子等在前厅的空地上。 金凤有意走得慢些,落到最后,轻声对抱香道:“我见其他绣娘都备了礼盒儿,咱们有没有?我是头一回见东家娘子,别叫人笑话才好。” 抱香道:“姐姐放心。我都备下了,两条蚕丝绣百合的帕子,两只绣五彩鸳鸯的香囊,两条缠金银线的璎珞。咱们来这儿是挣银子的,又不是走亲戚,不过送些自己做的香囊啊帕子什么的,表表情意,没有送真金白银的。再说,东家娘子在金陵不受宠,来了这边也只是半个主子,吃穿用度还得咱们绣坊供着,她不会挑理的。就算你送她贵重东西,只怕她还不起礼呢,岂不是费力不讨好,白白得罪了她。” 金凤将食指比在唇上示意抱香小声些,想了想她说的有理,便放下心,转而问道:“花想容是哪家的小姐?怎么王福家的说她哥哥娶了柳扶风?娶柳扶风的不是知府家的大公子么。” 抱月见其他绣娘都走到前头去了,便回道:“花想容正是知府家的嫡出小姐,跟大公子是同母所生。大公子叫花慕云,娶得正是柳姑娘。还有一个庶出的二公子,叫花羡秋,听说不大受宠呢!” 金凤点点头:“我说王福家的对她那样客套,原来是贵人。”如此看来,四大绣娘里,月清浅是二老爷家的姨娘,算半个主子,花想容是知府家的嫡亲大小姐,正经的富贵之人,绿玉也要嫁给梅子玉,据说还是明媒正娶的正妻,往后身份更是不同,也许是当家主母也说不定。就连前头走了的柳扶风,都嫁了知府家的大公子,看来这四大绣娘非富即贵,也不是一般人能当的了的。而她金凤,却是一点根基都没有的,不过是个从乡下来的丫头,就算绣活再出挑,红绣坊最不缺的就是会做绣活的,若单单因为这一条,她金凤绝对没有资格顶了柳扶风的缺,坐到四大绣娘之首的位置上,可王福家的偏偏还就抬举她,树大招风,王福家的不会是拿她当靶子使吧?想到这些,金凤心里升起一丝警惕。 抱月在一旁接着道:“其实像花想容那样的贵人小姐,没必要到咱们绣坊来做绣活儿的,可是咱们红绣坊名声在外,养出来的女儿比外头的大户人家还娇贵,一个赛一个的大家闺秀,城中青年才俊无不心向往之,都以能娶个咱们绣坊的女子为荣耀,因此,知府夫人才将女儿送到绣坊来,得个好才名儿,再加上他们的家势,定然能嫁个如意郎君。” 金凤轻轻一笑,突然觉得这深秋的天气竟然有些燥热,握着手中的团扇摇了摇:“王福家的怕是也乐的花想容来绣坊,知府家的小姐学针线的地方,旁人一听就觉的这地界尊贵了。如此一来,红绣坊也会名声大噪,不过是两方互相借势罢了。抱香,抱月,你们跟着我,以后行事要处处小心,别看我在四大绣娘的位置上,却是最没靠山,由人拿捏的一个,可别给自己惹麻烦。” 抱香抱月正要答应称是,就见王福家的身边的大丫头流萤风风火火的跑过来,见到金凤站在长廊上,忙道:“姑娘叫我好找!却在这里躲清闲呢,前头绣娘们都到齐了,单等着金姑娘呢,快随我来!” 金凤一听,忙跟了流萤匆匆往前头走,抱香一道走一道说:“我们姑娘不过是走得累了歇歇脚,哪里就偷懒躲清闲了?你到了王福家的面前,可别红口白牙的胡说。” 流萤道:“好姐姐,我哪儿敢,就说金姑娘走岔了路,绕了一圈过来的就完了。” 到了前厅门口,果然众绣娘都到了,一溜红顶垂黄穗儿的四抬小轿停在那里,一等的绣娘都上了轿子,二等的跟随自家主子的轿子站在旁边。轿子的四周并未全围起来,只是用红色半透明的软纱罩上,前面用银勾子勾起来,隐隐约约的能看到轿子中美人的脸,颇有些欲语还休的意味,也难怪城中男子为之倾倒。除了王福家的那顶轿子上,绣了“红绣坊”三个烫金大字,其余每顶轿子上,都用丝线绣着每个绣娘的标志。花想容的轿子上是一朵盛开的牡丹花,月清浅的轿子上是一轮明月,底下缀着一朵祥云,绿玉的轿子上是一柄如意,下面也有祥云的花纹。沉鱼落雁闭月羞花四美的轿子上分别绣着两尾金鱼,一把琵琶,一只飞燕,一袭羽衣。明珠的上头绣着一颗珍珠,暖玉的轿子上头绣着一环手镯。 金凤先到王福家的轿子前,隔着红纱告了罪,王福家的笑着说不碍事,让流萤请金凤上轿,因金凤来的晚,还没来得及绣她的轿子,便先坐了柳扶风的轿子,上头绣了几个柳枝。每顶轿子由四个婆子抬着,一行人便浩浩荡荡的往郑姨娘府上走去。 红绣坊的绣娘要出门,王福家的早命小厮将消息放了出去,今儿又是集市,轿子走到街上,一下子就被前来观看的人群围了起来,真是往前走三步往后退两步,挤了大半个时辰,抬轿子的婆子换了两波,一条街也没走到头。人们在一旁指指点点,说哪个轿子里的绣娘好看,还有痴情的男子拦着轿子送定情信物的,王福家的命下人一一收下,说回头请人家到府上吃茶,场面的热闹程度,远远超出了金凤的预料。 王福家的自然是乐意见到这种场面的,越是热闹,她红绣坊的生意就越好做,名声就越大。王福家的平日里极少让绣娘出门,尤其是一等的绣娘,每月的休假也是悄悄的从后门放人出去。所以红绣坊的绣娘一旦出门,在世人眼里,就如仙女下凡一般,引得万人空巷。 金凤让抱香把纱帐落下来,又用团扇遮了面,耐心的坐在轿子里,静静地看着街上的那些男子,以及他们那有些狂热的眼神。 耳边传来的,是人们议论纷纷的声音。 “你们瞧,绣牡丹的轿子里那个美人,当真是倾国倾城!若能娶她为妻,此生无憾了!” “美则美矣!花虽漂亮却扎手呢!” “岂不闻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 “你们小点声吧,让她听见了,你们可真要掉脑袋的!那可是知府家的小姐,也是你等能肖想的?” 金凤在轿子里听的真切,不禁失笑,若论美貌,花想容虽美,却没到倾国倾城的程度,可见,这人,摆在什么样的位置,就有什么样的身价。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59章 再见金牧 第五十九章 红绣坊好几十个绣娘齐齐上街,引得全城轰动。 金凤因要避嫌,落了轿帘,又用团扇遮了面,从帘子后头打量街上的情景。 月清浅和绿玉也都落了轿帘,脸上遮了丝帕子,因月清浅也是嫁了人的,而绿玉,与梅公子有了婚约,自然也要避讳一二。只有花想容,正是婚配的年纪,长得如花似玉,身份又摆在那里,王福家的便有意让花想容的轿子走在最前头,引人注目。 金凤回头,看见沉鱼的轿子在她后面,按理沉鱼是嫁了人的,也应同她一样落下轿帘,可是沉鱼的轿帘门高高挂起,端庄的坐在那里任人打量,面上的神情像骄傲的孔雀,丝毫不将街上的凡夫俗子放在眼里。 一个屠夫模样的汉子说话嗓门很大:“红绣坊果然名不虚传,莫说轿子里的姑娘,就是这跟着轿子随行的丫头,也把咱们家里的婆娘比下去了。” 旁边有人笑道:“人家的丫头才不过豆蔻年华,哪里经得起你这样的粗人缠磨。” 那屠夫吃了酒,满嘴胡说起来:“你懂什么,这女人就和猪肉是一个道理,小的吃起来才嫩口。赶明儿我就去红绣坊提亲,娶上两个回家,好生受用受用。” 屠夫说话声音很大,好多人都听到了,绣娘们听了都羞的面红耳赤,抱月恨得咬碎银牙:“真真是个粗俗不堪的登徒子!说话恁的难听,我看他活腻烦了,王福家的定然不教他好过。” 果然,那屠夫还要说些什么取笑,突然几个小厮过去将他围了起来,旁边人一看事儿不好,忙躲了开去。 小厮们都是跟着师傅练了好几年的功夫,收拾一个屠夫自然不在话下,不一会儿,就打得那个屠夫嗷嗷直叫,声音杀猪一般,不住讨饶。因了这桩事,旁人也不敢再胡言乱语了,只是美人当前,谁也舍不得离去,仍就围在四周,贪婪得享受这难得的艳福。 王福家的让人拉起红绸子,拦在轿子两旁,任何人不得越过,好歹是将人拦下,轿子能慢慢的往前走了,金凤坐在轿子里,也松了口气,暗道这绣坊规矩就是麻烦,若她自己走路,来回两遭都到了。 正不耐烦,前方突然一停,金凤坐在轿子里打了个晃,坐正了身子忙问:“抱香,怎么回事?” 抱香道:“不晓得,前边突然就停了,好像是有人冲撞了花主子的轿子。” 金凤点点头,不知道又是哪个冒失的,看来有的受了,花想容是王福家的心头宝,正要指望她替红绣坊争个好名气,岂能容人轻薄了她去。 正想着,忽然前头有人说话,似乎在解释什么,金凤听着声音耳熟,忙让抱香去前头看看:“你去看看,那个撞到轿子的是什么人,快来回我。” 抱香答应着去了,不一会儿回来道:“看着是个年轻后生,长得眉清目秀的,像是个读书人,看样子真的是不小心撞到的,王福家的已经叫人拿下了,这会子正和花主子赔礼呢。” “可知道叫什么名字?”金凤越听越觉得像小牧,刚才听声音就觉得像,可惜她现在不方便下轿,心里焦急,可别让王福家的打了他。 抱香道:“名字倒是不知,我只远远得瞧了一眼,也没往近前去。” “你再去一趟,问问他的名字,若是叫金牧的,你就跟王福家的说那是我弟弟,替他求个情,莫让王福家的罚他。”金凤吩咐道。 抱香越过众人又来到前头,只见那后生正对着花想容的轿子作揖,旁边站着两个小厮,只等花想容一句吩咐,就要上手,先把那人打一顿再说。 “姑娘海涵,在下确实是不小心,只是从这里路过,没成想冲撞了姑娘,实在是无心之过。” 花想容坐在轿子里,打量着眼前的年轻人,眉目清俊,举止文雅,目光温和,一看就跟旁边那些眼神热辣的男人不一样,顿时心中升起一种异样,被人冲撞了轿子的怒气也消了几分。 “你说你不是有意的,谁能证明?你是什么人,叫什么名字?”花想容随口问道。 “在下金牧,刚参加了乡试回来,想要回家告诉姐姐中举的消息,谁知姐姐竟来了邯郸城,因此一早就赶了过来,经过此地,被人群挤了过来。姑娘,在下实在不是有意的,这厢给姑娘赔礼了。”金牧皱了皱眉,自己不过是撞了她的轿子一下,怎么就这样盘问人,可是为了证明自己不是登徒子,金牧也只好以实相告。 花想容手中的帕子搅成一团,心跳的飞快,正寻思着想个什么法子留下金牧,能多同他说两句话,就见抱香走过来对金牧道:“这位公子,我家姑娘问你是不是叫金牧。” 金牧忙拱手施礼:“在下正是金牧,不知是哪位小姐相问?” 抱香笑道:“这就是了!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一家人不认一家人了。金牧公子,你姐姐正在后头的轿子上,你快随我来相认。”转头又冲花想容福了福身:“姑娘,这位金公子正是我家主子的弟弟,还望姑娘看在主子的面儿上,莫计较了。” 花想容心里也是一喜,正愁没借口留人,偏偏就这样巧,忙道:“既事金姐姐的弟弟,就是一家人,又有什么好计较的,金公子来一遭不容易,就在绣坊多住几日散心。” 金牧道:“多谢姑娘宽宏大量。” 抱香笑道:“金公子随我来吧。”说完带着金牧来到金凤的轿子前。 姐弟俩好几个月没见,金凤这头又发生了许多变故,此刻见了亲兄弟,立时红了眼圈,可此时是在大街上,金凤不方便下轿,好容易忍住泪珠,问了一句:“可中了?” 金牧点点头:“姐姐放心。” 金凤道:“此刻说话不便,我也是昨儿才来,要去给东家娘子请安。你先去红绣坊附近等我,找间店面吃茶,我回来就着人去找你。” 金牧答应着,闪到一边,王福家的差人来问怎么回事,金凤道:“是我兄弟来了,你回去跟管家娘子说一声,没事了,可以走了。”不一会儿,十多抬轿子又摇摇晃晃的抬起来,往郑姨娘家走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60章 拜见郑姨娘 第六十章 郑姨娘虽也是梅家人,却不过是个妾室,她住的宅子,要说独门立户自称梅府是不敢的,因此便依照红绣坊的规矩,题了个“梅园”的名儿。 刚到梅园门口,早有丫头等在那儿了。 翠屏、团扇扶着王福家的下了轿子,门口的两个丫头灵芝、灵犀忙过来请安:“见过管家娘子,我们姨娘早等着了,只是身上不大好,本来坚持说要亲自来接姐姐们,好歹给劝住了。管家娘子莫见怪。” 王福家的不以为意,摆摆手:“叫姐妹们都下轿吧。” 抱香、抱月扶着金凤下轿,跟在绿玉身后,一行人进了梅园。 绿玉身边的红珊悄声对绿玉道:“这郑姨娘现在也托大了,以前主子来,她不出来接还说得过去,可是现在,主子马上就是梅公子的身边人,她还闭在屋里不出来,岂非太不将主子放在眼里。” 绿玉没说话,皱眉看了红珊一眼,一旁的冷珠道:“红珊,快闭嘴,这话是你该说的?主子都没说什么,你替谁报不平?我看你是想着当了主子的陪嫁,以后也能当个姨娘吧?现在还不是你猖狂的时候呢!” 金凤正跟在绿玉后面,自然将这些话听在耳中,抱月小声嘀咕道:“正经还没成亲呢,梅家连聘礼都没下呢,就拿出主子的做派来了。” “多嘴!”金凤低声呵斥道。 绿玉的身形一顿,然后又若无其事的往前去了,金凤嗔怪的瞪了抱月一眼:“你这性子再不改改,我也不敢再用你了。指不定哪一天,凭你一句话,我就把人全得罪光了!” 抱月吓得吐了吐舌头:“好姑娘,饶我这一遭吧,再不敢乱说了。” 金凤用食指轻戳了抱月的额头一下:“你小心些罢,这样说她还叫她听见了,等选绣娘的时候当心她给你使绊子。” 进了正门,绕过影壁墙,沿着曲径通幽的青石板路走了一会子,路两旁一中着一大片老梅,虬枝铁干颇有意趣。再往前走,梅树掩映间露出一座红漆镶琉璃的房屋来。 门口站着几个女子,为首的那个身量面条,面容清丽,是个难得的美人,头上插了两对嵌红宝石梅花的黑檀木簪子,身上穿着一件石榴红绣白梅花襦裙,颇显气色。 王福家的先过去行礼,又转身叫金凤过去,对郑姨娘道:“这个是新来的姊妹,叫金凤,特来向姨娘请安的。金丫头,这是郑姨娘,快来见过。” 金凤依言行了礼:“见过姨娘。” 郑姨娘拉过金凤的手仔细打量:“好个丫头,模样这样出众,我自来了还头一回见到如此好看的女子,不愧是咱们红绣坊的人。” 王福家的笑道:“咱们绣坊自然个个都是好的!其他的姊妹们都熟,也不用一一见过了,咱们屋里叙话吧。” 丫头们跟着灵犀把带来的礼物送到厢房去,几个主子则跟了郑姨娘进屋,落了坐,灵犀便带着人端上茶来。 郑姨娘看起来很喜欢金凤,拉着她问东问西:“妹妹多大了?可许人家了?咱们梅家好几个哥儿都到了说亲的年纪,个个都是好的,妹妹若有意,我倒可以从中说和说和。” 金凤还没来得及回答,王福家的就拦着道:“我好容易找了个得心应手的人来顶你柳妹妹的缺,你又要给我把人嫁出去,快消了这主意吧,我留着她有用呢!” 金凤笑道:“多谢姨娘美意,只是小女已经成亲了。” 郑姨娘叹道:“可惜了美人,就是配个王孙公子也使得。” 金凤道:“夫家不过是个木匠,不是什么富贵人家,若不然,我也不用出来做活补贴家用了。只是他待我却很好,倒比那些富家哥儿三妻四妾的,要强些。”说到这儿,金凤突然想起,郑姨娘就是妾,月清浅也是妾,自知失言,忙住了嘴。 郑姨娘笑道:“妹妹当心些吧,这是他现在穷苦,自然待你好,若他日飞黄腾达了,还不是一样的花红柳绿,男人不都这样么。若他真心疼你,怎么舍得叫你出来做活受苦?” 金凤道:“只因他眼下不在家,出门做生意去了。姨娘的教诲金凤一定谨记。” 月清浅见郑姨娘还要说什么,便上前道:“姐姐吃茶,咱们妯娌有日子没见了,瞧着姐姐气色好了不少。” 郑姨娘面上一红,怯怯道:“前儿少爷来邯郸城公干,大老爷托他给我带了些燕窝,我每日吃着,确实有些成效。还说,等过些时,就接我回金陵。” 月清浅双手合十,口中念道:“阿弥陀佛,姐姐总算有盼头了,他日回了梅府,可千万记得一句话,凡事多想想自己,莫再如从前一般,费尽心思也讨不得好。” 郑姨娘笑道:“我自然省得,回去之后,便诸事不理,只管过我的,大老爷若念我得情,就来瞧瞧我,若是仍把我撂在一边,我也就随他去,再没什么好斗气的了。只是咱们姐妹儿好了一场,我竟有些舍不得你们。” 花想容笑道:“姊妹们虽也舍不得姨娘,但姨娘这番是回去享福的,咱们都替姨娘高兴呢!” 郑姨娘抹了抹眼角:“我在这邯郸城待了七八年,总以为要在这儿老死了,大老爷一直不闻不问的,我原早死了心的。还多亏了王福家的照佛,才没让我沦落到市井里去,要不然,日子不知如何艰难呢!只是我如今年老色衰,就算回了大老爷身边,怕也不复荣宠,竟没什么能报答你们。” 王福家的道:“一家人何必说两家话,服侍好姨娘是我们底下人的本分。姨娘不过二十许岁的年纪,正是最娇艳的时候,比那些不经人事的小丫头会服侍人,这几年保养的又好,比当年只有增色的。大老爷见着姨娘,定然喜欢的紧,姨娘不必忧心。” 郑姨娘含笑低头,然后又招呼姑娘们吃茶:“这是雨前龙井,也是少爷从南方带来的,姐妹们尝尝,若觉得好,一会儿让灵芝包上几包带回去喝。” 金凤默默吃茶,低头不语,茶倒是好茶,只是没人出言讨要,想来郑姨娘被扔在这边许多年无人问津,大老爷一时想起来着人顺路来看看,又能带多少好东西,雨前龙井珍贵,想来郑姨娘自己也没得多少,刚才那话也不过是客套罢了。 金凤悄悄打量郑姨娘的面容,美则美已,只是脸色有些发暗,脸颊上有几颗小雀斑,不注意看不出来,若是打着争宠的主意回去,这就逊色了。金凤回头对抱香说:“你去找灵芝,就说我说的,让她回头来园子里找我。”抱香答应着去了,一时回来说已经告诉了,灵芝说到晚间服侍姨娘睡下了就过来。 金凤点点头:“正好,咱们晚上也要做绣活儿的。等她一会子也没什么。” 郑姨娘娘确实是好性儿的,聊了会子天,便留饭。花想容吵着说要吃水晶团子,等端上来她一口气吃了好几个,金凤坐在她旁边,见此嘱咐道:“这糯米团子吃多了不好克化,仔细晚上闹胃疼,尝尝这鳕鱼吧。” 花想容道:“怪道每次来姨娘这里,晚上回去都吃不下,原来是吃这团子吃多了。”众人听了笑做一团,笑话花想容是饿死鬼托生的,好歹是知府家的大小姐,这样没见过世面。 花想容因得知金牧是金凤的弟弟,便对金凤格外亲切,拉着金凤的袖子撒娇道:“好姐姐,你替我做主,她们都欺负我。” 金凤笑道:“我不过才来,哪里做得了你的主。你该求的人在那儿呢!”说着指了指王福家的。 吃过饭,郑姨娘还要留姐妹们睡过午觉再回去:“你们十天半月的也不见得来一回,规矩又严不能常出来走动,多陪我一会子吧。这大正午的日头又足,歇会子再去吧,房间我都叫丫头们打扫过了。” 王福家的笑道:“瞧你说的可怜见的,我的丫头们不能常来,难道你还不能去绣园里头玩儿么,凭你找谁,我看谁敢拦着。今儿是不能再留了,天天叫她们玩儿,谁给我挣银子,咱们都喝西北风去?” 回了绣园,金凤便去找王福家的告假。 “晌午在路上碰见的是我兄弟,离家好几个月去乡试,说是中了举人。我想跟嫂子请半日假,去瞧瞧他。”金凤来到卍福斋说明来意。 “呦,中举人了?这可是喜事,等明年再中个进士,可就平步青云,前途不可限量了。快,翠屏,去拿两吊钱给金丫头,也是我的一点心意。” 金凤福身谢过,接了钱出来,王福家的又命人抬了小轿送出来,金牧正在街角的茶铺吃茶,见金凤出来,忙迎了上去。 “姐姐。”金牧有些激动的拉着金凤的手:“我听盈盈说,家里出了些变故,姐夫下南洋了?” 金凤听金牧提起陶清,眼圈一红:“我婆婆病了,一天要一两人参,哪里弄银子去?清哥没奈何,才答应了梅公子,去南阳采购香料去了。大街上不便说话,咱们里头叙话。” 叫小二重新上了茶,叫了几样点心,金牧道:“姐,我此番中举,往后要找个活计也便利些,家中的事,你不必忧心,一切有我。” 金凤道:“你姐夫走时留了些银两,银子的事一时倒还不是很急。我另有一桩事同你说,原你没回来时,我将家里的房契地契给了盈盈,算作是你们将来成亲时的聘礼,你意下如何?若是有意,便将婚事定下来,若是你心气高,想要寻官家女子,就别耽搁人家的女儿。” 金牧点点头道:“全凭姐姐做主吧,我同盈盈青梅竹马,再没有比这个更情投意合的了。” 姐弟俩又说了会子话,金牧辞了金凤,便回了聚福楼寻掌柜的,接着做账房先生,金凤仍坐了小轿回了绣园。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61章 八白散 第六十一章 掌灯时分,金凤吩咐了抱香在暖榻上支上矮桌,姐妹几个围坐着打璎珞子,金凤独拿了一方帕子,将那日描在纸上的地图展开,拈了墨色丝线,一丝不苟的照的地图的样子绣在帕子上,心中盘算着陶清该走到哪儿了。 李珠凑过来:“姐姐你这是什么花样儿?怎么弯弯曲曲的也不像个花儿。” 金凤淡淡一笑:“这不是花样子,是地图,咱们邯郸城在这儿,除了邯郸城,这地界大了去。” 李珠听得云里雾里,喃喃道:“姐姐说得我怎么听不明白,我觉得邯郸城很大很大,我这辈子都没出过邯郸城,城外面也很大吗?” 金凤手上一顿,深吸了口气,耐心解释:“这是你自小便在这里的缘故,我也没出过远门,只听书上说,这大千世界,何止千里万里,自然大得无边无际。” 李珠听了金凤的话,坐在绣墩上双手托腮,大眼睛一眨一眨的,陷入了沉思,似乎对外面那个大千世界很是向往。 “小蹄子,回神啦!发什么呆呢,阎王老子把你的魂儿勾去啦?外头有人扣门也听不见,还不快去开门!”抱月见她痴痴的样子笑骂着推了她一把。 李珠这才听见外头确实有人扣门,哦了一声站起来急忙忙就要往外跑。 采兰忙拉住她,塞了一盏琉璃灯笼在李珠手里:“你慌什么,拿着灯笼,仔细跌了脚。” 李珠答应着出去了,一时敲门声住了,院子里传来几句细细的说话声,李珠一掀门帘进来,笑着对金凤道:“郑姨娘那边的灵芝姐姐来了。”说着一让身一手打着帘子方便灵芝进来。 灵芝进来笑盈盈的冲金凤行了礼:“金姑娘好。今儿姑娘带去的香包姨娘看了甚是喜欢,说那茉莉花香味儿安神,睡觉都要在枕边儿放一个。难为姑娘还记得我们底下的丫头们,竟每人都有一份。姨娘叫我向姑娘道谢,说与姑娘一见如故,叫姑娘多去走动。” 金凤示意抱月给灵芝搬个软凳过来,又叫采莲上茶,等灵芝坐定了才缓缓道:“姨娘喜欢就好。” 灵芝递过一只二尺长半尺来宽的木匣子,抱香忙上前接过。灵芝指着木匣道:“也不是什么好玩意,梅公子这次来带了几匹上好的宫纱,纹理细腻轻薄,红白黄青紫五色皆有,姨娘闲来无事,便叫我们堆了几枝簪花儿,每个花心上头嵌了几颗米粒儿大小的水晶珠子,不值什么,也就是个心意罢了,给姑娘姐妹们闲时戴着玩儿吧。” 抱香打开盒子,呈到金凤面前,金凤随手捡起一枝来,粉红的宫纱堆砌有致,簪子倒是鎏金的,确实不值什么钱,想来郑姨娘手头也挺紧的,吃穿用度都要仰仗红绣坊,便赞道:“好精巧的手艺,礼轻情义重,回去替我谢过姨娘。” 灵芝称是,复又问道:“白日里姑娘特特的叫抱香姐姐来告诉我,是有什么要紧的事么?” “其实也没什么,我见姨娘是个面软心慈的菩萨,心里亲切,有心助她一助。我瞧姨娘虽风姿犹胜当年,只是面上却又几点雀斑,脸色也稍嫌暗淡,恐怕大老爷见了不喜。我这里倒有个方子,极灵验的,姨娘不妨试试?” 说着抱香将笔纸拿了过来铺在桌上,金凤提起笔正要写,忽又想起什么,问灵芝:“姨娘可认得字?” 灵芝道:“认得的,姨娘幼时也是书香门第,现在闲了也读读诗词打发时间。” 金凤点点头,一边写一边道:“白日里人多口杂,说话不方便,我若当众说出来,白叫你们姨娘没脸面,倒记恨我。想背地里悄悄的说了,却不得机会,又恐匆忙间遗漏了什么,倒不如叫了你来,我细细的告诉你,只是劳烦你跑这一趟。” 灵芝站起身,冲金凤福身一拜:“好姑娘,你可救了我们了,姨娘正为了这脸上几粒雀斑发愁呢,日日照镜子总是担心,搽了多少胭脂水粉上去,总遮不住,连饭也不好生吃了,我和灵犀虽劝着,却总没法子。如今姑娘这方子若是有用,姨娘定然要谢过姑娘大恩。” 金凤写好了方子,伸手扶起灵芝:“不过一个药方而已,哪里就是什么大恩了。我先念与你听,你记熟了,回去依着方子抓药,也省的你们姨娘操心。” 说着便一字一句的念给灵芝听:“此方名月八白散,用白丁香、白附子、白僵蚕、白芨、白牵牛、白芷、白茯苓、白蔹,以上八味各十二钱,加上皂角一两,绿豆半两,细细地研成末状,装在瓷瓶内。待用时,取一茶匙在瓷碗里,用玫瑰露混成泥浆,敷在脸上,一刻钟后洗去,每隔一日用一次,不出月余,脸上定然光洁如镜。” 灵芝默默的在心里记了,接过方子,喜道:“若果真灵验了,姨娘必登门拜谢。” 金凤摆摆手,叫抱香扶她起来:“姑娘莫多礼,只盼你们姨娘能心想事成。时辰不早了,珠儿,送姑娘回去吧,给灵芝姑娘拿盏灯笼,天黑了待久了恐你们姨娘担心,敢明儿有空了再来玩儿。” 打发走了灵芝,金凤又绣了一会子,抱香过来劝道:“姑娘,过了二更了,早歇着吧,仔细伤了眼。”于是安顿金凤睡下,吹熄了灯,自己也回屋睡下了,采兰同采菊睡在外头暖阁上,以防金凤起夜叫人听不见。 一夜无话,明儿一早,金凤就收拾妥当,依着规矩来到卍福斋门口等着领差事。 等了半晌,各房的丫头都到了,但却不见几个一等的绣娘。花想容屋里的牡丹、芍药,绿玉屋里的冷翠、红珊,月清浅屋里的银钩、金桂,四美的丫头鲤儿、鹤儿、云儿、蝶儿,明珠的丫头沁眉,暖玉的丫头沁雪,一个个都是二等的绣娘,容貌气度也都是出挑的,见了金凤纷纷行礼:“金姑娘好早。” 牡丹因自家姑娘与金凤亲近,回去以后还念叨了金凤的弟弟好几回,因此有心替主子打探打探,也好回去表功,于是上前道:“金姑娘怎么还亲自来,这大清早的,别的姑娘只怕刚起。不过是领个活计,让丫头们来就行了,抱香妹妹是多年的老人了,怎么这点规矩也不懂得?” 金凤道:“不怪她,抱香原提醒我说不用来,只是我想着我才来,一则该来给管家嫂子请安,二则也听听是如何安排活计的,省的她们回去学舌,我又听不明白,岂不误事?” 抱香得意的笑道:“姐姐听见了,我家姑娘都说不怪我。” 牡丹掩口一笑:“金姑娘把她惯坏了,你看她那轻狂样子,换到别的姑娘那里,早拉出去打板子了。”众丫头听了笑做一团,抱香过去要打她,被金凤拉住,牡丹还想再问问金牧的消息,却见几个丫头都看向这边,问出来怕坏了花想容的名声,便住了嘴。 正吵闹着,卍福斋的门吱呀一声开了,团扇和流萤抬了门栓,见金凤等在外面,流萤哎呦一声:“好姑娘,你怎么过来了,快进屋暖和暖和,几位姐姐妹妹也快请进,管家娘子等在里头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62 章 王福家的见了金凤,也很是客气,叫翠屏看了坐,金凤推让一番,见来的都是二等绣娘,她要是不坐,倒叫旁人站都没法站了,便挨着王福家的坐在了高脚软凳上。 其他绣娘依次站在厅中,王福家的盘腿坐在暖榻上。翠屏拿出分工册子来,递给王福家的,王福家的接过来看了两眼便撂下了,转而对绣娘们道:“前儿因金丫头来,放了你们半日假,昨儿姑娘们又去梅园请安,你们有跟着去的,也有没去的,总之是疯玩儿了一天,没有干活的!” 底下的绣娘都吓的低下了头,没人敢辩白,王福家的顿了顿,扫了一圈众人:“我也不同你们计较,平日里有个针头线脑儿的你们拿了家去我也不管,但是,你们可别打量我什么都不知道,若是叫我瞧出来,哪个干活儿偷懒,到时候别怪我不顾你们主子的脸面,我可不管是哪个屋里的丫头,或是你们,或是你们手底下的丫头们,都严惩不殆,明白了么?” 众绣娘忙齐声答应称是,王福家的摆摆手:“别一个个跟蔫了的水萝卜似的,哪里还像个灵透的绣娘,都把脊梁骨给我挺直了!下个月,城中的大小绣坊都要比试绣功,一个一个的,叫我怎么拿得出手。” 下面的绣娘头低得更甚,大气也不敢出,金凤不动声色,看着王福家的冲着绣娘们发威,有些明白为什么她一个人能把这红绣坊打理得井井有条,这份狠厉劲儿就很有威慑力。 “翠屏,将分工册子誊抄了发下去,这一个月我特地把一些不要紧的活计推辞了,给你们腾出空儿来专心揣摩绣功,往前一个月,各自在园子里用功,也不用每日来了。”王福家的道。 翠屏拿过分工册子,念给下面的绣娘听,轻罗拿了纸笔来誊写。 翠屏先是冲绣娘们莞尔笑笑,接着用柔和清脆的嗓音道:“姐姐妹妹们可要仔细听好了,这是往前一个月的任务,若是记岔了,可别怨我没说清楚。” “扶风轩,绣百年好合凤冠霞帔一套,鸳鸯戏水红绣鞋两双,春夏秋冬四季景团扇各一柄,花开富贵屏风一台。”翠屏徐徐说完,轻罗已经誊写完毕,吹了吹纸上的墨迹,轻罗将纸递到金凤面前:“姑娘辛苦。” 金凤含笑接过,转手交给抱月:“仔细收好。” 翠屏接着道:“拈花园,龙凤呈祥锦被一床,天香色垂角纱帐一顶,鸳鸯枕头两对。” “捧雪楼,满绣泼墨山水屏风四扇,如意祥云垂帘两挂,双龙戏珠扇套两个,萱草兰花香囊两个。” “揽月阁,梅兰竹菊四君子丝帕若干,虎头绣鞋面子四双,穿珠璎珞若干。” “浣溪院,琵琶馆,飞燕居,贵妃园,四位美人各裁制撒花襦裙十套,裙踞和领子绣时兴花样儿,回头各屋里的丫头来找我领花样册子。” “暖烟阁和鲛珠阁各绣香囊二十个,成衣十套,同样的回头找我领成衣的尺寸。” 翠屏说完,轻罗也誊写完毕,按次序一一递给各屋的丫头们。然后又向王福家的请示,王福家的点点头,对下面的绣娘们道:“你们别怨我严苛,若这次绣娘大选,咱们红绣坊夺了魁首,以后好多着呢,自然也少不了你们的好处。回去之后,告诉你们各家主子,差什么东西,只管拿了牌子来找我领,好的底料子好的丝线,有求必应。” “是!”众丫头齐齐福身应诺。金凤也站起身对王福家的福了福身。 王福家的笑着拉过金凤的手:“好丫头,我的一大半指望都在你身上呢!差什么东西只管和我要,想什么吃的用的也别见外。” 金凤款款一笑,轻轻拍了拍王福家的手,凝声道:“嫂子放心。” 随着众绣娘出了卐福斋,牡丹、芍药过来向金凤道喜:“姑娘好福气,得管家娘子赏识,日后还要仰仗姑娘提携。” 金凤低头轻笑,不以为然,缓声道:“我不过是个做粗活的乡下丫头罢了,你们姑娘身娇肉贵的,做不得重活,才拿我来顶缸,哪里是什么福气,白熬眼睛耗精神的。再说提携更不敢当,姑娘们都是绝巧的,我这三脚猫的功夫,只怕还上不了台面。” 芍药不好意思的笑笑:“姑娘过谦了!”说着拉着牡丹的袖子走了。 到了背人处,牡丹挣脱了手,不解问道:“你拉我做什么,花主子昨儿回来就魂不守舍的,想来定是那金公子的缘故,我有心替她打听打听,你怎么拦着我?” 芍药看看四处没人,小声道:“事关主子清誉,你别乱说。你看金姑娘为人,说话行事滴水不漏,你又能打听出什么来?再者说,花主子是知府家的小姐,婚姻大事,岂容她自己做主的,金公子虽一表人才,可是到底是寒门子弟,哪里配得上?” 牡丹手指头缠着衣带,低头嘟囔:“我瞧着他很好,若是给我做夫婿,我是千愿万愿的。”说完脸上早红成一片彩霞。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63 章 第六十三章 金凤回了扶风轩,采兰、采莲正在院子里烧水煮茶,采菊、采梅将被褥拿出来晾晒,又再香笼里焚了香薰衣服,珠儿拿了只绒线球在斗弄一只刚足月的小奶猫。 那小猫黄白相间,胖乎乎的憨态可掬,金凤瞧着可爱,便走过去把小猫抱起来抚弄,笑着问珠儿:“哪儿来的?” 李珠道:“我姨妈家的母猫生了一窝小猫,满月断了奶,昨儿给我家送来一只,说是给我母亲解闷儿。可能是怕生的缘故,昨天夜里叫了一夜,吵的我母亲睡不着,说什么也不肯养了,我也没处搁置它,就带到园子里来了,给姐姐们当个玩意儿吧,也给咱们院子增添点生气。姑娘给它取个名儿?” 金凤略一思量,捏了捏小猫爪子上软软的肉垫,侧头道:“就叫‘汤圆’吧,名字俗气些,反而好养活。”说着往屋里走。 珠儿抱过‘汤圆’,想要带它去小河边荡秋千,金凤叫住她:“别只顾着玩,你去把张嬷嬷,周嬷嬷,吴嬷嬷叫来,咱们有事儿商量。” 一时几个嬷嬷撂下手里的活计都来了,金凤把人都叫到暖阁里,三个嬷嬷一进门就要请安,金凤忙道免了,各让了坐。 “几位嬷嬷这两日辛苦了。我早起去管家娘子那里领活计,上头吩咐咱们屋里要绣凤冠霞帔,一个月的光景,算起时日来紧之又紧。我叫嬷嬷们来,也没别的,还请多多费心,几位年长,我也敬重,有我管不到的地方,嬷嬷们多上心才是。” 张嬷嬷忙站起来回话:“姑娘这话抬举我们了,我们几个上了年纪的老婆子,眼也花了,手也僵了,再拿不得针线。偏家底薄,缺这份家用,所以拼着这把老骨头干些粗活,原来在别的屋里时,成日挨打挨骂的,连小丫头也不把我们当人看。姑娘这样的好主子,我们从没见过,定然要尽心的。” 抱香在一旁肃然道:“主子好性儿,但咱们底下人要知道进退,恪尽职守,有欺上瞒下,不拿主子话当回事的,叫我知道了,第一个饶不了她,到时候,你们自己到管家娘子那里跪着哭求去,这屋里再容不下的。” 几个嬷嬷唯唯诺诺,连声说不敢,采兰几个也低头不敢吱声。 金凤见差不多了便叫三个嬷嬷出去,笑道:“都坐吧,拘谨的跟笼子里的猫儿似的,不知道的,以为我怎么苛待你们呢!” 众人搬了脚凳围坐一圈,采菊提了吊子沏茶端上来,金凤吃了一口,问道:“这茶叶哪儿来的?尝着有股子糯米香,多沏几杯,都尝尝。” 采菊依言又冲了几杯端上来,几个丫头每人分了一盏。抱香接过茶放到案几上,回道:“这是云南熟普洱,咱们院里的份例,往前天儿冷了,喝这个还暖心。昨儿翠屏给的单子,照着单子去库房领的,还有其它一些家用东西,说有什么没想到的,咱们用着了再去找她领牌子。” 金凤点点头:“抱香,你把咱们的分工单子给大家念念,你们听听,看看自己擅长什么,就接什么,这凤冠霞披的嫁衣最费心神,我一个人累死也做不出来的,妹妹们多担待,等下个月城中绣娘大选,大家要尽力让自己露个脸,以后在绣坊的日子长着呢,造化怎样全凭你们自己了,明白么?” 抱香把单子拿出来,踌躇半晌,羞赧笑道:“姑娘,我认不得几个字~” 金凤蹙眉:“你不认字,昨儿去库房领东西怎么去的?” 抱香手里搅着帕子:“我央了轻罗陪我去的。” 抱月见金凤面色不好,过来打圆场:“姑娘莫怪她,咱们绣坊统共也没几个识字的,除去几个一等绣娘,丫头里头也只有管家娘子身边的翠屏、轻罗,花想容身边的牡丹,还有秦小楼,这几个人识字罢了。其中的缘故也不难猜,寻常人家哪里有女儿家读书的,况我们都是家生子,自小便送进绣坊来学针线做活,哪有机会识书认字的。翠屏、轻罗原是亲姐妹,她俩的父亲在金陵是梅家私塾先生,自然而然吃了几点儿墨水儿在肚子里,花想容是知府小姐,牡丹是她的贴身丫头,认字也不稀奇。除此之外,几个一等绣娘里,也有认字不全的,都是后来现学,碰到不懂的还要四处问人呢,何况我们底下人。” 金凤心里一阵气闷,默默寻思了一回,一屋子睁眼瞎实在没趣,可是眼下再教也来不及,下个月就要选绣娘,还是先忙这个要紧。少不得拿过纸笺念道:“咱们屋里要绣的,是百年好合的凤冠霞披,鸳鸯戏水绣鞋,春夏秋冬四季风景的团扇,富贵花开屏风一台。按理说,这些东西要我一个人细细的绣,怎么也要小半年功夫,因此各位妹妹拣着拿手的挑了去绣,等交差时,我会向管家娘子回明白是哪位妹妹的手艺。” 抱月道:“刚才我就想说了,别的院里绣的东西比咱们少多了,管家娘子也太偏心了些。” 金凤摆手道:“花想容是知府家的小姐,月清浅是二老爷家的姨娘,绿玉是要嫁给梅公子的人,自然不敢很使唤;剩下几个姑娘,都和管家娘子沾亲带故的,也不好教她们多做活,只好叫我这乡下丫头没根基的挑这大梁,倒是白叫你们跟着我受罪了。” 采兰道:“姑娘别这么说,我们这累也是为自己受的,我们四个就先将那四柄团扇并鸳鸯绣鞋绣完了,都是小件儿,有个三五天也就得了。然后再给姐姐打下手,绣那嫁衣的边边角角,姐姐只管绣最要紧的地方就是。我们虽然撑不起台面,但基本功还算扎实。” 金凤抚掌道:“这样就太好了,我打样儿,你们照着绣就是,若万一被管家娘子瞧上,几位妹妹就有望升上二等绣娘了。” 李珠在一旁叫道:“还有我呢,我也要绣,我要升三等绣娘。” 金凤笑道:“那珠儿帮着你的姐姐们绣双绣鞋吧。” 抱香道:“我和抱月就负责那花开富贵的屏风吧,只是这个也费心神,怕是没法替姑娘分忧了。” 金凤拉过抱香的手:“无碍的,你两个只管闷头绣那牡丹花去,把屏风绣好了,就是帮了我大忙了。如此,我先描图样子,你们也试着描几幅出来,咱们商议着挑最好的,然后拟了需要的丝线颜色、数量,找翠屏领去。” 于是,几个人围着矮桌,铺上纸笔,细细的描了许多幅,有山水风景、也有泼墨意境、或者写实、或者写意,一直到正午时分,才将图样初步定稿。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64章 红绣坊的库房 第六十四章 用过午饭,金凤亲自带着人去找翠屏,拿着单子去库房领东西。 翠屏带着她们到了库房,从腰里掏出一串钥匙,一边开门一边对金凤笑道:“姑娘怎么还亲自来一趟,这点小事,姑娘吩咐一声,我叫小丫头们送去就是,连抱香他们都不用来的。按理,姑娘是四大绣娘之首,该拿大的地方就应当端起架子来才是,要不然,咱们这园子里,这起子奴才们拜高踩低,瞧着姑娘好性儿,就该犯浑了。” 金凤抄着手,跟在翠屏后面看她开门:“我身边这几个妹妹都极好,这回我来,一则是怕要用的东西又多,丝线布料的颜色又杂,我怕她们弄岔了,二则,我也想来咱们库房见识见识,想来里头我没见过的好东西也多。” 翠屏上下打量了金凤一圈:“姑娘这样的样貌身段,穿这半新不旧的百褶裙,就埋没了,昨儿去见郑姨娘,姑娘穿柳姐姐的衣裳,虽好看却不称姑娘的气质。姐姐随我来。” 说着拉着金凤进了库房,金凤放眼瞧去,一排排的货架忘不到头,上头鳞次栉比的放着各色布匹、丝线,也有一些玩器、珠宝之类,不禁咋舌:“怪不得听人说红绣坊富贵,单看着库房,就知道财大气粗了。” 翠屏笑笑,不置可否,拉着金凤往里走,抱香几个人不敢乱走动,便在门口等着。 来至一个货架前,翠屏拿起一匹正红色的锦布在金凤身上比了比,似乎很满意,把整匹布抱下来,又挑了一匹桃红的,一匹宝蓝的。 “我就说姑娘该穿艳丽些的衣裳才配呢。昨儿回来,管家娘子就吩咐我给你去店里拿几套衣裳来先穿着。我说,店里的衣裳色彩太庄重,样式也老气,倒不如挑几样好看的布料,你自己裁剪去。本想着叫人给你送去,可巧你来了,自己带着吧。” 金凤摸了摸料子,上好的蜀锦,便笑道:“真是谢过姑娘了,改日闲了,来我院里吃茶。” 翠屏扑哧一笑:“谁还惦记你那点子茶叶。你若真有心谢我,得空的时候,给我绣个香囊吧,原先你送来的那些,都叫主子们抢了去,我跟在管家娘子身边,行事要稳重,自然不好跟她们争抢的,到现在也没得一个,偏我又极爱那样式。” 金凤吩咐采梅过来把三匹布抱了先回去,对翠屏道:“我当什么好玩意儿,你若喜欢,我做十个给你。” 翠屏又带着金凤在库房里转了一圈,最多的是布匹,绫罗绸缎纱锦绮,无所不有,且颜色多样,花纹细腻,全都是上等货色。 在最里面,单有两排架子,上头摆放着许多珠子,水晶的玛瑙的珊瑚的翡翠的珍珠的,各种材质都有,大的有如鸽蛋,小的只有米粒大小,都用木匣子装了放在那里,旁边放着一个铜戥子,应该是用来称重的。架子最边上还有几个匣子,里头放着色彩斑斓的羽毛,金凤走过去拿在手中把玩半晌:“这是孔雀羽吧?” 翠屏点点头:“可不是,正是孔雀羽毛,十分珍贵,咱们绣坊统共也只有这么一匣子,从来舍不得用。据说用这雀羽绣出来的花朵图案,灿如烟霞,放到日头底下,明晃晃的直耀人眼。” 金凤道:“这回绣娘大选,管家娘子也舍不得用吗?” 翠屏道:“这倒没提及,姑娘要用,我得先回去回禀一声。” 金凤放下孔雀羽,又翻看旁边的几箱兽皮,有狐狸皮,黄鼬皮,硕鼠皮,兔皮,还有一箱水貂皮,流光溢彩,若做成衣裳,定然奢华无比。 “绣娘大选,事关咱们红绣坊的荣耀,各个绣坊定然使出看家的本事,压箱底的好东西定然都用上。咱们绣坊的姑娘们个个都是拔尖的,只是若输在这料子上,岂不可惜?”金凤回身对翠屏道:“况且咱们不是没有,明明就有这些珠宝翠羽,好钢用在刀刃上,此时不用,更待何时呢?若是能一举得魁,咱们绣坊的绣活价钱自然水涨船高,何愁攒不下比这多十倍的东西?” 翠屏有些为难:“可是,管家娘子向来不让动这些东西,这是姑娘来,我才叫您看一眼,若旁人来了,瞧都不让瞧的。” 金凤无奈的摇头笑道:“妹妹回去好好劝劝管家娘子,这关键的时候怎么能这么小家子气,若是因为舍不得这点子东西,失了大局,风头都叫别家绣坊抢去,岂不悔之晚矣!” 翠屏道:“既如此,我回去劝劝,成与不成我不敢保证。” 金凤拿出单子来,递给翠屏:“总要试试才知道。妹妹且照着单子给我取东西吧,先把紧要的拿了,若是再有什么遗漏的,我再叫珠儿来拿。” 按照单子打点好,金凤又亲自对了一遍:正红苏州丝绸一匹,蜀锦一匹,松江白棉布一匹,湖绿色薄纱一匹,粉白藕荷鹅黄色蚕丝各一丈,银顶针八个,银针十包,铜剪子五把。各色丝线若干。 对好以后,金凤命抱香几个各自抱了布匹回去,金凤再三谢过翠屏:“妹妹费心了,只是这丝线繁杂,先领这些,可能绣着绣着临时想起个什么花样儿,有没有的颜色还得劳烦妹妹。” 翠屏回礼道无妨,二人又说了几句话,金凤方告辞出来。 天气渐冷,枫树上火红的枫叶也开始飘落了,眼看就到了初冬时节,金凤裹了裹身上的夹袄,加快了步子。 回了扶风轩,采菊采梅已经升起炭火来,烧上了水,见金凤回来,忙迎了出来,珠儿把‘汤圆’放到金凤怀里:“姐姐抱着它暖暖手。” 休息了一会儿,吃了两块点心,金凤将‘汤圆’放到一边,它就自己寻了个窝儿,睡觉去了。金凤便同几个丫头围着矮桌,做起针线来。 先净了手,焚了一炉苏合香,支起窗棂子,让阳光透进来,又怕有冷风,在窗下竖了一架矮屏风。这才拈针铺布,静静的绣起来,屋子里安安静静的,只有‘汤圆’打呼噜的声音,每个人都沉浸在自己的那一番丘壑里。 黄昏时分,屋里掌了灯,金凤让采兰、采荷去做晚饭,自己带着其他人继续埋头苦绣。 珠儿从外头进来,掀起帘门探头道:“金姐姐,轻罗姐姐来了。” “这么晚了,什么要紧事,还要你专门跑一趟。”金凤忙放下针线要穿鞋去迎,轻罗已经抱着一个朱漆樟木匣子进来了。 “姑娘坐着吧。是主子叫我给姑娘送东西来。”轻罗说着将木匣子放到矮桌上,将盖子打开,让金凤看。 金凤打眼看过去,正是她白日里在库房看到的那些珠宝,便问道:“管家娘子拿了多少出来?只这么多么,单给我屋里还是各屋都有,若是单我屋里有,我可是不敢用的,白让其他姐妹疏远了我。” 轻罗道:“姑娘放心,各屋主子都有的,姑娘这里任务重些,主子特意吩咐多分些给咱们扶风轩,另外还分了一斛珍珠给秦姑娘。” “早上并未瞧见小楼妹妹去领活计,不知她要绣什么?”金凤拣起一粒珠子在手中摩梭。 “姑娘这里绣的是嫁衣,小楼姑娘要绣个凤冠,正好与姑娘绣的凑成一套。”轻罗说着就要告辞:“主子那里等着摆饭,我先回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65 章 第六十五章 这厢采兰、采荷也将饭摆了上来:一笼蒸螃蟹,一笼韭菜虾仁包子,一碟茯苓芡实糕,一瓦罐红豆百合粥。 众人围坐着吃罢晚饭,抱香劝金凤道:“姑娘早歇着吧,劳累一天了。” 金凤将那一匣珠宝翠羽摆在桌子上,叫住众人:“不急着睡,你们略等一等。这些珠子羽毛,分量有限,不可能人人都能得一份儿,且各人绣的不一样,所需要的东西也不一样,今儿个咱们先把这些分好了,免得明日要用时没个分寸,你要这个我要那个,岂不乱了套。” “秦小楼绣的凤冠用上了珍珠,我绣嫁衣自然也要用上,才能相称,只是也没必要太过奢华,否则倒显得哗众取宠了,那珍珠便分我一半吧。其他的你们自己分去。” 采兰道:“旁的倒也罢了,只是那绣鞋正巧是鸳鸯的,身上的羽毛若用孔雀羽掺了丝线绣出来,定然栩栩如生,姑娘若准许,我们就讨了那翠羽吧。”采荷、采梅、采菊也纷纷点头应和。 金凤答应了,嘱咐道:“鸳鸯一定要绣的有灵性,俏皮一点才好,这里还有几颗玛瑙珠子,跟鸳鸯眼睛差不多大,你们也拿去,嵌在上头,就更真了。” 采兰等人欣喜道:“多谢姑娘。” 金凤把剩下的几十颗珍珠,连同一些水晶珠子,一股脑的全给了抱香、抱月,想了想,又抓出一把来给了珠儿,方对她们道:“你们绣牡丹,翠羽也用不上,就算勉强用了,也显得不伦不类,倒不如将这米粒大小的水晶珠子嵌到花心儿上,真正应了花开富贵的景。” 抱香笑道:“姑娘考虑的极周到的。只是珠儿这小蹄子,什么也不绣的,姑娘做什么也给她珠子。” 金凤还没说什么,珠儿先不乐意了,嘟着嘴将珠子往桌上一扔,滚的到处都是,‘汤圆’凑过去扒拉着珠子玩儿。李珠把头一偏:“我知道我是个小丫头上不得台面的,也不配用这珠子,想来我也是不配进这屋子的,赶明我就挪到下房睡去,省的碍你们的眼。” 抱香气得跺脚:“何苦来冲我使脸子,我也不是为我自己,这珠子这样珍贵,用都舍不得,怎么能给你随便玩儿。你说这话也不怕打脸,你扪心自问,我们平日待你如何?什么好吃的好玩的没惦记着你?没想到,疼出一个白眼狼来!” 金凤冲采兰使眼色,采兰见了忙过来打圆场:“好好的怎么恼了,姑娘这儿看着呢,你们就这样闹,岂不是没把姑娘放在眼里?若叫管家娘子知道了,说金姐姐治不住手下人,可叫她脸往哪儿搁呢?到时候,可没有好果子吃。”珠儿抱香听了俱低了头不言语。 金凤清了清嗓子:“好了,我给珠儿珠子,也是想让她练练手的,左右这珍珠水晶的也坏不了,若是绣的不好,再拆下来也是一样的。就这样吧,时辰不早了,都散了吧。” 夜里,金凤躺在床上,辗转反侧总睡不着,来了绣坊这两日,慌慌张张的忙乱的紧,眼下好容易安顿下来,万事也稍微理出点头绪。夜凉如水,北方的夜晚愈加冷清,金凤将身子在被子里蜷了蜷,也不知道清哥现在走到哪里了,这样的寒夜,他在船上,是不是也是一片凄风苦雨。 金凤觉得今夜格外冷些,想着明日该叫采菊多加些炭火,一面又想,陶清娘在家里不知怎样了,有没有按时吃药,衣服够不够穿,去年剩下的炭也不知还能用几日。思率万千,直至三更方睡熟了。 日子过的飞快,转眼金凤来红绣坊半个多月了,每日除了吃饭睡觉,剩下的时间都用来做绣活儿了。金凤心无旁鹜,也不去串门子,只闷头窝在屋里做活,累了就逗逗那只叫‘汤圆’的猫,有时候花想容会约着月清浅一起来坐坐,金凤陪着说笑一会子,讨论讨论各自女红的绝活儿。绿玉也来过几回,言辞闪烁,对金凤有些讨好又有些戒备,话里话外总暗示金凤不要将以前的事说出去。 金凤笑着安慰她:“妹妹莫担忧,当初妹妹救我一命,我报恩还来不及,哪儿能做长舌妇坏了妹妹的好姻缘呢!妹妹放一万个心,我定然守口如瓶的。” 绿玉勉强笑笑点点头,金凤却看她神色仍然郁郁寡欢,眼窝都有些陷了,不由担忧道:“妹妹怎么了,气色这样差,过去的事咱们都改不了,还要往前看才是,梅公子与妹妹情投意合,眼见着就有结果了,妹妹千万要保重自己的身子才是。” 绿玉凄苦一笑:“姐姐说的是,绿玉记下了,叨扰许久,我这就回去了,红珊、冷珠,咱们走吧。” 金凤将人送出门,回来问抱月:“绿玉姑娘这是怎么了?” 抱月是个藏不住话的,一见金凤问,就把知道的全抖落出来了:“还能怎么,梅公子这都多久没来了,以前两个人好时,梅公子天天往园子里跑,恨不得长在这儿,从南方快马运荔枝来给她吃,人参燕窝灵芝换着样儿的送,真奇珠宝更不知赏了多少,羡煞园中一众小主。沉鱼、暖玉几个都想方设法往梅公子身上贴,结果人家梅大公子正人君子,眼里心里只有绿玉姑娘一个。” 金凤奇道:“梅公子深情,这不是很好么,绿玉为什么还不高兴?” 抱月道:“您让我把话说完啊,刚才说的那都是前阵子的事儿了,后来梅公子去了趟开封,回来之后也没来过一次,绿玉姑娘这婚事,怕又搁置下了,底下丫头婆子也是看人下菜碟,原来梅公子常来时,一个个巴不得把绿玉姑娘捧到天上去,眼下也渐渐的怠慢下来。一个天上一个地下,绿玉姑娘如何能不苦恼?” 金凤想了想,随口问道:“梅公子不来,是因为什么缘故?” 抱香兴奋得两眼放光:“我也不十分清楚~” 金凤看她的神色哪里像不清楚的,明明是知道了什么秘辛,食指指了指她的鼻子:“小蹄子,你快告诉我,我便饶了你,若不然那屏风,我便只让你自个绣去。” 抱月忙挽着金凤的胳膊摇晃着讨饶:“好姑娘,我告诉你,千万饶我这一遭,那屏风恁的难绣,我瞅的眼睛都疼了。” “我听门上的李嫂,就是珠儿她娘,说梅公子从开封带回两个舞姬,长的倾国倾城,一个身轻如燕,一个有贵妃之资,梅公子正在热头上,日日春宵帐暖睡鸳鸯了,绿玉姑娘只怕早被抛到脑后了。” 金凤叹了口气,也为绿玉可惜,只是她总攀上这样三妻四妾的富家公子,怎么可能只钟情她一人呢,若不自己想开些,只怕以后愁的日子长着呢。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66 章 第六十六章 这一日,金凤正穿了珍珠绣那嫁衣的云肩,抱香、抱月、采兰几个围坐着,手里也飞针走线忙个不停,忽然珠儿急忙忙跑进来:“金姐姐,我娘刚才跟我说,你家里来人找你了,也不知有什么事,你快去看看吧!” 金凤心里一惊,难道是婆婆病得厉害了?忙问道:“可知来的是男是女,多大年纪?” 珠儿喘着气道:“是个小姑娘,十四五岁的模样,我也没见着,人在角门旁的小屋里,和我娘说话呢!” 金凤松了口气,听着来人应该是盈盈,便穿鞋下了软榻去迎人,又吩咐抱香:“去跟管家娘子说一声,就说我邻家一个妹妹来了,我接她进园子来玩儿一会子。” 珠儿答应着去了,金凤快步走到绣坊门口,远远的就听见侧门屋里有人说话,走近了一瞧,正是李嫂拉着盈盈正在寒暄呢。 “姑娘好模样,芳龄几何,可许了人家了?”李婶亲亲热热的问道。 盈盈红了脸:“刚过了及笈之礼,尚未定亲。” 李嫂道:“珠儿她大伯家有个堂哥,人品样貌性情都极好的,年长你两岁,也相配,人在城中米行里当差,家里吃穿不愁的。姑娘若有心,我倒可以给牵个线搭个桥。” 盈盈囧的不知如何回绝,金凤忙抬脚进了门槛,笑道:“嫂子快打消这心思,我早给这丫头寻了好人家了。” 李嫂见金凤来了,忙起身让座,盈盈惊喜的跑过来拉住金凤的手:“好姐姐,叫我好想。” 金凤拉着盈盈的手坐下,对李嫂道:“多谢嫂子替我招待我这妹子。” 李嫂笑道:“这丫头讨人喜欢,你给她说的什么人家,可别找个没心肝的浑小子,辱没了她。” 金凤拍拍盈盈的手,笑道:“怎会,我说的这个亲事,千妥万妥的,两个又是青梅竹马,感情最深厚不过了。”见盈盈红着脸不说话,便问道:“你这会子怎么来了?跟谁过来的?路上冷不冷?可吃过午饭了?” 盈盈摇摇头:“我跟我爹来的,他来卖白菜,我便过来看看姐姐,午饭吃过了,在街角那个馄饨摊那里吃了碗馄饨。” 金凤又问:“家里都好么?” “都好,陶伯母最近好多了,也能自己做饭,熬药,精神头足了许多,看着不像逞能,应是底子好起来了。姐姐放心。只是,眼见月余了,家里的人参快吃完了,我怕陶伯母的药断了,才来寻你。” 金凤点点头:“算时日,是差不多了,你随我来,我给你拿银子抓药。” 说着从李嫂那里告辞出来,金凤带着盈盈回了扶风轩。 一路上,盈盈好奇的四处打量:“姐姐,这园子真气派,广厦高楼,雕梁画栋,住在这屋子里的人,也觉得比外头的高贵些。” 金凤笑道:“不过是笼子里拘着的金丝雀罢了,你看这园子精致虽好,却静悄悄的,不见丫头玩闹,都闷在屋子里绣花呢。” 到了扶风轩,众丫头都迎了就来,见盈盈与她们年龄相仿,都颇觉亲切,采菊早端了茶上来:“姑娘握着暖手吧。” 盈盈接过来道谢:“我不过是乡下来的丫头,哪里称得上姑娘,姐姐们才是闺阁中的小姐。” 抱月扑哧一笑:“金姐姐才来时,也是这样自谦,不肯很使唤我们,如今却越发端起主人架子来了。妹妹安心吃茶,再怎么也比我们这些家生子一辈子为奴为俾的要强。” 盈盈不知如何回答,求助的看像金凤,金凤笑道:“今儿我有客来,跟管家娘子请了假的,你们有功夫在这里贫嘴,不如安安分分的去绣两针吧!盈丫头吃你的茶,甭理她们,一个个在园子里憋疯了,成年间不见一个外人,好容易你来了,拿你当稀罕物玩儿呢!” 抱月坐到盈盈身边:“妹妹也做针线么?何不禀明了上头,一起来园子里大伙儿做伴。” 盈盈握着杯子呷了一口:“我倒想来的,只是舍不得爹娘,金姐姐也说,这里不如家里自在,不叫我来。” 金凤轻轻戳了盈盈的额头,无奈笑道:“偏你是个实心的,有什么就说什么!采兰,你去后厨看看有什么吃的,好歹弄些,我这妹妹赶路过来,只吃了几个馄饨,这会子怕早饿了!” 盈盈忙站起来推让道:“姐姐我不饿的,不必如此劳师动众,我跟爹爹说了,来取了银子就回去。” 金凤安抚她坐下:“陶伯父那一车白菜也不是一时半会能卖的完的,你就吃点东西再回去也赶趟,咱们姐妹许久未见,正好叙叙家常。” 采兰站起来一边往外走一边笑道:“这会子又来使唤我,刚才还嫌我们聒噪,赶我们去套了顶针干活呢!说话前因不对后果的,也配端主人架子了。采莲,还绣呢,主子要吃饭呢,快跟我走!” 众人听了都哄笑,采莲道:“金姐姐叫你去,做什么拉上我,你自己牙尖嘴利的得罪了人,回头拉我做垫背的。” 两人嬉闹着出去了,一时端了两个传盘来:“午饭剩的红豆百合粥还有些,热过了拿了来,又新切了一盘腊肉,炒了一盘秋葵鸡蛋,给姑娘拿了一个白馍,姑娘将就吃些。”说着摆了筷子盛了粥。 盈盈洗过手,慢慢的吃起来,金凤吩咐抱香:“你拿这钥匙,去里间妆奁匣子最底格,取一封银子来。” 抱香拿着钥匙去了金凤屋子,依言开了妆奁盒子上的小铜锁,不敢乱翻,直接抽出最底一层,里头用红纸包着几封银子,看数量倒有百多两,抱香从没见过数额这么大额的银两,别说是她,就是园子里这些绣娘都算上,包括花想容,怕是也没经手过这么多现银。 抱香心里不由升起一丝敬畏,金凤平日看着和和气气,可是手里能握着这么一大笔银子,想来是有来头的,从此,在金凤面前,她有多陪了一份小心。 不容多想,珠儿探头叫她:“抱香姐姐,金姐姐叫你快些呢,新来的那个姐姐吃饱了,急着回去呢!”抱香忙回过神,匆匆取了一封银子,复又上了锁,回身跟着珠儿出来:“你这左一个姐姐,又一个姐姐的,都把我绕糊涂了。” 出来一手托着银子,一手托着钥匙,都递到金凤手上。金凤点点头,手了钥匙,拿起银子塞到盈盈手里,送她出了门,陶大伯早拉了车等在那里了,金凤问了好,又叮嘱盈盈:“一会儿你去蒋家药铺抓药,瞧仔细了,莫让他用陈年的老参糊弄你,我晓得他们掌柜前些日子刚从东北运了好参来,你跟他提铁拐李的名字,能给便宜些。回去向我婆婆问好,就说这里忙,我和清哥都走不开,下个月就回去看她。” 盈盈点点头,一一记下:“姐姐我要回去了,还要去抓药,最近路上不太平,我和爹爹尽量赶在天黑之前回去。” 金凤有些不舍,拉着盈盈的手道:“回去小心些,明儿叫赶集的人给我捎个信儿,好知道你们平安。” 驴车出了巷子,一路远去了,金凤默默的在红绣坊的门牌坊底下站了好一会子,想陶清山长水远杳无音信,想婆婆的病总是反复不得安心,想小牧的前程看似锦绣却又心急不得,桩桩件件压在心头,自己偏是一介女流,无可奈何。想了好一会子,才又款款转身进门。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67 章 第六十七章 接下来的日子,整个红绣坊都忙碌的紧,人人都拼命赶活,成品拿去给王福家的看,好的就留下,不好的就打回去重做。 金凤这厢也将嫁衣、绣鞋、屏风赶了出来,金凤挨个瞧过,觉得过得去了,便叫上丫头们,捧着嫁衣绣鞋,抬着屏风,去卍福斋找王福家的过眼。 屋里绿玉、秦小楼也在,王福家的正摆弄秦小楼绣的凤冠,赞不绝口,见金凤来了,就叫过她去:“金丫头来了,你看看小楼妹妹绣的凤冠。” 金凤小心接过来,上头的盘丝凤凰十分耀眼,造型也颇有新意,攒了满满的珠翠,却只觉得珠光宝气,丝毫没有累赘,不觉赞到:“妹妹心灵手巧,这凤冠华贵,难为她绣得这样精致,一点不显俗气。” 秦小楼见金凤称赞她,并无刻意夸大之词,十分中肯,想来是实心要夸她,而不是像王福家的似的,把她赞得天上仅有地上绝无,又有何用,还不是让她屈尊二等,她也到了谈婚论嫁的年纪,这一等二等绣娘许配的夫婿,差得何止一星半点,一等绣娘能嫁富家公子,二等的却只能嫁贩夫走卒,三等的恐怕就得配了小厮,世世代代为奴为婢了。她如何能甘心呢! 秦小楼心下感念,对金凤微微一笑:“多谢姐姐赞赏,依我看,姐姐绣的嫁衣才是流光溢彩,华丽富贵。” 金凤听她如此说,便把嫁衣拿过来递给王福家的瞧:“我听轻罗说,给了小楼妹妹一斛珠子,我料想着,她一定会用在凤冠上,就在嫁衣上也酌情用了些,这样相得益彰也相称,拿出去和别的绣坊比,胜算还大一些。” 王福家的把嫁衣同凤冠摆在一起,果然增色了不少,点头道:“你们两个巧手匠心,金丫头心思玲珑,这凤冠、嫁衣单看虽好,但也不值什么,这成套的,却是极难得的。我料想,别家绣坊断然没有这好东西的,若能夺魁,你们俩功不可没,我可要好好赏。” 金凤笑道:“这才多早晚啊就说赏,真到时候我们被人比下去了,别拿我俩开刀打罚,我们就谢恩了,哪里还敢虎口里拔牙讨赏呢!” 王福家的嗔怪道:“我又没短你月钱,这么编排我!” 秦小楼走过来对金凤盈盈一拜:“多谢姐姐提携!”她自然知道,若真的夺魁,王福家的便再没有理由不给她升一等绣娘了,不由的对金凤多了几分感激,看金凤的笑脸也不觉得那么刺眼了。 金凤摆摆手表示不用挂怀,二人两目相对,点头一笑,倒有了些惺惺相惜之意。金凤转头,见绿玉还站在一旁,笑着看她们,也不插话,金凤过去拉她:“倒把你忘了,怎么闷了这么会子,也不说话?” 绿玉递上自己的东西:“请嫂子过目。这是扇套、香囊和垂帘,四扇屏风今儿晚上就收尾了,明儿抬来给嫂子瞧。” 王福家的扫了两眼就放在一边,淡淡笑道:“绿玉姑娘的手艺,我自是信得过的,姑娘回去干活吧,明儿也不必劳师动众抬过来,我自己过去瞧一眼就罢了。”顿了顿,又说:“梅公子,有日子没来了吧?” 绿玉脸上笑容一僵,半晌道:“有两个月没来了。”王福家的听罢,叹了口气,没再说什么,但心里也明白,这亲事,怕是不成了。 绿玉神色抑郁,又说了几句闲话,便要告辞。王福家的嘱咐两句也就让她去了,金凤和秦小楼一看这光景,便也起身请辞,王福家的坐了大半日也乏了,眼看到了用饭的时候,便对二人道:“时候不早,你们在这里用过午饭再回吧。” 秦小楼道:“我就不叨扰了,带着一大帮子人来的,都留了用饭,岂不乱做一团了,还是回拢翠居自己吃吧。” 金凤见此也忙道:“我也回吧,等过几日赢了擂台,咱们庆功的时候再乐也不迟。” 王福家的也不苦留,只劝她们多添衣饭,仔细保养。 待金凤、秦小楼带人出了门,翠屏吩咐人把凤冠嫁衣和团扇香囊之类都收了,亲自过来扶王福家的起身:“太太歇会子,用过午饭睡会儿晌觉吧。” 王福家的点点头:“你们几个同我一桌儿吃吧,你们老爷总也不回家,春儿哥又跟着梅少爷办事,也是天天往外头跑,三五月回来一趟也是常事,家里冷冷清清的就我一个,也是没趣儿。” 翠屏劝道:“老爷、少爷得梅公子中用,将来的前途自然飞黄腾达,太太应该高兴才是。轻罗,摆饭吧,咱们陪太太一起吃,解解闷儿。” 席间,王福家的又说起绿玉来,叮嘱翠屏:“你吃过饭,去看看绿玉姑娘,送些茯苓糕去,劝她多保重身体,告诉她无论如何,这几个一等绣娘在我心里头都是一样的,莫因为一些事情灰了心。也告诫那些拜高踩低的丫头婆子们,要小心服侍,不可怠慢。” 翠屏答应着,流萤轻声问道:“刚才我看绿玉姐姐脸色很不好,不知是什么缘故?” 轻罗道:“我听冷珠说,近来捧雪楼的小丫头婆子们都很不尽心,绿玉姑娘受了不少委屈,要吃茶常是冷的,夜里要添炭火守夜的竟不理会,换洗的衣裳也没人熏香,缺了什么东西竟唤不来人。姐姐去了,狠狠敲打敲打这些人才是。” 王福家的气恼道:“竟有这样的事?去查一查是谁,查出来撵出去,以后不用来服侍了。” 翠屏止住轻罗,劝道:“太□□心用饭,不用理会这闲事,一会儿我去了,自然料理妥帖。”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68章 与秦小楼和解 第六十八章 金凤同秦小楼先后出了门,相互拜别,金凤要回去,秦小楼忽然想起什么,叫住金凤:“金姐姐留步,时候不早了,反正咱们两屋的活计都做完了,这几日也得闲,不如到我的拢翠居小坐。” 金凤知道秦小楼素来性子冷淡,谁也瞧不上眼的,今日得她主动邀约,倒是难得,便也不推辞,吩咐众人:“抱香跟着我,其他人回去,放你们半日假,自己做些好吃的零嘴儿,许你们开一坛猴儿酒,但只准在院子里玩,不可以乱跑。抱月你看着她们,别吃醉了。记得喂猫。” 秦小楼笑道:“让姊妹们都去,岂不热闹些,我那里又不同管家娘子屋里似的拘得慌,何苦都撵了回去。” 金凤拉着秦小楼的胳膊:“妹妹快走吧!理她们呢,咱俩说体己话去。若教管家娘子知道,我巴巴的辞了她,带着人呼啦啦全去了你那里,岂不着恼!” 秦小楼笑了笑,没怎么放在心上,也没反驳,同金凤手扶着手,回了拢翠居。 一进门,就看见满眼苍翠,一丛丛竹子掩映着一条鹅卵石小路,曲径通幽,秦小楼吩咐:“你们先回去,收拾出西厢房,支起窗棂让阳光进来,做了饭摆道那屋去,我同金姐姐在那里吃,你们另摆一桌,在北厅吃吧。” 丫头们答应着先去了,金凤叫抱香也跟去:“都是相熟的姐妹,你同她们厮闹去,待走时来接我。” 抱香高兴的答应:“旁人倒也罢了,润竹、雨杏同我一处长大的,许多时没见,怪想的。那我去了,姑娘有事叫我。” 秦小楼拉着金凤的手:“姐姐,咱们也走吧。”说着话出了竹林,眼前豁然开朗,眼前几株老杏,花叶落尽,只剩盘亘的老枝,北面西厢东厢各三间琉璃瓦房,大气古朴。 一路走至西厢,推门进去,窗户支着,透过窗户,可以看到外头的游廊花亭,景致错落,金凤走到窗前,看着外面:“妹妹这里景致重重叠叠,颇有柳暗花明又一村之格调。” 丫头上了茶,秦小楼请金凤落坐,也不转弯抹角,端起茶杯敬道:“姐姐今日之恩,救我后半生于水火,小楼无以为报,日后姐姐有用得着我的地方,只管吩咐。” 金凤端着茶杯不饮,笑着问道:“我不过是听说了你做凤冠,轻罗告诉我你得了珠子,我这么做不过是锦上添花罢了,哪里就对你有恩了,你这样客套,岂不折煞我?” 秦小楼苦笑:“姐姐不知,我在这绣坊,熬了这么久,不过是家生子,生来的奴婢,一没有好家室,老子娘也不争气,二没有好亲戚,找不到个管事的给我撑腰,三没有好际遇,不能像绿玉姑娘那样遇到个如意郎君。心心念念只盼着挣上个一等绣娘,脱了奴籍,到婚姻大事上能自己拿个主意,莫要被人拿捏摆布随意配了小厮,就算找个寻常人家嫁了,能过几天安生日子,也就知足了。” 金凤吃了口茶,低头不语,心里也替秦小楼担忧不已,这么个出挑的女儿家,若配了只知吃酒赌钱的小厮,岂不白白作贱了,可这许谁不许谁,竟自己做不得主,全凭主人家一句话,就算升了一等又怎样?沉鱼也是一等,还不是配了小厮! 沉思半晌,金凤收起心中疑虑,笑着安慰秦小楼:“姑娘自小在园子里娇养着,跟半个小姐也差不多了,管家娘子怎么会舍得将姑娘许给外头那些粗鄙之人?你只管放宽心,福报自然都在后头呢!” 秦小楼道:“姐姐看的不过是眼前,我也是从小丫头熬上来的,什么粗活没干过,哪里就娇贵了?我今年十六了,嫁人不过是眼前的事儿,再挣不上一等的,也只能认命了!可我如何能甘心?沉鱼落雁几位姐姐比我年长两岁,我自然是心服口服的,可暖玉、明珠两个,才刚及笈,不过是靠着管家娘子的关系才上去的,论模样论才干,她们哪一样比我强?就是眼下给我再多的月钱,不放我个自由身,又有何用?” 金凤看她眼中落了两行清泪,忙过去拿帕子给她擦了:“好姑娘,怎么还哭了,我原来在乡下,生活清苦,每日只算计吃穿就愁死了,来城里一两遭,见了姐妹们,心底里羡慕你们吃穿不愁,又有人服侍的。从不曾想过,活在这画一般的园子里头,还能有什么可愁的,来了才知道,各人皆有各人的苦处。妹妹是个通透人,怎么目光倒浅了呢,你只一心挣一等,难道没看见,那一等的也不见得自由自在,嫁给谁还不是主子一句话?沉鱼不就是现成的例子?” 秦小楼抢道:“那是沉鱼姐姐自己糊涂,管家老爷姨娘的位置也是她能肖想的?我只求安安分分的嫁个普通人家,不去得罪管家娘子,自然也不会难为我。” 金凤叹了口气:“唉,只怕是树欲静而风不止,你当沉鱼是有意如此么,若不是王管家起了歪心思,沉鱼又何尝不想找个寻常人家嫁了?” 秦小楼坐在椅子上,手握紧了把手,苍白的小手上骨节分明,她吸了吸鼻子,收起满腹的委屈,目光坚定的看的前方:“无论如何我也要试一试,哪怕只有一点希望,我也不想让自己稀里糊涂的嫁个小厮,任人□□。” 金凤握着她的手:“别灰心,我人微言轻,帮不上你什么,但我若能出力的地方,绝不推辞。” 秦小楼笑道:“姐姐不计前嫌,这回就已经帮了我很大的忙了,往前的路,还是要我自己走的。” 又叙了会子话,金凤看到秦小楼身上有着不符合她年龄的老成,本是花朵般的年华,却要为自己的婚姻大事处心,温言劝了一会子。 秦小楼吩咐道:“茶了了,换新的来吧。” 金凤见状忙道:“不用麻烦了,我扰了你这半天,你也该歇歇了。”正巧抱香同雨杏、润竹玩的累了,来请金凤回去,金凤便辞了秦小楼出来。 抱香提着个竹篮,笑眯眯的对金凤道:“小楼姑娘这里的竹林长的真好,刚才雨杏她们带我在林子里挖了好几株冬笋,回去有好吃的了。” 二人一道说笑着回了扶风轩。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69章 翠屏施威捧雪楼上 第六十九章 绿玉回了捧雪楼,小丫头们正在廊下逗雀玩闹,绿玉进了门,也没人来迎,更没人打帘子倒茶。 红珊气得走过去骂道:“一个个只会吃白食,多早晚了饭也不做地也不擦茶也不煮,主子回来了眼皮都不抬一下,但凡有点好处,跑得比谁都快!留着你们做什么?赶明儿回了太太,都撵了干净。” 小丫头们这才发现绿玉回来了,纷纷一哄而散,红珊气的跳脚,正要追上去骂,旁边看门的一个年长的嬷嬷坐在廊下磕南瓜子,吐了一口瓜子皮儿,不阴不阳的道:“姑娘省省吧,都是一样的奴婢,谁比谁强多少,老身也是年轻时过来的,个个挣的跟乌眼鸡似得,到头来还不是跟我一样,看门子的看门,洗衣裳的洗衣裳,哪个高贵了?” 红珊气的浑身发抖,指着那嬷嬷说不出话来,冷珠过来拦住她:“你同这起浑人咬舌什么,还不快扶姑娘进屋,大冷的天儿叫姑娘在这里吹冷风么?” 红珊冷哼一声,过去扶绿玉,劝道:“姑娘,进屋吧。”绿玉此时心神不宁,哪里有心思惩治下人,点点头苍白着脸扶着红珊的手进了屋。 冷珠停住脚,对那嬷嬷道:“嬷嬷看门子,怎么到内院来厮混,若门上出了岔子,有人偷偷出去,或者有什么人溜进来,出了事可别指望主子给你担着。你说得不错,都是服侍人的命,可你别忘了,主子可是一品绣娘,还是自由身,梅公子虽然忙,最近不得空来,可是书信却没断,嬷嬷不要听了外头小人的谗言,就落井下石起来,日后主子富贵了,也能念你个好。” 那嬷嬷努了努嘴,倒底没敢反驳,收起一兜干果,站起来要走。 “你且站住,嬷嬷年长,说句话那起小蹄子怕是还听,若是有心的,就替主子管管,也算进了你的本分。”冷珠说完,掀起布帘进屋,那嬷嬷在园中驻立半晌,扭头气哼哼的走了。 屋里绿玉靠在床头,身上盖了杯子,红珊正端着瓷碗喂她吃茶。 冷珠过去关切道:“主子怎么了?可是冻着了,脸色怎么这么差?” 红珊道:“姐姐去后厨熬碗姜汤来吧,小丫头们都不知去哪儿了,使唤人也叫不应。” 绿玉轻声说:“别忙了,你也该歇歇,我没事儿,不过是近日赶活计有些急,今儿个又让冷风一吹,睡一觉也就好了。这些日子多亏了你俩,忙前忙后的,不然咱们屋到期交不了工,那才闹笑话呢!” 冷珠劝慰道:“姑娘别理那些人,我去给姑娘做些爱吃的,姑娘养好了身子,等梅公子来了,见了也喜欢,姑娘富贵日子都在后头呢。” 红珊也点头称是:“等梅公子来了,看那些小蹄子还这么狂,到时候一定要好好惩治惩治才是。” 冷珠去厨房做饭,一时拎着食盒回来,身后却跟了一个人,正是王福家的身边的翠屏。 绿玉忙要起身让座,翠屏紧赶两步过去按住她,顺势坐在床边:“太太叫我过来瞧瞧姑娘,园子里最近总有些风言风语,说些有的没的,姑娘不必挂怀,安心养好身子要紧。剩下的事,交给我就好。” 绿玉心里一慌:“我不大出门,不知外头都传些什么浑话?” 翠屏笑道:“左不过都是些捕风捉影的事儿,没什么要紧。”却绝口不提是什么话,绿玉手里的帕子拧成一团,生怕别人有知道她底细的,那些事儿,说出来足以毁了她后半辈子。绿玉思来想去,也只有金凤一个人知道她的过往,旁人以前并不认得她,这些风言风语也是金凤来了之后才有的,不禁心中多了几分猜疑。 翠屏转而吩咐冷珠:“快服侍你们姑娘吃饭吧,一会儿把小丫头们都叫来,我要盘问。” 冷珠答应着打开食盒,把杯盘摆出来:“翠屏姐姐在这里吃些吧?” 翠屏摇头推辞:“我用过了。”说着探头来瞧,看着桌上的菜色皱眉道:“这酱茄子和萝卜煨羊肉是昨儿的份例,怎么今儿还吃这个。” 绿玉冷笑道:“姑娘快歇歇吧,回去也别和管家娘子说,别说吃昨儿的剩菜,我这里的新鲜事儿多这呢!有吃的就不错了,平日里有什么事儿叫不应人的时候姑娘没见着。” 翠屏哑口无言,默默的坐在一边,看着冷珠、红珊将矮桌抬到床上,主仆三人吃罢了饭。 绿玉道:“妹妹来了一遭也瞧见了,我在这吃饭,半天也不见有人伺候,若是没有冷珠和红珊,还不知落到什么田地呢,怕是用饭吃茶都要亲自下手呢!妹妹既然来了,就替我立立威吧,该打该罚该撵的,尽管按例去办,不用看我的面子。” 翠屏站起身应了声是,本来都是绿玉屋里的丫头,她要惩治,自然要问过绿玉的意思,也不好太过严苛,现在有了绿玉这句话,生杀大权也就只在她一人手里了。 “里头的事儿我也不清楚,有哪个不听话的,或者哪个顶撞了姑娘的,我也叫不上名儿,还请红珊、冷珠二位妹妹随我来,给我提个醒儿。”翠屏对红珊、冷珠道。 二人看向绿玉,绿玉点点头:“你们去吧,翠屏妹妹问起谁,你们照实说就可,我想睡一会子,不用留人陪了。” “万一姑娘醒了要吃茶~”冷珠有些迟疑。 绿玉摇头:“你们还能去一天不成?最多不过掌灯就回来了,再说又不远去,就在外头画廊下,我有事叫你们一声也不是听不见。快去吧,翠屏妹妹在咱们这儿怕是也不能久待,前头太太离不了她。”说完躺下,侧了身冲着里头的纱帐发呆。 翠屏、冷珠、红珊三人出了屋,小心把门帘放下。 廊下并无小丫头守着,翠屏觉得实在不像话:“这小丫头们也太放肆了些。” 红珊性子烈些,这些日指使小丫头干活总是指使不动,厉害的还会抢白两句。此刻见有人来撑腰给她们出气,便来了精神,撸起胳膊掐腰道:“我去把人叫来,这些小蹄子们定然躲在房里偷懒呢!”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70章 翠屏施威捧雪楼中 第七十章 翠屏和冷珠在廊下等着,红珊一个人来到厢房,也不敲门,咣当一声把门推开,抬脚就迈了进去。 里头有小丫头哎呦一声,叫道:“是谁呀?” 红珊立在屋里打量了一圈儿,果然一个个都窝在炕上偷懒,围着被子剥栗子吃,见红珊冲进来,急忙收起栗子,不情不愿的掀了被子下炕。 小枝披了夹袄,对红珊堆出一脸笑:“姐姐怎么来了,可是主子有什么吩咐?”小柳、小雪、小娥站在小枝身后,拿眼偷瞧红珊。 红珊冷笑道:“主子的吩咐哪里能传到你们这来,现在谁还敢吩咐你们?我看你们一个个才是正经主子小姐,只差派丫头来服侍了,等我回了太太,每人拨几个丫头婆子来给你们使唤,可好?” 小枝忙叫小雪搬了个凳子过来:“姐姐快座,我这就去倒茶来。您可别这么说,我们担待不起,要是上头怪罪下来,咱们有嘴也说不清啊!要我说,姐姐跟咱们是自己人,我劝姐姐自己也留个心眼,绿玉姑娘毕竟是外人,将来终究要嫁人的,咱们是家生子,不可能跟着陪嫁过去,最后还是要配人,还是早早的盘算后路才是。原本若绿玉姑娘嫁给梅公子,咱们也能沾光跟着去金陵享福,可是现在,梅公子也不来了,以后她落到什么田地还不知道呢,何况咱们,姐姐就是再尽心尽力的服侍,又能落什么好?” 红珊一侧身也不坐,听了小枝的话,吸了口气凉凉道:“妹妹考虑的长远,说的很是,不知妹妹盘算的后路是什么?我也好借鉴借鉴。” 小枝以为红珊回心转意,扶红珊坐下,吩咐小娥小雪去倒茶:“我们已经想好了,绿玉姑娘到了年岁,不拘嫁谁,往前眼见是要嫁人的,等她出了绣坊,四大绣娘里头定然会找人补位,挨个数下来,也只有沉鱼姑娘机会最大,一来她已经嫁人了,往后能安心在园子里,二来沉鱼姑娘的绣功,大家是有目共睹的,其他几个一等绣娘根本没法跟她比。咱们跟着她,也能过几天安生日子。” 红珊拿眼打量小枝,这丫头才十四岁,比小柳、小雪、小娥年长两岁,针线上的功夫也不错,只是这心思深了些,其他几个人怕是听了她的挑唆才这样放肆的。此刻小枝眼中满是对未来美好生活的憧憬,丝毫没有主意到红珊眼底的冷意。 红珊接着询问:“这倒是个主意,可是,就算咱们跟了沉鱼姑娘,将来也是要许人的,沉鱼姑娘连自己的婚事都做不得主,有如何帮得了咱们?妹妹年轻,自然不怕,我可是到了及笈的档口,等不得的。” 小枝看了看一旁的小柳,吩咐道:“小雪、小娥倒个茶怎的这么慢,你去催一催,再拿两碟蜜饯来。” 等小柳走了之后,小枝把门关上,回来对红珊小声道:“沉鱼姐姐前儿把我叫去,说以后我跟了她,就抬举我做二等绣娘,姐姐这样的才貌,去了定然也是二等的,虽然嫁人不自由,可还是有得选的,到时候配人也要姐姐点头才行。” 红珊扬眉:“说来说去,也只有你落了好处,我在这里是二等,到了那里也是二等,我这样折腾又有什么好处?是不是沉鱼许给你二等的位置,挑唆你怠慢主子?小枝,我念在咱们姐妹一场,告诉你一声,沉鱼有多不受太太待见,很多人都知道,你年纪小,有些事儿不懂,人家给点好处你就忘了本了,连大祸临头都不知道!沉鱼那里本来就有两个二等绣娘了,哪里能空的出位子来给你?她沉鱼多大的架子,身边能有三四个二等绣娘?” “这~”小枝嗫嚅道:“沉鱼姐姐说,她们都不小了,一升上四大绣娘就打发她们出门子~” 红珊扑哧一声笑了出来:“你听她唬你!”正说着小柳带着小雪小娥推门进来,红珊站起身:“姑娘们随我走一趟吧,前头有客来。”看了一眼她们手中的东西,吩咐道:“茶和蜜饯都带着,人家等了这一会子,怕是也渴了!” 小枝不疑有他,见红珊也没说别的,便安下心来准备改日再同她细细计较,绿玉失势已是必然,想来红珊也不至于傻到不为将来考虑,一根筋的走到黑。 几个人跟着红珊来到廊下,冷珠责备道:“叫你去喊人,怎么去了这么久。” 红珊站到冷珠身边,看着四个丫头慌忙想翠屏行礼,又殷勤的献上茶点,淡淡道:“自然有机密事要谈,小枝这丫头好得很,要拉着我背主呢!” 冷珠目光一凛:“竟有这种事?我道她们只是散慢些,不大干活,谁知背地里竟生出异心来,如此更留不得了,回明了太太,全撵了吧!” 翠屏坐在小雪小娥刚搬来的椅子上,小枝殷勤的提了个汤婆子来,递到翠屏手里,笑道:“天儿冷,姑娘握着暖手吧,不知姑娘来有什么事,怎么不进屋?” 翠屏接过汤婆子抱在怀里,打量了小枝一眼:“小枝妹妹生的俏丽,在这院子里服侍人着实委屈了。今儿厨房分了什么份例?” “回姑娘,今日送来两条鲈鱼,五斤排骨,红枣山药汤~”小枝恭恭敬敬的答到,各屋的份例一样,出去一打听就知道,她自然不敢隐瞒。 翠屏道:“我怎么见你们主子吃的不是这个?” “这~这,可能是冷珠姐姐拿错了!”小枝讷讷道。 红珊冲过去就给了她一嘴巴:“你还狡辩,刚你们屋子里的鱼腥味儿,我都能闻见。你们好大的胆子,欺上瞒下,凭你自己也没这个胆儿,说,是谁指使你的?” 小枝捂着被打的右脸,委屈的落下泪来,心道刚才还好好的,这红珊怎么说翻脸就翻脸,口中还在狡辩:“小的真的不敢,翠屏姐姐明察啊,我不过是个三等丫头,如何敢欺瞒主子,红珊姐姐说话是要讲证据的!” “你还不承认!”红珊气的上去还要打她,冷珠拉着她道:“别冲动,等翠屏审问。” 翠屏靠到椅背上,对冷珠道:“妹妹去叫几个小厮嬷嬷来,这些小丫头们实在欠调#教,按着打一顿,看谁还嘴硬!” 冷珠答应着去了,小枝几个吓得面如土色,噗通跪在地上,抱着翠屏的腿哀求:“姐姐饶命,小的着实冤枉啊!姐姐明察~不知是哪个小人在主子面前乱嚼舌,我们平日都是勤勤恳恳小心服侍的,实在不知哪里做错了!” 翠屏有些不耐烦,红珊过去拉开小枝:“鬼嚎什么,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小柳、小雪、小娥几个跟着跪在一边,吓得只会哭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71 章 第七十一章 几个丫头跪在地上哭哭啼啼,小枝不停哀求解释,翠屏只是不理。不多时,冷珠带着几个嬷嬷回来,对翠屏道:“坊里太远,我没过去,再说园子里也不便放小厮进来,就近找了几个嬷嬷,也够姑娘使了。” 翠屏点点头:“嬷嬷们带家伙没有?” 领头的嬷嬷行礼回道:“回姑娘,因来的急,也没准备别的,只随手折了几根藤条,姑娘看使得不使得。” 翠屏看了一眼,转头看着小枝:“你们怠慢主子,不进本分,竟连日常伙食都敢克扣,可见其他事情上也是这样的,还有什么不敢的,今日不惩戒惩戒,你们还真以为这绣园里没了规矩了。嬷嬷们动手吧,每人打二十藤条,看你们还敢有所欺瞒!” 吓的几个丫头赶紧趴在地上磕头如捣蒜:“姐姐饶命啊!奴婢再也不敢了!以后一定尽心服侍,再也不敢怠慢分毫。” “嚎什么丧,二十藤条又要不了你们的命!嬷嬷们别愣着,赶紧打完了翠屏姐姐还有话问!”红珊扯过小枝的胳膊将她按在地上,旁边的嬷嬷撸起胳膊举着藤条着实打了下来,其他嬷嬷一看,也上了手,捧雪楼的院子里顿时响起一阵哭喊声。 绣坊的丫头们一个个都是从小娇生惯养的,根本没吃过什么苦,更没挨过打,自小没挨过一手指头,这会子二十藤条打下来,疼得像脱了层皮,哭喊的力气都没有了。 翠屏眼皮都没抬一下,拿银筷子拨弄着手炉里的香灰,缓声道:“咱们园子里从没打过丫头,倒惯得你们无法无天起来了。说吧,谁叫你们这么做的?别说是你们自己的主意,我不信。” 小娥年纪最小,从没见过这种场面,早吓得魂不附体,哆哆嗦嗦的指着小枝道:“是~是小枝姐姐说,如今梅公子不往咱们这儿来了,说绿玉姑娘失宠了,连累我们也成了园子里其他姐妹的笑柄,不如离了她另谋出路的好,说主子现在自身难保,也不能把我们怎么样。我们便信了她,才犯了糊涂!” 小枝猛的回头瞪向小娥,吓得小娥一哆嗦,不敢往下说了。 “哦?”翠屏挑了挑眉,拿眼盯住小枝:“你这丫头,也真是薄情寡义,绿玉姑娘虽说才来了半年,你们主仆情谊不算深厚,可凡事也讲究个忠义二字,先前你们主子风光时,你们可是殷勤的紧,在外头也扬眉吐气,如今刚有点风吹草动,你们就成了墙头草,可见都是不仁义的,断断用不得。先带下去,关在柴房里,只许给水喝,不许给饭吃,等我回明了太太,是撵是罚,就看你们的造化了。” 小枝听见她如此说,便知不好了,心里一横,站起身扑到门上,用力拍打,口中嚷道:“姑娘救我,姑娘救我,若离了这绣坊,我还不如死了,姑娘发发善心,留下我吧,日后我定然心里眼里只有姑娘一个主子,再不敢有二心的,姑娘开门啊!” 红珊急得跳脚:“都愣着干嘛呢,还不快拉下去,姑娘睡觉呢,由得她在这里鬼嚎,扰了姑娘清梦!” 众人赶忙上去七手八脚的把小枝拉出去,连带着小雪、小娥、小柳也都带了出去。 等人都下去了,翠屏站起身告辞:“来了这一会子,晚间要摆饭了,太太那里要人伺候,我先回了。等我回了太太,打发了她们,再给姑娘挑好的使唤。” 红珊拉住她道:“刚才小枝同我说,是沉鱼姑娘叫她这样的。说我们姑娘是自由身,若上上下下都不待见她,她自己在绣坊里待不下去也就走了。刚才她还劝我要我和她一起跟着沉鱼姑娘呢!” 翠屏惊诧道:“竟有这种事?咱们园中姐妹,向来是一团和气的,没见过哪个暗地里使绊子,沉鱼姑娘此举,着实过分了些。妹妹放心,我自有计较。” 红珊道:“别得不怕,只怕这次是小枝,下次可能就是别人,谁能保证新来的丫头就不会被收买呢!” 冷珠道:“天儿不早了,翠屏姐姐回吧,让姐姐费心了,等我们姑娘身子好些了,登门向姐姐道谢。” 翠屏笑道:“都是自家姐妹,何必客套。我回去就让人送些菜蔬来。” 回了卐福斋,翠屏将捧雪楼的事回了王福家的:“已经打了关到柴房了,都说是小枝挑的头,等太太的示下。” 王福家的不以为意:“既如此,都撵了干净,咱们绣坊容不得这样欺主的刁奴。” 翠屏小心试探道:“小柳、小雪、小娥三个都还小,听人挑唆也情有可原,不如就革了一个月的银米,留用查看,若是不好,再撵不迟。不然眼下时节,一时也找不出年龄合适的来伺候。只是小枝丫头可恶,撵了也不可惜。” 王福家的点头:“你看着处置就好。小枝怎么会有这么大的胆子?” 翠屏踌躇不语,王福家的看她这样,不由气恼:“有屁快放,要说不说的吊谁呢,不怕我打你板子!” 翠屏忙笑着讨饶:“是是~只是这事儿牵扯到园子里的姑娘,我不敢乱说。” 王福家的躺在软榻上,眯起眼:“是哪一个?” 翠屏附到王福家的耳边,悄声说了几句。王福家的听了冷哼一声:“原来是她,以前就狐媚子勾引老爷,现在又生出这种恶毒心思,想把绿玉逼走。她许了人还不好生过日子,我原是可怜她跟了那小厮委屈,才接了她回来,谁知竟这么不识抬举!罢了,先这么着,等绣娘大选过了,再处置她吧,真个以为咱们绣坊离不得她了!” “是!”翠屏应了诺,退下回了自己屋子,小丫头忙过来给她更衣。 “先不用忙,给我沏壶热茶来,把炭烧上,在冷风里坐了半天,身子都冷透了。一会儿有客人来访,你把人领进屋自去睡觉,不必来服侍了。” 小丫头应了声是出去了,过了一会儿,果然禀报说有几个年长的嬷嬷来求见。翠屏吩咐:“其余人留下,把小枝的娘撵出去,就说太太下了旨意,再无回旋余地,我不敢擅自做主的,她若有通天的本事,自己去求太太。” 传了话出去,小柳、小雪、小娥三个丫头的娘进了屋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小柳的娘求道:“好姑娘,您发发慈悲,太太最听姑娘的话,您在太太耳边说一句顶我们跪着求三天的,小柳才十三,黄毛丫头知道什么,全是旁人挑唆的,姑娘开恩,是打是罚都行,千万别把小柳撵出去啊!担了这名声,小柳以后可怎么说婆家啊!” 翠屏坐在妆台前,将头上的金钗玉簪一一取下,轻放在妆奁盒内,不理跪在地上的人,好半晌,瞟了一眼小柳的娘亲,漫不经心道:“我当什么大事儿,小柳妹妹年纪轻,受了小人挑拨也是有的,不是什么大事,嬷嬷何必行此大礼,我哪儿承受的起!” 小柳的娘听着话里有戏,忙往前挪了两步,跪到翠屏脚边:“好姑娘,我统共这么一个女儿,若是有什么好歹,我这把老骨头也白活了,只要能放小柳出来,要老婆子做什么都行啊!” 小雪、小娥的娘亲也忙道:“是啊,只要放了我女儿,有什么吩咐姑娘只管发话。” 翠屏换上一脸笑容:“哎呦,嬷嬷们快请起,我同妹妹们平日里一处玩闹,情分自然深厚。只是这次是太太发了话说要撵出去,我也不过是个奴才,主子盛怒之下,我敢说什么?” 嬷嬷们一听心里凉了半截,还要再求,翠屏接着道:“不过呢,大家姐妹一场,我总不能看着妹妹们受苦坐视不理,只能拼着这些年攒下的这点子体面,替你们求上一求。” 三人忙不迭道谢,翠屏叹了口气:“你们别忙着谢我。我这会儿也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呢,昨儿太太还说,过几日冬至,要我去庙里进香,多布施些香油钱,好保佑咱们绣坊来年生意兴旺。可这个月刚发了月银,加上每日各屋小主的吃穿用度,银子花的流水一般,我去哪儿腾挪银子去。” 下面三人对视一眼,心领神会,小柳的娘便打头说:“不知姑娘差多少,我们虽不成事,还是能替姑娘筹集一二的。” 翠屏掐手指头算了算:“也不多,如今只差十五两。嬷嬷们若有的,先拿来我用着,等回头有了,我再连本带利还给嬷嬷们。” 三人听了,答应着出门,第二日就各自送了五两银子来,翠屏亲自收了锁到匣子里,过午就把三个丫头放了出来,还准了她们一天假,回家看看爹娘。独小枝还关着。 小雪小柳小娥三个各自回了家,家里人见了自然欢喜,瞧见一身的伤痕又是心疼,但也心疼那五两银子,把自家闺女教训了一番,心里暗骂翠屏是个手辣心黑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72 章 第七十二章 此时,小枝的娘正在浣纱院的厅门口跪着,沉鱼的丫头水荇从屋里退出来:“姑娘乏了,嬷嬷请回吧,别再来了,叫人瞧见了不好。” “姑娘发发善心,救救我家小枝吧!她也是听了姑娘的话才这样做的,姑娘若不救小枝,她就要被撵出去了。”小枝的娘不管不顾的就要往屋里闯,水荇一把扯住她:“你发什么疯!水菱,快来,把这疯婆子拦下,姑娘刚做完了绣活交了差,这会子才睡了,你再吵嚷,仔细挨打!” 水菱匆匆的从屋里走出来:“姑娘问怎么了?” “是小枝的娘,来替小枝求情的!”水荇死命拉住哭喊着往里冲的小枝娘。 水菱过来帮他一起赶人:“小枝犯了事,你不去求太太和上房的姐姐们,来求我们姑娘做什么?谁还指使小枝去害人不成?” 小枝娘被二人架出了门,口中直嚷:“沉鱼,你别以为你做的那些勾当没人知道!你不救小枝,我早晚把这些事捅到太太那里去,叫你也落不得好下场!” 水荇水菱将人赶出去,上了门栓,小枝娘无法,叫骂了一会子,只得去了。二人回来向沉鱼复命:“姑娘,人已经赶走了。” 沉鱼歪在床边,褪了外衫,只穿了大红里衣,正在修剪涂了橙红色丹蔻的长指甲:“这些日子忙着做绣活,指甲都褪色了,水荇,你去翠屏那里讨瓶凤仙花汁子来,再要一包明矾,我要染指甲。” “是!”水荇答应着就要去。 “慢着!顺便问一句,小枝那小蹄子怎么处置。哼~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若撵出去也就罢了,留着碍眼。”沉鱼举起双手仔细端详,纤纤十指白嫩修长,就是这双手,绣得一幅好皮毛,为她赢得了一等绣娘的风光,也使她受到老爷的青睐得罪了管家娘子,不得不下嫁府中小厮,她恨! 水荇答应一声去取东西,沉鱼从床头拿起厚厚的图册子,细细看了起来。清涟把案几挪过来,放上烛台:“好容易做完了绣活,姑娘歇会子吧,这些时姑娘日日用功,这图册都烂熟于心了,针线也精进了许多,何必再看。” 沉鱼摇摇头:“虽看了好多遍,花样儿也记得住,可一合上册子,脑中浮现的又是另一番光景,总比这册子上差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韵味。怪不得海棠练了这么久,也不得其中精髓。” 清涟道:“依我看,姑娘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如今姑娘绣出的东西,比当日柳扶风的细腻精致了何止一点半点。这次绣娘大选,定然能夺个彩头。海棠那丫头就由她去吧,都已经交出了图册,再为难她就太过,虽说她不大来主子跟前伺候,也算安分守己,姑娘就当眼不见心不烦吧。” “最近那小蹄子都干嘛呢?”沉鱼随口问道。 清涟赔笑道:“能干什么,不过是整日闷在屋子里刺绣,除了吃饭都不见挪窝儿,也不知道跟谁较劲呢。” 沉鱼嗤笑:“能跟谁较劲,还不是不服我么,罢了,我也懒得理会她,由她去吧,我倒要看看,她能翻出什么浪花来。” 正说着,水荇端了个托盘进来,上头摆了两个拳头大小的琉璃瓶,透过瓶身,可以看到里头猩红的汁液,旁边放着一个纸包,水荇指给沉鱼看:“这两瓶是凤仙花汁子,这瓶色深的,里头放了朱砂,这瓶色浅的里头放了金粉,翠屏姐姐说,记得主子爱这两个颜色,就各给了一瓶,纸包里是上好的明矾。” 沉鱼拿起红色的那一瓶,摇晃了两下,抬头问水荇:“可问了小枝的事?” 水荇忙回道:“我也没赶深问,只略提了提,翠屏姐姐说,刚已经撵出去了,说过些时就配小厮呢,可怜小枝那丫头才十四岁,都还没及笈呢!” 沉鱼示意清涟给她涂指甲,举着兰花玉指,幽幽道:“十四岁也不小了,娶回去做个童养媳,明年一及笈就能圆房了。” 水荇见她神色抑郁,阴沉的吓人,忙吓得噤声。 沉鱼沉默半晌,突然吩咐清涟:“你明儿打发人,去把刘旺叫来,让他从后门走,别叫人发现了。” 清涟有些奇怪,问道:“姑娘不是素来不喜见他,怎么~” “你不用管,只和他说,我许多日子没见他,心里想得紧,刚得了月银,叫他来取。”沉鱼忍着心中的厌恶,叮嘱道。 第二日傍晚,刘旺一身酒气的来了,一进门就往沉鱼身上扑,口中乱嚷:“好人儿,想死我了,快让为夫亲热亲热。”清涟见此,忙把小丫头们打发了,自己也掩了门出去。 沉鱼闻着他一身酒气就恶心,除了酒气,还有廉价的胭脂水粉的香味儿,直冲鼻子,沉鱼厌恶的推开他:“一边儿去,又去哪个窑子厮混了?” 刘旺一头歪在床上,色眯眯的盯着沉鱼玲珑的身段儿:“你一天天的躲在园子里,我进都进不来,不去逛窑子,我这满身的火气往哪儿发泄?”说着一翻身将沉鱼压在身下,乱亲乱啃:“你让我高兴了,我保证一个月不逛窑子,那些姐儿的姿色哪有你风流!” 沉鱼啪给了刘旺一嘴巴:“你给我放尊重些!” 刘旺也急眼了,骑在沉鱼肚子上,撕扯着沉鱼的衣衫:“小浪蹄子,跟爷装什么清高,以为我不知道你那点子破事儿,不知道在那王福□□爬了多少回了,咱们圆房的时候你连落红都没有!不过也是,要不是别人玩剩的也不会许给我呀!” 沉鱼气得泪流满面:“你浑说什么?” 刘旺把自己也脱了个精光,附身上去:“我浑说?你既然有本事勾搭上老爷,怎么不让他抬举你做姨娘?没那享福的命就活该给我糟蹋!” 沉鱼知道躲不过,便讨饶道:“你且慢着,我有一件事求你,你替我办成了,我日日叫你来,还给你银子,可好?” 刘旺住了手:“有这等好事儿?” 沉鱼把心一横:“帮我杀一个人。” 刘旺吓得脸色煞白,从沉鱼身上滚了下去:“杀人要偿命的,我不干!” “没用的东西!这你就怕了?能成什么大事!你看绣坊里光鲜富贵的老爷太太,你以为他们手上就没有人命?”沉鱼道:“有一个丫头,因听了我的话,给撵出去了,若是她不甘心供出我来,回头我也撵出去,你就等着喝西北风去吧!若你助我杀了她,来个死无对证,我这儿的好处自然少不了你的!”沉鱼说着勾着刘旺的脖子压向自己。 此时刘旺已经被□□冲昏了头,而且他因连日吃酒赌钱,丢了差事,全仰仗沉鱼给的银两活着,若沉鱼真有个好歹,他也活不成了。便下定了决心,答应下来,沉鱼呵呵一笑,在刘旺耳边耳语两句,末了嘱咐道:“她现在还不至于狗急跳墙,你且等她许了人家,再下手,到时候,人们只以为是小枝想不开,自寻短见的,谁也怀疑不到你身上。” 刘旺此时哪里还听得进去这些,自顾自得寻着一个□□,享用起来。末了,又拿了沉鱼两吊钱,才心满意足的哼着曲儿去了。 沉鱼气得将被子摔到地上:“清涟,把这被褥扔了,换床新的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73 章 第七十三章 金凤这两日闲来无事,拿出王福家的赏她的几块布料,裁了几身棉衣,颜色艳些的留着自己穿,有一套石青色的准备做好了捎给陶清娘。还有两日就是绣娘大选了,别屋的姑娘也没闲心来逛,花想容的丫头牡丹芍药来过两遭,送了滑石珍珠粉和茉莉香胭脂来,话里话外总打听她弟弟金牧的消息,金凤有些犹疑,以为这两个丫头见了自家弟弟,起了别的心思,便说金牧现在以功名为重,等会试过了再考虑终身大事。牡丹、芍药将这话回了花想容,花大小姐拧着帕子出神良久,思虑着要不要跟爹爹和哥哥通个话,让他们帮金牧打点一二。 这厢金凤正在屋里绣领子,抱香抱月几个丫头也各自给家里人赶制棉衣。珠儿慌慌张张的跑进来:“金姐姐,不好了,不好了!” 抱香训斥到:“仔细跌了脚,冒冒失失的,有什么天大的事?” 珠儿喘着气道:“我刚去门上瞧我娘,听说绿玉姑娘屋子里头的丫头都挨了打,还有人被撵出去了。” 抱香皱眉:“这算得什么大事,虽说咱们绣园不曾撵过丫头,可说到底都是家生子的奴才,留不留还不是主子一句话?哪个大户人家没有这样的事,也值得大呼小叫的?” 金凤停了手中的活儿,问道:“不知撵得是哪一个?” 珠儿回道:“是叫小枝的,三等丫头里的头一个,撵出去的原因也怪,说是伺候主子不尽心,这算什么大罪过,也值得撵了?小枝这回说亲也难了,不知许给哪家瞎子瘸子呢!” 抱月却不以为然:“无论如何,总是她有错在先,落这么个下场也算不错了,至少没卖给别家,那才遭罪呢!” 金凤道:“莫管她了,咱们只好好过咱们的。后日就是绣娘大选了,你们好生准备,到时候能如愿以偿,不用再等到明年乞巧节,说不定今年就能升一级。别只顾了在这里嚼舌。” 抱月低头道:“统共就十个一等的,我们本来就是二等,再怎么争也不过是老样子。” 金凤嗔怪道:“你怎么这么不争气,虽说一等的名额有限,但你可以先替自己争个脸面,在管家娘子心里题了名儿,就算名义上还是二等,可是吃穿用度以及份例,都能按着一等的来,小楼姑娘不就是现成的例子?” 抱香抱月忙道:“姐姐说的是。” 两天的时间一晃就过,绣娘大选正式开始了,为期三日,头两日选绣品,决定品级。第三日,按头两日排出的品级,一品的绣娘现场做绣活儿,决出最终名次。此次大选由三大绣坊挑头,红绣坊算一个,另两家分别是拢烟坊和奇艳坊,拢烟坊善绣云纱,绣样多为彩色水墨,颇具□□,奇艳坊则用线浓墨重彩,绣品色彩艳丽,很有西洋之风,据说奇艳坊的坊主曾出过海,吸取了西洋油画之长,他家的云锦很受达官贵人的喜爱。鉴评绣品的是专程请来的城中有钱有势人家的女眷,她们除了来看,还会买下自己心爱的绣品拿回去留用。 绣娘大选的地点选在了聚福口,这里后院地方宽阔,主楼也大,能容得下那么多人坐下歇息吃茶果,同时主楼中间有一块空台,四周环绕三层雅间,平时是唱戏的戏台,这回正好以做展示绣品之用。 这日天气很好,金凤早早的起来梳洗打扮,穿了新裁的大红色宫装,围了狐裘围脖,抄着灰鼠皮暖手,脚上穿着厚底云靴,头上发髻高高堆起,簪了昨日王福家的打发人送来的珠翠头面,想了想,还是把陶清送她的檀香雕牡丹簪子插在鬓角。管家娘子说,今个都好生扮上,别丢了红绣坊的脸面。金凤收拾停当,对镜照了照,很是明艳,便满意的带着丫头们出门,到了卐福斋门口,几个一等绣娘已经等在那里了,见金凤来了,纷纷过来打招呼。 花想容穿着一身橙黄绣牡丹的宫装,娇俏可人,过来对金凤行礼:“金姐姐穿大红色真好看。” 金凤笑着还礼:“妹妹才是国色天香。”同花想容、月清浅,还有其它几个姐妹寒暄几句。 转头见绿玉也站在旁边,面色有些憔悴,但一身风姿难掩,穿着一身翠玉色襦裙,外头批着深色斗篷,更显得遗世独立。金凤过去拉着她的手:“妹妹怎么穿得这样单薄,管家娘子赏了做宫装的蜀锦料子,妹妹怎么没穿上。” 绿玉笑笑:“不碍得,左右都是做轿子,去了也就进屋了,不会太冷的,那蜀锦前两日才得了,竟没来得及做呢!” 金凤关切到:“我倒是多做了两套,妹妹身量跟我差不多,只可惜我胖些,妹妹若不嫌弃,我叫抱香取来,妹妹去屋里换上吧。” 绿玉摇摇头:“谢过姐姐好意,我不冷的。” 金凤还想再说什么,忽然卐福斋的门开了,翠屏、轻罗立在门口,冲众绣娘福身行礼,翠屏道:“今儿五更,太太就去聚福楼准备了,大家的绣品也都安放在了聚福楼后院各处,众位小主请上轿,去了之后直接去咱们的场子,不要乱跑,也不要随便同别人说话。等太太点了人数,教了规矩,再去院里逛。” 话音刚落,一行嬷嬷抬着小轿停在了卐福斋门前,丫头们都扶着自家主子上轿,金凤还想叫住绿玉,却见她也上了小轿,便将话收了回去。抱香扶着金凤也上了轿,这顶轿子上绣了一只彩凤,替换了上次柳扶风留下的轿子,显然是新做的。 金凤坐在轿子里,想着一会儿也许能见到小牧,心里不觉高兴雀跃起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74 章 第七十四章 此时,聚福楼门前早已是车水马龙,各绣坊绣娘的轿子排成一条长龙,娇滴滴的小娘子扶着丫头的手缓缓下轿,一个个盛装打扮,每走一步都脚踩莲花。酒楼里的小厮殷勤的上前引路,收了帖子请人进去,另有专人引了抬轿子的轿夫去棚里吃酒休息。 金牧立在聚福楼门口,接过小厮交上来的拜帖,与进门的人数仔细比对,有不想干的想混进去蹭饭吃的,都叫人撵了出去。金牧不时向四处张望,看金凤有没有来。 等他看到红绣坊的招牌时,赶紧把活计交给旁边的人:“你仔细看着,我姐姐来了,我去接引接引。” 轿子停在门前,抱月替金凤撩起轿帘,抱香上前扶了金凤的手,下了轿子,一抬头,就看见金牧立在一旁笑呵呵的看着她:“姐~” 金凤眼中透出惊喜:“你怎么出来了?” 金牧伸手道了声请:“今儿前头忙,掌柜的同几家绣坊主事在里头布置呢,前头没个做主的,乱成一团,掌柜的叫我来帮着料理料理。姐姐怎么才来,叫我好等。” 金凤刚要答言,就见花想容扶着牡丹芍药的手,仪态万千的走过来,目光流转,在金牧脸上转了一圈,羞涩的笑了笑,微微福了福身:“想容见过金公子,那日我们曾见过的。丫头们莽撞,还望金公子不要介怀才好。” 金牧眉头微蹙,想不起来什么时候曾见过这个娇美如花的女子,偏头看向金凤,金凤忙打圆场:“这是知府家的千金,与我同在红绣坊,大家都是姐妹。那日你冲撞了花大小姐的轿子呢!” 金牧忙欠身施礼:“小生鲁莽,给姑娘赔罪了!” “快别多礼!我常听爹爹和二哥哥说起,金公子是难得的治世之才,写的文章清丽华美,法理也颇精通,要二哥哥多向你请教呢!” 金牧忙道:“不敢当。外头冷,姑娘里面请坐。姐姐,你同金姑娘一道做伴进去吧,后头酒楼上预备了雅座热茶点心。” 花想容听了,也不娇矜作做,拉着金凤的手,亲亲热热的往里去:“金姐姐,咱们喝茶听戏去,听王福嫂子说,今儿个有开场戏呢!”说着回头又看了金牧两眼,四目相对,颇有些欲说还休的味道,金牧被瞧的有些愣神,说不上心里什么滋味。 金凤在花想容脸上细瞧了瞧,也没瞧出什么异样,索性也不多想,二人相伴着进了后院酒楼。 聚福楼格局很好,中间搭着戏台,周围一圈两层雅间,三楼是天字客房。戏台上扎着红色彩绸,正在紧张的布置。 金凤四处张望,发现王福家的正在跟其他几家绣坊的主事商量事宜,便同花想容走过去行礼。王福家的一见她俩,笑容都堆到脸上:“刚才二位掌柜还夸你绣的嫁衣好呢,快过来见过。这位是水月坊的寒凝寒掌柜,这位是奇艳坊的白香白掌柜。” 金凤同花想容福身行礼:“久仰二位掌柜大名。”凝神看去,是两位三十许岁的中年妇人,保养的极好,叫寒凝的那位一身云裳飘逸出尘,头上只簪了两支玉钗,脸上有几分清高冷傲,人也清瘦,有几分疏远之意。而白香却是笑的一脸和煦,一身暖兰色的蜀锦雍容华贵,珠翠满头,眼角眉梢都是贵气,让人瞧了颇觉亲近。 寒凝和白香忙回礼:“我们草莽百姓,哪经得起知府家千金一拜。”又看向金凤:“不知这位姑娘如何称呼?” 金凤微微笑道:“姓金名凤,二位掌柜叫我金凤就好。” 白香挑着丹凤眼,在金凤身上来来回回打量许久,回身对王福家恩道:“好嫂子,哪儿得了这么个粉面玉雕的美人?赏我罢!” 王福忙笑道:“白掌柜莫说笑,这丫头我用了好多年,最近才收入麾下,正指望她挣银子呢,哪里舍得送人。再说,金丫头是我雇来的,跟买来的丫头可不一样,不是我说送人就能送人的,一切都看她自己的意思。” 白香有些惋惜,叹气道:“全城的好绣娘都叫嫂子搜刮走了,剩下些粗的笨的,可叫我们怎么活呢!” 寒凝也附和道:“是呢是呢,绣娘们都跟着我喝西北风了。” 王福家的一摆手,对金凤二人道:“你们去楼上吃点心去,莫听这两个疯婆子胡说,谁不知道水月坊的苏绣、奇艳坊的蜀绣满城闻名,我们红绣坊不过是个做嫁衣的,怎么能和二位当家相提并论?” 白香摇头反驳:“话不能这么讲,红绣坊虽开的时候短,但却博采众家之长,却是我们所不及了。” 一楼人声鼎沸,穿红戴翠的绣娘穿梭来去,找自己相熟的姐妹,一时间吵吵嚷嚷好不热闹。好容易都到二楼归了坐,聚福楼的掌柜来找三个绣坊的主事:“三位当家,都准备妥当了,咱们开席唱戏,热闹半天暖暖场吧。” 三人点头,各自拜别,白香笑道:“且听戏吧,等会就各凭本事了!”王福家的笑了笑,转身提着裙踞上楼。 东侧红绣坊的雅间内,众绣娘都围坐桌前,见王福家的来了,忙起身问好,王福家的道:“都坐吧。” 一时,有小厮递了戏折子进来:“请姑娘们点戏。” 王福家的当先点了一曲黄梅戏,又叫绣娘们点:“好容易出来一遭,别拘着,只点你们爱听的!” 金凤推辞说不爱听戏,花想容懒懒的,随意点了曲《化蝶》,轮到月清浅,她笑道:“我又不大认字,点了也不明所以,你们点吧,我只跟着热闹热闹。”往下也有点的也有不点的,凑了四个曲子传出去,下面戏台上已经吚吚哑哑唱了起来。 众人随口吃茶,兴致勃勃的听戏,金凤侧首去看坐在身边的花想容,自打上楼,她就有些魂不守舍心神不宁的,这会子看戏也是心不在焉,总伸了脖子往楼下张望,金凤心里一动,莫不是花想容对小牧有什么心思吧?小牧可是同小眉订了亲的,还是找个机会旁敲侧击告诉她才好,知府家的亲,小牧可是高攀不起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75 章 第七十五章 下面的戏班子换了三轮,已到了正午时分,因绣娘们出来的都早,并未用早饭,来了也只吃了几块点心压底,这会子都饿了。 王福家的叫来小二,叫众绣娘各自点了自己爱吃的吃食,催着快去做。遥看其他几家绣坊,也都点了饭。 不多时,十多个小二提着食盒鱼贯而入,将饭菜一一摆上桌,五彩缤纷,色香味俱全,众人不觉食指大动,举箸细嚼慢咽斯斯文文的用罢了饭。 用饭宜静不宜动,唱戏的戏子们领了赏皆下去卸妆了。又过了三刻,聚福楼掌柜命人那了花鼓在戏台上有节奏的敲了起来,随着鼓声,有人抬出来许多桌椅,整齐的摆放在戏台四周。 金凤没见过这场面,诧异问道:“难不成还有戏么?怎么摆那么多桌椅,是有什么人来听戏么?” 旁边的月清浅笑道:“点的戏都唱完了,待会儿要来的都是大户人家的夫人小姐,也有商贾之人前来长眼的,一会儿台上会摆出各绣坊的物件,有人看上就会买下,你看后面那一排红榜,会一一记下各绣坊入账的银子,最后得银子多者为胜。” 金凤点点头,觉得这种比法颇为新奇,但以银子多少论输赢,虽说俗气,倒也俗的光明磊落。再往下面看时,已经有各府的夫人小姐进来落座,都用团扇半遮面,间或有几个中年男子带着随从进来,远远的坐在另一面,不敢与那些女眷离的太近。 人陆陆续续来的差不多了,金凤瞧着那些大家闺秀的作派暗暗点头,正在此时,忽听身旁有人一声轻呼,转头看去,竟是绿玉,只见她盯着一个方向,眼中波光潋滟,紧咬着下唇,努力压抑自己的情绪。 金凤奇怪谁能让她有这么大的反应,顺着绿玉的目光看去,是一个身披玄色大氅,一身月白色华服的俊朗男子,二十岁的年纪,星眉剑目,眼睛里却透出与他年龄不相符的世故和圆滑,一看就是个八面玲珑的主。男子身边跟着两个妖娆的女子,一个环肥一个燕瘦,美的各有千秋,打扮的十分精致,二人的头面穿珠嵌玉,更能说明那男子身份不凡,男子进来后,寻了个位置落座,目光不经意往这边一瞥,似是看见了绿玉,笑着点了点头,绿玉的身子微微一颤,眼见要落下泪来,却有拼命忍住。 金凤虽猜到几分,却不十分肯定,不动声色的递了块帕子过去:“妹妹脸上的胭脂重了,擦一擦吧。” 绿玉接过,轻轻在眼角压了压,正好拭去了脸颊的湿润,有些歉意道:“多谢姐姐,只是这帕子脏了,回去洗了再还给姐姐。”金凤笑着示意无妨。 沉鱼在对面似笑非笑道:“这不是梅公子么,难怪最近不怎么到姐姐这里来了,原来是新人胜旧人啊,绿玉姐姐也别见怪,这男人啊,都是如此喜新厌旧的。” 绿玉脸色一下十分难看,强笑着回道:“妹妹怎么知道男人喜新厌旧的?难道妹妹已经领教过了?” “你!”沉鱼气得想反驳,被王福家的拦住:“行了,都闭嘴吧!今儿来的都是有头有脸的大人物,你们不好好学学人家的行事做派,看看别的绣娘的水准,一味说些粗鄙不堪的话,哪里像咱们红绣坊的一等绣娘?要斗嘴,就给我滚回家去!” 沉鱼吓的噤了声,不甘心的瞪了绿玉一眼,绿玉无视的转头去看楼下的梅子玉,许久未见,那人依旧一身风采,丝毫未改,虽然他身边多了两个女子,可是沉鱼说的没错,像他那样的身份,三妻四妾又有什么稀奇。绿玉压下心中的妒意,目光触在梅子玉身上,有些挪不开。 金凤看绿玉的神色,知道她沉溺其中不能自拔,多打量了下面坐着的梅子玉几眼,确实是个出色的男子,值得人为之折服。可那又如何呢?就凭阅花无数这一点,已经入不得金凤的眼。只可惜,绿玉怕是不懂,一个昨日与你浓情蜜意今日又横眉冷对的男人,能有几分真情可言?女子在他眼中,不过是玩物罢了。 楼下的梅子玉又往红绣坊所在的雅间看了几眼,落地屏风已经挪开,里面的人一览无余,目光落在一身红衣的金凤身上,梅子玉眉头一挑,好一个娇滴滴的美人! 金凤很美,而且美的很柔媚,举手投足都是一番滋味,加之其性子带着那么点辣,看事情通透,更让她与那些谨言慎行小心翼翼温顺的如羔羊一般的女子区别开来。当然,你也不能说金凤是粗野的,她有着所有大家闺秀的特质,坐有坐像站有站像从不乱了方寸,可她身上就是有那么一股劲儿,让人想去征服。 梅子玉勾了勾唇角,露出颇有兴趣的笑意。 聚福楼掌柜登上抬,对着众人拱手施礼,朗声道:“承蒙诸位赏脸,在座都是邯郸城有头有脸的大人物,今日汇聚一堂,观赏这一年一度的绣娘大选,评出今年的‘针神’。今儿个主要是暖暖场子,先摆上些新奇玩意儿给各位长长眼,若有喜爱之物,还望各位不要吝啬囊中银子。” 下面一个贵妇人笑道:“这话就该打嘴,你东西还没呈上来就先惦记起我们兜里的银子了!快摆出来我们瞧瞧,要没有好的,一个子儿也没有你的。” 掌柜的一看说话的人,忙陪笑道:“原来是知府夫人,东西已经备好,我这就叫人抬上来。”说着冲后面摆摆手,一众小厮抬着几个两米多高的实木摆架上来,安放好后,又有人端着托盘将各色荷包、香囊、团扇、罗帕、璎珞、穗子上来,小心分门别类摆放好。 夫人小姐们仔细打量,有看上眼的就命丫头取来细瞧,喜欢就拿银子收了,不甚爱的就原样再放回去。 有人专门记录哪家绣坊卖了多少银子,楼上的绣娘们也看的提心吊胆,生怕自己的东西不被挑中。 红绣坊这边,抱香抱月同其它院里的二等绣娘也都趴在窗口往下瞧,因下面的都是小巧物件,大都是她们二等绣娘绣的,所以颇为关心。王福家的带着金凤等一等绣娘稳坐钓鱼台,听着丫头们不停报喜,心里默默盘算入账了多少银子。 “抱香姐姐的团扇被买走了!”抱月惊喜道。金凤赞赏的笑着点点头,抱香有些羞赧的低了头。 这边又有人喊:“牡丹姐姐的香囊被人选了!” 报喜声不绝于耳,一会儿功夫,红绣坊的东西已经被卖的七七八八,红榜上入账的银子远远高于其他绣坊,王福家的放下心来,命人换了新茶,抱香她们也归来落座,姐妹们品评哪家的绣活有特色,说说笑笑等着公布结果。 又过了半晌,底下铜锣一响,停止了买卖,自己的东西没卖出去的绣娘,一脸懊恼,入账银子垫底的几家绣坊主事的脸上也不好看。 聚福楼掌柜重新上台:“不知各位太太姑娘有没有挑到心仪的物件,根据红榜上的记录,今日的魁首当数红绣坊,聚福楼会赠上金匾一个,以做凭证!”掌柜的又呵呵一笑:“当然了,各家的银子聚福楼会按例抽取一成。” 金凤一笑:“我说掌柜的刚才就一直乐呵呵的呢,原来是有银子进账。”这一成的抽成估计有好几十两,果然好买卖。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76 章 第七十六章 红绣坊头一天就得了个好彩头,一丈宽两尺高的红底匾额上四个烫金大字“造化神绣”。王福家的欢喜的春风满面,命几个小厮抬着匾额,一路吹吹打打回了红绣坊。晚饭各院里分了赏钱,又添了两道菜,以示庆贺。 掌灯时分,红绣坊来了位贵客,王福家的笑意盈盈的迎出去:“哎呦,梅公子大驾光临,有失远迎啊!您可有日子没来了,翠屏,快去请绿玉姑娘!” 梅子玉只身跨马前来,并未带随从,翻身下马,随手将马鞭扔给小厮,对王福家的摆摆手道:“不必劳动她,我自去看她就是,也不用惊动他人!” 王福家的忙吩咐另备一桌饭菜:“公子用过饭没,将就吃些?” 梅子玉一边进门一边道:“不必破费,今日我看见绿玉姑娘形容有些憔悴,特来瞧瞧,这是东北老林子里的百年老参,你拿去给她补身子。” 王福家的忙忙接过,迎着梅子玉进了园子正中的摘星楼,笑道:“公子有这心,真是绿玉姑娘的造化了!” 有丫头上了茶,梅子玉端起茶杯,沉吟半晌,问道:“我许久没来,郑姨娘可还好?” 王福家的一愣,忙回道:“郑姨娘是个守本分的,带了几个丫头婆子住在梅园那边,除非坊里来新人,平日过去请安也一概免了的,并不曾拿大,公子只管放心。” 梅子玉点点头:“如此也好,姨娘喜清静,就让她随心。对了,说起新人,坊里最近是不是招新了?我白日里看到一个穿大红衣服,水杏眼,弯月眉的,以前没见过,不知是哪一个?” 王福家的抿嘴一笑:“不是我自夸,我手底下调理出的人,哪个不是水葱似的,公子说不出一二,我哪儿知道是哪一个?” 梅子玉寻思半晌,也说不出个所以然,只得作罢,干坐了一会儿,甚觉没趣,便起身道:“我瞧瞧绿玉姑娘去。” 出了摘星楼,天色已黑透了,王福家的命人掌了灯笼引路,走出去不远,迎面碰到几个急匆匆的女子,前头那个披了红斗篷的正是白日里见过的那个,梅子玉心头一跳,便停下来。 金凤旁边的抱香抱月是认得梅子玉的,忙拉着金凤行礼:“见过梅公子!”金凤正有急事要找王福家的,此时心急火燎,匆匆行了礼就要往卐福斋赶。 梅子玉却有心攀谈,拱手回礼:“姑娘有礼,在下梅子玉,不知姑娘芳名?” 金凤听说他是梅子玉,陶清的主雇不就是他?压下心中焦虑,正经福身行礼:“见过梅公子,小女金凤,只因家中有急事,失礼了,公子莫见怪!” 梅子玉一笑:“无妨,看金凤姑娘形色匆匆,不知有何急事,说与在下听听,也许能分担一二?” 金凤想,求谁也是求,明显眼前这尊佛更大些,也许比王福家的管用,便道:“公子若能帮忙,小女感激不尽。我有个弟弟在聚福楼当帐房,今日因为酒钱与一个官人发生了口角,小牧说那官人没给钱,官人的小厮却说给了的,结果争执起来,小牧将人打伤了,那家官人有权有势,非要押小牧下大牢,方能出这口气。聚福楼老板不敢得罪他,只好打发人来给我送信。我能有什么法子,只得来求王福嫂子,希望她能帮忙疏通打点,好歹先把人救出来。”金凤说着,急得就要落泪。 梅子玉一听,这算什么大事:“姑娘莫急,我虽是金陵人士,在这邯郸城也认识些人,等明儿一早,我叫人去府衙里找官员一说,没有不了的官司。” 金凤悬着的心稍稍放下一半,忙福身道谢:“如此多谢梅公子仗义相救,我这就去取银子,以供打点之用。” 梅子玉拦道:“姑娘莫急,这点子银子还不劳姑娘费心,再者说,凭我这几分脸面,两壶好酒也就把事了了。趟或真要用银子,我再支会姑娘便是。” 金凤再三谢过,送走了梅子玉,抱香问:“姑娘,咱们还去卐福斋吗?” 金凤想了想:“还是去一趟,梅公子只答应帮忙,也不知有没有准头,还是去跟王福嫂子说一声,多一份保障。” 梅子玉别过金凤,便去绿玉的捧雪楼走,往常他来惯了的,也没叫人传话,因时辰尚早,各院里还没关门,梅子玉进了捧雪楼,阻止了看门婆子进去禀告,径自一个人来到绿玉房前,站在窗下,有些踌躇。 算起来,他有两个多月没来了,期间去了趟汴梁,遇着两个尤物,一时沉迷,倒把绿玉忘在脑后了,回来这些日子,只顾了在梅府戏耍,也没来瞧瞧她,若不是今天在聚福楼看见绿玉,怕还想不起来呢!这会子来见她,怕是又要温柔宽慰一番才能罢休,想想真有些头疼。 正犹豫着,只听屋内传来几声咳嗽,接着有丫头惊呼:“姑娘怎么又吐了,这可如何是好,要不去告诉主子吧?”另一个沉稳些的声音道:“慌什么,这点子事也要宣扬的四处知道么?倒让人说咱们吃白饭不顶事了。不长眼的东西,姑娘最近食欲不佳,你不弄些清淡的菜品来,满桌子的鱼肉腥膻,叫姑娘怎么吃的下,还不快撤了去!” “冷珠姐姐,姑娘总是吃什么吐什么,人也一天天消瘦,长此下去,也不是办法,要不咱们还是禀告了主子,请大夫来瞧瞧吧?”红珊一边端了茶给绿玉漱口,一边问一旁的冷珠。 冷珠轻轻拍着绿玉的后背:“这还要看姑娘的意思,姑娘不让说,咱们就不能擅自主张。” 绿玉又咳了几声,直把胆汁都吐了出来,漱了口,无力的摇头道:“二位好妹妹,千万别告诉别人,我恐怕~是有喜了,这事说出去,我一个未出阁的姑娘,竟有了身孕,就活不成了,好妹妹,一定要答应我!” 红珊急的直跺脚:“可这也瞒不住啊!我找梅公子去,叫他赶紧接姑娘出去!” 冷珠一把拉住她:“大晚上的,你做什么去!要找梅公子,也不在这一时,赶紧熬些清粥,叫姑娘喝了垫垫底,明儿天亮了再做计较。” 绿玉歪在床头,心灰意冷:“他此时怕是在温柔乡里消遣呢,哪里能想起我,你就是巴巴的去找,也是白落得没趣儿。” 冷珠安慰道:“姑娘身子要紧,这是梅公子的孩子,姑娘放宽心才是,以后生下一儿半女,一辈子就有靠了,梅公子只是这眠花卧柳的性子,心里还是有姑娘的。” 绿玉凉凉一笑:“他对我,也不过一时新鲜罢了,好的时候,许我做正房夫人,转眼就不来了,这些时,上到姑娘小姐,下到丫头婆子,哪个不是背地里笑话我,当我不知道呢!” 冷珠劝道:“姑娘理那些人做什么,等明儿梅公子来了,姑娘把这好消息告诉他,梅公子定然欢喜,不日就要娶姑娘回金陵的,那才打了那些丫头婆子的脸。” 红珊说要去给绿玉煮粥,端着托盘将肥腻的菜色端出来,掩了门一回身就看见窗前桂树下站着一个男子,手打着灯笼,正自出神。月光透过斑驳的树枝映在俊俏的脸上,不正是姑娘心心念念的梅公子么!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77 章 第七十七章 “姑娘,梅公子来了!”红珊把手上的东西往地上一放,忙不迭的进屋去报信。 绿玉还没缓过神来,仍卧在床上垂泪,妆残钗褪,一副病西施的模样,听了红珊的话一愣神,接着看到跟在红珊身后进来的梅子玉,慌忙擦干了眼角的泪痕,要下床行礼。 梅子玉三两步走到床前,握住绿玉的手,扶她靠在软枕上:“快躺下,你有身孕了,可是真的?” 绿玉脸上羞红,轻轻点点头,便低了头不言语,冷珠忙出言提醒:“这会子梅公子来了,姑娘有什么体己话,慢慢说吧,夜长着呢!”说完拉着红珊出去了。 红珊还要去煮粥,冷珠道:“去睡你的吧,这会子煮了粥,姑娘也没心思吃,等明儿记得早起,做些清粥小菜,有梅公子陪着,姑娘怕是能多吃些。” “公子~”绿玉柔柔唤了一声,泪珠便又扑簌簌的滚了下来。 梅子玉有些愧疚,抬手抚过绿玉的脸:“叫你受委屈了,你放心,我近日就回去张罗,先娶你过门,再带你回去见过爹娘。” 绿玉先是惊喜的抬起头,接着又面露愁容:“婚姻大事,向来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若是不经伯父伯母同意就先行嫁娶,这不合规矩,介时他们不认同我这儿媳,可怎生是好?” 梅子玉笑道:“你这般才貌,他们怎会不喜欢,何况咱们都已经有了骨肉,无论如何他们也会同意的。若是我先回去禀告,一来一回至少要两个月,到时候孩子的月份大了,与你的名声不好,多有不便。只是婚期匆忙,我也没准备像样的聘礼,教你受委屈了,等回了金陵,上好的珠宝首饰,你随便挑。” 绿玉腮上还挂着泪,嘴角已挂起笑意,眼中也焕发出神采,有了梅子玉的保证,她心中的大石也算落地。她乖巧的伏在梅子玉怀里,满足的闭上眼睛,幻想着过些时就要嫁给心心念念的男子,当上正经的主子夫人,从此富贵荣华,以前那些不堪的种种,仿佛只是一场梦魇,从不曾真正的发生过。 绿玉当然知道,梅子玉花心,心中眼中从来都不是只有她绿玉一个人,可那又如何呢?她这样的身份,本就匹配不上富甲天下的梅府,何况梅子玉许给她的,是正房夫人,她该知足了,不然还能怎样?要求梅子玉为她守身如玉吗?天大的笑话!绿玉本来想要找个普通人家嫁了,平平淡淡过完后半生,可是,偏偏就叫她遇到了梅子玉,为何偏偏是梅子玉呢,若是寻常人家的公子,凭绿玉的样貌才情,定然能弹压的住的。可是,若是寻常之人,如何能听懂她的琴声,如何能赏识她的舞姿,终究,还是只能是梅子玉吧! 闭着眼睛的绿玉,无奈的苦笑。梅子玉抱着她轻轻拍着她的后背,如同抚摸乖顺的小猫一般,而心思,早不知飞到哪个佳人那里了。 金凤从王福家的房中回来,一夜也未合眼,虽然梅子玉答应帮忙,王福家的也说不是大事,可金凤实在放心不下,小牧打伤的那人,在邯郸城也算权贵世家,红绣坊实在没有必要因为她一个绣娘去得罪,何况小牧是个不相干的外人,就是真有个什么意外,金凤也怨不到旁人身上。 这事情其实细想也蹊跷,小牧向来不是鲁莽之人,肚子里有那么多圣贤书压底,向来以理服人,如何会与人动上手呢?就算真有客官不给钱,也还有掌柜的出面调停,他一个帐房逞什么能?金凤虽觉得不妥,却也无可奈何,这会子人都被下了狱,怎么能弄清来龙去脉。心乱如麻的捱过一宿,第二日早早的起来,让抱香去支会王福家的一声,自己一个人梳洗妥当便出了红绣坊,到府衙去打探消息。 门口的衙役没精打采的打着呵欠,显然是值了一宿单等同僚来替班好回家睡觉的。金凤过去堆起笑脸:“这位差爷,昨儿是不是关进来一个打架闹事的读书人,我是他家姐,差爷能不能行个方便,我想给他送饭。” 衙役不耐烦的挥挥手:“去去~你当府衙是你家开的,想进就进?”金凤掀开遮在竹篮上的布片,从里头摸出一小包碎银子来,递到衙役手上:“差爷们守夜辛苦,与兄弟们分了吃酒吧。” 衙役接过来在手上掂了掂,眼中透出喜色,与另一个衙役换了个眼色,便将银子揣到怀里,面露为难的对金凤道:“不是我们兄弟不帮你,只是这凶犯打的人是咱们邯郸城首富王家的大公子,有钱有势,昨儿已经差人来给我们老爷送信,说要讨个公道,赔多少银子也不要,定要将那小子打个腿折筋断才肯罢休。我们老爷已经下了死令,谁也不准探看,只等大刑伺候呢!” 金凤听的唬了一跳,哪里忍心金牧受皮肉之苦,忙央告道:“不求差爷放人,还望差爷帮忙打点一二,莫叫他受刑,我这就去王家赔罪去。” 那衙役倒没推辞:“这倒不用姑娘多说,我们拿了姑娘的银子,自然要照看照看的,姑娘把篮子给我吧,我替你给他,顺带告诉他你来瞧过他了。”说罢又压低声音凑道金凤身前低声道:“我们花二爷跟金公子是同窗,也交代过不让动刑。怕只怕王家咬得紧,毕竟金公子打人在先,若真计较起来,怎么也得杖责三十大板。”接着又凑到金凤身前压低声音道:“姑娘不妨想想,是不是您家有什么地方得罪了这位王大公子,据说昨日王家公子去了聚福楼点了一桌子山珍海味却没怎么吃,临走了不给钱,掌柜的出面要钱,王家公子却指名道姓叫你家弟弟出面交涉,俩人嘀嘀咕咕不知说了几句什么,金公子就急了,一拳把王家公子打的流鼻血。” 金凤蹙眉,心道我就知道肯定事出有因,可眼下见不着小牧,也问不出个所以然来,想了想便对衙役道:“差爷有公务在身,我也不好叫差爷为难,劳烦差爷将饭食送进去,顺便给小牧传个话,问问当时的情形,我就在门口等着。知道了原委这官司也好打。” 当差的没有再推脱,拎着食盒进去,不多时又出来,对着焦急等待的金凤摇摇头:“你家弟弟什么都不肯说,只说叫你好好在红绣坊待着,他这事了结之前别出门,也别回乡下家里去。他这边不用你担心。”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