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贫僧不是和尚》 第一章 一老一少 咚嗡…… 黄昏,当西沉的红日带着余辉没入绵延的山脉之后,一座不知位于何处的寺庙之中忽地响起一记浑厚悠远的钟声。 “又来……烦死了……” 钟声未落,一名刚刚将整个寺院清扫干净的年轻僧人摸了摸头顶的僧帽,眉眼耷拉着撇撇嘴。“每次都等我把整个寺庙都扫撒干净才撞钟,真是缺德带冒烟的……” 嘟囔完,这名五官俊朗可精神却有些颓废的年轻僧人来到硕大的木质寺门前,把手中宽大的笤帚放在门后,随手闭合门扇挂上门栓,然后神色复杂的看了看自己关门的双手,接着便无精打采的向寺庙大殿后方走去。 片刻功夫,年轻僧人穿过一个角门,来到一处不起眼的小殿外。 笃笃笃…… 敞开的殿门中传出一阵轻缓明朗的木鱼声,让人听之静心。 只是这名年轻僧人在听到木鱼声之后,却是长长的叹了口气,带着一脸无奈走进了殿门。 小殿内空间不大,仅有一尊看不清面目的木质九尺坐佛,也不用细细打量,就能看出这尊佛像雕工粗糙材质粗陋,仿佛是一名蹩脚匠人胡乱赶出来作品。 而在佛像前方,一名瘦小干枯看不出具体年岁的白须老僧正双眼微阖盘腿端坐,手捧着一个乌沉沉的木鱼轻轻敲着。 “老秃驴,别敲了。”年轻僧人看也没看老僧背后的佛像,随手捡过小殿内一个蒲团放在老僧对面,拍了拍身上灰扑扑的僧衣便歪着身子坐下。“整天敲个没完,你也不嫌吵得慌。” “晚课时间到了。”面对年轻僧人的出言不逊,白须老僧不以为意的放下手中木鱼木槌,笑呵呵的睁开双眼:“开始吧。” “开始个屁啊。”年轻僧人双手一摆慵懒的撑在身后地上,缩肩塌腰歪头撇嘴道:“这都十四年了,我脑子里的东西早让你掏光了,哪还有你没听过的。” “没了?”白须老僧饶有兴趣的看着坐没坐相的年轻僧人,轻飘飘地说道:“许你一顿配果酒的肉食。” “真的?”很是懒散不羁的年轻僧人顿时坐直身子,两眼放光的看着白须老僧确认道:“说话算话?” “我何时诓骗于你?”白须老僧笑吟吟的拿出一串佛珠,拿在手中一边拨弄一边说道:“开始吧。” “我想想!”年轻僧人搓搓手,一双黑多白少的眼珠滴溜溜一转,兴致勃勃地开口道:“在我们那个世界,有一件东西,名叫手机,它能……” “千里传音,万里相视。”白须老僧若无其事的打断年轻僧人的话头。“十四年前便听过了。” “啧,老秃驴记性倒好……”年轻僧人摩挲了一下下巴,歪头思忖片刻,再度开口道:“我们那里还有一件东西,名叫飞机,能够……” “载人翱翔,转瞬千里。”满脸笑意的白须老僧再次截断了年轻僧人的话头。“十四年前,你说与我听时,与手机仅差三晚。” “老秃驴你最强大脑啊你!”同样记得轻轻楚楚却指望白须老僧老糊涂的年轻僧人翻了个白眼,手撑脸颊皱眉思索道:“有一种东西,叫电脑,能……” “千般功用,造化玄奇,听过了……” “呃……还有一种东西叫汽车……” “铜皮铁骨,载人驰骋,听过了……” “靠!发电机,能……” “转化能量,驱动机械……” “淦!空调……” “操控温度,送暖制冷……” “基督教!” “听过……” “资本主义!” “听过……” 渐渐的,在白须老僧一声声淡然自若的“听过”中,年轻僧人从一开始的洒然自如变成了气急败环,并赌气般的倔强嘶吼出一个个名词,期望能找到白须老僧不曾听过的东西。 只可惜,当年轻僧人绞尽脑汁的将自己所有能想起来的东西都说了一遍之后,才发现白须老僧真的全都听过,且一件都不曾遗忘过! “老秃驴!你记性这般好是要逼死人么!”发觉自己所有努力都是徒劳的年轻僧人咬牙捶地。“我说过的事情你竟一个都忘不了……等等!” 正说着,年轻僧人似是忽然想起什么,目光灼灼看着白须老僧,一字一句的确认道:“老秃驴,是否只要是我的所见所闻,且是你没听过的,不拘我给你讲什么都行?” “不错。”白须老僧老神在在的拨捻着手中的佛珠。“但须言之有物,不得妄言虚假。” “那好,你且听着!”年轻僧人说着盘腿坐直,撸起袖子深吸一口气朗声道:“从前有座山,山上有座庙,而这庙荒废不知多少年岁,已是一片断壁残垣的破败景象……” 端坐佛像前的白须老僧见状,笑呵呵的闭上双眼,表情坐姿不曾有丝毫变化,也没有再说什么,就这么静静听着。 而眼见白须老僧没有再打断自己话头,年轻僧人心中稍稍松了口气,摸了摸自己头顶的僧帽继续说道:“忽然有一日,这荒庙中来了一个老和尚。 “这老和尚一到荒庙便住了下来,且不知出于什么缘由,他开始着手修缮这处荒庙。而任谁也想不到,这老和尚开始修缮荒庙的第一步,却是去山下化缘。 “短短三个月后,他走遍了这荒庙周边百里内的每一个城乡村镇沟坎堡坳,向每一个人化了缘,就连四肢残缺的乞儿和藏身深山的逃兵都没有放过。 “可奇怪的是,这老和尚每次化缘都不曾开口索要金银财物等东西,只说尽心便好。被化缘的人出尽家财他不嫌多,只道一声我佛慈悲他也不嫌少,从始至终都是这种不知所谓的神棍做派。” 年轻僧人说着顿了顿,细细看了几眼距自己不过数尺的白须老僧,发觉对方依旧双眼闭合一副淡定静听的模样,不由撇了撇嘴。 “就这样,三个月后,老和尚带着他化到的种种事物独自回到荒庙,开始凭一己之力修缮荒庙。”年轻僧人晃了晃脖子,换了个舒服的坐姿继续说道: “四个月后,荒庙残壁尽去,山顶土地平整,修缮所用的砖石木材也被老和尚尽数搬上了山。 “五个月后,寺庙大殿雏形初现,其中所供奉的三丈佛像更是老和尚亲自所铸,宝相庄严佛韵极浓。 “六个月后,新庙落成焕然一新,旧时的荒壁残垣变成了一座占地近数十亩的寺院,再没有了曾经的破败模样。” “我佛慈悲。”依然闭着双眼的白须老僧忽然开口,拨弄着佛珠轻声道:“这便是你从寺中香客口中听闻来的么。” “装模作样……”年轻僧人不置可否的哼了一声,继续说道:“寺院修缮完毕,老和尚也不曾更改寺名,只是下山遍告曾经被他化缘的众人,说正心寺已然修缮完毕,可以前来拜佛焚香。 “之后,他便再次回到正心寺中,独自一人守着这处仅有他一名和尚的寺院,应对香客修行扫撒。 “就这般又过了一年,终日不离寺院的老和尚忽然抛下寺院下了山,赶赴千里之外的一处村庄,掳掠了一名孩童……” “掳掠?这个词用在此处……”淡然听着的白须老僧嘴角翘起,闭着双眼缓缓点头道:“倒也算得当。” “老秃驴……”年轻僧人横眉撇嘴,吐出一口浊气继续说道:“那孩童不满七岁,正是天真烂漫的时候……” “天真烂漫?”白须老僧双眼微睁,笑吟吟的扫量了一眼面上毫无愧色的年轻僧人,摇头笑道:“这个词却是用错地方了。” “你管得着吗!”年轻僧人挑眉回斥一句,然后续道:“那孩童正年幼,家中又有疼爱他的双亲和两名兄长。家境虽说清贫,却也算是一家和睦。 “只可怜就是这样一个和睦之家,竟被这老和尚用三百两纹银拆了个零零落落。而在带走不愿离家的孩童之时,他甚至还威胁这名孩童如若不同意就将其就地打杀。 “老秃驴,你听听,这是一个出家人能做出来的事情吗?” 话语中质问和讽刺意味异常露骨的年轻僧人说罢,便面带冷笑瞪着白须老僧。 而白须老僧则不以为意的笑了笑道:“还有吗?” “嘿,有啊。”年轻僧人冷笑一声道:“那老和尚带着孩童回到正心寺,强行给他剃度,让他做了一名小沙弥。 “那孩童本不就不愿出家,哪里愿意困居寺庙,便一门心思想着如何能够逃脱这老和尚的魔爪,一次次的尝试逃出去。 “只可惜他无论如何尝试,都踏不出这寺门半步,更被这老和尚逼着修习什么佛法,蹉跎了人生中大把的时光。” 话至最终,年轻僧人眉眼耷拉的歪了歪脖子,毫不顾及形象的仰天躺倒在光洁的地面上,而白须老僧则不为所动的笑笑:“心中怨气倒是不少。” “怨气?哈哈!”白须老僧毫不在意的态度并没有激怒年轻僧人,反而让他揶揄笑道:“老秃驴,我六岁起,便被你困在这寺庙之中。 “自从到了这里,你就逼着我做和尚,每天除了打扫寺院便是修行。五千三百七十二天,我踏不出这寺门半步,只能在方寸之间打转,难道还不能有点怨气?” 说罢,年轻僧人正了正自己头顶的僧帽,然后惬意的将双臂枕在脑后,翘起二郎腿,双眼半睁半闭看着屋顶的房梁随意道:“讲完了,记得答应我的果酒和肉食。” “自是不会忘。”白须老僧点点头,然后意味深长的笑笑:“既然你与老僧说了一件奇闻,老僧也回报你一桩往事吧。” “随便吧。”年轻僧人无所谓的晃晃脚尖,面上不为所动,只是微阖的双眸中却闪过一丝诧异。 白须老僧见状也不在意,再度闭上双眼淡然开口道:“不知多少年前,佛门一名小沙弥为领悟佛法真谛,离开寺院开始了他也不知何时才会结束的苦行。 “岁月流逝,小沙弥渐渐变成了一名老朽不堪的僧人,虽然依旧未能领会佛法真谛,却屡屡能在苦行途中听到佛祖降下的佛旨。 “十四年前,这名昔日的小沙弥垂垂老矣行将就木,便回到他曾经苦行时修建的第一座寺庙,并准备将之作为自己的圆寂之所。 “而就在这时,他却再次于冥冥中听到佛旨。” 蓦然间,仰躺地面晃着二郎腿的年轻僧人心头骤然一惊,紧接着便觉寒意遍体,浑身上下顿时僵直如石! “不错。”依旧闭着双眼的白须老僧微微颔首,云淡风轻道:“佛祖降下佛旨,言说有域外天魔夺舍潜伏,欲行灭世之举,让那老僧去斩妖除魔。 “于是那老僧离开寺庙,多加探访,终于找到了那个伪装成六岁孩童的域外天魔,并将之在未及成长前带回了寺庙。” 此刻心头骇然难当的年轻僧人念头飞速转动,回想被白须老僧带回正心寺后的种种见闻过往,忽然灵光一闪,面带嘲讽实则紧张的试探道:“看来这老和尚不怎么听佛祖的话啊。” 白须老僧闻言缓缓睁开双目,只见眸中有难以名状的光华隐隐流转。“你怎知那域外天魔不会死?” “会吗?”年轻僧人一颗心已然提到了嗓子眼里,可依旧努力做出淡然自若的模样,甚至还悠闲的晃了晃二郎腿。“那么果酒和肉食就是我的断头饭了? “若真是如此,老秃驴你也太小气寒酸了些。” “心神不宁,何必强作镇定。”白须老僧微微一笑,眸内光华悠然隐去。“你可能不知,那老僧苦行多年,遵从佛旨打杀的域外天魔,已有三个。” 话音刚落,年轻僧人强自放松下来的躯体再度一僵,心中震惊不已:似我一般的穿越者还有三个?且都被这老秃驴打杀了! 想到这里,他再也无法维持表面的淡定,面色凝重的翻身坐起,死死盯着白须老僧的双眼。“老秃驴,你要做什么!”</p> 第二章 慧觉老僧 “我佛慈悲。” 面对年轻僧人的质问,白须老僧不置可否的反问道:“你可还记得老僧给你取的法名?” “法名……”年轻僧人脑海中顿时闪过两个字,带着几分羞恼坚定的反驳道:“狗屁法名!不管上一世还是这一世,老子都叫左章。” “也好。”白须老僧闻言笑笑,放下手中佛珠双手合十浅声道:“能不能吃到老僧答应你的饭食,且看你的造化吧。” 话音刚落,白须老僧口宣一句“我佛慈悲”,紧接着一种无形无状却莫可抵御浩荡波动便从他身上荡漾开来,眨眼间便将自称左章的年轻僧人席卷其中! 骤然间,心怀戒备的左章顿觉胸中慌乱烦闷异常,不知白须老僧还有何等手段的他骇异之下疾步而退,只两步便跃出小殿远远站定,而胸中的异样感也在他离开小殿后迅速消散! “老秃驴!你到底要做什么!”凝聚心神细细体察内视的左章见自身无异,稍松一口气的同时却于心中生出极不和谐的感觉。 然而此时此刻却容不得他寻找那不和谐感的来源,连忙弓身架步站在殿门外,满含戒备看着依旧盘坐殿内的白须老僧,心念闪动急思对策。 “做什么?你身为域外天魔,又何必心存侥幸。”白须老僧理所当然的说道:“老僧自是要遵从佛旨,斩妖除魔!” 说罢,白须老僧再宣一声“我佛慈悲”,枯瘦黝黑的右手骈指成掌,冲着殿门外的左章平平一推! 刹那间,一股浩浩金光从白须老僧掌心迸射而出,转瞬便带着无穷无尽的威压直奔左章而来! “老秃驴你发什么疯!”左章只觉白须老僧刚刚抬手那金光便来到自己面前,让他根本来不及反应,仅能本能的抬起手臂挡在胸前,渴望能抵御那浩浩荡荡的茫茫金光! 嗡…… 悠忽间金光临体,左章只觉脑海中猛地一震,原本全神凝聚的精神意识瞬间溃散,无论记忆还是念头,尽皆不见踪影,整个脑海仿若被金光洗涤一空般化作空空荡荡一片茫然! 小殿中,似乎永远都不会起身的白须老僧收回手掌,遥遥看着金光过后双目无神呆立原地的左章,神色难明的摇摇头,闭目合十开始默默念诵经文。 就这般不知过了多久,待到呆立小殿前的左章身上晕染了一层宛如微霜的月光时,将一篇经文诵念近百遍的白须老僧忽然睁开双眼,注视着如同蜡像一般的左章笑问道:“为何不杀我?” “什……么?”左章眼神空洞的双眼逐渐恢复了神采,可脸上依旧是一片茫然。 “你对我没有起杀心。”白须老僧轻声说道:“十四年前我将你从家中带走时你没想过杀我,困居正心寺的十四年间你也没想过杀我,刚刚我说要杀你的时候你依然没想过杀我。” 意识迅速恢复清醒的左章闻言心中一动,诧异问道:“若我动了杀心……” “若你在这十四年间动了哪怕一丝杀心……”白须老僧说着自然而然的笑笑。“都会在我刚刚的那一掌下神魂俱灭。” “那我也得能杀得了你吧……”明白自己在无形间渡过一劫的左章顿时松了口气,翻了个白眼后看看天上的月亮又看看自己,疑惑问道:“我站了多久?” 白须老僧笑着答道:“三个时辰。” “难怪身上有些酸。”心神松懈了几分的左章揉了揉肩头,然后好奇问道:“你之前打杀的三个人曾经都想杀你?” “不错。”白须老僧点点头,然后冲左章招招手道:“智障,你来。” “靠!”左章仿佛被踩到尾巴的猫一般瞬间炸了毛,勃然羞恼瞪着眼睛大声喝骂道:“你才智障!你全家都是智障!还有你那个狗屁佛祖也是智障!神经病!” 骂完,左章气咻咻的转身,也不理会白须老僧的招呼就向厢房方向大步走去。 然而他还没走两步,就觉一阵无形劲风从背后袭来,眨眼间便将他整个人裹挟其中,仿若一只无形巨掌一般把他凌空摄起,拽向了小殿中。 “老秃驴你有完没完……”左章对这般遭遇似乎已经习以为常,很快放弃了注定徒劳的抵抗,熟练地摆了个舒服的侧卧姿势,垂头丧气的等着落地的那一刻。 小殿中,双手合十不见有所动作的白须老僧笑吟吟的看着缓缓落在地上的左章,淡然道:“给你剃度时,却是不曾料想这个法名在你们的世界会是那般含义,是我思虑不周了。” “知道错了就改啊。”左章手撑脸颊侧卧地上,脸上满是无奈和不爽。“让你改你又不改,整天智障智障的叫,你以为你很幽默……” “法名上了度牒,却是改不得了。”白须老僧摇摇头,“将来你行走世间,便给自己另取一个法号吧。” “法名法号有屁用,我又不想做和尚。”左章很光棍的摇摇头,旋即想起刚刚那不和谐的感觉,纳闷的盯着白须老僧,犹疑道:“老秃驴,你今天吃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了?怎么怪怪的。” “我要去往极乐佛国了。”白须老僧若无其事的说道:“在你看来,便是要死了。” 左章闻言惊诧坐起,上下打量白须老僧半晌,摸了摸头顶僧帽皱眉道:“慧觉和尚你玩真的?” “我何时诓骗于你?”慧觉老僧颔首笑道:“明日辰时,你便自由了。” “你明日辰时便要死了?”左章眉头皱的更紧了,却觉面前的慧觉老僧与往日里根本没什么区别,不由越发纳闷:“为什么?” 慧觉老僧闻言微微抬头,清澈明透的视线仿若洞穿屋顶直入苍穹。“苦行多年始终没能领悟佛法真谛,便去极乐佛国请佛祖解疑。” “就因为这你便要寻死?”左章完全无法理解慧觉老僧的思路,满脑子都是不可思议。“修佛修得你脑子都秀逗了。” “在你的故乡,不也有舍命求真之人么。”慧觉老僧收回目光,直视左章双眼笑道:“明日辰时过后,这正心寺便是你的了,之后不论是拆是焚是卖,皆由你做主。” “老子又不做和尚,要这破庙有屁用。”神色莫名的左章转身看了眼小殿外,然后再度转向慧觉老僧,指着自己的僧帽问道:“我就想问,我的头发什么时候能长出来?” 看着一脸认真点戳着自己脑袋的左章,表情神态始终未曾有太大变动的慧觉老僧终于失笑道:“万千烦恼丝一朝落尽,不正是你们世界强者的发型么?” “强个屁啊!”左章一把扯掉头上的僧帽,气急败坏的在光秃秃的头顶上点了一圈。“老秃驴你给我戳的这几个疤癞丑的要死,十四年我想尽办法也消解不掉,没头发遮掩我岂不是一辈子都要顶着僧帽!” 只见左章光到反光的秃头上,七个大小不一形态怪异的烫疤毫无规律的分布在头顶各处,大的如拇指甲盖一般,小的则如黄豆大小,仿若被什么人用不同器具烫上去的一般。 “这戒疤……”慧觉老僧收敛笑容沉吟道:“你还是顶着比较好。” “神经病……”抗议过无数次的左章早知慧觉老僧会这般说,撇撇嘴将僧帽戴回头顶,不爽起身道:“还有什么交代的没有?没有我就要回去休息了!” “明日一切照常。”慧觉老僧说罢闭上双眼,转瞬间便入了定。 “就这?”刚刚还扬言要走的左章见慧觉老僧这般淡然,却是有些焦躁了起来。“拜托!老秃驴你明天就要死了,今天除了吓唬我就没什么别的事情了吗?” 然而仿若化作一尊雕像一般的慧觉老僧却没有给予他一丝的回应,不由让他越发郁闷。“不知所谓!管你去死去活!” 说罢,左章哼了一声转身离去,大步流星出了小殿。 回到自己居住的厢房后,左章也不点灯,和衣躺在床上仰视屋顶,眉头紧皱陷入沉思,却杂念纷纷想不出个所以然。 数个时辰后,窗外天色微亮,厚重悠扬的钟声再次响起,将一整晚都没合眼的左章从纷乱的思绪中唤醒。 “已经卯时了?”左章嘀咕一声想起昨夜慧觉老僧说一切照旧,便叹了口气将脑中杂念尽数甩走,起身出屋把大殿与正心寺各处收拾停当,打开寺门等待前来拜佛上香的香客。 过不多久,当红日跃出地脉并将明晃晃的阳光挥洒在正心寺的屋顶时,寺门外的登山石梯上远远走来一人。 “嗯?谁人来的这般早?”站在寺门内的左章微感诧异。 原来,正心寺地处偏远,再加上这方世界交通落后以及正心寺位于山巅攀登不便,想要在天亮时分赶到,即便是距寺最近的村落,恐怕也得在一个多时辰前动身。 想到这里,左章不由好奇的远远打量来者。 这是一名身穿天青色华服的男子,年龄在三十许,虽然五官紧凑身形圆润肥胖,可他顺着石梯急速攀登间却气息舒缓步履轻盈,显然不是寻常香客。 就在左章打量来者的时候,肥胖男子也远远地看见了他,略一愣怔便笑哈哈的挥手高呼道:“智障小师傅,别来无……” 喀喇! 呼! 啪! 骤然间,一连串的异响打断了肥胖男子的话头! 却是一块地砖被面色阴沉的左章从脚下地面硬生生抠起抖手一甩,那砖便裹挟着沉闷风声流星般袭向笑容满面的肥胖男子,最终结结实实砸在肥胖男子堪堪挡在面前的掌心上! “嘶……”吓了一跳的肥胖男子龇牙咧嘴倒吸一口冷气,掂了掂手中沉甸甸的实心青砖,只觉手心麻痛不已,不由看着黑着脸的左章苦笑道:“智……呃,左小哥,你下手也忒重了吧。 “这要是寻常人,就被你一砖拍死了……” “寻常人也不会屡教不改。”左章哼了一声,看着走到面前将青砖双手递还的肥胖男子,冷着脸问道:“张世山僧会大人不辞辛劳清早登门,不知有何见教啊?” “哎呀,左小哥,怎的这般生分!”名叫张世山的肥胖男子摆了摆手,贼眉鼠眼的回头瞅了瞅登山石梯方向,然后才凑近左章低声问道:“慧觉大事要圆寂了?” 将青砖放回原位并跺了两脚的左章动作一滞,皱眉看向眨巴着小眼睛的张世山,疑惑道:“你怎么知道?” “天爷!竟是真的!”张世山闻言惊诧的瞪大了眼睛,面带不敢置信地说道:“昨日晌午我正在醉花楼喝酒,忽然就听到慧觉大师的千里传音,说他将于今日辰时去往极乐佛国! “你也知道,我身为县里的僧会,这种事情必然要当场求证,所以才会大清早的登门。对了,他还着我带上这个,说是可能用得着。” 说着,张世山从怀中取出一个巴掌大的黄铜钵盂,口诵佛咒伸手一招,手中便多了一个硕大的食盒。 左章一看食盒,心中顿时有了一个猜测。而嗅到食盒中隐隐散出的味道后,不由了然撇嘴道:“这是他答应我的东西。” “难怪。”张世山闻言直接将食盒交到左章手中,珍而重之的收好钵盂由衷赞叹道:“慧觉大师真乃得道高僧,行事每每出人意表引人深思啊。” 果酒和肉食能让你深思出个啥…… 拎着食盒的左章心中鄙视一句,很快回想起昨夜间慧觉老僧所言的种种,再没了站在寺门前迎候香客的心思,转身向大殿后方走去。 “诶,左小哥,等等我!”张世山见状眼珠一转连忙跟上。“快带我去聆听慧觉大师教诲!” 然而刚走了两步,左章忽然驻足,两眼直勾勾的看着同样停下脚步的张世山,轻声问道:“张大哥,我且问你,这正心寺是何年何月建成的?最后又为何会荒废?” “何年何月所建……”有些不明所以的张世山挠挠头,皱眉思索片刻后摇头道:“这我却是不大清楚,毕竟上一任僧会交予我的籍册中也没有记载。 “不过呢,县里记录周边寺庙的籍册中,可溯的年岁最早能追到五百年前,所以这正心寺最起码也应该建于五百年前。 “至于荒废的原因,我就更不清楚了。” “五百年……”左章努力压制着心中震惊,目光复杂的看向小殿方向。</p> 第三章 重获自由 眨眼功夫,两人来到了慧觉老僧所在的小殿外,左章听着殿中十四年来从未变过的木鱼声,深吸一口气将食盒放在地上,这才拾阶而上快速进了殿内。 “老……咳,师父。”左章看了看跟在自己身后眼珠乱转的张世山,轻咳一声后冲着枯瘦干枯的慧觉老僧双手合十道:“张僧会到了。” 双眼微阖的慧觉老僧先是饶有兴趣的打量了左章两眼,然后才面带微笑转向张世山,放下木鱼颔首道:“劳烦张僧会了。” “大师说的哪里话,不劳烦,不劳烦!”张世山连忙双手合十回了一礼,然后带着几分局促搓着手问道:“不知大师去往极乐佛国之前,还有什么要交代的?” “确有一事。”慧觉老僧笑吟吟指着神色难明的左章。“今日辰时之后,智……我这徒弟便是正心寺的主持了,烦请张僧会册封记录。” 张世山闻言偷偷扫了眼面色阴晴不定的左章,连忙拍胸脯保证道:“大师放心,在下定当照办,相信正心寺传承必然能在智障小师傅手中发扬光……嘶!” 话至半途,张世山忽觉自己小腿迎面骨猛地传来一阵剧痛,话头登时被打断! 而当他扭头看去,却见面色阴沉的左章正冷冷的盯着自己,顿时知道是这个极度讨厌自己法名的左章下的狠手,不由缩了缩头。 “张僧会,我与师父有几句话说,烦请回避。”左章冷着脸冲张世山合十施礼,然后等张世山龇牙咧嘴一瘸一拐的离开小殿后,转向慧觉老僧询问道:“老秃驴,你要去极乐佛国做什么?” “你很在意?”慧觉老僧淡然笑笑,复又闭上双眼,拿起木鱼轻轻敲着。“往后这寺里便剩你一人了,莫要懈怠了修行。” “靠!装模作样上瘾了你!”左章一见慧觉老僧这般做派,便知道他不会再开口说什么,顿感心头烦躁难当,狠狠揉了揉头顶的僧帽转身离开了小殿。 殿门外,身材肥胖的张世山正站在一棵枝繁叶茂的桃树下假作欣赏状,而见左章走出殿门连忙迎了上去低身问道:“左小哥,慧觉大师……” “你怎么比我还激动?”左章不耐烦的叹了口气,皱眉看着张世山,若有所思道:“难道去极乐佛国的和尚很少?” “哎呀,左小哥,何止是少!”张世山小心翼翼的看了眼慧觉老僧所在的小殿方向,凑近左章小声道:“你从不下山可能还不知道,万里之外的周国举国崇佛,可近百年内能去往极乐佛国的大德高僧也不过屈指之数! “而咱们晋国佛门不兴,反正我是从没听说过有什么高僧能去到极乐佛国的。反倒是有不少骗子借此行骗被当地僧正僧会戳穿,下场惨不忍睹呐。” 左章闻言沉吟片刻,然后缓缓问道:“所以你不想这件事情宣扬开来?” “和左小哥说话就是轻松!”张世山眨巴着小眼睛,又凑近左章几分掩口低声道:“咱们晋国高祖立国之初就不信任佛道两门,历代国君更是依遵祖制对佛道两门严加戒备。 “而我观慧觉大师和左小哥你们也没有将此事宣扬开来的意思,咱们索性就悄悄的恭送慧觉大师算了,你说可好?” “悄悄的把事情办了?”左章打量着面前张世山,见对方面带希冀紧张,歪头琢磨道:“这是张大哥你的意思?还是府州里都纲和僧正的意思?” “哎呀,左小哥你这时候与我装什么糊涂!”张世山轻啧一声连连摆手。“我一介武夫,在县里兼着一个不入流的僧会,又不拿朝廷的俸禄,谁信我所辖的穷乡僻壤里能出一个大德高僧! “再说即便是有人信,依着咱们晋国国君和文武百官对佛道两门的忌惮,对佛门的打压必定随之而来,正心寺首当其冲,你我哪能有什么好下场! “所以呀,左兄弟你听哥哥一句劝,慧觉大师去往极乐佛国的事情咱哥俩就烂在肚子里,千万莫要传出去!” 听张世山这般说,本就不打算宣扬此事的左章瞬间明白张世山想要明哲保身,索性就坡下驴道:“也好,张大哥就当我师父年岁已高无疾而终了吧。” “敞亮!”张世山闻言顿时松了口气,直起塌了好一会的腰背,笑呵呵的与左章扯东扯西闲聊起来。 只是左章却没什么聊天的兴致,有一句没一句的应付了片刻,就听小殿中木鱼声忽然一顿,紧接着慧觉老僧的声音便传了出来。“我佛慈悲,时辰到了。” 左章闻言连忙跨进小殿,却见慧觉老僧依旧双目闭合盘腿端坐,神态安详慈和得很,根本不像将死之人。 人而就在心情复杂的他不知该说是些什么时,却见慧觉老僧原本稳定绵长的呼吸竟然毫无征兆骤然停顿!整个人瞬间散发出一种苍朴寂然的意味,仿若化作一尊栩栩如生的石雕一般,就这样再没了半分活人的气息! “师父?”还没做好心理准备的左章顿感措手不及,心头剧震之下正要上前查看,却忽然发觉慧觉老僧身上光影一闪,一个与慧觉老僧生前一般无二的虚幻身影骤然脱离了毫无生气的慧觉老僧躯体,起身走到了自己身前! “终于肯心甘情愿的喊我一声师父了。”慧觉老僧虚影双手合十宝相庄严,看着左章微笑颔首。 咚咚咚…… 轮番剧变之下感觉脑子即将宕机的左章傻傻的瞪大了眼睛,完全不知该作何反应,却忽地听到身旁传来一阵撞击声。 而待他下意识的扭头看去,却发觉是紧随自己进了小殿的张世山不知何时跪伏地上,正面带惊慌虔诚的冲着身前数尺空空如也的位置叩头不已! 心头一片茫然的左章看了几眼,大脑很快重新恢复运转,见张世山对自己和慧觉老僧虚影视若不见,不由低声问道:“老秃驴,他怎么了?” 慧觉老僧也不在意左章换回了对自己的称谓,轻声笑道:“相由心生,我相即心相。而在他心中,老僧此时乃是一副怒目金刚的模样。” “相由心生这个词是这么用的?”左章吐槽之余若有所思地细细打量面前的慧觉老僧虚影,却觉对方慈眉善目笑容祥和,完全一副亲厚长者的模样,顿时疑上心头。“老秃驴你莫不是在骗我?” “且问你自己的本心去吧。”慧觉老僧虚影不以为意的笑了一声,指指左章身处的小殿道:“自你来了正心寺我便没离开过这里,你始终未能一探究竟,想必已是心痒难耐。 “待我走后,此处也随你处置。不过,你需记着,今日酉时须将我遗躯封入小殿佛像之中。等到有朝一日你能将佛像焚化时,切莫手软,可记住了?” “火化遗躯?”左章心感疑惑正要询问,却见慧觉老僧虚影手指一弹,一抹金光便闪电般没入自己眉心,带给他一股玄之又玄的信息的同时也让他恍惚了瞬间! 而当他回过神来,原本面带微笑站在他眼前的慧觉老僧虚影已然不见了踪影,只留下满怀畏惧跪伏地面的张世山在不停地诵念佛号。 老秃驴在你心里到底是有多吓人…… 心头莫名有些压抑的左章扫了眼张世山,鄙视的摸了摸僧帽,抬头看看与往日没什么差别的屋顶,轻叹一声却是什么都没说,摇摇头俯身搀扶张世山。“张大哥,我师父已经走了。” “我佛慈悲……大师慈悲……”身躯肥胖却动作灵活的张世山闻言一愣,还没回过神来就觉一股难以抗拒的巨力扳着他的肩头让他站起身来,汗津津的脑袋上满是问号。“呃……?” “我师父他老人家已经走了。”左章加重语气重新说了一遍,然后对张世山的狼狈相视若未睹道:“我就任正心寺主持的事情,还得麻烦张大哥了。” “啊?哦……好说好说!”忙不迭答应下来的张世山抬手用衣袖擦了擦额头的汗水,忽地心有余悸道:“慧觉大师真乃世外高僧大能啊!” 所以说他在你心里到底是有多吓人啊…… 左章心中吐槽,却是没心思理会明显有些被吓破胆的张世山,安抚几句便将心神不定的他送走。 而当张世山宽硕的身影顺着登山石梯向山下走去时,站在寺门内的左章忽然紧张起来。 只见他神色复杂的看着面前洞开的大门和高不过一尺的门槛,舔了舔有些发干的嘴唇,喉结滚动一下缓缓将手掌伸向门外。 三寸…… 两寸…… 一寸…… 随着左章满是汗水的手掌一点点穿过大打开的寺门,那似乎已经铭刻在他记忆中的滞涩感没有再出现,而曾经阻挡了他五千个日夜的无形坚壁也消散无踪! “呼……” 看着自己顺顺当当伸出门外的手掌,左章急促的吸了一口气,心神激荡的抬脚跨过门槛,急不可耐的跃出寺门! 而当他站定寺外的刹那,清晨的习习凉风和明媚的阳光毫无遮挡的将他笼罩,让他顿觉心旷神怡,下意识的闭上双眼张开双臂去感受这阔别十四年的自由! 然而,就在左章的全副心神都沉浸于再度恢复自由的喜悦中时,登山石梯处忽然传来一阵急促且熟悉的脚步声。 察觉有异的左章瞬间从兴奋喜悦的心境中脱离出来,睁眼看去,却见一个身着天青色华服的胖子正急速攀登而上,眨眼便来到寺门外,正是刚刚离开正心寺不过片刻的张世山。 “嗯?”张世山远远瞧见左章展开双臂闭着眼睛,似乎还准备原地转圈,不由讶异问道:“智……呃,左小哥你这是做什么?” “我……咳,正在悼念师父。”左章尴尬的咳了一声,连忙收敛心神转移话题。“张大哥你怎么又回来了?” “哦,你看我这脑子!”张世山一拍脑门凑上前来兴奋问道:“本来这次登门除了见证慧觉大师圆寂以外,还有一件事要办,却是刚才心神震荡忘却了。 “左小哥,不知你愿不愿意下山做一趟法事?” “做法事?”左章摸了摸僧帽,头脑迅速冷静下来,意味深长的看向张世山问道:“能让张大哥出面的,要么不是寻常人,要么不是寻常事,抑或二者兼而有之,对吗?” “左小哥智慧通达,厉害厉害!”张世山笑哈哈地送上一记马屁,然后点头道:“说实话,我听了你教我的法子,确实挣下不少家业。 “可是家大业大之后,来往的却都不是寻常人了。这一次是庆州城孙记钱庄的股东孙元伟兄长因病死了,而他兄嫂向佛之心甚笃,便想请几位高僧超度兄长亡魂。 “不过呢,左小哥你也猜到了,这些都是说给外人听的说辞。孙元伟真正想找的,其实是能帮他摆平家中蹊跷的世外高人。” 左章闻言笑笑,盯着张世山的眼睛咧嘴道:“能把人整死的蹊跷,张大哥你觉得我能摆平?” “左小哥何必自谦。”张世山腆着笑脸道:“自古名师出高徒,慧觉大师能成就极乐佛国罗汉,左小哥自然不是寻常人比得了的。 “况且孙元伟兄长的尸身我验过,确系因病而亡。且这病因旦旦而伐过度纵欲引出来的老病根发作,因着医治不及才死了,并无怪异之处。 “至于孙元伟所说的蹊跷,是他说他兄长月余前自府城归来后,便像是被什么邪祟附了身似的,整日里在自己的后宅与妻妾丫鬟厮混。 “这不,才一个月出头,一条精壮好汉便将身子搞垮,引出旧患一命呜呼了。” “看来这孙元伟与自己的兄长不太和睦啊。”左章若有所思的摸了摸僧帽轻声问道:“人死灯灭,他如今来找人驱邪,是不想自己出事吧?” “左小哥真是洞悉人心。”张世山点点头,扫了眼登山石梯的方向,见已有早来的香客出现在山腰处,便加快语速道:“那孙元伟要面子得很,不想家丑外扬,更不想因此坏了名声生意,这才让我打听与他不相熟的高人。 “而且他也说了,只要能助他安定家宅且严守秘密,他愿以重金酬谢!” “张大哥你还在乎重金?”左章闻言笑着揶揄道:“我看是这份人情更值钱一些吧。” “哎呀,左小哥,这不还是你当年教我的嘛!”张世山见状顿时明白左章松了口,连忙顺着话头问道:“那我这就让孙元伟那边准备?” 恢复自由身的左章正自心痒,又想好好见识一番这方世界,眼珠一转回想起慧觉老僧留在他脑海中的玄奥信息,转瞬有了计较。 只见他心情舒畅的看了看身后再也困不住自己的正心寺,冲着张世山亲切笑道:“听张大哥你这么一说,那邪祟倒也不算厉害。就奔着张大哥的面子,我便下山一趟吧。” 张世山闻言大喜,笑哈哈的拍拍肚子,与左章约定了下山的时间,便急不可耐的下山去了。</p> 第四章 意料之外 送走张世山,静下心来的左章遥望山巅之下的山景,又看了眼陆续出现在登山石梯上的香客,摇摇头后微微一笑,转身走进寺门,直奔后院的小殿。 来到小殿外,响了十四年的木鱼声没有再出现,左章的耳中却隐隐约约出现了那令人心平气和的笃笃声。 “啧,该洗耳朵了……”左章驻足站定片刻,不适的摸了摸僧帽,这才拎起自己放在小殿外的硕大食盒,举步进了小殿。 殿内,慧觉老僧的遗躯依旧维持着盘腿端坐的姿态,而脸上带着祥和笑意的神情也不曾有丝毫的变化,除了没有呼吸,一切都仿若往日一般。 “老秃驴……”左章面色复杂的坐在慧觉老僧遗躯面前,长叹一声后将慧觉老僧遗躯身旁的木鱼挪到一边。“……听不着你敲这破木鱼,我也能清净清净了。” 说着,左章打开食盒,从中取出一坛果酒三碟肉食,摆在面前吃喝起来。 片刻功夫,面无表情的左章将果酒和肉食统统填进腹中,抬手用僧衣胡乱抹了抹嘴。 “一点味道也没有……”语气莫名的嘀咕一声后,左章坐直身子看着慧觉老僧的遗躯,轻声道:“老秃驴,我要下山一趟,且在你这里寻些用以自保的神通。” 说罢,左章双目闭合双手合十,模仿着慧觉老僧遗躯的动作飞快入定,然后轻道一声“我佛慈悲”。 话音刚落,左章就觉一股骤然坠落的失重感猛地袭来,险些让猝不及防的他脱离入定状态! 幸得左章被慧觉老僧逼着苦修十四年,入定功夫深之又深,紧守心神下堪堪熬过了失重感带来的强烈不适。 而待到失重感消失,左章缓缓睁开眼打量四周。却见慧觉老僧的遗躯尚在,可自己与慧觉老僧遗躯所在的地方已不是之前所在的小殿,而是一处光线柔和的广阔空间。 在这一方空间内,仰视不见其顶,遥望难寻其边,广阔的难以形容。 然而除了广阔以外,这处空间还显得十分拥挤,只因这里如同一个藏经之所一般,密密麻麻的竖着一个个简朴古拙的高大木质书架,且书架中摆满了封皮上没有任何字迹的无名典籍。 好奇心起的左章摸了摸僧帽细细打量,只见每个书架相隔不过数步,恰能容他从容通过,便站起身来走向最近的一个书架,伸手去取存放其上的无名典籍。 “你要寻什么……” “卧槽!” 背后突然响起的话语声顿时把毫无防备的左章吓得魂飞魄散,情急之下双脚猛地发力一跺,整个人便如流星般跃出三丈多远! 然而刚一落地,左章就觉那道声音莫名熟悉,心头一动停下脚步转身看向话语声传来的方向,顿时恼羞成怒瞪眼骂道:“靠!老秃驴!你特么玩诈尸啊!” 只见左章目光所及之处,随着他一同进到这方空间的慧觉老僧遗躯不知何时睁开了双眼,正面带慈祥笑意的望着左章。“去往极乐佛国的是我,在你面前的也是我,何来诈尸之说?” “一天天没完没了的装神弄鬼!”从未想过慧觉老僧会再次活生生出现在自己面前的左章不由暗暗长舒了一口气,努力抚平心绪后快步来到慧觉老僧面前。 然而刚刚站定,他却忽地想起自己方才还在小殿中悲伤悼念慧觉老僧,顿时又有几分羞恼涌上心头,没好气的皱眉叉腰问道:“我不管你什么我不我的!为什么你又活了?这处空间又是怎么回事?” “这处空间……”慧觉老僧自然而然的回避掉左章的第一个问题,指着密密麻麻的书架与典籍笑道:“我为其取名为须弥境,存放着我终生苦修所得。 “这里有神功妙法,也有奇闻秘事,还有我为你量身打造的本命神通,只要你想要,这里的一切便都是你的。” “这么好?”左章看了看四周数之不清的无名典籍,若有所思道:“原来你去极乐佛国之前留在我脑子里的信息,是想把我骗进来啊。” “我何时诓骗于你?”慧觉老僧不以为意道:“我说的东西这里都有,你若想要,便自来取。” 左章闻言思忖片刻,默默环视四周后坐在慧觉老僧面前,将张世山请他下山做法事的事情说了一遍,然后很是光棍的说道:“先来几个本命神通。” “胃口倒不小。”慧觉老僧失笑,随手一招一本典籍便飞向左章手中。“以你如今的修为,只能习练这门神通。” 左章伸手去接,然而他刚一触到典籍封皮,那无名典籍便化作一道流光没入他的眉心之中! “这……不就是你两年前教我的罗汉金身吗?”左章细细分辨出现在脑海中的信息,讶然道:“不对!怎么又多出来两章?老秃驴你竟然藏私!” “不藏私的话,你半年前就把自己练死了。”慧觉老僧理所当然的笑笑。“你也真是心大,我给什么你就练什么,也不怕把自己练出个三长两短来。” “你要害我用不着这些小伎俩。”左章一边查看自己未曾见过的两章新功法,一边好奇问道:“老秃驴,这世上真有妖魔邪祟?” 慧觉老僧点点头。“这世上既有诸般神佛与你这域外天魔,自然也有数不清的妖魔邪祟。” “真有啊……”左章略作思忖好奇追问道:“那凡人如何自保?” “何必问得这般委婉?”慧觉老僧似是洞悉了左章的想法一般,摇摇头失笑道:“此世间,似我一般的人物虽少,可是能将如今的你镇压的却不知凡几。 “所以,你行走世间之时,切不可暴露你域外天魔的身份,否则身死魂灭便在顷刻之间。” 一听慧觉和尚这般说,左章的脸色顿时一垮。“难不成我还得一辈子披着袈裟扮和尚?” 慧觉老僧闻言缓缓摇头道:“这世间,但凡有一些底蕴的宗门势力,都对域外天魔敌意极重,只要有所怀疑便宁愿错杀也绝不会放过一个。 “只不过域外天魔犹善隐藏,这些宗门中如非掌门宿老也绝难知晓域外天魔的存在,是以你只要低调行事,便无性命之忧。” 意识到形势严峻的左章顿时倒吸一口冷气,回想自己自幼便打算凭着上一世的记忆大展拳脚,不由为自己被慧觉老僧困在正心寺中感到侥幸。 而想到这里,左章忽地意识到什么,喉结滚动一下低声问道:“老秃驴,为何这般优待我?” 慧觉老僧不置可否的笑笑,转而说道:“罗汉金身妙用无穷,不过虽能易经洗髓锤炼肉身,却无招无式弱于争斗,真要下山行走,你还需几套傍身的武技。” 说完,慧觉老僧又招来三本无名典籍,化作流光没入左章眉心。 未及反应的左章只觉眉心一涨,然后脑海中便多了三套武技,只略作思索,种种招式便清晰明白的在脑中闪过,仿若自己已经能倒背如流一般。 “灌顶之术虽便捷,却也需你苦练一番方可掌握。”慧觉老僧的声音适时响起。“这些拳脚功夫乃是佛门弟子习练的基础武技,你如今已达至罗汉金身第三重,掌握纯熟不过盏茶工夫。 “至于张世山所说的邪祟,当是不入流的精怪,你带着我的木鱼前去,便是有什么变故,也可保你万全无忧。 “我知你是闲不住的性子,此番下山时你若寻到了一两个瞧得上眼的,就带回寺里吧,也好替你在外出时守着正心寺。 “且去吧。” 慧觉老僧说罢,也不等左章说什么,笑呵呵的一挥衣袖,左章顿觉眼前一阵恍惚,再度回过神来时已经回到了正心寺的小殿中,而慧觉老僧也变回了毫无生机的遗躯! “靠!老秃驴真是死性不改!”被赶出须弥境的左章愣了一下,瞬间回想起曾经被慧觉老僧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过往时光,冲着慧觉老僧遗躯撇嘴咒骂一声。 骂过之后,感觉心中舒畅些许的左章看向殿中的燃香,却见与自己入定时相比竟是无甚变化,心头不由一惊! 须弥境的盏茶功夫,竟只是外界的刹那…… 惊诧之下,左章倍感神奇的同时也静下心来细细回忆,见罗汉金身新的两章内容与三套武技丝毫不落的出现在海中,顿时松了口气。 “罗汉金身是水磨工夫,短时间内难以精进。”左章嘀咕一句,便将注意力放在另外三门武技上。“罗汉拳,伏魔棍,水上漂,名字简直土爆了……” 不过左章嘴上嫌弃,人却长身而起,就在小殿中演练起来。 只见他沉心静气认真回忆,照着脑海中的武技蹲步抱架,然后一丝不苟的弓步出拳! 呼…… 刹那间,一阵令人呼吸窘迫的堂堂拳风带着闷响猛然刮过,将小殿内燃香的袅袅烟柱吹得散乱不堪! 我去!我特么是绝顶高手啊…… 震惊于自己出拳威力的左章见状,心头顿时兴奋起来,继续照着记忆中的拳谱一招一式演练。 顷刻之间,阵阵狂猛拳风在左章一招一式间席卷而出,仿若在小殿内掀起了一阵无序而狂乱的风暴! 然而,随着左章对罗汉拳越来越熟悉,原本又急又猛的拳风很快减弱,不一会就消失不见。反倒是一声声闷雷般的震响自他出拳挥掌间频频爆发,且有愈演愈烈之势! 最终,当左章将罗汉拳演练到第七遍的时候,闷雷震响也在悠忽间消失! 而左章原本一板一眼标准至极的动作已变得行云流水般流畅自如,举手投足间更带着一股从容洒脱的韵味! “天才如我,果然学什么都快!”彻底掌握罗汉拳的左章心怀得意收拳站定,装腔作势的正了正僧帽抖了抖衣袖,做绝世高手状扫量四周。 不过他很快就意识到,此间除了慧觉老僧的遗躯外再无别的观众,不由遗憾的翻了个白眼,开始习练伏魔棍与水上漂。 就这样,左章将这三门武技彻底掌握纯属之后,才施施然离开小殿,神清气爽的来到大殿外迎候前来拜佛的香客。 眨眼间,虹日迁移再次来到傍晚。而当最后一名香客离去,左章如往常一般关上寺门扫撒完寺院,然后掐着时间带着工具于酉时再次回到小殿。 “老秃驴,我不知你有什么打算。”神色莫名的左章打量了两眼遗躯,撸起袖子绕着佛像一边转悠一边嘀咕道:“不过你既然说要我将你的遗躯在酉时封入这尊佛像之中,还让我将来把你们一同焚化,便一定有你的用意。 “所以呢,你也别怪我粗手粗脚对你不恭敬……嗯?这是什么?” 一声轻咦,却是正寻思从何处下手挖洞的左章在来到佛像后方时,看到了一个近似椭圆的纹路。而细看之下,左章发觉这处纹路似乎是一道暗门的轮廓! “老秃驴忒鸡贼!”好奇心起的左章搓了搓手,靠近观瞧,眨眼间就弄明白了暗门的开启方式,不由得意笑道:“却还是难不住本天才。” 说罢,左章伸手摁住暗门轻轻一旋,一阵轻微的摩擦声后,那暗门就轻轻巧巧的打开。 而待左章满怀好奇地探头看去时,却发觉暗门内是一个下宽上窄仿若圆锥的空洞,且其大小只比慧觉老僧成端坐姿态的遗躯略大。 “准备工作做得这么到位吗?”瞬间明白这处空间功用的左章摸了摸僧帽,轻叹一声回到佛像前方,先是冲慧觉老僧遗躯合十施礼,然后才面带恭敬的将其端起,动作轻缓的放入洞中。 然而就在左章动作轻缓的封闭暗门时,也不知是光影闪烁还是什么别的缘故,慧觉老僧遗躯面上那原本安详慈和的笑容似乎浅淡了一丝! 这一丝变化极其微弱,再加上发生在暗门闭合的瞬间,心中思绪复杂的左章自是丝毫没有察觉! 而当他用力将暗门封闭,回到佛像前目光复杂的看向这尊粗糙简陋的佛像时,寺门方向却忽然传来了张世山的呼声: “左小哥!万事俱备,快随我下山去吧!”</p> 第五章 夜探孙府 月近中天,夜色深沉,位于广安府庆州城的孙家大宅中,年近中年身材有些发福的孙元伟身着孝服,面带哀切的坐在花厅中,一边与刚刚落座的张世山寒暄,一边暗暗打量双手合十阖目端坐的左章。 然而越是打量,孙元伟就越有些摸不准,只觉得左章虽然确有几分高僧的做派,可年龄却比他见过的那些所谓高僧的和尚年轻太多。 不过孙元伟对兼任县中僧会的张世山还是有着几分信任,再加上他也有自信对方不敢诓骗于他,便不动神色的继续暗暗打量左章。 “孙兄,你也莫要太过悲伤。”明知孙元伟暗中打量左章的张世山心中暗笑,做出似若未觉得模样温言宽慰道:“令兄有这一遭也是他的命数。 “如今人死灯灭,有你为他操办身后事,想必他也走得安心了。” “话虽如此,可我……唉……”孙元伟闻言摇头掩面,作势抹去眼角的水光,表情沉重哀痛的拱手道:“张兄弟,请务必将那害死我大哥的邪祟诛杀,让我大哥也能死得瞑目!” “孙兄且放心!”张世山面带傲然的伸手向扮高僧状的左章一引,郑重说道:“这位就是我遍寻州府为你请来的高僧,法号智深。 “孙兄你别看智深大师年纪不大,可他自小便师从高僧修行,如今已苦修近二十载,佛法之精深实乃我生平仅见! “而且智深大师不仅精通佛法,更是以弱冠之龄担任堂堂一寺的主持,说是得道高僧也绝对不为过!” “我佛慈悲。”面对张世山的吹捧,左章适时颔首回礼自谦道:“佛法博大精深,贫僧不过领悟一二,万不敢言精通二字。 “至于这个主持……呵呵,也是贫僧侥幸得来,当不得张僧会这般盛赞。” “智深主持何必自谦。”张世山面不改色的信口赞道:“正心寺建寺数百年,如今阖寺上下就以您修为最是精深!您做主持,寺中任谁也说不出一个不字! “眼下您苦修二十年首次下山,恰逢孙兄家宅之中有邪祟作怪,还请智深大师援手相助,将那害人的邪祟就地诛灭!” “好说。”暗叹张世山吹捧功力深不见底的左章微笑颔首,然后冲着表情哀痛的孙元伟点头致意道:“孙施主,令兄近日身亡,贫僧恐那邪祟还藏身于贵府某处,还请带我去令兄生前的居所一观。” 此时孙元伟在张世山的吹捧和左章的装腔作势下,也感觉左章比那些自称高僧的和尚强了许多,便恭敬地点头答应一声,起身带着两人去往后宅。 过不多久,众人来到一处寂静的宅院外,因宅院内未曾燃点火烛,令如霜月色挥洒院中,显出几分清冷宁静的韵味。 “我大嫂如今正在正厅守灵,此时院中无人。” 月色下,隐隐显出几分紧张畏惧的孙元伟向身后几名亲随靠近了些许,舔了舔嘴唇冲左章与张世山拱手叹道:“唉,每每靠近这里,在下便总能回想起兄长的音容笑貌,心中总会痛楚难当不良于行。 “为了不给二位添乱,在下就不进去了,张兄弟与智深大师请自便。” 说罢,孙元伟也不等左章与张世山回应,着亲随将一串钥匙递给二人后,便似是身后有恶犬追撵一般快步溜走了。 “真是兄友弟恭手足情深呐……”左章掂量着手中的钥匙,看着消失在月色下的孙元伟一行,揶揄笑道:“张大哥,与他打交道,你可要小心着些了。” “他可是开钱庄的,我哪敢大意。”张世山摇摇头嘿笑一声,转头透过宅院大门看向稍有些凌乱的院内。“左小哥你看,想是那孙元伟兄长死后里面的人就都搬走了,且连个敢进去清扫的人也没有。” “毕竟是能把人弄死的邪祟。”左章轻抚僧帽,整了整身上杏黄色素净僧衣,取出早就准备好的木鱼木槌,认认真真端在手中,这才抬脚走了进去。 “左小哥你真是谨慎过头。”张世山见左章一脸郑重戒备,笑着摆摆手大步跟上。“我一介依仗自身血气的武夫都不怕,你功力远胜于我,又有宝器傍身,小心个什么劲。 “况且我看啊,孙元伟家至今也没有第二个人遭难,八成就不是什么邪祟,而是他兄长是得了失心疯。 “否则若是真有邪祟作怪,他家宅子能安宁到今天?早乱套了!” “阴沟里翻船的人生前都是似你这般认为的。”不为所动的左章哼了一声,依旧紧紧端着木鱼小步前进,同时不停扫量四周。 张世山见状笑着摇摇头,也不与左章争辩,就这么亦步亦趋的跟在他身侧,缓缓来到这宅院的庭院正中。 然而就在张世山准备继续向前走去的时候,他身边的左章却忽然面带凝重的停下了脚步,目光落在远处沐浴着月色而倍显清冷的一处房屋。 被左章弄得有些茫然的张世山正待开口询问,却见左章皱眉开口道:“张大哥,你有没有觉得主家卧房有些古怪,仿佛有什么不同寻常的气息逸散而出。” “呃……啥?”张世山闻言心头一突,看了看豪无异常的主家卧房,停下脚步靠近左章一分,喉结不由自主的滚动一下,涩声道:“左小哥,你……你好端端的吓我作甚?” “吓唬你?你以为我很闲么。”左章瞥了眼刚才很勇现在却很怂的张世山,深吸一口气问道:“张大哥,可还记得来时路上你与我说过的话?” 感觉自己嘴唇有些发干的张世山疑惑道:“一路上你问东问西让我说了好多,你指的是哪句话?” “你说孙元伟兄长尸身无碍,便不会是邪祟附身。”左章盯着主家卧房缓缓说道:“否则要么气血衰败筋肉萎缩,要么内脏短缺躯干残损。 “现在看,孙元伟的兄长与这几条都不相干,且孙元伟笃定的说他兄长在从府城回来后性情大变,最终整日里纵欲不知节制导致伤病复发而亡,那他是因为什么失控的呢?” 跟在左章身边的张世山见左章说的郑重,不由下意识的向左章侧后挪了半步。“为什么?” “唉,平时也没觉得你缺心眼儿啊……”左章轻叹一声继续说道:“孙元伟说他兄长从府城归来后突然变了个人,然后开始旦旦而伐。 “可是你看这宅院,近一些的有秋千暖帐花圃草坪,远一些的有小湖亭台假山凉阁,就连主房厢房的外形都瑰艳得很。 “而若不是骄奢放浪纵情声色之辈,能把自己的宅院建成这般模样?” “啊?”张世山眨巴眨巴小眼睛,很快明白过来:“你是说孙元伟的兄长本身就是个贪花恋色之徒?” “不错。”左章点点头,盯着主家卧房若有所思道:“所以,孙元伟口中他兄长性情大变的说法,就值得怀疑了。” “难不成是孙元伟暗下杀手?”张世山顿时倒吸一口冷气,眼珠一转试探问道:“那咱们……报官?” “张大哥,你是想敲孙元伟的竹杠吧?”左章翻了个白眼继续说道:“刚刚孙元伟靠近宅院的时候,神情之中所带的畏惧明显不是装出来的。 “所以,这宅院中应该确实有些蹊跷,而他的兄长八成是从贪花恋色变成了纵欲无度,只是没他说的那么夸张而已。” 张世山闻言,感觉好不容易清晰了些许的脑子再度化作一锅浆糊,不由疑惑道:“智……不是,左小哥,你到底要说啥啊?” “张大哥,有空多动动脑……算了,还是别为难你脑袋里的浆糊了。”左章无奈嘀咕一句,深吸一口气郑重说道:“不是邪祟附身,却能改变人的性情。 “就说明盘桓在孙元伟兄长身边的,不是不入流的邪祟,而是会用术法惑乱人心的精怪。” “会用术法的……精怪!”刹那间,张世山就觉一股凉气顺着后背窜入脑海,惊恐之下骇然道:“天爷!堂堂庆州城里怎会出现精怪! “智……智障,咱们怎么……” “再叫我的法名,我就把你一个人丢在这里!”左章狠狠瞪了屡教不改的张世山一眼,平定心绪手执木鱼凝神站定,望着不远处的主家卧房默默嘀咕道:“老秃驴,你可别掉链子啊……” 说罢,左章口宣一声佛号的同时拼尽全力镇定心神,举起木槌迅速落下,狠狠击中了手中的木鱼! 笃! 骤然间,一记震慑人心的木鱼声猛然爆发,仿若一尊巨石狠狠砸入静湖,激起重重无形无质的声浪,瞬间席卷了整个宅院! “唔……该死!”饶是提前试过木鱼威力的左章提前做足心理准备,却依旧在木鱼声的冲击下心神剧震,险些一个趔趄歪倒地上! 好在他心神坚韧瞬间回过了神,立即扎了一个稳稳当当的马步,这才没有狼狈歪倒。 而没有做好心理准备的张世山则不堪的多,在木鱼声刚刚响起时就心神失守翻着白眼软倒在地,干脆利落的陷入了不省人事的失神状态中! 瞬间恢复过来的左章连忙查看了一下张世山,见他无恙才稍稍放下了些心,甩走心中几近于无的愧疚感,转头看向宅院主家卧房的方向。 然而就在左章将目光投向卧房的时候,耳聪目明的他忽然捕捉到屋内一丝撞击似的异响,仿佛有什么木质器具摔落地面一般! “有用!”左章眼珠一转,见主家卧房四周那些似乎仅有他能看到的气息变得散乱淡泊不堪,当机立断攥紧木鱼木槌快步来到卧房门外,二话不说便飞起一脚! 咣当! 一声巨响过后,主房大门轰然向内倒去! 而左章则毫不犹豫的运气疾退,飞身跳到倒地不起的张世山旁边,将大半身子藏在其肥硕宽大的身躯后面,这才冲卧房洞开的大门喊道:“出来!否则贫僧再出手时便不会留情了!” 喊罢,左章就紧张的盯着卧房门。而不待他喊第二声,就见一个如拳头般大小的黑影从房门中滚了出来,啪嗒一声落在地上。“大……大师……高抬……贵手……” 左章见状心头稍宽,借着月光细细看去,却见滚落门外的是一尊不知什么木材雕刻的长寿长者雕像。 那木雕做工细致惟妙惟肖,尤其是那长寿长者慈祥宽厚的容貌神情,更是刻画得活灵活现,让人一看便忍不住心生欢喜。 而在木雕的周围,一种似乎无形无质的浅淡气息以木雕为中心散乱的飘荡的,正是左章先前看到的那种莫名气息! “何方妖孽!”左章心中虽然好奇自己为何会看到这种气息,却也知道此时不是深究的时候,便端枪似的端着木鱼木槌,直指木雕喝问道:“为何害人性命!” 那木雕仿佛醉酒一般在地上滚了两滚,传出无力的呻吟。“大……师,小的……冤枉……” “冤与不冤岂是由你说了算的!”从未与精怪打过交道的左章硬着头皮维持着强势。“快快束手!待我查明真相,若真是冤枉了你,自不会为难于你!” “大师……此言……当真?”木雕轻颤两下,满是畏惧的问道:“大师……得道……高……僧,可……不能……” “出家人不打诳语!”为了稳住对方的左章毫不犹豫的脱口喊了一声,然后眼珠一转又恫吓道:“你也莫要存了欺心之念,否则贫僧定将你就地打杀!” “小的……不敢。”木雕艰难地哼了一声,然后就躺在地上动也不动。 “张大哥,别装了!”左章见状抬脚踢了踢瘫在自己脚边的张世山,轻声催促道:“眼珠子转得那般快,你也不怕掉出来!快去将那木雕拿过来!” “嘶……”小腿肚子遭了重击的张世山撇撇嘴,知道已经装不下去,便睁开双眼面带难色坐起身来。“左小哥,我现在浑身酸软……” “你再磨叽,信不信我转身就走!”左章说话间隐隐向后撤了一步。“那木雕经不住我的木鱼声,且表现得比你还要不堪,你怕个什么劲!” 张世山闻言将信将疑的瞅了眼不远处的木雕,又看了看左章手中的木鱼,略作思忖便打定主意,吞了口口水麻利的站起身,缓缓走向那长寿长者木雕。 只见他走到木雕三步远处,不安的看了两眼木雕,咬牙伸手入怀从中衣上扯下老大两块布来,将双手包了个严严实实才小心翼翼的把木雕捧起来,火速回到左章身边后一把丢在地上。 “紫红色?骚气这么重你也敢穿在身上?”左章嫌弃的看了眼张世山的简易版手套,暗暗冲张世山眨了眨眼,然后手执木槌指着木雕问道:“说!为何害人!”</p> 第六章 别有内情 “小的……不曾害人……更不敢害人呐。” 面对左章的质问,被张世山摔在地上的木雕滚了两滚轻轻一跳,端端正正立在地上,语气谦卑畏缩。“小的……自被这宅院主人买回府中……便安安分分的修行……从未害过人……” 眼见木雕畏惧左章,胆气顿时壮了起来的张世山不着痕迹的挪步左章身侧,戟指瞪眼大声喝道:“一派胡言!此间主人自府城归来后就变了性情,还敢说不是你所作所为!” “冤枉呐!”木雕急切之下连连颤动,就连那长寿长者的慈祥表情似乎都变得有些慌张。“小的半年前便被此间主人买回来了……之后就一直藏身房梁之上……除却修行从未做过其他事情啊……” “还敢狡辩!”张世山此时已经彻底放下心来,声色俱厉的呵斥道:“我看你是不见棺材不落泪!真当智……智深大师手中法宝是吃素的吗!” 木雕闻言越发惶急,正待再说什么,而静静观察木雕的左章忽然口宣一声佛号开口道:“你等精怪修行,无形之间影响他人也不是没有可能…… “就是就是!”张世山闻言立即附和道:“即便如你所言没有主动害人,无形之间坑害了此间主人也极有可能!还不从实招……” “脑子怎么灵光了这么多,我都不适应了……”左章无声嘀咕一句,皱眉打断一副急于甩锅做派的张世山的话头。“张僧会,此间尚有疑问,何必如此心急?” “哎呀,智深大师,脱身时机就在眼前,还说什么!”张世山毫不避讳的指了指木雕,语速极快的说道:“事涉精怪害人,咱们就不用管了! “广安府城有专门管此事的缉妖司,只要把它交上去,不光孙元伟不敢嘣出半个屁来,到时候赏钱功劳面子咱们也都捞得着!” “若他真没有害人呢?”目光微微闪烁的左章摸了摸僧帽,看着张世山认真问道:“贫僧曾说过,若孙元伟兄长之死与他无关,便不会为难于他,张僧会是想让我破戒失信?” “智深大师,一介精怪而已……”倍感诧异的张世山努力瞪大了自己的小眼睛。“和它讲信用,犯得着么?” “贫僧眼中众生平等,草木帝王皆一视同仁。”左章双手合十宝相庄严的看向木雕,沉声说道:“你与贫僧说实话,此间主人从府城回来后,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大师慈悲!多谢大师!”木雕此时已是一副感激涕零的语气。“月余之前,此间主人归来时还未见异常。可谁曾想,数日后他便总在梦中呼喊倚香两个字……” “倚香!那可是添香阁的头牌花魁啊!那模样,那身段,啧啧……”张世山一听倚香两个字顿时兴奋起来,可转瞬就看见了左章嫌弃的目光,顿时讪讪摆手道:“呃……没事了,咱们继续,继续。” 木雕继续道:“后来,此间主人夜间所梦仿佛越来越放浪一般,梦话越来越露骨无耻,不几日的工夫就将他夫人气走了。 “而他也因着夜梦的关系,不仅行事越发寡廉鲜耻,常常在白天与妾室丫鬟厮混,更因心神气血双双损耗而时常陷入恍惚。 “后来有一天,那孙员外前来探望,此间主人正与之相谈间却不知发了什么疯,忽然喊着倚香的名字就对孙员外用了强……” “什么!”张世山不敢置信的惊呼一声,心中泛起几分膈应的同时只觉头皮一阵阵的发麻。“孙元伟竟被他兄长……” “张僧会,你且静心听他讲明此间事由。”同样倍感荒谬而险些心神失守的左章咧嘴皱眉,暗暗攥紧了差点因震惊而掉落地面的木鱼木槌,看着木雕催促道:“后来呢?” “孙员外虽勉力挣脱,可后来就再没来过这处宅院了。”木雕老老实实的继续说道:“且不只是孙员外,此间主人的妻子也不曾再回来过,只余下几名妾室丫鬟照看越发恍惚癫狂的此间主人。 “对了,孙员外还着家丁护院把守这处宅院前后,似是叮嘱不许任何人出去。而待到前几日,此间主人旧病复发一命呜呼,孙员外才与此间主人的妻子一并出现,为其操办丧事。” 说完,木雕就不再言语,只是隐隐流露出出几分紧张,似乎生怕左章与张世山不信一般。 “张僧会,他所言细节详尽不似编造,当是实情。”左章垂目俯视木雕片刻,忽然回想起孙元伟靠近宅院时的惊恐表情,心情复杂的轻声道:“至于个中内情……你我还是装不知道吧。” “可惜了……”自知不好用这件事情敲竹杠的张世山遗憾的摸摸下巴,摇头喟叹道:“难怪孙元伟会对自己兄长见死不救了。这般羞人的事情若是传扬出去,啧啧啧……不敢想啊。” 心中对孙元伟生出几分同情的左章压下心头的荒谬感,再次将目光投向木雕。“你既然从始至终都藏身主房房梁之上,那么除却此间主人日益癫狂,可曾还发现有什么怪异之处?” “小的修为低浅,又曾伤了根基,实不曾发觉什么。不过……”木雕说着犹豫了一下,然后才说道:“藏身孙家府邸的精怪似乎不只有小的一个,另外那个许是知道些什么。” “什么?还有!”张世山闻言吓了一跳,骇然惊呼的同时不由自主的再次向左章靠近些许。“在哪里?是何精怪?道行有多深?快快从实招来!” “那精怪根脚道行小的实是不知。”木雕闻言答道:“不过它似是藏身于粮仓之中,鲜少出来走动。” “粮仓……”左章沉吟间眉头微微皱起,稍作思忖后仔细盯着木雕缓缓道:“你在说谎。” “呃……”左章话音刚落,木雕顿时一滞,语带畏惧辩解道:“大师……何出此言,小的……不曾说谎。那精怪确在粮仓之中……” “我知他定然藏在粮仓中。”左章冷哼一声,盯着木雕的目光瞬间转冷。“若我们在粮仓中见不到他,你之前所说的一切便都不可信,因此在他藏身之处上撒谎不异于自取死路。” 木雕听左章这般说,却越发不安起来。“大师……此言何意?小的……” 左章轻挥手中木槌截断木雕话头,思忖道:“孙府中的精怪既然只有你与他,你说害人的不是你,便定然是他了。 “这般浅显的道理你不会不知道,却不说他害人,只说他可能知道些什么,是何缘故?” 被左章戳穿话语中漏洞的木雕登时颤了一下,在左章带着审视的目光下只能支支吾吾的应道:“小的……小的……” “你久居此地,此间主人的种种私密事定然瞒不过你。”细细回想了一遍木雕所说内容的左章忽然明白过来,冷笑道:“而你言语间对此间主人颇多鄙夷,显然是觉得此间主人该死。 “同时你自称不知引我问询另一个精怪,却是出于同情,不想贫僧对那个精怪下死手。而贫僧若不下死手,他便有可能从贫僧手中逃的一条性命。 “纵使他被我二人生擒,你这般说辞也让他有机会说出害人的原委,兴许还能让贫僧放他一条生路。 “而再想得深一些,恐怕你这番心思里,也未尝没有对贫僧的试探。啧啧,真瞧不出来,你有一副忠厚长者的样貌,却还有这一番机巧心思。” “大……大师饶命!”只觉自己心思被左章看了个通通透透的木雕顿时惶急的颤动起来,忙不迭的求饶道:“大师慈悲!小的……小的知错了! “小的曾见此间主人屡有伤天害理之举,心生激愤之下只觉他实乃罪有应得,是以才会私心作祟对那精怪生了同情!还请大师……” “好你个不知好歹的妖孽!”木雕话没说完,终于反应过来的张世山眼珠滴溜溜一转,勃然怒喝道:“智深大师体谅你不曾害人,大发慈悲指给你一条生路,你如今却欺他好说话动了鬼心眼! “既是你不知好歹自作孽,说不得,今天是不能饶你了!智深大师,切莫慈悲,快用……” “张僧会,且慢!”左章挥手止住了越演越上瘾的张世山,若有所思的盯着木雕沉声道:“你一介精怪,虽说所言不尽详实,难得的却是知晓廉耻仁义四个字。 “也罢,有着这一番缘由,这死罪便落不到你身上了。然死罪可免,却终究是有了欺心之举,那你便别怪贫僧践行诺言。” 木雕见状顿时骇然,急急颤动正要说些什么,却见左章手中的木槌已经落了下来! 嗒! 瞬时间,木槌轻轻落在了木雕头上,敲出一声轻响的同时,也令那颤个不停的木雕骤然一定,再没了声息! “没动静了?”张世山见木雕静默没了动静,不由好奇问道:“它怎么了?” 只见左章紧紧盯着木雕,见那长寿长者的面容上泛起几丝呆滞,恢复了些许的气息更是被一记木槌敲得仅剩下薄如轻纱的一层,顿时松了口气缓缓解释道:“早几年我也曾被师父这样惩戒过,当时昏迷了足足一个时辰。” “昏迷了?”张世山顿时眼含兴奋热切的看着左章手中的木槌。“果然是法宝!” “别惦记了,不会给你的。”左章挥挥木槌,捡起张世山曾用来包手的两块布,小心翼翼的将木雕裹了个严实后抬头问道:“张大哥,孙元伟家的粮仓在什么位置?” “粮仓……啊?”张世山一惊,不敢置信的盯着左章。“你还要去找另外一个?” 左章随手将包着木雕的布包塞到张世山手中,见对方虽然满脸抗拒却依旧动作僵硬的接过,不由笑道:“张大哥你怕了?” “能不怕吗?”张世山双臂伸直,动作僵硬的端着布包。“咱们不知对方深浅,万一是个厉害角色,弄死你我还不是抬抬手的事情! “左小哥,听哥哥一句劝,后面的事情就交给缉妖司吧。他们有的是诛杀精怪的办法,到时候即便会死人,死的也不是咱俩不是?” 左章看了眼张世山手中没有丝毫动静的布包,忽然咧嘴笑笑。“张大哥,你觉得这个木雕实力如何?” 见左章神情淡定,张世山心神也稍稍安定下来,思忖片刻后眨巴着小眼睛答道:“我只觉得它胆小畏死的紧,至于实力……他还有实力?” “自己害怕成那个鬼样子,你还有脸瞧不起他?”左章闻言顿感哭笑不得,稍稍整理了一下思绪道:“其实仔细想想,孙府上下百多号人,从始至终却只有孙元伟的兄长倒了霉,因此那精怪便极可能是上门寻仇。” “报仇?”感觉端着烫手山芋的张世山纳闷道:“什么仇?” “我哪知道他们之间有什么仇。”左章摊摊手道:“不过,按照这个木雕所说来看,他是打心眼里觉得另外那个精怪不是咱们的对手。 “而若不是极为了解另外那个精怪的实力,这木雕为何会如此笃定对方在你我手中翻不了天? “且从另外那个精怪向孙元伟兄长报仇的细节来看,前后时间长达一个多月足以说明他报仇之心甚坚,可即便如此却仅仅用的是惑心之术……” “惑心之术也很厉害了!”张世山还要再说什么,却见左章面无表情的扬了扬手中的木鱼木槌,顿时讪讪道:“比之慧觉大师的遗宝,自然还差很多……” “那不就得了。”曾得了慧觉老僧保证的左章此时对于木鱼木槌有信心得很,头脑也清明了很多。“那个精怪向人复仇却不逞爪牙之利,一味的用一种术法引导蛊惑,因此其极可能除却惑心之术外便再没了别的本领。 “如今咱们有宝器傍身,难道张大哥你还不敢去一探究竟吗?” “不敢……”张世山极为光棍的摇摇头,却见左章对他的表态视若未睹一般,只能无奈点头道:“也罢,左小哥,该如何行事便由你定夺吧。” “嗯?”以为还要再劝一番张世山才会同意的左章意外地摸了摸僧帽,索性说道:“那咱们也不必知会孙元伟了,直去粮仓一探便好。” 张世山见左章定下行止,便点头答应。 于是两人稍作整顿,跃上屋顶遥望四周,辨明粮仓所在后便直接翻墙跃坎直奔而去。 而待到左章两人靠近粮仓后,遥遥看见七八个高大砖房的张世山不由皱眉道:“这么多,一个个的找会打草惊蛇吧?” “自不能一个个的找。”脚下不停的左章运足目力仔细扫量,忽然发觉一座粮仓隐隐弥散出与木雕精怪类似的气息,顿时心头一定咧嘴笑了。</p> 第七章 功成身退 向张世山解释了自己眼中所看到的气息之后,左章眼看着张世山竭尽所能的睁大了自己的小眼睛瞪着粮仓,不一会上涌的血气就将一张胖脸涨的通红。 “张大哥,别瞪了。”左章忍着笑劝道:“小心把眼珠子瞪出来。” 张世山闻言无奈,沮丧放弃了徒劳的努力,一边平复气息一边揉着因血管充血而通红的双眼,看着左章羡慕道:“啧,左小哥真是天赋异禀,哥哥我比不了啊……” “兴许是我习练佛门功法的原因。”左章想起自己习练的是慧觉老僧传授的罗汉金身,心有所悟的同时也收敛了心思,指着散发着莫名气息的粮仓道:“走吧,张大哥。” 张世山闻言点点头,跟着左章无声无息的向着粮仓走去。 然而当两人行至距粮仓不足三丈的时候,左章忽然驻足并抬起手臂拦在了张世山宽硕的身子前面,皱眉轻声道:“张大哥,他发现咱们了。” “啊?”张世山闻言心头一跳,语气莫名道:“那它岂不是要跑?” “并没有……”左章面色怪异的看着三丈外的粮仓,却见那原本悠然浮荡的气息在刚刚忽然紧缩了一瞬,紧接着就再次弥散在粮仓周围,只是稍稍凝实了些许。 看不到气息变化的张世山看着左章皱眉思忖,不由有些抓耳挠腮道:“左小哥,咱们现在做什么?” “我本想着与他好好聊聊,看来是没必要了。”左章说着摇摇头,他虽对粮仓中所藏精怪心怀好奇,却并不打算冒险,略作思忖转头诚恳地看着张世山道:“张大哥,对不住了。” “啥?”左章没头没尾的一句话顿时让张世山颇感摸不着头脑,可还没等他开口询问,就见左章面带歉然的举起了手中的木槌! 似曾相识的一幕顿时让张世山明白了左章的意图,心头骇然之下连连摆手慌张道:“左小哥,你让我躲……” “我怕你突然撤走反而把他吓跑。”歉然解释一句,左章假作看不见张世山惊恐的表情,紧守心神拿捏着力度轻轻一挥,将手中木槌迅速落向木鱼! 笃! 只听一声沉闷震响,左章顿觉一阵无形狂风骤然兴起,以木鱼为中心向四周席卷而去,刮得他心神恍惚耳目不灵! 一旁的张世山这次虽有了准备,可心神依旧在瞬间失守,脚下一软便再次栽倒地上! 好在这一次左章敲击木鱼的力度比上一次略小,张世山仅是心神震荡而没有陷入短暂的昏迷。而左章脑中的恍惚也只出现刹那便自行消失,丝毫不影响他的后续行动。 只见左章心神刚一恢复清明,便咬牙捧着木鱼木槌向粮仓冲去!而他举步的瞬间也同时再次举起手中木槌,并又一次落向手中木鱼! 笃! 笃! 笃! 刹那间,三声震响接连响起,左章也强忍心神恍惚强行跨出三步,闪电般来到粮仓门前,奋起全力抬脚直踹! 嘭! 轰然巨响过后,结实厚重的木门瞬间碎裂四散,而粮仓内的情景也毫无遮挡的展露在左章面前! 只见这处粮仓之中,数不尽的粮食被装在麻袋中整整齐齐的码着。而在没有堆放着粮食的一处角落中,几十个颜色各异的小布包堆叠在一起,个个鼓鼓囊囊如苹果般大小。 与此同时,一只仅比巴掌略大的棕灰色小兽也出现在左章眼中。只见它软趴趴的伏在那堆包裹旁的地面上,兀自无力地挣扎着,显然是先前的几记木鱼声让它失去了行动能力。 “这是……松鼠?”左章只略作辨认,就立即从极具辨识度的身形姿态和那蓬松卷曲的长尾确认,眼前的小兽确实是一只体型略大的松鼠。 而见松鼠此时毫无反抗之力,左章立即一个箭步窜上前去,收起木鱼的同时一把将松鼠捞在手中,木槌一挥便直奔松鼠脑门而去! 可就在此时,那松鼠似是也知道自己再不反抗便万事皆休,忽地鼓起余力张口就向左章虎口咬去! 喀嘣! 只听一声脆响,却是始终不曾放下戒备的左章见势不对,攥着木槌的手腕轻轻一抖,顺势就将槌头一端送到了松鼠口下! 那松鼠未料到有这般变故,猝不及防下只觉门牙如同磕在铁石之上,一阵剧痛直窜脑海,让它勉励凝聚的心神再度奔溃涣散! “呼!好悬!”左章看了看松鼠口中闪烁着锋锐光芒的洁白门牙,又看了看毫无损伤的木槌,长出一口气的同时索性将槌头顶在松鼠咽喉处,做威严状沉声道:“再敢妄动,莫怪贫僧痛下杀手!” “好……痛……”心神恍惚头晕目眩的松鼠勉力抬起前爪,掩口痛呼一声后就没再出声,不过却也没有再挣扎。 左章见状稍稍松了口气,转身就向粮仓外走去,可他刚刚走了一步,就听掌中松鼠畏畏缩缩轻声请求道:“能把……我的……果子……带上吗?” “嗯?”被松鼠一句话说得发了懵的左章愣了一下,却见松鼠黑黝黝的小眼睛正满含不舍的盯着那几十个小布包,不由讶然道:“这都是你的……果子?” 话音刚落,那小巧可爱的松鼠眼中就出现几丝晶莹剔透的泪光,前爪更是可怜巴巴的缩在胸前,结结巴巴低声说道:“我能……做个……饱死鬼吗?” 靠!你是在玩吃货卖萌吗…… 本就没有杀心的左章顿时被松鼠弄得心头一软,无奈叹了一声,走出粮仓来到依旧瘫坐地上的张世山身边,若无其事道:“张大哥,帮我个忙。” “左小哥……”面容呆滞的张世山眨巴眨巴眼,茫然的看了左章片刻,忽地苦笑道:“左小哥,哥哥我平日里待你如何啊?” “自然好到没的说。”左章忍着笑答了一句,将手中松鼠冲张世山晃了晃道:“得手了,只是那粮仓中还有些东西要带走,我腾不出手来,只能劳烦张大哥了。” “得手了?”张世山闻言顿时将心中郁闷甩到九霄云外,站起身来好奇的打量着左章手中毫无反抗能力的松鼠,歪头眨巴眨巴眼睛。“就这么个小玩意儿?” “应该没错了。”左章却不敢像张世山般放松心神,冲着身后粮仓撇嘴道:“粮仓中还有几十个小布包,还得麻烦张大哥带走。” “布包?好说。”张世山二话不说进入粮仓,不片刻便得意地端着被他视若珍宝的黄铜钵盂走了出来,笑问道:“接下来咱们去那里?找孙元伟交差吗?” “那是自然。”左章看着手中的松鼠嘿嘿一笑。“做了好事岂能不留名?” 过不多久,重返孙府花厅的张世山指着地上一具血肉模糊的硕鼠残尸,傲然朗声道:“孙兄,这就是害你兄长死于非命的的邪祟! “夜间智深大师遍索你兄长居所,发现其正藏与主房房梁之上。之后智深大师一路追杀,终于在粮仓中将其打杀! “说实话,今夜也是幸得这妖邪道行尚浅。若再给它几年的时光,恐怕你这孙府上下便要糟啊!” “这……便是害死我兄长的邪祟?”孙元伟细细看了两眼那血肉模糊的硕鼠,感觉确实是比之自己见过的老鼠大了一些。 而听了张世山的解释,孙元伟也想起先前家丁曾禀报粮仓位置出现过令人心慌的木鱼声和破门声,顿时便对张世山的说法信了几成,心念闪动思索起来。 转瞬间,心中有了定夺的孙元伟站起身来,冲着双手拢在胸前袖中的左章拱手感激道:“今日幸得智深大师出手,才让我孙府上下得以安宁。 “待得家兄丧事办妥,在下一定亲登正心寺,以谢智深大师诛邪大恩!” “孙施主言重了,不过举手之劳罢了。”左章起身颔首回礼笑道:“此间事了,贫僧也该回转寺中了,否则恐耽误了明日的早课,懈怠了修行。告辞。” 说罢,左章竟是就这般转身就走,步履看着轻缓却在眨眼间就出了花厅,弄得还准备扯皮几句的孙元伟颇有些不适应。 负责善后的张世山见状,起身凑到孙元伟面前低声道:“智深大师乃方外高僧,于黄白之物并不在意。况且他也知道孙兄你心怀疑虑,是以也留足时间让孙兄求证。 “所以孙兄也不必多想,待得你忙过了这一阵,寻个空闲日子去正心寺烧柱香便好了。” “哦?原来如此。”孙元伟顿时恍然,不过他到底是八面玲珑的人物,若无其事的冲一名随侍打了个眼色,那名随侍立即将几张银票捧到张世山面前。 “哎呀,孙兄你这……这哪里使得!”张世山见状立即客套几句,余光却在那几张银票上打转。 而见惯了这种场面的孙元伟笑了笑,伸手将银票牢牢摁在张世山手中,感激道:“张兄弟此番为我奔波,些许车马费用不成敬意。待我操办完家兄的身后事,他日必登门重谢。” “孙兄,你看你还和我见外……”张世山闻言勉为其难的叹了一声,然后动作熟练至极的将银票揣在怀中,寒暄几句后麻利的包起硕鼠残尸拱手告辞。 而当张世山追着左章离开花厅之后,孙元伟脸上热络感激的笑容逐渐敛去,看着左章与张世山离去的方向轻声道:“去,安排几个人到那宅子里住着。没我许可,不许出来!” “是,老爷。”曾给张世山递银票的随侍立即应了一声,正待离去,却听孙元伟带着厌恶说道:“还有,将这腌臜玩意儿烧了去!” 随侍愣了一下,却见孙元伟面带嫌恶的侧行几步离开了花厅,而在他脚步躲避的位置,则是沾染了一丝硕鼠残尸血迹的华美绒毯…… 孙府外,张世山与左章乘着马车出了庆州城,行至半途时张世山忽然让家丁停了车。 “你且去路边等候,我与智深大师有话要说。”张世山眼看着有些茫然的家丁去到六七丈外站定,这才放下马车帘子,转头看向同在车厢内的左章,兴奋道:“智深大师,咱们如何处置那两个精怪?” 你怎么比我还期待…… 见张世山瞬间进入了角色,左章心中失笑,抽出拢在袖中的双手,却见被左章一手抓着双眼紧闭的松鼠,另一手中紧攥的木槌顶在松鼠咽喉。“张僧会,且将那木雕放出来,替我端着木鱼就好。” “是!”张世山闻言点点头,从袖袍中拿出木鱼和小布包,紧紧握着木鱼后才抖了抖布包。 啪。 一声轻响,长寿长者木雕从抖落开的布包中跌落在马车内,静静的躺在左章面前,一点动静也无。 左章运足目力仔细盯着木雕,见其身上散发的莫名气息在跌出布包的刹那微微颤了一下,顿时明白这木雕已经醒来,便冷声笑道:“既然醒了,何必装死?” “唉……”那长寿长者木雕自知瞒不下去,轻叹一声后滚了一滚面朝左章端正站起,语气低沉道:“大师乃世外大德高僧,还请慈悲为怀,莫要为难小小一只松鼠。” “哦?怎么不伏低扮小了?”左章不为所动的哼笑一声,手中木槌依旧顶在昏迷松鼠的咽喉,目光冷冷的落在木雕身上。“从现在起,我问,你答。 “为了让你安心答我,我先与你讲明,问过你的问题,我会原原本本的再问这小松鼠一遍。 “如果你们所言不一致,你们会死;你们中不管是谁含糊其辞,你们也会死;我问出问题后一息之内不作回答,你们还是会死。可记住了?” 左章冷冰冰的声音吓得木雕心生骇然,忍不住惊呼道:“大师……你,此般行径……” “我的问题是……”面容冷峻的左章毫不留情的打断木雕的话头,俯视木雕的同时手中木槌微微用力,将槌头向昏迷松鼠的咽喉位置推进几分。“我的话,你可记住了?” 仿若万载寒冰一般的话语和表情狠狠砸在木雕心头,瞬间让他感受到一股刺骨寒意将他包围! 而木雕惊恐之余很快想起左章说过的一息之限,生怕同伴惨死在左章手中的他连忙答道:“小……小的记住了!” 一旁的张世山从未见过左章这般吓人的模样,即便左章提前与他打了招呼,却还是让他有些懵怔和不知所措。 “记住便好。”没空理会张世山的左章竭力表现出心狠手辣冷酷无情的样子,面无表情的点点头问道:“先将你的来历说一说,顺便说说你图谋孙元伟兄长性命的缘由。” “大师怎知……”木雕豁然一惊失声惊呼,可旋即就看到了左章仿佛不带任何感情的视线,心生畏惧下立即答道:“大师明鉴,孙元伟兄长的性命……确是小的谋算害去的。”</p> 第八章 前因后果 “小的前身本是荒野间的一株桃树,后来侥幸生了灵智,得以修行…… “然而许是命运不济,未能化形之时便遭人砍伐伤了根基,无奈之下只能将神魂附在一截残躯之上…… “谁料这截残躯被匠人雕做长寿长者模样,货于他人,流落市井之间…… “二十年前,小的被一书生带回家中,献于其父,后又被书生父亲赠与书生独子…… “只是这书生的独子成年之后……”长寿长者木雕说着顿了一下,才语气低沉道:“尚未及婚配,就死在孙元伟兄长手中了。” “难怪你心思口舌比常人也强上许多,竟是有着这般际遇。”左章若有所思的点点头,然后问道:“听你所言,似乎那书生独子之死与你也有几分关系,是吗?” “……是。”木雕颤了一下愧疚道:“那书生独子是我看着长大,本也是个读书的胚子。谁知后来他迷上了烟花巷的一名女子,还将在下当作定情物送与那名女子。 “可那烟花女子却知书生独子拿不出供她赎身的钱财,恰好孙元伟的兄长同样迷恋于她,于是她便做了孙元伟兄长的小妾。 “那书生独子得知后上孙府寻那烟花女子,却被孙元伟兄长嘲讽,激愤之余口不择言骂了那不知廉耻的男女两句。 “我当时正藏身房梁之上,只觉那处宅院中乌烟瘴气得很,便有心回到书生独子身边,于是拼尽灵力勉强潜入了他的书囊之中。 “可谁知孙元伟的兄长已是怀恨在心,污蔑书生独子盗窃孙家家财,强搜书囊准备栽赃之时,却发现了被那烟花女子带进孙府的我。 “之后,唉……” 木雕越说越是低沉,最后叹了一声便陷入寂静,就连那长寿长者的面容上也带了几分伤怀愧疚。 砰! 忽然,一声震响骤然爆发,吓了木雕与左章一跳,却是原本还紧张的捧着木鱼的张世山猛捶了一下马车车壁,然后须发皆张的吼道:“丧尽天良!着实该死!” 靠!一惊一乍的,情绪都被你打断了…… 同样对木雕以及书生独子心怀同情的左章心中嘀咕一句,整肃心情思忖道:“所以你便对孙元伟的兄长动了杀心?” “不错。”木雕继续说道:“只是小的体残魂伤,没有手段寻仇,只能再度藏身房梁,眼睁睁的看着凶手逍遥。 “而在月余之前,一只松鼠精怪忽然潜入孙府,搜寻良久后窜入了孙元伟兄长的宅子,直奔孙元伟兄长的卧房而来。 “我见她气势汹汹似怀有仇怨,便静观其变。却机缘巧合见她身怀惑心之术,能影响孙元伟兄长梦境。 “然而她似乎术法不大纯熟,只让孙元伟兄长做了两场被人追杀的噩梦,连惊醒歹人都做不到,更别说伤及他人了。” “原来如此。”左章已然猜到了事情后续的发展,点头道:“于是你就帮着这松鼠图谋孙元伟兄长的性命,害他旧病复发一命呜呼。 “只是,这松鼠与孙元伟的兄长有何仇隙?” “这却是另一桩事了。”木雕一五一十的答道:“数年前,恰逢秋末冬初,孙元伟的兄长外出行猎,途中恰好发现了这松鼠一家。 “孙元伟兄长知道松鼠善储粮,不仅硬将她一家过冬的粮食干果剖挖搜刮一空,更是把藏身窝中的松鼠尽数捕杀。 “至于大师手中的松鼠,则是凑巧生了灵智,勉强逃得一条性命。” 耳听得掌中松鼠有这般凄惨的身世,左章忽地想起慧觉老僧曾说过的话,喟然叹道:“一饮一啄莫非前定,孙元伟兄长既被你们联手图谋了性命,也算是他的命数。 “不过,你等先前既已得手,为何不离开孙府,还敢在此间滞留?” 木雕沉默片刻,面上忽地显出一丝哭笑不得的无奈神色。“大师……有所不知,您掌中的这个丫头,却是个……唉,是个贪嘴悭吝的财迷。” “丫头!” “财迷?” 两声带着疑惑的呼声几乎同时响起,只是前者不敢置信略显高亢,后者轻声沉吟隐露沉稳,却是张世山与左章分别开了口。 “它是母……呃,女的?”张世山探着粗短的脖子,心怀诧异的细细打量左章手中的松鼠,挠头道:“我说怎么看着怪惹人怜惜的。” 惹人怜惜就是女的?真没见识…… 左章闻言暗暗吐槽一句,攥着松鼠的手掌却是稍稍放松了一丝。 其实,听过松鼠开口说话的左章对于其性别早有猜测,此时不过是从木雕口中得了确认。 而当他听到财迷两个字的时候,瞬间便想起了粮仓中那几十个装满了干果的布包,忍着笑做了然状。“难怪我赶到时她依旧死守在那一堆布包前,看样子还是个舍命不舍财的。” 听得左章做出这番评价,木雕心中难得的升起强烈的认同感,无奈叹道:“那丫头始终不曾知晓我也在图谋孙元伟兄长的性命,一听有机会报仇雪恨便对我言听计从。 “之后,她更是拼着损耗灵力,让那凶徒在他兄弟面前发了狂,进而一步步的步入死境。只可惜,这丫头许是因早年的变故有了心伤,见着干果便想收入囊中。 “因此到了本该远遁他方的时候,她却硬是不停地搜罗干果之类,越攒越多直到带也带不走,以致拖延至今。小的也曾劝她,可她在这一事上却是执念深重,还扬言说这都是攒来供我们逃亡路上果腹的吃食。 “唉,她也不想想,我如今不过一方木雕,哪用得着这些……” 这木雕说到后来,左章隐隐发觉他言语中似有几分宠溺儿孙的意味,若有所思的看了眼手中依旧昏迷的松鼠,点头道:“蠢是蠢了些,却也是个孝顺的。” 说罢,左章又问了一些问题,刁钻的有,古怪的也有,甚至重复的还有。 木雕虽觉诧异,不过慑于左章的威胁和装出来的狠辣做派,不敢有丝毫的迟疑和隐瞒,将每个问题都老老实实的答了。 而当木雕回答完左章的最后一个问题,左章面上终于露出一丝满意的笑容,缓缓点头道:“只听你一人言说,贫僧却是不敢轻信,还要让你口中的丫头与我再说一遍,所以你且先睡去吧。” 说罢,左章手中木槌挥下,在面带坦然不做反抗的木雕头顶轻敲一记。 见木雕瞬间没了声息,左章便将目光挪向手中的松鼠,正思忖着该如何叫醒她,却见张世山小心的收好木雕轻声道:“左小哥,你动作且轻缓些,莫伤了这小东……呃,小姑娘。” “我都不知道张大哥你还是个怜香惜玉的!”左章翻了个白眼,却想起自己被木槌敲了从来都是自行醒转,貌似没有别的唤醒法子,无奈只能摇头道:“先回寺里吧。 “总不能她不醒来咱们便一直等下去,不然若她明早醒来,咱们岂不是要在这里过夜。” 张世山闻言深以为然,立即招呼家丁驱车赶往正心寺。 清晨,左章和张世山赶在卯时回转寺中,而两人刚刚进入小殿不久,左章忽觉掌心一动,然后就见掌中松鼠悠然睁开了水汪汪的透黑双眼,畏畏缩缩的四下打量起来。 “你……”左章见状正待开口说话,却发觉掌中松鼠忽然开始剧烈挣扎,并扯着嗓子哭嚎道:“我的果子!我的果子不见啦!哇……” “给我噤声!”将松鼠举在面前五寸的左章正要扮冷酷模样,却猝不及防之下被尖利的哭嚎声轰了个正着!耳中鼓膜剧震的的同时,一阵嗡鸣直冲脑海,让他险些将掌中松鼠脱手甩出去! 不过好在左章知道松手不得,再加上他一声怒喝把松鼠吓得讷讷缩头不敢出声,这才让小殿内恢复了平静。 “好家伙,还是个尖嗓子。”坐得较远的张世山所受冲击远不如左章严重,虽然感觉尖利的哭声稍稍有点刺耳,却也越发觉得那小小的松鼠颇有些可爱。 而见那松鼠委屈的安静下来,张世山顿时心头一动,拿出黄铜钵盂口诵佛号轻轻一抖,几十个小小的布包便扑通扑通的落在地面上。 然而这些再次出现在松鼠眼中的布包却让她立即激动起来,只见她拼命挣扎着想要脱离左章手掌的同时也急切的大声喊道:“我的!我的!都是我……” “你再喊我就把它们都烧掉!”左章硬下心肠将木槌顶在松鼠咽喉冷喝一声,然后在松鼠惊恐呆滞的眼神中沉声道:“老老实实回答问题,我就把它们还给你! “但凡说一句谎话,我不光会把你的干果全部烧掉,还要罚你啃一辈子石头!” “我不要吃石头……石头不好吃……”有些被吓坏的松鼠可怜巴巴的嘟囔一句,然后一双黑黝黝的小眼睛就转也不转的盯着那几十个布包,视线中满是紧张不舍。 “我问你,你用来迷惑他人的惑心之术是谁教给你的?”左章问完后静静等着松鼠回答,可等了片刻也不见她开口,好奇打量之下顿时发觉她依旧死死盯着几十包干果,竟是完全没有听到自己的话! 顿感哭笑不得的左章无奈叹了口气,收起木槌屈起手指冲着松鼠额头轻轻一弹。“我问你话呢!” “诶呦!好痛!”遭了突然袭击的松鼠连忙伸出前爪护住脑袋,水汪汪的黑眼睛转向左章撇嘴委屈道:“问就问嘛……为什么打我……” “就这蠢样还能坑死个人……”左章只觉一股无力感从心底涌上,狠狠瞪了一眼暗自偷笑的张世山,整顿心情重新问道:“惑心之术是谁教给你的?” “惑心……之术?”松鼠歪着脑袋嘀咕一声,眼睛眨巴了两下恍然道:“我知道了!就是那个捉弄人的法术!那个我突然之间就会了,木爷爷说那是我的本命神通!” 左章一听就知道松鼠所说的木爷爷就是那尊长寿长者木雕,可是当他从松鼠口中听到与木雕所说一模一样的答案后,一股荒谬感于心中油然而生,只觉得本命神通这种东西实在是有点烂大街的味道。 不行!回头得和老秃驴确认一下本命神通到底是什么玩意儿…… 瞬间打定主意的左章收敛心神驱散心中荒谬感,然后开始耐着性子审问松鼠。 然而左章很快发现,即便自己已经做好了应对活宝的心理准备,却还是被宝里宝气的松鼠折腾的够呛! 只因在松鼠的诸多回答中,像之前那种走神没听到实乃家常便饭,什么答非所问、不懂装懂、啰里吧嗦更是应有尽有层出不穷! 而一番审问下来,就连只负责旁听的张世山也不得不承认,若用针对木雕的回答标准来要求松鼠,这小小的松鼠恐怕已经死了几十次,且都是挫骨扬灰的死法…… 终于,在第一名香客来到正心寺上香之前,左章艰难的问完了所有问题,长长松了一口气的同时,也对如何安排木雕和松鼠这两个精怪有了定夺。 “于贫僧看来,因果二字套在你们身上却最是合适不过……” 小殿中,左章端坐佛像之前,俯视恭敬端立地面的木雕与缩着前爪蹲坐在木雕旁的松鼠,缓缓说道:“孙元伟兄长种恶因在前,咎由自取死于非命便是他需得承担的恶果。 “至于你们,一个心思机巧缜密,一个身怀惑心之术,此番联手害人性命虽说是为了报仇,却也都沾染了几分凶戾之气。 “贫僧若放你们离去,只怕此后又沾染因果生出事端。因此,便罚你们守寺百年,你们可愿意?” 木雕闻言豁然一惊,旋即一阵狂喜涌上心头,忙不迭的颤动道:“多谢大师恩典!大师慈悲!小的愿意!” 一旁的松鼠见木雕喜不自胜的答应下来,纳闷思索却是想不出个所以然。但她自知木雕头脑灵活胜她百倍,便也毫不犹豫的跟着答应道:“谢谢大师,我也愿意留下。”</p> 第九章 慧觉解疑 “左小哥,你就这么把他们留在寺里了?” 小殿内,张世山有些不解的问道:“放他们下山也没什么吧?何必在寺里留两个精怪?” “相比心思善变的人,我更信得过这两个精怪。”左章看了眼殿门外的院子,摸了摸僧帽轻松道:“历尽坎坷的木雕心思缜密却不便行动,身怀术法的松鼠灵活迅捷却最听木雕的话。 “有他们两个看着正心寺,我下山的时候也能放心些。至于他们会不会私自逃走或者做出于我不利的事情……呵呵,院里的那株桃树,岂是那么容易住的?” 张世山闻言也将目光移向殿门外,看着那株枝繁叶茂的桃树,却是想不出个所以然来。 与此同时,张世山所观瞧的桃树上的一个狭小树洞中,木雕嵌在其中兀自沉思,松鼠却在洞口外兴奋的窜来窜去,搜索能够藏下她全部财产的空间。 “丫头,你来。” 忽然,木雕沉声低呼,而呼声刚落,那松鼠便迅捷的钻进了狭小的树洞中,好奇问道:“木爷爷,你叫我?” “是啊。”木雕宠溺的看着毫无防备蹲坐在自己面前的松鼠,轻声说道:“咱们今后就住在这里,怎么样?” “好啊好啊!”松鼠欢快的答应一声。“这树好大,有好几处能藏果子的地方,既没有老鼠抢我的东西,也没有鹰隼长虫叼我,是顶好的窝呢!” “你喜欢便好。”木雕感受着身周久违的桃树气息,又想起左章所说的守寺百年,顿时打定了主意认真道:“丫头,你须牢牢记住,那佛殿里的智深大师是我们的大恩人,你一定对他客气些。 “从今以后你我要在这里住上好久好久,那智深大师修为深不可测,你千万不要做让他不快的事情,可记住了?” “啊?”不知什么时候走了神的松鼠愣怔一下,然后眨巴着眼睛傻笑道:“木爷爷你说什么?再说一遍吧,我保证一定记住!” “呵呵,好孩子。”木雕对于松鼠的走神早已习以为常,不厌其烦的又细细说了数遍,直到松鼠一字不落的记下,这才放下心来。 而待松鼠离去,木雕沉敛心神细细思索,默默呢喃道:“年岁尚幼却心思机敏,修为高深又有宝器傍身,更难得的是修罗手段与菩萨心肠样样不缺。 “这般看来,此间寺庙,也算是我们的一处好归宿了……” 说罢,长寿长者木雕轻轻颤动,努力的将自己向树洞深处挤了挤,然后就没了声息。 小殿中,等到聊了几句便告辞离去的张世山离开了正心寺,左章便再度端坐佛像前,双目闭合双手合十入了定,默念一声“我佛慈悲”。 而熬过了熟悉的失重感后,左章立即睁开双眼,看着面前盘腿端坐笑容慈和的慧觉老僧笑道:“老秃驴,我给你找了两个保安,不要钱的那种,你猜他们是什么人。” “两个?”慧觉老僧面带微笑沉吟片刻,失笑道:“对精怪下不了杀手,便将他们带回来了?” “真无聊!”见自己吊胃口失败,左章哼了一声仰躺在地上,懒洋洋地将孙元伟兄长身死的前因后果说了一遍。 “确是趣事一桩。”慧觉老僧听罢含笑点头,然后理所当然的问道:“你想问我什么?” “本命神通。”左章撇撇嘴翻身坐起,歪着脑袋纳闷道:“这东西很常见吗?怎的一只灵智刚开的松鼠都有?” 慧觉老僧闻言略作思忖,轻轻摇头缓缓解释道:“本命神通不仅不常见,反而可以说是稀罕得很。因为它全靠生灵自身觉醒,与修行努力与否无关,也与你修行什么功法无关……” “嗯……不对!”左章听着听着忽然惊呼一声,皱眉质问道:“那你为何说我照你的功法修行,就能练出本命神通?” “记性不错。”慧觉老僧笑呵呵的点点头,淡然道:“因为老僧给你的功法与他人不同。” “又来了……”见惯了慧觉老僧装模作样的左章咧咧嘴,不再纠缠于这个问题,催促道:“还有呢?” 慧觉老僧不以为意的继续说道:“本命神通千奇百怪,想要觉醒却难之又难,至于生灵能觉醒何种神通,却需看其血脉与习性。” “血脉和……习性?”左章越发不解道:“前一个还好说,后面的这个习性如何解释?” “你曾说你的故乡流传过一句‘性格决定命运’的话。”慧觉老僧略作思忖说道:“习性与神通的关系,便与这句话有些类似。 “便如狐类成精后,本命神通多为妖惑之术,原因就在于其天生实力弱小,即便开了灵智,也只有依靠诡诈之术才能继续生存和修行。 “当然,万事万物终有例外,因着性情各异,本命神通为遁法与力法的狐类精怪也是有的,不可一概而论。” “原来如此。”左章恍然,可想起松鼠精怪那宝里宝气的性子,不由疑惑道:“可那只憨傻松鼠的本命神通却是惑心之术,难道她也是心思诡诈的?那也伪装的太好了吧!” 慧觉老僧闻言笑笑,阖目摇头道:“这我却是不知,须你自己去想了。” “喂!老秃驴你明明是猜到了什么好吧!”左章见状顿感郁闷,不曾想不但自己没能吊了慧觉老僧的胃口,反而被对方摆了一道。 然而慧觉老僧却是一副含笑不语的样子,仿佛打定主意不会说出自己的猜测。 左章无奈,只能转口问道:“那人族呢?以你这般说法,人族的本命神通岂不是海了去了?” “人族……”慧觉老僧不知想起什么,闭着眼睛沉声道:“人族的本命神通只有一种,且人人都有,只是都不自知罢了。” “啊?”感觉有些茫然的左章不由皱眉,却忽觉一道灵光闪过脑海,蓦然惊呼道:“智慧!” “不错。”闭着双眼的慧觉老僧语气莫名道:“万千生灵初生,不过都是依仗本能而行。可后来不知为何,人族却莫名其妙率先获得智慧。 “自那之后,人族靠着智慧繁荣昌盛,又凭借智慧参悟大道钻研修行之法,最终成为万物之灵长。 “但也正是因此,人族除了智慧这天生的本命神通以外,不会再觉醒任何本命神通。” 听了慧觉老僧的话,左章只觉心神激荡一时间难以平复,惊诧问道:“那为何我能……” 慧觉老僧笑了一声,语气轻松道:“老僧给你的功法与他人不一样,况且,你是域外天魔。” “是这个原因?”左章玩着头思索片刻,忽然反应过来慧觉老僧话语中的隐意,顿时不爽骂道:“老秃驴!你竟变着法儿的骂我不是……” “哈哈!且去吧。”慧觉老僧畅笑一声,随手一挥再度将左章赶出了须弥境。 回到小殿中,左章不爽站起,瞅着简陋佛像叉腰骂了声老秃驴,气咻咻的转身向小殿外走去。 而刚刚走出小殿,左章就见不远处一道棕灰色的小影子闪电般窜上了桃树,藏匿在繁茂枝叶间探头探脑的向自己这边窥探,正是被他带回寺中的松鼠。 心知对方依旧畏惧自己,左章也不怎么在意。可他正要继续前行时,却见脚边的台阶上放着十余颗坚果。 微感诧异的左章心念一转,便明白这是松鼠在向自己示好,且此番行径可能也有着木雕的授意。 看来以后在寺里的日子不会太无聊…… 想到这里,左章面带微笑的摇摇头,随意的蹲坐在台阶上,捞起那十余颗不怎么饱满的坚果,捏碎外壳吃了起来。 桃树上的树洞中,木雕眼见左章淡然闲适的吃着坚果,顿时长出了一口气,冲着藏在树洞中的松鼠无奈道:“傻丫头,你怎的送东西还送次劣的……” “我……”松鼠前爪缩在胸前,眼珠急转两下细声辩道:“好的我都吃掉了!” 唉,也不知智深大师有没有手段让这丫头变聪明些…… 心中叹了一声,彻底放下心来的木雕收敛心神,继续努力感受桃树中的生机流转。 数日后,左章正在大殿中迎候上香拜佛的香客,却见寺门处闪入一个身着藏蓝华服的宽硕身影,不是张世山却又是谁。 只见张世山一进门就探头探脑的四处打量,眼珠频转间眉目中隐含忧虑,一看到大殿中的左章就急冲冲的走来。 左章见状哪还不知道他找自己有事,冲张世山打了个眼色,然后对过往香客合十施礼,这才转身出了大殿,快步回到了小殿中。 “哎呀,左小哥,别来无恙啊!”紧跟着左章进入小殿的张世山刚一坐下就笑着取出黄铜钵盂,口宣佛号抖落一下贺道:“孙元伟的重金酬谢到了,足足五百两雪花白银!” 张世山话音刚落,一个沉甸甸的小木箱便咣当一声落在地上,而听其中哗啦啦的银锭撞击音,显然已被装得满满当当。 然而,不论是装满白银的木箱,还是清脆悦耳的银锭碰撞声,都没能让左章那带着审视意味的目光从张世山脸上挪开。 “左小哥……你这么看着我做什么?”张世山被左章看得心中有些发毛,表情僵硬的说道:“哥哥我可没有贪墨你的银子啊……” “不是银子的事儿。”左章怪笑着挑眉道:“张大哥,我看你印堂发黑,乌云罩顶,恐怕近日有血光……” “呸呸呸!别说!”强做镇定的张世山顿时被吓得失了冷静,面带紧张惶恐道:“左小哥,哥哥我待你不薄,你怎的这般咒我……” “谁咒你了。”左章耸肩笑道:“你紧张得脸都发黑了,我只说你印堂发黑已经是打了折扣。我说张大哥,你有话就直说,还绕什么弯子。” “唉……”张世山闻言忽然颓丧的叹了口气,面上满是无奈的说道:“祸事……要命的祸事啊!” 左章见状心头一动,忍不住问道:“什么祸事?” 张世山深吸一口气,长叹摇头解释道:“五日之内,庆州城辖下有两县的僧会死于非命。庆州城知州已经招庆州僧正商议,有意让各地僧会从各个寺庙抽选好手,协助抓捕凶徒。” “两县的僧会死了?”左章面色一凝,顿时意识到事态严重,念头急转间明白了张世山的担忧。“张大哥是担心自己遭遇不测?” “可不是么!”张世山说着向左章靠近了几分,感觉心安了些许这才继续说道:“我原也是不知道的,是孙元伟听到了消息,这才着人给我送了信。 “死的那两个僧会我知道,虽说其中之一是个混日子的老儒生,可另一个却是实打实的武夫,功力虽比我差着一些,可也不是任人拿捏的软柿子。 “然而信中却说,两个僧会死状一般无二,都是被人一把掌将脑瓜子拍了个稀烂,根本看不到有多少挣扎的痕迹! “不过幸运的是,缉妖司也派人看过了,并没有发现妖物遗留的痕迹,并认定凶徒定是一名男子无疑!” “针对僧会,且都是一掌拍死……”左章思索片刻,忽然皱眉道:“手段残忍,死者的共同点又仅有一个,看来凶手不是佛门中人便是与佛门有所瓜葛的人。” “佛门弟子作案?”张世山闻言一愣,却觉左章说得又极有道理,顿时惊道:“那抽调各寺高手岂不是会打草惊蛇!” “与其说是打草惊蛇,不如说是拨草寻蛇。”左章稍作思忖若有所思的说道:“想来那庆州城知州也怀疑是佛门弟子作案,才会叫僧正商讨案情。 “至于抽调佛门高手协助抓捕,应该只是个由头,借此暗中排查可疑的僧人才是真。” “呃……啥?”张世山茫然之下再次感觉自己的脑子化作了浆糊,想不明白之下索性直接问道:“左小哥,那我该怎么办?” 左章笑笑没有回答,反而问道:“你原本打算怎么办?” “原本的话……”张世山挠挠头道:“我想请你下山保护我,或者干脆在正心寺住上几天。” “面对杀人凶徒的时候能被你当做救命稻草,我还真是荣幸啊。”左章揶揄一句,摸了摸僧帽道:“那我便陪你下山吧,万一真遇到歹徒,也不至于弄坏了寺里的东西。” “好,好!”张世山闻言抚掌高呼一声,却忽然又认真的叮嘱道:“左小哥,记得带上慧觉大师的遗宝!” “我就知道你是惦记这个!”左章鄙视的哼了一声,然后摸了摸随身携带的木鱼木槌,这才自信的直起腰板傲然道:“那凶徒遇不上我还好!若遇上我,哼哼…… “且看他有何手段!”</p> 第十章 找上门来 夜间,月色朦胧,张世山家中的庭院内,一个五丈见方的演武场位于庭院正中,而周围竖着的十余个火把所散发出的灼灼火光,将这处苍灰色砖石砌就的演武场照得如白昼一般。 而在火光闪耀间,身着青灰色武僧服的左章立于演武场的一侧。只见他面色沉凝,足下踩弓步抱架站定,双手则持一根儿臂粗细的齐眉短棍,棍端遥指位于演武场另一侧的张世山。 身形宽硕肥胖的张世山此时身穿一身黑色劲装,双脚一前一后站了个虚步,手持一把木质朴刀,右手握刀柄左手摁刀背,将木刀斜挡胸前,聚精会神的盯着左章。 “张大哥,你且小心!” 忽然,左章开口呼了一声,然后足底一弹疾冲而上,手中齐眉棍悠忽间画了个圆,闪电般急窜而出,寻了个刁钻的角度直奔张世山的面门! 满怀戒备的张世山眼见左章来势迅疾,侧步闪身手腕一抖刀锋轻移,精准无误的磕在了齐眉棍棍头两寸处! 刹那间,左章只觉一股巨力将手中齐眉棍击歪,堪堪偏过了张世山那目标极大的脑袋! 而张世山在避开齐眉棍后持刀右臂轻轻一挥使了个粘字诀,手中木刀瞬间划出一条弧线,顺着齐眉棍便削向左章的手腕! “喝!” 眼见木刀袭来,左章一声暴喝,手腕一抖一拧,齐眉棍顿时爆发出一股振劲,荡开刀锋的同时猛地落下,冲着张世山肩头砸去! 张世山见势不对,一招缠头裹脑将木刀一环,护住头颈肩胛的同时脚下一踏缩头疾冲! 梆! 只听木刀与齐眉棍的相击声骤然响起,而左章与张世山则在刹那间错身而过,纷纷站定原先对方所在的位置,再次凝神对峙! “不打了不打了!”左章忽地将齐眉棍抛回兵器架,走到演武场边随意坐下:“张大哥你心里有事,不痛快。” “我就是心里没事也打不过你啊……”额头微汗的张世山摇摇头,揉了揉隐隐泛着酸麻的手腕,丢下木刀来到左章身边坐下摊手叹道:“左小哥,几年前你空有一身蛮力的时候,哥哥我就不是你的对手了。 “现如今你武技精熟,我更是给你喂招都费劲……” 左章闻言揶揄道:“你每天不是在醉花楼,就是在去醉花楼的路上,进境缓慢又怪得谁来。” 说罢,左章见张世山眼中依旧带着几分隐忧,不由笑道:“那凶徒又不一定会找到你头上,你这般吓自己又是何苦。” 张世山闻言苦笑道:“庆州辖下只有五个县,如今两个僧会的脑袋被拍成了烂西瓜。若那凶徒还在庆州地界,保不齐就会去拍剩下的三颗脑袋。 “况且……从正心寺出来后我就越来越心慌,总觉得心头不踏实得很。” 自下山后就觉得张世山有些不对劲的左章听他这般说,顿时收敛了玩笑表情,略作思忖后面上带了几分认真道:“张大哥,将孙元伟着人送来的信拿与我看看。” “你要参研案情?”张世山闻言眼睛一亮,对左章的智慧极有信心的他立即站起身来,一边向卧房跑去一边喊道:“你且等等!我这就去取!” 眨眼工夫,身形宽硕肥胖的张世山就风一般回到了庭院,并将一封信递给左章后便面含期待的站在一旁。 左章抽出信纸,借着火把的光芒飞快看了一遍,然后便将信递还张世山,皱眉沉思起来。 “如何?左小哥。”张世山见状连忙问道:“可有所得?” “案情描述还算清晰,看来孙元伟人脉颇广啊。”左章沉吟间将目光挪向张世山,认真问道:“张大哥,你先回答我几个问题可好?” “好好!”张世山忙不迭的答应道:“你且问,我知无不言!” 左章梳理了一下思路,缓缓问道:“庆州辖下五个县的僧会,你都了解吗?” 张世山点头:“都接触过,或多或少了解一些。” 左章问道:“死去的两名僧会,所居县城可相邻?” 张世山想了想道:“不相邻,中间还隔着一个康县。” 左章又问道:“遇害的两名僧会,是否通晓佛门经典,戒行是否端洁?” “他俩?怎么可能!”张世山连连摇头道:“一个整天之乎者也的老朽儒生,一个贪杯好饮的武夫,能把一篇经文念下来就顶天了。 “说实话,不只是咱们庆州,便是临近的几个府州,各县僧会也鲜有能持戒通经的。” 隐隐有所猜测的左章闻言,立即想起晋国的国情以及张世山花费银钱买下僧会一职的事情,眼珠一转问道:“庆州剩余三县的僧会,除你外的另两人,是否通晓佛门经典,戒行是否端洁?” “另两个……”张世山略作回忆答道:“康县的僧会是个向佛之心甚笃的老员外,据说还曾是咱们广安府某间大寺的俗家弟子,好像已经持戒多年。 “至于萧县的僧会,是个从行伍间退下来的老卒,认识的字加起来不到二十,还是康县县令照顾他才让他做了僧会。所以别说经文了,恐怕连佛门戒律有几条他也不晓得。” “康县……萧县……”左章一边听一边在脑海中回忆庆州各县的位置,忽然无奈摇头看向张世山,啧声道:“张大哥,关于凶徒,有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你想先听哪个?” “呃……嗯?”张世山见状愣了一下,下意识的说道:“先听……好消息?” 左章轻轻摸了摸头顶的僧帽,咧嘴笑了笑缓缓说道:“好消息是……我知道凶手想拍的下一颗西瓜长在谁脖子上了。” “什么!你知道了?”吓了一跳的张世山瞪大眼睛失声问道:“是谁?” 预料到张世山有此反应的左章歪了歪头,带着莫名以为的笑容浮上了脸庞。“这就是那个坏消息了。” “坏消息?什么意思……”张世山疑惑的反问一句,可紧接着他就意识到了什么,而在看到左章肯定的眼神后,张世山顿觉一阵窒息感袭上心头,惊骇呼道:“是……是我!” “答对了。”左章老神在在地点点头,语气轻松地解释道:“庆州五县,遇害的两名僧会所在的县城并不相邻,但是从第一个僧会遇害的位置去往第二个僧会所在的县城,必然会经过两县之间的康县。 “凶手既然针对僧会,杀害第一名死者之后,途经康县的时候没理由不找到康县僧会门上。但是,康县僧会如今依旧安然无恙,那就说明凶手是有意放过了他。 “而再想想康县僧会与两名死者的区别,自然不难得出结论。而依照同样的理由推测,凶手的下一个目标,自然是贪财好色不通佛门经义的张大哥你了。” 心头惴惴的张世山顿时被左章一番推论吓得魂不附体,慌张问道:“那为何不是萧县的……” “你之后才是他。”左章耸肩笑笑:“毕竟咱们古县与第二个死者所在的县城相邻,先收拾你比较顺路嘛。” 越听越是心惊的张世山见左章说得轻松,忽然灵机一动迫切问道:“左小哥,你这般淡然,是否已有了万全之策?” “那倒没有。”左章无所谓的摇摇头,手撑脸颊轻松道:“不过这个凶手的身手应该不怎么样,真论起武学造诣来,基本不是张大哥你的对手。” 这一句话又把张世山说得愣住了,瞪着眼睛不可思议道:“怎么可能……” “怎么不可能?”左章指指张石山手中的信件。“其实还要谢谢孙元伟,想来他和庆州城知州关系不错,这才能把知州大人的决策和两起凶案的详情写在信中。 “信中说两名僧会除了颅骨被人拍碎,颈骨也有一定损伤。而仵作验了尸后便认定,两人都是在仰头之际被人一掌拍在脑门上。 “可是他们俩一个死在书房中,另一个死在主屋里,这两处都是待客的地方,他们临死前能仰头看什么?” 听着左章分析的张世山努力转动脑筋,见左章询问,倍感吃力的他硬着头皮答道:“看……凶手的巴掌?” 看巴掌…… 难不成凶手还要喊一句看我用生命线拍死你么…… 心生荒谬的左章忍不住掩面失笑,轻咳一声后反问道:“若有空看巴掌,为何不反抗? “就算老儒生反抗不及,可另一个僧会可是会武的,老朽如老儒生都能有抬头看的机会,他仰头的时候伸手格挡一下很困难吗? “所以凶手应该是用了手段,让两人在仰头的时候失了神,这才下杀手打杀了两人。” “让人仰头失神的手段……”张世山挠头道:“会是什么手段?” “我怎会知道。”左章摇摇头道:“不管什么手段,只看两名僧会的死状以及他们坐着的椅子都完好无损,就知道凶手练的是并不怎么精深的外家功夫,张大哥你对付起来应该不难。” 见左章说得笃定,张世山顿时安心了很多,可旋即他就想起凶手还有让人失神的手段,顿时心中又泛起一丝担忧。“可是如何应对凶手让人失神仰头的莫名手段呢?” “先发制人。”早料到张世山有此一问的左章随意做了个敲木鱼的姿势,然后叮嘱道:“不过张大哥你需早做准备了,只看两起案子的间隔,凶手当是徒步而行,且惯在夜间作案,所以……” 笃笃笃。 正说话间,张世山家宅大门处忽然响起一阵敲门声,不仅将左章的话头打断,更让原本就有些紧张的张世山面现惊容。 “愣着干什么,开门去啊!”左章忽然低声提醒了有些不知所措的张世山一句,然后就一边向花厅走一边说道:“让你心软遣散家丁,这下连个使唤的人手都没了吧。” “啊?”因紧张而不知该说什么的张世山见左章离去,顿感没了主心骨,慌忙问道:“左小哥,你去哪……” “我藏在花厅房梁上好护你周全,快去开门!”左章迅速回了一句,然后一转弯就不见了踪影。 “哦……好。”张世山仓促下应了一声,深吸一口气定了定心神,这才缓步走到大门后站定,扬声问道:“谁人在门外?” “阿弥陀佛。”一声佛号过后,门外人才缓声说道:“贫僧修行途经此地,听闻张世山张僧会乐善好施通晓佛法,特来贵府拜会。” 张世山听着门外男子略显沙哑却宛若催命符的嗓音,本有心拒绝却又想起左章的交代,无奈之下只能抽去门闩打开大门。 而随着大门打开,一名身着灰色老旧僧袍的中年僧人出现在张世山眼中。 只见这中年僧人双手合十站在门外,眉眼平和面容沧桑憔悴,一副风尘仆仆的苦行僧模样,只是口鼻两侧有两道宛如刀刻的法令纹,让人心头觉得有些压抑。 心中压着两件案子的张世山上下打量了中年僧人一番,目光在掠过僧人双手时忽然发觉对方指节粗大遍布老茧,一看便是一双外家高手的手掌! 刹那间,张世山便将面前的僧人与做下两起凶案的凶手画了等号,连忙双手合十低头施礼掩去内心震惊,开口问道:“在下便是张世山,敢问大师法号?” “贫僧法号善空。”中年僧人微微躬身报上名号,一边细细打量张世山一边说道:“深夜叨扰张僧会,还望见谅。” “不碍事。”察觉到对方在看到自己的衣着后诧异了一瞬,张世山退开半步,借着让开门口位置的空挡想好了说辞,笑着解释道:“在下身为僧会,白日颇为繁忙,只能在夜间练功,善空大师莫要见怪。” “张僧会好生勤勉。”善空和尚执礼甚恭,点头赞了一句才跨进门来。 张世山提心吊胆的关门上闩,然后伸手一引向花厅走去。“善空大师请随我来。” “有劳张僧会。”善空和尚缓步跟上,走了几步忽然问道:“这处宅子,是张僧会一人独居?” “那倒不是……”前面走着的张世山眼珠一转随口答道:“过几日在下要出趟远门,便让下人们回家歇息几日。” “张僧会善举。”善空和尚颔首微笑,似乎很满意张世山的解释。 片刻后,两人来到花厅坐定,张世山正要呼人上茶却想起家丁已被他暂时遣散,尴尬地笑了笑就准备自己起身去沏茶水。 “不敢劳张僧会动手。”谁知善空和尚却是忽然拦住了张世山,然后目光灼灼的说道:“贫僧此来,还有心与张僧会探讨佛法,请张僧会不吝赐教。” “探讨佛法……”张世山强忍着抬头看房梁的冲动,硬着头皮扮出好奇模样。“不知善空大师有何见教?”</p> 第十一章 有惊无险 善空见张世山没有拒绝,脸上再次泛起满意的笑容,问道:“佛说,众生皆苦,何解?” 我哪知道…… 喜欢终日在醉花楼流连的张世山清楚自己的僧会一职是买来的,大把大把抛银子的快乐他深有体会,却从没听说过什么众生皆苦。 可他也知道此时是绝对不能将心里话说出来的,于是只能做沉吟思索状。 善空和尚见状也不催促,只在一旁含笑等着。 只是他却不知,此时摩挲着下巴仰着头的张世山看似在思索,实际却是借机仰头,寻找藏匿于房梁之上的左章。 与此同时,被张世山视为救星的左章,正收敛气息潜藏在张世山与善空和尚正上方的房梁上,纳闷的看着形容憔悴气血不足的善空。 而左章之所以会心生疑惑,完全是因为他从善空的身上看到了一抹浅淡无形的气息! 这种气息仿若薄纱一般罩在善空和尚身上,与木雕和松鼠身上的气息有几分相似,却淡薄生涩了很多。 难道这和尚也是精怪…… 可是缉妖司说凶手不是精怪妖物…… 抑或这个善空是有道行的高僧…… 可是有道行的怎么会这么弱,还憔悴成这个样子…… 片刻后,想来想去却想不到一个合理解释的左章只能压下心中困惑,无视了张世山求助的眼神,凝聚心神盯着善空和尚的一举一动。 左章的做法顿时让张世山心头发苦,只能放弃求助开始思索如何拖延时间。 可就在这时,善空和尚似是起了疑心,收敛了笑容肃然问道:“张僧会,何故不言?” “呃……呵呵。”张世山被吓得心头一个激灵,连忙干笑两声掩去紧张故作玄虚道:“善空大师这般问,却是在考校我啊。” 然而这番拖延似乎并没有起到应有的效果,只见善空和尚忽然魔怔了一般,神情可怖的缓缓站起,瞪着眼睛直勾勾的盯着张世山喝问道:“张世山,身为一县僧会,当持戒端行,通晓经典! “你不持戒,不束行,置经典于惘闻,还有何资格任这僧会之职!今日……” “听你放鬼屁!”始终不曾放下心中戒备的张世山见势不对,也不等左章有所表示,反骂一声弹身而起的同时双掌急推! 霎时间,两只肉呼呼如蒲扇大小的手掌闪电般击出,带着迫人的掌风直奔善空和尚的胸腹! “冥顽不灵!还敢行凶!”谁知善空和尚也似是早有准备,合十胸前的双手瞬间分开,迎着张世山的手掌就推了过去! 嘭! 刹那间,两人手掌毫无保留地撞在一起,爆发出一声巨响! 而在巨响过后,张世山身形一晃脚下却是一步未动,善空和尚则噔噔噔连退三步,这才堪堪站稳了身子! “嘿!还真是个软脚虾!”张世山见善空和尚被自己击退,顿时胆气一壮,长笑一声就要疾冲扑上! 可就在这时,表情狰狞的善空和尚却没有丝毫退缩畏惧,反而大吼一声佛号,扬起双手喊道:“佛祖助我诛杀此僚!” 话音刚落,一蓬金光便在善空和尚的双掌间骤然迸发,刚一出现便化作一尊足有一丈的高大金佛虚影,挡在张世山与善空和尚之间! 突然出现的金佛虚影顿时吓得张世山心生骇然,下意识的急急刹住脚步向后疾退躲闪,生怕那金佛虚影有什么古怪! 然而不待他退出两步,那高大金佛虚影忽然瞋目怒喝一声佛号! “阿弥陀佛!” 佛号刚起,正自疾退的张世山就觉脑中念头一滞,紧接着一阵酥麻感在脑海中爆发,让他僵在原地无法动作! 下一刻,唤出佛像的善空和尚跨步来到张世山面前,双目赤红狂怒喝道:“张世山,你贪图享受欺心蔑佛,枉为僧会!贫僧今日就送你进无间地狱!” 说罢,善空和尚高举右手,冲着张世山脑门狠狠拍下! 而就在此时,一道灰影忽然从天而降,护在张世山身前的同时一掌向上护住头顶,另一掌轻柔平推,不仅挡下了杀气极重的杀招,更是一掌拍向善空和尚! 一心击杀张世山的善空和尚未曾料到会有人突然杀出,猝不及防下便被那匀称光洁的手掌拍在了胸口! 啪。 手掌及体的刹那,发出一声低沉的闷响,可善空和尚却觉一股莫可抵御的巨力狠狠砸在自己胸口,尚不及反应就被拍飞出去!轰然一声撞在身后一丈多远的墙上! “噗……”气血翻腾内脏剧痛的善空和尚靠着墙艰难站着,喷吐出一口鲜血后双目喷火盯着张世山身前的灰色身影,哑声喝问道:“灵猿护脑……罗汉拳……你是哪一寺的武僧!” “我不是和尚。”缓缓收了拳势的左章摸了摸头顶的僧帽,干脆利落的摇头否认后暗暗瞥了眼身后的张世山,见对方面带惊恐仰头凝望,似看到了什么可怖的东西。 可是当左章顺着张世山的视线看去,却发觉张世山所看的地方根本空无一物,不由疑惑的皱了皱眉。 原来,刚刚藏身房梁之上的左章从头到尾都没看到什么金佛虚影,却看到善空和尚在扬起双手时气色瞬间灰败了许多,且那笼罩在他身上的轻薄气息骤然化作几缕,分别钻进了他自己与张世山的眼窍和耳窍之中! 而在那之后,眼看得张世山忽然莫名其妙身陷险境,左章无奈之下只能放弃观望出手相救。 “不是佛门子弟……”靠着墙才能站稳的善空和尚见左章不说话,嘀咕一句后咬牙强忍胸腹间的剧痛,双手勉力合十反驳道:“罗汉拳有这般造诣……还敢说自己不是佛门子弟! “好一个……妄言妄语的破戒僧!” 心念电转间已经有所猜测的左章闻言,摇摇头正要说什么,却忽然发现原本钻进张世山眼窍耳窍的莫名气息忽然散逸而出,在张世山闷哼栽倒的同时再度回到善空和尚身上! 瞬间明白善空和尚有何打算的左章心头一紧,暗暗攥住袖中木鱼木槌后沉声劝道:“我劝你就此打住,那邪术在发动时会吸食你的气血。 “如今你身受重伤,贸然动用后果堪……” “住口!”善空和尚怒喝一声截断左章的话头,死死瞪着左章不管不顾的大声诵道:“自甘堕落,死不足惜!阿弥……” “听你念完才是傻子……”左章见善空和尚一意孤行调动周身莫名气息,嘀咕一声足下一跺,整个人便如箭般疾冲而出,赶在对方身周气息变换前瞬间出现在善空和尚身前! 正在努力召唤金佛的善空和尚未曾料到左章这般迅捷,大惊之下不自觉的奋起双掌拍向左章! 可左章哪里容得善空和尚拍中自己,足下一闪侧步避开袭来的双掌,抬手一拳从善空和尚双臂之间穿过,重重砸在善空和尚面门! 拳肉相撞的闷响过后,面上鲜血淋漓的善空和尚闷声倒在地上,而双拳紧握戒备打量的左章却并没有放松下来,反而面色凝重疾退数步回到张世山身前! 只因那被善空和尚调动的莫名气息,并没有随着善空和尚的晕厥而安静下来,反而开始剧烈的起伏波动起来! 而与之相对的,则是善空和尚面上的血色急速退去,气息也越来越微弱! “果然邪门!竟真以生人气血为食!”见状心生骇然的左章丝毫没有再待在善空和尚附近的打算,连忙搀起已经恢复意识的张世山,毫不犹豫的撞破窗户跃出屋外! 而直到跑出张世山家宅的大门外,左章这才稍稍松了口气,一边戒备的盯着宅院内花厅的方向,一边拉住准备再跑远些的张世山,认真问道:“张大哥,你刚刚看到了什么?” 在左章拉拽下寸步难行的张世山无奈停下脚步,擦了擦汗津津的额头,心有余悸的将自己的见闻经历说了一遍。 “一丈高的金佛虚影?”左章沉吟片刻,细细回忆对照自己看到的异状,却忽然想起自己无聊时与木雕的谈话,不由纳闷道:“怎么感觉和松鼠的惑心之术有点类似?” “又是惑心之术!”张世山闻言失声惊呼道:“难不成那和尚也是精怪?” “不是。”左章摇头道:“他身上的气息与他本人不怎么相容,相比木雕和松鼠浑然一体,更像一件勉强套在身上的衣衫。” 不明所以的张世山挠挠头,转而问道:“那咱们现在怎么办?” “有人行凶杀人,自是要报官。”左章理所当然的说道:“不过张大哥你须记住,善空和尚是被你打伤的。还有,要想办法把缉妖司拽进来。” 对左章言听计从的张世山刚想点头,却忽然想起善空和尚这个正主还没死,刚要开口询问,就听左章摇头道:“他活不成的。 “那邪门气息以生人气血为食,善空和尚身体无恙的时候还能坚持些时日。可他进花厅时就是一副憔悴样,刚刚他重伤之下更是执意催动。如此烈火烹油,恐怕殒命便在顷刻间了。 “至于那邪门气息,离了气血便成了无根之火,我们等到天明怎么也熬死它了。” 张世山闻言顿时放下心来,拍着胸脯点头道:“那好,等到天明我就报官!” 眨眼间数个时辰过去,当太阳开始毫不保留的挥洒阳光的时候,张世山径去报官,左章则抓紧时间,趁着官府赶来前拎着木鱼木槌回到花厅门外,确认已经没有一丝莫名气息后才走进门去。 花厅中,左章离去时重伤昏迷的善空和尚已经完全没了气息,成了一具冷冰冰的尸体。 只不过他的尸身干瘪萎缩,仿若一具死去许久的干尸,根本不像是昨夜才死的模样。 “现场搜证这种活儿……有二十多年没上手了吧……” 被尸体惨状弄的心头有些复杂的左章叹了口气,收起木鱼木槌,蹲在善空和尚的尸身前开始搜索,不一会就搜出了一个布包。 打开布包后,只见其中是几本已经快被翻烂的佛经和几样杂七杂八的东西,左章看了两眼立即从中拿起一个木匣轻轻打开,露出一张略显陈旧却保存完好的纸质度牒。 “陈国……空源寺……善空……”左章瞬间记下度牒上的内容,然后将所有复归原样,起身头也不回的离开了张世山的家。 而当他以最快速度赶回正心寺时,就见十余名香客聚在寺门前,冲着挂扣铜锁的大门指指点点窃窃私语。 自知误了开寺时辰的左章无奈上前冲众人告歉,打开寺门将一众香客迎进去,这才得空回到小殿中,麻利的入定诵佛进入须弥境。 “老秃驴!”左章刚进须弥境便急声问道:“你可知道陈国的空源寺?” “百余年的小庙,惯好出苦行僧。”盘腿端坐的慧觉老僧慢悠悠睁开闭合的双眼,打量了左章两眼后笑问道:“遇到空源寺的僧人了?” “何止是遇到。”左章盘腿坐下将夜间的事情说了一遍,皱眉问道:“空源寺与那邪术可有关联?” “五十年前没有关联,如今却是不知。”慧觉老僧语气淡然的说了一声,然后缓缓摇头道:“至于善空,不过是一个遇到劫数的苦行僧罢了。” 左章闻言皱眉思索片刻,然后又问道:“为何我觉得善空用的邪术与惑心之术有几分相似?” 听了左章的问题,慧觉老僧看了看左章的双眼,缓缓说道:“运使术法需消耗灵力,可若是没有灵力,便要消耗别的东西。” “生人气血!”左章心头一惊,略作思忖心头再生疑惑时,忽然发觉了慧觉老僧话语中的隐意,挑眉惊呼道:“你是说善空用的就是惑心之术!” “不曾亲临,不敢妄断。”慧觉老僧摇摇头,话锋一转认真说道:“出去之后,莫要懈怠了修行。且去吧。” 说罢,慧觉老僧轻挥衣袖,便将满脸不爽的左章赶出了须弥境。 而就在左章回到小殿中的时候,张世山却惴惴不安的站在自家花厅的角落中,看着衣着怪异的一男一女蹲在善空和尚尸身前鼓捣着。</p> 第十二章 代为邀请 “师姐,还是没有妖术遗留的痕迹啊……” 说话者是一名二十岁上下身着青衫的男子,他两肩各搭着一个鼓鼓囊囊的褡裢,腰间挂着大小不一形色各异的小瓶小罐,虽说看着臃肿,可是却怎也掩不住他单薄消瘦的身材。 只见他此时一脸纠结的蹲在善空和尚的尸身边嘀咕着,不停地从身上摘下瓶瓶罐罐,从中取出颜色诡异的粉末或用途不明的液体,挥洒滴落在善空和尚的尸身上。 “师姐啊,我都试了八种法子了,一点反应都没有,这一趟血亏啊……” 被消瘦男子叫做师姐的是一名身材高挑窈窕的俏丽女子,她身穿紫色劲装,头发盘了个武者髻,肩背腰腿上同样满满当当的别挂着东西,只不过却是刀剑鞭刺飞刀暗器之类,让她看起来活似一个人形武器架。 “薛元昊,你真真是个废物。” 俏丽女子眼看消瘦男子鼓捣半天也没弄出个所以然,面无表情的说了一句后冷眼站起,转身看向缩手站在角落中的张世山,“张僧会,请过来一下。” “哦……”正自惴惴的张世山见状,口舌发干的摆出一个僵硬笑脸,立即踩着小碎步来到俏丽女子面前,缩着肩膀拱手施礼道:“不知师雪莹姑娘有何吩咐?” 被张世山叫做师雪莹的俏丽女子仔仔细细打量了一番张世山,柳眉微挑轻声问道:“这个善空和尚临死前是你打伤的?” “呃……正是!”张世山闻言立即承认道:“在下一掌击在他的胸口,他吐血而退,随后就不知他发了什么癫狂,大吼大叫着……” “打我一掌。”师雪莹摆摆手打断了张世山的话头,若无其事的竖起的右掌,“打这里,用全力。” 莫名其妙的要求弄的张世山茫然了一瞬,可旋即他就明白师雪莹已对自己打伤善空和尚的说法起了疑心,连忙摇头拒绝道:“在下武艺不精,怎敢在姑娘面前造次。” “所以你自认无法一掌将善空打成重伤。”师雪莹无所谓的收回右手道:“那把善空打伤的是谁?” 直白到让人难以接受的询问顿时噎得张世山有些无措,不过他还是咬紧牙关道:“师姑娘何出此言,确是在下将善空……” “不可能,你太弱了。”师雪莹毫不留情的说出了自己对张世山的判断,面上没有丝毫照顾张世山感受的意思。 “呃……师姑娘真是快人快语……”颇感师雪莹难以应对的张世山尴尬笑笑,然后直接抛出了左章教给他的说辞,“实不相瞒,在下能把善空打伤,全是靠了一门秘术。” “秘术?”仿佛天生冷淡脸的师雪莹一听秘术两个字眼睛顿时一亮,眼珠急转猜测道:“能提升功力的秘术?” “师姑娘慧眼如炬。”张世山点点头,然后遗憾叹道:“这门秘术威力非同小可,只是每次运使都要消耗寿元,所以除非是在生死存亡的关头,在下绝不敢轻易动用。 “昨夜我也是身陷幻觉不得不用,而这次动用秘术虽让我脱离幻觉重伤善空,可也至少去了我三年的寿元。唉……” “损伤寿元……”师雪莹闻言柳眉微蹙,权衡片刻还是无奈放弃了与张世山切磋印证一番的想法,摆摆手支走了张世山,转身蹲回了善空和尚尸身边。 这时,不知打开第几个小瓶子的薛元昊见师雪莹问罢了话,忽然眨眨眼低声道:“师姐,那张胖子在扯谎。” “我知道。”师雪莹应了一声便不再继续这个话题,转而问道:“花了多少银子?” 话音刚落,薛元昊心疼的瞥了眼挂在身上的瓶瓶罐罐,无奈撇嘴道:“零零总总算起来,八十两了……” “我错了。”师雪莹微微摇头道:“就是废物也比你强。” “我……”薛元昊顿时涨红了脸想要反驳,可旋即不知想起什么,畏惧的缩了缩头,“师姐,现在怎么办?” 翻看着善空和尚度牒的师雪莹随手从肩头抽出一柄飞刀,手捏刃尖用刀柄轻轻敲击尸身,发出一声声空洞闷响。“不管你能不能发现妖术痕迹,只这死状就不是寻常妖邪能弄出来的。 “而这和尚不仅有正经度牒,还是陈国空源寺的僧人,后面的事情若是处理不当少不得还要生出些事端来。我看还是如实报给师父,由他老人家定夺吧。” 说罢,师雪莹收起飞刀站起身来,叮嘱薛元昊将尸体带回缉妖司,然后就大步来到侍立在角落中的张世山面前。 “有两件事要劳烦张僧会。”师雪莹拱手说罢,也不等有些失措的张世山有所反应,便自顾自的说道:“第一件,请张僧会继续咬定善空和尚是伤在你手中的,将来也莫要改口。 “第二,烦请张僧会与传授你秘术的高人通报一声,就说庆州缉妖司师雪莹诚心向武,望他得闲时能指点一二。” “嗯?呃……这个……”张世山愕然之下面色数变,正想着嘴硬到底,却见师雪莹目光坚定不容置疑,不由气势一沮只得点头道:“我尽力。” “那便不打扰了。”师雪莹见目的达到,颔首回礼后干脆利索的转身离去,徒留不知该做何表情的张世山呆立原地。 傍晚时分,被薛元昊鼓捣了许久的善空和尚尸身,出现在了庆州城中一处密室内的石台上。 而在密室中的人,除了运送尸身的师雪莹与薛元昊,还有一名中年男子。 这名中年男子豹头环眼短髯,顶着一个蒜头鼻,身量虽不高,肩膀腰背却很宽。一身黑色武者服紧绷绷的裹在身上,将他那极具力量感的肌肉清楚地勾勒出来。 只见他打量了两眼刚刚被薛元昊放下的善空和尚尸体,轻轻撸起袖子,然后去除了善空和尚的僧袍,将右手掌贴在善空和尚尸体胸口的掌印上。 默默感应片刻,中年男子收回右手啧啧叹道:“胸骨裂而不碎,经脉伤而不断,内脏移位却不损,劲力拿捏简直妙至毫巅,是个内外兼修的高手。” 认认真真听着的师雪莹闻言热切问道:“师父,此人修为如何?” “修为嘛……”中年男子用拇指抹了下蒜头鼻,没有回答却转向师雪莹反问道:“武者三境九阶,你觉得他在哪一境?” 见中年男子考校自己眼力,师雪莹蹙眉沉思片刻道:“师父既然说他是内外兼修,想来最起码也是气血境的高人。 “而我看他留下的掌印浅淡若无,却能将善空一掌击飞丈余远,劲力这般内敛凝实又能收发随心,应该已经到了气血境第三阶。” “啊?”站在一旁不知在想什么薛元昊忽然诧异惊呼,不敢置信的看着师雪莹道:“师姐,这人怎可能与师父修为相似?你定是猜错了!” “元昊,你孝心可嘉,不过……”中年男子说着顿了一下,忽然摇头叹道:“不过为师虽不想承认,可你师姐说的对,你在武学上……确实是废物了些。” 不曾料到中年男子会这般说的薛元昊顿时傻了眼,仿若被雷击一般呆若木鸡站在原地,不知该如何回应来自师父的鄙视。 中年男子却是没有理会尴尬的薛元昊,看着尸体沉声道:“善空和尚的事,背后恐有非同一般的妖邪。咱们庆州……唉,也罢。 “雪莹你去告诉张世山,我有心邀他背后的高手携手除妖,若他愿往…… “许他做庆州缉妖司的金刀客卿!” 话音刚落,师雪莹目光复杂的紧握双拳,深吸一口气道:“师父放心,我这便去!” 同一时间,正心寺内,在小殿中钻研了一天罗汉金身后两章的左章,忽然从忘我的苦修中清醒过来,看着出现在小殿门外的宽硕身影,顿时笑了,“张大哥,你怎么这么快就来了。” 被师雪莹几句话折磨得心神不宁的张世山摇头苦笑,直接坐在左章对面叹道:“想不来也不成啊,缉妖司有个难缠的,已经看穿我在说谎了。” 左章闻言眼珠转了两下,咧嘴笑道:“看张大哥你还能来这里,想来对方是个看穿不拆穿的聪明人。” “对了,这个聪明人想和你打一场。”张世山灵机一动说了一句,见左章脸上露出几分诧异,不由得意的哈哈一笑,将师雪莹的要求说了一遍。 “女的?”听罢张世山的话,左章歪着头思忖片刻,然后撇嘴摇头道:“我功夫不到家,哪有资格指点人家。况且我今日起便要闭关修行了,更没有空闲应付什么切磋比武。” “闭关?”张世山诧异道:“闭关多久?” “我不知道。”回想起须弥境中慧觉老僧要他刻苦修行的事情,左章心头莫名生出几分压力,“恐怕最少也要两三个月。” “这么久?”张世山惊呼一声,感慨道:“左小哥当真勤勉。” “我也不想勤勉啊。”决定静心修习罗汉金身后两章的左章无奈摇头,旋即表情认真了几分道:“张大哥,善空和尚的事透着几分蹊跷,我担心庆州地界上很可能有妖物在暗中作祟。 “所以依我看,你也小心着些,最好是能找地方躲一躲,待到那妖物被缉妖司拿了再肆无忌惮的寻花访柳。” “左小哥,你怎的总是这般吓唬我……”心头刚刚轻松了些许的张世山蓦然又紧张起来,而他又不敢无视左章的判断,不安道:“那你看我躲到哪里周全些?” 左章瞥了眼身后的粗陋佛像,摸了摸僧帽道:“按理说还是我这里安全一些,不过庆州城中有缉妖司坐镇,应该……” “不必了!”张世山扫了眼殿外渐暗的天色,又看了看左章放在手边的木鱼木槌,面容坚定的朗声道:“没说的,左小哥你待我不薄,如今你要闭关,我岂能弃你于不顾? “所以你不用担心,自今日起我便为你护法,好让你安心修行,尽早出关!” “怕死怕得这么大义凛然,难怪你能从我师父手里骗去一个黄铜钵盂。”左章顿时被张世山逗笑了,点点头答应道:“也好,寺里有你在,兴许我还真能早点出关。” 说罢,左章便与张世山交代了闭关期间的寺务,然后就将张世山赶出小殿,静下心来钻研罗汉金身后两章。 “在正心寺住上一个月,那妖邪怎么也被抓住了吧。”殿门外,张世山抬头看看缓缓向头顶夜空移动的月亮,撇撇嘴一边嘀咕一边向厢房走去。 “红袖……绿罗……啧啧,张爷我先养养身体,你们也养一养,将来……嘿嘿……” 半个月后的一个晌午,当张世山给正在闭关的左章送完饭菜后,又施施然享用了家丁送来的酒肉,这才起身向寺外走去,准备散步消食。 然而刚刚走到寺门附近,张世山就见一个人形兵器架顺着登山石梯急攀而上,诧异之下细细打量,发觉竟然是曾有一面之缘的师雪莹! 她怎么来了…… 曾被师雪莹的我行我素搞得头疼不已的张世山心头一惊,只犹豫了片刻,就被师雪莹远远的看到。 “张僧会,你果然在这里!” 一声急呼,速度本就极快的师雪莹猛一提气,速度陡然一增,便如穿花蝴蝶一般,轻飘飘的从石梯上香客身边闪电般掠过,眨眼间掠上山巅! 而站定之后,师雪莹若无其事的在周围香客惊诧的眼神中大步而行,来到张世山面前拱手道:“张僧会,在下有要事相商,烦请借一步说话。” “呃……好。”从未在师雪莹面前掌握话题主动的张世山僵硬的咧咧嘴,转身向无人的角落走了两步,“师姑娘请讲。” 向来不知客套为何物的师雪莹简单将她师父的话复述一遍,然后就直勾勾的看着张世山要求道:“烦请张僧会尽快通报一声。” “金刀客卿……”张世山口干舌燥的嘬了个牙花子,强忍着回头看向小殿方向的冲动,拱手躬身回礼道:“师姑娘放心,在下一定代为转达。” “有劳了。”师雪莹见状点点头又问道:“张僧会何时给我答复?” “这个……”张世山面色为难的苦笑道:“这却不是我能做决定的了。” “在下明……嗯?”师雪莹点头应了一声,却忽然心中一动,感觉有一道视线落在了自己身上。 师雪莹立即转头看去,却见一只比巴掌略大的松鼠歪着脑袋蹲在不远处的墙头上,正用它那又黑又亮的小眼睛的盯着自己,眼神中隐露好奇。</p> 第十三章 本命神通 “师姑娘?” 正等着师雪莹下文的张世山见对方忽然愣怔的看着自己身后不远处,纳闷之下转头看去,顿时也看到了出现在墙头的松鼠。 这小丫头也来了……不好! 对小松鼠尤为喜爱的张世山眼看松鼠出现,心头一喜脸上便浮现了笑容。可他很快想起身边站着的是终日里捕杀妖物的缉妖司高手,心头蓦然一沉,笑容便僵在了脸上! 好在他此时后脑勺冲着师雪莹,并没有让对方看出端倪,心念电转下连忙做出驱赶模样冲着松鼠挥手喝道:“去去!回你的……” “张僧会且慢!”就在这时,师雪莹忽然开口制止了张世山的驱赶,柳眉微微挑起,继续目不转睛的盯着松鼠。 这一下顿时把张世山吓得心头猛跳,连忙转动脑筋转移话题道:“师姑娘,你还记得你说想和传授我秘术的高手切磋武技吗? “我将你的要求与他说了,他……” “他怎么说!”师雪莹的注意力顿时被张世山成功唤回,面带急切将视线挪回张世山脸上。 见师雪莹不再死死盯着松鼠,张世山不由暗暗松了口气,努力挤出一副亲切的笑脸,“他说师姑娘您心志坚韧,天赋又好,自是希望能互相印证一下。不过……” 张世山说着故弄玄虚的顿了顿,却把心怀期待的师雪莹弄得紧张起来,“不过什么?” “只可惜师姑娘这提议来的不凑巧。”张世山摆上最诚恳的笑容道:“这位高人近日于武学上有了些新想法,正在闭关,不知何时才能出关,所以切磋的事情……” “不碍事!”师雪莹一听顿时面色一肃摁下心中急切,表情认真道:“我可以等!” 一心尽快打发走师雪莹的张世山见状连忙拱手施礼道:“那好,等到那位高人出关之时,我一定第一时间知会师姑娘。” “有劳张僧会。”师雪莹闻言回了一礼,正要再说什么。 可张世山哪还愿意让她在此逗留,直接指了指身后的正心寺截断师雪莹的话头道:“在下正持戒修行,还有课业未完,就不送师姑娘下山了。告辞!” 说罢,他便扮作歉然万分的模样,麻溜的跑回了正心寺。 而被他丢在原地的师雪莹则讶异的站在原地,眼看张世山不见了踪影,不明所以的眨眨眼,再次将目光投向墙头。 然而搜寻片刻,她却没能再找到那个毛茸茸的棕灰色可爱身影,不由遗憾的噘嘴离开了。 正心寺内,快步走入的张世山寻了片刻,忽然见墙角处闪过一个影子,心头一松快步赶上,一把将其捞在手中。 “你这丫头好不晓事!”长出一口气的张世山用袖子遮住松鼠,一边快步向小殿方向走一边做掩面轻咳状低声道:“刚才那女子是缉妖司的高手,惯好捕杀精怪,你怎的还敢与她对视!” “啊?”天然呆的松鼠与张世山早混得熟了,在他手中也不挣扎,只是茫然的看着张世山,歪头纳闷道:“张大叔,你说啥?我没听清,你再说一遍吧。” “你呀你,可长点心眼吧。”见松鼠不知何时又走了神,张世山无奈叹了一声,叮嘱松鼠离师雪莹远一些后,快步来到桃树下将她送上树去,然后就转身向着小殿走去。 可刚刚走到小殿门前,他忽然想起左章正在闭关中,脚下不由一顿。 而正自犹豫间,左章的声音却忽然从大门紧闭的小殿中飘出,清清楚楚的传进了张世山的耳朵。 “张大哥,缉妖司的金刀客卿很稀罕?” “那是自……嗯?”张世山随口应了一声,可话没说完心头就是一惊,讶然惊呼道:“左小哥你听到了!” “嗯,入定的时候无意间听到了。”左章的声音轻飘飘的从殿中传出。 “在这殿内?”张世山越觉不可思议,一双眼睛不敢置信的瞪得老大。 要知道他与师雪莹说话的地方距左章所在的小殿足有数十丈,中间不仅有墙壁阻隔,还有不少香客的交谈声干扰,想要听清楚绝不是什么容易的事情! 可是听左章的语气,貌似还听了个清清楚楚,这让张世山如何不感到匪夷所思! 而在小殿内,端坐佛像前的左章面上却带着几分抑制不住的欣喜。 因为就在刚刚,处于入定中的他经过多日不眠不休的苦修,终于将罗汉金身又推进一重! 与此同时,修为的精进不仅让他五识灵敏不少,听到了张世山与师雪莹的对话,更让他脑海中多了一些关于自己本命神通的信息。 那就是他在成就罗汉金身第五重的时候,他的身识会获得意想不到的提升,修成慧觉老僧口中的本命神通! “铜皮铁骨……可别只是名字唬人啊。”心头兴奋不已的左章咧着嘴嘀咕一声,忽然想起张世山还在小殿门外,便收敛心神问道:“张大哥,你觉得我应该做这个什么金刀客卿么?” “呃……这个,我却是不好替你拿主意了。”张世山撇嘴摇头,也不进小殿,就在紧闭的殿门前一边徘徊一边说道:“不过我打听过,咱们庆州缉妖司的客卿分银刃和金刀两种。 “其中银刃客卿七人,要么是气血境一重天武者,要么就是有望气血境的武夫。 “而金刀客卿只有两个,一个武者一个道士,武者是气血境二重天的好手,道士的话……我不太清楚,不过应该与武者实力仿佛吧。 “唉,说起来咱们庆州也是武道不昌,竟连一个铁骨境的武者也没有。至于更上一层的通神境,便是连上旁边的怀宁府和长乐府,恐怕也找不出一个来。” 听了张世山的话,左章手撑脸颊默然片刻,然后才笑着说道:“张大哥你要是把喝花酒的心思放在武道上,现在应该已经摸到铁骨境的边了。” “小左哥你还真瞧得起我……”殿门外,张世山面上忽然闪过一丝黯然,旋即笑呵呵的连连摆手道:“我要是有那能耐,也不会在气血境门口卡那么多年了。” 端坐殿内的左章虽因殿门阻挡没有看到张世山的神情,可他远胜往昔的灵敏听觉却还是清晰的捕捉到了张世山语气中的一丝不自然。 难不成张大哥有什么难言之隐…… 一个念头蓦然从左章心头闪过,可旋即他就摇摇头压下心中好奇,毕竟事涉张世山隐私,对方不说他也不好打听什么。 想到这里,左章话锋一转问道:“张大哥,缉妖司的客卿平日里都做些什么?” “都叫客了,当然是供着了。”张世山带着几分羡慕的声音透门而入。“这些客卿都有自己的地盘势力,缉妖司遇到需要他们处理的事情时,会有偿让他们出手。 “除此之外,不仅没有别的指派,逢年过节还会有一份供奉银子,且能私下购买缉妖司内针对妖物的兵器药品符箓之类。” “会员制么……”左章略作思忖,忽地眼珠一转笑道:“张大哥,这个师雪莹下次来寺里的时候,你就说我愿意做缉妖司的金刀客卿。 “至于切磋的事情……就放在我出关之后吧。” 门外的张世山闻言嘿然一笑,“左小哥还真是个爽快人,那哥哥我就先不打搅你苦修了。等到你出关了,哥哥给你好好整一桌!” 说罢,张世山也不多逗留,返身来到桃树下,不停地从黄铜钵盂中拿出干果逗弄吃货松鼠。 而小殿中的左章则满怀期待的再次入定,开始修习罗汉金身第五重。 二十多天后的晌午,酒足饭饱的张世山照例来到寺门外遛弯消食,刚来到石梯边就下意识的朝山下看去,却见一个窈窕的人形兵器架远远的攀山而上。 “唉,又来了,来来回回快十趟了……”张世山轻叹一声,搓了搓脸振奋起精神,面上熟练地挂起热情笑容。 同一时间,正心寺小殿的殿门忽然悄无声息的缓缓打开了半边。 片刻后,身着青灰色僧袍的左章步履踉跄的缓缓走出,刚走下殿前台阶脚下就是一软,整个人歪歪斜斜的一屁股坐在石阶上,喘息了好一会才无精打采的抬手,擦去密布额头的汗珠。 “老……秃驴…… “罗汉金身第五重这么难搞…… “谋杀徒弟吗……” 默然无声的咒骂几句,左章长出一口气坐直身子,开始琢磨刚刚修行中的怪异之处。 而想着想着,他忽然想起刚刚修炼罗汉金身时所经历的痛苦,顿时不由自主的打了个摆子。 原来,一直顺风顺水的修炼,在左章即将修成罗汉金身第五重的时候,突发异变! 可是当察觉不对的左章想要拼着受伤强行停止修炼的时候,却发觉体内气息开始不受自己控制的自发运行,且种种难以想象的痛苦也随之降临! 刀砍、针刺、烧灼、冰冻……难以计数的痛苦体验在一炷香的时间内轮番交替上场,让左章深切的体验了一把什么叫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而当那似乎看不到尽头的痛苦逐渐消退时,连晕厥都做不到的左章已被折磨的没有了一分力气,足足躺了半个时辰才恢复了行动能力,勉力走出殿门! 回忆片刻,确认自己修行中没有踏错一步的左章皱眉嘀咕道:“第五重说得历劫重生,所说的劫数难道就是刚刚那一炷香的酷刑?” 心生疑惑之下,左章伸出光洁的双手细细看了看,心中暗道:和之前也没有区别啊,这是练成了还是没练成?算了,且试试…… 有了想法,已经恢复如常的左章起身来到厨房中,找到平日做饭的菜刀,轻轻向手背上划去。 然而刀刃刚刚触及肌肤,左章就发现手背能清晰地感受到利刃所带来的冰凉和压迫,只是持刀的右手却感觉手中菜刀仿佛落在了精铁之上,丝毫压不下去! “肌肤触觉灵敏依旧,刀刃却破不开!” 左章见状心头大喜,持刀右手用力一划后细细观察感受,虽觉手背微痛,可皮肤上却连一道白印子都没有! “这就是本命神通铜皮铁骨?牛掰啊!” 欣喜若狂之下,左章顿时忘记了修炼时的痛苦,挥舞菜刀疯狂自虐,片刻工夫就将一把好端端的菜刀砍崩了刃口! 而直到菜刀报废成一块弯折扭曲的废铁片子,意犹未尽的左章才看了眼寺门方向,丢下菜刀施施然走出厨房,向着悬挂在小殿旁的铁钟走去! 寺门外,人形兵器架师雪莹恰恰踏上了最后一阶登山石梯,一个飞掠来到张世山面前,刚一站稳就拱手问道:“张僧会!智深大师可出关了?” “暂时还没有。”对于师雪莹的耿直已经适应的张世山拱手回礼,从容应道:“不过想来应该快了……” 咚嗡…… 忽然,一记悠扬的钟声打断了张世山的话头,他愕然之下循声望去,去发现恰是左章所在的小殿方向! 刹那间,张世山便明白敲钟者是刚刚出关的左章,顿时心头一松,转向师雪莹咧嘴笑道:“师姑娘来得倒是巧。” “智深大师出关了!”师雪莹闻言愣了一下,旋即不可抑制的期待感便在瞬间充盈心间,冲着张世山表情认真的躬身拱手道:“烦请张僧会引见!” “呃……好说。”从未见过师雪莹这般模样的张世山惊诧之下到退一步,然后轻咳一声率先向寺内走去,“师姑娘随我来。” 片刻后,心怀期待的师雪莹跟着张世山穿过角门来到后院,一抬眼就看到一名相貌俊朗的年轻僧人站在一间小号的佛殿前,面带微笑的看着自己。 这和尚是谁…… 心头疑惑刚起,惯好评估他人实力的师雪莹就下意识的扫了一眼左章的双手。 然而下一刻,看清左章掌形的她脑海中忽然浮现了善空和尚胸口的掌印,两相对比下心头豁然一惊失声呼道:“善空是你打伤的!” “正是在下。”左章只看师雪莹的眼神变换就明白她是如何得出的结论,装模作样的双手合十轻轻点头道:“贫僧闭关潜修,怠慢师姑娘了,还请见谅。” “智深主持言重了。”碍于左章年龄,没好意思喊大师的师雪莹喊了声主持,柳眉微挑问道:“在下有心向主持讨教武学,不知……” “此事需稍缓片刻。”而左章忽然摆手打断师雪莹的话头,语气郑重的问道:“师姑娘,贫僧想问,近来庆州辖下,是否出了许多与善空死状相似的凶案?” 左章话音刚落,师雪莹便惊诧的眨了眨眼睛,“智深主持怎么知道?”</p> 第十四章 比武切磋 “果然……” 见师雪莹承认,左章轻叹一声,缓缓摇头道:“正心寺地处偏远,每日来上香的香客不过百余,我都认得。 “可从二十余天前起,登门拜佛的香客便逐日递增,昨日更有两百余名香客前后入寺拜佛,不仅多半是生面孔,且大多求的是平安。 “如此怪状,显然是山下不大太平,不仅官府无法平息,还有愈演愈烈之势,才会有此人心惶惶之兆。 “而师姑娘你近日频繁来此,所为者应当不仅仅是印证武学。” 听罢左章的解释,茫然站在一旁的张世山忽然心头一突,万分庆幸自己待在正心寺的同时,也在瞬间打定主意要再在寺里多住几天。 至于出身缉妖司的师雪莹,则深切的感受到左章此番简单解释背后所蕴藏的过人目光与思维,顿时认真赞道:“智深主持见微知著,在下佩服。” “不敢当。”左章回了一礼问道:“不知贵司在除妖一事上有何章程?” 师雪莹罕见的犹豫了一下,不过想到左章已答应做缉妖司的金刀客卿,她便点头沉声道:“那妖物多冲武人下手,所以家师准备以身做饵。” “我佛慈悲,尊师大义。”左章做出思索担忧的模样,“然庆州虽小,可尊师若想独自一人在庆州找到那作恶的妖物,也无异于大海捞针。 “所以尊师要用这以身做饵的险策,抛洒在庆州境内的饵就少不得,且每一个饵都要有自保甚至除妖之力。” 见左章思维敏捷,师雪莹便也知道不好再做保留,否则弄巧成拙引起误会还有可能影响合作。 于是她略作思忖便一五一十的答道:“智深主持所言不差,我们发现死于妖物手中的武人没有一人的修为跨入气血境,所以判定那妖物的实力应当与张僧会仿佛。 “因此家师决定共邀缉妖司的客卿,扮做未入气血境的武人,暗中携带诛妖兵刃结伴去往各个凶案发生之地,引诱妖物出手的同时暗中探寻妖物的踪迹。” 默默挪到左章身边而倍感安心的张世山正自发呆,忽然听到师雪莹点了自己,愕然刹那顿时明白对方是将自己当作了实力衡量标准,不由有些哭笑不得。 “此计甚妙。”左章诚恳的赞了一声在他眼里漏洞百出的计划,然后又问道:“贫僧既然答应做贵司的金刀客卿,自是要出一份力,却不知贵司需要贫僧做些什么?” “智深主持大义!”师雪莹闻言顿时一喜,连忙拱手道:“正心寺地处古县,恰好前几日古县出了一起命案,所以可否请智深主持负责古县一地?” 话音刚落,装模作样的左章还没说话,一旁的张世山就吓了一跳,顿觉后背寒气大冒,失声惊呼道:“有人死了!谁死了?” “一个士绅府上的护院。”师雪莹毫不犹豫的答道:“功夫比善空和尚弱,夜间喝花酒回家的路上被妖物害了。死状与善空相同,气血耗尽形同干尸。” “我佛慈悲。”左章闻言微微颔首,意味深长的瞥了眼脸色惨白后怕不已的张世山,然后缓缓说道:“那贫僧便在古县探寻那妖物的踪迹吧。” “多谢主持援手!”师雪莹见左章痛快答应下来,心头一松的同时问道:“不知智深主持惯用什么兵器?我缉妖司的兵刃颇有镇邪破祟的功效,可以赠与主持一件。” “单刀。”左章略作思索平静说道:“最好刃长两尺,三十斤重。” 师雪莹果断记下左章的要求,又与左章议定了行止,然后便面带热切地看着左章问道:“智深主持,听闻张僧会说您功力高绝,在下诚心向武,不知……” “择日不如撞日,就今天吧。”左章也有心验证自己罗汉金身第五重的威力,笑着说道:“只是正心寺中没有兵器,还请姑娘稍等片刻。” 师雪莹看了看身上的刀剑鞭刺等等兵器,毫不做作的大方笑笑,“自无不可。” 却见左章缓步来到院中茂盛的桃树下,手掌轻轻贴在树干上轻声道:“借我一枝。” 话音刚落,就见那桃树枝丫微微晃动,眨眼间便有一根儿臂粗细两尺长短的桃枝自行断落,恰恰落在左章伸出的手掌中。 匪夷所思的一幕直接将师雪莹惊得说不出话来,直到左章手持翠绿枝叶尚在的桃枝在她面前丈余站定,这才反应过来,讶然道:“智深主持,这株桃树……” “你猜的没错。”左章点头笑道:“此树久沐佛法,生了些许灵性。” 见左章这般说,深知内情的张世山只道左章喜好人前显圣,心头暗笑的同时饶有兴趣的去看师雪莹的反应。 而师雪莹则是一副震惊咋舌的样子,目光在左章与桃树之间来回游移多遍,表情中略带敬服的赞叹道:“正心寺当真乃佛门真寺!” “不敢当。”见师雪莹没有因桃树的异常而心生介怀,左章暗暗点头,深吸一口气轻挥手中桃枝,气定神闲道:“师姑娘,请。” 而他刚刚说完,就发觉丈余外的师雪莹面容一肃,身上原本耿直爽朗的气质蓦然一变,整个人由内而外的散发着一种凌厉决绝的气势。 几乎从未与张世山以外的人交过手的左章默默紧了紧手中桃枝,凝聚心神严阵以待。 而师雪莹也没有让他多等,双手自腰间一摆便将两把短刀握在手中,脚下一蹬如飞燕般掠空而来! 比张大哥快…… 紧紧盯着师雪莹的左章心中刚刚闪过一个念头,就见师雪莹双臂疾出,手中两把短刀破空而至,迅捷无比的分袭自己双肩! 竟然还手下留情…… 见师雪莹没奔着自己要害下手,左章心头一乐脚下稍退,间不容发闪过双刀的同时手中桃枝轻挑,灵蛇一般钻过师雪莹的双臂间隙,眼看就要拂中师雪莹晶润如玉的下巴! 啪! 嗖! 只听两声脆响,却是师雪莹一手横刀格开桃枝,另一手短刀疾风般点向左章咽喉! 然而刀至半途,左章手中的桃枝却借着师雪莹的格挡之力悠然回荡,手腕轻轻一个倒提旋转,不仅顶飞了袭来的短刀,手中桃枝更是划过一个半圆闪电般砸向师雪莹的面门! 邦! 一声沉闷的撞击声过后,左章看着被自己用桃枝拍中而借势飞退的师雪莹,歉然笑道:“师姑娘,对不住。” “智深主持妙招,不碍事。” 退出丈余远的师雪莹收起双刀,甩甩因为格挡桃枝而有些酸麻的小臂,从腰间解下一条长鞭,舞了个鞭花后又将三把飞刀反手拈花一般扣在手中。 “智深大师,请赐教!” 说罢,面上现出几分兴奋的师雪莹就踏前两步站定,修长匀称的手臂一挥,手中长鞭就如一条怪蟒甩尾般抽向左章! 放长击远么?也算对症下药…… 悠然站定的左章看了眼师雪莹扣着飞刀的手掌,矮身闪过裹挟着恶风的铁制锋锐鞭梢,足下一冲就要拉近距离! 可他刚一动身,师雪莹持飞刀的手掌就是一挥,刹那间三点寒芒分袭左章身前与左右,竟是企图封锁他的行动! 然而早有预料的左章却是丝毫不惧,手中桃枝在身前舞了个花,磕飞三柄飞刀的同时赶在长鞭及体之前疾步前冲,企图再度将自己与师雪莹的距离拉近! 可师雪莹岂会让他得逞! 只见她丢出飞刀后足下疾退,保持与左章之间距离的同时右手真气鼓荡,瞬间涌入手中长鞭! 刹那间一声诡异闷响,上一瞬还柔软诡谲的长鞭眨眼间就被师雪莹抖得笔直,竟直接变成一支长鞭模样的八尺长枪,带着雷霆之势狠狠砸向左章头顶! “苍云铁流!” 远处观战的张世山眼见师雪莹化柔成刚,控制不住的惊诧低呼一声,面上尽是不可思议! 而被长枪攻势笼罩的左章同样对师雪莹的功法感到诧异,可千钧一发之下也容不得他赞叹! 只见他凝神聚气一声暴喝,整个人瞬间化作一道难以分辨的虚影,不仅避开了长枪的雷霆一击,更在悠忽间越过六尺之距,站在了师雪莹面前! 未曾料到左章还有这等身法的师雪莹顿时被打了个措手不及,还不及反应就见左章笑眯眯的一挥手,手中桃枝已经架在了她的脖颈间! “师姑娘,承让了。” 见师雪莹睁大了眼睛呆立原地,面带笑容的左章轻飘飘留下一句话,然后就施施然退到一旁。 “智深主持……”回过神来的师雪莹面色复杂的看了看身上尚未动用的诸般兵器,摇头叹道:“智深主持身法了得,在下佩服。” “师姑娘谬赞了。”左章颔首回礼,视线缓缓扫过她身上的一件件兵器,面露出温和笑容,“师姑娘,贫僧不知你在对付妖物时,身上的兵器足不足用。 “但是贫僧却知道,你若用这些兵器与人争斗,却是有些多了。” 左章话一出口,正暗暗思索方才比武得失的师雪莹顿时一滞,沉思片刻后面上忽然露出一个爽朗清丽的笑容,“智深大师言之有理,雪莹受教了。” “不敢当。”左章仔细回忆慧觉老僧装模作样的派头,努力模仿着他的淡然笑容道:“师姑娘,心愿既了,便下山去吧。” “那我就不打扰了。”师雪莹此时也挂念起庆州妖物的事情,拱手告辞道:“下次登门求教之时,还望智深主持不吝指点。” “那是自然。”有意与缉妖司打好关系的左章点点头,然后便默默看着师雪莹离开。 而直到左章耳听得师雪莹的脚步声消失在寺外的石梯后,才摸着僧帽转过身子,看着依旧处在失神状态的张世山,一边拍手一边揶揄道:“张大哥,魂儿呢?被美人儿勾走了?” “嗯?”张世山茫然应了一声,见左章变回了平时的嬉笑模样,顿时明白师雪莹已经离去,不由苦笑道:“哎呀,左小哥,你怎的还有心思玩笑。” “那好,就不开玩笑了。”左章摆摆手做了个认真的表情,“等到缉妖司把答应我的单刀送来时,我准备把它送给张大哥用。” “什么?”张世山愣了一下,忽然想起左章对单刀的要求恰与自己最趁手的单刀相符,顿时不敢置信的惊喜道:“左小哥,你说真的?” “自然是真的。”左章若无其事的点点头,“张大哥有了这把刀护身,做诱饵的时候也能有些安全感。” “那我可就不客……你说什么!”正自高兴的张世山心头猛地一跳,骇然道:“诱饵!什么诱饵!” “当然是引诱那妖物现身的诱饵了。”左章理所当然的拍着张世山的肩膀,“张大哥你放心,有我和你在一起,不会出事的。” “我知道左小哥你本事高,可是小命要紧啊……”张世山正想该怎么拒绝,却见左章笑呵呵盯着自己,顿时明白他主意已定,不由无奈苦笑,“咱们待在寺里等事情了结不好吗……” “张大哥你放心,那妖物不在古县。”左章见状笃定地说了一句,然后耸肩笑道:“所以张大哥你可是白得了一把宝刀,怎么样?还是不想做这个诱饵吗?” “真的?”素来知道左章不会无的放矢的张世山心头稍定,好奇便压过了恐惧,“为何这般说?” “因为香客。”左章指了指大殿方向,缓缓解释道:“近来进寺拜佛求平安的香客中,除却来自古县的,相邻两县的香客也有不少。 “而这些香客中不少彼此相识,于寺中相见自然少不得要攀谈一番。我听他们交谈的内容,基本已经确定庆州八起命案的的顺序。 “其中最近的三件命案,除了咱们古县有一件,另外的两件都在乐县,且时间分别在古县命案前后,想来那妖物已经潜入乐县。” “原来如此。”张世山闻言放心了许多,可旋即又疑惑道:“那缉妖司为何不将你派往乐县?” 左章闻言顿时笑了,只是笑容中却带着几分不屑,“张大哥,你觉得是我这个金刀客卿斩妖露脸好,还是缉妖司的司官诛邪立功好呢?” 第十五章 深夜擒妖 夜晚,古县,灯火通明的醉花楼中。 与左章再三确认醉花楼中没有莫名气息后,张世山便彻底放开了手脚,在迎客门仆饱含热情谄媚的恭迎声中,趾高气昂的走进了醉花楼的大门。 “陈妈妈,快将红袖与绿罗换来,张爷我又回来了!” “哎呦!您可来了!红袖,绿罗!快快!你们心心念念的张爷来了!” 醉花楼外,扮做车夫的左章仰躺在马车中,听着醉花楼中或旖旎缱绻或狂乱缠绵的声息,撇嘴嗤笑一声便不再理会,闭上眼睛默默养神。 两个时辰后,被左章明令禁止在醉花楼中过夜的张世山意犹未尽的走出醉花楼,强忍转身折返寻找红颜美女的冲动,踱着步子缓缓来到马车前。 “张大哥身子骨真好,这般折腾也没散了架。” 左章嬉笑着钻出车厢,掀开车帘让面带得色的张世山登车,然后挥手扬鞭驱动驽马,驾着马车缓缓向张世山家走去。 “唉,比不得几年前了。”马车刚刚动起来,张世山听似遗憾实则炫耀的声音就从车厢中传出,“当年我也是纵横花街柳巷的一代豪雄,哪个当红姑娘见了我不是倾心相待……” 马车外,赶车动作已经极为熟练的左章抖了抖手中的马鞭,面带笑容有一句没一句的应和着,意态悠然闲适,没有丝毫戳破张世山牛皮的意思。 而就在左章与张世山悠闲乘车归家的时候,与古县相邻的乐县街头,一名身量宽壮结实的中年男子带着浑身的酒气,熏熏然走出了乐县最大的青楼,步履歪斜的在夜色之下缓缓前行。 过不多久,时近子时,面带醉态足下不稳的中年男子正走着,却忽然听到一声女子的呜咽声从某处传来。 醉眼朦胧的中年男子顿时站定,好奇的循声看去。却见传出声响的位置是一个仅容两人并肩通行的街角小巷,且那小巷漆黑暗淡,不走近些根本看不清其中事物。 “谁在那里?”中年男子揉揉眼睛靠近两步,冲着小巷中问道:“里面可有人?” “没……没有……”话音刚落,一个女子畏缩惊恐却软糯悦耳的声音便传了出来,随后小巷中便是蓦然一静。 中年男子疑惑地侧耳倾听,虽没有再听到女子的话语声,却清晰地听到了慌促的呼吸声和衣物的窸窣声。 “姑娘可是遇到难处了?”没听到巷中还有第二个声息的中年男子放缓声线,站在原地寸步未动的问道:“姑娘放心,在下不是歹人。 “若师姑娘你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地方,可否见告一二,兴许在下能帮得上忙。” 静然片刻后,巷中女子喏喏开口道:“我……我衣衫破了……需要一身蔽体的衣衫。” “这个却有点难办了……”中年男子揉了一下因饮酒而有些发红的蒜头鼻,想了想脱下外袍丢进小巷,“姑娘暂且用这个抵一抵风寒吧。” “这是……多谢先生……”巷中女子语气镇定了些许,紧接着穿套衣物的声音响起,然后她有些羞窘的说道:“先生大恩,小女子迷失了路途,可否请先生指点一下方向。” “举手之劳。”随着巷中女子软糯悦耳的声音传出,中年男子舔舔嘴唇,探头打量巷中两眼,轻咳一声点头道:“不知姑娘想去哪里?” “小女子久不出家门,被歹人劫出时又被蒙蔽双眼,已不知家宅方向。”巷中女子带着几分哀戚说道:“不过我父亲是县衙书吏陈驰,先生可否送我归家。” “好说。”中年男子立即答应道:“姑娘,天色已晚,咱们还是快些吧,免得你家人担忧。” “好。”巷中女子应了一声,接着巷中便传来款款脚步声,然后一个身影就出现在巷口。 中年男子细细打量,却见这是一名年约双九的貌美女子,鬓钗散乱娇柔不堪,虽穿着自己的外袍,可依旧遮不住其曼妙身材。 似是察觉到中年男子打量自己的目光,貌美女子羞窘的低下头,莲步轻挪走到中年男子身前,躬身行礼轻声道:“多谢先生大恩,小女子没齿难忘。” “呃,好说。”中年男子低头看了眼貌美女子,只觉其躬身时露出的洁白脖颈与精致的双耳尤为诱人,而她身上隐隐散发的气息更是醉人的紧。 渐渐的,中年男子似乎被眼前美色所迷,喉结滚动再挪不开痴迷的目光,浑然没有发觉貌美女子低下的脸庞上闪过一抹不属于人类的狰狞! “喵呜……” 忽然,一声浅淡若无的猫叫响起,上一刻还娇弱柔媚的貌美女子闪电般扬起右手,带着残影直奔中年男子脖颈! 啪! 只听一声闷响,貌美女子扬起的手臂骤停在中年男子胸前半尺,竟是被中年男子不知何时伸出的手掌紧紧攥住了手腕! “好个精通惑心之术的妖物!” 一声冷哼,只见双眼清明如冰的中年男子虎目圆睁,瞬间染上一层淡蓝色光晕的右拳由下而上猛然疾挥,狠狠砸在有些呆怔的貌美女子小腹! 噗! “喵哇!” 刹那之间,砂锅般大小的铁拳便将貌美女子砸飞半空,同时一声尖利的兽类惨嚎也在夜空中骤然爆发! 而不等在半空中翻滚惨嚎的貌美女子落地,面容冷峻的中年男子便双足跺地直冲而上,眨眼来到貌美女子上空半尺,双拳紧握高高扬起,挟万钧之势骤然落下! 嘭! 一声比第一拳还要巨大的撞击声过后,貌美女子如流星坠地一般砸落地面,带起轰然巨响的同时也在乐县街道的地面上扬起大片的烟尘! 而在烟尘正中的地面上,一只宛若豹子大小的灰黑色条纹大猫肢体扭曲的挣扎着,并不时发出一声凄惨的尖嚎。 眨眼之间,威势无双的中年男子也坠落地面,只是他刚一落地便面色凝重的疾冲向烟尘正中! 看其势头,似要将那猫妖生生撕碎一般! 而就在这时,那刚刚还痛苦哀嚎的猫妖忽然翻身而起,四足连闪如同虚影,眨眼间便窜入夜色之中! “果然!”中年男子见状心头一沉,连忙气贯双腿发足急追,同时冲着不远处屋顶上出现的师雪莹喊道:“妖物连害性命,如今已有气血境一重天的实力! “且此妖遁法迅捷,又精擅化力之法!速速着人小心围捕!” “是!师父接着!” 师雪莹闻言迅速做出决断,从身上取下两把尖刃短匕飞快抛给中年男子,然后掏出一支短筒冲着猫妖逃遁的天空拉下引信! 瞬时间,一朵红色火花在天空绽放,照亮了乐县黑沉的夜空,也照亮了潜藏于乐县各个角落中的众多脸庞。 …… “张大哥,你有点紧张?” 古县街头,驾车的左章忽然开口,截断了坐在马车中滔滔不绝点数自己光辉历史的张世山的话头。 “哎呀,左小哥看出来了。”张世山干笑一声承认道:“我知左小哥你向来料事如神,不过缉妖司明知妖物下落,还让你们在各地伪装搜巡,想来也是担心那万一的可能。” “张大哥你什么时候变聪明了?”左章做了个带着惊讶的笑容,然后点头道:“缉妖司确实有防患于未然的想法,毕竟他们也不敢拿无辜性命去赌。 “不过呢,咱们这般慢悠悠的闲逛许久都不曾发觉有什么异常,所以那行凶的妖物即便不在乐县,也不会在咱们古县。” 闻言顿时放下心来的张世山长出了一口气,从马车中探出头来催促道:“那咱们还逛什么,快回家歇着吧!” “我在想些事情。”不为所动的左章悠闲甩着马鞭,似若自言自语的说道:“缉妖司虽知善空和尚是被妖物害死的,但因为他们从你手中拿到的口供是我改过的,所以他们得出的结论并不准确。 “也正是因此,在后面的八起凶案接连发生后,他们第一时间将善空的死与行凶妖物联系在一起,并着手布置抓捕。 “但是,张大哥,你真觉得弄死善空的妖物,和后来接连行凶的妖物,是同一个吗?” “啊?不是吗?”张世山胖乎乎的大脸上浮现几分惊诧,“给咱们送刀的缉妖司司吏不是说了吗? “后面的八具尸体死状与善空一模一样,形如干尸却都寻不到妖术遗留的痕迹。” 眉头紧皱的左章轻轻摇头思忖片刻,忽然展颜笑道:“不管是不是同一个妖物所为,缉妖司缉捕的妖物死了之后,事情都会告一段落,咱们也能消停消停了。” “哎呀,左小哥你怎的说话说一半呢!”好奇心被左章吊起来的张世山笑着催促道:“快和哥哥说说,里面是不是有什么猫腻?” “真的想听?”左章笑了一声转头看向张世山,漆黑如墨却又格外明亮的双眸中闪烁着别具意味的光芒,“哪怕有生命危险也要听?” 左章的话语和神情顿时吓得张世山心头一突,不由尴尬笑道:“那还是算了,小命要紧。” 说罢,张世山就想缩回车厢内。可还没等他有所动作,一道红色火光忽然从远处的夜空中急窜而来,并在古县外的夜空中轰然炸开,化作一蓬照亮半边夜空的巨大红色焰火! “信炮!” 一颗胖大脑袋还探在车厢外的张世山失声惊呼,正要催促左章赶快回家,就见左章冲他歉然一笑,随后马鞭一挥抽了一下驽马! “左小哥你……哎呦!” 瞬间加速的马车直接将立足未稳的张世山甩回了车厢内,紧接着就冲着焰火爆炸的方向疾驰! “张大哥,对不住了。”驾车的左章歉然道:“这一连串的事情透着几分蹊跷,我虽不想抢功出风头,却想去看看那妖物的死法。” 车厢内刚刚坐稳的张世山听了左章的解释,飞快的从黄铜钵盂中捞出一把单刀紧紧抱在怀中,苦着脸无奈道:“左小哥,哥哥我待你不薄啊……” 车外,假作没有听到的左章神色莫名的看着焰火爆炸的方向,挥起马鞭再抽一记,直让马车速度再增三分! 盏茶功夫过后,马车来到县外,左章一眼就看到十余名黑衣人正在一个人形兵器架的带领下,将一只灰黑色条纹大猫围困在中央。 那大猫遍体鳞伤折尾断耳,更有一条后肢被削去半个爪子,当真凄惨无比。可即便如此,它依旧是一副择人而噬的凶悍模样,丝毫没有服软投降的征兆。 至于被师雪莹带领的一众缉妖司司吏,则分持铁网钢叉勾索长棍,显然是存了生擒的念头。 而在众人形成的包围圈外,一名身量宽硕健壮的中年男子戒备站定,左章刚一出现就远远看来,目光冰冷隐含驱逐之意。 “我佛慈悲。”一副车夫打扮的左章见中年男子目含审视排斥,心中一动双手合十道:“贫僧正心寺主持智深,见过施主。” “原来是智深大师。”中年男子见左章自报名号,看了眼被他接连重伤已经翻不起风浪的猫妖,笑着冲左章拱手道:“在下庆州缉妖司司官刘青风,见过智深大师。” “看来此间没有贫僧出手的机会了。”左章说罢跳下马车,自然而然的来到刘青风身边,一边打量困兽犹斗的猫妖一边问道:“敢问刘司官,此妖手段如何?” 暗暗打量左章的刘青风双手轻轻背在身后,神情淡然道:“不知用什么邪法吞噬了不少生人气血,如今已等同气血境第一重天的高手。 “也是万幸它在乐县现身,否则后果堪忧。” 刘青风说着,便毫不隐瞒的将猫妖种种特异之处说了一遍,向左章示好的同时也隐隐多了几分炫耀的心思。 “刘司官足智多谋功力高绝,贫僧佩服。”左章顺手送上一句马屁,然后心念电转的同时继续细细打量猫妖。 只见逐渐缩小的包围圈中,口鼻沁血的猫妖缩头耸肩前爪踞地,目中凶光不停地扫过一个个缉妖司司吏,仿佛在选择下手目标一般。 忽然,猫妖嘶吼一声一个疾扑,迅捷无比的扑向一名手执长棍的司吏! 那司吏吓了一跳,横持长棍护在身前的同时下意识的后退两步,却不料猫妖与他一进一退竟在瞬间牵动了包围网,引得周围众人也跟着动了脚步! 然而就在这时,那猫妖竟生生扭转身子,用比刚才一扑更加迅捷的速度直扑身后手持勾索的司吏! 第十六章 猫妖伏诛 “小心!” “闪开!” 两声暴喝响起,却是观阵的刘青风与指挥的师雪莹同时开口提醒! 可他们两人开口虽快,变起肘腋之下却一个比一个离得远,哪里来得及救下那名司吏! 然而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两柄钢叉分从猫妖两侧破空袭来,锋锐的叉尖毫无阻碍的深深没入猫妖脖颈! 霎时间,众人骤然一静,紧接着才纷纷呼号着扑向惨然倒地的猫妖,却发觉它已经没了气息! 而当众人顺着钢叉飞来的方向看去,就见两名面带后怕的司吏两手空空站在持勾索司吏两旁不远处,竟是两名持钢叉的司吏情急之下愤然出手。 左章身边,已经做出扑杀姿态的刘青风见手下得救,而两柄钢叉又将猫妖扎得脖颈扭曲身死当场,松了口气收势叹道:“想趁着生擒猫妖让他们历练一番,却弄成这般模样。” “不曾折损人手就好。”目不转睛从头看到尾的左章附和一声,双手合十颔首做默诵佛号状,可微微闭合的双眸中却闪过一丝骇然。 重伤无力的猫妖为何还能有这般迅捷的动作…… 那猫妖即将扑击之前,身上气息为何会骤然波动…… 原本镇定的持棍司吏,为何会在猫妖扑击的瞬间慌退两步…… 那两名司吏手中的钢叉,为何会恰到好处的将猫妖击杀…… 还有,为何所有人都认为这一切,很正常…… 刹那之间,强行平息心中骇然的左章脑海中闪过一连串的疑点,可思来想去却越发觉得此事处处透着诡异。 “刘司官,此间事了,贫僧便告辞了。” 默默思忖片刻后,对种种疑点依旧不得其解的左章明白再做逗留也无益处,便冲刘青风告辞道:“将来若有需要贫僧出手的时候,尽可遣人知会张僧会。” 刘青风看了眼躲在马车中却探出脑袋观望的张世山,笑了笑冲左章拱手回礼道:“多谢智深大师援手,此间事了,在下一定登门拜访。” 拜别刘青风,左章回到马车上,扬鞭驱车离开。 而确认猫妖已死的张世山则心头大石落地,笑呵呵的坐在车厢中有一句没一句的和左章聊着。 过不多久,缓缓前行的马车回到了张世山的家门外。而穿回僧衣僧帽的左章刚刚下车,正要与张世山告别回转正心寺的时候,就听身后远处传来了脚步声。 左章与张世山诧异看去,却见是一名一身黑衣的缉妖司司吏远远走来。 不知对方来意的左章好奇看去,却发觉对方正是刚才围捕猫妖的一名司吏,且还是除师雪莹以外的两名女司吏之一,心中诧异不由再增三分。 “见过智深大师,见过张僧会。” 只见这黑衣女司吏步履轻缓来至两人面前站定,拱手施礼后便看着左章客气笑道:“智深大师,可否借一步说话。” 操劳紧张了大半夜的张世山已觉得有些疲累,见对方不是找自己,也不等左章回应就无聊的打了个哈欠,然后便毫无形象的蹲坐在门前石阶上,手撑下巴发起了呆。 看来张大哥也是疲累极了,才会在女子面前…… 忽然,心中念头才转了一半的左章悚然一惊,努力做出淡定模样笑道:“张僧会,你大可不必如此干等。 “既已困乏,便回去歇着吧。此间事了,贫僧便要回正心寺去了” “哦。”张世山闻言也不含糊,站起身便走进了大门,一边伸着懒腰一边关锁大门,“智深大师路上小心。” 小个屁心,快滚…… 待得张世山将大门关闭,脚步声消失在门后,强令自己恢复冷静的左章这才双手合十施了一礼,笑问道:“不知阁下如何称呼。” 黑衣女司吏拱手答道:“在下蒋云涛。” “蒋施主辛苦。”左章客气一句,一边回忆对方擒妖时的表现,一边认真地看着面前颇具英气的女司吏,好奇问道:“敢问蒋施主所为何来?” 自称蒋云涛的女司吏轻轻歪着头,饶有兴趣的看着左章问道:“刚刚刘司官想起善空之死还有些许未明之处,只是猫妖方死分身乏术,便着我来与大师确认一下。” “原来如此。”左章淡然笑笑,双手自然而然的拢在袖中,迎着对方的视线轻轻点头道:“不知刘司官想问什么?” 蒋云涛眨巴眨巴眼睛,盯着左章的双眼缓缓问道:“刘司官想问,大师击伤善空和尚的时候,他可曾有什么异常之处?” “异常之处……”左章皱眉思索片刻,摇摇头道:“贫僧只是觉得他当时执念过于深重,除此之外并无异常之处。” 蒋云涛点点头继续问道:“张僧会曾说他看到一尊金佛,然后就陷入恍惚之中。大师当时既然在场,可否说一下前后事由与详情。” “理所应当。”左章点头应了一声,然后一边做回忆状一边说道:“实不相瞒,当时是张僧会听闻庆州两县僧会遇害,这才请贫僧下山护佑于他。 “而贫僧与他相识多年,自是不会推辞。当夜,善空骤然来访,贫僧感觉怪异,便藏身花厅房梁之上。 “可谁知善空与张僧会谈论佛法之际,却忽然高呼张僧会持戒不端欲痛下杀手。贫僧眼见张僧会有履难之危,无奈只能出手相救。 “只可惜,善空经不得贫僧一掌,重伤之下又莫名中了妖术身死当场,唉,当真是他的劫数啊。” 待到左章说完,从头至尾一直盯着左章的蒋云涛轻轻点头,然后就从袖中掏出一物递向左章,笑容款款道: “智深大师,这是刘司官赠与您的谢礼,还望笑纳。” “刘司官客气了。”左章扫了眼蒋云涛手掌中带着黄泥的土块,摇头婉拒道:“贫僧未曾出力,无功岂敢受禄,蒋施主还是将之送还刘司官吧。” “大师客气了。”蒋云涛双眸中似有水雾晕染一般朦胧了刹那,脸上露出一个明朗的笑容,将手掌向着左章递进两寸道: “刘司官说了,这十两黄金就当做香火钱赠予正心寺,还请大师不要推辞。” 再次看了眼面前的黄泥土块,双手依旧拢在袖中的左章收敛了笑容,面无表情地盯着蒋云涛,淡然开口时已不带任何情感,“这位女施主,莫再做戏了。 “那猫妖既已替你担下了善空的因果,你也没有自曝于缉妖司眼界内的心思,又何必来贫僧面前试探。” “呦,智深大师怎的不继续装傻了。”女司吏随手丢掉掌中的黄泥土块,轻掩口鼻咯咯笑着,双眸中却是寒光一片,“小女子却是想知道,此时的大师眼中,我是何等模样呢?” 自然是一副女骗子模样…… 还是坐拥一座飞机场的女骗子…… 靠!我在想什么…… 暗中凝聚全部心神的左章摁下心中的荒谬念头,看着面前矫揉造作的女司吏,神情淡漠道:“佛眼堪虚破妄,一切色相即是空相。” “难怪小女子的本命神通落在大师身上,总有种虚不受力的感觉呢。”女司吏做出几分愁苦模样,微微眯起的双眼中却闪过一丝杀意,“大师自称佛眼,想必修为也不简单呢。” 全神戒备的左章顿时面色一沉,拢在袖中的双手已然紧紧握住了木鱼木槌,“贫僧本不愿多生事端,女施主却当贫僧没有降妖除魔的手段! “也罢,女施主既自投罗网,贫僧也不好拒之千里了!” 话音未落,左章拢在袖中的便手闪电般抽出,沉甸甸的木鱼带着恶风猛然落向女司吏头顶! 然而就在木鱼即将击中女司吏天灵盖的时候,一道灵光忽然从左章脑海中闪过! “糟!” 面色剧变的左章暴喝一声,奋起全力缩肩撤步的同时,另一只手臂猛然疾挥砸在持木鱼手掌的腕侧,总算让势如千钧的木鱼擦着女司吏的鬓角发梢击在了空处! “大师修佛诵经,火气怎的恁般大。”对于险些将自己脑袋砸个稀烂的一击,女司吏不仅视若未睹,更是主动凑向左章娇笑道:“不过大师到底是怜香惜玉之人呢。 “小女子无以为报,唯有以身……” 啪。 一只手掌含怒砍在女司吏颈侧,劲力震荡之下,不仅打断了女司吏的话头,更让她双眼一闭歪歪斜斜软倒在地,眨眼间昏了过去, 而紧紧握着木鱼的左章则面色难看的站立原地,收回将女司吏砍晕的手掌,怒火灼灼的目光扫过视野中的每一个角落,“出来!” 啪啪…… 一阵掌声自寂静之中响起,接着一道窈窕倩影便出现在远处的街角。 左章凝神看去,却见那是一个明眸皓齿娇俏灵慧的妙龄女子,步履柔美身形曼妙,一双剪水美眸中似有荧光流转,与左章记忆中的另一名缉妖司女司吏一模一样! “果然是你!”左章皱眉怒视身穿黑衣的妙龄女子,沉声道:“缉妖司女子罕见,想来师雪莹与这女司吏便是唯二的两个。 “而你,才是凭借幻术假冒蒋云涛的祸首!” “原来智深大师的法号不是叫着玩的呢。”妙龄女子巧笑倩兮的在左章面前两丈处站定,躬身一福笑道:“些许玩笑,智深大师可万莫当真呢。 “若大师实在火气难消,等苏柔姐姐醒来,我让她自荐枕席可好?” 相比飞机场,你更合我的胃口…… 靠!我做和尚做成变态了么…… “不知所谓!”左章怒哼一声驱走心中荒谬念头,认真打量却未能从对方身上看到一丝精怪气息,纳闷之余提神戒备道:“刚才苏柔若死在我手中,恐怕才真的趁了你得意。” “智深主持怎的这般误解于我。”上一瞬还俏笑如花的妙龄女子下一刻眸中便水汽氤氲,楚楚可怜的委屈道:“小女子孤身一人来到庆州,便屡屡遭人欺凌。 “即便如此,小女子也心存善念,始终不曾伤人性命,哪能有什么坏心思呢?” “巧言令色!”左章冷哼一声道:“合着善空和尚在你眼中却不是人了。” “智深主持说笑了。”妙龄女子秀目微转,理所当然的浅笑道:“善空那秃驴连猪狗都不如,怎会是人呢?” 骂善空就骂善空,你捎带我干什么…… 心头不爽的左章强忍着抬手摸僧帽的冲动,沉声问道:“你究竟意欲何为?” “智深你好生孟浪,怎的贸然打听人家女子的心思?”妙龄女子娇嗔一声眸光闪动道:“不若你说说我刚刚是哪里露的马脚,我就告诉你我的目的,怎么样?” 左章闻言果断摇头,“贫僧不信你。” “说嘛说嘛!”妙龄女子眼中满是好奇的催促道:“智深你说与我听,我除了告诉你我的目的,还将我的名字告诉你好不好?” 妙龄女子的神经质让左章着实有些牙疼,便在看了眼依旧昏倒在地的苏柔后敷衍说道:“苏柔手掌虎口与指根处有老茧,体型矫健匀称,是长年习武所留。 “还有她身高体型与衣物鞋裤相合,袖口腰侧鞋面有常年累月留下的磨痕,是缉妖司的资深司吏才有的特征。” “竟是这些细微处。”妙龄女子沉吟一声忽然嘟嘴嗔怪道:“都怪你!我将她幻做蒋云涛的时候,好些细微处都用神通做了改变的! “是我的神通在你身上没有作用,这才被你看穿的!” “果然要耍赖了。”心头越发不爽的左章不屑哼了一声,表情认真道:“你意欲何为贫僧也不在意,可你需记着,庆州境内如若……” “我到庆州是来找人的。”妙龄女子听也没听左章说什么便自顾自的说道:“找一个叫芸娘的人,智深你知道这个人吗?” 被截断话头的左章心中不爽又增一分,摇头问道:“没听过。她是什么人。” “我才不告诉你。”妙龄女子做了个鬼脸,然后指了指昏迷的苏柔道:“智深呐,苏柔姐姐快醒了,你把她还给我吧,我还要送她回家呢。 “你把她还给我,我保证不害她,也不戏弄张胖子,怎么样?” 左章闻言思忖片刻,却实在摸不清妙龄女子的想法,不由有些迟疑。 而当他正纠结的时候,原本昏迷地上的苏柔忽然站起身来,眼神空洞的拂去身上尘土,足下一跺就向来时的方向急掠而去! 突然的变故弄得左章心头一惊,可他忽地想起妙龄女子已经有猫妖替死,便沉下心来没有阻拦远去的苏柔。 “智深你人真好。”妙龄女子见左章没有动作,甜甜一笑后冲着左章眨眨眼道:“对了,还没说我的名字呢。 “我叫做凉卿,智深你可千万记住啊。” “凉……你个屁啊!”左章刚吐出一个字就反应过来,已经不爽到极点的他顿时恼羞成怒破口骂道:“你个小丫头片子敢占老子的便宜!我还是你爹呐!” 话音未落,妙龄女子嬉笑着足下一闪便去到十余丈外,几个纵跃就不见了踪影,而银铃般的笑声则随风传来。 “咯咯!智深你怎么能和娘亲说脏话呢?犯了嗔戒会被佛祖怪罪的哦……” “怪你个头!别再让我遇到你!” 第十七章 香客为质 “老秃驴!” 带着满心疑惑回到正心寺的左章立即进入了须弥境,急吼吼的正要说什么,却见双目闭合的慧觉老僧竖起一只枯瘦的手掌。 “心燥神乱,思绪不定,三息之后再开口。” 沧桑熟悉的嗓音一入耳,左章便觉心中一定,烦乱的心绪也渐渐安定下来,便点点头盘坐静等。 眨眼间三息过去,慧觉老僧缓缓睁开双眼淡然笑道:“问吧。” “本命神通不是术法。”左章仿若自言自语的沉吟道:“所以,人族运用智慧不靠灵力,我的铜皮铁骨不耗灵力,精怪妖类御使本命神通自然也用不着灵力。” “不错。”慧觉老僧点点头,“还有呢?” 感觉思绪清晰了很多的左章一边思索一边说道:“松鼠所运使的惑心之术消耗灵力,因此便与善空相同,都是别人给她的。” “只是这些,不值得你来一趟。”慧觉老僧好奇的看着左章笑道:“你心气难平,看来是遇到对手了。” “死丫头片子!”左章想起自己被妙龄女子戏耍,面色阴沉的将事情说了一遍后不爽道:“现在想来,忌惮于本命神通对我无用,从头到尾她都在试探我。 “苏柔若是死在我手中,她自是乐见其成,顺手就能挑动缉妖司与我对立,然后一步步将我逼入绝境。 “而我若是没有对苏柔下杀手,她就用张世山和苏柔等人来威胁我不要多管闲事。 “至于杀我的念头,她不是没有,而是……靠!又被她骗了!她根本没有杀我的本事!” “此女内有丘壑,外有手段,难得。”慧觉老僧神色中带了几分肃然道:“你身为域外天魔,又修习罗汉金身,幻惑之术便于你无用。 “可这世间真正惑乱心智的,从来都不是术法神通,你切不可疏忽。” 听罢慧觉老僧的话,左章瞬间想起妙龄女子所展现的心智话术,心中顿时生出几分忌惮,便准备和慧觉老僧再索要几门神功。 然而还没开口,慧觉老僧就淡然说道:“罗汉金身已是世间最强,其他神功妙法你不必练,也练不了。” “啊?”闻言兴奋之余也有些失落的左章下意识地开口道:“那罗汉金身的后续……” “你暂且练不得。”慧觉老僧理所当然地说道:“罗汉金身前后功法隐含冲突,若不加以沉淀而贸然习练,会死。” 这下左章却是彻底傻了眼,“那我现在怎么办?” 只见慧觉老僧冲着四周茫茫书架轻轻招手,一本无名典籍便飞到了左章面前,“你此时的功力比气血境第三重天强,却差着铁骨境一线。 “这是我所知的所有气血境武技总览,从中选几样吧。” “说话大喘气很有意思?”稍松一口气的左章翻了个白眼,迫不及待轻触典籍,然后开始查看脑海中的信息。 老大工夫之后,患有选择困难症的左章面带万分纠结的看着慧觉老僧,试探问道:“能都给我吗?” “贪多无益。”慧觉老僧笑呵呵的摇摇头道:“于现今的你而言,三门便是最多。” “唉……”料到会是这般结局的左章长叹一声,龇牙咧嘴好一会之后咬牙道:“慈悲剑、浮影无踪和回春针诀。” “倒是都合你的性子。”慧觉老僧说罢微微颔首,招手将三本典籍化作流光没入左章眉心,然后就再度闭上了双眼,“且去吧。” 刚刚感觉脑海中多了些东西的左章未及查看,便再度退出了须弥境。 “每次都这么搞,有够恶趣味的……” 左章撇撇嘴站起,忽地想起一事,正犹豫要不要再进须弥境一趟,可随即就撇嘴嗤笑道:“老秃驴足不出户十四年,怎么可能知道那女子口中的芸娘是谁。” 说罢,左章伸个懒腰出了小殿,就在院落中琢磨起了新到手的三门武技。 这三门武技是他从海量武技中逐一排除后最终剩下的,可以说是优中选优之后的精品。 其中慈悲剑是佛门为数极少的剑道武技之一,虽然重守轻攻,但施展开来剑势绵绵无尽,给人越来越重的无形威压,以不杀而溃人斗志闻名,又名斩心剑。 不过剑名慈悲,劝人放下屠刀革心向善是慈悲,斩妖除魔涤荡罪孽也是慈悲,所以这套剑法的每一招都潜藏着化作凌厉杀招的变式。 只是这些变式威力过大,非佛门真传弟子不能习练,所以知之者甚少。 而第二门浮影无踪乃是一门轻身功法,是由三种轻功融合而成。 分别是方寸腾挪诡谲飘忽的浮尘步、长于短途爆发的影遁术和以长途奔波著称的万里无踪,可以说是全面至极的一门轻身功法。 至于回春针诀,则是一门医道武技,除了在祛病除痛医伤救死上效果显著,于激发潜能方面也有奇效。 而左章之所以选择这三门武技,完全是因为这三门武技能兼顾攻防、移动和治疗三大方面,堪称完美的万金油组合。 琢磨了片刻这三门武技,感觉略有所得的左章暗暗嘀咕道:“这三门武技除了慈悲剑是佛门武技,另外两个都是别家的功夫。 “所以用的时候还要小心着些,别被人当做偷功贼才好。” 左章说罢看了眼天色,见天际微微泛白,便也不打算休息,悠闲来到桃树下,捡起那根曾用来与师雪莹切磋的桃枝,起了个慈悲剑的剑势,便一招一式的演练起来。 因着慈悲剑需配合真气运行,所以头一次演练的左章便将心神集中在引导体内真气上,而动作则虽然标准却轻柔缓慢得很,完全一副舞剑健身的老大爷做派。 桃树上,宿在树洞中的松鼠听到动静,耳朵一动便睁开了眼,好奇的探出头去。 而只看了片刻,她就被左章轻缓流畅的剑招吸引,两颗黑黝黝的眼珠子目不转睛的盯着左章,整个身子动也不动,仿若被施了定身术一般。 同在树洞中的木雕静静嵌在松鼠身后的树洞深处,只是不知从何时起,这尊长寿长者木雕的身上延伸出密密麻麻的洁白根须,延伸至身周的桃树躯干之中。 而相比松鼠,木雕更早一步发现在树下舞剑的左章,见松鼠看舞剑看得如痴如醉,木雕那长寿长者的面容上浮现了一丝宠溺的笑容。 过不多久,天色渐亮,逐渐掌握慈悲剑运气诀窍的左章收势站定,将手中桃枝轻轻放下后简单吃了些早食,便准备迎候即将登门拜佛的香客。 “真好看……” 桃树的树洞内,一声满含仰慕与意犹未尽的嘟囔响起,如清脆银铃声般飘进了木雕的耳朵。 面带微笑的木雕看着蹲坐在树洞口的松鼠,明知顾问道:“丫头,你说什么好看?” “木爷爷!”松鼠兴奋的钻回树洞内,在木雕面前跳着脚嚷道:“智深大师用树枝赶虫子的动作好看!” “赶虫子……”木雕面上的笑容一滞,无奈笑道:“丫头,那叫剑法。” “剑法?”松鼠歪了歪头,黑宝石般的眼睛眨巴两下:“赶虫子的剑法?” “你和虫子什么仇怨……”木雕摇摇头决定不再纠缠虫子的事情,认真问道:“丫头你想学智深大师刚才的剑法吗?” 松鼠一听顿时兴奋地上蹿下跳,“想学想学!木爷爷教我!” “我哪会……”木雕摇摇头,然后在松鼠略显失落的眼神中缓缓说道:“不过你若想学,便要好好修行。 “早一日修得人身,便能早一日像智深大师那般……呃,赶虫子。” “真的?”松鼠瞪大眼睛雀跃道:“到时候我就把啃食我干果的虫子统统赶跑!” 木雕闻言顿时语塞,片刻后才带着几分无可奈何的语气说道:“那丫头你好好努力,木爷爷等着你化形的那一天……” 寺门外,耳识灵敏的左章自然将木雕与松鼠的交谈一字不落听在耳中,不过他却并不在意。 毕竟不管是一门心思为松鼠做打算的木雕,还是天性纯真的松鼠,都是他特意带回寺里的安保人员。 所以若是那松鼠有朝一日真能化形,他不但不会吝啬几招剑法,还会想着法的给些好处,让他们能够死心塌地的守着正心寺。 是时候给他们起个名字了…… 听着松鼠与木雕的谈话分心片刻,左章便将目光投注到石梯上渐次出现的香客身上。 然而看着看着,左章的眉毛就不可控制的拧巴在一起,因为山腰处的石梯上忽然出现了三名相谈甚欢的女香客。 这三名女香客中的两人左章见过不少次,都是古县中的百姓,每个月总要来寺中上几次香。 可是,真正让左章心生惊诧的,却是一个被这两名女香客一左一右搀扶着的女子。 而看这名女子若有荧光闪烁的剪水双瞳和娇俏灵慧的相貌,恰是昨夜间戏耍了左章的妙龄女子! 我靠!你还敢找上门来! 仅仅时隔数个时辰就再次见到妙龄女子的左章心中满是不可思议,因为他完全想不到妙龄女子再度出现在自己面前的缘由! 而石梯上的妙龄女子也看到了寺门外的左章,扬起俏脸冲着他露出了一个明媚如花的笑容,然后就一边与两名女香客热络交谈,一边继续缓缓顺着石梯而上。 两盏茶的工夫过后,妙龄女子与两名女香客一同来到寺门前。 只见她腰肢一转轻轻抽手摆脱了两名女香客的搀扶,任由她们搀着空气步入寺内,而她则莲步轻挪来到左章面前,眨巴着眼睛娇笑道: “智深呐,有没有想我啊?” “怎么会没有?” 恢复冷静的左章看了眼周围的一如往常的香客,脸上浮起虚假到极点的笑容,“我想了一夜该怎么整治你,还没拿定主意,你要不要给我一个建议?” “原来张世山没有骗我啊!”妙龄女子惊喜道:“果然你在别人面前的高僧模样,都是装出来的!你不老实哦!” 话音刚落,左章的眼神蓦然冷了下来,语气中甚至带了几分杀意:“张世山怎样了?” “你很紧张他?”妙龄女子不以为意的咯咯笑道:“昨天我答应过你不会捉弄他,所以他只是多说了一些梦话给我听,其中还有你的俗家名字哦。 “看到我这么遵守诺言,你有没有安心一点呢?” “并没有。”左章俯视着比自己矮半头的妙龄女子,冷冷说道:“我现在在想,死在正心寺,会不会才是你最好的结局。” “真的吗?”妙龄女子眸中闪过一丝水光,眉头微蹙有些为难的说道:“可是人家还不想死,怎么办呢?” 左章盯着妙龄女子的眼睛,不带感情地说道:“没关系,我可以送你一程。” “左章你又不老实了。”妙龄女子似是没有看到左章眼中的寒光一般,主动凑近一步,仰头看着左章明亮的双眼娇笑道: “这样试探一个女孩子可不好哦,会让人家讨厌呢。” “彼此彼此。”左章说着收敛了冷冰冰的表情,只是语气依旧冷漠,“冒死在我面前现身,你到底想做什么?” “当然是找你帮忙啦。”妙龄女子理所当然的说道:“张世山说你会望气术,能看到精怪妖邪的气息。 “想必昨天夜里能看破苏柔姐姐身上的蹊跷,也有望气术的功劳。 “既然你这么厉害,那你就辛苦一下,帮我找到芸娘吧。” 你误会了,我这招搁你身上不灵…… 还有,芸娘是妖精? 眉头微微皱起的左章摇头道:“你家大人有没有告诉过你,做事当亲力亲为呢?” “我家大人死得早,没教过我呢。”妙龄女子说着面上泛起几分委屈,“左章,我很可怜的。 “我孤苦伶仃一个人来到庆州,本来是想投奔芸娘婶婶的。 “可是我除了知道她身在庆州,别的却什么都不知道,只能大海捞针似的碰运气。 “如今我已经找了两个月了,不光人没找到,还总是被莫名其妙的人欺负,你说可怜不可怜。” “我信你一个字都嫌多!”左章冷哼一声,关注着四周香客的余光却忽见那两名女香客走出寺门,一左一右搀着空气说说笑笑向山下走去。 而在她们周围,一个个来往的香客却都不觉异常,有的甚至还冲她们两人打招呼! 看到这一幕,左章顿觉心中压力倍增,深吸一口气沉声问道:“放过这寺中香客,并在找到人后离开庆州。” “我就知道左章还是心疼我的!”妙龄女子眉开眼笑的欢呼一声,然后双手背在身后笑着对左章做了个鬼脸道: “左章,我叫阿黎,这次没有骗你,所以千万别忘记哦。”</div> 第十八章 自以为是 阿黎? 老子管你叫啥…… 左章郁闷的看着面前有恃无恐的阿黎,明白对方经过昨夜的试探和随后针对张世山的“询问”,已经把握到了自己的弱点和底线。 而现如今看来,一个帮她找人的要求,显然是一个远远触及不到左章底线的问题。 起码与那些香客的安危比起来,这个要求对于左章来说,仅仅是一个微不足道的烦心事而已。 但是,以后呢…… 想着想着,左章的眉头再次皱了起来,“我觉得,你还是死在正心寺比较好。” “不行!明明已经答应人家的事情,左章你怎么能反悔呢?”阿黎嘴角翘起,光洁的脸蛋上出现了两个精致的小酒窝,“大不了等你找到了芸娘,我让她拿出好多好多银子捐给正心寺。” “算了,我消受不起。”左章哼了一声,看着四周对自己与阿黎视而不见的香客转而问道:“你要找的芸娘是什么人?” “她是妖精,不是人呢。”阿黎背着双手笑笑,在左章面前俏皮的来回走着,“芸娘婶婶的本体是一只狼,早在几十年前就化形成人了。 “她呢,和我娘亲是好朋友,经常来我们家中做客。但是不知为什么,她十六年前突然没了音讯,就连我娘的最后一面也没有见到。 “而我娘死后,我在世上的最后一个亲人也没有了。几个月前我听人说芸娘婶婶在庆州隐居,所以就想投奔她。 “可是那人也不知道芸娘婶婶具体在哪里,所以我就只能碰运气了。” 阿黎说得细致,可是对于阿黎所说一个字也不信的左章却摇摇头道:“说重点。” “左章你怎么能催促女孩子呢?”阿黎不以为意的翻了左章一眼,自顾自的说道:“庆州五个县,我一寸挨着一寸的找了两个县,可是都没有找到蛛丝马迹。 “再这么找下去,我还不知要蹉跎多久时光,可是就这么两个月我已经被好些人欺负了,人家真的很可怜的。” 和我有一根毛的关系吗…… “让我来总结一下。”左章竖起三根手指:“第一,你不确定芸娘现在是否还在庆州境内,但是即便有万一的可能你也不会放弃; “第二,你不想打草惊蛇,却不惜冒着被缉妖司发现和得罪我的代价,也要找到她。 “第三,即便芸娘是狼妖又长年隐居庆州,那么庆州这么多年都没有妖物害人的事件出现,足以说明她是个安分守己的妖怪。对吗?” “哇!左章的脑袋很好用呢!”阿黎兴奋地仰头打量着左章,水汪汪的眼睛中带着显而易见的崇拜,“我就不行,笨笨的。” “太假了。”左章无视了阿黎的奉承,摇摇头道:“你如果真的想让我帮你找人,就说点真材实料出来。 “若是还一味地用虚言谎话来应付我,等到我因为听了你的话而惊跑了你的芸娘婶婶,你也不要有怨言。” “真是不知道体谅女孩子的心思呢。”阿黎皱着鼻子轻哼一声,将芸娘的相貌描述一番后缓缓说道:“妖精化形艰难,且化形时的外貌一生难改。 “因此,若无意外或是别的什么机缘,一个妖精化形之后的形貌,除了会随年龄增长而日渐成熟苍老以外,便不会再有变化。 “二十年前,芸娘婶婶是一个年方二八的女子,现如今的话,应当是一个不足三十的妇人。” 左章闻言若有所思的嘀咕道:“妇人?” “对啊,她嫁人了呢。”阿黎点点头继续说道:“不过我不知她嫁的是谁,否则也不会辛苦左章你啦。 “但是呢,她一直都顶喜欢那些掉书袋的白脸小书生,所以想来应该是嫁了个读书人吧。” “原来如此。”左章忽然笑了,“庆州的普通百姓和寻常书生不是你的对手,可稍有声望的读书人便能凝聚生民崇信之力。 “那生民崇信之力克制妖邪精怪,所以你查探起来才会费时耗力。 “而芸娘能嫁给读书人,想必身上带着什么遮蔽气息的法宝吧。” “左章你又猜对了呢,好厉害啊!”阿黎睁大眼睛赞叹一声,旋即又摇头道:“不过呢,芸娘婶婶身上到底有没有法宝,我却是不知道了。” 左章摸了摸头顶的僧帽,意味深长的打量着阿黎,“若是她身上带着能遮蔽自身气息的法宝,我的望气术便不一定能派的上用场。 “你不会想不到这一点,所以你是想让我替你挨家挨户的闯入内宅去查探吗?” “可以吗?”阿黎面带期待的看着左章。 “可以个屁啊!”左章直接摆手拒绝道:“在庆州,能调动生民崇信之力的读书人,可以说是人上人中的人上人。 “我但凡惹到一个,整个庆州没有我立足之地都是轻的。到时候你事了拂衣去,我却要替你顶缸。 “所以对不住了,如果你没有更稳妥的法子,恕我正心寺庙小水浅经不起折腾,不可能冒险陪你玩这种百害无一利的游戏。” “嗯……也对哦,怎么能坑害左章哥哥你呢?”阿黎装模作样的思忖道:“我倒是还有个法子,左章哥哥要不要听一听呢?” “别套近乎。”心头别扭的左章强忍着挠头的冲动,“有话就说。” “小左哥真是不解风情。”阿黎埋怨了一句后才说道:“庆州那些读书人最是瞧不上僧道武者,便是寻常百姓在他们眼中也比小左哥你高上一等。 “可是呢,他们又处处标榜自己一视同仁无有高下,面子里子都想要,真真虚伪的紧…… “你到底要说什么?”左章见阿黎絮絮叨叨不说正题,却一个劲的挑拨自己对读书人的厌恶,心中顿感不妙,“你做了什……” “小左哥真是智慧不凡呢。”阿黎指了指即将消失在山下石梯尽头处的两名女子,玉手掩口得意的笑道:“她们下山之后呢,会逢人便说这正心寺灵验得很。 “什么财运啊、姻缘啊、前程啊之类的自是不在话下,最最重要的,是咱们正心寺在求子上格外的灵验。 “而似她们一般的香客还有很多很多,想必过不了几日,咱们正心寺绝对会门庭若市香火鼎盛呢!” “香火……鼎盛?” 一声带着让人心悸寒意的低沉疑问骤然响起,直接让阿黎面上的笑容僵了一瞬! 而不等她做出回应,眸中隐含杀意的左章就寒声质问道:“你觉得,正心寺是你可以做主的地方?” “小左哥你做什么?好生吓人呢。”切实感受到左章杀意的阿黎心中一突,忽然想起自己忽略了一个可能,转瞬摆出一个委屈的表情道: “只是鼎盛几天便好了,我又不能真个搅扰了小左哥你清修不是?” 阿黎说罢,胸中怒火升腾的左章没有说话,直到他从阿黎眼中隐隐看到一分畏惧之色,这才深吸一口气低沉开口道: “再这么自以为是,我不介意这满寺的香客给你陪葬。” “我才不要!哼!” 见左章目光缓缓恢复平和,松了口气的阿黎做了个鬼脸,细细看了眼左章身后的正心寺,却没看出什么特异之处,不由心生疑惑。 毕竟她从张世山的梦话中得知,相比身上的和尚身份,左章更像是一个游戏世间的闲散人。 看着洒脱不羁,也有几分少年心性,可为人处世却很有章法和底线,且骨子里满是洞彻世事的成熟与智慧。 而正是因为弄清楚了左章的性情和底线,对他颇为忌惮的阿黎才觉得自己能够加以利用,达成自己的目的。 只是她万没想到,这座看起来小到有些逼仄的正心寺,却在慧觉老僧死后,成为了左章心中不能贸然触碰的一片逆鳞! “七天之后恢复原状。” 平复心绪的左章不容置疑的说了一句,然后冷着脸缓缓分析道:“芸娘身为妖类却与人结姻,自然子嗣艰难。 “她自家知自家事,却架不住身边指望着她的丫鬟仆役着急。所以即便她自己不来,下人丫鬟听说了总要来试试。 “到时候你用本命神通套话,自然能窥得这家宅中的情况。” “对呀对呀!”阿黎骄傲的扬起俏脸,笑嘻嘻的说道:“而且读书人嘛,除了子嗣,前程自然也是顶重要的,因此芸娘婶婶也可能为了郎君的前程来上柱香。 “若是这样还找不到她,那她就只能在那些不来上香的人家中,到时候我挨个查探,一样能与她团聚。” “祝你早日得偿所愿。”左章虚应了一句后问道:“正心寺每天卯时洒扫寺院迎候香客,酉时闭门晚课。你呢?每日何时来?” 阿黎没有立即回答,而是有些失落的看了左章片刻后才低身问道:“我不能住在寺里吗?” “当然可以。”左章在脸上堆起一个热情的笑容,只是眼中却没有半分笑意,“只要你敢赌自己还能看到第二天的太阳,我就敢收留你过夜。” “还是不要了。”阿黎遗憾地摇摇头道:“到时候夜深人静孤男寡女的,即便你是和尚,我也会寝难安眠呢。” “随你。”左章说罢摆摆手,毫不犹豫的转身向寺门内走去,“别做多余的事情,否则没人救得了你。” “哎呀,吓死我啦!”阿黎冲着左章的背影吐了吐舌头,然后就随意的蹲在寺门外的树荫下,静静地打量着一个个入寺上香的香客,时不时地用手指遥遥戳点一下。 当日酉时,左章面色阴沉的看着阿黎在几名香客的陪伴下走下山去,这才关门闭寺回到小殿,进入须弥境将发生的一切告知了慧觉老僧。 “叫芸娘的狼妖?” 听罢左章的描述,慧觉老僧忽然摇头笑道:“原来那狼妖叫芸娘啊。” “嗯……呃?”左章顿时一惊,“老秃驴,你竟然认得那狼妖?” “自然认得。”慧觉老僧一边回忆一边说道:“当初化缘修缮正心寺时,名叫芸娘的狼妖曾给过老僧十两银子。” 话刚出口,猛然醒悟过来的左章就狠狠拍了一下大腿,“你当初与方圆百里内的每个人都化过缘!” 慧觉老僧笑呵呵的看着左章,表情祥和的继续说道:“那狼妖当时确已成婚,想来也是因此改了姓名,唤做了陈王氏。” 见慧觉老僧这般熟悉狼妖的事情,左章不由好奇问道:“那她的丈夫真是读书人?” “是。”慧觉老僧不以为意道:“不过世事无常,顷刻间便是天翻地覆,更何况我已十四年未曾见过她了。 “她如今是否在庆州,会否来寺中祈愿,我都不知。不过,那十两银子,却落在了你栖身十四年的正心寺上。 “所以这中间的因果,便要你来定夺了。” “我?”左章诧异的看着慧觉老僧,疑惑道:“那你呢?” 慧觉老僧哈哈一笑摊手道:“我已经死了。且去吧!” “靠!又来……” 毫无防备的左章只觉一整恍惚,醒过神来时已经出了须弥境,顿时不爽的骂道:“老秃驴!这口锅你当真甩得没良心!” 骂骂咧咧嚷了几句,左章皱眉起身离开小殿,回到厢房中带着心事躺在床上,思忖良久才睡去。 次日,太阳照常爬到了天上,可是从来与热闹二字无缘的正心寺,却迎来了它十四年间从未经历过的喧嚣! 只见寺门外的空地上,从各处赶来的香客们摩肩接踵翘首以盼,紧紧盯着闭合的寺门。 石梯上,同样有早早赶来的香客,却只能排在更早赶来的人身后,期待着自己能再上一层台阶,好离寺门再近一些。 而在寺门后,面色铁青的左章落在门栓上的手已经僵了数息,却依旧没有拉栓开门的意思。 就这样又过了片刻,左章耳听得门外香客越来越多,无奈只能缓缓拉开门栓,将宽大厚重的寺门打开一道仅半人宽的缝隙。 “门开了!” “快!快进去!” “我听说头柱香最是灵验!” “让我……” 咣当! 刹那之间,开启的大门猛然闭合,迸发出轰然巨响,直将宛若冰水落滚油的沸腾喧闹生生闸断! 而不等众香客们反应过来,就听门内传出一个洪亮如钟的声音,传进了寺门外每个人的耳朵。 “佛门清净地,严禁喧哗! “诸位施主一刻不安静,寺门便一刻不开! “一人不安静,便所有人不得入寺!” 三句话喊罢,门后便再没了声息,而眼见大门开启又闭合的众人带着诧异渐渐安静之际,却有几名香客不依不饶的吵嚷起来。 可他们还没嚷嚷了几句,寺门内就再次传出洪亮的声音。“几位施主这般吵嚷,想来是不愿其他施主入寺礼佛了。” 话音刚落,几名吵嚷的香客就见周围众人纷纷看向自己。 而那一道道目光中隐含的怒火,不仅将他们烧得心慌不已,更是将他们满嘴的牢骚脏口摁回了腹中! 第十九章 芸娘所在 “小左哥真是有本事呢。” 寺门开启片刻之后,隐于人群中的阿黎通过身边众人给她让开的空隙,笑吟吟的来到站在寺门内维持秩序的左章身边。 “小左哥怎的不理人家呢?”阿黎见左章冷着脸不理会自己,顿时莞尔一笑,指着秩序井然缓缓入寺的众香客笑道: “小左哥,你说芸娘婶婶会不会在他们之中呢?” “明知故问。”左章冷冷的回了一句,然后瞥了眼不断有香客出现的登山石梯,“既然来了就维持秩序吧,记住,每次只能进五个人。” 说罢,左章便头也不回的走进了寺中,静静站在大殿内的功德箱旁,两眼闭合双手合十,一副宝相庄严的模样。 左章冷淡到近乎冷漠的态度顿时让阿黎心生郁闷,气咻咻的冲左章翻了个白眼,“哼!装模作样!” 不过虽然心头不爽,可阿黎还是老老实实的站在寺门处守着,纤柔精致的手指时不时地冲香客们点划一下,努力维持着寺门外的秩序。 大殿内,暗暗关注着阿黎的左章见状松了口气,心知芸娘对于她来说太过重要,这才会耐着性子忍受自己的支派。 同时左章也明白,阿黎的这种潜伏忍受绝不会维持太久。 一旦芸娘现身之后,阿黎必然有所动作,而他也将必须出手,偿还那十两银子的因果。 你说你一个妖怪给寺庙捐什么钱…… 捐了钱也不来上香,搞得我都不认识你…… 真是麻烦…… 脑海中念头转罢,颇感头疼的左章默默吐出一口浊气,收敛心神暗暗调动真气凝聚耳窍,瞬间便将自己的听觉提至最强! 刹那之间,数之不尽的种种声音汇聚成混杂磅礴的无形声浪,尽数涌入左章的双耳! 虫鸣、鸟叫、香客交谈、夫妻拌嘴、就连情侣的窃窃私语和香客低不可闻的祈佛誓愿,也一字不落的混杂其中! 卧……槽! 纵然提前做足了心理准备,可左章还是被庞杂的声音冲得脑中猛地一涨,紧接着便是一阵突如其来的刺痛和眩晕,让他忍不住就想爆粗口! 然而他终究还是咬着牙强忍种种不适,竭尽所能的分辨梳理涌入耳中的音浪,一点点剔除那些自己不需要的声音! 渐渐的,随着一道道杂音被左章剔除屏蔽,庞杂的声音变得越来越清晰分明,最终只剩下一声声或远或近的交谈声,仿若他耳边轻语一般,被他听得清清楚楚。 总算成了…… 我这特么简直就是人工降噪…… 成功将香客交谈声以外的杂音尽数剔除的左章长出一口气,开始细细分辨那些交谈声中的信息,寻找他要找的东西。 “娘亲,什么是拜佛……” “佛祖保佑我能做添香阁倚香姑娘的入幕之宾……” “谁放的屁,熏死老娘了……” “那个穿蓝衣的小娘子当真俊俏……” “陈王氏当真是个不会下蛋的……” “这正心寺一天的香火钱着实不少啊……” 忽然间,一直寻找的三个字如游丝般顺着风飘进了左章的耳朵,顿时让他精神一振! 随即左章便不动声色的细细听去,眨眼间便找到了那谈论陈王氏的声音。 “可不是吗!多少年了,那肚子是一点动静也没有。” “我还听说她不许陈先生纳妾!她一个续弦入门的,也真好意思。” “就是!那陈先生也是个好面子的,对外人还说是自己无心纳妾。” “男人有哪个是不想纳妾的!定是那陈王氏在家里哭闹折腾的不许!” “可惜四十多岁也没个子嗣,我儿子还说陈先生还被她气病了身子,当真造孽呦。” “……” 遥遥窃听片刻,左章便将两人窃窃私语中的陈王氏与狼妖芸娘挂了等号,顺道记下了她们的声线特质,然后就静静等候。 半柱香过后,守着寺门的阿黎放进了五人,而其中两名妇人举止局促却眼含热切,看衣着是寻常人家的妇人。 又过了片刻,轮到两名妇人入殿拜佛,只见她们先后入殿焚香,然后跪倒在佛前蒲团上叩头祈愿。 “佛祖在上,民妇萧县孙刘氏,求佛祖保佑我孙家比李家有钱……” “佛祖在上,信女萧县李吴氏,诚心祈求佛祖保佑我李家比孙家富贵……” 暗暗听着两名妇人祈愿的左章顿感哭笑不得,确定两人即是谈论陈王氏的妇人,同时心中也忍俊不禁道: 你们俩了不起啊,竟然出了个让佛祖头疼的难题。 不一会,两名妇人祈愿完毕,一齐起身后各往功德箱中塞了一文钱,接着便亲如姊妹的相携离去。 而心中笑了好一阵的左章听着她们的脚步声渐渐消失,沉下心神开始思索如何解决即将来临的难题。 思索片刻,若有所悟的左章忽然眼皮微抬,眯缝着明亮剔透的双眼,饶有兴趣的打量寺门处的阿黎。 黄昏时分,酉时将近,在大殿中站了一整天的左章来到寺门前,一边语气温和却态度坚定的驱散还没入寺焚香的香客,一边闭锁寺门。 “你做什么?”在寺门处站了一天岗的阿黎诧异的指着太阳问道:“距离酉时还有半炷香的工夫呢!” “将正心寺恢复原样。”左章关门的同时低声说道:“我帮你杀了芸娘。” 阿黎一双眼睛顿时瞪得老大,“你知道芸娘在哪里了?芸娘今天是不是来过了!” “她没来过。”左章将一把大铜锁扣在寺门上,扫了眼无奈离去的众香客,“怎么样?同意吗?” “我……”阿黎同样看了眼逐渐散去的香客,眼珠一转冲着一名香客随手一指,“你回来。” 那名香客本来正要下石梯,可不知怎的忽然眼神一迷就转身回到寺门外,面带迷茫站在阿黎身前,一动不动如同石雕一般。 “这么怕死吗?”面无表情的左章静静看着阿黎裹挟人质,一点阻拦的意思也没有,“考虑的怎么样了?” “左章你又试探人家。”阿黎轻哼一声摇头道:“芸娘是我的婶婶,我和她亲近还来不及,怎么会想杀她。” “是吗?”左章冷笑一声反问道:“你谈及芸娘的时候,语气淡漠眼神疏离,根本没有一丝敬重和亲近。 “若不是为了杀她,你不惜代价的找她又是为了什么?” “那是因为人家与芸娘婶婶好久没见了,才会疏远一些……”阿黎说着忽然话头一顿,剪水双眸定定看着左章,一字一句道:“你猜到了。” “你说呢?”左章见阿黎面上罕见地现出几分凝重,摸了摸头顶的僧帽笑道:“以你的能力,在庆州境内挑起缉妖司对芸娘的大肆追查并不是难事。 “可是你非但没有这么做,还在善空死后引诱一只猫妖替你顶罪送死,同时麻痹缉妖司和芸娘,足见你并不想借用缉妖司的刀杀掉芸娘。” 简简单单几句话,顿时让阿黎生出几分被揭穿心事的无措。 可这却让她越发不愿承认这就是自己的真实想法,于是想也不想的就梗着脖子反驳道:“我是要亲手杀……” “你太弱了。”左章摆摆手打断阿黎的话头,见周围除了人质已没有别的香客,便随意的蹲坐在寺前台阶上继续说道:“我不知道你实力如何,但并不代表我猜不到。 “你的本命神通是幻惑之术,猫妖身死当夜又在我面前展露了高妙的遁法,看起来确实是实力高绝。 “可被你彻底迷乱心智并操纵的善空和苏柔都未入气血境,而猫妖身死之时虽是气血境一重天,但那也是在吞食八名武者气血之后才有的实力。 “再加上你虽能迷惑刘青风这种气血境三重天的武者,直到认为能拿捏住我之前,都不曾利用任何一个气血境武者的势力寻找芸娘。 “由此可见,你本身的实力比之气血境一重天还有不如。” 说罢,左章抬眼看着面色有些难看的阿黎,嗤笑一声道:“芸娘既然已经化形数十年,即便是安分守己,实力怎么也相当于气血境三重天。 “而你,虽然有本命神通傍身,却缺乏直面和操控强者的勇气。 “还亲手杀她?你拿什么杀?给她讲笑话笑死她吗?” 左章说罢,阿黎的脸色已经是前所未有的难看,好一会才接受了自己的底牌已经被左章看穿的现实,带着不甘咬牙问道:“你想怎么样?” “我说过了。”左章指了指身后的正心寺道:“把正心寺恢复原样。” “好!”阿黎痛快答应,然后追问道:“还有呢?” “聪明。”左章站起身拍拍身上的僧袍,一边向石梯走去一边说道:“我不管你是想从芸娘手中拿到什么东西,还是想知道什么秘密。 “在正心寺恢复宁静之前,那样东西或者秘密都必须由我保管。 “并且你要答应我,之后再也不来打扰芸娘的生活。” “你认识芸娘!”阿黎诧异惊呼道:“原来你一直都在骗我……” “我不认识芸娘,更没有必要骗你。”左章摆摆手,脚下不停沿着石梯向山下走去,“下到山脚之前,你只需要告诉我答应还是不答应。 “答应的话,我就带你去找芸娘。不答应,我就去庆州城,请刘青风与我联手斩杀芸娘。” 见左章毫不犹豫的走下石梯,阿黎犹豫不定的思索片刻,连忙带着香客人质追了上去。 就这样,面色淡然的左章在前面走,满怀心事的阿黎则裹挟着人质默默跟在后面,不到半柱香的时间便快要走到山脚。 眼看左章即将走下最后一阶石梯,跟在后面的阿黎咬咬牙把心一横,俏脸一绷气咻咻地喊道:“芸娘将那东西看得比性命还重,我不信你能拿到!” 听得阿黎开口,左章轻笑一声缓缓走下最后一阶石梯,转头看着面带气恼的阿黎,冷漠的笑笑,“那是我的问题。” 说罢,左章毫不犹豫调动真气,直接向着萧县方向飞奔而去! 阿黎见状越发气恼,看了眼身旁神情茫然的香客,喊了声滚回家去便飞身追着左章向萧县而去。 先行一步的左章见阿黎如云燕般紧紧缀在自己身后两丈处,心中暗赞一声遁法高妙,接着便暗暗运使万里无踪的真气运行法门,企图趁着赶路的机会习练轻身功法。 而跟在左章身后的阿黎见左章只会粗浅的佛门基础身法,正在心中嘲笑,却不料左章步伐忽然一变,足下一点便轻飘飘的跨出数丈之远! “骗人精!又来戏弄我!” 已经横竖看左章不顺眼的阿黎哼了一声,毫不犹豫的运转引以为傲的遁法,陡然加速的同时整个人却如同悠闲散步一般,依旧紧紧跟在左章身后两丈的位置! 然而她跟着跟着就隐隐觉得有些吃力,静下心来细细体察,忽然惊觉自己在赌气紧跟左章的时候,竟不知不觉间将遁速提升到了极致! 怎么回事…… 阿黎惊骇之下看向前方,却见此时的左章仿若御风而行一般,闲庭信步之下一步跨出便是十余丈! 而若不是他疾掠间死死摁着头顶的僧帽,单单那随风飘荡的僧袍和悠然自得的步态,便让他浑身上下满满都是得道高僧的韵味。 “让你戴帽子!丑死你!” 不肯在遁法上认输的阿黎对着背影滑稽的左章咒骂一声,然后就催动体内灵气咬牙硬撑,竭尽全力维持着与左章之间的两丈之距。 就这样,阿黎随着左章急速奔行了半盏茶的工夫后,终于在体内灵气枯竭之前停在了萧县低矮的木质牌楼下。 抬头看了眼牌楼,暗暗庆幸自己不曾丢人现眼的阿黎心头一松,强忍经脉空虚的不适感问道:“芸娘在萧县?” “不错。”左章应了一声,然后上下打量着衣着俏丽的阿黎,摇头笑道:“你最好把自己变成一个小沙弥。” “才不要你管!”阿黎不爽的做了个鬼脸,然后轻轻挽了下被风拂乱的发梢,冷眼问道:“然后呢,去哪里?” “跟我走就好。”左章早已从两名上香妇人的口中推测出陈先生的身份,说了一声便向着一个方向走去,“趁现在,告诉我你要的是什么东西。” “装神弄鬼!”阿黎哼了一声,依旧跟在左章身后两丈远的位置:“一枚令牌模样的玉佩,一寸大小,上面刻着一个真字。” 左章闻言默默记下,然后就双手合十默然不语的缓缓前行,不片刻就来到一处私塾外。 笃笃笃。 左章看了眼私塾大门上的牌匾,轻轻叩响院门。 “我佛慈悲,贫僧正心寺主持智深,求见陈希先生。” 第二十章 陈希芸娘 左章清朗温和的声音透门而入,眨眼就传遍了私塾中的每个角落。 过不多久,私塾内传来脚步声,左章则回头看向阿黎,用眼神警告她不要擅做行动后便挂上温和的笑容,静静等着院门开启。 咔嗒……吱呀。 很快,院门打开,一名身材消瘦相貌清癯的中年男子出现在门内,眼神平和的看了眼左章,然后便颔首行礼让开两步:“在下陈希,智深大师请进。” “多有叨扰,陈先生见谅。”左章合十施礼,缓缓进入门内。 站在后方的阿黎见状连忙跟上,可刚刚走到门前就觉一阵心悸,抬头看去,却见面色有些苍白的陈希正毫不遮掩的打量着自己,眼神中满是疑惑。 糟糕!难道被看穿了? 阿黎心惊之下脚步不由自主的便是一缓,正急思对策之时,就听先一步进门的左章目视陈希淡然笑道: “陈先生,我这徒孙刚入佛门不久,呆傻憨痴不知礼数,来历又有些复杂,还请见谅。” 呆傻……憨痴! 左章你个秃驴还要脸吗! 耳听得左章将自己说成一个傻和尚,心中本有些忐忑的阿黎直接炸了毛,加持在身上的幻术险些崩溃! 而相较之下,正自疑惑的陈希却面露恍然,先是冲左章点了点头,然后朝站立门外的阿黎颔首道:“小师傅请进。” 正在心中狂骂左章的阿黎顿时一愣,着实有些摸不着头脑。 不过见陈希允许自己进门,颇有急智的她便迅速镇定心神,有样学样的模仿左章冲陈希合十行礼,然后才小心翼翼的进门站在左章身后。 “大师请随我来。” 轻轻闭合院门的陈希说罢,就带路向私塾内走去。 左章道了声谢缓缓跟上,同时视线不停地在私塾内与陈希身上打转,不一会就随着陈希来到私塾中的一间书房中。 这间书房并不小,不过因为摆着不少书架,挤压了待客所用的空间,导致主位与客位相距颇近,显得有些逼仄。 “此间杂乱狭小,疏于整理,大师见谅。”陈希拱手客气一句,便引着左章落了座。 有心近距离观察陈希表情反应的左章心道一声正好,笑了笑落座客位,“外看质朴,内蕴锦绣,陈先生自谦了。” 左章刚刚说完,一名衣着得体的三旬妇人便款款进入书房,动作轻缓的给左章和陈希上茶,举止间颇见章法礼数。 专为芸娘而来的左章略作打量,见这妇人身材高挑匀称,秀丽的五官搭配上一对剑眉,让她整个人平添几分英气! 芸娘! 见三旬妇人与阿黎所说的相貌吻合,左章心中蓦然闪过芸娘的名字! 可还不等左章做出反应,他就听到身后幻做小沙弥的阿黎呼吸一滞,显然芸娘的出现让她有些举止失措。 要不是有幻术,你就是个掉链子的…… 心中嘀咕一句,已经能熟练装出高僧做派的左章缓缓起身,遮蔽了阿黎视线的同时也冲芸娘颔首施礼道:“多谢陈夫人。” 上茶后正要离去的芸娘愕然瞬间,就连好奇左章来意的陈希也略感讶然:“哦?智深大师认得内子?” “实不相瞒,贫僧与两位素不相识。”左章面带微笑缓缓坐下,老神在在的说道:“不过,却与两位有一段因果。” 陈希闻言抬手让芸娘也落了座,然后好奇道:“大师此言何解?” “两位可知正心寺?”左章问罢,见陈希与芸娘点了点头,这才继续说道:“十余年前,有一法名慧觉的老僧曾向两位化缘,说要修缮正心寺。 “慧觉乃是贫僧的师父,而他一直与贫僧说两位所赠颇丰,让贫僧谨记这份善缘。” “原来如此,竟是这一桩缘由。”闻言面露恍然的陈希问道:“那大师此来有何见教呢?” 左章摇头笑道:“见教不敢当,贫僧此来,便是特意了却与两位之间的这一段因果。” “了却因果?”感觉左章说话云山雾罩的陈希略作思索后摇头道:“恕在下愚钝,不解大师所言真意。” “陈先生自谦了。”始终细细观察陈希与芸娘的左章轻轻摇头,然后目光灼灼的盯着两人缓缓道:“陈先生夫妇虽久居寻常巷陌,却都不是寻常人物。 “是以两位所遇的难处也不是寻常难处,贫僧要了却的因果,自然也不是寻常因果。” 装模作样的高僧做派和看似玄妙实则云山雾罩的说辞,顿时让陈希皱眉沉思起来,也让一旁的芸娘目露惊异疑虑重重。 见自己目的达到,左章便继续说道:“数日前,庆州有猫妖作祟屡伤人命,贫僧受邀协助缉妖司诛妖,却发觉那猫妖是奔着一件东西来的。 “那猫妖说,她所找的东西是一件一寸大小的玉佩,形如令牌,上刻一个真字,却不知贤夫妇可否见过?” 话音刚落,陈希面色便是一沉,芸娘则蓦然睁大了双眼,迅速瞥了眼陈希的腰间锦囊后就满含戒备的盯着左章! 就你这一眼,我就知道玉佩在哪里了…… 真不专业…… 暗暗吐槽的左章努力摆出最为诚恳的笑容,轻轻摆手道:“两位不必紧张,那妖邪已然伏诛,且只有我正心寺一脉知晓此事。” “多谢大师相告。”陈希深吸一口气收敛心神,认真的看着左章问道:“不知大师所言的了却因果,却是要如何处置那枚玉佩?” 陈希刚刚说完,坐在他身旁的芸娘不等左章开口就焦急呼道:“夫君!那玉佩……” “稍安勿躁。”陈希见状举手横在芸娘身前拦下她的话头,目光依旧牢牢锁定左章,“且听智深大师如何说。” 芸娘闻言不甘的抿了抿嘴,同样也将视线投注到左章身上,静等着他的说辞。 一个个的都盯着我…… 我才是被迫营业好吗…… 唉,麻烦…… 感觉身后阿黎同样也死死盯着自己的左章心中叹了一声,面带微笑转向芸娘淡然问道:“陈夫人,你这般着紧这玉佩,想必有所重用,可否告知贫僧?” 正皱眉盯着左章的芸娘愣了一下看向陈希,见丈夫轻轻点头,她才开口答道:“妾身想用这玉佩,去真宝阁讨一味医治夫君顽疾的灵药。” 果然是求医…… 不过真宝阁是啥玩意儿…… 蓦然听到一个陌生的名字,左章虽略感茫然却并不在意,面带好奇继续问道:“顽疾如能得愈自是好事,可我观陈先生似有心结,不知可否见告?” “大师慧眼。”陈希见左章不了解真宝阁内情,稍稍放下了心,礼数周全的回了一句后才细细解释道:“真宝阁不收银钱,从来都是以物易物。 “可是要拿什么去换你要的东西,却是他们说了算。而这玉佩,便是一个能够以物易物的资格。 “只是这真宝阁从来不做亏本买卖,假若你要的东西价值十两,那么他要你用来交换的东西便价值十三两。 “陈某身无长物,又宿疾缠身,若非实在没有办法,实不愿让内子去真宝阁寻药。” 做认真倾听状的左章见陈希说话时芸娘面露内疚的抿了抿嘴,略一琢磨便明白陈希话语背后的无奈,看着芸娘意味深长道: “陈夫人,陈先生爱妻心切,这般维护于你,你还执意要去真宝阁吗?” 一语说罢,芸娘心头一跳面现惊容,陈希则双目一亮由衷赞道:“智深大师洞彻世事,当真慧眼。” “不敢当。”左章轻轻摆手,忽觉身后阿黎在自己背上写了句为什么,无奈之下便对着芸娘以劝导的口吻解释道: “陈夫人,如今两位身无长物,若真要去真宝阁换药,不论对方索要何等事物,你恐怕都只能偷盗抢夺以满足真宝阁。 “而我观陈先生虽顽疾缠身,却岿然自若气度非凡,实乃正人君子,怕是不愿你用那些手段换取灵药医治自身吧。” 芸娘面色一紧正要说话,却再一次被神情淡然自若的陈希伸手拦住,“芸娘,且听大师说完。” 左章见状暗赞一声配合,双手合十诚恳道:“两位既与我正心寺有恩,贫僧自是不能袖手旁观。 “早年间,贫僧曾机缘巧合得了一本医道秘策,其中颇多针对疑难杂症的玄妙针法,不知贤夫妇是否愿意让贫僧一试?” “大师所言当真?”这次芸娘却是再顾不得陈希的阻拦,面带急切的说道:“大师若真能医治拙夫的顽疾,妾身定将玉佩双手奉上!” 搞定一半了…… 左章微微松了一口气,看着期待急切的芸娘与暗自沉吟的陈希,温和问道:“陈夫人莫急,可否让贫僧先为陈先生诊断一番?” 芸娘闻言连忙看向丈夫,见陈希没有说话,便有些着急的劝道:“夫君……” “也好。”陈希见芸娘眼中尽是关切,便笑着点点头将手臂伸到左章面前,“有劳智深大师。” “陈先生客气。”左章伸出右手将手指搭在陈希脉门上,双眼微阖,“稍后体内若有些许异样,请陈先生稍作忍耐。” 说罢,左章便运使仅仅研究了数个时辰回春针诀,将自身的一缕真气凝聚成蚕丝般的绵软游丝,顺着陈希的脉门刺入对方经脉,探查陈希体内的状况。 一时之间,书房陷入了落针可闻的寂静之中,不论是心怀忐忑的芸娘,还是别有用心的阿黎,亦或是静心忍耐经脉刺痒的陈希,具都一言不发的看着仿若化作石雕的左章。 只是他们却不知道,此时看着气定神闲的左章虽能将回春针诀倒背如流,可运使针诀给人诊断却还是第一次! 所以他已将全部心神凝聚在自己的真气游丝上,小心翼翼的一点点在陈希经脉中推进探查,不敢有丝毫的分心冒进和疏忽大意。 恍惚间,半柱香的工夫过去,当书房中的安静逐渐晕染了几分焦躁时,左章终于探到了陈希的顽疾所在! 然而,能够通过真气游丝清晰探知陈希脏腑经脉状况的左章,心中却升起了一个巨大的问号! 这能是顽疾? 你夫妻俩耍我有意思吗? 这特么是伤! 就见真气游丝的视角之下,一道狭长如刀锋的巨大阴影贯通于陈希心肺之间! 而那刀锋阴影不仅阻碍了陈希的气血运行,更有一股晦暗气息蕴藏其内,与陈希本身的气血宛如水火一般互相抵触,阻碍着任何自愈的尝试! 片刻后,摸清陈希伤势的左章撤回真气,缓缓睁开双眼收回手掌,面色凝重的思忖该如何开口。 而颇感焦灼的芸娘见状,不由带着紧张问道:“智深大师,可有医治之法?” 正自思忖的左章见芸娘和另外两人都看着自己,一边暗暗钻研回春针诀一边皱眉沉吟道:“有,不过……” “不过什么?”芸娘激动地站起身来,就连一直都很镇定的陈希也面露期待。 不过我还不大会用回春针诀…… 心中鄙视自己一句,左章摇头笑笑,“难在医治此伤需抽丝剥茧一丝一毫的剔除,想要根治恐耗时良久。” “仅是耗时良久?”芸娘闻言顿时一怔,旋即一阵难以抑制的欣喜涌上心头,忙不迭的冲左章施礼道:“耗时良久怕得什么! “只要夫君得复康健,妾身这条性命便也是……” “芸娘休得胡言!”陈希语气难得严厉的喝止了芸娘的话头,然后缓缓站起身来,认真的冲左章躬身行礼道: “大师既有医治的法子,那这玉佩便交给大师吧。” 说罢,陈希就将腰间锦囊摘下,掏出玉佩毫不犹豫的递到了左章手中。 “嗯?”感受着手中微凉光滑的玉石质感,左章顿时有些傻了,“陈先生,你……这是何意?” 去掉玉佩的陈希似是解去了什么负担一般,神情瞬间变得轻松起来。 而见左章一脸的疑惑,陈希长长的出了一口气笑道:“内子虽将玉佩交给我保管,可她心忧我的伤势,从未放弃去真宝阁寻药的念头。 “所以每一日安寝之时,我都担心睁开眼后芸娘和这玉佩会一起消失,时日久了,已成了我心头的一道枷锁。 “如今,大师省却内子奔波履难之苦,又去了我心头的枷锁,加之这玉佩变成了惹祸的根苗,所以便索性交由大师保管吧。” 然而左章还是觉得有些不可思议,“我若是心怀恶意的歹人……” “那我刚刚便死了。”陈希洒脱的摆摆手道:“大师真气精纯堂皇,距离铁骨境恐只有一线之差,已得佛门真传。 “这等身手之下,莫说是我,便是芸娘也不是大师对手。所以大师若真要害我,用不着这些小手段。” 第二十一章 抽丝剥茧 当左章谢绝了陈希和芸娘的盛情挽留,与阿黎离开私塾的时候,天色已经完全黑了。 而待到他走出了萧县地界,就听一路沉默的阿黎忽然语气莫名的开口道:“你其实早就知道芸娘住在这里了。” “猜错了。”左章把玩着手中温润洁白的玉佩,瞥了一眼面露不忿的阿黎,轻声笑道:“我是听上香的香客说的。” “你胡说!”阿黎笃定道:“上香的香客那么多,进了寺门后除了祈愿敢说话的都少!” 左章闻言哈哈一笑,“是寺门外的香客说的……” “还在扯谎!”阿黎气恼的打断左章的话头,娇声驳斥道:“你一整天都在大殿里,你能听到的事情,我怎么会听不到! “况且你还说你师父找他们化缘化了好多银子!若不是认识他们你怎会记得那么清楚,更何况你还能一下就找到他们!” 面对阿黎深思熟虑后的指控,左章无力的发现自己竟然没办法反驳,顿时无奈耸肩道:“你说得这么有理有据,我不承认都显得我不够坦诚了。” “所以你从头到尾都是在骗我!”阿黎气咻咻的哼了一声,面上尽是羞恼之色,“你还说我呆傻憨痴不知礼数!” “这八个字你倒是记得清楚。”左章哭笑不得的停下脚步,饶有兴趣的打量着生气的阿黎,“所以你只是不忿我说你傻吧?” 心中确实因此而气愤的阿黎正要否认,就见左章轻轻摇头道:“陈希不是寻常人,你还没进门他就觉得你不对劲了。 “虽然我让你幻做沙弥确实有试探陈希的想法,可当时我如果不说你来历复杂,陈希就不会信任我,更不会把玉佩交给我。 “至于呆傻憨痴不知礼数,我是在提醒你不要多嘴多动,结果你还在我背上写字,你说你不傻谁傻。” 阿黎闻言想起自己因太过好奇而忍不住暗暗询问道的事情,心虚刹那立即反驳道:“谁让你骗我!” “随你信不信,反正我没有骗你。”左章无所谓的摆摆手,运起万里无踪身法,僧袍飘飘向着正心思方向掠去。 “说不过人就跑!果然是秃驴!”阿黎哼了一声,见左章遁速不快,便暗运遁法飞鸟般跟在左章身边,“你说没骗我,今天的事情怎么解释?” “女人的好奇心呐……”飞掠间闲来无事的左章眼珠一转正经说道:“我师父当初如何化缘,怎么修缮正心寺,你随便打听一下就能知道。 “在他老人家圆寂之前,他就将这些事情一五一十的告诉了我,让我偿还因果。 “至于陈希和芸娘的事情,是我用了一门名叫他心通的法术,趁他们拜佛祈愿时毫无防备,窥探了他们的记忆。 “所以我说是香客告诉我的,确实是实打实的真话。” 正经的表情和玄乎其玄的说辞顿时惊到了阿黎,甚至吓得她退开两丈之远,深怕左章窥探到她的心事。 “知道害怕了?”左章忍着笑警告道:“知道怕就老实一点,你的鬼心思在我面前是藏不住的。” 阿黎闻言一惊,刚想再退开两丈,却忽然想起与左章打交道的细节,顿时羞恼的重新掠回左章身边,“又在骗我!” “没有啊。”左章假作遗憾的继续忽悠道:“我现在学艺不精,这门法术只能用在普通人身上。 “等到修为高深了,你的心事就真的藏不住了。” “我才不信!”阿黎撇了撇嘴,却半信半疑的微微松了口气。 两人就这么一边赶路一边东一嘴西一嘴的聊着,不一会就回到了古县地界。 而刚进古县界内,阿黎就转身向县城中去,丝毫没有随左章上山归寺的意思。 “这么没有安全感吗?” 左章看着阿黎飘忽却坚决的身影,笑了一声便不再理会,独自向正心寺方向掠去。 而待得他回转寺中,简单用了些晚饭便将自己关在小殿内,开始临阵磨枪彻夜钻研回春针诀。 “回春针诀说是法诀,其实就是运使真气的技巧。” 小殿内稍显昏暗的烛光中,盘腿端坐佛前的左章皱眉琢磨片刻后竖起右手食指,暗暗凝聚真气与指端。 眨眼间,一根三寸长的真气游丝便在左章指端凝聚而出,仿若没有重量的蛛丝一般,随着他的操控或盘旋或扭转,如臂使指灵活异常。 细细观察指端真气游丝针的左章沉吟道:“相较寻常医者使用的金针银针,真气游丝针更加纤细灵活和易于操作。 “可是,寻常医者随身带上几十成百的银针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而这回春针诀要凝聚和操控复数的真气游丝针,却是难上加难。” 说着,左章竖起右手中指,努力维持第一根真气游丝针不溃散的同时,开始调动真气汇聚于中指指端。 然而事实则正如他所说,真气汇聚指端容易,外放也不难,可不管他如何努力,第二根真气游丝针始终无法凝化成丝! “在一只手上分心二用,便如让一根手指画圆的同时,用另一根手指画方,唉……” 努力良久不见起色的左章果断散去指端真气,同时竖起左右手食指道:“先试试简单点的吧。” 说罢,左章调动真气汇聚左右手食指指端,按着回春针诀凝化真气游丝针的法门,同时操控两股真气。 一时间,只见时而左手真气成针,时而右手真气成针,此起彼落好似袖珍喷泉,就像是两根手指商量好的一般! 见状哭笑不得的左章不甘心的深吸一口气,沉敛心神,竭尽全力尝试同时操控两股真气。 这一番努力总算让现状有所改观,可是即便两股真气偶然间同时凝化成游丝状,却要么迅速溃散,要么呆滞僵硬,根本无法操作! 左章见状无奈散去真气,摇头叹道:“不行……这针诀练起来毫无捷径可言,唯一的办法便是循序渐进熟能生巧。 “所以我与其在这里尝试同时操控复数真气游丝针,不如先将每一根手指凝化游丝针的过程变成本能!” 主意一定,左章立即沉心操练,不停地在各个指端重复凝聚和散去真气游丝针的过程! 而随着他凝化真气游丝针越来越熟练,他外放的真气也在无形间形成一股微风,刮得小殿中烛光摇曳暗影晃动,很是扰人心神。 可是左章却丝毫不为其所扰,整个人如同疯魔了一般,不停的折腾自己的每一根手指,片刻也不停歇…… 次日一早,在小殿中苦修一夜回春针诀的左章顶着通红的眼睛打开寺门。 见阿黎按着约定头一个赶到,他疲惫的说声交给你了,然后就转身回到小殿中昏沉睡去。 一句话都没来得及说的阿黎眼见左章做了甩手掌柜,噘嘴哼了一声无可奈何地站在寺门外,透过本命神通幻惑上香的香客,让他们对正心寺心生疏远。 就这样,眨眼间六个时辰过去,当最后一名香客离开正心寺后,心神颇有些疲累的阿黎不由得长出了一口气。 与此同时,狠狠睡了一觉而倍感精神饱满的左章也走出了小殿,优哉游哉的来到了寺门处。 而见四周没有一个香客,左章心情畅快的伸了个懒腰,摸着僧帽咧嘴笑笑,“好巧啊,那咱们也出发吧。” 轻飘飘的一句话说罢,他就从门后摸出铜锁开始闭锁大门。 正准备休息片刻的阿黎见状,倔强的噘了噘嘴,却什么也没说就缓缓向山下走去。 给大门挂上铜锁的左章扫了眼阿黎略显疲惫的背影,无声笑笑后跟着她向山下走去,不仅没有催促,反而步履悠闲轻缓,颇有几分闲游山林的感觉。 两人就这么一前一后的走着,就在快要走到山脚的时候,沉默一路的左章忽然开口问道:“当初善空怎么惹到你了?” “怎么?你要给他报仇吗?”阿黎头也不回的哼了一声,静默片刻才说道:“我在一个驿站过夜,里面有个做半掩门生意的女子。 “善空后半夜也进了驿站,见那女子房门半掩着,就钻了进去。 “那天晚上那女子受了不轻的伤,神志也变得不清不楚的,善空则丢给那女子五分银子便走了。” 平静无波的描述中,左章却感受到了一股毫不遮掩的厌恶,不由摇头叹道:“这般苦行,真也讽刺。” 前边慢慢走着的阿黎闻言螓首微转,面带讥诮的看着左章,“你信我的话?也许那善空是个好的,只是被我突然兴起害死了。” “也有可能哦。”左章无所谓的耸耸肩,转而问道:“那差点死在我手里的苏柔呢?” “苏柔姐姐可是个真好人。”阿黎忽然掩口笑了几声,只是笑声中满是嫌弃,“毕竟愿意肉身布施的的女子,庆州却是不多见呢。 “只可惜了那些被她布施的武夫,怕是身子亏损的有些严重呢!呵呵……” 靠!这么劲爆吗…… 心头泛起几分别扭的左章暗暗咋舌,连忙收敛心神驱走脑海中凭空而生的画面,连连撇嘴道:“我也是嘴欠,问你这些,净给自己添堵。” 走在前面的阿黎却是冷笑了一声,斜斜看了左章一眼后哼道:“你也是个黑心肠的秃驴! “张嘴就是不可信的鬼话,早晚有一天被你的佛祖发落到拔舌地狱去!” “是吗?”左章歪头笑了笑,“那你肯定也在那里,毕竟你也是个谎话连篇的,且昨天还成了我的徒孙。” 阿黎愣了一下顿时想起了那让自己恼火的八个字,恼羞成怒指着左章骂道:“你个头上不长毛的秃驴! “老娘早晚有一天拆了你的破庙!亲手送你去见你那个狗屁佛祖!” “那你可要努力了,哈哈哈……” 跟着阿黎来到山脚的左章长笑一声,提气纵身便向着萧县方向飞掠而去。 而羞恼不已的阿黎则一边施展遁法一边大声骂着,所过之处一声声秃驴散入风中。 傍晚时分,赶到萧县的左章和幻做小沙弥的阿黎再一次进入了私塾中。 只是这一次他们却没有再去书房,而是来到了一间除一张床榻外再无他物的简陋静室之中。 而在床榻之上,陈希双目闭合面色沉静的躺着,似是睡着了一般。 进入静室的左章见状,扭头看了眼带他进来的芸娘,摁下试探陈希鼻息的荒谬念头,轻咳一声来到床榻边站定。 “陈先生,贫僧这便施展针法,请万勿抵抗。” “大师请便。”闭目静躺的陈希轻轻应了一声,然后就再没发出一丝生息,真真就如睡着了一般。 “陈先生定气功夫当真了得。” 颇感无语的左章虚赞一声,骈起右手双指,洒脱的凝聚出苦练一夜才将将能同时凝聚的两根真气游丝针,透过胸前孔窍进入经脉,轻轻向陈希心肺位置探去。 躺在榻上的陈希只觉仿佛有两只细小游虫在胸口游走一般,眉梢不由一挑。 而左章则闭目凝神,操控两根真气游丝针向着陈希伤处靠近。 数息过后,两根真气游丝针来至刀锋阴影边缘,略作停顿就开始以肉眼难以察觉的速度,贴着阴影的边缘缓缓游移。 眨眼间盏茶工夫过去,额头微微见汗的左章终于借着真气游丝针的探查,找到了刀锋阴影的一个淡薄之处。 慢慢来,不能急…… 心中不停对着自己念叨的左章操纵真气游丝针,一点点从阴影淡薄处探入,靠近蕴藏其中的莫名气息。 而随着真气游丝针与莫名气息之间的距离不断缩小直到于无,眼见莫名气息始终没有动静的左章不由放下了心中悬着的巨石。 不动就好…… 无意之气最是好处理…… 不过这气息怎么有点像石油一样…… 念头转罢,左章操控两根真气游丝针刺入莫名气息之中,轻轻一绞一剜便将一丝莫名气息分离开来。 紧接着,两根真气游丝针在左章的控制下,宛若章鱼触手一般向着那一丝莫名气息缠去,眨眼间便将之紧紧裹缠成不漏一丝缝隙的细长梭状。 做完这一步的左章长长地出了一口气,调动真气牵引游丝针,拖拽着那细梭缓缓脱离阴影,顺着陈希的经脉从胸前窍穴退了出来。 成了!总算没有白练一晚上…… 成功带出一丝莫名气息的左章欣喜的擦去额头汗水,洒脱的竖起指尖,将比发丝还要纤细的真气细梭放在芸娘和阿黎面前。 一直心怀紧张静静观看的两人运足目力,连着扎巴乐好几下眼睛,这才看清左章指尖上的细梭。 而床榻上的陈希也适时睁开眼,起身看着那细梭好奇问道:“智深大师,这是什么?” 第二十二章 突遇变故 “这是盘踞在陈先生伤处的气息。” 左章说着解开细梭,露出其中纤细浅淡几近于无的莫名气息。 众人细细看去,只见这脱离真气游丝束缚的莫名气息呈灰黑色水滴状,比之针眼还要小上好多! 而它刚一暴露在空气中,便开始迅速消散!若不是众人紧紧盯着,恐怕都不会注意到它的存在! 眨眼间,黑色气息消失,陈希眉头微蹙,芸娘则面罩寒霜。 至于仗着有幻术遮蔽自己真实反应的阿黎,面上却是露出了毫不掩饰的讥笑。 而她虽然一语未发,可那饱含鄙视的眼神却狠狠的扫了左章好几下,就差叼着牙签哼一声“就这?”。 你行你上啊! 在心中默默怼了阿黎一句,左章若无其事的继续解释道:“陈先生的旧伤之所以久不能愈,完全是因为这气息盘踞在伤患之处。 “而因为其性黏如黑油,又与人体气血如水火一般相互抵触,导致陈先生伤患之处气血不畅,难以自愈。 “久而久之,那受伤处便因气血不足,而逐渐变得与腐肉相似,毫无生气。” 认真听着的陈希闻言点点头,面色平静的问道:“敢问智深大师,若要将我心肺间的气息尽数祛除,需要多少时日?” 暗暗盘算了一下自己目前的效率,左章十分保守的沉吟答道:“若能每日医治两个时辰,最多一个月就能祛除,只是随后的调养颇费时日。 “毕竟这伤耽搁了许久,怕是没有个一两年难以复原。” “只要一两年么……”陈希闻言笑笑,面带洒然重新躺回床榻之上,“那就劳烦智深大师了。” “好说。”左章点头笑笑,再次凝聚出两根真气游丝针。 芸娘和阿黎见状,便也不打搅左章医治,静静的退出了房门外。 两个时辰后,结束医治的左章走出静室,在芸娘的盛情款待下用过了饭,这才与陈希芸娘告辞,在夜色中离开了萧县。 就这样,左章接连数天一边苦练回春针诀,一边医治陈希。 而这种前所未有的忙碌,不仅让陈希的身体日渐好转,也让左章的回春针诀进境神速,没几天就能同时在双手十指上同时凝化真气游丝针,医治效率也是一增再增。 与此同时,得益于阿黎每日里幻惑入寺拜佛的香客,导致那些欲念深重的香客们纷纷觉得正心寺是简陋粗鄙的孤山野寺,再没了礼佛祈愿的心思。 这一日,又到了傍晚时分,不过左章闭锁大门后却没有立即启程去往萧县,反而叫住了准备下山的阿黎。 “今天香客只有八十多个,做的真不错。”左章笑呵呵地说了一句,接着便将一直随身携带的玉佩抛向阿黎,“拿去吧。” 面带诧异的阿黎下意识伸手接过玉佩,愕然之下眉毛高高挑起,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 “你看你这孩子,高兴的话都不会说了。”左章见状哈哈一笑,踏近一步坏笑道:“要不我再替你保管一段时日?” “你做梦!”阿黎闻言吓了一跳,疾退数步的同时也将玉佩藏在身后,戒备的盯着左章,“你真的把玉佩给我了?” “你都拿到手里了,还在怀疑什么?”左章耸耸肩,洒脱地从阿黎身边走过,向着山下而去,“我要是你,就和芸娘道个别再走。 “毕竟玉佩是人家的,并且你还吃了人家好几顿饭。” “要你管!” 死死攥着玉佩的阿黎冲着左章的背影吐了吐舌头,这才缓缓跟上,只是眉宇间的喜意却是压也压不住,让她的脚步都欢快了几分。 走在前面的左章听着身后比往日轻快了不少的脚步声,心知阿黎得偿所愿喜难自抑,不由好笑道:“你计划去真宝阁换什么?” “我要换……”心情愉悦的阿黎猝不及防之下张口就答,可刚说了三个字就警觉地住了口,瞪着左章哼道:“我才不会告诉你!” “真的不说?”左章摊了摊手笑道:“我师父临死前留下了好多东西,万一我手里正好就有你要的呢?” “况且你马上就要离开庆州了,即便说出来也不会损失什么,为什么不赌一把能从我这里拿到呢?” 阿黎闻言顿时动摇了,正在为要不要开口而犹豫的时候,却恍然一惊失声道:“我要的东西你怎么可能有!你又在戏弄我!” “唉,就差一点吗……”左章故作遗憾的摇摇头,笑呵呵的回头看了眼阿黎,摸了摸僧帽笑道:“不说也不要紧,毕竟你要的东西我还真没有。” “你你你……”阿黎瞪大了眼睛,脸上满是见了鬼似的不敢置信,“你是怎么知道的!” “自然是猜的。”左章得意的晃了晃脑袋,一边继续向山下走一边说道: “平日里不曾见你流露思念担忧的样子,我医治陈希的时候你又面露鄙视,想来不似芸娘一般是为他人寻求灵丹妙药。 “为了玉佩,你在庆州低调隐忍良久,临走也不见急切,可见那东西虽对你很重要,你却并不急着用,或者自知急也没用。 “知道了这些,排除掉你不必去真宝阁就能到手的种种事物,再看看你手中没有却又需要的,基本就能猜到了。” 随着左章的分析,跟在他身后的阿黎的脸色也越来越难看。 而待到左章说完,阿黎精致俏皮的眉毛已经彻底挑了起来,“你知道了又如何?我要什么和你有关系吗!” “脾气真大。”左章无所谓的摆摆手道:“我是想说,你在去真宝阁之前,最好先考虑清楚是否一定要去。 “要知道你要的东西越珍贵,他们标的价钱就越离谱。别东西还没到手,你就先把自己累死了。” 听罢左章的话,下意识就想反驳的阿黎哼了一声就要怼回去,可话至半途她却忽然没了反驳的劲头,撇了撇嘴不再说话。 就这样,两人一路无言来到萧县,缓缓向私塾走去。 可还没走了多远,左章就见两名身着白色衣衫的书生出现在萧县的街头,正拦着一位路人打听什么。 缓缓前行的左章见两名白衣书生衣着统一举止相仿,好奇之下不由多看了两眼,并本能的开始观察两人身上的细节。 而他身后的阿黎虽然同样看到了两名书生,可却不知正在想些什么,直到左章忽然低声开口才醒过神来。 “用你的本命神通拦住那两个书生,别让他们找到私塾去。” 进入萧县前就将自己幻做小沙弥的阿黎豁然一愣,打量着两名书生好奇问道:“他们是来找陈先生麻烦的?” “没错。”左章放缓脚步的同时快速低声道:“他们与路人交谈的时候,路人指了下私塾的方向。 “且他们拦人问路的举止十分唐突,看向私塾方向时又双眉皱着,同时表情中不仅没有善意,还带着几分恼恨和凝重。” 阿黎闻言细细看去,果然发觉两名书生确实面色不善,且问过了路后,便直奔着私塾方向而去! “还真是!” 见两人确如左章所说,阿黎轻呼一声足下连动,眨眼间便掠到了两名书生身后不远处。 只见她眸光闪动间竖起手指,冲着两名书生轻划慢点,旋即那两名书生足下一歪便朝着萧县外走去! “真好用啊,可惜我不会。啧……”深感阿黎本命神通玄妙非常的左章轻赞一声,看向回到自己身边的阿黎,“他们会怎么样?” “会去树林里睡一觉。”阿黎得意的拍拍手,脑袋微微仰起,“十二个时辰之后,我会让他们重新回到这里,继续去私塾。” “脑瓜子好使啊!”左章闻言不由越发羡慕阿黎的本命神通,赞了一声足下不停迅速向着私塾走去,“今晚就治好陈先生的伤,之后咱们就不管了。” “谁和你个秃驴是咱们……”阿黎闻言正要反驳,却见左章瞬间去的远了,不爽的翻了下眼睛才跟了上去。 来到私塾中,芸娘照例将他们迎进了静室,正待离去却被左章忽然拦住,“陈夫人,贫僧计划今夜就将陈先生伤处气息尽数拔除。 “耗时可能长一些,烦请陈夫人耐心等候。” “真的?”闻言惊喜莫名的芸娘连忙冲左章躬身一福,“大师请尽心施为,不拘多久,妾身都等得!” 左章笑着回了一礼,却瞥见静静躺在床榻上的陈希正好奇地打量着自己,显然是察觉了自己的异样。 待到芸娘与阿黎退出屋外,陈希才开口问道:“智深大师若有要事缠身,不妨先去处理。” “不急。”左章摆了摆手,直接凝化出十根真气游丝针,“陈先生且静心。” 陈希见左章没有说的打算,便也不再追问,静静的闭上眼睛收敛心神。 有心毕其功于一役的左章也不犹豫,十根真气游丝针分从陈希胸前五处窍穴探入! 眨眼间,游丝针顺着经脉直入刀锋阴影,围拢在缩小至蚕豆般大小的莫名气息周围。 只见这十根真气游丝针刚一就位,就在左章的指挥下分为两两一组分头行动。 它们或绞剜莫名气息,或包裹细小气息化作细梭拖出阴影,有条不紊高效非常! 然而这般高效的分心运作,却带给了左章极大的负担! 毕竟凝聚十根真气游丝针已是极难,如今还要让它们有条不紊的互相协作,对左章的心神负担可谓前所未有的重,顷刻间便让他额头浸满汗水! 可是左章却不敢有稍有松懈,因为不论方才遇到的那两个书生目的为何,只看他们带着恶意直奔私塾,就知道他们上门后不会有什么客气话说! 而看对方的衣着举止,显然是某个宗门的弟子,保不齐就是什么莫名其妙的门派盯上了陈希和芸娘。 因此左章笃定,这种情况之下,医好陈希抽身而退才是王道! 毕竟只是十两银子的因果,又不是舍命的交情,提前通风报信已经是仁至义尽,没必要牵扯进莫名其妙的是非恩怨之中。 就这样,三个时辰眨眼即过。 而当左章将陈希伤处最后一丝莫名气息拔除之后,始终维持全神贯注状态而心神消耗甚巨的他终于支撑不住,一个踉跄跌坐在地上! “智深大师!”感觉胸口烦闷去了大半的陈希察觉有异猛然睁眼,见左章汗湿重衫歪倒在地,连忙翻身下床将他扶起,“大师,你这是……” “不妨事……”脑中眩晕难当的左章在陈希的帮助下勉力坐在榻上,抬手止住了陈希的询问。 一直守在门外的芸娘与阿黎听到陈希的呼声,连忙推门而入,恰看到面色发白的左章虚弱地坐在床榻上,当即就是一惊! 而不等她们询问,陈希便摇头止住了两人的话头,然后目光灼灼看着左章,缓缓问道:“大师今日这般急切,是否有什么缘由?” “确有一事,只是方才不便说与贤夫妇听。”左章点头承认,接着就一边运气调息,一边将两名书生寻找陈希的事情说了一遍。 只不过事情涉及阿黎的身份和本命神通,于是左章就将遇到书生的地点改成了古县,且隐去了两名书生遭阿黎幻惑的事情。 然而他刚刚说完,芸娘面色便是一寒,剑眉高高挑起的同时带着几份征询看向陈希。 而细看之下,芸娘眸中隐隐有凶光闪烁,仿佛只要陈希发话,她就会毫不犹豫的撕碎那两个书生! “白衣书生……” 察觉到妻子杀意的陈希面色阴晴不定的嘀咕一声,叹了口气后冲左章一揖到地,“多谢大师提前知会,陈某此次欠下的人情却是大了。” “应尽之义。”左章连忙双手虚抬将陈希扶起,转而问道:“不知陈先生有何打算?” “暂避锋芒。”对左章已是十分信任的陈希毫不遮掩的说道:“陈某此时无力出手,芸娘身为妖族更是不能贸然伤了他们性命。 “左右此处也没什么可留恋的,便暂且移居他处略作潜伏吧。” “陈先生此言大善。”仗着罗汉金身恢复迅速,左章迅速驱散脑海中眩晕感后站起身,来到了陈希和芸娘的面前,“两位请看好。” 说罢,左章他按着特殊的顺序戳点着自己右胸的几处窍穴,细细解释道:“这几处窍穴,每日午时,以我这般顺序依次按揉三息。 “短则半年,长则九月,陈先生定然康复无忧。” 陈希闻言再次作揖道谢,芸娘则面露感激的请教了数句,直到掌握纯熟这才彻底放下心来。 左章见此间事了,心头顿时一松,正要告别离去,却听私塾大门处传来响亮的拍门声! 众人闻听顿感诧然,纷纷看向大门方向。 而就在这时,大门外忽然传来一名男子急切的呼声: “陈……陈师兄!是我!任子杰!” 第二十三章 两个书生 “任子杰……” 拍门者自报名号之后,面带戒备的陈希略作思忖,暗暗握紧的双手松开了些许,转向芸娘淡然道:“娘子,将他带去书房,我稍后就去。” 见陈希这般说,对他言听计从的芸娘自然依言照办。 而当芸娘离开之后,陈希立即转身冲左章施礼说道:“今日一别,陈某不知何时才能回报大师厚恩。 “既然真宝阁的玉佩在大师手中,那我便将真宝阁的些许秘闻告知大师,以略做回报。” 对真宝阁好奇满满的左章闻言暗暗扫了眼阿黎,见她眼睛亮汪汪的盯着自己,不由心感好笑,冲着陈希点头道:“陈先生请讲。” 陈希拱拱手语速极快的说道:“真宝阁以物易物,归根结底是在他人的欲望上做文章。 “先前在下曾说以物易物的规矩是十三换十,可实际上除了十三换十以外,他们还会看你对这宝物有多渴求。 “而你若表现得越渴求,他们的出价便会越高。” 陈希说着看了眼书房方向,一边估算时间一边迅速说道:“而除此以外,他们还会考量有求于他们的人能给他们带来什么。 “因此,绝世高手和一国宰相若是看中了他们手中的同一件东西,他们所提出的成交要求就绝对不会相同。” 左章闻言若有所思的瞥了眼阿黎,好奇问道:“他们有辨别他人身份的术法?” “据我所知没有。”陈希立即答道:“不过这并不影响他们出价。 “虽然和他们交易必须表明身份,但他们也不在乎上门的人是否冒充他人。 “毕竟只要能够做成生意,他们就不亏。” “有趣。”左章摸了摸僧帽咧嘴笑道:“这般说来,假冒身无分文的乞儿,便能得些实惠?” “当初内子确有类似的打算。”陈希答道:“可一个人不管怎么改扮,言谈举止间形成的习惯终究难以尽数改变。 “而但凡有一丝不谐之处被真宝阁的人瞧了去,这价格便上去了。 “况且,即便瞒得天衣无缝,要换的东西却是真的,便是有实惠也有限的很。” 左章听陈希说得细致,顿时明白陈希恐怕与这真宝阁还有些瓜葛,便眼珠一转问道:“若是有人要换一套绝世功法呢?” “绝世功法……”陈希略作沉吟,目光闪烁的说道:“这种东西在真宝阁中,也是价格极其昂贵的一类。 “而依着他们从不做亏本买卖的规矩,恐怕要用另一套绝世功法加上其他的一些添头去换。” “那还有何意义?”左章意味深长的瞥了眼阿黎,不以为意的笑道:“若能拿到另一套绝世功法,还有必要去和他们换吗?” “大师所言甚是。”陈希的视线在幻做小沙弥的阿黎身上顿了一下,然后拱手施礼道:“智深大师,你我就此别过吧。 “待到我与内子重返庆州,定然登门拜访,以谢大师厚恩。” 左章闻言便知陈希已是倾囊相告,点点头回了一礼告别陈希,与阿黎悄无声息的离开了私塾。 行至半途,左章忽然放缓脚步,看着出了私塾就一直皱眉沉思的阿黎,轻笑一声道: “听到了吧,想要妖族的修行功法,便要用另一套去换,还要搭一些添头。 “而真宝阁知道,你若能拿到妖族功法也不会求上门去,所以怕是会让你拿出一套人族的功法。” 阿黎闻言醒过神来,微微仰头看着比自己高出半头的左章,冷着脸表情认真道:“那我也要去换。” “真是个上进的。”左章早知阿黎会这般说,摇摇头道:“陈先生说的话你也听到了,你想问的我也替你问过了。 “既然承了人家的情,你就护着他们离开庆州吧。” “我不用你教!”阿黎哼了一声,转身就向萧县掠去,竟是一句道别的话都没有。 左章看着她坚定决绝的背影,神情莫名的低声叹道:“天天不是狡诈妖女就是苦大仇深,这么没有安全感,想来童年生活不怎么快活吧……” 感慨片刻,左章仰头看了看夜空中皎洁若玉盘般的月亮,舒畅的出了口气,运起万里无踪身法,如轻风拂流云一般向着正心寺方向而去。 次日清晨,晨晖初落,心无挂碍的左章站在寺门外,看着石梯上稀少到有些凄凉的香客,结结实实的伸了个懒腰。 “终于清净了……” 心情舒畅的在寺门外转悠片刻,左章悠闲的回到了小殿门外,一时间竟有点无所事事的感觉。 啪嗒。 忽然,左近传来一声轻响,左章转头看去,却见毛茸茸的松鼠蹲在不远处,正捧着一把坚果向自己走来。 而在她脚边,一颗坚果正在地面上滚着,显然那轻响便是坚果落地的声音。 “智深大师早!”在正心寺住了许久的松鼠已然不再畏惧左章,快速地将坚果捡起,一股脑的堆到了左章脚边,“智深大师,这些果子我藏不下了,送给你吧!” 正准备欣然接受的左章闻言,顿感哭笑不得,蹲下身来捞起不怎么饱满的坚果,一边吃一边问道:“你啥时候能把你藏着的好果子给我点?” “我、我没有好的……”松鼠闻言迅速退了好几步,眼神飘忽的扫量着不远处桃树的几个位置,眼珠急急转动,似乎生怕左章去抄家。 松鼠的活宝模样逗得左章开怀一笑,三两下吃完坚果,一把捞起松鼠来到桃树下,抬头看着桃树问道:“如何了?” 话音刚落,那茂盛的桃树便摇摆了几下枝丫,紧接着一个沧桑浑厚的声音响起,“多谢智深大师再造之恩,小的已重获身躯。” 左章闻言点点头,看着桃树沉吟道:“既然已重获身躯,那就该有个名字了。” 桃树蓦然一静,旋即激动的抖擞着枝丫兴奋道:“多、多谢大师!” “你本为桃树,却化身木雕好多年,算是劫难缠身。”左章在桃树下一边思索一边踱着步子,“可这劫难,却也是你重获身躯的机缘。 “所以你如今虽然重新做了桃树,可这木字却还是留着比较好。 “再有正心寺位于山巅,山风拂过总有山涛之音,嗯……便叫做木听涛吧。” 左章刚说完,桃树就难以自抑的颤抖着,就连沧桑的声音都带了几分激动的震颤,“多谢大师赐名!自今日起,小的便叫做木听涛!” “满意便好。”左章笑了笑,看向掌中的松鼠咧嘴问道:“我也给你取个名字怎么样?” “名字?”蹲在左章手中的松鼠眨巴眼睛想了想,忽然带着几分期待问道:“智深大师!我的门牙可厉害了!我能叫门牙吗?” “呃?”脑中正有好些个名字打转的左章豁然一愣,哭笑不得道:“这名字起了可就改不得了,将来你化了形,这名字会被人笑话的。 “不过你既有了主意,便给你改字不改音,唤做萌芽吧。” 左章说着将萌芽两个字写在地上,让松鼠记了下来。 而不通世事的松鼠见自己还能叫门牙,顿时高兴的在桃树上窜来窜去。 左章见这一树一鼠兴奋难当,心头也颇感愉悦,便笑呵呵的倚坐在桃树下,享受心无闲事挂碍的宁静。 随后几日,彻底清闲下来的左章便宅在了寺中,时不时地练一练剑法针诀,无聊了便与桃树木听涛闲聊几句,过得很是惬意。 然而,这令左章倍感休闲惬意的时光,终究还是被人破坏了。 这一日的黄昏,左章见没了香客上香,便准备关门安歇。 可他刚走到寺门前,就见登山石梯上忽然出现两人,正步履轻快迅捷的向着山巅而来。 而当左章遥遥看去,却见这两人都是三十出头,身着一模一样的洁白素雅长衫,登山步法又很是一致,恰是曾在萧县中见过的两名书生! 他们怎么找来了…… 心中提起戒备的左章心念电转,扮做看不见两人一般,若无其事的继续关闭大门。 “且慢!” 眼见寺门即将闭合,两人中稍瘦些的书生高呼一声,登山速度随即加快,向着山巅大步而来。 已将寺门闭合大半的左章做出愣怔模样,向着山下看去,假作突然发现两人一般,高举手臂边摇边喊道:“两位施主!入寺拜佛请明早吧!” “小师傅且等等!”稍瘦书生也不说来意,直到与同伴来至山巅寺门外才冲着左章行礼道: “在下与同伴游山,不知不觉耽误了归家的时辰,想在贵寺借宿一晚,请小师傅务必成全。” “呃……”左章面露纠结思忖片刻,旋即摇摇头拒绝道:“这位施主,山下西行十余里便是古县,县中有客栈,照顾两位起居也更加周全。” 稍瘦书生扫量着左章,又瞥了眼他身后的正心寺,摇头道:“我与同伴已是疲乏不堪,且天色渐晚,恐不及去往县中,还望小师傅通融一二。” 心中警觉的左章闻言面露为难,冲着稍瘦书生合十一礼歉然道:“这位施主,不是贫僧不通融,是我正心寺从不留他人过夜,请失主见谅。” 稍瘦书生闻言与身后稍胖一些的同伴交流了一下眼神,然后就见他的同伴跨前一步来到左章面前,面色不悦的掏出一锭银子硬放在左章手中, “你这和尚好生不知变通,又不会短了你的好处,当真死板!” 说罢,他便趁着左章愣神和为难的空档,伸手推门踏入寺内! “哎……这位施主,使不得啊……”抓着银子如抓烫手山芋的左章正要阻拦,一条手臂却忽然横在他身前! “小师傅,真是对不住。”面无歉色的稍瘦书生见左章停下脚步,收回手臂拱手笑道:“我这同伴率真直爽了些,你莫怪他。” “可、可是……”左章左右为难的看着在大殿门前四下打量的稍胖书生,面露急切道:“我们真的不留他人过夜的……” “是我等唐突了。”稍瘦书生笑了一声,冲稍胖书生又打了个眼色,然后就冲着左章大声问道:“小师傅,不知你认不认得萧县私塾中的陈希先生?” “啊?”原本盯着稍胖书生动向的左章愕然转头看向稍瘦书生,带着几分茫然答道:“陈先生?我倒是认得,不知施主……” “哦,我是他的同门师弟。”稍瘦书生笑了笑,见稍胖书生渐渐向大殿后方游移,又好奇问道:“前几日我去看望师兄,却见私塾中空无一人。 “后来我听师兄近邻说小师傅曾接连数日拜访师兄,却不知小师傅与我师兄因何相识?” 左章闻言谦逊的颔首回道:“陈先生夫妇久无子嗣,所以邀我上门诵经求子。” “原来如此。”稍瘦书生面露恍然,接着又问道:“那小师傅知道我陈师兄去往哪里了吗?” “贫僧不知。”左章摇头,眼角余光一撇,却似忽然发现稍胖书生靠近了通往后院的角门,顿时大惊失色发足追去,“施主不可!” 稍瘦书生见状冷笑一声,踏前一步手掌急出,眼看便要扯住左章! 然而就在他即将抓住左章僧衣的刹那,跑了没两步的左章便似急切间足下不稳,恰恰一个趔趄闪过了稍瘦书生的手掌! 手下一空的稍瘦书生顿时愕然,而眼见左章手忙脚乱步履虚浮的追向同伴,他轻哼一声急追两步赶至左章身后,继续探手去抓! “我说不知便是不知,你为何不信。” 忽然间,一声细微如虫鸣的叹息声钻进了稍瘦书生的耳朵,惊得他心头一跳,手下动作便是一缓! 而只这一缓,他就觉近在眼前的左章蓦然一闪,整个人瞬间如同浮尘一般飘忽不定!不仅闪过了自己探出的手掌,更是在刹那间欺近了自己身前两尺! 稍瘦书生顿时骇然难当,撤手疾退失声惊呼道:“你……” 然而不等他退出半步,面无表情的左章手掌便闪电般一扬一落,结结实实的砸在稍瘦书生颈侧! “你什么你,不知所谓。” 左章哼了一声,冷冷的看了眼浑身无力软倒在地的稍瘦书生,转头看向角门方向。 角门前,一只脚已经踏入角门的稍胖书生听到动静扭头看来,恰看到左章一掌将同伴拍倒在地,顿时满脸惊骇呆立当场! 而眼看左章双目含煞的向自己走来,稍胖书生心头一颤慌张呼道:“我们是文鼎山……” 然而步步逼近的左章根本不理他说什么,神色阴冷的指着稍胖男子落在角门内的脚寒声道:“把你的狗腿退出来。” 心头寒意大冒的稍胖男子连忙退出角门,局促畏惧的跌足退向一旁,“大师……我们……” “为什么一定要闯进来呢?”双手低垂的左章一步步向稍胖书生走去,冰冷无情的眼神仿佛在看死人一般, “你们在山下打听正心寺的时候,香客应该说过这里不留人过夜。 “执意闯门,不过是怀疑陈希藏在这里……” “大师……我知错了……”退至墙边的稍胖书生已是退无可退,只能对着走到自己近前的左章仓惶求饶道:“我把银子都给你,求你放过我……” 说着他便着急忙慌的伸手入怀去掏银子,可谁知下一瞬他忽然面容狰狞地迅速抽手一扬,“去死吧!” 话音刚起,就见数把飞刀骤然飞出,闪烁着寒光飞鸟般直扑左章面门! 然而,就在刀光闪现的刹那,原本似是毫无防备的左章忽然身影一闪原地消失,紧接着鬼魅一般瞬间出现在稍胖书生身侧! 以为能一举击杀左章的稍胖书生顿时骇然欲绝,惊呼欲退的刹那却见一个拳头直冲自己面门而来! 嘭! 一声闷响过后,左章收拳站定,看着鼻梁微塌昏倒地上的稍胖书生,摇头冷笑道: “演技真特么假!” 第二十四章 深夜审问 入夜时分,因着天上阴云略浓,让夜色看起来颇有些晦暗阴沉。 而在正心寺的后院之中,数个火把扎着堆竖在小殿门前,将三丈方圆之内照得亮堂堂的。 忽然,一阵混杂着拖拽重物的脚步声响起,然后就见左章拖死狗一般拖着五花大绑的稍胖书生,缓缓来到了小殿前。 只听扑通一声,就见左章随手将稍胖书生丢在了地上,然后便背对着火把坐在石殿前台阶上,掏出一把坚果吃了起来。 片刻后,双目紧闭的稍胖书生忽然微微挣扎了一下,显然醒了过来。 “醒了就坐起来。” 左章见状冷冷的说了一声,然后就静静看着一动不动的稍胖书生。 而眼见稍胖书生继续装死,左章随手拈起一枚果壳屈指一弹! 破空声骤然而起,那果壳如同灵雀掠空一般划过一道弧线,精准的落在稍胖书生微微塌陷的鼻梁上! “呜!” 双眼紧闭的稍胖书生一声闷哼,鼻梁上难以忍受的酸痛瞬间便将他的眼泪激了出来,与他脸上的血迹灰尘混杂在一起。 “唔,顺眼多了。”左章冷冷的说道:“坐起来,别让我说第三遍。” 自知没办法再装下去的稍胖书生连忙挣扎着坐起,只是双手双脚被缚让他行动极为不便,看起来活似一条扭曲求生的毛毛虫。 数息之后,不敢有所迟疑的稍胖书生终于努力坐起,忐忑抬头看向左章所在的位置。 只见两丈之外的灼目火光之下,背对着火把而坐的左章不仅面容一片黑暗,就连身影也而由于熊熊火焰恍惚不定,如同一道摄人心魄的诡异暗影! 稍胖书生见状心中顿生畏惧,眼神中不可抑制的流露出几分怯意! 殿前台阶上,借着光影效果制造心理压力的左章见稍胖书生心生畏惧,暗道一声审讯能力没有退步,随即寒声问道:“叫什么名字?” 稍胖书生吞了口口水,忐忑答道:“王田。” 瞬间找回几分前世审讯感觉的左章心头一阵怀念,继续问道:“文鼎山的人?” “对、对!” 自称王田的稍胖书生仿佛抓到了救命稻草一般连连点头道:“我和陈宇师兄都是文鼎山第十二代弟子!求大师看在我掌门师尊方丹平的面上……” “他很有面子吗?”左章不屑冷笑,暗暗记下王田话中信息后又问道:“你们找陈希做什么?” 王田畏惧的缩了缩头,眼神飘忽了一下答道:“陈希师兄当年遭妖人暗害而不知所踪,我们一直在搜寻他的下落。 “数天前我们打探到陈师兄似乎在这里做私塾先生,便过来确认一下。” “哦?”左章的语气忽然变得温和了许多,“这么说来,你们与陈希关系不错?” 王田闻言顿时心头一喜,忙不迭的点头道:“是是!我们与陈师兄情同手足……” “原来如此……”左章的语气忽然变得阴森诡谲,“难怪他临死前说与同门师兄弟关系不睦,竟是不愿贫僧去找你们的麻烦! “也罢,既然你们自己送上门来,贫僧这便送你们与姓陈的团聚去吧!” 说罢,左章豁然抬手自袖间一抽,一把寒光闪烁的飞刀便捞在了手中,二话不说高高举起,眼看就要掷出! “大……大师饶命!”急转直下的局势直把王田吓得魂飞魄散,惊怖之下失声高呼道:“我们是来找陈希寻仇的!大师杀得好!大师……” 唰! 话音未落,左章手中飞刀已经闪电般掷出,擦着王田的脸颊疾掠而过! 畏惧到极点的王田骇然住口,只觉被刀锋擦过的脸颊一凉,紧接着才是火辣辣的剧痛和鲜血涌出所带来的温热! “所以你之前是在骗我?”丢出飞刀的左章语气阴冷的说了一句,然后又将一把飞刀抓在手中,随意的抛玩着, “呵呵,方丹平,文鼎山,真是一个不如一个了!” 刹那间,王田汗出如浆,嘴唇不由自主的颤抖起来,看向左章的目光中尽是浓到化不开的惊惧,“大师!我错了! “我们和陈希有仇……真的有仇!” “是吗?”左章捏着飞刀刃尖,冲着王田轻轻晃动刀柄,似在衡量下手的位置,“说说。” 王田紧张的看着左章手中的飞刀,只觉口舌一阵阵发干,可他却不敢有丝毫拖延,迅速说道:“陈希勾结妖族,欺师灭祖! “他不止一次带妖族潜入文鼎山!而且被发现后不仅不知悔改,还打伤师兄弟,盗走师祖遗册!” “勾结妖族?那确实该死。”左章点了点头问道:“不过我杀陈希时他毫无还手之力,想来是你们的手笔吧?” “是我大师兄!”王田连忙答道:“我大师兄功参造化,当年不忍心下杀手,便一刀废了他的修为! “对了!我大师兄也在庆州,还着我与陈宇师兄寻到陈希的踪迹便向他禀告!便是没寻到,明早也要与他汇合!” “是吗?”左章意味深长的问道:“那他人在何处呢?贫僧也好就两位的事情登门致歉。” “呃……”王田面色一僵紧张答道:“大师方外高人,我等……些许琐碎事情,不敢劳烦大师……” “有道理。”左章点了点头,随手用飞刀指了指厢房方向,阴森道:“不过呢,你的陈宇师兄却与你说的有些不同。” 王田闻言瞬间呆滞,结结巴巴道:“陈宇师兄……他……说什么了?” “紧张了?”左章阴笑一声,猫戏老鼠般的寒声说道:“他说,你与他是私自探访陈希踪迹,并不曾知会同门。 “而且他还说,是你撺掇他来正心寺查探,还曾提议虐杀贫僧,是他苦口婆心的劝阻才打消了你的念头。 “你说说,贫僧是信你还是信他呢?” 说罢,左章豁然起身,一步一步向着面上没有一丝血色的王田走去! “不、不对!”王田惊恐至极的盯着步步逼近的左章,竭尽全力的挣扎着向后退去,“大师!陈宇他撒谎! “说要私自探访陈希的是他!出主意来正心寺搜查和要杀大师的都是他! “是我不对……我鬼迷心窍听了他的唆使!可我从没……” 啪! 不等王田说完,来至他近前的左章便一掌挥出,直接将他拍的晕厥过去。 随后,左章将王田丢到一间厢房中,然后把同样五花大绑昏迷不醒的陈宇带到院落中,重新回到小殿外火把前。 “疏忽了,火把整的太多,后背衣服都快烧着了……” 纠结的嘀咕一身,左章无奈的摇摇头,依旧背对着火把坐下,不过却比原先的位置远离了火把两尺。 不过即便这样他依然觉得后背很是有些炙烤的感觉,正犹豫要不要撤去两个火把时,趴伏在两丈外地面上的陈宇忽然动了一下。 唉,又要烤好一会…… 左章心叹一声,扮做冷酷阴狠的模样,随手弹出一枚坚果壳,砸在了陈宇的眼皮上。 “再不坐起来,下一颗就废了你的眼睛。” …… 午夜时分,左章将再也吐不出新东西的陈宇打晕关进厢房,然后就走进小殿进入须弥境,将两名书生的事情说与慧觉老僧。 “老秃驴,文鼎山是什么地方?” “我死之后,你过得很是充实啊。”慧觉老僧笑了一声睁开双眼,看着皱眉坐在自己面前的左章,缓缓说道: “文鼎山与你这一世的老家一样,都位于定平府境内,离着正心寺足有千里之遥。 “此山名唤文鼎,却是因为许多年前,有一文道巨擘在此山中潜修数载后,纂写了一篇让他成为一代文宗的文章。 “后来,不少人效仿他入山潜修,渐渐的这些人便结成一派,自称文鼎山一派。” 左章纳闷道:“这么草率吗?那他们有没有出过什么出彩的人物?” “没有。”慧觉老僧直透人心的视线扫了一下左章的眼睛,淡然笑道:“你怕他们打上门来?” 自知在慧觉老僧面前藏不住心思的左章坦然点头,“自古以来都是打了小的惹出老的,万一他们有什么了不得的背景,我就只能不择手段了。” 慧觉老僧闻言摇头笑笑:“文鼎山听着唬人,实则却是个杂门。内中各成派系,文不兴武不昌,气候有限的紧。 “不过你要说出彩的人物,数十年前的文鼎山山主倒是在定平府颇有些声望,只是死得早些,否则也能让文鼎山有些起色。 “再有的话,你救下的那个陈希应当也算一个,天资气度心性都是上上之选,只要逃得生天,将来许是有些成就。” “有你这番话我就放心了。”左章闻言松了口气,随后摸了摸僧帽,忽然神色凝重的说道:“老秃驴,我可能要杀人了。” 谁知左章心怀纠结的说完,慧觉老僧却面无表情的闭上了眼睛,不以为意道:“杀便杀吧。 “你承得起因果,这屠刀落与不落便都随你。” “说得轻松……”左章深吸一口气,站起身道:“送我出去吧。” 话音刚落,慧觉老僧诵了一声佛号,随手轻挥衣袖。 一阵熟悉的恍惚过后,左章眼前一清已经身处小殿中。 站在殿中思忖片刻,左章面露决然走出殿门,将王田和陈宇一同拖到院中,给了他们每人一桶水外加三个巴掌,这才把他们弄醒。 而当以为自己已经在劫难逃的两人清醒过来后,不仅没有因为肿胀的脸颊和落汤鸡般的窘状而表露出一丝怨愤! 反而一个劲的赞颂感激左章,活似两条找到真命主人的忠犬! “先别急着高兴。”左章厌烦的看着两人,来到两人面前冷冷的俯视道:“还没死,仅仅是因为你们还有点用处。” “大师但有差遣,王田绝无二话!” “陈宇必竭尽所能为大师解忧!” 强忍着心头厌烦的左章狞笑一声,分别在双手上凝化出三根真气游丝针,随手刺入两人胸口,“话说得这么绝,可就收不回去了。” 心中惊惧非常的王田两人顿时面上一僵,却畏惧左章所表现出的狠辣酷烈而丝毫不敢有所异动,只能强作镇定任由左章施为。 半盏茶的工夫过后,身处无边煎熬的两人,终于等到了左章抽手的那一刻。 可还没等他们松口气,就觉胸口一阵阵的发闷,同时还伴有针刺一般的隐痛,顿时让他们还来不及放下的心再度提起了几分! “感觉到了?”左章饶有兴趣的看着两人,语气中满是玩味:“我在你们心脉中留了一些禁制,十天之内若不解除,便会心脉尽断而亡。 “而在十天之内,你们若能替我办成一件事情,我便出手替你们解禁。” 左章说罢,两人立即心急若焚的抢着表态,生怕慢了一步而被左章厌弃! “你们且听好。”左章竖起一根手指截断两人的话头,“你们谁能在十天内把你们的大师兄带来正心寺,我便给那个人解除禁制。 “至于另外一个,就当做你们文鼎山冒犯我正心寺的代价吧。” 认真听着的两人正思忖着如何将大师兄尽快带来正心寺,可听到左章的后一句话却不约而同的豁然一惊! 而左章则没理会他们的脸色,自顾自的继续说道:“我看你们彼此推诿栽赃,就知道你们两个都视对方性命如草芥。 “所以归山路上可都小心着点彼此,别事情还没办成,就把性命折在昔日情同手足的同门师兄弟手中了。” 左章的话顿时让两人心头悚然,不约而同的下意识看向对方,却忽然发觉对方也在看着自己,且眼神中似有杀意在闪烁的火光下隐隐涌动! 而静观两人神色变化的左章见自己目的达成,便换上一副和蔼温和的表情,解开了两人的束缚。 然而刚刚恢复自由,王田和陈宇就满含戒备的远离了对方,直到彼此相隔一丈才各自站定! 心知两人已经心生嫌隙的左章暗暗满意点头,指着寺门方向笑道:“时间紧迫,你们在此处又备受煎熬,贫僧就不送你们下山了。” 王田和陈宇闻言,目光复杂的对视一眼,慌张的冲左章施了一礼,然后便互相戒备着一同离开了。 待到两人越来越急切的脚步声消失,左章面无表情的来到了桃树之下,若无其事的问道:“都看到了?” 已改名木听涛的桃树枝丫微晃,“回智深大师,小的都看到了。” 左章点点头又问道:“可有疑惑?” “确有不解之处。”桃树隐隐猜到左章有意向自己解释,便老实问道:“小的不知大师放他们离去的深意所在。” “太麻烦了。”左章面无表情地解释道:“不管是尸体还是血,清理起来都太麻烦了,且我也不想弄脏正心寺。 “方才的三针,已经将他们的心脉搅得乱作一团,只是暂时不得死而已。 “如今他们自认命悬一线,唯有把人带来才能得生,急切归山途中又要彼此防备,层层重压之下,两天后心脉便会寸断。” 桃树木听涛顿时恍然,思索间忽然明白了左章与自己解释的用意,立即沉声承诺道: “智深大师放心,木听涛定保正心寺不为贼子所扰!” 第二十五章 倚香尽孝 两天后的清晨,定平府境内的某条官道上,形容憔悴的王田忽然策马出现,朝着文鼎山方向狂奔。 而在他不遗余力的驱策之下,胯下马匹浑身汗出如浆,后股血痕遍布,口鼻间气息粗重白沫横飞,显然已是快要支撑不住! 可即便如此,他依旧完全不考虑体恤马力,通红的双眼直愣愣瞪着前方,表情狰狞的疯狂挥舞着马鞭,整个人仿若疯癫了一般! 过不多久,狂奔中的马匹终于不堪驱策,足下一软便要栽倒! “不中用的东西!” 王田见状怒喝一声,足下一错一蹬摆脱马镫就要腾身跃起! 可就在此时,他忽觉胸口猛然涌起一阵绞痛,紧接着一股无力感自胸口扩至全身,整个人瞬间跌回马背上! 下一刻,巨大的马身在狂奔的惯性之下跌足朝前栽飞,马背上的王田则被直接被颠甩出老远! 扑通! 一记巨大的闷响声过后,王田以一个诡异的姿势狠狠扑跌在硬实的地面上,荡起一阵烟尘。 而烟尘过后,就见他脖颈严重歪折,鲜血自口鼻中喷涌而出,显然是活不得了。 半柱香工夫过后,官道上再度响起一阵马蹄声,只是这一次的蹄声轻浅缓慢,似是在缓缓步行一般,且蹄音之间还伴有拖拽重物的声音。 片刻后,一匹马出现在王田身死的位置。 只见它一步一步地慢慢走着,背上空无一人,身侧的地面上却拖拽着一具衣衫磨损破烂的尸体。 这尸体足踝扭曲的脚还在马镫上别着,显然新近方死,虽然看不清面貌,可破烂的衣衫却与方才身死的王田相似非常…… 就在王田和陈宇身死定平府境内的时候,身在正心寺的左章正蹲坐在小殿前的石阶上,一边大口的喝酒吃肉,一边听着张世山兴奋的吹着牛。 “左小哥,你不知道,哥哥我啪的甩出五……五十张一百两的银票,直接让那群不知天高地厚的烂鸟蛋闭了嘴!” “五十张……”左章仰脖将一杯果酒倒进肚中,又往嘴里丢了块肉脯笑道:“装着那么厚一摞银票喝花酒,也是难为你了。” 面带亢奋的张世山不以为意的摆摆手:“左小哥你不是说过吗,细节不重要,结果才是王道! “而结果就是,哥哥我昨晚一掷千金败尽群雄,做了倚香姑娘的入幕之宾!哈哈哈……” “是吗?恭喜张大哥。”左章惬意的长出一口气,随手擦去嘴角的酒渍,“对了,张大哥,现在什么时辰?” “卯时三刻。”张世山想也没想的回答,旋即好奇问道:“怎么了?” “酒菜味道不错。”左章答非所问的说了一句,然后仰头看着湛蓝的天空笑道:“添香阁位于府城花河中游,而府城距离正心寺三百多里。 “纵然府城昨夜没有宵禁,也不算一路上的沟沟坎坎,你不顾马力狂奔来正心寺也要一个半时辰。 “所以你最晚也要寅时离开添香阁,才能在现在坐到我面前饮酒。 “可是以张大哥你的性子,即便是一夜鏖战睡得晚醒得早,可你舍得在寅时离开添香阁吗?” “哎呀,左小哥,做人何必这么较真。”张世山尴尬笑笑,探手拿起酒壶将左章面前的酒杯倒满,“总之呢,哥哥我是真的进了倚香姑娘的暖阁。 “至于其他,重要么?” “你都不在意,我还能说什么。”左章将杯中酒一饮而尽,瞅了眼酒杯底的添香阁铭印,转而问道: “酒也喝了,菜也吃了,说说吧,大清早的来找我做什么?” “哎呀,左小哥真是慧眼无双。”张世山随手将残羹冷炙一股脑丢进食盒,再把食盒放进黄铜钵盂,然后殷勤的笑笑,“哥哥今天来确有一事相求。” 左章上下打量了两眼张世山,忽然失笑道:“张大哥,你喝花酒就喝花酒,有必要扯着我一个出家人帮你讨她欢心吗?” “左小哥又不是寻常出家人!”张世山陪着笑凑到左章近前,带着几分讨好道:“左右不过祈福诵经而已,左小哥就随我去一趟府城吧。” “不去!”左章毫不犹豫的拒绝道:“府城旁边的山上就有大庙,且这种事情办得比我更好也更有声势。” “那些寺庙死要面子,根本不答应倚香姑娘的要求。”张世山依然不肯放弃,“倚香姑娘父母虽对不住她,可她却是个有孝心的。 “这一次也是看我有个僧会的身份,才开口求我帮她故去的父母祈福诵经……” “不行。”左章哼了一声,不为所动的拒绝道:“张大哥,你觉得能将自己女儿卖进添香阁的人,配让我给他们诵经祈福吗?” “呃……”张世山闻言顿时语塞,面色也有些不自然。 左章也不看张世山的脸色,语带不悦的继续说道:“像这种人渣,我不把他们咒到十八层地狱,就算是我大发慈悲了。 “还诵经祈福……我祈他个万劫不复永不超生还差不多!” 见左章几句话就把话头堵得死,张世山一脸苦笑的摇摇头,便也打消了让左章去府城的念头。 “张大哥,你也是个一根筋。”左章瞥见了张世山眼中的不舍和遗憾,笑了一声随意道:“你与其到我这里当说客,不如想个法子让府城的大庙接下这单生意。 “到时候,事情办得漂亮,你得了佳人青睐,倚香姑娘还能就近常常前去祭拜,岂不是皆大欢喜?” “嗯?”张世山眼睛一亮连忙问道:“左小哥有办法?” “生意嘛,价钱谈拢了怎么都好说。”左章目光看向府城方向咧嘴道:“张大哥,你是僧会,比我更清楚这庙里的和尚也是人。 “既然是人,就有自己的欲求,而府城大庙的欲求很复杂却也很简单,左右脱不开求名求利。 “倚香姑娘身为添香阁花魁,攒下的银子不知多少,更有数不尽的年轻才俊和各路名宿受她影响。 “这么一个当红的清倌人愿意重金为双亲祈福,能给他们庙里带来的实惠不知多少,点出来这一点他们还会不同意?” “妙啊!”张世山抚掌赞叹,忽地又沉吟道:“若是他们还不同意呢?” 左章收回目光耸肩笑笑,笑容中却隐含讥诮,“那便与那庙中和尚说,倚香姑娘只求尽孝,不求彰名,愿意做一场不为外人所知的法事。 “只是这么一来,却需要倚香姑娘点头了。” 得了指点的张世山顿时喜笑颜开,却突然发觉左章面带诡异笑容看着自己,心中不由一阵发毛,不安问道:“左小哥,我可是有什么不恰当?” “没有。”左章嘿嘿一笑,脸上的笑容却越发诡异,“起码现在没有。” “那就是有问题!”甚是了解左章的张世山顿时将喜悦抛到九霄云外,紧张问道:“我到底怎么了?” “没什么大不了的。”左章不以为意的摆摆手,“美人心计而已。” 张世山不解道:“呃……怎么说?” “张大哥,怎么说你也是花丛老手了,唉……”左章笑叹一声,表情认真了一点,“你曾经说过,倚香姑娘十七出道,刚过十八就凭着琴书双绝夺得花河游会的魁首。 “而培养一个这种清倌人,即便是天资出众再加上添香阁愿意下本钱,少说也要七八年的时光。 “且这七八年的时光里,添香阁可不会只教她琴棋书画吟诗作对,什么机巧百变狡诡心思,哪一样少得了? “所以,张大哥,遇事多想想,否则即便美人恩厚,你怕也无福消受。” “左小哥你说得我怪瘆得慌……”张世山胖胖的脸上五官纠结着嘀咕道:“人家一个娇滴滴的小姑娘,还能有什么坏心思?” 左章闻言摇摇头反问道:“倚香姑娘父母是何方人士? “父母与她关系是否和睦? “当年因何缘由将她卖到添香阁? “后来可有联系? “何时亡故? “死因是什么? “这些个问题,张大哥你可都知晓?” 张世山顿时愕然瞪大了眼睛,“这我哪知道……” “不知道就问,问清楚就去打探验证一番。”左章说着顿了一下,然后轻声笑了笑,“若到时候张大哥你还愿意掺和进去,我也就不多说什么了。” 张世山闻言摩挲着下巴沉思起来,越想越觉得不对劲,可抬头看向左章却发觉他遥遥看着桃树出神,不由无奈苦笑。 晌午过后,带着心事的张世山策马赶到广安府府城添香阁,把缰绳甩给门仆就大步跨了进去。 “呦,张爷!”站在门内迎候宾客的仆役一见张世山,立马满脸堆笑的迎了上来,“您可算来了,楼里的姑娘可都等着您点她们的名儿呢!” “少废话!”张世山随手将一锭银子丢到仆役手中,“告诉倚香姑娘,就说她要的东西有眉目了!” 沉甸甸的一锭银子落在手中,心花怒放的仆役顿时将添香阁的规矩丢进了粪坑,应了一声就兴冲冲的上了楼。 而过不多久,坐在楼下焦灼等待的张世山听得楼上脚步轻响,抬头看去,就见一名十四五岁的俏丫头出现在楼上,正冲着自己招手。 张世山昨夜才在倚香暖阁中见过这名俏丫头,自然知道她的意思便是倚香的意思,二话不说便跟了上去。 片刻工夫,张世山再度进入了离开尚不足十二个时辰的暖阁,依着俏丫头的叮嘱静坐等候。 坐了一会,见倚香还未现身,张世山便无聊的四下打量,可视线却在扫过一扇纱屏悠然一凝! 这是一扇绣着水月莲花的半透明纱屏,横在暖阁之间将张世山的视线完全遮挡,让他看不到暖阁的另一半。 不过让张世山在意的却不是纱屏,而是纱屏上面搭着的一件绯色薄纱。 而细细看去,那薄纱质地轻柔明透,散发着淡淡幽香,显然是女子所用。 天爷!这是倚香的…… 只觉心头猛跳的张世山吞了口口水,下意识朝着薄纱伸出手掌! 可手臂刚刚抬起,就听纱屏另一边响起一阵轻盈的脚步声! 吓了一跳的张世山连忙坐定,却听足音主人来到纱屏后站定,然后那搭在纱屏上的薄纱就被扯了下去,仅余幽香飘荡。 随着薄纱消失,侥幸之余感觉有些口干舌燥的张世山视线下移,恰看到半透明薄纱后有一道模糊的身影,顿时脑海中绯念满满。 眨眼工夫,那身影便向纱屏一侧走去,紧接着一名女子就出现在张世山的视线中。 这女子五官精致,眉眼娇媚,一身雪青色束身长裙将婀娜的身姿凸显的淋漓尽致,只是那绯色薄纱却不知去了何处。 只见这女子莲步轻挪来到张世山面前,垂首屈膝请了个安,面带温婉笑容,“劳烦张僧会久等了。” “倚香姑娘说的哪里话!不劳烦、不劳烦!” 宛若莺啼一般的声音顿时让张世山心中一荡,连忙起身回了一礼,待到倚香坐下他才重新落了座。 “红羽,快上茶。”倚香轻轻朝俏丫头吩咐一声,然后就面带一丝急切的注视着张世山问道:“张僧会,不知是哪家寺庙的高僧愿意助我了却心愿?” “这个……暂时说不得。”为色所迷的张世山到底还是记得左章的叮嘱,努力驱散心中旖念,拱手问道:“那位高僧想知道令尊令堂是何方人士,姓甚名谁。” 倚香略作思忖答道:“奴家双亲都是怀宁府人氏,家父讳刘,单名一个勇,家母娘家姓吴。” “原来倚香姑娘姓刘啊。”张世山点点头追问道:“那倚香姑娘是否记得他们家宅何处?当年又是因何而亡?” 这一次倚香却是没有立即回答,而是认真看了张世山两眼,好奇问道:“张僧会,这些都是您替那位高僧所问?” “呃……对。”被倚香注视的张世山莫名有些心虚,眼神闪烁道:“这位高僧言说,他诵经祈福会让亡者魂回故里了却尘缘,然后再送往轮回。” “原来如此。”倚香闻言恍然,款款一笑温言说道:“当真是劳烦张僧会了,竟能为奴家找到这等高僧。” “不敢当、不敢当!”心虚的张世山连连摆手,端起一杯热茶一饮而尽,掩去面上的一丝不自然。 盏茶工夫过后,本是为了打探真假的张世山,却被倚香的温婉坦诚弄得很是有些无地自容。 最终实在忍受不住,仓促间寻了个理由告一声罪,便逃也似的离开了添香阁。 然而张世山前脚才走,身在暖阁的倚香就蹙着眉头写就一封书信,交给了名叫红羽的俏丫头。 “去,交给在同宁寺挂单的正弘大师!” 倚香一字一句的认真叮嘱道:“就说姓张的起疑心了,他方才问过的问题和我说与他的回复,都在信中!” 第二十六章 正弘试探 次日清晨,正心寺内小殿前。 张世山愁眉苦脸的坐在石阶前,胖胖的脸上五官拧巴在一起,还时不时地撇嘴叹气。 正在桃树下习练慈悲剑的左章自是不会漏掉张世山的叹气声,可他却并没有理会的意思,只是一个劲地钻研剑法。 转眼间半个时辰过去,左章收势站定,感觉自己剑法又有精进后满意的笑笑,丢下桃枝走向张世山。 审问别人把自己审的心防崩了也是醉了…… 左章心中吐槽一句,坐在了张世山身边,温言劝道:“张大哥,花魁嘛,今年这个当明年那个做,一茬接一茬的,比韭菜也强不到哪里。 “你若是实在想做花魁的入幕之宾,等到下一批熟了我帮你出主意,保证让你得偿所愿一回如何?” “绯色的……”张世山闻言又叹了一声,抬起右手手掌端详片刻,脸上挂满了懊悔,遗憾道:“就差一点……唉……” 我靠! 你特么个老瑟批! 猥琐死你算了…… 瞬间明白张世山所说绯色是何含义的左章懒得再理会他,正待起身离去,就见桃树木听涛忽然晃动了一下枝丫。 心感诧然的左章好奇来到桃树下,“何事?” “智深大师容禀,山下来了一名僧人。”桃树木听涛缓缓说道:“正在沿石梯而上,步履沉稳,身手当与张僧会相差仿佛。” “哦?”左章纳罕的打量着面前高大茂盛的桃树,“你怎么知道?” 桃树木听涛恭敬答道:“回禀智深大师,小的将几条根须延伸至寺外的围墙下,探出地面化作几株树苗,观瞧四周以防贼人靠近。” “做得好,继续保持。”左章闻言顿时一喜,想起桃树木听涛所说的僧人,眼珠一转说道:“那僧人多大年纪?” “二十许。”桃树木听涛顿了一下补充道:“身量与智深大师相比,稍微瘦矮了一些。 “眉眼温和端正,算作俊朗,不过比之智深大师还差一些。” “是吗?”左章笑了,摩挲着下巴思忖道:“比我差一点……嗯,那也是难得的美男子了。” 说罢,左章不由对来访僧人生出几分好奇,动身来到寺门外,望向石梯方向。 只见山腰位置,一名身着素净青灰色僧衣的和尚正拾阶而上。 这僧人确比左章稍稍矮瘦了一些,只是面如冠玉,五官明朗英俊,步履间风度翩翩,怎么看怎么觉得器宇不凡。 木听涛……还是很懂事的…… 对比了一下自己和对方的相貌后,左章心中闪过一个念头,然后就静静等站在寺门外等候。 盏茶功夫过后,英俊僧人来到寺门前,看到左章后便走上前来合十一礼,从随身行囊中拿出度牒上手递向左章,淡然道: “贫僧正弘,途径古县,闻听正心寺乃潜修圣地,想挂单借住一段时间,潜修佛法。” “唔……正心寺是潜修圣地?”左章接过度牒翻开,回问道:“你听谁说的?” 本来只是客套一下的正弘和尚没料到会听到这般回复,怔然刹那颔首回道:“古县香客均这般说。” “你可能被骗了。”左章耸耸肩,挂着理所当然的表情信口胡柴,“正心寺在古县是出了名的荒僻,不说佛经没几部,就连守寺的也死得就剩我一个了。 “你再看这寺里少得可怜的香客,香火都快断了,哪像个圣地。 “而且这山巅风大得很,每天夜里鬼叫也似,吵得人不得清净,哪里适合潜修了。” 登山时气定神闲的正弘料想了许多可能遇到的情况,却浑没想到左章会这般贬低自己的寺庙,顿时有些摸不透左章的用意,不知该说些什么。 而左章则根本没理会正弘和尚的反应,端详了片刻度牒后递还回去,哼了一声后挑眉道:“对不住,正心寺不能留你挂单借住。” “呃……为何?”正有些无措的正弘和尚顺着左章的话头说道。 “原因很简单。”左章若无其事的盯着正弘和尚,忽然意味深长的咧嘴一笑,“因为……你的度牒是假的。” 正等着左章说出答案的正弘和尚闻言一惊,抓着度牒的手蓦然下意识握紧几分,旋即眉头紧皱低头打量起自己手中的度牒。 然而他的目光刚刚落在度牒上,心头便是一沉,明白自己在左章莫名其妙的话语下心神短暂失守,暴露了最真实的反应! 醒悟过来的正弘和尚连忙收敛心神,缓缓抬头看向左章,眼神中满是毫不遮掩的审视。 “反应还挺快。” 左章饶有兴趣的看着正弘和尚,见对方忽然面露凝重看着自己,不由失笑道:“贫僧只是诈你一下,却没想到你还真是个假和尚。” 假僧人身份被揭穿的正弘和尚索性不再伪装,面容沉静的朝着僻静处伸手一引,然后便率先走了过去。 暗暗猜测对方来意的左章见正弘和尚所选处恰有一株幼小的桃树苗,便笑着跟了上去。 “这位大师有礼。”正弘和尚冲左章拱手施礼,“不知大师如何称呼。” “贫僧法号智深。”左章随口答了一句,然后继续好奇的打量正弘和尚。 “幸会。”正弘和尚疑惑道:“不知大师为何试探于我?” “你太干净了。”左章不着痕迹的瞥了眼脚边的桃树苗,咧嘴笑笑,“挂单借住的和尚都是脏兮兮的,没你这么在意皮相。 “而且你虽会武,可手掌茧痕浅淡,显然时常用心打理。 “再加上那些茧痕在食指拇指的两指根部较重,应是习练剑技造成的。你来说说,你练的是佛门哪一路剑法?” “多谢大师解疑。”面露恍然的正弘和尚礼数周全的的拱手回礼,然后正要再问,就见左章忽然抬手止住了他的话头。 “该贫僧问了。”一直细细打量正弘和尚的左章心中隐隐有了个猜测,面露别有深意的笑容问道:“倚香找寺庙给他爹娘祈福诵经,是你的主意?” 正弘和尚呼吸一滞,旋即坦然承认道:“确是在下的主意。” “原来是个读书人……”左章摩挲着下巴沉吟道:“看来倚香会趁着在寺中为双亲做法事的机会,与你私逃。” 正弘和尚讶然道:“大师如何知晓?” “如何知晓?”左章哼笑一声摆手道:“张世山才从添香阁回来,你就上门挂单借住,你觉得贫僧是傻子吗?” 被左章震慑的正弘连道不敢,接着语气诚恳道:“我与倚香两情相悦,无奈之下出此下策,还请大师为我们保密。” 张瑟批真可怜…… 左章心中暗笑一声,颔首思忖道:“倚香做了两年花魁,攒的银钱应该不少。 “你又习文又练武,风度家教都算不错,家资显然也不薄。 “可即便如此,你们宁愿用这等手法掩人耳目也不考虑赎身,想必你深知家中并不会同意你与倚香的婚事。” “智深大师所言不差。”彻底被左章揭穿的正弘和尚索性不再隐瞒,“在下已为倚香和红羽备好新身份。 “待到她们趁机假死远遁,便能抛却过往换得新生。” “假死……确是妙策。”左章说着面色微寒,“可是为倚香张罗双亲法事的张世山,到时候多少会惹上些麻烦。” “智深大师见谅!”正弘连忙作揖致歉道:“在下这便与倚香再做商量,绝不敢再牵扯张僧会!” “还算懂事。”左章闻言和颜悦色的笑笑,“你能上门来试探,便是想知道张世山与贫僧会否坏了你们的好事。 “且安心吧,只要你不惹我,贫僧也没心思理会你们的小打小闹。” “多谢大师成全。”正弘和尚感激道:“在下怀宁府郑元柏,家父郑讳南,时任怀宁府同知。 “智深大师若有朝一日身至怀宁府,请务必让在下略尽地主之谊。” 见对方试探不成便诚意邀好,左章暗赞一声识时务,满意的笑了笑道:“好说,贫僧若有闲暇,一定登门拜访。” “那在下就不叨扰大师了。”郑元柏听出了左章话语中的送客意味,便毫不犹豫礼貌告辞下了山。 眼看着郑元柏的身影消失在视野中,左章心赞一声懂取舍知进退,然后转身回了寺中。 而回转正心寺后院,左章见蹲坐在小殿前的张世山已经恢复正常,正拿着一包坚果逗弄松鼠萌芽,便没有上前打扰,而是来到了桃树前。 “多谢智深大师指点。”桃树木听涛不等左章开口就主动说道:“小的一定尽心竭力护佑正心寺周全。” “不用一直这么表忠心。”左章摆摆手叮嘱道:“你本就强在心智成熟敏锐,但人心诡谲却也不是说着玩的。 “以后甄别来客时,你谨记宁信自己不信他人,切不可为人所骗。” 桃树木听涛闻言晃动了两下枝丫,“小的记住了。” 左章点点头,不再多说什么,拾起树旁的桃枝,继续钻研慈悲剑。 数日后的晌午,走出正心寺小殿的左章正准备用饭,却听一阵熟悉的脚步声响起。 抬头看去,就见张世山拎着一个硕大的食盒走进了后院。 左章站立原地摸了摸僧帽,虽然遥遥闻到了食盒中飘来的酒菜香气,却也看到了张世山耷拉着的胖大脑袋,以及肉乎乎脸上失魂落魄的颓丧表情。 “怎么搞得和丢了魂似的……”左章笑了一声,脑中灵光一闪恍然道:“倚香跑了?” “唉……”来至小殿前的张世山重重叹了口气,将食盒递给左章便一屁股坐在石阶上,没精打采道: “昨日黄昏,倚香姑娘从同宁寺归来途中,与她的丫鬟红羽落水失踪了。” “唔……”左章丝毫不为所动的打开食盒,拈起一块肉脯丢进嘴里,边嚼边说道:“若昨晚就乘马车潜逃的话,现在应该快到咱们广安府边界了吧。” 听左章这般说,张世山忽然意识到倚香离自己已经足有百里之遥,顿时没了吃喝的心思,摇头长叹了一口气。 “张大哥,有点出息好么。”左章哭笑不得道:“倚香走了,下一任花魁马上就选出来了,难道说你不想做下一任花魁的入幕之宾?” “我……”张世山犹豫了一下,原本没什么神采的眼珠子忽然又闪过一丝光芒,“我有机会吗?” 这老瑟批果然是个朝三暮四的…… “有啊!”心生鄙视的左章一边喝酒吃肉一边劝道:“张大哥你不仅财力雄厚,更是个知冷知热的,只要真心相待,哪家姑娘舍得下你。 “所以呀,还是把心思放在下一任花魁身上吧,毕竟这一任已经从良了,你没机会的。” “也是……”张世山思忖片刻,忽然眼神活泛的凑近左章,期待问道:“那我如何才能被下一任花魁看入眼呢?” “不急,先陪我喝两杯。”左章说着将酒杯木筷递到张世山手中,与他边吃边聊起来。 就在左章和张世山痛快吃喝的时候,广安府境内某条通往怀宁府的路途边,十余名策马大汉张狂的呼喝着,将一辆斜斜停在路边的双驾马车团团围住! 只见他们挥舞着各色兵刃,或狞笑或叫骂,不断地围着双驾马车奔跑,荡起阵阵烟尘! 而在烟尘的正中心,缩身马车内的郑元柏掣剑藏在车帘后,护佑身后满面惊恐的倚香与红羽的同时,努力镇定心神急思对策。 “郑郎……”在呼喝声中越来越惊恐的倚香终于按捺不住心中畏惧,怯怯开口道:“我们会死吗……” “放心,不会的。”郑元柏见倚香惊恐至极,深吸一口气打定主意道:“静娘,你与红羽谨记,从现在起切莫出声,万事有我应对。 “还有,若歹人发现了你们,我们便以兄妹相称,此次出行是代兄访友,而我们的大兄张世山,则在正心寺修禅!” “啊?”倚香和红羽顿感茫然不解,不过两人终究还是保有几分机敏,立即猜到了几分郑元柏的用意,忙不迭的点头答应下来。 郑元柏见状强做镇定的笑笑,又交代了几句后便冲着车外大声喊道:“诸位英雄!切莫伤人!万事好商量!” 马车外,一众大汉听得中气十足的喊声,顿时稍稍止了呼喝,齐齐扭头看向同一个方向。 只见在他们视线汇聚的地方,一名身着黑色劲装的男子策马而立,身形高壮面容冷峻,双目冷冷注视着马车,仿若一只审视猎物的头狼。 而听得郑元柏开口,劲装男子冷笑一声喝问道:“这位公子,你如今能拿什么和我商量?” “真金白银!”郑元柏的身音再度响起,“我家兄长家财无算,若是这位英雄愿意放我等一马,不拘多少银两,我们都出得!” 话音刚落,马车外蓦然一静,所有人都将视线投注在劲装男子身上! 感受到手下目光中灼灼贪欲的劲装男子深吸一口气,顷刻间就有了主意,“敢问这位公子姓甚名谁!你家兄长又是何方人士!” 马车中的郑元柏闻言,一直紧绷的心弦稍松,连忙回道:“在下张元柏,家兄庆州古县张世山,正在正心寺中修禅! “我可手书一封,英雄只要着人送与家兄,只要英雄开口,家兄绝无二话!” “好!公子爽快人!”劲装大汉喊道:“那就劳烦公子,让你家兄长送五千两白银来此! “一旦银子到手,在下便放公子你们一马,决不食言!”</p> 第二十七章 百里施救 晌午过后,正心寺中。 酒足饭饱的张世山得了左章帮他泡花魁的承诺,心满意足的随意找了间厢房,不一会就带着满脸的痴笑沉沉睡去。 而左章则静静的站在桃树下,神情专注地用飞刀削砍他用来练剑的桃枝。 过不多久,当这根两尺长短的桃枝初具剑形的时候,左章身后的桃树木听涛忽然抖了下枝丫。 “说吧。”左章头也没回,轻轻说了一声就继续专注地削制桃木剑。 “智深大师,有两名男子上山了。”桃树木听涛说了一句后补充道:“他们手持兵刃,有点粗浅的轻身功夫。 “我看他们衣着散乱邋遢,举止粗俗无礼,不像是懂规矩的。” “我知道了。” 闻言眉头微蹙的左章点了点头,放下手中的桃枝,转身缓缓向寺门方向走去。 来到寺门外后,左章恰看到分持刀棍的两名男子登上最后一级石阶,然后略有些急促的喘息着驻足四下打量。 “喂!那个和尚!” 忽然,持刀男子看到了站立寺门前的左章,喊了一声就冲左章勾手招呼道:“你过来!有事问你!” 暗暗观察两名男子的左章顶着满脸的好奇,快步走到两人面前,双手合十施礼问道:“见过两位施主,不知这位施主想问什么?” “我想想,老大交代我说……”持刀男子平复喘息,回忆了一下才开口问道:“对了,我问你,你们古县是不是有的大财主叫张世山?” 见两名男子眼眶中的贪婪快要淌出来一般,左章自知这种古县人都知道的事情自己撒谎也没用,便点头道:“张世山员外确实家境殷实。” 得到肯定答复的两名男子闻言兴奋的对视一眼,然后持棍男子立即问道:“他是不是还有个兄弟叫张元柏?” 张元柏…… 看来是郑元柏遇到麻烦了…… 倒是有几分急智…… 一听元柏两个字,左章念头闪动间已经明白,是带着倚香和红羽潜逃的郑元柏求助无门,只能行险诓骗贼人到正心寺来求援。 于是一脸纯良相的左章毫不犹豫的答道:“张元柏是张世山员外的胞弟,只是知者甚少。 “他兄弟二人感情极好,不拘张元柏要什么,张世山员外从来无有不允。” “哈哈!那便成了!”持刀男子闻言兴奋的笑呼一声,狠狠搓了搓鼻子凑近左章问道:“张世山是否现在就在寺中?” “张员外确在寺中。”已然猜到两人来意的左章微笑点头道:“午课时间刚过,他应该正在休……” “快!快带我们去找他!”持刀男子急不可耐的打断左章的话头。 “好,两位施主请随我来。”语气温和的左章不以为意的笑笑,转身就向寺中走去。 两名男子见状连忙跟了上去,生怕送信送得慢了,便一个劲的催促着,却没看到左章眼底的一丝冷冽。 片刻工夫,左章带着两人来到后院,走到在小殿外站定,侧身让开的同时指着殿门道:“张员外就在里面。” 满脑子都是雪花白银的两人闻言哪还忍得,交换了个眼神就兴奋的从左章面前走过,向着殿中而去! 然而,心怀亢奋的他们抬起的脚还没踏上殿前石阶,就觉脑后似有微风吹拂,紧接着毫无防备的脖颈便一紧,竟在顷刻间被人扣住! 察觉有异的两人心头顿时一惊,正待挣扎,却觉扣在脖颈上的手掌劲力一吐,刹那间便如勾魂铁爪一般蓦然收紧! “呃呼……” “呜……” 眨眼之间,无可抗拒的剧痛瞬间侵入脑海,直接将他们的惨嚎声截成两声闷哼! “正心寺的后院也敢进,真是贪心不知死。” 眼神冰冷的左章轻哼一声,看着手掌下瘫软如死狗一般的两名大汉,冷声道:“张元柏在哪里?” 毫无反抗能力的持刀男子听得左章问话,顿时明白自己栽在了扮猪吃虎的左章手中,不由怒气商用张口就骂,“你个不知死活……呃!” “答错了。” 没得到自己需要的答案,面无表情的左章骤然收紧手掌,生生将持刀男子掐的白眼狂翻涕泗横流,也吓得持棍男子心头发寒! 然而持棍男子心中寒意未去,就感觉脖颈后的手掌迅速上提,紧接着一双寒光直冒的眼睛就出现在自己面前! “你应该比较懂事。”左章如同拎狗崽一般将持棍男子拎起,直视对方满是畏惧的双眼,“说,张元柏在哪里?” “在……在一百八十里外!” 持棍男子并非什么硬骨头,老老实实的交代道:“下山后南行有官道,顺着官道往怀宁府方向走就能看到!” 左章暗暗盘算了一下时间和位置,确认持棍男子没有撒谎,便继续问道:“你们共有多少人?修为最高者是谁?” 持棍男子稍稍犹豫了一下,却觉脖颈后的手掌骤然发力,连忙答道:“十五人!我们首领已经踏入气血境一重天!名唤范金龙……” 过不多久,当左章从两名盗匪口中弄清楚了事情原委后,这两个始终被他掐着脖颈的家伙已是奄奄一息。 “也不知道郑元柏的运气是好还是不好……” 随手打晕两名男子丢在地上,左章迅速将正自酣睡的张世山扯出厢房,冲着尚未完全清醒的他喊道:“倚香要死了!” “倚香!” 上一刻还睡眼惺忪的张世山刹那间一蹦三尺高,瞪着眼睛环顾四周,寻找他心心念念的添香阁花魁。 然而,视线在身周扫了好几圈的他没有找到佳人,却看到了左章促狭的笑容,以及两名瘫倒在地的男子。 很快清醒过来的张世山脸色微红,轻咳一声假作没有看到左章的坏笑,指着两名人事不省的男子问道: “左小哥,这俩是什么玩意儿?” 左章随手将一封书信拍到张世山手中,然后熟练地将两名男子绑了起来,同时也把郑元柏的遭遇说了一遍,“郑元柏他们遇到盗匪了。” “倚香有危险!”看罢书信的张世山顿时大惊失色,义愤填膺咬牙怒道:“郑元柏当真不可依靠!” 你这老瑟批当真没救了…… 左章哭笑不得的指着两名昏迷不醒的男子说道:“这些人想谋夺你的家产,怎么处置随你。 “还有,借我一把兵刃,最好是长剑。” “好说!”张世山二话不说拿出黄铜钵盂,取出一把三尺长剑递给左章,表情认真的叮嘱道: “左小哥,哥哥我知道你武功高绝,所以拜托你护佑好倚……” “懒得理你!”左章闻言翻了个白眼,劈手夺过长剑挎在腰间,一个纵身已经翻出院墙,直奔着南方而去! 张世山眼看身法精妙的左章消失在围墙外,面色复杂的轻叹一声,低头看向两名被五花大绑的男子,嘴角忽然浮现一丝狞笑, “竟敢谋夺你张爷的家财,真个是不知死字如何写!” 黄昏时分,广安府通往怀宁府的官道上,郑元柏三人所乘的双驾马车依旧斜斜停在路边。 而劲装男子一伙则各自下马安歇,虽然依旧将马车牢牢围在中央,可他们却刻意做出护佑姿态,让过路人以为他们在保护马车。 马车中,俏脸发白的倚香和面带惊恐的红羽紧紧靠在郑元柏身边,眉宇之间尽是担忧不安。 感受到两人心中紧张和畏惧的郑元柏默默叹了一声,却做出镇定模样低声宽慰道:“放心,智深大师会来救咱们的。” 将郑元柏当做主心骨的倚香两人温婉乖巧的点点头,却不知心弦始终紧绷的郑元柏所承受的压力,比之她们大出不知多少。 渐渐的,天色昏沉,将马车围困在内的众盗匪中终于有人沉不住气,烦躁的站起身来,瞅着近在咫尺的马车,面上戾气渐重。 透过车窗布帘观瞧盗匪动向的郑元柏心头一沉,暗道一声不好,连忙开口呼道: “英雄!阁下与麾下众豪杰信守承诺,在下着实佩服! “我家兄长最是欣赏阁下这等人物,不知阁下是否愿意替我兄长做一些他不方便出手的事情?” 略显突兀的说辞骤然响起,让众人纳闷之余,纷纷看向站在路边休憩的首领。 一身劲装的范金龙却是不为所动,瞥了眼马车后淡然冷笑道:“张公子,你如今自身难保,还要替你兄长招揽手下? “还是说你想让我们帮你杀了你兄长,好让你继承他的家财?” 众盗匪闻言顿时一阵哄笑,而那名站起的盗匪则笑了两声便坐了回去,让缩身马车内的郑元柏稍稍松了口气。 然而,不论是贪心不足的盗匪,还是度日如年的郑元柏一行,都没发觉一个头戴僧帽的身影从密林深处悄然潜来! 只见他借着树木遮挡,在昏暗的天色中悄无声息的攀上一棵大树,然后便动也不动的藏身其上。 一路奔袭着实有点累了…… 郑元柏你且多撑一会…… 让我缓口气…… 硬生生一路飞奔而来的左章见郑元柏一行暂且无恙,便抓紧时间调养气息,同时细细观察一众盗匪的动向,静等着最适合出手的那一刻。 眨眼间,一炷香的工夫过去,藏身树上的左章忽见一名红脸盗匪起身向着树林深处而来,不由面色微凝。 只见这红脸盗匪来到林中就开始解腰带,然后一阵水声传来,却是来放水的。 左章见状心念一动,随手掏出几颗坚果抛向树林深处。 啪嗒。 坚果落地的轻响骤然响起,距之最近的红脸盗匪蓦然一惊,仓惶扎系腰带的同时冲着晦暗的树林深处大声喝道: “谁在那里!出来!” 呼声刚起,一众盗匪顿时警觉起身,抓起兵刃遥遥望向红脸盗匪所在的方向! 而藏身树上的左章则趁着一众盗匪被呼声吸引的刹那,立即运转身法纵身一闪,眨眼间已如魅影般掠上另一棵大树! 听到动静的红脸盗匪眼见密林阴晦,心生畏惧的同时眼珠一转,立即回转身跑到范金龙身边,指着树林深处嚷道: “老大,树林里有动静!” “那你还不去看看?”范金龙冷冷扫了一眼红脸盗匪,眸中寒光闪烁。 红脸盗匪顿时面色一僵,却不敢违拗范金龙的命令,无奈应了一声,转身从一名盗匪同伴手中夺过一把朴刀,向着密林中摸去。 一时间,众人的注意力都被红脸盗匪吸引,视线也不由自主的跟着他移动,浑没注意到头顶上一道魅影连闪,悄无声息的向范金龙靠近! 片刻后,红脸盗匪终于摸到了坚果落地的位置,粗略查探一番后立即折身退了出来,冲着一众同伴喊道:“是野兽!” “草!” “你狗眼瞎了!” “再一惊一乍老子弄死你!” 众盗匪闻言心头一松喧嚷起来,红脸盗匪则冲着范金龙讨好的笑笑,“老大,对不住啊,我……小心!” 刹那间,红脸盗匪的惊呼还没出口,半空中魅影便骤然出现,裹挟着慑人寒光直冲着范金龙扑去! 正盯着红脸盗匪的范金龙顿觉不妙,眼皮一抬就见一抹寒光自上而下如流星划空,直奔自己面门而来! 变起肘腋之下,心头骇然的范金龙一声暴喝,仰身而退的同时将双臂飞速护在身前,试图阻拦那势不可挡的剑光! 笃笃笃! 只听一串诡异的闷响悠然响起,迅捷的剑光尽数落在范金龙横在身前的双臂上,虽说划破了他的衣衫,却被一层皮甲拦了下来! 皮甲能挡住我的剑? 有古怪! 骤然施袭的左章思忖间得势不饶人,一招未落再起一招,挑起一蓬剑光朝着范金龙双目咽喉罩去! 堪堪挡下第一剑的范金龙尚来不及庆幸,就见凌厉的剑光再次罩向自己,顿时亡魂大冒,抱着脑袋缩身欲退! 可左章哪会给他机会,一步踏出手中长剑骤然加速,一个变向猛然刺出,冷冽剑光闪电般贯穿了范金龙的手掌! “啊……” 撕心裂肺的惨嚎声中,面不改色的左章抬脚一勾一扫,范金龙顿时失去平衡跌倒在地! 紧接着左章手臂猛甩,手中长剑瞬间脱手,带着铮然剑鸣将范金龙的手掌牢牢钉在地上! 而直至这时,一众盗匪才将将反应过来,却是连一步都没来得及踏出! 瞬时间,所有盗匪的心中同时升起几分寒意,而被牢牢钉在地上不停惨呼的范金龙,无疑让他们心中的寒意越来越重! 见众盗匪斗志溃散,不准备放过他们的左章足下一动,劈手从一名盗匪手中夺过一根齐眉棍,朝着众盗匪杀了过去! 一时间,一根齐眉棍在左章手中化作重重棍影,崩、挑、荡、扫、砸、拨、摆……轮番使出,在马车周围卷起阵阵棍风! 顷刻之间,一记记怦然重击声裹挟着惨呼声喧嚣而起,直把这人迹罕至的官道变做了声浪重重的闹市一般。 过不多久,随着最后一名盗匪被一棍砸倒,左章收势站定,丢下齐眉棍来到马车前,面带笑容的双手合十道:“郑施主,别来无恙。” 缩身马车中的郑元柏亲眼目睹了左章把所有盗匪尽数击溃的整个过程,心神震荡之下涌起一阵阵崇敬畏惧,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回应。 好在不曾看到左章大发神威的倚香尚在清醒中,轻轻推了一下有些无措的郑元柏,这才让他清醒过来。 “多谢智深大师援手。”郑元柏连忙跳出马车,冲着左章深深一揖,“救命之恩,元柏没齿难忘。” “郑施主言重了,举手之劳罢了。”左章说着指了指手掌被钉在地上的范金龙道:“这人贫僧带走,其余的郑施主自行处理,如何?” “多谢大师。”郑元柏自无不可,点头答应下来。 左章见状笑笑,转身来到范金龙身边,不顾对方的嘶声哀求,一掌将其拍晕,收回长剑牵了两匹马,带着范金龙向着正心寺方向而去。 待得马蹄声远去,遥望左章背影的郑元柏才长长的出了口气,“真乃高僧风范。” 两个时辰后,郑元柏口中的高僧左章扯着范金龙的头发,拖死狗一般将其拖进了正心寺的后院。 而早已等候多时的张世山见左章回来,立即走上前来问道:“左小哥,倚……” “她没事。”左章哭笑不得的打断张世山的话头,然后指了指昏迷的范金龙,问道:“张大哥,你记不记得师雪莹化柔成刚的本事?” “苍云铁流?”张世山略作回忆立即想了起来,好奇道:“你问这个做什么?” 左章闻言神色莫名的看着范金龙,轻声沉吟道:“这个家伙似乎也会,而且…… “……比师雪莹的功力还高深一些。”</p> 第二十八章 苍云铁流 “他也会苍云铁流?” 张世山的惊呼声在正心寺的后院中响起,胖胖的脸上满是不可思议,“怎么可能!” “为什么不可能?”左章好奇问道:“师雪莹会苍云铁流就很正常吗?” “那是当然!她姓师!”张世山理所当然的点点头,见左章面带不解,便解释道:“我只是一开始没想到她会是怀宁府师家的人。 “苍云铁流是怀宁府师家的家传功法,最擅化柔成刚。 “若是练到精深处,便是一根头发,真气灌注之下,也能化作坚若精钢的钢针!” 左章若有所思道:“这东西别人不会?” “不可能会啊。”张世山茫然的挠挠头,看着狼狈昏迷的范金龙,疑惑道:“左小哥你想啊,自家的家传功法谁家不是看得死死的。 “而且师家的苍云铁流可不是寻常货色,境界越是高深便越是玄妙,是一门能够得窥通神境门径的功法。 “像这种东西,即便是自家人修习也是练一层给一层,怎么可能随随便便传给别人,更何况是这种聚众成匪谋财害命的歹人了。” “那就有意思了。”左章低头细细打量着有些凄惨的范金龙,意味深长的沉吟道: “不可能练这门功法的人偏偏练了……看来师家出问题了。” “出问题……不应该啊?”张世山不敢置信的摇头道:“师家虽然人丁不旺,可在怀宁府却是有名的很。 “据我所知,怀宁府十三个铁骨境高手,师家就占了两个,绝不是什么寻常人家。” “问问他不就知道了。”左章指了指范金龙,然后眼珠一转冲着张世山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容,“张大哥,我教你一个审人的好法子。” “啊?”张世山一脸茫然。 夜半时分,当范金龙带着满头满脸的冷水醒来时,豁然发觉自己不仅身处一个陌生的地方,还被五花大绑丢在地上。 而更令他感到不安的,则是两丈外灼灼耀目的一片火光,以及背对火光而坐的一个宽胖黑影! “这是哪儿?”被火光和黑影弄得心头惴惴的范金龙吞了口口水,不安问道:“你是谁?” “废话太多了。”谨记左章交代的张世山见范金龙主动开口,便努力维持着自己语气的冰冷,“我问,你答。 “如果你的答案让我不满意,就求我快点了结你吧……” 范金龙闻言心头蓦然一紧,直觉得自己呼吸都有些不畅,不由畏惧点头道:“阁下……想知道什么……” 他害怕了…… 张世山脑子里蓦然升起四个字,心中顿时生出几分底气,盯着范金龙寒声问道:“你习练的可是苍云铁流?” 范金龙面色瞬间一僵,喉结不由自的滚动了一下,“正……正是苍云铁流。” “如何得来的?”张世山心中好奇,语气却缓慢随意,显得不怎么在乎。 “买的……”范金龙犹豫着吐出两个字,然后补充道:“一个男的,四十岁上下。 “我偶然碰到,见他功力高绝就主动和她攀谈,然后他问我想不想练苍云铁流。 “后来……后来我花光积蓄,买了苍云铁流的前两层……” 张世山通过左章教的技巧确认范金龙没有撒谎,便继续追问道:“师家呢?你竟然敢在他们眼皮底下习练苍云铁流?” “师家……师家已经到倒了。”范金龙说出一个让张世山震惊不已的消息, “九年前,师家两名铁骨境和气血境三重天的高手齐齐被人杀害,然后他们家就一天不如一天了。 “后来,师家那些觊觎苍云铁流的仇家总是出手暗算,时间长了师家死的人越来越多,最终支撑不住,就倒了……” …… 就在张世山竭尽所能审问范金龙的时候,将审讯技巧教给张世山的左章则悠闲的站在桃树的阴影下,静静地看着两人一问一答。 而随着这种另类审讯的进行,左章很快弄清了怀宁府师家的遭遇,同时也看到张世山额头虽隐隐沁出汗珠,却不敢贸然抬手擦拭。 幸亏被烤的不是我…… 心中暗笑一声,左章继续将注意力放到范金龙身上。 然而看着看着,他忽然感觉范金龙有些不对劲,不由集中精神细细打量。 只见双手被绑缚身后的范金龙双肩松垮,腰背顺直,老老实实的回答着张世山提出的每一个问题。 而细看他脸上的神色,虽依然留有几分畏惧,可是口齿灵便语气轻松,于无形之间流露出一丝侥幸的味道。 侥幸? 这种情况下还侥幸…… 片刻后,眉头微微蹙起的左章目光一凝,恍然记起前世不少人犯都在审问中有过类似的表现! 而一旦出现这种表现,就说明审问者虽然撬开了人犯的嘴,却让对方成功避过了他认为最严重的犯罪行为! 也就是说,范金龙心里还有更重要的事情不想被我们知道…… 左章念头转罢,主意一定便施展身法,鬼魅一般骤然出现在范金龙身后! 瞬时间,正说着自己在怀宁府见闻的范金龙忽觉身后有微风拂过,心头一惊就觉一只手掌落在自己的头顶上! “怀宁府的事情就说到这里吧。” 左章冷声说了一句,食指似敲桌面般轻轻敲击范金龙的天灵盖,“你们来广安府做什么?” 只觉头皮一阵阵发麻的范金龙身子骤然一僵,嘴唇紧张的蠕动着,“我们……在怀宁府待不下去了,所以到广安府……来找口饭吃。” “是吗?” 范金龙的反应让左章越发坚信自己的判断没错,食指中指微微前探,恰落在范金龙双眼的眼皮上,逼得他闭上了双眼, “你明明有气血境二重天的修为,却聚了一帮泥腿子做手下,还对他们隐瞒自身真实修为。 “所以,让我来换个问法,你,来广安府,做什么。” 随着冰冷的话语一字一句的落下,目不能视的范金龙只觉对方的指尖一点点用力,仿佛下一刻就会压爆自己的眼珠子! “我……我说!”双目疼痛难忍的范金龙惶急喊道:“我来找人!” “找什么人?”左章收回了指端的些许力道。 “师家后人……”稍稍松了口气的范金龙连忙答道:“教我苍云铁流的那个人说只要找到师家后人,就给我第三层苍云铁流的心法……” 啪! 范金龙话音未落,左章一掌挥下,直接将范金龙一巴掌拍晕。 “啊?”坐在小殿前的张世山正听得起劲,然后就见左章忽然出手,不由吓了一跳,“左小哥,你打晕他做什么?” “后面的事情和咱们没关系了。”左章将范金龙所说在脑海中略作梳理之后,有些无奈的看着张世山, “张大哥,九年前的事情你都不知道,你多久没回怀宁府了?” “我……”张世山面色复杂的摇摇头,轻声叹道:“十一年了。” “所以说,和老家保持联系还是很有必要的。”左章假作没有发觉张世山的异常,转而说道: “依着他的说法,他要找的师家后人很可能就是师雪莹。 “也难怪师雪莹管刘青风叫师父了,毕竟自己长辈基本都遭了毒手,也只能拜外人为师了。” 张世山挠挠头道:“刘青风也不算高手啊。” “你个不入气血境的,竟然还瞧不起气血境三重天……”左章闻言失笑一声,思忖道: “看来刘青风要么和师家有点关系,要么就是有恩于师雪莹。 “而不管是哪一个,他都不会放任范金龙不管,所以把范金龙交给他们师徒,才是最好的选择。” 张世山闻言思索片刻,深以为然的点点头后又挠了挠头问道:“那剩下的那些盗匪呢?” “郑元柏会处理的。”左章看向南方,神色莫名的笑笑,“他可不是什么迂腐书生。 “如今他和倚香的身份不能见光,贸然报官于他有害无利。 “所以不管是为了保护自己,还是给咱们善后,他都会把那些人处理干净的。” 数个时辰后,张世山天未亮就下山赶往庆州城缉妖司,以最快的速度找到了正当值的师雪莹,客套两句就开始讲述自己昨夜的见闻。 然而让张世山没料到的是,师雪莹一听范金龙所练是苍云铁流,顿时就坐不住了! 只见她二话不说将司务甩给正不知低头鼓捣什么的薛元昊,然后就如同离弦之箭一般冲出了缉妖司,直奔正心寺方向! “师姑娘,在下还没说完……” 张世山则有些无措的看着师雪莹远去的身影,徒劳的嘟囔了一句。 “为用的……”一旁的薛元昊见状摇头叹道:“呵姐向来雷腻哼行,你南不住的……” 含糊不清的说辞把张世山说得一愣,转头看去登时吓了一跳! 却见薛元昊鼻青脸肿的拿着一个小罐子,正从中揩出一抹透明油膏往肿胀的腮帮子上抹。 “薛兄弟?”张世山不敢置信的看着神情淡然的薛元昊,纳闷道:“你这是……” “西父闭干空境,狼呵姐监估我修行。”薛元昊说着眨巴了一下似有水气氤氲的眼睛,“我勾习干了,根的……” “令师姐与你真是……同门情深。”张世山绞尽脑汁挤出一个词,然后便拱手告辞,麻溜的离开了缉妖司。 不过当张世山气喘吁吁地赶回正心寺的时候,恰看到师雪莹拎着五花大绑的范金龙冲出寺门。 而不等他开口打招呼,面色阴沉的师雪莹就从他身边纵掠而过,眼神直勾勾的仿佛根本没看到他一般。 “范金龙的下场估计会很惨。” 寺门内传出左章云淡风轻的声音,张世山了看缓缓走出寺门的左章,又看了看飞速离去的师雪莹,担忧道: “师姑娘不会出什么事情吧?” “咱们管不着。”左章轻轻摇头道:“把范金龙交给她已经是仁至义尽了。 “至于她师家和莫名其妙传授他人苍云铁流的家伙之间的恩怨,你怎么知道不是师家作恶在先?” 张世山闻言一时间有些说不出话来,思索片刻后神色一定,深吸一口气道:“我给家里修书一封,看能否打探到一些消息。” 带着几分坚定笃然的话语顿时让左章颇感意外,细细看去,却见张世山神情沉凝目光坚定,仿佛变了个人似的。 左章隐隐感觉张世山做了个重要决定,摸了摸僧帽好奇道:“张大哥,至于吗?” “也没什么,其实是想看看家里近况。”张世山努力摆出一个无所谓的表情,“顺便看看能不能接两个人过来。” “有需要帮忙的地方可以和我说。”左章耸肩笑笑,“一顿饭帮你一次。” 张世山愣怔了一下,旋即开怀笑道:“有左小哥你这句话,哥哥我就安心了!” 三天后,庆州城内,刘青风宅邸中的练功房中忽然爆发出一声响遏行云的长啸! 紧接着,练功房厚重的大门轰然而开,身形宽壮的刘青云大笑着大步跨出门外,脸上挂满了志得意满的笑容, “哈哈哈!铁骨境!我刘某人……” “师父!” 忽然,一个女声在练功房外响起,却是不知何时出现在练功房外的师雪莹。 只见她扯着比在正心寺时更加狼狈的范金云,剑眉高高挑起,“师父,这人修习的是苍云铁流!” “嗯?”成功踏入铁骨境的刘青风愣了一下,旋即目露寒光看向范金龙,厉声问道:“你的苍云铁流哪里来的?” 近日里被师雪莹接连刑讯的范金龙精神萎靡到了极点,无精打采的将不知说了多少次的说辞又说了一遍。 “竟有这等事?”刘青风皱眉看着师雪莹,隐隐猜到了她的打算,不由摇头道:“你功力尚浅,做不来引蛇出洞这种事情。” “做不来也得做!”师雪莹闻言扑通一声跪了下来,神情坚毅道:“家仇不报,徒儿还有什么脸面做师家后人!” “痴愚!”刘青风一掌挥出,劲风一扫便将师雪莹轻轻扶起,郑然斥道: “当年你不过侥幸逃得性命,如今十年不到,便想还回去了? “对方是什么人修为如何你都不知道,贸然出手能有什么成算?” 然而师雪莹却倔强的看着刘青风,冲着刘青风重重的施了一礼,“徒儿心意已决,还望师父成全!”</p> 第二十九章 只身查探 眼看师雪莹一门心思要诱出向他人传授苍云铁流的神秘人物,刘青风长叹一声劝道: “雪莹,你这是何苦? “师家苍云铁流完整传承就在你手中,你安安分分修习,早一日踏入通神境,才能早一日有复仇的资本。 “如今区区一个范金龙就将你激得乱了方寸,纵是报仇心切,可你怎知指使他的人不是在诱你现身?” “便是他诱我现身,也须本人亲至。”师雪莹目光灼灼道:“而只要他本人亲至,我便有机会!” “鲁莽!”刘青风呵斥一声,指着练功房说道:“去!闭关半月,没我的命令不得出来!” 师雪莹闻言双拳蓦然攥紧,倔强的盯着刘青风静默片刻,这才缓缓低下头颅,默默走进了练功房。 而待到练功房大门闭合,稍稍放心的刘青风才松了一口气,转头看向萎靡不堪的范金龙。 思忖片刻,刘青风一言不发拎起范金龙,交代家中管家不要断了师雪莹的食水,便立即出府一路疾奔来到了缉妖司。 “元昊!过来!” 刚进缉妖司正堂,刘青风便将浑身挂满了瓶瓶罐罐的薛元昊叫到自己身前,指着范金龙道:“将他关进甲字牢,钥匙交予我来。” “啊?甲字……”已然伤愈恢复的薛元昊不由瞪大了眼睛,见刘青风表情认真,便拱手应道:“是!” 然而他还没来得及动身去办,却见刘青风忽然拦下他道:“慢着,还有一事。” 薛元昊连忙止步,就听刘青风用极低的声音说道:“给他下一剂需每日服用解药的毒。 “若是有人拿着甲字牢的钥匙前来,你便暂且听他的安排。 “即便他要带走范金龙,你也不要阻拦,却不许提及下毒之事,包括你师姐!” “呃?”薛元昊疑惑片刻,旋即明白了刘青风的用意,郑然承诺道:“师父放心,徒儿明白。” 刘青风点了点头,静等片刻,待到办妥所有事情的薛元昊归来,将一具拳头大小的铜质兽首交到自己手中,这才火速离开了缉妖司。 …… 正心寺中,后院桃树下,左章笑呵呵的坐着个小板凳,饶有兴趣的看着同在树下的张世山满头大汗的剥着核桃。 而在张世山旁边的地上,松鼠萌芽同样蹲在地上,捧着核桃卖力的剥着。 只见她熟练地爪牙齐用,磕撬刨挖种种手段轮番上阵,面前的一小堆核桃转眼间便剥壳完毕,比之张世山不知快了多少! “张大哥,别比了吧。”瞧了片刻的左章忍俊不禁道:“萌芽不光比你快,剥出来的核桃也是个顶个的完整。 “你再看看你,单是捏便捏碎了好些个,即便是剥出来最完整的,也比不过萌芽手里最散碎的。 “所以你还是认输吧。” “唉,我认输……”张世山闻言摇了摇肥硕的脑袋,将自己剥完和没剥完的核桃尽数放在松鼠萌芽面前。 “我赢了!”松鼠萌芽见状兴奋地跳着脚欢呼一声,然后将张世山剥出来的碎核桃往左章脚边一推, “智深大师,这些都送给你吧,我的树洞里放不下了。” “我就知道……”左章哭笑不得的看了眼脚边的碎核桃,无奈之下一把捞起,一颗不漏的揣进了口袋里。 输给萌芽的张世山则有些羡慕的看着左章,咂摸了一下嘴后盘算着时间说道:“再过几天应该就有回信了。” “这么快?”左章挑眉笑道:“让官驿送信的代价不小吧?” “左右不过是些银两罢了。”张世山不以为意的摆摆手。 “张大哥阔气。”左章点头笑笑,正要打趣几句。 却听桃树木听涛忽然晃动枝丫道:“智深大师,有一身手极好的男子上山。 “这人三十许,身形宽壮,酒槽鼻,掠速极快。” “果然来了。”左章闻言点点头,冲着松鼠萌芽笑道:“缉妖司的老大来了,快快藏起来。” 经常被张世山用缉妖司吓唬的松鼠萌芽惊呼一声,飞快的将核桃推进桃树根部的一个树洞中,然后窜上树梢藏了起来。 见松鼠萌芽藏得严实,左章缓缓站起身来,遥遥看向角门。 张世山自也知道来者是刘青风,顺着左章目光看去,不一会就见一个宽壮的身影出现在角门外,冲着这边拱了拱手。 “智深主持,张僧会,别来无恙。” 刘青风说着一步跨入后院,足下健步如飞,眨眼来至两人面前。 “见过刘司官。”左章自然而然的切换了高僧模式,双手合十颔首笑道:“刘司官行色匆匆,似有心事,可是有用得着贫僧的地方?” “刘某先谢过智深主持在范金龙一事上援手相助。”刘青风说着放低声音道:“不过此行来此,确有些许俗事要劳烦主持。” “刘司官请讲。”左章点点头。 “说起来,此事与范金龙还有几分关系。”刘青风轻叹一声道:“想必大师已经知晓雪莹乃师家后人。 “而在下当年久受师家恩惠,又侥幸救下雪莹,便带她入缉妖司历练。 “如今残害师家的幕后之人似在追寻雪莹,在下担心她冲动之下做出傻事,便打算先去怀宁府查探一番。” “刘司官大义。”左章赞了一声问道:“只不知刘司官要去多久?” “至多半月时光。”刘青风说着认真注视左章拱手施礼道:“在下勒令雪莹闭关静思,所以半月之内缉妖司便无人镇守。 “而观庆州地界,仅有主持修为与我仿佛,所以我想请主持在这半月之内坐镇庆州城缉妖司。” “刘司官谬赞了。”左章淡然笑笑,“刘司官神完气足血气充盈,想必已经踏入铁骨境,这庆州恐再无可与你比肩者。 “至于缉妖司,在下身为金刀客卿,自是义不容辞,刘司官尽可放心。” “多谢主持。”刘青风闻言放心许多,自袖袍中拿出铜质兽首递给左章道: “主持只需将此物拿于我徒弟薛元昊看,他便知道该如何做了。” “却之不恭。”左章双手接过细细打量,却见手中的却是一颗古铜色的虎头。 这虎头圆耳尖牙怒目圆睁,栩栩如生似有无形威压。 而在其脖颈处的断面上,则有纵横交错深浅不一的复杂铭文,其间隐有光华流转。 “多谢智深主持。”刘青风见左章收好铜质虎头,郑重道谢,然后便告辞离去。 “有这么个师父,师雪莹也真是运气好。”左章目送刘青风消失在角门处,轻叹一声将铜质虎头抛给张世山道: “张大哥,你替我保管吧。” “嗯?”猝不及防的张世山手忙脚乱的接住铜质虎头,讶然道:“我保管?这东西可是号令缉妖司的凭证!” “一把破钥匙,能号令个谁?”左章无所谓的摆摆手,坐回板凳上,掏出一把碎核桃边吃边说道: “只看那虎头脖颈断面的铭文和磨痕走向,就知道这玩意儿需要合到什么东西上旋拧着用。 “而之所以需要给薛元昊看,估计是刘青风交代了薛元昊什么事情。 “至于坐镇缉妖司,呵呵,张大哥你觉得咱们庆州的精怪妖邪,多到让缉妖司忙不过来了吗?” 张世山闻言心生不解,“那他这么郑重其事的上门托付,是何用意?” “有极小的一部分是怀疑咱们。”左章毫不在意的笑笑,“至于其他用意,一方面确实是因为范金龙是咱们交给他的。 “而另一方面,则是想把我也拖进来,帮他为师家的事情出一份力。” 张世山挠挠头道:“那左小哥你有什么打算?” “打算?现在的话……”左章将手中的碎核桃一把丢进嘴里,拍了拍手无奈叹道:“先给刘青风祈福吧。” “什么?”张世山豁然一惊,“他会出事?” “那倒不一定。”左章摸了摸僧帽解释道:“我是盼着他别出事,最好是什么都查不出来。 “毕竟是能把师家两名铁骨境和几名气血境都弄死的家伙,即便是用了阴谋诡计,也绝不是什么简单货色。 “所以啊,我不求刘青风铩羽而归,只盼着他无功而返。” “可是……”张世山犹豫道:“若他真的查探到了什么呢?” “一样是给他祈福。”左章看了眼刘青风离开的方向,“盼着他别让人给弄死,否则那颗虎头会把咱们的手烫伤的。” …… 数日后的清晨,当早起的左章刚刚打开寺门,就见张世山攥着一封信跑进了正心寺,面色凝重的说道: “师家的事情打听清楚了!” “看你的表情,这事情似乎不简单啊。”左章笑了笑就转身向后院走去。 张世山见状连忙跟上,“哎呀,左小哥,你是不知道呐。 “师家两名铁骨境五个气血境,全是中毒身亡的!” “中毒?”足下不停的左章眉头微蹙:“能把铁骨境放倒的毒,应该不普通吧。” “可不是!”张世山扬了扬手中的信件,向左章凑近了两份低声道:“是妖毒!” 一只脚刚刚踏进后院角门的左章蓦然一滞,略作思忖感慨道:“难怪师雪莹和刘青风都在缉妖司!” “是啊!”张世山摸着下巴咋舌道:“我也是看了信才想到,进了缉妖司才有机会了解和接触各类妖物,顺便查师家的案子!” 左章闻言点头了点头,“师家中毒的七个人是分别中毒还是一同中毒?” “一同中毒。”张世山回忆了一下心中的内容道:“师家家主寿辰当晚,包括家主在内的七名高手就全倒了! “随后师家乱作一团,家主和另一个铁骨境高手的书房被翻的乱七八糟,苍云铁流应该就是那个时候被盗走的!” 说话间已经来到桃树下的左章沉吟片刻后缓缓说道:“能下毒成功的家伙,脑子应该不差。 “因此,他若图谋苍云铁流,偷盗的首选位置就是家主书房。 “可是为什么翻了家主书房之后,还要去翻另一个铁骨境高手得书房呢?” “啊?”张世山眼珠急转片刻,惊觉道:“除非家主书房中没有苍云铁流功法秘策!” 左章点点头道:“而没了高手坐镇,师家应该拦不住下毒的家伙。 “可是他到现在依旧在追寻师家后人,说明……” “他始终没拿到苍云铁流的完整功法秘策!”双目圆睁的张世山惊呼一声,“在师雪莹手里!” “难怪刘青风那么着紧师雪莹。”左章抬头看天喟叹道:“师雪莹活着,师家就能东山再起。 “而她如果死了,师家就算是彻底烟消云散了。” 张世山忽然心头一动,想起只身前去查探的刘青风,正要开口问一句,就见左章摇了摇头。 “刘青风身死的可能不太大了。”左章目光深邃的缓缓分析道: “若对方是妖怪,知晓对方会下毒的刘青风不可能没有防备。 “对方若是人,现在依旧执着于寻找苍云铁流,就说明他的修为最多只在铁骨境。 “而无论是哪一种可能,想要杀心怀戒备的刘青风都很难,尤其是他如今已经跨入了铁骨境。” 就在左章和张世山谈论师家遭遇的时候,一路急行的张世山已经乔装改扮成一名游侠,踏足怀宁府腹地的一个县城。 而来到县城后,刘青风很快根据范金龙所说,找到了他与幕后主使者约定的接头客栈,略作观察就暗暗全神戒备的走了进去。 这是一家并不算大的客栈,内分两层,一层是饮食的地方,有大堂有雅间。 二楼则供人住宿,客房九间,有人住的却只有三两间,显然生意不怎么兴旺。 “这位客官,敢问是吃酒还是住店?” 走进客栈的刘青风正随意打量着,就见一名店小二带着讨好的笑容来到自己面前。 “住店。”刘青风抹了把脸,打量着楼上的客房问道:“可有好些的房间,爷住的时间可不短。” “有、有!”店小二闻言一喜,凑到刘青风身边指点着二楼的客房道: “我们这的房间整洁干净得很,其中又以甲乙两间住着最是舒服,不知您住哪一间?” 刘青风大大咧咧的一摆手,“老子出门在外还受什么委屈?要住就住甲字房!” “这位大爷真是有眼光!”店小二奉上一句马屁就报了房价,收了银钱立即安顿刘青风入住。 而待到店小二关门离去,躺坐在客房中的刘青风忽然面色一凝,戒备万分的四下打量。 片刻后,刘青风眉宇间生起几分疑惑,无声嘀咕道: “看这房间许久不曾住人,为何却有血腥味?”</p> 第三十章 查探归来 嗅到血腥味的刘青风自知如今孤身犯险,丝毫大意不得,便悄无声息的在客房内四下查探起来。 然而仔仔细细的搜索许久,甚至从床下找到了两枚铜板,却始终没能找到任何一丝血迹。 “怎么会……” 刘青风揉了揉鼻子,确定自己鼻端确有一丝极其浅淡的血腥味,心中疑惑越发重了。 地板没有…… 墙壁没有…… 床褥没有…… 桌椅窗棂也没有…… 都没有,可血腥味还在屋内,那便只有…… 思忖间,刘青风心中渐渐有了个猜测,缓缓抬头看向屋顶房梁,忽然目光一凝! 只见一条早已干涸的血痕贴在梁上,从上向下蜿蜒延伸了一寸长短,如同一条黑红色的细微小蛇! 曾有人带伤栖身房梁之上…… 看到血痕的刹那,刘青风便明白它来源何处,悄无声息纵身跃起,蹲立梁上细细查看。 房梁上,一层因久未打扫而积累的灰尘均匀分布,同时也清晰的衬托出了三枚足印和几滴血迹。 刘青风见三枚足印大小形状一模一样,且其中两枚还略有重叠,显然是同一人所留。 于是略作思忖便将双脚踩在足印上,推测藏匿者当时的姿态。 片刻后,刘青风以一个单膝跪地的姿态蹲在房梁上,而视线所向处,恰是客房的房门位置! 血迹遗留足有半月…… 戒备客房门外…… 而看房梁上血迹的位置…… 是口鼻出血…… 刘青风思忖间掠下房梁,佯做休憩躺在床上静静思索,猜测在客房中发生的事情。 随着时间的推移,刘青风慢慢意识到,不论曾藏身房梁上的人遭遇了什么,当时他所面临的危险必然来自于客栈内。 而且,当时的情况定然已不允许他逃出客栈,所以只能藏身房梁负隅顽抗! 同时再看这客房内,四处不曾留有血迹,家具齐全协调且无磕碰划损痕迹,显然不曾经历打斗。 这就说明他要么逃得生天,要么就是在瞬间就被人制服。 而看这客栈不似经历什么变动的模样,恐怕对方遇险身死的可能性更大些。 就这么想着想着,刘青风忽听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紧接着响起一阵敲门声,以及店小二小心翼翼的问候, “客官,巳时三刻了,可否需要小的给您准备酒菜饭食?” “巳时三刻了?”从沉思中清醒过来的刘青风眼珠一转点头应道:“准备些好酒好菜,爷吃痛快了少不了赏钱!” “得嘞!”店小二兴高采烈地应了一声,噔噔噔小跑着离开了。 过不多久,酒菜送进屋中。 扮做粗豪做派的刘青风大咧咧屏退店小二,闭锁房门假作进餐,却在弄出响动的同时取出一个小瓷瓶,倾倒出白色粉末洒在酒菜碗筷上。 片刻后,半数菜肴中的白色粉末在刘青风的注视下,缓缓变为浅淡的青色! 妖毒! 虽已做足了心理准备,可刘青风还是心头一骇,下意识的就想退开两步,远离那满桌丰盛的酒菜! 不过他也知道此时迟疑不得,面色一凝立即凝聚真气包裹手掌,渐渐将掌心靠近混有妖毒的菜肴。 然而就在他手掌真气触及菜肴的刹那,他就觉覆盖手掌的真气瞬间被菜肴抽走一丝,而菜肴上的粉末也由淡青色化为暗青色! 该死! 是吞噬真气的妖毒! 刹那间,师家七名高手惨死时的一幕幕瞬间在他脑海中浮现,惊得刘青风骇然散去手掌真气! “一模一样……” 片刻后,冷静下来的刘青风眼珠急转默默自语道:“吞噬真气壮大己身,这等妖毒一旦入体,真气越是雄浑便越是难以抵御。 “反之,徒具内力的凡俗武者与寻常人,却丝毫不为妖毒所伤。 “而半月之前有人在客栈遭了毒手却还如此风平浪静,且这菜肴中有半数混含妖毒,说明这客栈上下无一个是好人! “此地……不能留了!” 思忖间打定主意的刘青云目光一定,迅速从包袱中取出一个敞口皮囊,随手抓起筷子将混有妖毒的菜肴向皮囊中划拉。 眨眼工夫,桌上菜肴去了大半,刘青风飞快的系紧皮囊,将没有妖毒混杂的酒水菜肴扑撒到面门衣领上一些,然后将皮囊藏在身上推门而出。 楼下店小二听到动静抬头看去,却见刘青风快步走下楼来,不等他搭话就将一颗细碎银子抛给了自己。 “爷出去办点事情,不几日便回来了。”刘青风说着大步向客栈外走去,“看好爷的房间,短了一件行李,仔细你的皮!” 说罢,刘青风便头也不回的出了客栈,眨眼不见了踪影。 而一句话都来不及说的店小二则呆立原地,眼见刘青风身影消失,顿时有些慌张的看向柜台方向。 柜台内,面白无须脸颊消瘦的掌柜瞥了一眼店小二,面无表情道:“愣着干什么,去把甲字客房给收拾干净,看好里面的行李。” “呃……我这就去。”店小二应了一声,转身上楼去收拾客房。 掌柜的见状不再理会店小二,转头看向店门外刘青风离去的方向,宽而薄的嘴唇抿了抿,嘴角翘起一个若有若无的弧度。 数日后的傍晚,连日赶路的刘青风终于回到了庆州,只是他却没有回转庆州城,而是马不停蹄的奔入了正心寺中。 正与张世山吃肉喝酒的左章得了桃树木听涛禀报,手忙脚乱的让张世山将肉食酒水收好,又将铜质虎头准备好,这才将将赶在刘青风进门前切换了高僧模样。 而刘青风刚一进后院就见左章将铜质虎头递给自己,便拱了拱手道:“辛苦智深主持操劳缉妖司俗务。” 不辛苦…… 我现在还不知道缉妖司的大门朝哪里开…… “略尽绵薄之力罢了。”左章客气回了一句,然后就不再言语,竟是丝毫打听刘青风怀宁府见闻的意思都没有。 “智深大师不好奇?”刘青风见状不由疑惑。 谁知左章却只是笑笑,“刘司官,你短短数日便安然归来,便说明此事已然查探清楚。 “至于此间事由,想必刘司官打定主意后,会与贫僧分说一二。” 刘青风闻言顿生高深之感,不禁由衷赞道:“智深主持当真担得起高僧二字。” “刘司官过奖了。”左章说着淡然颔首回礼,一副宠辱不惊的模样更是让刘青风心中生出几分敬重。 两人寒暄几句,无意逗留的刘青风便告辞离去,而左章也恢复了平日的惫懒模样,“刘青风被吓到了。” “嗯?”正从黄铜钵盂中向外掏果酒肉食的张世山愣了一下,“被谁?左小哥你吗?” “你看我像是会下妖毒的人吗?”左章摆了摆手,若有所思道: “按说要在师家寿宴上同时精准的毒倒七名高手,几乎是没可能的事情。 “可如果大面积投毒,没理由别人不中毒,且这种猛毒不应该留下其他活口。 “但结果却是,除了救都救不回来的七名高手,师家满门皆存,这就有点耐人寻味了。” 张世山被左章说得有些犯迷糊,思索片刻后猜测道:“会不会是寿宴上有什么东西,是只给这些高手吃的?” “应该不会。”左章摇摇头,“师家要是有这种风俗,张大哥你拿到的信里不应该没有提及。” “也对……”张世山闻言挠挠头,不得其解之下干脆放弃了思索,指着面前的酒肉道:“还没吃完呢,边吃边想吧。” 左章见状索性也将问题丢到一旁,端杯执筷与张世山边吃边聊。 酒过三巡,天色暗了下来,酒足饭饱的张世山拍着肚皮吹着牛,左章则笑呵呵的听着,全当张世山在讲笑话。 可是他们谁都不知道,山下不远处的树林中站着一名面白无须脸颊消瘦的男子,正遥遥注视着山巅的正心寺。 而随着天光越来越暗,这名男子宽而薄的嘴咧开一个夸张的弧度,“原来藏在这里啊……” 深夜,月近中天,常在正心寺中留宿的张世山困意上涌,随便钻进一间厢房就沉沉睡去。 而左章则扫撒寺院闭锁寺门后,这才准备安歇。 然而,就在他即将走进自己房间的时候,忽觉夜色之中有浅淡非常的雾气飘进了后院,眨眼间便扩散至每一个角落。 雾? 什么光景就起雾? 颇感纳闷的左章蹙眉看着缭绕在身边的浅淡雾气,心中不自觉地生出几分别扭感,让他想要远离这莫名其妙的雾气。 可是不等他有所动作,那雾气就飘荡到了他的鼻端,让他不由自主的吸入了鼻腔之中! 而那雾气刚进鼻腔,便似是活了一般,宛若一条无形小蛇,直冲着左章经脉而去! 吓了一跳的左章顿觉不妙,下意识调动真气涌入鼻窍,要将那诡异的雾气驱除体外! 刹那间,诡异雾气与左章的真气便在鼻腔中相触! 阿嚏! 莫名打了个喷嚏的左章揉了揉有些发痒的鼻子,从鼻窍哼出一口真气,眉毛皱得越发紧了,“靠!什么玩意儿!” “智深大师容禀。” 就在左章戒备院落中莫名雾气的时候,桃树木听涛忽然出声道:“山腰处有一男子,似正冲着正心寺喷吐气息。 “这人书生打扮,面生异相,口窍宽大,迥异于常人。” “喷吐气息!”左章瞬间明白后院中的莫名气息来源于何处,心头豁然一惊,“糟了!张大哥!” 话音刚落,左章一个闪身如魅影般出现在张世山厢房外,却见莫名雾气已经飘进了厢房之中! 然而令左章惊奇的是,张世山呼噜打得震天响,莫名雾气不知吸进肚子多少,却不见有丝毫异样! 也没用? 这到底什么鬼玩意儿…… 见自己与张世山都在雾气中安然无恙,左章便稍稍安下心来,纳闷之余转头看向桃树木听涛,“你能否看到院落中的雾气?” “雾气?”桃树木听涛愣了一下,晃动枝丫道:“小的不曾见院落中有雾气。” “是……妖雾?我明白了。”左章略作思忖便即恍然,咧嘴笑笑的同时眸中寒光闪过,低声嘀咕道: “现在想来,师家那七名高手与其他人相比,也就是体内有否真气的区别了。” 说着,左章快步来到桃树下站定,仰头冷笑问道:“能否猜到他的来意?” “小的不知。”桃树木听涛答道:“不过刘司官离去未久他便找上门来,想来可能与刘司官有些关联。” “有些?你可真保守。”左章说着冷冷看向寺门方向,“刘青风个自作聪明的蠢货,被人缀上了都不知道!” 桃树木听涛心思机敏,又一直听左章谈说师家遭遇,闻言顿时恍然道:“小的明白了!这人就是毒杀师家七名高手的凶徒!” 左章点点头,心念急转间隐隐明白了毒雾玄机,不由暗暗庆幸罗汉金身玄妙非常,同时也头一次为张世山未入气血境而感到幸运, “难怪师家气血境以下的都活了下来,竟是这毒对气血境以下的不起作用! “至于气血境以上的,哼,若不能当机立断排出妖毒,恐怕便是十死无生的结局!” “可他为何对大师下手?”桃树木听涛疑惑间刚刚问完,枝丫便是一阵乱抖,“智深大师,他上来了!” “刘青风就是个蠢货!”左章咒骂一声,刚刚深吸一口气镇定了心神,就听敲门声远远传来。 静等片刻,左章扮出一副刚刚睡醒的样子,步履虚浮的向着寺门处走去。 而来到寺门后,左章打了个哈欠问道:“门外……是谁?” “劳烦小师傅开门。”一个略显沙哑的男声从门缝中钻进寺内, “在下一介云游书生,赶路间忘了时辰。特求小师父慈悲,许我借住一晚。” 左章闻言心中冷笑,表面却扮为难状,“你走吧,正心寺不留人过夜。” “多谢……呃?”门外男子话说一半突然愣住,讶然道:“不留人过夜?” “对啊,从不……留人过夜。”左章又打了个哈欠,揉了揉发痒的鼻子道: “西方十里之外便是古县,那里客栈酒馆多的是,你去那里吧。” 门外男子没料到左章会这般说,顿了一下才恳求道:“小师傅,你出家人慈悲为怀,怎忍心看我徒增劳碌? “况且夜深路险,我若是在路上被野兽袭杀,葬身它们腹中,这可就成了小师傅你的罪孽了。” “哎?你这人好没道理!”左章闻言顿时气道:“怎个就强往出家人身上落因果! “再说了,你若葬身兽腹,便是去了野兽饥渴之苦!那也算是一桩善事,它们还须感激我哩!” 门外男子一听顿时心生怒火,盯着紧闭的寺门冷声问道:“好你个狠心肠的出家人,我不曾招惹你,你却来咒我葬身兽腹! “好,好好!今日我还非得在你这正心寺中过夜不可!”</p> 第三十一章 又见玉佩 “我正心寺岂是你说住就能住的!” “我云游四方,从未见过如你一般冷硬心肠的出家人!” “那你今日便长见识了!” “出家人不修口德,来日必下拔舌地狱!” “出家人的便宜也想占,油锅地狱有你一口油锅!” “……” 眨眼之间,门外男子便与门内的左章吵嚷起来! 而因着时值深夜,山巅又寂静得很,显得他们两人的破口大骂声越发高亢刺耳! 吵了片刻,就在门外男子怒火中烧杀意沸腾时,门内的左章忽然打了个哈欠道: “我不……哈……与你吵了,反正我正心寺不留人过夜,你爱去哪里去哪里!” 说罢,他便毫不犹豫的转身,要向后院走去。 门外男子一听越发恼怒了,二话不说纵身一跃直接从寺门上方掠过,飘然落向寺内! 而当他身处半空之时,似欲喷火的双目飞快一扫,就见一名头戴僧帽的年轻僧人站在寺门后,看样子正要离开。 门外男子见左章低眉垂目犯着迷糊,似是根本没看到他一般,心头怒火更盛,落地后赫然站定戟指骂道: “兀那秃驴!给我站住!” 然而话音刚落,就见左章迷迷糊糊的转头冲着寺门外喊道: “狗东西你骂谁是秃驴! “混账你个头顶生疮脚底流脓腌臜货! “佛爷我从今天起天天咒你不得好死! “定让佛祖保佑你断手断脚断子孙根! “瞎了你的狗眼!大半夜的到我正心寺来找不痛快……” 刹那之间,数不尽的恶毒之语喷涌而出,宛若刀剑一般狠狠扎进男子耳中! “你给我闭嘴!” 怒不可遏的男子血气上涌涨红了脸庞,暴喝一声向着背朝自己的左章冲去,“我今天定教你受尽百般折磨!” 正破口大骂的左章听得身后有动静,惊诧之下豁然转身,却见一名面白无须的宽口男子狰狞的嘶吼着扑向自己,顿时吓了一跳! “你怎么进来的?你要干什么!” 见宽口男子狰狞可怖,左章慌张之下想要退开,却步履虚浮的倒腾不开腿,竟是自己将自己绊了一下,一个趔趄跌坐地上! 宽口男子见左章一副不中用的模样,狞笑一声在他身前三尺站定,目露凶光俯视猎物一般狠声道: “好个满口喷粪的无德和尚,且看你今天如何死!” “你敢乱来?”似有些被吓到的左章跌足退了两步,慌张的扯着嗓子喊道: “我师父功法通神,你敢造次,定教你买不到后悔药吃! “师父、师父!有人闯门,快来……” “功法通神?哈哈哈……”宽口男子似是听到了什么笑话,狂笑一声探手成爪抓向左章,“你且喊他,看他应不应得!” 左章闻言顿时面露惊容,慌张间胡乱摸索,忽地从袖袍中扯出一个木鱼,胡乱挥舞着,试图抵御宽口男子! “木鱼?当真是个好兵器!哈哈……”宽口男子不以为意大声讥笑着,裹挟恶风的手掌不闪不避迎着木鱼挥去! 嘭! 只听豁然一声巨响,宽口男子的手掌仿若撞在一尊迎面飞来的山峰上,猛然被弹了回来! 而那被荡开的手臂上的巨大的惯性,直接拉扯着他原地一个趔趄失了平衡! “让你走你不走,还真是勇呐。” 就在宽口男子骤逢惊变而骇然无措的刹那,忽然一个熟悉的声音钻进了他的耳朵。 而不等他弄明白话语中的含义,就见近在咫尺的木鱼速度不减反增,带着刚猛无匹的气势闪电般奔向自己的面门! “你……” 啪! 只听一声脆响,就见宽口男子被左章一记木鱼狠狠拍在面门上! 刹那间,血花迸溅四方! 在左章奋尽全力的挥砸之下,木鱼下的头颅猛地向后一折,接着宽口男子便毫无反抗之力的直挺挺倒了下去! 而看着似乎要挺尸的宽口男子,正要再补几下木鱼的左章眉头微蹙,心头生出几分疑惑, “为什么会比想象中的弱这么多……” 言罢,左章纳闷的看了眼不曾沾染一丝血迹的木鱼,便继续紧紧盯着不再动弹的宽口男子,心中戒备不曾减少丝毫。 然而躺在地上的宽口男子此时不仅整个面门塌进颅内,脖颈更是向后歪折,让他打了个转的脑袋紧紧贴在了后背上,眼见是活不成了! “算了,敌人嘛,自然是越弱越好。” 确认宽口男子气息全无,松了口气的左章收起木鱼,准备搜索一下尸体。 可还没等他靠近,宽口男子的尸身忽然一阵扭曲,双手双腿缩回衣袖,身躯则在收缩变细的同时也延伸变长,瞬间便没了人形! 数息过后,尸身不再变化,而一条八尺长短碗口粗细的蛇尸则出现在左章面前。 而看它身上带着诡异气息的斑斓花纹,和虽然严重塌陷却依旧呈三角状的头颅,显然是一条毒蛇! 蛇妖? 难怪擅长用毒了…… 左章别扭的耸了耸肩,缓缓靠近过去,拿出木槌拨拉衣物,很快就发现了一个盘子大小的扁平包囊。 心生好奇的左章小心翼翼解开包囊,就见其中装着三本书册、一些银票银两和一枚寸许大小的玉佩。 “这是……” 眼见玉佩有些眼熟,左章拿起一看,发觉这玉佩成令牌状,一面刻着真字! “真宝阁!” 讶然之下,左章若有所思的掏出那三本书册,却见分别是《苍云铁流》、《百毒经》与《火浪诀》。 “唉,三本功法……我是看呢?是看呢?还是看呢?” 端详着三本功法的左章语气纠结的嘀咕一句,然后就面带坦然的依次翻阅三本功法,不一会就将其中内容尽数记下。 可是在记下内容的同时,左章也发觉这三本功法都不完整! 其中,《苍云铁流》只有前四章与些许习练心得,显然是师家丢失的那一本。 而《百毒经》是一门妖族功法,虽然同样只有四章,却是由两册拼接在一起,其中第一章为一册,后续三章为另一册。 至于最后一本《火浪诀》,则又是一门人族功法,仅有两章,所以看起来是薄薄的一册。 “以真宝阁的尿性,分章兑换也不是做不出来。”左章稍作思考便即恍然,撇撇嘴思忖道: “这百毒经总纲说有十章十层,每练成一层便能练就一种猛毒,而第一层恰是能吞噬真气壮大己身的噬真毒。 “想必这蛇妖是先用不知从哪里得来的火浪诀前两章,换了百毒经第一章。 “然后他练成百毒经第一层之后,又毒害师家高手,盗走苍云铁流,试图换取百毒经后面的几章。 “只是他没料到,苍云铁流完整传承不知怎的跑到了师雪莹手中,所以只换到了后续三章的百毒经。” 说罢,左章将三本功法放入包囊塞回蛇尸身边,又将银票银两和真宝阁玉佩揣进怀里,然后便起身向后院走去。 眨眼间,左章便来到张世山休憩的客房内,一把拽起兀自沉睡的张世山,凑到他耳边喊道:“张大哥!喝花酒去!” “花酒!”张世山一个激灵睁开双眼,目光茫然的站起身抬脚便走,“去哪里……喝花酒?” 老瑟批…… 哭笑不得的左章连忙探手将他一把拉住,好一顿说才把张世山弄得清醒了些许。 “张大哥,帮我个忙。”左章笑吟吟的将蛇妖来袭的事情说了一遍,然后指了指庆州方向,“帮我给刘青风送个口信。” “我?”还有些迷瞪的张世山愣了一下。 “我去也行。”左章笑呵呵的说道:“那就需要张大哥你看着蛇妖尸首了。” 张世山闻言顿时彻底清醒过来,连连摆手道:“呃……算了,我这就去。” 说罢,张世山犹豫的扫了眼蛇妖陈尸的寺门方向,咬了咬牙直接翻墙而出,眨眼不见了踪影。 左章见张世山离去,返身进了小殿,入定进了须弥境。 须弥境中,慧觉老僧依旧是闭合双目盘腿端坐的姿态,似乎永远都不会变一般。 左章动作熟练地坐在慧觉老僧对面,一手撑着脸颊思忖道:“老秃驴,真宝阁是个什么组织?” 话音落后,慧觉老僧缓缓睁开双眼,淡然说道:“百余年前兴起的一个商会,许多大国都有他们的踪迹。” “一百多年……”左章沉吟片刻将蛇妖来袭的事情说了一遍,然后缓缓说道: “托了刘青风的福,那蛇妖应该是以为师家后人藏身正心寺,所以才会直接下毒杀人。 “可是他被我反杀之后,我从他身上搜到一枚真宝阁的玉佩。 “而再算上芸娘身上的玉佩,这就是我见过的第二个带有真宝阁玉佩的妖精了。 “难道真宝阁和妖精做生意比较多吗?” 慧觉老僧闻言看了左章两眼,笑着摇摇头道:“我不知。” 而一副认真思索模样的左章似乎也不在意慧觉老僧知不知道,兀自沉吟道: “陈希曾说及真宝阁的一些秘闻,言说妖族功法要用人族功法去换。 “而这蛇妖为了换一本《百毒经》,便害了师家七名高手的性命,那其他妖精呢? “真宝阁组织严密成立百年,不会想不到此举会带来什么害处,却依旧如此行事,为的又是什么?” 见左章目光深邃自言自语,慧觉老僧低眉垂目笑道:“我不知。” “现在想来,真宝阁十三换十的规矩颇多不妥之处。”左章似是没听到慧觉老僧的回答一般,继续说道: “假若我要一味灵药,他要我用一件珍贵古董去换。 “我若有珍贵古董,或是能买到还好,可若没有古董又没有银钱呢?难道去偷盗强抢吗? “真宝阁只说以物易物,却不管我拿来的那东西是何来路!如此行径,不怕仇怨四起吗?” “我不知。”慧觉老僧摇头笑笑,语气淡然无波,“想明白了?” “差不多了。”左章忽地伸了个懒腰,活动了一下脖颈环顾四周咧嘴笑道: “这须弥境的静心功效当真不错,以前我怎么没发现呢?” “心中有须弥,你便身在须弥,与须弥境有什么关系。”慧觉老僧失笑道: “据我所知,真宝阁做的都是独门生意,只要有求于他们,便只能接受他们的条件。 “不过这条件却是可以在一定限度内商量,只看你选择将何物奉于他们了。” 左章摇头道:“这般行径,不过是打着自愿交易幌子的损人利己罢了。 “且他们要那么多东西有何用?若真只是做交易,那为何不用银两?” 慧觉老僧不以为意的笑笑,“这却与我无关了。” “那说些可能与你有关的。”左章说着指了指四周数之不尽的书架,“《苍云铁流》、《百毒经》和《火浪诀》,有吗?” 听了左章所说的三部功法,慧觉老僧眼皮微抬,若无其事的看着左章,笑吟吟的问道: “除却《苍云铁流》,另两个都有,想看? “我就知道!”左章一副有所预料的样子,抓到把柄似的看着慧觉老僧,目光灼灼道: “百毒经的噬真毒吞不了罗汉金身的真气,自创罗汉金身的你自是逃不了干系!” “便只是说这一句?”慧觉老僧忍俊不禁,笑着抬起手道:“若是没别的事情,你便出……” “慢着!”左章连忙喝止了准备挥手的慧觉老僧,快速问道: “老秃驴,你与我说实话,罗汉金身究竟是什么功法?” 慧觉老僧闻言放下手掌,缓缓说道:“罗汉金身虽是功法,修的却是神通,至于真气,不过附带遮掩罢了。” “遮掩……”左章闻言诧然道:“为何要遮掩?” “你会知道的。”慧觉老僧说罢闭上双眼,刚刚放下的手轻轻抬起,“且去吧。” “你个老秃驴又来这套……” 猝不及防的左章惊呼一声,可话音刚落就回到了寂静昏暗的小殿中。 “靠!一天到晚神神叨叨的!” 自知再进须弥境也问不出什么来的左章冲着佛像骂了一声,气咻咻的走出了小殿,自回厢房休息。 数个时辰后,天色微亮,休憩半夜的左章忽然得了桃树木听涛禀报,便略作整装来到寺门处,静静等着张世山等人。 眨眼功夫,三道身影掠上山巅,为首的正是左章昨夜刚刚见过面的刘青风。 而他一见左章就急不可耐的奔至寺门前问道:“智深大师,张僧会说……” “刘司官勿急。”左章双手合十淡然笑笑,侧身让出身后洞开的寺门,“那蛇妖就在门内,还请刘司官入内一观。”</p> 第三十二章 信守诺言 急切之情挂了满脸的刘青风见左章与往日一般淡然自若,仿佛只是请他入寺饮一杯茶水一般,顿时心神平静了些许。 然而,一路疾驰思虑杂乱的刘青风心神稍定之后,却不由自主的对左章诛杀妖孽一事生出几分疑虑。 而回想张世山突然登门后所说的一切,虽然听着没什么不妥之处,可越是细思量越觉得仿若怪谈故事一般让人不敢置信。 难道是两人合伙诓骗于我? 可是他们这般做又有何益处…… 且那妖孽若有不妥,怎瞒得过我与雪莹…… 瞬时间,刘青风心头疑念频闪。 只是他却不知,张世山说与他的说辞,乃是左章为了遮掩自身底牌而刻意修改过的,听起来自然像是故事一般。 也正是因此,导致刘青风越想杂念越多,也越觉得不能贸然相信左章,足下甚至都迟疑了刹那。 不过相比疑虑丛生的刘青风,师雪莹的心思则简单得多。 只见她脸上尽是心急若焚的急切,灼灼视线投注寺门内,三两步便超过了刘青风,眨眼间跨进了寺门内。 刹那间,一条头颅塌陷的斑斓大蛇出现在师雪莹的视野内,裹着衣服趴在地上,一动也不动! 师雪莹久在缉妖司,自是一眼就看出这条大蛇是化形的妖精死后现了原形,连忙上前查看。 心怀疑虑的刘青风紧跟着也进了门,虽得了左章提醒,可骤然见到蛇尸却还是一惊,略作辨认后骇然驻足的看向左章, “智深大师,这条小……” 面露惊容的刘青风说着瞥了眼蛇尸的个头,轻咳一声改口道:“这条玉鬼,当真是被……咳,当真没有伤到你?” “玉鬼?”左章笑了笑好奇道:“贫僧久居正心寺,不曾见过此蛇,刘司官可否讲解一二?” “智深大师当真非寻常人。”刘青风看怪物般的看着左章,咋舌道: “小玉鬼是咱们晋国毒性最烈的毒蛇之一,面如白玉,体型颇小,行动迅捷非常。 “其惯于匿阴暗隐晦之处偷袭过往生灵,中毒者顷刻即死,且死状如被鬼魅吞了生气般浑身惨白,这才有了小玉鬼之称。” 左章面露恍然,看着蛇尸摇头叹道:“可这条小玉鬼却与小字不沾边了。” 岂止是不沾边…… 刘青风心头苦笑,指着蛇尸面色复杂的说道:“寻常小玉鬼都在一尺长短,最长不过尺半。 “而这条小玉鬼背生异纹,更有八尺之长,虽有开启灵慧修行功法的加持,却也足见其不凡。 “智深大师能将其击毙……想来手段绝非刘某所能想象。” “刘司官谬赞了。”左章淡然应了一声,脑子里想的却是拍死蛇妖的木鱼,心中暗叹到底还是慧觉老僧的法宝厉害。 说话间,查看蛇尸的师雪莹很快便搜出了左章放回去的包囊。 刘青风见状连忙凑到近前,就见其中的三门功法已被师雪莹翻了出来。 “苍云铁流!”刘青风惊呼一声,然后就满怀期待的催促道:“雪莹,你快看看!” “……好。”神色复杂的师雪莹点点头,有些迫切却又有些茫然无措的翻开了手中书册。 一时间,众人具都安静下来,不论是事不关己远离蛇尸的张世山,还是装模作样假扮高僧的左章,全都将视线投注到了师雪莹身上。 然而师雪莹却似是没有察觉到一般,专注的翻看着手中的功法,似乎在认真品读其中的每一个字。 片刻后,垂首捧读的师雪莹忽然眼眶一红,双手颤抖着将功法书册紧紧合上,咬着牙不让眼眶中的泪珠滚落下来。 “我佛慈悲。”左章见状轻叹一声,冲着张世山说道:“张僧会,贫僧忽然记起有件事情要与你细说,烦请移步大殿内。” 说罢,左章便转身离去。 而张世山则愣了一下,旋即醒悟左章是要给师雪莹和刘青风留下商量的空间,便快步跟了上去。 “雪莹,这真是你二叔公的遗物?” 刘青风见左章和张世山主动避开,心头涌起一丝感激,连忙问道:“字迹无差?” “确系二叔公的遗物……”回忆起惨死长辈的师雪莹强忍心中凄苦应了一声。 正翻看《百毒经》的刘青风闻言,下意识的看了眼左章所在的大殿,深感左章高深莫测的同时,也觉心头悬起多年的大石终于落下, “这本《百毒经》中所记载的噬真毒,与你师家先烈所中妖毒一般无二,想来是这妖孽就是真凶!” 捧着《苍云铁流》功法的师雪莹抿了抿嘴,面上罕见的露出了几分柔弱之态, “当年我仗着祖父宠溺,趁着他老人家寿宴偷偷拿走他书房中的功法秘策,甚至还为此洋洋自得。 “可现在想来,却是祖父宠着我,任由我胡闹……” “唉……”刘青风叹了一声劝慰道:“想必你祖父也是看到了你的武道天赋,才有意让你拿到完整的《苍云铁流》。 “只是他却没料到,此举恰恰让玉鬼蛇妖失了算计,保住了你师家的传承。” 眼中泪珠滚动的师雪莹闻言看向已然身死的大蛇,眸中光华一凝恨道:“师父,我要将此妖炼成一件兵刃!” “自是应当!”素来将师雪莹视若己出的刘青风毫不犹豫答应下来,略作思忖后语重心长道: “你此番大仇得报,全赖智深大师出手诛妖,所以你我须好生谢过大师。” “徒儿明白。”师雪莹认认真真的应了一声,干脆利落的起身向着大殿方向走去。 熟知她性情的刘青风见状也不为怪,长身而起跟了上去。 大殿中,左章正与张世山细说昨夜反杀蛇妖的种种,忽听脚步响起,停下话头扭脸看去,恰看到刘青风师徒两人步入大殿。 而他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见师雪莹扑通一声跪在自己面前,毫不犹豫的一头磕在地上大声道: “雪莹多谢智深大师厚恩!将来但有差遣,雪莹必殒身以赴!” 我靠!姑娘你这么彪的吗…… 混没料到师雪莹进门就跪的左章吓了一跳,连忙将她扶起,口中连称使不得。 一旁的刘青风见状适时来到左章面前,深深地躬身拱手道:“在下莽撞,险些害了智深大师。 “好在智深大师修为高深,不曾被妖孽阴毒手段所趁,否则在下真是万死难辞其咎。” “刘司官言重了。”左章摆手笑笑,见刘青风眼神中隐含打量,便主动解释道: “也是幸得这妖孽未曾动用妖毒,且敲开寺门后张口便打问是否有出家前姓师的僧人。 “而我记得刘司官言说师家遭遇,便猜到了他的身份,生恐出了什么祸端,只得用计将其诛杀。” 刘青风闻言再次拱手,由衷赞道:“大师智慧高深,在下佩服。” 左章笑了笑客气两句,忽然正色道:“刘司官,这妖孽化形后的相貌为一名面白无须脸颊消瘦的男子,口窍宽而薄,不知可有印象?” “客栈掌柜!”刘青风略作思忖顿时回忆起来,惊呼道:“原来竟是他!难怪……” 说着,刘青风便将怀宁府客栈中发生的事情说了一遍,引得众人惊叹不已。 几人叙话片刻,眼见天光渐亮,左章便主动言说要开门迎候香客。 刘青风已是老江湖,一听就明白左章有意让他们善后。 而乐得如此的他便主动开口揽下一应事宜,与师雪莹收敛蛇尸清扫了血迹,客客气气告辞离去。 等到刘青风两人的身影消失,左章感慨片刻后将怀中的真宝阁玉佩取出,递到了张世山面前, “张大哥,再帮我个忙吧。” 曾听左章说过真宝阁玉佩的张世山顺手接过玉佩,好奇问道:“你想我代你到真宝阁换东西去?” “对,也不对。”左章摇头笑笑,“重点不在于换,而在于探。” “打探?”张世山不解道:“打探什么?” “帮我去探探他们都有什么东西。”左章脸上露出别具深意的笑容,“顺便再看看他们需要什么东西。” “有什么和要什么……”张世山似懂非懂的挠挠头,然后忽然想起一事,疑惑问道:“到哪里能找到真宝阁?” “到……”左章闻言一滞,忽然想起自己也不知道,眼珠一转神秘兮兮的说道:“到了时机成熟的时候我告诉你。” 张世山闻言不疑有他,点点头随手将真宝阁玉佩放进黄铜钵盂。 随后数日,左章再一次闲了下来,整日里缩在正心寺中悠闲度日,小日子过得很是舒坦。 这一日,张世山再次来至寺内,不仅带来了左章最是喜欢的果酒与肉脯零嘴,还带来了另外两件东西。 “里面有白银千两,是刘青风的谢礼。” 张世山笑呵呵的抖搂着一个硕大的木箱,摇出一阵阵银锭撞击声。 嫌弃银箱沉重的左章不以为意的摆摆手道:“还是老规矩,交给张大哥你打理吧,我这寺里用不着这些东西。” “那我可就不客气了。”张世山随手将银箱丢进黄铜钵盂,然后口宣一声佛号从中一拽,手中便多了一根黑黝黝暗沉沉的齐眉棍。 左章微微歪头打量着张世山手中的齐眉棍,见其一寸粗细,六尺长短,整个棍身如黑铁一般,很是不起眼。 不过看张世山刚拿出齐眉棍后便将其咚的一声墩在地上,动作僵硬吃力得很,显然这棍分量不轻。 “看着还不错。”心生好奇的左章站起身来靠近齐眉棍,一边打量一边问道:“多重?” “八百一十斤。”张世山龇牙咧嘴的扶着齐眉棍,面带兴奋的说道: “前几日刘青风找到我,打问你喜欢什么兵器。 “我知道左小哥你不喜张扬喜好藏拙,便没说你习练剑法的事情,只说你精擅佛门棍法。 “于是刘青风便邀我去庆州武库之中,让我替你挑一件趁手的兵刃送来寺中。 “而我转遍了庆州缉妖司武库后,便选中了其中最重最不起眼的乌钢伏妖棍。” 左章闻言笑笑,探手握住乌钢伏妖棍,轻晃一下试了试手感,然后手臂轻抬将之拎起,轻飘飘舞了个棍花咧嘴笑道: “分量还凑合,且这不起眼的样子也甚合我心,果然还是张大哥办事牢靠。” 张世山嘿嘿一笑拍了拍肚皮,“我哪及得上左小哥靠谱,况且左小哥你信诺如山是我平生仅见,着实让我钦佩。” “唔?”正熟悉乌钢伏妖棍的左章闻言一愕,琢磨了一下张世山的话中含义后顿时失笑,“花魁选出来了?” “哎呀,左小哥真是料事如神!”张世山的胖脸上挂满了殷勤笑容,凑近左章谄笑道: “倚香姑娘不见之后,添香阁便将她们培养许久的锦蕊姑娘推出来,参加花河游会争那花魁。 “而结果也趁了添香阁的心意,锦蕊姑娘凭着琴箫书画四门绝技力压众雌,成了当之无愧的花魁。 “至于今夜,则是锦蕊姑娘会在添香阁登台露面,并选一位合她眼缘的俊才,夜话诗酒。” 这个操作…… 怎么感觉有点见面会加大抽奖的味道…… 左章撇撇嘴,甩走心头荒谬的念头,看着眼含热切的张世山,笑问道:“张大哥想今晚露个脸?” “嘿嘿……”张世山搓着手笑道:“这个嘛……能露脸是最好。” 左章耸肩失笑道:“好吧,我便陪你去一趟,看看你的运气怎么样。” “哎呀!我就知道左小哥绝对靠得住!”张世山开怀欢呼一声,向着寺外跑去,肥硕的身子灵活迅捷得很,“我这就备马!” “唉,真个没救了……”左章见状摇头笑叹一声,缓步来到桃树下低声叮嘱道:“我明早便归,你与萌芽看好正心寺。” “小的明白,定不让智深大师失望。”桃树木听涛闻言郑然应下。 左章满意地点点头,背着双手优哉游哉的向着寺外走去。 数个时辰后,当月牙高高挂在夜空中的时候,张世山在乔装改扮的左章的陪同下,底气十足的踏进了添香阁的大门。</p> 第三十三章 添香阁中 据说,添香阁是广安府最有名的花楼,十里花河最耀眼的场所,府城众多青楼中的绝对霸主级存在…… 据说,自打花河游会诞生以来,十年中有七年的花河花魁出自添香阁,让这一项荣誉像是被添香阁手拿把攥一般…… 据说,添香阁有数以百计的美女,不论一个男人的喜好有多特殊,都能在这里得到满足…… 而由于以上的种种说法,均出自被左章定义为无可救药老瑟批的张世山口中,所以真实性与可靠性都存疑。 不过,当扮做一名书生的左章走进添香阁之后,才发觉素来爱吹牛的张世山对于添香阁的描述,似乎并没有多少夸张的成分! 尤其是在有意炫耀的张世山带着他经过了其他几家花楼之后,左章越发对添香阁生出鹤立鸡群的感觉。 而抛开远较其他花楼豪奢瑰艳的装修风格不论,单就在大堂内穿梭的那些莺莺燕燕,就让左章心生赏心悦目之感。 只是抛头露面的就已经美得冒泡了…… 藏在里面的还不知道要靓到什么程度…… 啧,有点高级会所的意思了…… 左章心中感慨几句,以绝强毅力将视线从过往美女的身上移开后,随着张世山进了一个雅间。 雅间中桌椅酒水俱全,装修精致典雅,被门外大堂中喧闹的声音一衬,就显出几分闹中取静的别样韵味。 张世山见左章面露满意的笑容,便屏退殷勤的仆役和添香阁美人,关闭房门得意道: “左小哥,如何?哥哥我没有骗你吧?” “还好。”左章打量了一下屋内陈设,满意的点点头,淡然笑道:“锦蕊姑娘呢?什么时候能见到?” “哪有那么好见。”张世山闻言嘬着牙花子落了座,给左章倒了杯酒后感叹道: “锦蕊姑娘今夜只在内楼献艺,能进去观赏的的只有三十人。 “而在锦蕊姑娘献艺之后,才会从这三十人中选一个秉烛夜话。 “至于入围这三十人,说实话,哥哥我是一次都没成功过。” 左章揶揄笑道:“倚香那次你不是做了入幕之宾么?” “左小哥你又笑话我。”张世山闻言摇头叹道:“当时是添香阁不准备让倚香姑娘做清倌人了,所以我才能用钱开路。 “如今锦蕊姑娘首次献艺,正是打名声的时候,哥哥我实在是有心无力啊。” 左章若有所思的点点头道:“确实,名声越大,换来的利益越多。 “不过呢,张大哥你应当也是用过心的,所以具体该怎么进内楼,想必比寻常人清楚很多吧。” 张世山一边饮酒走一边低声说道:“想要争夺这入内楼的资格,首先就是交五两银子报请。 “而单单报请这一轮,哥哥我前前后后就花了几百两了。 “报请之后,便要按着添香阁所出的题目,与一同报请的人赛上一场,优者入选。 “至于会是什么题目,我不知具体,但基本都是吟诗作对猜谜之类。” 吟诗作对…… 左章沉吟片刻犹豫了起来,并不是因为这些东西有难度,而是因为慧觉老僧曾一再警告他不要暴露自己是穿越者的身份。 所以他虽记得不少经典古诗绝对,却绝不会将它们拿出来。 万一曾经有个地球老乡用这些古诗绝对人前显圣,然后又机缘巧合被人当做域外天魔灭掉,那他再显摆这些东西就和找死没什么区别了。 于是,打定主意的左章毫不犹豫的排除了做文抄公的念头,笑呵呵地说道“张大哥,你看咱俩像是能玩得转这些的人?” “左小哥你也没法子吗?”张世山见左章点头,无奈道:“那便只有打道回府了。” “张大哥真是丧气。”左章不以为意的悄声说道:“正经比试没有希望,作假耍赖不就行了?” “啊?”张世山顿时愣怔,不敢置信道:“作假……耍赖?” “不然呢?”左章摸了摸头顶的假发,咧嘴笑笑:“吟诗你我不会,猜谜也蹩脚,只有作对最擅长…… “不过呢,却是与人作对。” 熟悉左章的张世山眼见左章这番做派,顿时心头一颤道:“左小哥,你要干什么?” “干什么?自是践行诺言。”左章被张世山大反应逗得一乐,笑着宽慰道:“张大哥你放心,不会出乱子的。” “那就好……”张世山闻言虽稍稍松了口气,却还是有些不放心,眼珠一转半是提醒半是疑惑道: “左小哥,素来给花魁捧场的人背景都不大简单,你准备跟哪个作对?” 然而左章却不漏一丝口风,神秘兮兮的笑道:“张大哥到时候就知道了,所以现在还是花银子报请去吧。” 张世山见状自知追问也是徒劳,不由苦笑一声起身走出雅间。 片刻后,张世山拿着两个绣工细腻形制精巧的锦囊回到了雅间,将其中一个递给左章后笑道: “左小哥,将此物别在腰上,与我一同去雅堂吧。” “张大哥破费了。”左章点点头接过别好,站起身笑道:“不过稍后可能还要再破费一些。” “些许银子罢了。”张世山摆摆手,向外走的同时按捺不住心中好奇问道:“左小哥你到底……” “劳烦张大哥带路。”话没说完,左章就挥手打断他的话头。 张世山无奈,索性息了打问的心思,引着左章向雅堂走去。 就这样,左章随着张世山弯弯绕绕行走片刻,来到了一处有门仆迎候的大门外。 而两名门仆见左章两人腰悬锦囊,随手打开身后大门的同时,不约而同面带笑容的冲两人谦恭行礼,礼数很是周到。 步入大门,一个宽敞明亮的大堂出现在左章眼中。 放眼看去,大堂中错落有致的摆着二十几张方桌,桌上笔墨纸砚齐备,甚至还放着一摞淡蓝色的信封。 而这些方桌各配了四张椅子,已有数十人各自落座。不过人虽多,却都安安静静的,即便有所交流也都着意放低音量。 不过也正是因此,当左章与张世山走进来的时候,瞬间便引起了这些先到一步者的注意,纷纷拿眼来看。 张世山眼见众人看向自己,又见其中有几张熟面孔,眼角不由自主的抽动了一下,选了张空无一人的桌子坐了下来。 左章自然随着张世山落了座,可他却明显感觉到投向张世山的个别目光中,带着明显的讥诮和鄙视。 “张胖子又来了……” “他不来才怪……” “也是,自知之明也不是人人都有……” 左章耳识敏锐,几声窃窃私语自是逃不过他的耳朵。 而当他顺着话语声传来的方向的看去,见讥讽张世山的人一个个衣着华贵却穿搭别扭,显然是什么贵便往身上套什么的主。 你们也好意思笑话别人…… 看来自知之明确实不是人人都有的…… 不以为意的笑了笑,左章就不再关注他们,而是开始四下扫量。 “左小哥,你做什么……”镇定心绪的张世山见状正好奇,可话没说完就见左章冲着一个角落招手,连忙顺着看去。 只见那角落中有一名年约二八的俏丽女子,正自恭恭敬敬的站着,却是这雅堂中负责招待宾客的婢女之一。 那婢女见左章远远地冲自己招手,微感讶然的同时莲步轻挪迅速来到左章所在的方桌旁,屈膝一福轻声问道: “这位公子有何吩咐?” “不敢言吩咐二字。”左章下意识抬起双手就要合十回礼,却忽然醒悟过来,连忙不着痕迹的改为作揖, “不知姑娘如何称呼?” 婢女声音轻柔的回道:“公子唤小奴阿宁就好。” “阿宁姑娘有礼了。”左章面带微笑的瞥了眼四周,放低声音轻声问道:“在下左章,敢问阿宁姑娘的卖身契可是在添香阁?” 唤做阿宁的婢女愣了一下,微微垂首低声回道:“回左公子的话,小奴的卖身契自是在添香阁的。” “唉,属实可惜。”左章扼腕叹了一声,然后又悄声问道:“不知给阿宁姑娘赎身需要多少银两呢?” “……啊?”心生疑惑的阿宁越发不解了,纳闷中带着几分戒备的看着左章,“左公子因何想给小奴赎身呢?” “在下孟浪了。”左章歉然自责一句,然后表情诚恳的指着张世山解释道:“这是我兄长张世山,掌管古县僧会司。 “世山兄长家大业大,手中人手短缺严重,却总是寻不到得用的,故而时常向我抱怨。 “今日我们来观赏锦蕊姑娘的琴艺,在下却无意间发觉姑娘蕙质兰心天性良善,正适合打理我兄长的一些生意。 “因此,才有了方才的唐突之举,还望阿宁姑娘见谅。” 左章说罢,不论是心怀疑虑的阿宁,还是茫然不解的张世山,具是心头惊诧! 好在张世山与左章相识多年配合默契,恰如其分的摆出一张笑脸,冲着阿宁点了点头。 “原来如此,却是多谢左公子看重小奴了。”阿宁说着抿了抿嘴唇,思忖片刻后声如蚊呐般答道: “左公子若真想为小奴赎身,却需与添香阁管事商议了。 “至于需要多少银两,小奴不敢置喙,但却定超不过三十两去。” 对阿宁这一番应对极为满意的左章眼睛一亮,语气由衷道:“阿宁姑娘真乃蒙尘明珠,在下定叫姑娘得脱自由。” “阿宁先行谢过左公子。”见左章说的认真,阿宁心中不由便信了几分,躬身回礼后款款一笑问道: “不知左公子还有什么吩咐?” “吩咐没有,却须阿宁姑娘帮个忙。”左章说着拿起纸笔,意态悠然的笔走龙蛇。 数息过后,左章吹干纸上墨汁封入信封,将书信与一张十两的银票一并交给阿宁, “银票是在下为阿宁姑娘赎身的诚意,书信则需阿宁姑娘交到锦蕊姑娘手中。” 将书信内容尽数看在眼中的阿宁满脸震惊,恍然回过神时却发觉银票和书信已经落在自己手中,下意识便将其狠狠攥紧! 左章见状云淡风轻的笑了一声,拱手一揖道:“阿宁姑娘,劳烦了。” “左公子,您……”阿宁面色复杂的顿了一下,旋即深吸一口气郑重道:“您且放心,阿宁定将此信送到锦蕊花魁手中。” “多谢。”左章颔首笑笑,默默目送阿宁离去后转向依旧茫然不解的张世山,咧嘴笑道: “张大哥,别想了,省点脑子想想怎么挣银子吧。” 同样将左章所写内容看在眼中的张世山挠了挠头,“左小哥,你写的那些到底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啊。” 左章依旧是一副神秘兮兮的样子,笑了一声便扭转头颅,开始兴致勃勃的打量同在雅堂中的其他人 顿感百爪挠心的张世山无奈的苦笑一声,皱眉琢磨起了左章此番行为的用意。 然而就在他百思不得其解的时候,左章写的那封信已然被阿宁带到了内楼中的暖阁门外。 笃笃笃。 轻敲门扉后,阿宁静等片刻,就听其中响起一个清脆的女声,“谁啊?” “初霞姑娘,我是阿宁。”阿宁连忙答道。 清脆女声又问道:“哦,有什么事吗?” 阿宁闻言淡定道:“我有事禀报锦蕊花魁,还望初霞姑娘行个方便。” 暖阁内静默片刻,一个温婉清雅的声音忽然响起,“进来吧。” 阿宁闻言赶忙谢道:“多谢锦蕊花魁。” 话音刚落,门扉开启,一个年岁比阿宁略小的圆脸丫头将她迎了进去,然后就轻轻合上了门。 走进门内,阿宁略做打量,立即瞧见了一名体态娇柔的女子正坐在铜镜前梳妆,便踩着小碎步来到女子身边躬身道: “锦蕊花魁安好,有一位公子让我将一封书信送到花魁手中。” “嗯?”锦蕊闻言轻轻转过头,黑瀑一般的头发顿时如流波般荡了一下,似有月光暗藏的杏目转向阿宁, “那位公子下了多大的本钱,竟让你连阁里的规矩都不顾了?” “那位公子要给阿宁赎身。”阿宁垂首跪在锦蕊面前,双手捧起书信道:“还望锦蕊花魁看罢书信再责罚阿宁。” 锦蕊细细打量阿宁两眼,如玉般的手指轻轻拈起信封,一边拆一边说道:“你看过信了?” “那位公子写信时不曾避过阿宁。”阿宁老老实实的答了一句。 “有趣。”锦蕊轻轻哼了一声,取出信纸哗啦一声抖开,露出了其中朴拙厚重却隐透锋锐的字迹, “看这一手字,倒是个下过功……” 骤然间,锦蕊话语一滞柳眉挑起,一双杏目直勾勾盯着手中信纸,呼吸都紊乱了几分! 锦蕊的异状顿时把站在一旁的丫鬟初霞吓了一跳,而不等她开口询问,就见锦蕊一把将书信揉在手中,盯着阿宁问道: “写这信的是个什么人?坐在雅堂哪一桌?” 阿宁闻言顿时松了口气,依旧垂首跪着一一答了。 “你去将这封回信交给他。”锦蕊说话间写了一封回信,交到阿宁手中道:“告诉他,若敢诓骗于我,便等着身败名裂吧!” 阿宁赶忙应了一声,接过信件匆匆离去了。 而待到房门闭合,锦蕊深吸一口气,将手中揉成一团的信件轻轻展开默默看了几遍,却是连梳妆都没心思了。</p> 第三十四章 用意所在 就在锦蕊看这着信纸蹙着眉头思索信中内容的时候,阿宁已然回到了添香阁雅堂中,将锦蕊亲手书就的信双手捧到了左章面前。 “多谢阿宁姑娘了。”左章接过信件颔首致谢,却见阿宁面带犹疑,微笑问道:“阿宁姑娘心中存疑?” “左公子,您……”阿宁目光迅速地扫了下四周,认真看着左章道:“您真的不会诓骗我等?” “骗你们于我何益?”左章坦诚笑道:“锦蕊姑娘少说也要风光两年,我若有欺心之举,这两年足够她让我死上个百来回。” 阿宁见状放心了些许,躬身浅笑道:“左公子坦荡,却是小奴生了小人心思了。” “当不得阿宁姑娘谬赞。”左章客套一句,指了指四周道:“阿宁姑娘蕙质兰心,奈何此时此地却不能详谈。 “不若得了空,我等专程来添香阁,与姑娘细细分说。” 阿宁闻言按下心头波动,行礼退到了一边。 左章则抖手打开信封,迅速扫了一眼后丢给张世山道:“张大哥,背熟,藏好。” 正自好奇的张世山闻言一怔,连忙接过细看,却见上面写着一首小诗: “寒云初扫风犹冷, “银装未消霜叩门。 “只道今岁暖风迟, “锦上枝头蕊争春。” 张世山见纸上秀美灵动,赏心悦目的很,默默记下的同时讶然问道:“左小哥,这是锦蕊姑娘的回信?” “不然还能是谁?”左章不以为意的笑笑,指了指张世山手中的信纸,掩口轻声道: “这可是考官在帮着你作弊,若是连背都背不下来,那可就太丢人了。” “左小哥真是能人所不能!”张世山连忙将信纸放回信封,然后珍而重之的收入怀中黄铜钵盂内。 而他刚刚收好信件准备再打问几句,就见二十余名婢女端着托盘井然有序的走进雅堂。 见识过好多次的张世山立马神情一整,悄声冲满脸好奇的左章解释道:“左小哥,那些婢女手中捧的就是题目。” “倒是挺有趣的。”左章点头笑笑,然后就见一名婢女来到自己所在的方桌旁,动作轻缓的将手中托盘放下。 托盘中,一副八寸大小的扇面画铺展着,上面画的是一朵明黄色的鲜花挂在犹有霜雪附着的枝头,正吐蕊绽放。 这锦蕊写诗当真又快又应景…… 就是这心气……有点高啊…… 暗自对比诗画的左章心头暗赞一声,转头看向其他方桌,却见各个托盘上都是一幅绘着鲜花的扇面画,只是种类各不相同。 而张世山则看两眼画看两眼左章,心中带着紧张和兴奋静等指示。 就在这时,一名留着微髯的中年男子面带热情笑容,登上雅堂正前方的高台,冲众人拱手道: “诸位,今日题面便是诸位桌上的画作。 “请诸位各自以画上所绘为题,赋诗一首,封入信封交予我等。 “待到锦蕊姑娘看过各位的佳作,便能定下入内楼赏琴的人选。” 众人一听顿时将目光投注到各自面前的扇面画上,而左章则装模作样的看了两眼,便冲着张世山暗暗点了点头。 早已按捺不住的张世山见状,立即昂首挺胸抓起纸笔,气势十足的挥毫泼墨,将锦蕊所做的诗句誊写完毕封入信封。 左章见状心头暗笑,动作极快的将诗句照抄了一遍封好,与张世山一同交给近旁的婢女。 那婢女见状不由诧然,看了看雅堂中或皱眉闭眼或垂首默念的其他宾客,又看了看满脸云淡风轻的左章两人,顿生高深莫测之感。 “辛苦这位姑娘了。”张世山见婢女眼中尽是惊诧崇敬,大方地将一锭碎银子塞到她的手中。 而待到婢女千恩万谢的离开,张世山快意的摸着圆滚滚的肚皮笑道:“真痛快!” “这种手段只能用一次,往后再用就有点为难锦蕊姑娘了。”左章惬意的靠在椅背上品起了茶,“不过只这一次便够了。” 张世山听着颇有些不明所以,不过却并不影响他暗爽,于是顺口赞道:“所以说还是左小哥靠谱!” 两人这边聊着,婢女送诗入内楼的动静顿时引起了几名宾客得注意,而当他们好奇看去,却看到了悠闲品茶的左章和张世山。 “张胖子写完了?” “怎么可能?他可是个草包。” “你看,他真的写完了!诗都传进去了!” “写完有屁用!狗屁不通的玩意儿也就占个快字。” 一时间,如蝇虫嗡鸣的窃窃私语声响了起来,几名深知张世山底蕴的宾客纷纷嗤笑,看张世山如同在看小丑一般。 过不多久,将诗送进内楼的婢女带着满脸的震惊回到雅堂中,径自走到左章与张世山的方桌前,躬身恭敬道: “两位请跟我来。” 左章礼貌笑笑长身而起,张世山则故意咳了一声才站起身来。 而看他鼻孔朝天目中无人的嚣张模样,显然此时已是得意至极。 这一番动静顿时引起了更多人的关注,引得众人心生疑惑,也让讥笑张世山的几人心头惊疑不定。 “怎么回事?张胖子怎的进去了!” “定是耍了什么手段!” “我知道了!是与他同来的男子在帮他!” “独自一人写了两首佳作?可能吗……” “这人是什么来路?” 一时间,众人面面相觑,却没一个能说出左章的来历,不由对左章越发好奇。 而就在他们一个劲地议论左章和张世山的时候,先一步进入内楼的张世山已经坐在了内楼视野最好的位置上, “十五两银子,一个字也不用想,就能进了内楼,当真匪夷所思啊!” 左章仔细端详着锦蕊即将献艺的乐台,然后环视一圈内楼后,才坐在了一个相对靠后的位置上, “现在占便宜,将来却要放血的。” “放血也值了。”张世山无所谓的摆摆手,毫不犹豫的起身坐在了左章旁边,“左小哥,这个位置有何玄虚?” “照顾锦蕊姑娘的感受。”左章轻弹衣袖解释道:“在乐台奏乐,不能与宾客们全无眼神交流,却也不能与某一个交流过多。 “所以呢,让三十名宾客雨露均沾,都以为锦蕊姑娘格外关注自己才是王道。 “而咱们所在的位置,锦蕊姑娘抬头即见,且不论她看向哪里,咱们都不会脱离她的视野。” 张世山顿时咋舌,“选个座位也有这么多门道吗?” 左章闻言理所当然的笑笑,“你想让人家姑娘对另眼相看,自是要多下些功夫。” “就像是你今天做的事情?”张世山眼珠一转好奇问道。 “还没琢磨出我今天一番行动的用意?”左章摸了摸头顶的假发,仔细看着张世山的脑袋,“难不成里面真是浆糊?” 张世山胖脸微红,干笑一声说道:“左小哥,你就别绕弯子了,成吗?” “服了你了。”左章轻叹一声缓缓说道:“你我没法子靠自己的本事见到锦蕊姑娘,那便只能让锦蕊姑娘主动来见咱们。 “而要做到这一点,首先就是得有人递话。” “阿宁姑娘!”张世山恍然道:“可你为什么选她?” “因为她真的能帮咱们打理生意。”左章解释道:“在雅堂中的时候,她所站的位置是所婢女中最安全的。 “那里远离放浪的纨绔子弟,左近也没有贪花好色的富豪,只有两个坐姿端正默然饮茶的书生。 “站在那里,所面对的客人好伺候,自己又安全,足见她是个擅长察言观色的。” 张世山有些不解道:“可花楼中擅长察言观色的多的数不过来……” “是啊,能发现那个位置安全的人有很多。”左章咧嘴笑道: “可是她站在那里的时候,雅堂中的其他所有婢女不仅没有表露出不满,反而还很认同和维护她。” 张世山闻言顿时面现惊讶,“她真有这般手段?” 左章点点头继续说道:“她是个聪明人,而聪明人往往很擅长做选择。 “所以我给了她两个选择,一是帮她赎身,她帮咱们送信。 “二是置之不理,继续待在添香阁中。” “所以你当着她的面写了信。”张世山咋舌问道:“可是信里有什么玄机吗?” “我在信里讲了个故事你应该也看到了。”左章扫了眼内楼入口,见没人出现便继续说道: “身在花楼的女子,对于训禽师和笼中雀之类词汇最是敏感。 “而我的故事中有个技艺高超的训禽师,训出来的飞禽通人性善歌舞,受世人追捧,代指添香阁。 “至于故事中被训禽师训练的禽鸟,自然就是添香阁中的姑娘了。” “那后来的故事……”张世山闻言明白了些许,一边回忆一边问道:“便是在说她们的遭遇?” “没错。”左章表情认真了些许,“故事中的训禽师唯利是图,操控和售卖飞禽,赚取大量钱财。 “可一旦飞禽没了利用价值,不仅会被别的飞禽顶替,更会被训禽师弃之如敝履。” 张世山琢磨片刻顿时明白过来,“故事中那个救出数只飞禽,并将它们送至栖居之地的人……” “张大哥睿智。”左章笑呵呵的指了指张世山,“没错,就是你。” 张世山瞪眼惊呼道:“你是想让我给锦蕊姑娘赎身!” “怎么才聪明了一下就又傻了。”左章无奈摇头道:“多少人排队等着呢,给人家赎身轮得到咱们吗? “况且锦蕊现在是添香阁的摇钱树,张大哥你当添香阁是见小忘大的傻子吗?” “啊?”刚觉得自己已经想明白的张世山顿时又茫然了,“那左小哥你是什么意思?” “我信中说救走,又没说是买走。”左章语重心长的说道:“至于法子,确需与锦蕊姑娘见上一面才能议定。” 正好奇的张世山闻言顿觉心头发痒,想要再问就见左章忽然惬意的靠在椅背上,同时竖起一根手指虚点入口方向。 明白左章是何意思的张世山见状顿时住了嘴,假作观赏内楼一般来回乱看。 眨眼间,小半个时辰过去,当第三十名宾客进了内楼,先来一步的众人纷纷松了口气,开始胸怀热切的等待锦蕊现身的那一刻。 可谁知,就在最后一人坐下的刹那,四周灯火瞬间同时熄灭,整个内楼陷入了不见五指的漆黑之中! 众人顿时一慌,可不等惊呼声响起,就听一阵如淙淙流水般的琴音骤然响起,瞬间抚平了众人心头的惊慌! 霎时间,生动流畅的琴音如同清风一般,缭绕在众人身周,同时也如清润的泉水一般,濯洗着每个人的心神。 就在众人沉醉琴音之中的时候,乐台上灯光渐亮,就见一名身着粉衫的绝美佳人神色恬静的抚着琴,正是众人期盼已久的花魁锦蕊! 瞬间,众人心中似是有什么东西被点燃了一般,一双双眼睛之中光华闪烁,欣赏倾慕之情满溢而出。 不过在那一双双投向锦蕊的目光中,确有一人的双眼清明非常,却是从始至终都很冷静的左章。 不愧是花河青楼的龙头…… 声光搭配运用很到位啊…… 见识过前世种种特效的左章赞叹一声,便继续面带微笑欣赏花魁锦蕊抚琴。 随着时光的流逝,琴声节奏渐渐加快,锦蕊抚琴的动作也越发优美舒畅,让人心生赏心悦目之感。 而就在众人都沉醉于琴音和锦蕊的美貌中时,最靠近乐台的一名客人望向锦蕊的目光却逐渐迷离,神色间也显出几分狂热。 忽然,这名客人狂呼一声豁然跳起,双手飞快探出,扒着月台边缘便要跳上台去! “呀!” 台上的锦蕊未曾料到会有这般变故,失声惊呼仓促站起,向后躲闪而去! 骤然出现的变故同样吓了众人一跳,而不等他们做出反应,一道宽硕的身影就飞掠而出! 只见那身影轰然一声落在月台上,直挡在花魁锦蕊与发狂客人之间,将面露仓皇的锦蕊死死护在身后! “闪开!” 就在这时,发狂客人翻上乐台冲着张世山急呼一声,接着便探着双手向着身形宽硕的张世山抓来! “好个不知羞耻的狂徒!” 见对方步履虚浮,张世山怒目喝骂一声,手掌轻轻探出拨开男子的手臂,一掌印在男子胸口! 只听啪的一声闷响,男子瞬间倒退跌落乐台,恰被迟一步赶上前来的众人摁住!</p> 第三十五章 天井相谈 突然的变故顿时让内楼乱作一团,不仅令美妙动人的琴音直接消散,更将内楼恬静美好的气氛破坏得干干净净! 而眼见月台上的花魁锦蕊一副委屈畏惧的模样,众人心中更是怒火沸腾,恨不得将发狂客人生吞活剥。 不过较之义愤填膺的其他人,张世山此时却是志得意满亢奋非常。 而想到自己身后就是花魁锦蕊,他更是心生无限豪勇,无形间生出几分昂然气派。 “多谢先生相助,此恩锦蕊没齿难忘。” 就在张世山的脑海中浮现无边幻想的时候,锦蕊清婉悦耳的声音自他身后响起。 “锦蕊姑娘言重了。”张世山连忙转身施礼,“方才情势急切,在下只能贸然登台,还请姑娘见谅。” 张世山说着光明正大的看向锦蕊,趁势近距离打量面前的美人。 花魁锦蕊察觉到了张世山肆无忌惮的目光,面上闪过一丝带着嗔怪的羞恼,冲着台下屈膝一福歉然道: “奴家此时心神不宁,却是没法子再抚琴了。且容奴家暂歇片刻,再为诸位献艺。” “锦蕊姑娘自去安歇,我们等得!” “就是就是!不碍事的!” “此人孟浪!锦蕊姑娘放心,且看我等如何处置他!” 众人见锦蕊只是暂歇,顿时松了口气,纷纷开口宽慰。 而距离锦蕊最近的张世山自是不会落后,殷切关心几句,直到锦蕊回转后台,这才在台下众人似欲喷火的目光中施施然回到座位。 “张大哥,锦蕊姑娘好看吗?” 张世山刚刚落座,静静看着众人整治发狂客人的左章就笑呵呵的问了一句。 “美若天仙!” 张世山毫不犹豫的答道,目光随左章看去,却见那发狂客人在众人的讥讽辱骂声中,被添香阁仆役推了出去。 左章见状收回目光,“稍后你的天仙姑娘邀你叙话的时候,你就说脱离樊笼之事急切不得,需策划周全伺机而动。” “邀我叙话!”张世山惊呼一声,眼中尽是不敢置信。 “合着你就只听到这四个字了是吧。”左章撇撇嘴,语速极快的低声说道: “张大哥,在添香阁过活,还能做花魁,锦蕊心智显然比之寻常人要高上许多。 “所以你与她叙话之时,秉持本心就好,莫做多余的事情。” 张世山挠挠头迅速记下,纳闷道:“左小哥你不和我一起去?” “锦蕊不会让我去的。”左章瞥了眼暖阁方向,无所谓的笑笑:“毕竟疑心深重,要做试探的话就要选傻一些的那个。 “况且我还有点事情要办,需暂时离开片刻。” “哦……嗯?”张世山应了一声,忽然醒悟过来左章话语的含义,不由尴尬地笑笑,“左小哥要办什么事情?” 左章默然笑笑,没有回答,拍了拍张石山的肩膀便洒然起身,向着内楼外的天井中走去。 心感茫然的张世山见状挠挠头,却忽觉有人靠近,转头看去,却见一名圆脸丫鬟来到自己近前躬身一礼道: “这位先生,婢子初霞,代锦蕊姑娘邀先生一叙。” 刹那之间,内楼中豁然一静,所有人的目光全部聚集到了张世山的身上! 张世山愕然刹那便回过神来,仰着鼻子站起身,无视了那些视线中的艳羡和嫉妒,趾高气昂的跟着初霞进了暖阁。 “小人得志!” “张草包竟有这般运道!” “等着吧!不片刻定会被锦蕊姑娘撵出来!” 当内楼中冒出酸意十足的话语时,左章已经来到了空无一人的天井之中。 只见他眼神淡漠的扫了眼月色下的诸多景观后,目光轻轻落在了一座丈余高的假山上,“出来。” “嘻嘻。” 一声娇俏轻笑,一个身形曼妙的倩影从假山后面缓缓走出,面带甜美笑意看着左章,却是早已随陈希夫妇离开庆州的阿黎。 “又来作妖了?”左章面无表情的走进一方凉亭,坐在石凳上淡然道:“办不到,你找别人吧。” “讨厌!”阿黎气结哼了一声,闪身一跃如云雀掠空飞进凉亭,轻飘飘落在左章对面的石凳上,瞪着左章恼道: “我还没说什么事情呢!” 左章从怀里掏出一把坚果摊在石桌上,一边剥壳吃着一边说道:“不管什么事情都办不到。” “我让张胖子英雄救美了!”阿黎看了眼桌上颇有些干瘪的坚果,精致的鼻子皱了一下,“做人要知恩图报!” “那你让张世山帮你好了。”左章无所谓的摆摆手,咔吧一声捏开一个坚果,却见其中坚果干瘪如丝,眼角不由一抽。 “可我帮你省了力气!”阿黎站在石凳上,俯身探头居高临下的瞪着左章。 “不是站得高就有理的。”左章抬头看了眼面带恼意的阿黎,见她剪水双眸中似有水雾氤氲,不由笑道: “就这么不甘心吗?别费劲了,你知道对我没用的。” “哼!”阿黎噘着嘴坐在石凳上,眸中水雾散去,清澈明透的瞳孔中清晰地倒映着左章的笑脸,“怎样你才肯帮我?” 左章咧嘴笑笑,“首先明确一件事,那就是你即便不出手,我也有办法让张世山得偿所愿。 “所以,这件事情并不能作为你请求我帮你的条件。” 感觉左章的笑脸尤为欠揍的阿黎无奈点点头,静静等着左章的下文。 “这样的态度才对嘛。”左章笑吟吟的说道:“在我说出我的要求之前,你不妨先说说你离开庆州之后的事情。” 阿黎眨巴眨巴眼睛,若有所思的盯着左章问道:“你是对真宝阁感兴趣?还是关心陈希和芸娘?” 暗赞阿黎心思敏锐的左章无所谓的笑笑,“都有一点,所以你千万不要有所遗漏,否则很可能会影响到我的出价。” “信你才怪!”阿黎翻了个白眼,随手抓起左章摊在石桌上的坚果,边吃边说道: “陈希和芸娘藏在长乐府了,陈希还是做教书先生,芸娘照顾他的起居,安全得很。 “至于那天晚上来通风报信的任子杰,是陈希的师弟。 “他说文鼎山各派系争斗严重,又有人盯上了什么祖师遗册,正四处打听陈希的踪迹呢。” 左章闻言没有说话,却缓缓点头示意阿黎继续说下去。 阿黎板着脸将桌上大半坚果划拉到自己面前,做了一个报复的鬼脸续道: “至于真宝阁,和陈希说得差不多,要我用一部人族功法和一把法器级别的兵刃,去换一部妖族功法。” “唔……”左章正等着阿黎继续说下去,却见她安安静静的盯着自己,顿时明白她从自己的态度反映猜到了什么,不由失笑道: “做人太计较的话,会没有朋友的。” “我是妖精!再说你觉得自己有资格这么说我吗?”阿黎露出一个算计得逞的得意笑容,“对真宝阁感兴趣吗?想知道什么就问啊。” 左章摩挲了一下下巴,不以为意的问道:“真宝阁真正的东家是谁?” “嗯?”正准备回答左章问题的阿黎愣怔的睁大了眼睛,犹豫片刻下意识答道:“……不知道。” 左章哼笑一声又问道:“真宝阁总共有多少据点?都分布在哪里?” 阿黎抿了抿嘴,不甘答道:“……不知道。” “积累的大量珍宝都藏在哪里?” “……不知道。” “每年发出多少枚玉佩?” “……不知道。” “……” 接连数个问题之后,阿黎终于意识到了不对劲,诧然惊道:“你……你要对真宝阁做什么?” “只是好奇而已。”左章耸耸肩,慢条斯理的继续剥着坚果。 阿黎惊疑不定的看着左章,却只看到一个淡然自若的笑容,根本看不出他有什么意图,眼珠一转道: “所有你想知道的真宝阁的秘密,我都可以替你去打探,但是你要答应帮我。” “用不着。”左章别有深意的笑笑,“我如果真想知道什么,可以自己去打探。” “可你没有玉……”阿黎脱口而出,话至半途却在左章的笑容中豁然一断,旋即恍然道:“你拿到了真宝阁的玉佩!” 左章不置可否的摊了摊手,默然不语的看着阿黎。 “可你怎么会拿到真宝阁的玉佩?”阿黎眉头微蹙,忽然似是想起了什么,掩口惊呼道: “毒害师家高手的蛇妖! “师雪莹从那蛇妖身上搜到三本功法!你的真宝阁玉佩是从蛇妖身上得来的!” “嗯?你知道蛇妖?”左章轻咦一声,诧异的看着阿黎,皱眉琢磨道: “你若要打探我的消息,最合适的人选应该是张世山,而不是比他修为高且不了解我的师雪莹。 “可你偏偏舍近求远去她那里刺探消息,就说明你要刺探的消息与我无关,却与她以及蛇妖有关。 “所以,真宝阁要你弄到的人族功法,是……” 阿黎闻言面色一紧,果断冷哼一声打断左章的话头,“你不用猜了,不是苍云铁流。” “不是?”这次却轮到左章纳闷了,不过他很快想明白了其中的关窍,咧嘴笑道:“那就是和苍云铁流有关联了。” “对。”阿黎不爽的点点头,越发觉得自己应该在左章的笑脸上砸几拳。 最善察言观色的左章自是猜到了阿黎的想法,便故意腆着脸笑道:“说说,什么功法?” 强压挥拳砸上去的冲动的阿黎深吸一口气,狠狠地捏碎一颗坚果道:“阴阳劫。” 有恃无恐的左章笑眯眯的剥着坚果,啧啧叹道:“哇,听名字就知道很厉害。” 阿黎虽知要让左章帮忙,这些东西早晚得说出来,可还是被左章挑起心中羞恼,银牙暗咬道: “苍云铁流脱胎于阴阳劫,是师家先祖根据自身对阴阳劫残篇的领悟,自创的功法。” 刹那间,话语中巨大的信息量,直接让左章剥坚果的双手停顿了一瞬,“残篇?” “没错。”阿黎似乎很满意左章的反应,继续说道:“你也知道,凡间习武者皆信奉武神。 “而阴阳劫,就是武神座下八圣之一的拳圣,去往武神界之前留在人间的功法。” 我靠! 这么特么夸张吗! 左章心头一惊,见阿黎神色如常不似作伪,顿时意识到阿黎所要换的妖族功法也不简单! “我要的妖族功法名叫万幻无常。”阿黎知道左章所想,索性直接坦白道: “是我们妖族万幻妖祖的功法,也是真宝阁能拿出来的最顶级的功法之一。” 内心激荡的左章瞬间收敛心神,表情认真的看着阿黎,一字一句说道:“你谋得这么大,一定有你的理由。 “而你找我帮忙,却也足见你真的找不到旁人来帮你。 “所以我想知道,你原先准备拿什么来说服我,去帮你弄拳圣遗留的阴阳劫。” 阿黎闻言缓缓摇了摇头,眉眼微垂轻声叹道:“我不知道……” “哈?”浑没料到阿黎会是这般反应的左章惊诧道:“你上青楼痛快,都不提前准备瓢资的吗?” “我准备了!”阿黎红着脸横了左章一眼,低声说道:“我准备在阴阳劫到手之后,把功法给你抄一份的。 “可是我看你好像并不在乎阴阳劫……” “你给我打住!”左章哭笑不得道:“如果我帮你弄到阴阳劫,那这门功法本身就有我的一份。 “而你要用本就属于我的收益,来收买我给你做工。 “哇,你的小脑袋瓜还真是有够精明,能想出这么一个稳赚不赔的主意。” 在左章的嘲讽之下,阿黎的脸越发红了,梗着脖子说道:“那你说条件好了!我要怎么做你才帮我!” “求人的态度还不好……”左章轻声嘀咕一声,思忖片刻后竖起一根手指,缓缓说道: “第一,你既是化形的妖精,那就先帮我寺中的两个妖精化形成人。” 阿黎眸光一转点头应道:“好,我答应你。” 左章点点头竖起第二根手指,继续说道:“第二,阴阳劫到手后,功法必须让我修改一下,再交给真宝阁。” “你果然要对真宝阁下手!”阿黎闻言惊呼。 不过左章却似没听到一般,认真的看着阿黎的双眼,直到她点头后才竖起第三根手指, “第三,拿到万幻无常之后,给我誊抄一份。” “可以。”阿黎答应的很痛快。 左章讶然刹那,随即竖起第四根手指,“最后一条,帮我查一些真宝阁秘密。” “没问题。”阿黎点头。 左章见状脸上浮现了招牌式的笑容,“说说吧,怎么才能弄到阴阳劫。”</p> 第三十六章 阿黎登门 深夜,如白霜一般的月光挥洒下来,伴随着不远处内楼中响起的轻妙琴音,让添香阁的天井莫名多了一抹清雅的韵味。 然而就在这颇显雅致的光景中,坐在凉亭中的左章一手撑着脸颊,另一手搭着铺满了坚果壳的石桌,歪头看着对面的阿黎,眼神中满是无语。 片刻后,内楼中琴声一转变得悠扬,左章忽然轻叹一声,看着阿黎说道: “坐在我对面的这位小机灵鬼,麻烦你好好地给我解释一下,什么叫做‘我也不知道’,可以吗?” 面色微红的阿黎避开了左章隐含质问的目光,斜斜看着天上的月亮低声道:“是暂时还不知道……” “那不还是不知道!”左章哼了一声坐直身子,指着桌上的坚果壳道: “白搭了我一兜子的坚果,结果一点有用的消息都没有!” 阿黎羞窘的反驳道:“一大半都是你自己吃掉的!” “我吃自己的东西怎么了!你管得着吗!”左章似乎被阿黎气得不轻,狠狠摸了摸头顶假发嚷道: “还以为你手里有什么了不得的秘闻消息,结果是只知道苍云铁流出自阴阳劫残篇! “还要我帮你查?我今天才是头一次听到阴阳劫这三个字! “你让我查什么?查这三个字怎么写吗!” 阿黎虽自知理亏,却不愿被左章这般数落,噘嘴反驳道:“人家要是有办法,还要你有什么用!” “哎呀!你说的真是太有道理了!”左章挑眉鼓掌道:“不如我们一拍两散,就当今晚相遇只是春梦一场如何?” “春你个鬼!”阿黎一双眼睛瞪得老来大,怒道:“就你这不修口德的无赖,也好意思管自己叫秃驴?” “诶?原来秃驴在你耳朵里是夸奖吗?”左章看了眼阿黎头顶乌黑亮泽的浓密长发,咧嘴笑道: “那我祝你早日成为一个万人敬仰的秃驴!” “死秃驴!我扯烂你的嘴!”恼羞成怒的阿黎顿时涨红了脸,失了理智一般伸手抓向左章的面门! “动我一下你就自己去找阴阳劫。”纹丝不动的左章面不改色的轻轻说了一句,却直接令阿黎的手僵在他面门前三寸! 俏脸通红的阿黎狠狠瞪着左章,银牙紧咬,“你故意的!” “不得不说,你的手还是很好看的。”左章仔细端详着面门前纤柔白润的光洁双手,冷静的视线投向阿黎, “如果你什么都不知道,这和我自己去找有什么区别?” “所以你就故意贬低我!”阿黎气咻咻的缩回双手,剪水双瞳中满是恼怒,“你又要加条件!” 左章理所当然的点点头,“虽然你是提出要求的人,可是就目前看来,我要付出的辛苦却比你多得多,加条件也是理所当然的吧。” “臭秃驴果然不安好心!”阿黎缩在桌面下的双手紧握。 “你应该庆幸我没有扭头就走。”左章耸肩笑笑,“而且要加的条件也很简单。” 阿黎撇嘴,“信你才怪!” 已然通过一番试探弄清了阿黎底线的左章清了清桌面,主动拿出一把坚果放在阿黎面前,笑呵呵的说道: “将来,如果我要对真宝阁做什么,你必须全力帮我。” “这个要求哪里简单了!”阿黎皱眉道:“真宝阁势力有多大,你都想象不到……” “很抱歉,你已经没有讨价还价的资格了。”左章不以为意的嘿嘿一笑, “不过我可以保证,不论做什么,都不会让你陷入危险。 “答应的话,我就想办法帮你弄阴阳劫。” 阿黎顿时气沮,想了想后无奈放弃了反抗,白了左章一眼后剥开面前坚果放进嘴中,撒气似的狠狠咀嚼着。 “和聪明人合作就是痛快。”自己痛快了的左章见状哈哈一笑站起身来,向着内楼方向走去,“明天到正心寺细说吧。” “不要脸皮的秃驴!”阿黎冲着左章的背影做了个鬼脸,捞起桌上剩余的坚果,转身掠入夜空之中。 片刻后,回到内楼中的左章悄无声息的回到座位,见张世山正如痴如醉的看着在乐台上抚琴的锦蕊,不由乐了。 而当左章刚刚坐定,在众人瞩目之下的锦蕊似有所觉,不着痕迹的看了左章所在的位置一眼。 五识敏锐的左章自是不会错过,嘴角翘起冲着锦蕊颔首致意,甚至轻轻抚掌以示对锦蕊琴艺的赞赏。 锦蕊见状露出一个含羞带怯的表情,视线徐徐扫过台下一众宾客,顿时惹得楼内众人心头春意升腾。 真是好手段啊…… 话说这花魁都这么狡猾的吗…… 暗暗感慨着,左章便也如其余宾客一般,开始让自己的视线肆无忌惮起来,狠狠打量着月台上婉约柔美的锦蕊。 一炷香过后,琴声停歇,锦蕊在众人热切到有些无礼的视线中施礼离开,空留满室意犹未尽的赞叹。 而锦蕊刚走,曾在雅堂中出现过的微髯中年男子就登上了乐台。 只见他面带微笑的冲台下众人打了个罗圈揖,让婢女给每桌摆上纸笔,然后伸手向暖阁方向虚引一下道: “诸位,锦蕊花魁曾对在下说,今日满堂俊杰,个个气宇非凡才学惊人,她实不知该如何抉择。” 说着,微髯中年男子从怀中取出一封信,笑吟吟的继续说道: “是以,锦蕊花魁写下一只禽鸟封入信中,诸位之中谁能猜中其中飞鸟的品类,便能入暖阁与锦蕊花魁一叙。” 话音刚落,一名男子一边探手去拿纸笔一边开口问道:“若是两人都猜中了如何?” 微髯中年男子躬身应道:“那便先中者入暖阁。” 众人闻言顿时急切起来,纷纷去拿桌上的纸笔,生怕落人一步而失去了入暖阁的机会。 而静静看戏的左章则暗赞锦蕊心思机巧,见张世山不动笔却看着自己,便明白了锦蕊的心思,失笑提笔道: “张大哥,锦蕊姑娘说什么了?” “左小哥真非常人也。”张世山啧声赞叹一句,然后低声道:“锦蕊姑娘央我让你进去叙话。” “知道了。”左章说罢便停了笔,拈起笔下纸张抖手甩了出去! 刹那之间,那纸便如穿花蝴蝶一般飞过众人头顶,直直落向乐台之上! 正在乐台上静等的微髯中年男子也是见过世面的,眼见纸张冲着自己飞来,虽惊却不乱,伸出双手便去接。 眨眼间,纸张轻飘飘落在微髯中年男子手中,而待他细细看去,却见其上写了一个巴掌大的鹤字! “嘶……” 微髯中年男子顿时一惊,抬头看向左章,却见他意态悠然的好奇看着自己,似在询问是否猜中。 而同样看到这一幕的还有许多人,他们好奇的视线在左章与他丢上乐台的纸张间来回游移,显然也想知道左章是否猜中。 “这位先生所书乃是一个鹤字。” 只见中年微髯男子深吸一口气,先将左章所书展示给众人,然后才拆开信封拿出锦蕊所写的字,展示给众人道: “这是锦蕊花魁所书。” 众人纷纷看去,却见三寸见方的信笺上,写着一个灵动秀美的鹤字! “竟然中了!” “这人是谁!当真运气!” “可恶!我也猜是鹤字!” “我也是!只恨慢了一步!” 一时间,众人或惊讶或嫉妒或懊悔,却只能眼巴巴的看着锦蕊的贴身丫鬟冲着左章走去。 “这位公子,请随我来。”圆脸丫鬟初霞躬身施礼。 “有劳姑娘。”左章彬彬有礼的起身回了一礼,随着初霞向着暖阁走去。 眨眼工夫,左章进了暖阁,而随着房门闭合,内中仿佛与外界彻底隔绝开来,蓦然一静。 “公子请坐。”初霞引着左章坐在一张圆桌边,便退去了一旁。 而左章刚刚坐定,就觉一阵浅淡幽香飘至鼻端,引得他心中一动,似在他心头挠了一下。 “左公子是第一次逛青楼?” 忽然,一个婉转悦耳的声音传来,紧接着身穿粉衫的锦蕊便从一张屏风后走出,面带微笑坐在了左章旁边。 “锦蕊姑娘何出此言?”左章面带微笑好奇问道。 “公子不喜欢青楼。”锦蕊轻轻同样好奇的打量着左章,浅笑说道:“公子信中颇有贬损添香阁的说词,自是不会常来。” 这是上一世频繁参加打扫行动留下的病根…… 左章心中喟叹一句,转而问道:“姑娘邀我进来,是想知道什么?” 锦蕊闻言认真看着左章问道:“奴家想知道,左公子与奴家素昧平生,为何要助奴家脱离添香阁?” “你不是已经知道了吗?”左章反问一句,见锦蕊面露诧然,便笑了笑道:“张世山进来时,相信姑娘应该已经问明白了。 “此时再问我,不过是想确认一下我们是否欺瞒于你罢了。” 锦蕊点点头道:“奴家实不敢相信,左公子为了友人一诺,便要将我带出去。” “其实我也有不可告人的原因。”左章耸肩道。 “哦?”锦蕊好奇道:“是何原因?” “我都说不可告人了。”左章哈哈一笑,旋即收敛笑容郑重道: “锦蕊姑娘,你久在添香阁,自是知晓越是无缘无故的善意,便越要提防小心。 “所以不论我等如何解释,你都不会放下心防。 “既如此,何必强寻理由说服自己?索性便带着防备与我等打交道。 “到最后,若是有朝一日得脱樊笼自是最好。若是不能,你难不成还会遇到比困居添香阁更糟的结局?” 锦蕊只觉即便用上在添香阁中所有所学的东西,也完全把握不到左章的心思,只能顺着说道: “左公子你这般说法……确也别有一番道理,着实令人深省。” 看出锦蕊依旧心怀犹疑的左章笑赞道:“锦蕊姑娘真会说话。” 锦蕊闻言摇头笑笑,“若不会说话,奴家此时恐怕就是那为了十两银子,便能任人摆布的可怜之人了。” “在下相信姑娘终能得脱樊笼。”左章颔首宽慰一句,露出一个阳光的微笑, “姑娘离开此处之后,准备做些什么?” “做些什么……”锦蕊手撑脸颊,慵懒的看向窗外,眸中似有月光闪动, “若真能离开此地,奴家便去看看湖光山色,领略一下四时风光。” “不错。”左章见状点点头,“还有吗?” 锦蕊眨了眨眼,继续看着窗外说道:“奴家还想学骑马,试试策马草原的滋味。” “也可以。还有呢?” “奴家还想拜个师父,学一身高深本领,行侠仗义……” “还有呢……” “奴家还想……” “……” 就这样,两人一个轻声询问,一个随性回答,屋内时不时响起锦蕊的雀跃欢笑,笑声自由飘荡,不受丝毫拘束的飞入夜色之中。 一个时辰后,左章告别了隐露疲态却目光湛湛的锦蕊,也告别了在某处寻快活的张世山,独自离开了添香阁。 而待到他回到正心寺,恰是清晨时分,索性便直接打开寺门收拾寺院,换回往日的装束准备迎候香客。 然而,香客还没有登门,刚刚与他分开不到四个时辰的阿黎,就板着脸进了正心寺。 只见她进门后随手从香盒中拿起一炷香,也不进殿,就站在大殿门外虚应其事的祷念起来, “佛祖,佛祖。你这寺里有个不修口德的臭秃驴,快快将他发落到拔舌地狱去吧!” 正站在阿黎身旁不远处的左章顿感哭笑不得,“你这妖精好不晓事,哪有当着佛祖的面骂秃驴的。” “要你管!”阿黎说着随手将根本没有燃着的香丢回香盒,翻了一下眼睛,“说吧,怎么找阴阳劫。” “真就一句客套话都不说啊。”左章摸了摸僧帽,啧声道:“先说说你知道的东西吧。” “昨晚都说完了。”阿黎理所当然的答道。 “不是昨晚那些。”左章摇摇头,坐在寺门外的石阶上,“是谁告诉你苍云铁流出自阴阳劫残篇的?” “真宝阁啊。”阿黎眨了眨眼睛,“他们白给的消息。” 左章若有所思地说道:“他们还给什么不要钱的消息了?”</p> 第三十七章 行止初定 阿黎见左章说的郑重,轻轻走到他身后,一边顺着他的目光向山下看去,一边认真的答道:“没有了。” “所以是真宝阁限定了你得到阴阳劫的方向。”左章目光遥遥投注山下。 不知左章想表达什么意思的阿黎颇感莫名其妙,“你在看什么?” “看你。”后脑勺对着阿黎的左章指着山下出现的一名香客,语气莫名,“你看他像不像你?” “又在装神弄鬼。”阿黎不满的哼了一声,“你脑袋坏掉了?把话说明白很难吗?” 左章闻言摇头笑笑,继续看着一步一步沿石梯而上的香客,“香客拜佛,都是有所欲求的。 “假若他想要一袋米,佛祖告诉他,只要将一个扁担供奉上来,便能得到一袋米,你觉得他会怎么做?” 微微蹙眉的阿黎很快答道:“当然是拿扁担去换了,扁担又不值钱。” 左章继续说道:“若佛祖说他只要用了两年的扁担,且他邻家恰好有一根,你觉得他会怎么做?” “去买,去换,大不了去偷去抢。”阿黎明白了左章的隐喻,皱眉问道:“你将我与真宝阁比作香客与佛祖,是要说教么?” “并不是。”左章闻言笑了笑道:“在这个故事里,有两个地方你没注意到。 “第一,是佛祖想要一根用了两年的扁担。 “第二,佛祖告诉他,恰好有一根两年的扁担在他邻家,很轻松就能拿到。” 左章说着顿了一下,将视线从山脚下的香客身上收回,转头看向面露思索的阿黎,笑着问道: “但是,两年的扁担很难找吗?” “不难。”阿黎本就聪慧,被左章一点瞬间明白过来,坐在左章身边的石阶上沉吟道:“你是说真宝阁想让我从师家身上找阴阳劫。” “说对一半。”左章露出一个耐人寻味的笑容,“事实是,你去的那家真宝阁,认为从师家下手去寻找阴阳劫,是最快捷方便的法子。” 阿黎闻言眼珠急转,只觉左章的话虽说得明白,可却总有几分难以琢磨的深意藏在字面意思之下。 “小心点,那么好看的眼珠子,转得掉出来就可惜了。”左章打趣一句,主动解释道: “以你的心智,现在应该能猜到,真宝阁让你找的阴阳劫,就是他们想要的东西之一。 “而他们的店面遍布各国,有人找他们换东西,大多不会舍近求远,只会到就近的真宝阁交易。 “那么问题来了,同样是想要阴阳劫,他们会让万万里之外的人,来咱们晋国从师家下手吗?” 话音刚落,阿黎顿时瞪大了眼睛,“我明白了!” “明白就好。”左章笑了笑道:“阴阳劫是拳圣遗留的功法,自是珍贵至极,想要断了传承都不可能。 “而人间广阔,这么多年下来,师家先祖都能拿到阴阳劫的残篇,想必阴阳劫也不可能只在一人一脉手中流传。 “所以,不同国度的真宝阁,应该都掌握着各国有关阴阳劫的流传信息。” 阿黎纳闷道:“那他们为什么不弄到一起交给我呢?” “人家辛辛苦苦拿到的消息,凭什么白送给你?”左章笑着反问一句,旋即冷哼道: “只能说他们也想自己找到阴阳劫,不过一直没有得逞罢了。” “那你准备怎么办?”阿黎水汪汪的大眼睛好奇的看着左章。 “这是我的事儿吗!”左章哭笑不得的指着阿黎道:“是你该怎么办。” “鸡贼秃驴!”阿黎见偷换概念没有得逞,哼了一声问道:“我该怎么办?” “让你踏遍列国显然不太现实。”左章伸了个懒腰笑道:“所以先把咱们晋国的真宝阁跑一遍吧。 “咱们晋国九府三十八州,不可能只有师家先祖拿到阴阳劫残篇。 “等到你摸清楚其他有关阴阳劫功法的消息,咱们再汇总起来议定行止。” 阿黎点点头站起身来,“也好。” “别急着走。”左章见状喊住了准备离去的阿黎,站起身指了指后院道:“把化形的窍门留下。” “你倒是真为他们考虑。”阿黎哼了一声,跟着左章向后院走去。 行至半途,左章忽然问道:“对了,当初你为什么让萌芽练成惑心之术?” 阿黎忽然脚步一顿,诧异道:“我没有啊。” 前面走着的左章闻言豁然一惊,猛地停下脚步直勾勾看向阿黎! 见左章一副见鬼的模样,阿黎脸上惊诧的表情瞬间消散,变成一个奸计得逞的笑容,“叫你一天到晚算计我!吓死你!” 说罢,阿黎就撇下一脸呆滞的左章,步履欢快的向着后院走去。 “唉……女人……”左章见状顿觉心累的很,无奈苦笑一声跟了上去。 来至后院桃树下,听闻会有人来传授化形之法的桃树木听涛紧张不已,即便山风拂过,满树枝叶也是动都不动。 而松鼠萌芽则满是好奇兴奋,蹲在枝头上下打量着缓缓走来的阿黎,黑漆漆的大眼睛满是羡慕,“好漂亮啊……” 来至近前的阿黎听到松鼠萌芽的赞叹,笑嘻嘻的将手掌平摊探向枝头,“小丫头,到姐姐掌心来。” 松鼠萌芽只觉面前的阿黎莫名亲近的很,毫不犹豫窜上阿黎的手掌。 阿黎喜笑颜开的挠了挠松鼠萌芽的下巴,坐在树下缓缓抬头,看着枝叶繁茂的桃树问道:“你叫木听涛?” “回阿黎仙子,小的有幸,得智深大师赐名木听涛。”桃树木听涛恭恭敬敬答了一句。 “名字不错,也是个会说话的。”阿黎笑着点点头道:“我将化形的窍门说一遍,你心思缜密敏捷,记得指点萌芽修行。 “至于你们能否化形成功,就看你们的机缘了。” 桃树木听涛立即感激应道:“写过阿黎仙子大恩!” 阿黎微微颔首,瞥了眼站在一旁明目张胆偷听的左章,轻哼一声不予理会,认真说道: “妖族与人族不同,人族天生经脉俱全,自蕴灵慧,所研习的功法走得都是由内而外的路子。 “便拿武者来说,他们先习练内功,然后内力沟通气血,化为真气,便是气血境。 “之后锤锻体魄,踏入铁骨境。接着沟通天地灵气凝练神魂,进入通神境。 “而道宗佛门乃至文人,修行理念大体相同,只是练气锻体凝神的顺序与侧重有所不同罢了。” 阿黎说着叹了一声,然后才继续道:“我们妖族本体乃是人族以外的万千生灵,只有开灵启智方称得上妖。 “是以天生便与人族迥异的我们,一开始只能依靠沟通天地灵气,淬炼妖躯凝化气息。 “而唯有化形之后,我们才能真正将天地灵气所化的自身气息敛入体内,生化经脉修习妖族功法。” 左章闻言眉头微挑,忽地想起自己看不到阿黎、芸娘以及蛇妖身上有莫名气息缠绕,想来就是他们化形后将气息收敛体内的缘故。 桃树下,阿黎没有注意到左章的异样,继续说道:“世上妖族功法繁杂,且大多粗劣得很,优者少之又少。” “而一个妖精化形之后能练何种类型的妖族功法,在他化形之时就注定了,再没了更改的机会。 “因此,化形虽然是我们修行路上的一道天堑,却也是我等妖族改天换命的机缘……” 随着阿黎的讲述,桃树木听涛和松鼠萌芽听得越来越痴迷,渐渐完全沉浸于其中,无法自拔。 可是站在一旁的左章,则越听越觉得不对劲! 因为他忽然意识到,阿黎所讲的东西,实在是太过完整细致,就像是经过千百年的总结一样! 同时左章笃定,能总结到这种地步的,要么不是普通人物,要么不是普通势力,抑或二者皆有! 而不论是哪一种,都说明阿黎的背景极不简单! 想到这里,左章不由有些疑惑,毕竟背景复杂的阿黎如今要去真宝阁换取功法,且除了找自己以外似乎找不到其他能帮衬的人手…… “啧……”左章看着一脸痴迷的松鼠萌芽和纹丝不动的桃树木听涛,默默咋舌道: “狡猾啊,搞得我欠的人情变大了。” 专心讲解化形窍门的阿黎似是察觉了左章的郁闷,眸光微转打量了左章一眼。 而见左章眼神中隐含纠结,略作思忖旋即恍然,得意的瞥了左章一眼后,继续毫无保留说道: “化形的诀窍,一在厚积薄发,二在提前观想,三在运气好坏。 “千万莫要信什么顺应天势遵从本能,化形本就是逆天而行,顺应天势与自取死路有什么分别? “至于观想,便是要观想你化形后的经脉窍穴和妖躯,且不同妖族各有得宜的经窍妖躯,对应各族适宜的妖族功法。 “而最后的运气,却需提前准备,若能有人在你化形时护持一二,便会顺利很多。” 说罢,阿黎看着桃树木听涛道:“我手中只有走兽一族的两种妖躯经窍图,其中一种恰适合萌芽。 “至于你,却要想办法弄到草木一族的妖躯经窍图了。” 桃树木听涛闻言立即抖动枝丫感激道:“多谢阿黎仙子指点迷津,再造之恩,小的没齿难忘。” “先别急着谢。”阿黎闻言瞥了眼面色越发纠结的左章,嘴角微翘道: “你合用的妖躯经窍图我虽没有,却也不是没法子弄到。 “只要弄到一门草木类妖族功法的总纲和前两章,便能反推出妖躯经窍图。 “只是这功法却要仔细筛选,否则还不一定有你自己所化的经脉窍穴好。” 站在一旁的左章看了眼桃树木听涛,索性本着债多了不愁的原则问道:“最好的草木类妖族功法是什么?” “最好的?你拿不到的。”阿黎干脆的摇摇头,却见左章面色笃然,皱皱鼻子耸肩道: “苍灵通天,三大妖尊之首的苍灵妖尊的看家功法,据说早就断了传承,一个字都没留下。” “这样啊。”左章摩挲着下巴,思忖片刻后转而问道:“你准备让萌芽修习什么妖族功法?” “不告诉你。”阿黎神秘兮兮的做了个鬼脸,然后主动问道:“你想让我去真宝阁打探什么?” 左章无奈的摸了摸头顶的僧帽,看着笑得像一只偷到鸡的狐狸一般的阿黎,轻叹一声道: “先趁着你打探阴阳劫消息的机会,帮我试探一下真宝阁有什么和缺什么。” 阿黎闻言眼珠一转便有了计较,眉开眼笑的爽快答应下来,然后便开心地离开了正心寺。 “啧……”左章纠结的看着阿黎离去的背影,郁闷道:“被抓到软肋了,不好办了啊……” 寺门外,阿黎脚步轻快地一步一个石阶向山下走着,一边走一边笑嘻嘻的念叨着, “原来你害怕欠人情啊,哼哼!且看本姑娘怎么炮制你!” 说罢,阿黎就纵身一跃,如飞鸟般从对她视而不见的香客头顶飞掠下山,眨眼不见了踪影。 “智深大师,阿黎仙子走了。”正心寺后院中,桃树木听涛轻轻说了一句,然后就安静了下来。 “知道了。”站在树下沉思的左章点点头,然后便一声不吭的坐在树下沉思起来。 不知过了多久,只见日近中天又缓缓向西滑去时,左章才长出一口气,缓缓站起身来,准备向小殿内走去。 然而还没动脚,他身后的桃树木听涛就忽然说道:“智深大师,张爷来了。 “小的见他神色急切,似有急事。” “来得倒是巧。”左章笑着摇摇头,停下脚步回到桃树下,轻轻问道: “木听涛,我若寻一门合适的功法给你,你觉得自己何时能化形?” 桃树木听涛蓦然激动起来,心知天大的机缘就在眼前,于是努力按下心头激荡,紧张答道: “得大师之助,小的如今伤势尽愈,一年之内便能化形!” “果然还是你可靠。”左章笑着轻轻拍了拍树干,“那你便努力些吧。” 桃树木听涛闻言顿时大喜过望,忙不迭的抖动枝丫应道:“多谢智深大师! “小的在此立下神魂之誓,但存一日,智深大师凡有差遣,必定竭力以往!殒身不回!” 誓言刚落,左章就见一缕浅淡丝线从桃树上飘落,直直钻入自己掌心不见了踪影。 紧接着,左章感觉一股源自桃树木听涛的臣服之意涌入脑海,仿佛不管自己下什么命令,对方都会不打一丝折扣的执行一般。 “你这是何苦。”左章心知木听涛套见惯人心诡谲,担心自己猜忌于他,于是索性用魂誓表了忠心,不由哭笑不得的叹道: “你们这一个个的,就不能让我活的轻省点吗?” “小的不敢。”桃树木听涛发完誓后,反而如同卸下心中巨石一般,感觉浑身舒畅得很。 “算了,随你吧。”左章说罢不再纠结此事,转头看向不远处的角门,恰看到一脸急切的张世山大踏步进来。 而不等左章开口打招呼,张世山急匆匆的奔到左章面前,神情惶急的说道: “左小哥,千万助我一臂之力!”</p> 第三十八章 接人受阻 左章细细打量张世山,忽然发觉与他相识多年以来,还是头一次见他表现得如此焦急慌张,好奇之下沉稳劝道: “张大哥你先说说怎么回事,办法我来想。” “唉……”张世山闻言镇定些许,一屁股坐在树下,长叹一声解释道: “左小哥,我甚少与你提起老家之事,不是我有意隐瞒,实在是没什么光彩可言。” 心中纳闷的左章摆摆手道:“张大哥说的哪里话,自家兄弟,见什么外。” 张世山闻言面色好看了许多,缓缓说道:“我生于怀宁府固州张家,也算是武道世家。 “只是我不算嫡系,父母又早早亡故,小小的便没了依靠。 “好在我父母留下的一对老仆不曾离弃于我,视我若己出,将我照顾长大。 “后来及至成年,我感念他们辛劳,便应下了他们为我说的一门亲事,打算与妻子好好侍奉他们终老。” 说到这里,张世山停顿下来又叹了一口气,梳理了一下思绪后才继续说道: “可谁知,就在互换婚书的前一日,我要迎娶的那女子竟临阵悔婚,不几日就嫁了他人。 “两位老仆气不过,寻上门去理论。可这一理论,才发觉我们遭了无良媒人的骗,竟成了仗势强娶而险些坏人姻缘的恶人。 “最终,那无良媒人卷了钱财逃了,抚育我的两位老仆也是无地自容,落得个人财两空。” 左章不知张世山还有这等过往,不由暗暗咋舌。 瞧见左章表情的张世山摇头苦笑道:“再后来没过几天,这件事不知怎的忽然传扬开来,不仅越传越离谱,还弄得人尽皆知。 “结果,两位老仆与我都受了家主责罚,他们二老被罚了银钱,我则被夺了习练家传功法的资格。” “嗯?”左章纳闷道:“这个责罚……不太对吧?” “没什么不对的,我在张家时便是那般地位。”张世山无奈的摊摊手,旋即脸上浮现了懊悔的表情, “只是我当时年轻气盛,诸般不顺之下生了愤恨,与两位老仆顶撞了起来。 “到得最后,我一气之下离了家,带着满腔怨气漂泊不知多久,最终来到古县定居了下来。” “原来如此。”左章恍然,回想起初见张世山时的情景,顿时明白了当时张世山为何会是一副吃了枪药似的做派。 张世山似是也想起了当年往事,愁苦的脸上显出一丝笑意,“也是多亏了左小哥你的教训和慧觉大师的开导,我才消解了心中怨愤。” “你当时确实被整得比较惨。”不知想起什么的左章忽然咧嘴笑了一声,旋即问道: “那这次让张大哥犯难的事情,却与那两位老仆有关了?” “没错。”张世山点头道:“定居古县的这些年,我虽屡屡想要写信向两位老仆认个错,却总是提笔情怯。 “前段日子,你说我该与家中联系,我便下定决心给两位老仆去一封信。 “一来呢,可以趁着打探师家的事情与两位老仆认个错,二来也想把他们接来古县居住……” 随着张世山的讲述,左章渐渐明白了张世山急切寻上门来的原因。 原来,两位老仆收到信后很是欢喜,所以当初的回信才会那般快,且他们也曾在回信中说愿意来古县定居。 于是,收到信的张世山大喜过望,二话不说直接派手下亲随赶往怀宁府,准备以最快的速度将两名老仆接来古县。 然而,就在他今早从添香阁回到家中之后,却收到了亲随通过官驿快马送来的信。 而信中说,接两名老仆归来的事情,出了变故! “张大哥,信呢?”左章想了想伸出手掌。 “在这里。”张世山立即从怀中抽出一封信,递到左章手中。 左章抖开信笺,却见其中潦草的写着几行字: 张家不放人,反拘了去接二老的兄弟,老爷千万别来! “这个字迹……”左章看着信沉吟道:“是陈泽?” “正是他。”张石山点头道:“派别人去我放心不下,便让他带几名家丁去了。” “这信字迹潦草,行文仓促匆忙,显然写的时候很是急切。”左章思忖道: “陈泽身为家丁首领,性子沉稳,功夫也不算差,把信写成这般模样,看来能给他写信的时间极端。 “且他深知张大哥你身边事,言说你千万别去,一是警告你不要贸然过去,二便是在说让我过去。 “而之所以没有在信中写明,就说明这信有被人截下拆阅的可能。” 分析间,左章脑海中自动浮现了一幅幅画面,冲着面露紧张的张世山摇头叹道: “看来他在被张家的人追捕,写信后仓促赶往官驿之时,又怕这信落入追捕他的人手中,便没敢提及我。” 张世山闻言一惊:“那可如何是好?” “我去一趟吧。”左章深吸一口气,目光灼灼道:“只是张大哥你需做一回家贼,把你张家的人和事清清楚楚与我说一遍。” “这却好办!”张世山毫无负担的应了一声,然后就迅速说道:“张家家主张崇兴,张家唯一的铁骨境二重天高手……” 一个时辰后,口干舌燥的张世山直到将自己所知事无巨细的尽数说了一遍,这才停了口舌,从黄铜钵盂中拿出一壶果酒狠狠灌了几口。 左章则琢磨了一遍张世山所说的东西,失笑道:“张大哥,你们张家还真是庙小妖风大,水浅……算了。” “左小哥你还给他们留什么面子。”张世山面露不屑,咬牙道:“张家就是个鳖塘子!” “也罢,事不宜迟,我稍作准备便出发。”探出了张世山心意的左章笑了笑,“不过这正心寺却需要张大哥你守着了。” “自是应该!”张世山闻言一喜,爽快应了下来。 左章也不犹豫,拎着乌钢伏妖棍便离开了正心寺。 下山后,左章依着张世山所说辨明了怀宁府固州的方向,施展万里无踪身法转眼不见了踪影。 同一时间,怀宁府固州城外,县中一户羊倌家宅的院落中,一垛一人多高五人合抱的稻草垛子静静伫立在角落中。 随着时光流转,红日西斜,羊圈外远远传来羊叫声和皮鞭挥舞声。 而这声些响刚刚传进羊圈,那稻草垛子骤然轻颤一下,一只眼睛从稻草的缝隙中露出,谨慎的打量着四周。 渐渐的,羊叫声越来越近,一道男子的身影忽然从草垛中钻出,狸猫一般悄无声息的几个起落跳进羊圈! 只见他在羊圈中就地滚了两滚,沾了一身的草屑羊膻,纵身一跃攀上了羊圈上方并不算粗的横梁,收敛气息不再动弹。 片刻后,一名羊倌赶着三十余只羊回到羊圈中,然后闭锁圈门直接回了卧房,丝毫没有察觉房梁上藏着一个人影。 而满圈的羊也因着这人满身稻草与羊膻味道,而没有表现出丝毫的异样。 还好…… 梁上男子见状松了口气,将草木搭就的棚顶拨开一道缝隙,静静看着不远处一栋砖石砌就的宽阔院落。 就这样,男子仿佛化作木雕一般,接连数个时辰动也不动,视线也不曾离开那院落一刻。 及至深夜,当更夫敲响丑时的梆子声时,一道身影忽然来到了那没有一丝灯光的院落外。 藏身羊圈中的男子目光一凝细细看去,却因着月色朦胧看不大分明,只能看出那是一个身形结实匀称的男子,拄着一根黑漆漆的齐眉棍。 而正待他犹豫是否要凑近去看的时候,就见院落外的男子驻足院门前,扭头四处打量起来。 他在看什么…… 藏身羊圈的男子心生疑惑,却忽见院落外男子将脸转向自己所在的羊圈,然后就不再转移视线! “出来吧。” 熟悉的声音遥遥传进羊圈之中,令藏身其中的男子豁然一惊,却也让他喜出望外的翻身出了羊圈! “左章小师傅!” 男子带着满脸惊喜来至院落外,眼看着风尘仆仆的左章,大喜过望的同时也心生疑惑:“你怎知我的藏身之处?” 左章打量了几眼出现在面前的男子,忽然捏了捏鼻子道:“陈泽大哥,你来信不说碰头地点,便是要我来官驿找你。 “可你若想在第一时间知道我到了官驿,就只能就近选个位置蹲守。 “而那处羊圈,恰是四周唯一能让你藏身且窥探官驿的位置。” “左章小师傅果然智慧非凡!”被左章叫做陈泽的男子赞了一声,却忽地脚下一软险些歪倒。 左章见陈泽一副疲惫模样,便建议道:“陈大哥,先找个地方歇歇吧。” “哪有地方安歇……”心神松懈下来的陈泽很快疲态尽显,走到个无人的角落直接坐在地上,无奈道: “张家派人盯着客栈酒楼,即便青楼赌坊等能暂歇的地方,也都有人看着。” 左章见状跟了上去,将准备的食水递给陈泽后纳闷道:“究竟发生什么事了?” “我也不知。”陈泽接过食水,一边狼吞虎咽一边苦笑摇头道: “老爷让我们接两位老人家回去,我们便快马赶来,找两位老人家商榷。 “本来已经说好了,就连新买的马车都停到张府门外,谁料那管事的却忽然反了悔。 “他不但把着两位老人家的身契不给,还污蔑我们偷窃张家财物,直接让家丁来拿我们。 “我见势不对直接逃了出来,其他兄弟则慢了一步,被扣在了张家。” “毫无征兆便起了变故?”左章皱了皱眉头,见陈泽点头,想了想问道:“那管事的叫什么名字?” 陈泽摇头道:“不知名讳,只知他姓王,是个白脸的瘦高个子。” 按着陈泽的描述,左章比对了一下张世山所说的张家各号人物,瞬间对上了号, “王管事,张家三管事,贪财势利,管着张家仆役,两位老人的身契自然在他手中。 “不过,能让家丁这般追索于你,想必还有其他人参与其中。” 吃饱喝足的陈泽长出一口气,抹了抹嘴问道:“那咱们怎么办?” “不必理会他们。”左章笑吟吟的摸了摸僧帽,“你且告诉我张家在什么位置。” 陈泽闻言有些愣怔无措,不过他也知道左章智计拔群,于是立即指着一个方向道:“十里外,一个大庄园,牌匾上写着张府二字。” “知道了。”左章说着将一张银票拍到陈泽手中:“陈泽大哥,你去最近的青楼外守着。 “一旦发现追索你的人撤走了,便进去好生歇歇,然后静观好戏就行了。” 牢牢记下左章叮嘱的陈泽点点头,接过银票转身离去了。 左章则朝着陈泽所指的方向,在月色中哼着小调慢慢走着。 过不多久,左章找到了陈泽所说的庄园。 抬头看去,见其占地广阔气派非常,门口两尊八尺高的石狮子一左一右蹲着,耀武扬威活灵活现,似在守着身后的高大结实的院门。 “材料还是现成的。”左章笑呵呵的嘀咕一句,来到一尊石狮子脚下。 只见他抬手顶住石狮子的颈侧,用力一推,那石狮子便轰然侧倒,砸出老大一声闷响! 而左章也不等荡起的尘土落下,弯腰探手扳住了石狮子张开的嘴,拖着它来到大门正前方站定,手臂奋力一悠,便像转流星锤一般转起了石狮子! 眨眼间,沉重巨大的石狮子在急速旋转下荡起阵阵恶风,更激出一阵阵鬼哭死的风声! 两息过后,双足如同钉在地上的左章蓦然松手,石狮子顿时如同流星一般飞向张府的大门! 轰隆! 只听一声震天雷霆般的巨响,硕大无朋的石狮子狠狠撞在了张家朱红色的大门上,直接将其中一扇门撞了个粉碎! “动静应该够了。” 左章扫了眼裹挟着大门碎片跌入门内的石狮子,冷哼一声调转身形,拎着乌钢伏妖棍离开了。 而就在他走后不久,张府内亮起大片大片的火光,更有不少人呼喝着从府内各处奔至大门处! 然而,当他们看到撞入门内的石狮子和散落各处的大门碎片后,口中的呼喝声瞬间消散,心头怒火也被一下子浇熄! 霎时间,一众人个个惊骇噤声,宛若雷雨天气的鹌鹑一般!</p> 第三十九章 梅开二度 张家大门被左章轰然砸碎之后,仅过了一个时辰,这件事就传遍了整个县城。 而因着张家乃固州大家之一,这种被人狠狠打了脸面的事情最是让旁观好事者兴奋。 于是在清晨时分,便有人兴冲冲的带着这个消息窜进了固州城,并努力的让张家被人打上门来这件事,成为了固州百姓日间的新鲜谈资。 不过相比兴奋吃瓜坐看好戏的固州百姓,张家的应对则低调得多,仅仅是打扫了前院和找人修缮大门,除此之外再没了其他的动作。 只是明眼人都知道,张家看似冷静应对无有异常之举,可仅从他们迅速召回内外族人家丁上,就能看出张家上下都已经紧张了起来。 “究竟是怎么回事?” 张家一处用来议事的静室之内,年逾五十的家主张崇兴豹头环眼,坐在主位上顾盼生威,问过一句后就面色阴沉的看着左右下首。 在他左手下位坐着一名男子,四十余岁,与张崇兴相貌相似,是他的胞弟张崇宁。 见自家大哥发问,张崇宁立即摇头道:“我不知道,昨夜正睡着就被惊醒,我赶去的时候崇杰堂弟已经到了,即便知道……” “崇宁堂兄此言差矣。”坐在张崇兴右手下位的一名瘦高男子立即出言反驳道: “我与你是前后脚到的前院,去了已是狼藉一片,所知并不比你多。” 张崇杰说罢扫了眼首位的张崇兴,眸中闪过一丝幸灾乐祸的表情,然后就低头琢磨起了自己的指甲。 至于张崇杰身旁的另一名男子,则始终面容沉静的端着一盏茶,时不时地嘬一口,摆明了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 将众人神态举止尽收眼底的张崇兴心头莫名升起一丝烦躁,眉头微蹙转向胞弟张崇宁问道:“石狮子呢?” “我让下人搬回门外了。”张崇宁冷哼一声,瞥了眼坐在自己对面的两人,声音忽然大了一丝,“我不操持,别人怕是想不起来。” 张崇兴似是没听到胞弟的后一句话,思忖问道:“狮子是如何撞进门内的?” “我不知道。”张崇宁愣了一下摇摇头。 颇感无奈的张崇兴咬牙吞下一股郁气,转头看向右手下首位置。 然而,张崇杰依旧低头抠着指甲,认真的仿佛在钻研大道真理一般,另一人则低眉垂目嘬了一口茶水,任谁都没有一丝答话的意思。 刹那间,张崇兴心头怒意升腾,面上血色一闪而过,怒哼一声长身而起,大步走出了静室。 张崇宁见状,眨巴眨巴眼睛立马跟了上去,口中还一口一个兄长的喊着。 眼见两人走得远了,抠着指甲的张崇杰轻哼一声放下双手,目光斜斜投向身旁的男子,轻声问道: “崇飞堂兄,冲击铁骨境的修行资源准备的如何了?” 话音刚落,男子送至唇边的茶盏蓦然停顿,始终低垂的双目闪过一丝精光,冷冷瞥着一脸嬉笑的张崇杰! “这么紧张做什么,放松些。”张崇杰不以为意的笑笑,“咱们家修行资源定数发放,没点私货如何精进? “便是张崇宁那蠢材,也藏着不知多少,更何况你我了。” 张崇飞闻言将茶盏轻轻放在一旁桌上,冷冷问道:“你想说什么?” “昨夜我第一个赶到前院,细细看了看大门内外的痕迹。”张崇杰意味深长的笑笑, “那人先是推倒石狮,然后拖至大门前三丈处,接着站立原地不动,将石狮甩向大门。” “门前三丈……”张崇飞眉头微皱嘀咕道:“撞碎大门,去势不止落入院内六丈处……” “是啊。”张崇杰带着嬉笑啧啧叹道:“五千斤的石狮子,甩飞九丈之远,还撞碎一扇五寸厚的门板,妥妥的铁骨境修为。 “而若单以力道论,即便是咱们家修为最高的家主大人,怕也仅是将将胜出一丝。” 张崇飞闻言点点头,旋即又摇摇头道:“家主冲境失败,修为跌落,否则不会有今天这等局促。” “所以才说砸门的人来得巧嘛。”张崇杰意味深长的笑笑,“日防夜防,家贼难防啊。” 张崇飞略作思忖,目光在张崇杰与和张崇宁所坐的椅子上转了一下。 “可不是我。”张崇杰摆了摆手,伸出手指点了点自己,又点了点张崇飞和自己面前的空椅子, “不过呢,谁是下一个铁骨境,谁就是下一任家主。” “鬼蜮伎俩。”张崇飞冷着脸豁然起身,走至门前忽然脚下一顿,扫了一眼静室主位,冷笑一声语气莫名道: “你怎知不是家主联络友人做的戏码?” 说罢,张崇飞便头也不回的离开了静室,徒留惊疑不定的张崇杰胡思乱想起来。 当张家上下似定实乱的时候,在青楼睡了一觉的陈泽才将将睁开惺忪的睡眼,在一名女子的殷切侍奉下洗漱穿戴。 很快,换了一身新衣衫的陈泽容光焕发的坐在了饭桌前,开始在女子的陪侍下享用青楼为他准备的饭食。 吃了两口,陈泽见陪侍女子只是一味的陪笑敬酒,忽地想起左章让他看好戏的叮嘱,便咧嘴一笑道: “来,给爷说说下酒的趣事儿,说得好有赏。” 女子一听顿时眉开眼笑的应了一声,趁着给陈泽斟酒的空档,心思闪动琢磨着说些什么能拿到赏钱。 一息过后,女子放下酒壶,眸中春意流转:“爷您兴致这般好,奴家便给您说说昨夜间张家的趣事如何?” “张家?”陈泽心头一动,点头笑道:“说说。” 女子见陈泽感兴趣,顿时喜滋滋的说道:“昨夜呀,有人看到一个身高八尺腰围一丈的汉子,找张家的麻烦呢……” 身高八尺腰围一丈! 你家镇山石成精了? 陈泽闻言险些将嘴里的酒从鼻孔里喷出来,正觉荒谬,就听女子信誓旦旦的说起张家大门被人用石狮子砸了个粉碎的事情。 那般厚重的大门被砸得粉碎? 是左章小师傅做的? 他这般打人脸面,还能将人救出来么? 若是惹怒了张家家主…… 想着想着,陈泽不由有些担忧,想要找到左章询问一二。 可是他忽然想起分别之时左章也没说会去哪里落脚,顿时发觉自己只能从信口夸张的女子口中打听昨夜的事情。 眨眼间,在天上溜了一圈的太阳兀自落下,让天色逐渐暗沉下来。 而随着夜色渐浓,路上没了行人,各家各户也熄了灯火,让县城归于寂静。 然而,就在这寂静之中,拎着乌钢伏魔棍的左章忽然出现,熟门熟路的哼着小调来到了张家庄园大门附近,面带微笑远远的站定。 遥遥看去,就见那缺了一扇门板的门洞只余下另一扇门板别扭却固执的关着,仿佛被人砸豁了一颗板牙的巨口一般,将聊胜于无的滑稽感体现得淋漓尽致。 不过相较昨天,明显已经挡不住任何东西的大门前却多了两名家丁,想来应该是在大门彻底修复前充当一下守卫。 这两名家丁各持棍棒站立,目光却有些呆愣,显然深夜时分泛了困顿,都没看到正站在远处的左章。 “才两个……啧啧,是笃定我不会再来了吗?” 浑不在意的左章哼了一声,返身走入夜色中。 张家大门前,两名持棍家丁中的一人努力的抑制着不断涌来的困意,却不由自主的拄着棍棒靠在墙上,闭上眼睛打起了哈欠。 啪。 忽然,一声掌肉相击的轻响传进了他的耳朵,让困顿不堪的他恢复了些许清醒,睁开眼睛看向声音传来的地方。 然而只这一眼,就将他吓得魂飞魄散! 只见对面不远处,上一刻还好端端站着同伴,此时已经瘫倒在地上,生死不知! 这家丁骇然之下彻底清醒过来,张口便要呼喊! 可还没等他发声,一个蒙面遮发的黑衣人如魅影似的骤然出现在他面前,闪电般探手扣住了他的咽喉! “乖一点,不叫的狗,才不会变成死狗。” 沙哑冰冷的声音,如同铁钳的手掌,立即将家丁嗓子眼里的呼声硬生生堵了回去! “对嘛,活着多好。”左章歪了歪头,空着的另一只手毫无征兆的挥起,轻轻拍在家丁脑门上。 待到家丁翻着白眼昏厥过去,左章找回藏起的乌钢伏妖棍,步履轻快的来到大门前,细细打量被摆回原位的石狮子。 “算了,你昨天已经出过风头了,这次就让给同伴吧。” 笑吟吟的说了一声,左章撸起袖子走向另一只石狮子。 数息后,左章拖着倒伏在地的石狮子来到了他昨天所站的位置,认认真真的将双脚落在昨天踏出来的足印上,扳着狮口的手臂猛然一甩,这头石狮子也如流星锤一般旋转起来! 下一刻,左章猛然撒手,让昨天发生的一幕再次出现! 轰隆! 震天巨响过后,剩余的一扇门板轰然破碎,大大小小的碎片与流星一般的石狮子一同落进大门内! “对称才好看嘛,搞得我手痒了一整天。” 气定神闲的左章瞅了眼彻底没了遮挡的门洞,无视了大门内亮起的灯火和接连响起的呼喝声,纵身急掠而去,眨眼便逃得无影无踪! “欺人太甚!” 张家静室之中,张崇兴双眼通红的嘶吼一声,一掌将座下椅子拍了个粉碎! 同在屋中的张崇宁等三人一声不吭的坐着,或面色发白或冷眼相看或低眉垂目,却都没有表现出一丝愤怒。 而他们的表现让张崇兴越发愤怒,恨不得将他们毙杀当场! 始终盯着张崇兴的张崇杰瞥见了他眸中一闪而过的凶光,心头一惊连忙开口道:“堂兄息怒,莫中了贼人的奸计!” 张崇兴似欲喷火的双目瞪向张崇杰,“什么意思?” “这个……”张崇杰视线游移,见另外两人一个毫无所觉一个暗松一口气,恨恨咬牙的同时念头急转道: “堂兄你想,那人只在夜间挑衅,却不表露身份名号,显然是忌惮堂兄你。 “而他之所以接连挑衅,怕是想先用计激怒堂兄,然后寻机登门借堂兄你来扬名!” 张崇兴闻言略作思忖,稍稍冷静下来问道:“那你觉得咱们该如何应对?” 急切间甚至有点相信事实就如自己所说的张崇杰连忙答道:“我观那人似乎于自身实力并不自信,否则不必这般行事。 “是以我们绝不能自乱阵脚,尤其是堂兄你,必须从容应对,才能将此獠一举斩杀!” 随着张崇杰的分析,张崇兴也彻底冷静下来,反问道:“你的意思是,就任他这般挑衅?” “自是不必。”张崇杰吞了口口水道:“现如今那人接连两天吃了甜头,想必还回来第三趟,砸落咱们张家的门匾。 “堂兄不若就埋伏在大门处,只要他一现身,立即将他就地击杀!” 张崇兴冷冷看着张崇杰,待他说完后略作沉吟,冷声道:“望你日后也能像今日这般上心些。” 说罢,他便带着尾巴似的张崇宁离开了静室。 而等到他们彻底不见了踪影,张崇杰一个激灵跳起来,瞪着张崇飞道:“张崇飞!你看见没有!张崇兴想杀咱们!” 后背微汗的张崇飞长长吐出一口气,面沉如水道:“我没瞎。” 张崇杰阴冷的目光扫了眼碎裂的主位座椅,“自从他冲境失败修为跌落之后,脑子就越来越不正常了!” “忍不了你可以走。”张崇飞深吸一口气,缓缓起身向门外走去,“相信我,没人会拦着你。” 张崇杰愣了一下,冲着张崇飞的背影咬牙道:“做梦!这个家主位子我争定了,你的如意算盘打不响!” 就在张崇兴决定依着张崇杰的计策,藏身大门附近伏杀左章的时候,张家大门另一扇门板被砸碎的消息飞快地传扬开来。 而当这个消息传进某间客栈,并引起食客住客的疯狂讨论时,离开青楼住进客栈的陈泽正在客栈大堂进餐,自然将这个消息听了个全乎。 然而他越听,心中的疑惑就不由越发浓重,无论如何也想不通左章为何会这般往死里得罪张家。 总不可能彻底撕破脸皮之后,张家反而会客客气气的把两位老仆送出来吧? “这位施主,我观你神思不属,似有心事,不如说出来,让贫僧为你开解一二。” 正当陈泽困惑不解之际,左章的声音忽然响起! 陈泽大喜过望抬头看去,就见左章拄着乌钢伏妖棍站在自己桌前,立即起身应道:“大师慧眼无双,请到楼上雅间一叙!” 左章呵呵一笑,点头跟着陈泽上了楼。 两人进入雅间,陈泽竭力按着心头好奇,点了满满一桌酒菜,这才屏退店小二。 “左章小师傅你可算来了。”雅间的门刚一闭合,陈泽就急不可耐的问道:“张家的大门真是你砸的?” “没错。”左章坦然点头,一边吃喝一边淡然道:“今夜我还会去砸他们的门匾。” “啊?”陈泽不敢置信道:“为何啊?两位老人家和一众兄弟,还被张家扣着呢……” “陈大哥,你弄错了一件事。”左章手指轻点桌面,咧嘴笑笑,“他们不是被张家扣着,而是被张家的王管事扣着。” “呃……”陈泽疑惑刹那,忽然若有所觉,诧异问道:“你是说张家主并不知情?” “不只是他,恐怕张家上下没几个知情的。”左章见陈泽眉头紧皱不得其解,便笑着解释道: “张大哥在张家地位极低,两名老仆想来也好不到哪里去,赎出二老的身契根本惊动不了家主张崇兴。 “而从一开始的事事顺遂到后来的突起变故,始终没什么强力人物介入,只是王管事和一些家丁动手,借口还是盗窃财物。 “如此疲弱的手段,根本不可能是张家实权人物指使,否则陈大哥你根本没机会给我们报信。” 陈泽顿时恍然,可随即又有了新的疑惑,“王管事为何要这般做?” “我不知道。”左章摇摇头,然后意味深长的看着陈泽笑道: “不过王管事贪财,他所仰靠的嫡系子张世东也贪财,所以脱不开见财起意这四个字。 “而由此也能猜到,想必是有人凭着张大哥的财力,行事张扬了些许吧?” “这个……”陈泽略作回忆面露懊悔,在左章的注视下尴尬道:“我们想给老爷出口气,也想让两位老人家风光一些。” “心思没错。”左章不以为意的拍了拍陈泽的肩膀,“不过却小瞧了人心的龌龊和贪婪。” “左章小师傅教训的是。”陈泽恭恭敬敬的认了错,旋即纳闷道:“那咱们撕扯张家的脸面是为了什么?”</p> 第四十章 轻松脱身 “为了让王管事放人。” 左章轻飘飘的一句话,说得思绪刚清晰了一点的陈泽瞬间发了懵:“呃……怎么放?” “陈大哥,你不妨设身处地的想一下。”左章笑吟吟的喝了口酒,细细解释道: “王管事和张世东两人,在家主张崇兴不知情的情况下,为了勒索钱财,扣了本该离开张家的一伙人。 “随后,这伙人的帮手找上门来,也不说明缘由,出手就狠狠地打了张家和张崇兴的脸。 “那么你想想,当事情弄明白之后,最想弄死王管事和张世东的人…… “是咱们,还是张崇兴呢?” 瞬时间,顺着左章所说一路思索下来的陈泽蓦然一僵,只觉一股掺混着惊惧的心奋之情猛然涌上心头,让他心神颤动不已! “明白了?”左章惬意的享用着桌上的酒菜,带着寒意的目光投射窗外,望向张家的方向,“事情败露,小命不保。 “所以为了保住自己的性命,他们一定不能让真相暴露在张崇兴面前,并必须以最快的速度打发了咱们。 “到时候,任人拿捏的就不是咱们了。你们呢,也能真正的给张大哥和二老出一口气。” 陈泽闻言兴奋的站起身来,挂着满脸的崇敬冲左章一躬到地,“多谢左章小师傅出手相助!” “陈大哥先别急着谢。”左章笑着将陈泽搀起,语气忽然认真起来,“要真正达成目的,还需要做到两件事。” 陈泽对左章已是万分信服,顺着问道:“哪两件事?” 左章表情郑重的看着陈泽,缓缓说道:“第一,要让王管事和张世东知道,张家被人打了脸面,是因为他们做了不该做的事。 “而要做到这件事情,只能拜托陈大哥你自投罗网一回。” “自投罗网……”陈泽琢磨了一下左章的话,瞬间恍然道:“可是要我回张家向他们点明?没问题!何时动身?” 左章点点头,“不宜过迟,最好用过饭之后便去。” “好说!”陈泽毫不犹豫的答应下来,接着问道:“那第二件事是什么?” 左章没有立即回答,湛湛目光再次投向张家方向,注视片刻才淡然说道:“我与张崇兴打一场。” “啊?”陈泽面露惊容,连忙劝阻道:“左章小师傅使不得啊!那张崇兴十一年前便是铁骨境二重天的高手,现如今……” “现如今他冲境失败,跌落铁骨境一重天了。”左章收回目光,深吸一口气道: “这件事情只有张家的部分人知道,两位老人家久在张家做事,自然也探听到了,便写信告诉了张大哥。” 陈泽闻言稍稍放下心来,可心底还是有些担忧,“可他即便修为跌落,也曾经是能冲击通神境的高手……” “所以才要趁他修为跌落踩他一脚。”左章理所当然的耸耸肩, “你将事情向王管事和张世东点明之后,他们心怀疑虑之下,有很小的可能不会立即放人。 “到那个时候,便要将他们逼到除了放人以外别无选择的绝境,而与张崇兴打一场,就是第一步。” “这个……”陈泽见左章主意已定,嘀咕一声便不再劝,而是犹豫一下略感疑惑道:“左章小师傅,以你的智慧…… “应该有别的法子让他们放人的吧?” “有啊。”左章耸肩笑笑,“威逼、利诱、武力胁迫、杀手恫吓,管用的法子多的是。不过…… “你也不想看着张大哥继续蹉跎时光吧?” 陈泽只觉一道灵光闪过脑海,瞬间明白了左章的用意,惊喜道:“老爷的心结……” “是啊。”左章无奈的笑笑,“你家老爷看似开朗放浪了些,可实际却对当年的事情很是介怀,否则也不会十一年不与两位老人家联络。 “当年张崇兴夺了张大哥修行张家家传功法的资格,让他十一年心头郁郁不得寸进。 “如今既然遇到这档子事情,咱们索性便把能办的事请一并办了,看看能不能让他振奋起来。” 陈泽心悦诚服由衷感慨道:“老爷能与左章小师傅成为至交好友,实乃一生之幸!” “这倒是真的,哈哈。”左章笑了一声,掏出一封信交到陈泽手中,交代一些关窍后说道: “陈大哥,你且去张家吧,依着我所说与他们交涉即可。” 陈泽躬身行礼接过信件,二话不说离开雅间,步履昂扬生风,颇显豪迈。 过不多久,怀揣信件的陈泽就来到了张家的一处偏门外,略作停顿整备心绪后,咚咚咚敲了敲门。 数息过后,偏门打开,一名手持棍棒的家丁出现,满怀戒备的打量了两眼陈泽,忽然惊道:“是你!” “正是在下。”陈泽若无其事的拱拱手道:“王管事让在下来见他,说有要事相商,劳烦带路。” “嗯……呃?”家丁愣了一下,丝毫无法将面前淡定如山的陈泽,与前几日在自己一行追索之下奔逃的人联系起来! 惊疑不定的思忖片刻后,没敢贸然动手的家丁皱眉道:“王管事让你来的?” “不错。”陈泽镇定自若的回了两个字。 “且看你弄什么花样……”家丁嘀咕一句,自忖陈泽进了门便翻不了天,于是侧身将陈泽让了进来,带着他兜兜转转来到了一间屋子外。 家丁在屋门外站定,刚要敲门禀报,就见眼角人影一闪,始终跟在他身后的陈泽已然推门跨了进去! “哎你怎么……”猝不及防的家丁吓了一跳,连忙伸手去拉。 谁料陈泽似是早有防备,臂膀一甩让那家丁拉了个空,然后就直直走到屋内一张书桌前,冲着书桌后的男子拱了拱手, “王管事,别来无恙。” 书桌后的王管事四十余岁,脸宽眼细身形矮胖,正皱眉写着什么,听得有人忽然闯进屋内刚要呵斥,却在抬眼间瞧见了陈泽。 “你?”王管事短促的眉毛挑了挑,忽地冷笑道:“藏得好好的,怎么不逃了?是想通……” 而话还没说完,陈泽就从容的坐在一张椅子上,瞥了眼追进来的家丁,毫不避讳的截断了王管事的话头, “我知道接连两夜砸烂你张家大门的人是谁。” 王管事闻言愣了一下,旋即豁然一惊,身子前倾直勾勾盯着陈泽,“是谁?” “都在这封信里。”陈泽掏出左章交给他的信,在家丁万分好奇的目光中放在王管事桌上,吐字清晰的说道: “还有封内容一模一样的,就藏在张家某处。” 看着陈泽突然拿出来的信,王管事忽觉有些不妙,脑中莫名闪过一个猜测,却瞬间被自己的猜测吓得头皮发麻! 安坐如山的陈泽见王管事的反应与左章所说一般无二,顿时底气大增,心中莫名生出几分居高临下的感觉,眼神中也不由自主的带了几分不屑和嘲讽。 擅长察言观色的王管事自然察觉到了陈泽眼神的变化,心头一沉拿起信件,深吸了一口气才缓缓拆开翻阅。 同在屋内的家丁也察觉到事情不太对,不由好奇的打量着王管事手中的信纸,却忽然发觉那信纸微微颤动起来! 砰! 就在家丁好奇为何信纸会颤抖的时候,王管事猛地将信狠狠拍在桌上,豁然起身指着陈泽骂道:“一派信口胡言!” “是吗?”陈泽敏锐的察觉到王管事横眉怒目下所隐藏的惊惧,从容看向面带惊诧的家丁,“这位小哥,想知道信里写了什么吗? “那我告诉你另一封信藏在哪里如何……” “住口!”王管事情急之下惊骇大呼,然后气急败坏的冲着家丁喊道:“出去!敢传出一个字去,举家受死!” 家丁这时才明白此件事情绝不是他能探听的,连忙告罪退了出去,逃也似的远离了这处屋子。 “王管事不是说信上所言不可信么?”只觉心头畅快非常的陈泽翘起二郎腿,“难道您还害怕这一纸胡言?” “你……”王管事愤愤咬牙道:“你待如何!” “放人。”陈泽回想着左章平日里的言行做派,模仿着他淡然的语气说道: “离开张家之时,我自会将另一封信的位置告知于你。” 王管事蓦然握紧双拳,面上阴晴不定的打量着陈泽,默然思忖着什么。 片刻后,死死盯着陈泽的王管事缓缓开口问道:“我怎知你不会诓骗于我?” “王管事,你当自己还有得选吗?”陈泽指了指桌上的信纸,语气轻松道: “不论信上所言是真是假,只要落在张崇兴耳朵里,你和张世东都难逃责罚。 “到最后,张世东因为是张崇飞的儿子,或可逃过一劫,可你呢? “你可别忘了,张世东自私成性,为求脱身,定会说是受了你的蛊惑,将罪责尽数推到你身上。 “到时候,但愿你这个身在张家的王姓外人能命硬一点,受得住张崇兴和张崇飞的怒火。” 陈泽一句句云淡风轻的话语,却宛若一记记重锤一般,狠狠砸在王管事心头,令他骇然失神之下跌坐回椅子中去。 痛痛快快发泄了胸中郁气的陈泽见状,不由翘起了嘴角,哼声道:“怎么?王管事不去和张世东少爷商议一下? “要知道,你在这里想得越久,我们藏在张府的信就越有可能被人发现呐。” 王管事悚然一惊站起身来,急切的目光看了眼门外,又看了看气定神闲的陈泽,犹豫道:“你……” “在下便在这里静候佳音。”陈泽拱了拱手,就惬意的晃起了二郎腿。 王管事咬咬牙,终是不敢冒险,攥着信件走出了门,脚步声转眼便去得远了。 而直到王管事的脚步声彻底消失,陈泽才长长地出了一口气,默默念叨道:“但愿能快点放人,好让左章小师傅少些后顾之忧。” 眨眼间,半柱香的工夫过去,门外忽然响起一阵足音,陈泽凝神细听,发觉是王管事的脚步声,顿时心头一定。 很快,足音越来越近直至门外,王管事阴着脸推门而入,手中所攥的信件已经变成了两张身契。 只见他刚一进们就将两张身契递到了陈泽面前,沉声道:“另一封信在哪里?” 陈泽一言不发的看了看面前的身契,发觉确系两名老仆的身契后伸手去接,却发觉王管事的手依旧死死攥着身契。 “王管事,你的记性这么不好吗?”陈泽捏着身契的一角,微微用力的同时缓缓说道: “我说过,我们离开张家之时,自会告诉你另一封信的位置。” 王管事咬着牙,腮帮子绷得紧紧的,松开手的同时表情阴沉的威胁道:“别骗我,否则你定会后悔!” “彼此彼此。”陈泽将身契揣进怀中,站起身来问道:“两位老人家和我的手下呢?” 王管事不情不愿的答道:“在你进来的侧门外,你们的马车也在。” “王管事办事果然靠得住。”只觉浑身舒爽的陈泽笑了笑,“劳烦王管事带路。” 王管事不爽的哼了一声,转身走出屋外,领着陈泽穿门过廊,向着侧门而去。 过不多久,一路无言的两人来到侧门外,陈泽顿时看到自己的一众手下和一辆马车被十余名张府家丁围在中央。 “陈哥!” “头儿!” 眼见陈泽出现,马车周围不明所以的众人纷纷开口,面上满是惊疑,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情。 陈泽见众人只是困顿疲乏,并没有受什么伤,顿时心头一松问道:“二老呢?” 一名手下反应快,见陈泽不是被抓到的样子,心头一喜连忙应道:“在车里!” “好!”陈泽快步来至马车前,将手中身契交给答话的手下,叮嘱道:“你们先走,我随后就到。” 手下心头诧异还要再问,却见陈泽暗暗摇头,只能按下疑惑点头应下,扬鞭驱马驾着马车带人离开。 而待到马车离开了视线,隐隐被张家众家丁围住的陈泽才看向有些急躁的王管事,笑吟吟的说道: “王管事,另一封信就在你张家大门的匾额后面。” 王管事闻言哼了一声,转身向门内走去的同时,冲着众家丁说道:“看着他!” “当真小人心思。”陈泽不以为意的看了眼手持棍棒围拢上来的张家家丁,笑着警告道:“你们可别自误呐。” 一众家丁闻言纷纷面露不屑,足下不停向着陈泽围了上来。 然而他们却没注意到,就在王管事飞快离去之后,一个头戴斗笠手持漆黑齐眉棍的僧人忽然出现在不远处,足下无声的缓缓向他们靠近过来……</p> 第四十一章 刀光棍影 “我佛慈悲。” 一声毫无悲天悯人意味的佛号响起,瞬间将张府侧门处得满地哀嚎声压下。 只见诵念佛号的左章轻飘飘舞了个棍花,扫了眼十余名倒地哀嚎的张府家丁,不以为意的摇摇头,看向其中受伤最轻的一人冷冷道: “没把你的腿打断,是为了让你回去报信的,快去!” 那鼻青脸肿的家丁吓了一跳,也顾不得擦拭嘴角的鲜血,跌跌撞撞跑进了侧门。 而眼见周围有人注意到了这边的动静,左章压低斗笠遮了面容,冲着面露畅快的陈泽低声道:“陈大哥,该走了。” 陈泽闻言醒过神来,将视线从惨呼的张府家丁身上收回,连连点头,与左章追向马车离去的方向。 同一时间的张家庄园中,从陈泽口中得知另一封信所在的王管事足下飞快,不过半盏茶的工夫就来到了内宅某间书房外,一言不发直接推门而入。 书房内,一名年近三旬的高大男子正眉头紧皱的来回踱着步子,见王管事进来,立即站定问道:“在哪里?” 王管事拱手躬身立即答道:“在大门匾额后!” “那你还不快去拿回来!”张世东松了口气的同时立即冲着王管事喊道:“修缮大门的人不日就来,要是被人拿了去,我扒了你的皮!” “是!我这就去!”额头微汗的王管事缩头缩脑应了一声,转身奔出屋外,眨眼去的远了。 张世东见状心神稍定,眼眶内却忽然闪过一丝怨毒,“张世山!你等着!老子十一年前能把你踩在脚底,现在也一样!” 就在张世东咬牙切齿的诅咒着张世山的时候,心急若焚的王管事已经赶到了前院。 可就在他放缓脚步,准备扮做寻常模样走到大门下,趁着没人将匾额后的信件取下时,却忽然瞥见大门后墙下的草地上盘腿坐着一人。 那人所在的位置很是耐人寻味,因为那里距大门极近,却恰在大门外看不到的死角。 谁人会在这时坐在那里…… 王管事纳闷之余足下微顿,细打量那人,却见对方豹头环眼,一身黑色劲装,膝上横放一柄三尺长的单刀,远远看去别具威势。 家主! 王管事只觉心跳骤然停了一瞬,下意识就想转身离去! 然而没等他做出反应,远远坐在墙下的张崇兴已经发现了他,面无表情的远远看来! 这还如何取信…… 可此时哪容得我转身…… 若是出府,该用什么借口…… 骇然之下心念电转的王管事暗暗叫糟,虽不知张崇兴出现在这里的原委,可此时已容不得他再犹豫! 于是王管家面不改色继续向前走去,不过却不着痕迹的转了方向,硬着头皮直直向着张崇兴走去。 片刻后,借着行走的数息时间想到了对策的王管事来至张崇兴面前,低眉顺眼的躬身行礼道: “见过老爷。世东少爷让小的过来,看看老爷有没有什么吩咐。” “世东?”张崇兴理所当然的认为张世东是从张崇飞口中得知自己要埋伏贼人,便点点头淡然道:“倒是个殷勤的。 “既然来了,便着人盯着点,莫再让什么人到前院来搅扰我。” 说罢,张崇兴便闭上双眼调养气息。 而王管事一听顿时心头一沉,却只能恭恭敬敬的应了,退出前院火速奔回了书房,将事情与张世东说了一遍。 “大伯在前院!”张世东心头惊骇,正不知该如何应对,就听门外一阵脚步声响起,紧接着一名家丁跌跌撞撞栽进了书房! “世东……少爷,王管事……”家丁鼻青脸肿嘴角淌血的抱着腿跌坐地面,有气无力道:“有个和……尚,把人……劫走了!” 王管事反应极快,想着自己看守陈泽的十余名家丁,心头一惊立即追问道:“就你一个人回来?其他人呢?” “都被……打断了腿!”家丁说话间已是满头大汗,显然牵动了伤处。 “世东少爷!等不得了!”王管事深知十多名家丁被人打断腿绝不是好遮掩的,转向张世东急切道: “我去安顿被打伤的人,您快去向三老爷解释一番,求他老人家出手,万万不可让那信落在老爷手中!” 张世东也是个狡诈人物,一听就明白了王管事的打算,看着王管事头也不回的直奔侧门而去,不由恨恨咬牙,对张世山已是恨到了骨子里! 眨眼间,半个时辰的工夫飞逝而过,正在前院墙下闭目养神的张崇兴忽然睁开眼,看着腰挎佩刀的张崇飞远远走来,心头纳闷皱起了眉头。 只见张崇飞步履沉稳的来到了张崇兴面前,垂首施礼道:“堂兄,我思忖良久,觉得有些不妥。” “嗯?”张崇兴好奇道:“有何不妥?” “无人看守的大门不妥。”张崇飞指了指失了两扇门板而显得空荡荡的门洞,“贼人夜间若来,见此处无人把守,心中必然生疑。 “而心怀疑虑则戒心自起,堂兄想要一举将其击杀便有了难度。 “所以咱们最好安排一人镇守大门,只是这人的修为不可太弱,身份也不能太低,否则既镇不住场面,又消不掉贼子戒心。” “哦?”听罢张崇飞的话,自以为猜到他会提名何人镇守的张崇兴意味深长的笑笑,“你觉得应当由谁人来镇守?” “此事既是我的提议,自然是我最合适。”张崇飞面无表情的说道:“我在明,堂兄在暗。 “到时我拖住贼人,只要堂兄寻得机会,定能将贼人一击斩杀!” 张崇兴闻言顿时诧然。 他原本以为张崇飞会提议让草包张崇宁在明处诱敌,却没料到先前始终一副事不关己做派的张崇飞,这时会主动请缨以身做饵。 想到这里,张崇兴细细打量面前这个素来心思深沉的堂弟的神色,却见其一脸坦然毫无异样,不由越发好奇。 “堂兄不必疑虑。”张崇飞如何不知张崇兴的想法,面色坦然语气诚恳道: “你我兄弟平日如何相处是自家事,如今外敌袭扰,自当一致向外。 “若是因着平日里的些许误会而给了贼人可乘之机,传出去会让人笑话的。” 兀自疑惑的张崇兴闻言,暗暗对比了一下张崇飞与另外两人的品行为人后,终究没有反驳,点头应允了张崇飞的提议。 张崇飞见状,貌似淡定实则恼怒的点点头,一边暗骂逆子惹祸,一边向着大门走去。 待到他盘腿端坐在大门匾额的正下方时,已渐渐收敛了心神,准备一有机会就将那封会害死自己儿子的信件拿走。 很快,日落西山,黄昏降临,路上行人渐次稀少,而张家甚少出面的张崇飞坐镇大门的消息,也迅速传播开来,引起了诸多好事者的议论。 与此同时,但凡知道张家接连两天被人砸了门的人,都在暗暗期待着那嚣张贼人再来一次,好让他们在日间再多一份谈资。 在这种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期待中,时间飞速流逝,转眼间到了丑时。 耳听得更夫敲了丑时的梆子,素来镇定的张崇飞也不由心头微紧,下意识就想回头看一眼藏身门内的张崇兴。 而恰在此时,一阵脚步声忽然远远传来,惊得张崇飞蓦然握住刀柄,凝神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只见黑暗昏沉的街道之中,一名头戴僧帽肩扛齐眉棍的年轻僧人缓缓向张府大门走来。 和尚? 当是世东提及的那人了…… 张崇飞心头一沉,攥紧刀柄细细打量。 却见那僧人二十余岁年纪,身形匀称结实,相貌俊朗五官清秀,尤其是那一双眼睛,明亮剔透仿若能洞彻人心一般。 只不过不管怎么看,张崇飞都觉得这年轻僧人眉宇间带着一股玩世不恭的不羁之态,像游戏红尘的洒脱公子胜过像一个出家人。 “呦,今天换了个高手当值啊。” 见张家大门的匾额下有人坐镇,且正面色凝重的打量自己,面带笑容的左章也不等对方开口,就主动歪着头打招呼道: “你是张崇什么?” 出言不逊和轻蔑的态度,顿时让素来沉静的张崇飞阴沉了脸。 只见他豁然起身,仓啷一声拔出单刀,刀尖遥指缓缓走来的左章,“毁我张家家门的便是你么?” “不错。”左章不以为意的耸耸肩,在大门前三丈处站定,双足恰恰踩在投掷石狮的位置。 “那便没什么好说的了。”张崇飞深谙言多必失道理,生恐左章说出什么对儿子不利的话来,抛却杂念来至左章身前两丈处站定。 只见他双脚不丁不八,一手摁刀背一手持刀柄,双手呈平推姿态将单刀横挡胸前,聚精会神的盯着左章的同时口中默默诵念着什么。 “我知道了。”左章忽然笑了一声,无视了遥遥对着自己的闪烁着寒光的刀刃,笑呵呵的说道:“你是张崇飞。 “张崇兴自大无脑,张崇宁庸碌市侩,张崇杰狡诈无端,张崇飞沉稳谨慎。 “看你这谨慎小心的模样,当是张崇飞无疑。” 张崇飞闻言面色一变,连忙开口驳斥道:“巧言令色!我张家岂是你能挑拨的!” “挑拨?我的声音大到传遍整个张家了吗?”左章忽然露出一个耐人寻味的笑容,脚下一闪退开三丈,“还是说…… “就近处便有我提及的另外三人潜藏?” “你……”张崇山面色一沉,正不知该如何应对,就听身后响起了张崇兴的声音,“崇飞,退开吧。” “果然有人埋伏。”左章啧啧摇头,将扛在肩上的乌钢伏妖棍取下,双手斜持护在身前,“来者可是张家主?” 话音刚落,就见张府大门中走出一人,正是张家家主张崇兴。 只见他单手持刀,虎步龙行跨出大院,眨眼间已经走到了张崇飞身边。 “藏头露尾之辈,也敢妄评我张家英杰。”张崇兴无视了面色难看的张崇飞,在左章面前三丈处站定, “阁下犯我张家,究竟意欲何为?” “受人所托,忠人之事。”左章说着瞥了眼面露紧张的张崇飞,全神戒备的同时笑嘻嘻的说道: “遇到我,张家主自认倒霉就是了,何必问那么多?” 张崇兴面无表情的拔刀,“阁下修为精深,不是寻常人物,敢问在哪一寺出家?” “不敢欺瞒张家主。”左章毫不犹豫的信口道:“在下法名正弘,怀宁府府城罗云寺武僧。” 张崇兴单刀扬起,“斩杀你之后,在下会着人将你的人头送回罗云寺,仔细验证一番。” “多谢张家主。”左章凝聚心神死死盯着张崇兴的眼睛,语气依旧淡然:“在下觉得还是自己走回去舒服一些……” 话音未落,刀光乍起! 刹那间,张崇兴扬起的钢刀毫无征兆的猛然劈落,一抹弯月般的寒光闪电般离刃而出,直奔左章面门! 然而左章却似早已预见到了一般,从容侧步闪身避开,让那迅捷无比的刀光偏离他头颅足有一尺! 可这羚羊挂角的一刀刚过,重重刀光就紧随而至! 只见张崇兴一步踏出便跨过三丈之距,手中钢刀砍削剁抹出招流畅,绽放出无尽光华,如浪潮一般涌向左章! 靠! 一样的刀法…… 不一样的人用出来…… 差别这么大吗! 被刀光笼罩的左章念头都断断续续的,只能凭着被张世山多年喂招养出来的本能反应,搭配浮尘步和伏魔棍法,竭尽全力采取守势抵挡! “张家主,突下杀手可不是英雄所为啊。” 接连挡下刀锋却连一丝反攻机会都抓不到的左章嘴上逞着强,手中乌钢伏妖棍左支右绌艰难遮挡,任谁也看得出他的狼狈。 “藏头露尾的小人也配与我论英雄?” 挥刀猛攻的张崇兴颇感游刃有余的同时也颇为纳闷,因为左章虽然狼狈,却总能在毫厘之间将自己的杀招挡避开来! 这种对张家刀法熟悉至极的表现顿时引得他心头诧异,便决定擒下左章好好审问一番。 于是乎,刚刚还要置左章于死地的张崇兴刀招一变,换用了别家刀法中伤而不杀的招数,一个劲的往左章臂腿关节招呼,活似要把他削成人棍一般! 刹那间,疲于应对之下渐渐对张崇兴刀速有所适应的左章再现窘迫,狼狈招架间连足下方寸之地也守不住,被张崇兴逼得步步后退! 眨眼间数息过去,两人不仅远离了张家大门,更渐渐向夜色浓重的街道中而去! 守着大门匾额的张崇飞见状,暗暗后退到匾额下方,趁着张崇兴背对自己时纵身一跃,伸手向匾额后方探去! 可他这一探却什么也没捞到,只见匾额后空空如也,哪有什么信件! 飘落地面的张崇飞顿时心头一惊,看向在张崇兴刀下败象尽显的左章! 然而他目光刚刚投射到左章身上,就见左章面色发狠无视了砍向肩头的钢刀,大喝一声振臂一扫,手中乌钢伏妖棍挟万钧之势击向张崇兴! 张崇兴自是不愿与左章以伤换伤,收刀一挑拨开乌钢伏妖棍,顺势一抹向着左章手腕削去,竟是要将他双手削断! 可左章却似是输急了眼的赌徒与一般,不闪不避抡棍砸向张崇兴,竟是要再度以伤换伤! 张崇兴见状心头冷笑,自忖有把握先一步废掉左章双手,招式不变手腕发力,刀锋便如闪电般落在左章手腕上! 然而下一刻,削在左章手腕上的刀锋上非但没有传来预料之中的顺畅感,反而卡顿在左章手腕间丝毫不得寸进! 糟!他竟练成了佛门金刚不坏…… 惊变之下,一刀无功的张崇兴脑海中念头未绝,左章是大力沉的一棍已经如雷霆般落下! 嘭! 咔嚓! 骤然间,乌钢伏妖棍结结实实砸在了张崇兴的肩头,带起一声骨骼碎裂的脆响! “唔哼!” 张崇兴只觉一阵剧痛猛然袭来,手中钢刀当啷一声落在地上,整个人如同断线风筝般飞跌出去,直滚到张崇飞脚下才止住去势! “堂兄!”占尽优势却骤然败退的局势骇得张崇飞大惊失色,连忙俯下身子查看张崇兴的伤势。 “我没事!”面色发白的张崇兴咬牙推开张崇飞,忍着肩头剧痛站起身,狠狠瞪视着左章,“金刚不坏……你究竟是哪一寺的武僧!” “贫僧说过了,罗云寺正弘。”左章暗暗揉了揉只痛不伤的手腕,冷冷看着张崇兴道: “张家主,与我做个约定,我便放过你张家满门,如何?”</p> 第四十二章 归途之中 “什么……约定?” 咬牙忍痛从牙缝中挤出几个字,张崇兴便不再说话,只是目光中的愤恨却是掩也掩不住。 “给我一件东西。”左章重新将乌钢伏妖棍扛在肩上,目光灼灼道:“木灵藤。” 左章刚刚说完,张崇兴面色骤变,“不可能!” “是吗?”左章歪头笑笑,目光不着痕迹的微微偏移,看向站在张崇兴身侧的张崇飞,“张家主真的要拒绝贫僧吗?” “正弘大师……”张崇飞受不住左章的目光,不等张崇兴开口就主动答道:“那木灵藤是我张家传家至宝,也是我张家立身之基石……” “这样啊?”左章意味深长的笑笑,“借着木灵藤修习你们张家的家传功法长春功,确实进境较快。 “不过,知道为什么你们张家从来没人能踏入通神境吗?” 话音刚落,张崇兴与张崇飞心头顿生骇然,惊疑不定的看着左章,眼中满是不敢置信。 左章不以为意的耸耸肩,“你们不知那木灵藤的来历,还把它当宝贝一样。 “殊不知那玩意儿是妖族死后残留的遗骸,却不知怎么被你们家得了去。 “现在想想,你们家那位借着它修行自家功法的先祖也真是勇不可当,竟然敢用妖族遗骸提升境界。 “啧啧,真想见识一下他老人家冲击通神境失败时的死状,想必一定很是壮观。” 刹那间,族志中有关先祖的只言片语猛然涌上张崇兴的心头,吓得他本就有些发白的面上血色尽退。 见张崇兴被自己吓的够呛,左章适时冷笑补刀道:“张家主,运气好捡回一条命,不代表你还能借着木灵藤冲击通神境。 “有的事情,在你做出选择的那一刻起,就已经是注定了的。” 惊骇之下,张崇兴眼角一阵跳动,目光犹疑不定,似在思索左章所说有几成可信。 而站在他侧后的张崇飞则在皱眉沉思片刻后,面露坚定之色,凑近张崇兴低声劝道:“堂兄,若这正弘所言为真……” “你怎知他说的就是真的!”张崇兴瞪了张崇飞一眼,“那木灵藤与长春功最是契合,便是上不得通神境,也能降低跨入铁骨境的碍难!” “那咱们张家便永远只能算是三流。”张崇飞罕见的不再谨小慎微,面色沉凝耳语道: “这自称正弘的和尚熟知咱们张家隐秘,必然有族人与他私下有所沟通。 “而此时他又以族人为质,堂兄何不索性将木灵藤让与他,反正那东西已是越来越不济事了。” 张崇兴闻言不由面露纠结,思忖片刻后瞥了眼一脸坦然诚恳的张崇飞,只觉脑海中思绪繁乱如麻一般。 左章看着眼珠乱转的张崇兴,心头颇感不以为然。 在来固州之前,左章曾听张世山说张家有一件辅助修行的灵物。 只是这灵物只给张家资质上佳者使用,张世山虽然够格使用,却因为当初的受骗强娶一事被夺了资格。 一开始左章也不怎么放在心上,可当张世山无意间说起他们张家历代先祖没一个能踏入通神境时,左章便知八成是那灵物有问题。 于是,细细打听了木灵藤的细节之后,左章便感觉这木灵藤很可能是妖族遗躯,并打定主意要将它收入手中,交给木听涛来用。 “张家主,考虑的如何了?” 就在张崇兴心念杂乱之际,左章的催促声忽然响起,弄得张崇兴心头越发烦乱。 “也罢,看来张家主还真是个不在意族人安危的狂妄自私之辈。”左章见张崇兴拿不定主意,便将杀意浓重的目光投向张崇飞, “张崇飞,你便做第一个赴死的张家族人吧。” 左章说罢大踏步走向张崇飞,肩上乌钢伏妖棍猛然奋起,一记势大力沉的横扫便击向张崇飞! 混没料到左章话不投机便悍然动手的张崇飞骇然一惊,仓促间立刀格挡的同时另一手扯着伤重难行的张崇兴急速而退! 铛! 只听一声震耳巨响,张崇飞只觉一股浩瀚巨力袭来,闷哼一声手中钢刀一个不稳瞬间脱手飞出! 不过这刀棍相击总算为他赢得一丝机会,让他与张崇兴在千钧一发之际避开了拦腰一棍! 左章见状哈哈一笑,手中乌钢伏妖棍轻巧一转,折返回来又是一记横扫,直奔踉跄后退的两人,“刀都没了,看你拿什么来……” “住手!木灵藤给你!” 命悬一线之际,张崇兴豁然一声大喝,令乌钢伏妖棍堪堪停在他腰侧三寸! “早这样不就行了?何必吃这些苦头。”左章轻笑一声收势站定道:“张家主,劳烦了。” 张崇兴面色难看的忍痛站定,狠狠瞪着左章,从领口内扯下一枚拇指大小的玉佩,交到张崇飞手中,“在我书房画后暗格。” “堂兄放心,崇飞去去便来。”暗暗松了一口气的张崇飞躬身接过玉佩,心有余悸的偷瞥了一眼左章,转身奔进了大门内。 半盏茶的工夫过后,张崇飞捧着一个不足一尺的狭长木盒奔出大门,神色复杂的递到了左章手中。 左章将木盒打开个缝隙看了看,见其中有一根七寸长短拇指粗细的褐色短藤,周身缠绕着淡青色的妖气,显然不是凡物。 “多谢张家主馈赠。”左章视线扫过躬身退开的张崇飞和带伤站定的张崇兴,合上木盒揣进怀中,果断转身离开。 而张崇兴瞪着左章离去的背影,恨恨咬牙,却半个字也说不出。 过不多久,一路不停地左章在经过一条小巷时眸光一闪,肩上乌钢伏魔棍猛然一挥,卷起一阵恶风后骤然停顿,棍端指向漆黑不见五指的巷中, “不要碍事,没得商量,滚回张家。” 冰冷不带丝毫情感的话语飘进了小巷,没有激起一丝声响,仿若里面根本没有任何人一般。 步履不停的左章也不在乎里面有没有反应,警告一句后便继续向前走去。 而直到他消失在夜色中,漆黑小巷中才想起一阵细微的脚步声,紧接着一个瘦高身影从中走出,却是始终未曾露面的张崇杰。 只见他心有不甘的盯着左章离去的方向,有心追上去却又不敢,犹豫良久后终是无奈折返。 眨眼间,清晨再度来临,因着张崇兴着人封锁前院左右,再加上有意隐瞒,所以张家上下对他受伤一事之知者甚少。 然而,张崇兴禁得住张家,却禁不住多如繁星的好事者。 于是就在张家看起来一切如常的时候,夜间隐藏在张家大门附近的几双眼睛,却将夜间所发生的一切看了个清楚。 紧接着,这些眼睛的主人在带着窥探来的消息兴奋离开后,便在第一时间将他们所见毫无顾忌的宣扬开来。 而由于他们窥探时位置所限,导致他们没能听到左章与张崇兴的约定内容。 再加上他们不知张家有木灵藤这等事物,所以对于左章带走的木盒中是什么,在宣扬时便多了许多带着个人喜好的猜测和杜撰。 就这样,左章手中的木盒于无形之间汇聚了众多人内心的想象和渴盼,导致传闻也变得越来越夸张。 巨额银票、功法秘籍、神兵利器、稀世珍宝…… 人们把能够想象到的渴望之物都加诸于左章带走的木盒之中,却不知其中不过是一截妖族遗躯。 而就在他们心怀热切的幻想着木盒中装着什么的时候,带着木盒的左章已经与先行一步的陈泽一行回合,慢慢向着古县方向而去。 “左章小师傅,您真的不骑马吗?”陈泽牵着一匹高头大马走在左章身侧,殷勤问道: “这是我们挑到的最好的一匹马,日行千里夜行八百,我验过牙口了,绝对是一匹良驹。” “那我更不能骑了……”徒步而行的左章无奈苦笑,抬手抓着乌钢伏妖棍的一端,将另一端轻轻搭在马鞍上。 下一刻,那高头大马腰背悠然一沉,惊慌嘶吼间受不住力般足下一软,眼见就要不支跌倒! “看到了?”左章轻轻收回乌钢伏妖棍,轻拍马颈稍作安抚,摇头道:“陈大哥,好意我心领了。 “你们照常策马行进便好,我在马车边跟着,也好给两位老人家解解闷。” 陈泽见状也颇感无奈,只得招呼看到刚才一幕而倍感震惊的同伴策马加速,护佑着马车前行。 跟在马车边的左章见状,便也加快了些许速度。 只是他身具非凡身法,身识又强横得很,所以即便速度与马匹相当,可看着却是一副轻松散步的模样 “这位小师傅就是左章吧?”行进间,一名面容慈祥的六旬老妇从车窗中探出头来,好奇的看着闲庭信步的左章。 “老人家叫我小左就好了。”左章礼貌回应道:“来的迟了点,让二老受苦了。” “左小师傅说的什么话。”马车中传出一个中气十足的苍老男声,紧接着一名六旬老叟的脸庞也出现在车窗后, “时间仓促,未及好好向小师傅致谢,该我们和你说声对不住才是。” “二老客气了。”左章笑了笑:“也是多亏了二老的信件和陈大哥一行的尽心,此行才能如斯顺利。 “否则单凭我一人,恐怕也是举步维艰。” 两名老者点点头,接着相视一眼后老叟关切问道:“家主他……” “哦,没什么大碍,将养一段时日就好了。”左章知道两名老者对张家感情颇深,便细细说道:“肩骨断了,但是修为还在。 “不过他的家住位子恐怕坐不了太久,而下一任家主应该是张崇飞。” 策马行于左章身侧的陈泽闻言讶然,“左章小师傅连这一点都料到了?” “嗯,我帮了他一把。”左章说罢见众人越发诧异,便笑着解释道: “我与张崇兴交手之前,张崇飞明着做诱饵引我出手,却趁机向我道歉。 “他说会严惩张世东和王管事,只求我不将此事告知埋伏门后的张崇兴。 “我答应了他,同时暗示他适合做下一任张家家主,并让他在张崇兴面前舍身表了一次忠心。” 话音刚落,众人一脸匪夷所思的看着左章,完全想象不到左章是如何做到这些事情的。 “不过顺势而为罢了。”左章自然明白众人心中所想,淡然笑笑解释道:“相比张崇兴,张崇飞的性子更适合做家主。 “况且张家在张大哥与二老心中的地位有些特殊,有个敬着咱们几分的家主操持,也更让人放心些。” 陈泽闻言又一次面露崇敬道:“左章小师傅智慧非凡,在下敬服!” 一行人就这么边走边聊,很快离开了固州地界。而随着日头西移,左章与陈泽考虑到两名老人不耐舟车劳顿,便决定觅地过夜。 于是,当一行人在黄昏时分途径一座县城时,便在一家客栈中落了脚,安顿两名老人休息。 由于连日困居张家心神疲累,再加上经过一天的车马劳顿,两名老人稍稍用了些饭便睡了过去。 陈泽则在安排了手下轮换服侍之后,与左章坐在客栈大堂中一边喝酒一边聊天。 而就在他们聊得起劲的时候,客栈门外却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左章好奇看去,恰见一高壮一矮瘦两名男子急匆匆走进客栈,神色间满是竭力压抑的急切暴躁。 然而这两人的出现,却让左章目光骤然一凝,只因他看到那名高壮男子身上缭绕着一股土黄色的妖气! 只见两人进了客栈后直奔柜台,其中消瘦男子先将几颗碎银子拍在掌柜面前才开口道:“一间房,宽敞点。” 原本正抬头打量两人的客栈掌柜一见银子,嘴角顿时抑制不住的翘起,一边将银子划拉到柜台里面一边冲着店小二喊道: “快带两位客官去客房!” “二位客官这边请!”店小二见两人出手阔绰,带着殷切的笑容小跑着来到两人面前,热情的带着他们进了二楼的一间客房。 就在左章冷眼观瞧两名男子动向的时候,同样看到两名男子进店的陈泽察觉左章目光有异,不由好奇询问道:“左小哥,你在看什么?” 左章遥遥看着店小二刚将两名男子送进客房,眨眼便得了赏钱被打发出来,不由沉吟道:“那两个人……住在咱们隔壁了。” “嗯?”陈泽闻言诧然看去,恰看到店小二眉开眼笑的闭合了一扇客房门走下楼来,而那个房间恰与他们所定的三间客房相连! 眼前的一幕再联系上左章凝重的目光,陈泽心头一动低声问道:“可有不妥?” “我不知道。”左章皱眉摇头,“但是小心无大错。 “二老住在三间客房正中的那间应是没什么大碍,陈大哥你安排两个人与我住在与他们相邻的客房,万一有变故也好应对。” 陈泽思索片刻发觉没什么别的法子,之得点头答应下来。</p> 第四十三章 渔翁得利 深夜,左章所住的客房内,陈泽安排的两名手下一在床榻一在地板,悄无声息的抓紧时间休憩。 左章则一动不动的坐在地上,乌钢伏魔棍横置膝头,双目闭合面容沉静,仿如入定一般。 可实际上,他已经将全部心神凝聚在双耳,细细听着两名男子所住格避客房内的所有动静。 “瞎子,伤怎么样了?” 忽然,一个略显尖利的熟悉男声传进了左章耳中,却是进入客栈定客房时开口说过话的矮瘦男子。 而他刚刚说完,一个浑厚沉闷的男声就响了起来,显然是那名高壮男子,语气中满是不爽,“说过多少遍了,老子不瞎!” 矮瘦男子似乎也有些烦躁,“你特么连个名字都没有,你说我叫你啥?” 高壮男子反驳道:“你不是也没名字吗?你就老老实实叫我大哥……” “大个狗屎!老子化形比你早十年!” “早十年又怎么样?还不是一副只知道逃跑的怂样!” “有本事你别逃啊!慢手慢脚,要不是老子救你,腰都给你砍断喽!” “就他?老子腰比十个你加起来都粗,看是先累死他还是先砍死我……” 耳听得隔壁房间中的两人在正经了一句话之后,就又一次陷入了不着边际的互相掰扯之中,左章不由无奈摇头,抬手揉了揉眉心。 原来,左章自用过饭之后,就回到这间客房偷听隔壁两名男子的动静。 可是接连听了两个时辰,却也仅仅知道两人是化形的妖精以及高壮男子被别人砍伤这两件事。 至于其他的消息,不是这两人谨慎防备有意隐瞒,而是不管谁开口,每次都是说不了两句就将话题岔得老远! 俩憨货,就不能说点有用的么…… 就在左章渐渐心生不耐暗暗抱怨的时候,隔壁矮瘦男子忽然语气郑重的开口道:“你的伤还要多久?” “一个时辰。”高壮男子应了一声,反问道:“怎么了?” “马上要到子时了。”只听矮瘦男子有些紧张的说道:“他每次都能在子时追到咱们。” 高壮男子呼吸一顿,犹豫了一下道:“咱们都逃到这里了,他还能追来?” “他会飞,肯定追不丢咱们。”矮瘦男子深吸一口气又狠狠吐出,可开口时却依旧带着没有丝毫减弱的紧张,“就怕他毫不顾忌的出手。” “他敢吗?”高壮男子显然不信,“今天进来的时候我可看见了,客栈里不少人呢。真弄出大动静来,缉妖司非得弄死他!” 矮瘦男子却底气不足的畏怯道:“真要毫无顾忌的出手!不等缉妖司来,他就先把咱们弄死了!” “那怎么办?”高壮男子试探问道:“要不咱们把东西给他?” “不能给!”矮瘦男子毫不犹豫的否定道:“那可是拳圣的遗宝!” 拳圣! 熟悉的两个字如同旱地惊雷在左章心头炸响,令全神偷听的他蓦然睁开双眼,灼灼目光看向隔壁房间的方向,仿佛要透过墙壁审量这条信息的真假! “就这破瓦片子?” 隔壁房间继续传来两人交谈的声音,只听高壮男子疑惑问道:“就算它是拳圣房顶上的遮雨物件,可咱们留着它有啥用?” “你个蠢才!”矮瘦男子烦躁斥道:“你没听他们说嘛,这上面蕴含有拳圣的武道残韵!在习武之人的眼里,这是至宝!” 高壮男子闻言哼道:“至不至宝我不知道,老子的腰反正是挨了一刀!” 左章听着隔壁两个身怀活宝气质妖精的对话,暗暗思忖高壮男子口中的瓦片和武道残韵是怎么回事。 可是,就在他一边偷听一边转着念头的时候,就听屋外夜空中响起一阵如微风拂过的细微声响。 这声响持续了数息工夫便自行消失,紧接着一个轻柔到近乎于无的足音从屋顶处传来,似乎有什么人落在了房顶上。 从半空落至屋顶…… 难道是那两个活宝口中的他…… 微微抬头看了眼头顶足音传来的位置,发觉恰是自己头顶的正上方,闪念间顿时明白对方是怕落在两名男子屋顶会引起两人的警觉。 不仅耳朵好使…… 还是个谨慎的…… 左章微微皱起眉头,正思忖自己要不要做些什么,就听隔壁矮瘦男子忽然长叹一声停顿了片刻,话锋一转说道: “瞎子,我想了一下,咱们现在这么个逃法太危险了。” “你说得对。”高壮男子闷声承认,然后好奇问道:“你有法子了?” 矮瘦男子顿了一下,低声说道:“这样,咱们把东西藏在这家客栈里,然后离开这里。 “等到咱们彻底甩开那个家伙之后,再回来取。” “妙计妙计!”高壮男子连赞数声,旋即疑惑道:“那咱们把这玩意儿藏哪里合适呢?” “我想想,藏……”矮瘦男子沉吟片刻,忽地一拍大腿兴奋道:“有了! “这东西不怕水火,咱们就把它藏在客栈的水井里!” “好主意!”高壮男子抚掌赞叹一声后沉声道:“不过我得先说清楚,你必须等我伤好之后和你一起去藏,省得你带着宝贝逃跑! “回来取宝也得一起回来,绝对不能独吞!” “死瞎子,你良心呢!”矮瘦男子顿时被气得不轻,“不说咱们多少年的交情,单单我救你性命都不止一回了,你竟然怀疑我?” “哎,消消气,消消气!”高壮男子尴尬的陪笑道:“我这不是被砍的犯了糊涂么,你就当我放了个屁……” 眨眼间,隔壁两人又进入了莫名其妙的互相掰扯中,话题也是越掰越远。 而将两人一唱一和的对话只字不落听在耳中的左章则摇头暗赞一声,饶有兴趣的目光投向屋顶上曾传出足音的位置,无声的笑了。 次日清晨,度过了宁静一夜的客栈很快忙碌了起来,小二殷勤问候房客,大厨起灶烹饪饭食,掌柜的则盘点银钱,片刻不得闲。 而相比他们,客栈内的房客们则轻松惬意得多,尤其是后半夜始终没有受到无端搅扰的左章,更是睡了个舒坦,精神好得不得了。 不过这边左章睡得踏实,心忧两名男子有异的陈泽却一夜没睡稳,直到见了神完气足的左章才松了口气,“左章小师傅,昨夜没事?” “没事。”左章摇摇头,暗暗瞥了眼两名男子所在的客房,略作思忖用极低的声音说道:“不是冲着咱们来的。” “那就好。”陈泽彻底放下心来,见左章没有多说的意思,便也识趣的不再追问两名男子有什么猫腻,而是开始让手下张罗饭后启程的事情。 很快,众人用过了饭,又从客栈中买了不少人吃马嚼的食水豆饼,细细整装一番再次踏上归途。 然而,一行人离开客栈还不到百丈,左章就忽然拉住了陈泽低声道:“陈大哥,你们先行一步,我回客栈办点事情,很快就回来。” “左章小师傅,我们等你也……” 陈泽讶然正要说什么,却见左章目光湛然轻轻摇头,愣怔了一下立即想起那一胖一瘦两名男子,不由止住了话头。 “陈大哥明白人。”左章见陈泽回过味来,淡然笑笑转身折返回去。 回到客栈中,左章见两名男子的客房依旧房门紧闭,回忆了一下昨夜间偷听到的内容,便向着柜台走去。 柜台后,掌柜的正在为左章一行的离去而感到惋惜,默默盼着再来一群大主顾,填充一下清早分外冷清的客栈时,就听一个清朗的声音响起, “掌柜,贫僧需要一间安静些的客房诵经修持,角落中的最好。” 掌柜的抬头看去,就见刚刚离开客栈的左章再次出现在自己面前,并将一锭碎银子递到了自己面前。 “好说好说!”掌柜的眼见生意上门,自是不会拒绝,顺手接过银子,让店小二将左章带向一楼拐角的一间客房。 进入客房中,左章屏退小二关闭房门,悄无声息的来到窗前,轻缓的将窗户打开一条小缝,然后就收敛气息静静盯着客栈后院中的那口水井。 过不多久,左章听得二楼某扇窗户轻响一声,紧接着一高壮一矮瘦两道身影跃入后院,正是昨夜住在左章隔壁的两名男子。 只见他们蹑手蹑脚的走到井边,高壮男子站立一旁探着头四处观望,似在望风。 矮瘦男子则从怀中掏出一个布包轻轻打开,露出了包裹其中的事物。 左章眼识敏锐,瞬间看清楚那是一片巴掌大小的土黄色残缺瓦块,不起眼的很,并没有什么特异之处。 然而,捧着这块残瓦的矮瘦男子却像捧着一件稀世珍宝一般,神情凝重不舍的端详片刻,这才轻轻将它放进井口。 扑通。 落水声响起,矮瘦男子四下扫量几眼,冲高壮男子打了个眼色,然后就一同纵身翻墙而走,眨眼便不见了踪影。 藏身客房内的左章嘴角微微翘起,却依旧纹丝不动的站在窗后,紧紧盯着水井。 数息过后,忽然一阵掠空声响起,紧接着一道身影飞入客栈后院,恰落在水井旁。 果然来了…… 敛声屏气的左章定睛看去,顿时看清那是一名腰挎双刀三旬上下的黑脸男子。 这男子臂长、腿短、肩宽、腰窄,眉梢眼角微微挑起,看着颇有几分凌厉气势。 只见黑脸男子定定站在水井边,眉毛拧成了一个疙瘩,显然虽对于那瓦块颇为渴望,却不愿入水去捞。 就这么犹豫了片刻,黑脸男子咧嘴暗骂了一声,解下腰间长刀褪下外袍,纵身跳进了水井之中。 咕咚! 只听一声比瓦块落井大得多的声音响起,黑脸男子已然潜入井中。 呵呵,你还真跳啊…… 逮回一个来逼他替你取不是更稳妥吗…… 暗暗窥探的左章心中嘿笑,目光从井口挪开,看向先前高壮矮瘦两名男子离开的方向,心中默默算着时间。 而当他刚刚从一数到十五的时候,就见矮瘦男子拽着高壮男子悄声翻墙跃入院内,一持铁斧一持双匕匍匐井边,死死盯着井口! 过不多久,井中忽然传出哗啦一声,紧接着一个含糊不清的骂声传了出来,“两个狗东西,害得爷爷一身水!” 匍匐井口的两人闻言,面露怒容的同时竭力收敛声息,死死盯着井口的目光中杀意汹涌! 很快,井中传出攀爬声,仅仅两息过后,一个嘴里叼着土黄色残瓦的黑脸脑袋就探出了井口! 而就在这时,三抹寒光骤然迸发,迅捷无比的落向黑脸男子头顶! 黑脸男子猝然之下骇了一跳,下意识的偏头闪避,堪堪避过落向面门的铁斧,却被两柄匕首扎进了脸颊和颈侧! “啊!” 黑脸男子一声惨嚎,头颈疯狂扭动,口中残瓦划过一道弧线落向院中! 手持双匕的矮瘦男子此时却是顾不得残瓦,死死攥着匕首,奋力将黑脸男子拖出井口的同时大喊道:“瞎子!再来!” “老子说过……”高壮男子面容狰狞的将手中铁斧高高扬起,猛然暴喝道:“老子不瞎!” 暴喝声中,高壮男子用尽全身力量将铁斧劈下,只见一道匹练似的寒光骤然闪落,闪电般落在黑脸男子头顶! 嘭! 刹那间,如同菜刀斩瓜的闷响声直接将黑脸男子的惨嚎打断,铁斧破开天灵一路向下,之至咽喉才堪堪停住! 见黑脸男子瞬间身死,一脸紧张的矮瘦男子心头大喜。 可他也知道这一番动静很快就会将人引来,于是奋力拖出黑脸男子开始扭曲变化的尸体,一边搜索残瓦一边招呼高壮男子, “带上尸体和宝贝!快走!” 高壮男子应了一声立即俯身背起黑脸男子的尸身,正要帮忙找瓦片,就见矮瘦男子呆愣愣僵立原地,不敢置信的看着自己身后! 高壮男子骇然转身,却见一名相貌俊朗的年轻僧人不知何时出现在院中,正笑吟吟的打量着自己和矮瘦男子。 “你们在找这个破玩意儿?”左手把玩着土黄残瓦的左章笑了笑,右手乌钢伏妖棍遥遥虚点高壮矮瘦两名男子, “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想要回去就跟我来。” 说罢,左章足下较力,纵身跃出客栈后院,向着县城外掠去。 矮瘦男子面露纠结,听着客栈中向着后院而来的脚步声,抬脚飞快蹭去地上血迹,抱起黑脸男子的外袍和长刀,咬牙纵身跃出后院, “走!跟上去!” 素来没什么主意的高壮男子见状,二话不说跟着矮瘦男子跳出院墙! 而他们刚走,被掌柜打发来后院查看的店小二就战战兢兢跨入院中,却见院子里空空荡荡没有半个人影,不由松了口气,撒腿跑了回去。</p> 第四十四陈章 陈年旧闻 半盏茶后,左章在县城外一处人烟罕至的荒地站定,看了眼被自己甩落近百丈的两名男子,不以为意的笑笑,低头打量起手中的残瓦。 这是一块仅余两个角完好的半截瓦片,厚约半寸,形似梯形,断面不规则但看不到一星半点的气眼,沉甸甸的很是压手。 看着看着,左章眉头微微皱起,只因这块残瓦看起来太过寻常,根本看不出有什么特异之处。 左章正纳闷间,一轻一重两种足音同时响起,却是矮瘦男子与高壮男子一同来到了荒地。 有心从两人身上多套一些信息的左章并没有先开口,而是随手将乌钢伏妖棍轻轻在地上一竖,就继续低头琢磨手中的残瓦。 刚刚被左章身法遁速惊到的矮瘦男子着实有些摸不透左章虚实,眼珠一转扫了眼竖在地上的乌钢伏妖棍,面色忽然一凝! 只见黑黝黝毫不起眼的乌钢伏妖棍看似岿然不动,实际却正以缓慢的速度向地面中沉下去! 惊疑不定的矮瘦男子轻轻用脚碾了碾足下地面,只觉颇为干燥硬实,顿时又是一惊。 那般沉重的兵刃,在他手中竟如绣花针般轻巧…… 想到这里,矮瘦男子心中生出无边忌惮,低眉顺眼的拱手道:“这位大师,我等有礼了。” “唔。”仔细观察残瓦的左章随口应了一声,然后若有所思的屈起手指轻轻敲了敲, 铛铛…… 清脆的玉石鸣音从残瓦上传出,让人颇感悦耳。 “到底还是有点玄妙的。”左章满意的点点头,然后才抬头看向两名男子,神情淡然道: “为了不浪费时间,贫僧希望你们能明白几件事情。 “首先,贫僧是缉妖司的金刀客卿,遇到精怪妖邪有先斩后报之权。 “其次,贫僧有分辨谎言的秘术,所以奉劝你们不要撒谎,免得自误。 “最后,贫僧问的问题皆由大个子回答,瘦的未得允许不要说话。 “做到上面三点,饶你们性命,并将这破烂瓦片归还。做不到,你们就死在这里,明白了吗?” 矮瘦男子闻言心头一凛,顿时有些后悔跟着追来,正犹豫间就听身旁的高壮男子闷声问道:“咱们怎么办?” “咱们……”矮瘦男子细细打量着面露捉摸不透笑容的左章,又看了看他手中的残瓦,顿时下定决心咬牙道: “既然跑不了,那就不如赌一把!” 高壮男子扫了眼比他瘦不少的左章,嘀咕道:“咱俩联手,也不一定打不……” “闭嘴!” 吓了一跳的矮瘦男子喝断了高壮男子的话头,先是冲左章拱手致歉,然后才瞪着眼睛低声训斥高壮男子, “这位大师的身法比你肩膀上开了瓢的扁毛高明不知多少! “况且他手中的齐眉棍比你我加起来都重,抡死你都用不到第二下! “你只管老老实实答话,别自作聪明坑死老子!” 将矮瘦男子的话尽数听在耳中的左章默默点头,冲他露出一个略显亲善和欣赏的笑容, “难怪能在几近绝境的情况下设计反杀强敌,倒是有几分智慧。” “承蒙大师看得起。”矮瘦男子闻言连忙客气回应道:“不知大师想知道什么?我等绝不敢有所隐瞒。” “聪明。”左章说着扬了扬手中的残瓦,目光投向高壮男子,“这破烂和拳圣有关?” 得了同伴叮嘱的高壮男子老老实实答道:“是。” “哪里得来的?”左章又问道。 “一伙盗墓贼手里。”高壮男子说罢想起矮瘦男子的交代,挠了挠头细细说道: “我们住的地方附近有个墓,墓主活着的时候好像还挺厉害。 “前段时间有伙盗墓贼把墓刨了,挖出来一些兵器和功法,还有这个瓦片。 “后来他们起内讧都死了,我们就去捡东西。 “结果我们的对头也来捡,还和我们打了起来,我们打不过,就跑了。” 高壮男子说着还抖了抖肩上牛犊般大小的猫头鹰尸体,意思是这便是他口中的对头。 左章见那晃荡着的猫头鹰脑袋上还挂着一把铁斧两柄匕首,摇头笑笑又问道:“你们怎知这瓦片和拳圣有关?” “盗墓贼挖到的一本书里说的。”高壮男子答道:“那本书是墓主自己写的,说他侥幸进过拳圣晚年修行的秘境。 “他在那里找到了拳圣住的房子,在里面修行了一段时间,临走的时候便带了一块断了的瓦片当纪念。” 左章顿时来了兴趣:“那本册子呢?” “被它抢走了。”高壮男子说着将猫头鹰尸体丢到了地下。 左章瞅了瞅猫头鹰的尸身,正犹豫要不要搜检一下,就见矮瘦男子从猫头鹰妖精早前褪下的外袍中掏出一本书册,双手捧到了自己面前。 “你这么懂事,想必也能看到这些东西背后的凶险。”左章接过书册,一边翻阅一边问道: “可即便如此还不愿意放手,应该是有所图谋,是吗?” 矮瘦男子坦然点头道:“大师,实不相瞒,我与我这同伴艰难化形,却都没有合用的功法继续修行。 “如今能遇到关于拳圣修行秘境的消息,我们想碰碰运气,看能不能借着这些消息和东西,为自己争一份机缘。” “嗯,上进是件好事。”左章忽地想起了阿黎,语气莫名的低语一声,然后就不再说话,将全部注意力放在手中书册的内容上。 而看着看着,左章渐渐对书册主人多了几分了解。 这本书册是一个名叫曹光林的男子所写的随笔,与日记类似,记录着些许往事和毕生的武道感悟,以及关于拳圣晚年隐居秘境的一些描述。 不过,这本书册从头到尾都没有提及秘境的具体位置所在,只说他曾侥幸进入,后又不得已退出,言辞之间颇多遗憾。 “这曹光林的功法呢?”左章翻了一遍书册后将之合上,平静如水的目光落在矮瘦男子身上。 矮瘦男子心头压力陡增,连忙将另一本书册从外袍中翻出,恭恭敬敬交给左章。 左章迅速翻看一遍,将内容一字不落的记在脑中后,将曹光林的功法和随笔递还给矮瘦男子。 “这两件东西于你而言福祸不明,慎重些用。” 见矮瘦男子一脸不敢置信的表情,左章不以为意的笑了笑,将残瓦握在手中,双手较力猛地一掰! 只听一声玉石断裂的脆响,巴掌大的残瓦顿时断成一大一小两块。 矮瘦男子见状一惊,然后就见左章将大的那块递到自己面前,淡然交代道:“记住,你们不曾遇到贫僧。” “呃……我等明白!”矮瘦男子顿时明白了左章的意思,忙不迭的接过残瓦点头应道: “大师放心,便是粉身碎骨,我等也没有见过大师!” “懂事的都活得长,但愿你也一样。”左章说罢将两寸大小的残瓦收进怀中,扯出入土数寸的乌钢伏妖棍,头也不回的向着官道而去。 矮瘦男子看着左章离去的身影,心头微松的同时嘴唇蠕动了一下,却什么也没说出口。 “这就走了?”从始至终都没什么紧张感高壮男子见左章走了,嘀咕一声便俯身处理起了猫头鹰妖的尸身,“也不难应付嘛。” “那叫不在乎……”矮瘦男子感叹一声,回过头来一边帮着高壮男子处理猫头鹰,一边用仅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嘀咕道: “感觉错过了一个机缘啊……” 当矮瘦男子两人处理完猫头鹰妖尸身的时候,在官道上一路奔驰的左章也追到了缓缓前行的陈泽一行。 而回到队伍中之后,所有人除了好奇地打量了左章几眼,就再没了其他反应,显然是陈泽提前有了交代。 左章暗叹陈泽办事有分寸,便特意走到策马缓行的陈泽身边,笑呵呵的道了声谢。 “左章小师傅不必客气,些许小事罢了。”陈泽也是一脸好奇,不过却没有开口询问。 左章笑了笑,转头敲了敲马车车窗,“二老安好?” “劳左小师傅挂念,一切都好。”老叟笑吟吟的从车窗中探出头来,“左小师傅可是有事相询?” “老爷子慧眼。”左章点点头,坦言问道:“您老是否知晓曹光林此人?” “曹光林?”老叟皱眉思忖道:“名字倒是有些耳熟……” 左章回忆了一下功法与随笔的内容和陈旧程度,沉吟道:“应该是怀宁府百多年前的人物,通神境高手。 “还有,他所习练的功法名叫归元劲。” “归元劲!”老叟惊诧的瞪大了双眼,“我想起来了!万海归元曹光林!” 左章一看老叟的神色反应,就知道这个曹光林不简单,恭敬问道:“老爷子知道这人?” “左小师傅竟然知道这个人,不简单呐。”老叟认真看了左章两眼,缓缓说道: “现在知晓曹光林的人不多,可我曾祖却曾说过,他们那一辈人年幼之时,怀宁府上下就没有不知道他的。” 始终在旁听的陈泽也被吊起了好奇心,见左章有心打问,便顺水推舟地问道:“老爷子可否与我们说说这个人?” “我也是听先辈说起,真假不定,你们听听便好,莫要尽信。”老叟也乐得有人与他聊天,兴致勃勃的说道: “说起这个曹光林,也是个不一般的人物。 “他出身农家却好武道,因着家贫练不起武,为人以孝为先,便在父母死后才变卖家产舍身投入武道。 “然而他那时已近二十岁,不论宗门还是世家都不收他,于是他便将自己卖入一个宗门为奴。 “随后,他因着做事勤恳尽心受管事赏识,被举为外门弟子,这才得以习练正统武学。” 老叟说着顿了一下,见左章和陈泽都听得投入,便笑了笑继续道: “成为外门弟子后,他的武学天赋也逐渐展现,又被宗门长老慧眼相中,传授了更高深的武学。 “可惜的是,那宗门的武学实在不够出彩,铁骨境便是极限,后来更被别的宗门吞并,彻底断了传承。 “而曹光林当时已是铁骨境一重天的高手,新掌门忌惮他,不会重用却也不会放他走。 “曹光林见登高无望,便果断自废修为,这才脱离了新的宗门。” “什么!自废修为!”听得入神的陈泽顿时一声惊呼,却是不曾料到曹光林对自己竟然这般狠绝! 左章同样深感不可思议,因为随笔中对这些东西根本提也未提,仿佛曹光林根本不在乎一般! 老叟似乎也颇满意两人的反应,捋须续道:“之后,他销声匿迹三十年,再次出现时,已是一名通神境的强者。 “而那时恰逢怀宁府有妖族肆虐,曹光林挺身而出,以一己之力斩杀七个妖王……” “七个!哎呦……” 一声惊呼打断了老叟的话头,却是陈泽被曹光林的战绩吓得险些掉下马来。 “陈大哥你小心着些。”眼疾手快的左章一把将他推回马上,回忆了一下随笔中的内容,摇头叹道: “妖族实力判断模糊,什么化血、融骨、噬魂三境都是针对武者三境弄出来的。 “而要成为妖王,怎么也得用两个通神境武者的性命垫脚。 “若真是妖王带着妖族肆虐,我觉得斩杀两名妖王便是曹光林的极限了。” “两个?”陈泽还没从刚刚的震惊中恢复过来,见左章打了这么多折扣,不由有些可惜地说道:“会不会少了点……” 左章闻言哭笑不得摇头道:“传闻而已,陈大哥你愿意几个就几个吧。” 车厢内的老叟看了看左章,见他说得笃然,便沉吟道:“年代久远,传闻越传越离谱也是有的。 “不过,我曾祖曾一再说及曹光林此人知恩图报,并说起过数桩他报恩的事迹。 “而其中的一件事情,还与世山前些日子的来信有些许关联。” 老叟的话顿时引起了左章心中的好奇,不由顺口问道:“是什么事情?” “曹光林在宗门为奴的时候,不是被一个管事举荐为外门弟子么。”老叟一边回忆一边说道: “他平了怀宁府妖族之祸后,就找到了那个管事的后人,选了个资质上佳的做徒弟。 “而那个管事,姓师。” 老叟话音刚落,心头猛跳的左章只觉一阵电流从头皮窜至四肢百骸! 曹光林…… 拳圣潜修秘境…… 师家先祖…… 阴阳劫残篇和苍云铁流…… 刹那之间,左章脑海中一条又一条的信息接连闪过,在他心中掀起一阵阵激荡的波澜!</p> 第四十五章五 两相对照 十余日后,当陈泽一行人顺顺当当的回到古县的时候,早早接到消息的张世山已经在自家门口等候了。 不过,不论身材宽胖的张世山如何晃着胖脑袋遥遥张望,却都没能从归来的队伍中看到左章的身影。 而随着马车的靠近,张世山渐渐顾不上思索左章为何没有一同归来。 因为他心中对于两位多年未见的老仆的殷切期盼,正被带着怯歉意味的紧张局促所取代,甚至让他面上的笑容都有些僵硬了。 负责带队的陈泽远远瞧见张世山面色有些不自然,顿时想起途经正心寺山下时,左章与他分别前的叮嘱,连忙策马快走几步赶到张世山面前。 “老爷,二老我们接回来了。”陈泽跳下马凑到张世山耳边低声道:“二老一路上挂念您的很,谈及您时总掉眼泪。 “就在刚才,二老还偷偷商量着要亲自下厨,给您做些您小时候爱吃的饭菜呢。” 简简单单的两句话落入耳中,张世山顿觉心头一暖,紧张局促瞬间消散的同时眼眶也热了起来,情不自禁的朝着马车小跑着去了。 见张世山的反应一如左章所料,陈泽暗暗感叹一声左章通晓人心,便追着张世山跑向马车。 而就在张世山殷切招待两名老仆的时候,被他忘在脑后的左章则定定的坐在正心寺后院桃树下,面容沉凝目露思索。 不知过了多久,左章忽然眸光一动,随手从树后拽出一张用来与张世山饮酒用饭的矮桌,然后头也没抬的低声说道: “木听涛,让萌芽取笔墨纸张来。” “是。”木听涛应了一声,然后便不再言语。 过不多久,松鼠萌芽嘴叼爪捧的带着一应事物,踉踉跄跄的来到了桃树下,将东西一件件的推上矮桌。 “你是越来越顶用了。”左章见松鼠萌芽颇有几分乖巧模样,赞了一句后就研墨润笔,摊开纸张挥毫走墨。 眨眼之间,数张写满了字的纸便摞在了桌上,而桃树木听涛见左章没有丝毫停笔的意思,连忙招呼松鼠萌芽再去拿些纸来。 就这样,半个时辰眨眼而过,而矮桌上也堆了两叠码得整整齐齐的写满了字的纸张。 “木爷爷,智深大师还要写多久啊?” 再一次将十几张纸放到左章手边的松鼠萌芽窜上了桃树,一边好奇的看着左章一边问道。 “应该快写完了。” 桃树木听涛不确定的低语一声,虽知左章在树下抄写便没有避讳自己的意思,却还是强忍好奇没有窥探左章所写的内容。 很快半柱香的时间过去,就在松鼠萌芽以为还要再去拿一趟纸的时候,就听运笔不停的左章忽然轻声道:“不用续了,去歇歇吧。” 松鼠萌芽闻言开心的搓搓爪子,嗖的一声窜下树去,影子一闪就不知去了哪里。 而就在她走后不久,左章忽然开口问道:“没看吗?” 桃树木听涛自是知道左章在问自己,立即答道:“小的老眼昏花,看不大清楚。” “呵呵,该说你老实还是不老实呢?”左章笑了一声,一边继续书写一边从怀中掏出装着木灵藤的狭长木盒,看也不看就甩上枝头, “看看,能用得上就用,用不上我就卖掉了。” 说罢,左章继续埋头默写,可还没写两个字,身后就传来桃树木听涛感激涕零的声音,“智深大师!大恩大德,小的……” “你别这么一惊一乍的就好。”已经习惯了桃树木听涛日常感恩的左章笑笑,“怎么样?那藤枝还算得用?” “得用得用!”桃树木听涛惊喜莫名的说道:“此藤能自行吸纳天地灵气华为精纯妖气,想来是某位大妖前辈的遗躯! “小的得了它,不仅化形能快上几分,还能将这根树藤化为己用!” “用的上就好。”左章笑笑不再说话,继续一边回忆一边默写,准备一鼓作气将曹光林的功法和随笔默写完毕。 然而就在还差数页就默写完毕的时候,桃树木听涛忽然晃动枝丫低声道:“智深大师,阿黎仙子来了。” “这么快就回来了?”左章手中毛笔稍稍停顿了一下,微笑感慨道:“回来的倒是巧。” 桃树木听涛继续说道:“小的看她步履疲乏,似是久经奔波。” “这么短的时间走遍晋国九府,自是不会轻松。”左章抬头看看天色,思忖道:“让萌芽准备些食水,她用得上。” “是。”桃树木听涛闻言立即通过各处的桃枝去通知萌芽,眨眼间就让萌芽将清水食物放在了矮桌上。 寺门外,面露疲态的阿黎终于登上了最后一级石阶。 只见她微微松了一口气,驻足寺门外稍稍休憩了一下,这才一边整理头发衣饰,一边掩去面上的疲惫,向寺内走去。 来到后院,阿黎探头看去,见左章盘腿坐在桃树下低头写着什么,不由心生好奇,尽量压低足音的走了过去。 “比我预想的要快很多。” 然而没等她走到近前,就见左章笑呵呵地说道:“马上就写完了,坐下稍微等等吧。” “哼!故弄玄虚!” 阿黎哼了一声,自然而然的坐到左章对面,然后就看到了矮桌上摆着一个盛水的葫芦和几碟坚果。 接连奔波十余天的阿黎顿感口干舌燥饥肠辘辘,偷偷扫了左章一眼,见他什么也没说,眼珠一转舔舔嘴唇,然后轻轻拿起葫芦,就着坚果吃喝起来。 低头默写的左章听着对面传来的动静,嘴角微微翘起的同时缓缓放慢了默写的速度。 片刻后,当仰脖喝掉葫芦中最后一滴清水的阿黎长出一口气时,左章恰恰写完最后一个字,抬起头来饶有兴趣的打量着阿黎, “够吃吗?” 阿黎闻言下意识的看了眼只剩下坚果壳的碟子,俏脸一红,假作没有听到似的挪开了视线。 左章见状嘴角咧起,一边收拾整理桌面上的两摞纸一边问道:“怎么样?打探到什么了?” “你让我问的东西大部分都问到了。”阿黎面带得意的微微扬起了头,取出几张纸摆在了矮桌上, “只是不知真宝阁背后除了那些巨商,是否还有其他的主顾。” 好奇心起的左章低头看去,见纸上字迹秀美精致,越看越是让人有赏心悦目的感觉。 左章拿起细细翻看,却见其中清清楚楚的写着真宝阁的种种详细信息,所写内容分门别类条理分明,让他心中啧啧赞叹。 “晋国的真宝阁共有十家。”阿黎见左章看得投入,不由面露傲然道:“国都一家,九个府城各有一家。 “我从每一家各抽了几个杂役管事用了梦惑之术,才套到了你手里的这些东西。” “这种事情也只有你能办到了。”左章由衷赞了一声,翻阅着阿黎的劳动成果沉吟道: “单个的生意看不出异常,不过生意一多起来,就能看到有意思的东西了。” 阿黎纳闷道:“你又看出什么来了?” “看出他们不是好人。”左章笑笑,将记着真宝阁消息的纸张折起收好, “他们每年发三百枚玉佩,可做成的生意却远比三百次多,那多出来的那些玉佩从哪里来的? “与他们做生意的人想要的东西虽然各有不同,但是功法、丹药和兵器却占了很大一部分。 “而要想从真宝阁换到这些东西,就要按照他们的要求提供相应的功法、丹材药材和修行资源之类。 “能够向顾客提供功法丹药兵器,说明他们有。而让顾客拿这些东西来换,则说明他们需要。 “可是既能提供这些东西又需要这些东西的势力,不应该是一个商会联盟,而应该是一个大宗门。” “好多大国都有真宝阁……”阿黎顿时明白过来,“你是说真宝阁的背后,是一个超级大宗门?” “有可能。”左章点点头,旋即又摇头叹道:“不过不管是不是,我们现在都惹不起真宝阁。 “所以先把这件事情放一边,说说你关于阴阳劫的收获吧。” 一说起能换万幻无常的阴阳劫,阿黎顿时来了精神,兴奋说道:“十家真宝阁,关于阴阳劫的消息有六条! “而除了师家这一条,还有其他五条指向了两个武道世家、两名武道高手和晋国王室一脉!” 左章略作思忖沉吟道:“王室一脉就算了,另外的两个武道世家和两名武道高手呢?” “其中一个世家与拳圣有些关联。”阿黎立即眨巴着眼睛答道:“另外一个世家和武道高手则和阴阳劫有些关联。 “而且有趣的是,和阴阳劫有关的一个世家和两个高手,分别是怀宁府周边三府的人!” “看来怀宁府有问题。”左章说着将手中整理好的曹光林的功法和随笔递给阿黎, “幸亏我也有点收获,不然就冲着今天你拿来的消息,我就得在你面前矮一头了。” “给我的?”阿黎诧异接过,“这是什么?” “功法和随笔的主人叫曹光林。”左章伸了个懒腰,“是一个通神境高手,是师家先祖的师父。” “啊?”阿黎连忙翻看起了随笔的内容,“你是说师家先祖的阴阳劫残篇,是从曹光林手中拿到的?” “即便不是从曹光林手中拿到的,也和他脱不了干系。”左章点点头,将自己的经历和从老叟口中听到的往事说了一遍, “不管怎么想,拳圣的阴阳劫和他隐居的秘境都应该有所联系,所以我们最好可以去探一探。” 动作极快的阿黎已经将曹光林的随笔翻了一遍,闻言眉头微蹙道:“可是咱们不知道秘境在哪里啊?” “那就找呗。”左章笑呵呵的从怀中掏出残瓦,在阿黎面前晃了晃道:“这个就是线索,能不能找到秘境,就看它了。” 阿黎看着左章递来的两寸方圆的土黄色残瓦,心头越发不解,“靠这个?能找到吗?” “找对方法就行。”左章收起残瓦,面带神秘笑容看着阿黎,“连着奔波这么久,你也快熬不住了。 “索性先休息休息,醒来帮我做件事,然后我告诉你怎么找秘境。” “一天不装神弄鬼你就难受吗?”阿黎见左章露出了招牌式的神棍笑容,知道追问也是没用,索性顺水推舟站起身来,走进一间厢房。 过不多久,轻微平稳的呼吸声传进了左章的耳朵,显然阿黎已经睡去。 而见阿黎陷入沉睡,左章悄声叮嘱桃树木听涛莫让阿黎靠近小殿,然后就大步跨进小殿中,入定进了须弥境。</p> 第四十六章六 木灵化生 进了须弥境,左章罕见的没有立即开口,而是盘腿坐下手撑脸颊,安安静静的沉思起来。 察觉左章到来的慧觉老僧缓缓睁开双眼,扫量了左章一眼,也不打搅他沉思,只是静静的看着,目光中满是祥和。 不知过了多久工夫,左章轻啧一声,抬头看向慧觉老僧,“老秃驴,武神座下八圣之一的拳圣,你了解吗?” “他名叫常云山。”慧觉老僧云淡风轻的答道:“有过数面之缘。” “卧槽!” 原本只是想打听些边角料消息的左章魂都险些被骇飞了,挑眉瞪眼呆怔足有十数息工夫才回过神来,语无伦次道: “老秃驴……你逼格这么高吗……” 慧觉老僧不以为意的摇摇头,“常云山当年也不过一介凡人,遇到过他的人不知凡几,我也仅仅是其中之一罢了。” “其中之一……”依旧处于震惊之中左章脑子似乎宕机了一般,重复一句之后才缓缓恢复思考能力,眉头猛然皱起,“不对!” 慧觉老僧闻言笑笑却不说话,只是静静看着左章。 “他若是个寻常人,你这说辞没毛病,见也便见了。”左章目光灼灼看着慧觉老僧,语气笃然道:“可他是拳圣! “我不信你当年见到他的时候,看不出他未来的成就,所以你见他绝对有别的用意!” 面对左章的猜测,慧觉老僧不置可否的笑笑,目光如无波古井一般沉静, “常云山痴迷武道,坚信将体魄神魂锤炼到极致才能达至武道极境。 “是以他修行一生都不曾碰过任何一件兵刃,素来只用双拳迎敌。 “也正是因此,他踏入武神界之后,才会被武神赐了拳圣之位。” 认真听着的左章眼珠转了转问道:“我曾经问你有没有苍云铁流,你说没有,那拳圣的阴阳劫……” “也没有。”慧觉老僧摇摇头,笑吟吟的反问道:“你为什么会觉得拳圣愿意把阴阳劫给我?” “我觉得你若真想要,他就是不愿意给你也拿得到。”左章撇撇嘴,转而问道: “拳圣晚年在一处秘境隐居,老秃驴你知道有关秘境的消息吗?” 慧觉老僧摇头道:“不知。” “当真?”认真看着慧觉老僧双眼的左章有些不信。 “我何时骗过你。”慧觉老僧失笑,“你要去秘境中找阴阳劫?” 左章见慧觉老僧确实没有欺瞒自己的样子,便将阿黎要他帮忙找阴阳劫换万幻无常的事情说了一遍,然后认真道: “老秃驴,把你知道的有关拳圣的事情都与我说说吧。” “难得你竟有这么上心的一件事。”慧觉老僧笑着点点头,随手招来一本无名典籍,化作流光没入左章眉心,“都在里面了。” 骤然间,左章只觉一股庞杂的信息涌入脑海,激得他眉心微涨。 略感不适的左章皱起眉头,仔细梳理了一遍脑海中的信息之后感叹道:“这就是个武痴啊。” “达至极境者,痴顽之辈尤多。”慧觉老僧语气莫名的说道:“你这般费尽心思的想要拿到阴阳劫,是要试探真宝阁的虚实?” 左章闻言郁闷道:“真宝阁的消息打探回来了,比我想的麻烦。” 慧觉老僧好奇道:“按说他们与你无冤无仇,为何你却这般在意?” “我……啧。”左章想了想面露纠结道:“思及他们的行事风格,总是令我心头不安,隐隐觉得他们别有所图。” “那我却是帮不了你了。”慧觉老僧露出一个事不关己的笑容。 “也没指望你帮!”左章翻了个白眼,旋即正色道:“我想让寺里的桃树尽快化形,有什么合用的功法没有?最好是苍灵通天。” “你胃口倒是不小。”慧觉老僧笑哼一声摆手道:“苍灵妖尊本体乃是一株通天木,他的功法与桃树不大契合。 “我这里有一门功法,名叫木灵化生,正合他用,你拿去吧。” 说罢,一本无名典籍就化作流光飞进了左章眉心,引得他眉心再次一涨。 对此已经稍感习惯的左章一边查看脑海中的功法,一边问道:“这功法成色怎么样? “木听涛可是正心寺的保安,肩负着护佑你遗躯和正心寺的重任,可别拿次货应付我啊。” 慧觉老僧见左章没了正形,知道他没了其他事,无言笑笑闭合双目,“去吧。” “靠!老秃驴你又来……”早已有了防备的左章连忙紧守心神,恍惚间回到了小殿中。 “当真是个老不修!”左章撇嘴站起,大步出了小殿,来至桃树下。 桃树木听涛见左章进了小殿不过顷刻便又出来,正自纳闷,就见左章神情淡然坐在树下轻声道: “这里有一门合你用的功法,名叫木灵化生。” 桃树木听涛闻言,顿时如同被雷击了一般,呆怔怔没了声息。 片刻后,直到一阵山风忽然掠过,桃树木听涛这才猛地清醒过来,连忙感激涕零的晃动枝丫道: “智深大师!大恩大德,小的便是殒身……” “唉,又来了。”左章哭笑不得的挥挥手,打断了桃树木听涛饱含感激的话头,“定心,我说,你记。” “是,是是……”桃树木听涛闻言连忙摁下心头激荡,收敛心神道:“智深大师请讲。” 左章点了点头,一边回忆一边缓缓说道:“木灵,生生不息者也。落足腐朽,承天地日月之造化,筑自身之灵韵……” 很快,随着左章不断将木灵化生诵念出来,全神静听的桃树木听涛慢慢进入了一种玄之又玄的状态。 在这种状态下,他只觉鸟语无踪,虫鸣隐没,就连山风也缓缓止息。仿佛这世上除了左章的声音,再也没了其他的动静, 眨眼间,半个时辰飞速而过,左章念完一遍木灵化生之后抬头看去,却见桃树木听涛纹丝不动一声不吭,显然进入了某种不为外物所扰的玄妙状态。 左章见状,瞬间明白此时最好不要打扰木听涛,于是继续端坐树下,静静等待木听涛醒来。 然而,一直等到黄昏时分的左章也不见木听涛有醒转的迹象,饥肠辘辘之下不由有些哭笑不得。 而就在他寻思是否要起身弄些饭食的时候,忽见阿黎休息的厢房门吱呀一声悠悠打开。 紧接着,刚刚睡醒的阿黎缓步踏出房门,眨巴了两下犹有睡意蕴含的剪水双眸,站在门外舒展腰肢,舒舒服服伸了个懒腰。 刹那间,阿黎曼妙的身姿展露无遗,搭配上她娇俏明媚的容貌和带着几分慵懒气息的神情,顿时让左章有些口舌发干。 “死秃驴!你看什么?信不信我戳……” 察觉到左章视线瞬间灼热起来的阿黎面上一红,正要呵斥,却忽然惊诧的掩口看向左章身后,瞪大的双眼中满是不可思议! 左章见状心头一动,立即抬头看去,恰看到头顶茂密葱郁的枝丫开始轻轻晃动! 而在那枝丫之上,一朵朵带着紫韵的洁白桃花肉眼可见的生长绽放,眨眼间就为桃树披上了一件别具灵韵的白衫!</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