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贞观俗人》 第1章 离玄武门之变只有三天了 第2章 护犊子 第3章 程处默、尉迟宝琪 第4章 身在曹营心在汉 第5章 拜见大王 第6章 长安县尉 第7章 逐出家门 第8章 长安不良帅 第9章 新罗婢投毒盗金 第10章 绑架武候 第11章 翻手为云,覆手为雨 第12章 武装囚徒 第13章 弑君者 第14章 长安大侠 第15章 火烧长安 第16章 风流薮泽平康坊 第17章 仗剑出门去,杀人走马归 第18章 酒不醉人人自醉 第19章 霸王硬上弓 第20章 你是属狗的吗? 第21章 黑衣人 第22章 一丈青 第23章 投名状 第24章 犁庭扫穴 第25章 铺床叠被 第26章 你做初一我做十五 第27章 逆天改命 第28章 玄武门前,不见不散 第29章 最是无情帝王家 第30章 披甲上阵 第31章 胜者为王 第32章 共赴黄泉 第33章 过关斩将 第34章 激战玄武门 第35章 第36章 借太子人头一用 第37章 单枪匹马救王妃 第38章 逼宫 第39章 斩草除根 第40章 父子皆封公 第41章 翼国公、长安令 第42章 查抄郑家 第43章 心有猛虎,细嗅蔷薇 第44章 赐婚公主 第45章 新鲜出炉上柱国 第46章 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第47章 两公主争取 第48章 左千牛,百骑校尉 第49章 孤再给他一个机会 第50章 分家 第51章 削爵夺职 第52章 马周的建议 第53章 魏征认证:昏君 第54章 观音婢 第55章 赐丹书铁券免死牌 第56章 做个孤臣 第57章 崔舅脱靴 第58章 长乐郡马 第59章 镇抚司 第60章 重招旧部 第61章 五校署 第62章 白鹿 第63章 让你高攀不起 第64章 图穷匕首现 第65章 包庇 第67章 单骑讨寇 第68章 秦家撒手锏 第69章 烽烟惊长安 第70章 赐孤贤婿赞拜不名 第71章 逾礼 第72章 投降 第73章 没入掖庭 第74章 罗士信 第75章 一笔旧账 第76章 小小未婚妻 第77章 趁火打劫的颉利可汗 第78章 搂草打兔子 第79章 江湖故人 第80章 匹马孤剑,崩围陷阵 第81章 暗蓄私兵 第82章 北邙山 第83章 李存孝 第84章 幽州狱 第85章 猛将庙 第86章 忠烈遗孤太平郎 第87章 山间两公主 第88章 女中吕布 第89章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第90章 刀挑都督 第91章 招兵买马 第92章 心狠手辣 第93章 杀无赦 第94章 幽州乱,名将陨 第95章 黄雀在后 第96章 攘外必先安内 第97章 再次加封,全面动员 第98章 牛叔 第99章 娘子军(求首订!) 第100章 临阵脱逃 第101章 河北豪强 第102章 太岁头上动土 第103章 负荆请罪 第104章 秦琅杀人不用刀 第105章 杀人放火受招安 第106章 一本万利 第107章 敛财术 第108章 我的地盘我做主 第109章 大开杀戒 第110章 征召还朝 第111章 小金库 第112章 一个蠢货而已 第113章 孤亲守长安(第十五连更,求订阅!) 第114章 忍无可忍 第115章 突厥饮马渭河北 第116章 临危受命 第117章 平凡之路 第118章 输了江山 第119章 凉凉 第120章 福利 第121章 镇抚司要造反? 第122章 恭听圣训 第123章 心病 第124章 太上皇 第125章 杠精 第126章 登基御极 第127章 大封赏赐,功列第一 第128章 殿上斗殴 第129章 一并罢免 第130章 饥饿的百姓 第131章 秦家新品 第132章 马屁精 第133章 勤王 第134章 解封 第135章 镇军大将军 第136章 朕与将军解战袍 第137章 尚书令 第138章 和亲 第139章 天子守国门,君王死社稷 第140章 乌没啜大兄弟 第141章 沙陀朱邪 第142章 潜伏 第143章 挖坟 第144章 玄甲骑劫杀 第145章 横刀自刎 第146章 萧皇后 第147章 请君入瓮 第148章 一出好戏 第149章 九骑出长安 第150章 唐皇 第151章 献羊马,贡美人 第152章 大唐神器 第153章 太子 第154章 太子太傅 第155章 秦学士 第156章 红拂女 第157章 暴揍皇子 第158章 养不教,父之过 第159章 一时装逼一时爽 第160章 熬鹰 第161章 试玉要烧三日满 第162章 发家致富程大郎 第164章 妄揣圣意律当诛 第163章 后宫三千太上皇 第165章 妖僧法雅和辩机 第166章 巧织罗网捕司空 第167章 上皇难护旧日臣 第168章 知恩图报值相扶 第169章 白渠原野燃希望 第170章 削封减俸渡难关 第171章 远水难解近前渴 第172章 鸡生蛋蛋生鸡 第173章 震惊的老王 第174章 皇帝的愤怒 第175章 出关 第 176章 皇帝特许,先斩后奏 第177章 谋危社稷 第178章 你辞职吧 第179章 九门提督 第180章 恩宠有加 第181章 破壳而出 第182章 红拂女的好奇 第183章 不务正业 第184章 忧伤的秦琼 第185章 糟老头李靖 第186章 逆流而上 第187章 劫富济贫 第188章 枪打出头鸟 第189章 鸟尽弓藏 第190章 疯子和首相 第191章 秦家美人 第192章 起锅,烧油 第193章 吞蝗自杀 第194章 颤抖吧,蝗虫 第195章 走私 第196章 圣意 第197章 血溅州衙 第198章 秦琅封王 第199章 除籍 第200章 封神 第201章 矫诏 第202章 斩王 第203章 传首 第204章 李存义 第205章 李泰同学 第206章 金榜题名 第207章 知贡举 第208章 羽林军 第209章 骁果 第209章 一只鸡引发的皇子暴动 第210章 太子下乡 第211章 朕收回 第212章 喂猪养兵 第213章 桃色陷阱 第214章 捉奸捉双 第215章 告御状 第216章 放逐 第217章 夜奔 第218章 三原 第219章 秦大善人 第220章 吃鸡 第221章 乡贤 第222章 帝忧 第223章 第224章 第225章 三顾茅庐 第226章 血豆腐 第227章 东坡肉和转运司 第228章 兰亭序 第229章 火爆长安 第230章 食君之禄 第231章 疯狂 第232章 借花献佛 第233章 三千宠爱在一身 第234章 点盐成金 第235章 以一税十 第236章 请诛秦琅 第237章 面首 第238章 皇帝的底线 第239章 不差钱的老程 第240章 五姓家破鞋 第243章 长乐坡 第241章 封桩钱 第242章 拔剑四顾心茫然 第244章 除夕 第245章 许敬宗 第246章 任人唯亲 第247章 翰林学士 第248章 爆竿与震天雷 第249章 霹雳炮与火器监 第250章 外甥女婿 第251章 冬笋炒肉 第252章 暗桩 第253章 阿三哥 第254章 黄泥成金 第255章 冰糖雪梨 第256章 摞挑子 第257章 劫富济贫 第258章 金殿挂冠 第259章 返京 第260章 做条死狗 第261章 长街刺杀 第262章 幕后黑手 第263章 反击 第264章 父子同拜相 第265章 白麻宣相 第266章 枭雄本色 第267章 阳谋为上 第268章 长安北市 第269章 白糖战争 第270章 陌上行 第271章 硬通货 第272章 卖橘子的小娘子 第273章 指点迷津 第274章 财神爷 第275章 座师 第276章 卷毛狮子队 第277章 皇家飒紫露 第278章 秦王破阵乐 第279章 该当何罪 第280章 甩不脱的承乾 第281章 魏征 第282章 豹子头 第283章 太子承乾 第284章 保住承乾 第285章 贞 第286章 锄和日当午 第287章 李靖 第288章 暴发户 第289章 北地奴 第290章 犒赏 第291章 好残忍 第292章 仁慈的地主 第293章 翼国公家的火耗 第294章 万石秦家 第295章 袖里乾坤 第296章 合则两利 第297章 一石二鸟 第298章 郑才人 第299章 交易 第300章 添灯加油 第301章 调教太子 第302章 怪琴、神牛 第303章 哗众取宠 第304章 燕赵无双地,天下第一家 第305章 河东狮吼 第306章 吃醋第一人 第307章 好戏一出 第308章 骑虎难下 第309章 装完逼还想跑? 第310章 喧宾夺主 第 311章 秦琅夜宴图 第312章 锋芒毕露 第313章 平康坊骚乱 第314章 总有刁民想害朕 第315章 再惊天子 第316章 砸饭碗 第317章 金玉良言 第318章 为往圣继绝学 第319章 混世魔王的反击 第320章 高手过招 第321章 釜底抽薪 第322章 投桃报李 第323章 家庙世谱 第324章 氏族志 第325章 千年秦家 第326章 麻烦来了 第327章 干就完了 第328章 都督 第329章 京兆少尹 第330章 屋漏偏逢连夜雨 第331章 怀化郡王 第332章 国忠的礼物 第333章 皇帝的小算盘 第334章 三郎出塞 第335章 薅羊毛 第336章 父债子偿 第337章 受降城 第338章 永不为奴 第339章 归来 第340章 重生 第341章 北国 第342章 巡狩 第343章 雪中行 第344章 冰城 第345章 迟来一步 第346章 冰骷髅台 第347章 第五纵队 第348章 兵谏逼宫 第349章 都护府、单于台 第350章 破鼓乱人捶 第351章 无定河边骨 第352章 剑斩伪帝 第353章 灭国 第354章 三刀定塞北 第355章 天可汗 第356章 统万 第357章 位极人臣 第358章 抢功 第359章 隐患 第360章 长安之盟 第361章 上门女婿 第362章 英雄迟暮 第363章 赐婚闻喜县主 第364章 死要面子的魏征 第365章 做妖的太上皇 第366章 联姻 第367章开放者 第368章 土皇帝 第369章 驱虎吞狼 第370章 听调不听宣 第371章 天生反骨 第372章 皇商 第373章 杨贵妃 第374章 春光 第375章 执掌东宫 第376章 自古太子不将兵 第377章 卫国公 第378章 后浪保前浪 第379章 十八学士 第380章 富贵病 第381章 罪在将来 第382章 一锤定音 第383章 三千旅贲 第384章 银样蜡枪头 第385章 承乾的恐惧 第386章 大将军 第387章 神仙打架,老武遭殃 第388章 武氏娃娃亲 第389章 武二娘子入东宫? 第390章 朕欲使子孙长久 第391章 殿下,小心啊 第392章 喜事连连 第393章 同宗异姓,亲亲贤贤,世封永镇 第394章 与国休戚 第395章 圈地讨封 第396章 扶摇直上九万里 第397章 长孙皇后 第398章 笑面虎 第399章 暗杀 第400章 又一个杨广 第401章 求封 第402章 忠诚必将得到奖赏 第403章 狼卫 第404章 骑士采邑 第405章 贵族庶子的野望 第406章 过江龙 第407章 地下城 第408章 太子兵变? 第409章 一网打尽 第410章 你行你上 第411章 蛮荒·秦城 第412章 血债 第413章 月黑风高杀人夜 第414章 雄关如铁从头越 第415章 好汉不提当年勇 第416章 为了部落 第417章 悔不当初 第418章 打到服为止 第419章 只身入蛮营 第420章 以德服人 第421章 曹贼 第422章 内讧 第423章 鸡飞狗跳 第424章 长安天子 第425章 我有何罪? 第426章 狗头金 第427章 千户 第428章 第429章 狡兔三窟 第430章 不足为惧 第431章 勿谓言之不预 第432章 赌一把 第433章 识时务方为俊杰 第434章 宣威蛮荒 第435章 蛮王斗富 第436章 金鹅 第437章 人傻钱多速来 第438章 北伐 第439章 木兰 第440章 我替你管教 第441章 鸡犬不留 第442章 天刑 第443章 镇南关 第444章 阿侬夫人 第445章 做我的女人 第447章 降服美人 第448章 纳妾记 第449章 大丈夫当如是 第450章 号令江湖 第451章 谅山杨家将 第452章 强龙不压地头蛇 第453章 铁石心肠 第454章 开头没有回头箭 第455章 委屈 第456章 女营 第457章 反客为主 第458章 牛刀杀鸡 第459章 巨卵 第460章 突厥已灭 第461章 天威煊赫 第462章 最后一根稻草 第463章 封臣的封臣 第464章 以吾之名 第465章 只要锄头挥得好,没有墙角挖不倒 第466章 鸡头还是凤尾 第467章 龙入大海 第468章 恶梦侵袭 第469章 卫国 第470章 警告 第471章 毁灭 第472章 长安 第473章 痘王爷 第474章 以毒攻毒 第475章 清算弑君者 第476章 太子无恙 第477章 监国 第478章 留守 第479章 死道友不死贫道 第480章 近水楼台先得月 第481章 晋王 第482章 东边日出西边雨 第483章 上洛 第484章 宋江 第485章 江湖 第486章 扛鼎逆行 第487章 面子 第488章 拒怀龙种 第489章 对质 第490章 君臣恶 第 491章 红颜薄命 第492章 走人 第493章 马革裹尸 第494章 趁人之危 第495章 八仙过海 第496章 第497章 先斩后奏 第498章 绯闻 第499章 蛇蝎美人 第500章 帝王术 第501章 江湖,夜叉 第502章 亡国祸水 第503章 李家有女初长成 第504章 和亲,是不可能和亲的 第505章 初露锋芒 第506章 浑水摸鱼 第507章 松州告急 第508章 救急如救火 第509章 武家之心 第510章 横刀立马,唯我秦大将军 第511章 以武止戈 第512章 急先锋 第513 意外 第514章 心火 第515章 打的一拳开 第516章 游骑兵 第517章 虎威 第518章 羌命也是命 第519章 得之桑隅,失之东隅 第520章 奇耻大辱 第521章 霍去病再生 第522章 大意失荆州 第523章 各自显神通 第524章 公主的复仇 第525章 卷土又重来 第526章 匹马戍梁州 第527章 公主不至我且深入 第528章 铁骑绕龙城 第529章 烽火照夜尸纵横 第530章 战报如雪震东京 第531章 天了一怒血漂杵 第532章 继续奏乐接着舞 第533章 火烧羌河绝退路 第534章 一封捷报九重天 第535章 风尘仆仆迟一步 第536章 长江后浪推前浪 第538章 波涛如怒峰峦聚 第539章 过火 第540章 恃功自傲猜圣心 第541章 为太子谋 第542章 积石山下 第543章 雄威边塞镇西军 第544章 河曲劫盟战又起 第545章 机关算尽太聪明 第546章 五星要塞 第547章 汝之妻儿吾养之 第548章 神器 第549章 冰火 第550章 交易 第551章 夜黑 第552章 贼心不死 第553章 秦琼 第554章 我以我血荐轩辕 第555章 七进七出虎穴谷 第556章 虽九死而犹未悔 第557章 风声鹤唳惊弓鸟 第558章 截杀 第559章 一战灭人国 第560章 御驾亲征 第561章 休得放肆 第562章 屠城三日 第563章 论功还欲请长缨 第564章 金声不起刀不封 第565章 秦太尉 第566章 节制 第567章 秦人屠和程魔王 第568章 查验功绩 第569章 各取所需 第570章 密奏天子 第571章 半路杀出个程咬金 第572章 王者之城,到此一游 第573章 嘲讽 第574章 九镇 第575章 先斩后奏 第576章 睁只眼闭只眼 第577章 放手 第578章 闪击 第579章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第580章 赐封三太子 第582章 老公主 第583章 芙蓉帐暖 第584章 不退 第585章 鹰扬 第586章 勇士 第587章 抵足而眠 第588章 不动如山 第589章 壮士断腕 第590章 君子藏器 第591章 捷报频传 第592章 西海节度使 第593章 犯了男人都会犯的错 第594章 继续深入 第595章 立军令状 第596章 十面埋伏 第597章 不如且退 第598章 死败涂地 第599章 雍尼公主 第600章 神雕 第601章 替身 第602章 死地 第603章 三杰 第604章 夺旗 第605章 乌海 第606章 衔枚 第607章 开花 第608章 灭此朝食 第609章 铁鹞子 第611章 槊挑伏允 第612章 一将功成万骨枯 第613章 分功 第614章 马革裹尸还 第615章 裂土分封 第616章 跪下叫爷爷 第617章 配享太庙 第618章 金牌 第619章 初秋 第620章 门阀 第621章 妻妾 第622章 开疆 第623章 仆射 第625章 论功行赏 第624章 摄司空 第626章 门下制曰 第627章 异姓兄弟 第628章 风雪归长安 第629章 小狐狸 第630章 太子跑马 第631章 一血 第632章 老师带上我 第633章 太子的恶梦 第634章 宫门拦驾 第636章 舌战群儒 第637章 板子 第638章 皇后相召 第639章 道不同不相为谋 第640章 白麻宣拜 第641章 不抑兼并 第642章 始作俑者 第643章 永业 第644章 变法 第645章 伊吾 第646章 南蛮 第647章 日出处天子致书日落处天子 第648章 倭奴 第649章 贞子 第650章 自古以来 第651章 狮子狗 第652章 安西大都护府 第653章 安禄山 第654章 入倭 第655章 神机营 第656章 鱼龙舞 第657章 大开眼界 第658章 人傻钱多 第659章 帝师 第660章 祥瑞现世封泰山 第661章 秦怀良为何发笑? 第662章 草率了 第663章 战争之王 第664章 渊盖苏文 第665章 东宫 第666章 代笔批红 第667章 玄奘学瑜珈 第668章 李淳风 第669章 阿舅 第670章 大伽倻 第671章 醉翁之意不在酒 第672章 成人礼 第673章 君臣较量 第674章 太子妃 第675章 苏氏 第676章 名门千金 第677章 亲政 第678章 太子新政 第679章 铁血小太子 第680章 大侠 第681章 天网 第682章 金狼 第683章 东西二府 第684章 深水区 第685章 挑衅者 第687章 不登大雅之堂 第688章 臂生金龙 第689章 称心分桃 第690章 求饶 第691章 暗授机宜 第692章 危险 第693章 万能天王 第694章 阻击 第695章 京中叛乱 第696章 奉旨拿人 第697章 抗旨 第698章 围捕 第699章 天子亲临 第700章 刀快了 第701章 被致仕 第702章 白鹿 第703章 说亲 第704章 鸾凤 第705章 藩镇 第706章 秦家八锏 第707章 金光门 第708章 金莲 第709章 待漏院 第710章 杀鸡焉用牛刀 第711章 请缨 第712章 小目标 第713章 皇家白菜让猪拱了 第714章 盟友 第715章 寒门宰相 第716章 夫人入京 第717章 金屋藏娇 第718章 女蛮王 第719章 火耗 第720章 老马头 第721章 殖民地 第722章 久别胜重婚 第723章 遍地是黄金 第724章 黄金古道 第725章 进击的封臣 第726章 邮递员 第727章 党羽 第728章 一个好汉三个帮 第729章 京察 第730章 秦家的扩张 第731章 死猪不怕开水烫 第732章 朕要一个解释 第733章 大闹金殿 第734章 太上皇的报复 第735章 卫国奴 第736章 富长良心 第737章 房玄龄 第738章 浑水摸鱼 第739章 乱花渐欲迷人眼 第740章 书接上回 第741章 起风 第742章 海禁 第743章 老少狐狸的交易 第744章 宰相家的八百石胡椒 第745章 程处默 第747章 黑金 第749章 礼下于人 第750章 太子 第751章 程咬金 第752章 称心 第753章 卫国公的泡澡水 第754章 铁牛 第755章 拦路贼 第756章 大意了 第757章 茂公 第758章 密谋 第759章 再战辽东 第760章 牛进达 第761章 个人想法,打了再说 第762章 那就开战吧 第763章 借兵攻城 第764章 神机营发威 第765章 牛进达 第766章 惊长安 第767章 满朝流氓 第768章 为,为所欲为 第769章 海中之国 第770章 流求 第771章 福清坊 第772章 流求王子 第773章 君臣父子 第774章 秘密 第775章 远征流求 第776章 先礼后兵 第777章 血色婚礼 第778章 又下一寨 第779章 羊毛出在羊身上 第780章 太子问计 第781章 八王 第782章 二十四功臣 第783章 双冠凌烟阁 第784章 卫王 第785章 台北会盟 第786章 刀剑犁地 第787章 淹死卫王 第788章 妖风 第789章 澎湖 第790章 折腾 第791章 太上皇的警告 第792章 册封越王 第793章 皇帝特旨 第795章 武帝城 第796章 鹰巢老人 第797章 血怒 第798章 刺客联盟 第799章 六万刺客 第800章 白眉鹰王 第801章 围攻光明顶 第802章 光明教主 第803章 千刀万剐 第806章 庶子联盟 第807章 我秦三郎岂是奸邪之辈 第808章 五府经略 第809章 女王 第810章 养寇 第811章 海上遭遇 第812章 大杀器 第813章 莫名卷入的林邑公主 第814章 堂明国 第815章 大汗杨国忠 第816章 翁婿的默契 第817章 句町女王 第818章 援兵不至 第819章 你想当王吗 第820章 只是交易 第821章 妇人撒泼 第822章 烽火少年 第823章 人鱼 第824章 征召 第825章 黄雀 第826章 军令 第827章 秦家军 第828章 试探天子 第829章 野心 第830章 谈州夜 第831章 功高震主 第832章 削藩 第833章 君臣较量 第834章 反了 第835章 嘲讽 第836章 长弓锁阵 第837章 持满 第838章 背水而战 第839章 绞肉场 第840章 席卷 第841章 旗手 第842章 伏虎 第843章 分道 第844章 疾如风,稳如狗 第845章 平平无奇暗藏玄机 第846章 丧家之犬 第847章 半路夫妻 第848章 藩属 第849章 负荆请死 第850章 秦藩 第851章 犁庭 第852章 赴死 第853章 扫穴 第854章 三番五次 第855章 姜还是老的辣 第856章 盘龙 第857章 疯狂的母老虎 第858章 惨烈 第859章 暂且记下 第860章 待漏院里说秦琅 第861章 临危受命 第862章 锦囊妙计 第863章 王 第864章 血夜 第865章 十抽一 第866章 征服 第867章 画饼 第868章 阿姹 第869章 叔宝与叔德 第870章 胡服骑射李承乾 第871章 父子共镇半边天 第872章 魏王李泰 第873章 露水夫妻 第874章 少年 第875章 新世界 第876章 生不逢时 第877章 夜叉 第878章 阿斗 第879章 落红不是无情物 第880章休妻让妻为哪般 第881章 投怀 第882章 始乱终弃秦三郎 第883章 自古多情空余恨 第884章 永镇天南 第885章 唐人街 第886章 调虎离山 第887章 宁缺勿滥 第888章 不服 第889章 第890章 敲山震虎 第891章 趁人之危 第892章 北伐 第893章 南国 第894章 争风吃醋 第895章 封臣的封臣 第896章 算计 第897章 血盾金狮秦家人 第898章 月黑风高段蛮来 第899章 碉楼夜火 第900章 警钟长鸣 第901章 武运昌隆 第902章 绝地反击 第903章 太平巨变 第904章 战争孤儿 第905章 顾命权臣 第906章 拒不入朝 第907章 将功赎罪 第908章 马革裹尸 第909章 铁镇雾城 第910章 镇海军使 第911章 桃色绯闻 第912章 十年之约 第913章 长城灭国 第914章 和亲陷阱 第915章 祸起萧墙 第916章 绍兴师爷 第917章 琢磨不透 第918章 长乐嫁妆 第919章 酒训太子 第920章 怒挞崔氏 第921章 太子无计 第922章 金殿赐封 第923章 海南假日 第924章 南诏阿奴 第925章 尊摄政王 第926章 齐人之福 第927章 驾崩驭天 第928章 征召还朝 第929章 经略相公 第930章 乌兹宝刀 第931章 上兵伐谋 第932章 一时糊涂 第933章 紫面天王 第934章 朝中巨变 第935章 暗藏玄机 第936章 龙兄虎弟 第937章 虎老倒威 第938章 贞观四贵 第939章 糖衣炮弹 第940章 太子休妻 第941章 翅膀硬了 第942章 国本之危 第943章 豪门大户 第944章 魏党吴党 第945章 选边站队 第946章 各为其主 第947章 富贵在天 第948章 摄中书令 第949章 当头棒喝 第950章 另立朝廷 第951章 一片苦心 第952章 天子东宅 第953章 帝婿出京 第954章 马过蓝关 第955章 离经叛道 第956章 南国浮华 第957章 广州之春 第958章 监军太监 第959章 饥渴难耐 第960章 节度点兵 第961章 入乡随俗 第962章 私生之子 第963章 王玄策啊 第964章 十三太保 第965章 渐行渐远 第966章 拔乱反正 第967章 边军小兵 第968章 烽烟再起 第969章 不辟之土 第970章 鹰扬五岭 第971章 殖民时代 第972章 武镇九州 第973章 太子跑了 第974章 收拾乱局 第975章 小龙出海 第976章 金枪不倒 第977章 春宵苦短 第978章 西行 第979章 军功十二转 第980章 祁连山下埋伏兵 第981章 乌鬼 第982章 太子 第983章 骄狂 第984章 谢氏 第985章 镇南平 第986章 侯君集 第987章 则天 第988章 采茶少女 第989章 后主 第990章 不识相 第991章 将军白头怕新甲 第992章 龙须疗虎将 第993章 海晏堡 第994章 不退 第995章 圣太子 第996章 先锋太子 第997章 千军万马避白袍 第998章 猛太子 第999章 马踏连营 第1000章 皇帝有疾 第1001章 旅贲三千 第1002章 党争 第1003章 血火淬炼 第1004章 圣心难测 第1005章 临终 第1006章 分道扬镳 第1007章 将不过李 第1008章 趁热 第1009章 爱江山更爱美人 第1010章 太子万岁 第1011章 黄沙百战穿金甲 第1012章 各安天命 第1013章 太子傲气九重天 第1014章 折戟断腿 第1015章 虽胜犹败 第1016章 瘸腿太子 第1017章 罪在不赦 第1018章 征服者 第1019章 斩南诏 第1020章虎狼 第1021章 自闭 第1022章 远水不解近渴 第1023章 十三道金牌 第1024章 十万火急 第1025章 秦卫公怒鞭太子 第1026章 丧钟长鸣 第1027章 摘金挂印 第1028章 伴君如伴虎 第1029章 魏王相邀 第1030章 功高莫过于拥立 第1031章 太子还有救吗 第1032章 奸相 第1033章 不见 第1034章 魏王堵门 第1035章 结怨 第1036章 若无嫡长孙,即立嫡次子 第1037章 臣请封皇太孙 第1038章君臣秘议 第1039章 罪名朋党坐罪当死 第1040章 靴子落地 第1041章 扫除后患 第1042章 面具 第1043章 亲上加亲 第1044章 去势 第1045章 太子凉薄 第1046章 封王之诺 第1047章 辅政四相 第1048章 当国相公 第1049章 礼不伐丧 第1050章 一石二鸟 第1051章 齐忠武王 第1052章 封神 第201章 矫诏 第202章 斩王 第203章 传首 第204章 李存义 第205章 李泰同学 第206章 金榜题名 第207章 知贡举 第208章 羽林军 第209章 骁果 第209章 一只鸡引发的皇子暴动 第210章 太子下乡 第211章 朕收回 第212章 喂猪养兵 第213章 桃色陷阱 第214章 捉奸捉双 第215章 告御状 第216章 放逐 第217章 夜奔 第218章 三原 第219章 秦大善人 第220章 吃鸡 第221章 乡贤 第222章 帝忧 第225章 三顾茅庐 第226章 血豆腐 第227章 东坡肉和转运司 第228章 兰亭序 第229章 火爆长安 第230章 食君之禄 第231章 疯狂 第232章 借花献佛 第233章 三千宠爱在一身 第234章 点盐成金 第235章 以一税十 第236章 请诛秦琅 第237章 面首 第238章 皇帝的底线 第239章 不差钱的老程 第240章 五姓家破鞋 第243章 长乐坡 第241章 封桩钱 第242章 拔剑四顾心茫然 第244章 除夕 第245章 许敬宗 第246章 任人唯亲 第247章 翰林学士 第248章 爆竿与震天雷 第249章 霹雳炮与火器监 第252章 暗桩 第250章 外甥女婿 第251章 冬笋炒肉 第253章 阿三哥 第254章 黄泥成金 第255章 冰糖雪梨 第256章 摞挑子 第258章 金殿挂冠 第259章 返京 第260章 做条死狗 第261章 长街刺杀 第262章 幕后黑手 第263章 反击 第264章 父子同拜相 第265章 白麻宣相 第266章 枭雄本色 第267章 阳谋为上 第268章 长安北市 第269章 白糖战争 第270章 陌上行 第271章 硬通货 第272章 卖橘子的小娘子 第273章 指点迷津 第274章 财神爷 第275章 座师 第276章 卷毛狮子队 第277章 皇家飒紫露 第278章 秦王破阵乐 第279章 该当何罪 第280章 甩不脱的承乾 第281章 魏征 第282章 豹子头 第283章 太子承乾 第284章 保住承乾 第285章 贞 第286章 锄和日当午 第287章 李靖 第288章 暴发户 第289章 北地奴 第290章 犒赏 第291章 好残忍 第292章 仁慈的地主 第293章 翼国公家的火耗 第294章 万石秦家 第295章 袖里乾坤 第296章 合则两利 第297章 一石二鸟 第298章 郑才人 第299章 交易 第300章 添灯加油 第301章 调教太子 第302章 怪琴、神牛 第303章 哗众取宠 第304章 燕赵无双地,天下第一家 第305章 河东狮吼 第306章 吃醋第一人 第307章 好戏一出 第308章 骑虎难下 第309章 装完逼还想跑? 第310章 喧宾夺主 第 311章 秦琅夜宴 第312章 锋芒毕露 第313章 平康坊骚乱 第314章 总有刁民想害朕 第315章 再惊天子 第316章 砸饭碗 第317章 金玉良言 第318章 为往圣继绝学 第319章 混世魔王的反击 第320章 高手过招 第321章 釜底抽薪 第322章 投桃报李 第323章 家庙世谱 第324章 氏族志 第325章 千年秦家 第326章 麻烦来了 第327章 干就完了 第328章 都督 第329章 京兆少尹 第330章 屋漏偏逢连夜雨 第331章 怀化郡王 第332章 国忠的礼物 第333章 皇帝的小算盘 第334章 三郎出塞 第335章 薅羊毛 第336章 父债子偿 第337章 受降城 第338章 永不为奴 第339章 归来 第340章 重生 第341章 北国 第342章 巡狩 第343章 雪中行 第344章 冰城 第345章 迟来一步 第346章 冰骷髅台 第347章 第五纵队 第348章 兵谏逼宫 第349章 都护府、单于台 第350章 破鼓乱人捶 第351章 无定河边骨 第352章 剑斩伪帝 第353章 灭国 第354章 三刀定塞北 第355章 天可汗 第356章 统万 第357章 位极人臣 第358章 抢功 第359章 隐患 第360章 长安之盟 第361章 上门女婿 第362章 英雄迟暮 第363章 赐婚闻喜县主 第364章 死要面子的魏征 第365章 做妖的太上皇 第366章 联姻 第367章开放者 第368章 土皇帝 第369章 驱虎吞狼 第370章 听调不听宣 第371章 天生反骨 第372章 皇商 第373章 杨贵妃 第374章 春光 第375章 执掌东宫 第376章 自古太子不将兵 第377章 卫国公 第378章 后浪保前浪 第379章 十八学士 第380章 富贵病 第381章 罪在将来 第382章 一锤定音 第383章 三千旅贲 第384章 银样蜡枪头 第385章 承乾的恐惧 第386章 大将军 第387章 神仙打架,老武遭殃 第388章 武氏娃娃亲 第389章 武二娘子入东宫? 第390章 朕欲使子孙长久 第391章 殿下,小心啊 第392章 喜事连连 第393章 同宗异姓,亲亲贤贤,世封永镇 第395章 圈地讨封 第396章 扶摇直上九万里 第397章 长孙皇后 第398章 笑面虎 第399章 暗杀 第400章 又一个杨广 第401章 求封 第402章 忠诚必将得到奖赏 第403章 狼卫 第404章 骑士采邑 第405章 贵族庶子的野望 第406章 过江龙 第407章 地下城 第408章 太子兵变? 第409章 一网打尽 第410章 你行你上 第411章 蛮荒·秦城 第412章 血债 第413章 月黑风高杀人夜 第414章 雄关如铁从头越 第415章 好汉不提当年勇 第416章 为了部落 第417章 悔不当初 第418章 打到服为止 第419章 只身入蛮营 第420章 以德服人 第809章 女王 第810章 养寇 第811章 海上遭遇 第812章 大杀器 第813章 莫名卷入的林邑公主 第830章 谈州夜 第831章 功高震主 第844章 疾如风,稳如狗 第856章 盘龙 第857章 疯狂的母老虎 第858章 惨烈 第859章 暂且记下 第860章 待漏院里说秦琅 第862章 锦囊妙计 第863章 王 第864章 血夜 第865章 十抽一 第866章 征服 第867章 画饼 第878章 阿斗 第879章 落红不是无情物 第880章休妻让妻为哪般 第881章 投怀 第884章 永镇天南 第885章 唐人街 第886章 调虎离山 第887章 宁缺勿滥 第888章 不服 第889章 第890章 敲山震虎 第893章 南国 第894章 争风吃醋 第896章 算计 第897章 血盾金狮秦家人 第898章 月黑风高段蛮来 第899章 碉楼夜火 第903章 太平巨变 第904章 战争孤儿 第905章 顾命权臣 第906章 拒不入朝 第907章 将功赎罪 第910章 镇海军使 第911章 桃色绯闻 第912章 十年之约 第913章 长城灭国 第914章 和亲陷阱 第915章 祸起萧墙 第916章 绍兴师爷 第917章 琢磨不透 第918章 长乐嫁妆 第919章 酒训太子 第920章 怒挞崔氏 第970章 鹰扬五岭 第971章 殖民时代 第972章 武镇九州 第996章 先锋太子 第1053章 来袭 第1054章 武媚娘暗送秋波 第1055章 松州诈鸡局中局 第1056章 父死子继家天下 第1057章 宁远铁骑夜不收 第1058章 夺情起复镇丑蕃 第1059章 言而有信守捉郎 第1060章 狼烟起兮赞普狂 第1061章 噶尔什么东赞啊 第1062章 伤害不大侮辱强 第1063章 偷鸡不着蚀把米 第1064章 提携玉龙为君死 第1065章 横刀立马大将军 第1066章 愁云惨淡万里凝 第1067章 红旗半卷出辕门 第1068章 马颈相交野争锋 第1069章 刀墙碎断吐蕃梦 第1070章 壮士饥餐胡虏肉 第1071章 不撞南墙心不死 第1072章 隋唐英雄尽风流 第1073章 赞普四顾已惶惶 第1074章 畏威名退避三舍 第1075章 冷落 第1076章 下马威 第1077章 问罪 第1079章 边功 第1080章 太尉、节度 第1081章烈太子 第1081章烈太子 第1082章剑南十三军 第1082章剑南十三军 第1083章 包围 第1084章 借刀 第1085章 内讧 第1086章 雷动 第1087章 绝户计 第1088章 困兽 第1088章 困兽 第1089章 狂怒 第1089章 狂怒 第1090章 蕃骑 第1090章 蕃骑 第1091章 跳墙 第1092章 会猎 第1093章 呼啸 第1094章 突破 第1095章 绝杀 第1096章 灭国 第1097章 肢解 第1098章 归化 第1099章 长安 第1100章 再立新功灭高昌 第1101章 一人胜过十万兵 第1102章 催命符 第1103章 贞观十四年 贞观十四年冬。 广南道武安府,武隆州下龙湾神龙岛上,传说这里曾降下神龙,故称下龙湾,而那神龙降下便化为了这片海湾中最大的岛。 秦琅推开窗,带着丝腥味的海风扑面而来。 “听说洛阳又下雪了,玉箫姐姐说那雪大的跟下大鹅一样了。” “哈哈哈。”秦琅对鱼玄机用大鹅来形容洛阳的雪不由的大笑,那雪得多大啊。不过他虽在广南一呆三年,但对于中原也还是保持着关注的,甚至洛阳的监国太子承乾也一直有给他这里发邸报,并且一些重要的军政大事也经常快驿询问。 今年洛阳的雪确实下的大,其实是整个北方都在下大雪,说下大鹅一样是有些夸张了,但比普通的鹅毛大雪却要大的多,许多地方其实是已经遭了雪灾,百姓房屋压倒压塌不少,不少地方封山封路,好在朝廷早有准备,这些年天下太平,年年丰收,朝廷钱粮储备充足,及时的拔下钱粮救济,倒没因这大雪而祸害百姓。 “岭南是看不到雪了,也就前几年广州下过一次雪,转眼这些年是再没有过落雪了。” 这几年皇帝在长安倒也是呆习惯了,从贞观十一年呆到了贞观十四年底,除了每年新年在洛阳过,举办正旦大朝,会见各国使节等,基本上都在长安,平时居住大明宫,到了夏天就去岐州的九成宫,偶尔到昭陵那边去呆一段时间,陪陪文德皇后。 他把主要时间都花在亲自抚养晋王、晋阳公主、皇孙李象等身上了,对于军国政务,倒还真是很放心的交给了太子承乾。 太子在长孙无忌、房玄龄、马周、魏征、李大亮等几位宰相的辅佐下,倒也表现的可圈可点,总之是一派盛世景象。 虽然这几年,时不时的也会有一些什么洮州羌人反,明州山獠叛,钧州、壁州山獠反,岭南罗窦二州山獠反等等,但基本上都是改土归流这种大势之下,一些不识时务的小蛮酋们以卵击石的不自量力而已,各地的都督、刺史们轻松就平定了。 只是个小插曲,叛乱迅速平定后,改土归流反倒能更顺利的推进。 另外这几年,皇帝身边也发生过两起侍卫谋反的事情,一是突厥贵族阿史那结社率反叛,当时皇帝在九成宫避暑,他居然联络了御前侍卫中四十多个突厥侍卫发动夜袭,还一路夺了三道宫门。 这个家伙原本是始毕之子,也是突利可汗的弟弟,当初随突利可汗归附大唐,被授以中郎将职,年轻且没什么本事,却还嫌弃官职爵位低,后来诬告突利谋反,想取而代之,查明之后,更被李世民所轻视厌恶。突利病逝后,这家伙又想接替兄长的爵位,而朝廷最后授给了突利年幼的儿子贺逻鹘袭北平王爵。 阿史那结率一直心怀不满,然后暗里跟漠北的薛延陀的人居然勾搭上了,胆大包天的对九成宫的皇帝发动作袭,差点得手,失败后拥着侄子贺逻鹘逃跑,想回到突厥拥侄子为大汗,联结薛延陀,复立突厥。 被折冲将军孙武开击退,逃过渭水,被镇抚司截杀,贺逻鹘被流放到了广南武安州。 事后顺藤摸瓜,在长安捉到不少薛延陀的密谍死士等,也因此事,引发了大唐愤怒,朝廷也立即派使者问罪薛延陀。 同时,朝廷也开始对内附的突厥展开了一轮清洗,原本许多投降内附后被授以高爵要职的突厥贵族,也在这次被削夺爵位官职,甚至朝廷也正式取消掉了东突厥这个汗国,不再保留。 秦国忠也主动向朝廷上表,请求去除俟力苾可汗称号。 东突厥于是彻底亡国,连名头都不再有,漠南突厥各部,也全都划入各个都督府、州内,朝廷对各州都全面实行正州化。 也正因此,跟大唐翻脸的薛延陀人,便对外宣称说结社率的谋反事件,完全就是大唐亲手策划的一个阴谋,他们借此灭掉东突厥,再嫁祸薛延陀汗国,进一步清洗突厥人等等。 反正就是打嘴炮。 然后大唐也毫不客气的派出了宰相李大亮和宰相李绩,带着李思摩、秦国忠、李思力、张士贵、李袭誉诸将对薛延陀发起突袭。 此战两位宰相领衔挂帅,各统一支精锐轻骑,在碛口突袭大败薛延陀召集南下的十万人马,主将拔灼始料未及,这位薛延陀夷男大汗的嫡长子被打的大败而逃,十万大军溃散,被斩首三千,俘虏上万。 夷男被迫向大唐请罪求和,李大亮与夷男在诺真水会盟,双方达成盟约,薛延陀以后每年向大唐进贡好马五千匹,牛一万头。 这次冲突也就算暂时告一段落。 远在岭南的秦琅,对于这个事件,虽说不在场却也是知晓些内幕的,整个事情说是阴谋也不全是。阿史那结社率确实带着四十多个突厥人夜袭九成宫,打破了三道宫门,可实际上他一直都是在朝廷监视黑名单中,这些年一直还能当着中郎将,也只是放长线钓大鱼。 他从联络开始,皇帝就完全掌握着他的一举一动了,当天他们四十多人连破三道宫门,其实只是皇帝有意放他进去而已。 等搞出了一番声势,皇帝的侍卫 求书请后台告知管理员. -->>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p>才出手,然后他们逃过渭水,最终在那里被等待的镇抚司缇骑围杀。 顺势呢,朝廷把薛延陀在长安、洛阳两京辛苦多年安插的一些间谍密探、死士什么的来了个一网打尽,然后借此宣称薛延陀勾结结社率行刺作乱,师出有名。 朝廷趁这机会,取消了东突厥汗国,也整顿清洗了一遍归附突厥贵族,甚至把漠南的突厥诸部再次重新整顿安置了一遍,可以说这也是朝廷早就着手要做的事情,毕竟时移事势,当年东突厥初灭,势力还在,所以得稳。 可如今十年过去,东突厥这颗果实也消化的差不多了,朝廷各种手段下,东突厥已经再掀不起什么浪来,当然就没必要保留了。 结社率不过是颗棋子,到死都还不自知。 薛延陀不过是搂草打兔子,顺便揍他一顿而已。 大唐这个时候对薛延陀用兵,却又只是一打就收,其实也是很有玄机的。虽然这几年大唐很稳,在灭掉高昌、吐谷浑两国后,又痛打了欲谷设和吐蕃,可之后也没有再对外怎么大肆扩张。 倒不是大唐不想打了,也不是没对手了,对手还是有的。 事实上在高昌一战后,洛阳朝廷就开始在谋划灭薛延陀和高句丽了,经过反复的讨论并请示天子后,朝廷最终定下的战略是先灭高句丽,恢复汉之辽东四郡,再扫荡漠北薛延陀。 漠北毕竟是个打下来也没法经营的地方,所以用回纥、契丹等牵制一下,不让他们叫的太凶便是,至于高句丽,那可是比高昌威胁大的多的,毕竟偷偷在辽东都发展七百年了,半农半牧,威胁性极大。 打高句丽前,先打一下薛延陀,也是让他老实些,所以二李出的是轻骑精锐,却又不过两万骑而已,就是打一场能够控制的住的小规模战争。 明年,贞观十五年,天子将回归洛阳朝廷,而天子回归洛阳第一件待办的事情,就是将封禅泰山,这件事情是皇帝一直想做的,只是之前被魏征等坚决反对,认为皇帝功劳还不够高,大唐还不够安稳,天下还不够兴盛,皇帝你有什么脸好去报告上天? 一拖就是十年了,如今马上就是贞观十五年,大唐文治武功,都已经非常了得,这个时候皇帝正式回归朝廷,同时封禅泰山,那是谁也反对不了的。 而明年皇帝封禅泰山,各部开始提前行动,在这些行动里,其实又在掩盖准备东征高句丽的准备工作,反正明年李世民封禅泰山过后,是暂时不会回洛阳的,而是直接出兵辽东。 借着封禅准备,暗中调兵遣将,就是要出其不意,打高句丽一个措手不及。皇帝的计划是这场战争分几步来,第一步就是要出其不意,一来就先狠揍高句丽,是计划要把辽河一线的几座重点城市拔除的。 【收集免费好书】关注v x推荐你喜欢的 领现金红包! 辽东城、扶余城、安市城等都早就在强拆名单上了。 等第一波攻势,拿下这几座要城后,唐军进入下一步计划,占据几座坚城要害,扫荡周边,实际上就是要把高句丽这几年倾国之力在打造的辽东千里长城防线给他拆了,拆七八个窟窿眼。 大唐反客为主,把这几座城经营为前进据点,扫荡下周边,然后皇帝就先撤回洛阳过年了。 等春去夏来,到时唐军再来发动第二波攻势。 反正李世民吸引了当年杨广征辽的教训,没打算逞强一波平,而是集结精锐,先用十万左右的精锐,借封禅搞一波偷袭,偷取辽东等几座要城,破掉他们的辽东千里长城防线再说,要在辽东立下脚跟来。 待过完寒冷的冬季,接着再干,到时水陆齐进,两军夹击。 这样呢,后勤补给压力等等,都要小的多,如杨广那样一次调兵百万征辽,那就是败家子,根本不懂兵的人,辽东那破地方,根本支撑不起这么多大军就地补给,全靠中原转运补给,这后勤压力就是最强盛时的大隋也是撑不住的。 对于李世民这种战略大家来说,兵贵精不贵多,最重要的对整个战局的把握调动,兵用好了,十万人强过百万军。 反正他是计划分成三五步走,没打算说一两年就灭高句丽,起码也要三五年,甚至要做好打十年的准备。 当然,十年不是杨广那种败家打法,得是立足辽东的打法,除了第一二波攻击外,后续就得是以战养战,就地补给,甚至还得有的赚才行,不能背太重包袱,否则一打十年的国战,全靠中原补给,就是如今的大唐也撑不住的。 皇帝的这些战略秦琅如此清楚,也是因为皇帝拉了条专线到广南,有殿前司的专骑往返,为秦琅和皇帝这对笔友奔波,五天就能跑一趟,一月能跑六趟,君臣间对高句丽用兵方略那也是讨论了无数次的。 “三郎真不回洛阳朝集?” “嗯,洛阳下大鹅呢,哪有这下龙湾好,你看这阳光明媚,风和日雨的,好了,不跟你聊了,我冲浪去了。” 秦琅一巴掌拍在鱼玄机的屁股上,笑着拿起她送来的椰子往外走去,这沙滩, 求书请后台告知管理员. -->>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p>这海湾,这蓝天,还有美人环绕,秦琅可真是乐不思蜀。 虽然三年孝期已过,可他却数次拒绝了朝廷的起复诏令,就呆在封地不肯回了。 求书请后台告知管理员.求书请后台告知管理员.求书请后台告知管理员.求书请后台告知管理员.求书请后台告知管理员.求书请后台告知管理员.求书请后台告知管理员. 第1104章 金银岛 &lt;/p&gt; 喜欢贞观俗人&lt;/p&gt;</div> 第1105章 吕宋 张超低头细看,一脸不可思议,“不可能,这位置怎么离流求岛这么近,好像就在流求岛南边,比流求岛到广州好像还近?” “不是一直往南吗,怎么绕一圈却在我们边上了,这都快到东海了!” “哈哈,没错,就是这样,其实啊,早在三国之时,东吴交州刺史吕岱派朱应、康泰南宣国化,出海航行,一面与南洋诸国贸易,一面也是宣扬吴国,他们从广州出发,走的航线,便是绕过琼州岛,因为意外的风暴,偏离了原本的航线,就到了这处大岛。” “当时这片大岛十分荒凉,跟流求大岛其实没什么差别,尽是些岛番蛮夷部落,朱应、康泰在岛上修好了船,也寻访了一些番部,但语言不通,而且当地也没有什么特产,也就是出些椰子香蕉之类的玩意,这些东西沿海而下,占城真腊等多的是,所以后来两人修好船后就走了,只是在笔记上留下了一笔而已。” 朱应二人重新回到航线,继续南下占城扶南等。 再后来呢,那片大岛又被人遗忘了。 秦琅跟张超所说的这处地方,就是吕宋,也就是后世的菲律宾吕宋岛。跟流求确实很近,距离海南岛也不远,但在这个时代,好些人却不知道。 有些商人知道这地方,可却认为这里是在南海之南,要往南数千里到达扶南以南,然后再往东航行到大海最深处,才能到达。 而实际上,之所以有这种说法,是有些商人在南北朝时南海贸易,受限于技术等原因,多是沿近海岸航行,他们一直沿着中南半岛航行到马来半岛,然后再沿着群岛往东到达加里曼丹岛,一般最终航行到文莱一带,也有些人会继续沿海岸北上,然后到达苏禄群岛,最后抵达棉兰老岛了,这其实就是绕了一个巨大的圈。 但却很少有人继续北上到吕宋,更很少说直接从流求或海南或广州到吕宋。 这主要是受洋流、风向,以及航海技术原因所限。 就如同以前流求岛与大陆隔这么近,但千百年来,中原也很少上岛,也是因海峡隔绝,虽然海陕不宽,却是一道天堑。 也是贞观以来,造船技术的不断升级,尤其是大航海贸易的发展,才使的下海的船越来越多,海上探险的人也越来越多,他们不断的寻找新航线。 秦家的探险船队在得到了秦琅一张模糊的海图之后,按指示去寻找吕宋岛,开辟一条新航线,前后十年时间,也是十分辛苦,终于找到了吕宋,找到了一条稳定的航线,直接穿越深海,不用再绕上一大圈。 他们在吕宋确实发现了这里简直一片世外之地,尽是些未开化的部落岛番,社会经济科技文化等各方面都落后的惊人。 他们不仅找到了优良的海湾港口,还发现了适合垦荒耕种的平原,也发现了几处很好的金苗矿脉。 然后秦家一边把这条航线和这处岛视为家族顶级机密,一边开始秘密开发,派人在那边建立起了登陆点,设立了一个小殖民点,开始采金。 如今一天能产三百两黄金,而且还又发现了三处金苗。 那几处金矿都很浅,甚至一条河里发现砂金。 那边的意见当然是继续保守机密,然后再悄悄的调更多人过去开采,可秦琅现在却决定说要把这个金矿的秘密散布出去,到各地招募愿意采金的人前去淘金。 而且不是雇佣采金的模式,而是把人运过去后,任他们是加入秦家的金矿采金,还是自己去淘金,反正最后秦家向他们以市价收购淘来的黄金,并且,秦家为他们提供船,提供淘金所需工具,提供衣食日用等。 当然,如果是自己淘金,所有这一切都是得掏钱的。 但张超还是认为,秦家自己采,慢慢采,一年上百万贯的黄金呢,就算要除去不小的开采成本等,但也绝对划算啊。 但秦琅却想要在吕宋建立一个真正的淘金城,要在那里借淘金吸引更多的人过去。 “你简单的算笔帐,如果我们能把消息散出去,也许头几批的人不多,但以那边金矿的情况,这头两批人过去后,肯定会有不少我采到黄金,到时一夜暴富的。那时一宣传,你说会有多少人争抢着往那边去淘金?” “我敢说,只要几年时间,几万人肯定能吸引过去。而几万采金人在那边淘金,他们要吃要住,甚至淘金用的工具等等,都需要的。我们做这些人的生意,到时是不是立马就能在那边建起一座城镇来?” “到时我们还可以在那边垦荒种地,甚至直接建些作坊生产些简单的用品,慢慢的就能维持下来。当然,运这些人去淘金,我们也不会亏的,他们淘的金子我们收购,就算按市价,我们也一样还能赚一笔。” 说到底,秦琅现在需要的不仅仅是钱了,他坐拥武安府封地,有三分之一的税收,更别他秦家直接经营和入股的产业有多少,秦家如今是贞观朝中最有钱的家族之一,比那些五姓七家、关陇六姓等顶级门阀经济上也不输。 但光有钱不行,还得能守的住。 秦琅以前打算是经营武安封地,但现在觉得封地也不可靠了,毕竟如今的封地,几经修改后,他们这些世封都督刺史们,并没有多少权力,最大的权力是经济收益,能享受三分之一的税赋收益。 除此外,也就是对封地的监察之权。 其余的治民、领兵等权都没有,再加上一个推恩分封制,使的这个世封权,其实也就相当于一个优化版的实封采邑制,优厚却没有实权。 现在秦琅总觉得承乾这人不可靠,更担心将来百年后,所以想着干脆在海外再谋划一块地盘。 吕宋这块地方他千挑万选,既远离中原大陆,却又能保持往来方便,不像是说什么李家坡那种地方太过遥远。 不过吕宋想发展,不同于临清啊,武安等地,这毕竟是海外,人口就是个大问题。 思来想去,他打算利用那边的金矿,先吸引第一批人。就算只是去淘金也没关系,等有人一夜暴富后,肯定会卷起更大的淘金热,到时会有更多人过来淘金。 他也没想过这些淘金者全留下来,但有人流量就会有一切,先把淘金镇建起来,领靠这个人流量弄起一个殖民城镇,再一步步发展,领靠淘金,再逐步发展起种植、加工等,等以后有了稳定的人口,一切也就步入正轨了。 想想历史上,欧洲大航海时代的殖民,人家就一条破船,三五百人,就敢横跨大西洋殖民新世界,一切从零开始,条件更艰苦。 相比起来,秦琅的这个殖民吕宋的计划要强的多,毕竟有充足的秦家财力和技术的支持,再加上找到的金矿,这就是一个黄金开篇了。 “你真打算在那岛上从头开始经营?太不划算,还不如流求岛和海南岛呢,我们秦家在流求和海南岛上经营的几处,也都已经发展的不错了啊?再不济,林邑那边也已经有几处不错的开头了,总之这海中荒岛方便啊?” “我要的就是这岛的位置!” 张超不解。 秦琅也不过多解释,所谓狡兔三窟,秦琅并不是要打算放弃中原的所有,只是想多留一条退路而已。这个退路得足够的安全,就算发展潜力比其它地方看起来弱些,也没关系。 “我打算年后亲自去那边规划一番。” “你放着洛阳朝中的宰相不干,非要去那深海蛮荒上开荒淘金,真有你的!”张超摇头苦笑。 “没办法,谁叫我如今是秦家的当家人呢,人无远虑,必有近忧,我既然成了当家人,总得为子孙后世谋划。” “可你这也谋划的太远了?” “不说谋划千年,但一二百年总得谋划的。” 张超打量着秦琅,“我总觉得你这几年有些疑神疑鬼,有点被害妄想症!” 秦琅对张超也是没什么可隐瞒的。 “如果换成是你曾经揍过太子,换成是你曾被这太子许诺将来要封你为王,我相信你肯定也会跟我一样早做些谋划的,总不能等到刀斧架颈的那一天,才来后悔?” 张超愣住。 “太子真许诺要封你为王?” “我揍他,他还要许诺封我为王,换你,你不慌?” “也是。” 张超叹气,“我现在也很看不透那位太子殿下了,据说他现在跟房玄龄走的很近,以前他不是还很恨房玄龄支持魏王么?” “长大了嘛。”秦琅道。 “那我陪你去,对了,那你打算给那地方取个什么名呢?” 自那里发现金矿后,秦家内部一直用代号金山称呼。 “就叫金山好了,这名字肯定很吸引人,到时一听金山之名,那还不说明金子多?” “金山岛?不如叫黄金岛好了。” “太张扬了,叫金银岛,到时建起城来,就叫金山城。” 张超一脸嫌弃,“你怎么不说是东海龙王的水晶宫呢!” 第1106章 长乐公主 武林 rg,最快更新最新章节! 长安。 大明宫,长生殿。 长乐公主手托着粉腮怔怔出神,殿外白雪飘飘,殿内花朵中一颗腊梅正怒放着。一只雪白的肥猫步伐轻盈的走到公主身边,跳上公主膝盖,蜷缩做一团,开始呼噜噜的眯眼睡觉。 手轻抚着白猫,公主突然忍不住落下泪来。 关注公 众号 一年又一年,一年又一年。 春花夏蝉秋月冬雪,却总等不来心上人。 “姑姑,快来打雪仗。” 秦王李象与两个弟弟笑着闯进来,要拉他去玩雪,晋阳公主披着貂皮大氅跟着进来,恰看到姐姐伤心落泪。 “姐姐,你又在想你的三郎呢?” 长乐赶紧擦拭眼泪,“刚才焚香,不小心熏到了眼睛而已。” “你可骗不了我,姐姐,你总说秦三郎好,可他为什么现在长留广南不肯回中原?三年孝期已过,他为何还不来迎娶姐姐?” 公主笑的有些勉强,是啊,为何还不来迎娶她过门。 秦王忽然将一团粉塞进长乐的手心,跑一边哈哈大笑,“姑姑,快来玩雪吧。” 长乐握紧手心,将一团雪握成了一块冰,任其刺骨冰凉。 已经长的亭亭玉立的少女公主晋阳李明达,心疼的望着姐姐,“那秦琅也太过份了,就算他功高,也不能如此对待姐姐,我这就去找父皇,让他派百骑去广南将他绑回来与姐姐成亲。” 丽质笑笑,“男人胸怀天下,与我们女子不同的。” “什么啊,那也没妨碍他秦三郎纳了这么多妾啊,据说他有名份的妾侍都有十三房,没名份的歌姬舞妓侍婢等就更无数了,虽然这三年孝期没听说他有跟那些贱人生儿生女,可以前也生了七子十一女了······”李明达为姐姐打抱不平。 公主望着又跑回殿外雪地里疯玩的秦王三兄弟再次怔怔出神。 “姐姐,秦琅到底是什么意思?” 长乐也不知道,十年之约早就过去,如今她也已经二八,可三郎却一直没来迎娶。 “这秦琅也不知道哪根筋坏了,秋时,他妹妹秦六娘大婚,嫁入东宫为太子良娣,他这做兄长的都没回京,他是不是犯什么事,不敢回京?” 秦琅能犯什么事呢,他是大唐的功臣。 被百姓称为护国战神,荡魔天王,是大唐的太尉,平章政事,是太子之师。 三郎每隔一旬便会给她寄来一封信,还经常随信寄来许多礼物,她的诞辰等日子,更从不会错过,各种礼物也都很是用心,他在哪,就会寻一些当地的有意思的东西送来,有时可能是一块玉石,也有可能只是一块普通但却很好看的石头,有时甚至会快马送来当地的鲜花,或是水果等,还有时会送来一些小动物。 这些都让长乐十分满意,可两人已经三年多没见过面了。 圣人即将回洛阳过年,年后要封禅泰山,圣人召秦琅回京复相,要他与诸相一起负责封禅诸事,可秦琅却找各种理由推脱,就留在广南不回。 公主都已经忍不住开始胡思乱想了。 而昨天姑姑丹阳长公主来宫里看她,却是跟她有意无意的提起了当年圣人将她赐婚秦琅一事翻出来说,最后说秦琅拒婚,然后圣人再赐长乐于秦琅,但秦琅仍不愿,于是圣人跟秦琅约定,十年为期。 十年后若秦琅仍不愿意尚公主,则婚事可悔。 姑姑说秦琅根本不想娶皇家公主,所以先拒她丹阳,再拒长乐,如今一直不肯还京,就是不想尚公主。 至于原因,姑姑说秦琅要娶五姓女,又说坊间传言秦琅与林邑女王有私,并早有私生子,近年还又生了一个私生女,如今留在广南不回,就是舍不得那林邑女王范琳,还说秦琅现在还是林邑的摄政王,要留那当林邑王······ 这些话让长乐不免胡思乱起起来。 十年之约早过,难道三郎真不愿意吗,可为什么他从来没跟自己透露过,却还又那么温柔体贴,送各种礼物,写那么多书信呢。 晋王李治来了。 明达跟兄长投诉秦琅惹姐姐伤心了。 李治已经长的很高大了,虽然还有些单薄文弱,可完成加冠礼的他已经是个成人了。 待过完年,他就将前往自己的封地就藩,圣人虽然很不舍得这个自己放在身边亲自带了几年的嫡三子,但制度在那,总不能破坏。 晋王的世封地,李世民挑了再挑,选了再选,迟迟难以决定,最终思虑再三,给李治封地选在了河北蓟州和檀州的北面,居于长城之外,于库莫奚人之地的饶乐都督府内,在滦河畔设立了承德都督府。 授封晋王李治为世袭永镇承德都督,并特意把原归属于蓟州之内的长城外的汉之俊靡县故地,也划入了承德都督府给李治。 蓟州长城以北,直抵滦河,南北百里, 西南抵卢龙塞(喜峰口)东西三百里。 此地虽然原是库莫奚人占据之地,但自贞观以来,北方边境安稳,边市大兴,奚人内附,大唐于幽州边境设立了许多边市,而后朝廷授奚王饶乐都督,赐国姓李,设州置县,羁縻统治,唐奚边境上很安全。 许多奚人也开始筑城定居,甚至唐幽州边军的静塞军、卢龙军等也都在长城外设立镇戍堡垒、驿路烽堡,驻兵屯垦。 甚至因为边市大兴,也引来了许多唐人跑到奚地招人商屯,就地供给边市商贩和奚人,十余年来,如今皇帝划给李治的这片地方,几百里地已经是生理农桑事,聚民上万家了。 虽然承德在长城以北,这里没有河北的大平原,但丘陵山区,也有不少河谷小盆地,又紧邻着幽州,还是十分不错的,起码比起远在南中的西宁、南宁、东宁三个皇子受封的都督府,离京师更近。 不过皇帝让李治受封于奚地,硬生生新置一个承德府,也并不全是体谅儿子,这也暗含着朝廷对奚人进一步控制之意。近年奚、契丹归附大唐发展都很快,从原先诸部混乱的联盟时代,如今已经渐统一在朝廷册封的饶乐、松漠二都督府下,两位受封的奚、契都督,也都借大唐中央权威,很快统一各部,树立了自己奚、契之王的地位。 虽然奚、契现在都还很忠顺,但朝廷肯定也得有制衡手段,不能仅领靠对方的忠心,之前让边军出长城巡逻,镇戍,如今进一步封藩皇子宗室过去,建立直属朝廷的正州、都督府,进一步筑城屯兵,甚至移民屯田,也是对他们积极的干涉控制。 等年后李治正式就藩之国,前往承德都督府,到时也就将不再遥领并州大都督之职了。即将离开京师,离开父亲的羽翼,年少的李治还是有些担忧的。 不过看到姐姐的样子,也很是心痛。 “我也想不明白,为何太尉不肯回京呢?” “算了,先不说这个了,九弟,你年后就要去承德就藩之国,可都准备妥当了?” “父皇都已经替我安排好了,秋天时就已经派将作监和工部的人前往承德筑城,还让幽蓟檀几州协助,听说承德城已经筑的差不多了,都督府和王府也都已经完工,那地方听说很不错,就在长城外,离幽州很近,而且听说夏天的时候十分凉爽呢,以后姐姐夏天可以来我那避暑。” “好,到时姐姐一定去。” 这些年,长乐一直照顾着弟弟妹妹们,尤其是对同父同母的几个弟妹更加亲近,母亲病重时,这个长姐如母,母亲病逝后,长乐就更如母亲一般了。 ······ 广南。 武安太平港,这座海港如今日益兴隆,甚至完全不输交州港,于岭南三道诸港之中,现在只输广州港,与交州港却是并列第二。 不来太平港,很难想象的到这里在十几年前,还仅是个默默无名的小渔村水寨,而如今这里万口早超万户,更别提这里还是大唐最大的白糖、香水、蜡烛的交易集散中心。 同时这里的造船、酿酒、制盐、造纸、印书等也十分有名,这里还有瓷器陶器玻璃、金银加工制造等不少产业,都极具规模。 腰缠十万贯,在太平港不敢称富。 每天进出太平港的海船无数,同时有无数的内河船溯流而上,抵交州,往通海,自南中平定后,云南、黔中、剑南直通大海,交州、太平两港的贸易量翻了数倍,无数西南特产沿河南下出海,而无数中原货物也开始更多的沿海路抵太平交州然后水路而上。 各种各样中原的丝绸瓷器铁料茶叶糖酒等商货,被船沿水路送到一个个内陆码头,再经由那些马帮翻山越岭,把商货输散到各地。 太平港还有一项商业十分繁荣,那便是金融业。 这里有着无数的钱庄票号等聚集,汇聚着大量的金银钱帛,商人们不仅可以在这里贷款买货经营,甚至已经有了期货买卖,同时工商繁荣,这里甚至还有了股票交易,商家店铺海船等都可在这里招募股东,股票也可以在这里买卖交易。 甚至许多船东等如今习惯于出海前先找钱庄等借贷,然后拿贷的款进货。甚至于许多太平港的商号,如今都流行于把货借给那些船家,约定利息等,先让他们拿货,船回来时再还款加利息。 百姓或商人也可以在各商号店铺或船上入股,把自己的资金出借,到期可拿回本金再得利息,也可以中间转让出售等,这些如今在太平港都有很成熟的一套体系,十分成熟。 繁荣的商业,催生了大宗商品的期货交易,太平港有了大唐第一家正式的太平交易所,有标准化的合约,有保证金制度。 太平港到处都是商行、会馆,以及茶楼。 到处都是在谈论生意,一桩桩大买卖在喝茶饮酒时达成。 最近,整个太平港都在谈论一件事情。 金银岛。 第1107章 淘金潮 武林 rg,最快更新最新章节! 南海中发现了一座金银岛,金银岛上发现了金河银山,那金河之中遍是金砂,随便拿个盆淘几下,都能淘出几粒黄豆大的金砂。 这个消息迅速在太平港传播,一开始大家还以为只是个谣言。 可后来这个消息传的越来有鼻子有眼,再后来有人透露,一艘冒险船昆仑号发现了这座金银岛。 他们在南海深处探险,被暴风偏离了航线,意外发现了一座大岛,然后在岛上停泊修船时,意外发现了一条满是金砂的河。 据说,本来这条倒霉的冒险船,意外发现金子,他们疯狂的淘金砂,最后淘到了几百斤黄金,甚至还找到了几十块天然的狗头金牛头金,最大的一块牛头金居然有几十斤重。 不过在他们高兴的要发疯的时候,有一个晚上,有一群岛上的土番袭击了他们,他们大意之下被杀死了十几人,好不容易击退岛番不敢多停留,于是匆匆逃离了金银岛。 他们绘制了金银岛的地图和航线,如今回到了太平港,本来是约好一起保守秘密,等修好船后,再雇佣一些护卫再次前往淘金。 可他们悄悄出售的金银引起了有心之人的注意,然后偷偷追踪,最后意外听到了这个金银岛的消息。 再然后,这个消息终究没有保密,一传十,十传百,如今无数人都准备去淘金。许多人围住了昆仑号。 最后秦家都惊动了。 事情的最后,据说是秦家发了一万贯钱向昆仑号买下了金银岛的位置和航线图,然后正四处招募船只、人员前往淘金。 而昆仑号因为未能保守秘密,最后却也从秦家那卖了万贯钱,再加上他们卖出了几百斤的黄金,又值几万贯钱,昆仑号上的船员每人都分到了一大笔钱,就连死去的十几人,家属也得到了一笔巨额补偿。 而入股投资昆仑号的商家百姓,也都分到了不少红利。 据说因为昆仑号说岛蕃很多,所以秦家准备招募更多的船和人前往,甚至定出了具体的淘金方案。 比如可以为秦家淘金,能拿到高额的佣金报酬,也可以选择自己去拼运气,坐秦家的船过金银岛,可以先不用付船票,甚至采金的工具等都由秦家包了,秦家还负责安保。 他们可以自由淘金,淘到的黄金由秦家按市价收购,等回来时再结算船费等一切费用。 “这要是真的遍地黄金,运气好的话跟昆仑号一样,那岂不是跑一趟就能一夜暴富?” 昆仑号的船员,据说如今每个人都分得了上千贯钱,这已经是个小富之家的家财了。 这如何不让人心动呢。 “这要是万一运气好,捡到块几十斤的牛头金,那可就真的暴富了,几十斤的牛头金,那就是价值万贯了。这如何不是一夜暴富!” “就算捡块几斤的狗头金,也不得了啊!” 大家都在兴奋的讨论着金银岛,讨论着一夜暴富的昆仑号船员。 因为这件事最后有秦家接手,而以秦家在太平港那不可动摇的地位和信用,更加让这个话题大热。 钱帛动人心。 何况是这种一夜暴富的机会呢。 机会难得啊。 金银岛的话题在不断的加剧。 而太平港的太平拍卖行举行的一次拍卖会,更加引爆了这个话题,因为太平拍卖行这个高端拍卖行,临时增加了一次拍卖会,拍卖的正是昆仑号冒险船从金银岛上带回来的那些金银。 本来金银虽贵,可也不是什么稀罕之物。 就算是狗头金牛头金这些也只能算一般的商货,可这些来自金银岛的金子一宣传出去,可就不得了了,无数的人前来参加拍卖会,争相一堵来自金银岛的金子。 那些狗头金牛头金果然如传闻中的一样,最大的一个牛头金足足五十六斤,震惊无数人。牛头金比较稀有,但也不是见不着,可来自金银岛的牛头金就不一样了。 最后,这个牛头金拍出了远高于市价几成的成交价,被一位巨富收藏。 在这个拍卖会之后,无数的人开始涌入了秦家在太平港新开的金银岛淘金商号报名,争相要去淘金。 短短数天时间,报名人数多达数千。 最后一支总人数达三千人的船队拔锚起航,向深海航去,船队里除了船手、佣兵护卫外,淘金者多达两千人。 他们满怀一夜暴富的梦想而起航。 而更多没能登上船,或者还在犹豫的人,则也在一直关注着。 可以想象,等到这支船队的淘金者回来,只要能证实真的有金银岛,真的有很多黄金,哪怕昆仑号的说话有些夸张,但只要真的能淘到金子,则后续会有更多的人争相前往的。 船队航行大海之上,最大的那条船上,大唐太尉、魏国公秦琅就在舱中,他的此行是秘密的,甚至还特意做了点简单的装扮,修剪更换了胡须的样式,衣服也换装成了一位海上航行船长的装束,除非是十分熟悉的人,否则还真一时认不出,这就是威镇大唐的魏国公。 “神龙岛上的那影子你就不怕被识破?”张超问。 秦琅手里捧着一份广州通夷海路图在看,这是秦家花费不少钱财,收集的航线图,从广州港出发下南洋,直抵地中海,航程超过三万里。 这份海图不仅标绘了广州通地中海的详细航线,而且还有沿途各国风物特产等等情况,比如后世的李家坡,此时是属于一个狼牙修国的属地,据说狼牙修建国于汉代之时,据今已有六百年历史了。 在百余年前,狼牙修就已经遣使到中原朝贡了,其实就是贸易,因此南朝的宋齐梁陈等都有对这个狼牙修的记载。 隋朝的时候则称狼牙修为狼牙修,也有商人称为迦摩浪迦。 都城在后世的吉打一带,据说国中居民以吉篾人为主,这吉篾人则是中南半岛上的真腊人,但是狼牙修的统治阶级却是天竺人。 这类似于吐谷浑,主体是羌人,统治者却是鲜卑人。 据一些佛经记载,这狼牙修的得名是在一个马来亚峰的山城,梵文里狼牙修是快乐世界的前一半,故此狼牙修的本意,其实就是快乐的马来半岛山城的意思。 而在这个快乐的狼牙修国的海峡对面,则是干陀利国,后来改称三佛齐,一直到明朝,晚唐时也称这个三佛齐为佛逝国。 这份通夷地图秦琅很喜欢,是他花费重金收集了数百份航海图集合汇制而成,每份海图都花费了太多航海人的心血,每一段航线,都是经过无数次的冒险验证出来的,虽然如今航海技术大为进展,让人有了航行深海的能力。 但每更新一条新航线,背后可能都是无数条船粉碎于风暴之中,或迷失深海代价换来的。 那上面每一条关于当地土著的记录,也都是冒着极大风险得来的。 小小一份通夷海道,却是真正的无价之宝。 关注公 众号 吃水深,耐风浪,可载千人的大船,能入深海航行,不再只循海岸线行,这也避免了许多沿海的岛礁、海贼,更别说能缩短许多航程,甚至如今的唐船都不再严重依赖于季风远航,不必再等一次风要半年。 不管向南还是向北的风,只要有风就能乘风破浪而行。 而在落后的司南上发明的指南针、罗盘针,对天文星象的掌握,对航线海图的绘制等技术的提升,都让如今大唐的海船可纵横四海,横行八方。 而大唐如今开放大航海,加强工商贸易,更是促进了航海技术和贸易的发达,无数以前被困在狭窄之地,守着几分薄田饥不饱腹的百姓,如今因工商贸易之兴,而能得温饱。 南海之上,到处都是唐船,东南各地,遍地都是唐人。 无数的唐城、唐人街、会馆,让大唐的文化辐射四方,也让八方财富汇聚中原。 秦琅秘密航向吕宋,在下龙湾留下了一个替身。 “只要不乱抛头露面,谁能识破呢?”秦琅笑着道。偶尔在神龙岛上远远露上一面,让大家知道他还在这就行了。 “你真不担心天子派百骑来把你请回朝啊?” “我为大唐立下这么多汗马功劳,如今仅仅只是想多休息一下,不行么,难道这也有罪?”秦琅料定不管是天子还是太子,都不可能因为他的执拗而就治他罪的。 “可是你与长乐公主的婚事?这么拖着也没理由啊?” “你不怕伤了公主的心?” “长乐今年也才二八,还年轻呢,多长长不也挺好?” 张超对秦琅的这种回答很是无语。 “你是不是怕回京完婚,然后就被朝廷困住出不来了?” “人在江湖,身不由已,人在朝堂,就更是如此了。”秦琅道。 “那你总不能一直不回京吧?” “等金银岛安排好了,我肯定要进京一趟的。” “那你还能回来?” “想办法嘛。” 张超摇头,至今都有些想不明白,为何秦琅非要畏京师如猛虎,一心要远离朝堂,非要跑到这南疆,更是要去那深海蛮荒上开荒。 秦琅继续翻看着手中的通夷海道图,上面还没有吕宋等菲律宾群岛的记录,那里一片空白。 而现在,他率领船队,带着三千人将成为开拓殖民的先锋! 第1108章 美丽新世界 船队抵达的时候,正好是黄昏时分。 从太平港出发,在海上航行了半个月,终于见到了大陆。傍晚时分,夕阳西下,落日的余辉映照着海滨摇曳的椰子树,如翡翠般碧绿的海水在落日下渐染成闪亮的金色。 遥远的天边飘着几朵嫣红的云彩。 此时,船队所有人都挤上了甲板,遥望着海岸线,觉得是多么的神奇。 “那就是金银岛吗?果然一片金黄!” 大家忍不住赞美着。 在微拂的海风中,是多么的令人心旷神怡。 又有人惊叹,“这么快就到了?不是说金银岛在南海最南端的深海之中吗?我们才在海上走了半个月而已啊?这应当不是金银岛?” 马上有人反驳,“咱们这船多快啊,我以前随船去过东瀛,从温州出发,航行到倭国筑紫,仅需六天。而如果自明州(宁波)出发,风好甚至最快三天便能抵达。咱们深海里航行了半个月,已经够久了。” 至于说为什么感觉船队并不是往南而是往东,倒没感觉错,事实上船队自太平港出发后,便没有沿海岸线南下,而是直接航向东方深海,中途甚至都没靠近海南岛补给,倒是在深海里经过了一些小岛。 那是后世的三沙、西沙、中沙、黄岩等。 因为航线清晰,带队的船长和水手们实际上已经跑了不止一次这条航线,又特意选的风顺浪静的天气,故此这半个月时间都还是因为船多,否则跑的快十天左右也就差不多能到了。 这就是深海航行的优势之一,如果按传统的航线,先沿海岸线南下到狼牙修,再经过三国东吴时海商所记录的蒲罗中(新加坡),再前往文莱,然后沿岸向北航行,最后到达菲律宾群岛的最南端,再往北行,别说半个月,就是半年都不一定能到。 不过对于大多数来淘金的人来说,半个月时间没下过船,没踏上过陆地,还是有不少海上航行综合症,他们怀念陆地,想念花鸟树木。 甚至变的不安和烦躁起来。 如今看到那漫长的海岸线,看到沙滩,看到山脉,全都振奋不已。 头一次来的船长水手们,则看到这个巨大的海湾惊叹不已,这处海湾真漂亮。 领头的旗舰径直往海湾东南而去,那里有秦家先前在这里修的一个据点。 位置就选在后世的马尼拉港那里,临巴石河口而建立的,选择此处,也是因为在这个朝代,水是最重要的,依水建城是第一要素,能够保证生活生产等用水,再一个就是水运是最方便和便宜的交通方式。 通过河流,也方便以后溯流而上发展。 秦琅也站到了甲板上,靠近河口,远远就看到了一座巨大的火山,这火山的造型是那么的显眼,但却又郁郁葱葱,明显这并不是一座活火山。 船长在为秦琅介绍着。 “我们的据点选在一条大河河口,这条河我们命名为金沙江······这条金沙江上游五十里,连接着一个巨大的湖泊,那湖泊长约八十里,宽约七十里。” 舰队缓缓进入海湾,最后又进入了宽阔而又平坦的巴石河,沿河上溯十里,有一个江心洲出现在大家面前。 远远看去,还能看到上面有房屋等。 “那是我们的据点,金银堡。” 说是堡,其实就是一个很简单的小寨子,岛是一座江心洲,很平坦,也不是很大,长不过约一里左右,宽百步。 之前来探险的船员选择在河口的这洲上建起据点,砍伐来树木建起栅栏,挖了壕沟,建了箭塔、了望塔等,又建起了屋舍、仓库等等,虽然很小,但却也是五脏俱全,尤其是防御效果不错。 这是一座很有武安府骑士堡风格的小要塞据点,此时上面还留有一百来人,他们看到船队到来,远远的吹响了号角,打开了寨门跑到简易的码头迎接。 巴石河水平缓,河面有百步宽,船队缓缓的抵达小码头,大船放下小艇,送人上岸。 秦琅跳下小艇,登上栈板,看着面前的这个简陋的据点,却是满怀期望。 “选择这里建立据点,也是因为岛蕃蛮夷的袭扰,我们最开始是在河口南岸建立了据点,后来被袭扰后我们便迁到了这岛上,这小岛四面环水,比较好防守。” 秦琅也觉得这个选址不错。 淘金者从船上下来,站在这片陌生的土地上,一个个东张西望,当他们看到这里的这座简易却又很有熟悉的武安风格的要塞据点时,更加震惊。 好在有船长介绍,说这是昆仑号回去后,秦家买下航图后,派出的先遣队建立的,方便大家落脚。 船上的人都下来了。 然后接着往下运武器、食物甚至是鸡鸭牛羊马狗猫等各种活的畜生。 既然是要殖民,肯定得做长远规划的,甚至除了这些活物,还带了各种粮食、蔬菜种子,来了后除了淘金,肯定要在这里垦荒种地的。 此时是贞观十五年的正月,但比起太平港来仍然要热许多,这里完全就是夏天。 有些在船上憋了半个月的家伙,甚至直接就先脱光了衣服跳到码头河里洗起澡来,更有那急性子的,听说这河叫金沙河后,便立马准备淘金了。 蓝天,白云。 青山,绿水。 有人觉得这里跟太平的下龙湾有些像,风光都旖旎。 不过更多的人关心的还是,这里究竟有没有遍地金银。 宁静的海湾,被晚霞染成一片金黄,真美。 三千人上岸,登时让那个小据点显得有些拥挤起来。 好在这次来的船多,除了载三千人来,还带来了各种各样的物资,眼看着要天黑,船长们立即指挥起众人开始从船上把帐篷等运下来,在要塞里先搭上帐篷。 天还没黑,可蚊子却已经出现了。 海风习习,海浪声声,椰树摇曳。 秦琅骑上马,在小岛上巡视。 没一会,便巡完一圈。 这个江心洲很平坦,其实完全容纳的下新来的三千人。 张超打量着这片地方,“这就是三郎想要开荒的地方?” “嗯,不觉得这里很美吗?” “一般,比下龙湾要差很多,感觉不比海南的三丫强哪去,都差不多。” “哈哈哈,海南岛如今可是朝廷直属实控之地,设有数个州县,上面户口数万,就是冯家冼家如今都没法再独享了,哪如这里?一片空白,随我们规划,我们想在这里做什么就做什么,真正的天高皇帝远!” 秦琅望着这里,心中充满了满足,这种感觉就好像以前他刚买下第一套房子,拿了钥匙走进去的时候一样的感觉。 虽然还完全是毛坯,但那却是完全属于自己的毛坯了。 “你说好就好,怎么没看到岛蕃?不是说这里有很凶恶的岛蕃吗?” “当然是有的,要不然干嘛跑到这江心来,不过这里毕竟是未开化的蛮荒之地,甚至比不得流求岛呢,流求岛还从秦汉时就与中原有贸易往来了,但是这里与外界的交流极少。” 虽然早就有人发现了这里,但是这里在商人的眼中,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流求岛上还产樟脑、硫磺、鹿皮这些,林邑等地还有沉香、犀齿等,而这里有什么,这里的蛮子落后不开化,过着原始人一般的生活。 当地有的也不过就是椰子,哪个商人会历经千辛万苦跑到这里来贩椰子? 这些土人倒是会喜欢商人们的货物,但是他们拿什么来换,椰子吗? 商人讲究的是利润,考虑的是成本。 如果这里岛上都是香料,那么就算昆仑海中的香料群岛一样,就算再远他们都会想办法去,但这里没有发现。 而且以前新航线出来前,太远了,也太不安全了。 秦家在这边其实已经探了好几年时间了,与这巴石河口的岛蕃部落也交手过多次,也曾试图跟他们交流甚至交易,但效果不大。 最后终不免是战争。 不过说斗殴应当更准确点,那些还只知道用原始的石器、骨器的岛蕃,在秦家精锐的探险者佣兵面前,其实就是送。 打了几次后,秦家的探险队干脆抄了几个岛蕃部落,把他们统统抓了,然后让他们帮忙修要塞据点,最后又驱使他们开垦了几片粮田,再分批运回了中原,将他们充做昆仑奴给卖了。 所以现在这周边,其实已经没有部落了,得离几天远才会有岛人,但已经轻易不敢过来了,甚至一些小的部落,还主动的迁移逃离了。 抵达新世界的第一顿晚餐,虽然简单倒很美味。 在船上的时候,空间有限,而且食物和淡水都是定量供给。 而如今上了岸,要塞里开了伙,第一顿不仅有香喷喷的大米饭,而且还有新鲜的蔬菜,还有鱼汤。 坐在夕阳下,端着碗席地而坐,那感觉别提多惬意。 巴石河上游一条支流的支流,确实有金砂,而且不少。秦琅一边吃饭,一边对大家安排,让明天就给那些淘金者发放淘金的工具,其实也非常简单,一把锹一把镐,再来一个筛子一个盆,再发个袋子就行了。 “直接用船把这些人运到上游支流去,然后派支护卫队跟着,先搭个简易的淘金点,立上栅栏,搭上帐篷,就可以让他们去采金了,谁淘到黄金就归谁,我们按说好的市价收购·····” 这次来了三千人,并不全是淘金者,还有不少船员以及护卫。 “这江心洲上终究是小了些,我们要开始在南岸重新规划一座新的要塞,建立一个真正的金银堡。” 海风轻拂,大家都对未来充满期待! 第1109章 殖民地 武林 rg,最快更新最新章节! 夜幕降临。 吃饱喝足甚至还下河洗了个澡的众人,却都难以入眠。 于是大家干脆点起篝火。 有人在唱歌,有人在跳舞。 淘金客们在憧憬着美好的淘金未来,而秦琅等秦家人则在想象着如何在这里建立起一个新武安州。 海风轻拂,虽然听不到海浪声,但河浪拍打着江洲声,也是那么的美丽。 要说不好的地方,就是这个地方连一个女人都还没有。 三千多号人,一个女人也没有。 本来张超来时提议要给秦琅带几个侍女的,可秦琅拒绝了,这鬼地方一个女人都没有,他却带上几个如花似娇的美丽侍女,这可不是什么好主意,毕竟他的身份仅仅是一条船上的佣兵队长。 到了此地后,秦琅的身份也仅有几个秦家的重要管事知道,其它人仍然以为这位是家族上面派来的一位管事,负责这块新据点的护卫武装等事宜而已。 “没有女人,总觉得少了点什么!”张超道。 “这里的岛蕃里难道没有女人吗?” 据点的管事是一个叫秦禄的中年男子,长的很黑瘦,甚至猥琐,他听了后萎琐笑道,“当然有的,在中原的时候,你也应当见过昆仑奴的,里面的女昆仑奴一个个黑乎乎的。” 张超捏着下巴,“我府上的昆仑奴觉得长的挺清秀的啊,身材也很高挑。” 秦琅白了他一眼。 “那是因为你买的那些昆仑奴都是其中年轻漂亮的,价格也贵,甚至卖到你府上的那都是经过那些奴隶贩子们精挑细选,并认真培训过的,她们学过大唐礼仪,能听的懂汉话,甚至会说,而且挑选时也是挑的符合我们唐人审美的那些。” 而这里的岛蕃,一来更加落后原始,二来那些能符合大唐审美还年轻的,当然是少之又少的。 秦禄告诉张超,说他们在北岸还有两个种植庄园,里面种植着水稻,有不少俘虏的岛蕃,其中也有些女的。 但要说年轻的,还真没几个,至于年轻又好看的,更是没有了。 “下次一定得运一船女人来,最起码也先运两船妓来,等这些淘金者淘到黄金赚到了钱,肯定愿意掏钱进青楼的,这可是个赚钱的好买卖,而且也能阴阳调和嘛,省的时间久了,憋出问题来。”张超笑着道。 秦琅知道张超说的也是有道理的,这个时代许多矿山等地,雇佣着大量的青壮劳工,一般也都会招一些青楼女子过去营生,虽然一般都是较差的,但却是很受欢迎的。 甚至不少商人还会在那些地方建起赌场等。 反正多数干苦力的人,拿血汗换几个钱,最后往往忍不住诱惑,又多在那里花出去了,商人发了工钱,转眼又通过青楼和赌场又收了回来,甚至有些心坏的,还故意诱人借贷等,最后把自己都赔进去当奴隶,只能一辈子在里面干的。 秦琅不是那种黑心的商人,但也认为,这种开拓的新殖民地,也确实需要阴阳调和。 “嗯,把这个记上,下一批船队过来,除了必须的一些物资,也带些女人来。” 秦禄向秦琅感叹着,说这片地方真是天府之国,简直就是个神仙般的地方,是个上天赐予的大粮仓。 沿着海湾,是一个巨大的平原。 在这片平原的西部和东部,分别有两道山脉贯彻南北,形成西、东两侧的天然屏障,两大山脉成功的阻击了来自南海的西面大洋的气流,就算是在夏季风暴多发季节,台风行经此处,往往也被山峰阻隔在外。 台风尾声化为适量的降雨,润泽平原大地,对农作物的威胁大大减弱。 适合的气候,加上肥沃的土壤,使的这片平原真的就是一个巨大的粮仓。 “比关中平原还要大还要肥沃,比淮南更安全!” “比交州的红河三角洲更大多了,这地方没法形容啊,我们这几年就这么点人手,驱使着一些岛蕃俘虏,十分粗放式的耕种,结果产量极好,收获惊人,完全是上天赐饭啊。” 按秦禄说的,这地方九成土地都能种植水稻,而且雨水充沛,阳光充足,真是随便插根筷子都能发芽,一年收三季都可以。 他们这几年,已经开辟出了两个种植庄园,不但能自给自足,甚至已经囤积了不少的粮食了。 这里的岛蕃根本不会种地,他们也种水稻,但却非常简单,随便撒下点种子然后就不管不顾了,到了收获季节来割下稻穗就行了。 连刀耕火种这种南中和蛮人的技术都不如,完全就是放任自生自灭的,他们除了吃水稻,也还吃香蕉、椰子,反正都是随便摘取,日子是过的很潇洒的。 可也许正是这种安逸,让这些岛蕃十分落后,住着简易的窝棚,穿着树叶,每天晒着太阳无所事事。 张超以前觉得流求岛上的岛蕃弱爆了,但现在一对比,觉得人家流求岛蕃还是很强的,毕竟那是曾经跟隋帝国军打过仗的,虽然最后被打败,但虽败犹勇嘛。 可现在看这些岛蕃,真就是长着人模样的野人而已,没有文字没有国家,原始落后的部落制度,天天混吃等死。 要不是这里以前没有发现新航线,处于半隐蔽状态,估计大唐那些捕奴队会非常喜欢这的,上哪找这么好抓的蕃子去。 张超现在都不得不开始佩服起秦琅来了,怎么就运气这么好,找到了这么一处世外桃园呢? 这一夜很热闹,很多人一夜都没睡着,一直熬到天亮。 清晨。 海带汤,白米粥,配上一些咸鱼干,一顿早餐倒也让大家心满意足。 等饭后,秦禄做为如今金银岛上的一号领导,把秦琅昨天安排的事情做了宣布,几条船和一批护卫带着淘金者乘船前往上游产金砂的溪流,搭建淘金者营地,准备淘金。 剩下的人则将在江心洲对面的南岸,修筑一座新的要塞。 另一部份人则会分到两个农庄去,把这次带来的家畜家禽等也送过去喂养,然后剩下的空船,也暂时休整几天。 秦琅让船员们先去协助建立淘金者营地,有意要等那些淘金者中运气好的,采到第一桶金,然后到时带上一批幸运儿和黄金返回太平港。 到时用那些人做活广告,再吸引招募更多的人过来。 果然,秦禄一宣布,淘金者们立即轰动起来,大家早就迫不急待的想去淘金了,谁也不愿意飘洋过海跑来这里,却在这伐树挖土修寨子种田的。 现在听到马上就能去淘金,大家都在称赞秦家办事果然有信用。 简单的把淘金者编列为几个队伍,又宣布了一些营地规矩等后,便开始上船。 秦琅没有跟着去。 他站在江心洲据点的塔楼,向众人挥手道别,一众淘金者亢奋的唱着歌登上船,然后向着上游支流而去。 接下来的日子,其实倒是十分平静。 淘金者走后,据点这倒是安静了不少,分去农庄的去农庄,打渔的打渔,伐木的伐木,挖地基的挖地基,好在这段日子天气极好,并没有什么雨。 如今这里人还不多,所以南岸的金银堡初期规划也只是个临时的要塞,尽量简单,伐木为栅,挖土为壕,修些箭塔,立起吊桥,就算有基本的防御能力了。 虽然岛蕃原始,可这里毕竟人家的地盘,总得小心别阴沟里翻船。 秦琅的亲卫队带来了战马,他们一百轻骑,分成两队,一队出巡,一队守寨,他们把附近百里都梳了一遍,发现了一些部落。 但多是些小部落,没什么威胁。 而一些靠的近的部落村子,也似乎知晓了这里又来了许多外来者,于是开始在搬迁。 秦琅只让巡视监察这些土著,并没让去攻击。 现在先不急。 他甚至还让亲兵试图与一些村子的土著接触,看来不能交流,甚至是做点简单的贸易,眼下土著那里没有秦琅想要的东西,但他却愿意试探一下。 只不过效果并不好,土著远远的看着骑着高头大马的陌生人,都惊惧万分到处躲藏,哪敢靠近,就算被堵住了,也吓的跟个土狗似的,完全没法交流,最后只好不了了之。 淘金团东进没多久,顺利在上游支流建立起了营地,然后全力投入了淘金之中。不得不说,秦家确实没骗人,那条溪里确实有不少金砂,虽说并没有说随便铲一铲砂水里一淘就有黄豆大的金砂,但是运气好点,一天下来,也能淘到不少小金砂的。 更有几个运气好的家伙,还真就淘到了黄豆大的金砂,更有一个家伙挖到一块鸡蛋大小的金块。 这更加刺激着淘金者的心。 大家淘的更卖力了。 一把锹一把镐,再来一个盆,溪河里淘就是了。 当要塞来人,宣布船队将返航太平港,问有没有人愿意回去的时候,还真有几个运气较好的家伙,打算随船回去。 倒不是不想发财了,而是他们想先把淘到第一桶金换的那笔钱带回家,然后带家人亲戚朋友们一起来发家致富。 甚至有人打算要把全家都拉来淘金的。 这样遍地黄金到处淘的机会,可不是总有的,如今既然遇上了,那就得抓紧。 当然也有人舍不得走,而是写了信交给船上,让他们帮忙寄信回家,把钱和信寄给家人,让他们赶紧来一起淘金一起发财。 不到半个月的时间,运气最差的人,都淘到了一两左右的黄金。哪怕就一两,可在秦家这里也能换到五六贯钱,这还是因为这些金砂成色较低,还得提炼加工,所以收购价本就如此。但就算五六贯钱,那一月起码也能有十贯了,一天至少也摊到三百多钱。 而这还只是运气最差的家伙,运气稍好些,也都淘到了二三两,甚至那运气好捡到狗头金的更是真的一夜暴富。 “速来,这里遍地黄金!” ······· 第1110章 金银堡 清晨,秦琅打着哈欠醒来。 睁开眼,看着窗外明媚的阳光,不由的感叹这种睡到自然醒的感觉真好,在这里,生活节奏变的很慢。 赤着脚走下椰棕床,先挑了个新鲜的椰子拿刀熟练的几刀削砍打开,椰汁入喉既解渴又清甜。 听到动静,张超先进来看了下。 “什么时候了?” “辰时将过,马上就是巳时(早九点)了,要吃点什么吗?” 秦琅提起毛巾,然后便向外面走去,“那还早,我先去洗个澡,游会泳。” 张超嘲讽的道,“天亮都两个时辰了,大家都干半天活了,还早呢?” 秦琅打着哈欠往金沙江而去,这条河也被淘金者们称为秦河,自然是缘自秦家是这片新世界开拓者之故。 新建的金银堡现在还乱糟糟的是个大工地,因为人手不足,所以虽然设计简单,但工程进展也很缓慢。 秦琅的身份在这里依然是保密的,只有少数几个核心管事知道他真实的身份,以及秦琅的一百轻骑卫队,其余人仍只当他是秦家派来的管事,传闻这是曾跟忠武王和魏公打过仗的家将,很受秦家器重,甚至还是历城秦家族人。 因着这个身份,所以秦琅在这里倒是身份超然。 谁也想不到刻意改变了胡须式样,甚至故意把肤色晒成古铜色的这位秦总管,其实是秦琅,谁也不敢往那边去想,再加上这里还真没几个见过秦琅。 今天的天气依然不错,虽然气温渐渐升高,有了炎炎夏日之感,但其实以这里的气候来说,还算凉爽的。 河南岸的新城工地上,到处乱哄哄的。 要想在蛮荒的新世界,从无到有建立一座城堡,比起在中原那是难多了。想当初秦琅受封武安州,开拓封地的时候,虽也是从无到有,可毕竟当时带了那么多人过去,而且武安紧挨着交州,所需要的各种东西,其实都是钱能解决的,所以从来不是什么阻碍。 可到了这里,虽然仓库里已经存了不少金子。 秦家本来之前就已经在开采几处金矿,都是表层露天的,一天有百两开采量,加上如今已经来了三批淘金者,多达万人的淘金大队,每天都能开采数百两甚至是上千两,虽然如今淘金量已经在下降,金子没那么好淘了,但淘金者还在不断增加,所以总体产量还是在不断增加中。 估计过段时间后,能维持在日产五六百两的水平。 不得不说,一夜暴富任何时代都是极诱人的,当第一批中有几个幸运儿乘船回到太平港后,他们的幸运故事,和随船带回来的黄金,第一时间就让整个太平港一直在关注此时的人疯狂了。 更多的人前来金银岛淘金。 “今天是文庙、武庙奠基动工的吉日,一会还等你去主持呢。”张超跟着秦琅一起跳下河,两人水性都不错,在这没小污染的河中倒是畅游欢快。 “工程太慢了些,下批船队得多弄些工匠和材料过来了,淘金者得放缓些,太多了我们粮食等都供不过来,而且现在发现的那几处可淘金的地方,也都饱和了,好多人现在都淘不出金子来了·····”秦琅换了个姿势,改成了仰泳。 上午的河水还有些凉,不过日头倒不晒,游起来挺爽。 如今这里人口已经超过一万二千人,还在不断增长之中,现在形成了五个淘金营地,还有江心洲寨以及南岸新城,以及两个农庄,只是都很简陋。 原来储备的粮食无法供给这么多人消耗,必须得依靠船队定期从太平港运粮过来。 要扩垦粮田,增加种植面积,增派种地人手,还得修些水利渠道,建磨坊等,这些都需要人手。 如今秦禄忙的是脚不着地,一下子新增了这么多人,这让原本只有百余人的小据点管事,有些应付不过来了。 “交州那边,对金银岛有没有什么关注?” “关注肯定有的,不过这些年咱大唐各大世家豪强、勋戚贵族,哪个不是在外开拓,有去海东捕奴的,也有海上劫掠,也有到南蛮丛林里探矿的,反正谁有本事谁就走的远,谁就吃的香,谁家在海外没点产业呢?” 张超笑着说道,得益于朝廷的大兴贸易,鼓励海贸等,所以现在有钱有势的都在往外发展,在外建立什么商馆啊据点,挖矿啊等等,都很普遍,只要你有实力,只要你敢冒险,那么风险越高,相应可能得到的收获也就越高。 许多人家是自己干,也有人是合伙干,还有一些商号招股借钱干的,反正这年头这都是很有利润的买卖。 秦家现在的这金银岛,其实也就是一般的情况,在南海深处发现了一处蛮荒岛,上面有金矿,就这样了。 这算什么。 这种事情多的是,还有好多家族和商队跑干佗利国、狼牙修国、狮子国等地去收购香料,或是种植香料、挖金银、宝石,还有挖铜铁的。 不稀奇。 况且这个事情现在还很神秘,外界知晓的情况并不太多,连这金银岛具体在哪都还不知情。 所以更多的也只是吸引了一些注意和增加了一些猜测而已。 毕竟这事虽是秦家在做,可秦家这些年做的买卖太多了,别说这神秘的南海深处的金银岛,秦家在岭南,在南中甚至在林邑、真腊、扶南等地,开采或堪探中的矿还少了吗? 不说太平府武隆的鸿基煤炭这座巨大的聚宝盆,在谅山、在广源等地也有许多大小的金银铜铁矿产的,这年头挖矿是个暴利的产业。 但想做这买卖,首先不仅得本钱足,还得势力强,否则这种好事也轮不到你,就算是你堪探发现的,你也守不住。 而秦家正好不论是地位还是实力又或是人脉、钱财、人力、技术等诸方面都是其中佼佼者,专注堪探采矿甚至是冶炼加工多年,实力雄厚,技术强大,或是与人合伙,或是单独干,秦家在矿业这块确实是有很大一个份额的。 也因此,太平港这里秦家从昆仑号手中买下了金银岛的航线地图,招募人去淘金采矿,也不算稀奇了。 “下次不能只在太平港招人了,得从沿海诸地各处招募人手过来,尤其是福建、流求、黔中、云南、广西这些地方的山区,相对来说这些地方山多地少,大家相对较穷,招他们来淘金或以后留下来殖民,都是比较方便的,分散招,还能减少别人的注意力。” 秦琅是要把吕宋当成自己的一个后路经营的,当然希望这里尽量低调一些。 “三郎,咱们现在这里从无到有,筑城修寨处处人手不足,也没必要现在先修文庙、武庙、学校、城隍这些吧?” “有必要的,我们这是要做长远规划,与在其它山里挖矿不同。在其它地方挖矿,我们只为矿,所以建个采矿小镇,都是为挖矿服务的,等将来矿挖完了自然就走了,就算长期挖,那也只是挖矿,但我们这不同。” 文庙是朝廷祭祀文宣王孔子的地方,又称孔庙、夫子庙、至圣庙、先师庙。 唐以前,所谓先圣,或指周公或指孔子;唐以后,则专指孔子,所以孔庙又有先圣庙之称。汉平帝时,追谥孔子为宣尼公,所以孔庙又称为宣尼庙,南梁以后,又有宣圣庙之称。 贞观朝,皇帝在秦琅等百官建议下,追赠了商纣王叔父比干为太师,追谥忠烈。 又特追谥孔子为文宣王,从京师到地方,从国子监到地方县学,各级学校都祭祀孔子。 李世民建立了官学内的孔庙制度,还确立孔子为先圣的地位,同时建立起从祀制,在以前,若以孔子为先圣,祇以颜渊为先师配享。而从李世民开始,建立了一套完整的从祀制度,从祀者分为四配、十哲、七十二子、另有先贤、先儒不数不定,分列东西两庑。 大唐朝廷和皇帝对孔子的封赠追祀等行为,其实是拔高文人地位,特别是以此增强科举地位,从祀孔庙,也成了文人学者最高荣誉,而能不能成为先贤先儒从祀孔子,则要由朝廷来定,这无疑也是朝廷对那些文人士族的一种干涉控制手段。 从李世民开始,有学校就有孔庙,孔庙不仅成了学校不可分割的一部份,甚至成为了学校的中心,上到国子监,下到县学,皆是如此。 释奠之礼是国家大典,属于中祀; 教师的地位,透过孔子庙制而神圣化;教育理想也透过孔子庙制而具体化。 因此,孔庙的存在,不仅有很大的教育意义,而且也含有很强的政治或宗教意义。 如今金银城堡新建,在规划之初,秦琅就已经在最中心区域,规划为了学校、孔庙,而金银堡的城主等办公区域,反倒被他划到了北区边角。 “将来这里会慢慢的从无到有,一点点发展起来,但不管发展到什么样子,我都希望,以后这里的人不会忘记自己的根本,他们是唐人,从中原大陆来的,不管百年还是千年,他们都应当牢记自己始终是唐人,是汉民,是诸夏。”秦琅很认真的道,而要想让他们让这块地方以后都保持传承,那么文化就是最重要的纽带了,这个是绝不能断的。 断了文化就是断了根,所以金银堡规划的最中心就是孔庙,是学校,然后才是武庙,是城主府等, 他这段时间甚至一直在谋划着一件事情,就是从各地招来的淘金者越来越多,这些人虽说主要来自岭南,但还是比较杂乱了,所以他计划是要先对这些来岛的人,先办个夜校传授官话,统一大家的语言。 这既便于管理,也有助于凝聚人心。 等到将来有条件了,甚至要开展免费的小学教育,不仅秦家的管事们子弟免费入学,甚至就是淘金者子弟也可免费入学,甚至将来那些内附归化的岛蕃子弟也要让他们入学,学汉话识汉字,哪怕只普及个三年初小教育,也是意义重大的。 秦始皇车同轨书同文,才造就了统一华夏,秦琅认为,金银岛要想将来发展起来,那么不仅要保留根,而且还一样也得打造出一个语同音书同文的群体来。 第1111章 封禅泰山 “算算时间,这会皇帝已经登上泰山举行封禅大典了?” 炎炎夏日之下,秦琅怀念起关中的冷陶了,这里没有榆树,做不成榆汁冷陶,就简单的弄了份。 唐人把面条称为汤饼,面食分成了三大种类,馎托、冷淘和水引。 馎托也叫不托,就是扯面片汤,至于为什么叫不托,据说啊,在春秋时公输班发明了石磨,把麦子、谷物碾成粉,有了面粉、米份后,开始有炒面吃。 再后来聪明的人发现把面粉和水和成团,再捏成片在汤中煮,吃汤饼更好吃,而有手更巧的人,还能把面团搓成长条,再擀薄扯细。反正到唐代时,做面条都还不用刀切,需要把面团托于掌上揪成面片下锅。 再后来有人发明了一种叫刀机的做面工具,省时省力,面团也就不用再托在手上了,因此被称为不托。 再后来,秦琅来了,这位诗书剑兵皆绝的奇男子,喜爱美食好烹饪,发明了许多新的烹饪之法,也带来了许多新名词,比如面条,比如包子、馒头、饺子等。 甚至弄出了挂面这等神奇的东西。 不过这天气热,热腾腾的裤带面,当然不及一碗凉面舒服。 冷陶便是凉面了,以槐叶汁揉面,下锅煮熟过冷水而淘,再拌点蒜米和加点醋,那真是既好看又好吃。 “吃了这么多面,还是三郎做的这面最地道好吃。” 刚从武安来的老黄感叹着道。 “早知让你带些槐叶来就更地道了。” 唐人夏天都喜欢吃冷陶,甚至就连皇帝在每年夏天的早朝结束后,都会例赐给大臣们一碗槐叶冷陶。槐叶凉苦,食用后还能去热降火,有解暑的作用,故此从朝堂到民间,大家都喜欢在夏天吃苦。 “这椰汁冷陶也不错啊,还加了萝卜干、绿豆芽、黄瓜丝,还放了耗油,甚至有胡椒粉的味道,似乎还添了点扶留藤粉?” “酸辣带点辛苦,很开胃啊。” 一碗凉面下肚,再来一个井里捞起来的西瓜,确实是爽。 西瓜也是岛上农庄自种的,种的不多,不过长的还不错。 “这地方确实是好啊,我老黄在这转了几天,现在都乐不思蜀了。” 曾经的山东马贼,再到后来秦琼家马夫,然后是秦琅的心腹管事,再到替秦琅经营武安封地多年,老黄如今一把年纪,却也已经算是家业不小,老了还发了二春,娶妻纳妾生儿育女,在武安那是被人尊称一声侯爷的。 虽说侯爵是虚的,也不再兼武安府的官职,但老黄在太平港,就是现在朝廷派来的武安都督府长史、检校刺史也得礼让三分的。 不管是武安的这些领主老爷们,还是港口的商人东家,大家更听老黄的。 “你差不多也赶紧回太平,广州那边都来了不知道多少拔人了,大都督府、市舶司、南海舰队·······他们在太平港见不到人,便往下龙湾神龙岛上闯了几次,有次直接就撞到那影子了,差点露馅了。” “你躲是躲不过去的,还是赶紧回去,先把长乐公主迎娶过门,人家也等了你十几年了,你现在这样可是很渣的。” 秦琅只能无奈的笑笑。 皇帝也是没料到秦琅真的不奉诏北上,皇帝封禅泰山如此重要的仪式他居然都没前去参加,听说皇帝已经恼了。 老黄这次也是悄悄来的,他带着一支捕鲸船队来的,以捕鲸船队出海捕鲸为名,其实是满载着蜡烛、食盐、布匹、帐篷、食油等大量物资过来的。 还带来了不少工匠。 这里有好多项目都在等人和物资,农场要扩大,需要更多的牛马和奴隶,也需要更多的犁锄等农具,更别说还要建起碾房磨坊,要利用河流修坝,利用水力来带动碾磨,以提高效率节约人畜。 毕竟现在这么多人了,吃喝消耗大,尽量还是在岛上耕种补给最好,但收获的粮食需要加工,碾壳磨粉这些看似简单,其实也很费事的,更不用说如果农场扩大,这必要的水利渠道也是得修的。 大家不能跟岛蕃一样纯靠天吃饭,粗放式耕种,得有效率。 金银堡做为一期工程还刚开始,但碾房磨坊,简易的盐场、陶器窑、砖瓦窑啊、木料厂啊、采石场啊、采砂场啊,甚至是初级的铁匠铺子之类的也得要有。 毕竟这里虽说借风十天就能回一趟,一个月起码能来回一次,但运输还是很不便的,要想长远发展,最基本的民生类的东西,还是得有自己的生产制造能力,而一些铁器等工具,也起码得有个基本的修理能力。 秦琅感觉现在玩一个军事策略养成游戏。 老黄对秦琅的决定,从不怀疑,虽然他觉得这地方不错,但随便安排点人来慢慢发展经营就是,根本用不着这么重视,但既然秦琅决定的,他就不再去想,而只是考虑如何配合执行。 “你南边那相好的也来找你了,还带了六郎和九娘,可惜你不在,人家别提多失望了,还以为是你躲在下龙湾不肯见人家呢。”老黄呵呵道。 “林邑出什么事了吗?” “那倒没有,林邑这几年挺安稳的,自复辟之后完全依附于大唐,年年称臣纳贡。而且人家开放贸易,也大兴工商海贸,确实也跟着赚了不少,反正林邑国中的贵族们都挺喜欢眼下局面的。先前那位真腊王子犯境,被咱大唐出兵协助击退后,就不敢再来了。” 不打仗,国内安稳,贵族们能放手赚钱,百姓其实也相对安稳的。而林邑完全仿照大唐进行的全面制度的改革,从朝廷组织到律法、税制、兵制全面效仿,带来的好处就是税赋等征收更加合理了些。 百姓们头上的负担确实明显减轻了,尤其是多年没再打仗,更是与民休息。林邑这几年的实力那是蹭蹭蹭的上涨。 “女王是带王子北上,去泰山参加封禅大典的。” “哦。” “遗憾错过了?” “那倒没。” 秦琅在武安呆了三年,每年都会跟女王悄悄会面两三次,有时是在海上会面,有时是他南下到边境,有时则是女王伪装身份来武安。 两人关系还是保持的不错的,女王这几年也还一直保持着单身,反正林邑和大唐都知道,女王早就和秦琅一起过,而且两人还有一对儿女,女王还赐封秦琅林邑摄政王、守护者的称号的。 要说林邑这些年发展的这么顺,秦琅跟女王的关系,其实也是起到了很大的作用的,尤其是对岭南的商人们来说,完全就是把女王当成自家人,把林邑当成自家后院了。 “我这次带来了五百家丁,还带了马来,要不要我出马把附近的蕃子都扫荡一遍?”老黄问。 “用不着。” 自秦琅上岛以来,倒是跟这些岛蕃呈现出一副奇特的和谐共处的画面。至今双方都没有发生过冲突,甚至没什么实际的接触。 岛蕃在不断的搬迁远离这片河口海湾,远离这些乘着巨船骑着猛兽的陌生人。 “放心,我这五百人很难打的。” 这五百人马并不是直接从武安府调来的,毕竟如今的武安府已经是朝廷接管了,秦家和他的封臣们也没有了拥兵的特权。 这些人马,实际上是在南海的岛上调来的,他们名义上是一支佣兵团,在海岛上建立营寨基地,所在岛是在林邑国管辖内的。 因此可以规避很多不必要的麻烦,比如在这岛上,就有布面甲、皮甲等铠甲的生产作坊,有横刀长矛弓箭盾牌甚至是陌刀、大弩的生产作坊。 虽说作坊都只是小作坊,规模不大,但确确实实是有生产武器能力的。 这些弓弩陌刀铠甲等可是没谁敢在大唐境内私造私拥的,否则就是死罪。 一甲顶三弩,三甲进地府。 这可不是开玩笑的。 但是呢,各家跑南海,又或在南蛮中捕奴啊、挖矿啊、劫掠等等啊,总得需要武器装备的,所以怎么办? 就打擦边球,朝廷那边,自然有各家的代表帮着打点的。 基本上只要这些佣兵团不拿着武器装备出现在大唐境内,朝廷也就睁知眼闭只眼当不知道。 至于林邑等海外藩国,他们既管不了,也不想管。 甚至如林邑本就跟这些佣兵团关系极好,打真腊什么的还都靠这些佣兵呢,连女王的王宫的禁卫中,都有这些高价雇佣来的佣兵。 佣兵们只认钱,只认契约。 订了雇佣契约,绝对把事情办好,绝对护卫好女王。 秦家这些年在海外,这些明的暗的势力不少,佣兵团啊、捕奴队啊、什么海商啊、镖行啊,打着各种旗号名目,在海外有不少据点,人马比较分散,但若全加起来,实力不小。 这次老黄直接就从各地抽调集结起了一支五百人的人马,还是轻骑兵。 这样一支人马,完全可以扫荡周边几百里的岛上土著了。 “干脆把这些岛蕃都抓来做奴隶好了,我们这不是也需要人手嘛,筑城修路垦田挖矿建作坊,哪哪都缺人啊。”老黄道。 秦琅却并不急。 “先慢慢来,多试着接触接触。” “三郎你怎么想的?” “我并不想做一个屠夫,上岛就到处屠戮岛上的原住民,只要他们愿意合作,我们可以寻找更好的共存模式。” 秦琅想用一个更温和一点的方式殖民统治原住民,把他们吸纳进来,融合他们,圣贤有言,夷狄入夏则为夏,夏入夷狄则为夷。 这个观点秦琅还是比较喜欢的,诸夏还是蛮夷,最关键的区分还是文化,就如鲜卑人,以前是胡人,可如今不也完全入夏成为华夏一员了吗? 当一个蛮子完全接受了华夏汉文明后,不出几代,他们就彻底成了汉人一员了。 老黄听了这个,也只是哈哈一笑。 “那我先替三郎去拜访一下这些土人,先礼后兵,先给他们送些礼物,若是有那不识趣的,到时再镇之以威!” 第1112章 泰山捉婿 八月,天子从洛阳出发,东封泰山。 九月至齐州,礼灵岩寺,随后到达泰山。 十万车驾浩荡东行,藩属附庸数百国王、使者前来观礼。皇帝下旨命先在山南筑封祀坛,山顶建登封坛,社首山建降禅坛。 九月初八,在封祀坛正式祀昊天上帝,次日封玉册于岱顶登封坛,行禅于岱麓社首山。 因皇后早逝,后宫缺位,于是令皇太子承乾行亚献礼。 泰山顶登封坛上。 李世民今日换上了最隆重的大冕冠,肩挑日月,背负星辰,十二纹章。 手捧玉牒告祭于天。 “有唐嗣天子臣世民,敢昭告于昊天上帝:有隋运属颠危,数穷否塞,生灵涂炭,鼎祚沦亡。” “高祖仗黄钺而救黎元,赐玄珪而拯沉溺······臣忝奉余绪,恭承积庆,遂得昆山寝燎,炎海登波。虽乃业茂宗祧,斯实降灵穹昊。” “今谨告成东岳,功归上玄。大宝克隆,鸿基永固,凝熏万姓,陶化八紘。” ······ 来自高句丽、新罗、百济、东瀛、伽倻、林邑、真腊、扶南、干佗利、狼牙修、蒲罗中、狮子国、戒日、西突厥、法兰克、波斯萨珊、罗马拂菻等大小百余蕃国的国王、使者们一起见证这神圣的时刻。 尤其是对于来自西方的那些金发碧眼的使者们来说,更觉震惊。 不管是罗马还是波斯,又或是曾经为野蛮人的法兰克国,他们都摆脱不了宗教对世俗国家政权的强势干涉。 没有哪一国的皇帝或是国王,能够对那些强大的宗教势力完全说不。 可现在,他们看到大唐的皇帝能够直接沟通上帝,向上请功。 “原来这就是天子之意!” 大唐的天子直接与上帝沟通,是上天之子,而他们的皇帝、国王却只能通过教皇教宗等,这就是巨大的区别。 人家大唐的天子,不仅掌握世俗国家的权力,还掌握着宗教之权啊。 这一刻,他们是羡慕的,也是崇拜的。 新罗女王金德曼,林邑女王范琳、苏毗女王末羯芒如、东瀛女王皇极女四位藩属国女王盛装上前,赞拜。 “握符提象,出震乘图。英威迈于百王,至德加于四海。” “梯航接武,毕尽戎夷之献,耕凿终欢,不知尧舜之力。恶除氛诊,增日月之光辉。庆袭休荣,杂烟云之气色。灵物绍至,休祥沓委。江茅将黍均芳,双觡与一茎齐烈······” 李世民很享受这种感觉。 长乐做为皇帝的嫡长女,这次也随驾东来,并且随侍皇帝左右,此时她为皇帝介绍这四位藩属国女王。 “新罗女王已在位十年,当初其父王病逝,是我大唐派出使者支持女王继位,女王在位十年,也向来对大唐忠心耿耿·····” 李世民瞧着长的还不错的新罗女王,对女儿问起八卦,“听说女王至今都未婚?” “嗯。。”长乐望着这位也还很年轻的女王,觉得很神奇,一个女子居然也能当国王,而当了国王却还能不嫁人不生子。 “赐乐浪郡公朕亲绘的牡丹图一幅!”李世民道。 金德曼是得到大唐正式册封的新罗国王,同时还得到了乐浪郡公和柱国的勋爵。 金德曼上前拜谢。 然后林邑女王上前来。 李世民特意还掀开了天平冠的珠毓打量她,林邑女王这些年几乎年年入中原朝贺唐天子,只是以往正旦大朝会时,各国使臣一堆,李世民也看不清楚。 “丽质,你看这林邑女王如何?” 长乐早就在盯着范琳审视,全天下都知道林邑女王当初国破家亡,流亡在外,后来得遇秦琅相救,两人还演绎了一出百姓津津乐道的传奇故事。 长乐见过秦琅的妾侍们,玉箫、鱼玄机、杨虫娘等等,甚至那些异族侍妾也见过,她都能平常心对待,毕竟只是妾。 妻妾嫡庶天壤之别的。 但这位林邑女王却不是秦琅的妾,她只能算是秦琅的一个外室,却是身份特殊的外室,还生下了一对私生子女。 此时细看女王,发现她雍荣华贵而大气,心中又不由的吃醋泛酸,甚至难过起来,一时怔怔出神。 李世民扭头看到女儿神色,不由的脸阴沉了下来。 “请日南郡公上前一步!” 林邑女王也是得大唐册封的,不仅赐封林邑国王,同时也得到了日南郡公爵位、柱国之勋。 范琳上前。 “抬起头来。” 女王抬头。 “不知日南郡公这次北上中原之时,可在武安见过秦太尉否?” “回陛下,臣妾北上路过武安府时,曾特意前去拜访过魏公,不过魏公当时在下龙湾岛上疗养,未能见面。” 李世民哼了一声。 疗养,疗养个什么,虽说秦琅在大唐一众将帅之中,战功了得,数一数二,但他又不是秦琼那种冲锋陷阵,单枪匹马斩将夺旗的猛将,他是一个打了很多灭国战擒王斩帅的帅,哪有什么旧疾老伤的。 一去快四年了,还不肯归朝。 “当真?” “臣妾不敢欺瞒圣人!”范琳道。 这时长乐公主突然问范琳,“郡公上一次见三郎是什么时候?” 范琳有些尴尬,毕竟按正常来讲,他一藩国国王,跟秦琅这样一位在封地休养的大唐重臣,不可能私下会面的。 可最后咬了咬唇,还是如实道。 “臣妾今年春,从洛阳朝贺天子毕回国路过武安时,曾拜见过魏公。” “那时他身体如何,好吗?”长乐又问。 “魏公身体挺好。” 公主点了下头,然后不说话了。 气氛一时有些尴尬。 李世民咳嗽一声,打破这气氛。 “赐日南郡公玻璃宝瓶一对!” 女王退下,公主还在发愣。 李世民安慰女儿,“那秦琅太不像话了,朕一会就派百骑南下,把秦琅给绑回来,待下个月就给你们完婚!” 长乐勉强欢笑,“三郎这些年也辛苦了,女儿听说三郎这几年其实也没闲着,一边为秦忠武公守孝,一边著书编史,三郎毕竟诗书兵剑俱绝,一身大好才华,总不能埋没,难得找个时间沉静下来,把腹中才华写出来与世人,多好。” “写书哪不能写,长安不能写还是洛阳不能写?你们完婚难道就影响写书修史?这事朕忍他秦三很久了,今年你们必须完婚,朕一会就派百骑南下,越来越不像话了,混帐东西!” 李世民是真有些怒了。 今年他是请了一次又一次,召了一回又一回。 可秦琅一点面子不给皇帝。 征召的诏书封还一道又一道,皇帝私人书信秦琅都敢拒绝。 反正好话歹话说绝,这秦三郎就是不肯出山。 不仅拒绝复出诏命,甚至连他给长乐选的婚期都一推再推。 “父皇,此等儿臣之私事,还是回头再说吧,东瀛皇极女王和苏毗末羯女王都还在候着呢!” 皇极女王是东瀛新继位的女王,原本是叫天皇的,但推古女皇时,大唐教训了一下倭国,于是倭人老实了许多,不敢再称天皇,老实改叫国王了。 推古女皇病逝后,国中也是乱了好久,围绕着继承人王室和权臣苏我氏家激烈内斗,最后苏我虾夷硬是另立了一位舒明王。舒明王是敏达天皇的孙子,押坂彦人大兄皇子的儿子田村皇子。 敏达天皇与第一任皇后生的大兄皇子,而其第二任皇后是他的亲妹妹推古女皇。 大兄皇子当初就是因为没有苏我氏的血统,而被苏我氏暗杀的,后来苏我氏拥立舒明天皇,也是因为他比起另一位有苏我氏的皇子来,更易于控制更听话。 舒明天皇在位十年,倭国实权却尽在苏我氏手中。舒明天皇在去年病逝,围绕王位继承再陷激烈争斗之中。 最后,苏我氏与各方达成协议,拥皇后宝皇女即位为女王,称皇极女王。 倭国有着血亲的传统,宝皇女其实也是舒明天皇的亲妹妹,她最早是嫁给了用明天皇之孙高向王,生下汉皇子,她有姿色却又有心计,故意色诱勾引舒明天皇,然后做了兄弟的皇后,又生下两个皇子一个皇女。 舒明天皇去世后,几个皇子争位,最后宝皇女跟权臣苏我氏达成协议,由她来当女王,当娘的抢儿子的王位,也算是一绝了。 对苏我氏来说,他们之前拥立过推古女皇,所以再拥一个女皇当然也没问题,而且皇后做女王,无疑更方便他们掌权。 此时皇极女王款款向大唐天子走来,轻移莲步,向李世民拜伏,甚至还暗送秋波。 李世民一哆嗦,有股恶心的感觉,实在是这皇极女王此时都四十八岁了,再好的姿色也年轻不再了啊。 更关键的是,这倭人如今的妆扮习惯,喜欢脸上抹白,眉毛剃光画眉,再把牙齿染黑,这种妆容说实在的,乍一看就跟个女鬼似的,脸白的跟刮了层石灰一样,眉毛剃掉描了两点,嘴唇画了个红点,牙齿还黑黑的,冲他一笑,那真是要多可怕有多可怕。 李世民毕竟也才四十二岁而已,比这女王还年轻了六岁呢,一个是正值壮年,一个却已经完全是年老色衰残花败柳了。 “赐倭王八尺镜一面!” 李世民赶紧道,赐铜镜,也是想提醒下这女倭王,回去好好照照镜子,别他娘的再出来吓人了。 本来闷闷不乐的长乐公主,在旁边见到这景象,都不由的笑出了声来。 李世民没好气的瞪女儿一眼。 苏毗女王末羯氏也是大唐新册封的女王,他是之前逃入大唐的苏毗王子的女儿。因为苏毗本就是女贵男贱,女子掌权的。所以大唐复苏毗国,册封了娘氏等建立城邦,成为大唐的附庸。 最后又扶立了亡国的苏毗末羯氏出来,封为国王,实际上就等于上苏毗诸小邦名义上盟主,只不过因为当初末羯氏亡于吐蕃,这些年王室凋零,根本没有什么力量了,远不如娘氏、农氏等,可毕竟身份摆在那,用来压在娘氏等头上,倒是挺方便的。 苏毗女王很年轻,满身宝石,可一张脸也都赫面涂赤,搞的看不清本来面目。 “赐玉如意一柄!” 经倭女王一吓,李世民也没啥心情了,迅速的赏赐打发了女王和接下来的各藩国王、使者们。 好不容易仪式结束,李世民回到了山下泰安城中,立马召来了许洛仁。 “你马上拿朕手诏,调百骑飞驰南下。” “去广南,把秦琅给朕押回洛阳!” 李世民气呼呼的道。 许洛仁笑道,“臣等岂敢去拘押国之功勋。” “这秦琅敬酒不吃吃罚酒,那朕就不跟他客气了,去给朕把人绑回来。”说着干脆把身上佩带的玉具剑解下来递给许洛仁,“你拿着朕的宝剑过去,他若还敢推三阻四,你就把他的头砍下来带回来给朕。” 许洛仁赶紧收敛笑容。 “圣上,不用如此吧,臣也听说卫公这几年在封地修史写书很是用心,出了好几本大作了。” “朕的史馆里那么多学士、大儒、史官,没他秦琅也一样能编修史书,可朕的长乐却已经二八了,大好的青春不能就这样虚度了。朕不能看着长乐一天天抑郁、销瘦,不快乐。绑也要给朕绑回秦琅来,他不想做官,朕也不勉强他,但他得回来跟长乐成亲大婚,得生孩子!” “他秦琅也已经三十二岁了,连婚都还没结,想一直打光棍吗?成何体统?魏国公府难道就不需要继承人了?” “他这样,对的起叔宝九泉之下的英灵吗?” 许洛仁看皇帝这会是真在气头上了,也不好多劝。 他跟秦琅关系还是不错的,他是皇帝近侍心腹,是儿时玩伴,潜邸旧友,他掌着百骑,却并不是擅于带兵打仗的大将,他也清楚这点,所以平常只研究乐器琴谱,研究马经,搜集良马。 秦琅与他没有什么利益冲突,甚至两人都是天子近臣,所以其实还能互相关照,秦琅又是那也种会来事的人,故此两人平时还不错的。 “圣人,臣在想,太尉不肯回京,会不会跟征高句丽有关?太尉自大败吐蕃后,便离开朝堂,这一去就是数年啊。” 李世民捋着胡须,“确实有可能,这小子不想打仗朕也不强求他,难道大唐就他一个会带兵打仗?李靖、李绩、苏烈哪个不行?尉迟恭、张士贵、段志玄、李道宗、柴绍、薛万彻、程咬金、牛进达、刘兰成这些不都是一时之良帅猛将?你去见了秦琅,就跟他直说,不想出征打仗朕不强拉壮丁,但是这婚得结,不能逃!” “臣领旨!”许洛仁见皇帝语气转缓,这才应声接旨。 第1113章 御驾亲征 泰山封禅后,皇帝便移驾齐州。 齐州历城出了一文一武两位名臣,房玄龄和秦叔宝皆是历城人。皇帝先去了秦家,贞观初秦家老宅突然塌陷,然后涌出泉水,不久后形成一个深潭。 当地百姓称之为黑龙潭。 秦琅后来便干脆拔钱把老宅改成了一个园林,花费十万贯后,老宅焕然一新。 皇帝车驾进了历城,房玄龄请求圣驾到房家,结果皇帝最后却选择去黑龙潭秦家。 一来是黑龙潭秦家近年新修的,当初花费不少,这园子确实修的漂亮,地方也大。二来,也是怀念老伙计秦琼。当然,这里面是否还有更深层的原因,外人也难以猜测。 总之,皇帝没有去房相公家,而是去了秦家。 好在秦琼嫡子齐国公、左卫中郎将、世封松州都督、上柱国秦珣随驾,便由他领兄弟们招呼着历城秦氏族人负责接驾。 这位齐国公今年已十八岁,在去年正式迎娶了赵国公长孙无忌的女儿,这桩婚事虽然一直不被崔氏满意,总想找机会悔婚,可秦琼去世前曾留有遗命,让崔氏不得悔婚。 秦琅也是支持这桩婚事的,所以最终崔氏也终究没能悔婚,秦珣在去年正式与长孙无忌的女儿完婚,不过崔氏也始终放不下五姓女,最后让兄弟崔敦礼嫁了一个女儿给儿子做妾,也算是亲上加亲。 秦珣虽说是故齐王、太师秦琼嫡子,如今又是长孙无忌的女婿,出身将门,却弃武习文,去年参加科举进士科,得到长孙无忌等的招呼,又有马周这位主考官帮忙照顾,最后也仅是勉强得了个二甲进士出身。 学文多年,其才学也一般。 接人待物这方面,更显稚嫩,好在崔氏名门之女,当齐府家多年,也是干练老到。 得到接驾任务后,也不心疼钱,大方的开口,准备十万贯钱用于接驾,各方面务必要周全到位。 一面安排秦理秦珪几兄弟帮忙奔走,又找来兄弟崔敦礼让崔家派人协助,到是也把圣驾安排的妥妥当当。 圣驾住进来后,崔氏对长乐公主还格外的关照,俨然一副未来婆婆的体贴姿态,倒是让长乐感动不已,跟她很是亲近。 皇帝住进了齐国公府,去秦家宗祠拜祭过,又召见了秦氏族人子弟等,考校了秦理等人的骑射本事等,最后很是满意。 秦理诸兄弟散阶各加一级,不少秦氏子弟也获得荫赏出身。 当然,皇帝封禅泰山,可不仅仅只是表面的祭祀这么简单。 如房玄龄在历城房氏老宅子中对自己的子侄们所讲的那样,前代帝王,所求各异,或祷年算,或思神仙。 这话也是很有道理的,秦皇、汉武,除了因为政治因素而封禅之外,最引人注目的是他们两人都迷信神仙的长生不死之药,求长生求成仙,所以这两位皇帝上泰山封禅也特别神秘,他们封禅用的玉牒文就秘而不宣。 而东汉光武帝为了保持帝位的传承,反对非刘氏而王,但他在最后两年之内,对封禅态度有根本性的变化,因而他的封禅,不能不令人有祈求健康长寿的推测。 房玄龄伴驾多年,是少数几个知晓皇帝龙体健康状态的人之一,他知道皇帝几年前因气疾而导致失去了生育能力,这是极隐秘的事情,也是一直困扰着皇帝的隐疾。 皇帝才四十来岁,因气疾而导致此症,不得不说是让皇帝恼怒烦躁的,这几年,皇帝可没少为此求医问药,可几年下来,药石无医,皇帝也早心灰意冷,如今已经开始转而求仙问道,试图从那些方家秘术,道家仙丹里找到医治之法,重振雄风了。 当然,皇帝的玉牒是公开宣示的,他公宣天下,谢成于天,子孙百禄,苍生受福。 谢成于天,是他对自己的事业功绩的自我评价肯定,充满自信,也深感自豪。而子孙百禄,这属于人之常情,帝王也不能免。 而苍生受福这一点比较难能可贵,皇帝不仅想的是家天下,还把天下苍生百姓福祉提到了一个很高的高度。 当然,这些也只是公开的。 就如皇帝私下里也暗暗祈求上天,能让他重振雄风一样,皇帝此次封禅泰山,也还是要借机东巡,然后突袭高句丽的。 东巡封禅泰山,本就是一个战略掩护。 借封禅之机,调动兵马,运转钱粮。 打高句丽,这是李世民继位之前,就已经预订的计划之一,只是时间一直不算成熟,所以一直在等。 当年隋朝征辽东的时候,李世民虽然还年少,但他父亲李渊曾做为卫尉寺卿负责过征辽军器钱粮事务,所以他也是跟着去过辽东的,亲眼见过当年那场拖垮了中原大隋朝的国战是如何的残酷惨烈。 父子俩对征辽之战各有体会,李渊后来当了皇帝后,便有过完全放弃辽东,甚至要让高句丽跟大唐平等相处,不再要求臣藩进贡之意。而李世民却在年少时就立志,将来定要率军来复中国子弟之仇。 从当上皇帝之后,李世民就在为这一天准备。 已经准备了十五年。 黑龙潭秦家。 大厅。 “新罗女王金德曼向朕哭诉,说百济联倭突袭新罗,攻取其四十余城,伽倻国王也向朕上诉说遭百济和倭军入侵。” “两国又说百济和倭国联合高句丽,图谋断绝新罗、伽倻二国入朝之路,皆请求我大唐出兵救援,主持正义。” “朕亲自召见了高句丽王子高任武和百济王子扶余义慈,二人却反诬陷是新罗、伽倻二国挑衅在先,并且拒不肯归还所侵占之城池土地、人口,唯有倭国皇极女王态度较好,表示回国后就召回兵马回倭。” 皇帝很生气,他以九五至尊的身份,以天可汗的宗主地位,亲自调解藩属国的纷争,为他们调停战争,可百济和高句丽居然敢抗旨不遵。 尤其是高句丽不仅不遵旨,甚至还暗地里勾结漠北薛延陀,拉拢百济、倭国,四下结盟,一心反唐。 中书令长孙无忌当即道,“高句丽、百济、薛延陀都已经在反叛大唐的歧路上越走越远了,根本不愿回头,对付他们,唯有我大唐的铁骑横刀才能让他们知错悔改。” 尚书左仆射房玄龄也表示,“朝廷从去年开始就已经着手准备征讨,如今钱粮器械皆已备齐,兵马也已征召起十万人马,随时可以发动攻击。” 以特进知门下省事的魏征捋着胡子出声,“高句丽、百济等侵袭新罗、伽倻故是有错在先,但我大唐堂堂宗主,就算问罪,也应当堂堂正正讨伐,怎么能偷袭呢?” “朝廷应当先派出外交使臣前往高句丽、百济,宣旨问罪,如果他们仍抗旨不遵,再正式发兵讨伐,而不是偷偷摸摸的突袭,这有失我大国身份!” 尚书右仆射兼吏部尚书李大亮反对,“魏相,朝廷去年已经派过使者去调查调停,这次封禅各国使者皆至,圣人也亲自召见了高句丽和百济王子,可他们的态度你也看到了,所以如今我大唐发兵征讨,有何不对?” “至于说突袭,那也只是军事兵法,既然要打,那如何打就都按照兵家战法来,怎么方便怎么打,怎么划算怎么来,难道还要提前通知高句丽,然后双方约定地点,摆开人马对阵?” 说到这,李大亮提醒魏征,高句丽本就实力很强,当年隋全盛之时倾国之力讨伐,也都没占到便宜,所以要对付高句丽,绝不能轻敌大意,为了胜利,别说突袭,就是派刺客去暗杀高句丽王都是值得的。 坐在上首的皇帝眉毛挑了挑,无疑是很认可李大亮这番话的。 外交固然得有,但最终的结果不是靠嘴皮子说出来的,还得是靠打。 魏征保留意见,认为军事固然重要,但首先要以德服人,大唐做为天下共主,得让各国认可。 房玄龄问皇帝,“陛下原拟由魏公挂帅东征,可如今魏公人却还在天南,战事在即,三军主帅不可空缺,还请圣人早做决定。” 李世民无奈点了点头。 放眼当今朝堂,大唐开国将帅们大都还健在,正值当打之年的也是很多,随便选一个出来,都是可以挂帅统兵东征的。但在皇帝的心目中,最适合的人选当然还是秦琅。 秦琅三十出头,却战功着著,他的战功还都是从武德九年开始的,这十五年来,论军功战绩,无人能出其右。 李靖这样的大帅,可战绩也主要是在开国之初,平定东南,以及武德后期,镇守河朔边疆,然后在贞观初败东突厥后也就退下来养老了。 李绩等许多大将,也都是安稳十多年了。 贞观朝比较活跃,战功较多的将领,首推秦琅,然后是柴绍、程咬金、薛万彻、牛进达、苏定方诸将。 厅中一众大臣都望向皇帝。 秦琅本来确实是东征挂帅第一人选,可谁也料不到这位魏公,松州大败吐蕃后,辞职丁忧,然后就不肯再回朝了。 都闲了好几年了。 “圣人,秦相能回来吗?”长孙无忌也问。 “朕已经派许洛仁带百骑去武安州接人去了。”皇帝端起紫砂茶壶给自己倒了杯茶,声音平淡的道。 不过大臣们却都听到这话里有几分恼怒。 看来皇帝也是没法淡定,真的恼了。 房玄龄却还在追问,“就怕许将军未必接的回来,战事在即,总不能主帅却一直空缺?” 长孙无忌听出房玄龄话中之意,这是想换帅。 “既然许洛仁都奉旨带百骑南下了,要不了多久肯定能接回秦相公的。” “圣人之前可是已经下过许多道征召魏公还朝的旨意了。”房玄龄不客气的反驳。 这两位宰相你一言我一语,唇枪舌剑却是互不相让,不知从何时起,曾经亲密战友的二人,如今成了朝中水火不容的关系。 太子承乾站出来劝说两人。 “二位相国勿争也。”他转向皇帝,“儿臣以为魏公并不愿意为东征之帅。” 关于这点,其实李世民心里也是清楚的,至于说秦琅为何不愿意挂帅,基本上大家都心知肚明。 秦琅的功绩足够高了,他根本不需要再去领兵东征,人臣功绩太高并不全是好事。 秦琅这些年,越来越滑头了。 “太子有何建议?”李世民问承乾。 “儿臣以为,圣人当别择大将为帅,且当早下决定,然后再通知秦相,召他回京与长乐公主大婚。” 李世民对太子点了点头。 “秦琅与长乐的婚事确实不能拖了,若让秦琅挂帅东征,那这婚事岂不是得一拖再拖?朕总不能耽误了长乐,这样,这次东征就不用秦琅挂帅了,让他先回来完婚,婚后就留京辅佐承乾监国,顺便多陪陪长乐。” 皇帝缓缓又道,“至于东征主帅,朕打算亲征。” 第1114章 锋芒毕露 这话一出,却是让一众大臣们惊讶,事先谁都没想到皇帝要亲征。 房玄龄沉默,魏征却是立马站出来反对。 侍中马周也出言反对,认为根本用不着皇帝亲征。 “臣举荐右仆射李相挂帅。”马周道。 李大亮则谦虚退让,“臣认为李司徒比臣更适合挂帅东征。”他举荐李靖统兵。 “药师年迈兼有腿疾,朕岂安心劳烦他出山?”皇帝反驳,又说李大亮如今在朝中为相,与房玄龄一起主持尚书省事务,也是抽不出空来。 “那臣举荐英国公李相公为帅。” “李绩要镇守河东,防范漠北薛延陀。”李世民反驳。 “那柴绍、薛世雄、程咬金、牛进达、苏定方、段志玄、张士贵、李道宗等皆可为帅!” 皇帝却还是摇头,“朕当然也知道他们都是当世之猛将良帅,但朕当年曾随高祖往辽东押运军械粮饷,亲自看到炀帝无道,征辽苦民,无数百姓为躲避出征与瑶役而打断自己的手脚,也看到一路上,到处都是饥民和那些困毙的民夫。在辽东,更是到处是死伤的中国子弟······” “朕当时就曾心中立誓,早晚有一天,要率大军回来,为中国子弟报仇雪恨。如今,自当亲提六军,挥师讨伐。” “尔等无须多言,朕意早决。” “太子承乾留洛阳监国,左仆射房玄龄与知门下省事魏征留守辅佐,另外朕再召秦琅回来,授检校中书令加太子詹事一同留守辅佐。” “中书令长孙无忌、尚书右仆射兼吏部尚书李大亮、侍中马周随朕亲征。” “以镇东都督府长史、金州都督牛进达为平壤道行军大总管,率江、淮、岭、硖兵四万,长安、洛阳以及山东募兵一万,集结辽南金州卑沙,乘战舰走海路向平壤进军。” “召河西经略使、凉州大都督府长史程咬金为辽东道行军大总管,率府军六万,以及陇右河朔归附之突厥、党项等胡兵,向辽东进发。” 水陆两军齐发,这也是当年隋朝时的征辽方略,并不算稀奇,毕竟高句丽盘踞辽东数百年,在辽东一线本就经营有坚固的防线,建立了大量的山城,而近年又搞起了辽东千里长城防线,辽东正面防线还是挺坚固的。 但是大唐与高句丽隔海相望,其国都平壤又在海边,所以出一军自海上攻打,本就也是符合兵法的,派一支偏师自海上攻打,必然迫使高句丽人等分兵防守,这样就能削弱其辽东防线的兵力。 更别说,以如今大唐海上力量之强,早远超隋时,从海上进攻,还是有很强的突破机会的。 而皇帝选的两位大将,牛进达统水师一路,程咬金统陆路主力,牛进达这边不出意料,他毕竟当初为幽州长史时,秦琅偷袭高句丽,夺了卑沙城,牛进达也是冒险发兵增援的,事后因御史弹劾他擅发兵马,皇帝便干脆就调他镇守卑沙,授为金州刺史,后加镇东都督府长史。 老牛在辽南镇守多年,一直没挪窝,他统水师是最佳人选。 倒是程咬金统陆路主力,有些意外,他先前镇守河西凉州,级别是当然是没问题的,而且打吐谷浑打党项都是有战功的。 他现在也是随驾来参加封禅,随时可以前往幽州上任,集结人马。 资历、能力都还可以,虽说不如李靖、秦琅、柴绍、李绩他们,可毕竟又不是让他为东征主帅,只是一路主将的话,也是绰绰有余的。 皇帝调度的兵马数量不多,牛进达这边是五万,程咬金是六万,协从的胡蛮兵不算其中。 相比起杨广发兵一百多万征辽,无疑有些太少,但少有少的好处,一来兵力行动快,二来后勤补给压力小。 此时已是九月,本来并不是出兵的好时机,因为辽东寒冷,很快就要入冬,到时北方海湾结冰,江河封冻,更别说千里雪飘,能做战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但如李世民早就跟将领们推演过的一样,这个当口发兵,正是可以打高句丽人一个出其不意,此时距离辽东封冻不能作战还是有近三个月时间的。 秋高马肥,正适合用兵。 高句丽人会认为即将入冬,大唐不可能在这个时候用兵,所以必然会有些大意轻敌。 所以大唐借着封禅做掩护,暗里调动兵马钱粮,然后一举出兵突袭,正好能打高句丽人一个措手不及。 除去路上的时间,李世民只有两个月用兵时间。 而皇帝也只需要两个月时间。 两个月时间当然不可能灭掉一个七百年的国家,皇帝也不会这么狂。他需要的只是趁高句丽人不备,突袭拿下一两座重点大城,如辽东、安市或是平壤等。 突袭拿下几座要城后,便可据城自守,安然过冬,待明年春暖花开之后,再进行第二轮攻势。 在这个计划中,皇帝亲征不亲征,其实倒也没太大影响,毕竟水陆齐发,皇帝从齐州出发,先到幽州,再往辽西营州。 最终可能也只是在营州立营驻跸,不可能亲自率军冲锋陷阵的。 兵马早已经调集,钱粮也转运到位,再加上皇帝此时也到了齐州,战争令一下达,能保证在十月前,各军跨过国境边界。 这是预谋已久的一场战争。 皇帝要亲自下场指挥。 虽然魏征等坚决反对,但皇帝态度坚决。 “朕原本打算让秦琅代朕统兵东征,可既然他没法挂帅,那就朕自己来。” 接下来便转入用兵的讨论之中了。 “秦琅当初献上疲敌之计,那高句丽人中计,这几年大修辽东长城,甚至疯狂从海上走私铁料打造乌兹宝刀和波斯锁甲,搞的府库空虚,民生凋敝,百姓困苦,甚至已经开始出现饥荒。若非如此,高句丽也不会狗急跳墙的联合百济、倭国,出兵侵略新罗、伽倻,甚至对东北靺鞨、室韦等诸部不断压迫了。” 秦琅之前对高句丽人用间,献上修长城之法,高句丽人对那献上的坚固长城堡垒要塞之法,深为惊叹,于是举国之力修筑,每年都要征召几十万青壮到辽东修建长城。 由于献上的长城修筑之法太过先进,使的技术落后的高句丽修筑缓慢,且耗费太多民力,对于一个只有几百万人的辽东小国来说,每年几十万青壮长期在辽东修长城,虽说是轮替的,可也严重影响到了高句丽国内的经济了。 尤其是对他们的农业影响巨大,这几年因为缺少青壮劳力,高句丽人的农业受到严重打击,大量土地抛荒,或是因为缺少水力设施的维修等而导致出现旱灾减产等。 本来任何正常的国家,若出现这种情况,估计都会马上调整,减少修长城的人力,以保证粮食安全。 可问题是,高句丽人又被唐人暗算了。 因为大唐这边派出了更多的走私犯,向高句丽走私出售粮食,价格还不是很贵,大量的走私船,将一船船的粮食源源不断的运去高句丽。 所以高句丽这几年虽然粮食生产出了问题,粮食产量越来越低,但他们国内的粮价反而越来越低,不仅没有出现粮荒这种问题,反而有种不缺粮,粮食很贱的错觉。 再加上这几年,许多商人在高句丽高价收购矿石、漆料等物,使的经营这些利润很高,高句丽的贵族们都争相投钱去开采矿山等。 开采矿石卖给那些海商,那获得高利,转手再低价买进大量粮食,一进一出,还能赚许多,比以前种地放牧什么的,可是划算太多了。 高句丽人充分的享受到了什么叫做贸易之利。 而高句丽朝廷通过税赋等,也是年年财收丰厚,手里有钱,当然就可以从海上走私商人那里买进更多的铁料、牛皮等物,然后打造出更多的武器铠甲。 反正现在高句丽国中最赚钱的产业就是挖矿,而国家全力发展军工业,倒是农业、牲畜业这些国家基本的产业,反倒是已经越来越荒废。 许多底层的百姓,因为家中青壮被征去修长城,或是打造军器,导致家中田地荒芜或是歉收,好不容易有点收获,可高句丽的粮价被走私粮价打压大跌,百姓们种出的粮食卖不出钱,许多农民都破产了。 最后只能沦为贵族们的矿工或是作坊里的工人,甚至是奴隶。 可高句丽贵族们却没在意,只觉得环境越来越好,钱越来越好赚,家业越攒越多了。 没有人意识到,他们跳进了一个大陷阱。 那是秦琅针对高句丽人制订的一个经济战,一重又一重的陷阱,他们沾沾自喜,洋洋得意。 现在高句丽早就无法再粮食自给自足了,甚至国家都没有了什么粮食储备,反正海商会源源不断的从海上运来廉价的粮食补充。 “传令牛进达,封锁高句丽沿海,禁止所有船只前往高句丽,禁止一切物资进入高句丽!” 一旦封锁海上,高句丽被海禁后,他们的粮食储量根本撑不到下一季收获,更别说支撑一场全面的国战! 第1115章 羽林绑人 武林 rg,最快更新最新章节! 下龙湾。 海上一排巨舰排开,码头,八百玄甲飞骑站立。 许洛仁在缓缓的披戴铠甲,皇帝御赐的凤翅盔山文字甲,还有麒麟吞肩狮蛮腰带。 “许公,用不着如此阵仗吧?” 在他旁边,是从广州护送他前来的南海水师舰队的防御使牛见虎。许洛仁却只是站在那里,由两位亲兵为他把一件件铠甲系上。 “许公,要不我先去拜见魏公?”同是从广州过来的广州市舶使兼广州观军容使高进打着笑脸道。 “本官奉旨前来,自当亲自前去拜见魏公。” “可也用不着披甲,还带这么多骑兵啊,容易让人误会。” “误会?什么误会?魏公乃是我大唐战神,是护国军神忠武王之子,我大唐军中上下哪个不敬重?我老许虽然没打过什么像样的仗,可也是个将军,既然来拜见魏公,当然得披甲去见。” 牛见虎、高进两个面面相觑。 码头不远的神龙岛渔村小镇上,那些商家也早看到了这边的动静,大家看到这阵势也是吓了一跳,有些人更是直接就关门停业了,也有一些胆大些的,仍然继续营业,甚至还能有闲心远远瞧热闹。 “你说这又是哪一出?” 一间茶楼上,本来正讲隋唐英雄传,大家听的过瘾,这舰队一来,玄甲骑摆开阵仗,立时就让茶楼乱了套,平时口才了得的说书先生这会也口齿结巴打颤说不下去了,好多听书人也都四下乱走。 这二楼雅座里的几位却倒还很悠闲。 “还能是哪出,那位恼了呗,一次又一次的,人家不要面子吗?” 天子一怒,血流漂杵。 “我听说是圣人派玄甲骑来接亲的。”一个家伙笑呵呵的道。接亲这词用的有意思,秦琅十几年前便得圣人赐婚长乐公主,本来早就要大婚了,一拖再拖,如今皇帝派了百骑统领来接魏公回去尚公主完婚。 大白天的能在这消费不低的大茶楼雅间喝茶的,本来也是既有闲又有钱的人,这龙岛上除了渔民外,还有许多海商在这里买地建别墅庄园,除了因为这里风光旖旎,气候宜人之外,最关键的也还是因为魏国公在这岛上建立起了一片很大的庄园,经常在这岛上居住。 因此,这几年来,龙岛上买地建园林别墅的人越来越多,非富即贵,尤以海商居多。 那些动则花费上万贯的园林别墅,让这小岛凭添了几分富贵气,也拉升了这岛上的商货和消费水平。 尤其是一些大酒楼茶肆,装潢的一点不比太平、广交诸港的差,里面的消费水准甚至能达到两京的。 不过玩归玩,闹归闹,大家对于魏公还是很亲近的。 外面这阵势,大家倒也没人会相信天子真要对魏公不利,他们更多是看热闹一样。 魏公虽然赋闲在家几年,可天下的商人尤其是那些岭南的海商,哪个不把秦琅当成财神爷在拜。 大家都清楚,如今海贸大兴,工商繁荣的局面,固然是天子是朝廷的支持,更与魏公的大力推动离不开,可以说当今这种大环境,魏公可是政策的制订和推行者。 大家都很满足于如今的这种环境、政策,都是靠这个发家致富过潇洒日子的。 “听说了没,要禁入渤海航线了。” “不是禁渤海航线,是禁止与高句丽、百济航线,禁止任何船货到这海东二国,而且通往倭国的航线也部份受限,禁止了一些商货过去。” “这是要做什么?” “还能做什么,要打仗了呗,这还不明摆着的吗?” 商人向来消息灵通,手眼通天,而且越是顶级的商人,就越关系复杂,纯粹的商人是很难做大做久的,基本上都是跟朝中权贵高官们有着错综复杂的关系,甚至许多大商人,本就是那些权贵家族的代理人而已。 这几年,不仅下南洋的通夷海道越发繁荣兴旺,就是往北方海东诸国的渤海航线也很热闹。 特别是走私贸易,那叫一个红火兴旺,广州运过去的铁料,太平港的粮食,秦皇岛过去的皮筋牛角等,而从高句丽运过来的黄金、人参、骏马、奴隶、海东青,从新罗运来的奴婢、漆,从倭国运来的白银、铜料······ 大宗大宗的走私商货,就跟没人看见似的,规模量大的吓人,海上的几支舰队从来没有查过。 一开始还有人觉得奇怪,可很快大家就都心知肚明是怎么回事了。 这根本就不是什么走私。 有那不懂事的还真以为是走私,也想跑过去赚两笔,结果一出海就被水师查扣,然后是严厉处罚了。 慢慢的,有门道的也就能加入其中,跟着分杯羹,没门道的也就老实的打消了念头不再去凑热闹了。 “嗯,那高句丽现在除了奴隶、人参、海东青这些玩意,已经没什么可卖的东西了。” 身在局外的安南海商都早看出了这走私的问题了,但高句丽人却身中局中看不清。 龙岛,秦家庄园中。 秦琅看着面前的这封信,只是笑笑。 “好了,你下去吧。” 一名长相酷似秦琅的男子点头,退出。 “送影子去金银岛。” 阿黄站窗口看着远外码头上的骑兵,还有港湾里的舰队,咧开嘴一笑,露出大金牙。 秦琅的这庄园建在半山,其实是在一座小山的山顶,只是后面还倚着一座更高的山峰,所以看着像是半山腰。 这里居高临下,倒是风光独好。 “许洛仁还真会装模作样呢,三郎你这个战神面前点兵阵列的,这不是鲁班门前弄大斧吗?” 秦琅把信放到了炭盆里引燃烧掉,然后还把灰搅成粉碎。 “好了,估计许将军也是真恼了,来了这么多天,一次次的登岛来拜访都被拒之门外,再好脾气也挂不住。把大门打开,我去迎接许将军。” “三郎你就让这老小子演,我倒真想看看他有没有这个胆子真的来撞门呢。” 秦琅起身,“做事留一线,日后好相见嘛,许将军也是圣人面前的心腹红人,可不要得罪的狠了。” 秦琅也是刚从吕宋岛赶回来的,那边现在已经渐渐上了正轨,虽然说还是一片蛮荒,百废待业,可总体来说发展的不错了。 有着金矿的吸引,在那些淘金客的宣扬下,如今一批又一批的淘金者赶往淘金,淘金者人数不断上涨。到秦琅回来时,那边现在已经有了五万多名淘金者,而秦琅也另外移去了许多人。 负责垦荒耕种,以及进行一些手工生产加工,另外还组建了一支护卫队。 他计划是要逐步的能够自给自足,以后在岛上种的粮食能够自给,再加上捕鱼、养殖猪牛羊等,等这些自足后,再继续移民过去开垦种植园,种植甘蔗、棉花等。 而碾坊、磨坊、伐木场、木材加工场、砖厂、瓦厂、陶瓷场、纺织厂、家具厂、铁匠铺、裁缝铺等民生相关的产业,也是得慢慢全建立起来的。 淘金现在是吕宋岛第一产业,这个能保证吸引来更多的人流量,淘到的金子也能够填补吕宋岛前期开发所需要的巨大费用,保证一个收支平衡,不能无底洞一样的只入不出,那样的话,是撑不了长远的。 淘金采矿是第一产业,将来甘蔗种植白糖加工、棉花种植棉布纺织,甚至是茶叶、香料的种植加工也会陆续跟上,必须得保证吕宋岛本身有足够的发展能力。 本来秦琅还想在吕宋多呆一阵子,若是能亲自坐镇个三五年,那么吕宋岛基本的底子就能打好。 可皇帝这里等不及了。 一封封圣旨诏令,一拔拔使者。 当他得到急报说羽林将军、百骑统领许洛仁带着玄甲百骑自齐州圣驾前南下,搭乘着北海舰队的船只赶到了武安时,便知道这次自己是逃不过了。 让影子这边替他又拖延了半月,秦琅终于赶回来。 许洛仁也是被秦琅气的不轻,他奉旨亲来,结果来了半个月,连秦琅面都没见到,只有一次秦琅站在远远的露个面然后就让他回去。 今天许洛仁也是痛下决心,既然秦琅这么不给他面子,那他也没什么可再好说的了。 穿戴好全副甲胄,翻身上马。 许洛仁提起自己的黑漆缠铁马槊,长槊一挥,策马缓缓向山坡上的庄园而去。 身后整整八百名玄甲骑士一起向前。 牛见虎无奈的骑上马跟随过去。 一路来到山下。 许洛仁的脸色也越来越难看了,看着那紧闭的庄园大门,难道真要冲锋撞门? 虽说他奉有旨意,可真要做到这一步,那也就跟秦琅彻底撕破脸了。 他有些搞不明白,秦琅这又何必呢,这不是为难他吗? 正当他有些犹豫之时,门缓缓的从里面打开了。 秦琅一马当先,率先出来。 许洛仁赶紧勒停坐骑,挥起手臂示意后面甲骑停下。 秦琅骑马靠近,缓缓停下。 “许公!” 许洛仁神色复杂的看着秦琅,咬咬牙平复下心情,叉手拜见,“魏公,天子有诏。” 秦琅下马,“秦琅请宣圣旨!” 第1116章 秦琅 “东征开始了?谁为帅?” 秦琅笑着挽起许洛仁的手往半山庄园进,老许刚才还全副披挂恨不得捅秦琅两槊,可这会秦琅一出来,和言悦色的跟他亲热两句,他便也就立马顺坡下驴,跟秦琅亲切交谈起来。 “我自齐州历城黑龙潭驻跸处出来时,东征就已经正式开始了,圣人将御驾亲征,圣驾正往幽州而去。程咬军加封为左武卫大将军,领辽东道行军大总管,统陆路六万精锐以及河朔关陇胡人征辽东,牛进达加封为右领军大将军,领平壤道行军大总管,统江淮岭硖及齐赵精锐五万海上攻平壤!” 老许挽着秦琅的手,好像两人多年未见的老友一般。 “本来圣人是要拜你为帅统兵的,可你一直呆在这武安不肯回啊,圣人也是无奈。” 秦琅忙道,“非是我不愿为君分忧,为国伐贼,实是先前身体一直不适也。” 许洛仁哈哈一笑而过。 进了庄园,许洛仁只字不再提秦琅让他在这空等了半个月的事情。 “太子已经返回洛阳,圣人令左仆射房相和知门下省事魏公留守辅佐,还有秦相你检校中书令,这次也回洛阳共同留守主持。圣人可是对秦相你十分倚重啊,检校中书令兼东宫太子詹事,仍兼洛阳府尹,并领太子左卫率。” 秦琅却只是微微一笑。 战争已经开始了,比历史上早了几年开打,历史上李世民亲征高句丽未能一战功成,攻下了辽东等城,但最后止步于安市城下,在寒冬到来前退兵。 史载这次太宗征辽战果颇丰,攻夺数座名城,斩杀高句丽军数万,招降俘虏十数万众,唐军自己则伤亡数千,但十万征辽兵马的战马几乎尽损。 虽说历史记录的战果不错,但还是没能达到李世民出征的预期的。 此后李世民没有再亲征高句丽,转而采纳大臣建议,对高句丽朝廷袭扰,之后唐军也两次用兵高句丽,但也只是袭扰为主了。 直到高宗李治时期,高句丽被唐军的长期袭扰封锁疲惫不堪,然后大唐又采用了联合新罗,先灭百济,再灭高句丽的新战术。 高句丽人举国之力修建的辽东千里长城防线被绕过了,成了高句丽马其诺防线,最后被大唐所灭。 “渤海航线封锁了?各家都停下来没?” 许洛仁笑着点头,“战事一开,这走私自然就得停,不管明面上的贸易还是私底下的走私,如今全都停了。” “没有人敢偷偷的继续走私?”秦琅问。 许洛仁既是左羽林将军也是百骑司统领,手底下的百骑司可是让人闻虎色变的存在。 “没有人敢,也不会有人这么蠢的。” 再说了,这几年真正跟高句丽百济等在走私的是谁,大家不都心照不宣嘛,全是朝中顶级的勋戚权贵,每一条船不管他明面上是哪家船队哪个商号的,可哪个背后不都站着朝中顶级的勋戚权贵? 每条走私船其实都获得了一张朝廷特颁的经营许可证,没有这张许可证的根本不可能安全的行驶在渤海上,大唐的北海舰队可不是吃素的,北海舰队下有渤海和黄海两支分舰队,他们的海上力量对于走私船来说,那就是不可逾越无法突破的存在。 走私利益虽大,但这是朝廷对高句丽人的战略安排,是朝廷许可,甚至本身就有许多船和走私的物资都是由朝廷参与,甚至是提供的。 比如说走私到高句丽的大量所谓乌兹钢锭,本身就是佛山所产,每一块钢出港前,都由广州市舶司检查登记过并记录在档的。 而运往高句丽的粮食,也同样是每一船都有记录。 这几年对高句丽的走私,其实也只是明面上叫走私,私底下各家该交的税一点没少,只是相对利润较高,大家确实也没少赚。 “魏公可是有些舍不得?”许洛仁知道这走私一事,本就是秦琅一手策划出来的,所以这些年热闹的渤海航线上,有许多走私船其实就是秦家的,秦家在这里面占了很大一份。 据说如今高句丽走私三大港,安市、大行城和平壤,秦家的走私船数量和其走私货物的量,都占据首位。 铁、粮、盐、糖、酒、茶、丝绸、瓷器这排名最前的八大货物里,秦家手头的资源可比别人都强。 “突然停了,是有些不舍呢。”秦琅笑着答道。“不过养了这么多年,如今猪养肥了,也是时候该杀了吃肉了。” “魏公为何不愿意挂帅东征?这可是难得的机会啊?” 秦琅望着许洛仁。 许洛仁笑笑,“只是我个人一时好奇,没别的意思。” “不瞒许公,我这些年也为朝廷立了些微末功劳,所以如今有机会也就让给其它人,总不能处处揽功,那就太贪心了,可是会别人骂的。” 许洛仁哈哈一笑,这个答复只能说是场面话。 朝中许多人早就迫不急待的想东征高句丽了,最重要的还是利益。 这些年,大唐对高句丽还是奉行的秦琅制订的一系列策略,表面上维持了与高句丽的正常往来,暗里通过海商走私,实际上是在打一场没有硝烟的经济战。 这种经济战对于高句丽人来说,还太先进了,他们根本没能发现,或者说就算有个别人发现了,可上到国王再到大对卢泉盖苏方等贵族们,都在如今的这种贸易开放或是走私中大赚其利,哪个愿意停下来? 而且他们很多人也都坚信那些海商走私,只是为利益驱使,不可能是被唐人控制的,也不认为唐朝能控制的了这么大规模的走私。 如果大唐真要控制主导何必走私?直接放开贸易,官方交易岂不更好控制? 利益往往会蒙蔽人的双眼,尤其利益太重的时候更是如此。 而大唐这边,这几年渤海走私红红火火,当初抢得先机进去的人,那是大赚特赚,可当初朝廷发许的许可证就这么多,其它人后来眼红利益想加入也难了。 就算能取得许可证,但是市场也是有限的,从原料供应再到海上运输,再到高句丽那边的市场,都比较固定了。 他们想插一脚很难。 所以有人分不到羹喝,便想着干脆把桌子掀翻了,重新洗牌。 而朝中的武将集团,其实也一直想找机会立功呢,高句丽便是个不错的对手。 于是乎,现在朝廷东征呼声很高,武将们想着灭高句丽立功,许多勋戚豪门则想着灭掉高句丽后,瓜分到更多的利益。 许洛仁是大唐有名的马商,每年马匹交易份额里他家起码占到了两成,虽然相比秦家这种处处都插一脚,甚至还独占了许多赚钱买卖的不能比,可这贩马的生意也同样非常赚钱的。 皇帝御厩里的马,有一半以上都是老许弄来的。 整个大唐,最高端的马匹交易,都是在老许手里,那些马球场、赛马场,还有贵族勋戚的名贵坐骑,都出自许家。 高句丽是个半耕半牧的国家,辽东马虽远不如河套马高大,青海马雄骏,突厥马耐力强,滇马适合山地,但辽东马耐寒,在北方还是很有市场的。 张超抱来一块新鲜的金枪鱼肉。 秦琅拿起一把折叠锻打出漂亮花纹的乌兹钢刀,开始操作,动作熟练而优雅的把鱼切开。 “这鱼本地人叫大眼,也叫短墩,大目金枪鱼,你看它这头高眼大的样子,是不是挺符合大眼这个名字的?” “这鱼肉质鲜美,十分适合做生鱼片吃,今天你有口福,刚刚一条渔船靠岸,这条鱼非常新鲜。那鱼足足五百多斤,堪称大眼王,足有七尺多长。这块肉是鱼身上最鲜嫩的一块了。” 宝刀锋利,金枪鲜嫩。 大眼金枪鱼在金枪鱼类中不算最顶级的,最顶级的应当算是蓝鳍金枪,而大眼金枪肉质水份较多些,味道也偏清淡一些,脂肪含量稍低,是瘦肉型,不过仍不失为顶级的生鱼片食材。 “尝尝?” 许洛仁看着推到面前的这一小碟生鱼片,切的极薄,那鱼肉一片片的鲜红嫩滑,看着就很不错。 “我听说魏公不太好吃鱼鲙啊?” “内河里的生鱼片我是不吃的,因为鱼肉里可能会有寄生虫,吃到肚里后那虫子还是有可能不会死,会危害健康。但这种是海鱼做成的生鱼片,就算有虫吃下肚后也无法在人体里继续存活的······” “又涨知识了。”许洛仁哈哈一笑,夹起大眼金枪鱼片品尝,吃过后大为赞叹。 “难道三郎乐不思蜀,不愿还朝,若是我,呆在这般美丽的海岛上,也一样不愿回去啊。” “不过,此间虽好,可洛阳却还有位美丽贤淑的长乐公主在等候着魏公回去大婚呢,咱们明日就动身回京?” 大眼金枪鱼的生鱼片确实美味,这鱼不愧是一头五百斤的鱼王,更难得的无比的新鲜,肉质真比他吃的黄河鲤鱼鲙片好吃的太多了,不过他也没忘记此次差事。 “许公,圣人已经前往幽州,我现在回洛阳,也没法和公主完婚?” “圣人说了,这婚事不能再拖了,所以魏公接旨后先去幽州,公主如今随驾圣人身边,因此魏公就在幽州行宫与公主大婚,然后再携公主返回洛阳,辅佐太子监国,陪伴新婚娇妻!最好是早点生个娃出来,圣人等着抱外孙呢!” 秦琅不但切鱼片的姿势优雅,就是吃起来也十分贵族范,这让本来大块朵颐吃的正爽的许洛仁不由的有些尴尬,他家那也是关陇将门,数代贵族,可自己跟新贵秦琅一比,倒反而更像是个暴发户了。 心中不由的感叹,这秦琅怎么就这么好命呢,美丽的公主在等着他,他还推三阻四不着急,反而要自己辛苦的奔波赶来请他回去,一时间,胃口俱无了。 第1117章 岭南军团 十月,下龙湾里不见秋色。 码头的渔民们仍然光着膀子,秦琅带着随从登上了船。 他坐的是秦家自己的商船,高大雄伟,并不比水师的战舰差多少,甚至单论载重还比水师的战舰要大许多,水师战舰注重的还是速度,商船则要的是载重量。 牛见虎邀请秦琅上他的旗舰,秦琅拒绝了,这家伙便也干脆直接跟着上了秦琅的船,把自己水师的指挥交给了副将。 船离开下龙湾龙岛,先往太平港航行靠岸,在那里进行了全面补给,装运了许多淡水、果蔬等,然后又汇聚了南海水师的一些船只,并一些临时征召的南海水师预备役船,其实也就是一些商船。 这些商船将负责运输来自镇南的一些兵马北上,同时运输一些粮饷军械等。 “象林都督、刺史,顺化军使王玄策拜见太尉!” 船上,王玄策一身戎服上来拜见,随他一同来的还有象林都督府下的朱吾州司马杜楚客、象林州司马杜正伦。 杜楚客和杜正伦这二杜,在先前也是前途无亮的,一位是工部尚书兼魏王府长史,一位是太子左庶子、南阳侯,两人都是离拜相只差临门一脚的,可都因为卷入魏王争储一事中,被皇帝贬谪。 杜正伦先贬騹州刺史,没多久又再贬象林州司马,杜楚客是先贬为庶人,再又授为朱吾州司马。 司马本是州佐官,是州中三把手,可两人是贬谪之官,又是到大唐最南疆之地,所以其实也只是流放一样,发到边疆看管的。 一位京兆杜一位洹水杜,两杜本同宗,这几年在岭南也是同病相连。 这次王玄策奉旨领兵北上,二人便主动要求同行,反正留在地方他们也没有半点实权,倒不如借机回中原看看,说不定能立功呢。 相比之下,王玄策倒是有几分意气风发,这位原本是隋末岭南桂林李袭志割据时的参军,后来随李袭志归唐入长安,坐了几年冷板凳,再外放黄水县令,然后又到了安南爱州任折冲府的长史,因为胆气壮,人豪横,拿下了林邑国几百里地,而得到了秦琅的赏识,破格表奏他检校都督,兼任顺化军使。 这几年他坐镇象林都督府,镇守大唐最南疆,表现的确实不错,不仅把夺下的这几百里地治理的很服帖,再无反复,甚至还数次出兵西进山林,把许多蛮夷也威慑征服,让他们归附大唐,为大唐又开拓了许多疆土。 所以几年下来,朝廷对这个幸运的家伙,倒也认可,正式授为都督、刺史兼军使,进入了三品之列。 “下官这次带了三千人马北上。”王玄策向秦琅道,这三千人中,有顺化军一千人,皆是精锐的府兵,另有两千名山地蛮,这些山地蛮有半数占人,还有半数俚人,都是最优秀的山地兵,这几年跟着王玄策没少征战立功。 “带走三千人,象林府还能安稳吗?” “请卫公放心,象林府如今军额三千整,另外附庸土团有六千,乡团、土兵也有不少,虽不敢说全民皆兵,但林邑实行保甲连防制度,地方团练乡勇都是时常训练的,何况我们南边还有南海水师岘港大营。” 象林郡虽说是从林邑国中趁乱夺取的,但地理位置还是不错的,西面和南面都是连绵大山,有天然的屏障,加之如今大唐与林邑关系和谐,所以这几年其实都还挺安稳,王玄策也主要是对山区里的那些蛮部用兵。 几年下来,早打服了,不服的也被迫西迁远走。 “安排好了就好。” 广南道有镇南大都督府,这十几年来,从原来只有核心交州一地掌握,到如今威镇南疆,麾下不仅有静海、顺化等诸军,军额三万六千,可谓是兵强马壮。从武德时交州没有一个折冲府,到如今的三万六千镇戍边军,也能看的出朝廷对交州的重视。 贞观朝以来,从交州总管府到安南都护府,再到镇南大都督府,甚至连疆域也扩大了数倍,不仅把原北面山区的诸俚獠蛮夷征服,将句町击灭,并沿红河向上游击败和蛮,打通了入云南水陆通道、商路,接着又往南夺取了象林数百里地。 镇南大都督府之地,比武德朝时扩张了好几倍。 而凭着海贸工商之利,凭借气候土地之利,镇海大都督府养着几万兵马,不但不需要朝廷拔一分军费,完全能够自给自足,甚至每年粮食、赋税上缴越来越多,这里已经成了朝廷稳定南疆,进而对云南、黔中、广西影响的关键之地。 就如现在,广南不仅为朝廷稳定南疆,甚至在征辽开始时,还能抽调大量兵力、钱粮等支援。 一个象林都督府就抽调出了三千人马,而交州都督府、武安都督府、句町都督府也纷纷抽调了兵力到港口来。 “林邑国也派了三千人马来,他们原本还想派一支象军来,我们劝说辽东苦寒,大象难以适应,他们才勉强做罢的。” 林邑女王如今还在中原朝拜天子,听闻东征,他们果断的就派兵北上。 这种忠心的藩属姿态,不得不说还是挺让人惊讶的。 不过既然来了,总没理由拒绝,虽说大唐并不缺这三千人,可这是藩属国的一片赤诚,不能寒了人心。 “兵力是否超了?” 秦琅在太平港等了几天,见到来的兵马越来越多,也不由的咋舌。 象林都督王玄策带来了三千象林兵,然后林邑又出了三千兵,接着武安府这边,秦家的一众封臣也都跳跃报名,志愿从征。 这些人这几年也是有些憋着了,自从秦琅交出了武安都督府的大权,由朝廷流官接管后,这些封臣们虽然也都得了朝廷授的勋或是地方团练职,可终究不比早前,能够自由的开拓。 这些年全都转而经营领地,开拓商业,口袋里的钱是越来越多,领地越来越繁华,但终究不比过去那种自由潇洒。 以前他们就是武安的领主,军政司法税赋全都他们说了算,如今却已经管不了事,顶多是行使下监督权罢了。 “不求县官勋赏,惟愿效死辽东!” “我们志愿从征!” 大家都要求自带干粮从征辽东,为求勋赏,就为报当年中国子弟之仇。 武安州封臣本来大都是当初秦琅从长安带来的勋戚贵族家的庶子,因此人称庶子团或次子团,这些人谁家当年在隋朝时没征过辽东? 谁家没人死在辽东? 据说到现在,辽河畔、鸭绿水畔,都还有许多高句丽人立起的京观,把十数万中原子弟的尸骨堆砌炫耀武功。 如今终于可以报仇了,大家都想亲自报仇。 当然了,说不求勋赏也是假的,其实大家也还是想找机会立些功劳的。 相比起当年隋军征辽,大家纷纷自断手脚逃避的情况,无疑鲜明对比。比如当年刘弘基这等勋戚子弟,在朝廷内府中为勋卫的官宦贵族子弟,为了逃役,都故意宰杀耕牛然后入狱逃避。 现在这些武安封臣们,无疑要强的多。 最后秦琅说船只有限,可大家说自己弄船,只要秦琅同意他们一起去就行。 这些人得到同意后,迅速就弄来了在批的商船,有些本就是自家的船,大家自备武器,带着庄园的家丁部曲奴兵,自带干粮相随。 居然凑出了八千之众。 这还是秦琅再三要求削减数量,否则凑个两万都没问题,如今的武安都督府下辖五个州拥有十五个县,户籍人口已经突破了二十万户,拥众百万。 凑个两万青壮还真不是问题。 最后减到八千,再也减不下了,谁也不愿意回去,只好同意都带上。 等到船队启航北上时,浩荡无比。 计有南海舰队三千人,交州都督府三千人,武安府八千人,象林府三千人,林邑国三千人,句町府两千,并有通海都督府派来三千人,爱州都督府一千人,总共是两万六千人马。 乘坐着南海水师的战舰、运输船,以及征召的预备役商船,还有大家自愿北上的商船等,这支舰队超过了三万人,还载着各式物资无数,浩荡北上。 此时秋风徐徐,舰队扬帆而起。 “当年我在桂州为参军时,也曾下过交州几次,那个时候,航海主要得靠信风。十月到一月,借西北风下南洋,而到了四五月,则乘东南风北上。远洋全靠信风,因此海船经常得在港口待上半年甚至更久,等到了季节有了信风才能航行。” 王玄策站在甲板上,望着这些能够八面来风的新式海船,无比的感叹。 此时十月,本来是西北风起,正是东南各港船只顺风下南洋的时候,但现在大唐的船却能无视信风风向,逆风一样起航,甚至逆风比顺风还跑的快。 只要有风,就能跑,这在二十年前都是不敢想象的事情。 秦琅望着这浩荡舰队有些自豪,历史上中国古代的商船因为主要只跑沿海,是近海岸航行,而且他们航海的目的就是与沿海诸国贸易往来,航线是稳固且安全的,故此一直以来海船都是在内河船上发展而来,变化不大。 就算到了明朝郑和下西洋的巨大宝船舰队,其船型也没太大变化的。 而西方大航海时代的船,却完全不同,他们的船从船型到船帆等,更适合于远航,尤其是不断改进后适合深海航行。 他们这样改的原因,还是因为西方人远航是为了寻找东方的香料群岛,寻找黄金中国,寻找新世界,在这些驱动之下,那些穷的要死,又因为欧洲大内战而四处乱窜的家伙,疯狂冒险,不断的驶向深蓝,于是就有了后来的大航海,以及不断改进的海船和技术等。 说白了,从南北朝到唐宋再到元明,当时的东方中国,一直都是领先世界的,中原才是最富有的地方,其它地方都是落后的蛮夷,就算贸易,那也都是顺差,沿海岸南下就足够了。 而在西方人眼里,东方有遍地黄金,有无数的华美丝绸和瓷器、茶叶,甚至是香料等等,总之那就是财富世界,谁都想到那里去。 秦琅是个穿越者,他喜欢贸易,贸易是这个时代赚钱最快的方式,而贸易需要先进的海船,他知道方向,有雄厚的资金,有地位,所以他提供方向,拿出资金,颁布悬赏,因此新技术不断提前出现。 就如眼下这支舰队一样,不论是水师战舰,还是商船,这些都是适合于远洋航行的海船,而不是沿海岸航行的近海船,或干脆就是内河船改装的那种楼船。 这些海船更长,更具流线型,多数是尖底船,更不惧风浪。 当然,这种船也有些缺点,就是因为是尖底船,在近海岸航行反倒不如传统的平底船,容易触礁或碰底,不像是传统的船,对港口水深等也没什么要求,基本上都能行驶或停泊。 大小数百条船浩荡北上,于岭南诸港又接收了一些新的船只和人马,等到了福州时,舰队已经有上千条船,人马超过了五万。 这还是秦琅对广州、福州等诸港等候要求随船北上的官员、将军们不断拒绝的结果了,若是不加以拒绝,十万人都能凑起来。 想想武德时,整个东南没有一个折冲府,而现在岭南三广加上福建、浙江、流求等,折冲府和镇戍兵早超过了十万,虽说仍远不如关中、河南这些中原要地的折冲府数量等,但也已经突显出东南的重要性提升了。 这里已经成为帝国财税的新兴地,东南沿海诸港的海贸带动的工商等太快了。 就如现在,五万大军搭乘着船只北上,仅看他们的装备就能知晓东南的富裕了,这些人的装备多是由地方财政自己负责,在两税法下,地方收的税,是三分之一直接上供朝廷国库,三分之一缴道衙,三分之一留州县。 除了朝廷专门征缴的税赋外,一般税赋地方上能留到三分之二,这些税赋用来供地方军府、驿站、修建水利城防、州县官学、地方官吏的公廨开支、官吏俸禄等等,用钱的地方还是很多的。 可他们还能把地方上的兵马装备的这么好,就可知他们的财政多富裕了。 第1118章 调虎离山 虽说南方缺马,不适合养骑兵,可南方擅舟船,更擅山地攀越,南方的水兵、山地步兵都一等一,更别说还有不少山地精锐骑兵了。 福州杭州陆续又有东海水师的官兵舰船加入,一路抵达到东莱半岛的登州蓬莱港时,人马已经达到了八万之众。 其中南海东海北海三水师一万人马,沿途各地官兵约两万,然后其余的便是一些地方的团练乡勇、蛮夷俚僚土兵,以及不少志愿义勇了。 到了登州后,秦琅便也打算上岸回洛阳。 可船只刚进港,牛进达便来迎接了。 “牛公怎么在这?你不是应当去平壤了吗,起码也应当在卑沙啊?”秦琅有些意外。 他这一路虽然说挺快,但也耗时快一个月时间。 他原本预估着,这会东征应当已经打的火热了。 老牛做为镇东大都护府长史兼金州都督、刺史,又是钦点的平壤道行军大总管,统领水师兵马,怎么反倒回登州来了? “你们这么大一支舰队浩荡北上,谁不知道?我在卑沙也被惊到了,好家伙,我现在手上总共集结了四万人马,你倒好,直接弄来了八万,这个平壤道行军大总管你来当好了。” 秦琅摆手,“我可不想抢你的位置,只是大家一腔热血志愿从军我也没办法嘛。” “人我都交给你,船也交给你,我就先回洛阳去了。” 老牛拉住秦琅的手臂,“洛阳你先不急着回,太子现在不在洛阳。” “不在洛阳?不是说太子在洛阳监国吗?” “原计划是这样的,但现在太子现在到定州了。” 秦琅有些疑惑,这一个月在海上航行,虽然中间也经常停泊港口,但这些消息真不知道,只能问老牛。 老牛倒是如实道来,原计划是太子回洛阳监国,皇帝呢御驾北上亲征。 当皇帝御驾从齐州北上之时,那边也派了营州都督张俭和幽州大都督府长史程名振做为前锋,先领了四千边军,又集结了奚、契两部的一万胡骑向辽河进发。 “难不成程名振和张俭兵败了?不会吧?” 程名振那也是老熟人了,武德九年秦琅奉命去幽州时,程名振是洺州都督,两人一起配合平定了幽州王君廓、李瑗之乱,老程擅用兵,但却是个书生出身。隋末大乱时,随义军起事,后投窦建德,当了个县令。 他当县令的时候,当时十分混乱的河北,居然没有盗贼敢入境,保境安民很有名声政绩,后来他主动弃窦建德投唐朝,仍被授为县令,回家乡招兵买马扩张地盘,后来在两平刘黑闼之战中,程名振也是立功不小,事后得封东平郡公,营州都督府长史,他还亲手杀了刘黑闼,用其首级祭奠母亲,报刘杀母杀妻之仇。 这些年,老程一直呆在河北,官声政绩不错,是个文武全能的难得人才。 至于张俭,他是外戚,高祖李渊的从外孙,连城县公张植之子,以门荫起家,累迁右卫郎将,屡立战功,外放朔州、胜州、代州、营州,镇抚北方,封皖城郡公。 张俭虽说是外戚,但也是将门虎子,打仗还是很厉害的。 这两人为前锋,不太可能出什么问题。 老牛娓娓道来,张俭加上程名振,都是久镇北边的大将,尤其是对辽西这块非常熟悉,与奚契部落关系很好,对辽东高句丽人也很知根知底。 李世民还在半路上,便让这两位先打头阵,其实只是让他们去试探下高句丽人。 两人呢,接旨后也是行动迅速,用了半个月时间便在辽西的白狼城集结了唐、奚、契丹三家两万五千人,比原计划的一万三千人还多了近一半,多出来的兵都是奚契两部的。 这两部尤其是契丹近年没少跟高句丽人摩擦,因为他们是邻居,契丹首领这几年跟大唐关系不错,得了大唐册封,又得了国姓,所以现在很卖力,要他们出五千兵,他们立即出了一万兵。 奚部也一样,双倍出兵协助。 “程张二将领兵走的是无终道!” 从幽州到辽东,有四条道路,我们现在习惯的都是走辽西走廓,沿海岸而行,但是在隋唐时代,这条路其实一年有大半时间是被海水淹没的,因此这条傍海道时有时无,最能通行。 当年隋征高句丽的时候走的是卢龙道,秦国大将燕开打东胡,曹操打乌桓,霍去病拿下匈奴左贤王庭,都是走的这条路,从河北卢龙出发,经滦河到承德,再走两百里山路到凌源,再顺着大凌河到柳城。 这条路属于自古以来的通辽东大道了,但也大部份在山区穿行,实际路程约一千五百进而左右。 这条路穿山越岭,沿途河水还多。 第二条是古北道,这条路不常走。 从幽州沿潮河一直北走,再走一段山路到滦平,再沿滦河到承德,再到凌源,再沿老哈河北上到赤峰,这条路线,其实主要是通奚、契丹的。 而傍海道,其实是在宋以后才开始成主路,也就是我们后世的京哈高速线,在这个时代,这条路就跟过草地一样,海水一涨潮,路就淹了个七七八八,最大的问题是,路的尽头,是位于辽河西岸的大辽泽。 南北千余里,东西二百里,这样巨大的一个沼泽地带,尤其是到了春夏季节的时候,根本无法通行。 无终道是从无终出发,经卢龙沿青龙河大凌河北上到白狼城,然后再到柳城,这条路据说从商朝开始就有了,但是,因为青龙河的下游跟猪大肠一样曲折蜿蜒特别难行,所以一直以来这条路不是主路。 而程名振和张俭却走的这条无终道。 他们在白狼城集结,然后前往柳城,再冒险穿越辽泽,突袭怀远镇。 这个怀远镇是当年杨广征辽时所设立的,在大辽泽的东面,处于辽河防线上,是高句丽辽东千里长城防线的一个前哨要塞。 程名振和张俭两人也确实挺有本事的,从幽州到白狼城集结,再到急驰辽西营州柳城,再到穿越辽泽突袭怀远。 可谓是兵进迅速。 高句丽人也被打了个措手不及,因为大唐根本就是不宣而战,他们的王子都还在泰山朝天子呢,谁想到人家说打就打。 好在怀远虽然以前是隋军所建,但这些年高句丽一直占据着,在打造辽东千里长城防线的时候,也把怀远加固了。 这里本身就有几千兵马驻防,又储备了许多军械粮草。 面对来袭的唐军,立即点燃烽火,急召援兵。 后方辽东城见到烽烟,立马开始抽调兵马救援。 “程名振和唐俭攻了数天未下,高句丽数万人马来援,双方于怀远城下大战一场,程张二将乃挥师后退,高句丽军不敢追入辽泽。” 秦琅听了半天,“然后呢?” 老牛道,“程张二将虽未能拿下怀远镇,但本就只是试探,他们现在退入辽泽却未远走,这使的高句丽人不断增兵怀远,许多兵都是从辽河防线上抽过去的,这就导致现在辽东防线其它地方兵力减弱了许多。” “老程已经从幽州出发了,他走的是卢龙道,正往柳城赶,而且已经放出风声,说要增援程张二将,要一举攻占怀远,所以现在高句丽人再次开始调兵增援怀远了。” 秦琅听出点阴谋的味道了。 程名振和张俭本来就只是去试探的,或者说是故意打草惊蛇,然后调虎离山。程咬金这位辽东道大总管才是陆军主帅,他带的才是主力部队。 程名振先去怀远佯攻,调动高句丽兵,现在程咬金带兵赶来,说要增援怀远,这明显是骗高句丽人的。 “老程要打哪?” 牛进达笑着道,“这还能瞒的过三郎你?” 秦琅取出地图看了会,也就了然了。 “老程就算带着主力赶到怀远,可怀远现在高句丽重兵云集,后面又有辽东城这样的坚城重镇,更别说还有一道新建的辽东长城,而他们后面就是大辽泽,一旦下雨,辽泽就会难以行动,到时后勤补给会非常困难的,老程不可能选择在这里死磕高句丽人,所以我猜他是故以声东击西,以调虎离山。” “真正目标当是通定,对否?” “果然什么都瞒不过三郎你。” 通定城在大辽泽的北面,距怀远四百里,那里跟怀远一样,原本也有高句丽重兵把守。但现在唐军用一招简单的声东击西,就把通定以及附近的不少精锐调到怀远了。 “那这些跟我有什么关系呢?太子又为何到定州?” “关系当然大了,若是这次战略成功,老程便能一举拿下通定,到时辽河天险也就不攻自破,顺势杀过辽河,可直取辽北重镇盖牟城,到时以盖牟为据点,休整之后,顺势南下攻辽东城,有盖牟城做为后方,储备粮草器械等,便可立于不败之地也。” 正因为现在计划进展顺利,所以李世民便加速北上,准备直接赶往营州柳城,下一步就要坐镇盖牟城。 因此皇帝让太子不要回洛阳了,直接去定州监国,在那里负责粮草辎重等的转运。 第1119章 强拉壮丁 定州的位置很重要,在河北的中部,而且这里靠近太行山,井陉就在不远,可联通并州。太子坐镇定州监国,既方便关陇河东河北河南诸地的粮草器械转运,也便于关注代北漠南之地的局势。 毕竟漠北还有一个薛延陀在。 “那我去定州。” 老牛却拉着秦琅不肯撒手,“太子还在去定州的路上呢,如今圣人令萧瑀、李靖坐镇长安,房玄龄、魏征坐镇洛阳,太子往定州监国,马周、李大亮辅佐。你正好到了登州,又带着这么多人,就先帮我一个忙。” “帮什么忙?” “我准备趁势把建安城拿下,你给我押阵。” 建安城在卑沙城的西面,处于卑沙与安市城之间,也是靠海,距离长岛很近。这座城不小,尤其是在高句丽人之前丢了卑沙后,只好加强了建安城的防御,增加兵马。 “牛叔啊,我要是愿意打仗,我不早回来了?” “我可不管你,你牛叔找你帮个忙,你也好意思推三阻四的?” “可是圣人让人去辅佐太子监国,而且我还要赶去跟公主完婚呢。” “放心,不会耽误你事的,打个建安城要不了多久。等过海拿下建安城,我再让见虎亲自送你到天津登陆,如何?” 秦琅见老牛这般耍无奈,也是没有办法了。 “好,不过我有些好奇啊,你既然是平壤道行军大总管,这会不应当率水师杀去平壤吗,怎么反倒是往西打?” 老牛呵呵一笑,“三郎你笑话我不是?我虽是水师总管,但水陆两军目的也是击败高句丽,如今陆路有大行动,我当然是得先配合他们。老程即将突袭通定,我这个时候打建安,不也是牵制吸引高句丽人兵力嘛。” “待我拿下建安,到时再威胁安市。至于说平壤,急什么。” 老牛倒也不愧为老将,知道水师本就是偏师,若是他单独去打平壤,肯定不行的。打平壤也只是牵制高句丽人,如今局势下,哪有直接围建安,攻安市来的更直接,更管用呢? “三郎啊,你当初夺取卑沙城的那个天雷,能不能借我用下?” 秦琅想了想,“这个东西我早交给圣人了,朝廷有神机营也有火器监,东西肯定是有不少,但都在圣人那里呢,你要用,得找圣人开口,跟我开口也没用,我现在又不管这些,手里更没有啊。” 当初卑沙城那般险要山城大城,秦琅却能以一支轻兵轻松袭取,牛进达可是记的清清楚楚的,他这些年镇守卑沙,更加清楚若是用寻常战法,要拿下这样一座十里坚险山城,得出动多少人马,伤亡多少精锐,才可能硬夺下来的。 建安城还不如卑沙险固,但安市城却不比卑沙弱。 老牛不仅想要拿下建安,更想夺取安市,但他手头兵力有限,就算有秦琅带来的这八万人马,强攻硬打也非上策,他还是想用当初秦琅夺卑沙之法,想念那神秘的天雷。 不过这玩意秦琅早献给朝廷了,事实上他打卑沙城的时候,带的火药就是神机营携带的,神机营是一支秘密组建的火器部队,如今早就升级成神机军了,是皇帝北衙十军之一,非常神秘,反正一般北衙公开的只有八军,神机军属于秘密部队。 这次李世民亲征辽东,肯定有神机军从征。 神机军和火器现在发展到什么程度了,秦琅也不太清楚,之前他倒是为皇帝秘密管理着这支神秘部队,但他这几年不是呆在广南嘛。 老牛捋着胡须,有些失望。 他还幻想着拿到这种秘密而又强大的震天雷,然后到时派一支精锐部队去偷袭建安和安市,一雷而下呢。 秦琅并不想再打仗,可老牛抓到他就不松手。 现在老牛小牛爷俩一个抓着秦琅一只手臂,就是不让他下船。 碰到这种无赖,秦琅也没法子,都是自己人,若是其它人敢这样跟他耍横,秦琅早翻脸了,可谁让这是老牛呢。 火药他手上没有,虽然有配方,但要有能拿下一座坚城的量,不是做个爆竹这么简单。 老牛寸步不离秦琅身边,跟着秦琅一条船,当天便让儿子牛见虎把这八万人马驶离蓬莱岛,沿庙岛群岛向对面的辽南半岛驶去。 舰队驶入旅顺港。 上次来时这里还是高句丽人的地盘,转眼十年了,这里如今也已经发展的很是繁荣,旅顺港做为北洋水师渤海舰队的一个军港,经营的确实牢固,不说港里许多舰船,就是那些碉楼、城堡林立,也可知道这些年这里投入了多少精力了。 相比之下,北面一点的大连港,虽然更加热闹了一些,但却没有这么森严,那里是一个贸易大港,虽说大唐当初在秦琅拿下卑沙后,也只是将辽南半岛尖给控制了,更北面一直没动过。 但是海东诸国这些年毕竟臣服于大唐,双方的海上贸易也是十分红火,贸易量年年增加,而大连做为大唐在渤海航线上最后一个大港,自然也就十分兴隆。 近些年渤海航线上的走私厉害,大连港也因此越发红火了。 “这航线一停,我这里都冷清了,得尽快干掉高句丽,否则我这金州可就得没落了。”老牛指着塞满了军舰、运输船的港湾道。 大唐为了征辽早就在做准备,这些年东南沿海的各大造船厂,每年都要接到大批的朝廷军方战舰订单,战斗舰、运输舰等等。历史上唐征辽东,许多船都是在长江内河船厂造的,甚至有些是在巴蜀造的,造成以后顺江而下出海,再征召江淮岭南水手汇聚东莱半岛这个水师基地。 那些船相对来说,不完全算战斗舰,顶多算是运兵船,能沿海岸航行,也能在风平浪静时横穿东海,但肯定是不如现在这些新式海船的。 各式各样功能的战斗舰船,还有运兵船、运粮船等等。 “三郎,这指挥重任我就交给你了。”老牛很不厚道。 秦琅不肯,老牛则理由满满,说你起复,是检校中书令,又是太尉,这里就你官职爵位最高,当然得由你来统领,你带来的兵也最多嘛。 反正不管秦琅说什么,老牛都耍无赖,当时他真想把老牛踢下海去。 被迫上了老牛父子的贼船,诸将也纷纷请秦琅统领,他也只能无奈将就。 在港口简单的举行了一次军议,商议作战计划。 老牛的意见是要配合程咬金那边主力部队的攻势,所以要发起对建安的突袭,牵制高句丽人辽东防线南面的兵力,最后是能迅速的拿下建安,再围安市。 “高句丽人沿辽河一线,这些年打造千里长城,举国之力经营,不但在原有的一百多座大小山城的基础上,又增加了一百多座大小山城,而且还在各山城之间,用城墙连接起来了,使的这条行里防线,确实是很坚固的。” “他们有多少兵力?”秦琅问。 “整条防线上有不下三十万军队,其中依托辽东城等长城防线上的大城要塞,有二十万。另外在后方的第二道防线上,还有约十万人马,这十万人马算是机动力量,随时能够增援前线,也能做为万一前线有了缺口,第二道拦截。” “就两道防线?” “当然不止,在鸭绿水,高句丽人还沿江修了一道大栅,连绵数百里,依江又筑了泊灼、大行等数座要塞、城堡,驻有约五万人马,这是平壤以北最后一道防线了。若是能突破这道防线,便能兵临平壤城下。” 秦琅道,“那如果水师从海上直接杀到平壤城下呢?” “这当然也可以,不过平壤也很坚固,而且他们还在山上修了小长安城,更是险固,本身平壤城也还有约三万人马的,另外还要考虑高句丽与南面的百济、倭国早达成同盟,若是我们直接从海上进攻平壤,不仅要攻坚,还得要面对着鸭绿水和百济南北两面赶来的援兵,这些援兵加起来,不下十万之众。” 牛进达并没多少兴趣直接去打平壤,隋朝时来护儿、周法尚等都几次直接率水师渡海攻平壤,甚至还曾打进过平壤城,但最后都兵败了,还败的很惨,最主要还是因为水师孤军无援。 最接近成功的一次,宇文述等率九军三十万人马,千里奔袭平壤,当时距离水师已经不足两百里,即将会师平壤,但最终九军大败,水陆两军也都被各个击破,功败垂成。 水师直攻平壤,最大的作用还是起到牵制敌人的作用,幻想直接用水师攻下平壤灭高句丽,太不现实,反正老牛就根本不这样想。 老牛的计划还是水师配合陆路主力,得益于当年秦琅突袭夺下的卑沙城,水师现在有了这处辽南的大本营,根本不用费力强攻就有了一个据点,这些年在这里储备了足够多的粮草军械,打造了许多战船,更别说还能辽南的高句丽军部署情况掌握的很清楚。 这些都是优势。 第1120章 辽东建安 等舰队终于开拔,老牛这时才有空跟秦琅闲聊几句。 一身铁甲的老牛坐在战舰艉楼里问他,“你这几年在岭南究竟忙什么?真的修史著书?” “嗯。” “我是你叔,跟我用不着那些,当然,若是你觉得不方便说,不说也没事,还是那句话,我是你叔。” 秦琅笑笑。 “其实也没什么复杂的,只是觉得我这么年轻,才三十多岁,可如今已经位极人臣了,当初我阿爷不止一次跟我说过一些话,大意便是高处不胜寒,越高越危险。我还年轻,用不着总贪图高处。” 老牛愣了一下。 然后拍了拍秦琅,“叔宝这人啊,有时就是谨慎的过头了,武德九年之后,便一直想着激流勇退,你小子,难道还怕功高震主不成?” 秦琅想了想,直言道,“对当今圣人,其实我是很敬服的,圣人不是那种杀功臣的人,但是,对于东宫那位储君,我现在有些怕。” 听秦琅用到了一个怕字,老牛沉默了一会。 “不至于?” “我跟他相处十几年了,亦师亦友,可以说没有人比我更了解他了,这位以前真不错,可是这些年变化很大,尤其是上次青海一战后,回来就彻底变了个人了。如今的这位,有时真让我暗暗惊心,我对他有种很大的恐惧。” 老牛说不出话来。 “牛叔你也知道,早晚有一天,他要继位,登上九五至尊之位的,一旦坐上那个位置,就再也没有人能约束的了他了。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可我不想等将来面临这一天,我知道我说这些话,有些大逆不道,显得不够忠心,可我也不是圣贤,所以这些年,我开始在思考退路。” 帝制时代,这些话都是事实,老牛也很清楚,承乾终究有坐上御塌的一天,承乾不是当今天子,将来他会怎么样,谁也说不清楚,但无疑如秦琅所说的一样,大家的命运将来都握在承乾的手里的。 可偏偏秦琅居然不愿意接受这种结果。 “经营武安封地吗?可你有没想过,当今天子能推行世封之制,但万一将来新天子罢废这世封之制呢?”老牛问。 秦琅笑笑,“我早有想过,所以不指望这个,不瞒牛叔,我打算多找几条后路,就算狡兔三窟。” “难不成是林邑?你跟女王的关系天下皆知,你还是林邑摄政王,你和女王的私生子如今是林邑王世子·····” 秦琅呵呵一笑,没有再多说,就让老牛这样想,反正让他明白些自己的想法就好。 “算了,不说这些了,这次回来本来是要来跟公主完婚的,哪料被牛叔你拉了壮丁。” 老牛不客气的道,“你帮我拿下建安和安市,我就放你回去,要不然,不让你走。” 定好进攻建安城的计划后,便准备出兵。 秦琅建议,主力突袭建安城,但仍派出一支偏师往东去攻积利城和石城,这两城皆在卑沙城以东,也离海岸不远。 牛见虎主动请缨愿意率一支偏师进攻这两城。 老牛对秦琅的这个建议表示支持,因为现在卑沙聚集了十二万人马,确实很多,都带去打建安,明显有些兵力过剩,倒不如分兵去袭扰石城、积利城,若是能拿下最好,拿不下也要进行袭扰破坏,以调动牵制高句丽的兵马,若是进展顺利,还可以直接杀到鸭绿江口去。 “给你三万人马。”老牛对儿子倒是很大方。 这让北海和东海两水师的将领们很是无奈,尤其是北海水师的,渤海航线本来就是他们的防区,现在倒好,南来的南海水师的牛见虎倒是抢了这好差事。 舰队起航离港,然后兵分两路,各奔东西。 老牛站在甲板上看着儿子远去,“天又凉了。” 这次大唐出兵高句丽选的时间很特别,不是在春季也不是在夏季,而是秋季,而辽东的冬天大家都知道有多寒冷,所以这一次攻势,就是一个秋季攻势,入冬前就会停止。 能不能一战而捷,还是很考验人的。 不过从皇帝到牛进达等,都是充满信心的。 “主力那边定的目标是入冬前拿下辽东城,起码也要拿下盖牟城,当然若是顺利,最好是能把通定、怀远、盖牟、白岩、辽东、安市、建安诸城全都拿下,然后待到明年开春后,再继续进攻。” 老牛很有信心,认为就算不能把整条辽东长城防线拿下,但是拿下其中几城还是没问题的,起码盖牟和辽东城肯定能拿下。 只要拿下这两城,后面战果如何就不重要了,有这样的坚城完全可以在辽东过个冬,然后待到明年再战。 老牛的目标是拿下建安和安市,这样等老程那边拿下盖牟和辽东城后,大家就能会师了。卑沙城这边的水师,还有充足的粮草,都能供应东征大军。 等下诸城后,在海港结冰前,可以把大部份兵马撤回登州或幽州休整,或是先遣散回家,待明年再重新集结。 这样就能减少供给压力。 毕竟在隋朝时杨广几次征辽,每次用兵都是只有半年不到,在冬季前只能撤兵,原因都是冬季无法补给粮草,辽东苦寒又难以坚守,只能撤退。 所以这次大唐要迅速拿下几座大城,然后就不走了。 庞大的舰队浩荡的沿着海岸而行,距离卑沙岛五百里,便是建安城。 秦琅看地图,此城其实就在后世的盖州处,老牛这些年收集了许多高句丽山城的详细情报。 建安城据说已修建有一二百多年的历史,依山而建,大体是一个凸字形,周长约十二里,最早建于东晋之时。 这座建安城也是一座典型的山城,属于是山城中包山谷型,沿着南北两条山脊修砌石墙,把一座山谷包围起来,利于山势险要,形成一座要塞。 山谷里面还有一座七八丈高的小山,高句丽人又把这座小山围起来,修成了一座山城中的山城堡垒。 据说站在建安山城的山顶上,能够西望渤海。 建安城西面朝渤海,南面则是入海的大清河,东面是连绵的山脉,其西北面则是一马平川的平原地带,这使的建安城并不是纯粹的防御工事,一样具备了做为反击基地和商业中心的功能。 就如建安山城内,金殿山北便也有一条河流,谷中有水源,而且还能放牧耕种。而在山城西北的那平原上,也还有一座非军事的居民城池,另外在建安山城的四面外围,又还修有许多小型的山城、堡垒。 可以说,建安山城在高句丽人控制下一二百年,还是打造的很坚固的。 而且建安城距离北面的安市城,更只有百里。 两座大型山城互相依持,犹如姐妹俩一般。 不管攻哪座城,另一座城必然来援,更别说两城周边都还有许多小型山城堡垒。 “研究出什么破城之法没?”老牛见秦琅拿着地图看了半天。 “这山城相比卑沙城可差远了。”秦琅笑道,卑沙城是建在大黑山上,而这建安城,仅是围了一座山谷,尤其是只南北两道山脊是天然城防,而其西面比较平缓,因此高句丽人在这面是夯土砌石为墙。 西面无疑是一个突破口,西城墙前地势平坦开阔,也利于大军列阵展开。 但很明显,高句丽人肯定也清楚这点,所以他们的防御重点也必然是在西面的。 秦琅指了指地图上建安城的东面。 “我们舰队抵达辽东湾后,主力在这里登陆,直抵建安城西面城墙下列阵攻城,然后调一支偏师,从大清河口溯流而上,到建安城东面背后,我看了下,大清河到建安城后面只有不到十里,大清有河与建安城之间,只有一个小岭隘,那里有一座小堡,要拿下不难。通过小岭后,便可沿三条山沟从后方进攻建安城!” 他们手里兵力充足,足有九万人马,所以西边正面摆上六万,后面还可以派三万,到时每条沟各出一万,建安城便要防不胜防。 虽说后面不好攻,但是若是四路齐攻,高句丽人可就不好守了。 按老牛的情报,建安城驻军不超过一万。 不过安市城兵力不少。 只要唐军攻势快,可以暂时先不考虑安市城的兵马,这样算的话,唐高攻防兵力比是九比一,这么富裕的仗对秦琅和老牛这等悍将来说,那是太好打了。 “我建议,最好是别急着攻下建安,围建安,诱安市来援,围城打援,一箭双雕。”秦琅捏着下巴提议,建安城不论是兵力还是城防险要程度都不如安市,要拿下建安不困难,困难的是如何把安市一起拿下。 “围城打援?这不错,只是如果我们打草惊蛇,却不能拿下建安,到时可就麻烦了。”一名叫张金树的将军道。 老牛哈哈笑道,“要是这仗都打不好,那我就回家种地去算了,就按三郎的,咱们围建安城,打安市援军,先灭了安市的生力军,然后再把建安与安市一起拿下。” 第1121章 投降派 十月下旬。 一场秋雨之后,辽东半岛渐有凉意。 临渤海湾建安城,东面山上军城和西面平地民城都显得有些紧张,自数日前从北面传来烽烟警讯,建安城主便迅速动员人马备战警戒,随之从安市城传来消息,说有唐军自辽西营州跨辽泽袭怀远,幸运守备警惕,及时发现,辽东城亦及时发兵救援,这才击退了唐寇。 “据说好几万人马。” “领兵的是幽州都督程名振和营州都督张俭。” “该死的库莫奚王和契丹王也各率万军从征。” “这些该死的北虏!” 虽说后来警报解除,唐贼被击败退入辽泽,但建安城还是不敢大意。毕竟在他们东南不远,就是唐人数年前夺占他们的卑沙城,那里常年屯驻不少精锐,谁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杀过来。 哪怕这几年两家一直保持着井水不犯河水的关系,甚至建安城与卑沙城还常年保持着贸易往来,尤其是暗地里的走私船更是公然来往,但现在战事一起,谁也不知道他们会不会偷袭。 好在警戒观望一阵,发现东南安宁,建安高句丽军民倒也渐放松了些警惕。 山上军城集结的一万兵马,也先是解散了一半,剩下五千也开始轮流当值,而西面平地土城里的百姓,也都恢复正常。 该放牧的放牧,打柴的打柴,甚至趁着天气好还未入冬封冻,长城防线的工事也继续开始。 一些高句丽商贩也试探着又往秦皇岛、天津、登州、大连诸港过去贩卖交易。 对于唐军突袭怀远,又突然而去,建安城中的一众高句丽城主、幢主们研究后认为,这应当是跟当下高句丽联合百济、倭国对新罗、伽倻用兵有关。 毕竟海东地区也太平安稳了好些年,当初大唐强行扶立了伽倻,后来又扶了耽罗,故此海东形成了六国并立的局面,再加上近些年不断向大唐靠拢的靺鞨诸部,大唐对海东的渗透控制越来越强。 高句丽当然也是无法容忍,辽东千里长城修了多年,简直就是个无底洞,虽说有贸易和走私撑着,但也还是备感负担,在这种情况下,联合百济等对新罗三国用兵,那就再正常不过。 高句丽这几年打造新式军械,整备兵马,甚至在一些东投的中原士子的帮助下,改革军制,着手建立了一支新的军队,大对卢渊盖苏文控制着辽东长城军团,足三十万兵马。而国王建立了一支效忠朝廷王室的禁卫新军,也有十二军,每军万人,实力亦不弱。 这么庞大的一支新军,每年的军费开支惊人,又装备了许多新式的铠甲、武器,当然不能只放着看,自然得找人练手。 大唐不敢轻易挑衅,那就打新罗。 实践证明,高句丽新军战力提升惊人,高句丽、百济、倭三国联军攻新罗,势如破竹,连下五十余城,抢掠了无数钱财、掠夺了许多人口,更别说城池土地。 新罗人不敌,只知道向中原大唐哭诉求援,如今大唐做为宗主肯定得为新罗讨要点面子的,出兵来袭估计也是想教训下高句丽,谁知道如今的高句丽已今非昔比了。 他们拉着奚契突袭,也并没有讨到半点好处。 “但愿大唐这次丢了脸面,不会因此恼怒,而影响到贸易。” 城主高文信坐在建安山城的内城山堡大厅里,锦衣丝袍,玉带皮靴,连腰间的蹀躞七事都与中原完全无异,连头上戴的都是秦样幞头,他看起来跟一个中原大唐的士人没什么两样。 做为城主,又是建安城主,守在辽河口,临近渤海边,建安城是大唐与高句丽官方通商重点通商口岸之一,更是暗里海上走私的大埠。 高文信这个城主自然也因此得利甚多,上到城主,下到豪强军官,整个建安城的地方官员和地方豪强们都近水楼台先得月,享受到了这通唐的巨大好处。 短短不到十年间,大家已经都攒下了丰厚身家,甚至就连建安城的军队,都在经营走私,不仅为城主等接货送货护卫,甚至自己也同样夹带回易。 上上下下其实早习惯了与大唐如今的这种明里暗里的关系,对于贸易和走私那都是非常喜欢,有钱赚谁不喜欢,他们毕竟靠海临河,是辽东贸易和走私的第一站,占着这样的好位置,这头遍油水都让他们刮去了。 “要不派人去下卑沙城?总不要影响了我们正常买卖才行。”一名将领说道。 习惯了日进斗金,穿惯了绫罗绸缎,用惯了中原的瓷器,享受惯了茶糖酒,谁还愿意过以前那种苦日子。 就如同现在建安的许多百姓都不愿意种地、放牧了一样,都全民经商做工了,反正有唐船源源不断的把低价粮食运过来,谁还辛苦种粮? 随便在码头搬运,或是工坊里做工,或是去挖矿,赚的工钱不远超种地放牧? 这么简单的账,就算没读过书的高句丽人也一样会算的。 而更聪明点的,借着地利之便,随便贩卖些商货进内地去卖,也能赚不少,哪怕本钱少,可以赊货欠账,卖完再本利一起还啊,人家唐人都是这样干的。 反正这些年下来,建安城已经俨然成了辽东城的工商贸易大埠。因为要赚钱,所以很多建安人都不愿意种地放牧,更不要说当兵或做役了,他们也聪明的学到了唐人的精明,开始拿钱雇人代役。 到内地去雇人来代替自己做役或是当兵值守,本来建安城军籍名册上是有一万人的,另外还有两万人是登记在册,平时那一万人分番轮值训练、守城、巡逻,另外两万则遇战事等,则优先征发。 都是青壮,且以往也都是年年受训的。 可近年来,因为商业之风大兴,建安人都不愿意费时间去当这没好处的兵,或是做苦役,于是花钱请人替代。 找来的往往都是一些老弱少年,或干脆就是残疾等,甚至直接给钱贿赂军官们,直接就是虚名空籍等情况了。 而这些年的太平安定,也让建安城上下都自认为高枕无忧。 没有人在意这些,大家都在忙着赚钱。 “嗯,确实,这船停一天,咱们可就损失许多,得尽快恢复贸易往来。” 最近唐船已经有很多天没来了,建安城主等也没多想,毕竟再怎么说,那边刚打了仗,风头上肯定得停一停嘛。 但也不能停太久,否则大家都吃不消,都指望着这唐船来,靠着这贸易吃饭赚钱呢。 高文信有一个著名的观点,经常跟手下说:因为弱小,所以需要发展;因为需要发展,所以需要和平;因为需要和平,所以绝不能跟大唐开战。甚至他还跟心腹们说过如果大唐真打来,直接投降就好了。 高文信与大家又闲聊了几句,便打着哈欠道,“一会去泡下温汤,关于派人去唐家的事,你们安排,不仅要派人去卑沙,登州、天津、秦皇岛等几处港最好也都派人去一下,眼看着就入冬了,我们得赶在渤海封冻前加劲干,好过个肥年。” 安排好,高文信便出去了。 建安内城又叫金殿堡,因为坐落在建安山城山谷中的金殿山上,这山不到十丈高,也不大,上面刚好建起一内堡,充做了城主府。 不过要不是因为先前烽烟起,其实高信文平时是不住在这内堡的,甚至他都不住建安山城中,山城虽说周长十里,把一座山谷沿山脊围了起来,但毕竟里面不规整平坦。 周长十里,东西长三里,南北宽二里的建安山城,其实就是座山谷,里面很简陋,做为军事防御,倒是不错。 但论起舒适自然远不及西面的平城。 西面平城原只是一座小土城,这些年因工商大兴,贸易之利,而使的城池不断的扩大,到现在早超过了建安山城,城周超过十五里,十分巨大。 尤其是里面商铺店面林立,仓库作坊无数,特别是唐人还在城里有一块聚集居,称为唐人街的,别提多热闹繁华了。 各式各样精美的商货,应有尽有,而什么青楼赌档茶肆酒楼就更别说,只有唐人才是做的最好的。 高信文平时就也在山下平城居住,他在那里有雇请唐人设计建筑的精美园子,十分舒适,另外他还在北边山里建了一座温汤别墅,占据了一眼天然温泉,经常去泡泡温汤,那是相当享受。 使唤着温驯的新罗婢,再有倭国奴,还有波斯姬,菩萨蛮,昆仑奴,再配上一个中原唐人管家,这生活,国王几次召他回平壤朝中升官,他都推辞不去。 平壤哪有这繁华舒适? 再说了,去了平壤,这建安城这大好买卖,哪还有他的份了呢? 自然是不能去的。 一百轻骑卫队骑着突厥大马,内衬大唐明光甲,外罩波斯铁索甲,腰挎乌兹宝刀,手持黑漆唐槊,威风凛凛的护卫着身着锦衣玉带的城主高文信骑青海龙驹往城外温泉别墅山庄而去。 这一百精骑卫队,是高文信的排场门面,也是他花费了大价钱装备起来的,每人身上这套装备都花费不菲,全是好东西。 带着这支重金装备的骑兵卫队,他觉得能够震慑建安的唐人。 路边,一个茶铺里,茶铺掌柜和伙计使了个眼色,年轻伙计点头,转身而去。 第1122章 大唐管家 建安山城距离高文信的温汤山庄约有二十里,高文信骑着大马缓缓而行,这匹青海龙驹是他花费重金买来的。 高句丽本身也是半耕半牧的国家,自身也是产马的,更别说北边白山黑水的靺鞨诸部等更是产好马,而西北边的奚、契、霫、室韦、铁勒、突厥等更是良马产地。 不过这些年高句丽贵族们却流行买进口宝马,什么青海龙驹、大宛宝马、汗血宝马、河西五花马等等,备受高句丽贵族们的追捧。 本来一般的好马,以前也就值个二十贯左右,在靺鞨等地甚至更便宜,但是这些年高句丽全面扩军整兵,渊盖苏文的辽东长城军团和国王的十二卫禁军都在扩编加强骑兵。而手里凭贸易走私等利,又各攒了不少钱,于是都买良马。 一般的马还看不上,这就导致什么契丹马、突厥马、铁勒马等良马价格大涨,从二十贯左右一路上涨到了四五十贯甚至是七八十贯的高价。 而贵族们的坐骑更追求血统、品种,价格比一般良马还贵数倍,往往一匹值数百贯。高信文就拥有一百多匹坐骑,其中大多数都是奚、契、铁勒、突厥、靺鞨等良马,但也还有十几匹是来自康居大宛汗血宝马、青海龙驹、波斯马等这些顶级名马。 他屁股下这匹青海龙驹特意从天津港马商许家那买来的,花了八百贯。 而他最贵的一匹也从唐国买的,从广州港买来的一匹西域汗血宝马,据说这匹马是走的海路过来的,先从康居到波斯,再乘船到广州,一匹血统纯正的大宛汗血宝马,正是当年中原西汉武帝远征的那个大宛所产。 高文信喜欢买马,这些名马不仅高大威武,骑起来也显身份,而且他也喜欢马球、赛马这些从唐国传来的新鲜事务,甚至建安城这几年也修起了赛马场和马球场,他还投钱入了唐商的股,每年都能分润不少。 当然,他买这些名马,也不仅仅是自己骑,他也同样充当二手贩子,转手再高价卖给高句丽国中其它贵族,甚至是卖到百济和倭国,连敌人新罗和伽倻也一样卖。 从某方面来说,高信文其实是一个成功的商人,别看他花费重金买了许多名马,可他以贩养马,还另有赚头,更别说在他带动下建安城的赛马、马球以及衍生的赌彩生意,更让他大赚特赚。 高建安喜欢如今这种生活,喜欢与唐人合作,他特别喜欢唐人常讲的那句话,合作共赢。 对啊,合作共赢。 相比起来,以前那种日子真是天壤之别啊,反正让他再回到过去,他是根本不愿意的。 见识过了花花世界,谁还愿意再回蛮荒呢。 一路来到温泉山庄,高文信一边更衣,一边对山庄里那位高价聘请来,让他脸面大增的唐人管事道,“叫两个倭女奴来伺候。” “在金殿堡呆了好些天,那里条件简陋,连好好泡个热汤都不便,今天要好好泡一泡。” “对了,唐管家,上次跟你说的叫你去唐人街那里看看有没有合适的汉家奴婢买两个回来,这事办的怎么样了?” 中原贵族喜欢新罗婢、昆仑奴,近年又兴波斯姬和菩萨蛮,高句丽人如今也附庸风雅,争好这些。 高信文就花大价格收罗了这些。 除此外,高句丽人如今还流行大唐管家,谁家要是能有个大唐汉人管家,那脸上倍有光,你别墅庄园修的再奢华,若是连个身着汉式衣冠的唐人管家都没,那你也脸上无光。 一个优雅的唐人管家可不好请。 近年就有很多新罗人、百济人甚至是东瀛人、林邑人等冒充是唐人来当管家,这跟高句丽人这些年最喜欢把本国的高句丽女子卖到大唐去,谎称是新罗婢女是一样的。 有些新罗人甚至本身也是高句丽的人,因为去过中原,呆了几年,会说汉话,懂汉家礼仪,于是便冒充唐人,跑来做唐人管家,享受高薪。 这他娘的跟把回纥女人冒充是波斯姬一样可恶。 高信文找的这个唐人管家如假包换,是他特意委托合作的唐商伙伴,从登州找来的,据说这人还是中原前朝的一位官宦贵族之后,后来获罪破家,人也被流放到了登州沙门岛上。 不仅是正经唐人,还是士族呢,琴棋书画什么酒令主持,家务管理财务账簿样样精通,可就因为是流人身份,所以这辈子也没有出息之日。那商人给他弄来高句丽,也算是重新开始,起码不用在小岛上过苦日子了。 高信文对这位唐管家还是很尊敬的,人家是有真本事的,几年下来,做事滴水不差,把他这庄园打理的井井有条,甚至于他的经营等上,也多有良策,让他非常满意。 “东家交待的事,我一直牢记在心,上次唐船最后一批来建安,我特意去寻过,还真为东家找到了一个不错的。” 唐管家不跟其它人一样喊高信文城主,而是向来称呼东家。 东方是正统,自古以东为上为大,东家是正宗的人家,东位就代表主人。 这个与众不同的称呼,高信文就很喜欢。 一听说寻到了,高信文双眼放光。 “人呢,在哪,可否马上叫过来?” “这些天一直在山庄调教规矩,教他们高句丽话。” “用不着教高句丽话,就说汉话好,说汉话才显得身份特别嘛,若是一口高句丽话,如何能显出唐家妾侍身份呢?岂不让别人怀疑是高句丽或新罗婢充的?”高信文急不可耐,“赶紧召来我看看。” 唐管事退下。 过了一会,领来一个身材苗条的年轻女子,约摸双十年纪,柳眉凤眼天鹅颈细腰肢,一开口便是奴婢柳氏拜见城主,声音动人,身材婀娜,让高文信十分满意。 老家伙忍不住拉住女子的纤纤细手,“姑娘哪里人氏,叫什么名字,家里可还有什么人,为何到了辽东?” “妾身本长安人氏,家父原是隐太子府的九品主事,武德九年死于长安之乱,因此家道中落,后随母来登州投亲,却寻不到亲戚,只得无奈寄居登州,母女艰难为生。因家中无钱置办嫁妆,故一直未能嫁人,这几年母亲生病,寻医问药花费巨大,欠下许多债务,无力偿还,可母亲后来还是病逝,无钱安葬,只得卖身葬母·····”说到这,这位唐姑娘还哭了起来,梨花带雨嘤嘤嘤······ 高信文听了也不由的生怜。 “唐姑娘既然来到了辽东建安城,到了我这,也算是缘份,以后就安心留在我这,我会好好疼你的,明日,我便正式宴请宾朋,纳你为妾!” 姑娘闻听,破涕为笑。 老家伙见此楚楚动人之状,越发高兴了,便让唐管家去替他写请柬,明天便要请建安城所有文武官员、地方豪绅商贾等有头有脸的人前来山庄赴宴观礼。 娶一位大唐官宦士族人家的女子做妾,还这么年轻漂亮,那多长脸的事情,当然得好好昭告宣示于众,趁机显摆显摆的。 唐管家退去。 高信文抓着唐姑娘的手不肯放,就想要她服侍洗浴,姑娘却是左推右拒,却又恰到好处,让高信文虽然心痒难耐,但最后也勉强同意唐姑娘把最美好的一面,留给洞房花烛之夜。 另一边。 唐管家提笔开始写请柬,一会功夫已经写好一大堆,叫来了山庄里的高句丽下人,吩咐他们把这些请柬分送到建安军城和民城,还有周边的各堡寨的军官们,以及附近乡村庄园里的豪强地主们。 “东家吩咐,这次建安城有头有脸的人都要请来观礼,你们可不要有半处遗漏,否则东家怪罪下来,到时吃不了兜着走。” 下人们连连点头,这位唐先生在城主面前十分得意,是城主心腹,谁也不敢轻视。 唐管家又拿出一些请柬来,“这些是给唐人街上的那些唐商们的,这些大多也是我们东家的重要合作伙伴,都要请到了,不能失了礼数,务必送到。” 一名下人问,“为何不直接去建安平城宴客?” 唐管家微微一笑,“你们懂什么,到时要按唐礼,要把唐姑娘从平城发送,然后一路迎亲接来这山庄举行纳妾仪式的。就在平城唐人街发送,那边就算是唐姑娘的娘家了。” “再说,这里环境幽静,庄园别致,宴请宾客更显档次,自然是十分合适的。” 下人们连连点头,应命而去。 唐管家站在门口,看着这些仆从牵马出门,骑马而去,嘴角上扬。 五年了。 潜伏五年,终于得到召唤了。 刚才他已经把情报用密文夹在了一封请帖之中,现在就静侯那边的回复了。 秋风拂过。 唐管家看着这处完全就是中原唐家风格的山庄别墅心情越发愉快了,很快,这里就将连同整个建安,一起彻底的归属大唐了吧? 此地在汉之襄平城也就是如今的辽东城西南三百里,建安城,乃汉代辽东郡平郭县城故地也。 时隔数百年,大唐终于要恢复此汉家旧地也! 第1123章 纳头便拜 . 久违的唐船终于再次出现。 甚至比以往还要多的多,白帆点点如云。 一条条巨大的宝船劈波斩浪而来。 “战舰!” “北洋水师。” 建安渤海湾,大清河口,这里因建安贸易而兴,沿海依河口建起一溜码头,遍地仓库,在不远处则是连绵几里的窝棚,这些都是码头上做苦力的力夫们居住之地,建安贸易和走私的兴盛,也造就了这个码头的繁荣,还有无数的码头力夫,甚至许多在码头讨生活的人,卖茶饮汤饭的,做牙行中介的,也有做那皮肉生意等等的。 这些天因为唐船不来,这里倒是冷清了许多。 靠着码头吃饭的那些贫民力夫们顿时失去生活来源,许多人只能夜盼日盼着唐船再来,一边苦盼一边也地里挖点野菜,或是下海下河捕捞点鱼虾之类的。 当海船东来,码头上是一片欢呼声。 可紧接着,欢呼声里夹杂了些惊惶不安。 战舰。 打头出现的居然是唐北洋水师的战舰,渤海湾早就如同北洋水师的内港一样,自由出入,不受半点限制,高句丽人也早放弃了对海上的想法。 近海的渔船,或是跑海的商船,也从不敢招惹北洋水师半点。 甚至所有高句丽的船,不论是渔船还是商船,只要下海,都要提前向水师报备,每年先要从水师申请到一面北洋水师颁给的旗帜,拿到捕鱼或是经商许可执照之后,才能下海。 否则北洋水师可随时随意攻击,且不负任何后果。 当然,若是走私船,还得缴纳更高额的费用。 总之,平时北洋水师的船也经常会在建安海边出现,甚至有时还会到这里来巡视补给下什么的,大家见惯不惯。 可问题是,平时来的都是那种轻便的巡逻艇。 大战舰是不会靠近建安的。 而眼下放眼望去,遮天蔽海出现的是大战舰。 福船、宝船。 看着这些三桅甚至是四桅的巨大战舰缓缓逼近,码头上的人终于慌了。 有人想起之前烽烟,想起唐军进攻怀远。 “唐人来攻城了!” 有人扯开嗓子大喊,如丧考妣。 所有人开始四散而逃。 窝棚区的那些贫民们开始呼儿唤女,携老扶幼的往建安城里跑。 秦琅站在甲板上,看着那混乱的场景。 不需要他指挥调度,由三大舰队组成的混合舰队迅速抢滩登陆,其实都不用抢滩,码头现成的,可以依靠大船。 各舰有序靠港停泊。 轻骑兵牵着马上岸,迅速整队。 大军鱼贯而下。 没有一个高句丽兵来拦截。 只听到码头附近的一座寺庙里钟声大作,似是警报。 当第二批船开始靠岸的时候,最先上岸的一个团二百轻骑已经开始骑上马飞驰往建安城而去。 一个时辰之后。 已经有超过一万人登岸,并占据了建安河口码头。 半日后。 秦琅随军来到来到了二十里外的建安土城前,此城占地极广,建于建安山城西南的平原上,十年前这里还只是一片简陋的村庄,因为这些年贸易之兴,又无战事,这里倒是发展迅速,远超后面山上的军城,聚焦了数万户人口,城中有无数商铺作坊人口。 不过城防简陋,仅有一个周长十五里的夯土城墙,城墙前有一条壕沟,毫无险固。 事实上,高句丽占据辽东数百年,早就研究出了一套对付中原王朝讨伐的防御之法,就是依山沿河筑立山城,或立于山上,或围山谷为城,这种山城占据险要,控制道路,虽为险要易守难攻,却相对较小。 主要驻军藏兵储粮,而在这些山城旁边,一般都于平原或河谷等平坦之地,再建一座容纳百姓的城池。 一旦中原来攻,他们便把兵力和物资收缩在军城之中,据险而守,直到敌军撤退。 几百年来,这种策略还是比较管用的,毕竟中原劳师远征辽东,本就路途遥远,再加上粮草补给不便,又辽东寒冷,一旦进攻都只有几个月时间,一旦攻不下就得撤退,否则辽东的冬天会让进攻者没有粮草补给,也无地避寒。 高句丽人只要在山城里撑上几个月就行了。 说不定等敌人无奈撤退时,他们还能再尾随在后伺机咬上几口。 故此一直以来,都是军城和民城相依相辅,一山城一平地城,山城小却险,平地城大却无防。 唐军前锋早就围了建安土城,也没有遇到什么抵抗,就如高句丽人一直做的那样,他们根本没有防守这座平地城的意思。 一闻警报,只派出了些斥候远远盯着唐军,然后便开始组织平城的百姓撤退到山城去,只是时间仓促,而这些年平地城也发展迅速,有太多人口物资,没法及时转移。 唐军轻骑又迅速到来,在唐军一轮冲锋过后,高句丽军便干脆放弃平城一切人口物资走了。 “大约有一半人跑出城去了,现在城里还有约一半人堵在里面。” 虽然城门紧闭,吊桥拉起,但明显并没有什么守卫。 牛进达请战。 秦琅对老牛说,“派人去喊话招降吧,我看他们也没有抵抗之意。” 老牛点头,“我在这建安城其实也还安排了不少棋子的,不过看样子倒也用不上。关键还是后面的建安山城,包了一座山谷,周长十里,城中还有城,不好打。” 秦琅神秘的一笑,“那也未必。” “三郎难道也还有安排?” “拭目以待吧。” 果然,当老牛派出一位校尉,领着几个以前常跑建安的海商到城下喊话后,城里犹豫会,还是吊下几个筐子拉他们上去了。 又等了不到半个时辰。 南门缓缓打开,大唐魏国公秦相公的名头还是很好用的,他的那封亲笔招降书,城中的那些高句丽各大家族最终决定不抵抗。 实在是抵抗也有心无力,人家秦琅说亲率十万虎贲前来,而他们有什么?建安城主高文信根本要守也只会守山城。 再说了,今天唐军进攻的时机很好,此时城中有头有脸的,不论官员贵族还是豪强大贾,基本上都被邀请去了山城北面二十里的温泉山庄了,去参加城主高文信的纳妾礼。 城中各家现在在家的,都是些旁支或是管家之类的人物,谁有那魄力对抗那位名震天下的魏国公秦相爷? 人家当年用一千护卫,借东海龙王的神雷就轰开了辽南第一坚城卑沙城,现在秦琅带十万天兵降临,他们还抵抗个鬼。 再说了,城中唐人街的那些唐商早就封锁了整个唐人街坊,他们听说这些人已经动员武装起来了,真打起来,别说城外的十万唐军,就是城里的那些唐商和他们的护卫部曲奴仆他们都未必打的过。 所以一番商议过后,大家都选择相信魏国公的承诺。 南门打开,牛见虎第一个领着水师陆战队的轻骑营进城接管,秦琅了接见了那些出来投降的各家代表们。 每人赏赐了一两件东西,算是纳降了。 有秦琅不许抢劫乱杀的军令在,建安土城没有受到骚乱打劫,秦琅在牛见虎控制了城中各门等要害后,又派了三千人入城接管防城、仓库等,并派人巡逻街道,防止有人趁火打劫等。 城中暂时戒严宵禁,所有人暂时呆在家中。 好在唐军军纪严明,整个城池虽然安静如一潭死水,却没有半点骚乱。 在建安城外吃了一顿午饭后,秦琅便与老牛领兵继续前进。 数里外,便是建安山城。 “魏公,牛帅。” 王玄策过来拜见,“末将率轻骑成功将建安城主高文信等一众官将豪强等围在北面二十里的温泉山庄。” “高文信愿降!” 老牛惊讶的看着秦琅,“原来之前有一队战舰分开,是王都督先一步登陆了啊?” 秦琅点头。 建安城这些年跟大唐贸易往来火热,大唐也早就把建安城渗透的跟个筛子一样了,镇抚司、殿前司、百骑司甚至是兵部职方司、卫尉寺、北洋水师、镇东都督府等等诸多衙门的情报部门,都在那里安插暗桩,培养线人。 建安城主高文信的管家、侍妾、奴婢、随从都有大唐的暗桩,甚至就是建安城里的那些香火旺盛的寺庙、道观里的和尚、道士、尼姑、女冠们,都有许多也是大唐的暗桩了。 唐管家便是北洋水师安插在高城主身边的人,他送出的情报经城中唐人街的唐商秘密传递到码头贫民区,再传出来。 秦琅收到水师将领呈上为情报后,立即制订了一个斩首计划,派出了王玄策这位儒将,带领三千轻骑先一步在建安东南登陆,然后轻骑奔袭温泉山庄。 王玄策那边发动突袭时,高管家和那位高姑娘早已暗中控制住了高文信,高管家派心腹悄悄打开山庄门,引唐骑突入。 山庄众宾齐聚,虽然有许多护卫。 可毕竟这只是个休闲度假的温泉山庄,今日又是城主纳妾的大喜日子,谁也没有想到会有唐骑突然杀到。 群龙无首,四下混乱。 并没有用太多时间,王玄策就控制住了局面,而高文信也很快就被唐管家的利害分析打动,最终同意投降。 不投降也没用,他被高管家五花大绑带到了王玄策面前,不降就是个死,这些年好不容易攒下的这万贯家业如何舍得? 何况王玄策也跟他说了,魏国公承诺,投降后到时送他去洛阳或长安,仍然能继续享受荣华富贵,就算城主不当了,也不失富贵。 高城主是个聪明人,否则这些年生意也做不了那么红火,会做生意的人,都比较精明会算计,懂得分析利弊利失。 高城主一番分析后,最终认为还是降唐比较明智。 老高投降,主动出面再劝降其它还惊慌不定想要顽抗的建安众人,这位以身说法,很快也把本来就都是一条绳上蚂蚱的建安利益合作伙伴们都说服了。 少数几个一根筋的,则被王玄策毫不犹豫的下令拿下,最后还不忘记交给高城主等人亲自处死,也算是让他们纳了个投名状。 于是乎,当秦琅刚抵达建安山城下,还在等绕后的部队抵达指定位置,准备到时四路齐攻,这边捷报传来。 不用打了。 老高骑着他那匹青海龙驹带着一众部下也跟着赶来,见了秦琅,纳头就拜。 “能让山城打开城门投降吗?”秦琅问。 老高拍着胸膛,砰砰作响。 “能!” 老高镇守建安城多年,而且他还是世袭城主之位,就是建安城本来就一直是他们老高家的地盘,建安城和建安城的兵马,都算是他们老高家半私有的产物,这是高句丽以前部落制时代遗留下来的产物。 就如同渊盖苏文世袭东部大人之位一样。 建安城的头头脑脑在庄园被一网成擒,现在山城里其实也都是些小娄罗,而且兵力也不多。 老高骑马跑到城下一通喊,山上的那些当班小队长们一通面面相觑,再看看那山下红旗招展,人马如潮的唐军兵马阵势。 得,既然城主都降了,那咱们还打什么,赶紧也降吧。 建安城门大开。 这次轮到王玄策一马当先,带着杜正伦和杜楚客两司马进入山城接防。 进去之后,两位杜司马左瞧右瞧,看了好一会,忍不住道,“这就是高句丽名城大镇?” “呸,还不如我大唐天南之地的象林州,这也太简陋了,根本就是个山谷嘛,说是个大寨子还差不多,还建安大城。” “这小土包也敢叫金殿山?这才几座高?我大唐圣人的金殿都比这大的多!” 大家一通鄙夷。 王玄策顾不得吐槽,他带兵迅速的接防各处,好多先前从平地城跑来的百姓,都有些懵逼,这一天尽跑路了。 从码头跑到土城,从土城又跑到山城,还没停下来踹两口气呢,这就降了,那岂不是白跑半天。 早知道还跑啥啊,跑这几十里地,累的跟个狗似的。 不过对于高城主率众投降,大家还是愿意举双手再加双脚支持的,谁愿意打仗啊。 秦琅入城,进入金殿山堡。 “我看此山如同一块大金锭,不如就改名金锭山吧,此城堡改名金锭堡。” 把显得有些僭越的金殿山和金殿堡改了个名,秦琅再次下令约束将士,严明军纪,不许劫掠。 当然,大家也都辛苦一场,没有功劳也有苦劳。 “首战旗开得胜,兵不血刃拿下建安,皆仰仗圣人龙威,也是众将士之力,各记功一件,取建安府库,每人赐绢二匹,另赏赐酒肉犒赏!” 看书领现金关注vx公 众号 看书还可领现金! 众将士皆欢呼! 高文信等一众建安降将们则一个个有些紧张不安的坐在那里,不住的讨好假笑。 倒是建安的那些唐商们,这时都慷慨的站出来,表示唐人商会愿意拿出大笔钱粮肉蔬等犒赏我大唐将士们。 秦琅笑纳,令参军记下,并称赞他们为义商良民! 第1124章 捷报频传 河北,沧州。 大运河永济渠,也称御河。 秋风萧瑟,白桥畔。 李世民与太子在此分别,即将各奔东西,皇帝将沿运河北上先往幽州,再入辽东。而太子则将分道往西,前往定州监国,总督粮饷。 “好了,就在此分别吧。” 李世民拍了拍太子承乾的肩膀,“萧瑀、李靖留守长安,房玄龄、魏征坐镇洛阳,朕把马周、李大亮留给你同往定州。算下时间,秦琅也该到了。无忌我带去亲征随驾了,有事多询问秦琅马周,代北边防,则交给李绩。” 皇帝很耐心的交待。 “儿臣祝愿圣人早日旗开得胜,班师凯旋!” 皇帝上马,临行又停下马。 “大郎,把你身上的袍子解下来与朕。” 承乾愣了一下,望了下自己身上的袍子,这只是一件很普通的褐色袍子,既不华丽,也不厚重,乃是秋款。 “父皇,儿臣身上褐袍有些脏旧,马上去取一件大氅来与圣人。” 李世民却叫住太子,“不用了,就这件秋袍很好。”皇帝把太子身上解下来的褐色秋袍直接就披在了身上,并当众对太子道,“下次再见你之前,绝不换此袍!” 这话有些出人意料,陪同在侧的国舅、中书令长孙无忌心思灵敏,马上猜出皇帝话中之意,笑着附和称赞,“圣人之意,是不用等到更换冬袄便可凯旋矣!” 褐袍轻薄,辽东的冬季这件袍子肯定过不了冬,而皇帝说不再见太子不换此袍,那很明显皇帝是要在需要换更厚的袍子前就能回到定州了,那时肯定是已经得胜而归。 当然,这其实也还有另一重意思。 那就是此次征辽,皇帝早就已经提前定好了作战时间,最迟在寒冬到来前就要停战。 诸将一听,齐赞圣人威武。 “报!” 许洛仁从登州赶来。 “秦琅呢?”皇帝看到只有许洛仁一人回来,惊讶。 许洛仁只好把在登州遇到牛进达截胡一事说明。 听说秦琅接旨后从岭南沿途招了八万人马北上,在登州被老牛劫去辽南后,李世民愣了下,然后大笑起来。 “这个秦琅啊,朕欲用他为征辽主帅,他始终不肯答应,不料如今却被牛进达劫去做了个参军了,哈哈哈。也罢!” 皇帝大笑着骑马北上。 路上,皇帝口述,岑文本草拟,做亲征高句丽诏。 高丽大对卢盖苏文,背逆其主,酷害其臣,窃据边隅,肆其蜂虿。朕以君臣之义,情何可忍。若不诛剪遐秽,无以澂肃中华。今欲巡幸幽蓟,问罪辽碣,行止之宜,务存节俭,所过营顿,无劳精饰。食唯充饥,不须珍膳。水可涉度者,无假造桥;路可通行者,不劳修理。御营非近县学生、老人等无烦迎谒。 皇帝要求征辽期间,行军、起居一概从简,饮食只需充饥,不准备御用美食。但凡能涉水的河流,也绝不修桥。军队能通过的道路,也不做额外修整。沿途地方官吏等,更不需迎接等。 反正就是要行军速度,同时减少不必要的开支,避免过多消耗百姓。 原本李世民准备先去幽州,这个时候听说牛进达劫了秦琅,拐了秦琅带来北上的八万人马浮海渡辽,立马重新做了部署。 “牛进达本就有数万之兵,如今又得东南八万,更添秦琅这尊杀神渡海,朕敢说牛进达肯定憋着坏,要出大招了。” 国舅长孙无忌也对此说法赞同,秦琅之前一直不愿意挂帅东征,这次被老牛弄去了辽东,手里又有了超过十万人马,这肯定是要搞事情了,不管是不是秦琅本意,但以秦琅以往的战绩来看,他不出手则已,一出手绝对是要惊人的。 随军的尉迟恭认为,秦琅渡海后,估计会立马攻建安、安市城,以策应主力攻辽东城的战略。 李道宗则认为,秦琅用兵爱用奇用险,也有可能会直捣平壤。 “朕以为,秦琅大可能会兵分两路,大部突击建安,再派一支偏师沿海岸往东打。”皇帝本身是个战略大家,是用兵高手,他综合目前局势,准确的把握了秦琅的心思。 “得加快行军速度了,不去幽州了,让程咬金加速行军,朕率北衙六军也随后赶来。” 皇帝为了抢时间,甚至修改了行军路线。 不走北路出关,而是沿海走傍海道,出临渝,过辽泽,直驱辽东城。 “不能让秦琅抢了先,若是高句丽人一不注意,秦琅说不定就连下建安、安市,甚至把辽东城都给打下来了。” 这话引的大家大笑。 虽说这种可能性很小,但秦琅是谁,灭国数国的狠人,大唐最年轻的战神,还真是有可能的。 当然,高句丽人经营辽东防线多年,屯驻大量兵马,为了避免几路人马各自为战,所以李世民的加速行军也是很有道理的。 皇帝亲统的北衙六军,选的皆是精锐,每军五千人。共骑兵一万二,步兵一万八,骑兵一人双马,步兵也全都有坐骑机动,更配有驮运帐篷武器等的骡驴随军,皇帝一声令下,全军加速行军。 沿途所过,皆于野地宿营不入城池,也不接见地方官员耆老学生等,这般晓行夜宿,于十月底便出了渝关,进入辽西。 刚入辽西,便接到了从秦皇岛港发来的捷报。 渝关,便是后世北戴河,大唐在渝水边设渝关,以此关为界,西为河北平州,东为辽西营州。 始皇帝东巡碣石,派燕人卢生入海求仙,曾驻跸于此,故名秦皇岛。 贞观大兴工商,开海贸易,不仅东南沿海大兴,北方诸港也同样兴起,秦皇岛因位于渤海海岸,北依燕山,西有渝水,港阔水深,风平浪小,最关键的是一年四季不冻不淤,是北方一座天然港口。 故此,开埠通商后,这里也就越来越繁华热闹。 “秦琅已经拿下了建安?还大败安市之军,如今都已经兵围安市城了?” 皇帝听到这消息真是震惊不已,他身上还穿着那件太子的褐色袍,一路餐风饮露,半点没停歇的赶路,没想到,才刚过渝关进辽西,就听到如此大捷。 “赶紧细细道来,究竟是怎么回事!” 报捷的乃是牛进达派来的参军,本是从安市城下渡海过来,在秦皇岛港登陆,然后打算去幽州面见天子报捷。 不料天子已过临渝,倒是省了许多路。 参军便向天子娓娓道来。 秦琅如何率领大军浮海进军建安,又是如何通过建安城中的暗桩掌握了高句丽人的底细,又如何安排人趁建安城主纳妾摆宴时将他们在庄园一网打尽····· “秦相和牛帅兵不血刃拿下建安城后,封锁消息,让城主高文信派心腹持其手书往安市城主梁万春处求援!” 那安市城主梁万春不知是计,果然派麾下集结四万人马来援建安。 被秦相于马鞍山设伏袭击,一举歼灭其军。 “四万人都歼灭了?” “尽歼!” 长孙无忌、李道宗、尉迟恭等一众随驾大臣将军们也都闻讯赶来,李世民便让参军细细道来。 “究竟是怎么个伏击之法?” 原来,秦琅拿下建安后,严明军纪,与民无犯,一面宣布戒严宵禁令,一面又颁布废高句丽刑律,正式推行大唐律法之令,同时委任军将暂任建安各级官员,负责各方面事务。 同时又封锁了消息,拦截道路,不让安市那边知道这边变化。 紧接着他让高文信派心腹去建安求援,说卑沙牛进达领三万人来攻,邀请城主梁万春派兵过来包围聚歼牛进达。 这边信使出去,那边秦琅也就跟着领兵北上。 他带人进驻安市城南下必经之路上,埋伏于马鞍山。 当梁万春派了四万人马南下路过,秦琅故意先派王玄策引军五千拦截,双方一场战斗,王玄策败退,梁万春麾下大将得意追击。 待安市军一路追击,拉成一条长蛇,路过了马鞍山下狭窄地形时,秦琅令牛进达引军两万自高句丽人背后杀出。 安市军不料后面还有唐军,被包围后兵马混乱,忙分兵抵御。 可此时四万安市军所在之地,是秦琅早就预选好的战场,一面是马鞍山,一面却是条河,地形狭窄,兵马追击时拉成一字长蛇,被前后一堵,顿时惊慌。 而秦琅亲自引兵伏于马鞍山上,待其混乱之际,命令山上鼓角齐鸣,然后亲自领着精锐大部自山上杀出。 居高临下俯冲,直接就把安市军长蛇斩成无数段。 包围、切割、各个击破。 秦琅以逸待劳,又事先在此埋伏了八万人马,以二对一,可谓是打的十分轻松。 安市军被打的落花流水,却无路可逃,最终被秦琅斩首八千之后,余皆弃械跪地投降。 秦琅缴获了三万匹马,五万头牛,还有无数器械等,可谓大获全胜。 马鞍山一战后,秦琅趁胜进军至安市城下,把安市城团团包围。 不过那城主梁万春倒也是个狠人,虽然四万人马全军覆没,却依然没有半点投降的打算。 第1125章 所向披靡 安市城,城名乃是沿用汉代安市县名,安市县是汉辽东郡十八县之一。 汉代安市县在后代营口大石桥一带,是建在平原之上的,不过高句丽人虽沿用安市之名,但安市城却是座山城,另择险要建立,建在后世海城东南的赢城山上。 此城比建安城还更险要。 循山为城,周十余里,东高而西低,椭圆形。 城内约有六千亩之大,城中有山泉,由东向西流出城外,东西南北各开一门,西门为正门。 东门置山城最高处,东西二门相距二里,南北二门相距一里。 在安市城四面,皆有小山,各立堡寨,分兵把守。 此城是辽东平原通往高句丽腹心的咽喉之地,故此二百年来不断加固,十分险要。 镇守此处的安市城主梁万春,却也不是等闲之辈。 他本是高句丽六部之一绝奴部贵族,是国王高建武的心腹大将,在高句丽改革军制,仿唐建立禁军十二卫的时候,梁万春为左卫大将军,在朝中一直与权臣渊盖苏文不对付,被渊盖苏文视为眼中钉,是他弄权的阻碍。 所以后来被渊盖苏文赶出朝堂,国王维护,将之安排到安市城为主将,梁万春带着绝奴、灌奴两部组成的左右两卫禁军中的精锐,来到辽东安市城,在这里整训兵马,安抚民生,倒也政绩突出。 渊盖苏文几次找他麻烦,甚至之前还弄的兵戎相见,渊盖苏文大怒之下引兵十万来围安市,要拿下治罪,可梁万春直接就召集人马撄城而守,根本不理他。 最后国王出面调停,才让渊盖苏文退兵。 梁万春据安市经营多年,手底下是国王左右卫的精锐,他手下有邹定国、李佐升、欧飞、暨武、张猴孙五员大将,号称是五虎上将,分守安市以及周边诸城,共计十万人马。 也算的上是兵强马壮。 故此先前莫离支渊盖苏文这位权相领军十万来威胁,他都一点不怕。 如今虽然被建安城主诱骗损失了四万人马,却还仍然头铁。 俗话说的好,兵熊熊一个,将熊熊一窝。 杨万春是个狠人,手底下的兵自然也不怂。 面对秦琅派来劝降的建安城主高文信,破口大骂,并将其派去的使者直接斩首。 劝降不成,秦琅倒没急着攻城。 主要还是这安市城确实十分险固,而这梁万春又战意昂扬,其周边又有许多小堡堡拱卫屏障。 秦琅便在安市城下扎下营连,暂且按兵不动。 他一面派人渡海去幽州向天子报捷,一面派人去北边联络程名振、张俭、程咬金诸将。 李世民长孙无忌等都听呆了。 “这仗打的漂亮!” 尉迟恭狠狠的一巴掌拍在大腿上,面红耳赤,“这小子打仗是越来越厉害了,俺佩服!” 曾经被尉迟恭一拳差点打瞎一只眼睛的江夏王李道宗赶紧离他远点,“秦相真是用兵如神也,建安、安市那是辽东防线南面的两座重城,拥重兵十万,城坚兵多,易守难攻。想不到,秦相居然这般轻松的就取得如此大捷!” 这时参军也还告诉了皇帝等一个好消息,拿下建安后,完整取得了城中的粮草辎重,获取了许多粮食,这都是高句丽人这些年来辛苦积攒存储的战备粮。 而歼灭了安市四万援军时,也夺取了大量的牲畜牛羊和粮食。 秦琅胜利后,还马上就派人往大连旅顺登州天津秦皇岛诸港召商,战俘奴隶和缴获牛马等换粮食。 让商人们运粮来换奴隶牛马等。 各处商人闻风而动,满载盐粮酱菜冬衣等争赶而来,据说现在建安城已经成了一个巨大的交易市场。 场面火爆。 李世民与长孙等都有些面面相觑,这秦琅胆子也确实大,刚打了胜仗,马上就把战俘给卖为奴隶了。 “都卖做商人为奴换粮食了?” “也不全是。” “那些酋长官将等俘虏,先送去登州看押,听候圣人处置。而其它俘虏兵士,则直接发卖为奴。对于建安投降者,则全都不动,保护他们人身和财产安全。” 不仅如此,秦琅对安市周边的高句丽人,也比较客气,并没有派人扫荡捉捕,反而还出钱雇佣他们来帮忙修营寨。 秦琅现在在安市城前修寨子,也占据了一座山,要修一座山城,同时在山下修永固式营寨,一副要跟高句丽人耗到底的姿态。 李世民不知道要说什么了。 秦琅不仅灭掉了辽南一半的主力,而且夺了一座重镇,又围死了一座重镇,更不费朝廷半点人物钱粮,就解决了粮草补给问题。 甚至现在还在安市城下开始储备粮草,以做接下来攻安市和北面辽东城等的军需准备。 本来正常情况下,朝廷虽然在辽西营州的柳城储备了不少粮草,但从柳城把粮草转运到辽河西岸前线,还是十分远,且车马难行运输不便的,这也是限制了皇帝亲征兵马数量的重要原因。 兵越多,吃的粮草越多,需要动用的民夫也越多,而民夫也同样需要消耗粮草,民夫多消耗更多,这就像是个循环,当年杨广的百万征辽就是因此而败。 粮草对于东征太重要了。 现在秦琅从卑沙往北数百里,在卑沙北面六百里的安市城下,建立了一个粮草基地,这里距离辽东城仅一百多里了。 而原本的粮草基地营州柳城,距离辽东城多远? 最近的距离都五百里,还得跨越二百里大辽泽。 这比秦琅拿下建安城,歼灭安市五万主力的消息,还让李世民兴奋,如此一来,就不用担心粮草问题了。 “秦相能拿下安市吗?”李道宗问。 而长孙无忌也有些担忧,高句丽人不可能看不出来秦琅屯兵此处的利害,所以接下来高句丽人极可能要反扑秦琅。 若是站不住脚,或者兵败,那可就危险了。 “必须立即增援秦琅。” 李世民赶紧取来地图,对着一番研究,做出最新调整。 “命在辽泽的程名振、张俭率所部两万余人马,立马往东南增援安市城下秦琅,与之会师,抵达之后,由秦琅节制。” “授秦琅辽东宣尉经略招讨使!” “传旨程咬金,趁秦琅在南边吸引了高句丽人的目光,赶紧兵出通定,从北面绕过辽河防线!” “我们也不能闲着,全军加速,直驱辽东城!” ······ 十一月初。 辽东风起云涌,烽烟四起,高句丽凭长城而守,却也被调动的东奔西走,疲惫不堪。 亲自赶到辽东城中坐镇指挥的莫离支渊盖苏文,这位喜欢身上佩带五把刀的高句丽权臣,这个时候也是被各种军情警报弄的懵了。 一会唐军出现怀远,一会退入辽泽,一会又有兵出营州往辽东来,一会又说建安失守,一会安市军又大败,到处都是唐军。 渊盖苏文都搞不清唐军的主力在哪,目标何处。 在听到安市损兵四万,建安失守的消息后,渊盖苏文也顾不得说幸灾乐祸了,虽然杨万春一直跟他作对,镇守安市,控制着辽南地区,手握十万雄兵,是他眼中钉。 可他也清楚,辽东千里长城防线本就是一体,当年丢了卑沙,就让这道长城防线有了缺口了,如果再让安市失守,那辽东城也就侧翼不保,到时辽东城也孤军难守。 不管愿不愿意,他都得救援安市城。 只是渊盖苏文也是个狠人。 思虑许久后,最后他一面派人去安市城让梁万春继续坚守,一面派人急奏国王,让他调北部傉萨高惠真和南部傉萨高延寿统领高句丽禁军以及靺鞨部落兵马增援安市。他自己却仍然坐守辽东城不出。 高延寿、高惠真等与梁万春一样,都是国王的心腹,渊盖苏文想借唐军之手,把国王的那支十二卫禁军给消耗掉。 这样一来,到时国王就再也没有力量与自己抗衡了。 ······ 程咬金在营州听到捷报,大笑数声。 “这个老牛,还真有一手,居然把秦琅给拐过去了,让这老牛露脸抢功了。” “儿郎们,咱们才是主力,可不能丢人了。” 当天,老程率领人马出柳城,转向北急行。 一路奔驰四百里,突袭到通定堡下,高句丽人完全没料到本来已经往怀远去的柳城唐军,怎么会突然出现。 城中只有千余守军,被老程带兵团团围住,一番猛烈攻击后,拿下。 破城之后,老程留下伤兵守通定堡,并看守俘虏,然后马不停蹄的渡过辽河,直接杀到了玄莬城(沈阳)。 另一路。 本来还在辽泽里跟怀远镇高句丽军玩躲猫猫的程名振、张俭二将,接到旨意后,也是连夜收拾。 天微微亮,便全军拔营南下。 一路向东南狂奔四百里,把高句丽人远远甩到身后,穿过了他们的长城防线,成功抵达安市城下,与秦琅军会师。 十一月初六,程咬金拿下玄莬后,再攻盖牟城(抚顺)。 此时盖牟城中守兵不多,有部份兵马先前南下去增援怀远未归,被老程突然杀到,两军激烈攻防。 老程用了三天时间,强攻下盖牟城,俘获两万口,缴获城中粮草十多万石。 他顺利在辽河东面上游建立起了一个稳固的粮草基地,稳固了辽西营州柳城到通定、玄菟、盖牟的这条补给线。 盖牟城是一座大城,老程在盖牟遇到了激烈抵抗,但老程此时军锋正锐,攻势如火,双方激战三天,攻破城池,但也付出了三千人的伤亡,是东征以来的首次重大伤亡。 好在盖牟城终究拿下,高句丽加尸城主领兵两万来援,就差一步就到了,终究还是让老程先一步拿下盖牟城。 加尸城主只得半道折返,不敢挑战老程的锋芒。 皇帝李世民仅用五天时间,强行渡过几百里的大辽泽,遇泽垫土,遇水搭桥,走出大辽泽后。 李世民穿着褐色袍子,回望吞噬了数百士兵的辽泽,下达拆桥命令,以示背水一战,有进无退的决心。 “进军辽东城!” 皇帝一面亲率北衙六军三万人冲向辽东城,一面派人往北面南面召程咬金和秦琅两部会师辽东城。 先下辽东城,再破平壤! 辽东城作为高句丽辽东第一重城,当年杨广数攻不下,如今李世民就要亲自拔下这座坚城,彻底撕开高句丽的国门。 兵贵神速,不能等高句丽人反应过来,再调兵来援,必须得一波推平。 李道宗做为李世民的迷弟,又是宗室大将,当仁不让的请为先锋,愿意第一个打到辽东城下。 李世民便拔给他轻骑四千,让他为前锋先行。 第1126章 千骑击万显骁果 “发现辽兵。” 果毅都尉马文举骑马赶回,报告发现敌情。 “辽东城守军?”四十岁的江夏王李道宗勒停战马询问道。 身材魁梧的马都尉身披明光,摇着头道,“距离辽东城还有三十里,发现的辽兵却是从北边顺着沙河下来的,我们抓了两个舌头,他们说是从乌骨城过来的援兵。” 听说是乌骨城来的援兵,李道宗马上从怀里掏出一张辽东地图,这乌骨城距离此地可不近,乌骨城在鸭绿水支流爱河畔,距离此处四五百里。 “多少人?” “我们遇到的是他们的前锋,约一万人,后面还有差不多三万。” 李道皱眉,“这些人怎么出现在这?” “听说程大将军在北面连破高句丽数城,这些人原本是准备去增援盖牟城的,结果还没赶到城就被程大将军攻破了,他们不敢战,便转而南下来辽东城了。” “要不放他们过去?”副将张君义道。 李道宗有些犹豫。 “若是放他们过去,四万人马进了辽东城,以辽东城之坚再添强兵,只怕到时更加难攻了。”他咬咬牙,“我们不能放他们进辽东城,想办法阻击他们一下。” 张君义劝道,“郡王,我部只四千骑,还一路急驰到此,眼下人困马疲,野地里以四千对四万,毫无胜算,况且东面三十里就是辽东城,城中辽兵随时会来。” “那也不能放他们过去。”李道宗道,“魏国公在南面连战皆捷,已夺首功,卢国公在北也是攻取高句丽数城,咱们好不容易充当回先锋,遇上敌军了还不敢打?咱大唐可不仅有魏公、卢公这样的大将,咱们就差了?” 马文举立马请缨。 “末将愿率本部千骑打头阵,趁高句丽人还未发现我们踪迹,杀他一个措手不及,先灭了他的前锋!” 张君义是行军总管,是这四千人的副将,听了马文举的狂妄之语立马喝斥。 马文举却没罢休。 提着陌刀大喊道,“不战强敌,何以显壮士?” 要说来,这个马文举也不是简单人物,隋末时他便随杨广来征过高句丽,战过辽东城了,那个时候他是杨广的骁果军,已经是郎将了。后来东征失败,又经历过雁门之围,最后随杨广南下江都。 当时的马文举年轻少壮,对杨广留恋江都不归十分不满,便随上官司马德堪、宇文化及等发动江都兵变,并随裴虔通等逼杀杨广。 后来,马文举随宇文化及等率骁果军西归,最后兵败归附降唐。 马文举骁勇无比,当年杨广的骁果军,本就是一支于精锐之中挑选出来的精锐,是一支天子亲军,常备募兵,与一般府兵不同。 只可惜因为弑君,马文举归唐之后近二十年也没有怎么升迁过,到如今也仅是个果毅都尉,但比起裴虔通等这些人在贞观朝都还被追究弑君谋逆之罪,他还算好的。 即将五十知天命,马文举却也仍然胆气豪横。 李道宗打量了马文举一会,对他点头。 “好,你率本部千骑去试探下那些辽兵。” 待他领前军离开,李道宗也立即让全军开始披甲备战。 马文举麾下千骑,来自北衙羽林军飞骑营,又称千骑营,是跟当年骁果军一样的禁卫精锐,皆是关陇子弟,十分骁勇。 听马文举回来说要以千骑对万,个个激昂奋勇,全都策马跟随而去。 一千骑,静静的埋伏于路上。 当乌骨城前军一万人马如长蛇般开到,马文举拉起战马,翻身跃上,挥动陌刀大声呼喝,身后骑士纷纷上马,跟随冲锋。 “不遇强敌,何以显壮士,立功!” 再一次驰骋于辽东,马文举脑了不由的浮过二十多年前的一幕幕,那时将门子弟的他年轻热血,响应骁果令应募为骁果,从征辽东。 当年与他同应的还有肉飞仙沈光等许多人,都是京中豪杰侠少,热血勇武。沈光凭借着出色的本事,先登辽东城,被守军打下城,又能跳起来再次衔刀攀城而上,让皇帝都为之赞叹,破格提升为五品朝散大夫,赏赐良马宝刀,带在身边护卫。 马文举在辽东战场上虽表现不如沈光,但也凭着真本事攒下不少高句丽首级,一步步获勋授阶升职。 再回首,往事如烟。 自己已经不再年轻,不再是二十岁的小伙子,但胸中那股热血,他仍未熄灭。 这次东征,是他好不容易才求来的机会,来之不易,就越发需要珍惜。 “杀贼!” 马文举挥着丈八陌刀,一马当先杀入敌阵。 高句丽人被杀了个人仰马翻,措手不及,他们增援盖牟不及,南下辽东城,辽东城在望,所以也就放松了警惕,谁也料不到在辽东城下居然还会遇袭。 马文举老当益壮,在马上陌刀连挥,左劈右砍,连杀数人。 身后飞骑营禁军骑士们,也全都嗷嗷的往前冲,一千骑愣是杀出了万马奔腾的气势。上万的高句丽乌骨兵硬是被他们打的到处乱跑,高句丽将军慌乱过后,发现仅有千把骑来袭,倒也马上稳住心神。 开始指挥调动。 前部已溃,好在人马众多,后面六七千骑还没乱。 缓过神来的高句丽将军调动兵马,正面布阵阻击,又派兵从两翼包抄,准备把这千把狂妄唐骑给吃掉。 盖牟城下,他们面对气势如宏的唐军没敢上去,但现在,打个落单的唐军还不敢吗? 步兵结起坚阵,长矛头如林,后方弓箭手也密集攒射。 马文举等冲溃前军,杀到阵前,冲不过去了。 虽然千骑营是禁军精锐,可毕竟也只是一支轻骑,面对着密集的长矛阵和漫天箭雨,终究是数量太少了。 冲了几轮都没冲过去,在阵前留下了遍地尸体。 而高句丽人的轻骑从两侧迂回包抄过来,马文举等陷入包围之中,只能奋力死战。 李道宗这时也终于领着三千余部赶到。 “张总管,我与你一左一右,两翼掩杀,先杀散他们的轻骑。” 李道宗迅速做出部署,两人各率一千五百骑杀入战场。 张君义看着已经陷入重围的马文举,吐了口唾沫,“郡王何必救这弑君者?他刚才不是很狂妄吗?” 李道宗面色不悦,“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 “那请郡王在此押阵,末将领兵去撕开口子,把弑君者救出来再说。郡王千金之躯,岂能轻易涉险。” 张君义劝说李道宗留下,自率兵马杀过去。 张君义也是禁军悍将,领着轻骑狂冲过去,对着高句丽人就是一顿乱砍。 眼看着就要撕开一道口子,把马文举救出来,结果后方马蹄如雷,又一支高句丽骑兵赶到了,却是后方的兵马闻讯加速赶到。 张君义措不及防,本来正追着高句丽人砍,结果自己一下子陷入高句丽骑的反扑包围之中,双方数量悬差太大。 他也搞不清楚敌方又来了多少人,反正视线所及,尽是高句丽人马旗帜。再看向那边,马文举所部已经看不到影子了。 不知道是被歼灭了还是在战斗中。 心中权衡了一下,张君义下令突围撤退。 “撤!” 张君义带着调头撤退,其余唐骑也都跟着旗帜跑,高句丽人穷追猛打,一时间唐骑狼狈万分。 李道宗领着几百骑在后方押阵观战,结果就看到张君义没一会就败退回来了,可怕的是他只顾逃跑,结果搞的几千骑毫无阵形,已有溃败之象。 李道宗也号称宗室名王,那是处处模仿堂兄李世民大帝的,当初在朔方灵州镇守多年,也拿着突厥练过手的,后来还打过吐谷浑等,统兵能力还不错,要不然这次也轮不到他做先锋。 江夏王大怒,这个该死的张君义,就算战局不利,那也得保证阵形,你可以拉扯,你不能直接就这样乱跑,这千军万马的,你这撒开腿一跑,还如何收的回来? 李道宗提起自己的马槊,领着亲兵逆行而上,挥槊接连打落几个乱跑的骑兵,然后下令,敢继续逃跑的杀无赫。 终于让败逃的骑兵停了下来,在他身后重新集结。 李道宗不顾亲兵劝阻,带着自己押阵的轻骑和卫队,再带上刚拦下来的败兵,对着高句丽追兵就一个猛子冲了过去。 不到千骑。 逆流而上! 江夏王一马当先,就如先前马文举、张君义一样,只是这次他面对的局面更糟,但他却没有半点胆怯。 千骑反冲。 李道宗率骑左冲右突,直接就盯着高句丽人主将的位置杀去,不管不顾。 仗打到这份上,反正就算是死,也得拼死拉几个垫背的。 郡王都已经亲自上阵冲锋了,那些禁军骑兵们谁又会再跑,都纷纷调头反冲,甚至全都跟着杀向那面高句丽主将旗帜。 擒贼先擒王,其它的先不管。 那位高句丽主将也慌了,谁遇到过这种打法,这不是疯了吗? 他刚才已经把骑兵都派出去围先前出击的两支骑兵了,全撒出去了,这个时候后方反倒拉开了阵形,防守出现了空缺,李道宗这般不要命的杀过来,惊的他只能暂避锋芒。 于是乎一个追一个跑。 李道宗拼命追,高句丽前军主将拼命逃,然后更多的高句丽人又在后面追李道宗,连本来已经陷入绝境的马文举部都一下子多了些生机。 乱战一团。 李道宗终究没能追上那高句丽主将,而且随着时间流逝,高句丽后面援军不断赶来,很快李道宗和麾下几千前锋已经再次被合围,这次是所有人都被围住了。 天空一道惊雷响起。 下雨了。 紧接着西面马蹄如雷。 一员唐军大将顶盔贯甲,手持黑漆马槊,背负九节钢鞭疾驰而来,在他身后是八千唐骑。 “呔,高句丽小儿,休伤我大唐王爷,你尉迟爷爷来也!” 关键时候,尉迟恭率八千骑兵赶到,他如天神下凡战神降世,领着八千轻骑如一把利剑猛的刺入高句丽军中,然后狠狠的划开。 高句丽试图再次把这几千唐骑包围分割,可这次却再也扛不住了,尉迟恭之凶悍,无人可挡,八千精骑之雄壮,无往不利。 在他们的不断冲锋之下,高句丽军层层溃败,最终战场上约两万人大溃而逃,四下奔走,尉迟恭与李道宗领着如狼似虎的唐骑反过来一路追杀。 追杀三十里,斩杀三千余,最后直追到了辽东城下,看着紧闭城门龟缩不出的高句丽军,唐骑们跳下马,对着辽东城齐齐解了裤子,对着城上一起撒了泡尿,这才扬长而去。 第1127章 金吾纛旓临辽东 立马辽东城外,大唐天子李世民遥望这座辽东第一重镇坚城。 良久,皇帝即兴赋诗一首。 “玄菟月初明,澄辉照辽碣。 映云光渐隐,隔树花如缀。 魄满桂枝圆,轮亏镜彩缺。 临城却影散,带晕重围结。 驻跸俯丸都,伫观妖氛灭。” 尉迟恭大声赞道,“好诗!” 李世民扭头瞪了老黑一眼,你知道什么叫好诗什么叫坏诗吗?老黑悻悻闭嘴。 江夏王李道宗上前请罪,“臣损兵折将,丧师辱国,请圣人降罪!” “王弟何出此言,你以四千冲敌四万,这份勇气可是难得,况且最后还大败敌军,斩首三千余级,俘虏众多,这份功劳还不够大吗,朕要重赏才是!” 李道宗羞愧的道,“若非鄂国公及时赶到救援,臣便将陛下四千精骑葬送了,实是罪无可赦!” 皇帝把李道宗扶了起来,还替他整理了下衣裳。 “今日你们这一战,详细情况朕也都了解了,都尉马文举、参军事东何皆表现勇悍,特嘉奖升阶一级,王弟也当记大功一件。唯有行军总管张君义,临战怯弱,几致败军,当斩!” 超拜马文举中左卫中郎将,东何为游击将军。 皇帝话落。 立时有百骑拖了总管张君义下去。 任由张君义如何喊叫,李世民也只是脸色冷漠。此次东征,诸军进展顺利,攻势如火,捷报频传,秦琅先下建安,再破安市军,程咬金也是连下通定、玄菟、盖牟诸城。 但东征也并不一帆风顺。 翰林院大学士岑文本在过辽泽的时候,感染风寒,结果一出辽泽就病死了。而左屯卫大将军、将作大匠、飞骑营统领、金城郡公姜行本更在今日被流矢射杀。 姜行本是皇帝心腹,更是大唐难得的建筑、设计大师,跟阎家兄弟一样都是国宝级人物,这次东征,姜行本随驾亲征,就是全军的总工程师,李世民能迅速渡过辽泽,姜行本功不可没。 结果刚到辽东城下,姜行本带着一队工匠正在观察河道地形呢,就遇到一伙败撤过来的辽兵,不幸中流矢而亡。 这是大唐征辽来战死的第一位高级大将,十二卫大将军级别,还是郡公,李世民如何不恼,皆因张君义的不敢死战。 片刻。 张君义首级被端了上来。 李世民不屑的看了一眼,“传首诸营,以儆效尤。” 对于不幸的姜行本,“赠姜行本左卫大将军、郕国公,谥曰襄,陪葬昭陵。” 而半路病逝的岑文本虽非战死,但李世民也给予很厚的追赠。 “赠岑文本侍中、广州大都督,谥号为宪,陪葬于昭陵!” 刚到辽东城下,两个三品没了。 战事未休,两位大臣的遗体只能先派人送回中原,但辽东还得继续征伐。 眼前的辽东城,更是必攻之城。 尤其是对于唐军来说,这座城有特别意义。当年炀帝三征,均止步于辽东城下,今日这城下的唐军,许多当年也都是曾鏖战于此城下的,甚至有的不止打了一次。 辽东城是唐军必须越过的一道坎。 必须拿下。 可李世民亲自靠近辽东城侦察了半天后,也不由的紧皱眉头。 虽然他们已经破掉了高句丽人的长城防线,但辽东城确实是高大坚固,辽东城与一般的辽东山城不同,这是一座建立在平原上的城池。 “此城本是汉之襄平城。” 辽东城名字起自于东晋,高句丽强大,后燕慕容氏衰弱,高句丽攻陷辽东郡,再攻后燕,占领了辽东地区,改后燕辽东郡治襄平城为辽东城,始得名。 李世民捋须。 “二百四十年了,朕记得清清楚楚,高句丽从后燕手中夺取此城,至今已二百四十年之久矣!” 长孙无忌也很是感叹。 “春秋战国之时,秦昭襄王二十三年,燕国大将秦开袭破东胡,东胡却千里,燕置襄平县,并为辽东郡。然后历经秦汉魏晋,直至后燕,襄平城设立六百八十年矣!” 燕国大将从东胡手里夺下此地,设立襄平,中原历经多个王朝控制六百八十年,然后被高句丽人夺走,直到如今,二百四十年了。 “此城收复后,当复旧名襄平,置辽州。” 马上有官员奋笔疾书记录下来。 “你们可有拿下此城办法?” 皇帝回到营地后,立马召开军议。 辽东城坚,隋朝时就让杨广深深领教过的,如今几十年过去,高句丽人对于辽东城越发是加固许多。 整个辽东城内外两重,虽为平地城,却一点不比中原的幽州、并州这样的大城差。 关键是辽东城中兵马众多,而且明显粮草储备充足。 刚刚又放了三万多援兵入城。 如今城中有超过十万守军。 而李世民手中的天子六军仅三万,北面程咬金手里加上胡族兵也不过六七万,还要分兵留守刚打下的诸城,因此能带到辽东城下的,也就三万左右。 六万围十万。 不容乐观。 “请圣人下旨,召秦琅、牛进达、程名振、张俭领军前来会师,先拿下辽东城再说。”长孙无忌提议。 这边兵力不足,那边秦琅手中倒是兵强马壮。 打下建安不费一兵一卒,歼灭安市四万援兵,也只伤亡不过两千余,秦琅手中手里差不多还有十二万人马。还没算上往东去的那支两万余人的偏师,这个兵力已经完全比他们这支主力强了。 安市距离辽东城也不过百余里。 兵马合则强,分则弱。 李世民对这个提议也持赞成态度。 安市城和周边也还有六七万人马,秦琅围攻安市也是有些吃力的,若是两军合攻辽东城,则可聚起十七八万人马来,对辽东城的十万守军,还能占据数量上的优势。 辽东城背山面河,土壤肥沃,适于农耕。高句丽人经营二百余年,把这座辽东城打造成了一座石筑的要塞。 不仅城墙为坚石垒砌,而且还在城墙四周挖了条又宽又深的堑壕。 对付这样重兵把守的坚城,一般情况下,没有三倍兵力不围上三五个月甚至半年,是很难拿下来的。 李世民也是有心里准备的。 “当年围洛阳,” 开国之初,李唐围攻王世充把守的洛阳,可是非常艰难,李世民第一次东征还无功而返,后来武德四年再围洛阳,也是围了大半年,最后是把外围据点全都拔除,然后又把河北窦建德援军击败,洛阳城中粮尽,又无外援,最终才绝望投降的。 若是洛阳城中有粮,李世民根本还一时拿不下来。 “得造大车!” 随军的将作大匠姜行本虽然不幸中流矢而亡,好在军中也还有不少懂木工和制造的官员。 “如此坚城,必须得打造大抛车,将数百斤重的巨石抛上城,再造大量小号的投石车,然后配以各种攻城的器械,云梯、冲车等等。” 李世民听的皱眉。 这种攻城之法,其实就是当年杨广攻辽东城用过的,当年杨广三攻辽东城,什么法子没用过,而且杨广当时兵力充足,几十万兵马围攻呢。 这种法子,那就是实打实的拿人命填。 到时整个辽东城就会是一座修罗场,会是人间地狱绞肉场。 这种强攻硬打的法子,就算真能攻下来,可也必然会带来大量伤亡的。 而且还有一个问题,这次唐军出征的时间选在秋天,留给他们的时间并不多,马上就会天冷,到时这里的严寒会让他们难以继续。 没有足够的时间给他们在这里大造抛车、器械,也没有足够的时间围城。 “我们最多只还有一个月的时间。” “到时这里肯定会降大雪。” 辽东雪国,千里冰封,这可不是开玩笑的。 李世民沉吟了一会。 “先填堑壕,同时打造抛车,朕再召秦琅领军前来会师。” 第二天一早。 金吾大纛高高立起。 李世民再次领百骑来到高句丽城下,这次亲自劝降。 城中此时坐镇的乃是高句丽莫离支渊盖苏文,身负五把宝刀的权臣,总领辽东防线。 经营多年的千里防线,如今被唐人打的跟个筛子似的,建安、盖牟等城纷纷被破,渊盖苏文哪还有胆子敢出城来战。 至于投降,渊盖苏文守着辽东城,自认为坚固,也是不甘心投降的。 明知城下就是大唐天子,不少高句丽将领跃跃欲试,想要出城擒拿唐王,可渊盖苏文下了死命令,禁止任何人出城,违者立斩。 不少将领提醒,守城不能躲在城中守,得分兵出城守,但渊盖苏文却拒绝,只令在城中坚守。 同时派人出城去寻高惠真等人,让他们不必去安市城,而是改道来援辽东城。 李世民在城下亲自喊了好一会,城上没半点动静,又让许洛仁、尉迟恭两员大将带着百骑侍卫对着城上继续喊。 可喊干了喉咙,也没有一个高句丽人应一声。 本来还想再青春一把,如同当年开国之时那般,以身为饵,诱斩敌将,谁知道遇上这么群人。 败兴的李世民只好骑着马绕着高句丽城转,转了三圈,都没有一个敢出来的,最好只好回到营地。 看到李道宗正指挥着大批士兵在背土填壕,李世民便也干脆跳下马,也搬起一块石头一起填壕,这举动,引得搬运土石的将士们无比振奋。 而郡王李思摩、秦国忠、李思力这些蕃将驸马们更是嗷嗷叫,全都亲自冲到城墙下,指挥对城上守军猛攻,以掩护填壕。 要不是堑壕还没填平,估计他们都能直接衔刀就攀城而上了。 皇帝亲自在搬土填壕,这事情一传十,十传百,很快整个辽东城下的几万唐军将士都知道了,连病儿营里养伤的士兵听说后,都赶紧跳下病床跑到城下来帮忙搬土了! 第1128章 夜借东风焚辽城 三天后。 程咬金领着五万蕃汉兵马赶到辽东城下会师,看着高大的辽东城也不禁感叹雄伟。 “怪不得当年炀帝四征辽东都不能攻下此城,确实他娘的坚固啊。” 李世民已经在城下当了好几天的搬运工了,见到老程二话不说递给他一个柳筐,“搬土吧!” 辽东城的堑壕实在是挖的太深太宽了,就跟他娘的一条河一样。 “要是冬季就好了,这壕沟里水结冰,就没用了。” 辽东城的堑壕联通大梁水,大梁水也叫太子河,据说当年燕太子丹最后逃亡辽东,死在此地,于是便称这条河为太子河。 李世民一身灰尘,认真的搬土,“你以为高句丽人蠢吗,这堑壕可是他们城防要点,夏秋的时候,堑壕引入大梁河的活水为护城河,而到了冬春之时,他们会提前把堑壕堵起来,放干里面的水,这壕底尖有许多尖桩木刺,根本不会让你有钻空子踩冰而过的机会。” 老程扛起柳筐运土。 “这么大的堑壕,得填到什么时候去?不如搭桥?” 李世民当然也早想的到这些,只是这堑壕确实非常宽,而攻打如此坚城,必须得依靠攻城器械,所以还是得先填出几条通道来。 “秦琅还没到吗?我可听说这小子又立大功了。”老程虽然官爵都不如秦琅,但在皇帝面前,却还一口一个小子的。 李世民也只是道,“我已经派人去召了,应当快来了。” 老程看着那边李思摩等几位突厥郡王在指挥着突厥轻骑对着城上放箭,“神机军的火器用不上吗?” 当年秦琅拿下卑沙城可是相当轻松啊。 “那也得先把这堑壕填了接近城下,要不然隔这么远还真能天降神雷轰开城墙不成?” 老程嘿嘿一笑,对于神秘莫测的神机军他也仅知道一星半点,只知道秦琅当初用这玩意轻易的拿下了十里山城的卑沙。 但具体怎么用的,还真不知道。 这玩意一直是顶级机密,之前一直是秦琅亲自负责火器监和神机军的,这几年听说火器监交给了马周兼管。 至于神机军,皇帝亲领。 打造攻城器械不是一天两天就能好的,好在这次出征之前,朝廷也早有准备,提前让军器监打造了一批标准件。 将大投石车的部件标准化制造,然后编好号码拆分运输,到了战场上就能快速组装,虽然要花费一些人力和运力运送,但总比临时伐木打造强的多。 老程帮着运了几天土,抛车终于组装完毕。 这些抛车都是前几年陆续就造好,然后运送到营州柳城的,这次随军带来。 皆是由秦琅改进的新式抛石车,原本的投石车一般都是牵引式的,需要很多人拉动,而且能投动的重量也不高。 大抛索车,动则要二三百人拉动,效率还低。 而这种经过秦琅修改过的抛车,其实已经不再是抛索式的,而是配重式棘轮抛石器,具有一个班组几个人就能操纵,一次能抛射数百斤重石弹,并且有极远射程,威力具大。 超长的杆臂达到数丈长,而其配重更是达到惊人的万斤,能够抛射二三百斤的石弹。 不过这玩意运输和组装都非常麻烦,就算能够标准件拆分和组装,可运输和组装起来依然很费时间,还得调校。 特别是所需的石弹,还得临时从战场周围寻找并打磨运输。 不过相比起牵引式的还是要强上许多,如大唐原有三百人拉索牵引的旋风砲,也能抛射二三百斤巨石,但射程不过六七十步。 而那种两人牵引的速射砲,只能发射很小的石头,同样射程不远。 且都没有什么精度可言。 而配重式的投石车却要强的多,军器监打造的这些大家伙,配重从五千斤到一万斤,而他们能抛射的石弹重量,是其配重的十分之一,也就是说理论上配重一万斤的抛石车,应当能抛一千斤。 当然,考虑到实际操作,万斤配重投石车,实际上能最大抛射三百多斤的石弹达二三百步之远。 再大就没有射程了。 不过新式抛石车虽然很强,但也仍然只是战争的配角,他不能独自成为主角。面对着高大坚固的辽东城,面对着足有十几丈宽,两丈深的护城河,李世民得先填出几条通道来。 否则抛石车对着辽东城一通乱砸,也不可能砸塌城墙。真砸塌了,也还得有步兵能跟进才行。 老程带着几万人帮忙又填了三天堑壕,终于填出了多条通道。 “秦琅呢?还没到吗?” 李世民终于不用再搬土了。 “回陛下,魏公让牛进达、王文度领兵五万继续屯于安市城下,亲领兵十万来援!” “十万?” 李世民愣了一下。 秦琅有这么多兵吗? 牛进达原本只有四万人马,秦琅带去八万,凑了个十二万,然后分兵两万余去攻积利城、石城,他在安市城下打了一仗,还折了几千,数字不对啊。 “魏公还把建安城的高句丽降军也带来了。” 秦琅不仅带来了十万援军,还带来了大批的粮草,所以一路上过来的倒是慢了点。 好在秦琅是水陆并进,一部份兵马走水路,从大辽河海口而上,然后再进入了太子河往东来,秦琅亲领骑兵陆路而来。 此时的李世民倒还不缺粮草,程咬金拿下盖牟城后,夺得了高句丽人在辽河北部储存的大量粮草,足够支撑很长一段时间,他现在需要的是兵力。 这些天李世民一直克制着没对辽东城发起正式攻击,只是在填堑壕和,弓箭对射,小规模的试探城中虚实。 不攻则已,一攻就得拿下。 面对高句丽这等坚城,大唐也没法长期围攻消耗。 必须得有足够多的兵力,才能发动雷霆一击。 当秦琅终于到来后,李世民甚至亲自赶去迎接。 “朕一直盼着你呢。” 秦琅只能无奈的被李世民牵着手走,他之前一直拒绝说不来辽东,结果还是被老牛给坑了。 李世民拉着秦琅到辽东城下,转了一圈。 “该如何破此城?” “圣人定是早就胸有成竹了。” 李世民哈哈大笑,“办法确实是有,就是想再听听你的。” “臣观这辽东城高大坚固,而且城中有十万之兵,确实不好攻,但也不是没有办法。此城虽为石头垒砌,坚固无比,可臣却看到这城头上有许多木楼,听说这辽东城中也多是木屋?” 李世民点头,“确实如此。之前本来没这么多木楼的,那泉盖苏文看到城下立起的这些大型抛石车,明显是吓着了,于是这几天临时赶建了这些木战楼,甚至还张起了许多布幔,就是想防我们的抛石的。” “那何不用火攻!” 李世民点头,“火攻确实不错,但是我们得能靠近啊。” “你说用火药如何?” “陛下若是想要掘墙爆破之法,当然也行,只是我看高句丽人这堑壕挖的这么深,而这城墙又都是大石料垒成,怕是不易爆破的。” “可用抛石车轰击敌楼,再用弓箭手掩护,以云梯、冲竿登城,到时再居高临下对城中放火箭,或使用猛火油柜喷火,臣看这天像,这几天会有大风,只要事先选好风向攻城,便能火借风势,一举破敌也。” 李世民听了这话非常满意,“朕也是此意,如今诸军会师,兵强马壮,正好展开雷霆攻势也!” ······ 辽东城上。 渊盖苏文看着城外陆续开到的唐军,脸色越来越难看。 “新增十万人马,领军者是秦琅?”听到这个消息,渊盖苏文已经有些嘴唇发抖了,这位喜欢佩五把宝刀的权臣,并没有什么过硬的军功,能坐到国王之下第一人,靠的还是家族势力。 看着远处唐营里杀猪宰牛,甚至还能看到明显有高句丽降军的影子,渊盖苏文气不打一处来。 最后思虑良久,他召来几员大将,跟他们做了一番部署,让他们坚守辽东城。 “莫离支何意?” “我出城去调援军来,高延寿、高惠真二人若我不亲去,只怕他们就会领兵去安市,而不是来辽东城。必须我亲自前,才能调的动那十五万援兵。辽东城之安危,就靠这十五万兵马了。若是调不来这支兵马,我们只怕撑不到寒冬到来。若是辽东城一失,到时安市城也必然不保,而后方再无兵马,到时整个辽东就将失陷,高句丽亡矣!” 渊盖苏文大义凛然道。 诸将面面相觑。 有人心想你这就是怕了,要跑。 有人忍不住劝说,“大战之际,主帅不可轻离,否则军心动摇·····” “我这也是为了辽东城之安危,为了高句丽之安危,岂是畏惧唐兵乎?难道让你去,你能调动高延寿、高惠真二人的十五万人马?” 渊盖苏文一边拍着桌子,一边拔出了自己的宝刀,“我走之后,你们勿必坚守城池,不得轻易出城浪战,一定要坚守到我领援兵回来!” 当天夜里,渊盖苏文便领着轻骑护卫突围而出。 第二天早上,唐军开始发起正式的攻城。 一架架大小投石车开始热抛射石头,狂轰乱砸。 弓箭手们更是一个又一个方阵的站在城下对着城上吊射。 无数的战士举着盾牌提着刀冲向辽东城。 第一天,没下。 第二天,依然没攻下。 第三天,第五天。 一直到第七天,唐军一直在猛攻,没有丝毫停歇,二十万大军围着辽东城,轮番攻击不停。 经过七天的猛攻,辽东城守军已经伤亡惨重,而主帅渊盖苏文半夜离去后根本不见领援兵归来,更是让城中士气不断下跌。 城中守军龟缩不出被动挨打的战法,让士气一天比一天低。 打到第七天,高句丽辽东城上的战楼已经全部被轰掉,甚至城头上的城垛都被轰的没剩下多少,高句丽的士兵已经在城头上渐站不住脚。 夜,风大作。 眼看时机成熟,唐军鼓角大作,发起全面攻势,一时间四面围攻,高句丽人应付不迭。 在抛车、弓箭的掩护下,一直养精蓄锐的神机营禁军精锐们出动了,他们背着三眼铳,腰里塞着震天雷,拿着火箭,由飞骑营的士兵用推竿直接送上了城头。 一排震天雷扔过去,震天雷鸣中,那片城头被清空,他们飞快的跳上城头,然后用点燃火箭,对着城中火箭乱射。 刹那之间。 火借风势,风助火威,辽东城一角迅速的燃烧起来。 大火开始迅速蔓延。 辽东城守军赶紧救火。 唐军却发起了更猛烈的攻势。 激战一整夜,至天亮之时,程咬金率部最先攻破西南城门,杀入了城中。 紧接着其余各城门纷纷被攻破。 辽东城陷落! 这一晚。 秦琅一直陪李世民坐在唐营里吃烧烤下棋,李世民这晚的棋下的特别臭。秦琅想要让他,结果都实在是没办法,只能一直赢。 李世民明显有些心不在焉,虽然表面上镇定自若,一副胜券在握的样子,可心里还是有几分患得患失的。 倒是秦琅,反倒更镇定一些。 虽说之前狂攻七天没拿下,但对于这样一座十万人坚守的大城,别说七天,就是攻个七十天都是正常的。 而他知道历史上,李世民攻辽东城,其实也就攻了十二天,所以这次他们兵马更强,是历史上的起码三倍有余,因此攻了七天了,这瓜差不多熟了。 “报,程咬金大将军已经攻破西南城门了!” “报,李思摩大将军已经攻破东南城门!” “报,秦国忠大将军已经攻破北门!” ······ 天边一抹鱼肚白。 好消息一个接一个。 在唐营中,也能听到远处城下的欢呼之声。 城破了。 那个曾经阻挡了中原王朝二百四十年,曾让杨广三攻不下的辽东城,被大唐攻下了。 从李世民率兵赶到辽东城下,再到攻入城中,前后总共十二天,前面填了五天土,后面攻了七天城。 拿下。 李世民长长呼出一口气,脸上终于露出掩饰不住的笑意。 秦琅把棋子放下,向皇帝祝贺。 “恭喜圣人,终于拿下辽东城!” 第1129章 百年大计绝后患 皇帝身着褐色袍,坐在辽东城主府中,十分高兴。 “举烽火入塞,向定州太子报捷!” 当年杨广百万大军三征而不下的辽东城,却在他手下一战而下,李世民心中的喜悦和自豪可想而知。 长孙无忌捧着各部刚统计出来的战果眉飞色舞的奏报,“此战共斩杀高句丽军八千余众,俘虏八万余,另俘虏高句丽百姓十万余人,又缴获粮草百万石,其余军械等无数!” 一众大臣纷纷向李世民道喜。 “食敌一钟,当吾二十钟,忌秆一石,当吾二十石!辽东城缴获百万石粮食,通定、玄莬、建安亦缴获近百万石,如此众多缴获,使的我军此次东征,完全可以停止后方再运粮入辽,可因粮于敌也。” 兵马未动,粮草先行。 对于征辽东这种远征国战,粮草运输越发显得重要,大唐不缺粮草,但如何把粮草从遥远的中原,运输到辽东战场上,这却是非常困难的。 李世民也不由的感慨,“想当年炀帝征辽,发百万之兵,动用数百万民夫转运粮草,从江淮山东等地运输粮草入辽,千里之遥,两人合力运十石粮食,结果到辽东民夫就得消耗掉七石!” 百万大军加上几百万民夫,数百万人的粮食消耗非常惊人,一时间让整个大隋中原都因此动荡,而数百万人口远离家乡脱离生产奔赴辽东,也让整个中原的生产停滞,接下来就导致了中原的大饥荒,因此流民四起。 大唐为了征辽,已经准备了多年,早就在边境不断储备粮草,细水长流,辽西营州,辽东金州,还有幽州、登州等地都提前设立了军仓,储存了许多粮草。可如果不能在辽东缴获,从营金等处把粮食运输到战场上,依然不容易。 可现在,缴获如此多的粮食,完全足够战场所需,不用再费力从后方转运了。 一兵一年需耗费七到十石左右,十万兵马一年也就百万石,若再加上战马的消耗,目前缴获的粮草都够一年之用了。 手中有粮,心中不慌。 李世民下令全军就在辽东城稍事休整,命令杀猪宰羊犒赏三军,分赐酒肉。 以辽东城置辽州,复襄平县,以盖牟城置盖州,以建安城置建州,并皆置都督府,各编设一军五千人以准备镇戍。 ”高句丽俘虏和降民,如何安置?”随驾的前宜州刺史郑元璹问,他因为以前曾隋杨广征过辽东,这次特意被召来随驾。 “郑卿之意该如何安置?” 郑元璹叉手回复,“臣以为,此次圣人亲统大军前来一雪中国之耻,复子弟之仇,如今既战事顺利,连下诸城,又设置府州,那就是要做长久镇守考虑,那么臣以为,当安抚地方百姓,以收人心。” 他提出放掉俘虏等,让他们从此成为大唐的顺民。 “臣反对!” 长孙无忌马上站出来高声反对,”征辽虽然顺利,但是也不能大意,辽东毕竟悬于关外,我大唐现在也只是刚拿下了几城,如果对于这些高句丽人过于宽和,则难保他们反复,为稳妥计,臣以为应当将俘虏的高句丽贵族头人富户等,尽迁往中原,分散于大州安置,以加强监管。对于普通百姓,也要迁移一部份去中原。” “魏国公?” 皇帝问秦琅,秦琅却正在喝酒,到了辽东城下后,他其实就很轻闲了,攻城打仗的事情,他很少过问插手,后勤辎重等事务,他也不过问,反正能偷懒就偷懒。 就如现在,大家都在认真讨论关于后续处置的问题,秦琅却在一边品尝着高句丽人的酒。 味道一般,比中原差远了。 “魏公认为该如何处置降人?” 李世民再问。 秦琅放下酒杯。 “臣以为,若要一劳永逸的解决掉高句丽这个隐患,肯定是得灭其国的,对于高句丽人,最好的办法还是尽移其民。对于其上层的贵族官员豪强富户,可给予一些宽免,赦免其罪,然后尽迁入中原大州。” “对于其它的俘虏士兵,臣以为这些人可以直接运往中原,发卖为奴也。” “剩下投降的百姓,也应当将大部份迁往中原地区。” 秦琅的意见还是得移民换种,否则高句丽人在辽东经营数百年了,将来还是容易反复的。 特别是那些上层的贵族头人们,不能让他们继续留下,他们相对于普通底层百姓,肯定更容易造反叛乱,所以直接强迁到中原去。 李世民皱了皱眉头,觉得这个工程太大。 而且如此一来,辽东可能就会成为一片死地,大唐若是把高句丽人都迁走,再从中原迁来汉人移民,这一进一出,并不容易。 可能没个二三十年,辽东都难恢复元气,对李世民来说,这样做显得过于残酷,难免影响自己天可汗的形像。 但秦琅也提醒李世民,辽东毕竟是自立数百年之久,与中原没有半分归属感,就算一时灭国征服,可这些人不会真的就做顺民的,与其将来频频派兵平乱,或是重兵镇守,倒不如一劳永逸的把高句丽肢解灭亡。 至于说以后辽东恢复需要很多时间,这也只不过是个过程,以中原大唐如此强大的人口基数,辽东虽苦寒,但毕竟有肥沃的大平原,颁下移民令,给愿意来的移民多分田地,鼓励豪强富户们过来垦荒商囤等,还怕这里不能恢复吗? 尉迟敬德表示赞成。 这位老黑这十年一直沉寂着,这次虽被点名随征,担任天子六军的马军总管,可实际上也只是皇帝的贴身保镖,没有领兵的机会,而他之前也是明确反对皇帝征辽的。 不过既然都来了,老黑还是认为应当一劳永逸解决问题的。 “这么多人口难道都要移往中原,到时多少人会死在半路?”郑元璹反对。 “郑公多虑了,其实移民也不是那么麻烦的,这事情我们可以委托给商人,对于要发卖的奴隶,直接招商人过来营地拍卖运走,而其它的高句丽人,也可以交由商人们一起运回中原,朝廷付钱就行。” 大唐如今商业贸易发达,海商众多,渤海航线上本来就热闹,一道诏令,就能招来无数的商人。 用船运往登州、天津、秦皇岛等诸港,比起陆路千里迁移肯定要方便快捷,现在天气还好,所以不会说到时大量冻死路上的情况发生。 李世民沉吟良久。 最后让秦琅拟一个详细的条陈上奏,他再仔细考虑。 考虑了三天,李世民最后同意了秦琅的建议,对于高句丽俘虏全都发卖为奴,降人则迁往中原为民,那些贵族头人们算是享受了点特别待遇,允许他们保留一半浮财,随着带往中原。 至于辽东的土地、牲畜、房屋、商铺等这些,全都没收充公。 皇帝把攻下各城中的浮财的一半拿出来犒赏将士们,剩下一半充做军用,将士们无不欢呼。 这下可发财了。 那些随驾大臣们都纷纷往家中去信,让派人过来分蛋糕,如今大唐已经获得了不下十万俘虏,光是这些人发卖为奴,就是一大笔横财了,不说独吞,随便拿下个三五千人,那倒手就能大赚一笔了。 牛进达的副总管王文度被任命为建州都督,程名振迁辽州都督,薛万备为盖州都督,各分兵驻守。 在辽东城下休整了七天后,皇帝下旨全军开拔,继续向南挺进。 准备与牛进达会师,围攻安市,把这座辽东防线上的重镇也一并拔除。 行军路上,李世民骑在马上,身上的褐色袍子已经有些凉了,可皇帝却不肯添衣。 秦琅骑马陪伴在皇帝旁边。 “待拿下安市城,可先休兵过冬,然后明春再战,跨过鸭绿水攻入平壤也!” 对于安市城,李世民现在信心满满,辽东城这样的第一重镇,都轻松拿下了,安市城自然也是马到功成。 因为建安城主高文信是第一个投降的高句丽大将,李世民大方的赏赐他忠武将军之阶,命他前往安市城招降。 ······ “报!” “忠武将军高文信在白岩城劝降时,被守将孙代音斩杀,白岩城拒不投降。” 看着被高文信部下带回来的首级,李世民脸色大变。 虽说高文信一个降人,可他已经是大唐的忠武将军,又是他的劝降使,白岩城主安敢如此! 白岩城距离辽东城不过一个时辰路,原本是辽东城外围的一座山城,城高地险,依山建造,南面垂直悬崖,崖下便是太子河,东西两墙筑高大石墙,城池还有内外两重。 但终究只是座小城,李世民目光都放在安市城了,怎料这小小白岩城居然敢斩他使者。 “末将愿领兵前往拿下白岩城,将城主孙代音首级带回!” 和顺郡王李思摩请战。 秦国忠和李思摩和契苾何力三位郡王驸马也纷纷请战。 “既然是和顺郡王先请战,那朕便拔你兵马一万先行!” 秦琅在一边提醒皇帝,既然这个孙代音敢斩杀大唐招降使者,那这人肯定也是有所依峙的,还得小心提防。 “高句丽所依者,不过是山城之险也,可辽东城攻下后,白岩城又还有多少兵马?有险无兵,不足为惧。”李思摩高声道。 这次打高句丽,皇帝麾下那些突厥、党项、契丹、奚、铁勒诸蕃将,一个比一个的忠心积极,都争着积极表忠心。 “郡王还是要小心一些,若是没有机会,莫急着强攻,待大军到了,再一起攻城不迟。” “魏公多虑了,小小白岩城,一鼓可下矣!” 李思摩引兵而去。 第1130章 再封辽东镇边疆 辽东的秋天很萧瑟。 入眼所及,到处都是枯黄一片,从辽东城到白岩城,沿太子河而行,随着蜿蜒的河流,两侧都是起伏的山陵。 河畔两侧还能看到一些村庄,不过在唐军到来之前,辽东城之前把诸城外的高句丽百姓全都撤入了城中,实行坚壁清野。可惜并没有什么效果,反倒是被大唐一窝锅,连清野都省了。 沿途只剩下村庄,却不见人烟。 秦琅骑着马跟随皇帝御驾,前后左右都是天子禁卫六军护卫。本来有官员献言,说要为皇帝打造一座轮宫,这样会很舒适也有排场,结果被李世民怒斥,直接给他连贬三级,赶回中原去了。 当年杨广北巡塞外的时候,便让人打造过轮宫,据说轮宫数百个轮子,用无数牛马拉拽,轮宫里可以住数百人,犹如一座辉煌的移动金殿。当初杨广的轮宫无比奢华,也确实震惊了塞北的突厥人,反正始毕可汗亲自为皇帝的轮宫割了一条几百里的草路,还天天亲自为皇帝打猎献鹿血鹿舌的。 但是呢,隋三征辽东后,杨广再次出巡代北的时候,刚到雁门关就被始毕可汗率四十万骑围住,差点成了俘虏。 中原天子的威仪不是靠一个轮宫来展现的。 皇帝虽多年不打仗,但皇帝平时也经常打猎,所以骑术依然精湛,在马上行军,也丝毫没有不适。 对于眼前这片辽东之地,李世民的评价是比代北要强许多。 秦琅表示赞同。 代北长城以外,虽然还有数百里之地,但是确实远不如辽东,同样的冬季寒冷,但辽东这里有辽东平原,土地更加肥沃,而代北呢,长城线其实就是一条旱带分界线,过了长城,降雨量已经不足以维持农耕种植了。 所以虽然中原王朝有很长时期都能控制代北之地,但始终没法发展起来,主要还是因为那些地方不适合农耕,只适合游牧。所以长期以来,中原就算占有这些地方,也往往只能安置一些归附的游牧民族,但以游牧民族的特性,那是叛服不常的,早晚就成边患。 辽东不同,辽东甚至可以说比河套平原还强许多,虽说与关内相隔甚远,冬季十分寒冷,而且这个时代开发不足,河道淤积,几百里辽泽,大量森林等,这都不是问题。 汉代开发辽东四郡时,这里就非常的富庶了,而此后数百年间,辽东也一直有许多人口,后来高句丽趁中原混乱,夺取了后燕手中的辽东,经营数百年,也是走的半耕半牧路线。 只是因为高句丽毕竟是偏居一隅,始终面临着中原王朝要收复旧土的威胁,故此高句丽人占据辽东数百年,其实大多时间把精力都消耗在了防御上。 看看这里遍地的山城、堡垒就知道了。 本就国小民寡,还把主要精力整天花在打石头、垒山城上,大部份的青壮都编入军中,还得经常应对契丹、靺鞨这些野蛮游牧部族的侵袭,又得经常在半岛上跟新罗、百济等争斗,还能延续数百年,也确实不容易了。 而如果大唐收复了辽东,到时经营起来肯定是不一样的。 以大唐的国力,周边那些蛮夷谁敢乱来? 而以大唐之国力,要经营发展辽东,也势必会更加迅速。 汉晋时经营辽东,主要是经营平原地带,城市都在平原地区,而高句丽经营辽东,主要是经营山城体系,这就是最大的区别。 “朕准备在辽东城再分封一些宗室、功臣,世袭永镇。”李世民对于秦琅当初镇守武安时,推恩再封骑士的做法很有兴趣,认为当初秦琅能够迅速在蛮荒之地稳下脚来,并取得迅速的发展,与他的分封骑士有很大关系。 尤其是他仔细的研究过秦琅分封的那些家臣骑士,都是中原贵族官员们的庶子为主,这些人随他南下武安,分封采邑,得到秦琅授封的土地后,他们各自从自己的家族争取到了人口、钱财等的支援,然后迅速的经营壮大领地,为武安州的迅速繁荣起了极大的作用。 “辽东如此广阔,却又悬于关外,若只朝廷之力经营,只怕需要很长时间才能恢复,就怕这中间又会有什么反复。所以朕思来想去,你当初经营武安封地的方法倒不错。” 皇帝计划是把辽河千里平原,还有沿海岸诸地,都划为朝廷正州,移民编户开发,然后在辽东山区,则分封宗室功臣们镇守,让他们出资出人出力经营开发。 秦琅对这些没什么兴趣。 因为世封制早就已经变了样,就如现在的武安府,秦琅只剩下了一点经济特权,能享受封地三分之一的税赋收入而已,剩下的就是一点点监察之权。 也正因此,秦琅才会想办法开始往海外发展。 这样的封地,其实就是一点实封食邑收入,并不是真正的封地。 站在皇帝的立场,这种变化是无可厚非的,甚至皇帝当初一开始也是这样计划的。 如今他打算再推世封,而且这次不仅封宗室功臣的王公,还打算分封一些底层的将士们。 “朕打算以军功勋官来授封采邑领地。” 大唐有军功十二转的勋官,但开国到如今不到三十年,勋官已经开始迅速的泛滥起来了,贬值迅速。 以往勋官酬谢军功,将士们都很满意,因为勋官含金量高,对于许多普通出身的士兵来说,这是他们跨越阶层的难得途径。 勋官最起码也有勋田。 而如今,朝廷已经越来越难兑现勋赏,勋田很难实授,其余的很多勋官待遇也难兑现,这就导致如今府兵制度已经出现了不少问题。 虽然暂时还不严重,可已经是一个隐患了。 李世民是个睿智的皇帝,他眼光看的很长远,试图解决这个问题。 “勋官十二转,各级勋官授予相应的土地,让他们世封永镇,发展经营,你觉得如何?” 最低的一转武骑尉,视从七品,李世民拟授田百亩,而最高的上柱国授田五十顷,也就是五千亩。 武骑尉获勋后,便在辽东划一百亩地,再把旁边一些山林等划给他,做一个庄子,这个庄子土地可以世袭,然后还能享受三分之一的税赋收入。如果是自己耕种,那就等于减免三分之一税。 勋越高,土地越多。 但有一点,勋田勋地不可出售,必须本人和其子孙经营镇守,否则朝廷收回。这样做的好处,一来酬谢军功,二来也是借此开发辽东。 毕竟能获勋的起码也是军士,而大唐如今虽也有募兵的北衙,但仍是以府兵的南衙为主,就是北衙募兵,那也基本上都是从官员地主富户子弟中招募的,故此兵士本就是这时代百姓中有产阶层。 越高的勋越难获,慢慢的就主要以军官为主了,所以军官们以勋在辽东得赐勋田勋地,世袭经营,无疑能够撬动巨大的民间力量。 秦琅不得不佩服李世民很鸡贼。 历史上大唐的府兵制度不到百年就崩溃了,无兵应募,府兵也没战斗力,关键就是到了后来无田可授,府兵的基本军田都保证不了,勋赏也无法兑现勋田、功名等赏赐。 所以地主富户的良家子们谁还愿意再去点选府兵,谁愿意自备干粮打仗,结果什么也捞不着? 甚至是最后沦为贵族高官们的侍卫随从? 良家子避兵役,最后不良人入军,军队战斗力也自然就越来越差,不论是兵员素质还是兵员装备等都跟不上了,最后只能改募兵制,当兵吃饷的兵,已经跟唐初的府兵完全不是一个群体了。 李世民的这个勋官制度,很明显是有吸纳秦琅当初武安家臣骑士的做法,给立下军功的勋官们在辽东这样一个极需开发的地方分授土地,既能酬谢将士军功,又能开发经营辽东,还有一个好处,那就是这些勋官就将成为在唐的一个武士阶层,他们守土有责,子弟也会优先点选府兵。 有封地的勋官们能维持其财力、武力,能够保证大唐府兵的战斗力,能够镇边守疆,确实一举多得。 保证这样一个阶层,无异于对于稳固大唐的府兵制,有重要保障作用。 不得不说,皇帝是个善于学习的人。 对于大唐朝廷来说,其实给勋官们于边疆授予封地,也是惠而不费的,边疆的土地本就不值钱,别说一个武骑尉才一百亩,就是给个三五百亩又如何? 划分一片刚夺取的土地给他们,他们利用自己家族的人脉或财力等来经营,朝廷只是减免掉了三分之一的税赋而已,仍然能收取三分之二的税赋,更不用说,中间能省掉多少开发经营的人力物力财力等等。 尤其皇帝计划,还是把肥沃的平原地区都列为朝廷直属正州县,而把山区地带拿来分封,而且按这种分封法,其实这些分封给勋官们的地方,也一样还是朝廷正州县啊。 只是税赋上让出了三分之一而已。 这算盘打的真是太精了,可以想象一下,未来千里辽东,有成千上万的勋官们,山区遍地是他们的庄园采邑,个个勋官也都是自备武器,弓马娴熟的战士,那谁还能再拿辽东如何? 而大唐的勋官们都能得到勋田采邑,也能保证这个强悍的府兵阶层的不动摇,战斗力不下跌。 厉害。 “报!” 即将抵达白岩城,一名骑士赶来报告。 “和顺郡王率军攻白岩城,不幸中箭落马,只得暂停攻城!” “李思摩伤势如何?”李世民惊问! 第1131章 大将生来胆气豪 李世民赶到白岩城下。 李思摩腰上中箭,伤势严重,人昏迷未醒,前锋唐军因此停止攻城。皇帝拔开众人,看到全身是血的李思摩,亲自为妹夫清理创口。 “当心箭上有毒!” 随军御医诊断,应当是高句丽人把箭头浸了金汁。金汁这玩意就是粪便,人的粪便或是牛马牲畜粪便这些战场上都是随处可见的,作战之前,收集些这玩意加热煮沸便成金汁,战斗时既可以直接来淋敌人,也可以把箭头浸入其中。 浸了金汁的箭头会增加伤口感染发炎的机率,虽然古人不知道发炎感染这词,但功效还是都懂的。 这种箭虽说不如那些抹其它毒药的厉害,但强在随地可取,而且中这了这种箭后,伤口也确实大大增加感染机率,不及时处置,伤亡率会大大提升。 李思摩腰上中箭,本来就伤的很重,这箭头又浸过金汁,故此这会功夫,已经明显看的出伤口红肿厉害了。 李世民也是久经战阵的老手,听了后毫无犹豫的就低下头用口为李思摩吮出伤口里的血。 “陛下!” “万万不可!” 一阵阵惊呼声四起。 可皇帝却仍然一口接一口的吸吮伤口,把血吮出吐到一边,吮了好一阵,把伤口的血吮净,李世民又亲自为李思摩上金创药并包扎好,然后才退到一边。 秦琅为皇帝递上水漱口。 也是惊讶佩服万分。 “送郡王下去疗养!” 李世民漱好口,脸色异常难看。 “传令,攻城。” “城破之后,城中所有高句丽军民,皆分赏将士为奴,所有财物,皆赏将士!” 此令一下,所有士兵都嗷嗷叫。 刚刚有皇帝为李思摩亲吮伤口,如今又下了这般动人的悬赏,谁不心动。之前打下辽东城,大家仅分辽东城的一半浮财,就已经个个名下都攒了丰厚一笔了。 这白岩城虽小,可听说也还有军民万余人啊。 近二十万大军,把个白岩城包围数十百重,水泄不通,鼓躁之声,震天动地。 皇帝又分遣诸将,各统一军,前去扫荡周围的城堡要塞,这次皇帝是动了真怒了。 杀了高文信,皇帝无所谓,可伤了李思摩,那就不可饶恕。 抛车、床弩等重型器械一时还没运来,但十几万唐军围着一座白岩城狂攻,也还是十分惊人的。 白岩城是一座山城,很险要,但比起辽东城其实差的多,辽东城虽是平地城,但有堑壕和高大的城墙,而白岩城依山而建,本身建在山上,山坡坡度也并不是很斜。 虽说城墙也挺高,可架不住唐军人多势从,除了临崖那一面没有,其余三面那是人如蚁附。 无数的弓弩手更是对着山上不停的倾泄着弓箭。 孙代音也被这铺天盖地的狂猛攻势给吓着了,之前还以为凭山城之险,能够与安市守望互助,谁料到这架势,真的是开崩地裂的感觉,白岩城随时都有被攻下的可能。 仅坚持了不到半天,孙代音便在城头上竖起了白旗,然后派出使者来到山下请降。 “白岩愿降!” 李世民此时恨不得手刃孙代音,可听说城中愿降,还是压着火气。 “好,朕给孙代音一个机会!” 这下程咬金都有些看不下去了,赶紧进谏。 “圣人,万万不可。” “将士们争冒矢石,不顾生死,今城即将攻落,却变更受降,岂不寒战士之心?” “军心士气一泄,下次可就难聚也。” 李世民道,“朕正是不忍大唐的将士们白白牺牲也,如今白岩城既然愿降,便可忍伤亡许多将士也。” 尉迟恭也劝道,“可圣人先前已经答应将白岩城中人口钱财尽皆分赏将士,如今受降,将士们不得其赏,只怕心有不满。” 李世民沉吟。 总不能受降后,还言而无信,又把白岩城中军民都赏给将士当奴隶,瓜分城中财物? 皇帝望向秦琅。 “臣倒有个建议,若是孙代音果真愿降,确实能减少许多不必要的伤亡,但对将士们的承诺悬赏,也当有信。待敌出城投降后,圣人可自国库中拔一笔相当的钱,来发给将士们,如此两全齐美也。” 长孙无忌反对,认为不能过于骄纵这些士兵,哪有朝廷从国库里掏钱来补这个窟窿的道理。 李世民摆摆手。 “便以朕的内库之帑赏之,赎此一城!” 不过长孙无忌仍然表示反对,“白岩城就算归附投降,可按辽东城计议,也不当如此优待,况且还伤我大将军乎?城开之后,孙代音当斩,守城之兵仍当发卖为奴,唯城中百姓,可免追究!” 君臣争议不下。 最后李世民决定,授孙代音五品游击将军阶,白岩城中军民因主动投降,免于为奴,皆迁往中原安置。 “若孙代音能降,便将此面唐旗立于城楼,打开城门归顺。若是抗拒不降,则破城之后,执械者尽为奴!” 使者带着天子赐下唐旗回到城中。 孙代音等一众城中守将听完使者的话,个个皱眉。 都同意投降归顺了,还落如此下场? 迁置中原,就算最好的待遇了? 这可跟他们想象的不一样啊。 “不能降,等我们开城了,那些唐人肯定会反悔食言,到时刀架脖子上,咱们可就再无余地了!” “可是以我们这点兵力,如何守的住?辽东城十万守军,都被一战而下。”孙代音犹豫。 “莫离支已去调援兵了,应当快到了。” 另一人则道,“今日的霜很大,天气越来越冷了!” “是啊,马上就当下大雪了。” “唐人呆不了多久了。” 孙代音犹豫许久,最终还是同意了众人的意见,他将唐旗撕碎,让人扔下城去,表示要坚守到底。 李世民听闻大怒,催人把抛车床弩等尽快运来攻城。 ······ 契苾何力率八百轻骑沿太子河上溯往东而行,扫荡警戒。 “报!” “东边发现一支辽军,约万余,似是从东边过来增援的。” 契苾何力一听,大为振奋,带兵出来一个高句丽兵都没遇到,正无聊呢。 这位铁勒族大将,原本也是塞外胡人,他祖父曾与夷男祖父一起领兵反突厥,并称可汗。 契苾何力九岁的时候,他父亲莫贺咄特勤契苾葛去世,于是他继位可汗之位,后降号为大俟利发。 贞观初,与母亲率六千帐前往河西归附大唐,契苾何力被任命为左领军将军。自此以后,契苾何力一直为大唐效力征战,随秦琅战过吐谷浑,随程咬金征过高昌,可谓也是战功赫赫,忠心有加。 因此被天子赐婚临洮县主,在大唐进军西域时,更是率领契苾部为前锋,招附诸多铁勒部众归唐,因此被封为西域小可汗,进封郡王爵位。 “随我破敌!” 副将薛万备提醒,“敌军一万,我只巡骑八百,兵力悬殊,不若回去禀报圣人?” “万人又如何?高句丽现在还有能打的兵吗?我八百亦可破万敌也!”契苾何力决定硬干。 他领八百骑不退反进,沿河而进,寻找到一处狭窄地形,将八百骑埋伏山下林间,静静等候高句丽援军到来。 高句丽援军万余从东面急急而来,正欲赶往辽东城增援,却还不知道此时辽东城已被攻下,唐军已经在围攻白岩城。 “杀!” 契苾何力一声大吼,身先士卒一马当先杀向高句丽军。 八百精骑如猛虎下山。 高句丽军被打措手不及,双方混战。 契苾何力率领麾下左冲右突,不断的切割高句丽军。 “前方就是高句丽军主将,随我来,斩将夺旗!” 杀的兴起,契苾何力直接就奔敌军中军主将旗而去,一路猛冲,无人可挡。 对面那员高句丽将军也不料唐军如此勇悍,区区千人左右竟然敢突袭十倍的已军,而他们反而还被打的节节败退。 “长矛阵!” 那员高句丽将军见那支唐骑横冲直撞过来,不由胆战心惊,只得连连呼喝。 无数长矛手靠拢在旗下,一支支长矛挺立。 契苾何力一路杀来,一把陌刀左挥右砍,沿途高句丽兵纷纷倒下。 高句丽将军站在旗下,看着这员大将,不由咬牙切齿,他张弓搭箭紧盯着,趁其不备,突发一箭射中其马。 契苾何力正猛杀猛冲,不料一箭射来,正中坐骑。战马悲鸣一声跪倒,契苾身形不稳。 斜刺里无数长矛刺来,他左右挥挡,可战马已倒下,终究陷入重围。 一支长矛刺穿他的明光甲,深入腰肋。 契苾舍弃陌刀,拔出横刀继续战斗。 远处的薛万备遥见契苾何力落马,大吼一声,纵马横冲而来。 他单枪匹马一路砍杀出一条血路,硬生生的杀到了契苾何力面前,“走!” 薛万备一把将契苾何力拉上自己的战马,挥动着手中马槊再次杀开一条血路冲了出去。 主将负伤,唐骑退却。 薛万备把契苾何力带到山上,契苾看着追击不舍的高句丽军,在山下团团围住他们,愤怒至极。 “高句丽小儿,安敢偷袭耶!” 等伤口包扎好,契苾何力大吼,“为我披甲!” “将军?不可再战,在此待援。” “屁,岂有坐以待毙的道理,何况某刚才只是被无耻辽贼暗箭所伤,来,为我披甲,随我再战!” 契苾何力再次披甲,然后换了匹坐骑,翻身上马,陌刀一挥,“随我杀下山去,冲!” 契苾何力再次一马当先,薛万备也只能紧紧跟随其后,剩下的六七百骑也纷纷翻身上马,自山坡上往下疾驰。 高句丽人怎么也没料到,这几百唐骑主将都被射伤败退山上了,这个时候居然还敢再冲。 数百唐骑居高临下俯冲,一往无前,高句丽军抵挡不住,纷纷败退,契苾何力率军只盯着那员暗箭伤他的主将旗帜杀去,这一次那主将也不由的胆寒,慌忙避让。 契苾率军一路穷追不舍,狂追三十里,最后硬是砍断敌将大旗,将那员敌将生擒活捉。 一万高句丽援军大溃,被斩杀一千多人。 若不是天黑,还能有更多战果。 契苾何力斩将夺旗归去,高句丽军却是溃散山野,无人敢拦。 第1132章 秦琅六字降白岩 契苾何力骑马来到御前,献上生擒高句丽将军。 李世民看到契苾何力腰间血染白纱,心痛万分,亲自为契苾何力重新包扎伤口,“此贼胆敢伤我大唐勇士,朕要将他碎尸万段,便交给郡王亲自执刑。” 契苾何力感动不已,“圣人,此人高突勃,乃乌骨城主,奉泉盖苏文之命前来增援,两军交战,各为其主,臣虽为其所伤,却也不怪罪他。还请圣人能够宽恕此人,给他一个为大唐将功赎罪效忠的机会!” 契苾反为那辽将求情,倒让李世民有些意料不到,本想杀一个辽将以示恩赏,倒不料其有如此公心。 契苾再三求情。 秦琅在一边也是很感叹,这契苾何力还真是猛,那边李思摩奋勇攻白岩城负伤,这边契苾何力又战高句丽援军,八百破一万而负伤。 大唐天可汗的名声真不是盖的,这么多蕃将胡臣为大唐也是鞠躬尽悴啊。 “陛下,臣觉得郡王慷慨大度,陛下不如成全其一番忠心。高突勃为乌骨城城主,既然愿降,留之有用。” 李世民冷着脸问跪在地上的高突勃,“你可愿降?” “愿降!” 高突勃非常痛快,他来之前还不知道辽东城已失,此时既已被擒,又知辽东城早失,也知高句丽这回是大势已去,所以便也痛快的表示愿降。听说被他伤的那员蕃将,居然是大唐郡王、驸马,也是暗自心惊。 如今对方肯饶他一命,还为他求情,哪还不懂珍惜。 “便许你戴罪立功,便授你个游击将军,就归到契苾将军麾下效力。” “郡王忠勇无比,朕今日便特赐郡王国姓,加号镇军大将军,授左领军卫大将军,赐黄金百两,御马两匹,锦袍一件!” 得赐国姓的何力激动的面色胀红,对于这个时代的胡人来说,能得赐国姓,尚公主,当大将军,这已经是人生巅峰了。 “臣李何力谢陛下。”李何力跪地大拜,头在地上砰砰的磕,血都出来了。 秦琅在一边赶紧扶起他,“郡王注意伤势。” 这一幕,让一边的一众蕃将无不眼热心羡。 而李世民也再次对一众忠心的蕃将们表示赞赏,怀化郡王秦国忠、和顺郡王李思摩、归德郡王李何力,又有怀顺郡王李思力,怀德郡王李社尔五位胡人郡王早就皆得尚公主。 而靺鞨部的燕国公李谨行,西突厥的李弥射、李步真, 吐谷浑首领,河源郡王,右武卫将军李诺曷钵。 契丹首领、松漠都督、左卫将军无极县男李窟哥, 奚族首领、饶乐都督、右领军将军、楼烦县公李可度者 等一众胡将皆得赐国姓,位列将军。 这些彪悍的蕃酋入朝为唐将,一个个表现的都无比忠心勇猛,也堪为大唐的一大特色了。这其实也是魏晋以来的遗风,尤其是在南北朝时代,中原北地胡风很盛,是一个民族激烈厮杀和融合的时代,汉胡并不是那么明显的对立。 对于天可汗李世民来说,他是把那些四边的蛮夷也纳为子弟的,有心要将四边真正纳入大唐,故此对于这些一心归附的蕃酋都很不错。 反正现如今,大唐活着的异姓功臣是封不了郡王的,最高封公,或死了追封王爵,活着能封王的也只有那些改赐国姓的蕃邦胡酋们。 但他们赐国姓后,其实就已经列入属籍,成为大唐宗室一员,虽然这个宗室水份很大,大家都明白,但毕竟也算是宗室一支了,故此可以破例封王。 当初大唐开国初封罗燕、杜伏威等为异姓王,也都是赐国姓,列入宗籍的。这种把异族酋长变成大唐皇族人的做法,秦琅其实挺佩服的。 站在这个时代的角度上来说,这种做法其实挺高明。 虽然在后世人眼里,没有谁愿意去改姓别人的姓,但在这个时代,皇家国姓意见不同一般,能赐国姓成为皇族,那可不是一般的荣耀,尤其是对异族胡人们来说。 这比尚公主还要高一格了,更别说还能封王。 对于这些蛮子们来说,这几乎就是这辈子的最高理想追求,一旦得到,那就是从此走上了人生巅峰。 现在大唐周边的蛮夷里开始积极的向大唐靠拢,不说归附大唐,称臣内附了,而且他们已经主动的在汉化。 纷纷学汉话甚至是为自己取汉姓。 许多蛮夷本身是没有姓氏的,有姓氏的一般都是比较强大的部族了,比如说党项八部,更多的边荒蛮荒连姓都没有,只有部落名。 如今他们则也跟着为自己取汉姓,取汉名。 最顶级的胡酋们得到大唐皇帝赐国姓,如突厥、吐谷浑、奚、契、靺鞨、党项一些首领们。 那些得不到赐国姓的自然不敢随便姓李,于是他们则拿中原大姓来用,什么崔卢郑王什么韦杜杨裴,什么萧谢顾朱,什么秦房柳薛。 比如说秦国忠原是突厥郁射设,是处罗可汗的儿子,后来主动拜秦琼为义父,改姓秦,他那一大家子于是全都改姓秦了,甚至在秦家的家谱上都正式续上了,还成了齐州历城秦家的一个新分枝。 虽然后世许多人都认为大唐过于开放的政策,导致了后来的安史之乱,但在秦琅看来,安史之乱其实跟大唐对胡人开放政策没太大关系,以安史之乱的局势,大唐其实肯定会出乱子的。 不是安禄山这个胡人反,也会是其它的边将反,而安禄山的河北诸将虽然胡将不少,但其实汉将也更多。 而后来朝廷平乱的诸镇军将里,胡人一样很多,如李光弼、仆固怀恩这些挽救大唐,再续李家的将帅,本也是胡人的。 大唐有安史之乱,本质上来说,还是当时大唐积极对外扩张,过快的扩张速度,朝廷却无法跟上节奏,无法有效调整这种高速扩张带来的变化,应变不及,于是各种矛盾激烈碰撞,最终导致的。 说白了就是剧烈的局势变化,导致了新旧利益集团的碰撞,不可调和下便爆发了叛乱战争。 高速的对外扩张,使的大唐重心外移,十大节度使边镇的设立,本就是为了便于边疆军事调度,却导致了藩镇权力过大,军事实力强大,外强中干,加上承平日久,土地兼并等问题加剧,最终就出现了安史之乱。 这和北魏时的六镇起义,虽然说原因不同,但本质上其实是差不多的东西。朝廷既然给了藩镇过强的军事实力,那他们自然就会想要匹配的政治地位,当达不到时,终究会爆发的。 从另一个角度上来说,大唐积极开放的民族政策,其实也是大唐前期能够不断扩张,拳打脚踢周边蛮夷的一个重要原因。 大唐前一百年对外征战中,几乎处处都有那些归附蕃部的影子,无数的胡将蕃兵为大唐出生入死,大唐辉煌的历史,也是有他们的功绩的。 白岩城上。 孙代音见到了来劝降的乌骨城主高突勃,面如死灰。 “孙城主,圣人恩赐,只要你在城头树起唐旗,前面答应的条件,仍然做数。若你再执迷不悟,城破之后,必屠之!” 站在城头上,看着山下,孙代音绝望无比。 高突勃是个老熟人,甚至官阶爵位都比他高的多,如今这期盼的援军反倒成了劝降使者,心中充满绝望。 再投降,唐人岂会容忍? 他犹豫,怀疑。 山下。 秦琅在劝说李世民。 “请陛下再给孙代音一个机会,白岩城虽不算大,守军不算多,可他们若是非要负隅顽抗,也能造成不少麻烦,天气已经冷了,估计第一场雪马上就要降落了,我们得赶在雪落前拿下安市城,然后才能结束这第一阶段的战役,否则,会很麻烦,我们没有太多时间在这白岩城浪费时间,不值得。” 李世民还是很恼怒。 “孙代音敢碎我大唐旗帜,敢反复无常,朕岂能容他?” 李谨行、李窟哥、李可度者、李社尔、李弥射等众胡将,这时也纷纷请求出战,愿率麾下勇士拔城。 “臣愿意亲自到城下去劝降,若是孙代音真执迷不悟,再攻不迟!” 李世民点了点头,“好,就给你一次劝降机会,也给孙代音一个机会。” 秦琅骑马来到山下,面对城上,无需自报姓名,他身后旗手打出的那面旗帜,便让城头上惊惶不安。 “天王秦琅!” “杀神!” “人屠!” ······· 秦琅的名头在高句丽很响,不仅是他当年东征西讨立下的威名,更是他当年只以千骑便能夜破卑沙的神奇本事,在高句丽,关于秦琅破卑沙一战,传说的神奇无比,各种各样的版本。 反正传来传去,秦琅那就真正是战神降世,在世天王,还能沟通海神,向东海龙王借神雷劈开十里坚城。 这世间就没有秦琅破不开的城池,没有秦琅击不败的军队。 看到这位出现,孙代音两股战战。 “降,免死!” “不降,死!” 秦琅的劝降只有简单的六个字。 但效果非常管用,他话音刚落,孙代音便终究决定投降,秦琅的威名犹如是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孙某能求秦太尉一句保证吗?” “可以,只要开城投降,我保白岩城全城性命!说到做到!” “好,我信,我们投降,这就开城。” 得到了秦琅的保证后,孙代音果然立马下令在城头上竖起降城,亲自下城开城投降。 山城城门缓缓打开,城头上一面白旗高高竖起。 山下,摩拳擦掌的蕃将们大为失望,李世民则面无表情。 第1133章 风雪阻兮宰相殒 “太尉真是好大威名啊。” 随驾负责粮草的太常卿韦挺在一边咋舌道。 李世民目光望向他,却只是哼了一声,韦挺低下了头。 程咬金亲自领兵上前接收城防。 白岩城虽不大,却很险要,城中军民加一起不到两万,还有大半都是坚壁清野从附近乡村迁进来的百姓。 此时一齐随着孙代音投降。 孙代音让手下将他五花大绑了出城来降,跪在城门前,手下捧着城主的印信关防,还有白岩城的户籍、版图等名册。 老程代表天子接收,然后让人把孙代音送到皇帝面前。 “三郎你一句话,胜过二十万兵啊。” 秦琅却只是呵呵一笑,“白岩城不过是孤城一座,之前还寄希望于乌骨援兵,如今援兵已败,他还有何侥幸的余地?投降也是水到渠成的事情,跟我没多大关系的。” “关系还是很大的。”老程捋着胡须,“三郎你有没觉得这次东征,有些过于顺利了点?” “照这态势,咱们不出十天就能再围安市,顶多半月就能拿下安市城,然后就可以班师还朝了?” “不出意外的话应当是如此!”秦琅道。 天气越来越凉,虽然出征时唐军也已经携带了冬装,但辽东的寒冬可不是一件冬装就能抵御的。 大雪一下,到时冰河封冻,千里雪封,是没法做战的。 因此最好的结果,还是留下部份兵马驻守已攻下的几座大城,然后其余部队撤回中原。 幸好如今缴获了许多粮草,留守无忧,否则若是没能攻下大城为过冬据点,或是夺下之前高句丽人先把粮草全烧了,那么大唐就只能先全军班师,明年再来。 这样的话,明年可能还得再攻一遍城,虽说经此一役,高句丽军力大削,但这些城攻起来还是很麻烦的。 这次的战役,确实顺利的不像话,老程这种打起了十二万分精神的悍将,原以为会遇到激烈的抵抗,但没想到,这就跟他之前征高昌国一样,轻松的超出预料。 大有集中了全力,狠狠一拳砸出,却砸到了棉花上的感觉。 秦琅倒觉得这很正常。 战争这个东西很多时候都是这般的。 回头分析,能发现导致如今战况的原因很多,比如说大唐准备多年,又是皇帝御驾亲征,还有大唐早大多年前就拿下了卑沙这座重要军镇为据点。 再比如高句丽人精心打造辽东千里长城防线,自以为坚固,因此不免有些大意。 再比如高句丽国中,权臣莫离支渊盖苏文与国王高建武关系水火不容,矛盾激烈,保王派和渊氏一党对立,也让高句丽有些混乱。 而大唐多年的渗透也是在关键时候发挥了许多作用,如高信文虽是被突袭俘虏后才投降的,但他在被俘后也确实是没多少反抗之心了,建安城的百姓商人们更没多少抵抗意志。 关键时候,渊盖苏文这样的主帅,还临阵逃脱,否则辽东城也不可能这么容易就失守。 建安、辽东、盖牟几座辽东防线上的重镇纷纷失守,更导致连锁反应,整条防线已如同虚设。 特别是几次大战,已经让高句丽损失了十几万的兵力,总共才三十来万的辽东防线,因此早已经是成了筛子。 相比起隋征辽东时的情况,总的来说,还是高句丽在当年隋征讨后本身也是元气大伤,一直没能恢复过来。 而这些年一直修辽东长城防线,也让其国力进一步损耗了,渊氏与王室的内斗,加剧了高句丽内耗,而许多原本依附于高句丽的靺鞨部落这些年又倒向大唐,更削弱了他们的实力。 当年高句丽全盛之时,对上隋军东征,也是守不住的。隋军就曾攻下过辽东城,但是因为杨广的胡乱指挥,城破后,守军举降旗,杨广就让停止进攻,结果人家休整好了,继续反抗,导致功亏一篑。 而各路兵马,也都还得杨广指挥,也是导致没能发挥出作用。分兵三十万千里奔袭平壤,水路浮海攻击,这些本来也没错,但都因为主将的问题,导致轻敌中伏大败,不得不说是个大遗憾。 相比之下,这次唐军虽也是皇帝御驾亲军,可李世民是什么人?真正的战略大师,本就是一等一的用兵高手,牛进达、程咬金、张俭、秦琅等人也都了得。 张俭的佯攻怀远,调虎离山,然后程咬金再来个声东击西,四百里奔袭通定,成功调动高句丽守军,突破了其长城防线。 更别说秦琅牛进达在关键时候,又来个突袭建安,兵不血刃的拿下这座辽南重镇,紧接着再来一个围城打援,诱歼了四万安市生力援军,导致安市城被迫撄城自守,无法再增援辽东城。 辽东城会战,更是简单粗暴。 整个战役,从李世民借封禅泰山之机,选择了一个非正常的出兵时间,再到不宣而战,都打了高句丽人一个措手不及,其后的一步步,都是能列入教例的经典。 当年高句丽抵抗大隋进攻,有乙支文德这样的名将,而如今却只有渊盖苏文这种内斗厉害,外战却怯懦的主帅,焉能不败。 仗都打到这份上了,渊盖苏文反倒连人影都不见了。 对于自缚跪地来降的孙代音,李世民虽然恨其反复无常,可既然答应纳降,君子金口御言就不容反悔。 于是咬着牙授封其为游击将军,并赦免白岩城所有人抵抗之罪。 可是死罪虽免,活罪难逃。 中书令长孙无忌上前宣布对白岩城的最终处置,白岩城改为白岩县,属辽州管辖,白岩城所有军民一律都迁往中原安置,即日开始迁移,分批乘船至登州等诸港。 孙代音面如死灰。 “陛下,罪臣已献城归附,还请保留白岩城!” 李世民冷哼一声,不耐烦的挥手,立时有人过来把孙代音拉走,他虽带头投降,也得了官阶,但仍在强制迁移之列,皇帝并不需要这个摇摆的家伙留在身边。 皇帝留燕国公李谨行留守白岩城,然后下令休整一夜后,第二天拔营往安市城去。 从白岩城到安市。 十一月十一,皇帝率军向安市城进发,二十日抵达安市城下。 百多里路,路上走上十天,主要原因是下雪了。 此时辽东气温大降,飞雪飘飘,这让唐军有些麻烦,虽然提前做了准备,士兵们也都换了冬衣,带了毡毯等,可辽东的大雪还是让行军速度大降。 甚至半路上,平章事、尚书右仆射、吏部尚书李大亮还病逝军中。 李大亮此时才五十四岁,本来还当壮年,结果却突然病逝军中,李世民无比哀恸。 “凉国公兼资文武,志怀贞确,竭节至公,声绩远彰,呜呼哀哉!” 之前半路病没翰林院大学士岑文本,如今又突然病逝了右仆射李大亮,皇帝的心情也复杂无比。 李大亮病逝前劝说皇帝早点结束东征,说辽东落雪,将士苦寒,并劝说皇帝应当重点经营关陇中原之地,对于辽东莫过份用兵等。 因李大亮之死,以及突降大雪,唐军在途中暂停了三天,待雪停之后才继续行军。 抵达安市城下,与牛进达的五万兵马会师。 幸好有牛进达军事先扎好的营寨,有从登州、卑沙运来的许多过冬物资,总算让这支风雪中赶来的唐军能吃上热饭。 “安市城还不肯降吗?” “安市城主梁万春拒不投降,还十分嚣张,经常派兵袭扰,之前还打算派兵去增援辽东、白岩城,臣领兵拦截,数次大战,才将其杀回。” 李世民听完牛进达的禀报,也不由的皱眉,这安市城明显跟辽东、白岩、盖牟城等情况不同,这守将无疑更顽固。 “你们伤亡如何?” “我军数战安市军,前后共计伤亡三千有余,但也杀伤安市军不下五六千众。” 一换二的战比,本来是很不错的,可李世民听了却并没什么高兴,相比起其它几个战场的伤亡比,这相差巨大。 安市抵抗意志确实十分顽强。 随军的郑元璹请求撤兵,理由是如今天降大雪,辽东气温大降,而安市城反抗激烈,城坚难克,不如且先撤兵。 长孙无忌则认为天气虽冷,可唐军此时物资充足,兵马强壮,应当趁着眼下还可用兵,一鼓作气拿下安市,彻底的摧毁高句丽人的辽东防线,这样明年开春之后便可再次发兵,一举收复整个辽东。 “陛下,此时若不拿下安市城,若让高句丽人得以援兵补充安市,则明年再攻安市,就会非常艰难了。” “秦琅,你以为呢?”李世民问秦琅。 天气大降,皇帝却还十分固执的穿着那件褐色袍子,明明都冷的勾背搓手,却硬是不肯添衣换袍。 牛进达只好让人给皇帝的御帐中多生了几盆炭火升温。 秦琅倒是早就把貂裘穿起,听到皇帝发问,“臣听闻轻骑奏报军情,渊盖苏文已经集结了十五万援兵,正往安市赶来,这是高句丽辽东最后一支生力军了。” “所以呢?”郑元璹问,“我们不更应当撤兵吗?” “陛下,臣以为,若是能够围城打援,把这十五万辽兵歼灭,则整个鸭绿江以北再无反抗之力了。若是抓住这机会歼灭了这些辽兵,那总比明年我们再来攻坚拔寨强的多吧?”秦琅说道。 “天气如此寒冷,如何能战?”郑元璹依然反对。 “高句丽兵战得,那我大唐军亦可战得。况且,高句丽军救急如火,正急速奔来,所以战事并不会拖延太久,我们完全可以在赢得此战后,赶在渤海结冰封冻前把大部份将士撤回中原的。” “如果高句丽兵故意拖延不战呢?” “那岂由得高句丽人?我军正常围攻安市城便是,援军拖延不来,我们便先拿下安市城好了,到时是走是留,更是随意了。 第1134章 奋余威再战安市 御帐军议结束,秦琅回到自己的营帐。 做为随军的宰相,秦琅的营帐就在御营,距离皇帝御帐倒不远,帐篷也挺大,里面铺着毡毯,炉子、水壶等一应俱全,甚至还有一张卧榻。 帐篷很大,里面生起炉子倒是十分温暖。 架上广州佛山产的铁水壶,然后把宜兴紫砂茶具摆上,另一个炉子上再坐一口铁锅,炖上羊蝎子。 “三郎倒是好享受!” 怀化郡王秦国忠领着兄弟子侄几个进来。 “社尔拜见太尉!” 怀德郡王李社尔对秦琅叉手拜见,倒是显得比较生份,这位是秦国忠的亲兄弟,都是突厥处罗可汗之子,当年兄弟俩个一镇河套,一镇漠北。后来郁射设拜秦琼为义父,请归附大唐,社尔则是后来远走西域,再后来由兄弟联络归附大唐,得赐国姓,赐封郡王,尚公主。 兄弟俩个突厥处罗可汗之子,如今却都抛弃了阿史那这个金狼王姓,一个姓秦一个姓李,都尚了公主,封了郡王,当了大将军,也算是阿史那家族里混的最好的了。 不过相比起秦国忠跟秦琅关系密切,社尔倒与秦家比较生疏,他以前也一直镇守在西域。 “都坐,随意一些。” 秦琅跟秦国忠是义兄弟相称,便也称社尔一声兄长,社尔连称不敢。 “那我称郡王姑父?”秦琅笑称。 社尔连忙摆手,社尔兄弟俩皆尚的是大唐的长公主,秦琅却是尚皇帝之女,所以从这边论的话,两人是秦琅的妻姑父,而若是从秦国忠拜秦琼为义父这边论,大家又当称义兄弟。 不过社尔说还是当尊卑有别,虽然他爵位比秦琅高,但人家秦琅是宰相是太尉,自然是秦琅更尊的。 “三郎你别理会他,这家伙就是太死板,咱们那是一家人,如今同在军中,却不好意思多走动,太失礼了,今天就是带他过来这蹭吃蹭喝的。”秦国忠倒是向来脸皮厚。 这家伙几年不见,倒好像是又长胖了一圈,如今胖的真跟一座山一样。可看他样子,倒是气色很好,不得不说这草原金狼家族的人还是天生体格很棒的。 人家起码五六百斤的人了,可居然骑马射箭样样娴熟,这让他想到了后世脚盆国的相扑手,那些胖的跟山一样,只穿条兜档布的家伙,总觉得会很笨拙,可事实上人家能跑能跳,不仅不需要专门的人帮忙擦屁股,人家甚至能后空翻呢。 秦国忠就是这么一个灵活的胖子。 据说这家伙最大的爱好就是吃喝和女色,每天得吃一只羊羔,每晚得御一女。 一想到一位娇嫩的小娘,被这几百斤的大胖子压在身下的情景,秦琅都不由的感慨。 但不得不说的是,秦国忠这人自认了秦琼当义父后,跟秦家的关系确实是好,哪怕秦琼已经病逝,可秦国忠也一直认秦琅这个义弟为秦家家主。 秦国忠前些年被皇帝扶为东突厥大汗,但这家伙也精明着,皇帝让他率突厥部众重返漠北,再建汗庭。可是这家伙就故意在漠南阴山边境上磨蹭着。 一直在那磨蹭,反正我就不进去。 秦琅知道这家伙外表看似粗豪,其实十分精明,皇帝让他去漠北当大汗,这看着好像是好事,但真离开了大唐回到漠北,不说得面对如今的漠北霸主薛延陀,而且真脱离了大唐并不是好事。 他深知自己的斤两,也知道今日的东突厥早非他日可比,所以很识趣的没有那些不该有的野心想法。 在漠南磨蹭了多年之后,他也成功的让大唐了解了他的忠心,所以如今大唐正式罢废了东突厥,也去除了他的汗号,这家伙不仅没半点不高兴,反而异常高兴呢。 没了东突厥,他也就彻底的融入了大唐,从此不再是个外人了。 空有名号的东突厥大汗,哪有大唐的郡王、大将军、都督、驸马都尉这些好呢。 长安怀化坊秦家,如今也是实力强劲,就算不把已经姓李的怀德郡王李社尔这一家子算进去,仅秦国忠这一支,如今也是枝繁叶贸,兄弟子侄数十人,个个官爵在身。 而秦国忠虽然没什么政治野心,但经商贸易却是把好手,怀化坊怀化郡王家是如今大唐胡人贵族里最富有的。 “我再弄个海带汤吧。”看到一下子来这么多人,秦琅也就再添几个菜。 海带炖骨头,再来个大白菜炖粉条、鱼头炖豆腐,小鸡炖蘑菇······ “就知道全营里三郎这里伙食最好。”秦国忠笑着打下手,几百斤的大胖子,帮忙洗菜切菜却是动作灵活。 “三郎以为,泉盖苏文真会领十五万援兵来战吗?”大棒骨在秦国忠的手里,很轻松的就被折断。 “虽然我知道安市城主梁万春与泉盖苏文本是政敌,可眼下泉盖苏文也没的选择了,盖牟、辽东、建安三座重镇已失,安市是其辽东长城防线上唯一的一座要城,若是再不援守,整个防线崩溃,唇亡齿寒,高句丽人整个辽东都将失守。辽东毕竟是渊氏的大本营,他岂能坐视,所以必定来援。”秦琅分析道。 秦国忠一边把大骨头往锅里放,一边对秦琅笑道,“大战在即,三郎能不能给我和社尔安排个上场的机会?你看这次东征,你跟牛进达、程咬金他们露面立功就不说了,就是李思摩、李何力、薛万备、马文举这些人也都是狠狠露了个脸的,那契苾何力更是一下子得赐国姓加大将军,李思摩受伤还得圣人亲自吮血,咱们这些个蛮子可是羡慕的紧啊,好不容易赶上东征,总不能白来一趟吧?” 社尔也是一脸的期盼。 “阿兄有何打算?” “我们也自知能力有限,不敢跟三郎你比,没能力独挡一面,但是统领一军冲锋陷阵总是可以的吧?” “坐居中军观敌押阵不好么?”秦琅笑问。 “我们毕竟是归化胡酋,可不敢跟三郎比啊,身居高位坐拥显爵又成天家人,总得拿出些本事功绩来才行啊。” “好。”秦琅笑着答应,然后便结束了这个话题。接下来便摆弄美食,没多久,帐中便香气四溢。 大餐还没好,结果程咬金、牛进达等纷纷闻香而来。 这些家伙既是来蹭饭的,也是想来听听秦琅关于接下来战事的想法,甚至想让秦琅帮他们在皇帝面前进言,谋一份出战的机会。 大家都清楚知道秦琅在皇帝那里的话语权很重。 正说笑着,皇帝也带着长孙无忌来了。 众臣急忙迎接。 “大家不必拘礼,朕也是闻香而来啊。” 羊蝎子刚好出锅,秦琅先给皇帝盛了一碗,李世民抓起来便吃,十分满意,“就是这个味,军旅之中,能吃到如此美食,真是痛快。” 大家或站或坐,也是一起开吃。 边吃边聊,自然而然又说到战事。 对于安市之战,李世民依然十分乐观。 “朕以为,泉盖苏文虽凑起了十五万兵马来援,但其也只有三策可用。引兵直前,连安市城为垒,据高山为险,食城中之粟,纵靺鞨部掠吾牛马,指望我军不能速战速决,如此则天气寒冷,坐困吾军,此上策也。” “中策,引军为援,然后接应安市城中兵马,弃城突围,保存兵马。” “而不度智能,来与我战,此下策也。卿曹观之,彼必出下策也。” 秦琅看到皇帝把一碗羊蝎子边谈边啃的干净,马上又给盛上一碗。 也有人提问,为何高句丽人不行上策,故意拖延对峙? 秦琅替皇帝回答,“高句丽失盖牟、建安、辽东诸城,其辽东一线,储备之军械粮草尽失也,如今十五万大军寒冬而来,居于旷野,反倒是粮草不济,而我军在取得辽东建安诸城后,虽大军云集于安市城下,但却是粮草充足,故高句丽援军反倒是更急需速战速决,拖延下去,他们粮草不济,不战自溃也。” 李世民也是这个看法,打仗本就打的粮草补给,现在唐军易客为主,掌握着主动权,高句丽来援,失去那些大城的依托和粮草,反成客师,随军携带的粮草撑不了多久,指望在这个季节后方补给更不现实。 十五万大军,除非退守鸭绿江防线,依托那里的堡寨储备的粮草,才可能维持军需,现在这样集结来到安市,却没有粮草补给,自然就比唐军更迫切的需要速战速决。 “要破安市,当先打援,歼其援军,再拔安市。” 李世民伸筷子夹豆芽菜吃,这军中发的豆芽菜用醋炒的,酸酸脆脆,在这冬季里倒是难得的美味。 “报!” 帐外传来禀报之声。 却是再传捷报,先前秦琅遣牛进达之子牛见虎领兵两万余去攻积利、石城等,牛见虎领兵率水师载兵马沿海岸东行,先袭石城,总管李海岸率卒先登,攻入城中。 紧接着总管古神感率军夜袭积利城,再拔一城。 两战夺高句丽二城,俘口四万余众,获粮草数十万石,歼敌三千余,俘五千余军。 牛见虎夺下二城后,一面派人往卑沙等招商人前来,运走俘虏、人口、财物,一面留下部份兵马守城,然后率舰队继续沿海岸东行。 他们一路进抵鸭绿江口,高句丽军大行城步骑五千夜袭唐船,被早有准备的牛见虎埋伏击败,然后趁势进军大行城,城中空虚,高句丽官员弃城而逃,百姓纷纷出逃,牛见虎轻松拿下此城。 拿下鸭绿江口的大行城后,牛见虎干脆率舰队沿江而上,再攻上游的泊灼城,当他们赶到时,城中军民早就涣散一空,只剩下一座空城。 牛见虎派人再来报捷,并奏称准备沿支流乌骨江而进,往攻乌骨城。 一支两万余人的偏师,沿海岸东行,却是如入无人之境,势不可挡。 老牛在帐中听了大感脸上有光。 皇帝李世民也是激动的大声赞赏,并立即下旨赐封牛见虎为平壤侯。 老牛代子谢恩,“陛下,臣愿意领一军赶往增援犬子,拿下乌骨,便可将鸭绿江以西的辽东之地尽数包围封锁,若形势好,还可再出兵进攻平壤!趁其空虚,拔其王都,擒其国王!” 诸将一听,这好事全让你爷俩占了,那哪行。 秦国忠、李思摩等纷纷请战。 李世民虽然很高兴,倒也没忘记主次,眼下关键还是安市城会战,乌骨城那边只是偏师奇兵,不能主次不分。 况且,天气寒冷,乌骨城也是辽东重镇,虽说如今主力尽往西来,可也得防止万一攻坚不下。 一旦江海封冻,那牛见虎所部可能就会陷入重围,有覆没的危险。 “牛进达、程名振、王文度领军两万自海上往鸭绿江口,先增防大行城、泊灼城,若乌骨城有机可乘,则拔之。若无机会,不可强攻,先退守大行城、泊灼城,以待明年。” 两万人马多调舰船,多带粮草军械,趁此鸭绿江防线大开的机会,把大行、泊灼两城给占了,以做为明年攻平壤的据点。 也可做为封锁高句丽辽东兵马的拦截。 能攻下乌骨城最好,没机会也没关系。 心情大好的李世民,甚至主动让秦琅给他倒上一杯酒。 “来,预祝旗开得胜,干!” “祝!”众臣一齐举杯。 ······ 北风呼啸。 营地却是一片躁动兴奋,大营里牛进达领王文度、程名振二将点选两万人马拔营离开。 众将士们听说牛见虎在东面如虎入羊群,攻城掠地,势不可挡,都是既兴奋又羡慕。 面对着即将到来的十五万高名丽军,没有一个唐军士兵畏惧,辽东的天虽然寒冷,可大家心头却十分火热。 将士们裹着冬袄,都在抓紧时间磨刀霍霍。 秦琅喝了些酒,收拾干净了帐篷,呼噜噜一觉到天亮。 天明,聚将鼓声响,秦琅赶到御帐。 李世民做战前部署。 诏以归德郡王、左卫大将军李社尔率一千突厥精骑前去诱高句丽援军,然后程咬金领兵五万在六山西岭布阵迎敌,引诱敌军出击。 秦琅率军十万,伏于北山之后,待敌军交战后,从侧后杀出。 皇帝则亲率御营中军,伏于山上。 这基本就是先前秦琅在建安伏击安市援军的打法,李世民觉得这种安排很不错,也就干脆直接拿来用以伏击渊盖苏文的援军。 “赵国公留守大营,在此御帐之侧置受降帷帐,明日午时,纳降虏于此也!” 皇帝自信万分,豪气干云。 诸将纷纷领令,大声应诺。 秦琅推辞,不想领军,但皇帝却还是让他统领最大的主力部队,“此役最为关键,太尉当仁不让,岂可自谦!” 第1135章 来将可敢留姓名 武林 rg,最快更新最新章节! 二十二日。 安市城赢城山前的杨柳河已经结了层厚厚的冰,梁万春站在城头看着唐军在破冰取水,不由的面露笑容。 “城主为何发笑?” “今唐王倾全国之兵而来,其锋不可挡,连下我高句丽数座大城,幸好如今气温大降,寒流已至,杨柳河面已结厚冰,那太子河封冻,渤海冰封也不久矣,此正是上天庇护我高句丽也。” “我军只要坚壁高垒,屯兵不战,再分兵切断其粮道,则唐军求战不能,粮草不继,只能退兵,那时我们便可反败为胜也。” 对于梁万春的这种乐观情绪,其余诸将却都难以乐观,实在是唐军攻势太猛了,建安、盖牟、辽东三座大城瞬息而破,而通定、怀远、玄菟、新城、白岩几座要塞也被拿下,近来唐军又连扫磨米、麦谷、银山、白黄四城,前后已经丢失了十二座城池。 若加上早几年前就被夺取的卑沙,整个辽东长城防线已经彻底失守了。 安市虽还在,可之前救援建安损兵四万,如今城中几万人马,也已经是朝不保夕。 尤其是他们不相信还会有人来援。 乌骨城来援的一万人马已经被唐军杀退了,还能指望谁? 指望关键时候弃城而逃的渊盖苏文吗?此人本就与他们不和,在之前更是曾经挥兵十万来攻过安市,双方这么恶劣的关系,岂能指望他? 安市城一片愁云惨淡。 “报,禀报城主,发现城外唐军异动!” “可是唐军要开始攻城了?不怕,兵来将挡,水来土淹也,如此严寒天气,唐军就算兵多势众,也不利也,正好多杀伤他们。我安市尚有五万人马,就算李世民前来,也要崩掉他几颗牙!”梁万春心中一惊,面上却还强装镇定,鼓舞众将。 “报城主,唐军不是来攻城,而是大部份兵马拔营东去。” 高句丽诸将皆异。 “难道风雪大降,唐军畏惧,要撤兵了?” “或许是不敢强攻坚城,假意撤退,然后诱我们出城伏击?” 诸将你一言我一语。 梁万春望着城外的连绵唐营,一时也是心中猜测不定。 没过多久,又有人来报。 说离营的唐军兵分两路,一路约两万往南而去,而且大量唐船也都顺河而下,另外十余万人则往东北方向去。 唐军大营尚有三万左右人马。 “城主,要不抄了唐营?” “不可,这定是唐人的陷阱,切不可轻举妄动。” “莫不是莫离支领援兵到了?” “要不要出城夹击?” 梁万春对这些话语并不理会,现在他们困守城中,对外面的情报一无所知,哪敢轻举妄动,之前就因为大意,误信了建安城高文信的假情报,结果派了四万人马去增援,却被半路伏击,以致全军覆没,有此前车之鉴,梁万春必须得小心谨慎应对。 “择勇士趁天黑之后出城去打探情报,弄清情况再说!” 虽然城外唐营只剩下不多的人马,可梁万春不敢大意,万一是计,他们这出城容易回来可就难了,若是再遇伏击,那安市城可就真的守不住了。 这个时候宁可谨慎小心一些,也比轻举妄动要强。 城外唐营。 长孙无忌却正带着留守的将领们在布置受降的帷帐等,还让人杀猪宰羊准备酒食,以备凯旋将士们。 杀猪宰羊好不热闹。 不过虽然看似无防备,却也只是外松内紧,长孙无忌也早令留守的数员悍将们引精兵全副武装的埋伏于军帐之中,就待安市城中高句丽军杀来了。 虽兵只三万,但只要对方敢出来,长孙无忌自信能杀他们个丢盔弃甲落花流水。 “没动静吗?” “没有。” “这梁万春看来是个人物啊,居然如此小心谨慎。” “我看根本就是胆小懦弱,要是真有本事,之前岂会轻易中了魏公计谋,折损四万人马?” 诸将都对安市城不屑一顾。 若不是皇帝战略是先打援再攻城,他们认为安市城根本坚持不了多久。 没能成为打援的兵马之一,诸将还觉得很倒霉呢,偏偏安市城连出来一战的勇气都没。 “这会功夫,圣人应当已经开打了吧?” “估计要不了多久就能有捷讯传来了。” “传令伙夫们加紧烧饭做菜!” ······ 安市城东,相距十六里,六山。 十几万唐军已经全部就位,就等李社尔引敌上钩了。 归德郡王李社尔领一千突厥附离狼骑沿河而进,轻骑东进二十里,终于遇到高句丽来援大军前锋。 李社尔将自己的狼旗往前一立。 策马横槊大喝,“吾乃大唐天子御前左卫大将军、赐国姓,归德郡王李社尔是也,对面辽将何人,敢报上名否,吾槊下不挑无名之辈!” 身后一众附离狼骑纷纷跟着大吼。 高句丽军停止前军,前军主将乃是高句丽褥萨高延寿,“对面鬼吼狼嚎个什么?” “回大帅,对面是突厥人。” 有通突厥语的军官赶紧翻译。 “李社尔,你们听过此人吗?” “大帅,此人是唐主赐姓,原名阿史那社尔,乃原东突厥处罗可汗之子,原封漠北的拓设,后被薛延陀击败远走西域,归附唐国后赐封为小可汗,再后来尚唐家公主,得赐国姓,封郡王也·····” 高延寿倒有些意外,“金狼的子孙,怎么如此没有出息,塞外高贵的金狼,却成了李唐的走狗?” “谁与我去将这条不做狼偏要做狗的李社尔擒下!” 数员将领纷纷请命。 一员抢到机会的将领大笑着骑马赶回本部,引五千靺鞨轻骑滚滚杀过去。 李社尔立于金狼旗下,横槊立马,面对来袭五千骑,却丝毫不惧。虽然他的任务是诱敌,但也必须得演的像些,否则如何能让敌人相信。 好在大唐东征以来,有李道宗四千战四万,李何力八百战一万这样的彪悍战绩在,所以他以一千敢来迎战高句丽大军,倒也不至于让人生疑。 “杀!” 金狼汗王的子孙领着一千突厥精骑就迎着五千靺鞨骑兵杀了过去,虽然如今的社尔改姓了李,但他和他的麾下曾经可是草原游牧民的霸主。 从漠南到漠北,从东部到西域,他们始终都是强悍的金狼。 靺鞨人? 那不过是白山黑水的蛮荒之地的一群野蛮人罢了,什么时候也有资格跟金狼的子孙挑衅了? 杨柳河谷,一千突厥战五千靺鞨骑,双方对冲厮杀,反复冲撞。 李社尔与麾下突厥骑兵展示了精湛的骑射本事,尤其是这边骑边射的本领,远远强于靺鞨蛮子。 再加上他们做为大唐天子近卫后,获得的精良的铠甲、弓刀马槊等装备加持,硬是一千骑压着五千靺鞨骑兵打。 高延寿坐在后方,看着自家刚才拍着胸脯保证说要生擒活捉那金狼的部将,正被杀的四分散裂的时候,也不由的脸色难看了。 “废物!” “吹角,全军掩杀!” 顾不得脸面,虽然战场不大,原本以五千骑就足够绞杀对方,谁料现在却被对方千骑打的爹娘都要不认得了,顾不得其它,高延寿下令全军压上。 李社尔马槊再挑飞一员高句丽骑兵,看着对面潮水般扑上来的辽兵,嘿嘿冷笑了两声。 “狼崽子们,撤!” 高延寿看到突厥骑兵仓惶逃窜,越发咬牙穷追不舍,岂能让对方嚣张完就走? 一路追击,直到六山下。 李社尔率部来到山下程咬金军前。 “辛苦郡王了,请下去休整,这里就交给老程我了。” 高句丽前军追至山下,看到前面列阵以待的唐军,也赶紧停止追击。 高延寿看着面前好整以待的唐军,眯起了眼睛。 “他娘的,居然想伏击我们!” “停止追击,列阵!” 越来越多的高句丽军赶到,午后,渊盖苏文和高惠真也带着余部赶到。 十五万高句丽军连绵数里展开。 “对面唐军约五万,依山列阵,背临河水,这是想阻拦我们增援安市城。” 渊盖苏文一身锃亮的明光甲,满脸络腮胡须倒是修剪的极精致,身上插了五把宝刀,手中还提了一把丈八陌刀,倒是威风凛凛。 “五万人就把我们去路挡住了吗?”渊盖苏文冷声质问,“我等率众十五万,安能惧五万也?” 高延寿、高惠真二将也觉得羞愧,当下被激怒。 “愿为莫离支踏平唐军。” 简单的商议过后,高句丽开始出击。 战鼓如雷,号角连声。 依然是高延寿领军为前锋,渊盖苏文领中军,靺鞨骑兵分为两翼,意图一举将这拦路的五万唐军击溃,然后赶往安市城下会师。 “速战速决,不要让唐军来援。” 对面唐军阵前,程咬金一身明光甲,“来吧,战个痛快!” 北风呼啸战鼓擂,金戈铁马箭羽飞。 很快两军就杀到了一场,程咬金喝令全军,不得后退一步。 高句丽军面对唐军坚阵,只得全军压上。 山上,李世民坐镇山峰,俯视整个战场,等战斗开始一个多时辰,高句丽军已经全军都压上之后,皇帝终于笑了。 十五万人马压上,依然冲过破程咬金的防线,这些人马也不过乌合之众也。 当然,若是再给高句丽人时间,倒还真说不定有些希望。 可李世民又岂会给他们机会。 “点起烟火,立起旗帜,擂响战鼓,吹响号角,令太尉出击!” ······ 山上突然立起无数旗帜,响起震天鼓角号声,接着又升起无数股浓烟。 这突起变故,令山下交战中的高句丽人大惊。 渊盖苏文在帅旗下惊的差点落马,面色大变。 果不其然,后方突然传出漫天杀声。 犹如一线黑潮涌现。 却是一支唐军自一侧谷中杀出。 “埋伏!” “中计了!” 平章事李,检校中书令,太尉,魏国公,秦,各种旗号,无不指向一人。 曾经引神雷劈碎十里卑沙坚城,以千人就破万人守卫大城的秦琅。 第1136章 白马银袍方天戟 那位大唐战神。 据说十六岁领兵上阵,十几年来东征西讨,未曾一败,灭敌无数,甚至灭三国擒三王。 越来越多的兵马自谷中涌出。 铺天盖地,彻底将他们的退路封堵。 偏偏此时,狂风大作。 乌云密布。 一道惊雷陡然落下。 狂雷紫电。 冬雷震天! 异常的冬雷,那刹那耀眼的紫电,无不让高句丽军心大震。 恰在此时,又一道惊雷落下。 然后只见那红旗林立的山上,也杀出一彪人马来。 无数骑兵狂奔而下。 漫天雷电之中,一员白袍小将却更加耀眼,他居然手持一杆方天画戟,骑一匹纯白战马,白袍银甲,恍如天兵降世。 这员年轻白袍银戟小将,战马飞驰,马如龙戟如电,先声夺人,呼喝间冲入辽军之中,连杀数人。 另一边。 程咬金依然伫立阵前,开始下令反推。 无数的长矛手结成密集的长矛方阵,持矛在后方弓弩手们的漫天箭雨掩护下,一步步向前推进。 始终保持着长矛阵的完整。 山上八千禁军精骑居高临下杀入了高句丽军的侧翼,后方秦琅引军十万掩杀过来。 一时间,在六山与杨柳河之间的河谷平原上,杀声震地。 从日中杀到日落。 高句丽军被前后夹击,杀的大败。 最后只得四散溃逃,可却被唐军封堵的无路可退,最终只能逃上山,许多人往河里逃,但冰层架不住人马践踏,不断碎裂,许多高句丽兵掉入冰窟淹死冻死。 天黑。 李世民下令全军围住六山,把一座六山围的跟铁桶一样,里里外外百十重。 高句丽军尽失其粮草辎重,寒风刺骨的夜里,只能在山上挤成一团吹着北风。 只一夜,就冻毙数千人。 天亮。 绝望的高延寿和高惠真只得率部投降。 而原本应当是全军主帅的莫离支渊盖苏文,再次发挥了他逃跑的本事,在看到山下唐皇李世民旗帜,和后面杀出来的秦琅大军时,他便第一时间跟手下亲兵换了衣甲,然后在战场上逆行逃命,先是逃上山,然后翻山越岭而走。 山下唐军阵前。 高延寿、高惠真率领大小军将自缚下山请降,跪于阵前。 阵中。 秦琅正拉着一员小将赞赏不已,此人却正是今日电闪雷鸣之时,白马银袍的持戟勇将。 “属下薛礼。” 年轻人面对太尉的关切,很是激动。 一番询问,秦琅得知,此人居然连个品阶都没有,他只是隶属于张士贵麾下的一员士兵,编属在皇帝亲军六师之中,因长的高大,于是充当了仪仗兵,这也是他拿了一把画戟的原因所在。 皇帝仪仗兵中,有持戟的有持金吾三足乌的,当然也还有持金瓜银锤等的,反正都是一些依仗兵器,不是制式兵器。一般情况下,这些仪仗兵也不会上阵的。 今天算是比较特别。 “你可是河东薛氏出身?”秦琅问。 “回秦相,属下正是出身河东薛氏。” 河东薛氏也是当世望族,薛礼名礼字仁贵,生于隋大业九年,因此今年也已经二十七岁了,望族薛氏子孙从军,二十七岁却还是个小兵,这明显有些内情的。 细问之下得知,薛仁贵家是河东薛氏的南祖房,是南北朝时刘宋北魏名将薛安都的后代,其曾祖薛荣、祖父薛衍、父亲薛轨等都相继在北魏、北周、隋朝任官。 薛安都秦琅知道,北魏时封河东王的名将。 薛家也算是显宦之家,薛仁轨的父亲在隋朝时还任襄城郡丞,只不过很早病逝,而之后隋季动乱不安,自小没了父亲的薛仁贵也没了依靠,家道中落。 因此,薛仁贵少时家境贫寒,地位卑微,种田为业,早就沦为了农夫。在年前,薛仁贵准备迁葬先辈的坟墓,其妻子柳氏劝说他你自幼习武,擅骑射,常叹怀才不遇不能发挥,如今皇帝要招募骁勇,大家都说天子是要讨伐辽东,你何不抓住机会应募,求取功名呢,等功成名就衣锦还乡,再迁葬也不算迟啊!” 薛仁贵一身骑射本事,但因为家贫,没有资格点选府兵,难以施展抱负,如今听妻子劝说,于是便前往应募禁军。 他的骑射本领得到招募军官的赞赏,于是得以步入军旅。 随皇帝入辽以来,薛仁贵一直充当着仪仗戟兵,并没有机会立功。这次见终于有机会参战,于是早就悄悄做了准备。 果然功夫不负有心之人,在战斗时拼尽全力表现的薛礼,确实吸引了众多人的目光。 连秦琅都被惊到,所以特意寻来问话。 薛礼身为皇帝的仪仗戟兵,穿白袍银甲倒不是特意为之,而是皇帝的仪仗兵本就是五色服,仪仗兵分服五色,连马也是分五色,薛礼正好是白队的,故此他的戎衣、坐骑全是白色的。 仪仗兵都是长相高大魁梧,甚至面相俊朗的,但谁能料到薛礼扛着支仪仗用的方天画戟,居然也能表现如此出众。 他杀下山,不仅救下了自己的郎将刘君邛,更是斩杀了十余敌,将他们的首级都挂在自己的战马上,回来时,那场面别提多震惊了。 秦琅拍着薛礼赞叹不已时,皇帝也在众臣拥戴下过来。 “薛礼!” 皇帝远远唤道,今日薛礼的表现自然也是引起了皇帝的注意,皇帝并不知道这个仪仗小兵的名字,还特意询问了禁军大将张士贵。张士贵也不知道,于是又去问下属,刚被薛礼救了一命的中郎将刘君邛,自然是给薛仁贵说了许多的好话。 “免礼。” 见激动到连话不知道说,只知道纳头便拜的薛礼,李世民笑着让他起来。 “真勇士也!” 之前出了个马文举,千骑敢冲万众,还有李何力也是万夫不当,没想到如今禁军中居然还有这等勇悍却还无名的年轻人。 “陛下,薛礼乃北魏河东王薛安都后人也,其先父曾为隋襄城郡丞,可惜早故,因此薛礼自幼家贫,耕田为业,但打小苦练骑射,苦于怀才不遇,得知朝廷招募勇士,但应募随征,第一次上阵,就表现极佳,还请圣人重赏!”秦琅在一边说好话。 李世民哈哈大笑。 “如此勇士,朕当然得赏,太尉以为当如何赏赐啊?” “如此栋梁之才,自然当不拘一格破例使用,臣以为薛礼之才能,以及今日之功劳表现,就算授一个五品的游击将军武阶也不为过也。至于职事,可授一府校尉。” “好一个不拘一格用人才,那朕就听从太尉举荐,薛礼听封!” 薛仁贵激动的跪下听旨。 “朕便授你游击将军阶,至于职事,若仅为折冲府一校尉就未免太屈才了,朕授你右领军中郎将,禁军当值,镇守宫城北门!” 右领军中郎将,这可是实打实的正四品武职,是职事官,还是正四品。 大唐南衙十六卫府中,十二卫领府兵,其中除左右卫各领亲勋翊三卫五府外,其余十卫则各领一个翊府,每个翊府设一员中郎将以统之。 因此大唐京师,有十二卫中郎将统领的是大唐的内卫部队,在贞观后来开始设立北衙诸军后,十二卫中郎将们则只负责番上宿卫的各卫南衙府兵的统领,虽不如羽林、金吾等诸北衙禁军,却也仍然属于极重要的军职。 毕竟京城番上的南衙府兵也保持数万人马,他们负责拱卫京畿。 一介白丁,直上四品,成为中郎将,这是何等的破格? 秦琅原本建议授个五品的游击将军,但那只是个散阶,而实职授个折冲府的校尉,那也只是七品军职。 不过秦琅并没有反对,薛礼这样的年轻人才几个? 这可是历史上难得的名将啊。 长孙无忌等见今天皇帝大破高句丽而心情大好,也都没去坏皇帝兴致,唯有郑元璹等几个文臣上来劝阻,认为从白丁一跃为正四品职,简直是破天荒,太过违例了。 可皇帝哪里理会? “走,随朕一起去纳降!” 高延寿、高惠真等伏地请降,李世民大笑着允了。 于是乎,山上高句丽军皆下山来降,一番清点,共计八万六千余众投降。 昨日总共十五万高句丽大军来攻,大战时主帅渊盖苏文逃跑,引发了许多高句丽军的溃逃,这也使的后来高句丽军迅速溃败。 不过也因此有不少高句丽军得以逃离战场。 战场上被俘的也有许多,计战场降俘三万八千余众,又计斩首一万二千余,因此逃掉的大约也就一万多人。 对于如此众多的俘虏降兵,李世民的处置倒也宽厚。 高延寿等几千名高句丽军官,为首的一些大将授予五品的散阶,然后全迁去两京。 至于其它十几万降兵俘虏,李世民特意让挑出了三千靺鞨骑兵,这是昨天作战最卖力的,李世民下令把这些靺鞨骑兵坑杀。 其余的靺鞨兵则与那些高句丽人一样,都迁往中原。 坑杀这三千靺鞨骑兵,也是有意要起一个杀鸡儆猴的作用,毕竟这些年,东北的靺鞨诸部,已经有越来越多的部落开始弃高句丽而归附大唐,但也有一些冥顽不灵的,仍然跟高句丽人一条裤子对抗大唐。 这次就是要震慑一下那些靺鞨人,警醒他们一下。 高延寿等人跪求放还他们,还口口声声说以后必尊奉大唐,忠心不二,可李世民早就与大臣们议定,对这些高句丽人,尤其是这些贵族头人哪还会放心留下来? 留下来将来再对抗大唐? 统统迁到中原安置,至于是去屯田还是放牧,还是边疆殖民,这些回头再说,反正不会让他们留在辽东。 就算会花费许多额外的精力财力等,可这也是值得的,能一劳永逸,毕竟高句丽在辽东立国七百年,他们灭掉后燕夺取辽东也二百多年了。 当年这里就算有许多汉遗民,如今也早都只剩下了高句丽的意识。 高延寿表示,愿意戴罪立功,领部下去打安市城,可李世民拒绝了。 让这些人去打安市城,估计也只是耗费粮草器械,他们不会真的怎么拼命的。 如今寒冬降临,大唐没有太多时间跟安市城耗,击败了这支援军后,必须回头迅速拿下安市了,否则,便只能暂时放弃进攻,等待明年。 大战过后,全军清扫战场,又派出两万轻骑去追击溃败残敌。 当晚,大军就在六山下驻营,长孙无忌派人从大营送来了酒肉犒赏三军,李世民的御帐安在山上,高兴之下,直接改山名为驻跸山。 “接下来,安市城应当一战可下了。”李世民举着酒杯得意的道。 这仗打的确实让人身心舒畅。 十五万援军啊,这是高句丽在辽东最后一支有生力量了,此战被歼后,整个辽东,直到鸭绿江岸,都已经没有什么像样的兵力了。 若不是天气严寒,唐军都能传檄而定,一鼓而下了。 区区安市城一座孤城,又还能顽抗多久呢? 暗夜里,山下篝火点点,唐军将士们彻底不眠。 北风的寒冷吹不散心头的火热。 一夜喧嚣,天亮时,唐军继续打扫战场。 皇帝下令,将昨日战死的高句丽军的尸体在杨柳河畔驻跸山下,筑一座大京观,并题石刻碑铭记。 对那专门坑杀的三千靺鞨骑兵,也另立一座京观。 皇帝派高延寿高惠真两位褥萨到安市城下劝降,并带去渊盖苏文的那五把宝刀和帅旗展示。 不过出乎皇帝意料的是,安市城主梁万春并没有理会二人劝降。 甚至安市城在一阵沉默之后,也没有表现的多么的惊惧崩溃,仍然坚守城池不降。 秦琅倒不意外,毕竟历史上李世民当初围安市城两月,最终都没能拿下此城,十分可惜,梁万春的抵抗意志还是很强的。 不过秦琅不认识这次他还能扛的住,毕竟局面完全不同了,唐军现在粮草充足,器械完备,而且已经把整个辽东的有生力量都扫灭了,安市彻底成了孤城,天气虽冷,但唐军现在还能再坚持,况且,大唐手里还有终极必杀技都还没掏出来呢。 安市城再顽强,也扛不住的。 第1137章 暗藏神机十面围 名家子弟用槊,谁用戟? 事实上戟这种兵器其实早就已经退出实战行列,成为一种仪仗。比如三品以上的门内列戟,再比如皇帝仪仗诸卫。 薛仁贵的戟是方天戟,又以画、镂为饰,更显华丽。 秦琅手持着他的画戟挥舞,沉重无比,比马槊还要重,这玩意一般人拿做武器还真不易发挥,也就是那些陌刀将这样的勇悍猛将能够适应。但相比起马槊、陌刀、长矛这种重兵,方天画戟的戟头极为沉重,毕竟方天戟是双耳,单月牙的那叫青龙戟。 这使的方天画戟的重心与马槊、长矛完全不同,更难掌握,也更耗力气,好比挥舞着一支超长的战锤。 “这方天画戟真是威武,但使用复杂,需要极大的力量和技巧,可谓集轻兵器与重兵器的功能于一身啊,薛将军真乃我大唐之吕布也!” 人中吕布,马中赤兔。 自从秦琅的三国演义流行于世后,吕布那可谓是世上无双名将的代称了,能得秦琅如此称呼,年轻的薛万彻也是十分兴奋。 做为郡王之后,将门子弟,虽说打小家道中落,但瘦死的马也比骆驼大,将门的底蕴根基还是有的,何况河东薛可不是纯粹的将门,人家那是河东四大名门之一,也是数百年的名门世族。 薛仁贵就算从小耕田种地,但那也是小地主,他本身其实也习马槊弓箭,只是加入禁军中成为执戟仪卫。 而他还能以这种如今不怎么实用的方天画戟做为武器,在战场上大杀四方,可见这人的本事不是一般的强。 连程咬金也在一边称赞不已,试过这画戟后,说这戟还真不是一般人能耍的动的。 “薛将军不如给太尉和我等展示一番这方天戟的招式?”江夏郡王李道宗在一边笑道,而做为薛仁贵老上司的张士贵也是让他好好展示,毕竟秦琅能够对薛青睐,那是他的际遇。 薛万彻虽说也是郡王之后,但一年前也还一直是个白丁,此番际遇,面对秦琅等大佬还是很尊敬的,于是挥起方天戟开始挥舞展示。 刺、挑、扎、勾、啄、扫、砸,一套动作行云流水。 “能将丈八的方天画戟使的如此,这薛礼当得这中郎将的超拔。” 老程则道,“我看薛礼的这般膂力,不让尉迟恭!” 尉迟恭可是朝中公认的膂力最强的大将,其次就是薛万彻了,能跟尉迟较力的,也就已故的忠武齐王秦琼。 能把仪仗用的比马槊还熟练,这可真是下了一点功夫的,甚至薛礼绝对是入禁军成为执戟士以前,就已经熟练掌握了方天戟的技法了。 既能跟骨朵,锤、镗比力气,也可以和枪矛刀比招式技巧,最难得的是,这玩意比起号称兵器中贵族的马槊还要外观拉风炫目。 搞的老程都想换支方天戟耍耍了。 秦琅对薛礼大声称赞,还特意赠千里马两马,宝甲一副。 “三郎你这可下的无用功了,薛礼早已被圣人纳入囊中了。”老程呵呵笑道。 “宝剑赠英雄嘛,名马自当送猛将,我虽无赤兔,但亦有几匹好马,便送给薛将军,愿薛将军今后能更建新功。” 老程呵呵笑了两声。 “你说圣人的仪仗,金瓜密布,铁斧齐排。方天画戟成行,龙凤绣旗作队,其中既然藏着薛礼这等猛将,你说那些金瓜武士,铁斧武士里是否也还有这等猛人?” 秦琅点头,“能选入北衙天子禁军之列的,本就是精锐中的精锐,皆武贲之士也,藏龙卧虎,也实属正常。” 其实军中有本事的人比比皆是,但能够被发现,或者说得到机会的却不多,薛礼也算是一个意外,他是既有本事,也恰好又遇到了当面表现给皇帝的机会,否则的话,正常升迁,也不可能有这样青云直上的机会。 再一个,薛仁贵出身于河东薛氏,又是郡王之后这点很重要。 李世民虽说是个心胸开放的君王,但骨子里也有一点魏晋以来的风气影响,比如说重门第,重婚娅,李世民就曾经在宴会上公然嘲讽自己出身寒门的大臣,说人家以前没出身,搞的人家羞愧万分。 所以薛仁贵的表现、本事、出身等都非常符合皇帝的喜欢,特别是人又长的高大英俊还年轻。 至于秦琅表现出超一般的欣赏,则完全是因为他熟知薛仁贵历史上的勇猛,尤其是受到了演义的影响,在唐代演义中,薛仁贵可是仅次于秦琼的第二号大男主啊。 唐营上下,到处充斥着一股着兴奋的情绪。 无他,所有人都认为安市之战即将结束,大唐将取得无比辉煌的胜利,然后在渤海航线封冻前班师凯旋。 驻跸山一战,是整个御驾亲征的高潮之战。 如果说建安之战、盖牟之战、辽东城之战还稍显侥幸,但驻跸山之战,就是大唐实力无比的明证,此战过后,高句丽人的辽东长城,已经彻底崩溃。 仅剩下一个安市城,还有大小二百余山城堡寨,已经根本撑不起防御。 没有了援兵的安市城,就几万败兵,如何坚守? 虽然天气已经一天比一天寒冷,河面上的冰层也一天比一天厚,可这些都已经不重要了。 没有人能再挡住大唐的胜利的脚步。 秦琅也丝毫不怀疑,虽然历史上唐军止步于安市城下,但今时不同往日,两者间局势完全不同了。 在皇帝钦令犒赏三军,休假三天之后,唐军再次开始了行动。 重新汇聚起来的唐军把个安市城团团围住。 面对着这座险要的山城,劝降既然无用,那便只有强攻硬打了。 李世民亲自坐镇指挥,一众名将也都群英汇聚。 秦琅、程咬金、李道宗、张士贵、尉迟恭等等。 李道宗献上鱼梁大道之计,正面堆土山逼上安市城险要高耸的城墙,这是当年杨广攻辽东城时就用过的计划,证明虽然工程量很大,但却挺有用。 张士贵则献土木穴攻之城,展开地道作业,挖地道到安市城墙下,虽然安市是山城,但也不是每段都是山体,也有一些较平缓处,也是采用夯土筑墙的办法的,所以是可以挖地道破坏城墙的。 如今替皇帝执掌神机军火器部队的尉迟恭还提出了地道爆破的战术,多条地道挖到城墙下,用木头顶住,然后把神机营准备的超级震天雷放在城墙下,其实就是一个大木箱装填大量火药,把超级震天雷放到挖好的城墙下地道中后,再用土石把地道密封起来,然后引燃爆破。 这种爆破之法还是当初秦琅执掌神机营时传授的,通过密封的狭小空间,使的火药爆炸的威力全都爆发出来,哪怕是黑火药,也能达到极强的爆破效果,爆破城墙绰绰有余。 之前的战斗中,唐军一直还没使用这种杀手锏,如今天气寒冷,唐军无心恋战,自然得速战速决,李世民也有意用这样的天雷,给一心顽抗的高句丽最强的震慑。 而程咬金等又献上了诸如冲车、云梯、木驴、木马等一般常规性攻城战法,李世民也一一采纳,反正就是要多管齐下,充分发挥唐军的兵力优势。 不给梁万春拖延的机会。 于是乎,战鼓如雷。 李道宗在安市城东南修筑土山鱼梁,逼近城头。 而尉迟恭指挥着神机军在安市城西南展开地道土木作业,准备穴攻。 程咬金领军在北面进行蚁附攻城。 李世民则移营城东,亲自阻绝安市外围任何的增援,哪怕这种增援几乎已经不可能了,剩下的辽东各堡垒城寨,如今自顾不暇,根本不敢再离城来援,整个辽东,现在已经是唐军的天下。 梁万春拒绝了招降之后,把安市城中所有的金银布帛都拿出来。 重金悬赏。 不仅杀一个唐兵能得数十贯钱的赏赐,甚至哪怕在唐人攻城时,肯探出到城墙外扔石头等,都算是勇猛表现可得两千钱赏赐,其余城中助阵的,不论男女皆有赏赐。 另一方面,他宣布把城中所有粮食都征用,定量供给军民,防守作战的多给,助战的少分,不参战的只能分给最低配给。 “唐人攻入辽东以来,烧杀抢掠无恶不作,每破一城,必将全城人口发卖为奴,无有幸免!” 梁万春以此来动员城中军民,让大家坚守到底,还说国王肯定会派大军来援,又说寒冬已至,唐军必不能持久,所以再坚持十天半月,就能迫退唐军,到时大家也就免于成为奴隶了。 不得不说,这一条确实说动了许多安市城民。唐军入辽以来,对那些征服地区的高句丽人,说不上有多好,一个强迁令,就足以让许多高句丽人反抗了。 连攻七日,高句丽人皆死战,安市城上下一心。 李世民也不由的大为惊讶,甚至想过是否调整一下征服策略,但秦琅认为不用理会,尉迟恭的神机军有一支专门的爆破队伍,其中还配有工兵营,土木作业十分专业。 虽然挖了七天还没有完成爆破,只是他们做事认真,而且为了保证一击得手,是同时开展数条地道。 在挖地道的同时,也还明挖甬道,就是直接挖一条壕沟,边挖边在壕沟上盖上木顶,木顶上再用生牛马皮蒙住防火,这种甬道比地道还要方便,只是不够隐秘,但用来干扰视线也还不错。 而且只要成功挖到城墙下,一样可以来个爆破。 天气一天比一天冷。 李世民还是不肯换下那件单薄的袍子,因为太冷,所以现在李世民每天大部分时间都呆在营帐中烤火,出去巡视的时候,身上也带上了秦琅特制的水暖棉甲。 秦琅在正常的棉甲里面再衬了一个牛皮的暖水夹层,穿之前灌好热水,穿到身上就成为一件暖暖的马甲,能够管上一个时辰。 而布面铁心的棉甲比一般的铠甲更防寒,这件暖心的板甲极得皇帝的喜欢,李世民甚至拍板决定,要向岭南大量采购棉花,然后由佛山军器局的棉甲坊大量制造这种能够防寒的布面铁甲,做为将来辽东军队使用。 这种里面夹了棉片和铁片,外面罩以布料缝制成的棉甲,比起传统的铁札甲,一来是穿戴方便的多,板甲做的如衣服一样,只有几大件,直接穿戴式的,比起铁甲是绑扎式的,许多零碎部件绑扎配合方便的多。 再则辽东寒冷,铁甲在冬天,尤其是大冷的时候,不仅穿戴不便,而且更冻人,但这种板甲就不同了,外面罩了布使的更保暖,接触时也不冻,更别说里面做个内衬,外面再穿个罩袍的话就更舒适了。 搭配上火炕,唐军完全不用再惧辽东的漫长寒冬。 “还要多久?” 李世民穿着暖心棉甲巡视战场,对尉迟恭的进度不太满意。 皇帝的这套棉甲独此一套,内里用的棉甲不仅用料十足,而且夹的还是精钢片,外面用布面罩住,再用铜钉泡钉住,内衬细牛皮还带戎,再加上贴心的水暖设计,一整套也才三十来斤,相比起传统的明光铠轻便的多,而其防御性能丝毫不下降,甚至更强。 若是再罩个锁子甲在里面,基本上已经有些刀枪不入了。 这款棉甲的头盔上有个高高的钢尖,这玩意跟个避雷针一样,反正秦琅当初设计的时候,几乎就是把明末辽东军的军服给直接拿来用的。 “我们已经挖通了六条地道,再加三条甬道,都已经把爆破箱运抵到了城墙下,并修筑完成了爆破室了。” “那还等什么?”李世民虽然不冷了,可也知道许多大唐将士们衣着单薄,在这寒风中还是很辛苦的。 他不欲再拖下去了。 “安市城中还有起码五万守军,另外民壮数万,合起来超十万人,城中意志顽抗,太尉认为应当待后半夜时爆破城墙,然后趁夜攻入城中,这样能够避免更激烈的巷战!” 后半夜正是一天最疲惫的时候,多数人也都在睡觉,这个时候如果爆破,确实能起到更突然的作用,而且黑夜里惊天震雷,也能更让安市军民惶恐,到时唐军趁势攻进去,能够避免守军激烈的反抗。 “好,那就依秦琅之计,夜半爆破!” 第1138章 九龙破城奏凯歌 夜半。 安市城内外一片静悄悄。 今天是攻城第九天,白天唐军展开了更猛烈的攻击,安市城主梁万春亲自在城头督战,让亲兵把一箱箱金银抬上城头,不断的撒出去分赏激烈士气。 更让城中妇孺杀猪宰羊以犒赏军士。 唐军越是攻的猛,梁万春越是认为这是唐军计穷了。 虽然唐军还在挖地道,但梁万春也早就做了准备,派人在唐人挖地道的方向城墙后提前埋下了瓮缸,派出听力最好的人日夜倾听。 又让人环关键地段挖了一条濠沟,储备了许多水,准备等唐人一挖进来,便立即灌水,来个水淹地道。 他还准备了一万精锐甲士,披甲执锐分批部署在那几处城墙内,枕戈待旦,随时准备反击。 唐军潮水般的攻势,直到天彻底黑了之后才鸣金退下。 一天激战下来,整个安市城疲惫不堪,白天北面几处城头,都被凶悍的唐人一度攻上了城头。 唐人制作木车,上面覆盖牛皮,士兵躲在里面,冲到城墙下,再以高高的冲竿把士兵直接举起靠上城头,用这种方法,一度送了成百上千的勇士上城。 城头几度危险,好在梁万春亲自救援,终于击退了这些唐人,守住了城头。 夜深。 梁万春依然还没有休息。 他巡视完各段城墙,又去巡视医营慰问伤兵,再去巡视城中的物资,自唐军东征以来,安市城中也揪出了许多间谍奸细。而这几天,也还出现了有想投靠唐人的高奸。 甚至有软弱的将领和贪婪的商人,在密谋着献城。 好在最终都被梁万春给发现。 今天又发现了城中景福寺的僧人们意图夺取城门献降的计划,这些平时享受百姓香火,不纳税不服役的和尚们,居然如此坏。 愤怒的梁万春下令将意图造反的僧人全部处死,必查抄了整个景福寺,抄出了大量的粮食钱帛,这更令他愤怒。 只剩下一人独处,梁万春放下了表面的自信,满是忧愁。 虽然他在众人面前表现出自信满满,一直坚持说唐人坚持不了几天了,可心中却并不如此乐观。 唐人并不缺粮。 得到盖牟、辽东、建安诸城的粮草后,唐军的粮草足够他们消耗一年,而他们本身在卑沙、柳城等地也储备了大量粮草。 就是现在,唐营也依然还每天都有中原的商人不断赶来,他们运来一船船的盐、粮、布匹、毯子、帐篷等物资,换走唐军手中的俘虏、钱财等战利品。 这规模巨大的商队,使的唐人补给完全不成问题。 天还不够寒冷,还无法让唐人停止攻城。 而安市城却已经完全没有了援兵。 高延寿、高惠真的大败,让辽东彻底没了援兵。 梁万春心中对渊盖苏文这个莫离支痛骂了一万句,却又无可奈何。 他现在心中只期盼一场突然而至的大风雪,最好是能够一夜间把渤海湾封冻的大冰雪,否则以唐军现在的攻势,他不知道还能再撑几天。 如今每撑一天,安市城都捉襟见肘,伤兵越来越多,战死者也越来越众。 几天下来,守城战死者已经超过五千,伤者上万了。 他尤其需要守城的箭矢,却无法得到补充。甚至他已经不得不开始折除房屋,取木石来协助守城了。 唐人还能坚持多久,他又能坚持多久? 梁万春走到屋门,来到廊下,看着墙角的水缸。 呵气成冰。 缸里的冰又厚了一层,但依然还不够厚。 城中的守将已经开始有人动摇了,虽然大家都不愿意被迁去中原,更不愿意当奴隶,但也没有人真愿意与城共亡。 所有的坚守,只为了胜利,但如果坚守的最好,只剩下死亡,大家就无法坚持。 梁万春在想着该如何鼓励城中将士百姓,突然感觉到脚下一步晃动。 然后那口水缸突然破裂开来,冰下的水哗啦流了一地,将站在旁边的梁万春的衣鞋都打湿了。 梁万春有些站立不稳。 难道是地龙翻身? 剧烈的震动再次传来,这次连房子都在震动,廊顶上开始有瓦片掉落。 再一次剧烈,梁万春被震倒在地。 怎么回事? 他心中认定是碰到了地龙翻身,心中几乎绝望,这个时候没有盼来大风雪,怎么却有地龙翻身? 难道天要亡安市城,天要亡梁万春? “来人!” 梁万春大喝。 “城主,不好!” “秦琅在施法,向东海龙王借天雷了!” 亲兵跑着进来惊惶的喊道。 “胡说八道,子不语怪力乱神!” “是真的,城西南,城西南的城墙正被神雷劈!” 梁万春赶紧返身往后走,他所在的城主府本就是在安市城的内城,跟建安城一样,内城也是在一座城中山上,居于全城最高处,他还在内城里建有碉楼,居高可远眺全城。 顾不得地面还在震动,梁万春手脚并用爬上高塔。 西南方向。 无数的火把汇聚成一条条火龙,正往安市城涌来。 他数了一下。 九条火龙。 原本应当阻挡这些火龙的安市城西南城墙,居然被火龙迅速的穿过。 九条火龙穿城而过。 “这怎么可能?” 梁万春怔怔的自言自语。 火龙越城而过。 这说明城墙被突破了,而看火龙的速度,城墙塌了。 “地龙翻身震塌了城墙?” 亲兵赶到,“是神雷,唐军中的太尉秦琅,精通鬼神之法,懂借神雷之术。” 另外一个则道,“听说秦琅本就是天王,他父亲秦琼死后更是飞升天宫,成了仙界天军大帅,定是秦琅做法,向秦琼请借天兵降下天雷,轰开了城防·······” “一派胡言!”梁万春怒斥。 他根本不信什么天兵天雷之说,可城墙确实已经被唐人打开。 “城主,这是真的,当初秦琅夜袭卑沙,便是借东海龙王的天雷轰破城池,以一千护卫就夺下了十里卑沙的。如今秦琅的父亲成了仙宫天兵大帅,所以可以直接轰开我们城墙九道缺口啊,大帅,完了,我们全完了!”亲兵说着已经带着口腔,无比的惊惧。 九条火龙正是准备许久的唐军,白天的激烈攻城,只是佯攻掩饰。李世民另外安排了九支精兵一直在养精蓄锐就为了这一刻。 当神机军爆破营同时起爆,将安市城的西南几里城墙,狠狠轰开了九道巨大豁口的时候,根本不需要命令,唐军一齐杀出。 而城守虽然早驻防有一万守军,时刻预防唐军突击,但白天的时候,城防几乎失守,梁万春已经不止一次的调用了这支兵马协防,他们也是十分疲惫。 而唐军的九连爆,更是直接把紧靠着城墙驻营的这些守军,震的头晕目炫,甚至许多人直接就被震的七窍出血。 还没等他们反应过来,唐军已经顺着缺口杀进了城。 还晕乎乎的守军,几乎遭遇到了致命的打击。 火龙不断的向前延伸。 梁万春站在高高的碉楼上,几乎绝望。 再也没有人能阻挡的了唐军了。 九条火龙入城,迅速袭卷全城,许多安市军民都还在睡梦之中,被震的七荤八素之后,还没搞明白发生了什么,就被唐军砍翻在地。 梁万春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这九条火龙,最后席卷全城。 须臾之间,全城陷入火中。 每一支火把代表一队唐军的话,安市城已经陷落了。 小小的内城,已经根本没法防守了。 在他的惊惧之中,他发现内城居然也已经有唐军涌入,终究还是有人降唐。 有火龙向碉楼冲来。 绝望的梁万春把手中的油灯打翻在地,任由灯火把木制的碉楼引燃。 看着火舌吞噬,梁万春站在那里如雕像一样。 亲兵惊惶的喊叫,试图灭火,梁万春拔刀将他们砍翻。 “我曾说过与安市共存亡,既然安市已破,那我也断无幸存之理!” ······· 天亮。 安市城已经结束了动荡。 李世民在秦琅等陪同下来到安市城下,皇帝特意没走城门,而是来到西南爆破的豁口前。 高大的夯土城墙,被爆破出巨大的豁口。 站在那遍地的碎石渣土前,李世民也不由的面色严肃,虽然神机营的火器和爆破术他早观看过无数次学习,亲眼见识过强大的威力,如何破山开墙。 但这一次,一座把二十万唐军死死挡住的安市城,却被这几万斤火药就给轰破,这份震撼依然让李世民心中波澜起伏。 皇帝的心中并没有太大的喜悦,反而是担忧。 他不知道这等杀器用出来后,将来会带来什么样的影响,但现在心中有了一个决定,严禁火药外泄,神机军必须严格保守火器秘密,必须严格控制火器,不能扩散出去,否则后患无穷。 他甚至都有封印火器,解散神机军的念头。 以后硫磺、硝石必须严格控制。 “陛下,梁万春在我军攻入城中时,在内城碉楼自焚,烧成干了。” 李世民回过神了,冷哼一声,“便宜他了,将他的尸体悬于安市城南门。” 秦琅看着满目疮痍的安市城,“恭喜陛下成功拿下安市,臣请求陛下下旨班师凯旋!” 郑元璹等许多随驾官员都纷纷附议,请求下旨班师。 安市既下,那么东征也就胜利了,寒冬已至,大军没必要继续留在辽东。 李世民望向秦琅,秦琅目光移开。 皇帝目光又望向其余将领,最后道,“好,择日班师凯旋。” “安东都护府改为镇东大都督府,仍以牛进达为镇东大都督府长史,兼辽州刺史、镇东军使。” 张俭改调为大都督府司马、卑沙金州刺史、旅顺军使。 盖牟、建安、新城、玄菟、安市、白岩等诸城,各授命军将留守,辽西辽东皆隶于镇东大都督府,下编五个军,编额两万五千人镇守。 其余将士,皆随天子凯旋。 直接走海路,分别由登州、天津、秦皇岛诸港返回。 所有东征将士,命记录功勋,授田赐钱赏官授爵以赏! 第1139章 天子归来 天津港。 沿岸一里结着厚厚的冰,厚达一尺有余,港口进入了为期三月左右的冰期。 秦琅笼着袖子坐在津门茶楼里听书,自从天子凯旋,自辽东海上返津后,御驾便暂时驻跸天津。 津门之兴在隋朝之时,当初修建大运河后,在南运河与北运河的交汇处立起城池,史称三会海口。而等到大唐统一天下,尤其是贞观以来大兴工商海贸后,天津做为河北重要的出海港,也迅速兴荣起来。 朝廷也在此设立了重要的盐场、盐仓,同时这里也成为南北商货的重要商埠港,海船入港,再沿河进入大运河。 时间已是贞观十五年的腊月,高句丽国王派王子入唐请罪,自称粪土之臣,纳贡献金,请大唐退出辽东。 只是这等请求大唐如何可能答应,事实上大唐天子自安市城下撤兵后,另一路偏师也传来捷讯,牛见虎率领的水师偏军连下积利、石城、大行、泊灼四城后,再次拿下了空虚的乌骨城。 牛进达诸将赶到,高句丽军更是畏惧万分,纷纷撤过鸭绿江。 辽东百万高句丽人只能龟缩于各个山城堡寨之中。 若不是天寒唐军主动撤离,只两万余人马留守,以唐军之威,尤其是天雷震碎安市城之危,整个辽东几乎是可以传檄而定的,在失去了辽东几大重镇和其主力后,剩下的那些堡寨山城,根本无力抵抗。 秦琅呆在天津港也不得清静,河北几大豪门天天来拜见,范阳卢清河崔赵郡李博陵崔,四大士族是天津港的地头蛇,天津港的盐、粮,皮毛、牲畜、药材,以及对海东诸国的贸易,他们以往都占据了很大的份额。 而在这次天子御驾亲征,以雷霆之力扫荡了辽东后,这些豪门都如同闻到腥的猫一样扑来。 谁都知道辽东变天了,大唐即将接管整个辽东,这么几千里的沃土,意味着什么,所有人都清楚。 那是无数肥沃的粮田、牧场,是数不尽的矿山、牛马,谁不想近水楼台先得月? 博陵崔氏仗着跟秦家的亲戚关系,跟秦琅走动的勤快,没把自己当外人。虽然秦琼不在了,但秦琅还得维护这层关系。 今年大唐接连病逝了岑文本、李大亮两位宰辅,盯着这位置的人很多,兵部侍郎崔敦礼,黄门侍郎崔干叔侄都是有资格再进一步的。 太子承乾在定州监国,如今正赶来天津行在,在东征期间,太子表现还是不错的,办事有条不紊。 对于如今朝中政事堂宰相人数少这个事情,承乾也派人来跟秦琅提起,承乾想提拔许敬宗入政事堂,许敬宗也是在这次留守之列,不知道怎么的跟太子关系突飞猛进,已经深得太子信任。 长孙无忌也来找过秦琅,他想举荐褚遂良接任岑文本留下的翰林大学士空缺。做为交换,他愿意支持秦琅举荐一个人接替李大亮留下的右仆射空缺。 围绕着中枢空出的几个关键位置,如今各方势力八仙过海,各显神通,而且都在拉拢秦琅,希望得到秦琅这位天子宠臣的支持。 对于这些人,秦琅虽然也大都见了,可全都只是表示这等大事自己肯定帮不了忙,但也愿意尽力。 其实秦琅这次回朝,不是求更进一步,而是在寻思着如何金蝉脱壳。 对于朝中的这些,秦琅其实已经没多少心思了。 皇帝这些天一直驻跸天津,没急着返回洛阳,整天在跟房玄龄长孙无忌他们在研究辽东,研究着在辽东授勋封土给勋臣将士们一事。 秦琅也没什么心思参与。 对于他来说,皇帝的这次授勋封土计划,其实也就算是先前世封制的细化或是普及版,之前的世封只限于实封国公以上功臣以及皇家宗室,而现在则要普及到获勋的所有勋官阶层。 只是勋官们得到的勋土要少的多,从几百亩到几千亩不等。 当然,连十二等勋官都能得到勋土,那大唐九等爵位,自然也都能得到一份更大的爵土。 可这些对秦琅的吸引力都不大。 有了吕宋这么大一块治外之地,辽东那几百几千亩的土地,还如何能吸引的了他? “前面怎么有欢呼声?” “好像是监国太子抵津了!” ······ 腊月初一日,太子自定州抵达天津,皇帝披着那件褐色袍见太子,完成了自己当初的诺言。 “儿臣请圣人赐下此袍珍藏!” 李世民笑着应允。 父子俩相别几个月,这会再见,居然感情大好,之前的许多隔阂别扭似乎也都消去许多。 当夜行在御宴。 众功臣百官赐宴。 天津城物资丰富,御宴也十分丰盛。 随太子赶来的知中书省事魏征也没有规谏天子奢华,谁会在天子亲征辽东大胜的情况下坏气氛呢? 相比起此等大捷,收复失陷二百余年的辽东城等,这算什么。 更何况,做为河北地主,崔卢郑李几家谁小气?尤其是天子再次扬威之时,各家都在比拼财力,他们向行在捐献了无数物资,一个赛一个的在向天子展示忠诚。 这些千百年的豪门士族,此时在天子面前却无比的温驯,温驯的跟猫一样,不断的在天子脚下磨蹭着,甚至翻个身露出肚皮来。 几家现在没有半点对抗天子的想法和胆量,他们只想着如何能够让自己也进入大唐的决策中枢。 五姓七家,连大唐政事堂都没有一席之位,如何敢称门阀? 虽然他们这些年通过联姻等,也支持了几位宰相,但那如何比的上自己家的人坐上相位? 为了一个相位,他们不惜一切。 只可惜他们的这些想法,早被李世民看透了。 那位了不得的君王,故意在钓五姓七家的鱼,既用又压,就是不让他们如意。 不过秦琅也知道,李家天子打压关东士族,其实也压不了几年的,历史上,高宗武则天时代,完成了关陇门阀最后的一记绝杀,将他们彻底打入尘埃,也一度把五姓七家彻底的踩进泥底。 但是,要不了多久,五姓七家最终凭借着科举制度,完成了逆袭,从唐初五姓七家无一入中枢为相,到后来宰相半数皆是五姓子,从五大士族到后来的八大门阀,几乎垄断宰相之位,士族门阀政治,也在中晚唐时走到了巅峰。 这是制度的使然。 天下承平,必然慢慢就是文官士大夫的天下。 而唐朝的科举制度,造就的正是那些千百年的名门士族的进一步强大,只有到了宋明时代的科举制度,才使的旧士族难以为继,而是形成了全新的士大夫阶层,不再以家族门阀为特点。 宴会上,一众军功新贵们和山东关陇士族等泾渭分明的坐立两边,可大家谈论的却都是辽东的土地。 贞观新制不抑兼并,贵族名门都热爱土地,喜欢兼并。 只是这些年中原的土地兼并成本越来越高,高昂的土地流转契税、地租等都在限制着他们的兼并扩张,可如今辽东出现了这么大一块蛋糕,谁还能按捺的住? 贵族门阀们有权有势也不缺钱,但是没有谁会喜欢把钱存进银行,或是扔在地窖里发霉,他们更喜欢把工商赚来的钱变成土地,只有土地才让他们觉得最踏实。 哪怕土地持有的成本越来越高,契税、地税、义仓粮、摊丁入亩等,都无法打消他们的这种激情。 不论是新贵还是旧阀,又或是士族高门,哪家不是地主呢? 哪怕如今年年太平丰收,田地里的粮食并不值钱,但所有人看中的都不是土地上表面的那点产出了,他们看中的是土地的根本。地里产出的粮食,只能算是附加的一点可有可无的收益罢了。 土地就跟人一样重要。 如今贵族名门们除了喜欢抢地,就是买人。到处买奴隶,买奴隶比雇佣工人短期成本高,但远期收益高,家家都买人。 那些大贵族谁家不是成千上万的奴隶? 虽然朝廷对于奴隶买卖跟田地一样并不完全限制,只是通过一些律法,使的持有的成本提升,但也架不住大家的热情。 不抑兼并的土地政策,既刺激着贵族豪强们,也在刺激着朝廷的对外扩张主义。 中原的土地价格不断提升,于是大量的底层百姓,纷纷把手中本就不多的土地卖掉,选择去边疆落户,重新授分田地,获得足额的均田授地,甚至在一些更偏僻的边地,他们还能跑马圈地,只要你能够垦荒的了,那你能垦多少都是你的。 另一方面,中原的大兼并,也促进了城镇经济,繁荣了工商产业,大量的人力进入了工商业,许多有技术的匠人干脆放弃了种地,彻底的成了产业工人。 现在的大唐,表现的繁荣之下,是有些奇特的景象。 中原之地,贵族豪强们的庄园阡陌接连,遍地都是大块的庄园,主要都是庄园种植,已经很少有那种小块的散地了,而遍地开花的城镇工商业,也异常的繁荣,到处都是已经弃地的产业工人。 在边疆地区,则是大量外迁的百姓,他们背井离乡,在这里换取成为一个土地充足的新兴拓边地主,在这里白手打拼。 大唐的周边地区,那些什么胡戎蛮夷,如今正在一个个变成大唐的治下编户齐民,迅速的融入大唐,游牧的部族也开始划分了牧场定点游牧,山夷也迁下山开始耕作,甚至是走入工坊。 大唐向全世界输出自己的文化、价值观,李世民正在把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宾,莫非王臣这一套推向极致。</p> 第1140章 圣人托孤 “你来接替李大亮留下的空缺如何?以检校中书令加尚书右仆射摄吏部尚书?” 皇帝躺在病榻之上,神情有些憔悴。 御医正在为皇帝治疗背疮,就在御宴过后,天子准备启程南下洛阳时,突然背生了一个疮,这个疮迅速恶化,肿大的如同一个鹅蛋般大,让皇帝不得不暂停行程。 许敬宗请求为皇帝吮疮。 皇帝拒绝了。 然后太子请求为天子吮疮,皇帝欣慰的同意了。此时皇帝跟秦琅在谈话,太子就在那里为皇帝吮疮中脓血,看的秦琅都想吐。 太子为天子吮疮,也是有典故的,当年西汉文帝也长过疮,当时文帝最宠信的臣子邓通便亲自为文帝吮疮血,不过据说文帝的疮不是长在背上,而是痔疮。文帝痛的钻心,整天伏卧床上,宠臣邓通在旁边看的心疼,于是为文帝吮疮,说来也奇怪,文帝居然还真就觉得疼痛大减。 后来文帝问邓通,你说天下谁最爱我?邓通说那自然是太子啊,这时正好太子进来问安,文帝便说你能为朕吮疮太子可不能。太子没法,只能也为皇帝吮疮,但是嘴还没碰到疮口就恶心的吐了起来,文帝看了大为不满。 后来文帝驾崩,太子即位是为汉景帝。景帝一直记恨着当年那事,便将邓通夺职,并追夺了当年文帝赐予邓通的铜山,抄没他的所有家产,最后让他饿死街头了。 正因有这么一个典故,所以许敬宗表示要为皇帝允疮后,太子只能亲自上场以示对皇帝的孝顺。 幸好李世民得的是背疮不是痔疮,否则估计许敬宗就彻底得罪太子了。 不过太子这一举动,倒是让李世民对儿子前嫌尽释,能为父亲吮疮,这可是连当年景帝都不曾做到的事情。 秦琅在一边观察皇帝的背疮,这些天他也仔细观察研究过皇帝这个突然长出来的疮,最后得出了一个结论。 李世民成了马周的糖友,他也得糖尿病了,而且还挺严重,皇帝亲征辽东,导致了病情加重,行军之中,长出了这么一个背疮。 历史上长背疮的名人很多,而且这病要了许多名人的命,比如项羽的亚父范增就是疽发背而死,再比如东汉三国时刘焉刘表两人,都是疽发背而亡。 再比如曹操的千里驹曹休,再比如大明开国名将徐达,都是长疮死的。 背疮死亡率高,据说还是因为这时代治疗感染这块医术不行。 反正李世民的这个疮,使的行在一时万分紧张。 连李世民都十分悲观,心情沉重,认为自己已经时日无多,所以这些天,天天召见大臣,开始安排后事。 “臣以为可召申国公还朝,拜右仆射,入政事堂辅政。” “那你呢?”皇帝问? “臣这几年编书著史还未完成,接下来与公主大婚后,想携公主回到封地安心完成此事,顺便生几个孩子!” 李世民听到秦琅这话,也不由的愣住,这是什么话。 他都在托孤了,秦琅却这般回答。 “朕需要你辅佐承乾!” “臣也略通医理,知些医术,臣观圣人龙体,当是与马公一样患上了消渴症,这背疮是并发症之一,只要圣人好好休养身体,戒酒戒糖,少油少盐饮食,增加些运动锻炼,那么这个病病还是能控制较好的,这个疮注意清理,也会很快好转,并不会有什么大碍的,陛下莫过于担忧了。” 李世民听了这话,并未怎么高兴。 他总是想起范增曹休等这些得过背疮而死的人,总觉得自己时日无多了。 太子在一边也是边吮边意外,甚至因为秦琅的话而一时走神,忘记吸吮。 “你觉得黄门侍郎褚遂良任翰林院大学士如何?”皇帝问。 “褚公的字写的是极好的。”秦琅如此道。 李世民皱了下眉,仅是字好么?光是字写的好这可当不了宰相,虽然翰林院大学士不是宰相不入政事堂,但也负有知内制之重任,乃是内相。 “臣觉得魏公倒是不错。” 李世民却摇摇头,魏征这张嘴他是怕的,翰林院大学士掌知内制诏令,是皇帝重要的身边人,得跟皇帝心意相通的,而魏征总是跟皇帝唱反调,哪里合拍。 “检校中书侍郎许敬宗如何?” “许公名门士族出身,又曾是圣人秦王府十八学士,是潜邸旧人了,这些年外放过洪州司马,在转运司主持过经济,入中书省也表现不错,之前拜过一任相,能力风评都不错的。”秦琅实话实说。 “嗯,那许敬宗为翰林院大学士知制诰加散骑常侍。” ······· 当天,皇帝传出诏令。 高士廉还朝,拜尚书右仆射。 检校中书侍郎许敬宗改翰林院大学士知制诰加散骑常侍。 司徒、太子太傅、中书令长孙无忌兼吏部尚书,知尚书门下事。 侍中马周检校户部尚书,总工、礼、刑部三尚书事。 褚遂良为中书侍郎,参知机务,崔敦礼为兵部尚书,参知政事。 左仆射房玄龄进司徒、太子少师,知门下省事魏征进司空、太子少傅。特进李绩为开府仪同三司、同中书门下三品,太子詹事、太子左卫率,加太子少保。 太尉秦琅为太保、太子太师、同中书门下平章事。 ······ 新一届宰相班子形成,中书令长孙无忌依然大权在握,深得圣眷,不仅依然任中书令,而且还知尚书门下二省事,一人主管三省。 侍中马周也深得皇帝信任,兼户部尚书,并管工刑礼三部。 魏征仍知门下省事。 房玄龄、高士廉分任左右仆射。 褚遂良为中书侍郎拜相,崔敦礼以兵部尚书入政事堂。 秦琅和李绩仍为相。 而许敬宗成了内相。 最引人注目的还是秦琅似乎失宠了,不再检校中书令或是侍中,也不在尚书省任仆射,仅保留一个平章事衔,连太子詹事这样的东宫职也去了。 当然,崔敦礼以兵部尚书参知政事拜相,也引人注目,五姓七家,终于第一次进入了中枢为相,这是让所有山东士族兴奋无比的事情。 曾经高高在上的五姓七家,经历了一段低谷后,如今终于又起来了。 崔敦礼是第一个,但也不会是最后一个,这只是一个开头,他们相信接下来会有越来越多的山东士族进入政事堂为相。 ······ “听说你要回封地?什么意思?” 老程是第一个赶来询问的。 “婚后好好享受一下二人世界嘛,这叫度蜜月。”秦琅笑着道。 老程仔细的盯着秦琅的脸,似乎想从中看出什么来。“你就不能跟我好好说?” “我只是想讨点清闲而已。” 老程无奈的摇头,觉得越来越看不懂秦琅了,就如这次东征,本来秦琅是主帅第一人选,结果他的推三阻四,才让老程捡了个陆路主将的机会。 也正是凭着这次东征大胜,老程与尉迟恭两人皆晋封开府仪同三司的从一品官阶,虽说没拜相,但也已经是位极人臣,可以在皇帝身边享受宰相一样的待遇,甚至能够参与一些重要决策了。 “尉迟老黑凭什么啊居然也能开府仪同三司?他何德何能啊?”老程提起这个,还有些愤愤不平,“要我说,也应当是给老牛开府仪同三司啊。尉迟老黑在辽东干了什么?” “鄂国公有破安市城之功啊。”秦琅笑道。 “屁,尉迟恭统领的神机军,那是三郎你一手训练出来的,就是这火器,也是你发明的,跟他有什么关系?” 秦琅笑笑。 老程和老黑拜开府仪同三司,两武将却挂从一品的文阶顶级,其实就是一只脚已经入政事堂了,算是预备宰相。 皇帝这个时候的这个安排,也是大有深义的。 老程那是清河崔氏的女婿,老黑也跟山东士族关系很深,听说本来皇帝有意安排张亮再次拜相的,但这次却是直接让崔敦礼以兵部尚书拜相,也算是给了山东士族大大的脸面。 老程背后有清河崔家,而房玄龄后面是范阳卢氏,尉迟恭的后面是太原王氏····· 新一届宰相班子,背后势力错综复杂,基本上就是一次对各大势力的重新均衡。 山东士族无疑更进一步,但军功新贵依然占据重要位置,同时关陇门阀也都照顾到了。 这其中,又以承乾的支持者为主,显示出皇帝维护太子的初衷,万一皇帝背疮真的无法医治,那么到时这个宰相班子,就将代天子扶太子上马再送一程。 也正因此,所以秦琅跟皇帝再三请辞,皇帝最后也还是给他保留了一个同事章事衔,并再次晋封他为太保之衔。 “明年还有一场大战,现在朝中各方势力都已经在摩拳擦掌,准备抢夺位置,好明年去辽东捡功劳,你倒好,现在栽好树,明年却要离开?” 此役过后,高句丽只要推一下就灭亡,谁去都是捡功劳,偏偏还是大功劳。 “就让他们抢去吧,我已经不稀罕了。”秦琅不以为意。 老程有些看不懂,“哎,”他顿了顿,最后左右观望,然后小心的问,“圣人龙体?” “放下吧,并无大碍的。” “哦。”老程这下更加搞不懂秦琅的想法了。</p> 第1141章 洞房花烛 大唐贞观十六年,春。 东都洛阳,三月。 今日是太保秦琅与长乐公主的大婚之日,满城欢庆。 这是一桩牵动大唐上下所有人的婚事,东西两都的皇亲国戚,贵族功勋更是纷纷前来祝贺。 虽然的魏征的规谏下,皇帝最后没有拿出五百万贯的海量陪嫁,国舅长孙无忌和国舅公高士廉也因此不好再拿百万贯的陪嫁,但这仍不失为一桩轰动大唐,惊羡世人的婚礼。 天子最宠爱的嫡长公主,下嫁给大唐最得势的新贵魏国公,皇帝公开称之为下嫁,更是惊掉无数人的下巴。 送嫁的队伍浩浩荡荡,绕东都洛阳而行。 太尉、赵国公长孙无忌、邳国公长孙顺德、申国公、尚书右仆射高士廉、礼部尚书、江夏郡王李道宗各陪嫁一女为媵。 皇族李家的一众皇亲国戚纷纷添妆送嫁。 而新郎秦琅这边,接亲的队伍也是十分浩大,平康坊魏国公府不用说,而亲仁坊齐国公府、怀化坊怀化郡王府也都是盛大来迎,一个秦家如今分为三家,对于秦琅的婚事,都万生看重。 卢国公程府、越国公牛府、燕国公李府、卫国公李府、英国公李府等数十家勋臣家也纷纷一起帮忙接亲,另外马周、来济兄弟、裴行俭、许敬宗、李义府等更不用说,都是亲自帮忙操持接待。 黄昏时分,接亲的盛大队伍自长乐宫接出公主,浩荡游街而还。 各接亲、送亲的勋戚贵族,都派了许多家丁满街的撒喜糖、红枣、桂圆、莲子,还派人沿街分发煮好的面条,来者有份。 而牛见虎、程处默等人更是在正旦朝集后就请假留京,一直在帮忙准备婚礼,亲迎的大日子,两人更是披红挂彩骑着高头大马走在队伍最前头,两人一人身上背了个大褡裢,里面装满了为婚礼而特意铸造的喜钱。 外圆内方的孔方铜钱金光灿灿,上面铸的不是开元通宝四字,正面是百年好合四字,加一个秦琅的血盾金狮家徽,背面永结同心,然后是长乐的小篆印记。 程处默和牛见虎如今也都是三品武官,也算是小封疆,此时却兴奋的如同个小年轻一样,一把把的抓起钱撒向街道两边。 尉迟宝琪兄弟几个以及秦存孝义兄弟们也都跟在后面撒钱。 撒完一袋再来一袋,一路走,一路撒。 撒钱的,撒糖的,派粮发面的,甚至有发布发衣发鞋的,称之为发喜。 秦琅今天一身大红,红的发紫。 皇帝特旨,赐秦琅蟒袍玉带紫金冠,身骑汗血宝马迎亲。 本就俊朗倜傥的秦琅,今天在这喧闹的排场下,更显潇洒。 太子承乾把东宫的旅贲都派了一百过来,持金瓜、铜斧、铁戟开路。 长乐公主坐在六马拉动的马车里,后面跟着四位陪嫁的姐妹,长孙无忌、长孙顺德、高士廉、李道宗四人各陪嫁一位嫡女给秦琅做媵妾,也可谓惊动洛阳。 以四人之尊,他们的嫡女,就算是给秦琅做正妻都足够了,而现在却给长乐做陪嫁,入秦家为妾。 太常寺调来的乐坊一路吹吹打打,送着他们进入了樱桃岛太保府。 樱桃岛太保府早张灯结彩,装饰喜庆。 大门上也是大红绸子,今天府中一应人等也全都换上了新衣。 大门前,铺着长长的大红地毯,新娘团下车后踩着红毯来到门前。 “跨火盆!” 夫妻共跨火盆,去除晦气,福从天降! “跨马鞍!” 夫妻共跨马鞍,保一世平安! “跨米袋!” 夫妻跨过米袋,婚后生活丰衣足食! 做为大媒的程咬金拿出漆弓和三支箭交给新郎秦琅。 “来,三箭定乾坤!” 长孙无忌的世子长孙冲今天格外的高兴,表妹和胞妹同嫁秦琅,按礼仪是由他把一面屏风放到秦府大门内,也就摆十步远。 可长孙冲今天却抱着精美的铜屏风一直跑到里面百步外,然后还指着屏风上的三只孔雀大喊道,“请三郎射孔雀目!” 一群送嫁的皇亲国戚子弟纷纷在那里起哄。 秦琅笑着从老程手里接过了弓箭,做为大唐公认的战神,秦琅的箭术那是相当不错的,他可号称诗书剑兵四绝,剑术了得,骑射本领一样精通。 射百步外铜屏三雀的眼睛,确实很考验箭术,但难不到秦琅。 那边看秦琅淡定的样子,李道宗的儿子李景恒立马来了个霸王扛鼎,直接把一面重达几百斤的铜屏风给扛到了肩膀上,微微摆动,为秦琅增加了许多难度。 众人起哄呼喝。 凤冠霞帔的长乐公主和四位表姐妹一样,手里还拿了一把精美的却扇摭着面庞,看到表兄们胡闹,不由的有些急。 秦琅对她微笑道,“诸位舅哥是想看我箭术有无退步啊。” 说完,秦琅提弓连发三箭,一气呵气。 箭如流星赶月,入铜屏三分。 哚哚哚三声响。 然后是迎亲这边的众人纷纷爆出喝彩之声,百二十步外铜屏上的那三只活灵神现的孔雀,每只孔雀的眼睛上都中正一支羽箭。 “好!” 箭中屏雀! 当年李渊去独孤家比武招亲,就凭一招神箭术,中屏雀双目,而迎得美人归,如今秦琅更加了得,百二十步外,连珠三箭,连中三雀之目。 这下长孙冲、李景恒等人也都只得赞叹叫好,放下铜屏。 程咬金高兴的拍着秦琅肩膀,对一众围观众人宣布,新郎三箭定乾坤,从此婚姻稳定。 进门礼完成,长乐公主与四位表姐妹一同踏入秦家大门。 等她们跨过门槛后,崔氏便领着府中一众人齐齐从小门走出,绕道前门来,再从大门进入。 这叫踏新娘足迹,以后就是一家人了。 入门过后,便是新娘拜姑舅了。 唐人称公婆为姑舅,进门都是要拜的,要服侍公婆盥洗,然后侍奉茶水,当然在王珪的公主媳妇进门以前,大唐公主是不会给公婆敬奉拜茶的,甚至好几位公主婚礼,都是直接在她们的公主府第举行,婚后也不跟公婆住一起。 当初王珪以太原王氏五姓家规礼教严格为由,让公主拜见敬茶,但婚后也没法强求公主住在夫家。 而这次长乐出嫁,李世民便把女儿叫到身边,再三告诫她,出阁便是下嫁,在家从父,出嫁从夫,出嫁后便是秦家人了,所以要孝姑舅,敬丈夫。让她一定要做到礼节不亏。 大唐公主如今名声不太好,出了丹阳这种养面首的,也出了南平公主这种公公刚死就要跟丈夫离婚的,导致被士族看清。 秦琼已逝,如今秦家的长辈自然就是秦崔氏。 虽说秦琅已经从亲仁坊秦家分家自立门户,另成一支,可今天这场合,崔氏当然也是早早到来,此时便坐在高堂之上。 于是公主与四位姐妹一起来到堂前,她们打水的打水,揉毛巾的揉毛巾,最后由公主将揉洗好的毛巾递到崔氏面前。 崔氏今天也是全副诰命装饰,国夫人的诰命行头,加上五姓女的那份气质,让这位贵夫人极显雍容华贵。 对于庶子尚公主大婚,崔氏心中有些许羡慕的,虽然她并不愿意儿子尚公主,但也只是认为皇家公主多狂放轻佻,儿子是驾驭不住的,但秦琅的本事谁不知,而长乐公主又是有名的知礼的,这对的婚事是真羡煞人的。 况且还有四位权贵名门嫡女陪嫁为媵呢,这可就不是一般的尚公主,是惊人的政治联姻,强强联手。 皇族李家,外戚、宰相长孙家和高家,以后秦家与这几家联盟,可知秦琅这支将来会多煊赫。 因此,当长乐公主将毛巾递上来时,崔氏高兴的接过,象征性的抹了把脸,又接过茶水漱了口。 然后公主再敬上一杯茶,崔氏也笑着饮下。 礼成。 然后是拜客。 来的宾客众人中,辈份较高的,也都请到堂上两边落座,然后由公主带四姐妹上前依次敬茶。 秦琅的义兄,怀化郡王秦国忠,卢国公程咬金、侍中马周、兵部侍郎崔敦礼等都接受敬茶。 新拜相不过三月的崔敦礼喝着茶时心中也是十分感慨,想十七年前,那时的他还很年轻,在朝中为中书舍人也是前途无量因此十分骄傲自矜,那时的他还心里看不起秦琼那个武夫新贵,更看不起将门庶子的秦琅。 曾经在秦府大骂秦琅是烂泥扶不上墙,狗肉上不得台面,居然连太子介绍的五姓荥阳郑氏嫡女的亲都敢拒。 谁能想到,十几年过去了,秦琅如今已经是当年的荥阳郑氏高攀不起的存在了,不仅皇帝让他尚嫡长公主,就连长孙无忌、高士廉两位外戚宰相也纷纷将嫡女陪嫁,名王李道宗、勋贵长孙顺德一起陪嫁。 这体面,谁能比? 这十几年的沉浮,虽然如今也坐上了宰相之位,可如今的崔敦礼早非当年了,他很清楚自己的相位更多的是来自秦琼的支持,他的五姓子身份起作用不大。 贞观朝十几年来,秦家倒是越发成为了朝中顶级名门了,贞观四贵的名头可是越发坐实,倒是他们五姓七家,处境比早些年强了些,但也依然没法重返顶级豪门之列。 只是他越来越看不懂秦琅了。 如此圣眷之隆,却要退出中枢,才三十出头啊,今年不过三十二,这个年纪,多少人都还只在绿袍中沉浮,秦琅却想着激流勇退了? 可偏偏秦琅这几年越是表现的无意中枢,皇帝却越发宠信重用他,难道这是以进为退的妙招? 他还在那里胡思乱想着,这边新妇已经敬完了宾客,然后一众年轻的宾客们开始拥着新郎新娘入青帐,要闹洞房戏妇。 秦琅倒退着来到庭院中搭建的青色毡帐中,与新娘子们共饮合欢酒。 天色昏暗,府中气氛却越发热闹了!</p> 第1142章 妻妾成群 洛阳。 上阳宫中。 今日的宫中格外的安静,甚至有些冷清。 虽然宫灯点点,还残留着公主出嫁前的喜庆,却越发衬托的此时的冷清。 皇帝的背疮已经快好了,御医也再三交待,让皇帝彻底的戒掉酒,饮食要清淡。但此时,皇帝却还是手托了一杯酒,他在长孙皇后曾经居住的仙居殿中,对着一面绘有长孙皇后画像的屏风自言自语。 “今天是长乐大婚的日子,很风光也很热闹。” “朕按你当初的劝谏,没有弄太多陪嫁钱财,只花了八十万贯,不过你叔父长孙顺德和朕从弟江夏王也都坚请要陪嫁一嫡女为媵,朕最后答应了。” “今晚这里格外冷清!” “听说洛阳城中的贵族勋戚和官员们尽皆前去秦琅府中庆贺了,那小子,朝中人脉好的很。” “可惜你没等到今天,丽质今天格外的漂亮,离开朕身前的时候却哭的眼泪哗啦的,害的宫人三次为她补妆,差点耽误了出门的吉时。” “秦琅那个小子,居然跟朕说过两月,打算带丽质南下封地,说他想退休了。真是开玩笑,他才三十二啊,朕当初虽然二十九岁继位为天子,可秦琅三十二就要退休。朕都有些看不透这小子的一些想法了,觉得这小子如今越来越世故圆滑了,不再如当年我们初见时的那般率真纯真了,那时的秦三郎你还记得吗?简单直率,甚至还很冲动,可朕其实挺喜欢,如今的秦琅,有时已经看不透了。” “他比叔宝奸滑,而且我看这小子,好像跟承乾关系也出了问题,虽然表面还好,但是两人再回不到从前了。顺便说一句,承乾如今表现的越来越成熟大气了,只是朕现在有时想想,还是喜欢从前那个承乾,就如从前的那个秦琅更让朕喜欢一样。” “观音婢,你不在了,朕很孤独,去年朕封禅泰山,四方来驾,又御驾亲征辽东,大破高句丽贼,如今开春后,牛进达已经开始春季攻势,今年差不多能把鸭绿江以西的千里辽东,尽复中原之有。可惜这些功绩,你都看不到了。” “朕的身体也跨了,去年背生一疮,差点要了朕命,太子仁孝,亲允朕疮,朕很欣慰,可朕的身体也是再回不到从前了。如今朕不能喝酒,不能吃酪浆,连牛羊肉也不能放开了吃了,朕也才四十多岁,却已经不能再生育了。” “有官员进奏,说朕已经数年未选淑女入宫,呵呵,朕还选什么呢?” 皇帝喃喃自语,宫人内侍却早就识趣的退出了殿外。 如今的皇帝,经常这般自言自语,喜欢独处。 皇帝很孤独,三宫六院无数的嫔妃美人,可又谁能真正懂他? 呆在帝位渐久,皇帝对于权力的掌握越来越娴熟,对于政局平衡也十分了得,但能说知心话的却没几个了。 就算是长孙无忌、房玄龄这样的肱骨之臣,皇帝也很难再对他们掏心置腹。 “孩子们一个个长大了,朕的孙儿孙女如今都有好些个了。” “青雀在剑南西宁还好,做了不少善政。” “李恪在南宁也表现不错,就是齐王在东宁有些胡来,比当初在京时还变本加厉,天高皇帝远,越发无人拘束的了,朕好几次看着弹劾他的奏章,都恨不得马上派百骑把这畜生抓回京来,直接拿鞭子抽他,朕不知道这样下去,将来如何收场······” ······ 夜深。 满座宾朋好友也渐散去,樱桃岛太保府也慢慢恢复了宁静。 三月时分,东都的夜晚已经不冷了。 庭院中搭的那座青毡大帐里更是温暖舒适,李丽质一身绿色的钗钿礼服,端坐于帐中,姐妹五个都很安静,先前众人闹新房戏妇,让她们很是担心害怕,好在有众多勋贵家的女眷帮忙抵挡,到是还好。 这会终于安静了下来,姐妹几个手拿却扇却也不敢随意说话。 大家只是在打量着四周,终于可以放松下来了。 以后这就是她们的家了。 “魏公怎么还没来?” 终于,江夏郡王的女儿忍不住发声了,在五姐妹中,她的年纪最小,做为郡王之女,本来是没有封号的,因为李道宗恳请让女儿为长乐公主陪嫁,皇帝特旨赐封其为文成县主,这本是亲王之女才有的待遇。 历史上,正是这位被和亲吐蕃,远嫁雪域,而如今这个时代,野心勃勃的吐蕃赞普松赞干布几年次挥师二十余万奔袭大唐松州,结果被秦琅打的大溃而归,不仅没讨到半分好处,吐蕃也被打的四分五裂,苏毗、后藏等各小邦国贵族们纷纷归附大唐,松赞干布只能保守山南逻些一带,在向大唐请罪投降后,勉强保住了国家,却已经实力大弱,再也没有半分与大唐挑衅对抗的资本,如今仅保留了一个賨侯之爵,哪还有半分资格迎娶大唐公主? “现在起,得叫三郎了,怎么还叫魏公呢!”长孙柔笑着道,他是长孙顺德的孙女,其父为长孙顺德的嫡长子长孙嘉祥,母亲是纪国公段纶与高密公主之女段简璧,小名金刚,大名却叫柔。 “三郎怎么还不见,可莫是被那些人给灌醉了。”璎珞奴道,这位却是申国公、右仆射高士廉的女儿,论辈份其实是长乐公主的表姨了。不过因为高士廉没有合适的孙女,所以便以女儿陪嫁。 高士廉是庶子年长嫡子少,其嫡子高履行本身也是尚皇帝之女东阳公主的,年纪比长乐也大不了太多,庶子虽然年长,可庶子也没有适龄的嫡女,总不能让庶子的庶女来陪嫁吧? 好在这种乱辈份的事情,当时人倒并不在介意的。 “要不姐姐叫人去前边瞧瞧。”长孙无忌的女儿道,这位倒是跟她父亲赵国公一样干练的,名淑。 李丽质于是便唤了帐外伺候的一个婢女过来,也是她从公主府里带来的。 “快去前面瞧瞧,三郎可是醉了?” 璎珞奴本名高婉,担忧的道,“今天可是新婚之夜,三郎不能喝醉吧?” 而金刚长孙柔却笑着道,“就算三郎没醉,今晚也是姐姐的新婚之夜,咱们可不能抢了姐姐的。” “我刚才偷偷看到了三郎的那些个妾侍,不是说都是地位卑下的伎婢等吗,怎么看着倒像是豪门勋戚家的嫡女似的?”高婉道。 对于那几位妾侍,她们自然也是早有耳闻,其实过门之前,她们早经常暗里打探魏国公府里的情况了,婚姻早就定下数年,这几年时间魏国公府里的情况也都是挺清楚的。 秦琅的妾侍挺多,甚至如今还有十几个妾生庶子庶女,大的都已经十多岁了,不过嫡庶有别,长乐公主当然是不用担忧这些妾室的。 对高婉、长孙淑、长孙柔、李蕙等来说,却是需要提防的。毕竟她们是陪嫁的媵,本质上也是妾,只不过是贵妾而已。 “咱们可得防着这些婢妾,定不能让她们母凭子贵,欺压了公主。”金刚奴长孙淑道。 几人正商量着要如何先给玉箫、鱼玄机、杨虫娘等这些府中妾侍们立规矩的时候,外面有婢女来报,说府中的一众姨娘们来给公主等请安。 “说曹操曹操就到。” “怎么办?” 几位虽然身份尊贵,可毕竟都是未经世事的年轻姑娘。 “要不叫陪嫁的管事妇人过来问一问?” 每人都带了许多陪嫁过来,既有财产物件,也有人。从贴身的奴婢到使唤的仆人,再到管事婆子等,一应俱全。 都是各家精挑细选的。 长乐听着姐妹们叽叽喳喳的话,却只是微微一笑,“听说诸位先入府的姐姐们,也都是知书达礼的人,大家不用如此担忧,先请她们过来见下,刚才婚礼之上,也没有机会与她们好好说些话呢。” “姐姐可得小心这些贱妾,莫让她们以为软弱可欺!” “咱们不欺负她们就好了,她们怎么敢欺负我们呢?再说了,她们跟着三郎多年,也不可能这么不懂事的。” 长乐公主倒是很大气,这也是大妇该有的自信,虽然说年轻不经世事,可她带来了那么多人,哪个不是干练的,那些妾侍真要生了不该有的心思,那才是愚蠢呢。 “就怕三郎被这些女人迷惑,到时偏向他们呢。” “三郎也不是那宠妾灭妻之人,你们啊,就别过于担忧了,总觉得谁都是敌人。我可听说,三郎后院妾侍虽多,可向来都是一团和睦的,没道理咱们一来,到弄的个鸡飞狗跳,家宅不宁吧?若真是这样,那不对的肯定就是咱们了。”长乐没摆什么公主架子。 ······ 等秦琅来到青帐,发现公主五姐妹正跟玉箫、鱼玄机等一众妾侍聊的正高兴呢,姐姐妹妹的称呼着亲切无比,倒是让他愣了一下。 本以为会是水火不相容,起码也会有点尴尬的,谁知道她们这么快打成一片了。 愣了会后,倒也明白过来,全是聪明人呢。 看到秦琅进来,长乐她们马上就拘束起来,有些害羞,而玉箫则笑着道,“新郎官终于来了,春宵一刻值千金,我们可就不打扰了,先告退了,明一早过来服侍公主和三郎。” 一众妾侍纷纷笑着告退。 金刚奴、璎珞奴四人脸红红的在那里,也想着退下,却又想留下多瞧瞧秦琅。 “别急着走啊,我又不是大虫,怕啥。”秦琅笑着坐下,然后招呼玉箫等也先留下。 难得气氛不错,秦琅便想趁热打铁,他知道其实很多豪门大户家妻妾成群,但是后院也是经常争宠厉害,甚至闹出许多祸事来,甚至经常出人命。 他不希望自己内宅不宁,虽然也知道妻妾们不可能真亲如姐妹,但起码大家不要跨过那些红线。 “要不我们来玩游戏吧,你们想玩什么?”秦琅笑问。 “打双陆?”高婉小心的问。 “投骰子?” ·······</p> 第1143章 去意已决 冬去春来,万物复苏。 樱桃岛中的千树樱花尽放,落英缤纷,美不胜收,犹如人间仙境。新婚燕尔的秦琅,也快活似那神仙。 虽然还保留了同平章事这个头衔,但秦琅却根本不进政事堂,皇帝虽有诏说若他没空可三五日一次至政事堂平章政事,但秦琅却一次都没去过。 皇帝虽然回了洛阳,但开年过后,朝中政事仍全交予太子。 辽东战事又起,随着渤海航线解封,大量物资开始运往辽东前线,并伴随着数支精锐兵马前往。 镇东大都督府长史牛进达加平壤道行军大总管衔,全面统御辽东战场,展开了春季攻势,封锁鸭绿江,扫荡辽东全境。他以鸭绿江西岸的乌骨城为大本营,扫荡东部。 而程名振以卑沙城为大本营,自西南向东北扫荡,张俭以辽东城为基地,也向东北扫荡,三路齐出。 先扫荡乡野,切断诸城寨之间的联系,不让高句丽人春耕。 本就在大唐多年的经济陷阱下对农业荒废大半的辽东,如今更是雪上加霜,失去了海上运输来的廉价粮食,被唐军封锁下的辽东地区高句丽人,顿时陷入水深火热之中。 曾经以为日子富裕生活不错,谁知如今一下子跌入冰窟。 那些矿山无法再开采,就连人参等一些土产如今都无法出售给海商,整个辽东如同一潭死水。 所有高句丽人被迫退缩在一个个的山城堡寨之中,好不容易捱过了一个寒冬,眼看着春暖花开,但唐军却已经在这里站稳了脚跟,占据诸多大城重镇,分割辽东。 离开坚固的山城堡寨,就意味着再无安全可言,随时都会被扫荡的唐骑给俘虏。 而继续龟缩在山城堡寨之中,虽然暂时唐军不来攻打,可却又无粮可守。好多堡寨在这个冬天都是好不容易才熬过来的,甚至有些储粮不足的堡寨,更是不得不在寒冬里,不断的将一些老弱妇孺从堡寨中赶出去,以此来节省粮食。 被赶到寒冬荒野里的可怜人,根本无处可去,虽然许多人本身不是堡寨里的人,但他们在乡野的村庄屋子,早就被毁或被占。 就算没被毁,但那些村子根本没有半点防御能力,面对来去如风的唐骑,他们只能乖乖束手就擒,被赶往附近的唐军城寨营地,然后等着送往海边,再从那边中转运回中原。 有些人试图逃进深山老林,可没有粮食,没有避风的房屋,如何能在寒冬中生存下来? 所以到了后来,许多被赶出来的人,最终都主动的去寻找唐营,就为了能够喝口热汤,有个避风的地方睡觉,虽然最终不知道将押往何方,可起码暂时能活命。 到了三四月,这本就是青黄不接的时候,正常情况下都会有不少饥民,而如今的高句丽人更是已经困顿的不行。 高句丽在辽东的储备粮食,主要都集中在那些大城之中,以防唐军。小城中一般也就只储少量粮食,防止唐军破城后夺粮,这本来在军事上是没错的,可如今却成了压垮这些还顽抗的高句丽人最后一根稻草。 牛进达捷报不断,越来越多的堡寨,在断粮许久之后,绝望的选择了主动开堡投降。 整个辽东城已经没有成体系的反抗了,都只是在捱饿,而且已经捱不住了。 辽东战事顺利,朝廷这边也已经开始在移民辽东地区。 新的勋田爵田授封辽东之事,也开始拟出了初步计划,并着手在辽东地区实行。 不过这一切,都跟秦琅没什么关系。 他现在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在家中赏樱花。 程咬金又返回了河西凉州坐镇,苏定方如今接替了益州大都督府长史之位,检校检州都督、刺史,领宁远军使,兼押党项诸羌。 同样是瓦岗出身的郭孝恪被任命为镇西大都督府长史兼西州刺史兼镇西军使,这位曾是李绩的副手,在灭窦建德的虎牢一战中,也同样立下大功,得封上柱国。 此后十多年一直在河北为都督,前几年调往西域。 辽东战事未休,朝廷在着手谋划解决漠北薛延陀,结果西域动乱又起。 欲谷设先前被唐军击败远走昭武后,暗中勾结西突厥大汗同俄部将突袭同俄,趁同俄在外射猎时将其大败,同俄奔逃往高昌路上被其追击杀死。 杀死同俄后,欲谷设正式自立为乙毗咄陆可汗,一些西突厥部落于是效力于他,也有一些同俄旧部派人到洛阳朝见天子,请求大唐废黜欲谷设,为西突厥册立新的大汗。 大唐册封了咄陆可汗泥孰和沙钵罗咥利失可汗同俄的兄弟之子薄布特勤为乙毗沙钵罗叶护可汗,令他继统西突厥东西两厢。 欲谷设本以为能够先斩后奏,得到大唐的册封,见大唐根本不顾既成事实,就是不肯立他,于是也开始一不做不二休的动手,很快把大唐新册立的乙毗沙钵罗叶护可汗也给击败杀死。 然后他撕毁了泥孰可汗曾跟大唐签署的协议,派部众越过了天山,向龟兹、焉耆等国渗透自己的势力,同时挥兵进攻吐火罗,杀死吐火罗叶护,兼并其地,并威服西域昭武康居、米、石等九国。 欲谷设为了迫使大唐承认他西突厥可汗地位,开始阻隔丝路,扣留大唐使者,派兵在天山以南的诸国袭击大唐驻军,甚至与焉耆等国王公联姻和亲,以拉拢他们一起反唐。 西域局势动荡不安,朝廷不得不开始调整战略,再次延缓对漠北用兵,而开始先对西域用兵。 原本李世民计划起用侯君集和张亮为搭档,一起统领西域,负责西域战事,只是此事遭到长孙无忌的坚决反对,而长孙的政治盟友褚遂良也是一起发声,使的最后皇帝选择了郭孝恪这员猛将。 此次朝廷的战略便是以程咬金这员刚在辽东立了大功的大将,坐镇河西,然后郭孝恪统领侯君集、张士贵、薛万彻、李何力等这些猛将出击西域。 不仅要把欲谷设伸到天山以南的手给斩断,还要进一步加强在西域的驻军屯垦等,要把已经又有些动摇的焉耆等国反唐势力彻底镇压。 并且还要正式进军天山以北,一直向昭武地区进攻,要把昭武九国也给拿下,同时把吐谷罗地区纳入控制,在昭武地区要直接设立都督府、驻军、屯田,建立驿站,在吐火罗地区,也要设立羁縻府州。 出兵之前,大唐又册封了一位新的西突厥大汗,册封前大汗之子为乙毗射匮可汗。 而唐军出兵的正式理由,便是去支持乙毗射匮可汗平定西突厥叛乱。 郭孝恪领旨挂帅,还未出洛阳,便奏请允许攻焉耆,理由是焉耆国王龙突骑支已经与欲谷设联合,他将女儿嫁给了欲谷设的大将阿史那屈利弟。焉耆位处天山以南,紧邻且末、高昌,若是不先拿下焉耆,则到时西征军后方不稳。 征焉耆还可震慑龟兹,若是龟兹依然不悔改,到时便可趁胜再征龟兹,皇帝准许用兵。 ······ “魏公究竟是何意?” 长孙无忌难得前来登门拜访,秦琅对于曾经的盟友,如今的丈人的回复也很简单,说是不耐庶务,想回封地安心享受生活。 对这个答复长孙无忌明显没法接受,也根本不相信。 三十二岁的年纪,就谈退休? “三郎真舍得?” “有何舍不得?” 长孙捧着茶杯,有些惋惜,“三郎难道就没想过为秦家将来着想,秦忠武壮年而故,如今你就是秦家的当家人,秦家如今虽说声势不错,但毕竟根基不牢,你现在是圣上宠臣当朝宰相,自然还能维持秦家,甚至还能带领秦家更进一步,可你若是现在就弃职而去远离朝堂中枢,就算三五年可能影响不大,但时间一长,可就完全不同了。” “人走茶凉啊!” 长孙无忌是很用心的劝说的,秦琅是个很不错的政治盟友,如今两人又是翁婿关系,以前合作就不错,尤其是他之前便发现秦琅这人能力强,还不跟他争权,所以他希望秦琅不要走,继续留在朝堂上帮他。 长孙的权力欲望是很强的,尤其是这几年压过房玄龄成为了朝中揆首之后,更不想放弃这个地位了。 权势之争,不进则退。 长孙皇后病故之后,长孙在宫中失去了一位强力盟友,虽说太子如今地位稳固,也是他的一大资本,但秦琅也是无可替代的。 对于长孙无忌的劝说挽留,秦琅没有半点心动。 所处的位置不同,看到的也不同。 长孙无忌仍是身处局中,所以想的还是如何稳固自己首相之位,是如何保持长孙家的权势,甚至更进一步。但秦琅,毕竟是个穿越者,虽说太子承乾稳固了储位,不太可能再有变化。 但是他却依然认为,就算将来是承乾继承皇位,不是李治继位,但在新朝中,有些事情还是不会改变的。 因为这涉及到的是最核心的利益之争,新君是很难容忍老臣掌权的,就算是亲舅舅、老师也不行,一旦撕起来,只会更凶恶狠厉,这是必然,而不是可能。 皇帝看着还年轻,但去年的背疮已经在提醒秦琅,皇帝的身体其实并不好,历史上李世民只活了五十岁,如今看来也难逃此劫,留下的时间已经不多了,他必须早做安排。 越早脱身越好,绝不能等到李世民要不行了的时候,那时候他想脱身也难了。 扶上马再送一程这本来是好事,可就怕好人没好报。 居安思危,不得不早做决断。</p> 第1144章 襄城行宫 汝州。 襄城宫,秦琅携新婚娇妻长乐公主拜见在这里游猎的皇帝。 “这座襄城宫修的不行,朕以为阎立德也算建筑方面的能臣,可此行宫动用两万工匠民夫,耗费二百万贯钱,前后修了两年才完工,结果却处处都不能如朕之意。夏天行宫中闷热无比,还多蛇虫蚊蚁,冬天又阴冷潮湿·····” 皇帝拉着女婿的手抱怨,本来襄城宫就是修来避暑用的。皇帝在长安时,一般夏天是到岐州的九成宫去避暑的,迁都来洛阳,夏天当然最好也是有个避暑的行宫。 特意让阎立德修建,结果修成了这副样子。 “若不是你那几年一直呆在南疆,当时朕肯定是要让你来修的,也断不会修成这个样子。你监修的长安大明宫、洛阳紫微宫和上阳宫等可都非常不错,既不需要动用国帑和朕的内库钱,还能有收入,甚至工匠们也都很高兴,赚了大笔工钱。可阎立德就不行,耗时又耗费,最后还惹工匠、商人等生怨,哎。” 秦琅坐在那里给皇帝泡茶,却不接话。 他都已经决定要走的人,哪会接这话茬。 李世民说了半天,秦琅就不接话。 搞的他有些没面子,最后只好挑明道,“你的才能朕是很欣赏的,你不仅能统兵会打仗,经济方面也是把好手,朕实在不想让你离开啊。” “臣十六岁协谋元从靖乱,至今也已为圣人效忠十六年了,这些年兢兢业业,也立了些微薄功劳,承蒙圣人厚爱,对臣十分恩赏,如今也算功成名就,还与长乐公主大婚,现在就想好好享受下生活,多陪陪公主,有空也在家教教儿女和年幼的弟弟妹妹们,先父走的早,我这个做兄长的总得负起教导之责,不能让他们将来坠了秦氏家门!” 李世民认真打量秦琅。 “看来你是真铁了心要离开了,能跟朕说句实话,为何?难道朕哪里薄待了你,哪里委屈了你?” “圣人当然不曾委屈了臣,圣人连最宠爱的长乐公主都给了臣,臣哪能不知圣人的恩宠,只是臣说的也都是实话,如今朝中名臣辈出,众正盈朝,圣人春秋鼎盛,太子也年轻有为,臣留不留在朝中,也没半点影响,若是说如贞观早年那般,内忧外患交加,那臣当然不能走,可现在并不影响啊。” “朝中没有臣,不会有半点影响,但秦家如今没有一个当家的人,年轻小辈们难免容易学坏,必须得多花时间抓紧。” 这个理由,也很充足。 皇帝也没法反驳,毕竟为了家族嘛。 “圣人也想早点抱外孙吧?”秦琅又笑着道。 李世民瞪了他一眼,“你还好意思说,这婚后都几个月了,长乐肚子就没一点动静,你可不能冷落了她,否则朕可跟你翻脸无情。” “臣与公主伉俪情深,一时还没有怀孕,也实属正常,所以更加需要多些相处的时间,公主如今也已经有些焦躁了,臣需要多陪公主。” “辅机和道宗的女儿都怀孕了,长乐能不急吗?你秦琅儿女都十几个了,正妻过门小半年,却还没怀上,换谁都得急,行了,既然你想休息,那朕准了。” “请圣人下旨免去臣同平章事衔,臣回了南方封地,总不能尸位素餐吧?宰相之职,乃总领百官辅佐君主治政的重要职位,臣空占着实在是心中不安,这也于国于益,请圣上收回。” “朕打算给长乐和你在辽东都各划封一万亩地,等户部划下来后,你赶紧安排人过去接收开垦吧。” “臣无功不受禄。” “破辽东你的功劳还是很大了,就不用推辞了,就当是提前给我那还未怀上的外孙的吧。” “谢圣上。” 辽东两万亩地,必然是在中部山区里,要说价值现在不算高,开发成本不小,但也是一笔传家的财富,只要辽东安稳,将来这地还是值些钱的,毕竟这不是一般的田地,而是封地,可减免三分之一税赋的。 可现在秦琅的心思都在南方,都在吕宋岛,因此对于辽东的土地其实没太大经营的心思。 “你觉得灭高句丽还需要多久?”皇帝改变话题。 “牛进达捷报频传,进展喜人,在秋收之前,便有可能将整个辽东拿下,是否可以考虑秋后直接进军平壤,一举灭掉高句丽?”皇帝问。 现在大唐朝野上下,都觉得高句丽已经是只任人宰割的死老虎了,再无反抗之力。但秦琅还是提醒皇帝,切勿操之过急。 高句丽毕竟立国七百年,数百万人口,实力还是有的,尤其是辽东,山城堡垒林立,虽然如今我大唐是占尽上风,也不可大意。 一个不慎,虽不说满盘皆输,但也会损失很大。 辽东的山城之险,李世民也是亲眼见识过的,而且秦琅说的没错,高句丽虽然辽东军团几乎覆没,但也并不是就没半点还手之力了。 其禁卫军也还起码有十万人马,若是临时再征召青壮,或是向百济借兵什么的,也还是能够拉起一支抵抗力量的。 “高句丽禁军中拥有不少具装甲骑,必须当心提防!”秦琅提醒。 高句丽其实不仅仅有山城堡垒,并不是只知道龟缩防守的,否则当年宇文述等九大将率九军三十万人直趋平壤,最后也不会败的那么惨,只剩两千人逃回辽东城下了。 高句丽做为一个半耕半牧的东北王国,拥有实力不俗的骑兵部队,尤其是一直保持着一支数量不低的重骑兵部队。 这是他们与中原魏晋南北朝一直交手中建立起来的,实力很强。 高句丽手中的这支重骑王牌,当年可是对抗中原王朝的主力,后来也经常调到南边半岛上去打百济打新罗。 在去年大唐东征之时,辽东战场上并没有见到这支王牌,而且当时高句丽人反应不及,也以龟缩城中防御为主,指望寒冬到来,大唐不战自撤。 谁知道最后败的那么快败的那么惨,以至于这支精锐还一直留在半岛上,仍在防新罗军。 大唐这些年军队改革,重装骑兵其实是在减少配比了,这也是时代发展的必然,毕竟重骑的成本太高,相对性价比不高。 “臣建议还是稳扎稳打,不必急于一时。以辽东如今这大好的开局,抢占的先机,只要在辽东放上五六万人,稳步推进,以封锁扫荡为主,以围城袭扰为辅,辽东地区的高句丽人坚持不了多久,而我大唐同时推进移民、军屯,并对留下的高句丽人进行改造安置,那顶多三年,整个鸭绿江以西的辽东地区,就将彻底的为我大唐所征服,且是没有半点后遗症的那种。” “在这三年里,派出水师从海上袭扰高句丽朝鲜半岛沿海地区,同时从陆路跨过鸭绿江过去袭扰,破坏他们的农业,封锁他们的贸易。” “让新罗和伽倻、耽罗三附庸配合攻打高句丽,三年时间,完全可以让高句丽经济民生彻底崩溃,等那时,大唐再以辽东为大本营出兵进入半岛,必可摧枯拉朽般的攻入平壤,一举灭亡高句丽,且根本不会有什么损伤。” 三年。 这个时间不算长,但皇帝明显不太想等这么久,可皇帝想了想,还是觉得秦琅的话也比较有道理。 辽东逼太急,那一二百个堡寨,数百万军民,还是能够给唐军造成不小的伤亡的。 唐军需要一些时间,要更多时间困死辽东高句丽人,也需要时间来消化辽东这块巨大的战果,三年时间移民屯垦,到时应当已经能够消化这片地区,并能为下一步入半岛做战提供足够的粮草支撑了。 “薛延陀呢?”皇帝又问。 大唐对于漠北这个桀骜不驯的铁勒汗国,是一忍再忍,一次次把灭薛延陀提上议程,结果总是会被打断,一拖再拖到了现在。 “薛延陀臣倒觉得不是太大威胁,只要朝廷继续扶持回纥,并让奚、契、室韦等诸部配合对抗薛延陀,那薛延陀不会有什么能力再南犯,大漠是最好的缓冲区,大唐只要守好漠南边境,他们根本不会有机会。” 秦琅认为只要做好自己的,对薛延陀战略上围追堵截,最好是再封锁禁止贸易往来,则薛延陀根本撑不了多久就会崩溃的,到时必生内乱,何况,夷男的身体状况也不好,他肯定熬不了几年了,到时他一死,本就矛盾重重的兄弟俩肯定要内讧。 “西域呢?”皇帝继续问。 “这次焉耆与欲谷设联手,同时龟兹王也有叛唐之意,说明他们并不甘心大唐在西域的全面进取战略,更不愿意改土归流的,可大唐没有理由放弃,如今机会大好,此时不取,将来子孙必会骂我们的。” 说来大唐跑到西域去,要把人家各国纳入大唐,这也是有几分强横的,西域诸国原本也只是想依附于大唐,这样背靠大唐既好做丝路生意,同时呢还可以借大唐之势对抗突厥的压迫,说到底人家并不想放弃自家代代相承的基业王国并入大唐的。 但大唐又岂会把送到嘴边的肉放弃? 高昌、焉耆、龟兹诸国的反复,其实正是这种根本利益之争,谁都不会退让,只要有机会就会为自己争取。 因此,郭孝恪此次西征,说是去支持乙毗射匮可汗打欲谷设,可首要任务却是要先把焉耆和龟兹给征服,这次征服二国后,要如对高昌一样将两国改成大唐的正州直属控制。 “征服焉耆、龟兹后,得加强驻军和移民屯垦,只有如此,才能真正控制在手,而只有控制了天山以南诸国,我们才有余力向天山以北地区进军。” 对于天山以北地区,秦琅认为如伊丽河谷、费尔干纳盆地这样的重要战略支撑点,还是得想办法拿下来的,最好是想办法推进到夷播海、咸海、阿姆河一线,以这些地区为天然缓冲界线。 至于说昭武九国南面的吐火罗地区,确实有些过于遥远,只能先做羁糜控制打算,将来再慢慢渗透影响吧。 若是这个战略得以成功,则大唐的河陇之地就不再有威胁,自然关中地区也就能够更好发展。 同时控制西域,则丝绸之路的贸易也就更有保障,总之都是有百利而无一害的,当然,想要达成这个战略,要走的路还很长。 只能先天山以南,再慢慢向北,因此西突厥还得保留,但西突厥的大汗必须得是由大唐册封,并且必须得是忠诚于大唐的,如欲谷设这种白眼狼,必须发现一个就趁早干死一个。 等到什么时候天山以北也跟天山以南一样实控在手,到时再如对东突厥一样再彻底罢废西突厥汗国便是了。 “东征、西征,两线作战,会不会有些危险?” “所以需要控制节奏,两线最好是各控制在五万军队以内,以小规模战斗为主,再辅以征召周边蕃部蛮夷协从作战,少打大战,则后勤辎重补给等都要安全的多,零敲碎打。”秦琅道。 皇帝长叹一声。 “你的这些见识本该留在中枢的,最好是专门负责这些事务的。” “陛下的见识可比臣的这点眼光强多了,而且长孙公、房公等哪个不是老成谋国的能臣呢。” “魏征最近又上了一道奏折,洋洋洒洒十万言,朕看的眼都花了。” “是不是反对东征西讨?” “嗯,他说朕如今越来越自大了,还说朕穷兵黩武,说大唐不该继续东征,更不应当去西征,说焉耆、龟兹本无罪,还说欲谷设既然已成西突厥之首,那大唐就应当册封其为可汗,如此一道旨意可免十万兵,何乐不为?” 大唐这些年的扩张确实很厉害,反正四面扩张无休无止,老魏说皇帝穷兵黩武倒也没什么错,但大唐控制的节奏很好。 对外扩张当然不只是为了皇帝个人的武功名声,更多的是如今朝廷的整个制度导向下,新制度的既得利益集团的全面推动形成的。 军功武人集团们乐于打仗,因为这样能升迁有功勋。而国中其它的士族豪强们甚至也支持打仗,则是因为扩张能抢地盘夺土地,在不抑兼并的情况下,他们对土地扩张十分渴望。 商人地主们也支持打仗,因为他们的庄园、矿场、工坊需要大量的工人,尤其是奴隶,只有对外扩张征服,才会有更多廉价的奴隶、劳力进来。 当整个上层阶级,整个当权利益集团都支持扩张时,如魏征这样的宰相,虽然苦口婆心的劝谏说不应当这样,可谁又会听呢? 毕竟现在大家都享受着扩张的红利好处,却并没有遭受到什么损失,那谁还会听的进去,愿意主动停下来? 李世民都做不到,更别提其它人了。 反正秦琅也是同意对外扩张的,有机会打别人你不打,难道还要等到你没能力时别人过来打你?</p> 第1145章 太白再现 行装已经打理好,随时可以启程南下。 一大早,豹子头又来敲门,铁掌敲在门上当当响。长乐云鬓半偏,睡眼朦胧,两道眉毛微蹇。 “好讨厌,扰人清梦。” 说着眼也没睁,转身抱紧秦琅,脑袋在他怀里乱蹭。 秦琅低头瞧着她那红润如海棠的唇,似蝴蝶微憩般的睫毛,爱怜的低头在她额头亲吻,“你再睡会,我去教训它去。” “不要,抱紧我。” 秦琅抱紧公主,结果豹子头在外面敲的更响,当当当的发泄着它的不满。 “就没有人能管管它吗?”公主嗔道。 府里还真没有人能管的了豹子头,人人知道豹子头是阿郎的宝贝宠物,平时都是嚣张跋扈惯了的,就连府里的大管家们平时见了都得对它点头哈腰,格外客气呢,谁敢呵斥它半句呢。 “算了,还是我去吧,你再睡会。” 公主无奈。 秦琅翻身起床,披衣开门,豹子头一双硕大的马眼正瞪着他,怒气冲冲呢。 “马兄,早啊!” 豹子头打个喷嚏,似乎在提醒秦琅太阳都要晒屁股了。 “吃过了没,马兄?” 豹子头晃了晃脑袋,让秦琅看它脖子上挂的布槽,那里面各种吃的。 “走,遛弯去!” 豹子头跟随秦琅已经十八年了,在马中都已经算是一把年纪了。据说马与人类相比,一岁时便相当于人十二岁,两岁就相当于人十八岁了,此后每长一岁便相当于人长三岁。 马的巅峰一般也就是十岁口左右,多数马也就是二三十岁,据说赤兔活了三十三岁,曹操杀吕布夺赤兔,后来再擒关羽,将赤兔赠给关羽,此后便一直跟随着关羽,直到关羽大意失荆州,兵败而死。 赤兔被东吴将军马忠所得,马忠将马献给孙权,孙权又赐给马忠,但马忠只得了赤兔的马身却得不到赤兔的马心,赤兔不吃不喝绝食而死,追随关羽而去。 许多马跟随主人多年,都会有深厚的感情,如豹子头的母亲忽雷驳便与秦琼关系极深,秦琅病逝后,忽雷驳便也绝食而亡。 豹子头今年十八岁,若折算成人的年纪,其实已经相当于人六十六岁了。这本来是一匹血统纯正的优良战马,只是被秦琅宠养废了,长了一身膘,看着高大威武油光水亮,但这样的马已经很难适应战场上的激烈厮杀长途奔驰等。 可秦琅对这马很有感情,也喜欢豹子头,所以根本就不在意这个,就留在府中养着,如同一个宠物一个伙伴。 其实就算是正常的战马,一般也最多服役到十五岁左右,再往后就已经不再巅峰了。 秦琅牵着豹子头散步,豹子头却发脾气,原来它要秦琅骑上它奔跑。 如它所愿骑上后,豹子头撂起蹄子翻飞,虽然跑的不快,但却硬是让它跑出了一股子盛装舞步的感觉,极为节奏,尤其是配上它那神气得意的姿态、眼神,越发如此。 “太白!” 府中有人在望天,发出惊讶之声。 秦琅抬头,果见一颗太白金星居然大上午的在半空中。 太白昼现,这让他一下子想到了十六年前的那个夏天。 在中原华夏文化中,天文星象这是一种很神秘的东西,代表着上天透露的一些天机或者是情绪。 太白昼现,绝对不是什么好兆头。 当年太白见秦分,太史局的太史令官方权威解读是秦王当有天下,这事在李世民当了皇帝后,更加被朝廷拿出来公开宣传,以做为皇帝继位法理性的重要依据。 秦琅望着天。 他对于儒家的那套天人感应之类的学说并不太信奉的,可也知道这套东西对于历朝来说都非常重要,毕竟这套东西已经根深蒂固了。 这么异常的天象,必然会引发一些东西的。 ······ 当天,樱桃岛太保府便接到了两封讣告,一是河间郡王李孝恭病逝,享年五十,无疾而终,突然就去世了,据说一大早河间王如往常一样早起,打了会拳骑了会马,然后射了会箭后还去游了会泳,接着便开始喝酒听歌看舞。 河间王这些年已经不问政事,也不任实职,就沉迷于营造园林,欣赏歌舞,享受酒色。 秦琅不久前才见过李孝恭,气色极好,并没有显示被酒色掏空身子的样子,谁能想到突然就没了。 据说看歌舞的时候,高兴的大笑,笑着笑着就没了。 “魏郑公也没了。” 魏征是病逝的,年初时就身体不太好,经常请假,才六十出头的魏征养着养着就没了。 秦琅心中不由的一惊。 本来他不信星象这些的,可谁想到,上午刚看到太白昼现,结果宗室名王李孝恭和名相魏征就同日而逝。 可惊人的不止于此。 下午,又传来致仕宰相杨恭仁、陈叔达、宇文士及皆病逝的消息。 消息传出,整个洛阳城都开始骚动起来,连李世民都不得不从郊外猎场赶回,召集了紧急御前会议。 到了晚上,秘书监、永兴县公虞世南也病逝,这位已经是八十六岁高龄了,曾经的秦王府十八学士之一,真正的吉祥物了,早几年这位八十岁大坎时曾经大病一场,都说过不去,可人家最后都还挺过来了,又活了六年,之前一直都很健康,依然能实际主持秘书监事务,谁知道也突然没了。 “阿郎,谯国公柴驸马也没了。” 秦琅因为已经辞去了一众职事,所以并没有入宫议事,坐在府中,却又接到下人禀报,说柴绍也没了。 这下秦琅说不出话来了,他记得历史上柴绍、陈叔达、虞世南、杨恭仁这些人应当是没活到贞观十六年的。 如今为什么突然都去世了,还可怕的是同一天。 他相信这绝对是震惊天下的一天,甚至此时洛阳城中只怕开始会有各种猜测,接着会谣言四起了。 魏征那是在任宰相,杨恭仁、陈叔达、宇文士及那都是致仕的宰相,柴绍、李孝恭那也是位至一品的元老,虞世南更不用说,八十六岁的老吉祥物,天下有名的大书法家大学士。 一天走了七个元老重臣。 李世民估计都慌了手脚了。 果然,虽已入夜,可皇帝还是派出了许洛仁来接秦琅入宫,说是皇帝和重臣们都在宫中。 秦琅没有推辞,牵了豹子头出门。 向来是不夜天的洛阳,今晚格外的萧瑟冷清。 “金吾卫已经开始宵禁,关闭城门,封锁街道!”许洛仁忧心忡忡的告诉秦琅,白天太白金星现,时隔十六年后再现,本来就已经够引人注意的,谁知道接下来一天死了七个重臣。 外面甚至都已经有谣言,说洛阳出现了宫变了。 在这种情况下,皇帝也只得下令洛阳宵禁,全面戒严。 “大唐已经有十余年未有宵禁了。”秦琅感叹着道。 “特殊之时,特殊之法。”许洛仁无奈。 秦琅一路来到了上阳宫,皇帝在此行宫会见众臣们。 进殿,秦琅刚要拜,李世民便已经挥手制止了他,皇帝满面严肃,甚至是带着很大的怒意。 “秦琅刚到,有件事情你可能还不知。” 秦琅心里咯噔一下,不会又有哪位大臣没了吧,他左看右看,长孙无忌坐那,房玄龄一脸忧色也坐在那。 马周在,许敬宗也在,褚遂良、崔敦礼也都在。 难道是哪位致仕老臣又挂了,会是谁,萧瑀? 如果萧瑀也挂了,那武德末贞观初的那些宰相可就都死光了。 他还在那猜测,皇帝话音又传来,“逆子李祐在黔中谋反做乱举兵了!” 说到这,李世民痛心万分。 秦琅今天被震惊的太多次了,此时都有些麻木了,齐王李祐是皇帝第五子,阴德妃所生。李祐外祖阴世师当年是司空阴寿之子,当时是留守长安的隋朝大臣,李渊进军关中时,阴世师坚守长安拒不投降,甚至派人把李渊家族的五庙墓葬都给挖了,挫骨扬灰。 所以后来李渊攻入长安后,杀了阴世师,把他的家眷充入宫中,后来阴氏被分到了秦王李世民府上,并为李世民生了儿子,再后来李世民继位天子,阴氏成为了四妃之一。 今年二十岁的李祐,武德时初封宜阳郡王,贞观朝再进封燕王,再改封齐王,最后世封藩镇黔中东宁都督府,李祐在京时就向来行事顽劣,喜好游猎,好结交游侠,招揽亡命奸邪,被世封东宁府后,更加是天高皇帝远,无法无天了。 李祐在封地的不法行为,被地方官和御史屡次弹劾,皇帝也经常下旨申斥,甚至给他调换长史、幕僚等,可他却毫不知悔改,反而变本加厉。 皇帝特派了百骑校尉韦文振出任李祐的长史,以监督规劝。可李祐却与亲信阴谋暗杀韦文振,结果事败后,韦文振将刺客收押并上报朝廷,李世民立即派了刑部尚书刘德威前去调查处置。 李祐惊惧万分,于是与舅父阴弘智秘谋,让阴弘智的妻兄燕弘亮领亡命死士突袭了韦文振宅第,抢走了刺客,在争夺中失手杀死了韦文振。 事已至此,阴弘智、燕弘亮、昝君谟等心腹便干脆劝他造反。 于是,贞观十六年的三月底,李祐便征发东宁都督府十五岁以上的男子为兵,私自任命自己的左右为上柱国、开府仪同三司等官职,开府库以行赏,并任命了阴弘智为拓西王,燕弘亮为拓东王,以昝君谟为大将军。 又派人去联络黔中各地方豪族酋长,分封他们为公侯,授以大将军之职,让他们举旗响应,承诺将来与他们共享天下,各得世封。 黔中原本就大多是些各个割据自治的豪酋,这些年大唐的强力震慑下,开始改土归流,部份也得到了世封,但都是调封,许多人也是暗里对朝廷不满,只是朝廷势大不敢反抗而已。 这次李祐造反,到处封官许爵,还真就引的许多早怀不满的黔中豪强跟着举起了反旗,而原本乌蒙大山里的那些先前跟随云南爨氏反过大唐的部落,这会更是纷纷举兵响亮。 黔中地区一时间,已经是星火燎原了。 难怪皇帝会这么的恼怒,自己亲儿子居然造自己的反!还把黔中好不容易打开来的大好局面,一朝尽丧,如何不恼? 朝廷如今正两线做战,一边东征辽东,一面又要西征西域,还要防范漠北薛延陀,又要镇南疆蛮,自己儿子却给他搞这么大乱子,如何不恼? 秦琅则想到,历史上李祐好像是封在山东齐州,然后造反了,但很快就被李绩带兵平定了。</p> 第1146章 削藩废封 殿中气氛沉重。 太白昼现,然后是一日连逝七元老,再接着是五皇子齐王李祐起兵造反,各种事情加起来,确实是够让皇帝痛心的了。 难怪洛阳城要实行紧急戒严了。 “请问诸位元老病逝,可否跟齐王谋反有关?是否齐王派人做乱?”秦琅发问。 这个问题并没有惊到殿中众臣们,刚才也早有人想到这上面了。 皇帝也早就派了御医到几位病逝的大臣家中查看。 长孙无忌也建议皇帝立即戒严全城,并调动禁军增强洛阳各处紧要之地的保护,同时派兵保护朝廷大臣们府第。 “暂时没有发现有关联。” 经过一番详细的检查,都能确定他们确实是死于疾病,而不是中毒或暗杀等。可是现在人心惶惶,这个结果只怕外人并不相信。 甚至坊间已经有些谣言,说这些人是被皇帝赐死的了,至于为什么要这样,那更是各种理由牵强附会。 在太白昼现这个事件下,一切都显得神神秘秘起来。 秦琅目光望向太子。 皇太子承乾端坐在皇帝下面,面无表情。 兄弟李祐的谋反,对于承乾来说也许并不是一件坏事,毕竟李世民还没死呢,这个时候皇子敢谋反,不是自寻死路是什么? 若是李世民死了,有皇子谋反,那可能会很麻烦,现在嘛,只是给他将来省事了。 跳出来一个灭一个,以后的威胁就少一个。 这会承乾心里估计还在笑呢。 “去岁东征,朕从黔中调走了张士贵,没有大将监督镇守,让那逆子更无法无天,以致犯下如此滔天大罪。” 皇帝越说越气,口述旨意。 “废李祐为庶人,废其母阴氏为庶人!” “朕曾经告诫过这个逆子不要亲近小人,他素来性情乖戾缺少德行,被谄媚之语蛊惑,终招致祸端,这是自取灭亡。” “可朕深为痛心,真是愚蠢至极啊。如今变成枭獍一样的人,忘记忠孝,扰乱黔中,死有余辜。不能维护国家,屏藩朝廷,反而破坏磐石一样的血缘亲近,违背礼义,为天地不容,抛弃父兄背叛君主,为人神所共怒,他生是贼臣,死是逆鬼!” “他以前是朕的儿子,今天是国家的仇人,韦文振存为忠烈,虽然死了,也不妨碍他成就大义,唯我上惭皇天,下愧后土,朕还能说什么?” 李世民说着说着,不禁流出了眼泪。 “追赠韦文振北海侯爵,令其嫡长子承袭······” 对于李祐,李世民是真的失望致极。 “秦琅,你本来即日要出京南下,你便代朕走一趟!” 皇帝命秦琅为讨逆平叛大总管,召黔中、广西、安南、云南、剑南、山南、湖南七道悉听秦琅节制调度平叛。 并任命已在半路上的刑部尚书刘德威代东宁府都督府长史之职,命张士贵为秦琅副将从征。 没有张士贵为主将,原因是张士贵之前为东宁都督府长史,负有对李祐的监督教导之责,如今李祐造反,张士贵也有责任,让他随军从征,是给他一个将功赎罪的机会。 秦琅并不愿意接这差事。 可李世民却不许他拒绝。 “朝廷东征西征两线做战,黔中不能乱,必须迅速平定叛乱,你给朕把那逆子擒回洛阳来,还要狠狠威慑那些蠢蠢欲动的黔中蛮酋,对于跟着造反的,狠狠杀几个。” 皇帝越说越气,“若是那逆子敢负隅顽抗,朕许你先斩后奏。” “若有擒斩此逆子者,朕赐封其郡公之爵,赏黄金千两!协从者也并皆有赏!” 连擒杀这种话都说出来了,皇帝是真怒了。 都说虎毒尚不食子,可皇帝却是不想保全李祐了。 那边一直面无表情的太子承乾,在听到这番话后,也终于不再淡定。 “父皇,五弟也只是一时犯错,还请父亲下旨,令官军切勿伤及五弟性命,定要将他完好无损带回洛阳,好好教导令其悔过!” 李世民咬牙切齿,“那叫一时犯错吗?那逆子就差没自称天子了,他把朕把你这父兄放哪,把国家朝廷放哪?” 李祐触犯了李世民的底线。 做为天子,李世民是少有的善待功臣的皇帝,只要你不造反,就算犯再大错,一般也都能得到原谅,最多也就是贬官,但一般也会得到起复,最差也能保全性命的,顶多就是丢个官而已。 可如果造反,那不管你是亲兄弟,还是老伙计,李世民是绝不能原谅的,这条红线不可逾越。 当初宗室里的李瑗等几位王爷造反谋逆,李世民都是狠下杀手。 如今李祐敢公然造反,而且还不是在谋乱阶段被发现,而是已经公然扯旗举兵了,这种情况下,李世民绝不能姑息容忍。 “父皇,儿臣愿意亲自去一趟黔中,将五弟带回,令其在父皇面前忏悔!” “放肆!”李世民气的怒拍御案,“此事岂容儿戏?” 太子越是求情,李世民越坚定要杀李祐之心。 秦琅冷眼看着,他怀疑承乾是故意在激李世民,目的就是借刀杀掉老五,毕竟老五造反,不仅是造他爹的反,也是在造他这个储君的反。 这种人不杀,留着以后肯定还是个祸害,借爹的手杀了多好。 那边长孙无忌待皇帝心情稍平复了一些,立马进言,提出庶人李祐谋反,也是因为太年轻就出镇封地,天高皇帝远,无人可约束,故此无法无天。所以他认为,皇子们世封永镇,就藩的年纪还是太年轻了些,更容易导致缺失教导而犯错。 然后又说宗室藩王在封的权力有些太大,不受约束,应当吸取教训,多加以约束。 比如藩王的亲军侍卫数量太多,现在亲王就藩,亲事府、帐内府和典军府加起来足足三千之众,这个兵马由藩王统领,确实有些太多。 另外,亲王镇藩,对于行政司法钱粮等各方面也都插手,权力太大了······ “陛下封藩宗室,本是为屏藩朝廷,可如今皇子世封就藩才几年,就已经出了这种举兵造反的事情,还是制度有些欠缺之处,应当立马修补。” 侍中马周也表示支持,认为世封制度有许多不足之处,其中世封宗室们手里的兵太多就是个大问题。 三千人太多。 “请求圣人下旨裁减诸藩侍卫,宗室亲王以三百为限,郡王二百为限,嗣王一百为限······” 这一夜,重臣们在上阳宫讨论了一夜。 秦琅年轻倒是精神不错,还有茶水点心,这一夜倒也没那么难捱,虽然会议也只开了上半夜,到后面讨论的也都是对世封制的修补,秦琅一直没参与。 下半夜则就是茶会了,精神不济的一些大臣干脆便趴在案上打盹睡觉,可皇帝却没让大臣们出宫。秦琅猜测,估计也是今天突然死了七位重臣元老,虽说检查并非投毒刺杀这些,但现在外面情况不明,皇帝便干脆把大臣们留在宫中,这也算是一种保护手段。 虽然在议事后段,马周干脆提出了停世封之制的提议,认为世封之制效果并不好,不如停世封之制,仍只给宗室、功臣们实封食邑便可。 而且辽东的勋官、封爵授土之制,马周也认为没必要。 这个提议还得到了数位大臣的支持。 秦琅也是没参与。 虽然他心里清楚,世封制与实封食邑相比,其实不仅是表面的那点点税赋收益,而且就只算税赋收益,其实也是收益不小的,毕竟贞观初,宗室皇子亲王实封也不过六百户,公主也只三百户,而大臣们最多也才一千多户。 而世封制推行十来年,如今这众多世封之臣,其中封地发展的最好的,自然是秦琅了,他的武安府如今拥有五州十五县,工商兴盛,人口近百万。不说武安都督府拥有大量的田地,每年的田赋收益三分之一,就是相当丰厚,而且武安工商繁荣,其中太平港更是天下有名的大商港,这工商之税秦琅也一样是要拿走三分之一的。 虽说武安府只是个特例,其余的世封并没这么夸张,但毕竟现在才开始十来年,等以后慢慢经营,五十年一百年二百年后,各家的封地不说多,起码也能有万户吧? 这就意味着大家仅这经济收益,就等于是提升到实封万户了。 况且,除了经济税赋的收益,有了一块实封地,还有各种隐性的特权福利等等,就如秦琅经营武安,可不仅仅是收税,各方面的好处太多了。 停封世封制,秦琅不用开口,可已经得到世封的这些宗室功臣都不会同意的。另一方面,世封制推行这十几年来,对于大唐开发边疆,镇慑蛮夷也确实起到了很大的推动作用的。 李祐造反,这也仅是个个例,削减世封藩王们手中的侍卫数量,这个可以商量,但停封这不太可能。 至于说辽东要推行的勋官、封侯授土这事,皇帝刚开头,哪里就会停呢。 不过秦琅也明白,既然现在就有这么多人开始提要停世封制,那说明这件事情其实也还是有许多人反对的,不管是出于羡慕妒忌也好,还是觉得于国家长远无利也罢,总之这事将来说不定争议还会更多。 就如他秦琅的武安府封地,虽然如今已经把兵权、行政、司法等都交出去了,不统兵不管民,只收点税赋,再凭着当初刚来时占据的先机,如今开始享受源源不断的红利回报,但这份回报也确实太丰厚了。 上百万人口啊,秦琅跟他五个儿子分享受,朝廷能不心疼? 李世民是个明主,能够清楚认识到以前武安是荒服之地,是秦琅亲手开拓了这片封地,不仅平定镇慑了那些俚僚蛮夷,让他们从此效忠大唐,也移民垦荒屯田,特别是拿出了自己大量的真金白银来带动开发,武安的工商业兴盛,那真是秦琅用尽了心思的,朝廷在这个过程中并没出什么力气。 可很快就接手了武安这数百里地盘,新增了这无数的户口和税赋。 李世民是大赚的,可将来他的子孙们,还会记的这些吗? 他们会记得武安的一切是秦琅白手起家的吗?他们只会看到武安府这么多人口,如此多税赋,这么的广阔,秦家独享三分之一的税赋,还占据了那些赚钱的产业等,会眼红会妒忌。 早晚会有人想下刀子分割抢夺的,这种几乎是历史必然。 就如西汉开国时刘邦分封宗室,可后来刘家皇帝,不也整天对这些刘家人诸侯不满吗,不也整天想着削他们抢他们吗? 秦琅甚至觉得,也许等李世民一死,承乾继位登基后,或许要不了十年,可能就会对这世封制下手。 不说彻底停掉,但以他对承乾如今这性子的了解,他肯定会动手的,也许是零敲碎打慢慢削,也许是急火猛攻,但肯定会动手。 承乾有才能,但骨子里自负,其实他很像是杨广。 这几年莽撞吃了不少亏后,如今学会了隐忍蜇伏,但等他当了皇帝,他还会继续蜇伏吗? 漫长的夜终究还是迎来了黎明破晓。 在殿中闷了一夜,推门殿门,阵阵晨风吹来,秦琅大感舒畅,忍不住站在殿前伸了个懒腰。 许敬宗笑着跟出来,“魏公不愧是战神,熬一夜还这么精神,我这上眼皮跟下眼皮都打了半夜的架了。” “我看大学士倒是精神还挺好。” “陛下让人准备了小食,一起。”许敬宗笑着道。 老许倒也是个实在人,如今成功坐上了翰林院大学士知制诰,成了内相,但在秦琅面前,却姿态放的很低,哪怕如今秦琅辞去相职,即将回封地‘休养’,但老许人家还是客客气气的。 甚至在昨天议事最后,老许还特别向皇帝建议,应当给秦琅加一个镇南大都督之职。 秦琅再三推辞,可老许也认为就算遥领也应当加,理由是秦琅就算在封地休养,但毕竟是国之柱石之臣,广南距京师又远,秦琅若加个大都督衔,广南无事不用劳烦他,但若遇上点急事大事,秦琅也能立即负责处置。 虽说这个理由很牵强,但皇帝还是答应了,皇帝说待秦琅平定黔中李祐叛乱后回封地就领着镇南大都督的衔,平时事情由长史代为处置。若有事,请秦琅主持,这个有事,也就是防着黔中还有反复了。 一般来说,现在朝廷不轻易授给人臣大都督之职,皇帝以皇子或皇弟遥领大都督之职,但也不完全,比如长孙无忌这几年就一直还兼着扬州大都督之职,而秦琅此前也先后任过广州大都督、镇南大都督和剑南大都督等。 老许自认是给秦琅人情,秦琅反觉得多了个麻烦,但面对有邀功之意的老许,也还只是笑笑,然后叫上马周一起边聊边走去吃早餐。 吃早餐的时候,大家还是忍不住聊起魏征柴绍等人的突然病逝来,秦琅只能跟自己说这只是恰好巧合而已。</p> 第1147章 一日天子 “起风了!” 夜郎郡公谢龙羽声音中带着疲惫的嘶哑,“法成回来了吧?” 站在他身后的是数名青衣男子,皆是矩州谢氏子弟,武德三年,谢龙羽是黔中地区最先派子弟入朝,以土归附的首领,高祖以其地置牂州,封其为牂州刺史,夜郎郡公,另分封其子弟任充州、应州、矩州、庄州、琰州等刺史。 贞观三年,谢龙羽又亲率黔中谢氏各支入长安朝见天子,也得到丰厚赏赐。 黔中谢氏与乌江北的田氏还有西面的赵氏,皆是黔中地区自西汉起就开始南迁来的汉人豪族,经过千百年来的发展,势力宠大。 “应州东谢、庄州南谢、琰州西谢各家回话了吗?” 在黔中,虽然大唐朝廷改土归流已经推行数年,东谢首领谢元深,南谢首领谢强、西射首领谢汕等也都被调离原地,可谢氏在整个黔中道中部地区的权威依然在,他们跺一跺脚,整个黔中地区依然要震三震。 在所有各支谢氏之中,夜郎郡公谢龙羽是大家长,谢氏虽然分支众多,但都要听谢龙羽的号令。 谢法成身披明光甲进来,年轻英武,这是谢龙羽的儿子,也是内定的谢氏未来的族长。 谢法成武德三年便随使者入长安朝见唐高祖,后来便一直留在长安,贞观三年他父亲谢龙羽率诸谢入京朝见天子后才跟着回来,在中原呆了十年的谢法成身上没有多少南蛮的味道。 他走起路来总是那么板正,这是他当年在左卫里任翊卫留下来的习惯,相比起他那些行事急躁的兄弟们,谢法成说话总是不急不缓而且非常有条理,他能轻易的说服别人。 “你见过齐王了?” 谢法成笑着道,“嗯,那只不过是个纨绔,把造反当成过家家游戏,见了我还居高临下的样子,‘很大方’的封赏了我一个上柱国、左卫大将军,还加封我我牂柯郡公呢,我只是糊弄了他几句,他便真以为我们谢氏要支持他呢。” “一个无可救药的蠢货!”他评价李祐。 有几个谢子年轻子弟笑道,“五弟你难道不心动嘛,这么轻松就到手了这高官显职厚爵!” 谢法成笑道,“一钱不值的玩意,又当不得数,他在我对他承诺谢氏将召集各支起兵响应他后,更是说要把北面的播州封给我做世封之地,让我世封永镇呢。” “他怎么不把益州或是昆州封给你呢?”谢龙羽转身坐下。 “他把昆州承诺封给父亲你了。” 大家一阵哄笑,谁也不会把这些封赏当真,如果这些封赏是洛阳那位天子封下来的,那大家会激动的睡不着觉,谢龙羽会拿出美酒让所有人痛饮三天三夜。 可这只是个嘴上没毛的愚蠢小子说出来的。 “打听到朝廷的动向没?” “听说天子已经下诏,授封秦太保为讨逆平叛大总管并加镇南大都督,张士贵为行军副总管,刑部尚书刘德威暂代东宁都督府长史,黔中以及周边诸道兵马,并受秦太保节制调动,太保正在前来!” 听说统兵平乱的是秦琅,谢氏众人都齐齐低声惊叹。 “看来这场闹剧马上就要平定了。”有人道。 谢龙羽瞧了眼那个儿子,摇了摇头,“难道你们还真要等到魏国公亲自来收拾这乱局?那我们这些人岂不显得非常没用?到时你们就不怕魏国公趁机把我们也给收拾了?” “不能等了,该动手了。” 谢法成点头,这几年黔中各大豪族其实都不太好过,在朝廷的强大高压威慑之下,各家都只能不断的妥协投降,允许朝廷驻军移民,允许朝廷修路通驿,然后又是被迫同意改土归流。 如东谢谢元深本是应州刺史,后来被秦琅表奏为威宁都督,本来随张士贵征讨东爨的谢元深领兵在外,结果最后屁都没敢放一个,只能老实接受。 而田氏赵氏以及谢氏其它各支,都差不多的结果,只能妥协投降。 如谢龙羽本是牂州刺史,然后上次也被调动,改授为矩州刺史,可这矩州也是东宁都督府的驻地,所以他这矩州刺史其实水份很大了,但谢龙羽还得谢恩。 好在朝廷这几年对黔中的改土归流,也不是说不给他们留活路。路修通了,商贸也更兴盛了,矿山、茶场、牧场等兴起,史谢赵等各家豪强收益大增。 另一方面,虽说以往世袭的地方首领位置发生了变化,但毕竟朝廷也给他们换了个地方安置,大多依然任着刺史、都督或长史、司马等,如谢龙羽这等强大的首领,甚至还得到了世封,虽说这世封远不如他们以前这种土皇帝,但毕竟是朝廷封的,还是有些保障的。 实力不如人,也只能被动接受这些变化,只是午夜梦回,多少会有些不甘心罢了。 谢龙羽做为当年第一个主动归附大唐的首领,眼光还是比较敏锐的,他没有被李祐的话给骗了,反而是主动派儿子去骗李祐,为的是什么? 当然不是为了那些什么虚假无用的封官许诺,只是为了能够在这场闹剧中避免惹祸上身,若是能再立点微末功劳就更好了。 “不求有功,但求无过啊。” 大唐势力如日中天,西边的爨氏那是何等的豪横,虽说论历史远不如他们黔中的几大家族,可爨氏论实力那之前是远在他们之上的。 但如今呢? 云南变了天。 东爨被连根拔起,连乌蒙大山里的乌蛮诸部依附者,都被朝廷连削带打的收拾的服服贴贴,至于西爨,也早就已经被拆分的七零八散的,现在大多被迁往洱海一带去镇河蛮了,至于爨氏曾经的大本营滇池一带,如今那是正儿八经的大唐朝廷治下正州。 有爨氏这样的先例在,还有曾经跪舔大唐最后却连人头都没保住的舔狗南诏王前车之鉴,一把年纪的谢龙羽可不想重蹈复辙。 “知道谁会接替李祐受封东宁府吗?” “听说是曹王李明。” 老家主沉吟了许久,最后还是只能叹了声气,李祐造反,看来黔中也不会变天,反而会给朝廷更多加强控制黔中的理由。 尤其这次平乱的还是秦琅,这位当初只是在黔中借道经过了一下,便把黔中那些根深蒂固的豪强一通折腾,强势在黔中建立了数个都督府,增置数军。 如把应州谢元深调为威宁都督,而威宁都督府是新设,原是云南东爨所属的乌蛮之地,秦琅将他划入黔中道,设为威宁都督府,然后顺势把谢元深任命为都督。 接着他又把应州升为下都督府,然后任命了自己带来的军将苑竹林为都督,并留驻兵马,通过这种调换之法,秦琅把黔中折腾了个底朝天。 虽说各家的领地经营都是数百年甚至上千年之久,可是这般调动后,还是影响极大的。 “要通知赵家和田家吗?” “不能通知他们,这些家伙一个比一个奸滑,你以为他们就会做傻事吗?只有李祐是真蠢,其它的没有一个蠢的,咱们得抓紧时间,要不然,我怕他们就先动手了。” 谢龙羽比其它各家还是有些优势的,因为他现在就是矩州刺史,他此刻就在贵山的贵人峰城寨里,距离州城才五里。 而矩州四面,也都是谢氏各个分支,虽说这几年谢氏各支首领都被调到其它地方任职,或是调到云南爨氏旧地,或是调到西面赵氏地盘,或是北边思氏地盘上,但各家大本营经营千百年,仍然还有很强的实力。 “杀李祐根本不需如此,儿子只需要带上一队家丁便能将他拿下!”谢法成道。 结果老首领却只是冷笑了两声。 谢法成马上就醒悟了过来,若是这般轻松的就拿下了李祐并不能显示他们有多厉害,更显不出他们的功劳来。 谢氏得来场大动作。 只是他有些担忧,这样做会不会动作太大了,万一引起不好的误会就不好了。 ······ 东宁都督府内。 李祐还在饮酒,醉生梦死。 燕弘亮一手搂着个美人,一手端着酒杯,狂妄的道,“秦琅自称战神,那只是他没遇上我,大王不用担心,我右手端着酒杯,左手为大王拿刀砍杀他。” 阴弘智也道,“朝廷对黔中豪强的改土归流之制,也早就引的人人心怀怨恨,咱们这登高振臂一呼,如今群皆响应,北边田氏,中东部谢氏,西南边的赵氏等,如今全都派人过来拥戴大王,咱们如今已得数十万众,凭借着黔中山川之险,咱们完全可以拒秦琅于门户之外。” 李祐听了哈哈大笑,搂着王妃十分得意。 带着七八分醉意,李祐道,“既然天子不认我这个儿子,那我也没必要留什么余地了,你们说,我干脆也登基称帝算了。” “老子也自称天子,建国改元!” 阴弘智、燕弘亮俩伪王都齐声叫好,反正他们也知道走上了不能回头的路,心里更清楚那是死路一条,如今一切的一切,不过是最后的疯狂罢了。 可笑那李祐却还真的狂妄愚蠢不自知。 “好,那就遥尊洛阳天子为太上皇,朕继为天子!”李祐猛的一拍桌案,面目狰狞的吼道。</p> 第1148章 剑斩皇子 李祐在都督府登基。 可时间仓促,来不及制作龙袍冕服,也没有天子仪仗,于是便让人用白纸裁剪制作冕袍,再用颜料上色绘制纹章。 金瓜铜斧铁戟等没有,便拿木头制作再用颜料染色。 至于文武百官等,那更是随便任命。 阴弘智和燕弘亮各晋封亲王,一个封晋王,拜中书令兼左仆射,一个封燕王,拜侍中兼右仆射,他的那些心腹也俱封为郡王、国公,侍卫们不是封大将军就是尚书。 东宁都督府兵曹参军事杜行敏被任命为兵部尚书,加封黎国公,可捧着那简陋的诏书,杜行敏却沉默着。 兵曹公房里,一众参军事、参军、兵曹史、兵曹佐等官吏,也俱被加封为侍郎、郎中、员外郎等等。 反正都督兵曹衙门,直接就晋升为兵部了。 等来传旨的李祐亲信离去之后,杜行敏拿着那诏书许久,最后终于一把掷在了地上。 “诸公,他过去是皇帝的儿子,可如今却是国家的贼子,我杜行敏乃京兆杜氏子弟,岂能依附反贼?我与贼誓不两立,诸公可愿随我讨逆平乱?” 都督府兵曹衙门里的官吏,基本上都是从中原调来的,也有部份是当地豪强子弟,谁都不蠢,都看的出来李祐谋反绝无好下场。 之前李祐袭杀长史韦文振那也是私下行为,大家并不知情,后来又突然造反,大家稀里糊涂的就被裹胁了。 如今李祐更是公然称帝,再不动手大家就都摘不干净了。 本来杜行敏等还打算等朝廷官军到来后,到时再做内应,但李祐都称帝了,等不得了。 杜行敏相信大家也都跟他一样的想法,除非是燕弘亮他们那些参与过杀韦长史的人,否则谁愿意继续一条道走到黑? 当下大家都上来把手中那简陋至极的封官诏令扔到地上,吐上口水拿脚踩,临时用黄麻纸替代黄绢的诏令,被弄的稀烂。 杜行敏拔出佩剑,余众皆拔剑架到一起。 “讨逆平乱!” 共同起誓之后,杜行敏便让大家分头却联络城中的兵士,三人一组,互相监督,防止有人通风报信。 ······ 夜。 已经正式称帝的李祐身上还没换下那套纸做的龙袍,正在充做皇宫的都督府中举行宫廷御宴,仍与燕弘亮等饮酒。 “加封田氏谢氏赵氏诸蛮的诏书已经发出去了吧?” “已经发出去了。”国舅阴弘智道。 “让他们快点带兵来勤王,得小心提防秦琅,这家伙打仗还是比较厉害的,我们不能大意了。”李祐说道,当初秦琅做崇贤馆学士时,李祐还是秦琅的学士,没少挨秦琅的教训,对秦琅打心底里还是有些怵的。 “陛下且放心,田氏早就已经响应,有他们在北边,秦琅除非插翅膀飞,否则过不了乌江。” 几人继续饮酒。 “继续奏乐,接着舞!” 乐声不停。 远处突然传来一些喧闹之声,似乎还伴着鼓点。 杜行敏带兵杀来了。 白天,杜行敏与兵曹衙门的同僚们分头去联络城中的兵将,不出意料,很多人都表示愿意跟着起兵,都不想做造反的乱臣贼子。只是被裹挟后,没有领头羊带领他们反抗。 如今有人出头,于是大家纷纷表示响应。 几乎没有遇到半点阻碍,天黑以后,他们从城中各处向都督府涌来,每人在自己的额头系上了红额巾,手臂上扎红布条。 守卫都督府的是李祐的亲军,其中有不少都是他招揽的亡命奸邪,平时也都是喂饱了的。 此时荣升为李祐的禁卫军,统领的正是昝君谟和梁猛彪二人。 杜行敏白天分头联络兵士的时候,并没有去接触这支兵马。 当杜行敏汇聚众人来到都督府前时,侍卫们持弓对准了他们。 “你们想聚众闯宫造反吗?”一人大喝。 杜行敏身穿明光铠,骑河套战马,手持一杆黑漆马槊,额头系着红抹额,手臂扎着白布条,挥槊冲着那人大喝道,“尔等本为大唐之军士,食君之禄,却不思报效郡王,反而从贼附逆,岂不知罪?” “今日我等忠义之士要为国讨逆除贼,若是识趣的赶紧放下弓刀,弃暗投明尤未晚也,尚能将功赎罪!” “还不快快打开门!” 身后众多士兵群起鼓躁,喊声震天。 无数的火把燃烧着,把都督府前照的亮同白昼。 东宁都督府也是李祐到来后才修的,修建没几年,因为是亲王藩邸,所以修筑时规格还是挺高的。 整个都督府,其实就相当于是矩州的内堡,城墙高大坚固。 李祐的三千亲军把守着,一时还真是易守难攻。 不过杜行敏的这番话效果不错,尤其是他今天带来了不少人,而且这会功夫,还有更多本来并没有联络到的兵士,甚至是百姓等,听到这边动静,也自发的赶过来。 声势大壮。 李祐的亲军,也并不全是他的心腹,当初他派梁猛彪等杀韦文振,也只是其中二十骑亲信。 许多亲军也都是大唐的府兵,也是糊里糊涂的就被裹挟着造了反。 “魏国公与张将军和刘尚书正统大军赶来,你们切不可自误,赶紧开门,将功赎罪!” 又喊了几遍。 把守城门的亲军中果然有校尉响应,虽城门处也有梁猛彪等人的心腹在,但此时阴弘智燕弘亮梁猛彪等这些没有退路的人,还在里面陪李祐饮酒作乐呢。 城头上争吵起来。 紧接着刀箭相对,很快忠于朝廷的兵士砍倒了那些李祐的亲信,夺取了城门。 城门缓缓打开,杜行敏立即带头一冲而入。 内城中混乱四起。 有些亲军在抵抗,但更多的亲军都转身加入了讨逆的队伍之中。 当阴弘智接到败逃回来的亲信禀报时,吓的酒杯都掉落地上。 阴弘智与李家父子有杀父之仇,而当年阴世师招李渊家祖坟并挫骨扬灰的时候,阴弘智就有份,所以两家算是世仇。后来李渊把阴世师斩了,男丁充军,女眷没入掖庭,再后来他姐姐被分到了秦王府,成了李世民的女人,甚至还得了宠,最后成了阴德妃。 阴家男子们也因阴德妃的关系,得以回到长安,甚至还拿来了一些家族产业,如阴弘智等还又做了官。 可阴弘智却并没有原谅李家,甚至那份仇恨越积越多,李祐打小就不学好,其实都是阴弘智带坏的。 后来的变本加厉,也都是因为阴弘智故意的,比如他把自己的妻兄燕弘亮推荐给李祐,这燕弘亮本来也不是什么好鸟,然后又通过燕弘亮,给李祐网罗了许多亡命无赖奸邪等。 李祐不变坏才怪呢。 就如杀长史韦文振这事,本来李祐是干不出来的,也全是阴弘智等人暗里挑唆,甚至是自作主张假传命令的,反正最后锅都得由李祐来背。 一步步的,李祐终于造反了,还在矩州称帝,阴弘智心中总算出了一口闷气,虽然他知道李祐成不了事,但却觉得终于能报复李家一回,哪怕是恶心李世民一次也好。 只是他也没料到,失败来的这么快。 当这一刻终于来临,阴弘智还是没能控制住自己颤抖的手。 “舅舅,怎么办?”李祐慌了,脸色惨白。 这位荒唐的亲王,听着外面越来越近的喊杀声,也怕了。 李祐天不怕地不怕,可也怕死。 命没了,就什么都没了。 他一次次的作死,那是因为他认为自己是皇帝的儿子,没有人敢拿他怎么样,就算是皇帝,也顶多是训斥责骂他,不会真拿他怎么样,就如以前他犯错后一样的。 “把侍卫撤回来,守住这座正院。” 阴弘智转头对妻兄燕弘亮道,“把盔甲穿起来,武器拿起来,咱们绝不能束手就擒!” 梁猛彪把杯子往地上一砸,“我去看看谁敢放肆!” 喊杀声越来越近,阴弘智眼神渐渐恢复了清明,他的眼神更加坚定,反正早就知道会有这一天,只是来的有些早而已。 侍卫们取来盔甲,帮阴弘智披戴。 “陛下也请穿上!” 李祐两股战战,虽然他平时也喜欢穿上盔甲去打猎,假装是在打仗,可听到厮杀声这么近,他还是慌了。 阴弘智披戴好后,亲自为他束甲。 “要不孤出去见他们,他们肯定不敢伤害孤的。”李祐酒醒了,也不敢再自称朕了。 “陛下,事到如今已经没有回头路了。”阴弘智笑了。“杀一个够本,杀两个还赚一个,杀吧,杀个痛快。” “我不想死!”李祐哭道。 “陛下请自重,男子汉大丈夫,死则死耳,岂能做小妇人态哭哭啼啼,如此软弱,成何样子?” 杜行敏带人砸破了正院的围墙,杀了进来。 无数火把照亮了正房。 杜行敏把梁猛彪的人头扔到了门前。 “不要再负隅顽抗了,你们已经败了!” 阴弘智靠在窗后,对着杜行敏就是一箭,杜行敏肩膀中箭,却只是哼了一声。 “来人,举盾强攻!” 阴弘智大喊,“皇帝之子在我手上,谁敢乱来,伤了龙子,谁承担的起后果?” 众士兵果然都不由的齐齐后退数步,无人敢上前。 杜行敏见状,只得大喊道,“齐王殿下,你过去是皇帝的儿子,今天却是国家的贼子,杜行敏今日为国讨贼,只能无礼。大王如果不速速投降,那杜行敏就无法保证大王安全了。” 说完,他接过一支火把上前挥舞。 “再不出来,我便要放火烧屋,到时屋里人全都会被烧死!” 李祐隔着窗户看到杜行敏举着火把的样子,慌乱无比。 “杜兵曹,非是我不愿开门,只是我如果开门出来,你可能保证我的安全?我要回京,我要面见圣上!” 杜行敏对于这个要求,自然满口答应。 “只要大王出来,我一定保证大王安全,一定亲自护送大王回京面圣!” “我还有一个要求,你们得保证阴弘智和燕弘亮等的性命,他们也得随我回京面圣!” “好,我都答应!” 李祐转头对屋内披着铠甲的四十余亲信道,“杜行敏已经答应了,开门吧。” 阴弘智却不肯开门,他很清楚,就算杜行敏不杀他们,可到了洛阳,也难逃一死,早晚都是死,又何必到洛阳去送死。 在这里,还能得个痛快。 “陛下,杜贼不可信。” “他已经保证了,他也不敢伤害孤的。” “陛下,就算到了洛阳,难道还有活路吗?不如拼了!” 李祐恼道,“你想死自己死好了,我不想死,退下!” 阴弘智阴沉着脸然后望向燕弘亮,两人眼神交汇,心照不宣。 李祐见没人去开门,便亲自去开门,刚走到门口,突然被燕弘亮从后面一剑刺中,惨叫一声倒地。燕弘亮狰狞着扑上,又补数刀,然后把李祐的首级给割了下来。 提着血淋淋的首级,燕弘亮对着屋内的亲信道,“当初杀韦文振咱们都有份,回了洛阳,李祐是皇帝的儿子,也许能活,可咱们却一个也活不了了,反正都是个死,那何必回洛阳送死?” “大丈夫男子汉,要死也要站着死!” 众人疯狂的吼叫。 这些本就都是些亡命之徒,刚才梁猛彪的首级就扔在外面门口,大家可都看的清楚,众人的下场就跟梁猛彪一样,不会有好下场的。 燕弘亮把李祐的首级扔出窗外。 火光中,杜行敏认清了首级面目后,震惊的头皮发麻。 “杀进去!” 杜行敏几乎疯狂,皇子就死在自己面前,哪怕这皇子是造反称帝的皇子,那也是皇子啊。 本想立功,谁想整出这事。杜行敏几乎要疯了,他现在只想把里面的人全都杀光。 其它兵将也全都吓了一大跳。 大家愤怒的冲上前,燕弘亮等虽在屋中负隅顽抗,可依然很快就被攻了进去,众人把他们打倒在地,一一拖到屋外。 愤怒而又惊惧的士兵们,把一切发泄在了这几十人身上。 有人挖出了燕弘亮的眼睛,有人割掉了阴弘智的舌头,有人把那些死士的腿骨一节节打断······ 四十余人,全都被虐杀当场,无一幸存。 当一切结束后,所有人都呆傻站在那里,不知道接下来要干嘛。 杜行敏一边下令让人把李祐的首级和尸身收敛入棺,一边用颤抖的手给秦琅去了封信,告诉他东宁府官兵们已经平定了叛乱! 只是当他们攻入都督府内院时,燕弘亮阴弘智等逆贼劫持齐王不肯投降,最后还残忍杀害了齐王,事发突然,他们抢救不急······ “封锁矩州诸城门,等待魏国公到来,在此之前,为朝廷守住矩州,不可再有失!” 杜行敏无比低沉的说道。</p> 第1149章 太子许诺 “承乾?” 皇帝声音沙哑的让太子进殿,内侍躬着身引皇太子入殿,既恭敬又带着丝小心讨好,承乾一只脚跨过门槛,一边微微扭头对那内侍点了下头,然后另一脚也跟着跨入殿中。 “父皇,太保在襄阳发来急报,五弟死于逆贼之手。” “他是咎由自取。”皇帝声音冷漠,“李祐公然造反,还敢僭越称帝,被手下逆贼所杀,死不足惜。” “五弟一时糊涂。” “每个人都该为自己的行为负责,李祐二十岁了,不是三岁小孩子。阴弘智是他舅舅没错,但难道他就应当听他的话反朕?” “五弟只是被蛊惑了。” 李世民却只是摇头,若说当年庐江王李瑗在幽州谋反,是被王君廓蛊惑欺骗,那还差不多,可李祐这事根本没有半点可说的余地。 皇帝在接到奏报后,已经下旨,让刘德威收敛庶人李祐尸首送回长安,但不许葬入李室祖坟,也不以亲王之礼下葬,仅以庶人身份下葬。 李祐无子,因此国除,改封曹王李明封藩东宁都督府,世袭永镇。 对于阴德妃,之前已被贬为庶人,但因为儿子谋逆称帝,李世民已经派人赐下三尺白绫。 阴氏家族和燕氏家族,男子皆充军辽东为长流人,女子皆没入掖庭。 另外参与谋逆的骨干死党,虽死亦要传首九边,直系家人皆没为奴。 而对于带头平乱的东宁兵曹参军杜行敏,皇帝兑现诺言,特授其为巴州刺史,封南阳郡公爵,赐实封三百户。 一起抓住李祐的人,也皆有赏赐。 其余人等,即往不咎。 同时皇帝下旨,以镇南大都督兼黔中道宣抚使,处置善后事宜,以张士贵为东宁都督府长史。 这件事情就算到此结束。 皇帝表面很冷漠,可其实心也在滴血。 当年他们一母同胞的三兄弟手足相残,他多年来一直心中不安,只是不断的告诉自己,当初自己别无选择。但他绝不希望自己当年的事情,儿子们再重现。 他把李泰李恪赶出洛阳,绝了他们夺储的野心。 可谁能想到,李祐居然敢造他的反。 虽然旋起旋灭,但这事对他的冲击非常巨大,甚至在朝野间的影响也非常恶劣。 “朕已经与诸相公们议定,皇子、宗室世封制度稍做调整,亲王帐内府执仗亲事、执乘亲事各十六人,亲事一百八,帐内府帐内三百六十人。且,亲事、仗内皆由朝廷选授,并由朝廷派典军、副典军以统领,他们皆受都督府长史兼管···” 从亲军三千,到只剩下五百余人,这次对藩镇护卫裁减力度很大。 亲王都只剩下五百多人,郡王和嗣王,更是只剩下三百多和一百多,世封国公护卫也只一百多了。 这些护卫数量严格限制,不仅严格限制人数,而且对其拥有的战马、盔甲、武器装备等也都是严格限制的,严禁突破。 封藩皇子、宗室等在封地的权力与进一步被限制清楚,李世民已经让大臣起草一份封藩的行事准则,哪些能做,哪些不能做,封藩们在什么情况下,可以接管地方军政等等,都严格说明,划好界线。 就是要防范再出现李祐这种情况,同时也还得保留封藩设立的本意,得让宗藩在朝廷有危难,或边疆出现危急的时候,能够权宜应便。 但这些权力,将被规范的很清楚。 “父皇,儿臣以为杜行敏虽有功,但也有罪。” “杜行敏无罪,他开始只是被裹挟的,并未参与过半点谋逆的密谋和行动,事后也积极展开平乱,忠勇可加。至于说李祐被杀,刚才朕也说了,李祐是反贼,死有余辜,倒是杜行敏仅一天就平定了叛乱,没有让黔中动荡,这份功绩非同小可,朕给他一个实封郡公,有何不可?” “儿臣想为阴妃求个情。” “晚了,朕已赐阴氏三尺白绫自尽了。” “那儿臣请求给阴妃留些身后哀荣,毕竟这么多年情份。” 皇帝沉默良久。 最后叹了一声。 “好,朕便准你之请,给阴氏以嫔之身份安葬。” 李世民跟阴氏确实是近三十年的夫妻,可也绝不是什么动人的爱情。阴氏本身是以罪犯家属身份没入宫廷为奴婢,后来再赐入秦王府的,只是因为长的年轻漂亮,后来被李世民临幸,又生了儿子,所以后来得以成为德妃。 隋唐之时,这种事情很常见。 比如跟独孤皇后约定一生一世只要一个妻子的隋文帝杨坚,晚年也一样宠爱了好几个美人,其中一个叫尉迟氏的,正是曾经反对杨坚篡位而起兵的尉迟迥的孙女。 杨坚十分喜欢这个尉迟氏,结果独孤皇后知道后马上趁杨坚上朝后把尉迟杀给杖杀了,杨坚回来后气的骑马出宫狂奔几十里,一个人躲在荒野里哭泣。 再比如隋炀帝杨广的宠妃崔氏,也是没入宫廷的,他父亲东郡公崔君绰先前追随废太子杨勇,后来杨广夺嫡成功后,便把崔东绰给打翻,崔氏一门男丁被流放,崔氏女子被没入宫中。后来杨广宠幸了崔氏,便把崔君绰和其一家子又召回朝重新授官,同样的还有南陈灭亡后的陈家公主,杨广宠幸公主后,对南陈宗室也格外优待。 而历史上大名鼎鼎的上官婉儿,尚在襁褓之中就因为祖父上官仪之事被没入掖庭。 唐肃宗皇帝的章敬皇后吴氏,也是七八岁的时候父亲坐事论罪被杀后被没入掖庭,后来唐玄宗看到当时还是忠王的李亨左右没有侍女,便让高力士从掖庭当中选赐宫人,吴氏因为长的年轻漂亮,于是被选中。 入忠王府后,因其容貌端庄,性格谦和,极受李亨喜爱,第二年便生了下李豫,就是后来的代宗皇帝了。 所以李世民跟阴氏的故事,其实就跟普通地主家里,地主老爷看上了一个买来的年轻奴婢而临幸,然后这个奴婢又生了儿子,于是母凭子贵,也就抬举为妾了。 可就算当了姨奶奶,也不能说地主老爷跟她有什么动人爱情。 不过承乾替阴氏求情,李世民还是很欣慰的,不管承乾是真仁慈,还是假作戏,可现在刚经历着亲儿子造自己反的他来说,还是很需要这样的安慰的。 “朕当年接过天下,是充满棘刺的,朕将来交给你这个天下,会提前把所有的棘刺都给去除的。你的那些兄弟,朕会好好的处置,不会让他们给你添乱,但是也希望你将来,能够对他们宽容善待。” 承乾抬头望向父亲,父亲不知不觉已经很显苍老了。 “儿臣在此向父亲承诺,将来儿臣继位之后,绝不更改父亲订下的制度,定会让诸位皇弟们继续藩镇边地。” “如果有人要反你呢?” “如果真有要反,那肯定是被奸邪蛊惑,儿臣会杀掉他身边的奸邪小人。” “如何处置要反你的兄弟?” “召回京师居住,待其嫡子长大,令世子就封藩地,代为镇守。” “就算是李祐这样的,也不杀?” “不杀。”承乾道。 李世民叹了口气,没再说什么,挥挥手,让承乾退下。 襄阳。 秦琅接到了洛阳来的旨意,对于皇帝的处置结果,并没有惊讶,这几乎在他的意料之中。 杜行敏从一个六品的都督府兵曹参军,一下子就以平乱之功,实封南阳郡公,进授三品巴州刺史,实封三百户,这赏赐拿的是真赏。想当初武德朝时,李靖辅佐李孝恭,为大唐平定东南半壁江山,可最后李渊也只给了李靖一个永康县公爵位,还是虚封。 到武德九年玄武门之乱后,李世民大封功勋,李靖凭当初拿下东南半壁江山,再加后来在北边抵御突厥之功,也才得了三百户实封。 杜行敏是幸运的,遇上了特殊事件,皇帝想尽快平息这场闹剧。 跟杜行敏一样幸运的人还不少,李祐造反,一位东宁城中敢于当面数落李祐罪行,并试图拿石头砸死李祐的百姓,被李世民特意列为典型,将这位被李祐手下杀死的义士罗石头,追赠为毫州刺史,而这罗石头原本只是一个石匠,大名都没。 另外还有一位痛斥李祐的高君状,因为被李祐鞭打一顿,皇帝特封其为榆社县令。 跟随杜行敏联络兵士的兵曹官吏一众,也都有封赏,最低的也连升了三阶官阶。 “圣人说,黔中各大豪族并未附逆,所以魏公到黔中后,还要善加安抚,切不可再生动乱,又说,公主等魏公家眷就不要跟着去黔中了,直接从襄阳经汉水到长江,然后走江西过大瘐岭到广州,再下武安便是。” 对于这位内侍转达的旨意,秦琅也赞同。 “黔中的田谢赵几大豪强确实没有附逆,只是虚以委蛇,但是也确实是有一些愚蠢狂妄的蛮贼响应,并趁机作乱了的,对这些人,圣人有没有什么交待?” “圣人说该杀的还是得杀,杀鸡儆猴,杀一儆百!个中尺度,圣人相信魏公能够处理好,黔中就交由魏国公和虢国公了!”</p> 第1150章 过江猛龙 夜郎万里道,西上令人老。 都说蜀道难,难于上青天,可走在黔中的山道上,才能感受到什么才叫真正的道难。 黔道比蜀道更难,毕竟自秦征服蜀国,从此之后中原王朝历经千余年的开始,早就有了多条成熟便捷的通道,而入蜀之后,更是天府平原,但是黔中山更高路更险。 尤其是境内并没有成都盆地这样的大平原,只有一些零碎的坝子,连云南滇池洱海那样的大坝子都没,全是小坝子,这就导致了这边更封闭更偏僻,道路更加落后。 羊肠险恶无人通,落落千秋无通款,山间荒野只有一些蜿蜒曲折的小道,而且还不串连相通。 “以乌江鸭池河为界,往西走称水西,往东走,称水东。” 水西是田氏领地,水东则是谢氏领地,而在北盘江流域则是赵氏领地。 在这三大豪强之间,又夹杂着零零碎碎许多中小势力,比如在毕节一带,这里是三国时期蛮族首领济火建立,诸葛亮南征时,济火曾经响应出兵,平南中和擒孟获有功,被封罗甸国王,其后人便以罗为姓。 如今大唐以其地置宝州、郝州,居于白浦河一带。 而势力最大的田氏,其实具体点说应当叫江北田氏,他们主要居住在乌江以北地区。 秦琅听着前来迎接他的思州田氏首领之子田阳明的话,目光望着夜郎江岸的连绵群山。 他在襄阳接旨之后,便与家人分别。 先一步乘船经江水自江夏,再沿荆江溯流而上,在荆州稍做休整后,经夔门进入三峡,然后直抵渝州(重庆),一路走的水路过来,倒也速度快且轻松。 到了渝州后,田氏便主动派子弟前来相迎,秦琅从江津转入夜郎江入黔中,这条河便是后来的綦江。 此时大唐对于黔中地区已经差不多连通了四条省际交通干道,都是当初秦琅亲自规划设计的,经过数年时间,串联旧有道路,重新拓宽,开山铺桥。 这四条道路分别联通剑南、云南、广西、湖南四道。 秦琅现在走的也正是通四川道,也叫渝播道,因为是从渝州通播州,这条道路基本上是沿着綦江河谷而行,距离不长,但一端连着渝州长江,一端连着播州南面的乌江,故此成为一条重要的道路。 这几年不断的拓宽,使的这条道路成为能行万人的大道。交通的方便,也使的沿途工商大业,而朝廷也沿线设立了许多驿站,许多入黔的移民,也都是走这条大道。 播州更是因此成为了朝廷由川入黔的桥头堡,张士贵世封播州,朝廷在此设立遵义军。 播州遵义军也因此把江北田氏,和水西罗氏分隔开来,同时通过播州这个桥头堡,继续南下直抵矩州。 朝廷将谢氏的矩州改为东宁都督府,这几年正是通过播州源源不断的移民南下。 而黔中通云南道,也是从东宁都督府所在的矩州,由贵阳起至威清,至平坝、安顺,出富源达昆明。 至于通广西道,也是从播州经矩州然后至应州,再入广西柳州。 通湖南道,也是经播州遵义、东宁府矩州、充州镇远,然后入业州夜郎,然后潭阳、辰溪、阮陵。 从这四大交通干道就能看的出来,这几年朝廷经营黔中的战略支撑要点,便是播州、矩州。 尤其是渝播道更是重中之重,播州成为最重要的门户,而矩州也成为控制整个黔中的核心。 通过播州矩州,然后联通周边四道,再以这四条交通干线,分别控制应州、定州、充州、黔州等地。 掌握了这些核心要点和交通命脉,大唐已经基本上完成了对黔中地区的初步实控,也正因此,所以这次李祐造反称帝,成了一个笑话。 不仅东宁府里的唐军驻军不肯跟从,周边的诸豪强们也没有谁真心响应的,思氏、谢氏、赵氏、罗氏等都只是在哄李祐,暗里却都在调兵,准备把李祐绑了换功劳。 只是谁也没有料到,矩州城里东宁都督府的一个兵曹,一天时间就把李祐给解决了。 他们得到消息后,只能拍腿后悔动作慢了。 思州田氏还好,他们距离还很远,可矩州谢龙羽就懊恼不已,他就在城北五里的贵山,结果都还没来的及赶上。 杜行敏攻破都督府,斩杀了逆贼后,立即封锁了东宁城,结果谢龙羽带着大群人马杀到时,城上唐军根本不让他们进来,还大声喝问,可是来附逆从贼的? 把个谢龙羽气的啊,却还只能低声解释,说是来平乱讨贼的,可人家杜行敏根本不信,不仅不让他们入城分杯羹,还喝令他立即远离,甚至让他马上解散人马,威胁他说这是擅调兵马,又说若不立即解散人马,到时魏公一到,必定问罪。 把个谢龙羽弄的是又气又怕,却不敢说半个不字,只得老实的在城下解散人马,连贵人峰也不敢呆了,一路退去了南边苗岭下的庄州待命。 没能赶上东宁城中平乱,谢龙羽退回去后,左思右想的还是不甘心,便干脆带领子弟兵马,进山对着以往跟自己关系不睦的一些蛮寨大开杀戒,这些人在深山老林里,本来也不太听大唐官府的号令的。 甚至这次李祐谋反,也确实有几个不知死活的蛮首接了伪诏响应。 谢龙羽于是带着子孙们对他们开刀,打着讨逆平乱的旗号,灭了十几个寨子,又威逼招降了数十个,最后从山里抢了七千多户人出来,也算舒畅了许多。 其它的赵氏田氏等也大多如此操作,不断靠近矩州、播州,便也扯着虎皮做大旗,把周边不服号令的蛮部扫荡了一批。 当然,不管是这三大豪强,还是其它中小豪强蛮首,却没有谁敢胆大到动朝廷控制的州县,也不敢轻易触碰中原来的移民。 商路也基本上不受影响。 黔中不产盐,而大唐通过长江水运,从扬州运来大量的盐储存在播州和东宁州,设立了大盐仓,凭借着手里的盐,来换黔中豪强手中的茶。 然后再把茶销往云南、剑南、镇南等边地。 谁掌握了盐,谁就掌握了黔中的经济命脉,在这块,朝廷是始终占据了绝对主导地位的。 除了从长江水运过来的淮盐,朝廷还有从广西柳州水运到应州的广盐,从安南经红河再转云南通过南盘江运到琰州的盐。 除了盐,糖酒瓷器丝绸等精美而又价格实惠的商货,源源不断的通过各条水陆干道进来,四条驿路则保持着信息通畅。 在河水充沛的时候,安南湖广的粮船也跟着进来,将一船船粮食运抵设在播、矩等地的储备粮仓之中。 短短数年的时间,如今朝廷在黔中地区,驻军数万,实控的地区也越来越多,移民也越来越多,又进一步促进了这里的经济发展,甚至连农耕、种茶等技术都飞跃提升。 张士贵在旁边告诉秦琅,“仅去年一年,朝廷通过四条干道,水陆兼用,输入黔中的盐约三十万石,黔中产铅,去年运出铅四百七十万斤,运出茶叶·····” 黔中以前交通封闭,道路难行,又不产盐,主要靠川盐、滇盐,但川滇的盐入黔难,导致盐价极高,且盐都掌握在几大豪强手中。 他们通过马帮将川盐滇盐运入,然后高价再批发卖给黔中商人。 旧例,纳二斗米换一斤盐。 商人们运粮到各大豪强的盐仓换盐,二十比一的比例换取,然后再分销各地,成本价如此之高,卖出去自然还得加价。 中原百姓以前吃斗米斤盐就觉得高盐价了,但黔中百姓吃的盐更贵。 而现在,朝廷完全掌握了盐,凭借着手中的全方面优势,把成本更低的淮盐、广盐运来,敞开供应,搞起了食盐专卖。 不论远近,每斗盐一百一十文钱,也不再需要纳米换盐了。 过去商人用二斗米换一斤盐,转头卖到百姓手中,一斤盐还要加价不少,一斤盐起码折五十文以上,但如今斗盐一百一十文钱,价格只有原来两成左右。哪怕是百姓不直接买官盐,去卖盐贩手里贩卖的,那也顶多只有过去三成。 而对于朝廷来说,有规模和运输方面的优势,加上淮盐广盐都是海盐,开采成本低,刨去成本和运输等的费用,其实也还能赚起码一斗五十文。 这还是食盐专卖下的高税了。 去年一年运进来的盐三十万石,朝廷仅这盐的利润就有十五万贯,看似不多,但是却能凭借这些盐控制整个黔中的经济,起到杠杆作用。 更别说,三十万石盐,背后还是上万人的运输产业,各个水陆码头,到处都是拉船纤夫、背盐工、船夫、马帮等等。 仅是顺州赤水河这条支流运输,通过五站接力,第一站牯牛船一百余只、艄公、纤夫二百余人,第二站滩险无法通航,改陆路,用驮马五六百匹,第三站又走水路,用船一百四五十只,第四道,长滩阻隔,陆路也艰难崎岖,驮马也不能行走,只能人背,有两千背夫,第五站,再改船运,有船二百只,纤夫和背夫一千余人。 这条运输线,一年五百只船,纤夫背工两千余人,牛马一千多匹。 可知运输不易。 而其间二郎滩周围六七十里,无论男女,都因为这条新兴的运输线而投入到其中,从七八岁的孩子,到五六十岁的老人,都加入背盐、拉纤大军,就因为虽然背盐拉纤很苦,但是收入却很稳定,而且比之前高的多,起码出力气后能换到温饱生活。 一条赤水河运输线,不仅每年输入了无数的盐,运出去无数茶、矿等,也带动了周边无数百姓,提升了他们的收益,甚至许多附近山里蛮,也都主动的下山来融入其中。 许多盐民原本就是贫苦百姓,没有田地,为豪强地主们佃地放牧,生活艰辛,如今出卖力气背盐拉纤赚钱,然后就在码头买盐买米,比过去强多了。 s://.c/read/12430/24034702.html .c。m.c 第1151章 天威宣赫 夜郎江的运输比赤水河更加热闹,水陆相接,车水马龙,无数的粮食、盐茶布匹等川流不息。 “田参军,这里以前可有这般热闹?”秦琅笑问。 田阳明摇头。 “你看这些,看到了什么?” “属下看到了大唐之强盛!”田阳明说道。 做为如今黔中第一大豪强田氏的嫡系子弟,田阳明与谢赵罗等各家不同,虽然大家都是汉人,但谢赵几家从汉代时就进入黔中,历经千百年,早已经蛮化。可田氏却大不同。 隋朝时期,田阳明的祖父田宗显,原籍贯陇右河州,居于蓝田县,后得宰相苏威举荐,出任黔州刺史,而田姓起源于春秋,陈国内乱,陈厉公之子陈完奔齐为大夫,改姓为田,是为田氏之祖。 故田阳明见秦琅时,曾自称是妫姓陈国之后。 田氏入齐,后夺了姜姓齐康公之国,列为诸侯,史称田氏代齐,后来田氏被秦始皇所灭,田氏族人分迁各地,部份流入清江与蛮人混合,成为巴东鄂西大姓。 经汉魏南北朝后,田氏与蛮夷杂居通婚。 在西南有许多田氏蛮酋,其实都自称是当年齐国田氏之后,思州田氏便也是称是当年入关的京兆杜陵田氏之后,后来东汉初公孙述割据巴蜀建白帝城自立天子,派部将田戎拒光武帝兵于荆门,后来田戎退入黔中。 后来的涪陵蛮、酉阳蛮、澧中蛮田氏等,都是一脉相传。 到隋朝时,当时占据乌江以北的田氏,是涪陵蛮田氏,后来隋朝征讨南中云贵高原,击败了涪陵蛮后,特意选了同是田氏出身的田宗显任黔州刺史,也是大有深意的。 而田宗显也正是凭借着他田氏同族的身份,来到黔中地区后,迅速的拉拢了涪陵蛮田氏,并把其它几支田氏蛮也拉拢起来,还主动与他们归宗联亲。 隋末天下大乱,田宗显自称总管,据十五州之地。 武德四年,田宗显上表归附大唐,当年,高祖封田宗显为黔州总管,随后诏其子田惟康为刺史,命其领兵攻萧铣之谭州,以协从李孝恭李靖征萧铣,田惟康领军连破萧铣五州。 后渝州人张大智反,刺史薛敬仁弃城走,张大智侵涪州,田惟康领兵征讨,大智以众降,收复涪、渝二州。 贞观七年,田宗显病逝,朝廷厚赠。 以田惟康任黔州都督。 秦琅先前入黔宣抚,调田惟康为思州刺史。 所以说田宗显田惟康父子从隋开皇二年到如今贞观十六年,历经两朝四帝,在黔州镇守了六十年了。 六十年的时间不算长,可也让他们稳固了自己的势力。 本来是外来者的田家父子,却借着与原本这里的土豪涪陵蛮首领同出一族之故,也成为了诸田氏蛮的新首领。 故此,有时田氏也对外称自己是千年豪强,也还是有些道理的。 黔州本汉涪陵县,后汉献帝分四县,到蜀,改为郡。东晋永嘉后,地没入蛮,经二百五十六年,至北周宇文氏保定四年,涪陵蛮帅田恩鹤以地内附,因置奉州,十年后改为黔州。 从东晋永嘉时黔州地区没入蛮夷之手,再到田宗显任刺史,其实已经经过了二百八十年了。 而田家父子又统治了六十年。 不过也因为田宗显的这个特殊身份和手段,使的田氏在黔中比较特殊,一方面他天然亲中原朝廷,毕竟曾经是中原派过去的官员,只是当时黔中不稳,所以田宗仁在黔中任职时间较长,后来遇到天下大乱,便自称总管了。 归附唐朝后,也依然得继续统治,并在田宗显死后,许子承父业。 而另一边,田家跟涪陵蛮田氏联宗结亲,自称一家人,然后又以同样的理由,把其它几支田氏蛮也联合起来,这让田宗显父子比起其它中原曾任命的流官,在黔中拥有难得的基础。 他们父子在黔中数十年,也确实深得当地蛮夷拥戴的,这也是他们能得以父子俩前后镇守六十年的原因。 也因此,做为第三代的田阳明与他的父祖一样,更亲唐,而且相对起谢赵等那些在黔地千年的豪强来说,眼光格局也更大一些。 谢氏赵氏罗氏等来看这渝播道,可能会感叹这是一条金银之路,川流不息的商贾,运输不绝的货物,那都是财富。 但田阳明却看的是是这些金银财富后面,展示出的是大唐朝廷的强大实力。 能硬生生的把盐价打下几倍,能几倍的输入盐,能把粮食布匹等源源不断的输入进来,能够不向黔中百姓强征暴敛就能供应的起入黔的几万兵马,还能维持更多数量的移民,这无不彰显出朝廷的强大。 所以处于黔中乌江以北地区的田氏,本来是被朝廷冲击最强的一家,可他们却始终没有什么大的动作。 甚至当初秦琅要田惟康调任思州刺史,他也没有半点反抗。 当年田家拥有十五州之地,后来田惟康平渝州乱,还又得了两州,可这几年朝廷改土归流,对田氏的地盘几经调整,不管怎么改,田家都始终表示遵从。 这份恭敬,水西罗氏水东谢氏等还曾嘲讽田家软弱,说自田宗显死后,田家后继无人了。 可他们却不想想,田惟康当年奉诏领兵攻萧铣,能连夺五州四镇,渝州人造反,他也能连夺两州,岂是简单的? 他只是比一般人眼光看的长远一点,没有只盯着黔中这片地方,而是能看到黔中之外的中原,深知中原的强大。 隋末大乱时,田家父子可以关起门来当土皇帝,割据一方,但一旦中原一统,他们就绝不敢再有半分妄想。 可以说,田氏父子的态度,对整个黔中豪强们对朝廷的态度影响是很大的。 “你们田家对大唐的功劳,皇帝是心里一直记着的,这次黔中动乱,田氏的忠心,皇帝也看在眼中。”秦琅望着田阳明缓缓的说道。 听到这话,田阳明不由的呼吸急促了几分。 “有功则赏,有过则罚,圣人向来赏赐分明,田氏忠贞,值得嘉奖。” “圣人旨意,赐封田惟康思国公,世封费州刺史,另授其嫡长子田阳明费州兵曹参军事职,授次子田昭阳左领军卫左翊卫!” 费州在思州之南,后世之思南,领二县,地方很小。之前并入思州,这次特意又再设置,目的就是用来安抚田氏。 特意把费州做为田家的世封州,不过虽说是给世封州,可大唐的世封刺史,跟田家以前割据一方还是大不相同的。 别的不说,朝廷把田家控制的地盘,左折腾右折腾,今天拆明天并的,弄到现在主要就剩下了黔州和思州两个大州,其余的多被省并,要么裁撤,要么并入到其它州。 反正原本田宗显田惟康在黔州经营了近六十年,如今却被迁到了上游思州,西面的涪陵、渝州这长江东岸之地,更是早被划入了山南西道。北面的施州,又划入了湖北道。 大娄山以西的溱州、南州也都划出去了,播州更是早就成了朝廷重点经营的桥头堡。 夷州也另任命官员。 “圣人本打算任命你为黔州刺史的,只是考虑你还年轻,没有功绩资历,怕难服众,所以先任命你为费州兵曹参军再锻炼几年,黔州另从朝中调派干吏管理,等将来公子在费州做出实绩来,再授为黔州刺史也没有人反对了。” 田阳明秒懂。 田家原来是黔中诸豪强中地盘最广的,甚至一度都已经西接长江,东临沅江,南至内江,北抵清夷江。 可现在朝廷意思是只给田家留下思州和费州,这费州其实还是从思州再拆出来的,仅有两县,做为田家的世封州。 田惟康任思州刺史,世封却是费州。 而朝廷给费州世封的交换条件,是要田家把黔州彻底交出去。 来之前,他父亲找他彻底长谈过,父子俩对于黔中的未来局势,有过深入交淡,田惟康老了,田阳明也已经成熟,对于如今黔中剧烈激荡的变局,两人虽忧心忡忡,却也认为只能坦然接受,并积极服从。 滇东爨氏就是最好的前车之鉴,以如今大唐朝廷之威势,别说田家其实只在涪陵江经营了六十年,就是如谢赵等一样经营了六百年甚至一千年,都抗拒不了朝廷。 仅仅是一条渝播道,就显示出了朝廷强大的能力,黔中虽偏远,但朝廷依然能够轻松的输入无数盐粮物资,可以轻松的维持一支数万人的精锐大军长期驻扎。 所以田氏真要是看不清局势对抗中原,那么朝廷能够很轻松的派出十万甚至是二十万的军队入黔中作战,且完全不惧任何后勤补给问题。 这就是最可怕的,当黔中的高山险水也无法影响朝廷的补给运输,那谁还有本事对抗的了朝廷的大军? 虽说六十年基业,就要这样拱手交出去总是让人不甘,但大势如此,总不能逆势而上。 一个思国公,一个世封费州刺史,再加上一个思州刺史,也算是对田家还不错的安抚了。 “田家誓死效忠圣人!”田阳明不敢有丝毫的迟疑,否则他真怕面前这个满面春风的战神,一翻脸就把田家给彻底的灭掉了,他毫不怀疑对方有这样的能力。 第1152章 遵王之义 秦琅沿着繁忙的交通运输线一路前进。 自渝州到播州的道路已经十分平坦空阔,能够行万人大军,越过大娄山口,直入遵义。 “春秋之时,播州原为夜郎东北小君长国鳖国,秦统一天下后,以鳖国置鳖县。汉武帝建元六年,唐蒙出使夜郎置犍为郡·····” 已经愉快接受了费州兵曹一职的田阳明热情的充当着向导,指着前面的遵义城介绍着,“武德三年,改牂柯县为建安县,领属今县地。到贞观九年,以乌江北岸地置郎州,辖恭水、高山等六县。十一年,以原郎州地改名播州!” “十四年,又改恭水为罗蒙。” 秦琅指着远处的城墙,“从现在起,罗蒙改名为遵义县。” “遵义!”田阳明念着这个新名字,一时没明白这次改名的用意。 “遵义之名,有两个意思。其一,出自尚书洪范,无偏无陂,遵王之义,乃是当遵先王之正义,以治民之意。” 田阳明马上赞叹道,“这个好,确实当遵王之义。” 黔中刚出了封藩皇子造反这样恶劣的事情,皇帝因此要给播州所在县改个名字,很恰当。 “不知,另一层意思是?” “东汉初,公孙述自称白帝于蜀,此地牂柯郡大姓功曹谢暹反对,遣使远道投奔汉光武帝,因此被封为义郎,故此遵义,也有遵循义郎作为,赞此地曾拥护中央王朝之意也。” “啊,这个也好,遵义之民确实向来拥护中央的,改此遵义之名,名符其实也。” 播州是大将军虢国公张士贵的世封之地,当初皇帝选择这位潜邸心腹大将前来此镇守,也是大有深意的。播州本就是黔中门户,临近渝州,靠近长江,渝播之间本就有一条通道,加以整修后就能成为一条大道。 再者,播州的地理条件非常好,首先就是十分险峻,地处西南高原,介于川贵湘之间,山川深阻,地势险要,境内大娄山向西南向东北,横亘其间,为一道天然屏障。 因此只要扼守关隘,那么便是退可守,进可攻。 既有大道相连渝州,也可迅速南接矩州,而一旦闭关锁门,则也是万夫莫开。 娄山关、黑水关、三渡关、板角关、崖门关、桑木关、洛蒙关、大洪关、老君关、乌江关、茶山关、黄滩关、半隘关等十三道关城将播州环绕保护,如铜墙铁壁。 而播州又有丰富的铁矿和铜矿资源,储量惊人,方便打造军器,铸造钱币。另一方面,播州虽说境内有大娄山,却又有许多肥沃的山陵坝子,适合农耕种植,完全能够自给自足。 这样的一处地方,简直就是屯兵驻守的战略宝地,朝廷在此屯驻一军,就算黔中大乱,可有播州在手,也能成为定海神针。 一个易守难攻,却又还交通方便,又不怕经济、军事双重封锁的地方,背后又有中原朝廷为倚仗,自然就成为威慑黔中地区的首选。 晚唐时杨氏出兵攻南诏之后,镇守播州,便开启了杨家家族镇守播州六百余年的历史,不管此后五代宋元明如何更替,反正杨家一直都是播州之主。 当初秦琅向李世民提议在边荒行世封之制时,也正是从播州杨氏的历史中有的灵感,他认为杨氏镇播州的历史,表明这种制度在落后的偏远边地,其实还是很有用的。 只可惜李世民终究还是小气了,世封制没推行几年就彻底走了样。 杨家镇守播州,能传六百年,靠的就是在播州说一不二的特权,是军政一把抓,完全就是一方诸侯。 可大唐却不肯给这样的权力,所谓世封制度,如今完全荒腔走板了,虽说也还是有不少实利,但与这种能割据一方的诸侯相比,就差太多了。 其实在秦琅看来,在这种偏远的地区,哪怕诸侯最后会成为割据者,但其实并不是坏处。 就好比大唐经历安史之乱后,藩镇割据,可实际上此后唐朝还能延续一百多年,完全就是靠着藩镇支撑的。藩镇不仅有河朔割据型藩镇,也有许多拱卫朝廷的藩镇,以及东南提供赋税的藩镇。 若不是晚唐时各个藩镇保持了相对的独立性,大唐中央反而有可能灭亡的更快。 这就好比中唐之后,大唐长安都被异族攻进去好多次了,但还能硬是捱了一年又一年,生生撑了百多年一样。 而如大明朝,却是突然而崩溃灭亡。 尤其是偏远边疆,特别是西南这种边疆之地,蛮夷遍地,这种诸侯其实有更多的积极意义的,同样是大明,黔国公沐家镇守云南,虽非藩镇,却实际起着藩镇镇守的积极作用,对于大明稳定云贵地区,就有很好的帮助。 可惜李世民舍不得。 既然如此,秦琅也就只好谋求去海外发展了。 进入遵义城中,秦琅在此也只是略做休整。 张士贵虽是世封播州刺史,但他现在在朝中任职,所以也没空管封地,故此朝廷实际上仍是任命了一个检校播州刺史实际理事,张士贵对播州也只是定期来分税赋,顺便可以优先开采播州的铜矿铁矿,在这边多圈了一些荒地开垦而已,除此外,并没有什么特别的。 张士贵想拉着秦琅到他的矿山工坊庄园等转转,想让秦琅也参一股,一起合作开发。 不过秦琅没什么兴趣,虽说他也知道张士贵是有意示好让利,但张士贵家族经营的铜铁矿山技术确实有些落后,管理水平也不足,经营的都很一般,虽说如果秦琅能加入,以秦家的团队,肯定能带动上一个台阶,前景利益可观。 但现在秦琅正在全面收缩在中原的工商产业规模,开始向海外转移,虽然说他不可能放弃中原的产业,但仅一个吕宋岛的开发,就需要投入太多,更何况,秦琅也不仅是开发吕宋,他还往流求、林邑等地也都有布局。 所以中原的产业,现在是只做那些重要的,必然要放弃一些不是核心的业务。 张士贵播州的这些矿业和农业,秦琅真没什么兴趣。 他只表示,愿意给张家借几个更专业的管事和大匠,合作就算了。 播州遵义城原只有很少的居民,自从大唐来了以后,尤其是渝播路的通畅后,这里渐变成了黔中的西北门户,商埠码头。此时的播州遵义,不仅是县城也是州城,还驻有一个遵义军。 城中的军民数量早超过万人,在西南地区这已经算是难得的兴盛了,城内房屋枇节,商铺林立。 这座城池做为重要的军镇,遵义军巡逻频繁,盘查紧严,城门处,把守的都是盔甲明亮的甲士,身上一股子精锐之气。 播州城中有盐仓、粮仓、布仓、茶仓和军器仓,引来无数商民的同时,也是遵义军的底气所在。 秦琅巡视一圈,对于遵义军的精锐气质很满意,代表天子给予慰问,发了些赏赐后,便离开继续南下东宁城了。 到了东宁城后,秦琅发现,这座刚刚经历了一场叛乱的城池,虽说东宁都督府驻地,也是黔中的中心,但远不如播州遵义城繁华。 尤其是此时,冷冷清清,城中的军民也都有些惶惶不安。 秦琅入城后,先向杜行敏等有功将士宣读赏赐诏令,然后派人去招诸谢诸赵等黔中大小豪强,以及朝廷派来的各州县流官前来。 接下来一个月时间,秦琅都在接见黔中地区的朝廷派遣流官和地方豪强大姓,以及那些山里的蛮夷部落首领们。 以天子之名,再加上秦琅之威,倒是没有人敢不来。 好在秦琅也没有大开杀戒之意,不仅没有,反而很和颜悦色的安抚众人,许多豪强、蛮酋都得到了升赏。 或是官阶晋升,或者是调任更高职位,有的甚至还获得了爵位,少数几个还和田惟康一样得到了世封刺史或世封县令的世封。 不过秦琅也宣布朝廷的命令,进一步的调整了黔中的区划,大量原来的小州被废除为降为县,或数州合并为一,这使的黔中不再是原来数十州的杂乱局面,就连州的界线也大都采用了山河地形做依据。 州只保留了十三个,但县却新增了不少,主要就是原来的蛮夷山区,这次也设置了不少县。 而通过这轮大规模的区划调整,也就顺势又调整了一轮黔中人事,基本上那些豪强们都被调动,调离了自己的大本营,到其它地方任刺史或长史司马等。 这些既是凭着朝廷之威,也是有着在黔中镇守的几万兵马为凭仗的,在秦琅跟那些豪强、酋长们满面春风议事喝茶的时候,苑竹林、张士贵诸将,也都是带兵展开了一轮雷霆行动。 以雷霆之势将之前跳起来附逆造反的部落寨子连根拔起,人头一个个插在了驿路边上,深深震慑着所有人。 宣抚工作太过顺利,弄的秦琅都没有什么精神,后面更是干脆把事务全都交给了张士贵这个都督府长史,然后他就直接不管了,休息了几天,直接就启程南下。 此时秦琅的心,早已经飞到了海外的吕宋,不知道时隔一年,如今吕宋情况又如何了。 第1153章 招兵买马 “我们从黔中一共带来了七千多人,在融州、宜州、柳州又招募到三千余人。” 广西浔州,桂平港。 张超很满意的对秦琅禀报,“这些人都为东海金银岛的淘金梦而心动。” 秦琅离开东宁府后,一路过来,走的是应柳道,也就是沿都柳江融水走,这条路沿线都是落后的偏僻山区,许多人都是在石头缝里种点庄稼,然后看天吃饭,这些年这条路联通黔桂,许多人过来跑马帮,或者拉纤,或者当背夫挑夫,日子虽说比以前强不少,但也只是勉强混个温饱。 而穷人总喜欢多生孩子,这是从古至今都不变的,越穷越生,越生越穷,于是始终在那个圈圈里打转,总也逃不出来。 再卖力气,可力气终究是廉价的,如果孩子多,便总喂不饱。张超只是派人沿路宣传了一下,于是就有无数人心动。 许多有孩子的可能还在犹豫,但一些没什么牵挂的年轻人,却毅然而然的决定前去淘金。 毕竟是跟着魏国公走,魏国公虽只在这条路上走过两回,但魏公的名头就连再偏僻大山里的愚夫愚妇那也都是如雷灌耳的。 而东海上有座金银岛,岛上遍地金银,许多去淘金的人都一夜暴富的故事传说,其实也早就随着商贾传过来,只是以前大家半信半疑。 但现在既然说这话的是魏国公,那当然值得相信,更值得一试。 “都给了安家费?” “给了,一人三千钱。”张超点头,“我有些不明白,咱们是带这些人去淘金发财,咱们凭什么还要给他们管路费船票,还的管饭,这还要给安家费?” 秦琅笑笑。 “就因为别人相信我秦琅,所以我们总不能辜负了这份信任,再者说,他们去淘金发财没错,可他们到了吕宋淘金,对我们也是大帮助啊,得从长远看。你看我们现在给点安家费,他们家人不就都放心了吗?再者,地方官府不也都打消了疑虑,甚至都表示支持吗?” 何况羊毛总是出在羊身上的。 这也就是秦琅,若是别人这么招人,有几个地方官员愿意? 虽然这些年朝廷大兴工商,不抑兼并,鼓励城镇经济,所以也就不再一味的束缚百姓在土地上,允许百姓有条件流动,但对于地方官员们来说,人口依然始终是一项重要的政绩指标的。 没有人口,谈何政绩? 所以上有政策,下有对策,地方官员们都是在限制人口流出而鼓励流入的,你一般人敢这样大量招人走,官府肯定要为难你,甚至直接定你个罪名啥的。 所以秦琅不仅给了去淘金的百姓一人三贯钱安家费,甚至还按人头,每人付给地方官府两千钱。 反正对秦琅来说,做什么事情都是有成本的,合理的成本该花就得花。 沿途一路招募过来,到了浔州,已经招了一万来人了,这也就是秦琅的名头好使,否则地方的驻军都要惊动了。 一万多人,光是安家费和给地方官府的劳务费,就花了五万多贯,然后一路过来还得给他们负责吃喝,甚至是睡觉的帐篷毯子等,还有要租借船只运输,开销巨大。 不过秦琅现在已经和封地那边过来的人见过面,对吕宋那边的近况也有了详细了解,吕宋又经过了一年的发展,如今那边发展迅速,十分喜人。 淘金者已经超过了五万,而秦家另外在吕宋建起了城镇、农场、码头、手工作坊等,已经有了初步的规模了。 现在那边可以容纳更多的淘金者,也需要更多的移民。 现在条件这么好,秦琅当然也不愿意错过机会,所以必须得加快步伐。 吕宋淘金者确实有许多人都发了财,虽说发大财的只是少数的幸运儿,但就算是其它绝大多数普通淘金者,其收入算下来,也远比在中原时强的多。 许多人辛苦淘金,然后把换来的钱寄回家乡,因为船票贵,来回也耗费时间,所以大家都下定决心,在金银岛努力几年,说不定下一个幸运儿就是自己。 就算真的不走运,可努力挖个几年,到时也能有一笔不小的钱了。 现在吕宋很热闹,但有一个比较大的问题,就是淘金者们多数都只是来发财的,他们努力的淘金,然后把钱寄回家,并没有人想着要留下来,或者把家属亲人带来。 虽然秦家已经开始推出了许多诱人的定居奖励,比如自愿留下定居的,能够获得一大块土地,甚至允许他们自由挑选。 人口越多,能得到的土地也越多,只要他们能够垦荒的过来,而且这些地是前五年完全免租,后五年每年加两成,直到第十一年开始收全租。 而且就算是全租,现在秦家定的租也非常低。 这个租相当于朝廷的地税,但秦家为避免一些麻烦,现在统统用地租名义。地租以水稻征收,每亩只征三升稻谷,并不直接征米。如果种的是棉花、甘蔗等其它作物,也允许折钱,或者是自行购稻谷上缴。 除了每亩三升这个地租,不再额外征收其它。 这可是相当好的条件了,要知道,就算是改革税制后号称是百姓负担大减的如今中原,那也是有两税的,除了地税外,还有户税。而这地税,还有额外的义仓粮、社仓粮,并有丁钱摊入田亩。 但秦家在吕宋现在弄的很简单,没有人头税,没有什么地丁钱,更没有什么折役钱这些,就按亩征稻,一亩就征三升,也不需要你再按什么九二米计算,比如一百斤稻谷交税时折合成七十斤米来算。 更不需要交什么额外的耗损,不会有什么火耗。 更不会要求所有人只能交稻谷或者必须折钱上交,不会给奸商们趁机渔肉百姓的机会,如大明朝的耗费惊人,百姓交纳税赋的时候,必须得多缴纳许多。然后那些收税的胥吏,可能还会故意以粮湿不干等为由,再加征。 而如果强制折钱,那么在税收季,商人会故意打压粮价,百姓要卖粮换钱交税,本来正常一石米可能是二钱银,结果商人故意联手压价,可能最后百姓只能卖到一钱半一石。百姓手头大多没有银钱,只能忍受奸商的故意盘剥。 秦家不搞这一套,亩征三升,别无其它任何增加。 这样的条件,本来应当是非常好的,但毕竟吕宋在海外,对于许多人来说,忍一时辛苦,在这里拼命淘几年金,然后回老家,买田置地,或是娶妻生孩子,或是做本钱去做点小买卖便好。 留在这里,多数人都没想过。 秦琅想把吕宋岛上的人留下来,现在还很难,他只能想办法以淘金增加上岛的人数,然后依靠越来越多的淘金者,来带动岛上的消费需求,慢慢的完善。 “三郎为何不干脆多买些奴隶运过去?” 秦琅也只能笑笑。 他总不能跑到吕宋去当个奴隶主,手底下尽是些黑的白的棕的奴隶,那有什么意思? 他是想开发吕宋,殖民海外,想的是建立一个海外的秦氏家族,是想让汉人在海外传播汉家文明。 否则的话,秦琅哪用的着这么复杂,以他如今的实力,跑到中南半岛上,去征服一些地方蛮夷土著,自称国王也不是难事。 但到时子民全是些蛮夷? 几代之后,秦琅的子孙岂不也成为蛮夷了? 华夏入夷则为夷,这可不是秦琅想要的。 秦琅是想把蛮夷之地变为华夏,而不是让自己子孙沦为蛮夷。 秦琅现在不需要那点税赋,征过多的税赋无亦于杀鸡取卵,他现在要养鸡,要鸡生蛋,蛋生鸡,生生不息。 所以不仅田租低的很,并且不收丁钱、杂费,也没有勉强劳役。就是工商,也没有什么税赋。 现在吕宋连关税都还没有,仅对商货百抽一,税率一厘,故称厘金,可谓十分低。 这厘金为交易税,在销地征收,抽之于坐商,而对于行商是不征的,也就是不征通过税。 这些,都是为了能够促进吕宋岛的发展,吸引鼓励更多的商民前来。 但现在岛上的产业,基本上都是秦家的,从钱庄到金铺,从裁缝店到工具店,再到青楼、饭店、茶楼,全是秦家的。 岛上人越来越多,淘金者不断增加,稻田庄、棉花种植园、甘蔗种植园、黄麻种植园等都在不断增加,各种手工商品作坊等也在健全,但问题依然突出,岛上的人都是围绕着淘金来的。 却还没有几个正式移民定居者,哪怕开出这么多优惠的条件,依然没法留住人。 管事们束手无策,秦琅打算亲自过去破解僵硬,打开局面。 这次招募的一万多人,就都是自最偏僻的山区里招募来的,基本上都是无产业者,甚至也是无牵挂者,秦琅觉得这些人到了吕宋之后,或许会慢慢被吸引,愿意选择留下定居。 吕宋岛上虽然有许多土著,但秦琅对他们没太大兴趣,以后也许会接纳土著,但现在他更需要的还是中原人,哪怕退而求其次,从黔桂山区招募来的俚僚蛮夷们,也远比岛上的土著更可靠。 “咱们武安州仅十几年,就已经有百万人口了,吕宋这么大地方,如此肥沃,却想不到反而留不住人。”张超叹惜道。 “那怎么能一样呢,吕宋毕竟是在海外,也许再过个十五六年,那里也会大变样,到时可能就会有人愿意留下,但现在嘛,确实让人犹豫的。” “我觉得还是宣传的不够,好多人没有亲眼见到,你就比如说这次招募来的这些人,在这边吃糠咽菜,衣不蔽体的,难道吕宋岛上给他们一二百亩地,当个自耕农不香吗?难道亩租三升不香吗?” 秦琅笑着道,“我觉得如果仅是这些,还很难留住人,我们之前忽略了一个重要的事情,咱们得招募些女子过去,到时让他们成家,肯定就容易留住人了。” “这可就不易,这些穷汉光棍一条,无牵无挂贱命一条,当然愿意出去闯闯,可哪个女人敢到外面去闯荡?但凡有个家人的,也不会放心啊。” “所以还得想办法嘛,比如给她们的家人多点安家费,甚至保证将来如果她们嫁人,还给她们家一笔彩礼钱?”秦琅道。 “如果是在那些山区里寻,倒也是有可能的,好些山里的蛮夷们不把女子当人,能换钱肯定愿意,就是咱们凭什么费这力气和钱财啊?” “都说了也是为了吕宋的将来嘛。” 张超叹气,“这亏本买卖做的,太亏了!” 第1154章 五更烟火 咚——咚!咚!咚!咚! 木棍敲打在竹筒上发出一长四短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清脆悠长的回荡着。 一更人二更火,三更鬼四更贼五更鸡。 “天色晴明!” “五更,寅正四刻,早睡早起,保重身体!” 一名身着葛麻布袍的少年敲打着竹梆子沿街报晓,少年也就十一二岁左右,粗衣麻鞋,衣着朴素,人却很精神。 他是金银城学校的五年级学生,这些高年级的小学生,都要轮流值日,轮值时每天第一个任务就是报晓。 当城中的钟鼓楼里敲响五更鼓时,他们就会拿着梆子开始走街串巷的打更报晓。 相比起专门的守夜打更人从一更开始打更不同,学生们交四更时起,先撞响学校的钟,然后沿街报晓,各分地方。 每天值日报晓的学生不止一个,而是有好几个,每人划分一个片区,包干报时。一边报时,顺便还要报一下天气。 顺带的,还兼职一下送报郎的差事。 吕宋如今也越来越热闹,淘金者不断涌入,近十万淘金者,也带来了巨大的其它需求,因此吕宋现在有许多个淘金小镇,秦家也建立了许多配套的商铺、作坊,外面还有许多种植庄园,更有充当护卫力量的家丁队伍。 金银城中的学生算是一个比较特殊的群体,多数是秦家收养的孤儿或弃婴,从小抚养,秦家来到吕宋,也带来了许多孩子,让他们在这边一边读书,一边适应这里的情况,以为将来储备人才。 孩子们无父无母,且还是半工半读,都很坚强努力。 就算是才十一二岁的孩子,半工半读之余,也还要兼负报晓这种差事。其实城中有钟鼓楼,依据漏钟记时,然后以钟鼓向城中百姓报时。 但学校还是安排了孩子们轮流早起报晓,除了沿途报时外,顺便报一下天气,兼投递报纸的差事。 报纸有金银城自己印发的淘金报,也有随船过来的报纸,如武安府发行的太平商报,广州港发行的南方消息,朝廷长安和洛阳等发行的几份大报等。 随着少年的高声报时报天气声,金银城也慢慢的苏醒过来。 做早点小食生意的推开门,把摊子支起来,开始把第一笼包子放上蒸锅,那边卖肉的铺子,也已经把猪牛羊等宰杀好,将肉摆上案台分割。 一家家铺子开门。 城中的商贩、工人或是管事们,也都陆续起床,开始一天新的生活。 街角早点铺的老板笑着冲少年道,“后生崽声音够亮啊,来,吃个包子。” 少年却笑着摆手谢过了。 学校不允许学生们在街上收人的东西,哪怕是别人送的也不行,不过街坊商民们也都很感觉学生报的报晓和报天气,尤其是这些孩子们不论刮风下雨,那都是风雨无阻,按时按点的。 对于大早上还在床上的百姓们来说,报时和报天气都是很有用的信息,毕竟这年头也不是谁家都能水钟刻漏这些的,不用起身便知道时间和外面的天气多好。 可以根据天气情况,提前做好一天的安排。 大家都想感谢一下,但学校规矩严格,少年们也都很自立自强,是坚决不会收任何一点好处的,哪怕就是一个包子也不行。 于是到了如今,便也渐由商会、行会们自发组织,每个月的初一十五两天,会筹集一些物资到学校去慰问看望师生,给予一些帮助。东西可能也不多,一点米面粮油或是布料等,但这却是一份难得的鱼水之情,是受到金银城秦家执事会的赞赏的。 随着这一声声报时,金银城这座吕宋岛上第一大城也开始热闹了起来。 做为吕宋的中心,这里有许多店铺作坊,最先开业的自然是一个个早点铺子,码头区向来是最先热闹起来的地方。 曹家从食、万家馒头店、武家蒸饼、石家胡麻煎饼,李四家北食店,金家南食店,丁家素茶店,史家瓠羹店等众多都争相开始吆喝起来。 史家瓠羹店就以灌肺和炒肺最有名,而其它各家也基本上都有拿好的招牌早点,比如说石家的胡麻煎饼,丁家的八宝粥,李四家的羊杂汤,金家的鸭血粉丝,万家的大馒头等等。 其它的什么煎白肠、五味肉粥、馓子、糍糕等各式各样皆有,从某方面上来说,这里其实就跟武安太平港、镇南交州港、广州港等那些著名大港口差不多,因为南来北往的人多,人口流动性大,也就带来了各式各样的美食。 金银城是个淘金城市,也是吕宋对外的港口,从中原过来的船都是先进金银湾,沿金沙河在金银城码头靠岸,上岸第一站也必然是金银城。 大量的淘金客来来往往,而吕宋岛上采集到的丰富黄金,也会在金银城中进行加工。 这又使的金银城里的金加工行业很繁荣,带来了大量的产业工人,也吸引了许多买卖黄金的商人。 同样道理,有这么一个重要的产业在,吸引了如此多的淘金者和产业工人,围绕着他们的吃喝住行等当然也有个很大的消费市场。 这是一座工商型的港口城市,不比内陆传统的城市,消费属性更强。 “吃碗粉。” 岛上热,秦琅一双拖鞋一身薄衫,装束打扮看着像是个早起的商人。 秦琅在浔州轻舟直下广州,没有惊动当地官员,便搭乘秦家的商船先去了福清港,再经澎湖到了流求岛上,微服转了一圈后,离台南抵吕宋。 随船到了金银港,也没有公开身份,仍然只以一个随船的小管事身份进城,他打算先来微服考察一番,看看这一年来,吕宋发展的如何,是否如他接到的报告中所说的那样。 同时,站在不同的角度,能看到的东西也是不一样的。 走进一家看着挺热闹的粉店,老板立即热情的招呼,询问他们几个要吃什么粉,他们一行四五个,立马被老板当成了大客户。 秦琅在肠粉和猪肠粉之间犹豫了一下,最后决定还是吃清淡点,便点了个肠粉,老板热情的推荐猪肠粉,说他家的猪肠味味道最正。 成功的让张超等几个都点了猪肠粉,不过秦琅坚持要了肠粉,另要了个椰子。 金银城的餐饮业很发达,这也是多数港口城市的一种普遍现象。 肠粉味道不错,椰子很鲜甜,最后一问价,椰子一文钱,肠粉两文一份,这价格,真的已经是非常实惠了,甚至比太平港的还要便宜些了。 本来秦琅以为,吕宋突然涌入来十万加的人,这物价方面肯定会节节攀升的,物价贵他是有心理准备的。 可现在一份肠粉才两文,一个这么新鲜的椰子才一文,这物价真不贵。 秦琅特意在码头转了一圈,发现物价确实都还不贵,街头还有人专门卖浆水的,也有直接卖椰汁的,统统一文钱。 而卖胡饼的,二文,馒头,一文。 到中午的时候,秦琅又特意逛了食肆饭店,炒蔬菜也只十文钱一份,而如煎鱼、鸡杂这些寻常小荤菜,也只十五钱一份。 猪肉、羊肉、鸡鸭这些相对贵些,鱼肉比较便宜。 茶、酒、糖都比较贵,如码头上卖的最便宜的茶也要二钱一碗,而店里最便宜的茶是十五钱一斤,但这种基本上就是属于那种茶叶碎末了,普遍都得是上百文一斤了,而高档的上千甚至上万的都有。 酒也是一样,最劣的二三钱一碗,贵的几百上千。 秦琅特意逛了下粮店,发现米份很稳定,四十五文一斗,而盐价则恰好是四十五文一斤。 斗米斤盐。 柴和炭倒是较贵。 粮价不贵的原因也简单,如今吕宋的种植园新建很多,这里不缺田地,秦家是直接运来奴隶垦荒种地,一年至少两季,每亩平均能达到五石的收益,一个万亩的种植庄园,有百来个农奴就够了,一年却能产出五万石粮食,二十个庄园就是一百万石粮。 一个成年男丁一年也就七石粮食左右便够,十万人口一年也就消耗七十万石。 所以现在的吕宋岛上,已经初步实现了粮食自给。 虽说面粉、大豆、粉丝等许多食物现在还主要靠海运过来,但起码基本的主粮已经能够自给,这节约了大量的运力,也使的粮食价格很稳定。 猪牛羊鸡鸭这些价格较贵,则是现在养殖业还没跟上来,许多还得从中原运来,虽说不要关税,但成本还是提升了不少的。 金银城到处是淘金客和买金的商人,也导致了物价相对来说还是较高的,比一般内陆的州县城确实物价较高,但比之两京和广交扬等大城,却又还低些。 可他也发现,除了一些小早餐铺子小饭店是私人开设的,其它的种植园啊、矿场啊、作坊啊、铁作坊等,基本上还都是秦家的产业。 “还不够啊!” 张超却觉得金银岛的发展超乎意料的猛,“还不够?你真是人心不足蛇吞象,短短数年时间,你硬生生的在海外聚起这样规模,还不满足?” 第1155章 新金山 六月底,吕宋岛迎接来大批的新淘金客,这些都是秦琅先前在黔中广西和安南北部山区招募来的,还有部份从云南招募过来,如今一批批的乘船来到。 当他们刚踏上金银港码头时,便听说了一个好消息。 一个幸运的淘金者在金沙河上游淘了三个月金,没有淘到什么黄金后,便干脆一路向北,他不断的北上,最后来到了北边五百里外的北海湾,他进入东面的山区,结果幸运的捡到了一个三十多斤重的牛头金。 一夜暴富。 秦家以五千贯钱买下了那块牛头金,然后秦家派出了数支探金队过去,而无数听到消息的淘金者也纷纷北上,不断有人发现了天然的狗头金块,甚至发现了好几条有金砂的河溪。 秦家探金队随后也发出消息,他们成功寻找到了金苗,也就是黄金矿脉,在中央平原的北海湾东部山区,发现了数条黄金矿化带,还发现银铜铁等矿带。 他们还证实储量惊人,远超如今南面黄金港金沙江上游溪流里的金砂。 于是乎,如今淘金者们纷纷北上。 “去新金山!” 到处都是这样的口号。 他们将这边称之为旧金山,而把北边新发现金山的地方称为新金山,还干脆把北面后世林加延湾称为新金山湾,把现在的马尼拉湾称为旧金山湾。 赶去新金山淘金的冒险者,不断有人幸运的一夜暴富,这更加刺激着淘金者们的神经。 正在吕宋的秦琅也当机立即,派人赶往北面林加延湾建立起新的港口城镇,就叫新金山城,他也顺势把现金银城改名为旧金山城。 新的矿场、淘金城镇迅速建起。 越来越多的人赶到那边去,旧金山这边倒是一时冷清了许多,正好现在新一批淘金者到来了。 “新金山真有那么多黄金?” 秦琅点头,秦家的探矿队确实发现了一条黄金矿化带,而且储量很高,相比起这边,强的不是一星半点。 “天啊,我们这边每年都能采到这么多量的黄金了,那边还更高,岂不是能产更多黄金?” “这边的黄金主要以河中金砂为主,上游的金矿都比较浅显,容易开采。不过北面新金山的金矿都在大山里,交通不便,开采也更不易,而且那边传来的消息,北边山区里有很多岛番土着,矿化带刚好处于这些岛番部落的地盘上,要开矿,就得先把这些土着赶走。” “现在冲突已经比较激烈了,淘金者也被袭杀了数十人。” 秦琅告诉从武安赶来的老黄,他已经组织起保安团乘船赶往新金山湾,要入山对付土着。 “咱们两头发展,会不会步子太大?” 老黄看着地图,旧金山在马尼拉湾,而新金山却在北面的林加延湾,两者相距五百里。 新金山的矿区,又不是沿海的平原区,而是在东面山区,距离新建的新金山湾登点的河口有一百五十里。 秦琅倒是没太大的担忧。 殖民地啊,都是先把最精华的位置抢占,不可能一点点慢慢铺开发展,马尼拉湾条件确实得天独厚,他正计划以淘金为契机,再开展甘蔗-制糖,棉麻-纺织这两大产业,甚至准备在这边种茶叶,制瓷器、玻璃等,以后借助航海发展贸易。 而现在新金山矿化带的发现,当然是好消息,向北发展这是趋势。 好在岛上现在没有什么威胁的土着势力,秦家可以凭着手中的大船,绕到北面再建一个据点,然后占据林加延湾后,再往碧瑶金矿山区建立淘金镇等。 调整一下发展策略,从先前的以马尼拉为中心,在中央平原发展,改成南北两头海湾同时发展。 正好一南一北,占据中央平原的两头,拥有两大海湾之利。 “可相距太远了点,五百里呢!” 秦琅倒觉得没什么,虽说相距数百里,可秦家有海上航行优势,两湾之间的航行并不算问题。 再者两者中间是一马平川的中原平原,没有高山险阻,而且两边都有入海的大河,通过两条大河的支流联通起来,其实也几乎是全程可能内河通航的,这都是非常有利的交通条件。 这个距离,还不如长安到洛阳呢。 快马一日可达。 “那边山上的土着很多么,厉害么?” 秦琅笑着对阿黄道,“比流求岛上的东番差的远了,真正大多数还在用石器、骨器,跟原始人一样。” “哦,原来是一群野猴子啊,那没什么可担心了。”老黄一听,立马放心了。当初秦琅登陆流求岛,是如何打的岛上番部落花流水丢盔弃甲他可是深有体会,根本就是一个档次的。 而流求岛番其实还经常与中原有往来,其中平地番已经拥有不少铁制兵器,弓箭等也都不错。 拿兽骨石器木头做武器的对手,那当然不值一提。 “如果是这样的话,我们先在这新金山湾的这条新金沙河(卡加延河)河口建一个要塞据点,以方便与这边旧金山通过内河水路联络往来,再在东面八十里的这个小金沙河口建一个据点要塞,然后沿河进入山区,在金矿区再建一个要塞据点,屯驻一支保安团,保护矿场和淘金场,攻击和防范土着。” 老黄的这个提议正合秦琅的意。 先建立三个要塞据点,做为支撑,然后再沿途建立一些小的碉堡土楼或木寨,用于沿途补给,以及巡逻护路之用。 到时周边还能再建立一些屯庄等。 那三个要塞最重要,海湾建一个港城,是必不可少的,到时既便于海上和内河航运,也可在北面平原发展农业、工商等。 而在山里矿区建一个要塞,更是必须,得有个坚固的要塞堡垒,才能保证山区里的金矿和淘金者们的安全。 此外,山区里建个要塞,也是居高临下,既威慑土着,也能加强对新金山湾的保护。 “看来三郎真是打定主意要留在这了,你想好如何跟朝廷那边交待吗?他们会同意吗?” “万一我们在这边发展起来了,到时朝廷又来摘桃子呢?” “所以至今我都还严格保守着航线的秘密,并没有告诉别人,我们在这的产业,也并没有如以前一样,拉其它各家入伙。”秦琅回道。 “可纸包不住火,咱们这现在已经十来万人了,照这势头下去,十年后,再翻几翻,甚至是翻十翻都有可能,那还能瞒的住?” 老黄提醒秦琅,当初岭南冯盎家族和冯氏家族一起移民大开发琼岛,可后来朝廷不也还是迅速给改土归流了吗? 再者如流求岛,当初那也是秦琅带头上岛征服的,现在不也成了朝廷的经制正州了。 再比如秦家当初开发的福清港,如今那里也成为了福清县。 再比如说武安府。 朝廷可是有摘桃子的恶习的,你搞好了,他肯定来摘。 “金银岛算是我秦琅的最后一点底线了,我不会交出去的,这里与武安、福清甚至流求等地都不同的,这里以前跟中原没有半点关系,并不是自古华夏所有的疆属地方,又处于海外,所以我在这里经营,只算是我的私产。” 老黄也知道这些年海贸大兴,其实很多豪门大族都有在海外搞点小私产,弄些据点,搞点庄园种植什么的,或者是偷偷摸摸在海外弄个小岛,训练些武装护卫,偷偷打造点兵器啥的,反正只要不带回中原,低调点也没事。 可问题是秦琅这动作太大了啊。 短短几年,这里都已经十几万人了。 而且这次秦琅再回来,一路招募人手,淘金者和各种工匠,甚至是乞丐孤儿一把抓,只要愿意跟他走,他就把人带上了。 现在第一批两千人刚上岛,后面还有十来批呢。 秦家现在是不计成本的往里砸钱,完全就是在抢人,不仅让其它各家都有些感叹秦家吃相难看,搞的他们现在招人难,而且地方上不少官员也很不满,认为秦琅拿钱乱砸,到时抢人,这是在挖朝廷墙脚了。 你在岛上弄个万八千人,低调点也许也就遮掩过去了,可你要是弄个十万八万甚至是几十万人来,还都是从中原弄来的,你当皇帝瞎还是聋啊? 秦琅说自己保守航线秘密,可这船来船往,哪怕来往的都是秦家的船,但知道航线的人太多了,你就能确保所有人都可靠? 就算船长都可靠,但乘船来往的人这么多,就没朝廷的暗桩密探? 纸是包不住火的。 “阿黄你也不用太过担忧,现在我弄来这些人多是来淘金的,他们在这边淘金,赚了钱大都寄回去了,这也是有利他们家乡地方经济嘛,再者来淘金的很多都是那些山区里的穷人,过去饭都吃不饱,都是不安定因素,如今能赚钱发财,能顾好自己,养好家小,我这还帮了朝廷忙呢。” “可问题是三郎你并没有打算只采金啊。”老黄道。 “嗯,但朝廷现在还不知道嘛,我们也不让他们知道我们真正要在此发展之意就好了,对外就说是在这里采金,等金采完了就回去嘛。” 老黄忧心忡忡,秦家如今在这里投入太大了,“万一皇帝发现了,然后要在这里设州置县,派遣流官,甚至是驻军屯兵呢?” 秦琅有些牙疼的感觉,这种可能确实是有,但也是他一直在想办法要避免的。 “尽量低调,如今朝廷东征辽东,西征西域,北边还要防着漠北薛延陀,又要震慑南蛮,也没太多精力东张西顾了,只要我们不要太张扬,想必天子也不会特别在意海外这么一个番岛的。”秦琅道。 “但愿!我总感觉下这么大成本,有些冒险,一旦被皇帝盯上,可就鸡飞蛋打了。而且你想过没,就算十年二十年皇帝顾不上,但三十年五十年后呢,以后的皇帝难道不会伸手来夺?” 秦琅呵呵笑了两声,等五十年百年后,也许大唐早没了对外开拓的能力,光顾着内卷了,这也是大一统王朝的必然之事,强盛不过百年,后面就只能糊糊补补了。 而且他相信,秦家真要在这岛上经营他个三五十年后,朝廷就真想夺,也未必就能夺的了的。 “阿黄,我准备重新调整一下岛上的组织架构,要在执事会外,再设总管事、副管事、管事等,一起总管岛上各项事务,然后旧金山、新金山等城市设立市长和议事会·····” 总管事就相当于是这岛上的总督,执事会就相当于是岛上的政事堂了,然后还会有如总务处、内务处、保安处、财务处、人事处等。 摊子越铺越大,肯定得有个严密的组织架构,否则那就乱了。 “我不行,我阿黄哪有这本事啊,要不让张文远做这总管事好了。” “他啊,还太年轻了些,而且虽然跟着我身边时间长,但其实没有什么独挡一面,尤其是处理这些具体事务的经验的。” 秦琅是家主,老黄自然不会说让家主来做总管事,在他看来,这总管事其实就跟府里的大管家一样。 然后各城的市长,其实就是相当于原来府中各管一块的管事等。 总管事虽权力大,但那也是家主给的权力,是替家主办事的。 保安处啊,很好理解,那就是家丁队嘛,因为要避一些嫌,所以岛上的护卫队都是直接叫保安队的,字面意思,保护安全嘛。但实际职能,就是武装家丁,而且实力还很强的。 有马队有步队,还有海上保安队和内河保安队等等,装备那也是相当精良了,不仅有弓箭刀枪,甚至有弩机铠甲这些,反正就是一支军队,数量也不算少。 如今岛上总共已经拥有一千保安,保安总队下辖保安马队、保安步队、保安船队等,从海岸巡逻到港口守卫,再到要塞防守,以及城中治安,道路巡防等,都是他们的职责范围。 总务处,老黄估计就是管后勤杂务的,内务处,则可能是负责监督这块的,人事和财务,那更是相当明确了。 看来三郎还真是已经下定决心要全力经营此岛了。 “千里沃土,难道还不值得一试吗?” 第1156章 兵强马壮 新金山城。 位于新金山湾南岸,小金沙河的三角洲上,夏日炎炎,新金山一片火热。从中原新来的淘金客,从旧金山赶来的老客,短短几月时间,已经聚起了上万人。 所谓新金山城,犹如一个巨大的工地,或者像是个难民营一样。 阿黄站在市政厅前的廊下木板上,看着热闹又喧闹的场景,也有些头痛。说是城,可到处都是帐篷、茅屋、木屋。 人马牲畜到处乱窜,夹杂着鸡飞狗跳,鸡鸭乱叫。 阿黄被秦琅委任为新金山城的市长,他身后的这间不大的木屋就是市政厅,也是新金山的市中心了。 按阿黄的理解,叫市长而不是城主,应当还是为了保持低调,避免犯忌讳。毕竟如今秦琅与秦家管事们商量好,对外就称金银岛矿场,以商会之名对外来往。 一城之主称市长,老黄认为这就跟中原城市里的市署令一样,是管理市场商行们的,当然,以金银岛这边的情况肯定又不一样,以市长之名管理整个城市,很妥。 张超骑马过来,在木屋前跳下马,将马自个绑到了郎下柱上。 阿黄不高兴的摆手,“把马栓远点,这可是市政厅,在这栓马拉屎拉尿的成何体统。” 张超不以为然的自顾自把马栓马,指了眼四面嘈杂的景象,“得了,还市政厅,整个新金山不就是个大集市嘛,哪来这么多讲究。” 新金山市,而不是新金山城,听起来确实就是一个市场,这也是秦琅定下来的。 老黄无奈,“也太他娘的乱了点。” “那你这个市长就管起来啊。” “我这刚过来,还没半点头绪呢。你小子是我的保安队长,你给点建议。” 张超在廊下木板上使劲的蹭干净靴子上的泥巴,然后走到阿黄身边,手撑着腰,看着面前那乱象。 自从东边山里发现了大金苗矿带,无数人开始往这里涌,新金山是登陆点,所有人都先聚集于此。 上万的淘金客聚集过来,还都是些单身男人,确实乱。 “弄点石灰、木桩,先划上线,规划一下新金山市的坊区街道,第一时间把茅厕给规划好,他娘的我早上巡视一圈,踩了三泡屎。”张超一脸晦气的道。 “没人啊。” “这么多人还没人?每个淘金客来了后,先扣住让他们在这里干半个月活。” “还不得造反?” “给他们点好处嘛,干半个月活,又不是不给工钱。” “人家来淘金的,谁愿意在这挖沟建房的?” 张超坏笑着道,“这样,只要在这里干满半月活,我们就给他们提供一份金矿带地图,上面标示发现了黄金的位置,这总有吸引力了?” “这倒是可以,还有呢?” “还有就是得尽快招商啊,要规划好商业区,把各种衣食住行工具等的铺子开起来,这么多人来采金,不得吃不得穿,不得需要淘金工具吗?咱们这个得保障好,否则必然出乱子。” 阿黄露出标志性的猥琐笑容,拍了拍张超,“不愧在三郎身边呆了那么多年,确实有几手,好,我就把这个画线打桩规划街坊,以及挖茅厕招工等活都交给你来负责了。” “好家伙,在这等着我呢?” “能者多劳嘛。”阿黄大笑。 “你干嘛呢?” “我是市长,我总揽全市啊。” 阿黄今天有场重要的会议要开,他在这里就是等人的。过了会,果然陆续有人过来,都是身着丝绸的商人。 走在最前面的是老王,原是太平港太平钱庄的一个管事,在旧金山也只满了一年,这次被调来新金山,筹办太平钱庄新金山分号,还被授予了分号大掌柜一职。 他后面则有车行、船队、马帮等诸多即将在新金山开分号的负责人们。 “这里还真是热闹啊。”老王随着阿黄走入木屋,然后在长桌前坐下,木屋大门就那么打开着,外面的嘈杂声音传入屋中。 他在太平港的总号里,只算是个中层管事,当初选择来金银岛,因此提升了一级,这次主动要求来这开分号,又提一级。 不仅如此,更重要的是还成了独挡一面的分号一把手了,这对四十出头的老王来说还是很有诱惑力的。 因为当上了独掌一号的掌柜,其得到的顶身股也就更高。 老王在秦家已经干了十六年了,他刚开始在秦家做学徒的时候,商号管吃管住,但没有薪水工钱。学徒五年,期满后一年的工钱也才几贯钱,这都还是秦家待遇较好的情况下了。 又干了五年的伙计,已经在号里算是业务水平出众了,这个时候每月有一贯工钱,包吃包住连衣鞋都包了,一年还能得十二贯钱,这已经算是很不错了。 但秦家最吸引人的地方不在于这点,而在于还有年资,就是按在秦家效力的年限,从学徒期满开始,每年都会你给存一笔年资,这笔钱并不直接发给你,而是当你生病或是家人大病等意外后,可以支取,若无意外,也可以等到你结婚啊生孩子啊父母丧事等情况支取,或支取部份。等到你离职或是老了,到时全都一起结算。 这算是秦家商号独有的一个福利,毕竟是在正常薪水外额外给的,被称为很有人情。 当然,除了这个福利外,秦家最吸引人的一个地方就是有身股。 只要在秦家商号干满十年,成为资深伙计,或是升职为中高层员工后,在正常薪水外,都还会有一个顶身股分红。 这个顶身股,也就是职位干股,根据不同的岗位以及年资,便可以获得帐期分红。 一个帐期四年,分红具体看业绩,业绩好,分红自然也多。 而秦家的各个产业向来都经营的业绩良好,故此秦家的顶身股分红都很不错,级别越高的员工,顶身股份额越多,分红越高。 那些能够独掌一号的大掌柜,分红都是最高的。 以前老王在太平港的时候,也是有顶身股的,但他的顶身股跟他们大掌柜比起来,那可是天差地别,人家大掌柜一年就能分几千贯钱。 甚至以大掌柜的贡献,他就算是死了,都还能再分三个帐期,就是十二年的。 工龄、职务、业绩,是顶身股份额的重要标准。 太平钱庄是秦氏产业,但也不全是秦氏产业,因为秦家只是最大的股东,还有许多股东合伙,他们也分红,但分的是银股。 掌柜的和员工们,是只分干股,没有所有权,只有分红权,也不负责风险。 老王来新金山,就大的目标就是能把钱庄分号干的红火起来,只要业绩能够起来,到时他按业绩分红,业绩越好,分红越多,干好了,比那些自己干买卖的东家都强的多。 老王来这里的薪水是每年一百贯钱,这是老王自己要求的,很低,他当初在太平港总号干的时候,年薪已经超过百两了。 老王看中的就是独挡一面的大掌柜的位置,他要求一厘的顶身股,并约定业绩目标,如果业绩逐年达标,则顶身股也相应上涨。 一厘就是百分之一。 新金山分号收益百分之一做为他的分红,如果能收益一万贯,那他的分红就是一百贯,如果是十万贯就是一千贯。 一厘的分红确实不高,要知道秦家有些大掌柜的顶身股甚至能达到十厘,可老王没一下子要求太高,他愿意用实际业绩来证明能力,达到后再涨。 总号对于老王这样年轻有为,锐意进取肯干的员工,当然是十分满意的。 “王掌柜,钱庄要尽快开业。”阿黄客气的对老王道。 “我这次从分号带来了十个伙计,都是业务骨干,又从太平港总号和交州分号、广州分号各调来十个业务骨干伙计,还要来了三十个五年的学徒,五十个三年的伙计,可谓兵强马壮。” 老王自信的道,商号招募的学徒也是千挑万选的,得是聪明机灵的少年,通过选拔后,先要经过三年的打杂阶段,主要就是扫地端茶倒水等,这是打磨性子,同时考察品性,比如有时会故意落下钱,看如何处理。如果有敢藏匿不交贪图小利的,肯定就要开除,或者有手脚不干净偷盗商号中货物等的,也是不能留的。 经过了第一阶段的考察期后,才能进入下阶段上柜,每个学徒配一个师傅,要学习算盘、抄写等技能,如果表现太差,也是会被开除的。 通过了这第二阶段的学习后,才能升为见习伙计,这个时候开始跑街,跟着资深伙计上街跑业务,主要负责打探行情、抄写信件等等,干的好,才能正式成为一个伙计,拥有自己谈业务的资格。 老王能够一下子调来三十个业务骨干的伙计,可见总号的支持力度非常之大,而拔给他八十个伙计,更显大手笔。 这些可都是总号和诸分号辛苦培养出来的。 “我打算自己再招一百个学徒。” “你们太平钱庄这也太豪横了,一个钱庄,需要这么多伙计和学徒吗?”有其它掌柜的听的牙都酸了,十分妒忌。 “当然得要,咱们这是哪,金银岛啊,旧金山过去一年采了多少黄金?还有多少银?铜?再一个,去年金银岛上有多少淘金客,又有多少商人商船来往,这往来的钱,还有汇兑业务量有多少大家知道吗?” “咱们这虽是个岛,刚开发,但是,比中原一般的州府都强太多啊。而现在这又发现了新的矿带金苗,涌来更多的淘金客,可想而知,今后这里的钱庄业务会有多大了,我们当然得早做准备,不打无准备之仗不是嘛!” 老王可是野心勃勃,毕竟他还有一厘的顶身股,而且干的好,两厘三厘也不是问题,自然得努力做大做强,毕竟事关自己的钱途嘛。 一百学徒招进来,也还是要培养的,大浪淘沙,最后能剩下个二三十估计都不错了,钱庄的学徒比一般商铺的学徒可要求更高,别的商铺招学徒可能只要长相端正,人机灵些就行,他们钱庄招学徒不仅得长的好人聪明,还得要教读书算术,可不只是让他们端茶倒水扫地的。 “王掌柜你尽快把钱庄建起来开业,张队长正负责规划街坊,你去选块位置,然后要怎么建,也跟张队长提,他会负责派人帮你先把钱庄建起来。” “好的,在此之前,我们会先搭起帐篷临时营业的,绝不会影响到新金山市的发展。”老王拍着胸脯道,他可不会等到钱庄建好之后再来营业。 这上万人汇聚于此,还有无数的商人、淘金客们赶来,这可是极大的业务啊。 ······ 张超先在阿黄的市政厅前面立起了一面木头公告栏,在上面发布最新的公告命令等。 又派手下保安队员四下宣传通知。 几天时间里,张超确实把原本乱糟糟到处屎尿的营地,给规划出了不同的区域,市政办公区,有商业区,有居住区、仓库区等。 他还给每个人都做了登记,发放一身份牌等,建立起公厕,食堂等。 又以淘金地图和不错的工钱为引,组织起了工程队,开始去伐树挖土,正式建城盖房子。 码头有船源源不断的运来粮食、肉蔬等物资,有这些充足的保证,张超负责新金山的城市基建,老黄负责招商规划等,倒也配合的不错。 当第一批干满了半个月的淘金客接过辛苦的工钱,然后转身进入商业区里的那些帐篷商铺里大采购,购买干粮、工具等,转身再去码头买张船票,坐上前往山里矿区的船,正式开始淘金之路。 而码头另一边,却从船上又刚跳下一批乘风破浪而来的冒险者,他们带着好奇的目光打量着这块土地。 更远处的海上,是许多商船正满载着各种物资商货到来,一条载满了铁镐、铁铲等采金工具的船上,秦琅正站在甲板上远眺着新金山市! 第1157章 水捞白银 武林 rg,最快更新最新章节! 船入海湾。 秦琅站在甲板上看着这个拥有一百多里海岸线的优良港湾,看到临近小金沙河口已经有许多船只进出,渐显繁华。 河口是肥沃的小金沙河三角洲,一路向北五百里直抵旧金山,皆是肥沃的中央平原,东西两面是两条高崇的山脉庇护,南北则是两个优良的大港湾,如此得天独利的地形,同船的几位老者都不由的惊叹连连。 “真要是南北五百里,东西二百四十里,如此一马平川的大平原,那真是比八百里秦川也不输多让,比常患淮河水患的淮南平原也强许多,更别说封闭的蜀中平原了。” 几位身着长衫的老者,现现在都有些不太相信秦琅讲的,这金银岛如此之大?而秦琅说这巨大的平原,只是金银岛的小半部份,整个金银岛南北千余里长,在南面甚至还有许多群岛相接。 “那些是什么?” 老者们随船进入海湾时,就已经惊叹连连,这海湾比杭州湾都还条件好,有近乎渤海湾的优良,犹如一个深瓶一样,这使的湾内风平浪静。 海水碧绿,天空蔚蓝。 驶近南海岸,他们激动的指着河口西岸道。 “那是盐田的风车!” “新金山也有盐田了?” “有,目前已经有一千多亩盐田了,百亩盐田一块,共有十八块。”秦琅介绍着那些高大矗立着的巨物,那是盐田上的风车。” 这些风车有六扇风叶,采用的是白色帆布制成,可根据风力大小和用水的多少需要来进行调节,有时六扇全开,少时四扇,有时甚至只开两扇,不用的扇叶可以卷起。 风车上甚至还装有方向盘,可根据风向调节方向。 每座风车高达三丈余,立在盐田中就如同一座碉楼一般。 “用帆布的风车。”几位老者又来了兴趣,拉着秦琅问个不停。 盐有多种,但是以海盐制取最为便捷,从先秦之时起,中原王朝就开始官山海,煮海为盐了。从最初的煎煮,再到晒盐,那是一个漫长的过程。 如北方的芦台盐场,就是与扬州盐场并称的两大盐场,北唐山南保定,不如芦台一五更。沧州的芦台盐场,成为北方最富饶的沿海之地,不输扬州。 芦台盐场能这么有名,皆因在西汉起制海盐,都是采用煎煮法,以海边的芦苇为燃料,用大锅取盐碱土熬制,到了深秋,芦台盐场附近到处都是成片的芦苇,取之不尽,这为制盐提供了极大的便利,后来,曹操还开凿小漕河,以便于盐运出,更加让盐场兴盛。 不过虽然煎煮法历时悠久,但也相对落后,主要就是用刮土淋卤和草木灰淋卤法,在近海滩天晴时会结一层盐霜,将其刮取下来,聚集成堆,再用清水浇注,使水与咸土的盐份融合成卤水后析出,再收集起来煎成盐。 将煎盐过的草木灰收藏于坑,待十一月时浸以海水,第二年春,天晴日暖,取灰晾晒,至现出白光收起淋卤。 这些法子相对还是比较落后的,甚至连河东的解池盐场,以前都主要采用煎煮法。 而近些年开始出现晒盐法,海盐池盐都可采用此法。 选地势平坦宽广、风多雨少、日照充足的海滩,制成盐田然后晒盐,不过晒盐法对海滩、天气等需求较高。 而且对人力消耗高。 需要先从海中抽取海水到水池,然后还要把初级卤水再抽到盐田,盐田的卤水也需要不断的推动,才能保证盐更精细,到了收盐季节,推盐挑盐也相当耗费,总之对人力的消耗更高,但也节省大量的燃料。 “我听说淮盐场已经开始用人力水车,用牛和努力一天不间断的抽水,相当辛苦,这用风车我还是头次看到。” “因为我们这里风多,所以用风车还是很不错的。” “这风车这么大,成本不少吧?” “嗯,前期投入确实不少,我们这的风车有两种,一种就是地面风车了,你们看到的那些高大的都是这种,把海边净水池的海水抽到大水滩里,然后还有一种,就是把初级的卤水用竹节筒提到五六丈高的枝条架风车顶端,然后流水水槽,均匀的从枝条架两侧的竹梢丝上滚落,这个过程中更好的蒸发水分,提高卤水的咸份,这都是利用风力,大大减轻盐工的辛苦,并能大大提升产量的。” 海滩的盐田里,一架架风车矗立,通过帆布风叶来调整风向和风力,大大减少人力和提高产量。 “一块盐田一年能产多少盐?” “一块盐田百亩,一个盐季能收获五十万斤盐,上等的细白盐。” 几个老头子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亩产盐五千斤?” “嗯,从年后开始抽取海水,经过一道道沉淀池,每一道深淀池都经过长时间的风吹日晒,经过十多次的反复沉淀,最后把达到浓度的卤水引入最后的盐场沉淀池中,等待收获。” “每一步都非常关键,有半点差池,都影响产量和盐的质量,经过一年左右的时间,最后开始收获。” 每亩盐田能产到五千斤,这确实是非常不错的产量,但其中的辛苦,也只有在盐场上整天坚守的人才能体会,晒盐最盼好天气,最怕打雷下雨,一听到雷声,不管是三更半夜还是什么时候,都要立即赶到盐田用毡布把盐池盖上,否则大受影响。 春盐最好,都是精细盐,而到了秋后收取的最后几茬盐则是大颗粒的粗盐。 收盐季的时候也不轻松,需要人工不断的在盐田挑动,以保证结晶时盐更精细,一天得搅拌起码十几次,到了捞盐的时候,湿盐沉甸甸,一筐得有二百多斤重,一遍遍的往岸上挑。 从每年春天开始抽水忙碌,到秋后才结束一年的活,这种看似水里捞白银的活很轻松赚钱,但其中的辛苦真是少有人知。 尤其是在中原的那些盐场,赚钱的是盐东家,而干活的是盐丁,工钱少活却累,他们许多人常年打着过膊光着脚在盐田里风吹日本,晒的跟黑炭似的,收入却一般。 而一些小作坊的盐户,甚至还在采用最古老的办法煮盐,忙碌一年到头,其实也赚不了多少,真正赚钱的都是盐商和官府。 许多盐场直接用奴隶制盐,每天在监干的皮鞭下如牛似马,比那地下矿洞里的矿工也好不到哪去,经常干不到十年就累死病死了。 秦琅在旧金山和新金山都建了盐场,一来是要自给自足,满足吕宋岛上日渐增多人口的需求,二来也是觉得盐本来也确实是个很有利的买卖。 采用新技术晒场,虽然前期投入成本大,这些风车造价都不便宜,但可以减少人力,提高产量,长远看其实还是很划算的。 两个盐场如今总共拥有近三千多亩盐田,年产十五万多石盐,已经完全能够满足吕宋岛自己所需,甚至还可以将大量的盐运到林邑、交州等地去销售。 老头子们听的十分兴奋,非要先去盐田转一圈。 当他们看到盐田里的那些枝条架风车时,更是叹为观止。 这些枝条架风车,没有抽水风车高,但体形却更庞大,每架只有抽水风车一半高,约三丈不到,但却足有十多丈长,上面还有行人通道,可从地面登竹梯走上中间顶端,以操纵风车的方向,调整风力大小。 蔚蓝天空下,新金山海湾南岸,整齐排列的地面抽水风车和枝条架风车,白色帆布风叶迎风转动,远远望去,水天一色。 “山中挖黄金,水里捞白银,遍地是沃土,这里还真是金银岛啊!” 晒盐的利润巨大,是谁都知道的事情,朝廷改革盐法,实盐专卖,因此一年获得数千万。 而那些大盐商们,也个个赚的盆满钵满。 谁能够拥有一个大盐场,谁自然也就能赚的更多。朝廷现在对盐的政策是民制商运官收商卖。 整个盐的制作和销售都是民间商民的商业行为,朝廷只负责征税,发放盐引。盐户和盐商把生产好的盐,先纳入各地盐仓,朝廷根据盐的等级等按标准价收购。 然后盐商先向朝廷买盐引,这盐引里已经包含了盐价和盐税,交完钱拿到盐引,就可到各处盐仓提取盐,然后再贩销各地了。 整个流程相对来说比较简单,没那么复杂,朝廷要做的就是打击私盐,保证所有盐生产出来后,都要先进入盐仓,禁止盐民和盐商私下买卖。 朝廷在水陆要冲建立盐仓,另外各常平司中也有专门的盐仓,这里面的盐都是朝廷每年预储备的盐,用来稳定市场上的盐价。 一旦盐商们销售的盐价超过了警戒线,则常平盐仓就会以平价卖盐,以打压盐价,维持盐价的稳定,保证老百姓吃盐。 通过这些政策,朝廷保证了每年巨大的盐税收入,同时也不用自己投入太多精力物力等在盐务里面。 朝廷也不搞什么盐区划片销售,也不搞什么盐商销售资格,反正谁交钱谁就能买到盐引,谁有盐引谁就能支盐卖盐,就这么简单。 盐仓收进来多少盐,那边就开多少盐引单,不会超发盐引。 朝廷每年需要投入比较多去做的就是全国各地联手打击私盐,打击盐民盐商私下交易行为。 高盐税导致私盐暴利,买卖私盐现象严重,许多人铤而走险,但朝廷也制订了严苛的刑法来打仗,贩卖私盐十斤以上者,抓住就要处以巨额罚金,并强制性的移民边疆。 朝廷不轻易杀私盐贩,也是因为如今积极的拓边政策下,到处都缺人,把他们扔到边疆去垦荒实边,比杀了更有用。 秦家吕宋岛的盐,自产自销,在吕宋岛上不需要上缴朝廷盐仓,但卖给岛上的商民,价格也跟中原差不多,所以秦家实际上等于也征了笔盐的重税,却独得其利。 秦家把盐运到林邑、真腊等地去,凭借着秦家盐的精细优良,抢占高端市场,同样不需要给朝廷交税。 本质上来说,秦家这种行为也算是私盐贩,但因为没在中原销售,因此朝廷管不到。 一石盐卖一千多文钱,一亩盐田年产五十石收益五十余贯,三千多亩盐田,一年毛收益就是十五六万贯,哪怕除去风车、人力、运输等的成本,以盐的暴利,秦家都能对半赚有余,起码就是八万贯的纯利。 说一句水里捞白银还真是恰当至极的比喻。 “要多建些盐田啊,新金山、旧金山这么大的海湾,如此好的晒盐条件,可不能浪费了啊。” 一亩再肥沃的耕地,亩产也顶多四五石粮食一年,毛收益也就贯把钱,这还是卖粮的钱,没算上人力啊种子耕具等,实际收益更低。 而盐田本就是海滩上不能种庄稼的滩地,现在却能亩产五十余贯,一亩盐田收益是百亩耕地,这样的账谁不会算呢? 虽说一年几万贯的收益,还远不如现在岛上的黄金开采收益,毕竟岛上现在黄金日产数百两,一年就是百万贯的收益。 可黄金有枯竭的时候,而且开采成本也不低,相比来说,盐这玩意永远都不会需求过时,而且需求量是始终稳定的。 这些老头子们,都是秦家这些年来忠心耿耿的大管事们,全都是为秦家效力超过十年以上,而且都曾是秦家各行各业中独挡一面的大掌柜,如今多数已经退休,坐享高额退休金,还能继续拿顶身股分红。 这次秦琅召他们一起来吕宋,也是希望发挥一下这些老头子们的余热,请他们前来担任秦家金银岛商会的执事会成员的。 盐田大风车下,秦琅给这群老头子们每人发了一张纸。 “这是什么?” 一个老头打开仔细的看完后,面露震惊之色。 “为感谢诸位为秦家兢兢业业十多年辛苦,所以这次邀请你们前来担任金银岛商会的执事同时,特授予你们每人在岛上一块土地,每块地三千亩,你们可以在这里建立自己的庄园,这些地永久属于你们的家族,同时永久减免三分之一的地租!” 这其实就是秦琅以前在武安州封地里推恩分封骑士家臣的待遇了。 能在秦家效力十几年的大掌柜们,其实每个人的身家都不菲,毕竟在顶身股的制度激励下,他们不仅薪水高还有丰厚的分红,身家比一般的商人地主都强许多。 可秦琅给他们的这三千亩地的奖励,依然让这群老头子们高兴不已,这不仅是三千亩地,对他们来说,这还代表着他们得到了秦琅的分封。 哪怕并没有骑士的头衔,但永久减免三分之一的租,不就意味着他们分封得食三分之一的租赋吗? 第1158章 微服私访 从海湾小金沙河口溯江而上,上行十余里,有一条支流从东南汇入,这条河被淘金者称为白银河。 新金山城便建在小金沙河与白银河的交汇处,位于小金沙河东岸,白银河口北岸。 白银河口上游六里北岸,秦琅一行在码头停泊登陆。 相比于近二百丈宽的小金沙河口,新金山城建在六十余丈宽的白银河畔,这里水面更平缓。 “不是说新金山刚发现吗,怎么这么快就矗立起一座城来了?” 码头上,秦家的元老团望着岸上那一堵高墙,都不由的呆了。 那是一堵夯土城墙,虽然看似简单,但他足有两丈高。 这个高度在中原也就一般县城城墙高度,但问题是他出现在南海深处的金银岛上,而且这里从发现到如今,不到半年时间,居然就已经有了这样一堵城墙。 尤其是从码头望去,东西横亘而立的城墙似乎一眼望不到头。 “老黄坚持认为新金山应当修四面城墙!” 秦琅本来认为暂时不急着修城墙,毕竟这里没有土著威胁,先弄点椰子树什么的立一个木栅也行,但阿黄坚持认为应当修城墙,最好是夯土墙。 哪怕修慢点也没关系。 有墙才有城,有城才有市,这就是阿黄的观点。 实际上那堵看似雄伟的夯土城墙,只是半成品,目前只修了南面这一段,刚修了几里长,老黄计划是要修大点,最好是修成一个方方正正的城池,每面修他个五六里长。 最后在秦琅的反对下,才决定缩小为每面一千步,也就是一千五百米,在西南小金江和白银河口再修一座要塞,周长两千米左右,扼守河口。 夯土城墙虽说相对造价低,可并不等于简单,要挖地基,要筛选土,甚至为了保证夯土城的坚固耐用,这些土还要经过高温蒸制,这样才能杀死土里的虫卵和草种。 而筑版、夯实也很耗费人力。 码头上一片热闹繁忙。 许多光着膀子的男子在装卸货物,管事们又发现了新鲜事务,“这些是什么?” 码头的地面上铺着的是轨道,上面有马拉有轨马车。 配上轨道后,马匹可以轻松的拉动数节大车厢,把货物从码头上迅速的拉运到仓库区,以避免码头拥堵情况。 有以前在秦家矿区管事的元老立即帮忙解释,这是马车轨道。 秦家的四轮马车很有名,因为拥有独一无二的转向技术,所以早就在城区、码头、矿区等使用,比起两轮马车,四轮马车,尤其是那种载重的大四轮,载重量成倍的提升。 而后来秦家在矿区、码头区等地方,又铺设轨道,配和四轮马车使用,运力再度提升许多。甚至可以把四轮车厢串连一起,形成数节车厢,只需要几匹马就能拉动。 又有老管事发现码头上还有高大复杂的滑轮吊组,通过许多滑轮组成一个吊机,把货物从船上吊下码头,或从码头吊上船,比起直接搬运上下船,无疑更省事省力。 一个个惊叹连连。 码头停泊的船上,滑轮吊车正把粮食不断的吊下码头。 这些都是从旧金山运来的粮食。 那堵高大夯土城墙外面,搭了一长溜的棚子。 一家家铺子前挂着三角旗。 上面有的写着酒字,有的写着茶字等,却是码头餐饮一条街,专做码头生意。 秦琅随便找了家前面杏黄三角旗上写着茶字的铺子,简陋的棚子,简单的桌椅,不过都还比较干净。 “客官喝什么茶?” 一个老头笑着上来招呼。 秦琅便道,“你这卖什么茶?” “绿茶高碎,一个子儿一大碗。”老头是个实在人,没过多吹嘘,他家经营的也简单,就一种茶。 所谓高碎,就是茶叶碎,很明显老头子就是从码头的茶商手里买来的那些茶碎叶,然后在这里卖。 一碗一文钱,倒也不贵。 难得的是这茶居然还可以续杯。 对于码头上干活的人来说,这无疑很不错。 “掌柜的哪人啊?” “回客官话,老头我老家淮西寿州的。” “寿州好地方啊,鱼米之乡,老丈怎么来这开茶铺了呢?” 老头笑了笑,指了下自己空荡荡的右臂,“我家在淮河边上,经常遭水灾,有一年淹的厉害了,欠了一屁股饥荒,后来便移民去了岭南,拿着安家费等还清了旧债,卖了家里的那点田,在潮州安了家落了户,也分了不少地。” “那还不错啊?” “潮州土户凶蛮的很,我们这些移民过去的,跟他们冲突厉害,于是大家只能抱团,为了争水抢地,经常械斗。” “官府不管?” “管啊,可是哪管的过来呢,这水是年年要争的,甚至还要争地争山林,反正冲突的厉害,每年都要打死不少人。可没办法啊,我们好不容易迁过去要生活。” 秦琅也知道,贞观以来,积极拓边,各地都是大规模移民边疆,这也导致了很严重的土客之争。 新移民与旧土著之间,往往因为水源、田地山林等引发殴斗,本来这种争水争地的情况,就算在中原内地也是很寻常的,但在边疆地区,本来朝廷控管力不严格,再加上缺少如中原内地那种大姓宗族的威望自治,一旦爆发争斗,也就打的更激烈,他们只能靠自己解决。 岭南的土民本来就民风彪悍,而移民的中原百姓也不好欺负,双方斗的十分激烈。 茶铺老板在潮州落户数年,就跟土著斗了几年,他的一个儿子就是死在土客争斗之中,后来另一个儿子也受伤落下残疾。 在前年,他们那个移民村子彻底的站不住脚,有些人便开始迁离,老头一家也被迫放弃了官府分给他们的地,举家迁往广州。 到了广州后,失去了土地,他们一家也就沦为了佃户工人。 后来老头一家听说东海发现金银岛,在这里淘金能发财,便与儿子一起来了。 “然后呢?” 老头自嘲笑笑,“来了这里发现,确实好多人淘金发了财,不少人一夜暴富,不过也不是所有人都能运气这么好的。” 反正老头爷俩在旧金山那边淘金,辛苦了一年多,也确实淘到了些金子,卖给秦家后也算小赚了一笔。 可是后来老头有次下一个秦家废弃的矿坑里去挖矿,结果出了事,虽然命没丢,可右手没了。 失去了右手,也没法继续淘金了。 老头也不甘心就此回乡,后来看到新金山市长的招商令,于是拿出积蓄租下这个简陋的铺子,开始卖茶叶。 卖茶倒也简单,从茶商那里买来茶碎,成本很低,然后就是烧水煮茶了,面对的就是码头上干活的这些人,一文钱一碗便宜,却也还是有些利可得的。 “赚不到大钱,但也能养活自己,勤快些也能攒下一点点。”老头说他儿子如今也在码头上干活,不去淘金了。 儿子与一群同来自淮西的同伴合伙,在码头揽活装卸,收入还不错。 “不想着淘金暴富了,如今这样子也还不错。” 收入稳定,未来可期。 老头子有时还做点牙人,赚点牙钱,也就是充当中介。 “听说新金山出台了移民令,只要愿意留下来的定居的,便能分到不少田地,老汉就没兴趣吗?” “这个我也听说了,愿意留下定居的可以分地,而且分不少呢,按丁口分,一个男丁能分到一百二十亩,女丁可得六十亩,中男也能得六十亩,其它人口一个也可分得三十亩,前五年还完全免租,后五年每年两成的加征,直到全租。但全租也不高,很划算。”老汉说起这个很来劲。 “那老汉你有打算在这里定居吗?” “是有这个打算,市政厅规定,定居才能分地,而且必须是把家小都迁来才行,我跟儿子商量了,准备过些天我就随船回广州,把家小都接来。” “移民定居落户除了分地外,还有其它福利吗?” “有的,除了分田授地,还有安家费和路费,听着都很好。” “愿意定居移民的人多吗?” “还是有不少人心动的,毕竟能分到这么多田地,只是因为要求全家迁来,所以一时也还是有些人犹豫的。”老头说道。 虽只剩下一只左臂,但老头泡茶的动作倒挺熟练的,独臂提一只大茶壶,能够准确的把茶水注入大茶碗中。 手工制成的椰壳碗,看着很粗糙,碎茶很碎,不是高碎而是细碎末,不过冲出来的茶汤倒也闻着还不错,细饮一口,发现味道很一般。 秦琅有些好奇,同样是一文钱,一个新鲜椰子和一碗这个茶谁更受欢迎? 老头说他这个可是茶水,而且里面还有盐。 秦琅一下子明白过来,码头上都是干力气活的,他这一文一碗的碎茶面向的也正是这群人,他们消耗大,这碗加盐的碎茶,既能解渴,也能补充精气神,无疑比椰子更受欢迎,何况他这还是无限续杯的呢。 独臂老头对未来倒还是挺充满希望的,说广州那边家里还有好几口人,到时全家迁过来后,拿安家费可以选盖个房子,而他跟儿子现在手里也攒了点钱,打算到时买头牛。 “到时你还继续开这茶铺吗?” “开,到时我继续开这茶铺,赚点小钱,顺便也能赚点牙钱,而我儿子继续在码头干装卸,等农忙的时候跟家里人一起忙活下地里。地里是根本,但这边的也不能放了,这边能赚些活钱!” 老头看重的是秦家的信用,还有这里能分许多田地,以及这边不用担忧有什么蛮横凶恶的土著,再者这里没有什么沉重的赋役,这些都是吸引着老头跟儿子要把家人迁来的关键。 当初在家乡寿州受尽淮河水患之苦,移民到潮州,结果被土著欺负立不住脚,在广州做佃户工人也十分辛苦,在这里,老头看到了希望。 “老丈就这么相信秦家?就不怕将来朝令夕改,到时加租派役什么的?” “秦家的信用还能置疑?”老头高声道,表达着不满。 当秦琅马上表达出对秦家的尊重后,老头才表情回转,态度又和气起来,他笑着打听,“诸位看着不像是来淘金的,应当是过来经商的,是来买金子的还是来卖东西的?老头我在这边倒也熟悉,若是有用的着地方,尽管吩咐。” 老头表露出愿意做牙人之意,想顺便再赚笔中介费。 “不如请老丈为我们详细介绍下如今新金山这边的情况,各方面的情况越详细越好。”说着秦琅掏出一枚银钱放在桌上,“这个就当谢意,如何?” 独臂老汉动容,这一枚银钱的购买力可是非常坚挺的,官方是折钱一千,实际上往往能兑现到一千零五十到八十左右,他卖碎茶,一碗一文钱。 这位客官一出手就是一枚银钱,能当他卖上一千多碗了。而只是打听下这边的消息,这无疑大方的过份了。 老头有些怀疑的打量了下几人,没有马上去拿钱,而是试探性的问道,“几位难道是洛阳来的?” 秦琅笑道,“莫不老丈以为我是官人?” “不知道。” “老丈放心的收这钱,我只是个商人,过来这边瞧瞧情况,若是觉得不错,下回再来就准备也在这里开个铺子弄个作坊了。” “不知客官是做哪行的?” “做金银饰的,听说这里金银多,而且不受朝廷管制,所以来考察考察,若是真的如传说中的一样,我打算在这边开个铺子,也在这里收金银,然后打造金银饰物去卖。” 老汉一副了然的神色,“莫不是打算卖到林邑去?” 大唐对于金银的管制比较严格,因为如今金银已经成为货币材料,朝廷需要严格管控金银,只准流入是不准流出的。大唐商民拥有的金银数量也受到限制,且不允许随便打制金银器物,特别是金器没有一定的官阶爵位是不许拥有的。 这些政策都是为了保证朝廷金银铸币的材料,保证货币流通量,以保障工商业的繁荣。 但是,在如今繁荣的海外贸易下,大唐精湛的金银器物加工技术,使的大唐的金银器物是十分受欢迎的外贸商品之一,利润很高,但受限于政策,大家无法做这买卖。 于是现在很多商人开始跑到林邑、新罗等国外去做这买卖,以规避政策。在茶铺老板看来,秦琅也应当是这样的一个中原金银商人,想利用这里的海外有利条件,利用这里丰富的金银原料,加工金银器物,然后再直接卖给海商。 秦琅神秘一笑。 老头一副了然的神色,终于安心的收下了那一枚银钱,他放下茶壶开始热情而又详细的介绍起他所知道的新金山的点点滴滴来。 s://.c/read/12430/24093477.html .c。m.c 第1159章 正阳门下 在码头喝了壶碎末茶汤,听了独臂掌柜半日谈。 老掌柜的也只是个断臂的老淘金客,在这里开茶铺时间也不长,但毕竟整个新金山城也只才建了半堵城墙,新金山也没什么历史。 尽管都是些道听途说,不过这些最底层听来的消息,倒也代表着新金山底层人对这地方的真实态度。 总的来说,大家对于这里还是挺满意的,老黄这个市长大家挺尊敬,而对张超这个保安队长则比较敬畏,这家伙无所不管,现在负责基建和治安,所有来淘金的人,都被强制要求先在新金山做半个月的事。 挖沟、夯墙或建房子。 虽然说是有工钱的,伙食也还不错,半个月后还能得到一份淘金地图,但大家多少还是有点怨言的,好在这怨言也只是私下抱怨几句而已。 秦琅走时,又给老头扔下了一枚银钱。 老头千恩万谢,说若在新金山遇到什么事都可以来找他,他一定帮忙。 离开码头,走近那半堵城墙,发现确实修的很大气。 毕竟在一马平川的江畔,这堵墙已经有点一览众山小的感觉了。 半堵城墙,中间却建有一座很气派的城门楼,城门洞居然包砖了,而城门楼子也用彩梁绿瓦,极有中原味道。 一门三洞,门洞上刻有三个大字,正阳门。 这三个字细看能看出,居然是用的秦琅书法,是阿黄特意找人从秦琅的书法作品中选出来这三个字。 “赁驴不,起步五文钱!” 城门前,居然有好些个牵着驴牵着马牵着骡子的人站在那里,看到秦琅这行衣衫不错,立即上来招呼。 “喝,想不到这里也有赁驴人啊。” 赁驴人相当于出租车服务,以前长安、洛阳、扬州这些大城就都有,城池太大,没有交通工具行走不便,于是有人专门做起了这种业务。 新金山虽说还是座新城,处处都在建设之中,但圈的地还是挺大的,而这里又有许多商贩往来,这些人有钱,时间也金贵,于是有聪明的人便干起了这赁驴赁马的买卖。 秦琅笑笑,跟一众老管事们道,“要不一人赁一头转转先。” “好!” 一行人于是一人赁一头,驴马骡全召唤过来,这些赁驴人把坐骑都刷的油光水亮的,驴尾马鬃都还修剪整齐还扎成了花,配的鞍子也不错。 骑上去后,他们负责在前面牵着走,想去哪都行,还充当向导和解说。 这些人嘴皮子都利索的很,侃侃而谈,各种什么道听途说,传说流言之类的都能整上一堆,滔滔不绝的都不带停歇的。 说起新金山,一个个都很自豪。 一会说最近哪又发现新金苗了,哪里又出了个幸运好捡到个狗头金的,一会又说最近哪又新开张了商号,哪哪又在招学徒伙计。 然后又说到哪家食铺子的饭菜好,哪家的酒味道正,哪家楼子新到了姑娘。 “你们怎么想到做这营生呢?” 秦琅问。 “原本我也是来淘金的,后来才做这个的。”说起这事,赁驴的这位大汉倒也爽直,说原本也是冲着金银岛的黄金来的,后来在旧金山那边挖了几个月,也没发财,小钱赚了点,可越挖越失落。 后来发现赁驴这买卖需求挺大的,于是干脆不去淘金了。 当然,还有很重要的一个原因不仅是运气差淘不到金子,还因为他受了伤,在山里淘金被毒蛇咬了,命差点没了,虽然捡回条命,但一只手成了残疾,再淘金就不利索了,于是干脆就做了这赁驴的买卖。 “你这驴哪来的?” “租的。”他直言道,他们这些赁驴人赁的驴马等,都是租的,原本是秦家运来做运输的,然后一些因受伤等原因淘汰下来,于是在城里干点驮人的活汁。 “一天收入能有多少?” “一二百钱总是有的,有时遇上个豪爽的客人,顺便打听点消息什么的,若是消息不错让他们满意了,也会打赏些钱的。”他还说,他们也跟那些新开业的铺子等有合作,比如打听到客人要吃饭啊要去娱乐或是做买卖啥的,把客人带到合作的铺子去,也能得些跑腿的赏钱。 积少成多嘛,一天下来,刨除个租驴的本钱,再加点草料钱,也还能剩下不少的。 总的来说,肯定比他们以前在中原时要强许多的,愿意来这边淘金的,多是在中原偏僻地方的穷人,属于无产阶级较多,一天一二百钱的收益,对于以前的他们来说,是不敢想的,可能一月下来都攒不了这么多。 “这边开销大吗?”秦琅问。 “没啥开销,像我们都是光棍一条,一人吃饱,全家不饿。这边粮食便宜,盐也便宜,我们买点粮自己煮饭花不了几个钱,有时我们也会自己去捕点鱼虾扯点野菜什么的,开销小,而且你看这地方,几乎没有冬天,衣被啥的都要省上许多了。” “你们干这营生,除了租钱还要交其它钱吗?” “没有。” “一点没有?” “我们这小本买卖,赚点跑腿辛苦钱,市厅不收我们钱,现在也就是种地的要收点田租,开铺子的要交点厘金,厘金你懂,百抽一,也很低的。” “其它什么费用都没,没有摊派什么的?诸如卫生费啊治安费啊管理费啊什么的?” “这些是什么费,没有,反正我在这里也干了快三个月了,没交过。” 按这汉子所说,这里很自由,虽然市厅保安队也给他们登记了,还给每人办了身份牌,随时都要携带以备检查等,但除此外并没有什么拘束。 这里也行的是中原一样的大唐律法,只是负责维持治安的是保安队,负责司法的是市法庭,但刑罚相对要轻的多。 偷盗的要赔偿和罚款,还会处以劳役,斗殴打架的也要赔偿汤药费,并处以劳役。 杀人者抵命! 为了维护公正,法庭还特建立了陪审团。市厅规定,法庭的陪审团由新金山市的定居者组成,每次从中抽选出十三个人为陪审团,他们的作用就是监督案件审判,以尽可能的保证公正性。 陪审员可以在案件审理中提出意见等,这个陪审团有点类似于听证会,虽说权力并不是很大,最后决策权依然在法庭,但有这么个东西,对于如今草创的新金山来说,还是很新颖的。 而刚开始推出,却也口碑不错,对于许多移民们来说,秦家毕竟不是官,因此在处置这些案件时,这种新的做法,让大家觉得更像是协商,大家都能参与,这使的大家积极性很高,也觉得自己的权力能得到保障,更公平公正。 秦琅想到阿黄来之前,他们之间的一番促膝夜谈,他确实曾提到过几嘴关于金银岛的定位和治理问题,其中立法、司法这块,他也说到了几嘴,比如立法举行听证会,尽量听取公众意志,让双方提出意见和辩论,司法案件审理,设立陪审团,以尽量保持公正等。 想不到阿黄倒是听进去并马上在这边试行了。 如今这边没有什么税赋,这是好事。 农业只有地租,商业只有厘金,没有进出关税,对于这块处女地的发展无疑会有很大帮助,虽说这也会影响秦家的收益,但现阶段本来就是烧钱阶段,秦琅早就打定主意,要大笔投钱进来的。 所以也无意于杀鸡取卵的征什么重税,甚至现阶段干脆就极简极轻税制来吸引人。 好在秦家现在岛的采金业和金银加工业和晒盐业都已经有不错的开局,而捕鲸制蜡业、伐木业、甘蔗种植蔗糖加工业,棉花种植纺织业等也开始布局了。 秦琅现在需要的就是人口,源源不断的大量人口流入,不仅是淘金客,更需要肯留下客居的移民。 正阳门前,一队带着绣有保安二字红袖箍的汉子拦下他们。 并非索要钱财,只是例行询问是否初次到此,然后要求他们先做一个入境登记,在一边填写了简单的身份信息,姓名年龄性别从哪来,来此做什么,准备呆多久,打算落脚哪里等。 登记完后,那边直接给了他们每人一个身份牌,要求在新金山期间都要随身携带,然后又告诫要遵守律法。 秦琅捏造了个身份,自称杭州赵老九,对方便这般写了。他称自己是准备来此开金银铺子的商人,对方表示欢迎,还提醒他可以先到市厅去一趟,约见黄市长,说现在正在招商,黄市长肯定会欢迎的。 秦琅对这些人的礼貌有加很满意,也暗里观察他们的装备等,值守正阳门的保安约有百人,除了一队在城门前当值的,城墙上和城楼上都有人。 城上还能看到有弩机。 守门的有长矛和横刀,还背有弓箭,十分精锐的样子。 这些人身上还有布面甲,天气还很热,穿着这身虽比铁甲舒适许多,但也还是很闷热,但他们却没有表现出半点不耐的样子,衣皿整齐,尽显精锐。 入城,发现城中也还有骑马的巡骑,他们臂章上却写着巡警二字。 街道规划的很宽,虽然还是土路,但路夯的很实,道路还规划好了水渠,并载了行道树。 牵驴的赁驴人们见了这些骑着高头大马的巡警也没有什么畏惧之色,只是牵驴靠右而行。 路两边,到处都是在挖地基、盖房子,十分热闹的样子。 “咱们新金山负责城防和治安的便是保安大队了,下面还有马队,又称骑警大队,又有巡捕房,也称巡警,在城外的采金聚集区有派出所。据说还有一支特警队,装备精良,十分彪悍。而在海湾和内河还有海警队和水警队,这些兄弟们的待遇可是非常好的,月钱三银,另月粮六斗。” 赁驴的老王有些羡慕的道。 “这也不算高?” “那只是基本的钱粮,他们还包吃包住,连一年四季衣裳都全包了,逢年过节又都还有福利发,而且所有保安大队的警员,每人都能分得一百二十亩田地,并享受减免一成租子的福利。” “他们在保安队做事,哪有空耕田呢?” “集体屯田,轮流耕种啊,也会雇佣些人,最后收益分发,可是非常不错呢。” 在老王他们看来,这些警员一个个衣着崭新,十分神气,待遇好,活也不累,而且刚才他说的那些只是最普通警员的待遇。 而干的好,若能当个头,那都是立马能涨待遇福利的。 “可惜我是个残疾,否则还真想进保安大队呢。” 老王虽然进不了保安大队,但对新金山的保安们观感不错,觉得这些人挺有纪律的,从不会吃拿卡要敲诈勒索大家,“都是上面管的严,所以纪律好。听说保安大队的张队长,以前是魏公身边的家将头,跟着魏公那也是学了许多统兵之法的,统带保安大队,自然是管的服服贴贴。” 而一位老管事则说这还是因为秦家给的福利待遇高,否则人要生存就算纪律再严,也防不住人渔肉百姓的。但福利待遇上来了,再加上纪律管的严,当然也就能约束的住了。 秦家要把金银岛经营成自己的独立王国,肯定也要有一个管理阶层的,本质上与中原大唐的朝廷官府的官吏没什么区别。 金银岛暂时没有军队,只有保安队,保安队还是隶属于市政厅的,本质上来说,这也仅是一支治安力量。 等将来,秦琅计划或许考虑再编练一支金银岛乡团,但是暂时,还是只以维持治安为主,放在市政厅下。 骑着驴在新金山市转了一圈,也只用了半个时辰,到处都是营建中的工地,就连老王所说的最繁华的商业街,其实也只是一条土路,和两边的一些木屋和许多帐篷。 不过转了一圈,倒也发现,这里虽还远不如旧金山,但倒也是比较齐全了,钱庄、当铺、餐馆、酒楼、茶肆,甚至还有马球场和青楼、赌档等。 该有的基本上都有了。 街道虽都是土路,但确实都挺干净,而且公厕也较多。 让老王把他们送到市政厅前,算是结束了此次行程,秦琅付了二十个钱的赁钱,另外给了一个银钱的赏钱。 老王喜出望外,好话一箩筐张口便来。 “下次用驴客官你尽管招呼。” “好。”秦琅笑着摆手,然后转身大步走进了外表简陋,但在这新金山城已经鹤立鸡群显得十分高大上的三层市政厅木楼中。 老黄正在厅中开会,看到进来的秦琅一行愣了下,然后赶紧站了起来,大步上来迎接,正在开会的都是如今来新金山开设商铺投资的商贾们,也算是如今城中有头有脸的人物。 看到老黄此举惊讶,齐齐扭头望来,却看到一个高大年轻男子带着一群老头,不少人并没认出秦琅,还很意外,这究竟是哪家大商号的代表来了? 直到老黄喊出一句三郎,才有比较敏锐的人意识到来人是谁! 第1160章放手一搏 市厅的木楼上,阿黄抱来一个西瓜。 熟练的敲打了几下,“这瓜我亲自挑的,绝对甜。” “哪运来的?” 阿黄笑道,“从澎湖岛运来的,岛上种的,那里的土适合种瓜果,很有名气。我们新金山今年来不及种西瓜了,明年就能吃上自己种的西瓜了。” “现在有商船从澎湖过来吗?” “是咱家的船自福清过来,走的就是上次三郎南来时候的那条航线,先到澎湖再到流求东岸,然后沿海岸南下,过七星岩穿越海峡便到了这黄金岛的北面群岛了,对了,这次船队过来的时候,在距七星岩和其南面三百里的螃蟹岛上都修了个小据点,留了点人看守,又储备了些物资在上面。” “一会吃螃蟹岛上的螃蟹。” 老黄说的螃蟹岛,便是吕宋最北面群岛的最北一个小岛,处于巴士海峡的南端,菲北海峡的北端,其距流求七星岩不到三百里,距离流求最南端的小兰屿更是只有二百里。 螃蟹岛很小,后世名叫雅米岛,长不到五里,最宽处不到两里,岛上遍布椰子树和芒果树,还有大量的椰子蟹。 这种寄居于椰子中的螃蟹能长到三尺有余,最大能长到近二十斤重,一般的也有六七斤重,这种螃蟹主要吃椰子果肉,所以肉质还是非常不错的,到后世的时候,早已经被吃成濒危动物了。 不过如今嘛,南海的那些岛上到处都是这种螃蟹,甚至泛滥成灾,吕宋岛上就也有许多,对于自带吃货属性的中国人来说,再耀武扬威的螃蟹,也难逃成为美味的下场。 一只大螃蟹,清蒸、红烧都行,里面的蟹肉十分美味。 上次秦琅走北面巴士海峡南下,也经过雅米岛,还在岛上停留过,对那里的椰子蟹可是十分喜欢,这里的椰子蟹长的更大,普遍十斤以上,肉质也似乎更鲜美。 这次从福清港来的秦家船队,就记得这事,特意也上了岛,还在岛上特意立下了秦家螃蟹岛的石碑以宣示主权,又在上面建了个简易的树屋,派了几个人留守。 从岛上抓了数百只的椰子蟹来。 穿过三百里巴士海峡,然后椰子蟹岛到吕宋本岛北面的卡加延河口依然还有六百里。 而从吕宋东北角到新金山,则还有六百里。 从福清过来更是有两千里,好在走海上水路,经流求海峡再过巴士海峡,只要没有风暴,顺风顺水几天就可以抵达了。 秦家的深海宝船能够达到十节航速,所以最快三天便可从福清港抵达新金山,不过实际上往往还要调节航向,又受风向变化等,甚至中途可能要休息,所以实际速度要慢一些。 但一条成熟的航线,依然能节约大量时间。大航海时代,欧洲的大帆船三天时间便可穿越大西洋。 而据说明代下西洋的郑和,他的宝船能达到十二节的航速。(一节一海里,一海里1.852公里) “这瓜啊就得是十斤以下的最好吃。”阿黄拿刀一切,瓜打开,果然里面瓜囊鲜红,而且还带些沙。 “这沙囊的才最甜,澎湖岛上的土啊不适合种粮食,但种的瓜果那是味道最好的。” 澎湖处于流求海峡中,南下北上,以及往来福建流求之间的商船,经常会在岛上休整,这岛上如今成了繁忙的海上补给港,岛上种植的瓜果十分受欢迎。 “这瓜从澎湖运来不便宜吧?” “自家捎带着吃的没算这些,如果真要细算,那肯定不便宜的,在澎湖岛上卖给那些商船,那一斤也起码得一文钱的,一个瓜都是十文起。而从澎湖随船运来这里,又跑了两千里海路,这真要算,本钱自然就是立马起来了,一个瓜卖四五十文钱都还算便宜了。” 新金山现在除了盐和椰子,一切都靠外面输入,从粮食到布匹,再到果蔬肉蛋,粮食瓜果等多从旧金山运来,而牛羊鸡鸭这些则主要还靠从广州、太平、福清诸港船运过来。 澎湖的西瓜好吃,每次随船能捎带些过来,这种瓜仅少量供给新金山那些有钱人,按个卖,百钱一个,还供不应求。而从旧金山运来的西瓜,则要便宜的多,二十钱一个,也一样比较受欢迎。 至于说更便宜的,就吃不到了,所以一般的淘金者或者工人们,都是直接吃本地的椰子。 这玩意遍地都是,便宜,甚至自己去摘都行,不要钱。 瓜切好,张超正好赶来,于是三人分了个十斤左右的澎湖西瓜,确实甘甜的很。 “这是澎湖的瓜吧,甜。” 吃过瓜,看着时间不早,便干脆起了个炉子,然后张超削了十来个椰子,老黄去提了三只鲜活的椰子蟹过来,椰子汁炖椰子蟹。 等椰子蟹炖好的功夫,秦琅与老黄和张超三人,便来到市厅小楼的阳台上,虽然才三层小楼,但此时却算的上是新金山的地标建筑。 在这里居高远眺新金山市,顿觉小了许多。 “这里一切还好不?” 阿黄笑了笑,露出他那口大金牙,阿黄在武安封侯之后,也曾想过把这几个大金牙再拔了,觉得太过耀眼,显得十分俗气,后来想想,自己以前不过是个马贼,后来做了秦家的马夫,再成了秦琅的管家,然后还能封侯,这辈子也确实是暴发了,也就不在意那些了。 “我老黄以前是个马贼,手底下最多的时候管过几千人马的,都是些亡命之徒,动则拔刀相向,血溅五步。后来为忠武王做马前卒,再跟着三郎做马仆,也打磨了好些年心性,再到武安帮着打点三郎的封地产业,干了十来年,也略有所得,到这新金山来,其实倒觉得还不错,挺顺手的。” 张超也笑道,“主要是这里没什么制肘,做起事来舒畅。” “可这里一切都要从头开始,并不容易。”秦琅道。 张超摸出槟榔,递给秦琅和老黄,老黄接下,秦琅却摆手拒绝了。 “这东西适当嚼点,吃多对身体不好。” “嚼着嚼着就习惯了,不嚼两下就觉得差点啥子。”张超笑笑,“其实也没三郎说的那么难,有三郎全力支持,大笔的钱粮扔过来,有钱好办事啊。” 秦家全力支持着吕宋岛的殖民开发,而且一上来就发现几大金苗矿带,直接就是年产黄金几万两的王炸,就凭这个吕宋就不愁了。何况秦家各方面的强力输血,从运奴隶过来建粮食、甘蔗、棉麻种植园,再到现在建盐场等。 要钱给钱,要人给人,要工匠给工匠,甚至要护卫派护卫,这样的支持下,吕宋发展确实快,新金山如今的发展,比当初旧金山的发展还更加迅速,因为现在条件更好了。 秦家本来就在工商领域发展极强,还在海上贸易这块独领风骚,如今隔着大海在吕宋发展,对拥有大量海船的秦家来说,两三千里的海上大洋,并不是什么难题,相反还成了秦家的一个保护,可以免于被朝廷官府掣肘。 做起事来无拘无束,十分方便自由。 “我们发现这岛上有种蕉麻,长的跟香蕉树似的,它的叶柄中能提取很优良的麻丝,十分耐水浸,极适合用来制鱼网和缆绳,内层的细麻还可用来织成细麻布做衣服鞋子,最外层的麻纤则可用来造纸,价值很高。” 阿黄有些兴奋的道,“我们打算建一些蕉麻种植园,大量种植这种蕉麻,用来制渔网、缆绳、织麻布、造纸等,我找人细算过,这玩意比我们种真麻的产出价值高多了,这里的天气和土壤极适合这种蕉麻生长。” 秦琅听了也不由的点头,他这才想起来,吕宋确实盛产这种蕉麻,蕉麻跟黄麻等那些没有半点关联,长的跟香蕉巴蕉树很像,其叶柄中能够提取到很优良的纤维,这种纤维拉力很强,尤其是不怕水这种特性很强,做渔网,船缆船等都非常好。 而且内层纤维也可用来织麻布做衣服,杂乱纤维等也可以用来造纸,做纸袋等等,可以说经济价格是非常高的,完全不输于棉麻,而且种植起来要方便的多。 这是多年生的植物,种下一年半就可以开始收割两三个主茎,以后每隔两三个月就能再割两三个主茎,一直到第六年时产量最高,到第八年时产量开始减退,十年后才需要重新种植,种一次能割起码八年,收获几十根主茎取麻。 “种。” 秦琅以前疏忽了,现在老黄提起,他当然支持建蕉麻种植园。 这个发展好了,也是钱途无量的。 老黄谈了谈他对新金山未来发展的一些方向看法,认为新金山与旧金山其实条件都差不多,所以定位也应当差不多,以后就是金银岛上的双龙头,齐头并进共同发展,不分轻重。 以黄金开采和晒盐业带动,然后辅以甘蔗种植、棉麻种植、蕉麻种植和粮食种植,其中粮食种植以自给自足,不用考虑对外销售,卖粮不划算。 而甘蔗、棉花、黄麻、蕉麻这四大种植业可在岛上深加工,形成制糖、纺织两个产业。 老黄认为金银岛还有一个极好的条件,就是既在海外,又距离中原不远,所以完全可以利于这个有利条件,发展贸易。 岛上开采的金银、生产的白糖、盐等不运回中原销售,而是直接卖到海东诸国,或南海诸国,甚至直接招泰西的胡人海商过来贸易,直接把糖从新旧金山两港卖给胡商。 这样一来,就能免去一大笔市舶关税,以及朝廷对金银出口的限令,还有对糖、盐的专卖限制和重税。 就好比盐,一斤盐朝廷收购十文钱,然后卖给盐商加价百钱,最大的利润都让朝廷拿去了。 金银也差不多,制成金器销给海外胡商,利润极高,但如果仅以金料卖给朝廷,可就相差巨大了。 糖也属于朝廷专卖之列的,秦家以往虽然是独家掌握白糖提炼加工之秘,但白糖却要被朝廷征以重税,然后由各大豪门勋戚们划区分销。 老黄的这个提议,其实就是吕宋以后成为一个免税区,或者说是走私岛了,全绕过朝廷,关税啊、专税啊甚至贸易禁令等等这些都绕过去,所有好处就都是自己的了。 张超有些犹豫的道,“若是这样的话,确实能独得其利,但朝廷能允许吗?” 阿黄便道,“其实这些年来,你说哪个勋戚豪门家没参与到海贸中来,谁家没分杯羹?不管是直接经营,还是入股合伙,那都是有一份的,而这些海贸商队,你说哪个没在海外有那么点商站、据点?” “那些在海外开矿的、种植的、贸易的,谁还又向朝廷缴过税啥的?既然都不在朝廷疆域之内,那自然用不着遵守朝廷的那一套税赋律法了。我们这金银岛上,当然可一样。” “可是人家也没咱们这么大规模啊,也就小打小闹,一二商馆,几个矿山,一些种植园啥的,能跟咱们这比?”张超道。 这确实是问题。 但秦琅也早考虑过这些,甚至也思考了许久,最终还是决定不管了。 这里不是武安府,也不是福清港,不是秦家在流求或是辽东等地经营的据点,这是海外,就算秦家经营的规模大点,可毕竟不是朝廷的治下之地,所以不把金银、盐糖等运回国,不给朝廷纳税,那也都是合理的。 至于说其中隐含的风险,肯定也有,但做什么都有风险。 若是什么都怕,那真的就什么都不用做了。 “放手去做吧,没有个一二十年,我们这未必就能让朝廷侧目。” 而且秦琅也明白,就算秦家要全力经营吕宋,但毕竟这里孤悬海外,与当初开拓武安府不同,当初武安州虽说是蛮荒,可背靠交州这个要地,又联通邕广,在朝廷大规模经营岭南的大环境和大兴工商海贸的有利条件下,才能在不到二十年间,就发展到上百万人口,工商大兴,成为岭南第三大港。 这些都是吕宋所难以拥有的条件。 就算如今秦家全力经营,但越往后,会发展越慢,在淘金大潮的刺激下,第一个十万人会很容易达到,但第二个十万,肯定会放缓,第三个第四个十万,只会越来越缓! 而想达到百万人口,没有个几十年几乎不可能。 “朝廷现在主要精力还是放在陆地上的,辽东的高句丽那是必灭的,而向西域扩张经营,也是既定的战略方向,对北面也还要防范草原游牧民,就算还有精力,那也是对红河以南的南蛮诸部继续推进的。” 秦琅给两人分析道,除非秦家直接在吕宋岛上建国称帝,否则朝廷基本上不太可能有太大反应。 第1161章 十年太久 武林 rg,最快更新最新章节! 长乐公主入住太平魏公堡后,展示的是其温和的一面。 接见了封地的秦氏家臣及其女眷们,对于秦家管事们送来的帐本等,也只是略微翻看了一下。 而她对于秦琅与诸妾侍所生的一众儿女们,也充满展示出了当家大妇该有的大气。不仅对这些庶出子女态度温和有礼,而且还各给他们准备了不少费心的礼物。 本来最担心的是阿侬,她毕竟一直留在封地,不像玉箫等已经在洛阳与公主相处了一段时间,又有一路同行的经历,所以总是担忧公主容不下。可转眼过了一个月,发现公主待人和气,对她也一直以姐姐相称,这让阿侬感觉原本是引颈待戮,结果最后却只迎来一根羽毛划过般的感觉。 松口气同时,对这位公主娘子,也就打心眼里佩服起来。 每日早晚请安,也不敢有半点怠慢。 公主来到太平一个月,基本上什么也没做,既没给魏公堡重新定规矩,也没有派自己的管事去查账接管府中差事。 上上下下里里外外,原来该是什么样仍然不是什么样。 一切如原样。 每日与府中的妾侍们呆在魏公堡里,做些刺绣女工,喝下午茶,偶尔也弹琴做诗,或是一起教育下庶出的小儿女,日子如流水般平缓。 中秋节前,洛阳有使者来。 皇帝和太子都派人给公主送来了中秋节礼物,也给秦琅和其子女们赏赐了许多东西。 改封长乐公主为太平公主,增实封食邑通前共一千户。 捧着盒月饼,这盒月饼是父亲带着晋阳公主和秦王李象等妹妹侄儿等一起亲手做的,晋王明达依然调皮,她做的月饼居然是几只兔子,说是月兔。 曾经跟着自己几年的弟弟晋王李治,已经前往承德就藩,这个中秋,已经与她一样不能再陪着父亲一起度过了。 皇帝给丽质的信中提到说盼望着早日能够抱外孙,还御赐了一银瓶的金钱,却是洗三礼所用的定制金钱,皇帝以这个来催女儿早点生育。 丽质眼眶不由的红了。 洛阳大婚,终于嫁给三郎,婚后秦琅辞去一切官职,一心在家陪她,那是她最开心幸福的三个月时间。 幸福的时间总是这么短暂,还沉浸在其中的丽质,不得不因为兄弟李祐在黔中造反,而接受丈夫得南下平乱的事实。 襄阳一别,转眼几个月过去,却是再没见到丈夫的面。 都说新婚燕尔,如漆似胶,可她连丈夫的面都见不到。 每日在这天山的魏公堡里,周围是秦琅与妾侍所生的儿女们,丽质总是羡慕无比,多希望自己也有了跟三郎的孩子。 虽然心中思念丈夫,丽质却记得母亲曾经对她的教导,男人总是干事业的,总是在外面忙碌的,女人要耐的住寂寞,要为男儿打理好家中。 白天还好,有玉箫阿侬等一众妾侍陪着,又有璎珞奴、金刚等表姐妹们相陪,可一到了晚上,便不免孤枕难眠,辗转反侧总是睡不着。 金银岛在哪? 都说在南海深处,丽质只能对着一副南海地图而发呆。 ······ 秦琅知道公主等早安全抵达了太平港后,也曾计划早点回去,可是一拖再拖,总有事情耽误。 吕宋草创,到处一片忙碌。 秦琅亲自坐镇岛上,许多事情有他拍板能省许多事情。 秦家的战略,还是先占据中央平原南北两个海湾港口,形成双龙环绕中央平原的局面,先不管其它地方,重点开发经营吕宋中央平原。 为了能够刺激移民定居,秦琅开出了优厚的定居落户条件,一个男丁授田一百二十亩,一个青壮女子也授田六十亩,中男六十亩,其它老小也按口授田,每人三十亩。 而且这个田授出后,都是永业,可子孙世代承袭。 并且还特意开出了前五年完全免租,后五年,才每年涨两成,直到第十一年才开始征全租,但全租也只定了个亩征三斗,地租极低。 除亩征三斗外,余无他征,既不征草料,也不要求摊丁入亩,也不要求免费做役二十天,也没有义仓粮、社仓粮这些。 而且秦琅拒绝了对田地分成田塘等九等的建议,暂时田地不分等,但所征税率是极低的。 除了吸引淘金客等留下来授田分地,秦琅也还对秦家的管事等基本盘内的自家人,给出了极优厚的落户条件。 秦家各处产业的管事伙计等,本来也都有年资和职位高低,秦琅推出根据在秦家服务年限和职位高低等,宣布给他们赐田。 在基本授田额之外,再根据他们年资、职位等授以田地,基本上一个满五年的学徒,都能额外得到十亩地,而一个初级伙计,能额外得到二十亩地,一个中级伙计能得到三十亩,一个高级伙计能得到五十亩。 而一个三掌柜,可得一百亩,二级掌柜可得二百亩,一级掌柜可得三百亩,而各级管事也相应增加,一个大管事可额外得地千亩。 初级学徒中级学徒高级学徒,再到三级伙计和三级掌柜和三级管事,总共十五个级别,从额外授田十亩,再到授千亩。 甚至有其中贡献高者,更可获得两千亩到三千亩的特别嘉奖。 这本质上来说,就是秦家当年在武安州分封骑士的翻版,只是换了个名称,但换汤不换药,本质依然一样。 秦家在各地给这些自己人授田分地,不仅圈地授封,还给了他们食三分之一租的额外福利。 鼓励这些秦氏集团的内部员工,移民定居,甚至鼓励他们从中原招募亲朋好友等前来落户,每招募介绍一人过来落户定居,不但仍然按政策授分田地给对方,而且还给这位介绍者每壮丁给十亩地奖励,其余女丁中男五亩,老少也给一亩奖励的鼓励。 授分的田地,只要满二十年便可买卖。 秦琅给出的拥田限额是一万亩,只要不出过一万亩都可以。 他是鼓励有人过来建庄园垦荒的。 只有一条,不许抛荒。田地如果荒废,是要处罚的,如果连续三年抛荒,则要收回,以免有人囤地不耕。 虽然秦琅开出的授田等条件优厚,但却不怕给田太多,因为就一个中央平原,可开垦的耕地面积就能达到三十万顷,这可是整整三千万亩地。 一个家庭就算能拥有两三百亩地的农场,那也能容纳的下十万个这样的农场。 现在问题是地太多,人太少。 整个吕宋岛加上其余诸岛,将来若是都能开发,其耕地面积还能再翻个五六倍,能有超过一亿五千万亩的耕地,所以根本不怕没地可耕。 虽说这与中原动则六七亿亩耕地面积相比,还只有其两三成左右,但依然非常可观了。 想办法把人吸引过来,想办法把人留下来。 现在吕宋岛上有八成的人,是来淘金的,这些人只想着淘金赚钱,甚至是一夜暴富。 但秦琅希望这些人中能有大部份可以在这里落户定居。 优厚的分田政策,极低的赋税政策,都只是为了抢人。 对于岛上的番夷,秦琅不太感兴趣,他虽然也表示过,如果有岛番愿意归化,那么他也是欢迎的,但秦琅也早设定了一条红线,就是岛番的数量得严格控制在一个极低的比例,否则他担心吕宋将来反被蛮化的危险。 他要保证的是吕宋将来是一个纯正的汉文明,而不是什么蛮化和全面混血的文明。 所以秦琅提出,宁愿多去中原收养一些弃婴孤儿,多招募一些山民,哪怕是些乞丐残疾给弄来,也绝对比大量吸纳岛番强。 吕宋的条件是得天独厚的,这里最优良的一个条件,就是这里有广阔肥沃的平原,有大量可耕地,这些是能够发展壮大的最基本条件。 否则若只是采金、制盐、海贸,那也只是空中楼阁,不长久的。 吸纳部份岛番归化,教导他们耕种,能够解决吕宋劳力极缺的麻烦,但用他们时还是得小心红线,得严格控制数量。 而对于那些桀骜不驯的岛番,尤其是那些敢攻击袭扰唐人的岛蕃和部落,秦琅的态度也是坚决的,找到机会就剿灭他们,把他们部份变成种植园里的奴隶,部份运到中原去卖掉。 “我觉得这田给的太多,一丁一百二十亩,根本种不过来啊。” “粗耕、轮播,这样能增加些产量,反正现在我们这些地放在那也是放在那,不如多拿出些来,这样也更能吸引人嘛。” 如果一个六口之家的家庭前来落户,一对夫妻加上个把老人,三个孩子的话,那么丈夫能分一百二十亩,妻子六十亩,老人三十亩,三个孩子中若是有个年纪大点的男孩子,则也能分六十亩,另两个小的各分三十亩,那总共就是三百三十亩。 哪怕一家六口是一对夫妇加四个小孩,那也能分到三百亩地。 阿黄他们都认为这个授田额有些高,比如北魏时的均田令,是男子年十五岁以上授露田四十亩,妇人二十亩,为了轮种,露田可以两倍授给,但露田只准买卖,年老免课,身死还田。 另授桑田二十亩为永业田,桑田上,必须依制种上一定数量的桑、榆、枣树,非桑之乡则给麻田,男子十亩、妇人五亩。 北魏时的授田令还规定奴婢也可与良人一样授田,拥有奴隶者还可再多授田地,耕牛一头,也能授田三十亩,限四年。 “年满十五岁以上,六十以下男子妇人才授田,老小不授,这田应当以口分田为主,身死田还。”阿黄建议。 秦琅却笑道,“既然要分田授地以吸引人移民落户,又何必这么扭扭捏捏的小气,要么就干脆大方一点,所授之田尽为永业,可子孙世袭,满二十年便可自由买卖。” “至于说数量多,我还是那句话,多点才有吸引力,反正田多的是。” 就算三四百亩地,但采用轮耕等法,也还是能够种的过来的。 有恒产者才有恒心,秦琅对这句话还是比较信奉的。 如果只是一群来淘金者,他们随时可能会离开,就算他们在这里淘到金赚到钱,可能也是把钱又带回到了中原老家。 这里始终会留不住人。 而如果他们在这里有田地产业,特别是有些资产的话,就不会轻易的离开。 人都是会对比的,若在中原的狭乡地区,授田令早就已经难以推行下去,朝廷也只能鼓励百姓往边疆宽乡之地迁移,而就算是宽乡之地,一丁授田也是以百亩为上限的,多数还是不可能达到足额上限。 且那些边疆之地,往往土地也比较差,还要面临着蛮夷胡狄等不安定的因素。 相比之下,吕宋这边,没有什么强力的土著蛮夷威胁,又能够实打实的给足田,还都是肥沃平原上的好田地,耕种个几年,便能成为上等肥田,一对比,百姓难道看不懂,不知道选择? 都说崽卖爷田心不疼,秦琅现在拿吕宋的地来分,一样不心疼。 至于说将来哪天可能不够分了,到时再说。 “分这么多地也种不过来啊!” “种不过来就粗耕、轮作。” 秦琅要求先对如今在岛上的这些秦家的管事、伙计,以及那些保安队员等优先授田,这些应当算是秦家在岛上的政府管理人员和国有企业员工了,所以优先给他们授足田地,才能更好的激励他们的积极性,以及把这些人留下来,并让他们把家属迁来。 要是这些秦家自己人,都不愿意留下来,那还如何去吸引其它人来? “保安队现在人不少,但保安队已经有自己的屯田了,现在又分,根本种不了。” “种不了也得分。”秦琅态度很坚决。 “分了地就得移民落户吗?” 秦琅知道现在来岛上的许多秦家管事伙计等,都相当于是出差派遣一样,所以也不强求马上就落户并迁移家属来。 “事情慢慢来,我们先把田分给他们再说,可以给他们一个考虑时间,就以十年为限,十年之内能迁过来的,都可以。若是十年还不迁来,到时再把地收回吧。” “十年太久了吧,要不三年?” “五年吧,多给大家点时间。” 第1162章 公主太平 武林 rg,最快更新最新章节! 船入太平港。 秦用早已经率领无数人在码头恭迎,长乐习惯了两都的繁华,但也不是不称叹太平港果然名符其实的热闹兴盛。 太平港如今是大唐十大港口之一,在岭南则是排在广交之后的第三大港,甚至有人说其实太平港还在交州之上。 广一扬二登三交四太平五,太平港能排在沿海港口第五,甚至排在杭州明州福州等之前,可知这座仅有十五年历史的港口有如何的魅力了。 遥遥可见太平城北的魏公堡。 这座高高矗立的城堡,长乐公主在长安的时候,便早有耳闻,听说秦琅亲手设计,前后花费数百万贯钱,总耗时十年,方才打造完成。被称为东南第一堡,这座城堡如今也终于迎来了女主人。 只是可惜来迎接的人之中,并没有秦三郎。 新婚小半年,夫妇陛辞南下,在襄阳分别,秦琅前往荆州,公主前往江州。秦琅从荆州入蜀,再转入黔中,而公主在江州并未溯赣江而上过五岭入粤,而是继续沿长江而下,顺大运河直抵杭州湾,换乘秦家的大宝船沿海南下直抵太平。 这一路旅途倒是很顺利。 江海相连,没有什么颠簸之苦,头次乘坐宝船下海,也没觉得什么不适应,而且这一路上有几个姐妹相陪,又有玉箫、鱼玄机等这些聪明的妾侍做陪,她们不止一次往来封地,沿途倒是可以充个向导,为她们介绍沿途风景人情之类的。 在江、扬、杭、广几处也还特意上岸休息游玩了些时日,一路到太平,走走停停,倒也不显疲色,反而让公主大开了眼界。 身中两都时,公主也早听说过秦琅当初是如何征服这一片蛮荒,然后在这里为大唐建立起统治,并从无到有,一点点把这片封地经营的日渐繁盛。 可只有亲眼看到了这太平港,才能明白过来这有多不容易。 大唐最大的白糖生产的贸易港口,也是全球最大的白糖港,另外这里还是大唐最大的鲸油和蜡烛加工贸易港,这里还有全国最大的香水和玻璃加工产业,瓷器、酒、纸、盐、金银等生产加工也成规模。 这里的造船也很有名。 虽然秦家如今不再掌握武安府的军政财等大权,可仅看码头上来迎接的这些人,就知道秦家在这里的威望依然无可比拟。 当初秦家分封的几千骑士,如今依然是扎根于整个武安都督府五州各县乡的勋士豪族。 更别说太平港的七百二十行,行行皆唯秦家马首是瞻,这是朝廷所授任的武安府官员们无法拥有的威望。 李世民曾经有一次跟女儿谈及武安都督府时就曾说过,秦琅虽然很痛快的交出了武安府的治权兵权财权等等,但在武安府这一亩三分地上,秦琅才依然是那个说话最管用的。 他说别看秦琅的几千分封骑士家臣如今接受了朝廷的授封,成为了朝廷的勋官,他们的武装成了朝廷的地方团练。 但是,他毫不怀疑秦琅一声令下,依然能够命令的动这支人马。虽然皇帝也相信,秦琅不可能反朝廷,但秦家在武安的影响力是不能置疑的。 如今拥有近百万人口的武安府五州,随时都能动员起几万人马来。 朝廷在武安驻有太平军、镇南军等,其实不仅是要震慑俚僚蛮夷,也有很大的用意就是震慑秦家这个封臣的。 当初听父亲说起这些时,她很震惊,觉得秦琅是大唐最忠心也最能干的臣子,不可能对朝廷有什么不忠之心,但在发生了兄弟齐王祐造反叛乱一事后,公主也明白事情没那么简单。 一下船,秦用领着武安府的一众有头有脸的人上来迎接。 朝廷任命的武安府长史和武安州检校刺史等一众官吏,反而还排到了后面位置。 秦用这位秦琼曾经的义子兼家将,为秦琅镇守武安多年,这几年仅挂了一个魏国公府家令之职呆在武安,但连都督府长史和检校武安刺史等这些官员,都得礼让三分。 这位身上挂着虚封侯爵的大锤公子,如今也已经两鬓霜白,将临知天命之年,当初追随着秦琼南征北战,一把银锤也称威猛无双,如今沉稳内敛,锋芒不再。 这样的有能力有背景的猛将,其实只要愿意,如今就是做个十二卫的将军都是绰绰有余了。 “仆恭迎娘子,一路辛苦了。” 长乐很清楚秦用以及他身后的秦勇等这些人在秦家的地位,知道丈夫很仰仗秦用,特别是当年秦琼弃郑投唐,就是秦用和阿黄舍命保下的秦琅。故此秦琅对这位父亲的家将可不是一般的信任。 而是真的将他当成兄长对待,银面韦陀秦勇也同样深得秦琅信任。 至于那位在一众男子中比较显眼的女人,长乐也早猜到她的身份,必然就是秦琅当初南下封地时收的那位妾侍,镇南关金鸡垌的原垌主夫人阿侬夫人了。 “三郎没在家吗?” “仆先前接魏公信,他平定黔中之乱后,便沿西江而下广州,然后便往巡福建、流求诸地去了,暂时还没回来。” “现在哪里?” “应当是去巡视东海中的金银岛去了?” “真有金银岛?” “嗯,那是我们秦家近些年在东海中发现的一个蛮荒大岛,上面找到了金矿,如今投入了不少人力财力在那边开采,三郎顺带过去瞧瞧。” 公主南下的时候,也已经听说过不少关于金银岛的传说,反正各种各样的版本中,金银岛仿佛就真的是一座海中的金银之山。 而关于金银岛的位置,各种说法不尽相同,具体的也没有谁知道,有说在南海之南,有说在南海南端然后往东到尽头的,反正没个准。 “三郎何须亲自前往海之深处巡视呢?” “娘子请放心,咱们秦家的海船那是最先进的,船长水手也是经验最丰富的。” 当着众人的面,公主也不再多说什么。 “有劳大家相迎了。” “仆送娘子回魏公堡中歇息,改日再带大家来请安!” 公主点头。 然后对阿侬招手,“这位是阿侬姐姐吧,请过来一起同车而行。” 阿侬虽说是武安本地人,所生的儿子也得到了武隆州的世封,但对于这位公主大妇,还是放低了姿态,十分顺从的上来请安拜见,做足的礼仪。 长乐在众人面前先是从容的受了她的大礼拜见,然后又很客气亲热的扶起阿侬,手挽着她的手,与她一同登上秦用准备好的马车。 “奴婢已经让人打扫好了魏公堡里外,也特意把正院给准备好了,就是怕边野蛮妇,没有见识,准备不周,请公主恕罪。” 公主挽着她的手笑道,“姐姐说笑了,你随三郎十多年,为三郎还生了一儿一女,五郎也得圣人推恩世封为武隆州刺史,你也因此得国夫人诰命了,堂堂大唐国夫人,怎可如此妄自菲薄呢。” 到了魏公堡。 城堡大门打开,堡中管事仆役等一众全都来到门口迎接这位真正的当家娘子到来。 从今天起,城堡也就有女主人了。 大家对于这位女主人都带着好奇,毕竟是金枝玉叶的皇家公主,还是皇家嫡长公主,尊贵的不是一般。 长乐被阿侬、玉箫等一众媵、妾们如众星捧月一般的拥入城堡,对于迎接的府中众人,长乐态度很亲切的点头示意,然后吩咐跟随而来的女官。 “赏!” 一句赏,每人一粒金瓜子。 女官挥手,于是有女婢取来一口银箱,打开,从里面取出黄澄澄的金瓜子,金子打成瓜子形状,一个重一钱。 别看才一钱重,但黄金贵重,一两黄金直上万钱,故此这一个粒金瓜子虽只重一钱,但也值上千文铜钱。 而且最重要的一点是,贞观如今律法规定,百姓可以用朝廷铸造发行的金币买卖,但是禁止直接使用金银交易的,而且黄金制成的器物,都有严格的品级规定。一般的平头百姓妇人,也就允许拥有一两支黄金的钗、戒而已。 金瓜子这玩意,一般的地主土豪就算有钱,也是不能直接拿来赏人的,这是皇家才有的特权。 公主用金瓜子打赏第一次见面的府中一应人等,既表示豪爽大方,更彰显其皇家公主的尊贵。 每人见面礼一粒金瓜子,价值千钱,小小一粒黄澄澄,可比发一串铜钱更显大气。 双手捧着那粒金瓜子,府中人等纷纷谢赏。 送到堡前的秦用等人看着这场面,也不由的咋舌,谅山杨季真叹道,“果然不愧为皇家公主,这出手就是大方啊。” 银面韦陀笑道,“这可是皇帝最宠爱的嫡长公主,虽说为免非议,圣人把嫁妆钱定在八十万贯,可你知道公主私产有多少吗?” 公主的封邑确实只有六百户实封,但是当初皇后早拿了一大笔钱给公主,然后又把这笔钱早早给了秦琅,说是早晚是秦琅的,所以直接让他经营管理。然后做为财神爷,这钱在秦琅手里自然是钱生钱利滚利,十多年早就不知道滚了多少翻了。 秦琅把这笔钱一直单独记着,派人经营,所以公主名下的财富是相当惊人的,别说赏一人一粒金瓜子,只要公主不怕太过引人非议,一人赏上一把、一罐金瓜子都没问题,哪怕是如皇帝一样,直接赏一两一个的金稞子都完全没压力。 长乐公主不仅仅是皇家金枝玉叶,而且着着实实是身家丰厚。 “公主家私到底有多少?”老杨也忍不住问道。 “你猜!”秦勇笑道。 “百万贯?” 秦勇哈哈一笑,“百万贯?今日大唐富者如云,万贯者不过能称小富,十万贯者也不过中富,百万贯者也顶多算是一郡之首富也,两京和广扬交登武杭荆益等京都大郡,千万贯者都不能称首富也。” “难道公主身家千万?” “哈哈哈,你想想魏公身家几何便知一二了。” 老杨还真不知道秦琅有多少身家,反正民间各种传闻,有说秦琅如今已经堪称大唐首富,有说以绢一匹系终南山一树,树系完,秦琅手里的绢都还有余。 反正称为亿万都不为过。 也有人称秦琅之财富,富可敌国,而大唐如今一年的财政税收等有多少?恰是以亿为单位的,仅盐税一年就有三千万贯,再加上糖酒茶等专税,又矿课,以及织机钱,市舶关税等工商税,再加上两税的田赋户税等,一年的税赋加上专卖、官营、和买等的收益加起来,一亿多贯。 堪称古往今来最强税赋收入。 而秦琅被称为富可敌国,有人说秦琅之财产当国家岁入,也有说当国家十年岁入的,也有说当二十年岁入的。 可就算仅相当于国家一年之财政收入,那也过亿了。 老杨暗暗心惊,“公主若真有千万甚至更多的家私,圣人真的就让公主把这些财产都带过来了?” “圣人差钱吗?别忘记,圣人的内库可是非常丰厚的,贞观钱庄可是会下金蛋的金鸡,而这样的金鸡圣人手里可不少只。内库收益每年都上千万,圣人差钱吗?” 皇帝可不怕人说他与民争利,皇家内库经营的产业都是那些最赚钱的产业,盐、酒、茶、糖、马、丝绸、瓷器等,又经营钱庄、海贸这些,什么赚钱就什么插一脚,虽然也都照章缴税,但这可都是最赚钱的产业啊,尤其是在矿产这个行业,各种各样的矿产,皇家经营的最多,占尽了各种优势。 当然,皇帝的开销其实也挺大,赏赐后宫、百官、将士,赏赐藩属等,不过朝廷国库收益大,每年虽然养兵以及战争等开销巨大,动则耗费数千万,但基本上都能维持个较好的开支平衡,甚至年年都能有些节余,这都是当年秦琅主持财政的时候制订的好政策,量入为出,头年制订来年财政预算,把钱合理的分配,并尽量做些留余预备。 如此一来,朝廷虽然这些年对外征战没停过,但财政一直都不停,广开财源,合理预算,年年节余,不断累积,如今朝廷国库盈余仍有两亿,所以皇帝的内库就比较宽松,也能一直有盈余。 可对于大唐的百姓来说,贞观这些年能称的上真正的太平盛世,朝廷年入过亿,可百姓们的负担却反而比武德时轻的多,甚至比起称为开皇盛世的隋文帝中后期和杨广初期也轻,最关键的还在于大唐的税赋政策,是轻农业税、把人丁税摊入田亩,财政收入的增加,主要来源于工商税赋和盐茶酒糖等专卖税,以及市舶外贸的关税,和朝廷的官府手工作坊、官营矿山、常平仓的和买等手段,这些对于普通百姓来说,几乎没有影响。 老杨感叹着道,“老朽总觉得这位公主的到来,咱们太平港以后不会太平了。” 秦勇和秦用相视一眼,然后无言。 第1163章 中书门下 洛阳。 高句丽使团焦急万分的再次入洛面圣,这已经是高句丽今年派出的第五个使团了。 这一次,国王高建武派出了世子高任武亲自前来请罪。 自今年齐王李祐在黔中东宁起兵谋反被杀后,皇帝似乎一下子苍老了许多,他再次将朝廷军政事务全都交给太子监国,自己移驾郊外洛水南岸的显仁宫。 太子在东宫摄政监国,军国大事由政事堂决策,议好了再呈奏东宫太子。 中书令长孙无忌、侍中马周、左仆射房玄龄、右仆射高士廉四位重臣领衔政事堂群相刘洎、褚遂良、崔敦礼、李绩等。 在政事堂,长孙无忌如今是大权独揽,早已压过了房玄龄。许多重要军国事务,都以他意见为主。 高句丽使团再次入朝,鸿胪寺负责接见,然后上报政事堂。 中书省内政事堂上, 赵国公、太尉、中书令、平章事长孙无忌看过高句丽使者递上的国书之后,冷哼一声扔到了一边。 去年皇帝御驾亲征,连下高句丽十余城,不仅攻破了其辽东千里长城防线,还将其辽东军团的主力几乎尽灭,赶在渤海封冻前皇帝班师凯旋。 牛进达留守辽东,亲镇鸭绿江北乌骨城。 在经过了一个寒冬的休整之后,开春后再次发起攻势,这次更是如秋风扫落叶一般,迅速扫荡了整个辽东地区。 高句丽诸山城堡寨苦苦支撑,许多都没能撑过青黄不接的五月,最后只得投降。而那些手里还有点粮食,依然顽抗的高句丽堡寨,却也在唐军的扫荡下,根本无法恢复耕种。 苦苦撑了一天又一天,鸭绿江对岸半岛上的高句丽国王却根本不敢派兵来。此时虽然高句丽手中还有十来万人马,甚至在去年又紧急征调了大量新兵,可高句丽面临的问题也十分严峻。 这些兵马战斗力不强,士气更低落,尤其是辽东几乎沦陷,失去了东面的战略防御支撑,高句丽人现在只能被迫把那仅剩下的一点兵马留守半岛,防守都城,根本不敢再派去辽东。 就算派出去,也过不去鸭绿江。 更别说,唐军在辽东展开攻势的同时,牛进达也没忘记骚乱半岛沿岸,派出了李海岸、郑仁泰、王文度等几位副将,不断的率水师战舰在没海登陆袭击,高句丽人苦不堪言,唐舰数度出现在了平壤附近,搞的王城一日数惊。 这种情况下,高句丽人还怎么救援辽东? 只能眼看着牛进达在辽东扫荡围困,逼降了一城又一城。 此时高句丽人面对大唐的强大攻势,国内出现了两股声音,一股是以国王高建武等为代表的投降派,鉴于局势危险,辽东几乎沦陷,所以提出弃辽东保半岛的策略,向大唐请罪投降,将辽东半岛割让给大唐,双方以鸭绿江为界,以换取大唐的休兵罢战。 他们的理由还是如今高句丽主力尽丧,辽东防线尽失,而唐人又拥有控海权,他们实在是无力对抗了。 只是他们想投降,有人却不乐意,那就是渊盖苏文,这位高句丽大对卢坚决反对投降,一来他认为唐人在如今这种局面下,根本不会见好就收,一定会一鼓作气直到攻入平壤彻底灭亡高句丽为止。 所以求降也不会有效,倒不如拼死一战。 还有一个理由,就是渊盖苏文家族之前一直掌握着辽东地区,握着辽东军团,这是他们家族占据大对卢这个宰相之位的底气依据,如果现在按国王之意投降,割让整个辽东给大唐,那渊氏一族就什么都没有了。 国王没了辽东,手里还有半个禁卫军团,而他渊盖苏文可就没有了半点资本,而渊盖苏文跟国王高建武的关系向来不和,以前渊氏实力雄厚,不把国王放在眼里,而如果现在投降大唐,一旦战事停息,渊氏肯定是第一个被国王清算的。 毕竟现在大敌当前,国王也不敢轻易搞内讧。 为此,渊盖苏文反对投降,并建议向南面的百济割让十三座城,以换取百济结盟出兵,协助对抗唐军,不仅要守平壤,还要打回辽东去。 渊盖苏文不顾国王与大臣们的反对,直接派出了使者去百济联络,同时派使者去倭国,那十三座城本属于国王这边的地盘,渊盖苏文说送就送。 高建武非常不满,于是他听从大臣建议,立马任命自己的儿子高任武为莫离支,这原也是渊盖苏文担任过的职务,是宰相之职。渊盖苏文兵败辽东,带着败兵撤回平壤后,请辞了莫离支之职,保留大对卢之职。 本来原来只有大对卢为百官之首,后来渊氏在大对卢之上设莫离支,自任莫离支,现在辞职莫离支再任大对卢,实际上也还是不肯放权之意。 而高建武任命自己儿子为莫离支,然后派他前往大唐出使,请罪投降议和。 双方各干各的。 “高句丽现在挺乱的啊。” 中书侍郎褚遂良如今是长孙无忌的心腹,马上接话道,“亡国之象也。” “这泉盖苏文狂妄至极,居然还想联盟百济和倭国一起对抗大唐,痴心妄想。” 左仆射房玄龄却道,“泉氏虽失辽东,但其家族在高句丽影响依然很强,我听闻泉氏自辽东兵败,纠集了两万多人马退回平壤,兵马就驻于平壤城外,将国王和高句丽朝廷置于其控制之下,如今他执意对抗到底,大唐需要考虑这点。” “高句丽想做困兽之斗,但国王都不肯打了,而且百济与倭国又岂会为他们火中取栗?”长孙无忌道。 “以我看到的报告来看,最近百济和倭国都有许多不正常的动作,他们极有可能已经跟高句丽泉氏达成了协议,是极可能出兵支援高句丽的。” 长孙无忌认为不可能,因为高句丽经去年之败后,再加上今年这轮攻势,灭亡在即,百济和倭国为什么还要支援他,如果是在去年之前,则还有可能。 “百济和倭国非不知我大唐之势大也,只是唇亡齿寒的道理,他们也未必不懂,尤其是百济尊奉儒家也数百年,深习汉文化,他们肯定也清楚的。而倭国,这些年也是在全面效仿我大唐革新,颇有些成绩,号称兵强马壮······” 两位地资历高的相公有了不同意见,各执已见。 “马侍中?” 长孙无忌望向侍中马周,想得到他的支持。 “我认为房相公所言,也是极有可能的,毕竟高句丽兵败至此,那泉氏不也依然要负隅顽抗到底吗?所以什么事都是有可能的。” 长孙无忌有些失望,他开始想念秦琅在朝中的日子了,以前秦琅在朝中,与他结成政治同盟,曾让他们在朝中占尽上风。而现在马周虽然也曾是秦琅的人,但他的政治立场有时却有些模糊。 他有些不满的扬着高句丽的国书,“那你们说现在怎么办?” “不如以退为进,先接见一下高句丽使团,接受他们的请罪降表。” “前线战况正好,捷报频传,你们这是要出卖那些将士们?”长孙无忌问罪。 “长孙公言重了。”房玄龄也不退让,“高句丽既然君臣不和,那我们干脆就让他们先内讧好了,眼下我唐军攻势不止,高建武自然不敢与泉氏反目,但只要我们先假意答应高建武的投降,暂停攻势,则平壤必然内讧也。” 长孙无忌冷哼了两声,他与房玄龄以前也曾是并肩战斗的好友,但这些年,双方争斗越来越激烈,甚至已经水火难容。 “假如高建武真的就内讧杀了泉氏?难道我大唐还真就休兵罢战了不成?”长孙质问。 房玄龄依然面带着笑容面对着长孙无忌的咄咄逼人。 “我认为高建武败的可能性更大,因为泉氏向来跋扈而其兵马又控制着平壤,所以真斗起来,泉氏应当胜率更大。若泉氏胜出,到时朝廷再以讨伐泉氏叛乱为名出兵,则我们还能得到内讧中失败的高建武一方的内应支持。” 就算没内应,可经过一场内讧后,高句丽也会更加虚弱。 “可如果是高建武除了泉氏?” 房玄龄笑笑,“这种可能性很低,但要是真出现了,也不是坏事。高句丽国王若真诛杀了泉氏,为了稳固地位,接下来只能进一步的全面清洗泉氏势力,而泉氏势力早就遍布高句丽朝野,到时高句丽会更加虚弱。” “而按约定,高建武到时要主动把鸭绿江以北的辽东地区全部割让给我大唐,现在辽东都还有不少硬骨头山城堡寨不肯降,到时便能不战而胜,不用费一兵一卒就尽取整个辽东了。” “若如此,我们暂时先休兵罢战,把辽东吞并消化几年,也不是坏事。等稳定了辽东之后,到时要再出兵攻平壤,难道还怕找不到理由吗?”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马周对此表示支持,而崔敦礼、刘洎也都认为可行。 右仆射高士廉没直接表态,但其实也认可了房玄龄。 长孙见状,只得道,“此事我看不如奏陈监国太子。” 房玄龄却只笑着道,“甚好。” 东宫。 承乾听完翰林院大学士许敬宗的奏报,停下手中的笔,沉吟许久。 “学士觉得房相和国舅谁的意见较好?” 许敬宗暗里揣测着太子的心思,“两位相公都是老成谋国之言。” 承乾笑笑,“刚才孤在想,若是太保在此,会怎么建议。” “牛大将军在辽东战事顺利,不过也确实要考虑泉氏狗急跳墙,拉上百济、倭国继续反抗。而若是能借刀杀人,以高建武之手先除去泉氏,断绝其与百济、倭国之盟,也好。” “哈哈哈,是啊,都好,但只能二选一。”太子起身走到屏风前观看起辽东地图来。 “转眼又要入冬了。”承乾看了会地图后道。 “确实,时间过的好快。” “牛进达虽然在辽东攻势如火,把辽东高句丽人扫荡的朝不保夕,但以他的奏报来看,今年入冬前,还是会有许多硬骨头山城拔不掉的。” 不拔除掉辽东这些坚硬顽抗的山城堡寨,那么唐军就不好进行下一轮的攻势,没法安心的进军平壤。 承乾又转到另一边的一副铜屏面前,那上面却是西域地图。 “焉耆战事方起,尚未有结果。”太子道。 焉耆距大唐京师以西八千里,国横六百里纵四百里,其东高昌,其西龟兹,南尉犁北乌孙,在先前高昌与欲谷设结盟背叛大唐的时候,焉耆还被高昌和处月等袭击,向大唐求援。 可短短几年,焉耆却又走上了高昌的老路,也跟欲谷设结盟,背叛大唐。 焉耆的背叛,其实跟高昌一样,本来只是想抱大唐的大腿,有个结实的靠山,然后以此来牵制西突厥,并繁荣丝路,好赚钱。 谁成想,驱虎吞狼之策虽好,但赶走了狼虎却不走了。大唐不仅不走,还要把焉耆也如高昌且末伊吾等一样,彻底的变成大唐的经制正州。 焉耆比高昌和龟兹要小,但也是传承久远的国家,当年汉通西域时,焉耆国就有了。 国王龙突骑支也不甘心就这样被大唐吞并啊,况且他的女儿又是嫁给了西突厥一位大贵族的弟弟,所以看到东边高昌被唐彻底吞并后,焉耆拒绝大唐的改土归流。 “六百里焉耆九座大池,户不满万,口不过数万,兵数千而已,用婆罗门文字,俗事天神、崇信佛法,重商贾好贸易,却又有沃土良田,有鱼盐之饶。” 太子笑呵呵的望着地图上遥远西域的那小块地方,在大唐的眼中,焉耆真是国小民寡,可却还敢对抗大唐。 不过焉耆也知道引西突厥为援,欲谷设在西域卷土重来,还是不得不防。 郭孝恪统精骑三千,出高昌城前往征讨焉耆,如今还没有结果回来。 “郭将军久经战阵,连秦太保也都曾是佩服不已的,此次出征当是马到功成。况且,听说焉耆国王龙突骑支的三个兄弟在高昌,都自愿为大军向导,有他们为向导内应,肯定更保无忧。” 承乾轻笑,“孤又想起太保一句旧话来,坚固的城堡总是容易从内部攻破的。” 许敬宗立马明白了太子的态度了,明显是更赞赏左仆射房玄龄接受高句丽请降之议! s://.c/read/12430/24118035.html .c。m.c 第1164章 太子杀心 承乾把政事堂的奏章抛到了一边御案上,“房相不愧曾得圣人称为房谋杜断之人啊。” 太子当着许敬宗的面,称赞房玄龄,却也等于在贬低长孙无忌。许敬宗听的暗暗心惊,却又大感受宠若惊。人主在臣子面前,点评其它大臣,这本就也是对臣下的一种亲近信任之态。 况且还点评的是房玄龄长孙无忌这两位重臣。 “郭孝恪征焉耆我是不担心的,焉耆王龙突骑支叛唐,本来国中也有许多反对之人,这次连他的三个兄弟都愿意为大唐向导带路,可知这次出兵会很顺利。尤其是这次郭孝恪选择的出兵时机也很好,正好是欲谷设出兵攻打米国,暂时无暇南顾之时,仅以焉耆那数千兵要分守九城,如何挡三千大唐武贲之师?” “殿下所言甚是。”许敬宗奉承。 “其实大唐在西域并非只三千兵,就算要集结三万人马也不是问题,但先前太保和陛下都曾对西域战略有过精彩的论断,不能急攻而要缓图。孤看如今高句丽的情况也是如此,既然现在高句丽内部君臣不和,那我们就暂许其降,坐观其内讧,先把辽东给吞下再说。” “今年时间上来看,是没法硬攻下辽东那些骨头,所以不如借高建武之降,兵不血刃的拿下辽东。” “国舅也终究是没有带兵经验,房相虽也没带过兵,但为圣人赞画军务参谋军机筹备粮饷,却是十分出众的。” 承乾亲自给许敬宗倒了杯茶,招呼他坐下喝。 “李义府这人学士知晓吗?” 许敬宗道,“监察御史李义府原在秦忠武王松州幕下,后得其表荐入朝,授门下省典仪,后来得到太保、马周的举荐,转监察御史,此人才能出众,文笔极好。” 他知道李义府那是秦琅的人,而且李义府也对他十分尊敬,因此许敬宗也是当太子面为李义府说了不少好话。 “孤见过他写的一些文章,确实很有水平,而且任监察御史,也起了几个案子,弹倒了好几个人,有能力有干劲,孤打算向圣人举荐其为太子舍人、崇贤馆直学士,你觉得如何?” “殿下知人善用!” 承乾呵呵一笑。 “太保举荐的人,都是比较有能力的,比如马周、比如许公你,又比如来恒来济兄弟还有这李义府、裴行俭等。” 这话暗藏机锋,许敬宗心中一凛。 “太保当初举荐马相公时,马相公也还只是一布衣白丁。”太子端起茶杯叹了声,“可惜马相公身体不行了,御医说时日无多了。” 许敬宗一怔,不知道太子跟他说这些做什么。 “魏公在门下省多年,执掌谏台,干的很好,马公接任掌中书,做的也非常好,学士觉得,如果马公也走了,谁来接任门下省比较合适呢?” 许敬宗心中迅速思索着,这种事情他做为知制诰确实也可以给太子一些建议,但拜相这是皇帝之权。 太子其实也仅是举荐之权的。 正常来说,若是马周也因病逝世,那侍中一职空缺的话,当然应当是由黄门侍郎接替。 门下省按制有两位黄门侍郎,但有时并不都任命,比如眼下,马周是侍中,黄门侍郎是刘洎一人,另一个侍郎位空缺。 褚遂良也曾任过黄门侍郎,如今是中书侍郎。 崔干也做过黄门侍郎,但已经外任。 所以正常来讲,刘洎接替侍中的可能性最大,或者是中书侍郎褚遂良,当然如今朝中官职,以中书令最尊,其次侍中,然后是左右仆射,所以说如果以左右仆射一个来补侍中,也是可以的。 刘洎这人许敬宗比较了解,以前曾在太子东宫任过职,但后来跟岑文本、房玄龄、杜楚客、柴绍等人都转而支持魏王李泰。 后来皇帝下定决心力保承乾,让李泰出京就藩前,便狠狠的处置了一批魏王党,刘洎和杜楚客等都受到严惩。 不过刘洎这人本来比较强,在外没呆多久,又被皇帝召回了京,甚至还很快升任了黄门侍郎之职。 许敬宗一下子明白过来,看来太子承乾还记着刘洎当初支持魏王这事呢,根本不想让他做侍中。 “褚遂良与刘洎向来不和。”许敬宗想了半天,说出这么一句话来。 承乾笑了。 “来,喝茶。” 接下来太子没再多说什么,但许敬宗却已经了然,出东宫时,许敬宗手里还拿着太子赏赐下的两斤龙井,站在宫前,满面笑容。 回到自己府第,许敬宗吩咐下人任何人不得打扰他,然后便一头钻进书房,呆了一整夜,直到第二天才满眼通红的走出来。 “拿我请贴去请监察御史李义府来。” 李义府见到许敬宗的贴子,立马骑马赶来拜见。 “不知大学士召见,有何吩咐?” “来,坐,你是太保举荐的人,我呢也是,太保如今虽不在朝,但我们还是得多亲近。” 许敬宗拉着李义府说了一通闲话,然后似不经意间透露出他在太子面前举荐过他,太子听说他之才能后很喜欢,表示要加以重用。 “如无意外,过不了多久,你就要接到太子舍人兼崇贤馆直学士的任命了!” 太子舍人,正六品,比起八品监察御史,相差整整八级。 尤其这还是太子舍人啊,而如今太子监国摄政,太子舍人的地位可远超一般时候。 这可几乎就是成为太子心腹的机会。 “多谢大学士提携!”李义府大礼拜谢,激动万分。 许敬宗微笑受下,“都说了,我们都是太保举荐的人,都是自己人。” 又说了一通话后,许敬宗把自己熬了一夜时间炮制的一份文章拿给李义府过目。 李义府小心接过,仔细的读完,细细品味。 暗暗惊讶,这是一封要置黄门侍郎刘洎于死地的弹章,但奇怪的是,这既不是像许敬宗准备要上奏的,也不像是要借他之手上奏弹劾的。 “这是?” “你在御史台呆的时间也不短了,台里的御史都熟?” “嗯。” “褚中书侍郎在台里也应当有相熟的人?” 这是肯定的,能做到宰相的人,谁御史台里会没个自己人? 许敬宗把他费了一夜时间写的这份东西拿了回来,然后放在煮茶的炭炉子里烧成灰烬。 “这事你看过记在心里便好,回去找个机会,把这事不经意间透露给褚中书侍郎的人。” 李义府也听说褚遂良跟刘洎有隙,立马明白过来这是要借刀杀人了。 只是他不明白,没听说许敬宗跟刘洎不和啊。 “马侍中身体要不行了,门下高官官将缺,黄门侍郎刘洎以前是魏王的人。”许敬宗点到为止,聪明的李义府顿时全明白了。 有人不愿意刘洎接任侍中之位,这人不是许敬宗也不会是褚遂良,更不会是圣人,答案呼之欲出,就是东宫之主,如今的监国太子。 可监国太子却不打算自己出面向圣人反对刘洎为侍中,因为如今的太子很聪明,刘洎当初因支持魏王谋储而被贬外出,可却能很快回朝,并做到黄门侍郎的位置,这说明皇帝有意为之。 究竟只是看中其能力,还是另有深意,别人不得而知,但太子肯定不能以刘洎曾支持魏王为由反对他将来接任侍中的。 所以便要借别人之手。 想不到太子如今居然有这等手段了,而他也暗暗心惊许敬宗居然能得太子如此信任,看来许敬宗如今深得太子信任啊。 他为自己能有机会参与这么机密的事情之中而兴奋,这事若办成了,以后许敬宗肯定会对他更加照顾,而他也能正式进入太子之眼了。 “属下一定办好此事。” “嗯,这事最重要的是机密,明白吗,臣不密,则失身,你要牢记。” 送走李义府,许敬宗背负着双手,眯着眼睛嘴里喃喃念诵着侍中二字。翰林院大学士知制诰虽被称为内相,但不入政事堂,不加同中书门下三品,仍然不是真宰相。 相比之下,侍中可是实打实的真宰相,百官之中仅次于中书令,如今还排在左右仆射之前的,许敬宗无疑也对这个位置有些心动了。 翰林大学士只算是专典机密的皇帝御用笔杆子,相当于以前的中书侍郎,虽得信任,随侍御前,可论起权力来,还未必就比现在的中书侍郎强。 曾经做过中书侍郎加过同中书门下三品拜过相的许敬宗,心中渴望能够再度拜相。他不是秦琅,做不到对宰相之职的轻视。 不过想想如今朝堂上的明争暗斗,他倒觉得秦琅似乎更有先见之明,早早离开朝堂,躲开了这些麻烦。 皇帝如今经常游幸行宫,不理政事,军国政事皆委于太子监国,政事堂宰相们辅佐。 没有了皇帝在朝,宰相们斗争的厉害。 长孙无忌与房玄龄之间的斗争如今越来越激烈,他相信只要李义府把他炮制的刘洎的黑材料透露到了褚遂良的手上,褚遂良一定会好好利用,彻底的整死刘洎。 褚遂良现在是长孙无忌在朝中的坚定盟友,这位也曾经短暂的投过魏王党,跟房玄龄刘洎等是一个阵线的,现在却绝对愿意为长孙无忌冲锋陷阵,把刘洎斩落马下。 朝争激烈到要你死我活的境地,可知凶恶。 可许敬宗不仅没有畏惧,反而觉得兴奋,他觉得秦琅虽然有先见之明,却明显懦弱。 怕什么? 男子汉大丈夫就得与天斗与人斗。 权势地位都是斗出来的,哪有别人让出来的。 上次见过太子之后,许敬宗已经暗下决心,要跟长孙无忌等慢里画一道界线了。 至于房玄龄,就更不能碰。 尽管皇帝对房玄龄依然信任有加,太子平时也表现出对房玄龄无比的重用,但仅刘洎这事上所透露出来的东西,已经太多太多。 太子绝对不是个健忘的人,恰相反,太子明显是个非常记仇的人。 对刘洎的痛下杀手,代表着太子狠辣的一面,他或许不会碰房玄龄,但也仅是还没有能力动他,若是有能力,他毫不怀疑太子会狠狠的彻底清算房玄龄,以报当初他背叛自己支持魏王一事。 ······ 太子亲自召见了高句丽使者,国王世子莫离支高任武,对高句丽的请罪忏悔态度表示了认可。 “孤许了!” 太子殿上,当众许了高句丽的请罪求降。 条件也简单,高句丽向大唐请罪纳贡称臣,以鸭绿江为界线,辽东之地包括辽东的军民财产等一切,皆归大唐。 以后高句丽每年向大唐纳贡黄金千两,白银三千两,女子百人,马千匹,参三千斤。 本来高任武还想请求大唐允许高句丽把辽东的百姓军民等撤过鸭绿江,但承乾不许。 条件就是以鸭绿江为界,然后称臣纳贡,别无其它,不得讨价还价,没有余地。 “听闻高句丽大对卢泉盖苏文跋扈骄纵,无人臣之礼,不知道你们可否能够清除此逆臣?若是有困难,大唐愿意提供帮助,可从登州直接发水师数万渡海直抵平壤,为高句丽王清君侧也。”承乾笑道。 高任武赶紧表示不劳烦大唐宗主费心担忧,他们自己便能解决。 “能自己解决当然最好,我们也无意插手你们的家务事,但是,切勿小心,莫要被奸人反噬,孤言尽于此,你们好自为之!” 承乾还封了高任武一个平壤县公、怀化将军的爵职,然后让鸿胪寺派官员随使团回平壤,并命登州的水师派船和士兵护送过海。 使臣跪谢退下。 房玄龄、长孙无忌领头恭贺监国,不费一兵一卒,便彻底拿下辽东两千里之地。 “此皆圣人之威,大唐之威,征东将士之威也!” “派人敦促辽东顽抗高句丽人尽快投降,待其降后,把这些顽抗者,全都押回中原,打散迁往西域、岭南诸地实边。” “户部要加快从中原迁移人口去辽东开拓,两千里辽东,是圣人御驾亲征收复,自汉以来,已失陷于胡夷之手数百年矣,来之不易,切记。” 第1165章 公主节礼 显仁宫。 皇帝看着女儿丽质从镇南太平快递来的中秋节礼,面露慈祥笑容。 “这是排糖,最外层是椰蓉丝,留有椰肉独有的口感,第二层是薄脆饼,薄而不碎,脆而不艮,香酥可口,然后第三层是奶油,口感甜而不腻,最内层则是腰果,香脆可口。” 皇帝带着几分卖弄之意对前来的国舅长孙无忌和妻舅公高士廉等道,“这个太平排糖可是公主亲自制作而成,不仅有糖的甘甜,还有腰果的香脆,椰蓉的清甜,还有脆饼的香脆,吃起来是外嫩里脆,香甜却不腻人,堪称朕吃过的最好甜点。” “这是鱼露,用鱼虾做成的调味酱油,这是蚝油,用生蚝做成的调味酱油,还有这些,椰子糖、椰子粉,椰子饭,还有这个张牙舞爪的是椰子蟹,还有好些新鲜的椰子、香蕉等水果呢!” “可都是好东西啊!” 皇帝那显摆的架式,让长孙几人也是暗里无奈,做为大唐顶级贵族,长孙无忌当然不是没吃过天南特产,其实长孙家也早就在南疆经营多年,在那边不仅开商号跑海船,就是在海外也有商馆、矿场、种植园等,所以南疆那些海里游的天上飞的地上跑的树上长的,他都不陌生。 他相信皇帝肯定也不缺这些,但谁叫这些是公主送来的中秋节礼呢,尤其有好几样还是公主亲自做的,这意义当然不一样。 刚出嫁半年的女儿,能在第一个节礼送上这些,比什么金银珍珠都让皇帝高兴,事实上,公主也确实还送上金银珍珠这些,还有玻璃香水玳瑁珊瑚象牙犀齿甚至有一块龙涎香,以及鲸油龙涎香蜡等好些东西。 可皇帝却反而觉得公主亲自做的这些糕点等更让他高兴。 近侍见皇帝连吃了两块排糖,又开始拿第三块,忍不住出声提醒皇帝,“尚食局的赵食医说排糖中多含奶油果仁和糖,圣人龙体不宜多吃。” 皇帝瞪了近侍一眼,“朕的女儿亲手给朕做的中秋糕点,就算多吃两块又如何了?” 长孙无忌笑道,“那就再吃一块。” 皇帝哈哈笑道,“你们可知此糕点为何叫排糖之名?听公主说这排糖原本叫椰糕的,在太平港非常有名,据说每日供不应求,每天清晨当地居民都要在店外排成长队购买,故此后来便叫排糖。” “公主做的排糖如此好吃,估计不比那店家的差!” 长孙无忌便顺着奉承了几句,让李世民非常满意。 “太子许高句丽国王之请降,是对的。” 高兴之余,皇帝也终于开始谈起了正事,对于高句丽今年五次来使,这次更是主动提出要划鸭绿江为界,将整个辽东都割让给大唐一事,皇帝也表示一直有关注。 而承乾最终答应高句丽请降,皇帝也觉得做的很好。 “去岁朕亲征辽东,用兵当急,以雷霆之势击溃歼灭其辽东之主力,而如今,辽东已无高句丽主力,只剩下些顽抗者,这时适当的缓一缓,也是有好处的。再者,高句丽如今国中君臣不和,正好可以让他们先入讧,而且答应了高句丽的请降后,也可断其联百济倭国之谋。” “此一举数得也,朕原以为承乾会不同意高句丽请降,如今看来承乾也越来越成熟稳重了,朕很欣慰。” 本来今天长孙无忌是想来告房玄龄的状的,要借高句丽请降这事来攻击房玄龄,谁料皇帝却也早料到他来意,抢行一口先肯定了纳降之事,表面上只赞扬太子,实则也是对首倡同意议和的房玄龄的赞赏。 这下长孙无忌倒是说不出口来了。 高士廉见气氛变化,放下手里的排糖道,“太子派了使者去平壤,又派人前往百济和倭国、伽倻、耽罗以及新罗等海东诸国,并前往靺鞨诸部。” “太子是要问罪百济和倭国吗?” “太子觉得近来百济和倭国多有不恭,且与高句丽往来密切,所以这次有意派人前往敲打一二。” 李世民笑了笑,“仅仅是敲打一二是没有用的。就如那高昌、焉耆、龟兹等国一样,当初千里迢迢前来朝贺内附,可才十来年,如今又纷纷叛我大唐,那焉耆可是刚刚还遭遇到高昌和欲谷设的袭击的,现在却转头背大唐又与欲谷设勾结一起,为何?” 皇帝当然很清楚所谓天朝上国,天可汗、宗藩体系这些东西其实也并不牢固的,实力固然重要,但一旦触及到了对方的根本利益,对方也是不会轻易甘愿的。 高句丽虽然曾是海东一霸,经常攻打新罗、百济等,但如果高句丽一亡,那么中原大唐的手可就直接伸到半岛上来了,百济国王也不傻,岂会不知道如果大唐取代高句丽进入半岛后,会带来多大的威胁? 先前大唐只是扶持了耽罗和伽倻这两个沿海的小国起来,就已经完全抢夺了海上贸易的控制权了,甚至直接能威胁到百济倭国等的腹心之地,若是让大唐再占了平壤,兵临汉江,那谁能保证他们不是下一个高句丽? 就算是新罗,虽然在海东诸国中最积极靠拢大唐,但那也是因为新罗本身来说,是处于半岛的东南面的,他们跟大唐中间隔着高句丽和百济,而且这些年新罗一直被高句丽和百济夹击,南边的倭国也一直没放弃进攻他们,他们的生存环境最差,当然选择远交近攻依附大唐了。 但如果大唐真灭了高句丽,到时两家成了接壤的邻居,可能情况又不一样了。 “光用嘴说是不行的,得有实际行动,战舰和刀剑才是最管用的。”李世民虽不是那种穷兵黩武的皇帝,但是灭高句丽收复辽东这是大唐多年前就制定的重要国家战略,为了保证这个战略达成,有些事情该做还得做。 “高句丽既然降了,就暂且先不要动他了,让牛进达以鸭绿江为界线,不要越界,先把辽东稳定下来。” “让新罗联合伽倻和耽罗,出兵百济,跟他们说,大唐支持他们收复被百济夺取的失地,灭百济之后,三家瓜分百济国土。” 长孙无忌愣了一下。 “新罗就算加上伽倻和耽罗二国,也未必能灭百济。” “朕知道。”李世民一笑,“可以告诉他们,大唐可以在必要的时候给予他们增援,向他们出售铠甲武器,甚至是出售舰船,如果需要,大唐甚至可以派出一支水师加入战斗。” “大唐凭什么为新罗等谋夺利益?” “我们现在可以跟他们说灭百济后,他们三家瓜分,但等他们打不下来时,到时大唐出兵了,难道大唐不该分一份?” 再者,在李世民的计划里,瓜分百济,这不过是诱使新罗出兵的铒而已,新罗百济两国实力相当,共存了数百年,哪可能轻易灭掉对方,到时最大的可能就是双方陷入苦战,甚至两败俱伤,那时,百济又哪还有余力再干涉高句丽? 甚至等将来大唐南下攻灭高句丽后,还可以趁势再把虚弱的百济给吞了。 “要想不让百济插手高句丽,最好的办法就是让他自顾不暇,所以想办法挑起新罗与百济的战争,是上上之选。” 两虎相争,必有一伤。 到时别说百济,就是新罗也会因战争而虚弱,而一个虚弱的半岛,对大唐是最有利的。 至于具体如何操作,这就是交给长孙无忌等宰相们负责的了,皇帝只需要提出方向和目标就行了。 “孝恪近奏称八月十一日往击焉耆,二十日应至,必以二十二日破之。朕计其道里,使者今日当至矣!” 言未毕。 果然有驿骑至,正是西域消息。 使者报捷。 郭孝恪大捷,他八月十一日率三千镇西大都督府的精锐轻骑出高昌,自州西南经南平、安昌两城,百二十里至天山西南入谷,经雷石碛,又二百二十里至银山碛。 再疾行四十里至焉耆界吕光馆,又经盘石百里,过张三城守捉,再西南一百四十五里经新城馆,渡淡河。 唐军一路轻装疾驰,路上跑了十二天。 在八月二十二日晚,夜袭焉耆城。 因为此次作战,有焉耆国王龙突骑支在高昌唐人这里任职的三个兄弟颉鼻、栗准婆做为向导带路,所以一路进军迅速,且在进入焉耆境内后,并没有遭遇什么抵抗。 直到他们杀到焉耆王城下,焉耆人都还不知道。 本来从高昌到焉耆的这条道路,从天山西南入谷后,就开始变的险要起来,该山谷两崖壁立,人行其间,如一线天,是古车师的西境险隘。 郭孝恪上奏皇帝的奏章中也说,焉耆绝域,地阻天山,恃远凭深。 而焉耆王城四面有水,自恃其兵众数千精锐,且又得西突厥不少精骑援守,国王又雇佣了昭武粟特雇佣武士,于是自以为高枕无忧。 可他三个兄弟先前已到镇西大都督府中任职,早就是坚定的亲唐派,这次主动带路为向导,早把焉耆国中的虚实底细尽皆告诉了郭孝恪。 然后引他们半夜来到王城下后,他们亲自浮水游过护城河来到城下,在事先安排好的内应接应下被绳索拉上城。 三兄弟入城之后,迅速联络各自的家人以及城中亲唐的贵族豪强等,趁夜发动,抢夺城门。 天明时分,城门大开,郭孝恪纵兵入城。 而王城中早一片混乱,郭孝恪的三千精骑一路杀到王宫,俘虏国王龙突骑支。 “斩首七千级!” 这是郭孝恪的捷报,夜袭焉耆王城,俘虏国王龙突骑支,斩杀叛唐的焉耆军、昭武雇佣兵和西突厥叛军共七千级。 小小的焉耆国虽有数百里地,但城仅九座,人口不过数万,一战被斩杀七千级,可以说王城中反叛大唐的青壮男丁差不多被杀光了,其中还有几千西突厥和昭武雇佣兵。 第1166章 远征昆仑 武林 rg,最快更新最新章节! “翟阳公八百里疾驰,倍道兼行,夜夺焉耆,壮哉!”高士廉赞叹道。 而长孙无忌则对斩首七千这个数字有些怀疑,“先前焉耆内附时,曾献版籍,城不过九,户不过四千,人口不满三万啊。” “这王城斩首七千,岂不是尽屠其城中老幼?既然已得内应破城,实无必要屠城啊。” 李世民笑了笑,却是跟他解释起来,说先前焉耆内附献版籍时确实是说城池九座户籍四千有兵三千。 但实际上呢,焉耆国王当初也是故意虚报了数字的。实际上焉耆国在西汉通西域时就不止这么多人口了。 焉耆六百里地,且占据的是天山南面中很肥沃的绿洲,仅其中的焉耆都城,按之前镇西大都督府的报告,就是城极大,在海水之北(博斯腾海),大河(海都河)东岸,众流交杂,群山环绕,极为险固。 其都城周三十里! 周长三十里的焉耆王城,当然不可能就万把人口。 对比下东边的高昌国,如今大唐已经完成了对高昌的吞并占领,清量了田地,登记了户籍人丁,早发现高昌实际人口数字,无比他们曾报给大唐的多,甚至比他们自己户籍人口也多。 原因也简单,户籍是户籍,人口是人口,大唐的人口也是包括户籍人口和不在籍人口的,高昌、焉耆这样西域丝路上的重镇,不仅仅有大量流动的商贾等,本身也还有大量的奴隶、雇佣兵等等。 事实上,焉耆王城便有七千户在籍人口,加上不在籍的,实际上城中有好几万人,所以郭孝恪斩首七千,并没有屠城。 只是将国王龙突骑支手下反唐的兵马以及他招募的那些昭武粟特雇佣兵,以及西突厥留在焉耆的兵给砍了。 基本上都砍了。 这一点郭孝恪很老实的承认了,理由是这些人叛服不常,必然杀之以震慑西域。 郭孝恪斩首七千,杀的人头滚滚,确实极大的震慑了焉耆国人,在攻破王城后,郭孝恪让粟婆准、颉鼻等焉耆王弟们带唐骑往诸城招降。 各城纷纷投降,没有敢再负隅反抗者。 郭孝恪也表奏粟婆准为检校焉耆都督,借粟婆准的身份,来帮助大唐控制这个新归队的西域国家。 然后郭孝恪奏请朝廷正式设立焉耆军,他留下一千兵马,再从焉耆招募了两千人组成了焉耆军留守,他带着其余近两千人马,押着国王龙突骑支和其王室家眷以及那些反抗大唐而被斩首者的家眷等两万余人返回高昌。 郭孝恪计划把这些人带回高昌后将其一部份打散分到大唐西域各军镇屯庄,部份则押回中原。 “郭孝恪犯了个错误!” “他不应当这么急着返回高昌,应当继续留镇焉耆。” 焉耆国王龙突骑支的女婿是欲谷设重臣屈利啜的弟弟,欲谷设自立为乙毗咄陆可汗,如今正在河中攻打反叛他的昭武诸国,刚在进攻康居的路途中,把米国给攻灭了。 虽说欲谷设当初被薛延陀的夷男从漠北打到了西域,靠着依附大唐天可汗,才得到大唐给在金山一带安置,可他野心太大,一心想当西突厥大汗,还想娶大唐公主。 皇帝不许,他就叛乱。 第一次叛乱失败后逃往了河中,但他到了河中后居然能很快的又东山再起,还先后击败了同俄和他兄弟两个大唐册封的大汗,甚至连现在大唐册立的又一个大汗,依然还是被他压着打。 西突厥无人,欲谷设称霸,所以连带着焉耆这些西域国家,也不少再转投其下。 郭孝恪斩杀的那七千人中,就有一千西突厥兵,正是屈利啜的部下。 甚至带兵的正是屈利啜的弟弟,那位娶了焉耆公主的驸马,在这战中被杀,屈利啜岂有不来复杂之理? 所以李世民认为,郭孝恪趁再次强大的欲谷设西征康居的时机,选择只以三千精骑奔袭焉耆的战术是非常不错的,没有征召西域的仆从军,也没有做太大的动员,保证了突然性。 又得了焉耆王弟内应,所以这是一次完美的斩首战术,直接就拿下了王城,生擒了国王。 但是打赢后,郭孝恪斩七千叛乱者,和迁走焉耆王室以及那些被斩士兵家属都没做错,但不需要他亲自押着人返回高昌。 高昌有侯君集坐镇就够了,郭孝恪应当继续留镇焉耆,而不是把刚到手的焉耆交给粟婆准,虽说用亲唐的粟婆准有好处,但现在还得防西突厥和龟兹。 “那赶紧给郭孝恪下旨,让他返回焉耆镇守,或调侯君集去镇守?再增调兵马充实焉耆军?”长孙道。 “相距近万里之遥,快马传递也需许多时日,只怕来不及了。” 屈利啜既然没有随欲谷设西征康居,那么他发现焉耆被偷袭攻破,兄弟被杀后,肯定会赶来争夺报复的。 “朕现在不仅担忧焉耆有失,还担忧郭孝恪,两千不到人马,押着十倍于已的焉耆俘虏,若是半路被屈利啜追击,就怕有危险。” 想了想之后,皇帝决定还是给镇西下旨,让郭孝恪回镇焉耆,虽然未必赶的上,但死马当活马医。 另一方面,皇帝又下旨,派出妹夫李社尔,就是那位在辽东战场上,表现无比勇猛的驸马都尉赶往西域。 李社尔是处罗可汗之子,也就是秦国忠的亲兄弟,曾经跟欲谷设一同镇守漠北,被封为拓设,后来与欲谷设一起被薛延陀赶到西域,在高昌北的可汗浮图城落脚。 后来他坚持要攻打薛延陀,夺回漠北,报仇血恨,欲谷设不肯相从,阿史那社尔组织了东征军打回漠北,跟夷男打了一百多天,都不分胜负。 结果欲谷设却趁机在后方占了阿史那社尔的可汗浮图城,这导致前线军心不稳,许多部众纷纷擅自撤兵,最后社尔无奈败归。 但可汗浮图城也被欲谷设占了,社尔无家可归,只得东归大唐,有秦国忠的担保引见,社尔倒是深得李世民喜欢,担任禁军大将之职,而且很快还娶了公主,最后更是封为郡王,可谓人生赢家的。 而李世民也曾经说过,阿史那思摩、执失思力、阿史那社尔、契苾何力为归化四大蕃将,甚至还拿他们跟猛将薛万彻比较,说他们甩薛万彻几条街。 在辽东战场上,这几员蕃将,也确实都表现出众,有以八百破万的,有以四千破四万,有负伤被救回后包扎了伤口又再次冲杀上阵,硬是把敌人杀溃的。 反正都是一等一的猛人。 “社尔与欲谷设是从兄弟,原来都在漠北镇守,且当年有旧怨,朕用社尔往西域,当能建功!” 社尔当年去漠北找夷男报仇,结果欲谷设不但不帮忙不说,还在背后捅刀子趁机抢地盘夺牲畜,社尔这口气那也是记了多年的。 让他去西域,绝对能跟欲谷设死磕。 皇帝调整了一下西域的部署。 仍以侯君集镇守高昌,为西州刺史兼天山军使,以郭孝恪为镇西大都督府长史,兼焉耆刺史,焉耆军使,以粟婆准为检校焉耆州长史。 以郡王驸马都尉李社尔为昆丘道行军总管,龟兹州刺史兼龟兹军使。 昆丘,便是昆仑山,李社尔的官衔特别加了个行军总管,就是要派他亲自去打下已经反叛大唐的龟兹国,并镇守龟兹。 皇帝没有准郭孝恪奏请的以粟婆准为焉耆都督,他不再保留焉耆都督府,打算全面推行汉化,授以流官治理,并设军镇守。 高昌如此,龟兹也将如此,甚至等拿下龟兹后,接下来对疏勒、俱提波等天山以南诸国也如此,皇帝已经没有耐心再慢慢来了,既然果实已经成熟,就不再客气。 彻底对天山以南地区,实行改土改流,全面汉化统治,不再给反复的机会。 “社尔此行,不仅要拿下龟兹,还得提防乙毗射匮可汗。” 长孙有些摸不着头脑,乙毗射匮可汗那是大唐刚册封的西突厥大汗,他是咄陆可汗泥孰和沙钵罗咥力失可汗同俄两人的侄孙。 其父乙毗沙钵罗叶护可汗薄布特勤和其叔祖咥力失可汗一样,都是被自立的乙毗咄陆可汗欲谷设所败亡的。 相比起如今势力雄厚,卷土重来的欲谷设,乙毗射匮可汗势力可就要弱的多,完全依附于大唐才能在欲谷设的压迫下支撑。 他如何敢对大唐有异心? “有何不能?高昌、焉耆、龟兹不都是现成的例子,就是欲谷设,当初不也两度归降吗?” 如今的西域,是四方势力并存。 强龙过江的大唐镇西大都督府,东山再起卷土重来的自立乙毗咄陆可汗欲谷设,然后是被大唐册封的乙毗射匮可汗,再一个就是西域的诸小国。 乙毗咄陆可汗和乙毗射匮可汗,那都是阿史那家族的,都是突厥人,虽然争夺可汗之位,可本是一家。 突厥控制西域多年,这些年陷于内斗之中,势不如前,但两人不管是谁,肯定都想恢复昔日荣光,再做西域霸主的。 至于大唐,现在谁不知道大唐的野心? 那几乎已经是摆在台面上的了,当初大唐刚来西域的时候,只说是打通丝路,要求的也只是西域各方的尊奉,对各家是羁縻统治,只要你归附臣服大唐便行,其它的不掺和干涉。 但是,这些年完全变了,先后出兵打败了莫贺咄可汗、肆叶护可汗,册立了咄陆可汗、沙钵罗咥力失可汗、沙钵罗叶护可汗、乙毗射匮可汗等。 又出兵彻底灭掉了高昌,然后对天山以南的龟兹等诸国强势改土归流,设都督府、派驻军队,移民屯田等等,反正这份把天山以南地区彻底纳入版图直接统治的想法,已经无比清晰了。 乙毗射匮可汗虽然势力较弱,也是大唐册立的,他爹,还有他两位伯祖父三代可汗,也都是大唐册立的确实没错,但是,乙毗射匮可汗也想摆脱大唐控制,也想恢复祖上荣光的。 欲谷设一个东突厥人,为什么在西域能够败而又起? 那就是因为他打出的旗号就是反唐,要驱除西域唐人,要恢复突厥西域霸主的荣光。 所以西突厥各部落对此都很积极,以前他们是西域的主人,现在唐人来了,他们成臣属了,这些突厥人自然不太乐意的,有点机会,总想试一试。 每个人都是自己的利益。 就如西域的高昌焉耆龟兹等诸国一样,他们也想保全下来,并不愿意被吞并的。 之前大唐对高昌等国实行羁縻统治时还好,双方还有余地,当大唐强势的灭掉高昌后,就算是亲唐的西突厥各部,也开始警觉起来了。 如今大唐再灭焉耆,那下一个就是龟兹,再接下来呢? 大唐拿下天山以南后,就会止步吗? 大唐全面进入西域后,还有西突厥生存的空间吗? 或者说,曾经的草原霸主东突厥如今的境遇,就是他们的前车之鉴了,大唐早就已经彻底的取消了东突厥这一名号了,东突厥彻底灭亡了。 所以李世民才会说,不仅要防着欲谷设在家留守的屈利啜,也还要防乙咄射匮可汗,他们都有可能对焉耆或龟兹出手。 这种清醒的认知,可以说充分的展示出了李世民这位马上天子的眼见。 在绝对的利益面前,没有什么绝对的盟友。 因为利益,朋友可以变成敌人,敌人也可以变成盟友。 “朕久经战阵,对战场形势预测颇准,这次既然出兵,那就得解决一些根本的问题。” “若社尔到西域前,焉耆为突厥所夺,则先不要打焉耆和龟兹,而是先集中西域兵马,召集诸蕃,先将依附于欲谷设,游牧于天山北麓的处月、处蜜二部先灭了,此二部首鼠两端,摇摆不定,叛服不常,若我军进军龟兹、焉耆,则高昌可能为其所攻,必先解决掉他们。” 灭掉处月和处密二部,稳固后方,再攻焉耆和龟兹不迟。 而若是社尔到西域后,焉耆仍未失,则先稳固焉耆,然后再打处月处密二部,平定二部后再打龟兹。 这个顺序皇帝认为很重要。 一步错,可能就将步步棋。 “西域局势如今十分复杂,每一步都得十分小心,万不容有失,否则前功尽弃。” 第1167章 返航 武林 rg,最快更新最新章节! “三郎还是赶紧回武安吧。” 老黄看着秦琅整天在新金山晃荡着,都看不过眼了,太平港放着新婚的公主妻子还有一众美妾不管,整天呆在这里打光棍算怎么回事啊。 “秦岛草创,大家都很辛苦····” “那也用不着你亲自坐镇,还是说三郎不信任俺老黄?就算我能力不行,可如今上这秦岛来的老管事也过了百啊,咱们执事会也是贤者如云,有他们在,三郎还不放心吗?” 随着越来越多的人来到金银岛,大家也渐渐给这岛起了一个新的名字,秦岛。 “等我把训练营弄好就走。” “赶紧走吧,可别让公主生气了。要是公主生气了,保不齐圣人也要怒了,到时你这老泰山一怒,可就后果严重了。至于训练营的事,慢慢来也不急。” 张超也凑过来笑道,“听说圣人给公主赐了新封号,太平公主,多应景啊,公主居太平,太平公主太平居。赶紧回吧,早点让公主怀孕,咱们秦家这么大家业,还没有个嫡子呢。” “最好多生几个。” 秦琅只得无奈笑笑,答应他们把手头的事情先归拢一下就回。这段时间,秦琅除了负责规划全岛未来外,还在忙一件事,建训练营。这个训练营不是一般的训练营,而是一个类似于讲武堂的军校。 为了将来秦岛上规模大了后的安全考虑,秦琅已经着手建立一个军校,打算从头开始打造出一支绝对忠心的秦家军。 从秦家的各处产业里的五年以上学徒或初级伙计之中,招募一些年轻健壮尚武的过来,第一批会优先选拔其中孤儿出身的学徒、伙计们。 这样做的目的,还是为了让他们将来能够对秦家有更强的凝聚力。 所以现阶段的保安队员,并不在训练营选拔之列,如今的训练营,好多都是秦家原来在南海岛上训练的一些护卫,也可以算是雇佣兵,出身相对复杂一些。 秦琅的这个新训练营,准备如秦家培训伙计一样,精心选拔培养,并且要引入淘汰机制。 五年一期,分科受训,马科、步科、水师科,甚至还要开专门的工兵、后勤科等,不仅要进行军事培训,也要进行文化课程,教导他们仁义忠孝礼智信等。 每年招一批,五年期满,学成后便组成秦岛团练,以他们为骨干。 甚至以训练营的学生做为秦家的亲军,就类似于皇帝李世民的羽林郎。 这个事情秦琅很重视,毕竟将来这里发展起来了,面临的局面会越来越复杂,秦家必须得有保卫这里的能力。 秦琅初拟第一期招生一千二百人,编成两个骑兵队、四个步兵队、一个水兵队,再加上一个后勤工兵队,每队二百人。 这第一期的训练营学生兵,就将是秦岛上秦琅的亲军或家丁队了。 现在选拔已经开始,要从秦家在全国各地的产业里,选拔出孤儿出身,又是五年以上学徒或初级或以上伙计,且在十六到二十一岁的一千二百年轻人,最好是已经有一定的文化基础。 一旦入选后,这些人送来秦岛,接受五年期全面训练,并编入秦岛家丁队,每人的待遇条件都会很好。 秦琅还拟每年一成的淘汰率,淘汰者可回原来的商号或作坊等做事,或者转入秦岛的保安队等。 月钱三千,米六斗,这是训练营学员的基本待遇,比肩保安队员了,另外还享受包吃包住包衣服鞋帽生活用品等。 这是要花费重金打造出一支精锐家丁队了。 阿黄和张超对此都没意见,张超虽是保安队长,但也认为秦琅的这支家丁队类似于以前一些大将们的义儿营,收养一些勇猛年轻的手下为义儿,给予超一般的优厚待遇,以获得这些人的尽心效忠。 现在的保安队肯定不如这样一个家丁营更忠心。 “先回趟太平吧,你要是实在放心不下这边,等过完年后,你再回来,到时还可以亲自对送来的训练营学员们进行一个亲自考试把关啊。” 九月,秋高气爽。 新金山已经初步完工的夯土城墙外,夏天赶种下的水稻,也已经开始变黄。 夏天抢种了不少水稻,如今金黄稻浪翻滚,那稻穗也沉甸甸的,虽然那些从中原过来的擅于管理庄园种地的老执事说地还生了点,且今年管理不怎么到位,尤其是缺肥,但这里的地本来也挺好,水也足,因此一亩地起码也能达到两石左右的产量。 这个产量秦琅认为基本上是没错的,不过这里有个小情况,就是在中原亩有大亩和小亩之分,但是在秦岛,所有的田地全都是按大亩计算的。长二百四十步,宽一步为一亩,大约就相当于五百四十平,一亩相当于后世0`81市亩。 风调雨顺的中央平原区,一亩收稻谷两石,也就两百来斤,这个产量其实可以说是非常低了,毕竟在后世不说什么杂交稻亩产超过千斤,甚至超级杂交水稻都能达到亩产三千斤了,但就算是一般的稻种,也能达到七八百斤,甚至上千斤一亩的。 以前管庄园的老执事们说明年要深耕土地,还要烧些草木灰,再弄些粪堆肥,再搞点淤泥什么的提高田地肥力,加强管理,能够大大提高产量。 对此秦琅深信不疑,守着如此肥沃的平原不愁粮,现在主要还是种地的人少,比如新金山城外一望无际的大平原,可是夏天也只开垦种植了少量水稻,另外后来又补种了部份的大豆。 仍然有大片大片的土地现在都还长满了草,只能放羊养牛和牧猪。 告别老黄,乘上秦家的大宝船,秦琅开始从新金山返航,这次航线是先南下旧金山港,在那里再前往琼州岛的振州三丫,然后再航回太平港。 整个航程大约是五天时间。 船入旧金山,这里也已经矗立起高高的夯土城墙,旧金山城也有了城墙,河畔高大的风车引水驱动着水锤,正在日夜不断的铸造钱币,从朝廷的开元金币到开元银币再到开元铜钱,完全一模一样的仿照,甚至连用料成色都是一致,而且成品也以假乱真,或者说根本就是真的。 因为除了不是朝廷钱监铸的钱,其它方面并无半点不同。 秦岛开始利用手里的头开采的金银铜料,直接铸币,是秦琅的决定,但他没打算铸假币。铸币一来是为了岛上的流通方便,人员越来越多,货币需求也越来越大。 但朝廷有禁金银和钱出海的政策,平时也只能有少量夹带出来,并不能满足如今的需求。 之前秦琅用秦家太平钱庄的票号来流通,可这些终究只是些纸,不是真金白银,尤其是在海外,还是会有些影响。 再者,秦家在岛上采金,也能采到不少伴生的银和铜等,既然有材料自己也并不是没技术,那铸钱就不是问题,何况铸钱还有利可图呢,毕竟朝廷的金银币并不是足量的,而是纹银纹金,也就是按面值流通。 一枚标准的开元通宝铜钱,采用铜铅锡合铸,含铜约百分之六十八,一贯钱用铜四斤三两,一斤铜料一百六十钱,铸钱除去人工,铜铅锡的料钱,铸一贯钱约为七百五十钱。但之前朝廷铸币,多在铜矿所在地设钱炉,人工成本较高,且还有很高运输成本,导致最后往往铸一千钱,可能本钱加起来也差不多,甚至有的偏远的钱监铸出来的钱,还亏本了。 当然,旧金山秦家铸造厂的技术更加先进,基本上能够保证一成以上的铸币纯利,这是相当惊人的。 金银币都有不小的铸币利润,金开元一般是含金九成,而银开元含银八成,金币还掺有银等金属,银币也还含有铜等金属,朝廷掌握着铸币权,所以牢牢的控制着铸币的成本和利润。 这还是大唐十分忠厚的情况下了,开元通宝的铜钱非常好,一斤重六斤四两,远超以往的五铢肉好,更别说汉以来的那些伪劣薄币白钱等。 所以秦琅根本无须造劣币,铜钱就也能获得超过百分之十的铸币利润。金银币也如此,朝廷通过标定面值,以及控制金银原料成色,保证不菲的铸币税。 所以这些年,大唐已经严禁铸私钱了,这在开国初武德时曾是放开过的,朝廷有官方钱监,但也允许一些私人铸钱,只要铸钱标准达到官方标准就许入市流通,当初这样做也是因为市场钱荒,大量伪币私钱横行,朝廷铸的开元通宝用料足成色好,但因铜料有限以及运输、铸造费料费工,导致一年也就只能铸造个二三十万贯钱出来,而这些好钱一出来,还往往被商人和百姓给收藏,甚至偷偷的融掉做铜器,或转身拿去做假钱。 市场上极度缺钱,导致经济更加艰难,劣币更加横行,最后朝廷也只能允许私人铸币,以求能增加市场货币量了。 但到了贞观改革后,朝廷统一四海,经济恢复,工商兴盛后,不仅是铜矿开采量大增,而且通过打击佛道、铜禁,以及铜料进口等政策,朝廷手里有了充足的铜钱来源,加上铸币技术上的革新,这就使的朝廷从原来没铜铸币,甚至铸币还亏钱的情况,变成了铸币有利可图,而且还利益不小。 高达一成多的铜钱铸币利润,朝廷当然不可能再放给私人,于是开始全面打击私铸和假币。 第1168章 私铸者 朝廷后来开始铸造金银钱币流通市场,从金银上又赚了一笔,这也使的南北朝以来绢为货币的情况,再难看到了。 以前秦家在允许私铸的时候,就是铸过币的,赚过一桶金。后来朝廷不许私铸了,秦琅改搞银行、钱庄,通过发行庄票、银票的手段,再次赚了不少。 毕竟理论上虽然是钱庄手头有一贯钱,于是开一贯钱的票,但实际上却往往是手头有一贯钱,能看出两贯甚至三贯的票来,因为庄票本身虽是一种票据,但随着流通量大,也成为一种代金券在用,并不是每个人都会只用来兑换的,有大量的庄票其实一直在客人手中流通持有着,因此钱庄就可以超发庄票。 钱庄规模越大,那么超发量也就可以越大,从一比一到一比二一比三等,而且到后来,秦琅又搞吸储、放贷,并不是仅用自有资金来做这买卖,以低息吸引存款,再加息放贷出去,转身就空手套白狼赚了一笔。 可以说,钱庄正是秦家财富不断增长的一个重要的摇钱树,并不比其它许多实体产业赚的少。 这些年秦家在中原是很遵守律法的,没再铸过钱币,但是秦岛在海外,秦琅也就重操旧业,再次建起了铸币的作坊。 铸出来的钱币与朝廷所铸完全一样,不仅可以在岛上直接流通使用,也能随船拿到中原诸港使用,甚至可以拿到新罗百济倭国林邑等国使用,他们现在也是大唐货币流通区。 三成的铸币利润,秦琅也没法拒绝啊。 秦琅新金山搭乘的船停在旧金山,重要的目的就是回程的时候,从铸币厂运一批已经铸好的钱币回去。 参观了铸币厂,秦琅仔细观看着新铸出来的这一箱箱一串串的钱币,非常的满意,成色很好,品相上佳,甚至比朝廷一些钱监铸出来的币都要好。 “我们可没掺半点假,完全按照朝廷标准成色用料铸造的,而且我们的工匠水平高,我们工匠师傅做的雕母、铸母相当精细优良,甚至可以说比钱监的还好,而且我们用翻砂法铸造子钱,不仅出的品相好,还效率高产量大,人工比较节省,朝廷钱监铸造的开元通宝,铜料、人工和运输加起来,一千钱成本起码七百五,而我们可以压缩到六百五左右。” 铸币厂的厂主秦禄,是旧金山最早来的管事,如今转为铸币厂长,十分尽心尽业。 “我们的钱跟朝廷的钱真的没有半点区别吗?” 秦禄笑着道,“区别还是有一点点的,我们用的雕母和铸母虽是伪的朝廷官母,但我们的师傅特意留了点小小的区别,你细看开元通宝的这个开字这一横的起笔,再看看这枚朝廷钱监所铸的贞观十年款的,是不是有些不同?” 开元通宝从武德元年开始铸造,到如今贞观十六年,前后也已经出过好几版,虽然总体相差细微,但每个版本的开元通宝还是有些细微的区别的,比如有一版的钱上有个月牙印,据说是当初请书法大家欧阳洵写版时不小心留了个指甲印,结果做版的工匠把这个也弄上去了,于是这版的所有钱出来后,都有个浅浅的指甲印。 其它各版,也基本上都有点小差别。总的来说,只要是同一版的,不管朝廷几十个钱监哪个钱监铸钱炉出来的钱,都是一样的,因为用的都是一个母版。 旧金山铸币厂有能力完全仿造朝廷的钱,结果最后却还是故意留了一点细微的区别,几乎不可见。 留这点区别的原因,是那位做母版的师傅有意为之的,不会影响什么。 “其实我们的钱成色真的比朝廷的好,不说其它,我们的料不但绝对足,而且就是最后的打磨抛光这块,也比朝廷的官钱强的多,你看这光滑的,跟包了浆似的,哪像是新钱啊。” 朝廷铸钱为何是外圆内方,其实有一个关键原因,就是为了最后便于打磨抛光,新铸出来的钱最后一个工序便是抛光,去除钱币上的一些毛刺等小瑕疵,中间方孔,可以一次串许多钱并固定起来一起打磨抛光,而如果是圆孔或者没有孔,那一个个抛可就太费人工了。 “现在有多少存货了?” “铜钱不多。”秦禄道,“我们秦岛上现在发现的主要是金矿,开采的也主要是金矿,开采时也会采到一些银铜矿,但产量太少。所以我们现在主要铸造金币为主,而且铸金币利润也较高。” 同样是铸币,铸一千枚铜钱,得利三百钱,但铸一千枚金钱,得利五十金钱左右,能值钱五百贯,金币一枚值钱一万,这是暴利。铸一千枚银币,能得利八十枚银钱,能值钱八百贯。 除去原料不同,工艺方面差别并不大,但利润却相差巨大。也因此,朝廷对私铸金银币的打击更加严厉,也严禁私铸金银钱流通使用,但民间假金银钱依然屡禁不止,就是因为利太大了。 “听说倭国的铜和银山多,我们可以货运到倭国去采购银铜料回来,再铸成钱币。” 大唐早些年金银比是一比五,银铜比是一比一点六左右,但因为放开海贸后,发现泰西的胡人那边,金银比相差巨大,银铜比在十以上,甚至一比十三、十五。所以早前许多胡商就从波斯、罗马等地运银子过来,换大唐的黄金,然后再运回去换成白银,再运过来套现黄金,如此赚取汇率差价。 后来大唐不乐意了,宣布禁止金银、铜钱出关,胡商就算再拿银子来,也不能换金子了,哪怕他们打算用银子来买大唐的丝绸瓷器茶叶等,再运回去也不行了。 朝廷针对的搞了个强制结汇,胡人运商货来唐不管,但若携带金银等来唐,就只能按大唐制订的汇率结算,先兑换成大唐的钱币,比如说运来一般胡椒入港后,交纳关税后就可以出售了,但必须以大唐钱币结算。 如果他们走时再把钱币采购成货物出关,则按正常进出报关税缴纳就好。而如果他们要携带钱币走,则不允许的,只能换成货物。 而如果那些胡人除了运货物来,还带了本国的货币来,比如说金银币等,则必须在入关时,先按照朝廷规定好的大唐与各国货币的规定汇率先兑换成大唐钱币。 而这个汇率,基本上就断绝了以前胡商运银子来换金子这种套利空间,因为大唐把金银的汇率也调整了。 同时对各国钱币的成色重量等都早做了鉴定,规定好了波斯、罗马、法兰克等各国的金银币与唐钱的汇率。 这种政策,既加强了大唐对外贸易的顺差,同时也防止胡商来大唐套走金子。 不过倭国近年新发现了不少大银山大铜矿,而他们的金银比,基本上都跟以前大唐差不多,金银比基本上都是在一比五六,没有超过八的。 秦禄建议拿糖、盐等一些货物运到倭国去换取银和铜料回来铸成币再运回中原使用,而把铸造的金币拿去跟西边来的胡商们交易,按他们一比十一甚至一比十三的比例,换他们的银子,然后再用这些银子从林邑、新罗等国采购原料等。 百分之十以上的铜钱铸币利润,百分之八的银币铸造利润,百分之五的金币铸币利润,暴利。 胡人海商那边,金子值钱,金银一比十以上,所以可以拿金子去换银子,而在海东诸国,银子较值钱,金银才一比五六,所以可以拿换来的银子再去采购原料,比如购买铜。 “如果我们原料充足,一年能铸多少钱币?” “铜钱的话,一月大约能铸一万贯左右。” 朝廷钱监一座铸钱炉一年大约能铸造出三千贯钱,一年也才三万,而秦家的铸币厂一月居然就能铸铜钱一万,这可是相当于四十座铸钱炉了,产量确实惊人。 一年十二万贯,三成利,也就是三万六千贯钱。 这应当是笔极不错的买卖,可秦琅却也只是点了点头,对于秦岛上现在一年能挖出一万多两黄金的产量来说,三万六千贯,不算太惊人。 把岛上开采的黄金全拿来铸成金币,百分之五的铸币利润,一百万两的话有五万两,大约是五十万贯左右。 “其实如果我们把铸铜钱的铜料,拿来直接制造铜器的话,获得极大。销熔十钱,得精铜一两,造作器物,获利五倍!” 秦琅笑了笑,“销钱制器,可是干犯国法的重罪啊。” 秦禄讪讪一笑,“私铸钱币,现在也是重罪。” “可你想过一个问题没有,现在中原铜器限制严格,连铜镜制作销售都诸多限制了,我们就算制作铜器,可也没有地方可卖。” “卖到海东或者南洋去。” “市场有限,不如铜钱受欢迎。” 唐钱在海东和南海诸国十分受欢迎,在各国的购买力,甚至超过在大唐本土。如果秦琅铸铜器,不能在中原销售,只在海外各国销售的话,如果销量达不到,那利润也就受限。但铸造成铜钱,虽说没铜器那么大利润,可问题是,铜钱不仅可运到中原使用,甚至在海东、南海各地也是畅通无阻的,有多少都不用担心,且吕宋自己也需要铜钱,所以综合考虑,秦琅认为,可以考虑少量制造一些铜器外销,更多的还是以铸造铜钱为主。 离开的时候,秦琅的船上装了大量旧金山私铸的金银币和铜钱,扬帆返航太平。 同行的还有几条船,船上载着一些返程的淘金客,有些是幸运发财了的,如今要回去享福了,有更多的是被秦岛的落户移民条件吸引,是要赶回去接家人过来定居落户好早点分田授地的。 第1169章 三丫 船过海南振州三丫港,秦琅见到了久违的老朋友牛见虎。 “恭喜啊,琅琊郡公!” 秦琅在三丫码头见到来迎接自己的牛见虎,笑着道。 “都是沾三郎的光。”牛见虎先前以从征辽东之功,再加上他父亲牛进达平辽之功,得皇帝赐封为琅琊郡公,这是他父亲在武德年间所获的爵位,不仅如此,还晋阶为从三品的云麾将军,又加右金吾卫将军。 仍提督南海水师。 “刚才正好一条渔船靠岸,有不少新鲜的海胆,一会弄个海胆蒸蛋。” “这季节的海胆没什么黄,海胆壳蒸蛋可不好吃。” “当然有黄,没黄吃什么海胆。” 说笑着,那边程处亮也上来拜见,“听说三郎会路过,我可是一直盼望着啊。” 处亮是程咬金家二小子,贞观七年,以程咬金之功勋受封东阿县公,之后受诏迎娶皇帝第十一女清河公主李敬,授驸马都尉,去年又授左卫中郎将,年初拜为振州刺史兼朱崖军使。 处亮当初跟他哥处默都跟秦琅玩的好,所以后来秦琅也没少带着他们兄弟俩立功,老程又是皇帝潜邸心腹元从,故此贞观以来,程家地位也是一直上涨的。 后来老程元配去世后,立马娶了五姓清河崔氏的寡妇女为续弦,军功新贵与五姓七望联姻,程家在朝中地位顿时大涨,老程这人有意思,不仅对李世民忠心耿耿,而且是积极靠拢,比如当初秦琼娶博陵崔氏剩女,是武德天子赐婚,秦琼还不太乐意呢。 而老程却是自己元配还没死,就主动的开始跟清河崔寡妇勾勾搭搭,不仅如此,他后来还主动的跟皇帝提出,想让自家嫡次子尚公主,求皇帝恩赐。 所以贞观七年,李世民封程处亮为东阿县公,并将第十一女赐婚程处亮。老程对此事非常看重,迫不急待的就要迎公主入门,因此后来公主才十岁便嫁入了程家。 当初李世民特意挑了第十一女嫁给程咬金儿子,也是很有深意的,因为第十一女封号恰好是清河公主,而老程又娶了清河崔氏。 这也是皇帝对老程忠心耿耿的恩赏。 李敬嫁入程家,不过此后几年并未圆房,而是在公主府又住了几年,然后才正式圆房。 “听说清河公主刚诞下你家嫡长子了?恭喜恭喜啊!” 处亮呵呵的笑着,论能力他是比不是兄长处默的,老程当初想与皇帝联姻,但嫡长子并不适合尚公主,惯例都是以嫡次子尚公主,所以处亮运气较好。 做了天子女婿,前途当然无量。 相比起程处默、牛见虎等辛苦在外打拼挣下功绩,处亮这几年纯粹就是靠着老泰山不断升迁。 如今以左卫中郎将出任振州刺史兼朱崖军使,也算是他难得的一个正式官职。 清河公主为他生下嫡长子之后,皇帝授他为振州刺史,所以程处亮便干脆给儿子取名为振。 “三郎可得抓紧啊!”牛见虎在一边笑道。 秦琅还是程处亮的姐夫呢,他的妻子太平公主李丽质是皇帝第五女,皇嫡长女,清河公主李敬是宫人所生的庶十一女。 如今这妹夫都先生下儿子了,这当姐夫的当然得抓紧。 水师在三丫建有军港码头,而依托着这个码头,如今渐繁盛为临川镇,带动着此地成为琼州岛南面的重要码头,从杭福广等东南诸港也有航线直接绕过琼州半岛,走南面抵太平、交州、林邑诸港。 过去这里都是俚人土著,如今临川镇已经成为振州第一大城,重要的商贸和军事码头,周边也有许多汉移民。 程处亮这位驸马来此做刺史,当然不是贬谪,而是重用,是进一步从岭南冯氏、冼氏手中夺取对琼州岛的控制权,所以程处亮来做振州刺史,朝廷还在这里新设了一个朱崖军,由他兼任刺史,这其实已经相当于是一个都督的权力了。 再加上南洋水师在这里还有军港、驻军,振州成了朝廷控制琼州岛的又一关键核心,北面的琼州,控制琼州海峡水道,南面的振州控制南面的航道,南北两边牢牢控制。 牛见虎的水师大营建在三丫河口上,控制着三亚湾和三亚河口平原,而程处亮这位振州刺史、朱崖军使驻于西面的宁远河口的宁远城,控制着宁远河口平原。 控制了三丫河与宁远河这两条大岛南面大河,占据了南边最肥沃富饶的两块河口平原后,其实就完全控制了琼州岛的南部。 相比起北面,本来南边就多山,最好的两块地让他们控制了,加上掌握了河口,也就意味着掌握了南边的交通运输线,这是掌握了俚人的命脉。 虽然冯家冼家在岛上威望依然极强,可朝廷通过不断移民过来改变。 现在宁远城和临川镇这两处都非常热闹,码头商铺工坊林立,周边遍地都是汉移民的屯垦田庄。 海上航道上往来的商船也比过去增加了许多倍。 岛上的沉香、木材、矿产等许多值钱的东西,也都通过两条大河出来,经两座城镇港口出海。 秦家当初是最早来到这边开发的中原勋戚豪门之一,城里的商铺城外的农庄,秦家就有许多。 山里的伐木场啊、矿场啊,秦家也有不少。 “三郎真打算要出手这里的产业?” 程处亮认真问道。 牛见虎从渔民手里买来的海胆确实不错,黄挺肥,蒸出来的蛋十分鲜嫩。听程处亮有些等不及的提到此事,秦琅点头。 “这么好的产业,怎么要出手?”程二有些不理解。 “只是做些产业调整。” 程处亮沉吟片刻,“如果三郎真打算出手这里的产业,我愿意接手。价格肯定不会亏待你,我愿意比市价多出一成。” 秦琅哈哈大笑。 “咱们什么关系?以前在瓦岗的时候就是一起骑竹马玩打仗的兄弟了,现在何必说这样见外的话,你若真愿意接手,这倒还是帮我忙了。不过有一条,我得把人撤走,矿场、庄园等可以都转给你,无需加价。” 当初秦琅来这里经营的时候,这里还几乎是蛮荒一片,只有部份俚人,但他们生活方式落后又传统,所以秦琅当初在这里跑马圈地,到处堪矿时,真的就跟白捡似的。 各处产业经营久的有十多年,后搞的也有快十年,但却几乎连税赋都还没怎么交过,因为政策鼓励来开发,有许多优惠的减免政策。 如今各处产业差不多也开始到要缴纳税赋的时候了,也是各处产业成熟稳定赚钱的时候,秦琅这时退出,就算只以市价出手,那也是卖了个好价钱。 相当于原始股入手,高位时清仓。 当然,程处亮做为本地刺史,他又不是那种没见识的人,随着南边航线的越来越热闹,和朝廷对琼州岛控制、开发的加强,秦琅手里的这些产业以后还有很大的增值空间,他此时吃进去,也是大有好处的。 牛见虎笑着道,“程二哥若是吃不下,剩下的我接着。” 程处亮做为皇帝女婿,这点实力还是有的,不过也还是笑着应道,“好,那我们一人一半?” “三郎出手这些产业,莫不是打算把人调到金银岛去?” 做为南洋水师的统领,牛见虎对于在南海上跑的船当然比较清楚,消息也更灵通,就算秦家有意低调,但毕竟一船又一船的运人动物资过去,金银岛的传说又这么火,他岂能不知道呢。 “嗯,深海荒岛,采金挖矿比较不易。”秦琅只是如此道。 牛程二人也没有继续深入的意思,秦琅愿意说自然就会说,不愿意说他们当然不好再问。虽然两人其实也听到许多金银岛的传闻,心中十分好奇,也明白这金银岛的产业肯定不小,否则秦琅不会要把这里的产业出手调人走。 大东海、三丫角鹿回头秦琅的半山庄园里,吃着海胆蒸蛋,秦琅很快就跟牛见虎和程处亮二人达成了他在海南岛南边产业的转让协议。 都是自己人,所以只要达成大致上的意向便行了,具体的交接事宜,由三家底下的管事们操作,也不用什么白纸黑字协议,更不用担心什么套路陷阱,这么点小事情,三家的关系不值一提。 秦琅最后也只保留了鹿回头的这半山庄园,还有临川镇与宁远城中的两处别墅,又留了一个庄子和几个铺子,其余的就一股脑的交给两人了。 两人十分高兴,秦琅有金银岛更赚钱的产业,但这里的产业也是秦家经营了十来年了,基本上都已经步入正轨,不管是种植庄园还是山里的矿产,又或是城里的作坊,都是能源源下蛋的金鸡呢。 对于这两位来说,这都是很优质的产业了。 “听说没,郭将军在西域破焉耆斩首七千掳口两万余而还,圣人下诏嘉奖!”程处亮酒足饭馆后说起八卦。 “这消息已经过时了,最新消息是郭将军表奏焉耆伪王弟粟婆准为焉耆都督留守后班师后,西突厥伪汗欲谷设重臣屈利啜便立马率兵一万赶来了。” 牛见虎的消息比程处亮的要及时一些,西域的局势并没随着郭孝恪破焉耆而平定下来,反而更加动荡起来,就如皇帝李世民预料的一样,在绝对的利益面前,没有谁会畏惧大唐之威名。 “那焉耆岂不危险了?”程处亮惊讶。 郭孝恪那也是当初瓦岗大将,虽然之前郭是李绩的副将,跟秦琼程咬金罗士信他们的关系并不是特别好,但程处亮牛见虎秦琅以前见了也是得喊一声郭叔叔的。 “屈利啜引精骑一万杀到焉耆,粟婆准措不及防,城中又有人为内应,所以半天都没坚守,焉耆王城就被攻破。屈利啜废掉了粟婆准,然后分兵一半留守,自己亲率五千精骑追击郭将军。” “追上了吗?” 第1170章 图穷匕见 “追上了,他们一直追到了银山,终于追上了郭将军的队伍。” 牛见虎端起酒杯,神情有些兴奋起来。秦琅见状,就知道郭孝恪肯定没吃亏,虽然他刚才也听说了郭孝恪破焉耆王城后还留了一千人马给粟婆准,自己只带着不到两千骑,押着两万余焉耆俘虏返回高昌。 两千对五千。 唐军完全有优势啊,毕竟大唐战士的威名可不是盖的。一对三都不落下风,何况一对两个半? 事实上也是如此。 牛见虎说的口水横飞,好像他当时就在现场一样,什么郭将军一见后方烟尘四起,大股突厥骑兵追来,神色镇定,不慌不忙。什么派副将押俘虏退往后方山谷,他自己亲领五百精骑迎头阻击。 又什么让三员部将各领五百骑,埋伏于山谷左右两侧。然后郭孝恪率五百骑迎战,一番大战假装不敌,掩旗退走,屈利啜见状大喜,自以为得胜,于是穷追不舍。 待引突厥兵入伏击圈,郭将军一声大吼,然后调转马头,勒住不动。 刹那间,四面喊杀声四起,三位将军各领五百精骑猛然杀出,将一路追击而拉成一字长蛇阵的四五千突厥骑兵冲断成数截······ 一番血战过后,突厥军抵抗不住,开始溃败。 郭将军盯着屈利啜的狼旗穷追猛打,突厥军四散而逃,一路追杀二十里,屈利啜狼狈捡回条命,回头一清点败军,十停折了五停,再不敢追击,只得引军败回。 “话说这屈利啜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他这边收拢了剩下的两千余败兵往回走,结果半路上又遇伏击。” “哪里又来的伏击?难道郭将军还长了翅膀会飞不成,绕到他们后面去了?” “那倒没说,话说这伏兵可是讲究,领兵之人率先杀出,大声报出名号,吾乃乙毗射匮大汗麾下大将,五咄陆部鼠尼施部首领处半啜是也,屈利啜狗贼,纳命来,呀呀呀!” 秦琅听的差点喷出了嘴中茶水,这充满三国演义评书风格的卖弄,还真有几分样子。 “处半啜?” “没错,屈利啜也没想到,这追击唐军,结果反被以少败多,败退回来,又半路遇到了乙毗射匮可汗的大将处半啜,双方一番激战,屈利啜部本就是败溃之兵,此时被上万处半啜部伏击,很快就再次溃不成军。” “处半啜衔尾追击,一路追到了焉耆王城之下,屈利啜被赶着叫开了城门,他前脚刚入城,处半啜后面就驱赶着败兵,顺着也杀进了焉耆王城。屈利啜不敌,只得从北门进城,又从南门败逃出去,焉耆王城,就这么被处半啜给夺占了!” 处半啜辛苦半天,结果反倒是给处半啜做了嫁衣。 处半啜控制了焉耆王城后,便扶立了龙突骑支和龙栗婆准的堂兄龙薛婆阿那支为新的焉耆国王,宣称助焉耆复辟。 他又命手下大将阿史那处那为焉耆吐屯,率军留守焉耆,名为协守,实际代持焉耆大权,操弄权柄,龙薛婆阿那支国王,只不过是其傀儡而已。 龙薛婆阿那支将郭孝恪所立之龙栗婆准流放龟兹中,暗中派使者请求龟兹国王诃利布失毕杀死了龙栗婆准。 程处亮听的大为震惊。 “这五咄陆部是乙毗射匮可汗部属是?” “没错,如今西突厥是五弩失毕部支持欲谷设自立为乙毗咄陆可汗,五咄陆部则支持大唐册封的乙毗射匮可汗,只是欲谷设如今势大。”牛见虎道。 “那我就不明白了,这个乙毗射匮可汗是大唐册封的,而且从他伯祖父泥孰再到同俄,再到他父亲,他家几代可汗都是我大唐天子所册封的,乙毗咄陆可汗哪来的胆子敢反大唐?还是说这个鼠尼施部首领处半啜特别胆大,敢背着他乱来?” 秦琅放下手中茶杯,给明显经验差了点的程老二解释,“当年泥敦逃亡的时候,就曾经是逃到焉耆,还是焉耆国王收留了他,泥孰家族向来与焉耆国关系好。当然,这并不全是处半啜敢出兵焉耆的理由,他们出兵跟屈利啜一样,都只为利益而已。” “处半啜的行为绝不是个人行为,他没这个胆子,绝对是得到了乙毗射匮可汗命令,或是同意了的。” 如果处半啜只是攻击乙毗咄陆的手下屈利啜,那他夺城后,就不可能再另立龙薛婆阿那支为焉耆王,也不可能把大唐所立的检校焉耆都督龙栗婆准送到反唐的龟兹去,更别说他公然恢复已被大唐灭国后设为州府的焉耆国了。 这些行为,都说明他们不仅跟欲谷设继续内斗,也正式跟大唐翻脸了。 “他们凭什么啊?这欲谷设反唐,还说是向来桀骜,可是这乙毗射匮可完全是大唐所扶持的啊,而且他有那个实力反唐吗?” 秦琅笑笑。 大唐要吞并西域的野心,谁都看的清清楚楚了,先灭高昌,再灭焉耆,下一步就是龟兹了,将来一步步的,整个西突厥也不可能保存。 所以不管是欲谷设也好,还是乙毗射匮也好,他们都不可能坐以待毙的。 “那现在怎么办?焉耆好不容易打下来,就这么便宜了乙毗射匮可汗?” “当然不可能。”牛见虎很愤怒的道,“此事传回京师,天子震怒,特派了郡王李社尔为昆丘道行军大总管,又召侯君集协助郭将军一起征讨。” 乙毗射匮可汗占了焉耆后,虽表面扶立了国王,但实际上却是自己掌控了焉耆国,他一边把俘虏的焉耆唐军礼送出境,一边派使者向大唐请罪,说是请罪,却又提出求娶大唐公主来。 疯狂的在作死边缘试探。 只是这种试探注定不可能成功,大唐如何能够容忍这种背叛行为? 只不过皇帝也是老谋深算的人,也知道对西域的战略目的已经暴露,所以现在不能跟整个西域为敌,因此皇帝先压制了怒火,没马上列数乙毗射匮的罪责,只是不许他的请婚提议,然后要求他送还粟婆准等。 另一面,朝廷派出了李社尔赶往西域,要先灭掉在高昌附近的处月、处密二部突厥人,绝后顾之忧,然后再征焉耆和龟兹。 乙毗射匮可汗想要铤而走险,想利用大唐与乙毗咄陆可汗之间的敌对关系,以及如今焉耆和龟兹等诸国皆反的局面,想要从大唐这里敲一些好处,夺回一些早失去的权力,却不知道,大唐根本不会理他。 他根本就打错了主意,如今朝廷虽未直接发兵征讨他,但他也被朝廷列入了黑名单,离灭亡也不久远了。 不过经此一战,西域的形势也更加复杂,如今几乎整个西域都在对抗大唐,因为谁也不想被大唐吞并,都不想步高昌的后尘。 高昌国破后,大唐置州县,迁王室大族于内地,可以说彻底的瓦解了高昌数百年的历史,而当初大唐灭东突厥后,虽立过大汗,但没几年最终也还是彻底的罢废了东突厥汗国,所以现在不论是焉耆龟兹等国,还是西突厥的两位内讧的大汗,都意识到,再这样下去,大唐就将彻底的吞并西域了,所有人都将是失败者。 如今大唐再次发兵西征,但绝对会比之前几次打莫贺咄可汗、肆叶护可汗、欲谷设、高昌他们难,因为西域不会有人再协助大唐了。 不过在绝对的实力面前,各方虽然反抗大唐,但却也各怀鬼胎不可能真正联合起来,所以最终大唐还是能赢的。 “西域大战又起,东边也不消停啊。” “高句丽国王不是已经请降,割让辽东请罪,朝廷也已经同意了吗?” “高建武是想割让辽东以换取其在朝鲜半岛上的那半壁国土以苟存的,只是五把刀不肯,刚传来的消息,五把刀发动了兵变,杀了高建武。” 高建武在得到大唐的许降旨意后,没了后顾之忧,于是开始谋划着要诛杀渊盖苏文,只是高建武的计划不够机密,有人通报了消息给渊盖苏文。 于是渊盖苏文抢先下手,他邀请高建武和他的大臣们校阅他在平壤的军队,并设宴招待他们,他借请国王校阅兵马为由高动部署军队,然后在宴席上杀死了忠于国王的数百名大臣,然后又带兵攻入平壤城,击败了国王的禁军后闯入王宫杀死了国王高建武,并将他分尸,然后把他的尸体抛之于野,连葬礼都没有。 渊盖苏文自封为大莫离支,并立高建武的侄子高藏为新的国王,然后自己摄政。 高藏就是个傀儡,形同虚设,兵权国政皆由渊盖苏文独揽。 渊盖苏文迅速在半岛上展开血腥清洗,把忠王亲唐的投降派全都杀死或夺职,同时他还杀死了随高句丽使团到平壤的大唐使臣,撕毁了高建武与大唐缔结的和议。 渊盖苏文拒绝向大唐称臣,也拒绝割让辽东之地,他要求大唐从辽东撤兵,只愿以辽水与大唐为界。 还称若大唐不撤兵,他将让辽东成为唐军的地狱,狂妄至极。 不仅如此,渊盖苏文还开始下令全国搜捕在高句丽境内的唐人、唐商,查封没收所有唐商的产业。 针对大唐强大的控海优势,渊盖苏文下达了迁海令和禁海令。 禁止任何商人与海上来的唐船交易,将沿海三十里以内的所有高句丽村庄城镇全都毁弃,把沿海三十里以内地区的百姓,统统迁移。 对那些入海的河口,都插桩立栅拦截,不给唐船登陆。 同时,他还派人与百济、倭国再次会面,割让城池、赠送金银以请求他们出兵相援。 又号召还在辽东地区坚守的山城堡寨继续抵抗,还号召那些已经投降了的辽东高句丽城民百姓,起来反抗。 百济和倭国都正式响应出兵,增援协防。 海东局面,顿时混乱! 第1171章 指点 “我已经上书朝廷请率南海水师再往海东讨伐!” 牛见虎上次北上入辽作战,可是捡到了不少机会,捞了许多战功,靠着他爹当时是水路主将,牛见虎近水楼台先得月,得到了比北海东海两支水师更多的机会。 机会难得,而他也确实给他爹长脸,率领一支偏师东进,连破了积利、石城、大行、泊灼等数城,最后还与后面赶到的老牛又一起打下了重城乌骨。他在东线的战果,十分丰盛,虽说西线皇帝御驾亲征,连破高句丽辽东长城防线十余城,歼灭高句丽辽东军团主力,远胜过他们,但也不掩牛见虎的功绩。 所以战后得以授封为琅琊郡公,其中以牛见虎自己的功劳能封县公,再加上他爹已经是国公,所以皇帝把功劳赏到他头上,直接就封为郡公了。 看着辽东战事又起,牛见虎恨不得能马上再扬帆北上,再立几个功劳。 秦琅却笑着打击了他,“如无意外,暂时你是没什么机会的。朝廷不可能两线作战,既然西域那边要大打,那辽东这边就得暂时休整。” 他告诉牛见虎,朝廷接下来在东边的战略,肯定是先稳定辽东,把辽东这块肥肉给咽下去再说,鸭绿江对岸的朝鲜半岛暂时不理会。别看渊盖苏文叫嚣的狠,但看他的行事就知道,也是外强中干的。 又是迁海又是禁海的,根本就是龟缩防守战术,哪怕与百济、倭国结盟,也不过是拉人壮声势而已,说反攻辽东,暂时根本不可能,他们没那个胆也没那个能力。 “有北海和东海两支舰队,完全就可以压迫高句丽了,接下来陆上肯定是以稳固消化辽东为主,然后辅以水师在半岛沿海搞点袭扰、封锁,同时,再唆使着新罗、耽罗、伽倻这三藩属附庸跟高句丽他们玩,如果朝廷有耐心,就这么玩个十年,高句丽必然就彻底崩溃了,到时绝无力量再对抗大唐。” “十年也太久了!”牛见虎有些失望,他还念着能再次北上立功呢。看人家程处默,虽然在通海都督任上好些年没动窝,可却已经越坐越稳。通海都督府的发展也越来越快,程处默从最初的检校通海都督,但如今成为朝廷在西南重要的镇守大将,其地位可是不断上升的。 现在武阶已经是正经的正三品冠军大将军,实职也稳坐了正三品中都督之位,凭借着手下通海军这些年不但能够以红河为界,不再让和蛮过江袭扰,甚至他还有能力经常派兵过江进剿,打的和蛮屡战屡败,还成功的在南边建立起了数个据点,已经在红河南设立了好几个州。 通海军在和蛮上游地区夺取了大片地方,步步为营,不断推进,先后设立了银生、开南、镇远、威远、临沧五城,接连跨越了礼社江、把边江,越过哀牢山、无量山,一直已经打到了澜沧江东岸。 还招附了对面澜沧江、怒江一带的许多蛮部,设立了羁縻州县,表奏土酋为刺史、县令等。 和蛮现在的地盘被不断压缩,只剩下了礼仙江下游的元江到李仙江之间的这片地盘,只能依托着拾宋早再山的原始丛林河谷为依靠。 程处默其实有机会直捣黄龙,直接进攻和蛮的大本营,只是他一直压制着自己的这个欲望,一点一点的布局,慢慢的在上游打开缺口,不断的吞食扩张,最终的战略就是要从北面过江,然后侧后迂回,把整个反叛大唐的和蛮包围在元江、墨江一带,连跑的机会都不给他们。 程处默的这个战略,甚至得到了朝廷的高度赞许,认为他很沉的住气,没有急躁,仅凭着通海府的兵马,再加上镇南府和水师的部份支援,就能把和蛮压制的死死的,还能逐步推进,做的非常好。 程处默每年向朝廷报上的战绩也确实抢眼,不仅通海府商路通畅,工商矿业发展迅速,而且移民也取得很好成绩,对蛮夷的改土归流也成绩很好,而他每年还能从江对岸的和蛮那里掳来上万的蛮夷俘虏,这无疑更能证明其战略的成功。 如今听说朝廷甚至都有意要让程处默升为镇南大都督府长史、交州刺史了,镇南大都督是秦琅兼着,所以这长史其实就是都督镇南府了,这一步要是上去了,那可就真正的封疆大吏,踏入大唐一线重臣之列了。 牛见虎如何不眼红甚至妒忌呢。 “你也别急,先做好准备,等时机到了,得有能力接的住这机会。我给你提醒一二,若是下次朝廷再征高句丽,必然还是水陆并进。而鉴于百济和倭国如今联高句丽的这种作死态度,所以朝廷到时很有可能会联合新罗,先打百济。” “先打百济?” “没错,百济实力要弱于高句丽,水陆浮海攻百济可以有奇效,一来出其不意,二来阻其援高句丽,若是高句丽来援百济,则是化被动为主动,高句丽城池防守肯定要强于百济,到时调高句丽南下百济增援,岂不能占据主动权?” 秦琅说这些那也是有依据的,历史上唐高宗时再征高句丽,便是先灭了百济国,然后南北两路夹击,最后高句丽灭亡。 水师直接攻平壤不易,毕竟历史上隋唐几次水师渡海攻平壤都不成功,防守还是比较严密的,但百济不同,百济从没跟中原较量过,实力比高句丽还低一个档次。 所以大唐水师攻百济,那是降维打击,且能出其不意,另外百济东边就是新罗,南面是伽倻和耽罗,到时可围攻百济,等攻进去后,水师就能在百济建立起前进基地,到时还可以把大唐精锐源源不断的运进来,这可就不再只是偏师水军了。 高句丽的战略防御方向始终都是北边陆上,其次是防平壤的海边,而唐军若在百济建立起进攻基地,把陆路步骑主力运送过来,由南往北打,再加上新罗等协从,高句丽根本就没的守了。 “你好好研究下如何从海上打百济,若是你研究有成,到时东边再开战端,你向圣上献上这良策,圣上岂有不用你之理?而如果你真能带水师攻入百济,甚至灭掉百济,那可是灭国之功啊,以如今朝廷的勋赏制度来说,灭国大将起码也能得一个实封国公甚至是世封刺史之赏的。” 牛见虎心动了,砰然心动,呼吸都急促了几分。 他现在只有一个虚封的琅琊郡公爵,跟实封国公甚至是世封国公,还差了好几个档次,没有足够的功劳,一辈子也没机会上。 就算他将来能继承他爹的国公爵位,但那不是自己挣的。 “三郎,你说如果真要打百济,要怎么打,指点下我!”牛见虎虚心请教。 “容易,擒贼先擒贼,先诏令新罗从东面发兵攻百济,以吸引其注意,调动其兵力。然后趁其不备,发水师战舰浮海东渡,直入熊江口,溯江而上奔袭其王都泗沘城,只要在百济大军勤王赶到之前,一进猛攻拿下泗沘城,擒其国王,则百济自溃,百济有三十七郡二百城,八十万户,数百万人口,一旦王都失陷,国王被擒,则群龙无首矣,到时再有新罗等配合夹击,百济无力回天,后续再从海上源源不断的运来大唐精锐兵马,百济再无翻身可能,大事成矣。” 牛见虎听的佩服万分。 “若以水师直趋平壤,胜算必然不高,可若趋熊津江攻泗沘,则胜算极高,先灭百济,再亡高句丽!” 高兴了一会后,牛见虎突然又失落起来。 “这计划是好,可如果圣人真的采用,只怕以我的资历和官职,也没法出任这水路大总管之职。” “那你把这计划跟你爹连署进奏啊,你爹的资历绰绰有余也,到时你爹为大总管,你为先锋,父子齐心,连手灭百济,这功劳不都还是你们牛家的?” 一番话说的牛见虎又兴奋了起来。 傻笑了会,他猛然望向旁边发呆的程处亮。 “处亮兄若是有意建功,到时可同往百济!” 程处亮只得讪讪点头,“这计谋既然是三郎教给牛大郎的,我自然不会夺去,也不会泄露的。如果将来真有机会,到时牛大郎记得带上我就好,我麾下朱崖军,虽仅千人,但也很精锐。” “一定一定。”牛见虎听到这么说,高兴的应诺。 在三丫住了一夜,秦琅便随船继续返航。 此时,西域、辽东都再次局势紧张起来,朝廷派了社尔领兵增援西域,拉开架式要一劳永逸。 而在辽东,果不出秦琅所料,虽然房玄龄之前主张的接纳高句丽国王请降议和这事,因渊盖苏文兵变而失败,但朝廷也并没有急着对弑君者渊盖苏文动手,只是下了一道斥责渊盖苏文弑君逆上反抗宗主的诏令而已。 雷声大,雨点小。 镇东州大都督府长史牛进达没有半点要打过鸭绿江的意思! 第1172章 大唐没人了 朝廷忙着吞并辽东。 辽州、盖州、建州、新州、金州······朝廷在辽东分设了十余州,全面实行军管,大量的将辽东高句丽人迁往中原,对其中上层的贵族豪强地主等,一个不留的迁往中原,安置到洛阳、幽州、荆州等大镇要郡周边。 对于普通的高句丽人,也大部份迁回中原,打散原来的部落和宗族关系,仅保留每户家庭完整,分置于各州,其中的匠人全都安置到官府的官方手工业作坊中,其余的则成为官田的佃户,或于边疆人口少的宽乡授分田地。 仅留下了部份高句丽穷苦百姓,但也还是进行了部落、宗族的打散,重新安置到辽东各州县,对这些人没有直接授予田地,而是先让他们成为朝廷官田的佃户。 但做大唐官田佃户,负担也远比以前做高句丽的奴仆、佃户轻松的多,所以有望能争取到这些人效忠大唐。 当然,要永久收复镇守辽东,还得靠移民,只有真正的汉人才是最可靠的基本盘,而从汉末起,辽东的那些汉人失陷于高句丽之手,经过数百年,其实早就已经被他们胡化了。 收复辽东后,在辽东也发现了不少汉人,却是当年隋四征辽东时失陷于高句丽的隋军和民夫们,这些人在辽东地位卑下,这些年生活的十分艰辛,就算是娶了辽东那些卑贱女子成家,生下的第二代也一样受尽歧视。 对于这些人,朝廷则区别对待,甄别出来后,给他们直接授以田地,对于原本是军官的,还酌情授以乡里的吏职等,让他们协助管理辽东地方。 辽东千里土地上,到处是一队队一群群的高句丽遗民,被唐军押送驱赶着来到沿海,被分配上一条条的大船,运往中原各地,等待未知的命运。 同时在中原许多地方,朝廷也在全力动员往辽东移民之事,铺天盖地的宣传移民辽东的好处,过去了能分多少田多少地,有安家费路上有照顾等等,甚至还动员官吏们前往。 自愿前往辽东的,都在现官阶上提两级,职务加一级使用,还能分到双倍的职田等,总之好处多多。 只不过效果却不是太好,主要还是这些年大唐不断的对外拓张,使的朝廷打下了边疆大量的新地盘,不断的移民,使的现在中原地区已经没有以前那么人口密集了,更没有隋末唐初那种遍地无产之民,无田无产的穷人,好多早就移民边疆了。 朝廷只能给中原各地的官员们下任务,对一些人口较密集州县,劝那些每户拥有田产在五十亩以下的百姓,劝说他们移民前往辽东,并许诺,在中原的田地房产等,允许他们自由出售,然后朝廷在辽东依然给他们授田,一丁百亩,中男和青壮妇人也一人五十亩,足额实授,不以百亩为限。 这条件确实是不错了,中原的均田令,虽说是按丁授田,每丁百亩,但这百亩也只是个授田上限,实际上在武德初战争刚结束的时候,都做不到人丁百亩实授,更别说到贞观十六年此时了。 中原地区,均田令其实早就已经停止了,因为已经没有地可授了。 朝廷现在吸引移民唯一的诱惑条件就是足够多的土地,全部为永业世田,不以百亩为限,有一丁就授一百亩,妇人和中男也都每人授五十亩,这意味着如果家中人口多,可能真的能分到二三百亩地。 在中原故乡虽好,可如果没有田地,总是不踏实的,而如果去了辽东,就算那边苦寒,但手中要是真有几百亩地,那可就能代代传家,几代辛苦下去之后,总能成为殷实的小富地主之家的。 何况朝廷现在动员大家移民辽东,并不收回在中原的田地房屋等,允许大家卖掉,这又是一个不错的条件。 为了鼓励百姓移民辽东,朝廷也是煞费苦心,反正房玄龄在给太子的奏章中就写道,把辽东高句丽人迁来中原,再从中原移汉人过去辽东,这一进一出,朝廷将要耗费巨资,而且没有十年,都难以见到些初步成效。 每年往辽东迁十万人,十年迁一百万人,辽东勉强能够有些样子,但每年估计得耗费数百万贯钱甚至上千万,不仅是迁出迁进耗费钱粮,还有要维持在辽东的驻军,要筑城要屯田要修驿站要筑烽堡等等,总之十年之内基本上是只进不出的大窟窿,别想着两税啊商税这些东西。 因为如果想迅速让辽东稳定起来,那么不仅要移民、均田,还得轻税薄赋,新移民肯定得先免几年税赋的,然后还得再减免个几年。 辽东会是个财政上的大窟窿,且是持续性的。 好在对此朝廷早有预料,皇帝也是一直有这个心理准备的,当初既然下决心要把高句丽人迁回来,再移民过去,就算到了这些。 因此现在本钱再大,也得坚持。 辽东是必须恢复的,还得迅速恢复过来,朝廷打下来辽东,不可能是让他荒着的,更不可能放在那里等将来又被契丹人、靺鞨人、室韦人什么的去占了。 当年隋裴行矩当着突厥始毕可汗的面跟炀帝这样说辽东,“高丽之地,本孤竹国也。周代以之封于箕,汉世分为三郡,晋世亦统辽东,今乃不臣,别为外域,故先帝疾焉,欲征之久矣。” 大唐武国之初,内忧外患,李渊曾有意想要放弃和高句丽保持隋朝时那种宗藩关系,但是中书侍郎温彦博就进谏道,“辽东之地,周为箕子之国,汉家之玄莬郡耳!魏、晋以前,近在提封之内,不可许以不臣。且中国之于夷狄,犹如太阳之于列星,礼无降尊,俯同藩服。” 李世民也一再诏谕高句丽,辽东诸城,本皆中国郡县。 李世民兵变夺得天下,一直都在努力的做一个好皇帝,他想向世人证明,他配的上这皇位,更想建立功业,成为皇帝中的伟人,秦皇汉武就是李世民的目标。 所以九瀛大定,恢复秦汉旧疆,这是李世民肩负的历史使命。 魏晋以来,汉之旧域辽东,失陷已久,这在李世民认为是必须要努力更正的局面,不仅仅是要击败高句丽人,收复辽东,还要把辽东的文化等纠正过来。 但失陷太过久远,那里的人口这么多,又防将来大唐衰弱之时,这里再次脱离,所以李世民采取了秦琅等大臣的建议,认为有必要对辽东来个改换人种,唯有这样,才能最快的速度使的辽东,真正的恢复为汉之旧域,而不仅仅只是理论上的收服。 就跟大唐在攻灭了高昌国之后一样,对于这个说汉话以汉人为主体的西域国家,李世民的旨意就是尽迁其王室、豪强、大户于中原,同时大量移民过去,改州设县,派遣官员,屯驻兵马,设立学校,全面的革新汉化。 对于那些移民四边的汉家子民,李世民特赐下长征健儿四字称号。 ······· 洛阳,东宫。 太子承乾正跟几位宰辅重臣议事。 移民辽东进展缓慢,根本达不到朝廷定下的数字。 各地官员都在叫苦不迭,说无人可移。哪怕朝廷在开出了如此多优惠条件下,依然应者寥寥。 “一丁授田百亩,妇人、中男也每人授田五十亩,不设上限,也不行?” “辽东新移民五年免赋,也不行?” “朝廷给他们安家费,给他们包路上开销,也不行?” 几位宰相们也没有办法,地方官叫苦连天,苦苦劝说,但也效果一般。 “归根到底,还是如今中原确实没多少穷苦百姓了,无地者、或者拥地二十亩以下的家庭,在近二十年的拓疆移民中,早就移的差不多了。”房玄龄道。 “不可能,这天下岂会没有贫民穷人?”承乾却是摇头不信的。 “有一些拥地极少者,如今在城镇成为产业工人,是手工业者,或是经商贩卖,也能解决温饱,所以他们并不愿意背井离乡的前往边疆蛮荒苦寒之地。” 承乾却缓缓道,“孤倒是觉得这些年朝廷有些政策放的太宽了,据孤所知,随着工商大兴,海贸放开,如今不仅有许多中原豪强大贾组织人马跑到海外去捕奴劫掠,也有很多人在海外建种植园、开矿产建作坊等,每年都有大量的人口出海,且这个数量已经越来越多了。” “人口流失严重,地方官府已经没法约束,户籍制度也渐渐不符,对吧?” 太子的这话如一记惊雷,点出了这些年大唐兴盛之下隐藏的一个重要问题,就是户籍人口的管理问题,在以往历朝历代,对于人口管理都是极其严格的,建立一套详实的户籍登记管理制度,绝不允许百姓随意迁移,甚至连出县都不许。 只有遇到大灾大饥荒的情况下,朝廷才会特别允许百姓外出就食逃荒,但灾后,都是要求返回原籍故地的,各地官府都不允许收容这些逃灾流民,地主豪强们更不许隐匿收容这些人,否则就是犯法。 但是这些年朝廷为了发展工商等,渐放开了一些禁令,比如允许百姓进入城镇成为手工业的产业工人,甚至允许百姓流动起来,本来这都是为了发展工商、贸易,为了经济发展。 但也确实造成了户籍管理上的不少缺少,就如同太子所说的,这些年不仅百姓打破州县界限,跨州县的流动起来,脱离土地,甚至已经有不少人出海下洋,离开大唐国境了。 “越来越多的人出国境,这带来巨大的隐患,而那些在海外建立产业的豪强大贾们,他们在海外的产业既不向朝廷缴纳税赋,也不受朝廷约束管理,这难道不是问题吗?” 谁都没料到,太子会突然说起这些。 朝廷当然不是没有人看到这些,但问题是有能力在海外发展的是谁?表面上当然是海商,但实际上这些海商都是朝中那些勋戚贵族高官和地方顶级士族豪强们控制的,甚至就是皇帝和太子名下,也一样有在海外发展的。 牵涉太多人的利益,便导致朝堂上对此事集体失明失声。 如今太子亲自提起,房玄龄、长孙无忌等却不知道要如何回答。 第1173章 太子发难 东宫。 殿上,房玄龄缓缓说道,“前朝文帝受禅时,有户三百六十万,平陈又得五十万户,当时全国人口两千万。炀帝大业中,统计天下户籍,有户八百九十万,人口约四千六百万。” “而经隋末大乱,我大唐再造乾坤,武德实统计户口仅二百余万户,此后扫平四方,人口数量逐步增加,贞观初统计数字是户口三百零四万,口一千二百三十五万,后灭东突厥,得内附突厥以及自塞外归来汉人共计一百二十余万。” 承乾打断了房玄龄。 “前朝文帝初统天下时户口仅四百一十万户,为何到大业中就已经有近九百万户?人口翻了一倍不止。” 长孙无忌奏道,“文帝先是搜查户口,全国大索貌阅,全面清查隐匿人口逃户等,南北朝之时战乱频繁,大量百姓逃避税赋而弃田逃亡,或依庇于豪强贵族,导致朝廷户口大减。文帝初受禅,乞伏慧拜曹州刺史,曹州旧俗,民多奸隐,户口帐薄,恒多不实,慧下车按察,得户数万!” 仅一个曹州,经过重新人口清查后,就新增了数万户人口,可知道当时朝廷户籍管理有多混乱,户籍数据又有多失实。 当时皇甫诞、令狐熙等名臣纷纷被派为使者至地方捡括户口,朝廷于是新增百万户。 再一个就是杨坚制订政策,把原来因为南北朝战乱导致负担太重而被迫逃亡,依庇于地主豪强贵族的那些浮客、部曲们,让他们重新授田分地,归于编户。 隋朝一统天下,靠着强大的中央朝廷的权威,清查人口搜检户籍,从豪强贵族手里夺回人丁,使的经过二十来年时间,到大业二年时,人口便达到了八百九十万户,口四千六百余万,较开国之初,翻了一倍不止。 正常人口自然繁殖增长,不可能二十年就能翻一倍,主要还是靠从民间把许多隐户、豪强的佃客部曲等重新编户得到的。 大业到武德时,天下混乱,户籍管理几乎荒废,比开皇初还要乱,数据几乎失实,更别说有大量百姓逃亡,或是被地主豪强们趁机纳为部曲佃户等,又有寺院等趁机侵占了大量人口。 所以虽然隋末战争没打多少年,从大业七年开始天下大乱,到李渊入关在长安建立唐朝,其实也才几年时间,然后李唐又只用了五六年时间,便基本天下一统了。 总共乱了十来年,天下人口不可能从掉到二百万,何况八百九十万户还只是大业二年的数据,而大业二年到大业七年乱,中间还高速发展了数年,因此不可能说一下子损失了七百万户。 多数人口当时都是逃亡了,不在户籍。 而且不管是隋初的三百多万,还是唐初的二百多万,这都是指的户籍人口,而实际上除了逃隐户口外,天下还有大量不在籍人口的,那就是僧道、奴隶、部曲等,这些人根本就不在人口统计之列。 就好比朝廷对丁男的统计中,就有课丁和不课丁的区别,对在籍户口也还分课户和不课户一样。 隋炀帝继位后,进行了一次人口普查,便新增丁口二十四万三千,新附口六十四万一千五百。 而在他继位前的仁寿那几年,其实隋朝问题已经很大,开始有许多百姓为避役而逃户。 李唐刚建立时,所谓人口二百万,仅指当时李家控制地区官方户籍记录的数字,后来李世民继位,户数增长到三百多万。 再然后,贞观新政,李世民推出了几个强有力的户籍政策,其一就是跟杨坚爷俩一样的大索貌阅,搞人口全面清查,从乡里到州县,再到朝廷户部,对户籍管理全面加强,新出生人口、死亡人口以及嫁出娶入等,都要求每半年上报一次,一年造一份手实,州县及时更新户籍信息,并上报户部存档。 像过去那种出生后一直不上报,都长成壮丁了都不上户籍的黑人是不可能存在的。 然后就是如杨坚要求的一样,对达到分户条件的就得分户,不允许那种数代,尤其是大宗小宗整个家族为一户的情况,虽然大唐推崇孝道,讲究父母在,儿子兄弟不分家,但父母不在了,兄弟就得分家。 对于村长里正这些最基层的管理人员,如果对户籍管理不当,则有严厉的处罚以约束。 另一方面,就是在隋朝时,奴隶、部曲、佃户这些都是不入户籍的,但大唐贞观新政却改变了这一点。 把户籍分为主户和客户,有产的称为主户、无产的称为客户,过去没户籍只能依附于豪强地主的部曲、佃户,如今也都能得到一个客户身份,也正式成为了朝廷的户籍人口,仅此一项,大唐的户籍人口就激增海量。 然后就是对于奴隶,朝廷也纳入户籍统一管理,这些人专属于奴籍,同样要受朝廷严格管理,不再是过去那样,奴隶虽要立契登记等,但跟牛马一样都仅是私人财产,律比牲畜。 还有就是僧道尼娼优等这些原来也是不入户籍的,如今统统都入。 反正只要是人,贞观新政就都要求入籍管理。 当然,后来朝廷进一步动作,实行全面的佛道管理制度,不仅从当时寺观里夺回了数百万依附于他们的佃户、净人奴隶,还全面整顿了寺观,把寺道统一纳入朝廷管理,进行考试,授度牒出家,限制僧道数量,取消他们免税役的特权,禁止他们从事工商业经济活动等等。 朝廷一套组合动作,从寺观那里强令僧道尼姑等还俗者百万众,其中就包括大量寄名佛寺的假和尚假尼姑,甚至是一些所谓的在家修行的居士等等,拆除了大量的寺观,以及私建的兰若等,朝廷获得数千万的田地、钱财,新增了数百万的人口。 从寺观手里抢人口,从豪强地主手里抢部曲佃户······ 然后是大唐强盛起来后,威服四夷,大量在隋末唐被被周边蛮夷掳走,或是被迫逃到境外的汉家百姓人口,也大量回归。 朝廷此后灭东突厥,仅其中的蓝突厥,也就是阿史那阿史德等核心突厥部落,就有数十部十多万户归附,最后被编户齐民成为大唐户籍人口,加起来达到五十余万口。 几乎整个东突厥的蓝突厥加上部份黑突厥,都成了大唐子民,东突厥强盛的时候,号称控弦四十万,人口二百万,这也是还包括了他们统治下的漠北铁勒诸部,以及东面的契丹、奚、霫、室韦等诸部,本身突厥最核心的蓝突厥不超过二十万户,其中还包括了在西域的西突厥十姓部落。 所以说在贞观十年前,大唐通过种种户籍改革以及对外征战等,使的朝廷户籍上的人口数字大增,户数早达到千万。 “统一天下后,从四边回归的人口百万,灭东突厥得口五十余万,灭吐谷浑再得数十万口,而党项、西山诸羌归附,编户齐民,又得口近百万,平岭南之乱,征黔中、云南,拓通海,收日南,这前后又得数百万口,再加上得伊吾、灭高昌,又得十几万。” “而圣人御驾亲征辽东,拓地两千里地,新得人口二百万,怎么算,朝廷现在的人口都不会少于一千二百万户吧,口数更应当超过七千万了,甚至说有八千万孤都不以为奇。” “可现在朝廷要移民辽东,各地却都说无民可移了,这不奇怪吗?” 唐以前,没有哪个朝廷的户籍人口管理的这么严,也没有哪个朝代能把所有人口都登记编户齐民,更别说把四边内附的蛮夷也编户齐民了。 甚至就算是在隋朝极盛之时,岭南、南中这东南、西南大片地区,其实也就仅有几个州朝廷有户籍人口,而且数字少的可怜。 大隋的那数千万人口,都集中在关中、河北、河南、河东、淮南、山南等地区,尤其是河北河南地区,人丁之密集相当惊人,一郡上百万人口。 而一整个岭南,户籍人口还不如河北一个州,一整个南中地区,户籍人口还不如关中一个县。 在贞观十年以前,大唐的户籍新政是极其严格的,也几乎做到了极致。但是这些年来,则向一个诡异的方向发展。 朝廷不抑豪强贵族兼并田地,朝廷积极拓边,鼓励百姓移民边疆,朝廷大力发展工商贸易,在这些政策导向下,使的人口正在迅速的流动起来。 中原密集地区的人口,开始往江南、岭南、南中等地广人稀的地方移民,乡村百姓开始往城镇聚集,或经商或做工,尤其是在农闲时节,大量的劳动力都涌入城镇。 这固然使的四边也开始热闹起来,使的工商更加兴盛,但其中也渐有一些不可控的问题出现,就比如说现在大量百姓都出国了。 最开始只是那些贵族豪强们在边地抢占先机,建立商屯、开建矿山等,然后他们在大唐各地招募人手过去做事,一些百姓家里的年轻子弟,也乐得出去赚钱,可渐渐的,如今这些人都把产业置到海外去了,大批大批的把人运出海。 如今中原的城镇越发兴盛,但乡村却不再如以往热闹,虽说留下来的百姓大多都是自耕农、小地主们,没地的百姓都背井离乡去了边地重新授田,也当地主或自耕农去了,或是凭着手艺进城做了匠人、产业工人等。 在朝廷的两税新法下,朝廷摊丁入亩,承诺永不加赋,所以朝廷对人丁的控制没那么强了,因为以前控制人丁是要征人头税,按丁收租庸调,每年还要征壮丁服勉强劳役,征中男去服杂役。 而现在,摊丁入亩,折钱代役,这个役钱也都摊入了田亩之中,两税的正税以田产和户等为征税根本,与人丁根本没什么关系了。 地方官府当然也就不再盯的那么严了。 甚至放宽管理,允许农村富余的劳动力出去务工赚钱,还能增加家庭收入,这百姓收入高了,这两税征起来当然也轻松些,而百姓温饱了,官府压力也小的多。 总之,如今的局面是各方都愿意看到的。 可太子承乾今天却以辽东无人可移过去为引,揭开了这个大家一直捂着的盖子。 “孤听说现在许多豪强商贾在海外的商屯、矿山越搞越大,越弄越多,从中原不断的招人过去,有许多人常年在外,甚至有些人干脆都已经把家小都迁过去了,这样下去,会造成什么后果,大家考虑过没有?” “人口是国家的基础,税赋、军事等一切的根本。如今人口大量流失,这个问题还不够严重吗?朝廷这几年灭东突厥、灭吐谷浑、灭高昌、新增伊吾、党项、西山等,又完成了对岭南、南中诸地的编户齐民,正常来说,人口应当新增百万户甚至是二百万户,可发调户部的户籍档案,发现自贞观十年以来,朝廷户籍人口增长缓慢,甚至可以说几乎是停滞不前的。” “而且许多地方户籍上的数字,也不准确了,有些地方户籍上有人,但实际上地方却没人了,人去哪了?去淘金了,去做工了,去做买卖了·······” “朝廷不断对外扩张征服,新征服迁入大量人口,可却还跟不上外流的人口,管理上是不是太失职了?” 面对着太子的这连串问题,房玄龄长孙无忌这些宰相,一时都不知道要如何接话。 这涉及到如今大唐的基本国策,从重工商海贸,到积极拓边国策,以及两税新法、不抑兼并等等基本国策导致的。 人口流失只能说是这些基本国策导致的一些小问题,毕竟这些国策带来的巨大红利是所有人都看的到的。 户部官方户籍数据,户一千二百余万,人口六千三百八十八万多,而朝廷一年的税赋与官营作坊等收入过亿,这些都是新政改革以来,才不到二十年的巨大变化。 杨坚统一天下,用了二十多年时间,创造了开皇盛世,人口也不过增了一倍多,八百多万户,四千多万口。 而天可汗李世民用了十六年时间,改革制度,平定外患,开创了贞观盛世,人口较开国之初,增长了一千万户,翻了六倍。 这不是奇迹是什么? 从朝廷给地方官发不起俸禄,只能给田出租,再如今年财收过亿,官员俸禄一涨再涨,待遇优厚。 还能养的起北衙十万常备禁军,能支撑着大唐不断的对外征战开拓,这些都非常成功了。 承乾见无人应声,起身,“今日暂且议到这吧。”太子并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也没有要求几位宰相回去后写一份关于此事的奏折上来,就这么突然结束了。 第11174章 借刀杀人 宰相们从东宫出来后,一个个都面容凝重。 因为刚才太子提到的这些问题,都确实存在的,但是这些问题就算是他们这些宰相也觉得不好解决。 牵涉太广。 长孙无忌回到中书省后,立马找来中书侍郎褚遂良和中书舍人来济等几人,这都是中书省内长孙无忌的自己人。 “你们说监国太子说这些是何意?” 来济是秦琅的义兄弟,走科举入仕,是科举的状元郎,做过秘书省校书郎,又做了政事堂枢机郎,后来随秦琅南巡,留在通海任职数年,再回朝做中书舍人,本身才能出众,又有秦琅这样的强力后台。 如今秦琅虽不在,但长孙无忌也完全把来济当成自己人的。 来济道,“我觉得醉翁之意不在酒,殿下借辽东移民的问题,突然指出户籍管理和人口流失这事,我觉得不在于移民辽东这事本身,而应当是指向其它。” 其它是什么,长孙无忌大聪明一语会意。 这个其它,当然是那些在把人口流出去的贵族勋戚豪强大贾们,甚至专指那些在海外建立商屯、矿山等产业的人。 “太子说淘金采矿遍地种植,这倒让我想到近来总听到的一个传闻了,金银岛的传说你们听过没?”长孙无忌问。 来济、褚遂良都点头。 洛阳也到处传说着金银岛一夜暴富的故事,听说洛阳都有好多人赶去岭南出海淘金,都幻想着一夜暴富。 “太保坚辞官职,说要回封地陪公主和修史著书,可怎么却跑到南海去淘金挖矿,还搞这么大动静?”长孙皱眉。 秦琅是他的儿女亲家,他两个女儿嫁入秦家,一个嫁给了秦琅做媵,一个给齐国公秦珣为妻,所以长孙和秦家的关系,那是一荣俱荣的。 “莫非太子对秦太保有什么意见?” “不太可能是冲着魏公去的吧,毕竟魏公又不在朝,如今只遥领了个镇南大都督的衔而已,不问朝廷事务啊。”褚遂良不解。 “可太子总不会无缘无故的突然提起这事吧?” 长孙很疑惑,太子承乾这几年越来越沉稳大气,有时长孙无忌都觉得看不透他了。他不再是几年前那个鲁莽的太子,所以绝不会胡乱行事的。 “也许太子只是说起移民辽东之事,顺便提到这个?” “不可能。”长孙无忌和来济齐声说道。 “算了,想不明白就暂且放下,登善你先前说的刘洎一事,咱们再商议商议,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就必须得见功。” 来济有些犹豫,“既然褚公手中有刘洎犯罪的证据,那据实弹劾便是,是非自有圣人决断啊。” 长孙却摇头,“你还是太年轻了,不出手则已,出手则必须要置其于死地,打蛇不死,后患无穷,这是得牢记的。” 他想借机把刘洎彻底打翻在地,最好是能够将他处死,这样一来,就能断绝刘洎进一步成为侍中的可能,当然最重要的还在于,刘洎原是支持魏王的,而且他曾是得魏征举荐之人,并且与房玄龄关系不错。 如今再回朝中,刘洎与房玄龄明显是结成同盟的,这对于一心想要把房玄龄打翻的长孙无忌来说,刘洎留不得。 房玄龄行事滴水不漏,十分稳重,找不出什么漏洞,但既然刘洎露出了破绽,当然不能放过了。 最后一番商量,决定由深得皇帝信任的褚遂良去面见皇帝,当面密告让洎之罪。 上阳宫。 李世民自郊外回到上阳宫中,褚遂良请见。 褚遂良先是向皇帝献上了一副王羲之的真迹,讨的皇帝开心,李世民最崇王羲之,是他的超级粉丝,只要是王的真迹,他都想得到收藏之。 趁着皇帝开心,褚遂良开始诬告刘洎。 他说当初皇帝亲征辽东,班师时背生疽疮,暂驻天津。刘洎奉太子之命,先一步赶去拜见天子,回后来告诉大臣们,说圣人患有痈疽,病情严重,但不用忧虑,假如万一,只需遵循霍光、伊尹的故事,辅政监国太子,诛杀那些有二心的大臣,便可以了。 这话一出,李世民的脸色立即就变了。 为何呢,因为霍光、伊尹是什么人?都是历史上最有名的权臣啊。 再一个,他当时生疽病重,刘洎先来看过他后回报太子和留守大臣们,结果不为他的龙体担忧,却说出这么一番话来,这是何意? 还说不用担忧?这是巴不得他早点死? 再者,刘洎只是黄门侍郎,虽说也是留守大臣里的重要成员,可留守大臣里还有马周这样的宰相在呢。 皇帝又想到了他出征前跟刘洎曾经过的一番对话来。 当时李世民临行前,特意分别召见了留守辅佐太子的高士廉、马周、刘洎等人,他见刘洎时曾嘱咐他,说我如今带兵远征,你要好好辅佐太子,国家的安危都寄于你们几人身上。 结果刘洎当时的回答是,陛下不必忧虑,大臣有罪,我当立即予以诛罚。 反正那意思就是皇上你尽管放心去辽东打高句丽吧,我在后方辅佐太子留守,若是朝中有人敢乱来,我绝不客气。 本意也是让皇帝放心,毕竟前朝杨广当初亲征高句丽,结果礼部尚书杨玄感在后方做乱造反,导致征辽功亏一篑。如果朝中敢有人作乱,他第一时间帮皇帝灭掉他。 这话听在李世民的耳中却觉得不太舒适,因为刘洎并不是留守的宰相,留守大臣里有侍中马周、有知门下省事魏征、有右仆射高士廉等几位呢,真要后方有什么事,也应当是这几位拿主意,刘洎负责辅佐就好了。 李世民特意召见他,也是因为刘洎之前做过尚书右丞,表现出很强的行政能力,他做御史时,也是刚正不阿,又曾在东宫做过太子属宫,所以特意让他帮忙盯着点。 谁知道他却说这样的话,当时李世民还特意告诫他,君不密则失臣,臣不密则失身,你这性情疏阔刚直,应当慎重行事。 本来这事告诫过也就算了,可如今褚遂良再翻出这么件事来。 说刘洎之前代太子去看望他,结果回来后跟大臣们说出那么番话来,李世民一下子就信了,因为刘洎曾当他面说过谁敢乱来,我立即予以诛罚的话。而现在褚遂良说他说万一皇帝没了,不必担忧,到时学霍光、伊尹那样辅佐太子继位,谁敢不从,直接就杀了。 这前后两番话确实就是刘洎风格啊。 最要命的还在于,褚遂良不又暗示皇帝,说当时魏征、李大亮、陈叔达等许多宰相、元老病逝,皇帝又突然重病,右仆射高士廉在洛阳,左仆射房玄龄还在长安,朝中人心慌慌,而刘洎却公然说这样的话,甚至私下派人去联系在长安的房玄龄······· 所以这霍光、伊尹是谁? 刘洎和房玄龄嘛。 更重要的是,万一皇帝真的驾崩于天津,那刘洎会扶太子承乾登基吗?还是说要扶他之前就支持的魏王泰继位? 霍光是西汉权臣,当初汉武帝命他为顾命辅政大臣,霍光与另三位大臣辅佐汉昭帝继位,后来他却把另三位辅政大臣都排挤打压下去。汉昭帝死后,无子,霍光迎汉武帝孙昌邑王刘贺为帝,结果仅二十七天后,却又将他废黜,另立了汉武帝曾孙刘病已继位为汉宣帝。 刘洎前面说效仿伊尹、霍光,然后霍光后来拥刘贺又废刘贺,这事在李世民眼中,可绝不是什么好事。 褚遂良又说刘洎回来后见太子和马周时说的是疾势如此,圣躬可忧,说皇帝病情严重,十分危险了。 然后他转头跟其它大臣们却说,朝廷大事不足忧虑,只要依循伊尹、霍光的故事,辅佐年幼的太子,诛杀有二心的大臣,便可以了。 李世民之前因为刘洎支持魏王,曾经将他贬谪在外,但后来还是召他回朝,又授要职,也是觉得刘洎这人为了刚直,且确实能力出众,敲打了一番,魏王也就藩后,过去的事也就算了。 可谁知现在出现这等事,李世民也不由的猜忌起来了。 刘洎出言无礼还只是小事,最重要的是他是不是真如褚遂良暗示的那样,有霍光那样废立之心? 这等事情,可绝非小事,容不得半点马虎。 当天,李世民便马上召见了马周进见,亲自询问当时刘洎回来后对他和太子说过的话,而马周证实,刘洎当时确实说的是疾势如此,圣躬可忧。 然后皇帝又问,刘洎后来是不是跟其它大臣说过朝廷大事不足忧虑,只需依循霍光、伊尹故事、辅佐太子、诛杀二心大臣便可以了? 马周如实说自己不曾亲耳听过这话。 然后新任兵部侍郎韩瑗出来做证,说当时他亲口听到了刘洎说这话,同时听到的还有中书舍人柳奭等数人。 皇帝皆传唤,数人皆证实。 李世民一张脸紫胀,召来了许洛仁。 “你立即去一趟黄门侍郎刘洎宅第,将其抓入百骑司诏狱,赐毒酒令其自尽!” “速去!” 李世民一刻也不想再留此人了,既然数位大臣都证实了褚遂良的话,那就充分证明刘洎逆乱罪名。 许洛仁是皇帝心腹,统领百骑司,得旨便立马赶到刘洎府中,将毫不知情的刘洎从书房中带走,拉到百骑司设立的监狱后,直接就给了他一壶毒酒。 刘洎都懵了。 “请许公拿纸笔来,我要给圣人上奏。” 许洛仁却只是摇了摇头,“请刘公抓紧时间上路吧,这事拖的越久,对你的家族就越不利。” 言下之意,若是刘洎现在喝下毒酒,那么不会追究刘洎家族太多。 刘洎搞不明白,可许洛仁却只是催促他自尽。 “总得让我死个明白吧!” 许洛仁挥退左右,对他缓缓道,“太子派刘公去面圣,圣人龙体情况那是朝廷机密,你应当保守机密,只告诉太子与留守宰相,可你却到处传扬,说圣躬危疾,岂不是居心叵测,更何况你居然还想做伊尹霍光,谁给你的权力?更别说,你还做了更过份的事情了。” “我·······” “好了,我不会听的,听了也不会透露一个字出去,更不会给你什么纸笔,你赶紧喝吧,莫要最后弄的难看。” 许洛仁指了指手里的剑,这是皇帝赐下的宝剑。 若是刘洎不肯饮毒酒自尽,那许洛仁就用这把御剑砍下刘洎的人头。 “这杯毒酒,可是圣人对你最大的仁慈了,还给你保留全尸!” 刘洎望着许洛仁,良久,长叹一声,手微微颤抖着端起了酒杯,最后猛的一仰头,把毒酒钦下。 不过片刻,刘洎倒倒地身亡,七窍流血。 许洛仁看了看这位差一步就是宰相的黄门侍郎,只能摇了摇头。 “圣人提醒过你的,慎言慎行,可你自己不珍惜啊。” 等了会,确认刘洎已经死了后,许洛仁才叫来人,把刘洎尸体收敛起来,然后自己回去覆命了。 皇帝面无表情的听完复命,只是嗯了一句。 “刘家如何处置?” 李世民沉默了一会,最后才道,“将刘洎兄弟子侄尽皆除籍为民,长流岭南。” 最后皇帝还是留了些情了,只令刘洎自尽,并没有再过多牵连刘氏家族,其家族迁往岭南居住,算是格外开恩。 “崔敦礼升中书侍郎,同中书门下三品,褚遂良转黄门侍郎,张亮迁工部尚书,司空房玄龄加太子太傅,转知门下省事。” “马周转中书令,长孙无忌检校中书令兼尚书左仆射。” “李绩加太子詹事、兵部尚书、同中书门下三品。” 皇帝沉默了一天后,召太子与重臣议事,然后做出了一系列人事调整。 黄门侍郎刘洎赐自尽,死的突然,众臣震惊,但皇帝却没过多解释,只说他谋逆。 然后左仆射房玄龄转到门下省,却不是任侍中,而是以知门下省事这样的头衔过去的。 中书令长孙无忌变成了检校中书令兼左仆射,高士廉是右仆射不变,不再兼任吏部尚书。 侍中马周转为中书令兼吏部尚书。 中书侍郎褚遂良转为黄门侍郎。 尚书崔敦礼升为中书侍郎,李绩为太子詹事加兵部尚书。 宰相班子大调整,以马周为中书令,成为新的百官之首,长孙无忌和高士廉这对甥舅分任左右仆射,房玄龄终于调离尚书省,代马周知门下省事。 崔敦礼、褚遂良、李绩并为政事堂宰相。 新的政事堂宰相班子七人。 内侍宣读完诏书,众大臣们都云里雾里的的,房玄龄长孙无忌等表面淡定,却也各有所思。 皇帝先杀了刘洎,然后又大调整宰相班子,这里面自然是大有深意的。 房玄龄心中大骇,第一个拜领旨意,长孙无忌则很意外,既然杀掉了刘洎,也敲打了房玄龄,怎么自己也被牵连丢掉了中书令之职? 第1175章 杀功臣 . 洛阳宫之西,为西隔城。 许敬宗得太子传召,自翰林院匆匆赶到九洲池。出翰林院沿顺城大街至右掖门,再经右掖门大街抵西隔城南门崇庆门,一路向北,然后在经闾阖重门入九洲池。 九洲城是洛阳宫内重要的皇家池苑,荟萃了隋唐园林建筑艺术的精华,是皇家园林的杰出典范,始建于隋,因似东海的九洲而得名。 居地十顷,水深丈余,鸟鱼翔泳,花卉罗植。 不过许敬宗却没多少心思观赏这美丽的皇家园林景致,此时他一边随着内侍在园中行走,一边在脑中迅速的思索着太子此时召见他之意。 朝中刚刚经历了一轮巨大的人事调整,皇帝好久不问军政事务,却突然杀了黄门侍郎刘洎,又调整了政事堂宰相班子,这无疑是极有深意,这时太子召见,他也不知道是何意,但肯定不简单。 洛阳宫为杨广派宇文恺、杨素、封德彝等人所营建,九洲池也是当年引洛阳外八水中的谷水入洛阳城而形成的,洛阳城地势西北高而东南低,九洲池内的正位于洛阳宫西北高地上,池内的水向宫城辐射,构成了水网密布、殿台楼阁点缀其间的宫苑园林胜景。 隋末一度毁于战火,秦琅奉旨重修洛阳宫,对九洲池也重新修复,建成之后,甚至更胜于隋季。 太子在九洲池的中心建筑瑶光殿召见许敬宗。 瑶光殿位于九洲池三岛之间,殿高九丈有余,开间两丈余,进深七丈余,一层地面铺满京砖,二三层是榫卯结构的雕梁画栋,采用的是自巴蜀采伐运来的金丝楠木。 瑶金殿前有一琉璃亭,乃是后来修复时秦家所献,整个亭子皆采用琉璃柱、琉璃瓦建成,通体晶莹,流光溢彩。 亭中,琉璃桌上,摆着琉璃棋盘和琉璃棋子。 太子已经在那里等他了。 “刘洎被杀,房玄龄离开尚书省转知门下省事,这事办的出乎孤的意料,大学士办事果然了得,孤非常满意!” 这番开门见山的话吓了许敬宗一跳,赶紧小心的左右观望了一下。 “孤早摒退了所有人,放心吧。” 许敬宗心里稍松口气,马上道,“臣不敢居功,此事皆褚遂良之力也。” “本来孤不应当知道这具体内情,但还是有些好奇,你且细细跟孤道来。” 承乾拿起一颗琉璃棋子,却是红色的炮,先来了一个当头炮。 许敬宗赶紧跳了一匹马上来。 “臣是通过李义府·····”许敬宗娓娓道来,对于太子倒没有敢半点隐瞒,如实的讲清楚,他是如何谋划,又如何让监察御史李义府把材料透露给了御史大夫韩仲良。韩仲良之子兵部侍郎韩瑗与褚遂良、长孙无忌走的近。 韩仲良告诉了儿子韩瑗,韩瑗又透露给褚遂良,然后褚遂良又跟长孙无忌密谋,“参与此事的有长孙无忌、韩仲良、韩瑗父子、褚遂良以及来济,并有中书舍人崔仁师、柳奭等,听说丁忧在家的燕国公于志宁也有参与其中。” 承乾听着这一串名单,面无表情,拱了一个兵。 “柳奭是晋王妃的舅父吧?” “正是,晋王妃是太原王氏,五姓七望,其祖父王思政,曾任西魏尚书左仆射,其叔祖乃是同安大长公主的驸马都尉、随州都督王裕。正是同安大长公主向陛下推荐王裕侄子罗山县令王仁祐之女有美色且贤淑有才,陛下乃娉为晋王妃。柳奭正是王仁祐妻弟,柳家也是河东名门。” 同安大长公主是高祖李渊的妹妹,嫁给五姓中的太原王氏,当年在隋朝时,李渊也曾被杨广猜忌过,有一次杨广召见李渊,李渊因病未至,杨广大为不满,欲治罪。幸好同安大长公主的女儿王氏当时在杨广宫中为嫔妃,她替舅父李渊陈情,才让杨广打消猜忌,平息愤怒,让李渊逃过了一劫。 后来李渊在太原起兵,也是得到了太原王氏的鼎力支持的,故此李渊对于妹妹十分宠爱,对太原王氏也向来恩赏有加。 同安大长公主出面,把侄孙女说给内侄孙晋王李治,这婚事当然还是很好的,太原王氏可是五姓名门,李世民对这桩婚事很满意,有同安大长公主的说媒牵线,亲事很快就达成了。 太原王氏做为五姓七望的名门,在河东地区更是头号名门,与河东的薛裴柳这三大豪门也向来是联络有亲的。 柳奭的祖父柳旦曾任隋朝的太常少卿,隋朝文帝杨坚的宰相纳言柳机,和其子兵部尚书驸马柳述,便是河东柳氏族人。 后来因为柳述柳机父子支持杨勇反对杨广而坐罪,柳氏失势,隋朝末年,柳奭的叔父柳亨加入了瓦岗军,后来柳奭也前往投奔,后随他叔父一起归唐。 柳亨入唐后累迁至邛州刺史、封寿陵县男,而柳奭也官至中书舍人。 “太原王氏。”太子冷哼了一声,然后又拱了一个兵。 承乾妻子武功苏氏,虽说也是隋朝宰相之后,关陇有名士族,但比起五姓七望或关陇六姓、江南四姓还是要差上一些的。 崔仁师,那是博陵崔氏,柳奭,河东柳氏,于志宁,更不用说了八柱国家之一。 长孙无忌身边聚集的力量已经很强了。 “你说圣人向来对房玄龄信赖有加,为何却把他调离尚书省?去了门下省,也未授侍中之职?” 太子问道。 房玄龄深得圣眷,这是公认的,而房玄龄在朝多年,贞观以来一直稳坐尚书左仆射之职,一直主持着尚书省的事务,其能力也是公认的,并且其人脉关系,同僚人缘等也非常好。 许敬宗象走田,防守河界。 “臣倒以为,房玄龄已失了圣眷,刘洎被杀,皆因他犯了人臣大忌,而刘洎此前曾与留守西京的房玄龄密信联络,必然让圣人起了猜疑之心。自当初魏公谏诤之后,圣人已经坚定了殿下的储君之位,不再给魏王等皇子半点机会,当初对杜楚客杜正伦等也是严厉贬黜,当初房玄龄也因此在家避位许久。” “你觉得房玄龄这次惹怒了皇帝?” “这是必然的,皇帝之前冷落了房玄龄许久,令他在家避门思过,后来虽又复出为相,可也是圣人觉得储位再无争议,可现在刘洎一事,却牵出房玄龄可能还存了那些心思,圣人岂会不恼?” “那为何圣人不直接罢了房玄龄,却还要让他知门下省事?” “臣猜测一来可能是觉得房玄龄功高望重,二来也是其能力出众,所以这次调职也是敲打警告之意,给他留了改过机会。但是呢,圣人肯定也对他不再如以前那般信任了。” 承乾笑着把许敬宗的一匹马打掉,“褚遂良这人字写的端正大气,倒不料玩起这些构陷诬告的诡谋来,也是厉害啊。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 太子对褚遂良的印象一直不太好,当初他年少时,褚遂良是东宫崇贤馆的直学士,行事就常惹承乾不满,后来被秦琅狠狠收拾后,倒是好些了。再后来他得了圣人青睐,官运亨通,成了圣人身边的近臣。 可这家伙居然跟岑文本一样,居然去支持魏王李泰。 仅此一事,就够让承乾永远把他拉入黑名单了,虽说后来褚遂良见机的快,迅速改投长孙无忌,抛弃了李泰,但承乾心中永远还是隔应的。 如今褚遂良亲自出马把刘洎谗杀,承乾也不仅不会感激,反而更觉得此人不可靠了。 “本来只想收拾了刘洎,倒没想到还有意外之喜。” “可惜房玄龄这次还是没彻底扳倒。”许敬宗遗憾道。 “不妨,杀一贬一,足够震慑某些人了,让他们明白,这等心思是千万动不得的。大学士的功劳,孤是会一直记在心里的。孤看马周病情,已经撑不了多久了,待他走后,孤定会举荐你入政事堂的,中书令不敢说,但侍中定能帮你争一争。” 许敬宗大喜,满口感激。 “张亮这次召为工部尚书,你怎么看?” 许敬宗思考了一会,“臣觉得这是圣人要收拾张亮的预兆。” “何出此言?” “臣斗胆说几句不该说的,臣观圣人这几年行事,一来放手让殿下监国摄政以历练,二来则是开始在谋划将来之事。先前杀刘洎,便是因为他犯了大忌,引发了圣人不好的猜忌,继而还把房玄龄给牵连了。” “这张亮召入朝为工部尚书,其实也是因此。” “张亮之前也是支持过魏王的,听说现在都还有些瓜葛不断。” 张亮是草根出身,后来投瓦岗再归秦王府,当年为李世民在山东联络豪强,做些秘密的差事,虽然失手却也咬紧牙关什么都没吐露过,对李世民十分忠心,所以后来也深得李世民信任。 虽被公认是个草包将军,但张亮的仕途却非常不错,这次召入朝之前,还在青海道做经略使兼都督之职,是镇守一方的封疆重臣。 许敬宗话里之意,皇帝身体可能确实不太好,所以现在已经开始在谋划将来,准备为太子扫除一些障碍。 张亮本身是贞观元勋,但他娶了赵郡李氏破鞋后,成为五姓中赵郡李在朝中的代言人,而李氏跟范阳卢氏一样,之前都是很支持魏王泰的。 假如李世民哪天突然驾鹤西去了,张亮这样坐镇一方的封疆大吏,万一跟李泰勾结起兵造反,危害还是非常大的。 所以皇帝这次干脆把刘洎杀了,房玄龄贬了,再把张亮召回朝来,一个在京的工部尚书,当然没法跟一个在外的封疆大吏相比的。 “张亮还支持魏王吗?” “赵郡李氏和范阳卢氏依然与魏王有往来。” 承乾目露杀机。 “将军!” 承乾一炮打掉了许敬宗的一只象,“既然张亮如此不识好歹,那就把他也给拿下。” 杀了张亮,再敲打下赵郡李和范阳卢。 许敬宗把老帅移位,“臣明白。” 第1176章 小别胜新婚 太平。 秦琅的船队刚入港,公主就带着人亲自到码头迎接。 见到秦琅,公主不仅没有半分责怪不满,甚至还嘘寒问暖关怀备注,让秦琅都不觉得十分愧疚。 “本来早就要回来的,结果遇上点事就耽误了,让你一人呆在这,真是抱歉。” “男主外,女主内,这里是我们秦家的封地,自然也就是我的家。” 秦琅挽起公主的手回魏公堡,沿途的商民们纷纷向秦琅和公主行礼致敬。 “夫君在这里真受爱戴!” “公主在这也十分受欢迎啊。”秦琅笑道。 回到府中,沐浴更衣,整个人也精神了许多。 公主粘着秦琅不放,又是端茶又是倒水的,还把自己这些天闲来无事做的熏衣香囊给秦琅挂上,还给他系上了一枚玉佩。 “这是父皇中秋所赐,玉能保平安,三郎经常在外跑,带在身上。” 公主关心秦琅身体,在外吃的好不好,住的安不安,海上安不安全,并没有去询问他这些时日在哪里,做什么,也没问起金银岛等事。 “告诉三郎一声,家里有诸位姐姐们操持,一切都好。” 玉箫、阿侬等一众妾侍们都过来请安,秦琅笑着给每人都准备了一些礼物。 “这次三郎回来,应当暂时不会再出去了吧?”公主问。 “嗯,回来了就好好陪你们。” 当天晚上,秦琅自然是要留在公主院里,可惜公主却说身体不便。 “可是恼了我?” “真是身子不适,我叫璎珞奴来陪三郎好了,要不金刚奴也好,或者三郎想去玉箫姐姐或幼徽姐姐、阿侬姐姐那都行的。” 明白她是来了月事后,秦琅呵呵一笑。 “一起睡又不是非得干点什么才行,我今晚只想陪你,只想搂着你睡。” 一番话羞的公主满面桃红,话说公主也都不是新婚少女了,结果还经不得秦琅那些情意绵绵的话,随便三两句就能闹个大红脸。 “可是按宫中规矩,见红是不能侍寝的,不吉。” “哪来这么些个规矩,咱们夫妻不讲究这个,再说这也不是宫里的。” “要不我叫侍女来陪你吧,我身边这四个侍女可都是宫里细心挑选带来的,你看上谁我叫谁来。” “再说这个我可要惩罚你了!”秦琅笑道。 宫里规矩多,也讲究。 比如虽说皇帝有编制的嫔妃美人等一大堆,但是皇帝也并不能随心所欲的宠幸后宫,比如说来月事了就不能侍寝,又比如除了皇后,后宫满五十岁以上,是不能再陪皇帝睡觉的。 再者,除了一后四妃九嫔,可接驾承幸,其余的只能被召到皇帝处临幸,事后往往还得马上告退,并不能一夜到天亮。 各种规矩多的是。 甚至每次皇帝临幸后宫嫔妃时,都还有专门的宦官负责记录,从被临幸人的姓名年龄到年月时日,甚至临幸时间长短等都要统统记录下来,并存档备案的。 而如果皇帝事后不想让这嫔妃怀孕,还有可能会赐下一碗汤,这是避孕的,不喝都不行。 只有皇帝允许,才能怀。 而后宫怀孕后,内侍还要拿出备案的记录来核查,如果时间对不上,那可就非常严重了。 总之,事关龙种血脉,不能有丝毫大意的。 名门千金出嫁,还会有同宗姐妹做媵,更别说带个通房婢女了,这些婢子本就是同主人睡在一间屋内,在主人不方便的时候代服其劳的。 秦琅瞧了瞧丽质的大床,这床居然是从洛阳千里迢迢运来的嫁妆,所用木料自然是其好的顶级料子,一张婚床占地极大,就如同是一个房间一样,木料都是雕花,帐幔等也皆为锦绣,被褥更是外面刺绣里面绸缎,中间夹的是上等的蚕丝。 这床不仅大,而且还带有踏步等,甚至还自带了两个陪床位,就是留给婢女们睡的,甚至还有茶台等。 天冷了让婢女先暖床,然后暖好了主人来睡,她们就睡帐外,主人半夜要起夜她们负责端马子,要喝水她们倒茶,反正就算是睡觉,这些贴身婢女也不会离开主人半步距离。 秦琅其实不太喜欢这样的贴身婢女,夫妻间连半点悄悄话都讲不了,哪怕公主很适应这些婢子,还再三说这些都是最放心的贴心人,秦琅还是不太习惯的。 在公主等这时代的人眼中,贴身婢女本来就都是奴才,都是自小养大的家生奴,忠心耿耿绝对可靠,她们就如同是一件附属品一样的。 “都说小别胜新婚,一别数月,有好些体己话想跟公主说呢,还是不要有人在旁边的好。” 晚上,不管公主怎么反对,秦琅还是留在了她这里过夜,并把大床边的两个贴身通房婢女赶到了外间。说是外间,其实卧室如同一个大套间,她们在外面伺候,也是能随叫随到。 “这次我主要是在金银岛多耽误了些时间,那里是近年我们家在海中发现的一个大蛮岛,上面只有一些不开化的蛮子,却有很广阔的山川河流,又发现有金矿,所以如今我们在那边开矿,还一边屯田种植,以便自给。” 公主对此好像倒不太感兴趣,“先前阿侬把家里的账本拿来我看,可我哪看的懂,只看到咱们家产业确实很多,进出如流水,真是辛苦了三郎。” “我哪有什么辛苦的,都是下面的人辛苦。” 秦家产业大,天下皆知,但秦家究竟有多少产业,外面各种传闻,其实真正清楚的没几个,甚至就是秦家自己的管事们,能真正知道底细的也没几个,大多是各管一块。 秦琅经营家业,基本上也就是按集团框架来的,每个产业都是独立的一套人马,垂直经营管理,与其它产业间也都有界限,就算是秦家各产业之间的往来,也都严格遵循商业规则,有详细的进出帐目的。 比如说海商船队这块的从秦家造船厂拿船,也是按正规流程,先下订单、预付订金,然后验收接船,付清尾款,价格上甚至也基本上是按行情走的,不会说都是秦家的产业,直接拿船,那样搞会乱,尤其是这么大家业,更乱。 而且秦家各产业间是各自经营的,按经营的业绩,各产业里的掌柜、伙计们享有不同的业绩分红等。 而为了能够统筹管理这些各行各业的产业,秦琅也有一个执事会,里面的各级执事其实就相当于是秦琅的助手办公厅了,负责的是监管等,起到一个联通秦琅与下面各产业的作用,承上启下。 不过从另一个角度上来说,虽然各产业间界线划分的很清晰,但毕竟都是秦家产业,所以在总体规划上,也还是会做通盘考虑的。 就比如说秦家商船队肯定优秀购买秦家自己造船厂的船,秦家商船队也优先会向秦家的各个产业下订单等等。 这都属于战略合作伙伴。 公主之前粗略看过账本,她看不太懂,但是她带来的人里面,可有不少专业的人,花了些时间,还是基本上能从账面上看出秦家经营的产业之全面,体量之巨大的。 就比如说挖矿这块,秦家就非常专业,规模很大,从金银矿,到铜铁,再到硫磺、水银、朱砂,但凡有名目的矿产,基本上秦家都有涉及,从堪探到开采,再到冶炼加工,可以说这方面秦家的综合实力,那都是大唐前十之列的。 尤其是其中金银矿和铜铁以及石炭、石脂这几大块,更是了得。 其中既有秦家独家经营的,也有许多合伙经营的,经营品种全面,技术储备强大,产业规模量大。 从堪探金苗,到开采黄金,再到黄金的加工,整条产业链都很完整先进。 仅武安都督府下五个州内,秦家正在开采的大小金矿就十几处,武安府外的左右溪啊,句町啊、柳宜等地的矿山也有许多处。 所以秦家现在跑到海外金银岛开矿,并不让公主惊讶。之前她的人也告诉她说,账上就有表明秦家早就在林邑、流求,甚至是倭国开采金矿了。 “我名下的那些产业和那些管事伙计等人手,这两天我便正式交给三郎你了。” “这是你的嫁妆啊,自然自己留着的。” “嫁鸡随鸡,嫁狗随狗,我嫁入了秦家,这些当然还是交给夫君,本来这些也都是夫君这十来年打量经营所得的。” 秦琅笑道,“当年文德皇后把给你的一些田庄、铺子和钱帛给我,我就说过替你打理,这些年经营的还不错,但这依然都是你的。” 唐朝的妇女地位较高,最关键的一个原因还是在于有一定的经济权力,比如说妇人一般都会有嫁妆,这份嫁妆法律明文规定就属于妇女的个人财产,就是丈夫都无权处置的。因此手里有嫁妆,妇人们在夫家始终能有不错地位的,而贫困家庭因为无力为女儿置办嫁妆,就容易嫁不出去,或嫁不好。 妇人的嫁妆一般是将来死后归儿女的,丈夫都没继承权,如果没儿女,甚至会由娘家的兄弟优先继承。 , 第1177章 富可敌国 当年皇后把给公主准备的几千亩地和一些钱交给秦琅,说秦琅刚从秦琼那分家出来自立门户没有产业,所以提前把女儿的嫁妆交给秦琅打理使用,也是体谅女婿年轻不易。 谁知道秦琅并没有挪用这份钱半分,甚至还特意把这些钱单独拿出来安排人打理经营,十几年时间,这些嫁妆资产不断增值,如今确实价值超过千万贯,堪称一笔巨财。 只是秦琅始终把帐目做的很严格,没有丝毫挪用,甚至他每年拿出大笔钱给公主使用,也都没动过这笔钱分毫。 现在公主正式嫁过来了,秦琅也还是那句话,这钱依然是公主的嫁妆,是她个人财产,将来也留给公主所生的儿女们。 其实秦琅不仅对公主如此,其它嫁给他的这些女子,不管以前有没有自己的私房钱,秦琅后来都会每年给她们一笔钱,然后还安排人帮她们经营打理,钱生钱,利滚利的生息,买田置铺子,多年下来,每房妾侍名下都有一大笔私房钱,都算做是她们的嫁妆。 而就算妻妾们都是大小富婆,秦琅依然会掏钱负责家用,另外从妻子到妾侍,再到下面的管事、仆人等,所有人都还有月例钱。 他们按照级别,按月有钱领。 吃穿用度家里全包,还按月发钱,逢年过节的另有节钱,各自的私房钱根本不用动。 “那要不以后家里的用度我来开支好了,包括府中上下的月例钱!”公主搂着秦琅提议。 “外面都传我秦琅身家过亿,富可敌国,哪用的着公主娘子来帮给家用呢?再说,府中开销其实也不多。” “我来。” “这样,以后咱们府内的这些家用开支,包括上下人等的月例钱,全都由你来负责,但是钱我定期拔进府里的柜上,你负责管理。” 既然公主如今是当家娘子,秦琅觉得还是得尊重下她,当然让她管钱,也仅是体现她是当家大妇的意思。 “那好,我安排人管账,三郎再安排人管钱。” “你一并安排,记得钱账分离就行,这样不容易出错。” 公主笑着亲了秦琅一口,“我觉得月钱该涨涨了,玉箫姐姐他们一月才五十贯月钱,其它一些妾侍才三十贯,还有二十贯的,太少了点。还有咱们家这些小郎小娘,一月才十贯月钱,太少了。” 秦家的妾侍也是分等级的,如玉箫、鱼玄机、杨虫娘,还有吐谷浑公主、乙弗家的两位双胞胎等地位较高,而为秦家生了儿子的地位又高一些,生女儿的地位次点,若是一个没生的地位当然更低。 再一个,嫁来前地位高的当然进来也高些,而有些原本是伎、是婢、是奴的,进来后地位也要低些。 如果按朝廷正规礼制来,秦家女眷地位最高的当然是元配正妻李丽质了。 她往下,是几位媵,也就是贵妾了,是公主陪嫁来的几位姐妹,长孙无忌的女儿,长孙顺德的女儿、高士廉的女儿、李道宗的女儿,全是王公之女。 好比历史上有名的芈月,她是楚国公主,后来嫁入秦国,但实际上,当时是嫡出的公主芈姝嫁给秦惠文王,然后芈月这个庶出公主,是以同宗身份陪嫁的,嫁过去做了媵妾。 媵地位较高,因为出身一般较高,先秦时制度,媵一般就是同宗姐妹,或者国君之女出嫁,卿士大夫陪嫁女为媵,所以正妾去世后,媵是可以替补的。 媵之后是侧室,侧室一般是良家女子嫁为妾,虽为妾亦为良人,不与婢妓等同。大唐律法就严格规定,良贱不婚,就是良人不能跟贱人结婚,但可以买为妾侍。同时呢,妾侍不能成为妻,就算妻子死了,再宠的妾也没资格为妻,违反的话就是干犯律法,是无效且要受严重惩罚的。 当然,妾比婢高,婢就算被幸,也不能为妾。 通房侍寝的婢,往往称为婢妾,但正式身份依然是婢,是可以被买卖的。 婢之下,则还有伎,一家豪门大户,家中就养有家伎,这些家伎就不仅是服侍主人,还要用来待客。 因此,豪门之家,后院女人的地位排序,就是妻、媵、妾、婢、伎。 比如说玉箫原是长安有名的女校书,卖艺不卖身的红婠人,后来秦琅给她转身从良,纳为妾,再后来她给秦琅生下了儿子,便是庶出子。然后因为秦琅得皇帝宠信,又屡立大功,故其庶子亦被推恩封爵。 然后朝廷给秦俊的生母玉箫也授封诰命,玉箫有了正式的外命妇品级,当然身份也就尊贵了,于是也成为媵。 朝廷对贵族官员的媵是有严格数量规定的,相应品级可有相应数量媵,秦琅的媵很多,因为他地位高,得皇帝宠。 他之前的五个儿子皆得公侯之爵位,且得世封刺史之位,因此五个庶子的妾侍母亲,也皆得诰封,尽为媵。 而如吐谷浑公主、两位乙弗部王女,还有拂菻公主等,也因原本身份尊贵,得朝廷授予媵和诰命。 而没有诰命的则依然是妾,原是奴婢身份的则是婢妾,歌伎舞姬出身的则是伎妾。 “三郎,奴打算给府中上下都涨月钱,从三郎开始。” “我不需要啊。” “三郎是一家之主,当然得要,我想好了,一月一千二百贯好了。” “这都相当于一个中产之家的财产了,太多了?” “不多的,咱们家大业大,三郎肯定也开销大,就先定这个数,若用度不足,再额外支取便是。” “东府崔娘子那边,按月孝敬一千贯。” 秦琅想不到她居然还想到齐国公府那边去了,崔氏是秦琼续弦,两边本来早分家,如今又不在一起,所以之前也只是年节孝敬,并不会说特意给那边一份月钱。但公主却还想到那边去,一月一千贯,一年就是一万二千贯,这笔钱可不少。 但公主说那边虽不缺钱,但这毕竟是晚辈的心意。 “三郎的诸位兄弟姐妹们,只要是没有成家的,也应当给一份月钱,小郎每月六百贯,小娘每月五百贯如何?” 秦珣如今继承齐国公爵位,也迎接了长孙无忌的女儿,而老四秦理娶了长公主驸马冯少师的女儿,老六则娶了武士彟的女儿都已成亲,但还有三个年少弟弟未成亲,一众妹妹中,嫡出的五娘是嫁入东宫为太子良娣,其余的几个成年的也都是与勋戚名门联姻了,也还有几个没成家的。 “东府的那些姨娘们,媵给六百贯,妾侍给五百贯、婢妾给四百贯、伎妾给三百贯,三郎觉得怎么样?” 秦琼当初去逝后,秦琅代为分家,给几兄弟姐妹们都是分好了家产,兄弟几个每人都有一份,嫡子老五秦珣的那份最多,其它的也不少,就算那些妾侍也都做了妥善安排的,有孩子的每人都最少分了几千贯钱财和一些田产铺子,没孩子的,愿意离开的秦琅也是给了笔钱打发,愿意留下的也同样分了一些钱财庄田以养老。 凭着这些,她们根本不愁衣食,何况齐国公府这边,也一样还是会给她们些支用的,但公主也是一片孝心,秦琅当然愿意支持。 至于说给的是不是太多,秦琅倒没太在意,几百贯钱能相当于一般富裕农户的一户家产,但对于如今的秦家来说,这不算什么。 丽质出身皇宫,这些年皇帝内库充盈,所以宫中用度也很宽裕,比如说之前太上皇还在世时,李世民便给皇帝每月一万二千贯钱,另外羊啊牛啊猪啊都还有专门的数量供应,丝绸布匹等更不用说了。 而大内和东宫等也各有固定的例钱,皇后、妃嫔、公主、皇子们按品级各有相应钱,且都不少。 公主现在定的这个,还是考虑到不能逾越,所以还定的较少了。 “那咱们府上呢?” “咱们西府这边,我是这么考虑的,玉箫、幼薇姐姐等有子女的媵,每月也给六百贯,然后有一个孩子就再补贴二百贯,如璎珞奴她们几个还没孩子的媵,则每月给五百贯。” “妾每月给四百贯,有子女的一个孩子加一百贯。” ······ 和东府那边的姨娘等一样月钱,只是有孩子的多加一些。 “那你自己呢?” “我每月八百贯就好了。” “你是西府的当家大娘子,总不能比东府的崔大娘子还少,起码也得一月一千贯。” “崔娘子是长辈啊,我比她低一头好了。” “不行,听我的一千贯一月。” 争了会,秦琅镇压了公主,亲的她喘气连连只得缴械投降。 最后夫妻俩个躺在床上一番细聊,定下了府中月钱新标准,以后魏国公府这边不仅给府里上下人发,还要给齐国公府那边发一份。不过那边只给崔氏和妾侍以及未成家的小郎君和小娘子们发,下人不管。 魏国公府这边,不仅妾侍、小郎小娘都大涨月钱,底下的管事、仆役等也都相应涨钱。 最低的杂役月钱都上涨到三贯,另外还包吃包住包衣服鞋袜等,可以说是待遇相当不错,甚至比一般边军都要强。 简单的一算,每月这笔月钱就是近两万贯。 第1178章 夫唱妇随 这可还没包括秦家那些产业里的管事啊伙计等了,更别提分红了,纯粹就是府里主仆上下的月例钱,且不包括生活开支。 秦琅也不得感叹一声,真是豪门大户销金窟啊,怪不得红楼梦里贾家说倒就倒了,这么大的开销,一旦失去了稳定的经济来源,坐吃山空又能吃几天。 公主说以后家里的月钱和日用全都从她那里支出,秦琅哪能答应,他又不是出不起,哪能用妻子的私房钱。 “金银岛那边现在已经上了正轨,不瞒你说,如今一天就能采出黄金近千两,刨去成本等,收益还是有几百两的,这买卖非常赚钱,一年纯利不下百万,养家绰绰有余。况且,咱们家其它产业也还那么多,白糖、玻璃、香水、海贸哪个不赚钱?养家的事你就不用担心了,以后我每月给府里帐上存钱,你来负责管帐和发月钱、开支就好。” 公主听了大为惊讶。 “金银岛有这么多黄金采吗?” “嗯,就是在海外有些远,往来不太方便,成本高些。” “三郎,我来到岭南后,发现武安府建立了许多学校,甚至提供六年的小学教育,免除他们的学费,还为学生提供食宿三餐,甚至还发放校服、书本笔墨等,这些真的做的太好了。” “十年树木,百年树人,教育为本,功在当代,利在千秋的。”秦琅道。 “武安虽远在南疆,但确实很了不得,我现现这里不仅有大量的小学堂,甚至还开办了许多识字班,在各个乡镇上都有勉强的识字夜班,教人识字扫盲。” “三郎,我也想为岭南做些事情。”公主道。 “我支持你!” 公主说他发现,在岭南,武安都督府下五州的学校和识字班数量都远高于其它地方,这其中最主要原因还是秦家投入了大量的钱财支持。 “我想拿一笔钱出来,在其它地方也多修一些学校和识字班。” “我支持你,不过我建议你可以换一个方式,比如说成立一个教育合作社,或叫教育义社之类的,通过公开的募捐筹款,募集资金,然后雇佣专门的人,在一些贫困的山区建立起的小学堂,白天教育学生,晚上还可用来做成人识字班。” “把筹集来的善款安排专门的人负责调度使用,自己招募老师或志愿者到山区里办学育人,自己管理好这些善款,监督好每一笔钱的花费,落到实处,让这些钱起到真正的作用,而不是交给别人,免的被人贪污或挪用掉。” 虽然秦琅的金银岛开发需要大量人力物力和财力,但秦琅依然还是愿意支持公主的这片热心。 劝公主把钱拿来成立一个教育基金,自己操作,而不是给官府,或是交给别人,也是因为他始终觉得直接掏钱,其实这些钱必然会被人贪污挪用等。 就如秦家这些年每年都会拿出不少的收益利润出来,用来做善事,一部份拿来做教育,就是的六年小学堂,二来是成人识字班。还有一部份则是用来收养弃婴孤儿,办敬老院,收容、帮助一些残疾人等。 儒家有穷者独善其身,达者兼济天下的思想,秦琅还是比较赞同的,有能力就要多回馈社会,从社会上获取的越多,对应的就应当回报的越多。 秦家每年都获得大笔的收益,赚钱的同时,当然得回报社会。不仅仅是说缴税纳赋就行了,救济贫困扶危济弱也是本份,连那些干绿林强盗的人,都懂得说劫富济贫,秦琅认为他们更当有社会责任心。 而从另一方面来讲,拿出些收益来做这种公益善事,本身也有助于他们的口碑民心,相当于一种变相的广告宣传策略,只是相比起拿钱砸广告做营销,踏实的回馈社会,帮扶弱小,这钱能发挥出更好的作用。 得民心者得天下,好口碑才能有好市场嘛。 反正这些年,秦琅都坚持这个方向,从身边做起,所以现在武安府虽是南疆之地,但说起这种的义学,绝对应当能走在全国前列了。 这些年坚持下来中,秦家在岭南,尤其是在武安这一片地区,那民心绝对是比朝廷都不弱。 而坚持做教育扶持的另一大好处,还在于武安府的识字率上来后,也为秦家的商业集团输血了大量的新鲜学徒、伙计们。 “我给你出个主意,你封号太平公主,不如就起个名叫太平教育义社,我先捐助你们社十万贯钱,先捧个场。” 公主越听越兴奋,她以前在长安的时候,也跟着文德皇后等没少救济孤寡,帮扶贫困,但一般也就是掏钱,而现在丈夫秦琅跟她说起的却是全新的一种方式。 这让她感觉很兴奋,觉得似乎找到了热情,这几个月丈夫不在家,她呆在魏公堡,其实觉得很空虚。 现在终于找到了一件正事可干了。 “那我也出十万贯钱。” 秦琅笑笑,“我再给你几个建议,先招募一支专业的管理团队起来,记得顺便也招一些热心的志愿者加入,最重要的一点,所有的帐目一定得清晰准确,得要定期公布募集的资金账目,尽量做到每一笔募集来的钱,来龙去脉都有账可查,还得都用到了实处。” “你的管理得过硬,但该给的待遇福利得有,另外,你最好是与你的募捐者们再组建一个监事会,派人定期审核账目,检查学校的状况等等,既然要做,就得做好,要做出声响来,要落到实处,要让真正需要的人,真正的享受到你们的帮扶捐助。” “我建议以建小学校和识字班为主,普及教育,再少量建一些高级些的书院,将那些小学校里拔尖的好苗子再帮扶助学,让他们能够有机会走的更远,助他们将来能够参加科举或是入国子监、州学等。” 公主听的兴奋万分,睡也睡不着了,直接拉着秦琅坐起来,并叫来侍婢。 四个婢女一起进来,本来还以为终于有机会给魏公通房侍寝了,结果公主却是叫她们去拿纸笔来,铺纸研墨,要把秦琅说的这些,都一条条的记录下来,以免到明到就给全忘记了。 对于公主的热情,秦琅也很支持。 以公主之尊,呆在这岭南,确实也无所事事,找点事情做,很不错,况且还是这么正能量的事业。 虽然大唐这些年来,大力增加教育投入,长安和洛阳都有国子监,不仅收高官贵族以及藩属附庸之国的首领贵族子弟以及各国留学生等,两所国子监人数都突破了万人大关。 且大唐各州县,基本上都实现了官学覆盖,就算是再偏僻的县,也起码有了一所县学,官府也十分鼓励民间办学。 但总的来说,这年头教育依然不是能够全面普及的。 就算是官办最低的县学,那也是有很高的门槛的,而家学、私塾这些,学费不便宜。 秦家早年是从技工学校入手,走的另一条教育帮扶模式,先由秦家的工坊招募学徒,然后送到秦家的技工学校,定向委培,学成后再回到原来委培的商铺作坊等,秦家负责他们的学费等一应开销,而他们经过培训后回去为秦家效力,双赢局面。 只是这种教育,被士大夫们瞧不上,认为培养的都不能算读书人,更不能称为士人,只是一群识字的工匠。 不过秦琅还是比较坚持这条路子,毕竟秦家办学也是掏的真金白银,这种模式是能走的更长远的一种模式。 后来秦家又开始拿出一些钱来,以那些产业的名义办一些小学堂和识字班,既办了善事又得了口碑,还能为秦家培养出一些新鲜苗子。 曾经有官员来找秦家,想让他们把这些钱直接交给官府,由他们来规划这些钱,用来加强州县官学,或者提议跟秦家合伙建立书院,那种正规的书院,学经史子集,将来培养科举士子。 但秦琅拒绝了。 秦琅并无意去办那种书院,他宁愿多办几所白鹿技院,因为那种书院穷人子弟是上不起的,只学诗词歌赋经史子集这些高大上的东西,可能通过科举的毕竟少之又少,因此对穷人子弟来说,能普及点基础教育睁个眼就不错了,若是能再学点将来能养家糊口的一技之长,无疑才更实惠。 朝廷的官学不少,地方上也有许多士族乡贤等办学,秦琅不想跟他们掺合。 “我再给你一个建议,其实你们将来也可以办一两所女校,专门招一些女子读书。” “女校?我听说三郎不是就办了女校?专门教授她们纺织、刺绣、养蚕等技术?” 秦琅点头,秦家确实有这样的女校,其实也是女子技校,毕竟如今工商大兴,大唐也出现了人力用工荒的情况,所以必然而然的就是不少作坊开始使用女子,比如一些织坊,刺绣坊等,甚至一些其它的产业,也开始大量使用女工。 所以秦家开始兴办女工技校也就成了必然。 “不一样,我觉得你们也可以办一些女子小学堂,招一些女童进去读书,学习识字算术甚至是绘画音乐刺绣等等。” “学这些将来做什么呢?”公主发问。 秦琅愣了下,没想到公主这样问,良久才道,“将来?也让她们开个眼,毕竟除了一般的士族勋戚之家,又有多少女孩能有机会读书识字呢?“ 公主也沉默了,不过还是觉得这样的女子小学办起来,估计也没多少人愿意送来读书,毕竟在时人眼中,女孩都是要嫁人的,将来都是别人家的。有钱的人家自然会在家中请人教,不会愿意出去抛头露脸,而没钱的人家,可能从小就得帮着做事了,哪会放去读书? 男孩的话,可能想着读书机会来之不易,读了书可能改变命运,不说中科举,起码将来进铺子做个学徒伙计也机会更大些啊,若是万一将来能到衙门当个胥吏什么的,就更不错了。 想到这,秦琅也不由的只能一声叹息。 “三郎,我可以试试。” 秦琅只能点点头。 他觉得自己的这些想法,还是有些过于超前了,哪怕是在女子地位较高的大唐,办女校这事还是有些过于超前了。 领先时代半分,那是天才,领先时代好几步,那就是疯子了。 “以前人们总说中原人杰地灵,岭南蛮荒愚昧,其实,不管是中原人还是岭南人,本质上都没什么区别,人虽有高矮胖瘦,但生来都差不多,都是一纸白纸,甚至没有什么善恶之分的,只是后来所处环境不同,受到的教育不同,在大环境的耳濡目染之中,渐渐就区分开来了。” “中原士族子弟将来都成为士人,农夫子弟还是农夫,工匠子弟长大成工匠,胡狄蛮夷们长大了,则代代还是蛮夷戎狄,其实说到底,还是受到的教育不同。要想把华夏文明普及天下,就首先要普及汉家的文化,只有通过教育,才有可能改变一个族群。” “始皇帝统一六国,书同文,车同轨,让华夏从此一家,才有了我们汉人,如今我大唐开拓四边,我认为我们也需要一手刀剑一手书,方能让他们真正的融入我们,成为一家。” 公主点头,“我支持三郎。” “得妻贤如此,夫复何求?”秦琅搂着公主亲了好几口,惹的几个婢女不停侧目。 李丽质虽是皇帝最宠爱的公主,可却没有什么权力野心,她跟长孙皇后一样,不会去插足什么朝廷权力,也没有兴趣。 本来她应当留在洛阳京师,但公主却主动请求随秦琅南下,觉得嫁人后,跟着丈夫就行了。 到了岭南,面对着秦家庞大的产业,也并没有掌控的欲望。 如今秦琅为她指引了一条明路,让她找到了一个可以奋斗的方向,她很高兴。 谈了一席话,秦琅就答应给公主的这个太平教育义社捐助十万贯钱,不过他丝毫不觉得肉疼。 他会赚钱,公主会花钱,而且花的还有意义,秦琅觉得很好,这才是真正的夫唱妇随嘛。 第1179章 巴朗盖 贞观十七年正月,中原普降大雪。 而在遥远的南海深处,却依然如同盛夏,一条巴朗盖帆船在一群浆手的用力划动下驶入海湾河口。 又黑又瘦的水手们喊着号子嘿呦嘿呦的卖力划动船浆,这是一条‘强大’的战舰,战舰长达七丈有余,可以容纳水手好几百人,用六支木浆提供动力,一天可以行进整整‘四十’海里,同时船还拥有高于船面的甲板,可以让三十名提瓦马战士射箭或投掷标枪。 船主苏马耳曾经凭着这条自南边渤泥国买来的先进战舰,跟周边的巴朗盖或大家屋的斗争中无往不利,甚至凭着这条船干着海贸和海盗兼做的买卖,使的他一度成为远近闻名的富有达图。 他的巴朗盖村社拥有近两千户人口,聚居人口过万,他麾下的提瓦马亲兵也达到了五百人之多,而他通过乘船到其它沿海村庄发动袭击,还武力逼迫了许多村子向他纳贡或成为附庸,对一些坚决反抗的毫不留情的镇压,将他们掳掠回去成为阿利平·牙·吉吉力,一群没有房屋没有田地,只能居住在主人屋子里的奴隶。 这位曾经远近闻名的达图,最多时曾经拥有大小十几条船,如今却只带着一条大巴朗盖战船过来。 苏马耳站在甲板上,身形有些佝偻,满面忧色。 他穿着件丝绸衫,一只手紧紧的握着腰间佩带的刀。 船入河道,浪花拍打着船身。 他身后站着的也是两个达图,同是海对面过来的巴朗盖的首领。他们的样子比他还满面愁容,嘴上都起了火泡。 巴朗盖既是船,也是吕宋岛以及周边诸岛地区的一些土人组织名称,很多年前,许多马来人乘着一种叫巴朗盖的帆船抵达婆罗洲,又过了许多年,当时已经在婆罗洲岛上建立了渤泥国的这些人,又驾着巴朗盖帆船继续北上,进入了菲律宾群岛。 一条巴朗盖船,当时就是一个迁移家族,上面有自己的家族血亲成员,也还有武士家丁以及奴隶,来到了原始落后的菲律宾群岛后,他们便开始在沿海的一些河口平原地区,建立起居留地。 一条巴朗盖船的人,上岸后建立一个村子,也叫巴朗盖。 一些巴朗盖村社之间也有联系,一般也都是从渤泥国来的同族亲人,他们各自为村,分散在相邻的附近,结为联盟。 各个巴朗盖村的首领,一般也就是各家的家主,称为达图。 所有的巴朗盖村社的首领们,都被称为马金努,这代表的是贵族阶层的意思,同时这些巴郎盖首领达图的亲人们,也都是马金努阶层。 他们下面,是各自的家丁武士们,这些人专门负责侍卫护卫达图和他的家人们,并负责征战、掳夺等,这些人被称为提瓦马。 再往下是阿利平。 后来随着时间流逝,提瓦马阶层中又分出了摩诃利卡和普通提瓦马,摩诃利卡就类似于授封的骑士,能获得自己的一块土地,且往往并不需要亲自种植,只负责侍卫和作战,而普通提瓦马则不再担任侍卫和打仗的任务。 提瓦马成了普通的自由村民,但他们仍会接受训练,充当达图的后备兵员。 阿利平也分化出两个阶层,一种就是有田地和房屋的阿利平·纳马马黑,这些人虽有自己的田地、房屋,但他们还需要向达图做的劳作,打到猎物也得上缴一条腿等,因此也被称为纳贡者。 而阿利平`牙·吉吉打,则纯粹就是奴隶,没有房屋没有田地,居住在主人的房子里做事,不过按规矩,他们可以为自己赎身,赎身后就是自由人。 而奴隶们结婚后也允许搬出去居住,但是,每五天得为主人干四天活,且生下的孩子,一半得留在主人家继续为奴。 苏马耳是一位富有且有势的达图,他的巴朗盖有近两千户,上万人口。而一般的达朗盖村社,一般就是二三十户到百户,往往那种很大的巴朗盖才有千户,一般也就是当地最大的巴朗盖了。 他此次之行,目的就是这座大岛上最大的巴朗盖麻叶巴朗盖村社,拥有一千二百余户,他们也拥有数艘战舰,和上百的战士,虽然他们的战舰不及自己的强,可也是这里远近有名的强大巴朗盖。 船逆流而上,一名浆水有些乏力,动作慢了些,另一名达图马查阿斯便一鞭子甩了过去,鞭子在那水手的黝黑赤裸的背上炸响,登时留下一道触目惊心的鞭痕。 浆水闷哼一声,却不敢停,而是咬牙用力的继续划浆。 马苏耳只是冷眼瞧了那名划浆的阿利平·牙·吉吉打一眼,“别把人打死了,这可是我的浆手。” 马查阿斯跟马苏耳说了声抱歉,“这些贱奴太偷懒了,回头我送你两个更健壮的。” 马苏耳现在对这些话题没什么兴趣,“你说古麻刺朗会同意我们的计划吗?” 另一位达图伊洛道,“古麻刺朗的儿子刚被那些唐人给杀了,他难道不想报仇?” 听到这话,马苏耳也觉得自己过于担忧了,事实上现在谁不恨唐人? 在唐人到来之前,他们曾是这片海中群岛上的霸主,虽然说各个巴朗盖之间互不统属,只是按血缘、地域结成十分松散的一些联盟,整个巴朗盖村社都还是原始公社结构,并没有出现国家组织。 可大家毕竟都是从渤泥国过来的,甚至好多本身也都是有着亲戚关系的,起码也是同族的马来由人。 当他们来到这里的时候,这里仅有一些十分原始落后的土人,据说这些土人其实是比他们更早移民来的外来者,那些人在更早的时候到来,然后征服和整合岛上更加原始的土人,带来了青铜技术、水稻种植甚至是梯田和简单的陶器技术。 只是这第一批外来者在这岛上经营许久,也一样还处于很原始的部落制时代,他们以家族为单位,组建大家屋,每个大家屋里住着几个家族,大的大家屋里面有二三十个家族,然后共同推举一位长老负责管理。 选定耕地、整理种子、安排劳动,甚至组织交易等,其实跟巴朗盖村社的达图们一样的。 那些土人的大家屋,其实就是一个聚落寨子,本质上来说巴朗盖居留地的组织形式也他们差不多。 反正都是松散的部落、村社组织,还没有出现说比大家屋、巴朗盖村社更高一级的行政单位。 虽说他们的社会里,也发展出了领主、依附者、劳动者甚至是奴隶等各个阶层,相互之间也会有交易往来,但基本上还是很松散落后的。 不过巴朗盖后来者们,相对的比大家屋的早期移民和土人们掌握了更先进的一些航海、生产等技术,比如大家屋的那些人还在用青铜器、陶器、石器这些,用的原始的耕种渔获技术。 而巴朗盖的后来者,却已经掌握了较强的航海、农耕、以及制作铁器陶器的技术,甚至在贸易这块也比较擅长,对外交流相对频繁,不像大家屋那么封闭。 在双方开始接触后,很快就为了争夺地盘战争,虽说战争规模很小,也就是村斗,但巴朗盖还是完全压着大家屋打。 所以后来大家屋只得在落败后迁走,或者主动的退避三舍,巴朗盖们开始占据那些最肥沃的沿海河口平原地带。 只是谁能想到,如今又来了第三批外来者,这些从西北大陆过来的唐人,乘着更高大的舰船,持有更先进的铁甲和武器,甚至还骑着高头大马上岸来。 没有一个巴朗盖是他们的对手,原来居住在吕宋岛中原平原湾海处的诸多巴朗盖,在几番接触后纷纷败走。 实力相差巨大,却还偏偏村自为战的巴朗盖打打土人大家屋还行,但对上唐人,却是螳臂当车不自量力了。 马苏耳很不甘心,他的巴朗盖在秦家现在占据的旧金山湾南面不到二百里的加隆旁河口北侧(八打雁湾东北的八打雁港),这里有优良的港湾,有肥沃的河口平原,盛产稻米、椰子,渔产资源丰富。 秦家虽然还没有来八打雁,但相距不到二百里,马苏耳以前靠海吃海,从渤泥那边交易来唐人的商货,瓷器、茶叶、铁器等运回来这边,贩卖给其它的巴朗盖村社或一些大家屋,那是赚的盆满钵满的。 可如今唐人在他北边就建立起了一座巨大的旧金山城,虽然唐人派了人四处拜访,说的天花乱坠,反正就是要大家听他们的话,服从他们的管理。 那岂不是得承认这中原来的秦家以后就是所有人的达图了? 要当他们的罗阇? 现在他们还没有罗阇呢,罗阇那是王的称号,在他们出来的渤泥,王便是罗阇。这个称号,最早起于吠陀时代,是雅利安人部落军事首领的民称,与长老会议的萨巴和部落成员会议萨米提共同构成了雅利安人权力机构的三要求。 后来,战争频繁,罗阇权力不断加强,财富也比以前增多,职位渐成父子相袭,最后就变成了世袭的国王称号。 但在这片群岛上,还从没有人想过要当罗阇,因为所有的达图,也就是一个达朗盖村社的首领,就算凭血缘亲戚等组成一个达朗盖联盟,但联盟所在的地域内,往往还会夹杂着许多并不是血缘亲戚的其它达朗盖村社。 群岛上地广人稀,交流不便,加上大家都是外来者,数量不多,所以始终就没能形成更强力的地域性政治集团。 因此根本不会有人想做罗阇。 或许再过几百年,随着人口增多等情况变化,可能会有战争兼并,最后形成大大小小的王国,会有许多罗阇,但起码不是现在。 而这些达图们,有谁愿意承认秦家做他们的罗阇? 秦家开出的条件,马苏耳也早知道了,彻底的成为秦家的臣子,接受他们的管理,向他们纳税,服从他们的律法。 这些都是他们不能接受的。 如果向秦家纳税,那他们岂不全成了阿利平·纳马马黑? 在他们巴朗盖,就连提瓦马都不需要纳贡,更别说武士阶层的摩诃利卡,以及贵族阶层马金努了。 秦家凭什么收他们的税? 他们这些人驾驶着巴朗盖帆船来到这片群岛,建立起定居点,垦荒种植打渔,一切都是凭着自己的努力争夺来的,他们比秦家还来的早,秦家凭什么跟他们征税? 所有的马金努都是自由而高贵的贵族,就算是摩诃利卡也都是自由的绅士、勇猛的武士。 马苏耳不愿意尊秦家为罗阇,也不愿意向他们纳税,更不愿意接受他们的管理,当然也不愿意从富饶的居留地搬走。 那是他们家族世代经营打拼下来的地盘,是他们家族流血牺牲,从另一个强大的大家屋手里夺取来的,现在凭什么让给秦家? 可马苏耳的巴朗盖村社虽大,但他也知道自己单打独斗干不过秦家,所以在关注了旧金山的秦家许久后,决定联合更多的巴朗盖,不再仅局限于血亲宗族、亲戚了,他打算把所有的巴朗盖都号召起来,一起击败赶走秦家。 古麻刺朗的麻叶巴朗盖与马苏耳的隔一条海峡相望,实力不弱,而且听说古麻刺朗的儿子不久前居然驾着几条船试图抢劫秦家的船,结果不但没成功,反而连自己的船也都被夺了,古麻刺朗的儿子更是不幸被杀。 马苏耳听到这个消息,立即满载了一船酒赶了过来。 许多巴朗盖的大督都畏惧强大的唐人,纷纷选择迁移,就跟那些懦弱的大家屋土人一样,马苏耳不服。 他相信古麻刺朗刚死了儿子,还损失了好几条船,肯定也非常伤心的愤怒。 那几条船对于麻叶巴朗盖来说,是一笔巨大的财富,也是重要的军事实力,损失如此之大,还把继承人给没了,他岂能不对秦家恨之入骨? 第1180章 联盟 武林 rg,最快更新最新章节! 河湾处,一个巴朗盖村社出现在眼前。 达图古麻刺朗的摩诃利卡亲兵吹响了小水牛号,一群骑着小水牛的亲兵从村中跑出,来到河边。 马苏耳也让手下的亲兵吹响号角,发出的是友好的号音。 船只缓缓驶入河边小码头。 古麻刺朗带着一群人前来迎接。 几乎是全村出来迎接,站在最前面的是达图古麻刺朗,然后是他的妻子儿女们,以及他的兄弟子侄等,两边站立的是他的摩诃利卡亲兵,他们戴着牛角盔,披上了牛皮甲,举着小水牛图案的旗帜。 后面一些是提瓦马自由民,然后是阿利平纳贡者,以及阿利平奴隶们。 古麻刺朗一眼看到那条船上有几个熟悉的面孔,劫掠者马苏耳,还有疤脸马查阿斯,以及光头伊洛。 马苏耳自船上一跃而下,健步来到古麻刺朗面前,张开双臂一把抱住他,如同是多年未见的兄弟一般,“我听说了我那可怜侄子的事情,立马便赶来了。” 古麻刺朗叹息一声,被杀的儿子是他的长子,勇武敢战,被他视为最佳的继承人,眼看着自己一天天老去,儿子即将继承达图之位,可谁能想到,居然死在那些外来者手中。 连带着麻叶巴朗盖村的船队也尽毁。 “我带来了好酒,希望能够洗去悲伤哀痛!” 疤脸和光头也跳下船,指挥着船上的阿利平往下搬运一坛坛的酒。 巴朗盖的传统,若达图或其亲人去世,整个巴朗盖的人都会送上酒或粮食,然后一起痛饮哀悼,关系好的其它巴朗盖也会送来酒一起哀悼。 古麻刺朗打量着马苏耳,“你还是那么的强壮!” “老了。”马苏耳挽起古麻刺朗的手一起往村中走去。 麻叶村因为周边有许多蕉麻而得名,村子建在河弯处,十分简陋,木头栅栏围起村庄,开有四门,门口还建有箭塔。 栅栏内,都是茅草屋。 最中心有一座两层的木屋,便是达图的家了。 木屋占地很广,前面还有一个大空场,这里也是他的亲兵们平时训练的地方。把客人迎进木屋大厅,古麻刺朗命人给客人送上酒。 “再去杀几头水牛,再切一些新鲜的生鱼片上来。” 麻叶村所在的民都洛岛,与八打雁只一条不宽的海峡相连,距离马苏耳的巴朗盖不过数十里,距离到如今秦人的旧金山城也不到三百里。 这个岛很大,但相对独立,因此岛上有一种独特的小水牛,长大后也就跟一般水牛的牛犊子般大,高不过三尺左右,最大的也只能长到二三百斤,跟头大野猪似的。 岛上遍地这种野水牛,后来岛上的人将这些小水牛也驯化,用来耕田、运输甚至是骑乘。 比如麻叶村就普遍使用小水牛做坐骑,古麻刺朗还有一支百人的小水牛骑兵。 当然,小水牛也成为岛上重要的食物,其肉质还不错。 马苏耳不是来寻找美食的,他此刻没有这些心情。 坐下后,便迫不急待的对古麻刺朗道,“秦家的使者来过你这没有?” “来过。”古麻刺朗满脸怒意,先前秦家的使者在一位向导的带领下乘船来到,驾驶着一条高大的三桅双层甲板大帆船,威风凛凛。 他们驶到麻叶村前,先是送上了一些礼物。 一套很精美的瓷器,几匹华丽的丝绸。 然后他们提出了此行的目的,希望麻叶村能够归附秦家,以后隶属于旧金山城的管理。 “那些该死的家伙,他们要向我们征收什一税,还要我们把七到十二岁的子弟都派到旧金山城去,说是要为他们培养教育······” 古麻刺朗做为一名拥有一千二百户巴朗盖的达图,当然不能接受这样的条件,况且秦家的条件不仅仅是这些,除了缴什一税、送子弟去上旧金山为质,反正他觉得所谓上学就是去做人质。 秦家还要求他们承担一定的劳役,而且所有青壮男丁都有服兵役的义务,年满二十一岁的青壮男子,都有接受征兵服役的义务,被点选中的要承担三年免费兵役,而如果条件不符的则要缴纳一笔代役钱。 另外还有什么要清量田地、编户入籍等等各种条件。 古麻刺朗如何能接受,他那脾气火爆的长子更是愤怒的要拔刀,最后古麻刺朗的喝斥下才离开。 那位唐使没招附麻叶村,倒也没怒,只是提出他船上还带来了不少的商货,愿意跟麻叶村正常交易。 秦船上有许多好东西,铁锅、陶瓷、绢布,以及质量上乘的白盐、甜蜜的白糖和醉人的美酒等。 只是这些东西都很贵。 古麻刺朗自产的只有黄蜡、珍珠、玳瑁和槟榔、椰子以及一些蕉麻布,另外就只有鱼干、和特产小水牛了。 可秦人订价,却把他们的东西贬的一钱不值。 最后古麻刺朗拿出了一些积攒的金银,再加上大量的土产,才买下很少一些货。 秦船交易后满载而去。 然后古麻刺朗的儿子不久后便召集了村中的摩诃利卡战士,驾驶着所有的船追了上去。 他想抢劫这条唐船,不仅把自己的金银土产夺回来,还要把船上那些精美诱人的货物连带着这条巨大的唐船一起抢回来。 古麻刺朗知道后已来不及制止,大骂儿子鲁莽,却也没料到儿子这一去就不复返。 儿子死了,船队也反被唐船夺了,连带着船上的摩诃利卡亲兵都被带回旧金山,唐人只留下了一个俘虏,砍掉了他的双臂简单包扎下后,把他扔在岸边,让他带了个口信回来。 秦家需要麻叶村一个交待,他们还会再来。 “我损失了一百名摩诃利卡战士,外加两百名阿利平·牙·吉吉打奴隶!还损失整个船队!” “我的儿子也没了。” 马苏耳看到古麻刺朗那咬牙切齿的样子,心中很高兴,表面做沉痛状,“那些人自西面过来,自称唐人,把这片地方划为他们的地盘,称为秦岛,建立旧金山和新金山城,还要我们向他们归附纳贡,他们想做我们的罗阇,想让我们所有巴朗盖人都做他们的阿利平!” “我们不能屈服!” 古麻刺朗叹息一声,“可这些人太强大了!” “他们并没多少人!”马苏耳反驳,“旧金山城,我派人侦察过,也就万把人,其它村、寨,人数更少。” 大的巴朗盖也有一二千户,多的人口也能上万。 “可是他们的那些大帆船太大了,而且武器装备好我们太多!我儿子率领我的全部船队去袭击那条唐船,结果全军覆没。而那条船在秦人那边,还不是最好的,我听说旧金山城还建起了高大的城墙。” “古麻刺朗达图,如果我们以一已之力去攻打秦人,当然未必是他们对手,但是我们所有的巴朗盖可以联合起来,一起把这些入侵者赶走,秦人虽强,但这里是我们的地盘,我们在这里多少年了?他们才来几年?难道,我们就甘心就这样拱手相让吗?” 这些吕宋的巴朗盖都是从婆罗洲的渤泥国来的,而婆罗洲的渤泥国人又是从更西边的苏门答腊岛上迁来的。 在很久以前,苏门答腊岛上建立起了干陀利王国,干陀利国王对外征战扩张,每征服一地,就委派一位达图,代替国王进行统治,本质上来说,其实就是一种间接统治,或者说是分封制度。 而干佗利崇佛,除了大量授封达图以统治新征服地外,还大量将土地赐予僧侣,形成僧侣公社。 随着干佗利国的强盛,许多马来人开始自发的向外殖民,他们驾驶着船只出海,向着远方前进。 一些人抵达婆罗洲,在那里建立了定居点,也自封为达图,再后来他们联合起来建立了渤泥王国。 再后来,渤泥国中的马来人,又开始继续出海,寻找新的自由的土地。 他们发现新的土地,建立新的定居点,然后这些还不在王国统治之内的土地就被称为自由的土地,也就是不纳税赋的土地。 这些人建立定居点,自称拉图。 在这些自由的土地上,先到先得,谁先来谁先建立居留地,那地就是谁的,当然前提得是你能征服当地土人或驱赶他们。 这些自由土地上的拉图们,不用向国王纳税,自由自在,相互之间当然也互不统属,反正多年来这种方式生活的挺不错。 为了避免冲突,为了能占有更多的土地,所以达朗盖的居留地之间,都尽量保持较大的距离。 不过如此一来,也使的达朗盖之间更松散。 加上移民数量的不足,使的他们一直都没有如定居到婆罗洲的马来人一样建立起国家。 以前他们从渤泥北上,面对的是很早以前从中南半岛移民过来的那批人,他们基本上同化了当地土人,可相对于这第二批移民潮过来的马来人,那些人还是太落后了,因此他们之间的冲突并不激烈,很轻松的就抢夺了更肥沃的沿海河口平原等处,而那些土人被迫退往内陆山区等处。 达图们没有什么外在威胁,也没有紧密联盟的必要,相互间也没有什么剧烈的地盘争夺冲突等,故此大家一直都相处的还不错。 可如今秦人的到来,改变了这一切。 秦人不仅要占据最肥沃的平原,还要他们臣服、纳税、服役等。 达图们都是平等的,谁也不比谁高贵,任何达图都没有权力凌驾于其它达图之上。 秦家刚来时,他们也只视他们为商人,后来勉强接受他们也成为新的巴朗盖,尊敬他们的实力。 可现在秦家过份了,居然想当罗阇,想称王! 凭什么? 更重要的是,秦家根本不是与他们同族的马来由人。 既不是从渤泥来的,也不是从干佗利来的,而是从西边唐国来的,这样的一群人,大家如何能接受他们? 第1181章 歃血为盟 “一滴水,一块土,一粒石子,一根草一棵树,一只蚂蚁·····都属于我们,这是自由的土地,属于自由的巴朗盖达图们!” 端着酒杯,马苏耳声音激昂,“我们必需联合起来,所有的巴朗盖达图们一起联合起来,甚至有必要的话,我们还可以放弃以前的恩怨,与那些大家屋土人联合起来!” “我们还可以派人去渤泥国,那里有我们的宗族亲人,也可以派使者去干佗利国求援,只要他们愿意出兵派船来帮助我们,那我们以后也可以向渤泥国王或干佗利国王效忠!” 马苏耳根本不在意向渤泥国或干佗利国效忠,一来两国都距离这里海路遥远,二来以如今他们的达图制度,国王授封他们为达图的时候,也把土地分封给了他们,土地的主权转移到了达图们手中,国王不再有半点经济权力,比如说征税、劳役等都不行。 反而是达图们享有全方面的大权,比如有权向境内农民征收土产品十分之一做为地租,称为什一税,还可以让领地内的百姓为他们进行无偿的劳役,比如达图们修建住宅、修铺道路、挖水渠、建栅栏等等。 农民不仅得不到报酬,还得自带口粮前来做事,达图们还拥有许多奴隶。 正是因此,干佗利国扩张很迅速,对新征服之地也能稳固,都得益于此。不过因为干佗利的达图制度,所分封的达图,基本上都是以村社为单位,几十户到千八百户的,因此也不容易威胁到国王。 而且国王不断把自己的兄弟子侄等分封出去,帮助稳固国家,同时对有影响力的僧侣集团也十分优待,同样给他们分封土地,并规定僧侣村社的封地,属于整个僧侣村社所有,不属于僧侣个人,僧侣死后,土地仍公国王或是僧侣公社。 同时国王也都会保留大量肥沃的土地做为直属。 对马苏耳等人来说,他们以前因为离干佗利或浡泥国远,所以连称臣效忠都不曾,如今宣誓效忠,并入渤泥或是干佗利国,也不会有什么实际的影响。 但若能换来军事援助,那无疑是相当划算的。 理论上来说,宣誓效忠加入渤泥或干佗利国后,他们成为臣子,国王对达图们有任免权,拥有立法司法等权,以及国王有权召集达图们率兵参加战争等,不过实际上,不管是官员任命权还是司法权甚至军事权等,国王对达图们的影响都十分弱。 干佗利和渤泥国本身也就是很松散的邦联。 而秦家现在提出的要求,却无疑是不同的,他们要推行的无疑是一种更加紧密的控制关系。 秦家要设立镇、乡、里、村,还要建立保甲制度,每个达朗盖是一个村,大的村可能还要分设几个里,村长里正这些都要由秦家来选派授任,还要选出保长甲长等来,建立村公所、保公所等。 甚至禁止达图们拥有私兵。 原来达图们享受的那些税赋、司法、军事特权都要废除,他们的土地可以保留,丈量造册,然后按亩向秦家纳十一税,他们自己的地种不过来,可以出租给别人佃种,但租率要按秦家的规矩来。 甚至关于抢劫偷盗杀人斗殴等刑事犯罪民事纠纷等,也一律要按秦家颁布使用的唐律来处置,不得私刑。 这么一来,达图们无疑就从一个高高在上的封建领主,变成了一个普通的地主,谁能愿意呢。 虽说这里土地辽阔,人少地多,可以随意开采,但是,规矩不能坏啊。 秦家凭什么要做大家的罗阇? 他们最多就是接受秦家也在这里建立居留地,也成为达图,只要井水不犯河水便行,可如果秦家要凌驾于众巴朗盖之上,要骑在拉图们的头上,这绝对不行。 “我们所有巴朗盖联合起来,就算拼凑起十万大军,几千条巴朗盖帆船也不是问题,我们绝对能够击败秦家,并将他们赶走。” 古刺巴朗有些犹豫,在马苏耳来之前,他其实已经在考虑如何给秦家一个交待,他计划把自己仅剩下的一百多个奴隶都拿出来交给秦家做为赔偿,并愿意再赔偿一些小水牛、黄蜡、珍珠、槟榔、椰子、麻布等。 因为秦家实力太过强大,在儿子鲁莽的偷袭大败后,麻叶村已经没有了抵抗秦家的力量。 在过去巴朗盖之间爆发冲突战争的时候,失败者一般也是赔偿讲和。 这是巴朗盖之间的惯例,他打算也跟秦家这样做。 可现在马苏耳却不断的劝说他起来反抗,并说只要大家能够联合起来的话,实力是比秦家更强的。 古麻刺朗犹豫着。 如果按传统向秦家赔罪,那么麻叶村的损失就太大了,已经失去了继承人和损失了一百战士和二百奴隶和所有的船,若是再赔偿一百多奴隶以及大量稻谷、麻布等土产,那麻叶村的积蓄就空了。 世代的积累,方才有了这一千二百户啊。 “有多少人愿意联合起来呢?” 马苏耳很自信,“我愿意,伊洛愿意、马查阿斯也愿意,你愿意吗?” “如果大家都愿意,我当然也愿意。” “没错,秦家的这些条件,谁都无法接受,所以大家都会愿意的,为了自由!” “为了自由!” 四位达图一起举杯。 古麻朗刺终于决定加入这个新组建的联盟,一起拥马苏耳为盟主。 “你那里还有多余的船和武器没,卖我些,我的船队全都秦人夺去了,还损失了一百摩诃利卡战士和二百阿利平奴隶!” 马苏耳有一只很强大的舰队,如他今天带来的这种七丈多长的‘强大战舰’就有好几艘,另外其它的船也不少。虽然这些全是浆帆船,但在巴朗盖中已经是强大的了。 马苏耳的战士也很多,他外号劫掠者,就是因为以前经常驾船带着手下去海上劫掠,也兼做贸易。 他的巴朗盖里,两千户多点,一万多人,拥有的摩诃利卡战士就有近千,另外他的提瓦马自由民,也被他训练的很精锐,经常被他拉出去打劫。 而他家还有一个在提瓦马之下,在阿利平之上的阶层,被称为奥里朋,这些人专门从事劳作,相比拥有自己土地却不用纳贡的提瓦马,奥里朋需要纳贡。而相比起地位低下的阿利平·纳马马黑们,他们却拥有免劳役的权力,甚至这些奥里朋还多拥有一技之长的工匠,或是能出外经商者。 并且,这些奥里朋可以佩带武器,接受训练。 而在马苏尔家的阿利平牙吉吉打的奴隶中,还有一支专门受过训练的水手,这些人既是水手,也是战士,待遇要比一般的奴隶高的多。 一般的巴朗盖可能也就十几个或者几十个战士,但马苏耳家能作战的却有几千,他们家的青壮数量远高于一般的巴朗盖。 他家的战士甚至可以细分为精锐侍卫的摩诃利卡、民兵提瓦马,预备役奥里朋,以及阿利平奴兵。 拥有数条大船在内的强大舰队,有水牛骑兵、野猪骑兵还有骑鹿的骑兵,长矛步兵、刀盾步兵。 正是拥有这样强悍的实力,所以马苏耳不甘心接受秦家的招安。 古麻刺朗见马苏耳犹豫。 “我拿奴隶来跟你换。” “我手头也没多少船了,不过我们既然已经结盟,那么就当互相扶持。” 马苏耳见他肯拿出奴隶来换,终于松口。 一番讨价还价,古麻刺朗与马苏耳达成了奴隶换船的协议,和伊洛两位达图,也交换了几条小船。 协议约定,还差最后一步。 四人拿刀刺破手指,滴血入酒中,最后共饮血酒,歃血为盟,协议乃定。 饮下血酒的古麻刺朗终于换回来一些船,但最后的那点奴隶也几乎全都被三人瓜分,他眼中露出仇恨的目光,“该死的秦人,我一定会让他们血债血偿。” 马苏耳面带着微笑坐在那里,丝毫不介意刚趁火打劫敲诈了古麻刺朗一把。“有了船还怕没奴隶吗?” “秦家如今源源不断的往这里运人来,那些大船,一船能满载上千人,还有一些超级巨舰,甚至一次就能运几千人。”说到这,马苏耳眼中尽是贪婪之色,“这秦家确实很有实力啊。” 疤脸马查阿斯红着眼道,“这些秦人到处淘金采矿,烧荒垦田,建了一个庄园又一个庄园。” “那我们就先袭击他们的庄园,这些庄园都只有数十人到百人不等,没有什么防御,只要突袭拿下不难,到时把他们通通掳回来做阿利平奴隶。” 马苏耳提议,他们四家先联手袭击一两个秦家农庄,到时也好凭这战绩却联络拉拢其它巴朗盖甚至是土人大家屋入盟。 为了避免矛盾,马苏耳提议,打下秦家庄园,就按各家出兵的强弱和数量来分战利品,摩诃利卡战士多分,提瓦马次之,阿利平再次之。 马苏耳家人最多,不管是摩诃利卡还是提瓦马又或阿利平数量都超过其它几家,而且他家还有许多船,打下来肯定分大头,但其它三位拉图都同意,毕竟出兵多就应当多得,这也是巴朗盖的老传统了。 现在,就剩下一件事,找几个好得手的目标,然后行动了。 第1182章 单二哥 “干!” 马苏耳举杯,古麻刺朗三人一起举杯相碰,祝愿旗开得胜。 这时,突然低沉的小水牛号角从外面传来,古麻刺朗猛的站了起来,麻叶巴朗盖村的小水牛角号虽然不大,但号声低沉悠远,通过不同的声调来传达不同的意思。 “声音不对,发现入侵者!” 马苏耳等也酒意全无,纷纷站起,“走,看看去!” 古麻刺朗抓起刀冲出木屋大厅门,就看到外面空地上一群摩诃利卡正在慌乱的集结。 “达图,是从河边传来的警号,有入侵者。” “集结,所有人准备防守!” 麻叶巴朗盖虽然是岛上最大的一个巴朗盖,但这岛上的巴朗盖定居点有大小上百个,而土人的大家屋也有许多,过去巴朗盖之间虽然都只是一些小矛盾冲突,但与土人争斗不少,尤其是刚来时,为了争夺地盘,没少打仗。 “是土人还是秦人?” 又有号声传来。 古麻刺朗侧耳聆听,“从河口那里传来的警讯,发现了船队!” 马苏耳皱眉,“看来是秦人来了。” “他们上次杀了我儿,还留下个奴隶传话,说还会回来,来的倒是真快。” “集结!” 古麻刺朗满面通红,嘴里扑着浓浓的酒气。 无数的巴朗盖村民从茅草屋中冲出来,各自集结。 马苏耳拉住古麻刺朗,“秦家来势汹汹,不可力敌,应当智取。你带人到码头去迎接请罪,我们在这里暗中埋伏,然后你想办法把他们从船上引来村里,到时我们关门打狗,四下伏击杀死他们,再真趁势夺了他们的船!” 这位海上劫掠者迅速就想到一个更好的应对之策,目中露出狡诈凶悍之色。 古麻刺朗想了想,也觉得可以一试,于是叫来村中的子弟家丁等,做了一番简单安排后,便带着数十人前往村口码头迎接。 江上。 由三条三桅双层甲板大宝船以及数条单桅快艇组成的的秦家船队正缓缓溯河而上,高高的桅杆上,飘扬着的正是秦家的血盾金狮旗。 甲板上,旧金山城保安队长单思礼眺望前方河湾出现的巴朗盖村社,面无表情。 贾武凑到他旁边,“队长,他们吹响了水牛号,这是准备要顽抗了?” 单思礼名字虽然斯文,可身形魁梧长的跟头熊一样,满脸的络腮胡须还带卷,甚至还微红。 这位如今在旧金山担任保安队长一职,上次旧金山派人四处去招降土人,顺便跟他们贸易,谁知道在这岛上居然遇到了一群狠人,不但敢拒绝旧金山的招降,甚至还敢袭击他们的使者和商船。 虽说那些家伙的袭击并未成功,最后还把自己全折了进去,可对于旧金山城来说,这个事情非常严重。 秦家必须给予回应,否则将来还如何号令招降其它土人? 单思礼做为保安队长,更认为这是对他的挑衅,所以这次他亲自前来,带来了三条大船。 “反抗才好,若是我们一来他们就怂了,那多没意思。他们反抗的越激烈,我们这趟出行才越有意义,我还等着平灭这个村子,多砍些脑袋下来传首其它土村番寨呢!” 他嘴上风轻云淡的说着,早已把那个千余户的大村寨的人视为死人了。 敢对秦家动手,就得有必死的觉悟。 贾武笑笑,“队长,要是一会他们真的反抗,让我打头阵如何?” “好!”单思礼很痛快的答应。 “谢队长。” “不客气,我们两家什么关系。” 单贾两家很有渊源,单思礼是单雄信的孙子,而贾武是贾润甫的孙子,当初单贾那都是在瓦岗为大将的,后来李密兵败,单雄信带兵归附王世充,而贾润甫与父亲贾务本则随李密西归大唐。 再后来,单雄信力保王世充,李世民败窦建德后洛阳粮尽投降,秦琼、徐世绩等一干瓦岗旧将都曾想保单雄信一命,都向李世民求情。可最后李渊却坚持要杀掉单雄信、段达等一干洛阳大将,却留了王世充一命。 单雄信死前,好兄弟徐世绩监中探望,还曾割下大腿肉给单雄信下酒送行。他死后,徐世绩也帮忙照顾其妻儿,秦琼程咬金牛进达贾润甫这些瓦岗旧识也都多有帮衬。 所以虽然当年单雄信是被李唐论罪处死的,但单雄信的儿子单道真如今却也能官任梁州司马,虽说官职不算很高,但这也很不错了,毕竟也是州三把手。 单道真生有三子,思敬思礼思远,长子和第三子都是嫡出,三兄弟也是各家帮衬,先是进了国子监,再又安排进了北衙。 如今嫡出的老大老三都已经正式步入仕途,成了北衙禁军里的六品侍卫。 老二因是庶出,当初国子监出来后,没能进入亲勋翊府做侍卫,后来便去了武安秦琅处,也得了块采邑领地,经营的还不错。 贾武是贾润甫孙子,是其庶子所生的庶子,所以仕途上难有作为,本身也不是资质特别好的类型,故此倒也有自知之明没去走仕途。 如今单思礼是旧金山的保安队长,而贾武是骑警中队队长。 两人辈份相当,年纪也相差不大,两家又有渊源,故此平时关系也是极好的。 船缓缓的驶进码头,并没急着靠岸,而是派出了单桅快艇先到上游去查看两岸情况,好一会才回报。 “没有什么埋伏什么的,而且码头上也没伏兵,麻叶巴朗盖达图古麻刺朗率妻妾儿女兄弟等亲自前来迎接,说是自知罪重,特来请罪。而且已经准备好了赔偿之物,计有一百七十名奴隶,以及稻谷、黄腊、蕉麻土布、珍珠等等。” 来回报的一名水手递上了一张单子。 上面详细记录着麻叶村准备赔偿的奴隶物资等,为了表示真诚的歉意,古麻刺朗还另备了一个庶子以及十个奴隶,准备交给秦家处死。 “他们说这是他们的传统,愿意把他们交给我们所有人共同杀死,然后化解这次冲突!” 单思礼捋了捋他那发红又弯曲的大胡子,“这算什么鬼传统?” 贾武笑道,“单二哥,我倒是知道点这些蛮子们的传统,这些土蛮村落之间若起冲突,要么召集村民部下群殴解决,要么请人说和,理屈或势弱者,则拿出奴隶交给对方,让他们杀死这奴隶,然后再赔偿钱财息事。” 交一个或数个奴隶出去给别人杀死,其实就是用这奴隶代替自己被杀。 “这单子上的奴隶、钱财,是赔偿,而这另外的十一人,算是抵罪!” “儿子也这样交出来给我们杀掉?庶子就不是人吗?”单思礼恼怒。 贾武苦笑了两声。 大唐和海外其实都差不多,嫡庶有别,庶子跟嫡子是没法比的,尤其是那些母亲身份是婢或伎的庶出子,比一般的妾生子地位更低下,有些家族甚至都不会让他们进入家谱,有的更干脆就不承认他们的地位,仍属家生奴的地位。 单思礼和贾武都是庶子,单思礼是妾生子,而贾武是婢生子,以前在国子监读书的时候,别人骂贾武都是直接指着他鼻子骂小婢养的。 所以后来他也知道自己身份想走仕途也难有机会,便干脆去了岭南,如今又来到了这旧金山,就是觉得秦琅这位叔父观念更开放些,这旧金山也没有那么多的束缚规矩,想凭着自己的能力,建一番事业。 不过看着这岛番居然交出一个庶子给别人杀了,来代惹事的嫡子赔罪,心情还是很复杂的。 单思礼脸色也很难看,他家以前也是山东豪强,隋末时他祖父也是天下有名,号称飞将军,又有瓦岗五虎上将之首的称号。 可惜后来死守着王世充,结果最后落得身死下场。单家因此根本无法跟原本相当的李绩、秦琼、程咬金牛进达等各家相比。 单思礼打小就因犯官家属的身份被人岐视,加上他家本也是胡汉通婚严重,导致单雄信就有个外号赤发灵官,胡子头发都是红色的,这混血特征到他这代,他兄弟俩个都不明显,偏他却跟他祖父几乎一模一样,小时候他也恨他爹为何偏要娶个胡女做妾,还要生下他这么个杂种被人岐视被人骂。 “这请罪的态度倒是很诚恳的。”贾武道。“看来不用打了,不战而降了!” 单思礼却一把将那份水手记录下来的礼单撕碎揉成团扔入河中。 他冷冷的道,“敢袭击攻打我旧金山的使者和商船,现在拿出这么点东西就想了事?打发叫花子吗?” “传令,准备登陆,上岸后,麻叶蛮敢有反抗者立斩不赦,弃械跪地伏首者免死!” 贾武正色,“真要打?” “我们兴师动众几百里乘船过来的,难道就是来收这么点破烂回去?剑出鞘岂能不见血而回?” “那队长打算如何处置?” “拿下村寨,把那达图擒回旧金山!” 贾武也不再罗嗦,立马转身去传令所有人准备作战! 第1183章 不死军 船靠码头。 贾武带着自己的一队骑警率先登陆,高大的战马还披上了棉甲,上面绘着虎豹纹,凶恶万分。 骑士们曾经征战句町打过和蛮,还在林邑受女王雇佣与真腊在丛林血战过的老兵,这群骑警个个彪悍。他们外号不死军,或不死骑士。 在船上便已经把秦家新式棉甲给穿戴整齐,这些如衣服一样穿戴式的棉甲,外面布罩,里面是双片棉花打压成的薄片,然后最中间还有一层薄铁甲片,再用铜钉镶钉连接起来,相比起传统铁札甲,一套下来也就二三十斤,轻薄型的甚至不到二十斤,但防护能力却丝毫不弱。 还有防锈以及防热暑、酷寒的一些作用。 这些棉甲都染成红色,十分鲜艳,让他们犹如一只只煮熟的大红虾一样。 圆盾、骑枪,斩马刀、角弓,武装到牙齿的骑警们在码头迅速列阵。 贾武带来了一百骑警,全是些老兵。 几排人马一摆开,立时充满了威压杀气。 “谁是村长?” 古麻刺朗头皮发麻,因为岛上本地物种里根本没有马,就是对面吕宋大岛上以前也不产马的,只有后来中原商人带过来的一些,也大多退化变得十分矮小。 说来这种情况也很正常,就如比中原地区本不产马一样,马产地一般都是在草原地区,如长城外的塞外草原,又或者说是西域的绿洲草场,又比如说西南高原的那些山地草原坝子。 西南有不少高山草原,也产马,但西南的马就十分的矮小。 而如倭国、吕宋等地区,更不产马,少量马匹都是从大陆运过去的,因为数量少,这些马也难以形成自己的本地族群,大多数后来都退化矮小了,缺少足够数量和体系的培育。 民都洛岛上更封闭,连这里土产的水牛都退化成侏儒水牛,平时麻叶巴朗盖的武士拿小水牛当坐骑,拿猪当坐骑,拿鹿当坐骑,都觉得非常威风了。 可现在看到这一百骑士,人如虎马如龙,尤其是全副武装如此近距离。 古麻刺朗都差点腿打战了。 自称勇武的他毕竟也一把年纪了,而且跟唐人一比,他长的黝黑干瘦,打着赤脚站在唐人面前,就跟个野人似的。 贾武带来的翻译在旁边把话又问了一遍。 “我是麻叶巴朗盖的达图古麻刺朗······” “去你们的村里说话!” 贾武不客气的在马上道。 单思礼要拿下这个村子,杀一儆百,但没说怎么拿。贾武也不是那种没上过战阵的雏鸟,直接在码头动手当然有把握,但后面的村子也有栅栏箭楼这些防御工事,到时肯定会有麻烦。 不如先进村子再说。 古麻刺朗双腿战战也是心怀鬼胎,本来还想着要如何引这些唐人进村,没想到这唐人倒主动的提起,于是赶紧头前带路,心扑通扑通的跳着,不时的回头,看着那些闪着幽芒的骑枪、马刀,那些精良的角弓等,无不看的眼红耳热。 既让他心惊恐惧,又引他眼红贪婪。 还有码头停着的那三条大船,若能分到一条,就超过他之前的整个船队了。 这些马,真高大啊,居然马也披了甲,这些秦人真是奢侈。 “快回去通知村里做好迎接准备,多杀些水牛!”古麻刺朗大声的对亲兵道,让他回去报信。 贾武骑在马上,居高临下的盯着这些昆仑奴,这些家伙长的黑黑瘦瘦的,看似不堪一击,但他却没有太大意。 他们以前在林邑的雨林里跟真腊人打过仗,那些真腊人也是矮黑瘦小,可却都十分狡诈凶狠,若是轻视他们就会吃大亏。 他带着一百骑兵跟这些麻叶村民保持着一些距离。 后面,单思礼仍坐镇船上留守,码头上,又下来三百名保安,长矛中队、刀盾中队以及弓弩中队。 大船上,甲板舷舱打开,一架架八牛弩张弓上弦,对准了码头岸上,随时准备支援。 单桅快艇散在外围警戒。 单思礼眼中满是杀意,却更加谨慎,如同狩猎前的狮子一样,充满耐心,保持小心。 走了一段路,便到了村前。 古麻刺朗站在门口相迎,村门大开。 贾武却没急着带骑兵进去,而是等后面的三百步兵中队跟上。 古麻刺朗看的眼中闪过焦急之色,贾武却依然不急不缓。 “村中已经杀了水牛宰了鹿,还准备了新鲜的鱼,又特意备上了好酒,请进村享用!” 贾武仍然骑在马上没有下来的意思,只是用专业的眼光打量着这个寨子,“不急,等人到齐了一起进。” 又等了会,后面的步兵到了。 贾武对带领刀盾中队的队长点了下头,“老张你先进,小心一些。” 老张点头,手一挥,一队刀盾手分成数队,举手手中盾牌,一手提刀小心的往里走,三人一组,互相掩护,十分谨慎。 “安全。” 贾武得到老张派人回复后,这才放松了些。 “进!” 剩下的二百枪兵、弓兵跟着进入,而骑兵队依然留在外面。 “老王,你带弟兄们就留在外面。” “明白,我让人守着四个村门,放心。” 默契的配合。 贾武骑马进入北门,村北门内老张已经接管了这处村门,而弓兵队长也第一时间派了弓箭手接管了两座简陋的木楼,以此为望楼兼箭塔。 “我们准备了赔罪的奴隶财物,也备好了上好的酒菜,大家都一起去享用!”古麻刺朗看着这些秦人的行动,不由的有些慌。 原以为能够轻松引这些秦人入村,到时马苏耳等趁他们不备杀出,可谁想到秦人根本不按他们的计划来。 船上留了许多人,码头上也留了人。 这到了村外,骑兵都留在外面,一进村就先派人占了北村门,而且这些人进村后也没有半点放松的意思,反是如临大敌的样子。 他感觉不对劲了。 派骑兵在外面堵了村四门,又占领了村北门后,贾武领人继续走,却已经把古麻刺朗以及他的几个兄弟子侄都留在了身边,彪悍的保安队员们已经把他们控制在圈里,一有不对,就能将他们砍翻或俘虏。 来到村子中心,贾武却没急着进达图的屋子。 他站在空场上,“先把村中的人都召集过来。” “不急,村子几千号人口,都挤过来吵杂,不如先喝酒吃饭,将军一行过来也肯定十分疲惫了,先吃饭。” “秦家先前提出的条件,我都答应,以后我们所有土地产出,都向旧金山缴纳什一税,等明天,我就把我的几个年幼的儿孙都送去旧金山·····” 贾武眼睛渐渐眯了起来,他从古麻刺朗那闪烁的眼神,和切迫的语气中,感觉到了事情的不对劲。 虽然秦家前来,如虎入羊群,他们畏惧是应当的,可既然麻叶村之前都敢去尾随袭击他们的使者和商船,那么说明这些人并不胆小,可现在却表现的这般懦弱,明显反差太大了。 贾武跟身边的几个保安队长使了个眼色,让他们加强警备。 “人多确实嘈杂了些,这样,听说你们这些巴朗盖村庄,村民分成武士家丁和纳贡村民以及奴隶几等人是?你派人去传话,先把所有的武士家丁都召过来,让他们把所有的武器也都带到这来,既然你们诚心归附秦家,这当然是极好的,但按我秦家的规矩,普通村民不得私拥兵马武器,所以这些兵器先要上缴,暂时交给我们代为保管!” 古麻巴刺脸上挤出点笑容,心中却越来越慌。 “好,我这就亲自去喊话。” “哎,哪用的着村长亲自去,你派人去喊就行了。” 他一面说着,一面对手下眼神示意,于是一队保安把古麻巴刺等围的更紧了。 达图的木屋楼上,马苏耳与伊洛等躲在楼上,小心的窥探着外面的情况,眼见着秦人这般小心谨慎,不由的眉头越皱越紧。 “怎么办?这些秦人也太小心了!” “再等等。” 马苏耳根本没有找到半点机会,这些唐人进来后,根本没分散行动,更别说解散盔甲大吃大喝什么的。 他们现在就聚拢在大晒场上,保持着战斗阵形,还把古麻刺朗等一家子控制的死死的。 “那秦人要摩诃利卡都过去,怎么办?” 麻叶村的战士大约还有五百左右,这也是马苏耳计划伏击秦家的关键兵力,毕竟这次来的匆忙,马苏耳只驾了一条船来,船上仅有一百战士。 “派些阿利平奴隶假装是摩诃利卡应付一下,看能不能让这些秦人放松警戒。” 贾武一直骑在马上,等他看到被喊来的三百左右的所谓麻叶村家丁战士后,脸色严肃了起来。 这些人的样子根本就不可能是战士,他们手中的拿的根本就是农具而不是武器。 “你敢耍我?”贾武冲着古麻刺朗冷笑两声,然后对着身边的亲兵道,“吹号角,准备战斗!” 亲兵吹响了号角,很快码头方向传来了号声回应,接着村四面也都跟着回应。 木屋楼上的马苏耳脸色瞬间大变,他知道计划失败了。 “动手!” “可是·····”伊洛担忧的望着下面那些如刺猬一样的秦人,根本不知道要如何下手。 小水牛号角在木楼上响起,号角声声中,贾武张弓搭箭,一箭就射死了一个从屋中冲出来的摩诃利卡,更多的摩诃利卡自四面的茅草屋中冲了出来。 “结阵!” 贾武大声喝令,丝毫不慌。 长矛兵和刀盾兵迅速结阵,把弓弩手们围在了中间,弓弩手们不慌不忙的把早已上弦的弓举起,抽箭拉弦。 一阵阵霹雳弦响,箭如飞蝗而出,射翻对面一片。 第1184章 解放者 . 单思礼带兵赶到后,战斗很快结束。 “是哪个狗奴如此猖狂,胆敢伏击我秦家?” 杀气腾腾的‘赤发鬼’单思礼提着把金钉枣阳槊大叫,贾武一身血污过来。 “你受伤了?” “这些番子伤不到我,都是他们的血。”贾武振了振衣袍,“还是单二哥了得,早料到这些人有问题,他娘的,还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居然想骗我们入村后然后伏击,幸好有二哥提醒,我们才一直警醒,入村后也没半点放松,否则,今天还真要阴沟里翻船!” 单思礼咧嘴笑笑,知道这贾武虽然平时油嘴滑舌的,可这家伙却也精着,“伤亡如何?” “还好!” 保安队的伤亡很小,从头到尾都小心提防着,贾武又早发现了问题,一直没分散人马,又控制着古麻刺朗一家子,最后当马苏耳被迫发动攻击的时候,唐军也没被打个措手不及。 凭借着精良的装备,加上有素的训练,以及丰富的作战经验,默契的配合等,贾武带着手下就守在大晒场上摆开阵形,好好的让这些巴朗盖蛮知道了什么叫战阵。 如林的长矛,使的他们如同一只刺猬,让四面扑来的麻叶村民无处下嘴,而阵内的弓弩手弓弦不断,几乎每声弦响,都会有一人倒下。 麻叶村也就剩二百战士,加上马苏耳带来的一百,三百战士数量不足压制保安队,装备上更加落后,普遍没有铠甲,盾牌数量和质量都不行。 他们的武器主要是短矛和短刀,少量的弓箭。 贾武沉着冷静没急着冲杀,只是指挥防御反击,蛮子凭着一时之勇,四面冲杀过来,高呼喊叫,想要一举冲散他们,结果前仆后继的冲了一会,只留下遍地尸首,然后就没有人敢再往上扑了。 这时村外的骑兵和留守的步兵也都杀了进来,战斗再无悬念。 这比贾武当初带佣兵为林邑在丛林里跟真腊军打仗轻松的多了,他们的伤亡很少,只有些倒霉的家伙被投枪或是弓箭所伤,但头胸等重要部位都有甲,所以一个没死,也没有重伤。 单思礼看着被打翻在地五花大绑着的古麻刺朗,狞笑道,“狗奴真是好大胆子!” 保安队还在村搜索,逐屋清扫。 越来越多的麻叶村民被赶了出来。 “现在怎么收尾?” 单思礼看了眼贾武,“都闹到这份上了,还怎么收尾,当然得杀一儆百。” 战斗结束,村的人都被驱赶到了村中大空场上,在保安队刀枪下,跪满一地。 “原来如此,我说怎么这么胆大,居然是有外来者煽动。” “人呢,捉到没?” 经审问,发现了麻叶村今天新来了一条大巴朗盖帆船,来了三位巴朗盖达图,他们歃血为盟,要联合所有巴朗盖甚至土人大家屋一起反抗秦家。 只是他们还没来的及行动,恰好单思礼就找上门来了。 “看来我们还真来的及时,挫败了一场阴谋。” “是啊,那些该死的家伙,幸好我们来的及时。” “那三个人抓到没?” “抓到了两个。” “跑了一个?” “倒没,战斗时被射杀了。” 派出去的骑兵很快在码头上游河湾处找到了隐藏起来的那条巴朗盖帆船,留守船上的人试图逃跑,但逃不过秦家水警队的战舰,很快被俘虏。 单思礼登上古麻刺朗家的木屋二楼,从这里可以眺望村,尽收眼底。 “这地方还是不错的,一千二百余户,是相当大的村落了。可惜了,不识时务!” 原本按旧金山的计划,对于周边的土人是积极招附为主,只要他们肯归顺,那么对于土酋也会保留一些利益的,比如说他们的土地、奴隶等依然受到保护,秦家对他们的村子进行土地丈量、人口登记,然后按土地征收什一税,按人口数量派役,甚至授予这些土酋村长等职。 村子里的事务,依然还是交给他们自己管理,就如中原皇权不下县的乡村一样,还是交给宗族豪强们管理自治的。 可是既然这些土酋不识时务,那就怪不得谁了。 这麻叶村敢一而再的袭击秦家,那必须严惩。 “这个村子没有保留的必要了。” “这地方挺不错的,虽说在岛上,可你看这里处于河口的平原上,地势平坦,土地肥沃,有这么多开垦好的熟地,这村子所在的位置也挺好的。废弃了,是不是有些浪费了?” 贾武觉得有些可惜,重要的是这千余户人呢,就算是征什一税,每年也能征收不少的粮食等。 虽说离旧金山有三百多里,可反正都是在海边,通过海运也还是较方便的。 而且贾武觉得,这座岛挺大,若是控制麻叶村,也就能在这岛上建立起一个据点,为以后控制岛提供方便。 不过单思礼却没考虑那么多,那些应当是旧金山市长或是市执事会的那些老头子们一边喝茶一边考虑的事情,或者说可能需要上报到太平港魏公堡去,由那边做出最终决定。 他此行的目的就是来解决麻叶村袭击秦使和商船的事,当然现在还得加上一条伏击保安队的罪名。 最后单思礼召集所有队副以上的人开会,商议出一个结果,该杀还得杀,但最终如何处置还是听上面的。 古麻刺朗、马苏耳、伊洛三个达图,被拉了上来。 “五马分尸,以敬效尤!” 五名保安队骑警上前执法行刑,场面惊的村民们阵阵惊呼。 紧接着,对古麻刺朗家的兄弟、子侄等成年男丁,处以腰斩。 许多巴朗盖村民都吓的跪地磕头不止。 可单思礼却冷的如块冰。 好在这位也并没打算屠光这个村子,最后所有村民按他们所在的阶级分成了四等,分别是做为达图亲兵家丁的摩诃利卡,做为自由民的提瓦马,以及做为纳贡者的阿利平纳马马黑,以及最底层奴隶的阿利平牙吉吉打。 对于摩诃利卡的处置是连同他们的家属都带回旧金山,这些人是不安定因素,所以他们的结局可能是先在旧金山做一段时间苦役,最后运回中原发卖为奴。 而做为曾经武士阶级里分支出来的提瓦马,这些人也是受过训的预备民兵,所以也要提防,把他们带到旧金山城,听候市厅的发落。 最底层的阿利平纳贡者和奴隶们,则是暂时留下。 不仅留下这些人,还将授予他们旧金山市民的身份,登记入籍,把村子里的房屋分给他们,把村里的田地也分给他们。 当然,这些不是天上掉馅饼。 “从现在开始,你们就是秦家旧金山市的市民了,你们每个人都将得到属于你们的房屋、田地······” 单思礼把麻叶村原来的所有田地一分为三,一份留为公田,两份拿出来分给所有留下来的阿利平们。 阿利平们以后都叫市民了,不再有纳贡者和奴隶之分,他们按人头分田,青壮老弱男女各有差,而以后按田亩缴纳产物的十分之一,同时他们还要承担免费耕种那份公田的义务,公田所出,部缴公。 另外,这些分田的阿利平们除了上缴十一税,还有承担每年二十天劳役的义务等。 古麻刺朗的大屋被空置,这里被单思礼设为麻叶村村公所。 然后让那些阿利平们推选出了一位村长,两位副村长,以及村乡兵队长、队副等这些村干部。 这些人的任务就是负责管理麻叶村民,维持治安,登记户籍,征收租税,派发劳役等。 一千二百多户的麻叶村,经此之后,人口减少许多,不过依然还有几千人口,按保甲法编制,四户为邻,五邻为甲,五甲为保,五保为里,五里一乡。 四户一邻,二十户一甲,一百户一保,五百户一里,两千五百户一乡,这也是旧金山的区划草案。 如麻叶村原本有一千二百余户,现在一千户不到,但超过五百户,故此也编成两个里管理,下面各编成保甲邻。 保甲连坐联防,一人通匪通盗,保甲连坐,一户谋逆,保甲连坐。 邻里有杀人、强盗、抢劫等事件,邻里必须帮助以及报官,否则亦受处罚。 翻译大声的向那些还跪在场中的阿利平们大声宣告着,那些人听的震惊万分。 对于普通阿利平来说,他们以前就是达图的纳贡者,种地也是要向达图纳贡的,农忙的时候也要勉强帮达图做事,达图若是盖房子啊修水渠等当然也得勉强去帮忙。 甚至达图家婚丧嫁娶,也得送礼帮忙。 所以秦家现在让他们以后缴什一税啊服役啊这些,根本没半点影响,最重要的是,原来麻叶村有一千多户人,而且土地大多集中在达图家和摩诃利卡、提瓦马等手中,可现在那些人被杀的杀,被迁的迁。 他们原来手中的土地被没收,然后除了留下部份为公田,剩下的再拿出来分,阿利平们按人头分,基本上都能再分到不少田。 想明白后,阿利平们爆发了欢呼声,尤其是那些奴隶们。 第1185章 快刀斩 他们以前连自己的房屋都没有,只能居住在达图家,晚上随便找个角落睡觉,也没有私产,可现在秦人居然要给他们分田,还正式给予他们市民身份,这在他们看来,这个市民身份,应当就是以前的阿利平纳马马黑了,与纳贡者一样。 有房屋有田地,不再是被奴役的身份,他们激动的流下了幸福的泪水。 激动的阿利平纳贡者和奴隶们,都纷纷欢呼。 接下来推选村长、副村长、乡勇队长、里长、保长、甲长等也都很积极迅速。 单思礼在麻叶村呆了三天,这三天一边把一船船的麻叶村摩诃利卡、提瓦马等运回旧金山,一边就是把这村里原达图和他的武士等的财产搬走。 而贾武负责的是清量田地,分田落户等。 把麻叶村的田地,重新按唐尺丈量一遍,然后登记,分发。最好的那份田当然留为公田,这些阿利平也都没意见,甚至认为理应如此。 然后剩下的田分发给阿利平们。 不论是以前的纳贡者,还是过去的奴隶,如今都是旧金山市下的麻叶村民,按人头分地。 其实麻叶村不缺地,这里是一片肥沃的河口平原,只不过垦荒不易,毕竟就算是烧荒的刀耕火种,在缺少工具牲畜等情况下,每个人能种的地也是有限的。 以前麻叶村的达图的土地政策就是不管你是开荒还是摞荒,只要种了地,他就得收十分之一的地租,种什么他就收什么,不是固定租额,而是按田地产出收。 “这些人需要更好的农具、种子和耕牛等。”贾武转了几天,对这里多了很多了解。 “他们这普遍用当地的侏儒水牛种地,可这些水牛就跟头羊似的,而且普遍缺少铁制农具,耕种水稻为主,但种植技术还很落后,都是直播为主,连育秧移栽都不会,田地产量很低,好在这里地多,随便种就是玩,也有不错的收获,另外他们也种蕉麻,会用外层粗麻制作麻绳、内层细麻做麻布,不过这效率嘛很一般。” “以前麻叶村也会自己晒盐,还会捕渔,打捞珍珠等,不过我感觉很不划算。” 贾武提议,以后就让这里的村民专心种植水稻和蕉麻,也可以教授他们种一些甘蔗等,然后制盐采珍珠制麻这些就不要搞了,浪费时间,他们可以从旧金山把盐布等运过来贩卖。 这样一来,让麻叶村成为一个纯粹的粮食和蕉麻种植地。 “我们拿农具、牲畜甚至种子、盐、布等过来,换他们的粮食、蕉麻等,这样他们就能紧紧依附于我们了。” 秦家旧金山盐厂的晒盐效率非常高,盐好价格还不高,比起麻叶村民自己制的盐,成本相差太大了。 贾武认为保留这个麻叶村,让他们以后成为旧金山下的一个农业种植村大有好处的,不仅可以征农产品税,也可以征役,更不用说通过盐布农具等商品的出售,能够轻松的从这里换走大量的农产品。 单思礼认为这些人终究不是唐人,并不可靠,但是眼下如此安排,也确实比直接把人都运走强。 把人都运走了,那这个村子就废了,这些田地也都废了。 “只要我们把这麻叶村经营的好了,那我相信其它的巴朗盖村社,或是大家屋村社看到变化后,以后我们再去招安他们,估计阻力就没那么大了。” 三天时间很快过去。 前往旧金山的船也再次回来,该走了。 麻叶村现在已经完成了编户入籍,分田到户的工作,村民们也都选出了村长等,完成了里保甲邻的编排。 甚至还拉起了一支二百人的村勇队,代替过去的摩诃利卡,负责轮流值守保卫村子,维持治安。 村长等依依不舍。 他们恳求秦家留下一位拉图在村里。 现在秦家全都撤走了,他们总觉得不踏实,怕到时事情再有反复,如今分到手的田地会被再夺走,那些原来的奴隶更怕新得的自由民身份再被剥夺。 如果有位秦家分封的拉图在此,就踏实多了。 “放心吧,你们现在是秦岛旧金山市麻叶村的村民,是秦家的人,有事情你们直接来旧金山报告就行了,我给你们留了一条船。” 村长满脸忧色,“对面的拉图马苏耳在这里被杀,就怕他们家报复,他们实力强大,麻叶村不是对手。” “我们这次回去,会顺便灭掉马苏耳的巴朗盖的,到时他们那边就跟这里一样了。” 村长立马激动的表示,麻叶村民愿意组织青壮协从作战。 “你们不是战士,还是留下来种地吧。” 不过村长却十分忠心的拍着胸脯,砰砰作响,坚持要去参战。 贾武笑着对单思礼道,“二哥你看,这些人还是挺淳朴的。” “哼,算这家伙识相。” “若是他不识相,二哥是不是要换掉他?” “那还用说,这点眼力劲和忠心都没,为何要让他当村长?” 两人大笑。 单思礼大声称赞了村长等一群村干部的忠心,然后勉为其难的表示,既然大家如此忠心热情,那么他也不好过于拒绝大家的热情。 于是,最后决定让麻叶村的那二百村勇集结,跟随过海去征剿马苏耳的巴朗盖。 清晨。 几条大帆船载着旧金山保安队五百精锐保安,又二百麻叶村勇,驶向相距百里外的马苏耳巴朗盖。 先向西沿着民都洛岛北海岸航行,经后世的加莱拉港附近,折向北航,驶入八打雁湾,抵达河口附近的巴朗盖。 这一次,单思礼的进攻计划很简单。 直接杀过去。 先以骑兵突袭,然后刀盾兵、弓箭手跟上。 马苏耳的巴朗盖是这一带最大的巴朗盖,拥有两千余户,一万多口人,这已经不是一个简单的农业居留地,而是还成了远近有名的港口、贸易集镇,拥有了一些加工产业,吸引许多周边的人过来交易。 马苏耳有支达二十多条船的船队,其中有五条七丈多长的大船,经常出海贸易兼做海盗,他的家丁亲兵是最多的。 只是这也是相对于其它的巴朗盖而言,对于过江龙的秦家来说,这么点实力,不值一提。 中原随便一个沿海的县城,不比这强? 仅那简陋的木栅墙,就毫无防御可言。 单思礼选择在凌晨突袭。 天微微亮,巴朗盖还处于熟睡之中,保安队的船悄悄驶近······ 战斗毫无悬念,虽然马苏耳早死在了海对面的麻叶,但这里的人并不知道,对海对面这几天发生的巨变一无所知。 以马苏耳巴朗盖帆船的速度,正常他们驶抵麻叶,就要差不多三天的时间,所以仅过了三天时间,谁也不会想到什么意外。 骑兵迅速封锁了村社四面,然后刀牌手们翻越栅栏进村,打开村门,引兵而入。 麻叶村勇人手一面木盾加一把斧头,还有一把长矛。 这是保安队授给他们的武器。 村长带着这些村勇,为了证明自己的忠诚和勇气,最先冲入村中,他们表现出了极不错的爆发力。 冲入村中,如虎入羊群,扑向一个个沉睡中的茅草屋。 长矛刺扎,斧头劈砍,盾牌格挡,三个村勇一组,并肩作战。 保安队员们乐的跟在后面,张弓持弩远程射击支援。 黎明的晓色中,村中到处都是喊杀之声。 马苏耳村的战士虽多,可此时始料未及,许多人都还在梦乡之中,匆忙间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根本来不及集结,不少人直接被堵在了屋里。 一个人要面对着好几个人的围攻,甚至还时不时的有暗箭冷弓来袭。 麻叶村勇一边杀人,一边还不忘记了抢劫,看上眼的刀剑武器,或是屋中值钱的东西都要顺走。 不过保安队的纪律严格,战斗未结束前并不会去搜夺战利品,更不会因争战利品而互相大打出手。 他们如狼一样,专注而凶悍。 天亮,单思礼坐在属于马苏耳的大屋厅堂中,笑着听取战报。 “这些村勇原本多是纳贡者和奴隶,也没接受多少训练,今天能有这么出色的表现已经很不错了,至于说争夺战利品私藏缴获这些,也属正常。” “不过呢,纪律还是得有的,无规矩不成方圆嘛,告诉村长他们,昨晚所有的私藏的战利品都要拿出来,当然,我也不会亏待他们,参战的每个村勇都会获得一份赏赐的。” “规矩已经说了,谁若是还要私藏战利品,甚至是奸淫杀人,那我可就要执行军法,杀无赦了。” 接到传话的村长吓一跳,赶紧派人把麻叶村勇都召了回来,一通喝骂,命令所有人把藏的东西都拿出来,并让他们都老实的坐着,不许再出去了。 有些人不太愿意,村长也是个狠人,一番搜身后,抓到的就是一通大脚踹,踹的鼻青脸肿的,“你想死,可别连累了我们!” 一些乡勇很不服气,觉得拼死拼活结果啥也不许抢,正心怀怨气,结果保安队过来,给他们送来了不少猪牛还有酒,说是犒赏的,又额外的送来了许多钱财等物,“这些也是赏你们的,自己分下去吧。” “战斗已经结束了,所有人封刀,不许出去抢劫,更不许奸淫和杀人,违者立斩!” 保安队控制了村社,接下来就是如在麻叶村时一样的处置,把摩诃利卡战士和提瓦马带走,公开把马苏耳一家的成年男丁处死,把一些摩诃利卡的队头腰斩。 剩下的阿利平纳贡者和奴隶们全都授为旧金山市民身份,然后分房子分地,入籍落户。 麻叶村勇大吃大喝三天,帮了几天忙,然后便带着许多赏赐,心满意足的被送回了麻叶村。 单思礼与贾武处置完马苏耳巴朗盖后,也扬帆返航旧金山。 第1186章 女王 “北冥有鱼,其名为鲲,鲲之大,不知其几千里也;化而为鸟,其名为鹏,不知其几千里也,怒而飞,其翼若垂天之云。是鸟也,海运则将徙于南冥。南冥者,天池也······阿爷,这是什么意思啊?” 镇南,太平。 魏公堡里,林邑王世子范仁问秦琅。 “我知道,庄子说北海里有一条鱼,名字叫鲲,鲲体积巨大,不知有几千里。鲲变为鸟,名字叫鹏,鹏的脊背,不知道有几千里,当它奋起而飞的时候,那展开的翅膀就像悬挂天空中的云,这只鹏鸟啊,在海水运动的时候将要飞到南海去。南海是个天然形成的水池。当他迁徙到南海去的时候,翅膀击水而行,激起的浪花有三千里,它乘着旋风飞至九万里的高空,凭借着六月的大风而离开·····,阿爷,我说的对吧?” 一个比范仁还小的可爱姑娘笑着答道。 秦琅搂着小丫头笑着道,“你们觉得可能吗?” 范仁想了想,又摇头,“我见过最大的海兽,是一只搁浅在海滩的巨鲸,长达六丈有余,重达十万斤,拥有巨大的脑壳,好像是一只巨大的蝌蚪一样,我曾听王宫里的先生讲,说南海里最大的就是这些鲸鱼,据说这种鲸鱼还能产出龙涎香,” 秦淑旁边的妹妹李婉拍着巴掌唱道,“鲲之大,一锅炖不下,化而为鸟,其名为鹏,鹏之大,需要两个烧烤架,一个密制一个微辣,来瓶美酒我们勇闯天涯······” 范仁对这小妹满是吃货的歌谣无语,很认真的对秦淑道,“几千里大的鲲和鹏,肯定只是神话传说,不可能是真实的。” 这话引起了秦淑的非常不满,立即反驳,“你没有看到不表示就不存在,阿爷说我们脚下的大地,也是如同太阳那样的一个巨大的球,只是上面遍布海洋充满了水,是一个大水球,而太阳是一个巨大的火球,太阳看着虽小,但距离我们非常遥远,是我们脚下大地的一百多万倍呢。” “天上的月亮距离我们,有八十万里之遥,我们脚下大地是月亮的五十倍大·····” 范仁摇头,“不可能,月亮明明比太阳更大,怎么可能太阳是月球的几百万倍大?而且月亮离我们也不远,怎么可能有八十万里之遥,再说,你这些数字是怎么算出来的?” “是阿爷告诉我的,阿爷的的话肯定是对的。” 秦淑对于范仁这个异母兄长一点也不客气,小嘴伶牙利嘴的。 小丫头李婉立即咐和姐姐,“对,阿爷的话就是对的。” 秦琅也林邑女王范琳还有公主丽质等一群人坐在一边,看着他们拌嘴,只觉得好笑。 秦淑和秦婉都是秦琅的小女儿,打小精灵古怪,总是有十万个为什么,有时秦琅也就顺便给她们科普科普,小姑娘也喜欢听,别人总当秦琅说的这些是胡扯,但只有她们坚信不移。 “阿爷给我做过观星千里镜,可以看到月亮上的山丘和谷地呢。” 秦琅有空的时候,确实给她做过一些简单的天文望远镜显微放大镜这些玩意,虽说粗糙吧,但也确实打开新世界的大门,对于这小姑娘来说,那太神奇了。既能看到几十万里外的月亮上的山谷,也能看清十几里外的人,甚至能把一滴水里微不见可的一些小东西看清楚。 而诸如把冰块磨成一块凸境,聚阳光便能生火这些小实验,更是让小家伙非常着迷。 正因此,所以读逍遥游时,别人认为上面记载的什么几千里大的鲲鹏不可能的时候,她却觉得是真的。 对于山海经里的各种神奇事物记录,更是坚信不移。 范仁看的有些文弱,却也是个拗脾气,并不肯让着妹妹,于是两人在那里斗嘴,你来我往的不停。 林邑女王是刚从洛阳朝见过天子回国路过武安太平港,特意前来拜见秦琅和公主等的。 自女王继位以来,几乎每年都要不辞辛苦的赶往中原朝见天子,对朝廷十分恭敬,也引的天子和朝廷的十分满意。 公主和女王会面,倒也没发生什么火星撞地球的事情,两人反而笑声不断,既然她们都不尴尬,秦琅倒也还好。 “这次特意带上世子前往洛阳朝见天子,圣人很喜欢世子。” 公主给了两人一个单独相处的机会,两人坐在廊庑下看着范仁,女王缓缓说道,“孩子确实长大了,一转眼个头都这么高了,很难得他的汉话说的很好,连庄子的逍遥游都有读。” “我请了十几位大唐儒士给世子做先生,儒家九经都有认真学习的。”公主说到孩子很自豪,这个孩子的身上有几分秦琅的影子,儒雅而又聪明,长的也俊秀。 “你是不是遇到什么麻烦了,可以直接跟我说!我们之间难道还需要见外吗?”秦琅道。 “嗯,刹利·伊奢那先这些年一直纠缠不休,屡屡派使者来提亲,我都拒绝了。” “就是那个真腊王?”秦琅问。 女王有些无奈的道,“就是此人。”当年伊奢那先还只是王子时,他兄长真腊太子与还是林邑公主的女王订下婚约,后来伊奢那杀了自己的兄长夺储,要求由他来与公主继续联姻。 公主恶此人凶恶残暴逃婚,伊奢那先便暗里支持林邑国中大将叛乱,攻破王都杀死了林邑王,后来范琳遇到了秦琅,最终在秦琅的帮助下,向大唐借兵复国成功。 当年的真腊王子也成为了真腊王,凭借着其手中的精锐象军,打遍周边无敌手,灭了许多小国,并把曾经的宗主扶南国的残余势力打的是抬不起头。 刹利伊奢那先登上国王之位后,按传统改名伊奢那跋摩一世,他在几次入侵林邑失败之后,开始转而谈判,试图通过联姻来改变两国的关系。 实际上还是想换种想法来控制林邑。 想当年,真腊本来只是扶南国的一个封建属国,扶南国曾经历史悠久也十分强大,不过扶南国与中原的秦汉等帝国不同,他属于一个比较松散的联盟体系。 如真腊等大量的小国,都属于扶南的封国,据说真腊国一开始也不是一个国家,而是扶南在扁担山脉南北分封的大量贵族,因此真腊国王以前也被称为是扁担酋长。 而扶南国王这个盟主,按扶南高棉语翻译就是山谷帝王之意,故也称为山帝。 扶南历史悠久,但在几代前,真腊国也仅是扶南分封的一系列封国中的一个。 伊奢那先的伯父,本是扶南国王子,后来和亲娶了真腊国王的公主。在真腊老国王去世之后,扶南国凭着强大的宗主实力,硬是让儿子这个真腊女婿,做了真腊国王,并改名拔婆跋摩一世。 只是扶南老国王也没有料到的是,他这种鸠占鹊巢的手段,为扶南国埋下了隐患。 当扶南老国王去世后,已经掌控了真腊的这位扶南王子立即跟自己的兄弟,现任扶南太子争夺王位,他宣称自己拥有父亲留下的遗旨令他继位。 扶南太子怎么可能接受? 于是扶南内乱,拔婆跋摩一世派同母弟杀利质多斯统真腊大军进攻扶南太子,一路势如破竹,逼迫的扶南太子迁都躲避。 拔婆跋摩一世在位不久病逝,当时已经掌握军政大权,并有灭扶南大功的国王之弟杀那质多斯那于是继位为王,称为摩诃因陀罗跋摩,在他的控制下,真腊几乎吞并整个扶南国。 扶南只有零星的反抗,扶南王室被迫乘船出海,一直跑到了爪哇,在那里他们击败了当地的原本信奉湿婆教由珊阇耶家族统治的诃陵王国,继续打起了扶南国的旗号。 国王继续以山帝自称,因此也被外人称为山帝王朝,也有人称他们为夏连特拉王朝,或是沙伦达腊王朝。 说回真腊这边,摩诃因陀罗跋摩带领真腊称霸一方,其子伊奢那先更是远近闻名的恶太子,在其死后,伊奢那先继位,成为真腊第三位国王,号称伊奢那跋摩一世。 跋摩一世继位后继续扩张政策,东征西讨几乎战无不胜,可偏偏在与林邑的交战中,却胜少败多,皆因为林邑国经内乱之后,女王全面内附中原大唐,内行汉化改革,外行依附大唐政策,又开海兴商,甚至是雇佣唐人佣兵与真腊做战,凭借着强悍的唐人佣兵,真腊几乎没怎么赢过。 打不赢那就和亲,伊奢那跋摩一世,开始一直想要娶林邑女王,甚至公开说不介意女王跟秦琅的那点事,将来也愿意把范仁当亲儿子对待等等,可女王哪不知道他打的什么主意,就是想借联姻吞并林邑。 当年他伯父为扶南公主驸马,后来做了真腊王,等扶南王一死,都敢要求继承扶南国王,若是让伊奢那先娶了林邑女王,他肯定想要吞并林邑的。 女王一直不答应这事,于是不死心的伊奢那先又想一计,先是提出让他儿子真腊太子娶林邑公主,公主还是不肯,于是他现在又提出要把真腊公主嫁给林邑世子范仁,反正就是要和亲联姻,甚至公然宣称,若是女王不肯联姻,那么他就要亲自带兵来打。 反正这事没完没了的态势。 而偏偏这时在爪哇岛也成功立足,重建起山帝王朝的扶南王子,这位曾经扶南太子的儿子,如今也一心想要反攻回扶南,在海商那听闻林邑与真腊又起冲突后,也马上派了太子亲自出使林邑,不仅送去许多香料等,还提出了联姻请求。 第1187章 公主有喜 山帝提出与林邑和亲联姻的请求,并表示如何联姻随女王决定,不管是林邑世子娶山帝公主,还是山帝太子娶林邑公主都行,只要两国和亲联姻结盟,共同对付真腊就行。 女王一时陷入两难。 “你自己的想法呢?”秦琅问。 “伊奢那先残暴不仁,但他这些年东征西讨,真腊国力强盛,其麾下有一支数量庞大且战力很强的军队,尤其是拥有的五千象军,更是了得。之前虽然真腊与林邑多有交战,但都只是边境上的小打小闹,一直没有大打,这次伊奢那先是真的动了怒,据说他已经在全国动员,若是林邑不肯和亲,他就要亲自率十万人马来攻。” 秦琅只是笑了笑,“真腊国能出动的了十万大军吗?” “十万大军是没问题的。”公主对真腊的实力还是比较了解的,如今的真腊,几乎把原来的扶南国彻底吞并了,只剩下一些山区还有些反抗者。 “十万大军当然能够集结的出,但问题是要维持这样一支大军可不容易,打仗并不是兵多就行的,想当年中原前朝的隋帝杨广征辽东,可是一次性征派了一百一十二万大军,可结果也并没有打赢只有几百万人口的高句丽!” 现在的真腊几乎占有后世整个柬埔寨地区,实力还是很强的。 虽说如今的真腊国,其实就是扶南王子到真腊当女婿后做了真腊王,再后来抢夺了兄弟的扶南王位,本质上来说,已经不再是过去的真腊国,而应当说还是扶南,或者说是扶南和真腊合并后的。 历史上扶南国之所有曾经强盛一时,也是跟东南亚海上贸易分不开的,在那时来自地中海、印度、中东和非洲等西方的商人经马来半岛和暹罗湾去往中国前,总要到扶南进行休整。 可是后来发现了新航道,直接取道巽他海峡走南航线,许多商船直接绕过扶南,利用巽他海峡将商品运往中国,扶南于是国势日衰,许多属国相继自立。 而在扶南国王憍陈如阇耶跋摩死后,长子留陀跋摩杀嫡弟自立后,扶南国似乎就陷入了这种内斗不休的恶梦循环之中,此后扶南国内讧不断,国势也就不断衰弱。 等到伊奢那先伯父当了真腊国王上门女婿,后来又杀回来夺了嫡兄的王位后,虽说将真腊和扶南合并,暂时结束了内乱,实力确实加强许多。 但是,当初伊奢那先伯父去世后,他父亲就凭手中兵马强夺了侄子的王位,然后伊奢那先也本不是世子,也是凭手中掌握的兵权夺了兄弟的储位。 真腊王室内部的这种争斗一直很激烈,而且还有扶南王室的不断反抗,表面的强大之下,隐藏着许多不安因子。 相比之下,林邑国倒是安稳的多,这些年林邑国强民富。 虽说在北边损失了不少疆土,但与大唐的友好关系,让他们分享了海贸的红利。 不过也许正因为这些年林邑海商兴盛,大家日子都好过了,反倒使的现在林邑国中的贵族官员们都不愿意打仗,当年他们面对秦琅强势的划走日南,租走岘港时,就表现的很懦弱。 如今真腊威胁要和亲,否则兵戎相见,国内居然很多人认为那就和亲好了,如果和亲就能避免战争,那是很划算的。 这种声音还占了主流。 他们甚至愿意给真腊进贡岁币。 林邑的贵族官员们都忙着享受,享受着来自海上的这些奢侈精美的商货,享受着贸易的红利,谁还愿意打仗。 有人提议,干脆每年送给真腊人一些钱财算了。 “他们都这样想的吗?” “虽不是所有人,但持这种态度的人很多。” 秦琅也不由的摇头笑了,“林邑国这些年改革,行均田制,租庸调税法,又行府兵制,听说你们的府兵也不少啊?” “嗯,拥有一百多个军府,南衙十二卫拥有十多万府兵。”女王道,林邑国编设十二卫,拥有一百多个军府,南衙有十多万府兵,说来也不弱了。况且,女王还有一支北衙六军,每军三千,也有一万八千人,其中部份还都是唐佣兵。 每年林邑国都要花费大笔钱财,向大唐订购军备,北衙六军中甚至还有两军是专门的水师。 但是,有句老话说的好,一支军队强大与否,不是看装备,而是看意志。 表面上林邑学中原的军制,照猫画虎,可确实只学了点皮毛,反正南衙十二卫军,基本上都是大小贵族豪强们掌握的,而且就如现在一样,一提打仗都没什么斗志。 以往跟真腊的冲突交战,也主要是女王的北衙禁军出动,还主要是靠的唐佣兵出手。 都是花钱打仗。 现在真腊摆出要拼命的态势,林邑国内立马就怂了。 “当年扶南王派儿子去真腊做上门女婿,后来做着做着就成了真腊王,如今真腊王这是又想故伎重施了?派个儿子来林邑当上门女婿,将来也想继承这林邑王之位?” 秦琅对伊奢那先没半点好感。 不过林邑国内的这种软骨头的观点,他也没法左右,虽然如果他是国王,他可能会直接拒绝真腊的威胁,跟他们真刀真枪干就是了,可他也明白女王的难处。 虽有强大的大唐为后盾撑腰,但大唐也不可能事事都管,毕竟现在真腊也向大唐朝贡。 “你是林邑摄政王,世子和公主也都是你的儿女,我想听你这个父亲的意见。” 秦琅苦笑,话到这地步,他哪还不能明白公主的难处。公主之意,明显也是没有其它办法了。 “既然如此,那不如两头联姻,你让真腊王伊奢那先送公主到林邑,嫁给世子范仁,两家和亲缔结联盟,划定边界,树立石碑,以解决纷争,再跟他们在边境上建立边市,双方贸易,化干戈为玉帛。” “另一方面,你们还可以与山帝王朝联姻,把公主下嫁给山帝太子,两家结亲联姻,加强海上贸易合作等。” “如此就能打消真腊的阴谋吗?” “当然不够,但起码能暂时满足他们。” 女王望着秦琅,“如果你能去林邑,有你这摄政王在,想必伊奢那先不敢有半点轻举妄动的。” “这很难。”秦琅道。 “我知道,只是说说。”公主也是苦笑,虽然两人相距不远,可相见一面却难,公主年年前往中原朝贺天子,既有尊奉大唐之意,也有借机跟秦琅多见两面的心思。 “若是你觉得还不够,可以找一位林邑王室女,送到中原,送入太子东宫,或是哪位皇子府中。” 公主微微一笑,“挺好。” 两人沉默了一会。 范仁跟几位兄弟姐妹们一起玩,玩的很开心,年轻的孩子还比较天真。 “我时常忆起在通海的时候,杞麓湖畔的红嘴海鸥,不知道还好吗?”公主伸出手,握住秦琅的手。 “嗯,杞麓湖畔年年都有红嘴鸥过冬,程处默现在调任镇南大都督府长史了,另外牛见虎也还是南洋水师的统领,林邑若真有事,你可以直接找他们俩个。” 女王却不想提这个。 “今晚能陪我吗?” 秦琅望着女王期盼的眼神,“好的。” “公主不会吃醋?” “她能理解的,事实上,她知道你要来,早就已经安排好了。” “你碰上了一个贤惠温柔的好妻子,真羡慕你们。” 这一晚,秦琅便专心陪着范琳,公主丽质很大方。 几位姐妹不解。 “公主何必让她?公主是大唐金枝玉叶,嫡出公主,那范琳不过蛮夷女酋而已,论爵位也不过是个郡公罢了!” “并非如此,只是感叹女王对三郎也是一片情真意切,至今都还不肯嫁人,一个女人拉扯着两个孩子也不容易,一年也就能见三郎一两次,我岂能做那个恶人?” 璎珞奴笑道,“公主说的也是,范琳虽是林邑王,可充其量也只是三郎的一个外宅妇而已,咱们公主可是正妻大妇,何必跟个外宅妇较真呢?” 丽质突然干呕起来。 “姐姐莫不是有喜了,赶紧叫大夫来!” 魏公堡有家庭大夫,来了后迅速把脉。 “恭喜公主,此乃喜脉也。” “确定吗?” “绝不会有错的。” “能知道是男孩女孩吗?” “这个,时日尚短,还不太清楚,但从脉象来看,男孩可能更大。” 公主激动的无法言语,其它几个陪嫁的姐妹们也一起为公主高兴,终于怀上了。 “赶紧去告诉三郎。” 公主叫住,“今天就让三郎好好陪女王,先不要打扰他们了,明日再说不迟!” 几个女子于是围住大夫,叽叽喳喳个不停,询问着各种安胎保胎的注意事宜等等,甚至如璎珞奴这样心急的,甚至干脆询问起公主如何也能早点怀上孩子,甚至也怀个男孩。 惹的大家都笑。 太平城中,一处别致幽净的庄园,这是女王在太平城的一处隐秘庄园,两人在此享受难得的二人世界。 女王依偎在秦琅的怀里,满面海棠春色,香汗未消,“真想这一刻永远停留!” “那就梅开二度!” “好,再给我个孩子。”女王一副任君采撷的样子,惹人冲动。 第1188章 围攻旧金山 冷风夹着细雨,终于让太平港有了一丝冬意。 太平港还残留着些新年的味道,街道上还有新春的红对联红福字张贴着,上元节的彩灯也并未完全去除。 林邑女王终究还是没有在太平港多做停留,乘坐着女王号南下。走前,她把世子留了下来,让爷俩多相处些时间。范仁虽舍不得母亲,却也喜欢跟同父异母的兄弟姐妹们一起玩耍。 临别时,秦琅让女王回去后通知真腊王刹利伊奢那跋摩一世,和亲联姻可以,但只接受真腊公主和亲林邑世子,秦琅还要求真腊王现在就把公主送到太平港来,说是要亲自见这位公主,并为他们举行订婚礼。 而同时,他也让女王回去后通知山帝王朝那边,答应将公主和亲下嫁给爪哇的山帝太子,但是秦琅希望山帝派太子也来一趟太平港,让他见一面。并提出,林邑公主在年满十六岁后,才正式出嫁山帝王朝。 “这个刹利伊奢那先我很不喜欢,这人居然敢威胁我的女人,还敢打我儿女的主意。” 秦用嗯了一声,“确实太嚣张了些。” 而秦勇则直接问道,“我亲自去一趟真腊,灭了他。” 秦琅确实有此意,伊奢那先统治的真腊如今国势日涨,吞并扶南之后,不仅占有几乎扶南全境,而且还向北不断扩张,此人一心扩张,又这么嚣张,那终究是个威胁。 “对此人不要来明的,能不能来点暗的,手段隐秘一些,将他毒杀之类的?” 秦勇很自信的道,“只要肯下功夫,哪有做不成的事。只要三郎有这个想法,我来安排这事。我亲自去趟林邑,我们秦家在林邑还是有不少人马的,就算在真腊那边,也有些关系。” 他说的简单,但秦琅也知道,真腊虽说在大唐眼中不算什么,可在中南半岛上,如今也算是第一等一的大国,一国之王,不是那么好算计的。当然,只要有心,以秦家的实力,说夺真腊国王位不敢说,但要密谋暗杀一个真腊国王,却未必没有机会的。 “好,这事就交给你去办了,要钱支钱,要人调人。”秦琅眼中暗含杀意。 秦用则问,“三郎之前不是已经答应要让六郎娶真腊公主了吗?” “一码归一码吧,真腊国的实力毕竟摆在那,所以若是和亲能够避免林邑真腊两国的战争,也是众人希望的结果。朝廷未必愿意看到林邑与真腊开战,就是对在林邑的一众大唐海商们来说,也不愿意开战的。”秦家做事,当然也得顺大势而行。 秦用笑着道,“三郎你这一边结儿女亲家,一边却要暗杀掉亲家公,这也是没谁了。” “谁家这亲家公还总想打我女人的国家的主意呢?” 杀掉伊奢那先后,秦家还可以看情况,选一位伊奢那先的王子支持他登上王位。 “真腊国吞并了扶南之后,扶南湾也是我们海商贸易的重要中转站和补给点,若能让真腊国也如林邑一般开放海贸,这对我们大唐以及秦家来说,都是有巨大好处的。” 真腊现在尽占扶南之地,后世整个泰国湾北部以及马来半岛的北部地区,都是真腊控制的,环后世泰国湾这么广阔的海岸线都在真腊控制下,虽说海商早就寻找到了经爪哇和苏门答腊岛之间的巽他海峡的南航线,扶南湾航线重要性下降。 可在秦琅看来,扶南紧邻林邑,控制着这漫长的海岸线,依然是北航线的重要航道不说,其本身也是一个重要的大唐海贸商货的销售地,而其土产的一些香料等,也是深受唐商喜欢的。 这是一个很大的贸易市场,当然没有理由放弃。 大唐这些年扶持林邑,让林邑全面归附大唐,同时全面的加入了大唐的这个贸易体系之后,带来的好处是非常显眼及巨大的,如果能把真腊也纳入这个贸易体系之中,对大唐有好处,对秦家这个以海贸为本的家族来说,更是好处巨大。 杀掉真腊王伊奢那先,跟扶持一位亲唐的真腊王子继承国王之位,这事并不冲突。 “我们手是不是伸的太长了,如今全力经营秦岛,还有余力去经营真腊那边吗?” “量力而行,着手布局吧,这么大的市场我们不能就此放弃,况且我们以后若要经营秦岛,那么真腊对我们来会非常重要。” 秦家要发展秦岛,既要依托中原大唐,但又不能完全依靠大唐,否则容易被卡脖子,所以得提前安排好,多个方向发展。 与林邑、真腊、干佗利、山帝、渤泥甚至倭国、新罗等国发展贸易往来,这是非常有必要的。 “三郎打算什么时候再去秦岛?” “暂时去不了了,公主怀有身孕了,我得多陪陪她。”这个消息,让几位秦家元老们都欣喜不已,“公主终于怀有身孕,秦家有嫡了。” “是男孩吗?”秦用更是迫不急待的问。 “大夫说可能是男孩。” “忠武王在天保佑啊!” 接下来,秦勇亲自赶往林邑国,负责筹划刺杀真腊国王一事,当然他表面上的此行目的,是代表秦琅前去商量和亲之事。 秦琅把金银岛那边的事务,安排秦用过去,让秦用出任旧金山市长,兼金银岛总管事,由他代表自己全权负责整个岛上的事务。 他留下来专心的陪着公主。 因为公主妊娠反应比较严重,孕吐厉害,又吃不好睡不着,秦琅便特意把公主带到了下龙湾的神龙岛庄园里居住,这边相比起繁华热闹的太平港更加宁静。 为了保证公主身体健康,秦琅还从各地抽调了数十名大夫,在岛上建立了一个下龙湾医院,还早早准备了稳婆、奶妈,又让有生产育儿经验的一些家臣妻子过来相陪。 几位陪嫁的媵提出不让玉箫等妾侍跟上岛,这事让玉箫等十分委屈,秦琅也明白长孙柔几姐妹的意思是怕有人在公主怀孕时下黑手。 虽说秦家后院关系向来较为和谐,可是在早前也出现过婢妾意图下毒谋害怀孕妾侍胎儿之事,虽说那次事露,秦琅大怒下把那婢妾直接配给了一个农庄上的奴隶,后来也再没有哪个敢有这等心思。 可她们提出这种要求后,秦琅也只好亲自去跟玉箫们解释,只说她们也只是为公主担忧,让她们安心留在太平魏公堡。 玉箫等委屈的很,却也只得留下,这种时候硬要跟着公主去下龙湾,那是惹不自在,本来好不容易相处的不错的关系,恐怕就要起裂痕,更别说万一真有点意外,谁担的起责任? 公主倒是表现的很通情达理,说姐姐们都十分好,不必见外,可最后秦琅还是只带了公主上岛,连长孙柔几姐妹都没带。 每天一起漫步,听听琴,秦琅甚至亲自为公主做孕妇餐,有定期的检查,产婆和家臣妻子们陪伴,传授一些怀胎、育儿的经验等,日子倒是还不错。 公主虽说还是吐的厉害,晚上也睡眠不好,但总体精神还算不错。 可如此这般小心,公主还是意外见红,吓了所有人一大跳,好在此时岛上的大夫中,有皇帝听闻公主怀孕后,特意从洛阳调来的尚药局的御医贡奉们,在经验丰富的老奉御的妙手下,经过他的保胎秘方调理,倒是有惊无险。 等到怀孕三个月后,公主的身份已经稳定了许多,也没有那么大的反应了,甚至睡眠都好了许多。 公主在秦琅天天变着花样的饮食下,人也丰腴了许多,肚子终于慢慢突起了些,公主走起路来,也开始叉腰。 皇帝从洛阳陆续派了许多经验丰定的内侍、宫人等过来,几乎全面接管了下龙湾庄园里的事务,公主的饮食,包括日常用品,接触到的一切东西,都要经过他们的严格检查。 绝不会允许会有半点意外出现,麝香之类危及孕妇胎儿的东西,更是被从整个岛上移除出去。 整个神龙岛还由水师负责守卫,庄园由皇帝派来的金吾卫和百骑站岗,小岛几乎处于封锁隔离状态,平时三五天才会有一次补给船过来。 这天,随补给船上岛的还有一些经秦琅的汇报。 “原本是不想来打扰三郎和公主的。” 上岛来的居然是旧金山市的保安队骑警队长贾武,“只是现在岛上情况有些复杂,所以还是想要请三郎拿主意。” “出了什么事?” “之前我们派人去招安岛上的土人,被旧金山西南大岛上一个叫麻叶村的土著部落袭击了我们的使者和商船,于是后来我们便在保安队长单思礼的带领下,率三条大船,数百保安前往讨伐。” 围剿麻叶村很成功,接着又灭了八打雁,他们对这两个大土著村子采取了诛杀土酋,掳走精锐,然后给那些原来底层的纳贡者和奴隶们入籍分田,并颁布了秦家推行的律令、税赋等,走时,还带走了六到十二岁之间的土人孩子去旧金山读书,又给他们留了些武器等组建了村勇,委任了村长、保甲长等,让他们保甲联防。 “你们做的很不错啊。”秦琅听完后表示赞赏。 贾武苦笑,“这次行动确实还可以,可是我们的行动也激化了许多其它巴朗盖村的反抗,他们迅速的联合起来,主动的开始来袭击我们的淘金矿点,以及垦荒的屯庄,甚至是在沿海偷袭我们的船只等。” “我们保安队也立即予以反击,派出侦骑侦察这些反抗土人的村落位置、人口数量等,出动人马反击。我们连续攻破了他们数个巴朗盖村,可是反抗的土人却越来越多,甚至他们已经准备围攻旧金山城了!” 第1189章 重招旧部 秦琅把贾武带到码头,寻了处地方坐下。 迎着海风,听着海鸟声声。 “你慢慢说来,不急!” 贾武也是没有办法才赶来向秦琅求援的,这岛番都已经要来围攻旧金山了。事情说来其实倒也不复杂,秦家之前在马尼拉湾登陆后,跟在此处的土人交过几次手,土人被击败后被迫迁走。 秦家呢,也没有怎么赶尽杀绝,走了也就算了。 当时秦家一心是要建立起根据地,后来又忙着招募人过来淘金开矿,建立种植园。 有一段时间,秦家跟岛番还算是井水不犯河水,和平共处的。 可随着秦家在岛上势力稳固,除了开矿、垦荒外,也开始建立起了城池、屯庄,并开始向四面的岛番招降、通商。 在经历了第一阶段的通商和招安后,随着麻叶村和八打雁村之战,岛上秦家和土著算是正式进入了第二阶段。 秦家连灭了两个千户以上的大巴朗盖,尤其是对这两个村子的处置之法,深深震动了其它的巴朗盖甚至是大家屋土人。 四个达图被杀,五马分尸。他们的家族男丁被腰斩,而他们的家丁亲兵也都被俘虏带走,连自由的提瓦马都没放过,最后只留下了阿利平。 这个下场,让所有的达图们都愤怒万分。 秦家这是根本不给他们留下半点活路啊,这不仅仅是要他们纳贡,不仅仅是要当他们的罗阇,还要将他们赶尽杀绝。 于是乎,虽然最早起来串连的马苏耳兵败身死,可其它巴朗盖迅速的串连起来,他们决定不再搬迁撤退,决定联合起来跟秦家决战。 甚至主动放下了数百年的恩怨,与第一批移民与土著融合的大家屋村社们联盟。 他们奔走串连,歃血为盟。 各个巴朗盖村和大家屋联合一起,每个村子的达图、长老们,带着村中的贵族、武士们汇聚起来。 他们在秦家的压迫下,头一次全面联合起来。 推选出指挥军官,制订袭拢的作战计划,开始跟秦家战斗。 旧金山保安队的实力还是不错的,可是数量并不是很多,在与土人开战后,开头是屡战屡胜,可是越打越不对劲,因为这次的土人越打越多。 随着时间推移,虽然他们数次击败了来袭的土人,甚至也派出侦骑找到了一些土人的村社,发起了反攻报复。 但是,更多的土人从四面八方的汇聚过来,保安队在野外不断受到袭击,最后不得不全都撤回到了旧金山和几个淘金营地。 “我们已经不得不放弃了好几个淘金营地和一些种植庄园,那些人跟蝗虫一样,到处都是,而且十分猥琐,总是在暗夜里出现,防不胜防。我们损失了不少人,如今野外的运输队都不安全了,我们保安队人手有限,捉襟见肘,防了这里防不了那里。” “而且我们先前打下的麻叶村和八打雁村,也都被这些土人攻占,他们将那些归附我们的土人全都屠杀了,一个没留。” 两个村子两千多户,一万多人呢,就因为他们归附了秦家,并在他们要求加入他们的时候,有些犹豫,就立即攻破村子屠光了所有男女老少。 正面作战,保安队依然还是很强的,可问题是现在这些土人到处袭击秦家的淘金营地、矿场、农庄,以及运输的车、船等,并不跟秦家保安队正面作战。 秦家现在摊子铺这么大,保安队数量终究有限。 “我们也开始让各处组织团练自保,可还是有些吃不消。” “如今不仅是旧金山这边陷入土著围攻之中,新金山那边也出现了同样的情况。” 秦琅认真的听着,他也没料到吕宋岛如今那边出现了这样的局面。 本来一团散沙般的土人,居然能够迅速的联合起来,甚至以往互斗了数百年的新旧移民大家屋和巴朗盖之间,也能因为秦家这个共同敌人而联合起来。 “如今我们许多矿点和农庄都被毁,或者被迫停产,许多运输也停止了,每天的损失十分巨大,而我们还侦知,这些土人竟然还在准备计划联合围攻旧金山城!” 秦琅安慰他,“若是土人真有这个打算,那反而倒不怕了,这倒是个破局之法,如今这些土人一直跟我们玩游击战,搞袭击破坏,会让我们很头痛,但他们如果敢集中起来,还敢来围攻旧金山,这就是头脑发热自寻死路了。” “三郎,我们需要援兵,保安队终究数量有限。” “我们得发动群众,把秦岛上所有的矿工、农户、商贩等都发动起来,可以设立赏格,比如杀一个岛蕃可以来领多少赏钱,男女壮弱老少各是什么价格,而俘虏一个又是多少,只要赏格够吸引人,我相信大家都愿意起来战斗的。” “当然,我们还需要向大家提供趁手的武器装备,甚至帮助他们训练等。” “援兵我会调派的,武安府这边我们秦家还有许多家臣,各家手里都还有不少家丁护卫,另外我们在南海也还有不少佣兵团,也可以抽调过去。” 当然,秦琅认为现在秦岛那边,最需要的不仅是援兵,而是一个整体而又坚定的战略计划。 比如接下来要如何应对这些土人,剿杀还是招安? 剿是什么力度,抚又要什么条件。 是打防御战,还是主动出击? 只有全局统筹,才不容易乱。 冷静下来后,秦琅仔细的开始思索着吕宋那边的局势,可以说如今土人的反抗,其实也是必然。 因为秦家肯定是要不断扩张的,而这终究会让他们与原来的土著之间有不可避免的利益冲突,这种冲突甚至是根本式的。 就算秦家的策略已经有所保留,比如制订了招安政策,只要归附秦家,那么保留他们的土地、财力、奴隶等,只向他们征收什一税等,这些都还算是相对温和的,并没有说所有人顺者昌逆者亡, 也不是说秦家就是要把每个村子攻占,把所有人贬为奴隶,把所有的财产掳为已有。 虽说秦琅也早划定了红线,将来秦岛要以汉人为主,要以汉文明为基业,但是在早期,如朝廷的那种羁縻政策也还是有必要的,只要肯归附合作的,肯定也还得优待。 当然,如果秦琅能够更温和一些,比如说只要那些村子肯接受招安,接受并尊奉秦家为吕宋岛之主,那么秦家就授封他们为达图,保留他们原有的一切权力,甚至连什一税这些也不征半点,也不要求他们送质子,或服劳役等,相信土人可能更容易接受一些。 但是对秦琅来说,这样的让步太大了。 所以现在土人联合起来要打秦家,这应当说是当初就能预料到的,只是没想到来的这么快而已。 当天,秦琅跟公主说要回一趟太平港,处理一些事务,公主倒也没阻拦,问了是出什么事了吗,秦琅说只是些杂事,公主也没放在心上。 告别公主后秦琅乘船返回太平港,然后派人去召集秦家当初在武安分封的一众封臣。 这些人如今都是武安都督府五州十五县里的乡绅豪强,全是地主,兼经营工商,个个都是实力派。 此前秦琅授封他们的骑士封号,后来朝廷给他们授予相应勋官,然后也在乡里担任着乡长里正保长等这些乡里职事。 朝廷派来的都督府长史、州检校刺史、知县等官员们代表着皇权和朝廷,管理的是武安的城池市政,但在乡里,皇权不下乡,实际管理的却是这些勋官们。 他们这些年依然紧密团结在秦家周围,小日子可以说是过的很好的,手里有田地,又经营着矿山、作坊,兼做海贸,当年跟着秦琅南下的多是大唐勋戚贵族豪强家的庶子、旁支子弟之类的,如今谁不在武安府挣下了一大片家业? 秦琅有召。 各家接到消息后,都迅速赶到武安太平港。 魏公堡里,众人云集。 连都督府那边都惊动了,都督府长史连忙亲自赶来拜见秦琅,询问是发生了何事,怎么突然聚焦了武安府几乎所有的乡绅豪强? “是生意上的一点事情,长史不用担忧。”秦琅忙着跟家臣们见面,招待长史的是一位管事。 “生意,什么生意出事了?” “海外的生意,不是武安府这边的。” 另一边。 秦琅走进喧闹无比的花园露天会场,热情的跟一众老伙计们打招呼,绝大多数人的名字秦琅都能准确的叫出。 热闹的转了一圈打完招呼,秦琅回到上座。 “大家静一静!” 秦琅双手下压,全场立即鸦雀无声。 “最近呢公主怀孕,我呢也一直在龙岛上陪伴,也好久没有见大家了,今天特意召大家来呢,是因为金银岛那边出了点事,一些岛蕃土著在闹事。金银岛秦家投了不少钱,花费了很多力气,当初呢,也拉了大家一起,在座的基本上如今也在那边投了钱或直接在经营,所以现在那边出了点事呢,跟大家也都是息息相关的,我呢特此通报大家一声。” 贾武出来,把情况简单的说了一遍。 然后秦琅接着道,“事情呢就是这么一个事情,不大,但是也都事关各位利益,所以也得跟大家都通报一下。” “还有呢就是既然岛蕃要跟我们开战,那我们也不能惯着他,我打算要开始反击灭了他们,现在就是希望大家有人的出人,有力的出力,当然,事后也不会亏待大家。” “等击败扫灭这些岛蕃之后,我们按大家出的力和立的功,分享胜利果实,除了俘虏的岛人、缴获的钱财牲畜等外,岛蕃的村社田地,到时也一起瓜分。” 秦琅提出到时要按当初在武安府分封骑士一样,把岛蕃的村社田地等拿出来分给各家,分封的田地山林可世袭永业,并可享受这些土地上所有征收的租赋的三分之一。 这等于是秦琅将在金银岛,再来一次武安骑士分封,此话一出,众人无不精神大振! 第1190章 秦骑士团归来 当年这些庶子旁支们跟着秦琅南下,在一片蛮荒的武安打下了如今的这份家业殊为不易。 当初大家能够征服俚僚蛮夷,甚至还能往攻句町、和蛮,靠的是什么?是一腔热血,是秦琅给他们的分封承诺。 当年秦琅也确实兑现了承诺,推恩分封他们为骑士,分给他们土地为采邑,让他们经营发展,建立屯庄,招募移民。 十年热血。 只是后来朝廷颁下天子令,朝廷修改了世封制度,把当初给秦琅的许多便宜之权给收走,也对他们这些秦家的世封地推恩再封家臣们也重新约束,比如把骑士封号改成了勋官等。 当然,秦家当初承诺给他们的那份食邑却没变,朝廷给秦家武安府三分之一的税赋,秦家再从这三分之一里面,拿出了三分之一给自己分封的那些家臣们。 一直到如今,将近二十年了,大家也都还在享受着自己采邑里的这笔税赋收益。 不过,朝廷的政策变化,让秦家失去了许多封地大权的同时,也让他们也跟着失去了许多曾经拥有过的权力。 曾经他们在自己的一亩三分地的采邑上,一切自己说了算,后来他们成了乡贤绅士。好在魏公不曾亏待过大家,带着大家这些年采矿开坊,经商贸易,倒也家业兴盛。 如今秦琅再次提出了当年分封之策,无异于又点燃了当年熄灭的那股火。 “朝廷到时会不会又来摘桃子?” 有人问出了担忧。 曾经的武安府也是一片蛮荒,甚至当初整个岭南地区,也仅广交桂几州是朝廷实控,其它地方都是土酋们控制的,连税赋都不纳,也不入版籍,他们南下,白手起家,苦心经营,战俚僚蛮夷,开荒拓垦,好不容易才经营起来,结果最后朝廷说收就收走了。 “金银岛跟武安府不同,武安府是大唐疆土,朝廷授封给我秦琅,我带大家来此开发,后来朝廷政策调整·····不过金银岛那是海外之地,并非我中原旧疆。” 又有人道,“那是否会跟流求岛一样?当初魏公带我等登上流求岛时,那也是海东化外之地啊,可后来我们征服岛蕃,建立城池,移民垦荒,但后来朝廷不也就顺势设州置县了?” “流求岛与中原相隔很近,隔海相望,早在秦汉之时,就已经有中原朝廷派人上岛经营过了,但是金银岛距中原极远······” 当然,最重要的在于,秦琅态度比较坚决,跟大家也没保留的说明,金银岛不会是流求,更不会是武安,大家过去经营,不用担忧。 虽然没说万一朝廷真要在上面设州置县将怎么办,可既然秦琅这么说了,大家还是不由的心动起来。 当初各家曾经短暂的做过分封骑士,拥有真正属于自己的领土采邑,可是还记的非常清楚的,那种领主滋味可不是一般的好。 如今的乡绅虽也不错,可哪如分封领主的味道? 之前各家也开始跟着秦家往金银岛经营,但主要还是参与采金挖矿这些,而现在秦琅提出要在那边建立起一个新的领地。 到时大家都是分封领主。 “诸位若是愿意,就请留下,共同谋划商议,如果有不愿意的,我自然也不强求,便先请回去,就当今日没来过。” 秦琅这话一出,底下众人纷纷站起来道愿从三郎。 在场众人,曾经都是秦琅分封的骑士家臣,跟秦琅那也是有着近二十年的交情,大家都了解秦琅的为人,他从不会亏待自己人。 秦琅不喜欢画大饼,他更喜欢跟大家分享利益。 以共同的利益来缔结联盟,他认为这是最牢固的关系。 大家跟着他多年,也早证明了他秦琅的为人。 “三郎就说要怎么做吧,我们都听三郎的!” 将近二十年过去,曾经的那个庶子团,如今许多人也已经头发花白,甚至有些人已经逝去,站在这里的换成了他们的儿子。可大家对秦琅的信任,却不会有半点改变,只比当年在长安时更相信。 “武安府如今很繁华,这个是我们一手打下来的,金银岛相比之下,孤悬深海,偏僻蛮荒,但是我觉得那地方不仅盛产金银,而且也有肥田沃土,所以我想在那里再经营开发,也算是为我们的家族再谋一块产业。” 众人点头。 “咱们也算多年的老伙计了,所以这次我还是希望并肩再上。其实那些岛蕃也没有什么可惧的,虽说人多点,但咱们这些年,打过流求、征过俚僚,攻过句町,打过和蛮,何时曾怕过?” “只要我们认真起来,谁也挡不住我们。” 统一了思想,确认了共同的利益前景,接下来的事情反倒简单了。 各家自己报名,把能出动的家丁护卫等派出来,前往金银岛集结,征剿岛蕃土人,等击败征服这些蕃子后,到时再按各家出力多少,功劳大小,再来论功行赏,分封领地便是。 其实秦家并不是没有能力独自击败土人,但秦琅还是决定召集旧日家臣骑士们,因为他很清楚,秦家虽然如今实力很强,但想要在吕宋建立一个稳固的势力,还是拉上大家能够更稳固。 秦家做为吕宋岛最大的领主,然后下面分封一众家臣,大家为了共同的利益,一起维护和开发吕宋。 集众家之所长,一起开发和守护吕宋。 当年南下的庶子团,经过十几年,如今也早成为一支实力不可小觑的势力了。 再加上秦家本身庞大的集团,也加入分封,那么就能形成一个更加团结稳固的势力。 独狼难斗虎豹,唯有形成狼群才不惧任何敌人。 秦琅拿出来的分封之法,明显比李世民的世封制度更大方,李世民的世封制推行到如今,已经是个假世封了,除了能够拥有一个世袭的都督或刺史的虚衔外,就只有实际上的三分之一的税赋收益了。 这样的世封,相比起武德初那种只有虚封食邑的封爵来说,当然还是提升了不少好处的,但是相比起汉魏那种裂土分封的真正封爵来说,还是差太远了。 秦琅拟的推恩分封之法,骑士们得到的领地,是实实在在的土地,虽说也只能享受三分之一的租赋收益,并不是完全独享,但是领地上的田地、池塘、水泽、山林等也都属于他们。 所有领地都统一实行秦家制订的律令、税法等,但是封臣们却拥有自己领地内的行政、司法、军事等权,秦家有监察权。 秦琅打算推出的是有如西汉的郡国兼行制,比如说骑士领地内,封臣骑士们负责行政司法军事等权,自己管理内政,且按领地大小,需要提供一定数量的骑士和民兵等,并需自备武装,要统一接受秦家的指挥调度,类似于大唐的府兵,平时自备武装,打仗时得自带干粮,甚至平时除了训练,还要轮流去番上宿卫或戍边镇守。 而在各个骑士领之上,秦家会设立乡、镇或县、郡等更高级区划,会委派官员统一管理等。 既要保证骑士分封领地内的权力,也要保证秦家这个封建主的控制权。 重要的港口、关津等,肯定是秦家直辖控制的。 反正不管怎么说,秦琅分封的诚意是很满的,并不是过河拆桥说变就变的那种。 之前秦琅本来是打算慢慢来,一步一步的,尽量低调一些,不要搞的过份张扬了,可是现在既然土人这么上窜下跳的,那不动真格不行了。 暂时也就顾不上其它了,把老伙计们都拉上,开干。 秦琅的这些旧封臣骑士,如今也都是一地乡绅,还普遍都在乡团中任职,手下的团练乡勇,多数也都是他们的村民们,不仅有着不错的训练水平,也还拥有基础的武器装备。 更别说,他们还都有一些自己的家丁护卫,那些人可是非常精锐的。 秦琅跟大家商议,大家把手里的船都凑一凑,有船的都尽量先调过来,各家的人马先在太平港分头出发,登船出海,先沿海南行去林邑沿海的占婆岛汇聚集结,在那边进行人员整编和装备补给。 毕竟在武安府兵器管制很严格,大家平时也只能拥有一些横刀、木枪、软弓这些玩意,如强弓劲弩硬矛大枪这些是不许拥有的,更别说陌刀马槊和铠甲了。 好在秦家在海外也早就建有不少秘密的佣兵训练营地,那里不仅训练佣兵,也悄悄打造一些一些铠甲军械。 对付岛蕃用不着太好的装备,横刀长矛再加软弓都远强过他们了,但有条件也不能浪费,有的就都配备上。 选择在林邑占婆岛也是因为这里不是大唐疆域所属,做事不用担心违反大唐律法,另外呢,还可以从林邑这边得到一些补给,包括装备等。 在这边进行装备补给和人员编配后,再往吕宋岛送过去。 众人都一脸轻松,对于平岛蕃土人毫不担忧,只要过去了,那还不手到擒来? 当年他们第一次南下上流求岛时,那时才多少人马?可不也把流求岛蕃打的落花流水,纷纷臣服? 他们在武安打俚僚,后来志愿从征句町、和蛮时,那些人不比金银岛上的黑瘦猴子们强? 众人都觉得这也就是三郎照顾大家,有意要给大家分一杯羹,否则秦家自己完全有能力灭掉这些土人了。 当然,也有人觉得秦琅这种利益均沾的做法,其实也是有意拉大家一起下水,毕竟大家基本上也都是出自朝中勋戚权贵豪强之家,哪怕是庶子别支,那也是一家人啊。 这么多人跟着秦琅占金银岛,就算朝廷有意见,可有这么多人在朝中帮忙说话,事情肯定也更有转圜余地。 喜欢吃独食的人走不远,能够利益均沾的人才能得众人支持嘛。 “来,举杯!” “干!” 把酒倒满,众人一起举杯,豪气干云的大喊一声,干。 一仰脖子,一口干掉杯中酒。 第1191章 吃不上四个菜 武安都督府长史王波利的坐在书房里,这几日武安都督府众秦家旧部齐聚魏公堡,这让他很不安。 可他百般打探,也只得到些简单的消息,据说是秦家在海外金银岛的矿场被土人袭击,秦琅要召集旧部过海去围剿土人。 王波利原为宋州刺史,后因曾依附于魏王而被贬为武安都督府长史,到了这繁华的太平港,才知道武安府这长史难做。 秦琅这个都督实际不掌都督府事务,秦琅长子秦俊虽为武安州刺史,但也一样不掌州务,都督府长史实际上是武安都督一府五州的最高长官。但来了这里才知道,秦家在此影响力太大。 事事都得考虑他们,甚至受他们影响。 而自秦琅从京中去职回到封地后,他这个长史就更难当了,如今秦琅又搞出这么大动静,却还处处不与他知晓,做为地方长官,他有义务向朝廷报告,而且他还拥有皇帝赐予的密奏资格,这种事情,更应当向皇帝密折奏报。 但是他又犹豫着,平时秦家其实对他也还不错,宋州刺史任上被贬来此后,秦家很给他面子,反正他这长史基本上什么也不用做,这里也一切井井有条,遇到什么麻烦事,直接找秦家,秦家一出面,就都解决了。 如果现在向朝廷奏报,那无疑可能会因此得罪秦家,以后估计在此就不好呆了。但不报告,可如果其它官员奏报上去,到时他又不免会被怪罪。 报告写了好几遍,每次写完又被他扔入了火盆之中。 “阿郎,有客拜访。” “不见。” “是秦家管事。” 王波利一听赶紧站了起来,“不早说,我亲自去迎。” 前厅里,秦管事正在喝茶,长史随从小心的侍候着。 “哎呀,秦管事怎么来了,可是魏公有事吩咐?” 秦管事笑着先送上了一份礼物,不是什么黄白俗物,却是一幅字画,居然是秦琅写的一副瘦金书法。 “哎呦,魏公大作,无功不受禄啊。” 秦管事开门见山,“魏公本来想亲自来拜访王长史的,只是又怕影响不好,所以便让某前来······” 一番话语过后,王长史表情凝重,心情更加纠结了。 秦管事说魏公召集旧部,确实是因为金银岛那边有土人袭扰,所以才找旧部过去帮助,这件事呢,魏公不希望朝廷那边被这点事打扰。 “王公今年快六十了?” “嗯,五十九了,秋来便是花甲之年了。”王波利捋着胡须叹道,一生宦海沉浮,老了。 “听说王公的大公子如今在西京任录事之职?” 王波利不由的面带苦涩,他快六十了还在地方任职,但起码也是都督府长史,这也是正五品上的职事,这还是他受了魏王牵连,本来他先前已经做到了宋州刺史,宋州那可是户口九万家,人口近百万的中原大州,正经的从三品实职重臣。 若有贵人相助,再进一步就能入朝为尚书或九卿或是三省侍郎了。 只是相比起他,他虽然有好几个儿子,可没有一个有出息的。嫡长子都三十五六的人了,结果现在也仅是从九品的录事而已。 而其它的几个儿子更是一个不如一个,几个嫡子还能凭着在国子监读过书的经历,再靠着他的关系,勉强谋了个流外吏职,而几个庶子就干脆连流外都混不上了。 说来这也是朝中无人的原因,如秦琅这样的顶级勋戚宠臣,就算是收的义子,年纪轻轻都已是一军军使,正经的五品职事。而如他这样没什么背景的,虽说半生沉浮,兢兢业业,好不容易做到上州刺史,可也转眼就被贬,自己的儿子更是没机会。 “犬子无能,既无文采又不精骑射,考不了科举,立不得战功,蹉跎岁月,也仅得一录事矣。” 管事笑笑。 “听说大公子为人慷慨,十分不错,连魏公都有所耳闻。若是大公子愿意,魏公倒是可以帮忙,安排大公子到镇南来,安排个从八正九的职事,倒也不难的。” 王波利怔了一下。 然后秦管事继续道,“就算是其它几位王公子,若是愿意来镇南,也好安排的。” “对了,这次金银岛那边出了点意外,我们打算要过去教训下那些土人,不知道王公的几位庶出的公子愿不愿意一起去帮忙?当然,也不会白劳烦的,等剿灭征服那些土人后,到时那海外荒岛上的土地,也可以分给经营······” 秦管事简单的透露了点。 王波利听出来了,这岂不就跟秦家以前刚来武安府时弄的分封骑士家臣一样? 到海外去征服土人,然后分封土地? “其实现在朝中勋戚贵族,地方士族豪强,哪个没在海外经营点产业嘛,或是挖矿划是种植又或是捕奴什么的,金银岛是秦家发现的,那里有金矿,也可以种植,若是用心经营,收益应当也还是不错的。” 秦管事掏出一张纸来。 “这是那边岛上的一块地,三千亩,很不错的一块地,弄点人过去,一个田庄就起来了,每年万把石粮是不差的,就算抛去开支等,收益也还不少的。” 老王内心犹豫,不断挣扎。 “王公考虑一下?”秦管事起身,“我先告辞了。” “且慢。”老王终于叫住已经走到门口的秦管事。 “魏公需要我做什么?” “其实也没什么,就是王公给朝廷和圣人的奏报上,简单的一笔带过金银岛的事情,一点小事,不值得浪费笔墨,惊扰圣人和朝堂嘛,以后关于金银岛,也如此。” 老王咬咬牙。 “就算我不奏报,可这里还有这么多朝廷的官员,甚至是暗桩眼线,他们也会奏报的。” “这事王公就不必操心了。” 老王点头。 本就是因支持魏王而被连贬数级,从三品贬到五品,如今秦琅来拉拢他,若是拒绝,他担心自己这长史也做不成了。 至于说把这事报告皇帝,可这种事能拿来说什么,本也是无凭无据的事,再说秦琅那是什么人,天子宠婿,贞观四贵之一啊。 老王一把年纪了,朝中也没有什么后台,以前他在朝中全靠宰相王珪,但王珪早死了。 又因支持魏王而被贬谪岭南。 “金银岛只是魏公的一点海外小产业而已,谁家不如此呢,这点小事不值得惊扰圣人对?” 老王马上点头,“确实如此。” 秦管事满意的笑着道,“大公子的调令很快就会从吏部发出,其它几位公子就有劳王公去信召他们前来了,希望能够动作快点,晚了可就赶不上趟了。” 老王亲自把秦管事送到了门口。 秦管事出了王长史这边门,很快又去了下一位官员家中。 马车中,秦管事的儿子问,“这人不过是个被贬谪之人,何必如此拉拢?” “你懂什么,虽然王长史这样的官员,确实不会给我们带来什么麻烦,但既然他是武安都督府长史,那有好处也分润他们一点又有何不可呢?多一个朋友,总比多一个敌人强!” “这也太便宜他了,白捡这么大好处。” “哈哈哈,你啊还是太年轻,也就这么点格局。多看,多想,多学!”老秦教导儿子。 一个被贬谪的武安都督府长史,在太平港实际上并没有什么权力,但是秦家这次还是很给面子的主动找上王波利,当然不是怕他。 “知道为何咱们魏公能这么成功吗?因为魏公好交朋友,朋友遍及朝野满天下,所以魏公做事,支持的多反对的少。” “再一个,魏公向来大方。你看我们父子原本仅是一商行的奴隶,可后来到了秦家后,魏公是怎么待我们的?我们做事努力,魏公不仅让我们吃饱睡好,甚至还给了我们赎身自由,后来还给们顶身股分红,咱们爷俩为魏公效力十几年,如今身家那也有数千贯,曾经的你何曾敢想过?” “就说金银岛,咱们爷俩可还从没踏足过岛上半步,但魏公也给了我们爷俩岛上三千亩地,虽说这地还得我们自己招人去开垦经营,但这可是三千亩地啊,一般人谁有这么大方?” 老秦感叹着,“什么叫成大事者,什么叫慷慨大方,这就是。魏公做事,那才真正叫人心服口服死心踏地呢。” 小秦道,“阿爷,你说金银岛上这三千亩地咱家要去经营吗,那么远的海外,如今土人又闹事。” 老秦恨铁不成钢的骂道,“你懂个屁,不要眼睛只盯着鼻子尖前的那一丁丁东西,要眼光长远。魏公如此大费周张的全力经营金银岛,那还有错?咱们要做的就是紧紧跟随着魏公,魏公给了咱爷俩岛上三千亩地,那就得经营,还得好好经营,全力经营。” “我现在这里的差事走不开,你带你几个兄弟过去。” “现在那边还那么乱,要不晚点去?” “呸,什么好事都让你占全了?狗娘养的,老子怎么生了你这么个玩意?” 小秦被老秦骂的满脸口水,不敢吭声,只好道,“那我去还不行吗?” “这辈子你也就这点出息了,这辈子也吃不上四个菜!” 第1192章 可喜可贺 “大喜呀!” 东宫门前,翰林大学士知制诰许敬宗站在迎接到来的一众政事堂宰相们,远远的,他就叉手行礼。 数位紫袍金符玉带的宰相们走来,最前面的是中书令马周摄吏部尚书,然后是检校中书令、尚书左仆射长孙无忌,接着是知门下省事房玄龄,再是右仆射高士廉,然后是黄门侍郎褚遂良、中书侍郎崔敦礼。 只有同中书门下三品、太子詹事、检校侍中、兵部尚书李绩仍镇守并州,为并州大都督府长史。 不过今天在这六位政事堂宰相的后面,还有三位紫袍大臣,分别是御史大夫韩仲良、大理寺卿孙伏伽以及刑部尚书刘德威。 三法司长官的出现,无疑让今天的这次会议有些不一般。 “大喜,大喜。”马周笑着点头,只是笑了两声却咳嗽不断,这位政事堂首相,如今深得皇帝和监国太子的信任,可身体却已经公认的不行了,整个人瘦的出形,尤其是一双腿,据说已经到处溃烂,甚至脚趾都烂掉了几个。 刚才马周就是乘小辇来的,这是太子特赐。 没有人知道马令公还能坚持多久,但肯定没多久时日了。 “令公要保重身体啊,圣人和太子还要倚重你呢,”许敬宗笑着上前搀扶马周。 “我唯有鞠躬尽瘁死而后已,方能报效君恩深厚。” 长孙无忌在一边道,“马相公可万不能如此说,你还这般年轻呢,公务放一放,多休养休养。” 马周也点头,“我现在这病体,路都要没法走了,继续留在政事堂也只是尸位素餐,今天我要趁着这大好消息,向太子乞骸骨退休了。” 几人说着进入大殿。 刑部侍郎、太子少詹事张行成,中书舍人、太子右庶子高季辅上来迎接。 入殿,众人各解披风,落坐。 这时许敬宗也换上了一副严肃的面孔,“今日太子召集诸位大臣前来,有重要事情商议。” 片刻后,太子承乾到来。 落坐后,目光缓缓扫过大臣们脸上。 “刚接到西域捷报,左骁卫大将军、昆丘道行军大总管李社尔,右骁卫大将军、昆丘道行军副总管李何力,两位郡王领兵入西域,出高昌,左屯卫大将军阿史那步真、右监门大将军阿史那弥射为左右先锋,攻入金娑山南,蒲类海东的沙陀碛,大**月部,斩首七千,处月酋长沙陀金山携子沙陀辅国率部请降。 金山归附后主动率部往攻处密,斩首三千,处密降。 欲谷设之臣阿史那贺鲁惶恐,遣使请降。” “而镇西大都督府长史郭孝恪也趁机发兵再攻焉耆,破焉耆王城,斩处那啜留守之吐屯官,并擒处那啜所立伪焉耆王薛婆阿那支,郭孝恪数其罪,斩于军前。焉耆九城,传檄而定!焉耆都督府收复!” “可喜可贺!”众人皆拍掌赞叹。 这次唐军的西域作战,那可是狮子搏兔全力以赴了,仅看派出的几位统兵大将那就是阵容豪华无比。 郭孝恪和侯君集不用说,那都是猛将。 就说阿社尔和李何力,两位一个以前是东突厥处罗可汗的儿子,封镇漠北的拓设,一位是原铁勒契苾部的少当家,本身都是能征善战的异族猛将,归附大唐多年,如今统领的部下,那是有大唐精良器械加成的精锐唐军,且他们对于突厥人的习性和战法也相当熟悉,更别说两人麾下的西征军是突厥、铁勒和吐谷浑和党项、唐军的联合兵马。 再说两位先锋官,阿史那弥射和阿史那步真,原本是一对堂兄弟,都是密点世的五世孙,不过这兄弟俩曾经是一对死对头。当年贞观初西突厥内乱时,大唐册封泥孰为大汗,也封弥射为小可汗,结果步真也想自立为可汗,对此不满,于是突袭弥射部落,杀其弟侄二十余人,结下死仇。 弥射被迫率处月处密等部归附大唐,后来更是亲自入朝,并就此留在朝中任职,他把处月处密诸部属交给了阿史那贺鲁,贺鲁是弥射叔父曵步利设射匮特勤劫越之子,让他代为统属诸部。 而步真虽击败了堂兄弟弥射,自立为咄陆叶护,可诸部并不服,尤其是后来大唐朝廷也下诏封贺鲁为叶护,步真最后无奈,也只得归附大唐入朝为官。 本来这弥射和步真两兄弟都入朝后,处月处密诸部由贺鲁任叶护代为统领,也算暂时安定下来,谁知道这贺鲁也是个有野心的,后来跟欲谷设又打的火热,最后结盟,并在欲谷设自立为乙毗咄陆可汗这事上,表示了全力支持。 所以这次朝廷要对处月处密二部先动手,就是因为贺鲁这人摇摆不定,反复无常,加之这二部就处于高昌附近,占据的地理位置很关键,既是天山南北之间的口上,也处于西域和漠北之间的节点上,还时刻威胁到高昌、焉耆。 因此这次选了社尔和何力两个妹夫前来为帅,又让本来就曾统属过处月处密二部的弥射和步真兄弟俩过来。 这二人也是厉害,一到西域就憋着股劲要压过对方,一个比一个卖命,于是外号为沙陀部的处月部第一个遭殃。 弥射和步真打的沙陀金山一天之内连败十三阵,一路逃了七天,都没能逃掉,最后只能跪地求降。 弥射和步真兄弟俩七天败金山数十阵,共计斩杀处月部七千余口,这也算是下了死手了。 金山再不降,就得被屠光,不降不成。 而叶护阿史那贺鲁却远水难救近渴,还没等他召集人马来援,投降了唐朝的沙陀金山带着刚改名为沙陀辅国以示忠心的儿子,转头就第一个冲向了处密部。 三战皆捷,连斩三千余级。 处密部也被打崩了,尤其看到是处月部的沙陀金山打前锋,弥射和步真这两位老上司带队,后面还有社尔和何力这两大杀神,毫无斗志了。 要知道在多年以前,何力的爷爷可是在金山高昌一带建立过铁勒汗国称过可汗的,而当年这个铁勒汗国也在西突厥的攻击下坚持了十余年,契苾哥愣曾经没少教过处月处密这两西突厥别部做人。 至于社尔,他当年从漠北来到西域,立足可汗浮图城,也是在沙陀碛不远的,当初处月等部,也都曾经向这位处罗可汗的儿子归附称臣过的。 一万多颗首级,在金娑山下,蒲类海边上,堆起了两座大京观,有如双子塔一般。 处月、处密虽说也是突厥大部,但被斩杀了上万人,也算是元气大伤,再无半点反抗大唐的勇气。 叶护阿史那贺鲁原本还想抵抗,可处月二部直接把他派来的手下押到了唐军面前,再不肯听他们的了。 贺鲁虽说手底下并不仅有处月处密二部,他支持欲谷设称汗后,欲谷设也对他不错,授封他叶护封号,让他成为仅次于他之下的西突厥第二号人物。 让他居于多罗斯川,统领处月处密、哥舒、葛逻禄诸部。 他的驻地距离高昌足有一千五百里地,位于金山西麓,眼看着欲谷设还在河中地区征讨米国康国等昭武九姓,唐军却已经一棒子把处月处密二部打服,他跟欲谷设一个东一个西,相距几千里,中间还隔着乙毗射匮可汗。 而唐军这次动真格的,猛将如云精兵如雨,贺鲁立马怂了。 主动的派使者来找弥射,说自己当初不该听信欲谷设的谎言,受他蛊惑等,又说自己辜负了弥射,没能把交给他的处月处密等部管理好,如今愿意悔过自新,再次归附大唐等。 贺鲁也是没办法,名义上他管辖的部众挺多,可如葛逻禄、哥舒本就是强部,他的控制力也有限,眼看着这次欲谷设估计也回不来了,他便干脆的投降了。 反正投降对于突厥人来说,一点都不会有心理障碍。 “贺鲁此人,摇摆不定,叛服无常,跟欲谷设都是一类人,鼠首两端,不过呢,孤仔细的考虑过西域的局势后,认为眼下大唐的首要之敌是欲谷设然后是龟兹,既然沙陀金山、阿史那贺鲁等来降,那么不妨先受之。” 大唐要吞并西域的战略目标是不会改变的,但是这并不是说要怼天怼地怼空气,围绕着最终吞并西域这个大目标,手段可以复杂多变一些。 想当初密点室西征,统领十大首领,率兵十万,从东突厥大草原西征西域诸胡国,当时的十大部落便是弩失毕部、咄陆部、葛逻禄部、处月部、处密部、伊吾部、沙陀部、契苾部和薛部、延陀部。 在突厥最初西征的时候,那个时候还没有出现两厢的分属。 后来密点室征服西域,在西域站稳脚跟,传承数代,西征突厥也就自成体系,号称西突厥,甚至后来还曾试图争夺突厥大可汗的称号。 达头、阿波等都曾短暂的统一过东西突厥各部。 当年的西突厥十大部落,也渐形成了西突厥嫡系的两厢十姓部落,以及其它杂部。 这两厢也就是弩失毕和咄陆两部各发展分化出来的五大部落。 其咄陆五啜:一曰处木昆·律啜;二曰胡禄居·阙啜;三曰摄舍提·暾啜;四曰突骑施·贺逻施啜;五曰鼠尼舒·处半啜。 弩失毕有五俟斤:一曰阿悉结·阙俟斤;二曰哥舒·处半俟斤;三曰拔塞干·暾沙钵俟斤;四曰阿悉结·泥孰俟斤;五曰哥舒·阙俟斤。 当然,东西两厢十姓也不是固定不变的,正如当初西征时两厢也只是十大部落中的两部,到后来发展成两厢十姓。然后还在不断发展,如突骑施部又析为贺逻施啜和索葛莫贺啜两部,而当年十大部之一的处月、处密、葛逻禄等也还在,而沙陀部则并入处月部。 这些部落也是在不断变化之中的。 在左右两厢之中,左厢咄陆诸部酋长皆称为啜,这个啜其实代表的正是突厥嫡系之意。右厢弩失毕诸部酋长称俟斤,本就是指异姓突厥,而铁勒等首领也一样是称为俟斤的。 当年西突厥搞出了十姓本部,以及诸杂部的区分,继而后来又弄出来东西两厢,分为五咄陆和五弩失毕,从中再分出嫡系和杂系,这种做法,本就是取乱之道。 西突厥多年以来的内讧,本就是东西两厢分化所导致的,到如今,更是乱成了一锅粥。 就比如说如今贺鲁率执舍地、处木昆和婆鼻三部万余帐请求归降,这其中执舍地又称为摄舍提部,和处木昆一样都是五咄陆部之一,是西突厥核心本部。 而这个婆鼻部则很有意思了,他原来是车鼻施部落的,车鼻施呢则是铁勒部落,大致在高车西迁、突厥西征这个时间段进入了西域,在铁勒高车王族伏罗氏衰弱后,甚至还接替他们成为了西域铁勒部族的首领,在中原隋朝末年的时候,他们与薛延陀部,联合建立起了契苾-薛延陀汗国。 没错,车鼻施又称契苾部,后来被突厥镇压后,部份融入了西突厥,成为了车骑施的一部份,一部份呢则迁去了东部,投奔了薛延陀,还有一部份则随契苾何力归附大唐,成为了大唐安置在河西一带的契苾诸部。 车鼻施人并入突骑施后,被称为黑姓突骑施,这跟铁勒人在突厥中被称为黑突厥都是一样的。 而突骑施呢,本身来说是西域的乌孙、月氏、悦般诸部融合的产物,这些也称为黄姓突骑施,后来他们强大起来,又合并了许多部落,如车鼻施等,把那些后加入的称为黑姓突骑施。 如今的西突厥就是这样混乱,既有东西两厢的两大传统阵营对立,同时呢,就算同是五咄陆或是同是五弩失毕的各部,也在内讧分裂,你支持咄陆,他支持射匮,甚至就是同一个大部落,可能也因为各自支持不同的人而导致再次分裂。 做为游牧部族,其本身同一个部落也因为传统制度的原因,而导致是分散且容易分裂的,更别说在当今这种复杂的大环境下。 第1193章 诛功臣 并入突骑施中的车鼻施一部中的准鼻部,就跟摄舍提和处木昆一起跟着贺鲁降唐,但是贺鲁统领的哥舒、葛逻禄等部,他就不降。 甚至突骑施中的准鼻部的同族的车鼻部其它部,也没降。 承乾的意思就是,既然贺鲁来降,还能拉来上万帐的三部人马来,那就得表示欢迎,对于之前的事情呢,可以既往不咎。 鉴于居于金山南麓的葛逻禄部和居于伊丽河域的突骑施这两大部落还没归附,所以承乾提出就在这两部落之间设立一个瑶池都督府,授封贺鲁为瑶池都督。 这个地方大致就是在后世的准噶尔盆地一带,都督府驻地约在克拉玛依绿洲。 不过对于被打服的处月和处密二部,太子却另有安排,在高昌北面的天山以北,沙陀碛以南,设立一个正式的经制州庭州,置轮台、金满、蒲类、沙陀几个县,并置军镇守捉。 将这个重要的盆地要冲,置为直接统治管辖之下,移民屯田驻军,既可庇护南面的高昌、焉耆、伊吾,同时也守住天山中段北麓的山口。 大唐也将正式跨过天山,在天山北麓建立起一个经营据点。 至于说更西北边的瑶池都督府,暂时只是一个羁縻都督府,让贺鲁与他手下的三部迁到这边来,并招募更多的部落人马来。 将摄舍提、处木昆、准鼻三部分置双河都督府、匐延都督府、盐泊都督府,分割车骑施与葛逻禄两大强部。 “再授贺鲁为右骁卫将军,授封贺鲁之子咥运为右骁卫中郎将,入朝侍卫。” 记住网址m.3 马周咳嗽着建议,“贺鲁虽降,但其人无信,不过迫于形势,随时都有可能再反,就算令其派质子入朝,估计也不会有太大拘束作用,倒不如趁现在时机,命贺鲁为昆丘道行营的前锋总管,命其率其三部发兵从征龟兹,如此驱虎吞狼也。” 承乾对这个提议很赞同,“处月处密二部,也都令其率部从征龟兹。” 对于击败处月二部时缴获的万余匹战马,承乾指示不必返还,但对于俘虏的二部人口,可以返还,令其随金山等军前协征效力。 长孙无忌很不客气的提议,“当令处月、处密、执舍地、处木昆、准鼻新归附五部,各进贡牛羊和马匹骆驼,以资军用。” “准。”承乾也听出这是借机削弱突厥人,以及补给唐西征军之意,马上应允。 既然西征第一阶段目的已经达成,击败并迫降了处月处密二部,还意外的得到贺鲁的请降,朝廷正式新设庭州,又设了个羁縻的瑶池都督府,可以说开局非常顺利,更别说郭孝恪还带来意外之喜,再下焉耆。 现在只需要准备西征第二阶段战事就可以了,灭龟兹。 龟兹的实力还是相对较强的,而且经过这第一波征讨后,大唐也跟自己扶持的乙毗射匮可汗算是撕破了脸,接下来可能就要面临龟兹、乙毗射匮可汗甚至还有乙毗咄陆可汗三家的联合对抗。 不过承乾依然觉得没什么问题。 “西征之事,就这么议定,接下来谈点其它的。” 承乾缓缓开口,“孤这里有一些弹劾奏章,却是告工部尚书张亮谋反之事。” 此话一出,殿中十分安静。 张亮那是圣人潜邸旧臣,而且是极得信任的心腹,虽然公认的不知兵是个草包将军,但是张亮长于行政,他这些年担任过的职务极多,多数都还是做的非常出色的。 再一个,张亮也是曾经入过政事堂短暂做过宰相的,也曾做过御史大夫,统领御史言官。 年前才调回朝任工部尚书,虽说大不如前,那也是八座之一啊。 太子开了这个口后,便没再继续。 殿中一阵沉默之后,中书令马周先开口,“可有证据?” 太子让内侍把整理好的材料交给马周观看。 马周咳嗽着仔细看完,越看越心惊,这份材料可谓是十分详实,其上面弹劾的罪名也极多。 最主要的就是宠信术士、萌生异志以及私养义子五百。 长孙无忌没急着去看材料,他用余光打量房玄龄。 张亮原是郑州荥阳的普通百姓,年轻时家贫,但人长的英俊倜傥,外表敦厚,隋末时,主动投奔瓦岗李密,一开始并不被重用,直到后来张亮密报李密说军中有人欲谋反。 凭着这次告密,李密挫败了一次谋反,于是张亮渐得李密信任,后来授为骠骑将军,隶属于镇守黎阳的徐世绩麾下。 李密败,随徐世绩、郭孝恪等降唐,授为郑州刺史,可郑州为王世充所夺,张亮只得逃入山中,再授为检校定州别驾。刘黑闼反,徐世绩奉命讨伐,令张亮守相州,河北军来攻,张亮见敌势大,直接弃而逃走。 再后来,房玄龄举荐张亮加入了秦王府,开始为李世民奔走山东,招揽好汉,搞起了情报工作,在这块他表现出众,做的还不错,得到了李世民的信任,尤其是后来意外失手,被建成元吉捉住,任如何严刑拷打都不曾吐露半个字,所以李世民救出他后,对他更加信任,于是成为了秦王府心腹。 在李世民登基之后,张亮也是深得信任,虽没有什么过硬的军功战绩,可这官职却也是连连高升。 从秦王府的骠骑将军,到李世民登基后的右卫将军、镇抚使、怀州总管,长平郡公等,再到御史大夫、光禄卿、夏州等三州都督,再进金紫光禄大夫、相州大都督府长史,陇右经略使,青海道经略安抚使,然后封郧国公,甚至一度拜相。 总结张亮的人生,出身贫贱,后来隋末风云主动加入瓦岗,但打仗不行,所以靠告密才上位,后来归附唐朝后,也是表现极差,因此从开始的刺史到后来的别驾,再到后来的秦王府骠骑将军,官职是越当越小。 但他在秦王府找准了自己的定位,为李世民暗中奔走,招兵买马,搞地下情报工作,做的还不错。李世民登基后,他也管了一段时间的百骑,再后来又去做御史大夫,管弹劾监察,都可以说发挥的不错。 后来外出做都督,也充分发挥自己的特长,每任一职,都会暗派手下侦知治下官吏百姓们的善恶细隐等,然后以此寻找突破口,每每有奇效,确实出了不少政绩。 他还主动的与赵郡李联姻结亲,抛弃结发妻子,而娶了赵郡风流放荡的李氏。民间甚至有一个传闻,说张亮跟汉初的陈平很像,出身普通但长的好也好色,而且大方。 不同的是陈平盗嫂,而这个张亮却让别人搞自己妻子。 李氏与人私通,张亮撞破奸情后,不但不敢声张,反而帮助摭掩,甚至为了她们奸情方便,还将此人收为养子,让他改姓张,还取名慎几。 据说,后来张亮收养子一发而不可收拾,到如今收了五百义子。 有人说这些养子都是李氏的面首情人。 这虽然是个玩笑话,但有张慎几的例子在,张亮的五百义子里面,肯定不止一个李氏的奸夫情人的。 张亮对李氏畏惧,对她的行为不但不敢管,还得帮忙摭掩不说,甚至还得忍受李氏对张亮的指手划脚,甚至经常让张亮为她循私枉法。 张亮信术士,其实也都是因李氏而起,因为李氏就好信这个,在她的影响下,张亮也变的相信这些术士,对一些术士所说的那套东西很相信。 比如张亮胳膊上张了些像鳞片一样的东西,李氏就让术士来看,还说吾夫臂有龙鳞起,若举大事,可乎? 于是这名叫公孙常的术士立马顺着他的话说,此乃真龙之像。 而李氏也说张亮近来睡觉的姿势越来越像条龙! 公孙常立马说这日后必定大贵啊! 又说有弓长之君当别都,还说张亮这个名字在八卦书上是应了帝王之名,是天授富贵等等。 而李氏后来又宠信了一个术士程公颖,让他帮忙寻找一处有王者之气的地形建新宅。 总之这些东西,写的详详细细,马周看了都惊讶无比。 这一看就不简单。 他目光看到长孙无忌嘴边的笑容,也看到他在冲房玄龄笑,马上就想明白了一些事情。 张亮原是瓦岗的人,投李密,后来隶属于徐世绩也就是如今的坐镇在并州的宰相李绩,然后他当初随李绩降唐后呢,表现一般,连丢了几座城,是房玄龄把他举荐给了李世民。 而在先前魏王争储之中,张亮也确实有支持魏王之意,无疑张亮是跟房玄龄一致的,不管是私下往来结盟,还是其它,他们脱不开干系。 马周想到了之前被杀掉的刘洎,说到底也是因为曾经支持魏王泰而被杀的。现在太子又拿出张亮谋反的弹章,这是又要杀人了吗? 是长孙无忌继续清洗魏王党,还是要借张亮拉房玄龄下水? 这背后到底是那位如今开始沉迷于修道服丹的圣人之意,还是太子的意思? 马周突然觉得有些悲哀,如今的朝堂,没有了圣人,没有了秦琅,有的只是勾心斗角尔虞我诈,没完没了的党争,让人厌烦。 良久。 大臣们都已经看过一遍。 褚遂良开始率先发难,“这上面写的如此详实,只需按图索骥,一一对应的查证就能弄清楚了吧?这公孙常和程公颖是否确有其人?他们对这些又是否招供承认?” “还有张亮五百义子这事,也好查吧?” 御史大夫韩仲良马上接话,“御史台已经奏请太子展开调查,目前已经将公孙常和程公颖拘捕讯问,得到二人一一证实。” “那这个张慎几呢?” “也已经拘捕在审。” 张亮被弹劾的罪名远不止这几条,其它的还有一大堆,什么贪污啊赎职啊,以权谋私,侵占田地等等。 不过相比前面宠信术士搞这些名应图谶以及蓄养五百义子形同谋反的事,其它的贪污之类的倒算不得什么了。 如果前面的这些证实,那就是确确实实的谋反,乃十恶不赦之罪。 贞观以来对功臣们的惯例,只要不谋反一切好说,就好比侯君集,犯了那么大的事,可皇帝不也还硬保下来了。 养五百义子,那就是心怀不轨的明证。更别说,多少重臣大将,都是倒在这种图谶之事上的,这种东西沾都沾不得,碰都不能碰,一碰就玩完。 第1194章 秦琅谋反 “张亮乃是开国功勋,朝廷不能冤枉一个好人。”太子缓缓道,“孤已经将此事奏报圣人,圣人口诏,命御史大夫、大理寺卿、刑部尚书联合审理此案,中书舍人、给事中以及翰林学士会同审理,镇抚司与百骑司、殿前司配合审理取证。” “在调查结果出来前,张亮暂停一切职务,到门下省内接受调查。” 马周听出来,这是有备而来的。 太子的态度,已经很明确了。 而褚遂良、韩仲良两人那积极落井下石的样子,充分说明这事情长孙无忌脱不了干系,甚至就是操刀者。 房玄龄阴沉着脸,一声不吭。 一石二鸟,向张亮下手,暗里可能指向房玄龄,甚至是李绩。 “咱们按老规矩来,该调查的调查,该拘的拘,孤相信这些弹劾,绝非空穴来风。我们既不能冤枉一位好人,也绝不能放过一个坏人,就算是开国勋臣,可如果敢谋反作乱,那也绝对不能赦免宽恕!” 太子说完,起身离开。 盖子已经捅开,结下来事情会如何发酵,就看各方的表现了。 马周失望的离开,他都没来的及向太子请辞。 没有兴趣与其它大臣们谈话,马周出了殿,坐上小辇出宫,到家便立马上了一道辞表,再次请辞一切官职,这次态度十分坚决。 他已经没有兴趣再参与这些事务之中了。 辞表让人发出去后,马周给自己倒了一杯酒。 端着酒杯没有喝,他现在已经碰不得酒了,只能闻一闻。 闻着酒香,思绪不由的回到了十八年前。 他犯宵禁被武侯锁拿,还挨了顿揍,身上布衣尽是大脚印,十分狼狈的蹲在街铺边,然后他遇到了路过的秦琅。 那时的他还是那么的年轻,甚至带着丝骄狂和率真。 两人就这么相识,他为自己跟武侯说了情,甚至还安排他去府中做宾客。 想想那段岁月,过的好快啊。 秦琅举荐他进镇抚司,后来又举荐他入圣人面前,得圣人青睐,从此青云直上,一介寒门布衣,只用了数年时间就进了中枢。 到如今,更是成为了政事堂首相的中书令。 想那个时候,大唐上下君臣一心,每天想的是如何对抗突厥人的压迫入侵,如何解决天下大乱过后的治理,如何解决财政困难,如何整顿兵马,君臣一心,同心协力,大家可以为了解决一件问题,而不眠不休。 而如今的大唐已经如此强盛,东征西讨所向披糜,曾经强悍的突厥早就不复存在,西突厥也只是苟延残喘,朝廷的财政更是前所未有的好,每年上亿的财收,年年都还能有大量节余。 可是如今却没有当年的那种共同奋斗的感觉了。 皇帝现在整天沉迷于修道服丹,不问政事,朝政尽交给太子监国摄政,可这位太子虽得民间称赞,马周却觉得太子并没能成为他和秦琅曾经希望的那样。 太子很厉害,可是太子不仁。 君王得仁,一个君王不仁,这是国家的不幸,也是帝国的隐忧。 可是这些,他管不了了,他的身体已经彻底的不行了。 又闻了一口,他终究没忍住,轻轻的喝了一口。 酒液在嘴中打转,那种久违的滋味,让马周飘飘欲仙。 再睁开眼,马周又提起了笔,他开始写信,给远在镇南的秦琅写信,这封信没写朝中发生的这些事情,他只是回忆起两人相识,一起奋斗的那些日子,最后提了个请求,希望他走后,秦琅能够帮忙照顾下他的妻子儿女们。 他知道秦琅的为人,把妻小家族托付给他们,不会错的。 马周的辞呈太子没准。 但马周不再上朝,也不再任事,他给太子和皇帝再上辞呈。 两次不许,那就三次。 第三道辞疏上去后第二天,皇帝带着太子亲至马周府上慰问。 “臣的消渴症已经太严重了,如今腿脚已经走不了路了,而且精神不济,做不的事了,请圣人准许致仕。” 李世民叹了声气,“朕的消渴症也加重了,气疾风疾并发,这身体也是一日不如一日。” 马周劝谏,“还请圣人保重身体,但臣斗胆进谏,丹丸并非药石,更不能治病,莫误信术士奸邪!” 太子在外侯着,没有外人在,李世民便也不隐瞒,“朕也不过是死马当活马医,试一试,良医问遍,也没人可治朕这身症状。朕的身体朕知道,也没几年了,所以这几年我都是尽量放手,让太子监国,让他能够早点锻炼出来。” “张亮·····” 马周刚提了张亮名字,李世民已经摇了摇头,“弹劾张亮的那些都是真的。” “圣人要如何处置张亮?” 李世民叹了声气,“若是朕的身体好,朕也许就能饶他一命,毕竟张亮也是开国功勋,他犯的这些蠢事,也成不了气候,可朕如今这身体,如何能留张亮这种蠢人?所以,还是让朕来处置了张亮,也免的脏了承乾的手。” 马周听了,没有为张亮求情之意,“其实先前刘洎·····” “朕知道是怎么回事,刘洎之死确实有些冤,但是,朕还是那句话,朕也没几天了,有些事情朕想走之前替承乾做好。” “张亮还会牵涉到其它人吗?” “借这事,该敲打的朕还是会敲打一下的,朕打算把房玄龄免职,让他退下来,就在家安心颐养天年,他跟着朕打天下,也是辛苦了大半辈子,劳苦功高,虽然之前走错了几步路,但朕还是希望他能有个善终的。’ “朕会敲打下李绩,将他贬去辽东做个刺史,辽东今后不会太平,以李绩的本事,到那边正好可以再立些功劳,到时让承乾再把他提起来。当然,若是李绩因此就有怨言,朕走前会把他一起带走。” 这些话不应该对臣子说的,可皇帝就是说了。 马周也就静静的听了,并没有过于惊讶。 良久,皇帝打破了沉默,主动的说到了秦琅。 “张亮的案子如今基本上查的差不多了,现在有人开始弹劾秦琅,说他意图谋反。” 马周望着皇帝,“是有人想借秦琅来搅浑水?房相出手了吗?” “是崔仁师。” “崔仁师?” “嗯,一个愚蠢的家伙。” 崔仁师出身博陵崔氏,早年做御史时办了几件大案,也算得李世民赏识,后来又做了中书舍人,能力还是挺出众的。 跟同是博陵崔的崔干、崔敦礼比起来,其实崔仁师的能力更强一些,但最后拜相的却是崔敦礼,这背后的原因也很复杂的。 不过崔仁师毕竟也很有能力,所以这些年仕途也还不错,皇帝亲征辽东时,他跟韦挺负责后勤粮草运输,时任门下省给事中职,因为出现了运输士兵逃亡一事没及时奏报,而被皇帝除官为民。 不过皇帝回朝后,还是马上又起用他为中书舍人并检校刑部侍郎,可以说是赏识非凡。 当初崔仁师被除官为民,其实并不真的是因为有运输士兵逃亡没上报之事,真正的原因还是当时的刘洎被杀一案,皇帝杀了刘洎后,顺便把之前支持魏王的一些官员又敲打了一遍。 比如崔仁师之前也是支持魏王的,所以皇帝找了个理由把他除职,过了段时间又起复,甚至还更加重用了。 只是崔仁师估计是没吸取教训。 当朝中如今爆出张亮谋反亮的时候,崔仁师这个检校刑部侍郎不但没低调,反而也凑起热闹,他居然弹劾秦琅谋反。 弹劾的内容倒不是捏造,说的也是有理有据,比如说秦琅在海外招募训练佣兵护卫,大量移民到海外去开采种植等等,他据此说秦琅有不臣之心,意图海外建国等等。 随便换个什么时机,崔仁师的的弹章李世民都会是另外一个态度,但他却选在张亮谋反案这个时期,而且还是皇帝要借张亮谋反案,再狠狠的收拾几个不识时务,还有不该的想法的臣子,甚至要把房玄龄、李绩等敲打一番的当口下,他搞这么大一个事情,李世民就不高兴了。 圣明的贞观天子,立马就认定崔仁师这是要搅浑水,不是真的要弹劾秦琅,否则早不弹劾晚不弹劾你现在弹劾,他就是想保房玄龄,而这种行为在李世民看来,就是魏王党的死灰复燃。 如今的天子是最不能容忍魏王党继续存在,甚至是继续的朋党行为的,崔仁师撞在了皇帝的刀尖上。 “朕已决定,把崔仁师流放连州。” 马周问,“秦琅绝不会有谋反之心,崔仁师所弹的这些,其实朝中勋戚门阀哪家没有一点。” “朕又岂不知,秦琅近年行事,确实有些逾越之处,但说有二心要谋反还不至于,海外建国之说就更加荒谬了。不过,有些事情确实是有些过火了。” “那就请圣人也降旨责罚,略加惩戒。” 李世民笑笑,“朕头痛了几天,一时想不好要如何敲打惩戒才恰当,就怕一个不当,这小子真的来个扬帆出海,跑去林邑当他的摄政王或是跑那金银岛当个南海岛上国王了!” “圣人说笑了,秦琅不是那种人。” “哈哈哈!” 第1195章 圣人之忧 皇帝数年不上朝不问政事,但不表示皇帝就已经不能掌控朝政了。李世民只是自知身体状况不好,有意放手让太子多加历练,只要不出大问题,他便在旁边看着就好。 朝廷中书省的六位中书舍人掌管侍奉进奏,参议表章,全国各地和朝中官员上呈的表章文书是先上六部二十四司,然后按类总汇尚书省,再经门下省转中书省。 中书省内部针对尚书省六部,分署制敕,以六中书舍人分押尚书六司。 由六位中书舍人负责草阅,然后还要提出相应的意见再交给皇帝,谓五花判事。同时皇帝的诏令,也是交由中书舍人负责起草。 皇帝虽不上朝,但中书省这边,中书舍人们每次都要把官员上呈的奏章一式两份,一文呈监国太子,一份呈送皇帝这边。 李世民基本上不会批复,除非重大事件。但所有奏章都有一份呈报,所以皇帝对朝中动向也是了如指掌。 更别说,皇帝在正式的奏事制度之外,他曾经借鉴了秦家的密折制度,授给一些官员秘密奏事制度。 大唐正式的官员奏事制度,按奏事的内容等不同,分为八种。在秦以前,统称上书,秦统一天下后,改为奏事。到了汉代,又细分出了章、奏、表、议,比如说出师表啊、陈情表啊这些就是表,章以谢恩,表以陈情,奏以按劾,议以异议。 而到了唐代,官员奏书又细分到了八类。分条陈说的奏章叫疏和状,把机密奏章称封事,非表非状的奏章称为膀子,臣子上书六种基本体裁,奏抄、奏弹、露布、议、表、状。 奏抄、奏弹和露布三种,需先交门下省给事中驳中,侍中审定,经审核认可然后报送皇帝画可批准。 议、表、状三种门下省不须审核,而是交由中书省,先由中书舍人先审阅并做草拟初步意见,再上呈皇帝批阅,重要事务,还要经御前会议或转发给政事堂宰相会议讨论,再经皇帝审批画可。 可以说,奏章虽然有多种形式,但奏章内容正是朝廷决策的重要依据。 李世民不问政事,但还一直要求把所有奏章都抄录一份给他,就可看出他实际还是一直在掌控着信息的。 更何况,皇帝除了这些公开的奏章之外,他如今还给了上千官员密奏之权。一般的奏章都是公开的,且议表状等都是较严格的格式,还有严格的呈奏制度,但皇帝给许多官员以密折之权,就完全打破了这种严密的规矩。 朝野内外,上到某位尚书、侍郎,再到大将军、中郎将,外到哪位刺史、都督,又或是折冲校尉、州参军事,甚至是某位守捉使、市舶使等,总共有一千多名官员获得了李世民授予的这种资格,而且是不公开的。 他们随时可以上奏给皇帝,奏章无须经中书舍人或给事中,便可直达翰林院,由他们转呈皇帝面前,且由皇帝本人亲启并回复。 当然,在这种密折之外,其实朝廷本身也还有一个密奏制度,称为封事,密奏阴阳,皂囊封板,故曰封事,这是汉代开始就有的,官员们遇有秘密事项要陈奏,为防泄露消息,奏章要封口,以黑绸口袋,贴上双重封条呈进。 不过这种封事,虽说每个官员都能上陈,但也还是要经过中书或门下两省的,与能够直接呈递皇帝并得到皇帝回复的密折还是有很大区别。 再加上直接为皇帝刺探天下消息,秘密监视的镇抚司、殿前司和百骑司这三司,皇帝的耳目可以说是遍及天下,消息十分灵通,没有什么事情是能够隐瞒的了皇帝的。 在信息掌握这块,李世民远远超过太子,更别说朝中的宰相大臣们。 他们知道的李世民知道,他们不知道的李世民也知道。 崔仁师上封事密奏秦琅谋反种种行为,李世民其实早知道了。 真当他的情报三司是吃干饭的,还是他在岭南授予密折之权的官员都跟秦琅穿一条裤子了,还是说整个岭南的官员们也都被秦琅收买了,明的奏本和暗的封事就没一个人报告秦琅的行为? 这当然是不可能的。 但皇帝一直没有管,对于屡屡密奏打小报告的那些官员,皇帝的批复也都是朕知道了,卿办事辛苦等等。 大唐立国数十年,发展到如今,有一套相当严谨的制度,有如精密的仪器,谁想轻易的钻空子,是很难的。 张亮谋反案,其实也早有人密奏报告过了,李世民也只是一直压着,一来是张亮的行为虽然蠢,但还不至于能马上造成什么坏结果,所以皇帝只是在等一个恰当的时机处置。 至于秦琅的这件事情,李世民则是完全不同的态度,首先李世民不相信秦琅这是要造反,二来秦琅的行事,虽然有些过线,但这在当今也属于一种较普遍的现象,勋戚豪门都在这样干,只是秦琅搞的比较大而已。 皇帝杀刘洎,因为他不该还扯上魏王,甚至又与房玄龄等暗里往来,这犯了皇帝的大忌。张亮这次要被杀,也几乎完全是这个原因,他就是因为是魏王党的原因,才被李世民召回朝任工部尚书的。 当着马周的面,皇帝也说了,张亮是个蠢人。 张亮造不成反,这种人就算造反也不会有多大的危害,但现在皇帝身体不行了,他打算借张亮再来整顿一下朝廷,给太子承乾再扫清一下路。 借张亮这个案子,让房玄龄彻底退下来,把李绩贬谪敲打一下留给承乾去做人情,甚至还要借张亮案,把赵郡李氏、博陵崔氏、范阳卢氏等这些如今抬头的五姓七望再给敲打一下。 五姓七望既得用,又得防,不能让他们窜的太快太高。 博陵崔出了个宰相崔敦礼,现在再把分支的崔仁师给除官为民流放,也算是敲打警告一下他们,而赵郡李、范阳卢氏,先前一直支持魏王李泰,这次当然也得好好收拾警告一下。 太子承乾的储位任何人都不能再动摇,这件事情再无半点余地。 之前李世民曾经犹豫过,所以对于魏王党什么吴王党确实也就放任了,但当他做出决定,尤其是如今自己身体一天不如一天的时候,那么就不容再有半点触碰底线的行为了。 就算是老伙计房玄龄,该让也还得让。 “朕听说太子对于近年勋戚士族参与工商贸易之事很不满,尤其是许多勋戚士族往海外开拓之事尤其不满,认为这导致了人口大量流失,甚至让地方上的团练乡勇也渐缺废,长久下去,必成祸患,你怎么看这事?”皇帝问。 马周沉吟良久,“说来这些都是朝廷不抑兼并、大兴工商才导致的,商人逐利,而勋戚士族更加如此,朝廷既无律令禁止,则他们自然就会追逐此利益,这是必然的。” 李世民点头,凡事有因必有果,朝廷重商当然也带来了财税上的富足,而财税富足这才能够富国强军,才能打遍周边无敌手,才能拓土开疆不断。而军事上的强大,以及不断开疆拓土,又带来了大量新征服之地,可以有大量田地授分给那些贫困无地的百姓,让他们成为自耕农甚至是小地主。 当然,这也就不可避免的带来了一个副作用,勋戚士族豪强们也凭借着手中的资源,以工商获利,以贸易大赚,不仅让他们有更充足的财力在中原大肆兼并土地,大起豪宅园林,也让他们胃口大开,开始走出国门,跑到海外去拓张和殖民。 “秦琅在南海金银岛上建起了旧金山和新金山两座市镇,虽以市为名,但其招募到岛上淘金、屯田、做工的人数已经突破了二十万之众,这已经相当于中原一个大县人口了,甚至超过许多边州人口。”皇帝说道。 这个数字还是很惊人的。 眼看着这金银岛人口不断在增,李世民也是没法继续无视下去了。虽然有大半的人都只是去淘金的,可现在秦琅也确实在岛上进行定居移民,这些定居者,可绝大多数都是中原过去的,这是挖大唐的墙角啊。 虽说李世民也可以直接一纸诏令,仿流求之例,在金银岛上设州置县,可他也知道,若是这样做,无疑就是强摘秦琅的桃子,必然会激起秦琅的不满。 而且最重要的一点,金银岛不比流求,距离中原太远。 再一个,如今对秦家的海外产业如此处置,先例一开,那对其它勋戚士族豪强们的海外产业,是不是也要这样做? 这已经不是秦琅一个人的事情,而是牵涉到如今几乎整个勋戚士族了,牵一发而动全身,李世民也不得不小心的考虑,不敢轻举妄动。 “秦琅肯定不会在海岛上称王建国的。”马周再次道。 “确实,秦琅不是张亮那种蠢人。”李世民叹声。 马周想了想,又道,“臣以为金银岛实在距中原太过遥远,这不比流求岛和琼州岛与中原大陆仅隔海相望,所以改土归流也没有什么太大障碍。” “你的意思是不理它?” 第1196章 画野分疆 “你放心,这里只有你我君臣二人,今日你我所说的话,不会出这间屋子。”李世民安抚马周,让他放开了说。 马周微微颔首,然后正色说道,“臣本布衣,得魏公举荐于陛下,方有今日,魏公对臣有知遇之恩,臣与魏公私下关系也很好,但今日臣不敢有私情影响国事。金银岛这个事情,不是个例,但却是个典型。” “太子的担忧并非没有道理,大唐虽大,疆土万里,人口一千二百余万户,可也不能让人口流失出去,否则长此以往,就成大患。” 皇帝点头赞许。 人无远虑,近有近忧。 格局得长远。 秦琅挖朝廷墙脚这种事情,不能轻视,而且秦琅不是个例,若是放松了,以后就是大麻烦。 “然魏公也非有二心,只是如今重工商兴海贸的大环境下使然尔,朝廷对于这种事情要小心谨慎,不能搞一刀切。” “那依你之见,该如何解决呢?”李世民问。 这中间的平衡点并不好拿捏,尤其那人还是秦琅。 秦琅海外开拓,可以说只是商业行为,但毕竟挖朝廷墙脚,抢夺大唐人口,往重里说,这事更复杂。 说到底,还是金银岛这样的海外之地该如何定位的问题。 到底是就这样不黑不白,还是说要纳入大唐? 总得有个说法,而且最好是早点做出决断,否则时间日久,以后可能越麻烦,若是等到太子继位后再来处置,说不定更复杂麻烦了。 马周咳嗽了几声,倒是彻底豁出去了,反正他也没了几天了,因此也就没有那么多顾忌,何况天子对他的知遇之恩,他心牢记,天子以国士之礼待他,他当然要以国士报之。 “臣以为,金银岛这样的海外开拓之地越来越多,遍及东西二洋,甚至听说远在海东的极北边,如今在沿海、大河口等处都有不少这种开拓点,多数是以贸易站点的形式存在着,与当地土人交易,然后也开垦一些土地进行屯田,甚至建有堡垒,训练有武装护卫等,流鬼国夜叉国这等东北极寒的冻土冰原上都有了这样的不少商站,收购各种珍稀的皮毛、药材等,而南边在南洋诸岛上,也有许多这样的商站,与当地人贸易香料、象牙等,这已经是非常普遍的情况了。” “臣以为,这些并非是坏事,甚至对于大唐来说,是有好处的,这些贸易站点,相当于我大唐贸易的前哨站点,对于我大唐的对外贸易尤其是海上贸易有极大的支持作用,值得鼓励。” “这些贸易商站最大的一个问题,就是他们从中原带走了不少人口,有些只是招募过去经商、护卫、种地、开矿等,这些人家依然在中原,赚到的钱也是带回中原。虽然这些人多数在当地也会纳一些当地的蛮夷女子为妾侍婢女甚至生儿育女等。” 在马周看来,这种只是过去经商赚钱的,其实影响不大,这就好比朝廷开放海贸以来,每年大量人下海一样,只是经商赚钱,家还在中原。 他们本质上也那些海船上的水手啊,丝绸之路上的驼队的伙计等都一样,没什么区别。 现在最大的一个问题,还是当一些海外的商站发展起来后,他们开始往那边移民,搞永久定居,不仅是招募人过去,甚至开始把家眷也都移过去,一去不回了。这才是真正的人口流失,挖墙角行为。 至于说商站赚的钱不会纳税啊等等,这倒是次要的。 人口对于一个国家来说意味着什么?意味着税收,人口也是一项最基本和最重要的国家资源,既是税源也是兵源。 虽说在如今大唐的税赋等制度下,取消了人头税,主要是征的以田亩为主的地税和以家庭财产为主的户税,更多的财政收入还是工商税收,连劳役也都是改成了折钱,摊丁入亩等。 因此朝廷现在对人口的控制力度不从过去那么严格,本身是允许人口有限流动的,并不一味的要强迫百姓束缚在土地上。 但问题是,朝廷以往允许人动也只是允许在大唐境内流动,想迁移到国外去,那是绝对不允许的行为的。 任何朝代都不允许。 马周很大胆的提出了一个想法,“臣以为既然这些海外商站等地有利于国,但又因于远离中原,并不适合纳入直接管辖不便置州设县,那何不大胆一点,将其设置为海外领地。” “何意?” “就是朝廷可以把这些既成事实的海外之地,正式承认,将他们纳入大唐,但不是做为直属的疆土,而是做为海外的殖民领地。如金银岛,处于南洋深处的大岛,乃是秦家发现并开始经营的,那朝廷或许可以将其正式授封给秦琅,做为其分封领地,允许他们开拓并管理金银岛。” “分封领地?” “与武安府这样的世封领地不同,给予更多的权力,相应的呢,朝廷也获取金银岛上部份权力。” “你细致一点说。”李世民没急着反驳,而是让马周把想说的都说出来。 马周提出,大唐现在除了直接控制的中原各道外,还将边疆上原来大量的蛮夷之地也改土归流了,但是边远地区,依然还有不少未能直接控制的地区,于是这些地区仍然设为羁縻都督府、州县等,他们名义上纳入大唐疆域,但基本保持原有的统治,册封授命原来的酋长首领为都督、刺史等。 甚至其人口不入户籍,也不缴纳税赋,只是定期朝见、进贡,其余一切事务都自治,朝廷不予干涉。 在武德时,几乎整个岭南地区,以及西南的黔中、云南、安南甚至是剑南的川西,以及青海等地,对那些俚僚蛮夷,朝廷当初都是实行羁縻制度。 李渊当年颁下诏令就说的明白,画野分疆,山川限其内外,遐荒绝域,刑政殊于华夏,是以昔王御宇,怀柔远人,义在羁縻,无取臣属。 羁縻的本意就是牛马的缰绳笼头,给那些难以控制的地区,推行羁縻制度,就是给他们套上笼头缰绳,本意也只是为了能够安抚约束。 对于羁縻政策的原则,就是附则受而不逆,叛则弃之不追。既其部落置州列县,可保留本部兵马,给予所谓土丁土军等名义。同时立柱结盟,划定界限,当然还有很重要的一点,就是保持贸易往来。 羁縻州府外,大唐现在还有附庸国、藩属国、朝贡国等几类,比如说新设的瑶池都督府,就是个新设羁州府,阿史那贺鲁受大唐册封,但本质上大唐不干涉他们内部事务,自己也依然统领兵马,对于瑶池都督府内的所有事务都有自主权,但是贺鲁不是国王。 而如苏毗国,他原来被吐蕃灭亡吞并,在上次唐吐战争后,吐蕃被拆分,苏毗国被大唐扶持复辟,但是此时的苏毗国实际上早已经是娘氏等各城邦自立,苏毗国也只空有其名。 因此完全依仗大唐才有其名,因此苏毗就是大唐的附庸国,大唐在苏毗境内是直接有驻军的,同时苏毗国王在军事、外交等方面,也要受大唐的控制影响,必须依附于大唐,并没有完全独立自主的权力。 不过相比起羁縻府州来,他的规格要高一些,相对来说地盘也大些,比如一般的羁縻州府,只是一个部落,其首领一般受封为都督或刺史,而附庸国称国,其首领一般授予国王衔号,并拥有大唐的国公郡公之类的爵位。 像契丹、奚虽然实力也挺强,但却也仅是羁縻都督府,还没能成为附庸国。 而如林邑、新罗、西突厥这样的则是藩属国,他们几乎拥有完整的主权,但是臣服于宗主国,接受宗主国的册封,定期朝贡,双方一般是接壤的邻居,关系密切。 而如真腊、干佗利等国,一来距唐较远不相邻,二来他们与大唐的关系并不算密切,只是双方贸易关系较好,尤其是有朝贡贸易关系,大唐也一般会象征性的封赠其国君封号等,但这种关系并不对称。 实际上对他们的影响不大。 马周建议,对于如金银岛这样的勋戚士族等的海外领地,直接设立经制州县是不合理的,也没必要。 但完全放任不管,也不应当。 “不如便按传统,于要荒蕃服之地,设立羁縻领地,画野分疆,许其自治。” “世镇、世土,世官、世人!” 原则上,谁发现谁占领,谁占领所自治,他们可以奏请朝廷,请赐自治。朝廷下旨,画野分疆,设立自治领地,许其世袭永镇。 就跟饶乐、松漠、瑶池等这些羁縻之地一样。 当然,因为两者之间也还是有些不同的,故此也可以细分一下,比如说这些得到承认的自治领地,若是从中原移民过去,必须得到朝廷的许可,同时对移民征收一笔重税,这样能避免人口流失。 “允许世袭永镇,然承袭须奉朝命,虽在万里之外,皆赴阙受职!并按距离远近,规定其入京朝集的间隔,按距京城之远近,分番轮流入京朝集!” 近的一年一朝,远点的两年一朝,远的三年一朝或五年一朝。要保证这些领主定期入京朝见! 第1197章 吕宋国 除此外,马周还建议行推恩令,这些自治领一代代的推恩分封,就跟大家族分产一样,不让他们维持大家族制。虽说推恩分封后,领地还是一家之地,但几代下来,关系可就复杂了。 “再有一个,自治领地必须推行大唐之律令、税法。” 朝廷可以允许自治领拥有自治之权,可以给他们行政司法甚至是统兵之权,但是他们却得严格采用大唐的律法和税律等。 “其领地山川河流矿石渔产等全归领地所有,但税赋三分之一,须上缴朝廷国库,余者归领地自留。” 养兵养官等等,朝廷一概不管,修水利赈灾民等,也都是自己负责。 朝廷直接抽三分之一的税,因为距离远,所以这笔税直接折成金银等轻货上缴。 除了不允许自治领地互相攻伐,不许侵犯朝廷疆土等,允许他们自己开拓领地等,反正朝廷不干涉。 李世民听出来了,马周的提议确实很胆大,这根本就是一个权力更大的世封制度,要说区别,那就是如今朝廷推行的世封制有两个,一是授封给宗室皇族以及实封国公以上的世封,授为世封都督和刺史,授封在边疆之地,都是武德朝时的羁縻之地,世封永镇。 只不过到如今,这些世封实际也仅保留了封地三分之一的税赋收益,还有对封地都督、刺史职的世袭权力,以及对封地的监察之权。其余的行政啊司法啊军事等权力都没有了,连封地的护卫亲兵都一再压缩,基本上就是点世袭的空头官衔,以及还算不错的经济收益了。 而另一种世封,是在辽东新征服的高句丽旧地上推行的,把那些山区地带,拿出来分封给有勋的将士们,甚至是所有有爵位的非世封实封爵以及虚封爵们,这种世封其实只是授予不多的土地,从百亩到几千亩,只享受三分之一的税赋收益,且爵位勋官这些是不能世袭的,只土地世袭。 爵位、勋官跟封地不挂钩。 而现在马周说的这个世封领地,那就很诱人了,完全就相当于是汉代时的诸侯国,裂土封疆啊。 拥有自治大权,只须上缴三分这一的税赋给国库就好了,其它的朝廷不干涉你的内务。 “只要朝廷加强控制人口流出,那么这些海外的自治领就不是隐患,特别是要禁止工匠流出。” 如果一个普通的男子移民到海外自治领地去,朝廷强制征收他们一笔重税,比如说收个四十贯五十贯钱,一个技术工匠,收个七十贯一百贯的,那么自治领除非搞非法偷渡移民,否则这个移民成本太高,他们还不如直接征服土人或买奴隶过去发展。 至于说将来会不会威胁朝廷,马周认为可能性极小,毕竟不管是西汉的七国之乱,还是西晋的八王之乱,首先他们这些都是朝廷宗室名王,二来他们的封地极广且处于朝廷腹心之地,所控制的疆域以及人口等,都是极其庞大的。 而如金银岛等这种海外领地,注定规模难以很大,就算金银岛现在有近二十万人,但并不是其领地人口,多数只是去淘金的唐人。再者,金银岛这样的也只有一个,更多的海外领地都是些商站、矿场,几十人或几百人为主,千人规模的都不多。 如果放开让他们建领地,允许他们征服周边土著,地盘肯定能扩大不少,但是这顶多也就是成为以前岭南、南中等地的那些豪强土著,而如爨氏啊田氏啊谢氏等发展了数百年上千年,也只是一地豪强,根本威胁不到朝廷中央。 更别说在那大海之中的金银岛啊,在林邑以南的什么婆罗洲啊,在那什么遥远冰原上的流鬼、夜叉国海边的什么地方,离大唐不是数千里就是上万里,这种能成什么威胁? 等他们有能力威胁到中原的时候,估计都几百上千年以后了。 反正这种是不用操心的。 真正能威胁到大唐这种级别的大一统王朝的,永远只会是在中原腹心,甚至永远只有那些士族门阀才有可能改朝换代的。 利用那些贵族豪强向海外拓张,也还有不少积极的好处,比如说能获得更多的土地啊,能够增加税赋啊,获得更多的原材料啊,甚至扩大商品的外销量,乃至于能征服更多土著,为大唐提供更多的奴隶等等。 当然,弊端也肯定会有一些,但有这么多好处,加强引导,适量监管,那总比视而不见的强。 李世民没急着表态。 羁縻制度古已有之,能存在这么多年,当然是有很大的道理的,可说到底不外乎是朝廷鞭长莫及,无力控制,所以只要求能够臣服就好,这种制度千百年下来,好处也确实不小。 当然,若是有实力的时候,朝廷该出手时也还是会出手的,所以羁縻制度也不过是个工具而已。 中原王朝对岭南、西南地区,向来的政策就是不断的吞食推进,是一个支持汉人豪强大姓不断南迁,然后征服土人的过程。 在这个过程中,豪强与朝廷那当然都是各得其利的。 其实现在勋戚豪强等虽然都参与工商贸易中,也有许多在海外搞些商站啊商屯、开矿等,但规模确实都不大,也就秦琅的金银岛是个异类,毕竟除了秦琅,也不会有第二个人,会这么极端的全力去经营这么块海外之地。 基本上所有的勋戚豪强,也仅仅是把工商贸易当成是个赚钱的营生,家族重点当然还是中原,还是朝堂。 也唯有秦琅,如今却总想着什么狡兔三窟,什么海外经营,也只有他有这个实力和决心,能够调整整个秦家的方向,源源不断的汇聚资源投入海外。 别人家都是在外面赚钱的,只有秦家是在亏钱往外投的。 虽然太子承乾说如今百万家下海,十分惊人,但多数都只是去赚钱的,家还在中原。下海赚钱也是寄回家,并没太大影响。 如秦琅这种有长远经营打算的并没几个嘛。 但李世民也不得不考虑这个已经出现的问题,既然有了一个秦琅,肯定也还会有第二个,第三个。 而且现在就算只有一个秦琅,他已经把自己当初经营武安封地的那些旧家臣,都联合起来,要在海外经营,公开的口号就是再建一个庶子团,为各家再建一块产业。 那些人也确实很支持,所以金银岛肯定是能发展起来的。 当然,这个所谓的能发展起来,也有限。毕竟就如西域高昌国,从汉代经营西域屯驻起,到大唐灭掉高昌国,这数百年的时间经营发展,还是背靠中原,处丝路要点,屡屡在中原动荡之时,接纳中原流民,但到灭亡时,经历了四姓统治,可这个所谓高昌国也不过是个几万人的小国,也就是大唐边州的水平。 而如岭南的冯氏、冼氏、宁氏,南中的爨氏、田氏、谢氏、赵氏等,各个号称数百年豪强,动则称拥兵一二十万,但是顶多能在边远当个土蛮王。 从这方面来考虑,以金银岛远离中原的位置来说,朝廷确实没必要太过担忧。 李世民现在真正要考虑的是,要不要开这个头。 就算是羁縻都督、刺史,也是朝廷名器,不应当轻易授予的。 马周提议,纳资。 就是在海外有这种商站据点的,也有意想凭此获得个世袭头衔的,可以掏钱。打个比方,秦琅的金银岛,地盘大资源好,朝廷可以设个羁縻州府,比如以土人所命之名吕宋建个吕宋都督府或吕宋州,授秦琅或其子一个吕宋都督或刺史。 秦家掏一笔钱,比如说一万贯,上交给朝廷国库是皇帝内库,然后朝廷正式设立这个吕宋羁縻都督府,给秦家这个世袭的官职。 或者掏八千贯,设吕宋州,授吕宋刺史。 总之,不白给,得交笔钱,羁縻区划等级高,交的钱就多。从都督到刺史再到县令、乡长、里正啥的。 李世民不由的笑了,这不敛财嘛。 但马周觉得这也不丢人。 本来还挺严肃认真的,李世民倒是被他弄的轻松了不少。 “魏公的武安都督府世封,是只享有三分之一的封地税赋。如果朝廷把金银岛授封为秦家领地,则朝廷只享有三分之一的领地税赋。” 两种差别巨大,一目了然。 “如果秦琅不愿意交钱呢?” 马周笑了笑,“魏公肯定愿意掏这钱的,能用钱换爵衔还是世封,这买卖他肯定不会错过的。” 虽说掏钱买这爵衔,就意味着海外领地正式纳入朝廷管辖,要缴纳领地三分之一的税赋,朝廷还有可能派出税务官过来监督,但是这意味着得到朝廷正式承认。 不掏这钱,当然不意味着就不用缴税了,如果不缴税,朝廷可以给予封禁。毕竟相比起这些海外领地来,各家的大本营可都在中原国内。 朝廷随便一句话,他们就不敢因小失大。 纳资授衔,不算亏本买卖,各取所需。 朝廷真正要注意的只有一点,加强人口管理,尽量避免大量人口流出进入这些海外领地就可以了,其它的都不会是什么真正的威胁。 海外领地上的人口也登记入籍,同样要上报朝廷户部,这些人也是大唐的子民,甚至能获得参加大唐科举、应募从军,为官做吏等的资格。 反正在马周看来,大唐如此强盛,难道还担心海外的这些小殖民地? “好,朕便派人去问一问秦琅,他愿意要个吕宋都督头衔还是吕宋刺史衔,愿意掏多少钱来换这衔,还有,他把朕的二十万子民弄到吕宋岛去,是不是得给朕一个交待,若是他想把人留下,一个起码也得给朕五十贯?二十余万,就算一千万整数算了!” 皇帝笑着说道。 第1198章 承乾 难得父子同车而行。 马车是一辆四轮大马车,六匹雄骏战马拉动,在洛阳主干大街上平缓的行驶着。车厢内很宽敞,坐榻几案尽有,犹如一个移动的房间。 “马周人之将死,开始胡言乱语了。” 太子很不客气的批评马周。 李世民却只道,“朕倒觉得马周只是想事情比较长远。” 承乾有些激动,“父皇何故也出此言?秦琅在金银岛所为,本就已经形同谋反了。” “倒没那么严重。”李世民淡淡道。 “臣怀二心,岂不就是谋反?”承乾对自己的老师却没半分客气。 “你心里真是这般想,觉得秦琅在谋反?” “儿臣以为,谋反这种事情不只论心还得论迹,而如今秦琅所做所为,无不表明他不仅心里跟圣人离心离德,就是行迹也已如此。” “那兴工商开海贸以来,无数勋戚士族豪强皆参与其中,许多家纷纷在海外经营,难道都在谋反?” “那不一样,秦琅在金银岛所为,已经不仅仅是贸易了,他就差公开建国称王了。” 皇帝还是很淡定的摇了摇头。 “那你觉得要如何处置?” “谋反乃十恶之首,罪不可赦,但念在秦琅为圣人天策元从,协谋靖乱功臣,贞观以来也是功勋着著,故此可设想保全他一命。可派百骑将秦琅带回洛阳,加一荣衔在洛阳养老。” 皇帝笑了。 “秦琅才三十来岁就养老,不觉得太早了?” “恕其一死,已是莫大的恩宠了。” 皇帝正色,“那你觉得秦琅能乖乖的回京吗?如果他不肯奉诏回京,又当如何处置?就算秦琅回京了,可你考虑过秦琅的名望吗?” “我来告诉你,假如你真要这么做,你只有杀了秦琅,否则你会发现后患无穷。可如果你真杀了秦琅,先不说他肯不肯乖乖让你杀,就算真让你杀了,你又如何收场?秦琅在朝中的威望,在民间的威望,你考虑过吗,秦家的人脉关系,你考虑过吗?” “你没考虑过,你只是把复杂的事情想简单了,就算你坐到了朕的位置,难道你就以为皇帝就可以为所欲为了吗?你觉得皇权是如何体现的?” 李世民给儿子倒了杯茶,“皇帝从来不是天然高高在上的,甚至皇帝也不是天生的,否则又怎么会有王朝更换?就算是皇嫡长子也未必就能成为太子,而就算太子也未必就能成为皇帝。” 承乾的脸色微变。 “我李家曾是西魏八柱国家,也是北周唐国公,又为前隋旧朝,还是皇亲国戚,奋数世之力,机缘巧合之下,这才能建立大唐。我原也仅是皇嫡次子是秦王而已。” “我李家能有天下,既因为我们家本关陇八柱八家之一,更因为高祖当年能够联合勋戚贵族,招纳英雄豪杰,这才能进取关中,继而统一天下。我能继承大唐江山,除了我当年开国征战的功勋,也因我有许多坚定的支持者,其中文有房玄龄杜如晦长孙无忌高士廉杜淹,武有秦琼尉迟恭程咬金刘弘基长孙顺德等等······” “这天下虽是一家之天下,但却非凭一人打下来的。” “知道朕为何要杀张亮,却没杀侯君集吗,知道朕当初为何连建成元吉都杀了,却能数次宽恕长孙顺德刘弘基等人吗?” “杀是因为谋反,不杀是因为没谋反。” 李世民叹气。 “知道为何皇帝常自称孤家寡人吗?这是要时刻警醒自己,莫让自己真成了孤家寡人。一旦成了孤家寡人,那天下也就守不住江山要亡国灭朝了,杨广便是例子。” “当皇帝虽至尊无上,但并不是行事就可无所顾忌,恰相反,坐到了这个位置上,你才能明白自己是多么的危险,你得时刻保持清醒,时刻争取更多的人支持你。而不是想着今天除掉这个,明天赶走那个。你每多一个敌人,你的位置也就危险了一分。” “马周比你清醒的多,他确实是不行了,但今天说的话却是谋国之论,是长者之言。秦琅是何人?他不仅仅是朕打天下的大将秦琼的儿子,本身也是大唐功勋最着著的重臣,他为大唐立下的功勋数之不尽,而秦琅在朝中的人脉关系,也不比房玄龄和长孙无忌差。” 张亮搞图谶,蓄养五百义子,各种不法,确实作死,他本也是勋臣,但皇帝还要杀他为何,因为张亮不仅是搞这些,他还牵扯上了魏王,牵扯到魏王党,所以皇帝要杀他,也因为张亮在朝中没有什么太深的根基。 杀了张亮,还能顺便敲打下赵郡李,让房玄龄识趣的退休。 而秦琅在朝中的根基可比张亮强太多了,朝野的名望也不是张亮赶的上的,更别说秦琅并没有犯什么根本性的大错。秦琅一直以来都是坚定的忠于皇帝李世民,同时坚定的支持太子承乾的,走的正道,队也站的好。 本身功高望重。 在民间秦琼早封神了,秦琅也早成天王级人物,秦家在军方还是军功新贵的领头羊,秦琅本身在军方的威望也是无人可及。 如果仅仅因为秦琅在海外搞了个岛,弄了些人过去采矿种地,朝廷就要治他谋反罪,要杀他,谁会支持? 他不过做了许多人都在做的事情,只是做的比较大点而已。 “秦琅可是朕留给你的宰相,是你将来的辅政大臣,你舅父这人,你应当也看出来了,好揽权,同时也不能容人,喜欢排除异己,能力其实还是不错的,但相比起房玄龄来多有不如,就是马周也比不上。” “若将来他在你朝中辅政,没有个秦琅这样的重臣平衡,容易出事。秦琅早年性子有些急躁甚至带点轻浮,但这些年沉淀,已经很稳重了,他也不是那种权力欲望很强的人,只是有点被害妄想症而已,总想着给自己给秦家留点退路,朕也不知道他为何会这么想,不过现在听你的想法,倒觉得他也不全是被害妄想症了。” 第1199章 震惊朝野 皇帝毫不客气的指责承乾的不懂事。 “不让下属比自己有本事的上司不是好上司。” 连臣子都容不下的皇帝,自然也不是好皇帝。 “难道就因为秦琅功高望重人脉广,就连天子也要忌惮他?” “错,不是忌惮,如果秦琅真的谋反,那么就算他功比天高,姻亲朋友遍及朝野,门生故旧满天下,那么该出手也得出手。可问题是,秦琅反了吗?” “你不要钻进牛角尖出不来,你再换个角度去想想。” 李世民也有些不明白为什么承乾突然钻了牛角尖,秦琅可是承乾的基本盘啊,秦琅、长孙无忌这一直都是承乾最强力的支持者,况且现在承乾还娶了秦琅的异母妹,而秦琅又娶了承乾的亲妹妹,这关系难道会比娘舅长孙无忌差? 放着这么有力的支持者不好好珍惜,还想着要治秦琅谋反罪,这不是自己挖自己的墙角? 这是什么奇葩的想法? 张亮、房玄龄这种支持魏王的,那才得深深警惕,秦琅这种都是心腹中的心腹了,承乾却觉得他在海外搞点产业赚点钱,就要收拾? “官职爵位虽朝廷名器,不能轻易授予,但该给的时候还是得给,杨广继位后废隋文帝爵制,仅留公侯伯三等,多少门阀勋戚贵族都被他夺了爵,好多都是当年在关中建立西魏北周的家族,历经几代爵位不变,到了杨广这直接就夺爵了,甚至好多隋朝开国的元勋功臣,也被他夺了。” “所以结果你也看到了,全天下都反杨广,连他一手建立的禁卫亲军骁果军都反他,还把他弑杀了。” 官职爵位当然不能随便给,但对于重要的功臣该给就得给。 人家秦家做点买卖,都还给掌柜的和伙计顶身股分红,你这当太子的连人家在海外搞一点领地都不肯给? 又不需要朝廷什么,既不割土又不裂地分户的。 李世民不是那种小气的人,当初武德天子虽然高官显爵到处给,但给的都是散阶和虚爵,而李世民继位之初就给了许多实封,后来又推出世封制,以分赏功勋以及安置宗室。 如今又针对勋官泛滥和权益不足情况,特要在辽东再行勋封。 所以跟马周一番谈论后,李世民已经坚定主意,认为只要朝廷不打算更改国策,不禁海抑商,那么如秦家这样在海外搞商站甚至是居留地的情况就不会改变,那么与其假装看不见,倒不如积极应对。 起码也要把其纳入体系之中才是上策。 承乾想的是堵,李世民想的却是疏。 堵不如疏,这是肯定的。 因势利导,让事情走向在自己的掌控之内,这才是帝王真正该考虑的事情,而不是钻牛角尖逆势而为。 就好比五姓七望在民间名望极强,李世民也曾非常厌恶,但李世民也没凭一已之恶,就非要跟五姓七望过不去,一心一意死磕到底,那不是明君所为。李世民很小心的在处置着五姓七家,一边拉拢一边敲打,这些年过去,五姓七家如今不也服服贴贴为大唐贞观盛世贡献着一份力吗? “承乾。”李世民叹了声气,“朕给你选好了三位辅政大臣,分别是你舅父长孙无忌和你妹夫秦琅,以及英国公李绩。此三人皆是能臣,秦琅和李绩还皆是出将入相之才。” 用此三人,可互相牵制,秦琅可平衡长孙无忌,而李绩可以在必要的时候,平衡秦琅。长孙无忌现在是关陇派的核心,而秦琅是军功新贵的领袖,两人相互平衡。 李绩呢虽说坐镇并州多年,也没什么突出的功绩这些年,但他曾是瓦岗创始人,当年秦王府的核心武将班底,多出自瓦岗。所以李绩到时就可以平衡秦琅,随时取代他。 “苏定方和许敬宗此二人你也可以重用,另外张行成、于志宁、高季辅、褚遂良也堪倚重。武将这边,程咬金、牛进达、刘兰成等自不用说,而杨国忠、思摩、思力、社社、何力等虽为异族,但也忠心耿耿能力出众,关键时候可堪大用。” 皇帝这番话说着已有几分托孤之意了,承乾听的不禁眼泪流了出来。 “阿爷为何说这些,您还春秋鼎盛······” “好好听朕说,朕的身体说不定哪天随时就走了,朕知道你志向高远心气强,但当皇帝最得有耐心,皇帝不是冲锋陷阵的,更不是力战群雄的。皇帝要当好不容易,你得平衡好各方面,不管是国内还是国外,朝堂还是地方。” “其实皇帝就如同是一辆高速奔驰马车的车夫,你要驾驭好拉车的马匹,那些就是你的臣子,你还要掌握好你马车的方向,保护好你马车上的货物,那是你的子民。尽量顺着大道走,不要走小道捷径,弯道时要减速·······” 皇帝絮絮叨叨的说了一大堆。 十八年天子,李世民也早从当年那个秦王,变成了一个老谋深算的皇帝,如果不是身体跨了,李世民这个年纪,本来再当十八年皇帝也是有可能的。 太子还是显得稚嫩了一些,但他已经没有太多时间给承乾去历练了。 他只能尽量为了扫除一些障碍。 ······· 贞观十七年,夏。 中书令摄吏部尚书马周病逝于家中,皇帝下诏辍朝五日,赠幽州大都督、鲁国公,谥文贞,陪葬昭陵,配享太庙,令其嫡长子承袭鲁国公爵位。 马周临死前,让儿子把他十几年来给皇帝的奏折都翻了出来,亲自将这些底稿一把火烧光。儿子问他为什么这么做,马周说春秋时的管仲、晏婴经常数落国君的过错,显得自己很伟大,还让史官都记录下来,让自己名留千古,这是对君王的不敬。圣人与我有知遇之恩,我岂能这样不敬呢? 马周之子把父亲遗表送到御前时,李世民知晓了这件事情后,不由的大为动容,继而想到了魏征。 当初魏征在他征辽时病逝,他死前就把他给皇帝提过的谏议等都整理了一遍,还特别郑重其事的让儿子交给史官,这些材料条理清晰,内容翔实,上面记录着某年某月某日,魏征提了某条谏议,皇帝不愿意,最后被魏征强谏死诤,迫皇帝不得不采纳。又比如某年某月某日,皇帝想出去游玩打猎,被魏征声色俱厉的批评了一顿方才醒悟痛改前非不再玩物丧志,甚至还有记录着比如某年某月某日魏征面见皇帝,结果皇帝正在玩鸟,见魏征到来,来不及把鸟拿走,只好藏在衣袍内,魏征看到了,就故意拖延奏对时间,也不点破,最后那只皇帝喜欢的鸟活活的被闷死在衣内,他魏征通过这样的方式又谏了皇帝一把。 之前史官把这事奏报李世民,还将这些材料交给皇帝看时,李世民还觉得魏征是忠谏良臣,可现在马周一番遗言,让李世民马上对魏征大为不满。 越想越气的李世民,尤其是想到当年那只被他活活憋死的鸟,皇帝下令,派人把魏征的墓碑推倒,那是当初李世民在东征归途中亲自为魏征写的。 皇帝还下令改魏征谥号文贞为襄,不让魏征跟马周一样以文贞为谥,而是给了降了一个档次的襄为谥。 最后皇帝手诏取消魏征长子魏叔玉与衡山公主的定婚,皇帝改封衡山公主为新城公主,改赐婚于马周长子。 次月,三司会审张亮谋反案,上奏当斩。 皇帝手诏,命长孙无忌与房玄龄二人再审,仍奏报谋反罪立,当斩。 于是命房玄龄到狱中为张亮送别,押赴洛阳西市问斩,并没收其全部财产,仅留下其元配所生少子一人为其继承香火,续弦赵郡李氏亦被一同问斩。 事后,御史大夫韩仲良弹劾房玄龄审理张亮一案时循私,意图为张亮脱罪,请求有司调查。 皇帝召房玄龄当面斥责,房玄龄叩首谢罪。皇帝下令有司调查,最后查证房玄龄确有偏袒张亮之意,当罪。皇帝以房玄龄功高望重且年老体弱,特许其致仕归家养老。 刑部侍郎、中书舍人崔仁师诬告秦琅谋反,皇帝下旨让太子调查此事,查无此事。 太子下令,判定崔仁师诬罔罪立,减死,流放边疆。 太子赐秦琅绢五百匹,银瓶一对安抚。 同月,皇帝以李绩交通张亮事涉谋反为由,贬同中书门下三品、太子詹事、侍中摄兵部尚书、并州大都督府长史李绩为陇右叠州都督! 李绩被贬第二日,皇帝下诏,以南海金银岛置吕宋都督府,授秦琅为世封吕宋都督,许秦琅子孙世袭永镇。 吕宋都督府为秦家世封永镇,世土世治,许自置僚属,许自招护卫,行政司法税赋军事皆自治,领地税赋所得,上缴三分之一入国库,余皆自留······ 此诏一出,震惊朝野。 皇帝的使者赶往武安宣诏,秦琅上表谢恩,并随表献钱十万贯谢天子。 第1200章 秦家的取舍 秦琅坐在大宝船艉楼的大书桌前。 手里提着一支饱蘸徽州松墨的湖州紫霜毫,却迟迟没有下笔。 “可是这湖笔不合阿爷之意,孩子去为阿爷寻宣笔来。”长子秦俊在一边磨着墨,见状说道。 秦琅却只是笑笑。 “关于宣笔的由来,你可听说过?” “儿臣曾听老师说起,说当年秦国大将蒙恬率军南征伐楚,行至如今宣州中山地区,发现中山兔肥毛长,质地最佳,于是以竹管为笔杆,兔毛为笔头制作毛笔,世人称为蒙恬笔,为宣笔之鼻祖。” 秦俊长的高大英武,犹如秦琅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一样,或许是继承了其母玉箫的诸多优点,英俊斯文,潇洒倜傥。 秦琅这次出海,特意带上了自己的十三个义子外,还把几个亲儿子都带上了,不过因为是渡海航行,为安全见,秦琅的船上只带了长子秦俊,其余诸子分几批分船随后而来。 业已十六岁的秦俊已经如个小男子汉般高大,秦琅现在已经开始有意培养锻炼他,让他时刻跟随自己身边学习。 “其实蒙恬之前,很早就有楚人制作毛笔了,只不过当时的做法是把笔头夹在划为四片的竹杆头上,然后麻丝夹缠,再涂上漆汁。蒙恬笔则是加以改良,改成了如今我们看到这种笔杆一端镂空做成笔腔,再把笔头放入笔腔中。这个改良使的笔头固定在笔腔中易于长期保持浑圆状态,利于书写,二则可以保持端正的位置,再则更稳定。” 由秦到唐,宣州的毛笔确实有名,与宣纸一样成为贡品。宣州泾县,也一时成为江南富庶发达之地。 正所谓宣州的纸笔,徽州的墨,和端州的砚,并称文房四宝。 这宣州笔里的精品又称为紫豪,用的是泾县本地特有的山兔背上的一小块的针尖毛,纯用紫毫,软而圆健,若兼花白,则坚强劲利。 花白紫豪又还分出二花,三四花,五六花,七八花等。 宣州紫豪那就是大唐文笔中的爱马仕,第一等的品牌。宣笔中也还有狼毫、羊毫等,每年最好的一批笔都是进贡宫中,然后就是被朝中的宰相尚书等高官们分掉了,就算是当世一笔一的士族,也分不到多少。 读书人都以拥有宣笔为豪。 有首打油诗写的好,江南石上有老兔,吃竹饮泉生紫毫,宣州之人采为笔,千万毫中拣一毫,每年宣城进笔时,紫毫之价如金贵。 正宗的宣州泾县山紫毫,那真是比什么辽东紫貂毛、流鬼国白熊皮、夜叉国白天鹅绒都卖的火的。 真正的价如金贵。 也正因市场需求太大,而供应却少,所以大唐各地也有许多新的制笔地出现,其中以湖州毫笔算是做的最成功的。 湖州临近杭州,工商云集,产出的湖笔又称湖颖,所谓颖,就是指笔头尖端有一段整齐而又透明的锋颖,士民称之为黑子。黑子的深浅,就是锋颖的长短,这是用上等山羊毛经过浸、拔、并、梳、连、合等近百部工序精心制作而成。 正所谓毛颖之技甲天下。 湖颖并不全是模仿山寨宣笔,而是走的差异化经营之路,充分发挥出自己的特色,所以这些年湖笔已经在士人中赢得极佳的口碑,当然湖笔能够迅速的扬名士林,甚至产业规模能够起来,最关键的还是秦琅。 正是秦琅当众从宣州那边招募了大量经验丰富的宣笔工匠,然后在临近杭州湾的湖州建起全套的湖笔产业链,最终秦琅又以自己在朝堂、士林以及诗书这几方面的地位,为湖笔搭台唱戏,疯狂带货。 秦琅的瘦金体用湖颖,在书法界开宗立派。 湖颖经过十几年的迅速发展,如今名气丝毫不差于宣笔,同样成为宫中御笔贡笔,也成为宰相高官,太学监生们的必备之笔,甚至每年还能获得大笔的朝廷官府采购订单。 在产量上,湖笔反而后来居上,宣笔还只能搞饥饿营销,湖笔却已经发展出软毫、硬毫、兼毫三大类,多达三百多个品种,细光锋、粗光锋、黄尖锋、白尖锋,对于质量严格要求,如羊毫,只采用湖嘉湖一带的土山羊,这些山羊以圈养为主,主吃科桑叶,锋嫩质净,主选羊腋下毛。 湖笔中虽也有兔毫、狼毫,但以羊毫取胜,宣笔的山兔紫毫,湖笔的羊毫黑子,并称雄天下。 “我喜欢用湖颖!”秦琅笑着说道,在各种场合,秦琅都用湖笔,无时无刻不在为湖笔带货打广告。 秦家是湖笔这个产业的缔造者,花了近二十年时间养大这头奶牛,当初还拉了许多勋戚豪门一起,如今这个产业的成功,每年也能为秦家带来巨大的回报。 “我手里这支湖颖比等重的黄金都贵。” 这支湖颖是湖笔中顶级的高档品,其锋颖黑子,只有湖州山羊颈、掖下不易与外部摩擦的部落毛才可用,一头健壮的湖羊身上只有四两笔料,这四两中带黑子的顶多只有一两六钱。 而这一两六钱黑子料,还要经过一位优秀的拣毛工人,按质量和长短再分为十个等级,其中的一等笔料,真正是毛万毛中拣一毫,注定了其中最好的湖颖的优质优量和数量的稀有。 一支毛笔居然比等重的黄金还贵,听起来惊人却是事实。 秦琅提着这样一支金贵的湖颖半天无法落笔,当然不是嫌笔不好想换宣笔,而是有好多话一时没想好。 他本来是准备给皇帝再上一道谢表。 益州黄麻纸铺好,可半天没落下一个字。 “阿爷,孩儿想不通,为何就这么认了?” 秦琅扭头望着明显带着些不高兴的长子,干脆把笔搁在了笔架上,他转过身望着儿子,“大郎,坐。” “你把你心里的真实想法跟我好好说说。” 船随着波浪在上下起伏着,船舱里并没有其它人。 秦俊道,“我只是觉得朝廷摘惯了桃子,当初将蛮荒武安世封给阿爷,阿爷千辛万苦带着大家,将武安的俚僚蛮子征服,将那些土豪招附,开山修路,垦田开渠,好不容易才有了样子,结果朝廷就来摘了桃子。” “而如今我们秦家自己在海外发现了金银岛,投入这么大,招募淘金者,一船船的运来各种物资,派来这么多管事、工人、奴隶,还跟岛上的番蛮作战,朝廷出了什么?什么都没有,这个岛的位置,到这里的航线,等等一切,都是我们秦家辛苦付出得来的,可如今朝廷什么也没做,一道旨意,就要把这里设为吕宋都督府,也不派一兵一卒,不派一官一吏,更不拔半点钱粮,就要以后我们年年缴纳三之一的税赋,这岂不是过份了?” “凭什么?” 年轻人的眼里全是不服气。 皇帝派使者南下,送来一道诏令,以金银岛置吕宋都督府,世封为秦家领地。吕宋这个名字,是旧金山原名,先前一个巴朗盖村社的名字就是吕宋,由来是当年这些人乘巴朗盖帆船从渤泥一路北航至此,发现马尼拉湾入口处的海岬,岩石高峻,形如木杵,他们就将之称为吕宋。 吕宋是一个音译,原意就是巴朗盖移民形容马尼拉湾入口处海岬的,本意是木杵之意。 朝廷没以旧金山或金山或金银之类命名,也是因为朝廷已有金州都督府了,所以最后用了这里土人原来的名字译音吕宋。 “你知道我是怎么看待此事的吗?”秦琅很有耐心的问儿子。 “阿爷费尽心血种树,如今桃子长成了,朝廷直接伸手就要摘三分之一的桃子,还要我们摘好送过去,以后还年年要这么多,阿爷心下也肯定难受。” “不,我一点都不难受。” 秦俊愣住,这怎么可能。 “金银岛虽然并不是汉家旧疆,但是我们秦家始终是大唐之臣,这一点是不能改变的事实·······” 皇帝一道诏令,看似巧取豪夺,直接就要走三分之一的税赋,但在秦琅看来,这道诏令一下,其实却是他求之不得的。 有了这道诏令,就等于永久性的解决了金银岛的合法性问题。 在此之前,金银岛就是块黑不黑白不白的灰色地带,是秦家一直在打的擦边球,虽说之前是一直没事,但是这并不意味着永远没事,没有一个合法性,那么就永远有个隐患,谁也不知道雷什么时候爆。 而现在皇帝李世民亲自下的旨意,把金银岛的问题给解释清楚了,这就是皇帝赐给秦家的一块世封领地,又与中原的世封领地不同,这个叫海外领地,朝廷一切不管,许你自治,可以自置官僚,自拥军队等等,朝廷只要求你在领地推行朝廷的律令税法等等,然后就是向朝廷上缴三分之一的税赋。 朝廷啥也不干,要走三分之一的税赋。 过份吗? 秦琅觉得一点都不过份,反而觉得朝廷要了这三分之一的税后,这海外领才算是真正的安全并稳定了。 第1201章 开衙建府 有了这道旨意后,金银岛的身份就确定了,有了皇帝赋予的合法性,再不是黑户,这很重要,非常重要,重要到交三分之一的税赋其实也非常划算了。 虽说如果一直黑户下去,也许有一天,秦家可以直接在岛上称王或建国,将来做中原王朝的一个附庸国或藩属国什么的。 可还有更多的不确定性。 如现在这样,一道诏令就把一切隐患都解决了,只不过是付出了三分之一的税赋,换来的这一切难道不划算? 朝廷给出的可是极难得的自由领地地位,是与中原世封领地完全不同,拥有更大自治权益地位的啊。 这正是秦琅一直以来都幻想拥有,却一直都没法拥有的。 如今,李世民居然松口了,秦琅高兴还来不及呢,所以他接到旨意后,当天使表示他应意思意思以谢君恩的时候,秦琅直接就让使者给皇帝带回十万贯的谢意。 这十万贯仅是换一个吕宋都督,一个海外羁縻州都督的衔头,秦琅却觉得非常划算。 他甚至都有些意外,皇帝为什么这么大方? 他原以为,金银岛肯定也瞒不过皇帝,但只要他不是故意满世界宣扬,也许皇帝也就睁只眼闭只眼,这个事情呢大家心照不宣也互不提起,就这样不黑不白的下去。 可谁知,皇帝居然主动的提起这事,还给了这么好的处置结果。 “我觉得,朝廷这是明抢,他们什么都没付出。” “不,那道诏书值更多,我们是赚到的那个,不要看的太浅了。” 秦俊依然觉得皇帝就是明抢,“最多上缴十一税就不错了。” “年轻人,有舍才有得,你知道这道诏书颁下,我们金银岛多赚吗?” 一个吕宋都督府,虽然天使也解释了,说朝廷将之定性为海外领地,属羁縻府州,跟中原的世封府州没法比,比如移民等有不少限制。但秦琅觉得已经足够喜出意外了,根本性的合法性的问题解决了啊。 至于说三分之一的税,这反倒是小问题了。 皇帝承认秦家在海外经营的殖民地的自治地位,给予了合法地位,还有什么不满足的?不干涉领地内政,这妥妥的封国啊。 秦琅也不由的对皇帝李世民再次充满敬佩,李世民的这个处置体现了无比的政治智慧,他不是杨广那种小气的皇帝,也不是刘邦那种过河拆桥的皇帝。 他真正实现了当年对秦王府那些旧部们说过的话,同生死,共富贵。 金银岛设为羁縻都督府,显示出了皇帝高超的政治水平。 不服不行。 三分之一的税看似高,但重点是吕宋将推行的是朝廷的税赋法,而朝廷自贞观新政以来,虽说工商税比较严格,可两税法做为基本国税政策,还是负担较轻的,税制相对合理,所以比起过去的租庸调税法,要强的多。 两税法保证了绝大多数普通百姓们减轻了负担,而工商、专卖等税又能保证财政税收,朝廷用此税法,地方上也是三分之一留州县,三分之一留道府,三之一上缴国库。 现在朝廷要求吕宋每年将三分之一税赋上缴国库,其实跟内地没什么区别。 在秦琅看来,这个要求一点都不过份,毕竟皇帝给了你一个别人给不了的地位,置吕宋都督府,就算成为一个羁縻州,那也属于大唐体系的一部份,那么以后就没有人敢轻易碰触。 至于说将来改土归流这个问题,反正暂时是不用担心的,若是皇帝觉得有这种能力,他直接就弄成武安府一样的经制州了,何必那么麻烦。 能用钱解决的事,秦琅看来都不是事,因为秦家和吕宋现在都不缺钱。拿走三分之一的税赋,秦家还有三分之二。 就算秦家再推恩分封,还要再分出一些税赋收益给封臣,但秦家还是拿大头。更何况,吕宋岛未来的经济,又不仅靠税赋,还有秦家自营嘛。 这些以后就相当于是秦家的国营产业,官营作坊,比如盐场啊、金矿啊、港口啊、铸币等等,这些的收益可不比收税少啊? 就好比现在,岛上就算正式开始收税,一切按朝廷的税赋标准来,也收不到多少,可秦家现在经营的这些产业,收益却很大,以后只会更多。 “大郎,眼光要放长远。还有你要记住,中原不会是我们的敌人,只会是我们最强大的依靠。金银岛也好,吕宋都督府也罢,我们都要认清自己的定位,这就是中原的海外前哨站,我们秦家是我中原南海站岗放哨的!” “我们秦家虽然在朝中人脉很广,民间也有些声望,甚至手中也确实攒有不少财富,但是这些与中原大唐相比,其实不值一提。秦家再厉害,那也无法和朝廷对抗,那是不自量力以卵击石,万万不可取的。” 站在皇帝的立场,他完全可以碾灭秦家,可皇帝为什么没有? 秦琅或许能够明白一些皇帝的心思,一来秦家的行为并不是个例,而是有普遍性,如今绝大多数勋戚豪强都在这重商的大环境下,参与工商贸易,也有许多如秦家一样在海外经营,甚至将来会更多。 正所谓法不责众嘛。 再者秦琅本身是皇帝的心腹勋臣还是女婿外戚,这妥妥的自己人为什么要动? 关键一点,李世民知道秦琅忠于他,也支持太子承乾,皇帝已经老病,为了接班人将来过渡顺利,皇帝不可能这个时候动秦琅这样的支柱。 理由还有许多。 但说白了,李世民年轻的时候是一个军事大家,战略高手。而做了近二十年皇帝后,李世民早已经成长为一个优秀的政治家,是一个政治高手,权谋大师。 何为政治?政治就是利益的分配,通过各种手段来分配利益,皇帝就是那个利益分配者,保证各方都能满意,都能认可他的分配法。 在利益分配的过程中,不可避免的是要妥协调和的。 但最终的目的,其实就是皇帝要吃最大的那块蛋糕,这是不会变的。皇帝要做的,就是得让大家同意他吃最大那块,所以这个过程中,不仅需要妥协,更需要的是结盟。 一个政治高手,始终得明白一点,就是通过不断的结盟,来争取更多的支持者。而结盟的手段,不外乎就是利益交换。 互惠互利的双赢,才是最佳的结盟方式。 搞明白了这些,才是一个合格的帝王。 所以从这个角度看历代帝王,就能一眼看出水平之高下,如汉高祖刘邦、汉光武帝刘秀、隋文帝杨坚、唐高祖李渊这些人,就都妥妥的是权谋高手,他们最擅长的就是结盟,建立一个以自己为盟主的制胜联盟,形成一个强大的利益集团。 所以这几个人得天下看似都很容易,尤其是如杨坚,被清代人称为古代得天下最顺者,说他是捡皇帝当,可实际上读史的人都知道,魏晋南北朝的时代,政治是非常复杂的,越是动荡的大时代,斗争就越激烈,正所谓枭雄辈出的时代,杨坚能够轻松的代周建隋,正体现出其高超的政治权谋水平。 李渊其实也差不多。 光武帝刘秀也是如此,他们懂得如何拉拢更多的盟友,如何建立一个强大的利益集团,所以他们得天下总觉得太轻松顺利。 相比起项羽啊刘裕啊陈霸先啊尔朱荣啊等一时之枭雄,他们虽然也曾经相当了得,英雄盖世或枭雄一时,但打天下都非常艰难,可谓是感觉跟举世为敌一样,就是这方面略差了些。 就好比宇宙大将军侯景,南北朝乱世枭雄第一人,一人搅动天下,把士族差点杀个底朝天,他们就是这块基本功太差了。 这世上没有什么所谓的运气太好,什么白捡帝王这种事情,外人看似轻松,其实人家也是经历了无数惊险,步步为营,步步算计的。 搞清目标,明白敌友,拉拢朋友,分享利益,这才是高明的帝王之术。 李世民就很清楚,秦琅不是自己的敌人,秦琅也不是承乾的敌人。 相反,秦琅是皇帝联盟里最可信也最有实力的人之一。 皇帝也需结盟,没错,皇帝比任何人都更需要结盟,甚至皇帝还得不断的结盟,结各种盟,在各个盟之间搞势力平衡。 杨坚和李渊都曾是权谋高手,但在年老之后,面对继承人之争时,却最终在玩平衡的时候玩砸了。 张亮为什么被杀了? 他曾是皇帝制胜联盟里的一员,可如今却走到了皇帝的对立面,尤其是其支持魏王这事,让他彻底没了回头路。 房玄龄被贬,也是几乎一样的原因。 皇帝如今身体不行,着手在为太子接班扫除障碍,他们的问题就成了当下最大的问题。秦琅在海外搞点领地产业这种事情,在皇帝看来,只属于小问题。 秦琅一心要远离朝廷中枢,这其实是让皇帝很放心的一种行为,毕竟如大唐这样强大的王朝,威胁已经不再是外部,而是内部,尤其是皇位继承人之争。 只要李家内部不乱,外面没有谁能威胁的到大唐了。 在新旧天子交接的时候,最危险的是那些有野心有能力的皇子,其次便是中枢的重臣,这些人有威望有实力甚至有人脉有兵权,是能威胁到新皇的,再然后是那些门阀豪族。 秦琅往海外跑,这就是主动去除威胁性,皇帝当然会继续信任并重用秦琅的。 可惜了马周,也怜了魏征。 马周英年早逝,他这样寒门出身的草根,被皇帝一手提拔起来的宰相,其实是皇帝最能信任倚得的心腹,毕竟这样的臣子没有什么根基,不可能成为权臣,他的一切都来自于皇帝,所以是最忠于皇帝的人,可惜走皇帝前头了。 至于魏征,谏臣,以刚正闻名,本来一副孤臣之态,皇帝正好放心用来平衡朝中势力的,结果最后发现这魏征也不耿直,不仅有踩皇帝邀名之嫌,甚至还可能暗里也有结党嫌疑,尤其是还可能是魏王党的,皇帝当然是不能宽恕的。 所以死了也要被李世民把碑推了,这碑本是皇帝亲自写的,写了无数好话,比如以铜为镜可以正衣冠,以人为镜可以的那一套,然后现在皇帝把碑推了,相当于撤回了自己的赞赏,甚至连赐给魏征长子的公主也撤消婚事,给公主改个封号,改赐给马周的儿子,新袭爵的鲁国公了。 李绩被贬,倒也只是点小手段。 不过如此一来,现在朝中长孙无忌一人独大,看似风光无限,不过这却也是被李世民架到了火上烤了,搞不好,将来又是跟李治夫妇时一样下场了。 人无远虑,必有近忧啊。 “阿爷,天使向我们索要一个移民五十贯钱,一个工匠一百贯钱,可是真的?” 秦琅只是微微一笑。 这事倒是真的,那宦官确实如此转达圣意。只是这次秦琅却没跟先前要意思一样爽快大方。 “此事不急,可慢慢处置。” 前面那十万贯钱,已经表明了态度了,所以后面的这事,可以慢慢处置。皇帝漫天要价,他可以坐地还钱嘛。 五十贯一人,工匠百贯一人,如今岛上二十万人,岂不是得一两千万贯钱?这钱秦琅虽有,但也不可能轻易的掏出来。 所以慢慢谈。 比如说淘金客现在又不是在岛上定居落户,所以这些人当然不能算,秦琅也不可能掏这钱。 只有真正移民过来定居的才能算的上数,可这钱如何掏掏多少也还得有说道的。 “现在当务之急不是这些,而是我们如今可以光明正大的打出吕宋都督府的旗号,然后正式开府设幕,招兵买马,分封家臣了。” 这是真正的开府,可以自置官吏,招募兵马,分封家臣等。 “提升旧金山市为旧金山州,新金山市为新金山州,两市原保安团提升为州团练营·······” 秦琅望着舱外湛蓝的天空碧绿的海水,胸中豪情万丈,终于能够撸起袖子甩开膀子毫无顾忌的大干一场了。 第1202章 尘埃落定 武林 rg,最快更新最新章节! “义父!” 船刚入港湾,秦存恩便乘小艇上来迎接,踩着绳梯,他动作娴熟的登上了大宝船。 “拜见大人。”存恩身后是阿姹之子存贤,他也是一身红色棉甲在身,跟在后面登上船,见到秦琅还有些拘束。 “又长高了。”秦琅笑着上前拥抱两个义子,存恩是当初句町大战过后,秦琅收养的句町族战争孤儿,存贤原是西爨世子爨归王与阿姹的儿子,后来被阿姹带着南下,认了秦琅做父。 “阿兄!” 秦俊也笑着上来拥抱二人。 “见过郡公!” 秦琅在兄弟俩头上都敲了一个爆栗,“自家兄弟哪有这般见外称呼的?改口。” 于是存恩存贤都改口叫大郎。 看着如今长的高大健壮的义子,秦琅也是不由的很感欣慰,他虽没有如张亮一样收五百义子,但将门勋戚哪家不收义子? 这也算是武家特色。 将门收义子,士族收门生,其实本质上来说都是扩张家族势力,对于武家来说,收一些年轻的好苗子为义子,既可为家将部曲,也可为学生。尤其是在战场上,这些义子们统带亲兵,护卫左右,是最为可靠的自己人。 而能够在战争中历练出来的义子,运气也还不错的话,还会得到家族的举荐,安插入军中任职,加以时日,一样有机会成为军官,这对于将门来说,这种关系是很重要的。 秦琅如今有十三个义子,九个亲子,十三个义子如今也基本上都开始成材。比如武德九年时他去河北幽州路上,在北邙山罗士信墓前收养的那个有突厥血统的义子,取名存孝,如今也二十六岁了。 当年那个饿的身如柴头却如斗的饥儿,如今已经贵为忠武军使、昆明折冲府折冲都尉,有着正四品的武阶。 就算在句町战争中收养的孤儿存恩,这些年来,在他身边侍从过,后来被他送到广州黄浦书院学习,再后来又安排进国子监,再入左卫为勋卫,到现在,也已经是六品校尉了。 阿姹的儿子存贤,这位有着云南爨氏和乌蒙蛮血统的少年,现在也看不出半点西南蛮的样子了,高大英俊,有着七品参军衔。 “你们都考虑好了?” 义兄弟俩当初在黄浦书院读书时便关系最好,这些年几乎是形影不离,存恩点头,“听说圣人把金银岛设为吕宋都督府,世封给大人,孩儿十分激动,为大人高兴不已。知道大人要围剿岛上做乱的蕃子,孩子自当赶来相助。” “你们这官阶职事可来之不易啊,现在辞职,以后再想回去就难了。”秦琅挽着两义子的手。 他们原本在广州的镇海军任骑兵校尉和兵曹参军之职,这次主动辞职前来,要加入吕宋都督府幕府,为义父效力。 “我们都仔细想过了,吕宋这边以后发展,也需要人的。” 朝廷许秦琅在领地开府置属,允许他自己征辟僚属,自制兵马。但吕宋都督府毕竟只是羁縻州府,秦琅征辟授任的官员,虽然表面上与朝廷官员视为相同,但实际上可是不能等同的。 就算秦琅授给刺史,三四品的职,但也只能在封地里算数,到了朝廷那边可不认,这是两个封闭的体系,如果这边幕府的官员要到朝中任职,就算是朝廷征召过去,也会跟勋官授职一样,要降三大等的。 二品的上柱国授职,顶多授六品,便是这样。 还得候职。 好不容易在广州镇海军里当上六品七品的实职武官,来秦琅这里,就算当上刺史,其实也不算升官。 存恩很平静,“没有义父,我早就死在句町的穷乡僻壤里了。” “不会的,你小子向来胆子大。”秦琅笑着道,“当初你小小年纪,就敢带着一群小萝卜头拿着石子木棍,偷盗军粮,拦截辎重,你小子胆大心细,押送辎重的民夫队都让你抢了几次,搞的后面还以为哪出来一伙溃兵藏在那,结果兴师动众调兵围剿,却还差点让你们这群小子给跑了,抓到你们时还不敢相信呢。” 曾经的存恩就是个十足的野孩子,胆大心野但却又很有脑子,小小少年居然能组织一群饥饿的少年拦路打劫军粮辎重,还能数次得手。 随着年纪渐长,如今的存恩倒好像变成了一个闷葫芦一样,话少了。不过当初饥瘦的孩子,如今却是魁梧粗壮。 “那时饿红了眼,就算遇到狼,都想扑上去撕咬一块肉下来。” “哈哈哈,当初我就是欣赏你这股子野劲,这世上就怕这种劲头,保持好。” “请大人吩咐任务。” 同样魁梧粗壮的存贤话更少,只是拍着胸脯道,“我们请求早点加入围剿蕃子的队伍里,早点上阵。” “不,”秦琅却摇了摇头,“你们两个这些年在黄浦书院读过书,在国子监求过学,还在左卫勋府当过差,还进羽林宫受过训,十来年的深造训练,可是下了血本啊。我可舍不得直接把你们扔到前线去打蕃子,那太浪费了。” 存恩红着脸道,“孩儿深知义父费了许多心血培养我们兄弟伙,如今家族有需要,更当我等效力之时,岂敢坐在后方喝茶看报?” “放心,我是另有大用,不是让你们呆在城里喝茶看报的。我打算让你们去训练营当教官兼学员军的军官,替我带队训练那群孩子们,怎么样,有没有信心做好这事?” 秦琅之前就在筹划组建金银岛的训练营,从秦家的学徒等中招募孤儿出身的少年们,送来岛上进行系统的军事训练,每年一期,一届五年期满,训练学习的同时,也组建成为学生军,编成数个营。 这些秦家收养长大的孤儿学生兵,秦琅是计划当成秦家未来的亲军使用的,甚至将来成为保卫秦家的骨干。 存恩存贤愣住。 “大人,我们没有经验,怕带不好。” “屁话,你们还叫没经验?不说你们之前在我身边侍从学习,就是后来入京,在左卫勋府当过勋卫,在羽林宫还受过训,在北门做过长上,这些可是最宝贵的经验了。你们可是跟着我大唐战功最卓越,军事经验最丰富的那群将帅们学过的,能差?” “只要把你们这些年学到的这些干货拿出来训练教导这些少年,就完全足够了。” “都坐!” 存恩认真的站在那,十分恭敬,“大人恩德没有架子,孩儿可不敢不讲规矩,大人面前,孩儿岂敢坐。” 秦琅指了指长子秦俊,“大郎也在左卫亲府当过差,还进过羽林宫,不过我看他尽是些花架子,缺少真正的打磨历练,我打算让他跟着你们也进训练营,给你们当个助手吧,你们好好的替我操练操练他。” 秦俊红了脸,倒也还是很听话的上前又跟两位义兄见礼,“还请两位兄长以后多指教。” “不敢!” “有什么不敢的,你们是他哥,他要不听话,你们给我抽就是。” “不止是他,你们其它几个弟弟,我都会把他们全踢到训练营里来好好训练一下,有一个事情提前说好,他们会隐藏自己身份姓名,改换一个普通的身份和姓名进去受训,你们要保密,不要给他们特殊对待。” 存恩两个面面相觑。 “哥哥教弟弟很正常,你们可要发挥好兄长的职责。” 存恩认真的点头,“儿子明白,这就谨记在心。” 船靠岸,秦琅带着儿子们下船。 码头上,早挤满了来迎接的人。 秦琅左手挽着秦存恩,右手挽着秦存贤走上码头,反倒是亲儿子秦俊跟在旁边,替他拿着披风,好似一个侍从。 秦用带着单思礼、贾武等一众上前迎接。 “三郎,我们在这边也听说了圣人旨意,这事究竟怎么回事?”秦用有些疑惑的在秦琅身边问。 “就是你们听到的那样。” “不会吧,这么简单?” “难不成呢,还天塌地陷不成?” “总有一种做坏事偷东西被当场抓住的感觉,可被抓住后不但没被责罚,反而还把偷的东西直接给我们了。” 秦琅摇了摇头。 “听我的放心吧,这个事情算是尘埃落定了,以后也不用总提心吊胆的了,这次终于可以放心大胆的干了。” “也不易吧,就算这旨意没问题,可以后我们得把三分之一的税赋上缴,而且以后我们再想移民过来可不容易了,条条框框增加了许多。” 秦琅不以为意,“都不是什么坏事。” “京中是不是有变?”秦用又问。 秦琅望着他,“算是吧,如果这事早十年,圣人估计又是另一个态度了。只能说,如今时机对我们有利。” “难不成?” “那倒没那么急,但确实在做接班考虑的。” 秦用长哦一声,表示明白了。 “圣人没召你回京?”既然都这种时候了,理应召秦琅回去才对啊。 “我好不容易才离开京城,回去做什么?” “等什么时候李绩回京了,估计也就差不多到时候了。”秦琅神神秘秘的说了一句。 秦用却秒懂。 第1202章 尘埃落定 武林 rg,最快更新最新章节! “义父!” 船刚入港湾,秦存恩便乘小艇上来迎接,踩着绳梯,他动作娴熟的登上了大宝船。 “拜见大人。”存恩身后是阿姹之子存贤,他也是一身红色棉甲在身,跟在后面登上船,见到秦琅还有些拘束。 “又长高了。”秦琅笑着上前拥抱两个义子,存恩是当初句町大战过后,秦琅收养的句町族战争孤儿,存贤原是西爨世子爨归王与阿姹的儿子,后来被阿姹带着南下,认了秦琅做父。 “阿兄!” 秦俊也笑着上来拥抱二人。 “见过郡公!” 秦琅在兄弟俩头上都敲了一个爆栗,“自家兄弟哪有这般见外称呼的?改口。” 于是存恩存贤都改口叫大郎。 看着如今长的高大健壮的义子,秦琅也是不由的很感欣慰,他虽没有如张亮一样收五百义子,但将门勋戚哪家不收义子? 这也算是武家特色。 将门收义子,士族收门生,其实本质上来说都是扩张家族势力,对于武家来说,收一些年轻的好苗子为义子,既可为家将部曲,也可为学生。尤其是在战场上,这些义子们统带亲兵,护卫左右,是最为可靠的自己人。 而能够在战争中历练出来的义子,运气也还不错的话,还会得到家族的举荐,安插入军中任职,加以时日,一样有机会成为军官,这对于将门来说,这种关系是很重要的。 秦琅如今有十三个义子,九个亲子,十三个义子如今也基本上都开始成材。比如武德九年时他去河北幽州路上,在北邙山罗士信墓前收养的那个有突厥血统的义子,取名存孝,如今也二十六岁了。 当年那个饿的身如柴头却如斗的饥儿,如今已经贵为忠武军使、昆明折冲府折冲都尉,有着正四品的武阶。 就算在句町战争中收养的孤儿存恩,这些年来,在他身边侍从过,后来被他送到广州黄浦书院学习,再后来又安排进国子监,再入左卫为勋卫,到现在,也已经是六品校尉了。 阿姹的儿子存贤,这位有着云南爨氏和乌蒙蛮血统的少年,现在也看不出半点西南蛮的样子了,高大英俊,有着七品参军衔。 “你们都考虑好了?” 义兄弟俩当初在黄浦书院读书时便关系最好,这些年几乎是形影不离,存恩点头,“听说圣人把金银岛设为吕宋都督府,世封给大人,孩儿十分激动,为大人高兴不已。知道大人要围剿岛上做乱的蕃子,孩子自当赶来相助。” “你们这官阶职事可来之不易啊,现在辞职,以后再想回去就难了。”秦琅挽着两义子的手。 他们原本在广州的镇海军任骑兵校尉和兵曹参军之职,这次主动辞职前来,要加入吕宋都督府幕府,为义父效力。 “我们都仔细想过了,吕宋这边以后发展,也需要人的。” 朝廷许秦琅在领地开府置属,允许他自己征辟僚属,自制兵马。但吕宋都督府毕竟只是羁縻州府,秦琅征辟授任的官员,虽然表面上与朝廷官员视为相同,但实际上可是不能等同的。 就算秦琅授给刺史,三四品的职,但也只能在封地里算数,到了朝廷那边可不认,这是两个封闭的体系,如果这边幕府的官员要到朝中任职,就算是朝廷征召过去,也会跟勋官授职一样,要降三大等的。 二品的上柱国授职,顶多授六品,便是这样。 还得候职。 好不容易在广州镇海军里当上六品七品的实职武官,来秦琅这里,就算当上刺史,其实也不算升官。 存恩很平静,“没有义父,我早就死在句町的穷乡僻壤里了。” “不会的,你小子向来胆子大。”秦琅笑着道,“当初你小小年纪,就敢带着一群小萝卜头拿着石子木棍,偷盗军粮,拦截辎重,你小子胆大心细,押送辎重的民夫队都让你抢了几次,搞的后面还以为哪出来一伙溃兵藏在那,结果兴师动众调兵围剿,却还差点让你们这群小子给跑了,抓到你们时还不敢相信呢。” 曾经的存恩就是个十足的野孩子,胆大心野但却又很有脑子,小小少年居然能组织一群饥饿的少年拦路打劫军粮辎重,还能数次得手。 随着年纪渐长,如今的存恩倒好像变成了一个闷葫芦一样,话少了。不过当初饥瘦的孩子,如今却是魁梧粗壮。 “那时饿红了眼,就算遇到狼,都想扑上去撕咬一块肉下来。” “哈哈哈,当初我就是欣赏你这股子野劲,这世上就怕这种劲头,保持好。” “请大人吩咐任务。” 同样魁梧粗壮的存贤话更少,只是拍着胸脯道,“我们请求早点加入围剿蕃子的队伍里,早点上阵。” “不,”秦琅却摇了摇头,“你们两个这些年在黄浦书院读过书,在国子监求过学,还在左卫勋府当过差,还进羽林宫受过训,十来年的深造训练,可是下了血本啊。我可舍不得直接把你们扔到前线去打蕃子,那太浪费了。” 存恩红着脸道,“孩儿深知义父费了许多心血培养我们兄弟伙,如今家族有需要,更当我等效力之时,岂敢坐在后方喝茶看报?” “放心,我是另有大用,不是让你们呆在城里喝茶看报的。我打算让你们去训练营当教官兼学员军的军官,替我带队训练那群孩子们,怎么样,有没有信心做好这事?” 秦琅之前就在筹划组建金银岛的训练营,从秦家的学徒等中招募孤儿出身的少年们,送来岛上进行系统的军事训练,每年一期,一届五年期满,训练学习的同时,也组建成为学生军,编成数个营。 这些秦家收养长大的孤儿学生兵,秦琅是计划当成秦家未来的亲军使用的,甚至将来成为保卫秦家的骨干。 存恩存贤愣住。 “大人,我们没有经验,怕带不好。” “屁话,你们还叫没经验?不说你们之前在我身边侍从学习,就是后来入京,在左卫勋府当过勋卫,在羽林宫还受过训,在北门做过长上,这些可是最宝贵的经验了。你们可是跟着我大唐战功最卓越,军事经验最丰富的那群将帅们学过的,能差?” “只要把你们这些年学到的这些干货拿出来训练教导这些少年,就完全足够了。” “都坐!” 存恩认真的站在那,十分恭敬,“大人恩德没有架子,孩儿可不敢不讲规矩,大人面前,孩儿岂敢坐。” 秦琅指了指长子秦俊,“大郎也在左卫亲府当过差,还进过羽林宫,不过我看他尽是些花架子,缺少真正的打磨历练,我打算让他跟着你们也进训练营,给你们当个助手吧,你们好好的替我操练操练他。” 秦俊红了脸,倒也还是很听话的上前又跟两位义兄见礼,“还请两位兄长以后多指教。” “不敢!” “有什么不敢的,你们是他哥,他要不听话,你们给我抽就是。” “不止是他,你们其它几个弟弟,我都会把他们全踢到训练营里来好好训练一下,有一个事情提前说好,他们会隐藏自己身份姓名,改换一个普通的身份和姓名进去受训,你们要保密,不要给他们特殊对待。” 存恩两个面面相觑。 “哥哥教弟弟很正常,你们可要发挥好兄长的职责。” 存恩认真的点头,“儿子明白,这就谨记在心。” 船靠岸,秦琅带着儿子们下船。 码头上,早挤满了来迎接的人。 秦琅左手挽着秦存恩,右手挽着秦存贤走上码头,反倒是亲儿子秦俊跟在旁边,替他拿着披风,好似一个侍从。 秦用带着单思礼、贾武等一众上前迎接。 “三郎,我们在这边也听说了圣人旨意,这事究竟怎么回事?”秦用有些疑惑的在秦琅身边问。 “就是你们听到的那样。” “不会吧,这么简单?” “难不成呢,还天塌地陷不成?” “总有一种做坏事偷东西被当场抓住的感觉,可被抓住后不但没被责罚,反而还把偷的东西直接给我们了。” 秦琅摇了摇头。 “听我的放心吧,这个事情算是尘埃落定了,以后也不用总提心吊胆的了,这次终于可以放心大胆的干了。” “也不易吧,就算这旨意没问题,可以后我们得把三分之一的税赋上缴,而且以后我们再想移民过来可不容易了,条条框框增加了许多。” 秦琅不以为意,“都不是什么坏事。” “京中是不是有变?”秦用又问。 秦琅望着他,“算是吧,如果这事早十年,圣人估计又是另一个态度了。只能说,如今时机对我们有利。” “难不成?” “那倒没那么急,但确实在做接班考虑的。” 秦用长哦一声,表示明白了。 “圣人没召你回京?”既然都这种时候了,理应召秦琅回去才对啊。 “我好不容易才离开京城,回去做什么?” “等什么时候李绩回京了,估计也就差不多到时候了。”秦琅神神秘秘的说了一句。 秦用却秒懂。 第1203章 八郎八尉 码头通往城门的路上,红甲骑士林立。 他们鲜红的棉甲上还绘着血盾金狮徽记,这是秦家的家徽。秦琅也没骑马,就在众人拥护下缓缓步行。 一隔又是半年,这里又有了很多变化。 码头到城门的这段路,都拓宽了许多,甚至还铺了两条轨道,以便有轨四轮马车行驶。而在另一边,还新开挖了一条河渠联通秦河与城池,城上还特意新开了一道水门,直接就把水引入了护城河,同时连通城中,充为城中运河。 道路两边,又是一片金黄。 稻子又熟了。 “今年旧金山的早水稻种植量是去年晚稻的十倍,另外我们在早稻播种过后,又新开垦出了不少稻田,后续又插了许多中稻。” 秦用说的这种中稻,也叫一晚稻,是在早稻农时过后再种的,比早稻要晚一个来月种,而比起晚稻来,又要早了一个来月。这种中稻,有的一般是在轮耕的时候种植,在两季中间种植,也可以避免农忙季节忙不过来。 当然,也有些地种晚稻容易缺水,或者种早稻又地势低洼容易涝,于是就不早不晚的种个中稻,倒是刚好。 “巴朗盖做乱不是说影响挺大吗?”秦琅走到路边,特意仔细观看这些水稻金黄的稻穗情况,稻穗金黄而又沉甸,明显能够看的出来,就在城外的这些稻田产量应当不低。 “这些地靠近城池,所以有肥料施加,产量增加不少。” 一座城池,里面的人口牲畜,那就等于是一座巨大的化肥工厂,在这个缺肥的时代,这些肥可确实是能提升不少产量的。 秦用告诉秦琅,巴朗盖之前四下串连叛乱,一开始确实打乱了金银岛上的生活生产节奏,甚至损失了不少人和财产等,但后来他们也是迅速调整策略,并马上向武安那边求援,又调佣兵过来帮忙。 多管齐下,秦家的反击渐取的效果,慢慢又打开了局面。 秦用和单思礼、张超等组织了数次主动出击,不断打断了他们的联合进攻准备,甚至突袭重创了好几个大巴朗盖村子。 凭着手里优势的水上舰船机动运输和陆地上的马骡机动优势,秦用他们打起快速战,快进快退。 一击既走,不跟他们多做纠缠,每次瞅准机会,就猛捅一刀。 巴朗盖虽说人多势众,但本身也是个乌合之众,情报信息,机动速度等都不如秦家这边,几次下来,他们也吃不消,不少巴朗盖达图主动后撤。 反倒是被打的防御起来。 “你们这招以攻代守,确实很不错,深得用兵之精髓了。” 秦用也是无奈,“主要还是我们兵少,只有千日做贼的,哪有千日防贼的,我们现在都只能让各地屯庄、矿场,都增加防御工事,种植庄园都开始建围楼了,矿场都修碉楼,路上都建立碉楼哨所,派出巡骑。” 不过秦用和张超他们以攻代守,但现在也只是小打小闹,并没有真正的杀伤这些岛蕃的力量,相反,岛蕃还在不断的串连,甚至如今已经差不多与岛上另一大势力大家屋达成了结盟协议。 他们在酝酿更大的进攻计划。 城门口。 路边立着许多木桩,上面插着许多个干焦的首级,另一边则有一排绞架,上面还吊着一排尸体在随风摇晃。 秦俊看着这些场面,脸上有些不太适应的感觉。 存恩存贤他们却早习以为常了。 这些在无声的提醒着他们,这里是金银岛,一个遍地金银的地方,一片沃土良田,但同时这里现在也是一个战场,秦家与岛上土人的战争正在不断升级,双方战事不断。 离开城池、屯庄就不再安全。 这些就是那些试图来袭击劫掠的土人,被巡警队擒拿回来,当众处死然后示众的。 “天气炎热,不要搞的臭哄哄的,若是弄出疫情来就麻烦了。”秦琅面无表情的道。 “放心,吊死在绞架上的这些,臭掉前就会拖走,他们会把首级砍下来,拿油炸一遍然后插在木桩上继续示众,至于尸体则会烧掉。” 秦琅看着远处的几股黑烟。 秦用马上道,“那里就是在焚烧。” “现在袭击很多吗?” “还好,敢窜到我们城池附近的大胆土人不多,但也总有一些不怕死的过来,他们试图抢劫我们的财物,掳夺我们的人,据说我们的人在那些土人那里能卖一个很高的价钱,很稀罕,所以总有不怕死的人过来。” “十税一过份了吗?”秦琅问。 所有人都觉得秦琅对土人提出的这个条件不过份,只是要求他们称臣纳贡,十分之一的税赋而已,居然还不肯。 这些土人真是愚蠢无知。 秦琅却只是一声叹息。 丛林法则,弱肉强食。他是外来者,也是后来者,巴朗盖也是外来者,只是来的较早点,而大家屋是最早那次大移民过来的先行者。 谁还记的岛上最初的那些原住土人? 大家本质上都是一样的外来者,所以一切还是凭实力说话的。 战争很残酷,但却也没有什么正义可言。 “近来受蕃子作乱的影响,来岛的淘金者少了许多,甚至商船也来的少了。”铸币厂的秦禄在一边道。 “要不了多久,我们就能击败蕃子平定动荡的。”秦琅给大家一颗定心丸。 入城。 进入牙城。 秦琅先把皇帝的诏敕请了出来,跟大家宣读了一遍。 “从现在开始,这里就不是什么化外之地,而是属于大唐疆域了,这里是圣人赏赐给秦家的世封领地,当然也是大家的共同的。我秦琅从来不是什么小气的人,兄弟伙一起并肩战斗,同甘苦自然也共富贵。” 秦琅又拿出一卷册子,却是推恩分封令。 上面的部分名单是之前已经拟好,并分授土地的那批人,主要还是岛上的这些管事掌柜、保安队头等,后面新添的名单,主要是武安府秦家旧家臣们,他们也正赶来。 “吕宋都督府推恩分封,分为八阶十六等,置朝议、通议、朝请、朝散、给事、承奉、儒林、文林八郎;武骑、屯骑、骁骑、游骑、飞骑、旅骑、云骑、羽骑八尉,其品阶正六品以下,从九品以上。 上阶为郎,下阶为尉,合称为八郎八尉。 正六品上朝议郎,正六品下武骑尉,从九品上文林郎,从九品下羽骑尉。 八阶十六等,推恩授予封号,最高的朝议郎可获一万亩土地,最低的羽骑尉授五百亩地。获得授封的皆为秦家家臣,不仅能得到这份封地,还可获得封地上三分之一的税收收益,实际还要扣除上缴给朝廷的三分之一,因此到手税赋的九分之二。 封号和田地都是可世袭的。 不过权力和义务也是对等的,成为秦家封臣后,相应的封臣,还得承担相应的义务。比如所有封臣都有自备武器装备、保证训练,随时接受家主征召从征的义务。 一个最低的羽骑尉,只需要提供一个骑兵和四个步兵的兵力,包括提供五人的全套装备和粮草,保证训练等。一名文林郎,则要提供两名骑兵和六个步兵的兵力。 最高的朝议郎,要提供的是三十个骑兵和七十个步兵的兵力。武骑尉要提供二十个骑兵和六十个步兵的兵力。 一个骑兵得配备一匹战马一匹备马,然后是长矛、骑弓、横刀、鞭、盾,以及一套铠甲一套备甲。步兵也得装备两杆长矛两把弓一把刀一面盾牌,一套步甲一套备甲,还要再加上一匹负责驮运的骡马。 基本上,跟府兵要自备的装备一样。 而且秦家要每年两次校阅封臣武装,检校并演习,如果不能配备该有的装备,或战士骑射等技能不达标,是要被处罚的,严重者剥夺封号没收封地。 而如果吕宋岛上的百姓,能够有五百亩以上的土地,以及一千贯以上的流动资产,并且拥有足够的骑射本领,以及能置办的起全套的骑兵或是步兵装备的,且年纪在二十以上四十以下的,都可以申请成为武士。 一旦检验合格,则会被授予武士头衔,成为吕宋秦家的亲兵,成为武士后,能够获得二百亩地的终身佃租权,就算战死也由其妻子或儿女继承,保证最少二十年的佃租权。 武士身份终身,不世袭,但也拥有一些如见官不跪,受审不用刑,可纳妾蓄奴,子孙入县学等权力。 武士如果立下功劳,达到授封资格,也能授封成为家臣,获得土地等。 武士子弟也可以获得优先的点选之权。 相比起之前在武安府时的家臣分封制度,这次的更复杂一些,也更规范一些。 在秦家授给他们的封地上,他们就如同地方宗族一样,拥有很强的自治权力,虽说也得按律令法规,但却也获得了自治之权。 分封自己人的同时,秦琅也在吕宋正式开府,吕宋都督府下辖旧金山和新金山二州,秦琅自任都督,下面有长史、司马等一众都督府官员,官职设立完全与朝廷的都督府一致,而下面的州县也与朝廷一样,下面同样有乡里村保甲邻家的层层划细。 八郎八尉实际上相当于大唐朝廷授封给臣子的九等爵位与十二等勋,至于说武士类似于点选的府兵,只有幕府的各级官职,才是真正的官员。 另外,魏国公府也还有一套府官班子,相当于是内家臣,外面的是幕府僚。 这八郎八尉套用的是前朝时用过的一套散实官制,类似于现在朝廷在辽东搞的十二等勋官授封地制。 朝廷那边是从上柱国到武骑尉,一共十二等,最高上柱国视正二品一转武骑尉视从七品,各授以相应的土地,可世袭。 吕宋都督府属于海外羁縻州,也是朝廷新设的外封,区别于之前的世封和在辽东搞的勋封,故此采用品级较低的八郎八尉,最高也才正六品。 吕宋都督也不过是个视从三品的羁縻都督,总不能还能授封正二品的上柱国?所以这套八郎八尉一经奏请皇帝后,也是立马得到了准许的,并令今后各羁縻地也采用为标准。 采用八郎八尉间杂,而不是直接十二尉或十二郎的,一是直接拿来使用方便,二也是文武交替使用显得文武兼修。 家臣的封号也是可以根据功绩晋升的,本质也是跟朝廷的爵位一样的。 秦琅很大方,第一批分封名单很长,长的惊人,反正吕宋群岛那么大,家臣们的封地一般由三部份组成,一部份是在中央平原,这是如今最肥沃的一块地。还有一部份则封在吕宋岛中央平原周边的山区等地,再有一部份则划到外岛去。 这样保证既让大家能拿到一块肥沃的好地,也不至于一来就把最肥沃的中央平原全给瓜分掉了。 在座的都是秦家的老人,心腹家臣。 看到这份名单后,也都是脸现欣喜之色。 秦用道,“这样分封法,是不是太过优厚了些?我们都是秦家人,用不着这般见外的。” “正因为大家都是自家人,所以我总不能小气了。”秦琅笑着答道。 金银岛虽大,可如果没有人来开发,那就是个荒岛死岛,守着这些地,永远也发展不起来。适当的让利,大家都卯足劲一起干,那才有奔头。 “我秦琅的为人,大家也都是熟悉的,以前我们秦家的产业,为什么能够迅速的做大做强,靠的就是赏罚分明,有功则赏有过则罚。我们家的学徒一边学本事,也一边还有工钱拿,通过了考验,正式开始跑业务的时候,就已经能按业绩拿提成了,等做到资深的伙计后,便开始有了顶身股,四年一个帐期参与分红。负责一个商号一个店铺的管事、掌柜们更不用说了。” “正是因为这套激励制度,所以我们秦家的人做事,向来积极拼命,因为大家都知道,努力付出就能有回报,干的多就能分的多,谁不积极?” “又想马儿跑,又想马儿不吃草,这种好事是不可能有的,所以大家也不必替我心疼,我其实巴不得大家能分更多,因为这就意味着大家帮我打下的更多!” 秦用竖起大拇指,“三郎大气!”分封名单上,第一页就有他秦用的名字,授封的正是最高的正六品上朝议郎,封地一万亩。同时秦琅还授封秦用为旧金山州刺史之职,可谓是委以重任,十分信任了。 秦琅笑笑,“阿兄做为第一阶的朝议郎,要在一年内训练三十名骑兵和七十名步兵,还得准备好他们的全套装备哦,可不能耽误。” 秦用豪气干云,“完全没问题!” 第1204章 今日始称孤道寡 在渡海之前,秦琅已经拟好了平乱方略。 先前有些轻视土著,结果被弄的有些麻烦,好在旧金山这边有秦用,新金山那边有老黄,这两个那都是隋末时就开始征战的秦家老臣,一个个经验丰富,又都在武安府呆了十多年,在他们的带领下,控制住了局势。 原本曾打算对土人招抚为上,没想到他们居然还想联合起来把秦家赶走,既然如此,那就只能弃抚为剿。 为了对付这些土人,秦琅只得拿出了自己最强杀手锏,把武安旧骑士封臣们都召起来,渡海平乱。 建设吕宋,有秦家的一众管事掌柜等足矣,但打仗,还得专业的人。 皇帝册封秦琅为吕宋都督府的白麻册书供在厅上,一边放着世封的金册和金宝,册书乃大唐七种诏令中最重要的一种,凡立皇后、太子、封诸侯及册命周边藩属首领,皇帝临轩而用之。也叫,策书。 比起大赏罚、授大官爵、厘革旧政、赦宥降虏则用之的第二等诏书也称制书还要高一等。(武则天时,诏瞾同音,只称制书不再用诏书。) 李世民给秦琅的策书就很特别,开头就不是用的寻常的门下、制曰这样的开头,而是朕膺昊天之眷命开头,这是翰林学士知制诰直接以皇帝的口吻写的,而一般的门下制曰都是由中书省的中书舍人们以臣子代言。 谕和旨都是皇帝口头下达的命令。 命为制,令为敕。 制书是制度方面以及重大册封的,敇书则是处理日常政务。 皇帝一般的命令都是敇书,也有直接派内侍传达口头命令的谕和旨。又规定,太子之命称为令,亲王之命称为教,省下于州、州下于县,县下于乡,皆称为符。 皇帝特旨,对于内世封王公诸侯言皆称教,诸王境内称之为殿下,公侯境内称为第下,皆自称为寡人,又世封领地国官不得对其主称臣,改称下官。 外世封诸侯言称告,境内称第下,自称寡人。 世封分内外封,内世封,世封诸侯税赋三分食一,外世封,税赋世封诸侯三分食二。 内世封者,宗室非皇帝子不封,异姓功臣非国公不封。 外世封者,爵位前例加开国二字。 非世封爵又分为正爵和散爵两种,正爵为降等袭封,散爵则为终身爵不可承袭。 正爵前例加开国二字,有实封食邑和少量属官,但没封地。 散爵不加开国二字,无实封食邑、属官和封地,只有虚封食邑。 这实际上是来了一次重大的爵位制度改革,大唐爵位分成了四等,内世封爵、外世封爵和实封正爵、虚封散爵。 内世封爵是给皇子、异姓大功臣的,给皇子亲王和功勋国公授以都督、刺史等世封官职,让他们享受封地三分之一的税赋。 外世封呢,就是秦琅这样在海外搞起领地的勋戚重臣,皇帝将他们的领地再授封给他们,这些海外领地称为外世封,爵位前加开国二字,比如皇帝给秦家海外领地金银岛设吕宋都督府,授秦琅为吕宋都督,同时还给了一个吕宋郡公的爵位。 秦琅本身已经有魏国公爵位了,但在他得到一个外世封的时候,朝廷又授了他一个爵位。 这种搞法,其实是南北朝时的一种特色,当时的南北朝战事频繁,南北混战,爵位体系也就搞的比较复杂,其中正爵假爵兼行,再到后来的散爵开国爵,以及别封制度。 比如说北齐名将段韶,在北齐文宣帝高洋时就已经位列郡王了,可封王后又接连四次获封公爵,还有兰陵王高长恭也是如此,本就是宗室王,后来又凭战功数次别封公爵。 北魏时行的是五等爵制,后来又搞出了开国爵和散爵制度,开国爵为实封,散爵为虚封,到了北齐北周分家的时候,战乱更频繁,从南北朝变成了三国混战,战争也就产出了大批战功封爵,爵位在北齐迅速的贬值。 北齐王爵泛滥,开国爵也不再是稀有之物,散爵更是一钱不值,而当时北齐与北周东西对攻,南边还有个南朝,北齐也无力推倒这套爵位制度重新再来,只好打补丁,于是搞出别封。 一些大臣立功升到了顶级爵位,比如段韶和高长恭都封王了,再立功那就再给封一个适合的开国爵,以增加食邑封地等补偿。而一些比如说公侯等爵位者,又立新功,但又达不到再上一阶,于是就另封一个低级爵位补偿。 这些别封也允许转赠给兄弟子侄等,甚至段韶还曾把他的爵位送给了他的继母和弟弟。 说到底,爵位制度本身就是为了酬功和拉拢人心的。 而大唐的爵位从武德朝的虚封爵,再到贞观初的实封、虚封并行,再到后来又推出世封爵,以封赏宗室皇子皇弟以及重要功臣们。 尤其是得世封的功臣,本就是已经到顶的实封国公,所以再加一级给世封,在食邑封户外,再给一块封地,虽然后来这世封也只是能获得封地的三之一税赋,可也是提升了许多实益的。 现在皇帝又在这世封制外推出内外世封,其实也就是对新设立的海外领地做一个规范。 世封的一个重要特点,就是世袭罔替,以及享受封地税赋这两点上,再分出内外,也是因为外世封两者领地的本质不同,享受到的权益也不同,故此加以分开。 内世封因为都是国公爵和王爵,所以无须加开国二字,外世封爵虽无直接表明说爵位只能在国公以下,但实际上确实是最高到郡公,而最低也是伯爵。 内世封爵一般都是既有实封食邑户数,从一二百户到一二千户,然后又有封地税赋享受,但外世封则无实封食邑只有封地税赋提留。 朝廷顺便也把非世封爵也给捋了一遍,分成了实封正爵和虚封散爵。 实封爵也都加开国二字,有食邑没封地,可世袭,但要降等世袭,除非得皇帝特旨不降等。 虚封散爵则只是个空头爵位,既没封地也没食邑,连基本的属官都没有,甚至这爵位还是终身制的,不可继承。 虚封散爵一般授予高级职事官员,比如五品以上职事官,资历老的可能就会授一个虚封男,随着官职提升,再提为子爵伯爵什么的。 如果入政事堂为宰相,但没有实封爵位,则会授一个郡公或国公的虚封终身爵,名头也好听嘛。 当然,也不全是没有半点实际好处。 就算是虚封爵,虽没有领地和食邑,但朝廷另给一笔爵钱,就是每一级爵位每月发多少钱,比如说虚封男爵,可能每月给两千五百钱或是五千钱,一个虚封国公,每月可能给五十贯或一百贯这样的,会保留一点经济好处。 但比起正爵还要差上一些。 基本上以后没有军功,是不能封正爵,非大功更封不了内世封的,至于外世封,就看谁有本事去抢去占了,抢到了占到了朝廷给你个策书,授你个外世封,啥也不用付出,年年享受外世封领地上缴的三分之一税赋。 虚封终身制散爵,明显就是为那些高级的文官们设立的,反正他们也没机会立军功,给个虚封散爵,不可继承,给了朝廷也不心疼。 之前朝廷的爵位其实也分为实封和虚封两种的,只是现在更规范了些而已。 若是再加上勋爵授封世土这个刚实行的改革,把十二等勋官也纳入了进来,那等于大唐的勋爵体系,实际上就是分成了五大类了。 天下英雄,那都被李世民揽到他彀中了。 秦琅成了大唐第一位获得别封,兼有内外世封的诸侯,内世封武安都督、魏国公,外世封吕宋都督、吕宋郡公,这也算是风头无限,一时无俩。 做为世封诸侯,秦琅以后可自称寡人,他的命令称告,在封地内别人称呼他为第下。 第下这个词跟陛下、殿下等差不多,意思是身份太过尊贵,不敢直接交谈,而是在屋外对着房子下站着的侍从代为转达,以此表明尊敬。 宰相们也有这样的特有尊称,阁下。 至于寡人,这是秦汉以来诸侯们的传统自称,相对来说,比起孤要低一级。如太子可称孤也可称寡人,但没封王的诸侯,就不能称孤。 至于皇帝,自称朕,更是专属自称。 后来朝鲜国王因为是中原王朝的藩属国,国王也只能被称为殿下,故他们的世子也只能被称为邸下,这个邸下,本来就是跟第下意思完全一样的。只是在中原,第下这个词,在南北朝以后就不再使用了,后来被朝鲜捡去用了。 秦琅如今虽非宰相,但亦是三师之太保,古者三师三公开阁建府,所以也可被尊为阁下。 秦用等一众人对于这些新称呼,一时甚至都还有些不太适应。 “第下!” “阁下!” 秦用和单思礼几科同时开口,结果却一人一个称呼。 “用不着如此正式。”秦琅笑道。 “那不行,咱们吕宋府也算是正式开府了,以后还是得尽量规范一些的,朝廷不许我等称臣,那就皆称下官。” “以后第下得自称寡人,尤其是正式场合,没规矩不成方圆,礼,非常重也。”贾武也道。 “好,那寡人还是先与诸位议一下剿蕃部署先。” 第1205章 秦琅 牙城,官厅。 一副用胶泥制成的精致吕宋群岛沙盘模型摆在桌案上,不同的颜色把群岛、道路、河流、海洋、树林、村庄和山脉丘陵等表示出来。 不同颜色的小旗子,代表着岛上的几方势力,还能表明相应的数量。 相比起普通的纸上地图,这种能够直观展示地形地貌的沙盘模型,无疑更形像直观生动,也利于在沙盘上研究军事部署。 “第下,目前在旧金山南面、北面,以及新金山的东面,都出现了大量聚集的土军,据侦察,他们虽然被我们击败了几次,但没伤到筋骨,数目仍在不断增加之中。” 秦用拿起几面绘着不同野兽的旗子插到了沙盘上。 地图上,巨大的吕宋群岛倒是绘制的还比较像样,没有太过失真,现在在吕宋岛上,围绕着中央平原已经出现了无数的野兽旗子,甚至在被新旧金山两端包围着的中央平原上,也开始出现许多聚集的野兽小旗。 一面旗子代表着起码一百个土兵。 这么多小旗子,确实有些吓人。 虽然说,秦琅也清楚,这一面旗子虽然代表一百人不会错,但不可能真是一百个战士。可就算乌合之众,凑多了也还是比较吓人的。 “他们这是打算跟我们玩人海战术,想用数量优势来淹没我们了。” 单思礼不以为然的冷笑几声,“第下,若是这么简单就能成功,那我们当初也不可能拿下武安,更别说灭左右溪叛军,平定句町,甚至大破和蛮了。” “就是,我觉得,咱们还是得主动出击,不管他们怎么聚集,咱们集中兵马,就先盯着一路打,来个各个击破,正好咱们现在也得了朝廷正式名份,也不用再偷摸小心发展了,把这些蛮子全都抓起来做奴,帮着筑城修路开矿屯田!”贾武大声提议。 秦琅盯着沙盘,“稻穗金黄,该到收获的季节了。收获要抢时间,耽误了稻子就落在地里,甚至直接就发芽了。而且早稻夏收后,还得再赶种晚稻,收割、晒谷、耕地、插秧,这可是最忙碌的双抢季节,就那么十来天的时间,都得忙活好。” “我们没有那么多时间抽调太多人去打仗,起码现在得先准备收稻子。” “可是那些蕃子却不会让我们安心的先收完稻子再种完晚稻再来跟我们打!” 秦用这个旧金山州刺史和新授为旧金山团练使的单思礼还有旧金山州兵曹参军事贾武的态度都很明确,得主动出击,先下手为强,不能让蛮子聚集好了过来围攻。 不过秦琅看着沙盘,却明显另有打算。 吕宋这边要收早稻种晚稻,武安那边其实也差不多,所以这次他虽征召旧部,但短时间内也只能先来部份家丁,更多的人马还得是在双抢完成之后才能集结过来。 “这些稻子耕作不易,不能浪费了,而且农时误不得,误了秋天就没有收成了。” 秦琅看来,现在的情况来看,就算是各个击破的方案,可这么多土兵,估计打完一两股都已经要耽误双抢农时了,更别说一个个打过去。 “先保夏收抢农时,然后再来收拾他们。”秦琅缓缓道。 “可是蕃子如何肯配合?” 秦琅踱步到沙盘前,手指在沙盘上连点了几下,然后抓起了几面血盾金狮旗子,然后在他刚才选的那几个位置上插下。 “分兵屯守。” 秦琅的计划让众人惊讶。 “岛上的土人可以分为两类,一就是从渤泥国过来的巴郎盖村社,还有就是更早期从占城扶南等地过来的大家屋,这两大族群实际上之前也是十分分散,形成了许多松散的联盟,并没有一个有效的组织。” “他们数量虽众,可装备非常落后,尤其是那些大家屋,还拿着青铜刀剑兽牙矛箭等,所以我以为对付他们可以换个思路。” 秦琅提议在新旧金山这两个中心附近多建些堡垒,也不需要什么太大太强,哪怕是个小土楼小木寨小石堡,驻个几十人百把人,然后相互之间形成锁链,也一样能发挥出强大的作用。 仅凭那些土人的装备,想攻城拔寨是比较难的。 “我们选择在后湖的西和南沿岸的一些河口上建起这些小堡寨,再于新金山湾、旧金山湾,还有那个八打雁湾,都在沿海的河口建一些堡寨起来,我们有制海权,通过大海与后湖、南湖把这些堡垒连起来,形成整体防御,对土人进行分割、拦截。” 八打雁是土语音译,本意为梁柱的意思,据说因为地处海滨,多台风暴雨,土人的房屋经常倒塌,所以当地人十分重视房屋的梁柱,他们的梁柱比其它地方的都要粗壮,十分有名,故得了这么个名字。 好比吕宋之名,也是来源于土人的音译,本意就是说马尼拉湾入口处的那些高大石岬,犹如舂米的木杵,吕宋就是木杵的意思。 马尼拉则是因为在入海的巴石河两岸,有许多叫尼拉的水草,十分漂亮。 先前秦家对八打雁的马思耳以及民都洛岛的麻叶村的进攻,都很成功,这就说明土人实力确实一般。 “诸位,雨季来了。”秦琅提醒大家一个重要的事实。 吕宋虽在南海之中,但跟林邑、扶南等的气候其实差不多,每年也分为雨季旱季,也还可以再细分出一个凉季。 一般来说,端午以前到中秋,这段季节就是雨季了,而九月到次年的开春,这段时间就是凉季,二月到五月是旱季。 属于典型的季风型热带雨林气候,高温,多雨,湿度大、台风多。 虽说吕宋岛尤其是如今秦家所在的中央平原,属于得天独厚的好位置,东西两面有两大山脉屏障保护,可以减弱台风袭击,而雨季的湿润又能为水稻提供良好的雨水。 但是,一个月起码三次,一年不下二十个的台风,还是很影响农业种植的。 早稻开始受旱季缺水影响,到了后面又受雨季台风影响,使的肥沃的土地和充足的雨水保证下,产量也并不是很高。 若是没能及时的抢收,那一场突如其来的台风,可能就让一季的收成彻底成泡影。 而且雨季的时候,打仗也很不方便,江河水量暴涨,许多地方还会发洪灾,台风时海上也不平静,惊涛骇浪影响出航。 要打仗,还是尽量等到凉季和旱季的时候。 “我们以守代攻,让他们来打,我们就在家门口反击。” “再于沿海沿湖的一些重要河口建立起据点堡垒,随时威胁他们的后方,他们敢全力来犯,我们就在后面抄他们老巢,他们若分兵留守,那我们更方便以逸待劳。” 雨季台风频繁,降水增多,秦家完全可以守在各个城池堡垒里面以逸待劳,而那些土人到时要遭受风暴袭击,雨淋水淹。 秦琅说的后湖,先前也被称为东湖或玄武湖,这里后来叫内湖,一个长百里,占地面积近千平方公里的巨大淡水湖,紧挨着旧金山,有河通入旧金山湾。 而从后湖南端前往八打雁湾,也才一百二十里,这一路也基本上是平原。 内湖西南端有个挺大的巴朗盖村子,有一千多户,土人称为水罐,据说因为这里盛产陶器。 秦琅指着这个地方,派船队从旧金山湾码头,搭载士兵沿秦河驶入后湖,然后在后湖内航行百里,便能抵达湖边的这个水罐村。 拿下水罐村后,在那里沿湖依河建一座据点堡垒。 然后同时派另外一支舰队从旧金山湾往西南行,绕到水罐村南面百里的八打雁湾,之前单思礼已经攻破了这个村子,还曾招降了他们,只是后来他们被土人联军给再次攻灭,据说还将村子上万人给屠灭了。 虽还不知道真假,但这个归附秦家的村子确实已经失去联系。 秦琅计划再次攻占这个村子,然后建立起据点,一南一北与水罐村把这条百多里长的平原走廊给两头堵起来。 这条走廊远不如中央平原广阔和肥沃,但秦琅很重视他的原因就在于,八打雁港本身就是八打雁半岛的核心,另外东南方向延伸的比科尔半岛,也是要通过八打雁的这条走廊通往后湖畔,然后联通吕宋中央平原地区的。 故此秦琅认为,水罐村(土语卡兰帮嗄)与八打雁这处通道口一定要控制在手,这样就能切断吕宋岛东南的尾巴,不让那边的土人过来。 同时控制了这条平原走廊后,也就把八打雁半岛最肥沃的地区拿走了,把这里的土人挤压到山区去,或是封锁在走廊内。 面对着数量上还是占据着绝对优势的土人,秦琅认为需要多建一些据点,顺便呢也可以分封一些家臣过去。 总不能大家都挤在中央平原,这块宝地那可是秦琅的自留地,顶多分点边边角角给大家,不可能都拿出来分的。 征服土人是长期战争,不可能一战而定的,所以他也根本没打算说到处调兵遣将,然后试图跟土人一战决胜负,这不现实。 “麻叶村也当在适当时机,再过去重建据点,屯田驻守。” 抢占沿海、河口等战略要地,然后分封家臣,四面开花! 接下来秦琅把吕宋划分为数个战区,他都督吕宋各处军事,然后下面分设数镇,设防御使,防御使下,再分设团练使。 州衙刺史、县令、诸曹参军等负责行政、司法,财政。但州县不管军事,只负责治安,州以司马分管司法、治安,县以县尉管治安、讼狱。 秦琅还特意在州刺史下,设立了通判一职。这个通判与长史和司马这样的副贰官员又不同,规定通判与刺史同理州政,所有需要刺史签署的公文,都需要通判连署方能有效。 这是他借用宋代的通判,宋朝的通判本质上不算是刺史的下属,而类似于一个监州一样的存在,可以说是正委了,但级别比刺史要低,规定通判两任升刺史,后来是三任。 秦琅先削掉了刺史的军事权,又新设了一个通判分刺史权,也是考虑到吕宋做为个人私地,以后都要由秦家自治,不再有朝廷派官,所以肯定得一开始就尽量完善一些。 军事之权,总归都督府,然后都督府于州县之外,另设了镇防御使和守捉团结使这一套军区制度,划分军区单独负责军事。 防御使侧重于镇守,比如州城、港口、城堡等,而团练使的侧重是日常的治安维持,团结兵的集训等。这其实类似于朝廷的南北衙,防御使非战时负责驻守警备,相当于北衙禁军。团练使负责的是平时的兵员管理,征召点选,集训演习等。 州衙有财政,但无军队。 防御使和团练使有防区有士兵,却无财权,粮饷器械这些,都需要州县那边供应支持。 发兵权则在都督手中。 文武分治的同时,又相互制约,避免出乱子。 同时,秦琅还规定,州县文官包括吏职,也都是三年一任,一年一考,三年一大考,如朝廷一样严格进行政绩考核,考核成绩严格不合格的会降级或免职,成绩优异者,考满升职,若中等水平,也平迁。 所有封臣的武装隶属于都督府指挥,平时由各团练使统领,而番上或镇守,则由防御使统领。 州司马和县尉统领巡检弓手,以及地方保甲丁壮,维持治安。 改八打雁为雁城,授第七子遥领雁城县令。改卡兰巴为兰城,授第八子遥领兰城县令····· 秦琅一口气选了十三个据点位置,都是沿海沿湖的河口要害位置,在这些地方设立县、乡、堡、屯等,与秦用等商议派船运兵过去,构建城堡要塞,不需要建的很大,也不需要太多人,刚开始能容纳一二百人就行。 随船带去粮草军械等补给品,准备长期驻守。 这些地方有一个特点,就是秦家的船队能够直接抵达补给之处,周边既有良港,又有河口,还有肥沃的平原土地,将来利于发展,便于运输。 第1027章 复古 有人说劳动生产力上最大的增进,都是分工的结果。对于这句话,秦琅是很赞成的。就算是原始野蛮的部落,也知道男子捕猎女子采集。 在那些渔猎部族里,不论强壮还是老弱,每个人都分工合作,从事着不同的劳动。而如大唐这般强大的帝国,万里边疆亿万子民,就拥有更大的潜力。当他们改革新政,放开了过去死死束缚百姓在土地上的简单生产政策后,大唐也就爆发出了无可比拟的强大生产力。 对于吕宋的未来,秦琅就是那个总设计师。 他现在每一个决定,都影响着吕宋的未来发展,一步不慎,就有可能满盘皆输。有人认为吕宋岛如今解决了合法性的问题,有了正式身份,那么以后就按步就班的发展好了。 吕宋岛这里悬于海外,条件却非常好,仅一个吕宋平原,就相当于八百里秦川或是江淮平原了,而一个八百里秦川,又孕育了多少王朝帝国? 垦荒、种地,发展农业,让每个人都成为地主,耕者有其田,居者有其屋,都督府征收实物税,简单又省事,搞无为而治,吕宋就能迅速发展起来。 秦琅对这种复古思维并不满意,尤其是有人居然提出更加全面的复古计划,甚至有人拿着儒家经典,提出要恢复井田制度,在吕宋推行井田法。 井田制这东西是周朝推行的,到后来秦朝商秧变法时其中重要一条就是废井田、开阡陌。 最早的井田制是什么样的呢,就是天下的土地,都是王土,正所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宾,莫非王臣。 所以周王朝的土地制度,就是土地王有,这个王有也很玄妙,因为他不是公有国有而叫王有,王有就是周天子私有产业。 但是周天子毕竟又是天下共主,所以周朝的土地制度也不能算是土地私有制。 所有土地都属于周天子,然后周天子再把土地分封给诸侯,但是这些地的所有权仍归周天子,诸侯们也只是有土地的使用权,并且拿了周天子的地,还得纳贡的,也就等于是实际交租。 诸侯以下各级士大夫乃至于自由民拥有土地,也是如此。 举例,周天子封姜子牙吕尚至齐地立国,姜子牙又把他的封地再分封给他的士大夫们,他的士大夫再把地分给自己采邑里的百姓耕种。 但这种层层分地,并不是全分掉,各级贵族都还会留下一部份田,这部份往往叫做公田,公田一般由奴隶耕种,但也会要求他分配私田耕种的自由民帮忙耕种。 公田收入,全为自有,而私田收入,只收田租。 所以周朝有了井田制,最开始是把一大块地,分成九宫格一样,周边八块地全分给百姓耕种,然后中间一块就是公田,那八块地的百姓种自己地的同时,还得为他们的领主耕种公田,公田所得收益皆归领主。 当然,在层层分封制度下,比如一位士大夫往往也是一位国君的封臣,所以他的地也相当于是国君分给他的私田,因此他的总收入中,还要拿出一份给上级国君。 国君也得再上缴给天了。 不过九宫格一样的井田法只是理想状态下,所以后来井田法的核心就是公田和私田,层层分授私田,然后自己保留一块公田,私田所有者,还得为领主耕种私田,这类似于一种的役。 再后来,周王朝扩张发展,不仅是在那些水源附近便于浇灌的地方种地,也同样得不便于浇灌的地方开垦种植,没有水,那就打井取水。 周王朝全面推行打井技术,形成了有井即可耕的局面。 所以说井田制发展到了后期后,早没了那种方方正正的九宫格井田了,而是打井浇灌技术和公私田制度。 不过井田制的私田不完全算私田,理论上依然是属周天子的王田,他把王国分封给诸侯,诸侯再分封给自己的卿,卿再分封给大夫,大夫再分给士,士是最低级贵族,也有自己的采邑领民,于是再把地分给最底层的百姓,同时用奴隶耕种公田。 这些田分封出去,名义上依然是周天子的,还是可以收回的。 秦以后,经历的各朝,土地制度总的来说,其实还是公有制度,没有真正私有过。南北朝以来的均田制,授田主要是口分田,死了要归还,永业田主要是桑田。 而到了如今,朝廷搞不抑兼并,其实就是在走土地私有化的路线了。 连中原都不抑兼并,搞私有制,吕宋怎么还能开倒车呢? 所以这些日子,秦琅一直在忙的都是这些制度政策性的东西。 “不立田制,不抑兼并,这是朝廷国策,吕宋当然也不能例外。” 旧金山牙城都督府内,秦琅召开了会议,再一次重申这条基本政策。秦琅的计划还是相对简单的,现在吕宋所有的土地都是私有,一切都属于领主秦琅。 是私属秦琅而不是属于吕宋都督府。 秦琅有权出售吕宋的一切土地矿山等资产,当然因为吕宋是海外领都督府,故此都督府也就是秦琅的代理机构了。 “那授田法呢,还要实行吗?” 之前为了招揽移民,所以定下了很优厚的移民定居法,其中就有授田法。来了就能分田授地,按人头给,反正条件优厚,所授之田还都定为永业田,也就是私田,不用将来死后交还什么的。 “为了统一政策,改为卖断。凡在吕宋没有土地的人,来吕宋落户,便可享受购地优惠政策,凡年满十五岁不满五十岁之男丁,一人可购地八十亩,妇人购地四十亩。按最优惠价格售地,每亩只需一贯钱,且可以办理分期还购地款协议。” 之前是来了就分田授地,现在秦琅觉得既然要搞私有化,那就私到底,也不分了,而是卖。价格还定的非常便宜,一亩地一贯钱,价格确实不贵。但如果一般百姓买个一二百亩估计也一时拿不出这么多钱来,怎么办? 可以贷款,还是免息,分期还,最高十年免息,也可以办二十年或三十年的低息分期。 你先把地买了去种,有了收益后每年还点本息,慢慢还。比如一个单身光棍男买了八十亩地,地价八十贯,然后二十年分期还,一年按夏秋两期,就是四十期,一期只需还四贯钱。 八十亩地一季收成怎么也得有百来石粮食,毛收有十来贯钱。 甚至还可以卖更便宜,一亩卖个八百钱甚至是五百钱都行,这些低价出售的土地呢,做些限制就行,限期其得在十年或二十年后才能出售等。 总的就是低价出售田地取代授田,继续吸引移民前来。 而对于地主买卖田地,不做过多限制,但是,田宅买卖都须要缴获契税,随便你买,只要你有钱,只要你不买那些低价卖给新移民的限制流通田,那随你,但每一次交易,都必须通过官府订立正式契约,以及交纳契税。 契税向买方征收,税率百分之十。 这个税不算低,除了田地,住宅和商铺也要征收交易契税。 有这个契税在,秦琅并不在意土地的兼并流转,每流转一次,就能收一次税,按交易额的十分之一征收,收十次就等于又卖了一次地。 同时,现在可没有什么贵族士大夫免税这种好事了,基本的两税,那都是以田地和财产为征收标准的,按亩征地税,甚至人丁税也摊入了田亩中,还有原来的瑶役,如今也都折钱代役,同样摊入田亩。 所以根本不用怕土地兼并流转,地都集中在地主的手里也没事。 后来的宋代就是这样干的,所以宋代土地兼并虽然严重,但恰是历朝中农民起义最少的朝代。 不抑兼并必然会带来一个导向,就是大量百姓成为佃户或进入城镇,成为手工商业者,去当打工人。 因此只要继续遵循朝廷早年颁布的租佃法,那么就不用太过担心那些失地农民怎么办。佃种地主的土地和种朝廷的地,本质上来说,其实都没什么区别,因为都要交租纳税的。 过去百姓头上最重的负担,其实是人头税,唐初的租庸调本质上来说就是人头税,反正不管分给你多少土地了,这税是跟田地、财产不挂钩的,而是只按丁口和户来征的。 所以过去的税制下,有地的当然好过些,毕竟能赚钱交税嘛,如果又没地又还得承担税赋,那就要了亲命了,所以大家宁愿去给地主贵族们当奴隶,不是良民就不是课户课丁不用纳税了。 贵族们乐的接纳这些投效的人呢,也是因为他们有政治特权,是国家免课户,地再多也不用纳税服役。 这就是地去税赋制度的极不合理处了,朝廷当然也看的出问题,只是过去天下动荡,朝堂上又都是那群既利利益者,内忧外患下也不敢做太大的改革,否则国就亡了。 而贞观之初,天下重新一统,旧有利益集团已经打破,天子又是几百年一出的明君强者,朝中的执政官员们也以新贵们为主,他们当然不会去维护那些旧贵族旧利益集团们。 只能屁股决定脑袋,不是看不穿,而是原来的那些人舍不得动自己的利益,而后来者乐的重新分配利益。 这也需要特定的政治环境。 所以说历代开国帝王,其实都会做极大的政治改革,而且都毕竟成功。而历代王朝的中晚期,一般也都会被迫进行政治改革,但往往都不成功,原因也就在这,既得利益集团把持权力,哪肯轻易撒手呢。 第1206章 石龙 “今天芒种了。” 秦俊一早便过来请安问早,恭敬的问安后便例行的去翻历书。 历书厚厚一本但不算大,每页也就巴掌大,采用的是雕版单页印刷,背后空白。 过一天撕一张,上面不仅有年月日还有二十四节气、吉凶宜忌、干支等许多内容。 秦琅喝着长子为他冲好的蛋茶,笑道,“芒种、忙种,五月节气谓有芒之种谷可稼种也。” 大麦、小麦等有芒作物种子已经成熟,抢收十分急迫。而晚稻、黍、稷等夏播作物也正是播种最忙的季节。 春争日,夏争时,人们常说三夏大忙季节,就是忙于夏收、夏种和春播作物的夏管。这是农民一年最忙碌的季节,也是百姓最有奔头的季节。 “今天星期五,小吉,财神正北、福神正南、喜神东北、贵神正北;吉时在丙寅、丁卯、庚午、辛末、癸西·····”秦俊撕下这张皇历,跟父亲说着。 历法乃是皇权的象征,必须由钦天监提前做好次年的历书,然后奏请皇帝批复后,于当年底向全国各地衙门颁行。 所谓奉正朔,就是必须使用朝廷皇历。 大唐开国之初,沿用隋朝大业历,然后又颁行了自己的戊戌元历,开创了中国古代第一个在民用历中采用定朔法的历书,不过这个历法容易出现连大月或连小月的情况,比如在贞观十九年会连续出现四个大月的情况,于是后来又以太史局的李淳风带头制作了贞观历。 在原来定朔法的基础上再独创了进朔法,以解决容易连续出现大小月不符合日常习惯的漏洞。 贞观以来朝廷国力大增,对于天文历法这块也增加了大笔的资金支持,尤其是在李淳风掌管太史局之后,朝廷甚至在其原来的太史局官学生中增加了数十倍的名额,这些天文历法的官学生的增加,大大提高了太史局的业务能力。 古人也早发现地球围着太阳围一转约三百六十五天多一点,而月亮从新月(朔)到满月(望)再到月末(晦)差不多是二十九天半多点,所以一年十二个月,一个月差不多三十天就是这么来的。 然后各朝历法中,对于如何更精确的掌握这个数字,却并不容易。精准了年,往往月又不精准,所以会有闰年和闰月以及大小月的出现,就是为了保证更精准,不会出现误差越来越大的情况。 比如说历法中有阴历和阳历还有星辰历。 阴历就是月亮历,以月亮的规律周期来制订的,定朔法、平朔法这些都是根据月亮来计算的,虽然说这能最大程度保证月的精准度,但却没考虑地球与太阳的运转规律,不能反映季节的转换,影响指导农事。 所以古人又研究出干支星辰历,以立春至下一立春为一岁,用二十四节气划分出十二个月,每月两节气,没有闰月。 这两种历法各有所长,月历没法反映季节农时,而星辰历又没有月历对月份的精准。 所以在近年,太史局耗费了许多精力,在阴历的基础上又融合了阳历,形成阴阳合历,取月相的变化周期即朔望月为月的长度,加入干支历的二十四节气的成份,再参考太阳回归年的长度,通过设置闰月以使平均历年与回归年相适应。 这种新历法与阳历每年固定三百六十五天或三百六十六天不同的是,阴阳年相比阳历年在天数上会相差一二十天,所以加入了闰法。通过精密的计算,协调回归年和朔望月之间的天数,如十九年七闰法。十九年加上七个闰年,形成一个理想循环。 新的历法依然叫贞观历,只是加了个皇字,全称大唐贞观皇历。 因为这种新历法更加精准,尤其是对于百姓指导农时这块非常精准,所以大家也习惯称之为农历。 每年由太史局前一年制好次年的历书,分为十二册,每月一册,进奏皇帝,年底由皇帝审阅后颁行各地。 为了能够让历书更好的传播,并发挥出积极的作用,在秦琅等一些官员的建议下,朝廷允许民间刊印,具体流程就是先向朝廷申请,然后获得一份太史局盖章的母版,据此或抄写或雕版印刷,然后售卖流通。 每本售卖的皇历,还都要经过太史局的审核和盖章,这样既能保证不会出现印刷的错误,也保证了朝廷合理收取版税。 而各家为了争夺市场,在保证太史局皇历上内容的一致外,也还会再加上一些自己的东西来吸引客户。 太史局的母版一般很干净,上面有年月日、节气、吉凶,并引入了星期制度,干支等。 而各家历书商,则会在上面再增加一些诸如千字文、三字经或是诗词、对联、谢贴,乃至于民间偏方等内容。 也有书商会刊印一些时事内容,如朝廷诏令等,甚至有书商更干脆的招商打广告,且基本上各个商家都还会在日历上留下空白,以便做为草稿等用。 据太史局的报告,去年贞观十六年一年,各地印刷发售的贞观十六年历书达到了惊人的三百多万本。平均每四户统计人口,就拥有一本历书。 太史局只负责审核和盖章,一年收到的版税就超过百万贯,直接从原来的那种清水冷衙门,变成了京师有名的富裕衙门。以前大家都羡慕太仆寺,因为太仆寺做为马政衙门,他们手头仅每年卖京师各马场的马粪收入,就有几十万贯钱。 以往大家都羡慕太仆寺,这笔马粪钱是属于他们衙门小金库的,逢年过节那福利老好了。 可现在人家太史局不过是秘书省下的一个小衙门,结果现在靠着一本历书,年入百万,太史局的官吏甚至学生们,个个都是高福利。 当然,书商其实赚的更多。 就如秦俊现在撕的这本农历,就是由秦家做为大股东经营,秦家的历书全是雕版发行,而且还款式多样,有精装、平装等多种版本,也是最早招商卖广告的历书。 挂历、台历等样式,更是比普通的书册式的强太多。 印刷精美,内容丰富,尤其是遍及天下的书商书店,让秦家的历书占据了大唐历书市场的一半多,每年都要卖出一百多万本。 凭着其巨大的销量,仅是广告费就赚的盆满钵满,其中每年的封面广告标王,都会争的头破血流,直接突破万贯之高。 人家是真的卖历书,秦家早就不是卖历书了,秦家的历书有可能也是报纸、杂志,是诗集等等。 秦家的历书完全就是小百科全书,一书在手,那里面的信息内容可多了。秦家不仅独占了大唐中原历书半边天,甚至还积极的销往海外,海东的高句丽百济新罗耽罗倭国伽倻,南边的林邑、真腊、骠国,还有什么狼牙修、干佗利、狮子国等。 针对性的推出了双语版的历书,让人家藩属国的百姓也不再过糊涂日子,就算看不懂大唐的先进汉字也没关系,上面有你们本国的文字,甚至还引入了阿拉伯数字,一个个小符号简单明了。 大唐这些年威加宇内,周边各国纷纷成为藩属,他们奉大唐正朔,使用大唐的年号和历法,每年都会得到朝廷赐给的历书,但自己往往并没有多少能力抄写刊印发行多少,而秦家等掌握的印刷技术等,那成本可比人家自己抄书或印书便宜太多了,过去竞争,那就是降维打击,没有一个小国的商人经的住。 秦家直接把这些小国的商人全都招安成了自己的当地经销商,给他们分杯羹,但大头却全都纳入了自己口袋,甚至借着这些本地人迅速的抢占了当地的市场。 秦家历书上的各种附加内容,也成了最大的文化输出。 大唐贞观皇历,成为全世界最畅销的书籍,销量全球领先,无人可及。 现在大家都习惯早上起来先看看历书,既看日期也看时节,还要看下吉凶等,家里没历书的百姓,也会主动的去问有的人家,不管是婚嫁还是动土盖房又或是出远门前,都先问一问吉凶。 哪怕是起个房屋什么的,都要看看历书选个吉时和贵向。 什么六龙治水、五牛耕田、时值太岁、二十八星宿、十二建星,老百姓最信这套东西,所谓趋吉避凶嘛,人都希望有个好兆头,以前掌握这种知识的人少之又少,想请个天师道长的那可不容易,而现在,看一眼历书就行了,这等于买本历书,家里就请了一尊天师啊。 “今日宜纳采、订婚,忌开业、出行哦。” 秦琅只是笑笑,让儿子把撕下的页历书给他,目光扫了眼,然后提起一支随身携带的炭笔在背面空白处写了几句话。 “你替我去趟石龙岛讲武堂,把这个交给存恩存贤他们。” 秦俊见这张纸被折起,便没问内容,“我去拿信封封蜡。” “用不着,几句口信而已。” 石龙岛便是后世的甲米地,东北距旧金山也不过三十来里,扼旧金山湾入口,他犹如一只翘尾扬爪昂首张口的霸王龙一样,当地土著取名钩子,土语甲米地,秦琅嫌弃他们没文化,于是改名石龙岛。 其实这不完全是个岛,有一条细尾连接陆地,相当于是个半岛。 那面向旧金山张口的大嘴拥有数丈深水,是个天然的优良港湾,而霸王龙巨大身躯下形成的那片石龙湾,也是风平浪静,十分优良的渔场。 秦琅在石龙岛上建起了吕宋讲武堂,把训练营升级为讲武堂,以石龙岛为校区营地,既可专心学习训练,同时又能起到镇守作用。 第1208章 绿李 秦琅希望在吕宋推动庄园经济。 他甚至要取消职田、公廨田、学田这些,反正这些公田本质上也都是要招佃收租的,那不如以后就直接财政拔款。虽说以前的职田公廨田这些,有专款专用的意思,但也相对麻烦,而且历年因为这种公田招租的事,也没少腐败、害民。 “保护好佃户的基本利益,就不用担心豪强兼并。” 朝廷早出台了律法,把佃户部曲都纳入了国家户籍,不再是附庸于豪强地主,甚至对于佃租等也都做了较细致的规定,划定了底限,不用担心地主过份盘剥佃户。 秦琅也鼓励自耕农和小地主经营,但是过去那种被束缚在乡村,一家子人却又没几亩地,过着饥贫交迫的局面,秦琅希望打破。 无地的百姓来吕宋可以选择购买限制的田地,贷款分期,成为自耕农。 不想背贷款也可以成为佃户,佃种地主的田地,自己经营,然后交付佃租。或者成为地主庄园里的雇佣长工,或者是进城镇的工坊做工赚钱。 在没有了沉重的人头税瑶役等负担下,他们能更自由,没有田连地税都不用交了,仅需要交户税就好,丁口钱也不用交,都折入田亩中,也不用服勉强劳役,因为也一样折钱代役摊入田亩。 “只要在吕宋都督府内,可自由往来,不加限制。” 在过去,百姓连县都很难出去,得先去官府开证明取得过所等凭证,你得有足够的正当理由等才行,所以古代许多百姓一辈子可能都没出过县。 对于以前的朝廷来说,人丁就是税赋的来源,也是劳役兵役的基础,当然不能轻易的流失。 对于封建时代来说,土地制度确实是根本,土地制度的不同,将决定整个社会的发展方向。 秦汉魏晋隋唐都是重农抑商政策,而两宋采取的是不抑兼并重商兴贸之策,因此也向着两个完全不同的方向发展。 吕宋要发展,光靠种地肯定不行的,如果只种地,或许会比较安稳,但却很难活跃。 地要种,农业是基础,但不能只种地。 土地私有,不抑兼并,鼓励流转,重商兴贸。 同时呢,也通过分封等方式,在吕宋建立起庄园经济,让封臣们提供武装,都督府再建立一支精锐的牙兵和亲军部队。 秦琅试图走一条不一样的路子。 至于说岛上的土人,秦琅倒没怎么担忧。 别看现在闹的好像挺大,但那还差着维度呢,吕宋毕竟是个岛,这里既不是北方大草原,也不是西南的丛林山区,所以土著在面对跨海而来的秦家,不会有半点机会。 秦琅没急着全军出击,只是因为他能掌握局面,所以并不急。 “今日有捕鲸船回港,满载鲸油外,还还了一条刚捕获的鲸鱼,我已让人把那只鲸鱼买下来了,中午就吃鲸鱼。” 秦琅笑着对大家说道。 “是头什么鲸?太大的鲸鱼可不好吃,有骚味。” “是头小须鲸,味道还不错,比较淡,跟牛肉差不多的。”鲸鱼虽说是鱼,可却是哺乳动物,肉质上也确实比较接近猪牛等的味道,不过那种大鲸鱼比如抹香鲸一类的,确实不好吃。 相比起金枪鱼这类海鱼,鲸鱼确实差的多。 沿海早就有捕鲸的传统,主要是为了取鲸油制蜡烛,这年头蜡烛依然属于较高档的生活物品,一般的寻常百姓家是用不起的,出海捕鲸风险大也辛苦,但回报率也惊人。近些年,捕鲸制蜡产业越做越大,捕鲸船也越来越多。 有些船一出海可能呆几年才回去。 吕宋处于南海之中,四面环海,鲸油资源比起东南沿海强许多,因此如今吕宋也迅速的成为捕鲸制蜡产业的新业地。 “听说捕鲸船在深海中捕鲸,要熬满一船油才会回来,一呆就是几年。” “嗯,现在捕鲸往往都是一只船只出动,各有分工,捕捉到的鲸鱼直接就在装有提炼炉的船上把鲸脂提炼成油,然后储入运输船的桶中。不需要上岸处理,也不需要回港,可以在海上一只好几年,节省大量时间和成本。” “那他们的鲸肉可都浪费了,太可惜了,一头鲸鱼那么大,相当于上百头的猪牛呢!” 相比起宝贵的鲸脂,鲸肉在捕鲸者眼里不值一提,船上无法长久保存,也划不来。一桶鲸脂运回港,卖给蜡厂能赚得丰厚的利润,而鱼肉不值一钱。 捕鲸是非常危险的行动,发现鲸鱼后,都会派出捕鲸快艇,一般六到八个捕鲸手拿着渔叉等一条船,追逐捕猎鲸鱼,鲸鱼被带有倒刺和绳索的鲸枪刺中,会拼命的逃跑,而捕鲸手就在后面紧随不舍,直到鲸鱼精疲力尽之后,把它杀死,然后用绳索拖回大船旁边,直接就割取鲸脂,然后把鲸肉无情抛弃。 除了鲸脂也就是鲸皮鲸须会有价值,鲸肉船员们都不吃。 不过对于一般人来说,这种海中巨兽还是吃到的机会不多的。 虽说如今海上捕鲸船有数百条,一年捕获的鲸鱼无数,但是并没有几条捕鲸船会费力不讨好的把鲸肉带回来,除非是回港的时候,刚好顺便在近港处捕到了。 带回港的鲸肉还比较新鲜,中午便做了两道菜。 一道鲸鱼尾刺身,整块白嫩如鱼冻,入口味道却脆脆的有如白木耳,不蘸调料几乎没有什么滋味。 另一道香煎鲸排。 红红的鲸排看起来如牛肉,多了点鱼腥味,煎好后吃起来却不如牛排嫩,显得硬柴,味道只能说一般。 不过在座的一众秦家家臣们,好多以前还真没吃过这玩意,满怀期望,结果尝过后却大失所望。 “怪不得听说捕鲸船上的船员都不吃鲸鱼肉呢。” “其实鲸鱼还有一个吃法,就是把鲸鱼脂切成小条,直接吸面条一样吃下去,跟吃羊尾油一样。鲸脂很腻,吃了能防寒御冷,天冷的时候吃点这玩意很不错,不过今天嘛就算了,大夏天的怕大家吃了难受。”秦琅笑道。 吕宋有着优良的渔业资源,旧金山城临秦河而建,西面是旧金山湾,东面则是巨大的后湖,没有哪里比这里有更好的渔业资源,每天早上旧金山的市场上,都有大量的新鲜鱼上市,从船上装入车中,一车车的运入市场,被大家称为车鱼。 这些车鱼十分便宜,价钱仅为交州广州的三分之一,是洛阳长安的十分之一。 只要愿意吃,吃鱼都能吃到饱。 限于技术,丰富的渔资源其实有些浪费,并不能很好的转化。捕获的鲜鱼难以保存,靠着当地市场也消化不了多少,加工也不易,只能晒成鱼干。 秦琅曾计划做成罐头,但做罐头要用密封性好的瓷器,一般的陶器还不行,并且还得用到蜡密封,但是蜡在这年头是稀少的物资,看看蜡烛的价格就知道了,一般百姓都只能用火把、松明子这些照明,条件好点的才用的起油灯,蜡烛那真是中产以上家庭才用的起的好东西。 谁舍得拿蜡来封口做罐头?而且瓷器这年头跟蜡一样,那也是成本不菲。 所以秦琅的试验结果表明,高温蒸煮密封罐头的技术不难,但罐头和封蜡成本太高,再一个就是运输不便。 最后做出的罐头,早就超出了里面保存鱼肉的数倍甚至是几十倍了,这就是个失败的产品。 当然,技术还是不错的,他搞了一批玻璃罐头,有水果的也有鱼、肉等。 把食物处理好后,放入玻璃瓶中,置于沸水锅中,加热半个时辰后,趁热用软木塞塞紧,再用线加固,并用蜡密封,基本上能保证起码一年时间的新鲜。 特别是用来做水果罐头,能够让万里之外的人也吃到别处新鲜美味,只是成本太高,所以最终只能成为一种奢侈的食品。 进贡宫廷,或成为贵族豪门才能享用的起的新鲜玩意,对于秦琅来说,这就失去了本意,也就成了鸡肋玩意。 罐头说白了就是密封和杀菌,最难的还是密封,而且运输也不方便,在没有更好的材料替代罐头瓶和蜡的情况下,这玩意没法降低成本大规模普及。 历史上罐头的流行,始于后来发明了薄铁皮罐头,易存储好运输。但在如今,连玻璃都还是比瓷器还贵重的物品,就更别说拿铁来做罐头了。 “去取些水果罐头来!” 秦琅想到罐头,便干脆让人却取来一些,给大家做饭后甜点。 当玻璃瓶装的罐头摆上桌时,众人都不由的眼热了。 “第下今日太客气了,鲸鱼宴后居然还有琉璃水果。” 罐头因为成本高,那是比鲸鱼更难尝到的好东西,尤其是当他们看到捧上来的这些玻璃罐头里装着的水果后,更是不由的流下口水。 “绿李!” “还有黄梅!” “还有樱桃呢!” 唐朝水果种类挺丰富,但要说到唐人喜欢的水果排行,必然以绿李为最。 天下公认水果中绿李为首,楞梨为副,樱桃为三,甘子为四,蒲桃为五。 绿李就是颜色青绿的李子,唐人爱吃李子,李子品种也多,据记载李子种类十五,有李十五,紫李、绿李、朱李、黄李、青绮李、靑房李、同心李、车下李、含枝李、金枝李、颜渊李、岀鲁羌李、燕李、蛮李、侯李等十五种之多。 在这众多的李子品种中,唯有绿李才是唐人钟意的百果之王。 当然,除了这些外,岭南的荔枝啊、高昌的葡萄啊等也是非常受欢迎的。 但是水果产地各不同,保存运输不易,就算是富贵如王侯,有时也没机会尝到各地的美味水果的,哪怕你是皇帝,也不是想吃什么就吃什么。 可现在并不是吃李子的季节,秦琅却端上来了李子,还是绿李,又有樱桃、黄梅、橘子、杏子、荔枝等许多种水果,如何不让人吃惊。 “来,大家吃,别客气。” 秦琅亲自开缸头,秦用等一众家臣们都很恭敬的站起来,捧着盘子过来,小心翼翼的接下绿李、黄梅、樱桃等各式水果,每人一样两三颗,但他们却欣喜不已。 铸币厂的秦禄咬了口绿李,感受到那甜中带脆,脆中又泛点酸的味道,顿时口腔中口水大量分泌,“啊,这是去年的绿李,快一年了,居然还能如此之鲜!” “这样保存的绿李,一颗怎么也得值个二三十钱了?” 洛阳斗米不过二十钱,这一颗绿李就值一斗米? “二三十钱?你看这是用什么装的,这可是晶莹剔透的玻璃瓶,封口都用的上蜡啊,还有这天下最好的绿李产自哪?产自江西啊,江西距此多远?这还是去年的绿李啊!” 一坛好酒都能卖到三百千,这么一瓶更稀奇的绿李卖个几十千不也正常?这一瓶绿李才多少颗?算下来,哪颗不得值个百钱? 秦琅自己倒是不客气的吃着,绿李很脆,带着小酸味,真是绝了。虽说罐头是经过高温杀菌的,但是密封了近一年后,这绿李依然保存的极好,比鲜果也没差多少。 绿李很脆,桃子很甜。 各种水果几乎都保持了其本来特色口味。 就连里面的水,都那么甜。 大家正高兴的吃着水果,外面家丁来报。 有天使自洛阳来。 使者带来了一个好消息,秦琅的妹妹,嫁入东宫的太子良娣秦五娘刚为太子诞下一子,圣人亲自赐名为贤。 出生仅三天,皇帝为皇孙李贤举办了隆重的洗三礼,并在宴席上赐封李贤为潞王,遥领扬州大都督兼左屯卫大将军,食实封一千户,世封渤海都督府都督。 对于太子良娣秦氏,皇帝也是重赏,不仅赐下许多锦绣丝绸,甚至还特别把当年长孙皇后戴过的一条珍珠项链也赐给了秦氏,这是太子妃苏氏都没享受过的待遇。 而秦良娣产子才三天,却亲自为皇帝缝制了一套夏袍,让李世民十分感动。皇帝派使者来吕宋,一来通知下秦琅这位秦良娣的兄长,告诉他当舅舅了。 二来也是要赏赐良娣兄长、潞王母舅秦琅,特赐秦琅九环玉带一条,并有皇帝亲自临摹的兰亭序一卷。 “圣人欲再为太子娉秦氏一女为宫。” 皇帝还提了个要求,想让秦琅再送个妹妹到东宫去给承乾做妾,说是姐妹好做伴。 秦琅接下圣旨,一时倒不知道该是什么反应。总觉得皇帝这操作,有些不太对劲,妹妹生下皇孙,是太子的第四子,可毕竟是庶子,结果刚出生就得如此封赏,未免有些太过。而现在皇帝居然还要秦家再送一女入东宫,这究竟是何含义? 第1209章 秦俊 武林 rg,最快更新最新章节! 天空蔚蓝,海水澄澈。 秦俊站着太平号的甲板上,看着这片比交州湾还要漂亮的海湾,来的时间不长,可他却已经爱上了这里。 太平号上有着数百人同行,这条船是隶属于秦俊名下的武装商船,全长二十丈,桅杆高十三丈,拥有三大桅杆和七张风帆的多层甲板大船,船上不仅有拍杆还有小型石砲以及猛火油柜和十二门臼炮。 这是一条标准三千料的船。 料是古代造船的通用计算单位,朝廷海关征税对船只也是以料为单位来计算。料主要是指船的容积量,以长宽深参数计算。朝廷征船税就是长若干、宽若干,舱口若干,约计料、力胜。 就是按船的长宽深等计算船的容积,然后再折算出料数以及载重量,力胜就是船载重量。 所以唐人早就有一套比较完整的这种计算公式,基本上来说,每一百料约为一立方丈,一料约换算为零点三三吨排水量。 比如八百料的多浆河船,总长八丈三,阔两丈,舱深未知,利用这类船型的制作比例,可以利用宽深比二至三,估算出舱深约七尺,三者相乘为八点一三立方丈,取整数约八百料。 排水量就是近三百吨。 太平号是秦家宝船里的重型远洋武装商船,标准的三千料船,排水量达到近一千吨,在这个时代,这确实算的上是海洋巨无霸型存在。 虽说长江上有万石载重的巨型木兰舟,但那种只是在内河,甚至只能在长江下游跑的船,朝廷造过最大的海船,是天使封舰,是奉命巡使林邑、高句丽、百济、新罗、倭国诸国的,一般是载着朝廷使者,过去册封藩国新君继位时乘坐,有展示国力,宣扬国威之意。 这种封舰长十五丈,宽三丈,深一丈五,甲板上还有数层楼未计入深度,这些船便是标准四千料船,满载排水量达到一千三百吨。 料换算成排水量,其实是比较简单的,因为一百料是一立方丈等于三十二点八立方米,故此一料是零点三三立方米,千料就是三百三十吨左右排水量。 一千三百吨排水量有多大? 我兔65型的护卫舵也才一千二百吨而已,那可是后世的战舰了,最新型的大驱也才万吨,都已经是世界一流。 在千多年前的这个时代,海上跑的船都比内河的小,深海的往往又比近海的小,都是因为海上风浪大,船大了反而不易抗风浪。 秦家的宝船算是划时代的先驱。 历史上麦哲伦成功返回西班牙的维多利亚大盖伦也才五百吨的排水量,到了大航海时代,英国、西班牙、葡萄牙人等纷纷建立起强大的海军,舰船才不断的暴增,两千吨三千吨甚至五千吨的玩意都不断的建出来。 但在这个时代,秦家的宝船已经称霸海上,一骑绝尘了。 别人家海船不敢建的太大,怕风浪,秦家的船却偏偏能建很大,越大还越能抗风浪,又能提高运输量,秦家宝船上有着太多先进的技术。 仅一个拼接龙骨技术,就让造船的成本节约许多。 太平号拥有多层甲板,有着大量的舱位,不仅能载重更多的货物,而且船员水手们的生活空间也很舒适。更别说,这还是条武装商船,其拥有的火力可以横行海上。 根本不惧那些海盗的小艇。 这条船是秦俊在十六岁的时候,秦琅送给他的生日礼物,每年能为秦俊带来丰厚的收益。 太平号的前方,还有一条船,却是武安号,这是一条一千五百料的灵活快速的护卫舰,载重量虽无不如太平号,但其更侧重于速度。 两条船一前一后的航行在海湾,按照秦家宝船号所使用的航速单位节,达到十节。 从旧金山港到龙石岛,不过三十里远,半个时辰不到就已经到了,速度快的惊人。 龙石岛龙口港码头。 存贤存恩早已经发现了他们的到来,亲自过来迎接。 龙口港湾里,讲武堂水兵科的舰艇上前迎接,确认身份后,亲自引导他们入港。 秦俊上了岸,把父亲写在历书纸上的信交给了两位义兄。 秦存恩一身红色的戎服,胸口上还有龙石岛讲武堂几个字。他神情肃穆的认真看过,然后交给了存贤。 存恩戎服笔挺而又干净,甚至胡子也精心的修饰过,下巴上的胡须修的如同一把平整的刷子。 存贤看完后,与存恩轻声交谈了一会。 “我们立即集结,准备出发。” 秦俊问,“去哪?” “大郎还不知道?” “我没看过信。” “第下命令讲武堂师生组成学生军,拉出去实战,大郎与我们同去,另外还有一些从武安来的骑士们同行。” 秦俊这才知道,不过他马上就兴奋了起来。 “去哪实战?” “在我们西南一百多里,有一个叫纳苏格布大河入海口,这条河流域是不错的一片平原,周边有不少土人,河口处有不错的天良海港。” 秦琅让讲武堂去实战,实战练兵,同时也对土人开展运动战术,既然土人集中起来进攻新旧金山,那秦琅就一面守城,一面派兵利用海上的船运优势,绕到他们后方去打击他们。 这是釜底抽薪的战术。 秦俊听的十分兴奋。 讲武堂的动员很迅速,全员出动。 龙石岛本是一处半岛,面积不大,原来也有一些土人部落,讲武堂到来后,便在秦琅卫队的帮助下,展开了对岛上土人的进攻。 拿着土人练手,实战练兵,讲武堂的学员们成长迅速,通过十几场战争,把土人全都击败,或擒或驱,完全占领了龙石岛,还在岛上建立了讲武堂校区,又开始垦荒屯田。 许多学员们去信召来自己的家人来岛上定居落户,此时岛上一片欣欣向荣。 秦琅给讲武堂的命令非常简单,就是指定了一个进攻方向,距离旧金山城西南一百多里的纳苏格布河一带,至于如何打,完全由他们看着办,秦琅只是让他们把秦俊带上。 秦俊带来的太平号和武安号也都加入这次战斗。 在简单的商议过后,存恩计划出兵五千人。 至于为何是五千人,是因为他认为这正好是一个旅的数量。 他说的这个旅,其实就是大唐野战军团的一个军的编制,相当于是小军。在隋朝的时候,一个军是一万六千人,以队和团为基础单位,步骑都是百人一队,然后步兵二十队一团,骑兵十队一团。 一个军是四个步兵团,八千人,加上四个骑兵团四千人,另外再配上四个千人的工程、辎重等团,一共就是一万六千人。 当初杨广征辽东,就是采用的这种大军团制,各团都是纯队,比如八千人的步兵,就有四千人的重步兵,配铁甲持长矛,另四千人则是轻步兵,弓弩手们还配刀盾。 在纯兵种团以上,组成混合军团,一个军团一万六千人,而当时隋朝第一次征辽时,组建了几十个军团。如宇文述后来进攻平壤,就是九个军团组成的超级军团。 当年隋朝的这种大军团编制,是基于其强大的国力,靠着精良的装备和充足的补给支撑,打起仗来就是一个字,排山倒海铺天盖地,前排成千上万的长矛手,后面跟着无数的弓弩手,骑兵也是海量。隋朝可不跟你玩什么花队,不会如宋朝那样弓弩太多枪刀太少。有大将就曾上书,说军中一都刀手八人枪手十六,其余七十余人并系弓弩。 宋军喜欢玩花队,队一级就混编了。 而隋朝喜欢玩纯兵种,不仅队一级是纯兵,连团一级都是纯兵。 当然到了唐朝,尤其是进入贞观以后,大唐在李靖李绩秦琼秦琅这些猛将的带领下,揍遍天下无敌手,军事思想也开始变化,在军队的架构组织编配上也开始有调整。 隋朝喜欢玩大军团作战,到了贞观便开始注重混成协同作战,原来隋朝的军,一军一万六千人,甚至能多达两万人。 而到了唐朝,军已经缩编了,一个军只有几千人,但在军之上还有大军团约两万人。 一个大军团下辖七军,中军、左右虞侯军、左右厢军各二。 唐军以五十人队为基本战术单位,中军四千人,战兵两千八,弩手四百,弓手四百,骑兵一千,跳荡五百、奇兵五百。 一个大军团,总共是马步战兵一万四千人,共二百八十队战兵,另六千人守辎重。 过去隋朝军下就是团了,故称军团,团都是纯兵种,比如骑兵四团,分为两千重骑两千轻骑,步兵四团八千,四千重步四千轻步,辎重兵四千,里面不仅有辎重兵,也有工兵和投石车炮兵。 都是纯步兵组合成军。 到了贞观时,改了,军下面还有军,这个军就相当于是一个混成旅,中军中千人,虞侯军才两千八,都含有马步兵种混编,这样做的目的很简单,就是过去隋军是大军团作战,至少一个军团为一个战术单位。 第1209章 秦俊 武林 rg,最快更新最新章节! 天空蔚蓝,海水澄澈。 秦俊站着太平号的甲板上,看着这片比交州湾还要漂亮的海湾,来的时间不长,可他却已经爱上了这里。 太平号上有着数百人同行,这条船是隶属于秦俊名下的武装商船,全长二十丈,桅杆高十三丈,拥有三大桅杆和七张风帆的多层甲板大船,船上不仅有拍杆还有小型石砲以及猛火油柜和十二门臼炮。 这是一条标准三千料的船。 料是古代造船的通用计算单位,朝廷海关征税对船只也是以料为单位来计算。料主要是指船的容积量,以长宽深参数计算。朝廷征船税就是长若干、宽若干,舱口若干,约计料、力胜。 就是按船的长宽深等计算船的容积,然后再折算出料数以及载重量,力胜就是船载重量。 所以唐人早就有一套比较完整的这种计算公式,基本上来说,每一百料约为一立方丈,一料约换算为零点三三吨排水量。 比如八百料的多浆河船,总长八丈三,阔两丈,舱深未知,利用这类船型的制作比例,可以利用宽深比二至三,估算出舱深约七尺,三者相乘为八点一三立方丈,取整数约八百料。 排水量就是近三百吨。 太平号是秦家宝船里的重型远洋武装商船,标准的三千料船,排水量达到近一千吨,在这个时代,这确实算的上是海洋巨无霸型存在。 虽说长江上有万石载重的巨型木兰舟,但那种只是在内河,甚至只能在长江下游跑的船,朝廷造过最大的海船,是天使封舰,是奉命巡使林邑、高句丽、百济、新罗、倭国诸国的,一般是载着朝廷使者,过去册封藩国新君继位时乘坐,有展示国力,宣扬国威之意。 这种封舰长十五丈,宽三丈,深一丈五,甲板上还有数层楼未计入深度,这些船便是标准四千料船,满载排水量达到一千三百吨。 料换算成排水量,其实是比较简单的,因为一百料是一立方丈等于三十二点八立方米,故此一料是零点三三立方米,千料就是三百三十吨左右排水量。 一千三百吨排水量有多大? 我兔65型的护卫舵也才一千二百吨而已,那可是后世的战舰了,最新型的大驱也才万吨,都已经是世界一流。 在千多年前的这个时代,海上跑的船都比内河的小,深海的往往又比近海的小,都是因为海上风浪大,船大了反而不易抗风浪。 秦家的宝船算是划时代的先驱。 历史上麦哲伦成功返回西班牙的维多利亚大盖伦也才五百吨的排水量,到了大航海时代,英国、西班牙、葡萄牙人等纷纷建立起强大的海军,舰船才不断的暴增,两千吨三千吨甚至五千吨的玩意都不断的建出来。 但在这个时代,秦家的宝船已经称霸海上,一骑绝尘了。 别人家海船不敢建的太大,怕风浪,秦家的船却偏偏能建很大,越大还越能抗风浪,又能提高运输量,秦家宝船上有着太多先进的技术。 仅一个拼接龙骨技术,就让造船的成本节约许多。 太平号拥有多层甲板,有着大量的舱位,不仅能载重更多的货物,而且船员水手们的生活空间也很舒适。更别说,这还是条武装商船,其拥有的火力可以横行海上。 根本不惧那些海盗的小艇。 这条船是秦俊在十六岁的时候,秦琅送给他的生日礼物,每年能为秦俊带来丰厚的收益。 太平号的前方,还有一条船,却是武安号,这是一条一千五百料的灵活快速的护卫舰,载重量虽无不如太平号,但其更侧重于速度。 两条船一前一后的航行在海湾,按照秦家宝船号所使用的航速单位节,达到十节。 从旧金山港到龙石岛,不过三十里远,半个时辰不到就已经到了,速度快的惊人。 龙石岛龙口港码头。 存贤存恩早已经发现了他们的到来,亲自过来迎接。 龙口港湾里,讲武堂水兵科的舰艇上前迎接,确认身份后,亲自引导他们入港。 秦俊上了岸,把父亲写在历书纸上的信交给了两位义兄。 秦存恩一身红色的戎服,胸口上还有龙石岛讲武堂几个字。他神情肃穆的认真看过,然后交给了存贤。 存恩戎服笔挺而又干净,甚至胡子也精心的修饰过,下巴上的胡须修的如同一把平整的刷子。 存贤看完后,与存恩轻声交谈了一会。 “我们立即集结,准备出发。” 秦俊问,“去哪?” “大郎还不知道?” “我没看过信。” “第下命令讲武堂师生组成学生军,拉出去实战,大郎与我们同去,另外还有一些从武安来的骑士们同行。” 秦俊这才知道,不过他马上就兴奋了起来。 “去哪实战?” “在我们西南一百多里,有一个叫纳苏格布大河入海口,这条河流域是不错的一片平原,周边有不少土人,河口处有不错的天良海港。” 秦琅让讲武堂去实战,实战练兵,同时也对土人开展运动战术,既然土人集中起来进攻新旧金山,那秦琅就一面守城,一面派兵利用海上的船运优势,绕到他们后方去打击他们。 这是釜底抽薪的战术。 秦俊听的十分兴奋。 讲武堂的动员很迅速,全员出动。 龙石岛本是一处半岛,面积不大,原来也有一些土人部落,讲武堂到来后,便在秦琅卫队的帮助下,展开了对岛上土人的进攻。 拿着土人练手,实战练兵,讲武堂的学员们成长迅速,通过十几场战争,把土人全都击败,或擒或驱,完全占领了龙石岛,还在岛上建立了讲武堂校区,又开始垦荒屯田。 许多学员们去信召来自己的家人来岛上定居落户,此时岛上一片欣欣向荣。 秦琅给讲武堂的命令非常简单,就是指定了一个进攻方向,距离旧金山城西南一百多里的纳苏格布河一带,至于如何打,完全由他们看着办,秦琅只是让他们把秦俊带上。 秦俊带来的太平号和武安号也都加入这次战斗。 在简单的商议过后,存恩计划出兵五千人。 至于为何是五千人,是因为他认为这正好是一个旅的数量。 他说的这个旅,其实就是大唐野战军团的一个军的编制,相当于是小军。在隋朝的时候,一个军是一万六千人,以队和团为基础单位,步骑都是百人一队,然后步兵二十队一团,骑兵十队一团。 一个军是四个步兵团,八千人,加上四个骑兵团四千人,另外再配上四个千人的工程、辎重等团,一共就是一万六千人。 当初杨广征辽东,就是采用的这种大军团制,各团都是纯队,比如八千人的步兵,就有四千人的重步兵,配铁甲持长矛,另四千人则是轻步兵,弓弩手们还配刀盾。 在纯兵种团以上,组成混合军团,一个军团一万六千人,而当时隋朝第一次征辽时,组建了几十个军团。如宇文述后来进攻平壤,就是九个军团组成的超级军团。 当年隋朝的这种大军团编制,是基于其强大的国力,靠着精良的装备和充足的补给支撑,打起仗来就是一个字,排山倒海铺天盖地,前排成千上万的长矛手,后面跟着无数的弓弩手,骑兵也是海量。隋朝可不跟你玩什么花队,不会如宋朝那样弓弩太多枪刀太少。有大将就曾上书,说军中一都刀手八人枪手十六,其余七十余人并系弓弩。 宋军喜欢玩花队,队一级就混编了。 而隋朝喜欢玩纯兵种,不仅队一级是纯兵,连团一级都是纯兵。 当然到了唐朝,尤其是进入贞观以后,大唐在李靖李绩秦琼秦琅这些猛将的带领下,揍遍天下无敌手,军事思想也开始变化,在军队的架构组织编配上也开始有调整。 隋朝喜欢玩大军团作战,到了贞观便开始注重混成协同作战,原来隋朝的军,一军一万六千人,甚至能多达两万人。 而到了唐朝,军已经缩编了,一个军只有几千人,但在军之上还有大军团约两万人。 一个大军团下辖七军,中军、左右虞侯军、左右厢军各二。 唐军以五十人队为基本战术单位,中军四千人,战兵两千八,弩手四百,弓手四百,骑兵一千,跳荡五百、奇兵五百。 一个大军团,总共是马步战兵一万四千人,共二百八十队战兵,另六千人守辎重。 过去隋朝军下就是团了,故称军团,团都是纯兵种,比如骑兵四团,分为两千重骑两千轻骑,步兵四团八千,四千重步四千轻步,辎重兵四千,里面不仅有辎重兵,也有工兵和投石车炮兵。 都是纯步兵组合成军。 到了贞观时,改了,军下面还有军,这个军就相当于是一个混成旅,中军中千人,虞侯军才两千八,都含有马步兵种混编,这样做的目的很简单,就是过去隋军是大军团作战,至少一个军团为一个战术单位。 第1210章 少帅 但唐朝改成一个混成军就是一个战术单位,从过去起码一万六到两万人,降到现在几千人就可以独挡一面承担作战任务了。 这种战术思维,其实跟二战后老美的已经很像了,老美也是在团以上,就开始多兵种合成,搞混成旅混成师,步车炮混成。 大唐的这种思想很先进,也充分说明唐军实力很强,否则没这个底气几千人就可成军独挡一面。 吕宋成为了朝廷的海外都督府,可拥兵马,秦琅现在是设军镇,以防御使统领,以封臣骑士的家兵为主。 “我们出兵五千,按中军例,战兵两千八,其中骑兵一千,重步兵一千,轻步兵八百。另外工兵、炮兵以及辎重兵一千二,再加上水兵、船员一千,共计五千。” 这样组成一支部队不称军而称旅,下辖骑兵营、水兵营和步兵营、辅兵营等,按四队二百人一团,骑兵一营辖五个团,步兵则分为轻步两营,重步兵五团,轻步兵四团。 工兵、炮兵、辎重兵各两团。 水兵这边,以秦俊的太平号战列舰、武安号护卫舰为主力,另外讲武堂的石龙号护卫舰,以及旧金山号驱逐舰也加入此次战斗序列,还将调来数艘运输舰和若干快艇等。 “我们这次不仅仅是绕到敌后小打小闹,我们不仅得绕后攻击,还得在那里建立起我们的据点,要修建起一座要塞,以长期据守。” 秦俊问,“可讲武堂才一千学兵?” “召骑士们前来作战!” 讲武堂在吕宋属于一个军事单位,级别还挺高。秦琅把吕宋划分成若干个军镇,相当于是大军区,下面有军分区。 讲武堂就相当于是一个大军区,石龙岛和周边地区,军事都归其统领。 秦琅是兼任石龙岛的校长的,目前日常事务是由总教头秦存恩负责,他不仅负责岛上讲武堂的教学情况,也因此兼任石龙镇的防御副使。 在石龙镇这个军区内的军事力量,受封骑士以及点选的武士,包括乡勇民兵,都在其统辖之内的。 他可以根据秦琅的命令,下发征召命令。 按战事规模需要,要求军镇内有服兵役义务的采邑骑士、武士、民兵等要求出动一定兵员。 “我们这次一千学兵全拉出去,另外还差四千人,除去大郎你带来的两条船上的士兵和水手,剩下的三千多人,我们会优先征召骑士。” 一级的骑士,也就是羽骑尉,要出一个骑兵,两个有甲步兵。大概的出兵比例就是按其田产,五百亩出一个骑兵两个步兵,按这样的比例征召。 骑士们有服兵役的义务,而且有规定的数量,比如一个最低的羽骑尉,最高要出一个骑兵四个有甲步兵,甚至需要的时候,还得出若干民夫青壮。 当然,秦琅也规定,这种兵役虽是义务的,但一年最高不超过三个月九十天,如果超过需要补偿,可减免税赋。而且尽量避免在农忙的时候征召出兵。 存恩派出骑科的学兵出去送信传令的时候,让他们告诉军镇内的骑士们,“备好军械、干粮,限五日内到达石龙岛集结,谁若误期,军法处置。若是甲械不齐,兵员不足,都要处罚的。” “再告诉他们,这次出兵不会亏本的,咱们到了目的地,攻占的巴朗盖村寨、大家屋社,人口财货牲畜等所有战利品,到时三分之一上缴第下,三分之一留军镇,三分之一拿出来大家分赏。” “破一个村子,就能掳得上百口人,拉到旧金山港,转手就能卖三五千贯钱,这么好的机会,可是难得。” 秦存恩的学生骑兵四出,前往通知军镇下每一个骑士们。 等待骑士集结的时间里,岛上也开始加紧把军用物资装船,船队汇集港口,将大量的军械、粮草等装上船。 限期五天,但在第三天日落前,征召的骑士们已经都带着手下到了。 本来只征召三千多人,结果却比征召的来的多,足来了近五千人。 许多骑士接到征召令后,都多带了兵来。 有最低级羽骑尉,本只需要自己来再带两个有甲步兵就好了,结果他们好些人都带了不止两个,甚至有些羽骑尉直接来了好几个骑兵。 存恩见此场面,倒也没拒绝。 他没再直接按中军两千八战兵编,而是改成左右两虞侯军,每军两千八百人,其中战兵各一千九,战队七十六队,各三十八队。 每军骑兵十队五百人,编为重骑兵一团四队二百,轻骑兵二团六队三百。 重步兵跳荡团两团,各二百人,为第一线列突击重步兵。 重步兵奇兵团两团,各二百人,为第二线列预备队重步兵。 轻步兵弩兵团两团,各一百五十人,为前锋多用途步兵。 轻步兵弓箭兵两团,各一百五十人,为前置轻步兵。 另辅兵中有工兵一团二百,炮兵一团二百,辎重兵两团四百。 两军总共五千六,战兵三千八,再配上船舰水师人员,最后超过了六千。 秦存恩最后不得不留下了部份人,只带了六千六百人从石龙岛龙口港出发。 这支军团,由秦俊出任行军总管。 存恩任行军长史兼左虞侯总管,存贤任行军司马兼右虞侯总管,虽然秦俊婉拒数次,觉得自己不适合担任总管,但存恩却认为秦俊为秦琅长子,本身也是世封武安刺史,又有郡公爵位在身,既然他参与这次行动,就应当由他来当总管。 当然,实际军事行动指挥上,可由存恩两人负责协助。 说白也只是虚名挂帅。 最后秦俊勉强同意挂这个帅,各团、队的校尉、队头之职,则由那些有军事经验的骑士或是讲武堂里的教官们担任。 这支军队的装备都很不错。 骑士们身上不仅有棉甲在身,还大多有铁索子甲,他们带来的扈从骑兵一般也都有棉甲,步兵也都配有棉甲或皮甲。 武器方面,重步兵有长矛两杆,弓一把,箭三十支,弦两条,外加横刀一把,盾牌一面。 轻步兵则除了自己的弓或弩外,还要配备长枪一支、横刀一把,还有盾牌一面。 骑兵们也都有长矛、角弓以及鞭锏、盾牌等。 装备这块,都完全不输于府兵,这些装备中,棉甲和锁甲都是秦家在林邑的武器厂制造,之前都主要是供给林邑女王的禁卫军以及秦家的海外佣兵的。 在林邑打造武器,有女王的关系,没有限制,让秦家这些年培养了不少工匠工人,储备了不错的技术,其产能也不错。 吕宋设立都督府后,没了限制,秦琅立马从林邑那边开始迁移部份工人到吕宋建厂。 加上吕宋成立都督府后秦琅第一时间向朝廷申请采购武器装备,基本上还是不错的。 装备都是秦家这里统一自己打造,或从朝廷那边采购地过来,然后再售卖给封地骑士们。 装备价格还是比较贵重的,但相比于此时欧洲罗马波斯法兰克等国的军械制造水平的成本来说,还是便宜太多。 在此时欧洲,一件链甲衫最起码价值六头大公牛,一套全身装备,至少得十二头牛的价格。 当地一头大公牛价格约是一匹战马的一半。 而大唐一匹战马的价格大约在二十贯左右,这是大唐贞观以来强盛的结果,本身就拥有了大量的产马地和优良牧场,并与周边不少产马的部落关系良马,通过茶马丝马等贸易,源源不断的获得价格便宜的好马。 太仆寺去年的报告中就奏称,贞观十六年国家牧场里战马存栏百万匹,这是个非常惊人的数字,反正历朝以来未有过的盛事。 有句话叫做战马有多少,国家就有多大。 在隋末战乱之时,一匹好的战马甚至能卖到八十贯到一百贯,而如今战马只要二十贯,可知道这个巨大变化。 若按一套战士装备六匹战马来算,现在要一百二十贯钱,对于一位骑士来说,这个价格不算贵,哪怕骑士的装备翻一倍,也还负担的起,再加上几位披甲士兵,按一骑四步披甲算,约七百多贯钱。 仅这五人的装备钱,确实就能值一座庄园的价格了。 好在大唐这边,马只要二十贯,装备还更便宜,横刀一把甚至都只要几百钱,长矛、弓箭这些也不算贵。 实际上,骑士们从秦琅这里购买铠甲装备,秦琅还给补贴,补贴后一套骑士的棉铁甲是五十贯钱,马甲一套四十贯钱,战马一匹二十贯,刀枪等一套装备十贯钱。 一位重步兵的铠甲三十八贯钱,加上装备也不到五十贯,一个轻步兵的铁甲是三十五贯钱。 强大的军工产业,造就了如今大唐军械精良且充足,生产成本很低。 秦家的棉甲号称铁布衣,两片棉片包一层铁片,外面缝两层布,再用铜钉连接或用牛皮札紧,做好后如同一件衣服一样,直接穿上身,而不是一件件的零碎部件穿戴复杂麻烦。 这种铁布衣不仅穿脱方便,而且更轻薄,本身也确实节省了很多铁料、牛皮等材料,再一个比传统铁甲冬暖夏凉。 第1211章 不讲武德 武林 rg,最快更新最新章节! 存恩请秦俊校阅出师队伍。 这支队伍士气如宏,装备精良。 骑士们基本上是索子甲加棉甲,一套下来五六十斤,还能配上双战马。这板甲虽说不是那种将领级别的,但也起码是官兵里团校尉级别的了。 步兵们多是骑士们的子弟或是家丁部曲,他们多数只有一件棉甲,棉甲比骑士们的也要低一两个档次,但再怎么说这也是全身防护的甲衣,里面也是棉包铁的。 “我总感觉我们这样有些太不讲武德了!” 秦俊阅兵完后,心情还激动的不能平复,近七千人啊,再加上围观的那些人,上万人马,那真叫一个人山人海,一望无边。 “是有点。”存恩点头。 当初他们就一千讲武堂学兵,那还是刚经过了简单的初训的,在几百秦琅的亲军帮助下,就把石龙岛上的土人打的那叫一个狼狈不堪。 倒不是学兵们有多厉害,而是那些土人太弱了。 好多土人那根本就不能叫兵,他们许多人上阵的时候,几乎赤着的,多数只是腰间围块布,甚至有直接围块草裙的,然后全身其它地方都是光着的。 拿根鹿角矛或是镶着鲨鱼牙齿的棒子,或是直接就削根棍子就来打仗了,有些聪明的还知道弄块盾牌。 但装备还不是最大的问题。 这些土人最弱之处,在于他们根本不懂的什么叫做战争,他们只会打架斗殴。以为打仗就是打群架,乌央央一群人围上来,根本没有什么指挥啊调度啊玩意,反正就是一窝蜂上来。 什么兵力置制,兵种协同啊,什么战术指挥啊,通通没有。 连预备队都没,更别说什么战阵战术了。 就是一个字,干。 讲武堂的学兵们虽然也没经验,可身上装备却都很不错的,更别说这基本的步骑协同啊,阵列突击重步兵,散兵线突击骑兵,阵列投射手弓弩兵,散兵线投射兵抛石车这些了。 所以他们嗷嗷叫着打着赤脚光着膀子,跟陈浩南山鸡他们一样提着砍刀冲上来时,学军这边,却是披着铁甲的重步兵们高举着丈八长矛排成了密密麻麻的长矛阵,然后两翼骑兵。 长矛阵后面是弓弩手,再后面甚至还有投石车以及火枪队。 学员们在鼓点声中,在教头们的喝令下紧张而激动的缓步前推,走一会还要停下来整理队伍。 一边是如野马奔腾,一边却是如墙而进。 于是每次战斗时,总会出现惊人相似的一幕,狂冲乱喊的土人气势如宏的冲到了学军阵前,然后一面面队旗前指,队官们猛吹铁哨,一排排的长矛兵猛戳长矛。 顿时那些勇猛的土人战士们,一个个的被捅穿,倒地,然后不出一刻钟,土人就会崩溃,转身四散而逃。 然后步兵们追都追不上,只能看着骑兵科的学员们骑上马追击。 土人们光着脚板打着赤脚虽然不怕砂石跑的飞快,可哪快的过四条腿的战马? 虽说战马也不耐吕宋的炎热,但是短时间的奔驰追击还是没问题的,骑兵们在马上挥动着斩马刀,将一个个逃跑的土人砍倒,每次都是战斗刚开始,然后就迅速结束了。 秦琅派来的亲军,每次都只是在旁边看戏,压根用不着出手。 就这样一群没经验的学生兵,轻易的就把石龙岛上的那些土人都击败了。 而这次,他们更是组建了近七千人的左右虞侯两军,还有数条大船配合,跑到人家大后方去突袭,土人的青壮据说大多都集结去了,这真是胜之不武啊。 “第下也说了,如果这些土人愿意归降,我们还是可以再给他们一个机会的。只是这次的话,条件就没上次那么好了。” 之前秦琅招安土人,开出的条件是征什一税,现在秦琅改条件了,如果土人想归附,必须得纳三分之一的税。 除了税外,每年二十天的免费劳役,增加为三十天。 头人还得送子为质,甚至他们的田产等,也要将三分之一上缴给秦家。 如果能做到这些,秦琅可以同意这些土人悔过归附。 “土人反复无常,不可轻信。” “敢反就敢杀,怕啥。” 这次石龙军镇南下,就是要向外继续扩张。 主要目的还是要在关键地方建立起据点,建筑城堡,屯驻兵马,只要有一座军事堡垒存在,就能控制周边很大一片地区。 此次出兵目的地纳苏格布平原,就是因为这是一片肥沃的平原,拥有大量适合耕种的平坦好地,又沿海又有大河,当然是优先要占领的地方。 等在这里击败土人,建立起城堡后,就可以开始把这片平原拿出分封给家臣,或是出售给移民们了。 讲武堂并不是这次唯一出兵的队伍,秦琅早前已经任命了他的两个幼子遥领雁城县令和兰城县令之职,然后征召骑士组建了两支军队,乘船前去占领雁城港和兰城港。 -在北边,以新金山为基地,也派出了三支兵马。 只是那五支队伍,数量上远不如讲武堂的这支多。主要原因还是因为石龙镇军区紧邻旧金山湾,周边都是大平原,附近有许多秦琅分封的家臣骑士。 ······ 沿海岸南下。 风和日丽,难得的好天气,在这个季节里没有风暴没有大雨,很是难得。 十几条大小船只组成的舰队,速度仍然很快,仅用了半天时间便出现在了河口附近,远远的已经能看到这里独特的黑沙滩。 “这沙滩怎么是黑色的?” “看到远处的那些山没,那些是火山,以前火山喷发,后来就有了这些黑沙滩,这也算是这里难得一景了。” 黑沙滩大约有十余里长,在黑沙滩北边不远还有深水湾适合停泊。 不过对于秦家的舰队来说,毕竟最大的也才千吨排水量,所以在向导的引领下,直接就从纳苏格布河口驶入。 “请大郎为这里取个名字!” 纳苏格布只是土人语音,秦家来了自然得取个汉名字的。 秦俊望着这片黑色的沙滩,“既然这里有如此独特的黑沙滩,不如就取名黑沙吧。” “黑沙河,黑沙平原,黑沙湾,然后我们再建个黑沙堡!”秦存贤笑着道,“挺独特的名字,很好啊。” 河口附近发现了一些土著渔民在捕鱼,水兵学员们划动快艇船浆直扑而去,在一片惊惶失措的呼喊中,很快这些渔民就被追上,然后被网拿。 船队驶入数十丈宽的河道内,众人都站在甲板上观望着两岸。 “哇,这两边还真是一望无际的大平原啊,跟旧金山那边的吕宋平原一样,好地方啊。” 这块平原北边和东北方向皆是山区,遍布火山,西面和东南都是海,西南是一条狭长的半岛,而东南是一片海湾,与八打雁隔着一小片半岛。 在更南面,是隔着一条海峡的诸多岛屿,其中卢邦岛和民都洛岛都很大。 黑沙平原地理条件还是不错的,距离旧金山不过百余里,三面环山两面环海,又紧邻着一条海峡水道。 平原东西南北各有数十里。 “这里大概有五十万亩可开垦的土地。”存恩告诉秦俊。 “五十万亩?” “嗯,只多不少,还没算上周边山区的。” 秦俊心里默默计算,一个羽骑尉五百亩地,五十亩能封一千个羽骑尉,就算是最高级的封臣一万亩地,也能封五十个了。 亩税三升,百亩三石,五十万亩就能征一万五千石田赋。如果以百亩地养一户人家,这里也起码能容纳五千户,甚至养万户也是没问题的。 “我建议在黑沙河口北岸,沿江靠海建立营地,然后分兵去扫荡土著村落,将那些反叛的土人抓来修城堡,修完后再把人运回旧金山港发卖。”存恩提议。 秦俊这个行军总管并没有要做主决策的意思,对存恩的提议表示支持。 在黑沙河口的北边六七里地,还有一条稍小点的河入海,这条河流的西北岸,便是山地。 建在这两河之间,背山沿海依江。 “这里会不会地势太平,无险可依?” 存恩笑着道,“这里背山靠海又面阻大江,怎么能说无险呢,虽说东面一马平川,但我们面对的毕竟不是草原突厥或是高句丽这等凶悍之人,我们面对的只是一群原始野蛮落后的土人而已,只要我们把城堡建起来,他们就根本威胁不到我们。” 一座城堡立起,那么秦家在这里就有了根据之地,进可攻掠平原四方,退可入堡休养。 一座城堡立起,那么这片几十万亩地的大平原上,不管有多少土人部落村社,他们都不得安宁了。 不但没法再去聚集威胁旧金山,连自己老巢都守不住。 城堡靠海,可通过海上与旧金山往来,百余里海路十方便捷,也可与雁城、麻叶等地联通。 临江,既可为险阻,也利于以后与平原各地的交通运输,通过江河还是十分方便的。 所以综合这些理由,存恩建议就在海边河口立营,以后就在这里建立城堡。 等海边的城堡建好后,到时可再考虑在内陆一点的地方,再建立新堡,搞堡链战术,堡垒推进,彻底的锁好这片平原。 第1212章 秦家军 吕宋没有四季,只有雨季和旱季。 眼下正是雨季,好在这几天是难得的晴朗天气,石龙镇南征军在黑沙河口登陆后,并没有遇到什么像样的抵抗,河口处的土人村子里青壮都早已经离开,往东北集结会盟去了,只留下些妇孺老弱,大船一来,他们惊惶的四散而逃,但没逃出多远,就被轻骑拦截,最后全成了俘虏。 数百名巴朗盖俘虏被押回河口营地,加入了建筑要塞的队伍之中。 经过一番商议过后,存恩与存贤向秦俊建议,由秦俊继续坐镇黑沙营地,负责继续修建黑沙要塞,统左虞侯军。 存恩与存贤则将右虞侯军一分为二,向黑沙河上游左右进发。 他们计划去扫荡土人村落,并择地建立起上游据点。 最后一番商议,实际又分成了三支人马北上,一路是水路,水兵乘战舰沿河而上,负责居中策应并扫荡沿河两岸。 存恩与存贤则一左一右出发。 秦存恩领左营,其部有弓手三队一百五,弩手三队一百五,马军五队二百五,突击长矛重步兵四队二百,预备重步兵四队二百。一共是十九队战兵,共九百五十人。 又带有二百名辎重辅助兵。 他们赶着五十辆牛车,有五百头牛,还有数百匹马,骑兵都有两匹马。 存恩的左路离黑沙河约二十里左右行军,他非常谨慎,每天行军都会派出轻骑侦察,摸清楚周边二十里之内的敌情,察看四周的情况和地形,寻找合适的宿营地点等。 他们这次出来,不仅是为扫荡土人村落,也是要选择合适的地方建立起据点,并要展开军屯等,所以这次带了这么多牛和车,牛不仅可以做为后勤辎重运输,也可以到时耕种。 他们的行军速度并不算快,黑沙平原虽说是个平坦的平原,但路却并不通畅,存恩带着的近一千二百人缓缓前进,每天晚上宿营时,更是严阵以待,不怕辛苦的让士兵们布下牛车阵。 用牛车首尾相连组成一个大圈,然后牛车之间,安排士兵守卫。 他要求在日落前就要完成营地的布置,并不怕辛苦的要求士兵们进行半个时辰的防御演练。 他这九百五十战兵中,有来自于石龙岛讲武堂的四百名学兵,存恩很注重对他们的训练,在他看来,这次出兵,除了要趁土人青壮往北边集结抄他们老巢外,更主要的还是要实战训练这些学兵。 秦琅对讲武堂的学兵十分重视,倾注了许多心血,但秦琅也从没有说把他们捧在手心的意思,秦琅不止一次在讲武堂训话时说过,真正的精锐将士,不是在营地里训练出来的,而是实战打出来的。 行军第十天。 前方侦察的骑兵发现了土人集结的人马,赶回报告。 “我们已经连续好几天都没有遇到土人了,经过的村社全是空荡荡的,我还以为他们是畏惧我们,全都弃村而逃了。现在看来,这些人并不甘心,这是准备联合起来跟我们一战了。” 存恩接到报告后,立马观看地图,在侦察骑兵们临时汇制的简易地图上看了一阵后,他最后选择在一条无名河畔扎营。 “何不直接杀过去?” 据骑兵报告,土人大约集结了几千人之多,但多数是老弱妇孺们,青壮较少,纯粹就是一支乌合之众。 但存恩拒绝直接杀过去。 “我们也赶了一条路了,先选个地方扎营立阵。” 拥有九百五十名战兵加上二百名辅兵的存恩,实力绝对远超几千乌合之众的土人,不过他没急着进攻。 赢是必然的,重要的是如何赢,且保证以最少的伤亡取得最大的战果。他手下每一个骑士,每一个学兵,那都是十分宝贵的。 队伍往东行不远,到达预定地点。 西边是一片山丘,南面是一条小河,东面还是一条坡沟,这个位置比预想中的还要好。 存恩很满意的点头,骑马观察一遍后,决定就在此处立下牛车阵。 他让部下把五十辆牛车拉到河畔,背山面河立下牛车阵,五十辆牛车相连。 学兵们经过这十天的行军,早就对布牛车阵熟练无比,动作熟练的从牛车厢里取出铁蒺藜,将这些狰狞凶恶的玩意撒到了牛车前和牛车底下。 有人取出牛皮带,把牛车的车轮捆扎相连,避免战斗时被冲开。 还有人从牛车上取出了拒马枪,迅速在牛车阵外组装立起了一排拒马墙。 为了应对有可能的夜袭。 学兵们还在每个牛车之间配置了火把,避免到时看不清楚。 一切都有条不紊,早就训练有素。 辎重营的二百辅兵,则把牛带到了车阵后面的山上树林里,以免打起来时牛被惊散或被掳掠。 二百五十名骑兵,也被部署在了车阵之外,特意将他们安排在车阵与河之间的那块空地上,一面是河一面是车阵,骑兵在此,既利于守,也利于到时出击。 牛车阵内,是七百五十名战兵。 天边一抹晚霞,十分漂亮。 布好阵的营地,辎重营也把饭给做好了。一桶桶饭、菜提过来,士兵们拿出自己的饭桶排队打好饭,坐在牛车阵里,一边欣赏着这美丽的日落晚霞,一边享受着晚餐。 忙碌过后,这饭菜也就格外的香。 太阳即将落山的时候,土人来了。 乌央央的一大群,隔着那条并不算深和宽的河,土人打量了这边营地许久,最终,他们并没有选择马上进攻。 或许是觉得天色已晚,而车阵防守很严,他们最终也选择了扎营过夜。 这一晚上,两军隔河相望。 石龙军中,存恩安排了值守的士兵,然后令其它人休息,养精蓄锐。 深夜,游骑尉刘晖引轻骑五十骑人衔枚马裹蹄悄悄出发,从下游渡过小河,潜行至土人营地外,突然吹响号角敲打战鼓,大声呼喝着向土人营地里射击火箭。 土人惊惶不定,好在刘晖只是奉命前来袭扰,他带着一队骑兵只是围绕着营地在外面骚扰,并没有真的攻进营去。 一番骚扰,射杀了十余名土人后,刘晖便引兵退去。 又过了半个多时辰,骁骑尉张宾又引一队轻骑来袭。 此后旅骑尉张胄、骁骑尉任悦、飞骑尉刘宜又先后三次来袭。 一晚上,五队骑兵轮番袭扰,土人一夜数惊,好不容易才捱至天亮,一晚上连唐骑的面都没见着,就被射杀了数十人。 清晨。 土人趁着晨雾在下游渡河,由最年轻勇猛战士组成的前锋率先发起了进攻。 他们被骚扰了一晚上,现在迫切的想要发泄心中的怒火。 年轻的战士提着盾牌,举着长矛扑了上来。 唐营一直静悄悄的。 等他们冲到了百步内,依然没有动静。 八十步。 六十步。 五十步。 晨雾茫茫,土人战士的身形完全隐藏在其间。 存恩早已经全副武装,其实身上的棉甲晚天晚上就没有解下过,带甲而眠,枕戈待旦。 虽然白雾掩藏了土人的身形,不过经验丰富的军官们还是通过听地准确的判断出敌人的距离。 一连串的惨叫声,突然打破了清晨的宁静。 存恩嘴角扬起。 这定是土人踩到了他们昨天撒下在牛车阵外的铁蒺藜了,这些玩意虽小,但作用却很大。 数寸长的铁蒺藜每个都有四个钉脚,随便往地上一扔,也必然有一个钉朝上,中间还有孔,既可成串的扔洒布置,也可以单个的抛洒。 东西虽小,但阻滞杀伤力却不小。 讲武堂练兵,就很重视铁蒺藜,扎营立寨布阵的时候,一般都会用上铁蒺藜和拒马等,甚至铁蒺藜还分出了详细种类,比如可布设在水中的铁菱角,联缀于木板上的地涩,拦马用的蹄,在刺上涂毒药的鬼箭等。 他们的牛车上可装了许多这玩意,昨天早已经把牛车阵前几十步外洒满了这玩意,连牛车底都洒了,以防止他们到时从车底下爬进来。 此时,蒺藜终于见效了。 迷雾给土人提供了隐蔽帮助,却也让他们没能及时发现地上的铁蒺藜。许多打着赤脚的土人一脚下去,整个脚掌都被刺穿了。剧烈的疼痛让他们发出了惨叫,而更多的土人也纷纷中着,一时惨叫连连。 一些幸运的家伙终于冲到了车阵前。 而下一刻,他们就被挡在了拒马墙和牛车阵外。 “嘀!” 铁哨声四起。 部署在车阵后的弓弩手们,开始对着被挡在二十步外的土人射击,二十步的距离,对于弓弩手们来说,这是一个极好的射程。 而且因为铁蒺藜、拒马的迟滞阻拦,使的土人密集的挤在那里,弓弩手们几乎都不用瞄准,直接射也能箭无虚发。 存恩把弓弩手分成了两轮,一轮进攻一轮休息。进攻的那轮也分为三阵,一轮射,一轮上弦,一轮准备,保证火力不间断的持续打击。 冲在最前的土人被挡在拒马枪阵外,后面的土人却根本不知道前面发生了什么,迷雾蒙住了他们的眼睛。 第1213章 血河落日 前排的土人被无情的射杀,尸体层层叠叠,后面的土人还在不断的吼叫着壮胆往前冲。 一些土人战士后退无路,只能拼命的往前冲,掀翻拒马枪,冲到牛车前,但是仍然逃不过犀利的弓弩。 在正面的猛烈进攻下,土人又从侧面摸上来,试图从那条坡沟处爬上来。 存恩立即派出了部份骑兵,让他们居高临下的以弓箭射杀那些试图爬上来的蕃子。 骑兵们居高临下,箭如雨下,沟里没有任何遮挡,只能被无情的屠杀。 而在正面,经过了数轮的冲锋,蛮子依然找不到任何的突破口,而吕宋军这边强大的弓弩打击,让他们的尸体层层叠叠的堆积起来。 后面的蛮子也终于知道了前面的情况,这让前面的蛮子有了逃生的机会,他们开始转身后退。 丢下满地的尸体,土人的进攻还没持续两刻钟就退了。 “教头,蛮子败撤了。” 存恩点头,此时晨雾开始散去,露出了东方的太阳。 稀薄的那点雾汽下,可以看到土人在狼狈的后撤。 “请刘晖等几位骑士率五队骑兵出击,不要给他们重新集结的机会。” 存恩命令下达,早就已经跃跃欲试的几位大骑士,立即率领各自手下骑兵,猛的杀了出去。 疲惫不堪的蛮子,此时士气低落无比,尤其是其中本就不多的精锐在车阵前还遭受了重创,此时惊惶未定,还在犹豫是否要继续进攻时,唐骑杀了过来。 两百五十骑。 五队冲锋。 数量并不多,但对于蛮子们来说,何曾见过骑着如此高大生物的兵种?尤其是这些骑兵们装备都很好,棉甲套铁索子甲,连马都有马甲。 这些骑兵本就是秦琅分封的骑士们,成为骑士的首要条件,就是得自备全套骑士装备和战马,以及相应数量的带甲步兵,若是级别高,还得带甲骑兵。 虽说是自置装备,实际上为了统一装备,骑士们的装备都是由秦琅负责统一提供,骑士们负责交钱,这点和隋唐府兵其实都差不多,并不会说出现自己找铁匠打造武器,然后各种五花八门武器出现战场的场面。 骑兵,吕宋最强的兵种。 当他们开始出击的时候,蛮子们彻底的被碾碎了,不到半个时辰,车阵附近就丢下了超过一千具尸体,其余的蛮子也几乎都被俘虏。 大量的尸体散布在阵前河边,甚至河里也布满逃不及的尸体,鲜血染红了那条小河。 “这条河便取名为血河吧。” “血河会不会太血腥了点,要不叫红河?” “交州大河便叫红河,还是叫血河吧,挺生动直观的。” 血河战役,仅持续了不到一个时辰,就彻底的结束了,最后又花了约一个时辰,把战场上逃散的千余逃兵又给都一一抓了回来。 “我们伤亡了多少兄弟?”存恩询问。 “我们还在统计,暂时好像还没有战死上报。” 存恩不以为意,认为肯定是数字还没整理好,战斗虽然短,但毕竟也这么激烈了。 “让各队的书手尽快把伤亡统计好,受伤的士兵要马上让辎重营的随军军医治疗。” “还有,让辎重营准备做饭吧,大家估计也饿了。” 在吕宋军的行军编制里,实行的是三人一小队,九人一中队,五中队为一大队的基本编制,大队四十五人,外加队头、队副兼军法官、旗手、护旗,护旗兼书手五人,组成一个五十人大队。 作战时,队头要在第一列引战,队副则提陌刀居于最后一排督战,旗手和两个护旗手在第二列。 每一队都有一个书手,负责军中的文书,以及战功、伤亡统计等。 “教头,统计出来了,此战,我们阵斩一千零三十一敌首级,俘虏两千二百五十七人。” “我们的伤亡呢?” “我们没有战死,没有重伤,仅三人轻伤,都只是点皮外小伤,军医已经包扎过了。” 秦存恩愣住。 “就三人轻伤?” “我刚听到时也很惊讶,还亲自去查问过了,确实只伤到了三个,有一个家伙还是自己不小心踩到了我们的铁蒺藜,有个家伙则是被土人投的石头砸掉了一颗牙,算是伤的最重的了,还有一个是一个骑兵捉俘虏时,被咬了一口,手上被咬破了点皮出了点血。” 秦存恩听完长长叹了一声。 这个伤亡数据真是出人意料,之前他们在石龙岛时与土人作战,虽说伤亡轻,但也没有这么夸张。 毕竟这次可是一场硬战,歼敌一千多,俘虏两千余呢,结果就伤了三个? 听起来让人难以置信。 存恩亲自去慰问了那三个倒霉的伤兵,结果却看到他们正在跟同伴吹牛,活蹦乱跳的,连那个缺了个牙的家伙都还在说以后要镶颗金牙呢。 “教头,咱们今天是不是有病号饭吃?”缺牙的家伙还不要脸的笑问。 “可以有。” “那咱们是不是有受伤补贴?”缺牙兵指着自己还肿着的嘴和那个空缺的牙洞,“我这应当算是伤的不轻吧?” “但也算不上重伤,按轻伤补贴你。” 至于另外两个家伙,存恩也都答应按规矩给他们轻伤补贴。 转了一圈后,辎重营也做好了饭。 今天的饭菜还挺丰盛,蛮子来袭,还带了不少牲畜辎重等随军,这些本就是他们从村子逃离时携带出去的,现在都成了他们的战利品。 吃着香喷喷的炖肉,存恩与队头等军官们商议下一步。 “我觉得这个地方倒也不错,距离黑沙河约二十里,距离黑沙河口营地不到五十里,沿这条血河往东南可直抵海湾,也仅二三十里,咱们不如就在此建立一座据点要塞,然后再往东南河口再建一座据点,往东北山脚下的河源头处再建一座据点,三座要塞城堡一条线,便可控制黑沙河以东的地区了。” “这里的蛮子青壮什么时候会回来?” “这个不清楚,也许很快,也许不会回来了。” 存恩认为蛮子一时半会回不来,他们前往北部,还在意图围攻旧金山,如果他们真去进攻旧金山,那是自取死路,可能根本回不来。如果他们没去,一时半会也回不来。 但如果他们回来,肯定要经过北边山区的河谷山口,所以只要先抢占那处山谷谷地,在那里建一个要塞,那就能扼住他们回来的通道。 “可通往黑沙平原的河谷口不止一个。” “大路只有三条。” 除了这三条大路,其它的那种翻山越岭的小路可以忽略不计,只要堵住这三个谷口,那么蛮子想回来,除了从海上来,就只能先沿东面的塔阿尔河岸到海边,然后再沿海岸线过来。 所以越因当抢占先机。 最后大家决定分兵。 在联络上了中路水师船队后,那边表示愿意承担往上游建城堡,封锁中路河谷口的任务,东边交给了存恩的左路军。 于是存恩他们便兵分两路,一路留下来在此建立血河堡,然后另一路沿血河而下直抵入海口,在那里择地建立一座要塞,如黑沙堡一样靠海临河,这样就能拥有码头港口。 “向旧金山报捷!” 血河大捷由骑士送回黑沙营地,然后秦俊派出了快艇回百多里外的旧金山报捷。 当天秦琅就收到了消息。 听说秦俊他们迅速的就占领了整个黑沙平原,秦琅很高兴。 而打下这么大一片地方,前后数战,歼敌近两千,俘虏了四五千,结果自己一个没死,伤不到十人。 高兴的秦琅也豪爽的大笔一挥,给秦俊回了信。 他让秦俊在黑沙平原上代他划出二十万亩地来,做为这些出征将士们的赐田。 战辅近七千人,分赐二十万亩地。 平均一人也能分到三十亩,不过这批地属于赐田,可为永业世袭,但不属于封地,也就是不享受分封领地的诸特权,也没有三分之一税赋的收益,也不用承担处置军备出兵役的义务。 但毕竟是可传子孙的永业。 特别是相对这次征讨的顺利,几乎没什么伤亡,却得到了差不多打下土地的三分之一,秦琅不可谓不大方。 黑沙堡、血河堡、白港、赤岭堡、松岗城,五座城堡要塞也得到了秦琅的批准设立。 新置黑沙县,划置五乡,以五城堡为乡治所在。 黑沙县除了大平原上的数十万亩良田,周边山区的丘陵地带的众多土地,分隶属五乡。 如果征讨将士愿意购买者,可优先选购。 对于那些被俘虏的土蛮,秦琅也同意存恩他们商定的处置之法,先留在那边修筑城堡等。 但等城堡要塞修好后,秦琅却说不必再麻烦的送到旧金山去,而是优先内部拍卖,只要黑沙这边的将士们想要买的,可参与拍卖购买,尽量给大家多些优惠福利。 秦琅让秦俊他们暂时不用担心旧金山这边,虽然土蛮仍然在集结人马,并已经开始在向旧金山外围的一些庄园等发动进攻,但秦琅并不担忧,他早已做好了布防。 他要求存恩他们尽快的把黑沙这边的土人村社扫荡征服,然后建立起几座支撑的据点要塞,下一步再扫荡周边山里。 等局势稳定后,可视情况分批撤兵。 第1214章 爱美人不爱江山 洛阳。 “请殿下节哀!” 东宫,大学士许敬宗对太子承乾道。昨日,太子第三子敦煌郡王李医夭折。 承乾坐在榻上,一声不吭。 李医是东宫妾侍郑氏所生,生来就先天不足,一直体弱多病,故皇帝赐医字为名,谁知还是折了。 “圣人听说了一些传言,说东宫后宫有些不宁。圣人让我来问一下太子,敦煌郡王夭折是否另有隐情?” 承乾依然不吭声。 “圣人原本也是不信的,可如何这些传言已经闹的满天飞,圣人也需要个交待。” “许公觉得可能吗?” 太子第三子敦煌郡王李医刚夭折,洛阳便迅速有股流言散布,开始说是李医之死另有内情,然后越传越离谱,最后甚至有人传说李医乃是被人毒杀。到后来甚至把幕后凶手直指向了刚为太子生下第四子不久的秦良娣。 秦良娣乃已故齐忠武王嫡女,也是当今太保秦琅的异母妹,入宫之后也是深得太子宠爱,为太子刚诞下第四子,圣人直接赐封潞王之爵,比两个兄长的郡王爵更高一级,与长兄李象同为亲王,可见其受宠之荣。 因此京中有传言,说圣人欲废长立幼,废秦王李象立潞王李贤。当然,对于这种传言,一般人听了之后固然也只是轻轻一笑了之,并不会有人信。毕竟李象虽也是庶出子,他是被勒令自尽的裴氏所生,但是后来却是过继到了太子妃苏氏名下,由苏氏亲自抚养的,更早早被封为秦王,虽未给皇太孙之名,但因太子妃苏氏不能生,早就是太子嫡长的身份。 秦良娣虽说出身尊贵,武勋将门之女,但毕竟也只是太子良娣,其子又只是排第四,哪可能压过秦王? 本来这种小道传言,没人当真,可当太子第三子李医突然夭折后,这流言就越传越邪乎了。 皇帝也被惊动。 这事情明显背后有人在暗中推动,无风不起浪。 皇帝让许敬宗先来问承乾,其实也是希望承乾能够处理好这件事情。 “秦良娣刚刚生产,还未出月子,如何可能?” “反倒是潞王尚在襁褓之中,已经遇过一次险,差点出事。若非秦良娣发现及时,潞王就要跟敦煌郡王一样没了。” “孤现在很愤怒,比谁都想要知道,究竟是谁有这么大的胆子敢频频对孤的子嗣下手!” 许敬宗看着愤怒的太子,心中暗惊。 “潞王也遇到过暗害?还请太子把其中细节说与臣知,好转呈圣人。” ······· “殿下可知何人所为?” “我不知道,但我记得魏公以前曾经跟我讲过这样一篇文章,事起而有所利,其市主之。有所害,秘反察之。是以明主之论也,国害则省其利者,臣害则察其反者。” 许敬宗身为大学士,当然对这段话的出处以及意思都非常清楚的,意思就是事情发生而有利益,就是有交易的人主持的。有所害,就要秘密的从反面来察看。因此明白的君主评论就是,国家受害就要察看谁受利,臣子受害就要查明谁是他的对立面。 君臣上下之间都有利害关系,但利害关系有时是相同的,比如国家兴亡。有时利害关系又不同,比如君亡臣子兴,比如臣亡君主兴等,所以国家危难时,谁发国难财,谁就是敌人。 某个人受害,则要先找他的仇人。 其实放到后世,这些就是动机。 秦琅曾经很简明的跟承乾讲过这段话,有了动机,就会有行动,有了行动,就会有结果,所以这段话的核心就是寻找得利的人,谁得利,谁就有动机。 年幼的李医若被害,谁得利?刚出生的李贤也不被放过,这动机很明显了。 “孤向以许公为心腹,请许公帮我!” 许敬宗感觉有些棘手,原以为只是皇帝随便交待的一个差事,可谁知道这事情居然这么复杂。 怪不得皇帝亲自插手,看来果然有内情了。 他脑子里迅速的转了一圈。 太子就四个儿子,老三老四被人谋害,那么得利的是谁?简单的想,肯定是老大老二得利了,而老大老二现在都是过继在太子妃苏氏名下,这么一想,似乎得利者就是太子妃,太子妃也最有动机嫌疑了。 可真有这么简单? “许公也知道孤与苏氏向来不和······” “殿下请慎言。”许敬宗连忙打断承乾的话,当初承乾跟苏氏闹离婚,这事搞出多少风雨,差点太子之位都丢了,如今又岂能再提这事。 承乾闭上了嘴。 “既然圣人让许公来问孤,孤便都如实相告,李医定是被奸邪谋害,他们还曾想谋害四郎,请许公转告圣人,定要调查清楚此事。” ······· 许敬宗带着惴惴不安来到上阳宫面圣。 皇帝听完,沉默许久。 良久。 “召百骑司许洛仁、镇抚司李君羡,立即!” 两位统领匆匆而至。 “给我立即彻查东宫两位皇孙遇奸人谋阴暗害之事。” 等两人退下。 李世民又让内侍召来了殿前司的统领宦官。 “你暗里查一下太子妃苏氏。” 郑氏所生的皇孙李医被害,而秦良娣刚生的皇孙李贤也差点被害,这已经让秦良娣洗清了嫌疑。剩下嫌疑最大的自然就是苏氏。 ······· 等所有人退下。 长生殿中只剩下了李世民一人,他有些孤独的坐在殿中。 良久,起身来到案前,抽出了秦琅不久前递上的折子。 这道折子是秦琅的谢恩表。 感谢皇帝对秦家的恩宠,然后劝谏说李贤尚在襁褓之中,皇帝就破格赐封其为潞王之爵,加封大将军,授大都督衔,有违国法制度,这种过份的宠爱对孩子并不是好事。 劝请皇帝收回封赏命令。 刚回到这奏折的时候,李世民没怎么在意,可现在发生了这样的事情,不由的让他心情沉重起来。 难道真是因为自己破例过份的宠爱李贤,才导致他差点被人谋害? 想想这些年太子和苏氏的关系,李世民不由的又叹了声气,虽然如今太子和苏氏表面和谐,再没有过争吵,但是据他所知,太子再没有临幸过苏氏,两人表面夫妻,实则平时面都难得见一个,话都没有一句。 如今又出现了这样的事情,这让他开始怀疑,自己当初那般逼承乾是否正确。 思索良久。 皇帝下诏。 “加封皇孙李厥为陈王,追赠皇孙李医为原王、司空、益州大都督,谥号悼。” 东宫案多方调查,本以为很快会水落石出,可谁知道越查越乱。 各种各样的问题被查了出来。 “事情又怎么牵扯到了汉王身上?” 皇帝看着李君羡送上的秘密奏章,看着上面的调查报告,惊叫失声。 汉王李元昌,是李世民的七弟。李世民诸兄弟中,建成、世民、玄霸、元吉四人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弟。 在李渊称帝之前,他就生了五个儿子,独孤氏所生的建成四兄弟外,还有一个妾侍所长的庶子李智云,李渊造反的时候,被隋军擒住处死。 李渊称帝后广纳嫔妃,又生了许多个儿子,尤其是在他退位后的九年里,整天无所事事,就是声色享受,儿女生了一堆。 老六元景,老七元昌等都是武德元年所生。元景初封赵王,元昌初封鲁王。 李世民继位后,改封元昌为汉王。 这位比皇帝小了快二十岁的小老弟,玄武门宫变的时候才是个孩子,不过长大后倒也算是文武全才,善隶书,画技精湛,还有勇力,骑射了得,有老李家的优良基因。 甚至身上还有点文艺气息,只是行事有些不合常规。 他被李世民委任为梁州都督的时候,在地方上没少做违法犯纪的事情,李世世也经常下手诏批评这个老七。 老七被批评的多了,也对这个兄长有些怨望。 本来元昌好歹也是个亲王,这辈子富贵是不愁的,但现在镇抚司调查东宫皇孙谋害事件,查来查去,居然查到了汉王元昌的身上来了。 倒不是查出是元昌在害侄孙,而是查出他跟另一件事情有关。 镇抚司调查皇孙案的时候,重点先查了东宫的人先,然后就从一名东宫卫士的身上查到了郎将纥干承基身上。 纥干承基却又被查到牵连到了谋反被杀的齐王李祐,然后查着查着又查到了汉王元昌。 李君羡掌握到的现有证据显示,纥干承基原本是承乾的心腹,但在太子之前差点被废一事中,纥干承基也获罪被贬出东宫。他去求承乾说情,让他免于被贬,但承乾并没有理他。 于是被贬的纥干承基心怀怨恨,他把自己掌握的一些关于太子的秘密暗中出卖给了魏王李泰。 纥干承基于是成了魏王李泰的人,之后他便开始替李泰暗中做事,替李泰联络了汉王元昌、齐王李祐这些宗室皇弟皇子,甚至还联络了一些之前同是东宫太子承乾的人,然后被贬的一些人。 当时太子和魏王争斗激烈,太子失宠,魏王正得意,纥干承基等人都认为承乾会被废除,魏王当为新太子,所以都转投魏王门下。 李元昌本来就跟侄子李泰年纪相差不大,当初还同是崇贤馆的学生,都是好书法能绘画有些文艺气息的,平时比较和的来。 元昌跟李泰曾经割臂出血,以帛试之,烧作灰,和酒同饮,歃血为盟。元昌当时甚至还提出了一个要求,说希望陛下早为天子,臣别无所求,唯近见御赐,有一琵琶宫人甚至美善弹,事平之后,当望垂赐。 元昌看上了李世民身边的一个弹琵琶的美女,希望将来李泰当了皇帝后,把这宫人赐给他就满足了。 真正的爱美人不爱江山。 李泰当然也是点头应诺了。 可是谁能想到,没多久,夺嫡之事就急转直下,皇帝突然就决定继续保太子,一番大刀阔斧的猛砍后,李泰的太子梦就碎了。 当初的那些结盟啊誓言啊,也就立时都顾不上了。 谁知道数年之后,如今还因为一个皇孙夭折而导致皇帝全面调查东宫,查来查去查出了纥干承基,然后又牵到了齐王李祐,再牵到汉王元昌,再牵到了魏王李泰的头上。 真可谓是拔起萝卜带起泥。 这调查出来的东西,把李君羡都吓的够呛,不敢有丝毫隐瞒,赶紧上报给皇帝当面。 李世民看着这份东西,也愣住了。 谁能想到会查到这上面去呢。 皇帝盖上秘折。 但过了一会,忍不住又打开来继续看了下去。 又看了一会,皇帝忍不住愤怒的拍了御案。 因为后面又牵出许多人来。 元从功勋侯君集,前东宫千牛贺兰楚石、洋州刺史赵节,还有左卫中郎将李安俨等一批原是东宫太子的人,后来都转投了魏王李泰。 虽然当初的夺储之争早已平息数年。 可李世民怎么也没料到,平时那个仁孝的魏王泰,背地里居然如此行事。 更让他愤怒的是,李祐的谋反一事,其中也跟李泰一党有脱不了的干系,那纥干承基就曾在李祐谋反前后密信往来频繁,甚至李祐反后,纥干承基还劝李泰起兵。 他们还计划利用李安俨统禁军的机会,阴谋发动兵变,想再来一个玄武门。 虽说最后李泰没有同意他们的计划,但也只是说时机未到而已。 逆子! 孽畜! 李世民气的破口大骂。 他曾经真心以为李泰比承乾好太多,既有才华又有孝心,可谁知道他也一直在骗自己,一切都是伪装的。到了如今,都还想着要谋夺太子之位。 虽然李君羡还没有查出暗害李医李贤的人是谁,可却意外查出了这么一个惊天大案。 事到如此,李世民也无法把这事掩盖了。 这已经不仅仅是李泰和承乾的兄弟之争,这还涉及到了许多朝臣,甚至连他的禁军大将都已经阴谋宫变了,再不动手,就晚了。 “立诏太尉长孙无忌、大学士许敬宗、大理寺卿孙伏珈、御史大夫韩仲良、刑部尚书刘德威等入宫!” 第1215章 大清洗 东宫。 “上诏大理、刑部、御史台三司会审,又令中书、门下监审,纥干承基乞求将功赎罪,当堂供告魏王、汉王谋反。” “诸司会审,反形已具!” 承乾抱着儿子潞王李贤坐在榻上,逗弄着儿子。 “圣人什么态度?” “圣人心痛万分,痛心良久,问宰辅重臣,将何以处泰?宰相们莫不敢言,唯有中书舍人来济大胆谏言,陛下上不失作慈父,下得尽天年,即为善矣。圣人于是下诏,废李泰为庶人,令押回洛阳,幽于右领军府。” 承乾听到这个结果,对着儿子露出笑容。 禀报的内侍见太子不说话,于是等了会后又继续小声道,“上欲免汉王死,只废为庶人,国舅长孙公等众大臣固争不肯,乃赐自尽于家,然宽宥其母亲、妻妾儿女。” “侯君集、赵节、李安俨、杜荷、贺兰楚石、柴令武、杜楚客等皆处斩。韦挺、李素立、杨纂等皆除籍为民,原李泰所置文学府聘授之学士,皆除籍为民······” 承乾终于抬起头来,“房遗爱呢?” “上命没有涉及房遗爱。” 承乾哼了一声。 很明显,皇帝这是在给房玄龄一个老脸。 不过这个谋反案的结果,还是让承乾比较满意的,不仅把最大的威胁李泰给贬为庶人,还把七皇叔汉王元昌给杀了,另外又杀了一堆大臣。 侯君集、杜楚客、李安俨都是三品以上大臣,而赵节、杜荷、柴令武等人还都是皇亲国戚,赵节是长公主的儿子,杜柴两人是当今皇帝的驸马。 侯君集李安俨和杜荷、贺兰楚石、李安俨、赵节这几人,曾经还都是支持过承乾的,后来做了墙头草,在最关键的时候跑李泰那边去了。尤其是侯君集,曾经两人的关系极为密切,承乾还娶了侯君集的女儿,两人生下了次子陈王李厥。 看着这些曾经的自己人,如今被清算,承乾心中无比痛快,最可恨的就是这些墙头草。 李泰没被杀,倒不出意料,毕竟李泰向来得父亲宠爱,当初差点就抢了他的太子之位,如今事发,贬为庶人,也算是圣人痛下决心了。 大快人心。 房遗爱和柴令武都是李泰的死党,但现在柴令武获罪处斩,房遗爱却提都没提,明显是因为柴令武的母亲平阳昭公主早就病逝,而他父亲谯郡公柴绍也已病逝的缘故,皇帝清算起他来没后顾之忧。 房遗爱的父亲房玄龄虽然如今致仕在家,可毕竟劳苦功高,皇帝还是比较在意他的,所以先前房玄龄卷入刘洎案中,皇帝也只是让房玄龄致仕并未降罪,如今又再一次照顾房家。 赵节是长广公主之子,长广公主是高祖第五女,始封桂阳公主,嫁与天水赵氏广州刺史赵怀讷之子赵慈景,武德初外放华州刺史,率军攻打蒲州兵败被俘杀。公主改封长广公主,改嫁杨师道。 赵慈景还有个弟弟赵慈浩,娶了长孙皇后的堂妹。 公主与赵慈景生儿子赵节、赵斌,与杨师道生之杨豫之,娶齐王元吉之女寿春县主。 天水赵氏也是名门了,赵节父亲虽说死的早,母亲改嫁,但公主和杨师道对赵节兄弟俩都还是很好的,所以当初赵节跟着承乾,后来因太子失宠,连累贬谪,后来杨师道帮助下,不到三十岁就升任了刺史。 这可是正经的州长官,不是什么虚职散衔。 而且他爹去世后,当时才几岁的赵节,也是承袭了父亲的开化郡公爵位的。 秦良娣在一旁对太子道,“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殿下当去面见圣人,为魏王和驸马等求情,毕竟都是亲戚。” 太子笑笑,没有说她肤浅,因为他很清楚秦氏是个很聪明的人,虽然她不会处处算计,但那心思却是灵巧没有人欺的到他。她的话,当然不是表面这么简单。 魏王泰一党出事,东宫上下自然都高兴,但这个时候如果真的喜形于外,难免会让皇帝不高兴。这时去说情,还能在圣人面前留个好印象。 “好,你抱着四郎,我去面圣。” “可惜这次没能把房玄龄那老贼一起拉下水。”承乾有些遗憾道。 “殿下可万莫说这样的话了。” “我明白。” 承乾赶到上阳宫长生殿外,发现姑母长广长公主和姑父太常卿杨师道正在殿外求见。 “太子来了。”长广公主一见到承乾,便抹着泪上前来。 承乾看着这位姑母的满脸泪水的样子,赶紧上前扶住,“姑母可是为赵表兄的事情来的?我也正为此事来,赵表兄只是一时糊涂,我来请父皇宽赦赵表兄。” 杨师道在旁边拄着个拐,有些尴尬的望着太子,“赵节对不住殿下,难得殿下还能宽宏大量,真是惭愧。” “姑父千万别这么说,都是一家人。” 长广公主在宗室里面,人脉还是较广的,先嫁天水赵氏,再嫁弘农杨氏,是个长袖善舞八面玲珑的人,比如当初武士彟娶杨氏,便是公主做媒说亲的。 不过这位公主爱奢华,喜钱财,最喜欢享受,豪宅别墅,动则费钱上亿,还喜欢到处兼并田地,购置庄园,喜欢买奴隶购牛马。 公主还喜欢打马球,办茶会,反正在贵妇人圈子里,公主那是相当善交际的,另一方面公主对儿女们也十分宠溺,所以公主的几个儿子都比较混。 赵节就不说了,先是跟着承乾胡闹,后来转投魏王府,结果还想着唆使魏王谋反,他谋反的原因也较简单,就是嫌自己的爵位太低,才一个郡公。他那些姨表兄弟们,将来大多能继承国公爵,至于他的舅表兄们就更不得了,那都是王爵。 赵节亲爹死的早,虽说继父对他不错,但杨家的爵位和家产也轮不到他,所以就也想着弄个从龙之功,给自己爵位加一级。 公主跟杨师道的儿子杨豫之就更纨绔了,历史上这个杨豫之在他爹杨师道死后,丧期内就寻欢作乐,以致惹恼舅父李世民,让长孙无忌去把杨豫之的家产分给了同母兄赵斌,结果他还是不思改过。 在母丧期间,更过份的跟姨母永嘉公主通奸淫乱,结果被姨丈窦奉节捉奸在床,窦奉节将他具五刑杀之。 这可是非常惨的死法,先在脸上刺字,然后割鼻子,再砍掉左右脚,接着用鞭杖活活打死,然后还要把舌头割掉,再把脑袋割下来悬挂在木杆上示众,在大庭广众之下把尸体剁成肉酱。 能教出这种儿子来的母亲,当然也不会好到哪去。 承乾对这个姑母其实没半分好感,心中鄙夷,满身珠光宝气看似雍容华贵的贵妇人,其实是个不讲理的妇人罢了。 “姑母请放心,我这就去向圣人求情。” 太子请见。 李世民终于让他们进去。 等太子求完情,李世民却面无表情。 当杨师道也跟着求情的时候,李世民怒了。 “你真当朕老糊涂了?朕让诸法司会审逆案,你杨师道一个太常卿却百般插手,为赵节循私枉法,眼里还有朕,还有朝廷法纪?” 皇帝大声责怪杨师道干涉司法。 “朕看你这个太常卿也不要做了,免职归家,好好反省去。赵节虽非你亲子,但几岁起随公主到你家,你也有教养之责。如今他谋反作乱,你这个养父也有不教之过!” 公主本来是想来保儿子的,没料到丈夫也被卷入。 急的以头抢地,不停的在地上磕头,血都磕出来了,承乾赶紧搀扶,但是这一次李世民却铁石心肠,丝毫不为所动。 “朕的儿子,兄弟,外甥们谋我的反!” 李世民瞪大眼睛望着同父异母的姐姐,话中之意多有怪罪。 不管承乾和公主如何求情,可皇帝这次铁石心肠,赵节必须死,死不足惜。杨师道还干涉司法,被李世民免职。 ······ 不待秋后。 斩立决。 汉王元昌在封地被赐毒酒自尽,赵节等人也都是在任职地逮捕就地处决。 侯君集为天子元从,协谋靖乱功臣,此时在西域为西州刺史、天山军使,竟无一人为他求情。 襄城郡公、城阳公主驸马杜荷被斩,城阳公主被改嫁给卫尉卿薛怀昱之子薛瓘。 卫州刺史、襄阳郡公、巴陵公主驸马柴令武闻讯与公主一同自杀,皇帝大怒。 命人将柴令武戮尸,公主另葬。 杜荷本杜如晦次子,其兄杜构袭爵莱国公,任莱州刺史,被牵连获罪,夺爵,贬象州司马。 柴令武兄柴哲威乃柴绍与平阳昭公主嫡长子,已袭爵谯国公、拜右屯卫将军,坐令武谋反,夺爵,贬爱州司马。 杜如晦和柴绍皆开国元勋,既是凌烟阁二十四功臣,也是第一批世封功臣,此次两家因为不孝子涉谋反案,不仅两位嫡次子被处斩,而且连累了嫡长子也都夺爵收封,并贬谪岭南。 其中杜家受的影响最大,不仅杜构夺爵贬岭南,次子杜荷处斩,而且连杜如晦的弟弟杜楚客也再次获罪,这位曾经魏王府的长史首僚,先前已经获罪被贬,但这次案发,发现他仍然与魏王有往来,所以皇帝直接把他也处死。 京兆杜氏在贞观初,也曾是红极一时,毕竟杜如晦杜淹叔侄两人都拜宰相,可谓一时无两风光无限的,谁知道如今却落的如此下场。 杜荷杜楚客被杀,杜构被贬,加上杜家女婿宰相马周也已病逝,杜家一时凋零。 弘农杨氏也大受打击,也在贞观朝出过两位宰相的杨家,杨恭仁病逝,杨师道如今一贬再贬,尽夺职务。 第1216章 李世民拔刀自尽 唯有房玄龄算是逃过一劫。 可皇帝对房家没有半点处罚,反而让房家更是忐忑不安。 好在这次皇帝虽然辣手无情,但也都只是处置当事人,并未过多牵涉,比如李安俨、侯君集、杜楚客等人虽被斩,但也只是杀了本人,其父母妻妾儿女皆不罪及,仅是夺爵收封再加上抄没部份家产,给他们家还是留下了一些财产。 李安俨本来是李建成的大将,玄武门后被赦免,仍然令统领禁军,也算是曾深得李世民信任的,十八年前他支持建成未被杀,十八年后却因支持魏王而被杀。他的父亲此时九十多岁了,李世民怜其年老,还特意赐了十个奴婢照顾他。 对于侯君集,李世民其实还是有些感情的,回想起曾经年少时一起在武功庄园里的日子,回忆起开国之初并肩战斗的岁月,特别是在玄武门宫变的那天,侯君集都曾经是最忠实的伙伴。 当事发之后,无人为侯君集求情,唯有李世民私下对诸位宰辅求情,希望能赦免侯君集一死。 但这事被众臣反对。 大家的理由也很简单,当初侯君集身为大臣却私附太子,甚至还致太子在战场上断腿,犯下大错,送女儿入宫,又导致东宫内乱。圣人仁慈,当初已经赦免过他的死罪从轻发落。可侯君集居然不思悔改,竟然还又暗中结交亲王,阴谋叛乱,这是百死莫赎之罪。 更别说侯君集此人虽也有过些功劳,但却也曾诬陷李靖、秦琅、秦琼等朝廷重臣,这种一点私德都没有的人,不能一而再的宽恕。 最后李世民希望能把侯君集押回京,由他亲自审问他一次,也被拒绝。 大臣们说为防侯君集听到消息后狗急跳墙,应当派人立马赶往西州,然后将其锁拿,并直接处死,以免夜长梦多,毕竟西域现在还是战火纷飞,局势复杂。 李泰谋反案处置异常迅速。 事后,纥干承基因检举有功,被赦免死罪,并赐散爵平棘县公爵位,授为岷州祐川折冲府都尉。 中书舍人来济,被皇帝特旨进吏部侍郎仍兼中书舍人。 皇帝白麻宣相。 许敬宗进中书令,褚遂良检校侍中。 太尉长孙无忌为尚书左仆射兼户部尚书,高士廉尚书右仆射兼吏部尚书。 崔敦礼中书侍郎兼兵部尚书。 驩州司马杜正伦授黄门侍郎,拜相,进封襄阳郡公。 拜商州刺史萧瑀为洛阳宫留守、同中书门下三品。 政事堂七位宰相,名单一出,很令人惊讶。 首先萧瑀那是数拜数罢宰相的老油条了,跟秦琅一样都是进出政事堂如家常便饭的人,他上一次罢相的原因,是萧瑀弹劾房玄龄结党营私,惹的皇帝大怒,亲自写诏令,罢免萧瑀的一切官职爵位,过了三月,才又任命他为商州刺史。 而现在皇帝再起复萧瑀为宰相,不免引人遐思。毕竟当初萧瑀弹劾房玄龄丢的官,现在房玄龄也罢了相,萧瑀复相,不免让人觉得可能当初他弹劾房玄龄这事并没问题。 当然杜正伦召回朝任黄门侍郎拜相,也引人瞩目,这位原本是承乾的右庶子,之前也两任过中书侍郎的,距离宰相也仅差一步之遥。后来因太子失宠,皇帝降罪东宫属官,杜正伦被一贬再贬,最后贬为騹州司马。 如今直接召还朝,甚至拜相。 当初一同被贬的两杜,东宫右庶子杜正伦和魏王府长史、工部尚书杜楚客,如今两种天壤不同的结局,杜楚客被处斩,杜正伦却入朝为相。 当然,许敬宗成为中书令,褚遂良当上侍中,也算是比较让人意外的,毕竟在这些年来,中枢已经渐形成了以中书、门下为尊的格局,尚书省的左右仆射已经位居其次。 许敬宗也算是正式接替马周成为首相,写的一笔好字的褚遂良都排到长孙无忌前面去了。 之前一直挂宰相衔的李绩,如今依然还在陇右叠州任都督,还不知道何时能回来。 至于秦琅,似乎已经很久没消息了。 这新的政事堂七位宰相的班子,还有一个特点,那就是居然没有一个武将在列。 白麻宣下。 除杜正伦和萧瑀尚在外地,其余五位宰相入宫谢恩。 皇帝坐在殿中,旁边是太子承乾。 殿中仅此六人,内侍等早已退出。 皇帝负手踱步,良久。 长叹一声。 “朕一弟二子两驸马,数位功勋大臣,居然如此,朕心中实在苦闷。” “朕尝以为得四夷歌颂,称赞天可汗以为功高,曾以国库内坊钱帛充盈而自夸,可谁料,朕的兄弟、儿子都要反朕,朕难道就做的这么差吗?” 说到激动之处,李世民拿头去撞柱子。 长孙无忌赶紧冲上前抱住。 李世民又去抽腰间的佩刀,想要自尽。 “朕实在是太失败了!” 太子跪伏地上,死抱着皇帝的手不放。 “陛下马上助高祖开国,马下治理天下,如今四海平定,海晏河清,天下太平,百姓安定,国家富足,陛下之功,远迈秦皇汉武矣,那些奸佞之人谋反,那是他们的过错,又与陛下何干?” 长孙无忌夺下皇帝手中的刀,交给了承乾。 “如今奸邪野心之辈皆除,国中已安氛清,大唐将更上一层楼!” 李世民长叹一声。 “朕自知时日无多矣,这大唐江山今后将由太子承乾一肩承担,朕选你们为宰相,也是为太子将来辅政治国,希望你们能够好好拥戴承乾。” 长孙无忌点头。 “我等谨奉诏令,将来如再有奸邪乱国之人,我等必请旨而斩之!” 李世民对承乾道,“承乾你听着,自今以后,任何敢对国家神器企图谋夺的,不论是皇族宗室,还是功勋大臣,皆严惩不赦,传诸子孙,永为后法。” 太子应允。 又为李泰、杨师道等求情,请给予宽赦。 “承乾你要记住一句话,赏赐不回避仇敌,惩罚不袒护亲属,这是天下至公至正的道理,不能违背。青雀虽是你一母同胞的兄弟,但是他敢私觎神器,不可饶恕。朕念在你先母在天之灵才破例恕其一死,令终身幽禁于右领军府,你不必为他求情。杨师道循私枉法,更不可恕。” “待朕临死之前,会给青雀赐一杯毒酒,带他一起走,不给你留下麻烦。” 承乾跪地哭求,请皇帝赦免李泰。 “虎毒尚不食子,何况人乎。儿臣知道父亲向来喜爱四弟,如今四弟犯错,儿臣也心痛万分。虽国法难容,但儿臣还是跪请圣人能够给四弟一个机会,请父皇给四弟一个郡王之爵,封于边疆,既成全父子之情,也成全儿子兄弟之情。” 李世民望着儿子,“青雀百般想谋夺你之储位,你还为他说情,你就不怕他到了边疆,再起逆心?” “儿臣认为,朝廷制度健全,四弟分封边地,也不可能还能反叛。况且,他也是一时糊涂,经此事后,定能迷途知返,不敢再犯的。” 李世民长叹一声。 “我儿真的长大了,好,便听你一劝,李泰降爵永昌郡王,封云南道威远。” 云南威远,这可是真正的蛮荒之地了,李泰原本世封西昌,属剑南道西南,而威远,原属于化外蛮地,在这些年通海都督府的开拓之下,跨红河越哀牢山,征服土蛮新开辟之地。 其地在红河、哀牢江以西,澜沧江之东。 威远城在澜沧江支流威远江畔,东南还是和蛮诸部,西南则是隔着白衣绣面等百蛮与骠国相望。 相比起西昌,这真正是蛮的不能再蛮的地方,尤其是那边现在还在跟和蛮等常年交战,所谓的威远城,也只是一座征服土人后建立的军事堡寨。 虽说由交州港沿红河而上,可以水路直抵威远东面二百多里处元江码头,但实际上因为元江坝子还控制在和蛮人手里,这处交通要点未拿下前,从红河到威远,得向北绕一个大圈以绕过哀牢大山,因此实际还有六百多里要绕,且道路难行,密林峡谷相隔。 要么从洱海先至澜沧江,再顺江而下,这条路线也就六七百里,看着好像也挺顺,但实际上更加难行。 所以威远与通海或洱海这两个大唐在西南的重要据点虽直线距离可能就二百来里,但实际却相隔千山万水,道路不通,蛮夷遍布。 李泰到了那边,能不能在蛮夷的威胁下长久安定下来都是个问题,更别说有再反叛的资本了。 何况,皇帝也不可能给李泰这个机会。 李泰的护卫只给一百,还是百骑司派去的千骑营禁军,既是护卫也是监视,另外也没给李泰什么幕僚臣属。 原魏王府的一众臣属,都贬降岭南。原来赏赐给李泰的那些田地钱帛宅院等,也全都收回,李泰去威远,也就跟流放差不多,授其世封银生都督府都督,但不许李泰出威远城百里外。 无诏不得出界、不许入京。 李泰连府中原来的那些仆役奴婢等,都不许带去。 虽得永昌郡王之爵位,实则还不如幽禁在右领军府中呢,起码没有性命之忧。对承乾来说,这个兄弟被赶去云南后,就真的再也威胁不到他了。 比留在京城中幽禁,更让人放心。 魏王党经此,也算彻底的铲除了。 王珪、柴绍、岑文本已故,刘洎和杜楚客也被杀了,李素立、杨纂也被贬,连杜荷、柴令武、赵节这些二代也被杀了,房玄龄父子虽没动,但房玄龄也已致仕,不可能再有威胁。 韦挺和杨师道也是免官除职。 承乾可以长松口气了。 第1217章 兄弟之争 “朕近日来头痛的很,想要安心静养一段时间,军国事务便一应交由太子处置,勿来扰朕。” 李世民交待完,揉捏着头让太子与几位宰相退下。 “儿臣请于父皇宫殿旁边赐一偏厢,以便入侍药膳。” “你的孝心朕领了,但朕只想静静。过几日,可能要离洛出巡,你便安心监国摄政。”说完,皇帝摆手,不耐其烦。 “儿臣退下。” ······ 殿中只剩下李世民一人,他起身来到殿一侧,那里挂着一副文德皇后的画像,出于阎家兄弟之手,画像栩栩如生。 李世民望着亡妻之像,忍不住落泪。 “朕想不到青雀如此,承乾倒是长大了。朕如今将青雀流放南蛮地,但愿他能在那里安稳一生。” “朕已经为承乾扫清了道路,但愿他将来能做一个好皇帝!” ······· 吕宋。 黑沙堡已经初成模样,在数千岛蕃俘虏的赶工下,于海边河口筑起一座城堡,夯土为墙,初看其实说是城堡,倒不如说是个土楼。 以糯米、石灰、蛋清和泥土等混合而成的外墙,内部用黄木和杉木。 犹如一个巨大的圈坐落在海边河口,直径二十五丈,走廊周长七十三丈,全楼三层一中心,外圈四层,高四丈,每层设有七十二个房间。第二圈二层,每层四十个房间,第三圈为单层,有三十二个房间。 中心为议事厅,全楼总共四百个房间,占地十多亩。 底层是厨房和餐厅,二层是仓库,三、四层是居室。 楼内还有水井、浴室、磨坊等设施。 最高层还设有望台。 土楼仅开一座大门,用数寸厚的杂木制成,外钉铁板,楼门上还装有防火水槽。 一二层外墙上不开穿,三四层外层开穿,既可通风采光,还便于阻击入侵之敌。 整个土楼看似不大,但拥有极其的防御功能,一两座大宅院的面积,却能容纳上千人居住。 这比起一般的碉楼更适合殖民地上的屯驻一体,毕竟一般的碉楼只能容纳少数人,而这样的土楼却能容纳更多的人。 在土楼的周边,又修起了一些猪圈牛栏柴屋等。 存恩等站在刚竣工的土楼里,不由的感叹,“这比北方的坞壁更适合这里。” “嗯,好东西,完全可以全面推广,农场庄园、矿山等也都可以推广这种土楼,容纳的多,住的还舒适。” 刚刚过去的一场大风暴,把许多大树都连根拔起,但却没撼动这土楼分毫。甚至这闷热的天气里,土楼里居然还挺阴凉。 “义兄也可以在自己的领地上建这土楼啊。”秦俊笑道。 旧金山那边传来的嘉奖令,秦琅对于他们这边的行动战果表示赞赏,之前赏赐了二十万亩地,分赏给将士们。 然后这次又特给秦俊、存恩存义等不少军官们特别嘉奖,如秦俊获得了一块十里地的领地,不是一般的田地,而是领地,能拥有诸多特权的私人领地。 这块领地就在黑沙县的东南那块延伸出去的角上,这块领地长十里,宽十里左右,总面积相当于近四万亩地,其中有不少山地,实际可开垦的田地当能有万亩以上。 而存恩存义两兄弟,也各获得了一块几里的领地,其中可耕田地也有三千亩左右。 他们以下,还有不少人获得了领地,从三五百亩,到一二千亩,虽说所获领地不是位于黑沙平原中心,而是周边的一些海边或是山脚山谷等处的地,但毕竟是领地啊。 领地比一般的永业田,可还强许多。 对秦琅来说,这看着有些过于大方的赏赐,其实也是让大家利益共享,毕竟吕宋这么大,秦琅不可能一家独占,所以打下一块地盘,适当的拿出部份来分赏给大家,这也是很有必要的。 秦琅在黑沙置县,下设五乡,县乡都将由秦琅授官派吏管理。 授封的领地,做为家臣们的采邑,领地内自治,但也还是要接受县乡的管理的。 “城堡也建完了,把俘虏分一分,大家各自去接收自己的领地、永业田吧。”秦俊笑道。 其实大家这段时间在忙着建一县五乡诸城堡,又还得防着土人回来,好在黑沙这边的土人并没有回来,因为他们集结进攻旧金山的计划失败,秦琅一边派人抄各部的老家,一边在旧金山以及外围据堡寨而守,诱土人一步步深入。 当土人以为秦琅畏惧他们的时候,结果秦琅却在等台风。 一场台风过后,雨水暴涨,土人被江河洪水隔断数处,进退失据,秦琅则乘机派出了人马,乘船反攻。 秦家的军队有船舰之利,来去自来,神出鬼没,根本不给土人设想的那种正面对砍的机会。 土人没能杀到旧金山城下,已经被秦琅搞崩溃了。 本来就是雨季多台风降雨,他们还集结那么多人马,结果又始终没能有一个有威望的指挥架构,遇到点事要众人合议,一点小事有时要争个好几天。 而当他们集结的人马渐多,开始往旧金山方向移动后,他们的后种问题也暴露出来,比如说后勤补给的问题等等。 面对秦家前期故意示敌以弱,然后诱敌深入,再派兵绕后抄家,以及派出人马乘船小股层层袭扰的作战模式,他们一脸懵逼,根本没有应对之法。 土人的巴朗盖浆帆船或独木舟,根本不是秦家的对手。 更别说秦家还有骑兵和强弓劲弩,交战的时候,缺甲少弓的土兵,往往一击即溃,人虽众,却还是以村落为单位,根本没有什么配合可言。 存恩他们轻松的抄了黑沙平原和周边土人的家,俘虏了数千近万的土人,而这样的队伍并不只一个,还有进攻麻叶、雁城、兰城等地的七八路人马,或五六百,或一两千人。但都是所向无敌,一路势如破竹。 存恩他们这路已经算是最强的一路了,总共出动了三千八百名战兵,还有两千多辅兵,他们南下后,一开始忙着进军、抓俘虏,然后就是一直在筑城堡了。 除了存恩在血河打了一场勉强称为战斗的仗外,基本上没遇到什么样的抵抗。 “估计学兵们都没想到这次满怀期望的出兵,最后却成了到处捉俘虏、修土楼和收稻子了。” 秦俊笑着道,“看着这土楼,还有楼里那满满的粮谷,难道不满足吗?何况,咱们还把这么大一块地方征服,前后俘虏了近万土著。” 存贤有些不满足,“我可听说打雁城的那路人马,总共是一千九战兵,带着几百辅兵,不费吹灰之力拿下雁城后,相当大胆,以队为单位分兵而进,不仅迅速的拿下了雁城河谷,还分兵往左右两边抢占地盘。 其中右路最远的都跑到距雁城两百多里外去了,左路的前锋,也跑到距我们血河口仅十里处的另一个河口,要不是我们的骑兵阻拦,他们都能把我们血河口也给占了。” 存恩无奈道,“你也知道雁城那边带队的是存忠,这家伙比较猛。” 存忠是阿侬夫人的儿子,当初比他们更早在羽林宫受训过的,人家来吕宋前可都是已经做到折冲府果毅都尉,并在南中立过不少实打实战功的。 他带队比存恩他们激进多了,存恩他们带着学兵等共两个虞侯军三千八百战兵,总人马六千多,而存忠只带了两千来人,乘船登陆雁城港,拿下雁城后,还往北沿河谷一路抢占了百余里,一直都快打到兰城门口,都能看到后湖了。 这事惹的负责进攻兰城一带的贾武十分不满,认为存忠太过份了,本来百里河谷应当是一家一半,结果他几乎全占了,而且差一点就把兰城也给抢了。 被贾武抗议后,存忠把兰城留给了贾武,但一百二十里河谷,他独占了一百里,然后还分兵往东西两个方向进攻,直接以队为单位出击,抢地抢的飞起。沿着海岸平原,到处圈地。 反正现在他们占据了整个雁城半岛不说,甚至都已经在东海岸占了几个据点了。 东南还有六百里的狭长半岛,就被存忠的人马给截断了。 “不必管他们,反正义父也已经下令,将雁城半岛一分为二,西面是我们黑沙县,东面才是他们雁城县,以雁湖(塔阿尔河)与血河湾之间的河流为界,所以他们越界三十多里了。” “我听说存忠已经驱使俘虏在雁湖河修码头筑城堡了。” “那我们也过去建,说好以河口为界,若是任他们在河口修码头筑城,以后说不得他们就又要占过界来了。” “可他们已经在建了。” “咱们各建各的,隔河相望嘛。” 虽说大家都是一家人,存忠存恩存贤等都还是义兄弟,但内部也还讲究个竞争的。 简单的商议过后,存恩等都认为,先不急着把俘虏分了,也不急着回去接收自己领地建土楼耕田地,先拉人到雁湖河口西岸也修码头筑城堡,还得让存忠把越界的人赶紧都叫回去。 “东面他再怎么圈地乱占我们都管不着,但雁湖河以西,那都是咱们黑沙县的地界,岂能让他侵占?” 他们这次出兵数量最多,结果若是连这么点战果都保不住,那脸可没地方放了,必须得抢回来。 第1218章 大凶 旧金山。 台风过境,摧毁了许多房屋,许多庄稼也受损不小。 台风过后洪水肆虐,一片狼狈。海湾停着许多船避风,台风期间,连秦家的大宝船也不敢轻易出海。 好在台风来的快去的也快,雨过天晴,洪水也开始消退。 秦琅忙着指挥众人清理受损的房屋等,并清洗水井,给城中村庄等消毒,防止洪水过后出现疫病。 好在旧金山城位置不错,并未被水淹,其它屯庄等当初选址也都避开了低洼之地,虽然一些庄稼等受损,可起码人和房屋财产等没损失。 手中有粮,心中不慌。 灾后一切都在井然有序的恢复着。 这场大台风倒也不全是坏处,反正在这场台风的肆虐下,土著联军算是彻底的崩溃了,如今纷纷撤往后湖的东岸和南岸地区,北边新金山那边的土人,则也都往东部山区撤退。 土人这次损失惨重,不仅没能动到秦家分毫,反而自己是不仅损兵折将,还丢失了八打雁半岛,以及吕宋平原等地几乎所有的定居点。 留守村庄的妇孺儿童几乎都被掳走,这让土人开始对提议出兵的人极为不满,撤退路上就爆发激烈内讧,甚至还引发了好几次内讧群殴。 原本勉强建立的联盟,瞬间崩裂。 大批土人都成了丧家之犬,退入丛林之后,一个个迷茫万分。 秦琅没急着去招安,他打算再等等,让这些土人再迷茫焦虑一阵子,等他们再多尝些苦头后,再去尝试招安。 但再招安时,条件肯定会更苛刻一些了,起码,已经占领的地盘,是不会再还给他们的,只能安置到其它地方去。 都督府里,大家都在向秦琅道贺,说这次进攻漂亮至极。任土人打土人的,秦家后发致人。 秦琅却只是笑笑,这胜利虽然丰厚,但不值一提。 毕竟土人们还是太弱了,真正的降维打击。想想历史上大航海时代,当那些殖民者们登陆那些落后土著的海岸,经常一条帆船才几十人,就能击败成千上万人。 最著名的当属西班牙人带着不到两百个人从西班牙港口直航,开启征服六百万人印加帝国的旅程,虽然说当时印加帝国爆发内战,但毕竟是一个几百万人的土著国家,两百人不到的殖民者却能征服他们,可知有多疯狂。 当他们登陆新世界后,以一百六十八人主动进攻八万兵马的印加皇帝,结果生擒了印加皇帝,杀死了皇帝身边几乎所有的重臣,还杀死了超过四千名印加士兵。 此后西班牙殖民者又发起了四次战役,每次战役击溃的印加军都上万人,而他们四次战役出动的兵力分别是八十人,三十人,一百一十人,四十人。 而秦琅来到吕宋,可不是只有一条船几十个人,他在这里已经经营了几年,秦家本就富可敌国,其实力本就不比一些小国差,全力对付吕宋这群乌合土著,再大的胜利都不过份。 这也是当初秦琅听说土著正四下串连,要集合十数万人都没半点惊讶的原因所在,再多也只是来送菜。 人来的多,还省的分散的去抓。 就比如这次他们南北两路集结进攻,秦家两线作战,加上外线的几路人马,前后数十战,但总共加起来的战死都不超过十个,有好几个还是因为运气不好坠海落马等导致的。 但他们抓获的俘虏却是非常惊人的,不说外线抄后路抓了好几万,就是南北两边正面就在击溃土人后,抢回了好几万人。 这些所谓的巴朗盖战士或大家屋勇士,被秦琅直接分赏给了封臣家将们,自己也留了部份。 “三郎。” “这是从太平港发过来的密信。” 秦琅接过,太平港那边有专人为秦琅把中原各地给秦琅的信汇集转递,这些信件甚至还经过了初步整理,除了一些秦琅亲启的密信,一般的信件都做了初步处理。 他先看了下这段时间朝廷的时政要闻,因台风原因,已经与中原断了七八天的通讯了。 魏王谋反大案。 看到这个案子的时候,秦琅也不由大吃一惊。 而皇帝对这个案子的处置之迅速和严厉,也让人惊讶,侯君集、杜楚客被斩,李泰贬永昌郡王流放银生府威远城,又杀了汉王元昌,和两位驸马。 京兆杜氏这回算是要一撅不振了。 韦氏也挺惨,韦挺本来是齐王李祐的老丈人,结果女婿谋反先被杀,然后自己又牵扯进魏王谋反案,好在皇帝对他算是宽恕了一些,一撸到底而已。 杨师道也被一撸到底了。 房遗爱居然没被论罪,房玄龄也逃过一劫。 朝堂争斗真是凶险万分啊。 他不由的摇了摇头,李泰冤不冤?应当算不上冤,这小胖子一直挺有野心,挺会装很能演,凭着皇帝的宠爱,曾经差点夺得储君之位,虽然最后被皇帝打消了这念头,但出京后也还是有些不死心,暗里小动作不少。 他只是也料不到,会被一下子掀了个底朝天。 这件事起因看似不起眼,可秦琅总觉得事情没这么简单,承乾第三子李医夭折,结果承乾说有人谋害他子嗣,然后查着查着就查到魏王和汉王、齐王等头上去了,总觉得没那么简单。 李世民居然也就顺势对李泰又清洗了一波,总觉得李世民其实也是顺势而为,甚至是借势而为,说到底可能也只是为了稳固承乾的太子之位,既然这事已经不打算更改,肯定就得再帮太子一把,毕竟李世民也总说他要不行了。 小胖子有些倒霉,他还以为李世民仍宠爱着他,却忘记李世民其实是个很心狠手辣的人,一旦下定决心,是很难更改他的想法的。此一时彼一时,当初李世民还在承乾和李泰之间摇摆,当然对李泰很好。 可现在既然早就下决心了,李泰还敢玩火,没被杀真的已经是够爱他了。 会不会是承乾一手导演的这个事件? 有可能。 当然李世民也可能全明白,但还是清洗了李泰,原因也很简单,因为就算是承乾故意导演的,但李泰李元昌等人谋反也是事实,特别是有李祐敢公然起兵甚至称帝事件在前,那么李世民就不得不考虑最坏的结果,所以他顺势就大清洗一波也就说的过去。 就算承乾谋划了这件事,但他也只是起了个头,皇帝知道也不会怎么样。 当然,也有可能是有些人丧心病狂,连东宫都敢下毒手。 如果真有人连妹妹刚生的儿子都敢下死手,那真是死有余辜。 秦琅从另一边推测,李世民可能真的要不行了,否则这件事也不会处理的这么迅速这么狠,只能说明皇帝身体实在不行了,这些事情拖不得了。 留下房玄龄,一来房玄龄虽然以前支持魏王李泰,但可能在上次敲打后,已经断了跟魏王的往来,再者,也可能是房玄龄功绩确实够高,皇帝心中不忍,所以这次也就留了房玄龄一命了。 想想这几年魏王党被清洗的惨状,皇帝也确实是狠,曾经支持魏王的那些人,王珪刘洎柴绍岑文本杜楚客都死了,还有几位支持过李泰的元老如宇文士及、陈叔达等也都病死了,崔仁师、韦挺等更是被一撸到底。 跟魏王府沾边的人,基本上都没逃过这一劫,不是被杀,就是被免或被贬,可谓是武德九年以来,最惨烈的一次了。 但经此之后,朝堂上现在也就不复再有什么魏王党吴王党了。 如今皇帝以养病为由不问政事,军国政务全交给太子,并由新调整任命的政事堂七位宰相辅政。 许敬宗居然已经做上了中书令,成为了政事堂之首。 放下这封信,秦琅又捡起一封。 上面却是写的关于西域和漠北的消息,当唐军在阿史那社尔、郭孝恪等统领下,分别攻破了处月处密部,再夺回焉耆后,叶护阿史那贺鲁降唐。 而自称乙毗咄陆可汗的欲谷设还在征讨昭武,他在攻打康国的路上,攻破了米国,夺取了大量人口与财富,可他却做死的不分给部下,引发众怒。泥熟啜不满,擅取俘虏和财物分给部众,结果被欲谷设处死。 恰此时唐军出兵西域,败处月处密夺焉煮,贺鲁归附的消息传到,于是泥熟啜部将胡禄屋率部袭击欲谷设,为主报仇。欲谷设部众离散,退守白水胡城,他派人招引各部,结果各部都拒绝再向他效忠,不肯再为他征战,纷纷直言,就算部落战死至最后一人,也决不会再跟从你。 欲谷设众叛亲离,大势已去,只得逃往吐火罗。 欲谷设逃亡后,余部大多向唐归附,而乙毗射匮可汗趁机招附诸部,并向已降唐的贺鲁发起突袭。 贺鲁不防,大败。 兵败的贺鲁逃入唐高昌境内求援,得到了社尔的支持,获得了大批唐军旗鼓以及军械,贺鲁于是在高昌重招各部,再整旗鼓,集结人马反攻乙毗射匮可汗。 一时间,贺鲁与射匮二人在西域你来我往的混战不停。 朝廷于是晋封贺鲁为泥伏沙钵罗叶护,并晋升其为左骁卫大将军。贺鲁为表忠心,引属下诸部为唐前锋,助攻龟兹。 第1219章 唐骑踏破 而乙毗射匮可汗此时也彻底跟大唐翻脸,出兵支持龟兹。 唐军在西域集结重兵,郭孝恪守焉耆负责辎重,贺鲁为前锋,社尔引中军,步真和弥射押阵。 唐军总集结十万人马。 而龟兹王诃黎布失毕、丞相那利、大将羯猎巅亦聚众五万抵抗。 左骁卫将军、伊州刺史、伊吾军使韩威率一千骑引战,右骁卫将军曹继叔率部继后,接战,韩威引兵佯退,龟兹全军追击。 行三十里,韩威与曹继叔两军会合,回师反击,大败追击的军阵不整的龟兹军,继而乘胜追击八十里,诃黎布失毕率部退保都城。 结果半路又为弥社与步真伏击大败。 乙毗射匮可汗派兵来援,为贺鲁伏击大败。 社尔引军至龟兹都城下,诃黎布失毕弃城而逃,王城陷落。社尔引军追击六百里,再破拔焕城,诃黎布失毕和羯猎巅皆被擒获,唯宰相那利逃脱。那利逃奔乙毗射匮可汗处,引兵万余偷袭龟兹王城,不料驻守此处的郭孝恪早有预防。 假装无防,诱西突厥军攻入城中,然后关起城门,关门打狗。 一夜激战,斩首三千,余皆投降。 战后,唐军数路齐出,迅速扫荡龟兹诸城,连下五座大城,并七百余座小城,龟兹举国皆降,大唐夺其全境,置龟兹都督府,设龟兹军。 龟兹国遂灭亡,不复存。 于阗、疏勒、安国等诸国纷纷震动,争相向唐军运送驼马、军粮以慰问。 乙毗射匮可汗也将那利斩首,将首级送至唐营,并派使者往洛阳请罪。 在西域这边打的激烈的时候,漠北那边的薛延陀可汗夷男也不甘心寂寞,准备征召兵马要加入战团,结果兵马未至人突然暴毙。 有传言说夷男死于暗杀,也有说是暴毙。 夷男死后,其嫡子拔灼秘不发丧,假借夷男名义假传令箭召其庶兄曳莽前来。曳莽到了汗庭,拔灼才正式发丧,曵莽在葬礼后突然离开,想逃回封地,拔灼早有防范,派了卫队将他追杀,然后提着兄长的首级,正式自立为颉利俱利薛沙多弥可汗。 拔灼自称可汗后,仍决定继续父亲夷男的攻唐计划,但此时夷男新逝,曵莽也被杀,薛延陀并不安稳,有人反对出兵,性格暴戾的拔灼,直接就把这些反对出兵的部落酋长、贵族们全杀光了。 然后强行命令出兵。 薛延陀军南下,唐军故意撤走漠南边境守军,放薛延陀军越过阴山,一路到了长城脚下,正当拔灼得意之际,李道宗、薛万彻、李思力、秦国忠、程咬金等诸将,汇聚诸路兵马,分道并进,围攻薛延陀军。 拔灼在长城下强攻不下,伤亡惨重,待发现唐军四面来攻时,只得慌忙撤退,只是为时已晚,拔灼在阴山下被追上来的唐军大败,损失部众万余,牲畜无数。 拔灼越过大漠,却被回纥伏击,回纥杀死了拔灼,并将大部份随军的薛延陀贵族杀死,然后迅速袭击薛延陀部落,夺取了大量薛延陀的领地和牲畜人口。 薛延陀仅剩下五六万人马逃回部落,但此时各部有的见大势已去,想要投降大唐,有的想要继续反唐,相互之间攻伐不止,还有为了可汗之位而互相攻打的。 而这个时候,朝廷并不打算放过薛延陀。 不仅召回纥、契丹等进攻漠北薛延陀,同时令李道宗、程咬金、李思力等各路兵马继续北上,深入漠北。 混乱的薛延陀虽曾经号称控弦之士数十万,称雄漠北,但这次却在唐骑的多路围攻之下,溃不成军。 薛延陀许多部落纷纷归降,仅剩下七万多人向北撤退,立夷男侄子咄摩支为伊特勿失可汗。 然而咄摩支立,漠北铁勒诸部皆不服。 程咬金仅率二百骑兵到达铁勒九姓部,招九姓健壮,屯于郁都军山。 薛延陀酋长梯真达官率众归降,咄摩支南奔荒谷,程咬金遣萧嗣业、薛仁贵前往招慰,咄摩支穷困归顺,其余部份,仍有首鼠两端犹豫不决者,程咬金大怒,召诸胡部落兵马出击,斩首五千余级,俘虏三万余口。 程咬金押咄摩支回京师,薛延陀遂灭,朝廷在漠北设置十三州,移镇北都督府于漠北,升为镇北大都督府,以皇孙陈王李厥遥领镇北大都督,统辖管理这些边州。回纥、契苾诸部皆隶其下。 皇帝诏封咄摩支为右武卫大将军,留驻京师,侍从左右。 强大的薛延陀就此灭国,是兴也匆匆,亡也匆匆。曾经内附大唐,主动协从大唐攻打东突厥,战后趁着草原真空,迅速抢占东突厥的地盘,实力强大后便得意猖狂,不再尊附大唐,反想做草原霸主。 不料朝廷仅简单的一计,就让薛延陀的草原霸主梦碎。大唐扶持九姓铁勒中的回纥联盟,与薛延陀汗国抗衡,使的薛延陀始终无法统一铁勒诸部,更别说号令东面的契丹、奚等曾经突厥的附属。 他们错过了很多年的时间,一直在漠北转圈圈,中间还被大唐戏耍了好几回,比如让他们出兵西域,再比如答应和亲下嫁公主,最后都是一场空。 薛延陀终究没能成为突厥,更敌不过中原,夷男一死,整个薛延陀也就分崩离兮,甚至都没能经的起一败。 想比起当年突厥与中原反复纠缠的那股狠劲和韧性,无疑都差的太远。尤其是夷男之后,更是后继无人,其中拔灼在大敌当前,不思如何团结部众,反而先杀兄弟,再杀反对的酋长们,这也是他后来败的这么快的原因。 不过薛延陀汗国灭亡后,朝廷并没有再扶持一个回纥汗国。而是直接在漠北设立了十三个州,建镇北大都督府。 虽然漠北十三州都属于羁縻州,但朝廷却进一步划定回纥等诸部的界线,加以限制,要使漠北划地为界,各不相统,互不侵犯,不让漠北再有统一强大的机会。 而回纥对此没有反对,也说明回纥没有那个实力,草原经过这些年的内斗和大唐的打击,早就不再是曾经那个能时刻压迫中原的时代了,如今虽然回纥最强,但回纥也仅是草原诸部中的一部而已,他们根本没有实力敢生那个独霸漠北的野心。 第1220章 王彦章 贞观十八年,春。 吕宋的正月,恰是一年中最凉爽的季节,难得的凉季。 黑沙港。 那座土楼里因为掺了海滩黑色的火山砂,因此整个大土楼便呈现出一股玄黑之色,土楼也便被称为黑沙堡。这座数丈高的大土楼的周围,如今又修起了数座黑色土楼。 在土楼与土楼之间,则是黑沙铺的道路,道路两边是搭建的木板屋,临街木屋为店面,各种米店布店农具店等也算是一应俱全,虽说简陋,可却为这座小城增添了许多人气。 圆圆的土楼,长长的沙街还有那一栋栋小木屋,面海沿江错落有致,黑沙县衙甚至还组织人分几期在外围建了一条木栅墙,使的黑沙也越来越像一座城了。 王彦章搭乘着一条商船从旧金山湾抵达黑沙港,早上出发,中午抵达。现如今旧金山与黑沙之间已经有了固定的航班,一天两趟,基本上是早上从旧金山出发,经过大约三个时辰左右抵达黑沙,然后短暂的下客卸货后便重新装货上客,再驶回旧金山,船是客货两用。 早上两边对发一船,中午再回一船。 船上很热闹,总是挤满了人,每次船上总会有许多移民,王彦章十分羡慕。他打小就是个孤儿,不知道父母是谁,不知道家在哪,在交州秦家的孤儿院里长大的。 后来孤儿院安排他去糖行做了学徒,学徒五年,做了一年伙计,报名参加训练营入选,来到吕宋,不久训练营就改名为石龙岛讲武堂,王彦章成了一名步科的学兵。 从小到大,虽无父无母,但幼时在孤儿院,长大点在糖行,再到讲武堂,都是过的集体生活,努力做事,习惯了各种规矩纪律。 去年土人大乱,讲武堂学兵们全员南下出击,王彦章在血河之战中,随总教头秦存恩大战土人,手中一杆铁枪也攒下几颗贼头,军功账上记功。 此后大半年,讲武堂都在黑沙演练,筑堡、修路,深入山里围剿土人,忙碌了大半年,人都黑了一圈,也更壮实了。 不过王彦章的收获也不小。 战后他先是分到了三十亩赏田,然后又以功授勋,获得了一百亩勋田,在年底的吕宋都督府嘉奖中,他还因表现积极、立有战功等被上报都督府,最后被魏公亲自授予了羽骑尉之衔。 一下子就成为了一个正式的骑士,虽说这只是八郎八尉里最低的从九品下,但对于才年仅十八岁的王彦章来说,以前也没敢想过。 在旧金山的正旦授衔仪式上,王彦章得到了秦琅的亲自授衔授勋,得到了代表着骑士身份的骑枪、骑弓、骑刀、骑甲、坐骑五件套,还得到了一枚血盾勋章。 当然,还有五百亩领地。 王彦章的领地就授在黑沙,位于黑沙河上游的一处山谷,这次回来,他便要正式接收自己的这片领地,包括他之前得到的三十亩赐田和一百亩勋田也要着手耕种了。 下了船,站在挺热闹的码头,王彦章一时不知道该做什么。 他背上的牛皮背包里有在旧金山得到的血盾勋章,有他羽骑尉的授衔令,还有讲武堂给他签发的学军队头晋升令,以及都督府给他的授田令等。 做为新晋的骑士领主,他现在却还连一个仆从都没有。 目光在码头转了一圈,他有些后悔,自己应当在旧金山先招一两个管事随从,再买几个奴隶的。 最后,他只好决定先去黑沙县衙。 黑沙县衙眼下已经移交给了都督府派来的县令等管理,当初征讨的大部份人马也都撤回去了,眼下这里只有一个营的驻军,分驻五堡戍守。城乡治安则主要移交给了县衙,由县尉负责,乡村也在推行保甲。 县衙设在一座土楼里,与那座驻军所在的黑沙堡不同,是一座黄色的土楼,相比也要小不少,同样是圆形三层土楼。 仅开的那大门前,还立有两面公告栏,呈八字形,上面张贴着不少告示,门口,站着几名持矛带刀背弓的弓手。 这些就是县尉统带的治安主力,县弓手团的弓手们,弓手相当于是地方治安维持武装力量,都督府要求各县乡都要抽选健壮男丁习练武艺,各择其长,练弓、枪、马、刀或操练舟船,统称弓手。 弓手们平时在家忙时务农闲时习武,于冬春时集训,轮番到县衙乡公所、保公所等当值,负责守卫城门、衙门、仓库,巡夜、巡路、关检、捕贼等任务。 弓手们的武器装备统一由府县提供,平时没有粮饷,但是集训或轮番当值的时候,支付口粮酱菜,并给津贴。同时规定,弓手优先点选为兵,也优先录用为吏员。 弓手虽说与之前的白直、执衣等力役类似,但也有不同之处,最主要区别原先的白直、执衣、力士等属于役的一种,丁口轮役是的役,分三番,周岁而代。 到了后来,允许折钱代役,这还算是开恩进步了。 在古代王朝中,历来最累百姓的其实还不是税赋,而是各种瑶役杂役,为什么古代一搞什么大型土木工程,往往还会亡国,就是因为役对百姓的负担最大。 秦修长城、隋修运河,元朝修黄河,都曾搞的民乱四起,便皆因此。 秦家在吕宋推行的弓手,既相当于过去地方的团练,又相当于过去地方上的色役,但这种役却并不需要百姓负担太大,训练时有补贴,当值时还有粮饷,一般也不会耽误农时等,比较顾民。 而如乐工、兽医等这些色役,吕宋更早取消,都是直接市场化了,直接出钱雇佣。 来到衙门前,一位弓手上前。 “何事?” 王彦章笑着打了个招呼,然后自报身份,又掏出了自己的身份证明,弓手倒似乎并不惊讶为何一位骑士居然连个随从都没有,而且这么年轻,实在是现在吕宋确实就是这么神奇。 “王骑士有什么需要我们代劳的?” “我想拜见一下明府,询问下我该如何接收我的这些土地,以及该如何管理等。” 弓手热情起来,“原来如此,王骑士没有家人随从等帮忙处置吗?” “我原本是个孤儿,后来进了讲武堂,孤身一人。” 弓手道,“原来如此,王骑士真是了得,这是白手起家了。”他夸奖了王彦章两句,然后对他道,“明府今日出去巡察乡里去了,暂时不在衙门,王骑士可在这里稍候,当然,关于领地的事情,其实我倒是有个建议。” “哦?” “咱们黑沙现在有不少地都是王骑士这样的情况,好些地主要么是讲武堂的学兵,要么是旧金山那边的兵将,都是去年打仗立功分赏的,不少人一时也没时间和精力来管理这边的,所以针对这种情况,如今县里倒是有专人在做这个事情的。” 弓手所说的专人,其实就是一群牙人,也便是中介了。自古哪里都有牙人,甚至在许多商业交易中,官府还特别要求必须有牙人中介立契等方行,目的也是便于管理市场等。 黑沙的牙人,就是一群聪明的商人,发现了这里的商机,于是提供相应服务。 王彦章算是比较特殊,孤儿一个,自己又还在讲武堂学习,没人手也没精力来管理这边的领地等,还有一些人则是一时也管不过来。 所以牙人们就提供相应服务。 “王骑士若是信的过小的,我可以去替你介绍一个有信用的牙人来,替你处置这些事务,包你满意。” 王彦章也是两眼一抹黑,听了也觉得倒也是个不错主意,于是点头拱手谢过。 那弓手便对着远处招手叫了一声,然后立马就跑来一个黑乎乎的孩子,一看就是个土人小孩子。 弓手对着小孩子说了几句话,小孩便赤着脚跑远了。 “那是我家的奴隶子。”弓手笑道。 这位弓手是个新移民,据他说原本是来旧金山淘金的,运气好淘了点金,然后他就干了点小买卖贩点商货卖给淘金者,比淘金还轻松些。 后来见吕宋这里出了政策,鼓励移民落户,于是胆大的他就立马把手头的货全卖了,把家人都接了过来。 一家子吃了政策的红利,不费一文钱就分到了许多田地。要知道这个政策随着吕宋都督府的正式设立后,在朝廷禁止中原百姓随意移民海外后,秦家也调整了移民落户分田政策,现在不直接分田了,而是给予一定额度的低价土地购买,还能提供低息分期贷款购地。 但终究还是得掏钱的,而如这位弓手一样见机快下手早的人,还是白得了许多地的。 去年吕宋拿下黑沙后,在这里设立县乡,这位弓手原是在旧金山那边做弓手的,都督府说有自愿来黑沙这边做弓手的,可以提拔,还可以再授一块地,弓手便立即报名了。 于是他来到黑沙县后,就提为吏职。 虽然同样还是弓手,但弓手里有轮番当值的弓手,也有常备的弓手,常备的这些弓手,根据县的大小不等,设有三十到五十名不等,都属于有编制的吏职。 实际上就是充当轮番弓手们的各级带队。 从现在吕宋都督府下的组织架构来说,普通轮番弓手相当于役,而经制弓手相当于吏,县尉县丞县尉主簿录事这些就是官。 第1221章 葛从周 任何朝代,一个县主管的地域和人口都是很多的,起码也是万户左右,而朝廷官员往往就三四员,经制的吏员也仅是录事、曹佐、史区区数人,实际上这是不可能管理的过来的。 因此实际上往往是使用大量编制外的胥吏役人,这些人没编制没俸禄,于是往往成为不黑不白的灰色地带,总不能自带干粮白给朝廷干活?而偏偏手中还有权,当然会寻租。 于是不仅那些编制的书手胥吏要想办法以权谋私,就算是普通的那些色役衙差,都得找机会捞一把,于是渔肉百姓。 秦琅向来觉得这种做法是不对的,因为不管是秦汉还是隋唐又或明清,县衙的胥吏数量都是非常庞大的,历史记载,一些大县的胥吏差役甚至上千人,这还没提那些胥吏的庞大数量帮闲。 秦琅在吕宋试行的做法是把这些东西摆在明面上来,既然需要这么多,那就不能假装看不到。 直接提升胥吏编制,解决他们的待遇,并设定一些临时的岗位,又通过雇佣的方式,解决差役的需求。 至于经费,一是折钱代役的那笔,二是税赋中留州县的那笔。 “还不知道大哥尊姓大名?” “葛从周,叫我老葛就行,我原是福州人。我们那地方啊,全是山,号称八山一水一分田,日子难,一年到头累死了也混不了一家老小温饱。贞观开海以来,我们那地方人都开始下海了,跑船、做工,反正哪能赚到钱往哪跑。” 葛从周也是个热情的人,能做到弓手小队头,手底下管着十人,自然也是机灵人。 几句话就跟王彦章熟络了起来。 老葛说家里以前穷,他们那地方过去在山里头,石头缝里种点庄稼,年成好都难混温饱,更别说逢灾遇难的时候。 所以他们那地方人老了,一般干不了活了的年纪,便会在冬季里自己走进山去,只为给家人节省点粮食,而家里若是有了一两个女孩儿,再生下女婴一般都会直接溺死,没办法,养不活,女孩子养大了将来也是别人家的。 现在回想,老葛也觉得心痛万分内疚不已,以前没走出山时,觉得这是大山里的传统,人人这么做也没什么不对,为了生存嘛。可出来后,才知道,他们以前做的这些事情,有多么让人心痛。 “吕宋好啊,魏公好啊!” 老葛说他带着一家老小来到吕宋,先是分到了三百多亩地,然后买奴隶买牲畜买农具,带着一家老小垦荒种地,种水稻也种甘蔗还种了些蕉麻、棉花。 他还积极参与弓手训练,当都督府让自愿报名来黑沙时,他也第一个响应。 他来了黑沙,成了县衙编制弓手小队长,管着十名弓手,每月不仅有固定的月钱和月粮,而且还一次性给他在这边分了一百亩地。 “我家人都还在旧金山,这里的地我也没空耕,但魏公给咱的地,总不能荒着对?所以我也是把地先交给别人代管。” 老葛所说的代管,就是现在这边有专门的牙人,他们可以帮忙代为管理田地,负责耕种,从耕种到管理,从种子到佃农全他们负责。 “咱们什么都不需要管,只要先签好契约,约好佃租,然后到时收租就行。” 本质上也就是个租佃合约。 “这不就是把地佃租给别人吗?” “也是,也不是。”老葛笑道。 一般的佃租田地,就是租给无地或少地的佃农,他们耕种然后按时交租。但老葛所说的这种不一样,因为这些人实力很强。他们用奴隶耕种,而且不是一块两块地的佃租。 就如黑沙县这边,因为刚占领没多久,现在大量土地都空置着,所以就有好些家这种屯垦商人,他们手头有大量的奴隶,大片的佃租种植。 王彦章还是觉得有些听不太懂。 “你说他们手头有很多奴隶,还有许多牲口、农具等,还有耕作管理经验,那他们为何不自己买地商屯,岂不更划算?” “这里面还是有一些内情的,一是这些人手头的奴隶虽多,但他们的奴隶其实是要出售的,不可能一直留在手头,二来现在吕宋买地也有一些限制,一般的移民买地,地很便宜,但那只是对新移民来说,而且是有亩数限制的。” “除了新移民外,正常的田地买卖价格并不是很便宜,再一个,现在吕宋田地买卖都要立契交税,田价十税一,都由买者承担的。这笔钱可不少,所以各种原因之下,这些奴隶商们便干脆利用手头的奴隶,趁着我们现在好多人没法自己耕种,所以压低价格,低价从地主手头佃租田地,派奴隶耕种,交完约定的租子外,其余的就都是他的了,连税都不用交。” 商人无利不起早,任何商业模式,那都是因为有利可图。 因为现在吕宋奴隶市场上有大量的奴隶,所以奴隶价格不高,商人们也不愿意低价倾销,但养着也要成本,恰好现在吕宋有大量新征服之地的空地新田,那些地主们好多都一时管理耕种不过来,于是他们就暂为代劳了。 压低佃租,用空闲的奴隶种地,一举两得。 说白了,这些人其实都只是奴隶贩子,并不是真正搞商屯的。 “他们不仅佃租田地,而且也买卖奴隶、牲畜、农具这些的,若是你觉得他们派来的奴隶等干的好了,你想直接买下来继续交他们耕种也是可以的。” “我那一百亩地,现在就是交到他们手里,定的铁板租,亩收六斗。如果遇旱涝大灾,则视情况相应减租。” 亩收六斗的铁板租,这就是定额租,此时中原地区的田租,一般是以分成租为主的,约定地主与佃户几几开,比如说七三或六四或五五等,反正地里收成多少,地主就要按约定收几成租子。 甚至不管主粮还是杂粮都是要分成的,哪怕你冬天种点萝卜,也要分成。 就算种的水稻或麦子,除了分粮,麦秸稻草也要分成交租。除此外,若用地主家的牛,还得另交牛租,有时用地主家修的水渠水车等,也得额外交租。 甚至佃户每年还得额外承担一些的劳动,比如给地主家再种点地,或是帮地主家修屋等等的事情。 这种分成租是相当普遍的,对佃户的剥削也较重,尤其是早期分成比例相当大,百姓有时一年到头连温饱都解决不了,遇灾荒就得向地主借债,最后搞不好就把人都变成地主的奴隶了。 连地里种什么,都得由地主说了算的。 贞观以来,这种情况缓解,朝廷制订了佃租法,设置了分成租或定额租的底线,如今普通分成租是五五,朝廷定的底线是不超过四六。而定额租,也规定了按田地肥瘦分成几等,各等对应的租额不得超过多少,一般也是以四六为底限。 老葛的那一百亩地,就在黑沙平原上,属于土人们耕种的熟地,以这边一年起码两熟的天时,以及这肥沃的土地和良好的水利条件,一季都能收一石六到两石的,两季起码也是三石以上。 可老葛交给那些人,亩仅收六斗租,这租率都跟中原北方地区的一些官田租子相当了,可中原北方的那些地,往往一年只能种一季主粮,要么轮耕间作,要么就得种一季杂粮,一年亩产不超过两石。 “签的也是年租,等明年我应当能自己种了。” 老葛说今年也顾不过来,所以交给他们种,能收六斗是六斗,一百亩也有六十石呢。而都督府对于这些新地,是免一年税的。熟地第二年交半租,第三年交七成,第四年才全税。 新开垦的生地,则前三年免税,后两年减免,第六年起才全税。 因此对老葛来说,地荒在那里,一粒粮也得不到,今年种了,还免的摞荒影响明年的耕种。 至于明年,他打算买点奴隶。 “我家两小子年纪也都差不多了,打算等春耕过后,就打发他们回一趟福建老家,去他们娘舅家那边,让帮忙说门亲事,到时谈定后就直接把人接过来,这样就又能增添两个劳力了。” 王彦章不由的对老葛的这算盘十分佩服。 老葛甚至还说等过两年手头活泛了,就考虑攒笔钱,送儿子去点选武士。点选武士的两个基本条件,一是得有五百亩地,二是得有能置办的起全套的骑兵装备钱。 有了这些基础条件,然后才能参加都督府的武士点选,考核能力。 “若是能点上武士,那就能成魏公牙兵,到时若再立点功,也有机会如王骑士一般成为授衔骑士,我们老葛家也就发达了。” “葛老哥怎么自己不点选武士?” “家里刚搬来,虽说分了不少的地,但买牲口购农具又添了几个奴隶,家里还欠了一点饥荒呢,如今孩子们也大了,还得给他们备彩礼娶儿媳妇,女儿也得开始给她们攒嫁妆了,到处要用钱呢。”不过老葛的脸上并没太多担忧。 毕竟老葛家现在拥有五百多亩地了,是个不错的小地主家庭,还有牛马奴隶,他自己现在又成了黑沙县吏弓手,又有份钱粮。儿女们在农闲季节,也能去做工再赚点钱,只要一家子人健康,一起努力拼搏,好日子就在前头。 老葛对自己现在这弓手队头的吏职还挺满意的,待遇不错,每月钱粮还可以,而且逢年节也还有福利。 他也一把年纪了,点选武士的机会就留给长子。 “如今奴隶价格便宜,正好入手。王兄弟你没家人帮衬,就得找几个忠厚老实点的买来使用。” 老葛瞧着年轻的王彦章,越瞧越顺眼。 “王兄弟年少有为,如今就成了骑士,以后前途无量啊,不知道有没有中意的姑娘,或是已经说定亲事了?” 王彦章有些不好意思的摇头。 从小到大还真没什么机会,到了讲武堂也是一心训练,哪考虑过这些呢。 “我还在讲武堂受训呢。” “现在不一样了,你可是骑士了,有自己的领地了,就算暂时能把地交给别人佃租,可总不能一直这样,你得有人帮忙打理家业啊。光靠奴隶也不行,那些奴隶毕竟都是卑贱的下人,没人看着不但偷奸耍滑,还会偷盗甚至逃跑呢。” 老葛想到自家的两个女儿,大的今年十三,也差不多要到说亲的年纪了。虽说还小了点,但现在订婚过一两年成亲不也刚刚好。 王彦章虽说没有家人,可这个年纪就成了骑士,前途无量啊,若是有家族,以老葛家的条件,别人也瞧不上他家了。 心头一时火热起来。 他瞧瞧天,“天色不早了,我这也该换班休息了,要是王兄弟不嫌弃,不如与我一起去喝杯茶,一会我给你约个牙人聊聊你的租地的事?” 王彦章虽说也是做过五年学徒一年伙计,但毕竟也还是经验少,对于热情的老葛觉得很亲切,架不住他的热情,便点头答应。 老葛回头跟手底下弓手交待了几句,便把长矛、弓箭等都放还土楼甲杖库,只佩了把横刀,头上的铁盔也取了,换上了一顶范阳笠。 “前头新开张了一家凉茶铺子,这大中午的喝一杯正好下火,走。” 王彦章于是便跟着这位葛大哥一起,进了新开张的凉茶铺子,掌柜的热情的招待老葛。 “这也是我们福建同乡,人挺不错的,这凉茶味道正。” 喝着凉茶,老葛便旁敲侧击,慢慢把话题往成家立业这事上带,最后趁着高兴劲,便说自己有个女儿叫大娘,人老实能吃苦,若是王彦章不嫌弃,他愿意去信叫儿子送女儿过来见个面。 “成不成都没关系,你若觉得行那咱们也就结亲成好事做对翁婿,若是你不喜欢,咱们以后仍以兄弟相称,如何?” 王彦章闹了个大红脸,没料到老葛居然要把女儿嫁给他。一时又不好拒绝,支吾几句,被老葛就此拍板,当即就要掌柜的替他写封信送到码头船上捎回去。 王彦章脸红通通的,一时倒是反而也有点期待起来,从小没有家的孩子,在老葛这难得感受到了父亲般的温暖。 第1222章 一朝天子一朝臣 洛阳。 皇帝已回关中长安,令太子全权处置军国政务。 殿中,承乾看着高士廉送上来的第三道致仕表章,眉头皱起。 “前些日孤登高相门探望,高相公瘦不成人形,病体虚弱,仍然牵挂朝堂事务。说起朝廷在西域和漠北的大捷,仍赞赏前线将士们勇敢······” 承乾长叹一声,“孤奏报圣人,圣人降谕,高相忠心为国,一生操劳,如今年已七十,便准许高相致仕。免去其右仆射之职,以开府仪同三司身份致仕荣养,特进封三公之司空加太子太傅,以表彰高相之忠心耿耿。” 高士廉致仕,其长子东阳驸马都尉高履行升为户部尚书。 “中书侍郎崔敦礼迁尚书右仆射,仍加同中书门下三品。 太子左庶子于志宁授吏部尚书,参预朝政。 太子右庶子李百药授礼部尚书,光禄大夫唐俭加特进检校兵部尚书。” 老臣高士廉致仕,因病重,由其子高履行上殿代父谢恩,然后再接受户部尚书的升迁,谢恩。 高士廉做为皇后的舅父,在朝中数任右仆射并屡次兼任吏部尚书之职,可以说是政事堂里的老面孔,深得皇帝信任。 如今七十岁古稀之龄病退,朝中老臣面孔又少一张。 崔敦礼再进一步,升迁右仆射,激动上前谢恩。这位秦琅的舅父,身后是秦琅为代表的军功新贵集团,以及山东五姓七望的支持。 于志宁是关陇贵族集团的,八柱国家之后,北周太师于谨的曾孙,父亲曾任中书舍人。于志宁在隋朝时就起家为县令,后来主动弃职投奔李世民,位列十八学士之一。 资历还是很老的,李世民即位之初,便拜中书侍郎封黎阳县公,授散骑常侍,任太子少詹事,曾是承乾的老师。 只不过在东宫任职期间表现不佳,曾跟秦琅不和,不得太子喜欢。不过李世民倒一直对他很信任,一直留他在东宫任职。只是后来太子差点被废,导致大批东宫官被贬外出,于志宁也因此被贬。 但后来承乾储位稳固后,于志宁也很快再召回朝中,于志宁在朝中与长孙无忌、褚遂良等关系良好,这次他进封吏部尚书,并正式白麻宣相入政事堂为相公,倒也不意外。 毕竟如今老臣一个个凋零了。 倒是唐俭检校兵部尚书让人意外,唐俭的资历可比于志宁强多了,唐俭是太原起义功臣之一,是李渊的心腹老班底,最早封国公的那批人。 所以玄武门之变后,一直是坐冷板凳不为重用的,唐俭也早明白,所以不管给他什么官职,也就没心思做事,此时也六十多岁了,之前一贬再贬,已经被贬到光禄大夫的虚阶,谁料这次授予兵部尚书,虽然加了检校二字,也未加同中书门下三品或参预朝政未正式拜相,可兵部毕竟是六部中的重要部门。 加上此前拜相的太子左庶子杜正伦,承乾的东宫官已经有三人拜相,东宫正在一步步的接管朝政大权。 中书令许敬宗、侍中褚遂良、左仆射长孙无忌、右仆射崔敦礼。 黄门侍郎杜正伦兼太子左庶子,吏部尚书于志宁兼太子右庶子。 同中书门下三品萧瑀加太子詹事。 政事堂仍然是七位宰相。 礼部尚书李百药兼太子左庶子,兵部侍郎高季辅兼太子右庶子。 刑部侍郎张行成兼太子少詹事,吏部侍郎兼中书舍人来济兼崇贤馆学士。 东宫的两位詹事、四位庶子加一位学士,三人入政事堂为相,一人兼尚书,三人兼侍郎。 而东宫名义上统领兵马的将领,是以程咬金兼左卫率,以苏定方兼右卫率。 可以说,就算现在皇帝真的在长安突然驾崩,这个班底也可以直接灵前登前了。 武德宰相里,如今也就萧瑀还在了,陈叔达、杨恭仁、宇文士及、封德彝等也都不在了,而贞观前期的宰相班子,房玄龄、杜如晦、杜淹、王珪、韦挺、温彦博、杨师道、高士廉、秦琅、魏征、长孙无忌这些人,也只剩下一个长孙无忌在了。 现在朝中的宰相里,许敬宗、褚遂良、崔敦礼、于志宁、杜正伦等无疑是第三代宰相班子,本就是多是出自东宫的太子人马。 礼仪过后。 七位宰相重新坐定。 李百药、高季辅、张行成、来济等因为兼任东宫官,因此也都列席会议。 “西域、漠北战事都大获全胜,圣人于长安下谕,要求务必做好战后安置,诸位今天就来议一议这事。” 萧瑀是羁縻派,认为近年对西域漠北等的战事,劳财伤兵,十分没有必要,应当撤回兵马,而授封其君主,只要对方向大唐臣服进贡便可。 不过萧瑀的话音一落,便被左仆射长孙无忌激烈抨击,认为他这是违背圣人一贯以来的对外国策,更是出卖将士们。 “前朝之时,对草原胡族多行羁縻之策,那皆因草原胡人实力强大,所以最后甚至不得不委屈下嫁女子和亲。然我大唐如今国力强盛,唐骑出击便可踏破万里之外,岂可再委屈女子求和乎?” 没有实力,就算和亲下嫁公主,那也求不来真正的太平。 承乾坐在那里静静的听着,他如今监国摄政,总能保持着很冷静的态度,让臣子们尽情发表意见,能很巧妙的利用臣子来达到自己的想法,很少轻易的先透露自己的打算。 “那以长孙相公之意,该如何?” “我大唐西域和漠北皆大胜,自然是当趁势而进,进一步加强对两地的控制。” “那先说漠北。” 漠北薛延陀已灭,其中回纥的吐迷度功劳不小,但他也趁唐军攻薛延陀之机,抢占了许多薛延陀的草场和牲畜、人口等。甚至从漠北传回的消息显示,虽然朝廷在战后马上于漠北设立镇北大都督府,并把漠北铁勒诸部等划为十三个都督州,各授其酋长为都督刺史等。 吐迷度也表面接受了朝廷的都督册封,还向漠北的唐军送牛马骆驼等,但他对内却在效仿突厥旧制,自称可汗,设立官职等,很明显,吐迷度想要效仿当年唐灭东突厥后,薛延陀趁势称雄漠北的旧例,也想当漠北的大汗。 “回纥药罗葛吐迷度之心,路人皆之,朝廷绝不能允许。”长孙无忌很强势。 承乾缓缓道,“孤先前去信南疆,询问太保秦琅漠北安置之法,秦太保倒是给了一些建议,孤便说来也诸相公听听。” 秦琅恭喜大唐平灭薛延陀,然后也指出回纥吐迷度必然会有称雄漠北的野心,如果朝廷处置不好,那么前脚刚灭薛延陀汗国,后脚便可能又立一个回纥汗国,这不符合大唐的利益。 必须得限制回纥的野心,但也要避免直接战争,漠北毕竟太过遥远,不比漠南与中原北地相接,又无法耕种不利长期屯守,故此对漠北得有适合的政策。 “魏公提议,在漠北传统的中心,把郁都军山一带,圈划出来,单独做为朝廷的直属领地,为镇北大都督府的驻地,可设一个镇北州,不许其它各部越界放牧,而是做为朝廷在漠北驻军的防区,同时做为驻军所属牧场。” 这个州划出来,既可以保证朝廷在漠北长驻一支兵马,也能有自己的牧场为这支驻军提供所需。 另一方面,在这个漠北的核心区,以往匈奴人突厥人等都在这里建立汗庭,大唐占据,也很有象征意义,另外还能居于中心分割各部。 “要在漠北驻军?刚不还说漠北不适合长驻屯垦?”萧瑀质问。 “兵不在多,驻上一两千骑就行,况且,完全可以于漠北漠北以及东北等各地征召归附大唐的诸羁縻部落中征召,征召三五千人,轮流驻防,不可吗?” 这支兵马从各部中征召,统一接受镇北大都督府的统领,为常备镇戍部队。实行三五年一轮替制度。 军官从中原唐军中选调,士兵自诸部中征召。 “之前朝廷已拟划漠北十三都督府,这些都督府其实在灭东突厥后便已经划设,然多年过去,各部地界也多有变动,尤其是此次灭薛延陀后,回纥更是占了薛延陀大部份地盘,再以原先的十三部地界,肯定是不合适的。” “魏公之意,重新调整各部地界,确立后,立界桩碑石铭记,并与诸部盟誓,永远遵守所立边际,不得越界侵犯别部,若有违者,大唐有权力召集其它诸部,共同出兵征讨,诸部有义务出兵协从。” 秦琅还提出,原来的十三部有些少,这次完全可以找些理由多设些都督府或州出来。 “之前薛延陀多弥可汗兵败投奔阿史德时健部,为其收留,而吐迷度引兵袭击,斩杀多弥可汗,并杀伤时健部众多,时健部姻亲白霫别部乌罗浑部也被重创。” 这个阿史德时健部其实跟回纥吐迷度关系很深,吐迷度的祖父时健,原本是突厥阿史德部的,阿史德部世代与突厥汗族阿史那部联姻,称为后族,是突厥核心家族之一。 当年时健部落在草原上战败,时健东逃,来到了回纥药罗葛部,被族长收留并看中,最后招他做了上门女婿,甚至后来把部落首领之位传给了他。 时健后来也就成了药罗葛时健俟斤。 药罗葛带领部落反抗西突厥处罗可汗,东迁漠北,臣服于东突厥,他联合铁勒各部,迅速发展壮大,尤其是药罗葛氏死后,他又迎娶了白霫别部乌罗浑首领之女为妻,夫妻共理国事,部落壮大到战士五万,部众十万。 其子菩萨勇猛善战,后父子不和,被逐出部落。菩萨在外却凭勇武很快又闯出一番名头,其父死后,被药罗葛部迎回为首领。 菩萨曾与薛延陀夷男联合反抗东突厥,以五千骑大败欲谷设的十万人马,威名远扬漠北。 后东突厥亡,夷男立薛延陀汗国,菩萨建立回纥联盟,与夷男不和,多有征战。 菩萨开始向大唐进贡,以争取大唐的支持,贞观初,菩萨病逝,子吐迷度继为首领。 时健本是突厥阿史德部的,后来加入到了铁勒药罗葛部,开创了自己的阿史德时健部,再传给儿子菩萨,菩萨勇猛敢战,在铁勒诸部中深有威名,联合许多铁勒部落,组建了回纥联盟。 菩萨死,吐迷度继为首领。 本来嘛,时健部那就是吐迷度的部落的,但事实上他父亲菩萨时,曾经的时健部便内讧分裂,当年时健部本就是阿史德的时健与药罗葛部联合组成的,就跟薛延陀是薛部跟延陀部组成的一样。 时健在位的时候,就因为继承人之争,把菩萨赶走过,后来虽然菩萨回来做首领,但还是造成了部落重新分为两部,当初时健带来的那些阿史德部落为主的一部份人,不肯支持菩萨,分出去复为阿史德时健部。 他们甚至跟薛延陀联盟,与之结姻,回纥跟时健部于是反目成仇。 当夷男儿子多弥可汗拔灼兵败跑到时健部求庇护时,时健部二话不说就同意了,甚至还联合了乌罗浑部一起要庇护拔灼。 谁知道吐迷度向来仇视时健部,根本没有给时健部面子,不仅率领回纥人马攻入部落公然杀死了多弥可汗拔灼,还将时健部杀的落花流水,连乌罗浑部也杀的大败,并趁机抢占了他们的草场、牲畜和许多人口。 时健部落和乌罗浑部现在都残了,吐迷度还要趁机追杀,要把他们彻底吞并。 秦琅建议朝廷,不能让吐谷度吞并二部,朝廷要出面维护二部。 “以时健俟斤部另设祁连州,为白霫它部乌罗浑部另设居延州。” 这二部迁移安置,时健部迁到距离灵武河套附近,设祁连州。乌罗浑则东迁到契丹人北边,置于西辽河北岸。 “回纥部置瀚海都督府,多滥葛部置燕然都督府,仆骨部置金微都督府,拔野古部置幽陵都督府,同罗部围起龟林都督府,思结部置卢山都督府·····” 十三都督府外,又以时健部置祁连州、乌罗浑部置居延州,骨利部置玄阙州,结骨等诸部置坚昆都督府、阴山都督府、大漠都督府、玄浑都督府、浑河州、狼山州等都府州,均归镇北大都督府统领。 共计是二十四个都督府府。 第1223章 盟主 这些都只是漠北诸都督府州,而东部的奚、契、霫、室韦、靺鞨等并不隶属。 东部的奚契诸部,则统属于设在辽东城的镇东大都督府管辖。 镇北大都督府的辖境相当于今内蒙乌加河以北的外蒙全境、俄罗斯额尔齐斯河、叶尼塞河上游及安加拉河、贝尔加湖周围地区。 二十四都督府,皆羁糜统治,册封其部落首领为都督、刺史,世袭。但与之前不同的是,这次秦琅建议朝廷一定要与他们会盟立誓,划界分疆,盟誓约定各部互守疆界,不得越界,不得互相攻击,否则大唐就要出兵讨伐,各部要响应协从。 对于眼下回纥夺占的薛延陀地盘等,部份划给回纥,其余则大唐与诸部共分。不是大唐拿走,而是与其它诸部共分,也是为了让回纥没法得到其它部族的支持。 薛延陀曾经占据着最好的草场,还有大量的人口、牲畜,大唐肯拿出来各家分,各家岂有不心动的道理。 “二十四都督府设立后,以后每年秋,各部首领到郁都军山的镇北州进行会盟,一起调节各部之间的矛盾等。” “同时,镇北州做为朝廷在漠北正州,还将成为朝廷在漠北的重要贸易商埠,支持各部前来贸易。” 在秦琅的设计里,其实就借鉴了蒙古人本身的会盟制度,以及满清统治蒙古时的盟旗制度。 先把漠北划成二十四个部落领,盟誓立界,再保留一个朝廷正州。 然后再跟诸部会盟,以皇帝恩封的旨意,在这二十四个部落里,再分设州县,比如给各部首领的兄长子侄等推恩分封,这样层层分封下去,一个大部落,就会被划分成数个州和许多个县,甚至是更多的乡、村。 然后层层分封下去之后,以盟誓立碑签约的形式将其固定下来,所以领地以后就不能再打乱了,领地可世代子孙承袭,但都督府、州、县、乡、村这一级级就固定死了。 而各部承袭都还得要经过朝廷的一道旨意授封,这就加强了中央的权威性。 在郁都军山设立一年一大盟的盟会制度,各部首领三年入京一朝贡制度,而各领地内也让他们推行这种盟会商议制度,其实就是为了瓦解各部首领们的权威地位。 渐渐的,各部的权力就不再一直是在首领手中,而是分散在各个家族之中。就好比刘邦建立汉朝,分封了各个儿子为王。死后其太子继位称帝,他虽然也能再分封儿子为诸侯王,但刘邦封的那些诸侯王是不会变的,这就使的权力分散了。 而等到几代之后,比如到了汉武帝刘彻的时候,那些诸侯王们跟皇帝已经相隔几代了,对刘彻对中央朝廷的认同肯定就更差。 这是必然的。 而如果按照草原上传统的习俗,虽说诸部也是分封之制,但是新的首领继位后,总是会用自己的儿子兄弟,取代父亲的兄弟叔伯等封镇地方,统管人马的,这就能保证部落首领的权力相对集中一些。 而就算如此,草原上都经常内讧,如强大的突厥汗国之所有衰弱,就是几次著名的汗位继承之争,一群叔侄兄弟们各凭强大的部落人马开战,最后打出狗脑子来,然后被中原隋朝狠狠抽老实了。 如果能够给他们层层分封,然后固定封地,那以后漠北诸部基本上就废了,一两代时还好,都是兄弟子侄,数代之后,可就没那么亲了。 秦琅提议要积极干涉漠北诸部,但不是武力征服,那样成本太高也难以持续,以这种分封、盟会为主,朝贡、市贸为辅,把他们都控制起来,真正的实现羁縻的目的。 谁敢突破盟约限制,那就立即召集其它诸部削他,停他贸易,禁他互市,让各部起来灭了他,然后再把他的地盘分封给各部子弟。府州县甚至乡村等区划始终不变,但是受封的领主是可以变的。 谁听话就一直册封,谁不听话就灭了他,换个人受封。 对漠北,朝廷不需要征税,只需要维持贸易,贸易所得的利润,加上唐边市内征的税,就足够了。 当漠北的铁勒人为主的诸部阶层固化,而且环境变得安稳后,这些人就会慢慢的腐化堕落的,有贸易之利,这些人根本用不着抢,就能过的很舒适,甚至当贸易发达后,漠北的游牧民族也不用再担心什么白灾黄灾黑灾了,草原不产粮,但可以用牛羊牲畜用马匹骆驼,用皮毛等买粮买盐啊。 当他们渐渐的成为了纯粹的牧羊人牧马人牧牛人等后,也就不再对大唐形成威胁了。 当然,要做到这一步并不容易,这首先就需要大唐保持强大的武力威慑。而眼下大唐在灭东突厥后,又新灭了薛延陀国,正是个不错的时机,尤其是还有不少唐军铁骑还在漠北呢,因此这个时候推出这个新的制度,不管吐迷度如何有野心,也要好好惦量惦里。 而只要这套制度先立起来了,那么以后谁敢违背,大唐可就师出有名了。 从最早的突厥独霸草原,再到薛延陀与回纥分掌漠北,再将他们变成大唐镇北大都督府下的二十四都督府,一步步分化瓦解他们。 如果计划成功,以后大唐新增一个巨大的商品市场,同时也能获得更充足和廉价的牲畜、皮毛和奶肉制品等,长远看,这当然是非常好的事情。 “魏公这下的好大一盘棋啊,可漠北的诸部岂能甘受指挥?那些人本就是野蛮胡人,哪约束的了?” 崔敦礼对萧老炮的质疑马上反驳,“我觉得魏公此议甚好,这些年朝廷对漠北的治理,其实已大见成效。虽然漠南之地只推行了没几年的羁縻政策,很快就全面为经制正州,但通过划分草场边界,加强贸易等手段,确实让漠南安置的那些突厥人现在都十分安份,边境再无战事,也没有草原胡人经常南下劫掠,我大唐也不用年年北上防秋,漠南成为大唐最好的牧场,突厥人成为我大唐最好的牧人,这难道不是事实?” “漠南漠北岂能一样?我大唐在漠南设立了多少军镇,建了多少堡垒兵部,驻了多少兵马?在漠北能行吗?” “我觉得魏公计划很好,萧公难道有更好的计划,还是说只一味的放弃不管,那又岂是什么谋国之策,非要让漠北成为隐患?” 萧瑀也被驳的无话可说。 漠南之地那些突厥人的安置,十来年了,政策也几经调整,如今看来,确实还是效果不错的。 北方边境的突厥人几乎已经不再威胁朝廷,甚至成了朝廷重要的牧区、税源,这是不争的事实,总不能睁着眼睛说瞎话。 “二十四都督府的部落首领,可世封国公爵位,加大将军阶,授都督、刺史职。其子弟则授为侯爵、将军、刺史,再往下授伯爵、中郎将、县令,然后是子爵都尉、乡长,男爵、校尉、村长······” 男爵挂校尉衔的村长,大家总觉得怪怪的,但是如果都只是散爵,那又不值一钱。 “以后,漠北诸部皆为唐臣,谁敢自称可汗者,乃叛逆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 “假如药罗葛吐迷度不肯接受这套呢,如果他不肯把吞并的薛延陀部的地盘和牲畜人口拿出来分,不肯去除汗号呢?”萧老炮追问。 承乾微微一笑。 “魏公信中后面倒是有说,假如吐迷度不识时务,那么说明此人早怀异心,将来必会反叛。如此,那么我大唐不如早下手为强,趁热打铁,先灭了他便是,到时以回纥之地盘、牲畜、人口等也其它二十三部瓜分,诸部岂有不愿之理?” 对大唐来说,到时不过是二十四都督府变成了二十三都督府而已。 “魏公的建议,对于戎狄蛮夷,得分而治之。漠北、漠南得分治,辽东和西域也得跟漠北分隔开来。几大片区里,还要再层层细分,如此方可无忧。” “魏公还举荐由松州检校都督、宁远军使苏定方出任镇北大都督府长史、镇州州刺史兼镇北军使,中郎将薛仁贵任镇北州司马兼镇北军副使。诸位相公以为可否?” 漠北常驻一军,唐骑八百,然后征召漠北二十四部胡兵,每部各一百,总三千二百骑兵。 以灭薛延陀之部份俘虏于镇北州放牧养羊养马,并在郁都军山开商埠市场。 有这么一支三千余骑的常备军在,就能时刻威胁漠北诸部,若是各部间有矛盾冲突,也能第一时间前往解决。不管是草场争夺,还是抢夺牲畜等,有三千二百精骑,裁判的话也更有威严。 谁敢无视大都督府的裁决,就得考虑一下这支精锐骑兵的存在。就算实力强的部落不怕这三千来骑,也得考虑中原大唐的百万之师。 如果没有这样一支兵,相距数千里之遥,仅靠朝廷旨意,那些人说不定还真未必会老实肯听。 洛阳的天子,有时也未必就比漠北的三千铁骑来的更见效! 第1224章 国师 “西昌道上报,泥婆罗国王派使者上报求援,称吐蕃王弃宗农出兵侵犯,此事大家认为当如何处理?” 承乾问道。 吐蕃,泥婆罗,两个遥远之地的小国,在松州大战过后,中原朝廷早就把吐蕃给遗忘了。曾经嚣张无比,号称引兵二十万来犯,然后被恰好往松州扶灵的秦琅直接给干翻了,自称雪域高原霸主的吐蕃也被大唐肢解。 之后称臣纳贡,龟缩于卫藏一隅。 想不到如今居然还敢出兵侵犯泥婆罗。 “泥婆罗早已向大唐称臣进贡,乃我大唐藩属国,吐蕃安敢侵犯?当立即派出使者下旨申斥,若不立即退兵,朝廷当出兵讨伐惩戒!”新任右仆射崔敦礼立即毫不客气的道。 崔敦礼有过丰富的外出为使的经验,在外交这块还是比较熟悉的,知道那些四边蛮夷必须得强硬一些,否则这些人根本不知道畏惧。你让他一寸,他能进一尺。 长孙无忌就更加强硬。 “我看吐蕃是好了伤疤忘了痛,不记得当初夜郎自大狂妄无边然后是如何被秦琅教训的了。现在安敢侵犯泥婆罗?必须得出兵教训,否则这次侵犯泥婆罗,下次可能就要出兵后藏,再下一次就是苏毗,甚至以后又要进犯河曲、剑南了。” 中原对于这个遥远的泥婆罗国,印象最深的可能就是从那里传过来的蔬菜菠菜了。 魏征生前,就最喜欢吃菠菜。 再然后,可能也就是鸿胪寺曾往泥婆罗奉旨册封其国王回来后的报告。 报告称泥婆罗国周四千里,在雪山中,国大都城周二十余里,山川连属。宜谷稼,多花谷,出赤铜,薛牛、命命鸟,货用赤铜钱。人性刚旷,信义浅薄,无学艺,有工巧,行貌丑弊,邪正兼信,伽蓝、天祠接堵连隅,大小二乘,兼功综习,外道异学,其数不祥。 使者的报告里说泥婆罗在雪山之中,国很大有四千里,按这说法比吐谷浑还大,国都就周二十余里,还说国中适合农耕花果跟吐蕃的逻些山南相似,又盛产铜。 至于薛牛、命命鸟是啥玩意,反正也没带回实物。 还说泥婆罗人长的丑,野蛮粗犷,不讲信义,却又极信宗教,国中到处都是佛寺,而且信仰很杂,各种流派都信。 更详细的使者也不知道了,甚至这些信息,大多也只是道听途说来的。 反正按使者说,泥婆罗国都已经立国四个王朝了,但中原王朝以前却并没有泥婆罗国的记载。 倒是刚从天竺求佛回来的玄奘,因为大唐抑佛之故,当初被承乾送往西域,如今回来并没得到历史上那般的礼遇,甚至他入关时带回的佛经还都被没收了。 辛苦多年一场空,还被士兵押解回京。 镇抚司称他有罪,但给他一个将功赎罪的机会,让他在镇抚司写关于西行见闻,所过西域诸国的各种地理朝政等情报,甚至听闻的也算。 于是玄奘现在成了镇抚司的一名编外翻译,实际却在写西域见闻录。 玄奘把印度大陆称为天竺,他西行经历过许多国家,最后抵达天竺最强的国家戒日帝国,还得到过戒日王的盛情招待,请他讲经说法,他也在天竺最大的佛寺里学习佛经,翻译经书。 戒日王是此时天竺大陆上最强大的国王,在统一中印度的笈多王朝亡于厌达人之手,而厌达又被西突厥与波斯萨珊联手灭亡之后,天泊尔山口以东的天竺大陆就陷入了长期的动荡之中。 诸国混战,最后恒河流域形成了四大强国,而这四大强国中,曲女国最终击败其它几国,统一恒河流域,成为天竺大陆最强国。 戒日王确立封建制度,戒日国有三十六个实力强大的封建藩国,而东西两方还有许多臣服纳贡的属国,在其南面的高原,还有一个从不曾被中印度征服过的遮娄其王国。 不过戒日王也基本恢复了笈多王朝时的荣光,称霸中印度,周边纷纷臣服,一家独强。 戒日王大肆封建的同时,也大赏异道,婆罗门教和佛教加上印度教都得到戒日王的支持而大兴。 如玄奘居住的那烂陀寺,便得到了戒日王二百多邑的赏赐,每邑基本是一个村,一邑二百户,所以一个那烂陀寺就拥有四万户邑民。 这二百邑土地施舍给那烂陀寺,不仅将土地上所获得村民的土地税,以及可征收收入的权力一并转移给那烂陀寺,而且还附有传子权,直至天长地久,是完全的世袭封地制,与戒日王封建给兄弟子侄以及大将高官们的封建藩地是一样的。 当时的戒日国,佛教、婆罗门教和印度教并行,甚至还有从波斯传来的袄教等。 戒日王面对着强盛的宗教,也暗中采取推崇佛教,以打压日益强大的印度教之意。 所以当玄奘来到戒日国都曲女城后,戒日王邀请玄奘去讲法,以最高礼仪向他行触足礼。 戒日王的求助让玄奘义不容辞,戒日帝国的首都有小乘宗师,写《破大乘义》,对大乘佛法公开批评。 玄奘当然知道,小乘佛法和大乘佛法之争,戒日王需要大乘佛法,玄奘本身就是大乘佛法的主将。 婆罗门教可谓是天竺最古老的宗教,后来佛教也是出于婆罗门,再后来,婆罗门和佛教的发展跟不上社会形势需求,又形成了印度教。 千百年中,几大教派此起彼伏,争斗不休。 建立孔雀王朝的阿育王曾经在羯陵伽战役中,一次俘虏十五万人,杀十万人,战后阿育王心怀罪恶感,最后被佛教劝动,背离了王族传统信仰,正式皈依佛教,从此佛教与孔雀王朝一起迎来了一个辉煌时代。 后来孔雀王朝衰败灭亡,取而代之的是婆罗门贵族建立的巽加王朝,巽加王朝将婆罗门教立为国教,并对佛教进行了残酷的打击,佛教徒们受到迫害,寺庙、教会财产被或被摧毁,或被侵夺,动荡充斥了整个古印度社会。 巽加王朝很快被甘婆王朝取代,不过甘婆王朝也是个短命王朝,只存在了43年就被南印萨塔瓦哈纳国所灭。 在后来大月氏人建立了强大的贵霜王朝,和阿育王一样,贵霜王朝的杰出统治者伽腻色伽由婆罗门教改信佛教,但其采用的宗教政策为平等对待,这在于一定程度上缓和了宗教矛盾。 几百年后,贵霜王朝被笈多王朝取代,同伽腻色伽一样,笈多帝国的统治者也是采用宗教平等政策,当时印度的宗教世界正在进行变革,婆罗门教向印度教所演化,同时佛教正走向衰落,人们不再拘泥于某一宗教。 而笈多王朝也只繁荣了百余年,便在与南来的白匈奴厌达人的争斗中耗尽了国力,分裂灭亡。 最终戒日国兴起。 戒日王继承了笈多王朝的宗教平等政策,但他也渐感印度教势力越来越强,于是扶持佛教。 趁大唐来的唐僧玄奘到来之际,他策划了无遮大会,无数贵族僧侣参加,达十余万之众。 仅是佛教徒就来了五千多人,其它各教的也来了数千人。 戒日王向玄奘问法,问的是大乘佛法。 虽然天竺曾是佛教的兴起之地,但在印度教的兴起之下,佛教反而衰弱,东土来的唐僧玄奘精通大乘佛法,居然远超天竺僧人。此时天竺佛教衰弱,甚至还大小乘内斗厉害。 谁也不服谁,谁也压不过谁。 激烈的大小乘之争,更加剧了佛教的衰弱,让印度教进一步强大。 戒日王为玄奘一连举行了十八天的法会,玄奘舌战天竺群僧,把一众天竺小乘佛法的高僧辨的哑口无言,并把来挑战的婆罗门教和印度教的僧侣们也辨到不能出声。 大乘佛法在万众瞩目之下,终于彻底压制了小乘佛法,甚至把新兴的印度教和传统的婆罗门教都夺去光芒。 而戒日王也正式在十余万人面前,正式皈依佛教,并授封玄奘为国师。 玄奘此后在天竺各地巡回讲经说法,并一边学习。数年之后,习遍各家经书的唐僧向戒日王请辞。他拒绝了戒日王要为他建一座巨大佛寺,要赐他一百邑土地的好意,坚持返回了大唐。 唐三藏几乎游遍了整个中印度,但却也没去过泥婆罗,但他当时离泥婆罗也仅一步之遥,也还是听过许多泥婆罗的见闻的,故此他写的见闻录里,也有一卷泥婆罗的记录。 唐僧说泥婆罗人习俗把头发剪的跟眉毛齐,还有穿耳戴竹桶或牛角的习惯,吃饭用手抓,不用刀不用筷子。泥婆罗人擅经商,少耕种,泥婆罗国以前叫蓝摩国。 传承至今有史可记历四个王朝,但前三个王朝只有传说,现如今的王朝才有文字记录。 四个王朝即戈帕尔王朝,也叫牛朝,以及阿希尔王朝,也叫羊朝。然后是克拉底王朝和如今的李查维王朝。 名字拗口,皆为音译。 而泥婆罗国自称泥泊尔,据说意为雪山中部之意。李查维王朝也叫德瓦王朝,因为这是国王家族的姓氏。 立国至今已经二百四十余年。 传至第九代国王希瓦·德瓦时,他的女婿阿穆苏·瓦尔马精明强干,被任命为首相,在他的管理下,泥婆罗臻于极盛,农业、手工业和商业都十分发达。 阿穆苏·瓦尔马与历代国王一样,都是印度教徒,但他也赞同佛教,酷爱艺术,曾经主持建造了着名的凯拉斯库特宫,这是一座七层高的建筑,设计精美,造型优美,规模巨大,传说最上层可容纳万人。 第1225章 王玄策西征 国王晚年不理政务,将国事尽交于瓦尔马。 瓦尔马也趁机专权,在国王死后,篡位称王。不久,吐蕃赞普派禄东赞前往泥婆罗,要求瓦尔马下嫁公主和亲,否则将发兵灭亡泥婆罗,为老国王复仇,支持王子复国。 瓦尔马毕竟是篡位称帝,泥婆罗国中的王族以及各地的土邦依然对他有些不服,为了避免内忧外患,瓦尔马只得同意和亲,以换取吐蕃的支持。 他将女儿布丽库蒂送入吐蕃,下嫁松赞干布,封尺尊公主,瓦尔马将公主送入吐蕃,还陪嫁了许多财宝以及工匠。陪嫁的工匠们,在逻些建立了雄伟的白宫,以供公主和松赞干布居住。之后,又建立了红宫。 尺尊公主的和亲,使的吐蕃和泥婆罗两国结盟,但是吐蕃野心勃勃,却只想把泥婆罗变成自己的藩属国。 在之后吐蕃国力日渐强盛的威胁下,年迈的瓦尔马步步妥协,泥婆罗一步步沦为了泥婆罗的藩属。 瓦尔马在位十五年,病逝后,泥婆罗发生兵变,瓦尔马的大舅子,老国王希瓦德瓦的长子乌达亚、德瓦二世继位,在这场兵变中,乌达亚·德瓦是得到了吐蕃支持的。 弃宗农娶了瓦尔马的女儿尺尊公主,还住着人家陪嫁工匠修建的宫殿,结果老丈人一死,马上就抛弃了自己的小舅子,转而支持了乌达亚兵变。 只是弃宗农也没料到的是,泥婆罗王族此时也并不团结,乌达亚亲吐蕃,而其兄弟德鲁巴则亲唐,认为大唐更加强大,而吐蕃近在身边却狼子野心,尤其是之前支持姐夫篡位,又逼迫泥婆罗成为吐蕃的藩属,因此远交近攻,当依附大唐而对抗吐蕃。 所以这位王子很快在一些在泥婆罗唐商的支持下,策划了兵变,趁兄长乌达亚国王在外巡视之机,攻占王都,夺取了王位。乌达亚于是逃奔吐蕃,求援借兵。 德鲁巴兵变当上国王,大权却尽在大臣吉斯奴、笈多手中。一年后,不甘心做傀儡的德鲁巴再次联络唐商,重金雇佣武士再次发动兵变,成功将吉斯奴笈多杀死,夺回大权。 吉斯奴笈多之子毗湿奴笈多在地方发起叛乱,并扶持了瓦尔马的一位王子为王,与德鲁巴对抗。 不久后,德鲁巴兵败被毗湿奴笈多杀死,随后笈多又毒杀了自己先前拥立的新王,自立为泥婆罗国王。 泥婆罗局势动荡,吐蕃也不好过。 在松州大败后,吐蕃一直在舔伤口,虽然秘密支持了乌达亚的兵变复国,可之后乌达亚失国来奔,他们却也不敢公然再出兵相助。 直到此时德鲁巴被杀,笈多称王后,吐蕃终于按捺不住了,毕竟德鲁巴好歹也是老国王的王子,而且他本身是亲唐派的,不好轻易动他。可现在笈多杀了德鲁巴,又杀了自己拥立的瓦尔马儿子称王,泥婆罗不服者甚多,现在出兵还是有机可乘的。 吐蕃打着助乌达亚复国讨逆之名出兵。 “泥婆罗乃我大唐之藩属国,吐蕃也是大唐藩属,吐蕃有何资格擅自出兵?征讨不臣,维护藩国,这是宗主大唐的权力和义务,什么时候轮到吐蕃自做主张,擅自发兵了?”中书令许敬宗也发声了。 虽说泥婆罗偏远小国,不值一提,可吐蕃毕竟曾经狂妄的进攻过大唐的,当初展现出的实力也还可以,虽然被打的崩溃,但不得不防。 泥婆罗此时内乱虚弱,吐蕃分明就是想趁机吞并,或者实际控制。绝不能给他们这个机会。 “那依诸公之意?” “朝廷派出使者,正式册封乌达亚德瓦为泥婆罗国王,并授他大唐国公、都督、大将军之爵衔阶职。同时让使者前往逻些警告吐蕃弃宗农。” 承乾问,“现在泥婆罗国由湿毗奴笈多篡夺控制,朝廷的使者过去,他们也未必会听。” 崔敦礼大气道,“这倒简单,泥婆罗弹丸小国尔,吐蕃都能威逼的他们称臣,朝廷只须择一位能言善辩兼知兵事的官员为使,到时自西昌道沿途征召党项、西山、多弥、白兰、苏毗、后藏、吐蕃等诸藩兵马,并由诸藩沿途供应所需,兵入泥婆罗,可擒笈多献于阙下,复乌达亚德瓦复国正位也。” 朝廷只需派一位知兵使臣,带一道天子诏令,然后用高原上的诸藩兵马,不用唐兵,一来避免长途跋涉辛苦,二来高原上的诸藩兵也更适应那边的地理气候等。 “能行吗?” “摄尔小国,一战可灭!” 相公们也都觉得这提议没问题,朝廷不是没兵可出,但不值当出动唐骑,有一道诏令便可以了。 “派谁去呢?” 崔敦礼上前道,“臣举荐一人,象林都督王玄策。” 承乾问,“可是曾经仅凭一营兵马,便为朝廷拓土开疆八百里的王玄策?” “正是此人,先前御驾东征,王玄策率领的象林兵也数立大功,表现极嘉。” “那好,便授王玄策为鸿胪寺卿,奉令出使泥婆罗国!” “殿下,先前天竺戒日国王曾派使者来我大唐,请求通好,态度恭敬,献上不少贡物。臣建议王玄策出使泥婆罗事毕之后,可顺道再往南,代表大唐出使戒日国,向戒日王回赐礼物。” 戒日国占据中印度洹河流域,国大地广人口众多,而且处于海上往西方的路上,若能跟戒日国正式建立友好外交关系,签订一些友好通商协议,那么戒日国开放港口,大唐的海上贸无疑能够进一步繁荣。 “回来时顺便再去迦摩缕波国和骠国一趟。” 迦摩缕波国在后世孟加拉北部,原是笈多王朝的封建藩属,其南面原是强国高达王国,后被戒日王所灭,迦摩缕波早就向戒日王称臣纳贡成为其藩属,因此得以保存。 承乾之所以提到此国,皆因他现在与大唐实际上交界,成为了接壤的邻居。自大唐击败吐蕃,设立了西昌道之后,这个小国实际上已经被大唐三面包围着。 西面和北面都是西昌道领地,藏河翻越群山,奔腾而下,滋润了藏南山区,而印度洋吹来的暖流,也让这片雪山下的河谷,更加美丽。 险峻的山区,成为了天然的边界线。 迦摩缕波国,也就汉魏时的滇越、盘越国,位于藏河中部流域,下游便是后世孟加拉平原,之前为高达国,如今并入戒日国。 其东面隔着那加山脉,东北是大唐的永昌、丽水二羁縻南蛮都督府,东南则是骠国。 此时的迦摩缕波国虽为戒日属国,但承乾看中的是其地理位置,若是能与他们达成友好关系,那么沿着藏河(雅鲁藏布江)河谷,开辟一条商路,便可直接入海。 同样的,大唐西南羁縻的永昌(云南保山)、丽水(缅甸孟拱)都可翻越那加山脉后进入迦摩缕波国谷地,从藏河入海。 距海口虽还有两千余里,但大河通畅,可全程水运,这个意义还是很大的,犹如红河之于通海都督府。 汉武帝曾有计划打通身毒道,从云南入印度,再绕道月氏国,虽然最后止步于昆明大理,但这个方向其实是没问题的。这个时代,已经有商路联通,只是道路难行,属于只能通骡马的茶马小路。 商人用马骡贩卖盐茶瓷器丝绸等。 如果能打通迦摩缕波这个节点,那么大唐的永昌、丽水、西昌这些最偏远的蛮夷之地,就能够获得一个出海口。不仅土产方物能够有出路,而且外面的商货进去也更方便了。 更何况,藏河本就也与恒河相通,水路相连,商机无限。 承乾望着迦摩缕波的地图,可不止一次的暗想着,假如时机成熟,到时可一口吞下这块肥肉,然后顺河而下,把两千里的高达也给占了,直接打通一个出海口。 只不过他也清楚,不管是从藏地还是滇地两个方向过去,都有着群山峻岭的险阻,交通太不便了,要在现在的茶马小道基础上,建成一条运输量更大的茶马大道,都还需要太多时间和精力。 而且现在的藏地、永昌、丽水这些蛮夷之地,也还只是初步纳入了羁縻统治而已,想要全面控制这些地方都还有太长的路要走。 可这并不妨碍承乾将目光望向迦摩缕波,先定个小目标也不错。 “许相公,孤记得先前圣人定下分世封之制,置吕宋都督府首开先例,曾有旨意,外世封领地不得擅自从中原移民迁户,若欲移民必首先奏请朝廷允许,然后还要纳钱,壮丁一丁百贯,然乎?” 许敬宗回复称是。 “既然有此事,那孤为何至今未见到吕宋都督府的户籍上报?吕宋有多少人口是自中原移民过去的,这笔钱交了没有?” “这件事情要抓紧调查清楚,然后妥善处理。” “魏公乃我大唐柱国功勋,圣人亲自赐下这第一个外世封领地,规矩越发得立起来,也免的魏公到时被有司弹劾,让天下人非议!” 第1226章 笑里藏刀 洛阳宫禁中,中书内省。 中书令许敬宗一回到省内,便立即让人把中书舍人来济、李义府召来。 李义府客气的让来济在前,自己落后两步,客气称来济为阁老。两人虽同为中书舍人,但来济还兼吏部侍郎加崇贤馆学士,而李义府是新进中书省为舍人,兼崇贤馆直学士。省内六名草拟外制的中书舍人中,来济虽然年纪非最长,但却负责本省杂事,因此与中书令、侍中等一样,也被称为阁老,这可非同一般。 许敬宗公房外,早有堂后吏笑脸相迎,帮他们报名开门。 “坐。” 许敬宗起身相迎,招呼二人坐下。 李义府抢着冲茶,泡好冲,恭敬的给许敬宗先递了一杯,再给来济端了一杯,最后许敬宗又招呼他坐下,他才半边屁股挨着坐下。 “不知许相叫我们来是何事?” 中书省和门下省一样,都在宫中还有一个内省,这是因为中书和门下两省比较特殊,属于朝廷的决策审议机关,为了便于皇帝与大臣商议,于是在宫中设于内省,主要官员平时就在内省办公,方便皇帝召对。 另在宫外皇城内,也依然还设有外省。 政事堂最早设在门下省,便于在宰相们决策审议,后来秦琅主张迁到了中书省,于是门下省排名便在中书之后。 虽说如今三省实际职能,远不比从前了,隋文帝开启的三省六部制度,其实也早变了样,如今实际上应当是政事堂总决策,中书门下两省反成了政事堂的附属,至于尚书省更是地位一落千丈,沦为纯粹的行政机构。 以前三高官官为宰相,后来三省的侍郎、仆射等次官也可以他衔拜相,再到后来,只要皇帝愿意,便可以加同中书门下三品、同平章事、参加政事、参预朝政、参与机密等名义拜相。 所以大理寺卿、吏部尚书、刑部尚书、兵部尚书乃至散骑常侍等各种官职,在不在三省内,都不影响拜相。 故此三省六部核心的中枢制度早就变样了。 皇帝的权力早超过从前,政事堂完全凌驾于三省之上,但宰相班子的扩大化,也带来了宰相权力的削弱。 中书令名为政事堂之首,实际上自从皇帝设立了政事笔,并搞出宰相轮值政事笔之后,中书令其实也空有首相之名了。 三省实际上变成了两省,中书和门下现在经常并称,有合流趋势,甚至尚书省也有合流的趋势。 三省虽在,却已经不再是朝廷最高权力机构了。 “刚才在宫里议事,太子提到魏公的那块外世封地吕宋府,关于魏公的吕宋都督府领地,你们了解多少?”许敬宗捧着茶杯动作优雅,说话不急不缓。 来济是秦琅的义兄,有如今的地位那全靠秦琼秦琅父子的全力栽培提携,他也很清楚自己在朝中,是人所公认的秦琅代表。 许敬宗当然也是秦琅一手提携上来的,还有他身边的李义府也是。 他沉吟片刻。 “不知道许相公想问哪方面的?” 许敬宗在来济和李义府的面前也没有什么隐瞒,他也向来把两人当成自己的心腹来对待,来济年轻有能力,科举状元出身,更是秦琅的力捧的义兄,也早得到皇帝和太子的赏识,如今成为中书省六舍人之首,判省内事务的阁老,又还兼吏部侍郎加崇贤馆大学士。 要知道太子右庶子于志宁新晋吏部尚书,直接拜相。 所以来济距离宰相其实也仅一步之遥了。 他把太子的那番话说了一遍。 来济思索良久,“太子殿下莫非对外世封之制有异议?还是说对魏公有什么意见?” 许敬宗摇了摇头,“太子对魏公不会有什么意见,秦良娣如今在东宫可是最得宠爱。” “李舍人?” 许敬宗望向一直没说话的李义府,这人最早在松州秦琼幕府做事,后得其举荐入京,由秦琅举荐给马周、许敬宗,让他们帮忙举荐,从九品门下省典仪到八品监察御史再到太子舍人,一路到如今的中书舍人,此人年轻,但心机很深,足智多谋,之前已经很好的帮许敬宗做过几件事。 京中甚至有不少人给李义府送了个外号人猫,说这人跟猫一样无声无息,可笑里藏刀十分阴险。 当然,这般评价李义府的多是被李义府弹劾过的官员,或是嫉妒羡慕他迅速攀升的人。 在皇帝那里,李义府是个如马周一样寒门出身的却才气了得并忠直坦荡之臣,在太子那里李义府也是个年轻有为敢冲敢当的干将。 “下官以为天下皆知,魏公与太子亦师亦友,贞观以来,魏公一直是大力支持太子殿下的,甚至在几次关键时候,还曾力挽狂澜于既倒,扶大厦于将倾,太子殿下自然也是心中清楚。更何况,魏公还尚太子同母胞妹太平公主,而太子又纳魏公异母妹为良娣,又纳一妹来良媛。” 李义府这番话把太子和秦琅的关系说的很清楚,两人过去的情况来看,不可能有什么严重的利益冲突。 毕竟秦琅向来是最坚定的太子党,还是领袖。没有秦琅,说不定太子还真的早被废掉了。 可现在太子突然提吕宋,有几分问责发难的意思。 李义府接下来分析,太子应当只是公事公办,毕竟吕宋都督府外世封是圣人钦定,而关于外世封移民落户的限制,也是皇帝钦定的,甚至当初皇帝直接提出了要吕宋那边已落户的移民,由秦琅代为出钱上缴的。 这事情吕宋那边一直拖着,现在太子有此一问也当正常,毕竟太子现在监国嘛。 “那依你之见,这事当如何解决?”许敬宗问。 虽然许敬宗现在是中书令,但他很清楚自己在朝中实力还比较弱,要依附于国舅长孙无忌,他必须得有秦琅的支持才能坐稳中书令之位。 “许相,下官觉得虽然有圣人旨意在前,但吕宋的许多移民毕竟也都是在旨意下达之前就移民落户了吕宋。一壮丁百贯,妇人中男减半,若按这个数算,移民一户,吕宋就得向朝廷缴纳二三百贯钱。而吕宋现在有人口约三十万了,就算其中只有两三万户移民落户了,那也起码是六七百万贯的一大笔钱!” 许敬宗笑笑,“都说魏公富可敌国,那吕宋盛产金银,听说一天就能产上千两黄金,六七百万贯也难不到魏公吧?” “六七百万也许不多,但问题是吕宋以后肯定还需要更多移民,若是此事定例,将来吕宋再移民可就难了,一户二三百贯,这还仅是缴给朝廷的钱,还得给这些人安家费、路费,到了那边还要分田授地,一万户就得数百万贯,长久肯定吃不消的。” 李义府分析,秦琅肯定是无法接受皇帝的狮子大开口。 已经移民过去的,秦琅肯定是不愿意一次补缴这么数百万贯钱的,而未来移民政策,也肯定希望还有所调整。 所以秦琅得到外世封旨意后,立即就向皇帝进献十万贯钱。然后外甥受封潞王,秦琅又特献十万贯洗三钱。 偏偏这移民钱,秦琅一直没给。 前有皇帝旨意,现在太子询问。 这个事情肯定不能一直这么糊涂下去,总得有个交待,如太子在殿上所说的一样,总不能让魏公这样的国之勋臣因这点小事被有司弹劾嘛。 一般来说,王朝为了保证赋役征发的来源,通过户籍制度来限制人口自由迁移,特别是两京畿内诸州和有军府州的民户不得随意迁移,只有在地狭人稠、灾荒频繁等情况下才可作有条件的迁移。 比如说从雍州少田者移之宽乡,关中、陇右移民河南、洛阳,都是为了缓解地少人多、受田不足的情况,贞观以来,关中、河南、河北、河东、淮南这些人口密集地区,不断往四边移民,也都是这种政策。 而在两税新法推行之后,朝廷其实对于百姓的人身束缚要小的多,因为课税对象改成了田地和工商税为主,摊丁入亩,折钱代役入亩等,这些都使的朝廷放宽了对移民的一些控制。 甚至朝廷在边疆地区,还不断的推行召募客户、浮客的办法,招募移民戍边屯垦,再加上强制性的放逐边州和配流谪边的政策。 秦琅之前开发封地武安州,也是采取的这种招募移民之法,而在吕宋也同样推行这种办法。 可现在问题是,朝廷把吕宋划为了外世封,类似于朝廷刚设立的镇北大都督府,或是如西域瑶池都督府、吐火罗都督府等这种羁縻府州。 虽说外世封比纯羁縻州还有些差别,比如羁縻州实际是不入户籍版图,不征税赋课役,而外世封和内世封一样,户籍土地都入朝廷,也要纳税,只不过税额不同而已。 从这方面来讲,朝廷一惯制度不允许百姓迁移到化外的羁縻地没问题,可现在吕世既然是外世封地,那也是纳税入籍的大唐王土啊。 第1227章 宰相、太子 可既然皇帝先前都有了旨意,这就是政策性的问题。 就好比中原京畿之地的百姓不得随意迁移,这就是比较严格的。 “我们可以先与吕宋都督府对接,着手商议处理这件事情,对于移民限制令,可以更加细化。比如说两京畿内百姓禁止移民吕宋,再比如沿边军事要地,也禁止移民吕宋。但其它不在此限制内的,可适当放宽。” “其它地区百姓移民吕宋的,朝廷可审核,其在原籍所有的朝廷所授分的田宅地,当由朝廷无偿收回,而其永业私田可听由其处置。” “每移民一丁至吕宋,吕宋当向朝廷缴纳一万丁钱,妇人中男算半丁,老小不算。这笔钱呢,也是有正当理由的,因为这些居民在中原,每年要按户等向朝廷缴纳户税,如今移民到吕宋去,吕宋是外世封地,朝廷只能征收三分之一的税,因此每年都要损失三分之二的户税,所以现在以丁钱形式征缴补偿。” 许敬宗喝着茶,皇帝要求一丁百贯,李义府说一丁十贯,相差十倍。但是他觉得这十贯数字倒也比较合理,毕竟买一些青壮奴隶,也用不到百贯这么多钱。 大唐奴隶买卖繁荣,不同的奴隶不同的价格,总的来说那些有年轻又有技能的汉人奴隶最值钱,然后是一些年轻漂亮的外国奴隶,比如新罗婢、波斯姬、菩萨蛮等,如果是那种汉话都听不懂的,肯定又便宜一些,若是连一技之长都没有的,又便宜些,如果再长的老或小长的丑陋等,就更便宜。 这个价格是相差较大的,如果是一个拥有什么高超技术的工匠,可能值一二百贯也正常,或者是十分美貌的女婢,也很值钱的,这就跟牛马是一样的,价格相差巨大。 但如果只以普通的来论,一般一个没有什么技能,也还年轻的普通胡蛮奴隶男子,大约是值四十贯钱左右的。 这个价格比唐初要便宜许多,主要还是因为大唐国力日盛,不断的对外战争,也带来了源源不断的新增奴隶,使的价格不断下跌。 可移民毕竟不是卖奴隶,李义府提出的这十贯钱,是相当于吕宋都督府补偿朝廷户口迁移带来的户税损失。 但户分九等,上上户一年才四千文,中上户两千五,下上户一千,下中七百,下下五百,按这样的户税钱来算,一般移民的百姓,肯定都是以下中、下下户为主,一户一年也就是七百或五百钱,哪怕按下上户的一千钱一年算。 一个移民家庭如果以六口人来算,一夫一妇两几个孩子,折成两到两丁半,一丁万钱,也就是折两万到两万五千钱。 而一个下上户的户税一年是一千钱,两万钱就相当于是二十年的户税钱补缴。 况且,这户移民到了吕宋,也还是要交户税,只是朝廷以后只能得到三分之一,因此一年仍有三百多钱的。 一丁万钱补偿,其实就相当于是三十年左右的户税补偿。 这么算的话,其实这钱就不少了。 “朝廷能愿意吗?” 许敬宗犹豫着,毕竟人口一直以来都是非常重要的,如今流往海外,哪怕吕宋是外世封地,不是化外胡地蛮地,但仍然还是有些敏感的,尤其是之前皇帝还有那个旨意在先。 来济道,“我觉得圣人那道旨意,本意不是要敛财,而是要限制移民的规模,所以我们如果能够把规则细化,达到圣人的初衷本意,那么事情也就解决了。” “首先,得禁止从两京畿内地区,以及中原腹心之地,还有沿边军事要地,以及地广人稀的地区移民吕宋,包括以后移民其它海外领地。” “移民外世封领地,只许从四辅六雄十望十紧之外的中上州中招募下上、下中、下下三等户,自愿移民。” “一个海外领一年最多只能从一个州移民一百户,全国最多只能移民三千户。” ······ 李义府提出了不少细则。 总体思路还是要限制移民数量,还要限制移民的户等,甚至要限制移民的籍贯,两京畿内以及中原腹心之地百姓不许移民吕宋,边疆那些人口数量不满两万户的下州,以及户口不满千的下县,也不许移民吕宋。 朝廷规定,四万户以上为上州,三万户口为中州,不满两万户的就是下州。 而县有七级,除了赤、畿、望、紧外,也分上中下县,主要以户口数量划分,上县五千户以上,中县是五千以下两千户以上,下县则是不到一千户。 禁止从下州、下县移民海外,也是因为这些地方本就人口不足,理应禁止再外移。 各方面的限制一出,也就规范化了。 能达到皇帝那道旨意的本意,又能避免现在这种僵持的局面。 “一年三千户会不会太少?” 吕宋很大,如今正急需开发,秦琅能在几年内弄了三十万人过去,虽然真正落户的还不多,但只要放开政策,肯定能大增。三千户也就两万人口左右,肯定满足不了秦家的需求。 李猫笑笑。 “下官这里倒还有个置换提议,听闻魏公去年在吕宋跟土人大打了几场,俘虏了许多土人,数以万计。如果魏公愿意拿土人来置换中原移民,也可以。” 这些土人迁来中原,也可以安置到边疆地广人稀之处,部份可以归化为良民,桀骜者也可为官奴隶。 “怎么置换法?” 一个普通的青壮奴隶能卖四十贯钱,而秦家若从中原移民过去,需要向朝廷补缴丁钱一万。 总不能拿奴隶来换移民吧,那明显对秦家不太公平。 “土人奴隶置换移民名额。”李义府提议,大唐役使奴隶普遍,宫廷、官府和民间都大量役使奴隶,从门户里使唤,再到作坊矿山里,再到庄园田地里,可以说奴隶无处不在,甚至曾经百万人口的长安,据说奴隶占据了三分之一,可知大唐蓄奴之厉害。 “朝廷可鼓励吕宋将土人奴隶运到中原售卖,或是把愿意迁移到中原的土人移民过来,一丁换一丁,一口换一口。” 一个青壮奴隶换一个中原壮丁移民吕宋的名额,丁口钱吕宋还是得照缴每人一万,而吕宋的奴隶运到大唐卖该多少钱还多少钱。 只是换一个名额而已。 比如原限额每年三千户,现在每运一个土人到中原,秦家就能在这三千户的上限额度上,再增加一个名额。 这样既能解决秦家吕宋移民数量的需求,同时呢也能促使秦家往中原输送奴隶,这样朝廷既能维持对吕宋的移民限制,又不是完全限制死,有些活动空间,便于操作。 许敬宗也不由觉得这李义府不愧称为李猫,脑子就是好使。 “李舍人回去写一份详细的报告给我,辛苦了。” 李义府赶紧道,“这都是下属应该做的。” “这事得面面俱到,既要遵循圣人的旨意,也要维护朝廷的利益,当然,魏公也是国之功勋,不能顾此失彼了。” 大家都是心领神会。 外世封制刚出来,现在于制度政策上还有许多不清不楚之处,李义府提议应当加紧规范,由他们这些秦琅的朋友来制订相应规则,总比交由别人来订好的多。 等这事情聊的差不多了。 大家也就轻松的喝茶。 “魏公之前有来信,邀请我到吕宋去弄几个庄园,或开个矿,你们愿不愿同去瞧瞧?”许敬宗笑问。 其实秦琅也给来济和李义府等都来过信,甚至京中有名的勋戚豪门也都有打招呼。对于秦琅来说,吕宋的合法地位问题既然解决了,那么现在就是开发问题。 要加快发展,更要有人庇护,自然是蛋糕一起吃。 秦家不管怎么来说,现在都已经吃到了最大的那块,适当的分享一些出来,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所以他如当初开发武安一样,不仅把自家全力投入吕宋,也早拉上了自家的旧家臣们,现在也向一众勋戚豪门等发出邀请。 邀请他们过去置业,先免费送一两块地,过去后还能获得优惠的购地开矿经商等的待遇。 许敬宗好财,李义府也好财。 许敬宗当初为了钱,能把女儿嫁给岭南冯盎的儿子,被朝中勋戚耻笑卖女儿,但许敬宗就不以为意,一来冯盎是岭南土王,实力强本钱厚,二来这桩婚事还是秦琅帮忙牵线的,有何理由拒绝呢。 再者,冯家也确实掏了一笔非常丰厚的彩礼的。 许敬宗还是中原名门,李义府早就家道中落了,他当上中书舍人后,才在秦琅的帮忙下,通过博陵崔氏跟赵郡李氏拉上关系,最后成功联宗赵郡李,也算是把他家这支也写进了赵郡李的总谱。 但毕竟家族中落多年,李义府并没有什么财产,如今有这样的机会,他确实不愿意错过。 晚上。 太子承乾又在秦良娣处用膳,新入宫的秦良媛也被召来。秦良娣抱着孩子,而秦良媛则亲自下厨为太子做了几个好菜,色香味俱全,引的太子连连称赞。 饭后,承乾逗弄了会儿子潞王李贤,便回到书房,翻看了会奏章,看到崔敦礼、许敬宗诸位宰相都在为秦琅说话,甚至连长孙无忌、褚遂良也在替秦琅说话后,承乾笑了笑,把这些奏章都合上了。 第1228章 玄奘、辩机和高阳 金秋十月,风轻云淡,阳光正好。 今日衙门旬休,玄奘做为镇抚司西京局的编外人员,也获得带薪假日。清淡的午餐过后,玄奘便开始继续自己的写作。 大唐西域记已经写到了第十卷,这本书是他当初得太子承乾支持前往西域时,沿途所经之处的一路见闻,他一路游历了两百多个国家和城邦,镇抚司希望他将这些记录下来,做为重要的文档。 玄奘一路西行数年,沿途寻经问佛,学习翻译过无数的佛家大小乘佛经教典,也一路将华夏中原的老子论语等书翻译成梵文,传授各国。 想起在天竺那烂陀寺的五年留学求佛经历,仿佛就在昨日。 他拒绝了天竺戒日王的挽留,辞去了国师之尊,只带着大小乘佛教经律论五百二十夹,六百五十七部回到大唐。 可惜当年他得太子礼敬资助往西域,再回来时却未得到当初的待遇,一入边关佛经就被查禁,他也被边关士兵一路押送回了长安。 好在最后镇抚司将他招募为编外人员,倒免了牢狱或是流放之苦。 带回的经书被查禁没收,又不许他传经讲法,但这并没有打倒他,他依然保持着强大的平静。 每天写大唐西域记的空闲时间,他也会悄悄的利用写西域记的纸笔墨诵写在西域学到的经文。 辩机为他带来了一卷新纸。 “老师,我来了。” 三十岁的辩机法师容貌俊秀英飒,气宇不凡。他十五岁剃发出家,隶名大总持寺,为大师道岳弟子,后来贞观初抑佛汰道,辩机曾被迫还俗,不过后来他还是在道岳的帮助下又取得了度牒,在长安会昌寺出家。 十余年潜心钻研佛法,曾随玄奘东渡倭国,弘扬佛法,他谙解大小乘经论,在倭国深受敬仰,后玄奘归国,又前往西域,辩机又在倭国继续传法数年,成为当时倭国九大缀文大德 大德,梵语音译为婆檀陀,在天竺,是对佛菩萨或者高僧的敬称。 在倭国,对从大唐过来弘法传佛的高僧,敬德大德。缀文大德,便是唐传佛教译经高僧大师。 据说倭国的女王和公主王妃贵妇等都极喜欢这位大德,经常去找大德,反正辩机在倭国那些年,简直就是风光无限,连倭国朝政都能干涉,被女王奉为国师。 不过后来辩机却又渡海回唐,说是听闻玄奘回来,要来学习他西天取回来的经律,不过据说他是跑路了,因为他在倭国时虽然佛法高深,却跟倭国的贵妇人等纠缠不清,不仅跟女王暧昧不清,甚至还跟一位王妃关系过于密切,结果卷入了一桩谋反案中。 辩机差点性命不保,好在女王全力庇护,最后才逃过一劫,但也在倭国没法再立足,只得回唐。 回唐后的辩机倒也还挺风光,皆因他当初前往倭国,也是带有使命,在倭多年,弘佛传法效果也确实不错,在他的主持下,倭国修建了三大寺院,一家比一家宏伟,堪称三座佛城,汉传佛教在倭国地位那是突飞猛进,一下子就成了倭国上到贵族下到平民们的精神信仰。 以前虽然以苏我氏为代表的大陆派贵族,也支持从百济传倭的佛教,但毕竟还受到了本土保守派的一些反对,而在玄奘辩机他们的努力下,佛家在倭国那是全面大兴。 人人崇佛。 就凭这,辩机回唐后,也很风光,被任命为长安普光寺的寺主。 “我来帮老师笔录,老师口述。” 辩机对玄奘还是很尊敬的,一直持弟子之礼,他的字写的好,文笔也很好,玄奘口述,他笔录润色,两人配合无间,比玄奘自己写还快的多。 “你身上怎么有香水味?”玄奘问。 辩机笑笑,“今日遇到几位女施主非要求佛问法,便跟着讲了会经,因此耽误了些时间,不料还沾染了些香水味。” 玄奘也早清楚辩机这人的习性,虽然深谙佛经,可却六根不净。 “修行当六根清净,专心一致。” 他提醒辩机莫要再犯在倭国的错误,这里是长安,这里是大唐,虽然长安的贵妇们也很奔放热烈,但切莫沾惹,否则后患无穷。 朝廷这些年本就抑佛,对佛家和僧侣们限制重重,若是轻易犯戒,只怕到时不仅僧牒不保,甚至性命都难存。 可辩机似乎并没有听进去。 玄奘还欲再劝,左羽林大将军许洛仁在镇抚司西京处魏昶的带领下进来。 “圣人召玄奘法师面见。” 玄奘有些意外,大唐天子继位以来,对于佛家的打压,仅比灭佛的魏武周武两帝稍轻一点,但魏武和周武两帝当年灭佛都不曾对佛家造成如今这么大的损害。 贞观天子真正做到了北魏太武帝和北周武帝不曾做到的事情,把佛教压制的没了声息。 对于这位天子,玄奘心中是有意见的,可天子相召,他不能拒绝,而且他也一直希望得到一个这样面见天子的机会,以说服贞观天子能够接纳佛家,让佛家重新振作。 玄奘起身就要去面圣。 许洛仁却拿出了一袭麻布白衣递给了他,“僧衣面圣不合适,请换上这件白麻布衣!” 玄奘没有坚持,接过布衣去更换。 许洛仁接走了玄奘,魏昶却留了下来。 他目光扫过桌上笔墨未干的大唐西域记的手稿,然后又瞧了瞧辩机。 “辩机总持,可否请你去我镇抚司喝杯茶?” “玄奘法师既然进宫面圣了,那我也该回寺里去了。” 魏昶去拦住了他。 “我们镇抚司请喝茶,可是从来不能拒绝的哦!” “何意?” “呵呵,总持心里应当比我清楚才对,你这身上的香水味可是比较特别,产自太平港秦家香水坊,这种香十分独特,据我所知乃是独家订制款,一小瓶价值千贯。这香水主人是谁,总持总比我明白吧,那位小主可不是你能轻易招惹的,你已经犯下了大忌。” “贫僧不知道施主说的是什么,告辞!” “呵呵,总持别忘记我魏昶是做什么的,别敬酒不吃吃罚酒,香水你不认,那好,我再提醒你一句,你最近收到的一件礼物,可是宫中御用禁物,镶金嵌玉的金宝神枕那是圣人寝中龙榻上之物,你竟然敢收,你可知道犯下了多大的罪过?” 辩机脸色大变,这位高僧此时也不再淡定。 解释道,“那枕头只是一位贵人施赠之物,说是礼佛的,并非是给贫僧的,贫僧也并不知道此枕之来历,贫僧愿意马上交出此枕。” “呵呵。” “晚了!” 魏昶冷笑两声,“你以为我为何会跟你提起这枕头?因为那枕头现在已不在你禅房之中了,金吾卫抓捕了一个窃贼,他的赃物中就有这个宝枕,他如实交待了罪行。” “你说献佛,可为何贼人却从你禅房的榻上偷走的枕头?” 辩机脸色胀红。 “你不用解释了,解释便是掩饰,现在请跟我走一趟吧。” “魏公,可否宽恕一回,这事牵涉太深,闹出来不好收场。” “威胁我?就是那位小主也不能这样威胁我,我们镇抚司只忠于圣人,你现在却敢偷圣人最心爱的东西,我们还要帮你们隐瞒吗?” “魏公,我知你与魏国公关系最好,贫僧也曾为魏国公做过事,当初前往倭国,正是魏国公的安排,贫僧不负使命······” “别拿魏国公说事,魏国公是我恩公,你也配提?” ······· 长安北宫,大明宫。 这座由秦琅主持修建的大明宫,曾是为太上皇所营建,太上皇也确实在这里度过了他最后的几年美好时光,之后空置多年,如今皇帝回到长安,便也住在这里。 殿中监内侍看见许洛仁带着玄奘进来,便脚步轻盈的卷起珠帘,让他们进去。 殿中香气浓郁,铜兽炉中袅袅升腾。 若在的殿中,仅有两人。 一位是当今天子,一位却是有名的猛将尉迟恭。 不过这对君臣此时却都披头散发,身上宽松的长袍却还敞开着。 许洛仁来到御前,见怪不怪,低声道,“陛下,玄奘宣到。” 皇帝抬起头,看了一眼,然后嗯了一声表示知道了。 懒洋洋的好一会才又道,“朕与敬德刚服了云母粉,你也来一点!” “臣当差,不敢失职。”许洛仁谢过。 这几年,皇帝身体越发不行,宫中尚医尚药包括太医署的名医们,都已经束手无策,不管什么名贵的药材,也缓解不了皇帝越来越差的龙体。 皇帝无奈之下,最后也只好求仙问道,开始炼金服丹。 尉迟恭这些年一直没怎么正经职事,比皇帝还早就加入了修道炼丹的自学之路,甚至还略有小成,所以如今皇帝喜欢拉着尉迟恭一起炼丹吃药,两人仿佛又回到了武德年间。 刚刚吃的那云母粉,就是尉迟恭修道炼丹多年的成果,类似于五石散之类的东西,吃过后能解百忧,让人飘飘欲仙,但是会非常燥热,甚至会出现幻觉。 对于如今的天子来说,这云母粉还挺不错,反正能解一时忧愁和暂时忘却身上的疼痛。 好一会,皇帝的眼神才渐恢复清明。 皇帝脸色潮红,身上出了身大汗。许洛仁熟练的拿来了汗巾为皇帝擦拭,李世民笑着给玄奘赐坐。 “听闻法师有大毅力,曾东渡海东倭国传法,又往百济新罗高句丽传法,后又得承乾支持,西游取经,游遍西域,访过三百多个国家城邦,可否?” 玄奘点头肯定。 “朕听闻天竺乃佛陀诞生之地,又曾听说西域有许多胡僧懂丹药长生秘术,法师游历西域,见多识广,可否识得这样的胡僧?” 玄奘摇头。 李世民脸色一变,“朕听闻你从天竺带回来一些胡僧,其中有一胡僧如今就居长安城中,对外便称二百岁,有长生之术,你安敢欺君?” 玄奘道,“圣人所说者当是那罗迩娑婆寐,此人乃天竺摩揭陀国婆罗门教僧人,贫僧与他也只是半路相识,结伴同行,并不知道他真实底细,无法确认他是否真有二百岁,更不相信他真有长生之术,所以不敢乱说。” 李世民脸色稍好。 “这么说果有此人了,你去替朕招此人来,让他为朕造延年药。” “陛下,贫僧以为天下没有长生药,当心胡僧行骗。” 李世民却自嘲的笑了笑,“这天下谁又骗的了朕呢,朕想瞧瞧这胡僧的长生药,真假到时自能分辩。玄奘,你若是能助这胡僧造出延年药,朕不仅让有司把没收你的那几百部佛经还你,还出内帑助你翻译这些佛经,并为你敕建一所大佛寺宣扬这些经律佛法,如何?” 玄奘不由的动容。 心中犹豫。 他一心求佛问法,好不容易从天竺求回数百部真经,正欲潜心翻译这些佛经,然后修正汉地佛法,以改变如今式微的佛家,重新让佛教弦扬。 可他却又并不相信那个那罗迩娑婆寐,一路同行,玄奘早觉得这婆罗门的僧侣就是个神棍骗子,来长安就是想来坑蒙行骗的。 世上哪有什么长生药,只有渡人的真经。 “圣人,世上只有真经,没有长生药,若真有长生药,秦皇汉武又岂不得长生?” 李世民却听不进去。 他解开衣袍,向玄奘展示自己的身体。 “你看朕的手指和脚,看到这些关节处一个个的骨起吗?硬如金石,痛如刀绞,朕日夜难安。” “还有你看朕这脚趾,已经溃烂了,药石无药。” “无数名医都跟朕说过,朕身患十余种不治之症,朕最多还能活三年。但朕觉得三年都只是他们安慰朕了,朕现在这鬼样子,一年都不见得能活。所以,朕现在不过死马当活马医,朕不是真问长生,只是还放心不下,放心不下大唐,放心不下太子,朕还想再活几年,再多看着这大唐几年,再扶太子几年。” “朕这要求过份吗?” 玄奘沉默了。 他知道皇帝这种想法,确实没有谁能阻拦的了。 “朕知道你精通梵文,也跟那胡僧很熟,所以你只需要把那胡僧找来,然后充当他的通译,助他为朕练药,不需能长生,只要能延寿个三五载便行。朕也不亏你,现在就手诏一封,于长安城中庶人李祐被抄没旧宅建寺,赐名弘福寺,敕于此开办译场,你带回来的经书佛像舍利等都置于此寺,自天下各寺中征召五十名大德于此,助你同译经书,又度三百僧人习经学法!” “如何?” 玄奘无法拒绝这样的条件,点头应允。 “贫僧一个请求,希望让大德辩机做弘福寺主持。” “换个要求吧,这事朕无法答应你,辩机干犯国法,朕不能容他。”皇帝瞬间翻脸! 第1229章 炫色则情私 空中乌云翻滚,眼看着一场倾盆大雨就要降临。 宫门前,高阳公主却跪在地上一动不动。旁边的婢女随从等向来畏惧这位公主,没有一个人敢靠近半步。 宫门守卫的是监门将军以及北衙禁卫。 这些明盔亮甲手持长槊的将士站在门前纹丝不动,他们的职责是守卫宫门,天子无旨,不敢私放任何人进入,哪怕是公主殿下。 大雨如黄豆粒般砸下。 一名小黄门小跑着出了宫门,来到公主面前。 “圣人谕旨,不见。” 宣完谕旨后,小黄门赶紧换了恭敬小心的态度,“还请公主殿下先回去。” 高阳公主却不予理会,依然就跪在那。 小黄门见雨点越来越密集,只好无奈的道,“奴婢再去禀报圣上,但请公主也爱惜身体。”说完,对远处的公主婢女们招呼,让她们赶紧过来打伞,或先将公主扶上马车等候。 宫中。 李世民听小黄门说完,一张脸冷酷无比。 “朕让你去传谕旨,可不是让你来求情的,来人,将这大胆的奴婢拉到宫门前,直接杖毙!” 宦官吓的面色苍白,大喊饶命,双股战战。 可李世民却只是厌恶的扭过了头去,几名佩带着千牛刀的千牛侍卫上前来,直接把小宦官拖走,一路拖到了宫门外,公主依然还跪在那里。 只是她的随从取来了大伞为她挡雨,甚至四面也围了一圈。 小宦官一路被拖着过来,鼻青脸肿,帽子鞋子都掉了,身上全是雨水泥浆,看到公主,如看到了稻草的溺水者一样大喊,“十七公主救奴婢!” 千牛卫一脚将小宦官踩倒在地,然后提来廷杖,啪啪啪的就打了起来。 因为皇帝有旨,直接宫门外杖毙,所以每一下都是毫不留情,一杖比一杖凶。 杖声中夹着雨声,还有小黄门的惨叫声,但惨叫声渐渐无力,最后飘散于风雨之中。小宦官被杖杀宫门之外。 淋着雨水的一名千牛备身走到公主面前。 叉手行礼。 “惊扰公主了,公主请回吧。” “我要面圣!” 千牛备身摇了摇头,告辞退下。 高阳公主没有想到,向来宠爱她非凡的父皇,居然连见都不肯再见她一面了。 “走,去镇抚司衙门!” “公主,还是先回府中吧,切莫真惹怒了圣人。” 高阳公主冷着脸,突然扬手狠狠的一掌甩在这名贴身的女管事脸上,“聒噪,你也敢干涉本公主?” 妇人摸着脸告饶退下。 高阳一甩袖转身便走,打伞的奴婢赶紧跟上,生怕有半点闪失,也招来一顿责罚教训。 坐马车来到平康坊镇抚司衙门前。 以往高阳公主的名贴非常好用,两京诸道畅通无阻,可今天镇抚司衙前的缇骑却没给面子,绣春刀挡住了去路。 高阳愤怒的从马车上下来。 “叫魏昶那狗奴来见本公主!” 可镇抚司的缇骑却不理会,公主直接要往里闷。 突然刀光闪过。 一名镇抚司校尉居然直接拔刀砍翻了为公主开路的一名家奴。 血花四溅,差点都溅到了公主脸上。 公主惊叫。 校尉大喝,“大胆狗奴,安敢闯官衙重地。” 高又惊又怒,满脸胀红,指着校尉气的说不出话来。 这时魏昶终于走了出来。 站在门口先向公主请罪,可人都远远站着,又说属下不懂事,回头好好管教,却不肯让公主进去。 “辩机在哪?交出人来!” “殿下,辩机现在是圣人钦命逮捕的重犯,经我镇抚司初步审讯,犯有十几条重罪,这等贼和尚,公主殿下可千万莫要有什么关联纠葛,今天风大雨急还打雷震闪的,外面不太安全,公主还是请回府中休息。” “魏昶,你敢欺本公主?” “魏昶不敢,只是奉旨行事,公主也莫要让下官为难!” 魏昶一步不让,镇抚司的校尉士兵更是直接亮了兵刃,公主的名头今天不好用,高阳最好满腔愤怒,却也无可奈何。 毕竟平时她仗着得宠,跋扈惯了,手下随从家奴也嚣张,可现在地上还躺着一个呢,谁敢乱来? 镇抚司衙门平时那也是在两京诸道横着走的,这些天子鹰犬真翻脸不认人,公主家奴又如何是对手。 最后,被雨淋的湿透的高阳,也只得跺脚离开。 望着她们远去,魏昶拍了拍刚才拔刀的那校尉,“老刘干的好,记功一件,回头到我那拿两瓶好酒去喝,那酒还是先前魏公赏我的,我都舍不得喝呢。” 另一位校尉则有些担忧,“咱们这下把高阳公主得罪惨了,这位可是睚眦必报的主啊。” “怕什么?”魏昶却只是冷笑了两声,这位在前朝文帝时就在长安当不良帅,炀帝时进骁果禁军,弑帝后又回了长安,武德朝又做了数年不良帅,然后随秦琅靖乱,以功入镇抚司。 转眼都又二十来年了,魏昶都快七十了,也就是身子骨硬朗,花白的须发了,如今做为镇抚司长安的一把手,正因经验丰富,能镇的住场面。 “侍宠骄纵,跋扈嚣张,可这次她做的太过份了,圣人已经动了真怒,不会有好下场的,都是泥菩萨自身难保了。” 几名镇抚司的校尉也都轻声叹息,这位公主也是厉害,比她姑姑丹阳公主还能折腾。镇抚司向来耳目灵通,所以对于高阳公主这几年的嚣张行事,谁不知道呢。 这位贞观十五年正式下嫁给了梁国公房玄龄的次子房遗爱,出嫁后一点也不守规矩,不仅对公婆没礼貌,对丈夫更是呼来喝去。 长时间都住在自己的公主别院,并不跟房玄龄夫妇一起居住,甚至还经常把驸马赶到偏房去睡。 甚至有传闻,公主根本瞧不起驸马房遗爱,所以婚后数年,驸马都没能上过公主的床,因此到现在两人都没生过一儿半女。 当然,若仅如此,还不算什么,毕竟皇帝的诸位公主里,行事出格的可不止这一个,比如嫁给王珪儿子的那位,公公刚咽气她就要跟丈夫离婚。而皇帝妹妹丹阳公主,更是曾经养了许多面首,还跟个和尚通奸生子。 高阳倒没养面首,但是坊间也传说她经常与五姓七家的士族子弟厮混,十分暧昧。而近年来更是与高僧辩机有了私情。 百姓们还只是捕风捉影,但镇抚司可是一清二楚,如今辩机就在他们衙门地牢里关着呢,辩机虽是大德,可镇抚司什么衙门,一番小手段过后,还没上大手段,辩机就老老实实的全交待了,什么时候开始,过程如何,反正各种细节内情都讲的一清二楚,然后全被镇抚司记录整理下来。 这里面的过程可是有些香艳的。 两人玩的十分野,刚开始辩机还比较小心,但高阳见过辩机后却很热烈,觉得这高僧不愧是传闻中在倭国连女王都征服的花和尚,确实长的俊秀。而且不仅是长的俊秀,还有股子一般士族子弟没有的那种气质。 能说,但不是花言巧语,人家确实满腹才气,更别说伽裟穿在身上后,更不一般。反正高阳见过后,就有些沉沦了,主动的展开攻势。 辩机虽然开始有些小心,毕竟在倭国翻过船,差点命都没了,也知道这位公主身份尊贵,极得皇帝宠爱,不敢轻易沾惹。可时间一长,好男也怕烈女缠啊。 辩机本就不是什么正人君子,他深谙大小乘佛法,又精通诗书琴棋画等,偏偏就是这个色戒不能断。 于是渐渐的,两人火热。 开始是悄悄的偷情,到后来已经有些无所顾忌了,甚至有次被房遗爱发现之后,公主居然还呵斥丈夫,喝令他在门外帮忙放哨把风,然后她继续旁若无人的拉着辩机继续。 房遗爱也是奇葩,居然还真的就站在门外帮忙把风,经此一事后,公主对丈夫无疑十分满意,以后找辩机,经常带上丈夫,每次偷情,总让他帮忙在外把风。 甚至两人在里面偷情,让丈夫在外烧水煮茶。 这些内情镇抚司读过后,都惊叹万分,不能置信。 “你们看着衙门和犯人,绝对不容有失。” 魏昶把整理删减后的供词送进宫去。 皇帝李世民看完送进来的供状,怒不可遏,气的都晕了过去。 好不容易才救醒过来。 皇帝手足仍然发抖,供状虽然已经是删减版的了,去除掉了那些生动的细节,但是基本的事实都还记录了。 他没想到,女儿居然能做出这种事来。 “去梁国公府!” 李世民觉得万分亏欠老伙计,房遗爱虽不是秦琅这样年轻有为的贵族子弟,但也没什么大恶,身上有些贵族子弟的通病而已,才能也还是有些的,居然被女儿如此对待。 梁国公府。 房玄龄被免职后,本居洛阳,皇帝来到长安居住,便也将这老伙计召过来。 匆匆来到了梁国公府,见到房玄龄后,李世民抱着老伙计,羞愧的都说不出话来了。 “玄龄,朕对不住你们父子啊。” 一句对不住你们父子,房玄龄一下子就明白过来了。 第1230章 李世民的补偿 大雨刚过,小雨依然淅淅沥沥。 梁国公府中,气氛凝重。 皇帝降临公府,千牛侍卫押来十余人,却尽是房家二媳妇高阳公主身边的亲近婢侍,此时,这些原本在公主身边很得势的婢侍,狼狈万分,被五花大绑,平时身上逾制违礼的装饰和衣物也被夺去,披头散发的只着中衣。 “跪下!” 李世民对一袭布衣的房玄龄道,“朕这几年身体不适,倒是忽视了高阳这个忤逆之女,不知道她竟然如此混帐,朕有过,今日先把这些未能尽职劝谏约束好高阳的贱婢统统杖杀了先,朕听说这些贱婢之前竟然假借高阳之名,敢对房公你一家无礼,实在可杀。” 当着房玄龄和房家一众子女儿媳,李世民下令当众杖杀这些公主奴婢家奴。 得到旨意的金吾卫上前来,开始行杖。 皇帝雷霆震怒,房玄龄惊惧不已,脸色都十分苍白,根本不敢过多劝说。 这位贞观朝辅政近二十年的宰相,此时在老妻卢氏的搀扶下,居然腿脚微微颤抖着。房玄龄只知道皇帝是因二儿媳高阳公主之故而来,但具体为何如此震怒,却也并不十分清楚。 对于那位金枝玉叶的公主儿媳,房家上下都不喜欢。 房玄龄是公公,也是辅政多年的宰相,位高权重,婆婆卢氏是五姓七望之一的名门嫡女,当家多年,也是脾气较大的人,当初皇帝要赐给房玄龄美人,卢氏都要抗旨不许,最后宁愿喝赐下的毒酒也不肯从命,最后还留下吃醋典故。 这位是个性子烈的当家娘子。 而房遗爱四兄弟,老大娶了京兆杜氏女,那也是强强联姻,为人较本份,官职已经做到刺史,此时还在外地任上,只有妻子带着几个儿子站在婆婆身边。 房遗爱此时不在,只有他两个妾侍在,这两妾侍原也是高阳身边贴身宫人,后来因房遗爱替她与辩机望风满意之下赐给丈夫。 李世民看到这两人,咬着牙挥手。 “这两贱婢也杖杀了!” 房玄龄颤微微的道,“陛下,她们虽也是公主身边人,但已是犬子房里人,而且都已有身孕在身,还乞圣人饶过她们一回。” 李世民听了,看到二人果然肚子微隆,这才摆手。 那边侍卫还在行杖,已经接连杖毙数人,惨叫连连,伴随着惊恐的求饶声。 房玄龄一把年纪了,尤其是朝中前两年刚经历了对魏王党的清洗,刘洎、张亮、杜楚客、侯君集等许多大臣被杀,其中侯君集、张亮都还曾是秦王府时的旧人了,也没逃过清洗屠杀。 房玄龄这几年虽然彻底退下来了,可也总是战战兢兢。 当年的老伙计杜如晦家,可是已经彻底的元气大伤。 今日难道房家也难逃一劫? 老三房遗则妻子得到婆婆卢氏眼神暗示,连忙上来哭诉求情。 她是李世民六弟荆王元景的女儿,也是皇家的县主玉叶。 “不知道发生了何事,触怒圣人,还请圣人保重龙体为重。” 看着同样怀有身孕挺着肚子的侄妇李氏,李世民有些不忍。 “赶紧去把驸马叫回来!” 他厌恶的对着那些哀叫求饶的奴婢摆手,“将这些贱婢都拖出去在门外杖杀了,不要惊吓到房公府上的孕妇。” 老四妻子吴郡沈氏跟两个大姑子韩王李元嘉王妃房大娘子和莱州刺史郑元恺妻子房二娘子都在一边瑟瑟发抖。 今天本来是卢氏生辰,所以都回来庆贺一下,谁知道碰上这么血腥的事情。 老三遗则和老四遗义两兄弟都还年轻,也吓的脸色苍白,不敢发一言。 李世民拉着房玄龄的手回了大厅坐下。 一盏茶时间后,房遗爱被紧急找了回来。 他进府的时候,看到满地被杖毙的尸体,早吓的魂不附体。 一进来,就直接跪倒在皇帝面前。 李世民看着他,怒其不争,却又觉得愧疚于他,他看过镇抚司呈上的证贡,高阳行事,几乎就是当年的丹阳。 当年薛万彻告御状,说亲自碰破了丹阳跟秦琅在府中后院浴房幽会私情,为了避免客人发现,只得站在门外为他们守了半天,那种屈辱让一位铁骨狰狰的猛将都流泪。 而房遗爱宰相嫡子,尚了皇帝公主,结果也遇到这种事情,甚至还敢怒不敢言。 “你做为丈夫,夫纲哪去了?” 李世民叹气。 然后补偿房遗爱,授封他为太府卿散骑常侍,让这个女婿成为三品职官。 “朕再赐封你为高阳郡公爵!” 李世民把自己身上一把小刀赐给女婿,“拿着,好好管教好你的妻子,若是不听话,你可以教训她。如果她还敢再那般,你可以先把那奸人杀了,若是你管不住,你可以告诉朕,若实在厌恶了,朕可以许你们和离!” 临走前,李世民又给不在家的房家老大晋封了银青光禄大夫这个三品的官阶本品。 离开时,李世民握着老伙计的手长叹连连。 “朕对不住你。” 房玄龄颤微着道,“是臣和房家辜负了陛下,二郎太不争,结交不淑······” “那些旧事就不要再重提了,二郎确实做了些错事,可朕的女儿更对不住他,但愿她们以后能够改过自新吧。” 皇帝离开后。 房府空气中还弥漫着恐惧的气息,伴随着被杖毙的十几个奴婢的血腥味。 良久。 回到书房中的房玄龄长叹口气,整个人松懈了下来,他的内衣几乎被汗水湿透了。刚才,房玄龄真的以为房家要倾覆了,这几年一直战战兢兢,如履薄冰。 想不到,如今却涉险过关了。 说来,居然还要感激那个放荡的儿媳公主。 房玄龄心中复杂。 遗爱与魏王关系密切,之前杜荷、柴令武两位驸马都因此被杀,房遗爱没被清算,房玄龄知道这既是因皇帝宠爱高阳,也因他的一点老脸,可是正因他,房家也一直还处于危险中,皇帝若要动遗爱,肯定就是要把整个房家都拔起。 没动遗爱,也不表示就安全了。 不过今天算是安全了。 长子加三品银青光禄大夫,遗爱也升九卿之太府卿,还授了门下省的三品右散骑常侍职,更封了个郡公的虚封散爵。 让他房玄龄也可以看到两个儿子显贵,皆得紫袍金鱼。 卢氏进来。 夫妻俩沉默了许久。 “我刚才叫二郎单独问话,好好询问了他一番,那贱婢真是丢尽了我们房家的脸面啊,你知道她干了什么吗?居然敢个和尚私通,还敢让我儿为他们站岗放风,其它的就不说了,偷皇帝的金枕送那秃驴,私下送了亿钱给那秃驴······” “好了,不要说了。”房玄龄有些疲惫的道,嗓音嘶哑无比。 妻子说的这些,他现在一点也不意外。 毕竟皇帝刚才那雷霆震怒的样子,早让他明白事情到底有多严重了。 “其实我们还要感谢她,要不是她做的这些事太出格,圣人感觉亏欠房家,心有愧疚,才会给我们补偿。” 卢氏不满道,“那种不知自好的贱人,房家不能留。” “我说了,不要说了。”向来宠妻的房玄龄难得的对妻子发怒,“这几年你知道我是怎么过来的吗?你知道我们房家有多危险吗?每一天都在覆没的边缘徘徊!” “阿郎你过虑了。” “不,你看看杜家下场,他们家出了叔侄两宰相,还有一个工部尚书,再加一个女婿也是宰相,又有一个皇帝驸马,结果呢?杜家现在已经被踩到了尘埃里了,没有个二三十年都不可能再翻身。” 还有侯君集、张亮这两潜邸心腹。 再比如王珪、魏征、韦挺这些都曾是宰相,但都因牵连到魏王案,落的下场如何? 更别说那个倒霉的刘洎和崔仁师了。 这场风暴牵涉的太广了,皇帝打击的也异常的狠,不仅清洗了数位宰相、重臣,甚至也把这几年抬头的五姓七望关陇六姓这些顶级门阀也又狠狠砍了几刀。 房家之前没动,但也一直没真正安全,皇帝始终还在犹豫,直到如今。 房玄龄叹着气,“如今思来,倒唯有秦忠武和秦怀良爷俩更懂皇帝了,他们爷俩一得势,便开始思危思退,早早远离了朝中这些漩涡。” “夫人,我觉得二郎的那性子,既轻狂却又懦弱,留在京畿早晚还会出事,不如请个旨意,把我们家在青海的世封地推恩分一块给他,让他过去封地经营,不得留京。或者,也学秦琅,出海到南洋去找个蛮地,开发经营为外世封地,让二郎呆着。实在不行,直接让二郎去秦琅的吕宋,买一块地,让他呆那边,请秦琅看着以往的一点旧情面上,帮我们照看点二郎。” 卢氏却有些护犊子。 “错的是那金枝玉叶,怎么还要把二郎流放发配,凭什么?二郎好不容易才得了三品官职,哪能弃了?” 房玄龄看妻子那舍不得的样子,只能叹气连连。 “这一次好不容易涉险过关,可万一再惹出事来,只怕就万劫不复了。我也老了,想护也护不了二郎几年了。” 但卢氏就是不肯松口,“要闯祸,那也是那贱婢。” 房玄龄长叹一声,闭上了嘴,又缓缓闭上了眼睛,整个人靠在了椅背上。 第1231章 一轨同文宏家业 贞观二十年,秋八月。 皇帝行幸灵州。 万里之外,漠北、西域诸蕃纷纷入塞拜见。皇帝此行目的,在与太子承乾的手诏中也说的明白,乃是要亲自招抚漠北、西域诸胡。 大唐这几年在西域先后灭高昌、焉耆、龟兹三国,又前后剪灭莫贺咄可汗、肆叶护可汗、乙毗咄陆可汗,大唐策立的乙毗射匮可汗之前反叛大唐,也被社尔与郭孝恪击败打服。 西域的西突厥如今已经彻底不如从前,经过连年的内乱战争后,现在实力衰弱,而西域原诸城邦国家,现在天山以南也都基本被唐所控制。 至于漠北,大唐也终于一举除掉了桀骜不驯的薛延陀人。 所以如今两地都要重塑格局。 皇帝自知时日无多,决定在自己驾崩之前安定两地。 安边靖乱,下固甿基,一轨同文,永宏家业。 使万里之外,不有半烽,百郡之中,犹无一戍。 永绝镇防之役,岂非黎元乐见? 西域和漠北是大唐边防重中之中,如果能在有生之年,解决这两个地方的隐患,那大唐的将来就更加稳固。 另一方面,皇帝也在长安呆不下去了,高阳这件事情让他痛心万分。愤怒的皇帝命令镇抚司秘密腰斩了辩机,然后将公主送往其采邑河北瀛州高阳县庄园,命令监视居住,禁足一年。 大唐先以武力镇压了反叛的西突厥、薛延陀、焉耆、龟兹、高昌等国,现在皇帝又亲自来到塞上召见诸蕃,以表明重视。 接到皇帝旨意,漠北、西域诸胡都不敢怠慢,立即纷纷动身南下,当皇帝的车驾还在半路上缓慢巡视时,诸胡已经是快马奔腾南下。 诸部的叶护、俟斤、颉利发等一路急行,八月初,灵州城中,已经聚集了数千部落酋长等。 当李世民抵达时,灵州的胡人已经多达十万人。 连辽东诸胡以及西南诸蛮也都闻讯主动前来。 天子六军数万禁卫护卫着皇帝抵达灵州,召开了史无前例的万胡大会。 这是前所未有的盛况。 比当年杨广西巡张掖,会见诸胡,北巡塞外,召见突厥的场面还壮观。 因为如今这些跪拜在李世民面前的诸蕃,皆是被大唐打服的,所以他们口称天可汗,那是心服口服。 相比起西域的复杂情况,如今的漠北倒是已经比较简单,在薛延陀被灭后,大唐立即提出了建立镇北大都督府,以及划分二十四都督府州羁縻世封,定期盟会朝贡等一系列的政策,此政策由太子呈报皇帝后,得到李世民的赞扬,认为这是真正能解决漠北威胁的好办法。 于是开始实行。 苏定方调任镇北大都督府长史兼镇北州刺史加镇北军使,又派了年轻骁将薛仁贵做他的副手,同时让宗室名王李道宗统领征北部份兵马继续留助协防。 这两年,漠北的这个格局已经基本上建立了起来。 镇北军三千六百骑,一千二唐骑,两千四蕃骑,再加上依然还在漠北协防的五千唐骑,使的政策推行还算顺利。 回纥的首领吐迷度私下称可汗,依突厥旧制设立百官,意图一统漠北。在大唐宣布了命令后,还阳奉阴违,派子弟继续追杀时健部、乌罗护部,兵马一路追到漠南,越过了贺兰山,抵达黄河畔。 苏定方向吐迷度发出了再三警告,并称勿谓言之不预也。 吐迷度却被胜利冲昏了头脑,认为他只是攻击两部,大唐不会真对他动手。 结果苏定方派出了薛仁贵率骑兵前往贺兰山一带救助时健两部,薛仁贵率轻骑抵达后,召集了两部残兵,将他们组织起来,与回纥带兵的吐迷度侄子乌纥交战。 当时乌纥号称统领的回纥骑兵十万。 正追的时健两部山穷水尽。 薛定方集中五千联军战士,在贺兰山下阻击回纥军。他令时健两部四千战士下马持矛结阵步战,占据有利地形,依山结阵,死守不退。 战斗开始,乌纥轻视敌方兵少,又以对方屡败,已经穷困无路,认为对方不堪一击。命左右翼予以包围攻击,结果却不料苏定方虽以四千铁勒部下马而战,但他自己却亲自站在阵中指挥。 他把自己和四千胡骑置于死地,回纥军向他们发起了三次冲锋,可都不能攻入。 待敌士气衰弱,萧嗣业率骑兵乘乱进攻。 萧嗣业是宰相萧瑀的侄孙,他幼年时就随着祖姑隋萧皇后流离奔走各地,最后到了塞外东突厥处,曾是杨政道小朝廷的侍卫,常年跟突厥人一起,因此熟悉突厥人也擅长突厥战法,练的骑射好本领。 归唐后,被李世民授为禁军校尉,一直统领着一团突厥侍卫。后来转通事舍人,在攻薛延陀之战中负责招慰回纥。 如今在大都督府任职,是员十足的猛将。 他以千骑直冲十万回纥军,气吞如虎,勇往直冲。 而薛仁贵也趁机命令时健两部战士发起反击,双方在三十里的战线上展开激战一日夜,斩杀突厥人马上万。 薛仁贵更是斩将夺旗,杀其大酋数人,又生擒了回纥军主将乌纥。 五千对十万,回纥人也没料到会这么惨败,他们一路追击时健两部,那是轻松无比,以致于轻敌骄纵,所谓十万大军,本身就有许多是拖家带口的,吐迷度本意是既要对时健两部赶尽杀绝,也同时让侄子带部落人马过来占据两部的地盘草场,甚至要趁机一路进占到贺兰山下的。 所以很多都不是战士,战斗之时,他们也根本没有防范,一副看戏的样子。 本以为能轻松取胜,谁知道这次领兵的两员年轻将领薛仁贵和萧嗣业,居然一个比一个猛。 回纥军奔溃。 薛仁贵整军进兵追击,带领着时健两部男女老少追击不止,回纥人崩溃了,各部纷纷举众来降。 薛仁贵代表唐军接受了回纥的投降,然后将他们之前夺取的时健两部的人口、牲畜等都还给了他们,并让他们回到大唐先前给他们划分的地方安置生活。 然后薛仁贵屠杀了一批回纥战士,又将一批人口没为奴隶,再把回纥军中的十余万牲畜收为军有,之后再驱赶着他们返回漠北。 重回郁都军山,唐军自然威风大振。 吐迷度经此一败,也赶紧亲自赶到郁都军山大都督府衙请罪,自去汗号,废除伪立百官,并陪了许多牲畜钱财。 苏定方召集二十四都督府大部落,以及九十六州,二百八十八县诸大小酋长们前来会盟。 盟会上,苏定方当众斥责了吐迷度违誓背盟行为,喝令他立即把越界的兵马撤回,交出越界的土地等,并命他彻底落实朝廷的恩封制度,让回纥瀚海都督府下的四州十二县分封到位。 之前灭薛延陀后,吐迷度趁机抢占了大量地盘,而后来大唐将其中大部份都划分给了其它各部,只给回纥部保留了部份。吐迷度不肯交出来给别部,其它各部也畏于回纥势大不肯强要。 而如时健两部,甚至还被吐迷度一路追杀,势要斩草除根。 现在苏定方要求吐迷度把原划给各部的地盘都吐出来,各部当然心中高兴,吐迷度经此一败,也是元气大伤,也只好捏着鼻子认了。 苏定方于是也就将其侄子乌纥释放,交他带回去管教。 但其南下十万人马,却只回去六万,被唐军斩杀过万,又有许多本就是抢夺其它部的人马,然后还被苏定方将一些直接杀了和没为奴。 当然,苏定方对他解释是那四万皆因反抗大唐而在战斗中被斩杀了。 吐迷度敢怒不敢言,气的头发晕。 盟会过后,回到领地的吐迷度越想越气,人马折了四万不说,之前吞并的那些地盘,如今一下子全被夺走了,只剩下了小半。 愤怒的吐迷度不敢向大唐发火,只得把怒火转向了侄子,认为乌纥无能,丧师辱国。一怒之下,不仅当众鞭打了乌纥一顿,将他打的伤痕累累,还将原本朝廷册封给乌纥的那个州给夺走了,转赐给自己的儿子,让他统领乌纥的部落人马和地盘,做这世封刺史。 乌纥被属下抬回了帐篷,养伤期间也是越想越气。 打了败仗,确实丢脸,但也不是故意的。被打一顿也就算了,凭什么把属于他的部族和地盘也给夺走了,那可是他父亲从他祖父菩萨那里继承来的。 凭什么? 有本事跟唐人争去,抢自己侄子的算什么? 不甘心的乌纥养好伤以后,暗中筹划,在一个夜晚率领心腹骑士突袭吐度迷的营帐,将其劫持,并逃回了自己领地,驱逐了吐迷度派去的儿子。 事情传到郁都军山大都督府,苏定方、李道宗和薛仁贵、萧嗣业一番商议过后,倒觉得这是个不错的机会。 回纥内乱,既会进一步削弱其实力,但也正是大唐名正言顺插手的机会。 于是苏定方立即以大都督府名义向诸府州各部发出了公告命令,称乌纥谋反叛乱,劫持长官举兵造反,有违盟誓,违反大唐律令。因此他按盟约,向诸部征召兵马,一起讨伐不臣叛乱,重还漠北太平安宁。 诸部纷纷响应。 苏定方亲自统兵,让李道宗为他守家,带兵杀入回纥领地。 乌纥的叛乱并不成功,虽然成功劫持了叔父吐迷度,但药罗葛家族并不愿意支持他,何况吐迷度还活着呢。 各部纷纷举兵前来攻打,尤其是吐迷度的诸子们更加卖力,乌纥一怒之下直接把吐迷度给杀了,把首级送往大唐都督府这边,说吐迷度反唐,他为大唐除贼,请求苏定方庇护。 第1232章 不臣 但是苏定方并没有认同他这套说法,虽然也有参军提议,不如借机扶立乌纥继为回纥瀚海都督,以进一步削弱回纥实力。 但苏定方认为,规定既然定下了,就得遵守。尤其是如今漠北格局新定,更得守规矩,否则,这定下的规矩就狗屁不如了。 规矩是大唐自己定的,大唐第一个得遵守。 苏定方当着诸部首领的面,将吐迷度的首级收敛,为他举行隆重丧礼,然后义正严辞的宣称了乌纥的罪行。 乌纥听闻,惊惧万分。 这时他的连襟俱罗勃向他提议,既然唐人不容,不如率部西奔妻父车鼻可汗。 车鼻可汗并非铁勒人,乃是突厥人,颉利败亡后,曾被突厥余众推为大可汗,但向薛延陀称臣。 此人也算是东突厥亡国后残部中较有智谋者,一直被薛延陀夷男可汗猜忌,欲除之而后快,后来被迫迁移,但扔拥兵三万,自称乙注车鼻可汗,统领葛逻禄、结骨、拔悉密诸部,在贞观中,得到大唐的支持,经常出兵掠薛延陀人畜。 在当时,大唐对漠北的薛延陀一直是打压政策,东面扶持以回纥、浑、拔野古等六部组成的回纥联盟,西面则扶持这位东突厥的阿史那斛勃,让他联合葛逻禄、结骨诸部,形成东西两面对薛延陀的夹击封锁。 也正因此,之前车鼻可汗占据着金山东麓,却也还过的很滋润的。 虽然他并没有如漠南的东突厥诸部一样,完全归附于大唐,仍自立为汗,但因为他也很识趣的只是自称为小可汗,而且从不敢越境劫掠大唐,并一直为大唐充当着打压薛延陀打手的角色,所以大唐也一直默许他的存在。 在西突厥忙于内斗,而薛延陀又跟大唐和回纥斗,各方势力都没有怎么理会处于东西之间的金山一带的这个东突厥余孽,也恰因此,斛勃休养生息,到处招揽旧部,控制了活跃于金山和额尔齐斯河流域的葛罗禄部份部落,又向北扩张势力,跨过唐努乌拉山控制了唐努乌梁海及其以北的叶尼塞河流域部份地区,将其地的结骨部落控制。 通过这种不间断的扩张,车鼻可汗实力渐强,拥有十余万众。 当薛延陀崩溃之际,他更是迅速出手抢占了不少地盘和人口。 在大唐刚灭薛延陀后,初设六府七州,这里面其实就主要是以回纥联盟为首的诸部,并不包括车鼻可汗的漠西势力。 回纥其实也分回纥本部和回纥联盟。 回纥本部是居住在仙娥河(即姿陵水——色楞格河)、嗢昆河(鄂尔浑河)及独洛河(土刺河)流域一带。后人口繁衍,分支为9族,即药罗葛、胡咄葛、咄罗勿、貊歌息讫、阿勿嘀、葛萨、斛嗢素、药勿葛、奚耶勿。这就是内9族,总称为9姓回纥。 唐初,回纥9姓与仆骨、浑、拔野古、同罗、思结共六部组成了回纥联盟,一起对抗薛延陀。 后来契苾部曾东迁,也加入了回纥联盟。 所以在先前灭薛延陀后,朝廷是先把回纥联盟的六部,分设六都督府,酋长授都督。 又给契苾、浑、斛薛、奚结、阿跌、思结别部阿布思部以及白霫七部置州。 这个分法,本就是要瓦解回纥联盟,将其联盟六大部分成六个互不统属的都督府,依附他们的七小部,置州。 此后,朝廷为了进一步分化他们,将这十三州扩大为二十四都督府,全是同级别的都督府了,原本回纥部是联盟老大,现在却只是二十四府之一。 在这二十四府中,也把之前没有划入进来的漠西诸部也划进来了。 结骨、葛逻禄诸部分置坚昆都督府、阴山都督府、大漠都督府等府州,也都划归镇北大都督府统领。 车鼻可汗因此也被大唐授为都督,跟吐迷度是一个级别的。授都督、拜国公,加大将军衔。 但是车鼻可汗明显对此也是有些不太乐意的,他虽实力不如吐迷度,但如今也是兵强马壮。 乌纥做为他的女婿,对此也很清楚,因此当他的妹夫俱罗勃提出去归附车鼻可汗时,他便立马同意了。 只是要去投老丈人,他们得先经过大都督府所在的嗢昆水和郁都军山一带,才能进入葛逻禄领地。此时他老丈人牙帐就在那,当然也可以直接向西去拔悉密部,或向北翻越贪漫山(唐努山以北的萨彦岭)去结骨部,但老丈人不在那边。 还没等他们商量出个结果,苏定方已经带着漠北诸部联军到了,先一步挡住了他们西进北上的道路。 乌纥只得向南。 可苏定方又派了薛仁贵把守住了郁都军山下南的山口,仓促逃窜的乌纥被伏击,一战而溃。 乌纥被擒。 郁都军山下,嗢昆水河畔。 苏定方举行会盟,当众处斩了乌纥。 宣读天可汗诏令,封吐迷度之子婆闰为左骁卫大将军,授瀚海都督。 同时,朝廷又将回纥内9族,各升为州,上次回纥部只设了瀚海都督府一府加四州,这次是9族各置一州,以族长为世封刺史。婆闰的药罗葛家族,朝廷也推恩增置七县,以婆润的叔父、弟兄等七人推恩世封。 一个回纥本部,还是一个都督府,可却分化出了9州,一族一州。药罗葛家族分出了七个县,其它八族,也各五六县不等,回纥部实际上变成了一都督府9州,五十二县。 另外还授封了大量的散爵,给他们也推恩划分了领地,乡里村一路划下去,地盘都分光了。 苏定方封完了回纥本部,又宣读诏令。 这次却是以诸部平乱有功,授勋分封诸部子弟。 跟回纥一样,都督府没变,但州的数量增加了,县乡等大增,反正各部里有名有姓的部落家族,这次都得到了分封,或州县,或乡里,那些贵族子弟们,起码也划了一个村。 总之,地都给他们分光,并且再次重申,这是天可汗恩赐世封,世袭罔替,传诸子孙,任何人不得侵占夺取,否则所有人共讨之。 回纥内乱结束。 乌纥被杀,婆闰继位,事情本来就此告一段落,只有乌纥的妹夫俱罗勃带着一小队人马逃到了葛逻禄车鼻可汗处。 苏定方派出了使者前往,让他交出逃犯,并前来都督府述职。 之前的会盟,车鼻可汗阿史那斛勃一直找借口不来,只派了使者前来,苏定方几次要求他去除汗号等,并让他不得再插手其它各部的事务,阿史那斛勃都没理会。 大唐把漠北诸部纳入镇北大都督府下,其中葛逻禄部以其三姓设三都督府,谋落部为阴山都督府,炽俟部为大漠都督府,踏实力部为玄池都督府。 之后又以谋落部右厢为狼山都督府,以炽俟部右厢为金附州都督府。 一部就分了五个都督府,更别说拔悉密等其它他统领的部落。 但问题是,朝廷在他的地盘上设立了诸多府州,他手下的那些酋长俟斤们都当上都督刺史了,他这个可汗结果啥也不是。 既不是都督也不是刺史。 苏定方还要接他到郁都军山去,阿史那斛勃如何能去? 有去无回啊,这里可就没他位置了。 面对女婿俱罗勃的哭求,乙鼻可汗阿史那斛勃最后只派出了儿子沙钵罗特勤做为他的使者,代表他来到郁都军山。 他并没有把女婿俱罗勃送回来,自己也没来。 苏定方对此十分不满,派出了麾下将军郭广敬前往敦促。 结果阿史那斛勃依然没给面子。 苏定方再次派出了将军安调遮和韩华前往。 两位使者到了金山,遇到了仍滞留在此的前使者郭广敬,然后得知了阿史那斛勃的底细,这家伙根本就没想走,不仅如此,他还在招兵买马,准备正式立起金狼大纛,要再复突厥国。 几位使者坐在帐篷里烤着羊肉,犯愁了。 来出使胡部,结果看样子不但完不成任务,他们还要被扣留于此了,总不能眼看着阿史那斛勃称汗复突厥国吧,那他们罪可大了。 几个也都是沙场战将。 如安调遮那是朝中勋贵安兴贵的庶子,而郭广敬的老爹郭弘道在隋朝时曾是同州刺史,还封郜国公,爷爷郭徵是同州司马。一看就知道郭家是关陇集团的重要家族,因此在西魏时,同州那是宇文泰的霸府所在,是西魏朝廷的军政中枢,因此郭家也是关陇贵族接受核心层的家族。 甚至跟曾任过同州刺史的杨忠的家族关系密切,所以隋朝时就封国公了。 当然,郭广敬有个后人更加有名,中兴大唐的名将汾阳王郭子仪,是他四世从孙。 韩华的农民也差不多,勋戚贵族名门子弟,胆子是大的。 坐在那里吃着烤羊肉,便萌生了大胆的想法。 何不效仿班超? 联络车鼻可汗部属中对其不满的一些葛逻禄首领,然后发动兵变,劫持车鼻可汗前往郁都军山,说不定到时还能挟车鼻然后直接就号令漠西诸部归附大唐呢? 到时不仅无罪,还是大功一件呢。 汉唐之时,使者们都非常大胆彪悍,主要也是因为两朝皆重军功,官员中也多是能文能武的,不比宋明时代,是文官士大夫的天下,使者多是文人。 趁着酒兴,三人说干就干,分头联络策划去了。 几天时间,他们还真就说动了几个葛逻禄的贵族加入,大唐的招牌还是比较响的,也并不是所有葛逻禄贵族都愿意跟着阿史那斛勃干。 毕竟朝廷待他们也不错,从一开始葛逻禄置三都督府,到现在置五都督府,反正贵族们都得了不错的爵位官职。 第1233章 汉李陵之后 更重要的是,归附大唐以后,就可以安稳的贸易经商了,有个稳定的局势,其实对于上层的贵族来说是非常有利的,他们总是能从稳定的局势,和贸易中大获其利的。 只可惜事情不够机密,提前被阿史那斛勃发现。 半夜,阿史那斛勃之子陟苾特勤早就带人埋伏好,就等着韩华等人自陷罗网,车鼻可汗没先动手,是为了占理。 虽然他已经准备反唐,但也需要个较合适的正当理由。 如果唐使阴谋劫持杀死他,这就是个足够说服更多部属的好理由。 当韩华第一个冲入可汗营帐时,坐在里面的却是陟苾,还有破风而来的阵阵利箭。韩华直接被乱箭射死。 紧跟其后的安调遮发现不对,大声呼叫,拔剑奋勇战斗,可也很快被包围杀死。 黑夜混战中,仅郭广敬与一些葛逻禄贵族趁乱杀了出去,一路逃回了郁都军山。 很快,车鼻可汗便正式反唐,自称乙注车鼻可汗。 郁都军山这边,也没料到阿史那斛勃这么大胆,一边上报朝廷,一边不等回复便立马组织兵马讨伐。 对于苏定方来说,既然他是镇北大都督府长史,那么就有责任维护漠北的统治,距离遥远,也等不及朝廷处置了。 好在刚平定了回纥内乱,李道宗的的五千精锐也还在,于是乎苏定方再次向各部派出使者,征召他们出兵平乱,并向诸部约定,平定叛乱后,所获牛羊牲畜各家以出兵多少瓜分。 平叛军主力以李道宗五千骑,镇北军三千六百骑共八千六百为主力,然后诸部人马约两万余,合兵三万骑,杀向金山。 当苏定方率兵赶到时,又有一支唐军自西而来。 却是朝廷接到漠北急报,知道乙鼻反了之后,立即就命令镇压,同时传令西域,由接替侯君集任镇西大都督府司马兼西州刺史、天山军使的高侃领一军越过金山支援做战。 此时镇西大都督府已经迁往龟兹,郭孝恪坐镇龟兹,社尔坐镇疏勒、步真坐镇于阗、弥射坐镇焉耆,高侃坐镇高昌。 高侃征召了瑶池都督阿史那贺鲁,以及处月、处密诸部越过金山。 两路兵马东西对进。 苏定方和高侃齐头并进。 金山两面的诸部,见势纷纷向唐军归附,不仅天山以东的葛逻禄三姓向苏定方倒旗相迎,就是金山以西的西葛逻禄诸部,也都是纷纷派出部众前来从征。 葛逻禄游牧于天山东西两面,但是各不统属,甚至互不往来,在早年他们就因为夹在东西突厥这间,经常各为其主,打的头破血流,所以同族之间,其实还有世仇。 就连东葛逻禄人的三姓之间,也都是互不从属的,这也是当年车鼻可汗有机可乘,能够征服东葛逻禄人的关键。 当年,葛逻禄人有奶便是娘,谁实力强就听谁的,从来没有什么忠心可言,所以不管是西突厥的各个可汗你方唱罢我登场,还是东边突厥和薛延陀等此起彼伏,他们都没怎么反抗过。 而现在,唐军领着回纥、仆骨、处月、处密甚至是西葛逻禄人杀过来后,东葛逻禄三姓争先恐后的响应。 车鼻可汗本部其实人马并不多,他率领的阿史那一部、阿史德一部还有舍利吐利部、苏农部、颉利部等,这些都是东突厥部落,但仅是其中的小部。各大部落主要的人马,如今都基本上是在漠南一带,早被打散安置,成为大唐漠南诸经制正州下的编户良民了。 当东葛逻禄三姓都反了后,车鼻可汗就知道大势已去,只得率领本部往西北而逃,意图逃奔拔悉密部。 结果半路上被拔悉密酋长达官服察伏击,将其生擒,然后送至高侃军前献俘。 不久,更北面的结骨部俟利发失钵屈阿栈也引兵来到,却不是来增援车鼻可汗,而是来拜见唐帅,以示归附。 拔悉密这个词,原是突厥语,意为一种花色马。 拔悉密也确实是以牧马为主,他们游牧在金山以西,唐乌努山以南,郁都军山的西面,依山散居,去敦煌九千里。 其人雄建,擅骑射。其地多雪,以木为马,雪上逐鹿,以桦皮为舍,以桦皮为帽。 拔悉密所处的地方比较冷,所以他们有冬天乘雪橇,踩滑雪板的传统,以牧马、捕猎为生,住桦树皮屋,帽子都是桦树皮制的,人口数量不多,但很彪悍。 拔悉密是驳马的音译。 他们所处的位置很重要,不仅在漠北和西域之间,而且还是在三大山脉之间,这里就是东西方必经之处。 所以说他们擒车鼻可汗来归后,高侃是大为赞赏,等苏定方与李道宗过来会师后,也对拔悉密的首领达官察服重赏。 达官察服也被称为肥罗察,人其实不肥胖,戴桦树皮帽子,爱饮桦树汁,对大唐天可汗的将帅非常尊敬。 之前拔悉密被朝廷置新黎州,但刺史之职却被车鼻授给自己的儿子羯漫陀,肥罗察只得个俟斤称号,处处要听从羯漫陀的号令。 这次羯漫陀又令拔悉密集结人马南下增援他父亲,肥罗察与部落中的贵族们一商量,干脆绑了他爷俩归唐吧。 结果还不错。 苏定方表奏肥罗察为新黎州都督,而从更北边远道而来穿着鹿皮熊毛的结骨部俟利发失钵屈阿栈,虽然啥也没干,但也被苏定方表奏为坚昆都督。 结骨部也称纥骨部,后来也叫黠戛斯,他们在历史上,后来灭亡了回纥汗国。 他们世代生活在谦河流域,也就是叶尼塞河一带,汉末匈奴西迁后,成为铁勒诸部之一。到唐初此时,结骨部已经有数十万人,其中战士号称八万。 分布在叶塞尼河中上游地区,南依贪漫山。突厥时,阿史那王族便采取嫁公主给其首领的方式和亲联姻,拉拢他们,薛延陀统治漠北时,也曾派出子弟任颉利发到其部落监国。后业车鼻可汗趁薛延陀无暇顾及时,再次通过联姻,把结骨部招纳麾下。 结骨部的貂裘貂皮还是非常有名的。 不过他们毕竟距离中原太过遥远,甚至就是距离郁都军山都非常遥远,与先前来归附的骨利干部有的一拼。 被置为玄阙都督府的骨利干部,位于安加拉河至贝尔加湖以南一带,唐人传说夏天几乎没有日落的地方。 还有后归附的俱罗勃部,他们在贝尔加湖以东的石勒喀河一带,也就是尼布楚到漠河那带,处于外兴安岭以南,黑龙江的上游源头。 结骨、骨利干、俱罗勃这算是最北的三大部落,西伯利亚的原住民。 结骨俟利发失钵屈阿栈高兴的接受了坚昆都督的授封,并让翻译告诉李道宗,说自己本也姓李。 他还指着自己的黑眼珠黑发说自己跟大唐皇家还是同族本家。 李道宗惊讶。 结骨部人有红头发的也有黑头发的,有白面孔的也有黄面孔,有绿眼珠的也有黑眼珠的。而这位俟利发倒是黑眼珠黄面孔黑头发。 细问之下,原来俟利发称他是汉代李陵之后。 说他们代代相传,西汉大将李陵投降匈奴之后,封右贤王,坚昆属他管辖,因此他们结骨部中黑头发黑眼珠的是他的后人。 这种话当然可信度不高,结骨部大多都是深眼高鼻的胡人相貌,金发碧眼或是红头发的,黑头发黑眼睛的当然也有,但比较少。而且李道宗认为这些人,可能是以往历代被北方胡人掳去的中原汉人之后。 李唐自称是汉李广之后,李陵是李广的儿子。 但李陵投降匈奴,在那边娶妻生子,可不可能说就是结骨部首领家啊。 不过对于这种主动攀亲的胡酋,李道宗还是很高兴的。 当场就认下了这个远亲。 而俟利发也立即请求,说希望江夏王能够替他奏请天子,给他恢复汉家李姓。 李道宗笑着应下,还说要邀请他去朝见天子,由天子亲自给他恢复姓名,让他列入属籍。 金山下,气氛很好。 各部纷纷归附,车鼻可汗父子也俱成俘虏。 唯有北面的都播部有些不识时务,他们居住在拔悉密部的北边,结骨部的南面,位于唐努山北,贪漫山南,生活在叶尼塞河上游的羊河流域,他们是一群穿兽皮、骑驯鹿的人,他们在铁叶林中放牧驯鹿,给驯鹿挤奶,制作驯鹿奶酪,收获松子,他们也是喜欢养狗的部落,鹿和狗是他们最好的伙伴。 他们生活在山林里,似乎过着与世无争的生活。 这方面,比他们生活在更北面的结骨部,都与他们完全不同,可他们就这么固执。 这片在后世称为唐努乌梁海的地区,北靠萨彦岭,南抵唐努山,形成一条狭长的地带,四周重峦叠嶂,森林密布,适合狩猎,盛产皮毛,还以产金闻名,叶塞尼河发源于此,上游各个支流如毛细血管一样遍布全境,沿河地带土地肥沃水草丰美,适于放牧,也能耕种。 第1234章 封禅北极 都播,也称都波,又名土瓦,同被称为铁勒诸部之一。 可急于立功表现的坚昆都督失钵屈阿栈拍着胸膛表示,都波人太不识抬举,必须得征讨,他愿为前锋。 李道宗和苏定方、高侃等一番商议过后,认为都播之所以不肯归附,主要还在于当初车鼻可汗阿史那斛勃对他们也采用了联姻和亲之法,把自己的女儿下嫁给了其首领,又让自己的一个儿子娶了其首领之女,还把该儿子派驻到都播做俟利发监国。 可能正因此,都播没归附。 失钵屈阿栈的表现,也不全是忠心,他明显有想趁机吞并都波,将之纳入自己地盘的打算。 所以在一番商议过后。 苏定方宣布,新置唐麓都督府,以统领都波之地。 唐麓之名的由来,是苏定方把都波南境的大山正式取名为唐麓岭,以取代原来拗口的都波土名。 以山名为府名,置唐麓都督府。 铁钵屈阿栈的小意图被打断,却也无可奈何。 唐军北上,有熟悉北方地形的结骨部带路,他们很快就寻到了都波首领所驻营地,位于剑河上游羊河南岸。 在这里,都波部落并没有料到唐军会这么快杀到,来的这么快,兵马这么多。 他们在阿史那斛勃儿子的命令下,试图反抗。 但一时无法从山林的各部落中召集足够的人马,苏定方带着随军中的阿史那斛勃父子来到营寨前劝降。 车鼻可汗阿史那斛勃骑在马上,看着对面营地里的儿子,大声劝降。 他告诉儿子,皇帝已经赦免他的罪行,并授其右武卫将军之职,马上就要去中原京师了,他希望儿子不要执迷不悟,让儿子随他一同前往洛阳。 面对着四面包围的大唐,最终都波部落不战而降。 结骨部首领邀请唐军北上越过贪漫山至其部落,但被苏定方拒绝。 对于唐军来说,这次出兵主要目的是干掉自立为汗,敢挑衅破坏大唐漠北分封体系的车鼻可汗,并对漠西诸部进行一次强有力的武力威慑,达到目的就可以了。 没有必要再多浪费时间。 苏定方等先后登上了贪漫山和唐麓岭,命随军工匠立碑铭刻,将他们这次用兵的过程结果等记录在上面,碑文用汉、突、粟特三种文字。 祭祀大山后,军队撤离。 结骨部置坚昆都督府、都波部置唐麓都督府、拔悉密部置新黎都督府。 然后以葛逻禄三姓置阴山、大漠、玄池以及金附州、狼山五都督府,加上巨阙、烛龙、居延州等诸都督府,此战过后,漠北西起金山(阿尔泰山),东至大鲜卑山(大兴安岭),北越小海(贝加尔湖),南抵大漠,形成了三十六都督府,二百余州,七百余县的格局,皆隶于镇北大都督府。 至是漠北皆平。 皇帝也称此为颁惠天隅,曜威云朔。收其瀚海,尽入提封,解其辫发,并垂冠带。 苏定方、李道宗、高侃、薛仁贵、萧嗣业等俱论功加封。 李道宗班师还朝,并带上了数千漠北诸都督、刺史等子弟同行,他们前往中原京都,将在那里留学,或入国子监读书,或入禁军侍卫,以表忠心。 苏定方晋封国公,接下来一直只忙一件事情,就是把漠北三十六都督府和二百余个州,用驿道连接起来,并沿途设立驿站,并接通中原,让漠北与大唐中原连接更加紧密。 同时通过这驿路,让中原与漠北的贸易更加繁荣。 苏定方曾写信给秦琅,请教如何更好治理漠北,秦琅有一句话让他印象深刻,漠北草原游牧民族,战斗力最强的时候,便是他们受灾的时候,灾情越重,他们越凶悍。简单的说,游牧民越穷,他们越猛。 如果他们生活富足了,他们战斗力就虚弱了。 通过分界分封,加上贸易往来,漠北的游牧民族会不断的失去战斗力的,只要按着现在的政策坚定不移的推行统治下去,漠北不会再是威胁。 只要盯着那些敢越界敢冒头的野心者,一有苗头就立即毫不留情的打压,就可无忧了。 驿路越修越长,三十六都督府都已经联通,现在正要联通所有的二百余州,将来还要联通到七百多个县以及更多的乡去。 如今随着这些驿站,源源不断的中原商货正北上。 茶叶、盐糖酒,丝绸、瓷器,甚至各种铁器,还有许多儒生、僧侣、道士不断前来,他们得到朝廷的支持,在这边讲经传法,说服那些部落首领贵族们,让他们支持资助建立寺庙、书院、道观。 说服游牧民们信仰自己。 苏定方与诸府州的首领们盟会达成协议,约定关税,所有中原北上的货物,禁止诸府州征收过税,也就是关税,关税仅大都督府有权征收,税率为每千钱算二十,实际为百分之二。 所有进入漠北的中原商货,只征一次。 这笔税由大都督府征收,然后三分之一上缴国库,三分之一留大都督府,另外三分之一,再分为两部份,一半用做每年驿道、盟会的开支,另一半则拿来分给诸府州。三十六个府,二百多个州都有份。 大都督府征,大都督府分,其它府州无权征收。 整个漠北地区,所有商业交易,都要征收百分之三的住税,也称为交易税,这笔税是在谁的地盘上交易谁征收,所得之税,三分之一上缴国库,其余都府州所有。 漠北统一税率,禁止胡乱加税,并规定上至都督刺史下到普通牧民,都得纳税,不能减免。 禁止各地征过税,也是为了避免雁过拔毛,到时各方都设立征税,必然严重影响贸易,而大都督府入境征一次,却还主动跟各部分享税收,也是给他们补偿。 除了工商税外,大都督府不再征其它的税,比如牧民们放牧养殖等,都不会征什么牛腿税之类的玩意。 大都督府希望扩大漠北贸易的市场规模,提升交易量。 从某一方面来讲,朝廷希望漠北最后成为中原的牛马牲畜供应地,成为奶肉供应地,成为毛皮供应地,也成为茶叶瓷器针线等手工商品销售区,甚至让牧区也成为大唐货币流通区,通过经济形式,对漠北加以控制。 最后就是要让各部落成为纯粹的牧民,养牛放羊,剪毛卖皮,不让他们有机会再去制盐、打铁等,不让他们有自己的手工制作业。 就连军械,也要慢慢的通过军售,来把这产业控制在手,让他们失去制造能力,只能从大唐这里买,但买多少,能买到什么,什么价格,到时才由朝廷说了算。 计划很长远,但就目前推行的效果来看,却是出人意料的好。 反正诸部落都不打仗了,老实的过自己的日子,牧民们放牧养羊,贵族头人们则忙着倒卖商货当二手贩子,既赚手底下牧民们的钱,还要再赚一笔税,同时牧民们该给他们交的税赋,也是少不了的。 贵族们发现自己现在很富有,钱源源不断的增加,而且这些钱可以买到各种想要的好东西,在草原上,也能享受到中原贵人们的奢侈生活。 哪怕是遇到什么大雪灾,沙尘暴等,也不怕了,可以从大都督府这边买到粮食,价格还不会趁火打劫,根本用不着如以前一样遇灾就得去抢劫打仗了。 以前草原上,弱肉强食。 当草原出现如匈奴、突厥这样强大的霸主时,除了霸主,其它的部落并不好过,因为会被压迫欺凌,各种税赋摊到头上。而就算有强大的霸主一统草原,有时部落之间也经常会冲突打仗,尤其是遇到大灾的时候,大部落甚至直接抢小部落。 就算遇到那种比较厉害的大汗,他不抢其它部落,能带着大家南下中原抢劫,但也得跟中原打仗,在中原分裂的时候还好些,比较轻松能抢到东西,可如果遇到中原也一统的时候,往往南下抢劫就会变成打硬仗,伤亡会非常大,而受伤的往往又总是小部落们。 而草原如果没有霸主,进入动荡分裂时期,就更可怕了,大家人人自危,每天提心吊胆,你不打别人,别人会来打你。 更要命的是,草原动荡,还会导致商货的难以流通,进入草原的中原货物会更少,而且价格更贵,而各部落手里的牛羊牲畜、皮毛等却难以卖出去。 自从大都督府设立,在经历了吐迷度和阿史那斛勃称汗被击败平定后,现在整个漠北很安稳,界线划的清楚,不仅说各大部落都有了分界,就是部落内的各个家族间,也都分了界线。 发生矛盾,也会通过各级盟会调解解决。 没有谁会轻易的挑起战争,那样会被群起攻之。而重要的还在于,现在商货大量流入,物美价廉,茶叶盐糖酒到丝绸布匹甚至米面粮食,以及针线铁锅木碗等等,价格都是过去的几分之一甚至十分之一。 现在交易还十分方便。 第1235章 满载 而他们的牲畜和皮毛等出手却方便的多,甚至价格比以前还卖的好。 许多牧民搞不懂背后的原因,但他们只知道现在确实是很好,甚至有时如果一时没有合适的牛羊出售,或是没有皮毛也没钱,但有想买的商货,人家商人都愿意赊欠给你,利息虽有,但也不是不能接受,总之牧民们觉得挺划算的。 比如家家必需的盐茶,以前质量差价格贵的死,现在盐雪白无杂质不苦,盐砖也更好了,价格却更便宜了。 天天吃奶腻了,可以把奶制成奶酪奶干奶豆腐等,然后卖给商人,换成米面盐茶这些,米面从中原运来,价格却还挺实惠。 许多牧民现在也经常会买些米面在家,既能换换口味,也能防止遇上什么灾情,牲畜冻饿死而导致饥荒。 甚至许多牧民都开始信仰中原来的佛教道家,儒家在这边也越来越受欢迎,反正部落首领们都在开始学习汉话,并让自己的子女学习汉文化。 不少贵族子弟去了中原京师之后,早就乐不思蜀了。 似乎人人都觉得现在比以前好。 其实只是因为经过数次战争后,草原上已经再无霸主了,他们的头上少了一层直接的压迫掠夺,而贸易开放,也使的大家的生活都改善了。 对草原真正的影响,可能只有一个,就是这里已经被阉割了,再难出一个强大的霸主了。 当贞观二十年秋,天子亲幸灵州,召会诸蕃时,西域漠北诸蕃首领,纷纷积极前往。 诸部首领们带上子弟,带上部落特产贡物,还带了许多前去贸易。 回纥首领闰婆仆骨首领歌滥拔延多滥葛首领末拔野古首领屈利失同罗首领时健思结酋长乌碎等有名有姓的全都亲自来了。 漠北三十六都督府二百余州刺史,没有一个缺席不到的。 相比之下,倒是西域这边的要差一些。 天山以南如今尽为大唐所直接控制,改为经制府州,早已派官驻兵,所以现在已经没有什么国王了,各国的王室豪强贵族等也早基本上被迁往长安洛阳两京居住,这次几国有身份的也都早被召唤来灵州与会。 西域天山以北地区,现在主要是以阿贺那贺鲁为代表的羁縻派,他统治着碎叶河以东地区,而乙毗射匮可汗在失去了天山以南诸国后,也老实了许多,再次上表称臣。 但乙毗射匮如今已经无法再号令西域。 河中的昭武九国,现在就脱离了西突厥的控制,之前乙毗咄陆去攻打昭武九国,攻破了米国,结果自己却因内讧而死,米国也趁机复国。 昭武九国的粟特人团结起来,把乙毗咄陆的旧部驱逐离开,关起门来抱团过日子。 而更遥远的吐火罗地区,曾经也是西突厥征服控制的地区,但如今也已经是二十九国并立的局面,西突厥的吐火罗叶护,也只能勉强控制诸国,却也拒不再服从西突厥大汗的命令,反正西突厥大号这些年走马灯一样的换。 至于说更西边到达伏尔加河畔的可萨叶护,这些西突厥的旧日部属,现在也跟吐火罗一样,基本上是半独立的。 大唐天子亲幸灵州,召集漠北西域诸部首领前来,既是要安抚漠北,更是要借机敲打西域。 西域的局势现在并不明朗,阿史那贺鲁和乙毗射匮可汗对立,使的地区局势不稳,再加上吐火罗可萨和昭武九国这方势,让西域随时有可能再失控。 李世民希望西域能够变成第二个漠北。 但现在的情形来看,并不容易,甚至几无可能。 西域最大的威胁还不是昭武九国或吐火罗二十九国,又或更遥远的西突厥可萨部,而是在西域已经立足近百年的西突厥诸姓部落。 他们的实力依然很强。 ······ 吕宋。 秦琅坐在旧金山港,一支船队缓缓驶入港口。 “满载而归啊!” 跟随在秦琅身边的一众家臣们高兴的望着那些吃水很深的宝船。 降帆下锚。 随船下来的铸币厂长秦禄激动的向秦琅报告此行的收获,运回了一百五十八万斤铜。 “这些铜与银伴生,我们运回来先冶炼一遍,还能得到许多零银。” 秦琅惊讶一次性运回了这么多铜,倭国的铜被称为紫铜,发现的铜矿很多,产量也很高,但一次性能运回这么多,也不简单了,这不仅是商业贸易,必然还涉及到更高层面的许可。 秦家的大宝船数千料,排水量千吨,一次能载百万斤货物,铜料海运回来,运输却是比较方便的。 一百五十八万斤铜,也就两条大宝船就装完了。 不过能买到这么多,却不易。 “我们秦家这几年在倭国可没少投钱,咱们又出技术又用本钱的,倭国权贵们出矿出人,这合作当然好了。” 倭国盛产铜,但一直以来他们采矿的技术不行。 秦家主动找上门去谈合作,提供堪探开采以及冶炼加工技术,还包销,其中利润还是很高的。 此时的倭国虽说是大和朝当政,可天皇也只是名义上的君主,实际上地方上还是各大豪族掌权当政,连大和朝廷也基本上是苏我氏这样的门阀掌控了。 这些年苏我氏家族主导下的大和朝,全面效仿大唐改革,各方面都算进步不小,朝廷也算是一点点的从权贵和地方豪强手里收回了不少权。 班田制等的推行,确实让朝廷有些像样了。 但改革也不是一帆风顺的,尤其是之前苏我氏家族做为大陆派,一直是跟百济国关系友好,同时主导攻新罗的,这一决策,让他前些年跟大唐关系陷入危机,唐朝授权的许多劫掠船在倭国沿海劫掠,加之海上贸易的封锁,让刚开始改革兴盛的大和朝廷差点就崩溃了。 甚至还引发了朝中几场政变。 好在最终苏我氏主动向大唐低头认错,而大唐这边在如秦琅这样海贸派的努力下,也开始减轻了对倭国的打压封锁。 正是在这种局势下,秦家带技术带资本进入倭国,既打通了倭国朝廷,也跟地方豪强们积极展开合作。 一边是宝船重返,输入大量倭国需要的工商货物,一边是跟各地豪强合作采银挖铜,豪强们需要大唐的货物,但大唐的货物太好,贸易尽是逆差。 在这种情况下,他们只好通过输出银铜来填补这个逆差。 而另一方面,大和朝廷也通过对银铜矿山的开产和出售进行征收重税,来加强财政收入。 “现在不仅我们秦家,还有好些大唐豪强进入倭国开矿,仅铜矿现在就有十三处之多。倭铜矿储量丰富,仅我们投资的桧木谷铜矿,还仅是熊野铜矿山的矿洞之一,去年一年就采了四十多万斤!” “而足尾铜矿去年更高产七十多万斤,而最大的别子铜矿,去年产了一百多万斤。” 相比之下,大唐铜产地多在偏远的西南之地,而且产量较低,更麻烦的还在于挖出来的铜矿运输出来不易,并且,滇铜质量还差,往往铸不了钱。 从先秦以来,到隋唐,钱荒一直没断过。 钱荒导致商业受限,甚至劣币驱除良币,更发生铜比钱贵的现象,这些年大唐多管齐下,但贵重金属金银铜始终都是稀缺之物。 所以现在中原的海商们,最喜欢在外面交易的货物就是金银铜。 运一船货物到倭国,本身就能赚上两倍之利,若是再运回一船铜来,转手又两三倍。 而如秦家这样直接跑过去跟倭人合作开矿的,赚的可就更多了。 秦家不止在倭国合伙开矿,在那边粗炼然后运回来,而且还跟倭国朝廷达成了协议,秦家还将运回来的铜铸成铜钱,再运回倭国卖给他们流通使用。 倭国现在比大唐还更缺钱用,随着海上贸易的兴起,倭国钱荒更加严重,缺钱严重的限制了他们的工商贸易等。 自己铸钱一来没技术,二来成本高,所以倭人喜欢用大唐的铜钱,开元通宝成色好,得倭国商人百姓喜欢。 日本无货,只有金银。 倭国在国际贸易中,十分尴尬,唐船带去的各种商货他们都想买,可自己却没有唐人想要的东西。 于是只好拿金银来抵,但日本之前金银开采量不足。 “我们这次运过去的货都是糖茶和丝绸,利润都是三倍。”秦禄高兴的道,这一趟买卖跑的,不仅运回来一百多万斤铜,而且带去的货物也直接赚了三倍。 “出发到回港,来回一趟加上中间停留的只用了十天时间。”他兴奋着,十天时间,赚到的钱,却超过一个州一年的税赋收入,多么惊人。 何况这么一百多万斤铜,经过再次加工提炼后,不仅能得到不少的白银,而且通过铸币厂,铸造成开元通宝的话,以秦家的技术,能获得起码一成的纯利。 这么多铜起码能铸造三十万贯钱,这意味着这趟运回来的铜利润有三万贯。 第1236章 重税、走私 这种可怕的赚钱速度,是非常惊人的。 而倭国大和朝廷因为冶炼加工和铸币技术的不行,自己造不但不会赚钱还会亏本,所以秦家毫不客气的又赚倭国一笔钱,跟他们达成的铸币协议里,每交给倭国一千钱,倭国要交十钱的铸币费。 千分之十看似不多,但三十万贯也有三千贯了,这笔钱可是纯白捡。 “你见到苏我氏了没,有没有谈成在那边开设钱庄的协议?” 秦禄有些不好意思的摇头,“他们拒绝了,不肯让我们在倭国开设钱庄,也不许我们的票号在那边流通。” “无妨,慢慢来。” 罗马用金币,波斯用银币,而古代中国一直使用铜钱,各国的货币与本国的制度息息相关,当然也更与资源相关。 “倭国近来把税征的很重,导致走私严重,几乎各地豪族都参与走私,甚至沿海的一些豪强还组织起海贼,一边走私一边也打劫。”秦禄告诉秦琅,倭国对大唐进口来的茶叶,每一百斤价值二十贯的绿茶,却要征收五十贯钱的税。 如此高昂的税,导致倭国商人都不堪重负,纷纷走私偷渡。 大唐的茶叶虽也有专卖制度,茶叶跟盐糖酒等一样,比一般的货物要加征一笔专税,甚至有的还是专收专卖。 茶叶自茶农处采摘加工,茶商收购,如食盐一样,要有盐引方能买茶,引就是纳税凭证。 茶农在官府注册登记,商人贩茶,先向官府纳钱,然后领茶引,茶引相当于提货单和完税证明,每一引相当于多少斤茶叶,与盐引基本相当。 茶叶的税是十之五。 比盐税低,因为盐税是直接在盐价上加十倍,十文的盐,加一百文的税,卖一百一。而大唐的茶税从最初的百分之五,再到百分之十,再到十五,百分之三十三,到如今的十之五,不断上涨的茶税,透露着茶税的重要性。 如今全国茶叶高峰产量五千万斤每年,根据不同的茶,按价加征十之五的税,一年的茶税总共达到千万贯之多,虽然远比几千万贯一年的盐税相差很远,但茶税这玩意以前可是没有的。 可就算十之五的茶税,也比不过倭国一担茶税五十贯之狠,因为一般的外销茶,一旦大约也就是二十贯钱左右,这五十贯的税,相当于是征了百分之二百五,是大唐茶税的五倍。 那些倭国商人当然不愿意了,只能铤而走险的走私。 “倭国本地铜价每斤一百零六,而出口是一百一十二文。” 这个价格不能说便宜,但也不贵,毕竟大唐原来的铜料很贵,唐初所铸开元通宝,号称几百年来的好钱,但也是青铜钱,铜铅锡合金,其中铜含量是百分之六十八,铅锡各十五多点,这钱铸出来其实并不是黄澄澄的,而是有点青中泛白的。 一贯开元通宝总重量是六斤八两,每个重一钱,所以实际用铜量是四斤三两左右,而这个重量,其实刚好是唐之前隋朝的五铢肉好的一贯重量。 唐一贯钱里用的铜,就是隋五铢钱的总重量了,当然得叫超级好钱。 而唐朝武德朝时铸一贯开元通宝,不论工费,仅料钱是七百五十钱,实际上一斤铜料价格是一百六十文左右。 但是,如果拿铜制铜器,一斤起码值六百余,所以之前朝廷为了保证铸钱的铜料,对铜是百般限制。 倭国一斤铜出口价才一百一十二,这比唐国内铜价还便宜了每斤四十八文,甚至实际市场价国内还更高。 不过相比起丝绸啊、瓷器、茶糖等的利润,还是相差很大的,不过因为去倭国的商船返航时也没有什么太好的商货可带,于是也只能带铜银等。 “近来水师在海上巡逻的厉害。” 大唐对铜十分稀缺,所以倭铜还是很受欢迎的,可因为铜这玩意的稀缺性,尤其是国内朝廷刻意的限制了铜料的市场价格,固定在了一斤一百六上面,偏偏如果铸器却能有数倍之利。 所以现在许多海商从倭国弄来铜后,都不愿意把铜运回国内,因为在大唐铜料属于受限制的商货,朝廷规定,铜料进口,只能卖给朝廷官仓。 价格就是一百六一斤,还得看下成色。 于是现在海商们也开始精起来,他们把铜运到林邑等其它海外地方,生产铸造铜器再卖出去。 “要不咱们也铸些铜器?”秦禄问。“海东诸国以及南洋诸国,对铜器需求还是蛮大的,甚至泰西诸国胡商也都愿意采购,价格不错。铸铜器是铸币利润数倍。” 可秦琅上船一边查看着这些刚从倭国运来的紫铜料,一边却只是摇头。 “大唐缺铜,也缺钱,如今我们弄来了铜料,首当铸钱。况且,朝廷已经准许了我们吕宋铸币厂铸钱,可却没准许我们私铸铜器啊?只有朝廷的铜器坊才可以有权生产一些三斤以下的铜镜等生活有关的铜器物,其它人可没这资格。” “违反朝廷铜禁制度,后果可是非常严重的。” “我们也不一定要在吕宋制铜器,可以到林邑去,那总不违反律法。” 秦琅笑笑,“那你首先能逃过水师船的检查,一旦被查到把铜运去林邑,罪同走私违禁铜料。” 秦禄有些不太甘心,好大的利润呢。 秦琅却并没太在意,赚钱的买卖多的是,铸币的利润能保持在百分之十以上,何况采矿和冶炼这块还有很大利润呢,再一个,秦家把日本铜运回来铸成开元通宝再运回倭国流通,这是倭国急需的,这里面还有很大的操作空间,会有额外的影响力。 “赶紧把这些铜料都卸下船,先送去提炼,分离出银、铜,然后再运去铸币厂铸币,早点赶出来,运回倭国去。” “我还是挺期望看到倭国上下,都使用我大唐开元通宝的。”秦琅笑着道。 至于倭国对进口茶叶征收重税,秦琅也暂时管不到,倭人爱喝茶,茶叶进口量大,倭国想着法子收税,以填补财政,这是他们自己的事情。 秦家虽然是大唐重要的茶叶种植、加工和销售商人,但倭国茶叶市场只占据很小一个份额,还影响不到什么。 秦家茶最主要的市场是大唐的内销市场,外销的茶叶市场,都是中低档茶叶。 这些茶叶经茶商们从各地茶场收上来后,再汇聚到江西的饶州,靠近长江的这处中游地方是南方有名的茶叶集散中心。 茶叶在此再转手到广交杭扬登诸外贸港的茶商手里,这些茶商将茶叶再贩卖到诸港,卖给那里的茶栈。 茶栈收茶,最后再卖给来唐的胡商,或是要出海的唐商。他们卖茶,一般要收佣金、破箱费、关税、通事费等约为茶价的百分之十五,佣金一般为百分之二,茶叶关税为百分之十。 基本上外销茶的整个流程就是茶农产茶,茶商收毛茶,然后茶庄再收茶制茶,茶号再把茶庄加工好的茶卖给港口的商行商船,中间环节很多,基本上港口的商行不会直接从茶庄采茶,都是通过这些环节,相对来说,其实效率反而更高,质量和售后等也都更有保障。 所以说秦家虽是产茶制茶大户,但实际上各港外销的茶叶,跟秦家本身已经关系不大了。 主要跟茶行有关,各港的茶行,基本上都是专做外销茶叶生意的,他们跟各地的茶庄、茶商等往来,收购茶叶,同时又跟外贸易的海商商行往来,一进一出,相当于是外贸公司,不公需要寻找客户海商,也需要寻找茶叶商人,往往还得提供雄厚的资金垫补等。 茶农一般都是跟茶贩子们打交道,这些人跑各地茶产地,收购茶叶,然后卖给加工茶叶的茶庄。 茶庄的茶叶再卖给茶号,茶号把茶叶再卖给内销的各个茶业店铺,或是外销的茶行等。各司其责,各做好自己这一块,每一个环节其实都不是外人能够轻易干的了的。 里面的套路多,而且各有专长。 比如说茶贩得熟悉茶产地,了解毛茶行情,掌握时节,甚至得有很强的运输能力,收茶过程中可能还得有充足的资金垫补。 茶庄自然是得要有过硬的制茶技术,没有点真正的本事,是吃不了这行饭的。各种各样的茶叶,各种各样的加工方式,这是最专业的。 而茶栈要收茶,要出茶,得建立自己的茶仓,需要的是一个良好的渠道。 动则几万几十万贯的茶叶款,没点实力如何压的住。 外销茶叶到了最终端自然就是各个外贸商行,他们需要专心的做好销售渠道,如何把茶叶委托给商船运到海外某国,如何寻找到买家客户,还得保证既卖的出去,又收的到钱,还得有利润可图。 他们承担的风险也是巨大的。 相比起倭国对进口唐茶征收的每担五十贯的重税,现在秦琅更在意的是吕宋移民处处受限,人口流入速度几乎停滞不前,如何才能打破这个僵局呢? 第1237章 吕宋 有使者自洛阳来。 此时已是贞观二十年的初冬,中原已经开始飘雪,但吕宋却依然如同盛夏。 殷安国遥望此次目的地在望,心中又激奋起来。 一身绯袍的殷安国其实本职才七品,但他是开国勋臣之后,此次又是前来吕宋这个大唐第一块外世封之地,故此被开恩特赐绯袍银鱼。出发的时候,太子还特意召他入宫,当面跟他嘱咐许多。 吕宋虽是海外,可封建吕宋的魏国公那却是殷安国这样年轻勋戚子弟的楷模了。殷安国的祖父乃是大唐开国功勋,被请上凌烟阁的二十四功臣之一的殷开山。 殷家乃是陈郡殷氏,世代高门。殷开山的父亲是隋朝的秘书丞,他自己以太谷县令起家,太原起兵后,补任大将军掾,从平西河。迁为渭北道元帅李世民长史,联合刘弘基屯兵于故城,大破京兆太守卫文升,赐爵陈郡公,迁丞相府掾,随李世民征薛举,兵败除名,众平薛仁杲,恢复官爵,从平王世充和窦建德,封为勋国公。 在武德中,历任陕东道大行台兵部尚书、吏部尚书等职,是秦王李世民心腹大将,可惜于武德五年早逝。但李世民却也一直牢记这位大将,所以在贞观时,也一直追封不断,还将早逝的他请入凌烟阁。 殷家本是南朝人,世居陈郡,殷开山祖父殷不害是南朝陈司农卿,后来隋朝灭陈,迁居关中,陈家向以文学名世。 殷开山最早也是以科举进士而为太谷县令,后来在李渊父子麾下也多是任文职,不过他却也兼精骑射。 是员难得的能文能武的全才,可惜早逝。 早逝的殷开山连子嗣都没有,朝廷以其弟殷秦州之子殷元过继为嗣子袭爵,殷安国便是殷元之子,可惜殷元没福气,又早死。 到了殷安国之时,勋国公爵也没能承袭,降等袭为陈郡公。 在接到任务来吕宋前,年轻的殷安国刚从国子监中结束学业,在政事堂中为吏。 外放吕宋铸钱监监铸,职从七品下。 从堂后流外吏直任七品,飞升神速。不过因为吕宋都督府是外世封,所以官职皆许自置征辟,品级为视品。同样的品级,如果到朝廷吏部授职,是要降三大阶使用的。 不过监铸这个职事有些不一样,这是朝廷派往吕宋的官员,非吕宋自任,但毕竟是外封地的官。 堂后吏本就重要,外放一般都是能重用。 在殷安国看来,吕宋本是不值一提的海外蛮荒,但皆因魏国公之故,所以皇帝和太子都对此十分重视。 而吕宋盛产金银且多铜,近闻又有倭铜买卖之巨,故朝廷重视,特旨设钱监于吕宋。 赐魏国公秦琅铸钱炉。 这既是对勋臣秦琅的恩宠,毕竟开国以来,能得赐炉铸钱的皆是一等一的重臣宠臣,二来也是因为吕宋铸钱本就是事实,是朝廷设吕宋府前就存在的。现在正式设监铸钱,也是承认既有事实,同时也是知吕宋铸钱之利甚重,特派员规范监管。 这次出京,殷安国还奉旨顺路往祖籍陈郡祭祀祖宗,并探望因病在家休养的叔祖济阳县子爵、前济州司马殷秦州,这位本是他父亲生父,他的亲祖父。 殷秦州对孙子的此次赴任也很重视,他告诉孙儿,当年兄长殷开山与秦琼同在秦王府为官,关系不错,当时殷开山官职远在秦琼之上,是朝廷吏部侍郎兼陕东道大行台的兵部尚书,秦琼是秦王府护军,殷开山对秦琼多有照顾。 所以后来殷开山病逝后,秦琼对殷家也很是尽心帮衬,贞观初,殷开山能够追赠尚书左仆射,配享高祖太庙,以及后来能上凌烟阁,那都是有秦琼这些当年秦王府的人出力的。 这几年殷秦两家走动的较少些,这次殷安国前往吕宋任职,既要办好太子交待的差事,更要维护好与魏公的关系。 临走前,殷秦州还拿出了一大笔钱给他,让他带上自己的两个年轻的孙儿同去吕宋,说让他用这钱在那边多置办一些田地,他对吕宋的未来很看好。 仅看今日之武安太平,便知他日吕宋之未来可期。 当殷安国与两个堂兄从船上下来,跳上旧金山的码头,看着亲自来迎接的魏国公众人,望着那高高的城垣,对叔祖所说的吕宋未来可期的话也彻底认同了。 来之前,真没想到吕宋居然已经有这等规模了。 看那旧金山湾中,白帆点点,港口里停着大小上百条船,而码头上更是力工如蚁,车马穿梭不断。 城外的码头边,一长数里长街,两边立着无数商铺。 虽比不过他南来时经过的徐、扬、苏、杭,福、泉、广、交诸工商城市和商埠港口,但这里也确实生机勃勃。 他甚至发现港口的船中,居然还有不少胡商的海船,各式帆船形制不一,各种模样的胡商成群。 来的路上,他曾做了点功课,知道吕宋虽然开发没几年,可魏国公秦琅全力开拓,这里最早是发现大金矿,采矿淘金起来的,吸引了二三十万的淘金者。 依靠着这里丰富的金银开采,吕宋也迅速兴起了金银加工和贸易产业,但现在看来,这里可不仅只有这些,否则也吸引不了这么多的唐商、胡商前来了。 他也听说吕宋有不输关中平原的千里沃野,秦琅先前不断招募移民来定居,几年时间就吸引了无数人前来分田授地,安家落户。不过朝廷如今已经出台了移民限令,吕宋的移民应当大受限制才对,可看着码头上那些大帆船上在不断下来的携老扶幼的百姓,一看就是中原来的汉移民啊。 秦琅笑着上前。 殷安国赶紧大礼参拜。 “下官吕宋铸钱监监铸殷安国,拜见魏公第下。” 秦琅牵起殷安国的手,“我们两家本是世交,何须多礼,来了吕宋,就是回了自己家了。当初我与令尊也曾一同在东宫任职,令尊家学渊源,文采斐然,可惜天妒英才,早早病逝了。” 虽然这是一番客套话,不过殷安国还是很高兴的,他父亲其实只是个纨绔子弟,过继到祖父名下继承了国公爵位还得了世封,但是祖父已故,他自己又没什么才能,在东宫做个小官,也就混混日子,平时也就喜欢点风花雪月纸醉金迷,贪酒好色,没做什么恶,但也没什么才,勉强能在青楼茶肆里附庸一下风雅,附和几句诗词罢了。 随秦琅进城,听秦琅为他一路介绍这座崭新的城市。 做为吕宋的首府,旧金山城很年轻,还没有十年的历史,但是这座城却十分繁荣热闹,做为秦家全力经营的外世封地,秦家对这里的经营比内世封的武安府还要用心。 毕竟这里的付出,能得到更多收益,换做是自己,只怕也是一样。 武安府的封地,好比是租佃朝廷的田地,而吕宋府,则好比自己是地主了,当然不一样。 随着吕宋都督府的设立,以及对吕宋岛蕃围攻的反击大胜,吕宋的合法性以及安全性问题都得到了解决和保证,故此吕宋的发展再无后顾之忧。 这两年,再也没有岛蕃能够威胁秦家了,甚至都无法再靠近秦家领地,岛蕃们被秦家一路围剿,或退入吕宋岛东北部的山区,或是退到了东南狭长半岛上去了。 但殷安国发现,吕宋的军事戒备依然很强。 海湾里有水师船巡逻,海岸上也有守卫,城门处有守门士兵。旧金山城的正南门叫正阳门,城门上还有一座箭楼,箭楼上下四层,东南西三面开箭窗九十四个。 城门开在箭楼下,在中原都属少见,四层九十四个箭窗,看着就狰狞无比。 城外密垒深沟,城池高耸箭楼狰狞。 而城厢内外也是巡逻频繁,盘查紧严。 旧金山分为外罗城和内牙城,内牙城其实不是城中城,而是在外城的北面,两城相接,却也有城墙城门分隔。 内牙城比外城小,两城叠加,便有如一个吕字。 内牙城的南门,守卫更加严密,岗哨环卫,气象森严。 他一路观察打量这些士兵的装束,发现他们都穿着铁布衣,都十分崭新整齐,而且细看会发现,这些铁布衣各有颜色,明显分成数支人马。 士兵们也都年轻健壮,精气神很高,一看就是支骁勇敢战之兵,这让他大为惊叹,想不到吕宋还有这么强的兵马。 殷安国做为勋戚子弟,也是在内府三卫做过侍卫的,所以对军事并不陌生,能一眼看出来,这支兵马不简单。 这等军事,在他刚去过的老家陈州就没有。 吕宋和新兴的中原城市一样,有城有市,但已经没有了坊墙,只剩下坊门和街市,这座年轻的城池可以更加合理的规划,整齐宽阔的街道,两旁绿树成荫,沟渠干净,甚至沿街每过一段就有公厕和垃圾房,哪怕这里天气炎热,却也并闻不到多少臭味。 街两边都是商铺,路上行人很多。 秦琅引着殷安国一行一直来到了内衙城中。 摆案焚香,恭迎旨意。 殷安国于是站到上首,对面吕宋众员,宣读朝廷的旨意。旨意主要就是三道,一是朝廷正式在吕宋设立市舶司,以负责吕宋的港口市舶贸易,以吕宋都督秦琅兼任吕宋市舶司市舶使,朝廷派来了两员市舶司官员,分别是市舶司判官和监官,皆由宦官充任,随同前来。 第二道旨意,是朝廷在吕宋设立铸钱监,并赐秦琅铸钱炉,这是授予吕宋铸币执照,许他们铸币,如此一来就不再是私铸了。朝廷让秦琅自己任命钱监的官员,只派来了一员监铸,也就是殷安国了。 第三道旨意,便是关于移民政策的最近细节规定,之前朝廷与吕宋这边已经谈了几轮,初步达成了不少的协定,比如吕宋每年最多从中原移民三千户,又比如不能从中原京畿要地移民,不能从边关军事要地移民,不能从下州下县等人口稀少处移民,又比如对府兵、团结兵以及工匠等特殊人户移民的一系列限制等。这次旨意,则是对先前商议的关于吕宋用奴隶换移民名额的事情做了最终决定,朝廷同意了吕宋这边通过出口奴隶到中原,换取相应的移民名额增加。 基本上就是一个奴隶换一个移民名额。 对这三道旨意,其实秦琅早已经提前知道,基本上殷安国还没出洛阳城门,他就已经通过自己的关系,知晓了朝廷的决定。 吕宋市舶司设立,是朝廷积极监督吕宋的一向风格表现,朝廷对于吕宋的政策,现在主要还是出自政事堂的宰相们,因为政事堂中现在有许敬宗、崔敦礼这几个自己人,长孙无忌也与他关系向来不错,所以总的来说,政策方面还是对吕宋比较照顾的,并没有过多干涉限制之意。 之前皇帝下旨要限制移民,也在许敬宗帮忙周旋下解套,留下了窗口。 现在朝堂上对吕宋主要是加强监管,而不直接干涉。 设立市舶司和铸钱监,都是为加强监管规范而已。 市舶司主要负责贸易,由秦琅兼任市舶使也表明朝廷无意要控制这个机构,朝廷派来的判官和监官这两个官宦使者,所负责的司内事务,也不影响秦琅和吕宋。 市舶司判官主要是负责抽买舶货,收支钱物。 对来港的胡商的番货,判官代表朝廷,有权参与阅实其货,这就是海关验货了,经过验货合格正式入关,要开始抽解,就是征收关税。关税从最早的十分抽二,再后来一再修改。 最早是不论何等货物,一律征百分之二十的税,甚至开始是直接征十分之二的货为税,倒手又能赚一笔。 不过到如今,海关税一改再改,如今基本的关税是十税一,但对一些货物又有不同的加减,比如一些奢侈品等税较高,而朝廷比较需要的东西税则低。比如玳瑁、苏木抽三分,珍珠、龙脑抽二分。 一般都是验货后估价抽税。 第1238章 利之所在 朝廷派来的这位判官,就有权参与验货,并一起负责抽解。判官有权根据货物是否为宫廷或朝廷所需,而决定属于朝廷的那份,也就是三分之一关税,是抽实物还是抽钱。 甚至也还有权根据需要,决定是否对货物抽解后再进行一次博买,博买就是优先采购。 比如说乳香,是药用价值较大的香料,而且宫廷用度很大,直接在港口优先采购,当然十分划算,不必再经过商人们几次倒手,少了中间商的利润。对这种货物,判官可以先把属于朝廷的那三分之一的关税,要求实物抽解。 乳香的进口关税是十分之三,所以他可以直接拿走十分之一,至于剩下的十分之二的关税,秦家是要实物还是折钱,这是秦家的权力。 剩下十分之七的货物,按规定,判官可以再博买两成,直接采购两成,这相当于是垄断的市场行为了。 不让中间商再赚他们一笔。 秦琅对此当然也没意见,毕竟向来如此。 在吕宋这边,秦琅之前采取的是设立商行,做为官方牙行中介,凭牙行对市场行情的了解和交易技术来评定货价并介绍卖方,同时要负责维持市场秩序,保证交易公平公正。 这本质上其实也是利用权力进行交易垄断,所以胡商船到港,他们的货物在抽解后,只能通过秦琅的牙行交易,牙行做为中介平台,负责估价、交易等,也做一些售后保证。 比如对货物质量的评估保证,甚至是对货款交易的保证等。 不能说交了钱没收到货或收到的货有问题,或是货给了钱收不到,官牙做为中介,要起到保障作用。 当然,本质上仍然是一种垄断行为,靠着手中权力,先赚一笔牙钱。 如今朝廷派判官来,要在抽解后优先有采买权,其实就是从秦家的这个垄断官牙里分利益了。 对此秦琅不反对,毕竟朝廷势大,想分杯羹很正常。 两成的博买权,秦琅也能接受。 秦家的牙行,不仅对进口的货物如此,出口的货物也一样,所有出口货物都要先经牙商,由商行的名义报关,商行因此除了代缴关税,也还要收一笔佣金。 这种官牙的存在,其实历朝的城市里面早已有之,就是各行的行会和官牙了,朝廷不直接管理那些商人,而是通过让各行业组成行会,然后只管理这些行会的行首等来管理各行业,对于交易,也通过牙商来约束。 乳香这样宫廷需要之物,朝廷博买,牛皮牛筋牛角铁料等这样的堪造军器之物,朝廷也一样要博买的。 秦琅都同意,毕竟这个博买也要经过市舶司的估价,只是少了中间商赚差价,但船东货主们并不亏本,毕竟他们的货不管是卖给商人还是商行,价格都差不多,不可能自己去零售的,港口价和零售价,肯定是不同的。 当然,朝廷搞博买政策,不可能都是为自用,所谓需不需要,其实只是看有没有利可图。比如好卖的东西,那判官可能都要插一脚,都要博买,买下来后再倒手卖掉,就能赚一笔。 这种雁过拔毛的行为,秦琅也一样理解。 要知道,仅去年一年,仅广州市舶司一地,通过博买然后变现赚的钱,就有一百一十万贯,这还仅是博买赚的,还没算抽解的进出口关税收入。 正如朝廷官员所说的,东南之利,市舶第一。 市舶司负责进出口贸易,既征关税,又搞博买,两头赚钱。 这个判官不是来抢吕宋贸易管理权的,只是来为皇帝和朝廷赚钱的,另一位监官,从名字上就能听出来,这是负责监管的,相当于派在军中的监军一样,对市舶司的帐目、仓库钱物等进行监察。 这也属应有之事。 吕宋市舶司设立后,以后对外贸易也就正式合法了,吕宋港自己可以发放船籍,有了船籍凭引,吕宋港进出的船也就不是走私船了。 同时市舶司设立后,朝廷既可名正言顺的分取贸易三分之一的关税、博买等利,也可以强化监管。 铸钱监基本上也是如此。 吕宋现在金银铜产量较大,同时通过与倭国等的贸易,手里握的大量的贵金属,本身之前就已经开始在铸钱,因此对这种既成事实,朝廷在许敬宗等人的帮忙维护下,直接给秦琅发牌照,也就是设立吕宋钱监,开炉铸钱。 吕宋钱监也有秦家自己负责,朝廷只派来一位监铸,负责监管。 殷安国的主要任务就是监督钱监的铸造,必须保证吕宋钱监铸的钱规范统一,质量上不能有问题,从成色到大小等,都必须保证。 “魏公,这是朝廷所赐母钱!由褚相公亲自书写钱文。” 秦琅接过母钱,发现这钱与之前的钱有些不同,同样是开元通宝,但钱背后面却增加了一个吕字。 “这是贞观二十年新版钱,各地钱监所铸之钱,皆在钱背加上钱监所在地名,比如京、洛、扬等,吕宋钱监所铸之钱背则加吕字。” 而长安钱监铸的钱上还有一个突出的圆点,而洛阳钱监铸的钱背上有一条弯曲的凸线,扬州的钱监则有浮云标记,其它钱监的钱背上也各有长短弯曲等形状不同的小标记。 这种统称为星月纹,跟钱背的钱监地名字一样,都是各个钱监的独家标记。 再配合开元通宝这四个字的一些细小区别,如元字有左挑、右挑和双挑之分等,四个字每一个字都有好几种不同,四个字加起来就有几十种变化,配上星月纹就成为各钱监的独字标记。 以前的各个钱监的钱都是一个母钱铸造的,并没区别,现在不同钱监不同特征,明显是对各地铸钱加强监管了。 比如吕宋钱监铸的钱币流通市场,如果出现质量问题,到时看钱的记号就能认出,可以追责。 当然,殷安国此来,不仅仅是监督铸钱质量的,他还要来分钱。 铸币是有利可图的。 在武德初,刚铸造开元通宝的时候,朝廷因为手中铜料不足,而铜料价贵,再加上运输不便等原因,铸一千钱,当料钱就七百五,加上人工和运输等成本,结果一些钱监铸一贯就得亏上几十甚至二三百钱。 但钱又是必须品,没钱就能以流通,工商不兴。朝廷只能硬着头皮铸钱,后来贞观时,天下一统,国家渐恢复,朝廷开始通过禁铜器、禁毁钱、加强铜矿开采、铜料进口以及改进铸币技术等,总算是扩大了铜料来源,以及降低了铸币成本,铸币也终于有利润了。 铸币有利可图,必然引起私铸。 就比如毁钱制器可得重利一样,必然有人铤而走险,朝廷要维护铸钱,就要投入很大力量打击私铸、毁钱制器,以及生产铜器、铜钱出海等各种问题,这都是要成本的。 秦家铸钱获得,本来也确实是享受了朝廷这一系列政策带来的好处,现在朝廷要求秦家铸币分利,秦琅觉得也不是不讲道理。 毕竟,若是没有朝廷的一系列政策,那么大家都毁钱制器,都大量生产铜器,甚至囤积铜钱等,就会导致铜料上涨等一系列问题,最后结果不仅是劣币驱逐良币,更会导致铸币成本大增,最后出现面粉比面包贵的情况。 只要朝廷不是胃口太大,都是可以答应的。 “朝廷意思,吕宋钱监所铸之钱,全都按九五折卖朝廷,不论金银铜。” 这是要收百分之五的铸币税了? 秦琅皱眉,觉得有些高了。 秦家现在铸币,金币的利润是百分之五,银币百分之八,铜钱百分之十左右,利润确实挺可观,可朝廷如果一来就要拿走百分之五,那拿走的不止一半了。 “铸币之利并不算高,我相信朝廷其它钱监的利润也就当在这五厘上下,如果朝廷要从吕宋钱监收走五厘之利,那吕宋钱监估计也快要关门了。”秦琅笑道。 殷安国对秦琅非常客气的道,“下官来之前,太子殿下和政事堂诸位阁老相公们也都有过交待,曾说起吕宋铸币厂,工匠技术强,铸币效率高,说金币铸造利过五厘,银币铸币利过八厘,铜钱铸造更有一分五的利。” 秦琅见他把吕宋铸币厂的利润底细摸的这么摸,也无话可说了。 “哪有这么高啊,况且真有这些,可如果朝廷要收五厘,那也就几乎没剩下什么了。” “朝廷的意思呢,铸币之权本只能公有,但因吕宋乃是外世封之地,又物产金银铜之物,所以便特许设钱监铸币的。朝廷也需要监管等啊。” 秦琅不说话,表达不满。 “朝廷当然也考虑到吕宋这边铸币也辛苦,所以不可能说不给吕宋留半点利,这次朝堂上诸位相公和户部尚书、转运使、太府卿、少府监等举行了专门的盐铁会议,制订了一个全新的铸钱标准。” 之前开元通宝钱是含铜六分八厘,混以铅锡,铸成青铜钱,每文钱刚好重一钱,一贯六斤四两。 钱质量极好,深受百姓欢迎。 第1239章 宝泉 朝廷这些年不断的回收历朝的旧五铢钱等以融毁重铸新钱,从武德四年开始铸开元通宝,到现在贞观二十年,铸造发行二十六年,但开元通宝钱币受限于铜钱和铸造效率,总发行量还是不算多。 也是因此,朝廷才愿意让之前私铸但钱质量好数量多的吕宋铸钱也授权。 “朝廷新拟定贞观二十年版开元通宝铜钱,定成色为铜六五,铅二五,锡十的比例。” “金开元为金七五,银二十,铜五。” “银开元为银八五,铜十五。” 朝廷拟的新版钱币的成色几乎都下降了,铜钱原含铜量百分之六十八,降到六十五,这还不算最多的,金币直接降到含金量七十五,这根本就成十八K金了。 银也从原来的银九铜一,变成银八五,铜十五。 “魏公也知道,铜料向来贵重,虽然近年朝廷以律法形式规定了铜价为每斤一百六十文,但私下里价格可远高于此,朝廷铸钱,虽然近年已经表面看上去不亏,但实际铸造成本还是太高了。” “朝廷虽严禁毁钱铸器,但将十文铜钱融毁铸成铜器,便可价值七十文,哪怕去掉手工成本,也起码是五倍之利。” 钱这个东西,不可缺少,少了就钱荒,百姓不得不以物易物,这也必然影响到交易,也会打击经济,对朝廷来说,钱荒的危害是相当清楚的,可钱荒解决不易。 就好比说,以前不少朝代钱荒时发行那种宝泉,什么当十、当百,或者把钱铸小铸薄,杨广就曾发行白钱,含锡铅太高,钱发白,又小又薄。 钱币价值过低,那么造成的结果自然是握有铸币权的人,在变相的掠夺民间财富,也必然导致大量私铸行为,整个经济市场也会动荡,这是百害无一利的。 可如果钱币本身价值过高,不仅容易铸造亏本,还会导致毁钱和囤钱行为。 如何取舍一个中间值,很重要。 在朝廷的盐铁会议上,做过转运使的许敬宗提到以铜料市场价值来重新调整钱币,保持钱币和其本身的价值大致相当,这样一来,钱币值不虚高,不会影响百姓财富,同时也可以适当增加朝廷铸币的利润。 朝廷不搞当十当百钱,但毁十文钱就能赚上五十钱,明显朝廷现在的钱本身价值过高,币值过低嘛,这导致钱重物轻,也同样影响市场经济,甚至是影响国家财政收入的。 因此把铜钱含量降到六五,降的不算多,降了三厘。 一斤铜料一百六,一两刚好是十钱,铜含量下降三厘,一千钱就减少三两铜用量,也就降低三十文钱,虽然相应铅锡用量增加,但铅和锡比铜便宜太多。 算下来,调整为铜六五后,利润实际增加百分之三左右。 朝廷铸铜钱的利大约是在百分之十左右,而秦家的其实不止十五,因此调整过后,秦家铸币利润可能会达到百分之二十,现在朝廷要拿走百分之五,那他依然能保证在十五左右。 就算按朝廷的十左右算,那么增加三厘,利润也能达到将近十五,拿走五厘,也只是三抽其一。 金银币铸币利润低,所以这次也调整了,尤其是金币,降为七五。 原来朝廷的金币本就不是纯金的,掺入了铜,既能使金币更坚固耐磨,同时通过按面额标价,是所谓的纹金,因此提高了铸币之利。毕竟如果用纯金,按市价,那何来铸币之利,损耗还是自己的。 但之前金币本身价值也只是比面额略低一点点,而现在这次朝廷打算提高点差价,这部份差价就是朝廷铸币所有了。 “朝廷会进一步禁止金银直接流通,加强金银币的流通。” 面额金银币已经有二十年的流通时间,逐渐也得到了大家的接受,毕竟虽然比纯金银实际价值低,但在进行禁止金银直接流通的情况下,做为一种货币流通,顶多算一种劣币,却更能取代纯金银。 而有朝廷信用背书,允许用这些金银币纳税交租,甚至允许兑换铜钱等,自然也是增加了他们的信用,这么多年用下来,大家也渐习惯了。 比起称重式的纯金银,一来这些纹金纹银的金银币交易方便,不必说各种鉴定成色,称量剪切,就是携带也方便的多。 “朝廷还计划发行一些小银币,分为五角、二角、一角,据说这也还是当初魏公在广州时试发行过的,效果还可以。皆定为银七铜三!” 一文的铜钱币值过小,用做零钱交易还好,但稍微大点的交易就不太方便了,一千钱就六斤四两重,比如买头牛得好几贯,就得背上几十斤钱。 所以朝廷认为,要想办法减轻缺钱的现象,不仅得加铸金银币,还得搞些小银币。 原因是大唐金银产量较低,全搜集起来铸钱,其实一年也新增不了多少流通量,如果多铸些含银量低的小银币,既能增加货币量,也能解决交易不便的一些问题。 毕竟一头牛比如五千钱,铜钱得三十多斤,用银币五个就行了,但银币一个起码值一千,虽然实际价值起伏波动,但一般也都是要略高于官方价,往往达到一千零二十或五十。 日常生活中比如吃饭喝茶买菜等,用铜钱带着太麻烦,带银钱找零不便,如果有小银钱,则能方便些。 比如五角的银钱,等于半个银币,价值五百多文钱,二角的价值二百多钱,一文的价值一百多钱。 这样使用起来肯定要方便一些,顺便朝廷还能因为这些小银币含银量更低些,还能再赚一点。 不仅是银钱,其实朝廷还准备搞些更小面值的宝钱。 所谓宝钱就是宝泉,也就是当十当二十这些钱,但为了避免不被百姓接受,所以在这些铜钱里适当的掺一些银,然后不同含量的宝泉,便可以当五、当十、当二十。 比起纯粹抢钱的当十当百宝泉钱,这种掺入适当银的银铜钱,本身价值与面值不会相差太大,朝廷铸造有利可图,而百姓便于日常使用。 贞观二十年新版开元通宝于是便有了金开元、银开元、铜开元和小银开元以及宝钱五种钱,共有九种币值。 通过重量、成色的调整,统一标定面额使用。 市场一两足金值钱一万三,而一枚金开元实际含金量也值七千多,加上含银铜本身价值也有一千多,兑一万铜钱,实际铸币利润提升到了一成五。 银币也是如此,通过调整后,铸币利润能有一成五。 而小银币和当十铜钱,含银量更低,其利润能达到二十,虽然其含铜量更高,还掺银,但是毕竟他的面值是当五当十当二十。 殷安国笑着对秦琅道,“按朝廷最新版这九种钱币的成色标准,金银钱都有一分铸造之利,铜钱起码有一分半,而宝钱有两分之利。朝廷以九五收吕宋铸钱,魏公铸币之利并不比先前少啊。” 原来秦家铸金币利五厘,银币利八厘,铜钱一分五,算一下,确实没少什么。 银币利润少了,但能从小银币里找补回来,铜钱利少些,也能从宝钱中找补回来。 “铸币之利甚厚,魏公这也是独获铸币封臣了,其它人可是求之而不得啊。” 秦琅却只是笑笑,以朝廷如今对金银和铜料的控制之严格,就算皇帝真的给别家铸钱炉,许他们铸币,他们也根本铸不了多少钱币。 朝廷传统之法铸钱,一炉要用数十工匠,一年也就铸三千多贯钱,就按上缴朝廷后所留的一分之利,一年也才三百贯而已。哪怕是开三炉,一年也才九百贯,这点钱,哪个放眼里? 况且,哪怕就铸一万贯钱,铜料也得四万多斤,而在武德初,全国一年的铜开采量都仅二十来万斤,所以铸币最关键的一环,你得弄到足够的铜铅锡料,尤其是铜料。 但铜为朝廷垄断,一般人哪里弄的到许多? 也就如秦琅这种在海外的外世封臣,可以通过自己挖和外国买弄来原料。 再一个,铸币也是个高精技术活,需要有专门的铸币工匠,但这种工匠一般为朝廷垄断,秦家是以前有过私铸许可,有这技术储备。 “吕宋钱监铸的钱九五折上缴朝廷,也太麻烦了,反正你如今前来监铸,不如以后我们直接按所百之五上缴朝廷金银币。” 有了铸币利润保证,秦琅也不再反对交这笔税,但他不愿意把铸出来的钱都交给朝廷,因为吕宋也很需要钱币流通,况且他如果把铸出来的钱币再运去海东和南洋诸国,转手还能再赚三到五个点的利润呢。 殷安国明显也是有备而来,略做沉吟,然后便表示可以上奏朝廷请求许可。 事情谈定,气氛明显好了许多。 秦琅拿着九枚新版母钱,也是心情舒畅,按这种新钱成色,秦家的铸币利润还是很不错的,只要原料跟的上,秦家完全可以再增加铸钱炉。 以现在的材料供应,一年铸百万贯铜钱不在话下,扣去上缴朝的百分之五,起码也还有一分之利,那就是十万贯的利润了。 这买卖,确实做的。 得准备扩建铸币厂了,要铸上百万贯钱,铸币厂得两三千工人才够。 第1240章 秘密任务 殷安国此来虽只是任一个从七品下的监铸,但他还带了一个秘密的任务前来。当着众人的面,他没有急着把任务说明,而是待秦琅宣布要为洛阳来的钱监监铸和市舶司判官、监官接风洗尘后,才提出单独说几句话。 秦琅笑着挽着殷安国的手进入都督府内厅,两人分宾主坐下。 这时殷安国先是摸出来一块玉。 这玉一看就非凡品。 一只玉雕的麒麟。 “这是太子殿下让下官带来,转赐给十一郎的。” 秦十一郎秦俞,秦琅第十一子,也是与太平公主所长的嫡长子,刚出生就被赐封为魏国公世子,加朝散大夫五品官阶。 这次太子又赐下一只玉麒麟。 “这块可是上好的于阗玉,原于阗王室世代珍藏之玉所雕,最有名的玉雕大师雕刻。” 这只玉麒麟栩栩如生,神奇灵活,不说玉的材质仅是这大师的作品,就值千金了,再加上这块玉确实质量极佳,稀世珍品。 “秦琅代犬子谢太子殿下赏赐了。” 这几年,秦琅又新增了几个儿子,公主为他生了一儿又一女,其它几位陪嫁的媵妾贵人,也几乎都生了一两个孩子,这让秦琅子嗣兴旺,如今有了十八子。 也是这几年安定下来,秦琅长期在吕宋和太平港,甚至把好几房妾侍带来了吕宋,使的每年增加几个儿女。 甚至小儿子比他的几个孙子们还要小些,如秦俊如今已经二十岁,生的老大都快四岁了,孙儿辈都已经八九个了。 殷安国又摸出来一只展翅的黄金大鹏,虽然不是很大,但也胜在灵巧,这是他给秦俞的礼物。 以这礼物开头后,气氛不错。 殷安国也便提起自己的另一桩秘密任务来。 “朝廷听闻魏公如今在倭国与倭人有不少合伙开采的大铜矿,听说吕宋也发现了许多大矿,如今铜产量惊人,一年数百万两?” “不算多,去年吕宋自倭国贩得倭铜三百来万斤,我们吕宋自产八十多万斤,今年倭铜和吕宋铜估计都还能再增加一些。” 殷安国惊叹不已。 “想不到这倭国还真是遍地银铜啊,居然一年外销吕宋就有三百多万斤。” 朝廷武德年间一年也就采铜二十余万斤,朝廷二十余钱监,总铸钱炉近百,一年可铸三十万贯钱,用铜一百余万斤,开采的铜根本不够,主要还是靠回收五铢钱、私铸钱等铸钱。 贞观时,为了解决钱荒铜料不足的问题,朝廷加强了对铜山管理,提高了铜课税收,但也不是根本办法,后来又来了一波声势浩大的禁佛政策,从寺院中毁了大量的铜像佛器,同时对民间用铜器加强管理。 普通百姓不得使用小铜镜之外的铜器,各级官员使用铜器也有严格限制,贞观年间,基本上把民间所有的铜都拿来铸钱了,才维持了当时每年惊人的铸币数字。 但通过毁佛像融铜器所得的铜料铸钱,毕竟也是有限的,总有用完的时候,铸钱铜料还是得靠铜矿采挖。 朝廷这些年也不断加强铜矿开采,放宽开采限制,允许民间采挖,只是加强了管理,对开采所得的铜实行专卖制度,就是由朝廷征税后官府采购。 如此多管齐下,铜开采量倒也增加了不少,可一年也不过百余万斤铜的产量,这点铜,全铸成铜钱也就是三十来万贯的量。 秦家吕宋铸币,居然一年能弄来三四百两斤的铜料,比朝廷采挖的百万斤铜多几倍,就算朝廷通过回收旧钱、铜器、贸易进口等,也都还不到这个数字。 洛阳朝廷非常眼红。 他们想知道秦家是不是掌握了什么更先进的堪探开采技术,同时也想从秦家的铜料中分一些。 “朝廷愿意以市价买,每斤一百六十文钱。” 秦琅微微一笑。 殷安国有些尴尬,也知道这个价格是朝廷定的,是收购民间铜矿和铜器时的价格,但实际上,因为限铜,所以铜价其实要高的多。 “价格再高的话,朝廷也吃不消,毕竟铸币虽有利,但条件是铜料每斤一百六十文,铜料价再高,铸币也就无利了。” 秦琅一年能弄来几百万斤铜,并没打算制成铜器去倒卖,主要都是要用来铸钱的,秦家有这个技术和实力,一年消耗几百万斤铜,铸百万贯钱都是可以的。换句话说,秦琅弄来的铜,其实他自己也不够用的。但朝廷开了口,秦琅也得考虑。 “如果朝廷缺铜,我身为臣子,当然也愿意为朝廷分忧的,我提两个缓解办法。一是加大与倭人的合作力度,增加一些铜矿堪探开采,这样一来倭铜产量增加可以加大售唐铜量。” ‘其二嘛,秦家可以把自己手里的铜,每年分一批给朝廷。” “能分多少?”殷安国期待的问,办铜是他来吕宋第一要务,监铸不过是次要的。 “八十万斤如何,每年?” “能不能多些?” 殷安国提起朝廷钱荒铜紧的困难,朝廷希望每年能够铸钱起码三五百万贯,这样才能缓解日益严重的钱荒问题。否则的话,只怕天下百姓商人又要开始回到过去钱帛兼行的日子了。 出门做生意,得装上一车车的绢帛交易。 “魏公怕是有所不知,如今转运使甚至提出要发行铁钱,特别是在剑南、西昌、黔中、云南这几个西南道。” 西南诸道本就偏僻落后,道路难行,交易不便,铜钱流入过去,那就是黑洞,有去无回。朝廷本就缺钱,所以便提出禁钱入西南。 就如武德初时,也是禁钱过岭南的,唐初甚至以前各朝,官府都不许铜钱流入岭南地区流通使用,所以当时主要用绢布以及金银流通交易。 铜钱这种重要的货币,发行量不足,中原腹地都满足不了,哪能浪费到蛮地。 现在对西南地区也是这样意见了,都是因为钱不足。钱运过去也难,运出来就更难了。 川滇地区铜产量少,虽然说云南产铜,可云南的铜号称不适合铸钱,但川滇地区产铁,而且铁矿储量高,所以就有人说,干脆在那边建立铁钱监,用当地产的铁铸铁钱,专在西南发行使用。 可用铁钱问题也大,一来铁钱价值肯定是不如铜钱的,铜钱交易本来就不便了,一贯铜钱六斤四两,那价值一贯铜钱的铁钱,估计还要更多更重,大家出门买东西,真的要用麻袋扛铁钱或是拿筐背了,这会严重影响百姓生活和市场经济嘛。 转运使又提了一个补充建议,在西南先铸铁钱,用铁钱做准备金,然后发行专门在西南使用的铁钱券。 这个铁钱券就相当于代金券,大家身上带着这种纸或绢做成的券,便能避免铁钱太重的问题了,铁钱券随时可在钱庄兑换成铁钱。 既然发行铁钱券,为何又要铸铁钱? 因为券不是钱,只是代金券,所以必须得绑定一种真正的货币,西南缺铜钱,所以铸铁钱,然后发行铁钱券流通,这就是要实行铁本位了。 这可以说是非常无奈的一种办法,但是问题还是有很多。 故此现在这个方案被许多人反对,毕竟历史上拿铁做钱的朝代不是没有,甚至拿布拿绢拿粮食做货币交易流通的,但都不是什么好办法,问题太多。 朝廷这些年早有各种各样的银行、钱庄、票号等,各自发行了许多银票、钱票、庄票等等,但这些都不是货币,只是一种票据,必须得是能够随时兑现出货币的。 一旦兑现不出,信用破产,必然也就完蛋了。 西南地区最大的问题,恰恰就是缺钱,你缺钱你还怎么玩票据凭证?你不能随时保证兑换,那这些票据就根本是废纸。 所以在中原玩的很发达的这些票据业务,在西南是不行的,因为没有足够的钱。 这是一个恶性循环。 回到根本,就是加强货币流通量,如何加强?增加铸币量,可材料又不足,于是现在朝廷加强金银币的铸造发行,甚至搞出小银币和宝钱来,就是为了能够用更少的材料,铸出更多的钱来流通。 说到底,主要还是缺材料,尤其是铜。 毕竟金银币做为贵重金属,跟绝大多数的普通百姓还是没太大关系的。 “朝廷能用的手段差不多都用上了,禁铜令如今严格到非官员不得拥有铜镜以外的铜器了。还禁囤钱,普通百姓,禁止囤超过一万枚铜钱,就算是中产地主,也不得超过五万钱。商人商号也根据其规模,有严格限制。” “十贯以上交易,禁用铜钱,须用金银币或是票据凭引。” “我倒是有个提议,我秦家生产玻璃,也可利用玻璃制作玻璃镜,玻璃镜比铜镜更小,照的也更清楚。秦家可以加大玻璃镜的生产量,然后跟百姓置换家中的铜镜。” 铜镜几乎是家家必备的一样家当,而且铜镜普遍都比较费铜,往往都是几斤甚至十几斤重,一些大铜镜,甚至上百斤。 之前朝廷禁民间拥有铜器,也特例允许普通百姓拥有三斤以下的铜镜,也是因为铜镜属于民生用品,总不能不让百姓梳头照镜子? 现在秦琅说愿意用玻璃镜来置换。 “玻璃镜比较贵?我记得秦家等身玻璃镜,都是千贯起啊?” 秦琅笑笑。 玻璃这玩意,其实材料上来说,真不值钱,值钱的是这独家的烧玻璃技术,如以往泰西有些商人掌握了一些较差的玻璃生产技术,生产出来的玻璃质量一般,但就因为独特,所以运来中原,那都卖的跟玉一个价了。 可问题是,玻璃这玩意甚至比烧瓷器还要简单的多。 玻璃镜倒是需要更高的技术,这技术秦家独有,但特殊的也只是技术,而不是什么材料。 之前镜子卖的贵,也是搞的饥饿营销,故意走奢侈品路线,跟秦家的香水一样,并没打算普及于众的,所以当然得卖的少,物以稀为贵嘛。 而且这些玻璃镜镶金嵌银满是珠宝,镜框都是名贵木材,甚至还用上了精美的大漆,加之营销宣传,故此一面等身镜往往能卖上千贯,每一面镜子都是独家定制,独一无二的,每年的总量也都严格控制,以保证稀缺性。 但是再稀缺的东西,年年生产,总是越来越多的,所以经过小二十年,如今秦家的玻璃制品也已经价格下行,其中玻璃大镜这种东西,也已经主要是卖牌子了,甚至已经开始有面向小富、中产的中高档产品,不再全是奢侈品。 市场总是会饱和的,秦家玻璃和镜子产品,现在也成为大唐外销的种要商品,秦琅认为生产一批普通百姓使用的小镜子,也不会太影响秦家玻璃镜的名声,毕竟定位不同。 等身大镜,跟小镜子,那是两个完全不同的东西。 殷安国热切起来。 “听说玻璃镜都非常难生产,真的能大量生产?” “大镜确实非常难,但如果是生产碗大的小镜子,倒是要容易些。” “那我们能不能向魏公家镜坊下单采购这种玻璃镜?成本几何?” 如果殷安国能够从秦琅这里采购大量的小玻璃镜,然后由朝廷运回各州县,向百姓置换他们的铜镜,那这是他的一件大功了。 那是数百万甚至上千万块铜镜啊,一下子就能得千万斤以上的铜料,这可相当于朝廷十多年的铜开采量了。 朝廷现在其实不缺钱,也就是不缺收入,因为各方面的财源很多,但货币流通量不足,导致钱荒一直是个严重的问题,总是制约着经济发展。 西南这些年已经被朝廷打下来,并控制越来越严,但那边缺钱的问题也越来越严重,百姓和土着蛮子们还在以物以物,征税也以实物为主。 本就靠着小道茶马贸易,钱重和缺钱更加困扰影响着他们。 这也影响着朝廷对西南的控制力度。 如果秦家的玻璃镜不贵,那朝廷采购玻璃镜换铜镜,用这些铜镜去铸钱,这一下子就能增加几百万贯的铸币量了。 第1241章 点铁成铜炼金术 “价格倒是好说,如果量大的话,成本肯定还会降低一些的,如果朝廷大量采购,我预计这种玻璃镜,应当要比三斤铜镜便宜一些的。百姓置换,还可以得到一二百钱补贴。” “真的?”殷安国兴盛万分,“那下官回头就将此事上奏朝廷。” 秦琅微微一笑,百万面玻璃镜大单,这是又能大赚一笔啊。 “秦家这方面当然是没问题的,只是如果要生产这么多镜子,要建更多的窑,需要雇佣更多的工人等,我希望朝廷能够给予相应的支持,比如我们要在吕宋建立更多的玻璃窑和镜坊,需要更多的人手,而我们现在受限于朝廷的移民政策,人手一直不足。” 殷安国尴尬的笑笑。 “这个下官会向朝廷奏明,只是不敢保证能解决。” “我也不是贪的无厌,总提条件交换的人,朝廷的移民政策已经对我们吕宋很不错了,我没想改变,但是我希望朝廷能适当考虑我们的需求,能够稍放宽些我们从中原雇佣工匠工人的条件。我们只要招募雇佣就行,并不会违背限禁移民过来。” 雇佣和移民,这是两个不同的事。 朝廷严格限制往吕宋移民,几经协商,条件也还很严苛,很难轻易打破。但如果仅是从中原雇佣人过来做工,这完全不同了。 毕竟只是过来做工赚钱,家还在中原嘛。 对秦琅来说,暂时没法移民过来没办法,先把人弄过来,哪怕只是来淘金或打工赚钱的,也没关系,慢慢来嘛。 殷安国对秦琅的这种态度非常感激。 最后不免又回到了开头。 “为何魏公在倭国和吕宋的矿场,能够开采出这么大量的铜来?是否真如传闻中所说的一样,魏公真的有炼金之术,有传闻说魏公能将铁变铜?” 秦琅呵呵一笑。 “是下官唐突了。” 秦琅给他倒了杯茶,“我也知道如今坊间有各种传闻,其实也不尽是空穴来风,我秦家确实掌握了一种新的炼铜之术,也确实能把铁变铜。” “只不过呢,这里面不是什么神秘的炼金术,而是一种古老的冶炼之法。” 殷安国呼吸都为之急促起来。 秦琅把茶杯推到他面前,他这才有些回过神来。 但那目光还是透露了他此时的想法,很想知道这种神秘的法术。 “在汉代许多著作之中,都有记载这种化铁为铜之法,比如晋葛洪的抱朴子内篇·黄白一书就就有以曾青涂铁,铁赤色如铜的记载。南北朝的陶弘景也说,鸡屎矾投苦酒中涂铁,皆作铜色。” 殷安国听的目瞪口呆,不明所以。 秦琅从殷安国口中听他问出铁变铜这话来,就知道朝廷那边,绝对知道的更多,正因为知道了不少重要情报,所以才让他来问。 他们只是还不知道一些关键的信息而已。 所以秦琅也就没必要再完全隐瞒,毕竟已经隐瞒不住了。 要知道,以前中原朝廷一年也就几十万斤铜的开采量,而秦家这些年不管是跟倭国合作,还是自己在吕宋采铜,一年随便就过百万斤铜产量,如何不惊人? 朝廷早就在暗中调查了,朝廷耳目遍天下,各方面的打听。 秦家确实掌握了新的技术,但也不是什么神秘的高科技,确切点说叫胆水炼铜法,也叫湿式炼铜。 核心原理,其实就是把铁放入硫酸铜溶液或其它铜溶液中,置换出单质铜,听来非常神奇,但是后世连中学生的化学课上都有这样的实验,属于非常简单的,化学式也简单,操作更简单。 从汉朝时开始有人发现了这种情况,到晚唐五代宋朝时,这种铜法大兴,宋代也因为这个技术,使的其铜产量大增,一年随便几百万斤的产量,甚至有时能够达到一千多万斤,两千万斤。 最大的铜增产原因就是这个胆铜法。 相比起传统的寻找铜山,然后开采,胆铜法成本低,效率高。在这个时代,铜矿本就少,而且许多是贫矿,开采不易,成本太高。 胆铜法就简单的多了,只要寻找到铜矿山,一般也就能找到一些胆泉,这些胆泉比较神奇,是自然界中一些硫化铜矿物经大气中氧气的风化痒化,会慢慢的的形成硫酸铜,这种东西古代称为胆矾或石胆。 因为它色蓝如胆,故名。 而石胆经雨水的浇淋、溶解之后,汇集到泉水中,这种泉水就成了所谓的胆水。 有人误饮胆泉水时,甚至会发生中毒现象,比如毒哑嗓子等,故此胆泉也被人称为哑泉。 一般人对这种哑泉畏之如虎,却不知道这玩意其实是个宝。 因为只要胆泉中的硫酸铜浓度足够大,那么投入生铁片,通过几天时间,铁就能变成铜,所以也就胆泉浸铜法。 一般来说,有铜矿的地方,往往也会有这种胆泉,甚至许多大型铜贫矿,传统方法没有开采价值,但其所伴生的胆矾哑泉,却能成为一个大宝贝。 比如秦琅这些年派人暗里寻访调查,到处找哑泉,找到了十一处浓度够大的胆泉,就基本上都在铜山附近。 虽说从汉代时起,就有许多人发现了点铁成铜的这种情况,但多数都当成炼丹炼金之法,没有完全搞清楚原理,也没有真正大规模应用到炼铜上去。 秦琅对这个原理很清楚,他以曾做过这种小实验,在太平港时无意中翻看一本古籍时看到上面的相关记录,于是才想起来这事,便开始让人寻找这种胆泉。 在吕宋和倭国,又找到了胆泉。 胆泉炼铜,最关键的就是一要有浓度高的胆泉,二得有很多生铁,三个还需要多雨。 因为多雨才能保证胆泉炼铜法有足够浓度的胆泉水使用。 基本上两斤半铁,经过胆泉浸、炼之后,可得一斤铜。 所以说一般人也确实不一定有条件玩这个,毕竟铁跟铜一样,都属于国家战略物资,严格控制的。 秦琅这样矿界大佬,家里各种矿都采,所以手中铜铁等都不缺,用生铁炼铜,还是相当划算的。 否则正常的铜法开采之法,开采成本高,二来开采效率低,哪可能有这么大的开采量。 秦琅对殷安国承认自己有点铁成铜之法,但只说这是古已有之的技法,还说自己本就是从古书中偶得的。 但具体如何搞,他没说。 其实就是一层纸,找到富含硫酸铜溶液的胆泉,然后在旁边开沟挖渠,建成胆泉池,然后把生铁片置入池中,经过数天时间浸渍,再取出去炼,最后便成了铜。 浸完一批铜,再开池换水。 所以夏天雨季之时,胆泉丰富溶液足,易于浸铜,如果在冬秋季时就要差的多。 南方又比北方更适合胆泉浸铜法。 在秦琅已经堪探到的中原十一处大胆泉中,最大一处在江西信州的铅山苦泉,沈括在他的梦溪笔谈中就专门记录了这个苦泉,而这个苦泉,也一度成为宋朝最大的胆泉炼铜场,最高时年产百多万斤铜。 这种胆泉炼铜法,相比起传统挖矿采铜,可以说成百倍的提升效率,毕竟不用挖山不要采石,挖些池子引胆泉水,然后只要有足够的生铁,再经过浸渍和提炼,就能获得源源不断的铜了。 一年百万斤,就是以往几十个甚至上百个铜矿的产量。 除了这种湿法炼铜外,还有一种是干法炼铜,就是当胆泉水不足的时候,取胆矾土来煎煮溶液再炼铜。 相比来说,湿法炼铜,成本大约是一斤铜四十多文钱,干法是一斤铜成本约八十钱左右。 这个成本相比起传统的采铜来说,那就是颠覆性的了。 毕竟朝廷规定铜收购价一斤一百六,实际上矿山上的开采成本肯定是超过一百钱的,虽说跟后世非洲一斤铜开采成本也就一块钱,或者澳州一斤两块左右相比,相差巨大。 但在这个时代,采矿确实成本较高。 在那偏僻的内陆深山老林里面,交通不便,开采全用人工,甚至不少铜矿采铜,那都是官府主持的,为了得到铜,都是不计成本了。 而湿法炼铜,成本才四十多钱,不超过五十钱一斤,要是矿场在沿海靠江的地方,运输成本还能下降。 就好比秦家,按五十一斤成本算,如果卖给朝廷一斤一百六,直接每斤就能赚一百一十文,一百万斤的话能赚十一万贯。 但如果秦家拿这铜自己铸钱,有十五个点的利,一百万斤铜能铸二十多万贯钱,又是三万贯的利,里外里,就是十四万了,四舍五入,差不多就是一个亿。 手里铜越多,能铸的钱越多,这利当然也就越多。 因此对于秦家来说,从开挖铁矿到冶铁炼钢,再到用生铁炼铜,再铸成钱,再运到海东等外国,还能再赚一笔,里里外外,一整个产业链,能带来的是超乎想象的丰厚利润。 “魏公可有打算将此法献给朝廷?”殷安国有些小心的问,他也知道,如果是自己拥有这样的秘法,估计是不会说出来的。但还是忍不住想问一问,如果秦琅有意,那岂不是他又立一功。 “其实我早已经开始在整理这种点铁成铜的炼铜新法,目前已经整理出了一份很不错的材料,但我没打算直接把这技术出售或转让,而是准备以技术入股,招些合伙人,一起在中原建立胆铜矿场。” 秦琅打算以技术入股,跟朝廷、皇帝、太子等成立合伙买卖,一起炼铜,到时秦家有技术,地方官府有胆泉,朝廷手里还有充足的铁,再拉上一些世家大族,出技术的出技术,出人的出人,出泉的出泉,出铁的出铁,利益均沾。 不用担心有谁做梗破坏。 秦琅也清楚,这种技术既然已经被朝廷盯上,那不可能再一直独享的,朝廷来问了,还攥着不放,到时妒忌红眼的人估计就会趁机群起围攻了。 秦琅从来不是吃独食的人,以前如此,现在也如此。 中原的那十一处探明的大胆泉,他一直没动,就是因为一动就招人注目,到时保不住机密,所以干脆先不动,他先在倭国和吕宋搞,也是先赚一笔,到时再以这惊人效率,握着技术跟大家谈合作,也更有本钱。 毕竟现在秦家一年能弄来几百万斤铜,这就是不争的事实啊,这技术到底多值钱,大家也就都心中有数,秦家在这合伙买卖里,要多占点份额什么的,大家也就能理解了。 胆铜法炼铜,一来也是需要天然优质的胆泉的,二来更需要有充足的铁料,而生铁本就严格握在朝廷手中,没有铁再好的技术也白瞎,也只有朝廷能够一年拿出来数千万斤的铁产量来。 只要有足够的铁,一年产千万斤胆铜,也是没问题的。 胆铜质量,可是远超大多数矿铜的。 也幸好是贞观以来采矿业大兴,否则有胆铜法也无铁可用。 要知道,汉代时推行盐铁专卖,铁矿六十八处,年产铁量五百万斤而已。而武德初,铁产量才五十三万斤,到贞观初时才两百多万斤,此后二十年,大兴矿业,全国铁矿数量激增,尤其是放开民间采矿限制后,铁产量突飞猛进,年年递增,如今达到年产铁一千八百五十万斤之巨,是汉代三倍多。这个量是大唐境内铁矿自产的量,还没算上从国外进口来的铁矿石和铁料等。 甚至有过一年产几亿吨的辉煌时代,跃居全球第二。 而大唐如今的民营铁矿,占据了八成以上,官方铁矿场只有不到两成。 当然,跟后世动则一年五六千万吨生铁产量相比,唐朝不过万把吨的生铁产量,确实是太少了。可如今这个时代的生产技术条件就摆在那里。 以往朝代本就重农抑商,对于采矿这种事情,更多是压制态度的,够用就好,若是哪个皇帝挖矿太上心,往往要被士大夫们喷的,甚至因为很多朝代,矿这玩意是权贵们垄断的产业,所以如果朝廷要参与采挖,或皇帝去征矿税,就会被喷与民争利,甚至是横征暴敛,比如明朝的皇帝,征个矿税,想弄几个银钱修补下宫殿或改善下生活,被喷的体无完肤。 就连贞观朝,也一直有很多官员是反对大兴矿业的,认为到处挖矿,疲惫百姓,耽误农时等等,反正说辞一套一套的。 殷安国激动的发抖。 朝廷现在一年能产近两千万斤铁,却只能产百来万斤铜,铁产量是铜产量的近二十倍,说明采矿比铜矿好产,冶铁比炼铜技术更先进。如今秦琅以把铁变铜的技术,那么就能立马补齐缺铜这个短板了。 两斤半铁炼一斤铜,如果拿出一千万斤铁来胆水炼铜,岂不是直接就能新增四百万斤铜年产量? “看来要提高铜产量,关键还是得增加铁矿开采啊。” 冶铁比炼铜可容易多了。 第1242章 鹰扬碎叶 长安。 内常侍王振引着太子以及诸位宰辅相公进入大明宫紫宸殿,太子承乾引许敬宗等向着殿上那空着的御榻行礼。 三拜之后,殿后传来一声钟声。 太子引宰相们在殿中坐好。 一众人扭头望向御榻后面的那张帘子,从洛阳来到长安,结果却还没能见到皇帝真颜。 侍立一侧的内常侍王振便道,“开始议事。” 除了王振,其余的诸位宦官立即脚步小心的退出了大殿。 太子承乾先向帘后行礼,“儿臣首先恭贺圣人西幸圆满,诸蕃臣服,大扬国威!” 帘后只是传来一声铜磬敲击声,代表着皇帝的回复。 太子继续道,“儿臣在洛阳接到圣人自灵州发回的旨意时,便已经奉旨与诸位相公商议,按旨拟定了西域诸道府的设置。” “镇北大都督府将分为两道,以天山以南的西域诸地设安西道,为朝廷直接统制的经制道,府治设在龟兹,置安西大都督府,统焉耆、龟兹、于阗、疏勒四军镇,姑墨、温肃、碛南、且末等十三正州,东起银山与西州相隔,西至葱岭,北以天山为界,南至羌塘与象雄、青海为界。” “天山以北置北庭道,设北庭中都督府,伊州、西州、庭州三正州归北庭,原划归镇西大都督府的沙州、瓜州仍复划归河西道。” “北庭都督府治所迁庭州,除伊、西、庭三正州外,另分管西突厥两厢十姓之地,分西突厥左厢五咄陆置昆陵都护府,以阿史那弥射赐国姓李,晋封昆陵郡王,册封其为兴昔亡可汗兼昆陵都护,兼骠骑大将军,治弓月(伊宁)城。” “昆陵都护府统五咄陆部,下辖瑶池、鹰娑、双河、沙陀等十六羁麼都督府。” “以左厢五努失毕部置濛池都护府,以阿史那步真赐国姓李,晋封濛池郡王,册封其为继往绝可汗兼濛池都护,兼骠骑大将军,治碎叶城。” “濛池都护府统五弩失毕部,下辖怛罗斯、颉利州、阿史不来州、俱兰州、哥舒州、千泉州、盐禄州等十六都督府州。” 昆陵都护府与濛池都护府以碎叶河为界,南以天山与安西道相隔。 珠帘后,皇帝又敲了一下磬钟,表示这个方案的认可,基本上都是遵循了他的划分旨意。 “奉圣人旨意,我们将昭武之地,特设昭武都护府,又于吐火罗之地,设吐火罗都护府,两都护府分隶于安西大都督府、北庭都督府。” 昭武九国据汉书记载,最早是生活在河西张掖的昭武县(甘肃),后被匈奴击走西迁河中,枝庶分王,有康、安、曹、石、米、史、何、穆等九姓,皆氏昭武,故称昭武九姓。 按隋书记载,昭武九姓本是月氏人,后来中原称他们为粟特人。 虽说九姓昭武,实际上到此时,昭武已不止九国,比如曹国就分为了东、西、中三国。 昭武九国以康国为中心,史国也是其支系。 居住于河中的昭武九国,如天山南的龟兹等国一样,也属于城邦型国家,国家较小,康国因占据了地利最好的撒马尔罕盆地,所以实力最雄。 九国粟特人主要务农,也有牲畜业,因地处丝绸之路上,处在东方华夏和西方的波斯、罗马这几大文明之间,充当着贸易中转的角色,粟特商人也闻名世界,活跃于丝路。 本身来说,他们也都属于沙漠绿洲型的小国,全靠着丝路贸易中转之利,所以在匈奴、突厥、波斯等诸强国打过来时,都是十分干脆果决的投降称臣的。 处于几大势力夹缝之中,他们也早练就了一身不俗的随风倒的本领。 原本臣服于西突厥的昭武九国,也在贞观后开始倒向大唐,西突厥这些年动荡剧烈,可汗走马灯一样的换,而东边大唐如日中兴,南边的波斯却动荡的更剧烈,昭武九国自然是一心抱紧大唐的腿,远交近攻嘛。 况且大唐主导的丝路贸易,越来越兴盛,昭武九国也是大获其利,当然愿意跟随大唐,可如此一来,西突厥人不愿意了,从前他们是昭武九国的宗主,甚至直接派贵族在诸国任吐屯监国并征税的。 昭武趁西突厥内乱,在大唐的支持下反抗西突厥人,就导致了贞观朝中西突厥数次发兵征讨,最近的一次就是身立为乙毗咄陆可汗的欲谷设发兵征讨,在进攻康居的半路上,突晃一枪先灭了米国。 米国国小,也没料到会来打他,结果主力去帮忙增援康国了,自己却被攻破。 不过欲谷设的西征,也导致自己大本营空虚,被唐军暴菊不说,也导致欲谷设威望大失,再加上破了米国后与诸部分赃不均,导致内讧,最后兵败被杀。 米国也在康国等帮助下,趁乱收复失地。 正因为这种矛盾,所以李世民在灵州召见了诸蕃后,就直接言明,要直接设立昭武都护府,让昭武诸国不再隶于西突厥人。 昭武都护府与濛池都护府的分界,是以药杀水北岸的分水岭为界,以这道东西走向的山脉分隔。 最西北面的石国,置大宛都督府,东北的拔汗那置休循州都督府,而地利最好有如天府之国的费尔干纳盆地,这块被群山环绕河谷富饶充满平原沃野的大漠珍珠,置康居都督府,以及东、西曹州。 何国置贵霜州,安国置安息州,东安国置木鹿州,火寻国置火寻州都督府,米国置南谧州都督府,史国置去沙州、俱密置至拔州,解苏置天马都督府等共十三都督府。 昭武都护府东以葱岭与安西分界。 南面则以乌浒河(阿姆河)与吐火罗都护府分界。 吐火罗东以兴都库什山为天然界线,西面以大漠与波斯高原分界。 吐火罗有二十九小国,因此朝廷这次置吐火罗都护府,分设二十九都督府,吐火罗都护府也隶安西道。 而在咸海以西,直到里海的伏尔加河口,并占据北高加索一带游牧的可萨人,这支突厥分支,也在天子巡幸灵州时叶护亲来朝见拜贺。 可萨人从属西突厥,但这些年西突厥汗庭动荡,可萨跟吐火罗一样,早就已经与这边生疏了,在当年,突厥密点室西征,用了几代时间,征服西域,并且拳打波斯脚踢罗马,不仅联合波斯灭了厌达了,占据了吐火罗,还真过兴都库什山脉的开泊尔山口,一路打到了印度河畔。 后来又跟波斯萨珊因分赃不均,双方开战,打的波斯人也是叫苦不迭。西突厥人还主动联合波斯的世敌东罗马人联手做战,也是在那时,西突厥人的势力一路西进,越过咸海,直到里海畔,甚至在融合了当地的那些游牧部族后,抢占了北高加索地区,对波斯来了个迂回包抄。 不过西突厥人非常蛮横,后来一言不和,跟罗马人又打了起来。 西突厥人就是根搅屎棍在罗马和波斯之间反复横跳,把两边都打的没办法,却又奈何不了他,甚至多数时候,还得掏金币雇佣他们做战。 在西突厥汗庭动荡后,吐火罗和可萨这两个前出的分支,也就渐收敛许多,他们与波斯和罗马都修复关系,不再敌对。 如可萨叶护就与罗马皇帝希拉克略结成政治同盟,甚至和亲联姻,可萨不止一次出兵帮希拉克略皇帝打仗。 就如当年密点室西征,本是突厥大汗派子弟西征,后来征着征着就变成了西突厥,甚至跟突厥汗国成了死敌。 可萨和吐火罗本都只是西突厥可汗分封的叶护,也慢慢的独立。 在大唐强势进入西域之后,吐火罗和可萨的态度都很谨慎,他们最终都选择了向大唐称臣,换取大唐册封,成为羁糜封臣。 换来的是得大唐承认的独立地位,真正摆脱西突厥汗庭,同时还有贸易丝路的巨大利益分享。特别是对于吐火罗来说,这些年他们也在内乱之中,吐火罗本来就是如昭武一样诸小城邦国林立,后来白匈奴厌达人过来征服了他们,并一直打到了印度河流域,但西突厥人击败厌达人并派贵族统治这里后,这里的主体依然是当地的这些小国土著。 西突厥人的统治,也只是最上层是他们的人,底层甚至中层官吏军队等,也都还是以当地人为主,所以他们很快就被土人半同化了,当上层与西突厥汗庭分裂后,就更加依仗当地人,但这里原本就是很混乱的一盆散沙,所以当上层的西突厥人统治者没有足够的实力压制后,下面的这些小国,也就更加乱了。 本质上,吐火罗现在就是一个很松散的城邦联盟,吐火罗叶护是盟主,下面各小国的国主们是加盟者。 吐火罗归附大唐,也是这些小国主们的意愿,毕竟南边的波斯国,现在乱成一锅粥,差不多一年要换一个皇帝,而更南面的游牧部族贝都因人,信奉一种新教,迅速扩张,趁波斯萨珊帝国的内乱而大举入侵,打的波斯人落花流水,波斯人跟罗马人打了几百年都没亡国,但这次可能却在那些异教徒的进攻下撑不住了。 吐火罗诸国很畏惧这些疯狂的异教徒,他们希望得到东方大国的支持,在这种情况下,吐火罗叶护带着诸国君亲自跑到灵州朝见天子,请求内附,也就很正常了。 大唐对连西突厥人都管不了的吐火罗叶护和可萨可汗,都册封其为大唐的都护,加封大将军,赐封为可汗,并赐国姓。 所以现在西域其实是四可汗并立的局面,兴昔亡和继往绝两可汗,弥射和步真早就归附大唐多年,在唐朝为官多年,是皇帝很信任的人。这两都护府分别隶属于北庭和安西,虽为羁糜,但朝廷影响控制力度较强。 而可萨和叶护两国,虽册封其首领为可汗,但相距遥远,朝廷实际影响控制力有限,但将他们纳入羁縻统治,先划拉进大唐的宗藩体系中,也还是很有必要的,这为以后大唐干涉这些地区的局势有了正当理由。 要说来西域如今的巨大变革,其实也是西突厥人自己作死的。 要不是他们自己拼命作死,朝廷也没有这么大的机会可乘。 就好比乙毗射匮可汗,他家前后四位可汗,都是大唐天可汗所册封扶持的,本来只要一心拥唐,西突厥也不会这么乱。可偏偏这位当了没几年可汗,就不知天高地厚了。 在大唐灭高昌后,乙毗射匮可汗居然还想阻止大唐征服吞并龟兹、焉耆诸国,不惜虎口夺食,在被大唐派兵西征狠狠教训后,又主动上表请罪。 天子灵州会盟诸蕃,本来是要让乙毗射匮统碎叶以西的诸部,并把吐火罗和昭武划给他,而以碎叶河以东的诸部,划给叶护阿史那贺鲁,毕竟贺鲁做为欲谷设的旧部,识时务知大体早就归附,还在西征中立下战功的。 可是谁知道,不管是乙毗射匮还是贺鲁,居然都对大唐天子的这个分法很不满意,都想独霸西域。 于是乎灵州会盟刚结束,贺鲁就先在半路上派儿子伏击了射匮。 射匮重伤逃回领地,立马点齐兵马攻贺鲁。 李世民听闻消息,立马派出使者调停,说愿意为射匮可汗主持公道,亲自讨伐贺鲁,可射匮不但不听,还认为贺鲁是得到了天子授意才敢在唐境内动手袭他,于是恼怒的他,直接把唐使也给杀了。 这下可就彻底的让李世民愤怒了,这灵州会盟刚结束,你们就这样搞,有把我这个天可汗放在眼里吗? 愤怒的李世民,直接迅速动员兵马,派出了弥射、步真还有郭孝恪以及先前往漠北讨平阿史那斛勃归来的高侃四将,又派了李思力、李何力、李社尔、秦国忠这四位突厥郡王。 十几万铁骑杀过去,不管是贺鲁还是射匮,只要敢不臣服,直接就碾碎他们,西突厥这些年打来打去,早就打的青壮损失严重,平时自己内部斗殴一下还行,可面对唐军全力来讨,立马就不堪一击了。 唐骑连破两支突厥军,一路打到了碎叶川。 将乙毗射匮和贺鲁尽皆生擒,押回长安献俘阕下。 十姓突厥再次臣服,跪地求饶。 这才有了皇帝下旨给洛阳太子,让朝廷重新调整西域。 于是镇西大都督府分成了安西、北庭一大一中两都督府,又设立了濛池、昆陵、昭武、吐火罗、可萨五都护府。 将西域各地尽皆纳入羁糜统治,同时废掉了射匮和贺鲁,授他们怀化大将军空衔,留在京师,派了弥射和步真两人分统西突厥十姓,同时把昭武、吐火罗、可萨三部分出来与突厥两厢并立。 甚至朝廷还在碎叶川建立了一座军城,设碎叶军镇,派出了三千唐骑长驻镇守。 “父皇,吐火罗近来上奏一事,称波斯萨珊皇帝伊嗣俟三世因南方异教徒野蛮人屡败波斯军,波斯形势万分危急,特派使臣前来向大唐请求救援!” 珠帘后没有回应。 第1243章 秦家入倭 贞观二十一年,春。 倭国西海道筑前国博多湾畔,新落成的倭国西京太宰府,是倭王西京,由大唐东渡的大德高僧玄奘主持,并得到了大唐皇帝赐予的图纸,以及许多唐商的支持费时十年建成。 自推古女皇时,倭国开始全面革新,在大陆派苏我氏的带领下,摄政的圣德太子与执政的苏我马子达成一致,全面推行新政。此后虽然倭国内斗越发激烈,但革新的脚步却没停下。 历经数位天皇后,到贞观十九年,中大兄皇子等发动政变,刺杀了权臣苏我入鹿之后,苏我虾夷自焚,皇极女皇让位于同母弟轻皇子,称孝德天皇。 孝德天皇向皇极天皇奉上皇祖母尊的称号,策划宫变的中大兄皇子被立为皇太子,实际掌权。 中大兄皇子任命了参与政变的阿倍内麻吕为左大臣,苏我石川麻为右大臣,中臣镰足为内臣。 中大兄还亲自带着国书前往洛阳朝见大唐天子,请求大唐正式册封国书。 对于倭国的这场内乱,大唐朝廷对中大兄皇子一番警告后,最后还是颁下了册封诏书,赐给轻皇子倭国王称号,并封他为扶桑郡公,加征夷大将军衔。中大兄皇子留在洛阳随侍唐太子一年,方才返国。 在洛阳呆了一年的中大兄皇子返回倭国后,对当年圣德太子发起的大政革新,展开了更加全面的革新。 班田制、租庸调制、郡国里制等各项制度都加快了推动速度。 大和朝廷,也真正开始了中央集权化。 倭国被划分为五畿七道,化分成数十国,各令制国下再设郡,郡下再设里。层层管辖,中央则设有太政官,相当于大唐的政事堂,有太政大臣、左大臣、右大臣、内大臣等诸多内阁成员。 在其下,又分设八省,内务省、式部省、兵部省、治部省等等。 地方上,各国设国司,各郡设郡司,规定各国必须由一位皇子担任太守等。 另外,也效仿大唐贞观令,拟定了倭国的《律令》。 政治上,以律令政治为基础,推行中央集权制度,经济上,则废部民制推行均田制,给百姓班田,然后征收租庸调制,提升积极性,也增加了朝廷的税收。 同时倭国朝廷还在文化、宗教上全面学习大唐,不仅引入儒学汉文化,也引入了唐朝的科举制度,上层贵族全面学习汉文化,连朝廷官府的文字也都采用汉字,另外又全面崇佛信道,遍地都是佛寺道观,僧侣道士获得极大特权。 每年,倭国都要派出数匹遣唐使和赴唐留学生,学习大唐先进的文化和技术。 而另一方面,倭国也全面开放贸易,与唐商贸易,甚至与唐商合资开矿建工坊等,也正是在这种全面崇唐的氛围中。 倭国大和朝廷的倭王、大臣们好多都去过大唐,见识过两京繁盛,所以对于狭小的飞鸟京早就不满了,虽然之前已经新建了藤原京,但藤原京也还是格局小了。 所以之后又在得到秦家的帮助后,开始营建平城京,平城京开建后,又为了贸易需求,在重要的西海道筑前国的博多湾畔,建立了太宰府,号称大和西京。 平城京对标大唐东京洛阳,而太宰府对标大唐西京长安,基本上,这两京营建,都是由秦家承包的,从设计图纸到承建,秦家全包了。秦家当初能够说服倭国接受这两京建造计划,最打动他们的就是不需要大和朝廷或倭王出一文钱,秦家帮他们把这两京建了,甚至表示,征用的民夫,秦家都愿意付一部份工钱的。 这对倭王来说,简直难以置信,尤其是看过了秦家提供的那美仑美奂的效果图后,再没法拒绝了。 当然,秦家也不是去做善事的,秦家只是提出了其它合作条件而已。 其中主要的就是取得倭国一些矿山的开采经营权,其二是秦家是先拿钱借给倭王,然后这笔钱再专用于修建京都,借款要还,而且还有利息,只是相对来说,利息不算高。 第三个条件,就是这两京,秦家早给自己预留了不少地皮,这些就属于秦家,以后秦家可以开发建筑成住宅或商铺等出售出租。 但对于这些条件,倭王依然感觉太诱人了,毕竟对刚开始中央集权的大和来说,平城京和太宰府,虽然不是真的完全仿洛阳长安,但也确实远超他们以前任何一座京城了,若是靠自己的技术和钱财,只怕一时根本难以修成。 而如今秦家给出的方案太诱人。 所以最终倭国与秦家签订了一揽子协议,借款、筑城以及矿山开发,还有许多商业贸易协议等等,签的很爽快,生怕秦家反悔。 协议签好后,秦家说话算话,立马就开始打钱,钱只是给倭王看了眼,然后专款专用,正式开始营建两京。 秦家派来了许多专门的技术团队和管理团队,正式开始建城。 另一方面,秦家也根据签好的采矿协议,开始到处堪探、开采矿产,在采矿这块,秦家以先进的技术堪探和开采,与倭国权贵、豪强们合作,由他们提供人力以及安全保障。 而秦家也借着这机会,在倭国各地展开更深入的贸易,这些年也算是贸易额越来越大。 前后耗时十年,耗费钱粮人工无数,总算将平城京和太宰府都先后建起来了,完工后,倭王和大和朝廷的大臣们都非常满意,迫不急待的就迁了新都。 秦家呢,也顺便就把自己顺带开发的一些住宅、商铺等先卖了小部份,赚了个盆满钵满,剩下的捂着不卖,出租。 做为倭国的西京,太宰府在原筑紫国。 紫筑向为倭国西面重要势力,也是以前倭国跨海征讨新罗、控制任那等地的重要前进基地,历次去半岛做战,都是先在筑紫集结准备的。 筑紫国在很久以前,也还产生过邪马台这样强横的势力,只是后来被大和朝廷征服,但筑紫国也经常不服,曾爆发过几次叛乱起义,最终都被平定。 在大和朝改革时,其中重要一条就是推行国郡里制,一改过去贵族部民制度,实力较强的筑紫国,因为远离京畿,同时又是去半岛和中原的重要港口门户,在贸易兴盛以来,筑紫的地位也越来越重要。 于是倭国将筑紫一分为二,分为筑前国和筑后国,并在筑前营建太宰府,由大中兄皇子亲自担任太宰。 此城秦家利用了筑紫大野城和水城的原有要塞,在其中规划了约两公里见方的棋格状街区-太宰府条坊,形成了一座真正意义上的都城。 太宰府政厅与其它官府机构安置在街区北方正中央,在其正前方还修建了条朱雀大道,其宽度不过只有长安正版朱雀大街的四分之一,是平城京朱雀大街的二分之一,但在这时的倭国,仍然是国中第二宽的大街,名噪西海道。 笔直宽阔的街道后是一个个住宅坊区,同时沿街也还设有街铺商市。 另外做为西部的政治经济中心,这里还特别设立了供官员子弟就学的学校院,供倭王、贵族们参禅的观音寺、般若寺,还有专为大唐使者准备的迎宾馆等。 与宫城的设施几乎一应俱全。 从城市布局,到房屋设计,几乎都是长安的风格,屋顶上铺设有与都城同样的莲花纹屋顶瓦、鳞次栉比;覆盖在屋顶上的“鬼瓦”(兽头瓦)与倭人在唐朝曾见到的狮子像面孔一般无二,交相错落、俯视着芸芸众生。 中大兄皇子亲自担任太宰,负责整个西海道诸国、郡,以及负责与大唐、百济、新罗诸国的贸易,同时派自己的儿子担任筑前太守。 “听说这次秦家家主亲来?” “我听说好像是秦太保的儿子济南郡公带队而来。” “听说天皇都从平城京赶来了。” “唐国贵人即将到来,可不能再说天皇,当用倭王之称。”一位满身丝绸,明显是亲唐的商人马上打断提醒。 “听说秦家这次船队很大,有谁知道是来做什么吗?” 虽然来倭的唐商多,但这些年来,大唐秦家却是在倭国发展的最好,在朝野都是名声最响的,各方各面,几乎都有秦家的影子。 上到两京营建,下到港口建设,再到各地的秦家矿山,以及各处的秦家商铺,以及大家越来越用的多的秦家商货,甚至连百姓日常交易,大多用的秦家铸造的唐钱。 “中大兄王子以及诸位大臣都已经前往港口的筑紫馆迎接去了,估计一会就能迎回来了。” “中大兄王子向来与秦家关系密切,这次估计是王子邀请秦家过来的。” “邀请过来干嘛呢?” “应当还是谈贸易的吧!” 一些倭商猜测着,近些年大和朝廷与秦家的关系是越来越密切,双方的贸易已经是全方位的,唐国秦家的商人甚至水手在倭国,都享有很高的特权,皆因为如今的倭国太依赖秦家这样的外商和唐货。 第1244章 倭国公知 “下臣中臣镰足奉中大兄王子之命,特来恭迎上国贵人!” 博多港码头,此时又称唐津港,因为唐船西来多泊此港而名。码头上,一群倭国官员恭迎悬挂着血盾金狮纹章的秦家大宝船队。 秦俊有些好奇的打量着面前的这些倭人。 “他们怎么衣冠服饰甚至说话都与我大唐无二?” “公子有所不知,这些年倭国全面效仿我大唐汉家制度,从朝政军国到经济税务,甚至是百姓衣冠服饰,无所不学。咱们中原三国志魏书里曾记载当时的倭人,说他们男子衣横幅,但结束相连,只用一块布包裹身体。而女子贯头衣之,就是一块长布剪个口把头套进去,腰间束带,两腋下都敞开着。” 可见当时的倭人衣服是如何简单,都不需要量体裁衣了。 可到了这些年,倭人全盘汉化,一拔拔的遣唐使、留学生过去,然后大量的唐商、唐僧、唐儒们也都过来经商、传佛、讲法。从几十年前圣德太子仿隋朝推行冠位十二阶,制订用冠和朝参礼服,按阶位从上至下是德仁礼义信智,分用紫青赤黄白黑,各用深浅。 后来甚至还特别下诏,以后倭国衣服,统一从开始的左衽改为右衽,因为他们后来才发现,原来华夏衣冠都是右衽,左衽的那是蛮夷,大和怎么能是蛮夷呢。 之后推出的各种律令条例里,也一次次专门对服饰衣冠做出详细规定,要求天下仪式,男女衣服,皆依唐法。连军防令里面,都细致规定军士的鞋子,都必须是唐式草鞋。 比如说后代对倭人印象深刻的木屐,其实就是这个时代从唐朝学过去的,因为中原在汉朝时木屐就是百姓们常穿的一种鞋子了,所谓男穿方头,女穿圆头,有天圆地方之意。 再比如以前倭国没有袜字,他们把袜子称为足袋,后来引入汉文化后,便也依样采用了袜这个字。 而朝会礼仪、常服之制,甚至跪拜之等,不论男女,一准唐仪。 倭国虽然在很早以前,就有中原传过去的养蚕丝织技术,但技术非常粗糙落后,所织的丝布也非常差,所以后来魏吴等国的商人带去的丝绸布匹以及织工等都在倭国大受欢迎。 如今倭国做为大唐的学生,学的非常认真,学的极为彻底。 所以当秦俊站在码头,看着这些来迎接的倭人,才会如此惊讶。 中臣镰足一身深紫袍,连帽子也是紫色的。 码头上这边,也早有在倭的秦家管事领事过来,“秦忠见过大郎。” “你就是秦家在倭总领事?” 秦忠是秦家驻倭总领事,这不是什么官职,而是一个类似于管事,或者说是商会会长的头衔。 秦家在倭国本来业务挺多,而且不仅秦家,大唐这些年来倭经商的商船很多,也有许多商人常驻倭国经商,而秦家在这边与倭国朝廷关系好,生意也做的大,故此一般唐商在倭国遇到事情,都会找秦家来主持商议。 后来秦琅就专门委任了一位比较能干,且对倭国比较熟悉的管事专任总领事一职,他负责联络在倭商人,并对唐商的内部纠纷等调解,也帮华商与倭国打交道。 因为秦忠行事公正,所以深得大家支持,后来秦家又在倭国的几个重要港口都设有驻倭领事。 秦家派出的商人领事与传统的商会会长还是有区别的,最大的区别说是这些领事专门负责相应的事务,并不负责商会的事情,尤其是秦家在倭国的地位较高,与倭王和朝廷往来密切,所以秦家在几年前,就为在倭的唐商们争取到了一个领事裁判权。 在倭的唐商若触犯倭国律法时,相关案件则当交由驻倭的领事根据大唐的律法来予以审理处置,倭国只能听审监督。 这一条对于在倭唐商来说,还是有很强的保护作用的,虽然说如果确实犯下了较严重罪行,秦家领事一般在审理确定后,会将人引渡回大唐境内交给官府处置,但毕竟能保证不被倭国欺压,基本的公正是能得到保证的。 秦忠在倭任了三年总领事,在倭国唐商中拥有很高的声誉。 “我来为大公子介绍一下,这位中臣镰足,现为倭国内臣,是大和国高市郡藤原人,家族世代出任大和朝廷祭祀的神官。” 按秦忠介绍,这位是中臣氏,现任职务为内臣,这是太政官里的重要官员,太政官名义上最高为太政大臣,但这个官职实际相当于大唐的太师太傅太保这样的三师,是天皇的老师,一般情况下是空置不授的。 实际上太政官是由左大臣和右大臣负责的,左大臣为尊,右大臣为次,总裁太政官所有政务、宫中的典礼等,倭国根据中原秦朝的丞相府一词,左右大臣也被称为左右相府,简称左府殿和右府殿。 至于内臣,也就内大臣,属编制外官,但权限却与左右大臣一样,当左右大臣不能出朝时,内大臣代行总裁太政官的政务和典礼。 位在大纳言、中纳言、参议、少纳言等诸官之上。 秦忠对倭国朝廷很了解,告诉秦俊,这位内大臣精通儒家经典,还熟悉华夏历史,能赋诗做赋,书法也非常不错。 “中臣镰足在南渊请安的私塾中学习儒学,同学有苏氏入鹿以及当今的倭王和大中兄皇子等,当年南渊请安曾称中臣镰足与苏我入鹿最得他汉学真传。” 秦俊没听过南渊请安,“他又是谁?” “这人在倭国可是非常有名,被称为儒家大师,他是当年隋朝时,随使者小野妹子前往中原学习的八个年轻留学生之一,在洛阳学习多年,后来返回倭国,建立儒学私塾,招收了许多倭国贵族子弟,在倭国极为有名。” 中臣镰足还曾与苏氏入鹿一起师从过僧旻,这是一个渡来人,也就是指从中原或朝鲜来的人,传闻他是中原大魏陈思王曹植的后人。 苏我入鹿是倭国曾经最大权阀苏我家族的子弟,他的祖父苏我马子在推古女皇那个年代,权倾朝野,干掉物部氏,甚至都凌驾于天皇之上。 后来苏我马子去世去,将家族交给了入鹿的父亲虾夷,虾夷继续独掌朝政,废立天皇跟儿戏一样,虾夷年老病重后,代替其父掌握苏我氏,甚至当时朝廷重大决策,都是由年轻的入鹿代为决策的。 所以入鹿很年轻就已经执掌倭国朝政,据说在当时,中臣镰足做为入鹿的同学兼好友,就经常为入鹿出谋划策,一对年轻人曾是好基友。 但后来,苏我虾夷却不经天皇,私自将自己的大臣之位传给了儿子入鹿。 后来年轻气盛的入鹿放火烧毁圣德太子建造的班鸠宫和班鸠寺,后来更是血洗了圣德太子的儿子山背大兄王,将圣德太子一系的上宫王族诛灭,此举也导致中臣镰足与他决裂,退陷山林避而不出。 后来中大兄皇子三顾茅庐请他出山,一起密谋诛杀苏氏入鹿,清除苏我氏家族,让皇族重掌朝政大权。 对于中臣镰足的建议,中大兄皇子无不遵从。 趁苏我氏家族内乱之时,中臣镰足让中大兄皇子迎娶了苏氏石川麻吕之女,将苏我氏家族的重要一员拉拢到了自己的阵营,然后又向他推荐了佐伯连古麻吕、稚犬养网田等能力扛鼎的猛士做为死士刺客。 后来他们利用百济使者来朝的机会,假借天皇名义,召苏氏入鹿赴宴,等他一进宫,就立即紧闭宫门,苏我石川麻吕负责将入鹿引进殿,中大兄皇子亲自持长枪隐藏殿侧,中臣镰足取弓箭潜藏一旁,然后两位猛士持剑在侧。 结果关键时候,这两位猛士居然因为太畏惧苏我氏的威名,而吓的呕吐起来,最后还是中臣镰足站出来喝斥二人,然后引弓射向入鹿,中大兄皇子也立马持枪跳出来刺杀,众人合力杀死入鹿。 第二天,又迫虾夷在家中自焚而死。 据说中臣镰足杀老同学苏氏入鹿这计谋,还是他之前读北周史记,学习周武帝宇文邕杀权臣宇文护的办法。 事成之后,本来皇极天皇要传位给大中兄皇子,但中臣镰足却让他拒绝,理由是大中兄皇子虽是皇极天皇之子,但他只是次子,他还有个大哥古人大兄皇子,所以他最后提议,让皇极天皇传位给弟弟轻皇子,然后立中大兄皇子为太子。 这样一来,推出个软弱的轻皇子为天皇,实际上还是中大见皇子掌权,就如当年圣德太子摄政一样,等积累了足够的威望后,到时继位也就顺理成章了。 反正倭国万世一系,血亲通婚,关系乱的很。 比如说中大兄皇子的母亲皇极天皇,本是茅渟王之女,最初是跟用明天皇之孙高向王结婚,生下汉皇子,后来却又勾搭上叔父舒明天皇,生下中大兄皇子和大海人皇子以及间人皇女。 舒明天皇死后,宝皇女抢了儿子的皇位,自己当上了女天皇。 等她儿子中大兄皇子发动政变,她被迫退位后,让位给自己弟弟孝德天皇,而孝德天皇的皇后却正是她的亲生女儿间人皇女。 历史上,孝德天皇去世后,六十一岁的宝皇女再次出来跟儿子抢皇女,居然又一次登上天皇之位,改称齐明天皇。 不过这种事情在倭国见怪不怪,比如第一位女天皇推古女皇名叫额田部皇女,她本身是钦明天皇的女儿,然后嫁给了自己的哥哥敏达天皇,敏达天皇死后,另一个兄弟用明天皇继位,她被尊为皇太后,用明天皇死后,又拥了她另一个兄弟继位为崇峻天皇,后崇峻天皇又为苏我氏暗杀。 于是她被舅父苏氏马子拥为天皇。 推古女皇立侄子厩户皇子为皇太子,而他的父亲是推古天皇同母兄用明天皇,母亲却是推古天皇的异母妹。 在这种极复杂的情况下,倭国的皇位传承反正复杂的很,丈夫传儿子,传兄弟,传妻子,传侄子反正都行,只要大家身上有天皇家血统都行,基本上只要父亲或者母亲当过天皇,就有资格当天皇了,关键是支持的势力够强。 中大兄皇子虽然策划政变干掉了苏我氏,但本身人年轻又没什么威望,又是女皇的次子,所以最后听从中臣镰足的建议,效仿当年圣德太子,让舅父先当天皇,反正他没有什么根基,当天皇也只是个摆设。 中大兄皇子依然能够掌握朝廷实权。 在孝德天皇继位后,中臣镰足做了内大臣。 虽然曾经与苏我虾夷一起执政的阿倍内麻吕做了左大臣,苏我入鹿的堂兄苏我石川麻侣做了右大臣。 但苏我氏在政变中被清洗,苏我石川麻吕早就没了根基。 阿倍内麻吕虽说是政界元老,还是豪族代表,女儿小足媛又是孝德天皇的妃子,但是中大兄皇子的妹妹还是孝德天皇的皇后呢。 不管是阿倍还是苏我,这两大臣,不过是政变之后提上来安稳形势的,真正的大权就握在中大兄皇子和内大臣中臣镰足手上。 中臣镰足手中更是握着最重要的兵马指挥权。 秦俊听的不由头大,这倭国确实够乱啊。 “容我向大郎再引见三人,这三位分别是南渊请安、僧旻和高向玄理,他们三位皆为曾长年留学大唐的名儒,如今为倭国的国博士。” 国博士一职,类似于大唐的散骑常侍之类的官职,是皇帝的高级顾问。 而僧旻本身也是一位佛教僧人,因此还有点国师的味道,反正这三位都是倭国里的亲汉学汉政策的引领者。 三人见到秦俊,也是份外感觉亲切,大礼参拜。 一行简单的见面后,进入了筑紫国宾馆。 中臣镰足让人备茶。 秦俊笑着让人取来茶叶,“这些茶叶都是家父让我带来的好茶,便忝做见面礼,还望各位不要嫌弃。” 檀香木盒包装,又用上等湖丝包裹着,还配上了一套晶莹剔透的玻璃茶具。 第1245章 倭人的请求 秦俊很大方,中臣镰足和僧旻他们,一人送了一套。 虽然在喜欢饮茶的秦琅眼里,其实紫砂茶具更让他钟意,但这些晶莹剔透品质上乘的玻璃茶具一摆出来,还是让这几位仰慕大唐文化的倭国大臣们激动万分。 秦俊又取来几枚玻璃璧,其实就是一块玻璃圆环,但是纯净的比水晶还更透亮,几人都觉得这比玉更稀罕。 喝着茶,几位倭国大臣都对秦俊表达了对魏公的问好。 秦俊也就顺着问了些所谓倭国新政内容。 倭国如今处处学大唐,废除世袭氏姓贵族的称号臣、连、国造、伴造等,确定新的官职制度和冠位制度,确定以倭王为中心的中央集权官僚制度。 将各级地方官吏任免权收归中央,设置二官八省一台中央官制和郡国里地方行政体系。八省类似于大唐六部,弹政台则相当于御史台,太政大臣、左右大臣相当于三公等。 说起这些,那几位在大唐呆过很长时间的国博士都深感自豪,觉得他们引领倭国走向文明,还说若不是怕直接引用大唐官制犯忌讳,都想直接用大唐的三省六部十二卫府制度。 等秦俊听说如今倭国居然把王室和贵族的领地和部民,一律收归国公,变为公地、公民,推行班田制、租庸调制等的时候,也不由的惊叹,这些人还真是胆大,怪不得倭国这些年乱的很,迈这么大步子,当然会扯到蛋的。 他们甚至学大唐的府兵制,建立起防人制,京师置五卫府,东国及九州等边塞重地设置军、团、防、戍,征集农民当兵,三年一轮番。 这也就是倭国地小实力弱,否则若是中原敢直接改革这么大步伐,早亡国不知道多少遍了。 “我倭王今年颁下倭国史上第一个造籍令,令清查人口,登记户籍。” 秦俊一边轻抿茶水,装假倾听状,其实对这些并不太感兴趣,倭国如今所做的,只不过是在学大唐,而且还有点照猫画虎的感觉,他们在制度方面的建设,其实远不如吕宋。 毕竟吕宋在这方面可有着先天的优势,本就是一张白纸,更好涂绘,更何况那涂绘者乃是秦琅呢? 贞观新政可有很多就是出自父亲秦琅之手。 等倭人奉上准备的精巧点心时,也终于进入了一点正题。 中臣镰足代表倭国世子,也代表倭国朝廷,向秦俊提出了几点面临的困难。 倭国如今全面汉化改革,也因此遇到了越来越多的问题。 比如说货币问题。 之前倭国是实行了几百年的部民制,这是一种奴隶制度,从王室到贵族,都是庄园经济,国家也没有什么正式的税收之类的玩意。 经济交易等体量也小。 所以过去主要是以物易物,上层贵族间则多用金和银等。 但如今既然全面汉化,搞土地国有,废除部民制庄园制,搞班田制,分田授地,征收租庸调,又是防人法等等。 中央集权,必然会比原来相对封闭的庄园奴隶制度更活跃。 “我们想邀请秦家在我们大和国建立铸币厂,最好是能够合伙铸币,所铸造之币就在大和国流通。” 中臣镰足提出了第一个请求。 货币流通量不足,带来的问题太多,首先就是钱重物轻,倭国现在各种物价都很低廉,因为大家手里都缺货币,这就导致了钱重物轻。 就如同贞观初年时一样,贞观三四年时,斗米才二三文钱,不知道的还以为大唐进入了盛世,其实这是一种很严重的经济危机表现,没有足够的货币在市场流通,钱就越来越值钱,更多的货物和更少的货币,就使的两者的关系变的畸形,最后本就缺钱的穷人,就更加被剥削割韭菜。 毕竟钱再少,他也都主要集中在有钱人手中的。 如今倭国的情况,比大唐的还麻烦。 因为当初大唐就算通缩钱荒,但毕竟是内部循环。但现在倭国全面与大唐通商贸易,倭国货币不足,钱重物轻,偏偏他们自己没铸币能力,现在还都流通唐钱。 于是乎,唐商就过来疯狂的割倭国韭菜。 倭人没钱,唐人有钱啊。 本来如果只是唐商来买买买,这倒也能增加货币流通量,提升物价的。可问题是,唐商的买买买,可不是拿着钱买。 唐商是载着丝绸瓷器茶叶甚至是糖铁酒布盐,反正唐商船上随便载来的货物,都是倭人想要的,都比倭国自产的强上许多。 而倭国本身并没有什么东西是唐商看的上的,能让唐商看的上的,也就是倭奴、倭铜、倭金倭银这些了。 其它的还真没人稀罕。 所以唐船过来后,倭人过来交易,要么用那几样东西换,要么你拿铜钱来换,但问题是本身就缺钱啊。 所以最后倭国除了用那些资源易货外,连那不多的一点铜钱货币储量,也总是在不断的外流出去。 有时倭人实在拿不出东西来买货了,一些唐船也不可能再把东西载回去,于是有啥买啥,也买点走,但下次就不愿意再来了。 倭国上下也看到了这个问题,却没法解决。 贸易尽是逆差,而且越来越大。 光靠着金银铜来支付逆差,不是长久之计啊。 更别说,现在钱荒的问题是越来越严重,钱荒还导致私钱开始泛滥,同时劣币驱逐良币等情况,倭人已经开始以物易物了。 还有一个问题就是,倭国现在打压本土的神道教,极度崇佛,这就导致了佛教用的铜像铜器等制造需求大增,本就不多的那点铜钱,还老被人偷偷的毁了铸铜器,倒手就能大赚一笔。 “我建议。” “只是建议啊。” 秦俊端着茶杯,缓缓的说道,“钱荒就是钱太少了,所以得加大铸币,铸币需要铜料,所以要增加铜矿的开采。” “只要铜料足够,我们秦家的铸币厂一年铸个几百万贯钱给你们都不是问题的,但是若说在倭国建铸币厂,现在条件还不太合适。” “公子,如果把铸币厂建在铜场,也能节省很多运输等成本啊。”僧旻道。 秦俊只是摇头,“我们秦家铸币厂一年能铸出几百万贯钱来,可不是传统的铸法,那是有许多新型秘法的,要迁来倭国建厂很麻烦,反正倭国和吕宋也相隔不远,通过大海航运,往来也顶多十天时间而已。” “只要你们提供更多的铜料给我们,铜钱不是问题。” 中臣镰足无奈道,“可铜山开采要耗费大量人力,如今我们已经开采了这么多铜山,产量实在是难以提升了。” 唐船带来的唐货,样样都好。 倭国上下人人都喜欢唐货,可问题是现在越来越买不起了,甚至已经有人提出要禁海禁贸易,他们担心再这样贸易下去,到时倭国金山银山铜山都要开挖光了,国家和百姓都要穷困,所有的财富都要让唐人赚走。 所以只能禁海禁商。 但中臣镰足等都认为,禁海禁商只能算是一种最没办法的办法,要想发展,还得贸易。尤其是现在的这种唐倭贸易,为倭国朝廷其实是带来了巨大的税收的。 倭国现在对香料、茶叶等各种奢侈商品,都征收重税。 比如说一担绿茶原本是二十贯钱,倭国直接就加征五十贯一担的关税,其它的丝绸啊糖、酒、纸等等都是如此。 重税。 另一方面,倭国现在经济主要靠采矿,采矿也征收重课,采出来就要征两成矿课。然后出口的时候,还要再征一笔重税。 再加上贸易兴起的诸港里的工商业,征收的各种市税交易税等,为倭国带来了重要的财政收入,可以说,倭国现在财政就靠着学大唐征收的盐酒茶矿糖等专税,加上关税、工商税这些了。 若是禁海,估计倭国财政马上就要破产,改革也就难以继续下去了。 更别说,现在倭国搞贸易,挖矿这些赚钱的,也都是王室和那些贵族豪族们,谁舍的这笔丰厚的收入? 一旦禁海,到时矿挖出来卖给谁? 现在百姓还能卖点海带菜啊、盐鱼啊之类的土产出去,禁海后这些也是卖不出去的。 秦俊并不同意到倭国来建铸币厂,更别说跟倭人合资建厂了,但也没把话说死,只说回吕宋后会跟父亲禀报此事。 他还是提出多建矿场。 不仅是铜矿,金银矿,以及铁矿、硫磺、铅、锡等,反正是矿都可以采,还是老法子,秦家出技术出本钱,倭国出矿出人,大家合伙开采,有钱一起赚。 中臣镰足提出新的合作方案,以后开采的所有矿都可以卖给秦家,但是秦家得用铜钱购买付款,不能再跟之前一样,用其它唐货抵。 秦俊似乎早料到会有此事。 “以往我们从中原运来唐货,到倭国再换购回矿料,船一来一回刚好,如果现在要我们付现钱换矿料,那我们可就损失了一次交易啊。” “希望公子能够见谅,我们也是没有办法。” 秦俊故意沉吟了一会。 “其实倒也不是不行,我呢提个建议吧,如今大唐来倭经商的人越来越多,你们看是不是应当允许我们秦家在倭国设立钱庄票号呢?如果允许的话,你也知道我们秦家经营的钱庄票号可是非常有经验的,资本也是非常雄厚。” “只要让我们在倭国设立钱庄票号,以后我们就会有专门的宝船定期运钱过来补充,这样以后商人们也不用自己费力运货又运钱来了,当然,我们若是在倭国开设钱庄票号后,不仅可以经营汇兑业务,也可以经营储蓄和放贷借款业务的。” 中臣镰足等人相互对视,眼神交流了好一会。 “这事我们会向世子禀报的。” 中臣镰足起身,请秦俊等前往太宰府,说世子已经扫榻相迎翘首以盼了! 第1246章 武才人 终南山, 翠徽宫。 夏日炎炎,皇帝幸终南山翠微宫行宫避暑。此行宫笼山为宫,最早本是武德八年时高祖李渊降旨建造的太和宫,未完工,贞观初废,贞观二十年重新修建,改名翠微宫。 山中静谧,行宫清凉。 才人武媚娘坐在安喜殿外廊下,展前大树浓密的枝叶遮蔽了午日炽热的阳光。 宫中静悄悄的,连蝉鸣都听不到一声。 皇帝此时应当又刚服过丹药睡下了,没有人敢在这个时候打扰皇帝,连蝉也不行,行宫专设有粘杆处,负责每日粘捕行宫的鸣蝉,不让一只蝉能打扰到圣人清静。 皇帝服用天竺胡僧的丹药过后,往往会脾气暴躁,先前曾有好几个宫人宦官因为打扰了圣人服丹后的宁静而被处死。 武媚娘透过浓密的树荫,抬头望天。 天空很蓝,云彩很白。 “姐姐又在发呆了!” 一身湖绿宫裙的徐充容笑着过来,“姐姐在想家人了吗?” 武媚娘起身行礼,“武媚拜见充容。” “姐姐何须与我客气,快起来,这天也太闷热了,竟然一点风都没有,来找姐姐聊会天,就知道姐姐没有休息。” 徐充容本名惠,出身浙江湖州的长兴,江南名门士族才女,四世祖为南朝梁慈源侯徐文整,曾祖为南陈始安太守,祖父为延州临真令徐方贵,其父徐孝德十五岁就仕隋,为谒者台奉信员外郎,后入唐,先后担任绵州巴西县尉、洛阳伊阙县丞,太子府右卫长史,将作监丞等。 养有二子一女,皆才名闻于世,女儿徐惠十三岁时被皇帝礼娉入宫,将她召为五品才人。 徐孝德也因此被提升为礼部员外郎,之后徐惠升为昭容,徐孝德被授五品勋官骑都尉,年初,政绩考核出色,升为五品水部郎中之职。 当年徐孝德十五岁出仕,就是凭南陈衣冠子这条,徐家是东海徐氏家族一支,属于江南士族中较有名的。 徐惠四岁就能熟读论语、毛诗,八岁就能写文章,小小年纪,其诗赋作品就已经名扬士林,李世民读过她的作品后都大赞不已,特以文才召入宫中为才人。 才人在唐朝后宫中属于五品,既是皇帝嫔御,也兼为女宫。 大唐后宫制度,是一后四妃九嫔制度,下面还有九婕妤、九美人、九才人共二十七命妇,再往下还有更低级的宝林、御女、采女各二十七人,这三等称为八十一御妻。 所以大唐皇帝编制内的妻妾,一共是一妻,一百二十一妾。 从正一的四妃,到正八的采女,皇帝的妾侍们各有品级。 这些都属于皇帝的妻妾,妻妾之外,宫中还有大量的女官,以及宫女。 女官一般是举荐入宫,或从宫女中提拔,而且九嫔之下的皇帝诸嫔御,也基本上都兼为女官。 大唐女官负责的是六宫一司。 大唐内宫等级严明,阶级分明。 形成了后妃嫔御这些皇帝妻妾,以及女宫这些宫中管事,以及宫女这些奴婢三大阶层,各司其职。 不过有时候宾御也兼女官,女官有时也会被临幸转为嫔妃,而宫女一样有可能被临幸而成为嫔御,或提拔为女官。 徐惠十三岁时入宫,是以才闻召,刚进宫时就直接授的才人,入宫后兼为女官,在六局中的尚仪局初任司籍,负责四部文籍,笔札文案这块。 后升为充容,已是九嫔之一,故此不再兼任女官了。 武才人武媚娘,其实是跟徐惠同一批选入宫的,但武才人要比徐惠大三岁。当时是贞观十三年,选了一批贵族勋戚和士族名门家女子入宫。 徐惠以才名入选,而武媚是以美色入选,入宫后都授五品美人。 徐惠兼尚仪局的司籍,而武媚则兼尚宫局的司记,尚宫局掌导引中宫,凡六尚书物出纳文籍,皆印署之,司记就是掌印的。 整体来说,后宫的这六尚其实也相当于一个小衙门,类似朝廷的六部,六尚局下也各有四司,如同朝廷的二十四司。 相比起徐惠入宫没多久,就以才情打动皇帝,很快得到宠幸,并升为九嫔之充容,正二品。 武媚入宫后却没这么好运气,或者说武媚入宫后并没有刻意主动的去奉迎讨好皇帝,所以入宫转眼八年,依然还是位才人。 只是在尚宫局倒是做的越来越好,如今已经接替了退休的老尚宫,成了为尚宫局的两位尚宫之一,虽然还只是排第二,可另一位年老,实际上尚宫局事务基本上是由她负责。 大唐制度,后宫有六尚一司,殿中省也还有个六尚局,殿中省的是尚食局、尚药局、尚衣局、尚舍局、尚乘局、尚辇局六局,而后宫的是尚宫、尚仪、尚服、尚食、尚寝、尚功六局。 殿中省主掌天子服御,主要还是外朝事,且多以士人管理,兼用宦官。 不同女官六尚,专管内宫。 在后宫女官中,权最大的莫过于尚宫和宫正这两职,尚宫类似于司礼监掌印太监,反正宫中事务都要经过她们用印,文书账簿也都归她们管,连宣传启奏这些也是经她们之手。 而宫正,则负责的是戒令、纠禁、谪罚之事。 一个掌印,一个掌罚。 做为皇帝后宫的女官,尤其是如尚宫、宫正这样握有实权的女官,就算是身份尊贵的嫔妃、皇子、公主们,一般也会对她们十分客气,一些年幼的皇子公主甚至还要向她们行礼拜见,而外命妇们就更不用说,一般哪怕是王妃、国公夫人等见了,也会主动请安见礼。 徐惠与武媚的关系不错,当年同一批入宫,私下关系不错。 “姐姐刚才在发呆,连我来了也没发现,究竟在想什么呢?” 武媚微微一笑。 想什么呢,其实也只是刚才看到一则与他有关的消息,于是便不免浮想联翩走神了。虽然时隔多年,可武媚的心中却始终忘不掉那个人。 对于皇帝,武媚是尊敬甚至崇拜的,但却并没有其它的感情。尤其是入了宫,经常能够见到皇帝后,她便发现皇帝也并不全是如民间传说的那样神武圣明,这位皇帝有时也会有粗鲁甚至凶悍的时候。 尤其是这几年,皇帝性格越来越暴躁,后宫中经常有人被皇帝下旨杖杀,整日服药炼丹,躲在宫中不出的皇帝,经常形像狼籍,武媚的心中甚至有对这位天子的暗暗鄙夷。 徐惠由才人升为充容,但又如何,这么些年了,也没见她怀上过。 而且做为尚宫,武媚很清楚的知道一些外面不知道的宫中秘密,比如天子已经有十年都没有让后宫再添过一个子嗣了。 没有一个后宫怀孕过。 天子也很少再临幸嫔妃,虽然偶尔也还是会照例宣嫔妃进御,但武媚很清楚,皇帝早就不行了。 所谓的天可汗,如今其实不过是个糟老头子,还差点到五十岁,但除去那些光环,他真的连个普通老头都不如了,反正武媚就看不上这个糟老头子。 而那个糟老太子似乎也瞧不上武媚。 在那糟糕的天可汗形像对比下,反倒是她脑海中多年前印下的那个人,这些年却越发的清晰起来,甚至越来越生动。 武媚早就患上了单相思的病,每每听到关于他的消息,总会让她平静无波的心再起波澜,甚至能让她夜不能眠。 大唐后宫制度,宫女们是年年采选,一般选清白人家的女子送入宫中,经过教导培训后,分配到各处做事,有一个相对庞大的宫人群体。 但为了避免如以前朝代那样,让那些年轻的女子们在宫中服役一辈子,甚至独孤终老,所以早在很多年前,就开始实行了恩赐出宫制度。 一般来说,选十五六岁左右女子入宫,在宫中做事满五年,如果没有升任女官或被临幸的话,就会恩放出宫,或由天子、皇后开恩将她们许配给禁军将士,或是赐给诸王或是勋戚高官们为妾。 若是自愿回家乡的,也开恩送还家,还会赐给一笔钱,她们若婚配,宫中还会出一笔陪嫁。 在这个制度下,可以说以往宫人的那种怨气基本上没什么了。 反正出路多了,选择也多了,不会如以前,如果没被临幸或没当上女官,可能就在宫里当一辈子洗衣女什么的,老了连个儿女都没有,甚至一辈子都没有过男子,只能悲惨的跟宦官结伴对食,做对假夫妻之类的。 不过相比起宫人,女官一般又不同。 许多女官本就选的贞节寡妇之类的,或是宫人中提拔起来,或由嫔御兼任,故此一般女官出宫的就少的多。 如武媚虽没被天子幸御,但她是才人兼尚宫,有天子妾侍的身份,当然不可能再出宫的。如果将来天子驾崩,有儿子的,能够随往封地当太妃,有女儿的,一般出宫居住。无儿无女的九嫔之上高级嫔妃们,一般是赐府第养老。 而低级一些的嫔御,往往会要求在陵园守墓。 最低级的那些御妻,又没生儿女的,则一般会要求出家为尼。 一般的女官可能换个皇帝,继续再做女官,或者干脆出宫,可武媚这样有天子宾御身份的,未来却很迷茫的,尤其是根本没有一儿半女。 入宫快九年了。 武媚最初对皇宫对皇帝的那些美好幻想早就尽去了。 现在心中只有对这地方的厌倦,觉得这里就是个大牢笼。 好在这些年,天子不大管政事,喜欢到处巡幸,这处行宫住几个月,那处行宫住半年,这也算稍稍排挤了下心中的苦闷了。 “徐充容这么高兴,是遇到什么喜事了?” 徐惠瞧瞧左右,见四下无人,便坐到武媚旁边,握着她的手,有些羞涩的道,“刚刚圣人临幸我了。” 武媚有些惊讶,皇帝不行,这在宫中几乎不是什么秘密了,皇帝经常召人侍寝,也不过是做做样子。 “王将军自天竺归来,擒戒日国王阿那罗川献俘阙下,还寻回了先前玄奘法师向圣人引见的胡僧那罗迩婆寐炼丹药的关键几味药材,圣人服了这新丹后,重振雄风了。” “恭喜充容。”武媚惊讶之下,也向徐惠贺喜,“希望充容能够早日怀上龙种。” 徐惠却摇头,“先前姐姐跟我讲过那个排卵期计算法,今日我不在日子。我来跟姐姐讲,是因为圣人服了这丹药后,特别雄劲,我估计圣人醒后,可能还会要,所以特来告诉姐姐,我记得姐姐的日子应当就在这几天吧,可千万莫要错过这个大好时机,一会姐姐跟我去含风殿,待圣人有需,姐姐便可承幸。” 武媚愣住,没想到徐惠居然这么好心。 后宫表面和谐,可其实争风吃醋各种勾心斗角她见的太多了,皇帝已经十年没有子嗣,如今突然雄风大振,这样的机会,后宫谁不想要? 尤其是那些入宫后始终没生下过一儿半女的嫔妃们。 徐惠也是一样,但她却主动来找她,不仅透露了圣人重振雄风消息,居然还要帮她承幸得宠,这可就太难得了。 “充容,这样的好机会,你更应当把握住啊。” 翠微行宫里,随驾的嫔妃本就不多,徐惠这几年较为得宠,经常走哪带哪,如此好机会,怎能错过。 “我不在日子。”徐惠道。 “就算不在日子,也当趁机多邀圣宠啊。这次不在日子,下次日子总会到的。” “姐姐难道不愿意吗?” 武媚脑中又浮现了那个身影。 总是忘不掉他。 皇帝突然雄风大振,难道那天竺胡僧的丹药真的这么灵?武媚却觉得有些不太合理,那个胡僧自称二百岁了,武媚也见过,只觉得这只是个猥琐无比的淫僧,望向宫人、女官们的女神总是那么的淫邪。 估计又是什么歪门邪道之法。 所谓天子雄风大振,可能也只是里面加入了一些特殊的药物吧,这种重振雄风,不见得是好事。 毕竟天子都沉寂了十年之久了。 “圣人有召,我自当承幸,可若是圣人不召,我又岂敢痴心妄想。”武媚微笑着拒绝了去含风殿邀宠的提议。 第 1247章 雷霆雨露皆是君恩 日头还未落尽。 白天烈日留下的暑气还在升腾着,紫徽宫的寝宫含风殿里,宫人也早早的运来了许多大冰块摆在殿中,甚至连殿顶都已经通过水车将清凉的井水抽上去,通过一节节竹管喷淋而出。 可皇帝还是觉得燥热。 徐惠在婉转低吟。 渐渐控制不住自己,嘴唇都已经咬破,浅吟低唱慢慢变成了抽泣,连身体也开始在畏惧逃避。 对于名门士族出身的才女徐充容来说,日落前承幸就已经是有违礼教的荒淫行为,可圣人根本不管不顾,眼睛红通通的鼻子里喘着粗气就扑上来,三几下就将她的衣裙扯的稀烂。 这衣裙用的可是她老家湖州的著名湖丝,还是湖丝中最精良的南浔辑里湖丝,记忆里贞观以来,南浔这座小城的丝行埭一年比一年开的多,这里成了湖州生丝的集散地,最多时达到五十多家丝栈,形成了一条一里多长的繁华热闹的丝市。 丝行收购上来的丝就在这里装上开往各个商埠港口的丝船,河埠上的青石板台阶都被重重的丝包划出一道道深沟。 到如今,湖丝成为天下蚕丝之最,湖丝分头蚕、二蚕、末蚕,质量以头蚕为上,又以其细而白者,称为合罗,专为皇帝织造御服所用,稍粗者,也主要进贡宫廷嫔妃皇子公主们之用。 徐惠身上的这袭宫裙,便是皇帝特旨用合罗所织,是格外的恩宠。 一件宫裙所费,就价值八百千。 但现在,皇帝却三五下就把这件相当于十几户普通百姓家产的裙子撕碎了。 徐惠不敢过于抗拒。 但很快她就吃不消了,今天的皇帝格外的粗鲁,毫不怜惜,甚至格外的勇猛。 “宅家,臣妾不行了,饶了臣妾吧!” 徐惠苦苦哀求,却并没得到皇帝的怜惜,皇帝就如同一头发了情的公牛一样,红着眼睛在拼命。 不堪挞伐的徐惠哀求中指甲挠破了皇帝的后背,划出几道血印。 最后更是直接晕死了过去。 在一边的宫人忍不住小声提醒皇帝。 皇帝恼怒的起身。 徐惠悠悠醒来,畏惧的后退。 “刚才朕一时有些粗鲁了。” “是臣妾身子太弱。” 徐惠见皇帝依然双眼赤红,只好哀求道,“臣妾今日实在无法再承受君恩,不如召武才人前来承幸!” “你是说尚宫武媚?” 徐惠点头,梨花带雨。 满腔邪火乱窜的皇帝,此时只想要一泄心中的这股邪火燥热,“赶紧召武媚前来!” 武媚接到内侍来传旨时,正在看一份报纸,头版用很大篇幅写着王玄策出使天竺国的事迹。 话说大唐藩属国泥婆罗内乱,吐蕃趁机出兵,大唐闻讯派出使者王玄策前往,喝令吐蕃停止出兵,并让他去主持平定泥婆罗国内乱。 王玄策领旨后一路往西南而行,沿途召集了八千党项、白兰、苏毗诸蕃部落骑兵,在吐蕃边界,遇到吐蕃大论芒相松囊故意阻拦,王玄策假装停兵不进,结果却暗引精骑绕路,翻越雪山冰谷,出其不意的杀到吐蕃军后方,夜袭蕃军,斩首三千余众。 然后趁胜一路引兵杀到了逻些城下,松赞干布本还想拒唐使于境外,谁料到王玄策如此厉害,被迫出城请罪。 王玄策请天子剑,连斩吐蕃数名大贵族后,又挥鞭抽了松赞干布三鞭,然后才算这事暂时结束。 之后,松赞干布便迅速撤回了派往泥婆罗国的军队,却又暗杀了原本在吐蕃国中的流亡泥婆罗国王,有意想加剧混乱。 谁料王玄策根本不用吐蕃兵,仅用自己带来的这诸部八千骑,翻越大山,进入泥婆罗。 六月,一路翻越喜马拉雅山,连战皆捷,至八月中旬,已经逼近到距离泥婆罗都城仅六十里外处。 此时篡位谋朝的毗湿奴笈多惶恐不已,只得从各地调集兵马布防,一面却又向南边的戒日国借兵请援。 数日后,王玄策出其不意的绕过了毗湿奴的防线,奇袭都城下。 双方展开攻防战。 虽然王玄策率领的是党项、苏毗等诸藩属国部落骑兵,但在王玄策的指挥下,依然战斗意志勇猛,面对占据险要的王城,王玄策仅用了一天时间,就攻占了一段城墙,双方杀到黑夜。 半夜,城中的僧人响应,夺取了一处城门,引唐军入城。 湿毗奴没能撑到他在外围的援兵回来,最后被王玄策生擒,直接当众斩首,然后王玄策以死在吐蕃的流亡国王乌达亚的儿子纳伦德拉·德瓦为新王,向泥婆罗各地土邦首领、官员们下令。 最终泥婆罗全国平定。 平定了泥婆罗国的叛乱后,王玄策把八千蕃军暂留在泥婆罗国,帮助新王维持统治,然后自己只带了一队骑兵就前往天竺国,回访戒日帝国。 他是沿着吐蕃-泥婆罗-戒日曲女城这条现有的贸易商路过去的,道路难行,只通一马。 过了泥婆罗往天竺,这道路才算好走许多。 可当他们满怀友好的到了恒河平原的时候,才发现这里居然变天了。 原来那位曾经盛情招待玄奘,还奉他为国师的戒日王居然已经病逝,他一死,戒日国的诸侯,立即就开始内斗起来。 其中一位封建诸侯阿罗那顺,便趁乱占据了都城曲女城,并篡位称王。 戒日帝王在位时,虽然也算了得,一统中印度,但他的统治,也是比较松散的一个联盟制度,当年笈多王朝崩溃后,天竺诸邦国混战,后来打出四个较强的国家,戒日王本只是个王子,后来因缘巧合下当上了国王,打了许多胜仗,后来又与另一个强国组成联盟,击败了另一个联盟。 后来联盟直接合并为一,于是东征西讨加上威胁利诱,也算勉强达成了恒河流域的中天竺的统一,但他在向南面高原征讨摭搂其王国时,就曾兵败,止步不前。 东西两面的一些国家,也只是称臣纳贡而已。 他自己后来大行分封制,使的戒日国内有三十多个封建藩属国,他在位的时候,当然表面和谐,但他一死,戒日国便立即内乱分裂,帝国也就分崩离兮。 戒日王的统治跟以往天竺的那些王国都差不多,很松散,境内有太多半独立的封建诸侯。这些诸侯在自己的封地上,享受各种权力,任命官员、征收税赋,甚至拥有军队等,而戒日王在这些封地上并没有太大的权力。 戒日王自己直接控制的领地,其实很小。 他有一个女儿嫁给伐拉比王,生下儿子达罗犀那四世,在戒日王死后自称拥有继承权,自立为‘王中之大王’,而觊觎曲女王城以及戒日国王位的还有其妹夫莫卡里王的兄弟,以及戒日王手下的一位将那罗那顺。 正是在这种混乱无比的时候,王玄策来到了天竺,奉皇帝之命来回访天竺。 戒日王生前的时候,从许多商人,以及玄奘这里知道了东方大唐的强盛,所以希望与大唐交好,通商结盟,与他以往不断跟周边诸国联姻和亲一样,戒日王很注重与周边强大外邦的外交关系。 只是他没等来大唐使者先死了。 阿罗那顺听闻唐使团前来,于是打算从唐使这里得到支持,希望通过大唐皇帝的支持,来压倒那几位有力的竞争者。 只是王玄策虽然头一次来到这个湿热无比的大平原上,但对于阿罗那顺派来的使者所说的事情,听过后还是立马就拒绝了。 因为戒日国的王位再怎么传承,也不可能轮到阿罗那顺这么一位贵族将军。 不管是传外甥还是传女儿或侄子等,反正王位肯定是在王族里传承才对嘛,大唐怎么可能支持一个臣子篡位呢。 王玄策义正言辞的拒绝了。 这时其它几方势力听闻王玄策来了,也都准备去迎接,也想跟大唐使者拉上关系,与中原大唐结盟。 被拒绝的阿罗那顺恼羞成怒,更不愿意其它几方得到大唐的支持,于是便干脆派人劫杀使团,想要强硬控制在手。 王玄策哪料到这天竺人居然如此不讲礼仪,居然袭杀使团。 他本来就没带多少随从,结果措不及防之下,手下的蕃骑几乎皆被杀,最后还是王玄策勇猛,带着副使硬是逃了出去。 他先往东北的迦摩缕波国跑,躲过了阿罗那顺在他来路的拦截追击,出其不意的逃出重围。 本来出使计划也是打算见过戒日王后,再去迦摩缕波国的,王玄策手里仅剩下一道给迦摩缕波国王的国书,就去见了日胄王。 那位日胄王倒也对这两位狼狈的大唐使节十分客气,找来国中的唐商,帮着验明了身份后,便立马派出了精锐的卫队,沿藏河河谷送他们先回吐蕃。 王玄策绕了一圈,又从逻些再次回到泥婆罗国,憋了一肚子火的他,把留在泥婆罗国帮忙维持秩序的八千蕃骑再次点齐,然后杀气腾腾的冲向了曲女城。 阿罗那顺领兵守茶镈和罗城。 第1248章 无情 王玄策率八千兵马,强攻三日,最终硬破了茶镈和罗城,斩首三千,然后一路追击阿罗那顺,最后他们被赶的跳入河中,溺死万余,阿罗那顺侥幸逃脱。 王玄策领兵继续追击,阿史那顺纠集兵马再战,结果再次大败,王玄策更是成功将阿罗那顺擒获,俘敌数千。 阿罗那顺的妻子在乾陀卫江继续据城顽抗,王玄策一路杀过去,再次破城,将满城尽皆俘虏,共计俘获男女一万两千余人,各种牲畜三万多,阿罗那顺的五百八十多座村邑领地,于是尽皆投降。 这一系列行云流水势如破竹的战斗,惊呆了戒日国王死后分裂混战的封建诸侯们,阿罗那顺也是当年跟着戒日王东征西讨的猛将了,可居然被那位唐使的打的灰飞烟灭。 于是各自立为王的诸侯们纷纷送来牛马犒赏唐军。 尸鸠摩就送来牛马三万,还送来许多弓、刀、宝缨络等,之前就派侍卫护卫王玄策回吐蕃的那位迦摩缕波国王日胄王更是又送来许多犒赏物资。 他们还不知道从哪听说的传闻,知道了大唐皇帝是老子之后,于是还纷纷请求赐下老子像。 整个中天竺都被王玄策震住了。 对这位使臣畏惧无比,纷纷来讨好结交,也希望能够通过他,得到大唐帝国和皇帝的支持,哪怕只要大唐皇帝不派人来干涉打他们就行。 王玄策在天竺呆了一段时间,也见到了许多在天竺的唐商,许多唐商是从陇右、云南经茶马古道过来的,但更多的还是从东南沿海的海上航行过来的。 他们听闻了王玄策的事迹后,大为兴奋,纷纷赶来拜见,还送来许多物资。 不过王玄策此时根本不缺物资,缴获的太多了。 甚至属于阿罗那顺的五百多座村邑,如今也都投降于他了。 这里面,有许多是阿罗那顺之前夺取别人的。 经过一段时间休整后,王玄策没打算真的就留在天竺,更没有说要占领这五百多个村邑,十多万户人口的意思。 他与戒日国诸侯们友好协商后,阿罗那顺原来抢夺别人的地盘,王玄策代表大唐天子赏赐还给他们了,但收取了一点辛苦费,用奴隶、牲畜、钱财折现。 而阿罗那顺本身的领地,王玄策则将他们卖给了各诸侯们,甚至还拿出一些来捐献给了当地的婆罗门教、佛教、印度教等,他甚至还卖了一些交通比较方便,土地比较肥沃的村邑给一些唐商,或跟唐商关系较好的天竺商人。 最后,因为俘虏了数万人,不便带走,于是他将其中大部份直接卖给了唐商或一些天竺诸侯,最后留下了阿罗那顺在内的两万俘虏都是些战士、工匠等,带着他们,在天竺诸王们既畏惧又期盼的赞美声中,驱赶着两万多头牛马,缓缓北行,踏上返京之路。 离开前,王玄策与诸侯们还召开了一次会议,跟各家都达成了一个友好条约,声明大唐不干涉天竺内部事务,但大唐愿意与各邦都达成友好。 也是在这次会议上,戒日国王死后打的狗脑都出来的诸侯们,难得有机会静下心来好好谈一谈,有王玄策主持和调停,结果还真起到了出人意料的结果。 也许是阿罗那顺的覆灭的作用,大家对王玄策还挺尊重的。 最后大家坐下来谈了几天,达成了一个盟约,以后大家和平共处,互相尊重,不打了。 戒日帝国也算彻底结束了,三十余封建诸侯们,最后一起盟誓,划分好各自地盘,划为三十六土邦,大家各自关起门来称王,不再互相攻伐。 同时呢,大家也都跟大唐签订友好协议,欢迎大唐以后加强贸易和文化交流。 在王玄策回国的时候,各土邦的王,还都派出了一支兵马护卫同行,同时也派出了自己的使者前往中原朝见大唐天子,并且还带上了许多商货,这支使团名为朝贡,其实就是过去贸易的。 对此,王玄策当然还是十分欢迎的。 就这么王玄策浩浩荡荡的数万人马返回,路过泥婆罗国时,他们都纷纷感叹,幸好没跟王玄策硬刚到底,看人家这牛逼的。 泥婆罗新王也不顾国内叛乱刚平定,坚持要随王玄策一起去中原,要亲自朝拜感谢天子,其实他也想趁机带团去做笔生意,更希望能够得到大唐天子的正式册封,这样以后吐蕃才不敢再来欺负。 有了王玄策这次平毗湿奴以及擒阿罗那顺的名声在,泥婆罗国中暂时是没有人敢再乱来的,吐蕃也没那个胆再趁火打劫,所以去洛阳朝天子很有必要,也对他大有帮助。 王玄策带领天竺各邦使团入唐,他的传奇事迹也开始名扬。 一时间,人人为奇。 连李世民听了后都极为震惊,特派了殿前司赶往陇右迎接,详细调查事情经过,确认后又派了百骑司前往又查了一遍。 王玄策被加封为实封侯爵位,赐食邑三百户,晋左骁卫大将军,又以鸿胪寺卿加潞王傅兼潞王府长史。 他带着队伍从陇右一路抵达长安,沿途官员将士、士民百姓纷纷赶去围观,看着跟随而来的那些天竺俘虏、使者们,都是惊叹连连。 王玄策抵达长安,拜见了天子,不仅带回来篡位劫使的阿罗那顺,也带来诸邦使团,同时也为皇帝寻来了胡僧炼长生丹所需的各种天竺产的秘药。 或许是王玄策在天竺大扬国威的事振奋人心,又或者是他寻回来的药材确实好用,总之胡僧拖了好几年的长生药也终于炼出来了,皇帝服食之后,果然雄风大振。 十年沉寂,如今雄风长存。 昨夜刚临幸过徐充容,结果今天又忍不住要,把徐充容折腾的不轻,还是雄风依旧,最后只好又召来了武才人。 “武才人莫让圣人久等了,赶紧的吧!”来传话的内常侍见武媚接到谕旨,竟然在那发呆,不由的催促道。 武媚心中并不想去含风殿,但内常侍催的急。 虽然她是尚宫,在宫女中地位尊崇,但内常侍们是内侍省的宦官,跟她们井水不犯河水,那位内常侍或许是没收到该得的好处,此时并不高兴。 一般来说,若是一位嫔御入宫快十年了从没得到圣人临幸恩宠,一旦有了机会,那肯定是高兴万分,过来传旨的人肯定也能得到不错的厚赠的。 可谁知道这武媚什么表示都没有,还在那里磨蹭。 要不是看武媚有好几位亲戚是宫中有妃嫔尊位的贵人,而且武家又跟秦家有姻亲关系,他只怕早就走了,不识抬举。 武媚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到的含风殿,刚进殿,还没想好要说什么,结果就看到徐充容躺在御榻上对她露出勉强的笑容,看到几抹触目惊心的殷红,武媚脑子顿时一片空白。 还没等她想好该说什么,结果皇帝已经几步过来,一把将她抱起然后扔上了御榻。 ······· 撕心裂肺般的疼痛。 从没有想过,从女孩子变成女人会经历如此惨烈的一刻。 她双手紧紧抓着锦被,咬紧银牙。 心头一阵阵的悸疼,甚至想要恶心呕吐。 徐充容伸手握住了她的手,向她投来温暖的鼓励。 一滴眼泪从眼眶溢出,接着是又一滴,然后眼泪成线,再控制不住。 ······ 不知道过了多久,狂风暴雨终于结束了。 她听到一声满意的舒叹声,然后那沉重如山的身体终于翻到了一边。 武媚脑子乱如麻,又浮现了那道身影,突然觉得自己好像犯了天大的错一样。 自己不再干净了。 还配再想他吗? 还没等她恢复平静,这时内常侍已经在旁边催促她离开,莫要打扰圣人休息。 她悲哀的想起,自己不过是一名五品的才人,连被临幸后躺在皇帝身边多呆会的资格都还没有。 她准备起来。 结果徐惠却按住了她。 徐惠拿锦被将她卷起,然后轻声道,“你不要动,我让人抬你回去,回去后也不要起来,先多平躺一会,最好是臀下垫个枕头,这样能增加怀孕机会。” 武媚想哭。 她甚至想说,我根本还没准备好要怀龙种。 但是内常侍已经不耐烦的过来了,徐惠冲他细声说了几句好话,他才点头同意,然后招来几人,将被卷在锦被里的武媚抬走了。 暑气依然炎热,锦被虽薄,可被卷在中间,让几人抬着走,武媚依然觉得闷热的要喘不过气来一般。 被抬出含风殿寝宫,武媚没发现皇帝多看她一眼,没有半分事后的温存,连一个多余的动作都没有。 想到这,心如刀绞,心若死灰。 如果是她,定不会如此吧? 天下人都说,嫁人就要嫁秦郎,秦郎多才又有情,温柔又体贴,据说她的那些妻妾们都和谐相处,她们是全天下最幸福的人了。 一路被抬回了自己的房间,宦官们走了。 屋里静悄悄的。 侍候她的两个小宫女进来,武媚冷冷的道,“出去。” 两个小宫女惊惶的赶紧退了出去,并把门关好。 屋中再次静谧起来。 武媚一把扯开锦被,然后顾不得撕裂般的疼痛,取出马子坐了上去,捂着脸痛哭起来。 第1249章 秦租界 博多湾畔。 秦俊在驻倭总领事秦忠等一群唐商的陪同下,特意来到了湾西。 浆帆船沿海湾驶入西边一条二三十丈宽的河口,沿河而上,两岸平坦,阡陌相连。 秦忠介绍道,“这里之前就是几个小渔村,上游些才有一些庄园。河西这块地,北依海湾,西倚两道高陵,东面还有这条江,长约十二三里,宽约四五里,大约是三万来亩大小。” 随着筑紫国一分为二,加上太宰府的设立,如今博多湾一带成为了倭国西海道最富庶的一块地方,原来海湾畔荒凉的地方,也正在变的热闹起来。 “这些年,我们不少唐商在这块地上买田置业,大家渐渐聚居一起,成了唐人坊,我们希望公子这次能跟倭国王子谈一下,看能不能把这整块地都买下来,这样一来,也利于我们在这边长远发展。” 秦俊没急着表态,而是让秦忠他们带着他上了岸,仔细的走遍了这块地。 地很平坦,西山东江北面海,南面则是两山夹一江。 北边还有一处不错的深水湾,适合做港口码头。 西边隔着的山陵其实不算什么大山,两道山陵最高不过百丈,宽也不过六七里。 两道山陵斜卧,把西面的筑前前原隔开,长不过二十余里,宽不过十余里的筑前前原两面皆山,东面是唐津湾,那里是筑紫分国前唐船最早来的地方。 后来博多湾设太宰府,这里成为倭国西部新的贸易中心,唐船俱往博多。 “从这里到博多码头,也就二十里。” 山河海相隔段,但距离博多又近,相对还独立,交通也方便。 唐商们看中这里,这些年渐渐买了些地,但当他们想把整片地都买下来,以更方便他们建立一块完整的唐人坊后,倭国方面却有些不太愿意。 他们只愿意零卖,但价格却越来越贵。 在倭的唐商也都是非常精明,并不愿意当这冤大头。 “确实是块好地。” 秦俊转了一圈后,陪同来的一些秦家管事们也都觉得这块地方很好。如果能把这整块地都买下来,能做的事情可就多多了。 “买地不如租地。” 返回船上后,秦俊跟秦忠等一群驻倭商人们开口道。 “租?” “对,但不是普通的租,我们把地租下来,建一个唐租界。” 租界,这最早是在林邑所立,当初秦琅主政岭南的时候,支持林邑女王回国平乱复辟,事后就在林邑国都所在地隔河相望的几大片河中洲租地为界。 这个租界可不是普通的租地、佃地了,虽然也付租金,可实际上这却是相当于治外之地的国中之中。 租界上行驶的是大唐的律法,由大唐的人管理自治,林邑国无权进租界管辖,没有执法权等等。 可以说,林邑唐租界对于唐商保护很大,而且便于唐商在林邑的发展,林邑租界还使的林邑这些年成为唐商最多的国家,同时林邑都城也成为交州往南,最繁华热闹的一个港口。 甚至连林邑国的贵族商贾们都喜欢跑到唐租界去居住生活,因为那里的治安远比王城更好,而且也更繁华热闹,被称之为小太平港。 林邑租界的成功,是有目共睹的,对于唐商而言,租界里就跟在大唐国内一样。 而在租界外,不仅要受各种管辖,甚至还得被各种盘剥。但在林邑租界里就没这种情况,因为租界不仅自治,甚至还有租界的武装护卫,甚至连岘港的唐水师也在租界设有办事处,不仅常驻一团陆战队员,水师兵船也经常会过来采买补给以及巡逻等。 没有哪个敢不开眼的跑到租界来闹事。 而林邑女王对唐恭顺,也向来与唐商关系友好,虽说租界里的唐商也经常利用租界做点什么走私之类的事情,但女王也多是睁只眼闭只眼的,毕竟对女王来说,唐租界的存在,吸引来了更多的唐商唐货,也让林邑的贸易更进一步。 如今林邑港做为南洋第一大海港,吸引了多少商货,这些实实在在的好处,可是看的着摸的见的。 晚上。 葛城王子设宴招待秦俊一行,在倭大唐商等相陪。 太宰府中,酒宴几乎完全是仿照中原贵族宴会而置,不过菜式则要简单的多。 鹿、野猪、鱼、虾、萝卜、豆腐,翻来覆去的就这么几道菜,虽然也做的还算精致,但饮食比起中原大唐来,那真是天壤之别。 而坐在秦俊身边的秦忠做为倭国通,还向他解释,说今天这宴会规格已经是顶级了,先前倭国招待朝廷派来倭国的册封大使也就这规格。 还说倭国地小物贫,所以向来节俭,就算是倭王,平时也是九分白米一分豆的杂饭,菜一般就三个,一荤一素一汤。 “难道就连鸡鸭牛羊也没有?” 秦俊倒不是喜欢排场,只是觉得在大唐就算是一般小民之家,有客人来了,估计也得弄几个鸡蛋,小地主之家,估计还得再割块腊肉炒,而随便官宦士族人家,有客人那肯定少不了羊肉的。 如宫廷宴会这样的就不用说了,烤羊烤骆驼那都是等闲了。 名菜浑羊殁忽,不仅烤羊,羊肚子里还要放只鹅,鹅肚里还要放上肉和糯米。 而秦俊的叔父秦珣先前授封左卫将军这个三品职时,崔氏还特意举办了一场隆重的烧尾宴,宴请朝中宰相公卿等,菜单总共一百零八道菜,冷菜热菜,煎煮烹炸炖蒸烧,天上飞的地上跑的,还有山南海北的水果点心,可谓应有尽有。 对比下,倭国王世子招待他,仅八道只能称上小菜的菜席,确实寒酸,略显不敬。 “大化天王非常崇佛,所以即位之后便下达了禁令,禁食牛马犬鸡猴五种牲畜,且从每年四至初一到九月三十,禁止食一切宍。其它时间,不禁。” 孝德天王即位后,居住宫殿改名大化宫,故称大化天王,成为大唐藩属后,奉正朔,使用贞观年号,降号称天王。 孝德天王崇佛教,轻本土神道教,崇佛这块都能比的上南朝梁那位把自己关在佛寺,然后让朝廷拿巨款来赎的梁武帝了。 佛教传来中原时,本来并不禁食肉,只是禁五荤,也就是五种香辛料,但梁武帝时就下诏,禁止僧侣吃荤腥,鱼和肉都不让吃了。 虽然后来小乘教派其实也不完全禁荤腥,小乘教认为三净肉能吃,非三净肉不能吃。 所谓三净肉,就是我眼不见他被杀时的肉,我耳不听他被杀时哀叫声音的肉,它之死不疑是为我而杀者。 这三种肉都可以吃。 不过传入倭国大兴的是大乘佛教,倭王极度崇佛,所以也要求倭国上下禁吃肉。 不过秦俊却觉得这禁令也有些奇怪,为什么只禁牛马狗鸡猴五种肉?难道他认为这是五荤? 鸡肉禁,鸭鹅为什么不禁?牛马禁,那羊鹿为什么又不禁,狗和猴禁,猪为什么不禁? 更奇怪的是,鱼为什么不禁? 秦忠帮着解释了下,但也说不出个具体的所有然来,只说倭国传统,鸡好像挺神圣的,据说在他们的神话传说中就有的,所以跟一般的牲畜不同。 又说鹿和猪肉在倭国统称为宍(rou)。 秦俊却越听越迷糊。 最后也只好接受倭国的这些怪规定,倒是有几位同来的长老,从另一方面做了些猜测,觉得这些禁令虽有崇大乘佛教原因,但肯定不是全部,所禁种类既有他们传统习俗,也跟如今倭国经济有关。 倭国自圣德太子改革以来,经过数十年持续不断的改革,如今算是进入了一个全新阶段。 早在圣德太子时,倭国上下其实有识之士都看出来了,奴隶制度的部民制早就难以为续,氏姓贵族已经让大和国有分崩离兮的危机,部民制度崩溃,部民们不堪压迫,纷纷揭竿反抗,哪怕是高高在上的天皇和贵族也都感觉屁股底下的不安稳。 所谓改革,其实也只是为了维持既有的高高在上的利益而已。 只是不同位置的人,考虑到的改革方向不同。 如从圣德太子再到如今的中大兄皇子等的改革,主要还是以维护天皇皇室的角度出发的。 所以在如今的所谓大化改新的改革新政中,是废氏姓、废部民,收归土地公有,班田授地,就是把原来活不下去的部民奴隶们,给他们块地,让他们成为朝廷的佃户,种地交租,洗牌再来。 大和朝廷则从上到下,全面改革,搞中央集权,中央的二官八省一台,地方的国郡里,包括防人令新军制等,这是全面效仿大唐制度,为的是让崩溃动荡的大和朝,再恢复安稳。 这种新政,倭国的大贵族氏族豪强们当然是不满意的,所以近百年来,倭国宫廷政变跟家常便饭一样寻常,天皇废立寻常,而氏族豪强们自己也内斗兼并的厉害。 只是最终随着第一权臣,也是第一豪族苏我氏的覆灭,算是暂时让这场内斗分出胜负,因此改革进入了新阶段。 大化改新全面推行,新制度取代旧制度,仍然处于一个动荡时期。 虽说班田制的推出,解放了被奴役的部民,也解放了劳动安,维稳了局势,但是也不可能说一天就成功的。 此时的倭国,就如同是一个大病初愈的病人,仍然十分虚弱。 禁肉令其实就跟禁酒令一样,也是出乎经济考虑的。 要知道就算是中原王朝,每每在开国之初,或是灾荒动荡时期,也经常会下禁屠沽令,这个禁令便是禁止屠宰牲畜和禁酒。 酒不是生活必须品,但酿酒却要消耗粮食,当粮储不丰的时候,禁酒也是为了百姓生存。 同样的道理,牛马是重要的劳动牲畜,既可耕地又可运输,如果宰了吃肉,这就是严重损耗生产资料。何况,牛马的筋角皮还都是重要的军用物资材料呢。 大唐到现在,都还禁私宰耕牛,虽说如今大唐吃牛肉也多起来了,但这些都是从胡地贩运进来的肉牛,不是耕牛。大唐所有耕牛都要登记造册监督管理的,就算老病死了,也必须得报官,然后由专人宰杀贩卖。 大唐现在倒是不禁酒了,但也是因为粮食储备丰富,朝廷改禁酒为酒税,通过酒税来加强监管控制这块。 可现在的倭国,连武德贞观的水平都达不到,所以禁肉禁酒就很寻常。倭国不禁鱼,就可见他们本质上不是要禁止吃肉,只是禁止吃一些他们认为很重要的牲畜罢了。 猴像人,所以他们认为恶心不能吃。 鸡跟神话传说有关,认为神圣不能吃,但他们没说不能吃蛋,也没说不能吃鸭和鹅。 同样的,他们也不禁止吃猪、鹿、羊这些。 狗不吃,估计是因为狗是看家守户的。 从这有限的五种肉食禁令看倭人,便知道不是真不吃肉。五种类全年不许吃,鹿和猪肉只每年四月到九月这半年时间不准吃。 这看来,确实更应当是为了保护农业发展而制订的。 至于僧侣有专门对他们的禁令,凡僧尼者,饮酒、食肉,服五辛者,罚一个月苦役,若饮酒醉乱,及与人打斗者,各还俗。 肉食的禁令,主要还是为了保护农业,毕竟刚行班田之制,倭国希望百姓更多专注于种田,而不是分精力去养殖牲畜禽兽。 “倭国难道真的就彻底禁止食五种肉?” “也不全是,在每年四到九月这半年,是禁食的,但是冬春这半年,倭国朝廷会特旨允许宰杀一些老病瘦弱的牛马狗鸡。” 夏秋这是劳作的季节,冬春不是生产季节。 牛可以耕地,马可以驮运,狗可以看家护田,鸡可以司晨。 “倭国现在很穷吗?” “穷!” 秦忠告诉秦俊,在部民制废除以前,在倭国真正能称的上人的,其实连百之一都不到,剩下的那百之九十九,都是部民奴隶,一天连顿干的菜饭团子都吃不上。 所以部民制才会维持不下去了。 第1250章 秦公子的豪气 财富都聚集在王室、氏族贵族和地方豪强们手里,但是这些人,其实跟中原大唐的贵族豪强们比,也差远了。 尤其是以前倭国的王室、贵族豪强们又都喜欢建大墓厚葬成风,所以在之前的倭国也被称为古坟时代,因为倭国的坟墓建的非常大,甚至比中原秦汉魏晋的皇陵都要大的多。 上到倭王,下到公卿豪强,都喜欢投入巨大财力人力挖坟修墓,反正以前,每到农闲季节,那些贵族豪强就会征召自己的部民,让他们天天去修坟,一修可能就是十几二十年。 等到墓主死后安葬时,不仅要埋进去许多精美的器物陪葬,甚至还要杀许多牛马、奴隶殉葬。 这种风俗,让倭国的财富极大的消耗在了这里面。 所以别看倭国的天王、贵族们好像高高在上,可平时却很节俭的,吃个饭菜团子,就觉得挺满足了,哪怕是天王,日常的膳食,可能也就是煎几条小鱼,能吃上一块鹿肉,都算是加餐了。 如今大化改新,禁止再修这种大墓,也禁止牛马、奴隶殉葬,禁止把金银铜钱,铁器、绢布等好东西陪葬了。 部民们分了班田,每年也仅需为官府做二十天劳役,但不再是修坟,而是修水利设施为主了。 大家把更多的时间投入到农业生产中去,首先要让大家能吃饱饭。 倭国的养殖业其实技术水平和规模都非常一般,尤其是当废除部民部,转推行班田制后,其实整个倭国社会,是向着单一的种植业发展的。在过去部民制时代,一般还有专门负责养殖的部,但改成以户为单位的班田制后,便都变成单一的种植户了。 供给端的削减,必然也就导致了需求的大增,如果朝廷不加以限制,那么百姓都改养殖等,无疑会打乱他们的部署。 因此他们最后只好一禁了之。 至于说佛教,只是部份原因而已。 “倭国禁酒断屠,那我们的酒岂不是不好卖了?” “之前我们的酒在这边挺受欢迎的,但现在这个新禁令出来,估计会受影响,我们希望公子也能跟倭国王世子好好谈一谈,希望能够解除些限制,保留一些额度。” 秦俊也明白,完全的禁酒令肯定也不可能,毕竟酒这东西本来就是贵族豪强们消费的,秦家的酒是从外面运来的,并没消耗倭国粮食,所以谈一谈,应当是可以的。 一顿简略至极的晚餐。 秦俊知道并非倭国轻慢后,倒也没什么不高兴,入乡随俗,粗茶淡饭倒也无事。 用过餐后,上茶点心。 边喝茶边谈事。 “今日我在博多湾转了转,发现西边有许多我大唐商人在那边买地置业,如今已经形成一个坊区了·····” 秦俊也没拐弯抹角,直接提出了把整块地都租下来的打算,言明就按大唐在林邑的唐租界例。 “那块地我看过了,据说是三万亩左右,我打算全租下来,把后面的两座山也一起租下来,就按五万亩算个整数。” 葛城皇子愣了一下,然后便摇头。 秦俊道,“王世子不要急着拒绝,不如先听下我们愿意给的租金再考虑如何?我大唐的上好官田,亩租不过六斗,你这片地,有海滩、有山陵,还有大部份是荒地,五万亩倒有起码三万亩是不能耕种的土地,但是呢,我们愿意东面以江为界,西面以山为界,把整块地都租下来,且愿意一次性租很多年,至于租金,可以付粮食,也可以付钱,甚至是你们想要的唐货都行。” 当秦俊这个租金一提出来时,连中臣镰足都不由的轻吸了口气。 五万亩地,哪怕按亩收六斗来看,这就是三万石粮食啊,这是一年的租金。 而现在那大块地,虽说就在博多湾,但也还距太宰府有二十来里,此时太宰府城外就是大片田地,秦俊要的那块地,仅有几个小渔村,然后就是唐人或买或租了几百亩地聚居。 更多的地都是荒地,更别说那片山陵了。 既没矿也没什么猎物,就是片荒山,秦俊居然也愿意按每亩每年六斗的租来付,两万亩荒山,这可就是一万二千石粮啊。 倭国虽然早就开始种植水稻,但是水稻产量其实不高,亩收一石都未必能保持的了。 更何况,倭国此时推行班田制,规定,年满六岁公民授田,男子每人两段(当时约合11.9亩),女子为男子的三分之二,私奴婢各为男女的三分之一,授予户主,口分田终身使用,死后收回。 而授田者每段田纳稻二束二把,约为当时产量的百分之三做为租,充地方财政之用。成年男子还要纳绢或丝、棉、布做为调,每年服役十天,做为庸,可用布代。 调和庸充做中央政府财政之用,另外规定杂瑶六十天以下。 总的来说,此时倭国的地租仅为三十税一左右,另加上庸调役。 如果按亩产一石算,那实际一亩租仅三升左右,而秦琅愿意给六斗的租,这相当于是给了二十倍的。 秦家愿意一年付三万石粮租这块地,这实际等于是百万亩班田的租粮了。 中臣镰足差点想掏出算盘来仔细确认一下了,可这数字确实简单好算。 中大兄皇子也望向了中臣镰足,两人都被这位秦家大公子的豪气手笔给惊到了。 中大兄皇子也被称为葛城皇子,因为他得了葛城这块封地。葛城原本是苏我氏的根据地,后来成为了天皇的直属领地,苏我马子权势最盛时,曾经就要求外甥女推古女皇把葛城重新划给苏我氏。 但被女皇拒绝,后来苏我马子强占葛城县。 苏我虾夷时,还建祖庙于葛城,又大兴土木,强征各贵族的私人部民,为苏我氏家族修建两座大坟,一座是他自己的,一座是给儿子入鹿的。 后来中大兄皇帝听中臣镰足的建议,迎娶了苏我氏的女儿为妾,分化拉拢苏我氏,最后成功于宫廷中诛杀苏我入鹿,并迫苏我虾夷自焚,除掉苏我虾夷、入鹿父子后,中大兄也将葛城县给收回,做了自己的领地。 葛城位于奈良附近。 但一年的地租也没有秦俊给的多。 “一年三万石的租,要粮要钱还是要货都行,绝不拖欠,我们希望一次能签约一百年,租约不得因任何原因毁约。其二,签下租约后,我们希望设立唐租界,如林邑唐租界例·····” 良久。 中臣镰足在与王子轻声商议后问,“如果租约折钱,怎么算?” “我大唐贞观以来,粮价稳定,两京粮价一直是米斗二十钱,而荆扬苏杭广益登诸商埠大港,粮价一般在斗米十二三钱之间,至于说江淮、广交这些重要的粮区,每斗也仅在十钱上下。” 中臣镰足马上道,“我们都知道大唐地大物博,而且天下安稳,朝廷对粮食极为重视,设有转运使,各地有常平仓,对粮食实行价格保护,丰年之时,以斗米十钱收购粮食,抬高价格,保护农民收益,不让粮商压价打压百姓。而灾年之时,各地常平仓又放平价放粮,不让粮食价格高涨,两京以及诸重要大城的粮价一直都十分稳定。” 秦俊笑笑,“没错,我们大唐的粮食价格,其实是要偏高一些的,比如说林邑的粮食,产地收购价只要是丰年时,折钱不超过三钱一斗。甚至有些地方还更便宜,只要两钱一斗。” “而我们大唐有常平仓保护粮价,使的米价最低不低于十文,粟最价不下七文。” “倭国的粮价我们知道比林邑高点,但只要不是灾年,也才三五钱一斗的。” 中臣镰足想不到对方这么了解倭国粮价,但还是提出,“太宰府乃是西海道中心,这里贸易量大,商品价格也高。” “呵呵,所以如果你们想要地租折钱的话,我们愿意按每斗米十文这个价格折算,若是折绢,大唐转运司的官方兑换价格是匹绢是五百五十文钱,一匹绢折五石五斗粮。” “怎么相差这么大?”中臣镰足问。 秦俊笑了笑,大唐贞观初年,粮食最贱时是二三钱一斗,而当时绢价是匹绢斗米,当然那是不稳定时期的价格,后来稳定后,大致在匹绢二百钱。不过随着大唐越发安稳,尤其是海贸大兴后,做为丝织品的绢价开始上涨,而做为农产品的粮食价格虽没再下跌,但也基本上保持了十多年的稳定价位。 出现这种情况,一来是天下太平,粮食产量大增,粮食储备丰富,价格自然就低廉且常态化。 而丝织品在早期是兼作货币的,虽然绢只是其中一种较普通的丝织品,但随着贸易的繁荣,唐朝的丝织品价格也不断上扬,尤其是在唐规定,禁止直接出口生丝之后,绢绸缎等各种丝织品价格不断上涨。 从匹绢二百钱,到如今的匹绢五百五,基本上稳定下来。 一匹绢,在洛阳长安,能卖两石多米,而在荆扬广交这样的大城能买五石半米,若是在林邑等粮区,甚至能买上十石米。 说白了,就是绢的贸易属性更强,粮食不利于运输流通,不是稀缺货品,绢却能够贩卖到世界各地,如波斯、罗马、法兰克诸国,那些高品质的高级丝绸,卖的跟金子一样贵。 这说白了,其实就是割韭菜。 粮食只有在动荡、灾荒的时候才会稀缺贵重。 交粮,三万石粮食,折钱,三千贯钱,若是折绢,只有五千多匹绢。 中臣镰足与葛城皇子都不由的犹豫起来,粮食最多,但他们并不愿意让秦家从吕宋或大唐运粮过来,因为这粮食在贸易时不受唐商欢迎,也没有什么再加工增值的价值。 第1251章 波斯都护府 吕宋。 秦琅在给豹子头刷毛,豹子头很惬意的享受着。 阿姹坐在旁边悠闲的看着报纸,偶尔把一些内容念给秦琅听。“泰西新兴了一个游牧人国家,他们拥立一位先知,创立了一个新月教,高举着鹰旗,统一了游牧诸部,然后同时向波斯萨珊和罗马发起进攻·····” “立国四百多年的波斯萨珊居然连战连败,连都城泰西封都丢失了,波斯皇帝连自己的金库都丢失了。” “他们举着鹰旗迅速的通过了人迹罕至的叙利亚沙漠,在一条河畔歼灭了五万罗马大军,占领了叙利亚首府大马士革,然后迫使被围困两年的耶路撒冷请降归附,面对这些人的猛烈攻击,罗马皇帝希拉克略也只能悲哀的说道,叙利亚,如此美好的锦绣河山,最终还是归于敌人了·····” 叙利亚、伊拉克、埃及,一处接一处的陷落。 “波斯皇帝俟嗣俟三世第五次向大唐求援,同时带着一众波斯贵族逃到了临近吐火罗和昭武的呼罗珊地区,困居于木鹿城。” 秦琅听到这个消息,也只能感叹一声,强大的波斯萨珊王朝,灭亡了。 历史上,波斯的历史还是很悠久的,在萨珊之前也早就有过几个强大的王朝,波斯萨珊建立后,也还曾经有过两个黄金时代,尤其是在库思佬一世皇帝时,那真正的西方霸主,万王之王的。 可惜四百多年的萨珊,跟东罗马打了几世,最终也加速了这个王朝的腐朽。与其说波斯是被阿拉伯人灭亡的,不如说是他自己本身腐朽不堪了。 在库思老二世被儿子弑杀后,波斯就陷入了长期的动荡分裂中,他的儿子甚至两个女儿都先后被军阀们拥立为帝,但只更加剧了波斯的内乱,波斯完全就陷入了军阀割据之中。 所以库思老的孙子伊嗣俟在十多年前继位时,才十来岁的他,完全就是军阀们的傀儡,军阀们内乱不暇,并没想到南边阿拉伯半岛上的那些游牧部族里,居然出现了一个穆罕默德,这人创立了新月教,在很短的时间里,击败了半岛上的传统贵族们,统一了各部,然后凶猛的向外扩张,敢于同时向波斯和罗马两个几百年的老牌帝国霸主发起攻击,还一路势如破竹。 不管是已经腐朽的波斯萨珊王朝,还是新兴的罗马希拉克略王朝,居然都不是他们的对手。 伊嗣俟三世皇帝一直在逃亡流浪,都城丢失十年之久,到了此时,其实整个波斯帝国的疆域基本上都被阿拉伯人占领了,只留下了东北的呼罗珊高原部份地区还保留着,但明显也撑不了多久了。 灭亡,只是早晚的事情。 而此时,大唐刚刚已经重新确定了西域的格局,大唐不仅成功的控制了天山以南地区,甚至对天山以北西突厥、昭武、吐火罗、可萨等也成功实现了收编,羁縻统治。 大唐还在碎叶建立了碎叶城,设立了碎叶军镇,并移民在那里建立了军屯民屯,军屯十屯,民屯十屯,按大唐屯田制度,一屯就是五千亩,用五百人屯种,二十屯可就是整整十万亩地,光是屯田人员就有一万人了。 同样的,大唐在汉之大宛,如今的拔汗那,在这个位于药杀水(锡尔河)中游谷地,(费尔干纳盆地)也建立了一个军镇。 此国国王契苾被西突厥瞰土屯莫贺咄所杀,阿瑟那鼠匿夺其城,鼠匿,其子遏波之立契苾的侄子阿了参为王,统俱战提(列宁纳巴德),而遏波之统治渴塞城。 唐军西征,先后灭乙毗咄陆和乙毗射匮,西突厥诸部臣服,唐军将遏波之迁出昭武,以渴塞城为休循州都督府,授阿了参为都督、刺史,而实际上,拔汗那国王阿了参依然驻于俱战提,渴塞城实为大唐驻军屯兵之处。 大唐在渴塞城驻兵屯田,同样军屯民屯各十屯,设立了昭武军。 天山北面的碎叶军镇和昭武军镇两镇的设立,十分意义深远。 要知道在天山以北地区,大部份地方都是沙漠和戈壁,少量的绿洲形成城市和部落,缺少、干旱,但有两个地方却是例外。 这就是伊丽河谷和费尔干纳盆地。 伊丽河从两大山脉之间悠悠流向夷播海,形成水草丰美的天然牧场,同时也可农业种植。 碎叶平原正处于伊丽河谷与大宛盆地之间,虽说不如这两处山河之便,但也非常富饶, 当年西汉王朝驱逐匈奴出天山以西至药杀水一带后,筑城驻守,因当时将士多为楚人,故城池称为楚城,也就改河名为楚河。 楚河带给了流域两岸丰富的水源,使之成为一块优良的宜耕宜牧地区。 相比之下,大宛盆地的条件就更加优良,伊丽河谷因为两条山脉形成的喇叭口正对西风带而获得大量沉降雨水,但半封闭的结构也使的来自北方的寒流不能完全堵塞在外。 与之相比,费尔干纳盆地近乎封闭的地形结构,最大程度的阻拦了寒流的侵入,同时由于这里纬度更低,因此日照普遍高于北方,而其谷地内的药杀水,流量是伊丽河的几倍,与楚河不相上下。 一年长达两百多天的无霜期,充足的日照,以及大量降雨,还有丰量的河水,使的这个谷地,就是中亚地区的第一大谷仓。 所以大唐并没有顾及昭武诸国的感受,在将西突厥迁离后,马上就让大将统兵五千进驻了大宛盆地。 要知道,这块盆地后来可是能养活千万人口的存在。 驻军大宛盆地,这是皇帝李世民亲自决策的,抽调五千精锐,而且俱是中原调去的汉军精锐,为了能够长驻此地,皇帝还按辽东分封之法,不仅给驻军战士授分田地,而且动员他们迁家移民过去,按人口授以充足的田地,而各级的军官,以及带勋的将士,也都还可以根据官职和勋官,再获得相应的封地。 这些地都能获得三分之一税赋减免。 皇帝的这些策略,都是为了能够让昭武军镇能够如钉子一般牢牢的盯在这块盆地,甚至能够越来越壮大,最后成为昭武都护府诸国中,能够发挥出中流砥柱作用。 碎叶和昭武两军镇设立后,朝廷已经还在筹划在北庭都护府的地盘内再设立一个伊丽军镇。 按这种趋势,朝廷早晚还会在吐火罗、可萨这两个都护府也找一块好地方,再设立军镇,驻军移民的。 每个都护府内择一要地,设一军镇,驻军移民,长远考虑,意义深远。 就比如昭武,大唐让西突厥各部撤出昭武诸国地界后,自己马上派出五千士兵进驻,占据了最肥沃,也最易守难攻的大宛盆地,还对驻守这里的兵将们实行了授封地策略,这就使的如今的昭武诸国,对大唐态度可是十分恭敬的。 毕竟如果唐军不来,那昭武诸国的恭顺可能就得打折扣。 也恰因大唐的骑兵已经出现在了两河,所以如今一路逃亡到了安国对面木鹿城的波斯皇帝,也一遍遍的请求大唐救助。 甚至在数次求援无果后,如今的波斯皇帝和那些逃亡的贵族大臣们,已经再无选择,竟然向大唐上表,愿意称臣。 他们只求大唐能够庇护。 木鹿,人称小安息,汉班超平定西域时,蒙奇国等皆来归附,当时的蒙奇国便都木鹿,此地在后世的马雷,距离大唐在安国设立的安息州,也就隔着一条阿姆河,距离二百余里。 木鹿处于沙漠之中,北面是阿姆河,南面是戈壁高原。 对于波斯皇帝的这个称臣请援,朝廷这边考虑了一番后,做出了回应。 朝廷接受了俟嗣俟三世的请求,下旨授封他为波斯都护府都护,左武卫大将军,安化郡王,波斯国王,上柱国等。 皇帝还派了使者前去册封,并带去了大唐赐予的旗帜鼓纛。 波斯仅剩下的呼罗珊高原部份领土,都将竖起大唐波斯都护府的旗帜,若是大食人敢越界侵犯,那就是侵犯大唐。 大食的迅速崛起,已经威胁到了大唐刚建立起的西域格局,所以此时接纳波斯皇帝的内附请求,并不是主动要与大食敌对,而是形势就是如此。 大唐若是任由大食吞并波斯残土,那么他们下一步肯定是继续东进,到时吐火罗、昭武这些大唐的羁縻附庸,也会被危及。 而这是大唐绝不能容许的,西域对于大唐来说十分重要,这不仅仅是关乎于丝绸之路的贸易,也还包含的是大唐能不能把这片地区控制住,不让有新的势力崛起,并进一步威胁到中原大唐。 此时设波斯都护府,利用波斯皇帝的这面旗帜,组织起波斯贵族军民等抵抗大食的东进,不说助波斯复国,但起码在西域外,再保留一块缓冲区。 如果大食能够看清形势,大唐当然也愿意跟他们保持友好,大家可以继续做生意。 第1252章 武氏当有天下 但是有一条,起码呼罗珊地区得留着,这块地方交由波斯皇帝管辖着,也是大唐波斯都护府,做为大唐与大食之间的缓冲之地。 而对于波斯皇帝等人来说,他们的称臣内附,其实也未必是想着借大唐之力复国,可能也仅仅只是想得到一个能够流亡大唐的机会而已。 毕竟那些异教徒对他们穷追不舍,穷凶极恶,他们根本无处可逃了,要不了多久就会被消灭,而中原大唐的繁华他们早有耳闻,当然愿意去长安洛阳,哪怕国亡了,起码还能再苟活于世啊。 豹子头见秦琅停下动作,好久没给他刷毛,不满的扭头来咬他。 秦琅敲了这家伙一记爆栗。 “还有什么新鲜事吗?” 阿姹夫人翻看了下报纸,“御史奏李君羡与妖人交通,谋不轨,圣旨,坐诛,籍没其家。” 秦琅听到这个消息不由的一惊。 “你说的是左武卫大将军、镇抚使李君羡?” “这报纸上说的是华州刺史李君羡,莫非只是同名?” 秦琅摇头,长叹一声。 不可能是别人了,华州刺史那也是三品,而且华州属于重镇,朝廷哪还有另一个能做到此位的李君羡。 秦琅没了继续给豹子头刷毛的心思,把刷子丢下,对阿姹夫人道,“你帮我给它刷干净。” 他回了书房,立即叫来了数名心腹,开始调查此事。 仅一天时间,秦琅的手头已经汇聚了许多最新的情报。 李君羡死于谣言。 前段时间,太白昼现,然后两京出现一个谣言。 “武氏当有天下!” 这个谣言还越传越厉害,连皇帝也都听到了,皇帝听到的版本甚至更详尽,“李唐三世之后武氏代有天下!” 李世民也不知道哪里起的这股妖风。 但此时的皇帝因为服食丹药过多,人已经有些不太正常了。 他也自知时日无多,于是越发的注意这些东西,总想着给承乾扫清一切障碍,将来让他顺利继位。 不管这妖风哪里起的,但皇帝都没打算放过。 然后就有人密奏,说李君羡官拜左武卫大将军,爵封武连郡公,食邑武安县,小名又叫五娘子,皆有五字,须得提防。又说李君羡执掌镇抚司多年,行事嚣张。 这本来也属牵强附会之语,明显是跟李君羡不和的人对他的攻击。 但皇帝看过这封奏章后,却不平静。 倒不是因为李君羡恰好处处带个武字,而是被人提醒李君羡统领镇抚司的时间太长了。 武德九年,初设镇抚司,本意是清除建成元吉余党的,秦琅初任镇抚司丞,后加镇抚使,但秦琅在镇抚司时间并不算长,后来由张亮接任此职。张亮也没做多久,后来又有吴黑闼短暂任过。 之后就是百骑司统领李君羡接任镇抚司,一当就是快二十年。 镇抚司在李君羡的统领下,功劳还是不少的,对外战争时刺探军情甚至是刺杀敌国将领等,对内监督贵族官员等,反正李世民觉得很好用。 可现在被一提醒,他才想起来,不知不觉,李君羡执掌镇抚司这个秘密情报机构都这么多年了,可监察官民,又有诏狱审讯之权,甚至镇抚司本身还拥有数量不少的精锐缇骑,同时耳目眼线遍天下。 李世民又想到李君羡本身又是陇西李氏的姑藏大房出身,他虽说早年是瓦岗出身,但却不是张亮、郭孝恪那种草根百姓。 李君羡的父亲是隋朝泗州刺史李虔,也算是豪门贵族之后,隋末时他投了当时关东盟主李密,跟秦琼成了战友。后来李密败,他跟秦琼程咬金等一起又从了王世充。 只是后来觉得王世充这人不行,于是与秦琼程咬金等阵前六骑投唐。 李君羡跟秦琼程咬金他们的履历差不多,投唐后一直在秦王府做事,只是功绩不如二人,但也是员骁将。 颉利兵犯长安,李君羡便跟尉迟恭率兵出击,斩两千突厥骑兵,勇悍非凡。 也正因为这资历这本事,所以李君羡从贞观初镇守北门,统领百骑,到后来接管镇抚司,一干就是小二十年,深得李世民信任。 信任到皇帝甚至都忘记说要给他换换岗挪挪位置了。 重新审视了一遍李君羡的履历,以及让百骑司和殿前司详细调查了下李君羡这些年的行事后,李世民觉得李君羡不能再留在镇抚司这个位置上了。 甚至镇抚司这个衙门,都不该继续存续下去。 镇抚司如今越来越庞大。 李世民担心太子承乾将来继位后,都未必能够很好的控制住镇抚司。 再加上,李君羡本身也是瓦岗派出身,是军功新贵集团的重要一员,李世民认为在新皇继位的时候,李君羡和镇抚司,都有可能危及到新皇。 尤其是李君羡跟秦琅的关系可不一般。 思来想去后,李世民挑了点李君羡任职时的问题,然后将他贬为华州刺史了。同时,下旨正式裁撤了镇抚司,连带着百骑司和殿前司也一并裁了。 只有百骑营、千骑营、飞骑营这三大营,不再有百骑司。 殿前司也裁撤,并入了殿中省。 皇帝认为,如今天下太平,曾经为他建立贞观盛世的这三个机构没有存在必要了,军事情报的收集侦察等任务,仍交给兵部职方司。监督官员的任务,还是交给御史台。 至于诏狱审判等,有大理寺和刑部、御史台狱就可以了。 况且京城也还有金吾卫、羽林军等。 李君羡贬华州刺史,但也还算只是先敲打一下而已,毕竟李世民用人的手段十分老道,先找点毛病,敲打你一下,贬官或罢职,然后过段时间,再寻个由头给你复官或另授个官职。 若是被贬期间敢有怨言,那说明这样的人不值得重用,干脆一贬到底或永不录用就好了。 而被贬后能够无怨言的,说明这是个经的起考验的好同志,稍敲打下后还是可以继续重用的。 李君羡贬为华州刺史,本来也是如此。 他对于被贬,和镇抚司的裁撤,倒没有不满,甚至很积极的顺从旨意,协助镇抚司的裁撤以及官吏们的安置工作,甚至各级暗桩眼线的档案交接也非常痛快。 交接完后,陛辞出京,前往华州任职。 本来事情也就到此结束,问题是李君羡到了华州后,摊上事了。 据说华州当地民风崇尚修炼辟谷术,近年随着皇帝喜欢修道服丹,这股风气更盛。 当地有个布衣百姓名叫员道信,自称能够不进饮食,还通晓佛法。 李君羡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居然对这个明显是骗子的家伙十分信任,多次与他形影相随,甚至被人发现独处私语。 然后就有人写举报信投到御史台,御史展开调查后,发现确有此事,于是弹劾李君羡与妖人勾结,图谋不轨。 对此事,李君羡上奏自辩,称他来到华州上任后,发现本地人多崇尚辟谷术,同时地方上有许多秘密结社以及拜佛的行为,甚至有秘密的弥勒教在活动。 他以前做过镇抚使,觉得这种行为是十分有问题的,于是便想要借机调查,然后清除这些妖人奸邪,肃清华州民风。 还说自己已经调查出了不少有用信息,掌握了华州许多不法份子的身份。 但是朝廷对此事的处置,却并没有向着李君羡预料的方向发展,御史台、大理寺和刑部三法司会审,中书舍人、给事中也参与审理。 案子很快就判了,定李君羡与妖人勾结,图谋不轨,坐罪当诛。 皇帝亲自回复此案,同意三司判决。 然后不待秋后问斩,李君羡在华州的刺史衙门,直接就被华州驻军将领带着兵拥天使前来宣旨,然后直接处死。 李君羡死后,家产尽被抄没。 好在皇帝或许也清楚李君羡不可能真要谋反,所以虽然杀了李君羡,抄没了他的家产,但对他的家人,仅处以流放岭南。 搞明白了这些情况后。 秦琅一声长叹。 在外人看来,也许李君羡真的图谋不轨,跟张亮一样了,但秦琅很清楚,李君羡死的很冤枉。 但并不是说李世民真的老糊涂了乱杀人。 恰相反,李世民也知道李君羡无罪,却还杀了他,这里面用意很深,显示出李世民的老辣和无情。 一切都是为了给太子承乾继位铺路。 之前李世民裁撤了三个秘密情报机构,李君羡很配合,这本来是好事。可问题最后不是出在李君羡这,而是出在了镇抚司百骑司三个机构的其它人身上。 这三个机构这些年还是很风光的,毕竟掌握着极大的特权,就如镇抚司的魏昶,分管镇抚司长安的分支衙门,也就小小五品。 可在长安城中,说话的份量却极大,甚至连高阳公主的面子都不给,一般宗室权贵都不敢轻易得罪。 但他们的地位,本就是来自于身处的机构。 如今官衙裁撤,他们的权力也就没有了来源。 所以三司裁撤,底下许多人并不愿意,这些人多年来执掌着一支强大的力量,如今心生不满,于是开始搞事情。 各种妖风乱吹,甚至出现了许多小乱子。 第1253章 再征辽东 李世民是什么人? 哪怕再糊涂,但这些小伎量还是一眼就看穿了。 皇帝行事也十分狠决,没有被他们牵着鼻子走。 直接先找由头处死了前镇抚司李君羡,然后是本来同样转任地方的左羽林大将军、百骑司统领许洛仁,被李世民直接除官解职,一撸到底。 殿前司那位前宦官统领,更是被李世民找由头也处死了。 两死一除。 迅速的震慑了不安份的三司裁撤官吏,李世民又迅速的处置了一批官吏,果然,京畿安稳下来。 皇帝在这次事件中,展示出了他敏锐的头脑,他才不会被牵着鼻子走,而是直接一刀直至正心。 杀死李君羡等人,就是为了警告所有这些三司的人,谁敢闹事,他绝不放过。有本事就闹,他连李君羡这种重臣都敢杀,还有谁不敢动? 原本三司的官吏们也只是想搞点事,闹一闹,说不定皇帝到时又收回成命了,大家各自的官位利益也都能保住,谁知道皇帝不按套路来。 至于说李君羡到底是真结交妖人,还是在调查不法事件,其实都不重要。 对于皇帝来说,并不是只有黑白,一切都是为了维护统治。 许洛仁能活下来,一来是他跟皇帝关系更密切一些,那是儿时起的伙伴。二来许洛仁这人虽然是皇帝心腹,但除了喜欢跑马弹琴做曲,并没有什么军事等才能,也没有什么大的野心。 至于那个被杀的殿前司宦官,一个宦官而已,皇帝会在意吗? 前有张亮、侯君集被杀,如今李君羡被处死,虽然都是以谋反罪名杀的,可秦琅心中明白,有谁是真的谋反呢? 看来,皇帝确实活不了几天了,否则也不会手段这么激烈。 皇帝出手快准狠,也恰说明他觉得没多少时间了。 李世民在为承乾继位,扫清最后的障碍,连镇抚三司这样的强力机构,也说撤就撤,李君羡这等级别的大将,也说杀就说。 想想如今还在陇右做叠州都督的李绩,还有他这个呆在吕宋的太保,秦琅觉得自己早早离开中枢的决策是对的。 否则李世民现在这般发疯下,估计他也不安全。 “派人去京城,帮忙打点一下,照顾李公的家人南下岭南。到了岭南后,帮忙好好安置。” 李君羡当年与秦琼程咬金六骑弃郑投唐,多年袍泽兄弟,而秦琅与李君羡也交往不浅,这些年来,李君羡执掌镇抚司,没少帮秦琅。 现在他被冤杀了,不能死而复生,但对他的家人必须照顾。 看将来,有没有机会把他们迁来吕宋。 老相国萧瑀也死了,他被再次召还朝后,虽然七十多岁的高龄了,依然还是那副爆脾气,政事堂诸相没人跟他处的好。 李君羡一案,萧瑀一直认为审理不当,结果皇帝却还是下旨立即处死,听闻此事,萧瑀从洛阳赶往长安面见皇帝。 在皇帝面前,萧瑀拄着拐杖面谏皇帝,认为皇帝行事不顾法纪随心所欲,又指责皇帝近些年不问政事,沉迷于丹药等,亲信奸佞等。 李世民急着要服丹药,不耐烦听劝,让侍卫赶他出去,结果萧瑀激动下,居然一命呜呼了。 这事弄的皇帝也十分被动。 萧瑀既是朝廷宰相,也是他的儿女亲家,更别说萧瑀的资历又老,就这么突然死宫里了。 事后李世民也有些后悔,于是下诏追赠萧瑀司空、荆州大都督,并陪葬昭陵。 不过等到朝廷开始按流程为萧瑀商议谥号时,李世民又犯拗了。 太常寺议定谥号为德,而尚书省议定谥号为肃。 这两个都是美谥,所谓绥柔士民曰德,谏争不威曰德。 而肃是刚德克就曰肃执心决断曰肃。 结果皇帝对这两个美谥都不满意,他思来想去,觉得萧瑀一把年纪了,不敬君上,跑到他宫里来骂他,最后把自己气死了,还让自己难堪,这根本就不该是忠良之臣所为。 刚开始时的愧疚,现在则更多是不满。 所以在最后定谥时,李世民不痛快了。 他对臣子们说,谥号本是标明人的行迹的,必须得符合事实,他说萧瑀性多猜贰,用德和肃都失于不直,更宜摭实。 所以他亲自拟了个谥号,贞褊。 所谓正直不屈为贞,节俭无德为褊,心胸狭隘为褊。 这谥号可就比德和肃差远了,毕竟本来做为朝廷宰相,死了盖棺论定给他好的美谥也是应当。 可皇帝就要较真,就要不痛快。 你给个贞就好了,结果非要加个褊,说人家心胸狭隘,本身就体现了皇帝自己的心胸狭隘。 谥号最后就这么定下来了。 却也在民间引发许多争议。 不过此时的皇帝,似乎已经顾不上这些了。 在裁撤了镇抚百骑殿前三司,又杀了李君羡气死了萧瑀,最后还不肯给人家萧瑀一个美谥后,李世民从长安回到洛阳。 或许是嫌萧瑀死在他那不吉利,皇帝回到洛阳。 然后皇帝数年来头一次上朝。 朝会上,皇帝提起了一件大事。 认为高句丽在乱臣贼子泉盖苏文的统治下,如今越发穷困,而大唐经过数年时间,也终于把辽东之地差不多都征服和稳固了。 所以他打算发兵三十万众,一举扫灭高句丽。 皇帝又说,上次东征时,水师虽少,但发挥了奇效。所以这次出征,当仍水陆两路齐进,尤其是要征讨平壤,道路遥远,陆路运输粮草骡马困难,所以这次准备用舟船海上运输。 而征辽主要是调动北方的兵马,所以这次各出其力。 北方诸州调兵马,南方诸州则出钱粮和舟船。皇帝命令在剑南、云南、岭南等地伐木造船,然后顺长江、西江、红河而下扬州、广州、交州。 上游诸州负责伐木造船,下游负责出粮,而沿海诸地负责出水手。 等船、粮、水手齐备后,将船驶往登州港集结。 朝廷也给吕宋降旨。 诏令造大船十艘,出水手两千,并粮食万石。 旧金山城,牙城都督府内。 都督府一众秦家家臣们对于这道旨意,都很不满。 “我们两税、商税从不少一分,如今朝廷为何却还要如此摊派?十条大海船,两千水手,万石粮食,还真是说的轻巧。” “武安都督府也接到了同样的任务。”秦琅道。 “那怎么能一样,武安都督府那是朝廷的经制府州,造船出粮,用的也是朝廷官府的府库钱粮,咱们吕宋府可是外世封地。” 又有人道,“武安府一府五州,人口百余万,我们吕宋府如何能比?” 秦琅望向不满的众人,“十条船,万石粮还有两千水手我们还是出的起的。” “问题是出之无名啊。” “就当是为国出力。” 皇帝想在他死前,把高句丽灭掉,秦琅能够理解,在休整了几年后,现在发起征辽,倒也可以说时机成熟。 朝廷派下来的这个任务,确实有点不讲道理,毕竟秦家该交的税也都交了,朝廷一下子摊这么重的任务来,这就是额外的剥削啊。 “要是答应了,这个头一开,以后朝廷征东讨西,我们是不是都要接受摊派?甚至朝廷随便找个名目,我们也得出钱出人?这不就又跟过去的瑶役一样了?” 两税法下,早就折钱代役了。 朝廷已经没有权力随便征发百姓服役,要征发,也得给工钱。 毕竟百姓们已经把该给朝廷服的役,折钱上缴过了,总不能交了钱又再做次役。 秦琅笑了笑。 “大家的心情我也能理解,不过朝廷有些诏令给我们吕宋,估计也是知晓我们的底子实力,这点负担我们还是担的起的。” 秦琅制止了大家继续发牢骚。 皇帝这道摊派的诏令确实不合理,但秦琅觉得这事情可能没这么简单。 或许这是皇帝对吕宋都督府的一个试探,想看下秦琅的态度。 朝廷打一次高句丽,根本不用担心军费钱粮的问题,但皇帝还是给他摊派了这个任务,皇帝绝不是那种贪婪或小气的人,那么只能说这事有暗藏深意。 特别是刚经历了镇抚司三司裁撤时的三司官吏暗中抗拒的事情后,皇帝想要考验下秦琅的态度,也说的通了。 虽然不能完全证明皇帝就是这种想法,但秦琅不打算对抗。 能出点钱解决的事情,对如今的他来说,从来不是什么大事情,虽然也有人说此例不可开,要不以后可能没完没了。 可秦琅考虑的则是李世民估计活不了两年了,所以先应付他就好,至于将来的皇帝,会不会也这样乱来,到时再说。 十条大船,对于别地来说,也许有些困难,但问题是秦家本就拥有很多造船厂,自己也有很强大的船队,不管是内河船还是近海船还是远洋船,秦家都不缺。 所以根本不需要临时船,直接调十条船来就是了,甚至朝廷这波征辽东造船令,秦家还能趁机向那些没能力造船的州府提供造船业务,争取多拿些造船订单,或是帆锚等部件订单呢。 两千名水手也不难,一万石粮食更不是问题。 一万石粮食那不过一千贯钱就能买到。 “我不想再听到有人再对此事抱怨,大家马上把这个任务落实好,要不打折扣,态度积极!” 第1254章 心照不宣 灭高句丽的时机已经成熟,秦琅对于此次发兵灭辽也持赞成态度。据说朝中反对的大臣也还有,比如说已致仕的宰相房玄龄,就上万言书认为不该征辽。 他认为天下太平,大唐这些年东征西讨,打下的疆域已经够大了,朝廷应当停止对外扩张,而专心修一修内政。皇帝含怒意决,臣下莫敢犯颜,此为国患。 但就算是如房玄龄的万言进谏,也没能打消皇帝的决心。 而七十多岁的老将李靖,却认为灭辽要趁早,他们这一代人能做好的事情,就不要再留给下一代了,甚至主动请缨求战,虽然他染病在身,而且体弱年迈,却依然表示愿为国征战。说过去他是立了些小功劳,但凭借的也是天子的威力,现在是残年朽骨,但只是皇帝不弃,他仍然愿意东征,为大唐为皇帝再出一把力。 对于这位老司徒的忠心,皇帝很感动,赐御马六匹,宝甲两套,让李靖参与对辽东作战的部署决策。 不过辽东之战的指挥,却没用瘦的成小老头的李靖。 皇太子举荐英国公李绩为帅,苏定方为副。 皇帝认真考虑过后,最后下诏,叠州都督李绩,升兵部尚书,加同中书门下三品,太子詹事兼洛阳府尹。 白麻宣相,入朝执政。 李绩贬任叠州期间,兢兢业业,没有丝毫怨言,在任治理地方,训练军队,都表现很好。 召回朝参预机密,入政事堂为相,补替病逝的萧瑀。 李绩回京后,太子亲自到郊外二十里迎接,与李绩同车入城。进城后,太子也手挽着李绩的手带他同去拜见皇帝。 皇帝对着李绩,当着太子的面说,若非太子,朕不复用你,当牢记太子之恩情。 李绩谢皇帝恩,谢太子恩。 皇帝授李绩为平壤道行军大总管,负责筹备征辽事务,并授薛万彻、裴行方为副将。 旧金山城中。 秦用感叹着道,“英国公这是终于出头了吗?” 秦琅只是笑笑,李绩这辈子确实是既用又打压,但说来这也跟李绩的性格有关,当年李绩还叫徐世绩的时候,是地方豪强,跟程咬金的出身差不多。十多岁的时候,就是个不安定份子,黑白两道的人到处结交,认识了翟让、单雄信这些人。 后来东郡法曹翟让因事下狱,狱头黄君汉将霍让私放,单雄信拥着霍让上了瓦岗做山大王,本是地方首富之子的徐世绩却主动带着家丁上山加盟,并提出了不要在附近打家劫舍抢掠乡邻,而是应当拉队伍去运河边上打劫商旅车船。 徐世绩的提议让瓦岗迅速做大做强,并引来了造反失败东躲西藏好此年的李密加盟。 可惜后来李密反客为主,反杀了霍让,做为二当家的单雄信和徐世绩都差点被杀,单雄信被逼的下跪求饶,而徐世绩脖子上也被砍了一刀。 最终无奈归附,但徐世绩是何等人,那个时候也是非常年轻的,心中一直记着此事。所以后来瓦岗虽在李密手下越做越强,但徐世绩和单雄信二人却一直暗怀私心。 所以在李密与王世充的大决战中,单雄信故意引兵观望,坐看李密崩溃。坐镇于黄河北岸的徐世绩,守着黎阳仓,兵强马壮的徐世绩更是在李密败后按兵不动。 最后李密降唐后,徐世绩更是用一招就借刀杀人,逼着李唐把李密给杀了。当时李唐来招李密,李密坐拥瓦岗大半地盘和十数万人马,却不肯降,而是说他只听主公李密的。 然后李密奉朝廷命令给徐世绩去信,徐世绩立马就降了,他整理兵册名籍府库等让郭孝恪到长安献降,却不献给朝廷,而是给了李密,说这些应当交给李密。 这一手让李渊立马就对李密动了杀心,果然不久后李渊先假意让李密去山东徐世绩那里统领旧部,待他一出京,又马上招他回来。如此反复,李密也明白李渊不信任他,于是不肯回去,然后马上就被唐军拦截杀死。 徐世绩这手玩的非常漂亮,既报了当年李密夺瓦岗杀翟让砍他一刀之仇,又给自己立了一个忠义的形像,同时也让长安李唐明白,他徐世绩对瓦岗旧部的影响力控制力。 所以李渊在李密投降时,只肯给个九卿虚衔,但徐世绩归附后,李渊却要给他父子一起封王。 李唐是把徐世绩跟江淮杜伏威、幽州罗艺、北平高开道等这些人对等看待的,都是实力派的军阀,所以愿意大方的赐李姓,封王爵。 不过徐世绩也毕竟不再是当年初上瓦岗时的年轻人,多年江湖也已久经历练,所以他再三拒绝了封王。 最后父子俱受封国公而已。 之后改名李世绩的他统领旧部,接受朝廷派来的李神通的领导,继续在山东与河北刘黑闼、河南王世充、山东徐圆朗等交战。 说来也奇怪,在瓦岗时代,曾经威镇黄河两岸的李世绩,自归唐之后,却再也没有什么拿出手的战绩了,甚至可以用屡战屡败,再战再败来形容。 甚至还一度被打的被俘虏,连老爹和大唐的公主都被河北俘虏了。 可就算如此,在平定窦建德王世充后,王师凯旋,李渊依然安排李世绩和李世民披金甲,同乘战车进入长安城。 之后李绩镇守并州,从武德年间一直镇守到贞观,一呆就是小二十年。 李绩久镇并州,不少人都认为主要还是因为他被皇帝猜忌。被李渊猜忌的原因在于,李绩一直是瓦岗派的山头,唐朝的许多功勋大将,都是瓦岗出来的。李绩在武德朝的地位,其实一直被定性为罗艺、杜伏威这样的。 朝廷其实对他是一直很猜忌的,在统一战争的时候,李渊是很大方豪爽的,只要肯归附,封王赐姓都毫不犹豫。可只要平定了天下后,对这些实力派军阀,就欲除之而后快了。 如杜伏威便是入朝后被杀的。 罗艺在武德末年,也一相被从大本营幽州调入了关中,变相的夺去了兵权。 李绩相比起罗艺,更低调谨慎,对于朝廷的这种猜忌心知肚明,所以对朝廷的调动也是十分配合,让去哪就去哪,而且与瓦岗出身的那些大将也减少往来。 可瓦岗系的大将太多了,秦琼程咬金牛进达吴黑闼李君羡刘兰成李大亮黄君汉郭孝恪张亮等等,都是封公为帅者。 在武德九年的那场兵变中,低调谨慎的李绩跟李靖一样,选择了不参与。这也为他贞观朝后一直被冷藏打压埋下伏笔,事后,李世民继位,李绩虽然没被清算,但当年瓦岗那些比他地位低许多的将领,纷纷被封公拜大将军任重要官职的时候,李绩却在代北默默守边,被人遗忘。 此后李世民是隔几年,又似乎想起来他一下,给他加个官晋个阶,但实际上一直没挪过窝,秦琼李靖张亮甚至侯君集李大亮等都先后拜过相,李绩就一直在那个地方。 后来虽然也终于拜相了,但也只是使相,根本没入朝。 莫名其妙的还被皇帝一竿子贬到陇右叠州做都督,一呆就是好几年。 说到底,李绩的这些际遇,都是因为他曾是瓦岗的三当家。而在武德和贞观前期,李世绩也确实没什么拿的出手的战绩,镇守代北多年,立的功也很有限。 不过李世民也很清楚李绩这人打仗的本事还是有的,虽然说并不算很出众,他跟李靖、秦琼、李大亮等相比没什么突出的,甚至可能还不如薛万彻、程咬金他们。 但是李绩也能进入名将之列,毕竟镇守北疆多年,这基本的军事能力还是不错的,若是拿来对付四周蛮夷也是绰绰有余的。 皇帝故意压着李绩,也还因为李绩相比秦琼程咬金李靖这些人更年轻,却又有个特殊的履历。 贞观朝重用的将领以瓦岗派为主,却压着这个老当家不用,而等秦琼李大亮这些人终于逝去或老迈后,皇帝把李绩留给太子承乾使用,正好能够压制军功新贵里的后起之辈。 这里面,未必就没有对秦琅的掣肘之意。 毕竟秦琅多年来,凭着父子皆拜相以及贞观朝所立的着著功勋,早成了军功新贵集团的领袖。虽然秦琼当初也是激流勇退,而秦琅数拜宰相也并不留恋中枢,但是,李世民又岂不清楚,自己驾崩后,将来承乾的新朝中,必然还是长孙无忌和秦琅为首的辅政班子。 长孙无忌是关陇派领袖,秦琅是军功新贵派领袖,如今能够保证新皇承乾的权威? 相约制约,搞平衡。 让李绩入朝为相,就是为了分化军功新贵派,以李绩的资历威望,特别是在瓦岗系中的地位,必然能够弱化秦琅的在军功新贵派中的影响力的。 这一套,其实傻子都看的明白。 但有的时候,这种阳谋式的东西你看透了也不怕。 恰相反,就如李绩,他岂看不明白李世民突然打他一竿子的用意?但他能怎么办,老实的配合。皇帝召他回来,太子作态拉拢,李绩也只能表示感激。 这是心照不宣的默契。 皇帝就是要让李绩辅佐承乾的,就是要平衡长孙无忌、秦琅的,李绩很清楚,但也别无选择,如果他不照做,那对就对皇帝和太子无用,他就会被再踢出局。 “李绩这个时候入京,这是皇帝准备给他一个大功绩,将来才能在朝中更有资历威望好立足。” 秦用对此分析倒也点头,否则再次征辽,明显镇守辽东的牛进达更适合挂帅的。 李绩挂帅征辽,凭灭辽功绩,到时政事堂中也就稳了。 毕竟高句丽自从几年前丢了辽东地区,然后还经过内乱后,如今虽说渊氏篡权把持朝政,但是朝廷这几年也没闲着。 水师一直在袭扰着高句丽沿海,迫使渊盖苏方禁海迁海,高句丽人主动把沿海二十里内的村庄集市都迁到了内陆。 他们还把每一条江河的入海口处,都设下尖桩、木栅,防止唐船驶入,也不许高句丽商民出海。 这样做看似减少了唐军水师沿海袭扰的损失,却也是做茧自缚,早些年高句丽人跟大唐海上贸易往来频繁,甚至连粮食都大量从中原走私过去,他们手工制造业以及冶炼加工业等,更是在大唐有意的走私倾销下被毁掉。 当他们丢失了辽东的那一半多的国土,又没了海上贸易后,没有了唐船来,没有了唐货,没有了便宜的粮食,低价的铁料等,高句丽这几年过的可谓是相当艰难。 为了防止唐军进攻,渊盖苏文在鸭绿江南岸修长城,建堡垒,在沿海各个河口处,也设立木栅、堡垒,征召了大量百姓训练值守,以及修城筑栅,这使的高句丽的农业牧业损害严重。 年年出现饥荒。 高句丽这几年就跟个被害妄想症患者一样,把大多数的人力财力都花在了军事上。 守着半岛小小一块地方,却编练了三十万战兵,以及五十万的后备民兵,几乎把所有青壮都编进去了,每年大部份时间就在训练、轮值。 妇女老弱在田间劳作,田地产量大减,可却还得把不多的收获,大部份上缴。 渊盖苏文发了疯一样,完全不顾百姓死活。他很清楚,如果不全力戒备,那么唐军一次进攻,可能就要亡了国。 大唐每年只是不痛不痒的在沿海袭扰,偶尔会对鸭绿江防线展开几次进攻,但更像是实战动员演练,但就算是这样的小规模动作,都能让渊盖苏文不得不全力防守,没有半点多余的精力却维持农业等。 大唐做的并不仅这些。 之前渊盖苏文还曾经拉拢了百济和倭国结盟,但这几年大唐对倭和百济是各种手段其上,威胁利诱,反正有手段就使。 再加上支持新罗、耽罗和伽倻这三个藩属国和靺鞨这些游牧部族不断的对高句丽的围攻,倭国早就放弃了高句丽。 第1255章 自由港 他们现在专心的在搞改新,连天皇的称号也去除了,甚至也承认了对任那的放弃,换来的是大唐对倭国的贸易,以及对北方虾夷征讨的默许。 百济相对来说就要头铁一些。 百济和高句丽本就都是扶余种,是当年扶余人南下建立的国家,所以在面对唐军的时候,选择了签订攻守同盟。 但大唐都不需要亲自出手,切断与百济的贸易,然后让新罗三国围攻百济,就已经让百济自顾不暇了。 此时大唐若出兵高句丽,百济根本就没法支援。 况且,大唐也不会给他这个机会。 李绩被拜为平壤道行军大总管后,镇北大都督苏定方被任命为神丘道行军大总管,以薛仁贵、刘伯英、牛见虎等为副将,征讨百济。 授新罗王金德曼为嵎夷道行军总管,率新罗军协助,伽倻和耽罗两国王为副总管,各率本国军协助。 大唐这次东征,已经不仅是要打龟缩半岛一隅的高句丽了,是要连百济一起打。 这架势,百济泥菩萨过江,自保都难了。 “同时对两国作战,会不会过于自大?”秦用也是久经沙场的老将,一般用兵,会尽量避免这种情况的。 “百济和高句丽南北相连,南北不过长余里长而已,所谓两线作战,其实也没那么夸张。这本质上来说,依然是水陆并进。而且我早说过,百济相比于高句丽,实力更弱,且从未与中原军队交过手,所以这是个薄弱突破点。朝廷水师不直接攻平壤,而是先在百济登陆,可出其不意,更可迅速突防。只要我们能够在百济建立一个稳固的登陆场,那么到时还可以利用新罗、伽倻、耽罗三国的粮草物资等,到时水师用船把我唐军精锐源源不断运过去,那时这仗可就不是水师并进,而是南北步骑夹击了。” 唐军虽然有制海船,但唐军更擅长的还是陆上作战。 只要能在百济立足,那到时十万唐军登陆百济,由南扫北,谁能挡的住? “三郎会参战吗?” 秦琅摇头,“这仗其实没打就已经知道结果了,并不会太难,也不会打太久,半年结束,再花个一两年扫尾而已。朝廷已经选了李绩和苏烈这两位大将,胜券在握了,我就懒得费这个心思了,更何况,朝廷也没有用我之意。” 这一战,就是特意给李绩镀金添威望的,同样的也是给苏定方一个镀金机会,两人都比较年轻,一个是太子詹事,一个是太子左卫率,都是皇帝给承乾留下的大将,这次灭国机会,当然是给他们的。 相比起征辽,秦琅更关心倭国。 倭国如今正式改用日本做为国号,全面改新,秦俊此次前往倭国,也是秦琅的安排,长子虽是庶出,但秦琅也希望儿子能够得到更多的历练。 秦俊前往倭国,是负有重要任务的。 “算算时间,应当也快回来了吧?” “大郎如今越发长大了,不仅长的极像你,这性格也十分英果。从倭国那边发回的消息来看,大郎这次是不负使命。” “其实我们这次跟倭国提出的条件,于他们来说,也是大有好处的,这是双赢的合作,他们没理由拒绝的。” 秦琅派儿子秦俊前往倭国,最重要的任务就是在筑紫太宰府建立一个租界区,这个租界并不仅仅是为了让在倭的唐商获得一些治外法权之类的东西,而是秦琅有更大的计划。 第一步租下太宰府旁边的这几万亩地,建立一个租界。第二步,与倭国达成自由港的协议,这个自由港的设立,主要还是为了应对如今倭国高昂的关税。 诸如茶叶酒等许多唐货入倭,倭国都征收重税,如茶叶,加征百分之二百的重税,其它如丝绸瓷器玻璃香料等无不如此,倭人做为大唐的学生,还是十分好学且勤快的。 他们通过太宰府负责对外贸易,拥有大唐市舶司一样的权力,对进出口的货物进行管理和征税。 学大唐对他们想要的货物,搞抽解实物抵税以及博买。 博买有时甚至达到三分之一。 这对于唐商们来说,其实是很不利的,而秦家如今的对倭贸易体量很大,当然也是大受影响,损失不小。 再一个就是秦家也准备在倭国扩大贸易,甚至直接在倭国搞一些加工制造,如果在倭国管理下开坊建厂,不仅受到的约束管辖更复杂,而且税务这块也十分不利。 所以秦琅希望租一大块地,建一个租界,然后租界内实行领事裁判权,由唐人自治,不受倭国管束,甚至要与倭国达成协议,让租界成为自由港。 自由港便是租界将不受倭国太宰府的管理,在租界内,相当于是在吕宋,商货可以自由的在这里加工、分装、改装,装卸存储,以及再出口等,都不受倭国海关管制,免征关税,以及工商税等。 只有当货物出租界,进入倭国太宰府管辖区时,才算入关,需要报税缴税。 表面看,秦琅的这些要求很无理,倭国不可能答应。但秦琅也是有备而来,他给秦俊不少筹码。 其中就包括若是租界自由港设立,秦家将会在更名为唐津的这个租界特区里,设立包括金银加工、铜器生产、钱币铸造,以及钱庄、票号,还有丝织厂、纺织厂等等诸多产业。 这些产业建立起来后,虽然不会向倭国交税,但必然需要向倭国采买原料,以及雇佣工人等,而且生产出来的商品,也必须优先供给倭国。 商货虽然加工等过程中不交税,但入倭国关,还是要交税的,何况,秦琅还抛出了一个诱饵,就是这些产业不仅会雇佣倭人做工,也会适当的出让一些股份给倭国,甚至会适当的转让一些技术给他们。 这些对于倭国来说,必然是无法拒绝的诱惑。 自由港计划若达成,秦琅还有第三步,就是与倭国达成关税协定,吕宋将获得倭国关税最惠国地位,以后秦家通过租界自由港与倭国进出口,那么关税都将按协定的来,他计划是基础关税百分之五,对部份货物适当增减。 如此一来,就能避免如今倭国杀鸡取卵式的重关税,重关税虽然说最后转嫁到了倭国消费者身上,但长远来看,也是对秦家这样的商家不利的,因为税高了,最后商品价格高了,购买者的成本增加,必然会导致量的下降。 一般绿茶出口价二十贯钱一担,结果贩运倭国,他们却要加征五十贯钱的茶税,这茶到了倭国茶商手里,就变成了七十贯钱一担,虽说茶叶的消费者,也是以中产及以上人群为主的,但这样重税,还是会打击茶叶的市场。 所以秦琅希望,通过租界、自由港、关税协定,来打破这种乱来的局面。 这次秦俊主要是以吕宋府代表的身份过去谈的,一旦谈成,也只限于吕宋,并不代表整个大唐,毕竟一来秦家也没这个资格代表大唐,二来整个唐商唐货牵涉很广,倭国未必一下子愿意放开。 若倭国肯通过租界、自由港和关税协定,吕宋这边也会相应的给倭国一些好处的,比如吕宋的新旧金山港也将设立自由港区,划出一片地方来做自由贸易,同样给予倭国相应的待遇,以及协定的关税等。 “倭国早就垂涎我们的产业技术了,三郎你这是不是太大方了些?既给股份又给技术的?” 秦琅笑了。 所谓给股份,那也只是适当的给些好处,分一点没有决策权只有分红权的干股给倭国,并不会影响到什么,况且秦琅到时在唐津自由港建立的产业,都会单独分离出来。 而所谓转让技术,肯定也只是转让一些低级的技术,高精技术,自然不会轻易的分享转让。 “我看中的是倭国的资源和其巨大的市场,如今的倭国你也看到了,有着丰富的矿产资源,尤其是其白银和紫铜的储量相当惊人,价格还比较低。再一个,倭国手工商品的制造生产技术落后,不论是纺织还是冶炼等都很落后,所以我们的商货在这边有着绝对的优势。” 秦家的货物,许多都是倭国没有的,有些则是成本更低,所以秦家在倭国直接搞块地,在这里用倭国的材料,用倭国的人力,加工制造,然后转手再卖给倭国,另一部份再海运卖给新罗等诸国,甚至回流到吕宋、大唐。 这样能使的秦家的货物成本进一步压缩。 成本始终是商货最重要的竞争力,更低的价格,往往就能抢占更多的市场,而有了市场份额,当然也就会有利润。 这一套逻辑很简单。 吕宋和倭国相距数千里,海运的话倒也就几天距离,但如果直接在倭国设立自由港,建手工商品加工区,成本确实还是能压缩许多,也能夺取更多的市场。 更何况,关税协定达成后,秦家商货还能拥有更大的竞争力,成本进一步的下降。 家第1256章 秦家撒手锏 对倭国来说,为什么要答应秦家? 自然是能引入产业,唐津自由港若是建成,到时秦家不可能只在这里生产加工商品供应倭国,肯定要以此为中转港,再销往海东诸国等。 有秦家的加成,倭国有希望凭借唐津而拥有一座大港。到时能够吸引到更多的外商外资,引来更多的产业。倭国肯定能在这些产业中,得到更多的产业技术工人。 这样的好处其实还不止这些。 长远来看,这对现在一穷二白,正全面改革的倭国来说,是好处多多的。仅靠重税抢劫一样的做法是难以持久的。 秦琅的提议,无疑是对双方更有利的。 重关税,只是杀鸡取卵,自由港,才是未来希望。 “倭国那位掌权的葛城王子是个比较聪明的人,他的几个老师中臣镰足等也都是有见识的人,他们很清楚我们提议的好与坏。” 秦用点头,“但是这事朝廷那边会允许吗?” “我们吕宋是外世封地,拥有自治之权,与倭国贸易通商只是小事,又不是对倭国宣战,弄个租界,搞个自由港,朝廷并没权过多干涉。而且这种事情,对朝廷来说,又没什么影响损失,为何要干涉禁止呢?” 自由港若是建成,秦家也一样会给予其它的唐商方便,允许他们入驻的。 自由港其实不完全自由,在秦家提出的唐津自由港计划里,唐津自由港是建立在吕宋秦家的筑紫租界唐津内的,这块地方既是自由港也是租界。 本质上来说,这应当属于倭国境外,属于吕宋的海外租借领地,所以在这里实行的是吕宋的律法、税务等制度。 自由港无关税,但秦家也还是要在这里正常收税的,一切按吕宋都督府内旧例,比如盐茶糖酒这些要征专卖税,矿要征矿税。 其它的也要征工商税。 这些税交给管理自由港的秦家,而秦家并不需要再上缴给倭国,不过会相应的上缴三分之一给朝廷国库,这是根据吕宋府的法理地位缴的。 另一方面,唐津自由港又与吕宋本土不同,比如说倭国百姓可以来唐津购买商品,只要不超过数量限制,那么购买的货物就无须再向倭国缴关税。 只有贩卖超过数量的商货在入倭国时,才需要报关交税。 这一条实际上,还是比较利好倭国百姓的,不用乘船出海,就能享受到了大唐境内一样的购物体验,比如说直接来买茶叶,就能减少百分之五的关税,若是购买吕宋府以外的茶叶,则享受的就是免去百分之二百的茶叶重税了。 自由港内的商铺作坊产业增多,肯定也要雇佣大量的倭国人工作,这是赚钱的好机会。 “我总觉得这个租界加自由港再加关税协定的策略,确实有想象力,不过总觉得咱们这样做,有些太占倭人便宜了啊。” “我们确实占便宜,但是谁让倭人落后呢,你看倭国现在有什么?养蚕丝织也有数百年历史了,可你看他们自己的丝织品能看吗?他们的贵族豪强们用过了我们大唐的丝织品后,谁还愿意用他们自己产的?就算便宜,也没有人愿意要。在我们丝织品的冲击下,倭国自己的养蚕丝织产业只会破产,根本没有前途。我们来了,直接与倭国的蚕农合作,种桑养蚕,签订购销契约,指导他们种桑养蚕,然后收购他们的蚕茧。运回唐津,然后在这里用我们先进的技术加工成生丝、熟丝,再丝织加工成各种丝绸缎绢等。” 大唐的丝织业是非常发达的,不仅有庞大的种桑养蚕的规模,而且丝织品的各类也非常多,名目繁多,品种丰富。 主要有绫、罗、绸、缎、纱、绢、绮、锦、纨、绒、绡、帛、绨、缟、绉等十几大类,然后细分的小类更多达几百种。 比如绢是平织的,没有花纹,过去没有印染的素绢还兼做货币使用,尺寸和重量都有严格规定。 而绫是单色的斜纹织物,可以随时改变斜纹的组织以产生花纹,这样的织造方法称为提花。大唐的官服,就多采用绫。 罗有暗花纹。 其它的如纱、缎、锦、绮、纨等也都非常有名。 如今的大唐,织造业非常的发达,比如湖州,这里就是全国最大的生丝产地,湖丝天下有名。 而苏杭又成为天下最有名的丝织加工地,都说两城织户半城市,每城拥有的织机都数万机,成为最大的丝织产业地,拥有数十万产业工人,冠绝天下。 而漳州的绢纱,益州的锦绣、武安府的棉,也都天下有名。 大唐在丝织这块,那真是独步天下,不仅丝织品类丰富,而且产业规模大,早形成了专门的产业城市。 桑蚕结茧,然后要通过缫丝把蚕丝缫出来,可就算是手工缫出生丝,也很有讲究的。 手工缫出的生丝,还要通过煮沸去脂,其中还要添加一些秘方,缫出的生丝煮沸去脂后便是丝线或织物的原料。 而熟丝还要经缫丝、复摇、整理,加工成熟丝,熟丝用来做蚕丝被或者绵衣绵裤,也叫丝绵。过去大唐租庸调制下,征收的丝绵,就是熟丝。 除了生丝熟丝,缫丝加工过程中也还会产生一些下脚料,如茧花,就是蚕茧表面的那些乱丝,在缫生丝时,要把这些乱丝先刨下来,这种丝较短。把茧花打制成一张整的,就变成了茧衣。 另外在取蚕丝去蛹时,会有一些蚕丝附在蚕蛹上,最后这些蚕丝提起后也能利用,就是脚渣,属于最差的丝。 蚕茧加工成生丝或熟丝,然后再经过各种加工方式,织成绫罗绸缎等各种丝织物,大唐如今禁止直接出口生丝,只能出口加工好的丝织品,以提高商品附加值。 也正因为这一个规定,大唐的丝织产业在贞观以来,达到前所未有的兴盛局面。 湖州成为缫丝中心,苏杭漳益等都成为重要的丝织大类产业中心。在以前,丝织往往都是家庭为主,种桑养蚕缫丝,然后织成素绢,部份上缴为税,部份出售。 而那些绫罗绸缎等的织品,往往都是官府手工作坊生产的,那种商业的织坊数量少,占的比例很少。 可这些年来,家庭丝织业占比越来越小,百姓主要是种桑养蚕,然后蚕茧直接就卖给丝厂,那里有规模极大的缫丝产业,拥有许多专业熟练的产业工人,不仅是效率还是品质,都更好。 产业规模越来越大,品类分的越来越细,都让大唐的丝织品的竞争力越来越强。 所以还十分原始落后的倭国家庭丝织业跟大唐一比,那真是弱到爆,毫无竞争力,不论是数量还是品质又或成本,都不值一提。 比如朝廷少府监在苏州也设有织染局,这个官作坊拥有机房三百间,铺机一千张,绣缎房十间,染作房十间,花素织机一千余张,织工三千余人。而民间的丝房,更是多达一千多家。 仅苏州,织机就多达一万二千多台,从事丝织和附属行业的有十余万人,其中实力强大的织造大户,拥有上千家织机。 不少勋戚豪门经营织造业,也有许多织房是由商人募集资金合伙经营,不仅有大大小小的各种机房,而且当地产业兴盛,许多家庭妇女也会到织房去领取丝料回家加工,赚取加工报酬。 而如苏州差不多规模的还有杭州。 都是号称织户半城。 苏杭两城的织造业最厉害之处,不仅仅是产业规模大,而且还在于技术强大,只有客户想不到的花样、色彩,没有他们做不出来的,而且要多少都能供的上。 波斯萨珊和罗马帝国的衰弱,甚至有人就称是大唐所导致的,过去波斯萨珊和东罗马也早掌握了养蚕丝织的技术。 靠着这些软黄金,两国都赚的盆满钵满,但是他们仍然每年要从东方贩卖大量的生丝过去,然后自己加工成各种丝织品,倒手就能赚上几倍甚至更多的利润。 可自从大唐禁止生丝出口后,大唐只准对外销售丝织品,这就严重的打击了波斯和罗马的丝织加工业,没有了庞大的原料生丝供应,仅凭他们本土的生丝,其丝织业遭受严重打击,大量的丝织商人破产,无数丝织工人也跟着失业。 丝织加工带来的稳定税收和贸易利润的损失,也让两国的财政都雪上加霜,进一步使的他们加速崩溃。 其中以往借着地利,而占据了东西贸易大量份额和利益的波斯,也因此大受打击,进一步衰弱。 而阿拉伯半岛上的游牧部族,更是通过打击拦截红海海上商路,迫使商人们改走半岛陆路,使的麦加、麦地利等绿洲城市兴盛起来,通过掌握通过地中海贸易路线的阿拉伯人,不仅抢走了波斯帝国的大量贸易之利,也因此迅速的壮大起来,并最终北上,杀的波斯帝国落花流水,灭亡在即。 都说南美洲丛林里的一只蝴蝶扇动一下翅膀,太平洋上可能就会形成一个风暴。 这样的事情确实存在。 就如后世大航海时代,西班牙在美洲银矿开采的枯竭,使的输入大明的白银减少,就导致了大明朝财政的崩溃,最终在关外女真人的进攻下记国了。 倭国除非闭着锁国,否则只要开放贸易,那么大唐的精美却又相对国内更便宜的丝织品,就能立即摧毁他们国内那落后的丝织业。 倭国根本没有半点抵抗力。 如今秦琅打算在唐津建立织造厂,向倭国的蚕农收购蚕茧,然后调来熟练的产业工人,指导倭国招募的本地工人,用倭茧缫丝、丝织、印染等,在这个过程中,既能保障倭国的桑蚕产业的存续,同时还能向他们传授先进的丝织技术。 当然,想轻松的得到先进的丝织技术也不是那么容易的,秦琅招倭人来丝织印染,也只是会从最简单的岗位做起,那些关键的核心技术,不会轻易授给他们。 但是对倭国来说,毕竟首先能保证种桑养蚕产业,否则在大唐丝织品的打击下,他们的整个产业都会被摧毁,没有了丝织业,到时桑蚕也维持不了。 一环套一环,步步算计。 倭人就算能明白这其中的东西,又能如何? 除非他们真的闭关锁国,禁止一切外船前来,禁止一切外货入倭,但这是不可能的,如今的倭国全面改新,处处学习大唐,而其中的海贸又与上到王室、贵族,下到地方豪强、商人们利益相关,谁愿意放弃这一切呢? 而秦琅要建自由港要弄租界,带来的并不仅仅是丝织业,还会有冶炼、造纸、印书等诸多产业。 秦琅看中的是倭国和新罗等在内的海东诸国的巨大市场,以及庞大的原材料供应。 吕宋要想兴盛,必须要走工商贸易之路的,农业只是维持自己供给所需就够了。 西连大陆武安府太平港,北建倭国唐津自由港,南接林邑浦狮子城,面对中原大唐,南北联通诸藩,吕宋才能兴盛下去。 “朝廷要对高句丽和百济用兵,应当不会影响到大郎此次倭国之行吧?” “等俊儿的好消息吧,我相信倭国会是个好学生的。”秦琅一脸自信的道。 大唐要东征,秦琅认为这只会越会利好秦俊的谈判,毕竟这种局势变化,只能证明大唐对海国地区影响的进一步加强,若是大唐成功灭掉高句丽和百济,那对于倭国来说,真的只是一步之遥了。 到时,大唐对倭的影响力就会更强。 秦琅所提议的唐津租界自由港,对于倭国来说,其实好处还是比较明显的。毕竟秦琅的这个提议,有许多合作意愿。 更别说,附带的优惠条件也不少。 如果租界自由港建成,秦琅到时还会在那里与倭国合伙建立铸币厂,铸造的钱币,将会优先用于与倭贸易结算中,对于如今极度钱荒,却又还没有什么铸币能力的倭国来说,这些钱是他们最急需的,他们无法再忍受处处以物易物的交易方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