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氏娘子》 正文 第一章服毒 p四月的建康城,淅淅沥沥的小雨一直就没有断过。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 空气里透着潮湿,湿的人身上像裹了层层的布,汗湿了,又能拧出水来,是说不出的黏糊,不爽利。 谢拂叫人搬了张美人榻出来,就置在廊下。 她生就美人骨,肤若凝脂,肩若削成,五官是说不出的精致玲珑,唯独一双狭长丹凤眼,只消向边淡扫,便是说不出的贵气和威仪了。 只是这美人,此时面色委实有些惨白的意味。 檀生撑着一把油纸伞,面上泪痕未干,踏进这处宁静的可怕的小院子,一抬眼,瞧见了廊下的谢拂。 谢拂撑着起身,坐正了些许,同她招手:“你来。” 檀生打了个哆嗦,绣鞋踏湿了也顾不上,只提了提裙摆,匆匆近前去:“王妃。” 谢拂眼底的鄙夷一闪而过,干脆又把自己丢回了美人榻里:“大郎埋了?” “埋埋了,”檀生的声音硬的很,她的背脊,一样是硬的很,“王爷说,再过三日,迎侧妃进府,所以所以小世子的丧,就就不能立了” “呵,”谢拂讥笑出声,“以后别叫我王妃。” 她一面说着,一面起了身,跻着绣鞋,步入了雨中。 檀生忙撑开伞,往她头顶去撑。 谢拂站定,清淡的扫了她一眼:“王宜才是你们的王妃。” 檀生怯怯的叫了一声王妃,却不想惹得谢拂大怒:“滚!” 赶走了檀生,谢拂整个人也颓下去,就跌坐在雨中。 她开始不停的回想,不停地想以往。 那是十二年前的九月里,她踩着一路桂花香,上了高辕马车,由她的四兄陪着,踏上了前往建康城的路。 谢拂出身陈郡谢氏,家中行五,也是唯一一个嫡出的女孩儿,她上头有三个亲哥哥,和一个庶出的兄长,谢家大妇在二十九岁才生下这个女儿,自然当掌上明珠一般的娇养着长大。 更何况在这个门阀士族掌权的年代里,陈郡谢氏女,俨然是天下人追捧的对象。 可本该如珠如玉的谢拂,却选择了圣人的长子——宇文郅。 实际上这也没什么,谢氏生女为后,谢拂这样的出身,配了大王宇文郅,自然也成就了一段佳话。 然则事情却不像谢拂想的那样简单。 她犹记得,在她看上了宇文郅之后,二兄谢潜和四兄谢泠都与她翻了脸。 谢潜甚至一度将她禁足在府中,纵然是宇文郅登门,也决计不许她去见。 谢拂闹过,也骂过,最终二位兄长没能拗过她——或者说,没能拗过圣旨。 宇文郅求了赐婚,明媒正娶谢拂入了晋王府。 可是,再然后呢? 谢拂觉得脑子里一片空白,分明有什么最重要的东西,被她遗忘了。 她的父兄c她的母亲都死了啊。 “太尉谢笠乱政,处极刑。” “光禄大夫谢潜中饱私囊,结党与谢笠里外勾结,把持朝纲,与同罪。” “御史中丞谢瀛c黄门侍郎谢泠等谢氏诸子,均处流放罪。” “谢氏诸妻c女,贬为庶人,家产抄没。” 谢家,就这样败了。 这个消息,谢拂一早就知道,可是她不明白,一身正气的阿耶是如何乱了政?两袖清风的二兄又是如何中饱私了囊? 再后来,王宜给她带来了一个消息——谢家大妇,带着谢氏一门诸女,畏罪横梁了。 彼时谢拂已有了八个多月的身孕,因受不了这个刺激,便早产生下了一个儿子——那也是宇文郅的长子。 宇文郅面子上的功夫做的很足,上书给儿子请封,可陛下将他劈头盖脸的训斥了一番,那道折子没有朱批,就原样驳回了。 谢拂去找过宇文郅,还同他说了些不在乎这些的话。 如今想来,果然是她自幼被保护的太好,养的太痴了。 直到王宜被赐给宇文郅做侧妃,谢拂才察觉出不对劲来。 在她的大郎的满月宴上,宫中派了旨意,将出身琅琊王氏的嫡女王宜,指给了宇文郅做侧妃。 那天晚上,她的大郎,被醉酒的宇文郅活活掐死。 她哭,她闹,她打可她的儿子,还是没能活下来。 那之后,她就大病了一场。 宇文郅从一开始的时候,日日来看她,可过了日,便不常来了。 她抱着儿子不撒手,也不许人去埋了。 再后来,王宜又来了。 她锦衣华服,带着士族女该有的贵气,趾高气昂的同谢拂道:“你从前拒了我大兄的婚事,偏要嫁大王,如今这一切,不过是你自讨苦吃罢了。” 谢拂抱着儿子,怔怔的看王宜:“我不懂你在说什么?就因为就因为我拒了王岐的婚事,你就处心积虑要嫁到晋王府来?” 怀里儿子的身体是冰凉的,谢拂的心头一冷,倏尔想到什么,才抬头时,便有些恶狠狠的:“是你害死我的大郎!” “我?”王宜退了两步,“谢拂,你自诩是这天下最尊贵的人,却不知道,你的枕边人,你的夫君,爱的从来就不是你吗?”她呵了两声,“这多可笑,陈郡谢氏的掌上娇,却不过是晋王殿下手中一颗棋。如今棋局到了收官时,你,自然就是一颗弃子了。” “轰——” 屋外一道雷鸣起,紧接着是电闪雷鸣。 变天了。 “不你骗不了我,”谢拂把儿子抱的更紧了一些,“你甘愿做妾都要嫁他,这些话,都是假的他不会这样对我,我与他” “他是什么样的酒量,你不知吗?更不要说——”王宜乍然收了声,再退两步,居高临下的盯着谢拂,说的话是字字诛心,“还有他的心头肉,从旁阻挠哭求!” 心——头——肉。 谢拂再没有别的话,眼神尽是空洞。 王宜走了,没人再来。 想完了,就不能再想了。 累,疲,谢拂脸上却多出一抹释然。 她以为她能够和宇文郅琴瑟和鸣,携手白头。 她以为 原来这一切,都不过是谢氏女的自以为罢了! 谢拂服毒了,是自杀,没有人逼她。 可是临死前她想,如果不是十多年前她到了上京建康,如果不是和宇文郅做了夫妻,如果不是 她还是陈郡风姿绰约的谢家五娘。 她会有一门好亲事,会有一个美满的人生。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 生下了儿子,却被自己的夫君亲手掐死。 她的父母c兄弟,甚至是姊妹,都死在宇文郅夺位的路上。 谢拂觉得,纵然她死,也没有脸面再去见列祖列宗了。 渣浪id四处刨坑的姑苏酱新书开坑,骗粉一波存稿足足的稳定更新,坑品有保证,小可爱们放心跳坑/p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章重生 p谢拂如今想来,她的大郎,定然是宇文郅故意掐死的。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 其实一手拉着陈郡谢氏,也不过是为了他自己的皇图霸业而已。 宇文郅虽是圣人长子,可他之下,圣人还有二子,那二人,论才智,论武功,哪一点也不输宇文郅。 可是大康三十六年,二王宇文聪被贬至襄阳,无诏不得回建康。 到了大康三十八年,三王宇文舒自请离京。 那一年,她怀了身孕 宇文舒 想到这个名字,谢拂顿觉胸中一痛。 不对。 痛? 她一个死了的人,如何会有痛之一觉? 狭长丹凤眼蓦然睁开,尚未从震惊中回过神来的谢拂,下意识的撑着起身来,将四下环境打量一番。 这里是 果然,她这里才有了动静,外间便立时有丫头匆匆入内来。 乍看之下,谢拂瞳孔放大了。 ——缪云。 她犹记得,这个从小服侍她到大的人,被她草草的嫁给了一乡野匹夫,为的仍旧是宇文郅——因缪云在她眼里太过不识好歹,竟敢几次三番从中作梗,阻挠她跟宇文郅见面。 “缪云?”谢拂朱唇微启,可话一出口,就秀眉紧蹙,“我的嗓子” 缪云三步并作两步,绣花鞋踩得极快:“女郎不要怕,没事的,二郎君请过了太医来,太医说了,只要人醒了就一切事情都没了。” “我这是怎么了?” 谢拂大约能猜到。 她,是重生了。 可她并不记得,前世里还有这样的一个契机啊? 这房中装潢她再熟悉不过,正是在大康二十六年,她随着四兄谢泠入建康后,一直到她出嫁前,住的地方。 她想着,喃喃了两句:“现在是什么时候?” 缪云取了两个引枕,上前去托扶着她,将东西归置好,叫她靠的舒服些,才半跪在脚踏上回话:“三日前女郎昏厥过去,也是毫无征兆的,请了多少大夫,都看不出所以然来。二郎君同四郎君议过之后,上书请了太医来,开了方子,吃了几服药,果然,今日女郎便醒了。” 谢拂抬抬手,看着如葱如玉的指尖,那浑圆又白嫩饱满的手指上,水葱似的指甲还没养起来,这是:“我问你呢,现在是什么时候?” “女郎怎么了?”缪云痴痴地笑两声,“这会刚过申初呀。” “不是”谢拂歪了歪身子,“现如今是大康多少年来的?” 她话音落下,恍然瞧见缪云眼底的害怕,便抿唇安抚:“我昏睡了几日,此时觉得糊涂极了,你且同我说一说。” 缪云听后才稍松了口气:“如今是大康二十七年的四月,女郎可记起来了吗?” 四月啊——四月是个好月份。 大康二十七年的四月,还是她谢拂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时候。 这时她父谢笠还是太尉。 大康二十四年的六月,她二兄任光禄大夫,进了建康,到了大康二十六年的九月,她四兄出任黄门侍郎,她在家中闹了一场,最后跟着四兄一起上了建康。 与此同时,宇文郅c宇文聪,甚至是王岐,都开始努力讨好她。 除了宇文舒。 谢拂动了动嘴,还想问些什么。 外间却又有人打了纱帘,人没进来,只是探头探脑的往里看。 谢拂一眼扫过去,咦了一声:“瑞珠,怎么鬼鬼祟祟的?” 被点名的丫头瞧见谢拂醒了,喜难自胜,穿过月洞门就进了屋里来:“女郎可醒了!” 谢拂叫她逗得噗嗤一声笑出来,又引得咳了两声,嗓子一阵不舒服。 缪云白了瑞珠一眼:“别叽叽喳喳的。” 瑞珠小嘴一撇,便倒茶去了。 谢拂接了茶杯,顺顺气:“你才刚做什么呢?” 瑞珠这才想起正事儿来,哦了一声,拍拍自己脑门:“瞧我,欢喜的差点儿忘了。王家那位大郎来了,二郎君在前头陪着,他说想来看看女郎,二郎君就打发我进来递个话,说是叫里头归置一下,过会儿王家大郎要来。” 谢拂倒吸一口气,又是气不打一处来。 二兄一向就看好王岐! 她还昏睡呢,怎么就叫王岐到她闺房外了! 谢拂气闷,拉了被角,翻身朝里,将被子拉高,把自己裹了个严严实实,背对着瑞珠:“你去告诉二兄,就说我醒了,谁也不想见,叫王岐回吧。” 瑞珠啊了一声,进退两难。 缪云瞧着谢拂像是不高兴了,怕瑞珠更触霉头,就悄悄地推了她两把:“还不快走。” 瑞珠哦了一声,讪讪的退了出去。 “女郎,女郎”缪云探身叫了两声。 谢拂不想理她,自然就没吱声。 缪云几不可闻的叹了一声,退出去了。 她一走,谢拂便正了身来。 不是她不待见王岐。 前世里,王岐苦追她三年,这年头风气就这样,再加上她一个陈郡谢氏嫡女,王岐一个琅琊王氏宗子,自然就成了什么郎才女貌,天造地设,当然不会有人说什么有违礼教,于理不合的话。 可现在同她说,王岐不放心,想来看看她—— 她不知道怎么面对王岐。 很多事情现在想来,都能想明白。 宇文郅爱的,一直都是王宜。 谢氏是他手中一把刀,他用这把刀铲除了宇文聪,赶走了宇文舒,自然,圣人就只剩下了他一个儿子,陛下要立储,也就非他莫属。 可大业得成之后,他就把这刀扔了。 大约是因陈郡谢氏压了琅琊王氏数十年,他要给王宜一个正妃的名头,要给王氏一个一人之下的地位,谢氏,就成了绊脚石。 可是王岐呢? 王岐在这场阴谋里,又扮演着什么样的角色? 是因爱而不得,转而生恨,伙同了宇文郅对她谢氏一族下黑手? 还是因要光耀门楣,不得不跟着宇文郅对付谢氏? 可不论是怎么样的,王岐都不可能一身干净。 他可是王氏的宗子啊—— 谢拂眸色暗了又暗,一时又觉得头疼。 她正出神想着,谢泠就已经站在了她床头。 谢拂眼前的光叫遮挡了大半,这才回神抬头看。 见了谢泠身姿挺拔的模样,她登时红了眼眶。 她的四兄,龙章凤姿,可前世又是以何等模样锒铛入狱,又是如何忍受流放途中的诸般羞辱 谢泠呀了一声,就在她床边坐了下去:“怎么要哭鼻子吗?” 谢拂又叫他逗笑了:“你别招我啊。” “我哪里敢招你,”他说着,把手心里的一对儿耳珠摊给她看,“王岐留下的。二兄不肯收,他转托到了我这里。” 饶是谢拂好东西见的多了,也不由得呀了一声。 谢泠手里那对儿耳珠,是磨得圆滚滚的一对儿金珠,面上凹凸,似是雕刻,可细看时才觉察出这是镂空的。 谢拂伸手摸了摸:“他倒是挺会托付人,也不怕你吞了。”/p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章宇文郅来了 p谢泠扬声咦了一把,面上是不解,可眼底却满是打趣:“我的官儿做得好好的,作何要学吞金这一套?” “你”谢拂盯着他面皮,恶狠狠地盯,却毫无震慑力。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 谢泠一抬手,在她头顶轻揉了一把:“行了,东西给你送来了,我还有正事儿要办,你自个儿歇着,改明儿大好了,我领你看戏去。” 他说着,起身便要走。 谢拂见状,忙半坐正了,直挺起上半身来,又将两条腿一盘,坐在床上,小手一抬,正好扯上谢泠衣袖。 这年头,男人们都是缓带轻袍的,哪里经得住她这一扯。 谢泠衣裳叫她扯得不成样子,就黑了面皮:“干什么呢!” 谢拂一吐舌:“不是故意的嘛”心虚了一阵,又有了底气,“吼我做什么?你说,你是不是又服五石散了!” 谢泠一怔,没料到叫她反将了一局,眼底尴尬一闪而过:“小孩子家家,管我做什么?” 谢拂作势要下床:“我写信告诉阿耶去。” 谢泠嗳了一声,一扬手就按住了她:“是四兄错了,不该吼你。你有话就问,有事就说,做兄长的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可不兴告状的啊。” “这还差不多。”谢拂带着些许得意,重又盘腿坐下。 实则她心头却是惘然。 她是家中至宝,兄长们都极纵着她,可前世里她却鬼蒙了心,非宇文郅不嫁,最后落得那样的凄惨下场 谢拂深吸了口气:“四兄,你知道宇文咳,大王他,同王氏一族,走的近吗?” 却不想她此话一出,谢泠立时就变了脸色,眼底带着谢拂看不懂的冰冷:“问他做什么?我可告诉你,这建康任你横着走,我跟二兄也能替你兜下来,唯有一条,宇文郅也好,宇文聪也罢,你少打量着寻一条道,往他们身边儿走。” 谢泠鲜少有这样厉声对她的时候。 便是方才,她错了手,拉了他一半的衣裳下来,他斥了她一句,却又赶着赔笑脸来哄她。 谢拂微怔一番。 看样子,打从这个时候起,二兄和四兄,就已经开始防着宇文氏的兄弟了,而且应该是打从心里不许她跟宇文氏来往的,尤其是宇文郅。 糊涂如她,前世竟从不曾察觉。 换言之,两位兄长从一开始就料定了宇文家的兄弟没安好心。 那宇文舒呢二兄和四兄对他,也是这样看待的吗? 谢泠那里还怒容满面,谢拂握着他的手,摇一摇:“我随口一问。” 谢泠白她一眼,不发一言。 谢拂咽了口口水:“那什么不问大王,我问问宇文舒?” 谢泠眯眼瞪她:“你不是最不待见他?” “也不是不待见”谢拂说了一半,就有些心虚了。 她和宇文舒之间,说不好是谁先不待见谁的。 大约是她到了建康之后,士族子弟c皇室宗亲,都是巴巴的来讨好她这位名满天下的谢家五娘。 那时候,谢拂的虚荣心得到了极大的满足。 可唯独宇文舒这个坏小子 第一次见面,他就像在打量一件器物似的,把她从头到脚看了个遍,而后得出一个结论——谢家五娘,不过如此。 打从那以后,谢拂跟宇文舒之间,就结下了梁子来。 谢泠揪着她耳朵捏了捏:“我告诉你,宇文舒这个人,最是个闲散肆意的人,你真想结交,他是可以走动,但他毕竟还是圣人的儿子,”他松开手,“你别忘了——谢氏生女为后。” 谢拂浑身一震,心头更是凛了凛,只觉得头皮发麻。 她怎么会忘了呢? 若非为着这六个字,她也不会落入宇文郅的彀中了。 谢拂闷闷的点头:“我知道。” 谢泠又揉了她一把,才站起身来:“等你再大一些,我再与你细说这里头的事儿。你才十三,便是要寻夫家,也至少还得两年,急什么呢?” 谢拂闹了个大红脸——显然,谢泠会错了她的意。 她又羞又气的,抄了个软枕朝着谢泠就砸了过去:“有你这样做兄长的吗?” 谢泠笑着躲开,还与她做了个鬼脸,显然是存了心怄她:“你要再敢打我,我就告诉二兄,你春心动了,且动到了宇文氏兄弟身上去。” 谢拂打了个哆嗦,气焰立时弱了。 谢潜虽行二,并不是谢氏宗子,可他却是整个谢家最得器重的子孙。 谢瀛是长兄,但是因他月中不足,便生来体弱,谢笠和谢家大妇从前都只盼着这个长子平安成人便可,从未对他寄予厚望。 故而到了谢潜时,就被养的严苛极了,自然了,也养的他待人严苛极了。 也不是说他就不疼谢拂,但是想一想前世里,禁足c训斥c责骂他若真的动了怒发了脾气,谢拂是有些怕的。 谢泠走了,偌大的内室里,又只留下了谢拂一个人。 她想,宇文舒究竟是什么样的心思呢? 他所做出的一切与众不同,是否只是为了博她一个记得? 还是说,一开始的时候,他是真的对她这个谢氏嫡女,充满了不屑呢? 其后的种种,只不过是日久生情而已。 这一切,谢拂不得而知。 就这样想着,不多时,她便又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 梦里,是王宜带着讥笑,眼中满是不屑的同她叫嚣着‘心头肉’三个字。 梦里,还有宇文郅手持短刀,捅完了谢笠,再是谢潜 入眼是一片猩红,血迹斑斑,那是她谢氏族人的血。 四月天正暖和,谢拂却惊出一身冷汗来。 “不要——!”谢拂尖叫着惊坐起。 外间缪云听得动静,快步进来:“女郎,女郎怎么了?” 一句话问完,见谢拂满头是汗,她微蹙眉:“女郎做梦了?” 谢拂惊魂未定,大口喘气,许久后才嗯了一声:“我梦到” 我梦到了宇文郅那个畜生。 可这话,不能说。 “没事,奴婢一直守着女郎呢,都过去了,没事的。”缪云索性也不跪着了,半坐在床边儿,将谢拂拥入怀中,素手在她后背有一下没一下的轻拍着,状似安抚。 谢拂定定神:“我睡了很久吗?” 缪云一直算着时辰,便回的很快:“有大半个时辰,算不上久,就是额” “怎么了?”谢拂从她怀里挣出来,扫了她一眼,“什么事?” 缪云无奈叹了一声:“大王和三王来了有一刻钟,一直在等着女郎。前头二郎君回了,可大王他们也不肯走,二位郎君又不好撵人,就一直陪着。大王说说是,等女郎醒了,总要见一面,才好安心” 安心? 谢拂冷笑一声。 送走一个王岐,就来了一个宇文郅。 躲她是躲不过去了,况且老天既然叫她重活了一世,她也不可能永远躲在背后看戏。 建康城的这场戏,还未曾真正的开场,而今锣鼓已齐备,等到开锣那一日——到了那一日,她也终究是要面对的。 不过宇文舒这个坏小子,今次又打什么坏主意,居然跟着宇文郅一起来登她谢府的门。 谢拂掀了被角,翻身下床去,脚上的抱香履踩着地砖上,哒哒作响:“来给我梳妆,叫瑞珠去回一声,我这就过去。”开始稳定更新,手动比心心每天早上十点更新一章,周末可能会有点延迟【睡懒觉的姑苏酱/p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章宇文舒 p谢拂打从红木镂空的两扇门走出来,屋外阳光正好,好的还有些刺眼了。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 她下意识的皱眉。 缪云跟在她左手边,见她收了脚步,自然也停了下来:“女郎不舒服?” 谢拂右手微抬,遮了遮光:“太亮了。” “你别是做了什么亏心事吧?” 谢拂手挡着,没多往前头看,屋外的亮堂她一时还没能适应,耳边已经传来了一声饱含戏虐的声音。 这道声音 谢拂是个不服输的性子,索性放下手,咬着牙:“关你什么事!” 宇文舒脚步一滞:“你真是我可是好心来看你的,听说”他一面近前来,一面打量谢拂,“你昏迷了三天啊?” 谢拂仍旧咬牙切齿的:“我说了,关你什么事?” 缪云胆战心惊的,上前去见礼:“殿下。” 宇文舒连看都不带看,绕过缪云,就近了谢拂的身。 谢拂下意识的退了两步,跟他保持着距离:“干什么?” “我就说你做了亏心事吧,”她越是退,宇文舒就越是逼近,“要么怎么好好的就昏了,一睡醒就怕光,这回干脆见了我都怕了——可见亏心事呐” “停!”谢拂鬓边青筋都要凸出来了。 这个混球! 谁允许他一口一句亏心事的说的? “你不是跟着宇文你大兄一起来的吗?”谢拂的眉是不描而黛的,便是蹙拢时,也是说不出的好看,她跟宇文舒对视着,分毫不让,“谁让你往我们家后院里跑的?” 宇文舒哂笑一回,就要开口。 谢拂先同他比了个手势,示意他闭嘴:“我警告你,再敢说我做了亏心事,我就让二兄上书参你调戏我!” “哦?”宇文舒反手摸摸下巴,丝毫不为所动,端的是品头论足的姿态,将谢拂自上而下打量了一番,“你有哪里,是值得我调戏的吗?” “你”谢拂一时气结。 她本就是‘大病初愈’的身子,还没将养好,一出了门就跟宇文舒打了一场嘴仗,这会儿一口气堵在胸口得不到发泄,只觉得胸口一疼,立时就猫着腰咳嗽起来。 她这一咳,把宇文舒也吓了一跳。 宇文舒忙上前去,左手打她腋下穿过,将她整个人往上托了托:“怎么回事?真病的这样厉害啊?我说了你几句,怎么像要把五脏庙都咳出来似的?” 谢拂哪里还有力气回他话,自然连反驳也是不能够的了。 幸而她们这是才出了门不久,瑞珠一溜小跑的往屋里去弄了杯水来。 缪云本来想上手接下谢拂的,可宇文舒半托半抱的,也不撒手。 她无法又无奈,只得把杯子递过去:“殿下让一让吧我们女郎病的不轻,经不起经不起” “行了,我不气她了。”宇文舒白了她一眼,自己把瓷杯接下,就势往谢拂嘴里送。 谢拂跟他置气是一回事,可不会跟自己身体过不去,这会儿就着他的手,就吃了大半杯的水。 好容易气顺了,她还来了劲儿,一个猛力就推开了宇文舒。 宇文舒被推的突然,手里还拿着她剩下的小半杯水,水洒出来,他袖口处就没能幸免。 谢拂好似又高兴了,眉眼弯弯的冲他叫嚣:“男女七岁不同席,你懂不懂规矩?” 宇文舒眯眼瞧她:“七岁不同席?” 他一面说,一面把茶杯递还给缪云,手方一撤回来,又极快的抢了谢拂手里的绢帕,自顾自的擦水:“对着王岐,我也没见你说什么七岁不同席的话。感情我们宇文氏的郎君们,是蛇蝎?就叫你这样避着躲着?” 谢拂乌珠滴溜转着。 看这样子,二兄亲近王岐的事情,是压根没有打算瞒着宇文家的人。 但是宇文舒是不是吃错了药? 拿这个来寻她的晦气吗? 谢拂思绪有些飘。 实则前世里,她和宇文舒之间也是这样的,你气一气我,我呕一呕你,见了面没有笑脸相对的,从来都是嘴仗不断,偶尔惹急了,她还会动手,不过宇文舒从不还回来,她便自觉能占到便宜 外人眼里的谢家五娘,是个四平八稳,优雅端庄的贵女,虽然嘴巴厉害了些,不饶人的时候也多了些,可风姿仪态却是从不出差错的。 昔年的谢拂便是入得宫去,面见了圣人时,规矩都是丁点儿不会出错的。 记得当年指婚的旨意派下来,她跟着宇文郅进宫去叩谢圣人恩的时候,圣人还赞过——谢氏女,当为天下母。 自此,谢氏生女为后这六个字,便叫人传的更奇妙了。 自那后,宇文郅待她自然也更好 宇文舒见她半天都不说话,思绪还不知飘到了哪里去,那些讥讽的话,就像是打在一团棉团上,叫他心里委实不舒服。 “喂,谢五” “我说怎么殿下更衣去了这样久,也幸而我跟了来。”宇文舒的话,被信步而来的谢泠给截了。 谢泠衣裳早就换好了,也不再是那副恣意模样,倒正经有些黄门侍郎的样子了。 谢拂见了兄长,就凑了过去,撇着嘴不服气的告状:“他跑到咱们家来欺负人。” 谢泠揉了她一把,将她往身后又藏了藏:“别胡说。” 宇文舒眼珠子转了转,哪里不晓得谢泠唱的哪一出呢? 于是他拱拱手,也不是礼,就是个客气:“走岔了路。” “你” 谢拂要往外跳,谢泠一把把她按了回去,回了宇文舒一个客气:“不打紧,殿下不常来,走岔了,我来带路就是。” 宇文舒笑着念了一句多谢,就在谢泠那个‘请’的手势里,绕到了他兄妹二人前面去。 谢拂对着他后背吐了吐舌头,比的是个鬼脸。 谢泠无奈极了,在她后脑勺拍了一把:“大王等了许久,二兄都有些急了,你老实些。” 其实宇文舒知道,谢拂必然对他不尊敬了来着,可他也不恼,反倒将唇角向上扬了扬,脚下也轻快了好多。 谢拂小嘴一撇,垂下脑袋:“知道了。” 宇文舒听她声音都是恹恹的,就知道,这是怕谢潜治她了。 谢拂这个人呐——贵则贵矣,不端反诡。 这八个字,算是宇文舒心下给谢拂的评价。 所谓‘不端反诡’,是因他第一次见谢拂时的情景了。 那时候她身量还小,坐了张半人高的胡凳,双脚尚不及地。 若是换了寻常士族女郎,那样的凳子,要么便干脆起身不坐了,要么也该尽全力坐端正,方能不失礼于人前。 可彼时谢拂并不是那样做的。 宇文舒想了又想——那时候谢拂晃着两条腿,银红色色的裙摆也跟着晃动,半隐半露的显出她脚上那双绛紫色的绣鞋来,鞋头缀着明珠两颗,他一眼就看见了那双脚,那对儿珠。 珠圆玉润,白胖胖的。 只是那一切,却都远不及那时的谢拂可爱。/p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章再见宇文郅 p再见宇文郅时,谢拂觉得,她已经做得极好了。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 她没有流露出任何的不屑,更没有表现出任何的鄙夷。 她端足了贵女的势头,正正经经的行礼,规规矩矩的问安。 可饶是如此,宇文郅还是将英眉皱了皱。 他在打量谢拂。 同时,谢拂也在打量他。 时间啊,真是个奇妙的东西。 前世她死在大康三十八年那个梅雨时节,那时的宇文郅,早已脱去一身稚嫩,实实在在的是个仪表堂堂且英姿不凡的殿下了。 可一转眼,回到了宇文郅十八岁的这一年——唇红齿白,眉眼弯弯,外带着剑眉星目,正是时下最受姑娘们欢迎的一副皮囊。 谢拂下意识的皱眉。 原来她最初看上的,也不过是宇文郅这皮囊,可也怪了,怎么就没瞧上宇文舒呢? 人面兽心——谢拂在心里骂道。 宇文郅盯着谢拂看了半天,发觉这个小姑娘,一会儿盯着自己歪头打量,过了会儿又皱眉状似神思,可最后,她眼底染上了浓浓的嫌弃。 嫌弃? 宇文郅动了动腿:“女郎?” 还是那样低沉优雅的声音,就如同你抓了一把珠,慢慢的扔到地砖上,发出的声音是厚重的c悠扬的——可又那样叫人恶心的! 谢拂退了两步,刻意的同他保持着距离。 只是退的猛了些,腰间禁步晃得很厉害,环佩叮当的声音,叫在场的一众人等皆蹙了眉。 宇文郅还在想自己是否哪里失礼,唐突了谢拂。 那头谢潜就已经沉声斥道:“没规矩。” 谢拂抿唇,心头微热。 她好多年没听到这句话了——谢潜老着一把嗓子,沉闷之中却夹杂几不可闻的宠溺,轻斥她一句——没规矩。 若不是宇文郅和宇文舒还在,她多想就这样凑上去,摇着谢潜的胳膊,同他撒个娇。 宇文舒看了许久,发觉谢拂像是在出神,丝毫没察觉到方才的举动有何不妥。 他下意识的觑宇文郅。 果然,宇文郅面上还在笑,可眼底阴鸷一闪而过。 坏了 宇文舒以手掩唇,猛然咳了起来。 他这一咳嗽,把谢拂的神思也拉了回来。 丹凤眼飞快地眨了几下,看看谢泠,他在同自己使眼色,又去看谢潜,他眉头紧锁。 最后,谢拂把目光放到了宇文舒身上,他有意无意的朝着宇文郅努嘴 谢拂深蹲下去,八破裙外围的藕荷色半长围裳都要垂到地面似的:“我才病愈,也没大好了,别渡了病气给大殿下。” 宇文郅唇边弧度更大了些:“这个不打紧,女郎若是能将病气渡给我,也是我替女郎消灾的一件功德了。” 无赖,不要脸——谢拂又在心里骂道。 因她低着头,便没有瞧见。 谢潜兄弟二人对视一眼,眼底隐有怒意。 宇文舒倒是神色如常,只是听了这话后,袖口几不可见的震了震。 宇文郅自己没事儿人似的,完全不觉得他的话说的不好,反倒扬一扬手,指了个方向:“听闻女郎昏睡三日,我担忧得很,这是我亲自从宫里同圣人讨的一些药,我不通医理,反正是问过了尚药局的人,”他说完了‘尚药局’,又顿了一下,指了指宇文舒,“也问过如意,是些调理身体极好的药。” ‘如意’这二字一出口,宇文舒脸色黑了黑,又青了青。 连‘四平八稳’的谢家五娘,也没有忍住,扑哧一声笑出来,破了功。 宇文舒左手边儿的谢泠,喉咙滚了滚,也发出了几声低吟的笑。 于是,宇文舒的脸色,更黑了。 “咳。”谢潜端的不动如松,看看弟弟,再看看妹妹,掀了掀眼皮,无奈地咳一声,提醒他们收敛些。 谢拂这才哦了一声,顺着先前宇文郅指的地方看过去。 好家伙,这么大的手笔哦。 只见那处几只黑漆四方箱整齐的排列着,谢拂心头动着,一一数过 讨了一些药? 这四大箱的药,要真是全给她补下去,估计她得再死一次了。 谢拂眼角抽一抽,欠欠身:“那我谢过大殿下了。” 她委实不愿意在此处跟宇文郅打太极,就佯装不舒服,猫腰咳嗽了半天。 宇文郅眉心微动:“女郎不要在此处吃风了” 谢拂心道,等的就是你这句话。 于是宇文郅话音刚落下去一截,她就叫缪云扶着行了个礼:“怠慢了。” 宇文郅深觉叫她将了一局似的,可又说不出什么,只能目送她离去。 宇文舒把她的背影深深地印在眼底,几不可见的扬了把唇角。 人既然都走了,东西也留下了,宇文郅也知道谢家两个兄弟不怎么待见他,便不多留,告了辞,便带着宇文舒一起走了。 只是才出了谢府的大门,宇文郅跨坐在高头大马上,居高临下地盯着宇文舒:“都瞧见了?” 宇文舒捏捏手心儿:“我一早就说了,是大兄太多心。” “最好是,”宇文郅冷哼一回,不屑极了,“谢家五娘眼高于顶,带你来是告诉你,别动不该动的心思,也别打量着动我的人。” 他说完,马鞭高扬,绝尘而去。 宇文舒眼底聚了冰——你的人? 他将眼皮翻一翻,再转身,细细的看一回“谢府”两个大字,心念微动,也不走,竟又折返了回去。 谢潜哪里料到宇文舒去而复返,早打发了谢泠忙去,自己一头扎进书房去处理正事。 宇文舒是皇子,下人们都知道他贸然闯进来于理不合,可谁敢拦他? 故而宇文舒一路追着谢拂而去,竟入无人之地一般。 谢拂这会儿是摇头晃脑的,早换了一双抱香履,松松垮垮的挂在脚上,也没穿好。 宇文舒突然出现在她的小院儿时,自然将她吓了一跳。 “你怎么去而复返?”谢拂从胡凳上跳下来,忙穿好了鞋,勾着头往宇文舒身后看,“你怎么溜进来的?” 宇文舒将肩膀略微一耸,抖了一抖:“你该劝劝你二兄。” 谢拂一时不解,一面理着裙摆,一面漫不经心的问出声来:“嗯?你说什么?” “我说,你该劝一劝谢潜。”宇文舒靠近她几步,深吸一口气,立时便觉得空气中弥漫着清淡的蔷薇香气,惬意极了,“他这入了书房就不许人惊扰的毛病,是不是得改了?” 谢拂登时虎着脸,原本神采飞扬的一张脸,整个儿垮了下去。她眼神里带着刀子,朝着宇文舒就送了过去。 宇文舒却仍旧端的一派不以为意的模样:“没人敢去回他的话,又不敢上手来拦我,我进你这里,用不着溜”他突然想到谢拂之前咳的厉害的模样,唯恐再将她气出个好歹来,就讪讪的收了话,“才刚见你在我大兄面前咳的那样厉害,本来还怕你真是吃了风受了凉,果然,你又是装的。”/p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六章亲昵 p谢拂翻了个白眼:“先前并不是装的,”她一面说,一面反手指自己,“警告你,别气着了我,你大兄对我可是客气的很” “是,他对你极客气,摆明是生气了,还得装着大度,不能计较。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宇文舒负手而立,左三步右三步的踱了一会儿,等来回踱步完了,竟提步往谢拂方才坐的那张胡凳过去,再一撩长袍下摆,就稳稳当当的坐了下去。 谢拂见了他这样一番动作,胸膛处剧烈地起伏了一阵子,却不知怎么的,突然就动了心念。 她同缪云几个一招手,示意她们叫上茶来。 当碧玉凸耳纹的小杯放到宇文舒的手边时,他才稍稍蹙了眉:“我不爱吃茶,你这一向不知道吗?” 谢拂心说我当然知道了,只面上又不动声色,端的一脸无辜,冲他摇摇头:“我如何知道你的喜好?” 果不其然,宇文舒一时气结,丢了个“你”字,却又半天说不出后话来。 也不知道是在赌气,还是如何,不爱吃茶的人,竟抬手捏着小杯往嘴边一送,只见他左手微抬,便将把一整杯的茶,一饮而尽。 吃完了,宇文舒的眉头就锁的更厉害了。 谢拂是吃了一大惊的。 宇文舒这是 她前世和宇文舒交道打的算多的,甚至于在她闹着要嫁给宇文郅那几个月里,宇文舒还没少上门来劝她。 不过彼时她又如何听得进去?只一心以为宇文舒是求而不得,才说那些话吓唬她,又顺带着败坏宇文郅的名声罢了。 如今想来宇文舒那时候实实在在是为她好来着,也许他早就看穿了宇文郅的诡计,知道她将踏入万丈深渊中 谢拂小嘴一撇,嗫哝着咂舌:“不爱吃就不吃嘛,谁逼着你似的。” 那小玉杯很是精致,宇文舒拿在手里把玩着,滚了几滚,茶杯里残留下的些许茶渍就滴在了他手上。 宇文舒盯着几滴茶渍看了会儿,才侧目看谢拂:“我在想,这只杯子,你是不是也用过。” “轰——” 谢拂的小脸立时憋的通红,两只耳尖也可疑的红了起来。 “你你”她手尖儿颤着,虚空指向了宇文舒,磕磕巴巴的你了半天,才丢出四个字来,“登徒浪子!” “你知道我是什么意思?”宇文舒眉眼俱笑,倏尔将身子前倾,隔着黑漆描金边的四方矮几小案,脑袋就朝谢拂的脸前靠了过去。 缪云站在廊下,看的胆战心惊,很想要想迈开腿上去将她主子“解救”下来。可是旁边儿的瑞珠却一把攥住她,死活不肯叫她动,还不停地朝她努嘴。 缪云顺势看过去—— 谢拂张口就啐宇文舒,偏开了脑袋,连连躲了他两把:“谁知道你的龌龊心思!” 宇文舒不恼,反倒朗声笑起来:“那你就是知道了。” “你你无赖!” 两世为人,宇文舒话里的意思,她怎么会不知道呢? 可他前世不是这样的啊谢拂抿唇,红着脸,腾地就站起身来:“缪云,缪云过来。” 缪云听见叫她,才动了腿,往那头快步而去。 “送客,快点送客。” 谢拂话里有些急,摆明了是想快点儿打发走宇文舒。 宇文舒随着她站起身来,同缪云摆摆手:“不用送,我认得出府的路。” 谢拂一时语塞,这个混球! “谢五啊——”宇文舒背对着谢拂,走出去了步,又突然顿住,细细的音调略扬了几分,掐着嗓尖儿叫谢拂。 谢拂懒得搭理他,只从鼻子里挤出重重的一声“哼”,却下意识的把目光投向了走远一些的人。 可是宇文舒见她如此,反倒更高兴三分。 他转过身来,盯着谢拂红扑扑的小脸儿看了半晌:“你谢五用过的东西,她们怎么敢拿出来待客呢?你方才是在害什么羞?” 谢拂一滞,宇文舒是故意的他是有意调侃她! 她一跺脚,张嘴便要骂人,可是往前看过去,宇文舒却已经走远了。 于是谢拂就更生气了。 缪云吞了吞口水,扶着谢拂要往屋中去:“女郎消消气吧” 谢拂立时一眼扫过去:“你还说,你怎么不帮我!” “女郎今次怎么”缪云心说我也得能插得上嘴,只是谢拂在气头上呢,这话她又不敢说。 她欲言又止,反倒叫谢拂稍稍冷静了些:“嗯?你想说什么?” 缪云扶着她往廊下走了几步,一面走,一面轻声细语的回:“女郎从前也常跟三殿下拌嘴,但是今次却有些有些孩子气,我瞧着,似乎还透着点儿亲昵在里头”她大约是怕谢拂要骂她,话说的是吞吞吐吐,说完了,还赶紧补一句,“也许,也许是奴婢想岔了。” 殊不知,缪云的话正如当头一棒,正好打得谢拂灵台清明一片。 她重活一世,与两位兄长撒撒娇,自然是没什么的。 可是对上宇文舒时,她分明还没弄清楚,宇文舒待她究竟是不是与宇文郅同心怎么就带上了亲昵? “你是说我与他,很亲昵吗?”谢拂脚步顿住,不肯再走。 缪云扶着她的手也僵了下:“感觉是的方才大殿下给女郎带了那么些药,可女郎全没看在眼里,还有前头王家大郎这三天每日都来,操的心大了去,可女郎醒了,也不见他。反倒是这位三殿下” 于是谢拂明白了。 是因为她对王岐和宇文郅的疏远,在缪云眼里,有了一个极鲜明的对比,故而缪云觉得,她待宇文舒格外的亲厚。 “那你觉得,我待王岐和大王太疏离了?” 也许是她的声音过于清冷,叫缪云打了个哆嗦,提了裙摆就要跪她。 谢拂反手托住她左臂,稍稍使力的向上一提:“我问什么,你答什么,这不是责问,你也无须跪我。” 缪云的一颗心还提着,倒是不跪了,只是再开口时,话是再三思忖过的:“我始终是个下人,可我好歹跟着女郎一起长大,又随着女郎一起到建康来,这几个月之中,王家大郎待女郎很上心,还有大殿下就连二殿下也是这样的。从前,从前女郎不这样” 从前? 谢拂深吸一口气,合眼深思,眼中的潋滟波光被掩下来的长睫遮住了大半。 从前又是如何呢? 她犹记得前世,她刚到建康的那几个月里,跟王宜王稚她们经常一起弄个什么百花宴,把这建康的贵女们邀请来,坐着笑谈一二日。 后来过了有一两个月,先是王岐常到谢府走动,也不为别的,不过是她去王家的次数多了些,大约是招人惦记了。 可王岐这一走动便又招惹来了宇文郅和宇文聪。但是无论是哪个,谢拂都从不曾表现出明显的疏离和躲避,她真正从心底里疏离的那个人,是宇文舒以至于到了后来,宇文舒的一腔爱意,全都被她忽视了。 其实并不是看不见的,只是她不想搭理宇文舒罢了。这个人,压根儿没叫她看上眼而已。 怪不得缪云这样吃惊了 她莫名其妙的昏睡了三日,又毫无征兆的醒过来,然后就像是变了个人似的,居然对宇文舒是百般亲近了若换了前世,宇文舒还能在她的小院子里讨上一杯茶?还能这样调侃了她之后却毫发无损的走出去? 谢拂的四平八稳,在宇文舒这里从来都是不端的,只怕早该把那只碧玉杯砸到他身上去才能解气的。 “原来,我从前竟是那样的啊。”谢拂回过神来,悠悠地叹息一声。 缪云一时不敢说话,只是盯着她偷看了一眼。 谢拂眼神从她面上扫过,反托着她的手紧了紧:“那可能是我从前疯了吧。”/p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七章虚伪 p谢拂想,她大概需要时间好好的去考虑一番。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 老天既然给了她这样一个机会,她就不会再看着宇文郅奸谋得逞,更不可能眼看着她的父兄亲族一败涂地,还有王岐王宜这些人加注在她身上的痛楚和苦难,总是要一一讨回来的! 而她此时心底更是清楚,她所要筹谋的,还有她自己的将来。 宇文郅前世机关算尽,捏住了她的一颗真心,今世为了他的大业,为了能够稳坐储君之位,他也一定会这样去尝试,试着把谢氏嫡女死死地攥在手心儿里。 她不会再跟宇文郅了,可如果是这样,她就得提前准备起来。 这天下,除了琅琊王岐,除了宇文聪和宇文舒,还有谁是敢跟宇文郅抢的?更不要说她身上还背着那样的命格。 “怎么会这样呢”她打发了缪云和瑞珠退到外间去,自个儿趴在美人榻上,一双小脚翘着,晃个不停,想到了这一层,更是愁眉不展。 越是想,她一颗心就越是沉下去。 她的选择范围,也太小了点儿。 实际上,算来算去,最后剩下的,只有一个宇文舒而已啊。 王岐不行,宇文聪呢?——宇文聪白取了个“聪”字为名,他文治武功也确实不输人,可一来他好美色,二来这个人也弄权,可前世还不是叫宇文郅给挤兑走了吗?也许宇文聪若得一助力,也是可以同宇文郅等人博上一博的,但是她显然不能够把宝全都压在这样一个人身上,那风险可就太大了。 谢拂白净的小手压在太阳穴上:“真是龙生九子” 话说了一半,又想起宇文舒来。 谢拂觉得,她得赌一把,赌宇文舒是真心待她。 可是前世在宇文郅那里跌过了一次,这个赌注,太大了一些如果重蹈覆辙,她就是死不瞑目。 所以还是得试。 可是说来容易,要怎么去试呢一个人的真心,又哪里是那样轻易就叫人试出来的呢? 宇文舒,活像只狐狸。 她这里小脸儿都皱巴到了一起,脑子里一团乱麻似的,理不清头绪,也想不出法子来,愁眉苦脸的。 就在她的深思之中,缪云已经踩着木屐进了内间来回话。 水色的长裙入了谢拂的眼,她头都没抬,呢喃着就问:“又怎么了?” 缪云在她身边儿半跪下去,替她拉好了小毯子盖上,笑吟吟地:“王家的二娘子和七娘子过来了,下人回了四郎君,郎君不好去见客,叫人直接领到咱们院子里来啦。” 为什么缪云是笑着回的话呢? 她口中说的,不是外人,便正是王家两个嫡出的女儿——王宜和王稚。 前世这个时候,谢拂与她二人的关系还是极好的。 天下门阀士族何其多,但是能常年住在建康的,也是屈指可数,能够入了谢拂的眼的,就更少之又少。 缪云是从小服侍她长大的,从前就总是说,有这样的两位娘子做她的玩伴,委实是一件很不错的事情。 是,真是不错。 谢拂眼底的阴鸷一闪而过——前世王宜第一次给她带信,是她阿娘带着阿嫂和姊妹们横梁的消息,那时候她抱着王宜哭,王宜也一副愁云惨淡的姿态安慰她——那时她竟然以为,王宜待她是真好啊。 惺惺作态,真叫人恶心,和宇文郅不愧是一对儿的。 她果然是瞎了眼,看不清宇文郅,又何曾看清过王宜? 大约是见她一直没说话,且神色有些不对,缪云心下咯噔一声,半跪着的身子,就又拖膝挪了两寸:“女郎?两位娘子等着呢。” 至此谢拂才回过神来。 她将眼儿略合了合,把身上的薄毯更向上拉了些,整个儿的掖在腋下,侧了个身脸朝里,拿背对着缪云:“那就请进来吧。” 这回轮到缪云愣住了。 请进来? 看谢拂这个样子,也不像是个要起身梳妆的样子,反倒比她进来时,睡意更浓了。 虽说王家两位娘子也不太算外人,女郎入建康后同她们都是常来常往的,可这个做派,委实有些拿乔了 缪云硬着头皮,出言劝了她两句:“女郎要是身上不舒服,不如我去回两位娘子一声,叫她们改日再来,或是等到女郎大好了,咱们上门拜访吧?女郎这会儿要歇着了吗?” “别。”谢拂也不回头看缪云,闷声叫住她,“就这样请她们进来,怕什么?先前在大王面前我都借故先辞了,还怕怠慢了她们?连她们大兄我都没见呢。” 缪云见劝了也是无用,更不好总拧着谢拂的意思来,无奈之下只得起身退出去迎人进屋。 谢拂是打她起身的那一刻,唇边才隐有了笑意的。 至少重活一世,兄长还是一如既往地疼爱她,就连缪云,都还是那副唠叨的样子,唯恐她行差踏错,不经意间得罪了什么人,或是做错了什么事。 她当然知道这样见客不妥。 打小阿娘教导的就是不可人前骄纵,更不能仗着自己出身陈郡谢氏,就一味地拿乔托大。 她牢记在心上了,诚然,前一世也恪守着,那样做了。 但是结果又是如何的? 现而今想一想,她不端些架子,拿些派头,王宜怎么会慢慢的原形毕露呢——前世她就是太好说话,也太轻易地相信旁人了,才会叫王宜把她当靶子,顶在前头,有什么灾啊祸的,全冲着她这个谢氏女来。 谢拂这头正想着,耳朵微竖了竖,已经听见了一阵轻微的脚步声,还带着些环佩相撞的声音。 “阿拂还是不舒服吗?” 谢拂仔细听着,便知这是王稚的声音了——娇俏里透着张扬,可那份担忧是实打实的。 王稚是个难得的好姑娘,至少到现在,谢拂都没怀疑过这一点。 她得意时,王稚从没有刻意的攀附过。她落魄时,王稚更没来再上来推她一把。 古人云君子之交淡如水——古人诚不欺我啊! 缪云领着王宜和王稚二人一路绕到内间来,撩开挂着的两道纱帐请了她二人进,随后就去挪了两张胡凳过来,又吩咐瑞珠去倒茶奉上来,才袖着手候立在一旁,悄悄地打量她二人神色。。 谢拂其实是醒着的,可她仍旧背对着众人,连头发丝儿都没有动上一动。 王稚勾着头,在胡凳上坐的一点儿也不老实,捏着手里的白玉杯,看看谢拂的背,又看看缪云的脸:“不是说已经醒了吗?” 谢拂差点儿就笑出声来——可见这是得了信儿的,适才没叫王岐见着她的面儿,可一转脸她就见了宇文氏兄弟,估计王宜这会儿带着王稚登门,也是王家大妇的意思,即便不是,这里头怕也少不了王岐的怂恿。 到底是王宜沉得住气,捏着嗓子,脆着音调,话中隐隐带着笑意:“不妨事,咱们等一等吧,她才昏睡了这样久,许是没养好,精神还有些不济吧。” 谢拂立时就眯起了眼。 她从来没有试过背对着人去听她讲话,如果从前试过了,她就一定听得出,王宜说出口的话,还有王宜的语调——飘忽不定的,透着一股子的虚伪不真实。/p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八章讥讽 p王稚撇了撇嘴,似乎是不服气,可碍于在人前,不好说什么,就愈发捏紧了手里的白玉杯,泄愤似的,一扬手,便吃尽了一杯的茶。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 王宜斜了她一眼,咂舌两声,一言不发。 缪云看的有些心惊,只忖着她们家这位小祖宗什么时候才打算吱个声儿,理一理这两位娘子,可别一直这样晾着人家才好。 过了足足有一盏茶的时间,缪云鬓边的冷汗都落下去好几次时,谢拂才悠悠‘转醒’了过来。 谢拂嘴里嘟囔着叫了缪云一声,拿右手的手背揉了揉眼,发髻拱的有些乱,鬓边散落下来好几缕发丝,连她小憩之前未去的那支嵌碧玺两心如意簪也不知散到了哪里去。 缪云几步上前去,扶着她坐起身来,又招呼瑞珠取了引枕来,搁在谢拂身后,叫她安生的靠了上去,才另又倒了茶水与她。 谢拂一一做毕了,左手白嫩的手指捻着几缕发丝,挽了个花儿,就别到了耳后去。 再一抬头,像是才瞧见了王宜和王稚,一时惊讶的呀了一声,旋即灿烂又俏皮笑就在脸上绽放开来:“你们在呀?” 她一面说着,一面又虎了脸瞪缪云:“怎么不把我叫起来?叫客人等着,成什么体统?还有没有些规矩了?” 缪云知道她在做戏,便很乖巧的袖手立到一旁,同她纳个福,口中一面又念着些告罪的话。 王宜心头升起一股子怪异感,稍稍眯了眼,盯着谢拂打量起来。 可是王稚没心气儿,就先自顾自的替缪云求饶起来:“你骂她做什么?先前以为你醒着,就领了我们进来,想是你睡糊涂了,她回了你的话,你迷迷糊糊的应了,这才叫我们进屋里来,谁又料到,你还没睡醒,难不成还把我们撵出去啊?自然是在这里等着了。况且你大病初愈,我们等一等也不妨事,叫你起来做什么?” 她说着,手里的小杯早就摆到了一旁的圆肚子半高桌上,手肘撑在膝头,双手合十把小脸儿捧在手心儿里:“这会儿怎么样?还难不难受?我听说大王和三王来过了,”她一面说,一面拿眼睛往这屋里角落的四口大箱子斜,“我进屋就瞧见了,这不像是你屋里会摆放的东西,黑漆漆的,是他们带来的吧?” 王宜的脸色立时就变了。 谢拂觉得有趣,更打定了主意要逗一逗王宜,就压了压太阳穴,藏起满心的笑意与调侃:“是,我才醒,之前你们大兄也来了一次,我觉得身上还是不好,就不好相见,托了两位兄长好生送他。可没过多久,两位殿下就来了,我二兄好话说了一车,大王不见我无恙就是不肯走” 她一面说,一面无奈似的长叹了一声:“你说我这病一回,也不知道惊动了多少人,这回大王送来这些药,听他说还是特意进宫同圣人求来的,那这样一来,岂不是连宫里面都惊动了吗?” 王稚没心没肺,听了这话咯咯的笑起来。 再看王宜呢?她一双眼眸暗沉的厉害,连一向看着和善的那张脸,此时在谢拂看来,都有了些许狰狞之色。 谢拂咦了一声:“二娘你怎么了?我看你脸色也不大好。” 王稚撇嘴白了王宜一眼,扒拉着裙摆不说话。 王宜轻咳两声,拿手上那方帕子掩了掩唇:“我想来你此番病倒也不是没迹可寻的。” 谢拂一道好看的柳叶眉就蹙了蹙:“这还有什么说头吗?” “自然有的,”王宜又变成了那个大方得体的王宜,仿佛方才神色骤变的那个人并不是她一样,软声细语的与谢拂道,“你这屋里本来就不透光进来,如今还叫人弄了这样两帐纱遮住,成日里捂着,人的精气神儿都养没了。我才坐了这么一会儿,便觉得胸口闷得厉害,你长久住着,对身体自然没什么好处。” 谢拂心下冷笑,心说你胸口闷,可不是我这房子的问题,又下意识的多看了两眼自己屋里的纱帐,心头隐有了别的想法。 仿佛连王稚都对她这说法不屑一顾,而为了证明这个不屑一顾,王稚还讥笑出了声:“阿姊什么时候跟人学了看风水的本事?我怎么不知道?” “你”王宜一口银牙几乎咬碎,恨铁不成钢的剜了王稚一眼。 这姐妹两个在谢拂面前打起擂台来,谢拂也懒得劝和。因她心底是知晓的,王稚在前世就打从心底里不喜欢王宜。 以前呢她没深思过这究竟是为什么,还为这个几次都觉得王稚没规矩。 毕竟王宜算是长姊,王稚每每在人前挤兑王宜,而王宜都端着大度的不与她计较,是日常了,便叫谢拂觉得她很是没有教养,且一向都是王宜对她处处忍让。 可是如今再回过头来看,谢拂自然就又有了另外一层的看法。 大抵王稚活得坦荡荡,就不大看得上王宜那副故作姿态的模样,尤其是人前人后她都揣着明白装糊涂,更叫人觉得恶心。 这种恶心,现在正好就跟她不谋而合了。 于是谢拂笑了。 曾经有人说过,谢拂若是正经一笑,万物失色。 她眼下脸色还有些白,是没将气血养足了的症状,可这样带着病态的美人儿,施施然绽出一个灿然的笑来,也立时就叫王宜和王稚都收了声。仿佛她们此时再说什么话,吱什么声,都会惊扰了眼前的美色,都是一种亵渎和不敬。 谢拂将丹凤眼微眯,细长成了一条缝,别有一股睥睨天下的意味流露出来。 那眼神在王宜身上扫过,从头到脚的将王宜打量了一遍,而后她掩唇嗤了一声:“你既学了这一手本事,回头也该好好替我看一看。我也觉得今次病的古怪,要真是这房子的风水有问题,我得叫四兄给我换地方了。” 王宜的脸上便一时青一阵红一阵,大约是羞的厉害,最后索性就把脑袋低垂了下去,只是又恶狠狠地白了王稚一回。 王稚耸肩,一点儿也不惧怕她,反倒拱着谢拂又玩笑了她好一阵子,才收手作罢。 谢拂与她二人客套了足有半个时辰,直到瑞珠端着药碗进屋来,才叫缪云送了客。 药谢拂是没吃的,她自认为一点儿病也没有。她之所以会昏睡三日不醒,这不过是老天爷给她重生寻的一个契机罢了。 反正是药三分毒,能不吃,她是打死也不会吃的。 故而缪云送了人回到此间,见到的就是自家主子撒泼无赖不肯吃药的这幅场景。 缪云一时觉得头疼,揉了揉脑袋,提步上前,从瑞珠手里接过白玉药碗,连声的劝:“女郎既然是病了,就该好好地吃几服药,不吃药如何才好起来呢?方才女郎还应了王家两位娘子五日后的百花宴,身子若是养不好,二郎君是不会放女郎出门去赴宴的。” “快拿走,快把这黑漆漆的东西拿走,”谢拂连看都懒得看一眼那碗药汁,一脸的嫌弃,“身子究竟好不好,我自己心里比谁都清楚,不然你去回二兄一句,再叫他请个大夫来与我诊脉,端看我的病是好是不好。” “这”缪云见她油盐不进,一时无措,跟瑞珠两个大眼瞪小眼的,就是拿谢拂没有办法。 闹到后来,药也凉了,便也吃不了了,谢拂索性闷头装睡,压根儿不再理会她二人,她二人无法,只好端着药碗,悻悻的退了出去。/p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九章辟邪的纱 p瑞珠捧着药碗,与缪云二人一道退到了外间去,愁眉苦脸的盯着黑乎乎的药汁看了半天:“这药怎么办呢?女郎死活不肯吃,回头给二郎君知道了,又要骂我们。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 缪云在她小脑袋上拍了拍:“没事,一会儿你去告诉四郎君一声,实在不行就叫二郎君再请个大夫来,有两位郎君在,女郎不会胡闹的。女郎的话原也不错,若是静养就能大好,不吃药也没什么。” 于是小丫头脸上的愁云就消散开了,招手叫了个更小一些的丫头来,把药碗递过去,叫她拿下去先收着不提。 缪云手里有一柄团扇,是谢拂赏她的。 那团扇扇柄是白玉的,只是这玉上又刷了一层银粉,看起来玉质就不那样明显,不仔细看,倒像是个银柄的。至于扇面儿上,则绣的是蔷薇花色,又银线勾了边,煞是好看。 平日里缪云倒也不轻易拿出来,唯恐给外人瞧见了,要说他们谢家张狂,连一个奴婢日常用的一柄团扇都这样的名贵。 今儿原还是要给谢拂打扇,她知道谢拂一向爱极这样贵重的东西,才特意取了出来的。 瑞珠看着小扇子,心里痒痒的,伸了伸手,似乎想摸,又像怕缪云骂人,伸了一半顿在了半空里:“缪云,扇子借我使一使吗?” 缪云丢过去一个白眼,更将扇子捏紧了几分,绣着花的一面便朝着自己的怀里压了压。 “看你小气的样儿吧。”瑞珠右脚轻跺了一回,带着她发髻边儿挂的一个小银铃叮叮作响。 缪云怕她吵闹得厉害,再惹了谢拂,就拉着她往廊下走了两步:“姑奶奶,你快消停会儿,好叫女郎正经歇一歇吧。” 然后瑞珠就不闹了,只是两只眼睛看着缪云手里的团扇,仍旧是发直的。 她长叹了一声,不知怎么地,一时又想起王宜来,嘟着嘴儿不满道:“王家这位二娘子也太没谱儿了,咱们女郎屋子里的纱,是寻了多少高僧来开过光,才挂起来的。当初大妇就交代了,任凭什么时候都不能摘下来,这是给女郎辟邪使的,到了她嘴里”瑞珠一面说,一面不屑似的呿了一声,“没见过好东西的样儿吧。” 缪云手里的小团扇立时就在她脑袋上轻打了一回:“胡说什么呢?等着领赏是不是?” 实际上谢拂压根就没睡,她不过是不想喝药罢了。 她觉得,缪云是个知心人,应该知道她是装睡的。不然缪云不会这样骂瑞珠,这分明是怕她听见了要责罚瑞珠,骂给她听的。 翻身坐起的谢拂,把飘着的月白色纱帐又看过了一回。 她出生的那一年,是早产,不足月。 她的大兄谢瀛也是不足月,生下来长了这么大,不知道费了多少的心力,每日里有多少的人前拥后簇的养着,打小不能磕碰着丁点儿,唯恐出了什么岔子。 到了她的时候,因上头阿娘连着生了三个儿子,得了个闺女便更是宝贝的不得了,于是就叫阿耶遍访名士,最后寻了一位也不知道是在哪里避世的所谓高人,说了这么个法子,叫请八十一位高僧开光两道纱帐,从此就挂在她的房中,辟邪去晦气,能够保佑她一世长宁。 很多年后,谢拂长大了,对这个事儿很是不屑一顾。 既然是避世的人,怎么还理会红尘俗世?怎么还给她做太尉的阿耶说这么个法子? 避世嘛,就该有个避世的样子,学学嵇康,花间一壶酒,对月一曲琴,这才是个避世的形容嘛。 不过这两道纱,倒实实在在打她记事以来,就一直跟着她了。毕竟这是阿耶和阿娘的一番心意,她心里再不当回事儿,端看着双亲的操心,也该珍重这两道纱。 故而当初从陈郡到建康谢府,一直到她出嫁进了晋王府,纱帐一直都在。 不过呢,谢家人做事一贯是不爱张扬的。 阿耶当年请了八十一位高僧来开光,也是动作很小,生怕惊动了人,据说是怕折了她的福,总之是没多少人知道这个事儿。 王宜今儿好巧不巧的扯上她的纱,话里话外说她的纱当了她的福气谢拂嗤了一声,冷笑就从唇边漏了出来。 “缪云。”谢拂扬了扬声,声音透过纱,从月窗漏出去,传到了屋外。 缪云听见里头叫,忙瞪了瑞珠一眼。 瑞珠自个儿也吓了一跳,生怕是自己吵醒了谢拂,吐了吐舌,跟在缪云身后,缩手缩脚的就进了屋。 谢拂靠在塌上,同瑞珠招手:“瑞珠呀,你一会儿去四兄那儿走一趟吧。” 瑞珠梗了梗脖子:“叫我去做做什么?” 谢拂扑哧一声就笑了。她也不是有意要吓唬瑞珠的,实在是这个丫头没心眼儿,十一岁的孩子嘛,人又老实,不像缪云那样,能拿主意。 她大概还记得前世的时候,闲来没事儿的时候就好逗弄逗弄瑞珠。 可是她这样一笑,更叫瑞珠的心彻底的悬了起来。 缪云踩着细碎的步子,往瑞珠跟前凑了凑,拿指尖照她软肋那块儿戳了戳:“叫你张嘴就胡说,看你以后还敢不敢了,这是叫你到四郎君面前去领赏呢,今儿就赶你走。” “啊?”瑞珠张大了嘴,扑通一声对着谢拂就跪了下去,“女郎,女郎我不敢了,你别赶我走呀,我也不是有意说的” 于是谢拂就捧腹笑了起来。 笑了好一会儿,肚子都泛着酸疼,她眼角沁出泪珠来,一抬手指着缪云:“你这个坏丫头,又捉弄她。” 瑞珠猛然回过神来,腾地站起身,鼓着腮帮子气呼呼的瞪缪云。 缪云也不理她,凑过去与谢拂打扇:“总该吓一吓她,省得她每天胡说八道,早晚要给女郎惹事的。” “惹事?”谢拂的笑渐渐退了,反手稳住缪云的手,示意她不用打扇,“四兄说了,这建康城,任我横着走,出了事,有他和二兄给我兜着。” 她说完了,眼神有意无意的扫过墙边角落里的四口黑箱子:“便是他们兜不住的,现下,也有人给我兜着。” “女郎”缪云一惊,就想去捂谢拂的嘴。 谢拂略一抬手,又看站在一旁还有些呆的瑞珠:“四兄那里仍旧是你去,先回一声叫请个大夫来,省的我不肯吃药你们又白操心。二来嘛”她笑吟吟的拖长了音,“把王宜的话,告诉四兄知道。” 瑞珠猛地吞了几口口水:“女郎你别吓我了,我真的是胡说八道的你怎么叫我跟四郎君说这个?他一定会骂我的” “叫你去你就去,”谢拂立时丢了个白眼过去,“话是王宜说的,又不是你说的,要骂也骂不到你的身上去,同你可有什么干系呢?”/p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章妒忌 p瑞珠哭丧着脸退了出去,连缪云都是神色恹恹的。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 谢拂手腕上有一串玛瑙珠子,白红相间的颜色,白是乳润似的白,红是鸡血似的红,更把她衬的和美柔婉。 她右手动着,玛瑙珠串就从腕子上褪了下来,也不看缪云,一颗一颗的拨弄着小珠,有一搭没一搭的问她:“我说的不对吗?话是王宜自己说的,我叫瑞珠回四兄一声,过分吗?” 缪云哪里敢点头,只是更往她身前凑了凑:“女郎想做什么呀?说给四郎君听,岂不是平白的给他添堵吗?王家那位二娘子并不知道情由,不过随口一说罢了,女郎何必放在心上呢?” “哦?”谢拂挑眉,这时才扬起小脸儿觑缪云,“实际上我也同她这样想。王宜话里话外无非是说,这两道纱遮了我的福,挡了我的身体安康,仔细想一想,我平日里也不出门胡闹的人,怎么就莫名其妙昏睡了三日?告诉四兄,还是叫他请高人来好好看一看,要真是这两道纱碍了我,就趁早摘下去,省的来日” 缪云吓得不轻,双膝一并,腿窝一软,直挺挺的就跪了下去。 跪下去还不算,她双手撑在地上,连着磕了两个头。 以往她近身服侍谢拂时,也总半跪着,可这回却端的是个正经的礼。 谢拂略蹙了眉:“你起来说话。” “奴婢不敢起来,”缪云急的要哭出来似的,“女郎的这番话,要是传回了建康,郎主或是大妇知道了,奴婢就是死十次都不够,剥皮抽筋那都是轻的了”她说着,抽了抽鼻头,“这两道纱是有灵气儿的,女郎千万不要再胡说了,这些话,上达天听,若是给天上的神仙听了,便是把郎主和大妇一番苦心都糟蹋了,当年辛辛苦苦求来的东西,今后再替女郎消不了灾我们这些近身服侍的,有一个算一个,全都得倒霉,便是我们不值什么,可女郎自己个儿今后又要怎么样?要我说,今次指不定是什么不长眼的冲撞了女郎,这回醒过来,一定是这两道纱的功劳,女郎怎么能这样说” 谢拂眼窝一热,一股暖流从脚底升起,很快就蔓延至于她周身了。 她本意是闹一闹,从这两道纱身上下个功夫,叫二兄和四兄以为王宜不知轻重,最好是下次见到王岐时,还能敲打敲打他。 可她万万没想到,缪云她们把这两道纱看的这样珍贵,倒显得她没有分寸了 谢拂把身子坐正了些,转动的小玛瑙珠子也停住了,左手微微伸出来,在缪云手腕上略使了力:“起来吧。” 缪云小眼通红着,一则是急的,二则是伤心。 她也不敢真的借谢拂的力,自个儿撑着地站起身来,稍往旁边儿侧了侧,袖着手站在谢拂的面前。 谢拂指了一把贵妃榻尾的胡凳:“坐着说话吧。” 缪云一双乌珠打了几个转,嗳了一声提一提裙摆坐了下去。 谢拂这才重又靠回引枕上:“缪云,你觉得王宜是个什么样的人?” “啊?”缪云是没有料到她有此一问,更不知道此问是从何而起,一时惊诧,就发出了这么一道略显古怪的声音,其余的话并没有。 谢拂痴痴地笑:“我是说,你觉得她是个好人吗?” 问完了,谢拂又自顾自的摇头:“也不能这样说,是非好坏,皆因人而异,因事而起,单去论她是好是坏,这是为难你。” 就比如说她,比如说王宜前世对她做的那些事吧。 于她而言,王宜就委实坏透了,这是坏在骨子里的,透着蛇蝎的狠毒。 且王宜这个人,也足够能忍。 她都十里红妆的嫁到晋王府去了,王宜还能每日挂着笑的来同她示好。 可是于缪云而言呢? 缪云接触到的,只是王宜的表象而已。 那些都是王宜想叫人看到的。 叫缪云说王宜是好是坏 谢拂一时又觉得自己太心急了些,竟这样迫切的希望自己的身边人,都认为王宜不是个好的。 缪云神色有些古怪,吞了几口口水,才怯怯的问:“女郎您觉得王家娘子不好吗?” “说不上来。”谢拂突然就没了兴致,脸上的神采飞扬也不见了,“只是刚才我背对着你们,她说话时候的语气叫我觉得不大舒服。” 缪云的眼睛眨的很快,对这句话似乎是不大懂,可细细的琢磨下来,又像是有些头绪。 谢拂调整了下坐姿:“而且你不觉得,王稚说起大王的时候,王宜的神色有点儿不大对劲吗?” “您是说她脸色发白那阵吗?”缪云认真的回忆了一番,王宜方才的确有那么一瞬间,脸上血色尽退,且带着些叫人看不懂的怪 那种怪异,叫人看来心头惘然,像是铺开了一张网,死死地黏在胸口,又猛然收紧了,说不出的难受。 “可是王家娘子不是说这屋子里太闷了吗?”缪云不似谢拂想的那样多,王宜说什么,她便真的信了什么,这时还挂着笑的去开解谢拂,“也许人家真的不舒服呢?女郎怎么好好的又扯上了大王?” 谢拂摇一下头:“王稚也在屋里,你和瑞珠也日日在我这屋里服侍,说我挂的两道纱挡了光,把人养的没了精气神儿,说什么闷气不舒服你不舒服了吗?王稚不舒服了吗?怎么我一说起大王来,她就不舒服了?” 四口黑漆漆的大箱子还安静的列在角落里,谢拂下意识的又看过去,缪云心下也是咯噔一声,旋即就朝着四口箱子看了过去。 “您是说王家娘子,妒忌了?”话一出口,缪云就忙捂住了自己的嘴。 “谁妒忌谁了?” 谢拂还没回她这句话,谢潜的声音已经从屋外传了进来。 缪云心道不好,只怕今儿要挨骂,忙就站起了身,往外头迎了两步,才看见谢潜和谢泠比肩而行,瑞珠耷拉着脑袋跟在他二人身后。 谢拂见了两位兄长来,也并不起身:“我跟缪云说话呢,二兄也不叫人回一声,自己就进来了,听了我们说悄悄话,不说当没听见,怎么还细问起来?” 谢潜白了她一眼,压根就不接这话茬,旋即就把目光投向了缪云:“我问你话呢,谁妒忌谁?” 缪云头皮一阵发麻,颤着声就想回话。 可是这话如何说?说了不是找骂吗?回头二郎君又要说她挑唆着女郎不学好 她犹犹豫豫的,急出了一头的冷汗来。 谢泠在后头瞧着,竟嗤的一声笑出来:“二兄总这样严苛,吓坏了缪云,擎等着五娘跟你闹吧。”/p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一章保持距离 p因谢泠有心替缪云开脱,再加谢潜过来确实是有事儿,自然也就没再揪着缪云那一句话不放过。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 谢拂悄悄的给缪云使眼色,示意她快出去,缪云怯怯的扫过谢潜一眼,才领着瑞珠就往外退了。 谢潜乍然一声轻咳额,把两个丫头的动作就打断了。 缪云和瑞珠二人脚步生生顿住,就停在那里,也不敢动。 谢拂撇了撇嘴:“二兄这是做什么?到我这里来吓唬人的吗?” 谢潜将长袍下摆处撩了一把,挪了胡凳就在谢拂身边儿坐下去:“我不吓唬人,”他一面说,一面背着手指瑞珠,“你让瑞珠去告诉四郎的事,是怎么回事?” 谢泠此时收到谢拂投过来的眼神示意,于是退到谢潜身后站定,侧过脸来同缪云二人摆摆手,拿口型说了个“出去吧”。 两个丫头面面相觑,忖了有一小会儿,忙不迭的退下去了。 谢潜自然发觉了他们这些小动作,可也没再追究,一双漆黑闪烁着光芒的鹰眼盯紧了谢拂:“王宜说你的纱不好,是她不知情由,你不理会就是了,告诉你四兄做什么?” 于是谢拂心下就漏了两拍。 诚然,她的这位二兄是个极其不好应付的人。 对付缪云的那一套,再放到二兄身上的话,显然是不好使的。 再说了,方才对缪云都没什么作用,她眼下跟二兄胡闹起来,估计二兄要把她讯吃一顿禁足反思了。 谢拂一双素白小巧的手搓弄着广袖的袖口:“我心里面,存了个疑影儿本来我想跟四兄说的,谁知道把你也惊动了。” 谢潜沉着嗓子哼了一把,眯着眼回头看谢泠:“看样子,平日是你很纵着她嘛。” 谢泠干笑两嗓子:“别说我呀,你自己不也把她纵的上天了吗?” 谢拂扑哧一声笑出来,先前那个紧张的模样,哪里还看得到半分? 就连老成的谢潜,脸上都绷不住了,不多时就漏出了笑:“行了,你说吧。” “是这样的”谢拂清了清嗓子,柔声又是一顿,尾音拖的极长,便将适才所说王宜和宇文郅一时,又与谢潜二人复述了一回。 谢潜听罢后,眉头深锁不展,左手食指点在右手的手背上,点了约莫有四五下,才收住:“怪不得缪云说什么妒忌,这意思,是说王宜妒忌上了你?” 谢拂心说你也别说的那样直白呀,就猛咳了起来。 谢潜一面打发谢泠给她端水来,一面白她:“对付宇文氏兄弟那一套,别在我这儿演。” 谢泠脸上隐有笑意,端着水杯回到谢拂的塌前,与她递了递:“老实些吧,再装模作样的,仔细要挨骂了。” 因谢泠是整个人挡在谢潜前面的,谢拂便愈发肆无忌惮,一抬头同他做了个鬼脸,可表情还没收起来呢,谢泠突然就往左撤了一步。 谢拂举着小杯的手一僵,果然,谢潜看见了 “你成什么样子了?”谢潜显然是不大高兴了,“出了门在外行走,也做这幅形容吗?” 杯里的水是温热的,隔着玉质还能感觉到一丝热度。 大约是谢潜的话说的有些厉,也可能是谢拂的手太娇嫩,总之她手抖了一把,然后水杯斜了斜,洒出些水,水珠就滚在她身上的薄毯上。 谢泠见了,哪里还顾得上逗她玩,两步凑过去,把她身上的薄毯取下来扔到了一旁,虎着脸瞪她:“怎么连杯水也端不好了?” 谢拂梗了梗脖子,隔着谢泠,偷偷地打量谢潜。 但见谢潜神色稍有缓和,又无奈的摇头,站起身去寻了个什么东西拿在手上,再回来时,她身上就多出了一条新的藕色薄毯。 “二兄”谢拂嗡声叫了一句,“其实也不是说王宜一定就妒忌我,缪云也是一时失口而已。出了家门,外人面前我们难道还会胡说吗?” 谢潜是看着她长起来的,当然清楚她是什么心性的人。 难得的跟你服个软,撒个娇,实际上就是知道自己做错了事,说错了话,想哄着你笑一笑,把她的错处遮过去而已。 自己嫡亲的妹妹,有什么好计较的? 谢潜甩甩手,叫谢泠替她盖好毯子,才又问她:“所以你让瑞珠去找四郎,本来的用意是在这里?你觉得王宜可能对大王有心吗?” 左右话说开了,自家兄妹一处,就没那么多的避讳,于是谢拂连连点头:“我就是这个意思了。” 她一面说,一面朝着四口箱子努嘴:“她听说药是大王特意去跟圣人求的,脸色那叫一个难看。也就是王稚没心眼儿,瞧不出好坏来,还跟我逗闷子打趣她,二兄回头去问问王岐,看今儿她们两个回家拌嘴不拌嘴。” 谢泠咦了一声:“照你这么说,王宜心气儿不低啊。” 谢拂心中冷笑。 王宜她何止是心气不低,谋定而后动,这个女人真是把“忍字头上一把刀”这句话钻研透了。 谢潜有这么个习惯。 但凡他认真思考一个事儿的时候,手上的动作就不自觉起来,如同方才那样,左手食指下意识的在右手背上轻点着。 可是等他动作收住了,就代表着这事儿他想明白了,也有法子了。 谢拂和谢潜对视了一番,谁也没说话。 “如果真的像你说的,五日后王家的百花宴,你就不要去了。”谢潜掀了掀眼皮,盯了谢拂一眼。 谢拂微蹙眉头,不叫她去了她还想借着这个百花宴,再试一试王宜和宇文舒呢 于是她想反驳。 可她还没动呢,谢泠先在她肩头上按了一把,力道有些大,分明是警告她别说话的意思。 故而谢拂的眉头锁的更厉害了。 谢潜看着她满脸不服气的样儿,恍然间想起来她小的时候——白白胖胖的一团,老是爱跟在自己的身后,彼时牙还没长齐,说话的时候还漏风,一口一个二兄的叫着,也不管她是不是招人烦了。 “你别不服气,”再开口时,谢潜声音轻柔了好些,往日的那份严肃稍稍退了些,“大王这次到宫里给你讨药,说出去本来就太招摇,所以前半天他来,我一心不想叫他见你。要没有王宜这一出也就算了,可既然有这个苗头了,你近来还是跟他们都保持距离的好。” 谢潜话音落下,正赶上缪云隔着纱回话,说府上来了客人,所以谢拂所有想要反驳的话,就全都憋了回去。 有客至,谢潜是得去见客的,没空陪她胡闹了 谢拂噘着嘴,仍旧把不服气挂在脸上,却一言不发,目送谢潜出去。/p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二章颍川荀氏 p“你很想去她的那个百花宴?”谢泠往方才谢潜坐的那张胡凳上挪了过去,下巴冲着谢拂挑一挑,脚尖儿替着她的抱香履,状似无意的问了一声。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 谢拂深吸一口气,嘟囔着:“像我怕了她一样。” 谢泠哟了一声,眉目舒展,心下却有了别的计较。 谢拂事事要强,但不是个好争好抢的人。 她要的东西,从来就不屑于自己去夺,总之一定有人捧到她面前来,还得看她心情好不好,肯不肯收下。 王宜既然看上了宇文郅,但是宇文郅又一心讨好着谢拂照她往日的性子,王家这个百花宴,是一定不会再去了的,估计来日再见宇文郅,也会刻意保持距离,端出一副疏离的姿态来。 这会儿又是怎么了?反倒想一头扎进去,同他们弄个纠缠不清似的 “这没什么谁怕了谁,要说怕,也该是王宜怕了你,”谢泠一手撑着脑袋,手肘支在膝盖上,“我就是不懂了,王宜和宇文郅如何,是他们的事,你干嘛非要掺和进去?” 窘迫在谢拂脸上一闪而过。 谢泠的话一针见血,一个字都没说错。 她现在就是想掺和进去,只有掺和进去了,才能寻机揭穿王宜的真面目。 要真是一味的站在台下看王宜一个人唱这出戏,唱到最后,王宜还是那个贤名在外的王宜。 而她呢?还是飞扬轻狂的谢氏女 这不是她要的! “四兄之前说,这建康任我横着走,这话还算数吗?”谢拂眨着眼,长长的睫毛打下来,像一面小帘子,盖在眼前,盖住了她眼底所有的情绪。 谢泠见她不答反问,知道她一定还有后话,就颔首应了:“算数。” “既然这样,这个百花宴我一定要去,四兄替我说说情?” 谢拂脸上憨态尽显,这是她惯用的手段——谁让四兄最吃的就是她撒娇这一套。 “非去不可?”谢泠咬咬牙,重问了一遍。 谢拂点头时,满脸坚定。 于是谢泠就服了软:“那行吧,我去跟二兄说说看,成不成的你可别指望我。” 谢拂咯咯的笑了两声:“你好好说嘛,二兄总归还是听你的劝的,好好替我说,回头我给你做好吃的。” 谢泠丢了个白眼给她,摇着头站起来,又叮嘱了几句,才兀自走了不提。 谢拂长长的出了一口气,悬着的一颗心,也渐渐落了下去。 四兄问她想做什么。 缪云也问她想做什么。 其实她也说不上来。 胸口堵着一口气,是前世的恨意积攒下来的。 她刚醒过来,就见过了宇文郅和王宜,那种冲击大到她措手不及。 她努力的保持着清醒和平静,不让恨意表露人前。 可眼下空荡荡的屋子里,只剩下了她一个,此时再去看宇文郅带来的四箱子药,她满腔的恨意就一览无遗。 她要的,是王宜身败名裂。 她要的,是宇文郅难登大宝。 她要的,更是谢氏一门安稳无虞 可是她一个人,终归能做的有限。 她想告诉二兄和四兄,宇文郅狼子野心,琅琊王氏也绝非善类。 可她一个十三岁的小姑娘,平素又是我行我素的,什么时候关心起来这些事了? 想说的话,都无从开口只能等,等一个合适的机会。 然而机会嘛,还得自己努力去创造啊。 王家的这个百花宴 谢拂扬了唇角,正是一抹冷笑,旋即扬了声叫缪云。 缪云撩了纱帐入内来,躬身问她:“女郎要什么?” “前面来回的,是什么人来府上作客?” 缪云哦了一声,笑意浸染了眼底:“女郎忘了吗?前两个月的时候不是说颍川郡王奉旨调任建康了,今儿就是刚到,先到咱们府上来走动的。” 谢拂心说我还真是不记得这么个事儿了 颍川啊,那是庾氏和荀氏的地方啊。 她歪了歪身子,左手撑在腮上:“颍川荀氏吗?” “是呀,”缪云眼里用活儿,瞧见了落在地上那条沾了水的薄毯,就挪了挪腿,动手收拾了起来,才一边儿回话,“郡王带着他们府上的小郎君一起来的建康,所以二郎君才紧着去陪客了。我还听说,王家也要设宴请他们。” “哦对了”缪云收拾完了东西,话又说到了这里,才猛然想起来,手在额头上轻拍了下,“王家那个百花宴,本来不是请了女郎你们去玩吗?这回为着荀家人进建康,听说要正经的设个宴了,咱们二郎君和四郎君也要一同去,荀家的娘子也要去这回可热闹了。” 谢拂心思一动,这样很好啊,大家都接了请帖,又是给荀家人接风洗尘,那就没有不叫她去的道理了。 “颍川郡王来建康,就只带了他们家的小郎君一个吗?”谢拂咂舌,心说这当爹的也忒偏心眼儿了,“听说荀家好几个儿子呢啊?” 听了这话,缪云就笑的更好看了:“女郎从前不关心,想是不知道。颍川荀家和旁个家不同,似咱们这样的人家,郎君们都尊贵,可他们家呢不是这样论的。” 谢拂就来了兴致,什么叫不是这样论的? 这年头里,门阀士族的子弟都尊贵,随便一个摆出去,老百姓都要高看两眼,尊一声郎君。 虽说颍川荀氏自曹魏之后渐渐地没落了,可毕竟有根基在。 况且他们这一支,又是当年荀彧嫡系的后人,便是陛下登基之后,也高看荀家,给荀家的郎主进了颍川郡王。 这样的人家,还有郎君不贵重的? “那你跟我说说,他们家又是怎么论的?” 谢拂一面说,一面随手指,示意缪云坐着回话。 缪云也不辞,谢拂这会儿歪躺着,她要站着回话,少不了叫谢拂仰头看着她,于是就顺势坐了下去,端的与谢拂平视的模样:“荀家人一向是凭本事说话,谁有本事,谁有治国之才,能叫他们郎主认可了,才能带到人前走动见世面,出了门,旁人才尊一声郎君,要是郎主不认可的儿孙们,旁人便是称呼一句郎君,他们自己也是不敢应的。” “哟,还有这么个说法呢?”谢拂挑眉,似乎是觉得很新奇,“那这样说来,颍川郡王带来的这个小郎君,该很有本事了?” 话到了这里,缪云的脸颊上浮上了红晕:“这位小郎君三岁能诗,五岁能赋,是颍川出了名的神童呢。因为女郎长久的住在陈郡,加上荀氏离开朝堂”说到朝堂二字,缪云的话音乍然收了,讪讪的笑了一会儿,接上了后面的话,“奴婢本就是从颍川走出来的人,所以奴婢的爹娘从前老说起这位小郎君,听说连郡王都夸过他,说他是百年难得一个的荀氏好儿郎呢。”/p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三章古怪 p及至于此,谢拂扒拉着小脑袋认真的回想了好半天,才想起来缪云口里的这位小郎君,是何许人也。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 ——颍川荀况。 荀况的确是荀家最有本事的一个孩子,当年曹魏得天下后,还有过传言,说什么得荀氏者得天下,从此将颍川荀氏传的神乎其神。 到了这一朝这一代,荀家人渐渐地退出了朝堂,这建康也成了谢王两家的天下 可谢拂隐隐记得,在前世宇文郅极少的几次提及朝堂时,都曾经说起过荀况这个人。 年纪轻轻,满腹经纶,端的是有经国治世的本事。 彼有大儒尝临颍川登荀门,与荀况清谈一二,荀况以一对二,竟丝毫不落下风。 有本事,果然有本事。 谢拂却想,这该是个巧舌如簧的人。 这建康,可真是越来越热闹了。 不知道这样的人,能不能利用的起来呢? 谢拂心里有自己的小算盘,原本是打着利用王岐的心思,现今这个念头,却又有了一丝的松动。 陈郡谢c琅琊王,总是谢氏在前才有王。 谢拂眼底有坚定闪过,灵台登时一片清明。 她差点就忘了前世宇文郅不就是一手拉着谢家,一手还拽着王家吗? 他想把王谢尽收囊中,诚然他也真的做到了。 她想试探宇文舒,其实也很简单啊! 只要宇文舒疏离王氏一族,端的不是那样一副做派,那至少这个人,对她就还是有几分真心的吧? 谢拂的眼皮倏尔跳了几下,心里就有了定论。 缪云当然不知道她小脑袋里过了这么些事儿,只是见她许久没再说话,就叫了一声:“女郎?还有别的事吗?” 谢拂笑着摇头:“没事了,我什么事情也没有了。你去外面守着,我睡一会儿。”吩咐完了,想起来荀况此时就在家里做客,又扬声叫住缪云,“你偷偷的去” 缪云一脸茫然,偷偷的干嘛? 可是谢拂的话说了一半,声音又戛然而止。 她瞧着谢拂的神情,变了又变,原本兴致勃勃的样子,到最后全都不见了,脸上换了一派颇带几分凝重的表情。 于是缪云转过身来:“女郎?” “算了,”谢拂冲她摆摆手,“你去忙你的,没事了。” 缪云心里觉得怪怪的,可谢拂这样说了,她自然不会再多问下去,只是觉得今日谢拂几次欲言又止,实在可疑。 她是从小服侍谢拂的人,很少见到谢拂这样。 以往的时候,谢拂总是想什么就说什么,即便她说错了,也没人会拿她怎么样。 可这一病之后,反倒多了些谨慎,是了,就是谨慎细微这四个字。 待出了门,瑞珠就鬼头鬼脑的探了上来:“怎么样?女郎吩咐什么事儿了吗?” 缪云神色不大好,兴致缺缺,随口的敷衍了她两句。 瑞珠是个十分犟的人,最见不得缪云凡事敷衍她,就啧了两声:“你想什么呢?我问你话呢。” “没我只是觉得,女郎有些不大对”缪云支支吾吾的,说了半天,眼神一个劲儿往谢拂的屋里瞥。 谢拂第二日的时候醒的很早,她也不是自然醒的,仍旧是噩梦缠身,被吓醒的。 死去的儿子,王宜得意而嚣张的笑容,还有宇文郅最狠辣无情的匕首 过往的一幕幕,交织在一起,纠缠着她的神思。 谢拂惊出一头冷汗来,猛然翻身坐起的动作,带翻了床头放着隔风的小屏风。 那扇小屏风虽然不大,却是红楠实心木雕的,此时翻了,重重的摔在地上,发出的声音极响亮。 外面是瑞珠带了两个小一点的丫头在值夜,她自己还迷迷糊糊的,因听见屋里一阵动静,就揉了揉眼睛,去看时辰。 等看过了,自己先咦了一声,忙起了身趿拉着木屐进了里间。 谢拂披了茜红的纱衫在身上,盘腿坐着,三千发散散落在脑后,额头上还有冷汗,要是仔细的看,她内衫都还有些湿。 瑞珠吓了一跳,脚步就更快了些:“女郎怎么这时辰起了?” “打盆水给我”谢拂因她点了灯,被突如其来的光芒刺的眼睛一疼,拿手挡了挡,脸儿朝着床里头别了别,“别点灯。” 瑞珠一怔。 女郎有些不大对 缪云昨天说,女郎醒来之后,有些不大对劲儿。 这句话蹦回到瑞珠脑子里,她脑海中,立时一片空白了。 谢拂是极喜爱光亮的。 从前在陈郡便不提了,只说到了建康以后吧。 谢拂的屋子选的是敞亮的五间上房,因是自己兄妹住的,谢潜和谢泠没那么多规矩,自然把最亮堂的让给了谢拂。 可是又因为要把两道纱挂起来,少不了挡住屋外的光,内间平时是有些暗的。 为这个暗字,谢拂恼过好几次,后来就连白日,都叫在屋里点上三四盏灯,非要弄得屋里烛火通明,她心里才舒畅些。 可是今天 瑞珠眼神虚了虚,偷偷地觑谢拂,又去看身后摇曳着的微弱烛光。 她只是点了一盏灯而已 “女郎不要光吗?”瑞珠自己都没留神,问话的时候,她声音有些颤抖。 谢拂本来是应该发现的,可她被噩梦惊醒,此时惊魂未定,哪里顾得上分辨瑞珠如何,连连点头:“我才醒,光太刺眼了,你把灯灭了,我眼睛疼得厉害。” “咣当”一声,瑞珠手里的银盆落了地,砸的掷地有声,盆里的水全都洒了出来。 “女郎你”瑞珠两步快走,几乎是扑到床边去的,她一只手抬着,像是想去摸谢拂。 谢拂被她一番动作弄的整个还有些懵,就眯起了眼:“做什么?” 也许是瑞珠心头震惊的缘故,此时看着谢拂的脸,竟恍惚间生出一股陌生感。 她跟在谢拂身边七年了七年啊,眼前的人,怎么可能让她有陌生感! 瑞珠想着,竟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谢拂一时手足无措:“瑞珠,瑞珠” 她连着叫了几声,可扑在床边的丫头却丝毫没反应。 于是谢拂往床里挪了挪,皱眉看着瑞珠。 屋外的小丫头们自然听见了这屋里的动静,咣当那一下子,显然是打翻了水盆的,可后面的哭声,分明是瑞珠的还有女郎叫的那几声 有个平素机灵一些的,这时困意早就被吓没了,挣着起身就往院子的东厢房去找缪云了。/p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四章中邪 p缪云来的很快,大约因为去找她的那丫头去时哭哭啼啼的,谢拂屋里的情形她们又并不知道,话说的有些急,弄的缪云心里也一阵的没底,来的自然就更快些。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 昨天她跟瑞珠说那句话,实际上也是一时心里没了主意才会脱口而出的。 进了内间,把内间的情状扫视过一番,缪云一颗心立时就提到了嗓子眼儿,知道要坏事。 果然,谢拂丹凤眼淡淡的从她身上扫过,冷笑着叫她:“你过来。” 缪云硬着头皮,步子踩得很小,几乎是挪过去的。 “怎么?这会儿怕了?”谢拂索性摊开手,连看都不再看瑞珠,只盯着缪云瞧,“我来问你,你都跟瑞珠说我什么了?” 缪云浑身一抖,立时就打了个哆嗦,扑通一声就跪倒在地,拖膝往前行几步,跪在了瑞珠身侧。 瑞珠这会儿还哭声不止呢,仿佛谢拂的发火丝毫不能干扰到她一样。 缪云看的来气,照着她后腰就是奋力一掐。 瑞珠吃了痛,就回过了神。 抬头定睛瞧了一眼,便知道自己闯了祸——谢拂恼了。 谢拂冷声呵着气,姿态端的是优雅的,可说出的话寒意逼人:“你们能耐见长了,打量着我一觉睡醒过来,是叫邪祟上了身是吧?” 谢拂不是糊涂人,而且她阿娘就信这个,家里供拜的菩萨也是有的。 本来瑞珠突然做那副样子,把她也吓了一跳。 可是转念想一想,立时就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她就说呢,昨儿迷迷糊糊的,隐约听见了缪云说什么古怪的话,她那会儿困极,脑子里有一片混沌,没顾得上多问。 眼下可好了,当她真被什么不干净的东西缠上,乱了心性了。 这一大早的,本来被噩梦惊醒就很不痛快,那口气找不到地方撒出来,瑞珠又在她屋里闹了一场。 谢拂原本就不是圣人心性的人,这会儿更是觉得头顶要气得冒烟了。 瑞珠当然不敢再哭,可啜泣声一直也没止住。 谢拂听得心烦,就拔高了音调:“还不闭嘴!” 连缪云都掐了掐垂在身侧的手:“你一大早的作什么?惹了女郎发性儿,又劝不住,又只会哭,白连累旁人。” 她一面说,张口去啐瑞珠。 其实放在从前,谢拂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这事儿也就算了。 左右瑞珠不稳重,她一向是知道的,平时有个小错处,缪云三言两语替瑞珠遮了,她不追究,也就没人再计较。 可今天的事,谢拂显然不打算就此放过。 只见她坐正一些,往床沿边上挪了挪,一伸手在缪云头上拍了一把:“你也用不着骂她给我听,昨儿我就听你跟她说什么古怪,什么不寻常的,我一时贪困,没有追问你,今日倒好,也省的我问了,”谢拂将手心儿摊一摊,又指了指瑞珠,“不必再问,我也知道你们昨儿说我什么了!” 缪云看是遮掩不过去了,一时面如死灰,吓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谢拂眼风扫过去,发觉她肩头还抖着,这是怕了。 “你也知道怕?”谢拂啧两声,“我当你什么话都敢说,什么人都不怕了。” 缪云一个激灵,连着又磕了三个头:“女郎要打要骂,奴婢都认了。原就是奴婢一时鬼蒙了心,想错了事儿,偏还说给了这蹄子听,一大早的惊着了女郎。女郎今日便是要赶奴婢走,奴婢也心甘情愿的领,可可奴婢昨儿是实实在在担心女郎来着” “行了,你是实心还是假意,我有分辨,”谢拂话到此处,提着的那股劲儿竟突然又松了下去,“要不为着你真心为我,我还留你在这里回话吗?谢府还有你告饶的地方?” 缪云表忠心的话都到了嘴边了,又全都被谢拂的话堵了回去。 这是怎么个意思? 谢拂靠在床头的雕花柱上,斜着眼问缪云:“你是怎么想的,觉着我中了邪?” 缪云一脸错愕的抬起头看了谢拂一眼。 她那个神情,在谢拂看来,又只觉得好笑:“别这样看我,方才是为了吓你们,好叫你们也长点心,以后说话警醒着点儿。” 茜红的纱衫因谢拂的动作有些从肩头滑落,于是她一边说着,一边又拉了拉外衫:“你们跟着我服侍了这么多年,以后不要动不动就说什么赶走的话,未免显得我太不念旧情。” 至此,缪云一颗心才彻底的放回肚子里。 “女郎不气了就是做奴婢们的福气,这事儿这事儿千错万错都是奴婢一时嘴快”缪云膝行着往床前挪了挪,“瑞珠一向是这样的人,女郎别怪她。” 谢拂呀了一声,眉眼弯弯的,正好扯了一抹笑出来:“你还有心思替她求情呢?” 缪云略一吐舌,显然是不大好意思了。 谢拂的脾气,来得快,走得也快,她说不生气不追究了,那就不是说着玩儿的。 瑞珠吓得六神无主,一个字也说不出来,谢拂叫了小丫头进屋,搀着她送出去,只留了缪云一个人在跟前说话。 人退干净时,谢拂才虚拉了缪云一把:“说是吓你们,实则全是做给你看的。瑞珠不成气候,也是个无法无天的人,带着出了门,我还要操心她给不给我惹祸。你却不一样,阿娘从前就夸你心细嘴又严,缪云,以后说话做事,担着十二万分的小心,别再叫我拿住你了。” 缪云刚半起身,腿上就是一顿。 只此一次,下不为例 她猛地点头:“奴婢记住了。” 谢拂嗯了一声,这一声拖得有些长,可到了尾音时,就染上了些意味不明。 缪云站在一旁,不听谢拂问话,就什么也不敢乱说。 说不后怕是假的,阖府上下没有不宝贝女郎的了,她跟瑞珠两个奴才,敢说女郎中了邪,要是女郎起了性儿,但凡告诉了两位郎君,她和瑞珠保管迟不了兜着走,送官都是极有可能的。 “我有个事情,你去办。” 在足足有一盏茶的沉默后,谢拂清泠如泉的声音才响起了。 缪云双手交叠在膝头,屈膝弯了弯:“女郎您说。” “我中邪了这个话,传到外间去,尤其是——”谢拂收了声,唇边是意味深长的一抹笑,笑意漾开,最后化成了一抹悠长,“王宜面前。”/p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五章态度 p缪云身形明显僵了一把,刚站起来才直了不多会儿的双膝,就又。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 谢拂看着跪在床榻边儿的丫头,一个劲儿的扶额:“你这是做什么?” “女郎要打要骂,奴婢都担着,谁叫奴婢信口胡说”缪云一双手虚虚的搭在床边,也没扶实了,叠在一起,白白净净的,她小脸儿更是要皱巴到了一起去,整个嘴角都向下拉着,“您别这样吓奴婢成不成,这话奴婢怎么敢出去胡说,更不要说是说给王家娘子听了” 谢拂压着太阳穴的纤纤玉手顿了一把,手腕子也不转了,就扶在鬓边。 这便是缪云的好处,也是缪云的坏处了。 往难听了说,她这叫聒噪。 但她又确实是好心一片,一心一意全是为了她谢拂好的。 谢拂想着,不由失笑,更将身子坐正一些,两只手给出去,托到了缪云交叠的双手下:“来,起来。” 缪云小嘴儿撇着,吃不准谢拂究竟想做什么,眼神冲着她,挣扎了下,似乎是并不大愿意起身。 谢拂唇边弧度就更大了:“动不动就跪下去,好像我是个多厉害的女郎,整天就会拿捏你们一样,快起来,我好好同你说。” 缪云仍旧将信将疑,只是谢拂一双眼儿是清澈透亮,她看着,心头的疑虑竟渐渐消退下去,于是抽回一只手在膝头轻按一把,旋即起了身来。 “你坐,”谢拂拍了拍床沿的地方,眉眼弯弯的看缪云,“今儿既打发了她们去,我料想王宜明儿最迟后天,她还要来。” 缪云啊了一声,嘴巴张的圆圆的,正显示出她的吃惊来:“还要来啊?” 谢拂忍了又忍,终究没能忍住,扑哧一声笑出来。 一抬眼,见缪云小脸儿着,她一只手在唇边掩了掩,勉强的把笑收回去:“是,她还要来。” 缪云心说害人不轻。 上回王宜来,说女郎的纱如何如何不好,后来女郎叫说给两位郎君去,二郎君一整天都没个好脸色,她们一整日提心吊胆的,怎么王宜还要来 她从前觉得王家两位娘子出身高贵,与女郎一处长起来是个正经道理,今次却因这一件事,对王宜心生了些许的不满。 于是她撇了撇嘴:“那女郎的意思呢?王家娘子要来了,女郎还见吗?” 问完之后,她一时又想起来谢潜的话,就歪着头咦了一声:“二郎君不是叫女郎近来少跟王家娘子走动吗?” 谢拂整个背靠在引枕上,一双白嫩的小手着垂在胸前的几缕发丝,嗯了一声:“是说叫我少跟她来往了。” 缪云松了一口气。 只是她的这口气还没送到底,谢拂将发丝往耳后一别,就又开了口:“所以她要是再来,你就告诉她我不见客,装装样子,告诉她我大概是中了邪了,二兄和四兄不放我出门,也不让我见人。” 缪云身形一晃,险些从床榻上跌下去。 她本来就不敢实打实的在谢拂坐着,只不过坐了个边儿而已,谢拂这番话带给她的震惊有些过头了 谢拂因见她有些踉跄姿态,忙给出去一只手拉住她:“做什么?” 缪云坐稳一些,想了好一会子,才整个人往前凑了凑,脸上全是讨好的笑:“女郎要实在看我不顺眼,了不起罚我两个月月钱吧,再不然我给女郎扎花灯,保管比外头卖的还花俏” 谢拂一伸手,把她凑过来的脸推开些:“我没看你不顺眼,反倒挺喜欢你,所以这么要紧的事才交给你去做呀。” 她说着,眼角眉梢都不经意的挑了挑,正是心情大好的表现。 于是缪云才彻底信了,谢拂不是在逗她,也不是因为她胡说八道而故意吓唬她 谢拂真的打算让她这么说给王宜听啊 “女郎既然说挺喜欢我的,就饶了我成不成?”缪云嘟哝了一句,捏着自个儿衣裙搓了搓,“女郎叫我说这个话,给二郎君知道了,还不活刮了我吗?” 中邪这个话是能随便说的吗? 更何况女郎这样尊贵,放眼整个建康,哪一家的郎君不是一双眼盯紧了谢府的? 就连宫里头,都把女郎看在眼里。 她敢在外人面前说女郎让邪祟染了身 缪云想想谢潜的脸,一时就打了个哆嗦。 “瞧你那点儿出息吧,”谢拂拿指尖戳了戳她,“你只管按我说的办,二兄要是骂你,有我给你挡着。” “不是”缪云见谢拂这样说,就知道她是铁了心了,原本讨好的笑就敛了起来,哭丧着一张脸看谢拂,“女郎让我这样说,那究竟是为了什么,又想要做什么,总要叫我知道我虽是做下人的,不该多问女郎的心思和主意,可我陪着女郎一起长大,说句逾越的话,是拿女郎当妹子看的。王家娘子到底是外人,一时知道了这话,要宣扬出去,对女郎可不好呀。” 谢拂呵了一声,打从鼻子里个不屑的音调来:“我就盼着她到处宣扬呢。” 缪云一弯新月眉就往一起拢了拢:“女郎这是要做什么?” 她是身边亲近的人,谢拂重生之后也想了很多,有些事情她身份拘着,做不得,将来少不了还是要交给缪云她们去办,不可能一直瞒着缪云不叫她知道。 谢拂眼神在缪云身上游走半天。 她可以笃定的是,缪云不会背叛她,更不会舍弃她,就如同前世那样 谢拂手一抬,方向正是缪云眉心处。 她手腕微微移了移,将缪云微蹙的眉平展开:“她若四处散去,就是长舌妇,二兄和四兄若是知道了,也不会轻易放过她,连王岐连王岐再想来接近我,二兄也要好好地掂量掂量王家人的教养问题。” 最关键的,是她要王宜名声败坏。 当日王宜说她的纱不好,今次又散播谣言说她中了邪。 她倒想看看来日事情闹起来,宇文舒是个什么态度。 是要息事宁人,还是回禀宫中,将王宜责一责。 这些话,谢拂终究没同缪云讲出来。 缪云眉头稍稍舒展了一些,大抵听明白了谢拂的话,头略一偏:“女郎不喜欢王家大郎?”/p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六章她来了 p这话说的软软的,却让谢拂登时就愣住了。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 她眼中尽是空洞。 王岐啊 本来呢,她说那些话,也只是点透了一半说给缪云听,另一半是更深一层的,至少目前是不能说给人听的。 可是没想到 谢拂突然又笑了。 缪云真是个可人儿呐。 她自己都没想到,这个法子还能叫二兄疏远王岐一些呀。 谢拂突然伸出手将缪云抱了个满怀:“你真是个好丫头。” 缪云怔怔的,双手抵着谢拂,轻轻地推了一推:“女郎女郎你又想起来什么啦?” “没事,”谢拂松开她,可说话的时候,音调明显都是扬着的,“你只管按我说的,我告诉你啊,王宜如果把这个话散播了出去,四天后王家的宴上,我自然会与她理论,到时候她肯定要往你身上扯,你只推说不是你干的,其他的就交给我,听明白了没有?” 缪云这回是彻底的听懂了。 可就因为她听懂了,才更惊讶,惊讶之余还带着些许害怕。 她右手捂着嘴,不敢置信的盯着谢拂,一个劲儿的摇头。 谢拂一看她这样,脸儿就拉长了:“你不愿意干?” 缪云小脑袋摇的拨浪鼓似的,她不是不愿意干呐 “女郎交代的事情,就是刀山火海,我也不眨一下眼,”缪云把手从唇上拿开,信誓旦旦的拍着胸脯与谢拂保证,可是话锋一转,后话就丢出来了,“但是女郎你这是要陷害王家娘子呀,她们也不是普通人家的平头百姓万一闹起来,万一闹大了,女郎怎么收场?” 谢拂牵过缪云的手,将她右手捏在自己手心儿里,低下头去,盯着那只手与自己的手比了比。 缪云的手也很白净,但是没她的手嫩 “傻丫头,怕什么,谁陷害她了,我不过是试试她而已。”谢拂松开手,心头动了动,她记得床榻上的小隔层还放有一瓶蔷薇露和一瓶玫瑰露 她扭着身子,翻身往里头翻了翻,手一扬,拉开个小格子,瞧见了里头躺着的白净瓷瓶,唇边就漾出了笑。 小瓶子掂在谢拂手里,瓶塞一抽开,一股子蔷薇香就扑鼻而来。 缪云不知道谢拂要做什么,就眼巴巴的看着谢拂倒了几滴出来,把小小的透明珠子托在指腹里,然后又来拉她的手了。 直到那透明珠子被谢拂在她手背上推开,缪云才恍然明白这是做什么,忙推辞了两句:“女郎使不得,这是四郎君专门给女郎制的” “物件是死的,人是活的,嗳你别动啊”谢拂一把擒住缪云的手腕,仔细的在她手上把蔷薇露推开了,一面推着,一面说王宜,“王宜呢,她要是心是好的,你就是告诉了她,她也不会四处去说,了不起告诉王岐而已,可她告诉别人了,就证明她心坏,对不对?” 缪云呆呆的,也不知怎么的,顺着谢拂的话就点了头:“对。” 谢拂又念了一句好丫头,手上的蔷薇露也推开了,她放开缪云的手,把小瓷瓶又置放好,笑吟吟的问缪云:“那也不算我陷害她对不对?是她自己跳进来的。” 好像是这个回事缪云圆溜溜的乌珠骨碌碌的转了几转,没一会儿就把脑袋重重的点了点。 谢拂满意极了:“所以嘛,你按我说的做吗?” 缪云吞了吞口水:“那我听女郎的。” 谢拂见她松了口,自己也是长出了一口气。 她也怕缪云认死理儿,怕缪云就担心这事儿会给她带来什么坏处,就是不点头。 缪云要是不点这个头,她的计划就很难办了。 她身边得力的丫头也就缪云和瑞珠了。 可是瑞珠这个丫头她手上的活儿是独一份的好,谢拂好些个贴身用的,像是一些个手帕一类的,全是瑞珠做的绣工。 不过要说干这样的事儿,瑞珠是远远不能够指望的 王宜摆明了是满肚子坏水,满肚子心眼儿的,叫瑞珠去诓她?估计瑞珠三句话不到就露馅儿了。 谢拂更清楚,她现在要做的是引蛇出洞,绝不是打草惊蛇。 所以这件事情,只能着落在缪云身上。 好在缪云同意了 “你去看看瑞珠吧,”谢拂松了口气,提着一颗心也渐渐放回了肚子里,“她大概也吓坏了,你去哄哄她,在我妆奁里挑个珠花给她,还有我给你的那柄团扇,上回她不是要吗?你借给她使两天,叫她把今天的事儿忘了最好。” 缪云扑哧一声笑出来:“女郎拿她当孩子哄呢?” 谢拂撇撇嘴:“她可不就是个孩子嘛。” 她是做了噩梦被惊醒的,闹了一早上,困意一阵阵的又袭来。 缪云瞧着她神色有些倦了,服侍着又安置下去,将床上的帘子放好了,才轻手轻脚的退,随后又往外间谢拂日常梳妆的妆台前站了会儿,果然挑了只精致的珠花带出去。 事情不出谢拂所料。 大概是在她吩咐了缪云的第三日未末时,王宜一个人登门来了。 她确实是一个人来的,说是王稚今儿进学,女夫子为着王稚背不好书,罚了她抄书,所以就没能一起过来。 谢潜仍旧不好招呼,就叫人直接带她去了谢拂的小院子。 缪云听说王宜来了时,眉心跳了跳,咬咬牙,蹬了鞋就出门拦驾去了。 王宜叫缪云拦在了台阶下,她目光隔着缪云,一个劲儿往屋里瞧,可什么也没瞧出来,于是她就又变成了那个端庄得体的王宜。 她袖着手,往后又退了两步。 缪云是个机灵的人,见她退了,就忙提了裙摆下台阶,到了台阶下,又与她矮身礼了一礼。 王宜受了一个全礼,脸色才好看了一些:“你们女郎不是好多了吗?这都未末刻了,还睡着?可请了大夫没有?回了你们郎君没有?上次宫里送来的药,效用也不大吗?” 缪云小脑袋歪了一歪,瞧着这位娘子倒像真心实意的关切,故而她便眉眼俱笑起来:“劳您记挂着,女郎说明儿要到贵府去赴宴,今日得好好养养精神,所以中午进了食就去歇着了,还吩咐奴婢把着,谁也不叫进去。” 王宜哦了一声,念叨了一句这样啊,可很快的,她脸色就变了。/p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七章破绽 p“你们女郎是说,为着明日赴宴,才要好好养养精神?” 缪云回了一句是,端的仍旧是那副和善的笑:“女郎说了,既然不是娘子们之间走动的百花宴,是为了给荀氏贵人们接风洗尘的宴,那她怕明日失了礼,给人笑话。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 这就怪了! 王宜几不可见的蹙了蹙眉,眼底的惊讶一闪而过。 谢拂可不是这样的人。 她到建康这几个月里,什么时候不是横着走的? 她生来高贵,一出生,就被所有人捧在手心里。 到了这建康,世家子c宗亲皇嗣也都一个样。 谢拂啊她什么时候都是炙手可热的谢氏女。 这样的谢拂,会说出这样的话? 王宜是头一个不信的。 别说是颍川荀氏来了,估摸着就是圣人驾幸,她谢拂也照旧是我行我素的 王宜心头冷哼了一声,面上却是不露声色:“你们女郎好像昏睡醒来,反倒懂事了很多。” 她这话一出口,缪云的神情就微微变了变。 这是说她们女郎从前不懂事了? 缪云知道,似王宜这样每日都端着的娘子,心里未必看得上她们女郎那样的行径。 可那又怎么样?总之王宜还是要陪着笑,敬着她们女郎三分的,这就够了。 况且在缪云眼里,谢拂不论怎么样都是好的,都是旁人不能置喙的。 王宜这话说的,颇有些品头论足的意思了。 怪不得女郎前两天那样古怪又是问她王宜人好不好,又是要设这么个圈套试试王宜 缪云几不可见的退了一步,打量了王宜一会儿,心思就定了,再开口时声音压的有些轻:“娘子也觉得我们女郎和以前不大一样了是不是?” 王宜心头咯噔一声,这是什么意思? 她眼皮掀了掀,然后眉就皱了皱。 她发现了,缪云站的比刚才远了些 于是王宜小小的迈上前一步,算是凑近前了些:“这话怎么说?” 缪云做了一副小心翼翼的姿态,回头看了看五间上房,又勾着头绕过王宜看看小院子门口,似乎在确定有没有人偷听。 王宜一脸古怪的看着她:“缪云?” 好像是终于确定了四下没人,缪云才咳了一声与她说:“我这两日也觉得,我们女郎醒来之后变了好多,行事c说话,就连平日的喜好都不大对了” 缪云说着,稍稍顿了一会儿声音,摸了摸鼻头,又拿一只手牵上了王宜的袖子:“上次娘子说屋里的纱挡了女郎娘子真的会看这个吗?我觉得女郎这两天倒像是叫不干净的东西冲撞了” 王宜吓了一跳,自然是被她这番话给吓的,她猛然连退几步。 因缪云的手牵在她袖口,故而她这大动作的倒退,就带的缪云也抖了抖。 缪云勉强站稳:“娘子?” 王宜一脸惊恐的看她,可目光连三秒都没停留住,就投向了她身后的那房子——谢拂的房子。 她那日不过是随口一说而已,因为王稚和谢拂一直在提大王她变了脸色,是实在没能忍住的。 她才是宇文郅的青梅竹马,才应该是宇文郅心心念念的那一个。 可就因为“先谢后王”,谢拂一来,她在宇文郅面前,也要靠边站。 饶是这样,她也忍了!只要是为了宇文郅好,只要是为了将来好,她都忍了! 可那日,她们那样肆无忌惮的说着,笑着,她只能坐在一旁陪着,听着她就有些忍不住了。 但是不能说,不能叫人知道她和宇文郅的私情,尤其不能叫谢拂知道,于是她顾左右而言他,将话扯到了谢拂的纱上。 因她目下所及的,便是那两道纱。 她真的是随口说的! 但缪云现在却说,谢拂像是中了邪一样 “你可别胡说”王宜好不容易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脸上血色尽退,显然是吓住了。 缪云频频摇头:“娘子想一想,女郎怎么无缘无故的就昏睡了?不要说外面的大夫,就是二郎君从宫里请来的太医,也诊不出所以然。后来女郎又自个儿醒了说是吃了太医的药才好的,可哪有那样巧的事情?太医前脚来开了方子,吃了几副药,就好了吗?” 王宜喉咙处滚了几滚:“你的意思呢?” “中邪”缪云喃喃着,声儿仍旧很轻,像怕极了别人听去一样,“我怀疑是中了邪,所以才会这样,而女郎醒来后几度行为古怪,也是因为这个。” “要真这样”王宜突然把眼睛眯了眯,“你不告诉你们郎君,说给我听做什么?” 缪云啊了一声,怔怔的看她。 王宜心头一丝怪异感骤然升起,缪云有点儿不对劲儿 她也是因为话赶话问到了这里,才后知后觉。 谢拂要真的是中了邪,还能告诉别人?缪云她敢吗? 她跟着谢拂一起长大,就算情分非比寻常,也该知道谢家规矩大的很,这话一旦给外人知道,谢家就再没有她的容身之地了,而且凭着谢潜和谢泠对谢拂的袒护程度,是一定会把她送交官府,治她一个“妄言”的罪。 再退一步来讲,缪云是担心谢拂,那也该去告诉谢潜或是谢泠。 这是他们谢家的家事,或是请人来看,或是请大和尚来做法,总之没道理告诉她一个外人! “你为什么告诉我?”王宜的音调骤然冷了下去,“这不是我该知道的事情,更不是该从你嘴里说出来的话。你也算是半个家生的奴婢了吧?这点规矩你不清楚吗?” “我”缪云后背浸出了一层的冷汗来,可她很快就冷静下去。 不行,不能露出马脚来。 话都说出去了,现在露了破绽,那就一定会把女郎也连累进来 这是陷害啊,是给王宜下套啊,要是传了出去,一个歹毒和心机颇深的名声,女郎是无论如何也跑不了的了 “我本来不敢说的,娘子既然问,那我与娘子坦白说吧。”缪云心神定了又定,袖下的手握成了拳,是暗暗地给自己打气,她努力的让自己与王宜保持对视,“前天一大早,女郎从睡梦中惊醒,瑞珠进了里间服侍,打了水点了灯,可是女郎却不许她点灯,说她见不了光。” 见不了光? 谢拂的做派,王宜因处处留心,所以还是知道的。 那样喜好光亮的一个人,却说她见不了光吗?/p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八章下跪 p实际上缪云这个话,说的也很漂亮。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 那天谢拂的原话是光太刺眼。 后来缪云想过,也能领悟理解。 谢拂刚醒过来的那天,要到前面去见大王和三王,一出了门,阳光正好,她也是先拿手挡了挡。 昏睡了好几天的人,突然醒过来,对强光特别的敏感,这是正常的。 瑞珠那天之所以一下子哭出来,是因为前一天自己说的那些奇怪的话,吓到了她而已。 所以今天当着王宜的面儿,缪云说的是见不了光,而并非是刺眼。 王宜心里是怀疑了,可缪云这话一出口,她的那点疑虑,就占了下风。 “怎么就见不了光了?好好的人”后面的话,王宜自己都没再说下去。 是啊,好好的人,怎么就见不了光? 除非是 “这不行!得告诉潜二兄去,这还了得了吗?” 王宜彼时也真的没有多想,这事可大可小,对象可是谢拂啊,谢拂不能出一点差错,至少王宜此时还是如是想的。 所以她一提裙摆,转了头就要往外走。 缪云死死地拉住了她:“娘子可去不得。” 王宜被她拽着,走不得,只好暂且站住,虎着脸瞪她:“为什么?缪云,你跟着她这么多年,不想她好吗?中咳这种事是闹着玩的吗?弄不好她会没命的!” “娘子听我说”缪云手上的力道一点儿也不敢卸,她能感觉的出来,王宜在用满身的力气和她拉锯,于是她劲儿就更大了一些,“二郎君和四郎君是不信这个的,大妇虽然信,可两位郎君都不信娘子去说这个话,二位郎君不好说娘子什么,可一旦知道这话是我泄出去的,这个家我就没法子待了。” 她越说越急,眼角还挤出了两滴泪来,眼睛眨的很快,突然之间松开了王宜的胳膊,一提裙扑通一声就跪了下去:“我说给娘子听,实在是没人可以说了,上次听娘子说起来那两道纱如何如何,以为娘子真的通这里头的事娘子当没听过成不成,奴婢求您别去告诉我们郎君。” 于是王宜的腿就没迈不开了。 她皱着眉头低头打量缪云。 这份急切不是假的求情也不是假的 谢潜的脸在她脑海中一闪而过,他这个人啊说不信这个,她是信的,说他会赶走缪云,她也是信的。 缪云感觉自己跪了很久,她是谢拂身边第一得意的丫头,即便是从前在陈郡时,大妇因爱屋及乌,对谢拂屋里服侍的丫头们也很高看,从不会让她跪这样久。 双腿有些发麻,尤其是膝盖那处 谢拂的小院子里,这两道路都是拿石子儿铺成的,为的是怕下雨天走路打滑,谢拂又是个活泼顽皮的人,两位郎君怕她哪一日摔了,那不是闹着玩儿的,所以修宅子的时候特意选了防滑的六棱石子铺起来。 今天王宜来,自然是一路从石子路上到的台阶下。 缪云低垂着脑袋,只觉得自己倒霉。 王宜怎么就这么多心?话说了,她听了不就完了?偏有这么多的话,这样多的疑心 一双素净纤长的手出现在缪云眼前。 缪云抬了头,就看见王宜略弯了腰,同她伸出手,她小嘴儿微撇了撇:“娘子” 王宜明显是叹了一口气,跟着将一双手托在了缪云两条胳膊下,使了些许力道:“我不去说,你先起来,这不是跪人的路。” 知道不是跪人的还叫我跪了那么久!——缪云心里狠叹了一回,对王宜的看法又变了一变。 扶着缪云起了身,王宜的手撤回去的极快:“你不肯告诉潜二兄他们,我能理解,可你告诉了我,我也一点办法都没有,总不能叫五娘就这样这样吧,”她状似无奈的抽了抽嘴角,“我回家去告诉我大兄,且看他是如何说,你说呢?” 缪云眼角抽了抽,膝盖疼的有些厉害,可她还是忍着痛,半蹲着全了个礼:“多谢娘子了。” 送走了王宜,憋着劲儿的谢拂就打了帘子跑了出来。 她脚上的抱香履踩在石子路上,发出哒哒的响声。 缪云哭丧着脸回头看她:“我膝盖还疼着呢。” 谢拂憋着笑,换了满脸的心疼,揉了缪云一把:“晚上我叫她们多给你加两个菜,再支使两个小丫头去给你揉腿,今儿你什么差事也不用干了,好好养养你的膝盖,明儿还要陪我去王家演一出好戏呢” “女郎这样真的妥当吗?”缪云翻了个白眼,没有接这个茬儿,就是扶着谢拂往石子路右侧置放的贵妃榻上坐过去,一边走一边问。 谢拂由得她扶着,等自个儿坐定了,手没松开,拉着缪云扯了扯:“你陪我坐一会儿,这个石子路跪一跪不是开玩笑的,王宜也不是个好人,知道这石子路硌得人生疼,还叫你跪着你也傻,干嘛跪她!” 缪云便吃吃的笑了起来,这是心疼她了,她这一跪,就不算白跪。 她在谢拂身侧坐了下去:“我没事,王家娘子摆明了不信我,我不跪这一下,她只怕还疑心不减。” 谢拂撇着嘴,手就放到了缪云的膝盖上。 “女郎别”缪云哪里敢让她动手,忙把膝头一偏,躲了躲。 “你安生坐着别动,”谢拂拉了她一把,手仍旧按在缪云的膝盖上没挪开,白净的腕子转着,带着腕子上的红玛瑙珠串微微动着,“还疼不疼?” 缪云眼眶一热,就摇起头来:“不疼,我真没事。” 谢拂啐她一口:“就你爱逞强。” 她的手一直揉着,想了想缪云问的那句话,弯着腰将缪云的裙摆理了理,才同她说:“没什么不妥当的,今天你什么话都没有说,只是我不见她,她吃了闭门羹,心生怨怼,回到家中就要这样诋毁我罢了。” “可是她要告诉王家大郎”缪云扶着她的手,终于叫她坐正了,“王家今天忙着宴的事,不会再来咱们这里,可是明天两位郎君也要登门的,王家大郎肯定会告诉他们的,女郎你怎么办?” “这有什么难办的?”谢拂见她执意不让自己揉腿,知道她惦记着主仆有别,也不强求她,干脆就坐正了,“最好是王岐问到我脸上来,那才有意思呢。”/p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九章传开 p用过了晚饭没多久,大约是酉时初,谢泠黑着一张脸拉开了谢拂的门。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 彼时谢拂正拉了瑞珠陪她弹棋,两个人玩儿的欢喜,一时也没留意谢泠进来。 还是坐在一旁的缪云先瞧见的,她很少见谢泠有这样脸色难看的时候,今儿本来就做了亏心事,眼下更是心头发虚,就下意识地扯了谢拂一把。 “嗳别拽别拽,我要赢了的”可一枚黑子都弹出去了,因着缪云这股子外力捣乱,她当然没能赢。 瑞珠拍着哈哈的两声:“女郎要再输给我一支珠花了。” 谢拂半趴在地上,眼角c嘴角一时都拉着向下,满脸不服气的叫嚣:“这局不算,缪云捣乱来” 一句话没说完整,她抬起了头,看见了站在瑞珠身后不远处的谢泠。 谢泠背着手,脸色铁青,嘴唇紧绷这可不是个好心情的形容。 谢拂干笑着,连忙扑腾着爬了起来:“四兄,你过来怎么也不说一声,吓了我一跳。” “你成什么样子了!” 实际上谢家规矩虽然大,可几乎是不拿规矩拘着谢拂的。 从前在陈郡时,还有谢笠拿捏她,后来搬到了建康来,谢潜和谢泠压根儿就不拘她。 所以说,瑞珠没大没小的跟她闹,主子半趴在地上而缪云却端坐在一旁,这些谢泠都可以当没看见。 但是今儿不行,他今儿心情不大好,这个不好的原因,还是谢拂。 于是他声音就比往日要厉一些,颇有些怒火冲天的意思。 他这个样子,缪云和瑞珠两个哪里还敢坐着呢? 可缪云膝盖这会儿还火烧火燎的呢,起身起的稍急了些,一个踉跄没站稳,还是谢拂眼疾手快的抓住了她。 等她站稳了,谢拂又弯着腰去看她膝盖:“怎么?还是疼啊?” 她问的急切,谢泠脸色就更黑了:“缪云的膝盖伤了?” “没”缪云下意识的躲了躲,悄悄地给了谢拂一个眼神,示意她且老实些。 谢拂又不傻,谢泠这个神色啊,分明是生了气过来的。 可谁气着他了?他又干什么跑到她院子里来撒气? 谢拂眼珠子滴溜溜的转,在谢泠身上来回打量:“我惹着四兄了吗?” “你”谢泠一时却又气结,“你真是心大啊!王宜下午过来,你都跟她说什么了,二兄早就跟你说了,少跟她来往,你是不是不肯听?现在好了,惹出事了!” 果然王宜干了什么吗? 谢拂心头一喜,面上却不动声色,反倒做了一副委屈又无辜的模样。 她眼巴巴的看着谢泠,眉眼向下耷拉着:“我下午压根儿没有见到她呀,她怎么啦?我吃了饭困得厉害,一头扎在屋里就睡过去了,后来缪云跟我说她来过,我根本就不知道我哪里惹是生非了?” 谢泠那刀子一样的眼神立时就扫向了缪云:“那是你跟她胡说了?” 缪云啊了一嗓子:“四郎君说什么” 谢泠将眼睛眯了眯。 别看谢泠素日好说话,可他认真发起脾气来,也不是个好相与的主儿。 谢拂看着情势不大对,唯恐缪云露了底儿,就扬声嗳了一嗓子:“四兄进了我这里,一句完整的话也没有,质问完这个质问那个的,到底出了什么事,你又生的哪门子气,也叫我们知道了啊?你别看缪云,”她一面说,一面动手把缪云往身后藏了藏,“她今儿为了拦王宜,还跪了六棱石子路,膝盖这会儿还疼着呢,你不要吓唬她。” 跪了六棱石子路谢泠乍然听来,神色突变:“你好好的为什么跪了她?” 不是谢泠目中无人,实在是他们谢家人尊贵惯了,像缪云这样的,虽说是个下人,可也没有随随便便就跪了旁人的。 缪云往外头站一站,那代表的是谢拂的脸面。 好端端的,她平白就跪了王宜不成? 谢拂的手按在缪云左手的手腕上,稍稍用力捏了一捏,丢给她一个安心的眼神。 缪云方才的确是让吓着了,更何况面前质问她的,是谢泠啊 可谢拂一个眼神丢过来,她心头稍稍安定了些。 怕什么呢? 就算真的出了什么差错,女郎也会护着她的。 故而缪云往左侧小小的跨出去一步:“王家娘子下午来的时候,脸色就不大好,非要进屋里找女郎,可女郎那会儿睡下了四郎君也知道,女郎醒了没几天,身子还没大好,时常精神不济,况且明儿一早要去赴王家的宴,所以奴婢就不敢放她进来。” 谢泠哦了一声:“你拦了她,她恼了你,你就跪了她?” 缪云咬着下嘴唇点点头:“王家娘子说咱们眼里也太没人,她一个王氏嫡女登门来拜访,女郎连见都不见一面,就叫奴婢一个下人给她吃闭门羹云云,奴婢听得心惊胆战的,就跪了她一回。” 谢拂听得都要忍不住为缪云拍手喝彩了。 她真是个会说话的丫头。 不光把自己摘了个干净,还把所有的坏名声都推给了王宜。 人嘛,都有个护短的心态在的,二兄和四兄也不例外。 这话要外人来听,心里只怕还存个疑影儿,要好好想想,王宜会不会说这样的话,她那样一个人,又会不会站在她谢拂的门前刁难谢家的奴婢。 可这会儿她打量谢泠的神情——眉头紧锁,眼底一片阴翳,来时的满身戾气,丝毫没有减弱,反倒因为听了这番话而更甚了。 “外面都传开了,说谢家的五娘中了邪,把自己关在家里,避不敢见人。”谢泠眼神暗了又暗,“这话,十有八九就是王宜传出去的。” 一个多时辰而已外面竟都传开了,王宜人缘不错,做事情的效率也不错,就是不知道,她干这件事,背后又有没有宇文郅替她安排了。 不过现在的朝局看来,宇文郅应该是不会这样诋毁她的她要是真的中过邪,来日宇文郅想娶她,圣人就头一个不愿意了。 起初安排这事儿的时候,谢拂自己都没有想那么多。 可事情真的发生了,事后再想来,她不由的要为自己叫好。 这个法子真是一举多得,来日宇文郅要知道王宜干这种事,还能给她好脸色吗? 凭宇文郅的那份野心,谢拂是打死也不信的!/p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章开脱 p谢拂一面想的出神,自然就顾不上去回应谢泠一番。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 谢泠一肚子的火没地方撒,好容易找到了个突破口,发泄出来这么两句,谢拂还不接招。 于是他怒目横眉,上前两步,在谢拂脑袋上轻拍了两把:“听见我说话没有?” 谢拂稍稍回神,见谢泠这样的形容c这样的脸色,立时换上了一副哈巴狗似的讨好的笑,舔着脸摇谢泠的胳膊:“我听见了呀,四兄别生气,气坏了身子多不好。” “你”谢泠往外抽胳膊,显然叫她这幅没心没肺的样子弄的毫无脾气,“你怎么回事?外面把你传的那样不堪,你自己就一点不往心里去?” 谢拂抱着他的胳膊不撒手,小嘴儿一撇,状似无奈:“我往心里去也没用,四兄忘了吗?天下最难堵便是悠悠众口,又有说众口铄金,外面既然都传开了,这时候再想法子去找补回来,是难如登天。” 也许是觉得她的话委实有道理,总之谢泠登时就蔫儿了下去。 谢拂一见,忙就给瑞珠使了个眼色。 瑞珠一双算不上大的秀目眨了又眨,须臾之间便明白过来,一溜小跑哒哒作响,搬了个圆墩子就放在了谢泠脚边儿。 谢泠拿脚将长袍的下摆踢了一会,拉了拉衣襟坐下去:“明天王家的那个宴,你就不要过去了。” 谢拂心下漏了一拍。 不叫她去了? 这可不行! 她安排了这么多,好容易王宜上钩了,不叫她去,后面的戏,谁来演? 演不下去,她的心思不就全都白费了嘛 谢拂想着,双膝一曲,就势在谢泠身侧半蹲了下去。 她春葱玉指一钩一抬,就虚放在了谢泠膝头。 谢泠盯着那双手看了会儿,才侧了侧目看向谢拂的脸。 只见她两颊梨涡浅浅,眸色柔和而又透亮,原本狭长的丹凤眼该是贵气十足的,此时因她做了一派讨好撒娇的憨痴状,竟有些许明艳娇痴。 谢泠下意识的就把手朝着她脸颊伸了过去,等捏上去时,两指稍稍用了力,掐着谢拂还略有些圆润的脸蛋儿捏了一把。 他下手力道是很有分寸的,谢拂佯装吃痛:“掐我做什么?” 谢泠面色稍霁,比才进屋时要好了很多,掐在谢拂脸上的那只手略一晃,带着谢拂脸蛋儿上的嫩肉也晃了一晃:“你做这幅模样,想去赴宴呐?” 谢拂连连颔首:“四兄聪明。” 谢泠倏尔呵了一声,撒开手,双手在胸前一环,居高临下的盯着谢拂:“没门儿。” 谢拂的小脸儿霎时间就垮了下去。 软硬不吃? 她咳了两声,哼一嗓子:“四兄你可想好了,明天不叫我去,岂不是坐实了王宜传的那些话?真让人以为我中了邪,不敢见人那可是大宴,建康有头有脸的人物,少不得都要去赴宴。这个名头坐实了,再想找补,就真是没门儿了。” 她一面说,一面又觉着蹲久了腿麻,原本想随手拉个圆墩子,可往左右各扫一眼,手边儿竟没有。 脑海中灵光一闪,谢拂竟索性席地而坐了下去 她是习惯了盘腿坐的,此时也是将两条腿盼着,裙摆有些乱,脚上抱香履也没藏好。 谢泠看的来气,照着她脑袋上就是一巴掌:“你还想个士族贵女吗?” 谢拂痴痴地笑,也不回他这句话,只歪着脑袋问他:“我说的是不是正经道理?四兄好好想一想。” 然后谢泠就沉默了。 谢拂因从前爱闯祸,每每闯了祸出来,怕谢潜要拿住她罚上一罚,所以就总爱去找谢泠。 也不是叫谢泠给她顶包,就是说个请,陪着她在谢潜面前哄上一哄,也总能够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所以谢拂知道,谢泠要是与你喋喋不休,那表示你说的话他一个字也没放到心上,你想叫他帮你办的事,他压根儿也就没当回事儿,自然不会替你办了。 可他要是抿了唇——正如同眼下这个模样,又闭口不言了,那就是在认真思考你的话了。 而这个思考过后,十之八九,都是会同意的。 谢拂想着,摸了摸自己的下巴,最后干脆整个人身子往前靠了靠,拿下巴支在谢泠的腿上,掀着眼皮向上看他:“四兄考虑的怎么样?叫不叫我去赴宴?” 谢泠没好气的白了她一眼,转而把目光放到了缪云身上。 缪云目之所及,正好见谢泠打量的眼神在她身上逡巡游移,她便又将喉咙处滚了滚,猛咽了一口口水下去。 谢泠坐的稍远一些,也没看真切了,只是觉得缪云有些古怪,可究竟哪里怪,他也说不上了。 “你真的没有跟王宜胡说八道?”谢泠的嗓音有些清冷,正如同伏天中穿林而过的那一汪清泉,此时又不带一丝起伏。 原本这样的声音,最能叫人觉得通体舒畅,尤其是这样的四月天里。 可缪云鬓边生生吓出冷汗来:“没奴婢没有。” “是吗?”谢泠揉着谢拂的脑袋,目光仍旧没从缪云身上挪开,“你以往那么爽利的一个丫头,今天几次回话都支支吾吾的。” 他一面说,一面呵笑,因着屋内有光洒进来,正好洒在缪云的脸上,也不知怎的,在谢泠看来,那张俏脸,竟有些惨白的意味 而且她鬓边那晶莹的,不是汗珠又是什么? 于是谢泠的嗓音便低沉了下去:“这屋子里有这么热?闷的你一头汗。” 缪云肩头一抖,正是打了个哆嗦,颤颤地看谢泠,又忍不住去看谢拂。 谢拂没回头,可她能感觉到缪云求助的眼神在向自己扫过来。 四兄今天委实有些难打发啊 谢拂黛眉微蹙,不满的摇了摇谢泠的腿:“四兄今天黑着脸冲进我这屋子里,不要说缪云,就连我都让你吓的不轻,你还问她?我这里服侍的丫头,本来也就她跟瑞珠两个机灵一点儿了,你要把她吓坏了c吓痴了,我看你拿什么赔给我。” 谢泠稳住腿,眼神越发的深邃,正如一潭波澜不兴的湖,可却深不见底。 他盯着谢拂看了许久,动手扶着她的脑袋,叫她坐正了:“你在试图替她开脱什么?”/p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一章吵架 p耍无赖一向是谢拂在兄长们面前的拿手好戏,论演技,放眼天下估计都没人能比得过她了。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 她又演的那样真。 谢泠这头的话音才落下去不久,也不是质疑她,就是平着声问她了一句而已。 谢拂这边腾地就站起身来,起的时候还有些急,不像是被问的哑口无言而急,反倒像是被怀疑c不被信任而生气了一样。 缪云看她身形晃了晃,忙上前两步,伸手将她托了托。 谢拂却看也不看,一把就打开缪云的手:“你别碰我!没听见他说我替你开脱呢,还来扶我,还要护我,明儿你就走吧,我也不留你在身边服侍了!” 缪云被打开的手一僵,就僵在了半空里。 可她呆呆的站在那里没有动,眼珠子转了转,把谢拂深深地看进了眼里。 她没动,瑞珠可吓坏了,一听说要赶缪云走,她扑通一声就跪了下去,也不说话,就跪在那儿,整个人小小的一团,瑟瑟发抖。 谢泠面色就又难看了起来:“你又胡闹什么?” “怎么?四兄不是这个意思吗?”谢拂连退了两步,与谢泠刻意的保持着一定的距离,颇有些趾高气昂的意思,就那样打量着他,“从进了我这里,字字句句不是质问我,就是逼问缪云,我知道出了这样的事,是给谢府蒙羞,二兄和四兄在建康行走,一定也造人在背后指指点点了吧?所以憋了一肚子气,没法子同我撒,就跑到我这儿拿缪云出气吗?” “疯了,疯了,我看你是疯了。”谢泠叫她说的也来了气,站起身时照着圆墩子就踹了一脚。 他这一脚力气大得很,实木做的圆墩子登时叫他踹翻了,跌在地上发出闷闷的一声“咚”,然后滚了几滚,滚到了旁边角落里去。 “我是撒气吗?你自己不觉得她支支吾吾的?”谢泠拿指尖指着缪云,“你也别使性子,这事儿还是因你c因她而起的,我就想不明白,王宜好好的,散这个话出去做什么?” “这有什么想不明白的?”谢拂扬声便反驳了回去,先前那些憨态全都不见了,只剩下一脸的精明和不服气,“上次她突然变了脸,摆明了是心里有鬼嫉妒我,后来又说我这两道纱如何的不好,这不就是起了个头吗?” 谢拂态度很强硬,丝毫不觉得自己有任何错,声儿拔的很高:“我也不明白,缪云又错在了哪里?我身体不好,吩咐了她不见客,王宜不请自来,缪云挡了驾也是听了我的吩咐,这是她的错吗?这分明是王宜自己的错。她一转头出了谢府大门,四处去散我中了邪的话,这是她不安分。四兄要想拿捏谁,怎么不去王家质问她?” “你!”谢泠叫她噎住,一个字也驳不回去。 他一时又觉得谢拂的话不错,可一时又觉得还是有哪里不大对,有什么细节是被他忽略了的。 他兄妹二人在谢拂的屋子里大吵了一架,自然就惊动了谢潜。 可谢潜也有趣,弟弟妹妹吵成了这样,他却不出面,只是吩咐人叫走了谢泠,让他别气谢拂,又嘱咐了谢拂几句好好准备明日赴宴的事情,不叫她多心。 谢泠是负气离开的。 他很少这样跟谢拂发火,可今天真的是气急了。 外面的话说得多难听,谢家站在这个位置上,天下士族不知有多少双眼睛盯着谢氏,又不知有多少人嫉妒着谢拂的好命。 今次抓住了这么个话,还不拼了命的渲染吗? 可谢拂呢? 她一点儿也不上心。 自己不过多问了缪云几句,又不是打算拿那丫头如何了,她就一副护短的样子,活像是要跟他拼命了似的 这叫谢泠如何不气? 只是谢泠不知道,他前脚迈出这道门,谢拂后脚就拍着胸脯长出了一口气,整个人紧绷的神经也立时放松了下来。 谢拂提着的那口气松了,便又盘腿坐到了地上去:“吓坏我了,四兄今儿是怎么回事,寒石散吃多了吧他!” 瑞珠呆呆的还跪在那里,听了这么一句含嗔带怒又隐有调笑打趣之意的话,惊讶的抬起头,看向了谢拂。 谢拂略回了回神,一扭脸儿,瞧见瑞珠跪着,整个人如受了惊的小鹿一般,大气都不敢出,于是她唇边的笑就绽放的更灿烂了。 她连声叫缪云,又抬手指瑞珠:“你快去把她扶起来,看她那点子出息吧。” 缪云端的是满脸无奈,几步凑过去,将手从瑞珠的腋下穿过,托着她稍用了劲儿,就把她整个人抱了起来:“说是要赶我走,你跪什么跪。” “你们”瑞珠就是反应再迟钝,这会儿也明白过来,谢拂方才是演戏给谢泠看呢。 于是瑞珠脸上就一阵青一阵红的,看着倒像是不好意思了:“你们就欺负我吧!我是真着急,生怕女郎赶缪云姐姐走,合着你们又演戏,溜着我一个人玩儿呢?” 谢拂憋着笑,仔细的回想了下谢泠那时候的表情,也是古怪极了。 瑞珠这个傻子哟 可丫头显然是急眼了呀,她这时候再笑话人家,那不是火上添油吗? 故而她就咳了咳,把笑意全压了回去:“你别闹啊,四兄今天是真的发脾气呢,二兄估计也心情好不到哪里去,你再胡闹,撞上去,真的把你赶走,我可不护着你。” 瑞珠气的直跺脚,可她一向又很怕谢潜,今日过后,又觉得谢泠也值得怕上一怕,谢拂拿两位郎君来压她,她哪里还敢闹? 谢拂与她摆摆手:“方才弹棋我输了,妆奁上你自己随便挑吧,我有话跟缪云说,你去玩儿你的。” 听谢拂这么说,瑞珠的脸色才好了些。 谢拂有一支蝙蝠纹嵌了红宝石的颤枝金步摇,那上头的金枝是拿压印的工艺将纹路制出来的,寻常的步摇都太大气,也沉重,可谢拂的这一支,却是难得的精致玲珑,虽算不上小巧,可她们这个年纪的女孩儿戴起来,也是难得的合适。 那支步摇瑞珠看上了好久,上一回谢拂赏了团扇给缪云时,她就开口求过,谢拂没给她。 瑞珠乌珠滴溜的转,脸上的垂涎之色藏都藏不住:“女郎说随我挑吗?那颤枝的金步摇,我也能拿吗?” 谢拂嗤地笑出声:“拿去拿去,难为你惦记了这样久,快去吧。” 瑞珠嗳的一声应了,欢天喜地的撒腿就往外跑,哪里还顾得上谢拂究竟要与缪云讲什么,一颗心早就飞向了金步摇了。/p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二章赔罪 p缪云一头的冷汗早就擦了去,这会儿连个笑都扯不出来了:“女郎就纵着她吧。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 谢拂耸耸肩,倒是无所谓的紧:“不过是个玩物,她既喜欢,我寻常又不戴,叫她拿去就拿去吧。倒是你” 话音叫然而止,谢拂的眼皮掀了掀,向上翻着打量缪云:“方才怎么就没了分寸?四兄问什么,你只管说不知道就成了,支支吾吾的半天,反倒叫他疑心你。” 缪云一时汗颜:“女郎也不是没瞧见,四郎君脸皮都是黑的,我哪里还敢扯谎?又不敢扯谎,又怕说漏了嘴,心里都慌了话自然回不好。” 她回了谢拂几句,又想着自己方才表现的却是可疑极了,谢泠那样聪明的一个人,怎么可能看不出破绽呢? 可是谢拂的计划,分明还有后手的 缪云莲步轻移,细碎的步子踩了几下,挪到谢拂身边,半蹲了下去,面色很是凝重:“我打乱了女郎的计划吗?” 谢拂心头微动,知道她今日也受到了惊吓,于是浅笑微露,拍了拍缪云的肩头:“没事,二兄不是说了吗,明天的宴还叫我去,四兄不过一时听了这样的话心里不受用,才跑到我这里闹了一场,跟你没相干的。” 缪云一向是个爱多心的人,虽然谢拂这样说了,可她还是觉着这事儿没结束 谢泠临走的时候,分明盯了她一眼。 她说不好那样的眼神,究竟是探究,还是警告,可一股强烈的不安,却在她心底扎了根又发了芽 “女郎,要不明儿咱们不去了吧?”缪云心里害怕,就有些想打退堂鼓。 谢拂咦了一声:“你今天跪也跪了,吓也吓了,事情该交托的也交托出去了,怎么头一个要打退堂鼓呢?”她伸伸手,扶了缪云起身来,才又同她讲,“总之你不用劝我了,事情没你想的那么可怕,四兄也不过是嘴上逞能,我就不信他敢把你怎么样。” 缪云心说真不是怕把她怎么样,这事儿显然已经闹大了,没法子收场了,不然谢泠不会那样生气。 要真的再由着谢拂胡闹下去,明天那样的场合,真的闹出什么,大家脸上都不好看,尤其是谢拂自己个儿 好好的一个谢氏嫡女,难道真的叫人在她背后说三道四吗? 缪云朱唇微启,可话未出口,谢拂就搡了她一把:“我要休息了,你出去吧,今儿叫两个小丫头来守夜,不用你,也不用瑞珠,明天早点起,好好替我捯饬捯饬。” “我” “行了行了,快去吧。”谢拂哪里还给她开口的机会,推着她就把她送到了外间去。 谢拂其实也睡不着,谢泠既然说外面都传开了,那宇文氏的兄弟一定都知道了。 真有趣,他们分明都知道了,却没有上门来找她 看这个样子,宇文舒暂且不提,宇文郅应该是知道,这事儿是王宜干的了 想到这一层,谢拂眼底的阴鸷和恨意一闪而过,而后慢慢的聚拢,又在她眼中结成了冰渣。 四月的天有些沉闷,尤其到了这个时辰,碰上下雨还好些,若不下雨,能闷得人透不过气来。 谢拂觉得周身被网紧紧地收拢着,那只网,就是宇文郅和王宜共同编出来的。 她还真是有些期待明天的王家宴会啊。 再说谢泠怒气冲冲的出了谢拂的小院子,也不回自己屋里去,三步并作两步,迈开腿就往谢潜的书房去了。 后头跟着他的小子吓了一跳,扑腾着上前就拦了他:“四郎君要去哪里?二郎君在书房,您别去嗳,您不能去呀” 谢泠往日是个从不为难底下人的人,可今日他怒火当胸,哪里还管他们的死活? 谢潜在书房的大门被推开时就拧了眉,就着烛光朝门口看过去,就瞧见了面色铁青的谢泠,那副神情,活像是要吃人一般。 一路跟着过来的小子,脑门上浸出了一层的细汗,站在书房门口连进都不敢往里进,颤抖着声音带着哭腔的回话:“奴才劝了,可四郎君不听,奴才” “这里没你的事,下去吧。”谢潜揉了揉额边,打发了那小子不必再说。 小子如同得了特赦令一般,往后再退两步,一转身,拔脚就跑远了。 谢泠已经踏进了书房中,他身上是茶白色的长衫,松松垮垮的,腰间只一根水红三指宽的长帛叠了双层,拦腰系着,内里倒是有个衬,只是这年头早就没人穿什么中衣了,故而他胸口大片比长衫还要白几分的肌肤就露在谢潜眼前。 谢潜看他这幅形容,几不可见的蹙了眉:“你刚从五娘屋里出来?” 谢泠一听这个音调和语气都不大对,下意识的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衣着,很僵硬的伸手拢了拢衣襟处,干笑两声:“我下回注意。” 谢潜白一眼过去,手上一本《三国志》就扣在了桌案上:“你跟她吵什么?” 在读《三国志》啊谢泠思绪有些飘,盯着那本书看了会儿。 直到谢潜的手在涂了绿油的书桌上敲了两下,谢泠才稍稍回声,哦了一声:“外面传出来的那些话,我去问了她两句,今儿下午王宜来,是缪云拦了人没叫人家进,所以我就多问了缪云几句那丫头疯了一样的闹起来,我一点法子也没有,又生气,又无奈,就跟她拌了两句嘴。” “你多大了?她才多大?你跟她拌什么嘴?”谢潜冷不丁的念叨了他两句,又见谢泠一直盯着这本书看,便索性合了起来,压在了一旁,“看什么呢?” 谢泠咂舌:“二兄看《三国志》,是为了颍川郡王吗?” 谢潜的手指,在右手手背上点了几下,沉默了半晌后,点了点头。 也不知是谢泠的错觉还是如何,他感觉桌案上的烛光,仿佛跟着谢潜点头的动作,摇曳的更厉害了两下。 谢泠揉了揉眼,再仔细看时,又与平时一般无二。 “外面的事情,我们料理干净就是了,以后你也少拿这些去问五娘,连她屋里服侍的人”谢潜将眼儿略一斜,眼风正好扫到谢泠身上去,“从前在家时,连阿娘都不轻易拿捏她们,你往后注意点儿,别惹得五娘发了性,你又劝不住。” 谢泠无奈的将嘴一撇:“二兄这样不是越发纵的她没边儿了吗?” 谢潜笑了两声,是爽朗如暖阳的音调,谢泠的话他没有回,可他是什么意思,谢泠却看明白了。 得,算他今天多此一举。 早知道是这样,得了那些回话时,就该到他二兄的书房走一趟就结了。 这下好了,在谢拂面前落不着好,到了他二兄这里仍旧落不着好。 他倒成了里外不是人了 谢泠轻叹了一声:“我还是去寻两件稀罕物,明儿捧到五娘面前赔罪去吧。”/p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三章华贵 p第二日谢拂果然起了个大早。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 从她重生醒来后,很难得的没有被噩梦缠身,一夜好眠。 醒来后的谢拂觉得神清气爽,整个人的心情都好了不少。 她这小院子里是仆妇鱼贯而出,打水的打水,捧衣的捧衣,一句话也不多说,一步路也不走错。 缪云和瑞珠两个人站在谢拂的床榻前,三面围着的矮屏已经拆了下来,谢拂盘腿坐着,一手托腮,手肘撑在左腿之上。 她二人面面相觑。 还是瑞珠先跨出来一步,哝声问谢拂:“不然我把昨儿那支步摇还给女郎女郎戴那个吧?” 缪云悄悄地扯了她一把,她却恍若未觉,仍旧自顾自的说:“那支步摇精致又华贵,今天这样的宴,正好合适,女郎挑了小半个时辰了,再耽搁怕两位郎君要来催的。” 谢拂小脸儿一抬,一个白眼就丢了过去:“我妆奁里没合适的,就去开库房。从陈郡带了那么多东西来,怎么就挑不出一件可心的了?” 却原来呢,她起了个大早,拉着缪云和瑞珠并着两三个小丫头一起挑衣服。 可这衣服是选好了,配饰上头又犯了难。 缪云知道,谢拂一向爱出风头,今天这样的宴会,照理说荀家的娘子们是初到建康,该给人家出出彩的,可谢拂哪里管这个? 从衣着到配饰,她非要处处尊贵,样样精致,要将这建康城中所有的娘子们全比下去才行。 缪云瞧着一旁放的配好的衣裳——藕色的对襟上襦,宽大的广袖袖缘接的是水红色的料,上头绣的是八仙图,银线勾了边儿,光洒上去,熠熠生辉;下头配的是一条海棠红的丹碧纱纹双裙,裙摆曳地,腰肢处收的稍细些,越往下走便越宽,到了裙摆下,还另有嫣红色的裙澜不提;挂在最边上的,是一件丁香色的大袖衫,这是谢拂最爱的一件,当初谢家大妇寻了二十二位巧手绣娘,在这件大袖衫后背整个一面,绣了一整只的展翅双凤,凤尾处又以金线依次勾出了边来,这样温和的颜色,配上这样华贵的刺绣,一件大袖衫,将华美与端庄俏皮结合在了一起。 这一身衣裳颜色还是素了些。 缪云灵光一闪,指了身后一个小丫头:“去,库房里有一组钗,是上次大妇命人从陈郡送过来的,嵌了五色宝石的那一套,去取出来。” 谢拂听后,呀了一声,显然是想起了那套钗来。 她面上终于有了欢喜颜色:“缪云你好记性呀!我都把那套钗给忘了,嗯不错,不错,那一套金钗光泽亮,五色的宝石又颗颗透润晶莹,”谢拂一面说,一面勾着头看了看外间,仿佛光还不错,“看样子今天天气挺好的?” 瑞珠嘻嘻的笑着:“是呢,今儿太阳可好了,女郎戴上那组钗,咱们连步摇都省了,保管女郎贵气逼人,放眼这整个建康城,也没有谁家的娘子拿得出那样的东西了。” 她到底年纪小,说话间总是轻狂有余的。 谢拂不好为了一句话就骂她,只是微蹙了眉,给缪云使了个眼色。 缪云撇着嘴捣了瑞珠一把:“你别张嘴就胡说,也不怕说这话遭人嫉恨吗?” 瑞珠一时察觉不妥,吐了吐舌,就袖着手站到一旁去了。 小丫头很快就捧了钗回到此间,叫谢拂过了目,得了她的满意,一屋子的人这才忙碌起来,换衣服c理发髻c戴钗上妆。 谢拂打妆奁里取了一对儿胖滚滚的金珠,仔细看时,正是先前王岐托谢泠给她送来的那对儿金珠。 她用手托着,给缪云递过去,缪云会意,与她戴了上去,可是左看右看,又觉得不好:“女郎今儿一套钗都是金的,再配上一对儿金珠,有些俗了” 谢拂鼓着腮帮子,左偏偏头,右偏偏头,对着铜镜瞧了半天:“嗯,俗不可耐。” 说着,她自己上了手将金珠摘下来,随手就扔到了桌上去:“收到库房里,以后也不带了,看着挺好看的东西,上了身才知道,竟是如此俗物。” 缪云和瑞珠对视了一眼这哪里是嫌弃耳珠了?分明是嫌弃送耳珠的人嘛 可她二人就装着不知道,缪云又弯弯腰,挑了一对儿白滚滚的珍珠耳坠出来。 然而谢拂只淡淡的扫了一眼,就摇了下头,反手指了指脑袋上的钗:“挑一对儿红宝石的来戴,跟头上的钗正好相配,不戴那么多样式了,像是我跑到人家家里炫耀似的。” 就连缪云都一时没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心说你可不就是去炫耀的吗。 谢拂虎着脸瞪她:“你笑什么?” 缪云忙道没有,赶紧上手挑了耳坠与她戴好,又一一选过手钏,选好了腰间的坠子香囊一类物什,换上了绣鞋,这才拥簇着谢拂出门去了。 谢拂一出了门,就瞧见了站在她屋外台阶下逗鸟的谢泠,原本神采飞扬的脸,立刻就拉了下去。 谢泠听见了动静,就转了身看过去,一眼看见谢拂的装束,便哟地一声几步上了前:“果然是生就美人骨,稍稍打扮起来,就已经将这全建康的娘子都比下去了。” 谢拂爱听人夸她,心里虽然还气着谢泠,可面上就有些绷不住了。 她冷哼一声,别开脸去。 谢泠上了台阶,与她肩并肩的站着。 他今儿是换了身正经见客的装束,束发戴巾,在寻常长衫之外又套了件大袖衫,颜色是比谢拂身上要深些的正紫色,这样的颜色上了谢泠的身,丝毫阴气不见,反倒平添一份高贵。 谢泠低头看了看她腰间的香囊,噙着笑不说话,从怀里掏出另一只香囊来。 这只香囊要论绣工,绝对算不上顶好的,估计连谢拂身上的那只都比不上。 可难得的是它抽绳上一溜儿坠着十六颗松绿石,一边儿八颗,颗颗大小一致,可仔细看的时候,才发觉没有一丁点儿打磨过的痕迹。 谢拂忍不住伸手接过来,在十六颗松绿石上一一抚过:“这是天然长的一个样儿吗?” 谢泠眉眼间颇有得意神色:“既是拿来与你赔罪的,要不是这样难得的东西,能叫你消了气吗?” 天然长成的宝石一类,多是形状各异,就连谢拂今日头上的这一组钗,看起来形状大小都一样,可她知道,这是匠人们为了镶嵌方便,加工打磨成型的。 但这香囊上的松绿石 谢泠见她眼底全是喜爱之色,脸上笑意便更浓,推着谢拂的手,把香囊送到了她鼻子下:“你仔细闻一闻。” 一丝微弱的香气扑入谢拂的鼻腔中,很熟悉,可又像从未闻见过 她古怪的看了谢泠一眼,才深吸一口气,将那香气深深的吸入鼻腔/p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四章受伤 p谢拂嗅了半天,也没嗅出个所以然来,只是隐隐的闻出一二来,她于香道委实算不上高手,也只能品出这一二了! 于是尴尬之色在她脸上一闪而过。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 谢拂哪里都好,可唯独两样,下棋不行,品香更差。 她闻了半天,就有些恼了。 谢泠因见她脸颊处浮了红晕,便挂了一抹宠溺的笑,一抬手想揉她脑袋,可见了她满头朱钗,又讪讪的收了手:“这里又没有外人,品出什么来了,说给我听听,你香道不精,难道一辈子都不精吗?慢慢学还不成?” 谁想学了!谢拂心里早就跟他跳了脚。 可这一身衣裳换起来,她多多少少就要端着,做不了那一派小女儿的憨蠢模样。 于是她竟真的做了一副深思状,仿佛是在认真的回味那一道香。 有半盏茶功夫过去,谢拂双眼一亮:“我想起来了。” 谢泠便做了一副洗耳恭听的姿态,也不接话,示意她只管说她的。 “檀香桃花细辛”谢拂口中念叨着,努力的在回忆着,似乎想起了什么,可一时又觉得不对劲儿,“你这到底是什么?” 谢泠袖手站着,始终噙着笑:“想到了什么就说,还怕说错了挨笑话啊?” 谢拂一个大大的白眼丢过去,又品一回:“是南朝遗梦吧?” 她这话音调上扬,显然是不怎么确定的,果然,话音才落下,她见谢泠嘴角抽了抽,就立刻先他一步开了口:“我闻出来了檀香桃花和细辛,这个香气又有些冽凛,应该就是南朝遗梦没错的!可这一道香是烧香,怎么会在香囊上” 她一面说着,一面动手要去拉抽绳,分明是想打开香囊一探究竟。 可谢泠却一把压在了她的手上,阻断了她的动作:“先别看,除了南朝遗梦,还闻到什么了?” 谢拂吞了下口水:“蔷薇这里头还有一丝蔷薇香气。” 谢泠就笑了。 这丫头品香虽然差的要命,可至少闻这个事儿,她还是做的不错的。 谢拂见他半天也不说话,捏着香囊的手紧了紧,就催了他一声:“到底对不对,四兄倒是回我一句呀。” 谢泠还是没忍住,抬了手在她脸蛋儿上又捏了一把:“没说错,就是南朝遗梦加的蔷薇香。” 烧的香怎么放进的香囊里? 谢拂啊了一声,低头就去拆香囊。 “行了别拆了,里头什么也没有。”可她才拆了一半,谢泠就浅笑着打住了她的动作。 她怔怔的抬头,又愣愣的侧目,眼底尽是询问,将目光投向了谢泠。 谢泠从她手中把香囊抽了出来,又略弯了下腰,将她腰间挂着的那只取下,把这一只坠着松绿石的挂了起来。 他一面动作,一面与谢拂解惑:“这本是备着给你六月生辰的礼,我也是上次听人说起,南朝遗梦这一道香,香气冽凛,似有醒梦之用。原本没放在心上,你知道我不喜欢这样的香,可前两日听缪云说,你自打醒了之后就总是噩梦缠身” 谢泠的话音稍顿了顿,眼底多出些柔和与怜爱,目光放在了谢拂的脸上:“我才安排人把香囊拿去熏了这道香,这个蔷薇嘛我知道你一向爱蔷薇香气,叫她们熏香时加了我制的蔷薇露这几个丫头回头要看赏,吩咐的事儿做的不错,这才几日,就有了效果,回头我再给你熏几只好的,你挂在床头,且看看有没有用处。” 谢拂只觉得眼窝一热,鼻头酸了又酸,哪里还有那个心气儿跟谢泠怄气呢。 他每日要处理朝堂上的事,还要应付的建康城中士族子弟,还有宇文氏的三兄弟可他还惦记着她噩梦缠身,惦记着得了这样稀罕的松绿石就给她制了个香囊,交给了丫头拿去熏香 谢拂深吸了吸鼻头,将两只手舒展开,嘟囔了一句:“抱。” 谢泠嗤的一声笑出来,把她的手按回去:“别抱了,二兄在门口等着,咱们是客,去的太晚叫人说咱们谢氏拿乔,要撒娇,等晚些回家来,啊” 他将尾音一扬,提了步子下台阶就往前走。 谢拂小嘴一撅,不满极了,又嘟囔了他几句,将裙摆略向上一提,快步跟了下去。 这年头的贵女们,裙摆都是极长的,行动是不方便,可就是以此为美。 谢拂走得急,一个没留神,就自个儿踩在了裙摆上,整个人面朝下的就栽了下去,发出一声惊呼。 缪云和瑞珠两个皆是唬住,尖声喊着女郎,就追了下来。 谢拂自己也吓得花容失色,六棱石子路六棱石子路,摔了了不得的! 还是谢泠手脚快,本来他就有意的等着谢拂扑上来与他闹一闹,所以走的并没有那样快,走出去也就没有那样远。 听得谢拂的惊呼声时,他就已然回了头,一个箭步蹿了过来。 谢拂将将落地之时,就被谢泠一双强而有力的胳膊给托住了。 可她落下去太快,谢泠要抱住她时就只能把整个人近乎贴在地面上,这时接住了她,外力压下来,她虽然不重,可也是一股不小的力道。 于是谢泠整个后背就实打实的压在了六棱石子儿路上。 “嘶——”谢泠倒吸一口冷气,眉头紧锁。 谢拂闹了一场有惊无险,大口大口的喘着气,趴在谢泠身上还不肯起来。 身后两个丫头已经追了下来,她二人因见谢泠脸色略微有些发白,便忙上前去将谢拂搀了起来。 缪云一面扶着她起身,一面指了谢泠的脸色与她看:“女郎快起来,四郎君像是伤着了” 谢拂自己惊魂未定,乍然听了这个话,立时扭了头去看谢泠。 谢泠还半躺在地上没起身,谢拂心头咯噔一声,拍开缪云的手就凑了过去:“四兄?四兄你怎么样?要不要紧?” 她一面说着,一面上了手去扶谢泠。 谢泠一个吃痛,又是倒吸一口气,吓得谢拂也不敢动了:“很严重吗?请大夫缪云,快去请大夫,王家的宴咱们不去了,去叫大夫来,快点!”/p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五章王岐 p外面谢潜等了他二人许久都不见出来,又怕谢拂仍旧跟谢泠胡闹,就黑着脸下了马,自己快步进了府,方向正是谢拂的小院子。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 他甫一进了院子,见到的就是这样一幅景象。 于是谢潜眉间的川字便拢的更高了:“这是干什么呢?” 谢拂原本是蹲在谢泠身侧的,这会儿听见谢潜的声音,腾地就站了起身,还不等谢潜近到他们身旁来,她就先快步冲了过去,左手一抬,拽上了谢潜一条胳膊:“四兄伤着了,二兄快来看看怎么办” 她一面说,一面拉着谢潜疾步过去。 谢潜拧着眉,顾不上多问她发生了什么,只将一双眼盯在谢泠身上:“怎么回事?” 他问着,就已经弯下了腰,动了手将谢泠扶起来。 实际上这个六棱石子儿路虽然咯的人生疼,可也没到了摔一下就动弹不了的地步。 适才谢拂伸手要扶他,他倒吸一口冷气,只不过是因为才摔着,整个背压在上面,一时痛极,没能缓过劲儿来罢了。 此时谢泠稍稍喘过了这口气,便借着谢潜的力站了起来,可他鬓角还是落下了三两颗汗珠来。 回过了神,他心知这事儿也没法说给谢潜听——这年头哪个女郎不是四平八稳的?看看王家的王宜就知道,即便是如王稚那样稍活套些的,也没有说换了见客的长裙,走了两步路,自个儿踩上了裙摆要摔倒的——这话要说给谢潜知道,他铁定要抓着谢拂去学规矩了。 于是谢泠就有些犹豫,可又怕谢潜看出什么来,便装着背上疼,眉头紧锁也不回话。 谢潜不疑有他,只当他是真摔着了,忙吩咐了人去请大夫来。 谢泠却扬声含住了要往外的瑞珠:“别去了。” 谢潜侧目看向他,他也不再避,冲着谢潜将脑袋晃着摇了一回:“王家的宴不能再耽搁了,我没什么要紧事,缓一缓就成。” 谢拂站在旁边儿听着,又急的直搓手。 昨天缪云不过是在这个石子儿路上跪了一跪,膝盖便整整不舒服了一下午,今儿晨起时还有些隐隐作痛之感呢。 更不要说谢泠是这样扑在她身下托住她的了 怎么会不要紧 “这样不成,”谢拂嘟着嘴,扯着谢潜衣袖,“还是去请个大夫来看看,咱们也安心。王家的宴要不二兄先去,我陪四兄在家里等着,要是大夫瞧过,说没事儿,我们就过去,要是就托人去回一声,我们不去了。” 一听她说不去了,不要说谢潜和谢泠了,就连缪云都变了变脸。 谢潜沉思了一会儿,手臂微抬,再落下时正好是放到了谢拂的肩头:“你不能不去,他也不是孩子了,看大夫这种事儿留他自己个儿吧,我留下两个人陪着,得了话再去回我。王家的这个宴——你今天绝不能迟到!” 是了。 外间将她传成了那样,今天这样的宴,她若是不到,甚至哪怕是迟一些时辰到,都更要引人猜测不已了 王家设的这个宴,又是荀家那几个小娘子头一回见她,今后长久的住在建康,大家少不了要走动的。 既然是这样 谢拂似乎有些为难。 四兄好歹是为了她伤着的,再说了,王家的宴上,郎君们之间又少不了明枪暗箭的,四兄他肯定不放心二兄一个人去 即便看过了大夫,他这个伤是有碍的,没人看着他,他也一准儿去赴宴。 说什么留下两个人陪着底下的奴才们能拦住四兄吗? 谢拂的眼神在谢泠身上游走着,一个劲儿的咬着下唇。 谢泠大抵是瞧出来了她不想走的意图,原本背在身后按在腰间的手就慢慢地放了下来,稍稍顿了一会儿,才与谢拂招了招手。 谢拂眨着眼凑过去,仰着小脸儿看他,也不问话,也不说话,只拿眼神告诉他——我在家陪你。 谢潜的眉头便皱的更厉害了些,掐着算了算时辰这时候再不动身,这个宴是铁定要迟了的。 谢泠将左臂弯曲着一抬,落到了谢拂的肩头:“二兄说的是个正经道理,你不要挂念着我,快跟他去吧。这样,请了大夫我好好的看,等晚些时候王家的宴散了,回到家来,了不起再请一回大夫,叫你在旁边儿看着,成不成?” 他一面说着,一面在胳膊上稍稍加重了力道,正是往下压了压谢拂:“听话,啊?” 谢拂咬着朱唇,纠结了半天,一把打开了谢泠的胳膊,左脚在石子路上重重的跺了一回:“叫人把这路拆了,换上普通的青灰石砖,今天就拆!” 谢潜眉心一动,那是要生气的征兆。 谢泠一看他变了脸,忙先拦了一把:“行,我这就去叫人来拆了你的石子路,快去吧。” 说完了,见谢拂的小脸儿还有些垮,就悄悄地往谢潜那边儿努了努嘴。 谢拂也不傻,他这么一努嘴,她便知道,再闹腾下去谢潜该生气了 倒不是说谢潜就不关心弟弟,谢泠方才的那个形容,看着可真不像是没事儿的。 只是今天这个宴,委实是个迟不得的。 便正如之前谢泠自己说的那样,迟了,就难免有人要戳着谢氏的脊梁骨,说他们拿乔托大。 况且颍川郡王带着孩子们到建康的当日,就先带着荀况登了他谢府的门 谢潜紧赶慢赶,这场宴,他终究还是迟到了。 原本这是给荀家人接风洗尘的宴,荀家要端着些,该是最后到场的。 可是谢潜高头大马的立于王家府邸外台阶下时,看着随人入内的荀况的背影,眼略一眯,带了些沉重,才吩咐人扶谢拂下车。 今日王岐带了王稚在府门口迎客,此时见了谢潜领着谢拂上台阶,面露喜色,往外迎了两步,广袖遮着手,虚与谢潜拱一拱,却又转而问向谢拂:“女郎可大好了吗?还以为今日不过来了,身上还好吗?” 他之所以顿了一回,是因为话到此处时,谢拂浅笑着绕过他,径直挽上了王稚的胳膊去。 王岐轻咳一声,见谢拂歪着头打量自己,便有些讪讪的摸了摸鼻头:“上次到府上去拜访,女郎才醒,精神不大好,不想见客,一连数日过去,我虽然记挂着女郎的病,但奈何俗务缠身,也没能再登门拜访一回。” 谢拂仍旧挂着浅笑,就是不理他。 说得好像你登门,我就一定会见你似的——谢拂心里不屑的呿了一声,面上却不露声色。/p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六章神女 p实际上那样的话散出去,王岐是没多当回事儿的,只想着今日见面,好好的同谢潜说一说,道个歉,改一日带上王宜再登谢府大门,正经的赔个礼,这事儿也就过去了。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 只是谢潜显然不这样想。 他从前觉得王岐这人不错,对谢拂又殷勤,出身也与谢拂相配,总好过宇文氏的几个兄弟,所以就有心与他走动,自然了,也有心叫谢拂与他走动。 是以谢拂往来王府,他从来不管。 是以王岐登门想见谢拂,他也乐得促成。 诚然,王岐这个人也算是有真本事的,哪怕不是学富五车,也至少不是愣头青,肚子里好歹是有点儿货的。 可这回王宜闹的这样不像话,谢潜就不得不重新考虑有关王家人教养的问题了。 此时再见王岐殷勤切切,就拉了拉脸:“我们已然迟了,就不杵在门口说话了吧?” 王岐面上尴尬之色一闪而过,大抵是没想到谢潜拆他的台,便有些诧异,深看了谢潜一眼。 只他方才一颗心放在了谢拂身上,又因她今日打扮的委实好看的紧,就没挪开眼瞧别的。 这会儿认真看了,才发现谢潜是一个人来的,那谢泠呢? 王岐略拧了一把眉头:“怎么不见谢四?” 谢潜哦了一声,提了提步子,往门槛儿挪了两步:“他在家里有点要紧事处理,过会儿便来。” 谢拂听着,不满的撇了撇嘴,朱唇微动,似乎张口想要说话,可是话到嘴边,自己就忍了回去。 说什么? 说四兄伤了? 王岐还指不定安了什么心呢,前世他要真是伙同宇文郅陷害谢氏一族,只怕巴不得四兄重伤不起,到时候二兄在建康里就少了个好帮手,他们想拿捏二兄,就更方便些。 她如是想来,不由得多看了王岐一眼。 王岐一门心思都在她身上,故而她这一眼,他立时就感受到了,下意识的回看过去。 谢拂陡然一个激灵,忙移开了眼,只是把王稚的胳膊抱在怀里更紧了紧。 王岐唇角微扬,露出个恰好的弧度,吩咐王稚:“那你引女郎进去吧。” 谢潜看着他的神色,眼底露出一抹深思来。 只是等王岐回过神与他做了个请的手势时,这一抹深思,便早已不见了踪影。 王家的宴会摆在第二进的院落中。 他们家的宅子也有这么一个妙处——第二进的院落里有一弯清溪,若要顺着去找源头,是一路通到府外的,就这样横着从宅中穿过,将第二进的院落一分为二,正好隔开了。 所以往日里王家若要设个宴,通常都是在这里。 水流左侧为女客娘子们宴玩之处,靠右一侧是郎君们把酒畅谈之所。 清溪上架有四五处微微拱起的桥,刷了红色的漆,又雕了栩栩如生的芙蓉花,这些小桥的正中处,架的是一座能容下七八个人的石头亭。 若是仔细走过去看,方知晓,这亭中置有曲水流觞,正合着一弯清溪,相得益彰。 此时宅内歌舞已起,谢潜与王岐二人来时,歌舞未停,只是诸郎君又少不了起身相迎一番,便各自说话去了不提。 只说谢拂跟着王稚一路过了桥,穿到了清溪左侧去。 这一处娘子们三三两两的围坐着,谢拂暗暗地打量,王宜身侧围着三位娘子 也不能这样说,应当说,是王宜堆着满脸虚伪的笑,拉着三位娘子在说些什么。 荀家人? 谢拂脑海中冒出这样的念头来,于是她扯了扯王稚,指尖稍往那头点了点:“那是谁?脸生的厉害,从前没见过。” 王稚顺着她指的方向看过去,哦了一声就漾出了笑:“那就是荀家的三位娘子了。” 她一面说着,一面拉着谢拂走,又与她介绍:“红裙子那个是荀家的四娘,好像也就十四五岁,闺名单一个嫮字;杏黄裙子的那个是她们家五娘,”说到这儿时,王稚顿了下,搡了谢拂一把,嗳的一声:“她同你一般大,也是行五的,单名一个嫤。剩下那个是她们家九娘子,最小的一个,今年才刚十一,好像是叫荀嬿。” 荀嫮c荀嫤c荀嬿名字取的都不错嘛。 心思微微转过,前世里颍川郡王上建康,可没带上家里的这三个女儿 谢拂下意识的蹙了眉,却只是颔首点头,也不接话。 王稚拉着她走了一段,眼看着人群近在眼前,她却不动了。 谢拂因她收住了脚,便只好随着她站定住,不解的侧目看她:“怎么不走了?这不是都要开宴了吗?” “那个”王稚吞了吞口水,空着的右手挠了挠小脑袋,“外面说你那个什么的事情” 谢拂一怔,旋即明白了过来。 在她们看来,这话呢,毕竟是王宜传出去的,王稚虽然不喜欢王宜,可孰轻孰重她拎得清。 要是她与王宜斤斤计较,今天当着这么多宾客的面儿,王宜脸上是肯定也要挂不住的,且这是王家的宴,她若闹上一闹,王氏的脸少不得也要丢到人前。 “你放心,”谢拂盈盈笑着,在她手背上拍了一把,“我这不是好好的吗?过会儿她们见了我,就不会再乱说了。至于二娘嘛我不会找她麻烦,但是她得与我赔礼道歉。” “这个是自然的。”王稚不疑有他,立时放心下来,笑就重回了脸上去,“昨儿大兄就说了,改明儿就带她登门赔礼,这事儿是她办的不对,我们也不会护短。” 谢拂心下嗤笑。 这哪里是不护短呢? 分明就是怕她二兄和四兄不与王家善罢甘休而已。 她可没说要放过王宜,她只是说了,不会去找王宜的麻烦。 至于王宜来不来找她的麻烦——那就不关她的事情了。 二人心思各异,重又迈开莲步,走了大约一箭之地,就出现在了众人面前。 谢拂是时常行走在建康城的人,各家的娘子见了她,原本喜笑颜开的交谈,就立时全都收住了。 荀氏的三位娘子不大明白,也从没见过谢拂,只是因周遭安静下来,她三人才四下扫视了一圈,最终将目光落定在了谢拂的身上。 上古既无,世所未见,瑰姿玮态,不可胜赞——荀嫮转过身来,瞧见谢拂的第一眼,此一句十六个字,便立时在她脑中闪现而过。 世间竟真有如此容色,竟真有如此姿仪。 楚襄王梦中的神女,当不过如此耳!/p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七章对峙 p谢拂对荀氏三位娘子的名字一点儿也不熟悉,今日完全是头一次听说。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 所以上次缪云说起来,颍川郡王还带了三位娘子入上京,她是真的一点儿印象也没有的。 可这这会儿她三个人扭脸看过来,前世的记忆才在脑海中一闪而过。 ——她跟宇文郅成婚的时候,是见过荀嫮的,只不过是匆匆一瞥。 那时她因新婚燕尔,哪里有心思去管别的什么人,所以虽觉得这姑娘长的十分周正,且很合她眼缘,却也没认真的留意。 等后来她在晋王府安置下来,也多番打听过,可满建康打听遍了,也没有这么个人。 原来,她叫荀嫮。 原来,她是荀家四娘。 谢拂微拢眉心。 照这样说的话,前世荀嫮只是代表荀氏的女眷到上京来贺一贺大王与谢氏嫡女的这个婚事,婚礼之后,回了颍川去。 换句话说,颍川郡王压根没打算叫女儿们留在建康。 这点倒是不足为奇到了上京,即便如荀氏这样的稍显不足的人家,娘子们也难免遭人惦记。 颍川郡王既然志不在此道,自然便不会叫孩子们到这地方来。 那这一世又是怎么说? 这回来赴任,一带就带了三个闺女来 谢拂眼珠子骨碌碌的转,不停地在打量着荀氏三女。 她三人中,唯独是荀嬿年岁稍小,不觉得有什么。 可荀嫮和荀嫤二人,将谢拂打量的目光尽收眼底,二人对视一番,皆是眉头紧锁。 王稚左右看看,她又没什么心眼儿,见众人听了言谈,大概知道是为了所谓谢拂中邪的事儿,心下有些不痛快,就白了王宜一回。 她拉着谢拂走的极轻快,几步就上了前,在荀氏三女面前站定住,才稍推一推谢拂,与她三人介绍:“这是谢家的五娘。” 荀嫮神色微变,荀嫤也是脸色陡然一白。 可她两个毕竟知事儿,只那么一瞬而已,很快就恢复如常。 然则荀嬿一听这是谢拂,浑身一抖,打了个哆嗦,拉着荀嫤的手,就往她身后躲了躲,眼巴巴的看着谢拂:“你你你不是中了邪,怎么还来赴宴?” 荀嫮暗道不好,再去看谢拂脸色,果然难看极了。 她刚想开口训斥荀嬿两声,再与谢拂致个歉。 可她还没开口动作呢,谢拂已然冷笑一声,看向了王宜:“这就是你干的好事。” 王宜一怔,王稚也僵了僵。 王稚扯着谢拂的手没撒开,此时又拉着她的胳膊摇了摇:“你方才不是说不找她麻烦吗?” 王宜就更听不懂了。 找谁的麻烦?她的吗? 谢拂凭什么来找她的麻烦? 昨儿大兄把她好一通训斥,说她不该在外面随便乱说,诋毁谢拂。 她还不明就里呢,可再仔细问一回,这才知道了外间说谢拂中邪的事情。 家里头一心以为是她散播出去的,不必说了,外间还保不齐如何说,谢家人大抵也要以为是她将这话散出去的。 可她委实委屈的厉害! 她怎么会这时候招惹谢拂呢况且就算要对付谢拂,她也不会用这么蠢笨的办法。 叫人四处散谢拂中了邪,对她有什么好处? 不要说谢拂究竟是不是中邪还不一定,就算是真的,凭谢潜和谢泠的本事,想压下去,也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到时候她对付谢拂不成,还反惹一身骚她才没那么蠢! 这事儿思来想去,八成还是缪云这丫头嘴快坏的事儿。 说什么不敢随便与人说,可不还是告诉了自己? 此时听一听王稚的话,再想一想谢拂的诘问,王宜脸上,到底是挂不住了。 谢拂冷眼看着,终于见王宜脸上的伪善尽数消退不见,她才冷笑一声:“你可别说什么不是你,做这个样子又是给谁看?我又不拿你如何,至多要你与我赔礼道歉而已,这事儿解释清楚了,还我一个清名,也就算了。正好今日这么多娘子都在,你倒是好好说一说,我如何中了邪?” “你”王宜也忍不住肩头抖起来。 只是荀嬿是害怕,而她则是气的。 谢拂看着想笑,却硬生生的忍了回去。 王宜往她身后四下扫了一圈儿,却压根儿没瞧见缪云的影子:“缪云呢?这事儿五娘别问我,问一问她,就全明白了,我也不虚担这样的名声,也不会去做长舌妇。这些话,究竟是谁透出去的,你还是好好问问你的身边人。” 她话音落下,谢拂便咂舌啧了两声,那副神情分明是在说王宜有意推诿。 王宜看的更是气愤不已,将眉头紧锁,再开口时,不由连语气都冷淡了好些:“缪云每日跟着你贴身服侍,你不信我的话,只管回家去好好盘问她。今日设宴,是给四娘她们接风洗尘的,这件事情,原也不该站在我们家的地方,在我们家的宴上,张口处理。” “你是心虚了。”谢拂下巴一扬,很是笃定的丢出这几个字。 她站在这里与王宜针锋对麦芒,周遭的娘子们便有些坐不住了。 谢氏嫡女与王氏嫡女对峙上了,这样的好戏,可比那些歌舞有意思有看头! 整个建康里,谁不知道王宜是出了名的温惠贤淑,平日里连说话都是轻声轻言,温声细语的,今儿她却一反常态,端的一派咄咄逼人的姿态。 再反观谢拂呢? 谢拂贵气是贵气,可她一向端的是得理不饶人的架势,然则今儿却只退不进,与王宜这一来二去之间,似乎是她落了下风。 这可叫一众围观的娘子们好奇极了。 这两个人,今天到底是要唱哪一出? 荀嫮也没料到,荀嬿这样一句话,竟惹得她二人当着众人面前对峙起来,于是便有心想要劝一劝。 可是她还没有动,一旁袖手而立的荀嫤就已经拉着她的胳膊轻拽了一把。 那动作虽不大,力道却不小。 荀嫮感受到这股子外力,便侧目看向荀嫤,只见她微的摇了一回头,分明是在示意自己不要说话。 这两个人啊 要劝也且轮不到她呢。 荀嫮眯一眯眼,更稍稍退了两步,将自己从这个“战场”中挪了出去,站在一旁,袖着手,做起了冷眼旁观的姿态。/p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八章袁翘芸 p王稚站在她二人之间,左看看,右看看,想要劝王宜,又懒得搭理她,想要说谢拂两句,可这事儿本来就是她们理亏在先,眼下王宜矢口否认在后。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 谢拂这样的脾性,没有当场发作起来,就已经是很看着场合在忍耐了 她要是再开口去劝,估计是火上添油,更要惹得谢拂不痛快。 如是想来,她便一时没有动。 谢拂往前跨上去两步,趾高气昂的盯着王宜:“那你是敢做不敢当了?” 王宜气结不已。 合着她解释了半天,谢拂是一个字也没听进去啊。 旁边有个容长脸的娘子凑过来,也不近谢拂,她往王宜身边儿靠过去,一把挽上王宜的左臂:“谢五,你也不要口口声声这样针对二娘,本来说她这样散播,我就是头一个不信的。二娘平日是什么做派,我们心里都有数,眼下她既然提了缪云” 这娘子端是一副牙尖嘴利的模样,更端的一派要替王宜出头的气势,话到了这里,稍稍一顿,眼珠子转着,滴溜溜的打量谢拂:“缪云呢?叫她来问一问,不就都明白了?” 谢拂觉得这个声音很耳熟,撇着嘴打量过去,就呵了一声。 这是袁家的长女,便正是阳夏袁氏的那个袁家,可阳夏前头还总要加上陈郡二字的。 谢拂从前没考虑过,可现在压根儿不必多想,就明白过来袁翘芸是为什么这样急着同王宜交好了。 谢氏一族在这大晋朝风光的太久了,久到底下这些人,都按耐不住了。 王氏尚且能够忍一忍,将自己的野心臧一藏。 可似阳夏袁氏这样从陈郡发迹的士族,数十年,甚至上百年间,到了此时,早就将谢氏视为眼中钉肉中刺,欲除之而后快了。 如果没了陈郡谢氏,那不就该轮到他们袁氏得意了吗? 将来后人再提及袁家,便不会再说陈郡阳夏袁氏,只怕要说是陈郡袁氏了。 谢拂从王稚手里挣出自己的胳膊,左臂稍稍一弯,手掌正好托在右臂手肘处。 她再讲右手微微一抬,就托到了下巴上。 谢拂咂舌品着,目光来来回回的,瞧瞧袁翘芸,再看看王宜:“嗳我说,你不好跳出来帮她吧?” 袁翘芸这个人,实则没什么很深的城府。 家里头想寻谢家人晦气,她知道。 可这个晦气,不能明着寻,她却并不知道。 此时谢拂阴阳怪气的反问回来,她愣了一把,旋即就把问题丢了回去:“为什么?” 王宜在旁边儿听的忍不住想要扶额,被袁翘芸挽着的那条胳膊,也忍不住往外抽了抽。 谢拂白了她一眼,端是一副“懒得理你”的模样,连连退了两步。 “因为你们家是从陈郡发迹的呀,那里不是谢氏的地盘吗?” 荀嬿的话出口极快,一旁的荀嫤想要拦,却已经来不及了。 此话一出,袁翘芸脸色立时就变了,眼中想淬了毒一般,恶狠狠地朝着荀嬿瞪了过去。 荀嬿是家里的老幺,颍川郡王教导子孙们虽然严苛些,可对女儿到底稍要好一些,对这个老幺更是疼宠。 荀嫮自己也是极护短的一个人,见了袁翘芸这样的眼神,唯恐她唬着了荀嬿,想也没想,就往荀嬿身前挡了一步。 她也不瞪回去,只是平静的看着袁翘芸:“我们九娘一向心直口快,且我不觉得她说错了什么——”荀嫮拖长了些尾音,稍稍转了话锋,“要替二娘出头,谁都可以,自然了,你面前的若不是陈郡谢氏女,你也可以——可为你父兄想,你还是不要急着指责谢氏的娘子了吧?” 袁翘芸一愣,大概是没料到燕嫮是这样一个角色。 究竟什么样,她也不大说得清楚。 只是谢拂心里明白了七八分。 荀嫮大概就是四兄从前常说的那种“笑面虎”吧,只是她还稍稍差了一点儿她这人不怎么笑,神色一直都是平淡的,反正这里的宴与她无关,这里的人和事更是与她无关。 可她要说话时,能一针见血,字字诛心,朝着你的心窝扎过去,叫你无言以对,想反击,却早就身负重伤了。 袁翘芸这种没脑子的,在荀嫮面前估计十个袁翘芸,都不是一个荀嫮的对手。 谁叫袁翘芸自从傍上了王宜之后就越发得意忘形呢,总以为他们家还是三国时的那个袁家,能在士族之中横着走似的。 荀嬿这样的人,看似好拿捏,可打这之后,谢拂就笃定——荀嬿是个碰不得的人。 倒不是说她自己多有本事。 只是有荀嫮和荀嫤在方才荀嫤拉着荀嫮的那点小动作,她可没看漏了。 上头的兄姊都是有算计的人,荀嬿养成这样,怪也不怪了。 总之她说错了什么话,做错了什么事,还有荀嫮和荀嫤替她挡着呢 谢拂微微抿唇,一时没说话。 可众人这里闹成了一团时,缪云却绕过了拱桥,朝着这边来了。 袁翘芸叫荀嫮一顿抢白,脸上一阵红一阵白的,眼风扫过那头,乍然瞧见了缪云,下意识的就拉了拉王宜:“缪云那是缪云。” 王宜蹙眉,往旁边儿挪了挪,想与她保持些距离。 周遭有人将王宜的动作看在了眼中,也不知是谁,讥笑出了声。 袁翘芸眼底一黑,也不知在想些什么,只是脸色更难看了。 好戏,才刚要开始。 缪云来的迟,是谢拂的意思。 从家中出来时,她回了谢潜一句,只说不放心谢潜,叫缪云先在家中陪着,她只带瑞珠一个人先过王府去赴宴,等谢泠看完了大夫,再叫人送缪云过来,谢泠究竟是好是坏,缪云回她一句,她也好安心下来。 谢潜也不知道她有别的心思,一口就答应了。 后来出门上了车,谢拂又连哄带吓的警告瑞珠不要多话,不管进了王家听见什么,她都不许开口,不然就要赶她走。 瑞珠头脑多简单呐,一听这个,忙不迭的应下来。 是以方才谢拂与王宜这里闹起来,瑞珠将手里的一方绢帕都要搓烂了,面上是忿忿不平,可一个字都没敢从嘴里蹦出来,为的就是这个了。 眼看着缪云越走越近,众人的心都不自觉的提了起来。 谢拂歪歪头,朝缪云招了招手:“缪云,过来。”/p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九章圈套 p缪云听见这一声,脚下便更快了些。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 她走近后,与谢拂蹲身礼了一回,与端着礼数与在场的众娘子虚礼了一把,礼也不深,就是个样子。 “四兄呢?” 明明知道众人一颗心都悬着,谢拂却并不着急,只是噙着笑先问谢泠。 缪云扬了笑:“四郎君叫我告诉女郎,女郎也太小看他,那样摔一下,压根没什么打紧的,大夫说了,不妨事。” 谢拂扑哧一声笑出来:“白担心他。” 周遭的娘子们面面相觑的。 这样的气氛不够紧张吗? 谢拂怎么没事儿人似的 不过也是,这才是她们所认识的那个谢拂了。 那是谁说的,人家中了邪,行为诡异,避不敢见人? 有几个胆子稍大些的,质疑与打量的目光,就已经冲着王宜而去了。 王宜心口一窒,上前两步,叫了一声缪云。 缪云是背对着王宜而站的,听见这一道声音,便先看了谢拂一眼。 谢拂几不可见的与她使了个眼色,她心里有了数,这才转过身去,蹲了蹲:“娘子叫我?” “是,”那种怪异的感觉,又在王宜的心头油然升起,就像那天一样的——一抹一眼的感觉,“我来问你,昨日我到你们家去,你缘何告诉我,你们女郎状似中邪?” 缪云脸上满是错愕:“我?娘子说我吗?” “对,我说你。”王宜咬着牙,将话音重了重,“我从你们府上离开就径直回了家,之后外间就传开了这个话,说你们女郎中了邪——缪云,你就是这么服侍五娘的吗?你从小跟着她,就这样诋毁她?” 谢拂心下冷笑不已。 王宜好手段啊。 一张口把所有的事情都引到缪云身上去,压根不给缪云辩驳的机会,直接就质问了过去。 缪云要是稍稍糊涂一些,顺着王宜的话去哭诉,在外人眼里——一个是谢府的奴婢,一个是王氏的嫡女,不论这件事究竟是谁做的,少不了都要先把脏水往缪云身上泼。 一则呢,缪云本就是她贴身的婢女,要真是因为这种事送了官,她脸上无光,谢家更是丢人。 再说了,哪怕真是王宜干的,她们只怕也不大愿意轻易去得罪琅琊王氏。 并不是说她们就敢得罪谢氏一族,只是奴婢终究是奴婢,谢家丢了人,天下士族不知有多少乐得看见,且她们又不是把矛头直接对上了她谢拂 王宜的心思,究竟深到了什么样的地步。 只不过是短短几个时辰啊,她只怕从昨日就已经想好了,今天无论如何,要把这盆脏水泼在缪云身上! 缪云似乎是受了极大的惊吓,扑通一声就跪了下去,跪的方向却不是对着王宜的。 谢拂看着她跪在自己脚边,当然是心疼的。 又跪又是因为王宜跪的! 谢拂一弯腰,伸手就把人拉了起来,一个箭步跨出去,那动作分明是要把缪云藏在自己的身后。 王宜眉心一动:“五娘,你要偏袒她?” “偏袒?”谢拂冷声反问,“我眼里最容不得沙,在场的诸位都知道我是什么脾性,缪云敢吃里扒外坏我名声,我第一个就要拿她送官问罪,还会袒护她?” 王宜这会儿反倒平静了下来,她轻描淡写的哦了一声,挑眉看谢拂:“那你这是什么意思?” 谢拂反手摸着下巴:“你昨天来找我,缪云给你吃了闭门羹,你发了脾气,缪云在六棱石子路上跪了你,你无法,负气离去,我说的是也不是?” 这话说的,便很巧妙了。 王宜为什么无故攀扯一个奴婢? 她出身摆在那里,又一向端庄持重,这不是王宜会干的事儿。 就算真的是缪云诋毁的谢拂,按王宜的作风,也不会在此时揪着缪云不放,至多是等宴散了,宾客尽数归家去时,她回了王岐,这事儿交给王岐去跟谢潜说。 可王宜今次 如果按谢拂的说法,那就是缪云给这位尊贵的王氏嫡长女吃了闭门羹,她抱怨在心,正好就借着这个机会,把自己身上的脏水洗干净了,泼到缪云身上去。 而且要真是谢拂关了门不见她,那她诋毁谢拂,就是事出有因了! “真是一场好戏啊。”旁边有人素手交叠着拍了三下,信步从人群中走到前面来。 王宜顺势望过去,下意识的就将眉头紧了紧。 庾子婴。 她出身颍川庾氏,说起来跟荀嫮她们是同郡的,且到了这一朝这一代,颍川庾氏的风头早就盖过了颍川荀氏。 要不是陛下为着曹魏时荀氏的名气和声望,高看荀氏一族,颍川郡王的这个封赏,该落到庾氏去才对。 要说庾子婴同谢拂交情有多好,那也谈不上。 可问题就在于,庾子婴的亲姑姑,嫁的是谢拂的三叔 王宜强撑着平静:“你觉得这是一出好戏?我也觉得是,我素日好说话,今日五娘便能这样偏着她的婢子来欺我你们今日,大饱眼福了吧?” 庾子婴一道秋娘眉就蹙了起来。 又装可怜啊 “王宜,你口口声声说,阿拂中邪的事儿是缪云告诉的你,凭据呢?”庾子婴索性就站到了谢拂身边儿去,与她比肩而立,扬了扬下巴,“我阿姑是阿拂的阿婶,我又没有藏着掖着,你说我偏帮她我也认,只是你口口声声扯上缪云——官府断案子还要讲证据二字,总不能你红口白牙这么一说,就要拿缪云出来顶罪了吧?” 庾子婴这样坦诚,倒叫王宜拿她没办法了。 本来袁翘芸心里还不服气呢,适才叫荀嫮那样抢白她,现在庾子婴跳出来帮谢拂,她本来是想拿那一招回敬到庾子婴身上去的,可庾子婴坦坦荡荡人家就直说了,我们两家还有个秦晋之好的关系在,我便是偏帮她了,你能拿我怎么样。 如此一来,众人反倒无话可说。 王宜觉得这也许是个圈套,可是她落进来了 只要她一只脚踩进来,就别想着能再独善其身的走出去 这个圈儿,只会越收越近。 可是圈的那一头,又究竟是谁在操控着呢?/p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章不规矩 p王宜潜意识里觉得,也许那个人,就是谢拂自己。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 她越想越觉得奇怪。 那天缪云好好的,为什么要说那些话? 现在做出这一副与她无关的样子摆明了是不认账嘛。 如果换成了瑞珠,那本就是个没心没肺的丫头,说出这番话来,不足为奇。 可偏偏是缪云啊 她不是没怀疑过,可缪云表现的又是那样真切,连六棱石子路都跪了 王宜心头一凛,突然就有些明白过来。 合着这主仆二人,是合起伙儿的算计她呢? 那不用多问,外面的那些话,自然也是谢拂散出去的了? 可她该养在深闺之中,如何往外头去散这样的话? 谢潜或是谢泠帮她的吗? 不见得。 那两个人,一个老成稳重,一个狐狸似的,可是把谢家的脸面看的何其重?又把谢拂这个妹妹看的何其重? 就算谢拂要胡闹,就算是谢拂要陷害她,他们也想借机打压王氏一把,可也绝对不会拿谢拂的名声开玩笑。 王宜一时觉得头疼,这件事,她算是彻底理不出头绪来了。 可庾子婴显然并不打算轻易就放过她。 她沉了沉声:“嗯?王宜,你不说话,我能当你是无话可说了吗?” 王宜一抿唇,死死地盯着她,不多时,眼眶便泛了红。 坏了——谢拂心里叹了一声。 王宜要这时候哭出来,只怕旁人要说她谢拂跟庾子婴联手欺负人了! “哭能解决事情吗?”谢拂将语气放软了些,“我也不是非要拿你怎么样,大家还是要走动的,况且荀四娘她们还在这儿站着,我也不可能坏了人家的接风宴。你正正经经的与我道个歉,好好的解释清楚,这事儿咱们就过去了。可你支支吾吾半天,现今缪云也在这儿了,叫你拿证据,你又要哭?天下的道理,且不都成了你一个人的?” 王稚搓着手帕,心里着急,这个场面俨然是有些失控了。 她是看不上王宜,可也见不得王宜被人刁难至此。 不管这件事是不是王宜干的,连大兄都认定了是她,她又何必要多此一举去攀扯谢家的奴婢。 王稚咬咬牙,悄悄地往后退了几步。 跟着她服侍的丫头很有眼色,立时就跟着她退了过去。 王稚也不敢说话,大家站的都这样近,不管她声音压的再低,谢拂她们总归还是听得见的。 她将手放在腰间的位置,指尖朝着清溪右侧指了指。 那丫头立时会意,这是要去请大郎君来了,于是丫头一颔首,接连的小退几步,随后一溜烟跑远了。 却说谢拂她们这头闹腾着,原本王岐他们是没留意的,郎君们围在一处,自然有他们要讨论的事情。 这边娘子们成群的围着,虽叫人看起来有些古怪,可到底没闹出太大的动静,他们所坐之处,离水边儿又远一些,还有歌舞宴乐之声,故而便没能惊动了他们。 可此时荀况却背着手站在水边,兴致勃勃的看向清溪的那一侧。 他身后站着个圆脸小厮,是日常跟着他服侍的。 荀况一早就注意到了谢拂,只是他并不识那位娘子是何许人也。 彼时谢拂气场端的很足,再加上她大袖衫上金线勾了边的那只展翅凤凰,在阳光照耀下金光洒曳,头上的一整套金钗更是艳光粼粼,想不让人注意都难。 荀况勾了勾唇:“清安,那是谁?” 清安勾着头看了两眼,只瞧见了谢拂的半个背影,他撇了撇嘴:“郎君这是为难我了,我也是才跟着郎君到建康,哪里认得娘子们” “哦?”荀况扬了扬声调,旁的字一个多的也没有。 清安打了个激灵:“我这就去问。” 他说完,一溜小跑往桥头过去,留下荀况站在此处,仍旧目不转睛的盯着那头看。 不多时清安便又一溜小跑的回到了荀况身后。 “问出来了?”荀况头也不回,噙着笑问他。 清安忙点头,可点了一半,想起来荀况也看不见,就咳了一声:“问清楚了,那是谢氏娘子,家中行五。” “谢氏谢五?”荀况眼中亮了亮,他一双星眸本就漆黑发亮,此时光芒更甚,若仔细盯着看了,只怕叫人挪不开眼。 “是呢,正是谢五娘子。” “是她啊”荀况眼底的光亮,又暗了暗,比之之前,还要暗一些。 他心头将谢五娘子这几个字又念过一遍:“陈郡谢氏,生女为后,有趣,有趣” 荀况悠悠的念了两遍,竟迈开了步子,往右手边不远的拱桥过去:“走。” 清安吓了一跳。 那头可都是娘子们在小聚,自家郎君这样跑过去,算怎么档子事? 虽说这年头风气如此,也开化的多,可也没有这样开化的吧。 传出去给人知道了,还不要说他们郎君是登徒浪子吗? 清安的腿动的比他的脑子要快很多,一侧步拦了过去:“郎君要做什么?” 荀况一抬手,在他肩头按了一把:“去帮帮她。” 说完了,绕过了清安,径直就上了桥。 清安当然是想跟过去的,可他犹犹豫豫,又不敢跟,立在桥这头,眼巴巴的看着荀况踱了过去。 自然了,荀况的这些行为,全都被宇文舒尽收了眼底。 他不像宇文郅——宇文郅一心想要结交士族子弟,王氏的这个宴,摆的很合他的心意,适才荀况还在席间时,他几次三番去跟荀况说话,都被荀况有意的避开,估摸着这个宴会上的世家子也太多了些,没多大会儿的工夫,他就把荀况暂且的抛之脑后了。 他也不像宇文聪——宇文聪正经个草包样,他想不想争一争,这不为外人所知,但他喜好音律,又贪图美色,这却是众人皆知的,王家今日的宴,音律是上乘,那些个舞姬,容色也是上乘 他自进了这宅子中,一颗心,就全在谢拂的身上。 外间传出了那样的话,他不大相信是王宜干的,王宜应当没有这个胆子。 可不是王宜,又会是谁? 他目光时不时的会挪到左边儿去,她们初初闹起来的时候,他就已经知道了。 想过去帮她一把,可碍于宇文郅还在,他必须得忍,左右闹大了,众人是都要过去的。 可是这个荀况 他是不是也太不规矩了?/p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一章一针见血 p荀况走近些的时候,正好听见王稚在说什么“你明明答应了我”一类的话,心下犯了疑,就收住了步子。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 他还是先听一听听一听这位名满天下的谢氏娘子,又会如何处理眼下这样的情形。 因诸位娘子将她们几个里三层外三层的团团围住了,谢拂也看不见外头,便不知道有这么一个人站在那里。 王稚吵的她头都疼了,她无奈,便一把按住了王稚:“这可不是我出尔反尔,很显然,是二娘先要刁难我的婢女的,还有她——” 谢拂一面说着,一面将素手微扬,指向了袁翘芸:“我也不知道了,二娘平日是什么做派?”她一扬下巴,又对上了袁翘芸,“你要这样说,那言外之意,便是说我谢五平日行事不端,所以活该给人诋毁,即便是被诋毁了,我还不能追问这个元凶,是吧?” “我我没这么说。”袁翘芸下意识的退了两步,“我就事论事,谢五你别乱给我扣帽子。” “阿拂可不是给你扣帽子。”庾子婴悄没声儿的拉了谢拂一把,示意她别说话。 谢拂回头看她一眼,二人目光对视之处,便已然心意相通。 说多才会错多。 有的话,庾子婴能说,她谢拂却不能。 这个事儿嘛 早在跟庾子婴通了气儿的时候,她们就盘算好了的。 用不着谢拂一味地偏袒缪云,庾子婴想保一个缪云,那还不简单吗? 谢拂见识过了荀嫮的那张巧嘴,实际上想一想,庾子婴跟她,也能打个平手,不相上下嘛。 “我也觉得奇怪”这句话,便不是庾子婴说的了。 荀嫤眉头紧锁,恨不得捂住旁边人的嘴:“跟你有什么关系!别乱说话。” 可是荀嬿哪里听她的,嘟囔着小嘴儿张口就说:“那这个事有古怪嘛,凭什么不叫我说话?” 荀嫤叫她一声反问,问的哑口无言,恨铁不成钢的白了她一眼。 于是荀嬿就从她手中抽出手来,躲开她一些,向着荀嫮的方向靠了靠。 荀嫤忍不住想扶额,又想骂她,可当着这么些人的面儿呢,她只能忍了。 自己家妹子的声音,荀况怎么会听不出来呢。 这个丫头啊,说话做事全是靠一颗心,她觉着你的话没问题,那就是没问题,可她要觉着你话里有毛病,谁也拦不住,她是非要点明白了不可的。 哪里会管这个场合该不该说这个话,又哪里会管旁人的脸上是否挂的住。 荀况不由得勾了唇角,王家的这位娘子,今儿碰上的,实则都是些厉害角色啊。 “我们是初来建康,平素也不知道诸位娘子为人如何,行事又是如何,只方才这一桩事,我便觉得,谢家姐姐是个坦坦荡荡的人,缪云既是她贴身的婢女,照理说被人扯上了,她避嫌还唯恐不及,哪里有一开口仍旧袒护的道理呢?” 荀嬿说着,似乎底气稍稍的足了些,也早把什么谢五中邪的话丢到了脑后去,便从荀嫮身后跨出来,往前近了两步:“袒护,也是坦荡,既然这样,我也觉得,王娘子你该拿出实实在在的证据来。上下嘴唇一碰,说话最是容易,你是贵女,想给一个奴婢泼脏水,那是再轻易不过的事情了,可也太欺负人了。” “小九!”荀嫤冷声呵了她一句,那意思分明是叫她闭嘴。 荀嬿缩缩脖子,显然是有些怕荀嫤,随后把目光投向了荀嫮。 谁料想,荀嫮却平着声安抚她:“你说都已经说了,说一句是说,说十句也是说,后面的话若不叫你说完,回到家中,你心里又不痛快,既然是这样,你便说吧。” “四姐”荀嫤有些急了,今儿这是怎么了?这是最不关她们荀氏姊妹的事情,四姐不拽着小九,怎么还要纵着她说下去! 荀嬿立时得了特赦令一般,得意的瞅了荀嫤一回,自顾自的又说:“王娘子方才红了眼眶,我很好奇,究竟是解释不清楚急的,还是被人逼问到了这个份儿上,无言以对慌的。殊不知,这样的反应,在人看来,尤为可疑呀。” 她说话时稚气未脱,尾音又拖了略微有些长,这样的语调,若是与人撒娇去,只怕她要天上的星星,那人都要摘下来捧到她面前去。 可此时她说出的话,却叫人这样难堪! 王宜眼中一片阴翳,阴鸷更是一闪而过。 周围的娘子们已然议论纷纷,很显然,荀嬿的这番话,说到了她们心坎儿上去。 荀嬿有些得意,觉得自己干了一件很是了不起的事情,至少王宜一个反驳的字儿都说不出口了。 “荀小郎君站在这里做什么?”身后是宇文郅的声音传来,那声音仍旧和煦如风,与往常一般无二,问完了荀况,便扬了音调向着里头来问,“适才也不知是哪位娘子说的这番话,这样的气魄,叫本王好生赞叹。” 可谢拂听得出来,宇文舒也听得出来。 宇文郅生气了。 那音调分明是该低沉的,他传达出来的意思,也该是阴沉的。 他动了杀念—— 谢拂不由想要冷笑。 是了,荀嬿针对的人,可是王宜,宇文郅的——心头肉啊。 荀况眯了眯眼,挪了挪步子,回过身同宇文郅拱手礼了一回:“那是我的幺妹,年纪小,也不懂事,一向直爽惯了,哪里有什么气魄,大殿下谬赞她,她受不起。” 听闻是荀况的小妹,宇文郅才露出了笑,路过荀况身旁时,拍了他一把:“小小年纪就有这样的气派,难得,难得啊。” 他负手信步而来,一众娘子们早早地散出了一条道儿来给他走。 宇文郅在前,谢潜与他比肩,王岐行的稍靠后。 谢拂勾着头悄悄地打量着。 宇文聪他好似不怎么上心,估计是心思还放在那些美色身上,走得很慢,巴不得一步三回头似的。 宇文舒嘛,倒是跟的很紧,比王岐行的次序稍稍靠前,只是没越过宇文郅而已。 谢拂勾唇笑了笑,宇文舒肯上心,这很好嘛。/p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二章打圆场 p宇文郅在众人面前站定时,目光扫过,一眼就先落到了谢拂的身上去。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 谢拂下意识想要躲,可这么些人,往哪里去躲? 她自个儿在心里咦了一声——我又为什么要躲? 于是她更将腰杆子挺直了些,就站在那里,同王宜面对面的。 王宜一见她仍旧这样趾高气昂的模样,便更是气不打一处来,乌珠略一转,瞥向了宇文郅。 可是宇文郅连看都没看她。 她目光所到之处,顺着宇文郅的眼神看向了别的地方那里站的,是谢拂。 王宜脸色一变,广袖袖口中藏着的手,更捏紧成了拳。 谢潜察觉到了宇文郅那种赤裸裸的打量,英眉紧锁,猛地咳了一声。 宇文郅回过神来,唇角向上扬了扬,斜了谢潜一眼:“吃了两口酒,嗓子不大舒服?” 谢潜眯眼回看向他,气势竟分毫不输:“没有。” 于是宇文郅哦了一声,收回了目光,须臾转向荀嬿身上,将她从头到脚的扫视了一遍:“你方才说什么谁如何可疑吗?” 荀嬿杏眼瞪的很圆,眨巴地很快,也许是察觉到了一丝危险的气息,便往荀嫮身后去躲了躲。 宇文郅嗤的一声,手虚握成了拳状,掩在唇边,似乎是在笑,可唇角却并未扬起。 荀况心头一紧,他们没有谢氏那样的名头,连王氏都不如即便是有阿耶在建康坐镇,得罪了宇文郅,也不是什么好事。 只是他不大明白,眼下不过是攀扯了王宜几句,说穿了是娘子们的小打小闹,闹过了,解释清楚了,一笑不就过去了? 这样的事儿,也值得宇文郅上纲上线吗? 荀况的眼睛原就是偏狭长的,同谢拂那一双丹凤眼略微有些相似,只是他眼珠乌黑的部分比之谢拂还要浓一些,更显得幽深深邃。 此时他一眯眼,几乎成了一条缝,立在宇文郅等人的身后,目光扫到了宇文郅的背影上。 “娘子怕什么呢?”袁翘芸虽是个不知内情的,可宇文郅这样的言辞举止,叫人看来,难免以为是偏帮王宜多一些的,故而她见荀嬿半天不开口,就讥笑着问出了声。 庾子婴最看不上的便是她这一副小人做派,又忖着荀嬿年纪尚小,这样的场面,大约是应付不过来的,气往胸口一提,上下嘴唇一动,立时便要开口呛她两句。 然则谢拂藏在背后的手,却在此时捏在了她手腕上,稍稍使了些力气。 庾子婴微微拧眉,到了嘴边的话,就暂且收了回去。 谢拂眼风微扫过,看的方向正是荀嫮所站之处。 她就不信,荀嬿叫人刁难了,荀嫮这姊妹两个会不为所动。 哪怕那个人,是宇文郅 谢拂这头心思刚刚落下去,荀嫮就已经不负她所望的往前迈出去两步了。 荀嫮拽了一把荀嬿的胳膊,拉着她往身后藏了藏,略矮身与宇文郅蹲了一礼,银红色的长裙裙摆更向下坠了一坠,生出一番飘逸姿态来。 她本就长的周正,面相又很善,很容易就能叫人生出好感来。 宇文聪回过神绕上前来的时候,便正好瞧见了这幅场景。 他虽没敢行到宇文郅的前头,可也差不齐是与他比肩而立了,只是谢潜在左,他立在右。 “这位娘子”宇文聪的声音是云淡风轻的,就像是三月天里的一阵清风,拂过湖面时,轻柔不张扬,然则风过留痕,带着岸边一两株垂柳舞起来,柳条细长,又从你心尖儿上轻轻划过,痒痒的,又透着一股子的惬意。 谢拂在心里哼笑一回。 所以说嘛,宇文聪是不能算在她任何计划中的。 这个人贪图美色大概是有些昏头了 现下的这个气氛,虽算不得剑拔弩张,可在场的一众娘子们,大气都不敢喘一声,唯恐惹祸上身。 可他呢? 没瞧着宇文郅这里正问话呢,一过来,先把荀嫮的容色与姿仪看在了眼里。 也是了,这满建康能招惹的娘子,但凡有些姿色的,他宇文聪哪个没招惹过? 似她这样招惹不得的,宇文聪还要隔三差五的送个稀罕玩意儿来博个存在感。 如今荀嫮初来乍到,他头一次得见这位荀家四娘,还不憋足了劲儿要揩一把油? 熟料荀嫮却连理都没理会他一声,蹲完了礼,自顾自的站起身,仍旧是那样一派平静姿态:“九娘轻狂,说话没个遮拦。今次王家二娘同谢氏的五娘子对峙起来,她瞧在眼里,小小年纪,没那么多的弯弯绕绕,说话冲撞了人,是她的不对,等晚些时候回了家去,我回阿耶一声,阿耶自然好好管束她一番。” 不得不说,荀家的人,都很会说话啊。 谢拂想着传闻中荀况清谈之时能以一敌二不落下风,再看看眼前的荀嫮,唇角便扬的更厉害了。 庾子婴看着她唇边的弧度,一时不解,就极轻地咦了一声。 话说到这儿,宇文郅又细细的问了一回,这才知道适才此处发生了什么。 王宜和谢拂吗? 宇文郅眼底闪过一丝疑惑,然则很快就消失不见了。 那样的速度,快到人来不及捕捉。 就连谢拂,都没能瞧真切了。 宇文郅刚提了一口气想说话,谢潜却快了他一步,虎着脸瞪谢拂:“你又胡闹,怎么能在这样的宴上,与二娘这样吵起来?” 谢拂做了一派委屈无辜的模样,小嘴儿撇着,手里的帕子也拼命地绞弄着:“不赖我” 谢潜声一沉,语气愈发老成:“那你是说怪二娘了?便是真有什么事,散了宴,就不能在好好的说吗?当着这么些人,平白给人看笑话,还敢顶嘴?” 宇文郅忙笑着打圆场,在谢潜背上轻拍了两把:“行了行了,娘子们在一处,哪里有不拌嘴的,别说她了。”劝过了谢潜,他再一一扫过众人,清了一把嗓子,“这事儿到此为止了,谁也不许再提,谁也不许再说,都散开自己玩儿去吧。” 谢拂眼底的阴沉一闪而过。 果然,宇文郅就是个只会打圆场的王八蛋!/p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三章态度 p王宜那头显然是长出了一口气。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 适才那样的情形下,是万般不利于她的。 建康城中行走的贵女们,总是心思各异的。 她一贯想将谢拂捧在前面,叫谢拂做那个靶子。 可实际上,又有多少的阴毒诡计,是想冲着她来的。 琅琊王氏纵然比不过谢家,可比上不足,比下,还是绰绰有余的啊。 不要说庾子婴摆明态度站在了谢拂那一头,就连荀家的三姊妹,话里话外也不是向着她的。 一个袁翘芸想起她来,王宜都忍不住要头疼了。 是以宇文郅这样发了话,她自然是悬着的一颗心安安稳稳的落回了肚子里去的。 王宜脚下微动,迈开一步,是要往谢拂面前近的姿态。 宇文舒歪了下头:“大兄说,到此为止吗?” 王宜的脚步一滞,身子有些微微前倾,一时没能守住,还是她右手边儿的袁翘芸抓了她一把,她才稳住了身形,跟着便连连眨眼,向着声源方向看过去,就瞧见了长袍笔直的宇文舒 谢拂眉心微动,宇文舒,你可别叫我失望啊。 “那你想怎么样?”问这句话时,宇文郅的音调分明沉了下去,甚至连掩饰都懒得做。 宇文舒此时才踏上前一些,隔着宇文聪看他:“谢五的名声都叫人败坏完了,难道这事儿就这样不了了之了?” 他一面问宇文郅,又一面挑眉看向谢潜:“谢道修,你也愿意?” 道修二字,正是谢潜的字。 他行冠礼前,谢家大妇就已然给他拟好了这么个字,说与了谢笠。 彼时谢笠追问了好久,问是有何深意,谢家大妇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只说梦中有高人指点。 谢笠嗤之以鼻,可又架不住谢大妇坚持,他一向爱重发妻,到了谢潜行冠礼时,竟也真的就择定了这么个字。 谢潜听着话扯到了他身上来,便先侧目斜了宇文舒一眼。 宇文舒啊他最是个闲事不理的人了,更不要说是同宇文郅对着干,今儿这是怎么了? 谢潜私下里也曾经跟谢泠议论过宇文氏的这三兄弟。 他身在这个位置,他阿耶又是当朝太尉,不知从何时起,又是从何地出,总之传出了谢氏生女为后那样的话。 打从那以后,家里头就尽量避免谢拂到建康来走动。 然则事与愿违,她还是到了上京,还是见到了宇文氏兄弟。 只是谢潜私心里一直想着,能不来往,最好是不来往。 后来同这三兄弟接触的多了,他也总觉着,宇文舒压根儿不像表面里看起来那样的无害。 可要论及同谢府走动嘛宇文舒真要登门,他是不会把人推出去的。 谢潜眉心处动了动,收回了目光,又在宇文郅面皮上扫了几回:“大殿下要说事止于此,恐怕是不行的了。” 宇文郅心下咯噔一声,看来谢潜是不打算卖他这个面子了。 他转念再想想,谢拂是个从不吃亏的性子,谢潜明知道今次谢拂叫人平白诋毁了,还是带着她来了王家的宴,这分明是打算让谢拂闹起来的 可事情又牵扯到王宜,他怎么可能任由谢拂真的闹下去。 宇文郅喉咙处滚了几滚,手指活动几下,关节处发出几声脆响:“行,今次是娘子受了委屈,那不妨你来说说,怎么处理?” 他话锋直逼着宇文舒而去,手一扬,指尖也正指向了宇文舒。 谢拂心头莫名一紧,咬了咬下唇,眼神就瞥向了宇文舒。 她一双手似无处安放一般,因庾子婴就站在她右侧,故而她右手摩挲了一阵子,攀上了庾子婴的衣袖,死死地攥住了。 庾子婴以为她心里紧张,便反手握住了她素手柔夷,原是想低声安抚两句,只是此时大家都围着站在一处,她又恐怕给人听见了,便索性捏了捏谢拂手心儿,示意她安心。 宇文舒似乎一早就想好了如何应对宇文郅的刁难,噙着笑坦然的回他:“王氏既说事情坏在缪云身上——”他将尾音稍稍一拖,拖的人心尖儿打颤,紧跟着就叫了一声缪云。 缪云嗳地一声应了,打从谢拂身后绕出来,蹲身下去礼一礼:“三殿下。” 谢拂立时拧了眉——宇文舒要做什么? “我来问你,昨日王氏去寻你们女郎时,果真是你拦了她吗?” 缪云颔首应是,宇文舒问什么,她就答什么,宇文舒不问的,她是一个字也不多开口。 宇文舒得了个肯定的回答,哦了一声,冲着王宜挑下巴:“娘子以往没再别处吃过闭门羹吧?” 好嘛,说来说去,不还是绕回去了? 别说王宜了,连宇文郅都面露不悦之色了。 可唯独是谢拂,心下欢喜又雀跃。 起先宇文舒叫缪云出来问话,她还当宇文舒也要拿缪云开刀,把这事儿打住在这里呢。 可绕了一圈儿,宇文舒呀,还是打算把这个起因落到王宜头上去啊。 王宜吭吭哧哧的,秀眉紧锁,摆明了不大愿意回他这个问题。 “你” “欸,大兄既然问我怎么处理,难道不该是我全权处理吗?” 宇文郅是看不过眼了,打算开个口,替王宜把这个场再圆一圆,好歹找补回来几分。 可没料到宇文舒拦他拦的那样快,他才刚开了口,宇文舒就把他噎的说不上来话了。 今日这个宴,办成了这样,已然是十分的丢人了。 不论事情究竟是如何,明日这满建康的望族之中,都会传开——琅琊王氏,待客如此。 王岐身为宗子,断不可能眼看着事情更加恶化下去。 故而他提了一步上前来,绕到众人眼前,拱手与宇文郅礼了一把:“昨日得知此事时,我已将二娘训斥过一番,她也是一时吃了个闭门羹,心下有些不受用,才会错了主意,原本就是要等到宴散过后,明日带她到谢府去赔礼致歉的,今日又惊动了几位殿下,我先替她赔了这个礼吧。” “大兄!”王宜难以置信,到了这个时候,王岐竟要她认了这个“罪名”吗? 长舌妇啊,说出去多难听,将来她还怎么在建康行走!/p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四章紧张 p王岐礼还端着,并未直起身来,咬重了话音,连看都没去看王宜一眼:“你安生给我闭嘴!” 王宜倒吸一口冷气。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 她受了天大的委屈,竟还不给她哭诉喊冤的机会吗? 连王稚也在一旁扯王宜的衣袖:“二姐,闹成了这样好看吗?阿拂适才就说了,她又不会拿你如何,你何苦非要推给缪云再闹下去,惊动了阿耶,仔细他要请家法出来了。” 王宜脚下一虚,连退了两步,那分明是一个踉跄,没能站稳。 王稚忙虚扶了她一把:“二姐站好了” 宇文郅看在眼里,心疼自然是有的。 可他能怎么办? 王岐这个做兄长的,都站出来替她认了,他便是有心袒护王宜,如今也只能顺着王岐的话往下说 “道修啊,你瞧着,可行吗?”宇文郅是铁了心要当这个“和事老”,即便是护不了王宜了,这会儿也得逼着叫谢潜松这个口。 当着这么些人的面儿,他只要接了王岐的这个赔礼,那这个事儿仍旧是到此为止。 名声这个东西,将来自然有找补回来的地方,今次受些委屈,来日且等将来,都能找补回来的。 况且他此时心中也已然有了疑惑升起。 王岐不会无缘无故给自己的亲妹妹扣这么大一顶帽子下来。 这个事儿要真不是王宜干的,王岐何至于这么急着跳出来 难不成王宜真沉不住气了? 疑虑在宇文郅心头一闪而过,眼睛的余光便扫了王宜一回,只是不多说什么。 谢潜气度端的是很足的,淡淡的扫了王岐一回:“原本不是什么很大的事,我初时得知,是你妹妹犯了糊涂,气是要气的,可真要追究,就伤了和气,你既然赔了礼,有这么多郎君和娘子们在,这事儿到此为止,我们谢府不会再追究,但是今后” 今后如何,谢潜点到即止。 他相信王岐是聪明人,也相信王岐知道如何管束弟妹。 王岐额头已然浸出一层的冷汗来,谢过了宇文郅一回,便直了腰,又与谢潜寒暄两句,郎君们自然说笑一番,这样一个小插曲便也就过去了。 宴还是要继续的,宇文聪的眼神照旧落在荀嫮身上挪不开,宇文舒的眼球转着往四下里瞅,可眼角的余光看的人却始终是谢拂。 至于宇文郅他深吸一口气,谁都没放到眼里去,由用人拥簇着,便又往清溪右侧归座去了。 荀况有些讪讪的抖了抖肩,没跟着他们一块儿走,扬声叫了荀嫮一嗓子。 宇文舒见他不走,便将脚步放的更慢了。 荀嫮往弟弟那里凑了凑:“你放心吧,九娘这里有我和你五姐在。” 荀况点一回头,又绕过她的肩头,看向了谢拂的背影:“谢家这位五娘子”他扬了一抹笑,“四姐可以与之一交。” 荀嫮一顿,摸了摸下巴,做深思状,想了片刻,与他颔首一番,才催着他往那边去了。 宇文舒见他脚步跟上来,才恢复了平常速度,只是眼底一抹浓浓的思虑,终究是没能化开。 郎君们纷纷归了位,这边的娘子们嬉笑嗔痴也自顾自的玩。 因有宇文郅发了话,谢潜也点了头,这件事,大家放在了心里,却不会在今日再拿出来说。 谁再去提,那边是同大王和谢氏二郎君过不去了。 只是看向王宜的目光里,到底是多了些不屑与嘲弄的。 王宜只觉得胸口堵着一口气,憋的她几乎喘不上气来,在此处待的久了,那些异样的目光接触的多了,她便觉得连呼吸都困难了。 袁翘芸还扶着她不撒手,她抽了两把,没能抽出来,就有些恼了,奋力往外一带,自己的胳膊是抽了出来,可也带的袁翘芸脚步不稳,身形晃了一把。 王稚扶了扶她,也不敢说话。 她眼中所见,王宜此时脸色都是白的,阳光照下来,洒在她脸上,那样的苍白,呈现出病态似的透明状。 此刻的王宜啊,只怕恨不得自己做个透明的人儿,就这样消失在众人眼前。 王宜看着袁翘芸,虽然也怪她帮不上自己的忙,可适才她跳出来替自己说话,不管有没有别的用心,想要帮她,确实实实在在的。 于是王宜脸上闪过一丝歉意:“我不是故意的你” 话说了一半,却有些语无伦次,她不知道该如何去表达。 一向温婉的王家二娘,一夜过去,成了众人眼中的笑话,这让她很难接受,也不愿意去面对。 袁翘芸心也大,确实带了些没心没肺的底子,她也不觉得王宜那样的动作是太失礼,担忧布满了俏脸:“你脸色很难看,这里不如叫七娘陪着,你回去歇一歇吧,杵在这儿”她话头收住,四下扫了一圈儿,嘟囔了一嗓子,“心里还不够恶心的呢。” 是呀,这些人,真叫人恶心。 谢拂,也真叫人恶心。 王宜逃似的匆匆离去了,多待一刻,她都觉得是煎熬。 尽管王稚死命的拦着她,说什么这是自家摆下的宴,客未散,主先退,实在不成规矩。 可是谁愿意陪着就陪着去,她是陪不下去笑脸了! 谢拂一直就盯着王宜的举动,眼见她跑了,唇边勾起不屑的弧度,搡了搡瑞珠:“你悄悄的跟过去,看看她还做什么。” 她话音刚落下,瑞珠脚步都还没动呢,庾子婴就啧了一声:“瞧那里。” 谢拂见她放在腰间的手虚指向清溪右侧,心头一动,顺势看过去。 嚯,宇文郅够可以的。 他就这么紧张王宜啊,这风口浪尖上,还要跟过去瞧一瞧是吧? 那种恨意,那种羞辱,又全都回到谢拂的胸腔之中,填了个满满当当。 她低声叫住了瑞珠,转而去吩咐缪云:“你跟去,看他们在哪里碰面,看见了就来回我,才闹了一场,你仔细些,别让人跟了你的尾巴。” 这事儿交给瑞珠,就不保险了。 她叫瑞珠跟王宜,是想看看王宜还会不会想后招对付她。 这种女人,吃了哑巴亏,怎么可能自己往肚子里咽?/p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五章庾子婴 p可眼下情形又不同。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 宇文郅跟了过去呀。 这年头的郎君们,大多都已经不会再去舞刀弄棒了,他们追求的,多是飘逸洒脱的仙人之姿。 可宇文郅是不大一样的。 她知道宇文郅身手不差,他习武,也练武。 瑞珠这丫头冒冒失失的,跟了过去,保不齐叫宇文郅逮住了她,那可就不好办了。 缪云应了一声,提了裙摆,轻手轻脚的就退了出去,瑞珠虽然撇着嘴,可大概是知道事关要紧,也不会在人前跟谢拂撒泼胡闹。 庾子婴似乎对她这个做法不敢苟同,扯了她一把,压了压嗓子:“不是说把帽子扣给王宜就结了吗?你怎么又叫缪云跟过去了?大王要是拿住了她,你怎么解释?” 是了。 你道外间那些传言是如何散播起来的。 却原来当日谢拂动了这个心思,就悄悄地寻过庾子婴一回。 她跟庾子婴的交情,的确是算不得极好,可到底两家是姻亲,比旁人还是要亲厚些的。 再加上庾子婴是在建康城中长大的,从小她就瞧不上王宜。 这一点也不奇怪——小时候的庾子婴皮的很,一个嫡出的贵女,不好好学女工,不好好跟女夫子进学,成天想的都是爬树掏鸟,再不然就是跟人动手打架。 庾家的郎主和大妇头疼不已,打也打过,骂也骂过,还逼着她上头的几个兄长不许带她玩儿,可一点儿用也没有。 好似她天生就是这个做派,任凭外力如何强求,也改不过来。 可那时候的王宜呢? 她打从一出生,就像是个标准而又典型的士族贵女。 说话是柔声软语,走路是扶风弱柳,一举手,一投足,一颦一笑间,她不必刻意做什么,便已然是一派天人姿态,正是时下最受人追捧的那一副风骨。 是以庾家大妇从小就在庾子婴耳朵边念叨——你瞧瞧王家的二娘,都是一样的出身,一样差不离的年纪,人家怎么就做的那样好,那样叫人省心,那样的叫人长脸,再瞧瞧你,旁人一提起庾家三娘,哪个不是避若蛇蝎的。 小孩子嘛,你总在她面前夸别人家的孩子如何如何的好,日子长久了,她就容易记住你夸的那个人。 可这份儿记住啊,是实实在在把这个人厌恶到了骨子里去了的! 故而庾子婴对王宜的抵触,是从小就生出来的,不喜欢,甚至已然到了厌恶唾弃的地步。 没法子呀,谁叫王宜行事做派与她是两个截然不同的极端呢。 本来就容易相互排斥了,再有庾家大妇成日那样念叨,庾子婴想不讨厌王宜都难得很。 然则也正因为如此,当谢拂念头闪过,想着还需要个帮手时,她第一个便想到了庾子婴。 果然,她找上门去,说明来意的那一日,庾子婴答应的相当痛快。 问倒是细细的问了,毕竟从前她同王宜走的还算是近的,怎么一转脸儿就要对付人家呢? 谢拂早就盘算好了如何回,王宜和宇文郅这点子私,她压根儿就没瞒着庾子婴。 要换了是袁翘芸,估计谢拂还得编个理由出来搪塞她。 可庾子婴啊,根本就不需要。 不论人之是非,这是庾三娘一贯秉持的做人基本原则。 她看不上王宜,人前人后都从没有藏着掖着,要说王宜如何如何不好,当着王宜的面儿,她也照旧面不改色的说。 这样的人,谢拂根本不必费心的瞒她。 她想的有些出神,盯着王宜离开的那个方向怔怔的看,两眼都有些发直——诚然,这是在庾子婴看来如此而已。 庾子婴却有些许着急起来,见她好半天都不回话,咂舌品了品,力道稍稍大了些,推了她一回:“你想什么呢?我在跟你说话。” 谢拂啊地一声回过神,干笑两嗓子看看她:“对不住,对不住,才刚分了心,没留神你说什么。” 庾子婴一个白眼毫不客气的就丢了过去。 得,她着急担心的,全是白费心思。 谢拂见她不肯再说一次,又是这副表情,便换了一副讨好的笑脸,又往她跟前凑了凑:“好姐姐,你再说一次,我保管竖起耳朵仔细的听,成不成?” “呸,”庾子婴张口就啐她,一面往外拔自己的胳膊,一面拿另一只手推她,“你别凑的这样近,说话就说话,坐好了。” 谢拂嗳了一声,就撒开手坐正了。 果真如她所说的那样,她是要认认真真仔细听的,端出一副正襟危坐的模样,又是一派洗耳恭听的姿态。 庾子婴被她这模样逗弄的扑哧一声笑出来,端了脸前的一杯果酒,小口饮下半杯:“谢五啊谢五,你这个人也好有意思,对付王宜你一点儿不手软,到我了这里,撒娇卖痴,就是你的拿手好戏了是不是?” 谢拂拍了拍自己的小脑袋,痴痴地与她笑,也不接话。 庾子婴又调侃了她两句,才重又将方才所问之言又念了一次:“你让缪云跟过去,还想做什么?就不怕大王和王宜拿住了她,你没法交代吗?我可告诉你,大王和潜二兄都说了,事情到此就为止,你再胡闹,连潜二兄都不会护着你。” “谁胡闹了。”谢拂小嘴儿一撇,原本跪坐的很正的身子,因松了一口气,就垮了下去,“你想呀,方才那个情形,话都问到王宜脸上去了,她只字不言,大王可多问她一句了?这袒护的也太离谱了点儿。这会儿二人双双离席,我倒想看看,他们还想干些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呢。” 庾子婴嘶地一声,谢拂所说的,好像也是这么个道理 这两个人,一点儿情意在人前都不露,可背地里就这么急着还要碰个头,保不齐还有什么不三不四的勾当要做。 不对 庾子婴把俊秀的脸一板:“你打量着蒙我呢?想知道他们还要干什么,怎么不叫缪云听清楚了来回你?你不是叫缪云瞧见他们在哪里碰头就回来告诉你吗?谢五,你老老实实告诉我想做什么,不然我可支使人去回潜二兄的话了。”/p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六章你认识我? p庾子婴这个人吧,哪儿都好,诚然,她说到做到这一点,也是极好的。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 至少与人相交嘛,这便是个君子行径。 只在谢拂这里,搬了谢潜来吓唬她,这个说到做到,便成了大大的不好。 需知道,她活了这么些年,所怕的也不过她阿耶和二兄这两个人而已。 可阿耶又委实没那样可怕——了不起她闯了祸,跑去阿娘那里撒个娇,阿娘替她当着,阿耶也拿她没法子。 可二兄就不同了 于是谢拂小嘴儿噘了起来:“就会拿我二兄来吓我。” 庾子婴面不改色的打趣她:“难道你不吃这一套?” 谢府很不服气的呿了她一声,可却还是极老实的端坐了一回,四下扫视过,确定了诸位娘子是各自玩儿各自的,没有人留神她这里,这才将音调压低下去:“王宜背着人私下里见大王,又是在这样的时候,你就不想看一看,她若是被人当场拿住了,那场面会如何吗?” 庾子婴左眼皮倏尔猛跳了几下,下意识的就扯住了谢拂的胳膊:“不能这么干!” 她语气加重,可话是不敢拔高声调说的,唯恐惹了人注意。 谢拂自然知道庾子婴在怕什么——宇文郅既然和王宜有私,那便是给人拿住了,他也一定会维护王宜。 可谢拂却并不这样想。 大康二十七年时,储位之争还没有露到明面儿上来,可宇文郅野心勃然,怎么会不提早做下准备? 她是看不上宇文聪,宇文聪也确实坏毛病一堆。 可在朝堂之中,这位二王殿下,还真不是一无是处的。 前世大康三十三年左右那阵子,两浙决了堤,大水淹了十来个县,出了好大的灾情,宇文郅绝不可能亲自去赈灾,宇文舒又是那样的做派,好似这朝政与他无半点关系。 那会儿不还是宇文聪当殿请旨,领了人,带了银子,一路风尘仆仆的赶去了浙江吗? 所以谢拂想来,只怕从这时候起也许还要更早些年——宇文郅对两个弟弟的防范,就已经开始了。 即便真的拿住了王宜私会宇文郅,宇文郅也未必会保王宜。 能不能狠心把私会的名声推给王宜,她不大清楚。 可要让宇文郅承认王宜是他心上人,那估计打死宇文郅他也不会认。 认了,陈郡谢氏,他就再也肖想不了了。 可他只要不认,琅琊王氏这张牌,他就也握不稳了。 谢拂要的,又何止于叫王宜身败名裂那样简单! 只是眼下庾子婴死死的拽着她不撒手,分明是怕她冲出去惹事,那意思再明显不过了——你的这个想法,我不赞同,你也不能做。 要说谢拂听谁的话?反正庾子婴是真不在此列之中的。 不过是今次的事情她求到了人家脸上,人家也确实帮了大忙,总不能事成了,她卸磨杀驴,一甩手翻脸不认人吧? 谢拂脸上有了难色,左手压着庾子婴的手推了两把,没能推开。 她眉眼处c嘴角处,就一齐向下拉:“好姐姐,我做事有分寸,绝不会闹的太难看。真要是闹的收不了场,对我又有什么好处?我二兄还在此处赴宴,说不得四兄过会儿也就到了,闹的不像话,回了家他们也不会轻饶了我。” 她话音渐渐落下时,清溪右侧有了动静。 二人一时相顾无言,纷纷侧目看过去。 远远望去,谢泠身上仍旧是那个色儿的大袖长衫,只是与晨起穿的并不是一个样式。 谢拂见他来了,有些坐不住,似乎还惦记着他伤到底怎么样,就想打发瑞珠过去问一问。 可她动了动身子,庾子婴就把她按住了。 谢拂无奈的翻了个白眼,心说你看我看的倒是很紧嘛。 然则谢拂吩咐的话还没交代给瑞珠,清溪右侧的郎君们,便已然发觉,宇文郅不见了。 谢拂冷笑一声,正巧了缪云匆匆回到她身侧来,蹲身下去,附在她耳边低语了几句。 庾子婴因听不见,秀眉就拢了拢:“说什么呢?” 王宜和宇文郅也的确是够大胆的了——谢拂心下不由得感慨。 宾客云集的王府里,他二人就敢只绕过一片芍药圃,便驻足长谈。 佩服,佩服啊。 谢拂终究是挣着起了身,悄悄地要往外退。 庾子婴见势不对,立时便想跟上去,可要走时,脚步又收住了。 王宜走了,谢拂也不见了她再跟出去,这里的人又不是傻子,谁不知道这是有戏可看? 她待在这里,还能替谢拂挡一挡,若真有人来问,只说她多吃了两杯酒,心情不大好,叫人陪着去散散心,也就是了。 只盼着,这丫头别是说一套做一套的,她要真的有分寸才好。 今次闹了这一场,已经不轻不重的打了王宜的脸,更是打了王家的脸。 再胡来那可真的收不了场了。 浓浓的担忧布满了庾子婴的脸,她盯着谢拂离开的方向看了须臾,又匆匆收回目光,只当什么也不知道,一切如常。 却说谢拂离了席,正是要带着缪云去寻王宜和宇文郅。 她本来就是跟庾子婴说说而已的! 不闹大? 不闹大了,岂不是辜负了宇文郅给她制造出来的这个绝好的机会吗? 然则谢拂只走出去十几米而已,就被个少年郎君横在路上拦住了。 谢拂扶着缪云的手,稍退离两步,从头到脚的扫视眼前人。 没见过,不认识,他是谁——这些念头在谢府心头一一闪过。 于是她就想起来了。 这就是荀况啊。 建康城中能来王家赴宴的,都是有身份有地位的。 这些人家的郎君,她大概都见过了。 谁叫谢氏娘子名满天下,自从她入了建康城,就一日也没歇着过,那些所谓的望族子弟,哪个不是上赶着大献殷勤,生怕她记不住他们似的。 谢拂看着眼前这位小郎君生的唇红齿白,眉眼带俏又有几分傲气,身姿挺拔,虽身量比之谢潜与谢泠等人还稍有不足,却已可见名士风姿。 除了初入建康的荀氏小郎君以外,谢拂委实也想不起别的什么人来了。 于是谢拂端着礼,极浅的蹲了蹲:“荀小郎君。” 荀况眼中一亮:“你认识我?”/p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七章拦路 p谢拂不大看得懂荀况眼中的光芒她应该,与荀氏这位小郎君并不认识的吧? 且不知是怎么的,谢拂打从心眼儿里觉得,荀况与这建康城中的王孙公子皆是不同的。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 自她入建康后,所有人都是追上门来讨好她,每每见到她,也全是殷勤切切。 可荀况嘛不该是这样的。 那他眼底的光亮又是从何而来的呢? 谢拂心里有些纠结,也有些茫然。 只是缪云轻轻扯了扯她衣角,同她努力的眨着眼,谢拂小手一拍脑门儿,呀地一声,才想起来王宜和宇文郅的事儿——竟差点忘了这么要紧的正事。 于是谢拂绕了两步,那架势分明是要绕过荀况,径直往芍药圃的方向而去。 可是不曾想,荀况的身体随着谢拂绕行的动作,极快的闪了一把,立时就挪了过来,整个人挡在谢拂面前。 他唇边仍旧噙着笑,笑意浅浅,眉眼处皆是打量与深思。 谢拂便拧了眉:“小郎君这是做什么?” “女郎要往哪里去?”荀况没回她,平着声问她。 谢拂品了品他的声音——旭日里的和风,和宇文聪又不大一样。 宇文聪说话时,你还能感觉到平静的湖面上微微泛起涟漪波光。 然则荀况语调极平淡,声音也极恬然,带着清风徐来,却水波不兴,等过了你心头时,才引起一阵的颤抖,可那感觉又消失的很快,就仿佛雁过无痕。 谢拂原本一颗心有些躁动,此时竟意外的被安抚下来一般,那种焦躁c焦虑,并着隐隐的一丝紧张,一时间全都被抚平了。 她抿唇看向荀况——这个人,周身的气质便是安静柔婉的。 柔婉一词用在一位郎君——一位才名满天下的郎君身上,竟难得的没有一丝不妥,竟意外的那样和谐。 于是谢拂便自顾自的扬了扬唇角。 荀况看着她笑了,便咦了一声:“女郎听见我的话了吗?” 谢拂这才哦了一声,可立时又察觉出不对来了。 连宇文郅跟她讲话时,都透着些许尊重,虽然他更多的时候,是无赖不要脸的,可到底还记着她是谢氏女呢。 荀况呢? 果然如她所想的那般无二,荀况是与这建康子弟不一样的。 他会因她出神不回话而径直的问到她脸上来——你到底听没听我说话? 没错,就是这个感觉了。 歉意在谢拂脸上攀升了一阵子,她轻咳一声冲着荀况笑了笑:“心里觉得发闷,四处逛逛散散心,小郎君这是为了躲酒避出来的吗?” 荀况呵笑起来,直笑的谢拂心里发毛。 谢拂眼神变得古怪起来,上下游移着眼神,仔细的重新打量起荀况来。 他别是脑子有问题的吧? 谢拂自觉地没说错什么话,也没做什么好笑的事儿,这个人究竟在笑什么? 可是谢拂明显都变了脸了,荀况却还是在笑。 他笑声很低,与其说是笑出来的,还不如说是低吟出声,一缕缕声音像是从喉咙里飘出来的,特别轻,也特别淡。 谢拂终于有些忍不住了,嘴角抽动着,她隐隐感觉自己额边青筋都要蹦出来了,一抬手压了压太阳穴:“喂!” 荀况因见她连语气都变了,才收敛起来,稍稍退两步,同谢拂保持了一定的距离,可又实实在在拦在她面前,摆明了是不让她过去。 他将下巴微扬了扬:“是呀,我为了躲酒出来的,与女郎一样,也想散散心,不过我跟女郎呢又不大一样——” 有的人便是这样的。 他拖长尾音说话时,你很想动手揍他,觉得那副语气c那样的神情,很欠揍。 但荀况不是这样的——谢拂眯了眼乜他,他这样拖长了音,还多多少少带着些阴阳怪气的感觉时,却让她很想知道,他后面又要说什么,总之是没有同他动手的欲望的。 故而谢拂身形未动,端的很是客气:“小郎君与我如何不同?但请赐教。” “这个嘛”荀况左手的手背贴在下巴处,左右微动着腕子,摩梭了一阵,才将后话说出来,“女郎是要往芍药圃后去寻个什么人,我却只是想散散心,自然与女郎是不同的。” 谢拂立时沉了面色,心也随着面色一起沉了下去。 荀况怎么会知道? 不对啊——缪云跟过去的时候,也没瞧见别的什么人,那他怎么知道宇文郅和王宜在那里? 谢拂的眉彻底的拧成了一个川字,贴在她眉心之间,久久未能舒展。 她打定了主意今儿不会轻易放过王宜,诚然还有宇文郅,可不能给外人知道啊。 荀况初入建康,他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究竟是不是能深交的人,一切都还是未知数,哪怕颍川郡王到建康的当日就登了谢府的门,可重生而来的谢拂,显然戒备心要更重一些。 她下意识的连退了两步,缪云见如此,忙扶了她一把。 谢拂的手死死的握在缪云手上,试图借此来让自己更沉静一些。 荀况似乎看穿了她的想法,也知道她想做什么,可她却看不穿眼前的这个人 谢拂抿唇不语,实则是不知道该如何去接这个话 荀况脸上的笑一直未曾褪去,谢拂的举动落在他眼中,便更加深了他唇角的那抹笑:“女郎似乎有些怕我?” “呵,”谢拂讥笑一声,“这建康城中,还没什么人是能叫我害怕的。” 荀况眯了眯眼,好整以暇的打量她,对谢拂矢口否认是在怕他的这件事,不置一词。 大约过了有半盏茶时间,他二人就这样面对面站着,谁也没说话。 谢拂心里着急,再这么耽搁下去,王宜和宇文郅就是有再多的话也该说完了这样好的机会,再要等下一次,还不知要等到何年何月了!这个荀况,到底想干什么! 而荀况呢? 他眼风扫过谢拂身后不远处,瞧见了一道牙色的身影正往他二人这边来。 来人走的似乎很慢,是端着气度一步步的踩实了走着的,可荀况仔细的看了看步下生风,广袖微震,哪里是不紧不慢,分明是走的很急了。 谢拂——还真是很招人啊。/p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八章尖叫声 p谢拂并不知身后正有人疾步而来,她只是不想同荀况再这样僵持下去,便动了动唇片:“你要是” “这样吧,”可荀况一扬声,就打断了她的话,“女郎想去的地方,我替女郎走一趟,女郎想做的事情,我替女郎周全了,女郎觉得怎么样?” 谢拂便不自觉的咦了一声。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 天底下竟还有这样好的事情吗? 荀况没说透,可拦了她半天,又说了这么两句话,分明是心里有一杆秤嘛可这事儿做不好,就得得罪宇文郅,保不齐连同琅琊王氏一起得罪了。 大约荀况也不怕琅琊王氏,那宇文氏呢?他也不怕了? 谢拂摇摇头:“小郎君这么做,没别的话要说?” 荀况一挑眉,反问了回去:“我应该还要说些什么?” 这个人他别是真的有毛病吧! 谢拂潜意识里便觉得,荀况该是个城府极深的人。 他喜怒不露于形色,一举一动更是让人摸不清头脑,你压根儿就拿不准他到底想做什么。 似乎他说的每一句话都有深意,做的每一个动作都另有所指,可你就是猜不透,也吃不准。 等到你真的问到他脸上去时,因他能隐藏的极好,便将这话就丢还给了你 确实是个巧舌如簧的人,也确实是个脑子极聪明的人。 荀况见她身后那人越走越近,便嗤了两声:“女郎用不着怕我,来日也大可不必躲着我,我只是对你们陈郡谢氏颇感兴趣。有好些事,只怕女郎现在年纪小,太尉和你众位兄长皆不肯说与你听我很愿意亲近女郎,来日若女郎肯与我相交一二,肯听我说上几句话,便当作是还我今日替女郎做这件事的情了吧。” 他说完,竟连开口的机会都没留给谢拂,转了个身掉头就走,而那个方向就是芍药圃了。 谢拂动了动腿,追上去了两步,可荀况又走的极快,分明是有意要甩开她的。 “有病吧”谢拂索性便不追了,喃喃低语了一句。 “谁有病?” 低沉的音调中分明夹杂着些许不悦,声音从谢拂身后传来,又飘散在了微风之中。 谢拂被吓了一跳,扭过头来虎着脸瞪来人:“你有病!” 她之所以这样嚣张,这样不顾着端庄二字,自然是因为认出了这声音——宇文舒嘛,也就只有他,敢悄无声息的窜到她背后吓唬她了。 宇文舒舌尖顶在脸颊左侧,鼓了一会儿:“我有病?谢五,你跟荀况说话,又是亲近,又是还情的,到了我这儿,就是这三字吗?” 谢拂:“” 合着宇文舒还偷听了她跟荀况说话啊? 是,这的确是宇文舒才干得出来的事儿。 偷听就算了,还敢拿着偷听来的话细细的问。 不过也奇了怪了,宇文舒近来总爱寻她的晦气。 上一次阴阳怪气的是因为王岐他说什么她同王岐亲近,但把宇文氏郎君当蛇蝎一样避着。 现在想一想嘛,多半是为着二兄总跟王岐走动,也有意叫她跟王岐走动,可轮到宇文氏兄弟时,就是能推则退了。 今次宇文舒倒不是阴阳怪气了。 谢拂扬了扬小脸儿,盯一回宇文舒的神色。 黑着脸,瞪圆了眼,这分明是个生气的形容。 谢拂毕竟不是没经历过情爱的黄毛丫头了,她此时心思微微转动,登时脸颊就有了可疑的红云团。 宇文舒的确是生气了的。 他原本是看着荀况离席,一双眼睛跟着荀况盯了很久。 此处跟宴席处是有一定距离的,可谢拂的身影,即便是站的远,看的朦胧模糊,他也能够认得出来。 于是便有些咬牙切齿,借故遁了出来,匆匆忙忙就往这里赶了来。 他想来,荀况该是瞧见了他的,所以才会走的那样急。 这位荀家的小郎君——宇文舒眉心拢了拢,看来还是得找个机会,跟他好好聊一聊啊。 然则生气归生气,这会儿一低头,看见了谢拂脸蛋儿上的红晕,整个人都楞了有一会儿:“你脸红什么呢?” 乍然被人戳穿了,谢拂便更觉得不好意思,一跺脚就冲他叫嚣:“要你管!” 她原本是害羞,可在宇文舒看来,就成了另外的意思——谢拂跟荀况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人都走远了,这丫头怎么还害起羞来? 于是他就更不痛快了。 谢拂看着他情绪几次变化,心里觉的有些奇怪。 想一想前世时,宇文舒的感情,也没表现的这么明显吧? 大康二十七年时,他们年纪都还不大,那时候的宇文舒,大多都是找她麻烦的。 如今怎么一转脸,想变了个人似的还是说,因她深知前世里宇文舒对她是有情意的,所以重活一回,她所见宇文舒一举一动,都是先入为主的那样以为了呢? 谢拂歪着脑袋,两只手十指交叉,两根中指指尖对在一起,有一下没一下的点着,须臾,她嗳了一声,大概意思就是叫宇文舒好好听她说话。 宇文舒眼底阴翳未散,低头看她:“干什么?” “你别是吃醋了吧?”谢拂痴笑着,因她此时身量就比宇文舒矮小了很多,两个人站在一起时,她要想看清宇文舒的面部表情,就只能仰起头来看。 于是落在宇文舒眼里,便是她憨态尽露,娇俏可爱的一番模样。 阴翳和乌云渐渐的化开,宇文舒面不改色,可细细看时,谢拂才发觉,他耳尖分明可疑的泛了红。 果然是吃醋了啊——宇文舒这只狐狸,竟也有这样可爱的时候。 谢拂点在一起的手指顿住,唇角微动,大概是有什么话想说来着。 然则不远处传来的一声尖锐又惊恐的声音,打断了她所有后话,也叫宇文舒的面色倏尔变得凝重起来。 谢拂听得出来,那是从芍药圃后飘飘而来的声音,声音的主人,就是王宜! 荀况做了什么,或者说,他对王宜做了什么? 王宜从不会那样尖叫出声,她会觉得失态,更不要说此时她跟宇文郅待在一起,要被人发现了,她百口莫辩 谢拂脚步立时就动了/p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九章怀疑 p芍药圃的方向所传出来的那道声音,的确是出自王宜之口的。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 原本王宜甩下一众宾客娘子,又好容易挣开拦路的王稚,垂头丧气的从此处要往第三进院落里去,打定了主意今日决计不再见任何人。 然则她刚穿过了芍药圃,一道外力便攀上了她的左臂。 那力道大的厉害,又来的极其突然,王宜吓了一跳,险些惊呼出声。 可等她回过神来,看清了站在她面前的是何人时,到了嘴边几乎要溢出的惊叫,就立时咽回了肚子里。 王宜脸色本是有些苍白的,她眉眼生的和顺,以往谢拂便说过——这才是弱柳扶风的娇娘子该有的姿态和容色。 故而当她白着一张脸时,更是平添了些凄楚之意。 王宜仰着脸,嘴角微微抽动,眼眶红的极快,包了一眼的泪,挂在眼角处,还没掉下来。 她动了动嘴,上下唇片碰在一起,喉咙处略震了震,声音便脱口而出了:“殿下” 是了,这拦路等在芍药圃后的人正是宇文郅。 他悄悄地遁出来,是因为知道王宜骨子里是个心高气傲的人,绝对不会再留在席间遭人指指点点。 而他心里又委实存了个疑影儿谢拂这次的事情,究竟是不是王宜干的。 这于他而言,是极要紧的一桩事。 是以他才会等在此处。 宇文郅看着王宜要哭出来似的,心口窒了一把,眉心蹙了蹙:“别哭,哭红了眼睛,回到后面去,仔细大妇要细问你。” 王宜强忍着,大口的喘着气,试图以此来使自己平复下来。 她很少浓妆艳抹,连一应的金银头饰也很少佩。 也许是为了衬托她的柔淑,人前人后,王宜总爱佩玉器,也少有像谢拂那样盛装的时候。 便是今日王家设宴这样的日子,她也不过是挑了身较之寻常要庄重些的衣裙,发髻却仍旧是寻常样式,又挽了个花儿,配了一套四支的白玉如意簪在上头。 宇文郅扬了扬手,在她头顶摸了摸:“觉得受委屈了?” 王宜抿唇,抬眼看他:“是她冤枉我是谢拂在诬陷我。” “为什么这么说呢?”宇文郅刚落到王宜头顶的手,显然僵了一会儿,旋即又不动声色的收了回去,“我知道谢五是个得理不饶人的人,可却从未听闻,她是个存有这样龌龊心思的人二娘,这里没有了外人,你与我说句实话,究竟是她冤枉你,还是你一时糊涂,诋毁了她?” 王宜闻言猛然倒退了两步,端的是不敢置信的一双眼,乌珠滚了几滚,才将眼神落到了宇文郅的身上去。 他方才说了什么? 他在怀疑自己! 王宜心头的委屈一时更是浓厚,可隐约之间,又觉得想发笑。 胸口的疼痛感一阵一阵的,刺的她几乎要站不直。 诚然,她也的确弓了身子,右手压在胸口处,状是呼吸困难。 宇文郅便下意识的伸手去扶她:“怎么” 王宜素净的手一挥,便打掉了宇文郅伸来的手:“我与殿下,是什么样的情分而今我受了这么大的冤屈,阿兄因怕宾客看笑话,不与我分辨的机会,就匆忙替我赔了礼,我有苦说不出,只能打碎了牙和着血往肚子里吞原以为殿下在此等我,是为了宽慰我两句,却不曾想,殿下竟这样看我?” 她说到此处时,猛地抬起头来,正好跟宇文郅四目相对。 王宜的脸上满是倔强,更夹杂着显而易见的痛楚:“殿下就这样小看我吗?自谢拂入建康以来,殿下与我说过的话,我答应过殿下的事,一字一句桩一件,我从不曾忘却轻重缓急,我心里有数。怎么会这样妄动,坏了殿下的大计?” “那你”宇文郅一时让她逼问的有些无言以对。 他同王宜算得上是青梅竹马,王宜是个城府极深的人可又是个一心深爱他的女人。 他爱王宜吗?答案是毋庸置疑的。 可皇图霸业,天下江山,总是要排在美人之前的。 即便是当日谢拂没有入建康,他对这位谢氏嫡女的关注,也绝不会有一刻的松懈。 王宜曾经答应过他,会跟谢拂交好,会让谢拂把她引为知己 几个月过去了,王宜不是没有跟他抱怨过 但是她又在人前做的极好。 所有人都只以为,王氏嫡女是因从小长在建康,才跟他和宇文聪走的亲近些,至少王宜自己,将心思掩藏的还算不错。 然而时日久了,宇文郅有时候也不由的会去想,王宜究竟是如何看待谢拂的呢? 直到这一次闹出这样的事情来他最开始得知外间散播的那些话时,也第一反应以为是王宜干的。 只不过那个念头一闪而过,他自己就立时否决了,这样的事情上,他还是愿意相信王宜的。 可是王岐的表现,却让这个早就被他压下去的疑惑,又重新露了头。 王岐是王宜的亲兄长,行走建康这么多年的人,怎么可能不知道——王宜一旦认了这桩事,名声不说坏透了,也好不到哪里去。 长舌妇,没教养,善妒又言辞无状王宜今后还怎么在诸娘子间走动? “你说王岐是怕宾客看笑话”宇文郅原本是有些心软了的,可这些念头在脑海中一一闪过之后,他便又狠了狠心,将一口银牙咬了咬,张口问王宜,“如今众人都以为是你诋毁谢五在前,事发之后又敢做不敢当,不用我说,你也该知道,你自己在诸娘子和郎君们心里是个什么形象了?” 果不其然,他话才说了一半时,王宜那张本就没了什么血色的脸,就更白了下去。 宇文郅有些不大落忍,就稍稍别开了脸,不敢再去看王宜的脸色:“王岐不会不清楚的,难道他就为了不让人看笑话,就叫你顶这么大的‘罪名’吗?” 说来说去,宇文郅终究还是不信她而已啊。 王宜苦笑一声,她从小喜欢的人,到年岁渐长,憧憬和濡慕都变成了真切的爱慕。 可如今,宇文郅却在这样怀疑她,质问她/p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章错愕 p他二人一时有些僵持住,王宜一来是不知道如何解释,诚如庾子婴所说,官府断案尚且讲个证据,可她空口无凭的,哪里有什么实实在在的证据呢? 二来她更没有这个心气儿,同宇文郅解释清楚这件事。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 信就是信,不信就是不信。 宇文郅如果信任她,就不会特意拦住她这样一番追问。 既然已经不信任她了她多说也是无益。 于是王宜整个人便有些颓败,较之刚刚离席时的垂头丧气,更多了几分心灰意冷。 她错了个身,一句话也没跟宇文郅多讲,那意思分明是要先走一步。 宇文郅眉心微动,想拦可又怕更伤了她,站在原地怔怔的看着王宜挪动了身形。 就在此时,并行月青的广绣外衫印入宇文郅眼帘之中,虽然只衣角一片,可他立时就想起来了——这是荀况今日所着外衫颜色。 当宇文郅顺势看向来人时,才发觉他脚步有些发虚,走路有些不稳,这个情状吃醉了酒? 宇文郅拧了眉,两步跨出去,把王宜藏了个严严实实,压低了声音催促她:“快走。” 王宜也是叫突然出现的荀况吓了一跳的,被人看见了有口说不清! 她一提裙摆,小碎步踩的很快,就想落荒而逃。 如果荀况今日真的是吃醉了酒逛到此处的,王宜铁定能溜掉。 吃醉了的人嘛,脑子里一片混沌,哪有那个心思去留意她呢? 可谁叫荀况是装醉的呢 故而王宜刚走出去步时,就被荀况一把擒住了。 也正是因为如此,才有了之前谢拂和宇文舒听到的那一声尖叫。 此时谢拂尚且不知荀况做了什么样的事,可她知道,她想要达到的目的,就差那么最后一步了。 虽然还顾忌着宇文舒尚在此处,可她仍旧动了身形。 只是她一步没踏出去,胳膊就被宇文舒死死的攥在了手里。 宇文舒不是听不出来王宜的声音,小的时候毕竟是走动过,也一起玩耍过的,长大了之后他就算是不留心王宜的音容举止,可乍然听见,也还是能听出来。 芍药圃荀况刚才分明就是往那里去了的。 宇文舒手上力气使的不小,可拿捏着分寸,又不会掐疼了谢拂:“你跟荀况究竟说了什么?” 他隐隐的品出味儿来——谢拂这是要跟王宜过不去啊? 可是理由呢? 谢拂在外人面前,从不会无理取闹即便是王宜真的那样诋毁了她,可适才王岐也替王宜赔礼了,王宜的面子也算是丢尽了,按谢拂的脾性,这口气就算是出过了,怎么可能事后再找王宜的麻烦? “放开我。”谢拂奋力的挣扎,拼命地想抽出自己的胳膊。 机会稍纵即逝,宇文郅还在那里,荀况能拖住他二人多久,谢拂根本就拿不准。 她一面挣扎,一面板着脸吩咐缪云:“你去找人来,快点” “站着!”宇文舒眼见缪云果然要动,压着嗓子呵斥了一句,就吓得缪云收住了脚。 至于此时,宇文舒才想明白了八九分芍药圃的那一头,一定不只有王宜和荀况。 荀况此去分明是在帮谢拂,谢拂不会害他,那就是还有别人在。 “谁在芍药圃那边?”宇文舒有些急了,那头的声音隐下去,可方才一声尖叫,也许会惊动人 他下意识的往宴会席间去看,可此处有些远了,他只能看见人来人往,却并不知那边究竟有没有人听到王宜的叫声 谢拂一只手还扒拉着他的手呢,胳膊已经叫他攥的有些发红,也顾不上觉得疼了,心里急的不行:“你快点放开我,坏了我的事,我跟你没完。” 宇文郅? 不知怎么的,宇文舒立时就想起了他那位大兄来。 方才众娘子们那边闹了一场之后,回到席间没多久,宇文郅就不见了踪影 “是我大兄吗?”宇文舒眉头紧锁,死死的盯着谢拂,“告诉我,是不是他?” 谢拂力气又没他大,再怎么努力全是白费功夫,越是挣不开就越是着急:“对,是他,就是你大兄!可以放开我了吧,快点撒手” “你疯了?”宇文舒立时就呵断了谢拂的后话。 她是不是睡糊涂了居然想招惹宇文郅! 她刚醒过来的那一天,他陪着宇文郅登谢府大门,彼时谢拂在宇文郅面前走神,还有那样可疑的疏离和不屑宇文郅分明已经很不高兴了,如果她不是谢氏女,只怕早就大祸临头了。 她到底怎么敢怎么敢一而再再而三的去招惹宇文郅! 大康二十七年的这一年,又何尝不是他宇文郅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得意之时呢。 连他都要韬光隐晦,避宇文郅锋芒而行,连宇文聪那个看似草包的糊涂蛋,都知道不在这时去招惹宇文郅 宇文舒心头一震,立时看向了缪云:“去,去回” 他话音微顿住,显然做这个决定时,也有些犯难,可目光触及谢拂,眼中便又坚定了起来:“去告诉谢潜,你们女郎受了惊吓,他若细问,你就说你不敢回话,叫他到芍药圃这边来寻谢五,然后再去回一声庾子婴,”他眼风一扫,转而对上谢拂,“你想干什么,那个丫头是不是全都知道?” 谢拂下意识的吞了口口水,实际上庾子婴只知道一半而已。 宇文舒冷哼一声,那架势分明是要与人秋后算账的。 他交代完,见缪云不动,就冷着脸催了她一声:“支使不动你吗?” 谢拂想来,左右他交代的事情,也是惊动了众人的,与她原本所想,正好有异曲同工之妙,于是就与缪云点了个头。 缪云瞧见了谢拂的脑袋动一动时,才嗳地一声应了,提了步子匆匆而去,半刻也不敢耽搁。 待她走了,宇文舒才撒开手:“你这会儿就过去,我要回到席间去,过会儿你二兄四兄还有庾三过去了,别说你见过我,也别露了口风说你见过荀况,听见没有?” 谢拂一双丹凤眼中满是错愕她差一点就忘了这件事了!/p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一章本能 p她想叫众人瞧见,王宜与宇文郅纠缠不清 庾子婴是个知情知趣的,这件事情原本只要她一个人在,就能办成。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 适才闹出动静时,宇文郅看似不偏不倚,可话里分明想草草了事,说白了不就是在袒护着王宜吗? 庾子婴是个中立者,在外人看来,她并没有掺和到这件事情里,王宜在芍药圃那头私会宇文郅,她再稍提一提刚才席间的事 这赴宴的人啊,只要不是个傻子,也能明白王宜和宇文郅有私情了。 这就是她想做的! 本来也没打算惊动二兄他们的不过这样也好,宇文郅要是敢当场把所有罪名推给王宜一个人,王岐是肯定要将他拒之门外了,可他要敢当场认了,以后就甭想上谢家献殷勤去了! 只不过宇文舒的交代,倒是提醒了她一件万分要紧的事。 王宜和宇文郅纠缠不清,是肯定会遭人议论的,那她呢? 她又是如何站在这里跟宇文舒拉拉扯扯的,又是如何先撞见了荀况的 宇文舒倒还好说,平日与她相交的那些个人,也不是不知道,她同宇文舒见了面,十次有八次都要吵起来。 可荀况事情的起因在荀况,宇文郅机敏警醒,只要事过之后细细的想一想,就能猜到是她伙同荀况摆了他跟王宜这一道了 睚眦必报,这才是宇文郅。 她差点忽略了最该谨慎的事情! 宇文舒见她眉眼处有了了然神色,便知道自己交代的话她听进了心里,一颗心稍稍安定下来,又不敢多做耽搁,唯恐谢潜他们来的太快,叫他来不及回到席间去。 于是宇文舒轻轻的推了她一把:“快去吧,但是谢五,这事儿没完,我既然知道了,就势必要全知道,等事情结束了,我一定会登门去问。” 谢拂心里咯噔一声,看着宇文舒袖口衣角抖了抖,又看着他三步并作两步匆忙离去,莫名的心虚了一阵。 但是有一点,她现在是清楚了的。 宇文舒和宇文郅不同。 他知道她想对付王宜,却没有从中作梗多做阻挠,反倒是替她想的如此周全 宇文舒如果不是真心待她,那就是心思太沉了而谢拂她,更情愿相信宇文舒是真心待她的。 至少,前世他那样劝过她,又在她出嫁时酩酊大醉,之后更在她有了身孕时远走他方 笑意爬上了谢拂的脸,她盯着宇文舒的背影看了好一会儿,想了想眼下的正事,才敛了神情,将裙摆略一提,疾步往芍药圃那头而去了。 然而谢拂行至此处时,眼前的景象却让她呆愣在了原地。 王宜被荀况虚抱在怀里,但分明不是在揩油,在谢拂看来,倒像是一种变相的钳制。 而宇文郅呢?明明已经是怒不可遏了,却还是保持着以往的风度,在同荀况说着什么。 谢拂凑上前去了一些,才听清了宇文郅口中的话。 “小郎君既吃醉了酒,我陪你回去,告诉王岐一声,不若就此散了,或是腾出间屋子,给你醒醒酒,不要在此处胡闹了。”宇文郅一面说着,一面要上手去拉荀况。 谢拂听明白了,荀况这是假借了吃醉酒的名义她撇撇嘴,真是个聪明人,知道铁定要得罪宇文郅,就想了这么个由头。 反正明儿“酒醒”了,他登门去赔罪,就说今日实在酒水吃得太多,脑子里什么都不记得了。 届时,宇文郅又能拿他如何? 更不要说这时候的宇文郅还正是想大肆拉拢人才的荀况这样的人,宇文郅真要对他下手做什么,估计还得好好忖度忖度呢。 可是她不明白的是——王宜为什么会跑到荀况怀里去了? 荀况眼略一斜,扫到了她,抱着王宜的手没撒开,反倒半拖半抱的拉着她往谢拂这边凑了过来。 等到走近些时,他右手一抬,把谢拂也虚揽入了怀中,口齿不清的调侃宇文郅:“大殿下咳大殿下风流才俊呐,这美人哈美人也要,左拥右抱佩服,佩服。” 谢拂忍不住扶额,她算是听明白了,合着荀况学足了醉汉那一套行径,假借着以为宇文郅逃席是为了与美人儿厮混,他呢?既然喝多了,本来又是刚到建康,自然是认不出什么谢氏娘子,什么王氏娘子在他眼里,这都是宇文郅即将要投入的“温柔乡”。 她搭眼一扫,王宜整个人像是吓傻了一样,手足无措,拼命地想挣脱出去。 可荀况呵,荀况真是个会演戏的人。 宇文郅早在看见谢拂的一瞬间就变了脸:“小郎君休要再胡闹!还不快放开两位娘子吗?” “放开你的手!” 宇文郅的话音才刚刚落下,谢拂就听见了谢潜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来的挺快的嘛 于是谢拂立时拉长了脸儿,脸上写满了委屈二字,在外人瞧不见的角度里,手肘捅了荀况一把。 这一把撞的很轻,大约是个传递讯息的意思。 荀况虚扶在她肩头的那只骨节分明的手,倏尔紧了紧,大约是个回她一声的意思。 紧接着,众人便瞧见了谢家的谢拂手肘重重的撞在了荀况的腰间,而这位荀家小郎君因一时吃痛,便将两只手都撒开了。 谢拂从他怀中挣脱的一瞬间就往谢潜的方向疾步而去,可是王宜呢? 王宜第一反应是跨出去了一步,宇文郅眸色立时就暗了暗。 身后是庾子婴等人也匆匆赶来,连同谢潜等一众人在内,都把王宜的这个举动尽收眼底了。 向前跨一步,王宜前面站着的可是宇文郅 她不该不清楚的,谢潜都听了消息赶过来,王岐身为主人,怎么可能不到呢? 兄长身侧,才是最安全的地方。 刚刚受到惊吓的王宜,怎么会下意识的要选择宇文郅 谢拂垂了垂脑袋,唇角几不可见的扬了扬。 果然人在最危险的时候,做出的反应才最真实吗? 王宜那一步,简直就是本能的迈出去的嘛 今日她运气真是好,老天爷接二连三的要帮着她干成这件事儿啊。/p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二章纠缠 p王岐心头一凛,蹙着眉看看王宜僵直的背影,再看看宇文郅深邃的目光,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就在他心间油然升起了。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 他四下扫视一番,眼见了众人打量的眼光之中大多带着疑惑和审视,而看向的地方,正是王宜所站之处。 “二娘,快过来。” 王宜听见兄长的声音,一时如释重负! 她放松下来,又是被荀况那样吓过了一场之后,简直想要扑到宇文郅怀中哭上一场。 可她却忘了这里站着那么多的人,还站着谢家的人 她悠悠然抬起眼,眼皮略翻了翻,只敢悄悄地看了宇文郅一眼。 可只拿一眼,她就没勇气再继续看下去了。 宇文郅在怪她 王宜颇为艰难的挪动步子,一步一顿的回到了王岐身边去。 荀况站在那里,身形一直在晃动,脚下也没站稳了。 谢潜眯眼看着,那分明是个吃醉了的形容。 荀氏姐妹站在人群中,乍然瞧见了荀况这个模样,也都吓了一跳。 荀况一向自律怎么会在王家的宴上吃醉?而且刚才发生过什么她们虽来的稍晚一些,可缪云回去时,说谢拂受了惊吓。 荀嫮此时秀眉微拢,看看众人的脸色还有这个气氛大概,也许,是荀况冲撞了谢拂和王宜了 她如此想着,人就动了。 她没走到前面去,仍旧是因为荀嫤拉住了她。 宇文舒站在谢潜的左手边儿,眼底是化不开的不悦。 适才他匆匆赶回席间,正好遇上谢潜和王岐起身往芍药圃那边过去,席间的郎君们也多半因他二人离席,都纷纷起身跟了上来,只是唯有谢泠他却在众人的簇拥之中,不见了踪影,不知去了何处。 本来他该多想一想的,只是彼时王岐问了他两句,他忙回说去溪边去散了散心,才没顾上谢泠这回事儿。 而王岐等人大约是因为缪云回的话有些朦胧模糊,他们心里担忧谢拂,就没多问什么。 宇文舒本来还为瞒了过去而长松一口气呢,可随着众人行至此处时,一眼就看见了荀况搭在谢拂肩头的那只手,当下怒从中来。 此时没人开口说话,他扬了扬声,叫了一声荀况。 这其实已经很是不妥了。 通常郎君们之间走动交往,要么按排行喊,要么就称呼字,再亲近些或是为了显得亲近些的,喊小名儿也是可以的。 但这样连名带姓的直呼其名实在是很不尊重人的行为。 谢拂之前被宇文舒抓着的胳膊,因他后来急躁了些,没控制好力道,此时隐隐作痛。 原本谢拂一只手揉着胳膊呢,乍然听闻宇文舒这样喊荀况,心里暗道不好。 刚才宇文舒好似是醋了来着,喝的就是荀况的醋。 那刚刚他们来之前荀况大概是抱了她一把来着 荀况眼神有些迷离,摇摇晃晃的回过头,眼底带着询问:“谁谁喊我?” 宇文舒心道你演的倒是挺像的,他有心拆台,可荀况又是为了谢拂办事儿,真要是拆了荀况的台,估计今次又要把谢拂牵连进去 这件事可大可小,按谢拂和荀况这个模样来看,他二人一准儿是要往大了闹的。 宇文舒定了定心神,算是强忍着那股子怒意,讥笑出了声:“你既不胜酒力,就不该逞强吃酒,吃了多酒,在这里与娘子们撒酒疯,我比较好奇,颍川郡王若知晓了,打算怎么处理这件事?” 荀嫮肩头抖了抖。 荀况是她一母同胞的亲弟,阿耶是个极严厉又一丝不苟的人,从前有多喜欢荀况,今次得知此事后,就会有多震怒。 阿耶能带着荀况一起上建康,自然也能一句话把他赶回颍川 荀况如今正是该见世面结实知己好友的年纪,建康城对他来说,无疑是最好的去处。 然则荀嫮想要站出来替他求情几句之前,荀况自己个儿就先开脱了起来—— “什么娘子?”他人也站不稳,猛晃了几回,干脆一个踉跄,跌坐在了地上。 大约是有些痛,他呲牙咧嘴的倒吸了凉气,嘶了几声,这才仰着脸看众人,跟着又拿手指王宜:“她啊?她是是谁家的娘子来着?这可不赖我,我是看着额,对,我是看见她跟大殿下纠缠着,才抱了她对,是这样。” 谢拂简直要为他拍手喝彩了。 荀况可真是个奇人啊。 假醉就算了,本来这样僵持起来的情形,很容易叫人以为他是个孟浪轻狂之流,自然而然的会把王宜归为“受害者”一流。 可他这番话一出口嘛 谢拂分明听见王岐倒吸了一口气,身后有好些人都咦了好几声,有疑惑的c有嗤笑的,还有抱着看热闹的心态讥笑出声的。 荀况干得真是漂亮。 虽然到目前为止,她都还不知道荀况为什么要帮她,不过荀况这个帮手,实在是好用极了! “休要胡言放肆!”一直没开口的宇文郅终于有了反应,俊脸拉的很长,眉眼间都写满了不悦。 他本就是圣人的第一子,从小被寄予厚望,虽然陛下尚未立储,也丝毫没有要立储的意思表露出来,可宇文郅一向以半个储君自居,连他的宅邸都是按着一半的太子规制布置起来的。 对此陛下并未曾问责,甚至连说都没说过什么。 故而也可以想见,若宇文郅正经恼了的时候,那股子不怒自威的皇室气度,还是很能震慑人的。 谢拂捏了一把冷汗,荀况还演的下去吗? 可再斜眼看看荀况本人,盘腿坐在地上,一点儿也不觉得失了仪态不好看,反倒把两只手抱在膝头,憨笑着看向了宇文郅:“我胡言?我这个人一向最不会说胡话了。” 他一面说,一面打了个嗝,声音不大,但却能叫人听见,就正如寻常醉汉闹就了要打个酒嗝那样。 谢拂不禁要重新审视这个人了她本以为他这样才气名满天下的人,该很自持,该很端重,即便不是个眼高于顶的狂傲之辈,也总该时刻以贵公子自居吧? 现而今看来,只怕乡野匹夫的那一套,荀况要学起来,也是信手拈来的。 荀况为了帮她,演的这么卖力,她要是不做点儿什么,也忒对不起荀况了。 谢拂如此想着,小手就拉在了谢潜的衣袖口处摇了一摇。 谢潜感觉到衣袖处的晃动,就低头侧目看向了谢拂:“怎么了?”/p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三章百口莫辩 p因谢潜身份不同,不要说在场的这一众郎君们了,便是放眼天下,能跟宇文郅比肩而立的,也只一个谢潜而已。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 是以他此时声音虽不大,可一开口,就把在场所有人的目光都吸引了过去。 荀嫮原本很担心荀况,更觉得他就这样跌坐在地上实在不成个样子,一心想去拉他起来。 可奈何荀嫤死活拽着她不撒手——倒不是说她挣不开,只是以往时,荀嫤若这样拉着她,那就一定是这件事不可行。 荀嫮犹豫了一阵,一是没动,然后就听见了谢潜的声音,她一抬头看向前面去,发觉谢潜偏了偏头,正盯着谢拂看。 于是她的目光,便也落在了谢拂身上。 刚才只有宇文郅c王宜和谢拂在场,到底是荀况胡说八道,还是他真的误会了什么只有谢拂说得清楚。 可是,王宜诋毁她在前啊,她真的能够说清楚吗 “我本来是胸口闷的慌,拉了缪云陪我出来走一走,远远地听见芍药圃这边有动静,才绕过来想看一眼。”谢拂端的娇弱,两只小手捏了谢潜的袖口攥着,又攥的十分的紧,在旁人看来,俨然是受了惊吓后极度需要兄长来安抚的姿态,便更静下心来听她说什么。 谢拂稍稍顿了下,怯怯的看向了王岐的方向去。 王岐瞧见了她的眼神,那不是真的害怕,反倒是顾虑更重一些 他捏了捏手心,想开口说些什么,可竟一时之间连声音都丢掉了。 也许谢拂真的看到了什么,也许荀况根本就不是在胡说八道。 王宜那一步迈出去了,席间宇文郅的偏颇他更是心里有数的,更不要说,宇文郅怎么就好巧不巧的出现在芍药圃这里呢? 他爱慕谢拂,不是因为她是谢氏女。 谢拂是明艳动人不可方物的,举手投足间贵气浑然天成,那是与生俱来的气度和风采。 初见谢拂时,她年仅十二岁,可就是那样的谢拂,已经叫他再也挪不开眼了。 不管谢拂说什么c做什么,他都愿意相信,更愿意将这世间最美好的一事一物,都双手捧到谢拂面前去。 但是此时此刻,谢拂将要说出口的话,对王宜c对王家,福祸未知。 理智告诉王岐,他该再谢拂没开口之前打断她。 可他只是动了动嘴唇,一个字也没能说出口来。 谢拂把王岐眼中的矛盾和挣扎尽收眼底,心中一时复杂,深吸一口气,定了心神,稍挪开了眼不再看他,才继续道:“荀小郎君所说的纠缠二字,我是没瞧见,但是他来之前,二娘的确跟大殿下站的很近,而且而且看起来颇为亲密,我想小郎君既是吃醉了,一时看误会了,也不是没道理的。” “你胡说!”这句话便是王宜叫嚷着喊出口的了。 王岐压根就来不及阻拦她,她已然一个箭步冲到了谢拂面前去。 要动手,王宜是不敢也不会做的。 她今天已经颜面尽失了,十几年辛辛苦苦攒出来的好名声,一日功夫,便被谢拂摧毁殆尽。 这个时候再跟谢拂动手,只会让她自己更难堪而已。 谢拂装柔弱一向是一把好手,这会儿见王宜这样怒气冲冲的窜到她面前,她肩头一抖,显然是被吓的不轻,立时就往谢潜身后又躲了躲。 王宜碍于谢潜拦着,奈何不了她,可淬了毒一般的眼神却穿过了谢潜,径直投向谢拂身上:“你一而再再而三的陷害我,我究竟是哪里得罪了你?五娘,以往我们相交,我若真有得罪了你却不自知的地方,你大可以明明白白的告诉我,何苦要这样害我?” 实际上王宜说的也算是肺腑之言了。 事情闹成这样,好好地接风宴办成了一场笑话,无论她再怎么想挽回名声,都不大可能了。 今日过后,很长一段时间里,她王宜都会变成建康贵女圈子里的笑柄。 可她是真的不明白! 她到底哪里得罪了谢拂? 中邪的那件事,根本就是谢拂设下的圈套,等着她往里跳的。 荀况这事儿,是个意外,可谢拂怎么能这样顺势抹黑她? 这芍药圃方才根本就没有人,宇文郅是习武之人,要是谢拂真的藏在不远处偷看,他一定能发现。 谢拂在骗人,可她为什么要这样做? 王宜越想越是激动,迈上前去一步,似乎是想绕过谢潜去抓谢拂的手。 谢拂啊地一声往后连连的退两步,宇文舒因就站在谢潜身侧,立时把身形一横,挡住了王宜。 他冷眼看王宜:“做什么?” “你你们”王宜气结不已。 她是跟宇文舒不怎么往来亲厚,甚至比跟宇文聪都还要疏远,可宇文舒这个动作,分明是在护着谢拂的,她哪里会看不出来? 谢拂就是人人的掌中宝,合该所有人都要护着她,无论她是好是坏,是对是错。 王宜忍不住冷笑了一声:“谢拂,明人不做暗事,你一再陷害我,总该给我个说法吧?” “你一再的说阿拂陷害你——”身后庾子婴踱步上前来,把身形稍有不稳的谢拂扶了一把,呵笑一声,那里头讥讽的意思根本就不加掩饰,冲着王宜面门就去了,“你什么证据也拿不出来,就这样红口白牙吗?我倒是更愿意相信,是你贴上来要求大殿下帮一帮你——想一想也是了,方才在席间闹起来时,大殿下想要息事宁人,可这不就是在偏袒你吗?事情分明就是你做的,你矢口否认,还诬赖缪云,饶是如此,大殿下都不计较你要换了是我,我说不准也会贴上去。” 其实庾子婴也不知道,宇文郅到底喜不喜欢王宜。 当日谢拂找上她,说是王宜同宇文郅有私,可谢拂话里话外,也只点头了王宜因宇文郅嫉妒上了她云云,所以才想设个圈套,坑一坑王宜。 是以庾子婴此时所说的,皆是她心中真切所想。 宇文郅是陛下的嫡长子,王宜到底跟他是两情相悦,还是一厢情愿的自己贴上去,谁又说的清? 再说了,宇文郅不是一直在讨好谢拂吗而且眼下王宜被逼到了这个份儿上,也没见他动动金口,替王宜分辨个一二的。 庾子婴便嗤了一声:“要不然这里这么多位娘子,荀小郎君怎么就单拉着你了呢?” 她话出了口,察觉有些不大对,方才荀况怀里分明还有个谢拂呢 可说出去的话,是覆水难收,总不可收回来,于是庾子婴咳了一声:“阿拂还是叫你连累的,你倒好,一张口,又要栽赃她了。”/p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四章宫中召见 p在场一众人面面相觑,这是个什么情况呢? 当事的两位娘子,王宜一口咬定是谢拂陷害她,可谢拂却一点也不替自己分辨,还是庾子婴急着跳出来替她辩解 再看看大王宇文郅——谢拂方才的话里明明把他也捎带上了的,可他怎么就不着急? 四月的天,算不上很热,旭日和风最是舒服的时候。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 王家有荷塘,荷花飘香,清幽宜人。 也正巧了他们站的这一处身后就是一方芍药圃,此时虽不是芍药花期,可在四月里,也已然有了花蕾待放。 此时一阵微风拂过,带来阵阵荷香的同时,还夹杂入了一些芍药香气。 那味道很清淡,淡的几乎让人嗅不到。 可却又实实在在的存在着,叫人忽略不掉。 王宜鬓边急出了汗,呢喃了半天,却并不知自己此时还能辩解些什么。 她深知多说多错这四个字的意思,便想要索性住口不再言语。 可庾子婴哪里肯这样轻易地放过她? 她在谢拂的手背上轻拍了一把,大约是示意她不要随口说话,紧跟着就撒开了谢拂的手,迈出去小半步,站在谢潜的后方一点儿:“问了你几句话,你又闭口不言,是心虚还是没什么好说的?” 倒不是庾子婴咄咄逼人要换了是谢拂,或是在场任何的一位娘子来这样质问王宜,都会叫人觉得嗯,这是个气势汹汹且不饶人的娘子。 然则庾子婴自来时便是这样的一个人。 她强势,她善言辞,她更字字珠玑。 王宜身形一时不稳,在谢潜面前晃了两回。 可是谢潜压根儿就没打算去扶她,还是王岐眼明手快,一把托住了她,这才没叫她更加出丑。 谢拂稍一扭脸儿,因她身量稍显矮小,一侧脸,眼皮只消略往下一压,就看见了谢潜手上的动作。 那是他日常习惯的动作手指就那样点着。 谢拂下意识就锁了眉头。 二兄他在思考什么? 从到了这处之后,他一直都不曾开口说话,就连看见了荀况虚抱着她,也没说什么 谢拂陡然一个哆嗦,心道不好,这不是谢潜的作风,也绝不是谢潜能够忍下来的事情。 他之所以不吱声,多半是看出什么来了。 还有,四兄究竟去了哪里了呢? 谢拂吞了口水,更把自己的脖子缩了缩。 她今天的目的,基本上是达成了一半的。 王宜能看明白宇文郅的袖手旁观,王岐自然也看的明白。 后面的事儿她不想再办了再折腾下去,等回了家,吃不了兜着走的就该是她了。 说来这世上竟真有这么巧的事儿。 谢拂心头这念想才刚刚闪过,打从北边儿有王家的下人引着什么人正匆匆往芍药圃这边来。 待来人走近些时,连谢拂都不自觉的变了变脸色。 那是陛下身边的近侍,从十几岁开始就跟在陛下身边服侍的人。 谢拂之所以认得出来他,还是因前世她嫁入晋王府那日,这人是携了陛下和圣人的旨,到晋王府去赴了他们的婚宴的。 他会到找到王家来——谢拂抿唇,低垂着的眼皮微抬了抬,扫过宇文郅一回,便又匆匆收回了目光。 来人径直从众人中穿过,最后停在了宇文郅面前。 他端的那方礼,也只是个半礼而已,同宇文郅再一拱手,略显得尖细的嗓音就响起了:“陛下急召三位殿下入宫。” 话不多,说是急召,可不见他有丁点儿的急切。 不紧不慢的同宇文郅说完了,侧了侧身,眼神落在了谢潜和王岐的身上:“二位也要一同进宫面圣。” 奇了,陛下这是听了信儿吗?合着把这几个都叫进了宫里去,那可不就是王家这场戏,没法子再继续唱下去了吗 谢拂虽说松了一口气,至少不必担心自己露了馅儿,可又因一时拿不准陛下召见是怎么一码子事,浓浓的不安,就在心头散开了。 谢潜嗯了一声,抬眼看宇文郅时,那眼神分明是穿过了眼前的内侍,径直扫向宇文郅的。 王宜的这件事,多半跟宇文郅是脱不了干系的——谢潜眯了一回眼,因见了宇文郅的神色,心内便笃定了这一点。 果然宇文氏的兄弟不可相交,来日他们再登门,还是干脆给他们闭门羹比较好。 谢潜点动着指头也停了下来,深看了谢拂一眼,抬手压在她肩头拍了拍,转而看向庾子婴,叫了一声三娘。 庾子婴嗳地一声应了个我在,带着些许疑惑,将目光投向了谢潜的方向。 谢潜拿眼神与她示意,那意思分明是叫她看好谢拂:“过会儿你送她回府上吧。” 庾子婴是个聪明人。 谢潜这样交代,她哪里还不明白呢 今天她们玩儿的这一出小把戏,根本就没能逃过谢潜的一双眼。 可是谢潜看出来了那宇文郅呢?王岐呢? 他们颍川庾氏自然是不怕的,可她若真的为此给家里招惹了是非 庾子婴神色猛然变了一变,原本还有些得意洋洋地俊俏小脸儿,登时间变彻底的垮了下去,是说不出的尴尬,还带着些灰头土脸的意味。 谢潜几不可见的勾了勾唇:“过会儿你送五娘回家,若想在府上小坐些时候,就等我们出宫。” 庾子婴抿了唇,猛地点了点头:“潜二兄放心去,我会好好送阿拂家去的,至于别的” 她说到这里,后话还没说出口,听见身旁不远处的宇文舒一阵的咳嗽。 也正是因他这一道咳嗽声,庾子婴才一个激灵回了神来她差点脱口而出了! 果然人呐,是做不得亏心事的。 她跟着谢拂坑了王宜一把,痛快归痛快了,可心头像压了千斤坠似的,几乎压得她要喘不过来气了。 宇文郅等人在内侍的陪同下匆匆忙忙离开了王府,出了门上轿的上轿,打马的打马,一行人往皇宫禁庭方向而去。 至于王家这边,因王岐离席,王宜身为嫡长女,此时又是这般情状,王稚年纪稍轻,完全不足以撑起这样的宴会来。 于是众人不过又寒暄一阵,也就各自散去了。/p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五章不得见 p今日赴宴的众人都能走,可唯独有一人,王宜绝不会这样轻易地放她离开。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 是以,谢拂在挽着庾子婴右臂要离开时,胳膊就被人从后边奋力的抓住了。 拽上来的那股力道大的出奇,谢拂整个人都被拉的倒退了两步。 还是庾子婴从旁稳住了她,面带不悦的回头看过去:“王宜,你又做什么?” “我做什么?”王宜咬牙切齿的冷笑着,脸上哪里还有半分往日的柔善。 真是亏庾子婴还能这样理直气壮啊! 栽赃完了她,一扭脸儿她们就要跑了?天底下哪有这么好的事情! 王宜反手指指自己,冷眼看谢拂:“现在也没外人了,你总不会敢做不敢当吧?” 她一面说,一面冷笑了一声,迈上前去两步,分明是逼近谢拂身侧而去的。 庾子婴下意识的想要挡住谢拂,可谢拂手微一扬,先拉住了她。 谢拂迎着王宜的面儿踱了两步。 实际上她心思微动,是想着趁热打铁,再激怒王宜一番,说不定会有意外的收获。 可是突然看见了荀家的三姊妹,还有装醉卖痴仍旧坐在地上的荀况,立马就改了主意。 “我说我没有陷害你,你一直都不信,”谢拂说的似乎无奈极了,长叹一声儿,“你都已经认定了的事儿,何必再来质问我呢?要是这样想,你心里稍痛快些,我是无所谓的。” 她一面说,一面冲着王宜摊了摊手。 “你”王宜当然是气急了。 谢拂这算什么?摆明了耍无赖嘛。 可偏偏她拿谢拂毫无办法。 宇文郅适才一字不言,她心寒之余却也能够保持着清醒。 现而今回想起来,宇文郅何尝不是用这种办法,在提醒她别被愤怒冲昏了头呢? 只是这样对峙起来时,他竟真能够狠下心来弃自己于不顾。 幸而今天有宫里的旨意传出来,如果不是他们被传召入宫她该怎么收场? 王宜一脸愤懑,然则谢拂和庾子婴可并不打算在这儿陪着她纠缠不休。 她二人携了手,连看都不愿再多看王宜一眼,便径直离去了。 王宜死死地盯着她二人的背影,手心儿里早已掐出了一片殷红来,可她自己却浑然不觉。 直到荀嫮喊了人来扶荀况,又踱到她面前说了些赔礼的话时,王宜才稍稍回过了神。 她拿不住荀况究竟是不是吃醉了酒,可凡事过巧必有异。 王宜下意识的就把目光落到了荀况的身上去。 荀嫮看在眼里,不动声色的皱了一把眉头,与王宜又寒暄两句,带了弟妹们出府不提。 及至他们出了府,荀嫮一眼就看见了荀况四下扫视的那双眼。 这是吃醉了酒的形容? 荀嫮冷笑一声:“撒开他。” 原本搀着荀况的两个小厮皆是一愣,二人面面相觑,可哪里真敢撒开手,要是摔着了小郎君,倒霉的还是他们。 荀嬿咦了一声,扯了扯荀嫮衣角:“四姐怎么了?” “你装了这么半天,还装?”荀嫮盯着荀况,眼中已然开始酝酿起了狂风暴雨。 荀况看装不下去了,又因此时众人早已远离了王府大门,便干脆站正了身子,示意两个小厮松开他,跟着又干笑两声:“什么都瞒不过四姐的这一双眼啊。” 荀嫤显然也吃了一惊:“你怎么装醉?” 她一句话问出口,立时就倒吸了一口凉气。 这要是给王家人知道了怎么可能与荀况善罢甘休呢! 荀嫤咬咬后槽牙,几步上前去,站定在荀况面前,左右打量他:“怎么回事?好端端的,你去招惹王宜和大王干什么?” “干什么?”荀嫮跟着荀嫤动了两步,一伸手,扯着她往后拉了拉,反问了一声后,又把目光投向了荀况,“你跟我说什么谢氏娘子可以相交一场,我来问你,这次的事情,是不是为了她?” 荀嫤立时屏住了呼吸,怔怔然看向荀况,眼中全是询问和不解。 荀况没有点头,可是也并没有否认,他只是又四下里扫了一圈儿这周围哪里还有谢家马车的影子呢。 谢拂这个人真是有趣,他帮了她这么大的一个忙,她连等都不等一会儿,出了王家大门,就自己跑了? 荀况嗤笑了一回:“这件事以后有机会再跟四姐详说,我眼下还有件更要紧的事情要去办” 他说着,同荀嫮拱了拱手,一礼罢了,复直起身来,迈开了腿就要走。 荀嫮又岂会由着他去? 身形一动,朝着左侧小跨出去半步,就挡在了荀况身前:“跟我回家,这件事,你到阿耶面前解释去吧!” “四姐”荀况蹙了眉,“我真有很要紧的事,你别拦着我成不成?” “你的要紧事,怕是追到谢家去寻谢五吧?”荀嫮冷哼一声,周身寒意逼人,那股子不悦,显然是已经到了顶点,“我告诉你,麻溜儿的跟我回家,谢府你该不该去,叫阿耶拿主意。才在王家闹了一场,败坏了人家娘子的名声,一转脸儿你又要去招惹谢氏五娘?我看你是到了建康有些得意过了头了。” 荀嫮的担心,不是没有道理的。 谢王这两家都太扎眼了,她怕的也无非是荀况前脚进谢家大门,王家人后脚就能得到信儿。 要真是这样,那可就不太妙了。 王宜今天一直都在说,是谢拂陷害她,可旁人未必信——因还有那么一部分的话,是出自颍川荀况之口的。 试问,一个初入建康的小郎君,跟王宜远日无冤,近日无仇的,怎么会无故的去陷害她? 是以今日在场的众人心中,难免就存了疑影儿——王宜究竟是不是真的上赶着倒贴宇文郅? 然则这一切的前提,都是荀况是个谁也不曾亲近的外人。 眼下他要去找谢拂,荀嫮虽不知他到底有如何紧要的事,可心内却很是笃定,这一趟他走不得,谢拂他更是不能见! 如此想着,荀嫮干脆上了手,擒住了荀况的手腕:“阿娘远在颍川,教你不得,我既然在建康,那便是长姐如母,你有能耐的就打开我的手,不然就立时随我一道回家见阿耶去。”/p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六章说教 p庾子婴是打发了跟着她来的车夫自行家去,而后跟着谢拂上了谢家的马车的。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 谢家人排场不大,可一事一样都是精致又贵气的,若是用在谢拂身上的,便尤甚。 这家高辕马车分了内外两间,外间空间稍小些,内间要比外头大上一倍。 黄花梨的两条小塌左右两侧各置有一,上面铺了轻薄的毯,坐上去时不至于觉得硌得慌。 正对面儿的方向上,放的是稍短些的翘头榻,翘头处精工细雕了芙蓉缠蔷薇,最细的几处若仔细看时,便正是颤枝蔓延出来,煞是好看。 庾子婴深吸了一口气,果香便扑鼻而入,她四下扫了一圈儿,却没看见这车内放有新鲜的瓜果,便咦了一声。 谢拂上了车后就把脚上的绣鞋踢掉了,翘头塌前有脚踏,脚踏上铺有一条乳白色的毛绒毯,实际上她自己知道,那是拿兔毛制的。 要说兔子毛有多好,那真算不上,谢拂好东西见的多了,这样一条兔毛薄毯,还真入不了谢拂的眼。 只不过这薄毯上所用的兔毛,全都是谢泠亲手打回来的兔子身上拨下来的——谢泠是个好骑射的人,后来不过是总要端着谢氏嫡子的气度,这点子爱好就丢下了。 谢拂一双小脚踩在白嫩的毯子上,瞧见了庾子婴四下张望的情状,浅笑一声,手微一抬,在她左手边儿的那个四层小柜的中间一格轻轻一拉,小屉便被拉开了。 庾子婴探过去一眼,这才寻到了果香的来源。 啊——实际上谢家人还是很有排场的。 他们颍川庾氏好歹也跟陈郡谢c琅琊王齐名,她可从来没弄过这些东西。 庾子婴装模作样的撇撇嘴:“就数你金贵。” 谢拂咯咯的笑,知道她是在开玩笑打趣自己,便索性不接话。 庾子婴抖抖肩,自己动手拉了个隐囊靠在腰后,人懒懒的一靠,斜眼看谢拂:“我问问你,你当时跟过去,到底是怎么回事?荀小郎君怎么也在那里?是你先到的,还是他先到的?还有潜二兄适才说我们泠四兄他也去了宫里吗?他怎么不见了人影?” 谢拂便一时有些犯难了。 照理说她不该期满庾子婴,毕竟今日事,庾子婴是真的帮了她大忙的。 而且她也不是不清楚,庾子婴行事坦荡堪比君子做派的郎君们。 可是能实话实说吗? 还有四兄的行踪她自己还摸不准呢。 谢拂绞着手指,轻咬了下唇。 殊不知她这副做派落在庾子婴眼中,便立时明白了大半。 庾子婴啊了一声,长叹一口气:“观你这副神色与形容,多半荀家那位小郎君所说非实,而你之后所言,也不尽是实情了?” 何止不是实情啊,根本就全是在诬陷王宜——谢拂吐吐舌,心下嘟囔了一回。 庾子婴便忍不住扶了一把额头:“我算是让你坑惨了。” 谢拂吞了回口水,侧目看过去:“怎么说?” “你没看出来吗?”庾子婴一个白眼丢过去,没好气的瞪了她一回,“那你等着吧,等潜二兄回了家,你就知道了。” “啊”谢拂声音很低,可这一声分明算得上是惊呼了,“你说二兄啊那个什么,我知道他看出不对劲儿来了的。” 庾子婴一双杏眼便瞪的如铜铃一般,又大又圆。 合着谢拂看出来了,还不拦着她? 她后头还不饶人的说了王宜那么一大车的话 感情谢拂那会儿不言语,是因为怕谢潜同她秋后算账啊? “合着你拿我顶出去呢?”庾子婴又是好气又是好笑,“可以啊你,怕潜二兄饶不了你,就撺掇着我上啊?” “我也不是”谢拂本来想解释两句的,可看庾子婴那模样,又不是真生气的,于是话到了嘴边,便又觉得没什么必要说了。 庾子婴颇为无奈的托着腮帮,只想着等谢潜回了家,她要如何应付过去。 可是想了有那么一会儿,又想起荀况这个人来。 她嗳的一声,算是叫谢拂。 谢拂因今日理亏在前,的确觉得有些对不住庾子婴,就十分的老实。 她忙侧目看向庾子婴:“好姐姐又想到了什么?” “荀家那位郎君,到底怎么回事?”庾子婴拧了拧眉,“今儿我们家是有些事,我大兄才没来赴宴,不过昨天他还特意说了,叫我宴上多多留意荀家这位小郎君嗯大抵是夸了他一通的吧。我今天看着,他也不像是什么一本正经的人啊?” 谢拂便扑哧一声就笑了出来。 是了,荀况今日的作为,可不像什么正经人。 赴一回宴,还是他的接风宴,宴到了一半他跑了个没影儿,再出现在人前时,就是左拥右抱的浪子行径。 估计荀况今天是要叫好多人大跌眼镜的了。 清谈几乎无敌手的荀小郎君,难不成竟也是个好色之徒? 谢拂想着,笑容越发的灿烂,梨涡浅挂在唇边,眉眼俱笑,收都收不住。 庾子婴看她笑的没头没脑,更是要拢眉:“你笑什么呢?我好好的问你话,能不能好好的说?” 于是谢拂忙咳了两声:“没我一时想起荀况咳,荀小郎君那副做派,没忍住嘛。” 得,谢拂十有八九是在事情闹大之前见过荀况的了。 庾子婴多多少少的还能摸准她的习惯。 没见过的郎君们,她言谈之间是很顾忌着的,从不会直呼其名,更不要说是荀况这样的了 “你果然事前就见过了荀小郎君。”庾子婴语调倏尔冷了好几分,“那也就是说,之后那些话,你们俩商量好了?荀小郎君这回确实是在帮你陷害王宜?” 谢拂一听她这个语气,心道坏了。 需知道,庾家三娘虽是行三的,可她下头没有嫡妹,只有一个不足五岁的庶妹,现而今养在庾家大妇跟前而已。 庾子婴这个人心气儿又高,寻常人家的女郎她也看不上眼。 是以往日里她要端个做姐姐的架势,便只能在谢拂和王稚面前。 可王稚是个十分调皮的人,三天一个小错,五天一个大错,王家郎主和大妇都能把她管教上千百遍了,哪里轮得到庾子婴说教她? 谢拂没忍住扶了一把额头处庾三娘好容易抓了她一个错,若是不聒噪教育她一番,那就不是庾三娘了。/p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七章吃软不吃硬 p于是乎谢拂便极其有先见之明的一抬手:“停。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 这一声她几乎是靠着本能喊出来的,可是喊完了,一抬眼,发觉庾子婴的脸色更难看了。 谢拂干笑两声,似乎很是尴尬:“那个什么我是,我是有话说。” 庾子婴舒服的靠在隐囊上,车子行的极平稳,她全然不怕会闪出去似的,手上连个扶的东西都没有,环在胸前,皮笑肉不笑的看着谢拂:“你说,我听着呢。” 谢拂也不是真的怕了她,人与人相交嘛,有个不喜欢的如王宜,就自然会有那么几个喜欢的,如庾子婴,如王稚,再比如今天第一回看见却还来不及说上几句话的荀嫮。 对喜欢的人,捧着敬着,那都无所谓——这就是谢拂做人的原则了。 是以庾子婴稍稍板一板脸,谢拂便开始想着如何能够撒娇卖痴的糊弄过去。 这事儿要换到了王宜身上去,你再来看谢拂买不买这个账。 “其实也不是我跟荀小郎君嗨呀算了,”谢拂有些不大耐烦,捏了颗果子往嘴里送,“小郎君长小郎君短的,你听着不烦,我叫着都要腻了。荀况!”她将一颗果子咽下去,顺势咬重了话音,很是坦然的直呼起荀况的名字来。 庾子婴自然是知道这样不妥当的,然则谢拂说的有道理,实际上吧,她听着也觉得有些烦了 谢拂叫了一嗓子,见庾子婴没数落她,稍稍松了一口气:“我没跟荀况商量什么,本来我是打算自己跟过去的,王宜和大王嘛他们从小就一起玩到大的,要放在平时也真没什么,可今天不是有诋毁我那件事在前吗?我只不过是想在众人面前将她的名声坏一坏而已。” 庾子婴不以为然,也不知是信了还是不信,她只平淡的哦了一声,便挑眉问谢拂:“那他是怎么回事?” “我带着缪云往芍药圃那边去,荀况半道儿就把我截住了,说了一堆莫名其妙的话,临了的时候大约是看见宇文舒过来了,他说这事儿他帮我干,然后一溜烟就跑了。” 闻及此言,庾子婴才反手摸了摸下巴,摩挲了好一阵,可仍旧一筹莫展。 她就算不是聪明过人,却一向自诩慧眼识人,可这个荀况她竟有些看不懂了。 要是照谢拂这个说法,荀况就实实在在是在帮谢拂了。 彼时庾子婴为什么要拦着谢拂不叫她去? 那是因为她知道,今天的事情,打从一开始谢拂就身在其中,她不能再去招惹是非了,一旦再掺和到王宜和宇文郅这事儿里去,她自己都得惹上一身骚,干净不了。 可是谢拂不听啊。 那荀况呢? 她帮谢拂,是出于朋友之谊c亲眷之情,甚至可以说就因为她不喜欢王宜这都说的过去。 可这个荀况的动机就很值得推敲了。 而且这一回荀况弄不好连自己的名声都赔进去,当众醉酒也就罢了,怎么还调戏起娘子了? 庾子婴一对儿乌珠转一转,又亮了亮:“别是看上你了吧?” 谢拂倏尔叫噎的没话说。 合着在外人眼里,这全天下的郎君们,都该一眼就看上她谢拂? 她自认为没那个能耐,不然前世宇文郅也不会那样坑她 “好姐姐,话可别乱说呀”谢拂挪了挪臀,靠向庾子婴身侧移了移,“你要再乱说,我跟二兄告状去了。” 庾子婴咳了一声,别开眼,假寐小憩,不再去接谢拂的这个话了。 只是她心底终究存了个疑影儿。 ——荀况真是个奇怪的人。 庾子婴在谢府等了好久,谢潜都没从宫里回来,而且谢泠也不在家,两个人合计着,宇文氏三兄弟还有谢潜和王岐都被陛下传召入了宫,谢泠也极有可能果然是进宫去了,是以大半个时辰过去后,庾子婴就同谢拂告了辞。 谢拂亲自送了她出门,又安排了自家的马车送她回府,目送了庾子婴登车离开后,谢拂才伸了个懒腰,长长的出了一口气:“缪云,去弄点吃的,我都饿坏了。” 缪云笑着应了,等了她一会儿,待她收了势,才上前去虚扶了一把:“女郎想吃什么?叫瑞珠做焖豆子吃好不好?” 谢拂努了努嘴,一个好字还没来得及说出口,身后台阶下,宇文舒特意拔高了三分的声音,就传到了谢拂耳朵里来。 奇怪,一起进的宫,他怎么就先跑到我们家来了——谢拂在心里嘀咕了一声,定了定心神,回过身来,居高临下的看着宇文舒。 她分明能感觉到,缪云扶着她的那只手紧了紧。 谢拂忙回握她一把,示意她安心。 宇文舒面色有些铁青,背着手缓步上了台阶:“谢五,你就没什么要跟我说的?” 谢拂心说好笑了,我有什么好跟你交代的? 诚然,重活一世她是觉得宇文舒也许是个不错的选择,可这也不代表,在八字还没一撇的时候,宇文舒能这样堂而皇之的追上门来质问她吧? 故而谢拂就拉了拉小脸儿,扬了声毫不示弱的就反问了回去:“我有什么好与你说的?” 宇文舒怒极,反倒笑了起来:“你没什么与我说,那想是有话跟谢潜说了,哦?” 他这话说的很是阴阳怪气,那个尾音分明是刻意挑上去的。 也正因为如此,谢拂才听出了浓浓的威胁之意。 这个混球,又拿二兄吓唬她! “我与我二兄有没有话要讲,同你也没什么干系吧?关你什么事?” 宇文舒眼底风云暗涌流动着,他已经在谢拂这里听到过太多次这句话了——关你什么事。 他将拳头捏得死死的,可谢拂吃软不吃硬,他只能强压着怒意,让自己尽量显得平和些:“我不是要来与你吵架的,朝上出了点事,谢潜他们一时还出不了宫,你老实告诉我,今天在王家,你和荀况是怎么回事?还有,我可告诉你,我们进宫时,你四兄就已经在宫里了,今天的事” 他后话没再说下去,便自顾自的收了声。 谢拂微蹙了眉,打量了他半天,却寻不出什么蛛丝马迹来。 四兄如何先进了宫?今天的事,又如何?/p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八章真心与否 p谢拂原本还想着,在王家时没问完的话,她正愁着也许找不到机会再问一次呢,谁想到这会儿宇文舒就自己送上门来了。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 可她心头的雀跃还没跳足三秒,思绪就被宇文舒的话勾到了别的地方去。 朝廷里有事儿那他是怎么就先跑了的? 宇文舒这个人,她知道,闲散惯了,也富贵惯了,在众人的眼中,他从来都是个无心朝政的人。 可谢拂更知道,宇文舒做着一切,大概都是装出来的? 她拧了拧眉:“我和荀小郎君到底都说了些什么,我可以告诉你,不过我有个条件——” “可以啊谢五,”宇文舒话语中的不悦,因谢拂的这句话,立时就更重了,“你在我这儿,是越发的爱讨价还价,讲起条件了?” 宇文舒当然是不痛快的。 宇文郅能堂而皇之的登门,王岐也差不离,现如今又来了个荀况 在王家宴会上,他离席追过去时,看到谢拂与荀况比肩而立,二人不知在交谈什么那副场景,刺痛了他的眼,更像是一根刺一样,深深地扎进他心头肉中,剜不出来,又不能任由它越扎越深。 可轮到他的时候呢? 谢拂就变了个人似的,谈条件,寸步不让的,一点儿便宜也不让他占着。 他是真的看不大懂了。 谢拂待他,究竟该算作是亲厚,还是疏离至极呢? 宇文舒眼底的不悦夹杂着痛楚闪过,缪云深以为他二人如此对峙在大门口,实在很是不妥。 谢府坐落的这条清虚街,寻常不怎么有百姓往来走动,然而这却并不代表这条街上总是空无一人 眼下偶尔有路人经过,侧目看向谢府大门口处,也不知看清没看清,总之交头接耳的,就走远了。 缪云轻轻扯了扯谢拂衣袖:“女郎有什么话,不如请了三殿下进府中再说吧。” 宇文舒一听这个话,就来了劲儿:“正是了,把我拦在大门外,也不是你们谢家的待客之道吧?” 谢拂张口就啐他:“你是不请自来的!” 可宇文舒才不跟她怄这份气,背着手迈开步子,一面走一面说:“然则我来者便是客。” 他话音落地,人也已经迈过了门槛儿,大步流星的入了府中去。 谢拂恨的牙根痒,又拿他没法子,盯着他背影恶狠狠的啐了两回,才提步跟进去。 缪云伸出手来想扶她,却叫她一把打开了。 因眼下谢潜与谢泠二人都不在府中,请了宇文舒进来,就势必得谢拂陪一陪。 谢拂也不敢领着她到自己的小院子去瞎逛,生怕谢潜突然回家来,于是吩咐人在前院的堂屋中上了一应的茶水点心,转念再一想,又命人独上了一盏白水。 是以宇文舒在堂屋中落了座后,捏着白玉小杯看了好一会儿,看清了里头的白水时,眉眼处才稍有了欢喜神色,连一直蹙拢的眉头,也舒展了些许。 谢拂冷眼看着,只觉得他好生古怪,生了个富贵命,却连茶都不爱吃一口 “我问你,”谢拂看着他举杯将白水喝下去大半,扬了扬声,开口就是毫不客气的发问,“朝廷上的事情,你怎么就一点也不上心?好歹你是圣人嫡子,连我二兄和四兄都还在宫里,你是怎么跑出来的?” 宇文舒动作极轻缓,仿佛他手中不是白水一盏,而是瑶池琼浆。 他喝下去一半,听了谢拂的这两句话,就咂舌品了品,小杯往身旁的方头案上一搁:“朝政上的事,我一向都不理会。要说起来,上头有我大兄二兄,下头还有你阿耶和二兄,哦是了,还有王岐呢——” 宇文舒稍顿了顿,捏了块糕送进嘴里,细细的咀嚼一阵,咽下去后才将前话再提:“现而今不是还来了个颍川郡王,还有那个荀况吗?怎么轮也轮不到我,自然了,也沾不上我。” 谢拂呼吸一顿——他说沾不上? 前世今生的重重画面与场景,连成了一长串,在谢拂脑海中极快的闪了过去。 原来宇文舒他,一直都是在逃避 可他避什么呢? 圣人三子之中,最得宠的便是他,连陛下都对他偏颇的很。 要真的论起来,宇文舒的才识c气度,甚至是他的为人处事,都是宇文郅和宇文聪所不及的。 可如果说宇文舒是怕陛下猜忌这根本就说不通。 不是陛下,还有 那个谁字都没在心头过一过,谢拂立时就有了答案。 “宇文舒,你是在避着大王吧?” 谢拂音调倏尔冷了三分,紧紧的盯着宇文舒,生怕漏掉他任何的一个表情。 宇文舒的脸色的确是登时就变了的。 喜怒不露于形色,这是他从小就学会的。 后来长大了,有宇文郅锋芒毕露且咄咄逼人,他便更将这几个字牢牢的印在心头,一时一刻都不敢忘记。 然后在这一刻,坐在谢府的堂屋中,面对着只有十三岁的谢拂,他却突然就露了底了。 谢拂一看他这样的神色,哪里还有不明白的。 他果然是避开宇文郅的 可正因为这个想法叫她十分的笃定,一个更为可怕的念头,才在她心头一闪过而了。 宇文舒城府这样深,又是这样能隐忍,那前世里他从最初的与她针尖对麦芒,到后来她同宇文郅成双入对时,才跳出来袒露心迹,一直到她要嫁给宇文郅,他多少次登门来劝,大康三十八年,又因她怀了身孕,负气远走 这一切的一切,难道都仅仅是惺惺作态吗? 谢拂脸色倏尔一白,宇文舒待她,究竟有几分的真心? “你怎么了?”宇文舒脸色也难看得厉害,只是见谢拂神色几变,狭长的丹凤眼中更是明灭几次,他有些惊诧,更担忧不已,便忙问了一声。 “你”谢拂不开口倒还好,她这一开口,连自己都吓了一跳。 声音悠远,似是从幽深的空谷中传来,不真切,就浮在半空里。 听的人像是听见了她说什么,可仔细回味,那声音分明随着清风,渐渐远去,又消散在了风中——很显然,什么都没能听清楚啊。/p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九章初次见面 p宇文舒当是她身体不适,便追问了一声:“你要是不舒服,我让人递牌子进宫回话,还是传两个太医来看看。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 “没有”谢拂有些慌,小手四下摩梭了一阵,在方头桌上摸到了她惯用的那只霁红釉的茶杯。 只是她动作有些大,手上戴的金面儿托嵌红宝石的戒指碰在茶杯上,发出一声“叮”的清脆之音。 谢拂仿佛被这一声脆响突然拉回了思绪一般,怔怔的看宇文舒。 宇文舒眼中的担忧毫不掩藏她有些吃不准了。 “我再问你一件事。”谢拂握着杯子的手紧了紧,她感觉自己的心口也有一只手,攥着她炽热的心,收紧了三分。 宇文舒嗯地一声:“你说。” “为什么帮我?”谢拂掀了眼皮看过去,长出一口气,可心底悬着的那口气,却仍旧没能松下来,“今天在王家,芍药圃前,为什么帮我?你聪明机敏,陛下常夸你,我不信你那时候看不出我想做什么。” 宇文舒对此事似乎压根儿就没有放在心上。 诚然,他也的确没太当回事。 王宜于他而言,什么都算不上。 幼年时他跟着宇文郅和宇文聪走动王府,是跟王宜还有王稚一起玩儿过那么两三年,可他对王宜,甚至是王稚都不大有好感,甚至觉得她们连个玩伴都算不上。 今次谢拂的所作所为,确实是想坑王宜,他怎么可能看不出来呢? 但是他不太懂,谢拂有此一问,却是因为什么? 他心下如是想,面儿上便也如是问了:“你怎么会突然问这个?我帮了你,一定需要什么理由吗?” 拂叫他问的倒噎住,一时竟觉得他说的很有道理。 沉默了须臾之后,谢拂轻笑出了声来:“我只是觉得,她毕竟是琅琊王氏嫡女,我要坑她,你该拦一拦,来日若王岐知道了,心中该很感谢你的,还有我二兄——”谢拂小脑袋歪了歪,眨巴着眼睛盯宇文舒,“他知道你拦着我不叫我胡闹,也会觉得你很不错。” 谢拂话中试探之意太浓了,浓到宇文舒眉头紧锁,无法舒展开来。 这个丫头,究竟是如何入了他的眼,入了他的心,眼下去回想,竟还真的一时想不起来。 要说是日久生情宇文舒心下无奈的笑了一回,她到上京不过短短几个月,尚不足一年时间,说出来,他自己都不信。 可不管怎么样,他确实是把谢拂这个人放在了心上的,她与这天下女郎皆不同,如果来日圣人要给他指婚,他私心以为,非谢拂再不该有旁的什么人。 但现实的情况却是——宇文郅虎视眈眈,他只能锋芒尽藏,谢氏生女为后的这个话 谢氏到了这一辈,也不过谢拂一个嫡女而已。 他很想亲近谢拂,可他不能那么做。 他不能叫人以为,他有争储夺嫡之心。 所以他爱跟谢拂拌嘴,没事儿也爱气她一气,至少在旁人看来,他不喜欢谢拂,而心高气傲的谢拂,自然也不会看上他——这样也很好。 直到前些日子,谢拂莫名其妙的昏睡过去,他才猛然清醒过来——这样下去,终究不是长久之计。 而彼时当他不能像宇文郅那样光明正大的上门来探望,甚至连王岐都不如时,他才突然明白过来。 他藏的,委实有些太深了。 是以谢拂这会儿问他,为什么要帮她帮她做她想做的事情,这不是理所应当的吗? 得琅琊王岐一个感念,这固然十分不错。 可若是与她比起来,不要也没什么要紧的了。 谢拂今天是怎么了一而再再而三的来试探他。 在王家芍药圃前时,她就问了那么一句,说他也许是醋了 宇文舒挑眉:“是吗?原来今日将你拦上一拦,还有这么多的好处?我却是没有想那样多的。” 他稍顿了一会儿,目不转睛的打量着谢拂,她分明也有些怔。 宇文舒心里又是好气又是好笑的,这丫头究竟在想些什么? “谢五,你若早些告诉我,今次拦住了你,谢潜能对我另眼看待,甚至还要在心下感念我一把,那我说什么也得拦住了你——”他一面说着,一面啊的一声拖了拖音,“你的这个二兄啊,把我们宇文氏的兄弟看做洪水猛兽一般,要与他亲近,委实不容易的很,我竟白错过了这样好的一个机会,可惜,实在是可惜了。” 谢拂的俏脸儿霎时间就血红一片了。 她原就是个肤白赛雪的白净女郎,皮肤上稍有些红润,再娇俏一些,就仿佛能滴出血来一样。 更不必说似眼下这样羞红了脸 宇文舒的意思,她听明白了。 王岐是否承他这个情,他根本就不在乎。 可她二兄要是能承了他这份情,对他来说,却是美事一件。 “你怎么又胡说八道的,我正经的问你话,你好好说,不然我叫人来赶你走了。”谢拂一双小手早就背到了身后去。 缪云站在旁边儿,能瞧得见她放在身后的手。 两只手的指尖缠绕着,时不时的戳一下,分明是欣喜之余还带着些羞怯 缪云微蹙了蹙眉,下意识的扫了宇文舒一眼,可又不敢多看,就连忙挪开了眼。 而谢拂的这一句威胁,就实在是虚张声势了。 他能溜达到她的小院子去,还怕谢家的下人敢来赶他不成? 只是他也不戳穿谢拂那点小心思,几不可闻的笑了一声:“你问了我这么多,现在该我问问你了?” 谢拂喉咙处滚了几滚,显然是猛咽了几口口水,片刻后她颔首点了下头。 宇文舒把左手手肘撑在旁边儿的桌子上,手掌托在脑袋,歪着头看谢拂:“你之前跟荀况见过?” 谢拂难得老实的摇了摇头:“我如何见过他,今儿才第一次见到。怎么问这个?你不是知道的吗?他前些日子才刚到建康安置下来” “那可真是奇哉怪也了,”宇文舒连着啧了好几声,“既是头一次见面,他怎么也那么豁出去的帮你呢?”/p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十章荀况来了 p“啊,你说这个” 谢拂的脸上闪过不自然的尴尬,适才的气势汹汹,到后来的伤春悲秋,此时都化作了一抹讪然。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 她干笑两嗓子,试图掩饰过去,可很显然的,宇文舒目光灼灼,分明是她不说清楚,这事儿便没完的架势。 谢拂心虚了一把,又觉得奇怪——宇文舒凭什么管她啊? 只是她心里虽然这样想,却仍旧忍不住的欢喜。 “实际上也没有你说的那么厉害,”她咳了一声,觉得嗓子有些干,端了茶杯要喝茶,吃了一口,“也许也许他觉得新奇吧。” “哦?”宇文舒显然是不信的,他甚至连眉都懒得再挑给谢拂看了,敲了敲桌子,“因觉得新奇,便把自己的仪态全丢了?那样在人前出丑,且不说回到家中,郡王要如何责骂他,只说他这个人吧” 他话音至此便顿了顿,玩味十分的浓重:“谢五,你觉着荀况是个会人前丢丑的人吗?” 谢拂心说我觉着他真不是。 美仪容,雅清姿。 时下的郎君们哪个不是追求如此,更不要说荀况那种嗯,那种清谈简雅之辈。 是以谢拂有些无言以对。 宇文舒嗤了一声:“你问我的事儿,我可都是坦诚以待的。你说与我谈条件,可以——总不能你问完了我,一扭头,我再问你什么,你却诸多隐瞒了吧?我私心以为,你我之间,更该多些坦诚?” 谢拂的耳尖红了红,觉得脸蛋儿上很热,她也不敢用手去摸,生怕烫破了皮似的。 她慌忙的别开脸,殊不知这模样落在宇文舒眼中,就全成了憨态与娇俏。 宇文舒几不可见的勾了勾唇,那弧度不大不小,若不仔细看,自然是瞧不出来他笑了的。 谢拂心跳的很快,她觉得宇文舒近来委实有些不大对劲,他是不是坦露心迹有些早了? “你说的不错——”深思熟虑后的谢拂,私心以为近些时日以来,同宇文舒相处时,每每总是她落了下风,这便让她很不爽了,于是她强撑装出一派的镇定模样,扬了小脸儿,竟顺着宇文舒的话和了一嗓子,“人与人嘛,该多些坦诚,这是个正经道理。” 宇文舒一口水差点儿没从嘴里喷出来,猛然咳嗽了两声,显然是呛到了。 得,算谢拂厉害吧。 他眼底笑意更浓,顺了好一会儿的气,将双手一摊:“那你说吧。” “坦白地讲,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谢拂很是刻意的咬重了坦白二字,嘻嘻的笑一回,“用他的话说呢,是对我们陈郡谢氏颇感兴趣,他帮我一把,来日若是与我相交时,希望我别把他拒之门外?” 话到后来,连谢拂自己的语气中都满是不确定。 她跟荀况话说到一半嘛,是宇文舒突然出现打断了的,她自己都还是一头雾水这可怎么跟宇文舒说呢? 然而她的这番话,在宇文舒听来,就成了另一番意思——荀况这小子可以啊,初到建康连脚跟都还没站稳,就急着往谢拂身边凑了? 他二人各怀心思,缪云实则很想劝一劝谢拂,还是尽早打发了宇文舒离开比较好,不然等谢潜回府看见了,又得骂她。 可缪云寻不着这机会开口时,外面小厮站在堂屋门口处弓着身子叫了一声女郎。 谢拂勾着头往外瞧一眼,拍了拍缪云:“去看看什么事。” 缪云略一蹲,朝着门口挪过去,与那小厮耳语几句,便面色凝重的回到了屋中来。 谢拂一见她面色,就咦了一声:“怎么了?” 缪云咽了口水,清了清嗓子,似乎这话要说出口来很是为难,又下意识的看向了宇文舒。 熟料她一眼扫过去,发觉宇文舒竟一直在盯着她瞧,吓得她连忙收回了目光来。 宇文舒却已然冷笑一声:“荀况来了?” 谢拂心下咯噔一声,立时就僵了僵,眼睛飞快地眨了几回,询问的目光就投向了缪云。 缪云干巴巴的点头:“荀家小郎君在大门口等着。” 谢拂咳嗽了几声,右手虚握成拳掩在唇上挡了挡,又垂了垂脑袋,偷偷地看一眼宇文舒。 宇文舒还在这里坐着她委实不太想叫荀况进门,倒不是说做贼心虚什么的,就是潜意识觉着,他二人碰到了一处,还指不定要闹出什么来。 她原也是想尽早打发了宇文舒的,左右掐着时辰,再有什么要紧事,二兄和四兄也快该回来了。 且她料想,宇文舒必定会体谅她,会早早地离去,以免她被二兄说教。 但是荀况一来估计宇文舒是说什么也不会走的了。 于是谢拂就想叫缪云去回了荀况,只她嘴唇微动,话未出口时,就自己个儿先收住了。 荀况今天帮了她,她也算是默认了荀况说的话,难不成现而今人家上门来了,她却来个翻脸不认账,给人家吃闭门羹吗? 况且她也觉得荀况是个有大用处的人,且也许很值得相交,并不打算得罪荀况 谢拂的内心挣扎了半天,还是宇文舒先嗤笑着开了口:“这有什么纠结的,谢府是你的家,这里是你的地盘,你想叫谁进来,便叫谁进来,还有哪个能拦着你不成?” 这话说的 谢府讪讪的笑,摸了摸鼻子:“缪云,去请荀小郎君进府吧。” 缪云嗳地一声应了,可她哪里敢只留谢拂和宇文舒二人在这堂屋内,便只是退出去几步,又交代了适才来回话的小厮两句,叫他好生引着荀况进府,便又提步入内去了。 宇文舒脸上笑意不减,只是眼底的笑意却早不见了踪影,他靠在椅背上,好整以暇的打量谢拂:“你猜他来做什么?” 谢拂没回话。 宇文舒等了一会儿,又自顾自的问:“那你猜他从王家离开这么久,先去了哪儿?” 自然是回家去了——谢拂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心说宇文舒这个没事找事的毛病,还是得想个法子给他改了才行,不然他总这么阴阳怪气的,谁受得了啊?/p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十一章亲近你 p宇文舒想来,荀况定然是先被拉回了家去的。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 他今日所见,荀嫮与荀嫤这姐妹两个,都不是什么善茬儿,估计荀况在王家闹了这一出,出了人家家门就想往谢府跑,但这姐妹二人势必要将他拦下来 可适才他入宫时,颍川郡王还在宫里。 荀况此时跑了过来,大约颍川郡王已经出宫回府见过荀况了。 宇文舒眼底又闪过那样玩味的笑,右手转着左手拇指上的翠玉扳指转了几下:“我劝你们呢一会儿有话得快些说了,估计谢潜和谢泠也快回来了。” 谢拂让他软刀子剌了好几回了,心头怎么都不是滋味。 怎么说的像她跟荀况要干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谢拂翻翻眼皮:“你要是不能好好说话,就先走吧。” 得,下逐客令了。 宇文舒心说傻子才这时候走呢。 于是便很老实的住了口,连一个字都不再多说,安然的靠在椅背上,也不看谢拂,一双眼睛直勾勾的盯着门口的方向。 果然,大约半刻钟后,荀况踩着堂屋前的台阶信步而来,他走的极其轻快,面上也不见丝毫难看之色。 连宇文舒此时都觉得,荀况此人大约颇有嵇康遗风。 无论何时何地,他总能保持优雅。 也不是或者说,静时如仙鹤,动时如想想王家他装醉的情形,宇文舒扑哧笑出声来。 荀况刚刚迈进堂屋的那只脚,就顿了一下,瞥眼瞧见宇文舒,拱手算一礼:“三殿下笑什么?” 谢拂很是艰难的吞了吞口水:“小郎君先坐吧。” 她一面说,一面给宇文舒丢眼神过去,希望他能老实些,别找荀况的麻烦。 可宇文舒今日是决计不会如她所愿的,一挑眉看向在他对面坐了下去的荀况:“笑你啊。” 荀况脸上疏离而又客气的浅笑就僵了僵,嘴角的走势向下了一些:“三殿下可实在不是君子做派。” “彼此彼此,”宇文舒也不恼他,只是一张口回敬了回去,“小郎君装醉卖痴,依我看,也不是什么君子行径。” 他一面说着,一面托了托下巴,挑衅的盯荀况:“从前听人说,荀氏小郎君雅致洒脱,今次一见,洒脱二字你是担的,只是这雅致嘛”宇文舒咂舌,分明是极其不屑,“眼见不如耳闻啊。” 荀况其实也很纳闷。 他应该没有招惹过宇文舒吧? 本来他也怀疑过了,那会儿席间宇文舒跟出来的那样快,也许不是跟着他出来的?也许是 荀况一双眼看向了谢拂,倏尔就笑了。 谢氏五娘,名不虚传。 这建康中稍有名气些的郎君们,都在她鼓掌之间? “三殿下,”荀况扬声唤他一回,才把目光重又放在了他身上,“我此来是有话与女郎说的,不知道三殿下坐着这里,算怎么回事?” 这话,很不客气。 再怎么样,宇文舒也是个皇子,且是个嫡出的皇子。 就算他长期以来生活在宇文郅的淫威之下,可还没人敢这么明目张胆的对他不客气,连宇文郅都是! 宇文舒的眼神,冷了下去。 谢拂看着这情形不对劲儿啊,再叫他两个你来我往的说下去,估计一会儿要打起来了。 于是她忙笑着劝和:“那个什么,我适才有些话问宇三殿下,三殿下也有话问我,一来二去的,我应了殿下,今日王家的事情,要一五一十的交代清楚。小郎君若有话与我说,不妨直说,殿下不是外人不是外人,”她看看外面的天色,急的额头上冒出冷汗来,“咱们有话,还是快点说?” 荀况便有些想笑了,是谁跟他讲谢氏五娘天不怕地不怕的,依他看来,她就很怕家中的兄长们嘛。 而宇文舒呢? 谢拂一句“殿下不是外人”说的他通体舒畅,自然就不再与荀况计较什么。 且他深知谢潜为人,谢拂这样引着两位郎君入府,且是在谢潜和谢泠都不在家的情况下估计谢潜回来看见了,也不会给谢拂什么好脸色。 其实荀况还真不是想背着宇文舒,他一进门看见宇文舒也在的那一瞬间,就明白了过来——谢拂和宇文舒交情不错。 虽然王家的事情,他们把宇文郅也捎带上了,可宇文舒和宇文郅,也未必是个兄友弟恭的关系。 荀况眉心动了动:“女郎是不是很好奇,我为什么会帮你?” 谢拂心说是啊,我都好奇了这么长时间了,别说是我,连宇文舒也特别的好奇。 可她还要在荀况面前端着,便不紧不慢的点了点头:“小郎君初到建康城,我与你也从无交往,今次你帮了我这么大一个帮咳,总之是帮了我,却又是为何?” “女郎应该还记得,在王家芍药圃前我说过的话。”荀况唇边噙着笑,语调也轻快起来,全不似适才与宇文舒那般的针锋相对。 他给了谢拂好一会儿思考的时间,片刻后才又将前话提起:“一则我虽生在颍川,长在颍川,却一向对你们陈郡谢氏颇感兴趣,而今到了建康城,自然也很有心与女郎的二位兄长相交,据我所知,女郎是家中众人的掌上娇,我帮一帮女郎,不过是捎带脚的事儿,可女郎将来能替我在你兄长,甚至是太尉大人面前说几句好话,那便是我终身受益的事儿了。这笔买卖,女郎以为划算与否?” 谢拂听得一愣一愣的,只觉得荀况真的是好口才啊。 实际上他这话要仔细的去推敲,还是很有问题的,只是他一股脑的说出来,看似又很是缜密,连谢拂都一时没察觉他话中的漏洞。 可是一旁的宇文舒却忍不住冷笑。 颍川荀氏的后人,还要这样费心费力的讨好谢氏? 这话说出来,打死他也是不信的。 可谢拂还傻乎乎的,连追问都不曾,就径直的问他:“小郎君说一则,那就是还有二来了?” 荀况扬唇,夸了她一句“女郎确实好聪明”,稍稍敛了笑,才说了这个二来:“这二来嘛,我说了,我很愿意亲近女郎,自然也是觉得,女郎与我,很是相似。”/p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十二章尴尬 p又是这一番话 谢拂秀眉微蹙,她总觉得荀况身上藏有秘密,且这个秘密一定是与她有关的。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 芍药圃前,他说什么阿耶和兄长们也许为着她年纪还小才不说与她知道 这个话,现而今想来,竟与四兄在她转醒之初所说一模一样——等你再大一些,我再与你细说这里头的事儿。 到底有什么事儿? 还有什么,是她不知道的事儿? 谢拂沉思拧眉,可宇文舒眼底却聚拢起了冰渣。 那些冰渣又在一瞬间尽数破碎,碎成一块块的冰粒,直冲着荀况身上就打了过去。 他果然所料不错,荀况对谢拂很是上心,甚至还可能很是中意? 若换了别的什么人,说才见过一次面,名满天下的一位郎君就看上了,宇文舒是绝对不信的。 可这个人是谢拂 宇文舒抿唇不语。 说什么两个人好生相似,荀况竟也是这么不要脸的一个人吗? 荀况自然能够感受到宇文舒那刀子一般的眼神。 可能眼神能伤人的话,他此时早就已经千疮百孔了。 然而荀况很是无所谓的耸耸肩,偏一偏头冲着宇文舒挑下巴:“三殿下看我做什么?” “没什么,觉得小郎君你说话,很有意思。”宇文舒讥笑一回,分明是在讽刺挖苦荀况,“我在想啊,小郎君口才这般好,大约将来不愁没有女郎扑上来吧?” 此话一出口,连谢拂都觉得宇文舒太过失礼了。 他在王家当着那么多人的面,直呼荀况的名字,当时算是荀况失仪,也就不计较了。 眼下呢?他怎么能这么说话 “有什么话不能好好的说吗?这么针尖对麦芒的”谢拂左手压在太阳穴上,此时又觉得这一整套的金钗选的有些失策,太沉了些,脖子都要压断了。 “三殿下和小郎君到访,府上怠慢了,两位别见怪。” 谢拂的后话,没有机会再说了。 因谢潜已经黑着脸先一步踏进了堂屋中,他身后还跟着个谢泠,脸色虽然算不上好看,但至少比谢潜好一些。 谢泠看见谢拂时,还悄悄地与她做了个鬼脸,那模样分明是在说——你完了。 是,谢拂脑袋嗡的一声就炸开了,她的确是完蛋了! 谢潜一眼扫过去,谢拂就已经袖着手站起了身,且站的极为乖巧,嗡声叫了一嗓子:“二兄,你回来啦。” 大步流星的往正堂主位走过去,打从谢拂身边儿路过时,谢潜才极轻的嗯了一嗓子:“回去换换衣裳,就不用再到前面见客了,晚些时候在你院子里备上茶水,我有话跟你说。” 谢拂心道不好,这事儿没完二兄很少这样严肃又认真的交代她做什么,可一旦交代了,那就是要好好与她说道说道这码子事了。 她不情不愿的点头,一步一顿的往外走,路过谢泠身旁时,动作很小的拉了他衣袖一把,分明是在向他求救。 可谢泠噙着笑,摆明了见死不救。 因他此时是背对着谢潜站的,便还拿口型冲谢拂道:“自求多福。” 谢拂一恼,冷哼一声,撒开了腿脚下的步子就快了一些。 然则她尚未退出门外,荀况就叫住了她:“女郎请留步。” 别说谢拂自己,连谢泠和宇文舒都吃了一惊。 这个荀况,很不简单啊。 谢潜的那个模样,还有他周身散发出来的迫人气势,根本就是在生气嘛。 他气谢拂是肯定的,但这不表示,他和荀况就没事儿。 只不过“来者是客”,谢潜不会与他们发火罢了。 荀况不像是这么没眼力见的人呐?这怎么还拦着谢拂不叫走了 谢拂呆呆的站在那里,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干巴巴的叫了一声二兄。 宇文舒差点儿没憋住笑出声来。 谢拂大约也只有在谢潜面前,才会乖巧的像只兔子了。 果然,谢潜脸色又黑了两分:“小郎君若有事,不妨与我说。” 荀况自知不妥,脸上便挂了带着歉意的笑,他也不拿乔,站起身来与谢潜拱手一礼。 谢拂在旁边儿看着,这一礼,倒是比他进来时行给宇文舒的那个礼,还有周全些 谢潜看他这样,也就不好意思生气了,只是不悦未褪,声调仍旧很冷:“这是做什么?” “我有几句话,想与女郎说,古人所说事无不可对人言,这该是君子恪守的,可这几句话谢大夫恕况轻狂,只想说与女郎听。” 这就太过分了些了 堂屋之中一时陷入了可怕的沉默。 屋外有几只不安分的蝉,竟早早地在四月天里就鸣叫起来。 蝉鸣入耳,更将人心搅扰的乱上三分。 谢拂有些不安,她竟不知,荀况到底是想帮她,还是想害她啊? 她二兄就差把一个“滚”字骂到他跟宇文舒脸上了那铁青的面色,他是看不见吗? 不知是谁先倒吸了一口凉气,总之那极轻淡的声音,打破了这屋内尴尬的沉默。 谢潜掀眼皮看荀况:“荀小郎君,你觉得,合适吗?” “自然是不合适的。”荀况的唇边还挂着笑,谢潜问,他就答,谢潜不问的,他就一个字也没再多说。 谢拂鬓边的青筋都要蹦出来了。 荀况有病吧? 哦对了在芍药圃那会儿,她就感觉这人有病来着。 谢拂眼珠子骨碌碌的转了转,打量着荀况看了好半天。 谢泠也觉得这人有意思的厉害。 他二兄是出了名儿的严苛厉害,人前人后都爱板着脸不苟言笑,就是他们兄弟之间,也没这么放肆的时候。 本来荀况趁着他和二兄进宫面圣不在家,径直的跑上门来找谢拂,就已经十分的不妥了。 这会儿倒是叫谢拂走了,也就算了,等到晚些时候,他从旁劝一劝,二兄肚子里的气消一消,这事儿就算过去了。 可他倒好,一开口还叫住了人不叫走,说什么有话要单独说 但是谢泠这会儿也不能火上添油啊。 他稍稍侧目,看看谢潜那张面色不善的脸,连他都在心底打了个颤。 这再浇一把油,谢拂今天一顿骂是跑不了的了。 于是谢泠笑了一嗓子,试图打破这尴尬的气氛:“那什么,我看小郎君也是真的有急事吧?不然不能这样跑过来。要不这么着,”他一面说,一面轻咳了一声,转而看向谢潜,“二兄陪殿下坐一坐,我陪五娘和小郎君出去走一走?” 宇文舒终究是先行一步告辞离开了,他也不是真的就那么小心眼儿,之前守着不肯走,那是因为谢拂一个人在家里,明知道荀况在,他怎么可能撂开手离开呢? 既然谢潜和谢泠都回来了且谢泠这个委实不怎么明显的逐客令都下了,他就没必要再守着谢府不走了。 要问清楚谢拂,也不急在这一时半刻的。 毕竟谢潜已经很是生气了。 谢潜看他肯走,也算做了一步退让,叫谢泠陪着荀况在府里逛一逛,谢拂也随着他们一起去,他自个儿却先往谢拂的小院子过去了,临从这堂屋离开时,意味深长的看了谢拂一眼,别的话没有多说。 然而谢拂却因他那一眼,心里七上八下的,一刻平静都没有了。 实际上谢泠还算是比较开明的兄长,荀况噙着笑与他说了三两句,他果然与他们保持了一定的距离,只是确保谢拂的身影能够落在他的视线中而已。 谢拂因见四下没了人,小脸儿一垮,那白眼珠子丢给荀况:“我又没招你没惹你,为什么害我?” 荀况隐有笑意,可怕惹恼了谢拂,就生生的忍着:“我是真的有话与女郎讲,并非是有意在谢大夫面前坑你。” 谢拂闷着嗓子哦了一声,也不看他,只低头绞着手里的一方帕子:“那你说吧,说完了就快走,我二兄还等着我。” 荀况其实还真不是个特别好说话的主儿,从前在颍川时,跟着他服侍的人,换了一批又一批,稍有不满意,他是丁点儿也不会容忍你的。 若是旁人这样与他说话,便是出身再高贵,他也一定要翻脸的。 然则对上谢拂时,他显然比平时多出了好几番儿的耐心来。 “我有一句话,为了女郎好,想劝一劝女郎,只是我与女郎相交尚浅,相识也不过这半日而已,女郎奇怪我为何会帮你坑王家二娘实际上就是为了这句话,”荀况眼中是一片清明,正映出他心底的澄澈。 谢拂咦了一声:“荀小郎君,这话你说过好几遍了。我不太懂,我有什么,是需要小郎君从旁提点的吗?” 她一面说着,一面抬了头,正了神色认真的看荀况,手上的动作也渐渐的停下了:“也许在旁人看来,谢拂始终是个被家里娇惯坏了的士族贵女,总会以为我小气,没胸襟,实则不然。什么人是为我好,什么话是我该听,我心里也有一杆秤。是以小郎君用不着这样吞吞吐吐,若真是有什么要提点我的,不妨直说,该不该听,该不该信,我自有我的分辨。” 这倒是出乎荀况意料之外了。 很早之前他就听说过这位谢家的五娘,其实也不像她自己说的那样不堪。 他所听闻的谢拂,确实是个四平八稳的士族贵女,只是偶有骄纵放任的行为,很不把世人看在眼中。 但是这些都无伤大雅,荀况总以为,若是谁有谢拂的这个出身,那也有资格这样眼高于顶。 可今日再听谢拂说这番话——正经的是个通透豁达的女郎,胸怀宽广,气度不凡。 于是荀况心中对谢拂的好感便又多了几分。 “女郎能这样说,我就不兜圈子了。”荀况唇边笑意渐渐敛去,略抿唇一回,“我劝女郎日后行走在建康城中,能不张扬处,就不要惹人注目。就拿今日王家的事情来说,女郎为什么要坑那位娘子,这与我无关,可女郎需知道,来日若事发,女郎就是首当其冲的深受其害。”/p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十三章可怕的谢潜 p第五十三章可怕的谢潜 荀况话到此处,深吸了一口气,背着手站在谢拂对面处。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 他个头比谢拂高出近半个头来,看谢拂时总是稍稍低下头去看她的。 从这个角度这样看谢拂她一身华服未曾换下,头顶的金钗熠熠生辉,荀况眼前晃了一晃:“似女郎如此装扮,诚然大宴之上就该如此,可身为谢氏嫡女,这天下已有不少双眼睛在盯着女郎,女郎实在不必如此” 如此如何,荀况收了声,没继续说下去。 谢拂眉心一拢,顺着他的话接道:“实在不必如此招摇过市是吗?” 荀况哂笑一回,连连摆手:“这个话,就不是我说的了。” 这确实是在为她好,谢拂心里有数,故而她不会拿话讽刺回去。 荀况的话也许说的不那么委婉,可从来都是忠言逆耳。 前世她没少听那些阿谀奉承,也没少见那些虚与委蛇,到头来却又如何? 她像个傻子一样,人事不知。 似荀况这样的,对她而言,其实是件很好的事。 “小郎君所说,我记住了,也听到心里去了,”谢拂难得正经的退了两步,双手交叠抬至于胸前,大袖衫的一对儿广袖垂在身前,等礼做好了,谢拂将腰身弯下去,认认真真的与荀况行了一礼,“也多谢小郎君这番提点,更多谢小郎君如此为我着想。” 这回就轮到荀况诧异了。 他说的这些话,谢拂自己未必不清楚,他不过是站在一个旁观者的角度,好心的提醒了两句而已。 谢拂面对宇文郅等人时都不曾行这样端正的礼 他想着,便已然侧了侧身,躲了一半:“女郎这个礼太正,况不敢受。” 谢拂倏尔便笑了,她直起身来,并不与荀况争辩,只与他扬了笑颜:“其实你受得起的,我二兄若听闻了这番话,必定高看你。” 世人忌惮陈郡谢氏独掌大权,对谢拂这个谢氏掌上明珠,自然多是奉承言辞,即便谢拂真有过失不当之处,只怕也很少有人会点透了挑明了。 难得有一个荀况,谢潜自然以为他有所不同。 只是这番话谢潜还真不能知晓。 荀况自嘲的笑了一回:“我这不过是小聪明,在谢大夫面前算不上什么。这番话,女郎听过了,记在心里,就过去了。我委实还有别的事想说与女郎知晓,只是来日方长,不急在一时。女郎若把今日事告诉了谢大夫,我估计晚些时候,谢大夫就要登门寻我了。” 谢拂啊了一声:“这又是为什么?我二兄他不是那样的人。” 谢潜很少会主动登谁家的门去寻什么人,他有他的气度,也有他要端着的地方。 多半的时候,还是下个请帖,请人家到家中来。 谢拂从前对此嗤之以鼻,总觉得他未必过于拿乔。 后来才知晓,谢氏一族走到今天这个位置上,好些时候就是身不由己的了。 二兄未必如他平日里那样不苟言笑,很小的时候,二兄也抱过她,逗过她,带着她摸鱼,带着她烤肉 是以谢拂以为荀况误会了谢潜,便想要替他解释两句。 荀况与她摇一摇头:“谢大夫胸襟广阔天下少有,我自然知晓他不是那样的人,然则我有我的原因,有朝一日我一定说与女郎知晓,只是眼下女郎听我的可行吗?” 谢拂眼珠子转了转,歪着头瞧着荀况打量了好半天,从颔首应了:“小郎君既然有为难之处,那我不说与二兄便是了。” 荀况虚与她一拱手:“那就多谢女郎成全。我不多耽搁女郎,还是先走了,谢侍郎那里女郎替我说一声吧。” 谢拂觉得荀况很有趣。 建康城里有头有脸的人很多,大家有时候叫的混了,叫错的也有。 就拿琅琊王氏和太原王氏来说吧,太原王氏虽不是长住建康,但是总有子孙在建康行走。 有时候他们叫起王家大郎,若一时太原王氏的大郎正巧也在建康,那就总会出个岔子。 可是荀况显然就分的很清楚 他二兄身在光禄大夫的位置上,荀况每每称呼,便以“谢大夫”唤之诸如此类的,总之荀况在这些事情上,似乎很难出个差错。 她一时便想起了宇文舒的话。 荀况实际上是个行事滴水不漏的人啊。 可他今次却在王家出了这么大“纰漏” 谢拂想着,便含笑目送了荀况走远。 待他走远些时,谢泠才挪着腿凑了上来:“说什么了?” 谢拂小脸一样,是说不出的傲娇神色:“秘密!” “成,秘密就秘密,你不说,我不问,但是呢”谢泠握了她左臂,拉着她快走了两步,语气轻快的很,若是仔细的听,颇有些幸灾乐祸的意味在里头,“二兄在后院等着,今天呀,有人要倒霉咯。” 谢拂一怔,右手立时就打上了谢泠抓着她的那只手。 躲她的铁定躲不掉的,但是:“四兄,你就冷眼旁观,看着二兄骂我吗?”她乌黑的眼珠子转一转,撇撇嘴,径直又问谢泠,“今天是你先入的宫吗?这里面又究竟是怎么回事?” 谢泠撒开手,笑呵呵的看她:“不该问的别多问,你就是问了,我也不会告诉你。还有啊,你说怕二兄骂你”他一调音,分明是故意在气谢拂,“那可没办法,谁叫你不老实呢。我想替你说情,可我也不敢呐。二兄什么脾气你不是不知道,看看他今日的神色吧,谁劝谁倒霉。你呀,还是别连累我了。” 谢拂小嘴儿一撇,嘟囔了一句没义气,撇下谢泠,步子迈的极大,气冲冲的就往后院去。 谢泠看着她赌气的背影,无奈的摇头笑了一回。 这个丫头,每每在他面前就是这样无法无天。 二兄这次,只怕是气大了去了。 虽然他也不大清楚是因为什么,按着谢泠的想法,当日王岐登门时,二兄不也打算叫人带他到谢拂的院子里吗? 宇文舒和荀况二人过府来,他们虽然都不在家,可谢拂终究不是养在深闺不知事的人,替他们迎一迎来者,这合情合理啊。 怎么就发了那么大的脾气呢 他想着,便快步跟了上去。 说是不敢求情,那真要是骂的太过分了,他还是要求一求情的呀。 谢拂是先入的小院。 进去时一眼就瞧见了坐在石凳上的谢潜。 她这处院子很大,当初特意让人安置了好多的石凳石桌,天寒地冻时候是不用的,到了夏日炎炎时,在头顶搭起小棚子,坐在石头上,也挺惬意的。 后来谢拂鬼点子多,还想过去打一套翠玉的桌椅,然则谢潜以过于铺张浪费为由拒绝了。 谢拂闹了好久的情绪,最后叫谢泠一套碧玉茶具给打发了。 现而今想一想,二兄之所以不同意,多半跟荀况今日所说的话是一样的道理了。 她本就活在世人眼中,还要这样处处招摇不好,实在不好。 谢拂莲步轻移,大气不敢喘一下的挪到谢潜身旁去:“二兄。” 谢潜果然一抬眼,没好气的白了她一回:“这会儿知道怕了?” 谢拂抿唇不语,但又觉得自个儿不回话,谢潜大约要更生气,就下意识的点了点头。 要换了平日,谢拂都这样服软了,谢潜顶多训斥她两句,也就过去了。 可今日谢潜面皮仍旧是紧绷的,一点儿舒缓下来的征兆都没有。 他虚空点了点对面的小石凳,示意谢拂坐,可冷不丁的却叫了一声:“谢拂。” 谢拂刚提了裙摆想坐下去,登时就僵住了。 连随后跟进来的谢泠,都倒吸了一口气。 谢潜以往再怎么生气,也不会连名带姓的叫谢拂。 他这是 谢泠看着谢拂脸色都白了,脚下更快了些,紧忙凑上前去:“二兄这是做什么?” 岂料谢潜压根儿就不搭理他,只是盯着谢拂发问:“谢拂,你今年也十三了,告诉我,还打算胡闹到几时?” 谢拂心下咯噔一声。 不对一定有哪里不对。 她不过是坑了王宜一把,又单独见了宇文舒和荀况一次,二兄就算再生气,也不会拿这样的语气,问她这样的话。 谢拂不敢吱声,她怕自己多说多错,最要紧的还是她摸不清谢潜生气的点究竟在哪里。 谢潜呵了一声:“那你再告诉我,为什么害王宜。”问完了,见谢拂的嘴唇动了动,他一扬手,“别忙着回,你可想好了仔细回答我,再有半个字说谎,我就叫人拿了缪云请家法,不怕问不出实话来。” 他说的云淡风轻,可谢拂的心却像沉入了海中,快要溺水而亡了。 二兄不是在开玩笑,更不是在吓唬她。 谢拂硬了硬头皮:“阿耶和阿娘说过,不许苛责家里的下人们” 她到底不敢说的太硬气,这一嗓子,反倒更像是在提醒谢潜一样。 谢潜咂舌,笑意更浓:“不要紧,打了她,我自有我的说法。她要是个好丫头,尽心的服侍你,我高看她一眼,拿她当家人也没什么不妥。可她要是个恶奴,撺掇着你不学好,我便是打死了她,阿耶和阿娘也不会多说半个字。”/p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十四章天大的误会 p“你不能”谢拂心中惊愕不已,立时就惊呼出了声。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 可是一句话没喊完,她自己就收住了。 现在做错事的人是她,她没资格跟二兄大呼小叫。 而且今天的情形实在是太诡异了 老实交代,老实交代一定有好处没坏处。 谢拂自认是个不吃眼前亏的人,于是整个人的气势就完全软了下去。 谢潜挑眉:“知道服软,知道害怕,这就最好不过,说吧。” 谢拂心里有一种很古怪的感觉——其实二兄他什么都知道,可是他一定要自己亲口说 这就真的不能隐瞒了。 谢拂咬咬牙,干脆提了裙摆在石凳上坐下去:“我不喜欢王宜。” “理由。”谢潜不置可否,仍旧平淡的问她,“我没记错的话,从你去年十一月底到建康,走动最多的就是王宜,每日口中念叨的也是王宜。现而今四个月过去,你跟我说,不喜欢她?” “对,我从前是跟她很好,可要不是跟她走的近,我也不会知道她是个心口不一,口蜜腹剑的人。”谢拂说起这个就来了气,声儿不自觉的扬了扬,语气也有些重。 等谢泠扯了扯她,她才回过神来现在不是她撒野的时候啊。 “口蜜腹剑?”谢潜反问了一声,“譬如呢?” “就譬如上一次她来看我的事情吧。” 谢拂心说这一时半会儿还真找不出来,那总不能跟二兄讲,她前世死的很惨,现在是重生而来的,所以知道王宜蛇蝎心肠吧? 是以她放慢了语调,搜肠刮肚的想了半天,也只能拿上次的事情做文章了。 谢拂轻咳了一声:“她分明是嫉妒我,怎么就不能直说了?她要直说她喜欢大王,我又不会跟她争,做什么随口攀扯我屋子里什么风水不好,什么纱帐挡了福气的?恶不恶心呐?还有,今天在王家,要不是她私会大王,我也拿不到把柄陷害她。” 谢潜此时心知肚明,外面传谢拂中邪的那件事,跟王宜压根儿就没关系,庾子婴在这里头可没少出力。 然而此时他根本就不打算去计较这件事。 谢潜听谢拂辩解的很卖力,整个人却有些啼笑皆非:“谢拂,王宜要是直说了她喜欢宇文郅,你就不跟她争了?你就远离宇文郅了?换做我是王宜,也不可能与你实话实话。” “什么” 谢拂正义愤填膺呢,突然叫谢潜问了这么一嗓子,脑子就有些懵了。 她一句“什么意思”没问出口,便恍然大悟! 合着二兄是以为她看上了宇文郅? 谢拂惊讶的张大了嘴:“你以为我看上了宇文郅?所以这么卖力的去陷害王宜?” “王家芍药圃后的那出戏,分明是要宇文郅在你与王宜之间做一个选择。”谢潜眯了眼,“你敢说你不是?” 其实谢潜的猜测,不是凭空而来的。 谢拂到建康短短四个月时间,这四个月里,她除了走动王家之外,与之往来最多的,可能就是宇文郅了。 她也不止一次的夸赞宇文郅优雅风趣,甚至在她眼里,连儒雅的王岐c洒脱的宇文舒,这些人加起来,都强不过一个宇文郅。 这些事情,他看在眼里,只是嘴上不说而已。 直到今日王家的事情发生怎么就那么巧呢? 她才知道了王宜也许是喜欢宇文郅的,就这么下狠手的害王宜? 其实呢,谢拂要是没把前头那点子事儿抛诸脑后,估计这回坑王宜之前,她还能仔细琢磨琢磨,也不可能造成谢潜的这种误会。 但关键就是,她一醒过来,接连的见了宇文郅和王宜,恨意冲昏了头,压根儿忘了前世里她那四个月时间是如何待王宜,又是如何待宇文郅的 造成了这样的误会她真是有口也说不清了。 然而谢拂的沉默,在谢潜看来就成了另一层意思——她默认了,她此时竟无言以对。 连谢泠都一时变了脸色。 他今日从席间离开时,尚且不知道谢拂他们究竟发生了什么,见到二兄时已经是在宫里,彼时有朝政,顾不上问这些,本想着出宫后再问一问的,可谁又想到,朝堂上的事情说完了,陛下却把二兄一个人单独留了下来。 他在宫门外等了半天,二兄出来时,脸色就已经很难看了。 他追问了两句,二兄不说,自然,王家宴席间的事情,就没法子再问了。 这会儿兄妹三个把话说开了,怎么说着说着成了这么回事? 谢泠动了动嘴,似乎想把话问清楚。 但谢潜一眼扫过去,他就立时闭了嘴。 谢潜站起身来,居高临下的盯着谢拂的头顶:“这几天,别出门了,若有客登门拜访,我也会一一替你挡了。这件事情,你自己想想清楚,想明白了,让人到书房回我,我再来跟你谈。” 他说完后,竟一眼也不再多看,提步就走,只是路过谢泠身边时,虚拉了他一把,那意思分明是叫他一起走。 谢泠想来这大概是有话要跟他说的,虽然不放心谢拂,但权衡之下,还是跟着谢潜离开了。 谢拂呆呆的坐在石凳上,好半天没能回过神来。 这算什么?把她给禁足了吗? 她什么时候承认看上宇文郅了! 二兄这是给她扣帽子! 谢拂心里觉得很是不服气,及至此时她才反应过来,二兄今日这样的言行举止,全是因为误以为她看上了宇文郅,然则这委实是莫须有的罪名,她是白受了一番责难的! 而谢潜与谢泠二人踏出她这小院子,走出大概一箭之地时,谢泠就耐不住性子拉住了谢潜:“究竟是怎么回事,二兄好歹与我说清楚了?” 谢潜收住脚,转了个身与他面对面,眼神却绕过了谢泠,径直看向他身后谢拂的小院落,许久后,才将今日王家芍药圃那边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的告诉了谢泠。 谢泠听后自然倒吸一口凉气。 他早就警告过谢拂,别打宇文氏兄弟的主意,这丫头居然把他的话当做耳旁风了? 可再转念一想,谢拂毕竟还小,不怎么懂事儿,她就是真有了这心思,怕也不至于刻骨铭心,二兄想掐断也容易得很,何至于生这么大的气呢? 谢泠蹙了眉,疑惑不解的觑了谢潜一眼。/p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十五章身不由己 p大约是看出了谢泠的那股子疑惑来,谢潜稍稍背了背手:“中书令将我参了一本。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 谢泠啊地一嗓子:“谁?” 谢潜垂着眼皮扫过去:“桓廷之。” 这个人谢泠知道。 谯国桓氏的庶子,能力不俗,只是吃亏在了一个庶出的出身上。 早在宇文舒初初进学之时,桓廷之还教导过他几日,算得上半个夫子。 他与谢家无冤无仇的,好端端的为什么参二兄 “他参你什么了?” 谢潜深吸一口气,凝了神色:“谢氏狂傲骄矜,奢华太过。” 谢泠一拧眉,这就纯属没事找事了! 但是转念再一想,这不对啊,二兄被参了,他一点儿信儿都没听到 联想到了今日离宫时他二兄独自被留下来的情形,谢泠吞了吞口水:“适才在宫中,陛下将二兄留下,就是为了这件事吗?” 谢潜颔首。 可他这一点头,谢泠就更是一头雾水了。 桓廷之算是什么东西?而且陛下将此事告诉二兄,大概就是没把那道折子当回事了。 但是既然没有当回事,又何必告诉二兄呢? “我不太懂”谢泠吞吞吐吐的丢出半句话来,稍稍顿了一会儿,“他要参二兄,总要师出有名,也不能红口白牙嘴一张,说咱们是什么就是什么,一点儿凭据都没有的吗?” “有。”谢潜语气重了重,几不可闻的嗤笑了一声,“他自然是师出有名的。当日宇文郅送来的四口箱子,不就是最好的证据了?” 话说到了这个份儿上,谢泠哪里还有不明白的呢? 宇文郅当日送药过来,他便以为太过招摇,更不要说这四口箱子里装的珍贵药材,还全是宇文郅跑到宫里求圣人赏赐下来的。 往日就是陛下亲生的公主们,也没做到这地步的 这道折子,看似是在参谢家,但实际上更是将宇文郅牵连在内,说什么谢氏狂傲,难道宇文郅此等作为就不是轻狂行径了? “是宇文舒?” 谢潜却眯着眼摇了摇头:“我料想不是他。若在今日之前,我一定也会怀疑他,可今日王家事后,我料想此事非他所为。” “可桓廷之是他师父,要做这个事”谢泠后话没说完,就自己顿住了。 朝堂之上,哪有谁是谁的人呢? 暗线暗棋,数不胜数,更何况桓廷之又不是真的一手教导宇文舒长大的。 但不是宇文舒会这样苦心孤诣陷害宇文郅的,就只有 “那就是二王宇文聪了吗?可今日得报,两浙决堤,他不是自请去赈灾了?如果他要害宇文郅,此时不是该留在京城,安排好后招等着对付宇文郅?” “那你怎么知道,他此去两浙,不是为了躲开呢?”谢潜看着谢泠冷声问,眉心稍稍舒展了些,“只是这件事下不了定论,宇文聪可能做,宇文郅他自己也未必做不得。” 这点儿谢泠就不懂了。 宇文郅是疯了才会害他自己吗? 虽说这事儿陛下未必真的如何与他计较,至多训斥两句,叫他日后收敛些,但是朝臣和天下百姓又会如何看待这位大王殿下宇文郅就不管不顾了? 谢潜抬一抬手,在谢泠肩头按了一把:“置之死地而后生。此事之后,世人难免要将宇文郅和五娘联系到一起去看待,宇文郅爱慕五娘,都到了不顾全礼法的地步,且还被人上本参奏了,这就可大可小了,你懂不懂?” 谢泠脑海中的那根弦,倏尔被人拉紧了三分。 “二兄是说” 谢潜深吸一口气,阖了阖眼,不再看谢泠。 他脸上写满了无奈,还带着一丝寻常并不得见的疲倦:“五娘生来凤命,谁给她批的命,又是谁闹的人尽皆知,四郎,你心里没数吗?” 谢泠心下便立时咯噔一声——他怎么会没数呢。 谢潜没听见他吱声,于是自顾自的又开了口:“当日阿耶死活不愿叫她到建康来,她长在陈郡,即便来日会有麻烦找上门,可绝不至于难以应付。但是她一心要随你来建康,阿耶拦不住,随了她的愿但是四郎,她已然身陷其中,再想抽身而退,怕是连阿耶都未必能做得到。” “所以二兄今日发了这样大的脾气”谢泠浑身猛然一个激灵,便打了个哆嗦,“她如果看上了宇文郅” “她若看上了宇文郅,那就是一件大麻烦!”谢潜倏尔咬重了话音,睁开眼来盯着谢泠,“她十三了,我也想让她像个孩子一般长大,将来寻一门好亲事,让她风风光光的嫁人我谢氏儿女,本就该是这大晋天下最得意的。可上京建康,风云诡谲,你我二人尚且处处留意,唯恐一步不慎,行差踏错,落入他人彀中,更何况是她。” 是了。 谢拂还太过于稚嫩,哪怕是她今次耍了些小心思去坑王宜,可到头来怎么样呢? 王宜受害真没多厉害,且她那点手段,二兄不是全都看出来了? 宇文舒和荀况散了宴就巴巴的跑到了府上来,多半他二人也知情。 王岐是个人精宇文郅和宇文聪也不是糊涂蛋。 如果真要细细推敲,谢拂今次办的事情,究竟瞒过了谁,他还真拿不准。 她还有太多的地方需要磨练,将来要在建康行走,他与二兄自然能够护她周全,可婚姻大事,她早有凤命批言,一个不小心,就会万劫不复是整个谢氏,万劫不复! 谢泠的拳头捏了捏,又松下去:“我去跟她谈一谈。” 话音落下,谢泠转身便要往谢拂的小院回,可却被谢潜一把拽住了胳膊。 谢潜见他直勾勾的朝自己看过来,便与他摇了一回头:“让她自己好好想一想,明儿你再去见她,顺便问问她,究竟是怎么想的。如果她真的动了心思,建康就得想法子送她回陈郡去了。” 可要此时送她走,又哪里是那样轻易的事。 宇文氏兄弟也好,王岐荀况也罢,早就对她上了心,宫里面圣人赐药,陛下询问即便是谢拂自己想走,也已经是身不由己了。/p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十六章奇则必诡 p只是兄弟二人沉默无言,对视了半天后,谢泠咬一咬牙,与谢潜问道:“其实这次陷害王宜,也并不是一点儿好处都没有的。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 谢潜侧一侧脸看向他,微地挑眉:“怎么说?” “我从前与二兄说过,王岐并不是个良人”谢泠摇一回头,叹了一口气,“我们家这百年间将琅琊王氏压得翻不过身,二兄以为,王氏真的能咽下这口气?当初我离家入京前,大兄就私下里与我说过——凤主出谢氏,沂水拖蓝地,奇则必诡之。” 谢潜一愣。 沂水拖蓝,那是琅琊郡特有的奇妙景观大兄这个话,一语双关,其实一点也不难懂。 因谢氏有了一个谢拂,琅琊王氏更不会坐视不理了。 所谓奇则必诡,可解为诡异,更可解为诡谲。 “而今看来,王岐也不大靠得住。”谢潜压一回太阳穴,竟难得的松了口,“这件事,是我失策,起初宇文氏兄弟上门大献殷勤时,我竟看中了王岐。” 谢泠很少听见谢潜这样的语气,这样的言谈。 谢潜什么时候都是不会错的。 他虽不是谢氏宗子,可谢氏的担子,都被他一肩挑了起来。 阿耶身在太尉职,却远避在陈郡,上京之地,他一步也不愿踏足。 只有二兄在这里独自支撑着。 谢泠心头颤了颤,呼吸也随之沉了沉:“二兄何必要这样自责?好在如今一切都还在,尚且来得及” “未必。”谢潜将他的话截住,没叫他说完。 可是拦了一回,却也不再表态。 两浙这次出事,他隐隐的感觉到有古怪,大堤加固,是前年才完工的,如何到了今年,决堤成大灾,淹没县镇十数处。 谢潜没再与他多说什么,只是提步往自己的书房方向而去。 这件事,他需得一封信书送回陈郡,及早的告诉阿耶知晓才好。 王岐自宫中回到家里,因要将这些事细细的回禀给他阿耶,自然也腾不出手去搭理王宜这一茬儿。 原本王家大妇也是不知情的,可坏就坏在王稚多嘴。 晚间时她去王家大妇房中请安,因王宜没与她一道去,大妇多问了两句,王稚便一股脑的将今日宴席上的事情全说了出来。 王家大妇彼时脸色就变了。 王宜是她一手教养出来的,因是家中头一个嫡女,上虽有兄,可在建康贵女中行走,那还得是王宜撑门面,是以王家大妇便将她教的很是精心。 再加上这位大妇本姓萧,是兰陵萧氏的后人,气度c见识,皆属上品。 听闻此言,她是断然不信王宜会干这种事儿的。 可小女儿在耳边叽叽喳喳,一个劲儿的数落长姐,萧氏爱女,不会苛责她,只是说了几句,打发她退出去,不许再在此处聒噪,另支使了婢女去寻王宜来问话。 王宜原本兴致缺缺的,打从散了宴之后,就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什么人也不肯见。 早些时候那些娘子们从府中离去时,成群,两两结对,没人明着说她王宜如何如何,然而那样打趣的眼神c不屑的嘲讽,全都写在脸上。 是以她阿娘打发人来寻她时,她是很不愿意去见的。 她知道王稚去过了那院儿里,还指不定说过什么话了。 可门外的婢女不肯走,她左右思量一番,总不能同阿娘也怄气,这才起了身,略拾掇了一番,理了理衣裙,才开了房门,与那婢女一道往萧氏那头去了。 萧氏见她入内时,先是一眼就扫到了她委实没什么血色的脸,整个人恹恹的,往日的端庄仪态悉数不见了踪影。 要说起来,人都是护短的,萧氏便尤其的护短。 谢拂没到建康前,王宜是众人眼中的天之骄女,这满建康的女郎们,没有谁敢对着她指指点点。 可是随着谢拂入京,王宜的地位急剧下降,连她见了谢拂,都总要陪着笑脸。 这些情况萧氏不是不知晓的,故而以往谢拂每每到府,她从来也不见。 照理说她做长辈的,谢拂第一次到王家小坐时,就该先拜一拜她,然则彼时萧氏借故推了,次的,谢拂也就不再想着要拜见一下王家的这位当家主母了。 此时萧氏手一抬,堆着满脸的慈爱:“我的儿,到阿娘身边来。” 王宜鼻头立时一酸,眼窝热一热,泪就要掉下来了。 她莲步踩着,却移的很快,步的便扑到了萧氏坐着的那张罗汉床边,挽上她的左臂:“阿娘” 萧氏很是怜爱的将右手放在王宜的头顶抚了:“我儿今日受委屈了。” 王宜猛然抬起头,委屈兮兮的看着萧氏。 众人都以为她诋毁谢拂,大抵又以为她没有廉耻的私会大王,可只有她阿娘,会同她说一句——你受委屈了。 原本就包了一眼眶的泪,此时便再也憋不住了。 豆子大的泪珠一个劲儿的往下掉,呜咽着说不出一句话来。 萧氏看了便更是心疼,取了方帕子与她慢慢的擦着泪:“事已至此,你阿耶与阿兄便不能再去计较,反倒显得咱们小家子气,且外人看来,必定是你吃了亏,才会不依不饶的要从谢拂身上讨回来。” 王宜哪里不知道这个道理呢? 连宇文郅今日都怀疑了她,这个公道,她自然是已经讨不回来了的。 从前她竟没看出来,谢拂是个这么有算计的人。 她叫谢拂摆了一道,心服口服。 萧氏看着她咬唇隐忍的模样,更将她往怀里搂了搂:“谢家势正盛,你记住阿娘的这番话——谢氏女当亲近,可该疏远处也必得敬而远之,你从前一心与她好,反糟了她的算计。我的儿,今后便是吃一堑长一智吧,再不要去招惹谢拂,以免你来日还要惹祸上身啊。” “可是阿娘”王宜声音轻柔的很,还隐隐的带着几丝哽咽,“这次我名声叫她败坏完了,来日还要如何出门去见人” 萧氏眼神变了变,只是在王宜没看清时,便又恢复如常,宽慰了她两句:“这世上的事,最是无常。她们今日记得你王宜出了丑,明日有了新鲜事,自然也就将你忘了。你听为娘的,这几日该去哪里走动,就仍旧去哪里走动,有人在你背后说三道四,也不必怕,只管问到她脸上去,日子久了,也就没人多嘴了。”/p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十七章绝非归宿 p第二天谢拂起了个大早,原本昨日她心愿得偿——她正经的也没真要与王宜在此时撕破了脸,将她名声败坏一番,又确认了宇文舒的心意,这就足够了。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 本来她该极高兴的,可为着谢潜的那几句话,她整个后半天都深思不宁,很早就睡去了。 如今谢潜将她禁足在了家中,她也懒得四处闲逛,就让缪云挪了张贵妃榻出来搁在院子里。 今日阳光正好,透过了谢拂头顶层层叠叠的嫩绿树叶子,再洒下来几缕,洒在谢拂身上,她整个人都被笼罩在了金色的光芒之中。 缪云忙前忙后,吩咐人取了一套茶具出来,在石桌子旁边儿摆置下去,大约也是为了逗谢拂高兴吧,说是要与她好好制一道功夫茶来。 她忙活了半天,谢拂始终没正眼看,等到丫头们把东西布置好了,谢拂才斜了斜眼,眼风扫向缪云:“你不要忙活了,你那个手艺,岂不是把我的好茶都糟蹋了吗?” 缪云因听闻她有了打趣自己的意思,便欢喜的冲她扬了个笑:“女郎又不心疼这点子茶叶,权当拿来与我练练手,将来我手艺练好了,受益的不还是女郎吗?” 谢拂却并不理会她这茬儿,扶着贵妃榻沿,将身子稍稍坐正了,手肘撑在大腿上,晃了晃手腕子,正好是在冲缪云招手。 缪云摆弄茶具的那处石桌其实离她也并不远,歪着头看了她一会儿,才撇着嘴将东西放下去,打从石桌后绕过来,挪着腿近了谢拂的身。 “你别弄了,去叫人搬个胡凳来,坐着陪我说说话。” 缪云因见她想与人说话,自然就不顾着摆弄所谓的功夫茶了,反正这些事情,瑞珠一向是个中好手,她却是不精于此道的。 于是忙吩咐人挪了胡凳出来,就放在距离谢拂贵妃榻三步开外的地方。 缪云拢一拢裙摆,顺势坐了下去,同身后院子内还等着服侍的丫头们略摆一摆手:“这里不必你们服侍了。” 丫头们都是有眼色且知事儿的,便蹲个礼,算是与谢拂行过,便从此处退了下去。 谢拂这才重又靠回贵妃榻上,整个人歪侧着身子躺着,左手手臂枕在头下:“你说二兄近来是不是有些糊涂了?” 缪云啊了一声,这话这话叫她怎么回呢? 她大抵也是知道些内情的——昨日谢潜虽然是打发了人不叫守在跟前,可这里头的事儿她全都知道啊,从谢潜和谢泠走后,谢拂便一头扎进了屋里去,连晚饭都没吃上一口。 谢拂挨了骂,且这顿骂应该不轻,缪云一直没敢问,是等着她自个儿想通了气消了。 可是这会儿她一张口说二郎君近来糊涂了。 缪云缩了缩脖子:“女郎这话我怎么回呀?” 谢拂没忍住,扑哧一声就笑了,她骨碌碌的转眼珠,打量着缪云看了好久:“你真是越发的可爱了。” 缪云面皮黑了黑。 算了,打趣就打趣吧,她心情好这最要紧了。 谢拂躺平了身子,也不再看缪云,透过头顶层层遮挡的树叶,看向蔚蓝天空。 浮云似白衣啊 谢拂心底忽而生出些许感慨来,逗弄缪云的心思,就倏尔消散开来了。 缪云也不知是不是自己说错了话,只是见谢拂许久不语,一颗心便又悬了起来:“女郎?” 谢拂吸了吸鼻头,目不转睛的盯着一片游走的云团:“世事无常,缪云,你说是不是?” 缪云又啊了一嗓子:“大概是的吧。女郎想起什么了吗?今日好似感慨良多的样子。” “是啊,因昨日二兄说,我看上了宇文郅。”谢拂一面说着,唇边一面有了弧度,笑意浅浅,却并未达眼底,“我当日算计王宜,姑且当做是一时兴起吧,却不料最后落在二兄眼中,竟成了我与王宜争风吃醋。” 她长叹一声:“还真是有趣啊。” 她之所以算计王宜,诚然有前世的旧恨,可更要紧的,是她急切的想知道宇文舒的心思。 时光总是匆匆,她不知道自己重活一世,究竟还能不能按部就班。 就拿荀氏入京的这件事来说,前世里她一点印象也没有 只是她终究没能料到,宇文舒的心思是确认了,可给她二兄造成这样天大的误会,她可真是有嘴也说不清的。 “二郎君怎么会以为”缪云惊呼一声,咬了咬牙,旋即又摇一摇头,“不过也是,女郎自入京以来,从前真的对大王赞不绝口来着。” 是啊,若非她从前对宇文郅赞不绝口,二兄又怎会无缘无故的误会她。 就连缪云都说过——当日她跟宇文舒状似亲昵时,缪云不也着实惊讶了一番吗? 如此想来,便也可见以往在府内众人眼中,她同宇文郅,颇有些不清不楚的情愫啊。 谢拂两只胳膊叠在勃颈处,寻了个更舒服些的姿势躺着:“其实我知道的。” 她只说了六个字,话音便又收住了。 缪云秀眉拢了拢,想问她知道什么,可她看谢拂那个样子,大约是还有话没讲完,便忍了忍,没有问出口。 果不其然,须臾后,谢拂将前话重拾:“我不会跟宇文郅,”她稍一顿,偏了偏脑袋,觑缪云一眼,旋即便又收回了目光,正了脑袋,“他是圣人嫡长子,又一向锋芒毕露,大晋的江山大业,多半要交付到他手中去。” 谢拂听见缪云倒吸了一口气,先她一步继续道:“这里又没有外人,我说我的,你听着,没什么不能说的。” 缪云吞了吞口水,心说这话大概也只有女郎你敢堂而皇之的说出口 只是谢拂都这样讲了,她只好抿唇不语,半个字也不敢多劝。 “是以宇文郅于我c于谢氏而言,都绝非归宿。”谢拂的话语间,含着几不可闻的倦意。 如果这一点,她从前就能看得透 何必再想呢,反正都已经重来一次了。 谢拂自嘲的笑了两声:“所以我不懂,二兄怎么会以为,我看上了宇文郅。”/p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十八章迷雾未散 p缪云咬唇不语,可她眼底情绪流转,分明就是有话想说。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 谢拂想来,从昨日起她心情就不大好,上次因为所谓“中邪”的事情,她连哄带吓的“警告”过缪云一回。 眼下瞧一瞧缪云欲言又止的样子,谢拂觉得心里很不是滋味。 她并不想推开身边任何一个可以亲近,且值得信任的人。 缪云从前总是有话直说的 哪怕是说二兄或是四兄,缪云在她面前,都是从无隐瞒,这丫头虽然不似瑞珠那样口无遮拦,可也从不曾这样过 谢拂心倏尔沉了下去,沉吟着问她:“缪云,你在怕吗?” 缪云眼中的惊恐一闪而过,却更加重了谢拂心底的这个认知。 她很是无奈的叹一回气。 也许她真的太急躁,而且从前从没干过这种事,是以现在做起来,并不那样得心应手。 她的本意也不是要警告缪云的缪云是她身边除谢氏亲族外,最亲近的人了。 “缪云,”谢拂声音悠悠然,伸出手来递过去,“你我之间,不该有话直言吗?是因为日前我对你说的那些话,叫你心生恐惧了吗?” 缪云眼窝一热,忙接过谢拂伸来的手:“不是也不是恐惧,只是女郎当日的话确实有道理,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 “没有这回事。”谢拂捏着她手心处紧了紧,“那都是在外面,做给外人看的。回到了家中,在我的面前,没有什么是不该说的。你陪着我一起长了这么大,从陈郡,到建康,将来还有很长一段路,且得你陪着我走下去要是连身边人都与我没个实话了,你觉得我可不可怜?” 谢拂的音调原本也不是戚戚然的,她心下虽感慨万千,可面儿上还是带了些许调侃的意味。 缪云心头抖了抖,却觉得此时她说出的这番话,极叫人心酸难耐,忍不住想要伸手抱一抱她。 于是缪云反握住谢拂的手,扬了扬唇角:“女郎到什么时候都不会可怜呐,便是全天下的人都将女郎抛舍了,我也会一直陪着女郎。” 谢拂只是想劝导缪云的,却不料得了这样的一句话,她心口犹如被人狠狠地扎了一刀一般。 如果前世里如果那时,她不是那样草率地将缪云嫁了人,是不是最后也不会落得凄惨无助,服毒自尽的地步? 至少至少在她潦倒之时,身边还会有一个缪云扶持与伴。 想到这里,谢拂便不由自嘲的笑了一回,她可真是疯了啊,就为了宇文郅那么个混账东西。 缪云看不懂谢拂的神色几变是为了什么,便只当她是不大信自己的言辞,于是语速也加快了些:“女郎说想不通实则这些话,女郎若说与二郎君听,怕他是要大吃一惊的。” 缪云的声音极轻柔,虽是字正腔圆,可她一字一句中都不带锋芒,圆润的从口中吐出来,那样的感觉 谢拂歪头看看她,想起她出身颍川,但音容笑貌也好,举手投足也罢,竟全然一派南方人的姿态。 她手上力道稍稍卸下来:“这却是怎么说?” “女郎今岁十三,可在郎主与大妇甚至是家中诸郎君看来,女郎尚且是个孩子”缪云轻咳了一声,偷偷的看谢拂,尾音渐渐的弱了下去。 谢拂一挑眉,也不必再问,便明白了缪云的意思。 在二兄眼中,她仍旧是个人事不知的小姑娘,娇滴滴的长大,跋扈虽算不上,可也颇有些不可一世的傲气与骄矜。 这是她与生俱来的,因她是谢氏后人,可这也是她最致命的。 而今身处上京,却仍这般孩提心性,二兄必然是时时刻刻的替她悬着心的。 是以她在二兄面前,不懂朝政,更不懂什么时局。 饶是她从出生,命格就被批为贵极,她也仍旧不懂得收敛二字是如何写,又是如何解。 诚然,前世活了那么多年,谢拂所学,从来就没有收敛这两个字。 大约正是因为这样吧,二兄才会以为她不会明白和宇文氏兄弟之间有所瓜葛,是怎样一件可怕的事。 即便有阿耶在,这也很危险 “可是”谢拂突然拧了眉,看向缪云,“王岐呢?如果说二兄深以为我不该与宇文氏有所牵搭,那王岐又是怎么说?” 缪云到底年岁上虚长了谢拂几岁,听她问起王岐来,便痴痴地笑了一声:“琅琊王氏的宗子,诚然贵不可言,若论出身,与女郎也当得起门当户对这四个字。可若是与几位殿下比起来,他的贵重便远远不如了。可女郎既然想得通二郎君不愿女郎配一位贵极的郎君,怎么却想不通王家大郎君这一层了呢?” 谢拂慢吞吞的摇头,眼底的沉思化不开:“可是缪云,长久以来,王氏一族难道不是屈居我们谢氏之下的吗?阿耶即便坐镇陈郡,都还能稳坐太尉之职,与陛下分担朝事。宇文郅是贵极不可考量,可王岐只怕他身为王氏宗子,早晚有一日,是要与我们谢氏一族对弈一局的。” 缪云怔怔的,不知道该如何去接这个话。 她一向以为二郎君是个办大事的人,任何事情c任何决定,二郎君都是深思熟虑过的。 是以彼时二郎君看好王家大郎时,缪云便以为,王家那位大郎该是她们家女郎日后的良配。 可眼下谢拂这样一说,缪云才将将回过神来好像,还真是这么回事啊。 “所以依我看,无论是宇文郅,还是王岐,我都该与他们保持些距离。”谢拂深吸了一口气,而后才慢慢的松下这口气,她胸口起伏一阵,待这口气换尽了,才继续道,“二兄以为我是与王宜争风吃醋,实则不然。王家宴席上的那一场戏,宇文郅不论如何做决定,我都有理由名正言顺的拒绝与他往来了。” 若他选择了王宜,那再与她谢拂往来,就是虚情假意,这要是传到了陛下的耳朵里,对宇文郅来说也绝不是什么好事。 可他即便选择了帮自己他背着人与王宜私会,又处处偏帮王宜,推拒他,是合情合理的。 只是没料到宫中陛下传召/p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十九章刮目相看 p不过谢拂仔细想来,现如今也不错了。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 建康城的这一滩水,仍旧是浑浊不清的。 铺满在她眼前的,也还是迷雾一片。 她置身其中,又还不得其法。 想要彻底的从迷境中走出来,怕还要些时日。 这些事情,终归是急不得的。 她昨日在王家,确实有些冲动了做的太多,就太容易让宇文郅和王岐拿到把柄,一旦露了馅儿,想圆回来,可不是那么容易的。 谢拂此时定一定心神,觉得自己有些太过急功近利,转醒后的这几日,总将前世的仇怨看的太重,尤其是每每遇见王宜和宇文郅时,那种恨意彻骨的感觉,她已然真切的感受过几次了。 可实际上她更应该做的,并不是给自己报仇。 谢氏大厦倾颓,阿耶与二兄被处以极刑,阿娘带着一众姊妹与阿嫂们横梁,大兄还有三兄c四兄都被流放 她更应该做的,是尽力的去护住自己的家才对。 只要宇文郅不能被立为储君,叫他在朝堂上失了威望,在御前失了帝心,那他便不能再胡作非为。 宇文舒既然是以真意待她,谢氏便可得保全。 这些话不能跟二兄说,她得寻个机会,总要让家里知道,她心底里其实是更愿意亲近宇文舒的才好。 谢拂右手捏在下颚处,摩梭了好一阵,眼睛直勾勾的盯着前方,然则眼中却无神,小院子里的景色全都没有印在她眼中。 缪云知她有所思,便静静地坐在一旁不吭声,以免惊扰了谢拂的思绪。 大约过了有半刻钟后,谢拂唇边的梨涡又显露出来:“我想通了,得找机会让二兄明白,我不是个孩子了,我已然懂事了,宇文郅和王岐我哪个也不会选,可我也哪个都不会轻易得罪” 谢拂的声音,远远地飘散开,那一道清丽婉转的音调,从院中树下贵妃榻上,随风一直飘向了院落月洞门外。 谢泠背着手站在门口,将她所说一一听在耳中,更记在了心里。 他唇边是抑制不住的笑,眼底是明亮如星的光。 从来都是只会惹祸的幺妹,今日真是让他刮目相看。 本来他起得早,处理完了手头的事情,想起来昨日他二兄吩咐的话,才往谢拂的小院子信步而来。 可到了门口时,听见里头谢拂同缪云在说什么话,后来有小丫头手里端着个黑漆鎏金边儿的木托盘过来,谢泠与她竖了根指头,示意她噤声退下去,这才没有惊动了谢拂。 他就这样站在院门外静静地听,静静地想。 他和二兄最担忧的,无非是谢拂看似精明,实则傻乎乎的什么也不懂——她从小在陈郡长大,被保护的太好,不懂这世道上的人心险恶。 建康城明枪暗箭从来就不少,冲着他们谢家而来的,更是数不胜数。 现而今是大康二十七年,陛下还正当壮年时,立储一事尚没有被提到章程上来,而陛下也丝毫没有透露出要立储君的意思。 三个嫡出的皇子,最小的宇文舒也已是束发之年,而长子宇文郅,离加冠也不过只剩下两年而已。 可到了这个时候,陛下连封王的念头都还未曾起这就很耐人寻味了。 他对这三个儿子,究竟还有什么安排没人知晓。 然而谢泠心里所清楚的一点,便是谢拂万不该同宇文氏兄弟纠缠不清。 宇文舒他从前觉得宇文舒还说得过去,一个悠然悠哉的人,还不至于招惹什么是非。 可桓廷之上的那道折子摆在那儿,谢泠心底就总归是对宇文舒多出了一丝的提防来。 他竟险些忘记了,生于皇家的郎君们,又有哪个,会真的闲云野鹤呢? 不过看眼下的情形,谢拂在这件事情上,倒是很拎得清嘛,看来他与二兄都是瞎操心的了。 谢泠眼底光亮未退,深看了一眼院中树下的人儿,噙着笑背着手,悠哉悠哉的便走远了。 谢潜书房大门被人从外推开时,皱紧了眉头,显然是不悦了的。 看见是谢泠衣襟微敞的站在门口,就更加不悦了:“我上次与你说过什么?” 因他昨日交代了谢泠今日要去寻谢拂谈一谈,此刻便以为他又是才从谢拂那里过来,对他这幅形容,便很看不惯。 谢泠耸耸肩,一脸非也非也的表情踏入他书房中,明知道谢潜极不待见他这轻袍缓带的模样,却也并没有好好的理一理衣襟,径直的就在谢潜左手下的官帽椅坐了下去。 待他坐定时,才侧目看向谢潜:“我并没有去见五娘,二兄恼我做什么?” “我昨日与你交代的话,你都当耳旁风了?”谢潜白他一眼,乜了一回他胸口处白花花的肉,啧地咂舌,“穿好你的衣服。” 谢泠努努嘴,不情不愿的伸手拉了拉衣服,很是象征性的往一处拢了拢。 他这位二兄呢,是个从不服五石散的人。 说来也不奇怪吧,毕竟二兄身上担子重嘛,且一向端的老成,轻裘宽袍的确不如深衣适合他。 谢泠做了副无辜状:“我本来是去了的,只是在门口听见她跟缪云讲话,站着听了一会儿,我觉着呢她说了那些话,我便没什么必要再进去与她谈了。” 谢潜手中狼毫微顿,顿了约几秒,索性在一旁的紫檀万福流云笔格上架住,袖着手看谢泠:“那照你的意思,她想通了?” 谢泠忙不迭的点头,旋即又嘿嘿一笑:“可是呢二兄与我,皆是想错了。” 谢潜才松了一口气,听了这话,便又拢了拢眉心:“想错了什么?” “二兄昨日不是以为,五娘是看上了宇文郅吗?”谢泠刻意的挑着音调,实在是觉得谢潜看走眼一回不容易,便存了心的要挤兑他两句,“五娘压根儿就没动这个心思,且王家那一出,还是为着来日疏远宇文郅好师出有名,自然了,她大约是真的不喜欢王宜这个人了,捎带脚的坑了她一把。” 谢潜倒吸一口气,嘶地一声:“她都说什么了?”/p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六十章陈郡来信 p谢泠唇边是高深莫测的笑,笑意盎然,许久没有开口。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 谢潜沉了沉面色:“打哑谜?” 因见他变了脸,谢泠才忙不迭的开了口,将他站在谢拂小院之外的话一一复述给了谢潜听。 熟料谢潜听后,面色反而更加沉下去。 那是一种沉静如水的平静,波澜不兴,叫人看不出一丁点儿的情绪来。 谢泠挠了挠头,心说应该也没说错话吧? 谢拂的那番话,至少在他听来,是一点儿毛病也没有的啊。 于是他稍显犹疑的叫了一声二兄,轻咳一声,扬声与他道:“来的路上我想了想,五娘这样做,其实也是没什么错处的。往日里二兄不是也总在想,如何才能推拒了宇文郅吗?如果按照五娘的想法来看,她的初衷,与二兄是如出一辙的。” “可她的法子太过于冒险了。”谢潜翻了翻眼皮,斜过去一眼,“你想没想过,宇文郅若得知了,又会如何?” 谢泠抿了唇不开口。 如果说谢拂在这件事情里做错了什么,那便也只有思虑不周这一点了。 可谢拂的这个年纪,能有这样的筹谋,已经实属不易了。 “二兄,她才十三,至少我们现在可以放下心来,对于建康的形势,她心里还是有数的,之前的担心,是多余的了。”谢泠劝了一句。 果不其然,谢潜面色稍有舒缓,显然是把谢泠的话听到了心里去的。 “不过要是这么说起来”谢潜拖了拖音调,略侧了侧脸,把目光直视着放到了谢泠身上去,“宇文舒和荀况,都知道这件事。” 荀况知晓倒没什么,可宇文舒嘛—— 谢泠眉心挑一挑:“我就说了,他必不是什么闲云野鹤之辈,大约他比任何人都希望宇文郅登高跌重。” 可这委实也不怪宇文舒。 宇文郅风光得意的这些年里,暗地里给他两个弟弟吃了多少苦头,放到宇文聪和宇文舒身上,皆成了敢怒不敢言。 毕竟宇文郅是嫡长,圣心未明时,私下里吃的这些亏,就不能闹到明面儿里来。 如果给陛下猜忌有了夺嫡之心,才有了兄弟相残的局面谁也落不着好。 谢潜唇角略勾了勾,难得的扬了一抹弧度出来:“生于皇族,这本就是理所应当的事。世人将宇文舒看的清高不羁又洒脱淡然,那是他们都看走了眼了。” 公孙王子,哪个不是狼? 世人被宇文舒表象所骗只怕陛下,不会如此糊涂的。 可是这么多年来,陛下不闻不问,全然由着宇文舒去 谢潜的手指,又开始在手背上点了起来。 谢泠看在眼里,心头微动。 可是他想要问出口的话还没来得及说,门外谢戎的声音便响了起来。 谢潜的手指猛然一僵,略带清冷的声音就飘了出来:“什么事?” 谢戎在谢家服侍了大半辈子,谢潜他们这些小辈儿,是他看着出生,看着长大的。 本来谢潜和谢泠到建康后,谢笠送他过来管家掌事,也是想着他年纪稍长,能够放心。 可谢戎是个极恪守本分的下人,对郎君们的事,他不该多问的,决计不会多说一个字。 此时听谢潜声色不悦,便暗忖了一番——大概是自个儿回话不是时候,打扰了两位郎君谈正经事的。 “二郎君,陈郡送了书信来。”谢戎越发将嗓音低沉,端的一派恭敬谦和。 闻及是家中书信,谢潜神色才好看了些:“送进来吧。” 谢戎送进来的,的确是从陈郡来的书信。 实际上谢潜听闻之时也微微的有些发怔。 他送了一封信回陈郡,可不管怎么算,也不可能回信这样快的吧? 是以谢潜接下那封信时,眉头紧缩不展。 待他将书信拆开来,心中内容了然于胸后,才将信纸重又折叠好,扣在了桌案之上。 谢戎弓着身站在屋中还未退出去,谢潜扫了他一眼:“你去告诉女郎一声,夫人要到建康来,这两日就到了。再吩咐几个机灵些的下人,先去迎一迎行李。” 谢泠眉眼处一弯:“二嫂嫂要来了?”他话音到这里便又顿了顿,“二嫂嫂既然要来,那就是大兄和大嫂已经从会稽郡回家了吗?” 谢戎只是弓身颔首,因谢泠在问话,他便连吱声都不曾有。 谢潜知道他是个心细的人,于是摆一摆手,示意他下去安排事儿。 待谢戎前脚退了出去,谢潜才黑了一把脸色:“是,大兄他们已经回陈郡了,但是他们从会稽郡带回家一个消息。” 谢泠啊地一声 二兄这个脸色,不像是有好事啊 故而他磕磕巴巴的吞了口水:“什么消息?” “日期宇文聪离京时,我为着两浙决堤之事写过一封信送回陈郡”谢潜回了他一声,见谢泠眼神陡然变了一变,忙解释了一句,“这事儿我心里也没谱儿,所以没事先与你商量,是想等阿耶回了信,再来与你一道拿主意的。” 谢泠声音有些闷闷的,二兄都这样说了,他还能说什么? 他略垂首,深吸了一口气,旋即恢复如常,便又向谢潜问道:“那这回是?” 二兄既说要等阿耶有了回话再告诉他 谢泠的目光向着书案上的那张扣着的信纸飘了过去。 “阿耶的信中所书,与两浙决堤的事情有关吗?”谢泠声音飘然,那话音中满是不确定,还带着些许的惊诧。 会稽郡啊 他犹记得这次两浙决堤,所淹没十数个县镇中,单是会稽一郡,便占了四个县。 谢泠眸色一紧,分明是察觉出不对来。 大兄与大嫂刚刚回家不久,阿耶的书信就到了 “会稽郡守彼时得知大兄身在会稽,找到了孔府去,与大兄说了些事情,大兄回到家中悉数告诉了阿耶知晓——”谢潜的一字一句全都猛打在谢泠心尖儿,让他一颗心止不住的颤抖,可谢潜的话却显然没有说完,“两浙的决堤大灾,只怕绝非天灾而实属人祸。” “啪——”谢泠手中一只精致万分的釉里红朱果小杯便应声而碎了。/p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六十一章一箭三雕 p谢泠觉得,不是他疯了,就一定是他二兄疯了。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 十数县中上万的百姓身受决堤大灾之苦,可二兄却说此事乃是人祸? 谢泠下意识便觉得此话不足为信。 可是那位会稽郡守他也是知道的——他大嫂和二嫂皆出身会稽士族,大嫂出自孔门,二嫂出自魏氏,会稽四姓之中,他两位嫂嫂的母家就占了两个。 而这位会稽郡守,就是与他二嫂同门不同宗的会稽魏氏族中子弟。 谢潜看着他脸上的神情又难以置信渐渐转为震惊,便深吸了一口气,等这口气憋住到顶点时,再长叹一声,一口气舒缓而出,整个人是通体舒畅的。 “这件事,只怕我们是歪打正着了。” 谢泠抿唇,侧目看过去。 这话还要从昨日王家宴会上说起了。 彼时缪云来回话,说是五娘受了惊吓。 然则他与二兄都知道,五娘是个绝不吃哑巴亏的人,她跟王宜闹的那一出,他虽没有亲眼见得,可二兄低语几句,他便也心中有数了。 事情看似了结,可五娘断不会就这样轻易地放过王宜。 是以缪云回了话时,在众人纷纷耳语惊诧之余,二兄便低声叮嘱了他悄悄的离席入宫去。 两浙决堤的事情,他跟二兄是在去赴宴的前一天就得了信的,之所以还没报到御前去,一则是还没来得及,二则二兄很是有意的压了下来——现而今想来,只怕那个时候二兄就已经起了疑心,觉着这场灾是人祸了。 二兄的意思,便是要他立时入宫,将此事回禀陛下知晓。 事关要紧,上万的百姓受苦,陛下彻查之余,势必要即刻召他们入宫议事,还要命人再去传琅琊郡公这一干老臣,自然了,陈郡一封书信,也是少不了要送到他们阿耶手中的。 二兄本来是为着顺势打断王家的这个宴,哪怕是五娘真的闹了不像话的事,借着宫中传召,也就不了了之了。 可是没想到啊 当时他们几个立于殿中,年岁稍长的便也只有颍川郡王一个,陛下并没有似他们所想的那般——陛下既没有召琅琊郡公,也没有立刻书信送往陈郡。 宇文郅是个自恃金贵的人,他一向很自持,这种往灾县去赈灾安抚民心的事情,很有可能出力不讨好,他当然不会请旨前往。 宇文舒嘛人前人后都是不问朝政的,就更指望不上他了。 宇文聪会站出来主动请缨,这是出乎他与二兄意料之外的 谢泠突然想起来他二兄昨日说的那句话——你怎么知道,宇文聪此番不是为了避开指使桓廷之上书参奏谢氏的事呢? 是啊,宇文聪如果真是老谋深算的,那他此去两浙,一则在陛下面前留了好印象,二则要真是他指使桓廷之,他这一走,就完全避开了这个嫌疑,三则 “二兄,”谢泠眼皮突突的跳,面色不佳的看着谢潜,将他心底的那个可怕的想法,说了出来,“如果两浙决堤是人为,宇文聪这么急着要去赈灾会是他吗?” “说说你的想法。”谢潜眉心一挑,倒没有急着回谢泠的话。 他左手抬了抬,正好抚摸在谢笠那封书信的边缘处,来回的摩梭了一阵,收回目光,也不再看谢泠。 谢泠做了一副沉思状,诚然,他也的确沉思了许久。 这次宇文聪跳的这么快,实在不像是他的作风。 谢泠还疑惑了一阵的,可谢拂的事情再一出,他哪里还顾得上猜疑宇文聪呢? 眼下这么个情形,再去回想宇文聪所作所为他就太可疑了。 “圣人三子之中,最锋芒毕露的是宇文郅,最深藏不露的是宇文舒,要说宇文聪嘛好美色,好音律,看起来颇有几分不学无术的样子,可要真的算下去,他照样有城府,也照样有自己的算计。”谢泠左臂手肘撑在身侧的紫檀木圆桌上,托着脑袋看谢潜,“阿耶他们是长辈,就不算在一起比较了。只说我们这些人,他老成不过二兄和庾子睿,实干不如王岐,才思敏捷怕又不如荀况可就是这么个人,他在建康城中照样活的可谓风生水起,如果说仅仅凭着他是圣人第二子,二兄觉得,说得通吗?” 谢潜摩梭着书信边缘的手顿住,盯着谢泠看了许久之后,轻微的摇了一下头。 建康城中不乏龙章凤姿之辈,这里的郎君们,甚至是女郎们,大多才情过人,心智更是过人。 宇文聪要真是个没能耐的人,怎么可能游走建康士族子弟之中而不费吹灰之力呢? 如此想来,这个人,实则城府极深呐 “你是想说,宇文聪其实很会把自己的锋芒藏起来?只是他不像宇文舒,偏又做了另一副样子来伪装自己,是不是?”谢潜反手摸了摸下巴,眼神明显有些发虚,他似乎是在看谢泠,可认真打量时,他所看的又不是谢泠那里。 谢泠瞧不出他神色,也看不懂他眼底的虚无,点了一回头,发觉他果真不是在看自己时,就嗯了一声算作回应,而后才又道:“他做了一半真,一半假,喜好音律又贪图美色大概是真,可以往有什么能出风头的c能建功立业的,他都躲了,这就是另一半的假。” 听到这里,谢潜哪里还听不出来呢。 他目光稍稍有了焦点,那一点正好落在谢泠的一双眼睛处:“所以你怀疑会稽郡守口中所说的实为人祸,祸起宇文聪?他这么急着要赶往两浙去赈灾,丝毫不害怕会得罪人,实则是急着去销毁证据,将来好让上京以为,两浙决堤就是天灾,且他这位二王殿下,为此次赈灾出了大力,陛下一定会记着他的功劳,来日封赏,必定有他的头一份。” “是,而且二兄说了,桓廷之的参奏,也很可能与他有关,”谢泠吞了吞口水,正视着谢潜,与他四目相对,“那他其实就不是为了躲出去,是借着这件事情,一箭三雕。一则销毁证据,二则身傍有功,三则可让陛下不再追究桓廷之一事!”/p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六十二章贪污成祸 p谢潜沉闷的发出了一个单音节,只是极其简单的嗯了一声,又意味不明。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 如果事情果然是这样的话,宇文聪又哪里是城府不深的人呢? 谢泠看着兄长许久不言声,恨不得拿了书信来看似的,他很是刻意的咳出声来,意在提醒谢潜,他还坐在这里等着后话呢。 谢潜被他一声提醒了,斜眼看过去。 只是他眼风扫过之处,便不由的勾唇笑了。 谢泠那个模样啊——分明是对阿耶信中所书好奇极了,可是他不开口说,谢泠又不敢多问。 谢潜掩唇咳了一回:“你是不是想问,阿耶有没有说这事儿谁的嫌疑最大?” 谢泠忙不迭的点头。 在他心里,这世间啊,任凭是谁再如何的有本事,也不可能会比得过他阿耶的。 两浙决堤一事,阿耶如果心里没数的话,怎么会一封书信送到上京来? 然而谢潜的回答却委实叫谢泠失望了一把。 彼时谢潜自顾自的摇头,点了点那封书信:“阿耶什么也没提点我们,只说来日等你二嫂到了,她自有话带给我们。至于说人祸还是天灾” 谢潜稍稍顿了一回声,缓缓地吸入一口气,可以看得见他胸腔处几度起伏,最终又趋于平静。 至他气定神闲之时,才又与谢泠言:“阿耶说了,查得暗地里查,上京之中的势力错综复杂,摆到明面里来,到最后必定是什么也查不出来的。” 谢泠啊了一声,显然是为难又惊诧的:“可是从哪里查呢?两浙决堤又究竟是什么造成的?现而今并不是大汛之期,虽然雨季到了,可几场雨即便是暴雨吧,难不成就将固若金汤的堤口给决了?” “固若金汤?”谢潜听了这话颇觉得好笑似的,反问了一声,“要真是固若金汤,就不会有今日之事了。古往今来,大堤决口,若非天灾,则必有成祸。” 成祸啊谢泠一时就无言以对了。 他怎么会忘了。 两年前修固两浙大堤,朝廷拨了五万五千两下去,后来报上来的实际用款,又比原本的预算多了足足的两万两,换言之,两浙大堤几处的加固,这一项便总共用去了朝廷七万五千两的银钱。 然而两年不到,堤口决了这么多的钱扔出去,大堤却丝毫没有加固,那这笔钱,又究竟用到了哪里去? 谢泠胸口闷了一口气,是为两浙的百姓不值,更是为上万死去的冤魂感到的委屈! 事情已经闹了出来,会稽郡守会找上大兄,就足可见他多多少少是知道些许内情的,可他纵然出身会稽魏氏,但终究不似二嫂那样是嫡系嫡支所出,身份又有所不同。 一旦上京得知他知道内幕,大约他的一条命是保不住了的。 “这位会稽郡守倒是好有头脑的一个人啊?”谢泠扬了声感叹了一句,“可是他既知内情,缘何当年修大堤时不像朝廷上禀?如今两浙发了大灾,他才想着要站出来说句公道话?这事儿只怕真要是查清楚了,他身上的罪名,也洗刷不掉。” “这便是阿耶信中唯一算是有些用的话了——”谢潜讥笑一回,唇边的弧度几不可见,但是语调中全是不屑,却是实实在在可听得见的,“如果真是所致,上京建康,势必与两浙有所瓜葛牵连,且这个人要么是出身高贵,要么是位高权重,故而两浙的地方官员,在当时并不敢上报朝廷,又或者说,他们压根没法子上报朝廷。阿耶说了,这个时候,谁急着去两浙,谁的嫌疑便最大,可谁要是明里对两浙的事情漠不关心,暗地里却盯紧了两浙的动静,这个人也脱不了嫌疑。” 谢泠心下咯噔一声。 地方官员想要上报朝廷,势必要通过地方长官的手,如果当年会稽郡守的奏折没办法送出会稽郡,甚至连送到陈郡谢府都不能够太守等诸官员,就一定也牵涉其中了。 出身高贵的,位高权重的,建康城中数不胜数。 宇文氏兄弟,王氏,庾氏,袁氏,甚至是他们谢氏且除去这些嫡支嫡出以外,还不知有多少其宗族子弟,若是要打着家里的名号在外面为非作歹,也是大有可能的。 这又要从何处去查? 谢泠一时犯了难,脸上的为难之色毫不掩藏的:“二兄,宇文聪已经一反常态的往两浙去了,按照阿耶所说,他身上的嫌疑必定是最大,可后者一来建康中士族众多,从哪里去查?二则这些士族大多不是自建康发迹,他们郡中族人,倘或借着他们的名号在外为非作歹,这又要如何查?阿耶说此事得背着人去查,可二兄仔细想一想,若是不告诉陛下,我们自己查起来,可就艰难万分了。” 这便也是谢潜此时心中所想与所担忧的了。 阿耶身在太尉职,他在京中要调动什么人手,只消阿耶一纸手书就足以,用人c用物c用力,这都不是难事。 可是如何瞒得住陛下呢? 暗地里要查,自然少不了安排人将建康城中稍有头有脸些的都监视起来,一举一动,甚至是过往几年的举动,与外郡之间的往来,这种种皆要调查清楚 一旦传到陛下耳朵里,陈郡谢氏居心何在? 这百年间,当朝问政者,从不曾疑心过他们谢氏,他自然相信也不会平白去猜疑谢氏族人的。 可要是谢氏先干了什么说不清道不明的事儿那也就得两说了。 若是有心人再从旁添油加醋,岂不是就成了——谢氏出了个谢拂,生来凤命贵极,是以谢氏一族到今日便动了些不该动的心思——不臣之心! 这就很要命了。 谢潜咬咬牙,手指点动了三四下,倏尔又收住:“暂且不动,等过两二嫂到了,听听她怎么说。我料想会稽郡守与大兄所说的,绝不仅仅只是这些,只不过是书信之中阿耶有所顾忌,不好陈列下来告诉我们,所以才说等来二嫂到了,我们就什么都清楚了。”/p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六十三章插曲 p却说庾府之中,一大早上的庾子睿从朝堂归来,这才得知了宇文聪昨晚就领了旨意动身前往了两浙的事情。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 偏偏今晨间,谢氏二子并着王岐都没有临朝这便很值得推敲了。 回到家中的庾子睿脑中灵光一闪,突然想起来昨日庾子婴回家后的那副形容与做派——彼时庾子婴分明是闷闷不乐的,原本那么好热闹的一个人,他多问了两句王家宴会如何,她竟然甩了脸子,自个儿回了屋中去,凭他站在门口再多问,她一个字也不回了。 是以庾子睿微蹙了眉头,神色稍变,和善尽数敛了起来。 宇文聪昨日也该去王家赴宴的,为什么会悄无声息的领了旨意出建康? 两浙决堤,这么大的事,陛下难道就这么放心交给宇文聪一个人去办了? 尽管随行的也有几位侍郎,可宇文聪毕竟是皇子,赈灾赈到最后,一切的决策权不都还在他手里? 至此,庾子睿才恍然惊醒——昨日王家宴会之上,必定发生了别的事情,是出了岔子的。 庾子睿眸色暗一暗,招手寻了个下人来:“三娘现在何处?” 小丫头眼珠子转了转,把今日晨起后庾子婴的去处思忖了一番,矮身蹲个半福才回话:“女郎晨起往大妇那里去问了安,这会儿大约还在自己院子里。” 在自己屋里待着? 庾子睿因察觉出了不对来,此时疑心就更重一些。 庾子婴是个坐不住的性子,她会老老实实在屋子里待着? 荀家的几个小娘子刚到建康城,这两日她们女郎之间走动,本该多设几次宴,或是谢拂出面,或是王宜出面,哪怕是庾子婴自己,也可以尽这个地主之谊的做个东,再不然就是荀氏诸娘子摆下几张桌案来,宴请谢拂等人上门去。 可从昨日之后,谢府c王府还有荀府,也没人送请柬上门来 庾子睿心思转的快,脚步便已经跟着他的心思动了起来。 及至他入了庾子婴小院子,负手上了踏朵。 庾子婴的这间屋子,是三大间的构架,从外头看,四角攒尖顶下是十八跟粗壮上了红漆的雕花红木柱支着,那柱子大约要五六个壮年男子手手相接,才能合围的起来。 庾子睿有这么个习惯,他寻常是不会径直往庾子婴屋子里进的,虽然是亲兄妹,可毕竟大家都是年岁渐长的,传出去也不好听。 故而他每每来寻庾子婴,都是袖着手往正门左侧的红木柱上靠一靠,而后才扬声叫一声“阿奴在否”。 今日他心里有事儿,往红木柱上靠过去,阿奴二字却未从口中出,反倒扬了声叫了一声庾三。 庾子婴当然认得出兄长的声音,一声庾三打的她心尖儿颤了好几颤。 她眼见着丫头要推门出去迎庾子睿,忙一个箭步冲到了丫头身前去,回过头丢给丫头一个白眼,自顾自的伸手拉开了房门,整理了一番脸上的表情,才提了裙摆踏出门外。 果不其然,一出门就瞧见了袖手站在那里的庾子睿。 她提步凑过去,脸上是盈盈笑意,虽然很浅,可却煞是好看:“大兄这会儿从哪里来?” “自然是下了朝回来。”庾子睿好整以暇的盯着她那张俊俏还带了三分英气的脸,将她脸上笑容尽收眼底,才咂舌两声,“我听了个事儿,说是二王昨夜里领旨出京往两浙去了,这事儿你知道吗?” 庾子婴似乎能够感受的到庾子睿身上那一股“来者不善”的气息,可他口中所说这件事,她却委实是不知晓的。 于是她十分老实的摇了摇头:“这样的事情,我如何得知?大兄莫要打趣我。” “是吗?”庾子睿调整了个姿势,脚尖儿在地上踢了两下,“昨天你们不是都该在王家赴宴?你没瞧见二王殿下?” “瞧见了啊,他去了”庾子婴一番后话没说完,自己就猛地收住了声音。 昨日谢拂在芍药圃和王宜闹起来的时候,宫中内侍来传了三位殿下他们入宫去 她没有认真想过那内侍怎么会来的这样巧,不然昨日那副情形,只怕是真的不好收场的。 今儿一早大兄上朝去,二王就已经离京了? 前后短短几个时辰而已昨日他们入宫,就为了这个? 庾子睿一直打量着她的神情,此时见她眼底有了疑虑,面上也带了沉思,便知道她一定是想到了什么。 于是他站直了身子,原本袖着的手也收了下来,片刻后负手在身后。 庾子睿下巴处微挑了挑:“昨日王家,发生了什么事?” 庾子婴和庾子睿的感情一向是极好的,他们颍川庾氏长久的住在建康城中,阿耶为了避人猜忌眼红,早在她五六岁时起,就颇有一番避世姿态了。 是以小的时候除了阿娘在她跟前耳提命面的教导以外,庾子婴有了错处时,是大兄在教导他,在外闯了祸时,是大兄替她解决麻烦,若一时在外受了欺负受了委屈,大兄这么一个老成稳重的人,也会怒火中烧的替她讨回公道。 也正因为这样,庾子婴和她大兄之间,便一向是无话不说无话不谈的。 藏私这种事,对任何人都可能会,对庾子睿,却从来都不会。 可眼下庾子婴心念微动,又想到答应了谢拂不把陷害王宜的事情捅出去 再说了,真的告诉了大兄,她自己大概也是要吃不了兜着走的。 虽然事情已经过去了,大兄不可能拽上她到王家去给王宜一个所谓的公道,但是她一定会挨骂受罚。 所以庾子婴定了定心神:“昨日席间却是发生了一些小插曲” 她话至此处稍顿了一声,柔声细语的将昨日王家之事尽数详细的告知庾子睿了。 庾子睿听完后眉心处就突突的跳了几跳:“所以谢道修是早就看出来,你跟谢五在演戏?后面在芍药圃的时候,是你们故意坑人家的?” 庾子婴吞了口水:“大抵是这样的所以潜二兄才说叫我送阿拂回家去,但是我昨天在谢府等了半个多时辰,也没见他跟泠四兄回去,就先回家来了”/p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六十四章谢氏好算计 p庾子睿隐隐感到事有不对,可他一时又想不出来问题究竟出在哪里。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 直到庾子婴娇俏的声音再次传到他耳中时,他才恍然大悟。 庾子婴问他,宫中的内侍怎么会来的这样及时又恰到好处呢? 是啊,宫里的人,怎么就来的这么巧。 早一刻,谢拂与王宜这场闹剧闹不起来。 可要再晚一刻,僵持下去,众人脸上无光,且很难以收场。 谢潜为什么从头到尾就冷眼旁观着一言不发? 即便他知道是谢拂胡闹,也没道理人前这样丢下谢拂不管。 庾子睿倏尔眉头深锁,盯着庾子婴眼睛都不带眨一下的。 庾子婴让他看的有些发毛,后背几乎浸出一层冷汗来,声儿也弱了下去:“看看什么?” “我问你,昨天你们到芍药圃的时候,都有谁在?” “很多人啊”庾子婴心说那宴会上那么些人呢,当时都在场,她也不可能一个个的复述出来吧。 可是她这样敷衍的话和态度一摆出来,庾子睿立时就变了脸色。 他一扬手,一巴掌拍在庾子婴脑袋上,力道不重,就是个警告而已:“好好想,谢家人c宇文氏兄弟c王岐还有荀家的人,都在场吗?” 不对不是都在场的。 经由庾子睿这样一提醒,昨天芍药圃那边众人的站位,才又浮现在了庾子婴的脑海之中。 宇文氏兄弟是都在啊,王岐在谢潜身旁,然后谢拂也在谢潜身旁,荀况跌坐在地上呢,荀氏三姊妹站得远一些,可也算在人群靠前的位置上。 还有一个人谢泠呢? 庾子婴啊地一声:“泠四兄不在。” 然后庾子睿就笑了。 那样的笑不似他往日老谋深算的那种笑,庾子婴以往总说他——若是你露出个老谋深算的笑容呀,只怕就是有人要倒霉了,也不知你要算计谁,摆出了一脸的精明来。 他眼下的这个笑,倒更像是拨开迷雾见月明后那种会心一笑。 是,他想明白了。 谢泠既然赴宴去了,当时他们那么多人都要往芍药圃,而且缪云已经回了话,说是谢拂受了惊吓,他怎么不见了踪影? 据庾子睿所知,谢泠可是比谢潜还要护着谢家的老五的。 谢潜毕竟要有担当,好些时候人前人后还少不得要端着架子训一训谢拂,就比如昨日那个情形吧——也许他不是打从内心真的要教训谢拂的,可样子还得做,不能叫人说嘴。 但是谢泠显然就没有这个顾忌和考虑了,而且谢泠原本就是个有些虽说不上我行我素,可总归就是坦荡的很的人,他袒护谢拂,从来就不怕旁人多说一个字。 所以说,昨天那个情况之下,谢泠去哪里了呢? 一个念头,很快就在庾子睿脑海中形成了——两浙决堤,谢家早就知情,可因为某种原因,还没有上禀御前,昨日王家出事后,谢潜授意了谢泠即刻入宫,为的就是拿捏好分寸,既能让谢拂闹一场,又不至于收不住这个场! 好算计,谢氏兄弟真是心较比干多一窍啊。 庾子睿啧啧咂舌,显然是颇为感慨。 庾子婴看的古怪不已,就叫了他一声:“大兄?” “你歇着吧,”庾子睿明显不打算跟她多说,拍了拍她肩膀,“我去谢府走一趟。” 庾子婴嗳地一声抓住了他衣袖:“大兄去谢家做什么?把我也带上吧?” 她大约是真心想去谢家的,此时脸上堆满了讨好的笑意。 庾子睿脚步收住,转过了身来看她,语气中满是陶侃:“怎么?昨日没见着谢四,不死心,今儿还想去啊?” 庾子婴登时就闹了个大红脸,可抓着他衣袖的手却不肯松开:“有你这么做兄长的吗?” “行了,我今日去是有正经事情的,再说了,你伙同谢五坑人家王家女郎,谢道修还没跟你算账呢,眼下为着朝廷的事他大抵分不出心管你,你不说躲着,还上赶着送去给他教训啊?”庾子睿往外抽了抽衣袖,但见庾子婴端是一派死也不撒手的形容,就嘿嘿笑了两嗓子,“你别打量着我带你过去,谢道修就轻易饶了你,他可不会看我的面子,你想好了,谢家——你还去不去?” 其实不要说谢拂了,就连庾子婴这么个天不怕地不怕的,对上谢潜时,都有几分心虚的。 因她从小就知道,谢家的这位姻亲兄长,是个很严苛的人。 大兄说的不错,潜二兄压根可不会看在大兄的面子上,就与她轻易作罢的。 这个当口嘛她还是躲一躲潜二兄比较好。 于是庾子婴的小手就慢慢的垂了下来,松开了庾子睿的袖子。 庾子睿满意的笑了一回:“你的事情呢,做兄长的自然放在心里了。但是你也不必急是不是?他们谢氏有家训,郎君不行冠礼不议亲嘛,谢四到明年的二月才加冠,到时候再提成不成?” 庾子婴一时满脸通红,伸出手来就推庾子睿:“我才不跟你胡说八道的,你再打趣我,我告诉阿娘去了!” “好好好,我不打趣你,自个儿偷着乐去吧。”庾子睿临走还不忘再调侃她两句,说完了,扬声笑一回,才迈开步子出门去了。 实则自家这个妹妹会看上谢泠,他一点也不意外。 建康城中的郎君们是多,可纨绔占了一半,王氏虽然也要有几个很不错的,可王家有个王宜,庾子婴嘛一贯就不爱与他们家往来走动。 他们庾氏和谢氏本来就是姻亲,小的时候也跟着阿耶阿娘去过陈郡,那时候是去看望姑母的,一来二去的,和谢潜这兄弟几个,虽然算不上青梅竹马,可也是自幼相识。 后来谢泠入建康,十八岁的年纪出任了黄门侍郎,饶是有谢笠庇荫,可他自己委实是个有才干有气度的人。 别说是庾子婴了,就是把他还有阿娘和二郎都算上,对谢泠啊,可都是很中意的。 原本他是想着去谢家好好问问这两天的事儿的,可庾子婴这么一闹,他也正经的惦记起了这门亲事来。 明年二月行冠礼的人谢氏这样的门楣,谢泠这样的人品,到时候再来提,只怕就晚了吧?/p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六十五章脱身 p从庾府到谢家,大约只用了一刻钟的功夫。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 庾子睿今日也算是不请自来的了——按他们时下的礼节,若要到谢家来走访,要么是谢家人请的他,要么是他提前一日送上拜帖,再不济也要提前至少半个时辰将拜帖送过来。 这样做也是为了叫待客之家不至于手忙脚乱,传出个怠慢的名声来。 以往时候,除非是有十万火急的要紧事情,不然庾子睿也不会这样连帖子都不递送,就直接人到府外的。 所以当他出现在谢府大门口时,门房上当值的小厮们面面相觑的,有个稍机灵些的长脸小厮哈着腰凑出来:“郎君要么稍微等一会儿?也容我们到里头回一声去。” 庾子睿一挑眉:“成啊,我在这儿等着。” 那小厮仔细的看了一番,确认了庾子睿是真的没生气,这才稍稍安了心,一溜烟儿的往府内跑去了。 谢潜在听闻庾子睿找上门来的时候,第一个反应便是他此番是为了两浙的事情而来的。 谢泠自然也是这样想,他稍拢剑眉,看向谢潜:“他消息好快。” “也不一定,会稽郡的事情大约不会再有外人知晓的,今日你我都没有上朝,但是朝堂之上陛下一定会将宇文聪已经离京的时候告诉众臣工,他也许是为这个来的。”谢潜回了他一番后,与那进来传话的小厮摆了一回手,“知道了,叫四郎君与你出府去迎一迎。” 谢泠便理了理长袍下摆处,可是一起身,低头看了一会自己个儿的衣裳,讪然的笑了起来:“二兄好歹容我去换身衣服再见客?” 这意思就是叫谢潜自己去迎人入府了。 实则也不是谢潜拿乔托大,但规矩就是这么个规矩。 人要是他请来的,或是一早就接下了庾子睿的拜帖,那自然该他亲自到门口去迎人入府来。 可他是不请自来嘛,为了不是规矩,叫谢泠去迎,就已经算是全礼了。 但是谢泠的这身衣服 谢潜面皮一黑:“以后别再叫我看见你这幅形容!” 他黑着脸站起身来,绕过了谢泠自顾自的就往门口走。 谢泠在他身后一吐舌,得,本来二兄就看不惯他这样呢,这回更有说法了呗这要是有客临门,难不成还叫他临时的去换身衣裳再见客? 谢泠撇撇嘴,脚下也不耽误,出了门便往后院去换衣裳了。 然而毫不知情的庾子睿在看见谢潜的身影出现在大门口时,心下还是感动了一把的。 嗯,是谁说的谢潜这个人委实有些不近人情的。 你看他今日不请自来,谢潜不还是待他入上宾吗?要不然也不能亲自出来迎他是不是? 于是在谢潜还没开口时,庾子睿便已然一拱手,先出了声:“我来的突然,道修兄还以正礼待我,惭愧,实在是惭愧。” 旁边跟着的小厮知道是怎么回事啊,差点儿没扑哧一声的笑出来。 可好就好在,谢府的奴才们都有规矩,且规矩还很大,是以在郎君们面前,他就是想笑,也能忍下去。 谢潜眼角并着嘴角都抽了抽,心说我还真是不想出来迎你,但谁叫我那个弟弟那副形容不能见外客呢! 只不过这个话,在心里头过一过也就算了,这要说到面儿里来,那可就太失礼了。 于是谢潜回了庾子睿一个虚礼:“咱们之间往来,就没这么多说头了,什么正礼不正礼的,原本就是一家人,你到我这儿来,便是自己进了府,难道还有谁不许吗?” 庾子睿因不知内情,便更是感动了一把,与谢潜二人说笑着便入了府去。 待他二人入得堂屋之时,谢泠早就已经换好了一身衣裳,也束了发,候在此间,且已经吩咐了下人上了一应的茶水糕点。 庾子睿便又与他寒暄了一番,方才落了座。 谢潜若说与外人相交时,爱打个太极,可是同庾子睿,便一向是直来直去的了。 因大家都是聪明人,说话也好,做事也罢,其实谁不了解谁呢? 是以谢潜看着庾子婴浅浅的抿辖区一口茶之后,含笑问他:“你此来是为了两浙决堤的事情吗?” 庾子婴一口茶咽下去,茶盏复搁置在了左手边的圆桌之上,挑眉看谢潜:“是,才下了朝,听陛下的意思是,已经派了二王往两浙去赈灾。这事儿你们昨日入宫,就已经敲定了?” 谢泠心里咯噔一声,下意识的就看向了谢潜。 其实要说起来呢,庾子睿的阿耶自做了一副隐士姿态后,虽然身上也还有官职,可那是个散职,没什么正经事情要做的。 等于说整个庾氏一族,担子就全在庾子睿肩上了。 他在的这个位置,与二兄比起来是不相上下的。 照说两浙出了这么大的事,陛下要议事,连刚入京的荀禄都被传召入宫了,没道理不把庾子睿叫上的吧? 可昨天他们入宫时,偏偏就是少了庾子睿的身影。 这也不要紧,反正事是陛下做的,跟他们又没关系。 但是今天庾子睿突然上门来,一开口就问及此事,说是二王离京时昨日他们敲定好的 谢泠没由来的就心虚了。 谢潜倒是不以为意,毫不掩饰的点了头:“是,昨日王家宴至一半,宫中内侍来传了我们入宫去,我们到的时候,颍川郡王已经在大殿上等着了。这事儿是昨儿就敲定的,二殿下回家收拾了一番,后半天就领旨出京了。” 庾子睿哦了一声。 这一道声音听起来平静极了,可大约是因为谢泠心虚在先,所以就赶紧庾子睿这分明是喜怒不辨嘛。 为这个恼了? 谢泠打量的目光投向了庾子睿的身上去他,不至于为这个恼了吧? 然则庾子睿下面的一句话,差点儿没叫谢泠一口热茶喷出来。 庾子睿挺拔的身躯在官帽椅上靠了一靠,斜眼扫向谢潜:“是宴至一半你们被传召入宫,还是宴至一半你们算计好了时间,借此事从王家脱身呢?”/p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六十六章说亲 p谢潜的脸上难得的有一丝慌乱一闪而过。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 他倒不是怕庾子睿四处宣扬,即便是他们算计好了,难道还能有谁奈他们何吗? 可是王家的那场戏,是谢拂一手策划出来的,诚然了,要没有宇文郅急切的去拦下王宜问话,谢拂也策划不出来。 可无论如何,结果是这样的。 庾子睿要是深究下去他们是不妨事,可是谢拂不行,她还要在建康行走,将来还要出嫁定亲,女郎的名声是最要紧的东西了 殊不知他这副慌乱的神色落入了庾子睿的眼中,庾子睿心下便只觉得有趣极了。 想来也是,这世间怕也只有事关谢拂与谢家时,才能叫难得的叫谢潜慌张一把了。 这个人啊从他认识谢潜以来,老成c稳重,诸如此类的字眼就全都可以用在谢潜的身上。 世人虽然也总说,他持重可与谢潜比肩,这一点他是认可的,毕竟阿耶不理事之后,他少不得要为整个庾氏一族操起心来,行差踏错这四个字,是致命要不得的。 可他与谢潜又很不同。 他爱笑,遇见人时总爱先扬起唇角来与人笑一笑,善意的,非善意的,算计的,真心的,各式各样的 庾子睿想着,颇为无奈似的摇了一回头:“怎么?你还怕我把谢五给告发了吗?” 谢潜与谢泠二人的脸色皆是一变,仔细看时,竟隐有愠怒之色。 庾子睿心说好嘛,还是有话好好说比较好,这兄弟俩看这样子像是要跟他动手似的。 于是他咳了一声:“好歹谢庾两族早就结了秦晋之好,我姑母那样喜欢谢五,我有毛病才会去告发谢五,再说了,”庾子睿声儿稍一顿,冲着谢潜一扬下颚,“这事儿不只是有谢五,不是还有我们家三娘吗?” 他提及庾子婴时,目光有所指的飘到了谢泠身上一回。 谢泠是一颗心为谢拂悬着,倒是没怎么察觉。 反倒是谢潜,他习惯了眼观六路耳听八方,此时庾子睿目光稍稍一闪,他立时就发觉了。 是以谢潜敲了敲桌案,声音很轻,且这堂屋之中一应陈设皆是实木所制,发出来的声音就闷闷的,透着厚重感,实实在在的砸在人心头。 谢泠因听见了响声,就下意识收回了目光,转而投向谢潜身上去。 谢潜抿唇与他摆一摆手:“我跟他单独聊一聊。” 谢泠一拧眉,面色倏尔一变,唇角微动时分明是想要与谢潜理论几句的。 可是再看谢潜面沉如水的模样,他所有的话就自己咽回了肚子里去。 庾子睿说的是有道理的,一则两家结了亲,二则这事儿跟庾子婴也脱不了干系,所以他提起来,大概最终的目的还是为了宇文聪的事,以及 以及庾子睿甚至已经在怀疑,两浙决堤,他跟二兄早就知情了。 这个人真是聪明到了可怕的地步,单单从这两日发生的事情,就能猜到这些啊。 谢泠自认拼头脑,他是决计拼不过庾子睿的。 二兄打发他走,摆明了是要在这堂屋之中摆个“擂台”,同庾子睿对上一局了。 想通了这一层,谢泠就不再僵持,站起身来与谢潜礼一回,又噙着笑同庾子睿拱拱手,才转而离开。 待到谢泠的身影消失在堂屋门口后,谢潜才挑眉问庾子睿:“你今日到底是来做什么的?” 庾子睿偏着头看他:“跟聪明人讲事情是最省事的,所以我喜欢跟聪明人打交道,而你——谢道修,是我所识所知的聪明人中,一等一的聪明人。” “行了,高帽子就不带了吧?”谢潜按了一把太阳穴,差点儿没叫庾子睿这一番“聪明人”之谈给绕进去,“说正事吧。” 谢潜既然这样直爽,庾子睿自然也不会跟他扭扭捏捏的。 而且他才提了自家妹妹,谢潜就打发了谢泠离开脑子转的挺快嘛。 “一则我的确想知道,两浙决堤,你们是不是一早就得了信的?”庾子睿的声音戛然而止,再去看他面色时,竟多出几分亲切与笑意,“二则我知道,你们谢氏郎君及冠之后才议亲,而谢四呢明年二月就该行冠礼了,对吧?” 谢潜几不可闻的笑了一声,因为声音很轻,又有些虚无缥缈之意,在人听来就难免多了几分低沉:“一则,两浙的事情我也是前日后半天才得到的消息,但是天色已经晚了,加上王家宴会就在第二日,所以才没有立时回禀到御前去。而且你不是不知道,五娘在外间被人传说中了邪,两日前我还在查这件事。” 庾子婴意味不明的哦了一声,却显然对此不大相信。 谢潜会因私废公? 为了查清楚是谁散播谣言中伤谢拂的,他得知两浙决堤成大灾,竟不急着入宫面圣? 这话说出来,只怕任凭是谁,都是不会信的。 但是他不直说,庾子睿也不会一而再再而三的去追问。 打破砂锅问到底,那就太没意思了。 他和谢潜之间,心照不宣罢了。 说白了,谢潜留了后手。 他之所以敢带谢拂到王家去赴宴,丝毫不怕谢拂在王家胡闹至他收不了场的地步,就是因他手上捏着两浙的这个事情,只要回禀了陛下结果不是一目了然的吗? 故而庾子睿就没有再追问下去,只是耐心的等着谢潜说这个“二则”。 大约过去有半刻钟,谢潜手边的茶杯都已经被他拿在手上过了几过后,他才继续开了口:“二则你说的不错,四郎是明年加冠,我们家也的确是加冠后才议亲,那你的意思,是要替庾三说个亲了?” 庾子睿嗳了一声,既不应下,也不否认,只是噙着笑打量谢潜:“婚姻大事自然是父母之命c媒妁之言,即便是我阿耶避世吧,也还有我阿娘,我虽是长兄,也没轮着我替她做主婚事,你这个话,别说的这样直白成不成?” 是以谢潜就笑了。 庾子睿的确是想妹妹嫁到谢家来,但是这个人这个人还怕挑明了说啊? “怎么,你这是怕我不点头,拒绝了你,回头你跟庾三面上无光呗?”/p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六十七章滴水不漏 p庾子睿心事被戳穿,只好干笑了两声。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 其实谢潜对庾子婴的印象,算得上不错了。 小丫头比谢拂大了不过四五岁的样子,可做派却比谢拂要稳重的多。 用谢潜的话来说,庾子婴没有谢拂的娇矜和得理不饶人,却也没有王宜那样很刻意的端着贵气的感觉。 庾家这位三娘,同谢泠实则也算是脾性相投的。 只是 “诚如你所说,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这才是正经的道理,即便四郎已经加冠,这也不是我能做决定的事情,何况我还比不得你——”谢潜手中的茶杯略一斜,茶水顺着杯沿送入他口中些许,他喉咙处滚了几滚,将一口茶咽下去,继而才又道,“我还有长兄,就更轮不到我做主了。” 庾子睿面色暗了暗,连原本闪烁着光芒的一双眼,那点儿灿烂春光也消失不见了。 谢潜观他神色,便知道自己所料不错。 他不言明,怕失了礼数是其一,更怕的,还是他不点这个头,将来再见面,大家难堪尴尬。 “不过你既然开了口,我对这件事情”谢潜故意的拖了音调,后话却不往外说。 庾子睿心里着急,面上却还得端着,他含笑问谢潜,开口时是字正腔圆,那些话仿佛是一个字一个字的往外丢,说的极慢,最终才串联成了一句完整的话,飘入谢潜耳朵里:“不知道道修兄对这件事是怎么个态度?” 实际上,谢潜所说他不能做主是对的,可这并不代表,他的态度就无关紧要。 谢瀛羸弱,便也一向只在家中管着庶务,至少到而今,他还没有丝毫要入仕为官的意愿表现出来。 所以谢潜纵然不是长子,谢笠和谢家大妇对他的意见也是很听取的大概言听计从还谈不上,毕竟都是经历过事儿的人,见惯了风雨,无论如何也不会对一个晚辈去言听计从,尤其是在大事上。 可谢潜要是对这事儿乐见其成,在庾子睿看来,这门亲事,至少就已经稳了三成。 是以谢潜故意吊他胃口他不是不知,但他更觉得,谢潜这样吊人胃口,后面要说的话,十之八九是他想要听的。 自然了他也不能表现的过于急切了,三娘虽然喜欢谢泠,那也总不能叫谢家人以为非谢泠不可了一样,平白的把自家的女郎身份摆的那样低。 谢潜并不知道这短短的一会儿功夫,庾子睿的信中就已经闪过了这诸多念头。 他是因庾子睿追问了,且装腔作势不紧不慢的追问,心中颇觉得好笑,才复扬声与庾子睿道:“我是觉得,这件事很是不错。亲上加亲,陈郡谢氏与你们颍川庾氏,也算是美谈一件了。” 至此,庾子睿一颗心才彻底的跌落回肚子里去。 但是他一口气还没松到底,谢潜的话音就又起了:“但是明聪兄此次拿这件事情问我,不知使君大人可知晓吗?” 庾子睿心一沉谢潜还真是个滴水不漏的人啊。 这事儿他还真问到点子上了。 阿娘和二郎都中意谢泠唯独是阿耶。 倒不是说他不喜欢谢泠这个人,但假若谢泠能换一个出身,假使他不是陈郡谢氏的嫡子,那这门亲事,阿耶一定没有别的意见。 坏就坏在了他出身如此高贵。 阿耶一心避世,当日姑母嫁到陈郡去时,阿耶就已经有诸多阻挠,但是彼时有阿翁做主,况且又是早就订下的亲事,自然由不得阿耶反对。 要说阿耶为什么反对——再简单不过了,陈郡谢氏权倾朝野,可谓与宇文氏共天下。 这样的人家,阿耶当日是能避则避的了。 庾子睿长叹一口气,三娘的这件事,要是闹到了阿耶面前去,估计还真不好办啊。 谢潜瞧着他神色几变,眼底更是明灭几番,哪里还不明白呢? 于是他又觉得有趣。 合着庾子睿连庾家郎主的意思都没请过,就巴巴的跑过来问他将来两家联姻的事情了? 这事儿他说是这么说的,可告诉了阿耶与阿娘,他有九成的把握能叫爷娘点头同意。 谢潜左手的手掌撑在大腿处,勾唇笑了一声:“使君大人的意思,不必明聪兄说,我大概其也心里有数了。这样的情形,明聪兄叫我如何写信说与家君知晓呢?” 庾子睿眯了一会眼。 他倒是有些看不懂了——谢潜到底是想促成此事,还是不想促成此事的呢? 他怎么觉着,谢潜这会儿有那么点儿幸灾乐祸的意思啊。 “我阿耶那里,自然我们会去规劝,至少我阿娘与二郎对此事都是点了头同意的,且对谢四极为满意。”庾子睿说这些,其实已然有了点儿底气不足的意思,说到底他阿耶才是一家之主,阿耶要是真的死活不同意,他们有什么办法? 谢潜大概也是想到了这一点,便没有去接庾子睿的话,只是转了话锋与他道:“我劝明聪兄还是先与使君大人谈妥了,再遣人来告诉我一声,到那个时候,我再送书信回陈郡便也是不迟的,左右四郎行冠礼还有八个月,并不急在这一时。” 庾子睿心说你说得好听呢,谢氏嫡出有三子,长子谢瀛娶的是会稽孔氏女,二子谢潜娶的是会稽魏氏女,只剩下了谢泠这么一个嫡出的尚未婚配,好嘛眼看着剩下八个月就要议亲了,天下士族还不都把眼睛盯死了谢泠? 错过了一个谢泠,倒真不是说三娘就嫁不出去了,可这天底下再去找这么个知根知底且出身人品俱佳的夫婿,那可就太不容易了。 但是谢潜所说的也都是正经道理,他毫无反驳的机会。 于是庾子睿很想再同谢潜索要一个保证——至少在这事儿定棺盖论之前,谢泠婚配上的事情,他得拦住了太尉大人和谢家大妇,总不能这头他与阿耶商量着呢,一扭脸谢泠定了人了吧? 可是谢潜却并没有再给庾子睿这个开口的机会:“明聪兄今天既然来了,我再与你交个底,过几日我许还有事情要请教你,仍旧是关于两浙决堤的事,届时明聪兄可别躲了。”/p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六十八章时间提前 p庾子睿刚想要说出口的话,就全都被谢潜给堵了回来。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 且他心下不大明白。 两浙的事,今日怎么不能问?他这不是送上门来给谢潜问的吗? “两浙那边还有什么事?”他反问了谢潜一声,突然想起今日朝上的事情来 彼时陛下明发了旨意,大概意思他一听就明白了——赈灾的钱,朝廷出了,但是朝廷也没那么多的钱,出了钱就出不了粮,到了两浙地区,像是会稽的虞孔魏谢及吴郡的顾陆朱张这样的人家,还有各地的刺史c太守们筹募赈灾粮食,用以两浙地区百姓的灾后救济。 这个旨意若是细细的推敲下去,那可就十分有意思了。 现而今会稽魏氏的郎主,加的就是会稽郡公的号,会稽孔氏现在的郎主,是谢瀛媳妇的大兄,身上领的是一州单车刺史的衔儿,虞氏与谢氏也都身兼要职。 至于吴郡那四家虽比之会稽郡四姓要稍逊一筹,可吴地也还是他们四家分割的地盘儿。 换句话说,这事儿朝廷只出钱,其他的就得你们八家全担了。 说什么并着各地的刺史与太守们一起筹募,那两浙地区的诸州与郡中,一方之长不还是有七成都出自这八家吗? 因想到了这里,庾子睿便又觑了谢潜一眼。 他犹豫了半天,才轻叹着出了声:“陛下这次出了钱,你要是还指望着陛下在全国筹募粮食,或是从就近的地方调粮拨过去,这也不大可能。两浙地区的八姓人家,哪一户是没有屯粮的?这样的大灾年下,百姓淹死的不算,灾后要饿死肯定更多,他们不肯放粮,等到灾情过去,老百姓也不会与他们罢休的。” 庾子睿越说越来劲,唉声叹气的:“更何况魏氏还占着会稽郡公这个封号呢,还有孔氏我知道道修兄想说什么,可事情到了这一步,不放点血怕是不成的。何况救济百姓嘛,也不必” “停!”谢潜咬牙切齿的喊了一声,“你当我是想与你说什么?想说不叫魏孔两家出粮食救人?我也是读圣贤书长大的人,百姓身处水深火热之中,别说是他们两姓,就是我们家,也合该出钱出力出粮去助百姓度过灾年,你想什么呢?” 庾子睿声音打了个结,呵地干笑起来。 其实也真不怪他。 谁家谢家跟会稽郡关系这样密切呢?两个嫡子娶的正室都是出身会稽郡的,那眼下陛下出了这么个旨意,摆明了是要放放两浙八姓的血,这里头少不了孔魏两家首当其冲的。 “那你要不是说这个,是想说什么?”庾子睿眼中闪过一丝不解,端的万分古怪的盯了谢潜一回,“两浙那边而今除了赈灾一事,还有十分要紧的?” 谢潜是信得过庾子睿的,可就如他日前所想,庾家不是只有一个庾子睿,也不是只有一个庾子惠,这两个嫡出的儿子是都在上京,也都是正人君子。 可要是庾家别的什么人,做了这个糊涂事呢? 是以谢潜现在能与他说的,也只有这么多,他这也算是给庾子睿提前提了个醒儿吧。 但是要再往深里说那还是得等魏姒到了之后,他弄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才能跟庾子睿说明白了。 “你现在问我,我一时也与你讲不清楚,陈郡来了书信一封,信中有些内容使我与四郎都很是震惊,只是你现在不要问,等过几日,”谢潜顿了一顿,“过两三日我夫人到建康后,我问清楚了,再细细的与你说。” 庾子睿啊了一声:“嫂夫人要来建康了?” 谢潜颔首应了一声是,旁的话就没多说。 二人便又聊了几句闲话,谢潜就吩咐人送庾子睿出府去了。 只是从谢家离开后,庾子睿一颗心久久不得安定。 他是知道孔家出了大丧的,谢瀛之前带着孔清淮回了会稽郡,所以魏姒才留在了陈郡侍奉舅姑。 现在她要到建康了,也就是说谢瀛和孔清淮已经回到了陈郡去。 要是这样算算时间两浙决堤那会儿,他们应该还没有从会稽郡动身启程,到而今他们回到了陈郡,两浙决堤的事情也刚被报到了上京。 这么个时间,谢潜今日态度不明的这么一番话难道两浙真的另有古怪与内情吗? 再说谢拂那里,本来呢谢潜打发人告诉她,不禁她的足了,她还满心奇怪呢。 这算怎么回事? 她还发愁如何与二兄解释清楚,这就没事了? 再后来,瑞珠怀里捧着一把才摘下来的花儿回到小院子里,缪云叫人抱了个青玉荷叶花插出来给她摆弄。 谢拂枕着手臂在一旁嘟囔着什么,瑞珠好奇,竖着耳朵听了两句,大约听见了“二兄这是又想什么呢”一类的话,就叫嚷了一声:“女郎女郎,我知道。” 她没头没脑的喊,谢拂拧眉看过去:“给你个花插还不好好摆弄?瞎嚷嚷什么,那个青玉荷花的可是我最喜欢的,你要是毛手毛脚给摔了,罚你三天不许吃饭。” 瑞珠啊了一声,撇撇嘴,低头看看手里的花儿,又看看石桌上的花插——她怎么不记得女郎喜欢这个呢? 她有些委屈,就嗡声嗡气的嘟囔:“那人家是真的知道嘛。” 谢拂哟了一声,还是头一回见瑞珠挨了训还不改口的,就索性托腮看着她:“那你说吧,你知道什么呀?” 瑞珠眼底亮了亮,晶莹的光彩飞快闪过:“今儿庾家大郎到府上来了。” 谢拂咦了一声,庾子睿?他来做什么? 于是她哦了一声:“然后呢?” “然后我听说好像是为了什么两浙决堤还是什么的事情他跟二郎君聊了一会儿,连四郎君都撵出来不许听了呢。”瑞珠将最后一支插进了花插中去,胖嘟嘟的两只手交叠着拍了拍,“弄好了!女郎快看好不好看。” 可此时的谢拂哪里还有心思去看什么插瓶呢? 两浙决堤? 她不可能听错的,瑞珠刚才说的就是两浙决堤的事。 可是两浙决堤,在前世分明是到了大康三十三年才发生的,现而今是大康二十七年,这足足提前了六年的时间。 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呢?/p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六十九章灵台清明 p谢拂想不通,愁眉深锁,倏尔有水珠从天而降,滴在了她小巧而挺立的鼻尖上。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 她一抬头,发觉变天了。 这本是个天光晴好的日子,却突然间就乌云密布起来。 要说电闪雷鸣,还真不至于,可是谢拂的思绪被落在鼻尖的雨滴拉回来,就见了缪云正要过来扶她。 谢拂登时灵台清明一片。 她是重生而来的谢拂啊! 这一世不可能是她前世的缩影了。 她所知道的善恶忠奸,也仅止于此了。 转念再想一想宇文舒近来的态度与表现,颍川郡王带女上京的做法,还有荀况那个摆明了有意与她亲近的行径这所有的一切,与前世都是不同的。 可这所有的一切,并不是因为她谢拂做错了什么,打乱了原定的命数! 谢拂小脸儿上的愁云随着落下来的雨滴渐渐消散开。 因天转了阴雨,空气中夹杂着的微风便也染上了些许的凉意。 谢拂一扬手拨开缪云:“我去找二兄问点事情,你们收拾你们的,不用管我。” 她一面说着,一面已经提了裙摆往月洞门奔了过去。 缪云嗳了两声,没能叫住她,便连忙吩咐人取了伞来,追了上去。 谢拂是一路提着裙摆往谢潜书房跑的。 在家中时她更习惯于踩着一双抱香履,且她的抱香履都是改良过的——有点像是高齿木屐的形态,鞋底有加高的部分,可样子又不像高齿木屐那样蠢笨,总之是带着女郎家的娇气精致。 此时雨越下越大,路面上有个坑坑洼洼处,谢拂一脚踩进去,正好溅起水花来。 她淋了雨,却不觉得如何的不爽利,大约是因心思澄明通透,一时便连这恼人的雨水,也成了可爱之物。 缪云追上来的时候,谢拂的肩头已经湿了大半。 她忙撑着上送到谢拂头顶去:“女郎怎么顶着雨就跑呢?” 谢拂痴痴的笑着,一抬手握住缪云撑伞的手:“我没事,这样的雨才该多下几场!我要去寻二兄,你别过去了。” 缪云怔怔的,也不知她这突然间是怎么了,只是看着她心情大好,不由得脸上也有了笑意。 可她要去寻二郎君啊 缪云下意识的就挡在了谢拂的身前:“我的好女郎,你才淋了雨,这个样子去见二郎君,岂不是要给我们找责罚吗?” 雨势是渐渐大起来的,谢拂鬓边的发丝也彻底是湿透了的,站在伞下,噘嘴看着颗颗晶莹的雨珠从伞上滑落下来。 她没有那样的耐心,她也不想回去再沐浴更衣去见二兄。 她现在就要跟二兄说清楚—— 两浙决堤,是人祸而非天灾,这里头跟宇文聪大概是脱不了干系的。 她之所以知道,皆是因为前世大康三十三年出了灾情后,宇文郅就悄悄地查过,而且宇文郅在不经意中也与她透露过一些消息。 后来到了大康三十六年,宇文聪被贬至襄阳,最终的原因,还是为着两浙的事情。 这里面究竟是如何,谢拂不得而知。 现在想一想,宇文郅总是有意无意的与她透露些朝堂里的事情,实则都是在利用她,且还能做出一副信任她的姿态来——真是一举双得啊。 可是不管怎么说,宇文聪和两浙决堤的灾情大有关联,这就对了。 谢拂小脑袋瓜子转的很快,她几乎也在第一时间料想到了,说给二兄听,二兄一定会反问回来——她如何知道这些? 正好可以借着这个机会让二兄知道,她其实也是个足智多谋的人! 连带着二兄误会她喜欢宇文郅的事儿,也能一次说清楚了。 是以谢拂越想越是兴奋,便拿手推了推缪云:“你就当不知道呗,只当我在外面玩儿,听闻了二王和庾家大兄的事情,又赶上下了雨,这才跑去二兄书房的。” “这不行”缪云哪里敢轻易让她过去,且她身上沾了雨水,又才大病初愈,这会儿非得好好的喝上两碗姜汤再泡个澡,不然做出病来,那还了得了? 可是缪云的话没说完,谢拂已经拍了拍她,眼底的狡黠一闪而过,一溜烟绕过了缪云就跑了。 缪云脚上踩的是绣花鞋,要说起来是比谢拂跑得快的,可这样的下雨天,路上又积了水,她跑起来鞋子早就湿透了。 脚上湿漉漉的,裙摆处也是拖泥带水,手上还撑着一把委实算不得轻的伞缪云追出去了两步,就无奈的收住了腿,未撑伞的手撑在膝头处,眼睁睁的看着谢拂越跑越远。 谢潜的书房跟谢拂的小院子其实相隔不算远。 因这处府邸当时选好时,谢潜压根儿没料想着来日谢拂会到上京来。 所以谢拂现在住的五间上房,原本是谢潜自己选好的住处,他择定的这间宽敞的书房,就自然不会太远了。 可后来谢拂入了京,他又一向知道谢拂的习惯,便将最敞亮的五间上房让给了谢拂。 但是书房是一早布置好的,再挪来挪去,谢潜自己个儿都觉得麻烦,便也就这样用了。 此时谢拂顶着雨一路小跑至他书房外,在屋内看书的谢潜,大老远的就听见了一阵木屐哒哒的动静。 他眉眼处闪过无奈,手中小册子反手一扣,这便是知道谢拂来了。 谢拂上了踏朵后倒没急着推门就进,反倒现在门口拍了拍身上,试图将湿气打掉似的。 刚冲过来时的那股劲儿,这会儿消退了三分。 谢拂站定之后,盯着书房的雕花门看了半天,咬着牙犹豫不敢上前。 她二兄呢,是很不喜欢人到他的书房来的,以往四兄来,要真是有正经事儿,他倒不会多说什么。 其实她今天过来也是正经事啊,十分正经且要紧的一件事! 可谢拂低头看看自己所站之处滴下来的一滩水,立时就没有推开门的勇气了。 于是谢拂的小脸上写满了纠结,木屐有一下没一下的在地砖上轻踏着。 谢潜在屋里等了好半天,也没听见她叫门,反倒是那不轻不重的木屐踏地的声音一下下的透过门扉传到屋中来。 他叹了口气:“来都来了,近来吧。”/p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七十章谢拂的小聪明 p谢拂正要再踢一下地砖的脚就顿住了,盯着那扇门看了好一会儿,才慢悠悠的走上前,修长的手一扬,紧闭的雕花红木门就开了。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 谢潜几乎是在在门开的同一时间,就感受到了一丝叫人通体舒畅的清凉凉意,就连空气中都还夹杂着些许泥土清香,并着这府内所值各样花枝的香气,一齐飘进了室内来。 于是谢潜深吸了一口气,把这股清雅香气吸入鼻腔之中,合了眼眸细细品味着。 谢拂立在门口,小脑袋一歪,偷偷地打量谢潜的神情。 打量了一会儿之后,才稍稍安心下来还好还好,二兄今日看起来心情还不错。 “二兄,我有事情想问你哎。”谢拂确定了谢潜心情算是上佳,才挂着脚上的木屐,踢踏踢踏的走两步,半蹲了蹲算礼了一回,只是想着反正她二兄这会儿闭目养神也瞧不见。 谢潜的眼皮慢慢的掀开来:“你” 原本和颜悦色的人,目光触及谢拂一身湿漉漉时,立时就变了脸:“谁跟着服侍的?” 谢拂一看他变了脸色,猛吞了一口口水。 果然缪云的担心是不错的 “没有谁跟着,”谢拂硬着头皮跟谢潜嬉皮笑脸的,“早起在院子里煮茶,后来二兄不是说不禁我的足了吗?我看着天儿不错,跑去摘花儿了,摘了一半就下了雨,离你的书房比较近嘛,我过来避避雨。” “又胡说!”谢潜面沉如水,盯着她打量,“要避雨随便找个亭子不够你躲的?” 谢拂嘿嘿的干笑两声:“这就是我说的,有事情想问你了嘛。” 谢潜手一扬,打断了她的话,吩咐了人去取热水,又叫煮了两碗姜茶来。 谢拂的体质并算不得好,她也是不足月生下来的,前阵子又昏迷了一场,谢潜心有余悸,唯恐她淋场雨就要病倒下去。 等吩咐完了,才示意叫她坐:“那你有话快说,一会儿拿热水拧了帕子捂着手,姜茶吃下去暖暖内里,说完话我叫人送你回去,泡一泡把这身湿皮换下来。” 谢拂满心的欢喜,其实雨才下起来,就算是慢慢的开始下大下密,也不至于把她淋成个“落汤鸡”。 等下人们打了热水端了姜茶上来,谢拂听着谢潜的吩咐老老实实的喝了茶,接过底下人拧干的热帕子捂在手上,大咧咧的在官帽椅上靠了靠。 谢潜微微摇了一回头,对她这副姿态实在不敢恭维,只不过是惦记着她一身湿漉漉,就没计较这些:“说吧,找我什么事?” “我听说今天庾家大兄来了?”热帕子在谢拂的手上翻来覆去,叫她把玩着转了好几回,她才状似漫不经心的问了一句。 谢潜看她也不好好捂手,拉了拉脸:“给你捂手的,不是叫你玩儿的。” 他低沉着语调轻斥了谢拂一声,才回了她前头问的话:“他今儿是来了一趟,才走了没多久,问这个做什么?” “我听说啊”谢拂挨了一句训,手上立马就老实了,帕子裹着手,也不再翻弄了。 她丢出口几个字,就顿了顿声,又强调了一回:“我真是听说的,说是两浙出了大灾,二殿下领旨出京赈灾去了?” 谢潜生的是一双桃花眼,若不笑时总有些眼神迷离朦胧的感觉。 是以从前庾子睿和庾子惠兄弟两个还调侃过他——说谢潜早活成了人精,可偏偏面相是是稳重的,再加上一双迷离的桃花眼,稍染上一丝的阴柔,便很容易叫人以为,这个人其实是个中看不中用的而已。 此时桃花眼微眯,渐渐成了一条缝,透出来的目光却是犀利而又深邃的。 他眼神落在谢拂身上,游移半天,是在认真的打量。 谢拂当然知道,她说是听说来的,二兄也必定不信,不过她也确实是听说的啊——这不是刚才在院子里的时候,瑞珠顺嘴说的嘛。 “嗳好嘛好嘛,是我刻意打听的总行了吧。”谢拂小嘴一撇,认命似的嘟囔了两声。 一则她刚才说是自己跑出去摘花的,那不可能听瑞珠说这事儿吧? 二则便是碰见了瑞珠她不可能把瑞珠抖出来。 二兄对她身边的人还是很严苛的,虽然会看在阿娘的份上,好多事都不跟缪云和瑞珠计较,可这样多嘴多舌的事儿,给二兄知道了,瑞珠八成吃不了兜着走。 要是这样,那还不如她顶了包呢,二兄要是想骂她 果然,谢潜嘴唇一动,脸色更难看了些,那架势分明是要开口骂人的。 谢拂立时眉心一动,很恰到好处的打了个喷嚏,打完了还不忘吸了吸鼻头,做的好似真的一个样儿。 谢潜啧了一声:“受凉了是不是?” 谢拂小心思得了逞,心下雀跃的不行,面上却仍旧不露声色:“所以跟二兄说完了,我得回去抱着被子好好的捂一捂,不然怕又凉气打头,明儿要病倒了。” 她都这样说了,谢潜就是真想骂她两句,也得等到过了今日再说了。 况且谢拂一向是个脾气很倔的人,她要是有什么事情憋在了心里,那是一定要问清楚不可的。 谢潜也正是因为深知自家的妹妹是个什么德行,所以一开始谢拂的时候,他才没开口赶她走,这会儿算了,她打听就打听吧,左右也不是打听到宅子外面去的。 “二王的确是昨日就领了旨去赈灾了,就是我们在王家宴席上被陛下传召就是为了这个——”谢潜如是想着,便索性也不瞒着她。 再加上今日晨间谢泠说的那番话,更叫谢潜不觉得,这个幺妹如今长大了,该叫她知道的,总得叫她心里有个谱儿,谢氏的儿女们,娇养是一回事,可不谙世事,就是另一回事了。 于是谢潜拖了拖音,斜眼扫过谢拂:“庾明聪一早就过来,大约是今日早朝得知了此事,心中觉得惊诧,到我这儿来问个究竟的。” 谢潜突然提起来王家的宴席,谢拂就没由来的一阵心虚。 其实昨天宴席上的事儿,她还真没交代清楚了。 只不过彼时二兄以为她动了私情,将这一桩事当做了头等大事,其余的诸多算计,就没工夫跟她掰扯清楚了。 谢潜看着她眼神闪躲的模样,唇边不自觉的就溢出了一抹浅笑来:“行了,我也不打算再跟你‘秋后算账’,先说说吧,二王这事儿怎么了?你巴巴的跑过来,想说什么?” 谢拂明显长松了一口气,犹如得了特赦令一般——二兄都发了话了,至少她以后都用不着为这次的事情再提心吊胆的了。/p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七十一章过后再谈 p谢拂眼珠子转了几转,脸上挂的更是谄媚的笑,她勾着头侧着身,那模样看起来憨蠢又可爱,就好像她这样做,就能靠谢潜近一些似的。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 谢潜忍着笑,把她这“耍宝”的作为全都尽收眼底,哪里不明白她是什么心思呢? 于是谢潜掩唇咳了一声:“你只管说你的,我跟你保证,今儿不骂你。” 谢拂这才嗳地应了一声:“二兄觉得,陛下为什么会指派二殿下去赈灾呢?” 谢潜冲着她一挑眉,噙着笑也不说话,分明是在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我觉得这很有古怪,”谢拂右手手肘往翘头三足黑漆桌上一撑,小脑袋顺势就靠到了手掌上去,“二殿下以往的表现也不出彩的,且据我看来单从昨日王家宴席上看吧,众人分明都屏气敛声了,他却还端着那样的姿态同荀家娘子搭讪。二兄觉得,二殿下真的适合往两浙去?两浙一向富庶之地,这次出了这么大的灾情,陛下应该很慎而重之吧?” 谢潜唇边的笑意更浓,一双桃花眼弯弯,透着说不清的朦胧美感。 其实谢拂说的都不错,如果他并不知道是宇文聪自请去的两浙,乍然得知这道旨意,势必也要吃一惊的。 可正因为心念如此动了,谢潜才更觉得谢拂与从前果真是不同了。 他想着,便也感慨出了声:“四郎今早过来了一趟,说你比往日懂事了很多,也长大了很多,现而今听你这一派言谈,我们谢家的五娘,果然是知事理了。” 谢拂啊地一声,显然是有些惊诧的。 四兄好端端的,跑到二兄面前夸她做什么? 还有她眼下难道不是在问宇文聪的事吗?二兄怎么又岔开话题了呢? 于是谢拂小嘴一噘,嘟囔着抱怨:“我是正经在请教二兄,二兄怎么顾左右而言他呢?” “我以为你要问问我,四郎缘何夸了你一通。”谢潜扑哧一声笑了,“你不好奇啊?” 原本被雨水打湿的衣裳,此时贴在身上,凉意逐渐温热起来,那是被谢拂的体温给暖的。 谢拂觉得有些不大舒服,可是一双丹凤眼却眨都不眨的盯紧了谢潜看,然而微拢的秀眉和眼底的一丝不悦,还是出卖了她。 谢潜与她挥一挥手,耐着性子劝她:“既然不舒服,就别杵在我这里硬撑了?” “我” “听我把话说完,”谢潜想都不必想也能知道,谢拂肯定一开口还是要逞强不肯走的,是以在谢拂开口之前,他就先截了她的话,“我安排了人去迎你二嫂的行李,大约后半天就能回来了,今日我在家中不外出,你先回去拾掇一番,过会儿我去寻你,有什么话再说清楚了还不行?” 谢拂将目光从他身上收回来,乌珠骨碌碌转了几圈儿,似乎是很认真的在思考谢潜所说的话可信不可信。 谢潜被她这副模样逗弄的啼笑皆非:“非要落下病你才好受?我闲的没事了哄你这个吗?” 至此谢拂才慢吞吞的起了身:“那说好了,我先回去泡一泡,换身衣裳,我收拾好了叫人来请二兄,二兄可不能骗我,不然我” “不然你就写信告诉阿耶,说我欺负你。”谢潜浅笑着把她的话顺势接过来,还一面做了个“害怕”的姿态,“我呢最怕的便是你与阿耶告状了,肯定不会骗你,快回去吧。” 谢拂这才心满意足,与谢潜端了一礼,往门口而去了。 谢潜叫了服侍的丫头与她撑伞,让一路好生送她回房间去,才后话不提。 回到自己屋里的谢拂,又嘱咐了缪云和瑞珠一番,唯恐谢潜来的时候要细细的问今日她究竟都去了哪里,届时在漏了馅儿。 所以当谢拂换好了衣裳,又听着缪云的话灌下去一碗姜汤之后,随口打发了个小丫头去请谢潜来,同时,又吩咐着瑞珠把花插摆到了屋中显眼的位置上去。 瑞珠抱着青玉荷叶的花插,满脸不解的问谢拂:“花插在月窗下好好的,女郎把它挪到显眼处做什么呢?” 其实也不怪她多嘴问。 谢拂于屋中陈设一事上是近乎苛刻的,什么东西放在何处,她都有她的布置,倘或下面的小丫头放错了,或是摆乱了,谢拂是要生气的。 从前缪云也问过,都是些摆件而已,与这些死物这样较真做什么呢? 可是按谢拂的意思说,物件虽是死的,可住在屋子里的人却是活的,她把东西都安排好了,自个儿每日回到屋里瞧着都舒畅。 是以谢拂屋里的花插,日常都是归置在月窗下,又或是她那张半人高的小书桌右侧的多宝阁上的。 瑞珠抱着花插四处扫了一圈儿,要说最显眼的地方,莫过于这屋中正堂一间,谢拂日常见人时那张大叶紫檀木的矮踏宝座旁边儿了。 可是那个地方右侧是从来不放东西的,左侧是一只三足高凳,上面放着一只缥色大罐。 “女郎我放哪儿啊?” 谢拂扑哧一声就笑了。 瑞珠真是个憨蠢的丫头,不过要不是她这般憨蠢,只怕日常也少了好多乐趣了。 “你就那么实心眼儿,”谢拂眼皮一掀,拢着头发的手蹲了一把,“随便找个地方摆着,等二兄走了,还放到月窗那里去。” 瑞珠有些茫然,抱着花插不撒手。 缪云在旁边儿看着,嘴角抽了抽,两步凑过去,拿脚尖儿踢了踢她,随手指了一处地方:“喏,去搁着吧。” 瑞珠顺着她手指的地方看过去,拧眉摇头:“那也不显眼啊。” 缪云额头立时多出三条黑线来。 得,这个死心眼儿的,跟她说也说不明白了是吧? 缪云又觉得好笑,又气她不开窍,上了手去接花插过来:“女郎只不过是摆给二郎君看的,怕二郎君察觉出端倪来再要细细的问,你这丫头好好的做什么去打探郎君们说了什么?要是二郎君知晓了,一准儿不会轻饶了你。” 她一面说着,一面轻移莲步至于堂中双排列开的扶手椅旁,寻了一张稍稍靠前的,将花插摆在了椅侧的高足几上。 瑞珠后知后觉,惊喜的哦了一嗓子:“怪不得女郎说自个儿去摘花了呢” 谢拂看着她,只觉得无奈极了,心下便只想着,等会儿二兄来了,还是别叫这丫头在屋里待着的好,省得她马虎,再在二兄面前露了马脚便不好了。/p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七十二章留下王岐 p谢潜过来的时候,谢拂早就换好了装束,发髻也重新挽好,只不过是因在家中不外出,便松松垮垮的挽了下,取了一支青玉鹊头簪簪起来而已。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 瑞珠是的确被她打发了出去的,堂屋中只留下的缪云一个在旁服侍。 谢潜被她迎着往上位去坐,她自个儿反倒在下排处的扶手椅施施然坐了下去。 “二兄瞧,今日摘的花是不是很不错?”她才一坐定,就献宝似的指了手边的花插给谢潜看。 谢潜瞧了一眼,眼底有戏虐闪过:“你的花插不是摆在这里的吧?” 谢拂掩饰的很好,声儿一扬,分外欢快的就应了个是:“从前是摆在月窗下或多宝格上的,今儿是我特意让瑞珠放在这里的。唔”她反手摩挲了一阵下巴,状似认真的打量那花插中的花,“你看啊,青玉荷叶,高洁雅致,配着几支初绽花蕾的嫩粉芍药,又平添了几分娇艳,不是很好看吗?” “你说好便好吧。”谢潜摆明了懒得跟她打嘴仗,左右他说穿了天,谢拂要不认的事儿,谁也拿她没法子。 他眼神一瞥,扫过了缪云,心下忖了忖,还是觉得朝廷上的事情,似缪云这样的丫头们知晓,并没有什么好处。 谢潜一贯知道缪云主意很大,当初阿娘也是看上了缪云这一点,把她放在谢拂身边,为的是来日谢拂出错的时候,缪云能从旁提点她一些。 可是在他看来,主意大且主意正,未必就全是好事。 上次坑王宜,里头就少不了她。 于是谢潜沉了沉音调:“缪云,我与女郎有话讲,你且退到外间去吧。” 若换了是谢泠,缪云估摸着还要再看看谢拂的脸色才会退出去的,可说这话的是谢潜,缪云便连停顿都不曾有,往堂中一站,冲着二人分别一礼,忙不迭的就退出去了。 谢拂也没多说什么,这点分寸她还是有的。 她信任缪云,但是不可能要求二兄也与她一般去信任缪云。 再往深处想一想 她可以信任任何人,就如同前世那样,在识人不明的情况下,将真心付与宇文郅,将信任给予王宜。 可是二兄显然是不能够的。 连她都能连累的谢氏一族落到那般田地,更不要说二兄了 “二兄,现在总能好好与我说一说了吧?” 谢潜此时是静下了心来的,且谢拂早换上了干爽的衣裳,他不急着赶谢拂走,自然不会那样快的松口。 事情是可以说,甚至谢拂不懂的地方,他还可以一点点的教,但是 “你且先告诉我,你是怎么突然就对朝廷的事情有兴趣了的?还特意去打听庾明聪登门是来做什么的,”谢潜深吸一口气,双手分置于膝头,目不转睛的打量谢拂,“说清楚了,我就讲与你听。” 谢拂小脸一垮:“二兄这就是骗我。” 她几乎是咬牙切齿的,且哝声细语又煞是娇嗔。 谢潜摊了一回手:“我可没说不告诉你,有来有往,这不是你常与人讲的?你想从我这儿得到些什么,难道还不许我问你些什么了?” 谢拂一时竟觉得无言以对,谢潜说的本就是个正经道理。 可谁叫她最是个不服气旁人的脾气呢。 于是谢拂别开脸去,也不再看他,只是哼了一声:“总之你就是骗了我。” 谢潜也不跟她斤斤计较,噙着笑问她:“那你说是不说呢?” 谢拂在心里算计了一场,其实要解释,也很容易,而且孰重孰轻自然是宇文聪这件事比较要紧了。 故而她虽不情愿,却还是正过了小脸儿来:“二兄不是叫人告诉我不禁我的足了吗?我想着这事儿挺古怪的,我也没跟你解释清楚大王的事情,怎么就不治我了呢?所以说是出来去摘花,实则是想看看发生了什么,这才知道庾家大兄上了门来,又多打听了几句嘛,就知道了。况且二王得了旨意出京,又不是什么很辛秘的事情,知道了也没什么了不起的。” 谢潜品了品她的这番话,确实还说得过去。 况且以谢拂的作风,一时不罚她了,她又没把话讲明白,肯定是要找上门来问个清楚才罢休的。 念及此,谢潜又不由摇着头失笑。 得了便宜还卖乖,说的便是谢拂了。 “算你解释的通。”谢潜手执了面前缥色小杯,浅饮一口茶。 茶是缪云新煮的,还有热气云烟缭绕,谢潜举杯浅饮时,一双眼透过缥缈的白色水雾看向谢拂,等一口茶进了肚,才柔声开口:“这事儿根本不是陛下派他去的,昨日我们入宫,是他自己请旨要去两浙,而且大王和三王都不肯站出来,陛下就点了头了。” 谢拂立时就眉头紧锁:“怎么会呢?即便二位殿下都不去,不是还有你和四兄吗?再不然还有王岐难道陛下就不怕二王把事情办砸了?” 谢潜轻呵了一声。 谢拂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听错了,她觉得那道声音里,有一丝不屑,还有一丝嘲弄。 于是她轻咬下唇:“二兄?” “首先,二王是不是真的无能无才,陛下比我们心中有数。其次,出了这么大的灾情,京中少不了忙起来,拨出去多少赈灾款,调得了多少救济粮,所有的事情都得有人与陛下分担。阿耶远在陈郡,你觉得陛下会把我和四郎放出去吗?这些事情,不还得我们同颍川郡王还有中书门下一同心吗?” “那王岐呢?”谢拂琢磨了一会儿,觉得她二兄说的也不无道理。 国有大灾,民不聊生,两浙不安宁,上京更不会安定。 阿耶在陈郡,即便有心操劳,书信往来,一来一去总要耽误不少时日。 这个时候陛下正是要靠着二兄与四兄的才干与名望,当然不会放他们去赈灾了。 可是王岐呢? 上京有谢氏二子在,就足够了。 那要真的是缺人手,把王岐派出去不是正正好的事情吗? 或者如二兄所说,陛下其实也知道宇文聪有才能,能放下心来交办给他差事,可他毕竟是头一次独自掌管这样的事情,难道不应该派王岐与之同行,才更靠谱吗?/p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七十三章难以启齿 p王岐? 谢潜不由在心下冷笑。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 他是心知肚明的,琅琊王氏之所以这百年间都被他们谢氏压过一头,无非是为着当年王氏势头过盛,宇文氏有意的去打压他们而已。 至于后来的诸多年间,自然也有王氏子孙不争气的缘故,可更多的,还是因当政的皇帝刻意压制。 陈郡谢氏虽也势盛,天下人也说什么与宇文氏共天下这样的话,可谢氏子孙无论哪一朝哪一代都铭记着,他们是臣,这天下始终是宇文氏的天下。 他们尊贵,可无意将这天下分一杯羹。 权倾朝野和把持朝纲,终究还是有区别的。 是以陛下即便是把看起来不那么精明能干的宇文聪放出去,也不可能让王岐插手两浙的事情。 但是这些话,也委实没有必要全都让谢拂此时就尽数接受。 故而谢潜敛了敛心神,就没有迎她的这番话。 屋内的沉默让谢拂愈发的不安起来。 就在她打算再追问一次的时候,谢潜一声轻叹与她道:“世间事,无规矩不方圆,这句话放在朝堂之中也是一样的。朝廷也有朝廷的规矩,陛下不放王岐到两浙去赈灾,就一定有陛下的理由,而且我说了——” 谢潜声音倏尔沉了沉:“二王未必办不好这趟差。” “可我还是觉得二殿下很古怪。”谢拂到底不似谢潜那样老成谋国,她的一丁点儿心思,稍稍有些个变化,就全都写在了脸上。 谢拂是个白里俏的美娇娘,且她从小表情就丰富的很。 生气是一套,撒娇是一套,害羞也好,不服气也好,似乎她脸上的表情就从没有重样的。 然而这样也并不是什么好事。 就拿建康城的这些个郎君来讲吧——谢潜人前始终是满脸疏离的,喜与怒也全都在他的疏离之中;庾子睿人前始终是笑意浅浅的,白牙微露出几颗,叫人觉得是可亲的,哪怕他在生气,也不会叫你轻易察觉出来;而至于王岐c宇文氏兄弟c谢泠,甚至是才入建康的荀况,他们也都有自己的一套手段,总能将自己的真实情绪掩藏的很好。 可谢拂这样的,显然就做不到了。 此刻她眼皮一翻,露出来的白眼珠显然比乌珠要多的多。 这样的神情落在谢潜眼中,便知道这丫头是不服气了的。 谢潜想笑,可浅笑又止,并没有将唇边弧度扬的更大:“那你说,古怪在何处?” “二兄虽然说二殿下也许是有真才实学,确实是能办大事的,可我对他的印象,仍旧是个不学无术的孟浪公孙而已。本来说是陛下派他去两浙,就已经够让人奇怪的了,现在又说是他自己请旨去的” 谢拂尾音微微上扬,声音戛然而止,她小嘴撇着咂巴两下:“赈灾可不是去享福的,他要不是吃错了药,那就一定是其中有古怪。” 其实谢拂很想说明白了——两浙大灾是人为的,换句话说堤口决了就是人祸。 谢拂虽然不过问朝政,可她出身士族,后来嫁的又是圣人长子,所谓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一样的道理——要说谢拂一点儿也不懂这里头的事,那也是不可能的。 所以谢拂几乎第一时间就反应过来,是贪墨。 河堤决口,要么是修建时偷工减料,要么就是加固时偷工减料,跑不出这两条。 然则这偷与减二字,就颇值得深思了。 省下来的工与料,余下来的那些银子,又落到了谁的家中去? 宇文聪这么积极的要跑去两浙,再想想前世他被贬到襄阳的下场,不用想也知道,这场贪墨案的背后,最大的受益人一定是他! 可是谢拂压根儿就不知道怎么开口同她二兄讲。 他们是日日在朝堂上相见的,两年多以前修固大堤时,众人也都是知情的。 监管河道治理的督水监又在做什么? 既然当年有贪墨情形,他们怎么没上报? 这几年过去,直到现在决了堤,闹出了动静,再一点点的去翻这笔账,只怕相当不易。 而且谢拂可以肯定的是,当年要么是有人把这案子压了下来,要么就是宇文聪当真做的滴水不漏,一点蛛丝马迹都没有露出来 因一时想到了这一次,谢拂便有些慌了神。 宇文聪是陛下的嫡子,他要是贪墨,这案子还有谁能按下去?——只有陛下和圣人了——若当真如此,现而今陛下不发话,谁也不敢查。 可要是后者那宇文聪就果真当得老谋深算四个字了,二兄所说的他完全可以办好两浙差事,那就一点也不错。 而这些,都还算不上最紧要的。 要命的是,她每日只知吃喝玩乐的一个人,怎么会突然开了窍,把宇文聪自请去赈灾和可能存在的贪墨案联系在一起? 一旦二兄追问起来,她一定是无言以对。 难不成告诉二兄,她其实是重生来的? 二兄所信的是子不语怪力乱神,而且重生这种事情,听起来就足够匪夷所思了,哪怕是信佛礼佛的阿娘,只怕也要以为她是脑子坏掉了。 谢拂咬着下唇,咬的有些重,原本嫣红色粉嫩的樱唇,此时泣血欲滴,叫她要红的厉害。 谢潜也知道,谢拂一直在用“古怪”二字形容宇文聪的这一番举动,她心里一定还有别的想法,可要么她是不知道怎么说,要么就是不敢说,所以只能这样试图搪塞过去。 这会儿看着她几乎要把嘴唇给咬破的这个架势,谢潜径直摇头:“你不想说的,我也不追问你,别咬了。” 谢拂眼底一亮,惊讶神色一闪而过:“二兄怎么知道我还有别的话没说?” 谢潜抿唇笑了一会儿:“我是看着你长大的,你眼珠子转一转,我就知道你肚子里在算计什么了,还想瞒我?” 说完后,他也觉得无奈,便长叹了一声:“你也大了,有些话同兄长们不好开口,不过好在这两日你二嫂就到了,一来她还有从家里带来的消息,二来呢以后你有什么事,去找她说,她能给你办的自然就办了,办不了的,再转达到我面前,也省的你脸上过不去。”/p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七十四章青灯古佛 p“消息?”谢拂将谢潜话中分明不是重点的地方,抓了个准儿,她轻扬音调反问一声,咦了一回,“二嫂带了什么消息来?” 谢潜嗤笑叹了两句“你呀你”,左手食指虚空朝着谢拂点了点:“偏你这样鬼灵精,只把这句话听进了心里去。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 谢拂听着他打趣,笑的更是灿烂:“那二兄说是家中消息嘛,我有好久没跟阿耶阿娘写信了。” “你要是真的惦记家里,过几日闲下来,不如安排人送你回陈郡住一段如何?” 谢潜说这个话,是存了试探的意思在的。 且不说他能不能顺利的送走谢拂,谢拂自己想不想离开建康,这才是他最想要知道的。 可随着谢潜话音落下,谢拂就变了脸:“二兄每日都算计着怎么撵我回去吗?” 谢潜面色微沉,眼底更是犹如万年冰潭一般,寒意浸骨,刺的人骨肉生疼。 谢拂自知失言,可却倔着不肯改口。 隔开了内间与堂屋的两道纱张,随着自半开的门中吹入屋内的轻风飘动摇曳,犹如身姿婀娜的少女,随风起舞一般。 谢拂与谢潜兄妹二人四目相对,谁也不肯示弱的先挪开眼。 “你早上说的那番话,四郎站在门口,全都听到了,不然你以为为什么不管你了?”谢潜泰然处之,可终究先败下阵来,也是不愿与谢拂如此对峙的缘故,“是以,我以为你该明白,建康非你久留之地。” 究竟是为什么呢? 她留在建康,难道就是一件这样可怕的事情? 她不是已经表明了心迹吗? 四兄今晨既然全都听了去,那就应该知道,建康这潭水虽浑,可并没有将她淹没其中。 她拎得清大是大非,不会亲近宇文郅和王岐。 而眼下她在怀疑宇文聪,二兄就应该明白,宇文聪也已不在她未来的路上了。 既然是这样,二兄为什么还要这样试探她?还是想要她回到陈郡去。 谢拂语气一轻:“二兄既知我今晨的那番话,为什么对我还是不放心?我留在建康,难道会坏了二兄与四兄的事吗?从前我不懂事,二兄担忧我也就罢了,而今我既已经” “而今你也只是一知半解。”谢潜平心静气的截住她的话,又轻描淡写的丢出这样一句来。 谢拂怔住,抚弄在花插上的白净柔胰也顿了下。 “女郎的诸位兄长也未必将这些事全说与女郎知晓”——她想起了那日荀况说的话。 越是到了这样的时候,谢拂变更是急切的想要知道,那些不与她言的话,那些荀况欲言又止的词,究竟是什么? 在她的身上,到底藏着什么样的秘密,竟让这一众人等讳莫如深。 前世她居然活成了一个稀里糊涂今生想探索,却无从下手。 谢拂收回手,捏了捏自己的耳垂:“我是一知半解,可二兄又何曾欲与我讲明?” 谢潜被她倒噎一句,喉头滚动几番:“五娘,有些事情,本就是只属于男人们之间的,你能一知半解,已经是不易的了。真的知道了,对你c对我们,都未必是好事。你只要记住,婚姻大事,将来也不是能由着你性子来的,就足够了。” 姻缘吗? 那些不能言明的话,事关她的姻缘? 如果是这样——那就是与她命格有关了。 谢拂一时是有些恼了的。 怎么不叫她重生回到刚出世的那一年,至少能叫她弄清楚了,到底是那个丧良心的,竟将这样的批语给了一个奶娃娃。 殊不知这一句话,影响的是她谢拂今后的全部人生吗! “二兄。”谢拂语气冷然,音调也倏尔降了下去,“倒不如把我送去庙里,从此青灯古佛照影只,何必红尘羁绊牵累多苦恼?” 谢潜倒吸一口气,怒不可遏:“你想青灯古佛?且由不得你想!不要说阿耶与阿娘,就是陛” 口不择言的话,往往是容易暴露辛秘事的。 谢潜话至于一半时,猛然回过神来,身形一晃,左手便撑在了案边,死死的握着,又不敢置信的看向谢拂:“你故意套我的话?” 谢拂一向有本事激怒他,而他往往为着幺妹不服管教而头疼,一时失言,不是没有过的事。 他不肯讲,谢拂就激他说 这念头在谢潜心头划过,他便有些不受用了。 实际上谢拂压根儿没这个想法,是谢潜自己个儿想的太多了些。 她是真的气着了,才会说什么不如往庙里去这样的话,真要送她去,她还舍不得着繁华人世呢。 可是谢潜没有说完的话,却更让谢拂惊诧不已。 阿耶与阿娘之上,还有什么人,是会不许她避世离俗的呢? 如是诸兄,那该在爷娘之下。 若是宇文郅算了吧,他还不配插手谢家事。 那轻到几乎分辨不出的字音,隐约是个“陛”陛什么呢? 谢拂扬扬脖子,靠在扶手椅上盯着头顶莲花缠忍冬纹的画柱看了半天,唇边突然就有了弧度:“二兄,陛下为什么不许呢?” 谢潜眼底的惊愕一闪而过,也幸而他着广袖衫,此时将一双手藏于袖下,才没有被谢拂发现了。 谢拂有些摸出门道来了。 她想起前世宇文郅喜欢弹的那支曲——《桃夭》 之子于归,宜其家人。 宇文郅很爱弹给她听,每每闻此曲,她皆是满腔欢喜与得意。 可于陛下和圣人而言,一个生来凤命的谢拂,又怎么可能是‘宜其家人’的呢? 她可以说是把宇文氏嫡出的三兄弟,祸害了一个遍啊。 为什么当年陛下没有把她送到庙里去? 难道不是该在凤命批言初起时,就当机立断吗? 陛下不会是因为忌惮谢氏的,单从阿耶这些年来不许她入建康,就可品出一二。 阿耶还唯恐她避不及 也许要她青灯古佛,阿耶是不会答应,可赐婚呢? 不论是琅琊王氏,还是颍川庾氏,甚至是这大晋朝中任意的士族门阀子弟,难道陛下做不到? “二兄,我的凤命,与陛下” 谢拂语气有些凄然,她心里是七上八下,理不出一个头绪来。 分明答案近在眼前,然而一伸手,却又抓了空——因门外缪云的声音很不适时的传了进来:“二郎君,夫人夫人到了。”/p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七十五章匪夷所思 p见到魏姒的时候,谢拂还愁眉不展,她眼底的阴郁丝毫未散,分明是心情不佳的表现。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 魏姒抿唇看了她半天,同谢潜蹲了蹲身,便凑到了谢拂跟前去:“阿拂这是怎么了?今日阿嫂上京来,你不高兴呀?” 谢拂连连摇头,嘀咕着说了句不是。 她之所以如此,全是因二兄的搪塞!答案明明就呼之欲出了,怎么就不肯说出来? 谢拂甚至觉得,二嫂如果能再晚来半个时辰,哪怕只是半个时辰就好。至少她想得到的答案,今天是一定能够问得出来的。 可是二兄总有那么多说辞。 彼时得知二嫂到了,二兄脸上的轻松一闪而过,且谢拂看的真真的,他长出了一口气,紧跟着就站起了身来。 谢拂为了拦着他,自然就从扶手椅上起了身,一只手按在扶手上,整个人往屋中拦了一把,另一只手伸出去,死死地拽着谢潜的袖口,大有一副他不说清楚便不撒手的姿态。 谢潜只是将她的手拨开,适才难得一见的慌张已经不见了踪影,居高临下的睨谢拂:“你二嫂带来的消息,与两浙决堤有关,你不是想听吗?那就跟我过来。” 只此一句话,便将谢拂收的服服帖帖。 事分轻重缓急嘛,而且那么好的机会,错过了,哪有那么轻易再套出二兄的话来。 与其苦苦追问,还不如先将那事放一放,专心这次宇文聪的事就好,省的到最后两样事情,一样都没弄明白,那不是得不偿失了吗? 魏姒看着谢拂眼珠子不停的转悠,更是满脸疑惑,她伸伸手从怀中掏了个绛色绢帕出来,而后又细心地拆开,露出里面一方精致丝帕,喏了一声往谢拂面前递:“婆母亲手绣的,上面是你最爱的蔷薇花,我一路很是仔细地护着哩。婆母说了,叫给你带来的,还得亲自交到你的手上。” 谢拂伸出去的手,指尖都在颤着。 她有多少年没见过阿娘了? 前世到了建康后,她就没再回过陈郡,到她行及笄礼,再到后来出嫁前两次,只见过阿娘这两次而已了。 在她的记忆之中,阿娘那双手,持的是谢氏中馈,早有多年不再动针线做女工了。 谢拂吸了吸鼻头,把帕子捏在手里紧了紧,脸上才有了些许欢喜颜色。 谢泠在旁边瞧着,见她面色稍霁,才松了口气。他是不知道二兄他们两个发生了什么,可才刚他怕与二嫂独处会尴尬,便刻意走得很慢,到这堂屋中时,二兄和五娘是都已经到了的。那会儿瞧着他们二人脸色皆是那般难看,谢潜要说说不担心那是假的。 二嫂今日才到京城,这俩人一个个的耷拉着脸,算怎么回事? 于是这会儿他迈上前两步,才浅笑出声,揶揄谢拂:“拿了阿娘手绣的帕子,可不许怄气了啊?” 谢拂白他一眼,咻了一声,却连接都没接他的话。 谢泠讪讪的耸耸肩,也不以为意。 至此谢潜才又深看谢拂一回,仍旧是那样深邃不可见底的眼神,叫人看不出他究竟在想些什么。 半晌之后,他才转向去问魏姒:“阿耶书信上说,大兄他们在会稽郡的事情,你都知道了?” “正是哩。”魏姒说话时语气同王宜是有些相似的,可是比王宜要真诚许多,自然也就比王宜的声音要悦耳些。 她是出身江南的女郎,从会走路就会拈针捏线,打小学的便是轻柔婉转,优雅施施然。因此举手投足间,正透出江南水乡所特有的丽雅。且魏姒说话时总爱带上些两浙地区的口音,尾音微微挑着c转着,轻柔又悠扬,吴侬细语,煞是好听。 谢潜打发了堂中服侍的下人们,只余下他与谢泠等四人,四人又各自坐了,他才嗯一声:“阿耶只与我说了个大概,具体是怎么回事?会稽郡守是你的从兄?” 魏姒一路上赶路很急,甫一坐下去便先执盏吃了两口茶,等茶水咽下肚,才与谢潜摇一摇头:“是同宗的,可他们出身旁支,要真的算也能叫一声从兄,但正经去论,我们是不大相认的。” 谢潜哦一声,其实对魏家宗族里的事儿,他也不是那样清楚。只是在他看来,那位会稽郡守若非攀上了会稽魏氏这个高枝儿,就定然是有自己的过人之处了,陛下肯重用他,一定是有陛下的道理的。 要是听魏姒这样说,那这位太守,大抵是属于后者了。 谢潜一面想着,一面摆摆手,平声示意魏姒:“没事,你接着说。” 谢泠和谢拂是坐在魏姒对面的,两个人早就听谢潜说过,且谢泠听闻的还要更细致一些,故而此时便不插嘴,两只耳朵恨不能竖起来似的,是要将魏姒的话听个仔细不可的架势。 魏姒手上的缥色长沿扁耳杯搁置回案上,抿一回唇,似乎是在认真回想的模样,约莫有半柱香时间过去,她才朱唇微启:“两浙那处决堤,不是天灾,是人祸,且当年修固大堤时的贪墨案,我那位所谓的从兄,就身涉其中。” 谢潜想过很多种可能——偷天换日也好,欺上瞒下也罢,可却没想过,魏姒会这样沉着冷静的告诉他,的确有那么一桩贪墨案,且她们魏姓子孙也参与了其中。 “他有证据?”谢潜一时眉头紧锁,久久不能舒展开来。 连谢泠都是大吃一惊,犹豫着问魏姒:“阿嫂那位从兄,除了说这些,还牵扯出旁的什么人了吗?” 魏姒掀一掀眼皮,正好就把目光投向了坐在她正对面的谢泠身上。 谢潜啧啧两声:“想问什么就直问,别说话说一半,这样隐晦,是怕谁听见?” 谢泠干笑一声,讪讪的吐舌:“我这不是怕唐突了阿嫂族中人吗?” 魏姒这才有了笑意,与谢泠轻轻晃一晃头:“他并不曾指名道姓,只是告诉大兄,这件事情与上京关联紧密,要大兄来日无论如何想办法上书御前,请旨彻查,他一定要见到陛下旨意,才肯松口的。” “咦?”一直乖巧的坐在一旁静听的谢拂,听到此处,下意识的惊诧一回,“那就是说,他既点不出人,也拿不出证据,就指认这次的决堤是因当年有贪墨而造成的吗?而且他还要陛下下旨彻查,还将建康牵连其中”谢拂托着小脑袋,径直摇头,“这太匪夷所思了。要上书,少不得阿耶或是二兄出面,可这要是个局,不是把我们自己搭进去吗?”/p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七十六章泼脏水 p谢拂看似不经意问出口的这些话,也正是谢泠心中所担忧的。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只是他怕魏姒面上挂不住,忍了再忍,才没有问出来。 会稽郡守出身魏氏,即便是魏姒说他们不大相亲,可在世人眼中,在陛下眼中,魏氏子孙那就是魏氏子孙,这总归是没跑的。 谢家和魏家是个什么关系? 要真如这位太守所说,当年有这么一桩贪墨案,而他自己都身涉其中,这个当口上,阿耶或是二兄出面上书请彻查自然了,他身为黄门侍郎,天子近臣,少不得要从旁也说上一说。 等到来日若是能查出个子丑寅卯倒也罢了,可要查不出来呢?又或者所有矛头全在那位太守身上呢?岂不是成了他们谢家有意偏私? 魏姒却并不曾恼怒,反倒很是坦然的冲谢拂笑了一回:“阿拂长大了呀,听闻了事情,知道动脑子想一想了,是好事,是好事哩。” 谢拂干巴巴的咳了一声,有些不大好意思的稍稍别开了脸。怎么感觉她有点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呢? “他虽然没有跟大兄指出个人来,可是他交给了大兄一本账册。” 谢潜的目光立时便又回到了魏姒身上去,眼神略紧了紧:“什么账册?” 魏姒的广袖不是纱衫,而今这样的四月天里,她却穿了件不怎么合时宜的绢布大袖衫,而与之相称的,便是她腰间那只略有些大的荷包。 荷包这东西,时下女郎或是郎君们都有佩戴,可没人会戴这么大的,因物件一大,就显得蠢笨,难免有碍观赏性嘛,所谓仙人之姿,自然一物一件都是要极尽精致之能事的。 此时只见魏姒左手摸索了一阵,打从荷包中取出一块儿算不得小的绢布,那布与她身上的姜黄大袖衫是一模一样的颜色。等她送到了谢潜手中时,谢潜才发觉,这布料分明就是同一匹 谢潜将绢布捏在手心里,先疑惑的看魏姒:“一块布料裁下来的?这是什么?” 魏姒盈盈浅笑:“这便是他交于大兄的账目。我来之前大兄说了,如果他所言不虚,那大兄这次从会稽郡动身回陈郡,怕这上京建康就已经有人盯上了谢家。我此次入京,一路上未必能够周全,要是带着账册进京,万一出了事就不是闹着玩的,是以就誊录了一份,且是特意新做了这件大袖衫,因颜色c花纹全是一样的,真的有个什么事儿,也好藏起来。” 谢潜原本要去抖开绢布的手,就顿住了。 谢泠吞了口口水:“大兄是不是太小心了?阿嫂上京,坐的是我们陈郡谢氏的马车,四匹高头大马,谁敢拦车惹事?” 这时节下,寻常人家出门,多是以牛车或羊车代之,因骏马难得,一般人家出行没这个摆排场的必要。 可是陈郡谢氏的马车很好认,因谢家的马,匹匹都是形体健劲,锋棱瘦骨的大宛马。这样的四匹马驾着的马车,再加上跟着还有导车c从车等一类,即便是不认得谢家马的人,也该知道马车上的人富贵无比,高贵非寻常人可比肩。他不信从陈郡一路上京,会有人敢找魏姒的麻烦。 可是魏姒接下来的一番话,除了让在座兄妹三人震惊之外,更是彻底的改变了谢泠这样的看法。 魏姒莲步轻移,踱了几步,状似无奈的摊摊手:“今日过城门,就被守城的拦下了,非要查看我们的马车,还要一一搜查随行的人,我本不欲张扬,可后来无法,便将阿公的手书拿与他们看,可他们竟连阿公手书都不认” 话到此处,魏姒长叹一声:“也算是我幸运,家下人来迎行李,正好碰上我的马车,不然今日只怕很难过这个城门,这东西大约也保全不下来了。” 阿耶的手书居然都没有用? 谢潜脸色舒尔阴沉。 京城治安防卫,一向是执金吾在负责的,对往来人等进行盘查,这也算是他们职责所在。可是近来京城并无大事发生,是谁调动了执金吾拦在城门搜查马车? 京师重地,即便是升斗小民也都是有见识的,这样的马车,他们也敢搜查?单是如此也罢了,可魏姒连阿耶手书都摆到他们面前了,竟毫无用处? 天下间敢不把太尉谢笠放在眼里的谢潜心下嗤笑一回,大约连陛下,都不会如此轻慢阿耶。 谢潜思绪转的极快:“他们想要你身上的账册。” 魏姒颔首:“我猜也是这样的,如果下人未到,他们大概还是不会放行,阿公远在陈郡,一封手书嘛他们拿到了想要的,即便来日阿公责问,他们只说不知真假,也就完事哩。可是下人们一到,亮明了身份,他们再要拦着我,就是明着跟你过不去了。” 谢泠反手捏着下颚处深思半天:“宇文氏?还是琅琊王氏?建康士族虽然多,可敢这样明着跟谢家过不去的,也只有” 他话没说完整,自己就收住了声音。因为并不只是这两家的颍川庾氏,还有刚入京的荀氏,可都敢这么做。 甚至于同样出身陈郡的袁氏,他们是不敢,但贪墨大案,孤注一掷也未可知。况且谢家也不好再找他们的麻烦,毕竟大家同出一郡,纠缠起来,都不怎么好看相。 “我觉得二兄,会不会是二殿下?”谢拂咬着下唇,轻声细语的问谢潜。 她其实存了私心,是希望借着这个机会把脏水泼到宇文聪身上去的。虽然她更觉得这事儿像是宇文郅的手笔,且能调动执金吾,怕不是宇文聪轻易能够做到的。但是宇文聪这次跑去两浙,本身就已经顶了个黑锅,要脏就让他一个人脏到底,反正宇文聪也好,宇文郅也好她希望来日宇文舒上位,这二人就都是绊脚石。 宇文郅身为嫡长子,想扳倒他哪里是那么轻易的事情?与其在他身上浪费机会,还不如一次先干掉宇文聪。反正贪墨这种事情,真要查起来,又是积年旧案,做手脚那可是很容易的,到时候先给宇文郅身上引些脏水,坏一坏他的名声,来日事再图来日谋嘛。/p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七十七章得罪 p谢潜心下却并不是这样想的。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 宇文聪已经离开了京城,他也未必知道大兄已经回到了陈郡去,这件事情四郎的话说的是对的,安排了执金吾拦魏姒马车的人,不是宇文氏,就是王家。 本来执金吾分左右两卫,左卫将军从前是宇文郅的伴读,右卫将军那可是王家郎主一手提拔上来的人。陛下当初安置了这样两个人分管执金吾,本意是希望宇文郅和王家互相牵制着,能够相安无事。可是从王宜的事情之后,谢潜从隐隐感觉到,陛下怕是失策了。 宇文郅和王家,估计是早就有了说不清道不明的牵搭,这条线搭上去,执金吾不就握在他们手中了吗? 然而此时谢潜心中想到的那个人,既不是宇文郅,也不是王岐,而是那个最不该怀疑的人 在他还没有开口时,谢泠侧目白了谢拂一眼:“宇文聪都离京去两浙了,他有多大的能耐,安排这件事?我倒是觉得,宇文郅的嫌疑更大些。” 谢拂小嘴一撇,心说我也希望宇文郅嫌疑更大呀,可宇文郅会这么傻吗?摆明了左卫将军跟他关系匪浅,执金吾这一动,矛头很容易就会指向宇文郅了 “四兄难道是想说,明知不可为而为之吗?”谢拂下巴微昂,冲着谢泠挑一挑,“的确,宇文氏和王氏更可能做这件事情,可我倒是觉得大殿下和王岐都不会干,他们目标太大了,二嫂被拦了,回到家不可能不告诉二兄,二兄都不必细想,就会猜到是他们了。” “可要是铤而走险呢?”谢泠同她拌上了嘴,加上晨间听闻谢拂那样一番言谈之后,觉着她长大了不少,今次再看她,便当她是个可议一二的人,自然会多与她说几句,“众人皆会怀疑他们,他们自己也唯恐避嫌不及,呐,连你都会这么想了,如果我是宇文郅或是王岐,假设贪墨案我参与其中,所得还不少,为了得到那本账册,我就一定会铤而走险。了不起二兄找上门来,那又如何?我大可以一推干净,二兄有什么证据说是我安排的?” 谢拂贝齿微咬红唇,又不服气,可又觉得他说的很有道理。得到了想要的东西,这才是最要紧的。 绢布在谢潜手中紧了又紧,他左脚在青灰色地砖上轻踏一步,站起身来:“我进宫面圣。” 谢泠吓了一跳,腾地就弹了起来:“进宫做什么?我们什么证据也没有,还是说”话音稍顿之时,谢泠猛然想起什么来,眼神余光一扫,就扫向了谢潜手中绢布,惊吓便更重了,“二兄要把这绢布送到御前去?” “不错。”谢潜咬咬牙,语调沉重,“这就是物证,呈送陛下御览之前,阿耶可以看,你我却都不能看。” “不行!”谢泠一扬声,索性整个人横在了谢潜身前,死活拦着不让他再迈出去半步,“阿耶来信分明说了,不能轻举妄动,即便从二嫂口中知道了事情究竟如何,也只能在京中暗查,以免打草惊蛇。二兄这样进宫,我不同意!” 谢潜哂笑一回,一抬手推了他一把。 因谢泠立时连退了两步,便足可见谢潜手上是使了劲儿的。等谢泠身形稍稳时,谢潜才努努嘴问他:“暗查如何查?我来问你,你阿嫂的行程,京中是如何知道的?若不是有人一直盯着陈郡动向,他们怎么知道你阿嫂何日启程,何时到京。还有,那本账册现在就在陈郡家中,他们这次要的是你阿嫂身上的誊录,就说明他们知道原件在哪里——蛇早就已经惊了,上禀陛下,我们才能名正言顺的抓蛇。” 谢泠还想与他争论一二,谢拂却小手一伸,抓住了谢泠的手腕:“我觉得二兄说的是对的。以静制动是很好的法子,可对方先动了起来,那我们只能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才能查清楚呀?” 谢潜眼中的赞许一闪而过,只是掩藏的很快,众人皆不曾看见而已。 魏姒与他比肩而立,红唇微张了张:“还有一样” 她细语哝哝,引得三人纷纷侧目看过去,才继而接上前话:“我不大清楚执金吾究竟是听了谁的令,可我觉得,今次执金吾能将阿公手书视若无物,如果你们真的要在上京彻查这件事,执金吾的将军,得换。” 一句话犹如当头棒喝,这是连谢潜都一时没想到的事情。 仔细想一想,可不就是这么个道理吗?他入宫回了话,即便得了旨意彻查此案,京城中有执金吾从中作梗,他想查就会受到很多的阻挠。 而且魏姒的话也提醒了他——上京步步杀机,宇文郅暂且不提,王岐那厮,看似无甚功绩,官品不如他,与陛下的亲近又不如四郎,可王家还有一半执金吾,这就很危险了。 这次是个绝佳的机会,纵然换不上他们自己人,也得把宇文郅和王岐的人给换下来才行。 夺嫡争储早晚有一日,谢氏也少不了择主的。但是因为有谢拂在,他们选择谁都是个大麻烦,与其这样,还不如趁早跟宇文氏的三兄弟都闹翻了。 两浙这一码事,宇文聪是肯定要得罪了,此时换下执金吾将领,那就是把宇文郅小小的得罪一番。这二人既不能拿他谢氏怎么样,还会在心里记恨上一笔,来日有了这些隔阂在,谢氏置身事外也不是不可能的。 于是谢潜手臂微抬,在魏姒肩膀上按了一把,见魏姒侧目过来,便与她会心一笑:“你一路辛苦了,先安置安置歇一歇,我这就进宫。” 谢泠一看这么个架势,便跨出去一步:“我与二兄一道入宫。” 谢潜看看他,又低头看看手中绢布,沉默片刻后才点了头:“那你去换身衣裳,跟我一起面圣去吧。” 谢泠嗳地一声,拍了拍谢拂还抓着他手腕的手,示意她撒开,而后便迈开步子要往屋外去。 只是他尚没有走出这道门,谢戎就猫着腰出现在了门口,正好与他对了脸儿,差点没撞到一起去。 谢戎瞧见眼前的一片阴影,略一抬头看见是谢潜,就又垂首下去,几不可见的退两步,同他保持着距离:“二郎君,三殿下和荀小郎君来了。”/p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七十八章惺惺相惜 p因这二人的到来,谢潜和谢泠要入宫的事情就只能搁后,魏姒是不可能在正堂中见外客的,便与谢潜说了两句,作势要带上谢拂一道走。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 可是谢拂哪里肯随她走呢? 宇文舒是怎么回事,之前不是还跟荀况针尖对麦芒的吗?今天反倒一派和睦的携手登门来了。真是越来越让人看不透了啊。 她不肯走,魏姒也不好上手拉她,谢潜无奈的撇撇嘴:“你别管她了。” 其实宇文舒本不是去找荀况的。 宇文聪一去两浙,究竟如何他不得而知,可是当日大殿之中,还能让他询问上一二句的,也就只有颍川郡王荀禄了。难不成去问宇文郅或是谢潜王岐等人吗?是以这日一大早的,他就轻车简从的登了荀府大门。 可事情偏就这样不巧,荀禄一早出门访友去,临走时候还交代了,今日连午饭都不打算回家吃。 于是当时的情况是,宇文舒坐在荀家堂屋上手位,荀况陪坐在他左侧下手位,两个人大眼瞪小眼,谁也不说话。 后来还是荀况先开的口,却并非是寻衅的。宇文舒此次前来是为了什么,他心里也有数,且宇文舒看他不怎么顺眼,他也心知肚明。 荀况托着下巴:“殿下是为了两浙的事情来的吧?” 宇文舒不置可否:“荀小郎君有什么高见吗?” “我有一事想请教殿下,自然了,我这里也有吴郡来信一封,内书情由告知殿下也无不可,可我想确认一下,殿下有没有诚心同荀氏相交。”荀况一面说,一面挑了挑眉心。 宇文舒一双温润的时风眼略眯了眯,眼底的温度立时就降了下去:“你这是威胁我?” “怎么能说是威胁呢?”荀况频频摇头,噙着笑矢口否认,“所谓天下熙熙皆为利来,我手上有殿下想知道的消息,那我拿这个消息与殿下换取些我想知道的事,这有什么不妥当的吗?” 宇文舒有些明白过来,他之所以觉得荀况不顺眼,不仅仅是因为谢拂。 荀况精明的可怕啊,而且这个人的潇洒才真正是从骨子里透出来的。如果荀况拐弯抹角的要与他做个交易,他反倒觉得没什么,可荀况就是这样直白的告诉他——想知道两浙的消息,就拿我想知道的来换取。 “你想问我什么?”不可否认的是,宇文舒动心了。 他迫切的希望得到两浙的讯息,哪怕只是丁点儿。他坚信宇文聪急着去两浙,一定不只是为了赈灾救民从而在天下百姓和朝臣心里树立一个好的形象。如果没有什么危及宇文聪自身的两浙就算不是穷山恶水之处,大灾过后,怕也是满目疮痍,宇文聪会上赶着去? 荀况手中玉柄麈尾扇晃一晃,带出一阵和煦的风,因手腕转动,便带着广袖外衫袖口处也摇摆了一回。 宇文舒这样看他,才品出些“清谈才子”的意思来。 大抵当年荀况尚未名满天下之时,便是以一派这样的高洁雅姿,游走在颍川士族之中,与人清谈一二的吧。 宇文舒想着,便下意识地蹙了眉。 荀况这样的人,身处建康之中,又究竟打的是什么样的主意呢?如果说颍川郡王上京来是圣命难违,那荀况呢?建康城,可不是什么清雅之地。权力倾轧,龙潭虎穴这个人,又是为什么来的。 “殿下在想什么?又在打量我什么?”荀况手上麈尾扇势一收,就顿在了胸前,他唇边仍旧是浅浅笑意,“世人皆知谢氏女生来主贵极,我所知建康士子对其无不追捧,那么殿下呢?殿下一双眼始终追随谢氏娘子,可也是为了那六个字吗?” 一语双关与其说荀况在追问他如何看谢拂,不如说荀况在问他——龙椅,他要是不要。 “荀小郎君,”宇文舒目不转睛,慢悠悠叫他一声,“吴郡一封内情不详的书信,换得了你想知道的消息吗?” “那我与殿下说两个字吧。”荀况指尖在白玉扇柄上点一下,再点一下,晃着脑袋连看也没看宇文舒,“贪墨。” 荀况唇边弧度随着宇文舒明显的愣怔而越发大起来,他将音调挑一挑:“这两个字,不知道足不足以殿下回答我之前的问题呢?” 贪墨案,宇文聪几乎在一瞬间,宇文舒的脑中所闪过的念头,就让他清楚所谓两浙决堤其中的内情,可这显然不是案件的所有真相。荀况手上的那封信,一定还有他更想要知道的事情。吴郡啊 宇文舒咬咬牙:“谢氏生女为后,难道说,小郎君也想分一杯羹吗?” “非也,非也。”麈尾晃动着,白玉柄与荀况本就白皙细腻的皮肤相映衬着,他手腕的转动很有节奏,一个字晃,一个字再收,每一下都是优雅,每一下也都是漂亮,“这杯羹轮不到我来分食,殿下既然这样说了,先前的话,我便不再问了。” 他不问,是因为他心中已经有数。宇文舒所说分一杯羹,而不是他是否也再妄想着谢拂这个人,这其间深意,他懂了。 是以荀况含笑向宇文舒:“殿下愿与我走一趟谢府吗?” 宇文舒因此一句话,便随着他笑了起来。以往精于算计的狐狸,笑里总是藏着刀的,可今次却是会心舒然的笑。 这是两个聪明人之间的了然,更是两个人之间的惺惺相惜。 宇文舒双手交叠,十指交叉,双肘分撑在扶手椅两侧处,交叉的手置放于小腹前,淡然瞥荀况一回,和声问他:“看样子,小郎君所知道的,远比我想象中的要多。” “孔门大丧,谢瀛携孔夫人回乡祭礼。至于数日前,谢瀛自会稽回陈郡c两浙事发,而今魏夫人只身入京,城门下执金吾将四匹高头大宛马拦下。”荀况站起身来,脚下高齿木屐在地砖上轻轻一点,他整个人稍侧了身,施然恭敬与宇文舒一礼,这怕是他所见宇文舒以来头一回这样毕恭毕敬的与他拜礼,等到礼毕直起身,荀况唇边笑意已然尽数敛去,“实则是我比殿下知道的要多。”/p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七十九章袖手旁观 p宇文舒长出一口气,荀况此人深藏不露远在他之上。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当所有人的目光都放在宇文氏与谢王身上时,这位出身颍川的小郎君,却早就在不经意间长成了一匹狼,一匹食人不露凶相的狼。 世间最可怕的,便莫过于这样的人。 “现在能说一说,吴郡那封信了吧?”宇文舒心神稍敛,将多余的思绪整理干净,盯着荀况看一番,心思便又扑到了荀况所说的那封信上。 “自然可以。”荀况眉心微扬,是说一不二,作势将一封信纸从怀中取出。只是他并没有急着送到宇文舒的面前去,反倒是自己手边方头案上一搁,拿玉柄轻轻地推了一把,“信是顾彦之送来的,为的是两浙决堤一事,据他信上所说,当年朝廷拨款给两浙修固堤坝,所用七千五百万两银,贪墨过半,这其中所涉及的上京c两浙官员,他们所知道的便有十数人。” “顾齐顾彦之?”闻及这个名字时,宇文舒眉头处几不可见的拢了拢。 吴郡四姓一向以顾氏为首,而顾氏郎主最看好的儿子,就是荀况此时所说的这个顾彦之。他单名一个齐,字是彦之,与跟谢潜是同年同月的,在家中行三,上面有两个并不怎么成器的兄长。如果说顾彦之有过什么过人之处,大概就是他那个过目不忘的本事了。 据闻在顾彦之七岁那年,顾家的郎主取了一册账本与他看,小小年纪的稚童竟只看过一次,就能默写出来,那之后顾氏中人又试过他好几回,这才笃定了,此子过目不忘,本事很是不俗。 可是据宇文舒所了解,江东士族一向孤僻桀骜,他们守着两浙那块儿地方抱了团,却绝不肯轻易与天下士族往来,要算起来,会稽郡的孔魏两家,倒算是个例外的了。 更不要说颍川荀氏自三国时就是曹魏阵营下的核心人物,荀彧是什么身份?又给曹公出过多少谋略,划过多少计策? 江东那些个士族,多是当年跟着孙权发家的,又或是自幼长在江东总而言之,在那个三足鼎立的时代下,江东士族和颍川荀氏可以算得上是水火不容了。 现而今荀况一转脸,红口白牙的说顾彦之给他送了书信?且这封书信又事关紧要,两浙百姓的生计,朝廷修固河堤的款项顾彦之凭什么给他送信? 荀况似乎是看出了宇文舒心中的疑虑,纤长的手指捏着玉柄离书稍稍远一些,也不往宇文舒面前推了:“我大兄当年游学,曾救过顾家的七郎一条命。我知道殿下心中疑虑什么,江东士族和我们颍川荀氏之间的确是水火不容,即便是换代,日新月异,江东士族也仍旧把我们颍川荀氏视为眼中钉。我们家也仅仅是与吴郡顾氏有所往来而已。” 他说着稍顿了一会儿,很是无奈的耸耸肩:“殿下若是不信,大可以派人去信问一问顾彦之。当年因为这件事,顾氏一族上下将我大兄奉为上宾,且为着这件事,在江东士族之间还闹出过不小的动静。” 是了,怎么可能不闹出动静来呢?荀况的大兄单讳一个冶字,最是个好学上进之人,且他的这份上进与诸郎君谋官又不大相同,他所追求的,一向是圣人之道。是以自十四岁起便云游四方,游学天下。 至于荀况说荀冶救过顾家七郎,宇文舒是一点也没听说过的,但是仔细想想,荀况委实没必要那这个诓他。 需知道,按江东士族的那个劲儿吧,当年荀冶过江东,不隐姓埋名都算他胆子大的了。如果当年真的有这么个事儿,顾氏也果真将荀冶奉为上宾,以礼相待,那只要到江东,尤其是吴郡之中稍作打听,荀况究竟有没有撒谎就立时可辨。 聪明人不会露出这么大的马脚来宇文舒努努嘴:“那么他此次给你来信,又是因为什么呢?” 荀况唇角弧度立时更大了些。与聪明人相交便有这点好处了——少去诸多猜疑,信或是不信,各人心中都有一杆称,又或是哪些该信,哪些不该信不必拐弯抹角的,如此不知省去了多少的麻烦。 “如果我告诉殿下,吴郡之中陆朱二姓都涉及此贪墨案,且据顾彦之所知道的,会稽郡太守也未必就干净。而这位太守出身魏氏,算起来还是魏夫人的从兄。还有一层——”荀况的尾音拖的有些长,至于话音收尾之处,他又轻扬浅笑,话锋一转,才继而将后话说与宇文舒听,“会稽郡守之上还有一位单车刺史,出身会稽孔氏,正是如今的孔氏郎主,孔夫人的大兄。” 宇文舒心里咯噔一声,才算是明白了,顾彦之的这封信为何会送到荀况手中,而一向避世的顾家,又为什么会不惜参与到这次的案件中来。 江东士族多年来是以吴郡四姓和会稽四姓最望的,连陛下而今要将筹赈灾粮的事情分派下去,所要倚仗的还是这八姓之家。而一件贪墨案,吴郡两姓c会稽两姓,皆被牵连其中孔氏更是直接把郎主搭了进来,哪怕他是清白的,可当年的贪墨发生在他治下,他们家和魏氏一族还有这么个连襟关系在,无论如何也是说不清楚的了。 顾彦之一封书信,意怕是在求救二字的。 “你想到谢府去找谢潜商量个对策出来?” “不错。”荀况下巴一昂,不假思索的就给了宇文舒一个肯定的答案,“一来魏夫人身上一定有谢瀛从会稽郡带回来的东西,不然上京之中的人不会这样耐不住性子,在她初入建康时就令执金吾拦她马车,意图搜查。二来孔魏与谢氏关系匪浅,此事一旦宣扬起来,陛下势必难以善罢甘休,不彻查清楚怕是不会罢手的,可要彻查下去,保不齐要伤了孔与魏,难道谢大夫就袖手旁观了吗?” “此事若依荀小郎君看,与我二兄,可有瓜葛吗?”/p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八十章独善其身 p“这事儿,要看殿下想不想同二殿下有瓜葛吧?”荀况手上麈尾扇一顿,,一字一顿的叹一回,“二殿下匆匆赶往两浙,对了”他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咦了一嗓子,“我听阿耶讲,那天是二殿下自己与陛下请的旨,主动往两浙去赈灾的?” 宇文舒不置可否,却将眉心挑一回,那意思自然不言而喻。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 荀况看着,嘴角流出隐隐的笑意:“既是如此,两浙贪墨,便与他无关也有关了。”他一面说,一面靠着右侧让一步,手往腰间处一摆,正是个请的姿势,“我与殿下同行。” 当宇文舒同荀况二人立于谢氏堂屋中时,魏姒早就脱身而退了,独留下谢潜兄弟与谢拂。 谢拂眉眼弯弯,又将丹凤眼眯的更狭长,在他二人身上打量不停。 宇文舒到底是什么意思呢?前头提起荀况来,他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今儿一转脸,却跟荀况一块儿登了谢氏大门? 谢潜实则心中也疑虑,只是到底绷的住,挪了挪腿迎他二人落座下去,才掖着手问:“三殿下与小郎君有事?” 宇文舒没回他,反倒侧目看看荀况,下颚处很显然是挑着昂了一把的。 谢氏兄弟看在眼中,得,这是叫荀况回话呢。他们竟不知,宇文舒几时同荀况有这样的交情了?二人心照不宣,纷纷将目光投向荀况身上去。 荀况自家中来,手上早换了一柄寻常黑漆描金折扇,扇面是他自己题的词,是他阿耶赠的画,描的是青竹,正合了荀况的磊落风骨。他将折扇轻摇浅晃,也不藏掖:“魏夫人自陈郡而来,该有东西带给谢大夫吧?” 谢泠眼神一变,便立时想到了城门下的执金吾。他张口欲言,谢潜却沉声阻了他的话:“小郎君从何处得知?” “魏夫人过城门,高头大马却本当街拦下,随后是谢府家奴赶到,执金吾才放了行,这些话不必细细的打听,街头巷尾也传遍了。”荀况耐着性子解释,又拍一拍胸口,“很巧的是,我身上有一封吴郡的来信,所以我猜想,魏夫人该带了东西上京才对。” 谢潜下意识与谢泠对视一眼,二人皆是惊讶。荀况怎么会有吴郡书信? 他心中好奇,可碍于面上的功夫又不好多问,便咳了一声看向谢拂去。 当谢拂瞧见了自家阿兄这个眼神时,就立时会意了,一时怅然无奈的,她留下倒有了这么个用处了吗?丫头绞着手指,斜斜眼看荀况:“吴郡位江东,你怎么会有吴郡书信?” 实则她这个话说出口来,谢潜便深感不妥了。这丫头哪儿哪儿都好,更是一点就透,可坏就坏在太过耿直,言谈间又没个避讳。 上一回荀况特意与她有话说,谢潜料想荀况也不会因一二句话就恼了谢拂的,可这到底是个毛病,早晚也得改了才好。 荀况耸耸肩:“我便知道,来了谢府,还要解释一通。”他嗤了声,“谢大夫知晓几年前江东那场闹剧吗?” 谢潜仍旧掖着手,看似漫不经心,实则乌珠滚滚转,是在认真的回想。 他要记着的事情也太多了些,荀况说的江东闹剧还真一时想不起来。 “我想起来了,”一旁谢泠嗬了一声,“那大约是四年前?记不大清楚,好像是你们荀氏有人过江东,说是有什么大恩于顾家,顾家以礼相待,却因此惹怒了一众江东士族,连带着朱陆几家在内的士族们,闹了好一场。”他突然顿一下,“是这回事吗?” 荀况嗯一嗓子,点点头:“正是这回事。我早上才与殿下说过一回,那是我大兄游学过江东,救了顾家的七郎一条命。” 话说透了,哪里还有不明白的呢。且谢潜认真的思考了一回,只怕顾家送来的信,同两浙决堤也是大有干系,而凭着荀况的聪明劲儿,魏姒上京被执金吾拦下这里头的门道,荀况估计是摸清了。 而今四月底,院内所植各色芍药花蕾欲放,香气便更宜人。逐渐炎热起来的天,偶有一丝香气飘然入屋中,再加之谢拂想了点子,一向这会客的堂屋内布置的皆是新鲜瓜果来取果香,倒叫人觉得没那么燥热。 谢潜深吸气品品香,瞥荀况一眼,深邃的眼眸不带一丝感情,隐约透出些清冷来:“所以你是为两浙事情而来的?”说罢了,转又看向宇文舒,下意识的蹙了眉,“要这么说,殿下也是为此而来?” 宇文舒倒是直言不讳:“我本就是倒荀府上找郡王的,两浙之事我心系之。” 谢拂很是古怪的打量他。宇文舒心系两浙?他一向以超然洒脱自居,品品茶下下棋,寻两柄上等的麈尾扇才是个正经吧?尽管她知道,这并不是宇文舒的真实面目,于是她咂舌不语。 “殿下若心系两浙,御前回话缘何不请旨去赈灾呢?”谢潜不留情面,径直便戳破了宇文舒这委实不怎么高明的谎言,“会稽郡的确有消息带给我,我猜想荀小郎君手中那封信,与我所得差不了多少。我也大概其知道,我为孔魏,荀小郎君为旧交,可是殿下呢?” 谢潜和煦一笑,眼中却毫无情绪:“不如让我算一算,谁去了两浙,谁又拦了谢家马车。殿下只怕意不在两浙,而在上京,是也不是?” 谢拂一颗心高高悬起,宇文舒究竟是怎么了?他怎么会这样不小心,竟袒露到二兄的面前来吗?她鬓角有冷汗滑落,掐着自己的手心儿用了些力,尽可能的保持着平定冷静。 宇文舒却不以为意:“我便是意在上京,谢大夫你又意欲何为呢?孔魏两家你是一定要保的,他们受牵连,谢氏名声也要损上一损,我说的不错吧?”他说着收回视线,又不自觉的淡瞥谢拂一回,然又不藏着,摆明了是故意叫谢潜看在眼里,“至少我坦坦荡荡,心中所想也并不瞒你,我猜谢大夫一定想着来日独善其身,可是——可能吗?”/p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八十一章命劫 p宇文舒可真是把这世道都看透了。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谢潜呼吸一窒,竟找不出任何能够反驳他的话来,只将面色一沉:“殿下无非想叫陈郡谢氏帮你一把,大丈夫行事坦坦荡荡,你既与小郎君一道来,想必是说服了他,我便明人不说暗语,谢氏想要独善其身,诚然不易,却绝非不可能。殿下拿这个要挟我,太自负了吧?” 谢拂听得心惊胆战,二兄这个意思,难道来日真的不打算择主吗?她深知宇文舒手下能人谋士绝对有,可要想和宇文郅一争高低,谢氏的帮助,于他而言,就至关重要。 宇文舒再得陛下与圣人喜爱,位序上终究矮宇文郅一截,一个是长,一个是幼,若朝臣以长幼有序为由宇文舒想坐上那个位置,难如登天。 谢拂心下自然是着急的。如果二兄不肯帮他宇文郅手上还有琅琊王氏,甚至还可能有一些她所不知晓的势力,这样的场面,是她绝不愿见到的。 也许是这个气氛尴尬的厉害,荀况眼波一转,打着圆场:“说这个话也太早了些,至少眼下,咱们是利益相同的,谢大夫说呢?既然你为孔魏我为旧友,那又何必执着于殿下所为何?有人出力,有人出谋,能将两浙事情祸水东引,不才是最紧要的吗?” 所谓祸水东引谢拂眉心跳一跳:“若要这样,引到二殿下身上,才是妙极。” 谢潜震了震袖,冷着脸沉声斥她:“几时轮到你指手画脚?” 谢拂委屈,却又惶惶然,本来她留在此处就已经不妥了,二兄不赶她走,大抵是想叫她长见识,偏她这样口无遮拦又管不住自己的念头,想祸害宇文聪,竟就这样脱口而出了。 宇文舒面上看似淡然,心下却已波涛汹涌。谢拂不待见宇文聪,他倒是头一次知道。上一回跟着宇文郅登门看她,她表现出的不屑一顾和疏离,他看在眼中,心里很是满意。今次只觉得更加的满意了。 反倒是荀况,眼底的情绪变了又变,最终归为一抹深沉,一回头,发觉谢泠正目光灼灼的盯着他打量,立时便有些心虚了。适才盯着谢拂看,他大约全看去了?于是他想端小杯掩饰下,可又觉得越描越黑,索性便随谢泠去了,只是将谢拂所言记在心中,想着那件事,也该好好的提醒她一番 谢拂是个实心眼儿的姑娘,似这样的情境下,有什么她便要说什么,这点倒是跟荀嬿有几分相似处。但是谢拂委实不该这样的,锋芒毕露于她而言不是好事,她只要行差踏错,哪怕是多说了一个字,都很可能大祸临头。 可她自己呢?一点儿也不设防,甚至一点儿都不知情。 活成这个样子,真不知该羡慕她无忧无虑,还是该叹息她有勇无谋。 荀况想着,便不自觉的又盯着谢拂多看了两眼,心下有些怪异之感油然升起,待到那种感觉填满他整个胸腔时,他才猛然回过神对谢拂,是不是太上心了些? 八岁那年清虚道人批命之言乍然在他脑海中一闪而过,把他自己先惊住了。 实际上这个时代里的大家士族子弟,到了一定年岁时,凡是家中有信佛信道的长辈,多半都要请有名的真人来批个命。 很不巧,荀况的阿娘便最是个信道的,是以当年特意请了这位闻名遐迩的清虚道人给他批命。 荀况到现在都记得——富贵在建康,命劫在富贵。劫不可破,情难脱,富贵在天,爱不能,求不得,伶仃无所依,孑然而立。 从前年幼时荀况不懂,后来年岁渐长,慢慢才参悟了道长话中深意。这便是为什么阿耶会带他一起上京——因他命劫在此,清虚道人当年说过,如果他不到建康,遇不上命劫,便年不过二十,早夭归位。 话里话外分明是说他下界受苦是天定,既然是命劫,他若有心躲避,便只会折福折寿。是以爷娘虽不情愿,却还是只能将他安置到建康城中。 荀况长长的睫毛往下一盖,掩住了眼底所有的情绪波动,他似乎,找到命劫了。 也许是他脸色苍白吓到了一众人,总之屋中一时沉默下去。 连谢潜都有些看不懂荀况究竟想干什么了,他换了个语气:“小郎君怎么了?” 荀况一惊,陡然回过神,再不敢去看谢拂,磕磕巴巴道了两声没有,才勉强撑着镇定:“实则我与女郎所想差不多,只是比女郎所说的,多出一个人来。” 他既不愿意说,谢潜也不会去追问,君子之交尚且淡如水,更不要说他同荀况不过几面之缘而已。说来也奇怪了,只不过见过几次的人,怎么今日就坐在了一处,研究起这样的事情来了呢? 还有宇文舒——他的确是跟谢泠说过,宇文舒远不及面上所表现出的那样平和无害,如今这样,多半是韬光养晦而已。可他现在倒有些看不懂了,宇文舒和荀况是怎么回事?这就交了心不成?且荀况的反应,分明还是挺帮着宇文舒的建康城真是越来越叫人理不清头绪了。 谢泠潜意识觉得,荀况突然白了脸,大约与谢拂有关,谁叫他刚才一直盯着谢拂目不转睛来着。此时见谢潜不言声,他便很快就接上了话:“多出的那个人,是大王还是另有其人呢?” 荀况心境平复了好多,挑眉回看向谢泠:“谢侍郎何不直说,你所指另有其人,是谁?” 谢泠觉得自己是被他反将了一局,眼珠子转着,悄悄看谢潜,见谢潜与他轻轻颔首,才定了心神,悠哉与荀况道:“王岐。” 谢潜也的确是这个意思。荀况此来不论是用意还是心机,都没瞒着他们,就连宇文舒都是一派坦荡。他们兄弟要说话还藏一半掖一半,未免太不像话了些,是以谢泠拿眼神询问他,他便暗示回去——有话就直说。 “那看来,谢侍郎所想与我是一致的了。”/p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八十二章借一步说话 p荀况倒吸口气:“可不管是大王还是王岐,说了这么多,谢大夫——”他拖着音调叫谢潜,“会稽郡的消息究竟如何呢?” 谢潜一摊手:“吴郡又当如何呢?” 荀况盯着他看了会儿,旋即便勾一勾唇嗤笑起来:“谢大夫一点儿消息不放出来,打从我与殿下进了这道门,说与大夫听的,还不够多吗?” 这是嫌他没诚意了谢潜扬眉:“难道今日不是小郎君有求于我?” 他此话一出,宇文舒与荀况都愣了愣。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 谢潜心可真是大啊,这事儿分明孔魏两家麻烦更大一些,怎么就成了他们有求于他?顾氏与他荀况来说,不过是有几分旧交,荀氏和江东士族可没那么深的交情。而至于宇文舒呢?他想借机对宇文聪下手是不假,可也并不是急于这一时的。要是这么算起来,谁有求于谁还未必呢。 只是荀况心里清楚,他手上那封信,分量压根就不够,那不过是顾彦之与他细说事情始末而已。 可是魏姒带来的东西,一定分量不轻,不然不会惊动了上京的人只怕那东西,直戳他们的要害处,能够叫他们不得翻身吧。 宇文舒倏尔闷声笑起来:“你别是害怕了吧?” 谢潜咂舌:“我害怕什么呢?殿下,真正该怕的人,应该是你才对。” “你是想说,执金吾尚不知是奉了何人命,上京之中,我也一样有嫌疑?”宇文舒怡然自得往官帽椅上一靠,“你大可以到陛下面前告我一回,且看看我怕是不怕。” 谢拂觉得这样争下去就委实没必要了。话都说到了这份儿上,二兄究竟在纠结什么呢? 会稽郡的账册,吴郡的书信二兄和荀况分明就可以联手解决这件事的。宇文舒其实算是渔翁得利,不过他也不是不能帮忙。眼下宇文舒暴露野心这样早,谢拂猜想他手上的势力必定不输人,如果他不是筹谋好了一切,应该不敢这样贸然行事才对。 换句话说,这回想扳倒宇文聪,易如反掌啊。 “二兄,我们”谢拂吞吞口水就想开口。 荀况却一扬声叫住了她:“女郎可否借一步说话?” 饶是宇文舒之前在荀府与他彻谈过一番,也还是拢了眉心,显示出他的不悦来。 谢潜与谢泠便更甚了。这个荀况已经是第二次这样无礼了! 荀况自然知道这样做很是不妥,且谢潜眼下不松口,多半还是心有芥蒂,毕竟接触不深,有些事情是没法子推心置腹的,他能够理解。这当口他却又要拉着谢拂私下谈一谈,谢潜估计心里对他是更要有看法的。 可是谢拂这个人上回他说的那些话,很显然,她压根就没放在心上啊。 谢拂自己个儿都懵了,心说荀况这一次两次的,是不是二兄不罚她,他心里就不好受啊?是以她搓着手哂笑:“别别别,小郎君有什么话额我是个事无不可对人言的坦荡人。” “是吗?”荀况紧追不舍,噙着笑反问回去。 谢泠越看越觉得有古怪,眼珠滴溜溜转几圈儿,却难得的替荀况说起话来:“二兄不妨叫五娘去吧,小郎君是有分寸的人,且又是在自己家里,还怕出什么事吗?我倒是有些别的话,正经想问一问三殿下来着。” 谢潜显然不满,这算什么?做个交换?即便是在自己府上,也没有这个道理的吧他刚想开口训斥两句,触及谢泠目光,心思转动之下,到底是妥协了。 一直到谢拂跟着荀况出了门,她都还有些置身云雾之中。 两个人步下踏朵,此处堂屋右手边又一簇矮丛,内植了一大片的探春,此时不是探春花期,距离含苞待放的日子也还有些天,故而便是光秃秃的一片,看起来生机是没有,反倒有些死气沉沉的样子。 荀况只瞥了一眼,就径直挪步过去。 谢拂最不喜欢的便是这样没生气的东西,很是嫌弃的扫了一回:“府上说话的地方很多,换一处吧。” “这里就很好,应景。”荀况不理会她的话,自顾自的在前面走。 谢拂心里骂了两句,却一步步跟着他的步调:“小郎君,你一次两次的,究竟是真为我好,还是想看我被二兄责罚?” 荀况抿起唇来,若有所思,许久后又冲着她拧眉哂笑:“上一次我劝女郎多煞煞性儿,遇事也多收敛些,女郎与我正经还礼道了谢,我还以为女郎是真的记到心里去了。却原来,我提点也是白提点,一片好心女郎全然不领情。” 这一车的话谢拂叫他说的有些茫然。什么叫她不领情?她近来也并没有到外面去惹是生非吧?连王宜她都没有“赶尽杀绝”,从王家宴会后,就撂开手不管了啊,怎么到了他嘴里,还是不对呢? 谢拂迟疑:“我如何不领情?难不成外间又如何传言我谢五不堪吗?我也并没有去招惹谁,这两日都待在府内委实不知道小郎君的这一番言辞,又是从何处起?” 他便像看新鲜物一般,左右的打量她:“合着女郎觉得方才的话,是该说的?” 他就知道,谢拂一点儿自觉性也没有啊! 谢拂啊了一声:“不该说吗?那屋中并没有外人在,我如何说不得?” 在谢拂看来,谢潜既然没有赶她,那她应当就是可以说话的。长见识嘛,她便是说错了,众人与她纠错,改过来,将来才好长心长本事不是? 只是她俨然忘记了,在旁人眼中,宇文舒便是个外人,且是宇文家的外人。 荀况打定了主意,再不与她扯旁的,反倒意味深长的笑一回:“女郎可曾听过一句话吗?” 他扬声问,谢拂却丢个白眼过去:“小郎君不说,我如何知道什么话?” 她还不耐烦了?荀况越发的笃定,他是真找着清虚所说的命劫了。 谢拂一点儿也不领情,他却还上赶着教她如何在这个世道里周全下去。 “得荀氏者得天下,”荀况平心静气的,慢悠悠的与她道,“这句话,听过吗?”/p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八十三章生女为后 p这话现在来说,便不如何妥当了。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 谢笠从前要求诸子女熟读史册,大晋立国百年有余,可是三国尤其到了曹魏时期的那段往事,谢拂还是知道的,这也都要拜她阿耶所赐。 荀况所说的这句话,她当然是听过的。那年曹孟德得天下,荀彧究竟是如何,后人大多不得知,所闻说法皆不一,可唯独有一样——得荀氏者得天下。这就跟当年盛传卧龙凤雏得其一可得天下一样。 只不过后者是先有其言,才有了刘孙等人的争相追逐,而这个前者谢拂小的时候觉得很神奇,怎么能说得一荀氏子便可得天下了呢?所以她捧着书卷去问过谢瀛。 那时谢瀛告诉过她,这不过是当权者的一种手段罢了。等到谢拂长大了,就想明白了。 当年曹孟德得天下后,势必要为自己的皇权造势,荀氏功绩重,对曹魏江山来讲,是功不可没,且荀氏多出才子,是以这句话多半是他自己命人散播出去的,传到最后,自然成了他曹孟德才是天命所授,连老天爷都赐了二荀助他成事。 谢拂抿唇,略一颔首:“我知道这话。” 荀况自嘲一笑:“若我来说,这话真没什么,至少对我们颍川荀氏来讲,根本就是个笑话而已。它缘何起,缘何盛传于世,我想女郎大概也知道一二吧?” 对荀家人来讲,这样一句话,无疑是一道枷锁,牢牢地圈住了整个荀氏。 谢拂一时想到了自己自己? 她惊诧不已,声音有些打了结:“我我的贵极” “不错,女郎现而今想一想,你的‘凤主命格’,与我们荀氏的此一言,可是不是如出一辙的?”他嗓音低沉,却带着蛊惑人心的力量。 谢拂如遭雷劈,那感觉就像是被五雷轰顶了一般:“你什么意思你是想告诉我不可能,怎么会如出一辙?我的命格,是高僧批言,你们荀氏你们荀氏是皇帝” 她有些语无伦次,大概是真的被吓到了。 荀况呵笑:“自欺欺人,有意思吗?” 他都说的这样直白了,谢拂有心装傻,也再骗不过自己。 她震惊的连退几步,身影更是不稳。 如果按荀况所说,那她的批言,就是陛下有意为之了吗? “我不信”她连连摇头,小脑袋晃得拨浪鼓似的,“如果是陛下,对他而言,有什么好处?还是说”她蓦然想到前世,是要对付谢氏一族? 谢拂瞳孔猛然放大:“陛下要对付谢氏?” 荀况有些哭笑不得。该多想的她一概不想,不该多想的,她小脑袋却转的这样快,这真是叫他都有些无言以对了。 他冲谢拂摇头:“并不是要对谢氏如何。你也不要不信,且回过头去想一想,太尉大人身在要职,却宁可车马慢书信远,也不肯留在建康,是为了什么?你长到了十三岁,才第一次入上京,我听闻当日你要虽谢侍郎入京,太尉大人言辞不许是吗?你出身如此高贵,本就该在上京行走,即便不是长久的住下来,偶尔走动,总是应该的吧?难道你就从来没有怀疑过吗?” 不是的,怎么会没有怀疑呢?可她像个傻子一样,思虑不到那样深,就放弃思考了。 最后一次,还是前几日二兄一时失言,被她抓到了他话中的漏洞,可是再要细问下去,二兄便只字不提。 种种可疑,种种不合理,荀况所说的就全都成了合理的存在。 阿耶与诸位兄长怕是早就猜到了这是陛下有意为之,所以一直想让她远离建康,不想叫她卷入这些是非之中,可她呢?她在家中大闹一场,还是踏上了这条路 但陛下这样做的理由又是什么?他是一国之君,为什么要给她定下这样的凤命批言,当日她想过,前世于陛下和圣人而言,她绝不是宜其家人的佳妇,所为的就是那六个字而已。 “我不明白”她小脸发白,神情惶惶,“理由呢?陛下没道理的,既然不是为了对付谢家,为什么要这样给我按上一个贵极的名头” “因为你是谢氏嫡女。”他目光如炬,盯着谢拂看,灼灼转不开,“我与你说,你可一定要记牢了。” 他没有再客气疏离的称一句“女郎”,实则是有意与谢拂亲近。 其实他也不过才见了谢拂几次而已 很多年后他偶尔与能说上此事几句的挚友谈及谢拂时,他唇边都还是笑意清浅的,只是觉得谢拂这个人具有独特的魅力,你在她身边略站一站,目光就忍不住随着她走,若是她与你笑一笑,或是亲近几分,你就恨不能把心都捧上去了。 谢拂忙不迭的点头,她知道事关要紧,这不是能够随便挂在嘴上说的,便很郑重其事:“你说,我一定牢记在心。” “陛下因你是谢氏嫡女,所以按给你一个凤主命格,换言之,来日你就是大晋的皇后,所以你看上的人,只能是陛下心里想选的那个人,只能是大晋未来的太子殿下!”他语调倏尔变得沉重,“可是如果你看上的人,不是陛下想要的那个人,那便要大祸临头了。” 他这番话说的很绕口,谢拂一时有些没弄明白:“你的意思是说,陛下心里有人选?还是说,我要同一种宇文氏兄弟保持距离,直到陛下有了储君人选的那一天?” 她还是不明白啊。 陛下心中有没有人选,他也拿不准。这事同阿耶议过几次,直到这次两浙事发,陛下的心思却愈发的模糊起来——两浙贪墨,他笃定宇文郅和宇文聪都不可能干净,那陛下真的不知情吗?怕未必。但是陛下准许宇文聪往两浙去,这是给了他一条生路。而今执金吾未奉皇命为人调遣,陛下也没有下旨追究,这是给另一个儿子留了后路看似谁也没有捧,可他总觉得陛下还有后招。 圣人三子中,如果真的要说,他倒是赌宇文舒的赢面更大些,陛下越是动了哪一个,哪一个才是真正的不安定。大晋储君位,清名传于世,该是很要紧的才对。/p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八十四章一次机会 p荀况的眼神,很不一样。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谢拂也说不清楚,只是觉得他此时像是周身闪耀着佛光。 大概天上的神仙,就会这样爱怜的望着人世间身处苦难火海中的凡人与俗人吧。 她吸一吸鼻头:“可要是那样的话,陛下有了人选,再赐婚,不是一样的吗?何至于如此” 是呀,何必要给你扣上这么大的一顶帽子呢? 他心里是清楚的,只怕宇文舒心里也明白,据他往日对宇文郅此人的了解,怕这位大王殿下是并不知此事是谁一手安排的,这也无可厚非。宇文郅是如何长起来的?他眼高于顶,怎么会考虑这样的事情呢?陛下算计自己亲儿子?听起来都觉得匪夷所思吧。 至于宇文聪嘛,也许是他藏得太好,也许是他果真稍稍愚笨,总之他好像不明白其中深意似得。 只是荀况觉得,这也许并不是算计,而是陛下心中对诸子难以做出取舍。谢氏嫡女有诸多好处啊将来对储君是一大助力这毋庸置疑,诸子中究竟谁是不安分的,又是谁耐不住的,抛出去一个凤主命格,数年间便很轻易就能看透。 大晋江山该交给谁,陛下早晚会有圣断。 可实际上,是把谢拂作为诱饵,且若她选错了人,动了不改动的心思,怕只有死路一条。 “谢拂。”他柔声叫她,声音是极轻的,怕吓到她似的。其实这样直呼其名不妥,如果给谢潜听见了,只怕来日他也不必再登谢家大门,可他还是叫出了口来,更几乎是脱口而出的。 谢拂显然被他一嗓子震到,惊讶的看他。 他却始终是嘴角微沉的。 谢拂注意到这一点,才更觉得不妥了起来,心内惶惶然。荀况是喜欢笑的,就像庾子睿那样,不论真心还是假意,他爱用笑脸来迷惑旁人,叫人以为他是无害无辜的。 他说如果她看上的不是陛下心里的那一个儿子,她就要大祸临头了。于是她想起前世来——那究竟是宇文郅害死了她,还是因宇文郅压根不是陛下想要的储君,所以她和她的家族,都受到了牵连。 “我问你一件事情。”她声音打颤,是惊恐,更是茫然。 荀况原本有话说的,见她如此,只好收了声:“你问吧。” “如果说我是说如果,我看上了宇文郅,可宇文郅喜欢的另有其人,他不过是为了利用我c利用谢氏一族,为的自然是他的皇图霸业,等到他事成之后,想甩下我,甩开谢氏,自然就要将我们送上绝路”她话至此处,胸口一窒。这哪里是什么假如呢,那可是她的切身经历,痛入骨髓,至今难忘的。 “嗯?”荀况极认真的听着,听她说了一半没了声音,就挑了音调。 谢拂理了理思绪:“如果陛下选中的是宇文郅,他会任由宇文郅陷害我们吗?” 荀况哦了一嗓子:“你没听明白我的话吗?如果陛下选中的是他,按你所说的,你看上的人是他,即便他想甩下你们,陛下也是决计不许的。给你的这顶帽子,就是为了来日给储君造势的,还不明白?” 谢拂惊恐不已,纤细白净的手一抬,死死地捂住了自己的嘴,满眼震惊。 那也就是说,宇文郅真的不是陛下心里的人选,至少前世是这样的。 那又会是谁宇文聪?还是宇文舒? 荀况不明所以,一心以为她今日受到的惊吓太大,只好劝她:“你也不必怕成这个样子,我本不想将此事告诉你,因太尉大人与你诸位兄长皆三缄其口,如果我说了,他们保不齐要找我的麻烦,甚至是找我阿耶麻烦。可今日你当着三殿下的面,直接就挑明了你的立场——你想对付二殿下。我不问你因为什么,可这对你来说,绝不是什么好事。” 谢拂至此才明白,荀况上一次的提点,其实不仅仅是要她在贵女之中收敛锋芒,更是要她在宇文氏兄弟面前风华尽敛,不亲近任何一个,也不要得罪任何一个,至少她该以这样的姿态行走建康,一举一动落入笔下眼中,她才可以安然无恙。 今日她扬言要将两浙事推到宇文聪头上去,那日宴会又连带着将宇文郅一起坑进去,荀况大抵看得出来,她想选的那个人,是宇文舒。所以今日他告诉她这些事,说穿了,这是为她好,也是为谢氏一族好。 怪不得二兄刚才会变了脸色又怪不得四兄会替荀况说话,叫她跟荀况出来。谢拂心头一颤,她原以为自己已看透了世间事,能够周全这一生,却原来前世她至死都不曾真正的明白,她谢拂是因何而死的! 荀况心下终究不忍,她才十三岁,承受这些已然过重,于是他叹一声:“我叫你一声名姓,是实心实意与你相交,世人常说亦师亦友最难能可贵,我教你这么多,又拿你做挚友倾心以待,虽不奢求你以此心待我,可至少我所规劝你的,你该放到心上去。还有” 他顿一顿,看着她幽幽抬头,眸色沉沉的看向自己,稍一抿唇:“别轻易去做任何选择,不论是宇文氏,还是天下士族子弟,陛下选中了你,你从那时起就已是身不由己,命不由你了。你只有一次机会,唯一的一次小错c小闹,你可以与太尉和你诸兄撒个娇,粉饰太平。但是这件事,我怕太尉大人都替你兜不下来。你能做的,便是守住本心,即便有朝一日你心里有了人选,在你不能确定那个人是不是陛下心中所想时,什么都不能表露出来,尤其像今天这样的话——不要再说。” 谢拂想来,她何德何能,能得荀况这样的人这样待她。 她心中很感动,虽然得知此事的那种震惊与恐惧还是萦绕在心头,可感动也占据了一大半的情绪。她嗡哝呢喃:“你说的,我都记住了。选错了,就是万劫不复,我回不了头,谢氏一族,都回不了头” 她说到最后,声音有些凄然:“今天的事情,不会再发生,这样的话,我会让它烂在心里。” “这样就最好不过。”荀况右手微抬了抬,可是没有落到谢拂头顶,就又收了回去。 他终究要记着,眼前的这个人,是不属于他的。她有她的命数,也有她的归宿,只是她这位凤主,无论如何是落不到他身边来就对了。/p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八十五章一手造成 p谢拂心下惘然,便没有多留神荀况的一番动作,只是看着他手臂微抬又放下去,心中有些许疑惑,却也没有多问什么。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 荀况稍抿唇,有些漫不经心似的,面上端是一派镇定自若:“其实你心里在此时就已经有了选择,是吗?如果不是我今日提点你,你今后会越做越明显,对吗?你希望你两位兄长能在必要时,出手帮一帮他,无论是眼下,还是——来日。” 帮一帮谁? 谢拂眼中惊诧一闪而过,荀况竟通透至此了吗?她不过想出手坑宇文聪一把,他便将上次王家宴会的事情联系到了一起。 自然是的了,她想帮的人是宇文舒啊。 可是荀况把话说到了这个地步,将“谢氏生女为后”背后的阴谋,就这样铺开在她的面前,她还怎么帮? 她垂头丧气的点头:“是。” “那现在呢?”他眼风微扫,分明看见宇文舒自高台正步步向下,朝着他们的方向而来。 宇文舒呵,他近来对谢拂这样紧追不舍,就真的不怕陛下恼了他吗?还是说,他就那样笃定,储君之位,陛下一心所系的,只有一个他而已呢? 荀况将谢拂此时神色与神情看在眼里——泫然欲泣,面无血色。这个模样要是给宇文舒瞧见了,他保不齐要以为是自己做了什么不该做的事呢。 也是了,谢拂一向都是个极坚韧的姑娘,宇文舒只怕比他更了解谢拂为人 是以他稍稍退两步,还想要问的话也没法子再问下去了,只平声道:“三殿下来了,你此时想见他吗?” 谢拂是背对着堂屋站的,自然看不见宇文舒,此时听荀况这样一说,下意识的抬手抹了一把脸蛋儿,唯恐脸上沾有泪珠似的。 殊不知这幅形容落入荀况眼中,便叫他眸色更又暗了三分:“我劝你此时最好避一避吧,若他问起来,你要怎么说呢?” 谢拂怔了一下,旋即便回过神来。是啊,宇文舒如果问她怎么这副模样,她要怎么说呢? 她此时心下惘然,荀况带给她的震撼太大了,也让她一时之间很难以接受。她甚至不太想的明白,前世她是为谁所害宇文郅?王宜?陛下?还是她自己? 于是谢拂吞吞口水,略矮了矮身:“我先走了。” 她一语说毕,提了裙摆迈开步子匆匆而去。 宇文舒至于此处时,谢拂已经只留下了一抹背影了。他眯眼看着谢拂背影盯了一会儿,才转而将目光投向荀况:“你跟她说什么了?” 荀况吸吸鼻子:“我说什么,三殿下其实心里有数的吧?”他反问一声,勾着脑袋看向那间堂屋,“其实二位郎君大约也心里有数的,不然谢侍郎不会叫女郎随我出来。” 宇文舒呼吸一窒:“小郎君不愧是荀氏后人。” 他勾一勾唇:“殿下这是谬赞了。”话音落下去,声儿也顿了顿,唇角弧度绽的更大一些,荀况抬一抬眼,与宇文舒平视着,“其实知道女郎心中偏袒的是自己,殿下还是欢喜的吧?” “她——”宇文舒咬着牙拖长了尾音,广袖下的手捏了拳又松开,如是反复几次,才沉声将后话说全了,“她不该偏袒任何人。” 荀况唇边的笑倏尔就僵在了脸上。他所料分毫不差,宇文舒果然什么都知道,谢氏为什么会出这样一位凤主,他心里再清楚不过了啊! 既然他都知道,那近来的反常举动,又是 “行了,他们在屋里等着,有正经事情要办。”宇文舒斜着扫过荀况一回,打断了他想要问出口的话,“小郎君,聪敏归聪敏,好奇心可别太重了。” 荀况心下咯噔一声。宇文舒比他想象中要机敏警醒的多啊。 于是他便什么也不再多问,拱手礼一回,同宇文舒二人一道往堂屋回了。 谢拂一路跌跌撞撞的回到自己的小院子,这样一幅形容却把缪云等一干奴婢吓得不轻,慌手忙脚的便要去请魏姒来。 她手一扬,死死地攥住缪云:“别去,别惊动阿嫂。” 缪云一瞧这委实不对,可是谢拂这样说了,她便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 谢拂直冲着她摇头:“去弄一碗豆粥来,我想一个人静一静,谁敢去惊动阿嫂,别说我不与你们讲情面。” 缪云心跳漏了两拍,谢拂很少,几乎是从不曾这样说话的。便是上次她同瑞珠两个说她中了邪,她也只是恐吓了一番就过去了而已那样笃定的语气,叫缪云清楚的知道,她不是在开玩笑,也不是在吓唬人的。 她们前脚去惊动了魏姒,谢拂后脚就会发落了她们。 缪云颔首,扶着她往内间安置下去,打发了一众丫头退出去不许惊扰谢拂,才柔声应她:“女郎不叫我们去,我们不去就是,女郎且歇一歇,我这就叫瑞珠去弄豆粥。” 谢拂似乎疲倦极了,才歪在贵妃榻上,便将一双凤眸合了起来,再不看缪云一眼,听着她絮叨完了一番,才闷声嗯了一嗓子。 缪云与她掖好薄毯,动了动嘴唇,只是看她这样,便将话全咽回了肚子里,轻手轻脚的退了出去。 门吱吖一声被合上,屋外所有的光亮都被生生的隔断开来,原本还有光亮透过月白纱帐蔓延至内室中,此时屋内便只剩下了寂静与昏黄。 这个时辰,本不该是这样的昏暗的。 谢拂睁开眼,四下扫视一圈,手指动了动,很快就又停住了。 点什么蜡呢,她此时一点也不想见到光亮。 任何的光亮照在她身上,都会让她觉得无所遁形。 她从前觉得自己两世为人,都是活了个糊里糊涂,尤其是上一世,落得那样的下场世人都知道,谢氏嫡女手上的资源再好也没有的了,她捏着这样一手好牌,却打了个家破人亡的结局出来。她一直以为,这所有的一切都是拜宇文郅和王宜所赐,甚至少不了琅琊王氏的从中作梗。 直到今天,荀况那样直白的告诉她谢拂心口猛然一疼,猫着腰剧烈的咳嗽起来。 她的死,谢氏的败,是她一手造成的啊!/p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八十六章怀疑过我 p陛下心中的那个人选,究竟是谁? 谢拂脑子里嗡嗡的,似乎是理不清头绪,可又似乎有一个笃定的人。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 宇文郅是出了局的,连荀况都说了,如果陛下要选的储君是宇文郅,那她不会死,谢氏也不会大厦倾颓。 剩下的宇文聪和宇文舒 这两个人,看似都不大担得起大晋这幅担子,可谢拂心里清楚,宇文舒人中龙凤,是真正当得起龙子凤孙这四个字的人,他雄才伟略,有经国治世之才。 可是,宇文聪呢? 谢拂前一世里便与他接触算不上多,这一世重生至今也不过几日而已,且一双眼全都盯在宇文舒的身上了。 陛下此次委派宇文聪到两浙去,究竟是什么意思?他究竟是想拉宇文聪一把,还是想把这个儿子干脆折进去呢?如果陛下是为了后者,那圣人三子之中,不是就只剩下了一个宇文舒吗? 谢拂扒拉着手边的白玉杯吃了两大口,顺了顺气,将心口的疼,还有止不住的咳嗽拼命地压下去。 不行,她必须要跟二兄谈一谈这件事。她知道二兄想置身事外,想把谢氏从党争之中摘出来,可哪有那么轻易的事情。陛下给了她这样的命格,从那一刻起,谢氏就不可能独善其身了的! 二兄他想要逆天改命除非,自己当家做主——做这大晋江山的主。 再说荀况跟着宇文舒一路回到堂屋之中,谢潜与谢泠二人看了一眼,瞧着谢拂没了踪影,皆是眸色一变。 实则他二人离开的这会儿功夫,谢泠把想问的c该问的,都抓着宇文舒从头到脚问了一遍。荀况这个人可真是有本事,短短几天的时间,能叫宇文舒信他至此,不得不说他手段实在高明了。 而且谢潜大概能感觉得到,荀况对谢氏没有任何的恶意,且他两次要与谢拂私下谈一谈,上次说了什么他不得而知,但是今次荀氏这位小郎君,在帮谢拂,在帮谢氏啊。 是以他二人落了坐后,谢潜便已经平声问了出来:“小郎君这样卖力的帮谢氏,为了什么?” 荀况眼底的惊诧一闪而过,先觑了宇文舒一回,只见他执盏品茶,连个眼神都不曾给自己,这才略蹙了一回眉头:“谢大夫何出此言呢?” 谢潜呵笑:“我们就不绕弯子了吧?小郎君与三殿下能坦诚相待,对我谢氏子弟便不能了吧?只怕未必吧——”他音调一沉,“小郎君与五娘,不是一直无话不说的吗?还是说,你的莫测高深,只对我和四郎?” 他平心静气的说,丝毫不染诘问的语气,荀况一时竟也拿不住他这到底是气了还是没有气。 他指腹点在扶手椅侧的扶手上,上好的紫檀木做的椅,虽然轻点上去发出的声音是低沉且闷的,不似以紫檀镇尺敲上去那样清脆,可也丝毫没有杂音在里头。 宇文舒执盏品茶的功夫,因热气腾腾,云雾缭绕,他眼神在那层云雾后瞥了荀况一回,几不可见的与他点了点头。 荀况接收到宇文舒投递来的讯息,才安下心来,唇边仍旧是笑意清浅:“谢大夫言重了。其实我早与女郎说过,我对陈郡谢氏,一向很是敬重且极感兴趣。毕竟嘛,谢氏一门三公,父子同朝,谢大夫小小年纪身在重职,谢侍郎尚未及冠便做了天子近臣,更不要说还有谢氏女郎”他说话分寸拿捏的很恰到好处,至于谢拂如何,他没再点明白了说,唯恐谢潜与谢泠两个人要恼了,于是便一带而过,“所以我从小虽是长在颍川的,可你们谢氏的事,我却一向都很上心打听。” 谢潜哦了一声:“那这么说来,小郎君是替使君表明立场了?” 饶是荀况这样能言善辩的人,都被谢潜这样一句话噎的说不出话来。 他若是点头应了,那意思可就不一样了表明立场?表明什么立场?还不是颍川荀氏愿以陈郡谢氏马首是瞻吗?谢潜不开口则矣,一开口竟就是这样厉害的言辞,他可真是个厉害角色。 “没什么表不表立场的,我们荀氏一向本分,只晓得忠君忠国忠天下,难道谢氏不是这样吗?”他反问回去,但见谢潜神色稍有变化,便接上后话,“如果谢氏与我们所想是一样的,那我卖力的帮谢氏,有什么不妥吗?志同道合,不就该是如此吗?” 谢潜与他对视着,足足有一盏茶时间过去,还是谢潜先扬唇笑了:“小郎君乃君子也。” 宇文舒在一旁显然松了口气,连荀况自己也是卸下了一身防备。 和谢潜过招,可真是不大容易,稍有不慎,你就得落到他给你布置的陷阱里去了。 “话既然都说开了,会稽郡的信,可以拿出来了吧?”宇文舒至此才将小杯搁置下去,双手撑在扶手上,侧目看向谢潜。 荀况一愣,心说可真行啊,他跟谢拂出去了那么好半天的,你这儿连个信都还没见着呢? 谢潜颔首,道一声自然,才从怀中将魏姒带来的那块绢帛掏出来,放在自己手边的金漆凭几上:“会稽郡守送给我大兄的所谓账册,我大兄誊录之后,带到上京来的。” 账册这二字入了宇文舒和荀况的耳,便叫二人皆是吃一大惊。 荀况咦地出声:“魏夫人在城门为执金吾所拦” “大概就是为了这东西。”谢潜淡淡然扫过他一眼,收回目光时,以余光瞥向了谢泠。 谢泠立时回了意,咳了一声:“且我阿嫂来之时,身上带有家君手书,据阿嫂说,在城门下她是拿了家君手书与守门将士看的,只是他们不认,铁了心要搜查。” 荀况嘶地倒吸了一口凉气。这天底下,竟真的有人敢不把谢笠放在眼里的人啊。他下意识的就看向了宇文舒。 宇文舒没瞧他,只是他目光灼灼,一看过来时,宇文舒就已经感受到了。他眼一眯:“你们怕是都怀疑过我吧?”/p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八十七章非我所愿 p谢泠尴尬的别开脸,撇了撇嘴,心说谁叫你最是个深藏不露的人,似这样的人,最懂得运筹帷幄这四个字,要说宇文舒能号令执金吾,他可一点儿也不觉得稀奇。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 谢潜呢是原本就没怀疑过宇文舒的,咂舌看了谢泠一回,才同宇文舒摇了头:“我没怀疑过殿下。” 宇文舒自己倒觉得奇了怪了。别说谢泠了,连荀况的第一反应,都是怀疑这事儿是他干的,谢潜就没起过疑心?他将疑惑的目光投向谢潜:“怎么说?” “殿下也许不知道,”谢潜悠然一句,语气轻了轻,“既然是坦诚相交,且事情到了这一步,我说与殿下知道也无不可。日前咱们进宫面圣议事,事后陛下不是将我一人单独留了下来吗?” 宇文舒啊了一声,示意他知道这个事儿,也还记得这个事儿:“我以为是与你说赈灾的事情。” “自然不是了。”谢潜微晃了晃脑袋,“赈灾的事情二殿下已经领了旨,自然不归我管。陛下与我说的,是中书令桓大人一本奏折,参我们谢氏奢华太过的事情。” 宇文舒的手,猛地打了个颤。 桓c廷c之。 如果谢潜要怀疑,打那个时候起,就已经把他归为可疑的目标了。 可是桓廷之,又是在替谁做事呢? “所以殿下也不必多心,我不疑心殿下,自然有我的理由。当日事不会,今日事更不会。”谢潜叹息,“且不说殿下会不会与谢氏为难,只说调动执金吾,视太尉手书若无物,这两样,就不是殿下会干的事。” 荀况一顿,突然觉得脸颊生疼,那分明是谢潜一巴掌打上来,待他收了手之后,才只剩下了火辣辣的感。 他自诩慧眼识人,可此时乍然听闻此事,竟忘记了,无论宇文舒本性如何,他都不会冒这个险去做这件事。京师重地,私自调动执金吾,传到了陛下耳朵里陛下若是不计较,那自然天下太平,可陛下要说这是罪过,那便是大罪一桩了,宇文舒还真不会干这样的事儿 不过话说回来了,宇文舒虽然关心两浙的事,可他没动任何手脚,两浙要真是有贪墨案情,估计和这位三殿下也没什么干系了。这次的事情尘埃落定之后,又不知道是谁家欢喜谁家愁了。 宇文舒挑眉:“那谢大夫以为,是谁调动了执金吾呢?” “我以为是谁不要紧,要紧的,是陛下以为是谁。”谢潜画了一个圆,便把这个问题给推了回去,“再者说,荀小郎君和四郎不是都说了吗?这次的事情,要把王岐也拉下水。右卫将军是琅琊郡公一手提拔上来的人,王岐想调动几班守城卫兵,大概也不是什么难事,殿下以为呢?” 宇文舒笑而不语。谢潜心里分明有猜想的人,却不愿意同他们说这个人防备心竟如此重,话都说到了这个时候,他还是要留一些私,不肯露出来。不过这样的谢道修,才是他所知道的那个谢道修了。 荀况一扬声,道了一声正是这样,才把目光放到了凭几上放着的绢帛上:“如果吴郡与我的信不假,那这绢帛上所誊录的账册,应该就是两年前修固河堤之时所有涉及贪墨案官员的一本烂账了吧?” 吴郡给他的来信,自然是不会假的。顾彦之是个君子,且这是与他求救的书信,作假?同他撒了谎,骗了他,对江东士族们来说,又有什么好处呢? “看来吴郡和会稽郡的说法,是难得的一致了。”谢潜语调里透着欢喜,将音扬了一把。他说的话自然有他的道理,江东士族虽都位江东,可就如同陈郡谢氏和琅琊王氏c再如同袁氏与谢氏之争一般无二,吴郡四姓和会稽四姓之间,大多数时候还是不对付的。 吴郡顾齐来信说有贪墨案情,会稽郡守也告诉他大兄有成灾至少这个决堤的人祸,是十分笃定的了。 宇文舒点在扶手上的手指头倏尔收住:“是什么人?” 谢潜嘴角微沉:“殿下心太急了。” 是以荀况就反应了过来,这个账册,谢潜十有是根本就没有看的。可是东西送到了上京来,进了谢府,到了谢潜手上,他不看?他不看那是打算叫谁看 他突然想起来,他今天陪着宇文舒一起到谢府时,谢拂的门口套好了牛车这是要出门啊,且应该不是去做客的。谢氏诸子虽不张扬,可在士族子弟之间走动,都还要端着大家气度,若是去做客,不会套牛车,该挑了好马来,认真的套上两架马车那也就是说,他们来之时,谢潜正打算入宫了? 荀况眉头一紧,眼皮突突的跳:“谢大夫打算告?” “你要带着东西面见进宫去?” “这东西,家君看得,陛下看得。”谢潜心胸是坦荡的,昂了昂下巴,“陛下御览之前,我不认为我该先过过眼。”他话音落下,见二人面色都黑了下去,才复接上前话,“不过殿下和小郎君既过了府,又有了这诸多考量,这东西”他手一按,了绢帛之上,“这东西的去处,还是再议吧。” 谢泠其实是不赞成把东西送进宫去的,他觉得阿耶的说很有道理,即便有贪墨案,也该暗查,况且现在他们有了这样的账册,究竟是哪些人涉及此案,他们是心里有数的,不至于说是盲目的查,没有头绪。可东西一旦送进了宫,那就没有回旋的余地了。 贪墨修固大堤款项逾半,致使今年大堤决口,百姓受了那么大的灾。陛下最是个仁爱天下的君主,雷霆之怒可以想见。届时杀一批,抓一批,这自然不在话下 可是幕后的黑手呢?不论是宇文郅,还是宇文聪,又或者是哪个士族之中不成器的儿孙,这些人,陛下办还是不办?轻办还是重办? 只怕闹到最后,草草的将上京与两浙中的官员处置一批,也就完事了。 这绝不是他想见到的结果。 可如果说,因为宇文舒和荀况的到来,要压下这本账册,那就更非谢泠所愿了。/p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八十八章后招 p当绢帛被铺开摊在众人面前时,他们才都彻底愣住了。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 怪不得怪不得一本账册能够这样轻易地在一块绢帛上誊录下来。 本来谢泠心里就还在想,涉案官员难道就这样少?贪墨工程款有四千多万两,怎么可能这样一块布,就记下来齐全了? 而今眼前的一幕,才叫他彻底明白了——会稽郡守显然留有后招。 细细数下来,这绢帛上所载不过二十余人,且大多是两浙官员。谢潜从头到尾扫的很快,心里立时就有了数。 建康城里涉及的官员绝对不仅止于此,一个四品的吏部侍郎不要说跟他比,就是跟谢泠比起来,都是远远不及的。 这样的人,能够主导这样一场贪墨案,且长达两年都不为人所知?两浙那个地方,八姓八家,哪一个是好相与的?难道真就这样被区区侍郎左右了? 谢潜想到的,宇文舒自然也想到了,是以他脸色十分的难看,连打进门之后就透着客气的语调,此时也渐渐冷了下去:“谢大夫,这是何意?” 谢泠身形微一动,大抵是想要替谢潜辩解几句。然则谢潜一扬手,打断了他的动作,面无表情的斜宇文舒一眼,等目光收回之时,只听他平声吩咐谢泠:“你陪三殿下与小郎君坐一坐,我去寻你阿嫂。” 随着最后一个尾音落地,端的是掷地有声,谢潜的身形早已闪出了堂屋外。 宇文舒一时气结,只他数落的话没出口,荀况就在他肩头上压了一把:“殿下急什么?” 他便捏紧了拳头,眼眯成一条缝,把谢泠从头到脚的打量了个遍,旋即哼哧一声,返身往扶手椅坐过去,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面色不佳,一言不发。 谢潜出了堂屋,大步流星往自己住的院子回,待入了院中靠近踏朵时,正好见魏姒身边的阿笙手里抱了个绣筐,他脚步一顿,叫住了她。 阿笙咦地一声回头去看,瞧见是谢潜站在踏朵下,便忙提了裙摆步下去:“郎君。” “夫人呢?”他语气不怎么好,为着账册一事,难免还有些许的急切。 阿笙眨巴几下眼,盯了门口一回:“夫人从陈郡来时带了些料子,才刚说要给女郎做两条裙子,郎君这是” 谢潜没再理会她,只是适才躁动的心不自觉的平静了好多,他迈开腿上了踏朵,留给阿笙一个背影,自个儿撩开挂着的竹帘,踏进了屋中去。 魏姒坐在西次间的月窗下,窗支开了一半,有微风轻拂而过,带动着她鬓边几缕发丝舞动着。她听着外头有了动静,只道是阿笙取了绣线回来,含笑嗔道:“你这丫头又惫懒,叫你去取些金银绣线来,你这一去好半天,我” 她话没说完,因回过了头,便看见是谢潜背着手站在那里,将外室的光挡去了大半。 魏姒忙搁下了手上的料子,站起身来向着谢潜的方向挪了两步:“怎么这会儿回来了?殿下他们走了吗?今儿不进宫了?” 谢潜没忙着回她,绕过她踱几步,瞧了一眼搁在凭几上的料子:“把料子交出去自然有人做,你动这个手做什么?” 她吃吃的笑:“我来的匆忙,也没从家里给她带什么,做条裙子值什么了?这料子难得,再叫做坏了,可没地方寻去。” 他哦一声,拉了张胡凳坐下去,大手抚在料子上,来回摩挲了一阵。 魏姒刚想问他这是怎么了,就听他声沉了沉:“你就没什么别的要跟我说?” 她心里立时咯噔一声,脸上的笑也僵了僵,挪着步子凑过去,半蹲在他身边儿,一双手交叠着放到了他膝头上,仰着脸问他:“绢帛上的东西,你看过了?” 谢潜眼一眯,立时闪过不悦。很显然,魏姒是知道那上面所载并非全部涉案人员的,可是她却什么也不说! 他动了动手,似乎是想打开她的一双手,可临碰到时,又忍住了:“你果然是知道的。”他越想又越是气,声儿不自觉的厉了起来,“你便什么也不讲?若非三殿下到府,此时我入了宫,陛下要是深究问起来,你叫我怎么回话?” 魏姒唇边扬了弧度起来,左手手腕一转,攀上了他的手,握紧几分捏了捏:“绢帛上的东西,你又不曾看过,陛下追究你什么?” 他呼吸一窒:“你都算好了的?” “我哪里会算计这个?”她大概是蹲的有些久,腿有些发麻,一时没蹲稳当,身形便晃了晃。 谢潜叫她的话当头一盆冷水泼下来,灵台立时清明起来,见她身形不稳,便伸手托住她:“你坐着说话,不成样子。” 这话说的含嗔带怒的,只魏姒听来,却长松了一口气。 她话里的意思,谢潜听明白了。 这样的算计不是魏姒会有的,她从家中来,那就是说是阿耶与大兄交代过她的。 他一愣,看着已在他对面坐下去的魏姒,扬了声:“阿耶怎么交代你的?” 魏姒会心一笑:“阿公是说,东西你若当即打开看了,就告诉你,这显然不是完整的账册,是否告诉陛下,由你和小郎自己定夺,怎么查,也叫你们看着办,之前阿公不是给了我一封手书吗?那实则也是带来给你的。” “那我要是没看呢?”谢潜吞吞口水,阿耶老谋深算,他竟险些忘记了,眼下这一切,实则阿耶早就想到了的,且已经替他安排好了后路。 “你要是没看,直接带了东西进宫去,便什么也不与你说了。”她双手放在膝盖处,白皙的手腕微微转着,轻力揉着,“阿公说,你既然要叫陛下来处置,那就该由陛下定夺一切,什么也不必告诉你,只由着陛下亲自动手查便是了。知道的多了,对你c对谢氏,反而不好。” 对谢氏不好? “这么说来,你那位从兄,是真的还有别的事情隐瞒了?”谢潜面色一沉,“他到底还跟大兄说了什么?怕不只是上书请旨这么简单吧?”/p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八十九章不通之处 p魏姒端是无奈的冲他直摇头:“他真的没别的话,但是账册只给了大兄不足三成,这是他坦白说了的。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要是没人彻查这事儿,其余的账册部分,他不会拿出来” “威胁?”谢潜鬓边青筋凸起,“这是什么时候,他敢威胁大兄?” 魏姒咬着下唇,自然知道谢潜这是有些恼了的。 他在这个位置上,阿公常年在陈郡,有多少担子是他一肩扛了的,且她知道,谢潜是个极重天下苍生的仁爱之辈。两浙决堤,百姓受灾,可是自己的族中从兄却 “阿公和大兄说,他也许不是威胁,而是自保。” 谢潜一怔:“怎么说?” “那个人也许他实在是招惹不起的。两年过去,而今出了事,他才敢站出来吱声,但是很显然的,他怕还来不及揭穿当年的肮脏事,就先身首异处了”魏姒声音软软的,透着一股子嗡哝,她一面说,一面握紧了谢潜的手,“这次的事情,少不了牵扯到我们家和大嫂母家,你要想一想,这不是闹着玩的。” 谢潜回到堂屋的时候,谢泠面脸怒色的正瞪着宇文舒。他一愣,大踏步进了屋中,在主位黄花梨的官帽椅坐下去,侧目看谢泠:“你这是一副什么形容?” 谢泠呵一声,一扬手就指向了宇文舒:“三殿下说了,咱们谢氏是有意包庇孔魏两家,弄了这样一份东西来,也不知道是打量着敷衍谁。” 他话音落下,连荀况的脸色都跟着变了变。 谢泠可真行啊,宇文舒不过是情急之下脱口而出说了两嘴,他也从旁劝过了。再说了,那样一份所谓账册摊开来,谢家真的是很难说清楚,宇文舒一时急了,这是情有可原的,偏谢泠死咬住不放,还告到谢潜脸前来了。 谢潜收回目光,投向宇文舒的身上去,却只见他腰背挺的笔直,一派的君子正气,面不改色的端坐在哪里,就好像谢泠说的不是他一般 他咂舌品了品,好半天才有些黯然的开了口:“账册的事情,问清楚了。会稽郡守本就留了后招,东西交给我大兄时就不是完整的,不见到钦差旨意,怕他是不会轻易交出来的了。” 宇文舒对上他的视线,唇边弧度轻易可见:“钦差旨意?他想杀谁?或者说,他果真不顾着魏氏一族了?”他说着,又自顾自的摇头,“依我看只怕未必。” “那若是依三殿下,当如何?”谢潜的指腹不自觉的在扶手上点了两回,等察觉了,便忙打住了这动作。 宇文舒也不忙回他,隔着桌案拍了拍荀况:“说说你的看法。” 荀况一撇嘴,得,他成了答疑解惑的了。实际上吧,谢潜还真未必想不到,不过是这账册打乱了众人的阵脚而已,适才他匆匆离开去寻魏夫人,也不知道究竟说了些什么 念及此,他意味深长的一笑:“谢大夫,且不提吴郡士族,我先与你说一说会稽这几家吧。” 谢潜正了神色,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冲他一颔首,正是示意他继续说下去的意思。 他才摊一摊手:“会稽郡守出自魏氏,这没跑吧?他能有一本账册,当年势必也参与了贪墨案,这不假吧?”他回过头来,似笑非笑的盯了谢泠一眼,转而又向谢潜话,“谢侍郎生气是正常的,可三殿下之前的猜测诚然,是有些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但也不是没有道理的。” 谢潜眉心一簇,不大高兴了:“小郎君,我谢家以诚意与二位坦言,反倒要遭三殿下猜疑,这却是殿下的道理了?” “非也,非也,”荀况与他摇头晃脑,脸上挂着的笑始终没有消退,“谢大夫自己想一想,这桩事,牵扯到会稽魏氏,身为单车刺史的孔嘉祥也难辞其咎,保不齐连他都涉了案。谢家为了这两位亲家,真要动些手脚,也不是不可能的。” 是啊秦晋之好,真要是一大串的串下去,谢家本来也不一定能落着什么好,所以为了自己,为了孔魏,该淹的奏疏c该瞒的账册外人看来,谢氏有私心啊。 “其实,冷静下来想一想,我也知道谢大夫不会冒这个险。”宇文舒的话接过来的很恰到好处,就在谢潜黑着脸沉思,荀况噙着笑不语的这个当口上,他又扬了声,“从事情发生到今天,谢大夫可曾想过没有,会稽郡守究竟是因为什么,才隐忍到了今天,想要揭发当年的丑事呢?” 谢潜呼吸顿了一顿,旋即颔首:“想,自然是想过的。” 宇文舒一挑眉,那意思分明是说——那你不妨说说看。 谢潜其实骨子里是很傲的,只是以往行走建康,为了谢氏,为了他自己,诸事揣着小心,总轻易的叫人以为,实则谢氏这位二郎君是个好相处的主儿,没什么架子,也从不拿乔。 只有真正亲近的人才知晓,谢潜生来傲骨铮铮,比之谢氏诸子都要厉害的。 可眼下谢潜一心扑在两浙的事情上,哪有什么心气儿同宇文舒计较这个,他思忖了须臾:“要么是他当年就想告发,但是没有门路,要么是今年发了大灾,他自知事情隐瞒不下去,所以才借我大兄与阿嫂回会稽的时候,找上了我大兄。” “是,可也不是。”宇文舒似乎是早就料到了他会这样说,便只待他话音落下,就出言否定了。 他咦一声,神情仍旧淡淡的:“殿下既肯又否,愿闻其详。” 他一面说着,一面双手叠着往外送一送,平着同宇文舒礼了一回。 宇文舒忙摆手:“谢大夫说的是个正经道理,可有不通之处。” 谢潜没接话,倒是一直没再言声的谢泠接的极快:“如何不通?难道殿下觉得,他还有别的隐情?” “看你急的”荀况不由的长叹一声,“谢侍郎今日好似很急切呐,在家中倒是没什么,可要出了谢府的门,难免要让人以为,殿下的猜疑不是空穴来风了,哦?”/p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九十章坦白 p谢泠一哽,想讥讽宇文舒的那些话就再说不出来了。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 荀况这个人很是奇特,他分明在说笑似的,可话的分量却一点儿不轻,砸在人的心尖儿上,字字句句都是要见血的。 他努努嘴:“你也用不着冷嘲热讽的,我不过随口问一问。殿下既然说有不通之处,还不许我问了?” 荀况耸耸肩,口中念叨了两句什么话,只是声音特别的轻,谢泠也没听仔细了。 待他想要再追问一遍时,谢潜已经轻咳一声,警告的意味很是明显了,于是他便讪讪的收了声,反手摸了一把鼻头,老老实实的坐在那里,只一味地盯着宇文舒神色,旁的话不敢再多问了。 宇文舒想笑,也是因为很难得见谢泠这样吃瘪的情状,只是这个场合不大合适,他虚握着的拳放在唇边掩了下,正好把扬起来的弧度挡住,等到手放下去时,唇边的弧度已趋于了平整。 他不紧不慢的开口,神色更是一如往常:“当年他苦于没有门路之时,怎么没想过要找上你们谢氏呢?即便他与魏夫人不是同宗的,可凭他是会稽郡守又是魏氏后人,如果要把这件事情告诉太尉大人,难道真就做不到?还是说谢氏不会管他?” “这” “谢大夫不急,我还有第二点。” 谢潜刚想开口说几句时,宇文舒眉眼一弯,便打断了他,继而又将前话拾起:“二来,你说他是因自知隐瞒不住两浙的事情,如果不是他先闹出动静来,谁又曾想到了贪墨成今日大祸?这分明就是他自己先捅出来的。还有,既然他要捅破天,怎么偏隐瞒了最重要的部分?谢大夫觉得,这说得通吗?” 谢潜此时才觉得,他昔日和谢泠对宇文舒的那些评判,是丝毫也不错的。这位殿下心思缜密,头脑聪敏,一直以来他都不过是韬光养晦而已。 这次出了事情,不管出于什么目的,他都在这极短的时间里将事情分析得头头是道,连谢潜都不得不对他另眼相看,佩服有加了。 他当然承认,宇文舒提出的质疑是很有道理的,而也正是因为这份质疑,才叫这两日来蒙在他心头的那层纱,一瞬间被人揭开了。 他一直觉得很奇怪,会稽郡守图的究竟是什么?只是他却没有深想到这一层来 谢潜调整了一回思绪,一派泰然:“殿下实则是想说,若当年他是苦于没有门路的话,便是有人刻意的闭塞了陛下与家君的言路。似会稽郡守这样的官儿,看似不大,可他手中有实权,管着一方水土和百姓。当年既然有这样的案情,他完全有权利一封奏疏送到上京,可” “可要么是他没有做,因他不敢,要么便是有人淹了这封奏疏,也很可能——”宇文舒眼角眉梢全是笑意,“也很可能,他也曾再三上书,却终不得法,甚至还可能为此被人警告过,至于当年他为什么没有‘死于非命’”他将这四个字要的极重,意在强调着什么,“闹出了人命,事情就不可能善了了。” 谢潜敛了敛神,正襟危坐着:“所以这也就是为什么两年过去,他却一直没能告发此事的原因。而能够拦下一方郡守的奏疏刺史跑不了,上京中也势必有人做内应,且这个内应身在要职,能够直接接触到地方报送上来的急奏。” “可是依我说呢,”荀况点了点身侧桌案,将众人目光引向了他的身上来,“孔家的这位单车刺史,大约是嫌疑最重的了。如果是上京有人拦阻,那他大可以转而将奏疏送往陈郡去,可是连陈郡都没听到任何的风声,大约是他的上官,封锁了一切他能够送出去消息的路子。” 谢潜心口一紧,分明有一只无形的手死死地扼住了他的喉咙,叫他几乎喘不过气来。 说来说去,孔氏终究难辞其咎啊。 他们话里没点透,可谢潜心里清楚,说到了这个份儿上,如果孔氏脱不了干系,那魏氏也一定如此。只是孔氏很可能直接涉及到了贪墨案中,而魏氏不过是个包庇护佑的罪名而已,至少在当年,魏氏是知情不报且没有对这位郡守施以援手的。 谢泠的脸色此时可谓难看到了极点的,他对家中两位阿嫂一向很敬重,人嘛都有个爱屋及乌的心思,是以对会稽的孔魏二姓自然高看一眼。这天下士族多了去,可能叫谢泠高看的,拢共也没有几个,但是这一次难道因为两浙的事,真的要把他们都折进去吗? “可如果是这位郡守压根儿就没想往上报呢?”他一咬牙,忍不住要替孔魏开脱起来。 荀况咂着舌冲他摇头:“我觉得这个可能性不太大。” 他眸色一暗,心说我也知道,不然他不会留下这样一本账册了。于是他痴笑着点点头:“是我失言了。” 谢潜如何不知他心中所想,一时便又只觉得无奈至极,他不愿意看孔魏出事,自己又何尝愿意了呢?可是事情发展到了这一步,很显然已非他们所能一力掌控的了 “我倒是有个法子。”宇文舒掖着手,将兄弟二人神情尽收眼底,慢吞吞说,“谢大夫与谢侍郎无非是想保孔与魏,实则也是保全你们自己,人之常情,我和荀小郎君都能理解。” 谢潜眼神一变:“所以呢?” 他摇着扇子,声也不支吾,分明是不干不净的算计,可他却能说的十分坦然。到底是做惯了儒雅姿态的人,只稍稍的做一做样子,便自有云淡简远的风姿:“所以谢大夫与我一道拉王岐下水,我便替谢大夫保全孔魏二氏。” 他,坦白了! 他竟这样直言不讳的坦白了! 从王家宴会之后,宇文郅和王岐之间那点儿瓜葛与牵连,明眼人全都清楚了,不就为了一个王宜吗?宇文郅藏了这么些年,终究是露了些底儿了。 宇文舒这样坦白,说他要拉王岐下水落下了王岐,最深受其害的是谁?王家便不必说了,只看旁人,不是宇文郅,又还有哪个?/p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九十一章另眼看待 p谢潜神情微变:“你就敢这样直言不讳?” 宇文舒丝毫不惧,反倒扬眉与他平视:“要告发我?”他啧两声,手中的扇子也顿住,“拉王岐遭殃,原本还是荀小郎君和谢侍郎二人先提的。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 谢潜难免觉得头大,他这是耍无赖了?荀况与谢泠二人说得,可他也能说得吗?打压王氏和打压宇文郅,这压根儿就是两码子事。宇文舒可真敢说啊。 他见谢潜许久不语,便努一努嘴又抖一抖肩:“谢大夫为难,便不用急着回我,左右凭你的睿智,想保孔魏大概也不是什么难事,虽然我这里有现成的法子,不过你也未必就一定愿意用。” 宇文舒起了身,连碰都没再碰摊开在桌案上的绢帛,只是无意似的扫了一回:“谢大夫是不是该进宫面圣了?” 谢潜心里咯噔一声,下意识的反手摸了摸下巴。宇文舒眼睛可真是够毒的,他是打定了主意要带着绢帛入宫面圣的,可没想到没逃过宇文舒的眼 宇文舒呵笑两声,打从荀况身旁过时,不轻不重的拍了他一把,留给谢潜一个背影,声儿悠扬的飘荡在宽敞的堂屋中:“告辞。” 于是荀况便不好再留下去,他今天明面儿上就是跟着宇文舒一道过来的,这会儿宇文舒把话说到了这个份上,他还在这儿待着干什么?再去看一看谢潜的脸色,可不像是个心情愉悦的形容。是以他站起身来,虚与二人拱手一礼,忙提了步随着宇文舒而去了。 棋逢对手,也是人生美事——谢潜盯着宇文舒离去的背影,唇角却不自觉的上扬起来。 谢泠眼中闪过一抹诧异:“二兄真的打算进宫?宇文舒说中了?” 他嗯一声,边说边笑:“宇文舒果然是个极聪明的人。他知道事到如今,局面已并非我们所能掌控,我势必要带着这东西入宫详禀于御前的。” “那”谢泠听他这样说,心下难免有些惶惶然,“他说的那个交易,二兄要答应吗?” 答应了,来日就少不了要站到宇文舒那头,替他操持,替他同宇文郅和宇文聪相抗了。 这步棋,究竟值不值?谢泠拿不准,而谢潜没立时答应或否决,怕也是因为‘拿不准’这三个字 “这件事情,我要好好考虑一下再说。反正绢帛上尚未涉及孔魏二姓,既便入了宫,来日也还有退路可言,不急在这一时半会儿的,倒是”他脸上的笑蓦然敛去,几不可闻的一声叹息,却钻入了谢泠的耳中去。 谢泠咦一声,鲜少见他有这样吞吞吐吐的时候,便问:“怎么了?” “你去一趟庾府下个请贴吧。”说这句话,他声儿里透着些压抑,是一时想到了那天没跟庾子睿说完的话,稍隔了会儿,从又添与谢泠道,“你亲自去,说我请庾子睿过府有事相商,他若问你什么事,你便告诉他——前日事由未详尽,今日请君再叙前话,这么说,他就懂了。” 前日事由?谢泠窒在原地,一动不动:“二兄那日打发我离开,究竟同庾子睿说了什么?二兄这是怀疑庾家人?” “不是怀疑,是避免误伤。”他掀了眼皮白谢泠,“你别忘了,一场大堤决口,牵扯两浙与上京,会稽郡守手上的账册,还不知有多少人记录有名。孔c魏,这都是我们谢家的姻亲,他们已经牵连其中了。闹到上京来,如果庾氏也有族人涉案,我们就更是洗脱不干净了!” 他话音愈发重,谢泠哪里听不明白呢。阿耶身在太尉职,多少大事是经了他的手的,谢氏的姻亲全都涉在此案中,说阿耶一点儿不知情,天下人只怕多半不信,到那时,谢氏的名声 今日二兄的表现,若此时仔细去回想,是很有些古怪的。绢帛怎么就给宇文舒和荀况看了?还有五娘的事情,还有宇文舒问及执金吾的事情二兄是想套话?还是另有深意? 他噎了一口气,袖着手蹙眉打量着谢潜。 谢潜平着目光扫过来:“想问什么就问,问完了快去庾府,见过了庾子睿,我好进宫去回话了。” 于是谢泠便更是愕然:“在执金吾的这件事情上,二兄当真谁也没有怀疑吗?宇文郅和王岐,二兄心里总有一个人吧?还有这个绢帛”他一顿,低眉顺眼的看过去,“起先我不同意二兄进宫回话,可二兄倒好,一扭脸还把东西给宇文舒和荀况看了。即便是荀况身上有顾彦之的信,即便是他的确几次相帮,二兄是不是也太轻信他了?更何况还有宇文舒在” 谢潜笑吟吟的看他:“宇文郅和王岐,有什么分别吗?你别忘了,宇文舒想借着这次的事情拉王岐下水,王岐遭了殃,宇文郅也得损伤三分。我疑王岐,就是疑宇文郅,还需要你来问?” “那你” “你是真糊涂,还是装糊涂呢?”他长叹,打断了谢泠的话,“我不回他,他大概心里就有了数,你怎么反倒想不明白了呢?我不回,是因为这二人都不在我疑心之列。调动执金吾,无视当朝太尉手书,四郎,我来问你,谁敢?你只管放眼这大晋天下,好好地想一想,究竟是谁,敢?” 谢泠瞳孔蓦然放大,骇然看着他:“陛下?二兄你怀疑陛下?” “明知宇文聪这样积极的自请赈灾有古怪,却还是放他去了,我从那时起就在怀疑,陛下对两浙的事究竟知道多少?直到后来阿耶来信,我确认了两浙大灾是人祸,心里的疑惑就更重——陛下是明君圣主,这点儿肮脏事,他是真的不知道吗?”他冷笑,满脸却是无奈,“一个宇文聪,一个宇文郅。四郎,如果陛下对两浙事真的一清二楚,对宇文舒我们就该另眼看待了。” 储君之位吗?怎么会呢。这些年来,宇文郅做过多少逾越的事情,陛下从来不过问,多少人曾经上过书参这位不可一世的大王,可到头来又怎么样?陛下笑着就糊弄过去了,一时遇到个难缠的,非要责罚宇文郅不可的,到最后倒霉的还是他自己。 大晋立储以嫡长,陛下怎么会选择了宇文舒?/p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九十二章人心不足 p可这一切,终究不过是谢潜自个儿的猜测而已,即便是陛下真的知晓两浙内情,也未必就是他所猜的那么个意思。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 谢泠心下便有些不大赞同,伸手正了正头顶的帽,一个劲儿冲他摇头:“二兄也太武断了些,难道就是为了这个,才将绢帛拿给宇文舒看吗?” “我没那么轻率。”他语气不佳,“你忘了方才五娘说过什么了?”提及谢拂,他心头又有些黯然。 这辈子就这么一个嫡亲的妹妹,她近来出息了,成才了,他看在眼里自然是高兴的,可就如他当日所说,她终究也只是一知半解。今天那样的话说出口,无疑是向在场的众人交待了一个底细——她要帮宇文舒。 谢泠的手一顿:“二兄替她遮掩呢?” 是啊,不遮掩,能怎么办?荀况要不是听出来了,不会叫上她出去。两个人出了门,荀况会同她说什么,谢潜已然可以猜到八九成。若放在从前,他必定是要阻挠的,这不是谢拂该知道的事,他的妹妹,谢氏的嫡女,就该无忧成长,不该为这些事情烦心c焦心。 可是今天他默许了荀况将实情告诉她,如果再不跟她坦这个白他不大敢想象来日。 宇文郅c宇文聪,甚至是王岐,她一个也没看在眼里。从王家的宴,到今天的祸水东引,她太急切的想扶持宇文舒上位了。 虽然谢潜并不知道这是为了什么,可她已经这样做了,那没法子,只能他替她兜着,至少不能叫宇文舒以为,谢拂这样急切的想讨好他。 而今建康谢府中,还是他谢潜做主的,他把绢帛摊在宇文舒面前,原因的确有很多,可至少也有一样——替谢拂遮掩。 宇文舒未必信,可大家心照不宣,来日也不必再拿谢拂今日的话说嘴,这就足够了。 谢泠没再追问下去,这还有什么好问的呢?最紧要的两件事,谢潜都与他说明白了 他站起身来,抿唇看了半天:“我去庾府请庾子睿来。” “四郎。”他刚迈出去两步,谢潜便叫住了他,“回了家先去看看五娘,荀况与她说的事,她心中必然不受用的。” 谢泠嗯一声,身形侧了侧:“我还想问问二兄,入了宫之后”话到一半,他自己收了音,别开脸,干笑两声,“算了,见过了庾子睿后,我再来问二兄吧。” 却说荀况一路跟着宇文舒出了府,二人也不上马,徒步行着,宇文舒那里喜笑颜开的,似乎心情大好一般,可荀况却始终肃着面皮,说是紧绷也不为过,看起来看起来是很严肃正经且不大高兴的。 宇文舒是留意到了,彼时他稍侧目,便看见了荀况这样的神色,心里大概有数,面上却并不提。正巧是路过一处茶楼,这会儿正是品茶的好时辰,便起了逗弄的心思,他欸地叫荀况:“进去坐坐?” 荀况先是看看他,又扭脸看看那茶楼,有些愁眉苦脸的。他生什么气呢?宇文舒自己分明就没太当回事啊。 于是他有些赌气,重重的点头,又做了个“殿下请先”的架势,往右后方小退半步,掖着手不说话。 宇文舒越发来了兴致,本来是开玩笑的,还想着这位总笑脸迎人的荀小郎君,会不会当街就同他翻了脸,既然荀况应了声嘛他一提长袍,兀自迈过门槛儿进了茶楼去。 两个人要了雅座,是在茶楼的第三层上,价格不菲,但是难得清静二字。 建康城中这样的茶楼酒肆有很多,一层很热闹,偶尔还会请戏班子来搭台起架势,能进来喝茶的家里头都是有二两银子闲钱的,是以看个戏,是个雅致,若是唱的好了,还能得不少赏钱。 二楼要稍稍安静一些,但不是雅间儿,只是桌子椅子摆的少,一桌是一桌的,靠着栏杆置放,一低头能瞧见一楼里的热闹。 可上到了三楼上,就是一个个隔开的雅间雅座了,很少有人上来打扰,还能在里头谈个事儿。 他二人进了雅间中,点了一壶茶,又要了几色糕,便打发了人退出去,又特意交代了不必茶楼中的小子们来奉茶,茶煮好了,交给跟着他们的人就成。 茶楼的小厮也知道事儿,这两个人一进门就要雅座,一张口点的就是楼里最贵的东西,再瞧瞧他二人身上锦衣华服,腰间是玉佩挂饰c云锦荷包的,这是非富即贵,不叫人打扰,那就是要说事儿。于是小厮忙不迭的应了是,便匆匆退了出去。 宇文舒拉了椅子坐下去,捏了颗果子往嘴里丢:“这样的茶楼其实有它的妙处,你没事儿的时候也该常来坐一坐。” 荀况晦涩的问他:“殿下常来这样的地方?” “这样的地方?”他反问一声,“你似乎很不屑?” “那倒不至于。”荀况也拉开椅子,就在他对面坐了下去,只是没碰桌上的果,“这种地方鱼龙混杂,不大适合殿下。” 宇文舒一边比划着一边笑吟吟的说:“你说错了,鱼龙混杂之处,才最是见人心呢。跟你讲一个事情吧,大约是四个多月前,我在一处茶楼见过一对儿夫妻——男的估计是从家里的闲散银子中偷拿了一两出来喝茶,赶巧了那日茶楼搭起戏台子,他学人家二楼的客人们看赏,吃茶拢共也就用了几钱,可省下的,全赏了小戏子。他媳妇可能是忖他许久了,那天是悄悄跟着他到了茶楼,一时见他这样豪气的赏了钱,就闹了起来。” 荀况蹙眉:“殿下想说什么?” “这不就是人心吗?”他笑着,放暖了声,“你想想是不是?那男人不过是平头百姓,他媳妇攒些闲散银子大概也不容易,他出了门学人家‘豪掷千金’的姿态,就好像这样做,他便能跻身名士之列一般。人心不足啊——”他一面说,一面摇头晃脑的,又念叨了一遍,“人心不足,虚伪的很。” “那殿下呢?”荀况的话接的很快,音调转了个圈,是很委婉的,“殿下今日在谢府那样直言不讳,究竟是人心不足,还是自负轻信呢?”/p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九十三章置身漩涡 p宇文舒偏着脑袋把他的话噙在唇边品过一回:“什么叫人心不足?什么叫自负轻信?你觉得我是不满足于现状了?” 他一面说着,一面又嗤笑,正好随侍的人奉茶入内来,他便将话音收住,只是直勾勾的盯着荀况瞧。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 荀况被他盯的有些发毛,就下意识的躲了躲目光,别开脸没再看他。 等到下人奉完了茶退出去,宇文舒才将前面的话又接上来:“你可别忘了,今天是谢五帮我在前的。你把人叫出去,谢潜谢泠不糊涂,我就更不糊涂了,事情都摊开了,我还藏着掖着,反倒叫谢氏二子以为我小人之心。” 荀况要去端茶杯的手猛然一顿,抬眼看过去:“这样坦白,难道就不会叫他们以为你是小人吗?” 他神情一变:“我是圣人嫡子,有野心才是合情合理的。你该不会以为,他二人真当我是闲云野鹤吧?” 荀况叫他的话噎一口气,倏尔将眼前的茶杯紧紧地握在手中。刚煮出来的茶,热气腾腾的,捂在手心儿里,那股子热气一下就钻到了人心间去。 他叫烫了一把,却仍旧握着茶杯不撒手,抿唇看宇文舒:“所以殿下真的想借这次两浙的事情,把大王和二王都拉下马?” 宇文舒却冲他摇了一回头:“父皇会眼睁睁看着吗?但是这次的事情,他们二人中,是肯定要倒霉一个的。我之所以要谢氏二子帮我拉王岐下水,是因为更愿意相信,倒霉的那个人,会是宇文聪。” 荀况清楚,和宇文郅比起来,宇文聪更容易扳倒一些,可如果是这样 他拧了眉:“如果是这样,殿下最好别碰王岐。” “你怕父皇疑心我?”宇文舒一挑眉,不以为意,“我便是碰了王岐,又如何?” “殿下韬光养晦十多年,近来究竟是怎么了?”荀况觉得他很不对劲。分明是再聪颖不过的一个人,怎么会在这时候把自己往风口浪尖上送? 宇文聪如果完了,宇文郅的对手就只剩下了一个他,照理说他躲还来不及,怎么还要去动王岐? 他是不知道宇文郅还藏了多少暗线,而今也不大清楚宇文舒究竟有多少暗棋,可至少从眼下时局看来,王岐是宇文郅身边极为重要的一个谋臣,动了王岐,即便不至于伤了宇文郅的根本,可也势必激怒他宇文舒在想什么? “也许”宇文舒盯着面前的缥色杯出了会儿神,仔细看时,那杯身上凸起的雕花分明是一串儿蔷薇。 荀况眸色一变,为了谢拂吗?他手腕一动,茶杯搁在了黑漆红木圆桌上,声音闷闷的,正好拉回了宇文舒的思绪。 “你应该看的出来,我大兄近来对谢五特别的上心,而且据我掌握的消息,他已然在盘算着如何向圣人张口求旨意了。”他说这个话的时候,音调沉了下去,显然是动了怒的,“不过是前几日王家宴会上谢五的态度,再加上两浙刚好出了事,他才没工夫忙这件事罢了。” “我自然”荀况一时没留意,话出了口才反应过来,讶然看他,“殿下掌握的消息?” 宇文舒的手上,究竟有着怎么样的势力,只怕连谢氏二子都是不知深浅的。他不由的眯了眼,狭长成了一条缝,细细的看宇文舒,认真的打量着。 “很奇怪吗?”宇文舒反倒笑了,“建康城中长了十几年,连这点本事都没有,只怕我早被人拆骨入腹了。” 荀况一窒,须臾后再开口时,又透着一丝狡黠:“殿下心里什么都清楚,真是再剔透没有的。我多劝无益,殿下也不会听,只是有些话总归要说的——二王一旦倒台,大王的眼睛便只会盯着殿下的王府。谢氏既然是生女为后,我料想陛下与圣人皆不会轻易赐婚”他顿一顿,提起生女为后来,才闪着眼睛觑宇文舒,“差一点忘记问殿下,这件事,殿下是怎么猜到的?” “嗯?”他扬声反问,又意味不明,许久后才长长的拖出一个哦地音调来,“这事儿不是我猜到的。” 荀况吃了一大惊,便啊了一嗓子。 他无奈的笑与他道:“我九岁那年去寻圣人,偷偷地躲在抱夏后偷听到的。那时我不知道父皇也在,避开了奴才们偷溜过去的,是为着贪玩,想吓一吓圣人,可是走近了,才察觉到父皇也在。” 话至于一半,他抿起唇来,缄默了许久之后才又开口:“父皇和圣人的感情一向很好,这么些年了都是如此的,可我记得那日圣人的音调拔的很高,语气也很厉,父皇满口是无奈,然则态度却很强硬。我年纪尚小,却已然知道深浅二字,彼时吓坏了,贪玩的心思也全没了,一溜烟就逃离了那处。之后的这么多年,每每想到那日在抱夏听见的话,都还觉得不大真实,我也一直没想明白,父皇为什么要针对一个谢拂。不过后来” 后来如何,他没说下去,长叹一声将尾音收住了。 荀况却不曾想诸多年前,在宇文舒的身上竟还有这样的一段经历。 不过说起来也真是机缘巧合了。现而今再去想这些年间他的表现,大抵有一半还是为了当年听到的事情。 君心难测,似宇文郅和宇文聪那样追捧着谢拂的,陛下看在眼中,心下便又不知是如何想了。 反倒是宇文舒他早早地就明白了伴君如伴虎,很多年前就清楚了这是一场骗局,是以他能够时刻都保持着警醒,不叫自己陷进去。 可是反过来想想荀况凝了眸:“殿下隐忍多年,而今便只为大王的追求,就将自己暴露了?” “你若是不问,也就算了。可眼下话既然说开了,我也不想瞒你什么。这只不过是一部分的原因而已。”他品一口茶,是极雅致淡然的姿态,细细的抿,又缓缓地放下茶杯,眼皮一翻,瞥向荀况,“谢拂她,早就已经置身漩涡之中了。”/p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九十四章打赌 p荀况一窒,大约是没料到他会说这样的话:“这又是什么意思?” 宇文舒盯了他片刻,嗤地一声笑出来,眉梢眼角俱染了浓浓笑意:“孔氏也好,魏氏也罢,会不会连累谢家,你我心知肚明。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如果两浙贪墨案,果真与我二兄脱不了干系,我料想他一定会想方设法的拖谢氏下水,因为那是谢家啊,还有谢拂在啊,他既然要倒霉了,总要拉个垫背的一块儿,说不准,谢家人还能拉他一把,哦?” 他语调清淡,眼底却是一片阴翳。 荀况仔细想了一想,脑子转得极快,不可否认的是,宇文舒此言很有道理。 甚至可以说,打从谢拂进建康的那一日起,她便已经置身漩涡之中了。只不过之前的几个月里,谢潜与谢泠能够应付得来,此次案情一出,估摸着谢家这两位郎君也要头疼好一阵。 如果说宇文聪真是个有大智慧的人,拉谢氏一起倒霉在他决意要去两浙之时,怕是已经就筹谋好了的。真要是那样,谢氏诸人当中,首当其冲的,还是谢拂吧?谁叫她‘生来凤命’呢。 荀况摩挲着杯沿:“所以殿下为这个,在谢府中与谢大夫坦言以对?” “谢道修是个很聪明的人,你不会真的以为,调动执金吾这件事,他心里谁都没怀疑吧?”他眼风一扫,斜着瞥荀况一眼。 荀况:“” 怎么会真的相信呢。谢潜那个人实则是很警惕的,这么大的事情,他会谁也不怀疑?执金吾的守城将士又不是疯了,敢对谢家人无礼可是谢潜不言语,那只能说明 “他三缄其口,只能说明,他心里怀疑的那个人,是没法子说出口的。说了,就是大不敬,说了,就会惹祸上身。”宇文舒长出一口气,唇边弧度仍旧在,“这个人是谁,不言而喻了吧?” 荀况抿唇,半天后才与他颔首一点头:“所以殿下才笃定他会进宫吗?” “而且依我对谢道修的了解吧——”他尾音拖的长,又转了音调很悠扬,“他很可能会主动要求去两浙。” 这个时候去两浙?那不是打草惊蛇吗荀况显然对此不赞同,便眯了眼摇一摇头:“我倒觉得他不会。” 宇文舒含笑哦一嗓子:“那咱们不妨来打个赌吧。” “嗯?”荀况有些呆,将视线移过去,扬声发了疑问。 “如果他真的跟父皇说要去两浙的话”他压低了嗓子,“你随我一道去?” 谢拂见到谢泠时,已经是整整一个时辰后的事情了。 他去了一趟庾府,请了庾子睿过府来,安置好了之后,又回院子里去换了身家常的衣裳,才往谢拂的小院子去寻她。 彼时谢拂还窝在屋里的榻上,谢泠也没叫缪云她们去回话,径直上了踏朵,两手一扬便推开了房门,迈开步子就进了屋。 谢拂察觉到门口有动静,歪着脑袋欠了欠身,一双凤眼朝着门口淡然扫过去,本以为是缪云或是瑞珠又来折腾,肃容扬声想斥两句,可目光所及,却见的是谢泠月白长衫,缓带轻裘,风神秀异。 她便立时撑着手肘起了身,半靠在榻上,又觉着不大舒服,将隐囊挪了挪,垫在了后腰处。 谢泠踩着木屐吱吱的响,见了她一番动作,不急着坐,先取了个软枕与她搁好,才拉了胡凳在她对面坐下去。 他将谢拂脸色扫一遍,心中便了然,伸出手来轻抚她发顶:“荀况都与你说明白了?” 谢拂好容易才敛了些的心神,因他这一句话,便又乱了。她觉得有些委屈,又有些不甘心。 帝王权术,杀伐天下,什么都在陛下手中握着,她也好,谢氏也好,说到底不过是陛下手中一颗棋,只是这颗棋稍稍尊贵些而已。 她也知道,阿耶身为太尉,手握兵权,与宇文氏共天下这句话,也不是说来好听的。 只是阿耶太忠了,谢氏家风严谨清明,自百年前辅佐宇文氏入主中原后,便一心敬奉君主,从没有不臣之心,也绝不会动二心 她深吸一口气,小脸上写满了不服:“他为什么要这样对我,对谢氏一族?” 谢泠的手一顿:“其实也可以是王宜的。” 他又隔了好一会儿:“只是我记得,你出生那年,大兄十三岁,二兄十岁那时候我还小,不过才七岁。是以世人每每提及,不过谢氏二子而已。大兄生来美仪容,善清谈,若非是他月中不足,身子一向不大好,而今行走建康的,也轮不上二兄。二兄呢?从他一出生,阿耶就对他寄予厚望,严加管教,小小年纪便已能高谈阔论明白了吗?” 她明白了。 王宜之上便只有王岐一个,而王岐他虽然不是平庸无能之辈,可要与谢氏三子相比,终究还欠了些火候,而今大家都长大了,连四兄出了年也要行冠礼,这时候再放眼去比较,王岐至多不过与四兄打个平手罢了,如何与大兄二兄相提并论? 陛下会选中她,是因为待到阿耶百年后,谢氏这一族中,仍有大兄二兄可支撑门庭,他们谢氏,经久不衰,这才是陛下要的。 “更何况,阿耶手上有兵权,”她自嘲似的哂笑,偏了偏脑袋,试图从谢泠的手下挣出来,“区区执金吾右卫,如何与阿耶手中的兵权相比。王宜的确也可以,可若换了我是陛下”她自知这话大不敬,咳了一声遮掩过去,“也不会选择琅琊王氏的。什么生而为后,凤主命格,真要是落到王宜头上,宇文郅和宇文聪,可未必这样热衷的去追逐。” 便正是谢拂所悟出来的这个道理了。 皇帝良苦用心,也可谓是机关算尽。他算准了琅琊王氏比不过陈郡谢氏,也只有谢拂这个谢氏嫡女,才能叫他的儿子们拼一场角逐,谁胜谁负,他在审视,更是在试探。 谢拂小手攥着盖在身上的薄毯:“荀小郎君说与我知晓时,我只觉得浑身发冷。四兄,我们谢氏百年间的忠心耿耿,就换来皇帝的如此对待吗?”/p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九十五章独善其身 p他凝视她,须臾扬声问:“荀况没告诉你,这不是针对谢氏的筹谋吗?” 谢拂红唇轻抿,点点头:“他说了。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 “那你还”他无奈,又怕厉声吓到她,不自觉的将语调轻柔下去,“那你怎么还问这个呢?” 谢拂不以为意。 哪怕陛下的初衷并非是要针对谢氏,可结局又如何呢?如果他是一心要保全谢氏的,前世怎么可能任由宇文郅攀咬谢家? 世间事大多如此吧至少谢拂现在是明白过来了的,前世的事情,除了她自己的过错之外,就还有陛下的听之任之了。 念及此,她脸上多出冰冷的笑意:“可我呢?四兄,我是个人,总会有我的主见c我的心思,我不是太极殿或朝阳殿上一件摆设,任由着陛下要我往东便往东!” 她越说语调越发冷,连谢泠都被她激出一身寒意来:“你五娘,你果真动了心思的吗?之前二兄疑心你跟宇文郅,那时我就不大信,今日你又这样帮着宇文舒”他怔怔然,一只手也无处安放,“你跟我说句实话,是不是真的动了心思?” 谢拂觉得很没有意思。二兄怀疑完了,四兄又来怀疑她。兄长们爱护她,她心里清楚,可是然后呢?她说的话,他们真的听到心里去了吗? 陛下拿捏死了她,她谁也不能喜欢,喜欢上了,就会祸及自己,牵累族人,凭什么呢?她是天之骄女,生来贵重的人,凭什么就不能有自己的意中人了? 且不说她是不是喜欢宇文舒,只说眼下这个情形 她深吸一口气,别开眼:“四兄问我,我不敢不说,喜不喜欢他,都没什么要紧的,我自个儿也说不准,可有一样——我的确是想帮他。” 谢泠大吃一惊,倒吸一口凉气:“你这糊涂丫头,怎么起这样的心思?宇文家的事情,是你能插手沾染的吗?你还想帮他,到最后怎么死的” “怎么死的我都不知道,是吗?”她倏尔坐正,直勾勾的盯着谢泠,面无表情的质问他,“是了,这就是我不服气的地方。王宜能和宇文郅私下里牵扯不清,我想就算是闹到了陛下面前,陛下为了宇文郅的名声,至多不过赐婚而已。我呢?我能吗?我若学了她那派头,怕下场只有身首异处。” 她说的是实情,谢泠心虚,这件事上不管怎么样,吃亏的都是她。娇俏的姑娘会有自己的心思,况且她年纪也渐渐大了,再有两年及笄礼一过,本来就到了该议亲的年龄。 “你既然都知道。”他终究是无奈的,只能叹息,又带着点无力,“上次听你分析起宇文郅和王岐,说的头头是道,我和二兄都放宽了心,以为你有分寸,有见识,可是你一转脸,又捅娄子刚才在堂屋里,要不是荀况拦的快,你还想说什么?” 她有些红了眼,急切起来:“我又捅什么娄子?你可不要告诉我,二兄真是打着独善其身的主意。除了宇文舒,他还能帮谁?上次王家闹那一场,宇文郅怕早就怀恨在心,况且我们谢氏儿孙难道还要与琅琊王氏共谋不成?这次出了两浙事,宇文聪多半也是个保不住的。你告诉我,除了宇文舒,还有谁?” “你都说了,二兄本来就是打算独善其身!”谢泠双臂微扬,钳制住她,“清醒点吧!别再胡闹了。” 谢拂却异常难得的冷静下去,沉默了许久,她平声问谢泠:“二兄不在这里,四兄你适才叫我老实交代,那能不能与我说句实在话?” 谢泠眸色一变:“你问。” “独善其身,谢氏真能做到吗?”她反手握在谢泠的手掌上,一点点的掰开,从他手下挣脱出来,“如果谢氏能,怎么会有我的生女为后?” “我”他无言以对。 她这样一针见血,他还能说什么。二兄想把谢氏摘出来哪有那么容易?今日宇文舒又坦诚以待,来日再想避开宇文氏兄弟们的争斗,只怕就更难了。 宇文舒是个狐狸,他已经交了底,还会任由二兄做壁上观? “你不说话,是因为你知道,二兄异想天开。”谢拂肃容环着手臂,“原本我只是在想,两浙出事难免牵连我们家,阿嫂入京又遭到执金吾的阻拦,这一切都证明,谢家,一直处在建康这场争斗的最核心处。今天荀小郎君又与我说了这件事,我便更加笃定了。” 她顿住,捏紧了自己的胳膊:“二兄想独善其身,除非逆天改命。” 谢泠震惊不已,腾地站起了身来,又因他起的太急太猛,身下的胡凳便被带翻了。 他惊恐的看向谢拂:“你在胡说什么。” “我是不是在胡说,四兄心中有数。”她穿过脸去,看着飘动的纱,又越发的清醒起来,“四兄,劝劝二兄吧。你们早就知道我的事是陛下有意为之,他怎么还能打这样的主意呢?现在不趁早规划起来,难道等到将来人家逼上门来吗?” 谢泠勉强的笑:“你真是长大了。”他唇边的弧度是僵硬的,“你说的这些,我何尝没有劝过二兄。” “他不肯听吗?” 他一面摇头,一面弯了腰去扶正胡凳:“二兄主意大,你一向不是不知道,我劝他,他如何听呢?而且当初我带你入京他对此很不满,有好长一段时间不待见我,这两个月才刚好了点。为着我把你带到建康来,他埋怨我太糊涂,做事没分寸,看不清眼下是个什么形势,又只当我是个没计较的,近来朝里的事情我大大小小的帮着处理了几件,这事儿才算过去了。” 入京提起这个,谢拂那口气也不知怎么地,就泄了下去,嗫哝着问他:“阿耶当初死活不同意我随你一起入京,就是为这个吧?” 谢泠叹着气嗯一声,正眼看她:“你自己也说了,你是个人,总有自己的感情和小心思,加上你都十三了,阿耶为这个事,怎么肯放你到建康呢?可你太犟了你不来,也不叫我走,在家里闹着绝食不吃东西,难道耽误我上任?还眼看着你拖垮了身子?” 他摇着头,近她身侧,在塌上坐下去,抚着她头顶:“可是现在想走,也走不成了。”/p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九十六章擅自做主 p是啊,现在再想走,也走不成了。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 谢拂当然是知道的。 阿耶能拦着十三年,她不入京,陛下也拿她没法子,难不成还一纸诏书命她入京吗? 可她上赶着进了京城,再想脱身,谈何容易。 她深吸一大口气:“说这个也晚了,你们早就该告诉我知晓。我若一早知道,当初也不会那样胡闹” 谢泠盯着她,搁在她头顶的手也顿在了那里,她越说越心虚,就端不起理直气壮的架势了。 她缄默下去,是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 阿兄们对她的期望,从不在于光耀门楣,只是希望她平平安安的长大,风风光光的出嫁,而今大约还有一条——千万别去招惹宇文家的人,在这建康城中别肆意太过了。 她也知道,四兄必定不想再听什么助一助宇文舒之类的话,那对他来说,是犯忌讳的吧? 于是谢拂小心翼翼的觑他。 谢泠打量她,见了她的这副表情,心里多少就明白了些,冷着脸色乜她:“我说了这么多,你还想提宇文舒?” “不是”她方才能够一脸正气,那是胸口憋着一口气提着劲儿呢,这会儿话也说开了,那口气松了,整个人就威风不起来了。 “帮不帮他,你说了不算,我说了,也不算。”他一扬手,捏上谢拂白嫩的脸,又掐了一把,“这件事情我会再去跟二兄谈,但是你——你只要不怕挨骂,尽管去跟他说吧。” 谢拂一个吃痛,佯装不悦,虎着脸瞪他:“我写信送回陈郡去。” 这不像是开玩笑的,谢泠手上一僵,再回过神时,就见她已经偏着脑袋躲开了自己的手。 这丫头别是从刚才就已经在盘算这个事儿了吧? 他蹙了眉:“告诉阿耶,得帮一帮宇文舒?” 她轻咳掩饰着:“二兄不听我的,也不听你的,那阿耶的,他总得听吧?阿耶远在陈郡,建康的形势,得叫他清楚明了吧?这次阿嫂被拦在城门的事,我料定二兄也没回话。总之我也不是要告状,就是叫阿耶拿个主意。” 谢拂一面说着,一面脸上又漾出笑,很讨好的把脸往前凑一凑:“四兄说呢?” 却不想谢泠板着脸在她小脑袋上拍了一把:“你别惹事了。二兄在前面见庾子睿,过会儿还要进宫面圣。阿耶当日来信已经说了,叫二兄自己拿主意。五娘,你别想着自己如今懂了些事儿,就很了不得,处处要出头。” 他怕谢拂因这句话又要恼了,便笑吟吟的转了调:“二兄他呢,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是心里有数的。且你要相信二兄,他绝不是个一意孤行的人。真到了必须做选择的那一步,他会有自己的考量的。你要是贸然写信送回陈郡,叫二兄怎么想?他独立支撑着建康谢府” 谢拂神色古怪的看他,打断了他的话:“独立支撑?” 谢泠尴尬,讪讪地笑:“我能帮的,是有限的嘛同二兄比起来,我差得远了,”大约是说的不好意思,他咳一声肃肃面皮,“说正经的事儿,你少打岔。” 谢拂其实知道他的意思。真要是送信回陈郡,阿耶不管是点头同意她的做法,还是赞成二兄的举动,肯定少不了一封信送到二兄手中的,二兄大约要伤心 他在建康支撑着,护着她,可她却那样不理解他,还要写信给阿耶告状,拆他的台。 她吸吸鼻子:“可是这次两浙的事情,不可能善了的。” 如果她所料不错,宇文聪会被‘流放’襄阳了。就算是与前世有出入,他还能留在建康,可经此一事,在陛下面前,他也彻底失去了夺嫡的资格。 而且宇文郅应该不会放过这么好的机会,他一定会拼了命去挤兑宇文聪。 这时候还不出手帮宇文舒料理完了宇文聪,宇文郅下一个目标就是他,总得叫宇文郅心里有个忌惮,至少得让他知道,陈郡谢氏是向着宇文舒的。 “我说了,二兄自有分寸的。”他在她肩头重重的按一把,“帮宇文舒不是什么难事,可怎么善后?难道跟宇文郅撕破脸?你别忘了,他生性毒辣,可不是什么圣贤之辈。你叫他知道咱们护着宇文舒,拐过头来对付上咱们,有什么好处呢?” 谢泠实际上也不是真的怕了宇文郅,谢家人在朝堂上的分量,并不是宇文郅轻易就能够撼动的,何况还有荀况他就不信,没有颍川郡王的授意,荀况敢明目张胆的向着宇文舒。 可是宇文郅似毒蛇,真要是一口咬下去,不死也得是重伤。 二兄方才话里话外那样的犹豫,大概也是因为这个。 他的确是想将宇文郅得罪一把,可是设计调动执金吾的将军,那不过是小小的得罪,算不上什么,宇文郅恼他们的同时,总归还想着能不能再拉他们一把。 可要是择了队,性质可就不一样了。 “我”谢拂朱唇微启,分明是还有话要说。 谢泠落在她肩膀上的手又上了些力道,摇一摇头:“这件事就这样了,你今天说的话,我会告诉二兄,有机会的话我让他好好跟你谈一谈。但是你记住了,这里不是你能任性妄为的陈郡,擅作主张,我怕你坏事。” 谢拂小嘴一撇,后头的话就尽收了。 她不得不承认,四兄的话很有道理,几乎将她说服了。 只是心念转过,便又坚定了一番。 宇文舒,她是帮定了的。况且也并不是她狂妄自大,四兄不是也说了吗?她今日说的这些话,他曾经也劝过二兄二兄想做的事,难如登天。 她咬咬牙:“我听四兄的。” 谢泠这才松下一口气来,手上力道渐渐地卸去:“你最近可老实些,出了这么大的事,二兄跟我都有的要忙,顾不上你,你可别再闯出什么祸来。” 谢拂忙不迭的点头,示意他安心,紧跟着就催了他两声,一边儿挪动着下了榻,推搡着要送他出去。 谢泠欸了几声,一个劲儿摇头,无奈的叹两声:“过河拆桥也没你这样快的,进了门一口茶没喝着,才说完了话就撵人走,什么人呐你。” 谢拂痴痴地笑:“我呢知道四兄还有要事要忙,不虚留你,快走,快走。”/p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九十七章打压 p“你这样说,便是怀疑我们庾氏子孙了?”这怒不可遏的声音出自庾子睿之口,从谢府堂屋中一路往外飘了去。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 门外廊下站着的小厮们面面相觑,大气不敢喘一声,赶巧了有个手捧象牙托盘的圆脸小厮疾步而来,那模样正是要往里头送糕点进去。 站在门口柱下的人,伸手一拉,拽住了要进屋的那个。他显然要长圆脸小厮几岁,是以说话很硬气,板着脸低声训他:“二郎君在里头议事,不要命了?” 圆脸的小厮怔住,进也不是,不进也不是,低头看看手里的托盘和盘上的几碟子糕,哭丧着脸:“那不能不给上糕点呐。” 这不是待客之道。庾子睿今日可正经是谢潜请来的客人,一样规矩也不能少了的。 只是这会儿两个人在屋中分明起了争执 年长的那个扯着他衣袖拉了拉:“先等等,等里头不那么”他额地一声不知如何说下去,只好翻白眼瞪他,“叫你别进去是为你好” 他话音尚未落下,只说了一截呢,里头庾子睿的声音又传了出来,还伴随着“啪”地一声闷响,分明是什么东西拍在桌案上的声音。 年长的这位低头看看自己的手,转一转腕子,呲牙咧嘴的:“听着都疼。”他嘟囔了一句,转而看圆脸小厮,“还进去不?” 那小厮连连摇头:“不不进去,我等着。” 屋中的谢潜是满脸的无奈,实则他想到了庾子睿会恼怒发火,可没料到他的反应这样激烈。 他长叹一声,起身往门口处踱步去,手一扬,干脆将两道雕花门合上了。 动作完后,他踅身回来,也不往主位落座,只择了庾子睿正对面的紫檀官帽椅坐下去:“我要是疑心你们庾氏,就该直接回禀陛下,或是拿家君手书先把你逮起来再说。” 庾子睿吹胡子瞪眼睛:“你还有理了?” “这件事非同小可,冷静点儿成不成?你也不是个急躁的人” “是,我不是急躁的人,可你说的这是什么话?”他压根没给谢潜把话说完的机会,“我和子惠都在建康,你还不如直接问我,这事儿是不是跟子惠有关呢!” “庾明聪!”谢潜叫他三言两语的激起火气,语调不自觉的便拔高了。 庾子睿被他厉声一呵,反倒冷静了好多,闪着眼看他:“你喊什么?” 谢潜掩唇轻咳:“我知道你们两个不会干这事,可你别忘了,你们一家长住建康城中,颍川又如何呢?若是颍川你们庾氏族中人,打着你们的名号,大肆敛财,你难道说得清?” 这倒是庾子睿噎住,气焰慢慢的减弱下去。 他还真么想过这回事。 默然许久后,他蹙眉问谢潜:“你的意思是叫我好好查一查?” “也别明着来。这事儿一刻也不能耽误,我要立时入宫面圣。家君不在建康,朝政上很多事情他撂开了手不过问,两浙的事他也只是来信一封,让我和四郎自己拿捏着分寸。”谢潜手指微屈,弯弯的拢成拳,“告诉你,是让你心里有个底儿,能查一查是最好,别等到陛下查出什么来,你就百口莫辩了。” “我知道了。”他语气不大好,声音里透着沉闷,“真是没想到,两浙大堤决口,竟然会牵扯出这么多的事情来。”他猛然想起什么,倏尔抬头与谢潜对视上,“嫂夫人入京时也是为了这个?” 谢潜点点头,眉心几不可见的拢了拢:“事情别再对外说了,我知道坊间传言已经四起,说什么的都有对了,”说到这个,他眸色微变,“这个事得麻烦你,坊间传言想个法子吧。” 庾子睿自然明白他是什么意思,颇为无奈的叹了一回:“这算怎么回事?当日出事,二殿下急匆匆的去了两浙,我就觉得事有蹊跷,果然这就出了事成了,外面的事你放心,我给你解决了。可是你刚才说要入宫面圣”他抿唇,“你想好了吗?牵扯上京,就一定是件大案,而且看眼下情形,只怕和当朝权贵,甚至是圣人嫡子,都牵连不清的。” “便是牵连了大王,我也得上禀陛下知晓。”谢潜说的云淡风轻,斜着扫他一眼,“百姓受了这么大的灾,任凭是谁,这份罪孽,也没人能替他淹了。即便是家君在京”他哂笑一回,“大约家君在京的话,也不会上禀陛下了。你知道的,他是雷霆手段的人,批文发下去,该抓的抓,该查的查,该杀的,也不会留情面。” 这一点庾子睿是不否认的。谢笠到底是行军带兵出身的人,后来坐在了这个位置上,早年间他问政时,陛下大多都由得他去处置料理,不要说成如此大祸的贪墨案情了,便是有个小偷小摸的枉法,这位太尉大人,也是从不会手下留情的。 他吞吞口水:“可是一旦入了宫,就没有回头的余地。事情会闹到哪一步,你我都无法预料。我听说”他深吸一口气,“今早三殿下和荀小郎君来过了?” 谢潜眼皮一掀,立马就想到了谢泠,咂舌啧两声:“他可真是什么都跟你说。” 庾子睿唇边便扬了弧度:“那你现在这样干,是打定了主意帮三殿下了?” “我这样做,是因为这是我该做的。”谢潜在扶手上敲了三下,才似笑非笑的看向庾子睿,“你近来越发小心翼翼了。” “能不仔细些吗?”庾子睿没好气的白他一眼,“之前宫中传召,我是有事走不开,倒没什么。你别忘了,琅琊郡公可没进宫吧?而且自从颍川郡王入京以来,陛下恩赏就没断过,现而今就已经抬了三公的位,生生压了人家一头。形势如此,办什么事都得小心啊。” 谢潜不置可否,高高的挑眉心:“你觉得陛下有意打压王氏?” 庾子睿没应声,可他的默不作声,反倒更像是一种默认。 “陛下打压王氏,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了。”谢潜呵笑与他道,“黄门侍郎这个位置,琅琊郡公早年间几次上书,想请旨给他的小儿子,陛下应了吗?他们家在建康这么多年,连个黄门侍郎他都求不下来陛下对王氏是什么态度,他心知肚明。”/p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九十八章入宫 p这也正是谢潜当初看中了王岐的原因。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 陛下打压王氏,而他们谢氏要的,就是这样一门不显山不露水,处处受钳制的姻亲。 如果谢拂真能嫁王岐,凤主命格这个传言不攻自破,且王谢联姻也是一段佳话,而且陛下还不会猜忌他们谢氏有不臣之心。 谢家人都精,王氏处境如何,他们不会不清楚。 庾子睿一个劲地摇头:“所以你觉得,陛下这次会顺着你的意思,就势打压王岐?” “圣心难测,你的这个问题,我就没法回答了。”他这话说得很有趣,只说没法回答,既没肯定,也没否定了,“明聪呐,我今年二十出头而已,别看陛下钦点了我一个光禄大夫,可我毕竟不是家君,也不可能是他那套手段。要真那样,这建康城,早就没我的容身之地了。” 庾子睿心头一凛,浑身一个激灵,下意识的沉了目色盯着谢潜看。 这个人真是把世道都看透了,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 王岐不是不聪明,可他有些时候急功近利,也许是因为琅琊王氏这百年间出不了头,他急于证明自己能够光耀门楣吧,总之好些事,他都还欠着火候。 他们这一茬的后生晚辈里,有本事的多,能耐极大的也不是没有,可到今天为止,能叫他庾子睿心服口服的,也不过一个谢道修而已! “行吧。”他在地砖上不轻不重的踏了一步,撩了长袍下摆处站起身来,“你定了主意,我不好多说什么,赞不赞成的,反正你也不会听。我先走了,建康的事我会帮你处置好,你有什么为难的地方,只管跟我说。” 谢潜随着他起身,一面送着他往外走,一面舒缓了面色:“建康城中,一切多烦你了。” 他话音落下,庾子睿心头一抹异样闪过,这怎么像是他要离开建康? 惊诧在他眼中一闪而过,可到底还是没再多问。 有些事不该他知道,谢潜今日与他说的,已经够多了。 送走了庾子睿之后,谢潜并没有再等谢泠,而且吩咐人安排了青牛小车,径直入皇城而去了。 彼时谢泠净了面,往二进院的堂屋来找人,才发觉此间早已空无一人。 他黑着脸抓了小厮来问话:“二兄人呢?” 他抓的正巧了是那个圆脸小厮,年纪不大,遇事儿害怕,叫谢泠提着后领子便哆哆嗦嗦的:“才才叫套了车,送走刚送走庾家郎君,我们奴才们不知道呀。” 他牙根儿打颤,语无伦次,更叫谢泠听着糟心。手上的力道一卸,把人给松开了,张嘴就想骂他两句。 可魏姒打不远处缓步而来,身后带的是一排四个小丫头,阿笙跟在她左手边儿,虚扶着她,正朝他挪过来。 谢泠忙敛了神色,提步迎下去:“阿嫂。” 魏姒始终噙着笑:“受了气?怎么拿小厮撒气呢?”她一面说,一面站定脚,拍拍阿笙,“你领他去找谢戎吧,赏他一个月月钱,看叫小郎给吓坏了。” 谢泠面皮一红,尴尬得很。 阿笙掩唇轻笑,应个是,提一提裙摆,往踏朵那边去领了圆脸小厮退出去。 “你这是怎么了?”魏姒侧目看他,“家中一向数你脾气最好,连阿兄都有责难下人的时候,唯独你最体恤他们。他才多大呀,你把人抓在手上,真吓出个好歹,可怎么说哩?” “我”他顿一顿声,干笑一回,“我这不是着急了,失了分寸,他说话又吞吞吐吐,更叫人着恼。”说着他咦了一声,眨巴几下眼,乌珠转两转,“阿嫂怎么到这边来?” 她长长地哦一声,平着声回他:“你二兄要入宫,临走的时候知会了我,说怕你找不到他。我想着他见客人在这里,你要找他自然也在这里,才领了丫头们过来,可不就瞧见你一双眼儿啊瞪的那样大,我瞧了都怕。” 谢泠不大好意思,反手挠着脑袋:“阿嫂别趣我了”他声儿弱下去,又撇撇嘴,“说好了嘛,等送走了庾子” “嗯?”魏姒沉沉面色,语气也沉下去。 他忙改了口:“庾家大兄。我都跟二兄说了,等送走了他,还有事情想问呢,二兄倒好,套了车就入宫去了,我” “小郎。”魏姒一反常态,一直挂在唇边的笑不见了踪影,“没什么好问的了。从你阿兄拿到手书,到现在,多少个时辰过去,你还算得清吗?今晨还见过了三殿下等人。他再不进宫,这事儿就没法子再回话了。” 谢泠心中咯噔一声:“阿嫂是说陛下也在盯着谢家吗?” “不是盯着。”魏姒冲他摇一摇头,“陛下会不会猜忌谢氏,小郎比我清楚。所以陛下即便安排了耳目,也不是为了抓谢氏的把柄。可这件事事关重大,错过了陛下还愿意过问的时机,就只能由你阿兄一力承担查办了。” 谢泠啊了一声,隐约有些明白过来。 也就是说,陛下也在等吗?他在等二兄送信入宫,请旨查案? 可为什么不能一纸诏书是了,陛下若早知道了贪墨情形,那也一定猜得到,与他几个儿子不一定能脱得了干系,这道旨意,怎么出呢? “二兄现在是笃定了,陛下早知此事?”他有些迟疑,不紧不慢的问魏姒。 魏姒撇着嘴吸一口气:“这个他没说,但是小郎聪敏,自己琢磨一番,也能想明白了。你说陛下富有四海,是天下主,究竟有什么事,是逃得过他一双眼的呢?” 他心头大颤,突然就想起谢潜说的——调动执金吾,无视太尉手书——这些事情,陛下才是 他连退两步,冲着魏姒端出一个礼来:“受教了。” 魏姒叫他的举止弄的哭笑不得,连连摆手:“我是代你阿兄传话的,快不要闹了。” 谢泠又咧嘴嘿嘿的笑:“那叫我问阿嫂一句?” “你说呐。”魏姒偏着头看他,示意他有话直说。 “阿嫂和二兄最是心有灵犀的,”他一顿,“阿嫂说,二兄入宫,除了回话之外,还会做什么呢?”/p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九十九章开府仪同三司 p天色昏黄下来,光芒四射的太阳渐渐西下落了山,只留下余晖,将天边最远尽头处晕成一片红。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 谢潜自青牛小车下来,扫过宫门,抬头望向天边去。 此时的会稽郡中,若是匆匆赶路的行人驻足停下,见到的也该是这样一派景色吧? 自会稽郡望向西呵,上京建康,日行百里算,也得四五日,若是行车速度再慢些谢潜转过身来,扫一眼车前青牛。他若是要往会稽去,大抵需要个十日时间了。 当日宇文聪离京,因是奉旨钦差,陛下还调了好些马匹来供他出行。不要说车上套的八匹马,就连从车c导车等,也一应全是高头大马。 这样的阵仗,行进速度绝对会远在他之上。 算算日子,宇文聪这两日,也该到会稽了啊。 谢潜眸色微变,可面上却不露,往宫门口提步而去,有内侍迎了他,一路引着往太极殿去了。 见到宇文拓的时候,他正玩赏着一只青釉小罐。 谢潜站在殿下,距离略有些远,也看不真切,瞧不出那是个什么样式的罐来,只是恭恭敬敬的行了礼。 宇文拓哦一声,叫他起了身,手上的东西在楠木案上搁下去,闷响一声:“怎么这时候进宫?” 谢潜直起身,也没坐:“臣有些要紧的事要回官家。” 宇文拓却没有他想象中的急切,甚至还有些漫不经心。 谢潜不可见的眯了眼,悄悄地打量了一番,心下又立时觉得很是古怪。 “先坐吧。”宇文拓摆摆手,手臂垂下时,手掌又落在了桌案上,指腹微动,摩挲着那小罐的罐口处,“你不认得这东西吗?” 谢潜正要坐下去,却僵了一把,侧目看过去:“臣该认得吗?” 宇文拓便笑了:“你阿耶也有个几乎一模一样的。” 是以谢潜的目光直勾勾的投向了那只罐,可仍旧是看不真切,于是他想,这殿内的光太暗了。 宇文拓仿佛看出来似的:“四年前越窑出的,是一对儿,一只龙首罐,一只虎头罐。当时佛狸在越州,这东西还是他带回来的。后来我看过了,很难得的是瓷上纹路大体一致,就把那只虎头的给了你阿耶。” 佛狸宇文郅? 谢潜眉心突突的跳,眼皮也动了动,他能感觉得到,陛下在这时候突然提起宇文郅,一定是故意为之的。 “官家” “欸,”宇文拓一抬手,噙着笑看他,“魏氏入京被执金吾拦下的事,你查的怎么样?” 谢潜心下便咯噔一声,果然,陛下都知道。 他抿唇:“臣没有查。” 宇文拓挑眉询他:“怎么?” “执金吾负责京城治安,查问往来行人,这是情理之中的事。”谢潜捏着的手心里,早已是一手的冷汗。 “胡说。”宇文拓的语气也不是生气的,反倒像是对待晚辈似的轻斥,带着些不自觉的亲厚感,“魏氏入京,高头大马,那样的阵仗,执金吾好端端的敢随便拦截?” 他反问了一番,见谢潜许久不回话,才收了手:“两浙,出事了吧?” 谢潜吃了一大惊,这天下事,还真是什么都瞒不过陛下的眼睛,可他是 他吞了口水:“臣进宫来,正是为了这件事。” “我猜到了。”宇文拓几不可闻的一声叹息,“谢瀛自会稽郡归家,魏氏匆匆入京来,联系在一起”他摇一摇头,“说吧,到底怎么回事。” 谢潜自官帽椅上站起身来,几步踱至前,往案边站定住,才从袖口中将那块绢帛掏了出来。 实际上这不合规矩。按理说他有东西要呈递上去,该交给殿内服侍的内监,由他们交到宇文拓的手上去。 只是谢潜入宫一向是如此的,他有东西或是奏本要上禀,从不需借内监之手。 宇文拓眯眼瞥一回那绢帛:“什么东西?” “两浙贪墨案。”谢潜退两步,略微一拱手,“据会稽郡守魏承延所说,当年修固两浙大堤时,两浙并上京涉案官员,所贪工程款高达四千余万两。也正是因为贪墨情节严重,才致使今年大堤决口,造成重灾。当日决堤事发,臣的阿兄正在会稽郡,魏承延辗转找到了他,将此情形详细告知,并附上了一本账册。” 宇文拓面色一沉,却并没有碰那块绢帛:“贪墨?四千余万两?我没记错的话,两年前修固大抵,朝廷拨款一共是七千五百万两。” “官家没记错。”谢潜腰更弯下去些,“这些人所贪之数,过半了。” “放肆!”宇文拓猛然拍案而起,怒不可遏。此时再去瞧他神色,便只见是双目猩红的,“反了,我看他们是要反了!” 谢潜没接话,也并不打算开口劝他消消气。 两浙地域广,大堤有上千里,七千五百万两的工程款,按地区拨下去,每一处所得也并不算多。他们居然敢贪走四千五百万,置两浙百姓于不顾 谢潜不由的后怕。建康城的地理位置 果然,宇文拓已然想到了这一点:“连两浙地区的款他们都敢贪,还有什么是他们不敢做的!” 他面色彻底冷了下去:“这件事情绝不能姑息,道修,你来查,需要什么只管跟六曹衙门要,连同中书门下,一并听你” “官家。”谢潜很适时的打断了他的话,“臣目下只担光禄大夫的职,六曹衙门各司其职,中书c门下更非臣所能统领之处,官家三思。” 宇文拓眼一眯:“开府仪同三司,足不足够!” 这几乎是意料之中的事情了。 谢潜来的时候也想过,要么是给他升至光禄勋,要么是给他加开府仪同三司,这件事情,只要陛下希望他全权查办,就绝不会只挂给他一个光禄大夫的衔儿。 开府仪同三司他年仅二十三岁,陛下是为了让他办案,可外人看来,又如何想? 是以谢潜尽管想到了,可宇文拓真松了口,他仍旧要推辞:“臣年轻不经事,官家委臣以重任,臣只怕会辜负官家所托。”/p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章万全之策 p宇文拓晦涩看他:“你这是要抗旨了?”说完便又嗤一声,“这档子事,你不揽下来,我只能传旨到陈郡去了。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 “官家”谢潜一时觉得头大。这算什么?话都不容他回完了,陛下发了一通脾气,还要给他这么大的恩典 “道修啊,不要恩典的,你还是头一个。”宇文拓渐渐冷静下来,他也知晓谢潜为人如何,料定他必定有后话,瞧瞧桌案,“说吧,怎么个意思?” 谢潜吞吞口水,目光扫向案上搁着的绢帛:“魏承延的这份账册,不是全部所录名单。” 宇文拓咦一声:“什么意思?他还敢隐瞒实情不成?” “也不是的,”谢潜垂着两手,细细的回话,“据他所说,是要见到钦差旨意,才肯将余下的东西交出来。”话至于此,他面上闪过一抹尴尬,略一拱手,“官家恕臣逾越,东西臣是看过了的。他呈上来的这一份,所录不过尔尔,官儿最大的只是个侍郎。” 宇文拓皱起眉头:“余下那部分,才是巨贪,甚至是这件案子的幕后黑手,你是这个意思吧?” 谢潜平着声回话,又点点头:“臣想过了,他之所以如此,怕也有一则,是为了保命的。” 宇文拓面色冷然,呵笑不已:“作奸犯科,他也跑不了。” “官家英明。”谢潜思量了下,“可不管怎么说,他揭发有功,况且东西没有交给臣阿兄,那如今要硬逼着他交,他怕宁可一死左右,命都是个保不住,所以臣有个别的主意。” 他说的在理,宇文拓也不是武断不纳谏言的人。 魏承延此人,宇文拓也还有些印象,当年点了他出任会稽郡守,也是因看中了他的硬气和一身傲骨,可谁又能想到,他也会同流合污 怕只怕,是形势不由人。 他淡声问:“你拖了这么久才进宫,就是为了想出个万全之策吗?” 谢潜惊诧,可掩饰的很好,忙颔首:“臣想往会稽去,还需要官家一道密旨,委臣钦差旨意。” “秘密前往会稽吗?”宇文拓眉头拧的更厉害些。 谢潜却冲着他摇头:“不,臣要光明正大的去。” 宇文拓眯起眼,背着手看谢潜:“打草惊蛇,可不是什么好主意。” “臣自然不会打草惊蛇。”他沉吟,很快的回答,唯恐宇文拓将他误会了,“对外只称探亲。官家也知道,会稽郡是魏氏发迹之地,这次会稽灾情那样严重,臣带着家眷回去探望,总在情理之中吧?况且臣大兄才从会稽归家,大可说是家中不大好,需得臣回去一趟。” “你都带谁一起走?”宇文拓唔了一声,半晌之后才沉声问他。 “拙荆是肯定要一道的,可臣回去还有案子要查,所以谢泠也要带走,但是官家知道,谢拂年纪小,涉世未深,臣不放心留她一个人在建康” 这些都是他来的时候便想好了的,谢泠一定得去,会稽郡情形他尚且不知,一旦遇上什么棘手的事情,少不了得有个人与他分担。 可是一家子都离京了,就断不能把谢拂留下。 眼下他们还在京城中,宇文郅等人就迫不及待,若是他离了京,只有谢拂孤身在建康 宇文拓抚抚下巴:“你这个算盘打的却很好啊。把一大家子人都带走了”他斜谢潜一眼,“回来的时候,是不是直接就把谢五送回陈郡去了?” 谢潜心头一凛,立时就抬了头看过去,正好同宇文拓四目相对,他才又忙垂下了脑袋去。 宇文拓不由的摇头:“我不为难你,你也不要为难我。谢氏忠贞,我心里有数,可是道修啊,该做的c不该做的,你心里还有数吗?” 谢潜怔怔然,背着的手搓在一起。 陛下把人看的太透了,他的确动过这个心思,带走了谢拂,就不再叫她回建康来了,可是陛下把话说到了这份儿上谢拂不是不能走,而且必须回到建康城。 “你想做什么,我明白了,便算是个微服?这个主意原本不错。”他琢磨了下,却是应一半,否一半,“谢泠不能随你走。建康还有事,谢氏二子双双离京,你叫我去交办差事给谁?再说,这件事最先得信儿的是你们家,内情也是他知道的最详细。不想打草惊蛇,那你从会稽郡送回的消息,就只能叫他接手,接着在建康查下去。” “可是臣”谢潜扬起脸来,心说总不能叫他自己去吧? 却见宇文拓冲他摆摆手:“谢五带不带走,随你自己做主。你怕遇上事儿没人商量,我可以点两个人与你同行——” 他音调拖得很长,尾音散开在宽敞明亮的太极殿中,却让谢潜的一颗心打了几个颤。 “木兰在京无事,还有荀家的小郎君。”宇文拓一面又抚摸上那只罐,一面噙着笑与他道,“做样子,就做足了。你要去探亲,对外说是魏家出了事,我叫木兰随你一道,是我的心意,这岂不更真些?还有荀况。他入京来,一直没机会建功立业,我想给他个职,可荀禄全都推辞了。这次跟你出去,立了功回来,把你的光禄大夫挪给他吧。” 宇文舒还有荀况陛下果然什么都知道。 谢潜不由自主的捏紧了拳头。此刻他多庆幸,庆幸陛下不曾猜忌谢氏c猜忌他,不然今天他进得宫来,只怕也没命再走出去了。 那庾子睿呢? 他倏尔闪着目光:“官家所言都在理,也是思虑周全,只是臣怕谢泠独挑大梁他撑不住。” 宇文拓歪着头冲他笑:“你是个有本事的,却不看好亲弟?道修,用不着试探我。谁去过你府上,我一清二楚。你走了,这京中还有王岐,还有庾家兄弟。这件事情也许王岐不该插手进来,你怕谢泠撑不了台,不是还有庾子睿吗?” “官家”谢潜眼底的惊惧一闪而过,很快掩藏下去,“官家既然话说开了,臣便还有一件事。” 宇文拓一挑眉:“说。” “执金吾。”他盯着宝座上的宇文拓看,要把那人的表情变化深深看在眼底。/p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零一章同行会稽郡 p“执金吾拦车,显然是有人授意的,”谢潜语气波澜不兴,“这个人是谁,臣不敢妄言,可两浙贪墨案要查,臣请官家下个旨,最起码两卫将军得换下来。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 他本以为宇文拓再如何高深莫测,也该有个情绪变动的。 可一切都出乎谢潜意料之外,宇文拓由始至终都面不改色,只是听完后平静的哦了一嗓子:“那就听你的,过两日我会寻个由头,把他们给换下来。” 难道不是陛下吗?不可能,也没道理的。除了陛下,不会再有别人了。 谢潜的拳头捏的更紧一些:“那臣无事要回了。” 宇文拓掐着指算着什么,算了半晌:“宥连走的时候是坐的马车,脚程会快些,估摸着这两日该到了。你们此去,就别坐马车了,一则人也多,牛车宽敞些,二则总得叫他先站稳了脚,你们才好到。” 谢潜不得不佩服他,御极的人果真这样缜密。 原本他也是想着,走的时候换青牛小车,可也只是为着要带上魏姒和谢拂。魏姒从陈郡一路来,已经是连日赶路,这才到了没两天,又要乘马车赶路,怕是身体要吃不消。 牛车虽不如马车排场,可行的稳,也没那么急,坐着会舒服些。 然而宇文拓却想到了早早启程的宇文聪也是了,他们是要暗地里查访的,跟得太快,只怕宇文聪要起疑心。 于是谢潜长揖下去,颔首应是:“一切听官家的。” 宫里的旨意派下来,已经是第二日未时了。 旨意上写的很明确,大堤决口,会稽大灾,魏氏家中出了大祸,宇文拓体贴臣下,特意放谢潜三个月的假,许他携家眷回会稽去探望,另有一则,为了体现他为君者的恩典,叫三王宇文舒同往,颍川郡王幺子荀况随行。 可是魏氏是出了什么样的大祸,却只字未提。 谢潜拿到旨意时,手按在胸口处,唇角不自觉的勾了起来。 他怀里,还有陛下给他的一道密旨——先斩后奏。 呵,实则真拿住了宇文聪,他也不敢斩杀他于两浙。 送走了传旨的小内监,魏姒提着裙摆站起身,面上全是焦虑,牵上谢潜的袖口,急切问他:“家中出了什么大祸?我怎么一点不知道呢?阿兄归家时,并没有提起这件事,这是怎么了?” 谢泠在一旁痴痴地笑,见谢潜一眼瞪过来,才连忙收住了。 原本谢拂也觉得纳闷儿呢,会稽这次受灾的情况比较严重,大兄当日就在会稽,虽然是回去奔丧的,可没道理不到魏家打个照面。要说魏家出了大事,他回到家中不可能不告诉阿耶啊。 只是这会儿谢泠一笑,她就全明白了。 什么皇恩浩荡,都是障眼法而已 她咬咬牙:“二兄昨日进宫,就为这个吗?” 谢潜的欣慰毫不遮掩,动动手腕拍拍魏姒:“你是关心则乱了。” 魏姒长松一口气,没事就好家里没事就好。 谢拂耸耸肩,上前两步,挽上魏姒玉臂:“我陪阿嫂去收拾行囊吧,”一面说着,一面又嘟着嘴,很不满似的瞥谢潜,“二兄要去会稽郡,大可以回了话过两日再动身。阿嫂才赶路到建康,这还没歇够呢,又要跟着你东奔西跑。” 魏姒怕谢潜恼她,毕竟是朝廷里的要紧事,她嘴上没个遮拦,一句话说不妥当,就得挨骂。是以她扯了扯谢拂:“别胡说,这才是要紧事。” 谢潜环着双臂,似笑非笑的盯着谢拂瞧。 谢拂下意识的往魏姒身后藏了藏:“看看我做什么?” “你阿嫂会收拾行李,倒是你,”谢潜昂昂下巴,“收拾自己的东西去。” “我?”谢拂一怔,反手指自己,“我收拾什么东西?” “你跟我们一起去会稽。” 谢拂啊了一声,声音很轻,可是钻进了谢潜的耳朵里。 谢潜白她:“原本我是要把四郎也带上,总不能留你一个人在建康。但是陛下不许他离京,我也没法子。” 实际上,谢拂是不大愿意挪动的。她是个极慵懒的人,有那个功夫,她宁可在屋前廊下置个美人榻,赏赏花,逗逗瑞珠,再不然请几位娘子到家中小聚。 叫她长途跋涉的去会稽郡谢拂打了个冷颤,赔着讨好的笑:“四兄这不是不去了吗?我留在家里吧,省的路上耽误你们的脚程。” “你必须去。”谢潜语气坚定,是一点儿商量的余地也不给她留的,“四郎在京城,还有别的事情处理,肯定顾不上你。你留在京中,我不放心。会稽郡你去定了,别跟我讨价还价。” “我”谢拂不服气,骨子里的倔就犯了,一扬声要反驳。 谢泠看这个架势,再你来我往的说下去,势必要吵起来,于是他连胜欸着,虚拦了谢潜一回,又截住了谢拂的话:“你别犯犟啊,二兄说得对,建康还有这么多事儿要办,陛下留下我,就是要我挑大梁的,你再给我惹是生非,我可没二兄这个能耐,能兼顾得了。再说了” 他顿一顿,又挑一挑音:“二兄这回去,又不是真的探亲的,到时候忙起来,阿嫂一个人,有你陪着不好吗?” “那阿嫂家里总有姊妹吧”谢拂小声嗫哝,即便是知道了此行她非去不可,嘴上也还是不肯服。 谢潜面色微变,声儿也厉了厉:“是不是平日太纵着你了?” 魏姒一听这语气不对,忙反手握上谢拂的小手,又紧了紧:“你陪我一道不好吗?咱们两个一起吃,一起住,阿嫂还有话想跟你说哩。你瞧呀,我出嫁这么些年了,家中的姊妹也并不亲厚,把我留在那里,我与她们也没什么说的呀。一起回去,成不成?” 谢潜撇着嘴,悄悄的抬眼看谢泠,见谢泠一个劲儿的朝她使眼色,才心不甘情不愿的点了头。 实际上,她也是不知道怎么面对宇文舒啊。 昨日知道了那件事之后,她本以为宇文舒会偷跑过来找她细问,没见着他,还松了一口气这次一起去会稽郡。 谢拂的小脸儿,彻底的垮了下去。/p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零二章警告 p荀况往宇文舒的王府去时,已经是未末申初时。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 他一脸的焦急,再加上宇文舒早就交代过了府中下人,若是他来了,不必拦驾,是以他很快就见到了摆弄蔷薇插瓶的宇文舒。 现在已经步入五月,蔷薇渐次开放。 来的这一路上荀况就留意到了,宇文舒的这处府邸,大约因并不是正经赐下来的王府,只是他临时搬出宫且住着的地方,便并没有很留心的打理。 可就是这样未经细心料理的府邸中,蔷薇花也是随处可见的。至少他来时,入眼粉的c白的,甚至还有一簇极难得见的白玉堂品种。 如果他没记错的话,这是谢拂最爱的花荀况几不可见的眯了眼,压下心中的异样。 宇文舒似乎料定了他会来,见了人也不正眼看,仍旧摆弄着手上的花插:“你也接到旨意了?” “是,”荀况很随意的礼了一回,径直就拉了胡凳坐在他对面,“殿下早就猜到了吗?不然那天怎么会说” “我会那么说,不是因为我猜到了。”他这才顿住手上动作,掀了眼皮看荀况,“本来父皇会指我往会稽,是我意料之中的。但是你嘛——我是想着你能一道拿个主意,若是父皇真的派了旨,我少不得要进宫再请一道旨,叫你一起去。” 荀况眼皮耷拉下去,整个人也有些蔫儿:“旨意传到我家中时,家君生了好大的气。” “郡王生气是应该的。”宇文舒转了转花插,那是个缥色釉的,面上雕的是颤枝蔷薇,“怎么样,好不好看?” 荀况没忍住,飞他一个白眼:“殿下兴致挺高的啊?” 他反问回去,宇文舒不以为意,耸耸肩头:“昨天谢道修叫人送了消息给我,等到事成回京之后,父皇是有意许你光禄大夫之位的。” 荀况眼一眯:“这么抬举我?” “谁叫你是颍川荀氏后人呢?”宇文舒啧地叹两声,“不过郡王即便不知道,也多少能猜得出。所以生气是肯定的,委以重任这四个字——可不是谁都担得起的。” “我自己”荀况难得的有一丝泄气,“我自己也并不大愿意。” “没得商量,这不是你想,或是不想的事儿。”他声音带着些清冷,“入了建康城,你和郡王就该有此准备了。” 荀况无奈,可又没法子反驳。富贵在建康啊,这些他和阿耶是早就有准备了的。但是他却从不曾想过,两浙案会成为那个契机。 宇文舒叹息:“你急匆匆赶来,就为了问这个?” 荀况摇摇头,才徐徐道来:“我有些看不懂陛下用意了。这样明着把你c把谢大夫派代会稽去,二殿下一定会有所忌惮,这不就是打草惊蛇吗?” “未必啊,你别忘了,要真是我二兄”他始终看着黑漆凭几上的花插,此时才稍稍移开目光,“本来就是他先动起来的。而且会稽郡守不见钦差不松口,没法子,这事儿还只能谢道修去。” “可是殿下你” “他一个人去,才更惹人猜疑呢。”他打断荀况没说完的话,丢过去个白眼,“你是不是急糊涂了?” 荀况突然有些哑口无言。他并不是急糊涂了,只是觉得有些难以置信而已。 这是兵行险着的一步棋,如果是宇文聪,他必定以为陛下已然察觉,到时候自乱阵脚,固然是容易被抓到把柄。 可如果不是宇文聪呢?这个赌注,未免也太大了些。 京城里还有一个宇文郅,宇文聪和宇文舒相继离京,连谢潜都去了会稽,留下谢泠和庾子睿,真的能钳制那个不可一世的宇文郅? 荀况对此表示很是怀疑,且相当的不放心。 “对了,还有个事儿,本来是想着明天你自己就知道了,不过你这会儿来了,我提前告诉你一声吧。”宇文舒抱着花插站起身,稍一整长衫下摆,挪着步子往西次间迈过去。 荀况疑惑,便跟着他起身动作起来。 可是他随着宇文舒迈入西次一间时,被眼前景象惊吓住,一时连宇文舒说了什么,都没听进耳朵里。 据王府下人说,这间屋子,宇文舒寻常是不会拿来待客的,除非是交情很深的,不然是不给人进的。 怪不得怪不得他不让人轻易地进到这里来。 西边这个次间,入目皆是蔷薇花色。有各色的花插便不提了,右边墙上挂着三幅长卷画轴,一品粉团蔷薇,一品白玉堂,一品七姊妹,再往下看,象牙雕c青玉雕,简直是数不胜数。 荀况喉咙处被卡住,说不出话来。 宇文舒将手中的花插摆好,才转过身来看他,扬声催了一句:“小郎君?” 他被这一声激的回过神,干笑两声:“殿下爱极蔷薇。” “不,我最爱的不是蔷薇。”宇文舒目不转睛的看着他,字句铿锵,“我爱的,是蔷薇仙子。” 嗡地一声,荀况脑袋要炸开了。 他知道,他一直都知道,宇文舒对谢拂是必然有意的,尤其是在宇文舒坦言相待之后,他很是笃定这一点。 可是宇文舒从没有亲口说过,他爱谢拂。 袖口下的手,捏了松,松了捏,反复几次,他努力的让自己看起来显得平静。 宇文舒勾唇冲他笑:“这两日我有这么个想法,小郎君与我,也许是同心的。没有证据,就是直觉,可是这个直觉,却让我寝食难安——”他拖长了音,带着淡然,可是字字句句掷地有声,“我诚心与小郎君相交,更觉得小郎君是难得的宜人君子,并不想因为这种事同你翻脸。我的意思,小郎君可懂吗?” 荀况只觉得,他的口腔里,心尖上,全剩下了苦涩二字。 他爱谢拂吗?连他自己都没搞明白的事,宇文舒就先忌惮上了。笼络和威胁齐齐甩过来,他接也不是,不接,更不是。 荀况声音低微下去:“我说了,我没有打算分这杯羹。谢氏女,不是什么人都能够得上的。”他尽力保持着平稳的呼吸,想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狼狈,“殿下在疑心什么,或者说,你在怕什么?”/p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零三章庾子惠 p宇文舒不像荀况,他始终很镇定,还有些心不在焉:“是谁告诉小郎君,我怕了的?” 这一声反问,染上了些讥讽,很难得的。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 从几日前坦诚相待后,他与荀况之间,不自觉的多出一些亲厚,客气也一直都在。而宇文舒本就是个谦谦君子,更是少有嘲弄谁的时候。 荀况怔住,不由的再次打量起他来。 “会稽之行,”宇文舒感受到他的目光灼灼,哂笑又道,“谢拂同往。” 荀况身形微晃,却很快撑着站稳了。 这不是什么好事。 宇文舒在谢拂的事情上,已经对他诸多试探了。 他下意识的轻咬了下唇,不愿再就此事与宇文舒纠缠,便拱手告辞:“我要问的事情都问过了,明日一早要动身,我先回去了。” 宇文舒左手分明动了下,可又按下去,没拦他,一挑眉,那意思很显然是让他自便。 荀况几乎是逃似的离开了此间,一路疾步出了府,回过头来,眼看着朱红高门紧闭,他深吸一口气,平静半天后,才提步离去了。 宇文舒是在他走出门不多久,就关上了西次间的门,又落上两道锁,背着手信步出屋来的。 一双眼盯着荀况离去的方向,久久没能收回目光来。 他身侧不知何时多出个人来。这人水色长衫迎风拂动,容色属上乘,简直较宇文舒有过之无不及,好一个风神秀逸c朗然照人的玉润少年郎,只是面色微有些白,偏又呈现出一股病态削弱之美来。 那人噙着笑,眼波流转,氤氲有水雾,使得原本深邃的眼眸,多出几分清润来:“荀氏小郎君洒脱超然之辈,真是难得有这样仓皇而逃的时候。殿下,逼的太紧了吧?” 宇文舒捏着手心里的玉佩,也不看他:“我这两日心内不安,不论是郅还是聪,又或是琅琊王岐,我从没放在眼里,可是荀况——”他偏偏脑袋,侧目看那人,“你也说了,他是仙人姿态啊。” “可是谢五未必就喜欢仙人。”那人一脸惋惜,“我大兄说了,谢五也是俗人” 一句话没说完,恍然见宇文舒眼风如刀,全都朝着他扫过来,他便改了口:“总之,仙人气质清冷,该活在九重天上,红尘俗世走一遭,也未必能沾上红尘气。殿下还有大业要谋,把他逼急了,可不是好事。” 宇文舒长叹一声:“子惠啊,你这两年,跟着你阿兄学的果然不少。” 是了,你到那风姿俊爽的少年郎君是何人?可不正是庾子睿的同胞亲弟,颍川庾子惠嘛。 他未加冠,可是面上稚气丝毫不见,加上个子高,身板又窄窄的,和宇文舒站在一起,也是丝毫不逊色的。 当年颍川庾氏入建康,正好是在宇文舒要挑伴读的时候。宇文拓与羊皇后挑来拣去,就看中了庾子惠。后来加上他人也聪明,便就一直做了宇文舒的伴读了。 要说起这个事儿,又不得不夸一夸宇文舒的这份隐忍。 宇文郅的伴读早就被提到了执金吾的将军位上,宇文聪的伴读是河南长孙氏的长子,大概在十七岁的时候,就被宇文拓提了尚书左丞。 可就唯独是宇文舒的伴读,一直到今年也有十七了,还只是个谏议大夫。 庾家自己是不着急的,左右庾氏郎主都已经避开朝堂了,况且有一个庾子睿能支应门庭,就足够了,再加上庾子惠从出生时,就带了些不足之症,一年时间里总有三四个月,是要避不见人的。 可即便如此,也不知多少人劝过宇文舒,好歹在宇文拓面前给庾子惠说几句话,再不济,也该提个三品。 可是这么多年过去了,宇文舒愣是半个字也没提过。 庾子惠两手一摊:“你瞧,就不能是我自己在官场上摸爬滚打,长了本事?你这一开口,全成了我阿兄的功劳。” “摸爬滚打?”宇文舒把这四个字噙在唇边,喃喃着,细细的品一回,“这四个字用得好,你摸爬滚打的日子,就快来了。” 庾子惠若有所思,神色渐渐古怪起来。 未几,他扬手在宇文舒肩头按了一把:“我等这一天,等了两年了。” 荀况回到家中,把自己关在了屋子里,连晚上用膳都没露面。荀禄知道他半下午去了宇文舒的王府,眼下这反常的模样,也必定同宇文舒有关。 只不过这位颍川郡王一向信奉的,是儿孙自有儿孙福,从不轻易插手过问那么多。 是以荀况不吃饭,他也不再打发人去叫,还是荀嫮不放心,回了几句话,才从席间退下来,往荀况的住处而去。 彼时荀嫮依在廊柱上,盯着紧闭的房门看了半天,不经意似的瞥一回立在她身侧的丫头们:“小郎君就一直没出来过?” 丫头颔首:“打从下午回来之后,就没出门了。我们说要奉些糕点茶水,郎君也全都不许我们进门。”这大约是荀况屋里服侍的得脸丫头,便能在荀嫮跟前多说两句话,她稍顿了顿,压低了声,“下午郎君回来时候,脸色难看的厉害,女郎看这” 荀嫮手臂一抬,与她摆了摆,示意她不必再说。 沉默了一阵,她才向着房门方向迈过去两步,手腕动了动,又收回去,抬了脚,高齿木屐踢在房门上,放出一阵响动。 荀况当然听见了外面的动静,可他眼下只想自个儿静一静。 他帮宇文舒,是早就跟阿耶商量过的,圣人三子中,也只有这个人是最靠谱的。荀氏又不像谢氏那样硬气,能始终秉持着壁上观的态度。 可是他有他的傲气,宇文舒试探一次两次,他忍了,也认了。 但真这样三番五次的一来他觉得面上挂不住,二来,也的确是心虚了的。 荀况不由的回想,对谢拂,他表现的真就那么明显吗?难道是在不经意间,做了什么,极容易叫人误会的事情吗? 他心绪很乱,理不清楚,什么人也不想见,什么话也不想听。 这会儿荀嫮踹他的房门,他更觉得恼,压了压火,沉声朝着门外半喊道:“就不能叫我一个人静一静吗?”/p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零四章命劫 p荀嫮面色更沉下去,一旁站着的丫头大气也不敢出,只看着她三两步的上了前去,一抬脚,重重的踹在了房门上。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 不多时,房门便被人从里面打开了来。荀况阴沉着脸,张嘴要骂人,可是头一抬,就瞧见了面色不善的荀嫮,站在他房门口处。 他一怔,那些个骂人叫嚣的话就尽数收回了肚子里:“阿姊怎么来了。” 荀嫮眼一眯,仔细的打量着他的神色,连连咂舌:“你这是动了哪根筋了?” 荀况无奈,冲着丫头摆摆手,才迎着荀嫮进了门:“心情不大好,没动哪根筋。” 岂料他话音落下,荀嫮便板着脸张口啐向他:“心情不好?你明日要离京了,此去会稽路途这样长,你长了这么大,从没有独自一人出过远门,况且那是会稽!是容不下颍川荀氏的地方!” 她越说越是来气,只恨这个幺弟今次竟这般不懂事:“那边又是有灾情的地方,阿耶和阿娘嘴上不说,心里还不知道要如何担忧。你倒好,从外头回了家,闷声不吭的把自己关了起来,连面儿都不露,饭也不吃了,安也不请了——”她一拖音,手臂微抬了抬,照着荀况便戳了过去,“你想什么呢?” 荀况嘴一撇,下意识的往后躲了一把。 荀嫮因见他躲开,更是气不打一处来,眉头深锁,嘴角微动着,分明是要张口骂人的架势。 他一见,便忙长揖下去:“阿姊容我说两句话吧。” 她这才收了声,只是叹息:“成吧,你说,我听着。到底是出了什么样的大事,叫你这般没了分寸。” “阿姊还记得当年道长的话吗?” 他只这样一句话而已,荀嫮却立时吓得白了脸,整个人紧绷着,伸出手来想去抓荀况,可又不知道该往何处放。 她怎么会忘了呢——她这辈子都不可能忘记的! 荀况上了手,扶着她往扶手椅坐过去:“陛下点了三殿下同行会稽郡,可我才入建康不久,和三殿下的关系即便是这两日走动的多了,也不至于叫我陪着去。他有一起长大的伴读,府内也有属官无数,哪里轮得到我?” 这话是有道理的,荀嫮很快便冷静了下来。她静默半晌之后,倏尔抬头看向他:“你的意思陛下是故意的?” 荀况唇角扬了扬:“阿耶今日可寻过我吗?” 荀嫮一抿唇,摇摇头。 是了,他从府外归来,阿耶却一个字都没过问,就算是再不插手儿孙事,可这是建康城,又在这样的当口上,阿耶怎么会什么都不问呢? 既然是这样那阿耶心里早就有数了。 她深吸一口气:“所以阿耶心里明白,所谓的富贵在建康你的富贵,要来了。” 她一语罢,猛然想起什么来,整个人颤了一颤,打了个哆嗦——富贵在建康,命劫他的命劫,在他的富贵啊!当年道长说过,富贵来时,命劫便现。 荀嫮惊愕不已:“你的命劫” “我大概,找到了。”荀况的笑,是无奈的,更是释然的,他就那样平静的说着,却叫人心头颤个不停。 荀嫮分明看见自己的指尖在抖着:“是谁?你找到了是谁?” 荀况一扬手,在她肩头按了一把,一面宽慰她:“阿姊别问了,是谁不重要,将来总有知道的时候。既然是命定的,你知,或不知,于我都没什么用处的。” “可是”荀嫮不甘心,张嘴就想追问下去。 荀况干笑两声:“阿姊别忙问了,我还有一件要紧事要说与阿姊听。” 荀嫮啊了一声,几不可见的皱了眉头:“还有别的?别这个还要紧的?” 荀况冲她颔首,应了个是:“会稽此行,谢五也会同往。阿姊知道的,上次王家宴会上,谢五和王宜闹得极不愉快,这次她离京,我怕王宜搞小动作,败坏她的名声。所以京中一切,还要阿姊多留意照拂了。” “谢拂?”荀嫮立时察觉出异样来,“你怎么对她这样上心?那日在王家” 那日在王家,也是他说的,谢家五娘,可与一交。 荀况大概是猜到了她会多想,面上端的是一派平静,和煦的笑着:“阿姊大概知道,我有心与谢氏二子相交,还有三殿下。照拂谢五,对我们来说,有百利而无一害。况且王家人都不是什么省油的灯” 却不料荀嫮一声嗤笑,打断了他的后话:“我倒觉得,谢拂不是什么省油的主儿。” 荀况叫她倒噎住。他一向都知道,家中的姊妹是玲珑心思的人物,之前谢拂的那场戏,阿姊未必看不出端倪来,只不过事不关己,她才不会多嘴而已。 他无法,又不愿荀嫮轻看了谢拂,半晌后长叹一回:“阿姊听我一句吧。谢氏与王氏,总不可能是其乐融融吧?不帮她,难道阿姊愿意照拂着王宜吗?” 荀嫮一怔,不由唏嘘,脚尖儿踢了裙摆一回,咂舌叹息:“你煞费苦心,无非是怕谢拂一走,王宜在京中兴风作浪,彼时谢府中无人看顾,谢四郎虽在京中,可朝堂之事他又分身乏术。”她一面说,一面摇头哂笑,“阿郎,你几时有了这样细致的心思?总不是” “阿姊”荀况握着她左臂,犹豫着,极轻的叫了一声,“我的话,阿姊可听进去了吗?” 荀嫮眸色微黯,素手捏紧又松开,反复几次,长出一口气:“你既然都开口了,我还能说什么。你们只管放心去,上京中我自然多看着点儿,总不会叫王宜败坏了她的名声就是了。” 实际上哪里用的着她呢荀嫮心下嗤笑,那日王家宴会上,庾子婴对谢拂的袒护和偏帮的场景,一一浮现在眼前。 谢拂啊,只怕是个从来不缺人护着的主儿。 荀况松了一口气,便撒开了手,在她左手边的扶手椅上坐下去,再开口时,连声音都轻快了好些:“如此便多谢阿姊成全了。”/p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零五章密会 p这日大约酉时末,天色已经彻底的暗了下去,薄暮夕阳落了山,连最后一抹余晖也不见了踪影,街头巷尾高悬了灯笼,行人三三两两匆忙归家。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 坐落在玉贵街上的一处三层半高的茶楼前,一架青牛小车稳稳当当的停住,打上头缓步而下来一道水色身影,在这已十分昏暗的夜色中,那人很快就提步入了茶楼中,身影又渐渐隐去,未曾与周遭人多说一句话。 这人进了茶楼时,只见一楼正堂内戏台已起,他微蹙了眉,扫了一回叫好看赏的热闹人群中,面色微沉,一言不发,径直朝着三楼雅间而去。 茶楼的小厮猫着腰,一面与他引路,一面张口想要问什么话似的。 这人身边儿跟着的小厮抬手一拦,正好挡在了茶楼小厮的身前:“这里不必你服侍,下去吧。” 茶楼小厮脚步一顿,闪着眼睛又盯着那道水色背阴看了会儿,才点头哈腰的退了下去不提。 “吱呀”一声是雅间房门被推开的声音,跟着服侍的人停留在了门口处,他眼神有些飘忽不定,是四下扫视的模样,看起来是生怕有人认出他主子。 水色长衫加身的人,身姿挺拔,在唇边扬了抹弧度,手他肩头:“放松些。” 小厮一怔,忙点点头,恭送着他进了屋中,才抬手将两扇门关了个严实合缝。 那人进了屋,四下打量了一番,见圆木黑漆桌旁坐着个人,一挑眉:“我还以为你不会来。” “明日他们要离京了,我当然要来见一见你。”坐着品茶的人,身上还罩着朱红茱萸纹罗琦风帽,的风帽罩在身上,把他容貌也挡去了大半,“我反倒觉得你胆子大的很——”他将尾音一扬,“这是宇文舒常来的地方,你敢在这里跟我碰面,就不怕他拿住了你吗?庾c子c惠。” 他将庾子惠的名字咬的很重,话里话外分明带着挑衅的意味,手上一只空着的白玉杯滚了又滚,待到动作打住时,才抬头算不上正眼的扫了庾子惠一回。 正是了,那道水色身影便正是庾氏二郎庾子惠了。 他打从宇文舒的王府离开后,连家都没回,只乘着青牛小车在城内转了好几圈儿,一直到天色彻底暗下来,才吩咐小厮驾着车到了此处茶楼。 此时他环臂站着,颇有些居高临下的姿态打量着那人,嗤地一声:“至少看起来,我确实比你的胆子要大一些。”他一面说,一面咂舌,“屋里又没别人,你的风帽都不敢摘下来吗?” 那人却丝毫不为所动,手指点点桌案:“你应该知道,我并不喜欢有人以居高临下的姿态与我说话。” 话里警告和威胁的意味浓重的化不开,庾子惠又不是没眼力的毛头小子,双眼眯的狭长,思忖了片刻,才提步上前去,左脚勾着一只圆凳拉开些,撩了长衫下摆处,在他对面坐了下去。 那人似乎很满意:“说吧,怎么样。” 庾子惠自顾自的倒了杯茶,吃了两口:“此去会稽郡,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那人握着白玉杯的手倏尔一紧:“这么说来,他们果真要查了?” “你当他们去玩的?”庾子惠不屑的嗬了一声,“当日得了信时,我便与你说过,会稽郡守留不得。现在陛下旨意已经派下去了,二殿下远在两浙,对此事并不得知,我们有心做些什么,也做不了,事态到了这一步” “绝对不能听之任之。”那人语气一沉,“照杀。” “杀?”庾子惠眉心处抽了抽,“现在杀了他,不是明摆着告诉陛下,告诉谢潜,会稽郡有鬼,会稽郡守身上有鬼吗?你是生怕这滩脏水引不回建康城吗?” 那人倏尔沉默下去,他便是万般不情愿,也不得不承认,庾子惠所说不无道理。 这个时候再对魏承延痛下杀手且不说而今孔魏两家会不会奋力保下他,便只说这个当口上,他一死,案子就更不可能善罢甘休了宇文舒和谢潜都不是平庸碌碌之辈,杀人灭口的这点小把戏,怎么可能瞒得过他二人? “那依你说呢?”他眉头紧锁,忽而又听得外间狂风忽起,他心头一凛,“变天了——” “可不是要变天吗?”庾子惠始终噙着笑,“我来的路上,便见着天边挂了乌云,只怕要不了多久,一场大雨,席卷整个建康城啊。” 他调了视线,正好同庾子惠平视:“我给两浙去信,这事儿,叫他自己拿主意吧。” 却不想庾子惠嗤笑一声:“那意思就是咱们甩开手,生死全由二殿下一个人了?” 他咬牙切齿,显然是被庾子惠这句话给激怒了:“你有更好的办法吗?再说了,他毕竟身份还摆在那里,谢潜等人真想拿捏他,也不是什么容易的事情,早做打算的好!” 庾子惠便很不愿再同他纠缠下去,说白了,事情闹到如今,他打算一推干净,出了任何差错,都叫宇文聪一个人顶上去。 对此庾子惠是极其不屑的,可他眼下也并没有别的办法,只能是走一步算一步。 魏承延的手上究竟还握着什么东西,宇文舒没提,他也无从得知,只盼着宇文聪足够机敏,能够在谢潜和宇文舒还有荀况三人手上,寻出一条生路来吧。 “你也足够狠心。”庾子惠站起身来,冷眼睨那人,“好处一起分了,事情一起做了,如今出了这么大的事,你却要推个一干二净,把自己摘出来了。” 那人冷笑:“抱在一起死成一团,才是最下策。他是皇子,不管怎么样,还有圣人替他求情,你,我”他又有气,又透着一股子疏离,“比他不得。” 庾子惠不以为然,唇边的分明是欲言又止状,可所有的后话全叫他尽数收了起来,只不过一眼横过去,将那的风帽尽收眼底,深看过一回,转而便迈向着门口去,一应后话皆是不再提了。/p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零六章撞破 p打从楼上下来时,一楼的大堂内正演着一场《踏摇娘》,此时正是一出戏最热闹的部分,戏子登台,两相角抵,便是最丑陋,又最滑稽的一段。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 庾子惠在二楼转角处站定住,定定然看向楼下戏台出,摇头晃脑的品了一番。 跟着服饰的小厮站在他身后,探着身子向下看:“郎君起了兴致吗?” “非也,非也。”他含笑回,“世人多丑不自知,明明是叫人看了笑话的,却还以为自己顶尊贵一般”他说着,昂头看向三楼上,目光所及,正是转角处最里的那处雅间,“跳梁小丑罢了。” 小厮吞吞口水,大气不敢出,大概能猜到他心情一般,于是不敢再多说话,生怕他一时发了脾气,要撒在自己的身上。 庾子惠站在那里,听了好半天,一直到这一出落了幕,他才动身下楼。至于大堂中时,叫了茶楼的小厮进钱,问了两句是哪个戏班子一类的,便看了赏钱,又夸了两句唱的不错,才背着手大步流星出门去了。 小厮忙不迭的跟在他身后,青牛小车已经等在门口,他扶着庾子惠上了车,自己个儿往横辕上一按一使力,便斜着身子坐了上去。 “郎君,奴才有句话”他一面赶车,一面面露难色,犹犹豫豫的开口叫了一声。 庾子惠哦一嗓子:“想劝我以后少跟他来往?” 小厮噎了一回,一时有些讪讪的:“论理我是做奴才的,不敢对郎君的事情多嘴,可您今次若叫郎主或是大郎君知晓了,又或是哪一日叫三殿下知道了,您” “怕什么?”车内庾子惠的声音是极轻快的,似乎小厮的这点子担忧,在他看来全是多余一般,“便是给阿耶或阿兄知晓了,我也是不怕的。至于木兰嘛我与他是一起长大的情分,他知或不知,你就未必清楚了。” 小厮啊地一声,显然是有些不解了。 他左思右想的,还是算了吧。 二郎君是办大事的,说出来的话兜兜转转的,不知能绕上多少道,哪里是他一个奴才家能参悟的。 郎君们都不是不着四六的人,还轮得上他一个奴才操心? 是以他闭嘴不提,只安心驾车往庾府回,一个字也不再多跟庾子惠说。 庾子惠是乐得清静,安逸的靠在牛车里,一扬手,能够得上旁边儿的漆盒,盒子里摆着的是各色糕点,他一一尝过,心情竟又一时大好。 那人既然愿意给两浙送信,那就叫他送好了——这封信,最后究竟是会送到宇文聪手上,还是谢潜手上,那可就两说了。 自作聪明。 人啊,往往坏事,都是坏在这四个字上头的。 再说玉贵街的茶楼处,同庾子惠悄悄碰面的那男人,是在他离开后不久就下楼要走的。 可世上的事,便就有这样巧合的。 几乎就在庾子惠与人在茶楼碰面的同时,谢泠为着这次的事情,见过一个人。 原本是谢潜等人明日要离京,他心里也有数,两浙决堤的事,虽然京中还有琅琊郡公和颍川郡王这二人在,又有庾氏兄弟可供陛下差遣,可这事儿大半还是要落在他头上的。 故而他也没心思在家中坐着,便去寻了自己往日私交不错的一位好友——河南元。 这个元是出身河南元氏的嫡子,年纪在二十,同谢泠等人都差不了多少,而今身在廷尉卿一职,他掌的就是诉讼断案。 彼时谢泠将来意与他大概说了一回,自然了,内中情由因不尽详尽,他便也没告诉元那么仔细。 可元也不傻啊,听他将两浙决堤与贪墨联系在一起,立时就想明白了。 这里头,只怕建康权贵是脱不了干系的。 是以他一口就答应下来谢泠,来日若要查案,用的着他的地方,他自然尽心尽力的替他办好案子。 这不,二人才散了没多久,元打衙门里回家去,便正好途经这处茶楼。 当庾子惠出茶楼登车时,他就已经瞧见了。 本来元是打算上去寒暄两句的,可他发觉庾子惠走的很急,出门c上车c驾车行进,这中间丝毫不多做停留,他觉得有些古怪,可这念头也不过一闪而过,没多在意。 然而当那个穿着风帽的男人出了门,他才犹遭雷劈一般,立时站定住,没再挪动。 那个身影那件风帽 他身边跟的有署官,自然也瞧见了那男人:“大人,那人好生熟悉” 元立时做了噤声状,示意他别多嘴。 他眉头深锁,整个人处在了深思之中。 会有这么巧合的事情吗?庾子惠和他,同时出现在这茶楼中,又前后脚的离开。 如果仅仅是巧合他缘何风帽罩身,不敢叫人看见他的脸呢? 元负手而立,眼看着那人上车离开,才吩咐身边的小官员:“跟上去,悄悄地,别叫他发现了,看看他从此处离开,又要去哪里。” 小官员欸地一声应下,便袖着手退两步,跟着那缓行的牛车而去了。 熟悉?当然是够熟悉的了。 他有见人不忘的本事,看书没这个本领,可看人,只要一眼,只要是他想记住的,哪怕是个背影,他也能够认得出来。这么些年在廷尉卿的职上,他更是把这本事练就的炉火纯青。 更何况,那件茱萸纹的风帽,他早在前半年时,还细细的研究过——彼时正赶上王家大妇的生辰,是他阿娘将一匹罗绮作为贺礼,送到的王家去。 再后来,王家大妇觉得朱红色不好上身,便做了两件风帽,一件给了王岐,一件给了王宜。旁人不认得,他却绝不会认错了! 王岐和庾子惠——元死死的攥着拳头,一时间竟是怒不可遏。 元是君子,本以为庾氏兄弟也是坦荡荡的君子。可突然间竟发现,庾子惠这个人是个表里不一的——他明里亲近宇文舒,可暗地里竟背着人和王岐牵扯不清。 王岐身后是什么人,这满天下怕是没人不知道的了。 好一个颍川庾氏,好一个颍川庾子惠!/p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零七章谨慎 p元自然是没回家去的,他入了茶楼中,也不上三楼雅间,任凭茶楼的小厮们如何好言相劝,也只是在二楼雅座挑了个僻静些的,叫了一壶好茶,不许任何人靠近。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 实际上也没人敢靠近他那张桌子。 这上京建康之中,便是升斗小民也大多有见识,见过元的且不提了,哪怕是没见过c不认得他的,此时见他身上穿的是绛紫官服,又满脸凶相,谁又敢去招惹这样的人? 世人不是常道嘛,上京为官,皆出士族。 是以元这桌,倒实在是很清静的。 他在等——他甚至希望,是自己看走了眼。那风帽的主人不是王岐,之前登车离去的,也不是庾子惠。 然而先前离去小官员,在大约过了三四盏茶的时间后,匆匆回到此间茶楼来。 元见他上楼时脚步有些虚,又见他站定后,满脸惊慌,于是一颗心便彻底的沉了下去。 这么短的时间元合眼深思,将这建康城的街道图在脑海中大概的闪过了一遍。 从茶楼到王家,一来一去,这个时间是绝对不够的,而且牛车行的很慢,绝不可能像马车那样疾奔,所以王岐绝不是回了家去。 除了王家,也就只有 他阴沉着脸,满眼阴翳:“他去了大殿下的王府吗?” 小官员似乎受了很大的惊吓,忙不迭的点头,却一声也不敢吭。 元手上的茶杯重重的在四方红木雕花桌上一放,闷响一声,更把站立一旁的小官员吓得不轻。 “大人这,这怎么办?”他吞吐,犹豫着半抬了头看元。 元面色不善,腾地站起身来,可他腿还没有动之时,就自己先停住了。 这些年他管着刑狱的事情,机敏有,敏锐的嗅觉,当然也有。 庾子惠和王岐在这个当口,私下里碰面,直觉告诉他,一定和两浙的事情有关联。 可是实证呢?他拿不出来。没有实证,庾氏和王氏又不是平头百姓,他不可能拿了人过堂去审。 元的拳头撑在桌面上,眉头紧锁着,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旁边站着的小官员脖子缩了又缩:“大人要不然去问一问谢大夫吗?” 问谢潜? 谢家和庾家是姻亲,这个时候,谢潜的态度他是完全不知道的。 今天谢泠去找他时,话已经说的很是清楚了。事情的结局不管怎么样,孔魏二氏少不了要损上一损,谢家即便拼尽全力,也不可能完全保他们不受损伤,不折一人。 这个情况下,又把庾子惠和王岐等人牵连到一起 他不敢赌这一把。哪怕世人都道谢氏二郎为人坦荡,秉公中正,他也没办法去赌。 元一个劲儿的摇头,谢潜是一定不能问的他拳头松了松,整个提着的那口气也略松了松,一沉,便又坐了下去。 小官员看着他一番动作,彻底没了主意:“大人?” “你去一趟谢府,请谢侍郎来一趟。” 小官员一怔:“大人说的是谢侍郎吗?”他一双圆眼眨了又眨,“下官以为,此事该由大人登门,告知谢大夫,再由谢大夫” “行了。”元抬头瞥了他一眼,“你才见过多少事儿?我怎么说,你就怎么做,快去请谢侍郎来。他若是细问,你就推说不知道,敢多说一个字,就立马滚蛋。” 小官员肩头一抖,显然被他吓住了,连连颔首,返身往楼下小跑去了。 元不愿意得罪谢潜,也不大想掺和到他们几家的争斗当中去。 圣人三子当中,他最看好的,虽说是宇文舒,可现而今情形并不明朗,再加上两浙的事,宇文舒也未必是干净的。 这种时候,他能顾着大局,且看在朋友之谊,伸手帮谢泠查案。 可是他绝不可能一头扎进去,到头来里外不是人,弄的自己一身骚。 庾子惠的事,说给谢泠,便是说给了谢潜。 只是开口的人终究不是他,万一庾子惠真的折在这事儿里了,来日庾家也好,谢家也罢,要找麻烦,也找不到他头上来。 元等了许久,桌子上的茶冷了一壶,又换了一壶。楼下大堂中《踏摇娘》唱罢了一处,又换了一场。 大约过了半个时辰,身穿着月白广绣长衫的谢泠,负手踏进了这茶楼中。 只一眼而已,他就瞧见了二楼雅座的元。他稍一拱手,颔首冲他示意了一把。 元的脸上立时有了笑,起身往下,倒也不是真要下楼,就是虚迎一迎他。 谢泠踩着步子上楼去,是在木梯尽头停下时,刚好含笑看向了元:“怎么叫我到这里来?” 元一面回了他个亲切的笑,一面作相迎的姿态,叫他往座上坐:“叫你来,当然是有事情跟你说。” 谢泠身形一顿,旋即笑的更灿烂些:“那也就是,没法子到我家里说的事儿了?” “是啊。”元也不藏着掖着,回的很是坦然。 谢泠眸色微变,说话间,二人便已然落了座。 他也不急着喝茶,只是平视着元:“这么要紧的事吗?” 他转念再一下,先前他才到廷尉府衙门找过元,那眼下这是 “你也是为了两浙的事?”可是话音落下,谢泠便先自己摇了一回头,“两浙的事,有什么不能到我家里说的?” 元掖着袖口,伸手与他倒了一满杯的茶:“我从衙门回家,路过这儿的时候,遇见了两个人。” 谢泠要去端茶杯的手便迟疑了一把:“什么人?” “咱们先说好了——”元脸上是莫测高深的笑,话也不点透,反倒有些顾左右而言他的意思,“叫你来,自然是要告诉你的,可我告诉了你,你回到家中,不管说不说与谢大夫知晓,都不能提到我。答应不答应?” 他干脆把手收回来,也不再碰茶杯,不紧不慢的问元:“咱们相交一场,是打什么时候起,你与我说话,言辞之间也诸多谨慎了?”/p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零八章意外 p元不怒反笑,无所谓的同他耸肩头:“与你之间,自然没什么是好隐晦的,我也犯不上谨慎小心这四个字拿在头上顶着。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只是呢,你府上还有一位本事极大的光禄大夫——” 他刻意的拖长了音,一手撑着腮,也不再看谢泠,眼神直勾勾的看向楼下去。 谢泠没搭茬,是在等着他的后话。 果然,须臾功夫而已,元略收回一半的目光,淡淡然的扫了他一番,继而便又盯向了楼下去:“他为人太过严苛了,我不想为了你们几家的事情得罪了他。再说了,谁也不是傻子。你今天离开之后,我就在想,陛下这时候放他去会稽,只怕来日事情办妥了,一个光禄勋是少不了的,还有——” 谢泠撇着嘴:“你就不能一次说完了?” 元哦了一嗓子,却很是轻描淡写的:“陛下御极这么些年,咱们父一辈的,开府仪同三司也赏了好几位,到我们这一辈谢四,你自己琢磨琢磨,头一份的恩典,除去你们谢氏,除去你二兄,还能落到谁头上去?” 谢泠心下咯噔一声,抿唇半天不语,许久后他定一定心神:“即便如此吧,怎么就扯上得罪不得罪的了?我阿兄原也不是个小肚鸡肠的人,每每提起你,还总是赞不绝口” “打住。”元手一挥,噙着笑打断他的话,“赞不绝口,那也只因我尚未与你们谢家利益冲突。” 谢泠越听越糊涂,偏着头打量他:“明人不说暗话,你要再这么云里雾里的绕,我可走了。” 元也不怕他真走,身子往椅背上一靠,做了一副“你请便”的姿态,好整以暇的看他。 他这模样,反倒叫谢泠拿他毫无办法了。 谢泠知道他为人,能这样急着把他叫出来,既然是有事,那应该是一件算不得小的事情了 “得,我不跟你僵着,我认输成不成?”谢泠连连摆手,“回到家中,我绝不与阿兄提起你,你总能说了吧?” 元脸上带着得意的神色,孩子似的,全然没了适才的那股子戾气。 他欸地一声,冲着谢泠挑眉:“你说,庾子惠和王岐这两个人,要是搅和在了一起,是不是就很有趣了?” 这话他不会随口说,谢泠心一沉,连面色都一起沉下去:“你说遇见了两个人,便是他两个吗?” 元应一声是:“所以说咱们是心有灵犀呐,我也不必点透了,你一定,就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这多好啊。” 谢泠哪里有心思跟他插科打诨的开玩笑呢! 这是件大事,且是件了不得的大事。 他知道,二兄如今还没考虑过,究竟是不是该帮着宇文舒,向着高台去可是他知道,庾子惠作为宇文舒的伴读,是早就被划在了宇文舒的党羽之列的。 当年庾子睿为这个,几次鞭策提点他,无非是不希望他一头扎进去,来日真的闹到台面上来时,他收不住这个场,白连累庾氏一族。 可庾子惠好似从没听进去过,每每打着同宇文舒情分非比寻常人的旗号,走动也好,偏帮也罢,他的立场一向都很明朗的。 “你会不会看错了?”谢泠简直不敢相信,讶然望向元,皱着眉头问他。 元啧啧两声:“你这是要自欺欺人了?” 是了,元怎么会认错了人呢,他有些想笑,却都化成了苦笑挂在脸上。 元吃了一惊:“你” “你知道的,庾家和我们家”谢泠慢慢摇头,“怪不得你不去寻我阿兄说这事,反倒把我找出来。” “是啊,这话我如何与谢大夫讲?他信不信是一回事,可信了,会怎么做,还得两说。”元有些讪讪的,反手摸了一把鼻头,“你们是亲家,我毕竟是个外人,即便是为了朝事,我也不好冒这个险,难不成真把我自己赔进去?这原本同我是没干系的。” 谢泠神色古怪的觑他:“那你告诉我,是想叫我怎么做?查他?还是告发他?有什么用呢,没有证据,他大可以说,不过是闲来吃茶,偶然遇见的。” “我也是这个想法呢,所以叫你来,是商量一番,”他捏捏小杯,大约是见了谢泠的神色,便白他一眼,“你别这样看我,我的话有什么错呢?不是我以小人之心揣度你二兄,而是事实如此,他再坦荡的一个人,为人c处事,总有个亲疏分别的吧?” 谢泠不服气,嗤他一回:“那你还跟我说什么劲儿?要说起来,我跟庾子惠,也比跟你亲呢,不是亲家吗?你跟我说,就不怕我整你了?” 元瞧着他驴脾气又犯了劲儿,也怕他不顾大庭广众的,跟自个儿闹成没脸。 事儿还没商量妥呢,这头俩人再吵闹起来,再叫人看了笑话他好好一个廷尉卿,面子可就顾不成了。 他无可奈何,眼珠子滴溜溜地转,声儿一扬,就先服了软:“我说错了话还不行吗?你恼我做什么,正事儿还说不说了?” 谢泠也不是孩子,元的话是叫他生气,可俩人相交这几个月也不是,甚至更往前一些,书信往来也好,元外调的那两年,在陈郡为官时也好,算下来,零零总总的也有三四年了,只是近几个月,他到了建康之后,才真正的深交往来而已。 为这个恼元,这不是他会做的事儿,也不过是关系亲近,他又年纪小点儿,一时发泄个不满,这是正常的。 可元都服软了,他要还僵着脸,那就不像话了。 他回了神,又是无限怅然:“你来问我,我一时间,能有什么主意呢?” 元一怔:“那不然,回家去吧。说与谢大夫,他该比你有主见。” “不成”谢泠喃喃,“这事儿暂且,还不能告诉二兄。” 这倒是出乎了元意料的。 他知道谢氏兄弟感情好的离谱,要说起来,这么大个士族,家产是无数,弟兄们要说争,那合情合理的,更何况两兄弟现在都在京为官,朝堂上较劲儿也是应当的。 要换做旁人家,怕打破头都是有的,可谢家太尉大人教子很是有方啊。 然则一向无话不说的兄弟俩,突然有一天,做弟弟的要瞒着兄长些事儿,这就很叫人意外了。/p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零九章巧合 p元盯着他打量:“瞒着你二兄?”他说着,便嗤了一声,“那也成啊,反正去会稽的是他,到时候蒙在鼓里,出了什么岔子,要担待的,也是他。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 谢泠知道他不是那么个意思,可是这话说的也委实太难听了些。 他拧着眉头白他:“我这么说,自然有我的道理,你不听人把话说完了,先急着呛我?” 元哟一声,扬起笑脸来:“成啊,那你说说看。庾子惠和王岐,是该搅和到一处的人吗?你不是不知道,他打小体弱多病,出个门都要坐牛车,四平八稳的行,怕走的猛了c急了,他的咳疾要发作。” 他说着,又掰起指头数起来:“每年逢三月末四月初,还有九月末十月初,再到一整个肃冬,差不多四五个月的时间,他避不见人,少出门走动。当年选给三殿下做伴读,陛下和圣人定了多久?之后第二年他就犯了病,在家里一趟就是一个多月,圣人是不是打量着给三殿下换一位伴读来着?” 他提及此事,谢泠才恍然想起来一样。 这年头天下士族太多了,要挑一位伴读出来,实际上不是什么很难的事情。 当初庾子惠做了宇文舒的伴读,也诚如元所言,第二年他就病倒了,羊皇后为这个糟心了许久。 千挑万选选中了他,他却一病不起,羊皇后是生怕他将来养不长,还要给宇文舒添晦气。 后来羊皇后打量着,要从泰山羊氏,她的母家接一位适龄的孩子入京,等于是要给宇文舒换一位伴读。 彼时还是宇文舒跪在羊皇后殿中,好话说尽了,就是不同意。 要这么说起来 谢泠眉间拢成川字:“这位殿下待他,可以说是极好的了。” “我就是这么个意思。”元胸口的那股子气又升起来,心里不知把庾子惠骂了多少遍,“他这不是恩将仇报吗?三殿下以礼待他,他就这么回报殿下的吗?再说了,要不是做了三殿下的伴读,他现而今都未必够得上这个谏议大夫” “话可别乱说。”谢泠平声把他的话打断了,“他是庾氏嫡子。” “庾氏嫡子又怎么了?”元满心的不服气,“一个病秧子,这些年下来,病病歪歪的,就连不犯病的时候,出门见人脸色都是透着白的,瞧着就不是个健康的人。陛下要不是看着三殿下,能提他上来?做他的春秋大梦去吧。” 谢泠忍不住想要扶额。 元这个人吧,说起来也很有意思。他从前未必看不上庾子惠,尽管谢泠知道,他的确一向将庾子惠这一类身子骨不好的人看的很低,便是当年在陈郡时,他也不怎么愿意同大兄往来。 但是呢?后来回了建康做官,又是掌刑狱的,好多时候难免得罪人,是以元这两年也算是收敛多了。在对待庾子惠的态度上吧,能敷衍过去的,就绝不可能撕破脸。 可是眼下又不同了。他认准了庾子惠是个小人,且是个扭头出卖“恩人”的小人,哪里还会对他有什么好话? 只是说起庾子惠的这个谏议大夫,谢泠心头微一动,猛地想起了什么来。 元那里忿忿不平的嘟囔着,乍然见了他的神情,便咦了一声收住了话:“你想到什么了?” “如果说,无缘无故的,他何必向王岐靠拢呢?”谢泠手肘撑在桌案上,闪着眼看他,“他今年十七了,连我都被陛下提了黄门侍郎,可他呢?谏议大夫——这个职要说起来,是很不错的,可对他而言,就有些尴尬了。” 元有些武将脾气,可头脑却并不像武将那样简单。他把谢泠的这个话认真的想一回,便大吃一惊:“他为这个恼了三殿下吗?” “难道不可能吗?”谢泠黑着脸反问一句,“三位殿下的伴读,你自己想想吧,其他两个是怎么一步步升上去的?可庾子惠呢?要我说,论出身,他是最好的一个,可朝堂上,他却成了最没话语权的一个。” 宇文氏兄弟的这三个伴读,现而今一掌执金吾左卫,一为尚书左丞,哪个不是压着庾子惠这个谏议大夫一头的? 元一时沉默下去。不是说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吗? 庾子惠要出身有出身,要样貌有样貌,他又不是嫡长,颍川庾氏的重担压不到他肩上去。 他这样的人,即便多病体弱一些,将来也不怕娶不着望族女。 他这一生,可以说是注定了富贵荣华的,这样的庾子惠,究竟有什么必要向王岐等人靠拢呢? 据他所知,庾子睿对于圣人三子之间的明争暗斗,针锋相对,可一向都是避之不及,唯恐沾上一身麻烦的。 庾子惠这么干,估计连庾子睿都不知情。 要不是为了什么好处,他能干这种事儿? “也就是说,王岐很有可能许了他什么承诺,至少在朝堂上,绝不会还叫他待在谏议大夫这个位置上不挪动,”元拳头捏的很紧,骨节处都隐隐发了白,“而他追名逐利,就是在这种利欲的驱使下,背弃了三殿下?” “这只是我们的猜测而已。”谢泠脑子渐渐清明起来,脸上的不满慢慢的褪去了,反倒留下温煦的笑,“但也许,他真的只是到此处吃茶,碰巧王岐也在这儿喝茶呢?也许,他们俩压根儿就没见着面。你虽在茶楼门口看见了他们,是前后脚离开的这不假,但你毕竟没在雅间里拿住他们吧?” “我”元有些急了,气急败坏的瞪他,“我这些年的刑名不是白干的!他两个分明就是鬼鬼祟祟的,再说了,你谢四郎相信这世间有这样的巧合?两个人,在两浙案后c在陛下派了旨意让三殿下等人往会稽后,在这种地方先后出现,而王岐在离开茶楼后,也压根儿就没回家,反倒去了大殿下的王府。”他声一顿,又一厉,“你跟我讲是巧合?你自己信吗?”/p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一十章挣扎 p巧合这种事情,大多时候,都是不存在的。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 谢泠对此更是深有感悟。 是以当元话音落下,他脸上的温煦,便消散开了。 元见此情景,便知他心内明了,深吸一口气:“依我说,这件事情,你还是告诉谢大夫知道为好。” 谢泠抿唇,显然是内心有所挣扎的。 无凭无据,又不能扯出元这样贸然的说给二兄听,怎么想都觉得不大妥当。 元似乎看出了他的有所顾虑,很是无可奈何的摇着头,因有心劝他,便耐了性子与他道:“你不说,他们就这样愣头愣脑的去了会稽,这里头弯弯绕绕的事情少不了的,不提早防备着,你知道庾子惠究竟都跟王岐交了什么底吗?到时候去了,再叫人倒打一耙,有嘴也说不清。” 谢泠面色一僵,怔怔然看他,神情是凝重的很,显然是把他的话听进了心里去。 他见了,更觉得多劝两句是有用处的,于是连忙接上了话:“你我尚且知道轻重,何况谢大夫呢?这事儿他知道了,心里有个计较,又不是指望着他去拿了庾子惠盘问,或是把话摊开,摆到王岐面前去。该说给谁,不该说给谁,谢大夫只怕比你更有主意,是不是?” “你说的,是个正经道理,可是我”他咬咬牙,“只怕二兄要细问,我又是如何得见的。你不是不知道,茶楼这地方,我一向是不来的。巧合吗?庾子惠和王岐之间的巧合,咱们都不信了,难道叫我拿巧合二字,去搪塞我二兄?” “你怕什么呢?”元不以为意,呵笑着冲他摆手,“左右找个什么话,搪塞过去,不就结了?谢大夫难道抓着你这个不放?” 谢泠有些咬牙切齿的:“你知道什么。” 他一眼白过去,抬手挠了挠头顶:“两浙事发的时候,我们曾说过,暗地里悄悄地查,后来二兄进宫去面圣,我还拿这个拦过他现而今突然说,我发现了这样的事,只怕他以为,是我背着他查了王岐。” 元意味深长的哦了一嗓子:“你怕挨骂?” 谢泠心说,挨骂是轻的,落个不分轻重的名声,那可不大好交代。到时候二兄再把状告回陈郡去他出了年要行冠礼的人了,难道还叫他阿耶指着鼻子说教啊? 更何况,他心里实在是没底的。这事儿除了自己人,谁都不能说,尤其是宇文舒不能告诉。 但是现在是个什么情形呢? 上一回宇文舒带着荀况登门,二兄连魏承延送来的账本都拿给他们看了,这回庾子惠整了这么一出,二兄保不齐还要说给宇文舒听。 风头已经偏了,再想正回来,没那么容易。 之前连谢拂都说过,置身事外,根本就不是那么轻易能够做到的。他今次是怕二兄拿这个去做人情,仍旧兜到宇文舒面前去,万一以后闹开了,在外人看来,谢二郎君岂不是一心向着三王宇文舒了? 元不知这内中情由,自然以为回家说一声不打紧,可他心知肚明,权衡之下,便很是纠结为难了。 不说吧,去了会稽真蒙在鼓里,那太危险,一不小心落入他人彀中可如何是好? 可这说了 他心里急,面上就带上了急躁,端着茶杯猛吃了两大口,一个劲儿的往下顺着气。 元一面掖着袖子,一面歪头打量他,很是不解:“你这是怎么话说的?那是你亲兄长,我知道你们谢氏兄弟感情好得很,怎么这事儿到你这儿,这样为难了?” 他眼瞅着外面天色不早,哪里能这样与谢泠耗在茶楼中,便多催了他两声:“究竟怎么决定,你自己拿主意,我也说了,原本就同我没什么干系。要犯险的是你阿兄,又不是我阿兄,我也不替你们操这份心。” 他似乎耐心消耗尽了,话音落下,便正好起了身来,虚与谢泠一拱手,提步就要走。 谢泠哪里容他离开,手一扬,就作势拦了一把:“你把难题扔给我,自己要跑?” 元也来了劲儿,呵地一声,低头俯视他:“难题?这是我扔给你的难题?那我可真是多管闲事了,早知道,今儿瞧见了,也只当没看见,何必把你叫出来,陪你坐了这样久,还不落好。” “你什么也不知道”谢泠搓着手,不知道要如何与他讲。 两个人私交好是一回事,可高台之争啊谁敢轻易泄了底? 元看他几次都是欲言又止,知道他也许有为难之处,可心里还是气不打一处来。 君子坦荡荡,这是他为人处世所信奉的。他今日叫谢泠出来,是秉持着君子之交的态度,可谢泠面对他,几次三番吞吐,分明是藏了私,这叫他如何不恼呢? 于是他拂袖要走:“你既然有难处不能与我直说,便去寻个能直言的人商量。话,我说给你了,事儿,我也给你点明了。告不告诉谢大夫,是你们自己的事情。你只要记着,君子一言,驷马难追,别回了家,扭脸把我卖出去。” 谢泠听他语气冷淡,还惊讶他怎么就生气了,一时没回过神来,他人已大步至木梯处,一步步的踏了下去。 这要再追下去,就有些难看了。 故而他拧眉坐在长条木凳上没再动,只是盯着一楼正堂中,眼看着元下了楼,身形顿一顿,又回过头朝他的方向看了一眼,才负手离去,他拢指于案,虚点了许久,才结了帐,匆匆离去归家。 说,还是要说的吧元有句话还是对的,这是去犯险,他不能让二兄蒙在鼓里,就这样动身启程。 茶楼的碰面显然不会是巧合,王岐和宇文郅也势必参与到了两浙的贪墨案中。 且不说宇文聪如何,便是宇文郅和王岐这两个人他们真送了信往会稽的话,杀人灭口是做得到,且能做的不留痕迹,拿不住实证,谁也不能把他们如何。 即便不会下杀手,提前部署起来,真要坑二兄一把 谢泠陡然一个激灵,心下便有了主意。/p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一十一章急眼 p“你说什么?”尖锐的声音,包含着难以置信,却并非是出自谢潜之口的。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 谢潜冷眼看着从刻花椅上跳起来的谢拂,老着一把嗓子轻斥她:“没规矩。” 谢拂小脸上写满了诧异,眨巴着眼睛盯着谢泠看,竟一时将对谢潜的惧怕也抛之脑后了。 话还要从谢泠回到府中说起了。 他心里打定了主意,要把这事儿告诉谢潜,便问了下人谢潜的去处,又一路寻到堂屋来。 可那会儿谢拂还扒拉着谢潜的袍子,撒娇卖痴的讨好,大概的意思,还是想同他打个商量,此去会稽,就别把她捎带上了。 谢潜如老僧入定,任凭谢拂如何卖乖,他一概不买账。 却一抬头,瞧见了搓着手,看似很是左右为难的谢泠站在门口,便眯了眼叫他进屋,又细细的问了一番出了什么事。 谢泠当然没打算叫谢拂也知道,可谢拂精明着呢,瞧他神色也知道有要紧事,无论他说什么,就是不肯走。 谢潜也拿她没办法,只能摆手示意他有话直说了。 于是当谢泠将茶楼中那一幕描述一番之后,谢拂便已先惊叫出声了。 庾氏的两个兄弟相比较起来,谢拂比较有好感的,其实反倒是庾子惠。 她隐约记得那个人——如果说宇文郅如烈阳,那么庾子惠就是一颗明珠。 他耀眼,却不会刺痛旁人,他是骄傲的,又是谦和的。 谢拂小脑袋转的很快,立时想到了前世第一次见庾子惠时的场景。 那时她大约五六岁,庾子惠是跟着庾家大妇一起到的陈郡。 那日天气很好,惠风和畅,好似也是在四五月的样子,槐花开的也好,她跟着二兄一块儿去打槐花来吃。她人小,又金贵,爬不了树,就站在树下,看二兄动作麻溜儿的往上爬,又拿着长长的竹竿在枝头敲几回,便洒落了一地的花儿。 她正欢欢喜喜的满地捡,身后冷不丁有一道声音传来:“你是谢家的女郎吗?这是在打槐花?” 那声音的主人,就是庾子惠。 谢拂到现在都还记得,彼时她直起身来,扭头朝着声源望过去,所见一个如玉少年郎,面色有些发白,可能是因为那日的阳光太好,洒在他脸上,竟将那份白照的几近透明。 她呆呆的看他,以为是天人下了凡,却不料二兄又是一竿子槐花打下来,天人少年便猛地咳了起来。 他猫着腰,似乎咳的很辛苦,谢拂便将一捧槐花都撂开了,踩着小步子往他跟前跑过去,拿有些胖嘟嘟的小手,替他拍着背顺着气。 那时候的庾子惠,生的确实很好看,五官精致,又带着些病态的瘦弱,小小的个子,罩着的外衫,他冲着谢拂一笑,眉眼弯弯,那样的笑,便叫谢拂很难忘却了。 再后来她才知道,那是颍川庾氏的二郎君,阿婶的亲侄子,他会咳的那样厉害,是因为有咳疾,庾家郎主不知请了多少名医,都没治好,说是娘胎里带出来的病,一辈子也难根治了。 她想的有些出神,那样温润的庾子惠,怎么可能和王岐勾结在一起呢? “我不信”她怔怔的,手一偏,要去拿案上的糕,可是一侧目,才发觉,今日上的糕点,是槐花糕,于是心情就更差了。 谢泠与谢潜面面相觑,皆蹙起眉来。 谢拂爱食槐花,粥也好,糕也罢,乃至于煮茶来喝,她都是喜欢的。 谢家常与她备下的槐花糕啊那是与外头都不大一样的糕,到谁家也吃不着,除了谢家和庾家。 当年庾子惠随母到陈郡,见到了年纪尚小的谢拂,与她说了这样一味槐花糕的制法,是拿砂糖腌制之后,再拌上豆沙枣泥,和成一团儿,外面再裹上糕皮,味道特别的甜,若是做的细一些,还能吃出入口即化的感觉来。 谢拂要拿糕点的手顿住,没再碰:“我不信庾二兄会跟王岐勾结着,我也不信他会出卖宇文舒。” 谢泠无奈,一味的撇嘴:“我就说不能叫她听,这倒像是我给庾子惠泼脏水似的。” “你” “行了。”谢潜肃容打断谢拂的话,冷眼乜她,“他只是偶然撞见而已,谁也没说什么,既没证据,也没拍板定案,谁说庾子惠就一定是出卖了宇文舒了?” 谢拂满脸都是不服气,回过头看谢潜:“二兄是知道庾氏的,家里规矩大,门风又清白。当年他们郎主还在朝堂时,是以‘清德’闻名的,连阿耶都赞不绝口。现在说庾二兄会这怎么可能!” “你别跟我抬杠,难道我栽赃他吗?”谢泠叫她说的也有些恼,瞪圆了眼横她,“庾子惠小的时候是很不错,可他年纪越长,行事越是古怪,连行踪都神秘的很。你这么夸他,那我问你,他一年中有三四个月不见人,你知道他是做什么去了?他真是在家中将养?既然身体这样不好,索性做个闲人也就罢了,朝堂上,我可没见他要撒开手。这样的人” “你先入为主!”谢拂跳着脚冲谢泠叫嚣,“四兄别怪我维护他,反正我就是不信他是这样的人!” 谢泠与她你来我往,谁也不让谁,谢潜在一旁听他两个吵闹,头疼不已。 倏尔他猛地在案上拍了一把:“都给我闭嘴!” 谢泠一顿,冷哼一声,气的直磨牙,别开了脸去不再看她。 谢拂也不遑多让,那一声冷哼打从鼻子里挤出来,比谢泠的还要重上三分。 谢潜皱着眉左右看弟妹二人,到底是先责怪起了谢泠来:“你为兄的,这么跟她较真儿,谁教你的?她打小对庾子惠亲厚,当半个亲兄看待的,你不知道吗?” 谢泠叫他说的没脾气,噎着一口气堵在胸口,撒不出来,又咽不下去,憋屈极了。 谢拂见他吃了憋,就带了得意。 只是她那股洋洋得意的劲儿还没彻底表露出来,谢潜已将话锋一转,骂到了她脸上来:“你少得意,我是说他了,可你也没比他好到哪里去。谢府才是你的家,他才是你亲兄长,说了庾子惠一句,你急赤白脸的,恨不得咬死他似的。” 他一面说着,一面板着脸不放松:“如今多事之秋,这种事情,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我来问你,四郎何必栽赃庾子惠?对他可有什么好处没有?”/p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一十二章远远不及 p“那庾二兄也” 她本意是想反驳谢潜一句,却未曾料想,话都没说完整了,他已经寒着脸打断了:“勾结王岐,对他自然是有好处的。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你少在这儿犯浑,前几日刚说你懂事了些,别招我骂你。” 谢拂小嘴一撇,气焰立时就弱了下去。 谢泠反手摸着鼻子,因被谢潜数落了一通,那口气也缓缓平息下去。 他这个妹妹,原本就是这么个人,跟她计较什么?能把自己个儿气死了,她还笑着看戏呢。 这会儿谢潜反应的这样快,直接了当的说对庾子惠有好处他立马就想到了之前在茶楼的时候,他与元分析下来,这事儿,的确是对庾子惠有好处的啊,于是更是要对谢潜肃然起敬似的。 二兄人中龙凤,他脑子竟能转的这样快,这才多会儿功夫,竟就想明白了这一层呐。 可是谢拂懵懂,她哪里能够一时间就明白过来呢?更不要说那是庾子惠,她私心里,确实是将他当半个兄长来看待的,又如何肯轻易地相信,他是那样不堪的一个人。 谢潜始终是平静的,瞧着谢拂这会儿冷静下来,才转而对上谢泠:“这件事我心里有数了,等到了会稽自然会小心,你既然留在京中,就多留个心吧,如果是偶遇,那总不会再三再四的,可要是私会就绝不止于这一次。” “二兄的意思,是叫我把他和王岐监视起来?”谢泠惊愕,“他倒还好说些,可是王岐何况这里还有宇文郅,一个不小心,只怕又是打草惊蛇。” 谢拂听得一愣一愣的,这是果真怀疑上庾子惠了吗? 她抿唇半天,在谢潜尚未开口前,先插了话:“你们还说不是分明就是疑了他。既然这样,索性告诉宇文舒。眼下还不怎么显,等到将来,向着高台进发,宇文氏兄弟间少不了一场硬仗,他是宇文舒的伴读,却亲近了王岐和宇文郅与其我们自己查,还不如交给宇文舒自己解决。” 她略顿了一顿声,错开脸,不看他们:“他们之间的事情,也只有他们自己闹的明白,我们这些外人,瞎掺和什么。” 话到后来,声就越发的低,大约是怕挨骂,就有了些喃喃的意味。 谢潜忍不住想笑,这丫头,说穿了,还是在替庾子惠开脱。 宇文舒对这个伴读,不能说是不好的了。 这些年在朝堂上,不替庾子惠争个一席之地,在他看来,其实是为庾子惠好的事儿。 大家都是皇子这不假,可皇子和皇子之间,也还有个差别呢。 宇文郅的锋芒那样盛,谁能不避着?长孙炳的尚书左丞,那也还有一半是为着他是长孙氏嫡长子才抬举的。 庾子惠有什么呢?他出身是好,可毕竟不是长子,身子又弱的那样。宇文舒即便真的替他争取了,对他也未见得有好处。 这丫头心思动的不错,打量着叫他们自己个儿解决,宇文舒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弄死庾子惠,甚至都不会张扬出去,连庾子惠的名声都能保全了。 可是 他再开口时,语气有些森然:“这事儿不可能告诉宇文舒,趁早死了这条心,你也别打量着悄悄告诉他,敢泄露出去,我叫阿耶治你。” 谢拂一缩脖子:“为什么?这本来就是他们自己的事儿。即便庾二兄真的勾结了王岐,那背叛的也是宇文舒,和咱们家有什么关系?” “你是跟我装傻吗?”谢潜没好气的斜她。 谢泠倒是听出门道来了,长出了一口气:“因咱们如今和宇文舒也不是掏心掏肺的交情,他那个人只怕疑心甚重,韬光养晦了这么多年,最怕的就是别人算计他,可最不怕的,也是别人的算计。” “可说呢,他处处防备着c警惕着,谁能算计的上他,那也真是个中好手了。” 于是谢拂就明白了。 合着这是怕宇文舒怀疑他们别有用心,刻意的挑拨他和庾子惠的关系,所以才整了这么一出,败坏庾子惠在他面前的信用度? “阿兄们若要这样想,未免也太小看宇文舒了。”她本想抻抻胳膊,可突然发觉谢潜和谢泠都以一种极古怪的眼神在打量她,这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她这话说的好像她多了解宇文舒似的。 她只好干笑两声,尽可能的找补回来:“他和荀小郎君相交也不过几日,我说一句掏心掏肺,不为过吧?连荀小郎君都能信任至此,你们却怕他疑心你们?” “可你别忘了,荀况初入建康,本来就还没站稳脚跟,他既不是宇文郅的人,也不可能是宇文聪的人。”谢潜环着双臂,高昂着下颚反驳她,“宇文舒信他至深,才更显心思深沉。四郎还好说些,可我到建康也差不多两年了,暗地里究竟和宇文郅或宇文聪有没有往来,他拿不准,便不会轻信。” 论筹谋,论周全,谢拂还是得承认,她远不比上她二兄,估计是穷极一生,都难以望其项背了。 他有千万个心眼儿,能这样顾前又顾后,不像她,看得着一个面儿,又把另一层忽略了。 她有些气馁,替庾子惠开脱不下来,又白闹了场笑话似的,一时有些涨红了脸。 谢潜看在眼里,其实已经很是欣慰,她能想到的,已经远比他所预想的要好很多。 这个年纪的士族女郎中,也少有几个能做的如她这般好了。 外间起了风,谢拂的广袖随风摆了摆,谢潜深吸一口气,瞧了瞧天色:“这事儿就这么定了,你该回去歇着了,明天一早我们动身启程往会稽,京城的事,有你四兄顾着,你少操心。还有,明日见了宇文舒,不该说的话,也少说。” 谢拂撇撇嘴,垂下眼皮来,大约是知道自己所思所虑,远远不及,就老实了很多,点头应下来:“我听二兄的。” 谢潜稍松了口气,同她摆摆手,又给谢泠使眼色,正是示意他送她回去的意思。 谢泠会意,于是在谢拂挪动步子时,也起了身,与她一道出了门去。/p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一十三章出京 p二人出了门,走出去约莫有一箭之地,谢拂跳着转过身来,手一扬,芊芊玉指正对着谢泠:“你跟着我做什么?” 谢泠一时不防备,差点叫她戳到面门上,拉下脸来,虎着脸看她:“二兄总说你没规矩,我从前觉得他要求你太严苛,今次却觉得他所说的一点不错。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 谢拂在他面前,永远是趾高气昂,敢同他张牙舞爪的叫嚣的,他也乐得让着她。 但是一码归一码,今天的事情,他很有必要端着兄长的架势,跟她说个清楚。 二兄使眼色叫他跟出来,打的怕也是这个主意。 这个丫头近来主见大的很,怕就怕她明里点头应了,说是不跟宇文舒多言,到明日见了面,一转脸就把庾子惠的事情卖到宇文舒跟前了。 叫宇文舒知道了,对庾子惠有好处,对宇文舒多多少少也有好处,可是——对他们谢氏兄弟,可没一点儿好处。 这鬼丫头要真是迷了心窍,钻到牛角尖儿里不出来,那是十头牛也拉不回来的主。 “你今天不要再跟我胡闹,我送你出来,是要叮嘱你,二兄说的话,你得牢牢的记在心里,不要不当回事,明儿个一转脸就” “等下,”谢拂收回了手,却又比了个打住的姿势,“四兄,你们现在是拿我当三岁的孩子吗?” 谢泠没想到反被她噎了一回,不轻不重的啊了一声:“怎么说?” “我起初是没想明白,觉得这事儿告诉了宇文舒,是最好的办法。也省得你监视着庾二兄”她轻咳一声,好似有些不大好意思,“这会儿我也想明白了,陷害他,你不至于,要不是真的拿住了,你也不会说给二兄听。论里说呢,二兄要去会稽了,京中只留下四兄一个,监视起来庾二兄才最稳妥,左右人手是肯定有的。” “不错,”谢泠脸上露出欣慰的笑来,“你能想明白,这就再好不过了。” “可我心里还是不受用,”她抚胸嗫哝,“你知道的,我一向觉得庾二兄那样的人物,打娘胎里带了咳疾,身子骨弱,又不禁风,叫人很心疼。现在突然说,要把他监视起来他周身气质,如玉如泉,不该被这样对待。” 谢泠愣了一把,他的确没想到,谢拂是因为心疼,刚才才会失控。 他扬手抚上她头顶,轻揉了一把:“五娘,这个世上,没有谁是该如何被对待,不该如何被对待的。庾子惠清雅,可他未必高洁。如果他是光明磊落的谦谦君子,今次就不会被我拿住了。” 谢泠的一句话,叫谢拂面上错愕一闪而过。 她怎么就忘了,四兄这样的人,前世里,不也是锒铛入狱吗?二兄那样中正清贞的人物,不也因“中饱私囊”这样滑稽可笑的罪名,身首异处吗? 她低垂下了脑袋:“四兄不必说了,答应了二兄的事,我一定会做到。宇文舒面前,我不会乱说的,轻重我能分得清。” 谢泠几不可见的长松一口气,扬唇无声的笑了一回,亲自送了她回去安置,一应后话皆没有再提。 四架青牛小车等在谢府府外时,宇文舒和荀况已经一人一马的立在牛车旁了。 谢潜与魏姒和谢拂出门要登车时,就瞧见了这样的景象。 这是要骑马啊。 谢潜眉头微拧了一把,支使人扶着魏姒和谢拂先登车,自己快步下了台基,朝着宇文舒的方向而去。 宇文舒倒也不托大,因见他近了前,便翻身下了马。 谢潜走近时才看仔细了这两匹马。 去岁宇文舒生辰,陛下赏赐的东西里,除去金银玉石外,还有十匹大宛马,匹匹精良,强劲有力。 “殿下,我原本安排了牛车的。” 宇文舒噙着笑,一只手抚摸着马背上的鬃毛:“骑马快些,而去叫我与夫人女郎一般乘牛车我坐不惯那个。” 谢潜叫他呛了一回,脸上有些挂不住,压低了声:“这一路几百里地,殿下就是骑马,也走不快,”他一面说,一面反手指了指牛车,“牛车走得慢,殿下总不能甩下我们,自己独行吧?” 宇文舒两手一摊:“那就骑着马慢慢走。” 这是油盐不进的态度,反正说什么也不肯坐牛车就是了。 谢潜心想着,当日就该叫陛下旨意上写清楚了,回会稽,要坐牛车! 倒不是说宇文舒不坐牛车,就会对此行有什么影响,只是谢潜一向很不喜欢有人打乱他的部署。他牛车都安排好了,宇文舒要自己骑马,也没提前知会他一声,这感觉叫他相当不爽。 但是宇文舒这个态度,且马都骑来了,他总不能这么僵持对立着吧? 谢潜黑了脸,吩咐了下人到马厩去挑了他往日常骑的马,才与宇文舒稍一拱手:“那就骑马吧。” 众人启程出发时,已经接近辰末时分,这个月份下,到了这个时辰,一轮日早高悬青天上了,一行人便踩着日光洒下的斑驳,浩浩荡荡的出了建康城。 谢拂是独乘一辆车的,缪云一个人陪着她在车上,瞧着她一会儿翻翻这儿,一会儿拉拉那儿的,便噗嗤一声笑了:“这才刚出了建康,女郎便无聊了吗?” “是——啊——”谢拂一字一顿,刻意的把音调拉的极长。牛车内宽敞,她手边还置了三足凭几,她身一斜,歪靠上去,左手手肘支撑着全身,“你看今天天这么好,我就该在家里赏赏花,而不是待在牛车里,要长途跋涉的赶往会稽郡。” 缪云掩唇笑,因见她手腕上的镯子时不时磕上凭几,便欠了欠身,拿帕子与她垫了进去:“要不然女郎睡一会儿吧?” 谢拂翻了个白眼:“这时辰,我睡什么?” 白丝卷帕掖在她手腕儿和玉镯之间,竟还不如她肤色白皙,她低头看着帕子,又转转手腕,垂下来的丝帕随着她手腕转动摆了摆:“我想吃香瓜,咱们带冰了吗?” 缪云面色一僵,赶紧与她赔笑:“女郎怎么突然想吃这个?这趟出远门,本来是该准备的,但是旨意下的急,时间太赶了,来不及放小冰屉,就没带香瓜倒是有,就是没法子冰了。” “那多没劲,”谢拂撑着脑袋,帕子垂在了她耳边,“要不然你去问问二兄,咱们到哪里能歇歇脚啊,好歹叫我下车转转吧?” 缪云心说我可不敢去问,这才出建康城多远啊?估摸连半个时辰都没到呢,就要去问什么时候能下车歇一歇这不是上赶着找骂呢吗? 可是她还思忖着怎么回谢拂,牛车外一道声音就先钻了进来:“你瞎折腾什么?不怕你阿兄骂你了?”/p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一十四章青白玉蝉 p缪云在听见声音时就想动来着,是谢拂一把攥住了她。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 那是宇文舒的声音,她立时就能分辨出来的。 荀况的那些话,霎时间重回耳畔,叫她无法自处。 她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宇文舒实则不只是对宇文舒,她怕来日见到宇文郅时,更是要露出马脚来的。 陛下拿她做幌子一样,可她能笃定的是,宇文郅绝不是大晋储君之选 她越想越是白了脸色,把一旁的缪云也吓得不轻,伸手轻推了她一回:“女郎?” 也许是这带着惊诧的语调惊动了宇文舒,也可能是半晌没得到回应而起了疑心,总之他高头大马的跟在牛车左侧,又叫了一声:“谢五?我跟你说话呢。” 谢拂讪讪的摸了把鼻头,嗔怪似的白缪云一眼,清一清嗓子:“你跑到我车外做什么?我二兄可还在前头呢。” 宇文舒便觉得有些想笑。 他大抵猜得到,谢拂为着荀况之前告诉她的事儿,是有些想躲的。 那天他自踏朵步下,朝着他二人而去时,她不就一溜烟的跑了吗? 宇文舒朗声与她道:“他正跟荀小郎君议事,没工夫管你这里。” 谢拂咦了一声,想起两浙的事情来,连同庾子惠的事也在她脑海中一闪而过 她怔了会儿,稍稍坐正一些,往车身右侧偏过去,扬声将木窗推开来,一张小脸儿朝向外,一眼就看见了宇文舒的高大身形。 宇文舒是一直低头盯着车身的,这会儿她露出一张脸来,他不自觉的就扬唇笑了:“我当你不敢见我。” 谢拂撇着嘴,不服气的白他:“谁不敢了?我问你,我二兄和小郎君在议什么事?” 宇文舒眉心一挑:“自然是两浙的事。” “那你怎么不去?”谢拂觉得宇文舒挺怪的。 之前他在二兄面前坦言,再加上近来举止古怪,一直让她觉得,他似乎已经到了要向着高台进发的那一步。 好不容易习惯了些,这才出了建康城,他似乎摇身一变,又成了从前那个潇洒恣意的三王。 二兄和荀况还在忧心两浙之事,他却调转马头,跑到她车边儿来调侃她? “你不是”心里的话,险些脱口而出,谢拂及时的收住,又转了话锋,“既然是在议事,你不去一起商量着,一个人跑到后面来做什么?” 宇文舒跨坐在马上,因为要迎合牛车的行进速度,就行的很慢。 他一手拉着缰绳,一只手与谢拂摊了摊:“我没什么好与他们商量的。很显然的,这次父皇派旨意下来,你二兄是挑大梁的,至于荀小郎君嘛他不出点力,办点像样的事儿,回了京城,父皇怎么抬举他?” 原来他打的竟是这样的主意吗? 谢拂心下漏了两拍,更是觉得宇文舒委实深不可测。 她犹豫着,痴痴地看他:“你只是为了,让我二兄揽下来这件事?那日上门,你示好是一层,其实更多的,是在试探陛下? 宇文舒低头看她,眼眯的狭长,似笑非笑的:“随你怎么说吧。反正这次的事情,我是不会出头就是了。不管是去了会稽,还是到了吴郡” “吴郡?”谢拂眉头一拧,“我们还要去吴郡吗?” 从会稽到吴郡,最近的是水路,最方便的,也是水路。 可如果说谢拂最讨厌的是什么,那一定是坐船了! 乘船不比牛车,什么叫做舟车劳顿在水上飘飘荡荡的,连个支撑点都没有,一晃起来,整个人都头都叫晃晕了。 她不大懂,事情既然发生在会稽,而首告之人又是会稽郡守,且二兄此次还为着孔魏一把,那缘何还会去吴郡? “差点儿忘了告诉你,”宇文舒环臂看她,“聪自离京启程,一路直奔吴郡,他到江东已有三日,一直都住在吴郡陆府。” 谢拂惊诧,讶然望向他:“你怎么” “要是连这个都不知道,我敢贸然去两浙吗?”宇文舒算准了她会问什么,扬声便打断了她的话,“所以我说了,这次的事情我不会出头,到目前为止,聪身上的嫌疑已经洗刷不干净了,我冒了头,来日他一口咬死,说我残害手足构陷他,我百口莫辩。” 又能拉下宇文聪,又能明哲保身谢拂蓦然瞪圆凤眸:“可是到最后,就是我二兄一力承担了!” “你又想岔了,这么说,是关心则乱。”他转转手腕子,眼珠子似乎也随着转了几转,黑白分明的眸子里,精光一闪而过,“他担得起。说到底,父皇是给他撑腰的。我?我可担不起这个名声。” 谢拂觉得喉咙处一哽,一时间竟什么也说不出来。 她心口处猛然一痛,惊的缪云忙去扶稳她。 宇文舒蹙了眉:“你怎么了?” “没事。”她说没事,可声音分明轻飘飘,又虚的很。 宇文舒想要一探究竟,无奈谢潜回了头,一眼扫到这里来,他只能收敛些。 只见他手腕转动间,自腰间取下了个什么物件,握在手心里,又将手臂一展,递到了木窗处,手心摊开,正是一只青白玉蝉安静的躺着。 谢拂顺了两口气,缓过神来,疑惑的看他:“玉蝉?” 他恩一声,不急不缓的与她解释:“我们兄弟三人都有的。我的是玉蝉,他们的不是,玉蝉尾部刻有我的字,你收好了。” “我收好?”她更是惊诧,这样的东西,摆明了是宇文舒贴身带着的。 而且这年头,玉难得,就如同好马是一样的。 她所知道的,便是士族门第,大多也是以绿松石c玛瑙一类的充作玉料。 青白玉虽算不得极佳的品相,可已经是十分难得的了这东西显然不是宇文舒寻常得来的。 于是她连声推辞:“这是你贴身的东西,我才不要。” 宇文舒眉尾一扬:“我又没说,你怎么知道是我贴身的东西?” 她一时语塞,又觉得他无赖。这样的东西,还要细问才能知道吗? 他见她别开脸,就是不肯收玉蝉,逗弄的心思渐渐淡去,放柔了语调好言劝她:“不是要送你,这东西你带着,万一出了什么岔子,两浙一方大小官员,见物如见人,是个信物。等这里的事情办完了,你再还给我。”/p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一十五章交底 p谢拂的声音哽着,可头脑却是相当清醒的。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 宇文舒这样的神态和语气,更像是对她的一种托付。 她本以为,他拿出这只玉蝉来,是对她的一种束缚可听一听他的这番话,很显然不是那样的。 “出岔子?”她肃容正视着他,竟也鬼使神差的接下了那青白玉蝉来,捏在手心里,触手是一片温凉,她心尖跟着颤了两颤,“你这样小心防备,是在防备谁?你怕出什么事?二兄身上还有钦差旨意,你是圣人嫡子,为什么会出岔子?” 宇文舒收回手,歪着脑袋看她:“聪不也是圣人嫡子吗?他今次就是十分安全的吗?那我来问你,你觉得,他这回能从两浙贪墨案中,全身而退吗?” 谢拂叫他倒噎住,竟寻不出话来反驳他。 宇文聪的位序甚至还在他之上圣人嫡子又如何?祸到临头时,谁也跑不了。 更何况这次的贪墨案情这样重,这些人早就是丧心病狂的了,谁又能担保他们不会狗急跳墙。 谢拂捏紧了那只玉蝉,握了须臾,又摊开手掌细细的看。 玉质通透,通体温润,雕工栩栩如生,佳品,是难得的佳品。 可是这个东西,又能够调遣谁呢? 这里是两浙,并非上京建康。 如果两浙官员早就同流合污,这一滩污水之中,还会存有清流吗? 她如是想,便也已经如是问出了口:“你把东西给我,是留一条后路,既然这样,来日要真的出了事,我该拿着东西去找谁,你总该与我说明白了吧?” 宇文舒眉头高高的挑着:“茶楼,通安茶楼。” “什么?”谢拂眉心略一蹙,以为自己听错了,腾出一只手来挠了挠耳朵。 缪云先前与她掖在镯子里的帕子还没取下来,此时她手一抬,白洁的丝帕就垂在她耳畔。 宇文舒看在眼里,心头动容不已。 她是个美人,且是个风姿绰约,姿态不凡的美人。这一点,他一向都是知道的只是今日的阳光过好,洒落下来,笼罩着她的青牛小车,她就置身微光中,更成就了一番天人之感。 他便长叹了一声,也无怪宇文郅等人对她那样狂热的追逐。纵然她不是谢氏女,她的美,也足够世人为之疯狂。 “你没听错,我说的便是通安茶楼。”他稍稍回过神来,噙着笑慢慢的与她解释,“天下各地,茶楼酒肆数不胜数。谢五,将来如果你有机会出去云游一番,不妨多留个心。” 谢拂已经隐隐的感觉到,他所说的通安茶楼,于他而言,应当是个很隐晦的秘密。 她正想要阻止他将要说出口的后话,可宇文舒却已缓了一口气,悠哉娓娓道来了:“你所到之处,通安茶楼四个字,都是可见的。” 谢拂觉得脑袋嗡的一声,就要炸开了似的! 他韬光隐晦这么多年,究竟培植了多少势力,又将多少能人奇士囊入麾下,估计连陛下都是拿不准的。 可他就这样袒露在她面前他就不怕,就不怕 她揉着鬓边:“为什么告诉我?我没猜错的话,你费心思做起来这样的势力,应该花了大工夫吧?你就不怕我” “你会告发我,出卖我吗?”宇文舒截了她的后话,仍旧是那样轻缓的语气,甚至还带着些漫不经心。 仿佛他此时说的,不是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他和谢拂之间,不过是闲话一二,从不曾涉及什么朝堂,什么高台 谢拂抿唇看向他,温凉的青白玉蝉竟隐约有了刺骨凉意:“你就这么笃定吗?” “谢府中,当着你两位兄长的面,你那样尽力的我。”宇文舒紧了紧缰绳,散着步缓行的马便更放慢了步调,他低头看向车内,“我不认为你会出卖我。你尽心帮我,我对你,没什么好隐瞒的。况且我告诉你,也是想让你放宽了心我虽然并不知道你为什么肯助我,可你的事情,荀小郎君应当都说了吧?” 她脸色蓦然白三分,咬紧牙关点点头:“是。所以他告诉我,我不该偏颇谁,更不该将那样的话,直言不讳的说出口。” “所以说,我有我的筹谋。有了陈郡谢氏的相帮,于我而言固然是如虎添翼,可即便你阿兄要作壁上观,我也未必就会输。” 宇文舒深藏不露时,她从前世到今生,都觉得他实则也是个纨绔而已。 服散c行散c听曲儿看戏,这是士族中多不学无术的纨绔子们干的事儿,他什么都干了,可正经的事情,却一样不做。 然而他将一颗野心分毫不藏时,谢拂才第一次感觉到,这个人,是有龙气的。 他娟狂霸气,一人一马随行在她的牛车外,可他是那样的光芒万丈,让人忍不住把目光投过去,舍不得移开,却几乎被强光刺伤眼。 他是要强过宇文郅的。 前世她和宇文郅相识相许,又做了几年的正头夫妻,不得不说,宇文郅有雄心,也有大才,可他缺的,正是宇文舒身上的这股龙气! “是我小看你了。”谢拂嗫哝着,有些怔怔然,“我知道自己该做什么,你的提醒我铭记于心,这次两浙之行,我也会敛去锋芒,好好做个‘不谙世事’的谢氏嫡女。”她一面说,一面将青白玉蝉收好了,“东西我收好了,事情办完后,一定‘完璧归赵’。事实上,我希望此一行,它派不上用场。” 宇文舒放下心来,长松一口气,眼风扫过时,发觉谢潜似乎一门心思都扑在这边,好似与荀况之间的交谈也有些心不在焉。 他自嘲笑一回,这回真成了洪水猛兽了,谢潜现而今要这样防备着他了。 是以他不好再在谢拂车旁多做停留,双腿一紧,在马腹上使了劲儿,驾马前行而去,只将高大的背影留给了谢拂。 谢拂瞧着他走远了,手臂微扬,手腕上垂着的荷包袋子落在眼前,她攥在手中,感受着躺在厘头的那只玉蝉,心中是说不出的复杂。/p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一十六章吴郡陆氏 p缪云在一旁早就吓的脸色惨白,饶是她头脑灵光又一向聪敏,乍然听到这样的事情,还是唬的不轻。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 她乖巧的缩在牛车角落里,大气也不敢出一口。 谢拂想事情想的出神,等回过神来时,觉得这车里头似乎是少了些什么,再仔细的品味一番,恍然察觉到,缪云从方才开始,就一句话也没再说过。 她眯了眼扫过去,就见缪云端坐在那里,老僧入定一般,好似这外界一切皆与她不相干。 她一时觉得这样的缪云煞是可爱,就起了逗弄的心思。 谢拂拉长了脸,面色也沉下去:“你方才都听到了。” 果不其然,缪云肩膀抖了两抖,很是艰难的扭过头来,苦着一张脸看向她:“女郎我也不想听的来着” 可就这么大点儿地方,她不想听,三殿下也还是说了啊。 谢拂憋着笑,端的老成:“不管你想不想,你也已经都听了。那你应该知晓的,这是一件极要紧的事,他说与我,我自然不会出卖他,可至于你——”她声一厉,“这个险不能冒。” 缪云一个激灵,扑通一声就跪了下去。她动作太大,连带着平稳的牛车都震了震。 谢拂听着都觉得疼,嘶地倒吸一口冷气:“做什么?” “奴婢与女郎发誓不,奴婢可以发毒誓。奴婢是打小跟着女郎服侍的,分得清轻重,这件事情这件事情奴婢已经忘了!”缪云双手交叠着送出去,不偏不倚的落在谢拂膝头,“女郎看在奴婢这么多年尽心尽忠的份儿上,信奴婢一次吧” 憋是憋不住了,丫头这样当真,又急的恨不能哭出来,谢拂再好的定力,也憋不住笑了。 笑容在她唇边绽放开,笑声自她红唇间溢出来,她扶住缪云的手:“我看你快叫瑞珠带傻了。” 缪云眼睛都红了,是真害怕了,可是谢拂这一笑,她愣了有须臾,就反应过来合着女郎逗她玩儿呢? 这样的把戏,从前她们经常使在瑞珠身上,几乎一用一个准儿,瑞珠傻乎乎的,次次都信以为真 怎么能调侃她被瑞珠带的痴了诚如她所说,她知道轻重,可就是因为知道,才明白,这件事事关重大 她只是个奴婢,是个下人,女郎不敢冒险,是情理之中的,若真的要为了三殿下舍弃她,她怕归怕,却是能够理解女郎的。 于是她越想越觉得委屈,嘴一撇,豆大的泪珠就径直往下掉:“女郎拿这个开玩笑,可不是要把人给吓死的吗?” 谢拂一看她哭了,就有些慌了神,忙着取帕子给她擦眼泪,一边儿还惦记着好言安慰她:“那我给你赔礼道歉成不成?怎么还哭了呢?别哭了,这么热的天,又不是在家里,急出一身汗来,可没地方给你换洗呀。好缪云,不要哭了。” 缪云抽抽着鼻子,有些想破涕为笑,可又恼她这样吓唬人,生生的忍住了,往外抽了抽绢帕,躲开她远了些:“女郎整日就会拿这些来吓唬我们,等来日寻了郎主,自然有人替我们治女郎的。” 这样开玩笑,那就是不气了。谢拂做个鬼脸,吐舌冲她叫嚣:“便是有人治我,我还是能够拿捏住你同瑞珠两个的。你可不要咒我,将来我要是受了委屈,你们也没什么好日子可过!” 她才要再与缪云玩闹两句,脑海中灵光乍现,突然将宇文舒话里被她遗漏的地方,尽数回想了起来,整个人就立时僵在了原地。 缪云见状心下一惊,叫了她两声。 “别说话——”她比了个噤声姿势,示意缪云别闭嘴。 丫头也是知情知趣的,便撇撇嘴,收了声,将适才闹的有些乱的地方,悄声的收拾了一番。 谢拂所震惊的,是宇文舒所说,宇文聪自到吴郡三日,都是住在陆府的! 她怎么会忽视掉这么关键的地方呢——前世宇文聪的正头王妃,正是吴郡陆氏的六娘子。 宇文聪和吴郡陆氏难不成是从这时候,就已然有了牵搭的吗? 她犹记得四兄说过,这次贪墨案情,吴郡朱陆二氏也是牵涉其中的。 宇文聪这么急着请旨到两浙来,也许并不只是因为事情牵涉到他自己,更多的,怕是要同陆氏商量出一个万全之策来。 他和陆氏的暗度陈仓,应该是早在两年前修固大堤之初,甚至是要更早一些。 事情太过于明显,陆家一定不干净了,宇文聪这次要是真的栽了大跟头,陆家也要跟着损七分。 可是这件事要怎么告诉二兄知道呢? 宇文聪和陆六娘之间的事情,没人知晓,况且按宇文聪的性情,也未必是真的喜欢陆家六娘,不过是利益驱使罢了。 吴郡c陆氏c宇文聪c上京建康后面应该,还有一个尾巴,上京建康中,这个圈儿衔接上的那个尾,是谁? 谢拂头一痛,眉头紧锁,她抬手以指腹在太阳穴处,力道不大不小,揉了两把。 缪云不敢说话,只是瞧着她这样,替她倒了杯安神的茶,往前送了送,将缥色瓷杯递到了她的面前去。 谢拂一愣,伸手接了:“缪云,你记不记得” 她顿一顿,为了避免给人看出端倪来,便更将要问的这番话,细细斟酌了一番:“我记得吴郡陆氏中有一门不错的姻亲?好似前几年时,出嫁的是他们家的大娘,陆氏嫡长女,那会儿风光的很,据说不是十里红妆,百里玛瑙玉条铺街?” 缪云很显然是记得这件事的,噗嗤一声笑出来:“女郎大约是听了传言吧?哪有传的那样邪乎,真要有百里玉条铺街的排场,也合该是咱们谢氏嫡女,女郎你且轮不上他们家呢。” 谢拂没好气的白她一眼,只是心中有所思,便没与她多计较:“可是我不大记得,她嫁的是谁家了。这样大的排场好吧,诚然有谣传的,可谣传也总不会空穴来风吧?对家要不是门第极高,大概也不会传成这个样子?” “这倒是不假,”缪云一面从她手上接过茶盏来,一面不以为意的与她道,“陆家大娘子嫁到了河南府去,做了元氏的宗妇。女郎知道的,河南元氏是跟泰山羊氏联过姻的,那毕竟是圣人母家,地位自然又很不同。所以当年的那场婚事,排场自然是小不了的了。”/p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一十七章怀疑 p是了是了,她怎么会将河南元氏给漏掉了! 元,长,庚。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 谢拂几乎第一时间,就想到了这个人。 她前世也同元接触过几次,只是了解不深。 这个人一向与四兄走的很近,可是她如果没有记错的话,当年谢氏一门获罪,会稽孔与魏,颍川庾氏,甚至是泰山羊氏的那位郡公,圣人一母同胞的亲兄羊有容,都替谢氏一族求过情。 可是元呢? 谢拂依稀记得,当日出事后,宇文郅和王宜几乎日日都去看她,所提及的那些人中,可从没有河南元氏,更没有什么元! 然而在大康三十八年时,元早已是开府仪同三司的从公之尊。 当初不觉得如何怪异,现而今想一想——建康中还有琅琊王氏,有颍川庾氏,有颍川郡王荀禄,再不济些,还有袁翘芸那个刚正出了名的阳夏袁氏宗子,从公之尊,怎么就偏偏落在了元的头上? 这一切都古怪的厉害。 眼下宇文聪和吴郡陆氏的牵扯一定的了,陆氏和元氏之间,又是那样的关系。 如果说宇文聪在上京,和元没有丝毫的来往,她是打死也不信的! 谢拂猛然回过神来,便再也坐不住了,她竟一时忘记这是在牛车上,腾地就要站起身来。 缪云尚来不及拉住她,她头就已经撞在了车顶上。 这一下撞的不轻,声音很响,谢拂一双眼立时就红了。 缪云吓了一大跳,赶忙扶她坐下去,又见她双手捂在头顶,脸上的表情是痛苦不堪的,便放轻了语调哄她:“女郎把手拿开,叫我看一看,疼得厉害吗?” 谢拂一个劲儿的摇头,咬紧了牙根拼命的忍。 太丢脸了,幸好这里没有外人在,不然实在是太丢脸了! 可她到底没能扭过缪云,捂在头顶的一双手,还是被缪云给挪开了。 头顶撞的地方,已经起了包,好在是她有厚重的发髻,减缓了冲撞的力度,可饶是如此,缪云还是觉得触目惊心。 她几乎不能用手去碰那个地方,她稍一触碰,谢拂就会倒吸一口冷气。 这便是伤的有些重了 缪云眉头深锁,手一扬,在车厢壁上拍了几下:“停车。” 外头赶车的小厮适才也听见了一声“巨响”,只是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这会儿听了缪云这么一嗓子,连忙拉近了缰绳,将牛车稳稳当当的停住了。 缪云提着裙摆,弓着身子外车外去,谢拂当然知道她要做什么,腾出一只手来想去抓她,然而动作没她快,只碰着了她衣袖时,她人就已经出去了。 谢拂无奈的撇嘴,头上又实在疼得厉害,索性把自己丢在小榻上,哼哼唧唧的,试图缓解疼痛。 谢拂的这辆车,原就是行在魏姒车前的,她的车乍然停住,魏姒的车也没法子走。 魏姒因察觉到小车停下,便咦了一声问:“怎么停了?” 阿笙探出去半个身子,同小厮问了两句,才坐回车中来,柔声回她:“前头女郎的车突然停下了,我瞧着缪云好像在郎君那里回什么话。” 魏姒哦一嗓子:“她呀,又瞎折腾。”说完了又不放心,轻搡了阿笙一把,“过会儿你下去看看,瞧瞧是怎么了。” 阿笙欸地应下,眼见她合眼小憩,便将薄毯与她拉一拉,话不在多说。 “撞了头?”谢潜面色一沉,“好好的坐个车,她怎么撞的?” 缪云见他这个神色,便知道他不悦了。 女郎长久以来,在外人面前稳稳当当的,可实际上她根本不是个稳重的人。 二郎君为这个不知道生过多少气,又骂过多少回,可是女郎自个儿不放在心上,撒娇卖痴的,次次都糊弄过去了。 这回还有外人在呢三殿下和荀小郎君同行,她坐在车上不老实,头撞在了车顶上,且撞的相当厉害。 二郎君这个形容,看起来倒像是要发火了。 缪云缩缩脖子,为了不叫谢拂挨骂,她偷偷的看了宇文舒一眼,心一横:“刚才三殿下跟在车外,同女郎说了一车子的话,后来殿下走了,女郎自个儿也不知道在想什么,奴婢也插不上话。女郎突然回了神,腾地就起了身,奴婢拦都没来得及,她就撞了头。” 宇文舒一愣,心说这还怪上我了?可又觉得不对,谢拂既然都想着他了,难不成自己告诉她这么点儿事儿,她就吃惊成这样了? 谢潜横一眼扫过去,又将眼儿眯一眯,打量了宇文舒半天,冷哼一声,在马肚子上夹一下,骑着马往谢拂车旁去了。 宇文舒讪讪的摸鼻头,觉得自己这个冷眼吃的十分委屈。 荀况在旁边儿看着,无奈的摇头:“实则殿下现在不该去招惹她。” “招惹不招惹的,谢潜也都把我当危险人物了。”宇文舒双手一摊,“名声我都担了,为什么不招惹她?” 荀况呼吸一窒,竟找不出话来反驳他,盯着他看了会儿,缓缓地别开眼去,平复着心情。 再说谢潜骑着马,没几步就到了谢拂的车外头,他翻身下了马,索性上到了车上去。 谢拂还歪在小榻上哼唧呢,突然见了个人进来,起初是吓了一跳,可转念一想,宇文舒应该不会这样没分寸,应该是二兄了 于是她嗡声叫:“二兄。” 谢潜见了她这样,怒意先消了大半,拧眉上前去:“怎么回事?你想什么呢,这车顶有多高点儿?你这不是自己找罪受吗?” 谢拂小手拿开,泫然欲泣的盯谢潜,诚然,她是装出来的。 谢潜拿她这幅模样最是没办法,就先服了软:“还疼的厉害吗?随行带的有大夫,叫他来给你看一看?” “不用不用,”谢拂连连摆手,“别告诉别人,太丢脸了。” 谢潜撩了长袍坐下去:“你还知道丢脸。平日说你多少次,无论何时何地都要端庄自持,你要是肯听,也不会在牛车上撞了头。” 谢拂小嘴一撇:“我还头疼呢,二兄别说教了。”她稍稍坐正一些,神色也肃然几分,“我还有个正事,要同二兄说。”/p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一十八章两难之地 p谢潜明显的怔了会儿,一时不由又怀疑起谢拂的用心来。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 是以未等到谢拂开口时,他就先拧了眉头:“有什么事你叫缪云回了我,我难道不过来吗?你却要这样拿自己的身子开玩笑,若是爷娘知道了,岂不要难过伤心?” 谢拂简直是惊呆了,她现在究竟成了一个什么样的形象呢,二兄怎么会有这样的误会。 天知道,她是最怕疼最怕苦的一个人,又怎么会 她脸上写满了茫然与无措,还夹杂着些许的无辜,一双凤眸水汪汪的闪着:“二兄你误会我了。实则方才是我想起一件事,一时惊诧,又急着告诉你,起的急了,竟忘了自己是在车上。我怎么会拿自己的身子开玩笑?你想多了。” 谢潜半信半疑,凝眸看她:“想起了什么很要紧的事?” “是这样的”谢拂觉着他并没有太相信,心内惘惘然,只是眼下又没法子急于辩解这个事儿,孰轻孰重,她还拎得清,“刚才三殿下跟我说了些事儿,大约是无意间提起的,说二殿下到吴郡后就一直住在陆府,之后我猛然想起来,吴郡陆氏几年前动静很大的嫁了他们家的嫡长女,细问缪云才知,她嫁的就是河南元氏。” 谢潜显然根本就没想到这一茬,或者说,他暂时还并没有将吴郡士族与上京建康联系起来。 他初得知宇文聪行踪时,自然是将吴郡陆氏归为了宇文聪,而这次的两浙贪墨,宇文聪摆明了是大贪,那与之走得那样近的陆氏,也干净不到哪里去。 可是谢拂此时的言辞,分明是在提醒他,河南元氏,怕也牵连其中。 “你怀疑元氏有人牵涉此案?”谢潜的声音,低沉下去,他的面色,也一道阴沉了起来。 谢拂乖巧的点头:“而且,我有怀疑的人。” 谢潜惊讶不已,她怕是连元氏族中人都不能够认清楚,如何就有了怀疑的那个人? 可是转念再一想,谢拂所能够接触到的,出身河南元氏的—— “你怀疑元。” 没有疑问,语调平平,谢潜就那样平静的问出声来。 谢拂抿唇,却仍旧颔首,毫不迟疑的。 谢潜没想到她承认的这样坦然,便连声问她:“理由。你不是不知道,四郎与他交情匪浅,自两年多前,元外调陈郡时,他二人就已经有了来往,据四郎所说,其后他被调回上京建康,他们二人之间书信往来也不曾断过。直至四郎出任黄门侍郎,二人往来相交更是频繁。换句话说,他是你四兄的知交好友,你却先怀疑起了他?” 谢拂有一瞬间的无言以对,却又庆幸此番谢泠没一起来。 如果他也在,听见这番话,怕是要翻脸的吧? 谢氏子弟重情重义,待朋友,更是倾心相交的。 “我当然知道他和四兄关系很好。”谢拂虽然楞有须臾,可再开口时,语气中仍然未见迟疑半分,“但是交清深,就一定是自己人吗?二兄就不觉得奇怪?四兄一向不喜欢去茶楼酒肆那样的地方,那天是怎么在茶楼偶遇了庾子惠和王岐的?现在又牵扯出了河南元氏,元有嫌疑,我怀疑他,这不为过吧?” “你是说,遇见庾子惠的,实则是他,而这个消息,又是他传递给了四郎的?” “我没那样说”谢拂声音减弱,气势立减。 她当然是没有证据的,而且四兄也没这个必要,还替元遮掩这个。 如果那日真是元撞见了庾子惠二人,即便是他告诉了四兄,四兄回到家中说起时,也不必说是自己偶遇的吧? 这难道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还要藏着掖着,不敢给人知道? 她只是想要引导着二兄起疑心,将元划在可疑名单之上。 而她相信,凭借二兄的睿智,来日稍加留意,只要元真的有问题,二兄就一定能抓住他的漏洞。 谢潜见她脑袋垂下去,整个人有点蔫儿,便亲噙了笑,神色也柔和了不少:“遇事多思多想,你比从前已经好了很多。元的事情,我记下了,等到了休息的地方,我会写封信命人送回建康” 他说要送信回建康,谢拂却差点儿没弹起来:“不能告诉四兄。” 谢潜觉着有趣,便存了逗弄的心思:“怎么不能告诉他?” “那天你们说怀疑庾家二兄,我还跟你们急了呢二兄也说了,四兄与他交情特别的好,告诉四兄,他要生气的。”谢拂越说越急,左手往前递出去,攀上谢潜的衣袖,“人一着急就容易乱了分寸,所以不能跟他讲。” 谢潜终于没忍住,扑哧一声笑了,反手在她手背上拍了两把:“你都想到的事,我会想不到?放心吧,信我会让人送到庾家,请庾明聪多留个心,好好的把元调查一番。” “嗯”谢拂低吟着,虽说闹了个大红脸,可小脑袋瓜子仍旧转的很快,“其实我倒觉得,不必先查他,只是多留意他近来的行踪,就足够了。” “你怕打草惊蛇?” 谢潜沉思片刻,觉得她担心的不是没有道理。 元是掌刑狱的,他眼毒,心思又澄明的很,好些事儿只要叫他发现了蛛丝马迹,他就能查个一清二楚。 打草惊蛇倒是不怕的,反正这次的案子闹的这么大,本来就已经是人心惶惶,大家想着各自为安,可实际上,谁能全身而退,谁又会赔了夫人又折兵,到目前来说,都是未知的。 可是问题在于,叫庾子睿去查他他知道庾子睿从来都是想避着夺嫡之争的,这样一封信,肯定没法子把底儿全交了,可不清不楚的,平白把人拖下水 到底还是姻亲之家,不带这样坑人的,临走之前,庾子睿还答应了替他周全建康中事,现在他一转脸,把人家推到一个福祸未知的位置上去,这就实在非君子所为了。 谢潜深吸一口气,在谢拂未开口前,自顾自的摇头:“信该怎么写,我有分寸,不会叫庾明聪轻举妄动,更不会陷庾家于两难之地。” 谢拂这才安下心来,果然她二兄是个最明白不过的人了。/p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一十九章建康来信 p就在谢潜等一行人各怀心思缓缓行进的同时,远在吴郡的宇文聪,也收到了上京来信。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 书信来的很快,宇文聪大约算过,六百里加急都未必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送达。 这封信分量很重啊。 彼时宇文聪手捏着信封,看着上面空白未书一字,眉头紧锁。 他端坐官帽椅中,尽管这里是陆府,他却也丝毫没拿自己当外人。 陆家的郎主陆东楼,早在送信的小厮到达时,便将这处堂屋腾了出来,与宇文聪见客所用,更是命令府内下人,一概不许靠近,凡有私自靠近的,发落出去或是打死不论。 送信的小厮看着眼生,宇文聪将信将疑,举着信封,朝着门口,透过了光,打量着里头。 折叠的四四方方的信纸,看是看不见的,摸索下来,才能察觉出来。 于是他打量了半晌,便索性放弃了。 “从前没见过你。” 他语调有些低沉,带着探究和质疑,伏在地上的小厮却是难得的老成,面对这样的宇文聪,竟丝毫不减慌乱。 小厮头深深地往地上磕了一回,能听得见重重的一声闷响,他自己却恍然未觉一般,平声回话:“郎君说这件事事关紧要,不能叫熟脸儿来,一旦被人拿住了,就是坐实了罪名。再加上谢二郎君等人,已经动身往会稽郡,朝廷对此事相当重视,难保没安排人盯着吴郡。您也瞧见了,信奉上都留了白,”他话至此处,稍稍一顿,抬起头来看向宇文聪一眼,又反手指自己,“奴才这回来,是豁出命的。真被人逮住了,信立即销毁,再难办点儿,命都不能留。” 宇文聪呼吸一紧,心头漏了两拍。 他当然知道两浙之事有多紧要,又有多凶险。 两年前修固大堤,款项拨下来七千五百万,他们贪了有大半落到他手上的,少说也有一千两百万两了。 这个数,真要是捅到了父皇面前,他就是不死也得脱层皮,圣人都保不住他。 宇文聪眸色一变,信捏在他手上,倏尔变得千斤重。 他神色复杂的再看那小厮一眼,才动手去拆开信封来。 可是当他将信纸铺开来,更是吃了一大惊! “你不是大王的人,也不是王岐的人!”他大惊之下,音调猛然拔高,带着几分惊骇,连面上都写上了惊恐二字,“究竟谁派你来的!” 那小厮只是更把头低下去:“殿下不把信上内容先看完吗?看完了,您自有答案。” 宇文聪心下是疑窦丛生的,可是再一想到,这里是陆府。 早在他初到吴郡,说明来意时,陆东楼就已经把陆府上下整顿了一遍,这次突然有人从建康到访,接人进府之前,他更是费心的布置了一番。 这人哪怕真的有鬼,也没命活着离开吴郡! 他当然知道这样很容易暴露自己,可事情已经不能更坏了,铤而走险,也是很有必要的。 他眯了眼,眼底肃杀之意一闪而过,很快又被他尽数敛去。 信纸被他左右手拉着铺展开来,眼珠滚动着,由头至尾细细的读过一回,他先前的那份惊骇,就多出了几分不解。 这样的情绪交错着,打了宇文聪一个措手不及。 “你是庾子惠的人?” 那小厮此时方昂首对上他,唇边是笑意浅浅:“是。郎君叫奴才来送这封信给殿下。郎君说了,留在上京的,未免欺人太甚。有好处时候,大家一起分了,且他们比殿下所得还要多些。可如今出了事,不说坐在一起想法子渡过去,反倒要撂开手,把自己撇了个干净,要让殿下一个人硬扛下来。” 宇文聪的脸色彻底黑了。 这小厮说的一点儿也不错!两浙的事情,根本就是宇文郅伙同他一起干的。 而且当年他本不想动这笔钱,还是王岐他们找上他,劝了三四回,他们才打了这个主意。 事成之后,他所得至多不过一千五百万两,可是宇文郅拿走的,少说也有两千万两。 其余的一千多万两,还有王岐和庾子惠这样的人要拿个大头,真正落在两浙官员手上的,可以说是少之又少。 这几年,两浙为官的不敢声张,多半不还是陆家和朱家在这边压着吗? 孔祥嘉是人精,他贪了银子,做的却很干净,压根儿不会轻易留下什么把柄来。 魏家倒是有心告发,但魏承延贪了钱,又有孔家的人情在,到后来,他们也只能帮着一起瞒下来。 他可以说在这件事里出力最大,宇文郅整个一作壁上观的人,现在却要把他推出来顶包? 过河拆桥,趋利避害,祸临各自安,人心算计人心的事儿,果真是再没有人比他这位阿兄做的巧妙了。 可是他想躲开,哪有那么容易的? 宇文聪一手握了拳,将信纸撂开至一旁扁头案上,横一眼扫过那小厮:“庾子惠到底算哪一头的?当年他可是一心帮着王岐来劝我,要不是他二人几次三番的来劝,我根本就不可能动这笔钱!现在一转头,他又数落起郅的不是来?” 那小厮仍旧跪着,只是稍稍直起身来,腿又一软,跪坐在了自个儿的脚上。 他两手冲着宇文聪一摊,很为难的打着笑:“殿下问奴才,奴才又去问谁呢?只您知道的,我们郎君生来是这么个性情,他既然觉着大殿下这事儿做得不厚道,且打从一开始,也并不是依附大殿下的,只不过是利益使然而已。殿下可以想到的,大殿下此次能把您舍了,来日自然也能把我们郎君舍了您是聪明人,轮不上奴才多嘴的。” 这话的意思,宇文聪是听懂了。 庾子惠站在宇文郅这一头,不过是为了来日朝堂上有个更好的发展,宇文舒不能给他的,他要从宇文郅那里得到,而他所要付出的,就是一些所谓有价值的信息了。 这并非是寻常依附的关系,只不过利益下的交易而已。 时至今日,庾子惠亲眼看着宇文郅要出卖自己的兄弟,心里能不害怕吗? 似宇文郅这样的人,还有什么,是他不能舍的? “那也就是说,庾子惠有心与我相交了?”/p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二十章死于吴郡 p这小厮大约是庾子惠跟前的心腹,不然庾子惠应当不会与他说这样多,还将他派到吴郡来。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 宇文聪越想越觉得该是这么一回事,那要这么说起来,这看似只是个奴才的小厮,实则此次前来,很有可能是可以全权代表庾子惠的了? 他神色稍稍舒展开来,面色渐次柔和下来:“你起来说话吧。” 那小厮谢了一回恩典,可跪的久了,膝盖处难免发麻,猛一起身时,身形打了个晃,只是他很快稳住了自个儿,索性也不等站直了,弓着身子猫着腰,往左边儿挪了两步,手一抬,虚扶在官帽椅的椅沿上,借了几分力,才慢慢的挪过去坐下。 宇文聪看在眼里,不动声色:“按你所说,他是对郅失望了,这才叫你送信到吴郡,用意自然是在提醒我一番。”他略顿一顿声,很是自信的将音调扬了一把,“可他若非有意与我相交,也不必这样来提醒我。我是死是活,是否能够周全,与他是没有干系的。” 那小厮低眉顺眼的:“奴才可不能替郎君胡乱应您,只是您有什么想与郎君说的,但请墨宝,写下一封信来,奴才仍旧带回建康去,交与郎君手中,后情如何,郎君自然会再与您讲。” 猜错了? 这没道理的啊。 这小厮打从进了门之后,话说了这么多,隐晦的,坦白的,这会儿点透了,他却又开始吞吞吐吐了? 宇文聪觉得很有古怪,尤其是他要一封书信时 这个时候要他留下书信一封,白纸黑字的,想赖都赖不掉。 他不可能凭着一个奴才的几句话,就这样放松警惕,即便真的是庾子惠的意思,他也不可能就这么把书信给出去。 场面话谁都会说,可暗地里又藏着一颗什么样的心,红的,还是黑的,他不得而知,也不敢去赌。 要是没有两浙贪墨在前,他愿意豪赌一场,赌赢了,庾子惠便能为他所用,赌输了,了不起是被人坑一把,可也不过是不轻不重的而已。 但是现在他可赌不起。 “书信就免了吧,一路路途遥远,我也很怕你路上出点儿什么事,对我,对你们郎君,都不好。”宇文聪笑着,可笑不达眼底,很难得的,在他脸上也能看到那种狐狸似的算计和精明。 小厮显然楞了一把,大约是没想到,这个素日里看起来不成器的二王殿下,竟然也是个难对付的主儿。 宇文聪高高的挑眉:“你们郎君一番心意,我领情了。等两浙事情结束,回到京城后,我一定设宴请他。有什么话,那时候再说不迟。你回去后,便这样回他吧。” 小厮迟疑一阵,须臾后抿唇笑了一回:“奴才不急着回,先传个书回建康,且看看郎君是如何说。” “传书?”宇文聪深以为很是不妥,且他有些不安,庾子惠的用意,似乎并不是那么简单的。 为什么要传书?他已然这样明确的拒绝了,为什么不回京呢? 究竟是另有图谋,还是说,庾子惠笃定了,他这次没法子安然无恙的回到建康城? 可无论是哪一种,都足够叫宇文聪黑下一张脸了。 小厮见他乍然变了脸,再想一想临行前庾子惠交代的那番话,心下便有了计较。 他也不敢再坐着了,站起身来,同宇文聪毕恭毕敬的礼一回:“奴才与郎君传书,自然有奴才的法子,即便给人拿住了,也看不出什么端倪来。送回去的书信,只是请一番郎君的意思而已,与送到殿下这里来的信不同的。您放心,奴才要是连这点儿分寸都没有,怎么配送信到您面前来呢?” 宇文聪不能够全然相信他的话,直觉告诉他,庾子惠必有后招。 可是他又是迫切的希望,能够借此机会,真的将庾子惠收入麾下 从小到大,无论什么好处都是宇文郅的,就因为他为兄为长。 琅琊王氏也好,包括后来庾子惠的偏向也好,甚至在他不知道的地方,宇文郅还不知有多少势力。 他不服气,可又别无他法,自古以来是如此的,长幼有序,尊卑有别。 他甚至不如宇文舒因舒是幼子,又从小机敏会讨巧,父皇与圣人偏爱幼子总归要多一些。 等到年岁渐长后,舒尚可以洒脱之姿行走建康,而他呢?只能将所有的才干尽数掩藏起来,唯恐宇文郅对他不利 这不公平! 宇文聪深吸一口气,眯长了眼打量那小厮,终于是松下了这口气来:“既然是这样,你的住处,我会让人安排好,或是你想留在陆府,也是可以的。” 不就是方便监视吗?那小厮心中嗤笑,面上却还做出了一副感恩戴德的模样,连连与他摆手:“哪里敢劳烦殿下,奴才就住在隔壁长街的朝晖客栈中。殿下若是有事要询问奴才,只管叫人到那里去传奴才来就是。” 住的这样近,看来是从一开始就没打算轻易回去了? 宇文聪压下心中的疑惑,又与他寒暄了两句,叫了人来,送了他离开。 这小厮才走了有一盏茶的工夫,陆东楼便已脚下生风的进到了堂屋中来。 庾子惠的那封信还躺在案上没来得及收起,他一眼就瞧见了,咦了一声,几步凑上去,抬手就要拿。 宇文聪手更快一些,大掌一展,整只手压在了信纸上。 他抬头,凌冽的眼风扫过陆东楼:“带给我的东西,问都不问,就上手了?” 陆东楼一惊,眉头拧了拧,却还是往后退了两步,做了个礼以示歉意:“是我失规矩了。” 宇文聪心口堵着一口气,这会儿只不过是借机发作出来罢了。 实则他很多事还要依仗陆家,更何况陆家大娘做了河南元氏的宗妇,他不可能丢掉陆家这条大鱼,闹翻了,对他一点儿好处都没有。 世人都会想到——狡兔死,走狗烹。连庾子惠都会有此一念,更不要说是元氏和陆氏。 他深吸一口气,手挪开些:“颍川庾子惠的信。” “怎么会是他?”陆东楼方才的惊讶还没卸去,此时宇文聪一句话,更叫他惊愕不已,“我以为是大殿下” “他?他现在大约巴不得我死在吴郡,永远不要再回建康。”宇文聪语气中透着寒冷,是很难得的,在这五月近六月的炎热天气里,硬生生的叫人觉得,如重临九寒天一般。/p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二十一章抱病不出 p建康,荣祥街。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 这条街鲜有人至,是因为街道正中的位置上,有一座看起来就相当华贵的宅子。 没有人知道这宅子的主人究竟是谁,可是自从三年前,这间三进的院落被人买走后,这里就不怎么有人来往。 倒也不是百姓们不从这里过,相反的,荣祥街因坐落在建康城几乎正中的位置上,百姓们出行,大多都要途径这里。 后来宅子有了主人,老百姓们再从此处过,一时若是热闹的狠了,就不知从哪里窜出来一群人,将他们轰赶出街去。 时日久了,大家觉得这里很古怪,慢慢的,也就不从这里走了。 而此时这座宅子第二进的院子中,一青一蓝两抹身影相对而坐。 青石圆凳青石桌,桌上是青瓷茶壶象牙杯。 青衣男子捏着茶杯把玩着:“信送去了,他怎么说?” 蓝衣男子却明显顿了一把:“说来也奇怪,信送出去这么久了,吴郡却一点儿消息也没有。” “没消息?”青衣男子吃惊又失笑,“他长能耐了。出了这么大的事,他没事人似的。我这个二弟啊” 他话音收住,啧声咂舌,将象牙杯往嘴边送了送,品一口茶下了肚。 是了,这一青一蓝二人,正是宇文郅与王岐,很显然,这处宅子,必然是他二人其中之一名下的。 宇文郅深吸一口气:“再去信,去到他回信为止。” “依我看”王岐眉头紧锁,“怕是不必了。” 宇文郅一挑眉:“怎么说?” 王岐眉心的川字久久未能舒展开:“他不回信,就足以证明,这件事,他不打算跟咱们共进退了。虽然我们明里看起来像是舍弃了他,可是只有保全了咱们,咱们才能替他说话,这一点——” 这一点,宇文聪不可能不知道的。 这句话,王岐知道他不必说出口来,骨肉相连的亲兄弟,从三年前,他知道宇文郅的野心时,就清楚的。 宇文郅不是个有勇无谋的人,他们兄弟三人,只能说是各有所长。 对于宇文郅来说,宇文聪绝非看起来那样无害。如果他是个醉心风月的人,那他不会冒险贪掉那么多银子。 是以,王岐讪讪的收住了声音。 宇文郅觉得好笑,唇边也确实扬了笑:“他啊,估计是觉得,我想借此机会,彻底的除掉他。” 他话到此处,面色倏尔阴沉下去:“糊涂蛋一个!你太高看他了,”他一眼斜过去,白了王岐一回,“这次的案子太大,父皇把谢潜和如意也派了出去,这就说明父皇已经十分的看重此事。他不敢冒这个险,要是真的出了事,他这一辈子,就全完了,听懂了吗?” 王岐呼吸一窒。 “再去信吧。”宇文郅也是觉得头疼。 他其实是个相当果决的人,父皇曾经说过,诸多儿子中,如果要论刚毅果决,他才是最像父皇的一个人。 这次事发,完全出乎他意料之外,而当江东来信,他得知魏承延手上,竟有那样一份,足以让他们所有人获罪的东西时,所有的惊讶,就全都变成了惊骇。 他不是没想过杀人灭口,但是庾子惠从一开始就否决了,后来甚至王岐都很不赞同。 再后来,谢瀛等人归陈郡,魏姒又匆匆入建康他能做的,也仅仅是从魏姒那里下手而已。 只不过事与愿违,他想要得到的东西,并没有能拿到手。 而且他至今都想不明白的是——执金吾,究竟是谁在调遣! 如果不是在她进城时候执金吾惊动了谢家人,他坚信,在魏姒往谢府的路上,他的人,绝对有十足的把握能拿到那份东西。 只要东西到了手,会稽就可以立即动手,除掉魏承延。 念及此,他眼底阴鸷一闪而过:“之前让你去查的,执金吾的那件事,还是没有消息?” 王岐沉声应了下,又重重的点头:“所以我说这事儿估计不简单,而且右卫将军不是今早刚换了人吗?” 他高高的挑眉,望向宇文郅:“这么些年了,出格的事儿不是没有过,拿了人出来顶罪了事,一向不都是如此的?这回呢,陛下把他换了下来,调任到了京外,明升暗贬在这个当口上,就真的没深意吗?” 宇文郅蹙眉不语。 怎么可能没有深意。 他这位杀伐了一辈子的父皇,看似一时兴起的一个调动,暗地里却又不知道是用了什么心思。 他摩挲着杯子边缘处,沉思半晌:“后半天你想办法把庾子惠约出来,如意临走前,应该是做了别的安排。我怀疑这次外调,只是个开始,而且应该就是他的手笔。” 王岐却面露难色,犹豫了半天不知道怎么开口似的。 宇文郅看出了端倪来,扬声问他:“有问题?” “他又避不见人了。”王岐把心一横,索性告诉了他,“今天下了朝我就安排了,但是他回绝了。” “回绝?”宇文郅冷笑一声,脸色难看的骇人,“现在是什么时候!他往哪里躲?” 厉声呵斥完了,又觉得这事儿有些古怪,待他稍稍冷静下来,才冷眼睨王岐:“他往年,没有这时候不见客的吧?” 王岐显然是早就考虑过这个问题的,撇着嘴回他:“也不是,只不过年份少一些,他在大康二十二年的时候,一整年都没出过门,也没见过外客,你怕是忘了。” 可是宇文郅明显是不肯死心,连着啧了好几声,细细的品着王岐的这番话,还有朝堂上的那些事。 许久后,他指尖敲点着桌案:“避不见人那就是身体抱恙了,你去登门拜访。他既然不怕庾子睿知道,我可不替他藏着掖着。这种时候,他不出头,那就谁都别想好过了。” 王岐对此不敢苟同,这样做实非君子行为。 他知道宇文郅是在怀疑庾子惠,也知道这是个生性变多疑的人,数年下来,从不曾真把庾子惠当自己人看过。 可是现在的情形,如果再跟庾子惠撕破了脸,对他c对宇文郅,都没有任何的好处。 庾子惠所接触到的机密事纵然不多,可该知道的,他也多多少少知道一些,真闹的不可收拾 王岐深吸一口气:“这事儿还是别指望他了吧。”/p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二十二章撇干净 p文郅面色一沉,却很快的又遮了过去,仿佛他脸色从未变过一样。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 他玩笑似的,盯着王岐由头到脚的打量着:“,这会儿就用上了啊?” 王岐心里咯噔一声。 他简直不敢置信,下巴一昂,同宇文郅四目相对。 宇文郅居然会以为,他是为了打压庾子惠? 王岐不是没有脾气的人,只不过是这些年来,他始终要收敛起自己的性子。 放眼这建康中的世家子,即便是如庾子惠那边身体孱弱的人,平日行走,也是高傲的。 可唯独是他 王岐压着心头的怒火,哪怕是他眼中已然猩红一片,仍旧要拼命的攥死了自己的拳头:“殿下未免把我想的太不堪。当年我既选择了追随殿下,自然事事都会以殿下为重。这次事情闹的这么大,我难道会借机打压庾子惠吗?他如果真的有好主意,我又怎么会拦着不叫他告诉殿下?” 宇文郅暗暗地松了一口气,嗤笑出声来:“看你急的,我随口一说而已。” 可是王岐是知道他的,他绝不是个会随口说说的人。 他此时说出这样的话,是真的在疑心他c试探他。 也许,他要是真的存了这样的心思,刻意的去打压庾子惠,以图来日的地位要真是这样,只怕宇文郅不会容得下他,哪怕他是琅琊王氏的宗子。 这年头士族门阀太多了,簪缨世家数不胜数,哪怕是后起之秀,也没有谁家是相当不堪的。 放弃了他,宇文郅还有庾子惠这个选择,尽管庾子惠不如他这样好控制,可这是宇文郅啊,他总会有他的办法的——如果真的到了那一步。 还有早年间的太原王氏,泰山羊氏,乃至于吴郡顾氏 王岐半合眼,深思着,努力的平复着自己的心绪。 宇文郅一直在看他,目光灼灼:“你为什么觉得,庾子惠是指望不上的?”他平声问,“这事儿他不是没拿好处,当初给了八处庄子,十几间铺子,另有现银百万两。这些年,庄子铺子给他带来的收成,哪怕没有这个数,可也不会少到哪里去。” “这个我知道。”王岐声音微沉,显然是心情还不大好,“同流合污嘛,闹翻了他也跑不了。” 同流合污这四个字,叫宇文郅嘴角向上扬了扬:“你这四个字,用得很好。所以了,为什么不指望他?你们两个在上京,且这次的事情,尚且没有波及到咱们。这个时候,不才最该一块儿想想法子,把咱们摘干净吗?” 王岐与他的想法,还是不太一样的。 上一回在茶楼的时候,庾子惠的态度就已经让他觉得很朦胧可疑了。 对于他们想要把事情全抛给宇文聪这回事儿,庾子惠显然是无法认同的,但是他今天同宇文郅说的,也是实情来着。 只有他们撇清干系,才能在朝堂上帮着宇文聪说情。 要真的是大伙儿一块儿折进去,难不成指望着宇文舒给他们求情吗? 依着庾子惠的聪明劲儿,他会想不明白这一层? 但是这件事,他一直没敢告诉宇文郅,怕的就是宇文郅和庾子惠真的撕破脸。 宇文郅绝对不是个很能沉得住气的人,倒不是说遇上事儿他就要慌,只是他这个人吧,从小没吃过什么大亏,陛下和圣人又因着他是第一子,打小就高看他。 长了这十几年了吧,他基本上是一帆风顺的,而且一直活得高高在上。 他跟他两个弟弟又不一样——宇文聪心思沉的厉害,而且是阴沉狠辣的沉,至于宇文舒,那是个狐狸一样的人,更不必提了。 王岐抿唇:“总之我觉得,这事儿真指望不上他。殿下自己想一想,他要是有心相帮,这个时候,哪怕是身子不爽,也不该直接躲了。可是他有心躲开了,殿下叫我逼到庾家门上去,且不说庾子睿这个人如何吧——”他尾音扬一扬,挑眉看宇文郅,“庾子惠若真知道了,这事儿他更要撒开手,而且以后也不会再与殿下往来。” 宇文郅心一沉:“那依你的意思,全靠我们自己了?你现在有什么好主意?” 王岐摇摇头:“好主意没有,但我可以笃定,三殿下和谢潜此行,绝不可能与二殿下善罢甘休。” “这是自然了。”宇文郅眉头紧锁,“打从一开始出了这档子事,我就知道聪会吃个大亏了。” “不,我的意思,殿下没有明白。”王岐语气很是坚定,他半眯着眼,沉吟着,“不叫二殿下脱层皮,他们不会收手的。可是打断了骨头连着筋,二殿下要是脱下一层皮,咱们料理不干净,只怕骨血也要伤三分。” 宇文郅面容有些扭曲了。 他不能否认,王岐的话直戳他心窝,叫他心里很不爽。 魏承延摆了他们一道,在事情过去两年后,用这样的方式,狠狠地摆了他们一道。 一个小小的郡守,居然有这样大的胆子! 可偏偏,他们毫无还手之力——这才是最让他恼火的。 “撇干净,哪有那么容易?”他反问回去,肃容寒声,“你真当聪什么都不知道吗?你想到的,他未必想不到,即便是他想不到,陆东楼——”提及这个名字,他又不屑地冷哼一声,收住了所有的后话。 王岐知道,大约四年前,宇文郅借故出京,游历两浙风光,过江东,行至吴郡,先后拜访顾陆朱张四姓,那时候陆东楼疏离又客气,压根儿就不买他的账。 可是没过几年,一转脸陆氏跟河南元氏结了亲家,又莫名其妙的,跟宇文聪的走动也多了起来。 宇文郅手黑心黑啊,这么多年压着没对陆家出手,也要多亏了“吴郡陆氏”这个名头了。 “可是殿下,他们想到了又如何呢?”王岐眼里有了笑意,却仍旧敛神,“远在吴郡的人,手如何伸的到建康城来。哪怕从前他们管的着,现在——也够不着了。” 宇文郅呼吸一滞:“你是说父皇他” “把二殿下派出去,又相继派了谢潜等人去,难道陛下还会任由二殿下的人,在建康活动吗?”/p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二十三章舍弃 p王岐因见宇文郅又少许沉默,便一时又提高了嗓门:“这样一来,对我们而言,就是个绝佳的机会。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 “父皇如果已经有所行动,那我们的人——”宇文郅深感不妥,头一回有了恐惧二字萦绕心间,“我们贸然行动,只会授人以柄。” “可是我们还有桓廷之。”王岐先前时候心下有些惆怅意,此时却都烟消云散开,只剩下了清明一片,“想撇干净,有个最简单的法子。” “你叫我舍了桓廷之?” 宇文郅厉声诘问他,更多的是难以置信。 在中书令那个位置上的人,叫他说舍弃就舍弃,他无论如何是舍不得的! 那可是中书令啊,他手底下的这些人,只怕十来个加起来,分量都重不过一个桓廷之。 更不要说,他以谯国桓氏庶子的身份,短短十年间,就爬到了那个位置上,其能力不俗,可见一斑。 这样的一个人,很显然的,宇文郅犹豫了。 王岐双手一摊:“殿下既舍不得一位中书令,更舍不得桓廷之,这我懂。可是殿下想想眼下的形势吧,还容得殿下犹豫不决吗?” 他说的果决,话里丝毫不见含糊:“没了桓廷之,将来殿下还会有旁的人,可要是失了圣心,殿下再想挽回,就难了。” “可是”宇文郅捏着拳头,“为什么是他,我需要一个理由。” “因为上回是他出面参的谢潜,殿下难道忘了吗?”王岐吃吃地笑,“何况他于三殿下,还有师徒的情谊在。把他推出去,是给三殿下找麻烦,三殿下聪慧,该闭嘴的时候,自然会闭上嘴。至于谢家人——”说起这个来,他眼底有一抹类似精光的东西,闪烁不明着,“谢潜能和三殿下同往成行,心只怕也早不正了。而且桓廷之参他的事,他怕也有他的盘算,想到殿下身上,早晚的事。一网打尽是不可能的,折了二殿下,难道还要把您拉下水?那不是谢道修会做的事。” 他好大一通解释,宇文郅又不是个傻子,能听得出来王岐是实在的为他好。 舍弃一个桓廷之,能解决他们眼下所有的麻烦。 而且他这里都赔了一个中书令了,父皇如果真的知道桓廷之是为谁所用的,也不会再对他赶尽杀绝。 诚如王岐所言,已经折了一个聪,难道还非要把他也榨干,来日直接成全了舒吗? 宇文郅手上抖了抖,一时没了着落,他伸出手去,执盏起来,呷了口茶,惘然看王岐:“你早就想好了?” “从事发的第一天,我就在想,怎么样才能让殿下全身而退。”王岐倒是个干脆人,丝毫不遮掩,他说着说着,又笑了,“我也不怕殿下疑心我,这确实是为了殿下好的事儿,殿下自己个儿琢磨,也能参悟了。如今端看殿下狠不狠得下心来了,只要殿下点了头,今日我就安排起来。倒也不用太急,我想着——” 宇文郅看着他闪着精光的一双眼,呼吸重了重:“你既然都开了口,把你的打算都说了吧,好叫我细细的想一想,若可行,你就着手去准备,若不可行” 他顿住,王岐要没有真本事,他也不会将他看的那样高。 既然是有本事的人,这样的事情,他怎么会瞎出主意呢。 放弃桓廷之,不会有什么可行不可行,如王岐说的一般无二,全看他能不能狠下心罢了。 王岐也不戳穿,掖着手回话:“无论咱们怎么盘算,吴郡和会稽的事,都同咱们没有干系了。三天五天也好,三月五月也罢,二殿下他们在那里耗多久,咱们管不着。咱们只将上京的事情料理清楚了,只等着他们从江东归来——” 他脸上有了坏笑,宇文郅却哦了一声:“我明白了。你想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等到他们拿住了聪回京,再抛出桓廷之来。他们几个早前有再多的想法,也不得不重新规划起来,是这么个意思吧?” 王岐颔首点头,一面又连声应是。 宇文郅莫名的就一阵心惊起来。 王岐真是有本事,什么事儿他都算计好了的,目下看来,这绝对是个最好不过的法子。 他一时间想到了谢拂——谢拂入京后,王岐大献殷勤,他看在眼里,什么都没说过。 因他心里的人是王宜,与谢拂,不过是为了巩固利益而已。 谢拂再明艳,也不是他想要的那一个。 在他看来,谢拂有些小聪明,可要陪着他高台上走一回,却是远远不够的。 是以王岐如何,他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就从来不过问。 左右王岐也有分寸,哪怕是来日,生女为后这话叫说成了戏言,而谢拂果真许了王家,对他来说,也没什么坏处。 王谢具收入囊中,这才是他想要的。 可是此时,他却有些后怕起来了——这百年间动荡不断,周边的部落也好,政权也罢,更迭频繁,当政者换了一拨又一波,他们宇文氏算是有本事的,能稳坐大晋江山上百年。但是王谢要真的联了姻 此时的宇文郅,还坐着御极为天下主的美梦,生性多疑的人,不由自主的就要想以后。 人不能权势太重,太重就容易失了分寸,谢笠是个难得能够自持的人,可宇文郅从小熟读史书,有记载者,比比皆是。 要真的叫王谢结了亲家,他将来还如何高枕无忧? 宇文郅心下狠狠地一抽:“要我说,你这么精打细算的心思,若是用在谢氏娘子身上,还怕她不为你倾心吗?” 王岐脸上的慌乱一闪而过,转瞬间又恢复到了眉目平和的姿态。 但宇文郅眼睛毒的很,把他的惊慌失措尽收眼底,甚为不满:“我说中了你的心事吗?”他手上象牙杯重重放下,神情凌冽,“从来没问过你,你对谢拂,究竟是一时兴起,还是真的想在本王手上抢一回?” 王岐彻底惊了,且是吃了很大的一惊。 好好地说着两浙贪墨的事,如何就突然转到了谢拂的身上去。 他大概知道的,谢拂算不上宇文郅的禁忌,可是谢氏,却一定是! 他碰了,就是跟宇文郅对着干,而宇文郅,是绝不允许的。/p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二十四章官道上的牛车 p王岐头皮发麻,竟连笑都扬不出来了,他感觉自己的舌头好似都打了结,什么话也说不出口。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 不应该的——这种时候,他应该辩解,应该向宇文郅表明自己的心意。 可是表明什么呢? 他不喜欢谢拂吗? 答案毋庸置疑的否定的。 他喜欢谢拂,相当的喜欢。 她生的漂亮,叫天下女子都羡艳的那种美,他自认见过的小娘子也多,貌美的亦不在少数,如他家中两个妹妹,再如庾子婴c袁翘芸,乃至刚刚入建康的荀氏三姊妹。 这些娘子们,神采各异,各有各的美,可是没有任何一个人,比得上谢拂。 谢拂是耀眼的,无论浓妆或淡抹,有谢拂在的地方,总能叫人挪不开眼,她的身上,有着别样的光彩。 可是王岐觉得奇怪的,是谢拂身上的那种吸引力。 照理来说,明艳动人,又活成谢拂这样咄咄逼人的人,大多时候都是不讨喜的。 尤其时下世人追捧磊落君子风姿,便是在娘子们之间,也还是王宜或荀嫮那样的,更为讨喜。 谢拂这样的人吧太盛气凌人了,难免叫人觉得会矮她一头,自然而然也就喜欢不起来了。 她真是个奇怪的女郎,第一眼见到,王岐就再难从她身上挪开目光了。 即便知道她生来主贵极,他也仍旧忍不住大献殷勤。 实际上他想过的,生而为后又如何?真的两情相悦,他情愿跪到陛下面前去求情,亦或是亲自到陈郡,求谢笠一个成全。 他不想和宇文郅抢什么来着,可是宇文郅分明不是真心爱慕她的。 以前宇文郅也没这样过,今天他是怎么了? “殿下这样说,让我实在惶恐。” 宇文郅胡乱的唔了一声,仿佛他的话,只是为了敲打王岐,并非真要认真追究似的。 于是他点点头,不知是在认同王岐的话,还是如何,总之他自个儿把这个话题揭过去了:“你先回去吧。” 没头没脑的,反倒让王岐愣在了原地没动作。 “怎么?”宇文郅噙着笑扬笑,“打算同我认真理论理论吗?” 王岐连忙道不敢,站起身来,匆匆行礼,匆匆离去。 等出了大门,他才恍然惊觉,背后已经是一身的冷汗。 五月天气炎热,虽不至于七月流火那样叫人浑身都燥起来,可也已经有了些酷暑难耐的意味。 然而王岐抬起头来看看天,又看看火团似的太阳,居然浑身一个哆嗦,一阵寒意,刺骨而来。 他和宇文郅共事不,他在宇文郅手下做事这么多年,宇文郅待他,哪怕算不上客气有理,也一向是和颜悦色的。 今天的宇文郅,很不同寻常。他几次三番的试探,说起谢拂时,那种肃杀当权的王,周身的气度是不一般的,王岐跟着他久了,多多少少也号的准他的脉,宇文郅杀意虽未起,可是那种狠厉,却是无处隐藏的。 王岐委实是不明就里,又觉得头大心寒。 他费尽心思的在替宇文郅周全贪墨案,一面想着如何让他全身而退,一面还要替他防着庾子惠,可是他呢? 转过头来,宇文郅却是这样对他的 王岐合上眼,深吸一口气,微微泛白的关节处,显示出了他胸中怒火滔天。 他不能拿宇文郅怎么样,且宇文聪和宇文舒也早知他心向宇文郅,他已经没有别的选择,只能陪着宇文郅,一条道走到黑。 前途未知,福祸更是未知,宇文郅拿捏他也好,猜疑他也罢,为了王氏一族,他都只能忍。 有时候,他还真是羡慕谢潜和庾子睿啊,就连荀况——荀况那日在宴会上的表现,足以证明,那也是一个放浪形骸的人。 似乎人人都比他王岐活的潇洒恣意,这感觉,真是叫人不爽极了。 而与此同时,前往吴郡的官道上,一架挂着青色帐子的牛车,不急不缓的行进着。 偶尔官道上有行客二三,侧目便去看这华贵的牛车——帷帐外挂着一层素月纱,车顶翘头处垂下的穗子,底部缀着白珊瑚珠,一条穗子配六颗珠,颗颗圆润饱满,哪怕是不懂的人见了,也知道这一定是好东西。 于是来往行客便忍不住要猜测,这是谁家的牛车,又是谁家的郎君或娘子,从那个方向出来是建康城吗?上京的贵人吗? 可是行客无从得知。 牛车还在行进着,虽然缓慢,可过处仍旧扬起了一捧土来。 路左侧个人避了避,捂着嘴躲开,等灰落下去,才议论起来。 “瞧见族徽了没有?”灰麻长衫的男人掸掸身上的灰,撇着嘴问。 旁边儿一个圆脸牛眼的男人,满脸横肉,连声咋舌:“没瞧见呐,估计也不是什么富贵人家吧,要不怎么连个家徽都没有?装腔作势的吧。” 这年头其实未必人人都是富贵的,可一定是,十个里头有八个,都是富贵人家的姿态。 男人们学士族郎君缓带轻袍,女人们学小娘子缓鬓倾髻,不管有身份没身份的吧,学着就是好看呗。 再旁边儿,有个看起来很深沉的长者,大概他有些见识,盯着牛车远去的方向,喃喃两句:“车上挂的纱,穗上缀的珠,这一定是个富贵已极的人家。没有家徽在车上不想叫人知道身份吧,奇哉怪也。” 先前说话的两个男人,对视一眼,讪讪的收了声,随着长者望向那边看去,可是哪里还有那架青牛小车的半分踪迹呢? 走的好快啊刚才的速度,分明不是这样的。 遇见了人,听见了几声议论,就赶着车走远吗? 再说那驾车的小厮,的确是因为听见了几声议论,才驾着牛车行快了些的。 可他走出去没多远,车厢里传来一道略显的有些虚弱的声音:“你是要把我颠死吗?” 车速明显的慢了下来,赶车的小厮嘟囔着:“您又不想给人知道身份,还非要把车身布置的这么” “华贵点儿不好吗?没人敢上前来骚扰啊。”虚弱的声音似乎缓过劲儿来,中气稍足了些,调侃着赶车的小厮,“你还委屈了?颠了我这么一大段儿,你还委屈上了?” 小厮的气焰立时弱了下去,似乎是低声道了一回奴才错了,就默不作声了。/p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二十五章孤注一掷 p清光陪坐在牛车里,上了手替他掖一掖因为颠簸而有些皱起来的薄毯:“郎君别打趣他了,仔细他驾车坑您。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 庾子惠一撇嘴,靠着隐囊半天不说话,许久后才欸了一声:“我这主子当的,一点儿拿捏不住人呐,拿捏不住人。” 清光忙笑着回他一句您说笑了,又陪着玩笑了几句,倒了杯水给他顺气不提。 “清光,你说上京中,会发现吗?”庾子惠接过小杯,执盏却未品,“其实现在离京,风险大的很啊。” 他起了这个头,清光才敢接这个话。 打从牛车驶出建康的那一刻,他就已经开始提心吊胆了。 郎君派人给吴郡去信,他是知道的。而这些年来,郎君跟大殿下等人过从甚密,他也是看在眼里的。 似郎君这样三心二意诚然,他一个奴才,不该这样对郎君品头论足,也并非在心里瞧不起郎君,只是替他担心而已。 大殿下行事,建康中人都是知道的,郎君这样做万一被大殿下发觉了,惹怒了他,能有什么好果子吃呢? 是以清光拧眉看他:“郎君,您既然说了,奴才就想跟你说两句。” 庾子惠啊了一声,憋着笑:“你说,你说。这一路出了建康,你就忧心忡忡的,”他手一抬,骨节分明的手指正好指向清光的面庞,“都写在脸上了。” 清光觉得不好意思,脸上讪讪的,挂着一抹很是尴尬的笑,本来想要说出口的话,竟不知该从何说起了。 原来郎君什么都知道,自从出了建康后,郎君将他的紧张不安,都看在眼里了 庾子惠转过脸来看他,指尖不知敲打在了哪里,发出几声沉闷的叩叩声响:“叫你说,你又不说了?” 快六月正闷热,清光深吸一口气,这车厢内小冰屉的凉意,扑面而来。 他定了定心神,直勾勾的望向庾子惠,一瞬间就平静了下来。 “本来咱们出京时,奴才就想劝郎君,这次的案子太大了,郎君何必非要插手?”他慢慢的说,语气轻柔,语气轻缓,倒像是惊着庾子惠一般。 可庾子惠心里清楚,这分明是怕他恼了呗。 于是他心内惆怅一片。 犹记得出京离府前,他与阿兄交了个底,倒也不是全交代了,可他要离开去吴郡,家里少不得要阿兄替他兜着些,怕就怕宇文郅和王岐看出端倪,到时候再找上门去,他可就真是惹得一身骚了。 但是阿兄那会儿是个什么反应呢? 阿兄以为他疯了。 震惊,怒火滔天,冲着他拔高了语调,厉声的呵斥着。 他无奈,可却又无论如何,阿兄不肯听他分辨。 就因为他一门心思要掺和到这次贪墨案中来 可彼时阿兄竟丝毫没有顾念着,他身涉其中,将来是不是会受到牵连。 庾子惠眼里闪过一丝困扰,阿兄的态度,真是叫人心寒啊。 眼下在对比对比清光。他身边的一个奴才,尚且这样顾着他,他自己的亲阿兄,反倒那副样子。 他心里有了一团火,却又因一向是很能克制自己的人,总不能把火气撒在不相干的清光身上,便很是按奈了一番:“那若依着你,我该躲在建康家中,闭门不出吗?事情已经闹出来了,我现在就是想抽身而退,大王也未必肯轻易放过我。” 庾子惠说的平静,好似此事与他无关,他只是个冷眼旁观的看客而已。 清光却听的心惊肉跳,咬紧牙关,握紧了拳头:“可是您现在去吴郡,一旦大殿下知道了,岂不是更不会放过您?您留在建康,哪怕是闭门不出,他又能拿您怎么样?难道真的敢撕破脸,闹到御前去吗?要真那样,大殿下是把自己也赔进去了。更何况,家中还有郎主和大郎君在,您” “得了吧。”庾子惠手一挥,更恣意的靠在了三足几上。 他稳一稳身形:“阿耶多少年不过问外间事了,腾不出手来护着我的。至于阿兄——”他眸色黯淡,连带着面色也沉如水,“事情不止关乎我,还关乎庾氏,真闹大了,我还怕他头一个绑了我去陛下面前请罪呢。现在这种时候,我只能靠自己,谁也靠不住。” 清光简直不敢相信,于是便道:“大郎君怎么会弃您于不顾呢?郎君想得太” 他怔怔然收住了声音,没敢真的数落起庾子惠,一转脸儿,岔开了话:“那郎君,您此去吴郡,是有想法了吗?您真打算帮二殿下翻身吗?三殿下和谢c荀两位郎君都先行往会稽了,连奴才都看得出,这里头有文章,您真的信他们是去会稽探亲的吗?” “我自然是不信的。”庾子惠翻一个白眼丢给他,“这话骗三岁孩子去吧。我知道他们是为了查二王c查贪墨案,才一起动身去的会稽。可就因为是这样,我才更要去吴郡。” 清光愈发不明白了,本来他就觉得这事儿不简单,这会子叫庾子惠三言两语的,更把他绕晕了。 他拍拍脑袋,一面问:“您既然都知道,那怎么就不明白,二殿下保不住了呢?谢大郎是出了名的为人正派,学足了太尉大人的骨气——您总不至于,想凭着结了亲的这层关系,打他手上,把二殿下给保下来吧?” “保不保二王——走一步,算一步吧。”庾子惠像是有些疲了,也不想再同他纠缠这码子事。 在他的心里,自有他的算计,他不喜欢别人对他的事过分的指手画脚,即便是出于关心他的这个角度,也仍旧不喜欢。 清光今天的话说得够多了,他也听得足够多了。 点到即止,是为最佳。 说再多,怕是要真的露了底儿咯。 他没再看清光,抬起头来,盯着车顶的忍冬纹瞧了半天:“别再多问了。这本来就是铤而走险的事,你再劝我,再放不下心,已经走到这一步了。上京里,阿兄要真不肯替我担着,我也一点儿法子都没有。大王真的察觉了,我已经身在吴郡,又能拿他怎么样?而他,又能拿我怎么样?” 他呼吸重了重,收回目光来,合上眼:“我很累,这件事不想再说了。” 一语毕,他便佯是小憩,果真半个字都不在与清光讲。/p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二十六章与生俱来的孤寂 p又说早庾子惠几日启程的谢潜等人,至于今日,尚走出不足百里地,可见其脚程有多慢。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 这一处临溪靠山,是一处山清水秀,景致难得秀丽的地段。 谢拂为着连日闷在车里,已经同谢潜闹了两三次,行至此处时,谢潜心念转动,便叫就地扎了营,打量着好好歇几日。 宇文舒和荀况都是有分寸的人,因心里有分寸,自然不会催谢潜,倒也很是配合的,就地住了下来。 这一连过了有两日,谢拂却始终心内惶惶不安。 宇文舒给他的青白玉蝉,她一直贴身收着,明明是只连她掌心都不满的玉蝉,缀在她的荷包里,却一直沉甸甸的,那份重量,又压在她心口,几乎叫她喘不过气来。 通安客栈通安客栈她见过这四个字的。 在建康,在陈郡,她都见过! 宇文舒的背后,究竟蕴藏着怎样可怕的力量,难道说,他的势力竟已遍布全国境内了吗? 她多可笑,又一阵的后怕。 什么都还没了解清楚,就打算去帮人家,以为人家无所傍身,唯恐他被宇文郅给坑了害了,却不知,他掌控着这样可怕的一张网。 谢拂临溪而立,望着清溪内几条鱼儿顺流游过,一时出了神。 宇文舒凑到她身边来的时候,才将她吓了一跳,惊的她回了神。 他打量她,没把她眼底的惘然漏掉,耐着性子问:“你这两日,似乎总是很困惑。” 谢拂眨巴着眼睛闪啊闪:“没有。” 她矢口否认,宇文舒脸上就有些绷不住了:“你在害怕什么?怕我?还是怕我会对谢氏不利?或者是,对你二兄不利?” “我没有”她嘟囔着,声音却明显小了很多。 她其实真没这样怀疑宇文舒,连她自己都觉得怪得很。 自从重生以来,她疑心重了很多,至少较之前世,是这样的。 可唯独面对宇文舒时,她几乎提不起任何防备来,尤其是在上次王家宴会,他竭力帮她之后,她更没办法 宇文舒眉眼处向下垂:“我跟你交了底,是倾心待你,你跟我说话却这样支支吾吾。”他顿一回,声音中满是失望,“谢拂,你究竟有没有心?” 谢拂胸口咚咚的跳,一时之间有些无措:“我” 她朱唇微启,却不知该说些什么。 于是她一颗脑袋又垂下去:“我只是觉得,自己有些可笑。” “嗯?”宇文舒不明就里,被她的话弄得很糊涂,“什么意思?” 心间突然闪过的念头,却又立时让他黑了脸:“同我亲近,让你看起来很可笑吗?” “不是,不是,”谢拂猛地昂起脸,连连摆手,可又突然察觉自己否认的太快,倒像是她咽了口水,“反正我不是那个意思,你不要乱猜。” 她近来很少露出这样小女儿的娇羞姿态,不知道从何时起,十三岁的谢拂,恍若一夜成长了一般。 宇文舒一向留意她,以前只觉得她憨蠢直爽,近来又觉得她强撑着气势,又聪慧过人,今日难得见她慌了神,乱了分寸的模样,他眼底霎时间凝结了一大片的温柔与宠溺,结成一汪泉,几要将人溺死其中。 谢拂盯着他看,瞧见了他眼中柔情一片,大约是因为不知道该如何回应,便连忙别开了脸,不敢再看,唯恐被那深邃的眼眸吸进去。 宇文舒也不逼她,只是面色稍善,噙着笑问她:“那你究竟怎么了?你二兄知道你心情不好,在这里扎营休息,是为了叫你依山临水放松一番。可我今日看你,倒像是忧思更甚了。” 谢拂咬咬牙:“通安客栈。” “什么?”他以为自己听错了,可她的声音又实在是太小,一阵微风吹来,就吹散了她的声音,叫人怎么听得清呢? 这情形,与那日很像——他将通安客栈说与她知晓的那日。 聪慧夙成的宇文舒,立时就想明白了。 他嗤笑一声,扬手一撩长袍下摆,席地而坐。 正巧了他手边有碎石几粒,他看了看,捏在手心里几颗,盯着平静的溪面,重重的砸过去一颗。 原本一派平和的溪水,霎时间水花四溅,安逸结群的鱼儿,也因突如其来的打扰,慌乱四散开来。 谢拂低头看他,他这是生气了? “谢拂,你想帮我,我很高兴。这无关于我有多大的势力,有多大的本事,因为那是你待我的一片心。尽管我不知道为什么,可我宁愿骗我自己——你是为了我这个人。”宇文舒手上的石子,一颗接着一颗,全都砸向了溪面去,“你现在说觉得自己可笑,这话叫我听来,尤为可笑的,是我,不是你。” 谢拂觉得呼吸有些困难,喉咙里卡着一根刺似的,咽不下去,也吐不出来。 宇文舒这样孤零零的坐着,她虽然站在一旁,可仿佛突然被他隔绝在外一样。 她第一次在这个人的身上,感受到了孤独。 从前总听人说,生而为王的人,是带着与生俱来的孤独的。 孤家寡人四个字,原本就不是随口说说而已。 只是宇文舒一向笑脸迎人,他看似同谁都关系不错,很容易就叫人忽略了,他这样的人,又怎么会轻易地接纳谁。 在他内心的最深处,空无一人,那该是何等的孤寂。 谢拂想,她不经意的言辞,大概是伤了宇文舒的。 “我没有那个意思,你别放在心上。”她觉得这样的宇文舒,很是刺眼,竟鬼使神差的伸出手,手掌正好落在了他的头顶。 小小的手掌,温热柔软。 宇文舒浑身一僵,是没想到谢拂会有这样的举动。 他内心很是挣扎了一番,拍拍手,再一抬,将谢拂那只柔若无骨的手,攥进了手心里。 “说错了话,可是要道歉的。”他站起身来,身量高了谢拂整整一头,带着她的手,使了些力道,把人往自己怀里带了带。 谢拂吃了一大惊,就想往外抽手,跟着就往后退两步,想要同他保持距离。 可宇文舒又怎么会如她所愿,非但将她的手握的更死,还追着她黏上去:“怎么,想赖账吗?”/p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二十七章揩油 p谢拂下意识的向后望去,她记得二兄和荀况本来是在那里站着说事儿的。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 可她扭过脸,却没瞧见一个人。 宇文舒已经凑了上去,他一双眼珠子滚几滚,把心一横,上了手。 只见他站定在谢拂面前,长臂一伸,就已然绕到了谢拂的细腰上。 盈盈不堪一握啊,宇文舒登时觉得,这个人,他纵使拼尽一生,也要珍重之,呵护之。 她是那样的坚强,却又是那样的娇弱。 这么细的腰肢被他揽着,他甚至都在怀疑,谢拂经得起风吹吗? 怕是狂风大些,就要将她吹走了吧? 他眼眸中更见深邃,俯首贴近谢拂耳边:“瞧什么呢?荀况不支开你二兄,我敢跑到这里跟你说话吗?” “你”谢拂早慌了神,脸颊红的要滴出血来。 她一双手抵在宇文舒胸口,拼尽全力的推了两把:“快点放开我。” “不放。”宇文舒非但不松手,反倒搂得更紧了些。 谢拂几乎整个人都快贴在他身上了,这叫她既害羞,又无措。 宇文舒到底是怎么了,动手动脚的这实则很是唐突,可她竟然发不起脾气来。 “阿奴”他放轻了声音,很柔和的,飘在她耳畔,带着难以察觉的诱惑。 谢拂浑身一抖,察觉到宇文舒的脑袋,都已经放到了她肩膀上。 阿奴? “你不要胡说八道的!”她挣扎起来,猛推了两把,“快些撒手,不然我要生气了。” 宇文舒扬唇笑,压根就没把她的威胁放在心上。 他两条手臂环着谢拂腰身,在她背后交叠着,大掌在她后背上一下下的抚摸着:“你生气,要怎么样呢?” 谢拂气结,她应该:“我要同你断交。” 宇文舒一愣,旋即放声笑起来:“阿奴,你这辈子,都与我断不开了。” 又是阿奴 谢拂气鼓鼓的,羞愧得不行,挣又挣不开,被他抱在怀里,手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 她急得快要哭出来:“你不要乱叫,你再这样,我要告你的状。” 宇文舒却是满心欢喜的。 他的阿拂,娇滴滴,看似坚强持重,实则在他面前,仍旧不过是个小姑娘。 他上一上手,表一表亲昵,她便已经手足无措了。 他笑的爽朗极了,谢拂听的却直在心里骂她。 她是真的紧张的厉害——前世她同宇文郅宇文郅到底不是真心待她,两个人说是相敬如宾也不为过,偶尔她缠一缠宇文郅时,他还都敷衍过去了。 那些年里,宇文郅做的最撩拨她的,也不过月下抚琴而已。 宇文舒哪里学的这幅做派 她咬紧牙关:“你哪里学的这做派?等回了京城,我要到圣人面前去告你,你一个皇子,怎么像个像个” “像个登徒浪子?”她吞吞吐吐不好意思说,宇文舒却立时就接过了她的话。 扬声问了一回,他稍稍松了松胳膊,脑袋也从谢拂的肩膀上拿开了,与她拉开些许的距离,直勾勾的盯着她面皮看:“我用不着跟谁学,你不就是我的女夫子吗?” 无赖!简直是无赖! 谢拂趁着他松了力道的工夫,奋力一推,从他怀中挣脱了出来。 她连退三步,怒目嗔视:“别靠近我了!再过来,我可打你!” 宇文舒看着小小的人儿,鼓着腮帮子同他叫嚣,竟意外的,在胸腔中划过一丝的感动。 谢拂多好啊,他长了这么大,除去庾子惠之外,从没有谁,是这样无目的c无嫌隙的与他亲近的。 自他十二岁出宫单开了府邸居住以来,人前行走,诸家女郎所见不少,一心靠上来的,更是数不胜数。 那些人,有则攀龙附凤,有则慕他之名。 只有谢拂——在她的眼里,他只是宇文舒而已。 她会同他打闹,与他叫嚣,甚至能张口骂他。登徒浪子?放眼天下,也没人敢拿这四个字评价他宇文舒。 他脚步微动,又想黏上去。 谢拂眼尖的很,在他挪动了腿的同时,就跳开了。 宇文舒觉得好笑,就收住了脚步:“你刚才说错了话,我的礼,你还没有赔。” “你无赖。”谢拂张口啐他,“亏我还自责了半天,觉得言辞不慎,一不留心伤了你,谁知道你竟趁机揩油,离我远点儿,听见没有!” “无妨。”宇文舒露出一口白牙来,“便是眼下离你远些,来日你身侧,也仍旧只能有我一个,我不急。” 谢拂的一颗心是彻底安定不下来了。 宇文舒,似乎在像她传达着什么,坚定的,自信的。 她小心翼翼的瞟他:“你是不是有话跟我说?” 宇文舒两手一摊:“我都说完了啊。”他今日简直心满意足,敛了敛性儿,不再逗她,“再说了,我想说的话,实则放才都做给你看了,阿——奴。” 他拖长了音,刻意的咬重这两个字,是说给谢拂听的。 谢拂面红耳赤,刚刚腿下一些的红晕,又爬回了脸颊上。 她别开脸,一言不发,打定了主意不再理他。 宇文舒眉眼弯弯,笑意直达眼底,唔了一声:“有你在我身旁,胜过我有千军万马。”我能为你,遮风挡雨,撑起你头顶一片天,建康城,风雨再大,我也绝不会叫你沾湿衣襟半分。 谢拂抿唇,心头大为震撼,她笃定,宇文舒就是那个意思。 他不说透,可他做的很直白。 是因为,她之前的话吗? 她觉得自己替他操心,这很可笑,而他是为了安抚她?为了让她安心? 谢拂想到了这一层,心里的别扭暂且放了下去,扭回头去看宇文舒。 可就在她扭头的一瞬间,宇文舒的俊脸在她眼前无限放大。 谢拂来没来得及惊讶,脸颊上就感受到了一片温柔。 那是宇文舒的唇,还有他的亲吻。 她呆若木鸡,万万没想到,宇文舒会干这样的事。 等她回过神来,那个该死的始作俑者,却早已踩着轻快的步子,走远了。 她怔怔的,手背在脸蛋上擦了一把:“混蛋!” 谢拂连着骂了好几声,可一想到自己被宇文舒又气又急,一双绣鞋便在地上狠狠地踢了两脚。 约莫过了一盏茶的时间,谢拂整理好自己的情绪,打定主意这一路上,决计不再理会宇文舒一句,才理了理裙摆,要往扎营的地方回去。 “你在这里做什么呢?” 就在此时,一道声音自谢拂西南方传来,吓的她立时收住了所有的动作,僵硬着身子,看向了来人。/p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二十八章保持距离 p魏姒偏一偏头,将谢拂神情尽收眼底,咦了一声:“你这是怎么了?” 她一边说,一边略提一提裙摆近了前来,手一扬,在谢拂脸颊上摸了一把:“看着气鼓鼓的,谁惹了你吗?” 可没想到,谢拂在她手心儿刚碰到脸颊的同时,就飞快的弹开了。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 魏姒一脸尴尬,眼中闪过茫然,看看自己的手,再看看谢拂的脸,有些讪讪的:“你” 谢拂这样,弄了她个没脸,她脸上很是挂不住,一双手背到了身后去,压着火打趣她:“总不至于,是我惹了你吧?” “不是的”谢拂连忙回她,“我方才想事情,一时没反应过来,阿嫂别跟我一般见识呐。” 她显然意识到了自己反应过于激烈,这令魏姒很是尴尬,可是 刚才魏姒的手,抚摸的地方,正是宇文舒亲吻上来的地方。 火烧火燎的,她差点以为自己的,面皮要被灼伤了。 谢拂脸上换了副讨好的神情,凑到魏姒身边去,手一勾,挽上了她的胳膊:“阿嫂怎么到溪边来了?” 魏姒长出一口气,见她这样,哪里还与她计较什么呢? “我见你阿兄在与荀家郎君说话,四下里不见你的身影,怕你出什么事,就叫阿笙陪我四处找找。” 谢拂更觉得对她不住:“对不住,对不住,我又叫阿嫂替我担心了。” “替你担心不值什么,婆母和阿嫂都不在,我合该好好顾着你的。”魏姒在她手背上轻拍了两下,“刚才是怎么了?想什么想的那么出神?” 谢拂啊一声:“没什么。” 魏姒不是个鼠目寸光的无知妇人,谢拂自从两日前就心事重重,她全都看在眼里的。 再加上,从她嫁到谢家以来,谢拂一向很敬着她。 她这个小姑,外人看来嚣张跋扈,可她心里再清楚不过了,不要说是她,连大嫂也是一般,谢拂是打从心眼里敬着的。 谢拂应当是有很要紧的事情,把她给困住了,是以她方才才会做出那样无礼的举动来。 魏姒眸色微变,握着她的手,紧了紧:“有心事,不能与我讲?” 谢拂低下头,没法子的事儿啊,总不能告诉阿嫂,宇文舒揩油,趁机对她又抱又亲的吧? 按二兄的脾气吧这事儿跟宇文舒铁定没完。 再说了,她也没这个脸张口说啊。 她一时愁眉苦脸,因先前无礼于魏姒,这会儿就不太敢敷衍过去,且看魏姒的形容,显然是不问出个所以然,不肯罢休的。 她从魏姒的胳膊上抽离手,也不陪着她走了,掖着手肃在原地:“阿嫂,你觉不觉得,这次来会稽,实很凶险的?” 魏姒哭笑不得:“自然是凶险万分了。”她乌珠转着,日光下,谢拂的皮肤更显白皙,她微有一瞬间出了神,“在家里就知道的事儿,到了这里还来问我吗?不要与我插科打诨,究竟出了什么事?” “我”谢拂嗫哝,声音糯糯的,倒像是在撒娇,“越是快到会稽郡,我心下越是不能够安定。不瞒阿嫂说,才刚在这里,三殿下于我说了些话,我还想着,要不要去回二兄一声。凶险是一宗,三殿下告诉我的事情我拿捏不了分寸,这是另一宗。” 魏姒缄默下来。她这话说的模棱两可,倒叫她心里泾渭分明了些。 大约那位殿下说的事,是很不寻常的,她这样遮遮掩掩的说,分明是不敢点透了。 魏姒通透,自然不会追问。可一时间又揣度起宇文舒的心思来。 她到上京时日有限,知道的不多,听闻却不少。府中家下人时常嚼舌头,背地里在谢潜管不过来的地方,三两成对儿的议论宇文舒,议论荀况。 她不是涉世未深的小丫头,大概能够品出四五分不寻常来。宇文舒八成是看上了谢拂的,不挑明了说,是碍着谢拂的出身,还有高僧批的那个命。 琅琊王岐大摇大摆的献殷勤,颍川荀况也能旁若无人的拉了谢拂说私话。 宇文郅当日送四大箱子的药,可那些药,是他进宫同圣人求来的,既是求的,自然挑明了说是送给谢拂的,这事儿圣人知道,殷勤是献了,可不失礼。 宇文舒横竖是个亲王的命,早晚的事儿罢了。 他这样的出身,又是幼子,在对待谢拂的态度上,就更得端着些。 魏姒撇撇嘴:“他做什么不直接同你阿兄讲,既然是要紧的话,他们男人间算计明白就成了,偏要来告诉你?” 如她所言,婆母阿嫂皆不在身边,谢潜和谢泠再疼谢拂,终究是男人,心没有那样细的。 她既然到了建康城,将来少不了要替谢拂事事操心,处处周全。 因是便很有心提点谢拂两句。 她生怕小姑涉世未深,做事全凭一腔的热情,聪明劲儿是有,看人的眼光就差了些,回头再一时不察,落到旁个设下的圈套里,到那时候再去后悔,肠子悔青了都没用。 于是她爱怜的拍拍谢拂肩头:“你也该与三殿下保持些距离。” 谢拂错愕,呆怔须臾:“阿嫂怎么突然说起这个?” 魏姒直摇头:“你也不是个傻子,有些话,非叫我给你点透了吗?”她又好气又好笑,“你自己当真没算计?三殿下什么样的心思,你不该同他保持距离?两个人总是黏在一起,也不成个样子。” 她越说,谢拂脸上越是挂不住。 “阿嫂说什么呢。”她一跺脚,嗔怪道,“怎么就黏在一起了。阿嫂不是不知道二兄,他一向不爱同宇文氏兄弟打交道,朝政是朝政,旁的就要单论。三殿下有些话,不好到他面前说,阿嫂该理解的吧?你没瞧着这几日,凡有什么事,都是荀小郎君去寻二兄的吗?” 魏姒显然不信,可她已经有些急了,魏姒也不想逼她太紧。 说穿了今年才十三岁的人,及笄都还差两年,又是娇生惯养长大的,生在陈郡,长在陈郡,她心思澄明,也许并不是没计较,只是因活的太干净了,才不把旁人的看法说法,放在眼里。 魏姒无奈,叹一声:“我说不过你,大道理你总有一箩筐。”/p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二十九章隐秘之事 p谢拂冲她吐吐舌,不好意思的挠挠头:“阿嫂这样说,像我是个巧言令色的人,整天花言巧语似的。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 “咦?”魏姒仿佛吃了一惊,诧异的打量她,“难道你不是吗?” 二人方玩闹了一阵,谢拂心头的惆怅惘然稍退之时,魏姒却又语重心长的与她前话重提:“你若果真有拿不准的,还是去问问你二兄。只是你也说了,怕是有些事,三殿下未必想叫外人知晓。若如此,你又需慎重再慎重了。” 连魏姒都这样说 谢拂点点头,心下却大喜,难得有人为她指点迷津,且又不会咄咄逼问。 这感觉——可真好。 是以她偎在魏姒身边儿,摇着她手臂撒娇:“阿嫂还是长留建康,可不要回陈郡了吧。” 魏姒扬手在她鼻头一点:“就你会卖乖。” 她又痴痴地笑,拂开魏姒的手:“既这么着,我心里有了主意啦。阿嫂自个儿赏景吧,我忙完了,去寻阿嫂说话儿呀。” “你不要来寻我。”魏姒一把按住她,没叫她跑了,又把脸凑过去些,“你呀——可不要来折腾我,放我清净两日的好。” 谢拂不服气,噘着嘴嘟囔两句。还是魏姒轻拍了拍她,催了她两声,她才踩着洒下的斑驳日光,一溜小跑的走远了。 宇文舒帐子的毡帘被人从外头一把撩开。 实际上毡帘不是这天气用的东西,给人瞧着,都觉得一阵燥热。 法子还是荀况提的,说是拿竹帘最不隔热气,回头人睡在帐子里,从早至晚的,热气一个劲儿往帐子里头钻,那才真是睡不了人。 是以还是得这样厚重的,能把热气阻挡在帐外。 左右出门时带的也有冰块儿,怕的就是路上太热了人受不住。再加上谢拂是个没怎么出远门的,当初从陈郡到建康,也不是这么个天气,这么个热法。 故而谢潜出行之前,更命令丫头将冰块儿多备了足足一倍,唯恐谢拂不爽利。 早前几日她车上没带小冰屉,她闷的待不住,这两天也都已经给她安置妥了。 宇文舒察觉到一股子热流扑面而来,正黑了脸色要呵斥,一扭头,瞧见了掖着手站在门口的谢拂。 这个丫头也不知她想到了什么,巴巴地跑过来,这会儿看她面色涨得通红,大约是见着了他,又想起了溪边树下的事情。 也不知宇文舒是不是故意的,他左手微微扬起,在嘴唇上抚了两把,噙着笑,目光深邃的盯谢拂。 谢拂面皮一紧,下意识的退两步。 “还退?”他脸上笑意不减,“再退可就出去了。” 谢拂强撑着镇定:“我有话问你。” 他哦一声,同她招手:“过来坐。” 她是不出宇文舒所料的,果然是在想方才的事,觉得有些尴尬,又有点儿不知道怎么面对他,自己红了脸,还要捏紧了衣角装镇定。 一双凤眸四下里的扫视,把宇文舒这大帐打量了个遍。 宇文舒看在眼里,觉得有趣,那股子要打趣她的心思,就又陡然升起:“你想着,一会儿怎么方便跑?” 被人戳穿心事,谢拂原本就红云满布的脸蛋儿,便更见红润了。 他朗声笑:“我又不是豺狼,能将你拆骨入腹不成?赶紧坐吧,有什么话快些说,仔细你二兄一会儿逮着了你。” 青天白日的,她往宇文舒的帐子里钻她背着人来的,走的时候,势必也要小心翼翼,可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不是? 这要是给二兄抓了包她后背一寒,吞了口口水。 “是这样的,”她磕磕巴巴的,步子挪的也很艰难,往帐中踱过去几步,眼珠子转着,一颗不敢离宇文舒,生怕他扑过来似的,“你跟我说通安客栈的事,这事儿,该很隐秘,对吧?” 宇文舒掩唇笑,从宝座上站起身来,往旁边儿绕过去,径直向帐中方向而来。 谢拂惊着了一般,三两步跳开,恨不得躲开他百丈原。 她一脸的防备:“你又想干什么?” 宇文舒淡淡瞥她,挂着个笑脸不发一言,转了个方向,竟是取了一只白瓷杯子倒了了些什么东西,瞧着乌漆嘛黑的,又不像是茶,更连点儿热气儿都没有。 谢拂瞧着,觉得好奇,就勾着头想要多看两眼。 宇文舒倒完了一杯,蜇过身来,一面往她身边来,一面长叹道:“我成了洪水猛兽吗?”腿长的人,三两步就近了谢拂的身,手上白瓷杯一推一递,“喏,他们眼活的很,弄了这东西,冰镇过的,很消暑。我想着你最怕热,本来是要送一壶到你那里去,正好你过来了,先尝尝,觉着可口不错了,我再叫人给你备一份,要不喜欢,另做了别的试试看。” 谢拂便觉得,她有些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人家是惦记着她,她却又一心防备着人家,不好,实在是不好。 于是她尴尬的笑,小手一抬接过杯子,低头瞧着杯子里的汤色,有些泛红,又有些泛黑,竟有些梅子的颜色,她咦一声:“冰的梅子汤吗?”问完了,不见宇文舒回她,便一扬手,呷了一口。 这一口下去,通体舒畅,冰凉之中透着些许酸,但后味又是甜的,舌尖都活过来了。 “这东西好喝。”她得了好吃的,就更像个孩子,欢喜的很,“我也吃过梅子汤,可这个又不像啊。” 她问了两声,一扬手,把一杯子全吃尽了。 宇文舒几不可见的皱了眉:“吃慢点儿,这东西寒着呢。”他见谢拂吃完了,就上手接下杯,本来是想再给她倒一杯,可想想她那么个吃法杯子撂开搁到了一旁去,“回头叫人教给缪云,先不说这个了。” 谢拂撇撇嘴,哦一嗓子,正想要开口同他继续说正事儿。 通安客栈这个事情,她是有些想要告诉二兄的,只是拿不准宇文舒是怎么个意思。 要说隐秘吧,这一路上,他多的是机会同她讲,何必非要那天呢?缪云还在车里待着,他就旁若无人的与她说,难道就不怕缪云说出去? 可要说不是隐秘她觉得这不大可能。/p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三十章惹恼谢拂 p“怎么想起来问这个呢?”宇文舒好整以暇的盯着她看。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 这样子的谢拂啊,真让他有些忍不住。 也许是克制的太久了些 他想着,动作比思绪还要快,两步就上了前去。 谢拂因他先前端茶递水的姿态,渐次放松了警惕,又听他问,只惦记着自己是想将此事说与二兄知晓,唯恐他恼了,便有些底气不足,垂下了头去,很有些惶惶然的意思。 她可没料到宇文舒真这样没脸没皮,一抬头,这混账东西竟已又到了她面前来。 谢拂心下惊骇不已,连连就要往后退。 可宇文舒哪里由着她去,长臂一捞,人就捉进了自己怀里来:“别动。” 谢拂此时是真有些恼了。 这算什么?一次两次的,把她当成什么人了? 又搂又亲的,他想怎么揉搓就怎么揉搓不成了吗? “混账东西,快点撒开手。”谢拂知道蛮力她是拼不过宇文舒,便转了心思,狠狠地在他脚背上踩了下去。 宇文舒一阵吃痛,手却死活不肯撒开。 他头埋在谢拂肩窝处,脸上的表情是万分的真挚,只可惜谢拂看不见罢了。 “叫我抱一抱,就一会儿。”这里不是树下,他不必怕有人瞧见了,对谢拂不好。 他的大帐,没人敢这样随意的闯进来。 两浙此行,到如今为止,他都绷紧了神经,虽然不至于身心俱疲,可也绝非是闲散肆意的。 有谢拂陪着,替他缓解了好多压力。 “阿奴,真想就这样,等回了京城,我”他喃喃着,险些将真心话一股脑的说出来。 谢拂耳尖一红,因他姿态放的这样低,原本的满身戾气便弱了大半:“有什么话,你放开我再说。你不要叫我真的恼了你,我的脾气,你一向清楚。” 他浑身一震,不情愿的放开了手,退离她两步:“别忙着发脾气,就当我今日吃错了药。” 谢拂神色古怪,不由得打量他。该不是,真的服散过了吧? 她在宇文舒面前是个藏不住心事的,心里想什么,全都写在了脸上。 宇文舒一双手对插在袖管里,仿佛这样就能控制住自己,别再去碰谢拂。 见谢拂这样肆无忌惮的打量,他轻咳一声:“这是去办正事,我不会服散。” 谢拂一时尴尬,别开脸:“你今日没睡醒吗,三番五次的,真叫人”真叫人羞愤。 他摇头,却又见她不看他,便否认出声:“自两浙出事以来,我这一向觉得很累。今日见了你,溪边你又说了那一程子的话,我一时没克制住以后我会注意,无论如何不会坏了你的名声。” 他越说底气越是不足,厚厚的毡帘阻碍了所有的光,仅仅从帘子与大帐相接的缝隙中,渗透进来些许而已。 在他的方向去看谢拂,是迎着光的。 那零零散散的光点,散落在谢拂的身后,他有一瞬间出了神。 这个丫头到建康尚不足一年时间,可他早将她放在了心尖上,上了心,留了意,可她却在不经意间,长大了这么些了。 这个年纪的小娘子,长的正是最快的时候。 两年时间短短而已,宇文舒几乎无法想象的出,两年后她的及笄礼,该会是何等的排场,而她,又要出落的如何倾国容色。 “宇文舒,我其实”我其实知道你的心。 谢拂差点儿没闪了自己的舌头。 她疯了吗!这怎么能说呢? “嗯?”宇文舒眼底一亮,追问上去,“你其实如何?” “我其实很想揍你。”谢拂双臂环在胸前,显然仍旧是一派的防备姿态。 他眼底的亮光渐渐弱下去,直至消失殆尽,留下一汪深潭。 谢拂莫名心虚,不太敢看他,又觉得不服气——凭什么是她心虚?这是宇文舒揩油,不是应该他惶惶不安,他心虚不敢面对她吗? 宇文舒笑眼看着她纠结c矛盾,眼神逐渐柔和下来:“你不是有事吗?通安客栈,怎么了?” “奥对,差点忘了。”她一拍脑门,想起正事来,“我也不与你兜圈子,过来是想问你,这事儿,我能不能说给我二兄知道?” 宇文舒惊讶:“就为了这个?” 她不明所以,他好似不以为然?她有些不解:“这个不要紧吗?我这两日觉得惴惴不安,你那日未免太大摇大摆了些,明知缪云还在车上坐着,却那样直言不讳说与我听。诚然,缪云是与我一起长大的,绝对靠得住,可你这样随意这么大的事,终归该警醒些。” 他对她的表现,却很是满意。不,应该说是相当满意的了。 这份心操的这样大,全是为了他宇文舒。 她怕他行差踏错,或是一时错了言辞,给人拿捏住,将来都是祸端一场。 真是个叫人,爱不释手的宝贝啊。 “所以你就巴巴地跑过来,投怀送抱吗?”他眉挑的老高,分明是在打趣她。 谢拂果然恼了,横眉竖目:“你太过分了!几时竟学了这样没正经,真是叫人失望至极。我以友待你,青天白日入你大帐,也是为你担忧。你却一再的出言不逊——你是宇文氏子孙,可难道我谢氏就是好欺的吗?” 这个人果然不能逼得太急了。 宇文舒曾有那么一瞬间,几乎以为谢拂心里是有他的。这个有字,也分了好多种。 谢家人在她心里,荀况也未必没叫她上心,可他在某个时间里,几乎确信,他与众人皆不同。 今日本也是存了些试探的心思的——有点过火了啊。 他忙肃容站正,掖着手,对着谢拂竟深深拜下去:“我与你赔礼。” 谢拂有一车要骂他教训他的话,别看她年纪小,书读的可不少,真要是端起架子来,那些个圣人言,她也是信手拈来的。 可宇文舒一个王除了陛下与圣人面前,就是对宇文郅,他也没这样正经拜礼的道理。 她惊愕,忙错开身子:“你要害我吗?” 宇文舒直起身来:“左右没外人,你既觉得我今次实在唐突了你,我又不知该如何向你赔罪,拜一礼值什么?再不然,你打我两下,解解气,才刚不是还说要揍我?” 她古怪的打量他,几乎怀疑要这人到底还是不是宇文舒。/p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三十一章心机之深 p她噤了声,不甘心的盯他面皮看半天。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人家都这姿态了,她再揪着不放,未免太小家子气,可就这样轻纵了他,她心里又委实不受用。 半晌后,她只冷哼一声:“只盼着你今后再不要这样胡作非为才好。” 自然不会胡作非为的,等到大业得成时,他要的,是她光明正大在他身侧,与她登高台,共受天下朝拜。 宇文舒姿态拜的很低,掖着手道是:“谢娘子现在可以好好说事儿了吗?” 她面上一红,讪讪的:“明明是你一直打岔,又不是我。” 他一摊手:“是我的错。” 她撇着嘴想今日来意,又觉得他不经意间表露出来的随意,太过于可疑了些。 于是她有些为难:“那个通安客栈,你真的不怕别的人知道吗?” 他高昂着下巴:“便是给人知道了又如何?咱们大晋也没有条律规定,说皇亲贵胄便不许经营产业了。当年我王叔广山王殿下,不也是名下产业遍布各地吗?难不成到我这里,就成了罪状?” “可是” 可是那怎么能一样呢? 大晋立储以嫡,庶出的儿子们是不算在里头的,谢拂绞尽脑汁的想,自大晋开国至今朝,没有哪一位皇帝是庶出子,即便非中宫生的,也一定是记在中宫名下,且禁庭之中去母留子很常见,为的是要保一个嫡字血统而已。 宇文舒所说的这位广山王殿下,谢拂也略有耳闻,他和宇文舒其实有些相似之处,也是聪慧夙成,目下十行之辈,只可惜了是个庶出子,终究与高台无缘。 陛下登基的这一路上,广山王从来就不是阻碍。他产业遍布全国又如何?陛下又不会拿他一个毫无威胁的人怎么样。 宇文舒,一个圣人嫡子,即便是次序吃亏了些,终究是个嫡字当头的人。 高台一遭,他一点儿不想?世人信了,宇文郅也不会信。 通安客栈那样显眼,若叫宇文郅真的拿住了他,届时大做文章,闹到了陛下面前去,他百口莫辩。 谢拂替他担心:“你不能这样想。你与广山王殿下是不一样的。来日你加封,难道会与他一样,是个二字郡王吗?” 宇文舒却怔了下,没想着这丫头还有这份心思。 大晋册王也很有个说头,圣人嫡子是亲王,划了封地,享的是一字亲王之尊,如前几代时的梁王殿下c燕王殿下等。可换做了广山王这样的庶出子,大多是二字郡王,也有封地,只是封地小了好些,食邑也远比不上亲王们。 他挠挠头:“你怕大兄将来拿这个害我啊?” “倒不是说害你。”谢拂抿唇,“这只是个客栈而已,你又没通敌,又没屯兵,他再如何做文章,也要不了你的命。只是我觉得实际上应该也是如此的吧?”她扬声问,又抬了眼看他。 他迟疑:“嗯?” “你的这个通安客栈,是你搜罗各类信息所用的吧?且你往年经营下来,大王和二王两位殿下身上的信息,你没少搜罗吧?” “你真聪明。”他毫不掩藏,直言不讳地夸赞她,“不然我何必费心费力经营这个,我又不缺银子使,靠它吃饭不成?” “这就是了。”谢拂对他这样的态度很是不满,是以眉头紧锁,“你为什么要在天下广布眼下?需知道,这天下间,士族太多了,尤其是自我阿耶退居陈郡后,有多少人眼睛盯着我们谢府?还有不肯入朝的太原王氏一族,避居江东的吴郡顾氏一族。大殿下若以此来告你有异心,你如何分辨?诚然圣人会护着你,可陛下在帝位做了那样久,又是杀伐上来的人,你的心思,他真猜不到吗?” 他眸色微暗:“说陛下的这几句话,以后不许再说。” 她一吐舌,暗道自己失言说错了话,竟非议了今上,于是缩缩脖子:“我是说急了,外人面前自然有分寸。” 他含笑不语,最喜欢的,便是她在他面前说外人。这总叫他觉得,他不是外人,是个可以说贴心话的自己人。 他静默了一会儿,看似沉思,实则说出口的话,根本就是能挂在嘴边,脱口而出的:“父皇知道了又如何?郅亲近琅琊王氏,他和王岐两个人,将执金吾都握在手里了。聪呢?他此去两浙,过江东入陆家,足可见吴郡陆东楼是他的人,既然这样算,保不齐同涉贪墨案的朱氏一族,也与他牵连不清。我不过开几家客栈而已,同他们比起来,差的还远着。” 谢拂竟一是哑口无言。 她突然有些明白过来:“所以你多年来,在朝堂上并不为庾家二兄说话,叫他在那个位置上一待三年多,也是为了这个做远虑的?” 宇文郅和宇文聪二人的伴读,步步高升,这里头少不了他们出力。 宇文舒高瞻远瞩吗?因得知了他名下通安客栈这一样产业,她竟一时有些醒过味儿来。 朝堂上看似不争,连自己的伴读,他都不提拔一二 “你是不是想着,将来即便真的闹起来,陛下看在你朝堂上无人可用,无人提拔,也会因心下愧疚,或别的什么,对此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她简直不敢相信,原来宇文舒的心思,竟是这样的深沉。 打从三年前是啊,庾子惠三年多在谏议大夫的位置上没挪动过,而通安客栈这样大范围的遍布,也绝非一日之功。 她呼吸一滞:“怪不得,我一直觉得奇怪,庾家二兄身体虽羸弱些,才干确实有的,不然当年他也不会被选座作你的伴读。可这些年,你对他这样好,却始终不在朝堂提拔他。到今日,我才明白了你的用意。” 宇文舒在她眼中看到了惊愕和惊慌,他也许,吓着谢拂了。 他深吸一口气,长叹与她道:“别觉得我心思深沉,若论起来,聪未必在我之下。陆东楼藏了这么多年,到这次事发,他才显露出来,这全都是聪的功劳。我这点子,与他相比,怕是小巫见大巫。” 她无言反驳,因他说的全是事实。可即便如此,她还是觉得需要时间来平复。 她知道宇文舒胸怀大志,也知他志在何方,而这条路上,没有人是能够坦坦荡荡的。 然而一时间要接受这些信息,对她来说,还是难了些。 她会不自觉的去回想宇文郅,还有前世里,宇文郅对她c对谢家做过的那些事。 那种苦痛,宇文舒不会理解,更没有人能够理解。/p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三十二章隐瞒 p豆大的汗珠自谢拂鬓边滑下,一滴滴的,砸在她脚边的地上,悄无声息的消失不见。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 可是宇文舒全都看在眼里。 他不明白,知道这件事,怎么会让谢拂惊讶至此,又惊恐至此。 他本以为,谢拂是理解他,也懂他的。 她曾那样倾心帮他,无论出于何种目的,她都是该清楚,他意在高台宝座的。 他上前去,可到底老实了些,更多的,是不想在谢拂这样的状态下,更让她觉得他唐突了她。 他双手背在身后,死死的攥住,骨节分明的手,皮肤颜色简直比女孩儿还要白上一二分。 因他用力过猛了,骨节泛着白,成了一种骇人的白。 “阿”阿奴二字未出口,是因谢拂一眼横了过来,他连忙改口,“阿拂,你总说我是知你脾性的,那你也该知我心气儿在何处。这条路,一旦踏上,就没有回头的余地。不是你算计我,便是我算计你。我与郅和聪,我们兄弟三人,不死不休。你惊讶于我深谙此道,甚至能够韬光养晦到了这种境地,却怎么不想一想,若非如此,我怕早死过百次千次。” 她呆呆的,知道他说的全是道理,可是他不明白的 宇文舒不会害她,可尽管如此,也仍旧让她害怕。 经历过一次生死,亲身体会过一次家破人亡,她谢氏一族百年尊崇,就只因为这个高台之争,毁于一旦。 巨大的恐惧笼罩着谢拂的头顶,根本就没办法散开。 夏日炎炎,屋外书上蝉鸣不止,谢拂鬓边汗珠也还没断,可她却觉得浑身一寒,打了个冷颤。 宇文舒看的心惊:“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吗?” 她之前无缘无故的昏迷三日,在宇文舒的心里,也留下了阴影。 健康城中的大夫们,谢府的名医,个个束手无策,他每每听闻,无不心惊肉跳,很怕老天就这样要将她收回去。 而今谢拂不能磕着碰着,她稍有不对劲,他就怕了。 他上了手,想扶她,却被她一把打开了手。 “我没事。”她咬紧牙关,硬撑着,“你说的都对,我能够理解,也不会因此觉得你是个心狠手辣的人。只是只是我” “你别说了。”宇文舒不敢再去碰她,四下扫了一圈,索性搬了个高杌子来,“先坐下歇一歇。怎么就吓成这样了?我以为你涉足进来,早就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和面对一切的准备了。” 谢拂虽然强撑,可见他挪了杌子,还是移步坐了过去。 听了宇文舒的话,连她自己都犹疑了。 是啊,她不是应该做好了一切准备的吗? 连生死都跨过了,还有什么,是她不能面对的? 最坏的打算——最坏的,也不过重蹈覆辙,再一次赴死罢了。 “我”她深吸气,胸口起伏不定,“我不知道如何与你说。我早知道你是做大事的人,是不会拘泥在小节之上的,可突然得知,你这一局棋,自三年前便已经布下。宇文舒——”她拖长了音,仰脸面对他,“三年前,你才多大?” 三年前,他也不过十一二岁而已,少年初长成的年纪,本该是这建康城中最明朗干净的郎君,却在没有人知道的地方,存了这样阴沉的心思,为来日打算了起来。 宇文舒抿唇不语,更多的是无言以对。 谢拂的话,叫他一时羞愧起来。 他缄默下来,从来没有为自己所作所为存过羞愧的人,却在十三岁的谢拂面前,无所遁形。 谢拂今年,和那时的他,几乎同岁,甚至比那时候的他还年长了些。 可她那样干净,向着阳光,健康的长大着。 而他呢?他早在这风云诡谲的朝堂中,染了一身的黑色。 从前总觉得,放眼天下,除了他以外,无人可配谢氏娘子,而今看来,就连他,也是不配的。 他不想叫谢拂也染了墨色,他希望他的阿拂,能一生喜乐无忧。她只需要笑着c活泼着,就足够了。 可又偏偏是他,将谢拂,拖了进来。 青白玉蝉已经送了出去,没有再拿回来的道理,且他今次出行,为了避风头,只带了一个随身的小厮,还不是最贴心的那一个。 打从一开始,他就是想叫谢拂来做这件事的。 然而千算万算,就是没料到,事到临头,他先后悔了。 他肃立在那里,低头看谢拂:“你这样,叫我都不知所措了。” 她眉峰渐渐平了,小脸还是白的:“什么意思?你不是都算计好了的吗” 算计的再好,有了她,一切都难以推行下去。 “我后悔了。”宇文舒半蹲下去,换做了他仰视着她,“我后悔告诉你这些,也后悔给了你那只玉蝉。” 他伸出手去,不带调侃,反倒多出几分爱怜和疼惜,落在谢拂脸颊一侧,抚摸了几下:“我舍不得,让你做这样的事情了。” 谢拂心头大为震撼,与他搂抱上来时的感觉又不相同。 那种爱怜她见多了爷娘兄嫂的爱怜宠溺,宇文舒,显然与他们皆不相同。 他说后悔了——他的话,更让谢拂心情复杂起来。 有感动,有无措,还夹杂着些许茫然。 “原本,你是怎样打算的呢?”她连躲开宇文舒的手掌都忘记了,呆呆的发问。 谢拂每回稍呆一些的时候,说话都糯糯的,还有些迟钝,一个字是一个字,听起来不大连贯似的。 他心头更是柔软,谢拂嗫哝的声音飘入耳中,在他心尖上是很掐了一把。 他底下有弟妹,比他小时来岁的奶娃娃也有,此时他甚至觉得,襁褓里的婴孩,嗫哝啼哭时的语调,都不比谢拂来的更轻柔。 “原本我怕出事,想着你年纪小,又不经常出远门,聪他们再如何防备,也未必会防着你,”他声音不自觉的就放轻了,唯恐惊着她一样,“你阿嫂也不是没算计的人,而且我怀疑上京还有人一直同聪保持着联系,魏夫人到京时发生的事,聪怕也知道,如此一来,连魏夫人,他大约都会盯上。一旦出了事,玉蝉是我贴身信物,你带着去求救,他们不盯着你,我们也安心。” “安心?”直觉告诉谢拂,又哪里是被她遗漏了的。 就像当日遗漏了河南元氏一样,今日,那种怪异的感觉,又溢满了她胸腔。 宇文舒,好似是瞒了她什么。/p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三十三章争吵 p宇文舒面色稍有松动,认真谨慎的盯着谢拂细细的看。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 他的确是不忍心了。 这原本就是男人们之间的争斗,何苦要将她拖下水来呢。 谢潜未必不知她此行难以独善其身,可坚持要将她带出建康,是因上京中更不安定,留下她,徒增困扰。 他看的出神,心情却很是复杂。 谢拂将他眼中的不忍尽数看在眼里,于是更为迟疑:“究竟怎么了?” 她并不糊涂,宇文舒过于反常,与他素日并不大一样。 也许,这趟来会稽,她会很有收获,至少在宇文舒身上,是这样的。 他说什么安心,又扯了一箩筐的话,话里话外,倒像是早就把她算计在了这次的计划之中。 她乍然变了脸色:“你算计了我。” 平铺直叙的语调,却直戳宇文舒心窝。 他半蹲着,一时身形却不稳,狠狠地晃了一把,手下意识的要去抓谢拂,却在未来得及碰到她时,自己先收住了。 他强撑着稳住了身形,没有跌坐下去,面色有异:“我” 谢拂腾地站起身来,简直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宇文舒这样做,同宇文郅又有何异? 她本以为,他是个知心人,却未料,到了这样的阴诡之中,他也不过如此! 她气急,胸膛剧烈的起伏着,一口气堵在胸口,咽不下,也撒不出来。 宇文舒还蹲在那里,仰着头看她,看起来可怜巴巴的。 可怜? 最可怜的,莫过于她谢拂! “你不要装可怜!”谢拂拔高了音调,“你居然这样算计我,还说什么,是叫你们心安!”她越说越是来气,恨不能一脚踹在他身上,“我就觉着奇怪,你出京往建康,这一来一往尚不知要多久,也许几个月都未可知,怎么偏带了个不是贴心知意的。原来你是打的这个主意。” 她冷哼一声,拔脚就要往大帐外而去,这里有宇文舒,她真是一刻也不想多待下去。 她失望极了,是因对宇文舒抱了太大的希望,她甚至将所有的赌注,全都押在他的身上。 可他就是这样对她的,这真让人难堪! 宇文舒哪里由得她就走,这样让她走了,这事儿就更说不清了。 他知道谢拂,这是个最恨人利用她c不真心带她的人,今次将她算计进来,不解释清楚,来日这就是横在两个人中间的阻碍,谢拂心头会永远卡着一根刺,而这根刺,是他亲手扎进她心窝的,拔不出来,只会越陷越深。 他忙站起身来,本来尊贵惯了的人,蹲的久了,一双腿受不住,很是麻了一阵子。 可谢拂的动作实在是太快了,他真是想不通,明明那么娇小的一个人,怎么生气起来,腿就迈开的那样快,步子能走的那样大了呢? 他顾不上自己的腿,连歇一歇都不敢,两步跨出去,整个人拦在了谢拂眼前。 谢拂气的脸颊圆鼓鼓,一双凤眸也瞪的很圆:“你还敢拦我?你还想做什么!我要告诉二兄去,你心怀不轨,拿我们谢氏做筏子,替你消灾挡难!算我瞎了眼,居然还想着帮你一帮,唯恐你在大王手下吃了大亏。真是我枉做好人,你哪里需要我的这番好意。” 宇文舒知她在气头上,也不敢打断她的话,只是拦着她不叫她出门去。 等她一番话说完了,他才敢开口:“你也替我想一想。若是带了赵隼出门,聪在吴郡,将来真有别的打算,他一定会派人盯紧了赵隼的,因他是与我一道长大的人,当年圣人千挑万选,选了他派到我身边服侍着。可你知道的,聪不是没手腕,盯上了他,他还有机会去客栈报信儿吗?” “所以你就把我卖了?”谢拂昂起小脸来,挂着冷笑,觉得他简直是强词夺理,“我是谢氏嫡女,二王更会盯着我了!要真是出了事,怕我还没来得及走到客栈,他就先派人将我掳去了,还由得我去通风报信?” “他不敢。”他笃定宇文聪不敢。 如果换了是宇文郅在吴郡,他绝对不会将谢拂算在里头。 宇文郅恣意妄为惯了,这种鱼死网破的事儿,他会想也不想的就拿捏住谢拂,绝对不会有任何的顾虑,才不会管她是不是什么谢氏嫡女。 可宇文聪不是的。 经此一事,他能肯定,聪是个心思深沉的人,可按照以往十几年他的表现来看,他绝对不是个勇字当头的人。 陈郡谢氏的嫡女,生而为后的谢拂,他绝不敢碰。 他做了最坏的打算,也无非是聪在吴郡盘算筹谋,将他与谢潜坐困会稽郡中,等换得他们一行人点头同意,不会再就此事抓着他不放,达成了这样的协议,聪就会放他们回京。 聪是绝对不敢下杀手的,不要说他和谢潜了,就连荀况,聪都不敢。 是以他敢将谢拂算在这盘局中,也只有她,最合适。 谢拂嗤笑,讥讽的意思再没那么明显:“他不敢?他又不是个软蛋。宇文舒你打量着蒙我是不是?他要是不敢,那是谁造成了这次的大堤决口?不是他贪了银子?贪墨过半,他胆子可一点也不小!就算他以前不敢下黑手,可回头狗急跳墙,你拿什么担保他不敢?” 她说的宇文舒哑口无言,正因为如此,她才更觉得宇文舒虚伪可恨。 她啐他:“你张口说不敢,说的倒是好轻松。是了,左右担风险的事,落不到你的身上去。我们谢氏就活该,我阿兄首当其冲,而我呢,就要替你通风报信,暴露在对方面前,简直就是活靶子,人家明刀暗箭的,我们兄妹一个也跑不了。可你呢?你就躲在暗处,拿我们出来做诱饵,等着二王上钩,你好坐收渔利,再拿住了他,回京去邀功。” 她越说越是来劲,觉得自己这一生都没这样聪明的时候,她简直就是看穿了宇文舒的所有心思。 “这样多好啊,到时候贪墨案破了,事情办的又漂亮。陛下一高兴,保不齐你能越过大王,先封了王,那可就尊贵无比了。再过几年,圣人再做主,与你配一门极有助益的婚事,你要登高台” 宇文舒拧眉,她越说越不像话,他再听不下去了。 面色凝重的人,长臂一伸,牵制住谢拂左右肩膀,弯腰把脸凑过去,就堵住了那张喋喋不休的红唇。/p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三十四章待我很好 p谢拂震惊之余,恼怒更盛,盛怒之下,力气也不知怎么的,较之前大了好些。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她手上一个奋力,便将凑上来的人推开了。 三番五次她脸上挂不住,也彻底的黑了脸:“宇文舒,你欺人太甚!” 她不愿与这个人纠缠下去,身形一晃,自他身侧绕过去,就要往大帐门口去。 宇文舒也慌了手脚,自她身后一把将人抱住:“我知道你在盛怒中,阿拂,我不如此,你怕一个字也不会叫我说。你且听我解释,行不行?” 他有意钳制,谢拂便再动弹不得,挣扎了两把:“解释什么?事情也是你做的,你还有什么好于我解释的?” “当日谢府中,也是你说的,不若将祸水引到聪的身上去。因如此,我一心以为你最是懂我,是以今次两浙事,我未曾拿你当个孩子,想叫你与我们并肩谋事,我以为你该欢喜的”宇文舒无法了,语气软下来,带着些许恳求的意味。 他为了自己是一回事,可眼下所说,也是属实。 他以为,似谢拂这样的,是不愿旁人拿她当个不谙世事的贵女看待的,能够与他们比肩筹谋,她应当是欢喜的。 却未曾料到,事情被她知道的这一天,她的反应会这样激烈。 谢拂也确实有一瞬间的怔住,却回神很快:“你少哄我,好听话谁不会说,今日是我恼了,你这一番说辞,若我不曾知道,或是未曾恼了你,又不知你是哪样说法了!” 他心慌得厉害,生怕她就此与他疏离,那样的恐慌前所未有,从没有谁,叫他有这样的感受。 谢拂真有本事啊,从认识她短短几个月,她竟叫他做了这么多从前想都不会想的事情。 他手上使劲儿,将人正过来,与他面对面的:“你既不信我,路我叫你自己选,我也听你差遣。你来告诉我,若真有要紧事,你愿不愿带着玉蝉去报信。只要你说不愿意,等到了会稽郡,我自另作安排,绝不会强迫你。” 谢拂却毫不领情似的,冷笑着将双手抵在他胸前,试图与他保持些距离。 两个人凑的太近了,叫她几乎没办法认真的思考。 “你说的可真是好听。话说到了这份儿上,且事关我阿兄阿嫂,不愿意?”她扬眉,“你若真顾及我的感受和意愿,出建康前,就该拿这事儿来问我,问我愿意不愿意!现在再来问我,简直是虚情假意叫人作呕!” 这话说的重了,一把磨的极锋利的刀子,刺向宇文舒的心口。 宇文舒胸口痛极,手上的力道乍然卸下来,一双手垂在身侧,无处安放似的。 他甚至不敢再去看谢拂。哪样不信任的,透着冰冷和怀疑的眼神,太有杀伤力了。 他捂着胸口,痛苦的低吟。 谢拂因他松开了钳制,便立时连退步,再看他这副情状,心中说不出的难受,可更恨他这样算计他,被揭穿了还不知悔改,巧言令色以图欺骗他。 于是她横了心:“少在我面前装腔作势的,演给我看呢?” 宇文舒无话可说,痛意袭来,让他连站稳都很成问题:“你出去吧,玉蝉留下,我自有我的安排。生路或死路,都是我的将来,你走吧。” 谢拂本该甩下玉蝉拔脚就走的,可她的手触到荷包中的玉蝉时,却又顿住了。 她心情很是复杂,说不出的滋味。 被宇文郅利用,她是满腔的愤恨,恨自己有眼无珠,恼自己一意孤行。 可今日换做了宇文舒,她看着他也痛苦,虽真假难辨,可他弓着身子沉吟着,低沉的声音,飘入耳中,在她心头狠狠地敲下去,她心尖儿也跟着颤两颤。 他利用了她,她却还觉得有些心疼,这感觉很微妙,隐隐让她感到不安。 青白玉蝉终究没留下,谢拂不想在与他多待下去,竟逃似的一溜小跑出了大帐而去。 宇文舒提了一口气,阿拂二字就在嘴边,可看着她决然似的背影,却连喊出口的勇气都没有了。 这分明是件再小不过的事情,可他却实在是怕了。 憨蠢的谢拂,撒娇的谢拂,凌厉的谢拂各样的他都见识过c领教过了,唯独今日,会出言讥讽他,且满眼质疑与不信任的谢拂,他第一次见识,却已是终生难忘。 而谢拂一路跑出来,本是该回到自己的大帐中去的,可她心情极差,一时却连路都没看清,慌乱之中,不防备的撞上了个人。 那人身量比她高,身板也比她硬,可不是谢潜谢潜身上的香气,她是熟悉的。 她眼角有泪,不想给人瞧见,就忙别开脸,偷偷的擦了一把。 “你这是哭过?” 声音在她耳畔响起,却明显的带着不悦二字。 她啊了一声:“荀小郎君。”泪珠已经擦掉了,背对着人终究不成礼数,她转过身来,朝他身后看一眼,平声问道,“你从我阿兄那里来吗?” 荀况却没回她,盯着她面皮看了半晌:“为什么哭?” “我没” “我又不是瞎子,别跟我说什么没有。”荀况拧眉打断她,“眼眶还红着呢,擦干了泪,别人就瞧不出来了?” 她低下头,吸吸鼻子,暗道荀况眼可真尖啊,做什么对她观察的这样细致呢,她说没有,他当做不知道,不就完了吗? 他目光灼灼,看看她,再看看她身后——那里只有宇文舒的大帐。 他眸色微变:“是从三殿下大帐中跑出来的吗?” 她大吃一惊,吓得噤声不敢说话。 这个人也太聪明了吧,到底还有什么是可以瞒过他的呢? 谢拂心念突然转动,既然什么都瞒不过他,那宇文舒今次的安排他是否也是知道的呢? 她面上愁云一片,仰头望向荀况:“你也知道宇文舒的安排吗?” “什么?”荀况原本背着手,但听她说话没头没脑,下意识想碰她额头,以为是糊涂了,可手送到一半,便怔然收住,尴尬的咳一声,“殿下的什么安排?” 谢拂大失所望,复又垂下脑袋:“没什么,我以为你无所不能,无所不知。是我异想天开了。” 她这样信服他,倒叫他很是意外。 通体舒畅的荀况,噙着笑盯着她头顶:“你不妨直说,若能替你排解,自然是很好的一件事。即便是不能使你开怀,与你一道分担,也算我做朋友的尽一点力。” 于是她闪着眼:“你为什么对我这样好呢?”/p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三十五章百口莫辩 p荀况一怔,须臾便长吁短叹起来:“你说话总这么直接吗?叫人听着多尴尬,若是给有心人听去,岂不是更要说我贪图你什么?” 他到底没忍住,温热大掌落于谢拂头顶:“我能为你分忧解难,是因我把你当朋友,这有什么奇怪的吗?”也可能,这一切是命中注定,老天爷选择了你,我也毫无办法。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 谢拂皱着眉头躲了一把,偏开头:“随口问问。” 荀况肩头一耸,无所谓的收回手来:“看样子,你刚才果然是从三殿下的帐中跑出来的。” 谢拂吓了一跳,忙比了个噤声的姿势与他,又很是不安的四下看:“你小点声,别让人听见了。” 荀况强压着心头的不爽,哦了一嗓子:“那你问话稀里糊涂的,是刚才跟他谈的不好吗?” 他说起这个来,谢拂小脸上的光彩便隐隐褪去。 她板着一张脸,稍退两步,仰头望向他:“我说不好。但是你真的不清楚他的安排吗?” 荀况觉得莫不着头脑:“你指的是什么?” 谢拂咬牙思忖着。 荀况究竟可不可信呢? 尽管宇文舒利用了她,可她还是不得不替他考虑。 通安客栈一定是个大事,即便他说的云淡风轻,可真的为不安好心的人所知,对他来说,会是个大麻烦。 荀况眼见着她矛盾纠结,更是不悦:“合着现在还要防着我吗?你若有事就直说,不方便的,我自己去问三殿下。” 他一面说,一面就要闪身绕过谢拂。 谢拂身形一晃,挡在他面前:“你知道通安客栈吗?” 于是荀况眉峰趋于平整,脸上渐次有了笑意:“我当你说什么呢。” 这么个情形,那他就是知道了? 谢拂嘶地倒吸一口凉气:“你都知情,还跟我装糊涂?” “并非是我要装糊涂,你一时问我安排二字,我又不知你说的究竟是什么,我哪里知晓你就是指客栈报信这回事呢?”荀况反问回去,丝毫不觉得自己做的有任何不妥之处。 谢拂让他说的一愣一愣的,仿佛他说的很对一般。 她忙敛了心神,今日一直觉得是宇文舒在牵着她的鼻子走,现今荀况又给了她这样的感觉,这让她很不高兴。 谢拂倔强的脸上写满了不服气:“凭什么?我一心为他好,为他考虑,他就这么利用我的?这就是回报吗?” 荀况心中很是挣扎了一番。 潜意识里,他是很希望谢拂去误会宇文舒的,这不能说为他带来什么好处,可仿佛这样做,就能叫谢拂慢慢的远离了宇文舒。 可理智却又告诉他,他不能这么干。 谢拂终究不是普通人宇文舒如今的架势,又是对她势在必得的。 他自命不凡,却没那么信心,同宇文舒抢上一抢。 谢拂仰着小脸望他,见他出身,不满的推了他一把:“我在问你话。” “你说这个。”荀况立时回过神来,同她摇头,“谢拂,你既是聪明人,我就拿聪明人的话来问你。” 她咦了一声:“什么意思?” “我且问你,大晋安邦百余年,除去开国君主外,你饱读史书,翻阅典籍,可曾见有记载,还有哪位皇帝是杀伐征战一生的?” 她好似真的极认真的在想。 荀况问的话,虽然让她不明就里,可她忍不住仔细去回想——没有。 自开国皇帝立国后,无论周边政权如何更迭变化,大晋都未曾烽烟再起,一则是兵强国富,二则是百姓安居,大晋朝一片大好之势。 是以她呆呆的摇头。 荀况更扬了唇:“那你应该见过,诸王诸皇子见,勾心斗角,争权夺位。远的不说,拿成祖圣皇帝来说,当年不也是铲除异己,得登大宝的吗?” “你的意思是”谢拂听他一番高谈阔论,却实则都是大不敬的忌讳言辞,心中便有了计较。 荀况的意思再清楚不过了,宇文舒会有今天的作为,根本是不足为奇的,而她也不必过于介怀。 早在她选择涉足党争的那一刻起,就应该想到,会有今日情状。 她眼中一片澄明,荀况看在眼里,就知道她参悟了。 可她看起来,仍旧心事重重,面色委实算不上大好,是以他长叹不已:“他算是好的了,诸皇子中,若还能当得起光明磊落四个字的,也只有他了。” “光明磊落?”谢拂讥笑着反问,宇文舒的玉蝉还挂在她的荷包里,因着荀况的这四个字,那只玉蝉便又沉了三分。 她一手托上了荷包,掂了掂:“他若光明磊落,就不该这样对我。” 荀况无奈极了:“那你要他如何呢?你不要忘了,他有此安排,也是为了你阿兄着想的。他大可以撂开手,什么也不过问。这回到会稽来,出了任何事,都是谢大夫首当其冲,二殿下如果黑了心,要下狠手,头一个倒霉的也只会是他。至于三殿下——” 他拖长了音,有意的迫使谢拂不得不看向他,才又道:“二殿下只会威逼利诱,绝对不会对他也赶尽杀绝。圣人不是等闲之辈,三殿下如果在会稽出了事,她一定不会轻纵了二殿下。虽说都是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可是圣人偏疼幼子,世人皆知,再加上本就是二殿下有大错在前。” “你说的这一番话,我早就明白,他安排了这些,并不是为了他自己。”谢拂吸吸鼻子,嗤笑不屑,“我只是觉得很心寒,从一开始,他就打着作壁上观的心思,不到万不得已,他才不会抛头露面的冲在前面。可事实上,他才是受益最大的那一个。我二兄是耿直刚正,查这件事是为了朝堂,为了黎民百姓,可他却不是——出上京时,他连心腹都不带上。” 谢拂咬紧牙关,像是恨极了:“他与我说,他的心腹,二王一定会派人盯紧。荀况你有没有想过,他有本事经营通安客栈这样的势力,难道他的心腹在紧急关头,就没能耐甩开二王的眼睛去报信吗?除非是他根本就不愿,他怕自己的人涉足进来,到最后二王反咬他一口,他百口莫辩。”/p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三十六章我所在意的 p荀况倒是没想到,她竟然会想到这些。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 不能否认的是,谢拂说的有一部分,是对的。 打从这件事情伊始,宇文舒根本就没想过要出力。 他跟着一起到会稽来,明里那就是陛下的旨意,不是他自己要来的。 一个心腹不带,正是做闲散皇子的姿态,左右有个能干的谢道修顶在前头,无论如何,宇文聪这次是跑不了的,至于如何拉王岐下手,还有他荀况从旁出谋划策,真要是给人抓了包,一切也都同他宇文舒没干系。 起初荀况也很嗤之以鼻,觉得他这样的做法,实在太不近人情。 把人家谢氏推到前面,他自己却等着坐收渔利。 不过后来他就想明白了。 有些事情,谢潜做得,他却偏偏做不得。 盯着圣人嫡子的名头,他即便是有心,也颇为无力。 圣人再偏疼他,到底他还是要过陛下那一关的。 陛下当初派旨意,点名要他同行会稽,这极有可能就是试探。 他一着不慎,行差踏错,下场绝不会比宇文聪好到哪里去。 然而谢拂很显然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 这是他见过的,除他两位亲姊外,如此聪慧的女郎,他相信谢拂能够想明白的,只是她现在有些昏了头,为宇文舒的这个安排,她大概怒火中烧,失去了理智。 是以他便很有心要开解她两句:“你不要只看他做了什么,也要想想,他为什么这样做。生在宇文家,落地的那一刻,他的命运就注定了的。你大概齐也知道什么叫做树欲静而风不止,更不要说,他自己本就是个野心勃勃的人。他隐忍不发,韬光养晦,多年来走的不易,难道你叫他到今日收手或是豁出去吗?” 谢拂被他问的倒噎住,眨巴着眼睛打量他:“我” “眼下绝不是个出手的好时机,两浙决堤,很可能牵扯了他两位兄长,他表现的太过于激进,难免授人以柄,遭人非议。”荀况打断她的话,柔声细语的劝她,带着些循循善诱的意味,“也许他是利用了你,可到了很必要的时候,他也许是个连自己都能舍弃的人。” 这句话让谢拂心头大震! 宇文舒,如果到了非做不可的地步,连他自己都能舍弃吗? 如果他是这样的人,那适才大帐之中,他说他后悔了,他不应该把她牵扯进来 谢拂抿唇,未敢深思。 她面上愁云凝聚,苦闷不已。 荀况见她突然变了脸色,心下不解:“想到了什么?” 谢拂愣愣的望着他:“那他做这些,会后悔吗?” “后悔?”荀况仿佛听见了什么天大的笑话,朗声笑起来,“他怎么会后悔呢?” “可是” “如果你一定要问他是不是会后悔,那依我想来,也只有你了吧。”荀况负手在身后,掐在自己的虎口处,深吸一口气,“而今应该没什么人能够左右他的决定,除了你。” 她大吃一惊,眼底的惊愕毫不掩藏,自她一双狭长丹凤眼中溢了出来。 荀况低头打量她:“怎么?他果然与你说,他后悔了吗?” 谢拂喉咙处猛然滚了几滚,吞了口口水:“我方才说的话有些重也是因我实在气恼的厉害,他说咳” 荀况眯了眼,眼中深邃的厉害:“既然是这样,你更该宽心,也许他会因此改变主意也未可知。” 不——谢拂心中呐喊着,她宁愿宇文舒 不对,如果宇文舒改变了主意,那才应该是她想见到的,至少证明了,宇文舒心里,她才是最重要的。 可她为什么会迟疑了呢? 没了她做最后的安排,宇文舒打算用谁?又能够用谁? 两浙之行如此凶险,宇文聪又早他们到了吴郡,尚不知他如今做下了怎样的部署无论是什么样的,一定是精打细算过的。 宇文聪行事如此谨慎,从他多年在建康的表现便可见一斑。 宇文舒事到临头再来改变主意,将原本做好的布局全部推翻重来。 一着不慎,满盘皆输。 谢拂惊恐,连退三两步,脚下踩在碎石上,身形一时不稳,险些跌坐下去。 荀况眼疾手快,递出手要去扶她。 然而有人比他动作更快了一步,一把捞起谢拂来,往自己身后带了带。 是宇文舒。 荀况讪讪的收回手,同他礼了一把。 宇文舒面色不愉,低头觑谢拂神色一眼:“你跟她说什么了?” 荀况扬起笑来:“殿下做下的误会,我替殿下解开,殿下不该谢我吗?怎么反倒是这幅神情?” 宇文舒有些恼了,似乎想要与他动手。 谢拂站在他身后,忙拉住了他一条胳膊:“我有话跟你说。” 于是他站定住,阴恻恻的看荀况:“我信郎君,也可将郎君引为知己,但我希望小郎君做事能够有个度,什么人该接近,什么话能够说——小郎君该好好琢磨琢磨了。” 赤裸裸的警告摆在荀况面前,叫他胸中生起一团火来,那团火球他很想砸到宇文舒的身上去,可终究他忍了下来。 这是他自己选择的路,也是他自己择定的主上,正所谓君臣有别,他没什么好发火的。 所幸宇文舒还是个君子,若要换做宇文郅,也许连这番警告都不会有,等将来事成之日,等着他的,大约就是粉身碎骨了。 他一拱手,应声下来,又寒暄两句,直起身来,挺拔着身姿,自宇文舒和谢拂二人身侧掠过,渐渐走远了。 谢拂看着,心里不落忍,难免觉得宇文舒说的话过重:“你说话也太难听,他是为了你好,你却反过来怪他。你这个人真是” 她长叹一声,心中的怒火显然消失不见了踪迹,徒留下一腔无奈:“你方才若能与我好好说,我又怎么会这样恼你?现在也是。你就不能好好地同人讲话吗?” 宇文舒哼一声:“我怎么才算是好好跟他讲话?他几次三番亲近你,我又不是瞎子,我看的真切。” “你在胡扯什么?”谢拂拧眉瞪他,“我是在与你说你的态度,谁跟你扯荀况与我走的是不是近了?” “可我更在意的,是后者。”他眯眼,始终低着头看她,目光灼灼,眼中的爱恋丝毫不加掩饰。/p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三十七章殿下笑什么 p谢拂小脸儿红扑扑的,觉得他没个正形,便白了一眼过去:“我告诉你,刚才的气我可还没消了,你再惹我,我真不理你了。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 他觉得有趣,心头一股暖流涌过,又觉得眼窝都热了起来。 他喜欢这样的谢拂,小打小闹的,撒娇卖痴的,甚至是细声细语的威胁他,这一切,都让他觉得,他活得像个人。 这几年他生活在阴诡之中,生活笼罩在一层阴云之下,不见阳光,无见天日。 人人以为他宇文舒洒脱超然,却从没有人能够撼动他的一颗心,更无法为他带来丝毫的温暖与慰藉。 直到谢拂入京—— 他噙着笑:“你消消气,我可以将事情的始末原由全都告诉你,或是你想知道什么,我都说与你听。今次的事是我不对在先,你想叫我怎么赔罪,我也都听你的。或是你实在不想做这件事,等到了会稽安顿下来,我再另作谋划就是了。” 谢拂神色古怪的打量他,由上到下,由头至脚,几乎将宇文舒每一寸皮肤都看在眼里似的。 “看我做什么?”他带着狭促的笑回看她,“是不是突然发觉,我生的这样好看,其实很能入你的眼?” 谢拂支吾半晌:“你果真是宇文舒吗?别是什么人装神弄鬼的骗我吧?” 他脸色立时黑了大半:“又胡说。” “不然的话,你怎么这么好说话了?怎么不同我呛声了?”她咦地一声,觉得相当疑惑,“荀况说的也对,你安排这件事,也是无奈之举,也有一部分,是为了我阿兄,我也没什么好怪你的。不过——你怎么不坚持了?平日最爱与我拌嘴”她撇着嘴,“方才大帐之中,你还分毫不让呢。” “所以我觉得我错得很离谱。”他突然有些无力感,自己这几个月来,给她留下的究竟是个什么样的印象。 他又不是三岁的孩子了,处处要争强好胜的与她一较高低,实际上他反倒乐得让着她,这是他认定的人,让一让,又无伤大雅。 “我该多让着你一些,所以今次我承认我做错了。” 谢拂咧嘴叫嚣:“你可真古怪了。” 宇文舒不想再同她争辩这个,有什么好争的?这丫头横是顽石一样的。 有时候他觉得她明白了他的心意,可有时候好吧诚如眼下,他又觉得她一窍不通。 果然远离了爷娘,身边儿没人引导她,她就这样迟钝了吗? 明明再过两年也该行笄礼了,她怎么像全然不懂何谓情窦初开一般。 他无奈的摇头,上下打量她,竟一时有些看不懂她是怎么回事了。 到底是真的不懂,还是因为不好意思了,才同他打哈哈,只是装作不知,插科打诨的呢? 谢拂并不知道他心中所想,只是她在荀况那里弄清楚了客栈这档子安排,又见了这样一味服软的宇文舒,她本就不是个会同身边人斤斤计较的,自然这码子事也就暂且搁下了。 至于他说的什么解释清楚谢拂撇撇嘴:“我用不着你跟我解释什么,只是一时不受用而已。只是我劝你的这几句,你却要真切的牢记了。今次我能消了气,泰半是荀况的功劳,他是实心实意的为你筹谋的,你若要以谋士待他,也该尊重些。他出身颍川荀氏,又不是你的奴才。” 她越说,宇文舒的脸就越黑:“你倒是挺会替他着想的嘛,我是不是以礼待他,同你有什么干系呢?还是说,他就是世外仙人,在我这里吃了憋,受了委屈,叫你看不上眼,心里难受了?” 谢拂觉得他简直是无理取闹,懒得搭理他,冷哼一声,绕过他就要走。 宇文舒也来了气,一把便擒住了她:“说我不以礼待人,你这话都没说完就要走,是个客气的姿态吗?” 谢拂心说谁要与你客客气气的了,便转着手腕子试图挣出来。 “三殿下。” 身后是谢潜微沉的声音传入耳中,谢拂面上一喜,竟朝着宇文舒做了个鬼脸:“放开我。” 宇文舒微一怔,她那副俏皮的姿态 他手上力道一松,手心便立时空空如也了。 谢潜负手近前来,低头看了谢拂一眼。她生的白,平日稍有磕着碰着,身上就很显伤,且看起来较常人要更骇人一些。 他几乎可以想象得出,适才宇文舒力道一定不小,不然她腕间不会红了一大片。 于是他更不悦,拉了谢拂一把,藏在身后:“她不懂事,也不知是如何冲撞了殿下。” 宇文舒的确是一时急了,没控制好力道,眼见了谢拂的手腕,他也是心疼的。 谢潜这样问到他脸上来,他有些尴尬,干咳一声别开脸:“是我失礼,与女郎无关。” 谢拂躲在谢潜身后,挤眉弄眼的冲他丢鬼脸,宇文舒不时的瞥见一眼,脸上的笑意就有些藏不住。 谢潜拧眉看他,简直觉得不可思议。他出手伤人,还敢笑? 可是瞧了会儿,又觉出不对来,猛地扭脸看谢拂,正好将她一个鬼脸尽收眼底。 谢潜面色倏尔阴沉下去,抬手在她脑袋上敲了一把:“没规矩,不像话。” 谢拂被抓了个正着,所有的表情全都僵在了脸上,干巴巴的笑,一个字也不敢说。 “你阿嫂正寻你,还不去找她?”谢潜低吟着,下了命令,要赶她走。 谢拂心里清楚着呢,她之前才跟魏姒分了别,找她?找她做什么?一定是在骗她的。 只是她昂起头来看看自家兄长的脸色,拍着胸脯,觉得自己还是先走为妙。 是以她双手垂在身侧,将及地的折裥裙稍向上一提,蹲了个礼,而后一路走远去了。 宇文舒看她这幅模样,不由的想笑。 谢拂的确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在宇文郅的面前,她都没表现出丝毫的畏惧来。 唯独是谢潜真是有趣,每每她见了谢潜,就畏手畏脚,那样子,实在是有趣极了。 谢潜突然回过头来:“殿下笑什么?” 宇文舒的笑,就僵在了脸上,连带着那些低吟,也全都卡在了喉咙里。 谢潜,还是有些可敬可怕之处的啊。/p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三十八章可怜 p见到魏姒时,阿笙正巧冰好了一整个的香瓜给她吃。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 魏姒是个极优雅的人,瓜切开了,一块是一块的,一点点的送到嘴里去。 “阿拂?你怎么过来了?”魏姒咬下一块瓜,歪在榻上同她招手,另吩咐阿笙给她也备下一套东西来。 谢拂是最好吃冰瓜的,尤其是天热的时候,一口吃下去,整个人由头至脚都是冰凉的,那感觉舒服极了。 可今日她却心思不在这里,恹恹的凑近了魏姒,往她身边儿坐了下去。 魏姒咦的一声:“心情不好呀?” 谢拂点点头:“阿嫂,我觉得怪怪的。” 魏姒噗嗤一声笑出来:“哪里怪怪的了?你又想到什么鬼点子了吗?老实些吧,你阿兄刚刚来了一趟,问我可瞧见你了没有,我看他脸色不大好,你是不是又干什么坏事,惹他不高兴啦?” 谢拂撇着嘴,满心的不服气:“阿兄就知道管着我,我一点自由都没有,才刚就是他把我骂回来的。” 她这样说,魏姒却立时正了神色。 需知道,谢潜虽然严苛些,可从不轻易骂人,更不要说是骂谢拂了。 她虽然淘气些,但还是众人的心头宝,掌上娇。 魏姒搁下手上的一块儿瓜,扯扯她衣袖:“你方才着急忙慌的跑了,是不是去了三殿下那里?” “阿嫂你怎么”谢拂的话脱口而出,说了一半察觉出不对,连忙收了声。 魏姒狠狠地瞪她:“怪不得你阿兄看起来那样不高兴,你怎么又跑去寻三殿下?这青天白日的——”她一面说,一面瞧了一眼外面天色,“有人跟着你一起吗?” 谢拂很老实的摇头:“我是有正事要问他的。” 这是个不服管教的,谢潜也没少说她,可都不顶用。 魏姒有心数落她两句,可又怕话一时说重了,谢拂心中不受用,她做嫂子的,没有拿捏小姑的道理,便很无奈的叹了口气,将一肚子想要教训谢拂的话,尽数收了回来。 谢拂眼明的很,知道魏姒八成是想说教,摇着她胳膊晃了晃:“阿嫂不要再说我了,左右阿兄也骂过我了。” “你呀你呀,”魏姒在她脑袋上戳了一把,不轻不重的,反倒显出亲昵来,“又在我这里撒娇,总是拿你没办法。说说吧,进来的时候,怎么垂头丧气的?瓜也不吃啦?” 谢拂的确是有心事的。 她觉得自己很可能是有些喜欢宇文舒,甚至可能不是有一点点。 那种感觉比前世对宇文郅,来的还要强烈。 从大帐前到魏姒这里来的一路上,她不停地问自己,究竟为什么会对客栈的安排这样生气呢? 荀况与她解释的那一番说辞,她果真不明白吗? 谢拂很快就否定了,她心里是清楚的,自然也明白,宇文舒有着他的无可奈何。 那她那样生气,就仅仅是因为,他在利用她? “阿嫂,如果有一天,阿兄因为不得已的苦衷利用你也许是一件很凶险的事情,他把你推出去,你会难过吗?” 魏姒在她脸颊上摸了两把:“没烧啊,怎么说胡话呢?” 谢拂讪讪的别开脸,稍躲了躲:“人家同你说贴心话,你却打趣人家。”她嘟囔着要起身,“我不说了。” “好好好,是我的不对。”魏姒忙笑着拉住了她,“怎么突然这样问呢?” “我就是想知道你和阿兄一向是恩爱两不疑的,要是有一天,他利用了你,你会不会很难过?”谢拂闪着眼,想了想,又觉得不妥。 她和宇文舒之间,远不如二兄和二嫂,这个比喻,委实不怎么恰当。 于是她咳了两声:“或者我这样问,阿嫂自以为是阿兄的体积人,可他却因为某些原因,在阴谋诡计之中,将你算计进去,这样的情况。” 魏姒叫她一番话,越说越糊涂,自己琢磨了好半天,才隐隐的理出头绪来。 她抚摸在谢拂的手背上,有一下没一下的轻拍着:“难过是一定的,心寒也在所难免,可他既然有不得已的苦衷,我愿意试着去体谅他。人活一世,总会有各式各样的难题,更不要说,你阿兄身在建康,龙潭虎穴,身不由己再正常没有的。” 果然,问了也是白问啊。 谢拂眼珠子滴溜溜地转几转:“那阿嫂,你会因为别人的利用而难过心寒吗?” “别人?”魏姒不明所以,反扬声问她,“你指的是什么人呢?” 谢拂支吾半天,想不出个很合适的形容词来。 魏姒打量着她,倏尔笑了。 谢拂一愣:“阿嫂笑什么?” “我说你这么古怪,是才刚三殿下与你说了什么吗?” “轰”的一声,谢拂感觉脸蛋儿要烧起来了似的。 那种感觉真叫人无法自处,她费尽心思的遮遮掩掩,对方却一眼就看穿了她的小心思,而后毫不留情的揭穿她—— “阿嫂别胡说。” “是吗?”魏姒稍坐正些,往她脸前凑了凑,“真是我胡说吗?你从殿下那里来,这不假吧?一向大大咧咧的人,这会儿这样多愁善感,还敢跟我说,同殿下无关呐?” “我”谢拂咬着下唇,不知道该如何辩解,很显然,魏姒想岔了,这误会太深,她根本无从解释。 所幸的是,魏姒也不逼着她追问,只是平心静气的与她解释:“三殿下与你二兄又不相同。咱们家中,大兄也好,小郎君也罢,虽然也个个都是龙章凤姿,可谢氏说穿了也只是钟鸣鼎食之家而已,不比宇文氏——高台上走一遭的家族,儿孙们哪个不是惦记着铲除异己,党同伐异,为的就是有朝一日,也享受万人朝拜,四方来贺的尊贵。” 她一面说,一面摇头:“他利用谁,不利用谁,好些时候,甚至都不是他自己能够左右的。我一向觉得,生在皇家的孩子,总是可怜的。” “可怜?阿嫂是说可怜吗?”谢拂简直不敢相信自己耳朵所听到的,也是头一次知道,她这位二嫂,竟一向是这样的心思。 “是哩,正是可怜呐。” “那依阿嫂所说,大王和二王,也是可怜的吗?” 这是她不能接受的,宇文聪倒也罢了,宇文郅——他凭什么与可怜这两个字有所关联啊今天是你们的作者小可爱的生日,厚着脸皮来求五星好评,求生日祝福。最重点的还是,五星好评呀嘤嘤嘤。/p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三十九章偏颇 p魏姒像惊讶于她为何会有此一问,眼珠子滴溜溜地转几转,扬声反问道:“难道他二人不是生于皇家,长于禁庭的吗?你这个话,问的好生奇怪。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 谢拂不服气,气鼓鼓的鼓着腮帮子:“我不懂,大王如何可怜?他生来尊贵无比,到今年长了十几岁,欺压兄弟,僭越难自持,可怜?横竖我是瞧不出来的。” 魏姒吃了一大惊,吓的要去捂她的嘴:“小祖宗,这是你能乱说的话吗?” “他能做,还怕人说吗?”谢拂倒是神色如常,好似她口中所说的,并非是一位嫡出皇子,不过是街头可任人指手画脚的乞儿而已。 魏姒喉咙滚几滚,肃容盯着她:“你可仔细些,这不是好随口说的,你说顺了嘴,将来叫外人知道了,我且看你如何收场。” 谢拂从未见过魏姒这样的神情,肃然,惕然,带着警告,带着凌厉 她咦地一声,又服了软,往魏姒身边儿靠过去:“阿嫂教训的是,我今后一定收敛。可我说的,也是实情不是?阿嫂说他可怜,总有个说头吧?” 魏姒拨弄着她的胳膊,试图把她拉开:“你坐好了,这么热的天,粘粘糊糊的,别凑过来。” 谢拂哪里听她的。魏姒越是这样说,她反倒越是凑了过去,整个脑袋放在魏姒肩膀上,歪着头蹭几下。 魏姒拿她一点办法也没有,无奈的撇撇嘴,叫阿笙吩咐人再去多取些冰块儿来消暑,侧过脸来盯着谢拂看了会儿,才平心静气的与她道:“你只看到他的光鲜,又何尝想过他是否也有难处呢?我早年待字闺中时,大王曾游历过江东,据传闻,那时的他并不是这样锋芒毕露的,他一心与吴郡诸氏相交,却无一家买他的账——你想呀,他一个嫡出的皇子,屡屡碰壁,可临了还是得客气相待,这不是他的无奈吗?” 谢拂哦地一声,音调拖的很长,到最后换了一副阴阳怪气的语调来:“那他不也是为了笼络人心吗?讨好吴郡诸姓,也是为了将他们收为己用,他是其心不正。” “你这丫头”魏姒哑口无言似的,她有些不明白,眸中染上了疑惑,“我倒不懂,你怎么这样瞧不上大王呢?听说先前你病倒,他还特意入宫求了几大箱子的珍贵药材,送到府上去。倒不是说这些药咱们家便吃不起,只是这份心” 她正说着,谢拂已自她肩膀上抬起了头,坐正了些许,还离她远了些。 她后话一哽,摊摊手:“好吧,诚然他如此做,也是别有用心。可我就是觉得奇怪,你怎么这样讨厌他呢?如果说是为了诸皇子间的勾心斗角,让你觉得大王是个心思十分深沉不讨喜的人,那三殿下呢?你这样倒像是有意偏颇了。” 谢拂耳畔垂下的发髻,猛然抖了两抖,她一怔,万万没想到魏姒会 她猛的咳起来,倒像是心虚,自个儿把自个儿给呛到了似的。 赶巧了阿笙才吩咐完底下人去弄冰块,进了大帐中,见她咳嗽憋的脸都红了,忙不迭的倒了杯水递过来:“女郎这是怎么了?快喝口水压一压。” 魏姒看着她,若有所思,等她喝完了水,顺足了气儿,她才扬声长叹:“看样子我没猜错啊,你果然是偏颇的。三殿下如何,你都能够体谅了,可大殿下,就不行了,是不是?” “阿嫂还说。”她撅着嘴,嗔怪道,“我哪有这样子,是你吓到我了。” 魏姒也不与她相争,左右谢拂这个人,她不认的事儿,你便是拿刀架在她脖子上,她也绝不会点头承认。 大家不过是心照不宣罢了。 于是她笑吟吟收回目光来,整个人又歪在榻上,寻了个更舒服些的姿势:“我们五娘长大了,再过两年,及笄成人,说亲的上了门,也不知是谁家的郎君有这样的福气,能把咱们谢氏女郎迎回家中,哦,阿笙?” 她有意打趣,挑高了眉望向阿笙。 阿笙掩唇笑,哪里敢接这个话,只是敷衍了几句,旁的一个字也不敢多说。 谢拂是坐不住了,她越听越是心虚,总觉得阿嫂是看出了什么来,便腾地站起身:“阿嫂老拿我打趣,我回去了。” 魏姒也不多留她,与阿笙摆摆手:“快送女郎出去,叫我清净一会儿。” “哼!”谢拂踩着绣鞋,在地上轻踏一回,从鼻子里挤出个音调来,丢给魏姒,而后头也不回的扭脸儿出了大帐外。 及至她一路回到自己的帐中,都不由的在思考魏姒说的那番话。 难道真的是她先入为主吗? 她还是头一次听说,宇文郅曾经在吴郡屡屡碰壁,这是她全然不知的事情。 那样一个威风八面的人,那样一个听惯见惯了阿谀奉承的人居然在几年前,受过那样的羞辱吗? 于旁人而言,这也许并没有什么,据悉当年刘备为请卧龙先生出山,也尝三顾茅庐,可见人才难得。 但是换做了宇文郅,那就实实在在是羞辱了——至少于他而言,定然如此。 谢拂拧眉深思,不差之间撞上个人,她突然回神,正待要开口,一定睛,正是缪云站在她面前。 缪云弯了弯腰:“撞着女郎了。” 她伸手扶她起来:“是我走路想事儿,没瞧着路。你这是往哪里去?” 缪云改了站位扶上她:“三殿下命人送了东西来,说女郎爱吃这个,又最是消暑,我正要去学着做呢。帐子里瑞珠在,女郎打哪里回来?” 是那个冰碗里的汤啊宇文舒还真是有心。 她想着,唇角不自觉的就扬了起来。 直到缪云又连着叫了她两声,她才回过神来,哦一嗓子:“我从阿嫂那里过来,与她说了会儿话。你别去了,吃食这一向都是瑞珠比你手巧,叫她去,我有话跟你说。” 缪云微怔一怔,自然也不会推辞,便与她双双回了大帐中。 果然,帐内是瑞珠忙碌着。实际上也没什么好忙的,是她自个儿闲不住,最是个好动的人,又看谢拂和缪云都不在,便东看看,西摸摸,一时一刻都安静不下来。 谢拂站在门口,看着那个圆滚滚的丫头忙来忙去,眼底有了笑意:“坏丫头,要偷东西吗?”/p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四十章嬉闹 p谢拂眼中的圆滚滚,被突如其来的声音给吓到,手上的缥色碗应声而碎,她转过头来,一脸的茫然,嘴里还叼着一小节没吃进去的馓子。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 谢拂和缪云被她这模样给逗笑了,主仆两个站在门口,捧腹大笑起来。 瑞珠觉得委屈,把馓子塞进嘴里,半蹲下去收拾地上的碎片,嘴里还嘟囔着:“女郎就会吓唬人,谁要偷东西了,好好的一个碗,就这么给你吓唬的,叫我打碎了。” “欸你别碰那个。”谢拂快走了两步,一弯腰把人拽了起来,“你个糊涂鬼,别收拾了,一会儿再划了手,我还得叫大夫来给你瞧。” 瑞珠撇着嘴:“女郎做什么吓唬我?” “你不做亏心事,怕人突然出声说话啊?我还没骂你,你倒先说起我来了。”谢拂踱两步,往胡凳上落了座,吩咐了缪云几句,叫她去外头叫两个人进来,把碎片收拾出去。 瑞珠给她倒了杯水,茶杯一直是放在添了冰块的大盆里冰着的,倒了水进去,水温凉凉的,又不至于极寒,喝下去不会伤了身子。 她把杯子递过去,掖着手站在谢拂旁边儿:“谁做亏心事了,女郎悄默声的吓唬人,还说我做亏心事。” “那我来问你,你嘴里那一节馓子是怎么回事?”她佯装不悦似的,板着脸仰头瞪瑞珠。 果然,圆滚滚一个激灵,咽了口口水。 谢拂贪嘴,这趟出远门,魏姒特意给她准备了好些吃的,有些糯软的糕不能久放,她早早的就吃完了。 唯独是这些馓子,因是干食,放的时间可以很长,只要一路上包好了,不压碎了,什么时候拿出来吃都没问题。 “你不就是偷吃了我的馓子吗?”谢拂哼地一声,“这是阿嫂备给我的,难不成,是备给你的?” “我我”瑞珠支支吾吾半天,想为自己分辨,可事实是,东西就是她吃的,还叫谢拂逮了个正着,又有什么可辩解的? 于是她垂下脑袋:“那我饿了嘛,帐子里就放了这些顶饱的,我也没吃多少” 她越说底气越是不足,谢拂下意识的往食盒里看,可胡凳不高,她坐着,也瞧不真切。 谢拂想了想,站起了身来,径直往放着食盒的黑漆案旁踱过去。 然而她才走出去没几步,瑞珠已经一把拽住了她:“女郎要什么,我拿给女郎呀?” 谢拂立时黑了脸。 不用多看她也知道,那食盒里放的馓子,十有八九全进了瑞珠的肚子了。 正好缪云领了人进来收拾碎片,就看着瑞珠抓着谢拂的手腕,两个人大眼瞪小眼的,她无奈的摇头,三两步上前去,照着瑞珠后脑勺轻拍了一把:“没大没小的,成什么样子了?” 谢拂挤眉弄眼的,全然没有做主子的气势,挣出手来,斜缪云一眼:“你也该好好管管她,她把我帐子里的馓子全吃了。” 缪云略一怔,嘴角抽动着,显然是憋着笑。 瑞珠搓着手,搅弄着衣角处:“我没全吃了,还留的有来着” 缪云见状忙接过话来:“行了,三殿下才刚说来的法子,你去照着给女郎做一碗来,我可警告你,再把女郎的东西偷吃了,可叫二郎君罚你。” 瑞珠胖嘟嘟的小手一僵,连连摇头:“我不吃了,说什么也不吃了!” 她叫了两声,矮身蹲了个礼,一溜烟就跑了出去,生怕谢拂要同她算账似的。 等她走了,谢拂才又往胡凳上坐下去,长叹一声:“她这张嘴呀,将来配了人,还不够给我丢脸的呢。” 缪云噗嗤一声笑出来:“女郎想的也太长远,难道就不许她做陪嫁,随着女郎入夫主家吗?” “她?”谢拂惊诧似的瞪圆了眼,“带她去,把人家家里吃穷吗?” 一句话说完了,主仆两个皆是一愣,约莫须臾过后,又不约而同的笑起来。 待笑过了,缪云又想起先前谢拂的话来,没急着问,先打量了一回她头上的一整套头面:“女郎卸头面吗?过会儿叫瑞珠把吃的拿到帐子里来,吃过了就歇一歇神,后半天想是也不会动身了,天这样热,二郎君叫人在咱们帐子里里外外都多加了冰块,一会儿我给女郎打扇,早上女郎不在,我跟瑞珠试过,凉丝丝的,可舒服了。” 她不说谢拂倒没觉得,她一开口,谢拂晃了晃脑袋,才越发觉得沉重起来,反手在头上摸了一把:“歇不歇无所谓,这东西给我去了是正经,沉甸甸的,又不外头见人了,叫我清散些吧。” 于是缪云欸地一声应了,往她身后站定,上了手与她卸头面,才闲聊似的开口问:“女郎方才说有话与我说,是什么事呀?这一早上也不见女郎的踪影,二郎君那会儿过来,把我们都给问住了,这要不是看着在外头,非抓了我们一顿好罚。” 谢拂一惊,二兄早上往她这里来过吗?宇文舒这个混球,不是说荀况拖住了二兄吗? 她一时竟忘了缪云在替她卸头面,慌的扭头,却被拉住了头发,一阵吃痛,嘶的倒吸了一口凉气。 缪云慌慌张张松手,可已经扯痛了她,忙替她揉着头顶那一块儿:“女郎怎么突然扭头,扯疼了吗?要包块儿冰敷一敷吗?” “不用,不用,”谢拂疼的泪珠都要掉下来了,可惦记着谢潜来过这件事,连声道不用,她压了压那股痛意,张口问缪云,“二兄来可说了什么?来找我干什么的,他交代你了吗?” 缪云一面替她揉着,一面回想今晨的情形,摇了摇头,摇完了才想起来她瞧不见,笑着回她:“女郎不要慌呀,二郎君就是过来瞧瞧缺不缺东西,别的倒没说什么,只是数落了我们两句,说叫女郎一个人在外头走动,也不跟着服侍一类的。” 她放下心来,长出一口气:“那就好,不然回头又要骂我。” “女郎还是那样怕二郎君。”缪云一套动作行云流水,很快就替她卸了头面,拿下了假发髻来。 她笑吟吟的念叨了一声,把谢拂乌黑的长发放下来,垂在身后,径直往梳妆台上去取一柄檀木梳来,与她理着长发:“刚才在外面见女郎时,女郎心事重重的,我替女郎梳梳头,将烦心琐事都梳走才好。”/p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四十一章喜欢他 p谢拂眼窝一热,敛了心神:“倒没有什么很烦心的,你别瞎忙活了,坐下来咱们两个说话。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 缪云却并没有停下手上的动作:“女郎只管说,我站着也能听。” 她这样说,谢拂也不强求了,只好随她去。 “我今日是在阿嫂那里听了几句话,心里有些想不大明白,”她略歪了歪头,“你一向是个明白人,与你说一说,也许能开解了呢。” 缪云笑着说不敢:“女郎太高看我,女郎和夫人都是进过学的人,再高深的道理都是懂的,哪里轮得到我呢?” 她这是谦虚,秉持着一个做奴婢该有的态度和本分,谢拂不与她争辩,自然也是知道,辩她不过。 这丫头能言善辩的,又机警,又聪敏,阿娘当初把她放到自己身边来,许是她从小就表现的相当突出和优秀,谢家门楣高,家业大,家生的奴才数不清,她能冒出尖儿,一定不只是因为她爷娘在阿娘面前得脸。 谢拂想着想着,就又有些出神。 她从前没考虑过这些,只是身边的丫头不过阿娘随意指派的而已,所以前世里缪云苦口婆心的劝她,好话说尽了,她也一个字都听不进去。 现而今再回头想,缪云的话,她真该多听听,阿娘有阿娘的用意,缪云能做她房里的大丫头,自然有过人之处的。 她吸吸鼻子:“阿嫂今日同我说,生在宇文家的孩子,生来都是可怜的。” 谢拂分明听见,身后的缪云,倒吸了一口气。 她咦地一声:“缪云?” 缪云干笑两声:“夫人和女郎怎么会说起这个呢?人家是皇室,不好随意置喙的吧。” 果然她谨慎的厉害,谢拂扬唇,心下愈发安定:“也没有外人,随口说的而已。” 缪云怔怔的哦一嗓子:“然后呢?女郎为这个困扰吗?” “倒也不是说困扰。”谢拂耸耸肩,总觉着两个人这样说话很不对劲儿,就反手攀上缪云的手,虚拉了她一把,“你快坐着吧,这样说话我不喜欢。” 她说不喜欢,缪云便收了手,将她一头青丝摆好了,捏着梳子,绕到她对面坐了下去。 谢拂这才满意了,笑吟吟的:“说起这个时,阿嫂说大王兄弟三个都是可怜人,后来说着说着,她说我偏颇宇文舒,说我瞧不上大王,总之那意思就是我先入为主的厌恶大王,便不觉得他如何可怜。缪云,”她抬了眼皮,眼中有疑惑,“你每日跟着我,我真是这样的吗?看人看事,因人而异?” 缪云撇了撇嘴:“我说了,女郎可别恼。” 谢拂立时做了副洗耳恭听的姿态出来:“你说你的,是我拉了你聊天,恼你做什么。” “女郎忘了吗?上回刚醒过来时,我就说了,女郎待三殿下看起来很亲昵呀。”缪云这番话,几乎是硬着头皮说出口的,唯恐哪个字用的不对,招惹了谢拂发脾气。 可她说完了,却见谢拂神色如常,便稍稍安下心来:“那日大殿下带了药上门,女郎却连个好脸色都不愿给,多待一刻都不想,借故辞了出来。后来王家宴会上,女郎有干了那件事儿夫人入京虽然晚,可比我们都有见识,看人肯定是更准的。这一向女郎究竟如何,夫人心里肯定有数。” 她含糊其辞,谢拂叫她说的云里雾里,到最后才听明白了,这是给了她一个肯定的答案啊。 是以她有些别扭:“那就是说,阿嫂说的果然是真的,我当真对这兄弟几个,区别对待了啊?” 缪云心说你当你不是呢,可面儿上又不敢刺激她,迟疑的点头:“不过也好理解的。” 谢拂咦一声,扬声问道:“这又是怎么说?” “大殿下骄奢轻狂,二殿下孟浪成性,唯独三殿下自矜闲适,是君子行径。我们从前私底下说,要换了是我们,也肯定是愿意亲近三殿下的。”缪云小心翼翼的,觑了她一眼,“女郎刚到建康的时候,还挺愿意同大殿下往来似的,我那时候还觉得不解,女郎怎么会将大殿下看到了眼里去。” 原来,她们竟是这样评价宇文氏兄弟的啊。 谢拂觉得这番评价,也算得上准确了。 宇文郅的确是轻狂无状,他顺风顺水的得意惯了,就好似这天下的人和物,都该供他驱使一般。 他生来带着睥睨天下的气度,殊不知,这样的气势,往往因锋芒太盛而容易伤了人。 谢拂圆润的手指在膝头轻点着:“那你说,我现在这样,是喜欢宇文舒吗?” 缪云吃了一大惊,几乎是从胡凳上弹着跳起来的。 她动作太大,带翻了胡凳,引得谢拂抬眼望向她。 她惊恐的捂着嘴:“女郎说什么呢?” 这话,原还不是她说的呢。 谢拂不以为意的撇撇嘴:“阿嫂方才阴阳怪气的,以为我听不出来,实则我心里门儿清。她一会儿说宇文氏兄弟,一会儿又说过两年我该议亲,话里话外,不就是这么个意思吗?你做什么吓成这样?” 缪云觉得这趟出门,简直是要疯了。 她先是在牛车里,不得已的听到了通安客栈这件事。 今日又在谢拂的帐子里,不得已的听她说是否喜欢上了宇文舒这回事。 这年头,奴婢难为啊。 缪云哭丧着脸,不由打了个冷颤,她想起了离开陈郡时,大妇私下里交代过的那些话——你要看顾好阿拂,我儿心性未定,一向娇纵惯了,入了上京,凡事你要多劝诫着,不该接触的人,绝不许她亲近,尤其是姓宇文的,你可记牢了我的话,别辜负了我看重你的一片心。 可是真到了上京建康,她怎么拦,又怎么劝呢? 那是个富贵云集的地方,女郎渐渐大了,有了自己的想法和心思,她做奴婢的,能说动女郎的地方很是有限。 好不容易自从女郎昏睡醒来后,肯听她说上几句话,可是今次今次怎么这么突然的,就扯上了这件事呢? 缪云简直欲哭无泪,半蹲下去,双膝一并,跪在谢拂脚边:“女郎别胡说了成不成,这话要是传回陈郡去,大妇势必要上京来管教女郎的,夫人今日也一定不是与女郎直言的吧?您也说了她是”那四个字,她做奴婢的不好说,含糊带了过去,“总之连夫人都不敢挑明了说,您就装作不知道,难道非要宣扬的众人皆知吗?”/p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四十二章不落公侯王孙家 p谢拂面色深沉,眼神中却是难得的极其认真。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 缪云眼下的这个态度,让她很是看不懂。 她不过是问一问,世人不是总说,旁观者清吗? 她眼下看不明白自己究竟心向何处,向身边人做一番垂询而已,怎么就把缪云吓成了这样? 她又何曾要闹的人尽皆知呢? 说到底她也还惦记着生女为后这档子事,不可能会拿自己的性命和谢氏合族的命运开玩笑。 谢拂眉峰染上了愁云,手上试了力,拉了缪云两把:“你起来。” 缪云越发把身子沉下去,一个劲儿的摇头:“您听我一句劝吧,这话烂在肚子里,再也不要提了。” “我这不是与你说吗?”谢拂的语调倏尔沉了下去,索性撒开了手,“你是叫我今后连你也不能说贴心话吗?” 她似乎很失望,抿紧了唇角:“缪云,你这样子,真叫我失望。我从没拿你当奴婢,体己话也只与你说,阿嫂今天一番话,叫我如醍醐灌顶,忽然醒悟过来。我之前,甚至到现在,都是想帮宇文舒的,可我并不清楚,自己对他是不是真的有情意,我身处茫然中,第一个想到的便是你。可你呢?” 她伸手推了推缪云:“算了,你下去吧,我想一个人静一静。” 缪云眼中的错愕一闪而过,她没想到 “女郎,您别这样说。”她见谢拂精致的脸上果然写满了失望,心一横,咬紧牙关,“实际上,是当初离开陈郡时,大妇私下里交代过我的。” 这算是意外收获吗? 谢拂惊讶的瞪圆了眼:“阿娘?阿娘曾经私下里交代过你什么?” 缪云仍旧半跪着,一字一句讲的很仔细,将谢大妇交代过她的话,一一转述,说与谢拂听。 谢拂听了一半时,心下就了然了。 阿娘这是为了那个批命,如果是这样,一切就很合理了。 爷娘也好,兄长们也好,对于她的主贵极,早就知道是怎么回事阿耶当年拦着她不许入京,后来闹的没法子,点头答应了,可阿娘私下里又交代她身边稳重的大丫头,不许她亲近宇文氏。 谢拂觉着,人活一世,可真是够累的。 上辈子呢就活了个浑浑噩噩,糊里糊涂,错把一颗真心交付中山狼,落得身死家破的凄惨下场。 这辈子呢? 她大约是要变成个不敢爱,不能爱,终日惶惶难自安的谢拂了。 两世为人,竟没有一世是顺遂安康的。 也不知道她谢拂上上辈子是造了什么孽,又或是犯下什么滔天罪业,叫老天爷这样排了她的命格。 她站起身来,扶着缪云起来:“你说的这些,我知道了。可我还是要问你一句,依你看来,我是喜欢他的吗?” 缪云没想到说了这么多,她仍旧执着于此。 她咬咬牙:“女郎为什么一定要知道呢?喜欢又怎么样?不喜欢又怎么样呢?”她冲着谢拂摇头,眼中尽是无奈,“女郎命不由己,身更不由己。人都说婚姻大事,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可女郎如此聪慧,难道想不明白,您的婚事,只有陛下说了算吗?我虽然是个下人,却早就明白,郎主本事大,能耐大,他能护着女郎终身不嫁,可也无法叫女郎嫁自己的心上人。” 这样的当头一棒,谢拂已经许久没有感受到过了。 这些日子以来,她表现的很出色,连她自己都险些迷失了。 就拿今日的事情来说如缪云所说的,的确是她执着了。 人一旦有了执念,便是一件相当可怕的事情。 执念会叫人迷失心性,丧失理智她为什么一定要得到答案呢?得到了答案,又能怎么样呢? 若没有陛下安排的“生女为后”,她相信,如果她喜欢宇文舒,或是这世上任何一个人,等到两年后她行过笄礼,回明了爷娘,阿耶一定会做主,让她风光出嫁,心愿得偿。 可是现在的谢拂根本就没有这个资格! 她甚至不能向爷娘开口讲心事,那只会徒增二老的烦恼罢了。 搭在缪云胳膊上的手僵了僵,谢拂脸上的神情变得复杂古怪起来:“你说得对,是我痴了。” “女郎”缪云动了动唇,喃喃的叫了她一声,“女郎放宽心吧,来日事,来日谋,谁也说不准的。” 她终究是不忍心吧,看着谢拂这样子,她心里没由来的一阵悲伤:“总会好的,将来一定会好的。三殿下待女郎不同寻常,他又非池中物,将来大业得成时,女郎自然能够一世顺遂了的。” 她谢拂想要的一世顺遂,便只能依附在宇文舒的身上了吗? 谢拂合眼深思,悲怆自心底油然升起。 缪云话说的隐晦,实则也是在暗示她,宇文舒对她有情有义,而她未必就不想回应。 堂堂陈郡谢氏女,怎么就活成了这个样子? “缪云,有时候想想,人活着,大约是无力的时候更多一些吧?”她好似突然参悟了一般,回过身来看缪云,“阿嫂今日说的话,我好像突然懂了。这个世道,谁没有无可奈何?谁没有烦扰困惑?能够随心所欲的活着的,才有几人?嵇康当年那样桀骜清高,到头来也不过是身首异处。”她不由的摇头,“各人有各人的难处,各人,也自有各人的缘法。” 缪云想劝她两句,可是搜肠刮肚的,也找不到任何言辞能宽慰她。 她沉默下去,扶着谢拂往床榻上去:“女郎睡一觉吧,我在旁边儿守着女郎,等睡醒了,就都过去了。” 谢拂自嘲似的笑一笑,竟真的没再说什么。 不过是,自欺欺人而已。 谢拂合衣侧卧,背对着缪云,不愿让她看见。 眼眶里包着的泪,在翻了身的那一瞬间,自眼角滑落下来,打湿了一方瓷枕,冰凉的枕,温热的泪,更让她心中晦涩不已。 宁可衔草落茅庐,不入公侯王孙家。 世人总说富贵好富贵好,真的活过了大富大贵,到头来,想一想,也不过如此。 如果真如缪云所说,她想要的顺遂二字,只有宇文舒登大宝,才能予她,那这一条路,她还有走多少年,还要坚持多久而她,又能够坚持多久呢?/p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四十三章相遇 p日薄西山,天色渐渐暗了下来。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 近了六月的天,很难得能见一场雨,可这日临近傍晚时,却忽而狂风大作,乌云惨淡,笼罩在天空上,将原本月朗星稀的夜空,打散成了一片斑驳。 谢潜等人扎营的地方,距离官道并不太远,一则是防范有山匪突袭,二则是便于来日启程上路。 一架青牛小车在官道上不急不缓的行进着,赶车的小厮似乎瞧见了不远处的营帐,勒紧了缰绳,越发的把车速放慢了。 车里庾子惠正合眼小憩,感受到车身速度放慢,缓缓睁开眼来:“怎么突然慢了?” 清光比他反应要快些,撩开车前帘子一个角,拍了拍外头赶车的小厮:“是困了不成?咱们两个换一换?” “不是的”外面小厮吞吞吐吐,下意识的伸手一指,指给清光看。 清光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过去,只见那处灯火通明,仔细看时,最外围那是一排身穿铠甲的护卫吗? 他眯了眼,细细的回想,这条官道,往吴郡,也往会稽。 他一个激灵,钻回车厢内。 庾子惠见他一惊一乍的,咂舌问他:“做什么呢?大半夜撞了鬼吗?神神叨叨的。” “那像是三殿下的行驾。”清光眨巴着眼睛看他,“我瞧见了一排护卫,身着铠甲,虽然瞧不真切,但八九不离十。这个地点,这个时候,出现这样的人除了日前先行的三殿下等一行以外,没旁的人了。” 这回轮到庾子惠愣住了。 宇文舒他们,怎么会还停留在此处?按照脚程来算,他这一路上走的也不算快啊,怎么会在这里同他们相遇呢? 他是要得了信去见宇文聪的,并不适合比宇文舒等人现行抵达。 今次看宇文聪行事,会稽郡他一定安排了眼线昼夜不歇的盯着,只要宇文舒等人一到,他在吴郡立马就能收到信。 这原本也是他要下的棋,能让故事看起来更真切一些——他的确是不满宇文郅的这一招狡兔死,走狗烹,又因宇文舒已达会稽,局面对宇文聪来说是大大的不利,皆是他再现身,宇文聪情急之下,未必会对他诸多考量,只要他能提供给宇文聪足够的信息,还有听起来不错的计策,他有信心博得宇文聪的信任。 只是万万没有想到,宇文舒他们,会在此停留。 时间他得拿捏好了,不能早到,可也不能去的太迟啊,不然宇文聪和陆东楼想好了如何应对,那他此行可就成个笑话了。 庾子惠困扰的压一压太阳穴,这个宇文舒,还真是给他添麻烦。 清光咬着下唇,迟疑道:“郎君,咱们是怎么办?” “叫我想想,先叫我想一想。” 饶是一向聪颖的庾子惠,也一时没了主意。 约莫过了一盏茶的工夫,他白皙而又修长的手指在凭几上轻敲了几下:“清光,我写个字条,你想法子送到宇文舒的帐中去。” “我?”清光吃惊,“郎君您别拿我开玩笑了,这要真的是三殿下行驾,随行的护卫拦路挡着呢,我根本就近不到跟前去啊。” 庾子惠一眼横过来,满是不悦:“教了你这么些年,这点事儿都办不好吗?” 清光叫他噎了一把,尴尬的吞了口口水:“这事儿这事实在难办啊。” 岂料庾子惠却压根不理会,稍坐正了些,点点面前不远处摆着的短案,思忖须臾,写下一排的几个字来,又卷好了朝清光递过去。 清光简直是进退两难。 郎君交办的差事,不能不办,况且嘛,郎君方才所说的也不错,他跟在郎君身边这么多年,总不至于一点儿本事没学到。 可是据他所知的,这次三殿下出行,因所去的是刚发过大灾的会稽郡,宫里圣人不放心,把大内的护卫还抽掉了上百人,以陛下的名义,用于护三殿下周全。 那是大内的护卫啊! 再加上他真要做这件事,势必要蹑手蹑脚的,人一旦瞻前顾后了,总归是容易出差错,极轻易地就会叫人拿住把柄。 他又不是脸生的小厮,从小跟着郎君长大的人,三殿下认得他,谢二郎君也认得他啊,就是大内的那些护卫们,也有好些都能认出他来。 他越想越沮丧,眉眼和嘴角一齐往下拉了拉:“郎君这不成啊,我太扎眼了,很容易能叫人认出来的。咱们也不知道外头围着的,是不是三殿下带出来的大内护卫”他话到此处,稍顿一顿,“您从小做殿下的伴读,宫里常进常出的,我跟着您,宫里的那些护卫们,好些都是打过交道,再不济,也打过照面儿,我只怕我一露头,就叫人逮住认出来了,这不是给您找麻烦吗?” 庾子惠不耐烦的白他一眼:“那你就不会想法子?” 他的这张字条,事关紧要,是一定要送到宇文舒面前去的。 不落款,未署名,没有什么威胁性,只是催促他们快些动身。 宇文舒应当会有怀疑,可是他坚信,他会走的。 这也许就是肚属于他们之间的默契吧,一同进学,一起长大的人,没由来的,就是有这样的心有灵犀。 庾子惠往车外扫了一眼,定了定心神:“你乔装打扮吧,钻个漏混进去,把字条塞到宇文舒的帐里就回来。”他抬手指了指外头的方向,“他年纪太小,尚未历练,遇事沉不住气容易慌神,更容易露马脚。” “不是”清光简直要哭出来,“就算我能混进去,那我也得知道,哪个是三殿下的大帐呐。” 庾子惠嗤一声,一扬手,在他脑袋上拍了一巴掌:“说你不长进,你还不服气。几个帐子围在一起,最中的一顶,一定是宇文舒的。他是皇子,再怎么样,谢潜也会把他护在正中。而且他们出行时,所要用的这些大帐的规格,都是礼部按制挑好了备下的,哪顶是皇族人用的,哪顶是世家子用的,你没长眼睛吗,这都分不清楚?” 清光无奈的撇嘴,他当然分得清楚啊,可是说了这么多,无非是不想去罢了。 庾子惠看穿了他的心思,手腕转了转,手掌换了个方向,压在了他肩膀上:“这事儿很要紧,他不走,我们不能走,可他耽误的久了,也会坏了我的大事。我冒着这么大的风险离京往吴郡,总不能叫他耽误了我吧?” 清光一个哆嗦,眼中很是挣扎了一番,倏尔闪过坚定,一咬牙关:“我去!”/p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四十四章我知道是谁 p庾子惠安顿了下来,距离宇文舒等人的营地实际上也不远,只不过现在入了夜,他们一行又只有三个人而已,便不怎么引人注意。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 等到了夜深人静时,清光才带着庾子惠的那张纸条,潜入了夜色之中。 大约过去有半个时辰,清光才一头汗的回到庾子惠身边来。 彼时庾子惠搓着手,焦急的来回踱步,乍然见了灰头土脸的清光,吃了一惊:“你这是怎么回事?叫人发现了吗?” 如果是给人发现了他们就必须立刻动身了。 清光却嘿嘿的嗤笑,一面拍打身上的灰,一面冲着他摇头:“没有没有,郎君放心吧,没人发现我。” 庾子惠咦的一声:“那你怎么弄成了这样?” 他拍灰的动作顿了顿,反手挠挠后脑勺:“在地上滚的来着” 庾子惠一愣,旋即明白过来,扑哧一声笑了:“那你可倒霉了,这地方没水,临溪的在宇文舒那一侧,你也洗不了,将就着换身衣裳吧。” 清光眉眼一耷拉,显然是在地上打滚的时候,根本没想到这码子事儿,这会儿庾子惠提起来,他才后知后觉了。 庾子惠打发他去换衣服,并没有去追问他究竟是如何将信送到的。 事情他交代了,清光办到了,不论是如何办到的,他要的是个结果,而不需要知道这个过程。 他稍稍安心下来,扳着指头算时辰,这个时候宇文舒等人也该成眠了。 明早,最迟明早。 宇文舒看见纸条,就会催着动身上路了。 庾子惠唇畔有了笑意,长出一口气,觉得今夜的事,再顺利没有了。 第二日一大早,宇文舒从睡梦中醒来,迷迷糊糊的翻了个身,朝外头喊了两嗓子,立时便有小厮入内来服侍他起身。 净面过后,他整个人才稍稍精神了些,伸了个懒腰由着奴才们换衣服,只是眼风扫过,面上闪过迟疑,正好腰间长带落了最后一个结,他闪闪身,提步近了矮几前。 矮几上压着一张纸条,微微泛黄的纸张,压在银盒之下,宇文舒没动手拿,先冷了脸色,将帐内的小厮打发了出去。 他冷静了许久,决定不惊动任何人,端着小心翼翼的将银盒挪开,盯着那张纸条看了许久,才上了手将它打开了。 “现在就走吗?”谢潜拢眉看向宇文舒,很是不解,“怎么突然这么急?” 宇文舒负手而立,连坐都不肯坐,定睛看着谢潜:“我们已经在此地耽误了好几天,就算是拖延,也差不多够了,再迟几日,传回京中,父皇要怪罪的。” 谢潜直觉变察觉到了异常。 宇文舒不是这样的人吧? 他始终面色沉静,盯着宇文舒打量着,似乎想要从他身上看出些什么。 然而宇文舒是个沉得住气的人,且相当沉稳,谢潜目光如炬,他却丝毫不退缩。 荀况在一旁看着他二人刀光剑影的,实在是看不下去,便干笑两声打了圆场:“这是做什么?不过是商量着动身,怎么你们两个要打起来似的?” “动身启程,自然是没什么。”谢潜冷笑着,目光仍旧没有从他身上挪开,“可殿下要是有事隐瞒,那就实非君子所为了吧?” 宇文舒怒火中烧,强压着怒意,语调倏尔沉下去:“我自然有我的原因,来日时机成熟,告诉你也无不可,然而眼下——” “眼下不是时候?”谢潜怒极反笑,拍案而起,“这又不是殿下登我谢府大门时了?坦诚以待,诚心相交?便不过如此?” 他一连串的质问,越发叫宇文舒面色阴沉。 荀况瞧着不对劲儿,连忙起了身,几步凑到宇文舒身边去,手一扬,就拉住了他:“殿下这是怎么了?一大清早的,没睡醒吗?” 宇文舒咬牙切齿:“我说了,来日自会与你解释,现在,我们必须马上动身。” 谢潜眉头紧锁。 宇文舒不是个无理取闹的人,他做事一向稳重 如此僵持下去,并没有什么意义,谢潜心里也清楚,在此地耽误了这几日,会稽那边还不知情形如何,魏承延那头,也不能再拖下去了,真出了岔子,他们这些人全加在一起,也担待不起。 他深吸一口气,别开脸,朝着外头吩咐:“去告诉夫人和女郎,收拾收拾,即刻动身。” 宇文舒长出一口气,显然是放松了下来。 荀况拽着他,看看谢潜脸色,一咬牙,低声与他道:“先走吧,别在这儿跟他僵着了。” 宇文舒这才冷哼一声,拂袖而去。 待出了谢潜的大帐,荀况才拍着胸脯叹气:“你这一大早的是怎么了?脾气这样冲,咱们拖了这么久,本来就该动身了,你就不能好好同他说吗?刚才要不是我拦着,你俩差点儿打起来。” 宇文舒眸中明灭几变,斜他一眼:“有人在我帐中放了纸条。” “什么?”一向淡然的荀况,听了这样一句话,便有些淡然不了了。 有人趁夜在宇文舒帐内放纸条,然而却没有惊动护卫们。 他知道,这批护卫,除了围在外围的,宇文舒的大帐周围,明里暗里也有人值夜。 究竟是什么样的人,居然能够靠近甚至进入了帐中,来无影,去无踪,丝毫不留下痕迹。 他不由感到心惊,还好来人只是放纸条,并没有起什么歹念,不然宇文舒在他们眼皮子底下出了事 荀况打了个哆嗦:“是什么人,知道吗?” “我心里有数。”宇文舒面沉如水,抿紧唇角,在荀况看来,竟有些肃杀倜然。 他不懂宇文舒从不是个暴戾之人,究竟是谁,能让他动了杀念呢? 难道是宇文聪?不应该啊。 如果是宇文聪派人来,估计就算不下杀手,也要见点儿血,对他们一行人,算作个警告。 “是” “你别问。”宇文舒一眼乜过去,打断了他的话,“我说与谢道修的话,也是说给你听。时机成熟时,自然让你们知道。” “可是”荀况深吸一口气,将他神色尽收眼底,两手一摊,“好吧,我不问。不过纸条上写了什么,我总能问一问吧?”/p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四十五章难得糊涂 p宇文舒的脸色始终难看的厉害,不似他一贯的作风。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 只他越是如此,荀况便越是觉得有古怪。 他动了动嘴,正待要再追问两句。 那头宇文舒手臂一抬,在他肩膀上压了一把,倒是什么话都没有说,就挂着那样叫人看不懂的表情,深看了荀况一眼,提步走远了。 荀况胸腔处一鼓,分明脚下也动了,可是他终究收住。 宇文舒不是个会故弄玄虚的人,谢潜问,他也在问,可他都不想说,那只能说明,这件事他现在绝对不想提。 何苦要去揭人家心底的隐秘呢? 这个世道里,谁没点儿秘密呢? 就连他自己,不也是藏了一堆的秘密不愿与人言说的吗,更何况是宇文舒了 荀况无奈的摇摇头,只希望早日到会稽,早点解决今次的事情,中途不要再出什么岔子,就是万幸了。 因是宇文舒开了口要求的,故而底下人丝毫不敢怠慢,东西收拾的很快,约莫过了不到半个时辰,一行人就已浩浩荡荡的登车启程了。 谢拂撇着嘴歪在车厢里,扯着手上不知打哪里摘的野花,有一声没一声的叹气。 缪云听的直想笑,摇摇头劝她:“女郎也歇了好几日了,这趟出来办事,又不是游山玩水的,不要唉声叹气的了。” 谢拂嘀咕了一声什么,心道你懂什么。 她头顶上笼罩着一片乌云没散开呢,虽然知道自己不能这样怨天尤人,可是终归不受用,需要时日来调整。 这还没给她调整过来的工夫呢,怎么又催着要上路了 “缪云,怎么这么急着要赶路呢?”她手上一朵花叫她扯的面目全非,花汁也溅在手上不少,“前头我听二兄的意思,是可以朵停几日的啊。” 缪云脸上写着茫然,取了帕子与她擦着手,一面柔声道:“我也不知道,只是二郎君身边的人来回话时,我打听了两句。好像是一大早三殿下催着动身,二郎君还同他争了几句,两个人还吵了嘴,要不是荀小郎君在旁边儿拦着,还不知道要吵成什么样子呢。” 宇文舒? 谢拂眉心一跳,他犯什么毛病,哪个筋搭错了不成? 她倏尔抽回手,稍稍坐正一些,扒拉着车厢上的帘子,掀开了个角,一眼就看见了打马行在前头的宇文舒。 缪云吓了一跳,忙伸手去拽她:“女郎做什么?可别胡来。” 谢拂给了她一个安心的眼神,便又扭过脸来,自顾自的盯着宇文舒的背影看。 也不知是不是两个人果然心有灵犀,宇文舒竟转过了头。 四目相对下,谢拂脸上一燥,很是尴尬了一场。 宇文舒高高的挑眉,拿眼神询问着她。 她抿唇不语,却突然扬手朝他摆了摆,分明是示意叫他过来。 谢潜是与宇文舒并肩而行的,黑着脸把他二人的小动作尽收眼底,一记刀眼便扫向了谢拂。 谢拂低声啊了一回,连忙收回了自己的手和脑袋,钻回车厢内坐好,生怕谢潜找她麻烦似的。 事实上谢潜也的确拉紧了缰绳,要调转马头往回走。 宇文舒面色一沉,几乎与他同时动作起来。 荀况看他二人这情形,想想今晨剑拔弩张的样子,不由的叹息,这两个,怎么像是冤家似的? 他一扬手,攀在了谢潜手臂上:“谢大夫哪里去?” 谢潜一眼剜过去:“放手。” 岂料他非但不放,反倒更握紧了谢潜胳膊:“女郎终归要长大的,谢大夫大可学学我,我家中也有幺妹,一向她想做什么,我都不拦着。何况——”他拖长了音调,见宇文舒早已远离了此处,噙着笑看谢潜,“谢大夫这个妹妹,说话办事已经很有分寸了。你想把她护在羽翼下,也要看她情不情愿呐?依我所见,谢家五娘亦非池中物,你太拘着她,她未必领情啊。” 谢潜浑身一震,心头叫他直击了一回。 他下意识的扭头看过去,只见宇文舒已骑着马近了谢拂车厢旁。 “你之前,可不是这样说的。”他冷了脸,白荀况,语气中的不满毫不掩藏。 荀况却将两手一摊,做无辜状:“我之前说什么了吗?谢大夫,命是旁人批的,路却是要女郎自己走的。我与她点透了,可她还是愿意亲近三殿下——做人嘛,更多的时候,不还是得顺从本心吗?再说了,有你和谢侍郎这样两位兄长在,女郎的路,不会走偏的。” 谢潜眯眼睨他,似乎在认真思考他所说的这番话。 不可否认的是,谢拂的确是如他所说的那样,还是愿意亲近宇文舒。 谢潜近来相当的困惑,他不明白,从小我行我素长大的谢拂,几时这样铁了心要涉足宇文氏兄弟的争斗中。 上回谢泠跟他说,她曾说过,世道如此,由不得他们谢氏说躲就躲,真想逆天改命,只有一条路。 谢拂她,究竟是在什么时候,竟有了这样的见解和心思。 这是最让他困扰想不通的地方。 到底为了什么,在得知“生女为后”是一场阴谋之后,她还是要这样一头扎进来。 荀况看着他脸上写满了纠结和挣扎,不由长叹,抬手拍了拍他肩膀:“谢大夫不要过于杞人忧天吧?人各有志,女郎有女郎想走的路,谢大夫选的那条路,也许与她背道相驰吧。既然这样,谢大夫的选择,无外乎强迫女郎低头,或是帮着女郎走顺这条路,难不成,还能舍弃她吗?就算谢家舍得放弃这个嫡女,陛下也未必肯叫你们放弃她。” “你”谢潜不由一阵心惊,这个人,居然能将人的心思看穿了? 他很是不悦,觉得这样被人看透,简直成了无所遁形的人。 “小郎君可否听过一句话。” “什么?”荀况闪着一双狭长的眼,眼中的狭促一闪而过,透着的亮光也在阳光下越发闪烁起来。 谢潜哂笑一声:“人生在世,难得糊涂。” 他说罢,摆明了不想多理会荀况,双腿在马肚子上夹一回,加快了些速度,将荀况甩在了身后。 荀况眯着眼,脸上的笑意尽数不见了踪影,深吸一口气谢潜这个人,还真是,叫人恨得牙根痒。/p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四十六章替她驾车 p“叩叩——” 谢拂的车厢震了震,是有人在外面轻敲。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 她缩着脖子,推了推缪云,挤眉弄眼的使眼色,示意她掀帘子,唯恐是谢潜过来骂人。 缪云无奈,凑到帘子旁掀开了个角,入眼不是谢潜今日所着的黛青色,这便稍稍放心,抬眼看上去,正好对上宇文舒一双含笑温柔的眼,干咳两声:“女郎,是三殿下。” 谢拂腾地就坐正了,拨开缪云凑过去,仰脸看向外面:“我听说是你一大早发了疯似的要动身,还跟我二兄吵了一架?” 宇文舒看她的眼神,几乎能掐出水来,他不置可否,微一颔首:“有什么问题吗?” 谢拂鼓着腮帮子,反手指指自己:“我才舒坦了两日,昨儿又同你置气一场,你就不能叫我安生歇两天吗?” “正事儿就不办了?”他扬眉反问回去。 她却不信。 要是为了办事儿的话,二兄怎么会同他生气呢? “你别蒙我。”谢拂拧眉瞪他,“那我二兄是为什么与你生气的?这里头一定出了岔子。” “真想知道?”宇文舒面色倏尔变得端肃起来,他跨在马上,俯视着谢拂,带着说不出的气势。 谢拂也不知是怎么的,突然就蔫儿了一下。 他这样严肃正经,倒叫她有些无所适从了。 只是宇文舒对她一向极有耐心,她眼中做着挣扎,他也不催促,就那样随着缓行在她车旁,等着她想明白。 许久后,谢拂眸中坚定一闪而过:“对,我想知道。” 她几乎是笃定一定有问题的,因这人是宇文舒,他不大会全然不顾她。 昨日她闹了一场,今天该好好休整一番的,会稽的事情再要紧,总归不差这一两天的工夫,或是改明儿启程,脚程再快些就是了。 如果没出事的话,他绝不至于一大早醒来就急着要上路。 宇文舒似乎很是懊恼了一番,连连咂舌。 谢拂咦地一声:“才刚问我,我还当你与我无话不说呢,这会儿我答了,你又苦恼什么?难不成也学了口是心非那一套,问我,是等着我拒绝你吗?” 他一愣,没想到她会拿这话来噎他,脸色登时便很不好看:“你说话仔细闪了舌头。” 她做鬼脸,把舌头朝外吐了吐:“你口是心非,当心时日久了,没人拿你真心当回事,只当你仍旧是这派作风。” 宇文舒面色一黑:“你说什么?” 糟糕,一时嘴快,说错了话 谢拂乌黑的眼珠滴溜溜的转,像极了街头耍无赖的小儿,扯着缪云衣袖:“我方才讲话了吗?你听到了吗?” 缪云扑哧一声笑出来,又连忙掩唇道没有。 宇文舒鬓边青筋凸起:“你真是” “我真是聪慧可爱,好了不用夸我。”谢拂咳一声,打断他的话,“你到底说是不说?” 宇文舒看着她无赖卖痴,却一点法子也没有,他忖度半晌,又在车厢上叩了两下:“缪云,你到后面去。” 缪云显然吃了一惊,啊地一声,无措的看向谢拂。 谢拂此时却已然是眉头紧锁了。 她没记错的话,上回说起通安客栈的事情,宇文舒都没避讳缪云。 难不成今次的事,竟比这个还要紧吗? 她微一怔,捏着缪云手心儿轻掐了一把:“没事,你到后面去跟瑞珠挤一挤,过会儿再回来。” “可是”缪云心里突突的,她又不敢把谢拂一个人留在车里,可外头的三殿下气势太骇人了,隔着车呢,她都觉得浑身打了个冷颤。 谢拂安抚她:“你放心,我这在车里待着,还能出事儿啊?” 也不知道是不是缪云心里急,总觉得听见了宇文舒一声嗤笑似的。 她把心一横,敲了敲车厢内壁,牛车速度渐渐慢下来,到最后彻底停住,缪云回头又看了谢拂一眼,见她给自己了个安心的眼神,这才将及地的长裙略一提,打从车上跳了下去。 宇文舒似乎很满意,扬着下颚看她:“我与你们女郎有话要讲,”他一面说,一面指了指赶车的小厮,“把他也带走。” 缪云这回彻底愣住了,仿佛听见了什么了不得的玩笑,干巴巴的苦笑着:“殿下这是怎么说?把他领走了,女郎的车难道停在这处吗?” 岂料她话音刚刚落下,宇文舒便已翻身下马来。 他手里的缰绳朝着缪云怀里一扔:“你们俩把马牵走,我来与她驾车。” 老天明鉴,谁也不敢叫他这个嫡出的皇子来驾车啊! 怕是在圣人面前,他都没动手干过这样的事儿呢,传出去传出去了不得。 缪云一急,抓着缰绳要跪他,可她才刚弯了弯腿时,谢拂的声音就从车里传了出来:“他怎么说你怎么说,又没人逼着他给我驾车,横竖是他有事儿说,不想叫你们知道,同我们没有干系,你们牵着马去后头,过会儿再回来。” 谢拂都发话了,她还如何僵持呢,吞了吞口水,心有余悸的觑一眼宇文舒,哪知道宇文舒却压根儿连看都没看她,只是疾走了两步,在牛车前头横着的车辕上,反手用力一撑,整个人就已侧身坐到了车上去。 小厮有眼色,早在听了这番话时,就已经从车上跳下来,给他挪了地方。 这会儿见他翻身上去,忙上前去把缰绳规整好,递到他手里去:“这几头温顺,您只需” “我知道怎么驾车,用不着你聒噪。”宇文舒不耐烦的睇他一眼,缰绳倏尔拉近,胳膊上使了些劲儿,青牛小车便又缓缓行进开来了。 小厮呆若木鸡,站在原地,看看朝前驶去的车,又看看牵着马的缪云。 缪云小脸也是白一阵青一阵的,见他看过来,便一眼瞪过去:“还不过来牵马,等着领赏呢?” 他一个哆嗦回了神,忙弯着腰近前去,从缪云手上把那批名贵的马儿接了下来。 缪云手上松散下来,一个劲儿的拍着胸脯,红唇一张一合的念叨着什么。 这回好了,三殿下连驾车这样的事情也为女郎做了,他那点子心意,长了脑子的,没有看不出来的了。 也不知道二郎君可别发脾气才好啊。/p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四十七章庾子惠的用意 p车厢内,谢拂一手枕在凭几上,拿手托着脑袋,另一只手也没闲着。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 她面前摆着几样搞,都拿十分精致的小碟子装着,很显然是缪云摆置好的。 此时她挑挑拣拣,捏了块儿糕送到嘴中,细细的咀嚼一番,半含半咽的:“我想这回你是有大麻烦了吧?” 车明显顿了下,她眼中倏尔亮了亮:“我果然猜中了吗?” “怎么这么说?”宇文舒语气平和,只是语调有些沉。 谢拂听来,便更印证了她的想法。 她来的兴致,心里也有些复杂,宇文舒要真的遇上了大麻烦,对他们来说,可不是什么好事。 是以她拿糕的手就顿住了,须臾收回来,仍旧枕着凭几,两只白净的小手拍了拍,把手指尖沾着的糕点屑打掉:“因上次你压根就没想着要避讳人,今次却把赶车的小厮和缪云一起撵到了后面去。你一个皇子,纡尊降贵的与我驾车。”她稍一顿,啧两声,“也亏我定力好,要换个胆子小些的,就该扑腾着下车,毕恭毕敬的跪你一回了。” 宇文舒似乎在笑,有极低的几缕笑声传到车厢内,谢拂也一时没听真切了。 许久后,才听他开口道:“你猜中了大半,我的确遇到了些事,不过算不上大麻烦。” 谢拂眉心微蹙:“究竟出什么事了?” “昨天夜里有人给我送了张纸条。”他说到这里,语气便不怎么柔善了,分明降了温度,透着冷冽,“是偷跑进来的,溜入了我的大帐。今晨起身我见到了压在案上的纸条,才知道的。” 谢拂心下大惊,话语却比她思绪要快:“你怎么样?可受伤了吗?” 宇文舒握着缰绳的手,骨节分明,因谢拂的这句话,顿了下。 急切的关心,一览无遗。 “怎么?怕我伤着啊?” 谢拂轻咬了一回自己的舌头。 叫你嘴快,叫你嘴快!这是个无赖,你还要上赶着送话柄给他调侃你。 她冷哼一声:“谁爱管你死活。只不过是我二兄带着你出的京城,尊贵如你,要是出个纰漏,陛下和圣人才不会轻饶了我二兄。” “看起来,有人也学足了我的口是心非。”宇文舒语气轻快了好些,听起来心情很是不错。 谢拂不愿与他纠缠这个,反正说来说去,吃亏的都是她,傻子才同他纠缠不清呢。 她欸的一声,扬了扬音调:“说正事儿行不行?” “好吧。”宇文舒也不逼她,只是开口时,明显是带着笑意的,饶是谢拂看不见他的脸,也能想得到,他一定很是得意洋洋。 他想了会儿,才道:“那张纸条上,写了四个字,叫我不得不尽早赶路。” 他用了不得不这样的字眼,谢拂便感到了一阵压迫感。 宇文舒应当是精于算计的,且两浙的这盘棋,他应当早就胜算在手了。 不然当日在谢府,他也不敢那样直言不讳,而且他说他有法子回护孔魏无论怎么看,他都不像是会被人逼到这份儿上的。 “纸条上,写了什么?”谢拂的声音,不自觉的有些发颤。 宇文舒静默了很久,就在谢拂打算再催问他一回时,他却开了口:“通安客栈。” 车厢内一阵叮咣的声音传出来,他吓了一跳:“你怎么了?没事吧?” “我”谢拂看着发抖的手,再看看面前狼藉一片的小碟子,还有那些洒落掉下来沾了灰的精致糕点,突然之间,竟然失去了言语的能力。 通安客栈吗? 这应该是宇文舒藏的最深的秘密,这一点从昨日的争吵,她已经可以笃定。 宇文舒从没有表露人前的话,又是谁会留下这样的纸条? 缪云吗?还是上次他们说话时候,同样也在的赶车小厮呢? 不应当的。缪云不论,赶车的那个小厮,也是谢家家生的奴才,二兄识人是明的,建康龙潭虎穴之地,他当初带到京城的,都是精挑细选过的。 可如果不是他们,那又是哪里出了差错? “怎么会”谢拂有些怕了,“你从前,告诉过别人吗?我并没有” “我知道你没有说过。”宇文舒长叹一声,“其实有一个人,是知道的。” “谁?”谢拂几乎是立时就追问了上去。 然而宇文舒却并没有立马回答她,她所能听到的,只是一阵叹息罢了。 是什么人,能让宇文舒这样难以启齿,或者说是他不太想要开口提及吗? 宇文舒的身边,还有什么人,是能够亲厚至此,连客栈的事情,都可以分毫不藏得交底的 谢拂眼中倏尔闪过震惊,满脸的不敢置信。 她,想到了。 庾子惠。 那个在京城中,悄悄与王岐碰面的人,那个从小作为宇文舒伴读,陪着他一起长大的人。 如果是他,那么一切,就都说的通了。 如果是他,那能够避开那么多护卫,夤夜溜到宇文舒的大帐中,留下这样一张纸条,就变得那样合理起来。 谢拂捂着胸口:“庾家二兄,对不对?” 她分明听见宇文舒倒吸一口凉气,于是她冷笑:“只有他,因与你一起长大,是以你事事都不会瞒他,更拿他当手足看待。客栈的事,你能瞒着天下人,却不会瞒着他,甚至当初经营时,他还帮过你。我说的对吗?” 宇文舒默了许久,最后才点了点头,嗯了一声。 他作为皇子,行为会受到很大的限制,尤其宇文郅一双鹰一样犀利的眼睛,从没有一时一刻是不盯着他的。 经营起客栈这样的势力,的确是他的主意,可从头到尾,很大一部分,都是庾子惠在暗中出力。 人是他的人,心腹也是他的心腹,他也算是留了一手,怕的就是有朝一日 虽然这样的作为,非君子行径,可也是就怕万一,才不得不妨的。 但是,客栈的一切,庾子惠都一清二楚。 也只有他,会以此作为要挟了 谢拂却并不明白,她疑惑问道:“我不懂,他留下这样的纸条,用意是什么呢?逼你尽早启程去会稽?你早到晚到,难道与他有什么想干的吗?他又不” 她说着,就说不下去了。 从两浙出事以来,二兄和四兄就一直在怀疑,上京之中必有很重要的人,在幕后策划此事。 不是位高权重,便是士族出身。 而庾子惠在此时 “难道说,他也涉足此案了吗?”/p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四十八章背弃 p宇文舒神色未变,然而心中嗟叹不已,眉心渐渐有了褶皱,是微蹙聚拢的:“我不知道。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r 谢拂几乎尖叫着质问他:“你不知道?你怎么能够不知道呢?不过”她迟疑片刻,语气有些古怪,“也就是说,你确实知道,纸条是庾子惠送来的?”r 她以往一口一个庾家二兄,对庾子惠是少有的尊重,眼下却直呼其名,可见心里的确是恼了的。r 宇文舒吸了口气,此事心里觉得很是压抑,有什么东西,要冲破胸腔而出,可他又不能够辨别分明。r 于是那短促的吸气,变成了深长的倒吸气:“你是怎么猜到是他的?”r “那是因为我知道”她嘶的一声,差点儿咬了自己的舌头。r 庾子惠和王岐的事情,还是暂且不告诉宇文舒比较好。r 被人背叛,还不知情由,这滋味一定不好受。r 谢拂即便看不到外面的宇文舒,也能想象的出来,他脸色一定难看极了,且有着锥心之痛。r 与他一起长大的伴读,大约要比宇文氏那些豺狼更要紧,这也是为什么这些年下来,宇文舒总是会护着庾子惠的原因。r 虽然昨日一番争吵中,她也曾觉得宇文舒轻慢了庾子惠,为一己私欲不肯替他在朝堂上说话。r 可到了今日,她又不禁觉得r 从前如谪仙一般的那个庾子惠,究竟是动了哪根筋呢?难道真是为了朝堂仕途,就这样背弃宇文舒了吗。r 她抿唇深思,险些脱口而出的话,便再也说不下去。r 宇文舒等了许久,没听见她的后话,咂嘴叫了她一声:“阿拂?”r 谢拂乍然回神,哦的一声,老着一把嗓子与他道:“我知道这是很要紧的事情,你绝不会四处与人宣扬。在那日与我说之前,这世上恐怕也没几个人知道,可是我没说与外人,缪云也好,那小厮也罢,也不会说与人知道,即便是他们二人其中之一吧,这几日下来,也并没有机会对外传送消息的。”r 她早不是懵懵懂懂的姿态了,一番话说的很明白:“是以我想,如果还有什么人,知道客栈于你的意义,那应当是你身边极为亲近的人。庾子惠是你的伴读,同你一起长大,你既拿他当自己人,这件事,应该从头到尾都没有瞒过他。而且他远在建康,大可以在沿途安排眼线,对我们的一举一动,大约了如指掌。这样一想,也就只有他了。”r 她分析的头头是道,又一口一个庾子惠,宇文舒胸中涌动的悲怆竟渐渐平复:“你很生气是吗?我从前几次听你提及子惠,从不会直呼其名的。”r “我当然生气!”谢拂咬重了口音,“他怎么能够这样呢?通安客栈是你多少年的心血,意义非同寻常,他为了不可告人的原因,拿这个胁迫你,他——”她似乎有些说不下去了,重重的嗤一声,“他太叫我失望了。”r 她感到如此愤怒,他却异常的满足。r 她不知道,她对他而言,才是意义非同寻常的那一个。r 今日震怒,也许是因庾子惠颠覆了多年来在她面前的形象,可他却更愿意去相信,她是为了他。r 暖意涌上心头,宇文舒眉间的川字也渐次平整下来:“事已至此,生气也没有用了。”r 谢拂分明还是咬牙切齿的:“你最了解他,猜不出来他究竟什么用意吗?”r 宇文舒下意识的摇头,跟着才想到,她坐在车厢内,瞧不见,失笑着回了一声不知道,而后又道:“也许他涉足此案了,也许他背后站着的另有其人,所以他拿客栈的事情威胁我,大概是希望我能就此收手。当然了,还有一种可能。”r 他话锋一转,却突然收住了话音,引得谢拂咦的扬声问:“什么可能?你别说话说一半,能把人给急死的。”r “也可能,他是在警示我,而不是警告我。”他语气中带着些期盼,似乎很希望庾子惠如他此时所言,而绝非是前两种可能。r 谢拂思绪转了转,这个意思是说r 她怔住片刻:“你是说客栈也许出了乱子,他特意传信给你,是提醒你快点动身,不要再在路上多做耽搁,以免后患无穷吗?”r 他嗯一声,斩钉截铁的。r 她却是不信的。r 客栈是宇文舒的心血,果真出了乱子的话,不可能庾子惠已经得了信,而宇文舒却毫不知情。r 更何况庾子惠此时远在建康,吴郡或是会稽的通安客栈出了事,又怎么可能舍近求远,先告知庾子惠呢?r 就算这一套流程没什么可挑剔的地方,那庾子惠的做法,也很是可圈可点啊。r 大半夜的背着人溜进去,留下一张纸条就匆匆离开r 他要是问心无愧,心里没有鬼,为什么不敢堂堂正正的出现?就算是不想给人知道行踪,以免招惹来不必要的麻烦,那进了宇文舒的大帐,总能够将他叫醒,与他口述此事吧?r 要打破宇文舒的这份幻想,她也很不忍心。宇文舒不知如何的绞尽脑汁,才替庾子惠想出了这样一条借口,欺骗自己,也刻意的美化着庾子惠。r 可是人不能活在幻想中,尤其是宇文舒这样的人。r 她不由将语气冷了冷:“你是不是想的太好了些?”r 他感到诧异,并不是不知这个说法站不住脚,而是没想到,谢拂会不留情的拆穿他。r 宇文舒无奈,一只手按了按鬓边:“何必挑明了呢。此去至会稽,少说还有三四日的路程,我宁可”r “你宁可欺骗自己,说他没有背弃你,也不愿意在此时就将他想成大奸大恶之辈。”谢拂截住他的话,又接了过来,平静的说完,话锋略一转,又道,“可是事实摆在眼前,由不得你我不承认。庾子惠,也许早就出卖了你。”r 宇文舒胸口一滞,有些哭笑不得:“你真是”他不知道该如何说谢拂,因谢拂说的都是事实,而他想要骗一骗自己,是因这十几年来同庾子惠的情分。r 那日在他的府邸中,他还同庾子惠说过来日,却没想过,庾子惠的来日,早已不是与他并肩作战的打算了。r 他一手捂着脸,神情十分痛苦,连带着舌根都在发苦,一路苦到了心尖上去。r 谢拂似乎难得的冷静下来,强压着心中的苦涩:“如果真是这样,我们要早做打算的。”r 的确是的,庾子惠清楚客栈的一切,也对宇文舒的一切了如指掌。r 当年二人情同手足,宇文舒必然对他不设防。r 如果庾子惠身后真的站着别的什么人不用多想,不是宇文郅,就是宇文聪,而从在建康时四兄所偶遇他的那回事看来,应当就是宇文郅无疑。r 然而这样的情况,却对宇文舒相当的不利。r 她突然想起什么来,咳了一声:“我觉得有一点,你说错了。”r 宇文舒不明所以:“你指什么?”r “庾子惠势必涉及此案,贪墨情由,他难以脱身,但是他应该并不是主导者”她顿了顿,“你想想看,他身子一向不好,哪里有那么多的精神去策划这样的事?况且他不过是个谏议大夫,虽然出身颍川庾氏,可上面还压着兄长,底下人又果真愿意听他的吗?庾家大兄是个什么样的人,你久在朝堂,定然比我清楚吧?”r 他半天不语,似乎在认真地思考谢拂所说。r 谢拂也不催促他,给足了他思考的时间。r 许久后,他讷讷的应了一声是:“你说的不错。而且即便抛开这些不提,贪墨无非为了银子。他家中已是富贵无极,为何要冒这个险,做这样掉脑袋的事。这说不通。”r “这就说得通了。”谢拂哂笑,似乎对庾子惠这个人嗤之以鼻一般,“他背后要没有主子指使,他会干这种天下人唾骂的事儿?他主子为钱,他为利,再清楚没有的。”r 这话贬低的意味再明显不过了,宇文舒又拧眉:“一切尚未盖棺定论,你说话也太难听。”r “难不成还好言好语的供着他吗?”她觉得惊诧,“你又何时是个这样好说话的了?并不是我要贬低他,在我心里,他还是幼年初识时的模样,宛如天人,冰洁不染尘。时至今日事情是他自己做的,怪不得我要骂他。”r 宇文舒从未曾她说起过与庾子惠的初识,而今听来,似乎那是一段十分美好的回忆。r 他有些不高兴,沉了沉声:“你们是怎么认识的?”r 大概是他话题转得太快,谢拂一时没跟上,迟疑的啊了一声:“我跟庾子惠吗?”r 宇文舒心道废话,不然还是我跟庾子惠吗。r 谢拂靠在车厢内,歪着脑袋想了想,觉得这并没有什么不可告人的,便坦言道:“那年他跟着庾家大妇到陈郡去,你知道的,我阿婶出身颍川庾氏。”r 外头宇文舒哦了一声:“这个我知道。他们去看望你阿婶的吗?”r 她嗯一回:“而且能结成亲家的人家,交情能淡到哪里去?不过那是我第一次见他。”r 她说着,思绪便又飘回了那个阳光明媚的午后。r “我从小就是个贪嘴的人,那年大概四五岁吧,刚刚能记住事儿。那天天气十分的好,四五月的天,微风轻拂还透着些凉爽,于是我闹了四兄带我去打槐花。”r 她说到这里,外头一声轻笑飘入车厢内,她立时黑了脸:“你笑什么?”/p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四十九章寻得宝珠赠佳人 p宇文舒因怕她恼了,便忙道没什么。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r 四五岁的谢拂,不知该生的如何粉雕玉琢,何等的可爱模样。谢家女郎金贵的很,他几乎可以想见,她由头及脚都是一等一的华贵,鞋头鞋头再缀上一对儿明珠,又透着俏皮。r 那模样,一定十分讨喜。r 谢拂见他不言声了,才敛神继续道:“可是我身量小,四兄也不许我爬树,我就在树下等着,他一竿子打掉了槐花,我就捧着个布袋全捡起来。后来不知过了多久,廊下有人突然出声叫我,问我是不是谢家的女郎。我站起身来看过去,一眼就看见了惊为天人的少年郎君,那就是庾子惠。”r 宇文舒似乎对她所用惊为天人这四个字,相当不满意,咂巴着嘴:“你也太没见识了些,见了什么人,都觉得是惊为天人吗?”r 谢拂翻了个白眼:“他是你的伴读,你没见过他幼年时的模样吗?”r 一句话便将他噎住了。r 毋庸置疑,庾子惠生的很好,再加上他娘胎里带出来的咳疾,总见不了好,整个人带上了病态的娇柔美感。r 若是放在别的时候,他这样的人,一定为人所不齿,可偏偏时下人们追求的就是这种姿态,也正以此为美。r 宇文舒不自在的咳了一声:“你接着说。”r “说完了啊。”谢拂撇撇嘴,“再往后,我一直住在陈郡,他后来也随着大妇到过陈郡,我六七岁时还同他玩闹过一阵。再之后嘛年岁渐长,就不能与他一起闹了,他再到陈郡,我们也只是匆匆打个照面,不能似小时候那样。只是他对我也算上心,每每自建康至陈郡,都会带些稀奇的小玩意给我。”r 她一面说着,想起什么来,念叨着一声对了:“你第一次见我的时候,应该注意到我鞋头的明珠了吧?”r 宇文舒眨眨眼,心道该不是那对儿珠就是r 果不其然,谢拂又接上前话:“那是我十岁那年生辰,他托人送到陈郡去的。我这个人就这样,从小就好华贵,越是贵重的东西,我便越是喜欢。从小到大,我鞋头缀过各样的明珠宝石,但是那一对儿,是我见过最圆润,又最大小一般的,于是便很喜欢。从十岁到我十三岁,我不知换过多少绣鞋,但是那对儿明珠我总留下来了。”r 宇文舒面色微沉:“他送你的东西,你还真是上心啊。”r 她恍若未觉,丝毫没察觉到宇文舒的语气已然十分不好:“那自然了,那样难得的珠,难不成给扔了吗?”r 他脸色更黑:“明珠蒙尘,听过没有?你经年累月的使它,光彩早就没有了。穿出去,你也不怕丢人。”r “你这个人”谢拂一时气鼓鼓的,想要骂他两句。r 然而宇文舒的话接的很快,在她开口骂人之前,就将她所有的话堵死了:“寻得宝珠赠佳人,回头我寻了好的,全送到你那里去,要多少便有多少。什么稀罕物,值得你宝贝了三年。”r 这话怎么听,怎么别扭。r 谢拂咻了一声:“我如今大了,要学着端肃,鞋上不缀珠了。”r 宇文舒也不与她争辩,只想着等到两浙的事情结束,来日回到建康,他定要搜罗各式各样的明珠宝石c稀罕物件,又不能大张旗鼓,全都要送到谢府去。r 谢拂因见他许久不语,心下还藏着别的事儿,又憋不住,就欸了一声示意他认真听她说话。r 宇文舒稍稍回神:“你还想问什么?”r 谢拂心说真是神了,他怎么知道她还有话要问来着。r 她小嘴撇着,咕哝了两声,才问道:“你不打算问一问庾子惠吗?”r 外面宇文舒果然愣住,半天没吱声。r 就在谢拂以为他不会回答的时候,他才慢悠悠的开了口:“不必了。等到了会稽,一切就都清楚了。”r “不是”她以为他没明白她的意思,吞吞吐吐了半天,“我是说,你不写封信回建康吗?”r 岂料他却扬声笑了:“送信回去做什么?”r 她干咳两声:“万一你弄错了呢?万一纸条压根不是他送来的呢?”r “你气糊涂了,还是跟我装傻?”宇文舒又好气又好笑,呛了她一声,后话不多说。r 其实他没告诉谢拂,那张纸条,根本就是庾子惠的亲笔。r 一起进学听讲的两个人,夫子从小教他们的书法是一样的,只是庾子惠因身体不好,笔力总是稍显不足,自然就带了一股柔逸。r 庾子惠的字迹,他一眼就能认得出来,且绝无可能认错了。r 他说等到了会稽就一切都清楚,原也不是敷衍谢拂随口说的。r 此时他尚且能够为庾子惠找找借口,骗骗自己,可等到了会稽,客栈无事,那便只剩下一种可能了r 他在车外长叹,听起来无奈极了:“我心中虽然不愿相信,也想为他开脱,可绝不会做这样糊涂的事情。”r 谢拂便不好再说什么了。r 她一时又想起魏姒说的,诸王皆生可怜。r 旁的王她真没觉得如何,可是宇文舒他长了这么些年,身边最知根知底的,怕也只有一个庾子惠了。r 她越是如此想,一双秀气的手便掐的更死,恼恨庾子惠竟这样枉为人!r “你今早与我二兄争起来,是因为不想把庾子惠说出来吧?”她吸吸鼻子,“他不仁不义,你还要替他兜着吗?”r “不是替他兜着。”宇文舒似乎慢慢的缓过神来,语气较之前平和了很多,“他终归是庾氏嫡子,是你们家的姻亲,况且你也说了,从前你们两家相交也不浅。我不是说你二兄是非不分的瞎袒护,但是这事儿尚未定论之前,还是不告诉他比较好。”r 谢拂哦了一声:“你这是不信我二兄啊。”r 她倒不是质问,可就是那样平直的语气,才更叫宇文舒心头一颤。r 他生怕谢拂又要恼起来,忙着解释:“这无关信任不信任,我做事儿有我的分寸,也绝非有意瞒着他们。若我有意欺瞒,岂不是连你也不该告诉吗?你别一天到晚瞎想”r “我没胡思乱想。”谢拂似乎笑了一声,“随口一说,看把你给急的。”r 宇文舒面上一臊,这丫头真是r 许久后,他似乎有些得意,在谢拂看不到的地方,眼中染上了喜悦。r 若是让谢拂瞧见,大约要以为这个人气疯了。r 庾子惠做出这样的事情来,他竟还高兴的起来?r 只她又哪里知道宇文舒的心思呢r 他长叹着:“从前几个月,与你一处玩闹着,总觉得你孩子似的,稚气未脱。彼时我总想着,你几时能够长大,能够学会审时度势,既到了建康,总不可能一辈子指望人护着。只是近来你的本事也太见长,说起什么事来,头头是道,又会看人脸色,又会筹谋规划,真叫人不知是该欢喜还是该担忧。”r 谢拂听了觉得很奇怪,反问道:“即便该喜该忧,也自有我兄长与阿嫂在建康,要你多事吗?”r “你这个人,石头做的心吗?”他数落着她,可似乎仍旧带着笑意,“我待你的心,你竟一点不知道吗?从前还有子惠与我做知心的人,眼下这样子,今后凡事怕再指望不上他,你再这样装傻卖痴,我有心里话,又与谁去说?”r 她觉得自己掉进了一个坑里,那是宇文舒亲手挖下的坑,但目的不是要她的命来着。r 也不知是怎么的,她一时觉得心头美滋滋的,说不出是何等的喜悦,等想要细细的琢磨,那种感觉又不见了。r 她坐在车厢里,察觉到了一阵压迫感,这样的感觉来得太过于突然,也不是宇文舒能带给她的r 果不其然,她怔怔的出神,车外谢潜的声音就传了进来:“殿下驾车也玩儿够了,还是快些停下来,莫给奴才们看了笑话的好。”r 谢拂脖子一缩,立时往后躲了躲,仿佛这样就能离谢潜远一些,不必被他责骂一般。r 宇文舒仰头看过去,谢拂高头大马的停在他前面,面色不善的正盯着他。r 下来就下来,横竖该说的话,他都跟谢拂说过了。r 于是他拉紧缰绳,迫牛车停下,翻身跳下来,高高的挑眉:“谢大夫不必太紧张啊。”r 后面小厮眼尖懂事儿,见他跳下车来,便已经拉着先前他的那匹马疾步而来。r 宇文舒一把接过缰绳来,稍稍侧身,踩在铜制的马镫上,翻身上了马,一夹马肚子,高大的马儿往前行了两步,正好与谢潜错身面对面。r 他拉着缰绳,打量谢潜:“横竖该说的也都说了,装装样子差不多得了,你真把她骂哭了,那才是要给人看笑话。”r 他说完便不再理会谢潜,骑着马扬长向前而去了。r 谢潜眸色微变,感情宇文舒刚才,是在威胁他?r 他心里不悦,往谢拂车旁而去:“你不要以为不说话,我就轻纵了你。三番两次的,你私下里与他走的是不是也太近了?”r 躲在车厢里的谢拂,心下咯噔一声,知道不好,二兄果然又恼了。r 然而谢潜也没打算为难她,眯着眼盯着车厢看了半天:“这几日你老实点,等到了会稽,安顿下来,我自然与你算账。你可别叫我新账旧账一起算,虽然是出门在外,我照样请得动家法。”r 谢拂一缩脖子,似乎真的是怕了。r 家法家法,老天爷,她多冤枉,明明是宇文舒凑过来的,她却成了挨骂的那一个。r 为表忠心,她谄媚的笑着,撩开帘子一角:“阿兄说什么我便听什么,一定老老实实的到会稽,绝不生事。”r 谢潜哪里不知道她,冷哼一声,返身往宇文舒等人那头去远,留给她一个肃然的背影不提。/p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五十章入城下马威 p四日后,山阴县。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 大队人马浩浩荡荡抵达会稽郡治所山阴县时,天却变了。 他们自建康出,至会稽,加上中途停留的两三日,前前后后总共行了约十日左右,一直都是艳阳高照,热的人恨不能一头扎在冰堆里的。 可今日阳光刚洒落下,笼罩上山阴县这片土地时,却忽闻一阵狂风怒起,简直带着摧山崩海的气势,呼啸卷土而来。 谢拂倚在不停颤着的车厢内,一只手虚扶在缪云胳膊上:“老天发怒了吗?果然会稽此处受灾最重的地方,连老天爷都看不过去了。咱们甫一入山阴,竟这样狂风大作,岂不是要一场暴雨当头淋下的态势吗?” 她一面说着,一面撑着坐正了些,不顾缪云的劝阻,撩开帘子一角,向外探头打量着。 可细细的看来,城门下竟无相迎之人,当下觉得很是蹊跷。 “真是奇哉怪也,阿兄同宇文舒一起到山阴,山阴县令何在?会稽郡守魏承延又何在?还有大嫂那位做了单车刺史的阿兄,此地的都督这些人,疯了不成,竟敢不来相迎?” 须知道,单是谢潜一人倒也罢了,他虽出身陈郡谢氏,可要正经论起来,两浙两郡八姓,哪个也不是泛泛之辈,他明里未曾领皇命,会稽郡而今又乱成了一锅粥,是以一时顾不上,倒没什么。 可此行还有一个宇文舒。 天子嫡子驾临,此地一众官员,居然敢视若无睹吗? 且据谢拂所知的,早在他们一行人入城前小半个时辰,阿兄就已经先派出了一支骑兵入城,前往各处通禀,都督府也好,刺史府也罢,就连魏承延的那个郡守府邸,也应该是已经有人前去回过了话的。 究竟出了什么差错,才会致使城门出无人恭迎? 实际上别说是谢拂摸不着头脑,入得城来的宇文舒等人,也是一头雾水。 山阴为会稽治所所在,此次并没有受到灾情的影响,街头巷尾仍旧是热闹的厉害,百姓开门做生意,行人又见天不好,匆匆归家者,总之还是相对来说,较为繁华之地。 他们这样堂而皇之的入城,若有心人暗施埋伏 到底谢潜沉得住气,连忙勒紧缰绳,顺带着拉了宇文舒一把:“暂且退到城外去!” 所幸随行的护卫并不是全都打头阵的,宇文舒也看着情形有些不对,便颔首点了头。 一行人又纷纷退到城外去,守城的将士们见这一行人举止怪异,本想拦下详细盘问一番的,可是大内带出来的护卫终究气势不同,几个人在守城将士面前一横,便将他们吓住了。 宇文舒等人退出城门,谢潜深往城中看了一眼,不由蹙眉:“方才我就觉得不大对劲儿。” “是我太急切了。”宇文舒面上懊恼一闪而过。 此番的确是他心急了。 照理说小半个时辰前有骑兵送信入城,孔祥嘉身为刺史,接了信既知宇文舒也在,就该连忙派出一队人马出城相迎,就是他亲自前往,也不为过。 然而他们一路行至城门下,却根本没瞧见前来迎驾的人。 彼时谢潜和荀况都犯了嘀咕,本意是暂且停在城外,再派人传信。 可宇文舒着了魔似的,硬是要入城,他二人强扭不过,便只好与他一道进了城中。 这下闹了个大笑话堂堂天子嫡子,入得城门无下臣相迎,传回京中,又是一大笔谈资,百姓也好,朝臣也好,茶余饭后,指不定又要传成什么样子。 宇文舒脸色很难看,攥紧了拳头,分明是在发狠。 荀况看他不对劲儿,忙劝了两句,又招手叫了两个护卫长近前:“你们带一队人,再去刺史府传信,就说三殿下已临城门下,叫孔府君备下迎接的仪仗来,即刻来迎。” 那两个护卫长肃容领命,领上十几个人,便又匆匆往城内去了。 谢潜一直盯着宇文舒打量,忍了又忍,到底没忍住:“你究竟为什么这样急匆匆?明知这不是规矩,不合礼数,既没有见到仪仗,本该在城门外稍候,哪怕是孔刺史等人没了规矩,也该入了城后再做计较。你刚才急着入城山阴县,有什么?” 山阴县,有通安客栈。 宇文舒深吸一口气,别开脸去,没再看谢潜,自然也没有回他的话。 谢潜登时怒不可遏,几乎要与他翻脸。 还是荀况赶紧拦住了:“这是做什么?他好歹是个皇子,要是给底下的官员们瞧见了,成什么样子?谢大夫好歹也收敛些,既然已到山阴,也该尊一尊殿下。” 他说的有道理。 今次无人出城相迎,已然是对宇文舒大大的不尊敬,甚至于很有可能,这本就是山阴一众官员做的一个下马威。 谢潜眼神微变:“要是个下马威,他们也太放肆了。” 宇文舒与荀况对视一眼,立时便明白了。 孔祥嘉一个刺史,再加上魏承延这个郡守,都身涉贪墨案,绝对没跑儿的,至于那位出身虞氏的都督,照目下情形看来,他也得划到此列,好好的调查一番了。 他们一行人等在城门外,却又不知道,城中的百姓们炸了锅。 原本今日这样起了狂风,分明是要有一场暴雨的架势,众人不好在街上多做停留,神色匆匆地要归家去。 可是城门忽而大开,一大队的车马驶进城中来,有眼尖好事儿的驻足多看了两眼,打头阵的是身穿铠甲的将军们,且那样式的铠甲,绝非他们平日在山阴县中所能见的。 行在那些人之后的,是三匹高头大马,马上坐着三位郎君,一个是老成持重不苟言笑,一个是清雅俊逸略带稚嫩,还有一个周身气度又与他二人不同,简直是贵不可言,出落得没话说,又那样的儒雅高贵。 于是他们更好奇,下意识的勾着头探着身子往后看,跟在三位郎君之后的,有两架青牛小车,皆是二驹并行的规制,没有家徽,也没有任何可以表露出身份来的物什,可是但从车身装潢来看,又一定是非富即贵。 山阴是大县,县中百姓多有见识,便不由咂舌:“这是哪里来的士族子弟,竟还有军中将军们随行护卫,了不得,了不得,咱们山阴要出大事了吧?”/p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五十一章见风使舵 p旁边儿有人止不住的摇头:“我看不像,这怎么进进出出的,才刚可不是全都又退到城外去了吗?” “那可说不准哩,咱们这儿出了那么大的” 左边一个小青年,咂巴着嘴要反驳,可他话没有来得及说完了,他左手边儿一个白发老者一巴掌打在了他头上:“快闭嘴,不要胡说八道的。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 老者一面说,一面双手合十,口中念叨着什么,须臾抬起头来看了一眼,似乎被天边的一团乌黑吓住了,脸上立时布满敬畏:“佛祖庇佑,佛祖庇佑,小孩子不懂事,信口的胡说,阿弥托佛,阿弥托佛” 青年郎君不服气,撅着嘴撇了撇,可似乎不太敢出言顶撞这位老者,只得将一腔不满强压下去,别开脸,一个字也不再多说了。 然而就在百姓们成群围在一起讨论时,有一个身穿墨色长袍的男人,脖子里裹了纱,挡了大半的脸,始终冷眼旁观,袖手而立,站在众人的对面一侧。 这男人脸上神色是淡漠的,眼底却多出几分深思,他目光投向城门出,眯起眼来打量了许久,而后掉了头,快步离开,消失在了人群之中。 都督府,正堂。 虞放舟捏着手上一枚象牙白棋,瞥了一眼棋盘:“没人去城门迎接?他们又退了出去?” 他说着,挪开目光,瞥向了堂屋正中的方向去。 顺着他目光看过去,便正是之前街头那墨色长袍的男人肃容立在那里。 这男人此时已经拿下了脸上挡着的纱,叫人一眼看过去,他脸上下颚处有淡淡的一道疤,像是刀疤,只是颜色极浅,应该是年月已久,留下来的旧伤疤。 他颔首,仍旧是一片淡漠:“是,先前那些护卫身后跟着的三位郎君,有一个十分儒雅的,应该就是三殿下。” 虞放舟下意识的蹙了眉:“这可就有趣了。既无人相迎,他们怎么就进城来了?山阴县,到底有什么,竟然让他们这样急切”他顿了顿,收回目光,“只是退到城外,没有别的动作了吗?你看没看清楚,还有些什么人?” 男人垂下眼皮,面上波澜不兴,似乎在思考着什么,倏尔哦了一声:“他们三个身后,还跟着两架牛车,都是二驹并行的规制,车身上什么也看不出来。” 有牛车啊,那车上应该是女眷,不然宇文舒都骑马了,还有谁敢那么大的派头,端坐牛车上,叫他在前头行着呢? 虞放舟手上的棋掂了掂:“女眷的话”他思忖须臾,反手摸摸下巴,“三殿下没再派骑兵入城吗?” “派了。”男人回应的很快,“他们才退出去不久,就又有一队骑兵入了城,大约有二十来个人吧。” 又有骑兵入城,他的都督府却没见到人影,这二十多个护卫,应该是都去了孔祥嘉的刺史府。 这位殿下真了不得,会稽郡的一众官员不去迎他,给了他一个下马威,他就弄二十来个由上京带出来的护卫,派到刺史府去,还孔祥嘉了一个下马威。 此子不凡啊。 “你去魏家门口盯着。”虞放舟索性撂开了手中的棋子,同男人吩咐着。 男人似乎迟疑了一阵,面上的平淡有一丝破裂:“魏家?使君是不是弄错了?” 他的话似乎让虞放舟相当不悦,板着脸沉声问道:“你这是在质疑我?” “奴才不敢。”男人忙弯下腰,状似请罪,可却并没有要下跪的意思,“只是奴才不懂,为什么是魏家?孔府君不敬,给了三殿下一个下马威,此时难道不该盯紧了刺史府的一举一动吗?” 虞放舟放佛不愿与他计较一般,挑眉舒缓了面色:“你忘了跟在三殿下身后的两架牛车了。” “您是说” “不是说,谢道修此行是因魏家出了事,他回来探亲的吗?既然是探亲,魏夫人一定成行,至于另外一辆车嘛”他噙着笑,眼中愈显深邃,“我没猜错的话,就是谢氏娘子。” 男人吃了一惊,却不敢再多问什么,忙应了声:“奴才这就去盯着。” 虞放舟靠着凭几,嗯了一声:“留神些,山阴县神佛聚集,可别叫人逮着了。” 再说城门处,宇文舒等人等了大约有三炷香的时间,才恍然见了有一队人马,着急忙慌似的,大开了城门,从城中朝着他们而来。 谢潜冷哼一声:“来了。” 宇文舒与荀况皆是眯眼看过去,便见为首的是个三十来岁的男人,却仍旧保持着极优雅的风姿,虽有些行色匆匆,却丝毫不见邋遢。 这人应该就是刺史孔祥嘉了。 二人对视一眼,又因都没见过孔祥嘉其人,便又纷纷将目光投向谢潜。 谢潜似乎知他二人用意,不轻不重的嗯一声:“这就是孔祥嘉。” 那头孔祥嘉疾步而来,鬓边盗出汗来,及至此处外围时,才被护卫一把拦下。 宇文舒扬了声:“不得无礼,叫孔府君来。” 紧跟着就见护卫们收了架势,显然是放了行。 孔祥嘉稍敛衣襟,正色缓步近前去,方才开口吩咐的他一抬眼,正好对上宇文舒,拱了拱手:“臣失礼,会稽郡大灾,刺史府诸事繁琐,先前骑兵来送信,臣竟忙了个头昏脑涨,一时忘了殿下入城的时辰,该死,实在是该死。” 宇文舒眯起眼来,强压着怒火。 这个孔祥嘉,与他所想的,很不一样。 他本以为孔氏郎主,虽然如今年不过三十出头,但也应该是个老成持重的人,同谢潜大约不相上下,甚至很可能有过之而无不及。 可此时见了其人宇文舒下意识的皱了皱眉。 他深感这是个贯会见风使舵,且一定是个油头滑脑之辈。 骑兵报信,就算是再忙,他也不敢忘了自己入城的时候,且刺史府的属官们,也会提醒他。 这分明是在示威,是在警告他们,这里,是他孔祥嘉的地盘,是他们会稽四姓的地头。 可是一见了面,孔祥嘉反倒先摆出大义姿态,一张口就先提会稽的大灾。 宇文舒不由的冷笑一回,显然没打算轻易放过他:“是吗?那看来此处灾情是相当严重了,孔府君忙忘了,虞都督c魏郡守竟然也全都忙完了,就连区区山阴县令,都忙的忘记了本王这位圣人嫡子的入城时辰。倒是本王的不是,连累你们腾出工夫安顿。”/p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五十二章刺史亲迎 p孔祥嘉万万没料到,宇文舒居然不买他的账。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 他干笑两声:“虞都督自出事后,就一直在都督府不见客了,这回殿下来,他估计也是”他说着,咳了一声遮掩过去,“魏郡守心系百姓灾情,昨日才动身,往受灾的余姚c永兴等县去了,至于赵县令,此时还在衙门里,手上在盘点着可挪用的粮食。” 可挪用的粮食? 宇文舒在他的话中,听出了好些漏洞来,可还有最要紧的一点,他猜想,虞家的这位都督,应该与孔祥嘉不怎么对付。 孔祥嘉话里话外,是在挖坑坑人家。 宇文舒面色未曾舒缓下来:“孔府君当本王是三岁的孩子吗?” 实际上宇文氏兄弟未曾受封王爵,也没那么大的权力,只是他毕竟是圣人嫡子,受封也是早晚的事,他虽然不像宇文郅那样已经身兼要职,但是行走地方,各地的官员还是敬着他,高看他,这大概就是世人常说的,天家威严了。 孔祥嘉一瞬间怔住,仰起头来看他:“殿下?” 却不想宇文舒嗤笑一声,讥讽的意味再明显不过:“本王没记错的话,父皇当日下过旨意,吴郡与会稽八姓之家要拿出屯粮来赈灾,孔府君此时却说什么,赵县令在盘点山阴县而今还有多少粮食?”他一面咂舌,一面摇头,“再有,本王自建康启程时,孔府君就应该得了信的吧?城门相迎是正礼,孔府君失了礼数,致使天家威严受损,就打算用一句会稽大灾遮过去了吗?” 他越是说到后来,语气便越是肃厉,语调也并不如何好。 荀况悄悄地扯了扯谢潜衣角,谢潜侧目看过去,便见他正拿眼神询问,分明是在说宇文舒此番是不是严肃过了头。 谢潜心里有算计,冲他几不可见的摇了一回头,示意他不必管,便自顾自的掖着手端坐马上,做冷眼旁观姿态。 直到此时,孔祥嘉才真正感觉到,这位三殿下,可一点儿也不好应付。 从前以为他柔善可欺,又因乍然听闻他要到会稽来 起初孔祥嘉的确是打的这个算盘,给他一个下马威,叫他知难而退,不要过问会稽郡的事情,趁早打道回府。 吴郡已经住了一个二王聪,会稽再来一个三王舒,原本就一团乱麻的两浙,只怕更要搅缠不清。 只是没有想到这位三殿下,实在是个厉害角色。 孔祥嘉鬓边的冷汗越发多起来,他把目光投向一旁的谢潜,低声叫了他一回:“道修。” 谢潜抿唇不语,沉思了许久后,才松了口:“殿下先进城吧,一切事,等安顿下来之后再说。我们领的旨意是要到魏府看望,此时多做这个纠缠”他一面说,一面同宇文舒使着眼色。 宇文舒立时会意。 孔祥嘉毕竟是刺史,他们初来乍到,也并不知道这位刺史大人手上究竟有多大的权力。 他虽然不曾掌兵权,只是个单车刺史而已,可是从今日山阴县里这位都督也未至城门下来看,孔祥嘉的势力,绝对远超过他们的想象。 如果会稽郡一众官员沆瀣一气,早已是蛇鼠一窝,他此时太过于针对孔祥嘉,只会过早的暴露自己此行的真实目的。 这样一来,他们就更加处于一个被动的地位,于大事无益。 是以宇文舒稍稍敛了神色:“既然谢大夫这样说,那便入城吧。” 孔祥嘉应了一声,侧开身,迎着他们入城门,在宇文舒看不见的地方,才悄悄地抹了一把鬓边的汗。 城内的百姓压根就没有散去,放佛此刻天边的阴云密布,已经无法撼动他们想要看热闹的一颗心了。 因为刺史府出动了衙役来相迎,而且孔祥嘉不知道是从哪里调了一小队的兵马,总之宇文舒冷眼望去时,很笃定这绝对不是他刺史府的府兵,也正因如此,他眼中才更聚了寒气。 而那些当兵的,将道路两侧把守着,辟出一条大路来,把一众围观的百姓拦在了两旁,以免他们拦了宇文舒等人的车马。 “你瞧,我便说这是很不寻常的人物,竟劳动了府君大驾,我怎么瞧着,府君大人很怕的样子?” 旁边儿有人嗤笑不屑:“没见都督府都没来人吗?说不准是府君家的亲戚”他说着,还啐了两声,“他们家不是将女郎嫁到了陈郡去吗?也许是陈郡来人了。” 他此话一出,立时有一片倒吸凉气的声音。 陈郡,就是谢家在的那个陈郡。 “那你们瞧——”有人惊讶的喊了一声,众人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入眼便是两架牛车,而那人便又叹道,“这是随行的女眷吧。” 围观的百姓眼中更有了兴致,勾着脑袋往外探,似乎这样就能透过牛车,看到里面的人一样。 谢拂坐在车厢内,气的脑袋都是疼的。 他们这一道走来,她本来就浑身不舒坦了,今次入城又退出,在外头等了那么久,才等到刺史府来人。 她从小就没受过这种冷落,心里憋着一团的火。 缪云忙不迭的与她打着扇劝她:“女郎不要气了,刚才三殿下说孔府君的那些话,女郎也听见了,就当是解气了成不成?这样热的天” “这天古怪的厉害,竟这样燥闷!”谢拂冷哼一声,一把夺过她手中团扇,自顾自的猛扇了两下,“会稽郡的这些做官儿的,眼里也太没人了。我一向只知道此地官员出身不凡,多是出身八姓之家的,今日见了才知道,他们竟这样眼高于顶,圣人嫡子同我们陈郡谢氏子弟同行而来,他们竟敢视若无睹!” 缪云只能更将声音放轻柔:“这一会儿的工夫,您一头的汗了,同这些人置气可图什么呢?横竖有殿下和郎君们料理他们,他们今日怠慢,来日有的是赔罪的时候。”她一面说,一面笑吟吟的,“您在山阴这里,可不能发脾气呀。” 谢拂眉头一拧,起先觉得缪云在开玩笑,这天底下,还没有她不能撒野的地方,即便是知道了这么多的内情,可她也很清楚,只要不触碰到陛下的逆鳞,这大晋江山,任凭她谢拂胡来也没人敢说什么。 可是冷静下来,转念一想,她就多少明白了过来:“行吧,看在两位嫂子的份儿上,我缄默不言总可以了吧。” 缪云这才放下心来,长出一口气:“女郎真是个最体谅人的。” “你别拿这话挤兑我了。”谢拂一眼白过去,冲她撇撇嘴做个鬼脸,团扇便又丢回到缪云的怀里,自己靠在凭几上,合眼不说话了。/p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五十三章反击 p宇文舒一路入城来,眼见山阴县似乎丝毫未受到灾情的影响,百姓们仍旧是和乐一片的景象,他不由的要重新审视孔祥嘉。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 能够在大灾年下,将百姓安抚的如此,他也算得上难得的刺史,只是可惜这位刺史是黑是白,如今未能分辨,单从入城这一档子事来看,孔祥嘉这个人,多半是黑的。 孔祥嘉自入了城后,就有个衙役不知道从哪里牵了匹马来给他,自然是不能同宇文舒等人的大宛马相提并论,可又不是要策马狂奔,故而也不显得有多不好。 “孔府君看起来是个难得的好官啊。”宇文舒早就一改了阴沉面色,平和的赞了一声。 孔祥嘉有些摸不准他脾气,不敢随口附和,便先下意识的望向了谢潜。 然而谢潜连看都没看他一眼,径直的别开了脸去。 他闹了个尴尬,干笑着回了一声:“殿下谬赞了。” “这可不是谬赞。”宇文舒似乎噙着笑,可笑意未达眼底,熟悉他的人一眼就能看出来,他这是酝酿着滔天的怒火,在发作前的平静罢了。 他一面说,坐在高头大马上缓缓地行,一面略扬了手臂,四下指了一圈儿:“两浙大灾,会稽十县中,受灾在四县,可山阴县作为会稽郡治所所在,却仍旧是一片繁华景象,百姓们安居乐业,更有甚者”他拖了拖音,讥笑着停住了手。 荀况最先反应过来,顺势看过去,那应该是一处寻欢作乐的场所。 大晋不禁这个,甚至连男风都有所盛行,朝廷不严管严查,低下的人就更加肆无忌惮,样样玩儿的转,且花样更多。 宇文舒见孔祥嘉脸色都变了,才啧声道:“山阴歌舞升平啊,丝毫不像个才出过灾情的地方。” “殿下,这这个是”孔祥嘉压根就没想过,宇文舒会是个笑里藏刀的主儿,自他在城门外见到宇文舒开始,一直到现在,这位殿下三言两语,看似轻描淡写,实则是字字诛心,一字一句都叫他心惊胆战。 倒不是说他经不住风浪,只是这才灾情太严重,他本来就很是心虚的,朝廷派了二王聪下来查案,其实要查什么,他心里再清楚不过了。 一开始得知时,恨不得杀了魏承延那个混账王八蛋,可是事已至此,他不能够轻举妄动,授人以柄。 如今又来了谢潜等一行,他们意欲何为,他不得而知。 只是从眼下宇文舒的表现看来,恐怕是来者不善了。 他吸吸鼻子,似乎想替自己辩解两句。 宇文舒却一扬声打断了他:“这也没什么,人之常情吧。况且总不能说,其他四县闹了灾,山阴百姓就得陪着一起苦。只是见了山阴的情形,本王心中甚是欣慰,虽然此行并不为灾情而来,但孔府君为山阴百姓所做的,为会稽百姓所做的,等来日回京,本王一定具本上奏,请父皇为孔府君” 他话到此处,摇着头嘀咕了一嗓子:“本王险些忘了,会稽郡公的号,早就加在魏家郎主身上了,这个赏请不下来了。” 孔祥嘉脸上登时五光十色的,难看得厉害。 荀况忍不住想笑,叫谢潜瞪了一回,硬生生的给憋住了。 谢潜觉得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宇文舒字字句句软刀子似的剌孔祥嘉,他又不是个傻子,当然听得出来,冷嘲热讽的,保不齐要激怒了他。 于是他嗟叹着开了口:“殿下差不多得了。孔府君未来得及出城相迎,也是情有可原。殿下而今也见到了,山阴县一片太平,这全是孔府君的功劳,就不要耿耿于怀了吧?” 宇文舒忍不住要在心里为他拍手叫好,心道谢潜还真是会跟人配合啊,他在这里剌刺孔祥嘉,谢潜就等他挤兑完了,再充好人,三言两语把他的言行归结到前头的不愉快上,这法子极好,横竖叫孔祥嘉心里摸不准就对了。 故而他摊一摊手:“行,这茬就此揭过去。” 孔祥嘉眯缝着眼,隐隐觉得有哪里不对。 谢潜看似在帮他,可实际上呢? 宇文舒挤兑他半天了,真想帮忙,怎么一直不开口?等到他挨够了奚落,他才开口? 众人心思各异的工夫,为宇文舒等人安排好的宅子就出现在了眼前。 孔祥嘉忙收了神,翻身下马,又来引路:“这是日前就准备好了的,是一处五进的大宅子,因知道还有女眷,便特意选了这样的,本来是挑了个三进的,臣想着不大合适,就给换了。” 宇文舒一挑眉,倒是没说话,反倒看向荀况。 荀况想了下,张口问他:“孔府君,这一处宅子是什么人所有的?若是要府君花钱买下来,也太过意不去,我们不过在这里小住些时日,太奢靡总归不好,眼下还有灾情呢。” 因为先前荀况一直没有说话,孔祥嘉就没太把他放在心上,只是觉得此人气质超然,看起来就出身很是不俗,但是他要与宇文舒周旋,就没工夫理会荀况。 这会儿荀况开了口,他就上下的将他打量了一番:“小郎君是?” 荀况笑吟吟的,也不介绍自己。 谢潜把话接了过来,回了他一声:“这是颍川荀氏的小郎君,单名一个况字,还未有字。” 孔祥嘉面上的惊讶一闪而过,随后便做出一副了然状,虚与荀况拱了拱手,很是客气的道:“原来是荀氏小郎君,失敬了。” “这可不敢当。”荀况忙还了他礼,“况一介白衣,受不得府君此礼。” 孔祥嘉笑着寒暄了两句,才想起他先前问的话,便笑道:“诸位可放心的住,这宅子从前是乡绅的,只是后来空了,乡绅一家举家搬迁,有大半年没音信,这处宅子就叫衙门收了。” 宇文舒却皱了眉头:“说穿了还是人家的私产,既无丧,也没有证明,孔府君就这样霸占了人家的宅子?” 他说霸占,叫孔祥嘉的笑立时僵在了脸上:“殿下说笑了吧。这样的宅子,还入不了臣的眼,臣又何须霸占。” 宇文舒眉毛挑的老高,心说可以啊,这就忍不住,开始反击了啊。 荀况忙扯了他一把,小动作也没能逃过孔祥嘉的眼,只是冷笑着不言声。 谢潜打了个圆场:“横竖小住,乡绅一家若是回来了,宅子还回去就是了,总好过荒废了,再叫有心人盯上。” 他一面说,一面吩咐了小厮,叫把牛车赶到后门去,再从后门引魏姒和谢拂入府不提。/p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五十四章一探虚实 p孔祥嘉匆匆的将他们安置下来,又留下了两个熟悉府邸地形的奴才,便以衙门里有事为由,告辞离开了。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 宇文舒始终噙着笑盯着他看,明知道他是在说谎,却也不拆穿,点了头任凭他去了。 一行人花了半个多时辰,才将行李等物什都安置妥当下来。 谢潜安顿完就只身去寻宇文舒,却不料荀况早就在他那里等着了。 这处宅子看起来很富贵,单从宇文舒一个人住的这个小院子就看的出一二来。 小院子的正房是坐北朝南的五间,东西厢房各三间,另有耳房等不提,院中除三两棵枣树之外,还种了玉兰c芍药c石榴等各色花,围城小花圃,一块儿是一块儿,看起来很规整,显然是精心设计过的。 谢潜甫一进了屋,就见荀况离宇文舒身侧很近,两个人也不知道是在低语些什么。 他没那个习惯凑到谁跟前去,便掩唇轻咳了一声,提醒着两个人。 荀况站正一些:“你那里都安置好了?还挺快的。” 谢潜心说你岂不是更快,便撇了撇嘴,没理他。 宇文舒看着他坐下去,冷不丁问道:“你没觉得,这宅子有点问题吗?” 他说完,谢潜一愣,欲言又止,思忖须臾刚要回到他,外头谢拂的声音就传了进来:“我去寻阿兄,阿兄怎么又先到这里来了?” 她一面叫嚣着,一面已经提了裙摆,踏上了台阶来。 谢潜几不可见的皱了眉,看着她一步步踢踏着迈进屋中来。 宇文舒挑眉看她:“你都安置妥当了?” 她竟也丝毫没觉得不妥当似的,一点头:“我翻箱倒柜了半天,记得出门的时候明明把那扇十二折的小屏带出来了,但是没找着。”她说着,扭头看向谢潜,“阿嫂说是阿兄收着,我就找过来了。” 谢潜无奈的摇头:“你看看你整天惦记的东西,净是些吃的玩的。” 他话虽然是如此说,可语气中又满是宠溺,复又添了几句,将小屏风收着的地方告诉了她,还特意吩咐叫奴才们去取,仔细她翻腾坏了东西。 谢拂欸的一声应下来,心满意足的,就要走。 荀况却一扬声,叫住了她:“女郎住的小院子,看起来怎么样?” 谢拂不明所以,可还是站住了脚。 谢潜蹙眉不语,乜向了荀况。 “我的小院子挺好的啊。”谢拂钝钝的,眨巴着眼睛回了一句不痛不痒的话。 荀况嗤笑出声:“我是问女郎,院子看起来可富贵吗?可精致吗?” 谢拂便啊了一声:“你说这个——我进了院子就觉得,这处果然与陈郡和健康都不相同,一事一物都那样玲珑精致,简直叫人爱不释手。” “这就是了。”荀况挑眉回看向谢潜,“这宅子的确古怪。” 于是谢拂来了兴致,咦的一声:“哪里古怪?我怎么没瞧出来。” 宇文舒咳一回,似乎是在提醒她收敛些,仔细谢潜骂人,紧接着就续上了荀况的话:“我们在府门口时,孔祥嘉说过,这原本是此地乡绅的宅子。试问一个乡绅,又怎么会有这样大的手笔,更不同寻常的,是它竟这样雅致。自入府后,我一路看着,假山林立,溪水环伺,不知道你们留神没有,自二进院过来,路过那一处抄手游廊,游廊延伸出去的一段,隐约是曲水流觞。” 曲水流觞啊谢潜咂舌:“我看见了。” 谢拂听的云里雾里,因她并不知道府门口的那一段,便疑惑更重:“怎么又扯出一个乡绅来呢?是谁说的这是个乡绅的宅邸?若是这样的话,我可要好好见识见识,再好好与他请教一番了。” “只怕乡绅什么的,全都是咱们这位孔刺史,杜撰出来的。”荀况不屑地扬了声,语气中透着清冷。 他生平最看不上的便是这一类人,原本入了山阴县时,他还在想,山阴治下如此良善,也许这位刺史确实是有什么难言之隐。 现而今看来,宅子有问题,他却编了谎话做欺瞒,他这个人,问题也不会小。 可宇文舒显然不这样想,他眉目间拢成了小山:“我觉得有些蹊跷。如果说宅子是孔祥嘉自己的,他没道理非要引我们住在此处,大可以将他的刺史府腾出来,留给我们住,或是另寻一处普通的府邸。他这样明着叫我们住进来,就不怕露出马脚吗?” 谢潜轻点着手背,一下下的,扣住人心弦。 谢拂歪着脑袋看了半天,在心里默数着他点了多少下,在数到第二十四下时,谢潜的手顿住了。 她面上一喜:“阿兄想到了?” 谢潜掀一掀眼皮斜她一眼,嗯了一声,老着嗓子向宇文舒道:“我却觉得,他是故意在露出马脚。” “怎么说?” “殿下忘了吗?入城时,他提起的那位虞都督。” 谢潜这样一提,宇文舒和荀况二人都立时想了起来。 宇文舒拧眉深思须臾:“我觉得他跟这位都督,不大对付。” 荀况嗬了一声:“岂止是不大对付,简直是死对头一般。这种时候,他刻意的想把脏水往人家身上泼,本来就没存着什么好心。” 谢拂听不太明白他们在说什么,一会儿是刺史,一会儿又扯出来一位都督。 可是她又不愿走,就挑了个位置坐到了谢潜正对面去,垂下脑袋搅弄着手指头,两只耳朵却恨不得竖起来听。 谢潜一眼白过去,眯了眯,终究没说她什么,缓了口气:“我有预感,这个宅子,应该跟虞放舟大有关系。” 宇文舒没有反驳,反而是沉沉的点了头,表示他有同感。 荀况那里却犯了难,一脸的愁云:“可问题是,咱们初入山阴,怎么查?从哪里下手呢?而且孔祥嘉应该还有后招等着咱们,如果贸贸然动手,怕会落入他的圈套中,万一让他牵着鼻子走,对咱们可没什么好处。” 却不料谢潜腾地一声站起身来,引得三个人纷纷侧目看向他。 谢拂闪着一双眼,乌珠转着,疑惑的叫他:“阿兄?” “我去一趟刺史府。”他说完,转而看向谢拂,“你去跟你阿嫂说一声,叫她收拾一下,等我从刺史府回来,咱们即刻去魏家,叫她先把帖子递过去。” 谢拂吞了口水,似乎想说什么,可是宇文舒快她一步,截住了她的话:“那就劳烦谢大夫走一趟,探探虚实了。” 谢潜虚点了下头,没再多说什么,转了身,迈开腿,大步朝外而去了。/p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五十五章僵持 p一直等到谢潜的身影消失在了众人的眼中时,谢拂才有些垂头丧气,颇为不满质问宇文舒:“你拦着我干什么?” “你是不是想问,为什么要去刺史府?又是到刺史府去做什么?”宇文舒扬了笑,一时间他似乎心情大好。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 谢拂那里却始终低垂着脑袋,不轻不重的嗯了一声,很是含糊不清。 况且她觉得很是奇怪,因先前不是一起进的府,是以他们说的那些话,她听的云里雾里,更不要说这会儿宇文舒一句探探虚实了,叫她心里实在是没谱。 “本来不是说到会稽魏家看看的吗?”她终于扬起头,盯向宇文舒,眼中一片清明,不加一丝杂质,“虽然我知道这并不是此行的真实目的,可对外既然是放了这样的话,圣意明旨又是这样说的,眼下叫二兄先往刺史府而去,外头人知晓了,岂不是徒惹人生疑吗?” 她话音落下,便瞧见宇文舒与荀况对视一眼,紧接着,二人竟不约而同的笑了起来。 谢拂立时眉头紧锁:“你们笑什么?” 宇文舒摇摇头,又冲荀况使了个眼色。 荀况立时会意,敲点着手下的紫檀椅扶手,轻叩几下:“现在的情况另有不同。孔祥嘉明显是有问题的,即便没有后面的这些事,单说城门处的失礼,这也不该是他堂堂一个刺史会干出来的事——你自己想一想,怠慢嫡出的皇子,且我们今次,是奉旨行会稽,按照常理来说,这应该吗?而今我们既然已到山阴县,他心里怕早有了怀疑,唯恐我们此行目的不纯。是以眼下谢大夫走一趟刺史府,才是最稳妥的。” “可我还是不太懂”谢拂咬着下嘴唇,“你的意思是说,他本来就怀疑我们,而城门的失礼是一个下马威,那他的目的呢?”她挑眉反问回去,“这么做对他,又有什么好处?” “所以才要你二兄去一探虚实。”宇文舒很适时的接过她的话,“而且说不准孔祥嘉本就是有意引他前去的。” 谢拂惊诧,便咦了一声。 宇文舒相当好心的替她答疑解惑,只是唇边始终噙着笑,叫人看起来颇带有宠溺神色:“他一开始说宅子是此地乡绅所有,都是出身士族大家的人,门楣高,也见惯了好东西。这样的宅子,不要说住上个十天半月,只今日我们一进府,就瞧出不对劲来了。孔祥嘉应该不会犯这样的错,留下把柄给我们抓。” “你怀疑他故意出错,就是为了让二兄先往刺史府去见他?” 宇文舒点点头,却又叹息着:“怕还不止这些。” 他说着,声音戛然而止,向右侧目,看向了荀况。 荀况抿紧唇角:“这位刺史的所作所为,实在让人捉摸不透。” 谢拂心中疑窦丛生,轻咳一声:“你们倒是把话说明白了,我听的云里雾里的” 宇文舒嗬的一声,从喉咙里挤出一声低吟的笑来:“进城之后往此处宅邸来的路上,孔祥嘉说起了山阴驻的那位都督虞放舟。” “虞?”谢拂先是被这个姓氏给勾起了兴致,扬声惊呼,而后沉思须臾,“会稽虞氏子弟吗?” 他便嗯了一声:“且是很嫡支的了,据我所知,这个虞放舟是虞家大妇所生的第三子,可他前头的两个哥哥,都是年幼早夭,后来虞家郎主请了高僧来看,说他命中无可承家业的子孙——”他拖长了音,“这个意思,你明白吧?” 谢拂虽然半知半解,可此一句倒还是明白的。 庶出的儿子也是儿子,可庶出的再怎么有本事,也不可能掌管家业,就如她三兄谢汲一般。 可就是因为了解,她才更蹙拢眉心:“那要照这么说,这个虞放舟本来活不下来的吗?” 宇文舒无奈的白她一眼:“自己知道就成了,有的话不是该你说出口的。” 谢拂吐吐舌头,没理会他的说教:“那我懂了,这个虞放舟不知是如何破了高僧点的命,总归是养活大了,可是因早年间高僧的点化,整个虞家,尤其是虞家的郎主,应该相当看重他了。” 宇文舒对她的话不置可否,看起来倒更像是默认一般。 “可是孔家那位大兄,怎么无故说起他来?” 荀况立时接上了话,却是带着不屑的讥笑:“他可不是无缘无故的。” 谢拂啊了一声,显示出她的疑惑来,荀况才又道:“他说虞放舟自两浙决堤后,就一直闭门不出,也不见客。你想想,如果按正常来说,他是都督,手上握着的是兵权。出了大灾,民心不稳,甚至于赈灾放粮,都要军中出面调停乃至于镇压。然而这位都督却避不见客”他啧两声,“这里头只怕大有文章。” 话说到这个份儿上,谢拂才理清头绪来。 所谓的一探虚实,是因他们心中对孔祥嘉并不信任,也正因为不信任,是以他攀咬虞放舟一事,他们便姑且听之,只待日后再行查证。 而他们此次到山阴,无论是先去刺史府,还是先到魏家走动,孔祥嘉心里都已经有了疑影儿,既然是这样,也就没有什么好顾忌的了。 她茅塞顿开,脸上的愁云便渐渐褪散开:“这才只是刚到山阴,便已经如此麻烦这里的水,真是深得厉害。” “远不止这样呢。”宇文舒的声音轻飘飘的,甚至都没有看谢拂,自顾自的说,可分明又是在对谢拂说,“你二兄刚才不是说了,叫你告诉魏夫人,准备好东西,把名帖先递到魏家,只等他从刺史府回来,就立刻动身去魏家。” 他猛然收住了声音,高高的挑眉与荀况道:“你去安排一下,让人盯着刺史府和魏家,前后门都盯紧了。” 荀况嬉皮笑脸的,似乎早等着他这句话似的,他一说完,他立马就站起身来。 谢拂见他一动,下意识的随着起了身,拧眉看宇文舒:“这是干什么?你疯了不成,居然要盯着刺史府的动静?” “你近来一向很聪明,怎么这会儿竟糊涂了?”他反倒含笑质问她,“去了刺史府,紧跟着就要立刻去魏家,这二者之间有什么联系,你当真想不出来?” 这是为了谢拂一双凤眸倏尔瞪大了:“怕他们暗地里传信,统一口径吗?” 宇文舒眼中的赞赏不加掩饰,口中念了一声聪明,便与荀况摆了摆手,示意他去办正事。 岂料谢拂却一把拦下了荀况,脸上写满了不同意,与荀况二人僵持了起来。/p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五十六章监视 p荀况让她弄的哭笑不得,又碍于宇文舒还看着,他也不好上手拨开谢拂,便更往后退了两步,啼笑皆非的问她:“你拦着我做什么?别耽误了正事儿啊。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 然而谢拂仍旧一脸坚持的挡在他面前,就是不肯让开。 宇文舒察觉出不对来,点了点手边儿的桌案:“你有什么话就直说,拦在一个郎君身前,像什么样子?” 谢拂下意识低了头,砸吧着嘴品了品宇文舒的这句话,她近来觉得,他越发与二兄有的一拼了,说话的语气,还有说教的姿态呿,她生来是给他们说教的不成? 她想着,思绪便飘得有些远,可是一愣神的功夫,荀况似乎想闪过去。 谢拂立时就回了神,往左边儿一挡,还挑衅似的冲荀况挑了挑眉。 荀况:“” 她眉心跳了跳:“你们要监视刺史府,我头一个不同意,别说刺史府了,就连魏家也不行,这法子不可行。” 宇文舒反倒冷静了下来:“你先挪开,安生坐着,再仔细的说。” 谢拂想了想,似乎才伺发觉自己这样拦在荀况面前,的确是不成样子。 于是她后知后觉的有些尴尬,稍稍侧了两步,挪开身子。 等她落了座后,才平视着觑宇文舒:“我们初来乍到,对山阴县的情况尚且不熟悉,你们要盯着刺史府,盯着魏家,说不准来日还要盯着人家的都督府,这太过于冒险了。”她吞了吞口水,“你适才说孔家大兄也许有问题,又提及了那位闭门不出的虞都督,大约可见这二人不是一条心的。可是二兄临走时候的安排,分明是怀疑孔魏同乘一舟。会稽郡中形势错综复杂,四姓之家根本就各怀鬼胎,你贸贸然的派人监视,一旦被人家发现了,又要如何?岂不是打草惊蛇吗?” “那要依着你呢?”宇文舒倒也不急着去反驳她,整个人似乎很是放松,不经意似的扫过谢拂一眼,“不去监视,固然不会打草惊蛇,这样也好,省得我们回头腹背受敌。可你既然拦下不许,那应该有更好的办法了?” “我”谢拂恨恨地瞪他,一时语塞。 她哪里有什么更好的办法,可是监视这一条,显然绝非上策。 宇文舒似乎看出了她心中所想,摇着头叹一声:“虽然是下下策,然而无计可施时,下下策便也成了上上策。再说了,我贴身随护的这些,都是圣人自大内调拨出来的,身手非凡,又个顶个的机警。还有——两浙出了这么大的事,聪都被派到这里主事了,我既身至山阴,盯着这几处,是为我自己的安全着想,这原本就是很合理的。他们即便是发现了,又能拿我怎么样?” 谢拂竟叫他堵的说不出话来。 他说的也有他的道理,嫡出的皇子到地方走动,带着大内的护卫傍身,住进了刺史安排的宅子里,而此地显然不太平,他叫人盯着各方的动静,这在情理之中,也本就该是规矩。 可是可她总觉得有哪里怪怪的。 荀况掐算着时辰呢,他们住的这个宅子,距离孔祥嘉的刺史府根本就不远,谢潜要去,只怕现在也该到了,再这么耽搁下去可不是办法。 他咳一声:“现在是没办法的办法,咱们是来查案子的,早晚也要打草惊蛇,横竖都有这一回,索性就放开手脚把他们监视起来,总不能两眼一抹黑,什么也不知道,到时候被人家反扑一局,牵着鼻子走,那可就太被动了,只怕这里的事情就再查不清楚,谢大夫回京也没办法交差。” 他一说谢潜,谢拂脸上就立马有了松动。 宇文舒见了,暗暗松了一口气:“行了,这事儿就这么定了,”他一面说,一面扭过头看向荀况,“你赶紧去,交代清楚了,叫他们留点儿神,别给人发现了。刺史府要是有人外出,就派人跟上去。” 荀况嗯的一声应下来,才复提步向外而去,不复赘言。 谢拂窝在椅子上,苦思冥想的,终于想起来是哪里不对劲了。 她猛然抬起头,却发现宇文舒已经人高马大的立在她面前。 她吓了一跳,前几天在溪边宿营时宇文舒干的那些事,一瞬间全回到了脑子里,她立时闹了个大红脸。 宇文舒看了觉得欢喜,就又小小的挪动了两步,更靠的她近了些。 “我还有话说,你离我远点儿!”谢拂浑身抖了下,一双眼死死的盯着宇文舒,脸上写满了防备。 因她这样的表现,他胸口的一腔柔情霎时间全都被打散了,有再多的浓情蜜意,这会儿也提不起来了。 他干脆退回原位,神色淡淡的:“你说。” 她古怪的盯他,心里更觉得他有病,撇着嘴嘀咕了两声。 宇文舒没听清楚她说什么,就蹙了眉问她:“你说什么?怎么声音小的这样,你什么时候成了个没胆子的,这样就叫唬住了吗?” 谢拂忍不住张口想啐他,事实上她也这样干了:“你没声没响的凑过来,还有脸说我吗?” 她发起脾气,他胸口的憋闷竟一时好了不少,脸上也有了笑意:“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吧,都是我的错,你不是有话说?仔细一会儿再给忘了。” 谢拂看着他脸上的表情变化的这样快,简直惊讶极了,这个人什么时候情绪起伏这样厉害了? 她下意识的拧眉,却又因为他的话,惦记起正事儿来,清了清嗓子:“你叫人监视刺史府和魏家,但是总不可能进出一个人,你就盯上一个人吧?”她掰着指头算,“派出去盯人的,总不会二三十个,那不是把人家府邸围起来了?” 宇文舒噗嗤一声笑了:“每一队至多也就五六个人,要按你这么个算法,那连藏都不用藏,人家搭眼一看,就知道你在监视人家了。” “这不就结了吗?”她丢个白眼过去,“刺史府有多少奴才衙役?魏家又有多少听吩咐的人?你监视的过来吗?” 他似乎觉得奇怪,不解的反问回去:“从刺史府往返魏家,不过那么点子路,派出去的人记熟了路,只要走的不对,就不必再跟了,难道还要挨个的跟下去吗?”/p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五十七章比预想要糟 p谢拂咬紧牙根,一双眼睛贼溜溜的转着,似乎还朝外多看了两眼。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 宇文舒看她举止古怪,忍不住问她:“你看什么呢?” 她忙回了神:“要是有暗线呢?”大约是因为四下无人,她安心下来,口上便没了那么多遮掩,“你能有个通安客栈,难道人家就不能有个通平客栈做掩护吗?” 宇文舒想要笑,可是她眼一眯缝,警告的意思很明显,仿佛只要他敢笑出声,她立时就翻脸一般。 于是他硬生生收住,虚握了拳掩在唇边:“我当你说什么要紧的事情,原来是为这个。” “这个不要紧吗?”她嘶的倒吸凉气,不大理解宇文舒为什么这样不上心,可因他这样不上心,她便有些不高兴了,怒目瞪他,“你既又说监视这个事儿非干不可,却又这样漫不经心?” 他的确是有些漫不经心的,歪着身子支着头,目不转睛的打量她。 有时候他真的很好奇,谢拂这颗小脑袋里,究竟都装了些什么。 这样的事情她已经不止一次干了—— 他寻思着,咧着嘴笑了一回:“每回你总在我觉得你心很细的时候,叫我对你有所改观。” 他说的相当隐晦,谢拂一颗心在监视的事情上,就没回过神来。 等品出味儿了,难免又尽力去露出凶相来,仿佛这样能吓唬住他似的。 她双手在胸前一环:“那你是说我粗心的要命,不能跟着你们干大事儿了?” 宇文舒一听这个话,连忙先服了软:“自然不是,你是天下少有的巾帼女英雄。” 谢拂听出了打趣的意味,很不满的别开脸,冷哼了一声。 他便叹一口气:“你倒是听人把话说完了。” 于是她稍稍回过头,横眉冷对的侧目看他。 “我来问你,孔家和魏家,是什么样的出身?” 谢拂反倒一怔,心道宇文舒有病,一挑眉,瞪过去:“明知故问?” 宇文舒不以为意,反而是嬉皮笑脸的:“你也是高门出身,应当很是清楚的吧?这些人大多心气颇高,自命不凡”他说着,见谢拂脸色愈发难看,便咳嗽一声,更难听的,就没再说出口。 “你是说,因他们这样自恃高人一等,所以就不会暗地里搞小动作?”她一面问,一面又觉得可笑。 这天底下,还有谁是出身高的过宇文氏的吗? 宇文舒自己不是都背着人行事吗? 她深以为宇文舒这话是在敷衍她,脸色便黑了下去:“你自己都” “我与他们并不相同。”可是他显然知道谢拂想说什么,在她刚一开口时,便打断了她的话。 谢拂有瞬间呆愣住:“怎么说?” “我虽生在皇家,可尊贵亦是枷锁,不需要我解释给你听吧?是以我行事要背着人,这是再应当没有的了。”他一挑眉,“便是说你们谢氏,假使你阿耶有了异心,难道他会明目张胆的行事吗?他就敢高举大旗,广招兵马吗?” 这个比喻谢拂眉峰高耸:“你这个比喻有些难听。” 宇文舒耸耸肩:“可道理却是正经的道理。” 谢拂没再计较,示意他继续说。 “可是孔魏却不一样。”他平静的说着,一派的悠然自得,“他们久居会稽郡中,且你该知道的,两浙士族虽也望,但始终不似你们和王家那般,世人的眼光大多不会盯在他们的身上。再加上这些年来,会稽郡一向都是他们说了算。你自己想一想,虞放舟避不见客,难道真的只是涉案这样简单的吗?我反倒觉得未必如此。” 这个问题,便有些深奥了。 同时士族子弟,难道还有什么不一样的? 孔祥嘉可以涉案,虞放舟难道就不会了? 她将疑惑的目光扫向宇文舒:“这我就不懂了,虞放舟和他们,又有什么不同?” “如果是同流合污,那应当早就沆瀣一气了,孔祥嘉今次绝不会这样在我们面前急着给他挖坑。”他说的有板有眼,与她娓娓道来,“退一万步讲,这回出了事,孔祥嘉心里慌了,想推个人出来做替死鬼,那你觉得,这个人会是虞放舟吗?” 不会。谢拂没开口,心里却已然笃定了的。 虞家郎主不知道费了多少心力,才把这个嫡子养大成人,现而今有了出息,做了一方的都督 孔祥嘉能在刺史任做这么多年,能掌管着那么大的家业不散,一定有他的头脑和过人之处。 这样的人,怎么可能会推虞放舟出来做替死鬼? 真闹得不可开交,只怕虞家郎主头一个不会放过他。 届时鱼死网破,大家都落不着好。 那毕竟是会稽虞氏,又不是什么平头之家 她想着,朱唇微启:“如果是真要推个人出来顶罪,魏承延才是最合适的人选。” 他有些懒懒的,夸了她两句,便又道:“所以你可想而知,虞放舟一定是同孔祥嘉不对付,说不准两个人还很有些过节,孔祥嘉不敢把他怎么样,就想借我们的手,置虞放舟于死地。” 他恍然间觉得话扯得有些远,端起小盏呷了口茶汤,又扯了回去:“可是如果虞放舟是个能同他们打擂台的,带兵掌兵权的人,怎么会轻易闭门在家?我说这会稽郡是孔魏二氏的天下,可说错了吗?” 谢拂咬咬牙,下意识的便摇了摇头。 实际上会稽还有一个大姓,同他们是一个姓——谢氏。 只是会稽谢氏,虽也在朝为官,但是族中子弟为人谦卑恭逊,从来就不是爱出风头的。 而今会稽郡的形势,再经由宇文舒这样一分析,她竟才明白过来,这里早就是孔魏一手操控的了,他们又怎么会怕旁人知道他们有所牵连? 宇文舒见她神思渐渐明朗,心中便很是欣慰。 所幸这是个极容易点化的人,他稍一点拨,她便能够茅塞顿开。 他噙着笑:“所以不会存在你所说的什么,通平客栈。”他含了打趣的意味,扬眉看向她,目光灼灼,“他们两家各有女郎嫁到陈郡,彼此走动绝无人会猜疑。只是阿拂,若果然是孔魏勾结至此,会稽郡无人能与之相抗的情况,那么事情,只怕会比我们所预想的,更加糟糕了。”/p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五十八章她是他的骄傲 p是,如果真的如宇文舒所说的一般无二,那么事情就会更加的棘手。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 谢拂知道,二兄是一心想护着孔与魏的,倒不是说他要偏私,而是当初出事时,二兄以为孔祥嘉是受人胁迫,而魏家更多的只是一个包庇。 要是这样的情况,护一护他们,力所能及的做些事,对孔魏,对谢氏,都是有利无害,届时叫孔祥嘉把当年贪墨所得的那些银子,照着原样拿出来,用到这回赈灾的事情上来,再从家中囤粮中多划出一些,也就过去了。 但是宇文舒口中所说的 “两浙这里,竟然是孔魏做了主导的吗?” 宇文舒叹息着摇头:“只是有这样的猜测,况且两浙这里,也并不只有会稽郡而已。聪到现在都还停留在吴郡,分明会稽受灾更严重,他却连问都没有遣人来问一声,吴郡的水也不会浅到哪里去。但是——”他拖长了音,眼中似乎闪过了无奈,“即便不是主导,大约跟陆东楼也是平起平坐,如果他们真的能够架空了虞放舟。” 谢拂呼吸一滞,眼底染上了些许不敢置信。 他们成了主谋,二兄就不能够保他们了。 谢拂一时觉得有些难过,情绪很明显的低落下去。 宇文舒看在眼里,心口处的柔软仿佛被人狠狠的刺痛:“你似乎很失落。孔家和魏家你这样看重吗?” 如果她果真不希望孔魏出事,那他 “不是。”她水汪汪的眼睛闪着,抿唇给了他一个否定的答案。 宇文舒一挑眉:“可我看你这个样子,倒像是难过极了,又替他们委屈极了。” “我是替我阿兄委屈。”谢拂不服气,扬起小脸,一眼横过去,“从出事到现在,我阿兄都一直在想着,如何能够保全孔魏二姓。陛下那里已然是怒火滔天,你是嫡出的皇子,应当比任何人都清楚,龙颜震怒,会是什么样的后果。可即便如此,阿兄都没有放弃过这个想法。” 他当然知道了。 贪走了这么多银子,出事又是在两浙,距离建康那样近,一旦祸及建康这些人的罪业,就百死莫赎。 谢潜有一颗大仁大义的心,他为百姓不得不插手彻查此案,可是姻亲之交,情分摆在那里,他又不可能把孔魏断送进去。 宇文舒深吸一口气:“等你二兄从刺史府回来,一切就都有分辨了。” 谢拂耷拉着脑袋,从没有哪一刻,是像现在这样,希望老天能够看在她如此诚心祈求的份儿上,千万听见她心里的话,应了她的请求——孔祥嘉和魏家,最好不是主谋。 宇文舒见她情绪不高,就一直陪她坐着,虽然不说话,可一双眼从来没离开过谢拂。 然而她突然呀了一声,差点儿没从椅子上跳起来。 他似乎吓了一跳,拧眉有些不大高兴:“你现在越发学会了一惊一乍这四个字,我竟不知道,你打哪里学来的。” 说完了,他转念一想,谢拂身边儿,有一个圆滚滚的瑞珠,那个丫头可从来就不是个端庄的。 于是他冷哼一声:“我看瑞珠跟着你服侍,竟带着你学了些乱七八糟的。” 她撇着嘴嘟囔:“你别随便指责我身边儿的人,我是想起正事儿了。先前本来心里记挂,想着要问问你,但是孔魏的事情一绕,我差点儿忘了。” 他眉目间仍旧有些清冷,那股不悦仿佛并未能消退,只是平静的看着她,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那个,就是”可是她的声音却打了结一样,最后是把心一横,才问道,“通安客栈的事情,你派人去看了吗?我怕你因城门的事情怒火中烧,把正经事给忘了。” 是谁说她不够细心的——他宇文舒的事,她分明比任何人都细心c上心。 他一时欢愉起来,声音止不住的上扬:“真是难为你一路惦记着我。” 谢拂忍不住啐他:“谁惦记你,我是惦记着这码子事。庾子惠要真的你得尽早告诉我二兄,好叫我二兄送信回建康,叮嘱我四兄一声。你不是不知道,现而今建康城里,能给我四兄帮把手的,也就庾家大兄了,庾子惠要是心向了大王,得早做防范。” 实际上并不是这样的。 谢拂说了谎,就有些心虚,绞弄着指头,把头低了下去,生怕宇文舒从她的脸上看出什么问题来。 她是想在宇文舒这里做个确认而已。 离京之前,二兄和四兄就已经怀疑庾子惠了,只是怀疑终归是怀疑,要盖棺定论,还得真凭实据。 这次宇文舒笃定纸条是庾子惠送来的,那她也笃定,这件事情,足够证明庾子惠是否清白。 他到底是宇文郅的人,还是宇文舒的人,只要客栈有了消息,立马就可以见分晓。 宇文舒反手摸摸鼻头,对她这番解释很不以为意:“放心吧,安顿下来就已经派人去客栈问消息了。” 她悬着的一颗心稍稍放下来:“去打听消息的人可靠吗?别叫走漏了风声,再传回庾子惠的耳朵里,那可不太好。咱们眼下的形势都没弄明白,再惊动了建康的话” “我就那么没分寸?”他笑着打断她,“没瞧着我身边的小厮没了影吗?虽然不是我的心腹,但也是从小跟着我服侍的,谢五娘且宽心,嗯?” 他有意的将音调调着,又打了个转,显然是调侃谢拂。 谢拂叫他闹了个红脸,撅了撅嘴:“我就活该受你调侃,白操心,多此一问。” 她声音很小,也很细,带着一丝谢拂所特有的稚嫩和娇柔。 十几岁的女郎,他不是没接触过的。 王稚,王宜,还有庾子婴,再有宫里头他的那些庶妹,还有宗亲皇叔皇姑们生的堂妹表妹们,可是这些人在他看来,皆是一般的。 唯独谢拂,才是不同的。 她有着旁人所没有的特质,很难得的那种,能够将凤仪天成和娇俏可人完美的糅合于一身——谢拂真了不起,他的阿拂,相当的了不起。 宇文舒看着谢拂,脸上渐渐竟有了骄傲自得的神情。 谢拂眼神复杂的盯他,觉得他十分的古怪:“你那是什么表情?” 他下意识的反手摸摸自己的脸,才觉得好笑,能摸出个什么所以然来? 而后一耸肩,从容不迫的说:“觉得你很了不起,很值得我骄傲。我想,未来的数十年中,天下人皆会因我拥有大晋最可贵的明珠,而对我羡艳不已。”/p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五十九章不同寻常 p如意巷,刺史府。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 正堂。 孔祥嘉屏退了左右,并没有端坐主位之上。 谢潜在这正堂中两列排开的官帽椅中,择了左侧第一的位置坐着,而孔祥嘉,就坐在他的正对面。 他镇定自若,更是一言不发,就那样平心静气的看着孔祥嘉。 孔祥嘉也在看他,更准确地说,是在打量他。 许久后,孔祥嘉长叹一声,先松了口:“其实我猜到了你会先到我这里来。” 谢潜抿唇,眼神微有一丝变化,可是又很难以察觉:“城门的那一出戏,究竟是怎么回事?你总不会,真的在给三殿下下马威吧?” 孔祥嘉有一瞬间的呆怔,可他回神很快,就好像那一瞬间不曾发生过一样:“我以为你会先问我决堤的事。” 谢潜呵了一声:“决堤的事有二王主理查办,跟我可没关系。我这次到会稽,只是带家眷来探亲罢了。”他一面说,还煞有其事的解释了两句,“前阵子我阿兄不是带着阿嫂回了会稽吗?你们府上的事情操办完,他们回了陈郡,我阿娘说了,阿嫂出嫁这些年,时不时的就有阿兄陪着回来看看,我们却鲜少回来魏家走动,是以借着这次出了灾情,叫我带人回来一趟。” “随你怎么说吧。”孔祥嘉显然对他这番说辞不怎么相信,“那决堤的事,你就真的不管了?” 谢潜眼角抽了抽:“听不懂我的话吗?这事自有二王管起来,你要是有什么内情,找他去说。” 孔祥嘉叫他倒噎一回,没好气的摊开手:“那你跑到我这里来做什么?” “我刚才说过了。”谢潜掀着眼皮,脸上有不耐烦闪过,“圣人偏疼幼子,他在你山阴县受此羞辱,一旦传回京中,你治下受灾刚好又是最重——你到底在想什么,真不怕吃不了兜着走?” “谁要给他下马威了。”孔祥嘉脸上很明显不自然,只是他极力的掩饰着,似乎很怕谢潜察觉出端倪来一样。 他吸了两口气,稍稍别开眼:“我原本也不是扯谎的。出了这么大的灾情,魏承延这个郡守都已经十几天不着山阴县了,底下那四个县,他来回的奔波忙碌。他一个郡守尚且如此,我这个刺史你就更是可想而知——”他拖长了音,又说,“虞放舟今次是彻底撂开手了,大灾年下,总有刁民暴动,我需要调兵镇压,但是我这里调令给了,他那里就是不派兵,我没办法,只能把几个衙门的衙役,还有家里的府兵都规整起来,四处调人过去。” 这倒是出乎了谢潜意料之外的。 孔祥嘉是个单车刺史,说白了,他手上没有兵权。 当年陛下这样决策,大约也是为了叫四姓互相牵制,毕竟孔魏已经有了联姻谢氏的这一条,总不能叫他们一味的抱团儿。 不过谢潜没有在地方当过官儿,一入仕,就到了建康城。 这些年他也琢磨过,会稽郡这个地方,跟别的地方,又有些不一样。 孔祥嘉出身高,所以他即便是个单车刺史,但是军中的人,未必就敢真不把他的话当做一回事。 “我记得大约三年前——”他似乎有些记得不太清楚,拧眉思考了许久,“应该是三年前,余姚暴乱,虞放舟不在会稽,那会儿不就是你直接调派兵马到余姚平乱的吗?” 孔祥嘉呿了一声:“你记性可真好。” 他这样说,那就是没记错了。谢潜眉头拧的更厉害,眉峰高高拢起,还笼上愁云一片:“那就说不通了吧?当年你能调派兵马,今年出了大灾,你反倒调派不动了?” 孔祥嘉没好气的白他一眼:“你真当虞放舟是死人?” 他说话没忌讳,谢潜却眼神冷了冷:“你怎么说话的?” 他意识到这话难听的过头了,努努嘴:“反正就是,他现在人就在会稽郡,我没办法越权。当年平乱,是因他带兵下去巡视了,事出紧急,我只能特事特办,而且事后我也写了折子进京请罪,所幸陛下仁慈,没有降罪问责,这才相安无事。眼下呢?你叫我越过他去调动兵马,回头他一道折子把我参了,有我什么好果子吃?” 这么说来,果真是虞放舟捣乱吗? 谢潜咂舌问他:“天大地大没有百姓的事情大,虞放舟从前也并不是个狂妄的,现在这样,又是为了什么?他跟你有过节?” 孔祥嘉咳了一声,心说过节只怕大了去,但是很显然的,这个过节,他难以启齿。 谢潜始终盯着他,一直盯的他心下有些发毛。 他别开脸:“横竖兵马归他管,我也过问不着。他不轻狂?我是不知道你打哪里听来的这话,可你现在满山阴县打听去,谁不知道虞都督目中无人出了名的。” 谢潜脸上立时五光十色:“合着不是有过节,那就是他视百姓如无物?你为什么不上本参他?” “人都说家家有本难念的经,放到了官场上,不也是这个道理吗?”他吞了口口水,“家君如今也不在了,你别觉得虞家不怎么样,认真去论一论,那也不是轻易好得罪的。我上本去参虞放舟?你不知道他生来如何长大的?虞家郎主不咬死了我,才算怪了。” 会稽虞氏,谢潜当然是很清楚的,无子弟在京中为官,可是满门女眷,无人敢小看。 虞家大妇是当年高阳王的后人,高阳王在位虽然不过短短十几年,可毕竟是高台上走过的人,要算起来,虞家这位大妇,也是正经的金枝玉叶。 虞放舟婚配娶妻,娶的是太原王氏女,太原王氏是什么样的门楣,更是不必他来多说且据他所知,虞放舟前头的两个兄长,也都是配了士族女郎的冥婚的。 谢潜合眼深思,一时觉得有些头疼:“你早该安排人将仪仗备下来,你再忙得不可开交,指派了下面的人去迎驾,殿下也不会挑你的理。” 可是孔祥嘉神色古怪的打量谢潜,觉得他今日,很不同寻常。 谢家教子坦荡荡,是以谢潜虽然刚直,却绝不是个婆婆妈妈拘泥于小节的人。 这回城门失礼,怎么就叫他,这样死抓着不放了呢? 孔祥嘉眯起眼来,暗做冥想。/p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六十章试探 p“道修”孔祥嘉苦想许久后,喃喃似的叫了谢潜一声。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 谢潜眯眼看他,却不应声。 他吸一口气,仿佛下了很大的决心一般,问道:“城门失礼,我也是得罪三殿下,你这样急切的到我这里问原由这并非你一贯的作风。你说你不插手两浙事,实在没办法叫人信服,我们还算是一家子吧?这里没有外人,你就不能给我句实在话吗?” “那看样子,你是真知道两浙有什么事了。”谢潜倏尔哂笑,反问他,“我为什么来质问你?三殿下是那样好得罪的吗?二王在吴郡,早晚要查到会稽来,如今三王又到了山阴——你觉得,你们能瞒过谁的眼?伤天害理的事情做多了,自有老天爷来收。” 孔祥嘉好像被他吓了一大跳,脸色都白了。 谢潜看在眼里,不动声色:“你叫我给你一句实在话——打从我进门到现在,你给我一句实话了吗?我来问你,这次的事情到底怎么闹起来的,你真不知道?” 孔祥嘉艰难的吞了吞口水,被谢潜身上的气势给震慑住了。 他当然,是知道的。 谢潜不催他,给足了他思考的时间。 约莫过了一炷香的工夫,孔祥嘉才开了口:“我知道。” 谢潜眼皮就狠狠地跳了跳:“那我再来问你,贪墨案情,你又知道多少?身为刺史,你又涉案多深?还有魏家。魏承延能掌握这么多的信息,他必定是当局者,且是涉及了核心的。当年案情出的时候,他又有没有想要上书朝廷,或是信达陈郡——这一切的一切,你又知道多少!还是说,魏承延言路不通,是受你这个刺史阻挠。” 这就是把话亮到明面儿上来说了。 孔祥嘉压根儿没想到,谢潜会这样直言不讳,看起来,倒真的如他说的,他们说穿了还算一家人,谢潜这样急头白脸的,是在替他们担忧。 可是他心里隐有疑虑,如果真是替他们担忧,事情,又怎么会闹到陛下面前? “道修,你问了我这么多,是试探我,还是想帮我?如果我跟你说,我所知不深,也并未曾涉案,你又信我多少?”他挑眉看谢潜,眼底是极深的无奈,“你拿这些话问我,还不如去问一问虞放舟。” “你觉得我是试探?”谢潜呵了一声,“我有什么必要试探你?你做过什么,你自己最清楚,如今龙颜震怒,真想早晚要大白,你们仗着出身高,百年的士族门阀,簪缨世家,觉得朝廷不能拿你们怎么样,把这两浙搅和的一团乱,让百姓受了这么大的罪——你是刺史,不论我信你多少,你都难逃干系。你今日说你所知不深,未曾涉案贪墨,来日有人将你押解赴京,只怕陛下未必信你。” 谢潜的这番话,说的相当不客气,孔祥嘉的脸上立时五光十色,很难看。 他捉摸不透谢潜到底想做什么,可又觉得他说的很是道理,事情闹大了,朝廷总要抓人出来顶了罪,给两浙百姓一个交代的。 他是刺史,魏家还有个郡公,无论如何,责难也要他来挑七分了。 虞放舟也好,陆东楼也罢 他眼窝一热:“事情到了这个地步,我与你说再多,也是没用。你自己也说了,我是刺史,难逃干系。” “你的确难逃干系,可这个干系,究竟是治下无方,还是滥用职权,那就是两说了。”谢潜咂舌望向他,“两浙的事,家君也已经知晓,当日也曾书信建康城,要我想办法回护孔魏。只是我今日看来——”他眯了眯眼,似乎很不悦,“你与我没半句实话,也不愿交底,显然未必信我,既然如此,我一个光禄大夫,也替你们兜不住。” 他说着,拂袖起身就要走。 谢潜其实是在赌,赌孔祥嘉会上前来留住他。 他说了这么多,确实是在试探,他今日是以谢氏二郎君的身份来见孔家郎主,而不是以光禄大夫的身份来会一会这位刺史,可即便如此,孔祥嘉都不肯松口,半个字都不吐露。 谢潜垂在身侧的手,几不可见的点了两下,迈出去的步子,走的也很缓慢。 孔祥嘉坐在椅子里,怔怔的望向谢潜背影,在他将要踏出门槛时,冷不丁问道:“你打算,如何替我们兜住?道修,如果太尉大人早有心兜住这件事,魏承延早就该死了。” 谢潜身形一顿,分明浑身僵了一把,他回过头来,难以置信的看了孔祥嘉一眼:“你居然” 后话他没有再说下去,孔祥嘉的话,让他整个人周身都冷了下去。 他迈开步子,抬腿就走了出去。 再留下去,他应当没办法同孔祥嘉好声好气的说话了。 孔祥嘉看着他出门,没有再做任何的挽留,反倒是陷入了一阵懊恼和深思当中。 大约半盏茶的时间过去,他朝外面叫了一声什么,不多时有个圆脸小眼的中年男子进了屋中来。 孔祥嘉摸摸鼻头,想了想:“到魏家去一趟,就说谢道修来者不善,他要登门,请他们慎重应付吧。” 先前进来的人似乎没有多大的反应,弓着腰应下声来,便又匆匆退出去了。 孔祥嘉右手还放在扶手上,轻抚几回,他说的原本也不错,谢潜说了那么多,不过都是在试探罢了。 两浙的案子闹大太大,先后两个嫡出的皇子到了两浙,事情想压下去,基本上已经是不可能的了。 谢潜的漂亮话说再多,也已经无济于事。 如果谢家打从一开始,就怕孔魏收到牵连,当初就应该压下来。 他知道谢笠的为人,也知道谢潜的处事——这种案子,要找一两个替死鬼出来,谢笠还是做得到的。 可他们怕如实上禀御前,给了两浙所有人一个措手不及。 日前陆东楼还来了信孔祥嘉一时觉得头疼不已,他虽悔不当初,可事已至此,不是他跪在陛下面前忏悔一番就算了的。 不死几个人,不倒几户人家,两浙的案子,结不了。/p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六十一章自食恶果 p孔祥嘉的刺史府,距离谢潜等人住的宅邸,的确不远。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 他从刺史府出来,胸口憋闷,一腔怒火难以发泄出来,便挥手打发了跟着的小厮,也不登车,自己信步往宅子回。 大约也不过是不到三盏茶的时间,谢潜人就已经站在堂屋中了。 他第一眼瞧见谢拂时,下意识的拢了眉:“你一直没回后面去?” 谢潜见他脸色不大好,想是在刺史府没听来什么好话,于是更不敢随便答话,生怕谢潜的怒火撒在她的身上。 还是宇文舒干咳一声,替她打了圆场:“两浙的事情,女郎从一开始就知道,她放心不下,我和小郎君就陪她在这里等你回来了。” 说完了,还不忘给荀况丢了个眼神过去。 荀况嬉笑着接过话来,也不与谢潜纠缠谢拂的问题,径直问他:“刺史府那里怎么说?殿下让我在刺史府和魏府都安排了人,眼瞎还盯着呢。” 谢拂脑子转得快,立时应声:“二兄临走的时候交代的事情,我都办好了,阿嫂的帖子也已经送回魏家了,是现在就过去吗?” “不去了。”谢潜虽还黑着一张脸,可是语气已经好了很多。 他抬腿往座位上坐下去,一时竟难得的有些困顿:“孔祥嘉嘴上严的很,什么都不露,我怀疑他们早就对好了说辞,等着我们来。现在去魏家,一点儿用也没有,还不如先晾着。” 宇文舒和荀况还没反应过来,谢拂就先啊了一声:“可是帖子都已经送出去了要是今天不过去,太失礼了吧?” 自然是很失礼的。 谢潜为婿,是晚生后辈,递了帖子人家接了,一家子不知道如何布置下来,要应他夫妇回家,他这头说不去就不去了 宇文舒幽幽的叹了一口气:“差人到魏家传个话吧,说我留你下来有事,总不能叫魏夫人一个人回去,改天再说,横竖你们还要在这里小住一阵子。”他说着,抿起唇,唇边是意味深长的笑,正盯着谢潜看,“他们既然一条心,你就是个外人,耍心机论阴谋,谁比不过谁似的,这不就是看谁先扛不住吗?不要紧,我们耗得起。” 这个小住,就很有说法了。 他们是回来会稽探亲的,小住又能多久?十天半个月的,也足够了。 可是说给孔魏听,就另有深意了。 谢潜眸色一亮,朝外头叫他近身的小厮入了内来,吩咐了起来:“到后面给夫人递个话,叫阿笙领着人回一趟魏家,你陪着一起去,说殿下这里有事我今日走不开,改天再带着夫人回去,请妇翁见谅。” 小厮也不敢多问,这屋里坐的人个顶个的尊贵,他听吩咐办事,始终猫着腰,听完了谢潜的一席话,含糊着应个是,又猫着腰退了出去,一路向后面传话去了。 等小厮走了,宇文舒才将前话重提:“你说孔祥嘉言辞不露,那现在怎么办?你同他言谈之间,可觉察出他有古怪吗?” 谢潜却摇摇头:“古怪谈不上,但是他越这样,我越觉得,他一定有问题。” 他一面说,一面扫了一眼过去:“殿下可想见的,他心中若无鬼,何至于在我们到山阴前,就先和魏家对好了说辞?倒不是说我如何疑心,只是与他有私交,他今日却是有意遮掩。魏家和他在一条船上,我笃定的是,今日到魏家,我能得到的说法,一定和他一般无二。” 宇文舒面色微沉:“那虞放舟呢?他又是怎么说?” 说起这个虞放舟,谢潜实在是有些头疼。 孔祥嘉固然不可信了,但是这位虞都督,只怕也不是个多好的主儿。 然则他未开口,谢拂就咕哝着问出了声:“不是说孔祥” 她差点就要直呼其名,不想宇文舒和谢潜二人一齐瞪过来,眼里带着刀子一样,扫过来,刮她的肉疼。 这年头,没有小娘子们去直呼郎君之名的,她上回喊荀况的时候,还被说教了一番呢 于是她连忙改了口:“既然说孔刺史有问题,那他要随口攀咬这位都督,人家岂不是委屈?我倒觉得,他的话不大可信。” “倒也不是这样说。”谢潜收回目光来,缄默了有一会儿,复又说,“他说虞放舟的那些事,要是去查证,也很容易,是以不大有必要说瞎话栽赃他,咱们真的去查了,他岂不是更说不清楚?” 荀况叫勾起了兴趣来,扬声问他:“是什么事?难不成,除了闭门谢客,还有旁的很不成样子的吗?” 谢潜嗯了一声,语气不大好,声音也透着沉闷:“虞放舟自出事之后躲在家里,可是衙门里的事情他根本没有撂开手,现在成了大灾年,各地少不了有刁民聚众闹事,余姚等四县要救济粮,朝廷拨下来的,且要日子才能运抵,是以眼下都是从山阴这些地方先调了来用,再有就是虞孔魏谢将囤粮拿出来。可问题就出在这里——” 他拖长了音,后话敛去,搭眼扫宇文舒。 宇文舒脸上变了变:“只怕有人哄抢粮食,各地少不了又造成恐慌。而且我也记得,三年前就有过暴乱吧?” “是。”谢潜说不出心里什么想法,看这个样子,宇文舒对朝廷里的事,是真的上了心的,三年前的事情他也记得清清楚楚,这个人伪装了这么些年,还真是忍人之不能忍啊。 他顿了会儿,又说:“所以少不了要调兵去镇着,可是虞放舟倒好,一头扎在家里不出门,孔祥嘉是个单车刺史,管不了军中事,都得他点了头才行,而且我之所以说他没撂开手,也是为这个。你们想一想,他若只是单纯的躲了,孔祥嘉的刺史手谕下来,难道衙门里的人敢违背了他?只怕是虞放舟把着,不许调兵给他用。” “他想干什么?”宇文舒的脸色已经相当的难看了,“没有驻军镇着,灾县出了事情,又或是闹出了人命,他一力承担吗?” 谢拂却显然不这样想,她舔了舔嘴唇:“那你们不觉得,孔刺史是自食恶果吗?”/p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六十二章以动制静 p众人皆是一愣,可宇文舒旋即回过神来,冷着脸道:“他想借此机会把孔祥嘉逼到绝路上,那余姚等地的百姓呢?他身为都督,又把百姓置于何地了?” 也许是他心情不佳,语气怎么听都觉得有些凌厉之感。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 谢拂一时间愣了下,宇文舒从没有这样同她说过话,即便两个人从前小吵小闹的没断过,宇文舒也基本上都是让着她,与她玩笑而已的。 她察觉到自己失言说错了话,再去看荀况与她二兄的脸色,皆是难看的很。 这几个人,都是大义为怀,百姓为先的虞放舟有再多的理由,也不该遮掩置百姓于不顾。 她点点头:“是我失言了,我只是觉得,既然说他和孔刺史有过节” “而且你说的也未必就对。”荀况心里有些拧巴,他觉得谢拂这样的服软,是为了宇文舒,故而稍稍别开了脸,“他的过节,如果是分赃不均呢?贪走的银子那么多,出了建康中那个还不知道藏在何处的人以外,余下的,不就是他们在分?虞放舟现在给孔祥嘉使绊子,说不准是当初分银子的时候,结了仇。不然的话” 宇文舒自知方才说话语气有些不好,可是谢潜和荀况还在这里,他也不好开口道个歉,脸上有些讪讪的,一时也不敢再去看谢拂。 可又听荀况声音戛然而止,他下意识的侧目看过去:“不然如何?你又想到了什么。” “不然凭虞放舟的本事,他大可以揭露这件事吧?” 他此言一出,屋中便陷入了一片可怕的宁静。 当初他们说过,魏承延是被人拦了路,想揭发,不得法。 那么虞放舟呢?他如果真的是清清白白,又是因为什么,这两年会当做不知情一样? 而且他要真是跟孔祥嘉有过节,巴不得置孔祥嘉于死地,那就更没有道理,要放过这样绝好的机会了。 贪墨,魏承延,账本,没有杀人灭口 这种种一切,在谢府脑海中迅速地闪现过,又形成一个巨大的圆,似乎有什么东西,将这些联系在了一起。 “差点忘记了!”她大咧咧的,几乎是叫嚷着喊出来的。 谢潜眉头就又蹙了起来:“大呼小叫,没规矩。” 她吐吐舌,缩缩脖子,可实际上却是不怕的。 宇文舒见她果真没把方才的事情放在心上,稍稍放下心来,松了口气:“差点忘了什么?你们两个倒是好有意思,他才想起这码子事,你不知又想起什么来?” 谢拂嗤了他一声,很得意的昂起下巴来:“还记得在建康的时候,我们也怀疑过,为什么当年没有人杀人灭口。魏承延能暗地里留下这样的账本,难道真的一点风声都没走漏吗?他是旁支的,不是魏氏嫡系,说到底容易有二心。而且,如果孔刺史打从一开始就防着他,怕他给外面传送消息,那怎么不能杀了他?”她稍顿一声,“杀人灭口听起来匪夷所思,可要是孔魏联手,没有做不到的吧?” 她的话,反倒提醒了众人。 宇文舒啧两声:“的确,依孔祥嘉在会稽的权势,要悄无声息的杀一个魏承延,再轻易没有的,杀了人,草草结案,他虽然是个郡守,可也没重要到要朝廷派钦差再来彻查的地步,届时说辞全由孔祥嘉来定夺罢了。” “这就是了。”谢拂沾沾自喜,仿佛发现了了不得的大事,“他能活下来,也许是有人在暗中保全了他呢?” 此话一出,宇文舒等人便没有不明白的了。 在会稽之治所山阴县,孔祥嘉的治下,能够保全一个人安然无恙的活两年,还能到决堤后大摇大摆的见到谢瀛,揭发了此事。 这个人,非虞放舟不可。 谢拂见他三人面面相觑,便又自顾自的说:“从眼下的情形看来,孔刺史对这位虞都督还是很忌惮的,我说的应该不错吧?” 谢潜扫她一眼,神色淡淡的,不知道在想什么,可是话还是接的很及时:“你说的不错。我在刺史府问过孔祥嘉,虞放舟在大灾之下这样懈怠,为什么不上本参他,他的确是忌惮虞放舟的。” 宇文舒却不屑地嗤笑:“不如说他是忌惮虞家。” 谢拂不太明白,咦了一声:“孔刺史还要忌惮虞氏的吗?” 在她看来,虞孔魏谢都是一般,大家出身一样的,谁也没有比谁高到哪里去,又哪里来的谁要忌惮谁了? 按她的想法,孔祥嘉所忌惮的,是手握兵权的都督,这个位置上,可以是虞放舟,也可以是赵放舟c王放舟,可是宇文舒等人,俨然不是这样想的。 她想着,不由的蹙了眉。 宇文舒见她的模样,一时想笑,可眼下这个氛围他真笑出声来,有些不大合适。 他忍了忍,瞥荀况一眼。 荀况瞧见了,心里难免又咂舌叹息,他真成了给人答疑解惑的了,宇文舒用他倒是用的相当顺手嘛。 他想着,反手摸了摸鼻子:“孔祥嘉虽然是刺史,可他不过是个单车刺史,陛下当年未使他持节,他心里就应该明白,这是叫他们互相牵制的。可两浙这地方,你自己想一想,不要说会稽四姓不好惹,吴郡的顾陆朱张又哪个是好相与的?这个使持节都督的差事,怎么偏偏就落在了虞放舟头上呢?孔祥嘉忌惮虞氏,是他足够聪明,知道什么人轻易不要去招惹。” 谢拂听来还是云里雾里不大明了,只是确认了一点,虞家没那么好惹就对了。 她也不深究这个,横竖这是小事,且与他们陈郡谢氏无关,眼下要紧的,是分得清谁黑谁白。 她撇撇嘴:“左右说了这么多,我的意思,你们也明白。虞都督究竟是忠还是奸,我想我们要见过了会稽郡守,才可以得知了。” “这个也不急。”宇文舒噙着笑,“他不是到余姚等县去了吗?等他回来,先不忙着惊动了孔魏。今日谢大夫走了一趟刺史府,且等着吧,孔祥嘉一定会派人到魏家去的。”他一面说,一面挑眉看向了谢潜,“谢大夫考不考虑,以动制静?”/p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六十三章生气 p谢潜眉眼都不带抬一抬的,平静的扫过去:“这有什么值得考虑的吗?”他一面说,一面已反手指了指自己,“今次刺史府走一遭,惊动了他们,孔魏若真是勾结上,来日登门拜访,我势必要问上一问的。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 宇文舒却挑眉回他:“横竖谢大夫自己有分寸。” 谢拂又不是个傻子,听明白了他二人的你来我往,这是来日要试探魏家态度了啊 可是魏家要真的和孔祥嘉同流合污,又还有什么好试探的? 她不由的嘴角微沉下去。 “对了,魏承延那里,殿下盯着了吗?”谢潜似乎才想起这么个人来,不经意似的问了一嘴。 宇文舒哦一声:“已经吩咐人盯着了,他一回山阴县,立马就有人来回我。” 谢拂眼角抽了抽,在她不知道的时候,他们干了很多事儿啊。 她反手摸摸鼻头:“为什么不直接派人到余姚县去找他?悄悄地去,悄悄地传话,叫他连夜赶回来也是好的。咱们在这里干等着,万一再生出什么变数呢?” “他还是郡守,在底下灾县安抚民心,我们派人急匆匆的去,他势必急匆匆的赶回来,叫百姓怎么想?又叫孔祥嘉怎么想?”谢潜恨铁不成钢的白她一眼。 宇文舒似乎也很赞同谢潜的话,还又顺势多说了两句:“何况聪都还没急着来找魏承延,咱们也不必太急切,处处赶在他前面,反倒不好。” 谢拂也不知道怎么的,胸中憋闷的不行,腾地一下就站起了身来,冷着脸子把几个人一一扫过一遍,竟然连礼也不告,自顾自的就往外走。 谢潜彻底黑了脸,连忙随着她起了身,虚与宇文舒一礼,追着她出去了。 谢拂走的很快,可腰间禁步缀着,她再快也快不到哪里去。 这府里下人那样多,真给人都听见她环佩叮当的声音,谢氏的脸就叫她丢尽了。 是以谢潜追上来的很快,面色不佳的一抓拽住了她一条胳膊。 他记着她的无礼,手上力道没掌握好,谢拂一个吃痛,嘶了一声。 谢潜听了,忙松了松力气,可还是铁青着脸,扬声质问她:“你像话吗?宇文舒是皇子,我是兄长,你就这么使性子的跑了?是哪句话又惹了你不成?也太没规矩。” 谢拂心情不好,自然也就不会撒娇卖痴的希望谢潜放过她。 她板着脸,高高的昂起下巴,怒目与谢潜对视着:“你们也太过分了。” 谢潜觉得脑仁疼,她说话不着前后,叫人无从领悟:“什么太过分了?你又在胡闹什么?” 她却冲着他冷哼一声:“别打量着我什么都不知道。你们现在又是派人盯着魏承延的动静,又是派人监视刺史府和魏家的,我敢打赌,宇文舒一定还派了人留意吴郡宇文聪是什么动作——” 谢潜因她对众人直呼其名,脸色简直难看到了极点,状似要发作。 若换在平时,谢拂早就怕了,可是眼下,她胸中一股无名的怒火强撑着,她竟丝毫不退缩。 小小的人儿声音很尖锐,声不高,可说出的话字字剌刺人:“你们不就是趋利避害吗?我原本以为,你们到了两浙,该雷厉风行,察觉出端倪,就该立时请出陛下圣谕来,可你们呢?你们现在就是在等着,等着他们自投罗网,还有宇文聪——他又不是傻子,一到两浙就直奔吴郡,会稽郡灾情这么重,他连问都没问一句,很显然他知道很多的内情,你们就这么放任不管了!” 谢潜终于知道她在折腾什么,脸色略有缓和,深吸一口气:“那不然依着你说呢?当下请出旨意来,亮明我办案钦差的身份,把孔魏一锅端的收监,再命人即刻传召魏承延归山阴,再叫人闯开都督府的大门——你怎么不想想,且不说我们没有真凭实据,不能够全凭魏承延一面之词,即便是我们能,那会稽郡百姓还顾不顾了?你口口声声也是要心系百姓的,可是将会稽郡一众官员全都一锅端了,这里的灾情,谁来平?” 谢拂叫他一番话说的哑口无言,可很明显的,她仍旧是不服气。 谢潜彻底松开了手,极为无奈的叹气道:“还有吴郡。他住在陆家,我们对吴郡的情形根本就不清楚,顾家当日给荀况送信,也是为了寻求帮助,而不是要置陆家和朱家于死地,眼下我们要法办陆与朱,顾家还会帮忙吗?况且,宇文聪怎么说也是个皇子,处置他更要慎而重之,草率不得。你真以为,宇文氏的兄弟,是那么好下手的吗?” 她抿紧唇角,想到了那位老谋深算的皇帝。 谢潜见她终于肯安静下来,才伸出手来,放在她头顶上,轻轻揉了揉:“知道你在心急什么,可有些事情,不是急就能办成的。我相信无论是宇文舒,还是荀况,一定也想尽早把元凶巨贪给法办了,给两浙百姓一个交代。可这事儿,急不来,咱们只能等着,等他们,先露出马脚来。” 谢拂在他手下抬了抬头:“二兄,如果孔家和魏家真的是主谋,你还会手下留情吗?” “不会,绝不会。”谢潜不假思索,回答得很快。 然而这简短却异常坚定的五个字,让谢拂心头颤了颤:“那二嫂” 谢潜眼中有少许愣怔闪过,可也只是一闪而过而已:“她是个深明大义的人,魏家如果真的干了这种对不起朝廷,对不起百姓的事情,她不会怪我的。” 可无论怎么样,那都是她的母家啊谢拂在心里叹息一声,却不知道怎么把这样的话说出口。 虽然二兄看起来一向都挺冷淡的,对二嫂的态度,也只是相敬如宾,可她一直都知道,二兄的心里,二嫂的地位是相当重的。 他们成婚这些年了,二嫂一直没能生下一男半女来就算是前世里,一直到大康三十八年她服毒自尽,二嫂也生下过一个女孩儿,且她的那个小侄女,在大康三十五年时,因顽劣,失足跌落荷花池,早早的就没了可即便是这样,一直到二兄被处以极刑,他都没有纳过一个妾室,他这一生,都只有二嫂一个。 谢拂倏尔浑身一抖,反握住谢潜的手,死死的攥住。 这一世,无论如何,家人,她是一定要保护好的。/p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六十四章逼迫 p谢潜看着她的样子,觉得很有趣,捏了捏她的手心儿:“怎么了?这么苦大仇深的。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 她下意识的拿另一只手摸了摸自己的脸,无意之中,她竟然会将苦大仇深写在脸上吗? 她无奈的笑了一回:“没什么,只是冷静下来了之后,我想起了另外一件事。” 庾子惠 她往身后的堂屋看了一眼,距离不近,可也不算太远,她不想叫宇文舒或是荀况再听到此事,这对宇文舒来说,绝对是一根刺,可对荀况而言她拿不准荀况会怎么看,可总之就是不想叫他知道。 于是她松开谢潜的手,换了一副姿态,挽上他的胳膊:“我们回后面去吧,我有话跟二兄说。” 谢潜顺着她的目光,看了一眼堂屋的方向,略一眯缝眼,点点头,倒是没有多说什么,任由她拉着,与她一起往后院去了。 等两个人回到谢拂选好的小院子时,谢拂才打发缪云去煮茶来,又叫瑞珠把人都带下去,自顾自的往院内的四方石头凳上铺了帕子,本来提了裙摆就要坐,临坐又顿了顿,笑着叫谢潜:“二兄来坐。” 谢潜摇着头,背着手走过去,却在旁边儿一张没有铺帕子的坐了下去,冲她挑眉道:“你自己坐吧。” 谢拂这才讪讪的坐了下去。 只是她落了座,没急着开口,谢潜倒是难得的好耐心,也并不催促她。 一直到缪云奉茶上来,谢拂又小声的吩咐她也退下去,这才点了点大腿处,看向谢潜:“二兄还记得宇文舒突然急着要启程的那天吗?” 谢潜脸色微微有了变化。 他当然记得了。 宇文舒行为举止古怪的厉害,他不过多问了两句,他还上了脸。 是以他冷哼一声:“当然记得。” 谢拂干巴巴的笑,吞了口口水,看样子,那天两个人的确是闹得不太愉快啊。 她把茶盏往谢潜身边儿推了推:“其实我知道是怎么回事。” 谢潜原本要端茶杯的,突然听了她这么一句,手上的动作就立马停住了:“你怎么知道的?” “宇文舒跟我说的。”她撇撇嘴,一时还有些不太敢看谢潜,唯恐他骂人似的。 事实上,谢潜的确是先恼了一下的。 宇文舒对着他三缄其口,跟他大吵一架都不松口的事儿,一转脸,就告诉谢拂了? 这位圣人三子的心思,越发的明显了,而且他是不是有些太狂妄了?连避讳二字都一点不顾了。 谢潜不由的想起来,那天启程时候的事——宇文舒赶走了谢拂的赶车小厮,自己横在车辕上,与谢拂驾车,而荀况呢,言辞间颇为古怪,无非还是劝他别管得太多。 “啧,我就说他那天怎么跑到后面去。”他咂舌品了品,“都告诉你了?” 谢拂很老实的点点头:“对,都跟我说了。” 然后她眼皮抬了抬,就见谢潜两手一摊,眉眼一扬,分明是叫她老实交代的形容。 她咳嗽一声:“是前一天夜里,有人在他的大帐中留了一张字条。” 她不说还好,此话一出,谢潜先是吓了一大跳。 谢潜这人,少年老成,之后又出任光禄大夫入了建康城,几年的历练下来,更是练就了一身喜怒不露于形色的本事,是以还挺少有人见他脸上的表情大喜大悲,更不要说有这样吃惊到惊骇的时候了。 谢拂嗫哝着:“二兄?” 谢潜手臂略一抬,示意她不要说话。 他当然吃惊,更多的,却是害怕。 有人不动声色的趁夜潜入了宇文舒的大帐中,留下一张字条后,又悄无声息的离开。 大内的护卫在干什么?值夜的小厮又在干什么? 那可是宇文舒,是圣人最喜欢的小儿子。 陛下这才点了名叫宇文舒跟他一起到会稽,他能明显的感觉到,陛下的用意不一般。 把荀况点出来,是为了叫他建功立业,等到回了建康城,官品不会低。 那么宇文舒呢? 邀买人心,在两浙百姓心中树立一个爱民如子的形象——当日这个念头一起,谢潜就已经被自己的想法给吓了一跳了。 眼下听谢拂这样说,他如何不心惊呢? 如果陛下真的是这样的盘算,万一宇文舒出了什么岔子,就算他是谢氏郎君,也无可担待! 谢潜面色铁青:“没有人跟我回禀这件事!” 他几乎是咬牙切齿的,暗恨那些侍卫们竟这样蠢笨大意。 谢拂舔舔嘴皮:“送字条的人,宇文舒认识。” 谢潜一怔,啊的一声:“熟人?” 谢拂点点头。 谢潜眉峰立时蹙拢了起来。 要是熟人的话那应该是顶熟悉宇文舒的人了吧?或者说,对他们此一行,皆很熟悉,对那些能够贴身护卫宇文舒的大内侍卫们,也很熟悉。 所以这人能够逃过他们的眼皮子,溜进大帐中,留下字条后全身而退。 是谁?宇文聪吗? 可是这个念头一起,就被谢潜自己给打消了。 要是宇文聪的话,大概宇文舒就不会毫发无损了。 “他告诉你是谁了吗?” 谢拂又点了点头,可这回却明显忸怩多了。 他不解,心中疑惑更重:“是谁?” 谢拂挠了挠头,似乎有些焦躁,抬头看向谢潜:“二兄还记不记得,咱们离京之前,四兄说他在茶楼,遇见了两个人那会儿,我还跟四兄争执了两句的,眼下看来我不该不信四兄。” 谢潜嚯的一声,倒吸一口凉气,难以置信的目光落在谢拂的身上,他听见自己的声音响起,几乎是从嗓子里蹦出来的音调,阴冷至极:“庾,子,惠?” 谢拂抿唇,似乎下定了很大的决心:“就是他。宇文舒特别的笃定,我想他们一起长大的,宇文舒也没有道理会陷害他。而且我后来想了想,宇文舒虽然没说,可是庾子惠的字迹,他又怎么会认错呢?庾子惠让人送字条给宇文舒,一定也是相信,他的自己宇文舒一眼就能认得出来。” “是他让宇文舒尽快动身往会稽的吗?”谢潜立马就察觉到不对了。 那张字条,一定不可能是单纯善意的提醒。 如果是为了提醒的话,谢拂不会说,她不该同四郎拌嘴——那日拌嘴,分明是为了他们怀疑庾子惠,谢拂替庾子惠抱不平的。 她现在这么说,就是已经相信了,当日四郎在茶楼中所见,就是庾子惠和王岐,且他两个,绝不是偶遇的巧合。 这样的话他沉了沉音调:“他字条上写了什么?他应该不是提醒宇文舒,而是逼迫宇文舒吧?”/p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六十五章摊牌 p通安客栈的事情,谢拂其实一直都很纠结,她不知道自己应不应该告诉谢潜。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 那天她也问过宇文舒,这算不算不可告人的。 宇文舒给她的回答,很模棱两可。 后来她自己也想过,宇文舒既然已经亮了底牌,那对于她,就是深信不疑的,而她身后站着陈郡谢氏,不管怎么看,宇文舒对谢氏,应该都是相当放心的。 所以这件事情,即便是告诉了谢家人,对宇文舒而言,应该也不会有什么影响。 只是她一直没能打定了主意罢了。 眼下谢潜逼问的紧,她也有些着急,搓弄着指头,竟有些无言以对。 谢潜见她鬓边盗出汗来,心一沉,这丫头果然是知道内情的。 于是他脸色更难看:“你这说话说一半的毛病,是哪里学来的?我谢氏子孙行事坦荡荡,你在兄长面前都这样吞吞吐吐,真是有愧爷娘的教导!” 这话说的就很重了,谢拂红着一张脸,猛然抬起头,愤愤不平的盯着他:“我才没有!” 她是最经不起激将法的人,谢潜其实也动了些小算计。 他大约也知道,好言相劝,或是循循善诱,谢拂要是咬紧牙关不想说的事儿,谁也套不出话来。 可要换成了激怒她 他扬唇笑一回,心下有些得意:“你没有?”他反问回去,“那我问你话,你却不敢说?不要跟我说你不知道。你是我看着长大的,你肚子里打什么主意,眼珠子转一转我就能知道。这件事情,你由头到尾的就知道,但是一直没告诉我,”他顿了顿声,手一抬,饱满的指尖隔空指向了谢拂精致的小脸儿,“全写在你的脸上。” 谢拂一是哑口无言,又暗自懊恼。 她就是没有这个本事,能够沉着冷静的把自己的心思都掩藏得很好。 “我我确实知道来着。”她显然底气不足,声音很低,语气也很轻,轻到谢潜几乎听不清她在说什么。 谢潜高高的挑眉,心里越发得意,眉峰渐渐平整下去:“那还不老实说吗?” “可是这个事儿”她缩缩脖子,抬头看过去,“其实我一直想告诉二兄的,但是这是人家的秘密,他告诉了我,我不知道该不该一转脸告诉别人,总觉得像是把他给出卖了似的。” 她这话一落地,谢潜登时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 他大口的重重喘气,简直要被自己这个妹妹给气死。 什么叫告诉别人?什么叫把他给出卖了?不用问,谢拂此时口中的那个“他”,一定就是宇文舒。 他古怪的打量谢拂,从前只是觉得奇怪,为什么她一觉醒来后,对宇文郅的态度发生了那么大的转变,而在两浙事发后,她又那样急切的想帮宇文舒。 这一切,仿佛在这一刻,他全都得到了答案。 原本他以为,她对宇文郅上了心,只是因王宜而吃了醋,所以才刻意的去疏远宇文郅。 只是他想错了,他这个妹妹,上了心的那个,分明是宇文舒啊。 “你喜欢他?” 谢潜冷不丁的开口,吓了谢拂一大跳,她猛然一惊,差点儿没从石凳子上跳起来。 “我,我才没有,二兄你说什么呢!”她拔高了音调,似乎这样就能够很理直气壮的反驳谢潜,“你做兄长的,怎么能问我这个,我要写信跟阿耶告你的状,叫阿耶骂你!” “告状?骂我?”谢潜也理不清楚此时心里是气恼更多,还是觉得好笑更多,他冷眼看着谢拂,“你不妨一起告诉阿耶,就说我说的,你看上了宇文舒,看看阿耶是骂你还是骂我。” 谢拂立时气焰就全灭了,整个人蔫儿下去,垂头丧气的:“二兄,你这是欺负人。” 谢潜嗬了一声:“我欺负你?当日宇文郅的事情时,我就跟你说过,少打这样的主意。后来你看的透彻,我就没再多说你什么,外头的事情,你既然上心,我不拦着你,横竖我们谢氏的子孙,没有孬种,哪怕是女郎,也不该是鼠目寸光的。现在你又怎么说?” 他扬声诘问,但见谢拂开口要说话,他立时就打断了她:“别说你没有。对宇文郅你是个什么态度?在王家的宴会上,你一箭双雕的设计陷害他,那不是算计王宜——你真当我看不明白?那天要不是宫中传召,他根本就收不了场。不是得罪王氏,就是得罪谢氏,还有颍川庾氏,他将来再想拉拢,跟荀况中间总归是横着一根刺。你好本事,一场宴,动动嘴皮,把宇文郅架到进退两难的地步。” 谢拂觉得头皮发麻,原来二兄早就看穿了她,她却还沾沾自喜,自以为无人知晓,她的计划周详的很。 她尴尬的别开脸,不敢再去看谢潜。 谢潜却冷哼一声:“宇文聪就不用我多说了吧?两浙才出事,他明里还是自请来赈灾的,你要不是想坑他,会那样急切的要把祸水东引?当着宇文舒和荀况的面儿,同我跟你四兄说,最好是把他拉下水?” “我那是”她原本气鼓鼓的,可是扭过头来,对上谢潜的眼神,就什么气势也没有了,“可你不能凭这个,就指认我喜好宇文舒。” 谢潜似乎是被她倒噎住,愣了好一会儿,才阴恻恻的笑着问她:“那你告诉我,你知不知道宇文舒喜欢你?他每每示好——这个不提,你口中说的,他的秘密,他连我都不告诉,荀况是不是也不知道?” 谢拂艰难的咽口水,不敢点头,也不敢摇头:“我不知道” “可你却知道他的秘密!”谢潜咬重了话音,“他把什么都告诉你了,难不成,只是将你引为知己?还有,王家宴会上,他莫名其妙失踪不见的那一段时间,究竟在哪里,又是和什么人在一起,你应该,比我更清楚吧?” 谢拂不敢置信的正过脸来,惊恐的看着谢潜。 谢潜冷笑:“我不问你,是因为事情已经过去了,你没闯出大祸,我没必要跟你秋后算这个账,可这不代表,我什么都不知道。怎么,还不跟我说实话?”/p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六十六章二兄真好 p谢拂觉得头大,也许她压根儿就不应该跟二兄说这个,现在好了,把自己弄得这样尴尬,而二兄 她偷偷地觑谢潜,好吧,显然他没打算叫她轻易地糊弄过去。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 这个事儿吧,今天不说明白了,他肯定不会善罢甘休。 可是,喜欢宇文舒吗? 她没有答案。 对于宇文舒这个人,她心里是很复杂的。 重生之后她盘算过自己的处境,觉得能够靠的上的,只有宇文舒。 原本她不止一次的去怀疑,宇文舒对她的种种,究竟是真心还是和宇文郅一样的目的。 直到近些时日,宇文舒把自己的野心摊开摆到了她二兄面前时,她才恍然发现,他这样一个志在江山的人,前世却在她传出了孕讯的那一年,自请往封地而去,从此远走,再不曾归建康。 谢拂心头打了个颤,这样的宇文舒,她没办法再去质疑他的一往情深。 可是她自己呢? 不敢错付真心,更不能够交付真心。 荀况与她说的,关于生女为后的那些话,还犹在耳畔,二兄和四兄三番五次,耳提面命的不许她亲近宇文氏兄弟的言辞,也日日在她脑海中飘过。 她知道自己该离宇文舒远一些,也知道自己该守住本心。 可是可哪怕知道了这一切,她还是忍不住的靠近那个人。 他的嗔痴喜怒,他的苦乐艰险,她都想与他一起分担。 这是和前世不同的——前世对宇文郅,她都不曾有过这样的心情——也许那时候,她只是觉得,宇文郅身为圣人长子,完全配得起陈郡谢氏女,且这个皇子,生的相当不俗,又带着娟狂,她那时从没有想过,如果有朝一日,宇文郅登高跌重时,她应该在他身旁,一路扶持着,与他守望相助。 谢拂右手捧心,觉得心口绞痛,鬓边的汗珠,冒出来的更快了些。 谢潜拧眉:“不舒服?” “没,”她下意识的摇头,“二兄,我真的不知道。” 谢潜一怔:“你是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喜欢他,是吗?” 他心中却无奈极了。 谢拂今年十三岁,尚未经风月,不知道是不是喜欢宇文舒那十有八九,就是喜欢了。 当初对宇文郅,她可不是这个态度,她可没有捂着胸口,同他说一句,我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看上了他。 难道,这真的都是命吗? 她生来就是富贵无极,哪怕一辈子不嫁人,陈郡谢氏的名头,也足够她风风光光的过一生。 嫁给宇文氏,难道,真的是她躲不过去的命数吗? 谢潜微合了合眼:“我不逼问你,可你自己要想明白了,荀况从前跟你说过的话”他一睁眼,看见谢拂脸色微微发白,忙收了声,“总之你应该有分寸的,可是如果,你真的对他动了心,谁也不能逼你放弃自己的心意,我不能,阿耶和阿娘更不能,而我们也”我们也不会。 放弃自己的爱人,那是锥心之痛,如果有人要他放弃魏姒,他一定会杀了他。 他自己都不情愿去经历的,不会强迫谢拂经历一遭,可是,她看上的是宇文氏,这条路 谢潜深吸一口气:“五娘,喜欢上宇文舒,你将会有一条艰难而又漫长的道路要走。我会不会帮他,阿耶会不会帮他,陈郡谢氏将来是不是会站在他的身后,支持他c辅佐他,这一切,都是未知数。朝堂之上,风云诡谲,没有人能够预料未来如何。如果你选择了他,也许有朝一日,会和整个家族为敌——诚然,我只是说假如。可是这些,都是你所要承担,更是你要考虑清楚的。” 谢拂呆呆的,闪着眼睛,眼中流露出悲伤来。 谢潜强迫自己别开脸,不去看她:“即便是阿耶选择了宇文舒,你和他之间,也仍旧隔着千山万水的困难。如果陛下要的不是他,你们两个,就不会有好下场。” 谢拂如遭雷击,不会有,好下场? 她苦笑一声:“二兄,你想的也太长远。我是真的不知道”她顿了顿,又想起当局者迷这样一说,难道说,阿兄阿嫂,果然看的比她要透彻吗? 在她确定不了自己的心意时,他们便已经笃定了,她的一颗心,全是宇文舒的了。 谢拂掐紧手心儿:“来日事,来日谋,这不是二兄常说的吗?” 谢潜浑身一怔,诧异的看向谢拂:“这么说,你是真的” 还有什么好追问的呢。 他心中升起一阵无力感。 他想听什么? 听她说,不喜欢宇文舒吗? 她说了,他就会信吗? 这些日子以来她的种种表现和做法,早就在向他传达着这个消息,是他糊涂,竟然疏漏了。 到了这个份儿上,他狠不下心要她斩断情丝,那还有什么好问的? 谢潜伸出手,他是四肢修长的人,身量又高,虽然隔着小桌,可还是能够抚摸到谢拂的头顶。 她一头乌黑的发丝,柔顺的不得了,谢潜轻抚着,竟连心底都越发柔和起来。 “不要怕,我虽然说了这样多,可你既然决定了,就不要怕,你出身谢氏,很多事情,避无可避,遇到任何的困难,还有诸位兄长,还有阿耶。”他努力的扬起笑脸来,“宇文舒,不会要你陷入两难的。” 谢拂抿唇,眼眶立时就红了。 是啊,他说了那么多,说什么与整个谢氏为敌——其实又怎么会呢! 前世她嫁给了宇文郅,二兄和四兄怒极,阿耶气的连她出嫁都不肯到建康见她,阿娘始终板着脸冷眼看她,仿佛不认识她一样。 可是事实又如何? 没有陈郡谢氏的一路扶持,宇文郅又怎么会那样轻易地上位,赶走宇文聪和宇文舒,还有那些个庶出的兄弟。 陛下最后发落谢氏因为宇文郅不是他要的储君,可是大晋立储以嫡长,没了宇文聪和宇文舒,陛下不可能对宇文郅下手,只有他,只有他能够坐上那个位置了,而这一切,谢氏也是始作俑者,她这个谢氏女,是始作俑者。 她的家人,全都是口是心非的。 谢拂眼窝一热,鼻头一酸,晃着脑袋,在谢潜的手心儿蹭了蹭:“二兄真好。”/p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六十七章默认 p谢潜一时有些哭笑不得,这话说的,就好像他要是抓着她小辫子不撒手,他就不是个好人了一样。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 他无奈的叹一声:“话既然说开了,到底纸条上写了什么,你总能够告诉我了吧?”他说着,像是怕谢拂推脱一般,又劝道,“我也不会为难他,只是想心里有数而已。” “这个”然而谢拂却仍旧很为难。 她觉得二兄是最亲近的人,告诉他,也并没有什么很要紧的,况且他今天的意思这样明显,并不会阻止她亲近宇文舒,这对她来说,是件好事,也是个很好的开端。 可是她转念一想,又觉得不论是对谁,都不该轻易地松了口。 万一宇文舒根本就不想叫二兄知道呢? 万一宇文舒还另有安排,而她一时口快,也许会打乱了他全部的部署呢? 她不免懊悔,早知道刚才就应该随便找个借口,搪塞过去来着。 谢潜一直目不转睛的盯着她,沉了沉面色:“做什么?不能说?” 她吞了口口水:“二兄,要不然,你去问宇文舒吧?” 她左思右想,觉得自己聪明极了,这简直是最好的办法。 她点到即止,二兄想知道具体的,大可以自己去问宇文舒,宇文舒愿意说或是不愿意说,那就是他们两个人的事情了,同她没有任何的关系。 “那你的意思,我现在不是你最亲的人了?”谢潜扬声,隐有不悦,“人家都说女大不中留,果然在你身上也应验了吗?现在八字都没有一撇,且我与你分析的头头是道,你一转脸,还是替他兜着周全着,连我这个做兄长的,都不能轻易松口?” “话也不是这么说的”谢拂一时有些心虚,小脑袋低了又低,“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他把秘密告诉我,我本就应该替他保守的。今日是因为庾子惠的事情,我想叫二兄心里有个防范,最好是尽早送信回建康,让四兄也心里有数,不说调查他,至少也要防着他,不然回头出了事,我于心难安。但是二兄问我再详细的事情这总要人家自己愿意说,才行吧?” 谢潜终究是没有再为难谢拂,她想做君子,效仿古人,他没什么不成全的,横竖来日去问宇文舒也不是不可以,没有必要非要逼着她说出来。 是以他又与她多交代了几句闲话,便起了身,从谢拂的小院子抽身离去了。 魏姒挑的院子,也是坐北朝南的,三间正房,两侧有厢房,合围成一处完整的院落。 谢潜满脸郁色的让人引着路到这处院子时,一抬头,入眼便是端正的“关雎”二字。 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他面色微沉,摆手示意不必跟着,自顾自的提步迈进了院中去。 却不料魏姒就在院中等着他,她身上是嫣红外衫,阳光洒落下来,意外的和谐。 谢潜目光所及之处,略柔和了些,面色也有舒缓:“热气重,怎么不进屋?” 魏姒抿唇上前两步:“方才你叫人传话来,果真是三殿下有事留你吗?”她一面说着,一面去攀谢潜左手,“好歹不要骗我。” 他一向知道魏姒是个深明大义的人,可魏家,毕竟生她养她一场,他不能够确定,她究竟是不是可以承受得了 魏姒眼见他眼底有挣扎闪过,心里的不安骤然扩大,戚戚然问他:“你不去魏家了,是因为发现了什么吧?” 她嘴角向下沉,显得有些难过:“我其实知道,出了这么大的事情,阿耶不可能真的置身事外的,可是可是你不能帮帮他了吗?” 谢潜被她握住的手,倏尔发热,皮肤像是被火灼伤了一般,猛然一阵疼痛袭来。 他回过神,反握回去:“若是能够帮,我一定不会冷眼旁观。现在一切还是未知之数,我也不瞒你,今天不去魏家,确实是因为我在刺史府时发现了端倪,眼下是静观其变。但是你不要多想,我怎么会弃魏家于不顾,便是阿耶也不会同意的。” “可是”魏姒咬咬牙。 可是她知道的,事发之时,魏承延信达陈郡,彼时阿公是个什么样的反应他面色铁青,眼中酝酿着滔天的怒火,一言不发,没过多大会儿,就冷言冷语的打发了她回后院去。 她嫁入谢氏这些年,从没有受过这样的冷待。 其实从那时候她就才得到了,魏家,一定是不干净的,正因为这样,才惹恼了阿公。 “你回来的时候,脸色很难看。”魏姒没敢多问,她很怕谢潜会说出她并不想听见的实情来,也许她的阿耶,真的是这次事件的始作俑者呢? 谢潜捏着她手心儿,力气不大,牵着她往踏朵上:“进屋再说吧,你鬓边都盗出汗来了,叫热气打了头,不是闹着玩的。” 魏姒一颗心稍稍安定,欲言又止,任由他牵着,随他一起进了屋中去。 “我方才,是从五娘那里回来。”谢潜拉着她坐下去,平声的叹了口气,细听时,才能察觉出一丝的无奈来。 魏姒仿佛很意外,咦了一声:“不是在前头和殿下一起议事吗?” 她反问了一嗓子,恍然间想起来,先前谢拂要寻那扇小屏风那就是这丫头又跑到前头去了? 魏姒疑惑的看谢潜:“她去前面了?” 谢潜嗯一声,喜怒未辨:“旁的倒都没有什么,只是近来”他倏尔长叹,扶额拧眉,“也不知道你留意了没有,她和三殿下之间” 他一面说,一面侧目瞧魏姒。 魏姒心里咯噔一声,心说傻子也能看出端倪来。 可是她拿不准谢潜心里打的是什么主意,而且据她所知道的,谢拂是很不应该同宇文舒有这么一段的,于是她抿唇不语,只是回望回去。 谢潜掖了掖手:“我今日问她,是不是看上了宇文舒,她给我的答案,似是而非,模棱两可,但是我反倒觉得,她这是默认了。” 魏姒啊的惊呼,只是声音极浅:“她承认了?” 谢潜古怪的看她:“你好似很吃惊,又不太想。之前你就已经问过她吗?”/p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六十八章独一无二 p话说到了这份儿上,魏姒才很坦白起来,她摇摇头:“我是试过她一回,也没挑明了,她支支吾吾的,我一说,她就顾左右而言他,也没给我个什么准话来。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她说完了,声闷闷地,“你今天怎么问起这个来呢?” “她之前跟我说了些别的事情,牵扯到了宇文舒,我才多问了两句。”谢潜揉着眉心,眉峰一直没能舒展,“阿奴,你说就这样放任不管,究竟是好还是不好呢?她这样的出身,那样的容色,从前是少不经事,深闺贵女,现而今也不知是怎么了,多了心眼儿,也肯上心外面的事,你知道的,我们谢氏的子孙,就该有这样的眼界,只是我最近心里一直不安宁,总觉得,这样下去,早晚要出事。” 魏姒心中大为震撼,她其实在未嫁与谢潜的时候,就已经很仰慕他了。 陈郡谢氏的二郎君,满大晋都难找出第二个的齐全人物。 他有才干,有胆识,为人不冒进,却又是个很有担当的。 当年她在会稽郡,谢潜初时名满天下,会稽郡中不知有多少士族女郎,倾慕于他。 她何其有幸,得与之成婚作配。 只是近来谢潜似乎有些不大一样了。 从她到建康城后,隐隐的能够感觉到,他偶有彷徨,时有无措。 也许这一切,都是为了谢拂,或者是,为了那句生女为后。 魏姒的心底,没由来的泛起一阵疼。 她伸出手,恰好落在谢潜的脸颊上:“人家总说,儿孙自有儿孙福,你替五娘操碎了心,阿公和婆母也替她操碎了心,可那又怎么样呢?最终如何,还不是全凭五娘自己的心意吗?” 她细雨盈盈,如春日清溪流水,谢潜躁动的心,恍惚之间,竟难得的平复了许多。 魏姒轻抚着他的脸颊,又说:“五娘生来不是凡人,这条路,也许是命中注定了要她走的。世间的苦,世间的难,或许合该她要尝上一边,谁也替不了她。”她说着,略叹了生气,很轻的,几不可闻的,而后又道,“无论她和三殿下如何,陛下,也不会由她平凡去——这是我们早就知道的事情,不是吗?” 谢潜一震,侧目看她:“你的意思是与其将来全凭陛下做主,还不如,由着她放手一搏?” 魏姒既不点头,也不摇头,只是那样平静的望着她,翦水双瞳,是说不出的明亮清澈。 她素手微动,白皙的腕子微微转一转,手腕间的玉镯飘花带绿,青翠欲滴。 谢潜一时看着,竟觉得心绪飘忽了一番。 魏姒但笑不语,将手落在了他肩头上:“她的性子,你最清楚,拘着她,她肯吗?当初阿公发了那么大的脾气,不许她随小郎上建康,结果又怎么样呢?建康城,她还是来了。所以我才说,一切都是命定,谁也强扭不过来。今次两浙出事后,你难道就没有想过吗?如果她注定要做宇文氏的新妇,那么究竟谁,才是最能许她一世无忧的那一个?” 她见谢潜微怔住,唇畔的弧度便更大了些:“二王经此一事,只怕很难东山再起了。大王和三王之间,虽然看似长幼有序,可是一个轻狂傲慢,一个谦和有礼,要我说,三殿下未必就会输,高台之争”她话音一顿,而后更平添了几分坚定,“难道真是长幼有序那样简单吗?” 谢潜猛然攥住她的手:“别胡说。” 她愣了下,察觉到谢潜的指尖微微抖着,噙着笑冲他摇摇头:“外人面前我怎么会胡说呢,咱们两个关起门来说话,难道也要隔着三两层的皮吗?” 谢潜深吸一口气,似乎被她安抚了下来,许久后才开了口:“我从前没想过,你竟一个人想了这样多。” “也不是没事儿就瞎想。你知道的,我这次到建康,还有很大的原因,就是为了五娘。”她无奈的笑,“咱们两个固然要在一处,可是婆母放心不下五娘。你和小郎整日忙着朝里的事,她在建康士族中行走,保不齐要捅娄子。我这回来,总要周全她,是以到了建康后,多听多看,多思多想,自然也就想通了这些事儿。” “难为你了。”谢潜握紧了那只柔若无骨的手,掌心传来的温度,让他莫名的心安。 那是魏姒的温度,是她带给他的安定。 “她的事情,我打算就这样了,等这里的事情了结,我会送信回陈郡,禀明阿耶。朝堂形势尚且不明”他拖了拖音,原本有些浑浑噩噩,此时竟已灵台清明一片,“从前我总想着,有阿耶在,有我和四郎在,无论如何能够使谢家避开这些。眼下看来,怕是很难了。这次事情过后,大王只怕要将我看做三王一党,再想置身事外,就真的是痴人说梦。” 魏姒一咬牙:“要帮着三王了吗?” 谢潜下意识的想要摇头,朝堂既然形势不明朗,他绝不会拿整个谢氏来赌这一局,更不可能冒这样的险。 可是,在将要摇头的那一刻,他就兀自顿住了。 不帮吗?难道真的要如他与谢拂说的那样,将来做两路人,各谋其事? 他心中烦躁又起:“看阿耶怎么说吧,他总归比咱们要给更懂陛下的心思。” 魏姒便不敢再多问了。 这是一场豪赌。 如果没有谢拂,谢氏一族大可以做壁上观,谢潜也大可以不用担这么大的风险。 即便是陛下不许,又能怎么样?至多将来陛下定了储君,他们谢氏,尽心辅佐储君,也就是了。 可是一切的一切,说到底,还是为了谢拂啊。 这虽不是一个两难的境地,却也是个不易破解的局。 她心疼谢潜,却又无能为力。 从前还有魏家做后盾,无论谢潜想要做什么,她都会尽力的在谢魏之间周旋,叫阿耶和阿兄站在谢家这一头,护着谢潜。 可是现在只怕她的这个靠山,很快就要靠不住了。 无力感自魏姒心底攀升上来,她抓着谢潜的手,捏弄了一声:“对不起。” 谢潜一怔:“好好地怎么说这话?” 魏姒苦笑着看他:“我的母家,也许会为你带了一场风波,一场——巨大的麻烦。” 谢潜没说话,只是思忖了须臾,站起身来,步子一挪动,晃到了她面前来。 他双臂一展,将人揽入怀中:“别说这个,这与你无关,即便是一场风波将至,我能挺得过去,谢家也能,你是我的正头嫡妻,永远别再说这个话。”况且,你是这天下的,独一无二啊,我的阿姒。/p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六十九章客至 p原本这一日的下午,谢潜是打算找宇文舒好好的谈一谈的。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 最起码,谢拂欲言又止,几度开口却不肯说的那件事,他是一定要从宇文舒嘴里问出来的。 只是当他平复了心绪,沉着冷静的敲开宇文舒的院门时,他们所住的这座“沈府”,却迎来了第一个客人。 彼时谢潜正站在宇文舒门外,宇文舒身边的小厮来开了门,尴尬的说了两句,迎他进了院子,自个儿回屋里去传话。 而谢潜身边服侍的小厮,就是在这个时候,急匆匆的自远处而来的。 小厮站院门口,探头探脑的不敢进,搓着手来回踱步。 谢潜一眼瞧见了,拧了一把眉头,招手叫他:“明路。” 被点了名的人,这才敢提着下摆,猫着腰进了院中。 明路走得很快,三步并作两步的,就进了谢潜身旁。 谢潜抬头看他:“出什么事了?” “魏家大郎君来了,奴才们不敢怠慢,已经迎到正堂中去了。” 他说话的声音并不高,可却仍旧被刚从屋里步出来的宇文舒听了个一清二楚。 宇文舒嚯了一声:“魏灵?他来的,挺巧啊。” 谢潜也是倏尔就眯起了眼来,又觉得底下人办事儿没分寸。 沈宅现而今是大家一起住的,宇文舒到底是皇子,有客至,好歹也要回他一声。 他们倒好,一声不吭的,先把人引进门了。 谢潜没好气的摆摆手:“我知道了,你们既把人引了进来,你先去服侍着吧,我过会儿就到。”他说完,见明路动了腿,想起魏姒来,才又吩咐了一句,“叫人去告诉夫人一声,看看夫人有什么话带出来的。” 明路脚下一顿,欸的一声应下来,觑见谢潜委实算不上好的脸色,忙不迭的溜了出去。 宇文舒见明路走了,谢潜却不急着动,撇撇嘴:“妻兄到访,谢大夫还在我这儿杵着?” 谢潜听他口气,一时觉得头大。 你道这魏灵何许人也,便正是魏家嫡出的大郎君,魏姒一母同胞的亲兄长。 魏姒家中行三,上面有两位嫡兄,都是魏家大妇所生,不过却并非两个都那样出色。 魏灵今年约有二十七八岁了,现下身上并无职务,可是魏家在外的人情往来,通常都是他在走动。 魏姒的二兄叫魏禹,那是个脾气相当暴躁的人,并非是骄纵——他平素如何看都是个好的,只是哪一日犯到了他头上去,他势必要大发一通脾气,对人或打或骂,家里的东西全能给你摔个稀碎。是以他虽有二十五,可是魏家郎主压根儿没指望叫他去做官,这些年一向在外游历,一年里有七八个月是不着家的。 这样比起来的话魏灵显然要圆滑的多,也世故的多。 谢潜拧眉:“殿下这是,看热闹?” 宇文舒双手环在胸前,挑眉看向他:“自然不是了。不过你猜,魏灵来做什么?” 来做什么? 早前侍卫们来回了话,果不其然的,他从刺史府离开后没多会儿的工夫,就有人行色匆匆的往魏家去了。 而后他就叫人去魏家递了信,说今日不回去。 魏灵这时候过来 “他必是来探我的虚实的。”谢潜冷不丁的白他一眼,“早上可是殿下说的,今日留我有事,这会儿人家追上门来了,殿下难道打算袖手旁观?” 宇文舒嗬了一声:“应付一个魏灵,我相信谢大夫绰绰有余。” 谢潜面色一沉:“那殿下是不打算一起去见客了。” 宇文舒拧眉深思了许久,收起了那一番调侃的姿态,正色看他:“魏灵上门,肯定是魏家郎主授意了的。他是你的妻兄,你们之间有什么话,总归还好说一些。要是有我这个外人在——”他拖了音调,“他大概什么也不会说了。” 谢潜眼珠子转了会儿,背在身后的手指点了两下,对宇文舒的这番说辞,不置可否。 大约过了半盏茶的时间,他才挪了挪步子:“殿下不外出吧?” 宇文舒似乎很意外:“我为什么要外出?” 谢潜放下心来,扬了笑丢给他:“没什么,我有事情想问殿下来着,既然魏灵来了,我先去见他,送走了客人,我再来同殿下说正经事。” 宇文舒哦了一声,却不知怎么的,眼皮倏尔跳了几下,总觉得谢潜,有些阴阳怪气的。 他看着谢潜身形远去,甩了甩脑袋,把那些奇怪的想法挤出脑袋,背着手在院子里踱步晃了两圈儿,朝着身后叫了一声庆俞。 身后不远处着灰衫的小厮忙不迭的上前来:“主子,您吩咐。” “叫你送的信,送出去了吗?” 庆俞不假思索的应了一声:“您早上吩咐完,奴才就送出去了。从山阴到吴郡治所所在的吴县,算算时辰”他掰着指头算了须臾,“这会儿差不多也该到了。” 宇文舒哦了一声,掀掀眼皮望向天,也不知在想些什么,好半天他才喃喃一句:“时间正好,他也该到了。” 庆俞旁的不敢多问,对插着袖管站在他身后,低眉顺目的。 宇文舒吸了口气,似乎心情又大好起来:“走,去鹿鸣。” 鹿,鸣?那可是谢家女郎住的院子啊。 庆俞脑子里嗡的一声,艰难的咽了口口水,支支吾吾的,分明是想劝宇文舒别去:“主子,叫谢大夫知道了,怕不好吧?奴才听他刚才的口气,就不像什么好事儿啊。” “他知道了,又能怎么样?”宇文舒回过头来,白了他一眼。 谢潜早上还好好地,这半下午的,突然就犯了病一样,总叫他觉得阴阳怪气,肯定是知道了点儿什么。 这院子里住的人吧,魏姒不提,荀况呢这一路来,他并没有说那么多。 那要是谢潜真知道了点儿什么,也就只有谢拂说的了。 他挑挑眉,这丫头还真把通安客栈说给谢潜听了啊。 宇文舒想着,哪里理会庆俞的劝阻,迈开修长的腿就出了院门,大步流星的往谢拂住的鹿鸣而去了。/p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七十章又是虞家 p谢潜一路往正堂而去,魏灵却已经等了他许久了。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 魏灵生的很秀气,简单的来说,他带了点儿男生女相的意思。 谢潜当年和魏姒成婚,之后就带着魏姒回过一趟山阴县,把兄妹两个放到一处比一比,谢潜恍惚间觉得,这兄妹两个,长得竟有四五分相似足可见魏灵这个人,生的极阴柔了。 实际上这样的面相,是谢潜很不喜欢的,他知道时下郎君们追求的是什么,可真生了这样的一副容貌,怎么可能叫人喜欢的起来呢? 偏偏这个人又是魏姒一母同胞的兄长,他也不能说什么。 谢潜迈过门槛,踏进屋中去,虚同魏灵拱了拱手,尽量别开脸不去看他。 魏灵瞧见了,笑着反手摸摸自己的脸,也不以为意:“我可等了大半天了。” “刚才在后面跟三殿下说事儿,底下奴才回了话,我就赶紧辞出来了。”谢潜落了座,呷一口茶汤,稍稍睁眼去看他,“怎么这时候过来?” 魏灵耸耸肩:“阿耶不放心,怕你们才入山阴,一切不适应,况且他也听说了,前头城门失礼的事情。他是会稽郡公,该到三殿下面前赔个礼的,只是这两日身上不好,起不了身,叫我来一趟。” 谢潜眉心微跳:“病了?” “操劳累的。”魏灵叹着气说,声音里是浓浓的无奈感,“你知道的,大灾出了,少不了他要奔波。而且这回陛下下了旨,叫各家抽囤粮来赈灾,可是家里的囤粮哎,说多了,倒像是卖惨的,不说了。” “别呀。”谢潜眼中带笑的打量着他。 魏灵显然话里有话,他知道的,魏家每年都会设粥棚去救济穷苦百姓,可是总不至于,家中无囤粮吧? 他眼下这副模样 谢潜咂舌:“话说了一半,不是存心叫我难受吗?你来都来了,有什么话,不妨直说。况且说到城门的事情,阿丈没什么好赔礼的,该赔罪的是刺史府,同你们家没关系。” “话是这么说,可理儿不是这么个理儿。”魏灵幽幽的叹气,手搭在扶手上,有一下每一下的轻点着,“家里的囤粮不能说没有,我们家要是都没了粮食,那平头百姓,可怎么活?关键是,这回赈灾,我们家将救济粮挑了二分之一。这两日几个叔叔越发的不满,天天到阿耶面前闹,一来二去的,阿耶就病倒了。” 谢潜一怔,旋即不满起来:“如何就让你们挑了一半?” “会稽十个县,唯山阴c余姚c始宁c上虞和句章这五个县是算得上富庶的,其余的,只是勉强糊口过日子。你也不要想着,两浙之地,全都是有钱人,那没钱的,吃不上饭的,照样多了去。你以为,三年前的余姚暴乱是怎么起的?那不就是永兴县的穷苦人,伙同着诸暨的那一批,闹起来,要去余姚抢钱抢富贵吗?”他一面说,一面吃了口茶,脸上颇有些愤愤不平的意思,“这回决堤,余姚和上虞也都受了灾,五县这就去了二,剩下三个富庶的县,要给他们四县调拨粮食” 他说着,止不住的顿了顿。 谢潜顺势看过去,发觉他手握成了拳头,似乎在极力的隐忍着什么。 果然,没多大会儿,就听魏灵又开了口:“你想想吧,三个县,还有各自的百姓要养活,总不可能把县衙的存粮全都调到灾县吧?所以赈灾的救济粮,基本上就全成了我们四姓挑起来。谢氏倒不说,他们家一向那个样子,肯出粮食,就已经很不错了。孔家呢?孔祥嘉是刺史,山阴县的调粮,实际上有一部分就是他从家中囤粮算进去的,那我总不能,叫他再出大批的粮食吧?” 谢潜咦了一声,倒是没想到,孔祥嘉把自家的囤粮,算到了县衙赈灾粮里去。 可是,魏灵说了这么多,虞家呢 他疑惑的抬头:“虞家呢?他们家是家大业大了吧,难道也学谢家的样子吗?” 岂料魏灵端的相当不屑地嗤笑了一声:“他们要学谢家,倒也好了。” “这是什么意思?” “虞家,半斤的粮食,也没出!”魏灵恨的牙根痒,咬牙切齿的说,“他们也是黑了心了,置四县的百姓于不顾。我们这头忙着赈灾,他们那头忙着拆台。你且问问去,孔祥嘉几次登门,虞家郎主连门都不叫他进,问的急了,就说家里没有存粮。我们能拿他怎么样?说实在话,阿耶也去找过他,”他一顿,两手一摊,“照样连虞家大门都没进去。” 虞家这是要做什么。 虞放舟把着衙门里的事情,不给孔祥嘉调兵去灾县。 虞家这位郎主更厉害,赈灾的粮食一点儿不出,刺史上门不见,郡公上门,照样不见。 要说起来,虞家郎主和他阿丈,是平辈论交的,这样拒人门外,未免也太无礼了点儿。 谢潜的手不自觉的就收紧了:“他没说因为什么?就只是不肯出粮食?” 为了这么点儿粮食,这样得罪人,也太不成样子了吧? 况且由四姓之家出赈灾粮,本来就是朝廷下达的旨意,他现在这么干,那不是公然抗旨? 谢潜觉得,事情绝没有这样简单。 “其实”他蹙眉看魏灵,“他若说家中无粮,当初何不告诉他,先借粮食呢?灾总是要赈的,百姓总是要吃饭的吧?等到朝廷拨的粮食到了,再如数的先还回去,这样他也不肯吗?” 魏灵嗤了一声:“道修,你想什么呢?这回朝廷明发旨意,就是叫我们来赈这个灾,别说朝廷会不会调粮过来,即便真的调,又能调多少?如果仅仅是会稽郡受了灾,倒也还好说,只需要从吴郡就近调派,吴郡四姓再多少添点儿,怎么着也够用了。可现在的问题是,整个两浙地区都受了灾,吴郡也没好到哪里去,朝廷真要调粮,从哪里调?又有多少可调?别的地方,难道百姓就不用吃饭了?” 他一番话,倒是把谢潜噎的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然而魏灵却犹嫌不够,自顾自的又说:“还有,凭什么就如数的还给他们家?即便朝廷的赈灾粮到了,也该我们四姓之家来分,怎么可能如数都给了虞家。你当孔家和谢家是那么好说话的吗?就我们家吧,阿耶是没什么,几个叔叔那里,也不可能同意。你把事情,想的也太简单了。”/p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七十一章缓和气氛 p谢潜眉头紧锁:“那你今天过来,到底是干什么的?” 如果是来给宇文舒赔礼的,魏灵不会拉着他说这么多。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 两浙的赈灾事宜,早就发了旨意,是落在宇文聪身上的。 就算他到了山阴县,那又怎么样? 没有人知道他身上,带着陛下的密旨而来。 魏灵跟他抱怨一通,很显然,是另有用意,绝非简单的抱怨。 从进门开始,魏灵只提了一嘴宇文舒,之后就闭口不提赔礼之事,这个样子,他要信了他是来赔礼的,才出了邪。 是以他不由的挑高了眉头,原先眉峰处的小山平整了许多:“你有话就直说,咱们之间,用不着这样藏着掖着的。” 魏灵明显咽了口口水,目光灼灼的望向谢潜:“你这回来,不是三殿下也一起吗?” 谢潜不言声,只是一味的盯着他,等着他的后话。 “是这么回事虞家能把阿耶和孔祥嘉拒之门外,那总不能,把三殿下也拒之门外吧?”魏灵说这话的时候,声音放轻了很多,像是生怕谢潜会同他翻脸一样。 而是事实,谢潜面色沉静,一点儿要发火的征兆也没有。 他就那样看着魏灵,眼底深邃的厉害,叫人看不出他是喜是怒来。 “阿兄,”谢潜语气很平静,可是静的让人有些心里发毛,他就用这样的语气,叫了魏灵一声,“你见过刺史府的人了吧?” 魏灵浑身一僵,瞳孔蓦然放大,有些不敢置信一样:“你说什么,我怎么会见过” “那可就太巧了。”谢潜呵了两声,似乎是在浅笑,“早上我去刺史府的时候,孔兄也跟我,提起了虞家。” 魏灵面色倏尔发白:“是,是吗?” “我就觉得很蹊跷的是——”谢潜斜着眼睛扫魏灵,状似无意的冷笑了一声,“孔与魏,都是我谢氏的姻亲之家,怎么今次见了我,反倒一句实话都没有了?阿兄,如果换做是你,两浙决堤这件事,说同你们没干系,你信吗?” “你”魏灵颤着指尖,指向谢潜,“道修,你怎么能说这样的话!无凭无据,贸贸然的给我们扣帽子,是要把我们往绝路上送吗?” “这条路,不是我送孔魏走的!”谢潜来了气,在桌案上重重的拍了一掌,“难道不是你们,自寻死路吗?” 自寻死路自掘坟墓 魏灵胸膛剧烈的起伏着,恍然间,他觉得自己今天,压根就不该来这一趟。 他的确是在见过了刺史府的人之后,才得到了阿耶的授意,到沈宅来见谢潜的。 可是,谢潜怎么会知道,他见过了刺史府的人? 魏灵不是傻子,不需要苦思冥想,就察觉出了端倪来。 他冷了语气:“你们监视刺史府和魏府?” 谢潜只是淡淡的,既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你们做过什么,总会有人知道的。” “你!”魏灵愤恨不已,“可是,我说与你听的,都是实情。虞家,的确不曾出粮。我知道,两浙的事情,是魏承延揭露出来的,你不信我,也该信他。他就在底下灾县安抚民情,你大可以派人去问,看看虞家可曾出过囤粮来赈灾!” 他冷哼一声:“我们做过什么?孔祥嘉在大丧下,主持大局,顶着多大的压力,把家中囤粮一分为二,一部分填充县衙所用,一部分拿来以孔氏名义赈灾。魏家呢?我不说我们家独挑大梁,毕竟有孔家在前,可是我们比谢家,比虞家,为会稽百姓所做的,远比你所想到的多。” 谢潜眯眼看他:“如果这样,就能够补救你们曾经犯下的过错,陛下不会龙颜震怒了。” 魏灵一怔,显然没有想到谢潜今日,简直是油盐不进。 他淡淡的看谢潜:“你笃定了魏承延揭露的事,是我们和孔祥嘉做下的?他也是魏氏子弟,疯了不成,要给魏氏挖坑,将魏氏葬送?” “我并没有笃定。”谢潜平声回他,“这件事,早晚会水落石出,谁来查证,谁来分辨,与我无关。然而在事情大白于天下之前,你们身上,都有嫌疑。一个,是一方刺史,一个,是会稽郡公,还有那位闭门不出的都督虞放舟。我不会轻信谁,也不会刻意的栽赃谁。” “那你现在的意思,我和孔祥嘉,是在刻意的栽赃虞家了?”魏灵气结,恨不能冲上去给他两拳。 饶是他这样圆滑会来事儿的,今天也着实的被谢潜给气着了。 “道修,我们才是一家人,人都有私心,你就这么铁石心肠?这样的大是大非面前,一视同仁?可你真的是一视同仁的吗?”他厉声诘问谢潜,“虞家那么多可疑之处,我点给你,孔祥嘉点给你,你却一概不听,只以为我们造谣陷害,这就是你的刚正?” 谢潜搓着手,想了想:“你也说是大是大非,既然是这样,我不轻信,有错吗?” 两个人在这里僵持不下,魏灵是怒火冲天,谢潜却是一派淡然。 荀况背着手,自外面,悠哉的晃了进来:“我听说魏家大郎君到访,这怎么剑拔弩张的?” 谢潜一拧眉,不悦的白他一眼,那眼神,分明是在质问他来做什么。 荀况无所谓的一抖肩,压根儿不看他,反倒径直的看向了魏灵:“魏家大郎君?” 魏灵见有了外人来,便忙敛了敛心绪,努力的平复下来:“这位是?” 其实他猜得出来,这应当就是孔祥嘉口中说的,颍川荀况。 只不过谢潜猜到也好,监视也好,他不愿意承认,谁能拿他有办法? 谢潜果然横了他一眼:“颍川荀氏小郎君。” 魏灵这才站起了身来,拱手礼了礼:“久仰小郎君清谈之名。” “不敢,不敢,颍川荀况。”荀况回了他一个客气的礼,转而看向谢潜,“这好好的,气氛不大对啊。” 谢潜心说,看出来了还非要说,他觉得荀况这个人 这个人,是故意进来,缓和气氛的? 那应该就是,宇文舒叫他来的? 谢潜疑惑的瞥过去一眼,却见荀况已经自顾自的落了座,连个眼神都没给他。/p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七十二章从长计议 p谢拂的鹿鸣,是在宇文舒住的式微的东南方向的,大约要走个半刻钟,穿过一片花圃,再绕过一小片的湘妃竹,鹿鸣的院子,就能出现在宇文舒的眼前了。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 彼时谢拂呆呆的坐在小院子里,一直在思考着早上时候,谢潜说过的那些话。 她其实并拿不准,他的意思,究竟是不再管了,还是另有用意呢? 她又恼自己这样蠢笨,竟然连这个都想不明白,越想越是气恼,就扬手在自己的脑袋上拍了两下。 这一打不要紧,原本兴致勃勃的站在院外月洞门旁打量她的语文书,一个箭步便冲了进来。 他走的很急,步就近了谢拂的身,一把钳制住她那只小手:“干什么呢?本来就不是多聪明,再打傻了。” 谢拂一愣,跳了起来,旋即往外抽自己的手,虎着脸质问他:“你怎么回事?在建康是这样,到了山阴怎么还是这样?我住的地方,你怎么老是不声不响的跑进来?” 宇文舒松开她,挑眉扫她一眼:“魏灵来了,你二兄去见客了,我有事情要问你。” 魏灵?魏家那位大兄? 她咦一声,那股子气焰弱下去:“他怎么来了?前头不是派人去递了信,说是有事走不开了吗?” “这我可就不知道了,等会儿送走了客人,看你二兄怎么说吧,不过我叫人告诉荀况了,他这会儿应该也在正堂。”他撩了撩长袍下摆处,往石凳上坐下去,也不再看谢拂,自顾自的端了茶杯来喝茶。 谢拂低头看过去,他头上戴着翘荷叶的白纱帽,这样的帽子其实很常见,从前大兄和四兄也很爱戴,只是宇文舒戴着又好似与众人皆不相同。 她摇摇头,把那些奇怪的想法甩开,在他对面坐下去:“那你呢?你又有什么事情要问我?” “魏灵来之前,你二兄在我那里。而去他去见客时,跟我说,有几句话,一定要问清楚了。”他抬头看过去,似笑非笑的,“我看他面色不佳,你是不是跟他说什么了?” 谢拂心里咯噔一下,明显是有些心虚了。 不过看样子,二兄是非要弄个明白不可了啊 她叫他去问宇文舒,他就真的去 她干笑两声:“就是,庾子惠的事情,我跟他说了来着。” 宇文舒几不可见的拧了把眉:“客栈的事儿,也跟他说了?” 谢拂连连摆手,一颗脑袋摇的拨浪鼓似的:“这个我可没有说!上回虽然你说的那样云淡风轻,可我觉得,这种事,你要是想说,自己早就告诉他了,我不能在中间传这个话。所以我跟二兄说了,他想知道,就去问你。我原本也是推辞他来着,谁想到他还真的去问了” 宇文舒嘴角扬起来,弧度很大,一点也不加掩藏。 他从没看错过谢拂,谢拂也从没有叫他失望过。 天大的秘密,谢拂也是那个可以分享的人。 她不会出卖他,不会泄了他的底儿,哪怕是在谢潜面前。 谢拂见他始终挂着笑,就是不说话,一时觉得有些尴尬,咳嗽了两声,清了清嗓子,就想要岔开话题:“我其实比较好奇的是,接下来,你们打算怎么做啊?就一直等着吗?可是眼下,魏家大兄也登门来了,就不能一直不作为了吧?” 宇文舒很平淡的哦了一声:“那得看魏灵今天是来做什么的了。不过我觉得吧,心怀不轨的人,说话做事都容易露出端倪来,你二兄那么聪明,荀况眼又那样尖,肯定能看出什么不对来。至于接下来要做什么——”他拖了音,又猛然收住,去问谢拂,“你觉得呢?” 谢拂好似极认真的想了一番:“要不然,先派人去找魏郡守吧?” 她语气里带着不确定,显然是不知道,这个主意能不能成行。 果然,宇文舒就皱起眉来:“其实这是眼下当务之急,找到了魏承延,一切都能够明朗起来。而且他当日说过,要把另一半的东西拿出来,必须得见到钦差旨意。现而今这道旨,就在你二兄的身上。可是” 他欲言又止,引起了谢拂的好奇心来。 她张口就问:“可是什么?” “可是我说了,事情也许比我们预想的还要糟糕。”他长叹一声,“孔魏很可能是主谋,这和当初设想的并不一样,要看你二兄和太尉大人是什么态度,如果他们还是想拉孔魏一把,一切都要从长计议,而且魏承延——也就留不得了。” 谢拂心头打颤,瞳孔放大了:“杀人灭口?” 宇文舒点点头:“而且还有庾子惠呢。我一直没来告诉你,怕你二兄知道我往你这儿走动频繁,不过既然你都跟他说了,我倒省心了。早前庆俞来回了消息,客栈一切如常,没什么大事发生,也就是说,那张字条,不是提醒,而是警告。” 谢拂一颗心彻底沉了下去:“他果然是”她别开脸,尽量不让眼底的悲伤流露在宇文舒面前,“我真是不敢想象,那样的庾子惠,居然有朝一日,会变成这个样子。” 宇文舒的手臂微微抬起,似乎是想伸过去,安抚谢拂一番,可是动了动,又收了回去,忍住了。 “所以,我们现在即便是有了魏承延手上的另一半账本,也不能够轻举妄动了。” 当然不能。 孔魏如何要从长计议,庾子惠那里,又何尝不需要呢? 他掌握了宇文舒太多的秘密,一旦被逼急了,事情的发展,就会失去控制。 他们现在还远在山阴,建康城中,岂不是由得宇文郅说什么就是什么吗? 要是宇文郅带上庾子惠,到陛下面前去进谗言,那对宇文舒来说,无疑是致命的一击。 谢拂攥了攥拳头:“所以我们现在,必须沉着冷静,慢慢的摸索,拿到实在的证据,能够证明宇文郅还有宇文聪,跟这次两浙贪墨案大有关联,甚至就是建康城的那只黑手。只有这样,庾子惠的威胁,才不构成威胁,对吗?”/p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七十三章事有不对 p事情,的确是变得复杂了很多。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 原本有了完整的账本,又有魏承延这个人证,可以说是铁证如山。 她并没有指望着,单凭一个魏承延,能够扳倒宇文郅或宇文聪。 但是筹谋算计一番,至少能够像前世那样,靠着这件事,叫宇文聪彻底失去夺嫡的资格。 可是现在看来 谢拂不由的长叹:“我总觉得,还要有大事发生。这里的一滩水,已经是泥泞不堪,只怕有人,想把两浙搅的更污浊。我们身陷进来想抽身,大约,不会那么轻易了。” 宇文舒看着她,心中是说不出的感慨。 她才十三岁,能有这样的胸襟和谋略,已经是太难得的了。 深谋远虑这四个字,也许现在的谢拂,未必配的上,可他相信,早晚有一日,她一定当得起。 现在去想想她的那个凤主命格——也许,是错打错着了呢? 谢拂这样的人,若不为天下母,还有谁人可与之相配! 他唇角微动,刚想要说话,忽而察觉到一阵寒意从身后席卷而来,再去看谢拂那张脸,皱巴巴的,显得可怜兮兮,像是在撒娇。 谢潜回来了。 宇文舒的嘴角便又沉下去,站起身转过头,果然瞧见谢潜和荀况二人正并肩而来。 他努努嘴:“魏灵送走了?” 谢潜眯眼看他:“殿下是不是应该解释一下,为什么会在这里?” 宇文舒两手一摊,显然不打算给什么合理的解释。 谢潜方才和魏灵动了气,气根本就没有消下去,即便有荀况插科打诨的缓和气氛,又寒暄几句打发了魏灵,可是魏灵的态度和他说的那些话,都实在叫人恼怒。 此时又见了宇文舒这样,他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于是他动了动腿,是想要逼近宇文舒身侧去的。 荀况吓了一跳,忙拉住了他:“有什么话,好好说。” 谢潜猛然回过神来面前的人,是嫡出的皇子,而且魏姒也说了,各人有各人的命数,宇文舒和阿拂之间,他真不一定拦得住。 他咬紧牙根,泄了这口气,只是瞪了宇文舒一眼,就没再说什么。 宇文舒一挑眉,转了头就去问荀况:“魏灵来干什么?” 荀况哦一声:“我也不知道。我本来去的就晚,到的时候,他们两个都差点儿要动起手来了,进了屋说了没几句,魏灵就告辞走人了,反正我是什么也没听见。” 于是宇文舒的目光,便又落到了谢潜的身上去。 谢潜坐下去,努力平复了自己的心绪,许久后才说道:“他也是为了虞家而来的。” 众人皆是倒吸一口凉气。 怎么又是虞家。 孔祥嘉和魏家人,这是不把庾家人整死,就不肯罢休了吗? 不过也奇怪,几次三番给虞家泼脏水的话那栽赃就太明显了啊? 他们应该不至于糊涂到这地步,即便是狗急跳墙,也不应该犯这样的错。 宇文舒咂舌两声:“怎么说?” 谢潜此时已经冷静了许多,又见谢拂自他进来后,始终低头不语,一副委屈的模样,他心下软了大半,哪里还会同她置气,便将先前魏灵与他说的那番话,一一详尽的转述给了他们听。 谢拂听完,惊讶不已:“感情闭门谢客这回事,也是有其父,必有其子的吗?” 谢潜一眼白过去,她讪讪的吐了吐舌头,闭上了嘴。 宇文舒偏偏头,似乎在思考着什么,须臾他问谢潜:“你没敲打他一番?” “自然是警告了的。”谢潜淡淡的说,“我也说了刺史府,他应该知道,我们在监视他们了。不过对于虞家,他还是没有松口,而且他跟我说,如果不信,大可以去问魏承延。还有,魏承延是这次贪墨案情的首告者,我们不信他,也该信魏承延。另有一宗就是”他顿了顿,“他说魏承延是魏氏子弟,如果魏氏真的涉案,难道魏承延会断送魏氏一族吗?” 荀况那头嗤了一声:“也许人家魏承延是个刚正不阿的人呢?出了这么大的灾情,他们祸害了多少百姓的性命,什么叫断送魏氏?真查明了,断送魏氏的,也是他们自己吧。” “可是我觉得,魏家大兄有句话是对的。”谢拂咬着下唇,仔细的将谢潜说的那番话回想了一遍,“魏承延是会稽郡守,余姚等地的灾情一直是他在底下巡视处理,刺史府调拨了粮食下去,他一定都有登记备案,庾家人到底供了多少粮食,他那里肯定有数。所以魏家大兄说,如果不信,可以去问问他,我觉得这话不假。” “也就是说,魏灵很可能说的是实情。”宇文舒反手摸着下巴,悠悠然道,“闭门不见这回事,孔祥嘉和魏郡公也许会联合起来说谎。但是衙门里记录的赈灾粮供给,将来是要呈送御前,或是给钦差专使查看的。聪久留吴郡不来,会计这里的赈灾事宜,魏承延和孔祥嘉两个人一肩扛了,那么魏承延就全都知道,且魏灵应该不会在这上头说谎。” “对,我之前跟他恼了,是恼他的态度,事后想一想,这事儿应该八九不离十。”谢潜一面说着,一面又蹙拢了眉心,“只是我想不明白,虞家到底想干什么?” 是啊,虞家,想干什么呢? 在会稽郡中,他们又究竟扮演着怎样的角色。 虞放舟专横的把控着军中,虞家郎主则是态度强硬的不肯放粮。 “不对。”宇文舒倏尔眼中精光一闪,“你还记得吗?之前孔祥嘉跟你说过,他不敢上本弹劾虞放舟,因为虞家不容小觑,他不想招惹麻烦。” 谢潜一挑眉,道了一声是:“孔家现在有大丧,族中内乱是肯定有的,孔祥嘉的几个叔叔,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再加上会稽大灾,孔祥嘉很可能自身难保,所以这时候,他不想贸贸然的去招惹虞家。” “可是眼下呢?”宇文舒反问一声,“虞家郎主干的事儿,是公然抗旨。朝廷早就派了旨意到会稽,命虞孔魏谢出粮赈灾。他公然抗旨,虞放舟又仗着兵权不理灾情,这样的人家,孔祥嘉有什么不敢弹劾的呢?”/p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七十四章亮底牌 p对啊虞家干了这种掉脑袋的事情,孔祥嘉在他们抵达山阴后,玩儿了命的想叫他们去调查虞家,不停地在宇文舒面前给虞放舟刨坑。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 他这样不遗余力,为什么不一本奏折,把虞氏一族给参了呢? 和太原王氏联了姻又如何,出了这种事,难道太原王氏还会偏帮虞家人不成? 看似毫无联系的事情,经由宇文舒一提,俨然成了天大的纰漏。 四个人一时皆沉默了下去。 想不明白,实在是想不明白。 “我有个想法,但是不知道,想的对不对”谢拂显然有些怕谢潜找她麻烦,整个人还有些怯懦,说话的时候,不经意的扫过谢潜一眼。 谢潜看看她,又不自觉的去看了看宇文舒,而后冲她点点头:“你只管说你的,错了也没什么。” 谢拂一颗心放轻松下来,语气也不由的轻快了许多:“虞家人这样做,也许是在故意刁难孔家和魏家呢?” 她扬了声,一句话落了地,见几个人面面相觑,才又说下去:“上次我们说过,也许魏承延能保全性命,这两年来,全是靠虞都督明里暗里护着他。如果我们的想法没有错,那也就是说,贪墨案,的确是孔魏两家主谋,且所贪数额绝不在少。虞都督对此事心知肚明,但是应该碍于某种原因,当年没能揭露,所以力保了魏承延。这样一来,现而今堤口决了,虞家所想的,也许是将事情彻底的闹大。” 荀况最先回过神来,顺着她的话便接了下去:“公然抗旨,一旦二王禀告回京,陛下震怒之余,只会更加重视两浙的案子,倒时候再把虞家郎主押解进京,什么事什么话,就都能直接在御前回了。” “对。”谢拂心里打了颤,其实她还有别的想头,只是她偷偷地看了谢潜一眼,还是不敢说。 宇文舒没吭声,冷不丁的先斜了荀况一眼,唇边有弧度,可是仔细看,他又没有在笑。 荀况挠了挠脑袋,心道刚才不应该接话接的那样快的,不过宇文舒近来他眸色微暗,这个人近来占有欲愈发强烈了。 “另有一宗,你大约想不到,或是——”宇文舒不紧不慢的开口,说到这里,略一顿,也扫了谢潜一眼,“或是不敢说。” 谢拂一个激灵望向他,眨巴着眼睛,等着他的后话。 宇文舒这时脸上才有了笑意:“赈灾粮如果不够,百姓哄抢,会发生暴乱。而没有军中镇压,孔祥嘉的那些个府兵衙役,一旦暴力镇压,闹出人命来,两浙的事情,就只会更加严重。父皇一向是爱民如子的,只要再出人命,谁都别想善了。” 只是这个法子,未免也太不把百姓的性命当回事。 谢潜显然无法苟同,阴沉着脸:“虞家也是钟鸣鼎食之家,诗书礼乐,样样都教了,虞家郎主身为家主,若存了这样的心思,也太叫人恶心。” 宇文舒斜了他一眼:“可你又不得不承认,这是个极好的办法——将孔魏一锅端,极好的办法。” 眼看两个人意见有了分歧,谢拂想劝一劝,可是不敢出这个头,对谢潜,她还是怕的。 荀况无奈极了,心想着这次出门,他不是给人答疑解惑,就是要受夹板气,再不然,就像眼下这样,调节气氛。 他干咳两声:“差不多得了啊,这不都还只是猜测吗?事情没查明白呢,你们俩准备先打一架吗?我这两天,净给人拦架了。” 谢拂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连忙拿手虚掩了掩唇,尽力的不再笑出声。 宇文舒和谢潜互瞪了一眼,别开头,谁也没再去看谁。 荀况深吸一口气,摇摇头叹息着:“说来说去,最要紧的,还是魏承延。既然这样的话,我看我们也不用等魏家的态度了。今天魏灵来,绝不是他自己巴巴的跑来的,郡公没有点头,他不会说这样一车的话。魏家的态度,一目了然了。” 宇文舒这才嗯了一声:“派人四处去找找魏承延吧,不是说余姚和上虞受灾最重吗?先去这两个县找。找到了他,就叫他即刻动身回山阴来,弄明白了究竟谁黑谁白——”他说着,看向谢潜,“就该亮身份,见真章了。” 谢潜缓缓地回过头来,眼中光亮闪烁不定的,许久后,重重的点了下头。 到了这个时候,就该出手了。 孔魏想一直牵着他们的鼻子走,他身上的钦差旨意,可不是吃素的。 不过,庾子惠的那件事 他眯缝着眼:“殿下,我还有件事,要问一问殿下,事关——建康。” 谢拂先是闪了闪眼,看着荀况还在,想着二兄总不至于,当着荀况的面儿,也要开口问吧? 这可叫宇文舒怎么说? 荀况果然很好奇的望过去:“事关建康?建康还出了什么事情吗?” 谢潜看都没看他:“殿下,借一步说话吧。” 荀况冷不丁的碰了一鼻子灰,脸色立时难看的很。 谢拂的心都提到嗓子眼儿里,荀况再怎么好说话,也不是个没脾气的人,二兄这样无视他,他可别当场发作了啊。 宇文舒当然知道谢潜想要问什么,不过看这个样子——他勾唇笑了一声,谢潜是打算将他一局啊。 当着荀况的面儿呢,他要真是跟谢潜“借一步说话”,那岂不是真成了有意避开荀况吗? 他没理谢潜,一双鹰眼盯向了荀况。 这个人,相识时日不久,可是这个人 他心下有了主意。 荀况见宇文舒望过来,胸中不知怎么的,就堵了一口气。 他腾地一下站起身:“用不着两位借一步说话,没别的事,我就不在这儿碍事儿了。” 谢拂心说完了完了,这何止是动气啊,这是气大发了。 这么多天,他可从没见过荀况跟宇文舒甩脸子的。 宇文舒出声倒是挺快的,在荀况脚步未动之前,扬声叫住了他:“没什么你不能听的,安生坐下来听我们说。” 谢拂惊愕的盯着他,眼睛直勾勾的,挪都没挪开一下。 宇文舒这是,要在大家面前,亮底牌了? 告诉了荀况,就等于是告诉了颍川郡王,宇文舒就这样笃定,那位郡王,会站在他这一头吗?还是说,真的如他曾经说过的那样,时至今日,通安客栈早就已经不是不可告人的秘密了。 他无畏无惧,更不怕将来有人捅到陛下面前去。 宇文舒,究竟还有多少事情,是她不知道的。/p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七十五章果然是他 p谢潜那头也挑了挑眉,显然没想到,宇文舒这样直白的留下荀况。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 他倒也不是有意想挑拨离间的,只不过一则是试探,想看看荀况到底对这事儿知道多少,二则嘛,他到底还是生气的,尽管努力的说服自己,在宇文舒和谢拂的事情上,能少插手就少插手,可真瞧见了宇文舒大摇大摆的出现在谢拂的住处,他要没点儿脾气,才是不正常的。 荀况眼底的惊讶一闪而过,也不扭捏推辞,便径直又坐了下去。 宇文舒双手交叠着,左手一直在轻抚着右手的手背,来回的摩挲着,他想了许久,才慢悠悠的开口:“之前突然要即刻动身的事儿,你们都知道,是因有人在我帐中留了字条,那张字条”他声音渐渐弱下去,似乎有些伤感,长叹了一声,“是庾子惠给我的。” 果然,荀况立时惊愕不已:“庾子惠?颍川庾子惠?”他几乎是尖叫着问出声来,不敢置信的盯着宇文舒,“他不是你的伴读吗?” 谢拂眉峰微拢,没忍住,在石桌下踢了他一脚。 荀况被踢了一脚,才稍稍冷静了些,吞了口口水:“我失态了。但是这事儿,太匪夷所思了,我才” “你还说。”谢拂啐了他一声。 这个人,平日里多机灵,今天估计是受的惊吓不小。 话都说到这份儿上了,还要细细的问,这不是往人家伤口上再撒一把盐吗。 荀况果然讪讪的闭了嘴,可是心底被宇文舒一句话掀起的波澜,却是丝毫没能平复下来的。 他知道庾子惠是宇文舒的伴读,两个人说是一起长大的都不为过。 相比较而言,谢潜显得平静很多,淡淡的开口问他:“字条上写了什么,这才是我所关心的。” 宇文舒长出一口气,咬了咬牙,似乎下定了很大的决心,半晌后才开口回他:“通安客栈。” “一家客栈?”谢潜眉头紧锁,揉了揉耳朵,“你是说,一家客栈?那他写这四个字是什么意思?提醒你这家客栈有我们想要的?但是五娘跟我说,庾子惠可不是” 他越说越觉得不对劲儿,可是他摸不着头脑,又见宇文舒一直盯着自己,便索性不再说了。 他摊摊手:“我先不问,你说你的。” “这家客栈,是我的。”宇文舒长长叹息,“搜集情报,网罗消息,这些年我身处建康城,却能将天下消息尽数知晓,凭借的,就是通安客栈。” 他此话一出,谢潜和荀况二人,都呆怔在了原地,半个字也说不出口。 这消息太难以消化了,宇文舒的身后,居然经营着这样厉害的一个情报网? 他是皇子,行为举止受到很大的限制,更不要说宇文氏兄弟个个狼子野心,宇文郅多年来紧盯着两个弟弟不放松,宇文舒经营通安客栈这种地方,没被宇文郅察觉,这怎么可能? 而且一处客栈,能够网罗天下消息,那这家客栈,应该不会只有京城有 果然,谢潜努力换了两口气,又扫了谢拂一眼,嗓音有些发颤:“除了建康,别的地方,也有你的人,是这个意思?” 话都说开了,宇文舒也不会再隐瞒什么,毫不避讳的点点头:“你们这两日上街走走吧,山阴县有,余姚c句章,还有吴县等地,都有。” “你”谢潜一时觉得嗓子发干。 开客栈这种事儿,可不是动动嘴皮子就成了的,钱从哪里来?而且客栈这地方,三教九流都有,遇上地头蛇,打砸抢免不了的。 他不由的看向宇文舒,眸色微微发暗:“你哪来这么多钱,开了这么多的客栈?” 荀况却咂舌啧了两声:“这是重点吗?现在的重点应该是,他怎么开起来的这么多客栈!如他所说,客栈显然已成了规模,没个三年五年的,可成不了事儿。都这么多年了,愣是没叫大王察觉分毫,你怎么做到的?” 宇文舒舔了舔嘴皮:“我自然有我可用的心腹,而且当初经营客栈,都是庾子惠经手的,不过各地的人,都是我亲自选出来的,所以都是我自己的心腹。” 谢潜和荀况二人下意识的对视了一眼,叫庾子惠经手,那可方便多了。 庾子惠一年之中有数月抱病不出,暗地里活动,避人耳目。 不过宇文舒也算是够周全的,居然在一开始就全部亲自挑选心腹出来,这不是打从一开始就防着人家吗? 不对—— 谢潜眼神倏尔变了:“全是庾子惠经的手?那你这客栈用来收集消息,他岂不是全都知情?” 宇文舒艰难的点点头:“不仅如此。往年间有些消息,还是经由他,再转送到我面前来的。” 坏了。 荀况也察觉到事情不对,闪着眼睛,犹豫着问宇文舒:“他给你的字条是,什么意思?” 宇文舒似乎很不想提这件事,虽然他说了那么多,可真正触及到事情的核心,于他而言,仍旧是心底的一根刺。 谁问一次,就只会把这根刺扎的更深三分。 他合了合眼,没回话。 谢拂看着,觉得心里很不舒服,干咳了一声:“他派人到几个客栈去问过消息,吴县那边也问过了,客栈无异,庾子惠的那个字条,多半是在威胁他。” “威胁他?”荀况拧眉,“威胁他什么?他是怕我们在两浙查出什么来?难道他这次也” 谢拂摇摇头,白了他一眼:“你怎么不想想,他之所以这么做,说明他身后站有别的人。而能够将颍川庾氏嫡子收入囊下,不是大王,就是二王。他们两个身上嫌疑都那样大,庾子惠给了一张字条来警告,无非是不想叫你们把他们两个拉下水来。” 荀况倒吸了一口凉气,倏尔在石桌上重重的拍了一掌。 谢拂吞了口口水看向他的手掌,已经微微的泛着红。 荀况脾气不错,也很难得见他发火,一块儿出门,缓和气氛他是个中好手,这样的人,居然会怒而拍案 谢潜一直没说话,直至此时,才冷冰冰的开了口:“所以,庾子惠是真的有问题了。”/p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七十六章委屈 p真的有问题? 宇文舒在听见这话的第一时间,眼就眯成了一条缝。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 潜意识里,他总觉得,谢潜仿佛还知道些什么,能够和这次的事件,联系在一起的。 他这样想着,便也就果真问出了声:“为什么这么说?你知道什么?” 谢潜也不瞒着他:“离开建康前,四郎曾经偶然碰见过一次,庾子惠和王岐悄悄地碰了面。” 荀况暗道不好,侧目去看,果然宇文舒脸色阴沉铁青,手指关节处隐隐泛白,他似乎在极力的隐忍着什么,可是终究—— “啪”的一声,宇文舒面前一支精致的青白玉杯应声而碎了。 谢拂被这声音吓了一跳,浑身一抖,怯怯的看向宇文舒。 宇文舒呼吸很重,滔天的怒火几乎要喷薄而出。 他眯缝着眼,冷然瞥向谢拂:“你也知道,对不对?” 谢泠发现的事情,谢拂没道理不知道的,可是她这么久以来,一直瞒着自己,哪怕是知道了庾子惠留下那样一张字条,甚至于到了今天,他告诉谢拂,客栈无异,那张字条,就是赤裸裸的威胁和警告,她也仍然没有告诉自己,早在在他们离开建康城之前,就已经发现了庾子惠的不对劲! 他胸中一团无名的怒火陡然升起,眼中的阴骘把谢拂吓得不轻。 谢拂何时见过这样的宇文舒,有些忙手忙脚的:“我是怕你怕你心里不受用,而且也不知道怎么跟你说” “是吗?”宇文舒冷冰冰的反问她,“你难道不是怕我对庾子惠不利吗?那天我跟你说,字条是他留下来的,你说的那样义正辞严,我几乎信以为真了。这么些年,他在你心里就是宛如天人,你当然不信,他会干这种背信弃义的事情,是不是!” 他话音咬重,说出来的话也相当不好听,就如同手持钢刀,径直刺向了谢拂的心窝处。 谢拂只觉得胸口一疼,竟面色苍白,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谢潜看着,脸色便难看起来:“你别太过分了。” 宇文舒倏尔转过脸去:“我过分?我毫无保留的把什么都告诉了你们,你们呢?你,和谢五——”他拖长了音,“他和王岐曾经私下里见过面,你们打算什么时候告诉我?是不是打算等他出卖了我,给我挖好了坑,我被埋进去的那一天,再告诉我?” 谢潜被他质问的无言以对。 这件事,的确是他们理亏,是他们做的不对。 宇文舒有句话说的不错,从两浙事发,他登谢府大门那时起,就是毫无保留的信任了。 他其实能够理解,宇文舒今天这样生气,除了有被隐瞒的恼火,更多的,恐怕还是因为谢拂 宇文舒的情义是不假的,可就因为情义不假,实实在在的上了心,谢拂这样瞒他,他才更觉得不受用。 谢拂撇着嘴,嗫哝了一声:“对不起。” 她声音很轻,叫人几乎听不清楚。 宇文舒因这三个字浑身一僵,却又硬生生的别开脸去。 荀况被宇文舒方才的模样给吓到了,他知道宇文舒对谢拂的心思,所以当有朝一日,宇文舒这样冲谢拂发脾气 好吧,这事儿的确是谢家人不厚道。 他干咳一声,劝宇文舒:“其实你也要想想,他们的确没法子说。当初没有铁证,单凭谢侍郎说,你心里保不齐要怎么想。这场明争暗斗中,谁又是一开始就真的信任了谁?谢家地位不同,说出来的话,掷地有声的,怎么跟你讲呢?” 道理宇文舒都懂,可是乍然得知时的那种挫败和愤怒,一时之间,并不能够平复下去。 谢拂对戳着手指,低垂着脑袋,甚至都不敢看他一眼。 她不是没想过告诉他的,但是每次话到嘴边,就不知道怎么开口。 她一则怕他伤心,二则是怕二兄和四兄对此事另有筹谋,她贸然的告诉了宇文舒,会打乱兄长们的计划。 这其实其实同她没有把客栈的事情,告诉二兄,是一个道理的。 宇文舒的秘密,她能瞒着二兄。 那谢家发现的秘密,她也不会轻易卖到宇文舒面前来啊。 想到这里,她又觉得自己平白受了宇文舒一通邪火,很是委屈:“之前你跟我说客栈的事情,我也一直没有告诉二兄的,家里的事,又是这样的大事,我又做不了主阿兄们没有拿定主意,我怎么跟你说。” “你还”宇文舒转过头来,原本是想训她两句的,可是瞧见了谢拂耷拉着脑袋的模样,竟又心软了下来。 他的话说的重,于谢拂而言,长了这么大,都没被人这样劈头盖脸的骂过,是以他的态度就更加伤人。 谢拂说的,也是不错的。 他不可能要她事无巨细的对他坦白,这终究还是谢家人先发现的事情,她两位兄长不发话,她又怎么敢告诉他呢? 他撇撇嘴,无奈的轻叹了一声,只是没说话。 荀况见了,一颗心落回肚子里,这模样就是不生气了,只要不生气,能平心的谈事儿,那就好办。 谢潜其实心里才最不受用,宇文舒对着谢拂发了脾气,他冷眼看着,心里又把宇文舒从头到脚骂了个遍。 这会儿见他不说话了,他才轻咳一声:“这事儿是我们一开始没考虑周全,而且荀况说的不错,事情究竟是怎么样,我们也没彻底弄清楚了。当日我也说过四郎,许只是个巧合,也不一定啊?你别说我们心眼儿多,你们兄弟之间,疑心重,互相猜疑的,王岐是谁的人,咱们心知肚明,当时贸贸然的告诉你,你怕心里还要想——谢家人,是不是早就为郅所用了。” 他说着,见宇文舒扭脸看过来,便冲他一挑眉:“我说的是不是?” 宇文舒哑口无言,只是冷哼一声,没有应他。 于是谢潜咂舌又说:“你现在发这么大的脾气,又是冲着谁?阿拂没有欠你的吧?你告诉她的事儿,她对我都守口如瓶。现在你知道了庾子惠却是早就背叛了你,心里不受用,有了火气,就冲她撒火吗?我说你太过分了,难道说错了吗?” 谢拂这时抬起头来,一双眼湿漉漉的,眼眶泛红,看起来委屈极了,咬着下唇看向谢潜:“二兄别说了。”/p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七十七章办法 p“是我一时气糊涂了,你别放在心上。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如果换了是别的什么人,宇文舒决不会当着人前去道歉。 他再怎么随和,也是皇室贵胄,从小骄傲惯了,也尊贵惯了。 一向都只有别人捧着他,从没有他向人低头的时候。 可面前的人,是谢拂,是他心心念念要捧在手心里的人。 她眼圈儿红一红,语气再稍委屈些,他觉得心都要被揉碎了。 他眼底闪过懊恼,刚才真是 谢拂抿紧唇角,撇开脸:“我没什么,还是说正事吧。” 谢潜本来还想再替她说几句,好好熟络数落宇文舒来着,可没料到这丫头自己话锋一转,把这茬直接就给揭过去了,他要是再提,倒显得他小肚鸡肠,斤斤计较,岂不是成了小题大做吗? 他面色冷三分,有些恨铁不成钢。 宇文舒心下更柔软,可是谢拂这样说了,他也不好再去说什么赔礼道歉的话,倒显得矫情。 荀况一颗心跌回肚子里,看着他们也不闹别扭了,强压下心中的不快,扬声问:“那现在怎么说?先送信回建康把庾子惠控制起来吗?” 谢潜却摇摇头:“怎么控制?在山阴县,我们可以监视孔祥嘉,可以监视魏家甚至是虞家,但是到了建康城,连我们都不能那样放肆。庾家也不是好招惹的,更何况我阿婶那里”他说着,干咳两声,“另有一条,庾子惠对通安客栈的事情了如指掌,一旦被他察觉了,一定会立马揭发此事,鱼死网破虽然不至于,可是也足够叫三殿下焦头烂额。如今我们远在山阴,万一大王在御前进谗,这个烂摊子,你来收拾吗?” “那就由着他张狂了?”荀况捏了捏手掌,似乎很是愤愤不平,“这封信,你不写,我来写。你们谢家和庾家走的近,我们荀氏却与他们没那么深的交情。旁的不提,单盯着一个庾子惠,家君还是办得到的。” “这法子并不可行。”一直没开口的宇文舒,此时淡淡的扫了他一眼,开口否决了他的提议。 荀况气结,眉头紧锁,久久不能舒展。 谢拂看他有些不高兴了,柔着一把嗓子开口劝:“这话不假的。现在是他拿着我们的把柄,虽不致命,却足以叫人重伤,人家说兔子急了还咬人,更何况是他?而且”她说着,怯怯的瞥了谢潜一眼。 她才被宇文舒呵斥了两声,谢潜心疼得不得了,见了她这幅怯懦的模样,哪里能看得下去呢? 于是他叹着气同她说:“你想到了什么就直说,我不骂你。” 谢拂这才稍稍安心,苦笑一声:“而且你说的准,他是一个人,还是一个家吗?我虽然知道庾家大兄不会是这样的人,可是可是我从前也觉得,庾子惠不会是这样的人。说到底人心隔肚皮,谁也看不清楚谁的。” 她说这话,宇文舒听着,也不知道怎么的,莫名感到一阵凄凉。 他想着自己曾说过的那些话,想许她的万里河山,可是今天,却冷眼相待,恶语相加。 宇文舒抿唇,动了动嘴,刚想要说些什么。 然而谢拂眼尖的很,瞧见了他细微的动作,连忙开口,打断了他所有的话:“所以还是别轻举妄动比较好。你想啊,字条能一路送到我们手里来,说明从我们出建康,他就一直盯着我们的动向了。这件事情,绝不是他一个人能够完成的,而且这件事,我觉得,大王和二王应该都不知情。” “为什么?”荀况叫她说的有些懵,下意识的就问出了声来。 “二王远在吴县,书信往来也要好几日时间,如何与他联系的这样密切,这样快?”谢拂没好气的白他,仿佛觉得他这样的人,压根儿不该问这样的话一样,“至于大王嘛,他是个心狠手辣的人,如果是他要警告人,不见血不罢休,绝不是字条这么简单。而且字条明明白白写了通安客栈,如果是他和庾子惠联手,那表示他已经知道客栈的存在了,可是事情过去了这些天,建康城并没有旨意下来,也就是说,陛下还不知道这回事” 她后话没说话,荀况就了然的哦了一声,把她的话接了过来:“如果是大王,只怕早就闹到御前去了。” 谢拂嗯了一声,没再说话。 可是,这就难办了。 拿不准庾子惠到底是哪头的是一回事,整个庾家是个什么态度,他们更吃不透。 如果贸然的让人监视起庾家,庾子睿可不是个吃素的。 再加上如今他们都离京了,谢泠办好些事儿,说不定还要跟庾子睿去商议。 他们暗地里监视人家,明里还要去找人家办事儿,这未免也太不厚道。 谢潜左手指腹一直在石桌上轻点,此时眼中一亮,手上的动作,也收住了。 谢拂咦了一声,望向他:“二兄有主意了?” 谢潜唇边扬起弧度来:“我倒是有个法子。” 宇文舒知道他是个心思缜密的人,不是极好的办法,他不会这时候贸然松口,于是开口问他:“什么法子?” “我这就写信送回陈郡,让家君向陛下推举三郎入京。” “三兄?”谢拂眨巴着眼睛,有些不大明白,“这样做的意义呢?现在的建康城就是一滩浑水,各方势力错综复杂,我们都弄不清楚头绪,这时候让三兄入京,他能有什么办法?” “你别忘了,庾子惠同我们谢氏子弟中,走动最多的,就是他。”谢潜一挑眉,却是转而看向宇文舒,“我会把庾子惠的事情对家君合盘托出,等三郎入京,叫他去庾子惠虚实,另外还有庾家——他这时候入建康为官,如果庾子睿心中有鬼,就一定对他诸多防备,可他如果是胸怀坦荡的,就会真心相迎。” “可是我怎么记得,谢家三郎君,是庶” 荀况一句话没说话,谢潜已经一记刀眼扫了过去,连带着谢拂,都怒目而视。 他摆了摆手:“得,我又说错了话。” 谢家还真是奇怪。 原本他觉得,谯国桓氏捧了个庶子做中书令,这就已经够奇怪的了。 没想到谢家更甚。 嫡出的儿子把庶出的弟弟当一母同胞的看待,眼高于顶的谢家明珠对那个庶出的兄长也是关切备至。 他不得不说,谢家还真是不寻常。/p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七十八章利用谢家 p宇文舒似乎是颇为意外的,一直没有发声。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 等到他稍稍回过了神来,倒不是先去问谢汲如何,反倒把重点,放在了谢汲和庾子惠的交情上。 他顿了下,转过头看向谢潜:“庾子惠和谢三郎,怎么会走得很近?” 他仿佛对庾子惠的一切,都开始变得不那么了解了。 谢潜倒是很不以为意,哦了一声:“三郎小的时候很顽劣,他刚出生的那两年,正好我阿兄病情又重了些,是以爷娘对他没太顾得上,等回过头顾得上了,他都三岁了,劣根早就养成了。” 宇文舒听的云里雾里的,不由的蹙眉:“嗯?” “他好美玉,爱美人。”谢潜也不觉得不好意思,平声回他,“一直到他十几岁,这个毛病都没改掉。所以殿下知道的,庾子惠从小就生的极好。当年他跟着庾家大妇到陈郡,三郎没少逗趣他。不过他也有意思,照平常人家早就恼了,他却不当回事儿。再后来三郎年岁渐长,经史学了一肚子,爷娘管教的也严苛了,这毛病渐次改了改,不过跟庾子惠之间,倒成了知交一般。那几年庾子惠还偶尔到陈郡走动,一向都是三郎陪着他的。” 至此宇文舒才明白过来,合着这两个之间,是一段“孽缘”了。 可是谢拂却总觉得不对劲儿。 她怎么从来都不知道,三兄和庾子惠之间,关系很不错呢? 只是她没有来得及问出声,宇文舒那里就已经开了口:“其实按照谢大夫这个说法,我倒是觉得,不如将谢大郎一并举荐入京。” 谢潜眼神微变:“我兄长身体一向弱,殿下说这话” “又不要他出谋划策,更不要他刀山火海,不过是掩人耳目的罢了。”宇文舒却振振有词,“谢家大郎常年不外出走动,从落地就养在陈郡,今朝却突然被太尉大人推举到上京为官——谢大夫,这可比谢三郎此时孤身一人入京,震撼要来的大啊。” 谢拂似乎很不满,扬声冲他叫嚣:“我大兄身体底子差,万一出了差错,谁来担责任!” 这会儿又张牙舞爪了。 宇文舒眯眼看向她,眼底隐有笑意。 这个丫头的情绪,一向是来得快,去的也快。 方才委屈的都要哭了,这才多大会儿的工夫,又变了个脸,换了个人似的。 他微微一笑:“这你就说错了。天下谁人不知谢大郎金贵,有太尉大人在陈郡镇着,没人敢对他怎么样。而他一旦入了京,却势必对那些人,是个不小的震慑。” 是啊,连这么金贵的谢瀛都被放到建康了,只怕是要变天的征兆。 谢笠这个太尉,怕是离回京也不远了。 他膝下四子一女,从前只一个嫡子游走建康城,那个掌上明珠在家里藏的严严实实,后来那个宝贝随着他的小儿子一起进了京,这回更好,全送到京城去了。 谢潜很快就想明白了这一层,眉心宁起来,语气似乎很平和:“殿下打的,怕不是我阿兄的主意吧?” 宇文舒干巴巴的笑:“谢大夫果然聪明人。” 谢拂却不明白,听他二人你一言我一语,张口想问,可是又插不上话。 荀况在旁边儿看她干着急,觉得那模样煞是可爱,便很有心替她解惑,于是道:“不过谢大夫也用不着生气,这只是个示警而已。太尉大人究竟会不会回建康,还要看他自己的态度,旁人再揣测,终究也是无用的。” 谢拂便立时恍然大悟。 合着宇文舒除了打阿兄的主意,这是连同阿耶都算计上了? 她下意识的看向谢潜,想让他拒绝宇文舒的提议。 可是转念又一想,不对啊,她不是一心想要帮着宇文舒的吗? 但宇文舒这个算盘,打的是不是也太精巧了点儿? 她隐约从他的身上,看到了前世宇文郅的影子。 是以她秀眉紧锁:“为什么要打我阿耶的主意?眼下的情形一团糟,你为什么还想把我阿耶拖进来?” 当朝谢太尉动一动,连皇帝陛下都要忖度三分轻重。 宇文舒究竟是另有后招,还是嫌事情仍旧不够大。 宇文舒安抚着她的情绪:“并不像你想的那样简单。这事儿我与你说过好多次,你也大可以问问谢大夫,看我可诓你了没有。聪和吴郡陆氏摆明了一条心,京中郅和王家看似按兵未动,庾子惠却早已和王岐私下里碰过了头。我日前得到过消息,执金吾的将军是换了下来,但是父皇到现在,都还将左右卫将军虚置着,没有添人上去。而会稽郡呢?虞孔魏三家闹得不清不楚,你是看在眼里的——”他拖了拖音,仿佛有了极大的耐心,“这种时候,我想借太尉大人的名头出来震一震众人,难道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吗?” 他一面说,一面又看向了谢潜:“不如谢大夫说说看,我这个法子,是可行,还是最有效,也省得她老觉得我心怀鬼胎,憋足了劲儿要坑你们谢家人一样。” 谢拂叫他说的面皮一红,连忙别开了脸去。 谢潜其实心里清楚,这种动荡的时候,谁的心都不安定,宇文郅等人打着什么坏主意,谁也说不准。 眼下两浙的案子还要查,可是他们不安分,保不齐还要捅娄子,再整出什么幺蛾子来,他们就只会更加棘手。 宇文舒的这个办法,非但可行,且是最最有效。 一则可以震慑,二则嘛——宇文郅虽然不是有勇无谋之辈,可他从来自负骄矜,到时候只怕被逼急了,更要露出马脚来。 连宇文郅都尚且如此,就更不必说宇文聪了。 谢潜呵的冷笑:“殿下未必会坑谢家人,顶多是顺手利用一番罢了。” 宇文舒叫他噎住,好嘛,这还不如不说呢,越描越黑了。 果然谢拂一张小脸皱巴起来,明亮的眼中也不见了光彩,不知道在思考着什么。 他觉得很郁闷,又有些气结:“你们要是觉得,我存了心利用谢氏,铲除异己,那这件事就当我没提过,最好是连谢三也别入京,省得将来全算在我头上。”他说着,一双眼睛却没离开谢拂身上半分。 荀况若有所思,这话,分明就是说给谢拂一个人听的。/p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七十九章时间紧迫 p鹿鸣的小院子里,一时陷入尴尬的沉默之中。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 “这件事情,我需要再考虑考虑。”谢潜抬眼扫过去,唇角抿紧,叫人看不出他的情绪。 宇文舒似乎料到了他会这样说,面上不动声色,耸了耸肩:“可以,不过咱们的时间可没那么多了,一旦聪先动了手,我们的处境就更被动。”他下巴冲着谢潜挑了挑,“我会先派人去找魏承延,谢大夫,你可要快点考虑清楚。” “明日。”谢潜两条眉毛几不可见的往一处拢了一把,平着声回他,“最晚明日,我给殿下答复。” 送走了宇文舒和荀况,谢潜并没有立时离开谢拂的鹿鸣。 他知道,谢拂现在,一定有很多疑问,也有很多话,想跟他说。 实际上这次的提议,宇文舒也是打了他一个措手不及。 阿兄身体不好,他从没想过要阿兄上京,岂料宇文舒的算盘竟这样周详,连阿耶的主意,都打了起来。 谢拂皱巴着小脸儿,扯了扯他衣袖:“二兄,真的要惊动阿耶吗?好端端的,你怎么突然提起三兄来。” 谢潜深吸一回气:“这件事情我想了好几天了。你也知道,现在建康城你四兄独臂难支,原本我临走前,嘱托过庾子睿,凡事请他多与你四兄出谋划策,而且那时候我想着,元长庚同你四兄私交也不错,他掌管刑狱这些年,总有他自己的见解,能帮得上忙。只是眼下看来,这两个人,都未必靠得住。上回你跟我说河南元氏,就已经怀疑了元长庚,这回庾子惠干这种事儿,庾子睿究竟知不知情,或者他知道多少,我们谁也说不准” “所以你怕四兄落入大王的彀中,这时候想叫三兄入京,替他分担?” 谢潜嗯了一声,揉着眉心:“自家的兄弟,终归是一条心,有三郎在,我也放心。” “可是”谢拂轻咬着下唇,面露难色,“可是宇文舒说的大兄和阿耶呢?其实二兄你心里明白的吧?如果大兄和三兄一起进了京,阿耶绝不可能再留在陈郡了,回到建康城主持大局,是早晚的事。我不能说宇文舒今次是黑了心肝算计咱们,可他也未必就没这个心思——” 她声音顿了顿,是因为谢潜惊讶的看向了她。 她吐舌说:“我一开始没明白,荀况提点了两句,我品出味儿来,就察觉到不对了。你有句话说的对,他今次的确是在利用咱们陈郡谢氏。” 谢潜确实是奇怪的,因谢拂近来的表现 他咂舌问她:“你不是一直想帮宇文舒的吗?” “我想帮他是一回事,自然了,来日我想让阿耶帮他,我也都承认,可是他不能先上手来利用阿耶吧?”她鼓着腮帮子,颇为不满的回了一句。 谢拂的思想其实也相当的简单。 她站在宇文舒这边,也想叫陈郡谢氏站在他的身后,可是这一切,她可以来筹谋,可以来说服,一次不成,可以三次五次,她早晚能够说服了阿耶和诸位兄长,在高台之争上,尽心的相帮宇文舒。 可是宇文舒如果自己先出手,逼着谢氏不得不来帮他,那岂不是和前世宇文郅所做的毫无差别了吗? 或许,唯一的区别,是他成功后,不会过河拆桥? 但是不管怎么说,对于他主动要利用谢家,谢拂心里还是觉得不大受用。 她抿唇:“这事儿不能轻易告诉阿耶的。二兄知道阿耶是什么脾气,庾家和我们家一向关系不错,他把庾家的孩子当自己的孩子看的。要是知道了庾子惠干出这样的事情,他一定怒不可遏。可是人在盛怒之下,往往是没有理智的,到时候别说推举大兄和三兄入京为官,说不准,他一本折子送到建康,自己要求回去了。” 她说的这些,其实也正是谢潜最为担心害怕的。 阿耶年轻时候带兵行军,一辈子脾气都不好,他最怕的,就是此事一旦如是的回了话,阿耶气急之下要回建康去。 他无不担忧的瞥了谢拂一眼。 一个谢拂站到了宇文舒那一头,已经叫他焦头烂额,这还是旁人不知情的情况下,这件事如果为宇文郅等人知晓,他们在建康城只会更加步履维艰。 别到时候阿耶也一头扎进来人心最是阴毒,明枪暗箭,防不胜防。 要论明着在朝堂上过招,有阿耶在,他们谢家自然谁也不怕。 可暗里呢? 宇文郅这个人,毒蛇一样的狠辣,暗中筹谋,一击得手,那一口咬下去,不死也得是重伤。 谢拂见他许久不语,知道他心下矛盾,就打着商量似的问他:“能不能先送信回建康?上回我说过元氏的事情后,二兄说要给庾家去信的,可是一来二去的,这封信也没送成不过也庆幸,忙前忙后没顾上,不然还不知道怎么样呢。眼下,能不能先给四兄去信,看看上京现在是个什么情况。等弄清楚了京中情形,再做打算也不迟?如果庾家大兄尚且可靠,元长庚也无异常,那三兄就完全没有必要进京了。” “不行。”然而谢潜却斩钉截铁的否决了,“宇文舒说得对,留给我们的时间并不多了。一旦宇文郅和宇文聪先动起来,我们就会很麻烦,他所要面临的,就更是大麻烦了。这件事情办的要快,这个险我也没法子冒。万一庾子睿和元长庚都靠不住呢?一个是宇文郅的人,一个是宇文聪的人,从我们离京那天起,他们怕就已经猜到,我们为查贪墨而到会稽,而京城中只留了四郎一人我怕他们,不择手段。” “可是都过去了这么多天,不是一点事情也没有吗而且陛下将执金吾的左右卫将军都外调了,也没再放人上去,这不能够说明,陛下至少是明智的吗?”谢拂不解,闪着一双大眼睛问他,“我不懂,如何就这样急迫了?” “那是因为你不知道,君心难测。” 通安客栈对皇帝来说意味着什么,谢拂不懂,可是谢潜却一清二楚。 看似无害的儿子,在他毫无察觉的情况下,经营起这样庞大的情报网。 这个儿子想做什么?夺他的江山?还是混淆他的视听,左右他的耳目? 这一切,对于一个帝王来说,都是绝不可能轻饶了的。 尽管宇文舒说的云淡风轻,哪怕宫中还有圣人替他周全,这件事,一旦戳破,就会永远的横在父子二人之间。 宇文舒想登高台? 哪怕陛下曾经有意,也会重新思量了!/p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八十章两封书信 p谢潜毕竟是谢潜,很快便有了决断。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 谢拂分明看得见他眼中一亮:“二兄有办法了?” 他沉重的嗯了一声,算作回应,而后又说:“我写两封信,一封由明路安排人送往陈郡,另外一封,叫宇文舒通过他的人,立刻送回建康城。” “怎么怎么说?”谢拂呆呆的,“有什么分别吗?” 谢潜仿佛被她的模样给逗笑了,伸手在她脑袋上揉了一把:“宇文舒有那么庞大的情报网,往来传送消息,一定比我们要快的多,再加上建康可比陈郡要近得多。估计陈郡那封信还未送达,建康的回信,咱们就已经收到了。如果真的有问题,到时候再给阿耶去信一封,叫宇文舒的人连夜送去,阿耶差不多就能猜到我们的处境了。” 谢拂似懂非懂的,戳着手指考虑了好久,恍然大悟的啊了一声:“我明白了。二兄好聪明,这样一来,难题就迎刃而解了!既不会怕阿耶一时冲动,也不用担心建康城中形势不明。” 她刚夸完了谢潜,又咦的一声,眉心微蹙:“可是不对啊” 谢潜扬声挑眉反问她:“哪里不对?” 谢拂咬咬牙:“二兄糊涂了吗?既然说时间紧迫,送回陈郡的信,又怎么经得起耽搁呢?” 谢潜听完先是愣了一把,旋即在她后脑上轻拍了一回:“你这丫头,想什么呢?难道我会故意拖延时间不成?” 很显然,谢拂心里打的,确实是这个主意。 谢潜见她沉默不语,脸一黑:“你还真是这么想的?” 她缩缩脖子:“随口问问啊。” 他没好气的瞪她:“信自然是加急送往陈郡,可我说了,陈郡路途远,送信回去,时间一定比到建康要长。我之所以不叫宇文舒的人去送,不是有意的拖延时间,只是不想让信过快的抵达。这前后至多也不过差个两三日时间,可你要知道,这两三日,就足够阿耶做出决定了!”他咬重了话音,“万一阿耶没来得及收到第二封信,就动身要回建康,你拦得住吗?阿兄和三郎虽还在家中,可他们两个,拦得住阿耶吗?” “那” 她似乎很想要再反驳两句,可是不得不承认,二兄的做法,最是周全。 时间不会差的太久,不至于到了拖延的地步。 阿耶收到信后,即便是有所动作,大兄和三兄也能够暂且劝一劝,而他们这边,收到了建康回信,立刻送出第二封信来得及,这样就一切都来得及。 于是她脸上有了欢喜颜色:“还是二兄厉害。” 谢潜看着她稚气的模样,一脸无奈的直摇头,脸上却又写满了宠溺二字。 而后他带着谢拂进了堂屋中去,备好了笔墨纸砚,分别写下书信两份,写好后塞进信封中,又密封好,一封拿在手里,另一封交给了谢拂拿着。 二人复又步出来时,他左右看了一圈儿,想了想,招手叫了缪云近前来,将他手中的那封信径直递了过去:“你拿去给明路,叫他安排人连夜加急的送回陈郡去,路上小心着点儿,遇到麻烦,先毁书信。” 缪云和谢拂皆是一怔,只是缪云一向在谢潜面前话不多,小心翼翼的接了信,一言不发的扭头就走。 谢拂咬紧牙关:“会遇到危险?” “说不好,怕就怕他们已经盯上了咱们。”他低头看她一眼,在她肩膀上轻拍一回,“以防不测吧。” 谢拂心下便当即咯噔一声,果然,事情比她想象的要严峻多了。 她一路跟着谢潜下了踏朵,见谢潜手一扬,朝她摊开伸着,她愣了下,又哦了一声明白过来,把手上的信封交出去。 谢潜拿了信,转头要走,可察觉到她还在跟着,停下脚步来,拧眉看她:“跟着我干什么?” “二兄不是去找宇文舒吗?”谢拂不明白自己跟着有什么不对,理直气壮的问他,“我不能跟着吗?” 谢潜哂笑一回:“不是不能。他那么聪明的一个人,一定猜得到陈郡的信是咱们自己安排人送了,你跟过去,别再闹的尴尬。” 谢拂一开始没反应过来,等想通了,脸上立时五光十色的。 说的也是啊,她跟宇文舒其实有些暧昧不明的?反正这事儿,她还是别出面比较好。 不过二兄怎么怎么拿这个打趣她? 谢潜一跺脚,正想要分辨两句的,可是再一抬头时,哪里还有谢潜的身影,她只能看着他远去的背影,撅着嘴不满的嘀咕了两声,便自顾自的回房去了。 宇文舒见到谢潜的时候,实际上是有些惊讶的。 他一面迎了谢潜进屋来,一面扫视着打量他,那种审视的眼光他的目光,突然就落在了谢潜手上的信封上:“那是?” 谢潜顺着他的目光低头,正好看见自己手上的东西,扬唇勾起个弧度来:“这封信,烦请殿下送回建康谢府。” “我?”宇文舒下意识的皱眉,“为什么让我送回去?” “这种时候,应该只有殿下的人,能够又快又保险的送信回建康了吧?”他毫不客气的落了座,直勾勾的盯着宇文舒,“殿下往年凡是有消息往来,从来没有被人发现过,即便是大王长期盯着殿下,殿下都没露出丁点儿马脚来。这样一封信,送回谢府,交到谢泠手上,对殿下来说,很容易的吧?” 宇文舒沉默了下去,只是看着那信封的眼神,愈发深邃起来。 许久后,他重又开了口:“不妨让我猜猜看吧——”他拖长了音,嗤一声看向谢潜,“谢大夫应该不是只写了一封信吧?” 谢潜面不改色,只是心里对他更多了几分赞赏。 他果然没有看错宇文舒。 宇文舒这个人,揣度人心也是个中好手。 他料定了自己不会只给建康送一封信的。 谢潜也笑了:“殿下没猜错,不过另外一封信,暂且不劳殿下的人了。” 宇文舒眯了眼:“谢大夫这是何意?” “送回陈郡的信,我也不想再过多的耽搁,但是我另外有些事情,要等到建康回信之后才能彻底弄清楚。”谢潜也不瞒他,满脸的坦然,“建康回信后,也许我还要再给陈郡去信一封,那一封,就得烦殿下的人来安排来。”/p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八十一章通安客栈 p宇文舒冷笑着看他:“谢大夫究竟是信我,还是不信我?” 谢潜端的平静,淡漠的一眼瞥过去,不经意似的扫他一眼:“这有什么信不信的?我不能拿整个谢氏来冒险,殿下的提议诚然不错,可我总还要知道建康城究竟是个什么情形。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这封信送出去,不过是将事情原委先告诉家君,来日建康有了回信,到底是要请阿耶上书推举,还是按兵不动,那就是另一回事了。” 宇文舒气结,可又没法子反驳他。 他说到底是谢家人,且是这一辈儿谢氏子弟中最能够支应门庭的那一个。 他无论做什么决定,都要以谢氏为先。 这一点,宇文舒什么也说不出来。 “横竖信也送出去了,”他扬声,顺带又白了谢潜一回,“就按你说的来吧。” 谢潜抖了抖肩,想起来先前送回陈郡那封信上的内容,抿了抿唇:“还有个事儿,要先给殿下透个底儿。” 宇文舒一眯眼:“怎么?” 谢潜应了一声,也不含糊:“我既说是原委全告知家君,殿下这里客栈的事情,少不得也要提上一提。之前没有请殿下示下,这会儿突然想起来的。” 突然想起来的? 只怕未必。 宇文舒不过是不与他计较而已:“我原就说了没什么,你便是告诉了父皇,也不必再问我。横竖现在已经这样了,说不说,有什么很了不得的吗?” 谢潜左右观他神色,竟不像是在扯谎的样子。 “殿下的心,可真是够大的。” 宇文舒咧嘴哂笑:“我知道你什么意思。没封王,嫡出的皇子,私底下费了这么多年的时间,经营这样的势力,说出去没异心,只怕庶人尚且不信。但是谢道修,我比你更了解我的父皇——他明悟决断,杀伐着起家的人,不是谁三言两语,就能动摇了他的心意的。” 这种事,委实没有拌嘴的必要,各人有各人的看法,非要争一时的长短,谁也扭不过谁。 更何况这本来就是宇文舒自己的事儿,会不会被陛下猜疑,他自己都不甚当回事儿,旁人何苦替他操这份心。 再说此时的吴县,通安客栈中。 庾子惠舒展着身体,伸了个懒腰,招手叫门口的人:“客栈上板,今儿仍旧歇了不待客,告诉钱掌柜,过了这三天,等我歇过神来再放人进来,吵吵嚷嚷的,聒噪死了。” 小厮哪里敢说半个不字,打从三天前这位郎君进了客栈,就日日叫上板不开张。 他吐吐舌,横竖是他们的产业,他的工钱照旧发就成了,管不了那么些事儿。 清光等小厮出了门,才凑了过去:“今儿都第四天了,您还不打算跟二王打个照面吗?” 庾子惠的笑,有些阴恻恻的,叫人看了很瘆得慌。 清光苦着脸看他:“郎君?” “我为什么要跟他打照面?”庾子惠把自己丢在榻里,侧着身好整以暇的打量清光,他又好似觉得不舒服,拿整条胳膊枕在了头下,“我不去见他。你带着我的帖子去陆府,他不是一直还住在陆东楼那里吗?你告诉他,我人就在吴县,有什么事情,叫他到客栈来找我谈。” 清光啊了一声:“郎君,那可是二王啊” “二王怎么了?宇文郅有求于我,也得他请着我出门呢。”庾子惠丢了个白眼过去,“这叫计谋。你告诉他,两浙案我有法可解,这法子他愿不愿意听,就看他肯不肯‘纡尊降贵’了。” “这”清光总觉得不妥。 他们虽然还有客栈可依仗,但这里毕竟是人家的地盘,他们出身颍川,本来和这些个江东士族之间,就不怎么对付。 郎君在人家的地盘上还这样放肆 他咽了口口水,目光触及庾子惠带着狭促的打量,便咬了咬牙,什么也没再多说,带上了庾子惠的帖子,迈开腿就出门去了。 大约半个时辰后,一辆青牛小车停在了通安客栈的后门处。 横在车辕上驾车的人,正是清光,他身旁还坐了个圆脸小厮,透着一脸的精明。 车稳稳当当的停下后,他二人挪了脚凳下来,长长的窄窄的一条。 清光弓着腰,冲车厢内恭敬道:“二殿下,到了。” 车厢门被人从里面推开,先露出来的,便是一双方头的重山屐,还未等人看个明白,竹青长袍的下摆就将那双脚遮了个严严实实。 宇文聪从车中出来,先是漠然的扫了一眼四下,才彻底的露出身子,下了车:“古怪的不得了。从前在京城,一年就有那么几个月躲着不见人,现在到了吴县,要我上门,又是个连正门都不敢给走的。不过”他眉头微蹙,“这客栈,是你们郎君开的?” 清光喉咙处一梗,不敢应声,他并拿不准自家郎君打什么主意,唯恐说错了话,坏了他的大事儿。 是以宇文聪的这个话,他没有接,只是更把腰弯下去,做了个请的手势:“我们郎君在四楼上等您。” 这一处通安客栈也有个妙处。 一楼是迎来送往的大堂,还摆有十几副桌子凳子,二楼和三楼是客房,最拐角的是最好的,远些,安静。 然则一般的客栈也就三层,这处通安客栈,却有第四层。 四楼是一整层的,没有任何的隔断,也没有任何的雅间,整层布置的相当雅致。 这地方是给人谈事儿的,楼口有专门的人把守着,给足了银子能带人上去,一旦有人先上去了,事情没谈完,不会再放第二个人进去,且先一个进去的,谈完了事情,还有客栈的人护送着出门,有些个不想给人瞧见脸或者不想为人所知的,客栈都能保护的周全。 最早的那两年,官府也插手过问过,只是后来都不了了之,时间长了,通安客栈也没人再敢管。 吴县的百姓都说,这家客栈的背后,一定有大靠山,可谁也不知道是什么人。 宇文聪想着坊间对这间客栈的传言,再想想今日请他到此的庾子惠,不由得眉头紧锁起来。/p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八十二章你来做什么 p“殿下来了。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庾子惠看着站在楼梯口那个面色不善的人,一时间却心情大好,眼中噙着笑,手上煮茶的动作未曾停,还冲他扬了扬下巴,“来得早了,再迟一刻钟,茶就成了。” 宇文聪显然没有那个闲情逸致,语气很不好:“你请我来,不是喝茶的吧?” 他也很不客气,背着手站了会儿,把这一层的摆设看在眼中,不由咂舌,须臾他迈开腿,往席垫上踏过去,脚上的木屐也不脱,径直就踩着一路到了庾子惠面前。 他想了会儿,盘腿坐了下去,正好同庾子惠是脸对脸。 庾子惠不动声色,将手上动作停下来:“殿下不喜欢品茶吗?”他突然笑了,“我听人说,二殿下好音律,好美色。我从前也认识一个好美色的人,那个人嘛,美女c美玉c美酒c美茶,样样都是喜欢的。这茶难得,我煮茶的手艺,更是难得,殿下这样急切,一道茶要废掉的。” 旁人这样自夸,宇文聪势必嗤之以鼻,鄙薄不已。 可这人是庾子惠他说不出来为什么,可就是觉得,庾子惠的话是对的。 他并非是恬不知耻的自夸其能,而是,事实如此。 宇文聪盘腿坐着,两只手分别搁置在膝头,侧目去看庾子惠所说的那道茶。 现下正云雾缭绕,小铜壶在一旁的火炉上,发出滋滋的声响来——水开了。 他眯缝着眼:“水开了。” 说话的工夫,庾子惠手腕转几下,将铜壶取了下来。 大约又过了一炷香的时间,这一层楼内无人说话,只有两个人此消彼长的呼吸声,还有庾子惠倒茶的声音。 两杯茶汤清亮的茶水倒出来,他笑着让了让:“这就成了。欠了些火候,不过也满可以了。” 宇文聪没碰茶盏,冷眼看他:“能说正事儿了?” 庾子惠拨弄着茶汤上的浮叶,看着热气腾腾的茶,还有冒出来的几缕云雾,没言声。 宇文聪神色几变:“你为什么会在吴县?” 这话就问到了点子上了。 鱼,咬钩了。 庾子惠忍着烫,小半口茶抿进嘴里,唇齿留香,唯一不好的,就是太烫了。 他搁下茶盏,一双手垂至案下去,攥成拳头紧了紧,而后才抬头看宇文聪:“日前给殿下送了信,殿下不肯回信,奴才们来信回了我的话,我左思右想,横竖这事儿不是信中三言两语能说成的,还不如我亲自来一趟。” 建康城中,有多少双眼睛,盯着庾家,他能这样轻易地跑出来? 宇文聪满眼不信:“能从大王的眼皮子底下溜出来,庾二郎好本事。” 果然事到如今,宇文聪连戏都懒得演了。 庾子惠饶有兴致的打量着他——这位殿下从前荒诞,其实是看似荒诞而已,而今褪去了那一张伪装出来的皮,将宇文氏骨子里带着的傲慢和霸道表现的淋漓尽致。 打从进门到现在,他身上的压迫感,一阵阵的袭来。 若不是他承受能力强一些,怕早就吓软了脚了。 他拢起了眉,仿佛听了什么笑话:“他为什么看着我?我在朝里告了假,要在家中养病,他又拿我怎么样?连陛下都知道我身体不好,每年都有那么几个月,要窝在家里不出门的。” “那我的面子可大了。”宇文聪讥笑着,按下胸中的急切,耐着性子问他,“你为什么而来?上次的书信里,说了那样多,意思我懂了,可这也不值当你亲自跑一趟吧?” 到吴郡来,有多大的风险,庾子惠不会不知道。 在宇文郅打算“丢卒保车”的舍弃他的时候,庾子惠只身一人跑到吴郡来见他,一旦为宇文郅所知,庾子惠会是个什么下场,自然不用他来多说。 可是这个人,就真的这样跑来了。 他到底想做什么? 庾子惠把他的话品了品,斟酌了一番:“二殿下,你说,不值当?” 他反问着,噗嗤一声笑出来:“如何不值当?眼看着大王今日把您推出来顶罪,我坐视不理,来日轮到我身上,谁又能够来帮我?这关乎我自己的安危,怎么不值当?我倒宁愿他此时就察觉了我身在吴郡,至少——会收敛些。” 收敛?宇文郅? 宇文聪呵地一声,不屑的冷笑:“你是觉得,你足以威胁到他?我可从不知道,他学过收敛二字怎么写。” 庾子惠偏偏脑袋:“如果是我,他就会。” “什么意思?”宇文聪倏尔眉峰拢起,吃了一大惊。 是什么,给了庾子惠这样大的勇气,叫他有这个自信,自以为能够吓的住宇文郅? 那可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主儿。 “二殿下忘了吗?两浙的案子,由头到尾我都清楚。魏承延记了账,可我不必记——”他拖长了音,反手指自己的胸口,“全在我心里。他笃定的是,二殿下不敢闹到陛下面前,尤其不敢咬出他来,我没说错吧?” 宇文聪脸上闪过一丝尴尬,干巴巴地咳嗽一声:“是。我若在父皇面前咬出他来,他煽动朝臣参我有夺嫡之心,因此而蓄意害他,按父皇的心意——这次的事情总要有人扛下来,届时我非但不能拿他如何,还会把自己坑惨了。” “这就是了。”庾子惠咧嘴笑了一回,“可我不同。我是三殿下的伴读,却一向不得三殿下提携,同二殿下你之间——陛下也大可以派人去查,多少年都不如何来往的人。我无派无党,告了他的御状,陛下就要仔细斟酌了。” 这话是不假,宇文聪咂舌不已,怪不得庾子惠敢这样有恃无恐。 他犹豫了下:“你就不怕他下黑手,往死里整庾家?” “他敢吗?”庾子惠脸上闪过得意和鄙薄,“他现在是自身难保,一旦被人揭发了,陛下第一个不会轻饶了他,他还能腾出手对我们家下手?若是换在从前,我大约还要顾忌三分,可是现在嘛谢二扛起了两浙的案子,又是三殿下陪着一起的,颍川荀氏的小郎君也同行。我们家和谢家是什么交情?谢二的亲叔叔娶了我姑母,大王又不是有勇无谋的匹夫,这时候整我们家,是给自己找麻烦。”/p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八十三章诱捕宇文舒 p庾子惠思虑周全,想必也是考虑了所有可能发生的情况之后,才敢动身往吴郡来的。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 他这一来,断了和宇文郅再相交的后路。 从今以后,他能帮扶的,就只有自己一个! 宇文聪眼中倏尔亮了亮:“那我可以理解为,你是来与我投诚的。” 他轻描淡写的语气,显然令庾子惠不满,只是眸色虽暗了暗,却没多说什么。 宇文聪见他不否认,心下变更为笃定,一时有些得意。 他又思忖着庾子惠先前说的话,微微一怔:“你刚才说谢二他果然是为了查案而来的?” “我没有确切的消息。”庾子惠摊摊手,“但是殿下可以自己想想看,他们跟你前后脚的到两浙,陛下既然派了你来赈灾,为什么又要派他们来?如果不是为了查案,这说不通。说什么探亲,这样明显的借口,殿下不会看不出来吧?” 果然,宇文聪的脸色立时黑了下去:“我就知道——”他咬牙切齿的,“宇文郅和王岐几次来信,话里话外是叫我到谢潜面前却服软!他们算盘打得好啊,当初银子他拿了大头,现在有了罪责,叫我一肩扛了。跟谢潜服软?他是个服了软就能撂开手的人吗?只怕我今日去服了软,明日他就会上疏京中,坐实了我的罪名。” “殿下说的不错。”庾子惠点点头,“所以眼下最要紧的,是让谢二和三殿下闭嘴。只要他们不再往殿下身上查,一切自然能平安度过。殿下现在再想着如何防备大王,都是枉然。主动权压根儿不在他手上,他现在做的一切,为的也是不让谢二和三殿下查到他,所以说——” 他的声音戛然而止,挑眉看向宇文聪。 宇文聪立时就明白了过来。 可是,想让谢潜和宇文舒闭嘴,又谈何容易? 他当然不会以为庾子惠是要他下杀手,庾子惠这样的人,不会瞎出这样的主意。 不再查下去 他自嘲的笑了一回:“谈何容易?你真当舒是世外仙人吗?我只怕他和郅心思一样,恨不得喝我的血。” 他当然和宇文郅心思一样了,庾子惠心下暗诽,面上却不露声色。 宇文聪见他没说话,努努嘴:“你不是说你有法子?” 庾子惠这会儿倒不急着松口了,噙着笑问他:“殿下现在肯信我了?” 宇文氏的兄弟都多疑,真不愧是皇家教养出来的儿子,要靠近,简直太难了。 宇文聪愣了下,嗤了一声:“现在你的处境,也并没有好到哪里去吧?从你当年投靠宇文郅起,宇文舒那里,就再没有你的立足之地,别说是立足了,只怕他若知道你出卖他,第一个要诛杀你。现在宇文郅这样的态度,摆明了你也不过是一颗棋子,到了无用时,又或是危机时,他为求自保,自然放弃你。庾三郎,除了我,你还有别的选择吗?” 真不愧是亲兄弟啊。 庾子惠现在倒觉得,宇文舒真有点儿像是宇文家的异类了,不过也不是在某些方面来说,他和这两个,也大相径庭。 可怕的自负,又是多么可怜的自负。 庾子惠垂下眼皮,不让情绪外露,微一颔首:“殿下说的,不错。” “所以,你有什么办法。” “其实很简单,就看殿下敢不敢了。” 宇文聪的耐性,一点点的被消磨,已经所剩无几:“到了这时候,谁不是放手一搏,还有什么敢不敢的?你只管说你的,别再跟我兜圈子。” 庾子惠哦了一声,略一拱手:“先抓魏承延。” “杀人灭口吗?”宇文聪明显面部表情僵了下,“我记得,当年说不能下杀手的,也是你吧?” “不是杀,是抓。”庾子惠忍不住扶额,这些人,脑子里是只有打打杀杀吗? 宇文聪被他绕糊涂了,冷眼看他:“我说了,别兜圈子。” 庾子惠耸耸肩,解释道:“魏承延是这件案子的关键,他又是首告,谢二他们要查案,还得从他身上找突破口,所以,先抓了他,然后毁了他手上的东西,物证没有了,凭他们怎么说,都是空口无凭。” “然后呢?” “殿下果然聪明。”庾子惠笑了笑,“然后用魏承延,引谢二他们到吴县来。” “我巴不得他们别到这里来,你却要将他们引来?”宇文聪的声音倏尔拔高了。 此时的谢潜和宇文舒,对他来说,简直就是瘟疫。 他巴不得他们离他远点儿,最好是在会稽查个大概,就打道回府。 庾子惠是怎么了?居然想把他们引到吴县来。 他不满,神情也愈发冷淡。 庾子惠见了,无奈的叹一声:“殿下听我说。这件事,不查清楚,他们不可能走的。会稽郡才有什么?当年和会稽联系的,是殿下,是陆家,万一他们真的在会稽查出了东西,顺藤摸瓜这四个字,我想,殿下比我更明白吧?更何况,我当年为什么会说不能碰魏承延,殿下心里没数吗?有人暗里护着他,碰不得,杀不得,到了现在,也仍旧是一样的。” 他说着,见宇文聪眼中惊愕一闪而过,不动声色的笑了一回:“殿下自己想想看吧,留着他们在会稽,再查下去,早晚真相大白。” “那么,到了吴县呢?” “到了吴县,就是殿下的地盘了。”庾子惠昂起下巴来,“孔祥嘉是个单车刺史,陆东楼,可不是。” 宇文聪渐渐感到不安:“你想做什么?” “诱捕宇文舒。” 这五个字从他口中说出来,连宇文聪都猛地白了脸色。 他眼角和嘴角都止不住的抽动,心尖儿打颤。 诱捕,宇文舒? “你疯了吗!”宇文聪拍案而起,厉声高呵,“事情已经难以周全,你还要我——” 他似乎说不下去,那几个字,他连想都不敢想。 不要说现在还只是暗斗,即便将来有一天,夺嫡到了明面儿上,不要说他,就连宇文郅,都不敢对兄弟们下这样的手。 阴谋诡计是一回事,出手放冷箭,可就是另一回事了。 谁敢这样手足相残,父皇是一定不会放过的! 宇文聪神色渐冷:“你当真,是来帮我的吗?”/p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八十四章放手一搏 p“殿下且冷静些,听说我。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庾子惠面不改色,只是声音越发的沉静。 也许是他语气过于平和,那种沉静似水,很快感染了宇文聪。 他安静下来,也平复了些。 面前的人,无论从哪个方面来看,都不是一个暴戾之辈。 这样的庾子惠,为什么会要他诱捕宇文舒? 他和宇文舒一起长大,即便是这些年来,宇文舒没有在朝堂上过多的提拔他,可是庾家子弟,难道真的就却这一官半职了吗? 是什么,让他们二人走到了今天这一步。 宇文聪百思不得其解。 他深吸一口气:“我记得,小的时候,他很护着你。” 庾子惠生得白净,再加上他生来病气重,脸色一向都不好,而且庾家大妇似乎很怕他受风,总把他裹的很严实。 冬天里的小胖子实则庾子惠不胖,若到了夏日炎炎时,换上寻常的轻薄长衫,身量纤长,别有一番孱弱姿态。 可是这个冬天里被裹成球的小胖子,总是爱穿一些月白或是品色的淡色衣物,就连庾家大妇给他备下的大氅,也从没有重色的。 当初大家年纪都还小,一则是逗弄,二则确实是觉得他好看又可人。 宇文郅倒还好小,他从小就端着嫡长的架势,从不轻易与他们一处厮混,只是他也隐隐记得,大家还一起进学的那两年,宇文郅偶尔有那么两次,把庾子惠一个人堵在角落里。 后来呢? 宇文郅的那个伴读,被宇文舒追着打了三天,他出身再尊贵,到了宇文氏面前,也是臣下,宇文舒打他,他又不敢还手,着实的吃了一场亏。 从那之后,就再也没见过宇文郅半路堵人了。 宇文舒对庾子惠,真的不能说不好了。 庾子惠的脸上登时五光十色,难看极了,他似乎很不愿意提起这个,别开脸去:“殿下说这个做什么。” “我只是觉得奇怪,难道权利c官职,对你而言,真的就这么重要吗?”宇文聪眯长了眼睛,目光锁定在他身上,许久不曾挪开,“其实这个问题我一直在考虑,从当年我知道你心向宇文郅的时候,就一直在想,一直在想,可是直到今天,我也没有想明白——为什么,究竟为什么,你背弃了宇文舒?” “也许,是欲壑难填吧。”庾子惠眸色暗沉,眼中更是明灭几变,只是他的情绪变化,宇文聪并没能看在眼中。 听他这样说,宇文聪呵地笑了:“这真是一个极好的回答。壮志儿郎,似乎本该如此。可是你是这样的人吗?” 庾子惠倏尔转回头来,紧紧地盯着他看:“殿下如果不信我,不妨直言,用不着这样试探我。” “不,这不是试探。”宇文聪倒是平静如常,“我也想过,或许真的是你野心太大吧。可是后来我又想,庾家门风清明,尊大人那样清高的性子,怎么会教子如此呢?没想到啊,你庾子惠,竟真的是个利欲熏心之辈。” “这很奇怪吗?自然了,同家君也无任何关系。”庾子惠面色冷下去,“龙生九子,九子尚不同,更何况是我们。陛下一辈子杀伐果决,铁血手腕,你们兄弟几个,又有哪个是真的如陛下那般呢?” 宇文聪眼中敛起肃杀,怒极反笑:“我说错了,你这幅装清高的模样,倒是像极了尊大人。明明为了利益背弃了从小一起长大的人,竟还能大言不惭的数落我们如何如何,至少,我可做不到。” 庾子惠只是淡漠的斜了他一眼,很不愿与他纠:“那么,我的法子,殿下可还听吗?” “听,自然要听。”宇文聪伸个懒腰,舒张开双臂,“难得有人跟我说,要诱捕宇文舒——啧,想想就痛快,那个人,永远超然脱俗似的,我也很想看看,他脸上露出痛苦的表情,会是什么样的。” 庾子惠几不可见的眯了眼,眼中闪过一丝不明的情绪,嗤了一声:“余姚等四县大灾,据我所知,虞放舟把持军中,不肯调兵供刺史府赈灾所用。现而今会稽郡中调拨的赈灾粮,无重兵看守——殿下,大灾年下,刁民暴动,是常用的吧?” “你的意思是”宇文聪面上一沉,“叫我使人到余姚去捣乱不成?” “不错。”庾子惠应的相当痛快,“都督府不派兵,暴动一出,刺史府的衙役,还有府兵,能成什么事?三殿下身在山阴,他随行侍卫个个都是圣人精挑细选的,我了解他,也知道谢二,他们不会坐视不理,眼看着刁民霍乱,哄抢救济粮。” “不成,不成!”宇文聪连连摆手,“已经有了大罪一宗,再来这一条这事儿不成,被人知道了,我必死无疑。” “时至今日,殿下还有退路吗?”庾子惠拧眉盯着他,步步紧逼,“我方才就说了,全看殿下敢不敢。殿下是如何说的?到了这时候,谁不是放手一搏?既然殿下也明白,无路可退了,是死是活,也不过这一回了。” 宇文聪叫他这么一番话,反倒冷静下来。 可不是吗,要死要活,横竖这一回了。 他不拼一把,等着谢潜和宇文舒拿着了他,一道折子送回京,他照样没活路。 贪墨啊,又是在两浙,父皇怎么可能饶过他。 宇文聪的眼中挣扎几番,终究是横了心:“他总不肯把所有的侍卫全都派出去。” “他当然不会,可是有魏承延做引,他带着几十个人到吴县来,那几十个人,殿下还控制不住吗?又不是大内的侍卫,等事成了,便是杀了灭口,又有什么要紧?到时候只说是刁民闹事,惨死的,就完了。”庾子惠负手在身后,眼中止不住的笑意流出来,“况且,真的能成事儿,三殿下自己,也未必会留下他们这些活口,难道等着将来,授人以柄不成?” 陆东楼可不是孔祥嘉,他不是单车刺史。 宇文聪左思右想,觉得庾子惠所说不错。 不是大内的人,怎么处置都不要紧,且控制起来,也方便。 无毒不丈夫,当初走了那一步,如今,只能殊死一搏了!/p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八十五章定计 p“诱捕了宇文舒之后呢?”宇文聪松了口,转过视线看庾子惠,“这样去威胁他吗?他明知道,我不敢杀了他的。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 “怎么会就这样威胁他呢?”庾子惠扬声笑着,似乎在反问,可是又不等宇文聪回答,便自顾自的又说,“诱捕了他,逼谢二还有三殿下写下个文书,还不简单?不能杀,变着法的折磨总能够,金贵的人经不起折腾,还怕不低头吗?” 他说的云淡风轻,却叫宇文聪心头颤了颤。 庾子惠好似与以往很不一样他能把这样不堪入耳的事情,说的这样郎朗,青天白日的,他竟然丝毫不觉得羞愧。 宇文舒护他多年,他就为了一己私欲这样给他挖坑,还挖的光明正大。 这个人的心 宇文聪抿唇看:“我明白你的意思了。叫他们二人写下个文书,自认两浙贪墨案,他们也涉足,是也不是?” 果然,他话音才落下,就见庾子惠点了点头。 而宇文聪的脸色却不大好看:“你是怎么想的?难道还要我来说吗?”他眉峰微蹙,极为不慢的瞥了庾子惠一眼,“一纸文书又有何用?来日回京,他二人将我状告御前,我照样百口莫辩。我豁出去,他难道还会一味的退让不成?” “殿下也太小看我。”庾子惠拢了拢衣襟,意味不明的扬了唇,“这一纸文书上,不光要三殿下和谢二二人认罪,还要您——亲笔来书,您在两浙的一切罪状。” 宇文聪简直不敢置信。 这个人,是疯了不成? 他这些日子以来的作为,无不是为了逃避这件事。 庾子惠今日,却叫他白纸黑字的写下罪状将来给人当成把柄吗? “你究竟想干什么?”他因极其不悦,语气愈发不好起来,寒冽刺骨的,叫人忍不住打哆嗦。 可是庾子惠恍若未觉一般,仍旧嬉皮笑脸的模样,好似压根儿不为所动。 此时茶微凉,他呷茶而饮,细细的品味一番,似乎很是满意。 须臾后,他将茶杯搁置下去,淡扫宇文聪:“没有殿下的罪状,只将他二人牵扯其中,三殿下回京,自然能够到陛下面前去告御状。我们杀不了魏承延,也动不了会稽郡里的人,到时候陛下只要再详细盘查,立马就能知道,这纸文书,是栽赃陷害,而殿下您拿到文书的手段嘛——当然不会光明磊落。” 他说着,将声音顿一顿:“可是,文书中若是将你们一众人皆写入内,我料定三殿下不敢再去告御状。他拿什么告?说您设计陷害,以其性命为要挟,强逼他二人‘认罪’吗?既然是这样,文书中,又为什么会有您的贪墨内情?” 宇文聪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庾子惠会有这样一招。 他们宇文氏马背上得天下,可那是动荡的年代里,祖辈父辈杀伐了一辈子,没那么多心思阴谋阳谋的耍诡计,胜者为王败者寇这句话,是要拿命来写的。 可是到了他们这一辈呢? 大晋早就安稳了,八方来朝的上国,再没有了战火纷争不断。 便是他们兄弟之间将来的高台之争,也不可能去舞刀弄枪,调兵遣将。 是以他们宇文氏的兄弟,从落生懂事,直到死去的那一日,不耍阴谋,不论诡计,那是不可能的事儿。 朝堂诡谲已然成了他们生命中的一部分,且是密不可分的那一部分。 没想到,今日在这吴县通安客栈中,他竟遇到了一个庾子惠。 这个人的城府,甚至更在他们兄弟三人之上。 他的计策,不可谓不周详。 只是这样一来,不光是宇文舒和谢潜,连他自己的退路,都被他亲手斩断了。 万一宇文舒全然不怕,真的跟他来一个鱼死网破,所谓的文书一旦落入了父皇手中,他的这条命 宇文聪合眼深思,许久后才开口说:“这件事干系太大,我要好好想想。” 庾子惠倒像是料到了他会有此一说,压根儿不急着催他,反倒耸了耸肩:“事关要紧,殿下一时拿不定主意是人之常情,这码子事殿下大可以再三思,或者——”他扬唇笑了一回,可是叫人看起来,却带了几分讥讽意味,“陆东楼不是殿下的‘军师’吗?我这个人可不可靠,我的主意可不可行,殿下大可以回陆府去问一问他。” 果然,宇文聪是个不受人刺激的,咂舌厉声斥了他两句:“我的事,且轮不到他来做主。” 庾子惠高高的挑眉,似乎是受教了,可显然没把他的话放在心上:“最后这件事,殿下可以三思而行,但是前面我所说的——抓了魏承延到吴县,以及安排人造成暴乱的假象,还有诱捕宇文舒,这几件事,殿下若再不趁早拿主意,可就来不及了。” 当然来不及了。 宇文舒他们到会稽郡后,一定会下手去查,这事儿本来就是昭然若揭的,谁黑谁白,凭那三个人的聪明睿智,根本就不需要日就能弄清楚。 等他们查明白了再动手,那可就一切都晚了。 宇文聪仿佛下定了很大的决心,腾地一下站起身来,居高临下的看他:“多谢郎君出谋划策,这几件事,我记在心里了,至于最后那一桩,过两日我给郎君答复。” 庾子惠慢悠悠的随着他起身来,虚礼拱手一回:“我不便露面,以免给有心人看见了。还有,顾家当年受过荀冶的大恩,我要是给顾家人认出来,徒生事端。而且,殿下行事,最好也避一避顾家人。当年他们不肯与我们为伍,如今怕也不会”他说着啧了两声,“总之多事之秋,还是多些谨慎最好。” 宇文聪哦了一声:“这个你大可以放心,”他一面说,一面四下环顾了一番,“这客栈,是你的产业?” 庾子惠也不应是,只是昂了昂下巴,没回他的话。 于是宇文聪便只当他默认了,呵了一声:“好本事,果然好本事。我会安排人在暗中保护你,你要外出走动也无妨,顾家人未必料得到你会现身此地,再加上,你有客栈做掩护,出不了岔子。” 庾子惠便不再多说什么,趿拉着木屐,一路送着他到了楼口去,才再拱手一礼:“恭送殿下。”/p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八十六章白纸黑字 p送走了宇文聪,庾子惠却并没有放松下来。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 他脸上原本和煦的表情,也渐渐的松动,而后分崩离析,换了一派的端肃。 他知道,宇文聪不会这么轻易地就全然信了他。 这些年他跟着宇文郅,要说单单因为宇文郅的一次“丢卒保车”就另择主从宇文舒到宇文郅,再到宇文聪宇文聪会轻易地信了他,就不是宇文家的人了。 只是眼下形势如此,宇文聪即便对他心存疑虑,也会认真的思考他的提议。 陆东楼那个人,他是调查过,也了解过的,匹夫之勇,谋略不足,绝对不足以为宇文聪解决当下的困局,也更不可能就他走出危境。 宇文聪不傻,相反的,他一向都是个极聪敏的人,他今次想全身而退,势必最终要采取他所说的那个办法。 只要他做了—— 庾子惠冷笑一声,冲楼口站着的小厮吩咐道:“叫钱掌柜上来见我。” 小厮弓腰应了个是,然后匆匆步下楼去,不多时一个年逾四旬的中年男人随着先前下楼的那小厮一道,上到了这第四层中来。 钱掌柜因知事儿,便交代了那两个小厮两句,叫他们到三楼楼梯口守着去了。 “郎君,有什么事吗?” 庾子惠嗯了一声,肃容同他招招手。 钱掌柜虽然年纪长了些,可是仪容仍旧保持得不错,似乎面对庾子惠时,也是不卑不亢,对,就是这样的态度。 他见庾子惠招手,挺直了腰杆步过去,虚礼一把:“您说。” “我既见过了二王,你知道我接下来要做什么,话不必我点透了?”庾子惠掀了眼皮翻他一眼,眼神又有意无意的往楼下扫,“办你该办的事情去。” 钱掌柜应下来:“老奴知道分寸。不过郎君已让客栈连着三日上板歇业,要是再歇下去,怕要引起怀疑的?” 通安客栈若只是个寻常的客栈,也就算了,没有人会留意这客栈哪日开铺,哪日歇业。 可是当年轰动吴县的,号称连官府都管不着的通安客栈,要是一连数日都上板,保不齐要引人注目了。 庾子惠努努嘴,似乎很认真的思考了一番他的话,须臾才说:“不要紧,再关三天。” 钱掌柜几不可见的皱了皱眉:“可是” “你听我的,我自有安排。” 惊动了人才最好,最好是惊动顾家的人。 荀家搅和到这件事情里,摆明了是有人通风报信,把两浙的事情大概齐的告诉了荀家后人。 熟知两浙事宜,又与颍川荀氏有交情的,出了顾家,还有谁? 他看似无意的和宇文聪提起顾氏,实则大有深意。 顾家人要是盯上了通安客栈,那才是催着宇文聪早下决断的一张王牌。 钱掌柜见他也不肯听劝,只好作罢,无奈的摇着头,复又转身下楼去了。 却说宇文聪一路自客栈后门回陆府,早有陆东楼在二进院的堂屋中等着他了。 他乍然间了宇文聪面色不佳的步入堂中来,先是吓了一跳:“怎么?出什么岔子了吗?” “是庾子惠来了。”宇文聪面不改色,只是眸色发暗,叫人看不出来他在想什么。 陆东楼一惊:“他一个人?” 宇文聪嗯了一声:“所以上回他送信来,不是说说而已的。他是怕来日和我一样的下场,为郅舍弃。” “那这么说来,他这回是来示好的?”陆东楼眯了眼,“殿下,庾子惠可是个奇才啊。” 他当然知道庾子惠是个奇才。 他到吴郡这么多天了,住在陆府不挪窝,陆东楼门客也不少,可没有一个人,能正经的想个办法出来,包括陆东楼在内! 一筹莫展,一筹莫展! 每回他问的急了,陆东楼所说无非是才能有限,又或是事起仓促还需要时日。 可是庾子惠呢? 今日一番交谈下来,足可见庾子惠的才干和本领。 一局棋,他布置得如此稳妥,竟没有一处是可以给人钻空子的。 从头到尾,叫人完全挑不出毛病来。 宇文聪想到这些,就再没好气,不耐烦的白陆东楼:“我当然知道他的本事。” 陆东楼讪讪的咽了口口水,反手摸摸鼻头不再言声。 宇文聪往一旁官帽椅坐下去,斜着扫他:“他说了个办法。” 陆东楼眉心一挑,面上竟一时掩藏不住欢愉之色。 宇文聪见了,更觉得不耐:“只是这法子,冒险的很,成了,固然可摆脱眼下困局,且来日即便有宇文郅咬出我们,宇文舒和谢潜,甚至是那个荀况,都不得不站到我们这一头来。” 有这样大的好处,那就势必会有极大的风险了,若是事败了 陆东楼微微蹙眉:“可要不成呢?” “要是不成,你我都难逃一死。” 他话音方一落下,陆东楼便僵在了原地,呆若木鸡。 他和宇文聪,一个是吴郡陆氏嫡长子,一个是圣人二子,打从一开始干下这件事,他不是没想过,会有事发的一天。 可是死对他来说,却是那样遥远。 这就好比说,谢潜巨贪,难道陛下会不顾谢家脸面,将他砍了吗? 不会的。 找了替罪羊出来,小惩大诫,或是退出朝堂,也就足够了。 可是,宇文聪现在说的却是——难逃一死。 陆东楼有些慌张:“这法子,殿下可说吗?” “没什么不可说的。”宇文聪吸了口气,“先抓魏承延,逼他交出手上留下的东西,毁了一了百了。再利用魏承延把谢潜和舒引到吴县来,只不过诱捕舒,以他做要挟,叫谢潜等人写下文书,承认他们也参与了这次的贪墨案情,而且庾子惠说了,为了避免来日回京后,他们反咬一口,这纸文书上,我的罪行,也要一一陈列——”他拖长了音调,扫过陆东楼一眼,“要是连我都写了,你能跑的了?” 这是,什么意思? 陆东楼愕然变色:“我不懂。什么叫诱捕三殿下?什么叫一纸文书,将罪行陈情纸上?殿下,庾子惠别不是疯了吧?现而今他们没有咱们的实证,要拿咱们到御前问罪,也不是那么容易的。可是一旦写下了白纸黑字,可就由不得咱们不认账了啊!”/p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八十七章将计就计 p“我知道!”宇文聪叫他说的心烦意乱,没忍住就拔高了音调,说出来的话,也字字都带着刺,“我就是因为知道,才没有当场就应下来。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但是,他说的不错,我们没有多少时间来拖延了。之前他们没到的时候,会稽不是来了信,说魏承延到灾县巡视去了吗?巡视也有个日子,总归要回到山阴县的。一旦他们和魏承延碰了头,就什么也藏不住了。” 陆东楼叫他平白的呵斥了一顿,面上自然是挂不住,只是宇文聪面前,他也并不敢如何的放肆,于是别开脸去,不再看他,闷声问:“那么依殿下说,要如何?” 依他说,依他说宇文聪简直要气疯了。 陆东楼从前也不是如此平庸的,他虽然才干不如庾子惠等人,更不要说和谢潜王岐等人相提并论,可他也是个有主见,能拿主意的。 如今也不知道是怎么了,年纪越长,胆子却越小了。 现而今的陆东楼,一旦出了事,就仿佛是害怕担责任一样,一味的往后缩。 从他到吴郡至今日,小半个月也快过去了,每每到了拿主意的时候,陆东楼就是这么一句话摆在最前头。 说是抬举着他这个皇子吧,宇文聪又觉得不是。 宇文聪大口的喘着气:“你就不能换句话说吗?” 陆东楼再好的脾气,这会儿也忍不住了:“殿下这是什么意思?去见了庾子惠的,是殿下。他如何与殿下说的,如何与殿下分析的,我一概不知道。殿下想叫我说什么呢?是,我们的确没有时间再拖下去了,可是然后呢?我能劝着殿下轻信了他的吗?” 他昂起下颚,带着士族子弟的骄傲:“我是没有好主意,却也不会轻易做决断害殿下。” “害我?”宇文聪一眯眼,“你觉得,他是在害我吗?” 陆东楼吸了吸鼻子:“说不好。但是他来的太巧了,出的主意也太冒险了。殿下何不想一想,即便真的如他所说,一纸文书,将您和三殿下都牵扯其中,您和三殿下自然不会互相告发了,可是朝中可不止您和三殿下两个!”他咬重了话音,“大殿下虎视眈眈,一旦他知道,有这样一纸文书的存在,会怎么样做,用不着我来提醒您吧?” “你是说” 宇文聪心里咯噔一声。 庾子惠,会是假意投靠吗? 之前在客栈中,观他神色,并不像啊。 而且通安客栈那种地方,绝对是经不起人细查的,一定是有问题的。 庾子惠敢在客栈见他,又何尝不是一种交底呢? “我什么也没说。”陆东楼在他左手边儿的椅子上坐下去,侧目看向主位上的宇文聪,果然见宇文聪面色一沉,他心下无奈的叹息,“殿下别觉得我说废话。庾子惠从建康赶到吴郡来,又有大殿下一双眼睛盯着他,如果他真的是带着诚意而来,想要帮殿下的,我今日猜疑,岂不成了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我所说,不过是提醒殿下,凡事得多思多虑,万一他要不是诚意帮您的,就会后患无穷。” “但是有一样,我倒觉得他说的不错。”宇文聪紧了紧拳头。 陆东楼咦了一声:“哪一样?” “先抓了魏承延,毁了他手上的东西,把人引到吴县来。” “为什么?”陆东楼不由得蹙眉,“魏承延手上的东西,已经无关紧要了吧?杀不了他这个人,单单是毁了东西,又有什么意义?” “至少不会证据确凿!”宇文聪咬紧牙根儿,“你在想什么?你不会到了现在,还想着,要对魏承延下手吧?” 陆东楼却抿唇不语了。 宇文聪和他共事多年,深知他的习惯和脾性。 故而一见他如此,当下气不打一处来:“早跟你说了不行,当年是杀不了,现在是不能动。总之这件事情听我的没错,先把人引导吴县来。他们再在山阴县待下去,还不一定要查出什么东西来。这件事交给你去办,让你的人到余姚等地去找,找着了人,悄悄地抓了,千万别惊动不该惊动的人,横竖这两年他身边一直有人跟着保护,抓了他,自有人替咱们把谢潜他们引过来。” 陆东楼不置可否,可是显然不满意。 宇文聪也不跟他计较,想着暴乱的事情,眼中闪过狠辣:“还有一件事,你也要交代下去。庾子惠说,要将人引过来,却不能叫他们带着侍卫进城,可是我们没办法把他的人拦在城门外,唯一的办法,就是叫他自己把人留在会稽郡。” “自己把人留下?”陆东楼听了这话,才有了反应,嗤笑一声,“殿下想的也太简单了。两浙多事之地,他怎么可能留下侍卫,前来吴县。” “可要是,余姚等地刁民暴动,哄抢救济粮呢?”他眉眼间阴霾未散,整个人的表情有些狰狞可怕,仿佛相由心生一般。 陆东楼错愕的呆住,万万没想到,他敢打这样的主意。 虞放舟把着衙门里,可又闭门谢客,说白了,不给孔祥嘉派兵,这些事情他都知道。 可是宇文聪居然 陆东楼霎时间脸色惨白:“殿下,这是死罪。” 宇文聪不屑一顾:“我们做的事,早就是死罪了。” 陆东楼知道他其实是个心狠手辣的人,狠毒阴骘绝不亚于宇文郅。 最开始与之相交,他也吃了一大惊,吓了一大跳。 世人都说二王聪生来怯懦好色,可他委实不是那样子的人。 宇文氏的兄弟都善伪装,唯独宇文郅,也许是高高在上惯了,并不屑于此道罢了。 但是再如何狠厉的人,也不能够视百姓如无物吧? 宇文聪的目的是高台,权利趋势下,什么都能干的出来。 可是将来要天下在握的万民之主,就是这样对待他的百姓,他的子民吗? 陆东楼有那么一瞬间,觉得很是茫然。 他这些年来偏帮宇文聪,大肆敛财也好,拉拢人心也罢,究竟,是为了什么? 宇文聪并不知道他心中想了这么多,只道他是怕了,便更沉了眸色瞪他:“现在虞放舟仍旧避不见人,这是绝好的机会。本来庾子惠的意思,是安排我们的人,造成暴乱的假象,皆是舒就在山阴,孔祥嘉规整起来的府兵衙役不顶事儿,他自然要把随行侍卫留给孔祥嘉调遣。但是依着我——”他冷笑着,“假象终究是假象,拖延不住人,也助不了我们成事。到了这个份儿上,索性一不做二不休,煽动那些不安分的暴民生事,对我们岂不是一大助益吗?”/p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八十八章妥协 p疯了,若不是他疯了,就是宇文聪疯了。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 这是草菅人命,更是枉顾会稽四县的大灾。 动了救济粮,于四县百姓而言,是灭顶之灾。 他主持吴郡的赈灾,赈灾粮食从筹募到调拨,一应全都是他来经手的。 是以他更清楚,灾情出了这么久,朝廷的赈灾粮根本就还没到,实际上,陛下是不打算拨了,叫四姓之家拿出囤粮来赈灾,一部分还要说成是朝廷恩德,陛下天恩。 这些倒都没什么要紧的,魏承延告发了贪墨案后,陛下更不可能调粮食了。 两浙官员贪了银子酿成的大灾,朝廷不可能还要替他们来善后。 并不是置百姓于不顾,这无非是给他们江东士族的一个敲打罢了。 这里头的弯弯绕绕,他们这些人,没有不清楚的。 可是对百姓来说呢? 这些出在他们家中的囤粮的救济粮,就是大灾年下,他们唯一可以活下去的支撑了。 地没了,好些庄子也都淹了,更严重的,家中的余粮都没了,还有些流离失所的,连住的地方都没有。 富一些的地方还好些,稍微穷苦些的地方,挖草根吃树皮的都有,那些家里有奶娃娃的,当娘的没有奶水喂,划破了手指头给孩子喝血 他是贪了银子,他是昧了良心,可是他还有人性。 “殿下是要我的人,到余姚县去,鼓动百姓哄抢救济粮,引起暴动吗?”他一字一顿,几乎是咬紧了牙关,声音全是从牙缝中露出来的。 “不错,难道这事儿叫我的人去办吗?不止是余姚,句章等县也要”宇文聪说了一半,恍然间察觉出来,陆东楼的语气有异,他一眼剜过去,眼中光芒闪了闪,“你什么意思?” “我什么意思?”陆东楼怒极反笑,“这件事,我不会替殿下干的。” 宇文聪阴恻恻的笑起来,很瘆人:“你解决事情的能耐没有,拿捏我的本事,倒是见长了。” 嫡出的皇子,没了那层皮包裹着,就如同庾子惠说的那样,威严端起来,是很容易叫人心生畏惧的。 陆东楼是见过圣驾的人,可是没由来的,还是怕了。 宇文聪和陛下是不同的——陛下虽然端肃敛容,可天子威仪之中,偏偏透着明君圣主的贤能与仁德,而宇文聪不是。 他知道圣人出身泰山羊氏,那也是出了名的清贵之家,教女一定不会错。 果然这样的嘴脸不需要人教导吗?宇文家的兄弟,也许早就自学成才了。 陆东楼猛吞了口水:“殿下用不着这样看我,也不必吓唬我。我没那个胆子拿捏殿下,且什么叫做尊卑有序,我从选择辅佐殿下的那一日起,就不曾忘却。但是这件事——不行。” “陆东楼!” “殿下怎么不想想,大错已然铸成,何苦要再伤害无辜百姓的性命?”他捂着胸口,“殿下于心何忍?” 宇文聪冷不丁的怔住,旋即咂舌:“谁要害他们性命?我也不是那样不堪的人。” 实际上被人戳穿了心事,有些心虚。 暴乱一起,哪里有不流血,不死人的。 即便有舒的侍卫及时镇压,也不会一条命不伤。 况且,所谓的刁民,也是受灾至此,迫不得已。 说到底,是他们酿成的错,结果却要这些平头百姓来承担。 陆东楼善心大了,放在平时,他至多揶揄几句就算了,可是今日不行。 这件事事关要紧,宇文舒的侍卫一定不能带到吴县来! 陆东楼显然不信他的话,讥笑道:“殿下拿我当孩子蒙吗?暴乱起,不流血,怎么可能?” 宇文聪已然快要压不下心中的怒火。 他本就不是个好脾气的人,这些年在建康城拼命地克制着,已经过得有太多不容易。 “你究竟想如何?”他咬牙切齿,“你的善心,用错地方了。别忘了,这件事情不光是我,你也有份。不料理干净,不处置妥当,我要完蛋,你,还有你的陆氏,一样要完蛋。你以为父皇是明主仁君是吗?我来告诉你,仁慈也分人,只是很可惜,你们吴郡陆氏,大约不在此列——” 这话说的相当不客气,分明是说陆氏分量不够,可宇文聪知道,陆东楼不肯松口,不下一剂猛药,这事儿很难办。 他的人要是放到会稽郡去,一定会受到很大的限制。 可是陆东楼的人不同,他能够很好的办成这件事。 于是宇文聪横了心:“换做了别的事,你们家有河南元氏这门亲事,元氏又和泰山羊氏联了姻,他们都能替你们家出面说情。元氏即便不提,父皇也总要卖羊氏这个面子——可关键是,这不是一件小事。两浙的工程款贪墨过半,陆东楼,你可想清楚了,就算是谢笠,也不敢替你说情。” 这的确是一剂猛药。 陆东楼,犹豫了。 他若孑然一身,便绝不会动摇半分。 可是,陆家呢? 当年他一意孤行,一定要择主站队,选择了宇文聪。 是他把整个陆氏带上这条不归路的,出了事,难道叫他置家族于不顾吗? 宇文聪显然察觉到了他的松动,声音清亮而得意:“想明白了?” 陆东楼藏在宽大的袖子底下的手,死死的攥着,许久后,才狠下心来,咬牙回他:“我去安排人。” 宇文聪明显松了一口气,说到底,人心如此,哪个不自私? 他陆东楼哪怕是个古今少有的圣贤,能豁得出去自个儿一条命,还能把一家子老小全都赔进去? “事情宜早不宜迟,你现在就着手安排下去吧。先叫人煽动刁民生事,等到暴乱闹起来,再抓魏承延,记住了——”宇文聪不怎么放心,咬重了话音叮嘱他,“查清楚魏承延的落脚点,派人盯紧了,这头一闹起来,立马把他给我抓了,抓了之后连夜带回吴县,关到你的别院去,十二个时辰不分昼夜的给我看好了,一则不能叫他死,二则不能让他跑。” 陆东楼深吸了一口气,都已经做了妥协,还有什么好分辨的。 这些事情,根本就用不着宇文聪来做交代,办这么点儿事情,他还是有分寸的。 他站起身来,连看都没有再多看宇文聪一眼,旋身匆匆出门而去了。/p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八十九章暴动 p两天后,清晨的第一缕阳光,初初笼罩大地,洒下金光时,沈宅中迎来了今日的第一位客人,也带来了令宇文舒等人诧异的消息。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 彼时宇文舒面沉如水,端坐在堂屋的主位之上,冷眼看着堂下所站之人:“你,再说一遍。” 那人瘦长的身形,长了一张老实巴交的脸,脸上隐有担忧恐惧,听了他的语气,不由得打了个冷颤,略一拱手:“府君也是昨儿半夜里得的消息,因夜深,不敢来惊动殿下,才命小人一早过来回话” 宇文舒倒吸一口凉气,这么说,他回的,都是真的了! 余姚与句章两地刁民暴乱,一夜间将官府调派下去的赈灾粮哄抢了大半,今日一早仍在继续,已经闹得不可开交。 谢潜面色也美好看到哪里去:“有多少人?不是还有人看管着吗?怎么会叫一群刁民,一夜间闹成这个样子!” 那人忙侧了侧身,回他的话:“不要说是粮食了,府君调派过去的那些人,现而今报回刺史府的,就已经有十数伤亡了。” 众人一听,皆是吃了一大惊。 这群暴民了不得了,衙门里的府兵衙役,即便是再不济,也不该狼狈至此,竟然一夜之间叫他们哄抢了粮食不说,还造成了伤亡。 事情隐隐有些不对。 荀况眯了眼:“孔府君叫你来,只叫你回这些吗?” 那人抿紧唇角:“府君说,两地暴民太多了,刺史府的府君和各衙门的衙役,根本就没有多少人,再分派到各灾县,就更是少得可怜。本来看顾一下粮食,若没有人闹事,也能将就了,可现在既然有了刁民聚众,那点子人,真的不够用” 宇文舒便立时明白了。 孔祥嘉这是求援来了。 一个念想在他脑海中闪过,他倏尔眉头紧锁:“昨夜是不是已经派人到都督府去过了?” 那人似乎并不惊讶,忙不迭的连连点头:“昨儿得了信就派了人了,可是可是” “还是不见?” 那人沉闷的嗯了一声,旁的话,一个字也不多说。 宇文舒脸色骤变,隐有滔天怒火在眼中酝酿着。 荀况见状,唯恐他在刺史府的下人面前失仪,干咳了一声:“你先回去吧,告诉孔府君,殿下知道了。” 他却犹豫了一下:“郎君,小人” “还不走?”谢潜阴沉着脸,淡漠的扫了他一眼。 他仿佛吓了一跳,明显打了个哆嗦,再不敢多做停留,连忙辞了出去。 宇文舒极力隐忍的怒意,在他踏出门外走远后,便不再做隐忍,大掌一扫,桌案的茶盏,就应声落地,摔了个稀碎。 这种事情,孔祥嘉是不敢说假话来诓他们的。 他如果不是实在没有办法了,也一定不会轻易来惊动他们。 现在的孔祥嘉,巴不得会稽郡无事,他们早早地离去。 出了这种事,很显然,他们不会袖手旁观的 只不过他回过神来,第一个先想到的,却是魏承延。 宇文舒侧脸看向荀况:“先派人到余姚,把魏承延保护好了,有可能的话,观察一下情况,立马带他回山阴来!” 实际上昨天他们就有了魏承延的消息,只是魏承延见到他们的人时,说了一大车的话,没法子撂下手上的事儿现在就回山阴。 而余姚等地的灾情,也比他们所预想的要严重,人心不稳,其实很需要魏承延这个郡守驻在当地。 是以宇文舒权衡之下,便就没有再多做催促。 他们是很急,但是再急切,也没有灾县的百姓重要。 可是余姚发生了暴乱,那些刁民已经杀了官府的人,一旦丧心病狂起来,魏承延的安危,就很可能受到威胁。 荀况嗯了一声,站起身来转头就出了门,与门外的清安吩咐了几句,只见他拔腿一溜小跑的跑远,他才蜇身回到了屋中去。 谢潜从刚才就做起深思状,一直没开口。 宇文舒叫了他一声:“在想什么?眼下要紧的,是要叫虞放舟调兵过去镇压,孔祥嘉上门他不见,今日这趟都督府,怕是走定了。” “即便我们去,怕也没什么用。” 宇文舒果然眉心突突的跳了两下:“他要反了吗!” 谢潜一味的摇头:“出了这么大的事他都不露面,只能证明我们之前的猜想,也许都是真的。虞家就是为了让事情闹大,我现在甚至在怀疑,余姚句章刁民闹事,就是他们在背后怂恿,甚至可能,是他们一手安排的。” 荀况正好听见这句话,当下脚步一顿:“他再想闹出事,也不至于糊涂到这个地步吧?” “怎么?你就不觉得奇怪吗?”谢潜拧眉看他,“若只是老百姓,有天大的怨气和怒火,哄抢了粮食,砸了县衙,也就顶天了。他们有多大的心,才敢杀官府的人?没人怂恿,没人支持,他们不敢杀人的。” “虞放舟”宇文舒咬牙切齿,“要真是这样,我就更得走一趟都督府。” “去了说什么,做什么呢?”谢潜深吸一口气,“殿下拿什么名义逼他派兵?他若就是不肯,殿下又能奈他何?了不起回京告他的状,可他敢这么干,就是不怕殿下告状的。眼下要他乖乖调兵,唯有请出钦差旨意来,可是殿下心里清楚,现在不是时候。” 当然不是时候。 没见到魏承延,没见到他手上另一半的账本,贸贸然请出钦差旨意,亮明来意,在什么都不清楚的情况下,暴露在这群奸恶之徒的面前,再要查下去,只怕更难。 他们没亮出那道圣旨,就已经有人急不可耐了,如果真的表明了,只怕狗急跳墙。 宇文舒咬紧牙关,一双手的关节处隐隐泛白:“都督府的兵调不得,两地的暴民不能不镇压,既然这样,把我带来的侍卫暂且拨归刺史府,叫孔祥嘉来调遣。” “不行!”荀况瞪圆了眼,立马就决然的否决了,“那是殿下的随行护卫,岂能这样拨到灾县去,他们走了,殿下的安危,谁来周全!这个办法万万不行。”/p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九十章无人可调 p谢潜一眼扫过去:“可为今之计,也只有如此。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而且,殿下若决定了,这些侍卫,能够留在山阴县的,至多不过二三十人而已。余姚和句章一乱,上虞和永兴保不齐也会有刁民闹事,所以这两个县即便眼下相安无事,也得派人去镇守驻扎。” “二三十人?”荀况几乎是惊呼出声的。 宇文舒这次出行,笼统也不过带了五百的侍卫,其中有一百五十人,是圣人自大内挑选出来,供他驱使的。 如果按照谢潜所说的,留下二十个人吧,也就是要将余下的四百八十人全都分派出去。 划拨到一个县中,就是一百二十人 要这么多人吗? 宇文舒看出了他的疑虑,长叹一声:“若只是刁民还好,可万一谢大夫所说全猜中了,他们背后是虞家的人在支持,那就很棘手了。我们不明了情况,最好的法子,就是把能用的人,全都派出去。” “我还是不赞同。”荀况昂着下巴,在他看来,这事儿既然蹊跷的很,宇文舒的身边就更加不能离开人,一旦出了岔子,谁都没办法向陛下与圣人交代。 “你不赞同也没用,这事儿就这么顶了,”他说着要起身,“走,现在就去刺史府。” 然而谢潜却很快就出声阻拦了他一把:“殿下心系百姓,这无可厚非,可有一条——” 宇文舒的身形果然顿了顿,不解的看向他:“你说。” “殿下的侍卫决不能交由孔祥嘉来调遣。”谢潜站起身来,一拱手,“去刺史府吧。” 宇文舒有些醒过味儿来了。 看样子,谢潜对孔祥嘉这位单车刺史,也根本就不放心啊。 他怀疑虞放舟是一回事,可是两地暴动,孔祥嘉甚至是魏家,也不是没有嫌疑的。 把人交给孔祥嘉统一调派,只怕暴乱镇压不下去,连他们都会陷入被动之中。 这点子权力看似没什么,可真的给出去了,想拿回来,也不是什么容易的事情。 届时孔祥嘉心思稍歪一点儿,人派的四散零落,转过头来拿捏他,那事情可就难办了。 荀况看着这二人,鬓边的青筋都要跳出来了:“合着我说的,你们一点儿也不往心里去吗?” 宇文舒已经起了身,在他不远处站定脚:“我知道你担心什么,但是还能怎么样?灾县的百姓等不得,还有,暴乱一发生,魏承延好不容易安抚下来的民心,又会惶惶不安起来,他之前所做的一切全都白费了。我们没有时间来商量对策,也不可能跟虞放舟拖延消耗,先派人去镇压吧,没法子的事。” “你——”荀况气结,可是宇文舒说的全是道理,天大地大没有百姓大,他还能说什么呢?于是气呼呼的,“你身边至少要留下五十个人,从圣人挑出来的大内侍卫里头选一队。上虞和永兴的情况还没那么糟糕,即便人少点,也不妨什么事,还有孔祥嘉的人呢。” 他一面说,一面起了身,似乎无奈极了:“这点要再不肯听我的,我就立刻写信回建康,请家君上书陈情,叫陛下下旨定夺了。” 他左右不了这两个人的意见,但是他说的这一点,至少他还是办得到的。 宇文舒知道他是实在担心自己,就没过多的坚持,嗯了一声应下来,话没再多说,与他二人一道出门,吩咐人套车,准备着往刺史府而去了。 三个人到刺史府时,府衙中果然是焦头烂额的一大片,入眼是忙碌进出的身影,一个停下脚来的人都不曾有过。 于是引他三人入府的小厮惶恐极了:“殿下和二位郎君请千万体谅,出了事儿大家伙儿都有差事要忙,连府君都忙得不可开交了” “行了,没人要怪罪,你只管好好带路吧。”宇文舒心里也不是滋味,不愿意听他多说,就拦了他的话头,打断了他的后话。 那小厮稍稍放心下来,便不再多嘴,一路引着他们朝孔祥嘉的书房而去了。 三个人尚未踏上踏朵,身着官府的孔祥嘉已经从屋中疾步出来。 他三两步下了踏朵,忙躬身同宇文舒请安:“殿下一路而来,未能出府相迎,实在是太失礼了。” 宇文舒倒不计较这个:“孔府君不必多礼了,眼下是怎么说?” 孔祥嘉直起身来,脸色不大好,尽显疲惫之色,显然是一夜没睡。 他引着三人往书房中去,一面走,一面说:“赈灾的粮食被哄抢了,余姚又本就是受灾最为严重的一个县,少不得还要再筹粮调过去,可现在的问题是,粮食好筹,镇压的兵”他说着,唉声叹气的,“我是一点办法也没有。都督府不开大门,都督府手下的兵马,也不归我调派。现在已经闹出了人命,殿下不曾见呢,一大早上,叫人带了抚恤银到各家去报信,没多会儿的工夫,那些家眷把这刺史府的大门都给堵了,这才刚刚安抚好,送了她们各自回去。” 宇文舒不免同谢潜二人对视一眼:“既出了人命,人家家里一时受不了,闹上一场是人之常情,孔府君不计较,也是孔府君的大度。” “这有什么可计较的呢。”孔祥嘉连连摆手,“给衙门里办差,原本不必有这样的风险,这是灾年无法,实在没兵可派,把他们调了过去。总不能说,出了人命了,家里头来府衙闹一闹,我还要把家眷全给抓了。” 宇文舒嗯了一声,没多说别的。 谢潜捏了捏拳头:“不过你适才说的,确实是个棘手的问题。粮食好筹,横竖你们几家担起来,又不是全都叫抢了,出不了多少。可是没有兵去镇压着,只怕粮食送过去,早晚还得落到那些刁民手中。” “就是这么回事。”孔祥嘉也是咬牙切齿的,看着谢潜直摇头,“我先前跟你说的,不敢上书参虞放舟,现在出了这么大的事,他还这道折子我是一定要写的了。” “参他归参他,眼下最要紧的,是解决暴乱的事情。”宇文舒却平静下来,“我来之前已经跟谢大夫商量过了,虞都督看样子是铁了心不会出面,你派人去告知我,无非是想我登门去叫他派兵,可我师出无名,也不过是虚言恐吓他,他未必就卖我这个面子。” “那”孔祥嘉眼中失望一闪而过,“这可如何是好?我实在是调不出人来了。”/p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九十一章失踪 p“我知道你再无人可调。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宇文舒双手环在胸前,也不坐,拧眉盯着孔祥嘉,“你的刺史手令,与我四封。” 孔祥嘉一时懵了:“殿下说什么?” 宇文舒似乎很懒得同他解释什么。 他心里对孔祥嘉的印象,可谓差到了极点。 从他刚到山阴的那天,孔祥嘉懈怠怠慢,再到之后的种种,都使他对这位刺史没有任何的好感。 他略偏了偏头,目光正好落在谢潜身上。 谢潜深吸一口气,叹了一声:“殿下随行护卫五百人,抽掉了四百五十人分派受灾的四县去镇压暴乱。你手上的那些府兵衙役,都要尽数听他们的调遣。你速将手令予来,殿下这就令人动身了。” 孔祥嘉大吃一惊,忙道不可,更端的相当恭敬地把腰弯了下去:“殿下何等尊贵的身份,岂能令殿下的随行侍卫” “行了,官话就免了吧。”宇文舒丝毫没有耐心同他打官腔寒暄,一扬手打断了他的话,“镇压暴乱才是眼下最紧要的事情,快去。” 孔祥嘉似乎拿不定主意。 需知道,山阴是他治下治所,现在这样大乱的时候,宇文舒将随行护卫分派下去,一旦出了什么岔子,他就是吃不了兜着走。 可是同时他也清楚,宇文舒这个办法,能解燃眉之急,四县百姓等不得,那些个刁民丧了良心,怕是什么事都干得出来,连官府的人都干杀了,何况老百姓呢? 他将询问的目光投向了谢潜,抱希望于谢潜能够给他一些指点。 谢潜自然瞧见了他殷切的目光,也感受到了孔祥嘉眼下的困顿,他并没有吱声回应他,只是几不可见的冲他点了点头。 孔祥嘉忽而便明了了,心中说不出的复杂,深礼下去:“殿下大义。” 他说罢,转而往书案去,执狼毫挥洒于纸上,不多时四封手令便尽数写好,封好了火漆,才交于宇文舒手中去:“这是刺史府手令,只是殿下” “你还有事?”宇文舒伸手接了,捏在手里,对着光比了比,斜他一眼,冷然问。 孔祥嘉顿了一顿:“魏太守现在还在灾县中,殿下的人若是去了,还请周全他一二,尽早护送他回山阴县才好。刁民聚众闹事,连刺史府的人都下了杀手,他一个太守留在那里,实在是不安全。” 宇文舒闻言眯了眼,若有所思的看向他,也不知道在想什么,许久后嗯了一声:“知道了。” 似乎他三人此来便只是为了孔祥嘉的刺史手令一般,拿了东西,起身就走,丝毫不打算多做停留。 孔祥嘉原本想挽留一二的,只是府衙中要处理的事情实在是太多了,粮食没了那么多,少不了又要重新去筹,孔魏谢三家已经拿出了不少囤粮了,这回说什么,也得叫虞家开了粮仓不可! 是以他亲自送了三人出府,倒是没有再多说什么。 出了刺史府的大门,荀况踌躇了半晌,才搓着手问:“孔祥嘉怎么会突然提起魏承延呢?如果他”他抿了抿唇,“他应该最希望魏承延死在这次暴乱中才对啊。” 谢潜觑一眼宇文舒,发觉他自孔祥嘉说了这句话之后,就一直在思考着什么,于是咳了一声:“殿下想到了什么吗?” 宇文舒却径直的摇了摇头:“说不上来,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孔祥嘉似乎——” 他拖长了音调,谢潜和荀况两个人竖起耳朵来等着他的后话,可是他的声音又戛然而止了。 似乎如何,仿佛他自己心里都没弄明白一般。 荀况咂舌:“殿下?” 宇文舒负手站住,突然转过身来,盯着刺史府三个大字凝望深思着。 似乎,他是故意为之啊。 他捏了捏手心儿:“你们不觉得,他好像早就算准了我们会来吗?我跟他要刺史手令时,他看似吃了一大惊,可是信封上的火漆,分明就不是新的,这是他早就准备好了的。” 荀况啊了一声:“他早知道殿下会把侍卫派出去?” 谢潜咬了咬牙:“其实这倒还好,他派人到沈宅传话,按他的聪明劲儿,大概也想得到这一层。只是联系起来,确实是有些古怪。” “魏承延,魏承延——”宇文舒喃喃自语,把魏承延的名字念了好几遍,“这个魏承延的身上,究竟还有什么秘密,是我们不知道的呢。” “不管怎么说,先把人带回来吧?”荀况扬声,只是声音里透着不确定。 宇文舒嗯了一嗓子:“不是就在余姚吗?吩咐下去,叫他立刻回山阴来见我,他若为余姚百姓不肯归,就告诉他这是钦差旨意,奉旨查案,由不得他不回来。” 说到了这个份儿上,就是打算要亮底牌了。 荀况长出一口气,应了一声知道了,三个人才蜇身上车,一行往沈宅归去了。 然而过了约有一个多时辰,底下侍卫带回了余姚的消息,这个消息,却令宇文舒等人,皆惊骇不已——魏承延,失踪了。 消息传来的时候,荀况正跟谢拂在下棋,宇文舒和谢潜二人在旁围观。 他们本就是在等,等魏承延自余姚归来,一切的谜底就全部都将揭开。 届时山阴县的大小官员,就地抓捕也好,押解入京也好,这一段贪墨案,总归是要着手办了。 可是令他们没想到的事,侍卫带回来的,居然会这样的消息。 彼时谢拂惊着跳起来,带翻了手边的棋盒,盒内白子洒落一地,错乱的,毫无章法的,一颗颗全都摊在地砖上。 “怎么会失踪呢?”她几乎是尖叫着厉声问出来的。 那侍卫见有女郎在,不敢抬眼四下里乱看,更把头低下去:“原本奴才们是按殿下所说,找着人的时候,就已经将他保护起来了的。但是这次暴乱一出,人心惶惶,之前衙门安扎的派粮点,百姓们围着闹了起来,魏太守不听奴才们的劝阻,非要亲自去看,奴才们又不能限制了他的自由,只能由着他去” 他越说越没底气,果然宇文舒的语气差极了:“你们由着他去,难道就不知道跟着他吗?” 侍卫打了个哆嗦,显然是怕极了他:“跟着去了的,但是人太多了,我们刚护着魏太守挤进去,就叫冲散了,等回过神的时候,人早就没了。”/p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九十二章虞放舟的来帖 p动作这样快? 荀况只觉得后背一阵发冷,别过脸看向宇文舒:“这像是蓄谋的。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 自然是蓄谋的。 魏承延一个郡守,身边就算没有他们的人跟着,在灾县巡视,出行也势必有人跟着保护,更何况是在出了暴乱,还死了人的情况下。 刚刚挤进去,人就不见了,只怕是才出了门,就已经被人给盯上了。 只等他冲进人群,那些歹人借着人多糟乱,趁机下手,将他拿了去。 凶多吉少。 这四个字突然涌入宇文舒的脑海中:“坏了!” 饶是一向镇定如谢潜,此时也按耐不住了。 宇文舒呵了一声坏了,他立马就明白了过来:“他如果出了差错,好些事,就难以求证了。届时死无对证,我们即便怀疑孔祥嘉和魏灵,也很难追查下去的。” 要查不是没办法,可是一切都要推倒重来。 届时少不了要大动干戈,上书回京,请陛下谕旨,将山阴县一众官员全都暂且免官,交由他们全权查办,再请了掌刑狱的元长庚不能来两浙,他身上照样有嫌疑,叫他来,只怕更会搅局。 眼下建康尚未回信,连庾家的忠奸都还难以分辨,这样大动干戈,绝非上上之策。 这也就是为什么,一开始的时候,他只是请了一道旨意,要行暗查之实。 势力错综复杂的两浙地区,动一发而牵全身,更何况还有大灾未解决,百姓生计无所依,一旦把贪墨案直接闹到明面里来,朝廷也会大受打击,一个弄不好,失了两浙百姓的心,那才是最要命的事。 宇文舒似乎气恼极了,横竖看什么都不顺眼,他胸膛起伏很是剧烈,盯着案上的棋盘看了半天,竟上了手,将棋盘掀翻在地:“查!叫还在余姚待命的人,给我查!我告诉你们,查不出魏承延的消息,你们,一个也别想跑。” 侍卫叫他吓坏了,扑通一声跪在地上,连连磕头。 谢潜拧眉:“别跪了,还不快去。” 只是他说是这样说,心里却明白。 魏承延在众人毫无防备的情况下为歹人劫持,即便这些侍卫出身大内,能力不俗,可一时间要追查,绝非易事。 那些人抓了魏承延,究竟是想做什么? 他们猜不着,却只能做最坏的打算。 也许,随着他们的到来,随着他们对两浙事的猜疑越来越多,当所有的谜团都汇集在魏承延一人身上时,那些幕后的黑手终究是坐不住,要痛下杀手了。 他们曾以为,杀人灭口,是他们不敢的 “他们终究还是,狗急跳墙了。”谢潜叹息着。 荀况却猛然想起什么来,一拍后脑:“孔祥嘉!” 谢拂怔怔的:“他又怎么了?” 她不知道,可宇文舒和谢潜却明白。 孔祥嘉尽早无故提起魏承延,还请他们立马接魏承延回山阴,而仅仅一个时辰过去,魏承延就失踪了,这真的只是巧合吗? 宇文舒面色阴沉:“去刺史府!” 荀况似乎想要拦他来着,可是见了他的脸色,伸出去的手,就收回到了身后去。 谢潜左右想了想,跟着他往外走。 谢拂双腿一动,就要跟上去,荀况却一把按住了她:“我们到刺史府,你就别去了,这种事情抛头露面,终究不是个体统。奴才们去查魏承延的踪迹,少不了还得回府来报信,你在家里等着吧,若有了很要紧的消息,立时叫人到刺史府通知我们。” 谢拂嘟囔了一声什么话,只是她清楚事关重大,并不使性子,当下站住脚,嗯了一声,念叨了一句知道了,就要目送他三人离去。 然而明路却着急忙慌的正从月洞门下疾步过来,脸上五光十色的,手里头还拿着个什么东西。 宇文舒站定脚,收住了腿,冷眼看着他。 谢潜招手:“怎么了?着急忙慌的?” 明路近前去,躬身礼了礼:“门房上接了张帖子,点了名是给郎君的。” 谢潜拧眉,伸出手:“什么帖子。” 明路忙不迭的把手上的东西递过去,头也不敢抬。 谢潜摊开来看,别的倒都还好说,只最后一句——欲知魏承延身在何处,还请赴约。 魏承延? 这帖子是当他目光扫到名帖左下角的一个虞三时,心里咯噔一声:“殿下来看。” 宇文舒见他一惊一乍,有些惊讶,便当即凑了过去。 谢潜修长的手指点在那个名字上:“是虞放舟。” “是他”宇文舒眉头拧的更紧,转而问明路,“送帖子的人呢?” 明路摇摇头:“他送了东西就走了。” 这个虞放舟,神神叨叨的,想做什么? 荀况和谢拂两个也已经凑了过来,就着谢潜的手,把帖子上的内容看了个一清二楚。 他二人对视一眼,皆是吃惊。 还是荀况最先回过味儿来:“看样子,虞放舟知道魏承延失踪了。” 谢拂脸色倏尔变了变:“要这样的话先前说的,这两年来怕是他一直暗中护着魏郡守,就说得通了吧?人失踪了,他派去的人,应该是有什么消息,也许知道魏郡守身在何处,也未可知!” “可是万一”荀况欲言又止。 宇文舒回过头看他:“万一如何?吞吞吐吐的。” “万一不是虞放舟呢?”谢潜接过了他的话,别有深意的又看了一眼手上的帖子,“没见着送帖子的人,也并不知道虞放舟的笔迹如何。从我们入山阴,他从未露过面,现而今送来一张帖子,约我们酉时城东永宁寺相见——殿下,而今你随行侍卫仅只五十人,如果是有心人有意为之,即便全都带上,怕咱们也只会有去无回。” 会吗? 不会吧? 谢拂惊骇不已,怎么就到了这个地步呢? 宇文舒是皇子,二兄是谢氏嫡子,还有一个荀况呢,他不是颍川郡王最得意的孩子吗?而且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这回陛下叫荀况随行宇文舒,是在给他机会,为了将来朝廷上好给他上衔。 幕后的那只手,难道真的这样无所畏惧吗? “应该不会这样要紧吧?”她目光一一扫过三人,“或是,先到都督府去问一问吗?”/p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九十三章非去不可 p“只怕去了也没用。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荀况神色看似淡淡的,可要仔细瞧,眉目间却难掩困顿和担忧,“假若果然是虞放舟,他不请咱们到府上去,反而这样悄悄地使人送了张帖子来,约的时辰又那样晚了,分明是不欲与人知晓,大约他在防备着刺史府。是以我们也不该上门去问,若真的是他,我们去问了,他只会觉得我们没算计,拉了脸子不开门,我们拿他没办法不说,连魏承延的消息,他也未必会放给我们了。” 这话说的在情在理。 可凡事有个万一啊,要真如他说的,不是虞放舟送的,又要怎么说? 谢潜那头似乎是下定了很大的决心,稍稍拱了拱手:“酉时我与小郎君二人前去,殿下不能去。” 宇文舒倒千百个不乐意的,高高的挑眉,不悦的盯他:“我成了什么?” “这并非是殿下怯懦。”谢潜的礼更深了些,“实在是不能让殿下冒这么大的险,真要出了纰漏,回了京,我没法子同陛下和圣人交代。” 他是皇子,终究尊贵更甚,在陛下和圣人的眼里,十个谢潜也比不上一个宇文舒。 他不能犯险,说什么也不能叫他去。 自己和荀况足够应付,没这个必要非叫他也一头扎进来。 不出事还好说些,真出了事情,谁也担不起责任。 宇文舒眯了眼:“你打量着我是个软蛋?真出了事,得靠人护着才能够周全?” 他知道宇文氏的儿子们其实个个文武双全,哪怕不精,至少也会。 宇文郅是好骑射的人,舞刀弄枪也习惯了,毕竟是带过兵的人,到底不一样。 宇文聪和宇文舒两个,倒是不曾听说于此道多精通,不过想来,应付个人,是没什么问题的。 谢潜无奈的摇头:“知道殿下本事大,但这不是说笑的事儿。衙门里的人已经死了好些了,魏承延一个太守又失了踪,足可见这些人已经到了丧心病狂的地步。虽说咱们都觉着,他们不至于敢动殿下,敢动我和小郎君,可要真是个圈套,即便不死,也不可能毫发无伤的全身而退,但是于陛下而言,殿下就是少了一根头发,都是谢潜的过失。” 他说话的时候语气轻轻地,仿佛是在跟宇文舒打商量,可实际上不是这样的。 这事儿没有商量的余地,他是铁了心,说什么也不能叫宇文舒去。 谢拂在一旁听着干着急。 宇文舒不能去,二兄就能够去了吗? “二兄,你也” “你别胡闹。”谢潜一眼扫过去,脸上写满了不悦。 他当然知道谢拂想说什么,但是不成,这话不能说。 宇文舒本来就不愿意松口呢,她再跟着瞎胡闹,只怕今夜宇文舒是非去不可的。 干系重大,嫡出的皇子,来日少不了一个亲王的爵,谁敢拿他出去犯险? 荀况见他二人又是如此的僵持着,不由咂舌:“我反倒觉得谢大夫的主意很好,我们两个去就足够了,殿下何必非要去?真出了事儿,还得护着殿下” 得,他一时失言,说错了话,宇文舒的脸色难看极了。 荀况一耸肩,干咳着转了话锋:“横竖殿下去不得,实际上你自己心里也有数,这事儿蹊跷的厉害,八成是个陷阱,我们” “你们别说了。” 宇文舒一开口,谢拂的心就提到了嗓子眼儿。 她心下是十分纠结的。 宇文舒若一定要去,她既怕二兄出事,也更怕宇文舒出事,二兄说的不错,他不能出一丁点儿的岔子。 陛下看似和颜悦色的好说话,是个仁慈开明的贤君,可实际上杀伐过的人,骨子里带着狠厉,他要是知道二兄拿他儿子去犯险,且这个儿子还果真出了事儿,谁也保不住二兄。 可是宇文舒如果真的这样松了口,不去了,她又难免要小看他,觉得他不是个大丈夫,遇事儿就往后缩了。 谢拂搅弄着手上的帕子,说不出话来。 谢潜和荀况对视一眼。 荀况闪着眼睛问他:“殿下不去了?” 宇文舒呵了一声,唇边扬起了一抹弧度来:“正因为八成是个陷阱,我才非去不可。” 谢潜和荀况两个人的心一齐沉了下去,合着说了这么半天,全是白说了,他怎么一点儿也没听进去呢。 谢拂心头一动,侧目看向他:“你” “如你所说,”宇文舒抬抬眼皮,扫过谢潜,“我身份不同。以身犯险诚然是个很不明智的选择,可于你们而言,我的身份,却是最好的保护。你们心里明白的,两浙官员再丧心病狂,也不敢对一个嫡出的皇子下手,何况聪还在吴郡,我们既然怀疑他是幕后的主谋,他绝不可能叫我在山阴死了——回到京城,他才是最没法子同父皇交代的那一个。” 那倒也是了,宇文聪打着赈灾的旗号来的,都好好的没事儿,而宇文舒明里还只是来魏家探望,以示天恩浩荡的,结果死于非命了? 这事儿传回京城,即便跟宇文聪没关系,宇文郅也不会轻易放过这么好的机会。 谢潜眼底闪过一丝了然:“可如果是我和小郎君的话——” 他收了声音,后话没再说,状似无意的斜了谢拂一眼。 宇文舒瞧见了,笑了一声:“所以我非去不可。” 谢拂咬着牙,他没说完的那半句话,她听得出来是什么意思。 他们不敢对宇文舒这个皇子痛下杀手,可是他和荀况,俨然不在这个不敢之列。 她哪里站得住呢? 脚下一动,凑到谢潜身侧去,一抬手,攀上了他的胳膊:“能不能干脆不去?” 谢潜知道她的担忧,心下一软,在她手背上轻轻拍着,安抚她:“我们会小心行事,你别怕,安生的与你阿嫂在家中等着。” “我不。”她嘟着嘴,“我明知道二兄要去冒险,怎么可能在家中坐得住。” 宇文舒显然也对谢潜的提议不赞同,叫了他一声:“晚些时候,寻个由头,叫魏夫人和她回魏家去一趟吧。如果我们平安无事的回来,你再到魏府去接她们。”/p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九十四章了如指掌 p这却叫人,如何放得下心来呢? 连沈宅都不能再待下去,唯恐是奸人计谋,将他三人诓出去,对她和阿嫂下手,要把她两个送到魏家去 谢拂小脸一垮:“除非叫我一起去,不然我不会叫你们出门的。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 她胡闹和缠人的本事,谢潜是知道的,而宇文舒和荀况二人即便不知道,单是想一想,她那时候能够随着谢泠到建康城赴任连谢太尉和谢家大妇都拿她没办法,只怕不带上她,他们是真的别想出门去的。 谢潜面色一沉:“别胡闹,带上你,真要出了什么事,岂不是还要分心来看顾你吗?” “可是二兄不带上我,届时出了事情”她咬咬牙,“孔家和魏家都已经不值得信任了,你们真要出了事,我还怀疑是魏家人干的呢。把我放在魏家,难道就真的十分安全了吗?” 她此话一出,三个人面面相觑,仿佛又觉得她所言不假。 山阴县处处是陷阱,甚至还可能步步杀机,哪里都不是必然安全的地方。 把她放到魏家去,很显然的,也不是一个好的盘算。 与其这样,还不如把她带在身边,真出了事情,尽可能的护她周全也就是了,若实在护不住那只能是,连他们三人,都已难有活路,可是至少,他们会拼命护住她,这不比将她放到魏家,更叫他们放心吗? 宇文舒内心很是挣扎了一番,随后拍了拍谢潜肩头:“她说的也有道理,如果真的是个陷阱,留下她和魏夫人,还不如带上她们,我们一起到永宁寺去。” 谢拂一听,知道有门儿,整个人斜跨出去一步,挡在谢潜的面前。 她身量小,整整比谢潜矮了一头,故而扬起头来,小脸上带的是讨好的笑:“二兄考虑考虑,带上我绝对是最好的办法了。” 谢潜思量了一番,深吸一口气,在她小脑袋上轻拍两下:“那你去告诉你阿嫂,我叫人套车,你们跟我们一起去,不过可说好了,到了永宁寺,你们不许下车,带在车上,在寺外等我们。” 本来谢拂还想要再争两句的,她才不情愿坐在车里等人,只是她没开口时,荀况莫名其妙的猛咳了好几声,她眼珠子转了又转,见荀况一个劲儿的使眼色过来,暗自忖了忖自家阿兄的脾气,咬着牙不情不愿的点了头:“我听二兄的,保证不下车。” 谢潜这才又多交待了两句,放她到后面去了不提。 到了这一日的申末时分,众人连晚饭都没有吃,就带上了仅剩下的五十名侍卫,从沈宅的后门出发了。 不过谢潜和宇文舒想的十分周到,未免惊了孔祥嘉和魏灵等人,他二人令侍卫们乔装打扮,分成了好几批依次出发,他们自己只不过随行带了八个人,至于城东时再做集合。 山阴县城东的永宁寺,是在六年前时才兴建起来的。 永宁寺的香火很旺,往来上香的香客一向都很多,可是今日他们一行人抵达永宁寺外时,只觉得此处恍若人迹罕至一般。 谢潜和宇文舒等人下了车,看着眼前冷清到可怕的寺庙,不由的双双蹙眉。 荀况下车要晚一些,凑近二人时,察觉出不对劲来:“这里,不像是个香火鼎盛的寺庙啊。” 谢拂在车上坐不住,扑腾着下了车来,她动静太大,很自然地就惊动了谢潜。 谢潜黑着脸:“在家中时与你说过什么?” 谢拂一吐舌:“我又没有要进去,这不是下来瞧瞧吗?” 谢潜被她的一声反问噎住,竟说不出话来。 宇文舒把兄妹二人的对话听了个清楚,抑制不住唇边的笑意。 荀况那头瞧见他如此神色,眼神微变了变。 就在此时,寺庙的朱漆大门被人从里面拉开了。 宇文舒和荀况二人站的靠前些,荀况最先反应过来,下意识的便护了宇文舒一把。 宇文舒一愣,跟着在他胳膊上按了按:“没事。” 谢潜因见有人出来,把谢拂往身后藏了藏,拧眉看向来人。 那是个看起来只有三十出头的男人,身上的衣服看起来很新也很考究,不像是寻常百姓。 男人自门下而来,见了他们,拱起手来,相当恭敬地礼了一回:“我们郎君请三殿下和二位郎君入内去,”他一面说,一面抬了头,往谢潜身后看了看,“既然女郎也来了,郎君请女郎一同入内去,至于牛车上的那位夫人——”他稍侧了侧身,“寺庙中已收拾出干净的精舍,请夫人也移步吧。” 三个人又难免一阵的面面相觑,看样子送帖子的人早就到了,而且似乎对他们的行踪了如指掌,那人知道他们带上了魏姒和谢拂,甚至替魏姒收拾出了房间来。 他们人都已经来了,不可能这时候打道回府的,只是谢潜的脸色,委实难看得厉害。 宇文舒深思了须臾,退了两步,小声的与他说:“请魏夫人移步下车吧,带来的侍卫,全都放到精舍外护着,我不需要他们跟着保护,至于阿咳,谢五,主人既然开了口,只好带她一起进去了。” 谢拂似乎有些紧张,小手一直攥着谢潜的袖口,攥的很紧,也很用力。 谢潜的面色仍旧不善,可还是点了头。 魏姒下车时,带了幕篱,使人并不能够瞧得见她容色如何。 谢潜见此,便更不悦的瞪了谢拂一眼。 谢拂知道自己这回是有些轻狂了,只是她出门一向如此来着,她有些不服气,嘟着嘴,小声的嘀咕着什么。 魏姒走得不急不缓,近了她身侧来:“又乱说话了。” 谢拂收了声,撒开谢潜,改扶着她:“阿嫂到精舍去歇一歇吧。” 魏姒没理她,抬头看向谢潜去。 实际上幕篱挡住了她的脸,谢潜也不能够瞧得真切她的目光,但是两道视线盯过来,他还是立时能够感受得到的。 是以他点点头:“一会儿你到精舍歇着,会有人在外面护着你,不要怕,我们说了事,咱们就回去。” 然而魏姒心里实在是没底。 她知道,这件事一定没有这么简单的。 如果真的是来者不善,那么他们今天,究竟还能不能走出永宁寺,那就且要两说了。/p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九十五章深藏不露 p众人迈进永宁寺的大门时,宇文舒才真切的感觉到,他们之前在寺外的感受,并不作假。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 这里显然有人清场过了,一个人也没有,里里外外,竟透露着肃杀之象。 他们带了的侍卫,按照他的话,全都退到了魏姒所处的那间精舍外守着,但是这里的院子里 几乎是五步一人,而且站着的这些人,虽然未曾佩刀剑,可一看就知道是练过的。 对方究竟是什么人,这些明显不是普通小厮的人,又究竟是要做什么的。 宇文舒悄悄地戳了荀况一把,荀况扭脸儿看过来,只见他使了个眼色,朝着先前迎他们的那个男人努了努嘴。 荀况会意,三两步上前,几乎与那男人并肩而行:“你家郎君,就是虞都督?” 那男人眼中有笑意,唇边也有弧度,侧目看向荀况。 可是他一味的笑,就是不答话。 荀况叫他看的有些发毛,咂舌啧了两声,稍稍退了两步:“看着我笑什么?” 男人摇摇头:“郎君别打听,奴才也什么都不会说。” 很好,看起来的确是有备而来的,而且那人明显在没有见到他们之前,绝不可能泄露身份了。 只是那人手底下的人,尽是些这样还是不由得让人心生疑惑。 山阴县中,竟还隐藏着这样的人物吗? 又或者,就是虞放舟也说不定了。 可是是虞放舟的话,为什么不在都督府 荀况显然也想到了这一层,欸的一声又问男人:“如果是虞都督,怎么不在都督府请我们?”他一面说,一面伸手去指宇文舒,“三殿下到山阴好些天了,他也不过来拜见,有些说不过去吧。” 然而这次回答荀况的,既不是男人的笑,也不是男人的话。 一道强而有力又带着些许沧桑感的声音,从距离他们不远处的堂屋踏朵的方向传来。 这声音听起来中气十足。 那人似乎是在笑,可不知是在笑什么,他说:“因为都督府是是非之地,孔祥嘉早派人死盯着,今天见了诸位,魏承延,只怕明日就身首异处了。” 众人一时纷纷循着声音源头望过去。 意气风发,品貌非凡。 那人站在踏朵上,是那样的气宇轩昂,谢拂见过了那样多的人,却从没有一个,是他这样的。 宇文郅锋芒毕露,太过于耀眼,宇文聪从前看似是酒囊饭袋。 宇文舒c荀况c庾家兄弟还有王岐,她便不说了。 眼前的这个人,叫人觉得是那样的稳重,看起来应该尚不足三十,他周身绝不是那类文质彬彬的气质,可偏偏另有一种风流儒雅的姿态。 她眨巴着眼睛,只觉得五官实在算不上精致好看的人,却难得的令人看了想要接近一番,好似他周身的气度,使得他容貌也好看了不少。 她悄悄地扯了扯谢潜:“二兄,那个是不是” 他应该就是虞放舟的。 从他的言谈,到他的举止。 谢拂不认识虞放舟,也从未曾见过他,却几乎立时笃定,眼前之人,正是一直闭门不出的都督虞放舟。 宇文舒眼中闪过一丝不悦:“虞都督架子够大的。” 虞放舟快步下来,恭恭敬敬的冲着宇文舒端了一礼:“三殿下。” 宇文舒挑眉看他:“你认得我?” 他摇头,却先去看谢潜:“这位自远处来时,便一直护在女郎周围,三殿下等人此番成行,唯陈郡谢氏娘子一位女郎而已,想必这位应该是谢氏二子,光禄大夫谢道修。” 谢潜颔首:“虞都督好眼力。” 虞放舟又转而看荀况:“至于这位——他自远处一路至于此,每每问话皆是他,三殿下尊贵,不会干这事儿吧?”他一扬声,“颍川荀氏小郎君,果然生的仪表堂堂。” 荀况干脆退回众人身侧去,客套的虚礼了一把:“虞都督谬赞了。” 虞放舟没接这个客气,只是把目光放回了宇文舒的身上。 他说了这么多,实则是在解释,他为何能够认出宇文舒来。 宇文舒哦了一声:“虞都督是带兵的人,没想到心能这样细。” 虞放舟没说什么,笑着迎了他四人进屋中去。 四个人落座下去,宇文舒几不可见的与谢潜交换了一个眼色,而后开口便问:“虞都督方才说,孔刺史早盯紧了都督府,一旦我们露面,魏承延就会身首异处——”他拖长音调,“我可不可以理解为,你与孔刺史之间却有过节,而他并不想我们见到你,且此次魏承延失踪,是他授意。” 这个信息量,确实够大的。 谢拂一时没转过这个弯儿来,低垂着脑袋,认真的思考了半天。 她现在能确定的是,现在这个场合,她还是最好不要开口说话,安静的听着,就够了。 虞放舟朗声笑了:“过节?他那样的卑鄙小人,还不配与某谈过节。” 他此言一出,众人皆愣住,谢拂尤其的呆若木鸡。 孔祥嘉,是卑鄙小人? 她不了解孔祥嘉,可是大嫂孔清淮为人怎么样,品性又是如何,她心里是有数的。 孔家门风也应当不至于——怎么会说孔祥嘉是个卑鄙小人呢? 她下意识的侧目看向虞放舟。 谢潜接过了这话来:“你应该知道,孔家和我们谢氏的关系吧?” 虞放舟仿佛根本不在意:“谢大夫若是会袒护孔家和魏家,陛下问责都督府的旨意,怕早就到山阴了。” 怪不得 谢潜眯了眼:“你这么多天不露面,是一直在暗中观察我们?” 虞放舟不置可否:“两浙的水深,山阴县尤其的脏,不看清楚了黑白,难道要把我自己赔进去吗?” 这个人城府颇深,从前以为带兵的人大多心思简单,头脑也简单。 果然他们都差点忘了,虞放舟是会稽虞氏唯一的嫡子。 宇文舒敲了敲扶手:“实则我们也有很多问题想问一问虞都督,不过你盯了我们这么久——魏承延究竟是怎么回事。” 他的声音清清冷冷的,却别带着一股说不出的威严气势来。 虞放舟整个人靠在椅背上,斜了他一眼:“如果不是我护着,两年前他就该死了。不过这次他失踪,确实出乎我意料之外,是我太大意了,以为朝廷既然开始过问这事儿,又把三殿下和谢大夫派到会稽来,他们应该不敢动手,没料到他们假借余姚暴乱,把魏承延给弄走了。”/p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九十六章暂且搁置 p“弄走?”宇文舒拢眉看向他,“你是说弄走?” 虞放舟沉声嗯了一回:“殿下派去保护魏承延的那些人,对会稽郡的地形实在算不上熟悉,所以人丢了,他们一时慌了神,自然寻不到人。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 荀况咦了一声:“那按虞都督的意思,你知道他人在哪里?” “吴郡吴县。”虞放舟的手在扶手上叩了两下,发出两声闷响来。 谢拂觉得心头一凛。 吴县吗?如果是的话,那就应该是宇文舒! 她眉头紧锁:“那就是二殿下吗?” 虞放舟似乎是个很守礼的人,绝不多看谢拂一眼。 听了她一句柔声细语,眼中只是噙着笑:“是不是二殿下我不敢说,但是他们绑了人弄去吴县,这就跟陆东楼脱不了干系了。” 陆东楼早就难以从此事抽身了,这一点无论他今日是不是绑走了魏承延,他们都早已经笃定的。 宇文舒靠着椅背:“虞都督的人,还一路跟着吗?” “是。”虞放舟也不遮掩什么,坦荡的回他,“不过那毕竟是陆东楼的地盘,我的人也不好救人。” “那就是说,魏承延性命无虞?”谢潜扬声问他,“这不应该啊,他们冒这么大的险绑了人,却不下杀手?” 虞放舟撇撇嘴:“谢大夫怎么忘了,魏承延手上,还有另外一本账册。依我想来,没有得到东西前,他们未必会杀了魏承延,不过皮肉受苦应该少不了了,而且——” 他刻意的拖长了音调,尾音上挑着婉转,后话却又收住了不说,只是冷不丁的扫过宇文舒一回。 宇文舒抿唇:“而且他们未必是想动魏承延。做了这么多,也可能是想引我们到吴县去。” 于是虞放舟便笑了,唇边弧度扬起,眼中笑意浅浅:“三殿下不愧聪敏二字。” 宇文舒没心思与他寒暄谦让,反倒极为不客气的质问他:“你的人既然一直跟着,那魏承延身在余姚,你的人也就在了?” 虞放舟的笑僵了僵。 果然,只听宇文舒语气冷然的又问他:“余姚暴乱,你敢按兵不出?衙门里的衙役死了好些个,早上我往刺史府去时,孔刺史才刚安抚了死者的亲眷回家去。这一切,你又怎么说?” “这没什么好说的。”虞放舟脸上闪过一抹不自然,僵硬的别开脸去,不再看他,“不闹出大动静,怎么能够置他们于死地。还有,三殿下不会真的以为,余姚和句章的暴乱,是百姓因不堪灾年之苦,聚众反了吧?” 他是带兵的,且是个很会带兵的,当日手下人回到山阴来回报时,他就已经察觉出不对来了。 这些年他盯着孔祥嘉,自然也盯着陆东楼。 他们的那点盘算,怎么可能逃过他的眼。 宇文舒呼吸一滞:“难道” “看来殿下也早就猜到了。” 不要说宇文舒,就连谢潜等人,也是脸色骤变。 他们早就猜到是一回事,可这回事,被确认了,于他们而言,就是另一种心境了。 “你既知道是这样——不对,”谢潜彻底黑下了一张脸,“你一直盯着他们的动作,而且如你所说,这两年来你暗中护着魏承延,既然如此,为什么不上疏陈情?两浙的案子,你从头到尾,都知道,对不对?” “上奏疏?给陛下吗?”虞放舟哂笑着摇头,“干系太大了,吴郡陆朱,会稽孔魏,一道折子送往建康,两浙八姓之家要倒下去一半。顾家不出头,谢氏不露面,我们虞家独木难支,我凭什么上疏参他们?就凭着魏承延手上的那本账册吗?没出事,陛下为了不大动干戈,只怕也会草草结案了事,更何况” 他乍然收了声,瞥了谢潜一眼。 然而只是这样简单的一眼,谢潜和宇文舒就明白了他的意思。 这道奏疏事关会稽孔魏两姓,中书也好,门下也好,得了奏折,敢不敢越过谢笠直接呈送御前去? 就算他们敢,那奏折要往上递,也还有谢泠这位黄门侍郎在。 如果折子被谢家人拦下了,对虞家来说,无异于引火自焚。 他们摸不清楚谢笠和陈郡谢氏的态度,当然不会轻举妄动。 可是—— 宇文舒似乎怒极:“可是大堤决口之后,你仍旧没有上书建康城,而是在山阴都督府中躲了起来不露面。及至此番余姚句章两地暴乱,赈灾粮被哄抢,还闹出了人命”他蓦然一顿,口中嘀咕了两声什么话,没人听清,他也没再说情,反而转头看向了谢潜。 谢潜却立时就会意了。 他怎么差点忘了,魏灵那天说过,从出事到朝廷旨意发下来,虞家从头到尾,一粒粮食也没拿出来过。 他面色不善,口气自然也好不到哪里去:“粮食呢?虞家的赈灾粮,又送到哪里去了?虞都督不会是想告诉我们,这也是” “不错,我们家的确一点粮食也没出。”虞放舟坦然的叫人有些错愕,他挺起胸膛,目光一一扫过众人,“你们别忘了,祸是他们闯出来的,要赈灾,本就该他们自己拿出粮食和银钱来。谢家是不愿意招惹是非,才拿了粮食出来,只当什么都不知道。我们家可不是那么好说话的,他们惹了事儿,却要叫我们来填坑?再说了,没有赈灾粮,百姓真的闹起来,朝廷才会真正的派钦差到此。宇文聪?二皇子?亏他是个皇子。” 他一向是张狂惯了的人,当着宇文舒的面儿,对宇文聪的不屑,从头到脚,毫不掩饰,压根儿就不怕宇文舒会拿他问罪一样的态度。 虞放舟挑眉看他们:“我今日请诸位来,是意在吴郡和魏承延的。三殿下和谢大夫即便真的要问我们虞氏的罪,也总要等事情了结之后吧?我们家有再大的过错,应该也比不过那位二王殿下,还有陆朱孔魏。” 宇文舒反手摸了摸鼻子,似乎在思考他的这番话。 他同谢潜交换了一个眼神,两个人心里都有了定论,几不可见的点了一回头,是打算暂且将这些事情搁置下来,待日后再作区处。 “你的意思,是想让我们即刻动身,赶往吴县吗?”/p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九十七章疑惑 p虞放舟颔首道了一声是,眼中竟也不知是在酝酿是什么。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 他平静了许久,似乎是定下心神来,之后才跟着又说:“暴乱本来就是他们安排人挑唆起来的,这一点三殿下若是不信的话,等殿下随行的侍卫归来,大可问一问他们。” 这话原也不错,究竟是普通百姓,还是受过训练的兵,他们这些人也许没法子分辨出来,但是虞放舟还有那些侍卫,是一定分得清楚的。 宇文舒没反驳他,可是也没立时点头,只是示意他:“你继续说。” “魏承延杀或是不杀,这要看他们敢不敢真的冒最后的那个大险,而且在我看来,他们未必会杀了魏承延——事情已经暴露了,就算现在杀了他,也无济于事,还更会惊动了陛下。我料想他们要的,也无非是魏承延手上的东西,没有了物证,将来红口白牙,漂亮话谁都会说。”虞放舟挑着下巴,“他们现在最应该稳住的,是三殿下和两位郎君。” 荀况眯着眼,扬声问他:“我们?” “难道不是吗?”虞放舟呵笑一声,“三殿下和两位郎君如果咬死了不松口,两浙的事情,八成是没法子善了了。我所知道的,当日二殿下到吴郡,领的是赈灾的旨意,而非查案。不过你们此来,是在谢大郎回归陈郡后,也就是说,陛下在此时,是已然知晓了两浙贪墨案情的。” 宇文舒下意识的看向谢潜,果然同谢潜的目光碰了个正着,两个人皆是不由感慨。 “所以聪和陆东楼他们,也应该能够想到这一层。”宇文舒平声长叹着,“抓走魏承延,是为了引我们到吴县,而引我们到吴县,无非是想叫我们闭嘴。” 虞放舟敛了笑意,点点头:“不过殿下也不用紧张,痛下杀手他们是不敢的。” 谢拂吞了口口水,心说他们当然是不敢。 宇文舒,她二兄,还有荀况,并非是魏承延可比拟的分量。 他们三个人,但凡在两浙折损分毫,宇文聪那些人,原本还能做成的活路,就全都不复存在了。 “所以他们应该在吴县布置好了天罗地网。”荀况唉声叹气的,“我这回跟着到会稽郡,才是倒霉。” 宇文舒一眼白过去,没搭理他,反倒又问虞放舟:“那如果我们不去呢?” “殿下会不去吗?”虞放舟噙着笑,“魏承延毕竟是重要的人证。其实我今日所说的,殿下和谢大夫心中,也存有疑影儿吗?这一切,都只有魏承延本人,才能够解释得清楚。辨黑白,明忠奸,他是至关重要的一个环节。殿下会放着他不管吗?还有二殿下——如今大家算是撕破了脸,三殿下会一味的躲避吗?” 当然是,不会的。 这是拉下宇文聪的绝好机会,早在建康城中时,他们就讨论过这件事了。 连谢拂都知道,将脏水全都引到宇文聪的身上,为上上之策,他又怎么会在这时候,选择退缩呢。 哪怕如今的吴县如龙潭虎穴,他也一定要闯上一闯的的。 荀况一直在盯着他打量,此刻被他眼中的坚定震慑到,干咳了两声:“吴县当然要去,但是殿下随行侍卫仅留下了五十人,难道带着这五十人去吴县吗?” “殿下如果信的过我,大可以先行动身,从山阴到吴县也不过两三日的车程。我这就派兵到余姚和句章,将殿下的侍卫撤回来,叫他们连夜赶往吴县,与殿下回合。” 荀况下意识的就想拒绝。 虞放舟好像算好了一切,仿佛他们这些人,全都在他的棋盘上,但是对虞放舟这个人,他们却知之甚少。 这样的情况下,贸然的听取虞放舟的意见,显然不是聪明人会干的事情。 果然,连宇文舒也迟疑了。 大约过了半盏茶的时间,就在荀况以为宇文舒会开口拒绝虞放舟的提议时,没成想,他却将手边的茶盏微一举,冲着虞放舟的方向往前送了送:“那就有劳虞都督了。” 荀况倒吸一口气,连带着谢拂也是如此,反倒是谢潜,自始至终如冷眼旁观一般,若有所思的目光,在虞放舟和宇文舒二人身上,来回的游移,似乎在思考着什么。 从永宁寺动身离开,已经是半个时辰后了。 虞放舟送了他们出门,又说了好些话,无非是怕一起回城,会引起孔祥嘉的猜疑一类的,便决计不肯与他们同行。 宇文舒似乎根本就不在意,拱手与他告辞,便踏出了寺门去。 谢拂先前是因有虞放舟这个不相熟的人在,一直憋着不敢开口,这会儿出了门,她就再也憋不住了。 她原本走的靠后些,是低着头跟在谢潜身后的,眼下三两步疾走,跨到了前面去,一把拦在了宇文舒的身前。 谢潜几不可见的挑了眉,却隐忍不发。 宇文舒低头看她:“干什么?” “为什么同意了虞都督的提议?这并不是一个很好的提议,不是吗?”谢拂仰着脸,与他四目相对,“要去吴县,根本就不急在这一时,为什么不能等到侍卫回山阴,再一起动身?” “魏承延他” “他一时半会儿也死不了,虞都督也说了,他们未必是要魏郡守的命。” 这个话显然不能够糊弄谢拂,在宇文舒没把话说完的时候,她就已经斩钉截铁的打断了他的话。 他愣了下,无奈的摇头,似乎想上手去拨开谢拂。 谢拂生来倔强,他越是不说,她越是要知道,拦路站着,就是不肯让开。 谢潜从后面踱步上来,大掌揽在谢拂肩头,把她带开一些,却突然冲着宇文舒发问:“殿下从前认识虞放舟?” 宇文舒面色如常:“何以有此一问?我从未到过会稽郡,也从未见过虞家人。” “是吗?”谢潜嗤笑一声,“那大约是我看错了吧。方才见殿下和虞放舟眼神交汇,还以为你们二人是心照不宣的认同了什么事情。” 宇文舒那副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的神色,一瞬间有了些许的松动。 他虽然掩藏的极好,可是谢潜有心,仍旧捕捉到了一丝。 究竟是为什么呢? 谢潜心下困惑不已。 宇文舒说的是不错的,他从未到过会稽郡,更不可能见过虞放舟,可是今日他表现出来的,和虞放舟之间的那点牵扯不断的联系,明明是能叫人感受到的。 这一切那间客栈? 谢潜垂下眼皮,盖住了眼中的一切情绪,带着谢拂让开路:“殿下既然说没有,那就没有吧。我们现在回沈宅收拾东西,即刻动身,赶往吴县。”/p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九十八章怀疑 p谢潜没有回到自己的车上去,反而是跟着谢拂上了她的车。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 谢拂撇着嘴,曼联的不高兴,把自己往座上丢过去,整个人缩在角落里,时不时的偷看谢潜一眼。 谢潜把她的小动作尽收眼底,眼中尽是宠溺:“怎么?我又惹你不高兴了?” “二兄刚才为什么拦着我?虞都督面前我不好插口说话,好不容易出了门,我才刚能问他两句,你拦着我做什么?”她鼓着腮帮子,气恼不已,直勾勾的朝着谢潜丢白眼。 谢潜拿她也没办法,只能无奈的叹气:“拦着你,是因为我知道,无论你说什么,他都是铁了心要即刻动身的。” “那二兄就该帮我一起劝着呀!”她说的理直气壮,坐直了身体,又振振有词,“在屋里的时候,连荀况都说了,此时的吴县定然是布下了天罗地网。坦白讲,我也认同虞都督的话,二王和陆氏,是一定不敢下杀手的,可咱们就带着这么点儿人,去了人家的地盘上,真的落入他们彀中,岂不是任人摆布?他们想叫你们闭嘴,再不要深究两浙的事情,一旦总之,你该劝着点儿啊。” “你觉得劝的下吗?”谢潜眯了眼,对她此时的大呼小叫,也并未开口责怪,“连你都听得出来,荀况也不赞同此时动身,难道宇文舒听不出来吗?” “二兄是说,他装糊涂?” “难道不是吗?” 谢拂一怔,拧眉深思。 有道理,二兄说的,很有道理。 她都听出来了,宇文舒没道理听不出来的,可是他直接无视掉了荀况的话,摆明了是不为所动。 而且荀况出门之后,也并没有再提这个话,那就是他看出来了宇文舒的刻意啊,就算再说,宇文舒也不会听,那又何必做的里外不是人呢? 谢潜见她不说话了,才又开了口:“我总觉得,宇文舒还有别的事情瞒着我们,他要这时候去吴县,一定是他另有安排。” “二兄指什么?”她猛然侧过脸来看向谢潜,又啊的一声,“我差点儿忘记了,”她一面说,一面轻拍了下小脑袋,“上回跟二兄说起庾子惠的事情,后来你问起客栈,我没法说,搪塞过去,差点儿把这档子事给忘了。” 谢潜不明就里,挑眉看她:“怎么了?” 谢拂从怀中掏出一只青白玉蝉,放在她摊开的手心里,与谢潜递过去:“这是宇文舒给我的,就在我们来会稽郡的路上,说是叫我拿着,以防万一,如果你们出个什么事儿,让我带着东西到客栈去,这只玉蝉算是个信物。” 谢潜疑惑的接过来,反复的打量着,在看见了玉蝉底部刻着的“木兰”二字时,才浑身一震:“他,是这么跟你说的?” “有什么不对吗?”她一双大眼睛忽闪着,满是茫然的问他。 谢潜却捏着那只玉蝉,沉默了下去。 谢拂不知道,他却是再清楚不过的。 要充作信物,何必这样的东西呢? 这样的玉蝉,但凡有些见识的,一眼就能瞧的出来这是极品青白玉雕,再有些眼力的,连这是宫里的东西,也差不离能够认得出来。 圣人三子,长子佛狸,次子宥连,三子木兰 宇文舒的这个玉蝉,就算是阿耶见到,都不敢怠慢。 这是宇文舒贴身的东西,是完全可以代表了他身份的象征。 他在来会稽的路上,就把东西交给了阿拂,换言之,从那时候起,他就已经盘算好了一切吗? 今天他和虞放舟之间的眼神交流 谢潜大掌蓦然收紧,他隐约中感觉得到,宇文舒的身上一定还藏着秘密。 两浙之地,如同有一张大网笼罩着。 起初他以为,拉着网的那只手,不是出自陆朱孔魏,就是虞家,可是现在的一切,都让他心下感到不安。 陆朱孔魏也好,虞家也好,甚至连宇文聪,还有他和荀况在内,仿佛都是置身网中的那一个。 那么拉着这张网的,又是谁 他合上眼,感觉答案分明呼之欲出,可却还有很多疑点没办法去解释。 如果是宇文舒,难道仅仅凭着一个通安客栈,他就可以做到这个程度了吗? 他有通天的本领,又怎么会扳不倒一个宇文郅? 这说不通。 还有庾子惠啊,要是宇文舒远在建康,都能够在两浙布下这样的局,那么庾子惠的一举一动,他难道不该了如指掌吗?怎么可能庾子惠那头都已经背弃他了,他却还丝毫不知。 这一切,不是太奇怪了吗? 谢拂见他脸色不对,干咳了两声,推了推他的手:“二兄,二兄?你怎么了?这只玉蝉,有什么问题吗?” 谢潜猛然回过神来,看看她,又看看手中的玉蝉:“这东西,他给了你,你就收好了,不到万不得已,别拿给任何人看,等到两浙事情一了,立马还给他,别留在自己身边,听见没有?” 她吞吞口水,突然觉得那只青白玉蝉,如烫手山芋一般,有些不想拿回来:“那不然我现在还回去?” “不用。”谢潜立时否决了,掰开她的手,把玉蝉塞回去,“说不准到了吴县,真的还要指望你,还有这个东西,你先收好。” 如果宇文舒真的是还有后招的话,到了这时候,他不能拆台。 吴县的情形他们不知道,那里是陆东楼的地盘,荀家和顾家之间的那点交情,这时候估计也没什么用。 他现在不能够轻易地去破坏宇文舒的任何一步棋,哪怕他在怀疑,宇文舒是把他们所有人,连同阿拂在内,一切当成了扳倒宇文聪的棋子,可是眼下,他只能跟着宇文舒的规划,走一步,算一步。 他咬咬牙,拍了拍谢拂的小脑袋:“你别想那么多,我怎么说,你就怎么做,不过最近离他远点,我觉得他还有别的事情,是连你也瞒了的。” 谢拂刚要把玉蝉收起来,乍然听了他这样一句话,瞪圆了眼,低头打量着那只玉蝉。 这东西,突然之间,变得更加沉甸甸了。/p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九十九章是非曲直 p众人方回到沈宅时,就只见明路和庆俞两个等在府门口。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 谢潜步上前去,把二人皆淡漠扫过一回:“出事了?” 明路先是摇摇头,跟着又点了点头。 他看了不高兴,就拉下了脸:“怎么回事?吞吞吐吐的。” 巧了宇文舒自牛车中下来,不急不缓的步上来,与他比肩而立,斜了庆俞一眼:“你说。” 庆俞躬身礼了一把,从怀中掏出个信奉来,恭恭敬敬的递过去:“建康谢侍郎回信,送来有一刻钟了。” 于是宇文舒明了了。 两个人留在府里等消息,谢泠的回信到了,他们不敢自行拆看,又左等右等不见他们回来,心里有些急,又知道他们此行有些凶险,便干脆一起在附门口等着了。 宇文舒哦了一嗓子,平心静气的,伸出手去接过信封,便往府内走便拆信,又吩咐庆俞:“你去后头收拾收拾,即刻要动身往吴县去了。” 庆俞一顿,眨巴几下眼睛应下来,又戳了明路一把。 明路会意,猫着腰问谢潜:“那郎君,奴才是不是也去收拾行李?” 谢潜嗯一回:“打发几个人到夫人和女郎那里帮把手,把东西尽快收拾了,别耽误时间。” 两个小厮得了话,一溜烟的就要走。 荀况咂舌将他二人叫住:“倒是慢些走啊,我这里还有事,你们到我住的院子里去交代一声,把我的东西收拾了。” 谢拂没忍住,扑哧一声笑出来,引得谢潜白她一眼,她才憋了回去。 庆俞和明路两个对视一眼,应下声来,才又提步走远了。 宇文舒已经将手上信件拆了封,从头到尾扫过了一遍。 谢潜观他神色,伸手去拿那封信。 他也没拒绝,径直就给了谢潜,又沉声说:“信中提及了元长庚。” 谢潜一怔,抬头看他,旋即又低下头,仔细的阅览那封信。 看到最后,他指尖都在打着颤:“原来竟是这样的二王苦心孤诣啊。” 荀况和谢拂听的云里雾里,纷纷侧目看向他二人。 宇文舒似乎很是好心,开口与他二人解释道:“谢四在信中说,之前他所说的,在客栈中见到庾子惠和王岐私下碰面的事情,是元长庚告诉他的,而且那时候他曾经犹豫过,这事儿要不要告诉兄长,彼时元长庚还同他发了不大不小的邪火,非要叫他把此事说与谢大夫知晓,后来又交代了他,说是因自己不愿涉足这些事情中来,便希望他在谢大夫面前,不要提及,只说是谢大夫自己瞧见的。” 谢拂倒吸一口冷气,侧目去看谢潜的脸色,果然是阴寒至极,吓人的很。 荀况震惊之余,也品出些味儿来:“所以这封信回的晚了些,应该是谢侍郎在调查元长庚。现而今建康回信送回来,就证明了,元长庚确实和此事脱不了干系,他应该就是二王的人无误了。” “是,不然事关紧要,四郎不会耽误时辰的。”谢潜咬牙切齿,似乎愤恨的很。 说白了,元长庚利用了他们谢氏兄弟,又去栽赃陷害庾子惠栽赃陷害? 这四个字在谢潜的脑海中一闪而过,他眸中一震,又觉得哪里不妥。 果然,谢拂那里歪着小脑袋,绞着手指开了口:“可是,这并不能够表明,庾子惠就是清白的,不是吗?很容易想的啊,庾子惠见王岐,就是大王的人,他和元长庚两个,各为其主,所以元长庚所做的,是想把矛头指向庾子惠和大王,从而为他主子争取时间,甚至是开脱。” 这话不假。 如果不是他们从一开始就盯死了宇文聪,经过庾子惠一事,他们势必要盯着宇文郅和王岐,往他们身上去查。 毕竟庾子惠他藏了这么多年,却在这时候跳了出来,给人抓住了把柄,显而易见的,两浙案他还有他背后的那些人,难逃干系。 宇文舒意味不明的嗯了一声,转而看向谢潜:“但是我并不赞成动元长庚。” 元长庚的姑母,嫁的是圣人从兄,泰山羊恭之,而他的堂妹,又许了羊家的七郎,这样的关系在,怎么动元长庚? 他要是元凶巨恶,那把他的罪行回禀御前,法办了他,是一定的。 可他并非罪魁,究竟要不要伤了河南元氏的脸面,要不要顾及泰山羊氏的面子 谢潜深吸一口气:“这件事可以等到日后再议,不过暂且,我认可殿下所说的。如果没有元长庚的罪证在手,大可以当做不知情。” 横竖宇文聪倒台后,元长庚也折腾不出什么花样来了,没有必要在这种事情上,弄的自己里外不是人。 荀况似乎不怎么满意,双臂环着交叉在胸前:“可要是他诬陷庾子惠,又怎么说?难不成现在找人回建康,去跟庾子惠对峙吗?” 谢潜摇了摇头:“四郎信中说,咱们离京没多久,庾子惠就又避不见客了。我觉得他应该不是个什么清白的,元长庚无事生非的造谣合不来,一旦对峙起来,他百口莫辩,反倒给自己惹一身的骚。” 宇文舒眯着眼,没有吱声,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谢拂却觉得,即便庾子惠没有见过王岐,单凭他留下的通安客栈那张纸条,也足可见他是其心可诛的。 这时候给庾子惠开脱,就委实没什么必要了。 她对庾子惠,从前有多敬着,现在就有多恼怒。 荀况耸耸肩,没多说什么:“那还是先到吴县,如果能够在二王口中问出这件事,最起码,能给庾子惠一个公道。” 公道二字一出口,他便见他三人纷纷丢了白眼过来。 他两手一摊:“成,是非曲直自有盖棺定论的一日,总之,先去吴县,最起码元长庚究竟是怎么回事,咱们能够弄明白了,是不是?” 宇文舒背着手,略抬了抬头,望着天边无际的蓝,长出了一口气:“庾子惠——如你所言,是非曲直,早晚有个定论的。” 谢潜盯着他的背影看了会儿,之前那种怪异的感觉,便又泛起,涌上心头来。 宇文舒,究竟在想什么呢?/p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百章联手 p谢潜盯着瞧了会儿,直到宇文舒回过头来看他,他才猛然回过神来,有些尴尬的咳了两声:“我去写封信,烦劳殿下派人,送往陈郡去吧。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 “其实你不用着急。”宇文舒拦了他一把。 谢潜挑眉看他,脚步自然而然的收住了,示意他说下去。 “如果太尉的折子已经送到上京,谢侍郎信中不可能不提及的。”宇文舒眼中噙着笑意,“谢大夫怕是关心则乱了。太尉戎马半生,朝堂上的风雨,他见得太多了,虽然如你所言,有些时候脾气急躁了些,可是大事裁夺之上,绝不会轻易做决断吧?” 谢潜抿唇,不得不承认,宇文舒说的,应该是对的。 四郎的回信拖了一两日,按照脚程算,阿耶应该已经收到了他的信不过阿耶的折子要送到建康,也总归需要时日,万一是折子还没到御前呢? 这件事情上,他是绝不敢大意放松的,于是又屏气凝神:“即便是如殿下所说的一般,可我仍旧有我的担心和顾虑,这封信,还请殿下派人,快马加鞭的送到陈郡去。” 宇文舒一挑眉,眼中的笑意稍稍褪去三分,须臾后点点头:“可以,谢大夫既然不放心,听你的就是,当我没说过。” 荀况在一旁站着,看看他,又看看谢潜,最后把目光落在了谢拂的身上。 谢拂感受到他的目光,便反盯了回去,却朝着他做了个鬼脸,反正她是藏在二兄身后的,二兄也看不见她。 荀况一怔,刚想拆穿她,就见她扯了扯谢潜的衣袖,跟着听她说:“二兄陪我去收拾东西吧,上回我去取的小屏风,二兄替我收起来行不行?我怕奴才们笨手笨脚的,再给我碰坏了。” 谢潜哪里不知道她是什么意思,低头扫了她一眼,终究没多说什么,由着她拉着自己,一路往鹿鸣而去了。 建康城,荣巷街,锦园别院。 宇文郅手里攥着一直霁红釉票口忍冬纹的小杯,看似闲逸的把玩着,实则却是目露凶光,一时间仔细看他唇边弧度,竟觉得他的笑,都是阴恻恻的。 王岐坐在他对面的石凳上,摇着头别开脸:“殿下这样看我,我也没法子,几次上庾家去,庾子睿都挡了,我又不能做的太明显,难不成叫他察觉我的来意吗?殿下是知道的,庾子睿看似和善好相处,实则也不必谢潜好到哪里去。” 宇文郅倏尔呵了一声,如今七月的天,人都说七月流火,最是酷暑,可他这一嗓子,差点没把坐在对面的王岐给冻伤了。 王岐咂舌:“上一次我也说了,这件事指望不上庾子惠,我不懂,殿下近来为什么还是执着于此,一定要我登门去查实呢?” “让你登门,自然不是为了指望他。”宇文郅翻了翻眼皮,“你想过没有,他从前闭门不出时,会经常私下里与我们走动,那如今呢?这小半个月过去了,他一次也不露面,究竟人在不在庾家,或者说,他还在不在建康城,你知道吗?” 王岐倒吸一口气:“殿下是说” “我怕他,投靠了聪。” 狡兔死,走狗烹。 庾子惠聪慧夙成,怕早就想到了这一点。 他从不觉得庾子惠是个君子,当初为了朝堂上的一点利益,他能够背弃宇文舒,那么现在呢? 现在他摆明了不打算捞一把宇文聪,在庾子惠看来,他也未必是个靠得住的人。 将来如果有了利益冲突或是矛盾突生时,他会不会舍弃他,这都得两说。 与其如此,还不如现在索性投靠了宇文聪 宇文郅捏着小杯,滚了几滚,霁红色的釉上,夹杂着几缕缥色,又仿佛天然形成的一幅山水画,小小的茶杯,大大的风景,然而宇文郅却无心再赏:“凭他的聪明才干,如果真的跑去了吴郡,对我们而言,就是大大的不利。你想想看,要是聪和舒联起手来,对付的人,会是谁?” 这还需要问吗? 一定是宇文郅。 王岐嘶地一声:“那殿下的意思是如何?假若庾子惠真的已经出了建康城,我们也拿他没办法。” “叫人到吴县去暗查,查清楚了来回话,我要看看,他是不是真的去找聪了。如果他去了——”他拖长了音,舔了舔嘴唇,冷笑一声,“就把你要推的那个人,换成庾子睿。” “殿下——”王岐惊呼出声来,“这并非良策。把桓廷之推出来,是因咱们手上有他的把柄,能够安排人指认他,可是庾子睿” “我不需要你坐实了庾子睿的罪证,人证,物证,哪一样不能够安排人伪造出来?”他打断王岐的话,冷言冷语的,“庾子惠敢背叛我,我就一定要叫庾家,付出代价。” “其实,我倒是觉得,殿下可以往好处想一想。” 宇文郅嗤的一声:“到了这种时候,你跟我说好处?” 父皇接连把老二和老三派到两浙,他留在建康城,也是坐困建康城。 手伸不出去了,不是不够长,而是不敢伸。 朝廷不知道有多少双眼睛,现在直勾勾的盯着两浙,他本就是一身黑,再染上泥,就真的是百口莫辩。 “殿下真的觉得,三殿下会和二殿下联手吗?”王岐眼中闪着精光,“说到底,殿下才是嫡长。经此一事,大可看得出,二殿下和三殿下都非池中物,他们想事情,不会只看眼前的。一旦他二人联手,把殿下告到了御前去,对他们,又有什么好处呢?” “你是说”宇文郅呢喃着,细细的品了一回王岐的话,“父皇未必会遂了他们的意,也应当不会动我?” “难道不是吗?”王岐挑眉,“殿下交代的,我可以安排下去,庾子睿那里,也可以拿来做文章。但是殿下与我都明白,没有庾子睿的把柄和实证,想叫庾家倒下去,不是那样轻易的。” 他是嫡长,底下两个嫡出的弟弟,在两浙碰了头,回了京城后,纷纷上书弹劾他,参他贪墨,父皇会听吗? 即便父皇信了,如王岐所说,父皇真的会动他吗? 宇文舒心中有丘壑,照这么说来,他不会跟宇文聪联手的。 那么庾子惠他如果真的去了吴郡,又能够做些什么,替宇文聪翻身呢?/p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百零一章美梦与噩耗 p“而且,殿下如今该感到高兴才是啊。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 “高兴?”宇文郅满脸的不敢置信,冷冰冰的扫王岐一眼,“你吃错了药吗?” 王岐不以为意,摇一摇头:“此次两浙案后,有人吃罪,就势必有人要领赏,殿下说,是也不是?” “你这是废话。”宇文郅手上的小杯被他随意的撂开,他不耐烦的白了王岐一眼,“父皇一向是赏罚分明的,这次的案子能办好,皇差能交代了,赏,一定是个大赏。” “这就是了。”王岐始终噙着笑,“谢大夫和荀况暂且不提。我与殿下,说一说二殿下吧。” “聪?”宇文郅反问一声,旋即又平静下来,虽然眉头紧锁,却仍旧示意王岐说下去。 王岐见他随手扔下的小杯,翻到在石桌上,圆滚滚的杯子,慢吞吞的滚着,他伸出手,扶正了杯子,使那只精致可爱的小杯免于落地而碎的命运。 放稳了小杯后,他缓了口气,才说:“二殿下是自请赈灾去的,灾情稳定下来后,他回京复命,是不是该领一大赏?” 宇文郅不屑地呵一声:“做他的春秋大梦去吧,你当舒会轻易放过他吗?” “殿下不要急。”王岐好言劝着,“就算三殿下将其罪行告到御前去,如果陛下不愿将二殿下的丑事公之于众,那就势必会给他封王加爵,而后命他前往封地,只怕将来,再想回建康城,是难如登天了。” 宇文郅眼中倏尔一亮,旋即又暗了下去:“这同我又有什么干系?我有什么好高兴的。” “殿下是长兄啊。”王岐昂着下巴,“二殿下进王爵,难道能够越得过殿下的次序吗?届时两位殿下同进王爵,而那之后,二殿下前往封地,等同放逐。殿下在建康少了一个对手不说,在三殿下的面前,身份也更为贵重。” 宇文郅一时便冷静了下来。 他没想过这一层的,如今被王岐提了,才恍然醒悟过来。 是啊,他是长兄,底下两个弟弟加王进爵,哪个也不能越过他。 可是 “可是父皇要真就把他的丑事公之于众了呢?” “那样,于殿下而言,更是美事一件。”王岐似乎早就将这些想清楚了一般,宇文郅开口问,他就不急不缓的答,“贪墨大案,一旦定了罪,连圣人都护不住二殿下,贬为庶人是轻的,陛下的怒火再大些,说不得拉出去砍了都是有的。可是,即便如此,三殿下这回是不是就立了一大功呢?”他扬声反问,眼底闪着精光,又带着些许的得意,“如果二殿下吃了罪,这个王爵,三殿下也是要承的。还是那个道理,他越不过殿下,照样殿下也是要进王爵的。所以,无论如何,一个亲王之尊,两浙案后,殿下是得定了。” 宇文郅面上一喜,原来——原来这次的案子之后,他大可以坐收渔利! 他今岁十八,再过几个月,就要十九了。 身为嫡长子,亲王之尊早就该加在他的头上。 可是父皇久不松口,他心中如何不急? 他每每以储君自居,无人敢言声说什么,可那终究不是落在实处的。 “王岐,你说”他一开口,察觉到自己的语气过于欢愉,便收了声,平复了会儿,“你说父皇他,会废了聪吗?” 王岐摇摇头,平视着他:“殿下是陛下的儿子,比我更了解陛下,这个问题,殿下并不需要我来回答。” “也是啊——”他云淡风轻的笑,刻意加重了语气,“父皇以仁德贤明之主自居,这样的天子,怎么可以养出视百姓如草荐的儿子来呢?聪这次的罪过太大了,两浙十数万百姓因此受灾,家破人亡者有,流离失所者更不在少数,父皇怎么会允许呢——聪的罪行,他不可能公之于众,使天下人来唾骂我们宇文氏的。” 王岐会心一笑,虚与他拱手一礼:“殿下英明睿智。” “所以啊,聪自以为聪明,可等他回京后,等着他的,却是流放。”他嗤笑着,眼中闪过讥讽与嘲弄,“舒自以为破了大案,可是封王封爵,也没他什么事儿。” “三殿下到会稽,是为表天恩浩荡,去会稽魏氏走访探望的而已,若这样都能够得这样大的赏赐,那文武百官,索性也不用做功绩了。”王岐顺着他的话,晃了晃脑袋,“卖力气,费心思,到头来,一场空,”他一面说,一面扬声笑了起来,“殿下难道不期待,三殿下回京后的反应和表情吗?灰白的,颓败的,是属于失败者的。” 宇文郅刚想笑,猛然想起什么,脸色倏尔阴沉下去:“可是,他身边,跟着的是谢潜和荀况,你别忘了——”他咬着牙,似乎在后怕着什么,“我总觉得,父皇这次让他一起去会稽,还点了荀况同行,是大有深意之举。你想一想,舒经此一事后,和谢家,和荀家,是不是关系会走得更近一些?” “谢潜”王岐的笑乍然收住,宇文郅一番话,叫他醍醐灌顶的醒过来。 他眉头紧锁着:“谢潜应该不至于,他实心实意的谋朝政,是为陛下办事,我总觉得,自谢太尉回陈郡后,谢家人就是有意的避开诸位殿下,说穿了,他们应该是不愿涉足夺嫡事的。不过荀况嘛荀氏虽远不及谢氏,可他们家毕竟还有一位郡王在,且目前看来,陛下还挺器重荀家人。” “不愿涉足夺嫡事?”宇文郅讥讽着反问他,“谢拂的生女为后,能叫他们避开来日的高台之争?谢潜也好,谢泠也好,甚至是谢笠,他们早就明白,将来总有一天,他们避无可避,逃无可逃。这次他们一起去的会稽,如今算一算,小半个月过去了,事情没这么简单,要是让舒一次就将陈郡谢氏和颍川荀氏尽收囊中,对咱们,可就大大的不利了。” “那”王岐一时语塞,美梦还没来得及做完,这“惊天噩耗”便劈头盖脸的砸了下来,他怔怔的,“可是殿下知道谢道修的,那是个刚直又很倔的人,他如果认了三殿下的话” “他认了舒也不要紧,谢氏不止一子,建康城中,不就还有一个谢氏嫡子吗?”/p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百零二章该回建康了 p“殿下是说”王岐话没说完,就自顾自的连连摇头起来,“谢四一向唯谢二马首是瞻,他对这个阿兄,可以说是言听计从了,殿下打他的主意,只怕到头来要失望了。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 宇文郅不悦的眯起眼来:“谢泠不行,总归还有别人。谢瀛,谢汲,不都是谢氏子弟吗?谢瀛只是因为身体羸弱些,原本该属于他的一切,就全归了谢潜,他心中就真是一片坦然?还有谢汲,谢氏只他一个庶出的儿子,从小到大,我就不信他没有因着庶出二字吃过亏,更何况,他若是个有本事的,就为这个庶出的身份,出不了头,他心里难道就不会有怨怼吗?” 谢家家大业大啊。 可就是这样的簪缨世家,才最容易人心不齐。 他偏是不信,这天底下还有收买不了的人心。 可是那头王岐却深以为他此计万不可行。 谢家教子如何,世人看在眼里的,如果说谢潜真的偏颇了宇文舒,与其打谢氏其他子弟的主意 王岐咬了咬牙,狠了狠心:“殿下与其筹谋这些,还不如,想一想谢氏娘子。” 他说完,别开脸去,没有再看宇文郅。 宇文郅似乎吃了一惊,瞥向王岐,只是触及不到王岐的目光,无法确定他在想些什么。 他许久不语,只是盯着王岐看:“你” 他开了开口,又收住了声音。 从前疑心过王岐,可人家都这样说了,他还去怀疑,难免有些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宇文郅反手摸了摸鼻尖处,吸了口气:“这件事再议吧,且等他们自两浙回京,再做论处。” 却说此时的陈郡谢府正堂中,龙威燕颔的太尉谢笠肃容端坐于主位之上,手边紫檀描金边的桌上还摊着一张信纸,只能瞧得见信纸上字迹斑驳,却看不真切信的内容。 谢笠左手的下手位上,做了个仪表堂堂的郎君,只是这郎君看起来忧心忡忡,脸色也不大好看,微有些发白。 郎君猛然咳嗽了两声,忙喝了两口茶水,强压下去。 谢笠眸色一暗,终究什么话也没有说。 待郎君平复下来,才转而看向谢笠:“阿耶是怎么想?二郎送回的这一封信,我觉得”他话说了一半,抿紧唇角,没敢再说下去。 你道这郎君何许人也,便正是谢大妇所生,谢笠长子——谢瀛。 谢笠重重的换了口气:“说不好,按他所说,建康也好,两浙也罢,都是乱极之地。建康我倒是一向知道,只是两浙”他越说,面色越是阴沉,“孔祥嘉未免太放肆了。” 谢瀛无奈的摇头:“阿丈自三年前身体每况愈下,他在家中掌了权,在外面又是刺史,会稽郡中又有魏灵一向附和他,造成今日之祸,只怕谁也保不住他们。” “保?”谢笠怒极反笑,扬声质问,“我倒要看看,事到如今,谁敢出手回护他们!” “阿耶消消气,这也不是动怒发脾气就能解决的事情。”谢瀛虽然身体不大好,可脑子却一向转的极快,较之谢潜,是有过之而无不及的,“三郎早前也说过,孔魏真要是出了事,我们谢氏,也很难撇得干净。就算这次二郎大义灭亲,真的拿住了孔祥嘉和魏灵,来日朝堂之上,御史言官要弹劾,他也没法子。届时只怕陛下想护着他,也要掂量掂量。” “我最担心的,还不是这个。”谢笠没好气的冷哼一声,“信你也是看了的,庾子惠做的是什么事?这件事,我怎么同你阿叔说,庾家的嫡子干了这样没脸的事情,贪墨案他也没跑,将来闹出来,谁的脸上都不好看。还有三王——”他拖着音,凝眉不展,“什么通安客栈,这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他一个皇子,整天算计的都是些什么?” 谢瀛垂下头,若有所思,许久后才开口说:“可是事实上,这些事,都该连在一起来看才对。” “什么意思?”谢笠一眼斜过去,“这又没外人,有话你跟我直说了。” 于是谢瀛才点点头:“起先有了孔与魏,这是咱们谢氏的姻亲吧?”他反问一声,却没真要等谢笠给个答案,便自顾自又说,“现在又扯出了庾子惠,查出来的,是一个庾子惠,可在陛下眼里,那就是庾氏所为,这也是咱们谢氏的姻亲吧?我方才与阿耶说了,怕只怕,咱们家也难以独善其身。” 谢笠品了品其中滋味,心中说不出的烦躁:“陛下那里倒没什么,他不会为了这个疑心咱们家,只是二郎和四郎在京城的路,就更难走一些。” “是了,他两个身为谢氏嫡子,本就引人注目,小小年纪,身在要职,世人如何不眼红记恨?”谢瀛长叹一声,“再说阿耶方才提及三殿下。三殿下此番是随着二郎一起去会稽郡的,事情了结,他们回到建康城——人言可畏啊阿耶,”他转了话锋,“即便二郎和三殿下之间没什么瓜葛,只怕有心人也要给二郎归党派划立场了。” 谢笠浑身一震:“所以,你不同意我上折子,叫三郎入京,是吗?” 谢瀛忙不迭的点头:“谢家已经被拉下水了,这时候还要把三郎往建康送,又是何意?” “可你别忘了,你弟弟不是个没主意的人,他开了这个口,就一定有所考量。”谢笠手一扬,置于桌案上,手指指腹摩挲着信纸边缘处,眼风扫过,似有似无的瞥了一回那张信纸,“也许,我是时候,回到建康城了。” 这些年来,为了一句生女为后,他避在陈郡,远离上京。 可这是陈郡谢氏,又怎么可能不将子孙放到建康去。 从最初起,二郎孤身一人在建康中摸爬滚打,好不容易四郎入了京,能与他分担一二,可是建康的这潭水,突然之间,因为两浙的贪墨案,被彻底的搅浑了。 原本还能够维持的表面平静,经此一事,不复存焉。 他真的还要避在家中吗? 就这样让两个儿子在建康城面对那么多的明枪暗箭,阴谋诡计,真的就是对的吗? 谢笠第一次感到了茫然。 他觉得,也许从一开始,他就错了。/p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百零三章犹豫 p只是谢笠未曾想过,他一句看似不经意的话,面上再稍稍露出些状似懊悔的神情,竟能引得长子这样大的反应。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 彼时谢瀛腾地一下站起身来,指尖都在发颤,猛然咽了口水,看向谢笠:“阿耶在说什么?又在懊悔什么?时至今日,阿耶怎么能”他似乎说不下去了,二十六七的男人,早就到了顶天立地的年纪,却隐隐有了哭腔,“阿耶怎么能回建康城呢?小幺那样不懂事,已经” 谢笠突然间就怔住了。 他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 许久后,他深吸一口气,朝着谢瀛摆摆手:“先坐下,你先坐下来,这样激动成什么样子了?” 谢瀛大口喘气,呼吸急促,努力的平复了很久,才渐渐呼吸平稳。 他往后挪了小半步,身子一沉,整个人又坐回到官帽椅上。 只是他一双手死死的扣在扶手上,原本就白皙到呈现出了病态的皮肤,此时因奋力,不用细看,也能瞧得见,那双手白的骇人。 谢笠冷眼看着,心下终究不忍:“我也不过,随口一说而已。建康现在的形势,我怎么可能回去。就算我想,陛下也未必这时候会松口。” 这样说来的话 谢瀛的手猛地抖了抖。 他知道的,自阿耶回陈郡后,陛下一心想叫他再回建康城,只不过不好下旨强逼,而阿耶的态度也很坚决。 可是今日阿耶却说,即便是他想回去,陛下也未必会松口。 他咬咬牙:“因为颍川郡王吗?” “大概是吧。”谢笠长出一口气,“当日他带着荀况上京,这件事情我们讨论过的。” “可是到今天,我还是不懂,”谢瀛略一顿,抬眼看过去,“颍川郡王又是凭借什么,来和琅琊王氏相抗衡的呢?” “从前不懂,眼下,你再细细的想一想。”谢笠并不急着回答他,放轻了语气,引导着他。 谢瀛拧眉深思,足足有一盏茶的时间过去,他脸上才闪过一丝了然:“这次荀况能一起到会稽郡,说明陛下有心抬举。可是他年纪轻轻,即便有清谈之名,又有哪里,值得陛下青睐呢?仔细想来,颍川荀氏一向安分守己,而且论贵重,不必说与我们家和琅琊王氏比,颍川庾氏,谯国桓氏,还有太原王氏等等,现而今的荀氏,要很靠后站了。” 谢笠脸上露出赞许的笑意来:“总算你通透。所以说,琅琊王氏树大招风,宇文氏的江山,容不得他们这样招摇。这是百年间未曾变过的,王氏族人也未必不能参悟,只是他们野心仍旧那样大,想掀翻了我们家,也尝一尝,这大晋门阀第一家是个什么滋味。殊不知,越是如此,陛下便更会压制。而今颍川郡王入京,陛下正好借力打力,能好好的敲打敲打王家,我若此时回京——” 他顿了声,咂舌啧叹:“我们家和王家,算得上是宿敌吧,往前头数个几十年,也联姻过,可到头来,王氏将谢氏视为眼中钉,这是没法子的事儿。我瞧着这意思,王临如今安分着呢,至少他不把颍川郡王放在眼里,就不会在建康折腾出花儿,而陛下敲打的用意,他又能够明白了。可要是我回去了,事情,就不一样了。” 谢瀛听明白了他的意思——阿耶不在上京,琅琊郡公就不会那样针对谢家,他现而今闲散放松下来,正是陛下所乐见的。可是一旦阿耶回京,这位琅琊郡公的爪牙,就藏不住了。 可是,两浙的事情,又要如何善了? 谢瀛刚刚舒展下来的眉头,很快便又蹙拢起来:“阿耶说了这样多,到了我也没弄明白,二郎的这封信,阿耶究竟打算如何处置呢?阿耶回京会引得各方动起来,可是三郎入京,难道就不会了吗?” 他是身体不好出了名的,跟庾子惠差不多,甚至比庾子惠还弱一些,所以他长到了二十六,还未曾入仕,这一点来看,他的确不如庾子惠。 可也正因如此,他虽然是谢氏嫡子,那些野心勃勃的盯着谢家的豺狼虎豹们,才没有将他谢瀛看在眼里。 而今谢家的二郎和四郎身在建康,已经惹人侧目,如果把三郎也送到建康去 谢瀛咬紧牙根:“三郎虽然是庶出的,可阿耶最清楚,现任的中书令桓廷之,便也是谯国桓氏的庶出子。咱们谢氏的郎君,个顶个的有本事,放到哪里都是能独自撑起一片天的,真把他送到建康,诚然能与二郎分担些,但是我怕” “我知道你怕什么,所以这件事,我暂且还未曾有定论。” 谢笠一面说着,一面又拿了那封信,对着门外洒进来的斑驳光点,举着胳膊,看了半天,可看完了,他又忍不住失笑出声来。 他这个二儿子啊,信里头字句斟酌,唯恐他一时恼怒,怒气冲天的做出糊涂的决定来。 “这样吧,你叫人去把三郎寻来,我问问他是什么意思。横竖他年纪也不小了,连四郎都出任了黄门侍郎,我总不能一味的把他留在身边,时间长了,他心里怕要有别的念想的。” 谢瀛一愣,忙开口替弟弟分辨:“阿耶想的也太多,三郎打小是在阿娘身边养着的,虽说前头几年疏忽了些,可那是事出有因,之后一直到他成家,阿娘从来都是拿他当亲生的看待,就连我们兄弟间,也没有说隔阂的,三郎不会为这个,生出别的心思的。” “他倒是不会了,他媳妇呢?”说起这个,谢笠似乎很是不悦,只是他掩藏得很好,眼底的恼怒一闪而过,快到谢瀛根本来不及捕捉,“我也不想数落孩子们的不是,只这门亲事,打从一开始,我跟你阿娘就不同意,他撞了邪似的,非要以杨氏为妻” 他说不下去,连连摆手:“你好歹看着点儿吧,别拿我的话不当回事,将来出了事,后悔的在后头。” 谢瀛知道他动了肝火,不敢再过多的分辨,忙不迭的应下声来,只是心中却又是无限的感慨。 三郎他想娶的,又何曾是这个杨氏。 爷娘不知道的,他却全都知情。 三郎怎么可能会真的受了她的撺掇,将来办出糊涂事来呢。/p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百零四章谢汲 p谢汲的妻子出身弘农杨氏,说起他们家,往前论,就是到了西汉时,也是赫赫有名的士族大家。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 当初给谢汲选妇,谢家大妇原本看上的是太原王氏女,谢汲虽说是个庶出的儿子,可因生母早亡,从小就记在了谢大妇的跟前,与嫡子是一般无二的。 太原王氏门第是高,可只要不挑他们家长房嫡出,从别的房头选个幺女,也不是配不起。 原本谢大妇如意算盘打得极好,同谢笠也早早地就商议过,就等着挑好了人,换了庚帖,拿去合上八字来定事儿了。 可彼时谢汲却跪求了爷娘两个,说什么非杨氏女不娶。 本来谢大妇以为他看上的是杨氏嫡女,着实的为难了一阵子,还想着如何撺掇着谢瀛,能把他的心思给劝下去。 可是谁又能料到,谢汲看上的,是弘农杨氏三房的庶女。 这样一来可气坏了谢大妇,为这个还病倒了,在床上躺了好些天,说什么也不同意。 后来终究拗不过谢汲,便也只好答应了下来。 她可记得清清楚楚,一辈子也忘不了的,当日上门去提亲时,杨氏三房的那些人,欢喜成了什么样。 于谢大妇而言,谢汲就是嫡亲的儿子,一早要给他选太原王氏非长房所出的女孩儿,她还满心觉得委屈,如今配了这个一个庶女,她就更是怎么看怎么不顺眼了。 然而他们却都不知道,谢汲看上的,从来都不是这个庶女。 谢瀛作为长兄,在规劝谢汲的道路上,走了很久,也费了很大的功夫,最后才得到了谢汲的几句知心话。 他看上的,是杨氏的嫡姐,可那是三房的嫡长女,按杨氏的门第,将来许给人家做宗妇都是使得的。 谢汲不愿意耽误了她,便退而求其次,选了她的庶妹。 实际上谢瀛并不是很懂,这样做,又有什么意义呢? 只是左右劝,谢汲都不听,他也大了,有自己的主见,他虽是长兄,却不肯拿捏弟弟,便转过头来,劝起了爷娘。 今日阿耶突然提起来,他一时想笑,却又不知道要笑什么。 是他弟弟可笑?还是这出身门楣太弄人? 夫妻敦睦,那是做给爷娘看的,这个发妻是谢汲自己挑的,他每每做出一副对杨氏言听计从的模样,不过是瞒着爷娘罢了。 实际上算了,谢瀛不愿意再去回想这些事,便摇了摇头。 谢笠不知道他心中所想,只是见他摇头,立时黑了脸:“你摇头是什么意思?我叫你好歹看顾着些,不是你做兄长的本分?” 谢瀛目瞪口呆,忙开口分辨:“阿耶会错意了,我只是想起杨氏”他连忙收了声,编排弟媳,可不是什么君子行径,于是他改了话锋,“我怎么会不愿看顾三郎,阿耶且等一等,我这就去寻他来。” 谢笠见他这样说,脸色才好看了些,想了想,开口吩咐他:“那你也别找人了,自己去叫他来吧,我瞧着他今日也没出门,八成又在院子里厮混着,叫小子们去喊,他十有八九又推脱,你亲自去。” 谢瀛欸的一声应下来,起了身告了礼,就踩着步子出门去了。 谢汲住的院子其实不远,而且在地理位置上来说,比他的院子还要好些。 这是阿娘的苦心,唯恐谢汲心里有一丝的不痛快,不过他也不计较这些,横竖一家子的骨肉,什么好的,什么差的,原没有什么分别。 是以谢瀛步入谢汲的院子时,整个人还有些轻快的姿态,然而瞧见了他陪着杨氏看绣品时,脸色就彻底黑了下去。 因杨氏也在,他不好再直接入内,在月洞门下站住脚,不悦的扬声叫:“三郎,你过来。” 谢汲抬起头来,侧目看过去,瞧见了是他,也不知在杨氏耳边低语了几句什么话,引得杨氏娇笑连连,他才肯慢吞吞的移了过来。 谢瀛见了,又是无奈,又是生气,等他近了身来,才压低着声音轻斥他:“你好歹收敛着些,这是做什么呢?好好地谢氏郎君,青天白日,在内宅陪着妇人看绣品吗?给爷娘知道了,你是非要把阿娘气出个好歹来,才算完的吗?” 谢汲撇撇嘴,低下头,在谢瀛看不见的地方,眼中的苦闷和酸涩才一闪而过。 他很快整理了自己的情绪,复又抬起头来:“阿兄不是陪着阿耶在说事儿吗?怎么到我这里来了,” 谢瀛眼中一亮:“亏你还知道家中有事,去换身衣裳,随我去见阿耶。” 谢汲啊了一声:“有什么很要紧的事吗?我本来还说,今儿陪她做两样糕,晚些时候给阿娘送过去的。” 谢瀛眼中的光芒,一瞬间暗下去。 他是儒雅的人,轻易不会与人动手动脚,总觉得那样太失礼。 然而眼下,他左臂高高的抬起,重重地落在谢汲的头上。 谢汲一阵吃痛,捂着脑袋,惊呼了一声:“打我做什么?” 谢瀛眯着眼,透出不悦来:“你差不多就得了啊,这回是正事,阿耶”他抿唇顿了顿,“是二郎从会稽送回来了信,一会儿你去看了,就明白了。” 果然,谢汲将嬉皮笑脸收敛起来,正色看他:“会稽的事情,很棘手吗?二兄这个时候送信回家,遇上大麻烦了?” “大麻烦倒也算不上,不过麻烦嘛,就是真的了。”谢瀛推搡了他一把,“去换身衣裳,一会儿我跟你说。” 谢汲忙应下,又说了两句叫他等一等的话,转身往院内而去。 谢瀛瞧着他路过杨氏身边时,又说了两句什么,只是这回却与之前不同。 他远远的看着,杨氏动了动唇,似乎有话想跟谢汲说,但是谢汲身形很快,不带一丝留恋的就往屋里的方向而去,杨氏小手抬了抬,却只摸到了谢汲一片衣角。 果然都是装出来的。 谢瀛心下长叹,感慨万千,看来还是得找个机会问清楚了啊。 他这样装模作样的,是要做给谁看的,又是为了什么呢? 难不成,这样能够麻痹自己吗? 谢瀛不禁摇头,底下三个弟弟,二郎虽然心思重,可却从不要人替他操心这些,四郎是个活泼的性子,五娘便随了他很多,有什么话,他心里放不住,早晚要在兄长们面前说破了。 唯独是这个三郎——他面上看似欢愉无忧,又仿佛一派洒脱得意,可心里究竟在想什么,却从没有人能窥探,他也从不开口与人说。 谢瀛抿起唇来,这样的性子,大约,并不是什么好事吧。/p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百零五章着了道 p谢汲换好了衣裳出来,这回干脆是一句话都没同杨氏说,着急忙慌的就往月洞门这边步过来。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 谢瀛瞧着,心中却十分满意,自然地便将杨氏忽略调了。 等他走近了,谢瀛才负手背过身:“走吧。” 谢汲也不耽搁,随着他迈开腿,只是还不忘记问:“二兄的信上都说了些什么?” 谢瀛本来就没有打算瞒着他,是以便将信中所写的内容,一五一十的告诉了谢汲。 可是谢汲的两条腿,却也就在听完了信上内容的同时,站定住,不肯再迈开。 谢瀛见他没有跟上来,也就停了下来,转过头来看着他:“你” 他的这个神色 谢瀛叹息道:“没有人会逼着你到建康去,你若不愿,阿耶也不会写这道奏疏。” 谢汲咬着牙:“我担心的,并不是这个。” “什么?”谢瀛一时不解,本以为他果然心里不受用,觉得如今是要他给二郎分担,才把要他推到建康城去,却不想他矢口否认,于是谢瀛便茫然了一把,“那好端端的,怎么不走了?” “阿兄忘了吗,通安客栈——通安客栈啊。” “通安客栈如何?那是三殿下的产业和势力,同我们没有” 谢瀛的话,说了一半,他瞳孔蓦然放大,眼睛瞪得极圆,显然是惊骇至极的。 谢汲眉头紧锁:“看来阿兄想起来了。” “是当年庾子惠他” 庾子惠? 那封信上,明明白白的写了,庾子惠也是个 他太大意了,同阿耶说了那么多,什么建康形势,什么姻亲连带,最要紧的一件事,他却险些忘记了。 “从咱们家出门,穿过三条街,坐落在长宁街上的通安客栈,阿兄,想起来了吧。”谢汲咬牙切齿,“他这是,摆了我一道。按目下的情况来看,他早就在给三殿下搭桥铺路了。” 长宁街上的那家通安客栈,谢瀛当然是知道的。 当年是庾子惠说的,横竖他小时候常来陈郡,将来自己成家立业,也不求仕途如何坦荡,他想着拿些银子出来,开一家客栈在陈郡,将来娶妻生子,也带着妻儿到陈郡小住,客栈就当是自己的家。 他没有瞒着自己和谢汲,因为那时候他管他们要了些银钱来着 谢瀛觉得眼前一黑,身形一时不稳。 谢汲惊了一跳,忙扶住了他:“阿兄别急,仔细身子。” “你叫我如何别急!”谢瀛难道的拔高了音调,反擒住他的胳膊,“快走,快点!” 谢汲哪里敢耽搁,稳稳当当的扶着他,两个人比肩快步往正堂那头去。 他二人至于正堂时,谢瀛的脸色早已经苍白不见血色的,谢汲还扶着他不,与其说扶着,倒不如说是托着他的。 谢瀛整个人能够站的稳,全是借的谢汲的力。 谢笠见状自然大吃一惊:“这是怎么了?才刚不是好好的吗?” 谢汲忙扶着谢瀛坐下去,又腾出手来给他倒了杯水递过去,忙完了,才想着回谢笠的话:“阿兄方才来寻我,将二兄信上内容大概于我说了一番,我想起来一桩事,这事儿,阿兄他也知道,他一时急了,这应该是急火攻心,差点儿一口气没倒上来。” “胡闹!”谢笠忙起了身,挪到谢瀛身边儿来,倏尔语气又软下去,唯恐惊吓到他一样,“怎么样?有什么事情,明日再说吧。” 他说完了,直起身看谢汲:“去请大夫,别叫你阿娘知道了,把你阿兄带回他院子里去,叫你阿嫂先看顾着,等大夫来了” “阿耶”谢瀛虽然一时急火攻心,可这会儿坐下来,喝了两口水,气倒是顺足了,人虽然还虚弱,可意识却很清醒。 他扯着谢笠的衣袖,深吸两口气,稳了稳心神:“这件事,耽搁不了,您先听三郎说,我没事,一时撑得住的。” 谢笠很是不满,扬声要反驳他,可是那头谢汲却忙接了话:“阿耶别发脾气,我叫人先去请大夫,阿兄说的是真的,这事儿没法子耽搁,您叫他回去歇着,他心里也不安宁的。” “到底是什么事?把你们两个,吓成了这个样子?先告诉外头小子,去请大夫来,你再原原本本的说与我听。”谢笠越听越糊涂,这个两个儿子虽都未曾入仕,可放到哪里,都是一等一的出挑。 一封书信吗? 可那封信,他也看了,没觉着有什么很了不得的事情啊,如何就把他们两个吓成了这样? 谢汲欸的一声,小跑着出了门去,同外头的小厮交待了几句,复又回到此间来。 谢笠不放心谢瀛,索性在他身边儿坐了下去,才扬声问谢汲:“你说吧。” 谢汲想了想,整理了下思绪,才开了口:“信上所说的那个通安客栈,阿耶大概是不知道的,咱们陈郡也有一家,就在长宁街上。” 谢笠一愣,咦了一声:“你们两个,平日还往客栈跑吗?” 他此话一出,谢汲和谢瀛二人对视了一眼。 谢瀛脸色虽然还很苍白,可是已经过了那个劲儿,整个人看起来比才进屋时,要好了很多。 他喘了两口气,在旁边儿解释:“我们不去客栈的,但是那个地方,我们却知道。” 他一口气不足,说不下去,丢了个眼神给谢汲。 谢汲会意,忙接过话来:“那就是庾子惠的产业,而去当初他说他要开客栈,我还拿了银子帮他,每年他还给我分了红的,银子虽然不多,可我总管是拿了。阿耶只管想吧,客栈那地方,势必都是有账本的,年年我拿了多少银子,铁定都有记录。可是现而今却说,那是三殿下培植的势力,如此一来的话,我我怕是”他只见谢笠脸色越来越难看,便越发吞吞吐吐,稍稍别开了脸去,“怕着了庾子惠的道了。” “帮他开客栈?你还分红拿银子?”谢笠再也压不住心中的怒火,扬手打翻了一盘的茶盏,“家里头是吃的喝的缺了你,还是穿的用的少了你,银子不够使吗?还是钱多了没地方花?要你帮他开客栈,开就开了,小打小闹的,能给他多少银子,还吃他分的银子?我看你是鬼迷了心窍了!”/p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百零六章置身事外 p谢汲脸色灰白,袖着手站在一旁,一时间竟什么也说不上来。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 谢瀛又咳了两声,稍稍缓了口气:“阿耶别骂他,这事儿我打开始的时候,也是知道的。” 谢笠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可是目光一转,触及谢瀛的模样,不自觉的压了压怒火:“你还劝我别骂他?那我问你,我说的可有哪一点错了吗?吃喝用度一概没有短缺的,庾子惠要在陈郡开客栈——他到陈郡开客栈干什么?拉三郎出银子做什么?他若真有这个心思盘下一间铺面却银子不够的,庾家没人管他了?你叔婶就在陈郡,那是他亲姑姑,他不去找?” “其实当时当时根本没想那么多的。”谢汲搓着手,因自知理亏,开口说话时,难免底气不足,“他说只是玩儿似的,横竖他那个身子骨,也不是能在朝堂久待的,将来成了家,还不如带着妻儿隐居陈郡,好友小聚一二日,有个客栈,算他自己个儿的产业,因是自己的产业,就不大想叫家里头出这个银子。我觉着他说的” 他说不下去了,是因谢笠一记刀眼扫过来,他只得讪讪的收了声。 谢汲大口出气,眼睛瞪得铜铃一般大,胸膛处剧烈的起伏着:“我简直不知道说你什么好!” 谢瀛轻扯了扯他衣袖:“那时候谁也料不到,他竟是这样的。阿耶如今也别只顾着骂我们,好歹要想一想,接下来怎么办呢?三郎分红,他当初如果是有意拉三郎下水,那一本账册必然少不了了,可这又是三殿下的势力,三郎如今岂不是有口说不清了吗?” 这还要怎么说的清楚? 庾子惠这个脏水一旦洒出去,谢汲就一定会染上一身污。 陛下那里即便是再怎么信任他们谢氏,白纸黑字的账册写着呢,谢汲又的的确确在最开始的时候出了银子的,说这跟他没关系,陛下心里,说到底是要存个疑影儿了。 只不过庾子惠,到底想干什么呢? 谢笠眉峰微拢起,若有所思的摩挲着下颚处,须臾后,自顾自的摇了摇头。 谢瀛和谢汲两个对视一回,面面相觑。 还是谢汲咽了口口水,硬着头皮开口问了句:“阿耶在想什么?” “如果照二郎现在送回来的这封信来说,庾子惠就是大王的人,你们两个怎么想的?” 他一句话,反倒提醒了两个人。 庾子惠现在确实站到了宇文郅的立场上去,而去不难想明白的是,他为的是仕途官位,虽然觉得匪夷所思,可仿佛事实如此,更何况,建康城,本就是个权力倾轧之地,庾子惠为了这个倒戈向了宇文郅,也没什么好说的。 那谢汲的身份他又究竟会怎么做呢? 谢瀛死死的扣着扶手,许久后因见谢汲自己也不开口,他横了下心,开口道:“不如就送三郎上京去。” 谢汲眉心一跳:“阿兄!” 谢笠似乎也没料到他这样说,高高的挑眉:“先前你并不同意的。” “那是因为我把客栈这回事给忘记了,”谢瀛深吸一口气,“阿耶请想,庾子惠现在的立场是明确的,他不可能再帮着三殿下来笼络三郎,对不对?” 谢笠不假思索的点了点头:“这不假。然后呢?”他反问,又嗤了一声,“他完全可以拿这个,当做三郎的把柄,逼着他替大王办事。你为什么要叫我把三郎送到京城去?” “陛下从来都不是个愚昧之人,三郎如果继续留在建康,来日庾子惠一旦拿这个把柄逼他,他不点透,庾子惠就大可以把他咬到御前去,那时候陛下会怎么样想?”他说着,却把目光投向了谢汲身上去,“你自己说,陛下会怎么想。” “陛下也许会觉得,我就是三殿下的人,留在建康,是为了暗中行动,因这些年来,三殿下一向是不理朝政的做派,其实算起来,他必定是韬光养晦的,而我呢,就成了他在暗处的一张牌,不到万不得已时,根本不必打出来。”谢汲抿着唇角,不急不缓的清算着。 谢瀛接过他的话来:“没错,你是谢氏子弟,这个名头亮出来,在什么地方都吃得开,留你做一张暗处的牌,又有账册这样的实证,你才真的是百口莫辩了。到那个时候,陛下会怎么看呢?庾子惠咬出你,他自己也不会干净到哪里去,但是从一开始,没有人会猜得出,他是大王的人,在陛下看来,无非是你们两个有了利益冲突,他选择了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法子而已。” “也就是说,庾子惠完全可以舍弃自己这张牌,把三郎拉下水,往死里踩——”谢笠品了品,“如果来日大王上位,他还是少不了能翻身,如果来日不是大王得势,三王已经知道了他的背弃,他下场也好不到哪里去。” 谢汲一惊:“阿耶,那我” 谢笠摆摆手,示意他闭嘴,转而问谢瀛:“你是想说,送三郎上京,反倒能够在陛下面前,自证清白,就算有朝一日,庾子惠拿这个做要挟,三郎也完全不必怕?” “不是全然不怕的,只是在陛下那里,不受猜疑的可能性,更大些。”谢瀛摸摸鼻子,脸上满是无奈,“阿耶其实知道的,三郎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完全清白了。就算他现在到陛下面前,自己跟陛下坦白,先认了客栈的事情,说他只是因着交情好,才出银子帮庾子惠,陛下会完全信他吗?” 果然,谢笠摇了摇头。 谢汲的拳头死死的攥着,指尖掐在手心里,却仿佛丝毫感觉不到痛意,须臾他扬了声:“阿耶,我还有个想法。” 谢笠眉心微动,不知怎么的,心口处猛然狠跳了两下。 他没接话,只是侧目看过去,示意谢汲说下去。 “既然陛下无论如何都不会完全信我了,我为什么不能干脆向三殿下靠拢?”他说这话时,神色已然趋于平和,“阿耶就没想过吗?难道如今还想着,置身事外?”/p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百零七章无疾而终 p这个话,并不该开口的。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 谢瀛一蹙眉,轻斥道:“三郎,别胡说八道。” “我并不是胡说。”谢汲却并不领情,全然不怕谢笠责罚一般,昂着下巴,脸上闪过坚定,“圣人嫡出的这三个皇子里,二王就不说了,这次两浙案后,他一定讨不到什么好。大王和三王呢?大王阴鸷毒辣,这不需要我说与阿耶知晓吧?” 谢笠肃容看他,背着手来回踱步,须臾后站定脚:“这不是你该操心的事情,你的意思,是干脆将计就计,就此靠拢三王?横竖你有客栈的账本在,既然无论如何也撇不干净了,还不如就此坐实了?你该不是打量着,来日等三王往上捞你一把吧?” 谢汲这回反倒神色平静下来:“阿耶觉得呢?我也不指望着他来捞我这一把,若真出了事,倘或阿耶都不能保住我,那三殿下也未必保得住我,我何苦去压他?” 只不过是,他从来都没有想过,谢家可以独善其身而已。 话已经点明了,他也不怕挨骂甚至是吃家法,于是横了心,索性继续道:“从前二兄不止一次说过,他有法子,也会努力的想法子。可是阿耶,我们早就清楚的,小幺的身份注定了,二兄的一切努力都只能是惘然。这次呢?这次二兄和三殿下是一同到会稽郡的,在大王和二王的眼中看来,只怕他已经是三殿下的人了。” “你既然说这次去会稽郡的事,那我来问问你——”谢笠面色一沉,又去看谢瀛,“也问问你!”他咬重了话音,“二郎和小幺跟着三王同行,你们焉知这不是陛下的试探之举?” 会是试探吗? 他们二人都从没有想过这个问题。 如果是试探,陛下想要试的那个人,又是谁? 谢瀛指尖抖了抖:“试二郎,还是试小幺?” 谢笠却摇了摇头:“我只是有这么个怀疑而已,陛下要试谁应该是小幺了。二郎即便是靠向了三王,也不过是他一个人而已,顶多四郎对他言听计从,跟着他偏帮三王,可是我这里,还有你们两个这里,未必听他的。陛下要真的拿两浙的事情来做试探,所试就只能在小幺了。” “可是这样一来,陛下又打什么主意呢?他心里所属意的,不就应该是三殿下了吗?” 谢汲自然是错愕的,问话时的语气,也染上了急切。 生女为后背后是什么,他们全都是一清二楚的,陛下如今这样做,很难不叫他去怀疑,陛下所属意的,就是宇文舒。 他越想越是笃定,咬着牙又开了口:“因为这次事发后,二殿下绝不可能一身干净,三子去一子,陛下怕也有些急了吧?不然按照陛下从前的那个主意,三个儿子皆在建康城,小幺又上了京,大家慢慢的熬着,慢慢的试着,小幺的心意也用不着急着去做定论了,横竖他也不急着立储。眼下二殿下一倒,大殿下和三殿下势必厮杀的更是厉害,陛下这是怕了!” 谢瀛皱着眉头:“我劝你在这件事上,最好不要做论断。” 这不是可以错了重来的事,一步踏错,满盘皆输。 谢氏一族,冒不起这个险。 如果凭着这个,就要打定主意向宇文舒靠拢,他是无论如何也不可能认同的。 谢汲扬声问他:“那阿兄是什么意思?之前不是说了吗,二兄的意思,也是叫我去建康,我同意——我知道阿耶和阿兄是怕我心里不受用,才叫我来问一问。实际上这没有不受用的,二兄和四郎从前的处境倒还好,二殿下一倒,庾家又成了躲在暗处不明朗的,他们的路只会更加难走,这时候我没什么好推辞的,自然是” “送你进京,叫你去帮三王吗?”谢笠沉了声,“这事儿别想了,你如果没这个念头,送你上京原也没什么,了不起建康城的这潭水更浑一些罢了。可你存了这个心思,我是万万不能在此时放你入京的了。” “阿耶!”谢汲一时急了,“您就是不肯点头吗?大殿下和三殿下之间必有一争,决少不了了的。” 谢笠背着手,昂首挺胸,连看都不看他一眼:“谢氏一族,行得正,坐得端,他们两个必有一争,与我谢氏又有何相干?没有小幺之前,我与你们说过,谢氏忠的,始终是大晋江山,这江山是宇文氏的,无论谁能高台走一遭,我们都要忠。大王也好,三王也罢,他们哪一个不是宇文氏子孙?用不着你来替陛下操心。” “可是” 谢汲张了嘴,分明还有话想说,然而谢笠背在身后的手一扬,立时打断了他:“即便是有了小幺,有了那句话之后,我也与你们交代过,夺嫡之争别轻易去涉足。二郎这些年做到了,四郎入京不到一年,也没整出幺蛾子来,你留在陈郡,待在我的身边,现在却要头一个跳出来,把我的话抛诸脑后?” “我”谢汲的气焰,立马弱下去大半,“我从没有觉得,自己可以替陛下做任何决断,只是我想不明白,阿耶这样做,又是为了什么呢?这样固执的不肯掺和进来,那我斗胆问阿耶一句——”他掀眼皮,目光灼灼的望过去,“阿耶将来,想叫小幺,如何自处呢?” 这个幺妹,是全家的掌上娇,从小就是众人捧在手心里长大的。 如果按阿耶这样的做法和行为,那摆明了将来是要舍弃掉小幺的。 可是阿耶舍得吗?阿娘又舍得吗? 他绝不相信阿耶会是这样的安排。 谢笠却选择了沉默。 谢汲等了很久,他都没有开这个口,于是谢汲又张了张嘴,想再问一次。 谢瀛却很适时地开口打断了他:“三郎,回你自己的院子去,冷静冷静,你是怎么跟阿耶说话的?规矩全都丢了吗?” 谢汲抿唇看向他:“阿兄,你也” “这时候,什么都别说了,回去吧。”谢瀛一个劲儿的与他使眼色,又几不可见的冲他摇了一回头。 谢汲看他是这样的反应,横竖也不可能替自己说好话了,再去看一看阿耶的面色,心越发的沉了下去。 这个话题,又是无疾而终,连他想上京,都铁定不可能了。 他无奈的合了合眼,端端正正的礼了一把:“儿告退了。”/p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百零八章定心神 p“你叫他走,他心里不服气,这口气顺不下去,这个心思,他就绝不会断掉。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谢笠长叹着,踱步往主位上坐下去,这时去看谢瀛脸色,脸上满是关切,“真没事了?身子要是不爽朗,今日就不谈了。” 谢瀛摇头:“我没事,阿耶不必挂怀。阿耶知道我的,从来就不是个会硬撑着的。” 谢笠便失笑起来:“你们兄弟四个,个个脾性都不相同。我从前也跟你说过好多回,你这个脾气秉性,才最适合放到京城去,只是你身体又这样,没法子,二郎只能撑着了。” 谢瀛自己又仿佛不觉得有什么,对此事表现出的,全是平静和淡然。 他眼中噙着笑意:“阿耶未必就不看好三郎,好些时候,他看事情,比二郎还要准。这次如果不是因为,他动了这个心思,阿耶一定会叫他进京的吧?” “说到底,是你更懂我些。”谢笠感到一丝的欣慰,同时又难免对谢汲失望,“他问的那些话我懒得骂他,也不想太寒了他的心。小幺的事,是最棘手的,他话里话外,明着说我是打算舍弃小幺了,”他摇摇头,眼中闪过一抹苦涩,“我为难了十几年,到如今,连他都要跳出来质疑我了。” 谢瀛心头一颤,蓦然升起一阵难过来:“阿耶也别这样说,三郎是一时上了头,口不择言罢了。咱们谢氏一门忠贞,无愧天地,百年间,更无愧宇文氏的天下江山,陛下若非认清了这一点,不会给小幺”他苦笑一声,“我再去劝劝三郎吧。不过,两浙的案子,还有案子结束后,建康城中怎么办,阿耶真的要撂开手,全叫二郎自己去料理了吗?” “这封信,二郎考虑的,全是建康城里如何处置——”谢笠侧目,又盯着那封信看了半天,“两浙的案子,他应该已经有了眉目,不需要我们再去插手安排什么,做多了,反而可能打乱他的计划。既然是这样,等等再说吧,等两浙那头结束了,他还会写信回来,到时候再看建康是个什么情形。” 谢瀛突然就放下心来,会心一笑:“果然,阿耶是心中全有了计较的。” “再有计较,小幺的事,夺嫡的事,也不在我的盘算当中。”谢笠想了想,又慢慢道,“何必说这个,如今无非走一步算一步,真到了不得已时,我携家眷回京,陈郡一切全托付你阿叔,两头齐全,陛下也没有不许的。眼下要紧的是三郎,你只管看住了他,听我的,也不必再劝他。你知道他打小什么样,现在去劝,越劝他越上脸,什么难听的话都说得出口来。” 谢瀛想来,确实如此。 三郎一门心思要择主站队了,又埋怨阿耶不管小幺,不放他上京去,这时候还有什么好劝的,只能等他自己想明白了,冷静下来而已了。 于是他颔首:“我自然是听阿耶的,横竖他在陈郡,我看紧了他就是了。” “另有一宗,人情往来的事,打从回陈郡,我就懒烦去做,如今既叫你看住了他,少不得你去做。你们说的那家客栈——”谢笠的话顿了一顿,吊下了嘴角,“那是三王培植的,我不好对客栈下手,虽然谁也不捧,可总不能这样踩三王。你别碰客栈,只弄清楚了,三郎当初拿银子给庾子惠,到底是算了入伙的,还是算如何,还有什么账册,这些乱七八糟的,你全查清楚了,再来回我的话。” 这的确算得上眼下最要命的一件事了,两浙他们不管,建康又太乱,他们远在陈郡,也伸不出那么长的手,只有那家通安客栈。 其实查都不用查,账册一定有,不过阿耶的意思,应该是 谢瀛深呼吸,喘了口气:“我去查,一定想法子弄到账册,东西如果不在陈郡的客栈里,就一定是在庾子惠手上了。阿耶,如果是在庾子惠的手上,这件事情,是不是可以告诉阿叔?” 谢笠敲点着扶手的手,猛然收住:“先查吧,告诉你阿叔是没什么,怕只怕庾子睿和他站了同一边,要是这样,那你阿叔阿婶也管不着。” 谢瀛心里咯噔一声,便沉着面色收住了所有的后话。 庾家郎主早就不过问外面的事情了,所有的决策,基本上都是庾子睿在做的,如果庾子睿站了庾子惠同一边,阿叔能管的着他们? 话说到这份儿上,他反倒有些认可三郎之前的说法了,只是没法子再跟阿耶提。 三郎没挨骂没挨打,已经算是阿耶今日脾气好,轻易放过他了。 再来提这一档子事,那才是自找麻烦。 谢瀛搓了搓手,咽了口口水,什么都没有再说。 谢笠盯了他一眼,若有所思的眯眼看了半天,最后是淡淡的摇了摇头:“你也去吧,估摸着大夫也该到了,你既然说不要紧,我不盯着给你请脉,看完了,打发小子来回我一声。今天的事情,别告诉你阿娘,外头的事,不是不叫她知道,只是按我说,事关小幺,没有定论前,别叫她跟着操这个心。” “我知道轻重的,阿娘那里自然不该去惊扰了,”他站起身来,身形已不似先前那样不稳,虽然脚下还有些虚,不过整个人的状态已经好多了,抬眼看过去,瞧见了谢笠脸上的担忧,他才又宽慰了两句,“阿耶也不必担心三郎,他再气急上头,这个分寸还是有的。” 谢笠没再看他,只是摆了摆手:“去吧。” 谢瀛退了出去,身形隐没在夕阳的余晖之中。 谢笠望着门口的方向,看得见斑驳的光影洒落在地面,他眯起眼来,叫人看不出心底的情绪。 建康,两浙,现在更好,把陈郡牵扯进来。 这些人,打量着他离开建康多年,就没了手腕和铁血了。 说来真是可笑,他为了女儿,为了家族,远离建康,到头来,却还是避不开。 也许三郎说的是对的。 这些年来,他固执的坚持着的,不过是一场虚无而已。 如果当年不走,到如今,建康的形势,怕也不会是这样的吧? 谢笠深吸一口气,又将这个口长长的叹出去。 他先前说的话,经此一番深谈后,才更让他自己定下心神——回建康,差不多是时候了。/p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百零九章事关建康 p有关于庾子惠的事情,谢笠终究不太能够放下心来,便着人书信一封,吩咐着,要送回到谢潜手上去。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 只是在书信未送出时,谢潜的第二封信,就已经经由宇文舒的安排,送呈了谢笠面前。 彼时谢笠对着书信久久的出神,也不知是在想些什么。 等到他回过神来,打量了一番躺下站着的送信小厮,面色微沉:“你是三殿下的人?” 小厮也不遮掩,爽朗的应下:“殿下说这封信耽误不得,奴才从会稽一路赶来,不敢怠慢了。” 谢笠神色便更是古怪起来。 看样子,两浙一行,二郎的确跟宇文舒走近了不少。 且不说先前他二人彼此交换了多少秘密,如今连这样紧要的信,他都肯用宇文舒的势力来送呈了。 回信 他拧眉:“回信叫你带回去吗?” 那小厮便又应了个是,却始终语气平平,不起一丝波澜:“殿下已经动身前往吴县,奴才临行前,殿下吩咐了,太尉若有回信,叫奴才一并带上,快马加鞭赶往吴县,与殿下回合。” “他们去了吴县?”谢笠一时吃惊,惊呼出声,“二王不是在吴县吗?” 果然他们都是有安排的吗? 这时候动身往吴县去,看样子,宇文舒是要对宇文聪出手了。 那二郎呢? 他自己又是否清楚,今次一动宇文聪,再想和宇文舒撇清关系,就十分困难了。 念及此,他腾地起身,往西梢间小书房而去。 桌案上有研好的磨未干,信纸铺开,执狼毫于手中,提笔便要挥洒出一封回信来。 然而在下笔时,谢笠却又突然收势。 他本想再叮嘱几句,劝谢潜最好别插手太多,可是这话,能说吗? 显然是不能够的。 这封回信,十之八九,宇文舒也会看到。 他倒不是怕了谁,只是事已至此,即便说了,怕也没有什么用,反倒会惹得宇文舒心生恼怒,将来回京,二郎和四郎的处境,只怕大大的不好。 这种时候再一时意气的得罪宇文舒,就太不值当了,也绝不是聪明人会干出来的事儿。 难道真如三郎所说的那样——谢家,也终于到了,要选择的时候了。 霎时间,他手上那支象牙杆的狼毫笔沉甸甸的,压得他一只手生疼。 谢笠匆匆扫过笔端,又抬眼斜过那小厮,将笔一平,径直往象牙忍冬纹的笔床上搁了下去。 那小厮眼角抽了抽:“您不回信吗?” 谢笠面色已然舒缓如常,负手在后,平静扫他:“不必了,你回去告诉殿下,谢他好意托你送信回陈郡来,另有一句是说与我儿的——”他拖长音,又乍然收了音不说下去。 小厮恭敬的一礼,弯腰下去:“您请讲,奴才牢记着。” “两浙事,两浙办,不忧建康,不念陈郡,方能不负圣恩。” 这小厮原是有些见识的,听闻此言,眉心一动,仿佛明白了些什么,又连声应下,匆匆与谢笠告礼,连口茶水都不敢吃,便忙转身离去了。 谢笠看着他离开的背影,出神了许久。 这个决定一旦做了,就没法子再更改。 二郎即便是如今心未曾偏向宇文舒,只不过秉公办事,一门心思想查清两浙案,只怕来日,也是有口难辩。 宇文聪会束手就擒?他猜未必。 宇文氏的骨肉相残是由来已久的,虽说立储以嫡长,可高台宝座,诱惑终究太大,谁不想争一争,试一试。 败了,极可能从此富贵成虚化,甚至将一条命交付出去。 可若胜了呢? 一步登天,从此天下在握,掌的是生杀大权,予生予死,全凭他一人耳。 宇文聪当年贪墨,他不愿去想,那么多的银子,用来做了什么,可招兵买马四个字,还是会涌入心间。 一个兵行险招的人,在事发之后,会坐以待毙? 既然他不会,那么来日回京,谁又能担保,他不会在陛下面前,反咬一口呢。 狼都是有野性且凶狠异常的,咬住了谁,绝不会轻易撒口。 不致命,也要带下一大块的皮肉来。 这回要脱层皮的,最有可能的就是宇文舒,可是二郎,还有荀氏的那个荀况。 谢笠合眸神色许久——建康城不太平,虽然眼下能够确定,庾子睿还是一身清白的,可仅凭他和四郎两个人,恐怕也不足以应付,更何况,庾子睿如今大约还不知道庾子惠的事,他二人毕竟是亲兄弟,来日会不会偏袒,谁也拿不准。 谢笠的指尖,敲在紫檀扶手上,声声闷响打在人心头,使这一室之中,异常的压迫。 “来人——”他倏尔扬了声,朝着门外喊了一嗓子。 他话音落下,便立时有个身着青灰色长衫的小厮弓着身子步进来:“郎主,您要什么?” 谢笠冷然瞥他一眼:“去叫三郎君过来,再派个人到大郎君屋里瞧瞧大夫怎么说,郎君身上若还好,就叫他一起来,若是不大好,就别露口风了。” 小厮一应声,很平静似的,又退出了屋外,步下踏朵,向着一个圆脸儿满是机灵的小厮交待了两句,两个人便一溜小跑的各自寻人去了。 事到如今,他就是主意不定,也不行了。 选择不选择的,是一回事,那是将来的后话。 眼下,他得替儿子们把路给铺平坦咯。 建康城,不还有一个荀禄在吗—— 谢汲来的比谢瀛要早一些,一则是他院子近些,二则他听了信儿,走的也很急。 他步入堂中时,所见谢笠是一脸淡漠,便下意识的咦了一声:“阿耶急着唤儿来,却并没有急事吗?” 谢笠扬唇:“你不是,想去建康吗?” 谢汲一怔,一双眼瞪的铜铃大小:“阿耶?” 他有些不敢置信。 就在刚才,就在这间屋子里,阿耶分明严词拒绝了他的请求,还发了脾气。 这怎么一眨眼的工夫,就改了话锋呢? “我送你上京去,但是杨氏要留在家中,侍奉舅姑,这回你只身入京去。” 谢汲闪着眼:“阿耶儿不明白,您刚才不是说”他干巴巴的咳嗽一声,“您刚才分明是不许的眼下这却又是” 他是了解阿耶的,说出来的话,一言九鼎,从来就没有过更改的时候。 而今这样的松口,那只能是出事了,且事关建康城,甚至是,二兄和四郎。 就在谢笠还没有及时回他的时候,谢瀛脚下虚着,进到了堂屋里来。 他似乎是吃过了药,整个人带着一股子药香而来,虽然脚步有些虚,可是一张脸有了红润血色,朝着谢笠问了安,咬着牙开口道:“阿耶与三郎的话,我听见了,建康城中,出事了是吗?”/p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百一十章互通有无 p谢瀛是已经吃过一剂药了的,脸上见了红润,只是脚下还有些虚。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 他步入堂中来,先前两个人的话,他在屋外,也听了个大概,于是脚步就更是发虚。 直觉告诉他,建康一定有要是发生,他的两个弟弟,很难全身而退。 不然的话,阿耶不会这样的,才说完的话,一扭脸,就改了口。 他身形不稳,摇摇晃晃的,可把谢笠和谢汲吓得不轻。 谢汲忙挪动脚步,上前去扶着他,叫他把半身力气都放在了自己的身上:“阿兄慢些,先坐下再说。” 谢笠却不由得蹙拢眉心:“不是特意交代了,若是身上不好,就不必过来吗?” 谢瀛摇着头,已经落了座,扯出一抹笑来:“我真没大碍,只是方才在屋外,听见了阿耶和三郎说的话,心中急切,而且才吃了药,药力正猛,还没散呢。” 谢笠观他神色不似作假,又知他一向是个什么样的,便稍稍安心,往主位上坐过去,又随手指了谢瀛对面那把椅,叫了谢汲一声:“坐下说。” 谢汲还是有些不放心,一步一回头的,往官帽椅落了座,眼神一直落在谢瀛的身上,不曾挪开。 谢瀛心里虽然着急,更迫切的想知道,到底是出了什么事,可是瞧见了谢汲这样关切担忧的模样,忍不住就漾开了笑意:“你倒把我当成纸糊的了,这样不中用不成?” “我看阿兄脸色实在难看”谢汲有些不大好意思,侧了侧脸,小声的嘀咕了两句。 谢笠摇着头咳了一声:“他既然说没事,你别操这个心,你阿兄一贯就不是个好强撑的人。”他一面说,一面在紫檀木的扶手上点了点,“二郎送来了第二封信,我已经打发了送信的小子回去,所以急着叫你们兄弟二人过来。” “第二封信?”谢瀛惊呼出声,“这样快?” “他应该是给建康去过信的。”谢笠语气是平平的,可是音调分明低沉,“庾子睿至少是干干净净的,不曾同庾子惠沆瀣一气,这种事情,他没有十分的把握,不会随便写信告诉我。” 谢瀛闻言却是长舒一口气:“这样就最好,不然建康城中,如今四郎可真是独木难支了。” 然而谢汲却显然不这样想。 庾子睿既然是清白的,有他帮扶着,阿耶为什么会说,叫他去京城呢? 他一扭脸,扬声问谢笠:“二兄在信上,还说了什么?” 谢笠对他的敏锐很是欣慰,语调便缓和了很多:“元长庚,你们有印象吗?” 兄弟两个对视一回,面面相觑的。 须臾,谢瀛眼中一亮:“河南元氏那个元长庚?我记得他是家中行三的,而且算下来的话嫁到了泰山羊氏的,是他的亲姑母吧?” 他这头话音刚落,谢汲那边就接了上来:“而且当年他上京,后来又一路高升,坐到了廷尉卿的位置,这事儿还为士族津津乐道,因他不是长子,上头有两个嫡出的兄长,却不知是为何,元家的郎主却独放了他上京。我隐约记得”他似乎拿不准似的,犹豫了半天,也回想了半天,才把后话说出来,“四郎跟他走的还挺近,两个人关系不错?” “是,就是他。”谢笠眼中闪过阴翳,冷笑一声,“那你们现在来猜猜看,他又是谁的人?” 谢笠此话一出,便如平地惊雷一般,使得谢瀛和谢汲两个,都坐不住了。 突然被提起的元长庚,突然被丢在脸前的问题。 两浙案,宇文氏兄弟,庾子惠 这一切联系起来,不难想得出,元长庚背后有主子。 是宇文郅,还是宇文聪? 不应该是宇文舒的。如果是他,阿耶不会这样郑重其事的提起来,至少眼下,元长庚是不足为虑的。 谢汲咬咬牙:“是大王,还是二王?” 谢笠一眼扫过去:“你觉得呢?” 谢瀛在心下盘算了许久,才慢悠悠的开口,截住了谢汲的话:“应该是二王吧?” 谢笠不动声色的看向他,示意他说下去。 “我记得,二王的伴读,出身河南长孙氏。如果说和元长庚能有什么联系,二王应该更为便利些?虽然听起来荒谬,可细细的想,却不无道理。”谢瀛左手手肘撑在四方高脚桌上,顿了须臾,又说道,“二王久居在吴县陆家,阿耶此时提起元长庚此人,我才猛然想起来,陆氏嫡长女,当年不就是嫁去了河南元家,做了元氏的宗妇吗?这样说起来,正好是元长庚的长嫂了。” 谢笠施施然望向这个长子,心中无限怅然与感慨,只是眼下时机不对,他冷静下来,反而能很快的收拾起情绪。 他点了头:“所以你们该知道,我为什么会叫你们过来了。” 谢汲心思转得很快,脑子又好使,立马就明白了过来。 他长长的哦一声:“所以阿耶又改了主意,要送我入京去,就是为了这个元长庚吗?” 谢笠说是又摇头:“不全然为他,他也没这么大的面子,叫我谢氏三子在京中与之周旋。” 谢汲便咦了一声,就只听谢瀛嗓音温润的开口道:“怕还为着别的吧?元长庚在京中,又是二王的人,此一番少不了会替二王筹谋则个。阿耶此时松了口——”他尾音悠扬着,眨了三两下眼,才说出后话来,“仍旧是二王那里出了纰漏吗?” “今日送信回来的小子,是三王的人。” 谢汲到底不如谢瀛稳重,腾地一下站起身来,几乎是本能反应的惊呼道:“二兄却与三殿下走得如此近了吗?” 谢笠大皱起眉头来,不悦的瞪他:“大呼小叫的,成什么样子。” 谢汲这才察觉到自己的失态,干巴巴的陪了个笑,又坐下去,一双手却压在扶手上,死死的攥着。 谢笠也不想多责骂他,知道这事儿确实很使人意外,他一时没忍住,自家父子一起说话,没什么好骂的,于是面色稍霁,又说:“是不是走的近,这得等来日你二兄自己说。他让三王的人送这封信,那么所有有关建康的消息,他都是跟三王分享了的。” 这其实就已经是可大可小了的。 谢瀛暗暗蹙眉:“本来经此一事后,他和三殿下就很难撇得干净,如果给人知道,如今都已经互通有无,只怕更要将他视作三殿下一党了。”/p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百一十一章肃清障碍 p“最为要命的,并不在此。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谢笠一板一眼的说,肃容之上,是一片无波无澜,“他已经跟着三王,动身去吴县了。二王就在吴县,你们可别忘了。原本我以为,他们在山阴,无非收集些二王的罪证,等来日回京,呈送御前,一切罪名由陛下圣心裁决,也就算了。” 如此一来,连沉稳老成的谢瀛都大感惊愕:“他们去了吴县?去吴县做什么?难不成,还要跟二王在吴县闹个不可开交,就地将二王法办了吗?谁给他们的权利,他们怎么敢?” “我怕的是,二郎身上有陛下的密旨。” 谢笠一句话,叫兄弟两个后背一阵发寒,头皮也是一个劲儿的发麻。 谢潜处事一向有分寸的很,如果他没有一道钦差密旨,十有八九是不会跟着宇文舒妄动的。 一去吴县,再无回头路可走。 原本能够在会稽郡中探查得知的证据,也不可能再回过头去细查了。 可他要真有密旨在身,难道真的在吴县,法办宇文聪? 那可是圣人嫡子,再如何作奸犯科,罪无可恕,也该由陛下亲手处置,轮不到他,甚至轮不到宇文舒。 谢瀛抿紧唇角:“阿耶没有回信吗?” 谢笠似乎很是无奈,长叹一声:“我本想回信告诫他,最好少插手,但是送信的都是三王的人,信回过去,只怕三王也要过目了。” 这可就难办了。 谢汲眉头紧锁着,脸色也难看起来:“宇文家兄弟再斗的你死我活,是他们的事,陛下也心知肚明。可是二兄若插足其中,陛下折了一个儿子,要是想撒气,总不可能拿另一个儿子撒这口气”他呼吸一滞,“阿耶,我此时该去的,难道不是吴县吗?” “你去吴县?现在是什么情形,你巴巴地跑到吴县去,等着陛下拿你进京问话吗?”谢笠咬牙切齿,暗恨他一时着急,乱了分寸,张口啐他,“到时候你是百口莫辩,正好叫人把你分了通安客栈红的事儿再抖落出来,你,还有三王,甚至是二郎和荀况,一个也跑不了,等着人家来一锅端吧。” 谢瀛见他动了气,忙连声劝:“阿耶别急,三郎也是担心二郎。” 他话音落下,转念再一想,先前不是松口,说要送三郎入京吗?那就是说,阿耶是有办法的? 他眼中精光一闪,侧目望向谢笠:“阿耶是不是有办法?三郎入京,能够解此困境和危机吗?” 谢汲听了这句话,反倒平静下来,心思百转千回的,许久后傻笑两嗓子:“阿耶别忙着骂我,您既然有了办法,就直说嘛。儿愚笨,一辈子也到不了您的这个高度了,但请阿耶提点指教呢。” 谢笠看他卖乖讨巧的,心想着这么大的人了,早成了家,本以为这两年越发稳重了,可今儿挨了骂,又露了底,骨子里还是个孩子似的性子。 于是他又白了谢汲两眼,别开脸不再看他,以免更生气。 谢汲也不觉得尴尬,反手挠了挠头。 谢笠平复了好一会儿,才重又开了口:“我交代了二郎,两浙事,两浙办——你们明白我的意思吗?”他说完,也不等两个儿子回话,便径直又道,“他们真的要去吴县,那就索性在吴县拿死了二王,届时有了二王自己招供的罪状,呈送御前,谁也说不出什么,只要他们不伤了二王性命,不擅自发落了,就都不妨事。” “那然后呢?”谢瀛隐隐的察觉到一些,可是再去细品,却又分辨不出来了。 谢汲反倒静默下去,做了沉思状。 元长庚在京中,阿耶怕他会为二王筹谋布局,将来好脱罪。 可是眼下,既然叫二兄和三王他们,在吴县直接拿到二王的铁证,那元长庚再怎么规划,也全都是枉然。 这时候叫他上京,不是为了防着二王的—— 谢汲登时灵台清明一片,就好似云雾拨开,月朗星明一般:“我懂了。阿耶是叫我入京防备元长庚的,我此时进京去,刚好能够打他一个措手不及,一切的动作,都会随着我入京,而有所收敛。再加上他身在廷尉卿一职,在陛下面前分量也足够重,这段日子,只要我能和四郎拿住他,或是打压他,就不必怕二兄他们回京之后,他会在陛下面前,去反咬二兄一口了。” 谢笠这才转过头来,审视的目光打量他一番,重重的点了头:“我本想叫大郎与你一起,这样他才更有所忌惮,只是大郎身子实在不好,此一番龙潭虎穴,水深泥厚,他入京中劳心劳神,于身体更是无益。” 谢瀛只觉得面上一热:“说起来,这些年我什么都帮不上忙” 谢笠也懒得劝他,只是平声道:“你有经世之才,只是老天也公平,没给你谋国的身子骨。将来再说吧,谢氏子孙,总有大施拳脚的日子,但不是眼下就是了。” 谢瀛干笑两声:“我也没说什么,他们在京中建功立业,我在家中服侍爷娘,料理庶务,也没什么不好的。” 谢汲有些讪讪的,反手摸摸鼻头,不敢说话。 大兄其实骨子里还是有些敏感的,他什么都不说,那是因为把什么都藏进了心里。 大嫂两年前生下个儿子,可是孩子不足月就早夭,那时候大兄很是自责,他都是看在眼里的。 谢汲越想越觉得心口疼,又唯恐谢瀛吃心,便想岔开话题:“可如果按阿耶所说的,为什么叫我只身入京呢?我不携家眷而去,岂不是惹人怀疑?” 谢笠知他用意,故而原本想瞪他的目光,就收了回来,只是没好气的呛他:“杨氏是庶出,你以为上京建康是什么地方?她跟着你入京,将来你二嫂人前走动,少不得她要跟着一起,她的出身,上得了台面吗?” 谢汲叫堵的说不出话来,又觉得阿耶这番话,直白的有些过了头。 谢瀛怕谢汲心里不好受,再胡闹的呛声,忙咳了一声:“阿耶也是为你好,再说把她留在陈郡,也没什么不妥的。建康中人大多知道我身体羸弱,你大嫂自然平日还要看顾我,爷娘面前,总要留人侍奉的。你是去办大事的,能不能替二郎肃清这个障碍,指望四郎,怕是不能够,你带着她,她若真在外受了委屈,你岂不是要分心?”/p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百一十二章不情不愿 p谢汲蹙了眉,不情不愿的。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 他知道爷娘都不待见杨氏,甚至觉得,自二人成婚以来,他对杨氏,每每言听计从,为着这个,爷娘自然更觉得杨氏实非佳妇。 谢家规矩大,门风清白,爷娘在人前自然也不会如何的去为难杨氏,只是将她一个人留在陈郡,他终究是不大放得下心来。 当年不是为着喜欢她,才求娶,不过是她眉眼间与他心心念念的那个人,分的相似而已。 可是这几年相处相伴,杨氏又从不是个张扬跋扈的人,夫妻两个在一处相处,和和睦睦的,于他而言,也是另一种心安。 他实在没办法,不顾念着杨氏的感受。 此一去建康,归期未知,那里纵使再凶险,他也想把杨氏带在身边。 但大兄说的话,又不无道理。 谢汲有些烦躁,揉了揉脑袋。 谢笠看在眼里,眼底的不悦更重:“别的我不与你多说了,奏疏我明日一早叫人送往建康,三日后你就动身进京去。我约莫着,至多十天半个月的,陛下的旨意也能下来。这几天,在家里好好陪陪你阿娘,外头的事,也交代了,田庄也好,铺面也好,你手上还有的生意,都安置妥。” 他这头是万分不放心的叮嘱着,谢汲那头却是百般不情愿的低着头。 一直等到谢笠口中的吩咐都讲完了,他才支支吾吾的哦了一嗓子:“那我入京的事情,阿耶告诉二兄吗?” “自然是要告诉他的,不然来日回了京,他都要大吃一惊,只是眼下不是时候,”谢笠摇着头,咂舌品了品,“等陛下旨意下来了,再说吧,要是他们那里还没了结,就给吴县去封信,要是了结了,他们先回了京,你的事儿,就也用不着我告诉他了。” 话到了这份儿上,就没什么好说的了。 谢汲虽然不高兴,可也知道,什么是以大局为重。 他慢吞吞的站起身,毕恭毕敬的同谢笠行个礼:“阿耶没事情要交代,儿就告退了,外头还有一堆事,都要尽快交办了。” 谢笠观他神色,听他语气,只觉得火气蹭蹭的往上涨,到了了,还是瞧着谢瀛一个劲儿摇头,才压下了心头的怒火,摆摆手,示意谢汲退下去,一概后话没有再提。 谢瀛看着他往外退的背影,是那样硬朗坚强的,心中生出无限的感慨来:“从前阿耶与我说过好多次,就怕三郎长大了,学成个纨绔的模样。他不是阿娘亲生的,管教是轻不得,重不得,家里头最难教的,其实就属他。可是今日看来,三郎,没有辜负爷娘的苦心啊。” “他从来就没有辜负过我与你阿娘。”谢笠眼中闪着自豪与骄傲,“这么大的家业,你阿叔膝下三子尚年幼,帮不上忙,没有三郎,你我二人,也是难得很的。只是杨氏——”提及这个儿媳,他眸色才暗下去,“叫他进京去,是办正事儿,你瞧他那个样,就这样撂不开手,好似把杨氏留在家中,我与你阿娘,能讲她生吞活剥了一样。” 谢瀛噗嗤一声笑出来,又觉着自己失了态,见谢笠黑了黑脸,忙收敛了些,手虚握拳,虎口掩在唇边,轻咳了一声:“阿耶也别总是说弟妹了,三郎与她夫妻敦睦,这样不好吗?爷娘也总不愿见,儿孙们整日吵闹着度日吧。再且说了,弟妹并不是很张扬的人,侍奉舅姑,一日也不落,就是对我和清淮,也是客客气气的。” “你少跟我这儿装傻,”谢笠提起这个来,就始终是没好气的,“前年他抽了五百两银子,悄默声的给杨氏的乳娘送了去,我和你阿娘,原也不是小气的人,咱们家,也不差这五百两的银子。但这件事,三郎是瞒着爷娘干的,五百两的银子,他自己拿了三百两,又挪用了共中两百两,不都是杨氏撺掇的吗?” 谢瀛干巴巴的陪笑脸:“您瞧,事儿都过去两年了,那点银子,三郎不是也都补回来了吗?阿叔他们也没说什么,反倒是您,这两年,总不能把这个事儿放下了。” “我放不下的,何止是这么个事儿。”谢笠火大,呼吸明显急促了好些,“好好的一个郎君,我跟你阿娘,费了多少心思,把他养成了如今这样的秉性才情,又是能干实事儿的,难不成就叫一个杨氏,给带坏了吗?” 谢瀛撇撇嘴,略低了低头,就什么也没再说。 阿耶对杨氏的成见,已非一两日的了。 打从杨氏进谢家的门,爷娘就不怎么待见她,又出了两年前那样一桩事,从来不藏私的三郎,竟一时私下里挪用了公中的银子,这事儿算是成了扎在爷娘心头的一根刺,谁也拔不掉,反倒日渐扎的更深。 杨氏这些年里,再安分守己,事上以贞敬,都是没用的。 念及此,谢瀛又不由的摇头。 三郎这事儿办的也不厚道,谢家门第这样高,他前头两个嫂嫂,都是高门出身的嫡女,杨氏嫁进来,出身上,就先矮了一等,本就不是那样好过日子的。 如今还好是妯娌间稍和睦些呢,可阿叔膝下的三儿一女,如今年岁都还小,说话总没个遮拦的,长辈们面前,他们装模作样的,再恭谨没有,可背着长辈,什么难听的都能说出口。 他做兄长,又不能为杨氏去出头,传出去,只会更难听。 三郎从前在家,杨氏还有个依靠和指望,这样一去建康城,留下她在陈郡,日子怕更难过了。 谢瀛心思转动着,仍旧觉着,还是要在爷娘面前多劝一劝,杨氏和三郎有一辈子要过的,爷娘这样不待见她,难道将来有了孩子,叫孩子也抬不起头吗? 他一面想着,一面拿眼睛的余光,偷偷地瞥了谢笠一回。 谢笠正在气头上,没大留神他,只是见他半天不说话,自己这里生闷气又好没意思,平复了须臾,稍稍缓过这口气:“三郎房里的事情,你也少插手过问,杨氏是你弟妹,没有总在爷娘面前替弟妹说好话的,听见了吗?”/p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百一十三章谢汲动身 p三日后的一大早,谢汲就要动身往建康而去,早起他跟杨氏交代了最后几句,便往谢笠和谢大妇的院子去同爷娘辞行。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 谢家大妇见了他时,眼眶就又红了一圈儿。 谢笠在旁边看着,拿手肘戳了她一把:“前两天都说好了的,孩子今日要动身,你别招他。” 谢大妇吸吸鼻子,别开脸去,也不愿再看。 谢汲心下很是动容,一撩长袍下摆处,径直就在堂中跪了下去:“儿要远行,特来与爷娘辞行话别。” 其实说到底,他还是个庶出的身份。 当初谢潜和谢泠上京去任职,离开家之前,都是在谢家大院正堂中,一大家子的长辈来与之话别,出了门,还有平辈的弟妹来送行,一路送出谢家老宅所在的九安街,才算完的。 谢家大妇心里不受用,招招手,叫他近前来。 谢汲也不起身,拖膝归行着上了前去,一抬手,双手交叠着放在了她膝头:“您别难受,儿是去建功立业的,挣个出人头地,给您脸上添光。” “我的儿,”谢大妇伸出手来抚着他的头顶,“事情是如何的,你阿耶都与我说了,这是长本事的事儿,我没什么好拦着你不许的。只盼着你到了京城中,能辅佐兄长,下教弟妹,真有了很棘手的事情,千万不要自己硬撑着,哪怕给家中来封信,知道了吗?” 谢汲偏偏头,在她手心儿蹭了下。 谢笠长叹着,递出手去虚扶了他一把:“先起身说话吧。” 谢汲这时才站起身来,掖着手站在爷娘面前,恭恭敬敬的又说:“儿今次走,不套车,也不带那样多的行李,原想着一人一马,快马加鞭的赶往建康去,只是又怕丢了咱们谢氏的脸面。行囊已然收拾妥当,儿吩咐了下去,叫管事的先扶行李动身,儿这里与爷娘辞过行,就要走了。” 谢家大妇显然不悦,脸儿一沉:“不像话,这一去,说不准要长久的住下了,怎么能轻车简从的走?你收拾东西,杨氏没帮衬着吗?她是怎么” “阿娘,”谢汲噙着笑,叫了一声打断他的话,“儿正有此一事,要托付阿娘。” 他是从小就养在谢大妇膝下的,从会说话起,就是一口一个阿娘的叫着。 生母生下他就去了,谢大妇又可怜他,又怕他懂事儿了与家中生分,故而对他比亲儿子还要亲一些。 话乍然叫他打断了,也没恼,只是听了他的话,原本就已显露出不悦的面色,便更往下沉了三分。 她才说了杨氏一句,他这里就有事情要托付,除了杨氏,在家中,他还有什么好托付的? 她沉着脸:“你趁早别开口,你媳妇儿自己要是个好的,也用不着我来护着她。” 谢汲微微蹙眉:“阿娘这样说,儿便是走,也不能安心了。” “你这孩子” “好了。”谢笠拍拍谢大妇肩膀,抬头看向谢汲,“咱们家又不是市井泼皮,你不在家,也没人会欺负她。” 谢汲撇撇嘴:“阿嫂是个和善的人,儿没什么说的,唯独是怕阿叔那边的几个弟妹。他们年纪小,还不懂事儿,只怕言辞间不尊重,伤了她的心。”他一面说着,一面又撒娇似的,往谢大妇的跟前凑过去,“阿娘一向疼我,我这一走,还不知多久才能见上一面,若是安稳了,自然要把她接到京城去,可这段日子,怕是很难安定下来。建康势力盘根错节,阿娘也不想儿在京中,还有忧心家里吧?” 谢大妇拍掉他的手:“叫你说的,你阿叔那头的几个孩子,倒成了不识礼教的了。” “儿哪里是这个意思。她是庶出的女孩儿,一向就比旁人要谨慎,嫁进了咱们这高门大户的,有儿子在,她有个靠山,儿子不在了,她岂不是连个仰仗都没有了?儿总不能够,将她托付给阿兄吧。” “胡说!”谢大妇在他腿上,拍的这一下,便加重了力道,“你现在想起来,她在咱们家身份尴尬了?当年” 谢笠一听她又要去倒腾那些陈年老账,便忙开口劝了两句:“孩子一会儿要走了,体己话没说上两句,尽生气了,这怎么还要往前翻老账?” 谢大妇至此才沉默下去。 手心手背都是肉,眼前这个,虽不是她身上掉下来的肉,可也是她悉心教养长大的。 仪表堂堂,一表人才的,就要去到那么个权力倾轧,杀人不见血的地方了。 她深吸一口气,旋即就扬了唇,哂笑了一回:“我不跟你争,你放心地走,你媳妇儿受不了委屈。她再如何不好,也还是我谢氏的儿媳,没有人能欺辱了她。” 谢汲要的,也不过是这么一句话,听她松口了,就松下了这口气:“阿娘果然是最疼儿的。” “你不要贫嘴,我与你说的,可不要忘记了。”谢大妇捏捏他的脸颊,虽说是二十多岁的人了,总归在她眼里,还是个孩子似的人,永远也长不大的,“建康的天气不比咱们这里,到了后头几个月,又多雨,一入了冬,天儿又刺骨的冷,我不在你们跟前,自己要想着添衣裳,却又不能贪暖,裹出热症来。你要与兄弟们去一起拼杀,阿娘看着,再高兴没有的,只是身子总要调养好,记着了没有?” 谢汲连连点头:“儿省得,不会叫爷娘在家中担忧操心。此一去建康,儿月月送一封家书回来,同爷娘报个平安。” 不知不觉中,三个人就闲话了半个时辰,相较于谢潜和谢泠,谢大妇对这个庶儿,尤其的放心不下。 她知道建康城是什么地方,那里聚龙住凤,哪一个不是出身不俗,眼高于顶。 嫡出的谢氏子,她绝不忧心会遭人轻看,可是谢汲这样的,去了建康,也少不了一份儿尴尬在里头。 是以她越说越是不放心,左右拉着不松手。 谢笠见天已经大亮,估摸了下时辰,叹着气劝她:“说再多,他终归是要动身的,叫孩子走吧,早些上路,早些到驿馆去,省得赶路太匆忙,或是晚间没有投宿的地方。”/p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百一十四章至吴县 p而在谢汲动身往建康的同时,宇文舒等人的马车,也已到了吴县城下。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 一行人在城门下停下来,宇文舒仍旧高头大马的行在车队前,抬头看着城楼上的石匾,又看看西城墙根儿处立着的石碑,不由得讥笑出声来。 谢潜和荀况二人对视一眼,顺着他的视线望过去,便心下了然了。 荀况在他肩膀上拍了一把:“见了‘买臣负薪’碑,觉得很感慨?仔细想想,吴县此地,倒是出过不少传奇人物啊。” “传奇人物?”然而宇文舒却是嗤鼻一笑,挥开他还放在自己肩膀上的手,不屑道,“你是指杀民殉女的阖闾,还是七星龙渊的伍子胥?吴县——”他从鼻子里挤出几道声音来,“从古至今,凡可数的上名号的,有几个真君子?小人当道,佞者多怪。” 荀况悻悻地把手垂回到自己的身侧去,面上尴尬一闪而过,咳了两声,也没去反驳他的话。 谢潜听的想笑,又忍住了,绷着脸问荀况:“你确定顾彦之会来迎我们?” 荀况掰着指头算了会儿什么,须臾后才点了头:“他会来的。两浙的是非他心里很清楚,咱们到吴县,冒了多大的险,他也有数。我信上说了,若是陆家人先来了,咱们不好推辞,可叫他们安排下处,咱们就很被动了。” 宇文舒长长的哦一声:“那就等着吧。” 他紧了紧缰绳,别开眼,再没看那块石碑一眼,反倒紧紧的盯着城门口处,静候人至。 原来是他们在将至吴县城门时,就已经先遣人,带着荀况的书信往顾家去了。 吴县并不同于山阴县时。 那时在山阴,他们可以叫孔祥嘉安排周详,也可以住孔祥嘉寻好的下榻之所。 但是到了这里——若是一味的叫陆东楼安排下去,他们这一行人,大约是不好善后了的。 众人就这样等了约有一刻钟的工夫,有一架羊车,自城门缓缓驶出。 荀况一眼看过去,等那车稍近些时,他才面露了喜色:“瞧,顾家的车。” 宇文舒眯了眼,狭长着仔细的去瞧羊车车身上的雕刻,顾氏的族徽跃然其上。 顾氏,倒是有忠肝义胆的君子的。 凤凰展翅,长尾微拖朝下,爪下一只长矛立于地——顾家的族徽,彰显着的,是他们无双的气节。 那架羊车驶出城门,至于他们一行前,停了下来。 顾齐自车上步下来,举手投足,尽是风流。 “彦之兄。”荀况喜笑颜开,翻身下马,几步迎了上去。 顾齐见了他时,也是欢喜非常,与他抱拳一拱手:“我来得晚了,叫你们久等。” “无妨,无妨,来了便好。”荀况一面笑着,一面引着他往宇文舒的马前来。 这里毕竟是人家的地盘了,即便是宇文舒,也不好再据马不下,如今要仰仗着人家周全下处,太过于端架子摆排场,实非君子所为。 是以在顾齐将近之时,他就与谢潜二人下了马来,缰绳交与小厮,两个人踱步上前些,面色温和的等着顾齐走近。 顾齐近前来的时候,将二人的站位和气度在心内盘算了一回,面上却不动声色,噙着笑扭头看向荀况:“荀兄不与我介绍一番?” 荀况尚无字,其实按他的年龄来说,顾齐为长,又与他兄长有交情,便是唤他一声更为亲近的,也不为过。 只是顾齐此人一向好端着礼教,便很是客气的以荀兄来相称。 荀况知道他的脾气和为人,从前也听自家兄长说起过好多次,便无所谓的耸耸肩,一扬手,掌心向上,先朝着宇文舒的方向递了递:“这是圣人三子。” 顾齐才哦了一声,拱手弯腰下去:“见过三殿下。” 宇文舒往后退一步,回了他一个平整的礼:“顾郎君不必如此多礼,此番入吴县,叨扰郎君了。” 顾齐直起身,笑着连声道不妨事,紧接着把目光投向了谢潜身上去。 气宇轩昂,人中龙凤,便是与圣人嫡子站在一起,也丝毫不落了下风。 他唇角微微上扬:“那这位,就一定是陈郡谢氏的二郎君,当朝的光禄大夫,谢道修了。” 谢潜神色柔和,然则无笑,略一拱手,算是应了他的这句话。 顾齐也不觉得尴尬,反正大家都是头一次见面儿,寒暄客套,本就是这样的。 倒是一旁的荀况觉得不大好意思,插了话进来调节气氛,又戳了顾齐一把:“城中下榻之所,彦之兄选好了吗?殿下赶路而来,后头还有女眷们,此一番辛苦,还是先进城,我们先歇一歇脚去。” 顾齐没看他,略一挑眉,转而同宇文舒道:“殿下若不嫌弃,就住我家中去吧。” 住顾家吗? 宇文舒眼底聚拢了笑意:“顾郎君好法子啊。” 他说完了,稍稍侧目去看谢潜:“道修以为如何?” 这诚然是个很不错的办法。 入了吴县之后,他们更要步步小心。 其实通安客栈也可以住,有宇文舒的人护着,不怕宇文聪和陆东楼会趁他们不备之时,对阿姒她们下手。 只是住客栈,总归也是有风险的,一个弄不好,叫宇文聪察觉出猫腻来,对宇文舒来说,形势就很不容乐观了。 眼下顾齐应该也是考虑到,他们还有女眷同行,防着宇文聪和陆东楼,最好的办法,就是直接住到顾家去。 陆东楼就算在这吴县中跋扈不可一世,顾家的面前,他总还是要卖的。 于是他点点头:“既到了此处,正该顾郎君一尽地主之谊,臣没有异议。” 宇文舒满意的挑高眉心,谢潜确实是个难得的人物,人后无论如何,当着人前,场面上的功夫,他总能够做足了。 他没再想那么多,回过身朝小厮们招了手,示意他们牵马过来,才含笑与顾齐道:“如此便打扰顾郎君了。” 说完了,小厮正好将两匹高头大马拉近了,他与谢潜二人接过缰绳,翻身上马,而后又与顾齐比了一个请的手势。 顾齐不以为意,虚了一礼,返身要往羊车方向回。 然而他转身的一瞬间,脸色就变了。 城门处正信步而来的,不是宇文聪和陆东楼,又是哪个呢?/p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百一十五章周全之法 p于是顾齐站住脚,回过头来,看向宇文舒,那眼神,分明是在询问——怎么办? 宇文舒冲他摇一摇头,示意他不必理会,而后双腿在马肚子上一夹,驱马上前去。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 宇文聪和陆东楼二人正巧走近了,一眼扫过,先瞧见了顾齐也在。 两个人对视一回,做了个眼神交流。 宇文聪脚下稍快了两步,叫了顾齐一声,皮笑肉不笑道:“彦之不是一向在府上不理外面事的吗?今日消息得的却好快。” 虽然他脸上的笑虚伪极了,可是顾齐也总不能冷言对待,只好施施然回了个礼:“知道今日三殿下和两位郎君要到吴县,家君发了话,叫我出城来迎一迎,毕竟我们顾家,和颍川荀氏之间,还交情颇深。” 他说着,目光却瞥向了陆东楼。 陆东楼冷笑一声,连理都没理会他。 唇齿相讥,顾齐根本就不是个小肚鸡肠的人,眼下却开口讥讽他当年为荀冶的事情,带着头的为难顾氏,分明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心虚了呗。 宇文舒那里据马不下,冲着宇文聪一扬下巴:“看样子,二兄也是知道我们今日到吴县,才带着陆府君出城相迎?”他一语毕,又失笑念叨了两声不是,改了口,“不能称陆府君,该称陆郎君。若以府君相称,咱们就是君臣的关系,你来迎我,该以你刺史府的仪仗,正经的在城门处摆开了,再恭迎我入城去。失言,失言了。” 陆东楼面沉如霜,却无言反驳。 他本来也没打算正正经经的迎宇文舒入城来,这回诱他们到吴县,早就布下了天罗地网。 对于即将落入他们彀中的猎物,端出十分的恭敬,反倒叫人心生疑窦。 宇文舒在山阴时,只怕风言风语听的不少,而之所以这么快的追到吴县,更证明了,他已对决堤内情,了然于胸。 这时候放低姿态的伏低做小,那是傻子行为。 只不过宇文舒挑到了明里说,言辞间,就有些嘲讽他这个刺史不懂礼数了 宇文聪在旁边儿打圆场似的开了口,又冲着宇文舒招手:“你如今是怎么回事?我在这里,也据马不下,就安然的坐在马背上,同我说话吗?” 宇文舒似笑非笑的看他一眼,却仍旧坐着没有动,就在他见宇文聪眼神变了的时候,才翻身下了马来,待站定了,虚与宇文聪一礼:“方才只顾着同陆郎君说话,二兄消消气。” 宇文聪的那口气,被他的举动,生生的卡在了喉咙里。 撒气也不是,要咽回肚子里,他还怕噎着了自己。 他眸色暗了暗,平复了许久,才纾解了那口闷气:“自家的兄弟,有什么好气的。”他话虽然这样说,可是目光,却已经扫向了后面的谢潜和荀况。 谢潜瞧见了,嗤鼻笑了一声,跟着下了马来,又等了荀况一下,两个人才上前两步,同宇文聪做了个礼:“二殿下。” 他的嗤鼻不屑,宇文聪丝毫没错过。 宇文聪心下暗恼,今日城门处,明面上大家和和气气的,暗地里,宇文舒和谢潜,给他的羞辱,也够多了。 且等着吧,过了今日,好戏才要开场,他的这些气,也都能撒出来! 宇文聪摆了摆手,示意他二人不必多礼,而后转了话锋,向着宇文舒开口:“既然到了,就不在这里耽误了。太雍已在家中设宴,就等着为你们接风。也正巧,大灾年下,你们住在外头,我也不放心,我如今还住在陆家,院子也给你们收拾出来了,这就走吧,今儿不醉不” “二兄。”宇文舒不紧不慢的开口,打断了他未曾说完的话。 宇文聪一顿,看向他:“怎么了?” 宇文舒虚空一指,指的方向,正好是顾齐站着的地方:“顾郎君已为我们安排好了下处,才刚我们也欣然应允,二兄来的时候,我们就正要往顾家去。” 要住在顾家?宇文聪几不可见的一拧眉,眼中阴翳一片。 他看看宇文舒,又看看顾齐,这里站着的一众人,没有一个是好对付的。 他们神色淡然,脸上写满了云淡风轻 宇文聪倏尔怔了下,这一切,也许根本就是宇文舒提早安排好的呢? 不然顾齐怎么会来得这样巧,还早在他们之前,先至城门相迎。 到了手的猎物,决不能轻易就放走了。 宇文聪面色一沉,显然不悦了:“你早知我在吴县,动身来时,也送了书信来,那就该知道,吴县中我自会替你安排好一切,怎么好去麻烦彦之?你轻易不出建康一回,怎么这样冒失。” 他字字句句,全是为兄的气度,是以一个尊者的身份,在说教宇文舒。 宇文舒呵了一声,仍旧是淡淡的,他背回身后的手,又一抬,这回指的,却是荀况。 宇文聪一愣:“荀小郎君怎么了?” “二兄可别忘了,这是颍川荀氏。” 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却叫宇文聪和陆东楼二人面上闪过慌乱之色。 他们显然忽略了,此行之中,还有一个荀况。 颍川荀氏过江东,谁接待都可以,唯独陆家,不可以。 当年荀冶的事情,还依稀就在眼前。 其实也要归功于荀况——要不是他一路上闲着无聊,东拉西扯的闲话家常,把当年的那段往事重提了不知多少次,他和谢潜二人,也不会想到这样周全的,推辞宇文聪和陆东楼的法子。 荀冶救了顾家七郎,才得顾家以上宾之礼相待,可是陆东楼却带头斥责陆氏。 如今一转脸,他却带着荀家的人,住到自己家里去了? 哪怕是此行还有他,还有谢潜,可是荀况存在,就是存在。 宇文舒见他二人面面相觑的不说话,却仍觉得不够似的,又补了一句:“难不成陆郎君安置的下处,只有我与道修,还有两位女眷的,却并没有荀小郎君的吗?”他状似惊讶,呀了一声,不赞同的看向宇文聪,“二兄如此安排可实在不妥。小郎君也是奉旨随我离京的,你也说了,大灾年下不太平,怎么能叫他只身在外下榻安置呢?”/p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百一十六章胸怀坦荡 p若非是还当着宇文聪和陆东楼的面儿,谢潜都忍不住要为宇文舒拍手叫好了。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 他还真是没错看了,宇文舒最是个会扮猪吃老虎的主儿,装腔作势,简直就是他的拿手好戏。 就连荀况,都连忙低下了头去,生怕自己脸上的表情,出卖了宇文舒此时其实是在演戏。 其实这话吧,要反驳,也很容易反驳的。 连宇文舒自己都说了,他是奉旨随行的,有陛下的金口圣旨在,陆东楼就是迎他到陆家住下,也根本就没什么。 不过眼下看来,这两个人,要么就是脑子不够用的但想想近些时日发生的事,这显然是不可能的。 那就只能说是,他二人心虚的厉害,且一时间,没反应过来,就被宇文舒给拒绝了。 他忍不住的摇头,还是尽快的打发了他们入城去比较好,时间久了,等陆东楼转过这个弯儿来,可就不好推脱了。 而宇文聪那里,却显然不死心,耐着性子上前了一步:“陆家的宴已经摆下了,就算是不住下,这份心意,也不该推辞了吧?不然岂不是叫人家说,你是眼高于顶,目中无人吗?” 宇文舒便立时拧了眉:“二兄这话说的可就不对了吧?陆家设下了宴,难道我们就该怠慢顾家吗?顾郎君一番心意,盛情相邀,而顾家又实在是眼下最好的去处。二兄,我们要在顾府叨扰数日,今日刚入城,不先到顾家去全了礼数,反倒先往陆家吃席吃酒,这像话吗?我若真依了二兄的,岂不是要叫顾家以为,咱们宇文氏,竟是些不懂礼数的子孙吗?” 他一面说,一面叹气,做了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来:“且再说陆家的这个宴两浙的百姓在受苦,连一口粮食都快要吃不上了,陆郎君诚然是好心,可这样的时候,我又如何能吃得下一桌子佳肴美宴。” “你”宇文聪气结。 他不过说了一句而已,他就有这么多的话,等着反驳回来。 帽子扣的是一顶比一顶大。 宇文氏不知礼数?百姓受苦而他们却莺歌燕舞? 传回建康叫父皇知道,谁会挨骂,谁会受罚,一目了然的事儿。 他从不会,也不敢小看这个弟弟,可是从前没过过招,今日算是头一次。 两个人你来我往,见招拆招之下,竟高低立判,差的何止一星半点儿。 倒也是他失算了,没把顾齐和顾家算在其中,叫宇文舒钻了这么大的漏,从他手下逃过了这一遭。 他沉下脸,眼睛不住的往他们身后的马车处看过去。 不住陆家,他就很难拿捏住谢拂和魏姒,自然也无法利用她二人来要挟宇文舒和谢潜。 这于计划,虽不至于是满盘皆输的地步,可是影响,总归还是不小的。 他动了动嘴,显然还有话想说。 然而陆东楼迈上前来一步,拉了他一把,噙着笑说:“既然三殿下都有了安排,又句句在理,自然也不敢再强求殿下。” 他一面说,一面拉着宇文聪不撒手,且手上还暗暗地使了劲儿:“二殿下离京久了,见了三殿下亲切,只是三殿下说的也是道理,况且顾家离我们家也算不上太远。宴还有日子办,面也有日子见的。” 宇文聪眯了眼,长睫垂下来,一面小帘似的挡住了眼中的情绪。 许久后,他不动声色的挣开陆东楼的手,起先缄默着,却又一瞬间想通了似的,隔了好一会儿,才抬起眼皮来:“那你就随彦之回去吧,只是木兰呐,咱们兄弟的确是有日子没见了,后天,后天陆府设宴,你可不能再推辞了。” 宇文舒心中嗤笑不屑,宇文聪而今是被逼急了,这样的迫不及待。 他才刚到吴县,他就等不及的想要收网了。 也好,事情拖着,容易生出变数来,到了这时候,任何不必要的麻烦,都最好不要惹。 于是他微微一笑,很欢喜似的,连语调都是轻快的:“这是自然的,今日安置下来,明日一定赴宴。” 宇文聪便放下心来,与众人告辞过一回,便与陆东楼一道,先他们一步离开了此地。 顾齐从头到尾一句话都没说,见他们走了,才长出一口气:“好在是陆家当年带着头的起哄,闹得我们不得安生,今日正好拿这个来堵他的嘴,不然在这城门口相争不下,可真不好推辞啊。” 宇文舒听了,点头嗯一声,别的话一概不说,那样子,倒像是默认了顾齐的这番话似的。 荀况在心里暗叹,这个顾彦之啊,该心思单纯的时候,他偏多了心眼儿,可到了该多思多想的时候,他又一脸糊涂起来。 不过这样也好,人生在世,本就是难得糊涂嘛。 于是众人重又上马,顾齐大步往顾家的羊车步过去,上了车,在前头引着路,领着他们一路往顾府而去。 谢潜他们,跟顾齐的羊车保持了一定的距离。 这会儿入了城,人声喧闹起来,他才开口说:“二王应该要另行部署了,不然照他这个急切劲儿,不会把这场‘鸿门宴’推到后天。” 宇文舒面色阴沉,嗯的一声:“原本想叫我们住进陆家,一旦撕破了脸,他好以谢五和魏夫人做要挟,而我们则会因此受到钳制,少不了被他牵着鼻子走。” “他是心术不正,又存了害人的心思,心虚的不行,才会叫殿下几句话呛的无言以对了。”谢潜对宇文聪的不满和不耻,毫不掩饰。 宇文舒仿佛感到吃惊,侧目看向他:“好歹是我一母同胞的兄长,道修言语间,也这么不留情吗?还当着我的面。” 谢潜一愣,旋即浅笑道:“殿下若与他是兄友弟恭,便不会有今日形势了。大可以兄弟两个坐下来,有什么话,面对面地说开了,他做错了事,殿下想法子替他兜着就是,何至于非要踩的谁不得翻身。” 于是宇文舒便扬声笑了,那是发自肺腑的笑,因他此时才觉得,谢潜委实可以做他的知己。 他喜欢胸怀坦荡的君子,而谢潜,乃此中第一君子也。/p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百一十七章并肩作战 p荀况在旁边儿听他们两个谈笑风生,连声的欸了好几嗓子,将二人的话打断了。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 自然,他这样的举动,也引得宇文舒和谢潜两个纷纷侧目,朝着他的方向望过去。 宇文舒略拢了下眉,又扬高一条:“你怎么了?” 荀况不自然的咳了一声,掩着唇,稍稍别开脸一些,躲开他二人的目光:“既然知道二王会另有布局,为什么刚才还要一直推辞?”他一面问,一面几不可见的摇了下头,“下榻之处安排妥当,就不必怕他拿魏夫人和娘子做要挟,而到陆府去赴宴,顾家一定不会多说什么,你——”他猛然回过头来,同宇文舒四目相对,“为什么推辞了?” 荀况若是不提的话,谢潜也一时没反应过来这回事,因他也是一心觉得,宇文聪是设有陷阱的。 既然宇文聪派人抓了魏承延,诱着他们到吴县,那就一定是想让他们在两浙贪墨案上松口,来日回京后,至少不把他和陆东楼,告到陛下面前。 因有了防备,便自然而然的觉得宇文舒的推拒在情理之中。 但是荀况一句话,使他醍醐灌顶。 他们既到了吴县,本就是打着将计就计的心思,且至城门之时,他还特意问过宇文舒,而今随行侍卫尚未到,是不是要等一等,再进城。 彼时宇文舒不假思索的就否决了他的提议,振振有词的告诉他,今次就是要让宇文聪放松防备,这样才更容易拿住把柄。 但是宇文舒刚才的态度—— 谢潜眉目冷然:“我竟险些忘记了。殿下适才的态度,可不像是要使二殿下放下戒心的。” 宇文舒显然愣了下,只是那份迟疑,转瞬即逝,消失的很快。 他无所谓的耸耸肩:“我的侍卫未至吴县,我就跟着他去赴陆府的宴,只怕他才更要斟酌一番吧?” 他端的是一脸无辜,看看荀况,又转过头来看看谢潜:“且不说魏承延的事情,他会不会当即坦白了,便只说,他原本设好的,要令人对此事绝口不提的计,又会不会如常的布置下去呢?时至今日,二位应该也不再相信,二王聪是个无能草包了吧?” 荀况抹着鼻尖儿,看向谢潜,二人对视一眼,不约而同的点了头。 宇文聪是草包?他今次行事虽有些铤而走险的嫌疑,但这也是实在逼急了没法子的,可他绝不是胸无谋略之辈。 谢潜细细的想了会儿,有些品出味儿来,不太肯定的问宇文舒:“殿下是觉得,已经成了水火之势,不带侍卫就轻易赴宴,反而会让二殿下以为,殿下你在吴县中,也许有他所不知道的安排,故而所有的事情,也许都会暂且压后。” 宇文舒嗯了一声:“如果能拿住魏夫人和谢五,他自然是不会怕这个的,可是拿不住了,他就不得不怕了。我们兄弟三人啊——”他哂笑着,看向前方,出神须臾,“要说相似,也不愧是骨肉至亲了。他敢设计逼我,自然我也敢放手与他一搏,可他罔顾国法在先,比起我,是要心虚的。我推了今日的宴,他一转脸改到后天,显然是要利用这两天的时间去做个万全之策来,而到了那时,他不会再退,我们自然也能得到想要的。” 计是好计,只不过还是太冒险了些。 怕只怕,两日后,侍卫们至吴县城门外,却会被人拦下不许进城中。 几百号人啊,可不是三两个,真的大批大批的涌入城内,也是个不小的动静。 况且都要撕破脸了,陆东楼调兵去把侍卫拦住了,事后难道还怕宇文舒会追究吗? 念及此,他眸色一沉:“若是两日后,殿下的侍卫,进不了城,当如何?” 宇文舒面色如霜:“他们是要护我周全的,杀进城中,也是职责所在。” “你——”谢潜大吃一惊。 杀进城中? 消息如何送出去,他已经明白了过来。 这一切,本就都是宇文舒盘算好了的。 那陛下呢?陛下点了荀况同行,会不会,也是为了今日? 阿拂住在顾家,又有顾齐在,自然行为不会受到约束,且她若要外出,顾齐还会派人跟着护她周全。 所以才有了宇文舒的那只青白玉蝉,因他算好了,他们不会住陆府,阿拂也不会受人掣肘,身不由己。 两日后赴陆府的宴,顾齐大可以派人暗中盯着陆府的动静,只要风头稍有不对,阿拂拿着玉蝉到客栈去报信,就会有宇文舒早安排好的人,出城送信,令一众侍卫们入城救主。 以几百人之势,诚然不足以相抗都督府的兵马。 可是好在,陆东楼只是跟着宇文聪贪墨,还没到起兵造反的地步。 城外的侍卫厮杀起来,宇文聪和陆东楼就会明白,这件事,谈不拢,宇文舒不会认他们的这笔烂账。 闹到了这样的地步,他们还敢剿杀这批陛下与圣人钦点的侍卫吗? 若真如此,便与谋反无异! 高招,实在是高招。 可是谢潜却笑不出来,也赞许不出口。 他冷着脸,从来喜怒不露于形色的人,此时脸上写满了不悦二字:“殿下从一开始,就在利用阿拂。” 他说话的语气,平静的可怕,可是无形之中,就是夹杂着压迫感。 估计换个人来,是承受不住的,只怕此时就已经叫他吓的跌落马下。 而宇文舒,显然不是这样的人。 他看起来是无所畏惧的,还挺了挺胸,腰杆很直:“算不上是利用吧,不过我可以坦言,这其实是我局中的一部分。这局棋,我能够安排的,都尽善了。变数无非是在,聪和陆东楼,敢不敢带兵闯顾府,又敢不敢在城门剿杀我的侍卫。而且” 他又顿了下,原本的信心十足,消失了大半:“从一开始,我就告诉过谢五,这不是件容易的事情,后来也跟她说过,她若不想做,玉蝉可以还我。” 言外之意,谢拂自己,也是选择和他们同进同退的。 她始终不是闺中弱质女流,遇事之时,她并不愿一味的躲在兄长羽翼之下,接受庇护。 她想做的,是与他们,并肩而战!/p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百一十八章改变主意 p可是谢潜明显不领情,也不认他的这番话。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 他那样的神情,吓的荀况都噤了声跟在一旁,连劝都不敢开口劝。 谢潜嗤鼻不屑,冷哼着说:“她年纪小,张牙舞爪的逞英雄,殿下心里却也没有分寸吗?到了这时候,我也已经没法子再叫她把玉蝉还给殿下,只是做兄长的,难免要问殿下几句——” 都到这时候了,还有别的人可用吗? 不是心腹不能做这个中间人,事关紧要,连他都不敢冒这个险。 那庆俞呢? 他从小就服侍宇文舒,可以说两个人是一起长大的,两日后的宴会之上,若是不见庆俞的身影,宇文聪势必立刻起疑。 其实顾齐倒是可选,但又要与他好一番解释,通安客栈是怎么回事,他们到吴县又是怎么回事,且他若是怕宇文舒以此事为契机,拉着他靠向三王这一面,就又未必会帮忙了。 阿拂,显然是最合适的人选。 可是,她的安危,宇文舒又考虑在内了吗? 谢潜眉峰高耸:“殿下既说了变数之一,是二殿下和陆东楼敢不敢派兵闯顾家,那难道就没有想过,阿拂要出门,势单力薄的一个人,如果他们派了人,监视起顾府,又怎么办?如果殿下还在担心他们会兵破顾家大门,就足可见,在顾家之内,他们忌惮的是吴郡顾氏的名头,绝不是顾家有这个实力,可与都督府的兵马相抗衡。” 既然顾家无力与之相抗,又拿什么护谢拂十分的周全? 谢潜的意思,宇文舒听明白了。 可他也无法,这本就是一场豪赌而已。 他苦笑着,目光灼灼的望谢潜:“你以为,我就很愿意这样吗?如果我还有别的选择,绝不会叫她以身犯险。只是左右权衡之下,也只能狠下这个心来——你我都知道,我们这些人,聪也好,陆家也好,都是不敢下杀手的。” 若不出人命,陛下为全颜面,也许不会把事情全部告知天下人,宇文聪的那部分,能淹下来的,就淹了,到时候发落出去,可性命无虞,富贵大抵也不会散落了。 可是出了人命的话 这些话,不必宇文舒说,谢潜早就知道。 可无性命之忧是一回事,如果真的被他一语成谶,陆东楼派人监视顾家,要抓阿拂到陆家去,总不会是客客气气的请吧? 还有阿拂的那个脾气她从小没受过委屈,没受过气,谁要在她面前指手画脚或是趾高气昂,她的气焰,就一定会更盛。 这叫他如何能够放得下心来。 他便动了嘴角,讥讽嘲笑的话,甚至都到了嘴边。 荀况却一扬声,及时的拦住了他:“横竖已经这样了,你说的再多,也是无济于事。他也有他的没办法,虽不指望你能体谅,可这抱怨,也要有个头啊。” 谢潜的话,一根刺似的卡在喉咙里,咽不下去,又不知道再怎么说出来。 荀况到底是个外人,之前有些事情上,他虽也是很有心有意的提点阿拂,可终究还是个外人。 没有骨血相连着,关切就到不了骨子里,这是人之常情,他也不好说荀况的不是。 但这几句话,还是相当的刺耳。 合着宇文舒连问都没问过他一声,就把他妹妹推到这样的风口浪尖上,到了事前,他连数落两句,都不成了? 而且最叫他恼怒的,也并不只在于此。 宇文舒什么心思?别说是他了,连阿姒都看出了端倪来,为这个,还试探过阿拂好几次。 他喜欢阿拂。 他的喜欢,和宇文郅的不同,虽然也炙热,可他会把火焰拢向自己,绝不会烧到阿拂身上去。 但就算是这样,遇上了事,他还是能够将阿拂置于险境 谢潜心头一凛,并非是他听不进劝解的话,只是对他来说,这种事,就已经是凶险万分的了,根本就不是他妹妹该涉足的。 他不想因此就否认了宇文舒的感情,可是却终究心下不受用。 本想听了阿姒的劝,对他们两个人,听之任之,不再插手。 然而宇文舒这样的做法,叫他怎么能够撒开手呢? 阿拂近些时日以来,是有很大的进步,头脑也比从前灵光多了,眼界更开阔,想的算的也更深。 可跟宇文舒比起来,她仍旧是单纯的如同初生婴孩那样。 谢潜紧了紧手中握着的缰绳,心中定了主意,眉眼处仍旧清冷,却没再开口责问宇文舒什么。 宇文舒心里也不好受,这阵子不愿意提也不愿意想的,最多的就是谢拂的这码子事。 谢潜字字句句都在扎他的心,他又理亏,又觉得自己做的是不对,不能冲谢潜发火,就只能埋怨自己无能,骂自己不能想出更两全的办法。 可是突然间,荀况一句话,真叫谢潜闭了嘴,一个字都不提了。 他又觉得很诧异。 这不是谢潜的风格吧谢家人护短出了名的,谢潜当初,还有今日,没直接跟他动手,其实都算是客气的了,怎么还叫荀况三言两语的,就把话全收回去了呢? 他狐疑的打量着谢潜,心中的不安逐渐扩大:“你在想什么?” 然而回应他的,却只有谢潜的一声冷笑。 他一时气结,又不得纾解,呼吸急促的大口喘气,缓了半天,才稍稍平复下来。 荀况看在眼里,又是无奈,又是苦涩。 他对谢拂不是没感情,或许不如宇文舒那样深,也或许,这种感情,只是因天命如此。 可他的感情,说到底,也是感情呐。 偏偏是“爱而不得”,如今好了,不光是爱而不得,他还得替别人周全呢! 若是有机会再见清虚道人,实在该叫道人替他好好地再批一卦,看看是不是他前世作孽太深,今生是来赎罪的。 三个人心思各异的工夫,顾府的朱红大门,就已经出现在了眼前了。 顾齐的羊车停了个稳稳当当,他自车上步下来,又踱步到后面,是来迎宇文舒的。 宇文舒翻身下了马,鬼使神差的,竟先扭了头去问谢潜:“魏夫人和女郎那里,是单引到后面进府,还是请下车来,与我们一起进府?”/p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百一十九章入府 p宇文舒看似不经意的一次问话,却叫并不知其中内情的顾齐暗吃一惊。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 这一行人之中,无论怎么看,都是该以宇文舒的话为尊才对的吧,这会儿到了他们家门口了,怎么宇文舒倒像是倒像是请教谢潜的姿态? 这叫他委实有些看不懂。 然而更令他吃惊的,还是谢潜的态度。 宇文舒这样问,尚可以解释为,车上女眷毕竟都是谢家女眷,他问一问谢潜的意思,以示对陈郡谢氏的尊重。 可是谢潜呢——他昂着下巴,连看都没看宇文舒一眼,且脸上还隐有怒色,看样子,压根儿没打算搭理宇文舒。 他知道陈郡谢氏四世三公,如今又是一门三臣的贵重,更有谢五娘这样一位凤主命格,贵不可言。 但再怎么说,宇文氏为君,谢家为臣,这君臣之间,什么时候如此本末倒置了? 他下意识的看向荀况,大抵是希望能够从荀况那里,得到些信息来。 不过荀况似乎,并不打算此时给他解惑,反倒一个劲儿的冲他使眼色 得,傻子也看得明白了。 宇文舒和谢潜之间,应该是来的路上闹了什么不痛快,这会儿看起来,是宇文舒想缓和,谢潜不领情。 至于荀况呢? 他这回奉旨出京,跟着这么两位,怕是两头受气,哪一个也不听他的劝。 这会儿朝着自己使眼色,无非是因着,眼下他们站着的,还是他顾家的大门口。 谢潜他再怎么闹不痛快,到他们家来做客,又麻烦着他,总不能够冲他掉脸子吧? 于是顾齐认命似的低声叹了一回,往他二人跟前略挪了挪,略一拱手,同宇文舒道:“家中已经备下了软轿,还是请夫人与女郎下车来,同我们一道入府。进了府中,自有婆子们引路,再拿软轿抬了,一路入后院去,家中众姊妹此时应已在后堂等着了。” 谢潜听闻此言,稍稍回过头来,扫了他一眼,跟着才把目光落在宇文舒身上。 宇文舒正巧了去看他,两个人四目相对时,皆顿了下,旋即双双诺开眼。 顾齐干巴巴的咳了一声:“殿下?” 宇文舒定下心神来:“既然郎君已作了安排,自然听郎君的。”他应了一声后,才转而同谢潜道,“还是谢大夫去请夫人与女郎移步吧。” 谢潜沉声嗯了一嗓子,别的话一个字也不多说,返身往后头的马车方向而去了。 荀况此时才凑上前来,拿手肘戳了戳宇文舒,虽然努力的压低着声音保持着平静,可是语气中若有似无的笑意,还是表明了他此刻看戏的心态:“殿下怎么怕了谢大夫?” 宇文舒一眼白过去:“那你怎么不怕我了?” 荀况受了一句抢白,想看的热闹,也没看成,他讪讪的退两步,连连摆着手:“殿下当我没问,当我没问。” 顾齐在一旁看着想笑,可是自持身份,生生的忍住了。 说话的工夫,魏姒和谢拂已经自马车上挪步下来,两个人都带了幕篱在头上,遮住了容颜,使外人并不得见。 谢潜引着她二人到大门前来,魏姒有板有眼的与众人见了个礼,谢拂跟在她身后,歪着脑袋想了下,还是学着她的样子,也见了一回礼,对着顾齐时,尤其的认真了些。 谢潜对此很是满意,便扬了声:“叨扰郎君,还烦请郎君前面引路。” 顾齐忙道了两声太见外一类的话,便一撩长袍下摆处,跨过高高立着的门槛儿,又吩咐了门上当值的小厮两句,见那小厮一溜小跑的入内,他才迈开步子,带着众人往府中而去了。 此时谢拂有一肚子的话想要问个明白,先前宇文聪和陆东楼在城门外拦路的事儿,她是瞧见了的,只是马车停的稍微远一些,他们说了什么,她没能听真切了。 但是宇文聪和陆东楼先走一步,在她想来,一定没有讨到什么便宜。 况且她知道,吴县不同于山阴县,接下来的路要怎么走,她一定要问清楚弄明白了,不然卡在心头,她怕是晚上辗转难眠的。 可这是在人家家里做客,主人尚且在此,她不能够失了规矩,冒冒失失的,叫人说陈郡谢氏女没规矩不端庄,那是把爷娘的脸丢到了吴郡来,这事儿她才不干。 是以她这会子心里猫爪子挠了似的,又是不上不下的,说不出的难受。 魏姒似乎感受到了她周身烦躁的气息,脚步顿一顿,该为与她并肩而行,手小幅度的一伸,在谢拂手背上压了一把。 她隔着幕篱看看前面行的极缓的几个人,更放慢一些脚步,压低声音带着警告似的说:“你可老实些,这是在顾家,你要是胡闹,仔细你二兄真翻脸了。” 谢拂脖子一缩,下意识的看向谢潜的背影,心头一紧,竟被魏姒的这句警告,吓得有些敛起心神来。 魏姒松了一口气,牵着她的手紧了紧:“一会儿见了人家家的女郎,也客气着些,别失了陈郡谢氏的气度,知道吗?” 谢拂点点头:“阿嫂放心,我如今懂事得很,自然不会给家里丢脸,也不会叫二兄面上无光的。” 正说话间,两顶青色的小轿就已经出现在了眼前。 前面宇文舒等人停下脚步来,一回头,才发现她二人竟走的那样慢。 谢潜招了招手,没说话,只是示意她们稍快一些。 不过高门大户出身的女郎娘子们,便是魏姒这样已嫁为人妇的,教养和仪态也都是刻在了骨子里的。 她二人就是走快了,也不会到了健步如飞的地步。 待到进了前来,便只听顾齐笑语道:“夫人和女郎请上轿,家下人会服侍二位入后院中去,住处也是安排好了的,在后院单独” “她们也住你家后院吗?”宇文舒忍了半天,到底没忍住,嘴上一松,就问出了口来。 他们是还有事情要商量的,尤其是谢拂那里,住进了顾家的后院中,他们可进不去,而谢拂想出来找他们,估计也不大容易。 后头住的多是顾家女眷们,谢拂一个出身高贵的女郎,却隔三差五的往前头跑,顾家人嘴上不说,心里却还指不定怎么想。 想到这里,宇文舒就又问了一句:“我们住在第二进的院子里,这一处没有空下来的院落了吗?”/p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百二十章有话要说 p“这” 宇文舒此话一出,着实的叫顾齐为难起来。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 如果单是魏姒倒还好说,她跟谢潜是夫妻,选了院子出来,叫她跟着谢潜住就是了,即便是二进院中还有宇文舒和荀况在,他们又总不会去骚扰魏姒。 可此行还有一个谢拂,这位谢家五娘,可是个怠慢不得的角色。 他当初回爷娘话时,也是考虑到,叫谢五一个人住进他们家后院中,难免会叫人家不自在,这才想着叫她二嫂陪着她一起。 如今也都回过话了,住的用的也都安排好了,连院子里服侍的丫头婆子,也都是三挑五选选出来的。 怎么宇文舒一开口,却又不打算叫谢拂住后院了呢? 方才在大门口时,他还问谢潜,是从前头进,还是绕到后面去走后门,这会子反倒不怕谢潜恼了不成? 顾齐吞了吞口水,一时不知道该怎么说,他是的确有些茫然了。 谢拂在魏姒身后站着,原本也是恹恹的,她当然知道,现在在人家家里做客,进了后院,再想同宇文舒他们问几句话,就不是那么容易的事儿了,是以顾齐一说要让婆子领她们去后院,她藏在幕篱下的小脸儿,就已经皱巴巴的写满了不高兴了。 但是她不敢多嘴,怕人家以为她谢氏女郎轻浮。 这会子宇文舒先开了口,她一下子就来了精神,头一抬,脚下也动了动。 魏姒眼明的很,又是一直盯着她的动作的,在她刚一动的时候,就一把抓住了她,手上的力道重了几分,示意她别动别说话。 谢拂不服气,往外挣扎了几下,却不知怎么的,今日魏姒力气这样大,钳制着她的手腕,叫她抽不出胳膊来。 她有些泄气,刚要张口,却听见二兄老成的声音传入了耳中来。 只见谢潜身形微一晃,径直的挡在了魏姒与谢拂二人身前,虽不至于挡个严严实实,却也叫人一时难以瞧见她二人之间的小动作。 谢潜沉了沉嗓音:“今次到吴县,我们还有几件要紧事要办,郎君也是知道的。还是烦请郎君再辛苦一番,在这二进院中,另选一处院子,叫五娘住下。” “这”顾齐还是犹豫了下,“是不是不太好?” 谢潜眼中有了些许笑意,抱拳一拱手:“郎君不必紧张,不妨事的。” 顾齐嘴角往下一沉,大概也品出些味儿来。 他们和谢拂之间,应该还有别的什么事情,是他所不知道的。 有什么好拦着的呢?谢潜是谢拂的亲哥哥,他都放了话,叫谢拂住在二进院中了,他虽然是主人,可也是个外人,没什么好不同意的。 于是顾齐回了谢潜一个客气的礼:“谢大夫客气了,这并不麻烦,只是要请女郎稍等片刻,院子是有现成的,只是好长时间没人住过,得现收拾一番。” 谢潜便又谢了他两句,才说:“这没什么,郎君家的娘子们不是还在后院中等着吗?”他说着微一顿,略侧一侧身子,看向魏姒,“你跟五娘先去见一见顾家的诸位娘子吧。” 魏姒点点头,钳着谢拂手腕的那只手,力道也慢慢的卸下来,松开了手。 谢拂如了意,当然不会在顾齐面前乱说话惹是非,便很老实的随着魏姒,同众人礼过一回,跟着她上了软轿,往顾家的后院而去了。 顾齐见都安置妥了,便想给他们腾出地方来。 吴县的事,最开始的确是他给荀家人写信,也是他先起了疑,告知荀况的,但那时候他是为了保住吴郡四姓,仅此而已。 只是现在看来,是他把这件事情想得过于简单了。 惊动了两位嫡出的皇子,先后抵达两浙,一在吴郡,一在会稽,事情早就不是他能控制的了。 如今宇文舒也匆匆赶往吴县,还叫荀况书信送达顾家,叫他务必赶在宇文聪之前,到城门接人。 事态已经相当严峻了——这两位皇子,大概是水火不能相容,而他两相比较,判断之下,谁是黑,谁是白,他心里也有一杆称。 故而眼下宇文舒和谢潜他们,一定还有很要紧的事要商量。 他不愿意掺和进来,想必他们之间的那些事,宇文舒也并不怎么肯让他都知道。 是以顾齐冲着宇文舒一拱手:“知道殿下还有要紧事要办,虽不是待客之道,可特事特办吧,我不打扰殿下议事,会有小厮领殿下往堂屋去,我先告退了。” 宇文舒一挑眉,心道这个顾齐倒是个谦谦君子,并不趁机探听消息。 只是顾齐想走,他也是不会放的,谢拂的安危,还要交代他几句,内情虽然不会与他详细的说,可大概要怎么做,总是要吩咐了的。 于是宇文舒便不紧不慢的道了一声且慢,拦住了顾齐要走的腿。 顾齐一愣,不解的看向他:“殿下还有什么要吩咐的吗?” 宇文舒唇角微上扬着,手上却做了个请的姿势:“是还有几句话,想跟顾郎君说上一说,还是请郎君引我们往堂屋去,坐下来说几句话吧。” 顾齐眉头一拧,先看向了荀况。 顾家是吴郡四姓之首,陆东楼犯罪,为祸一方,他可以提供一些必要的帮助给宇文舒,可这绝不代表,他会站在他们这边,对陆家行打压之实。 几年前荀冶的那件事,虽然他们和陆家闹得很不愉快,甚至于这几年间,走动都少了很多,可是四姓之间,荣辱与共,却仍旧是不争的事实。 荀况观他神色,便知道他是想歪了,忙咳了一声:“殿下的确还有几件事情想与你说,只是与陆家c与陆东楼,绝无关系,更不会要你做什么违背君子之德的事,你大可以放宽心。” 顾齐将信将疑的,可又实在没法子推辞。 宇文舒就站在他正对面,脸上始终挂着浅笑,一直在盯着他,目光如炬。 他就是想走,这会儿也迈不开腿了。 挣扎了须臾后,他终究是无奈的摆摆手:“殿下请随我来。”/p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百二十一章交代与疑惑 p他们四个人往堂屋中落座下来后,顾齐才吩咐小厮奉茶上来,又叫人都退到了外间去,门口留着的也不是顾家的奴才,反倒是庆俞和明路一左一右的守在门口,清光站在踏朵下,四下里盯着,不许人随意的靠近堂屋这里。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 顾齐冷眼看着,心中说不气恼是不可能的,但是也应了他的那句话,特事特办,现在这么特殊的时候,宇文舒他们只带了五十个侍卫,几乎等同于只身入险境一般,自然是要格外的警惕些,他也能够理解。 宇文舒对于他的态度,反倒暗暗地吃了一惊。 庆俞他们这样的行为,甚至可以说是在漠视顾家了。 顾齐是好心相帮的,他们反而还这样不信任,连宇文舒都觉得此举委实有些过分了,可顾齐竟一个字都没说。 他心下对顾齐此人,不由的又高看了两眼。 这是个可用之才,也是个可塑之才,将来如果有机会,真该把他收在麾下。 堂屋中尴尬的沉默了好一会儿,还是顾齐先打破了这样的气氛:“殿下有什么话,不妨直说,能帮的,我一定帮。我也不瞒殿下,今日出城迎殿下前,我与家君是商量过的,家君也交代了,此事事关两浙百姓,更关乎两浙官场的干净,但凡顾家力所能及的,绝不推辞。” 宇文舒掀掀眼皮,甚至有些肃然起敬:“使君即便是离开朝堂这么多年,也仍旧心系百姓,实在是令人敬佩不已。” 顾齐那里又是摇头又是摆手的:“家君也不过是想为百姓做些事而已,说什么心系百姓,就不敢当了。” 客套话说个三两句的,是那么个意思,可要是说得多了,难免显得虚情假意。 这个道理宇文舒显然懂得,于是便一笑置之,没再提这茬儿。 “是这样的,郎君想必也已经知道,今次我们是为何而来的吧?”宇文舒放在膝盖上的手,在说话时,已不自觉的该握成拳。 顾齐也不含蓄,径直点点头:“我知道,殿下是为两浙贪墨案而来,且我所料不错的话,就是为二殿下和陆东楼而来。” “郎君果然聪明人也。”宇文舒会心一笑,也不否认,“只是城门处,郎君也亲眼见了。此一趟入吴县,二兄和陆府君,大概不会轻易的叫我们全身而退了,所以我想请郎君做几件事。” 顾齐暗暗惊讶:“殿下言重了吧?不叫你们全身而退——”他狐疑的一一扫过在座的人,不由的咂舌,“圣人嫡子,谢家二郎,再加上一个颍川郡王最中意的小儿子,我实在想不出,二殿下和陆东楼,能拿你们如何。” 谢潜在宇文舒没开口时,就已经先接上了顾齐的话,回了一嗓子:“世间事,无绝对,郎君别急着反驳,还是听三殿下先说完吧。” 此时宇文舒才抬了抬下巴:“一则是魏夫人和谢家女郎的安全问题,想来她们住在郎君家中,是不会出事的,可我仍旧是帕,陆府君狗急跳墙,派兵来抢人” “这一点殿下可以放心。”也不知是宇文舒故意为之,还是顾齐急于证明,总之是在宇文舒话音未落却渐弱时,顾齐就开口打断了他,“且不说陆东楼有没有这个胆量敢派兵来入我顾府,即便是他派了兵来,魏夫人和女郎的安危,我们顾家,也一定周全了。” 得他此一言,宇文舒长出了一口气,顿了须臾,才又开口:“第二件事,是女郎若要出府,请郎君一定要安排可靠的人护着她,莫要叫她被刺史府的人给带走了。” 果不其然,顾齐的两条剑眉,立时就拢到了一起去。 出府?宇文舒别是耍着他玩儿的吧? 先前说什么怕陆东楼来抢人,叫他周全魏姒和谢拂,这会儿一改口,又说谢拂万一出府? 她为什么要出府?她不知道吴县中危机重重吗? 不会的,她是谢氏女,怎么会那样愚不可及。 而且宇文舒话里的意思,是谢府若要出府,他不必拦着? 他眉目间一冷:“殿下究竟是何意思?既叫我们顾家周全谢氏女郎的安危,难道她要出府,还不许我们拦着吗?” 人在顾家门内,他十足的把握,陆东楼不能拿谢拂怎么样。 可一旦出了那扇大门,他可就真的说不准了。 陆东楼是刺史,手上又有兵权,在吴县,他完全可以一手遮天。 四姓之家,是互相敬着尊着,谁也不会轻易的去得罪谁。 可如果当街抢人,他和陆东楼比起来,大概是稍逊一筹的。 念及此,顾齐眼神便更显清冷:“我以为,女郎若一时贪玩要外出,我该尽全力将她拦住,且魏夫人为嫂,自然也该规劝女郎。” 宇文舒不置可否,只是噙着笑看他:“郎君别忘了,一开始的时候,我就说过了,此行到吴县来,是有要事要做的,她外出,未必是贪玩啊。” 不是贪玩,而是要办正事的。 可是谢拂弱智女流,又能办什么事? 如果连宇文舒c谢潜和荀况都不能办成的,谢拂,又有什么用? 一连串的疑问涌现在顾齐的心头,他几乎就要脱口而出去询问了。 然而他喉咙紧了一把,生生的忍住了。 别好奇,别多问,这其中的是是非非,知道的越多,越没有什么好处。 他面色微沉:“可如果出了府,刺史府的人要在我手上抢人,我是护不住的。” 宇文舒的心中咯噔一声,便直挺挺的往下沉了。 尽头处,是不可见底的深渊,一阵狂躁,席卷而来,他几乎失控。 荀况坐在他左手边上,低沉着嗓子叫他:“殿下。” 一道声音将他拉回现实,他一怔,旋即回过神来,眸中闪过阴沉,面上却是不动声色的:“郎君尽全力就好。女郎自有她的去处,我们此行来时也是骑马而来,高头大马,总比步行要快。如果真的到了那一步,郎君要做的,是尽量的为她争取时间,拖住刺史府的人。” 她要去哪里——在这吴县中,她还有什么地方是能去的?或者说,有什么地方,是让宇文舒他们,如此放心的,可以去求援的呢?/p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百二十二章放手一搏 p其实站在顾齐的立场上面,他还是想再问清楚些的。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 总觉得这次的事情,顾家所承担的风险,远比他一开始所设想的要多得多。 可是荀况那种看似飘忽,却实则坚定的警告的眼神,却让他什么话都问不出口来了。 荀况不会害他,且在这件事上,应该还会很向着他,帮着顾家。 毕竟他们入吴县时的那封信,是以他的名义,送到顾家来的。 换言之,这事儿是荀况把顾家拖下水来的。 无论如何,荀况都会周全顾氏 想通了这一层,顾齐就稍稍释怀了些,虽然脸色还不大好看,可却还是站起了身来,同宇文舒拱手一礼:“既然殿下开口吩咐了,我自然尽全力就是了。殿下若没有别的事情,我就先告退了。” 宇文舒抿着唇角缜着脸,多看了他两眼,终究没说什么,只是摆了摆手:“今次辛苦郎君了,郎君先去歇着吧。” 他这一番反客为主的模样,叫顾齐看来很不是滋味,不过大事上都隐忍不问了,小事上就更不必去斤斤计较,便退了几步,告辞了出去不提。 等到顾齐一走,荀况才长长地松下这口气来。 宇文舒阴恻恻的斜他:“你倒是好心,还想着提醒他不该问的别多问。” 荀况的那口气,才松下去一半,叫宇文舒一句话说的,硬生生的卡在了喉咙里。 他喉咙一阵发紧,咳了好几声,才找回声音来:“他也未必是想探听殿下的秘密,无非是觉得今次顾家被连累了,还是问清楚的好而已。” “你还挺懂他的。”宇文舒没好气的白他,“我认他顾彦之是个君子,你回头也提醒他一两句吧。诚然古语有云,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可放在眼下的这种情形里,他该是君子有所问,有所不问。” 荀况觉得自己差不多快要里外不是人了。 等到闲下来,私下里去见顾齐时,顾齐保不齐的还要骂他数落他,怨他把顾家拖下水 他一耸肩:“成吧,我会提醒他的。” 谢潜一直没说话,听着他二人你来我往的,这会儿见这番话终于收了尾,才清清嗓子,开口问宇文舒:“如果后天他们不动手,殿下还有什么打算吗?” 宇文舒便陷入了一阵深思之中。 聪可能不动手吗? 如果按照虞放舟所说,聪派人绑了魏承延,还派人乔装成灾民,到会稽郡下几个县煽风点火,聚众闹事,甚至已经杀了公门中人 他做了这么多,难道只是为了把自己引到吴县来,演一出兄弟情深的? 于是他面沉如水的摇了头:“没想过。” 谢潜倒吸一口气:“殿下不曾想过,就这样孤注一掷了?” “这也并不叫孤注一掷。”宇文舒搭眼扫过去,“这叫放手一搏。我是在赌,赌他后天一定会动手,而他只要动了手——对我动了手——等回到了京城,就算他跟两浙贪墨案毫无瓜葛,也不可能善了了。” 同室操戈,这是陛下绝不会想要看到的。 而宇文聪作为兄长,无论他是不是真的想要宇文舒这个弟弟的命,可他做了这样的事,有了这样的举动,就已经解释不清了。 谢潜待要再开口时,外头一个顾家的小厮弓着身入内来回话,说是外头来了个二十出头的小厮,要见三殿下。 宇文舒眼儿一眯:“没有说他是什么人吗?” 那小厮摇摇头,却突然哦了一声,双手捧着个玉佩,小碎步踩着,挪到宇文舒面前去:“他说殿下见了这个,就知道了。” 宇文舒狐疑不解,便顺势看了过去,一眼瞧见了小厮手心儿摊着的玉佩,面上立马闪过一抹了然:“你去带他到这里来。” 小厮忙不迭的退了下去,谢潜自然也是瞧清楚了那枚玉佩的,开口时也不知是真心的夸赞,还是带着些许讥讽,总之有些阴阳怪气的:“殿下手下的人,办事确实够快的,这么快就从陈郡赶回来了。” 宇文舒但笑不语,只把身子往椅背上一靠,静候着来人入此间。 可是当来人进内时,谢潜的眼底闪过了惊诧和不解。 这个人,并非是当日往陈郡去送信的那一个啊 然而他带来的那个玉佩,又分明是 宇文舒瞬间就扬了笑,孩子似的,带着得意和骄傲:“为了不耽误时间,通常来说,若无书信带回,他们就会改为飞鸽传书。” 谢潜眸色却一沉。 这么说来,阿耶并没有书信要给他了? 事关紧要,阿耶不会这样草率的,除非是除非是知道了送信的是宇文舒的人,笃定一旦回信,信件必定要过宇文舒的目,而他有些话,是不能让宇文舒看的 谢潜不必细想也大约能够猜得出来,阿耶的本意,是不想让他涉足太深,他们兄弟之间的争斗,同谢氏无关。 宇文舒挑眉看着他,见他不说话,努了努嘴,眉头略平下去,转而看向来人:“怎么说?” 来人始终猫着腰,低眉顺目的:“消息送回来,太尉大人只有一句话要告诉谢大夫。” 谢潜听来,咦的一声:“什么话?” “两浙事,两浙办,不忧建康,不念陈郡,方能不负圣恩。” 谢潜听完后,起先眉头紧锁,却转瞬之间,倒吸了一口凉气。 宇文舒和荀况二人见状,面面相觑。 到底是宇文舒先反应了过来,去问那小厮:“还有别的消息吗?若没有了,你就先走吧。” 那小厮便深礼下去,一言不发的退了出去。 “太尉的这句话,有什么深意吗?”那人一退,宇文舒便将心中疑惑问出了口,“我方才所见,你是倒吸了一口气吗?” 谢潜也并不瞒着他二人,不假思索的点了头:“我想,家君一定还做了别的安排的。”他没忙着解释,反倒先急切地问,“若是陈郡还有别的动静,殿下的人,还会送信过来吗?” 宇文舒的面上似乎闪过了一抹尴尬,干巴巴的咳了两声,支支吾吾的,没回他。 他越是这样,谢潜心里就越是明白了。 得,他一问不要紧,还真让他问着了。 他虽面色微沉,语气却还算得上平和:“殿下用不着为难尴尬,我既已知殿下的用心,自然能猜到,也能理解,对于我们谢氏,殿下不会放任不管的。再加上今次的事情,还要家君出面想办法,殿下会派人盯着谢家的举动,我虽觉得不是什么君子行径,却也不会多说什么。”/p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百二十三章不得已的谨慎 p他话里含沙射影的,骂宇文舒不是个君子,宇文舒竟也不计较,反倒面不改色的:“那我也没什么好瞒你的,陈郡的确还有人盯着谢家的动静,不过绝不是恶意的。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 谢潜耸耸肩:“既然是这样,那一旦有动静,他们会立刻送信到吴县来,告知殿下,是吗?” 宇文舒颔首应了一声是,跟着又问:“所以呢?这跟太尉的那句话,有什么关系吗?” “自然有。”谢潜心里已经猜到了大半,长舒一口气,“家君叮嘱我,两浙的事情,在两浙办完,哪里也别去顾忌,这是何意,殿下果真猜不到吗?殿下已到吴县,在家君看来,势必是要对二殿下出手的了。家君的这句话,是在告诉我们,若真的要拿住了二殿下,一定要将吴县的地界儿上,将他的罪行写的一清二楚,派人六百里加急,送回上京,呈交御前,而建康城中事,用不着我们操心,他会替我们安排好一切。” 宇文舒眉眼一喜:“太尉要回京了?” “未必是家君。”谢潜摇头打断他的猜测,“也许是送信给四郎,也许是叫阿叔写信送到庾家去,总之,我们既然把元长庚的事情告诉了陈郡,家君一定会想办法制住元长庚。而这样的叮嘱,大约就是怕元长庚在京中替二殿下筹谋,一旦我们带着二殿下一起回京,会中了元长庚的圈套,届时再想在陛下面前道出事情的原委,又会是旁生枝节了。” “这么说来”荀况眼中一亮,“我有些明白了,太尉果然不愧老成谋国此四个字。如此一来,我们具折上京,且在建康城中给元长庚制造麻烦,叫他分身乏术,顾不上两浙案和二殿下,自然不可能动用关系给咱们挖坑,到时候二殿下罪名坐实,怎么处置,全凭陛下而已。而殿下此番,立一大功,封赏是少不了的,二殿下又失了帝心,元长庚再想翻盘,也已经是无力回天。此计妙啊。” 而宇文舒更关注的,显然是另有其事。 他眉心蹙拢着,目不转睛的看着谢潜:“若不是太尉亲自回京,元长庚身在要职,要给他制造麻烦,怕也不是那么容易的吧?况且圣人看在元氏的面子上,对元长庚也一向是多出几分维护来的。” “这个,不好说,不过我心里隐约的有数,且等一等吧,横竖殿下的人,也盯着我们家呢,再过几天——”谢潜眯着眼,眼中闪过精光,“再过几天,就应该有信儿了。” 若不是阿耶亲自回京,却又有了这样的嘱咐,那么今次,少不得是要把三郎送到建康去的了。 只是如此一来,等来日回京,他就着实的,要与阿耶好好的谈一谈了。 谢氏一门三子入京,阿耶从此,最好就坐镇陈郡,轻易别再回到京城去。 如果将来陛下动了心思,再把阿兄调入建康城他们谢氏,岂不是更要成了他人眼中钉吗? 只是这些话,此时还不大适合告诉宇文舒。 宇文舒的野心他已经全都懂了,既然有此壮志,少不得要将谢氏摆在这局棋上来。 在宇文舒的棋盘上,谢氏一定是相当重要的位置。 无关阿拂,单单是为了,他们是陈郡谢氏,仅此而已。 宇文舒在打量着谢潜,他能够感觉得到,谢潜有什么事情,在隐瞒着他,是眼下不愿意说的。 他不想追问,也不想随意的乱猜了。 跟聪的这一局博弈,虽然看似是为着一场贪墨案,可明眼人都看得出来,高台之争,已经开始显露出来了。 越是到了这种时候,他才越是不能够轻举妄动。 沉得住气,才能拢得住人心。 宇文舒深吸一口气,点了点椅子上的扶手:“那就等一等吧,最好是在后天赴宴前,能得到消息,但愿,但愿吧。” 他一番话说的很有深意,望着谢潜的眼神也愈发深邃。 谢潜回看过去,却不动声色,连理都没理他这茬,转了话锋就又问他:“家君都有了如此安排,对后面的事做了周详的计划,那殿下是不是更应该谨慎行事?我还是刚才那个问题——如果二殿下不动手,就正经的是以礼相待,与殿下话一话兄弟情深,殿下要怎么办?” 他说完了,又审视一番宇文舒的神色,在他未开口前,复又道:“殿下不要再说什么放手一搏的话。这一场赌输了,家君的所有安排,就全都白费了,说不准还会给我们谢氏,引火烧身。殿下刚才不是也说了吗?元长庚身份不同,连圣人都看在元氏的面子上,高看他一眼。” 宇文舒嘴角微向下一沉:“既然这样,若他不动手,那就逼着他动手吧。” 他原本想更加稳打稳扎的,可是谢潜不放心,那他只能先安了谢潜的心了。 谢潜闻言高高的挑眉,不置可否,只是心里,却有了别的想法。 本来那日他想过,宇文聪和陆东楼是为了保命而不是要谋反,绝对不敢派兵剿杀宇文舒带来的侍卫。 可如果真的让他说中了,后日的宴会之上,宇文聪就能沉得住气,绝口不提此事,以温情来劝说宇文舒呢? 届时按宇文舒所说的,逼着宇文聪跟他们撕破脸 可是这脸都撕破了,他会不会狗急跳墙的剿杀侍卫呢? 杀了这些侍卫,宇文舒再没有与他抗衡的能力,还不是任凭他揉搓? 宇文舒都想到放手一搏了,占尽优势的宇文舒,尚且有这样的想法。 那么从一开始就处于劣势的宇文聪,怕更是有此念头。 一旦他起了杀心,到时候把侍卫们的死,推到会稽郡中的暴民身上,横竖是暴民,也可能是早就落草为寇的山匪们,这些侍卫被分散的派到各个县中去镇压,有死伤,也是很正常的。 而那个时候,宇文舒是不可能再反咬他一口的了 谢潜越想越是心惊:“殿下别怪我多心多思,实在是元长庚一事之后,我们谢家全都被牵扯了进来,不得不多生出几分谨慎来,多做一番思量。”/p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百二十四章谢拂有办法 p谢潜不是个胆小鼠辈,今次却这样谨小慎微起来,难免叫宇文舒心中也渐渐地不受用。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 他的耐心也是有限度的,且又不糊涂。 来吴县的时候,还一切都好好的,谢潜不也是个打算放手一搏的架势吗? 他知道谢潜此时并没有拿定主意要一心向着他,不过是心里头的那股子正气使然而已。 可是得知了陈郡来信,太尉的叮嘱之后,谢潜整个态度就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宇文舒冷哼了一声:“我当然不会怪你,你会这样谨慎,诚如你自己所言,是因为太尉一番话,令你意识到,谢氏已经牵连进来,一着不慎,谢氏阖族上下,也要跟着倒霉。” 这样的担忧,本是无可厚非的。 可是这样的害怕,却也从另一方面,向宇文舒证明着——谢家,还不打算参与到宇文氏兄弟的明争暗斗当中来。 这样的认知,让宇文舒有些气馁,更有些气愤。 谢潜和荀况两个人,都听出了他话中的不悦和那股子阴阳怪气,荀况暗吃一惊,下意识的望向谢潜,生怕两个人再争执起来。 今天的谢潜和宇文舒都有些古怪啊。 谢潜沉了沉气,把已经涌到了喉咙的怒火,生生的给压了回去:“殿下说的丝毫不差。” 宇文舒打出去的这一拳,霎时间就落了空。 可是他冷静下来再想一想,自己这是怎么了,突然就幼稚起来,竟同谢潜逞这个口舌之快。 他别过脸,正好是望向谢潜的方向。 那人剑眉星目,四平八稳的端坐在那里,好像丝毫没有因为他的话而受到影响一样。 于是他心里提着的那口气,不自觉的就松了。 宇文舒两手一摊:“你问的太多了,让我有些焦躁。道修,君子相处,亦是有道的吧?你都已经随着我到了吴县来,何不信我呢?”他长叹着,“吴县之事,无论生出什么样的变故,我都会尽全力应付,即便我真的应付不来,也决计不会将谢家拖下水来。父皇对谢家,对太尉,还是很看重的,你的这颗心,还是放回肚子里去吧。” 谢潜待要开口解释两句,可是嘴角才刚动了下,谢拂的声音,就从门口传了进来:“什么变故?什么应付?同我们谢家,又有了什么关系?” 三个人便不约而同的侧目看过去,就见了谢拂满面喜色,正踩着细碎的步子进到屋中来。 谢潜几不可见的拧了眉头:“你不是到后院去了吗?” 谢拂小脑袋一歪:“是啊,可是我住在二进院,总要来瞧瞧我的住的院子什么样吧?顾家的三娘倒是个直脾气的,我们说了没多会子话,她就叫人送我和阿嫂回来了,说是改明儿再一处聚着玩儿。” 宇文舒便忍不住扬了笑:“你可还记得,到吴县,是办正事来的?” “我当然记得!”谢拂提了提裙摆,气鼓鼓的在他对面的官帽椅上坐下去,“少瞧不起人,谁贪玩不顾正事了。” 宇文舒无奈的摇一回头:“你既然是惦记住的院子的,怎么不去看,又跑到这里来听我们说话?” 谢拂这才猛然想起自己是有话要问的,啊的一声,转而看向谢潜:“二兄,所以来的路上,给顾家大郎君送信,就是防着二殿下到城门去接咱们吗?” 谢潜点点头:“问这个做什么?” “我其实是在想”她话只敢说了一半,眼神变得怯生生的,眨巴着眼睛盯着谢潜。 谢潜一皱眉:“有话就说,吞吞吐吐的,学足了小家子气。” 谢拂一撇嘴:“那我说了,二兄别骂人。” 谢潜忍不住想扶额,分明看见宇文舒和荀况两个嘴角抽动了一番,他忍了忍:“你说你的,好端端的,只要不说胡话,我骂你做什么?” “是啊,谢大夫哪里就那么爱骂人了。”荀况噙着笑,从旁起着哄,“你这么一本正经的,我都有些好奇,你想了些什么了。” 谢拂没好气的丢个白眼过去,叫荀况的笑一时僵在脸上,那股子笑意,也卡在了喉咙里。 他讪讪的摸摸鼻头,才把眼神挪开了。 谢拂清了一把嗓子,这才不急不缓的说:“二兄的身上,有陛下的密旨。我们现在到了吴县,而二殿下也确实到城门去接了我们,足可见他心虚,更是想借机把我们都扣到陆府之中,好暗地里做手脚。既然如此,为什么不能够请出陛下旨意,先收了陆东楼手上的权,使此地都督府驻军依旨意听从号令呢?” 她说着,果然见谢潜脸色变了变,因怕挨骂,便连忙添道:“二兄别忙着骂我,好歹听我说完了。” 谢潜面色阴沉,没言声,冲着她挑了下眉。 “他们既派了人到会稽郡各县去冒充百姓,那都督府驻军,或是刺史府的府兵,此时人数一定是不齐的,到时候点人头数一回,少了人,叫陆东楼说清楚,这是叫他心里有一怕。其次魏郡守失踪之事,真真假假,虚虚实实,敲打着问,再暗地里搜,未必诈不出来。”谢拂眼珠子转着,带着精明的灵动,“如此一来,我们至少不是被动的,也不怕二殿下和陆东楼设下什么陷阱,等着坑害我们啊。” 宇文舒的眼底闪过赞许,不得不说,谢拂在这个年纪,能有这样的见识,已经很是不俗的了。 吴县的兵,人数不齐,只这一点,就足够陆东楼提心吊胆的了。 先拿这个吓住了他,再去诈魏承延的事,说不定真的会有意外的收获。 然而—— “此计并不可行。”宇文舒一扬声,就否决了谢拂的提议。 谢拂登时拉下脸来,很是不悦:“我此法,有哪里不稳妥吗?还是说,非要等着二殿下他们先动起来,我们只能被动的想法子应付,这才是你所想的万全之策?” “没规矩!”谢潜沉声轻斥她一句。 谢拂却充耳未闻一般,丝毫不加收敛:“是陛下的密旨分量不够,还是陆东楼有胆子罔顾圣旨,不交出手上权力?究竟如何就不可行了?” 宇文舒也不恼她,反倒觉得她这样叫嚣的模样,煞是可爱,于是眼中笑意更浓:“首先,吴郡各县也有受灾,且灾情如何,我们是不明了的,只有陆东楼最为清楚,届时他若以要赈灾c安抚百姓为由,作难推辞,只说没法子撂开手,把手上的权给交出来,你待如何?”/p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百二十五章吓唬 p“这个”谢拂顿时有些语塞,咬着下唇,半天没说出句完整的话来。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 宇文舒看着她吃瘪的样子,笑声从唇角溢出来:“其次,就算他交出了权力,我们接手了刺史府和都督府,要清点人数,可不是一两个时辰就能做完了的。陆东楼在吴县势力有多大,你摸得准吗?父皇那道钦差旨意一旦请出来,就等同于和他们撕破了脸,你觉得,他们还会留下魏承延的活口吗?” “可不是还有虞都督”谢拂的声音渐渐弱下去,没说完时,就自己改了口,“他们可以推脱不认的,只要找不到魏郡守,就是死无对证,他们还可以反咬虞都督一口,说虞都督栽赃陷害。” “没错。再有,也是最重要的一点。”宇文舒始终笑意不减,目光炯炯的,“能想明白吗?” 谢拂这会儿反倒老实了,乖巧的摇头,闷声闷气的回话:“想不出来。” 其实前头的这两点,就足够否决她的那个提议了,哪里还需要什么最重要的一点。 谢拂有些丧气,她本以为自己的法子是天衣无缝的,可谁知到了宇文舒面前,竟这样经不起推敲。 他好像都不需要过多的去思考,她才说完了,他立马就发现了其中漏洞,然后揪着这个漏洞,告诉她,这法子不行。 她说不出那是什么样的感觉。 宇文舒并不是咄咄逼人的想逼退她,反而是很平和的在与她讲,就像在教她指点她一样。 可他越是这样,她就越是觉得低落。 她以为自己是有能力和他比肩的 这个想法冒出来,谢拂自己先吓了一跳。 凤眸中闪过震惊,赶忙垂下了眼皮,长长的睫毛掩盖住了所有的情绪。 宇文舒等人都不曾留意到她的这个变化,也只当她是听了这番话,面子上抹不开,才低下了头,人也有些低落。 谢潜抿着嘴角摇摇头:“殿下所说的最要紧的一点,是咱们没有理由去收缴陆东楼手上的权力。他是一方刺史,又使持节,要想收他的权力,必须要师出有名。我虽有陛下一道先斩后奏的旨意,却也不能放肆至此,若什么也查不出来,来日他大可以一封奏疏,将我和殿下一同参到御前,我们,可是大不占理的。” 谢拂嗡声嗡气的,似乎从鼻子里挤出的音一样:“我知道了,这回又是我鲁莽不懂事,想的太过于简单了。” 宇文舒心尖儿一颤:“哪里就有什么鲁莽,什么不懂事了。人没有生来就善经营的,慢慢的历练,才能慢慢的长成。你现在能有这样的心胸和主意,已经很是不错了,难过个什么劲儿?” 可他的宽慰,却并没有使谢拂从低落中走出来。 谢拂还是低垂着脑袋,不多时从椅子上站起身来:“我先回去了,别的事儿没有,就是想来跟你们说这个的。” 宇文舒张了张口,眼皮一垂,想了下,还是没叫住她,任由她去了。 荀况盯着她离开的背影若有所思的,须臾后他咳一声开口道:“我看她这个情绪不太对啊,不过是说了个法子被否决了,怎么就低落的这样?”他扬声问完了,才敢带着些试探的又问宇文舒,“要不,我跟过去问问?” 宇文舒果然不出他所料的横了一记刀眼过来,脸色难看极了。 荀况吞了下口水:“前几次我跟她说事儿,她多少愿意听我说两句,我去问,约莫着她能跟我说上一说。” 谢潜听到这里,才正眼看他,又拿眼角的余光去扫过宇文舒。 他知道荀况所言是不假的。 生女为后这四个字,是荀况点透的,他自己的妹妹他心里有数,在阿拂的心里,荀况是完全可以深交的一个人了。 不过宇文舒做的这个姿态,像是不大乐意吗? 他眉心微蹙,径直略过宇文舒,叫了荀况一声:“那你就跟过去看看吧,先前我还跟她阿嫂说起过,闲来无事的时候,多去跟她说说话,好歹知道她心里一天到晚都在想些什么,不过也没什么作用,她不愿意说的事儿,谁去问都没用。你之前有之前的事情在,也许她愿意跟你说几句。” 荀况便欸了一声,紧绷的面皮稍有了些许松动,左脚在地砖上轻轻一踏,就起了身,与二人各自虚礼一把,便转身出门,追着谢拂而去了。 宇文舒盯着门口的方向,看了许久,藏在宽大袖口之下的一双手,早就在不自觉之中,紧握成了拳。 荀况他,究竟想做什么呢? 他看似是从自己的几次敲打警告之后,开始跟谢拂保持距离,可有时候却似乎又不是这样的啊 再说那边荀况一路追着谢拂出来,因他有心,脚下便走的很快,而谢拂呢?她心不在焉的,出了门,心里头还在想着之前的事,就连步子都迈开的又小又慢。 荀况很快就追上了她,只是都近了她身边儿,保持了一个安全距离时,谢拂都没察觉到。 他眼底升起狐疑来,手虚虚的收成拳,拿虎口处掩在唇边,干巴巴的咳了两声,很是刻意,声儿也很重。 突如其来的动静,把谢拂吓了一跳。 她几乎是跳着闪开了些,回过身来,虎着小脸。 待看清楚了是荀况站在那里时,她的那张脸,就拉的更长了:“小郎君缘何跟在我身后吓唬我?” 荀况一脸无辜的冲着她笑:“我走路又不是刻意放轻脚步没了声音,是女郎自己想事情想的出身,连我来了,都没察觉到,怎么是我吓唬女郎呢?我方才,不是还重重的咳嗽两声,好心的提醒女郎吗?” 巧舌如簧,果然这样才是荀况。 她都差点忘了,这是大晋有名的清谈才子。 谢拂冷哼一声:“我也说不过你,也懒得跟你说。” 她说着,扭头要走,可是在转过身的一瞬间,人就僵了下,顿在了原地,没再迈开腿。 荀况原本还懊恼呢,好端端的吓唬她做什么,这回好了,她要走,他又不能生拦,什么也问不出来了。 可是一眨眼的工夫,看着怒气冲冲要走的人,却又硬生生的站住了脚,停在那里,一动不动。 荀况咦了一声:“女郎?”/p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百二十六章所谓办法 p谢拂缓缓地转过身来,神色古怪的瞄了荀况一眼。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 荀况下意识的退了两步,反手在自己脸上摸了一把:“女郎怎么这样看着我?” “小郎君能知天下事,我正有一事不解,已经困惑了我许久。”她说话时是皮笑肉不笑的,眼睛却没有一刻从荀况身上挪开来。 分明是俏丽的一张脸,又是最清澈无害的一双眼,可是荀况此时看来,竟觉得谢拂有些让人说不出的心生畏惧之意。 并非是他怕了这样的谢拂,只是这样的感觉,油然而生。 如果换做是不相识的人,此时瞧见了这样的谢拂,肝胆俱裂是不至于的,可吓出冷汗来,总能够了。 这种感觉,有些似曾相识,他好像在哪里曾感受过 宇文舒! 当日在宇文舒的王府——陛下的旨意下达的那日,他到王府去找宇文舒,宇文舒拿谢拂的事情敲打他c警告他,那时他就有了这样的感觉,好像那个人在笑着,可背后藏了一把刀,果然笑里藏刀此四个字,并非是无迹可寻的。 谢拂她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和宇文舒之间,竟有了这么多的相似之处呢? 他这头有些出神,可是眼珠一转,正好对上谢拂清澈见底的眼眸,就立时回了神:“女郎这么说不是折煞我吗?我虽然提点过女郎几句话,可怎么能算得上知天下事。我早说过,有心和女郎相交,更有心和谢氏相交,女郎有困顿不解之事,问我就是了,这样高高捧着的话,还是别说了吧。” 听了他这么说,谢拂的表情就有些松动了。 她耸了耸肩:“不说就不说吧。我还记得,小郎君与我说起‘生女为后’一事之时,曾奉劝过我,最好能守得住自己的本心,别因一念之差,至于万劫不复之地,是吧?” 荀况心中咯噔一声,隐隐的已经猜到了她想要问什么,面上不动声色的,点了点头:“然后呢?” 谢拂深吸一口气:“小郎君当日说,若我心里想的那个人,不是陛下心里想的那一个,那么谢氏一族,将大祸临头——后来我一直在想,如果我真的没能守住自己的心,真的动了不该动的心思,到底,还有法可解吗?” 荀况倒吸一口凉气,连退了三两步,身形略一晃,几乎是打了个摆,才又站定住的。 谢拂不明就里的看他:“小郎君似乎很震惊?” 他不是震惊,应该说,是感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难受。 心口在隐隐作痛,是他自己所控制不了的。 他抬眼盯着谢拂,那张脸,这个人,就近在眼前,可他知道,就算他伸出手,也触碰不到她。 他突然间有些暗恨,恨自己生来聪颖,不然他也能装装糊涂,对谢拂话中深意,当做不知。 可偏偏他不能啊——谢拂应该是已经确定了,她心里有宇文舒,且分量并不轻。 那么刚才谢拂在屋里的低落,就全都有了解释。 或许是因为宇文舒反驳的她,也可能,她本是想给宇文舒分忧,替宇文舒分担的,却突然间发现,自己并不能达到那个高度。 她已经算得上聪明过人,可是同宇文舒比起来,就远远不及。 这样的认知,才会让她失落和低沉。 荀况一双手背在身后,交叠着,死死地捏着。 谢拂不知他心中所想,只是见他许久不语,脸色又不怎么好看,便有些失望:“看小郎君这样,这个问题,确实是无法可解的了。” “其实,也不是。”许久后,荀况定下心神来。 他在想什么呢? 不是早就知道了,会是这样的吗。 当年知道道长的批命之后,虽看似嗤鼻不屑,可却实实在在的记在了心里。 再长大一些,经历过几场生离死别后,他就更是不能不信天命所定这四个字。 谢拂是他命中的劫数,是他一辈子的爱而不得,他又有什么好难过的。 他的富贵在建康,他的富贵,更在宇文舒—— “要女郎自持本心,不妄动情思,本就是一件不容易的事情,说难听些,这是强人所难。”他的脸上终于又见了笑,仿佛刚才的失态,真的只是一时震惊所致,“天下没有几个人,能够控制得了自己喜欢谁,不喜欢谁,所以女郎为此困惑,也是情理之中的。” 谢拂似乎在一瞬间看到了希望,眼中倏尔亮了亮:“那小郎君可有办法吗?我是说额,我是说如果真有这样一天的话。” “这要看女郎心里的人,是个什么人了。” 谢拂不解的啊一声:“这是什么意思?” “若女郎看上的,是平头百姓或是士族子弟,是有些棘手难办的,只能等到时候,我再替女郎来想办法。”荀况扬起唇角,这一句话,说的状似玩笑一般。 不过谢拂有些明白过来。 就算陛下知道她根本不是什么凤主命格,也不可能放她去自行婚配的,如果她看上的不是陛下的儿子,只怕比看上了不是陛下心里的那个儿子,更难办。 毕竟在外人眼里,她是要做皇后的命,轻易地嫁了士族子弟,甚至是平头百姓,那又将宇文氏置于何地了? 只是这个可能性嘛 谢拂轻咬着下唇:“那我若只是单纯的,看上了不是陛下心里想着的那一个呢?” “虽然也棘手,却并不至于无解。”荀况微微一笑,神情却是淡淡的,“如果女郎真有一日动了心,又轻易收不回这颗心,那只有一个办法,能保全女郎,保全谢氏。” 他仿佛在刻意的卖关子,谢拂有些急了,可又不大敢在这时候惹他,还是带着客气的,压着那份急切,稳着声音问:“什么办法?” “把女郎心里的那个人,也变成陛下心里的那一个,如此一来,自然万全。” 耳畔是微风悦耳之音,谢拂散下来的发丝,丝丝缕缕的被拂起,偶尔有那么一两根,在她脸颊上轻轻划过,却伴随着荀况的这句话,一起划过了心头。 那感觉,有些痒,让她整个人,整颗心,都打了个颤。/p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百二十七章心不由己 p“小郎君的意思是,若到了这样的时候,我只能够倾我所有,助他事成,如此才得以两全,是吗?” 谢拂并没有荀况想象中的惊慌失措,反倒神色平平,语气也是淡淡的。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 他见是如此,又不由得感慨。 一个人要成长,可真是快得很啊。 不过短短两个月的时间,从建康谢府初次告诉她命格之事时的慌乱无措,到今日与她提起这两全之策的泰然处之,谢拂这个人,大约生来就是属于这样的世道的。 当年陛下一句生女为后,点了她这一世的富贵无极,却又不知,究竟是一场阴谋,还是一语成谶了。 “小郎君?”谢拂见他许久未语,还一直傻笑着,有些摸不着头脑,就轻柔着嗓子,带着些许催促似的,又叫了他一声。 荀况回了神,抬眼看她,她站的不远不近,距离正正好。 容颜姣好,眼神清澈也不知是他心有所想,还是谢拂果真已初显了这样的气度,此时看她,只觉得带了些许娴淑与雍容。 他视线挪开:“这话又得两说着了,还要看女郎心里,究竟能不能够拿定这个主意。” “这又是怎么说?”谢拂一眼滑过来,正好瞧见他视线躲让开,却没太在意,只一心扑在这个问题上,“若我拿不定主意,会如何?若我拿定了主意,又当如何呢?” “女郎果真不曾深思过这个问题吗?”荀况的眼神这时才又瞥向了她,“我以为,自那日与女郎说过后,女郎会定下心来,细细的想一想这个问题的。” “我”谢拂一时语塞,“我不知道要怎么想。本来你告诉我时,也太突然,又事关重大,太紧要了,我谁也不能问,谁也不能说,就算在诸位兄长面前,也不敢多问,只好装聋作哑,当做不知道而已。” 荀况知道她在说谎,却不愿意拆穿她。 不管她是不愿意交心,还是觉得事关隐私不想多说,总之她不愿意开口,那他自然也没有必要一直追问下去。 她现在还不想吐露心事,说出宇文舒来,他问的急了,只怕以后她连半个字都不会跟他说了。 他吸了口气,平复了会儿心绪:“这么与女郎说吧——女郎若摇摆不定,定下不心,那我还是当日的话,大祸将至。可女郎若铁了心,认准了心里头的那一个人,少不得要说服太尉与你诸位兄长,令谢氏一族相帮相扶,助他上位。” “说到底,我和谢家,还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谢拂心头升起无力之感来。 七月天虽热,她此时却丝毫不觉。 并不是心惊,只是单纯的,觉得乏力。 前世如此,今生亦然。 她没办法像阿兄们那样,她做的任何决定,都因陛下的心意,而关乎到谢氏全族的荣辱。 从前从未觉得自己有这样紧要,她肆意妄为,随心所欲,好像捅了天大的篓子,也不知惧怕二字如何写。 有一大堆的人跟在她身后,等她替她摆平人生路上的所有麻烦。 可是突然之间,一切都不一样了。 “可是小郎君又可曾想过,我若定了心思,不愿c也无法回头,纵使家君与诸兄被我说服,可是高台之争,从无必胜,”她话音渐次弱下去,目光平平的看向荀况,“若败了,一样是万劫不复。” 若如此,她的重生,意义又在哪里? 她本以为这一世,她可以令谢氏不再做宇文郅手中棋,自然也就不会落得那样惨淡的下场。 可是被荀况说来说去,似乎她,还有谢家,早晚都是躲不掉这样的命运的。 难不成,老天爷恩待于她,令她亡魂反生,却只是为了叫她再受一场罪,数年间都活在风云诡谲和提心吊胆之中吗? 荀况并不知她心中所想如何,只是看着她那样平静的目光,心却被狠狠地抻了一下。 那样的眼神中,流露出来的,却是一眼望不到头的哀伤。 他猛然想起,眼前这个人,今岁不过十三而已,从不曾见过大风大浪,是因为他,她才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陷入了这样的哀伤与悲戚中。 他当日把话说开,虽然是好心为她,可却没有想过,她究竟能不能够承受得住。 这些日子以来,谢拂表现的都近乎完美,险些叫他信以为真。 她并不是承受住了,也根本没有从这件事的震惊和惶恐中走出来。 她只是不愿家中人担心,更不想将怯懦的一面在人前表现出来,所以把什么事,都藏在了心里面,自己一个人扛下来了。 他有些被那样的感伤而感染,手臂一抬,微微地朝前伸出去,似乎是想触碰谢拂。 可是在未曾触及之时,又缓缓落下,无力的垂在了身侧。 他微微一笑:“女郎有句话说对了,高台之争,从无必胜,成王败寇,古来如此。可做人呐,总不能一味地瞻前顾后,若如此,束手束脚,还何谈大业,何谈将来呢?”他一面说,一面反手指了指自己,“我随家君入京,又不遗余力的帮三殿下,坦白来讲,我与女郎皆是一样的人。我,还有荀氏的一身荣辱,早已和三殿下是一体的了。三殿下胜,则荀氏与我富贵无忧,三殿下若败了,则荀氏与我,前途皆荡然无存。” “那你为什么还要选择呢?”谢拂歪了歪头,“你与我,并不全然一样的。我是被陛下选中的那个,而你,是自愿来的。” 自愿?荀况不由的在心中苦笑,若不是清虚道人的话,他才不愿选择这样的生活,想必阿耶也并不愿。 是没有办法,他们才从了天恩,一路入京而来。 如果说谢拂是被陛下选中的,那么他,就是被命运选中的那一个。 不过这些话,就委实没有告诉谢拂的必要了。 是以他只是笑着,神色淡淡的:“哪里有那么多为什么呢?这天下的事,所从不过一颗心罢了。女郎今日会有此一问,不也是怕来日心不由己吗?”/p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百二十八章信与不信 p这倒是了。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 说了这么些话,荀况的这一句,反倒叫她有些豁然开朗了。 于是她点点头:“这话说的倒挺对的。不过我的问题,小郎君似乎,也并没有替我解了?”她一扬声,笑意渐浓,“小郎君是在告诉我,若总担心没有将来,那才是真的没有了将来,我没理解错吧?” 荀况略退三两步,步子很小,并没有退远了去。 等他站定了脚,双手对插在袖管中,拱手一礼,很惺惺作态的:“女郎再聪慧没有了,是这世间我所见的女郎娘子之中,最睿智伶俐的一个。” 谢拂被他的话逗笑了,忙抬起手来虚掩在唇前:“从前只听人提起过,小郎君清谈才子之中,旷达朗逸,今日才知,小郎君对奉承别人,竟也如此深谙啊。” 两个人你来我往,谁也没把谁的话放心上,也不曾有人着恼了,对视了一回,便不约而同的笑了起来。 一阵笑声落下去,荀况到底没忍住心里的那点儿疑惑,就问出了声:“宇文氏三子中,若依我推测,能叫女郎动心的,当只有三殿下一人了吧?” 宇文家不是只有三个儿子,可圣人嫡出的,就他们三个而已。 有祖宗礼法管着,陛下要立储,也只能在他三个当中挑一个出来。 当初王家的宴会,谢拂那样费尽心思的坑宇文郅和王宜,显然宇文郅是不会被谢拂放在心上的了。 而今次的贪墨案,早在谢家时,谢拂就亲口说过,大可以将祸水往宇文聪的身上引去。 看样子,这两位,可都没叫谢拂看在眼里啊。 那宇文舒呢? 谢拂对宇文舒,显然是不同的,究竟哪里不一般,他说不上来,可就是能够真切的感觉到。 一直到刚才,把谢拂的种种表现联系起来,他几乎已经可以确定,谢拂心里的那一个,唯有宇文舒而已。 可是谢拂没打算摊牌,也不打算叫人知道,她此时对宇文舒的有所不同。 自己有了这个认知时,也是吓了一大跳的,可冷静下来,就觉着委实没什么。 重生而来的她,对宇文舒本就带着一股子不一样的情愫,王家宴上他不假思索的相帮,更让她的心,不由自主地向他靠拢过去。 但荀况就这样直接的问出来,还是叫她脸上一阵燥热,脸颊浮起了红晕来,又很快就扩散开,以至于耳尖都红的要滴出血来。 她觉得有些尴尬,荀况是聪明人啊,骗他是骗不过的,本来选择就不多,挑来拣去的,所剩本就只有宇文舒了 不想回答,也没法子遮掩骗过去,谢拂心里着实的挣扎了好一会儿,才囔着鼻子嗡声嗡气的:“男女还有别呢,这问题,怎么是你该问的呢?” 她声音实在是太娇柔了,乍然听来,像是撒娇一样。 荀况心里就全明白了,也没再追问下去,连连摆手致歉:“是我唐突了女郎。” 谢拂努着嘴:“知道是唐突了,以后可就别问了。” 荀况压下心中的苦涩,忙应了声,又叮嘱她:“后天陆府设宴,女郎和魏夫人都不必去,彦之兄也会派人盯着陆府的动静,一有风吹草动,女郎可要惊醒着些,且胆子还要大一些,万一去客栈的路上,真遇上了刺史府或都督府的人来拦路,千万别心声惬意,只管办你的事儿,其余的,有彦之周全。” 她啊了一声,刚才在屋里的时候,都没来得及听一听二兄和宇文舒的叮嘱来着她尽顾着自己的小心思了。 荀况真是个齐全人物,什么事儿他都能想到了。 她应声说记住了,又问他:“先前只顾着说我心里的想法,后头又瞎闹别扭,没想着问一问,我进屋的那会儿,正好听见了二兄与三殿下在说什么变故应付一类的,还扯上了我们谢家,我应该没有听错吧?” 荀况没料到她还记着这事儿呢,冷不丁顿了下,旋即就点了头:“女郎没记错,是在说这些。” 谢拂的丹凤眼便立时眯了起来:“这是怎么说?吴县之事,因何又扯上了我们家呢?” 荀况对她,是有着极大的耐心的,是以她开口问,他便能做到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于是将前因后果与她娓娓道来,尤其是陈郡谢氏的那一段,还有谢笠着人带回来的那句话,以及谢笠可能在建康城做下的安排。 他说完了,谢拂脸上也布满了惊诧了。 她犹记得阿耶是如何死命的拦着,不许她到建康去的。 在阿耶看来,从她出生之后,建康对谢家人来说,就俨然成了是非之地。 二兄和四兄到建康供职,这是没法子的事,可若站在了阿耶的角度上,谢氏二子在京,就已经足够了,绝不应该再放谢氏子弟到建康来,更不应该在这潭水被搅混了的时候,亲自回到建康去 她咬着下唇:“事情真到了这么麻烦的地步了吗?元长庚就算有些势力,再加上羊氏和元氏的关系,也不至于能够在建康城中兴风作浪吧?” “这可说不好,”荀况肃容敛神,面上一派凝重,冲她摇头,“我们所知道的,是仅一个元长庚而已,可二王在京,总不会只有元长庚这样一个心腹,何况他的王府还有一众属臣,真要是趁机捣乱,我们远在吴县,总归鞭长莫及。太尉做了这样的考量,也是在情理之中的。” “不应该啊”谢拂还是觉得有哪里不对,状似自言自语的,“京中还有四兄和庾家大兄,既然已经知道庾家大兄不曾庾子惠沆瀣一气,有他们两个在,也足以应付了啊除非” 荀况听见除非二字,眼中一亮,笑意慢慢的打散了他脸上的严肃。 他几乎竖起耳朵来,要听谢拂的后话。 谢拂却沉默了好半天,倏尔眉头一拧:“除非他并没有真的信了庾家大兄,可是为什么呢?为什么,会不信呢?” 荀况的笑,就明朗起来了。 谢拂果然不叫人失望的,她脑子转的这样快,即便有很多事不知道,也能猜出这一点来。 如果叫她知道了陈郡的通安客栈,当年是谢汲也投了银子,这些年来还一直都分了钱,那么她就会明白,太尉缘何不敢全然信了庾氏了。/p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百二十九章赴宴 p当日陈郡送信儿过来,他们在得知了此事的时候,谢潜就交代过了的,暂时不能叫谢拂知道这件事,所以他们几个人才瞒了这么多天。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 仔细的想一想,也能够理解谢潜的行为了。 谢家人护短出了名的,谢拂虽然是老幺,可要知道了庾子惠当年这么暗地里坑谢汲,还打着交情匪浅的感情牌,谢拂不跳脚才怪了。 怕只怕啊,谢拂一时气不过,沉不住气,到时候再出什么幺蛾子来。 所以谢拂这会儿问起这些事,能说的他都说给她知道了,不该说的,他就很有心遮掩过去。 他装腔作势的看看天色,算了算时辰,又佯是急切,便拱了拱手:“这些事呢,横竖太尉有了打算,女郎想的再多,也是给自己徒增烦恼而已,三殿下和谢大夫还在堂屋等我,我说是来与女郎说几句话,这会子待的久了,也不大好,女郎快回去歇着吧,别想这些了。” 谢拂好像才回过神似的,呀了一声,倒是没再多说什么。 从荀况追上她到现在,确实是有些久了啊。 她叫荀况这么一岔开话题,果然也没再去考虑为什么庾家仍不可信这档子事。 她小退三两步,打了个平礼给荀况:“小郎君快忙去吧,我先走了。” 荀况目送着她离开,才偷偷地擦了一把鬓边盗出的冷汗。 聪明有好处,可也有坏处啊。 好在谢拂心眼儿还算实在,至少在他们面前,没那么多的花花肠子。 不然刚才她多想一想,稍稍拐个弯儿,再刨根问底的问,谢汲和客栈的事儿,他可站怕自己说漏了嘴,回头弄得里外不是人的,那可就太没意思了。 三日后,一大清早,宇文聪就派了人到顾家来传话,说陆府宴席已重新摆下,就设在正午时分,外人不请,就他们几个人。 宇文舒欣然的应下来,打了赏,才放了传话的小厮离开。 到了临近正午时,顾齐吩咐人套了车,亲自送他们三个人出府而去。 谢拂悄悄的跟在后头,看着他们离开的背影,手心儿里捏着宇文舒的那只青白玉蝉,更是紧了紧。 顾齐送走了他们三个,在门口时又说了几句话,就转身往府内回。 可是没走几步路,就跟谢拂迎面撞了个正着。 按道理来说,他于谢拂而言算是外男,这样冷不丁的见着了,实在是很尴尬的。 谢拂又没有戴幕篱,他便忙低下了头去,不好看她,只是开口问:“女郎何故在此?” 顾齐的举动,叫谢拂心里很是受用,可又觉得总不能一直这样说话,没回答他,反是先叫了他一声:“郎君今日,要一直这样与我说话吗?” 她小脑袋一片,语气略显轻快:“我也知于理不合,可今日还有更为要紧的事情,少不得要郎君与我一道等消息,说不得还要郎君一路相伴,来护我周全。要是总这么低着头说话,多别扭啊?” 顾齐倒是没料到。 他本以为,谢氏娘子该比旁个士族女郎更骄矜一些,若是万分的骄矜,则自然会把这些礼数看得更重。 他迟疑犹豫了片刻,终究是缓缓地抬起了头来,只是目光始终不会长久的停留在谢拂身上:“女郎深明大义,齐得罪了。” 谢拂便连连摇头:“不得罪,不得罪,今日事,是我们要仰仗着郎君你,更是给顾氏添麻烦,郎君这么客气,叫我不敢当。” 客套话说多了,就显得太生分。 两个人虽然本来也没什么交情,甚至都不曾有过交集,可不管怎么说,今儿总算得上并肩作战一回的,老这么客客气气的,实在是让人别扭的很。 于是顾齐也不再把这份客气推回去,只是轻笑了声,又问起前话:“女郎怎么会在这里?” 谢拂这才哦了一嗓子:“我放心不下,又怕阿兄见了,心中牵挂,这才偷偷的跟出来的。” 顾齐一抿唇:“女郎放心吧,都是出身贵重有身份的人,二殿下不会胡来的。” “但愿如此吧。”谢拂脸上挂着淡淡的笑,小小的玉蝉仿佛有千斤重,压得她几乎喘不过气来。 此去陆府,但愿一切顺遂,也但愿他们几个,都能安然无恙的离开吧。 她心里想过无数种可能,可事到临头时,竟只剩下了空白一片。 唯一还能够想起来的,就是等待二字了。 现在她什么也做不了,只能等消息。 谢拂吸了口气,努力的使自己保持着镇静:“郎君的人,都安排妥当了吗?” 若换在别的时候,这样的质问,定然会引得顾齐不悦的。 他君子行径,自然受不了别人小人之心。 不过现在情况特殊,谢拂又是小小的年纪,会担心害怕,再正常不过了。 想想家中的女眷们,九娘和谢拂差不多是同岁的,今年还背着爷娘偷偷摸摸的往树上爬呢 顾齐心头软了软:“都安排妥当了,一有不对,会立刻来回我的话的。不过我到现在也没弄明白,殿下还做了什么样的安排。一旦有了异动,女郎要出府,可是出府,又是要往哪里去呢?吴县之中,女郎还有可以求救的去处吗?” 然而回应她的,却只有谢拂淡漠而又疏离的笑。 顾齐不由叹了口气。 得,谢拂学足了谢潜和宇文舒,说话做事也是足够严谨的,就算是眼下还有求于他,不该说的话,也是一个字都不多透露出来。 他也不是非要问出个所以然来的,于是耸了耸肩:“女郎是回院子里等消息,还是与我一道往堂屋去呢?” “我随郎君去正堂等着。”谢拂不紧不慢的回了句,“虽然郎君劝了我许多,可我总归不能安心,回院子里还不如和郎君一起等消息。” 顾齐便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做了个请的手势,先是上前两步,等绕过了谢拂时,才又收住腿,侧身略一让,示意谢拂先行。 谢拂也是端着样子推辞了两声,便稍一提裙摆,往正堂方向而去了。/p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百三十章见机行事 p此时的通安客栈中,仍旧是那么个楼,也仍旧是那么个人,不一样的,是今日的客栈中,人声鼎沸,往来客人,无一时一刻断绝了的。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 坐在四楼的庾子惠,双臂微一抬,拢了拢披在身上的外衫,这样的天气里,他还多罩了一层的外衫在身上,可却也丝毫不觉得热。 不多时他从蒲团上站起身来,挪向了窗口的方向去。 他才刚站定脚,便听见了有脚步声正自楼梯方向而来。 庾子惠如削葱根的指头微动了动,指尖在窗框上敲了两下,嘴角也随之缓缓上扬起来。 钱掌柜自楼下上来,脚步声虽然大些,可走的是不急不缓的。 等进了屋里来,稍稍近前去,又十分守着规矩的跟庾子惠保持了一定的距离,清了一把嗓子:“已经动身了。” 庾子惠抬起头来,就着窗户,看了看天色:“差不多是这么个时候,还好不是晚上啊,不然要棘手些了。” 他叹了一声,转过身来:“城外怎么样?” 钱掌柜始终没抬头,听了他问,更把腰弯了弯:“一切都跟你的计划一样,城外也都妥当,但是就怕”他声音顿了下,“就怕谢氏那位娘子,到不了咱们客栈来啊。” “那就要看顾彦之的本事了。”他双手背在身后,挺胸抬头的,又是背着光而站,让人看不清神色,只觉得他周身生出些器宇轩昂的意味来。 钱掌柜几不可见的皱了皱眉头,倒很老实的没说话。 还是庾子惠咂舌品了品,才又道:“顾家好歹是四姓之首,顾彦之又是嫡长,这点儿本事,还是有的。又不是要他抢人下来,不过是拖延些时间。放心吧,我一早起来瞧见天色大好,就知道,今日,定然是诸事顺遂的一天。” 宇文舒他们到陆府时,是陆东楼出来迎的,其实按道理来将,宇文舒是皇子,他到陆府来赴宴,陆东楼的阿耶陆渊是该亲自出来相迎的。 不过此行有荀况一路跟着,陆渊也是早就知道,自然有了几分拿乔,找了借口就推了。 是以陆东楼迎着三人往府内进时,还一面笑着解释:“家君昨夜里旧疾发作,一大早的也精神不济,没法子来迎殿下入府,还望殿下恕罪。” 宇文舒眉头一挑,知道他所言不实,心中不屑,面上却不动声色:“使君身体有恙,我们今日到访做客,论理该去拜会才是啊。” 陆东楼就忙开口回绝了:“原不该推辞了殿下好意,只是家君在后院上房住着,殿下要入内,实在麻烦些,恐要等上许久,家君重礼教规矩,也不敢衣冠不整的见殿下,少不了一番折腾,这只怕,于病情也无益。” 荀况冷眼斜了他一回,嗤了一声。 这声音虽然很小,可却足够陆东楼听个清楚。 他果然身形一僵,脊背绷的很紧,面色不善的望向荀况:“荀小郎君何意?” 荀况神色始终冷冷的,一眼乜过去,没吱声。 挑衅嘛,就要有个挑衅的样子。 不过要过了头,对他们也没什么好处。 于是宇文舒很恰到好处的轻斥了荀况一句:“不得无礼。” 荀况这才稍有收敛,略一颔首,别开了眼去,没再看陆东楼。 陆东楼星目一眯,几不可见的拢了拢眉心,也没再多说什么。 “既然有诸多不便,那就不去了,宴散之后,还要烦请郎君代为问好。”宇文舒是见好就收,不再提及要去见一见陆渊的事儿,松了口,客气了两句。 陆东楼应了两声,便一路领着他三人往宴客之处而去,一路上再没多说一句不相干的话。 陆家设的这个宴,与当日王家之宴又不尽相同。 宴摆在二进院东北角的一处三层小楼里,一层大堂敞亮得很,各色糕点瓜果已齐备,最巧的,是这小楼正对面,对着的就是陆府的戏台子。 宇文舒把周遭环境扫视一番,似乎很是满意:“郎君着实有心了。” 他话音刚落下,便瞧见宇文聪自堂中信步而来:“他当然是有心了,今儿还请了吴县最好的戏班子,一会儿吃了饭,上二楼坐下来,正好能把戏台子尽收眼底。” 宇文舒噙着笑:“二兄。” 那头谢潜和荀况两个,因见了他出来,便正了正神色,行了个礼。 宇文聪的眼神在众人面上扫过,至于荀况时,才顿住:“荀小郎君这是怎么了?脸色看着不大好啊。” 陆东楼闻言,冷哼一声,丢了一记刀眼过去。 反倒是荀况无所谓的耸耸肩,连理都不理他,转而回宇文聪的话:“大约是我顶着颍川荀氏的出身吧,陆家大郎看我啊,是怎么看,怎么不顺眼。” 宇文聪面色微一沉,似乎有些不大高兴了。 陆东楼却是暗吃一惊。 荀氏的后人,就是这么信口开河之辈? 他惊诧之余,便又去打量荀况。 岂料荀况早猜到了似的,挑衅的冲他一挑眉,唇边扬起一抹讥讽的笑意来。 “你” “好了,今日是设宴给他们接风的,小郎君虽然是荀家人,可也是奉旨随行的,你别过分了。”宇文聪在陆东楼刚丢出一个字来的时候,就断了他的后话。 而后他提了步子,往堂中方向挪几步,又扬声招呼宇文舒等人入内来。 陆东楼跟在最后头,死死地盯着荀况的背影。 他总觉得,从府门口见面到现在,荀况好像是故意在找麻烦啊。 这里是陆家,吴郡是江东士族的底盘,荀况不说谨言慎行,反倒挑衅他? 荀况要真是故意找麻烦,那就一定是宇文舒和谢潜授意的,至少是他们商量过的。 他并不知宇文聪是否看出来了,这会儿众人入了席,他也很难找到一个跟宇文聪私语的机会。 想到这里,陆东楼心下难免一声长叹。 早跟宇文聪说了,宇文舒他们这次是有备而来的,计划最好变一变,别做的太绝了,可是宇文聪不肯听 事到如今,也只好见机行事了。/p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百三十一章做媒 p宴客的堂屋虽敞亮,但别带了一股子古朴与凝重之感。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 宇文舒抬眼望来时,只瞧着覆斗式的天花上精细的刻满了忍冬纹。 他心下感慨,陆家且不论人品如何,单说家宅园子修建,绝对不俗了。 一路入府而来时,所见无不适飞馆生风,重楼起雾,花林曲池,应有尽有,更不必说竹柏冬青,挺拔俊逸。 陆府此一处,简直可以说是集精丽c圆润c与华美于一身了。 然而这样的园子中,却还盖了这么一处看似格格不入的宴客堂,就更可见陆家的气度与雅逸了。 满园布置,皆是极大的富贵排场,生怕人不知这是个富贵已极的人家一般,虽然也处处都透露着精致,可堆在一块儿,放在宇文舒眼中,总还是觉得有些刻意了。 可是有了这样一处看似承袭秦汉之风的宴客堂,便使得整个陆府园子染上了一层浓重和幽深之感来。 宇文舒定下心神,往左手边的长条矮几挪过去,一撩长衫下摆,跪坐了下去:“陆府这处园子,修的甚是不错啊。” 陆东楼不敢在次序上越过他,便往右手边挪了过去,一面又含笑谦虚:“殿下好东西见惯了,一处宅子而已,是殿下不嫌弃罢了。” 随后众人寒暄一番,无不是夸赞陆家气派之言,在陆东楼的连连推辞中,纷纷落了座,不再提及此话题。 今天的这个宴啊——宇文聪说是给宇文舒接风,可实际上是什么别有用心,故而自不会大张旗鼓的使陆家诸位郎君都来陪宴。 于是乎,接风洗尘宴变成了小聚小宴,要的是个氛围,看起来倒真相是一派的和谐。 宇文聪双臂微一抬,两手交叠着拍了三下,便有陆府的丫头们手捧黑漆描金添红釉的食盘进得屋中来,无一人说话,更是连大声喘气都不曾听见。 丫头们布菜下来,又三三两里的退下去,只留了几个在屋中,他几个坐的位置上,一桌旁边儿站着一个丫头,是方便端茶倒水,斟酒添菜。 宇文舒略眯了眯眼,皮笑肉不笑的看着,却连动都没有动一下面前的菜。 宇文聪看在眼里,不动声色,笑着叫了他一声。 宇文舒侧目望过去,略一挑眉,示意他说下去。 他这个举动,实际上已经是不怎么有规矩的了,可宇文聪好似心情大好,也不计较,笑了两嗓子:“不想吃菜,就先尝尝这个酒。” 谢潜坐在宇文舒的正对面,听了这个话,置于案下的左手,便又在右手的手背上点了几下,目不转睛的盯着面前的酒杯,若有所思的稍稍出了神。 宇文聪都已经开了口,宇文舒这里也不好推辞,好在他酒量一向还不错,更不怕宇文聪敢在宴上下毒,便很自然的举杯送到嘴边。 只是在要喝下去时,他又一顿,拿余光扫向宇文聪,而后双手捏着小杯,朝着宇文聪的方向一送,算是敬酒了一杯,才复收回手来,手臂微一抬,一杯酒便尽数入了肚中去。 “怎么样?”宇文聪见他尽数吃了,夹了一筷子的酥,往嘴里送了送,才扬声问他。 宇文舒的模样,倒真像是在认真的品那酒的滋味,须臾后调转过视线来:“是好酒。方才见是色泽白莹,一入口又是绵甘非常,该是上好的羊羔酒,不过” 他刻意的顿了下声儿,果然见宇文聪眉心一挑。 看样子,今天的一切,都要从这杯酒上而起了啊。 他咳嗽两声,只装作不知一般,又道:“不过细细品来,却又与羊羔酒不尽相同,羊羔酒本是酸甜适度的,这个酒入了腹中,品之后味,却更觉甘甜多三分。” “无怪圣人每每得了好酒,都把你叫进宫去,陪着她一起品酒。”宇文聪嘴角上扬着,还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得意,转了话锋又道,“这的确不是羊羔酒,是有人拿了羊羔酒做引,又自个儿改过的,我倒觉得,比之羊羔酒,有过之而无不及,啊?” 宇文舒做了一副受教的姿态:“能改得此酒者,当也是爱酒好酒的君子,又有如此的雅兴和手艺,也不知二兄是从哪里寻来这样的能人。” 然而宇文聪却没有回他,反倒是一扬手,指了指陆东楼。 宇文舒略是一怔,别过脸看向陆东楼。 那头谢潜点着的手指已经顿住,侧目也看了过去:“郎君还有这样的本领,从前可从未听说过。” 陆东楼连道了两声惭愧,又连连的摆手:“此酒非我所酿,道修可赞错了人了。” 这就是装亲近了。 谢潜几不可见的皱了皱眉,心下很是不悦,也很是不屑,可面儿上却丁点儿也不能露出来,还扮的一幅请教姿态:“不是郎君,却是何人?” 陆东楼面色一僵。 他以字称之,按理来说,谢潜也该以此礼还之。 可这个人 他眼一眯,先前的欢愉语气稍稍平淡了些:“这是我们家七娘闲来无事时,摆弄出来的,后来她又喜欢上酿酒,没事儿就瞎折腾,家君喝过几次,慢慢的也就不管她了,觉得这个酒算是不错,就叫拿来宴客了。” 宇文舒等人心下便了然了。 看样子,这是想拿陆家七娘来说事儿,顺道做个媒了? 士族贵女,好酿酒也就算了,可绝没有拿来宴客的道理。 他们装聋作哑的不计较,宇文聪和陆东楼就真拿他们当傻子似的糊弄了。 谢潜心下嗤笑,却不再去接这个话题。 横竖他早就成了亲,他们谢家虽是高门,可却从没有三妻四妾的规矩,多少代传下来,都是这样的,阿耶当年纳妾,也只不过是为着阿娘入门三年无所出,阿翁看不过眼,才正经的纳了个妾,谁又料想,妾室前脚进了门,阿娘后脚就有了身子,又不能把人撵出去,也就这么过了。 宇文聪想给陆家的七娘保这个媒,怎么论,也保不到他的头上来。 他下意识的拿眼神扫过宇文舒和荀况,端了茶盏来,就一就手,一饮而尽,顺势又收回了目光,谁都没再看。/p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百三十二章无礼 p宇文舒和荀况两个,虽无家室,可这两个人,也不是走出了家门,随口能应别人保媒保亲的人物。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 更何况这个人,还是宇文聪。 不过他二人心里也清楚,宇文聪的真正目的,绝不在于做一回媒人,更不是为了叫他们和陆家相亲相爱。 说到底,他为的还是两浙的贪墨案。 荀况撇撇嘴,没接话,没应声。 宇文舒思量再三,他两个都不言语了,他不能也装傻不说话,况且宇文聪也不会由着他糊弄过去。 他将手中玉质酒盏搁回矮几上,目不斜视的看向宇文聪:“二兄若早说,这杯酒我该品的再仔细些,方不辜负了陆家女郎酿酒的辛劳。” 宇文聪扬了扬手:“要说起来,陆家和咱们,弯弯绕绕的,也算沾亲带故的了,都是自家人,说这个客套话做什么。不过你今日吃了七娘的酒,倒是有一桩事,得托付到你身上来。” 他的话,原也算不上有错。 陆家和元家结了亲,元家又是羊氏的姻亲,算来算去,沾亲带故这四个字,却是没错。 可他堂堂宇文氏的皇子,这么急着攀亲,未免也太难看了些。 是以宇文舒心下便很是不耻他的这一番话。 宇文舒眼皮略掀了掀:“瞧,果真是吃人嘴软,我这不过刚喝了一杯酒,二兄就有事要托付我,我今日要是在陆府吃一场席,岂不是连陆府大门都走不出去了吗?” 他半真半假的说,宇文聪也是虚虚实实的听。 可宇文舒的话,正说到他的心坎儿上去,叫他心头一凛。 他本来就没打算让宇文舒安然的走出陆府大门,今天进了这道门,得不到他想要的,宇文舒c谢潜还有荀况,都得脱层皮! 狠厉在他眼底一闪而过:“这话说得可就重了。事儿呢也不大,不过是七娘的这个酒,酿成也有些日子了,可名字一直就没起。前些日子我到吴郡来,她闹着要我给起名儿,我想了这么些日子,也没想出个好的来,倒是你学富五车,今日又吃了这酒,正好交给你了。” 未出阁的士族女,家常玩儿似的酿了一道酒,本就该私藏起来,姊妹们一处玩闹时,开了坛吃了就算了。 宇文聪和陆东楼打量着他是三岁的孩子呢? 上了这酒不说,还点透了酒出自何人之手,这会儿还要他给酒起个名儿。 他要真顺杆下了,这事儿他可就说不清了。 荀况的眼睛闪啊闪的,差点儿憋不出笑出声来。 他就说嘛,吴郡陆氏,是怎么着也不会找上他的。 果然宇文聪的目标,还是宇文舒。 这回有热闹看了——他如此想着,就斜了斜眼,去打量谢潜的脸色。 谢潜的脸色可实在算不上好看啊本来这一路上,宇文舒和谢拂之间那点儿奇怪的气氛,也只不过是大家不点破了而已,谢潜这么聪明,怎么可能看不懂呢? 今天好了,宇文聪当着他,还要给宇文舒说陆家的七娘。 这场宴,可真是有趣极了。 可宇文舒好像根本没想到这些似的,仍旧不紧不慢的,甚至都没去看谢潜一眼,由始至终,他目光都放在宇文聪的身上。 宇文聪见他许久不语,便又催了一声:“怎么?吃了人家的酒,不过叫你想个名儿,你还要推辞不成吗?” “二兄。”宇文舒还在笑,可是嘴角却向下沉了沉,笑意也未达眼底,看起来倒有几分瘆人,他开口时,语气也是冷然的很,“我的婚事,可还轮不到二兄来做主。我倒是想请教二兄,今天的酒,今天的话,是陆府君的意思,还是尊君大人的意思?” 这是要撕破这张脸,扯掉这层伪装了! 荀况心里咯噔一声。 是不是,也太早了些? 他扭脸去看宇文聪和陆东楼的脸色,果然一个白一个黑,白的是宇文聪,黑的自然是陆东楼。 大约二人都没料到,宇文舒这样直接的就拆穿了。 这样一来,好好地一场宴,弄得大家尴尬下不了台不说,最要紧的,他二人之后估计还有别的安排的,可这么一折腾,计划就被打乱了 荀况脑子里灵光一闪,突然想起宇文舒说的,若是宇文聪不动,那就逼着他动 他忙收回了目光,眉头紧锁,一言不发的看着宇文舒。 宇文舒却不自知一般,冷笑着瞥陆东楼一眼:“这要是使君大人的意思,不妨叫他上书呈送御前去,且看看父皇愿不愿意陆家的女郎许我为妻。可这要是府君的意思——”他话至此处,声音戛然而止,神情倏尔阴鸷,“府君的眼里,还有陛下与圣人吗?” 陆东楼原本黑着的脸,一瞬间又青一阵白一阵起来。 这本就不是个好主意,是宇文聪一口咬定,宇文舒不敢先撕破脸,因他侍卫仅只五十人,还不会带到陆府外来,还因魏承延现如今还在他们手上,而宇文舒并不知他们究竟是想要干什么。 宇文氏兄弟的婚事,哪里是由得旁人置喙的呢?就算是宇文聪,也轮不上。 宇文聪却偏不肯听 宇文舒话都说到了这份儿上,来日回了京,再捅到御前去 陆东楼心头大震,跪坐着的身子就猛然一僵:“殿下误会了,只不过是一个酒名儿而已,且也不过二殿下一时玩笑之语,那日七娘玩闹说了胡话,家君便已经训斥过了她的。” “玩笑?玩闹?”宇文舒却并不认他的话,讥笑一声,“你们陆氏娘子的名誉,就是这样拿来玩笑玩闹的吗!” 陆东楼面色铁青,倏尔抬头:“殿下此言,是不是有些过了!” “好一个陆太雍,好一个陆府君。”宇文舒阴恻恻的笑,却已然是面沉如水,“你这话,是对着我说呢?” 宇文聪终于看不下去了,厉声呵斥了一句:“木兰,别说了。太雍的话,本不错。你这样说一位女郎,的确是失礼至极了。” 宇文舒腾地从位置上站起身来,目光炯炯的往上上位去:“二兄这话我却听不懂,若说有失礼,大概也是二兄无礼在先的吧?若不然,请陆府君备下文房四宝,我即刻书信一封,六百里加急送往建康,这事儿叫父皇来定夺?”/p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百三十三章输不起 p“你——”宇文聪一时气结,便有些语塞,须臾后,他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来,“不过与你玩笑两句,你要这样认真,那就写信去吧,端看送回上京,父皇拿不拿了你来骂。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 宇文舒似乎开了一个不错的头,这场戏,到这里,可以演下去了。 他身形一晃,从长条矮几后挪步出来,直挺挺的站在堂中:“二兄,你先是令人假扮灾民,在会稽郡中制造恐慌和暴乱,还致使公门中人身亡,而后又趁乱掳走会稽郡守魏承延,处心积虑的引我到吴郡来。现在,我来了,可我没有按二兄所预想的那样住进陆府,所以有了今日的这场宴,可是宴上,二兄又抛出陆家女郎做引,大概是想着我并不防备,一时落下话柄,为你拿住吧——” 宇文舒字字句句,铿锵有力,掷地有声,一番话说完了,更是昂首挺胸,无不飒爽,再一拔高音调:“二兄究竟,意欲何为!” 宇文聪神色骤变,静默许久。 半晌过后,他才冷冰冰的开了口:“不得不说,你却是不愧是宇文氏子孙,胆色实在过人。你明知是我诱你至吴郡,更明知今日一场‘鸿门宴’,却还敢只身哦不,你还有谢大夫和荀小郎君相陪啊。” 宇文舒冷笑着,没回他。 谢潜那头已经起了身,他也没想到宇文舒是这么个举动。 宴尚未开,他就先把话挑明了? 可说都已经说了,总不能收回来,这场戏,总归还是要唱下去的。 于是他随着宇文舒,往外挪步而来,几乎是与宇文舒比肩而立着:“二殿下这样说,就是认了这所有的事了?若然如此,想必两浙贪墨,二殿下便是始作俑者了。不然二殿下大费周章,何必辛劳至此?先是自请命,以赈灾为由,赶赴两浙,却又未曾至灾情更重的会稽郡,而是一头扎到吴郡陆府来。再是步步为营,步步算计,将我们诱骗至于此地——二殿下就不怕,我们到御前告发你吗?” 宇文聪哈的一声:“谢大夫不是一向聪慧过人的吗?连父皇都常说,谢氏二子,可比卧龙凤雏。” 他一面说,一面很不屑似的咂舌品了品:“父皇也太高看你们,或者说,也太抬举你们陈郡谢氏了些。时至今日,此情此景,谢大夫以为,我会怕你们到父皇面前告发我?说句实话吧,木兰,还有你,还有——”他一拖音,扬手指向荀况,“你。你们若不愿意合作,那今天,恐怕没这么轻易走出陆府大门了。” 宇文舒和谢潜二人对视一眼,心里边皆是震了震。 荀况早凑了过来,闻言啧了声:“按二殿下的说法,难不成还敢将我三人斩杀于此吗?” “杀你们?”宇文聪嗤笑一声,“我做了这么多,就是为了活着,如以前一样,风风光光的活着。在此地杀了你们,我还有活路吗?我不动你们,可是顾府” 他说着,神色轻佻的看向堂下,叹了口气:“顾府上不是住着魏夫人和谢氏娘子吗?你们不会真的以为,凭顾家那点子人,能拦得住我吧?” 宇文舒的脸上,终于稍有了一丝慌张。 不出他所料,宇文聪果然还是在打魏姒和谢拂的主意。 他是豁出去了的,使兵闯顾家,根本不在话下,他也不会有所畏惧。 谢潜手一抬,在胸口处压了压,脚下一动,张口想说话。 旁边荀况一把拉住了他,冲着他摇了摇头。 他猛然回过神来。 如果宇文聪连顾家都敢闯了,那么罔顾皇命,他也未必做不出来。 身上的旨意,虽然是准许他先斩后奏,可无论如何,这个斩字,也落不到宇文聪这样一个嫡出的皇子头上。 于是他的那只手,又缓缓地落了下去。 此时一直没开口的陆东楼,背着手往主位的方向缓步而去,待站定后,一转身面朝着他三人,面色阴沉:“三殿下方才羞辱我陆氏,也羞辱的够了,眼下这幅情状,却像不像二殿下与我的阶下之囚呢?” 宇文舒眼底的肃杀聚拢,咬紧了牙关,未曾开口。 宇文聪摆了摆手:“太雍,不可胡言。” 这幅做派,倒十足的天子言行。 宇文舒心中嗤笑:“二兄想拿魏夫人和谢家娘子做要挟,恐怕也只能要挟的住谢大夫吧?况且,二兄既知不能动我们,就该知道,魏夫人与谢氏娘子,也是二兄动不得的人物。今日事,来日东窗事发,单一个陈郡谢氏,就会咬死二兄不撒口。” 却不料宇文聪丝毫不惧,反倒面色坦然,两手一摊:“她们和你们,自然是不一样的。木兰,你方才提及陆家七娘的名誉——名誉二字,与魏夫人和谢女郎而言,大约比命要紧吧?” “你敢!谢拂她可是” “别跟我说什么凤主命格。”荀况刚开了口,甚至急切的直呼了谢拂的名字,宇文聪就已经冷冷的打断了他,“这是在赌,不是吗?可我保证,输的,一定是你们。我已经走投无路了,大不了也是一死而已。可你们,输不起吧?尤其是谢大夫,你输得起吗?” 谢潜彻底的没了主意,整个人被阴郁充斥着,恨不得扑上去,亲手杀了宇文聪。 他这一生之中,除了阿娘之外,最重要的两个女子,就是阿姒和阿拂。 宇文聪想做什么,他心中已然清楚。 可是这种事情,不要说是妄想对她二人做,即便是宇文聪嘴上说一说,于他而言,就已经是罪该万死了! 而宇文舒和荀况两个,也并没有比他的情状好多少。 宇文聪有句话是对的,他现在最坏的情况,也不过是一死而已,所以他赌的起,也必须赌,说不定能挣出来一线生机。 可是他们事关谢拂,他们赌得起吗? 不过从此事看来,两浙的贪墨案中,可信的,是魏承延和虞放舟不假了,且魏承延手上的物证,一定可以置宇文聪于死地。 宇文聪现在想做的,是合作,跟他们合作。/p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百三十四章埋伏 p“你想要我们做什么?”宇文舒努力的让自己保持冷静,只有冷静,才可能保持理智。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 现在的情况,他们已经是处于下风了的。 他们都清楚,顾家拦不住宇文聪,顾齐当日所说的,也只是陆东楼不敢踏破顾府大门而已,若一旦他陆东楼踏破了踏破了,顾齐也无可奈何。 魏姒和谢拂会落入宇文聪之手,城外的侍卫们无从得知。 宇文聪既然敢做,就一定会做好完全的准备。 一路人马到顾家抓人,一路人马至城门守着,且一定会另外派人把整个顾府把守起来,防止顾家人出城报信。 他们现在能够指望的,只有谢拂和顾齐都机敏一些,能够察觉到陆府有不对劲的地方,早早地安排着出府,往客栈而去。 可谢潜和荀况心里又实在没底。 通安客栈中,还藏着什么秘密,让客栈中的人,足以和刺史府来抗衡呢? 却说此时的顾府之中,顾齐确实已察觉不对,因之前派去陆府外监视的小厮,早早地就回府来回了话。 陆府今日,是打宇文舒三人入府之后,就有都督府的兵马里三层外三层的围了个水泄不通,那阵仗,怕是连一只苍蝇都很难飞的过去了。 彼时谢拂听闻此言,眼前一黑,差点儿没晕死过去。 她强撑着镇静,在官帽椅上坐了许久,努力的平复着,告诉自己要冷静,一定要冷静。 顾齐看她脸色不好,打发了小厮退下去,倒了杯水给她:“女郎先歇一歇,冷静一下,我们再商量下一步” “我要出府!”谢拂却充耳不闻,腾地站起身来,又咬重了话音,重复了一遍,“我要出府!” 顾齐一怔,知道事态紧急,自然不敢推辞耽误,便一侧身:“外面都是早就安排好的,女郎随我来,从后门走,我与女郎一人一马,路上若果真遇到刺史府或都督府的人拦截,女郎不必管我,且策马扬鞭而去,我来拖住他们。” 谢拂心下立时一阵感动。 顾齐真是个靠得住的人。 大事之前,他绝无废话,也绝不多问不该问的。 她本来一直担心,顾齐会不会揪着她非要问出个所以然来,才肯放她出府,若是那样,她一定会左右为难。 救人要紧,可是宇文舒的秘密,也很要紧。 所幸真是所幸 她吸了吸鼻子:“我记住了,此事多劳烦郎君,还请郎君前面带路,我们要一些了。” 陆东楼调了兵,把陆府团团围住了,宇文舒和二兄还有荀况,入府容易出府难,今天想安然无恙的走出来,只怕难如登天! 想到这一层,谢拂的心就如刀割了一般。 宇文舒的玉蝉躺在她的荷包里,她为了方便,荷包挂在了腰间而非垂于手腕之上,此时只觉得荷包的分量千斤重,一个劲儿把她的心拉入谷底之中。 她必须要快,也必须要当机立断。 就如顾齐所说的那样,一旦遇到有人拦截她绝不能被拦下! 他二人一前一后的自顾府后门而出,府门口早备下了高头大马,还有十来个小厮样的人,等在那里。 谢拂出来的急,并不曾戴幕篱,此时一露面,门外的那些个小厮皆是一愣,愣怔完了,才想起来低下头去。 顾齐看在眼里,也顾不上多说什么,只是催了谢拂一声:“女郎快上” 后面的马字还没说完,一扭脸儿,瞧见了谢拂已经作势要上马去。 他心下无奈的长叹一声,他的担心都是多余的,怕她年轻女郎抹不开面子,想着出声打个岔。 可她显然太过于着急,根本就没留心幕篱这档子事儿。 顾齐瞎想的工夫,谢拂已经翻身上马,手握缰绳,作势要策马而去。 她一低头,见顾齐站在那里未动,秀眉一拧:“郎君在等什么?” 顾齐忙回过神来,从小厮手中接过缰绳,翻身而上,又念叨了一声致歉一类的话,才拉紧了缰绳。 谢拂没工夫与他客气寒暄,驾的一声,双腿在马肚子上一夹,通体雪白的成年高头马就已疾驰而去了。 顾齐见状不敢耽搁,忙策马追了上去。 他二人带风过街,身后还跟着十几个小厮,也真是难为顾家下血本,拉了仅有的十几匹马出来,供谢拂出府的这一趟。 快马疾驰,所到之处无不扬起尘沙阵阵,更有甚者,连路旁的小摊都一并带倒了去,万幸的是未曾伤到人。 可是好景不长,就在他们刚出了陆府所在九荣街时,果然在街口瞧见了一队身穿都督府官服的人,横街拦路,一个个手持着长枪而立,那架势来看,今日不拦下人,是不会罢休的了。 谢拂早在看见他们时,就紧了下缰绳,放慢了速度。 顾齐从后面跟上来,心头一寒,几乎是喊出声来:“别停下!别放慢速度!快马加鞭的冲过去,这里万事有我,你办你的事要紧!” 谢拂一抿唇,连回头看他一眼都未来得及,左手握好缰绳,右手马鞭高扬,只听的白马一声嘶鸣,速度便又快起来,甚至较之前还要更快一些。 顾齐的心也是提到了嗓子眼儿上,官兵手中有长枪,若拦下了谢拂 现在不是想这个的时候! 他面色一寒,冲身后厉声喊道:“拦人!” 身后的十几个小厮如训练有素一般,疾驰的马稳稳当当的停下来,十几个人翻身下马来,快跑着近了那些个官兵的身,是要做纠缠的。 而谢拂那头,因白马跑的太快了些,她冲过去时,那些个官兵之中,也只有三两个,敢将长枪横着拦下,其余诸人,唯恐马儿伤到自己,早早地就闪开了身子,躲向了一旁去。 谢拂眼睛紧闭着,再睁开时,发觉自己未被拦下,一时大喜过望,顾不得那么多礼教规矩,扬声就喊:“多谢郎君!” 喊完了,也不等顾齐给她任何回应,像是怕那些个官兵反应过来,要追上来似的,就扬长而去了。 这条路,宇文舒着两三日来,与他说过了无数次,早就刻在了她的脑海里。 宇文聪和陆东楼这回,真是下了血本,敢在顾家的地盘上动武,这就是真撕破脸了。 她还要再快些,更快些,宇文舒他们的命,也许就在这一瞬之间!/p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百三十五章庾子惠出现了 p当马儿的嘶鸣在通安客栈外停下时,楼中的庾子惠眉心一挑,心道来了。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 可他又端着架势,迈开了腿,径直的往楼上去,一面走,一面吩咐钱掌柜:“人来了,你去迎吧。” 钱掌柜忙一颔首,背对着他,朝着大门的方向而去。 下了马的谢拂,正过身来,把这座四层高的小楼望进眼中,心下狐疑陡然升起。 客栈茶楼,怎会如此清净安宁,她所见,竟是空无一人的。 她拢了拢眉心,没敢往里头进,在外头等了须臾。 就是这须臾的工夫,钱掌柜已从楼中信步而出,一眼瞧见了她,连忙赶着步子迎了上去:“女郎里头请。” 谢拂一顿:“你认得我?” 钱掌柜却只是在笑,未曾言声。 于是谢拂心底的狐疑便更重,一时进退两难。 钱掌柜见状,随着她停下脚步来,又噙着笑扬声问她:“女郎不是要到客栈里来寻人吗?” 有古怪,且古怪大了去。 难不成是宇文舒早有过交代的吗? 当日他们到了吴县之后,宇文舒就已经派人往客栈送过了信儿,怕的就是果真有今日? “我在问你话,”她神色冷然,“你是不是认得我?你早知道我要来,且是今时今日要来?” 钱掌柜却又摇了一回头:“做奴才的,从来是听吩咐办事的。女郎若不是来寻人的,今日咱们店里,不待客的。” 谢拂背着手,盯着他打量了许久。 她来都来了,此地即便是龙潭虎穴,她也不得不入了。 二兄和宇文舒他们身陷陆府之中,尚不知情形如何。 她与顾齐自顾家出来,就已见都督府的官兵拦路,可想而知,今日已是凶险万分。 谢拂一咬牙,迈开腿,径直的往客栈里头进了去。 待进到客栈中来,她才更觉得不对劲儿。 别说从外头看是冷冷清清的了,这里头更是没生意,甚至是连楼里的小厮都看不见个影子,哪里有半分客栈的样子? 只是她还没来得及问什么,钱掌柜就跟在她身后进了来,且面上一直都挂着笑。 谢拂压下心中的疑惑,打腰间荷包中掏出宇文舒的那只玉蝉,托在手心上:“这个东西,你总认得了吧?” 钱掌柜没敢上手去接,只是勾着头,扫了一眼,随后就又低下头去,猫着腰回她的话:“看样子女郎是来寻人的。” “我人是来了,信儿也要给你送,看你这个样子,应该是早就知道会发生什么。”谢拂的语气始终淡淡的,这客栈中,给她的感觉很不舒服,就像是有巨大的漩涡,在吸着她一样,让她坐立难安,“他们入了陆府中,现而今陆府外” “女郎。”可是钱掌柜没听她把话说完,轻声细语的一开口,直接就打断了她的话。 谢拂一怔:“怎么?” 钱掌柜提步绕过她,始终低垂着头,朝着楼梯的方向,做了个请的手势。 谢拂不明就里,拧着眉抬头看上去。 楼上这是叫她上楼的意思。 她在原地站定了没有动,钱掌柜也不催促,只是与她解释:“奴才能力有限,能够解决这件事的人,在四楼等着女郎。” 谢拂的眸色渐显深邃,望向楼上的方向,幽深不见底的。 可是这楼梯弯弯绕绕,她根本不可能一眼望见 她定了定心神,到底还是略一提裙摆,向着楼梯的方向提步而去了。 谢拂脚下走得很快,在上到二楼时,眼睛的余光向着一楼大堂方向扫了一眼。 然而只这一眼,便令她胆战心惊起来。 楼下那人,正动作迅速的在上板子 此时的客栈中是大门紧闭了的,那种压抑和阴沉的感觉,一下子席卷了谢拂周身,几乎使她喘不过气来。 她有些后悔出门的时候,该向顾齐讨一把匕首,随身带着的。 心愈发的往下沉,脚步就再不如之前那样快。 在她刚踏上四楼楼梯时,一道十分熟悉的声音,便从她头顶幽幽飘来:“你走的也太慢了。” 此一声,却有如平地惊雷,令谢拂的脚步瞬间顿住,整个人僵在了原地。 她猛然抬起头,望上去,那里站着的那个人 那个人,月白色长衫加身,手中一柄麈尾扇,气质温润,正是好一个翩翩公子,浊世而立。 就一如她初遇他的那一年,槐花漫天的飘着,打着旋儿落了地,那个少年站在远处的台阶上,面色虽苍白却不掩精致的五官,笑着冲她问话 “庾,子,惠。” 谢拂如置身冰窖中,由头及脚,都寒到了极点。 庾子惠在这里,意味着什么? 她早知道了,庾子惠背叛了宇文舒。 此时此地,他出现在她的眼前。 谢拂打了个激灵,回过神来,拔腿就想往下跑。 庾子惠好整以暇的俯视着她:“往哪里去?现在且不说你能否离开客栈,即便你离开了,我跟你保证,走不出这条街,你就会被都督府的兵带走。” “你——”谢拂登时泄了气,立定在了那里,回过头来,恶狠狠地瞪他,“你果然是个小人,居然还伙同宇文聪来害我们!” 庾子惠桃花眼中是含笑风流,挑着音调咦了一声:“方才是对我直呼其名,这会儿对二殿下,也这样不尊敬了吗?” 谢拂张口啐他:“你们是蛇鼠一窝,沆瀣一气,哪里当得我谢氏后人的尊敬!”她小脸上写满了忿恨,却又满是骄傲,“你想怎么样?亏你也是出身名门,真是给颍川庾氏丢脸。” “我是不是给颍川庾氏丢了脸,你早晚会知道。”庾子惠不再与她周旋,一撩长袍下摆,一步一顿的往下来,欺近了她身,“玉蝉,交出来。” 她怎么会忘了。 庾子惠跟着宇文舒一起长大的,宇文舒的那只玉蝉,他一定知道。 而近日他会出现在这里,很显然,吴县的客栈,早就不是宇文舒的势力了。 宇文舒如果早对客栈有了交代,只怕这些话,客栈的掌柜是一字不改的说给了庾子惠的。 更何况,刚才站在大堂,她已经掏出了玉蝉给人看/p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百三十六章欺人太甚 p她下意识的回护了一把腰间荷包,面色肃然:“我若不给呢?” “五娘,都这时候了,何必挣扎呢?”庾子惠循循善诱着,声音一如既往地好听,“把玉蝉给我,我保你们无事。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 “你?你保我们?”谢拂听见了笑话似的,放声笑起来,“我从前敬你重你,拿你做半个亲兄对待的。当日建康中,四兄说你与王岐私下碰面,怕早就是一丘之貉,我为这个几乎同他翻脸,绝不肯信你会做出这种事来。”她的笑渐渐收了,只留下一片苦涩,“庾子惠,我凭什么信你呢?你想要玉蝉,有本事的,就杀了我。” 庾子惠眸色一暗,神色也随之一变:“你别逼我动手。” 谢拂心头一凛。 他的眼中一闪而过的,不是肃杀,又是什么。 刚才的一瞬间,他是真的起了杀心的! 藏在袖下的手,死死地握成拳,他站的是那样近,她恨不能撕了他。 “我不会给你,你敢杀我,就只管动手。” “杀你?若是时机对,你早就没命跟我说这些话了。”庾子惠说的云淡风轻,仿佛根本就不是在讨论谢拂的生死一般,他嗤鼻笑了一回,“我此时尚有耐心,好言与你说,你最好乖乖的把玉蝉交给我。若耗的我没了耐性,支使左右来,自你身上取玉蝉下来,那场面怕不大好看,你谢氏女郎,也受不起这份折辱。” 他不是在开玩笑的。 谢拂又是羞愤,又是恨意满腔。 这是怎么了,从前那样好的一个人,怎么会变成了这个样子! 她还记得他笑着教她做槐花糕,记得他每每到陈郡都会带上好多建康城才有的小玩意儿,记得他对她的呵护备至,同对庾子婴是分毫不差的。 他一直都是言笑晏晏,温声细语的,连呼吸声都不会重一重的 她站在那里没有动,左手还攥着那只荷包。 庾子惠眯了眼,盯着那只荷包多看了两眼,宇文舒的那只玉蝉,就躺在荷包里。 他深吸一口气:“看样子,你是不肯合作,非叫我动手了。” 他话音落下,别开眼,竟真的冲着楼下喊了一嗓子:“钱掌柜!” 谢拂立时如遭雷击一般,连退三两步:“你要这只玉蝉做什么!”她几乎是声嘶力竭的,“我二兄他们都在陆府,我又在你手上,只怕眼下顾府也不太平,你们已经完全处于上风了,你非要这只玉蝉做什么?” “跟我装傻是吗?”庾子惠调转过视线来,落在她面色难看的脸上,“玉蝉上刻有木兰二字,是宇文舒身份的象征,吴县城外的那些侍卫,见玉蝉如见他,拿到了玉蝉,才能控制得住他们。”他讥笑着,“你总不是以为,二殿下和陆太雍真的敢跟宇文舒的侍卫们动武吧?” 谢拂艰难的吞了口口水,脸上写满了颓败。 两浙事,大势已不在他们这边了。 宇文舒以为能够指望的上客栈这边的势力,只怕连他都未曾料到,庾子惠会亲自到吴县来,蛰伏着,就等着今日。 她合上眼,连看都不愿在看他一眼。 庾子惠对插着手:“你是聪明的孩子,没这个必要做挣扎的,玉蝉给了我,好好地跟二殿下合作,你们自然会毫发无损的回到建康城去。” 这是劝告,却也是威胁。 他们如果不配合,她如果就是要坚持,他们一行,只怕是不可能安然无恙的回京去了。 庾子惠瞧见了她脸上的松动,更是不遗余力的哄她:“你可快着些想,我可没工夫陪你耗着,自然了,你也没那么多的时间,别忘了,你二嫂还在顾家。” 谢拂惊骇不已:“你早晚会有报应。” 庾子惠嗤的一声:“那就等着吧。怎么样,想好了没有,给,还是不给?” 约过了有半盏茶的工夫,谢拂兀自动了手,将荷包自腰间取下,从里头掏出那只栩栩如生的青白玉蝉来,握在手心里。 她咬着下唇,伸出手去,摊开手心:“拿去。” “这才乖了。”庾子惠心满意足的接过玉蝉,收好了,提步绕过她,往楼下步去,走了一半,又停下来,就站在楼梯上,回过头仰脸看她,“你还得跟着我,一起到城门口去一趟。” “庾子惠,你别欺人太甚!”谢拂有满腔的愤怒无处发泄,而庾子惠却还在得寸进尺,她跳着脚咒骂。 庾子惠一撇嘴,耸耸肩,不去理会她,步下楼去,吩咐钱掌柜:“取幕篱来给女郎。” 幕篱倒像是一早就给她准备好了的,钱掌柜不多时就取了来,站在他的身旁,仍旧不抬头,只是更显恭敬。 谢拂骄傲的昂着下巴,一步步的走下来。 玉蝉都给他了,跟着他到城门去这种事,就更没什么好抵死挣扎的了。 如庾子惠所言,她没那么多时间可以在这里消耗。 二嫂,还有二兄他们,都是危机重重的。 她冷哼着,从钱掌柜手里一把抽出幕篱来,自顾自的在头上戴好:“等回了京城,这笔账,我一定跟你算。” 庾子惠回看她一眼,领着她往后面,意思是要从后门出去,听了这话又漫不经心的开口:“不就是想到我家里去告状吗?我敢做,就没有不敢当的,你只管告状去,阿兄还能拿我怎么样不成?” 谢拂面色阴沉,再不发一言,就跟在他的身后,往客栈的后门而去了。 后门外备下的也是两匹高头大马,谢拂出了门一眼瞧见,就嚯的一声开口讥讽:“陆家是够下本,这样难得的大宛马也拿来给你用,不过你啊——”她拖长了音,连连咂舌,“你还能骑马呢?” 庾子惠眼底一沉:“逞口舌之快,小家子气,丢不丢人?” 谢拂一听,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都到了这种时候了,他还有脸端着兄长的架势说教她呢? 不要脸!果然跟宇文郅是一路子的人,这种无赖的劲儿都一模一样的! 她暗暗地剁了一回脚,从钱掌柜手中拉过缰绳来,抬了抬腿,又够不着马镫。 庾子惠看在眼里,不动声色的笑着,冲钱掌柜使了个眼色。 钱掌柜会意,上前去,又不敢跟她上手,半蹲下去:“女郎踩着奴才的腿吧。” 谢拂也不推辞,哼着踩上去,正好脚能够上马镫,踩问了后,一翻身,稳稳当当的就上了马,便后话不提了。/p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百三十七章狐疑又生 p庾子惠这一路上倒不似他之前所说的那样急切了,两个人虽是一人一马,可她来时是策马疾驰,眼下嘛顶多算是信马长街。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 谢拂冷不丁的开口问他:“我不明白,你为什么会到吴郡来?还有客栈那边——”她拖长了音,驾着马快了两步,与他比肩,“你是怎么控制了客栈里的人的?他们不都是” “不都是宇文舒的心腹,是吗?”庾子惠嗤笑着打断她,侧目看过去,“你也太天真了些。难道真以为,这些个茶楼啊,客栈啊,全都是他的势力,全都是忠心不二的?”他音调一转,“这些东西,当年都是我替他操办起来的,我想控制一处客栈,根本就不足为奇。至于你说的我为何会至此地嘛两浙的案子太大了,大到我在京城坐不住了。” 谢拂一时语塞,许久后才重找回声音来:“你既然真的背叛了他,为什么不把通安茶楼或是客栈的事情,告诉陛下?” 庾子惠拉着缰绳的手一紧,嘶的一声,不敢置信似的看她:“告诉陛下什么?他经营几处客栈茶楼而已,陛下能拿他怎么样?再说了,这里头还有我一份儿,告了他,不是把我自己也抖搂出去吗?我今次并没想着要拆他的台,不过是想叫他尽早回京,两浙的案子,别把我们牵连进去罢了。” “你们”谢拂仔细的回味着他的这番话,口中低语喃喃,“这么说,你,大王,还有琅琊王氏,果然都是不干净的了。” 庾子惠一抖肩,不答话,反倒扬声问她:“还有什么想问的?” “你怎么出京的?” 这一点,谢拂还是百思不得其解的。 照理说庾子惠身子骨弱,现在虽然是七月,他不会受什么风寒,可一路从建康城赶路到吴县,路程是算不上远,可总也比不上他在家里头锦衣玉食,安逸自得。 小时候他们回一趟陈郡,一路上都能走上个把月,现在 谢拂目光如炬的盯着他:“虞大兄怎么会同意你离开?他如果不知道你要到哪里去,绝不会” “他知道。”尽管隔着幕篱,她那样灼热的目光,庾子惠也仍旧能够感受得到。 他似乎有些无奈,又似乎有些怅然,打断了谢拂的话后,悠然长叹:“这事儿我肯定是要摊开了说的,不然阿兄不会放我离京。但是你要知道,两浙案子闹到这个地步,打从一开始,我就怀疑你二兄是携密旨而来,绝不可能在京城坐以待毙。而大殿下和王岐太扎眼,没法子亲自到吴郡来一趟,只有我,对外称病不出,就足以掩人耳目。” 谢拂惊诧之余,狐疑又起:“庾大兄就替你兜着了?” 庾子惠反倒笑了:“不兜着,还把我告到御前去不成?我是庾氏嫡子,犯了这种事,怎么处置,要看陛下的心意。陛下若一时不顺心,发落了整个庾氏都是有可能的,你觉着,阿兄会把我抖出来吗?” 谢拂顿时有些不寒而栗。 其实庾家也未必真的干干净净。 至少庾子睿明知庾子惠离京往吴郡,却还是一力替他隐瞒了下来,在四兄面前,只字未提。 也正因为如此,今日她才会被打了一个措手不及。 如果宇文舒能早知道,庾子惠早于他们到吴县,所做的安排,必然不会是这样的 她想着,眼中倏尔一亮:“所以当日你叫人送那个纸条时,其实就跟在我们身后,是吗?” 庾子惠不知怎么的,突然呆了下。 谢拂看的真切,秀眉就蹙拢了起来。 这又什么不能答的吗? 庾子惠的这个反应 她还记得,当日拿到了纸条之后,宇文舒把什么情况都做了分析的,比如说这只是提醒,又或者庾子惠是在警告,可唯独没有想过,庾子惠已经亲自动身,赶往吴郡。 庾子惠了解宇文舒,可反过头来想,宇文舒难道,不了解他吗? 不会的。 宇文舒心思缜密,城府也是极深,宇文家的孩子与寻常人家又有不同,从小怕就学会了怎么勾心斗角。 两个人一起长大,那些年里,宇文舒对庾子惠,又不知用了多少的心思,才敢对他真正做到推心置腹。 那宇文舒怎么会漏了这个情形呢? 谢拂眼皮突突的跳了两跳,胸口有些发闷,她右手微一抬,在胸口压了一把。 庾子惠瞧见了,一拧眉:“不舒服?” 谢拂便一扭脸儿,直勾勾的看了过去:“你刚才,不是想杀了我?” 庾子惠眼睛飞快的闪了几下,干笑着:“你都老老实实的把玉蝉给了我,又这么配合,跟着我出城去,我杀你做什么?此事过后,你还是谢家的五娘,我照样拿你当妹妹看的。” “你想得可真好啊。”谢拂眼风一扫,带着凌冽和不屑,“此事过后,在我这儿,只有庾子惠,没有庾二兄。” 庾子惠一撇嘴,状似不在意的一摊手:“随你怎么说吧。” 于是两个人便再无话说,一路保持着静默,朝着吴县城门而去。 只是谢拂的心一直不安定,并不是为了还身处陆府的宇文舒他们,而是为了庾子惠 庾子惠前后态度的转变,叫她觉得有些太突然了。 前狠厉而后温和,他关切的模样,就仿佛客栈楼梯上的一切,都不曾发生过一样。 怎么可能呢? 庾子惠的葫芦里,究竟在卖什么药,吴县的一场筹划,他又究竟还有什么样的后招。 他这样带着她往城门去,尽管手上有宇文舒的玉蝉做信物,可难道就不怕她当着众侍卫的面儿,挑明了说他挟持? 他哪里来的自信,笃定了她会老老实实的听话,他真的就一点儿也不怕吗? 如果按他所说的,宇文聪和陆东楼两个,也是打心眼儿里畏惧着宇文舒带来的侍卫的,倒不是说那些个侍卫敢拿他们如何,而是他们不敢拿那些人如何——大内的禁军,圣人亲自点的,动了,就等同谋反。 既然如此,庾子惠,又哪来的勇气?/p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百三十八章是何居心 p谢拂心头的这种狐疑,一直持续到吴县的城门出现在二人的面前,又无止尽的延续到了他们两个策马而出,见到了宇文舒的那些侍卫时 彼时天色虽然正好,可因热的厉害,这会儿一轮金盘当头高悬,再加上耳边是蝉鸣不止,便使得七月间的这份燥热,更是重了三分。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 谢拂跟在庾子惠的身后,还在思考着,到底该不该叫人拿了庾子惠这件事,一抬头,就瞧见了城外不远处,是一片人海 她怔住了。 这哪里是随行到吴县的五十个人,看着这个阵仗,宇文舒随行的侍卫,都在这儿了吧? 她下意识的侧目看向庾子惠,心里头的那种感觉,陡然间愈发的重了起来。 宇文舒在顾家的这三天里,绝口未提侍卫已尽数到了吴县外的事情。 当日他们自山阴县启程时,虞放舟倒是说过,会尽快安排下去,把都督府的兵马调派到各县去,好叫随行的侍卫们能即刻动身赶往吴县。 可是一连三天过去,连个来报信儿的人都没有。 她没记错的话,进城之前,宇文舒是交代过的——若会稽各县中所留侍卫至吴县,当立时往顾府回话告知。 这些侍卫都是训练有素的,更何况还有大内的禁军在,不可能人已到了,他们却不到顾家去送信。 “你们” 可是她这头才刚动了口,张了嘴,连句完整的话都没问完呢,庾子惠就已经打马上前去,留给她的,只有一抹潇洒背影。 谢拂咬牙切齿,暗地里发狠,却拿他毫无办法,于是一夹马腹,忙跟了上去。 庾子惠行出去不远,在人群之前停了下来,从怀中将宇文舒的玉蝉掏出来,一扬声:“徐幼之何在!” 谢拂闻言,心下一沉,又咯噔一声,觉得事有蹊跷。 庾子惠是怎么知道此行禁军卫队长的名字的? 这个徐幼之出身东海徐氏,官至中护军,后来陛下更看重他刚正不阿,清直廉洁,颇有儒将之风,便叫他又管禁军三支。 此次往会稽郡,圣人大概是早就品出了些不对劲儿来,是以便很是不放心,这才亲点了徐幼之为禁军卫队长,一路随行护佑宇文舒。 按理来说,庾子惠不应该知道的啊? 当日他们出发可以算得上匆忙了,估计连宇文郅都不大清楚这回跟着宇文舒护卫的,都有些什么人,庾子惠他怎么可能知道呢? 于是她一咬牙,上得前来,一扬手,抓上了庾子惠胳膊:“你怎知徐将军在此?” 庾子惠看看她,又看看自己胳膊上放着的那只细白的手,啧了一声:“这可是人前,动手动脚的,好看相吗?” 谢拂一愣,却并不曾撒开手:“回答我的问题!” 庾子惠勾唇微微一笑,冲着她撇嘴:“左右也不是我丢脸,你爱抓着我,便抓着我。”说完了,却压根儿不理会她的问题,扭脸儿扫过人群中,又一扬声,带着几分不怒自威的气势,“中护军徐幼之何在!” 话音落下不多时,便见得一个尚不到拜衮之岁且气质儒雅的男子步上前来。 谢拂定睛望去,果然是徐幼之。 那头徐幼之抱拳拱手,行了个军中礼:“臣在。” 庾子惠将手中玉蝉高高托起:“徐将军,此物你认得吧?” 徐幼之便抬起头来,顺势朝着他手上望去。 不过庾子惠因据马未下,故而徐幼之一抬眼时,先叫强光晃了一把,待揉了一回眼,才看清了马上是何人。 他自己也是吃了一惊:“庾大夫,你怎么会在此地?” 谢拂便立时想开口说话,可被庾子惠抢了头去,还捎带着一眼扫过来,警告了她一把。 庾子惠反手在谢拂手腕上压了一把,力道很大,带着说不出的威胁,而后才同徐幼之道:“这个徐将军不必知道,此乃三殿下信物,徐将军在大内行走,应该认得才对。” 他一面说,一面把托着玉蝉的那只手往身下低了低,示意徐幼之可上前来瞧个清楚。 徐幼之一听是宇文舒的信物,便立马警觉起来,两步近前去,凑到了庾子惠的身旁,就着他的手,把那只玉质温润,质地清透的青白玉蝉看了个真切,瞧完了,又念叨了一句得罪了,左手一抬,从庾子惠手心儿里接过玉蝉来,整个儿掉了个头,把底部面朝着自己,对着光略一抬,玉蝉底部的“木兰”二字,便入了他的眼中。 他暗暗吃惊,又不动声色的将玉蝉放回庾子惠手心:“确是三殿下之物,庾大夫这是”他一面说,一面略抬了抬眼皮,扫向了谢拂。 谢拂此时虽然头戴幕篱,可他还是能认得出来。 习武之人总是带着几分比旁人更为敏锐的警觉性,此情此景,此地此人,这种种联系在一起,让他感到不安,莫不成,宇文舒在吴县内,出事了? “徐将军领禁军而来,既见三殿下信物,又有谢氏女郎在此,将军该当听我所言——”庾子惠负手坐于马上,腰身直挺,面色肃然,“刺史陆东楼心怀鬼胎,与二王聪沆瀣勾结,于府中设宴,诱三殿下入府以成擒,徐将军速领禁军,身换明光甲,与我入吴县,攻陆府,救殿下!” 他此话一出,莫说是徐幼之,就连谢拂都如叫人当头一棒,直接就打懵了。 这是个什么情况? 庾子惠在说什么? 他不是帮着宇文郅和宇文舒的吗? 两浙贪墨案中,他不是也贪了银子,所以才这么费心尽力的跑前跑后,又不辞辛劳亲至吴县,为宇文聪出谋划策。 甚至于方才,这连半个时辰怕都不到,他为了帮宇文聪,对她起了杀心。 这会儿一转脸,他要领着徐幼之入城救宇文舒? 谢拂这回嘴比手先动,没叫庾子惠又一次把她拦下,她难得端着一派老成的问道:“你到底是什么样的居心?究竟帮的又是谁?大王,二王,还是三王。你此行吴郡,目的又是什么?”她一面质问庾子惠,一面喊了一嗓子徐将军。/p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百三十九章何人献计 p而此时的陆府宴客堂之中,众人的气氛可谓是剑拔弩张了。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 谢潜脸色铁青,双拳紧握,一直是荀况从旁拦着他,生怕他一时怒气上头,失去理智。 眼下形势对他们已经是十分不利的,万一他在做出什么过火的事情他们倒是还不打紧,可宇文舒要出了什么岔子,那罪过就大了。 “你想要什么,直说吧。”宇文舒的面色也不曾好看到哪里去,冷冰冰的乜宇文聪一回,开口时,语气清冽也是如寒冰似的。 宇文聪嘴角扬了扬:“你自小聪颖,如今我想要什么,你竟不知了吗?” 宇文舒便冷笑一声:“你要的,无非是回京后,父皇面前,两浙此案中,对于你,我们绝口不提罢了。” 宇文聪一努嘴:“你既然知道,还要再来问?” “我只是好奇。”宇文舒眯缝着眼,面有不豫之色,“我眼下纵使答应了你,你又如何信我?只怕你必定以为,我不过是缓兵之计,只想先从你手上脱身。” “至于这个嘛——”宇文聪拖长了音调,脸上挂着意味深长的笑,从怀里头掏出块儿绢布样的东西来,往面前的长条几上一撂,昂了昂下巴,“这东西上写的是两浙贪墨的详细情由,有我,也有你,自然了,谢大夫也在其列。” 谢潜和荀况二人惊诧之余,对视了一回,万万没想到,宇文聪打的是这样的主意。 他不陷害宇文舒,因他也猜得到,这样的栽赃意义不大,陛下一定不信。 他要的,是宇文舒与他同罪——也只有两个人拴在了一起,他才能够彻底的放下心来。 陛下再如何英明睿智,有了这样的东西,将来一旦闹开了,在陛下的心里,对宇文舒也终究要存个疑影儿 这一招棋,不可谓不高明啊。 谢潜眯了眼,又觉得事有古怪,这种计谋,是谁替宇文聪谋划的?陆东楼吗?还是朱家的人? 他冷然睇宇文聪,不紧不慢的问:“此计应非陆府君所献吧?” 宇文聪竟毫不隐瞒,一挑眉,洋洋得意的张口就回:“太雍素善谋略,只可惜胆色稍逊,这样的计,此等的局,自然不是他的手笔了。” 谢潜没再开口问下去。 该问的,该说的,他都替宇文舒做过了。 连他都能够想到这次的事情,究竟出自何人之手,宇文舒没道理不明白的。 可宇文舒若要一味的装糊涂 然而他这头还没细想下去,宇文舒清冷的声音飘然而出,在他耳畔萦绕着,又在这大堂之中打了几个旋儿,而后是掷地有声,他在问,却更像是在陈述,只稍上前了半步而已,却带着不怒自威的迫人气势:“此计乃颍川庾子惠所献,对吧。” 他和庾子惠向来亲近,连宇文家的亲兄弟都未必比得上的,从不曾连名带姓的叫过,更别提前缀郡望。 是以他此言一出,荀况和谢潜不多说,连宇文聪和陆东楼都忍不住面面相觑,皆吃了一惊。 这意思,来日就是要撕破脸了。 宇文聪按捺下一时间的惊诧,涌上心头的,便只有惊喜和欢愉。 他几乎是迫不及待的想看到那一幕了,声音里不夹杂半分犹豫,话说的是干净利落:“你们到底是一起长大的,他的手段和心计,你最清楚不过。不过要我说,庾家二郎可真算得上难得一遇的人才,有勇有谋,胆色过人,这样的计策,他之外,再无人敢献于我面前。” “二兄你也不错啊,他敢献计,你就敢纳之,好气魄。”宇文舒讥笑着,眼中聚拢了冰渣,又在顷刻间碎了一地,“据我所知道的,庾子惠早就与大兄为伍的一个人,二兄难道不知不晓?咱们就心照不宣了吧?” 宇文聪面上的得意稍有崩塌,却不过转瞬间,他就掩藏的极好:“那又如何呢?他能背弃你,自然也能舍弃大兄。能者贤才自择明主而居,我倒觉得,这些都无可厚非。” 宇文舒连声咂舌,嘴角上扬,嘲讽的意味更是明显起来:“二兄可真是胸襟宽广,能容人之所不能容,连庾子惠这样两面三刀的卑鄙小人,都可以归于麾下留待日后所用,做弟弟的,实在是佩服!” “你错了。”宇文聪一挑眉,逼视着他,“嫡子之中,除你与大兄之外,便只有我了。庾子惠是你的伴读,却背弃了你,选择了大兄,你既说了心照不宣这四个字,那就应该是已经知晓,他从何时起就背叛了你。而如今呢?两浙案发,贪墨情由已无从掩盖,父皇接二连三的派人到两浙来,我一个,你一个,再算上谢大夫和荀小郎君,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这是要一查到底了。” 他话只说了一半,点了点桌案,那股子气势,又松懈了几分,轻佻似的打着笑,声正如清泉入口,温润中又透着清明,昭示着胜利者的喜悦:“这种时候,他却又转而投向我,在我几乎快要走投无路之时,献此一计。此计虽冒险,却不可谓不是良策,至少现在,你正受制于我,不是吗?” 他话音落下,宇文舒心里就已经全都明白了。 之所以敢这么信庾子惠,一则是真的近乎黔驴技穷,二则是觉得庾子惠也已无退路可言,此一事过后,庾子惠就只能与他同进共退了。 宇文舒呵了一回:“看样子二兄是果真有了缜密的谋划,笃定我今日绝无脱身之法了。” 宇文聪仿佛听了个笑话:“你若不带魏夫人与谢氏娘子来,我也许真的拿你没办法。这东西——”他尾音稍长,冲着案上绢帛努努嘴,“你不认,我总不能杀你伤你。可既已成了事实,多说也无益。木兰,咱们兄弟之间,就不浪费这个时间了吧?” 他一面说,一面同陆东楼使了个眼色过去。 陆东楼立时会意,稍一侧身,手臂伸的长长,抓过绢帛,又往堂下步去,及至于宇文舒身旁时,才站定脚:“三殿下,请吧。”/p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百四十章等候 p宇文舒此时反倒平和下来,无唇齿相讥,也没有冷眼相待。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 他平静的伸出手,接下陆东楼手中绢帛,更是面无波澜的摊开来,细细查阅。 这绢帛上所书所记 他看完时,笑意愈发浓了:“二兄这次可真是豁出去了,贪墨案情所记这样详细,你可真是有胆子写啊。” 宇文聪嗤一声回他:“既然要做这场戏,就该做足做真,写的不详尽,岂不是辜负了我痛下的这番决心吗。” “不过你的这份绢帛上,是不是少了什么东西?”宇文舒一扬音调,却仍是淡淡的笑着,“我说了心照不宣,二兄却非叫我把话往明处挑,既然这样,我又何必替你们遮羞?绢帛所载,大兄何在?还有一个人——” 他话到后来,语气越发古怪起来,宇文聪听来,只觉得心头一跳,不由自主的便顺着他的话问了一声:“谁?” 宇文舒面上云淡风轻一片,还是那副立于云端之上的清逸,就好像他要说的不过是一句今日天气不错一般。 只是他眼中的寒冰,到底骗不了人,开口时的一字一顿,更像是无数把短刀,把把刀尖儿都直指宇文聪的心窝:“河南郡元氏子,廷尉卿元长庚。” 宇文聪所有的自喜和自得,全在这一句话中,烟消云散,不复存焉。 他似乎紧张起来,面皮紧绷,肃容敛着气:“你怎么知道他?” “二兄怕是忘了,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且别说是我,二兄现在回过头来想一想,你做过的事,你养着的人,有几件,是真的能瞒得过父皇眼的?”他一面说,一面又哦了一嗓子,讶然似的,仿佛才回过味儿来,“大约二兄从前瞒得也不错,就一如最开始那会儿,大兄不也将琅琊王岐藏的很好吗?可又有什么用。这次的事之后,想瞒的瞒不住,想藏的,也全都会大白于天下。父皇神武睿智,我只怕二兄有命富贵,元长庚却无福受恩了。” 元长庚于宇文聪而言,一定是很重要的一手棋,至少他此时的表现,是很叫宇文舒等人笃定这一点的。 他口口声声说不敢伤人,眼下却恨不能扑上来撕碎了宇文舒一般。 这样的行为举止,足以证明元长庚和陆东楼的地位,绝不是可同日而语的。 在宇文舒他们眼中看来,元长庚之于宇文聪,大约就正如王岐之于宇文郅那样了。 这样也好,待来日回京,折了元长庚,宇文聪便再有神通,臂膀都断了,还能如何兴风作浪? 他到底是沉不住气些,也幸而他们先前丝毫未露,宇文聪大惊之下,才暴露出来这样致命要紧的信息。 宇文舒嗤笑着:“二兄怕什么呢,如今不是还有个庾子惠与你同舟共济了吗?不过二兄只留神我这句话,就听不进去我前头的话吗?这东西上头,大兄何在?” 宇文聪胸膛起伏了好一会儿,才稍有平复:“你真糊涂还是跟我装傻充愣?” “做弟弟的愚笨不知事,不然今次也不会落入兄长的彀中,还请二兄,不吝赐教。” “不管你是真傻,还是装傻,我不想再与你浪费时间,你且听好了——”先前的寒暄客气,两个人之间还在装腔作势维持着的和谐表现,全随着宇文舒对元长庚的一番论调,消失的无影无踪,如今弥漫在这大堂之中的,只是剑拔弩张而已,宇文聪端的是冷面冷心,就更是冷言冷语,“你我二人再加上谢大夫的名字,都会签在绢帛之上,我不可能拿着这个东西去找大兄,他也绝无可能写下自己的名字来。若无他的名字,却有他的罪证,但凡你与大兄联起手来,将我告到父皇面前去,把东西搜了出来,岂不是坐实我陷害手足之名?木兰,我话就说到这里,耐心也是有限的很,你最好快点儿做决定。” 宇文舒一努嘴:“我就说,二兄做了缜密又周详的考虑。既然如此——”他收了笑,嘴角微的下沉,眼皮一抬,把绢帛扔回了陆东楼的身上去,“二兄的名字尚未落此绢帛之上,我与谢大夫,不敢落名。” 陆东楼手很快,没叫绢帛落了地,拿在手里,颇为为难的看向宇文聪。 宇文聪眉峰高高耸起,未几舒展开来:“你肯点头,就再好不过。太雍,绢帛予我。” 陆东楼犹豫了下,却还是迈开腿往他那头步过去,只是走得很慢,递过去绢帛时,动作也很迟疑。 宇文聪倒不理会他那么多,笔墨是早就准备好了的,他接了绢帛,起身往西侧的次间过去,远看过去,正是伏案挥洒的姿态。 不多时他重又步回此间来,手中多出一支狼毫来,走近宇文舒身侧之时,将绢帛并着狼毫一送:“落名。” 宇文舒喉结滚了滚,抬手接下,却未曾急于去落笔署名,反倒又一次的摊开绢帛来,只见左下角处,宇文聪的名字,就大刺刺的入了他的眼中。 他倏尔笑了,叫谢潜一回,把绢帛送过去:“你最擅书法丹青,且评一评,我二兄的这个字,写得如何啊?” 谢潜没得一顿,原本要接东西的手也僵在了半空中。 宇文舒这是个什么行为?叫宇文聪算计疯了不成? 宇文聪落了名了,更不会轻易放过他们,今日绢帛之上,他二人若不落下名姓来,势必收不了这个场。 这种时候,宇文舒叫他品评书法? 他面色一寒,索性退回了原位,连碰都不去碰那绢帛一下了。 宇文聪那头倒吸一口气,显然怒火冲冠,那份儿耐心早耗了干净,他厉着声:“你敢跟我耍花样!” “我与二兄还能耍什么花样?不过是苦中取乐,自乐,自解罢了。”宇文舒一摊手,“二兄不是夸我自小聪颖吗?我今日吃了这么大的亏,总归心里不受用,二兄怎么还急了?等一等,再等一等,很快——很快就到了。” “什么?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东西他落了名,没有回转的余地了,宇文舒一刻不写下名字,他就一刻无法安心,此时焦躁充斥着胸腔,“你还要等什么?木兰,吴县内,你等不到人来救你。我知道你们此来绝对有父皇的圣旨,可我敢这么对你,你就该知道,连父皇的圣旨,今日都不能救你脱身了!” “我当然知道,那二兄又急什么呢?”宇文舒神色古怪,笑更是古怪,他是洒脱超然惯了的人,鲜少有这样阴阳怪气的时候,可眼下,他却犹嫌不足似的,又低声呢喃了一句,“再等等。”/p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百四十一章计成 p“你到底在——” 宇文聪的话没问完时,有人自大堂外入了内来,脚步声不大,却足以令众人听个清楚。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 他眉心一跳,忙回头看去,便只见庾子惠正负着手,只身一人入堂而来。 一见了是他,宇文聪长舒一口气,放下心来,眉眼间喜色难掩:“你来了,局已成,唯差木兰与谢大夫落下名姓,便可诸事无忧了。” 庾子惠在笑,笑意也染上了眉目,是眉眼弯弯,更是露出一口齐整又白净的牙。 他好似走的极慢,从门口到堂中,分明不过十几个步子就走完了的,可宇文聪话都砸到了地上去,他人还未至众人前。 宇文聪眯眼看着,庾子惠站在他背光面上,他一时竟瞧不真切庾子惠的脸,只能见他背后是屋外的光芒万丈,那这个人,就仿佛是踩着鳞鳞金光而来。 谢潜和荀况也瞧得真切,尤其是谢潜,他就是看不清庾子惠的那张脸,也认得出他这个人。 一时间咬牙切齿,攥拳摩掌,一向老成持重的人,也难得的失态了。 荀况与他相比下来,到底更存了些理智,毕竟同庾子惠几乎没什么交情,虽然不耻庾子惠为人与行事,可远不止于失去理智到这样想动手的地步。 于是他一面拉着谢潜,一面又去看宇文舒,生怕拉住了这一个,看不住那一个,又还要分心去想,庾子惠为何会出现在此地。 然而出乎他意料之外的是,宇文舒面不改色的站在那里,目不转睛的盯着庾子惠缓步而来的方向,就连一双星眸之中,都未曾见有半分惊诧与震怒。 这便怪了——颍川庾子惠,卑鄙小人,这些话,不都是出自宇文舒之口的吗? 荀况拧眉不解,对眼前的局势,就更是困顿起来。 而那边庾子惠却已出声,一如高山流水,宛转悠扬,:“是啊,局,成了。” 宇文聪一颗心落回肚子里,大喜过望,几步迎上前去:“你那里” 岂料庾子惠已近前来,竟径直绕过了宇文聪,甚至是目不斜视,连一道余光都未曾落到他身上去。 宇文聪的喜又落了个空,讶然转过身:“子惠?” 宇文舒从来是这样叫他的,他也不觉得不妥,更不会觉得宇文舒失礼或是不尊重他。 他早取了字,宇文舒却不爱叫,从小的习惯了——一个叫惯了,一个听惯了。 此时宇文聪一叫出声来,庾子惠的脚步便立时顿住,双腿有定,立在原地,却连头都不回,扬声就道:“下官与二殿下不甚相熟,殿下当以字相称,再不济也该叫一声庾大夫,怎可如此失礼?” 他说完了,目光灼灼望向宇文舒,开口时,全然不似先前的淡漠和冷然,字字句句间,不掩关切之意:“没事吧?” 这是个什么情况——? 荀况拽着谢潜的手松开了,谢潜握着的拳也展平了,陆东楼呆若木鸡的看着,宇文聪却眼中尽是困惑与茫然。 庾子惠不是帮着宇文聪的吗?就算再退一步,他不是帮着宇文郅的吗? 他和宇文舒之间 “你是怎么回事?”宇文聪最先回过了神,眉头紧锁,面色如霜,“你可看清楚了,谁才是你的主子!” “主子?”庾子惠像听了极大的笑话,这才转过身来,双眸中全是清澈澄明,哂笑着望过去,“昔日我在宇文郅面前之时,桀骜如他,尚不敢以主子自居——二殿下,你又何德何能,可使我颍川庾氏俯首为奴?” “你——!”宇文聪气结,不,他几乎要气疯了。 庾子惠把话说成了这样,他好像明白过来些什么。 宇文舒一直在拖延时间,又一直在套他的话,连哄带骗的,叫他现在绢帛上落下了名来。 他在等的人,就是庾子惠! 被戏弄,被算计,这样的羞辱,令宇文聪的颜面荡然无存,他杀心顿起,冲外高呵:“来人!” 谢潜和荀况二人皆一惊,宇文聪既已明白上了当,又有了绢帛为凭,这下是真的逼急了,只怕动了杀念! 这个庾子惠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出现在吴县不说,只身一人入府来 等下,不对! 庾子惠既非宇文聪和宇文郅的帮凶,他既是从头到尾心向宇文舒的,那么他一定更留了后招。 还有宇文舒的反应和表现 二人对视一眼,彻底的明白了过来。 这一切,根本就是宇文舒和庾子惠二人的计,从来都不是宇文聪摆下的局! 果不其然,随着宇文聪的一声高呵,手持兵刃的侍卫将此间团团围了起来,另有十来个侍卫,破门而入,冲进了堂中来。 可是随着大门破开,金光之下更见一道刺眼强光一闪而来,众人都只觉眼前一晃,纷纷偏过头去,合眼躲了一把那光。 明,光,铠。 宇文聪登时如一盆冷水当头泼下,他所有的气焰与嚣张,还有他最后留下的那点孤勇和希望,全都被浇灭了。 身穿明光铠,手持竹柄枪,这是大内的禁军——连建康中的普通内军,都不敢随随便便的用这样的规制。 这次是彻底的完了。 宇文聪脚下一软,身形打了个晃儿,竟跌坐在了地上。 庾子惠见状,扬唇笑了:“二殿下,此局虽成,却非我与你之局,局中所困者,也绝非三殿下与谢大夫。” 宇文聪恨的牙根痒,面目狰狞:“庾子惠!你先是假意投大王,又使诈来欺瞒我,颍川庾氏怎会有你这样的子弟!” “二殿下怕是忘了,战阵之间,不厌诈伪。你们人人都问我,颍川庾氏怎会有我这样的子弟——”他摇着头,撇撇嘴,“颍川庾氏,有我如何?你与大王贪墨,致使今日灾祸,倒是好有脸面,骂起我来。” 宇文舒上得前来,拦了他一把:“何必与他多言,不过是清者自清,浊者自浊,”他一面说,一面低头乜宇文聪,语调平平,“二兄一败涂地,心有不甘吧?”他举着手上绢帛晃了晃,“有这样的东西在,两浙案,我与父皇,可交差了。”/p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百四十二章是不是你的人 p一遭贪污银钱致大灾,一遭构陷胞弟为自救。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 他费尽心思,苦心经营的这些年,全都白费了 宇文聪几乎有一瞬间的惶惑,这些年下来,他所做的这一切,又究竟是为了什么呢? 当初贪墨的那些银子,不敢大张旗鼓的铺张浪费,在建康城中他深知有无数双眼睛盯着,唯恐父皇察觉一二,要坏了事。 可是明明为了那些银子,他又担了多少风险。 说穿了,这两年多以来,那些银子他不敢乱用,还整日提心吊胆的,又怕有人告了密状,又怕宇文郅暗地里使绊子出阴招其实,过的一点也不好。 念及此,他不由得一声苦笑:“木兰,你终究是技高一筹。今日败在你手上,我认,可你又打算怎么处置我?” 杀了他? 他笃定宇文舒是不敢的。 就一如他先前那样无计可施的时候,都不敢起这样的念头,想对宇文舒下死手,是一样的。 “处置你?”宇文舒反倒像是听了天大的笑话似的,环着胸稍稍退了两步,就那样居高临下的俯视着宇文聪。 须臾间,他高高的挑了一把眉头讥笑着开了口:“二兄眼下莫不是与我说笑的吧?你我是一样的人,更何况长幼有序,你还是我的兄长,我能如何处置了你?今日的事,还有——” 他很适时的拖长了音调,先前的那方绢帛还被他捏在手中,此时他漫不经心的晃了晃:“这东西。我会写一道奏疏回京,连同这东西,一起交给父皇。而在父皇圣谕下达之前,只怕要委屈二兄,就待在陆府,哪里也去不得了。” 宇文聪知道他是有备而来,今日自己与陆东楼一动手,就正好给了他拿住自己的把柄,而且陆东楼手上的权柄,他一定有法子收走。 眼下再去计较这些是于事无补了的,怪只怪他和郅都太过大意,皆是轻信了庾子惠。 宇文聪颓败的低下了头,思忖了会儿,才仰起头来问他:“你把我拘在陆府,是打算连同陆氏一族,一并连根拔起吗?” 他此言一出,一直还处于震惊之中没有回神的陆东楼,却猛然打了个哆嗦,目光灼灼的扫向宇文舒的方向去。 宇文舒似乎很认真的想了想,才道:“祸不及亲,更何况吴郡陆氏是高门望族,又有与元氏的联姻在,我就是真想动一动陆家,父皇也不会允我,这可是牵一发而动全身的呐。” “也是了。”宇文聪苦笑一声,“两浙案至此,你揪出一个我,还有太雍这个使持节刺史,还有朱家,更甚者会计孔与魏皆难以抽身,父皇不会再动陆氏一族了。” 谢潜听他提及孔与魏,眼一眯,不动声色的问他:“二殿下,魏承延何在?” 却不料宇文聪压根儿不理会他,只是单手撑着地,缓缓地站起身来,又不紧不慢的整理了一番衣衫,而后与宇文舒四目相对,平声问道:“我只想知道,对大兄,你打算怎么样?” 他有此一问,是宇文舒始料未及的。 他落到这个境地了,居然还想着拉宇文郅下水吗? 果真是要死也要找上个垫背的 宇文舒长出了一口气:“二兄不是说了吗?事情查到了这个地步,足够了。父皇要是连陆氏都不会动,难不成会伤了大兄吗?” 宇文聪便立时倒吸了一口冷气:“可你知道,两浙贪墨,他分明”他突然间收了声,下意识的看向庾子惠,顿了一会儿,“你是知道的。” 庾子惠双手背在身后,歪了下头,嗤笑看他:“二殿下看我做什么呢?拿主意的,是三殿下,可不是我。” “二兄,事已至此,你是真的指望大兄与你同罪吗?”宇文舒面色渐寒,语气也阴沉起来,“若然如此,来日回京,你大可以到父皇面前去告他一状,只是我却不会做你的棋子,更不会把大兄之事写到奏折里面去。” “你——”宇文聪一时气结,“你还想知道魏承延的下落吗?” 宇文舒眼底的阴翳聚拢着,面沉如水。 宇文聪此时是走投无路了,他其实也知道,拉宇文郅下水这样的事情,自己是一定不会点头的,可是挣扎又有什么意义呢? 两浙的这桩案子,打从一开始的时候,就只能折一人而已的。 圣人嫡出三子,若是长子与次子都在两浙案中断了前程,那天下人会怎么想他宇文舒?父皇又会怎么看待这整个事件? 何况子惠本就是参与其中的 宇文舒眯了眯眼:“二兄若实在不愿说,便不说吧,横竖找到魏承延,也不过是坐实孔家和魏家的罪名而已。”他一面说着,一面拿眼角的余光扫了谢潜一回,“这次离京查案,谢大夫也是出了不少力的人,再说了,送给父皇的奏折,还得他来写,我倒是很愿意卖他一个面子,将孔魏保全下来。找不到魏承延,岂不是正好拿不着孔魏的罪状?倒是二兄你——” 他连声咂舌,却又退了几步,不再看宇文聪,反倒给荀况使了个眼色。 荀况虽不至于茫然,可是庾子惠的突然出现,以及今日形势的逆转,都令他很是心惊。 他讶然的是宇文舒的筹谋与计策,更觉得意外的,是宇文舒竟早在多年前,就有了这样的心思。 眼下宇文舒突然一个眼神丢过来,他干巴巴的吞了口口水,忙理了理思绪,扬了声与宇文聪道:“倒是二殿下,只怕要再多担一条罪名了。魏承延死活不知,人又确实是二殿下掳走的,殿下可别急着否认,会稽都督虞放舟可是能作这个证的,到时候殿下在陛下的面前,只怕更说不清了吧?” 宇文聪面如死灰。 他手上所有的棋,都走完了。 到了这一步,真的是山穷水尽。 只是他不明白,虞放舟他又是如何保了魏承延这两年,而又是怎么那样恰到好处的看到陆东楼的人。 他下意识掀了眼皮,定定然盯着宇文舒。 那些不大明白的事情,好像在一瞬间,豁然开朗。 宇文聪嚯的一声:“城东五里大通寺,魏承延被我关在那里。” 宇文舒暗暗地松了一口气,同庾子惠做了个眼神交换,便见得庾子惠提步往外去,众人心下了然,这是安排人到大通寺寻找魏承延去,便也没有人说什么。 反倒是宇文聪那里,话音落下,又望着庾子惠的背影看了会儿,才反手摸了摸鼻子,向着宇文舒问道:“该说的,该做的,到如今我也没什么好挣扎的了。只我有一件事问你——会稽虞放舟,是不是也是你的人?”/p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百四十三章心智无双 p宇文舒心下是吃了一惊的,他的确还是有些低估宇文聪,连这样的事,他居然都能察觉得到蛛丝马迹来。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 他知道今日庾子惠一现身,此局一旦做成,谢潜和荀况二人心里都会大为震动,且对他的这个印象,只怕又要再改观一番,还有谢拂那里 他其实很不愿再跟宇文聪纠缠下去,有了手上的绢帛在,宇文聪在这件案子里,就已经没有任何作用了。 这样纠缠,只会叫宇文聪咬出更多的东西来。 果不其然,这会儿他一开口,直接就扯出了虞放舟。 宇文舒斜眼瞧了一回谢潜和荀况的脸色,一个是阴沉铁青的,一个是茫然困顿的,这两个人还真是 他重重的换了口气,没好气的白了宇文聪一眼:“二兄自个儿猜去吧。” 这是耍无赖吗? 宇文聪原本灰败的脸上显露出不平与不服气来,上前两步,一扬手,似乎是想要去抓宇文舒的。 可没料到宇文舒身形一闪,竟不动声色的就躲了过去。 宇文聪惊诧不已,这个弟弟,几时练得这样的身手了? 就在他吃惊之余,宇文舒已绕过他,清着一把嗓子:“二兄就安心在陆府住下来吧,别想着折腾幺蛾子出来,我可不想咱们兄弟之间的手足之情,连最后一丝都不能全了。” 他说完了,迈开步子径直的就要往外走。 然而陆东楼却一个激灵,闪身过来,挡在他的身前:“臣做了错事,事败自然认,可是三殿下就这样离去,臣家中却要如何” 宇文舒啧的一声,好整以暇的瞧着他:“陆府君,你也是经历过事儿的人了,尊君大人那里,难道还要我去替你回话吗?这两年多以来,你干了些什么好事儿,总不是要我这个外人,去替你一一说明吧?”他说着,古怪的白陆东楼,一扬手,在陆东楼肩膀上轻拍了两下,“我怕尊君大人听了,要气死过去的。” 他是没有耐性耗下去了的,案子查清楚了,想要办的人也都能办了,他还有更为要紧的事情要处理。 可是宇文聪和陆东楼两个人在这里喋喋不休,一个说完了另一个接上来继续说,实在叫他着恼。 陆东楼让他几句话讥讽的面上无光,很是讪讪的就挪开了步子,把路让了出来。 宇文舒见状,面色才稍有缓和,提步往门口方向而去,却正好见了庾子惠又入内来,他噙着笑:“屋里头太闷了,你身子不好,到外头去说话吧。” 可是说完了,却只瞧着庾子惠盯着他身后的方向,目不转睛的。 宇文舒疑惑不解,便转了个身,顺着庾子惠看的那个方向看过去。 那里是谢潜与荀况二人面面相觑,却站在那里未曾挪动半分。 宇文舒撇撇嘴:“我知道你们两个有诸多疑惑与不解,这里并不是说话的地方,先办正事儿要紧。” 宇文舒所谓的正事,其实一则是命他所带来的禁军护卫把守在陆府外,防着宇文聪逃跑,二则是与谢潜等人往刺史府衙门去,拿了陆东楼的权。 谢潜手持有宇文拓先斩后奏的圣旨,要拿了陆东楼的权实则是小事一桩,故而这事儿办的是相当轻松的。 一直到事情都忙完了,宇文舒的这颗心才落下了七分来。 此时他四人坐在刺史府衙的大堂之中,宇文舒自然是端坐主位的那一个,他摆弄着案上的惊堂木,瞥了庾子惠一眼:“大通寺那里大概要多久能有信儿?” “徐护军亲自带人去的,五里地也没多远,估计要不了半个时辰就能回来,我吩咐了他,找着了人就直接往刺史府来。”庾子惠几不可闻的咳了一声,又以拳虚掩着,细声细语的回了话。 宇文舒微一拧眉,只是多看了他两眼,也没多说什么。 谢潜不是没听见这一声咳嗽,他也知道庾子惠的身子什么样,这一回匆匆赶到吴郡,吃的住的都不是那样顺心顺意,而且还要替宇文舒下这样大的一局棋,劳心费神是少不了的,能撑到现在都没病下去,也算是不容易。 可是他还在为此次宇文舒的这个局不解着,自然也带着不少的怒火,便没有去理会庾子惠,反倒是一沉嗓音:“这里总是说话的地方了,三殿下不应该给臣一个解释吗?” 宇文舒面上讪讪的,又干笑着:“其实如你所见,子惠从来就不曾背弃过我。” 谢潜握紧了拳头:“所以从一开始,就是殿下安排他去大殿下身边,蛰伏待机,为的就是今日吗?” 这事儿是宇文舒理亏在先的,所以哪怕谢潜此时说话的确不好听,他也没有发火的道理。 他面上挂着笑:“其实最开始,是大兄先找上的他。” 谢潜一怔,一偏头,正好跟荀况目光对上。 很显然,荀况对此也是十分讶然的。 谢潜唇角一抿,荀况那头就出声问道:“大殿下怎么会找上额”他目光闪了闪,话一时顿了住。 庾子惠浅笑微露,与他稍一颔首:“我表字令贞。” 荀况因见了那样的笑,一时恍惚,又觉失礼,会忙回以会心一笑,才接上前言:“大殿下如何会找上令贞兄?他自幼被选作殿下的伴读,有这层关系在,大殿下无论怎么盘算,也不该盘算到他的身上去吧?” 宇文舒听了他的这个称呼,脸上笑意便更浓了。 荀况这人看似放浪形骸,可实则却是个再有分寸不过的人。 谢潜表字道修,可荀况从不曾直呼一声“道修兄”,即便是这次同行会稽,又经历了吴郡这样一场,他每每称呼,皆是以“谢大夫”而代之。 眼下见了子惠,又知子惠并未背弃过自己,便立时改口以表字称之。 这里头,正是个亲疏之分——荀况既然一心要辅佐他,那么他身边亲近的人,自然也是荀况该亲近的人,似子惠这样,与他是从小的情分的,荀况若拿他与谢潜视作同等,就反倒显得有些不知所谓了。 宇文舒便不自觉的多看了荀况两眼,更觉得此人心智无双,实在是难得的谋臣能士。/p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百四十四章胆大包天 p宇文舒回过神来,肃容正色看了他一会儿,只见得荀况低头在自个儿的身上来回的看了个遍,他面上才隐有了笑意:“你身上没有什么奇怪的东西。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 荀况喉咙一紧:“殿下。” 他说话时,声音好似从牙缝中挤出来的一样。 宇文舒一挑眉,眼中噙着笑,饶有兴致的打量他半天,才与他说起前话来:“其实不奇怪,三年多之前子惠刚被父皇提到谏议大夫这个位置上来,你是知道的,我两位兄长的伴读,都是身在要职,且步步高升,所以郅也许是从那时起,就以为我在朝堂之上不重视子惠吧。” 荀况啧了一声:“就因为这个?从小长起来的情分,大殿下就这么放心吗?” 宇文舒两手一摊,装死无辜:“他是个极自负的人。” 这话只怕哄三岁的孩子还可以! 再如何自负的人,也不敢轻易拿这种事情开玩笑的吧? 难道宇文郅当初找上庾子惠的时候,就没想过会有今日之祸? 于是荀况满心的不信,唇角抽动着,就想要张口再问一问。 可是谢潜先他一步开了口,语调平平的:“其实这倒不奇怪。上京建康,琅琊王岐已心向大王,彼时我虽初入京城,大王却已频频示好,只是我从无松动,后来他才渐渐的淡了。” “他原来还想拉拢你的吗?”荀况一时讶然,侧目望过去,“有了琅琊王氏,还打起你们谢氏的主意的吗” 谢潜唇角扬了扬,讥笑着反问他:“这很奇怪吗?他到现在,不又是对我谢府殷勤切切的吗?” 荀况心说你可真是会提话茬儿,又下意识偷偷地扫了宇文舒一眼,果然那人虽仍旧腰杆笔直的端坐着,然而脸色却黑了好几分。 他耸了耸肩膀,当是没看见一样,却也没敢接这个话茬,只是哦了一嗓子:“可是上京之中,还有那么多的士族子弟,并不是非令贞兄不可的,他又何必冒这样的风险。” “不一样的。”那头庾子惠浅笑微露,唇齿间似嗫哝,然则话音清明。 他笑着接过了荀况的话,面上仍是一派云淡风轻,在荀况侧目看向他之时,才再与他讲后话:“京中士族子弟虽多,可能亲近三殿下的,又能够掌握有关三殿下隐秘之事的,也唯我一人而已了。” 荀况眨巴着眼睛,又登时豁然开朗。 能够叫宇文郅甘冒奇险的原因,是在这里。 他并不是为了拉上颍川庾氏在他的阵营中,他所要的,是有关于宇文舒! 那庾子惠这三年以来,能够一直蛰伏在宇文郅的身边,总不可能一身干净,更不可能一点儿消息都没给宇文郅放过吧? 直觉告诉荀况,后面的话,心里头就算有再多的疑惑,也不能够再问下去了。 他不知道宇文舒将来能不能同庾子惠做到毫无嫌隙,可至少现在,庾子惠刚刚帮了他这样大的一个忙,与他一道,把这样的一局棋做的完美收场,眼下若要提及此事太尴尬了,实在是太尴尬了。 可荀况怕尴尬,却显然有人是不怕尴尬存在的。 谢潜一拧眉,又敛了笑,神色认真的盯着庾子惠:“两浙的案子,你参与其中了吗?跟在大王身边的这三年多以来,你又告诉过他什么事情?” 果不其然,庾子惠脸上的为难和尴尬一闪而过,就连宇文舒的眼神也是闪躲了一回,始终没再落到谢潜的身上去。 庾子惠不应声,连看都不敢看谢潜一眼。 谢潜却并不愿就此放过他,一沉声:“嗯?” 他在家里教训人惯了,庾子惠算起来又是他们谢家的亲戚,打小当兄弟一样的人,这会儿事情闹明白了,要厉声诘问也好,要端架子吓唬人也罢,总归他做起这套派头来,很是得心应手。 庾子惠见他如此,便知道是躲闪不过的,稍稍正了正颜色:“我若不参与进来,又如何能实实在在的拿住大王和二王。至于消息嘛——”他温润着嗓音,把尾音拖长了三分,又向上一扬,打了个旋儿,而后轻轻地落了地,一点不张扬的,“分寸我拿捏的准,不轻不重的事情,说自然是说过几件的。大王虽自负,却也是个疑心极重的人,哪怕是他拉拢我在先,这三年间,只怕也未必全然信我,我要是一点儿消息不放给他,他就更不信我了。” 他的声音渐渐弱下去,直到最后飘在这府衙的大堂之中,又一阵清风自门外而来,便将那一丝一缕的轻飘飘,尽数吹散了。 谢潜已经面色铁青,一双眼眸幽深如潭,是深不见底的,更是叫人不自觉的提起一颗心的。 他有这样不怒自威的本事,轻易不会做出这样子,更多时候端的是四平八稳,喜怒不露,是不愿人猜出他的心思和情绪。 可是眼下 庾子惠暗道不好,下意识的缩了下脖子:“二兄别骂” 一个我字还未曾说出口,谢潜的大手已在官帽椅的扶手上重重的拍了下去:“庾令贞!要做计,要谋局,这都是你自己的事,可你敢参与两浙贪墨,敢贪污修固大堤的工程款,你这条命,是要是不要?庾家的荣辱兴衰,你顾是不顾了?” 这里毕竟还有宇文舒和荀况在。宇文舒倒没什么,可荀况于庾子惠而言,可是个实打实的外人,是以他虽然理亏在先,可谢潜这样张口训斥,一向淡泊清雅的人,便觉得脸上有些挂不住了。 他神情渐显古怪,撇着嘴很不服气似的:“这回不会揪出大王来,这个罪名自然也就扣不到我身上来,况且大王是巨贪,这次的事情,他拿走的银子才是最多的,就算将来他知道了我是假意向他靠拢,也不敢到陛下面前去把我咬出来,二兄你这么急做什么?我又不是孩子了,凡事在做决定之前,还是能够做到三思的。” “你——!” “好了。” 谢潜那里气结,一则为庾子惠果真这样胆大,更多的却是为他眼下这样满不在乎的态度。 可是他再要责骂,宇文舒却已然开口打断了他的话。/p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百四十五章贪墨旧事 p可是谢潜的话没能全说完了,就已经叫宇文舒扬声打断。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 谢潜面脸怒色的看过去:“他是殿下的伴读,殿下就眼看着他跳进这龙潭虎穴,终日与狼为伍?” 宇文舒先前自觉理亏,言辞上和态度上,终究对谢潜有些忍让,更何况他还是谢拂的亲兄长。 然而谢潜一反往日的态势,眼下咄咄逼人,骂完了庾子惠,转过头来,还要这样诘问于他? 故而宇文舒脸色一黑:“成大事者不拘小节,且当日大兄找上子惠时,我本是不同意这件事的,并非是我将他”他话只说了一半,又惊觉不对。 谢潜这会子骂庾子惠,无非是觉得他太过于草率任性,不把庾氏的前程看在眼里,更不把自己的性命放在心上,这其中种种,若是他宇文舒强硬的将他推到这个局面上的,倒也罢了,可要是一开始,就是他自己要这么干的 宇文舒干巴巴的咳了一声,吞了口口水,连带着喉咙都紧了三分:“总之如今事情已经过去了,我也自会想办法替子惠周全,来日若父皇当真要以此事拿他问罪,便全由我一力承担!” 这是承诺,更是令人大为震撼的承诺。 什么叫做一力承担呢? 在座众人皆是聪明人,聪明人的眼中,宇文舒此时所说的承担,不过是来日一旦事发,他将会在陛下面前,把整件事情,合盘托出。 真要到了那一步,他的前程,他想着高台进发的脚步,都要停下来了。 宇文郅和宇文聪置百姓的生死于不顾,固然可恨可恼。 可是宇文舒早就知情,却知情不报,还联合着庾子惠c虞放舟等人,做下这样一场局,把宇文聪登高台的可能彻底的断了。 在陛下的眼里面,最可恨的,还是他! 他都已经把话说到了这个份儿上,谢潜就算心中再如何暗恼,也没法子再开口骂人。 他嗤嗤喘气,显然气急,很难一时之间就平复下来,又是别开了脸去,不再看任何一人。 荀况坐在他的下手位上,看他这幅模样,唯恐宇文舒心里不受用,且这大堂上的气氛过于尴尬,便温吞的开口问宇文舒:“我与谢大夫如今仍旧是一知半解,尚有懵懂,案子总归可以结了,殿下也已经把吴县事宜布置妥当,不妨,与我二人说一说这个两浙贪墨,究竟是怎么个情由?” “其实倒也简单的很,”宇文舒一面开了口,顺着荀况的这个话,就下了台阶来,只是不忘白了谢潜一眼,“两年多之前朝廷拨款给两浙修固大堤,主管此事的,一个是郅的人,一个是元长庚的挚友,而当年两浙这里,聪就已经搭上了陆东楼这条线了的。” “元长庚?殿下在那时候,就已经知道这位廷尉卿是二殿下的人吗?” 荀况暗吃一惊,当下便问出声来。 然而他此言一出,竟又惹得谢潜讥讽嘲弄:“三殿下手段高明,连眼高于顶的会稽虞放舟都能收归麾下,这样好的本事,查出元长庚这个人,有什么稀奇的吗?” 荀况心道就不该说这句话,没得又给他说辞。 宇文舒冷哼一声,却没与他呈口舌之争,反倒缓和了下语气:“要查出元长庚其实不难,聪和吴郡中频繁的书信往来,我是先查到了陆东楼,才盯上了元长庚的。” 所以时下便是如此的。 倘或有一日陈郡谢氏犯了事儿,估摸着庾氏c孔氏还有魏氏,也会有人盯紧了,没法子,姻亲之交,谁都不敢保证,这些人,不是一条心的。 是以荀况后知后觉似的哦了一声:“殿下继续说吧。” 宇文舒那边耸了耸肩:“彼时我得知主管的人是这两个的时候,就已经觉得要出事的。郅一向都是肆无忌惮的,而聪呢?在我知道了陆东楼和元长庚跟他的关系之后,就知道他这些年来,不过是韬光养晦而已,这样的人,野心一定叫人害怕,我无论如何是放心不下他的,所以便把心中的担忧告诉了子惠。” 他一面说着,一面看向了庾子惠那边。 庾子惠正执盏吃茶,听到这里,又瞧见了他的眼神,便努努嘴,将手中小盏搁置下来,接过宇文舒的话,同荀况说道:“后来他们果真勾结贪墨,这事儿说来也很有意思,最开始的时候他们是各自贪了各自的,我所知道的,大王也没贪多少银子。可是后来,大王无意中得知,二王也在这件事里捞好处,而且在吴县还有陆东楼这么个心腹。” “所以他找上了二殿下吗?”荀况咦的一声,“大殿下这个做法”他一面说,一面失笑着摇头,“人可真是欲壑难填。” “是啊,贪心不足罢了。”庾子惠悠然长叹一声,“两个人勾结上了,都觉得自个儿有了伴儿,也不怕将来出了事,得一个人扛着,胆子嘛,自然也就大了起来,就越贪越多,回不了头了。” “贪了一文钱是贪,贪了一千万两也是贪。”谢潜突然出了声,冷笑着,“他们本来就回不了头。” 庾子惠无奈的撇撇嘴,满脸写着抱歉二字,只道他说错话失言了。 谢潜嗤的一声:“那我来问你,孔家和魏家,又是怎么回事?” “魏家可没贪银子。”庾子惠一脸无辜的看着他,“二兄真的以为,魏家也干了这事儿吗?当年那时候啊,是孔祥嘉刚刚掌家,孔家郎主一病不起,再也无力支撑这个家业。二兄家中,是上下敦睦,可是士族里,如你们陈郡谢氏那般的,才有几家?人家都说,高门望族,家大业大,金银成山,玉石做路,谁不想把着这份儿家业呢?” 谢潜一怔,隐隐品出味儿来:“所以孔祥嘉为了立威,为了让自己更有立足之地,选择了跟大王和二王站在一起,贪了银子,更做大这份儿家业?” 庾子惠点头说了声是:“他其实做得很干净,不得不说,是个人才,也是个人物。他贪走的银子,全在自家的铺子里上了账的,当做了收益进项,这样一来,他那些叔伯们哪里还敢说他年轻支撑不了?打从那之后,他就稳打稳的掌起那个家了。”/p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百四十六章先斩后奏 p“混账东西!”谢潜一拍案,“他有难处,大可写信至陈郡” “你拿人家当自己人,可这毕竟是孔家的家务事,人家未必真拿你当一家人。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宇文舒神色冷冷的出声打断他,“有道是家丑不外扬,他难道写信告诉谢太尉,家中叔伯相祈,借着他阿耶病重之时,要霸占这份家业吗?” 谢潜是一时气急,才脱口而出的,这会子宇文舒冷声开了口,他倒被那样清冷的音色激醒了。 他深吸一口气,抿着唇角,又问:“那魏家呢?他们既没有行贪墨之事,干什么遮遮掩掩,还跟孔祥嘉上了一条船?” 哪想到庾子惠又是唉声叹气的一回叹,倒像是很惋惜似的:“没法子啊,魏承延身为会稽郡守,工程款的事儿,他总归是要经手的,不把他拉下水,还怎么贪?” 这话是说不通的别说是谢潜,就连荀况都认可不下来。 魏承延出身魏氏这不假,可他到底是旁支,难道魏家为了这么个旁支子孙,就上了贼船了?他们后面做的那些事,难道就全是为了保一个魏承延吗? 要是把魏承延换成了魏灵,他倒是能信,可毕竟魏承延他不是—— 荀况摇着头,面露沉思之色:“魏承延一个旁支子弟,有这么大的本事,叫郡公和魏灵都为了保他,而选择跟他们抱了团儿的当没看见这场贪墨?” “这个” 庾子惠看看宇文舒,张了几回嘴,都没敢把话说出来。 谢潜盯着他,他却又眼神闪躲。 这幅形容 谢潜面色一沉:“还不老实说吗?” 庾子惠是真的左右为难,这话他实在没法子说,说了,谢潜更是要气恼,饶是修养定力再好,他都怕谢潜掀了这大堂里的桌子。 故而他支支吾吾了半天,到底是把这个难题,抛回给了宇文舒:“还是你告诉他吧。” 谢潜心中疑虑更甚,连荀况都是一脸好奇的看向宇文舒。 宇文舒又没办法,认命似的,拿眼神一一扫过他二人:“是孔祥嘉骗了魏灵。” 荀况眨着眼:“啊?” “当初是孔祥嘉跟魏灵说,这事儿谢太尉也知道,但是谢太尉不想把孔家和魏承延都要拖下水,毕竟魏承延是魏家的人,父皇圣意是没人揣摩的准的,若当真为此迁怒魏氏一族,岂不没法子收场。”他说着,有些讪讪的摸了摸鼻头,“魏家是直到事发,才知道被骗了,但是已经踏上了这条不归路,也只能一条道走到黑。所以”他顿了顿,看向谢潜,“你当日见魏灵,魏灵的那个态度,是已经没办法再跟你讲,当年他和郡公是被孔祥嘉骗了。” 谢潜怒而变色,拍案起身,竟一言不发,绷紧嘴角,提步就要往外而去。 他身旁的荀况最先反应过来,忙跟着起了身,一把就拽住了他:“谢大夫哪里去?” 连庾子惠都慌的站起身来,只是身子弱的人,一时又脚下发虚,晃了下,扶着扶手撑稳了,才慢步过去,挡在谢潜的身前:“二兄要赶去山阴不成?” “撒开我!”谢潜奋力挥手,想打开荀况钳制着他的那只手,一抬头,瞧见了庾子惠挡在身前,力道猛地就卸了七分。 眼前这个,是个碰不得磕不得的,同他阿兄是一样的身子骨,他撑了这么久,已经叫他感到意外了,这会儿只怕全凭一口气硬撑着,还不愿在人前示弱。 他虽然气急,可一丝理智尚存,若无庾子惠,他今日势必打开荀况——然后呢? 然后他自然是如庾子惠所说那般,赶往山阴县中,拿了孔祥嘉这个阴险小人! 他阿嫂温淑贤良,知书达理的一个高门贵女,怎么会有孔祥嘉这样心思歹毒的兄长? 先斩后奏这四个字,他此时心中只有一个念想——定窑用在孔祥嘉的身上不可! 可是庾子惠拦在前面,他不能上手,不能动武,干巴巴的站在那里,没好气的恐吓着:“从我面前让开,不然伤着了你,别叫我回京与你家中交代。” 庾子惠听到这里,唇角倒向上扬了扬,更肆无忌惮的把整个人挡在了谢潜面前。 谢潜嘴角一沉,鬓边青筋都要凸起来了似的。 然而此时满眼看着这场闹剧的宇文舒,却慢吞吞的叫了一声荀况,紧跟着又喊了一声子惠。 堂下三人一愣,却也只有荀况和庾子惠二人看向了宇文舒的方向去。 却瞧见了宇文舒冲着荀况摆摆手:“放开谢大夫,别拦着。谢大夫是奉旨钦差,可先斩后奏,他孔祥嘉敢如此行事,配上一条命,是死不足惜,而他孔氏一族,便是为此大厦倾颓,也是活该而已。谁叫他们当年自个儿内讧,引得孔祥嘉行贪墨之事,来证明自己的能力,这样的人,这样的家族,确实不配受世人尊敬。” 荀况和庾子惠二人皆是一愣,宇文舒他这是 那头荀况先回过神来,眉头一拧,张嘴就想要反驳。 可是他身后的庾子惠,左臂一抬,就压在了他的肩头上。 庾子惠眼中噙着笑,先了荀况一步开了口:“你这话说的也是了,不要说孔家,连会稽郡公和魏灵,也都是死不足惜。当年他们但凡心存一丝一缕,一封书信到陈郡求证,也不会有今日之祸了。”他一面说,一面侧了侧身,“二兄且行,若是怕镇不住山阴,不放叫木兰与你手术一封,你到了山阴,先找虞放舟嘛,叫他派兵助你,就是了。” 这是个激将法,荀况到这会儿才醒过味儿来。 这俩人也真有意思,他方才要是嘴再快一些,或是庾子惠没来得及阻止他,谢潜只怕就更恼了。 荀况翻了个白眼,心道你们默契十足,我可是得费心思去揣摩的,说什么话做什么事,好歹把我算在里头成不成。 然而他心里虽出神的腹议,却也能够感觉得到,谢潜正卸去一身力气,整个人紧绷着的状态,也渐渐松弛了下来。 他便回头看去,果然见谢潜神色已不如先前那样难看了。 于是他又难免更是高看宇文舒,刚才那样的情形之下,连他都没想过要用这样的法子,才能叫谢潜冷静下来。 宇文舒真是不亏聪慧夙成这四个字,年纪差不多的人,心智谋略之上,却早就在心思转动的须臾之间,分出了胜负来的。/p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百四十七章朝堂大乱 p“殿下却又为何保孔祥嘉?”谢潜稍稍冷静下来,手臂一转,示意荀况松开手。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 荀况倒也听他的,这会儿见他肯问也肯听人说,便放下了手来,只是仍旧与他站的很近,倒像是他只要迈开腿要走,他就一定死死的抓住了不放手。 谢潜看在眼里,不免就又对看了荀况两眼。 而宇文舒那头却只是一挑眉,无所谓似的,语气也始终淡淡的:“你为什么这么恼怒呢?是因为孔家与你谢氏联姻?因为孔祥嘉是你阿嫂的亲兄?只怕,都不是吧。” 自然不是的。 早在山阴县中时,谢潜就已经起了要动一动孔魏的心思了,从最初的想要保全,到那时候,这样的心思,都淡然了下来。 既然是这样的,那他此时震怒不已,又怎么会是因为这个呢? 宇文舒看得分明,便眼角都含着笑意似的:“谢大夫之所以震怒至此,是因为孔祥嘉的贪墨,与众人皆是不同。” 谢潜一时神色古怪:“怎么说?” “等闲不入流的官吏,有则为银钱,有则为站队,上头有了贵人,将来升迁便更有望。往大了说,郅与聪二人,他们本就不是善类,会有如此行事举动,谢大夫倘或证实,也不意外。”宇文舒一双星眸始终盯着他,说了一半,又收了声,那幅模样,分明是在问他,我说的可对吗。 谢潜只是抿着唇角,却连理都不曾理会一句。 其实宇文舒后面想说什么,庾子惠心里都清楚了的,可是谢潜先前就恼了他,好不容易才压下了火儿,他这会儿可不想接话,叫谢潜抓着他来撒气。 但是总不能叫宇文舒一个人唱这场戏呐。 谢潜心里那团火,烧的正是旺的时候,叫宇文舒一个人与他说个分明,他别再朝着宇文舒撒火。 于是荀况悄悄地挪了挪步子,又慢慢的戳了荀况一把。 荀况没敢回头,只是侧了侧脸,像是在看谢潜,可余光却扫向了庾子惠。 庾子惠冲他努努嘴,方向正是宇文舒那头,而后目光也跟着落到了谢潜的身上去。 好在是荀况机敏,不然他这做派,荀况头一回见他,不曾深交过,只怕要当他头脑有问题了。 荀况只觉得,自从他选择了宇文舒这个人之后,他的生活经常会变的“水深火热”。 难不成,所谓的富贵,就得要这样的历练与磋磨,才能够造就了? 他心下无奈极了,可是没办法,择主而定,就要为主而谋。 是以荀况叫了一声谢大夫,见谢潜一眼横过来,他神色坦然的与谢潜言道:“按殿下的意思,无论是陆东楼还是元长庚,甚至是当年京中主事的那两个,又或是王岐之流,他们是早就择主有了定论的,他们所做的事情,无不适按着大王或二王的心意,又全都是在为两位殿下筹谋规划,这看起来诚然也可恨,毕竟是贪墨大案,可他们毕竟还有着党争的这一论在里头。” “你不用说了。”谢潜回过眼来,一时又觉得惆怅无限。 他们说得对,也的确看穿了他的心思。 和绝顶聪明的人共事共谋,就是这样的,一向都很难真的能藏起心思来。 若放在平时,他倒觉得还好些,可一旦大喜大怒之下,情绪起伏太大,哪里还顾得上隐一隐心底想法。 他今日震怒之情景,实在少见,长了二十来年,几乎没这样动过肝火。 如荀况所说,那些人,甚至包括庾子惠在内,他们有自己立场,是为了挣一个从龙之功,想护着自己所保的那个人,一路走到高台上去。 可孔祥嘉却不然,他和所有人都不一样,他仅仅是为了一家私利,为了他孔氏家业,就要用这样卑劣的手段,且事后不知悔改,反倒抬出阿耶的名头,欺瞒魏家郎主与魏灵,迫得魏家与他共进退,到最后下不了这条贼船。 他身为刺史,却不为治下百姓求福祉,还要这样的伤天害理,实在难容于世! 谢潜深呼吸着,又将这口气,慢慢的,长长的,舒展出来:“殿下是不想孔氏一族,遭灭门之灾吗?” “这件案子,到这里,就足够了。有了聪和陆东楼,还有朱氏牵连其中,父皇想要的真相,绝不是两浙士族,尽不无辜。” 宇文舒眼神坚定,写满了绝不退让四个字:“谢大夫奉圣旨斩杀孔祥嘉,绝无人敢质疑半句,可来日回京,父皇细问起来,你少不得将其中情由详细回禀,你如何得知,暂且不提父皇他会不会追问,只说你今日之怒,来日也定然是父皇之愤,到了那时候,孔氏一族,恐难以保全,而父皇龙颜大怒之下,如若牵累魏氏,谢大夫又带如何?” “我” 谢潜刚开了口,宇文舒却一样手臂:“谢大夫不忙,听我说完。一开始你为什么想保全孔魏?而我又是为什么,愿意帮你周全?谢大夫总不会忘记了吧。” 于是谢潜心头一凛,定在了原地。 为了,谢氏。 宇文舒观他神色,知他心下了然,这才又道:“没有这回事,孔魏牵扯进来,你谢家就已经是一定会受弹劾的,就算父皇再怎么信任,一场风波,终究将起。更不要说,如今你告诉父皇,孔祥嘉当日打着谢太尉的名头,欺骗了魏家,你觉得,真的查下去,谢太尉要分辨到几时呢?琅琊王氏虎视眈眈,定然借此机会痛打你谢氏一族,到那个时候——” 他刻意拖长了音,庾子惠这时候才敢接话来说:“到那时,我们庾氏势必力保谢太尉,而二殿下这次栽了这么大的跟头在咱们手上,元长庚心存记恨,河南元氏未必不会上来踩上一脚,元氏要开了口,泰山羊氏又会如何自处?还有阳夏袁氏,甚至是颍川荀氏——”他一声叹息传出,叫了一声二兄。 谢潜斜眼看来,心里面却已然是清明一片:“朝堂,就要乱了。” 他的阿耶,不仅仅是大晋的太尉,更是陈郡谢氏的郎主。 一场贪墨案,连宇文聪的分量,都重不过阿耶。 孔祥嘉是动不得的,父皇就算还肯信任阿耶和谢氏,只要琅琊王氏他们咬死了不撒口,这一场大乱,无论如何,都避免不了了。/p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百四十八章多行不义 p谢潜的一身戾气几乎是在一瞬之间,消失的无影无踪。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 荀况和庾子惠二人对视一眼,这回是彻底的放下了心来。 其实宇文舒心里也是不安宁的,谢潜他到底没深交过,又一向听说这是个刚正之辈,方才那样的情形之下,他是真的怕谢潜不听劝说,一定要到山阴去砍了孔祥嘉。 若然如此,即便他今日能使人死命的拦下谢潜,难道来日回了京城面见父皇,他还能堵着谢潜的嘴,不叫谢潜说话吗? 朝堂大乱,士族之间的矛盾被摆到明面里来,这一切,都不是他所想见的。 局势过于动荡,对于他而言,并没有任何的好处。 且真的乱起来时,父皇只怕在心里也会对他和谢潜有所不满。 毕竟两浙一案,是他和谢潜查出来的,最后却闹出这样的局面,换了是谁,都不可能全身而退了。 万幸真的是万幸。 他松下一口气,摆摆手:“谢大夫坐下说话吧。” 庾子惠倒是挺配合,很适时地又咳了一声。 谢潜一拧眉,扫过他的面色:“你要是身体撑不住了,就与小郎君先回顾家去,顾彦之总会安置你,再请了此地名医来请脉下药吧。” 这个人,还真是个面冷心热的,除了对上谢家人外,他一向是个不苟言笑的,谁跟他开句玩笑,他那无动于衷的样子,都能叫人家尴尬上三天的人,眼下嘛 庾子惠舒心一笑:“我倒还好,且不必麻烦,出京时常服的丸药我带了。” 他非是要撑着,谢潜也总不能逼着他跟荀况先走一步,何况,虞放舟的事情,是他还没有问清楚的。 所以他自顾自的落了座下去,也就随庾子惠去了不提。 宇文舒看着这两人你来我往,暗暗地咂舌,倒是没说什么,只觉得谢潜这个人,其实也不像他先前所见那般 他这头的念想都还没想完了,谢潜的声音就已经又在耳边响起:“我这里还有两件事,只怕小郎君心中也由此疑虑,只是小郎君和殿下如今如今关系不同,有的事情他大约也不好问,倒不如我来代劳了。” 宇文舒倒是坦荡的很,点头的模样更是真挚万分:“谢大夫只管问吧,事情到如今有了了结,我并没有什么是不能够告诉你和小郎君的。” 谢潜哦了一声,对他的这份真挚,好似很不以为意:“当日在官道旁扎营,那个夜里,殿下收到的那张纸条,究竟是不是他送过去的?”他说着,捎带手的指了庾子惠一把,话音才刚落下,便紧跟着又接了一句,“还有会稽虞放舟,又究竟是不是殿下的人?” “那张纸条,的确是子惠送来的,不过他用意不在警告,也并不是为了提醒我客栈有异。”宇文舒平声说,不像是解释,倒像是闲话家常似的,“这本就是我二人定下的计,我一早就知道他会到吴县去,假意投靠聪,再给聪出谋划策,引着聪往这条路上走,所以那张纸条其实是暗号,他是在我到达会稽郡之后达到吴县,还不能给聪察觉了,不然我们宇文家的人,大约都是多疑的性子吧,你别觉得聪今次轻易信了子惠,就是个没有疑心的人,蛛丝马迹,他都很可能抓住不放的。” 这倒也是当初庾子惠要是先他们而到吴县,后面给宇文聪出的这个计,也就用不上了。 因那时他们尚未抵达会稽,也没有发现孔魏是真的沆瀣一气,而虞放舟又是那样的态度,山阴县中早就乱成了一锅粥。 那时的宇文聪,本来还有很多选择的。 至少若换做是庾子惠在他身旁出点子,他还有很多条活路可以走。 只是谢潜难免心沉。 这种被人利用以及被人算计的感觉,实在是糟糕的很。 大约是因为从不曾经历过,所以才更觉得无法宣泄。 他吞了口口水,手指轻点着:“那虞放舟呢?” 宇文舒这回倒没再急着回他,而是指了指庾子惠。 谢潜和荀况两个人便都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向了庾子惠那边。 只瞧着庾子惠神色淡淡的,做派还挺落落大方,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牙来,又听他道:“这件事,其实魏承延真的是倒霉的。二王后来对他动了杀心,还说动了大王,两个人合计着,非要下手杀了他,说什么魏承延一死,能叫魏家抽身出来,可魏家又知道孔祥嘉的事儿,到时候孔祥嘉就再也不能做壁上观,这样才能真正的跟他们绑在一起。” 他说到这里,笑意敛了敛,很不屑的努了努嘴:“他们的心思我再清楚不过了,什么绑在一起,不过是为了让孔魏分割开,他们好行拉拢之事罢了。” “那后来呢?”荀况似乎起了兴致,紧跟着就追问了上来。 “后来我就劝大王啊,这个人不能杀。你想啊,二王在吴郡有陆东楼,贪墨案后,朱家都可见些许痕迹,是心向二王的。我那时与大王说,一旦孔魏分割开来,二王要拉拢,可比他方便的多,本来大王还犹豫,可是王岐在这件事上,倒跟我不谋而合,竟然顺着我的意思也劝他,他这才放下了杀心的。” 谢潜听了个大概,也自然能猜出个大概来,顺着他的话往下说,还一面扫了他一眼:“而这之后,你应该是给虞放舟去了信,把事情的始末原由告诉他,让他把魏承延保护起来,是吗?” 然而庾子惠却摇了摇头,反手指指自己,又连连摆手:“虞放舟那个人,真的是个放浪不羁的,他去信,他也得听我的。” 谢潜眼儿一眯,眼神立马就挪向了宇文舒了。 庾子惠的账,虞放舟不肯买,那宇文舒这个圣人最为宠爱的幼子的账,很显然的,他买了。 “看样子,还是三殿下面子最大。” “虞放舟虽然眼高于顶,看似目空一切,可好在他确实是个正人君子,又是个难得的纯贞之士,当初我与他书信往来,将此事情由详述,他对贪墨案情深恶痛绝,不过也明白,那时揭露,根本就毫无意义,父皇最终的决断,只会是杀几个不入流的官员了事而已。” 宇文舒顿了一把,收了声。 许久之后,他才一声长叹:“其实说穿了,还不是多行不义。”/p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百四十九章你别胡闹 p谢潜相信,当日说法虞放舟不揭露贪墨案,宇文舒一定是狠下了一番功夫的。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 如果他认可虞放舟真是个君子行径的人 可是不管怎么样,也都已经过去了,现在再去追究,当初究竟宇文舒是怎么说通了虞放舟的,对他而言,没有任何的意义。 宇文舒观察他脸色倒是很认真,直到这时候,才彻底的松下了一口气来。 只要谢潜不要一直抓着他不放,这事儿就算是过去了。 他也不是怕谢潜回京之后会告他一状,怕的不过是谢拂那里而已。 谢拂 宇文舒猛然回过神,一眼扫向庾子惠:“我先前问你阿谢五那里怎么样,你含糊其辞叫我放心,先处理正事儿要紧,说你叫人送了她回顾家去,过后再说,这会儿谢大夫想问的也都问清楚了,能说了?” 庾子惠一时哑然,眨巴着眼睛,赔了一张笑脸给他。 谢潜并不知道先前宇文舒还问过庾子惠这个,他因得知庾子惠还是当年的那个庾子惠,又知吴县之事,全是宇文舒与他二人设计好的圈套,自然便对谢拂的安危放下了心来。 她不会出事,阿姒也不会出事。 怎么这会儿听宇文舒这个口气,再看看庾子惠那个神色 谢潜神色一凛:“五娘出事了?” 他话音落下,连荀况都是脸色一变,急切的望向了庾子惠去。 三个人六道目光,灼热而又迫切的,全落在庾子惠一人身上。 庾子惠连连摆手:“她没事,她好得很,她真的回顾家去了。” 他一面说着,一面起了身,踱步往宇文舒面前而去, 宇文舒狐疑的盯着他:“做什么?” 庾子惠低了低头,从怀里掏出一只玉蝉来,摊在手心儿里,送到了宇文舒面前去:“喏,你的蝉。” 宇文舒乍然见了玉蝉在庾子惠的手上,惊骇不已。 将这玉蝉与谢拂的那一日,她曾经说过的——待到两浙事毕之后,我定完璧归赵。 谢拂平日里是有些胡闹的性儿,可处处都是有底线的,她说过的话,都是掷地有声,落了地,就要砸出坑。 一个言之必行的人,怎么会轻易把玉蝉交给了庾子惠? 可是庾子惠又绝不会拿谢拂的安危开玩笑,他既说她回了顾家,那她此时一定安然无恙的在顾家等着他们。 这其中,出了什么差错? 宇文舒指点轻微的颤抖着,把玉蝉从庾子惠手上接过来,却紧锁眉头,神色不豫的向他发问:“到底怎么回事,你还插科打诨的?” “我这个”庾子惠向后退了两步,吭吭嗤嗤的半天也没说出句完整的话来。 谢潜越发觉得古怪,他深知庾子惠不是个这样的人,怎么今儿倒吞吞吐吐,不敢言声了? 他冷了声下来:“五娘到底怎么了?” 庾子惠心道,还真不是她怎么样了啊,按照城门口的那个情形看,分明是宇文舒很快就要“怎么样”了。 “这个事儿吧,得从她带着玉蝉到客栈来找我说起了——”庾子惠拖长了尾音,唉声叹气的,将先前客栈中发生的一切,事无巨细,不带一丝遗漏的,全都说与了他们听。 果不其然的,三人听完了,脸色也都黑了。 “你吓唬她?”宇文舒咬着牙,庾子惠几乎都能听到他上下牙齿打磕绊的声音。 “这也不能怪我,你叫我装这个恶人,那我总得装的像样吧?”庾子惠吞了口口水,像是怕他冲上来动手似的,索性连退好几步,可是一扭头,又撞上了谢潜那要吃人似的神情,他一顿,“二兄,我真没吓着她,她胆子那样大,不是还恐吓我,说回京之后跟我算账吗?” 谢潜阴恻恻的看着他:“那后来呢?” “后来我就带着她往城门去了啊,而且我觉得,她那会儿就察觉出不对劲儿来了的,”庾子惠觉得自己相当无辜,又很是无奈,长长的叹息,长长的吐气,“那会儿我跟徐护军说了那些话,她张口就叫徐护军啊,可把我吓着了——” 却说当时的吴县城门之外,谢拂一扬声,腰杆挺直的坐在马上,张口就喊徐幼之。 庾子惠不免大吃一惊,唯恐这丫头一时错了主意,真的要坏了他的大事。 先前徐幼之的神色,显然是对他心存怀疑的,若是谢拂此时开口,说他挟持了她,那他就是真的说不清楚了。 故而庾子惠音调一时拔高,很有些疾言厉色的姿态:“你别胡闹!我要徐将军带上护卫,领禁军身着明光铠与我入城,你还问我什么居心?” “你——”谢拂心道正因不知,正是疑惑,才更想要立时就弄个明白。 可是她嘴角抽动,刚丢出一个字,话都没有再问完,就呆在了那里,目不转睛的盯着庾子惠。 一个可怕的念头在她脑海之中一闪而过。 这所有的一切,都是局? 她只觉得毛骨悚然。 若然如此,他们岂不是把所有人都骗了?还是说,就单单骗过了她? 她拉下了脸,语气森然:“你究竟是在装腔作势,还是骗了我。” 庾子惠细听她语气,暗道不好,这小祖宗怕是脾气要上来了。 谢拂使性子的时候多,可对他却几乎没有过,他“有幸”的见识过,还是因着谢汲。 当时只觉得这丫头也太刁钻娇蛮,后来想想,她出身摆着,如此行事,也就没什么大不了的了,只是心里盼着,千万别有一日,在他面前这样耍脾气。 他家里头就一个嫡亲的妹妹,可虽是年少顽劣,年岁渐长后,却从不干撒泼耍无赖的事儿,是以谢拂若那般,他是真不知道怎么应付。 这会儿一听这个语气不对,他心头颤了颤。 横竖这场戏演到这里,也差不多够了,他便立时喜笑颜开的,换了一幅讨好颜色:“这怎么能说骗不骗呢?事关要紧,是计,是计。” 谢拂却不认他的,面色铁青:“说来说去,就是骗了!这是你和宇和三王设好的计,还是和我二兄设好的计?” 庾子惠干巴巴的咽了口口水。 这事儿谢潜还真不知道。 他倒是能理解了,宇文舒是个用人不疑的性子,可这人能不能用,总得试探,总得慢慢儿的琢磨吧? 这么大的事儿,万一谢潜靠不住,那可就满盘皆输了。 再说了,他当初假意投靠宇文郅时,都要从三年多以前说起了,这场局,他们布的太久,久到已无法向谢潜开口言说。 “五娘,现在是要紧的时候,木兰和潜二兄,还有荀氏小郎君还身陷陆府之中,有什么话,一会儿事情了结了,我们再说,或者你去问殿下,这会儿我要领徐将军入城,你别胡闹,啊?”/p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百五十章剑拔弩张 p谢拂只觉得满腔怒火。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 她曾经那样心疼过宇文舒,又是那样担惊受怕着度过了好几日,甚至于,她大动肝火,破口大骂庾子惠。 她幼年时对庾子惠所有美好的记忆,险些被尽数砸碎了。 她心里的苦痛,纠结,忿恨,不平,还有委屈和忧虑,他们又可曾放在了心上? 明明是设好的计,明明宇文聪几乎已无还手之力。 如果说庾子惠曾在宇文郅身边蛰伏三年,那她坚信,今次吴县一场局,宇文聪绝对脱不了身了。 既然是这样的,为什么非要把所有人都蒙在鼓里? 那日在官道扎营,她跑到宇文舒的大帐之中,问了那么多的话,彼时宇文舒是怎么说的?又是怎么做的? 宇文舒说他后悔了,说她可以把玉蝉还回去,等到了两浙,他会另作安排。 骗子!全都是骗人的! 荀况竟然还敢顺着他的话来骗他,说什么若如今还有什么能够令他动摇的,也就只有一个她而已了。 他们合起伙来,把她还有她的兄长,耍的团团转。 他们谢氏子弟,倒成了人家手上的棋,想往哪儿丢就往哪儿丢,想怎么摆布就怎么摆布。 宇文舒是心疼她的吗?是怜惜她的吗? 他所做的这一切,和宇文郅简直是如出一辙! 谢拂几乎在马背上坐不稳,胸口一阵阵的揪痛着,她弯下了腰,死死的压着胸口,困难的大口喘着气。 庾子惠叫她的模样唬住了,生怕她一口气倒不上来,忙扬了手,在她后背上顺着:“怎么样?要不要紧?你别吓我,哪里不舒服?我送你” “别碰我!”谢拂却一个奋力,打开了他的手。 庾子惠的大掌之下瞬间空落落的,僵在了半空之中。 他看着谢拂,面露难色:“五娘,这件事,之后我们会跟你好好解释,可是眼下” “眼下你只管带兵入城去,怎么,庾二郎总不是还想叫我陪你一道吧?”谢拂勉强的撑着,硬挺着直起身,只是压在胸口的那只手,一直没有放下来。 她倒嘶了一声,庾子惠听得分明,因关切,便想开口再问她的身体是不是受得住。 然而谢拂却丝毫不给他开口的机会,清冷着嗓音:“庾二郎不是还要去陪着三王把这场戏唱完吗?我就不奉陪了,告——” 一声告辞未说完,谢拂顿在了那里。 因为庾子惠手心里那只玉蝉,刺痛了她的双眼。 它就那样安静的躺在他的手心里,温润的玉质,叫人免不了的心生喜欢。 这样好看的玉蝉,这样难得的青白玉,怎么偏偏,要见证这样一场欺骗与阴谋呢? 庾子惠见她没了声音也没了动作,更放轻了音调:“玉蝉你收回去,等事情办完了,你还给木兰吧。” 谢拂死死的咬着下唇。 庾子惠怎么敢! 她勒紧了缰绳,调转马头,连看都没再看那玉蝉一眼,背对着庾子惠:“这本不是我的东西,也不该在我手上,烦请庾二郎将此物物归原主,还给三殿下吧,告辞。” “五娘——”庾子惠想要驾马去追,可是眼下还有更为要紧的事情。 他大概是算漏了一点——足以令宇文舒满心喜悦的一点——谢拂的心里,是有宇文舒的。 因为上了心,动了心,所以在得知自己受骗之后,才会这样愤怒。 她口口声声喊庾二郎,是连他一起恼了。 若是她对宇文舒无情,他拿了玉蝉与她,按她脾性,必定是小手一挥,玉蝉就要落地染尘了。 可她在那样的清冷决然之中,却因见到了玉蝉,就收住了所有的声音。 这个丫头,还真是 庾子惠敛起心神,重在马上坐定,将玉蝉稳妥的收起来,睨了徐幼之一回:“我说的话,徐将军可听明白了吗?” 大堂中的三个人,听完了庾子惠的一番话,自都是神色古怪的。 然而宇文舒大约却只愣怔了须臾而已,便已腾地站起身来,而后庾子惠就只觉得一阵风过,再看大堂之中,哪里还有宇文舒的身影呢? 谢潜拉下了脸来:“你也算看着她长起来的,虽不常回陈郡,可她那样喜欢你这个兄长,如今你却伙同宇文舒,这样对待她?” 庾子惠自是觉得尴尬,在这件事上,他对不起谢拂,也对不住谢潜。 他低下头去:“二兄要骂我,我都认了,我先前也并没有想到,五娘会搅进来,可是后来计谋已定,局都做了大半了,难道” “一派胡言!”谢潜厉声呵斥道,“当初你们把通安客栈的事情告诉她时,难道就不能把所有计划说与她知晓?宇文舒既然敢叫她做这件事,就自然是不怕她会出卖他的,可你们却将她蒙在鼓里,让她提心吊胆,又因你的事情终日心神难安。这就是你一个做兄长的,应该做的事情?这个局,无论有没有她,你们都能做成!” “其实不是的。”庾子惠缓缓抬起头,与谢潜四目相对上,“二兄盛怒之下,我说什么,你都未必会听,可你细想一想,若没有五娘同行,若不是五娘出府送信,二王又怎么会轻易上钩?” “你——!” “谢大夫,令贞兄,二位可否,听我一言?”荀况冷眼看着,听他二人你来我往,却争执不出个所以然,便一扬音调,叫住了两个人。 荀况话音落下时,一一扫过二人面色,见他两个皆安静下来,才沉声道:“魏承延只怕很快就会被带回,可三殿下听了这事儿闪身就走,大约没有心思再理会魏承延。这件案子,到底还是谢大夫要主审的,谢大夫怕要留在刺史府中,等着魏承延的消息。”他一面说,一面侧目看向庾子惠,“可令贞兄是从头到尾都知情的人,你若此时回顾府,谢娘子见了,一定更怒火中烧,是以不若留下来,与谢大夫一起审一审魏承延?” 谢潜和庾子惠两个人对视一眼,谢潜便立时没好气的别开了脸去。 他这模样,倒不像往日的老成,反倒孩子似的 荀况心下叹了一声:“只是二位要一块儿审案子,就不能这样剑拔弩张的吧?谢大夫不妨听我一句劝,事情已经发生了,还是揭过去的好,谢娘子那里最听的还是你的话,你若都要计较,那她就更要计较。谢大夫可别忘了,谢三郎已经入京而去,而谢太尉一封奏本,是要给谢三郎请下一个官职来的。这一切,为的,可都是这个两浙案。”/p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百五十一章急火攻心 p他二人立时如遭雷击,定在了座位上,甚至于连再发脾气的力气,都提不起了。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 当日怕谢拂知道了要闹将起来,所以三郎入京的事情,是一直瞒着她的一直,瞒到了今天。 荀况话里有话,没挑明了说,可也差不离。 谢潜只觉得心下惶惶然。 她如今认定了受到了蒙骗,宇文舒和庾子惠两个人在这件事情里,是利用了他们谢氏的。 他其实到觉得无可厚非。 所谓计谋,不就是相互利用的吗?最开始的时候,他不也是因为宇文舒那一句愿帮他保孔魏,才跟宇文舒和荀况交换了信息的吗。 可是在谢拂看来,就一定不会这样想。 三郎一旦进京,又是为两浙案,且按着阿耶的意思,是叫他入京想办法钳制住元长庚的,以免元长庚在建康里动手脚,等他们回京时,摆他们一道。 这样一来,三郎便立时站到了宇文聪的对立面去,可是宇文郅那个人 阿耶此举动,其实已经很大意义上,偏向了宇文舒了。 谢拂一旦得知,更会觉得宇文舒这次获利不小,简直可以说是大获全胜了。 一直想得到的陈郡谢氏,如今的确开始偏向了他,又能彻底断了宇文聪的后路,还把宇文郅一个天大的把柄捏在了手心里。 他几乎不敢想象,她若知道了,会是个什么样的景象。 荀况一语惊醒梦中人,他还在这里同庾子惠争论不休,岂不知最该做的,是尽快安抚好谢拂。 他不能留在刺史府,他要立刻回到顾家去! 谢潜实在放心不下,便一面想着,一面已经起了身来。 荀况几乎是同一时间跟着他站起来的,一把就拦住了他:“我说了,谢大夫是陛下钦点的人,这件案子,要你来主审才行!” 他说话从来客客气气的,今次却态度极其强硬,硬是攥着谢潜一条胳膊,把他按在原地似的。 谢潜挣了一把:“你叫我如何放得下心?” “谢娘子那里,我去劝。”荀况毫不退让。 谢潜一楞,突然又想起了荀况先前做过的那些事,面上闪过一丝犹豫迟疑。 他的反应没逃过荀况的眼睛,荀况扬了扬唇角:“吴县一场戏,我也是不知情的人,只要与娘子说开了,她会信我,我出面来劝她,会更好些。” 荀况说完了,像是怕谢潜仍旧不放心似的,又紧接了一句:“谢娘子在盛怒之下,若谢大夫一定要回去相劝,就不怕她口不择言,说你已经心向三殿下,所以才处处维护,连谢三郎入京之事,都愿意替他辩解分明吗?” 谢潜一拧眉:“你可是实打实要追随三王的人。” “可当日劝她别替三殿下出头的人,也是我。” “你” 谢潜仍旧觉得不妥,可是门外已有衙役来报,说是徐将军带着人犯已经进了刺史府大门了。 荀况噙着笑,在他肩膀上压了一把,又转而去看庾子惠:“令贞兄,此事你与三殿下理亏在前,且谢大夫又年长于你,你就不要再与他呈口舌之争了吧?” 庾子惠与他拱手一礼,满面羞惭:“自该如此。” 荀况便放下心来,谢潜本就不是无理取闹的那种人,跟庾子惠争辩几句也不过因为着实气恼,只要庾子惠不反驳回去,他自然不会总抓着庾子惠不放。 于是在谢潜没来得及再阻拦他之时,他垂下手来,略一拱手,闪身便往堂外而去了。 却又说宇文舒那边疾步出了刺史府,一路大步流星,所过之处,简直如疾风吹过一般。 至于府外时,他只翻身上马,连亲信随从一应也不管不带,策马便向着顾府方向疾驰而去。 他心中挂念着谢拂,如今满心满脑都只她一个了。 他知道谢拂是个倔脾气的,庾子惠说的那番话,实在叫他害怕。 她在城门口是那样的表现,分明已经是怒不可遏,又急火攻心,所以才会一直按着胸口。 也不知顾彦之会不会察觉出她的不对劲,有没有给她请大夫,更是不知她那个脾气,肯不肯看大夫。 他此时回到顾府去 宇文舒心中是百感交集,有千万个念头闪过,就在这样复杂的心情中,顾府大门已经出现在了他的眼前。 他翻身下了马,一撩长衫下摆,三步并作两步就跨上了踏朵。 门上当值的小厮见了他,一时要凑上来献殷勤,却被他的神色跟镇住,无措的呆在了原地,哪里还敢凑上去半分。 宇文舒只当没瞧见似的,自顾自的就入了府去。 宇文舒没能见到谢拂,一开始是阿笙出来拦了他,可是他不听,还是要见谢拂。 阿笙终归是个做下人的,主子交代的话她带到了,可宇文舒不听,她也没法子,又见了宇文舒几乎是想硬闯进小院子的,更是吓坏了。 她不敢推搡宇文舒,便只好拦在门口,半步都不退:“殿下,殿下您容奴婢进去再回一声吧,我们夫人也在,女郎这会儿也没梳妆,您怎么进去呀。” 宇文舒这才站住了脚,旁的倒还好说,可谢拂妆容不整,怎么见人? 他心下再着急,总不可能败坏她的名声。 于是他冷下了脸:“你去。” 然而他却并没有能等到谢拂,站在这处小院子门口等了约莫有一盏茶工夫的宇文舒,听见了身后有脚步声,焦急又带着欢喜的转过身来:“阿” “三殿下。” “魏夫人,怎么是你?”宇文舒眼中的亮光,一瞬间就不见了踪影。 魏姒同他做了个礼,却始终保持着所谓的安全距离:“我本不该来见三殿下,只是叫阿笙来劝了殿下回去,殿下不听,我只好出来了。” “魏夫人,阿谢五她怎么样?我听子惠说” “庾令贞在吴县?”魏姒吃了一惊,他话都没说完,她就已然问出了声来。 宇文舒倒是一怔:“怎么,谢五她没有告诉你吗?” 魏姒摇着头:“她哭着回来,一直喊心口疼,我问她是如何,她却只字不言,顾家郎君请了大夫来,说她是急火攻心,开了方子,叫好好休养。方才三殿下急匆匆的来,我前后思忖,只怕她目下这样,与殿下脱不了干系,这才让阿笙来拦人,眼下殿下又说起庾令贞”她贝齿轻咬下唇,语气虽还平和,可面色却十分不善,“我更不能叫殿下见她。”/p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百五十二章我要见她 p“魏夫人,我真的有很要紧的话要跟谢五说,还请夫人” “三殿下。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 宇文舒从没有这样去讨好过谁,就算是昔日他想拉拢谢潜的那个时候,他都不曾放低身段,卖力讨好过。 可是眼下,魏姒挡在院门口,他的急切之中,竟不自觉的染上了几分讨好的意味。 然而魏姒却并没有因此就放了行,反倒仍旧扬声将他后话打断。 宇文舒剑眉蹙拢,不悦也是在脸上一闪而过。 魏姒压根就不怕他,反倒摆摆手,示意阿笙避远一些。 阿笙看宇文舒面色那样,实在不敢走开,就犹豫了下,脚步却没挪动。 魏姒又叫了她一声:“这里是顾府,你还怕三殿下对我怎么样不成?你且退远些,我与三殿下,有几句话要说。” 阿笙迟疑了下,看看魏姒,再看看宇文舒,到底是掖着手退远了好几大步去。 宇文舒一双鹰一样的眸子,始终盯在魏姒的身上:“魏夫人,你想跟我说什么?” “我想跟三殿下聊一聊阿拂。” 魏姒其实也是个很喜欢笑的人,终日里见了谁,都是笑脸相迎的。 她也算是家学渊源,从小书卷没少读,骨子里再带上七分柔婉,是个极其难得的妙人。 可是眼下,她脸上笑容尽数敛起了,看起来虽然是恬淡的神情,可是说话时的语气,却并不是那样的。 她昂着下巴,带着说不出的金贵:“我自会稽到陈郡,入了谢氏门楣,看着阿拂长了这几年,她是什么样的脾性,我做阿嫂的,再明白没有。家中有爷娘那样千万般的宠爱着,上头四个兄长变着花样的纵着她,阿拂这些年,不要说那样痛哭,连急火攻心的这个字,我都是头一回听人用在她的身上。” 她越是这样说,宇文舒心下便越是惶惑。 他大约真的做错了事,小看了谢拂对他们这些人的感情,以为这个是坚强的女子,又总想着,等事情了结,他能够跟她说清楚。 两浙的事情,他筹谋了两年时间,一环套着一环的,每落下一颗子,都是万分的谨慎与小心。 走到这一步,他也没办法再回头了的。 当初她入京,他就已经把他算在了这局棋中。 他知道她会生气,可是他以为能够解释的清楚,他甚至可以与她保证,从今以后,再不会将她算计上半分,她不愿做的事,不屑于做的事,他全都依着她,顺着她,只盼着她不要不理他,不要疏远他。 他任打任骂,就是怕她再也不肯与她说话。 魏姒的话,对他来说,简直就是迎头一棒。 他心爱的谢拂,还是孩子样的纯真心性,经历了这样一次,却是他一手推出来的局。 “魏夫人,这件事情,我不知道该怎么与你说,我本以为,她回到顾家,会与你诉苦说清楚。”宇文舒面露痛苦之色,很是懊恼,“我不愿伤她,更无心害她,我只想见见她,跟她把话说清楚。” 魏姒摇了摇头:“我想这一定是伤她至深的一件事,因为你,也因为庾令贞,所以她不会开口跟我讲,这个苦,是诉不出来,也没办法排解的。”她略低了低头,深吸了口气,“三殿下说不愿伤她,可你却已经伤到了她。你们做过什么,我无心追问殿下,可殿下心里,一定是最清楚的。你既然清楚,那阿拂她为什么会伤心至此,殿下好好想一想吧。” 她说完了,冲着宇文舒毕恭毕敬的礼了一把:“我言尽于此,殿下请回吧。” “阿嫂——”可是魏姒刚转了身要回屋里去,远远地就瞧见了由缪云搀扶着的谢拂,正往门口的方向挪步过来。 魏姒又是心疼,又是气她不懂事,快走了几步迎上去:“你出来做什么?不是说了要好好养着吗?怎么又胡闹,自己个儿的身子,是当玩笑的吗?快回去!” “阿嫂不必撵我,他既来了,我有什么不敢见他的?我又没做亏心事,又没拿阴谋诡计算计人,为什么要躲着?”谢拂推了推缪云的手,“不用扶着我。” 缪云半松半扶的,当然不敢真的撒开手,可也不敢这时候还一直去忤逆她的意思,便只能提起十二万分的仔细,眼睛更是一刻不离的放在她身上。 谢拂拖着身子,想朝宇文舒的方向迈步过去。 魏姒玉臂一扬,拉住她:“阿拂!” “我自己有分寸的,阿嫂,我这么大了,有些事,总要自己弄明白,也要自己做决定的呀。”谢拂挣了挣,一时没抽出手来,就站在了那里,水汪汪的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魏姒。 魏姒分明看见她的眼中闪烁着耀眼的光芒,当天边鳞鳞光芒洒耀下来,她一张原本没了什么血色的小脸儿,好像一时间都透着金光,是说不出的好看。 “你既然这样说,我便不再拦着你,只是阿拂,有些时候,人不能总是钻牛角去别劲儿,今天发生过什么,我不知道,可听你言辞之间,总能猜出一二,阿嫂劝你一句,当断则断,若断不得,就往前看,别跟过往较这份真儿。” 谢拂咧嘴去笑,可是落在魏姒的眼里,终究是化作了一抹苦笑而已。 她心底的苦,她以为没人看见,以为藏的很好,可其实如何呢? 魏姒伸出手来,爱怜的在她头顶摸了摸:“好阿拂,去吧。” 宇文舒就站在那里,第一次觉得手足无措,他甚至不知道自己应该怎么站,一双手应该放在哪里,等她走近了,他第一句话,又要与她说什么。 他在她面前,曾经是那样的趾高气昂过,气她,逗她,拌嘴吵架如今这一切,却都做不来了。 他若还能抱着从前那样的心态,大可以这会儿就近了前去,在她肩膀上拍上一下,说一句你也忒小性儿,逗一逗她,怄一怄她。 可是他脚下生了根一样,连动都动不了。 眼看着谢拂一步步走近了,他才想起来张口说话:“阿拂,我” “你和庾子惠,是骗了我的吧?”/p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百五十三章你喜欢我吗 p他一直在想,他该说些什么,该怎么解释,又要怎么安慰。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 可是他没想过,谢拂会在他一句话没说完整时,这样一针见血的打断他想说的千言万语。 她问他,是不是骗了她,还伙同庾子惠一起。 她眉目间,看似一派平和,可是煞白的小脸,还有攥紧的拳头,都出卖了她。 宇文舒心疼极了,很想拥她入怀,告诉她,他想用一辈子的时间来证明,他做错了事,不敢再替自己分辨了,可是他想保护她,想要用一生的时间来爱她。 但是魏姒还站在那里,而她倔强的小脸上,也写满了拒绝二字。 他今日才算是动了,什么叫做锥心之痛。 “是。”他在她面前,无所遁形,也绝不愿再骗她半个字,于是他坦言不讳,“在这件事上,是我骗了你。” “这件事,是指哪件事呢?”谢拂一声苦笑,“是庾子惠背叛你吗?是两浙此行凶险吗?是你其实后悔了,想收回玉蝉吗?还是——” 谢拂的声音,戛然而止,痛色在她脸上一闪而过。 宇文舒站在那里,目不转睛的看她,带着贪婪,带着不舍:“还是什么,你说下去,我在听。” “还是,你喜欢我。” “轰——” 宇文舒心里的那座城,轰然倒塌了。 那是他为她建的一座城,他一早把她的肉身放在了里面,只等着有朝一日,她的灵魂,心甘情愿的住进来。 他竟一时间身形不稳,连退了几步,险些跌坐地上去。 所幸是身后一双手,撑住了他。 宇文舒下意识回头去看,眼神暗了暗:“你怎么来了。” 来人却正是荀况,而先前谢拂的最后那句话,好巧不巧,他也听了个正着。 宇文舒这个模样,其实并没有比谢拂好到哪里去。 他不由得暗暗咂舌,人呐,还真是碰不得感情这二字,连宇文舒这样的人,都会因为谢拂一句话乱了分寸,慌了手脚。 “殿下,让我跟女郎谈谈吧。”他扶着宇文舒,叫他站稳了,才沉声坚定的开了口。 宇文舒其实不愿意,他是害怕的。 可是谢拂那样的指控——她若是大发雷霆,同他发泄一顿,他倒是不怕了,可是她安安静静的站着,就像一个围观看戏的人一样,好像很冷静,又似乎十分平和,张口问他,你喜欢我的这件事,是假的吗? 当然不是! 这是他在心底里呐喊出来的答案,可是却不敢跟她开口了。 他突然间有些明白了魏姒说的话。 为什么听见了子惠之后,更不能让他见谢拂。 魏姒话里话外,把他跟子惠放在了等同的地位上,那是谢拂心里的地位。 谢拂不是拿他做兄长看待的,那就是——他心爱的谢拂啊,心里也是有他的。 可越是这样,她才越是没办法轻易原谅。 他不止是利用了她那么简单,他还差点亲手打破了庾子惠这些年在她心里保留的那份美好。 他可想而知,她度过过怎样一段艰难的日子,而这些,就是他这个口口声声说喜欢她的人,送给她的礼物吗? 宇文舒捏着荀况的手腕,目光却越过了荀况,落在谢拂的身上。 荀况深吸了口气,尽可能的压低声音:“殿下,你别忘了谢三郎和陈郡当日的那封信。” 宇文舒蓦然瞳孔放大,焦虑之色爬满了英挺的脸庞。 荀况便顺势往外抽了抽手:“让我劝劝女郎吧,也许,她会听的。” 宇文舒还能够说什么呢? 他一向自诩聪颖过人,连这个年少成名,清谈雅才的荀况,他都不曾真的放在眼里。 他不过收敛锋芒而已,若论善思辩,他自问不会输人。 可那又有什么用?面对眼下的谢拂,他几乎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且他就是愿意说,她只怕也未必愿意听。 没成想,到头来竟真的要靠荀况来解开这个结。 结的开吗? 荀况是个什么心思呢? 感觉这种东西,总归是很奇怪,说不清楚的。 子惠那日问他,会不会把荀况逼的太急了,说荀况是世外仙人,可谢拂喜欢的,大约还是红尘俗世里的俗人儿。 荀况啊,要说他对谢拂是无心的,连子惠这个没与他怎么接触过的人,应该都是不信的。 可是没法子,他把自己送到这个境地来,一切,好像都由不得他来做主了。 荀况的手没抽走的时候,他又禁了一把:“好好跟她说,她才刚急火攻心,受不了刺激,你慢慢地跟她说吧。” 他说完了,深深地望了谢拂一眼,便不敢再多待下去,转身离开了这处地方。 荀况倒有些意外了。 本来还以为,宇文舒无论如何,不会同意他去劝说谢拂的。 这个人,不是个心大至此的,不是没办法了,就是太信他,这两者之间,事关谢拂之时,他更相信的,是前者。 而谢拂那里却只见宇文舒连一句解释都没有,竟扭头就走,浑身的力气,都恍若被人抽走了一般,身子一软,就往地上倒了下去。 缪云一双绣鞋踩的飞快,几乎是疾奔而来,所幸托住了谢拂:“女郎不要这样吓唬我,快些进屋里去吧,咱们再请大夫” “谢拂。”荀况却回过身来,扬声叫道,“你问他的那句话,我能替他回答你,你要不要听。” 缪云满脸的不明就里:“小郎君,你也瞧见了我们女郎这样,有什么话,能不能改天再来说?” 可是荀况再去看谢拂那张小脸,眼底分明是有了些许情绪流转的。 他立时就明白了。 所谓的爱不能,是因这个人是皇帝金口的凤主命格,可是求不得 那一句求不得,眼下不就应对上了吗? 她喜欢的人不是他,且目下这幅样子,只怕这个傻子,在她自己都不知情时,用情已不浅了。 她的那颗心,本就是这世上最干净又最纯真的,喜欢上了谁,就是认定了的,怪不得今次急火攻心,怪不得,就成了这样子。 荀况努力的赶走心底的阴霾:“他因骗了你,是无颜面对你,你这个问题,他不能反驳,可是他更不能做的,就是认可你所说,所以我说了,我来劝你。你且想一想,我会骗你吗?我会帮着他,骗你吗?”/p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百五十四章无所不用其极 p荀况此人 谢拂的面色仍旧微微发白着,只是凤眸之中闪过了凝思。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 当日事,是他先告诉自己的,也是他一而再再而三的提点她,规劝她。 甚至于在对待宇文舒的事情上,他都是偏向着她,劝她不要为宇文舒强出头,以免成了众矢之的,最后还要连累家族。 这样的人,真的会跟宇文舒一起骗她吗? 谢拂正了颜色,眼风淡然的扫向他:“两浙贪墨案,你一点也不知情?” “是,我一点也不知情。”荀况站得笔直,双手背在身后,满脸坦然,“今日得知,我也惊诧意外,乃至于在陆府见到庾令贞时,一头雾水。谢拂,我跟你,是一样的。” 她眼底的坚定,有了些许松动,心中筑起用来防备的那道高墙,也开始有了裂缝。 两个人四目相对,谁都没有退让。 谢拂在审视他,他也在打量谢拂。 许久之后,还是谢拂稍稍侧了侧身:“进来说话吧。” 荀况没挪动,仍旧站在那里。 谢拂已经转了个身,却没听见身后有动静,停下脚步来,一回头,瞧见了他笔直如竹一样的站在那里,且眉头紧锁的。 她低下了头,眼皮也压下来,长长的睫毛如一面小帘子般,盖住了眼中所有的情绪流转。 须臾她又抬了头:“这处院子里是有石桌石凳的,我眼下身子是在虚,久站不住,你且进来说话吧。” 荀况这才迈开了腿,绕过了她,径直的就进了小院子里来。 他远远的瞧见站在踏朵下的魏姒,便拱手端了个礼过去,原本是客气寒暄而已的。 却不料他一礼作罢,魏姒那头倒是支使了阿笙往他这头过来了。 于是他便只好站在原地等着,又不忘扭头吩咐缪云:“你们女郎身上不好,先扶她过去坐着吧,我这里且听魏夫人吩咐。” 缪云一直是低垂着头的,听了他的话,不免撇了撇嘴,心道你倒主人似的派头,只是面上却只字不提,扶着谢拂往小院子西侧的石凳前去坐了下来。 阿笙那里走得快,没几步近了前来,蹲身一礼,叫了一声小郎君。 荀况摆摆手:“魏夫人有什么话要吩咐?” 阿笙也不敢抬头,拿头顶对着他,细声细语的:“夫人说了,女郎心中不得开解,眼下三殿下既然都信了小郎君,肯轻易离去,那还请小郎君多费心神,务必开解了才好。我们女郎最是个真诚不过的人,这回是真伤了心,也寒了心,若果真想不通,只怕将来更不好了。” 荀况暗暗吃了一惊,心道谢潜的这位夫人,还真是了不得,她若生做男儿身,岂不又将是这大晋闻名天下一谋士吗? 只他面上不露声色,刚想要点头,一愣神,想起这丫头不敢抬头看他,便失了笑:“成,我知道了,叫你们夫人放心吧。” 阿笙语气倏尔轻快了好些,欸的一声应下来,再做一个礼,扭头就跑回魏姒身边儿去了。 荀况分明瞧着她同魏姒说了一番什么话,而后魏姒就遥遥的冲着他拜了一个礼,他不敢生受,忙还一礼回去,魏姒这才提步上踏朵,往屋中进了去后话不再多提。 他一颗心也落了定,横竖连魏姒都这样说了,那他坐在谢拂的小院子里开解她,就很无可厚非。 今日谢潜这口气,压根儿还憋在心里没撒出来,他可不想撞上去,叫谢潜吊脸子给他看。 他一面想着,一面已摇头晃脑的往石凳前而来,待到站定了,才撩了下摆处落了座。 谢拂平视着他:“你都不会生气的吗?” 荀况耸了耸肩:“生气又能如何呢?能改变什么呢?你别说我替他分辨,可你也想一想吧,他身边最亲近的,莫过于一个庾令贞了吧?可是三年前,连庾令贞他都送到了大王身边去蛰伏,你也可想而知,他的处境,有多难。” “高台之争,历来凶险,这些我都知道,也都愿意体谅。”谢拂眼底的悲伤藏不住,一个劲儿的倾泻而出,“可他拿我当什么?拿谢氏当什么?又将我们这些人的一颗真心,看做了什么?可有可无?还是值得利用?我从前觉得,大王轻狂,又太过于利欲熏心,上一次王家宴会上你也可见一二,他既不愿得罪我们谢氏,又不愿同琅琊王氏闹僵,甚至他都不敢训斥你这个荀氏嫡子,他那样的人” 谢拂深吸了一口气。 她重生之后,是不大愿意与人认真计较宇文郅为人如何的。 她一向心大,好些事儿上都能够不那么较真儿,可唯独感情与家族,是任何人不能够来玷污与构陷的。 宇文郅犯了她的大忌,又害她和她的家族落得那样的下场,她唯恐一旦开口说了,便是些不堪入耳又处处针对的话。 上一回不过偶然之间与阿嫂说起一两句,便已让阿嫂察觉出,她心下偏颇宇文舒,又极为不待见宇文郅。 荀况是个比阿嫂要聪明的人,且他一个郎君,与阿嫂看待问题,自然又不相同。 她若一时失言,在他面前,要怎么掰扯回来? 所以话只说了一半,便不敢再说下去。 可是荀况那里听的正认真,乍然间她收了声,他不免咦了一声:“他那样的人如何,怎么不说了?” 谢拂心下懊悔,暗恼自己不该提起宇文郅,这会儿叫荀况起了好奇的心,不说完,他大约要一直追问,又要一直记在心里了。 她索性把心一横,抬头看过去:“他那样的人,是什么人,什么事都能够利用的。我信他与王宜青梅竹马,在他的心里,也绝对有王宜一席之地,那分出来的方寸之间,是他愿意拿真心去待的。可是,如果尊君大人现在到他的王府,说愿意将你阿姊许配他为妻,而我又不是那样一个命格批言,你猜,他会怎么样?” 他定然是喜难自胜的,因他此后,便做了颍川荀氏的新婿。 至于王家,王岐早就追随了他,他只要说,这是宫中赐婚,王岐又能如何?了不起,他将前世里对她的那些招数,再用到荀氏女身上去罢了。 王宜会是他的侧妃,可荀家终有一日大厦倾颓,等他登高台,受朝拜,王宜还是他唯一的皇后。 毕竟,无所不用其极,这才是宇文郅。/p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百五十五章恍然醒悟 p荀况哪里听不明白呢,心下对她更是充满了怜惜和心疼,轻叹道:“所以你不喜欢大王这个人,是打从心眼儿里抗拒着的。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他是个什么都能利用的人,便是他真心喜欢着的人,在他没得到那个位置之前,都可以被当做一颗棋子,更不必说其他人。你是这个意思吗?” 谢拂闷声嗯了下:“那你就不觉得,宇文舒今次行事,与大王无异吗?” 她瓮声瓮气的问了一声,又吸了吸鼻子:“还是说,亲兄弟之间,到底是颇有相似之处的。” 她有了这样的想法和念头,就是很可怕的了。 宇文舒和宇文郅绝不是一类人,他旁观者清,自然能看得分明。 如若宇文舒在事成之前,能够狠下心来,只把谢拂当做有利可图的一枚棋子,那他今日,又何必那样的表现? 当初在宇文舒的王府之中,那样的试探,那样的警告—— 那些事情,真切的发生过,还有王府中那些显然被精心照料着的蔷薇 这些,他大可以告诉谢拂,他坚信,谢拂会有自己的判断。 可是说出这些话,他又是何其尴尬。 宇文舒何以要无缘无故的来警告他?他那时,不过才与谢拂几面之缘罢了。 于是他半合了眼眸,心下委实挣扎苦闷。 谢拂因许久没听他吱声,就扬了小脸儿看过去,见了他这副神情,不免奇怪:“你在想什么?” 她这一声,拉回了荀况的思迅来。 他终究没办法开口说这些,心里拧着,又怕她多想,忙接了话:“在想我该怎么劝你。” 谢拂苦笑一声:“有什么好劝的,摆在眼前的事实啊。我知道你善思辨,只怕规劝旁个,你也是个中好手,可事实放在那里,又是我亲眼见的,亲身经历的,你还能怎么替他说好话?” 荀况的袖口,几不可见的震了震:“你当真这样想他的吗?” 谢拂唇边带着嘲弄,却没应声。 她这样的默不作声,落在荀况的眼中,便成了默认。 这果然是个死心眼的人,认准了宇文舒从头到尾利用她,无论如何也不会再轻信别的。 他又是无奈,嗫哝了一声,声音很低也很轻,谢拂没听清楚。 她咦了下:“你方才说什么?” “我说,你应该不曾见过,阖府蔷薇花开吧?” 谢拂不明就里,这显然是个与目下他们所谈之事毫无关系的一个话题,他在想什么? 她拉下脸来:“你在说些什么?我在跟你说宇文舒。” “是啊,说三殿下啊。”荀况扬了唇角,勾起一抹弧度来,“我知道你是个爱极了蔷薇花的人,是吧?” 他说着,却又不等谢拂点头,自顾自的又往下说:“陈郡谢府中,就算你再如何娇宠,总归会有外客登门拜访,谢太尉不会为你种下一府邸的蔷薇花。建康谢氏府邸中,我去过,也不曾见到那样的景象。所以,你应该,从未见过,一整个府邸之中,蔷薇花随处可见,是个什么样的景象吧?” 他越是说,谢拂的眉头便越是拧的紧:“蔷薇花和宇文舒,有什么关系?你在跟我胡扯些什么,你要是” “三殿下的王府。”荀况听得出她口气之中的不耐烦,怕她张口就要撵人,只得拦了她的话,不然说了那么一车话,岂不都白说了吗。 谢拂心头隐有无措,却未敢深思,抿紧了唇角,目不转睛的盯着荀况。 他长叹一回:“我去过三殿下的王府,那里有随处可见的蔷薇花。大约是怕人见了起疑心,自然也有旁的花色花样,只是远不及蔷薇多,且是精心照料的,你若见了,便知道了。” 谢拂只觉得脑子里轰然一声,炸开了。 他的意思,因她最爱一品蔷薇花,所以宇文舒才在王府之中,种下了一府邸的蔷薇,爱屋及乌,也是睹物思人? 她觉得喉咙发紧,连咽个口水都很艰难。 荀况不会拿这个胡说八道,这也不是能够骗人的事儿。 在她的心里,终究还是没法子把宇文舒想的那样坏 她不想说什么,他不过是做给旁人看的,一场戏演到最精髓的,不正是连自己也骗过了吗这样的话,她说不出口,甚至不愿这样去想宇文舒。 说出他同宇文郅一般无二那样的话,已经是极致。 她想明白了,阿嫂说过的话,绝不是信口胡诌。 经历过的人,看这些情情爱爱,便更为精准些,她的眼里有谁,心里想着谁盼着谁,连荀况只怕都未必瞒得过,何况是与她朝夕相处的阿嫂呢? 她果真是爱上了宇文舒的。 因爱而生怨,所以今次才会这样恼怒羞愤。 她以为她会为此而更加羞愤,又以为她会因荀况就坐在她的对面,而惊慌失措。 可却都没有。 原来真正认清了自己的心意,竟然是这样的一种感觉。 前世她也是爱过宇文郅的,实心实意的把他放在心上,可彼时是宇文郅有意引诱她,叫她着了迷一样的想要追着他的脚步走下去。 她想,也许那并不是真正的喜欢吗?不过是匆匆人世走一遭,昙花一现的好感而已,她是受了宇文郅蛊惑,被他蒙骗住,便以为那是真心实意的相爱。 她如今才像是个活生生的人。 会从云端跌落,会悲戚伤怀,也会为宇文舒的一场利用,急火攻心病倒下来。 她前世服毒的时候,脑海中闪过那样多的念头,觉得自己愧对了那么多的人,她恨宇文郅,恨王宜,却唯独没有这样的感觉——她不曾因宇文郅不爱她的这个事实而难过。 谢拂一时嘴角微沉:“可我不想原谅他。” 荀况一听这话,心中骤然一痛,却同时也松了一口气。 他果然没有看错,她心里面哪里没有宇文舒? “这种事,是可以任性胡闹的吗?”他声音很轻,循循善诱着她,“有些事是天定的,你难道能不顺着自己的心吗?谢拂,信他一次吧,信他这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利用你,利用谢氏。他从前没见过你,更遑论爱你,所以在你将要入京的消息传到他耳中之时,你真的不过是一枚棋子,且是这盘棋局之中,再要紧不过的一颗了。”/p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百五十六章看走眼 p也许是他的循循善诱起了作用,也许是谢拂无法再坚持下去。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 荀况的一席话,打散了她心中的全部防备和委屈。 如果宇文舒真的为她做到了这种地步,她还能怎么去责怪他? “那依你说”谢拂吸了吸鼻子,瓮声瓮气的,“这次他骗我,就这样算了,是吗?” 荀况见她松动,心中更是说不出的滋味。 他知道似她这样的人,生来就是做人上人的,高贵两个字顶在头上过日子,一日叫人欺瞒至此,哪里有轻易原谅的道理? 可是谢拂眼下的反应,大概,宇文舒这一关,还是过得去的。 他深吸一回气:“其实我这样来劝你,还有别的原因。这件事情,原本也该三殿下亲口告诉你,只是事到如今,他怕也是有口难言。” 谢拂的两道弯弯秀眉立时就拢起了个小山峰,还有什么事? 她目不转睛的盯着荀况,抿紧了唇角不说话,只是拿灼热的目光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谢三郎动身入京了。” 他瞪圆了眼睛看着,连错一错神都不敢,唯恐漏掉任何的细节,再徒生变故。 把谢汲进京的事情告诉谢拂,谢潜没反对,宇文舒也并没有任何的反对,他先前也想过,大可以骗一骗谢拂——等日来回了京城,就只说此事他们全然不知情,再叫谢潜一封家书送回陈郡,但凡来日谢拂向家中问起,叫谢太尉说是他一个人的主意,也就完了。 然而经过两浙一场案子后,看宇文舒的态度,大约他说与谢拂的这番话,也是对的——这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宇文舒从此之后,都不想再有半个字欺瞒谢拂了。 而谢拂的反应,也果然是不出他所料的。 彼时谢拂一张小脸煞白的吓人,猛然倒吸了两口气,却又一口气倒不过来,险些就昏过去。 好在面前的石桌离得近,她好像也很快反应过来,手臂一抬,撑在石桌上,大口大口的换了几口气,才神色冰冷的看向荀况:“你说谁?” 她说的一字一顿,咬牙切齿的意思荀况又怎会听不出来。 于是他长叹一声:“你三兄。这事儿三殿下和谢大夫也都知道,当时是太尉一封信送到我们手上来,且特意交代了谢大夫,两浙的案子就在两浙料理干净,不要挂念上京和陈郡。” “你——你们——”她一跺脚,站起身来,“到现在,你还敢替自己分辨,替宇文舒分辨吗!” “那谢大夫呢?”荀况腰背一挺,随着她站了起来,低头看着她,“难道谢大夫瞒着你,也是存了心的要骗你?你觉得,谢大夫也和我们一样吗?” 是,二兄和他们两个不一样的,可是二兄为什么也要瞒着他? 荀况见她没挪动腿要走,便趁着她呆住的工夫,忙开口补道:“你应该知道的,谢三郎此番入京后,谢家再想要置身事外,就是不可能的了。二王一定是不中用的了,大王那样的为人与行事,太尉必然看不上眼,说来说去,得意的,还是三殿下” “是,自然是他得意!”谢拂几乎要咬碎一口银牙,愤愤不平的,“他一手好计谋,这不就把我们谢氏玩弄于股掌之间了吗?” “你听不听我说完了话?”话叫她打断了,荀况心下也有些烦躁与急切。 谢拂不是个胡搅蛮缠的人,只不过这回的事情,宇文舒做的的确是过分了些,再加上得益最大的也是他,难免叫谢拂没法子冷静下来,客观的去看待这些事。 他一心想宽解她,可她一头扎到死胡同里,好像什么都不愿意听。 这叫他感到挫败,也有些苦恼和烦闷,故而方才开口时,音调不自觉的就拔高了三分。 谢拂一听他这样的语气和音调,心下更是着恼:“你还来吼我?还敢来凶我?你们做下的好事,反倒有理了不成?” “我”荀况心口憋着的那口气,一瞬间就消了下去。 她就站在那里,强撑着倔强,不服气写满了一张脸,还带着些委屈,一双凤眸本该是凌厉威仪的,此时竟是说不出的楚楚可怜。 这样的谢拂,实在是叫人舍不得说上半句重话。 荀况无奈的撇撇嘴,先前心里急了,吼了人,这会儿又要和和气气的赔不是:“是我不该拔高了音调与你说话,我跟你赔礼成不成?” 他连哄带劝的,又唯恐谢拂不肯听,连连与她做了两个礼:“只是我正经于你说这事儿,你好歹听我把话说完了。我要是说完了,你仍旧觉得,是我们一块儿骗了你,今后就再不要理会我们,连同谢大夫的所为,等回了建康,你写封信回陈郡,同太尉大人告他的状,成不成?” 谢拂绷着脸,冷哼一声:“左右都是你的道理,你一向不是能言善辩吗?既然敢来劝我,就必是想好了说辞,知道如何降住了我。” 荀况一张脸便皱巴巴起来:“这天底下,还有什么人,是能够降得住你的吗?道理我与你说完,肯不肯听,是你自己的事儿。可你不能不叫人把话说完了,一张口就截住人家的话,这是个正经的礼数吗?” 谢拂嚯了一声,眼神古怪的打量着荀况。 这个人可真有意思,都这种时候了,他怎么就还能侃侃而谈,搬出礼教礼数来教训她? 是她做错了事吗? 这些人,果然都是蛇鼠一窝的。 亏她先前还觉得荀况是个不错的人! 她到底是眼神不大好,前世看错人,重生一回,照样看错人。 活该她要一而再再而三的给人欺骗,给人耍着玩儿! 她越想越是生气,又觉得荀况他们欺人太甚,便绝不愿再同他多说半个字,一扭头,转身便要走。 荀况见状自然是有些慌了,他二人之间到底身份有别,他没法子上手抓住她,急切之下,便连忙开口:“你先前已然动容松懈下来,我若有心欺瞒你,何必要将谢三郎之事告诉你知晓?你果真不愿听我说完?”/p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百五十七章解铃还须系铃人 p果然,谢拂身形一顿,脚步收住了。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 她回过头来,审视的目光落在荀况身上:“你可真有意思,一再的招惹我。我不听便不听吧,你至于为了宇文舒,做到这个地步吗?” 荀况叫她一番话倒噎住。 他委实没有必要为了宇文舒做到这个地步的吧。 是以他做得越多,在谢拂眼中看来,便更不愿意听下去。 他选择了宇文舒,就一定要为宇文舒图谋日后的。 今日他所作所为,落在谢拂眼里,不过是为了她陈郡谢氏女的身份而已。 “我知道你在气头上,也知道你怎么看待我,我也可以坦白的告诉你,你猜测的也不错——”他挑了挑下巴,“你若不是陈郡谢氏女,我也未必会与你说这么多。” “你!”谢拂一时气结。 荀况的话其实叫她心里十分不受用。 当日是他说,因她是谢氏女,所以要经受这些是是非非,在她一落生时,就不得不置身漩涡之中,绝无抽身而退的可能。 今天,他又是这样的言辞——她如果不是陈郡谢拂,只是个再普通不过的女郎,又会入了谁的眼?荀况他一个堂堂颍川荀氏嫡出子,又何须这样放低姿态,几乎是求着她似的。 她所拥有的一切,和她所经历的一切,都是因为,她是陈郡谢拂。 荀况见她好不容易平静下来,也不叫嚣了,也不转身就要走了,虽然知道这句话说的重了些,可好歹起了些许作用。 他心疼谢拂,可是不能不把话说清楚。 她若是一心不谅解宇文舒,对她对宇文舒而言,都并非好事。 宇文舒走出这个局面不容易,不能就这样轻易地毁了。 而她呢?她喜欢着宇文舒,若不能打从心眼里体谅了这次的事,在接下来的很长一段时间里,她都不会过得开心。 荀况按了按鬓边:“谢三郎的事情,我们完全可以不告诉你,你想过没有?” 谢拂却讥笑出声:“我是瞎子吗?回京之后,我看不到三兄身处建康城吗?” “那若是告诉你,是谢太尉的意思呢?”荀况拧了拧眉,“我们若存心瞒着你,大可以叫谢大夫写封信,你只要去问,就说是太尉大人的心意,非要叫谢三郎入建康,当初连谢大夫都瞒着了,你还会怀疑我们吗?” “我”谢拂心道大概是不会的,毕竟她不会认为,二兄连她都要骗。 可是她不愿落了下风,便嗤了一声:“我不是个傻子,我会看会分辨。” “是,就因为你不是个傻子,我才觉得奇怪,今次你怎么就非要钻牛角了呢?”荀况话倒是接的相当快,“我先前说了,既已见你动容,我何必非要将此事告诉你?你之前那样失魂落魄的样子,不就是因为眼看着三殿下转身离去吗?你不就是觉得,他毫无挂念,默认了你先前问他的事吗?谢拂,我说了,他不是默认,是因为无颜面对你。你以为,这句话,是我信口雌黄的不成?” 心事被他直接了当的揭穿了,谢拂简直觉得无所遁形。 她成了个透明的,那些拼命想藏起来,努力不去面对的心思,如今再也藏不住了。 荀况应该是早知道的,可他一直没有点破了。 她哪里不是个傻子?在官道上的时候,还跟他说过那么多,现在回想起来 谢拂登时连耳尖都泛起了红晕来。 荀况只当没瞧见,这会儿他再拿这个挤兑谢拂,那就真的不用再谈下去了。 他掩唇咳嗽几声:“我会这么说,是因为先前我与三殿下说,我来劝你,他那个样子,应该是不大情愿的,大约是真的放心不下去,后来我叫他别忘了谢三郎和陈郡的那封信,他这才放弃了坚持,转身离开了。” 谢拂原本是羞愤的,这会儿叫他一说,且又听他不再提起那档子事,耳尖上的红稍稍退下来:“你把话说明白了。” 她还真是换做平日里,她不会这样糊涂的想不明白,若不是事关宇文舒,她又怎么会被悲愤蒙蔽住? “如果他还想要骗你,就不会让我留下来。他与你说一说好话,讲讲他的难处和不易,你不会心软吗?”荀况叹息着,“他叫我留下来,就是因为谢三郎的事情,他不想再继续骗你。可是这件事,他没办法跟你说,你也一定不会听他分辨,对不对?” 荀况说的,好像是有几分道理的。 谢拂气恼归气恼,可她没办法否认,宇文舒的确有别的选择——继续骗她,就是了。 二兄当日和他们一起隐瞒了三兄入京的事,一定有二兄的道理,那到了今天,宇文舒只要存心想哄住她,凭宇文舒和荀况两个人,一定有法子能劝服了二兄,把三兄之事推到阿耶头上去,算作阿耶一个人的主意。 她艰难地咽了口口水,一时僵在那里,没有了动作。 荀况见状松下大半口气来,眼珠子转了几转,又想起些什么来,须臾方开口:“且你别忘了,若说三殿下只为利用你而亲近谢氏,那今次他也算是诡计得逞了。我说了,谢三郎一入京,谢家的态度,就基本上明朗起来,即便太尉大人还坐镇陈郡中,将来也不可能完全持中立观望了。” “所以呢?”谢拂平声反问他一句。 荀况眼底一喜:“所以三殿下想要得到的都到手了,你这颗‘棋子’就没有了利用价值,他何必留下我,苦口婆心的劝你,方才在你这里,又何须做出那样一派姿态。你不要忘了,过分的亲近你这个谢氏女,对他而言,未必是福。” 谢拂好似一瞬间灵台清明起来。 谢氏既然生女为后,宇文郅为此对她百般讨好,那宇文舒这样韬光养晦的一个人,要真的只拿她当棋子看待,在得到了谢氏的偏颇之后,就一定会对她敬而远之。 他若是那样的态度,今次还会在意她心里是什么样的想法吗? 荀况因见她面色彻底的缓和下来,这口气,才一松到了底:“总算不枉费我这一番唇舌。”他稍稍退了两步,“该说我的,我都说了,该解释的呢,我也全解释完了。你的心结不是因我而起,就绝不会因我而解,去找他吧,你们两个,也该坐下来好好的谈一谈。”/p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百五十八章谈一谈 p谢拂说要去找宇文舒谈一谈的时候,魏姒的脸是一下子就拉下来了的。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 她下意识的想反对,可是转念一想,有很多事情,终究不是她一个人就能够阻止得了的。 那时那样苦口婆心的劝过二郎,如今到了她身上,她怎么差点儿想不通了? 她劝过了,说过了当断则断,不然就彻底揭过去。 而阿拂还是选择去找宇文舒,看样子,她是断不掉了。 于是魏姒提着的那口气一松,吩咐了缪云几句,冲着谢拂摆了摆手:“你去吧,只是别忘了,咱们是在顾府做客的,你要见他,我拦不住也不想拦,自己拿捏着分寸,别叫人家顾家人说咱们陈郡谢氏这样没规矩。” 她话里有话,是什么意思,谢拂一听便知。 谢拂心头为着她最后的那句话颤了几颤,欸的应下来,竟一时间都不敢抬头同她对视,生怕再叫人当众揭穿了她的心思一般,携上缪云,忙不迭的就辞了出去。 待她一走,魏姒才有些怏怏的叫一声阿笙:“咱们也回去吧。” 阿笙忙扶上她,只是心中很是不解,到底是贴心的人,说起话来,顾忌没那样多,一面扶着她往外走,一面就问:“夫人怎么就叫女郎去了呢?且不说叫顾家的人撞见了不好看,单说郎君若知道了,只怕要怪夫人的。” “不叫她去,她也会偷偷摸摸去的。”魏姒脚步略有一瞬间的滞住,扭脸儿看了阿笙一眼,“你觉得她会听我的吗?在陈郡时你又不是没见识过,连阿公和婆母都管不住她。再说了,荀小郎君今日一来,我心里就更加清楚,阿拂今次急火攻心做下病来,全是为着三殿下。她这是心病,荀小郎君大约开解了一半,剩下的一半,就得三殿下来医了。你回头可别乱说,郎君那里有什么话,也是我来回的,知道了吗?” 阿笙努努嘴,始终觉得似女郎这样的身份,跑到三殿下那里去说话,纵然带了一个缪云在身边,若给人知道了,都是不妥的。 可是夫人这样说,她便也只能点点头,哦了一声,乖巧的应了一声知道了,自再无二话。 却说谢拂那头领着缪云一路出了门,莲步轻移着往宇文舒所住的小院子挪步过去。 可是人到了门口,她却有踌躇犹豫起来。 缪云看她半天也不进去,就低声叫了句女郎。 谢拂回头看她:“你别催我,叫我想一” “阿拂?你怎么在这里?” 她一句话没说完,宇文舒的声音就已经从月亮门下传过来,飘入了她耳中。 谢拂忙抬头看过去,又觉得尴尬,下意识的退几步:“我我来找你的。” 宇文舒原本黯然的双眸,瞬间明亮起来,侧身一让:“进院子里说吧。” 她来都来了,就没什么好扭捏的,不然也未免太矫情了些。 她又不是王宜一流,向来敢作敢当! 谢拂心中如是想着,像是给自己壮胆似的,点点头,扶着缪云的手,提步就过了月亮门。 只是从宇文舒身边绕过去的时候,又偷偷的打量了他一回。 一个出身贵重无比的皇子,从来潇洒恣意的人,竟会有这么一日,手足无措,孩子似的,像欢喜,又好似不安。 谢拂想笑,一回神想起时机不对,已经悄悄上扬的唇角,猛地就放平了下来。 她是低着头的,宇文舒自然没瞧见了,只看她入了院中去,他才忙不迭的跟在她身后,不敢太近,也不愿意太远。 他贪婪的盯着她的后背,想把这个人刻在心上,生怕一眨眼,她不见了,又或是不愿再理会他了。 谢拂进了院子没几步,四下里扫视了一圈儿,他这里的布局同她住的那处,大相径庭,院子的西边都有石凳石桌,只是她也没打算挪过去。 阿嫂先前特意交待了,叫她拿好了分寸她总不能站在门外说话,所以进了里头来,不过现在站的这个地方,正好对着月亮门,外头要是有人来往,一眼能看得见这边,她行得正坐得端,不怕给人看。 “你方才是要出去?”她站定脚步,转了个身,正好一扭头,就对上了宇文舒那样真挚而又热烈的目光。 她突然羞于抬头,甚至有些恼他,分明两个人还没把话说清楚了,做什么拿那样的眼神盯着她看,没的叫人要羞红了脸。 宇文舒恍若未觉一样,她问什么,他就老老实实的答什么:“我原想去找小郎君问一问的,你那里我放不下心。横竖在屋里也坐不住,等着他来回我话,还不如我出来转一转。” 遇上她的事,他总是这样沉不住气。 人是回了这里,心却留在了她那边。 坐在堂屋里,手捧着一盏新茶,却半天没吃下一口去,总是想着荀况能不能劝住她,她心里又能不能受得住,会不会哭,会不会更生气。 谢汲的事情,要说完全出乎他意料之外,那是假话,可多多少少是有些拿不准的,至少在棋局布下时,他真的拿不准。 更何况,当初给陈郡去信时,他甚至还怂恿过谢潜,想叫谢笠重归建康。 这些事,她要是都知道了,会怎么看他? 大约不会再信他了,要觉得他处心积虑,不过是为了谢氏手上的权力,还有谢氏的名望罢了。 这些念头萦绕在他脑海中,他无论如何是待不住了的。 可是没成想,一出门,先遇见了由于这的她。 他简直喜出望外,甚至忘了先分辨她是不是还在生气,一声“阿拂”就已经脱口而出了。 好在她没恼,也没拔脚就走。 看这个样子,荀况是劝下了她来的。 这个荀况,真的是大有用处的一个人。 他看得清荀况的心意,便不免有些意外。 这个人,能为他做到这种地步,若不是一心想追随辅佐他的,未免也太过了些。 宇文舒的心中思绪百转千回,可是最终都还是全落在谢拂的身上来,他目光关切,语气也是急切的,就差上手去拉她了似的:“我听魏夫人说你做下了病,大夫虽然看过了,可我还是不能放心,你眼下四处走动不要紧吗?会不会伤了元气,要不然先回去歇着,等你养好了,我们再”/p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百五十九章自私 p“宇文舒。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谢拂面上的红云散开之后,才再一次的抬起头来,看向宇文舒。 宇文舒的局促,还有他话里的关切,都叫谢拂觉得欣慰之余,又有些紧张。 她这次来,是要跟他好好谈一谈的。 他这样的做法,太容易叫她迷失在他的温柔之中了 谢拂下意识的甩了甩头,努力让自己保持清醒:“我挺好的,身体也没事,你应该知道我过来找你是为什么。” “我当然知道”宇文舒的话都叫她这一声憋在了喉咙里。 想关切,可她要摊开了说,那他没法子装聋作哑当没听见,这会儿再体贴又有什么用,只不过更令人尴尬罢了。 他下意识的往右边儿让了让:“那边有石桌石凳,坐下说吧,我叫人沏茶上来。” “不用了。”谢拂却一扬声推辞了,“我过来之前,阿嫂特意交代过,这毕竟是在顾府做客,我来寻你已是不妥,若给人瞧见了,败坏的是我谢氏门风,就在这里说吧。”她说着又唔了一声,“我也没有几句话,说完就走。” 她此话一出,宇文舒心下便咯噔一声。 原以为她听了荀况的劝解,来寻他也是要气势汹汹的警告他,今后再不许做这样的糊涂事。 可是眼下看来 他抿了抿唇角,眼中的欣喜渐渐褪去。 她很平静,那样淡然的语气和口吻,令他不安。 她想说什么呢?是从今后一刀两断吗?就因为他算计了她一不是,他算计的,不止一次。 至少谢家人再入建康城这一点,他没什么好解释的。 于是宇文舒呼吸一滞,连带着面色都僵了僵:“那你说吧,我听着呢,你想说什么,想问什么,我都告诉你。” “你的心意,先前表过,我姑且听之,如今事情发生了,我谢氏子弟绝不是矫情纠缠的,你当初若只是为了利用我而亲近谢氏,今日就老实与我说,我便当你从前的那些话,从没说过。”谢拂松开缪云的手,用眼神示意她稍退几步,而后才又道,“只是你这样利用我,叫我很是着恼,我不管阿耶与诸位兄长是如何看待你,在我谢五这里,你再不是我的朋友,打今儿个起,咱们各走各的路,你要登高台,同我没有半分关系,听得明白吗?” “我自然不是哄你的!”宇文舒很是急切,一步跨上前去,手臂一抬,就想要往谢拂的肩膀上搭过去。 谢拂一拧眉,闪身退开来:“说话归说话,不要与我动手动脚的。” 宇文舒一瞬间怔住,手臂悬在半空中,许久之后,才讪讪的垂回了身侧去。 谢拂太过于冷静了 他咬了咬牙:“阿拂,你生气,要打我要骂我,我都认,绝不还手,也绝不会告你的状,你别这么着成不成?我做错了事情,你要给我认错的机会” “我凭什么给你这个机会呢?”谢拂歪了歪头,面上仍旧是波澜不兴的,“你别说这些。我只问你,你既说不是哄我,那当日官道上,你那副后悔神色就是真的,对吗?” 宇文舒提心吊胆的,哪里敢不顺着她的话说,便不敢再多说旁的,一味的点头:“自然是真的。我刚得知你要入京时,不曾将你看在眼里,所做的一切布局,都不过是为了今日而已,且我料定,两浙事发后,你二兄不会也不敢把你留在建康城中,所以我这一盘棋,一定能走得通。只是我自己都没想过,之后所以官道上你那样气恼的来质问我,我是真的后悔了的。” 谢拂哦了一嗓子,淡淡的:“既然如此,我三兄的事情,为什么不告诉我?” “告诉了你又如何呢?我们不过是怕你沉不住气,到时候又要胡闹”他想说她胡闹,却见谢拂一眼横过来,咳了一声,忙改了话锋,“你若不依,我们还在山阴,真闹的人尽皆知,建康中一旦先一步得知消息,那我的一切布局就全都白做了,且你二兄更怕的,是你的一时糊涂,将所有矛头都引到谢家身上。” 其实说来说去,他还是为了这盘棋。 三兄的事情,她要是声张起来,在那时的情形下,他怕孔祥嘉或是魏灵派人监视沈宅,又怕宅子里本就有他们安排的人,到时候知道了三兄入京是阿耶授意,不必多想,也会觉得阿耶这是要择主追随宇文舒,此事若为宇文聪得知,且不说对谢氏好与不好,至少对宇文舒来说,是大大不利。 他先前筹划了那样多,为的就是抓住宇文聪的铁证,彻底断了宇文聪的后路。 如果宇文聪知道他很可能已有了陈郡谢氏这样的助力,庾子惠与他所献之计,大约他就要好好的盘算一番。 而盘算到最后的结果,就是决计不会再用了。 荀况说,那块绢帛上,宇文聪将两浙贪墨案详尽写了下来,且放心大胆的落了自己的名字。 她想想也觉得不难理解的。 宇文舒手上有什么?不过是些情报网,再有一个庾子惠,一个虞放舟,颍川庾氏至少不是全追随他的,而会稽虞氏常年在山阴县中,真想在京中搅弄风云,分量大约还是不足。 宇文聪到了走投无路的时候,宁可放手一搏,是因为不忌惮这样的宇文舒,更不怕他回京之后真的告御状,因他笃定,没人能在那块绢帛明确落有宇文舒名姓之时,捞得起宇文舒这个人。 可是若有谢氏追随宇文舒左右,那么一切,就大不相同了。 阿耶在朝中是什么样的分量,她再清楚不过了。 前世里就因为宇文郅并非陛下心中那个人选,陛下宁可拔除谢氏,致使陈郡谢氏一门凋零,都不敢放任阿耶用行动去表明他究竟会不会跟着宇文郅的脚步。 陛下是贤君明主,他认定了宇文郅不堪大任,为了大晋的千秋万代,他只能舍弃谢氏一门,更多的,是舍弃阿耶。 想通了这一层,谢拂的脸色就有了些许森然意味:“说到底,你怕的不过是宇文聪知晓此事,又仗着我二兄怕牵累谢氏,才将此事死死的瞒住了。”/p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百六十章互诉衷肠 p宇文舒脸色倏尔变了变:“他跟你解释了那么多,你仍旧不愿意体谅我吗?” “我体谅你,谁来可怜我?”谢拂险些绷不住那份冷静了。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 宇文舒究竟还有没有一些做错了事的自知? 他一而再再而三的,先是跟她要一个可以改过的机会,这会儿开口就质问她,为什么不体谅他。 谢拂眉目间清冷一片:“你拿庾子惠来做计,又苦心骗我之时,可曾可怜过我?你大约没忘记,当初我跟你说过什么话吧?庾子惠于我而言,终归是不同的。他虽然少到陈郡,可我拿他做亲兄看待的。你先是骗我,说他背弃了你,是个卑鄙小人,之后又借着此事,令我三兄在这风云诡变之际入上京建康——”她深吸口气,努力的保持平静,“你叫我怎么体谅你呢?” 宇文舒是真的急了,他顾不上那样许多,上前一步,手一递,就抓上了谢拂的一双柔夷。 谢拂一脸惊诧,连连往外抽手,然则宇文舒力气却很大,钳制着她动弹不得。 “你——” “嘘——”宇文舒做了噤声的姿态,牵着她的左手,放到了自己的心口处,“阿拂,是我说错了话,我不该求你体谅我,这高台之争,原就不该与你有关的。在官道上时,我便想过,我怎么会糊涂至此,拉你下水呢?还有当日你说起子惠我当然没有忘记的。” 他握着她的手,紧了又紧:“是我失策,若早知你是这样待他,若再早知我会无论如何放不下你,我宁可不要聪的罪证,也绝不会这样筹谋安排。可是阿拂,事情已经开始了,我就不能够中途喊停。我是可以当做毫不知情,抽身而退,那子惠呢?三年前他到郅的身边蛰伏,是为我,更是为今日。虞放舟那样的人,为着保住一个魏承延,我拉了他下水,他也的确是个君子,我难道此时收手,叫他在会稽独力对抗孔魏二姓吗?” “你先” 这样的动作带着暧昧,谢拂觉得脸颊滚烫,更觉得他一定是故意的,这样拉着她的手,叫她能真切的感受到他的心跳,她简直没法子思考,更没法子质问他了。 他字字句句,情感真挚,且她很是认可,他所言非虚。 局是他开的,却未必能由得他说收便收,已经走了大半,情势不由人,他只能走完。 她吸了吸鼻子:“你先撒开我。” “你听我说完。”宇文舒不敢一味的打断她的话,唯恐她又要恼怒,便由着她说了一句,却死活不撒手,“阿拂,别用耳朵听我说,用你的心认真的听,好好的分辨,听一听我究竟,是不是虚情假意,仍旧在哄骗你这个‘生而为后’的谢氏嫡女,再想一想,你自己的心,到底有没有我。” 谢拂猛然抬起头来,视线正好同他灼热的目光对上了,她闪躲不及,便怔在那里,呆若木鸡。 宇文舒心头大喜,索性放开她的手,双臂一箍,把她圈在了怀中,又保持着些许距离,以至于他一低头,能够看得清她的容色:“你进来的时候说,我的心意,你姑且听之,但你谢氏子弟绝不做纠缠之事,我就在想,你的这颗心,是不是与我两心同的。如若不是,你怎会说出那样的话来,如果你的心里没有我,怎么会用上纠缠二字,果然——”他喜难自胜,低下头去,拿额头顶着她的额头,“你心里真的是有我的。” “放开我——”谢拂分离想挣开,却奈何力量悬殊,挣不脱他的怀抱。 她心里又羞又急,生怕有人路过瞧见了,便一抬脚,用了十足的力气在他脚背上踩下去。 宇文舒一阵吃痛,又不防备,便下意识的双臂一缩,松开了她。 谢拂大口猛吸气,扬声就叫缪云。 缪云本就站的不远,先前瞧见了宇文舒的动作,可她想上前又不敢凑近,女郎的心思昭然若揭,她生怕上了前,是坏了女郎的事,可是不上前,总不能任由女郎这样叫人抱在怀里。 她正进退两难,见那头情势急转,谢拂又扬声叫她,于是她急忙踩着细碎的步子近了前去,一上手,扶稳了谢拂:“女郎,怎么样,没事吧?” 谢拂冲着她摇头,又虎着脸去瞪宇文舒:“你太过分了。” 宇文舒脚上的痛意压根儿抵不过心中的甜蜜,这会儿咧嘴一笑:“我心下欢喜,一时忘形了。” 谢拂再绷不住了。 她本就不是个喜怒不表于色的人,先前那副派头,全是从谢潜身上学来的,可又学得不好,其实连神思都做不到。 只不过是宇文舒关心则乱,再加上理亏在前,生怕谢拂是来与他断交的,才没发现她好几回绷不住时暗暗抽动的嘴角和鬓边。 这会儿他这样没羞没臊的,谢拂还怎么藏得住情绪,自然再没法扮演沉着平静和不怒自威。 她张口去啐宇文舒:“亏你读圣贤书长大,十几年的书卷都读到狗肚子里去,没脸没皮,没羞没臊,简直给你们宇文氏丢人!” 宇文舒本就心头大喜,见她露出了“真面目”来,更是知道这事儿大约她不生气了,一口气彻底松下来,那种喜悦便完全充斥了他整个心田。 人一高兴,连神色和周身环绕着的气息都大不相同,他放松下来,便又是那个洒脱自得的三殿下,朝着谢拂一挑眉:“我向心爱的女郎倾诉衷肠,怎么是给宇文氏丢人?倒是你,堂堂谢氏嫡女,连自己的心意都不敢承认吗?” 他说完了,见谢拂嘴角一动,显然有话要反驳,于是他更快一步:“别急着否认,这可就更掉身份。我有眼睛也有心,会看会分辨。” 谢拂好似落了下风,心道果然不能给他好颜色,才刚那样紧张局促,这会儿刚看出几分端倪,就这样端着高架子。 于是她嗤鼻一笑:“那又怎么样?我能看上你,也就能看上别人,依我看,荀小郎君就很不错,至少他待我还算坦诚,至于你嘛——”她很不屑似的,从头到脚的扫过宇文舒一回,“满口胡话,利用我,欺骗我,要做的事又是这样凶险的,我的眼和我的心,为什么非要追着你?”/p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百六十一章欺负人 p宇文舒原是看她憋着的那口气泄了,只不过想着打趣两句而已,又哪里想得到,她一开口,竟说出这样的话来。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 她也许是说者无心,可他定然是听者有意的。 明知道她是信口胡说的,可他还是变了脸色,黑的炭一样颜色。 谢拂乍然见他变色时,还洋洋得意,觉得自己扳回来了三成,根本就没有打算收住接下来的话,仍旧一口一个荀小郎君的叫着。 宇文舒听不下去了,稍稍近前三两步,左臂一抬,就钳住了她的下颚:“你还敢胡说?” 谢拂一阵吃痛,这才反应过来,他分明是生气了。 他从上次弄伤了她之后,就一直惦记着,这是个皮嫩肉娇的,下手绝对重不得,还很是告诫了自己一番,明知道她骨子里带着孩子气,今后行事上,一定要冷静再冷静。 可是今日,他又忘记了。 那是被嫉妒冲昏了头,失去了理智之下,自然而然做出的本能反应。 他面色铁青,语调阴沉:“我不希望再从你口中听到这样的话。” “你发什么疯!”谢拂叫他吓了一跳,可是他手上力气实在是大,她觉得吃痛,就死死的攥着他的手腕,“松手,松开我!” “听见了没有?”宇文舒却纹丝不动,只是见她下颚处泛起红,那片红晕,拉回了他些许理智,他一时惊诧,面上不露声色,手上力道却卸去了七分,“我说的话,你记没记住?” 谢拂所信奉的,还有一条,那就是好汉不吃眼前亏。 故而她头点的很快,小脸儿上虽然仍旧写满了不服气,却还是看似乖巧的顺着宇文舒的话:“我记着了,你快撒手吧。” 宇文舒有些讪讪的垂下手臂,面色却仍不好看。 缪云站在旁边儿看着,一时没忍住,竟噗嗤一声笑出来。 谢拂虎着脸侧目去瞪她:“好没心肝的丫头,你笑什么?” 她忙噤了声,待正要同谢拂玩笑两句时,眼神却绕过谢拂,扫到了月亮门下正缓步而来的谢潜和荀况,于是她脸上的笑尽数收敛起来,还扯了谢拂的衣袖一把,挤眉弄眼的朝她使眼色。 谢拂不明就里,上了手就要去捏她的脸:“看着我叫人欺负了,还做这副模样,可见素日里太纵着你了,今次也该好好” “你在哪里受了欺负?”谢潜沉着冷静的声音从她背后传来,“先前听你阿嫂和小郎君都说你病的厉害,这会儿见了,我看你倒好的很。” 谢拂浑身一抖,吓出了半身冷汗来,僵着脖子扭过头去,回身就看见了谢潜:“二兄好端端的,怎么吓唬人。” 谢潜刚想训斥她两句,却看见了她下颚的泛起的红晕,再想一想方才她说的叫人欺负了,便立时横眉冷目的盯向宇文舒:“三殿下?” 宇文舒也没料到谢潜这会儿过来,把谢拂抓了个正着不说,还瞧见了谢拂叫人掐红了的下颚。 他原本觉得尴尬,想赔个笑遮掩过去,只是荀况又站在那里 谢拂的那番话,怎么想他都觉得刺耳,哪怕是玩笑,哪怕他知道她不是真心的,可心里面,就是不受用。 于是他眯了眼,白了荀况一回。 荀况眨巴着眼睛,觉得无辜极了。 原本谢潜从府外回来,问了一番谢拂的去向,又把魏承延的事情同他说了一回,他想着无论如何得回宇文舒一声的,这才跟着谢潜一块儿来了宇文舒的小院子。 这会儿又算什么? 很显然的,谢拂脸上是叫宇文舒掐的,那谢潜要恼,宇文舒赔礼就是了,做甚么要一记刀眼扫向他?他岂不是成了最无辜的那一个? 荀况干巴巴的吞了口口水,反手指了指自己:“三殿下这样看我做什么?” 他觉得宇文舒简直是莫名其妙。 要不是他先前在谢拂面前好话说尽,谢拂能带着缪云到这里找宇文舒谈上一谈吗? 宇文舒倒好,要用他的时候,就什么都好说,这头利用完了,就又跟他吊脸子? 却不想宇文舒照旧我行我素的冷哼一声:“你做过什么,自己心里没数吗?” 荀况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又下意识的觉得,莫非谢拂说了什么难听的话,叫宇文舒以为他并非真心想劝不成? 照理说,宇文舒不该是拿这样的态度对待他的啊 可是荀况未来得及细问时,谢潜就面色不善的开了口:“三殿下不打算说点儿别的吗?” 荀况一瞧这个架势,心道不好。 谢家人护短啊,且今次宇文舒占了这么大一个便宜,利用了人家谢氏,这会儿不好好的赔不是,还跟谢拂动上了手,这不是太过分了吗? 他这会儿也不能跟宇文舒斤斤计较了,不然谢潜的脾气真叫拱上来,估计这院子里,是没人能压得下去的。 与其等着他们又针锋相对,还不如他做这个和事佬,调停了也就完了。 荀况心下如此想,面儿上也就果真这样做了。 他清了清嗓子,很有意的岔开了话题:“先别忙着说这些了,正经事不料理了吗?谢大夫这里审完了魏承延,三殿下也不急着问一问吗?” 谢拂也不知是开了窍,还是怕谢潜恼她要找麻烦,相当卖乖的就顺着荀况的话咦了一嗓子:“已经审过了吗?”她一面问,一面又四下里扫视一圈儿,“怎么不见庾子”她刚想直呼庾子惠名讳,谢潜已经一眼横过来,她之前理亏,这会儿就不敢顶风作案,忙改了口,“怎么不见他跟你们一起回来?” 荀况却也只是笑了笑,没应声。 谢潜面色清冷如霜,却也回了她一句:“他说此行吴郡不愿为更多人知晓,便不愿惊动顾家的人,审完了魏承延,就只身回客栈去了。” 谢拂不以为意的撇撇嘴:“他还怕人知道呢?我以为他天不怕,地不怕,原来还是心里头还是有所顾忌的。” 其实荀况心里很明白,庾子惠根本就不是怕,他借故遁了,是不想到顾家来面对谢拂。 这回的事儿,估计谢拂一时是不跟与他善罢甘休了,真的要在顾家与她赔礼道歉,那是叫顾家人看笑话,岂不是落了他庾氏的脸面,更何况 更何况他此时露面,于宇文舒而言,也并无任何益处。/p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百六十二章心照不宣 p这些道理,宇文舒和谢潜也都明白,不过心照不宣,没人说出口罢了。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 是以在刺史府上,审完了魏承延,庾子惠说要回客栈去住的时候,谢潜也并没有强留他,只是任由他去了。 可谢拂咂舌品了一会儿,又好似醒过味儿来,呀的一声:“他不是怕我找他麻烦,才不敢来顾家住的吧?” 宇文舒忍不住想要扶额,只好咳了两声:“等回了京城,且有你与他算账的时候,何苦非叫顾家人看笑话?” 看的是他庾子惠的笑话,又何尝不是她谢拂的笑话呢? 一个门风清贵的士族女郎,居然是个得理不饶人的主儿,且会在旁人家做客时,就抓着一位郎君不放? 这要是传了出去,于她更没任何好处了。 谢拂一向是个见好就收的,这会儿既知道庾子惠有心躲她,便自然的是怕了她,也服了软的,诚如宇文舒所说,这笔账要清算,将来日子长着呢,她才不急在这一时之间。 是以她撅着嘴哦了一声,转而又去问谢潜:“二兄,魏郡守对两浙的案子,是怎么说的?他手上真的还有罪证吗?” “罪证是有的,不过都是二王和陆朱两姓的,当日在京中,咱们都想错了。” 他此言一出,宇文舒和谢拂皆是大吃一惊。 怎么会只有宇文聪和陆家c朱家? 宇文郅哪里去了,王岐哪里去了,元长庚又到哪里去了? 还有孔祥嘉那里难道说,他手脚真的干净到这地步吗? “怎么会”谢拂咬咬下唇,“就算孔家大兄真的手脚干净,魏郡守暗地里记录,都没抓到他的把柄,那京城那边呢?大王和二王共谋此事,他怎么会没有大王的罪证?” 谢潜瞪了她一眼,眼神中全是警告,是叫她闭嘴的意思。 宇文舒瞧见了,却没多做理会,只自顾自的开口道:“原本也没指望两浙的案子扳倒郅,有没有他的罪证,本来也没多要紧。只是王岐那里”他顿了下,长叹了一回,“当年他们要对魏承延下杀手,我还以为魏承延的手上有多了不得的东西,这才费尽了心思,还想法子劝服了虞放舟,保了他这两年多时间,结果到头来” 他合了合眼。 到头来,连王岐也没能抓到。 魏承延手上有的东西,如今于他而言,都成了没有用的。 聪和陆东楼的铁证他早就有了,又何须魏承延来指认? 他等了这么多天,无非是想着,也许魏承延手上,有什么东西,是叫他能不费吹灰之力,扳倒王岐的。 动不了郅,难道还不能动一动他身边的人吗? 他大失所望,脸色便就难看了起来。 谢潜看在眼里,却摇着头劝他:“想开些吧,就算有了王岐的罪证,也并不能贸然动他。” 宇文舒一拧眉:“这却如何说?” 谢潜反手指了指自己:“两浙的案子,陛下是交给我的,回京之后,我不光翻出二王和陆朱两家,还攀扯出王岐——王岐是个什么身份?”他转了个音调,“王岐若真的因此事而受过,就必定是个大过,他是王氏宗子,陛下又会怎么想我的用心?这件事情发展到今天,连三郎都入京了,谢家掺和进来的,已经够深了。” 宇文舒是真的没想过,谢潜会有此一怕的。 王谢之间的不合,由来已久,这世上怕不会有人天真的以为,王谢当真并重且能够和睦相处。 诚然,父皇不是个天真的人,而在父皇心中,显然更为倚重谢家。 谢潜的这个担心 “你这个担心,有些多余了。”宇文舒失笑道,“倒不是说我如何心急,非要借此事拉王岐下水。如今没有他的罪证,我也没法子,便算他运气好吧。只是你的这个说法父皇怎会因此就猜疑你的用心呢?” 给他一道可先斩后奏的圣旨,就绝不会有此猜疑了。 荀况听到这里,唉声叹气的:“今日不猜疑,明日不猜疑,可日积月累,总有起疑心的一天的。人家不是总说,千里之堤,溃于蚁穴?其实是一样的道理。陛下再如何信任谢大夫,再怎么器重谢氏一族,也绝不会是无条件的纵容。等到谢家把陛下的信任挥霍完了,今日的一切,岂不都是来日罪状?” 他总能把事情看的这样透彻,谢潜的后背明显僵的直了一回。 荀况看穿了他心中所想,更直接了当的揭穿了他究竟是在害怕些什么。 宇文舒未必想不到,只是在他心里面,说到底,还没走到这地步,是以他便觉得,这是杞人忧天的多余之思。 谢潜摸了摸鼻头:“横竖已经这样了,案子便算是了结了,我这就去写奏疏,八百里加急送回京中去。” 谢拂却拉住了他衣袖一角:“三兄何时到京?” 谢潜一愣,反手在她手背上拍了拍:“大约这几日也就到了,阿耶给他请职的奏折,也差不多要到了。” “那要不要写封信” “女郎还远在吴郡,就不要担忧京中情形了。”荀况笑着打断了她,“谢三郎想来也不是平俗庸碌之辈,太尉大人既然在这当口上,放心的叫他进了京,那他自有过人之处的,想来京中局势,他是能够稳得住的。” 为什么不叫她说下去了呢? 谢拂一时不解,拧了秀眉,打量了荀况一眼。 殊不知这一眼正好落在了宇文舒的眼中,更巧的,是荀况此时一双狭长的眼眸正盯着谢拂看。 如此一来,在宇文舒看来,就成了他二人之间的心照不宣。 他气结,却不好在谢潜面前发作,只是脸色更黑了三分,便下了逐客令。 谢潜也吃了一惊,心道宇文舒这是个什么脾气,好端端的,怎么就像是恼了? 只是他也没那么多的心思去理会宇文舒如何,拉了谢拂一把,做了个平礼,扭头就要走。 宇文舒哪里肯放谢拂就这样离去,便叫了一声谢五。 谢拂脚下一顿,连带着谢潜都没迈开腿。 她回过头,不明所以的看着宇文舒,一双灵动的凤眸中写满了茫然。 宇文舒盯着她看了会儿,翻了翻眼皮:“过会儿我带你找子惠,去不去?”/p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百六十三章吃醋 p宇文舒的话音落下时,谢潜的脸色就一黑到底了。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 谢拂步子迈的小,没走出去几步,离谢潜根本就不远。 她心头猛然一跳,便下意识的看向了谢潜那张脸,果然不出她所料 谢拂一吞口水,攥紧了缪云的手,落荒而逃,飞似的疾步走远了去。 宇文舒见状反倒笑了,且丝毫没有打算掩藏一下他此时的得意。 荀况忍不住扶额,这个人是怎么想的,看他的样子,并不像真的要带着谢拂去找庾子惠,倒像是 他看看谢潜,再看看宇文舒。 当着谢潜的面儿说这话,宇文舒是在捉弄谢拂? 谢潜那头重重的一声冷哼,剜了宇文舒一回,倒是什么话也没说,背着手提步就走。 荀况本来也不敢开口的,心里想不明白,可是生怕一开口,谢潜再冲着他来撒气。 这会儿见谢潜走远了,他拍着胸口,长出了这口气:“殿下这是做什么?今次的事情,还怕谢大夫不够震怒的吗?先前瞒了他那样久,到这会儿也没好好地赔个不是,怎么还拿谢家这位娘子来” 然而他一句话都没说完整,就缄默了下来。 原因无二,宇文舒的眼神实在是骇人。 他想不通是哪里出了岔子,怎么会叫宇文舒这样满怀仇视的盯着他,且宇文舒那是个什么表情,像要撕了他一样。 荀况心里咯噔一声:“殿下,你方才,就是这样看着我的。” 宇文舒咬牙切齿的:“小郎君,阿拂刚才倒是跟我说起来,她觉得我做的事情,是万分凶险的,且这一路之上,保不齐什么时候就会把他们谢家拿出来利用一番,然则你却不同——你自入京以来,对她可谓知无不言,诸事相帮,多番规劝。小郎君,阿拂对你的印象,相当不错啊。” 却说那边谢拂拉着缪云走的极快,逃似的远离了宇文舒的这座小院子。 缪云唇边一直有淡淡的笑意,可是怕谢拂恼了,生生的忍着。 等两个人走得远了,谢拂才松开了手,在原地站住,拍着胸脯喘着气,想了会儿又觉得怎么都气不顺,小声嘀咕着,骂了宇文舒两句。 缪云静静地听,心里却有别的盘算——女郎会这样嘟囔着骂人,那就是真的不生三殿下的气了,她是这样的,不喜欢谁,就客气的,疏离的,像之前去王家赴宴的时候,王家大郎君满脸堆笑的同女郎搭茬,女郎也只是噙着笑静静的看他,连半个字都没跟他说。 可是,今次三殿下这般行事,女郎怎么就这样轻易地揭过去了呢? 她本不该再提起这事儿,一时若是说错了话,恐又要惹得女郎伤心郁结,可她又实在是放不下,更猜不透女郎近来是在想些什么。 于是她纠结踌躇了好一会儿,才上了手,动作轻缓的扯了扯谢拂的衣角处。 谢拂正嘟囔着,衣角晃了晃,她一收声,侧目看过去:“怎么了?” 缪云轻咬了一回下唇:“我看女郎的样子,像是不生三殿下的气了,是吗?” “谁说的!”谢拂一愣,却立时叫嚣起来,“他坏透了,还在二兄面前要领我去寻庾子惠,不是叫二兄来骂我的吗?” “女郎”缪云拧了眉,小声轻柔的叫住她,“我说的是这次三殿下筹谋算计的事儿。先前女郎大动肝火,看着也没了精神,大夫来请脉说了一大车的话,都说女郎是急火攻心了,可我这会儿看女郎,像没事儿了一样我不知道荀小郎君先前同女郎说了些什么,可女郎见了他之后,便执意要来找三殿下,后头又把我支开,我瞧着三殿下与女郎拉扯着” 她说起拉扯,就干巴巴的咳了两声,横竖她是怎么个意思,女郎应该能听得明白,这话说得太明白,别说女郎了,连她都觉得羞的慌。 果然,谢拂那里有些难为情,别开脸平复了会儿,才再正了神色来看缪云:“你的意思,我明白了,这话原本也就揭过去了,只是你既然问,大约是不放心我,怕我走错了路,又怕我自个儿闷在心里,回头做下病来。” 她一面说,一面长叹着朝缪云递过去一只手:“我从前说,你是个最贴心知意的,果然是没有说错。” 缪云缓缓抬起手臂来,把手伸过去,接上了谢拂的那只手:“女郎不怪我多事就好了。” 谢拂笑着摇头,捏了捏她手心儿:“怎么会呢。不过缪云啊,这件事,就到此为止吧。” 缪云一时意外,啊了一嗓子:“那女郎连三郎君的事情,也揭过去了吗?” “不然呢?”谢拂小脑袋歪了歪,肩膀耸了一回,“三兄的事情我是生气,可是转念想一想,这件事上,二兄不是也骗了我的吗?况且当初本就是二兄最先提议,要写一封信送回陈郡,请阿耶送三兄入京。诚然这里头或许有宇文舒步步为营的算计,引着二兄做出这个决定,可我又觉得,二兄非是等闲之辈,哪里那样轻易就叫宇文舒牵着鼻子走了呢?” 缪云哦了一声,脑袋低垂了下去:“可是三郎君他终归是为此事” “你是不是想说,三兄入京说到底是为了今次的事情,归根结底,还得算在宇文舒的头上?” 缪云抬了下头,眼皮翻着眨巴了两下眼,就又拿头顶对着谢拂了。 谢拂眼中笑意更浓,这丫头大约是怕她生气,想说又不敢说,不说吧又觉得不服气。 于是她拍了拍缪云手背:“那你怎么不想想,连阿耶都同意三兄入京了,我何必非要抓着宇文舒不放呢?”/p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百六十四章只此一次 p缪云便觉得不明就里。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 三郎君是郎主送进京的这不假,可这同女郎又有什么关系? 女郎今次被利用,被欺骗,怎么就这么宽了心,她实在是想不明白。 除非是 她不敢深想,这件事,是她一直都不敢深想,更不愿意承认的。 她咬了咬牙:“女郎,时局上的事儿,我不懂,二郎君近来总夸女郎,我也觉得女郎很有本事,女郎总归是能够看得清楚的。我只是觉得,三殿下这样利用女郎,利用咱们谢氏,实在不是君子行径,更何况他还他还” “他还屡屡向我表露倾慕之意?”谢拂笑得更欢了,反问了一嗓子也没真等着缪云回她一句,自顾自的又说,“其实宇文舒有句话是对的,我堂堂谢氏嫡女,怎么就不敢承认自己的心意了呢?” 缪云暗吃一惊,下意识退了一小步,再也没法子低着头不看人了,眼底的震惊被谢拂尽收眼底。 谢拂松开握着她的手,背在身后,肃容正色:“很多人都劝过我,最好不要动心,即便动了心,也要藏好了,因为我的命格,是陛下定的,我的婚姻大事,也只能由陛下来定。但是缪云,我想,与你说几句心里话,是不打紧的,对吗?” 缪云本来应该反驳她的,可却鬼使神差的点了头。 “我喜欢宇文舒,到了今天,我才笃定,我是喜欢他的。” 心底里的话在人前说了出来,心上压着的那块儿石头,一瞬间被挪开了去。 谢拂很久没觉得这样通体舒畅过了,这些日子以来的困顿c紧张和压抑,常常令她感到疲倦。 那种整个人都紧绷着的感觉,真的令人不舒服极了。 而今她算是拨开了重重迷雾,真正看清了自己脚下的路,能够明确自己的心意。 人非圣贤,孰能无过呢? 要真的说起来,连她都是犯了大错的。 前世那样蠢笨的谢拂,连累了谢氏一族的谢拂,如果不是老天爷给她一个机会是啊,她的重生,实则是上天垂怜,予她了一个改过的机会。 她刚知道两浙事是宇文舒一手策划时,说不出的震怒,再加上荀况告诉她三兄入京的事,她第一时间就想到了前世的宇文郅。 可是等到她能够冷静下来时,才发觉自己并没有那么恨宇文舒。 她好像在心里为宇文舒找了千百个借口,拼命地为他开脱,她甚至不停地告诉自己,宇文舒是有他自己的苦衷的。 直到那一刻,她才如梦初醒。 她喜欢着宇文舒,喜欢到了连生气都成了昙花一现的地步。 谢拂的凤眸是明朗的,比夜晚时分挂在天上的点点星辰还要耀眼,她甚至是有些激动的:“缪云,我既然喜欢他,就愿意相信他,况且我说了,谢氏子弟,绝没有纠缠不清之辈。再加上我要走的路,与寻常士族贵女并不相同。王宜且不提,只说如王稚,如庾家阿姊之流,将来作配士家子,一生富贵不说,大约也能够过和睦美满。” “女郎,你” “我生来注定了不平凡,且这场高台之争,我想躲,陛下也未必会由着我躲。”她深吸一口气,合了合眼,明明是沉重的话题,可她神情却是淡然随和的,“如果为了今次的事情,我要哭哭啼啼,吵闹不休,不要说二兄会对我失望,连我自己,都会对我自己失望。在这条路上的人,没有任何胡搅蛮缠的资格,即便是我,也不例外。” 她无论是在谢家,还是在宇文舒面前,可是肆意妄为,可以任性胡闹,且她也知道,只要不涉及党争朝政,她的那些胡搅蛮缠,就算闹到御前去,陛下也多半是能忍则忍,能容则容的。 可只要同宇文氏兄弟之间的争斗有关的,她就没有胡闹的权利。 所以宇文舒这回做的事,她要么欣然接受,从此不提,要么就是彻底同宇文舒翻了脸,今后各走各的路。 她若是一味的吵闹,一味的使性子耍脾气,又有什么用呢? 事情还是会发展下去,三兄也不可能再抽身回陈郡,她的生气,没有任何用处。 “女郎,我只是怕三殿下将来还会这样对您”缪云往她跟前近了近,“一次能这样,两次三次的,难道就会不舍得了吗?也许三殿下对您是真的有心的,可是这回的事不就能看得出来吗?在利益面前,女郎的位次,终究是要往后摆的。” 谢拂知道她是什么意思,更知道她担心的究竟是什么。 宇文舒能利用她一次,就能利用她第二次,第三次 而她呢? 她说喜欢宇文舒,且因为喜欢宇文舒,连这样本不该容忍的行为,都容忍了,在缪云的心里,这绝不应该是她陈郡谢拂会所做出的选择。 缪云怕的,是她被感情冲昏了头脑,从今以后,无论宇文舒如何利用她c利用谢氏,她都会这样不计前嫌的原谅他。 她心头一热:“不会的。我知道我是什么身份,更知道在我的身上,该担着什么样的责任和担子。阿耶和诸位兄长疼我宠我,为我遮风挡雨十几年,甚至是更久远的年岁,我绝不会为一个几次三番要利用我的人,背弃了我的家族,舍弃了我的亲眷。” “那女郎你”缪云心中实在是彷徨,平日里大家都夸她聪明,几乎是一点就透的,大妇那样慧眼识人的人,都觉得她有资格在女郎身边服侍,从旁提点着,可是今日,她是真的困顿了。 听女郎先前的意思,确实是不计前嫌了的,这叫她没办法不紧张,唯恐女郎被感情冲昏头脑,失去了该有的理智和骄傲。 可是眼下听女郎的意思 “女郎今次都愿意体谅三殿下,难道以后会与他重翻旧账吗?”缪云横了心,将心底最深处的疑问问出了口。 谢拂料到她有此一问似的,淡淡笑着:“是。我体谅他的,原谅他的,能够不计较的,只有这一次——便如他和荀小郎君所说的那般,欺骗我的,利用我的,只有这一回。”她高傲的昂起下巴来,“谢拂绝不做他人手中子,他若一再想将我摆到棋局中,那我一定搅乱他的整副棋!”/p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百六十五章圣旨 p七日后,上京建康的旨意才送到吴县中来,且带来这道旨意的这个人,委实是出乎众人意料之外的。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 这一日大早起,刺史府的衙役就匆匆往顾府来寻宇文舒等人,支支吾吾了半天,说是上京有旨到堂。 宇文舒和谢潜等人对视一回,心下却是了然的。 两浙的案子,究竟如何收场,今天,终于有了定论了。 于是他三人也不多做耽搁,又支使了小厮往客栈去知会庾子惠一声,便出门往刺史府而去。 及至三人到了刺史府大堂之时,谢潜瞧着堂中站着的那个身着官府的人,脚步一顿,站在了门口,细细的打量着,多看了几眼。 宇文舒不明就里,随着他脚下一怔:“谢大夫?” 谢潜却一动不动的,那个人的背影 从小一起长大的亲兄弟,没有认不出来的道理。 只是他未曾想,短短十几日工夫而已,他便已是官袍加身,且能够出使传旨,看样子,陛下对谢氏一门,实在是倚重。 他深吸一口气,站在门口,嘴角抽动了下:“三郎。” 宇文舒眉心一跳,下意识的看向荀况,果然见荀况也是一脸错愕。 而堂中所站之人,闻得这样一声,慢悠悠的转过身来,他似乎早知谢潜会来,这会儿见着了人,眉眼俱笑:“二兄。” 这人,是谢汲。 宇文舒从没见过这位谢氏的庶子,今日得见,心下不由感慨。 谢氏的郎君个个风姿不俗,一个庶出的儿子都尚且有如此气度,实在叫人不得不佩服。 谢潜却已经长叹一声:“看样子,你的官职,陛下已经派下来了。” 谢汲三步并作两步,从堂中踱步而出,站定脚步时,四下里瞧了一圈儿,看看宇文舒,又看看荀况,而后稍稍一退,拱手对着宇文舒恭敬一礼:“臣治书侍御史陈郡谢汲,拜见三殿下。” 治书侍御史 弹劾高级官员,亦或奉命出使,收捕犯官,这是御史台要职。 宇文舒呼吸一窒,却很快回过神来,略摆摆手:“谢御史不必多礼了。” 谢潜那头一拧眉:“你在这个位置上,陛下派你来传旨,这是要” 这是要拿人了吗? 难道说,陛下为两浙案龙颜震怒,真的不放过宇文聪了吗。 谢汲这才正了神色,转而步入堂中,自堂案上取过圣旨来。 宇文舒等人见旨则跪,躬身伏地等着旨意的下达。 这道圣旨,意思其实很简单,今次两浙案中,朱荣之和陆东楼为首犯,由谢汲看着,押解入京,至于官职,当地就免,暂由吴郡别驾领吴郡事宜,陆家和朱家暂不牵连,且留待日后查处再议,至于魏承延,也一并带回京中,由陛下亲审之后,再行定罪。 谢汲将旨意交代明白,才欠了欠身:“三殿下,接旨吧。” 宇文舒面色铁青的站起身来,没上手接下圣旨,反倒语气森然的问他:“二王情由,父皇不曾有过交代吗?” 谢汲略抿了抿唇,将手中圣旨又往外送一送:“三殿下先接旨吧,臣宣了旨,您总不接,也不像话啊。” 荀况知道他心里的想法和担忧。 京中明法旨意,可圣旨之上对宇文聪却只字未提,这是什么意思? 他们本以为,谢汲此时入京,对宇文郅那些人已经是个敲打,陛下又把他放到御史台,一出任,就领了旨意到吴郡传旨拿人,这样的重用,更是对宇文郅等人的警醒,甚至是对宇文聪的不留情面。 可事实上,对宇文聪,却丝毫没有处置? 宇文舒筹谋已久,到了今日棋局正式收官时,他想要得到的,却没能成真。 这样的旨意,他怎么会甘心情愿的接下来。 然而圣旨就是圣旨,宇文舒在刺史府衙的大堂上与前来传旨的谢汲这样僵持不下,也总归不是个办法。 人多口杂的地方,传出去几句闲言碎语,那就是宇文舒的大不敬之罪。 荀况眉心突突的,往谢潜身侧靠了靠,扯了扯他衣袖,努着嘴使眼色,想叫谢潜先行接下这道旨。 谢潜立时明白过来,心下无奈,可也明白其中利害,上前两步,一抬手:“此行陛下原就是委我查案的,这道旨,自然该我来接。” 谢汲当然不会僵着,胳膊往外一送,那道圣旨,就送到了谢潜的手中去。 宇文舒更是气结,面色阴沉难看极了。 他动了动嘴角,似乎是有话要说的。 谢汲见状,忙一拱手,先他一步开口道:“三殿下莫急,臣这里还有口谕要传。” 宇文舒眉头紧锁,面色也没能舒缓半分,死死的盯着他。 谢潜刚接了圣旨下来,低着头打量了会儿,听了谢汲这样一句,倏尔抬起头来:“口谕?” 如果圣旨上没有关于宇文聪的只言片语,那么这道口谕 谢汲嗯了一嗓子:“二王聪贪墨情由虽重,然则事关重大,吴郡中不惩处,不降罪,令一同乘马回京。” 不惩处,不降罪? 宇文舒倒吸一口气,冷笑一声,却什么话都没有说。 父皇的手段和心思,他一瞬间就明白了。 所谓事关重大,不是因为舍不得杀了聪,而是因聪嫡出皇子的身份,一旦揭露他的贪墨罪行,势必令两浙百姓寒心,更为天下人所不齿。 他们宇文氏得天下,掌天下这百年间,居然就教出这样孟浪无状且心肠歹毒的儿子吗? 失了民心,就再也难找补回来了。 只是他虽能体谅父皇用心良苦,终究意难平。 多年筹划,子惠三年的蛰伏,他们终于等到今天 只不过这一拳打出去,重重抬起,却只能轻轻落下。 因为父皇不许啊,不许聪失民心,不许聪死。 他合了合眼,心情是说不出的复杂。 谢潜看着他,心里也不怎么好受,只是这一切,他像是早料到了一般,拍了拍宇文舒肩膀:“殿下何必难过呢,陛下会有如此决断,殿下也早该想到才对的。况且经此一事,二王帝心已失,对殿下来说,再也构不成任何的威胁,即便是他全须全尾的回到建康城,此后,也至多一个闲散亲王罢了。”/p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百六十六章京中出事 p“其实”谢汲吊起嘴角来,后头的这些话,他似乎犹豫了下,可还是横了心,开了口,“陛下对二王,大约不会有什么轻易放过这一说的。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 荀况心里咯噔一声,眼神专注的不得了。 这些日子他们在吴郡中,要和建康互通书信其实不难,只是这样的当口下,当日他们几个商议一番后,决定彻底撒开手,不打听建康中的任何消息。 当初拿宇文聪的那天,宇文舒有句话是对的。 他们兄弟做过的任何事,陛下未必真的不知,即便是真不知晓的,等到将来,也一定都会知道。 这次算计了宇文聪,虽说是宇文聪自作孽在先,可算计了,就是算计了,该收手的时候,也得掌握着分寸火候。 他们在吴郡等着旨意下达,却还要巴巴地打听建康消息,若给陛下知道了,只怕要觉得宇文舒其心可诛。 故而他们眼下对建康中的情势,是全然不知的。 这样一想,荀况又无比庆幸,幸而是谢汲来传旨,若是换了旁人来,只怕有好些话,就不会与他们说。 谢潜眼角沉了沉,嘴角也一并往下拉,看起来有些不大高兴了。 只是他没来得及阻止谢汲的后话,宇文舒便已然扬声问出了口:“怎么说?” 谢汲认真的回想了一番,才斟酌着道:“那日臣进宫领旨时,陛下是龙颜震怒的,且说起二王时,听那个语气,不像是会心慈手软的模样。只是陛下交代了臣,二王之事,对外绝不能够松口泄露,不然这朝堂动荡将起,民间人心惶惶,恐再难服宇文氏江山,”他说着,稍顿了顿,“臣以为,陛下不在吴郡处置二王,是怕一旦朝堂乱了,民心不稳,周边诸部落小国,会伺机而动,引起战火纷争,所以只能先叫二王回京,等回京之后,再做定论。” 这同宇文舒先前所想是一般无二的,他立时有些失望,本来还以为谢汲能带来什么令他意外且振奋的消息,而今看来,谢汲说的那句话,也只是他的猜测罢了。 父皇究竟会不会处置聪,又会怎么处置,他们这些人,全都无从得知。 况且陆东楼和朱荣之两个人被就地免官,一路押解入京,这样发落的手段,他二人来日即便不死,也至少是个流放了。 吴郡四姓之中,陆朱二姓的嫡子,因两浙案已受此罪,父皇若真的想宽宥聪,回头朝堂上再处置几个人,这件事情,也就过去了。 百姓们谁又会想到,嫡出的皇子也曾涉案贪墨呢? 他有些泄气,胸膛起伏着,好半天没能平静下来。 荀况瞧着也替他觉得委屈,只是陛下有了决断,他们又能改变什么? 与其这样子生闷气,还不如想一想,回京之中,怎么去面对京中的乱局。 他想着,便叫了一声谢御史。 谢汲侧目看向他:“小郎君有什么事?” “京城中,如今的形式怎么样呢?”荀况端着一派和气,“谢御史入京时,太尉大人应该也叮嘱过,廷尉卿元长庚那个人” 谢汲闻言,顿了下,左手手臂微抬,食指微微蜷着,在鼻尖上来回摩挲了一会儿。 谢潜知道这个弟弟的小习惯,就像是他平日里想事情时,也会不自觉地点着手背一样。 谢汲的这个举动,证明建康城中,一定是有事发生的,只是他不敢轻易开口说了。 刚才宇文舒问起陛下对二王的态度时 谢汲根本没有说实话。 他眯了眯眼:“京中出了什么事,还不快说?” 谢汲听他语气不太好,心里嘀咕了两句,先前不叫他说,这会儿又疾言厉色的叫他说,这个阿兄,还真是一点也没变,跟小时候一样,专擅的不得了。 他撇撇嘴:“我入京后没到御史台供职之前,也跟四郎合计了好些法子,想着怎么能叫元长庚分身乏术,但是我们那些法子,还没来得及去用,元长庚就已经抽不开空了” 宇文舒一拧眉:“怎么,京中出了大案?” 元长庚掌刑狱,再加上他却是是个办案查案的能人,是以凡有大案要案,多半都是交给了他去办的。 他会抽不开身为聪筹划,那一定是有了差事要办才对。 谢汲也不藏着掖着,点了点头。 谢潜却愣了下。 此时的建康城,会有什么大案,要紧到要元长庚这个廷尉卿亲自去办的? 两浙决堤,引出这场贪墨案,已经是极大的一桩案子。 朝堂之上,文武百官皆知陛下震怒,谁敢在这时候兴风作浪,这不是自己找死吗? “出了什么案子,竟惊动的陛下要指派元长庚去查?” 谢汲瞥了他一眼:“是中书令桓廷之的案子。”他说完了,只见三人皆倒吸一口凉气,脸色都变了,哪里还敢卖关子,便忙又接道,“我入京的第三天,桓廷之就被上折子参了,且不是一本折子我听四郎回家中说起,建邺县令c溧阳县令和永世县令的三本奏折,是先后送到宫中去的,参桓廷之贪赃枉法,说他多年来利用职权之便,向建康四周的府郡收受贿赂,还咬出了于湖县令花银子买官的事儿。” “陛下就信了?”谢潜简直觉得不可思议。 他入京这几年,桓廷之是什么样的人,他多少也有所了解,说桓廷之收受贿赂,还卖官鬻爵,这简直是个笑话。 陛下能够重用桓廷之,叫他坐中书令这个位置,怎么可能因为三个县令的上疏,就真的对桓廷之起了疑心? 可是宇文舒却老着一把嗓子开了口:“于湖县令柳元山,的确是夫子向父皇举荐的,说柳元山此人刚正不阿,很有贤臣能士风范。但是于湖县在五年前也发生过百姓聚众闹事的事情,事情最后虽然不了了之,但是夫子为此受过父皇一番训斥,那时父皇骂他识人不明,夫子却还是力保柳元山” 谢潜大吃一惊:“于湖县的聚众闹事,陛下就没有派人去彻查过事起为何吗?” 宇文舒摇了摇头:“最后究竟是怎么回事,没人知道,父皇到底知道还是不知道,我更无从得知了,总之那次的事情,父皇并没有将柳元山罢官,而夫子也只是被骂了一通,没有什么实质性的责罚,后来过了这么多年,朝堂上也没人再提起过柳元山这个人了。”/p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百六十七章为难 p这不是太奇怪了吗? 如果说当年的于湖县暴乱,是因为柳元山这个县令的原因,那陛下应该当机立断,将他罢官才对,连带着举荐他的桓廷之,都难逃责罚。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 可是陛下既然不了了之,那应该是此事与柳元山无关既然无关,时至今日,又为什么会怀疑桓廷之是卖官鬻爵,才力保柳元山的? 还有三县县令一起上折子,这不是太过于巧合了吗? 桓廷之难道真的有这么大的胆子,敢对上京周围的府郡动手脚? 谢潜越想越觉得古怪:“殿下不觉得此事蹊跷吗?陛下何等英明睿智,三县县令一起上折,怎么就真的查起了桓廷之呢?还有柳元山此人,到底是什么样的口碑与为人,只要派人到于湖县稍稍走动,不是立马可知的吗?” 荀况也觉得难以理解,便顺着谢潜的话说起来:“而且我从前听家君说起过这位中书令,全是赞扬之声,我还从来没见过家君对谁这样赞不绝口的。现在突然说他多年收受贿赂,还卖官鬻爵,这叫人怎么相信呢?” 谢汲却冲着他们一味的摇头:“你们问我,我也不知道啊,只知道陛下发了好大的脾气,当场就下了旨,叫中书令在家中闭门思过,至我离京时,他一直都没能上殿参政。” 这不合乎情理! 即便是被人参奏了,他一个堂堂中书令,是可建言朝政的,在事情没有调查清楚之前,也不至于就不许他进殿议政了的。 “父皇没有降旨训斥,只是命他在家中闭门思过,然后就指派了元长庚接手此案,负责详查,是吗?”宇文舒听了半天,反倒冷静下来,与其沉着的向着谢汲问道。 谢汲嗯了一声:“我后来也与四郎合计过,总觉得这事儿蹊跷的厉害。” “当然蹊跷了。”宇文舒冷呵一嗓子,“就算夫子有过,也还有御史台和吏部来监察,哪怕是父皇觉得吏部不够这个格尔来查他的案子,监察弹劾,也是你们御史台的事儿。夫子一没杀人,二没放火,贪墨与卖官,都不是廷尉府该查的案子!” 他一语点醒梦中人,谢潜和荀况二人面面相觑,总算想起来,此事最古怪的地方,是在哪里了。 纠察百官,本就是御史台职责所在,考核吏治,那是吏部每年要汇总一次的。 桓廷之身在中书,又是中书省的最高长官,他若是杀了人,那要三司会审,或是陛下亲审。 杀人放火的案子,都轮不到廷尉府来办他。 如今参他贪墨卖官,怎么就轮到元长庚来着手查案了? 陛下究竟,在想些什么? 宇文舒却来不及思考这样多,当机立断,吩咐下来:“把旨意到陆府和朱府宣读,命人准备好囚车,我们明日一早就动身回京!” 这件案子太古怪了,他在吴郡一刻也待不下去,他必须尽早的回到建康城。 这种一切都不在掌控之中的感觉,令他有些急躁,更多的,却是不安。 荀况反手挠了挠脑袋:“殿下,令贞还病着” 宇文舒一愣,脸上五光十色的,复杂又难看。 他一时急切,竟把此事给忘记了。 子惠是在办完事情的当天夜里就病倒了的,请了大夫也开了方子,可是没办法,他身子骨一向是那样的,这一回赶路辛劳,到了吴县后又神经紧绷,一时放松下来,身子就有些撑不住了。 其实要说病,真没多严重,就是身子骨太弱,扛不住,一旦病倒了,没有个十天半个月,是很难有起色的。 宇文舒一时犯难起来。 京中的事情他没办法放心,可要是此时非要上路,子惠的身子,一定撑不住 谢潜拧了拧眉,想起上回去客栈看庾子惠时,他分明脸上毫无血色,还笑着说无碍的模样。 这个人,与他阿兄是截然相反的两个人。 阿兄从不喜欢硬撑,是因为知道生来不足之症,爷娘本就担心挂念,真要是犯病时,硬撑着,只会叫人更挂心,还不如老老实实的卧床将养。 但是庾子惠 刚在吴县见到他的时候,他就极力的忍着咳嗽,不想叫人看出来,只要开口问了,他就笑着说没事。 现在病倒了这哪里是没事? 宇文舒这会儿要是去客栈跟他讲,京中出了事,形势不明,一定要尽早回去,凭庾子惠那副爱逞强的样子,他一定会劝宇文舒即刻动身,不要再迁延耽误。 倒不是说宇文舒就不顾着他的身子,只是桓廷之的这件事,实在叫人没办法放下心来。 两浙的案子看似了结了,可是宇文舒的筹划,还没完全结束。 宇文聪究竟会不会在这件事中倒下去,这才是宇文舒要看的结局。 桓廷之一案还牵扯到元长庚,这叫宇文舒无论如何都放不下心,两相为难之下,庾子惠但凡开口相劝,他笃定,宇文舒最后一定会动身启程。 谢潜思忖再三,咬了咬牙:“不若我们先行启程,叫他留在这里安心养病,过了这阵子,身体有了起色,他再自行回京也无不妥。” 这不失为一个办法,只是 宇文舒犹豫了下:“我只怕大兄已经盯上他,他在吴县滞留太久,会生出变故来。” 荀况却摇了摇头:“我觉得殿下大可以放心,大王如今即便不是草木皆兵,也会谨慎行事了。贪墨案的明旨都发了,况且此事过后,他就会知道,令贞这些年来,从来都不是心向他的,他应该不敢轻易攀咬令贞,毕竟他做过的那些事,令贞心里,也多多少少有一本帐。” “对,这一点,不也是殿下和他当日与我说的吗?”谢潜这会儿接话倒是很快,扬了扬音调,“当日殿下既然都不怕,这会儿怎么却怕起来?两浙的案子还没彻底结束,京中中书令就被参致在家中思过,我若是大王,即便知道了庾子惠悄悄离京赶往吴郡,也一定不敢到陛下面前告状。” “只是”宇文舒终究是放不下心来的。 当初那样说,是因为京中的一切,他还有所掌握,就算是子惠真的被告了御状,他也有把握把人保全下来。 可是现在,形势突变,桓廷之到底是谁的人?还是谁的人都不是? 他说不准,怎么敢轻易去冒险。 万一宇文郅真的趁着这潭水已经极浑之时,想拉子惠下水,又要怎么办?/p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百六十八章话里有话 p谢汲见他们这样犯难,又听他们一直说起庾子惠,不免吃了一惊:“怎么?庾令贞身在吴县不成?” 他一面问,一面已经黑了脸。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 两浙的事情,他可是不知内情的,这会儿还一心以为庾子惠是个卑鄙小人,算计了他,还出卖了宇文舒。 这会儿听他们语气关切,尤其是二兄,还为庾子惠操心,不由得气不打一处来:“二兄,你不知道庾令贞都做过写什么事儿吗?还操心他的” “行了,这里头的事情,回头我再与你细说。”谢潜扶了扶额头,无奈的打断他,转而又去问宇文舒,“殿下,到底是要他与我们同行启程,还是留他在吴县养病,我们先一步回京,殿下做主吧。” 宇文舒眉心一挑,显然有些不大高兴了。 荀况觉得这两个人近些日子总是动不动就剑拔弩张的,他夹在中间,才最是难做人,这会儿一言不合,看这样子又要打嘴仗,他忙拦了一把:“殿下,谢大夫所说的也不是没有道理,况且就算真的出了事,咱们这么多人,总会有办法周全下来的,可要是令贞随我们一同赶路,病躯难养,这要是出了事,可就是了不得的大” “行了行了。”他越说越不像话,宇文舒不想听见那句后话,就扬手打断了他。 僵持着不是办法,真叫子惠一起上路他更不放心,为今之计,也只能留他在吴县养病,日后叫他自己独自回京了。 他们先行一步也好,回京后除了查清楚夫子这件事之外,还能够做一番部署,也不怕宇文郅暗地里使绊子。 他长出口气,叫了荀况一声:“你带着圣旨随我去陆府吧,”他说着,眼睛的余光扫了谢潜一回,“谢御史赶路辛苦了,谢大夫先陪他回顾家去吧,女郎见了谢御史,应当也是欢喜的。” 他近来动辄就把谢拂挂在嘴边儿,这叫谢潜很不高兴。 先前阿姒劝过他的那些话,他能想开了,但是后来两浙的事情内情袒露在他面前,他又不得不提防着宇文舒。 然而在他这种矛盾又纠结的心情中,宇文舒好像总是一再的来挑衅他,他对此十分不满。 荀况眼见着谢潜变了脸色,忙不迭的应了一声:“那我随殿下走一趟,就不必再叫谢御史辛劳了。” 谢汲眨巴了几下眼,看看宇文舒,再看看自家兄长,他觉得这两个人之间的气氛有些不对劲儿,可又说不出是哪里不对。 倒是这个荀况,百闻不如一见,传言说他自恃才高,是个眼高于顶的人,今日见了,却觉得并不是那样的。 这样的人,怎么会有那样的名声传在外呢? 若是能早些得见,他必定倾心相待,真诚相交的。 于是他笑了笑,对着荀况稍一拱手:“本就是我的差事,却劳烦三殿下和小郎君了。” 送走了宇文舒和荀况,谢汲才卸下了一身的周正,在堂中的台阶上就坐了下去,仰着脸叫二兄。 谢潜没好气的白他,几步上了前去,腿一抬,照着他小腿肚子就踹了过去。 谢汲哎唷一声,做出一副吃痛状:“几年不见二兄,如今见了面,就要打我骂我,我要写信同阿娘告状去。” “你今年几岁了?”谢潜说着,就又踢了一脚过去,“果然在家中与小幺处的久了,动辄就把告状二字挂在嘴边上,况且今日见面,我几时骂你了?” 谢汲一撇嘴:“二兄先前碍着我公事在身,三殿下与小郎君两个外人在场,不好骂我,这会儿人走了,我猜二兄该张口骂人了?” 他说着,把尾音往上挑了挑。 谢潜一时哭笑不得:“那你说说看,我为什么要骂你。” “心照不宣呗,干嘛非要说出来。”谢汲往旁边挪了挪,像是怕他再踹一脚上来似的,两条腿往里一手,双臂就抱在了腿上,“我说起陛下对二王的态度时,二兄为什么变了脸色?吓的我也不敢说实话了。” “我知道你没说实话。”谢潜低头去看他,却见他眼巴巴的盯着自己瞧。 谢潜心里说不出的动容。 底下这几个弟妹,个个都依赖他,却个个都独立,有了麻烦事,轻易不会惊动他,可是在外人面前无论怎么有气度有架势的人,到了他面前,就成了幼时的模样。 三郎小时候也是这样的 那几年阿兄病情反复,爷娘分不出心神来照顾他,他又才没了生母,小孩子家又顽劣,又自卑,时长调皮捣蛋,可是闯了祸就又怕挨骂受罚,跟在他身后,也是眼巴巴的看着他,眼里泛着水波,叫他想背着手骂人都开不了口,到最后,他还得到爷娘的面前,去给这个惹祸精求情。 想到这里,谢潜脸上百年难得一变的表情,有了些许松动,须臾工夫,他笑出声来:“你可真是现在与我说句实话吧,为什么说陛下未必不会轻饶了二王?” 谢汲见他笑了,才喜笑颜开的:“因为我进宫领旨的那天,陛下与我说——谢汲啊,看看你兄长与弟弟,在看看你,我真是羡慕谢太尉,得子如此,他是个有福气的。” 谢潜的脸色微微一变:“你觉得,陛下会杀二王?” 谢汲摇着头,说了声不:“要杀二王,今次就不会有我这个口谕,说什么怕朝堂乱起来,怕民心不稳,其实想一想,二王贪墨,陛下为正朝纲杀亲子,传出去,百姓该更爱戴今上才对,所以这些,都不过是敷衍的借口罢了。” 是啊,这一切,都是借口罢了,且是根本糊弄不住人的借口。 宇文舒未必想不明白,只是他眼下分不出神来细想,才会轻易的信了。 可是陛下的那番话 他对宇文聪,是失望透顶的。 但是其他的几个儿子呢? 没了一个宇文聪,嫡子中还有宇文郅和宇文舒,更不要说陛下膝下还有那么多庶出的皇子。 得子如此,是个有福气的,那他是觉得自己没这份福气? 谢潜觉得这句话除了三郎猜出来的那一层意思之外,还有别的深意,可究竟是什么究竟,是什么呢?/p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百六十九章坦白 p谢汲见他出神许久没说话,忍不住心中的疑惑,便又问道:“二兄,你为什么不叫我说与三殿下听?” 谢潜这才稍稍回神,剜了他一眼:“我若说,两浙的案子,根本就是他顺水推舟的筹划起来,为的就是要二王倒台,你能明白为什么了吗?” “是三殿下”谢汲大吃一惊,腾地站起身来,“等一下,那你们先前说起庾令贞,又满是关切的,合着庾令贞也没跟大王打成一片,是这样的吗?” 通得人情世故的人,到底不一样,这个弟弟,一向是家中除去小幺外最不叫他省心的,可又是最令他放心的。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 谢潜点点头:“他是帮着三殿下办事的,在大王身边,是蛰伏待机。所以两浙的贪墨情由,两年前他们就知道,那时三殿下就已经筹划起来,等的就是今天这个局面。” 谢汲倒吸一口气,脸色倏尔就变了:“他们这样,置两浙百姓于何地?” “这会儿说这些也没什么用,况且三殿下有三殿下的难处,当年他如果带着庾子惠到陛下面前去告发,无凭无据,难道就凭庾子惠红口白牙的一张嘴,就笃定两个儿子贪墨朝廷的工程款吗?”谢潜一面说着,一面叹息着,“其实这样想来,陛下今次对桓廷之的事情会这样大动干戈,连查都没查就先叫他思过,大概也是被两浙的案子给气着了,不想再发生一次两浙案,索性得了消息时,就先把人关在家里。” 谢汲有些沉闷,哦了一声,早没了先前的那份儿轻快:“二兄是觉得,三殿下善谋略,城府极深,我若实话说了,他心中不知要如何想,再加上今次的事情,他应该是将咱们谢氏玩弄于股掌之间了的,我这时候还对他知无不言,来日回京二兄怕他设计坑我,叫我非向着他不可,是吗?” 他越说越没底气,哪里还需要宇文舒下手再来坑他呢,陈郡中通安客栈的事儿 谢潜翻了翻眼皮,扫过去一眼:“经此一案,他不会再轻易动我们家的人,不然阿耶定然与他没完的。他是个聪明人,聪明人从来不会给自己找麻烦,只是你——”他眯了眼,“你也是个聪明人,怎么却要给自己找麻烦呢?” 谢汲啊的一声,满脸的不明就里:“我怎么是” “你已身在御史台,治书侍御史,这是御史台的要职,你自己心里没数吗?”谢潜端着兄长的架子,张口就数落起来,“初入建康,就得陛下如此器重,还叫你携带圣旨口谕至吴郡传旨拿人,这是在告诉所有人,你谢三郎,他很满意。你就这么急着择主吗?党争的事,不想着能避则避” “二兄。”谢汲听了一半就明白过来了。 二兄是为他好,更是在为谢家好。 这么些年下来,在这件事上,他与二兄和阿耶的态度,都是截然相反的。 阿耶不想参与党争,甚至于为了小幺,远离建康十年有余。 二兄虽然身在京中,可一直都在尽可能的使自己远离漩涡中心,为的,无非是不参与夺嫡罢了。 可他不这样想,也不想这样做。 在陈郡家中时,他就已经于阿耶说得很清楚的了。 陈郡谢氏,早晚避无可避。 既然明知道会有那一天,现在又何必做这些无用的挣扎? 陛下早就把小幺死死的拴在了这场纷争里,为什么会盯上小幺?还不为着,她是谢氏娘子吗! 阿耶挣扎了十年,有用吗? 二兄在京中游走了快四年了,到头来,不还是跟宇文舒越走越近吗? 谢汲心里有些不服气,就不想再听他说教,板着脸打断他:“我为什么要避开?又能够避到哪里去?在家中时,我曾劝过阿耶,最好还是早做选择,今日在这吴县刺史府衙中,同样的话,我再劝二兄一回——早做决断!” 谢潜抽了口气:“决断?这么说来,入京之前你就打定了主意,要辅佐三王了?” “二兄,有件事,话赶话说到了这里,我不能再瞒着兄长了。” 他难得的正色,又是这幅口气,倒是叫谢潜心下漏了两拍。 谢潜目光闪了闪,盯着他,没出声,只是拿眼神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谢汲大约是觉得这事儿自己是理亏的,虽然是肃容,却难免有些尴尬和闪躲:“通安客栈吧咱们陈郡,也有一家,二兄有印象吗?” 谢潜一时不明他怎么突然提起客栈来,却仍旧顺着他的话嗯了一回:“我记得,没离开陈郡的时候就开起来的,还做得风生水起,现在想来,生意当然好了,有个嫡出的皇子撑腰”他一面说,一面咂舌收声顿了下,“好端端的,提这个做什么?” 谢汲干巴巴的咽口水,又有些怕他动肝火,下意识的就退了两步,同他保持着一定的距离:“陈郡的那家客栈,当年其实是令贞开的,而且开客栈的时候,我知道” “你说什么?”谢潜万万没想到,谢汲早就知道庾子惠在陈郡开了一家客栈,那样显眼的,他却瞒了这么多年。 谢汲听他语调拔高了,连声嗳着:“你别急着生气骂人,听我说完了啊!他开客栈的时候,插科打诨的,说什么不过是自己名下有份儿产业,将来若是辞官离朝了,说不得还能在陈郡长住,与咱们兄弟把酒言欢是一回,走访儿时旧友是另一宗,所以他想着在陈郡开个客栈” 谢潜知道他不会无缘无故的提起当年的旧事,这里头一定有他的份儿,不然他不会这这幅模样。 于是他黑了黑脸:“那家客栈,跟你有什么关系?” 谢汲赔着笑,嘿嘿的咧着嘴:“二兄可真聪明。” “你少在我这儿讨巧卖乖,还不快老实说!” “令贞开客栈的时候,说手上钱不够用,从我这儿借了银子来着”谢汲声音渐次弱下去,可更不敢多加隐瞒,十分老实的全交代了出来,“后来的几年,客栈盈利赚了银子,我我每年都拿过银子来着。”/p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百七十章容后再议 p谢潜一时间又是生气又是着急,他倒不是气谢汲鬼迷心窍的拿庾子惠的银子,当年不过是看在朋友之谊上,才会借钱给庾子惠开客栈,后头分银子这回事,八成也是庾子惠好话说尽,他才会收下的。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 现在回头看过来,庾子惠摆明了是别有用心的,打从一开始就想拉他下水了。 谢潜大口喘着气,努力的让自己保持着冷静:“阿耶知不知道这件事?” 谢汲这会儿老实下来,相当乖巧的点着头:“知道,阿耶知道的。二兄派人送信回陈郡,说起令贞和通安客栈的事情时,我就把这事儿回禀阿耶知晓了。” 既然知道既然知道,为什么不曾告诉过他呢? 谢潜来不及细想这些,只是蹙拢了眉心:“阿耶是怎么说的?你知不知道,有这个把柄在,三殿下想要拿捏你,易如反掌?” 他问完了,才恍然醒悟过来,觉得不大对劲儿。 从前也没听三郎说过有关朝堂党争的事儿,怎么如今一下子像是回过神来,且非要向着宇文舒了呢? 难不成,就是为了这个所谓的把柄? “你不会是因为这个,才想着要辅佐三殿下吧?” “二兄也太小看我了。”谢汲看他也没真的发脾气,胆子才又大了起来,“我若不想做的,他便是拿刀架在我脖子上,我都不会点一下头。” 这也是,谢氏子孙有骨气,阿耶年轻时又是领兵出身的,骨子里带着武将的硬气和犟劲儿,从前爷娘也总说,三郎最像阿耶的地方,就是这一身的犟劲儿。 他想做的事,十头牛都拉不回来,可是他不想做的事儿吧牛不喝水还能强按头,但这是个按头也没用的主儿。 谢潜稍稍松下一口气来:“这样就最好不过,我劝你趁早收收心,尤其是如今到了建康为官,更不要轻易的去辅佐谁,不然回头出了事,难道真叫阿耶上京来保你吗?” 谢汲嗤了一声:“二兄就打算一辈子这样小心谨慎吗?能谨慎到几时?”他挑了挑下巴,“我在家中时,阿耶就说了,今次两浙的事情结束后,二兄你,也不得不择主站队了。” “我” 谢潜叫他的一番话,倒噎的说不上话。 无论宇文聪的下场如何,在宇文郅的眼中,他都是宇文舒的党羽了。 而至于陛下会怎么想,他猜不透,也不该去猜。 是陛下派他和宇文舒一起到两浙来的,究竟是为了试探,还是根本没想那么多,他无从得知。 然而阿耶看的那样精准,此事过后,他还想做那个秉持中立的谢大夫,显然是不可能了的。 谢潜回过神来,目光锐利的看向谢汲:“这也是阿耶的意思吗?” 这种事情上,谢汲不敢骗他,就摇了摇头:“我劝了阿耶,阿耶不听,还把我骂了一顿,不过一开始是不肯放我上京的,后来收到了二兄的来信,才提议叫我入京,我想,阿耶应该也没法子了,况且还有小幺在二兄,其实早晚都是没法子的事啊,阿耶那么能干,这回不也低了头,送我入京了吗?” 只是这件事,干系太大了。 他不知道王岐当年是怎样下定的决心,更好奇元长庚又是怎么就认准了宇文聪去辅佐。 其实说起来,他倒是有些佩服他们。 至少他们敢放手一搏,成王败寇,那也是多年之后才能看到的结局。 在一开始的时候,他们至少不像他,犹豫,踌躇,不敢迈出这第一步。 就连荀况 要不然人家总说兄弟连心,谢潜这头刚想到荀况,谢汲那边就已经开了口:“我见荀小郎君这般,再加上二兄先前的几封书信所写,这位出身颍川荀氏的小郎君,应该是已经选择了宇文舒这个主君的,是吧?” 谢潜眯缝着眼,叫人看不出他眼中的情绪来。 可是谢汲却从他这样的神情中得到了肯定的答案,于是他呐了一声:“他就不怕吗?二兄,这个世道就是这样的,我不信二兄是个畏手畏脚的人。” 谢潜深吸了口气:“这件事情,等回到京城处理完事之后,再议吧。” “我” 谢汲还有话说,大有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意思。 谢潜却显然不想再谈下去,换了副笑颜,上前两步,在他肩膀上拍了一把:“小幺离家几个月,你不想她吗?走吧,跟我回顾家去,吩咐着叫人收拾东西,明儿一早动身回京了。” 他说完了,转了个方向,迈开两条笔直修长的腿就往门外去。 谢汲跟在他身后,又不敢大声叫嚣,唯恐叫人看了笑话,于是只好在心里暗暗地嘀咕了几回。 两个人一路回到顾府时,谢拂正由顾齐陪同着,就在这府门内不远的地方,来回的踱步。 她脸上写满了焦灼不安,顾齐倒是神色淡然的一直在劝着些什么。 “小幺。”谢汲随着谢潜进了门,一眼就瞧见了这个数月未见的幺妹,欢喜得厉害,扬了音调,就叫了她一嗓子。 谢拂的脚步一顿,身形一僵,缓缓的回过头来,像撒癔症了似的,拼命了又揉了一把眼睛,一双凤眸闪烁着不敢置信的光芒:“三三兄?” 顾齐一听她叫三兄,便知这是陈郡谢汲,下意识的就打量了过去。 谢潜咳了一声,示意谢汲收敛些,两个人才不急不慢的步上前来。 顾齐打量的目光正好收回去,拱了拱手:“谢三郎。” 谢汲回了他一礼,又笑了笑:“要叨扰一晚了。” 他如今上了任,顾齐虽是士族子弟,也没有一官半职傍身,对他的那个礼,其实不是个正经礼数。 只是谢汲也不仰仗着这个官职吓唬人,加上一路回来,二兄也说了好些这次吴郡中的事,他深以为这个顾彦之委实算得上一位深明大义的君子,自然更不会拿这个出来说嘴。 还是谢潜那里语气淡淡的替他解释了两句:“陛下刚点了他入御史台,如今出了治书侍御史的任,这回到吴郡,是持圣旨而来,要拿了两浙贪墨的犯官回京去的。” 顾齐听了,这才忙又恭喜了两声,又重与他见了一回礼,反倒弄的谢汲十分不好意思,连连回了几声客气话,而后才不提了。/p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百七十一章提防 p人家兄妹之间要叙旧,顾齐觉得自己作为一个外人,杵在这儿实在是太尴尬了,况且谢汲既然是带圣旨而来的,谢拂今次又实实在在参与到了两浙案中,他料定谢拂有很多话想要问谢汲。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 他虽然先给荀况写了信,之后又按荀况来信所说,在吴县城门口接了宇文舒的驾,但是他们吴郡顾氏所能做的,也仅止于此了。 更多的,他不愿意涉足其中,更不愿因为此案搅入党争里去。 是以他只是与谢汲寒暄客套了一番,便借故辞了出去,临走时还很客气的问了谢汲一番,是不是要到内府去拜访一番。 谢汲推辞了一阵,只说自己领皇命而来,若要到顾家郎主那里去拜见,少不得又要一顿的麻烦,横竖明日便动身启程了,他这里先告一回罪,叫别怪他失礼。 顾齐也是个人精,大概其明白了谢汲的意思,再转念想一想,不见就不见吧,真要见了面,其实也挺尴尬。 谢汲是个庶出的,再有本事,在阿耶看来,终归是拿不出手的,别到时候见了面再吊脸子,那才真是收不了场。 于是他连声笑着就告了辞,一应后话全不提了。 目送了顾齐离开此处,谢拂的一双凤眸才滴溜溜的转了好几转,把目光落到了谢汲的身上去。 她浅笑微露,歪着头打量了好半天:“先前刺史衙门的衙役来报信儿,说京中圣旨到,二兄他们匆忙就往衙门去了,没想到来传旨的竟是三兄你。” 谢汲哦了一嗓子,是顺着她的话往下说的:“我自家中动身赶往京城这一路上,是不敢耽搁的,阿耶为我请旨的奏疏,也是封了加急连夜往御前送。起先我到了京中时,也想过,陛下接了奏疏,也未必立时就委派我差事,那会儿同四郎还合计了许久,想着怎么能不动神色的给元长庚使个绊子。” 谢拂略蹙了一会儿眉心,旋即便明白过来。 三兄入京,摆明了同这次两浙闹出来的事情是有关联的,陛下圣明,不会不清楚。 可正是因为陛下清楚,所以三兄和四兄在京中要想对元长庚动手脚,就不能明着来,不然真的触怒龙颜,后果也不是他二人就能承担的。 只是他们当日大概是没料到 她吸了口气:“只是没想到陛下旨意下达的如此快,且这么急着就派了三兄到两浙来传旨。” 谢汲还没开口,谢潜就咂舌叹了一口气:“后者没什么想不到的,两浙水深,派谁来笔下都不放心,叫三郎来传旨,他最知其中深浅,才不会对二王造成什么威胁。” 谢拂立时愣在了原地,须臾后她闪着一双灵动的眸子:“什么意思?不会对二王有威胁”她嘶的倒吸一口凉气,几乎是话音落下的同时,就反应过来了这话里头的另一层意思。 她惊呼出声:“难道陛下的旨意里头,竟没有对二王有所惩处吗?” 谢汲反手摸了摸下巴,下意识的望向谢潜。 他并不知小幺对两浙的案子已知之甚深,自然不敢在她面前多说话。 她离家数月,在京中如何,他不得而知,故而谢汲看来,她还是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谢家小幺而已。 二兄说两浙水深是对的,也就因为水深,他不敢轻易在小幺面前吐露什么,万一说了不该说的话 然则谢汲沉思的工夫,就瞧着谢潜几不可见的朝着他点了点头。 这意思,是能告诉她了? 他虽一向是个主意大的,可是大事决断上,又或是有谢潜在的地方,他多半还是听谢潜来拿这个主意。 是以他敛了心神,清了清嗓子,叫了一声小幺。 谢拂眨巴着眼睛看过去,也不吱声儿,倒像是静静地等着他的后花一样。 谢汲歪着脑袋想了会儿,才将圣旨所书内容与谢拂详尽的叙述了一遍,末了了又添上两句:“所以你想啊,若换了旁的什么人来传旨,我瞧着大堂上三殿下那个架势”他话至此处,咳了一声,顿了下,“看他那架势,大约这道旨也没那么好传下去的。” 他是谢家人,宇文舒好歹还是要卖谢氏这个面子的,况且若换了寻常御史台中官员来派旨,宇文舒即便真的对圣旨有所推脱,小官员回了京城,只怕也不敢告到御前去。 其实要照这样说来,陛下旨意下达之日,就料到了宇文舒可能会有的反应? 很显然的,谢拂在惊诧愤怒之余,第一时间也想到了这个问题。 她嗬的一声,脸色白了白,目光投向谢潜那边去:“陛下知道这一切都是他的计不成?”不然,怎么会在传旨的人选上都这样防着宇文舒不遵旨办事呢? 谢潜的脸色却不同她,是黑了又黑,思忖了好半天,才摇了头:“他苦心筹划,又一向不露锋芒,陛下纵然再如何英明,在事发的第一时间就能知道这是他一手设的计,也不大可能。” “那”谢拂小嘴张了张,却一句话没说完整,就咬了咬下唇,“那为什么要防着他闹呢?在陛下看来,传到两浙的这道旨意,对二王未做惩处,就势必会引得他与传旨官员僵持吗?” “这是有可能的。”谢潜眉心拢起一座小山来,语调却还是尽可能的沉着的,“他在两浙把事情查了个清楚,若是个心系百姓江山的,是一定恼了二王的。且不说宇文氏兄弟之间的纷争由来已久,根本就不似表面里那样和睦,即便是兄友弟恭的两兄弟,出了这种事,三王也一定对二王嗤之以鼻,恨不得以极刑惩之。” 即便他这样说,谢拂的心却还是无法安定下来。 她不知道陛下心里究竟在想些什么,可她却知道,宇文舒因宇文聪未被惩处一事,心中肯定已经郁愤不平,如果陛下派三兄来传旨的这个举动,是真的因为知道了两浙案的内情而提防宇文舒 谢拂心口一窒——他今后的路,还要怎么往下走。/p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百七十二章要打谢拂 p生于皇室,长在禁庭,却原来,他真有诸般无奈和身不由己。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 苦心孤诣这两三年,到最后,却不过一场空。 谢拂心中一片惘然,更多的,是替宇文舒感到可惜,还有阵阵心疼。 这世间,最叫人难过心凉的,大抵莫过于此。 先前为着宇文舒骗了她,她便已觉彻骨的寒意围绕在周身,久久难以消退,更是一时气急,以致急火攻心。 那,他呢? 这几年来,他步步为营又如何?到如今,手握铁证又如何?所有这一切,还不是抵不过圣心独断这四个字。 皇帝陛下的心意,是谁也无力更改的。 在这一瞬间,谢拂有些明白了。 为什么大晋这上百年,宇文氏兄弟之间的阋墙之争,从未间断过。 那个位置,还有那无上的权力,始终都带着蛊惑人心的吸引力,太过于轻易地,便能叫人迷失了心性,更遑论所谓的骨肉亲情。 上位者为尊,而尊如帝王者,掌的是生杀大权,操控的,更是人心和世事啊。 正如同眼下这般—— 谢拂艰难地吞了口口水,眼皮往下垂着,一面小帘子似的长而翘的睫毛覆在眼前,挡住了她眼底所有的情绪流动。 她没抬头,只是声音说不出的失落:“那他知道了之后,还”她本想问一问,他还好吗? 只不过这话到了嘴边,又生生咽了回去。 三兄还不知道她同宇文舒之间的这些纠葛,二兄经两浙一事后,对宇文舒究竟抱着什么样的看法和态度,她也还不得而知。 这会儿在兄长们面前,她也没这个脸问这样的话。 分明她现在是该生宇文舒的气,恼极了他的 于是谢拂嘴角向下沉了沉:“他是怎么说的?” 谢汲听了个稀里糊涂,满脸不明就里,张口就啊了一嗓子。 然而谢潜却知道她是在问谁,原本就已经铁青的脸色,自然更加难看了三分,连语气都冷淡了下来:“当日你知两浙案有他推波助澜,且将你我一干人等皆摆上棋局时,不是着实的恼了一场吗?这些日子,我忙着料理后面的事,加上你阿嫂一个劲儿劝我,此事过去便过去了,若要再来问你,唯恐你心中又不受用,一来二去,再做下病,于你反倒不好,是以我便也就没有过问。” 谢拂仿佛吃了一惊,猛地抬起头来:“二兄?” 他想问什么? 原来这七日来的风平浪静,都只是一个假象吗? 这件事情,在二兄的心中,又掀起了怎样的波澜? 谢潜眉间清冷,掀了眼皮,神色淡淡的:“你从来不是个气性短的人,自幼年起,谁若是惹恼了你,便绝没有轻易善了了的。谢拂,今次宇文舒这样哄你骗你,你当日却也只是恼了一回,连大闹都不曾有过,之后竟一转脸,更是像将此事忘却了一般,同宇文舒之间,一如来两浙之前,甚至”甚至于,更为亲密。 他不是个瞎子,阿姒日日也陪着谢拂,看到的,只会比他更多。 他暗暗心惊,却又觉得阿姒所说不无道理,何必要再去揭开这道伤疤,叫谢拂心里再难过一次,故而即便内心挣扎矛盾,却始终没有就这件事,再向这个幺妹开口问过半个字。 可是今天三郎将陛下旨意告知她,她首先想到的,却是宇文舒。 她话到嘴边是改了口,可是瞧她眼下这般的模样,谢潜也多少能够猜得到——她其实是想问,宇文舒在得知旨意如此后,还好吗? 念及此,他冷哼一声:“在我与你三兄面前,就不必这样遮遮掩掩了吧?你既想问他安好否,更想知道他有没有心中不受用。你是怕他郁结于胸不得纾解,更怕此事横在他心头,成了一根深埋心底的刺,叫他来日回京后,在御前无状,惹祸上身,可是却怎么不敢光明正大地说出口来了?” 谢拂连连退了三两步,还是谢汲上了手抓着她一条胳膊扶住人,她才将将借力站稳身子。 她没有想这么多的可她的确是想知道,宇文舒好不好,也确实怕他郁结不解,一个人生闷气 而真正令她心惊的,是二兄的那一声谢拂。 犹记得上一次,二兄这样连名带姓的叫她,还是因误以为她看上了宇文郅 她合了合眼,突然觉得有些疲惫。 她此番遮遮掩掩,是何必呢? 眼前的人,是自幼陪她长大的兄长,是呵护她,疼爱她的兄长,她喜欢上了宇文舒,便是不可对外人言,在他们面前,又有什么不能说的? 早前她确定不了自己个儿的心意,而二兄又几次三番对她耳提面命,还加以旁敲侧击的警告和敲打,她次次都装傻卖痴的糊弄了过去,可二兄从来也没真的对她放心。 她深感前路不易走,此次结案回京后,宇文舒和宇文郅之间的尺布斗粟,想藏也藏不住了。宇文舒再想韬光养晦,宇文郅也不会轻易地放过了。 而她呢? 她想要一个与前世截然不同的结局,便诚如当日荀况相劝的那般——若不能够安分守己的等着陛下最终的心意确定,那就帮着心里的那个人,成为陛下的不得不选择。 她不想在帮宇文舒登高台的这一路上,还要分出心神来应付谢氏族人与她父兄。 于是谢拂倔强的小脸上决意一闪而过,咬紧了牙根,思忖再三,沉声开了口:“二兄今后不必再对我诸多试探与警告了,今日我与二兄坦言,我看上了宇文舒,我喜欢宇文舒。荀小郎君当日与我解惑,令我深知何为‘生女为后’,可二兄大概其是不知道,他也曾劝过我一句话——若不能自持本心,便辅佐着心头的无法割舍,往那个位置走去。” 荀,况! 谢潜几乎是咬牙切齿的。 他以为荀况是个君子,却不知他暗地里背着自己,还同谢拂说过这样容易叫她心神摇摆的话! “你简直是放肆!”他气急了,扬了手,朝着谢拂的脸颊就招呼了过去。 一旁谢汲岗从这场震惊中稍稍回过神来,见了谢潜的动作,惊呼着一声二兄,就钳制住了谢潜的手腕子:“二兄怎么要动手打人?” “放开!”谢潜挣了一把,待要再举起胳膊,却见谢汲一个闪身,挡在了谢拂的面前。 他气结不已,胸膛起伏不定,一扬手,指着谢汲:“你还敢护着她?你多聪明,听不出来这里头的猫腻不成?她说的是什么话,表的是什么心迹,你还敢拦我?”/p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百七十三章僵持 p可饶是谢潜已经怒极时,谢汲都还拦在谢拂的身前,没曾挪开半步。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 谢汲冷眼看着,心里头说不震惊是假的,毕竟乍然得知此事,对他而言,是极有冲击力的。 但是要动手打谢拂这回事儿 谢汲咬着后槽牙:“二兄,咱们家从来不兴动手的,小幺年纪小不懂事,她说错了话,走错了路,正该咱们做兄长的提点着她,教导着她。如今爷娘不在身边儿,二兄一时怒极,便要动手打她吗?我是头一个不依的!” 他后话咬重了语气,着实的把谢潜气得不轻。 “从前她有诸般错处,所有人都惯着她纵着她,岂不知越发纵的她没边儿了,今日敢这样”谢潜横眉冷目,深吸一回气,“你安生给我让开!三郎,甭以为我不知道你心里怎么想的。打从你今日到吴县,先前在刺史府大堂上,你就说过那番话,这会儿听了她的心里话,是不是更打量着你能成事儿?” 他是真的要气疯了的。 一向持重的人,这会儿说起话来,却没了谨慎和稳妥,更没有分毫的气度可言。 说出这番话来,实在有些小人之心。 谢汲与他站着面对面,一时听了,面色便径直的沉了下去:“我在二兄眼中就是这样不堪的?我要扶持追随三王,没瞒过二兄,更没有瞒过阿耶,可我还不至于要利用小幺的感情来成什么事!”他也怒气上了头,说话越发没大没小,“二兄是个斯文有礼的,对着外人都轻易不会动怒,今儿怎么听了小幺一席话就想动手?二兄口口声声说顺了我的意,难道不是因为小幺的心意,正好违拗了二兄的意吗?” 这兄弟二人一时僵在这里。 谢拂躲在谢汲的身后,先前有些瑟瑟发抖的,她一点儿也不怀疑二兄会动手打她的这个可能性,毕竟方才二兄的戾气毫不掩饰,脸色也实在太难看了。 可是这会儿越听,心头却越发清明了。 合着三兄从一开始就是很看好宇文舒,且一心想要追随宇文舒的? 但是二兄的态度谢拂抿了抿唇,二兄的态度她多少还是知道的,那是十分坚定的想要避开夺嫡之争的。 不过眼下到底是在顾家,他们俩这么吵起来,真要是惊动了顾齐,可不是什么好事儿。 是以她吞着口水,瑟缩着肩头,小手往前伸了伸,扯着谢汲的衣服晃了两下。 谢汲回过头来看她,只见她脸色并不怎么好,估摸着是被先前的情状吓到了,心中便更是柔软,对谢潜的不满也更浓:“别怕,有我护着,绝不会叫二兄与你动手。” 谢潜一听,立时冷呵了一声:“如今你们成了一伙的,我倒成了十恶不赦,该小心提防的那一个?” 谢汲却压根儿就不理会她,反手在谢拂手背上轻拍着:“你是有话想跟我说吗?” 谢拂点点头,又偷偷的拿余光打量了谢潜一回:“三兄别为这个同二兄吵,一会儿惊动了顾家人,不好收场的。” 谢汲闻言,眼儿一横,就扫向了二兄:“二兄倒是本事大了,对着弟妹动辄打骂,又一心以为小幺鬼迷心窍不懂事,岂不知今次你还不如小幺明白事理。” 这话嘲讽的意思太重了,难免叫人觉得不尊重。 谢汲分明就是说谢潜不分场合不分轻重,连谢拂都知道在人家家里做客,不好自家人闹不和,叫外人看笑话,更何况他们还是为着语文书的事儿,这里头涉及到一个朝堂党争的问题,但是谢潜却浑不论这些,还想要动手。 谢家五娘身骄肉贵,从小到大也没叫人碰过一根指头,今儿谢潜要真打了她,叫顾家人知道了,指不定要惹出什么猜疑来。 想到这里,谢汲就更是不屑似的冷哼了一嗓子:“看起来,二兄在京为官这几年,官架子实在是大得很了。” “你——”谢潜指尖颤颤的,指向谢汲,“你在家中服侍爷娘的这几年,就学了个目无尊长吗?” 他知道方才要打谢拂的这个举动,叫谢汲不受用,可谢汲字字句句朝他心口扎过来,每一个字都是不中听的,这才是更叫他气闷的地方。 谢汲却仍旧冷哼着:“我说的原也没有错,不然二兄何至于不分青红皂白要打人?小的时候二兄教训我和四郎也就算了,我们是郎君,有胡闹没规矩的时候,二兄替大兄出手教训,我们都认了。小幺今年都十三了,连爷娘都舍不得骂她一句,你倒好,还想打人?” 谢潜一时想扶额,他不过是气急了,怎么就成了罪恶滔天的? 况且谢拂说的那些话 他眯缝着眼:“你少跟我胡搅蛮缠,她方才说的那些话,就是分了轻重的吗?你不知道这里头的严重性?还是觉着我们出身陈郡谢氏,她就当真可以为所欲为?” 谢汲的确有些胡搅蛮缠的,可也是为着气恼不已。 这会儿兄弟俩架也吵了,嘴也拌了,二兄也没真的计较他前头的不尊重,真的冷静下来仔细想想看,小幺的那些话,其实是不该说出口的。 他不知道小幺入京的这几个月里究竟发生了什么,可在这漫长的十三年中,他却一直都深知‘生女为后’于谢氏而言,就如同诅咒,更似一把枷锁,牢牢的困着小幺。 谢汲反手摸了摸鼻头:“我想跟小幺单独聊聊。” 谢潜一挑眉:“怎么着?还嫌她惹事不够,想火上浇油?” 这就有些不可理喻了,而且听他这话的意思,刚才说什么顺心顺意的那些话,多半是真心话,而不是为了吵架挑起的话头! 谢汲一跺脚:“二兄这是铁了心要吵架了?” 谢拂欸的一声就拉住了谢汲:“阿兄们怎么不把我的话放心上?况且我与兄长们坦言,并不是为了叫你们僵持着吵起来的,就不能听我说几句话吗?真的要惊动了顾家人才算完吗?” 她也知道三兄这么与兄长争吵,是不对的,这要是阿耶知道了,少不了一顿责骂,可三兄是为了她才这么干,她才不会数落三兄的不是。 这样想着,她就更往谢汲的身边儿凑了凑,原先俩人还保持着一定的距离,这会儿若不仔细看,倒像是要贴在一起了似的。 谢拂是个犟脾气,谢潜怎么会不知道呢?她愿意亲近谁,不愿意亲近谁,表现的有时候不是那样明显的,可眼下这样的动作,分明是拿他当蛇蝎一样,这是要跟三郎站在一起声讨他了? 他双手在胸前一环,冷眼看着一双弟妹:“你想说,我叫你说,要动手打你是我一时气急了,但是你今日要说不出个子丑寅卯来,我一定写信回陈郡,请阿娘上京来好好教导你!”/p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百七十四章不该意外 p谢汲闻言眼角就抽了抽,心说多大的人了,搬教条白规矩也是一把好手,可真说不过了,就还是只会搬出爷娘吓唬人。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 他是深有感触的,幼年时是真的没少被二兄数落责骂,可有一条,二兄是个行事极其坦荡的君子,不像他和四郎,鬼主意多,肚子里的坏水儿更多,岁时候还不显的如何,等长到十几岁了,二兄再要说教时,口舌之争上,他和四郎就总能讨个便宜了。 那时候谢汲心里暗暗咂舌。 那时候二兄就是这样的,双手往背后一背,一本正经的说要请了爷娘来教导。 谢拂也不知道究竟有没有把他的话当回事儿,只是她能真切的感觉得到三郎整个人松懈下来,心中将二兄从前行事作为过了一遍,反倒壮了胆子。 她清了清嗓子:“我只问二兄一样。” 谢潜仍旧眯着眼,细长的,目光却是锐利地:“你说。” “我们这些人,是该以二兄的意愿为尊,还是该以阿耶的意愿为尊?”她挑挑下巴,其实真不是挑衅,只是眼底闪过的得意,到底没能逃过谢潜的眼。 谢潜黑了脸:“我看你今儿非要讨上一顿打了。先前胡说,这会儿是把阿耶都不放在眼里了吗?” 他这样说,谢拂心里就有了主意了。 实际上她心里一直都有这个底气,谢家的孩子们,没有哪一个是真的不可一世的。 二兄根本就不是个自以为是的人,真到了该做抉择的那一天,他就是有再多的坚持,可只要阿耶说一句该辅佐宇文舒,二兄照旧连眉头都不会皱一下,便会尽全力的去帮扶宇文舒。 她这么问 谢拂脸上扬起调皮的笑:“这不得了吗?阿耶为什么送三兄上京,二兄还要我来解释吗?我当日是动了怒,深以为宇文三殿下在此事上大大的利用了谢氏,毕竟三兄一入京,就势必会被有心人大做文章,说谢氏有心择三王为主,一力辅之,是也不是?” 她说的是事实,连谢潜都没法子反驳她。 所以说到底,阿耶这时候松了口,送三郎入京,还封了加急奏疏为三郎请下一个官职来,可以说在择主站队这件事上,阿耶是已经动摇了的。 谢潜呼吸重了重,眼底是谢拂看不懂的复杂。 反倒是谢汲一声轻咳,叫了一嗓子二兄,而后又道:“其实二兄心里是有数的,不是吗?刺史府大堂上我就说了,离开家之前,想要追随三王这件事,我就已经跟阿耶坦白了。二兄可以想一想,阿耶如果不是有这份儿心,即便是担心京中元长庚设计下套,也不可能放我上京的。” 谢潜如遭雷击。 他不愿意承认,也不愿意深想下去的,就是这件事。 可不知不觉中,谢氏要追随宇文舒,好像成了大势所趋。 这一切,都仿佛不是他们自己做出的选择,除了三郎是打从一开始就选择了宇文舒之外 他也好,阿耶也好,走到今天这一步,好像都是为形势所迫的。 谢潜立时拧紧了眉头:“此事,我仍要与阿耶仔细商议。” 他带着威严,眼神扫过对面站着的两个人,没什么好气的,又白了谢拂一眼:“我让你说清楚,你就跟我东拉西扯,阿耶要怎么决定,同你喜欢上了宇文舒,有关系吗?” 在这件事情上,谢潜显然不打算轻易地放过谢拂。 他警告过她,四郎也开解过她,甚至于在最早的时候,荀况都很直白的敲打过她了。 可是短短几个月,她还是喜欢上了宇文氏。 到今天,她这样直言不讳地承认了,他才不由得在心里想。 那一句生女为后,到底只是陛下有意为之,还是说,天命果真如此呢? 难道真的是上天注定的,谢拂这一生,都要同宇文氏纠缠不休? 他想不出个所以然,也不愿再探究。 她敢承认她喜欢宇文舒,他再去想这些,还有什么意义? 眼前重要的,是她! 谢潜盯着她,打量了许久:“我近来觉得你聪敏伶俐,本以为你既知这是个圈套,专为你c为谢氏设下的圈套,怎么着也会尽全力避开。只是未曾想过,你还是放任自己的一颗真心,扑到宇文舒身上去,你太叫我” “二兄。”谢拂合上眼,平声叫他,也打断了他后面的话。 她不需要听,也能够猜得到。 她叫人失望了? 也许是吧。 二兄也好,四兄也罢,都不愿她同宇文氏走得太近。 早在她重生初醒的那一天,与四兄提及宇文郅时,四兄就已经同她变了一回脸。 可是这世上,最难自持的,不就是这颗真心吗? 若真有人能做到无情无爱,她倒真会去讨上几句指点了。 原本她想含含糊糊的应付过去,该坦白的坦白,不该交代的,她还是想留点儿秘密在心里,比如当日官道旁宇文舒的营帐之中,曾与她说过的后悔,曾与她表过的心迹。 她觉得,这些是该瞒着二兄的。 可是二兄他 他喋喋半天,却还是在怪她。 谢拂嘴角勾起一抹弧度,却并不是个真心实意的笑容:“他虽在两浙一案中多多少少利用了我,可过往种种,究竟是不是在以真心真意待我,我不是个傻子,也不是没有心的人,自有我的分辨。我相信以二兄的睿智,也能够分得清楚。二兄总要承认,他的确是人中龙凤,我身边所认识的c接触的,如庾二兄,如琅琊王岐,再如颍川荀况,还有昔年在陈郡时,所知的那几个门楣稍低的郎君,这些人,又有哪一个不是鸿渐之仪?可叫二兄看来,这些人加在一起,比得过一个宇文舒吗?” 她并非是虚赞宇文舒的。 二兄比她入京还要早几年,她不信二兄看不到宇文舒的好。 庾子惠丰标不凡不假,可他生来不足,这一点就已输了宇文舒太多。 王岐固然也是个才华横溢的拔尖儿人物,可他胸中怀奸,并不是个光明磊落的君子。 至于荀况这个颍川郡王最得意的儿子,在入建康后的短短几个月时间里,所表现出的风姿与聪慧,实在叫人不得不佩服,只是可惜他太世故了些,可共事也可以诚心而交友,但若说儿女情长——荀况自己都这么急着为宇文舒‘建功立业’,他又哪里会分出心神来想想情爱为何物? 宇文舒有庾子惠的才情,有王岐的圆滑与藏锋,更有荀况的擅才思善谋略,可他又身强过庾子惠,坦荡过王岐,又没有荀况身上的世故和长袖善舞。 这个人,就算是利用了你,都能够在事成之后,赤诚相待。 谢拂深吸口气,底气一下子就足了:“我以为对于我会喜欢他的这件事,二兄该不会意外才对。”/p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百七十五章为什么喜欢他 p谢潜一直提着的那口气,立时倒噎在了喉咙上,卡的他说不出话来。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 他是不该感到意外的。 况且早在未曾离京之前,他心中不是也已经有这个猜测了吗? 那时还是阿姒劝他,这件事上看开点儿,也别太拘着她。 谢潜合上眼,努力的平复着:“这么说,你是铁了心要一条道走到黑,无论如何也不回头了。” 谢拂呼吸一滞,这样平静的话,在她听来,反倒叫她有些不寒而栗。 若二兄发发脾气,她倒觉得没什么。 二兄心思重,换了一副喜怒不露于形色的姿态,她就有些看不懂二兄心里在想什么了。 她轻咬贝齿,稍稍别过脸:“是。” “你——”谢潜刚顺下去的那口气,就又提了起来。 谢汲却不给他说下去的机会,张口就截了他的话头:“二兄问也问了,骂也骂了,就差动手了,这会儿小幺话也说的十分明白了,二兄今日想打她,我是绝对不依的,二兄再问下去,也没什么必要了吧?我有话想同小幺单独谈谈,二兄?” 谢潜一眼横过去,眉头却是紧锁的。 他管教约束弟妹习惯了,突然有一天,弟妹把他排挤在外,这种感觉,实在是很不好。 可他也明白三郎用意。 他留在这里,小幺不松口,少不得僵持不下,只怕真要惊动顾齐了。 于是将心口所有后话全部压回肚子里,只是深看了他二人一回,头也不回的就离开了。 谢拂眼见他走远,才长松了一口气,轻拍着胸脯:“方才可吓坏我了。” 说不害怕,真是假的。 二兄轻易不动怒的,可发了一回脾气,她真怕三兄拦不住,回头要一顿好打挨到身上来。 谢汲见她这般,无奈的摇着头,缓了缓,脚尖儿转了个方向,同她面对面的站着,又稍退离了步:“怕什么,有我在,总不会叫二兄打了你。况且看二兄那个样子,也并不是真心要揍你,只不过一时气急了,觉得你说的尽是些混账话,想吓唬吓唬你,教训你一下罢了。” 二兄是个认准了十头牛也拉不回来的性子,就好比如今他一心不肯参与党争,不也还有一半原因是阿耶当年的退避至陈郡吗? 他认准了阿耶不赞同谢氏子弟搅和到高台之争上来,这几年就尽全力的周全着,尽可能的不同宇文氏兄弟往来。 所以方才他做了举动要打小幺,可自己却能拦得住,摆明了他是端架子吓唬人,根本没打算真动手的。 谢汲不由觉得好笑,便也真的笑出了声来,都这么多年了,二兄还真是一点儿也没变,他方才说什么京官儿做的久了,官架子也太大了些,实实在在都是气话。 谢拂看他笑,满脸不明就里:“三兄笑什么?” 谢汲冲她摇摇头,转过头就问她:“你入京不过几个月而已,怎么就对三王这样上了心?今天你敢在我和二兄面前袒露心迹”他反手摸着下巴,沉思了须臾,“只怕先前二兄就已经品出味儿,敲打过你了吧?” 谢拂心里咯噔一声。 家中诸位兄长都是人精中的人精,尤其在宇文氏兄弟的事儿上,更是端着十二万分的谨慎和小心,如此一来,就看得更透彻,且想的也就会更多。 凡事啊,就不怕人想。 只要一多想,他们这样的聪明人,多半就能真的想出个所以然来。 谢拂讪讪的笑,看起来很是尴尬,却想岔开话题,便转了话头,不答反问:“三兄呢?我方才听二兄的意思,三兄心里头,也是愿意追随三殿下的?三兄在陈郡多年,从不曾见过三殿下,更不曾与京中人打过交道,怎么却有这样的选择了?” “我的确是一早就有心择主君来辅佐,自有你的批命之言,到我日渐长成懂事之后,就明白,谢氏根本就躲不过去。既然躲不过去,就该早做打算。这些年来,我不知道阿耶与二兄究竟在坚持什么,可没法子,我是家中的异类——大兄素来也不过问这些事,四郎跟着二兄屁股后,二兄说什么,他就做什么,自然不会动这个心思,阿娘虽然是个有主意的,可这毕竟是朝中事,又涉及到你,她才不会点头松口支持我。”谢汲倒像是没打算瞒她什么,尽数坦言,“这次会选择三王,也不过因为两浙案内情传回陈郡,我心知二王必难辞其咎,成了不中用的,而大王虽是嫡长,可他身涉此案,也足可见他心中无家国天下,更无黎庶百姓,这样的人,又哪里值得我来辅佐?” 谢拂听来,心道也是了。 三兄一心要掺和进来,却从一开始就不是为着权力与富贵的。 他不过是因谢氏本就避不开,更早的认清了形势,也认了命而已。 在圣人这三个嫡子中,他大约也曾摇摆不定过,可两浙案一出,他的立场,立马变得坚定起来。 而宇文舒,也的确是值得谢氏子弟来辅佐追随的。 她这头心里暗自嘀咕着,谢汲却扬了音调喊她:“你心中有惑,为兄的与你答疑解惑,我心里头想什么,半个字也没瞒你,你呢?”他偏过头来看着她,恰好一阵风来,她耳畔垂下的几缕发丝微拂,无章法的打在脸前,谢汲动了手,替她拨弄开,又别到耳后去,“小幺,你在建康这几个月,又发生了什么呢?” 替她挽好发,他左臂重又垂回身侧,目不转睛的盯着她:“你方才与二兄说,三王人中龙凤,可是小幺,圣人三子中,又有哪一个不是人中龙凤呢?我虽并不在京中,却也知道,自你入京之后,大王与二王都是大献殷勤,连三王都频繁的出现在谢府之中,陛下其余的庶子,碍于出身,自不敢在你面前表现太过,我便不提,那这三位嫡出的殿下中,你又是怎么就对三王动了心呢?” 他其实想不明白的。 虽然没有见过宇文郅和宇文聪,他也想象的出来。 陛下嫡子只有这三个,绝不会有哪一个被养成实打实的纨绔。 早年间便听闻大王精骑射,弯弓猎鹰都是一把好手,文治武功皆属上品,二王虽名声少有不好,可看杀卫玠,素善音律,只这八个字,他也想得出,这也该是个文质彬彬的俊俏郎君。 就算是小幺看不上二王的贪图美色,可大王和三王放在一起比 早年间锋芒毕露的人,和一直韬光养晦处处藏锋的人,分明是不分伯仲才对。 念及此,谢汲略一眯眼:“小幺,我实在是想不出来,你夸赞三王的那些话,如何就用不到大王身上去了?”/p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百七十六章可怕的噩梦 p是啊,为什么呢? 谢拂想,如果不是因为重生这一场,如果不是前世宇文郅带给她的是满目伤痛,她的一颗真心,怎么也不会落到宇文舒身上去的。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 就如同,前世一般。 宇文郅实在是个很会谈情说爱的郎君,比宇文舒要强太多。 他像个情场老手,轻易的便将她玩弄于股掌之间。 可是三兄问她为什么,她能怎么回答?总不能告诉三兄,因我重生而来,是上天垂怜,我早就看透了宇文郅的真实面目吧? 谢拂心头微动,对着小手搓了两把,往前稍稍一递,扯上谢汲的衣袖,略晃了两把,又拿另一只手指了不远处的石凳石桌,示意他过去坐下来说。 谢汲不置可否,眼皮往下一耷拉,想了会儿,才迈开腿往石凳的方向而去。 谢拂往石凳上头铺了绢帕,略一提裙摆落了座,待坐定了,才舒展了眉心看向谢汲那头:“不知道三兄入京这些日子,有没有听到过一些传言,说大王每与琅琊王氏私交甚好。” 私交甚好啊 谢汲点了点面前的圆桌,这个话,他自然是听过的,且四郎在他入京之后,也告诉过他这些话。 再说了,即便没有听闻过,即便没有四郎告知,此次两浙案发,他也早就知道了王岐是宇文郅的人。 于是他一挑眉:“有话直说吧,琅琊王岐心向大王,这一点我是早就知道了的。” 谢拂心说,可不只是王岐而已。 王宜爱慕宇文郅,她们这些外人看不到,难不成她爷娘与兄长也看不到吗? 她冷哼了一嗓子:“我先前并没有把这些话放在心上,一开始是觉得事不关己,后来更觉得荒谬至极,京中形势复杂,我也知道,三兄想啊,若是琅琊王氏早就做了大王爪牙,陛下难道会听之任之吗?虽说这些年来,陛下都有意无意的压制着琅琊王氏,可也从没有真的丢开手,将他们家放逐了。” 这话倒是不假,谢汲沉着音调嗯了一嗓子:“这倒是了,陛下不过是对王氏有所提防,真要是撂开手放逐这不是个道理。” 谢拂小嘴儿一撇,没再接这个话头:“那三兄一定也知道,先前我昏迷三日的事吧?” 谢汲眉头一动:“我知道。” “当日我昏昏沉沉,一直反复的做着一个梦,梦里越发陷入浑噩,后来转醒时,为这个梦心惊不已,却怎么都想不起来,那到底是什么样的梦境,竟叫我每每想来都惊出一身的冷汗。” 她无法坦言宇文郅前世如何,便只能以梦为由,其实也不算是哄骗兄长,毕竟她刚醒过来的那几天,真的是一直在重复着这场梦。 谢汲那头嘴角微一抽动,大概能猜得到,她会走到今天这一步,对宇文舒动了心,多半与她要说的这场梦是有关的,说不定,还和宇文郅少不了牵扯。 他下意识的蹙眉:“你后来想起来了那场梦吗?怎么会叫你心惊至此?可曾与大夫说过,又可曾告知二兄和四郎?” 谢拂却摇了摇头:“我谁也没告诉,今天要不是三兄问起我这些话,我也并没有打算告诉三兄的。那个梦” 那是个,不祥之梦啊。 谢汲面色微沉,显然有些不大高兴了:“可不是越大越胡闹了,既搅扰了你心神不宁,就该好好请大夫来看一看。” 谢拂叹息一声:“如今也都好了。三兄别忙着说教我,且听我说完话。” 这个丫头谢汲眸色变了变。她从前不是这样的。 昔年这个小幺是全家的掌上娇,不要说噩梦缠身以致搅扰了心神,就是平日里磕磕绊绊,她都能抱着阿娘撒上半天的娇,若一时有了想要的想玩儿的,鬼主意上来,扯着他们这些做阿兄的,那更是没完没了的颤着。 如今她叫噩梦缠身,先前还毫无征兆的大病一场,怎么醒来后,反倒对任何人都绝口不提那场梦了呢? 谢拂并不知他心中思量了这样多,只是见他不言声了,清了一把嗓子,将已经在心头过了几过的话,与他娓娓道来:“那时我转醒,大王带了四口黑漆大箱上门,后来我知道,那是他到宫里头求圣人赏下来的,直到那时,我灵台清明,才如梦初醒,想起来我昏睡之中的那场梦,究竟是个什么样的情景——” 她话到此处,稍稍一顿,扯了抹苦笑:“那是大王手持长刀一柄,屠我谢氏满门,至我谢氏一门凋零,我这一生,大概都无法忘记了的——入眼是一片猩红,大王满身是血,站在我的面前,同我讲——你既生来凤主命格,我若求而不得,便要你一门身死,此后高台之争上,再无人可与我抗衡,大晋其后百年间,世人也只识琅琊王氏,再无你陈郡谢氏立足之地!” 她胸口一痛,左手下意识的微抬,在胸口压了一把:“然后我就想起了听到的那些传言,大王每与琅琊王氏私交甚好。而且三兄不知道,没多久王氏的两位娘子就登门拜访,彼时我为这个梦惶惶难以自安,留了心打量她二人,得以窥见琅琊王宜对大王的一颗芳心暗许,就更加心惊了。” “你,你怎么会”谢汲惊骇不已,已腾地站起身来,满目错愕的盯着谢拂,“怎么会有这样的梦,怎么会有这样的事!” 谢拂脸上的苦笑就放大了:“是啊,我也觉得奇怪的很,所以我想,也许这是上天示警呢?我本来从不信这些,可没有人能解释的通,我为什么会突然昏迷。我入京后,大王和二王是大献殷勤不假,连王岐都没少往我跟前凑,可要说伤害,他们谁都不曾伤害过我,我怎么会做那样的梦呢?” 谢汲吞了口水,对这件事情,显然是难以接受的。 这算什么? 他眉头紧锁:“后来呢?你就因为这场梦,疏远大王吗?还有你说王家娘子,她与此事,又有什么关系?” 谢拂仍旧坐在那里,仰起脸来看着她:“后来颍川郡王携子女入建康,王家设宴为他们接风洗尘,我在王家的那场宴会之前就设了计,叫人以为王宜陷害我,说我邪祟缠身,才会昏迷三日。至于宴会当日,更借着这个由头,与她争执了几句,可那时大王的做法他只想着息事宁人,哪一个也不愿意追究。”/p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百七十七章交代 p谢拂说得很慢,像是怕谢汲听不清楚一样。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 她字字句句咬着从牙缝里挤出来,将当日王家宴会上的情景,同谢汲很仔细的复述了一回。 等说完了,她才勉强的长出口气:“所以三兄,大王根本就是个不可信的,他对谢氏,乃至于对我,都从没有真正的尊重过。他想要的,不过是王谢并入囊中,好为他的高台之争铺路而已,可是这条路,等他走完了的时候,又会是什么样的结局呢?” “所以,你为着大王这样模棱两可的态度,还有那场令人胆战心惊的梦,打从心眼儿里疏远起大王,对吗?”谢汲这会儿渐渐的平复下来,在谢拂半真半假的这一席话中,摸出门道来。 这个丫头大约是怕有朝一日,梦境成真,更怕的是宇文郅果真狼子野心,对谢氏不过是十足的利用之心。 王氏和谢氏,于他而言,若真如传闻,早有王家对他从旁辅佐,将来他成事之后,一定不会容得下谢氏一族。 这上百年,王氏已经被压的太久了 谢汲胸中一窒:“这番话,怎么不告诉二兄知道!” 他倒想知道,若知如此,二兄是不是还能够那样执着的认为,高台之争,与谢氏无关,他们家,能够置身事外! 谢拂却再一次摇了头:“四兄后来说漏了嘴,提起中书令桓大人曾经上折子参过我们家,说我们谢氏骄奢成性,而大王当日送到谢府的四大箱珍贵药材,就是最好的证据,二兄和四兄因为这件事,对大王已经起过疑心,我想着王家宴上他那样的行事,在二兄的眼里,必定是个不能共事的了。所以做过的那场梦,也就没打算告诉二兄,以免他游走建康还要分神来担忧我。” 桓廷之还参过谢家一本?这事儿,他可丝毫没听四郎提起过。 这个桓廷之,到底想要做什么? 且不说小幺身上还有一个凤主批言,就拿她谢氏嫡女的名头摆出来,宇文郅在她缠绵病榻时,送上四大箱子药材,也根本就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这件事情,真要参,他也该去参宇文郅,谁叫他过分殷勤,关谢家什么事? 谢拂看他刚有所舒展的眉头又拧巴起来,连脸色都是过分的阴沉,便扬声叫他:“事情也都过去了,三兄也不要再想了,我同你说这些,只是想告诉你,也许我命中注定了要同宇文氏纠缠不清,但是大王不足为信,二王风流成性,三王他今次诚然利用了我与谢氏,可这几个月以来,他是不是以真意待我,我方才说过,我看得分明,二兄他也心里有数。” 她一面说着,一面站起身来:“三兄,你也觉得,我错了吗?” 谢汲的思绪被她的话拉回来,啊了一声,摇起头来:“你没什么错的,心不由己四个字,是二兄没放在心上罢了。他不过是不想置身这场争斗中,才会那样责骂你,你也别放心上了,这件事阿耶心中早晚会有定论,说实在的,我总觉得阿耶放我上京,其实是已经有了决定,只是两浙案未结,他还有些犹豫和摇摆而已。” 这么说来,阿耶心里向着的,就是宇文舒了。 谢拂心中不知道是该喜还是该忧。 她清楚地知道,谢氏一旦真的选择了宇文舒为主君,等高台之争被摆到台面上来时,宇文郅一定会不遗余力的打压谢氏。 这是一场豪赌,更是前路未知的选择。 真到了这样的时刻,她的心,还是不免被提到了嗓子眼儿上来。 谢汲见她眉目间有浓郁化不开的担忧,上半身就往前倾了倾,隔着圆圆的小石桌,在她肩膀上不轻不重的拍了一回:“这没什么好担忧的,凡事还有我与二兄在,将来真到了不可收拾的地步,也还有阿耶在。小幺,二兄虽然骂了你,可他也还是疼你的,我们希望的,是你能无忧无虑的长大,绝不是想见你终日提心吊胆,惶惶不安,知道吗?” 她已经没办法做到无忧无虑了,想想前世,她真的就是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姑娘,到她死,都是个不辨人事的糊涂虫。 不过三兄是在担心她,她也知道,故而咧嘴笑了一回,应了声:“我知道,所以我今日能与二兄和四兄坦白,说我就是喜欢上了宇文舒。” 谢汲嗯了一声:“这才对,你是谢氏嫡女,本就该风光得意的活着,不过这件事吧”他也有些犯难,掩唇咳了一声,“一旦回了建康,你还是收敛些的好,即便是要辅佐宇文舒,也尚轮不到你,我不知道你先前说的知道‘生女为后’的深意是怎么一回事,可你既然知道了,也总得明白其中厉害,别叫人抓了把柄,到时候可真要阿耶入京替你收拾烂摊子了。”真到那时候,阿耶也不一定替你收拾的了。 谢拂想笑,又生生忍住。 三兄不是个优柔寡断的人,可今日说出来的话,自己个儿都前后矛盾。 先前叫她无忧无虑别多思多想,这会儿又极其不放心的交代她这些。 她也不争辩什么,只是欸了一声:“我自然知道轻重的,回了京城后不会在人前表露出来,连累你们和家里头,一个弄不好的,连我自己和宇文舒都要出事儿,我就那么傻啊?” 谢汲见她有了开玩笑的心思,仔细想想,那场噩梦,也许是真的被她揭过去了,也可能也可能她不愿他们为她担心,只是牢牢的记在了心中而已。 可是不管怎么说,幺妹懂事了,这叫他既心疼又欣慰。 他抬了抬胳膊,在她头顶揉了一把:“谁敢说谢家五娘是个傻子,我头一个不愿意。” 兄妹两个又玩笑了好一阵子,只是谁也没再去提起宇文氏兄弟,和谢拂那场诡异的噩梦,将这番谈话揭过去了,后话不提。/p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百七十八章怒火 p再说谢潜那头从谢拂这里离开,心里却怎么想怎么觉得不是滋味。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 倒不是因为谢拂的袒露心迹,而是为了荀况。 他一直觉得荀况很奇怪,且不说他入京时日尚短时就站到了宇文舒的阵营里去,只说此人几次三番向谢家示好,甚至在当日王家宴会上,连自个儿的仪态都不顾了,就为了护着小幺? 荀况的种种行为,一直都让他猜不透,只不过是看着当初他苦劝了小幺,且小幺也果真听了他的劝告,这才觉得荀况对他们这些人,至少是没有什么恶意的,便从没有真的探究过荀况背后到底是不是藏着什么秘密。 可是今天小幺袒露心迹之余,还告诉他,荀况曾经劝过她,如果不能够自持本心,就去帮着心里的那个人,登高台御极为主。 这叫谢潜实在忍无可忍! 荀况这样的做法,岂不就是在利用小幺少不更事,在得知她心中属于宇文舒之后,仗着小幺肯听他几句劝,就变着法子的叫小幺给宇文舒卖命吗? 谢氏的嫡女出身高贵,谢氏一族哪一个不捧着她,他们谢家,护短个个出了名的,他不信荀况不知道。 这样诱骗小幺,说穿了,还不是想拉拢他们谢家! 他越想越是生气,恨不得这会子立时抓了荀况来对峙。 今天的谢二郎,脾气委实大了些,连他自己心里都清楚。 但是这口气,是真的压不下去啊! 事情也就巧了,谢潜正因为心里气不顺,大步流星要到顾家府门口去拦荀况,才刚一出了门,就迎面撞上了传完了旨意要回府的宇文舒和荀况。 他二人乍见谢潜神色如此,皆暗吃一惊,面面相觑。 荀况愣怔须臾,噙着笑同他开起玩笑来:“谢大夫这是怎么了?倒像是谁欠了谢大夫银子似的。” 他不说话还好,他这样嬉皮笑脸的一开口,谢潜的一身戾气,径直就冲着他而去了。 荀况眼多明啊,一时见了这样,脸上的笑意就尽数收了起来,换上一副正经颜色,背着手肃容以对:“看谢大夫这样子,是我招惹了你不成?我才随三殿下传旨回来,哪里惹了谢大夫不痛快,不妨直言。” 谢潜嘴角动了动,心说你道挺坦然的,还敢在我面前大放厥词。 可是一转脸看见了宇文舒,到了嘴边的话,就立马收了回去。 再加上本来他也没打算跟荀况在顾家解决这件事。 小幺看上了宇文舒,这不是能为人所知的,给人知道了,一定会惹出大麻烦来。 所以他才会一路往府门口而来,就是要截住回府的荀况,拉他出府去,找个地方好好的谈一谈这件事。 反正通安客栈那头还有庾子惠坐镇,那儿正是个可以说话的好地方。 是以谢潜冷哼一声,却转而同宇文舒拱手一礼:“臣有几句话想好好问一问荀小郎君,失礼了。” 他说完,一记刀眼又扫向荀况。 荀况觉得自己相当无辜,是真不知道哪里惹着了他,而且谢潜这个人,不是个脾气急躁的啊,这是怎么了? 宇文舒当然也知道谢潜不是这样急脾气的人,看他这会儿一点儿情面都不讲的样子,想问荀况的,应当是件十分紧要的事。 可他又一时想不出来,谢潜和荀况之间,能有什么特别紧要的事? 他这头正出神的想,谢潜那里就已经又催了一句。 急躁归急躁了点儿,规矩,还是守着了,好歹是没绕过他,直接抓了荀况就走人啊。 宇文舒几不可见的摇了一回头,侧身让开:“谢大夫既有要事与小郎君商议,请自便。” 荀况一愣,他可一点儿也不想跟这样的谢潜打交道,怎么宇文舒也不拦着? 然而没办法啊,宇文舒都让开路了,他要真说不跟着谢潜去吧,看谢潜这样,一定不罢休,再闹得不好看,更丢人。 于是荀况艰难地吞了口口水,稍稍退离两步,说了句请。 谢潜连看都没再看他一眼,迈开腿就下台阶,只是临从荀况身边过的时候,说了句通安客栈。 这四个字,自然也没逃过宇文舒的耳朵。 可也正因为这四个字,才叫宇文舒心中疑惑更重。 到底是什么事,还非要到通安客栈才能说。 他和荀况不过去传个旨的工夫,顾家到底发生了什么? 他如此想着,脚下便已如同生风一般,急步入了府内,迫不及待的想要找谢拂去问个清楚。 客栈的钱掌柜见谢潜和荀况来的时候,是愣了下的。 钱掌柜原本是不认得他二人的,只不过是那日庾子惠病倒下去,谢潜和荀况陪着宇文舒一起到客栈里来看了他一回,钱掌柜才知道,这是京中来的贵人,是个能够引到庾子惠跟前去见面的。 这会儿他见二人一前一后的步入堂中,忙绕出来迎上前去,可是又见谢潜脸色十分难看,便转而去问荀况:“两位郎君这会儿过来,是来看” “我们过来说点事,你找个清静的雅间,别叫人打扰了,再安排几个人在外头守着。”谢潜半道就截了他的话头,没等他把话说完,就厉声吩咐了下来。 他压了一路的火,憋了一路的责骂,荀况就跟在他身后,他真是恨不得把荀况痛揍一顿。 长了二十多年,小的时候不是没有过跟人动手的时候,可那都是四五岁的时候,等进了学,下头有了弟妹,再也没起过跟人动手打架的心思,觉得那要太有失身份,也太不持重,丢的是谢氏的人。 但是今儿个,他只想同荀况痛快淋漓的打一架! 荀况跟了一路,也被谢潜的一身寒意冻了一路,他觉得自己大概快被冻伤了,可是进了客栈,谢潜身上的戾气还是没消退半分。 直到此时,荀况才隐隐的意识到,事情只怕不小啊,他干什么了,把谢潜招惹成这样? 这会儿钱掌柜神色为难,脸上还写着些许畏惧,荀况吸了口气,无声的朝他点了一回头。 钱掌柜这才往旁边儿让了让,比了个请的手势,引着他二人往三楼而去,另吩咐了几个小厮,隔的老远就把在外头,不许人靠近他二人所处的那个雅间,等都安排完了,他才弓着身告了一回礼,复又退了下去。/p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百七十九章过分 p进了雅间中,荀况也不知是怎么想的,一闪身,绕过了谢潜,就往桌子旁边儿凑了过去,自顾自的伸手去倒茶水要喝。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 可是谢潜看不惯他这副悠闲自得,三两步靠过去,大掌在桌案上重重一拍,荀况刚倒的那杯茶,立时有零星的茶水溅出来,连带着茶杯都晃了晃。 荀况根本就不知道自己哪里惹了他,不过是这样的性子久了,人前人后的,很少被人激怒罢了。 可他又不是没脾气的泥人儿,再说了,泥人儿都还有三分气呢! 这会子谢潜处处不讲情面,进了门也不好好说话,上来就冲着他拍桌子,荀况的脸色一时就阴沉了下去。 他一抬头,掀着眼皮白过去一眼,有些阴阳怪气的:“谢大夫这是打哪里来的气,好大的气性,好迫人的威严,怎么?我吃杯茶水,都碍着你的眼了?谢大夫是不是为官久了,对着我们这些白衣之身,便将礼仪二字,全部放在心上了?” 他一面说,一面慢腾腾的起了身,只不过是站直了的时候,脚后跟儿在身上的凳子上蹬了一脚,那圆滚滚的凳子立时侧翻在地,打了好几个滚,发出几声咚咚,砸在二人中间。 谢潜气急反笑,呵了两三声:“你倒还敢理直气壮的来讥讽我?”他反问一嗓子,不轻不重的在桌上又是一掌,“我问你,你都与我妹妹说了些什么?” 谢拂?这是为着谢拂,才冲他来的了? 他跟谢拂说什么了 荀况的脑子飞快的转着,心念几闪,压根儿也没觉得自己近来在谢拂面前有什么言辞不当的。 他不就是几天前替宇文舒劝了谢拂一顿吗?那也不知道今天来找事儿吧? 谢潜真要为这个找他麻烦,当日干什么去了? 再说了,他那天劝人,也有一半是在开解谢拂,她急火攻心,他纾解她心中的郁结之气,又没说什么过分的话,谢潜吃错药了吧,来寻他的晦气! 荀况越想越生气,啪的一声也学着谢潜的模样去拍桌子:“谢大夫果真当我荀氏好欺是吗?有什么话,你不妨明说了,我说过什么,又做过什么,叫你今天这样针对我?” “我针对你?”谢潜温声惯了,今次疾言厉色,却也照旧耍的开,怒目而视着荀况,“枉你自负才情过人,年少成名,清谈之才名传天下,到如今却成了敢做不敢当的小人?我问你,我妹妹那里,你为什么要劝她去捧她心中所属登高位?荀况,明人不做暗事,你择三殿下为主,有你的立场,我没什么说的,可你利用我妹妹,变着花样的想拉拢我们谢氏,是不是也太叫人不耻了?” 荀况听他说完,就僵住了,连刚刚升起来的那一丁点儿气焰,也瞬间熄灭。 这话,的确是他跟谢拂说过的啊不过谢拂,这算是出卖了他?把他的话,转头就告诉了谢潜? 也不对啊,谢拂不像是那样的人啊。 先前他没与她点透何为生女为后时,劝过她一次收敛锋芒,那会儿还交代过她,别说给谢潜听。 后来果然没见谢潜拿这些话来质问他,这便可见谢拂是没出卖他的。 而且今次两浙案中,通安客栈这个事情,据宇文舒自己所说,她也是早就知情了,但是一直没敢告诉谢潜,只是多少的提醒了几句,最主要的地方,还是叫谢潜自己去问的宇文舒。 多少大事都瞒了,他劝的一句话,她完全可以不放在心上的一句话,她没这个必要刻意的告诉谢潜吧? 可是谢潜显然不像他想得这么多,只是见他叫自己几句话问的哑口无言,甚至连方才的讥讽神色都不见了踪影时,心中怒火更盛:“不说话,我就当你默认了。你也敢说你荀氏不好欺,那你荀氏簪缨世家,就叫出你这样两面三刀的小人吗?先前我还以为,不管你出于什么心态,总归是为我妹妹好的,劝过她的那些道理,连我都觉得你是个好心的,真是叫人没想到,颍川荀况,是这样的行事与为人!” 荀况脸上五光十色的,又复杂,又难看。 谢潜要只是骂他几句,那他认了,那些话是他说的,他也的确存有私心,这真没什么好强辩的。 在谢潜看来,觉得他小人之心诱骗谢拂,要骂他,合情合理。 可他也不能这样喋喋不休的羞辱人吧! 一口一个小人,张嘴就连他们荀氏都骂了进去,这也太不中听了。 荀况脸色变了又变:“谢大夫,我承认,这是我说的话,我也确实有私心,但你骂也骂过了,还要这么咄咄逼人,甚至连我家里头都骂进去,是不是有些过分了?” 什么叫倒打一耙,谢潜今天才算是见识了。 做错了事的人,站在他面前,理直气壮的说他过分了。 荀况是不是也太自傲了些? 他脸上有些狰狞,一向是方正齐整的脸,此时看来,竟有些恐怖骇人:“小郎君,你是说,我过分了吗?” 荀况意识到说错了话,可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收又收不回来。 所幸的是,他一贯是个能屈能伸的人,做错了事更不会犟脾气的不道歉,抱着可笑的所谓自尊,平白的去得罪人。 谢潜是谢家这一代里头的主心骨,听说在谢太尉面前说话都相当有分量,真把他得罪透了,将来还成什么事? 是以他干巴巴的咳了两声,抬手做了个礼:“是我失了言,这件事也的确是我有错在先,谢大夫有气有怒,数落几句,也是应当的,只是换句话说回来,我当日会那么劝女郎,不敢说半分私心也没有,可也有另外一半,是为了女郎好,谢大夫这样不分青红皂白,连我家里人和我们荀氏的家风家教一并数落了,我说一句过分,也不算为过吧?” 该道的歉,他道了,该赔的礼,他也赔的,可是该坚持的,他还是要坚持。 反正谢潜说话是过了分这没错的,哪有人生了矛盾就连人家家里头都骂进去的?这就是过分了!/p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百八十章警告 p荀况要这么说,原也不错,谢潜也是一时心急嘴快的,不察觉之下,连颍川郡王也一并骂了,要换了别的什么人,估摸着要就气的跳脚了,要这么看来,荀况的教养,实在是难得的了。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 他是坦荡的人,荀况做错了事都会认错,他说错了话,不会梗着脖子不低头。 只是这会儿要他恭敬地赔礼,他是真做不到。 于是脸色古怪的盯了荀况一回:“此番话,也是我失言。” 这算是让了步,荀况不会死咬着不撒口,道了两声不妨事,跟着就松了口气。 能做出让步就是好的,至少不会一直这么剑拔弩张的。 谢潜不是不听道理的人,他也没骗人,有私心不假,但还有一半是真心为谢拂着想,只要谢潜肯听,就万事都好说。 他本来还想着,谢潜要是这样都还不松口的要骂他,半个字不听他的,那他也委实没必要待在这里看人冷眼,夺门而出也就是了。 谢潜真要这样心胸狭隘,也是个难成大事的。 荀况稍稍松了口气,本来就是他有错在先的事儿,也没那个脸跟谢潜计较什么。 他虚打了长袍下摆处,扶正了那只滚在一旁的圆凳,重新落了座,再重新添上茶,另又取了一只小瓷杯来与谢潜斟茶。 等茶水倒好了,他推着小杯往谢潜那头推了推,一仰脸儿看看谢潜,在低头看看手上的茶杯,一时也没言声。 一个出外有随从,入宅有婢仆的富贵郎君,与他做这些个斟茶倒水的事情,这比方才的赔礼来得更加诚恳。 谢潜心头略是动容,怒色渐褪三分,撩了长衫下摆处坐下去,就势接过茶杯,抿了口茶:“你既然说还有一半是为小幺好,我不是不讲道理的人,自然听你分辨,可你要是说不出个所以然来,这事,咱们自然没完。” 荀况眼角抽了抽,哦了一嗓子,也不敢再激怒他,只平心静气的与他道:“我问谢大夫,可愿见女郎因爱而不得而受苦?感情这种东西,我”他顿了下,几不可见的咬了下牙,“我虽未曾经历过,却也知这是人世间最能使人大喜大悲之事。女郎当日来找我,言辞之间我能够察觉的出来,她因对三殿下动了心而心神不宁,就因为那一句生女为后,她生怕自己行差踏错,叫你们谢氏一门万劫不复。” 果然,他话音刚落下,谢潜执盏的那只手就抖了两把,茶水溅出来,染湿了他的袖口。 荀况心里有了底气,跟着又说:“她小小年纪,尊贵的人儿,却要为家族担忧不得排解,难道我要劝她,趁早死了这条心,挥剑斩断情丝吗?且不说她能不能断了这份念想,只说即便能做到,其中的辛酸与苦楚,谢大夫愿意叫女郎来一力承受吗?” 谢潜的心,狠狠地颤了颤。 这就是为什么阿耶不肯小幺入建康。 她根本就做不到自持本心,没经过情爱,甚至没见过风浪的人,太容易就动了心。 宇文舒曾以真意待她,他丝毫不怀疑,可是这次两浙案后,他不得不提防着宇文舒别有用心。 哪怕宇文舒是真的喜欢她的,可是这份喜欢,也绝不是一干二净的,这里头掺杂着宇文舒对谢氏的贪图,更有他对那把龙椅的野心。 “你应该知道,对宇文氏兄弟之间的争斗,我从来都无心参与其中。”谢潜捏紧了手中小杯,冷不丁一眼扫向荀况,“小幺年少,更不如你这样聪慧懂事,她拿你做知心的朋友,才会向你问这种难以启齿的问题,可你呢?”他眸色微变,“你打着为她好的旗号,却实在帮宇文舒笼络人心。如今倒是如你所愿了,她的确听了你的话,觉得完全可以放手一搏,甚至还来劝我,尽早的做出选择——荀况,这就是你所想见的吗?” 他没办法否认荀况说的话,他并不愿意叫小幺承受任何的苦痛。 他也曾想过,若换做是他,叫他放弃喜欢阿姒这件事 那感觉,像是一把尖刀扎在心口,偏偏执刀柄的人,还要残忍的将刀尖儿打上两个转儿,看不见血肉模糊,誓不罢休的。 到最后,他一定会死,剜心割肉的痛,非常人所能受。 可是荀况的做法,始终在他心里横下了一根刺。 任凭荀况再如何巧辩,他照样是利用了小幺的—— 这真不是他要钻牛角,事关小幺,乃至事关谢氏,他一点懈怠都不敢有。 于是谢潜面色更显阴沉:“你所想见的,就是她横在谢氏和三王之间,左右为难,进退不是吗?她曾拿诚意待你,你又可曾是真心对她?今天你仍旧敢坦言承认,也认了你确有私心,我照样高看你一眼,只是从今往后,我们家小幺面前,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希望你自个儿能揣住了这个分寸,我不想为此事到贵府去打扰尊君大人,更不想为此事惊动我远在陈郡的阿耶!” 赤裸裸的警告,是在警告他,甚至,是在警告他们荀氏——这个认知令荀况心中一凛。 看样子,谢拂果真是谢潜乃至所有谢家人的软肋,丁点儿也碰不得的。 谢潜人前人后都能秉持着壁上观姿态,哪怕事情都牵扯到他自己身上了,他也能泰然处之,冷静的对待。 可是事情一旦牵扯上了谢拂 他会面露凶相,也会毫无风范可言的口出警告威胁之辞,这人还真是 荀况想笑又不敢笑,想动气,又觉得委实没必要。 横竖该点醒谢拂的,他也都点过了,她的批命之言也好,她心有所属后的迷茫困顿也罢,路,他指出来了,走不走,是谢拂自己的事。 更何况,事情到了今天这一步,宇文舒就算不肯再欺骗利用谢拂分毫,也绝不会任由谢拂心中将他放下。 宇文舒这人,共事过了,就该知道,他打定了主意的,绝不容许出半分差错。 谢潜今天言辞凿凿的警告他,却忘了,最该被警告的那个人,从来都不是他荀况!/p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百八十一章偷听 p荀况和谢潜两个人之间的剑拔弩张早不见了踪影,有些话到了嘴边,荀况却也不会与他明说。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 人都说关心则乱,此一言四个字,真可谓是至理名言。 如谢潜这样的人物,竟都会出这么大的纰漏,将宇文舒放任在一旁,抓了他来威逼恐吓。 荀况摇了摇头,站起身来,缓步要往房门口步过去,路过谢潜身侧时,脚步稍有一顿:“谢大夫今日所言,况必铭记于心,只是况先前所说,谢大夫也该好好想想。这天下,终归是宇文氏的天下,这大晋的臣民百姓,终归也都是今上的附属。陛下早已择定陈郡谢氏为百年后而图谋,时至今日,谢大夫却仍不愿坦然面对——”他说着,右手微微扬起,重重的落在谢潜肩头,压了一把,“你是不敢赌,你,害怕了。” 谢潜身形一僵,待再回头时,荀况已拉开了门要往外走,他怔怔的收回目光,不再去看那道笔直又硬挺的背影。 然而荀况将雅间房门拉开的一瞬间,整个人就呆若木鸡了。 门口那个脸色略显苍白,却挂着似笑非笑的打量的人,不是庾子惠,又是哪个? 饶是荀况教养再好,这会儿也有些绷不住了。 谢潜方才说话毫不留情,可以说是很不客气了,虽然半个脏字也没露出来,可却实打实的把他骂了一回。 合着庾子惠就这么环胸看戏似的在门外偷听了? 于是乎荀况面色铁青,拉长了脸儿,也拉沉了嘴角,连眉目间都少见的染上三分肃杀之气:“你偷听?” 可庾子惠却仍旧姿态优雅,好似听人墙角的不是他一般:“小郎君此言差矣,我是光明正大的听了。钱掌柜说你们过来了,但是看起来脸色却不好,一进客栈就叫他备下雅间,还吩咐人隔老远就守着,我料想你们是出了事,不放心便过来瞧瞧,谁知道” 谁知道人到了门口,就听见里头谢潜的厉声呵斥,说出来的那些话,也是十分的不中听。 到底是打小就在一起玩儿过的人,他比荀况更加了解谢潜脾性,只道他今次大动肝火,所为一定就不是小事,且必然不是朝中事情,大约还是事关谢氏。 说起来没脸,他这点子毛病,同他亲妹妹是一样的,骨子里带着三分顽劣,就爱听人这些个隐晦的是是非非。 是以听了三两句,不说趁早躲开,反倒越发的起了兴致,光明正大的站在门口听起来。 听到最后才弄清楚六七分,果然是为了谢拂。 不过荀况也实在是个人才了,连教唆谢拂这种事,他都敢干,长这么大,还是头一回碰上这么有胆色的人 至于他说的,谢拂心有所属 庾子惠想着就不由扬了唇角。 宇文舒还真是个有福气的,圣人三子中最得宠爱的是他,这些年在朝中虽无大功,可也正因为凡事不出头,也从无大过,而这次的两浙贪墨案后,他头上必记下一大功,还能尽得两浙百姓的心,如今就连他喜欢谢拂,都能够同谢拂两情相悦。 这样的人,若说他不是天命所归,又叫谁信? 他只管自己心里得意,却没察觉到荀况的脸色越发的难看。 荀况多少理解了谢潜方才的感受。 想跟人痛痛快快的打一架,可是出于种种原因,不能动手。 不能动手啊,眼前这一个,身子骨弱的叫人意外,更是宇文舒身边儿的第一心腹知己,碰不得啊! 他咬牙切齿:“庾家也是钟鸣鼎食的望族,令贞兄幼承庭训,难道竟不知何为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吗?” 庾子惠叫他一句话说的回了神,咦了一嗓子:“小郎君先前指责潜二兄,说他连带着你们荀氏一并骂进去,怎么一转头,就把这话抛诸脑后了?我听了你们说话是我的事儿,同我家里,有什么关系?” 这是个无赖,十足的无赖样子! 荀况气结不已,可却拿他无可奈何。 谢潜因听见了门口的动静,已经起了身踱步出来,瞧见了庾子惠,也是暗吃一惊,再听他二人你来我往,哪里有不明白的。 他看看荀况,再看看庾子惠,眉头一拧,轻斥庾子惠道:“还不同小郎君赔礼道歉吗?” 这便是个亲疏之分。 他拿庾子惠当自家兄弟,才能端着兄长的架势教训他。 荀况那头却冷哼一嗓子:“不必了,我也当不起庾大夫赔这份儿礼。” 他说着震袖要走,谢潜和庾子惠两个也压根儿就不拦他,目送着他往楼梯方向而去,又目送着他步下楼梯,自顾自的离开了客栈。 等他走了,庾子惠才不再忍着,扑哧一声笑出来,只是身体还没完全养好,这一场笑,又带的一阵咳嗽。 谢潜白他一眼,稍稍侧让一步:“进屋里喝口水顺顺气,别噎着了。” 他不阴不阳的抢白一番,庾子惠讪讪的收了笑,见他话音落下时已迈开步子蜇身回屋,想了下,也不虚让,跟着他就进了屋中去。 “二兄,五娘她真的” “你既然都听见了,还问我做什么?”谢潜没叫他说完,扬声就打断了他,“既在客栈见了你,我就顺道告诉你吧,也省得还要人到客栈来通知你,再惊动了顾家人。” 庾子惠啊了一声,不明所以:“二兄果真有事交代我吗?” 谢潜摇摇头:“是我们要回京了。” 他说完,见庾子惠眼中的茫然变成诧异,这才好心的解释起来:“三郎到吴县传旨,陛下已有圣意裁决,而今京中另出了事,中书令被参卖官受贿,陛下已责令他在家中闭门思过,将这件事交给了廷尉府彻查,还点了元长庚亲自料理过问,我们合计着这其中恐怕有古怪,也没什么好在吴县耽搁的,便要明日一早动身回京。只是你如今还在病中,不适合跟着我们一起赶路,三殿下的意思是你暂且留居吴县,身子养的差不多了,再自个儿回京,京中一切我们来替你打点,也不必怕给人拿住了。”/p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百八十二章豁然开朗 p京城里另出了事? 能叫宇文舒这么急切的要回京的,就一定不是件小事! 庾子惠敛起那副玩世不恭,换了副正经颜色:“二兄,京中出了什么事?还有三郎那里,怎么会是他到吴县来传旨的呢?” 他知道谢潜当日的奏折中所写的,几乎全是有关陆家和朱家的,孔魏那里毕竟没有实打实的罪证,索性只字不提,所以最终的矛头全都是指向了陆东楼和朱荣之两个人。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 需知道,陆朱并非等闲人家,这两个人,一个是使持节的一方刺史,一个是朱家宗子且身上还兼着刺史府司马的衔儿,要拿人,必得御史台要职那个位置 他眉峰拢起:“三郎任了治书侍御史?” 谢潜不置可否,点了头:“对,且他此番来,除了黄绢圣旨外,还带来了陛下的口谕。”他深吸口气,“一直没来告诉你,是三殿下顺不下这口气,也怕你知道了不受用,于养病无益,只是我这会儿过来,既然也说上了嘴,不妨全叫你知道。口谕明说了,二王不在两浙做惩处,随我们一起乘马回京,一切事宜,待回京之后再议。” 先前只是想狭促的调侃,本来也没太上心,后来听说京里出了事,庾子惠心里第一个念头,是他离京的事情被捅破了,只怕宇文舒他们这时要急着回去,是为他善后的,况且还特意说了不叫他一起走这样的话,故而他才正了神色,不敢再有调笑的心思。 这会子听了这样的话,便将一口气提到了喉咙里来。 别说宇文舒气不顺,连他都不可能气顺了的! 无怪宇文舒不敢先来告诉他,病中知道这样的事,若不是他病了这么多年,以往也懂得如何替自己排解烦闷,眼下倒真要将病情加重了。 庾子惠沉下调门儿的时候,是很有些老气横秋的感觉的:“照这么说,陛下是根本就不打算处置二王了。”他嗤的一笑,“贵为帝王,天命所授,却这样纵容自己的儿子,贪墨成祸,什么将百姓” “闭嘴。”谢潜轻拍桌案,呵斥断他的后话,“这种混账话,若叫外人听见了,你这条命,还要不要!” 他是气急了,才会口不择言,也是因面前只有谢潜一人而已。 其实这话,对着宇文舒他都不会说出口的。 宇文舒心中恼怒不亚于他,他这么说只会火上浇油,没有任何的好处。 但是此时谢潜的一声呵斥,还是叫他打了个激灵,仿佛一时间清醒过来。 庾子惠面上懊悔一闪而过:“我失言了。不过三郎出任治书侍御史,倒是件好事,来日回京后,我得好好请他一回庆贺一番了。” 谢潜见了他神色,将那份儿懊悔尽收眼底,才没有过多的责骂他,自然也是知道,陛下做出的这个决定,实在令人心寒且难以接受。 更何况庾子惠在宇文郅身边蛰伏三年,为的虽然是未来的大业,可今次事,就是这大业的第一步! 这样的结果,真的是不尽如人意。 谢潜自顾自的摇了一回头,没再追究先前的话,反倒一转话锋,与他说起京中桓廷之的事,等详尽的与他说完了,才点了点桌子:“所以得立马回京了,这件事实在古怪,我们这阵子为了不叫人抓把柄,也不敢擅自与京中联系,你也该知道的,连三殿下都没了京中的消息。这会儿突然出了这种事,叫人摸不着头脑,这感觉实在不好,回了京,还不知道有什么陷阱在等着我们。” 等着他们吗? 庾子惠心念转着,反倒不这样觉得。 “二兄,你觉得,中书令之事,会是冲着三殿下去的吗?” 这问题,谢潜不是没考虑过,可是思来想去,也拿不准,还没法子与人商量。 一来宇文舒那里不能说,怕他多心多想,回了京再徒增麻烦。 二来荀况那里他和荀况交情浅浅,荀况又是尽心的在辅佐宇文舒的,保不齐他这头说了心中担忧,荀况一扭脸儿就告诉宇文舒了。 可是庾子惠是不同的。 庾子惠和宇文舒情分过人是不假,可跟他们谢家兄弟之间,也是情同手足的。 故而谢潜眉心略舒展下来:“我先前也想过,却拿不准到底是不是。之前两浙这里刚决了堤时,王家那天的设宴,你还记得吧?” 庾子惠乌珠滚几滚,点了下头,示意他是记得的。 谢潜这才又说道:“那你肯定记得那天陛下是传召了我们进宫的。后来交办完了差事,单留下了我,与我说,这位中书令上了折子参我们谢家骄奢成性。”他说完了,乍然瞥见庾子惠抽动的眉尾,知道他必然生气,便忙又道,“这没什么好气的,问题在于,这道折子,是谁叫他上的呢?” “什么?”庾子惠恍惚间以为自己听错了,确认了一遍,又得到了谢潜同一句话后,才错愕的问他,“二兄觉得他背后有人?” 谢潜叹了口气还边摇头:“都是说不准的事儿,但他一向同我们家没有不合的,没道理突然上这样的折子。所以后来我跟四郎合计过,只怕他背后站着的,跑不出宇文氏兄弟,眼下看你这样子”他顿声咽了口水,“三王是不知情了。” 庾子惠这才听明白,怪道他说话看起来有些吞吞吐吐,感情一开始还怀疑过宇文舒的。 他一挑眉:“二兄有什么话不如直截了当地说,咱们也是从小的情分,在我这里绝没有什么厚此薄彼,你心里有什么顾虑,我也听明白了,今儿个二兄与我说的话,出了这间屋子,我绝不告诉第三人知晓,二兄总该放心了?” 倒不是谢潜过于谨慎,实在是当日他就怀疑过,桓廷之也许是宇文舒的人,加上这次一听说桓廷之出了事,宇文舒那种急切虽然有个师生情分,可也不至于就急成了这样子,他记得桓廷之做宇文舒的授业恩师,前后也不超过三个月而已。 “在你这里得了准话,我心里就有了数。”谢潜的呼吸很平和,不轻不重的,语调亦然,“如今看来,这位中书令,只怕是大王的人了。”/p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百八十三章交代 p谁?桓廷之吗? 这位三十三岁就能位极人臣的中书令,虽出身谯国桓氏,亦系名门高阁,可他终归是个庶出。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 就好比年前陛下第二次启用谢氏子弟时,也是绕过了谢汲,直接提调了谢泠任黄门侍郎。 桓廷之以这样的出身,能在不足二十年间,走到今天这一步,凭的是一身正气,靠的是刚直不阿。 他为人为官,都是有口碑和名声在外的。 如今却说,他是宇文郅的人,早已为宇文郅所用? 除了错愕之外,庾子惠便再没有别的感觉了:“二兄何出此言?他若是大王的人,今次怎么会无缘无故” 话说了一半,恍然间觉得有哪里不大对劲。 这次的两浙案,回了京真要细究下去,宇文郅也难逃干系。 这时候把桓廷之抛出来,拿别的事情叫他担罪责 庾子惠瞳孔蓦然放大:“难不成陛下知道他是大王的人?” 谢潜端着老成平静,摇了回头:“这我不清楚,但从上次他上折参谢氏的时候,还说过送到谢府的四箱子药材是最好的佐证,就足可见他动机不良。现在想想,这道折子,怕也是大王授意他上的,当日我与四郎的一番猜测,终究是成了真。” 那道折子必然是在王家宴会出事之前上的,宇文郅如意算盘打得好,按他当日和四郎合计的,宇文郅是想借此同他们家靠的更近。 只是现在看来,陛下之所以会对堂堂中书令的参奏奏疏搁置不提,恐怕是真的早就品出了其中深意的。 桓廷之并非表面看起来那样无害,他对谢氏也许没存着暗害的心,可择了主,终究就是立场不同。 谢潜长叹着:“总之现在他出了事,京城的情形都不明了,三殿下不愿在吴县多留,我也怕四郎一人在京中生出什么变故来。而且你说的中书令出事会不会冲着三殿下去谁也说不准。大王这时抛出他,也许是为了让自己置身两浙事外,也许,这是个连环的计谋,针对三殿下,更是针对你我的。” 庾子惠哑口无言。 他在宇文郅身边三年,知道那是个睚眦必报的人。 宇文郅在这三年间虽从未真正完全的信任他,可毕竟还是拿他做上宾对待,也叫他知道了不少的秘密。 如今两浙事发后,宇文郅只怕恨不得把他撕碎了,要说设下一个圈套,拿一个中书令,换陛下对他c对谢家,乃至于对宇文舒的不满,这笔买卖,是很划得来的,又解气,又在这场争斗之中占了上风,何乐不为? 是以他心下了然,明白了事情的紧要性,可对于先前谢潜所说,陛下对今次桓廷之的处置,是不是也太过草率? 庾子惠高高挑眉:“二兄这次回京后,还是诸事小心谨慎吧,中书令在京为官近二十载,一朝出事,陛下连辩白的机会都未曾给他,便直接下旨叫他在家中闭门思过,还责令廷尉府插手调查。对他都尚且如此,对我们这些人” 对他们这些正经八百的士族嫡出子,尤其似谢潜这样的谢家接班人,将来这建康城,更是步履维艰了。 谢潜明白他的意思,也知道他的好心,这会儿又惦记着他还在病中,便宽慰了两句:“中书令的事也未必就牵连我们,陛下既指了三郎来传旨,就知道他会将京中事情详尽告我们知晓,若这是个针对我们而来的阴谋,且陛下打算听之任之,大概不会叫三郎来传旨了。你如今还在病中,也不要再操这份儿心,此次回京后,若真有事,至少眼前我还是会替三殿下担待一二的。” 毕竟两浙一行,在众人眼中看来,他同宇文舒,是绑在了一起的。 陛下如果不处置宇文聪,旁人会松下这口气,可宇文郅和宇文聪都会把矛头指向他们谢家。 然而陛下一旦处置了宇文聪,在朝臣眼里,他谢潜便就成了宇文舒的爪牙。 这次桓廷之的案子,真要牵扯到宇文舒的话,就势必会连累到谢家,所以该替宇文舒分忧的,他还是得做,可也仅止于这一次! 庾子惠听出他话里有话,嘴角动了动,似乎很想要再劝他几句,只是话到了嘴边儿却又说不出口。 谢潜在这件事上是近乎偏执的,谁劝都没用,说多了,保不齐还伤了情分。 反正来日方长,谢家人早晚有自己想通的一天。 宇文舒手上如今也多了颍川荀氏相助,谢家这头,暂且放一放也有利无弊,免得叫陛下觉得他太过心急,回头再下手治他。 于是庾子惠咕哝着嘀咕了两句,大致是说了些知道了一类的,而后便不再多说什么,只是见谢潜要走时,才起身往外送了送他。 谢潜是在楼梯口才拦了他一回的:“不要再送了,我们走后,你在吴县中也最好少露脸。这里虽没什么人认得你,可难保没有大王和二王的人暗中盯着,若在此地发现了你的行踪,京城只怕更乱,而你在陛下面前是因病告假的,擅自离京,就算尊君大人出面保你,陛下都未必能消气。”更何况宇文郅一定会从旁煽风点火,届时一通责罚必不可少,而他们这些人,估计是一个也跑不了。 庾子惠深知其中厉害,便立时收住了脚步:“二兄放心,我知道这一层利害关系,不会给你们招惹出麻烦来。你们只管回京去,不必忧心我这里,我都这么大的人了,这点子事情还办不成吗?” 是啊,他虽然身体不大好,可本事却极大。 谢潜想着他能在宇文郅身边周全三年,连王岐都未曾疑心过他,他的本事,其实远超出了他所料想的,估计连庾子睿,都大为意外吧。 宇文舒身边,有一个庾子惠,如今再添一个荀况,宇文聪会败在他手下,实在是再正常不过了。 就是不知道,将来 谢潜深看了庾子惠一眼,到底没把这些话再说给他听,只是不放心的又交待了几句,才转身下了楼梯离去了不提。/p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百八十四章赢家 p八月初六这一日,众人启程离开吴县,一行车马,侍卫随护,浩浩荡荡的往京城方向而去。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 与他们来时情景不同的是,宇文舒等人此番离开,吴县百姓大多自觉地往城门去相送。 宇文舒他们几个高头大马的行在马车前头,端坐马背上的人,若是留了心仔细听,不难听见百姓口中的称赞之词,无不是说这位三殿下如何如何的和气,今次又是如何如何的将百姓看的比天还高,亲赴吴县,为他们两浙百姓讨一个公道。 宇文聪行在宇文舒的左侧,因听清了这些话,脸上很是难看,一扭脸儿阴阳怪气的:“果然两浙案后你成了最大赢家,尽得两浙民心。” 宇文舒连看也不曾看他,只是嗤的一笑:“不如说二兄作茧自缚。若你当年没有参与其中,今年事发时你头一个当殿请旨来赈灾,眼下这些好处,就都是你的了。” “其实若非你苦心经营,如今这些好处,也一样是我的。” 宇文聪眯了眼,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才冷哼一声。 他请旨而来,虽有一条是为掩盖当年罪行,可余下的,自然也要尽力去赈灾的。 只不过是京中接连传来的消息,叫他放弃了这个念头而已。 如果不是宇文舒和谢潜——若没有他两个,他又怎么会走到今天这地步了呢? 谢潜和谢汲兄弟俩面面相觑,面上虽然不动声色,可心里却是波澜大起的。 诚如宇文聪所言,这次两浙案后,宇文舒确如宇文聪口中所说那样,成了最大的赢家。 谢潜其实也算不错,可毕竟同行的有宇文舒这个嫡出的皇子,是以他身上那点子功劳,少不得要让给宇文舒大半。 这里的百姓提起最多的,也只会是宇文舒。 金银玉石堆里长大的郎君,纡尊降贵的到两浙来抓出贪墨的元凶,不辞辛劳,没有半各自的怨言。 这样的宇文舒,百姓当然喜欢。 所以,陛下派他来之前,就没有想到过这些吗? 谢潜眼中闪过一抹复杂,好像在不知不觉中,有什么东西,是被他所忽略了的。 而谢拂歪在车厢上,听着外头吵杂的声音,时不时有几句夸赞宇文舒的话入了耳,眉目间就不自觉的染上了笑意。 缪云瞧见了,也不敢打趣她,只是提心吊胆的劝:“女郎打此时起就要收敛一些了,先前三郎君特意交待过,女郎可别忘记,万一回京之后还这样在人前显露,可是要出事的。” 谢拂一愣,反手摸了摸自己的脸颊。 原来听得宇文舒得了民心,她竟是这样打从心眼儿里欢喜的。 只是缪云的话说的也对,人嘛,一旦习惯了一件事,也挺可怕的,别回了京不自觉的要在人前表露出来,那可真要出事了。 于是她哦了两声,把嘴角往下拉了拉:“这样吗?像像二兄那样,喜怒不露于人前,”她一面说,一面摇头晃脑的,“跟着二兄长大,也没学得二兄的精髓,这一点,我还得好好同二兄讨教。” 缪云噗嗤一声没忍住:“女郎最是个活泼的性子,二郎君在外行走,自然要个稳重老成,女郎若学了那样,回头郎主和大妇见了,该不认识了。” “你这丫头,越发要反了,成天来打趣我。”谢拂佯装不悦,小脸儿一板,拉长下来,“回了家该叫二兄把你发落了。” 主仆两个玩闹了半晌,谢拂盘算着日子,笑意渐渐从脸上消失,紧跟着换成了一声声的叹息。 缪云还道是自己那句话说的不对,又勾起她的烦恼忧思,便忙扬声叫她:“好端端的,女郎这是怎么了?” “也没什么,就想着今儿不是初六了吗?”她一面说,一面已经又叹了一回气。 缪云心里立马就明白了,噙着笑宽慰她:“不妨事的,吴县距离建康并不算太远,几日就能回去,十五之前必定赶得回。况且中秋是大日子,宫里头还要办宴的,两位殿下是嫡出,怎么着也得赶回去陪陛下和圣人过节的。” 可她这么说,谢拂的小嘴儿却撇的更厉害了。 前世为宇文郅跟家里闹得不愉快,阿耶和阿娘生她的气,从她出嫁之后就再没到建康看过她,而宇文郅也从来不会提及陪她回陈郡看看。 中秋这样的团圆日,她却已有好多年不曾和爷娘一起团圆过。 如今重生若是重生在未上京前时,她一定不会入京,今后每年的中秋,都陪在爷娘左右。 现在好了,她回不了陈郡,阿耶才把三兄送到建康为官,今年大概是不会与阿娘入京了。 谢拂的叹息连连加重:“也不知阿耶和阿娘现在好不好,到了十五那日,还会不会备下我爱吃的桂花糕,一整碟子,全是我的,谁也不许碰。” 缪云听来想笑,女郎最是个贪嘴的人,中秋团圆合家共食桂花糕是传下来的习俗了,可女郎偏不,年年中秋,摆出来的桂花糕,她全要吃独食,谁也不许碰,郎主和大妇疼她,也并不觉得失了规矩,每年都任由她去。 只是这会子从她嘴里听见这样的话,缪云又觉得喉咙发紧。 她估摸着,女郎这会儿还是想起了京中水深,形势复杂,是有些后悔当初闹着要入京了,故而临近佳节,才更是思念陈郡,也更加思念双亲。 可是有什么用呢? 人家不是常说,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吗? 她虽然是个做下人的,可是做了陈郡谢氏的家生奴,能叫大妇高看一眼,放她陪女郎入京,有好些事儿,她总归比别的人看透的多一些。 只怕女郎现在就是想回陈郡,大殿下也会诸多阻挠。 她本想劝几句,可是眼珠子一转,眼风扫过谢拂时,却见她合上了眼,似乎是假寐不愿多说。 于是丫头住了嘴,把一车话重新咽回肚子,只上了手拉开一张轻薄的小毯子,替谢拂把腿拢着虚搭盖上去,自个儿往旁边儿坐得笔直,也不再去惊扰她了。/p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百八十五章遭遇突袭 p大队人马从吴县出发回京,是要途径丹阳郡而后至建康的。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 却说吴郡与丹阳郡的交界处,就是永世县,更巧的是这永世县和吴县之间夹着的,有数十里道路异常崎岖的山路。 照说吴郡此地多山,山路就更多,可是像这样崎岖到骑马走在路上都觉得颠簸难忍的,就实在是少见了。 其实他们该走官道,不过这回回京,宇文舒心里着急,大概也是想尽早知道宇文聪到底会落得什么样的结局,再加上还有桓廷之的案子,所以他择了这样一条稍近些的路。 一行人行了约有半天光景,日头都已不似正午时那样毒辣,宇文舒才摆了手示意停下来,又叫了徐幼之近前询问了几句,吩咐了原地休息。 徐幼之立在他马下,似乎有些犹豫和为难。 宇文舒本来没瞧他,只是状似不经意的往后头去扫了谢拂的马车一眼,收回目光时,正好瞥见了徐幼之的神色。 他心中升起一阵古怪,叫了一声徐护军。 徐幼之忙又拱手一礼:“殿下,末将是觉得” “徐护军有话不妨直说。” “末将觉得,此地并不宜久留。” 徐幼之这人是没上过沙场的,实际上自今上御极以来,大小战事已经少了很多,早年间边境还有动乱的时候,可那时也多是谢笠领兵去打,徐幼之空有帅才,可惜了生不逢时。 但这却也丝毫不影响他满腹兵法。 对于这样的崎岖山路,徐幼之是打心眼里不喜欢的。 他们这一行人中有女眷,如果真的有突发情况,山路过于颠簸,马车根本就跑不起来。 若是在官道上,有高山可依,又有平坦大道可行,真遇上什么事儿,他完全可以借山做掩护,令护卫队中分出一队来护着他们先行一步,余下的不过奋力抗敌。 可眼下这地方 宇文舒听了他的话,几不可见皱了眉:“徐护军在怕什么?” 看徐幼之眼下这般的神色,宇文舒心里升起的那一点古怪,才更加被放大了。 “末将只是觉得” 然而徐幼之一句话尚未说完整,忽而一阵狂风大作,还夹卷着碎石翻滚而来,不经意的打在人身上,却是生疼不已。 怪了! 从吴县出发时,分明还是艳阳高照的,临行前他们还打趣过,天公也乐得做美,知道他们今日动身返京,便送了这样一个好天气供他们上路。 这会儿才过了午时不久方才日头还毒辣,他们打马前行都觉得燥出一身汗来,怎么突然就变天了! “徐护军,你” 宇文舒隐隐感到不安,正要吩咐徐幼之即刻令众人继续行进,然而徐幼之那头却神色一凛,口中念叨了一句什么话,拔脚就走。 他这是 宇文舒下意识的往谢潜方向看过去,却见他攥紧了手中缰绳,目不转睛的盯着徐幼之。 此时风沙渐起,有些眯人眼,谢潜要把眼睛眯缝起来,才能够尽力的去看清徐幼之的身形。 说来却也怪,徐幼之从他几人身侧离开不久,这风沙,竟慢慢的平息了下去。 眼前一片明朗,太阳还高高的悬在天上,强光还是刺眼的,好像方才的狂风呼啸,不过众人一场梦而已。 谢潜暗暗吃惊:“殿下,这” “快看——”可是谢汲一把按在谢潜肩头,“二兄,那里——” 众人惊诧之余,便顺着他手指方向直勾勾的看去。 那是黑压压一片,那些人手持长刀,身下骏马个顶个的健壮,猛烈似摧山搅海,肃杀之气,更是迎面扑来! 徐幼之乍见之下,心中已有计较,一声“列阵”高呵出口,五百人的护卫队便立时阵型变换,让宇文舒等一众人紧紧的包围其中。 宇文舒面色铁青,一颗心也直挺挺的沉下去。 徐幼之方才说,此处不宜久留。 原来,他一直在怕的,真的会发生! 身旁宇文聪却讥笑出声来:“看样子,你的好运,也不是一辈子都有的。” 宇文舒面露凶光:“你敢安排人痛下杀手?” 话音落下,他自己就先后悔了,真是急昏了头,居然连这样的道理都忘记了。 走到了这一步,宇文聪根本就没有必要再对他们下杀手了。 他所有的罪行,父皇都已经了然于胸,现在就算是把他们都杀了,也只是更加重他自己的罪业而已。 宇文聪不会糊涂至此,白白的送好处给宇文郅——杀了他,宇文聪再一获罪,宇文郅简直是坐收渔利,什么也不必做,储君之位,就已成了囊之物。 果然,宇文聪冷笑一声:“你是叫歹人吓破了胆吗?竟连脑子也没有了。” 眼下没人有心思与他呈口舌之争,是以他这句十分难听的话,宇文舒根本也没再往心里去。 荀况那头眉头紧锁的拉了宇文舒一把:“殿下,此时最好” 只是他话音未落,便被眼前景象震在那里,半个字也说不出了。 这五百人,是陛下精挑出来的,更别说还有圣人挑的禁军百人。 可是发起袭击的歹徒战斗力似乎远在护卫队之上,由远及近时,已列开阵型的侍卫们,竟拦不下他们! 此阵列开围绕三层,外两层的防线,竟在这短短几句话的工夫,就已被歹人冲破。 马车——谢拂和魏姒的马车! 谢潜眉心一动,反手拨开谢汲的胳膊,暗地里给了他一个眼神。 谢汲那里立时会意,已“驾”的一声,策马上前,径直的往马车方向靠拢过去。 直到此时,谢潜才猛然清醒过来。 最怪的地方,原来在此处。 这群人分明早有准备的,眼见着他们进入这异常崎岖的一段路,知道马车难快行,才猛然发起进攻,且高头大马自远处疾驰而来,激荡起风沙阵阵,叫他们一时并不能够分辨究竟发生了什么,护卫队自然来不及严阵以待。 诚然他们战斗力远高出了这些侍卫,可徐幼之能令侍卫排开这阵仗,无论如何也不至于须臾之间就被冲破防线。 他们,究竟是什么人?又是冲着谁而来? 可令谢潜最为不安的,是一旦防线被彻底冲破,首当其冲的,就是谢拂和魏姒的马车!/p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百八十六章目标是她 p正经来说,谢汲是当得起文武双全这四个字的。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 他虽然不像宇文郅那样性爱习武,可从前在家中无事时,也会舞刀弄棒,再加上因为谢瀛身子羸弱,故而谢汲他虽然身体没什么不好的,谢大妇也一刻都不敢松懈,有时耳提面命的,还令他没事的时候多练练,全当强身健体了。 是以面对歹人的袭击,他纵然不如徐幼之那般可提枪杀敌,然则护得自己和身边人周全,大抵还是能够的。 其实谢汲心里清楚,他现在最该做的,是死死的护在宇文舒身侧。 毕竟这群人来意不明,而最大的可能,就是冲着宇文舒来的。 一旦宇文舒真的身遭不测,他就算护得住二兄和小幺,来日回京,陛下雷霆之怒下,他们这些人都要承受一句护卫不利,哪怕这本不是他们的职责所在。 可是看二兄方才那个眼神,他大概能明白,二兄是叫他护着阿嫂和小幺,至于宇文舒那里,有二兄一人足以。 不管心里如何挂念担忧,返京途中遭遇歹人袭击,可是谢氏二子却无一人护在两位殿下左右,这样的话传进了陛下耳朵里可不是好事。 “小幺!”谢汲至谢拂马车外时,大掌在车身上重重的拍了几下,扬声就叫她。 谢拂似乎早听见了外面的厮杀声,到底是养在闺阁中的士族贵女,此时开口,尽管强撑着,可惊惧还是掩藏不住:“三兄,发生了什么事,我听见外面我听见刀戟相搏” “下车,到阿嫂的车上去,”谢汲当机立断,保持着冷静和清晰地吩咐她,“你别怕,有我在,还有自京中带出来的五百侍卫,徐护军会尽力周全。现在下来,我在这儿,别怕。” 他像是怕吓坏了谢拂,尽可能的把语调放的轻柔。 然则谢拂的鞋尖儿刚刚露出一半的时候,宇文舒低沉中杀意毫不掩饰的声音就已从车外飘入谢拂耳朵里:“别出来。” “殿下你”谢潜打马随着他近了前来,可听了他这么一句,一口气憋在胸口,面色不愉的想骂人。 宇文舒那头脸色也没好看到哪里去:“现在最好安生的待在马车里,我先前叫休息,是想着此处异常颠簸,唯恐她她和魏夫人受不住,可是很显然,这群歹人也是算准了进入此地马车跑不起来,这才选择在这里发起攻击。” 言外之意,这群人,极有可能就是冲着马车里的人而来的。 为了魏姒吗?不会的。 魏姒身上没有什么秘密了,况且也没什么仇家,谁会想要对她痛下杀手。 那就只剩下 谢潜心头一凛,就连马车里的谢拂,也听出了宇文舒言中深意,一时脸色煞白,进退两难。 宇文舒看看这头,又看看谢潜和谢汲二人,知道魏姒那里他二人必定也放心不下,于是扬了一把声:“二位大可到魏夫人车前去,娘子这里自有我在,绝不会叫歹人伤她分毫。” 却未曾想他话音落下,谢潜和谢汲两兄弟面色古怪的盯向他,而不远处的打斗声中,忽而一句话,惊出了他的一身冷汗来:“在那里!谢氏娘子的马车——杀!” 坏了! 果然关心则乱。 他记得把荀况留在宇文聪的身边,唯恐这伙人是宇文郅派来对宇文聪下毒手的,可是他终究没办法保持冷静的冷眼旁观着谢拂这里的动静 他怕的,就是谢拂露了面,给人看见了,或是认出来。 什么样的可能性他都想到了,唯独却算漏了他自己! 谢氏二子和他都围着这马车旁,而他身旁的近身侍卫又寸步不离的跟着,分明就是他把谢拂暴露在了人前的! 简直该死。 及至此时,谢汲和谢潜二人哪里还分的出心来去顾魏姒那里。 方才的那句话,随着呼啸的风,伴着入鼻的血腥气,叫他二人心惊不已。 他们真的是冲着小幺来的。 谢汲长剑已紧紧的握在手中,周身肃杀之气不加掩饰,警惕的盯着周围的风吹草动。 一个,两个,三个,十个 越来越多的蒙面黑衣人朝着马车的方向杀来,这些人,好似训练有素且目标明确,一旦确认了谢拂的马车所在,便绝不与那些侍卫们多做纠缠,所有的攻击目标,只有谢拂! 宇文舒高呵一声:“将马车与我团团围住!” 徐幼之苦战之中听见了他的声音,大惊之余反应过来,一面斩杀敌人,一面持枪往谢拂的马车旁边靠过去。 谢拂躲在马车里,肩头不住的发抖,紧攥着缪云的手不敢松开。 马车外是厮杀不止,她甚至不敢打开侧旁的小帘子往外看一眼。 鼻腔里全是血腥气,叫人作呕,令人胆寒。 她从没有经历过这样的事,就算是前世谢氏大厦倾颓,她也都是从王宜或宇文郅的口中得到的消息。 死亡和杀戮,她从没有亲身感受过,直到这一刻,她才不由得害怕。 原来这一切,其实离她一直都这么近。 谁想杀她?谁想要谢氏娘子的命? 谢拂的思绪是混乱的,此时已经想不出所以然来。 “殿下,请女郎快快下车,末将护着女郎,暂且退离此处!”徐幼之铠甲之上已满是血迹,一枪挑翻了刚要扑上来的黑衣人,连头也不敢回,只管扬声同宇文舒道。 宇文舒是明白的,谢拂的马车已经成了标靶,而这群黑衣人战斗力实在是太惊人了,谢拂继续留在马车上,无异于是等死,即便有徐幼之和谢汲拼死相护,留在这里,也绝非上上之策。 可是他又实在不敢赌 刀剑无眼,此时下车,更是成了活靶子,万一护不住万一护不住,他的阿拂,怎么办? “殿下!”徐幼之没听见有任何动作,便急切的又喊了一嗓子。 就连谢汲那头都分了心神,不防备之时,左臂上挨了一刀,他一时吃痛,哪里还敢不留心专注,反手将那黑衣人一剑穿了心。 谢潜见状,眉头紧锁,再顾不上什么规矩什么逾越,翻身下马,近了马车前:“小幺,下车!” 马车里许久没有动静,就在谢潜想要急促的再催一次时,两颗明珠,就入了眼中。/p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百八十七章以命相护 p谢拂猫着腰低着头,从车身中步出来,她大约也是怕极了,刚露了头,小脸儿一抬,牙死死的咬着已毫无血色的下嘴片,好一会儿的工夫才叫了一声二兄。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 宇文舒甫一触及谢拂的面色时,便是心下一痛。 他早下了马,见了她这样的神情,几步上前来,竟硬生生的挤开了刚要伸手去接她下车的谢潜,而后他一扬手,是要去搀扶谢拂的姿态。 眼下的形势这样乱,谢拂的安危是最大的问题,谢潜自然不可能在此地与他争执这个礼数不对,只是一双眼死死的盯着他,恨不得将他后背瞪穿了,心中又将他大骂了一通。 谢拂不敢叫他扶,显然是还惦记着到底这么多人看着,唯恐传出什么风言风语,于是便不敢迎上他的手。 宇文舒好似知道她心中所想,放轻柔了语气:“不要怕,到我这儿,无论出什么事,都有我护着你,眼下先离开这里再说。” 谢拂心头一震,再没了那么多的顾忌,尤其是耳畔的厮杀还在,那些人叫嚣着要杀谢氏娘子的话也从没有一刻停止过,她心下一横,径直的把手朝着宇文舒递过去,两人的手握在一起时,谢拂才真切感受到了温暖二字,适才缩在马车里时的周身寒意,此时竟意外的被宇文舒消融了。 她不敢多想,忙就着宇文舒的力道,跳下了马车来。 这家马车的车辕其实并不高,可是在她跳下来的一瞬间,宇文舒便长臂一捞,直接就把人带到了怀里来。 “你”谢潜鬓边青筋凸起,三两步近了前来,似乎是想从宇文舒手上把人抢回去。 “谢大夫分清轻重才好!”宇文舒当下截了谢潜话头,连带着谢潜所有动作也都打断了,“还不快走!” 往马车这里靠的时候,他与谢潜二人都是骑着马的,可这时候马车周围已遭到敌人猛烈的攻击,近身的侍卫们乃至徐幼之和谢汲都在奋力杀敌,他们根本就没有时间去翻身上马,何况是上了马之后还要拉谢拂上马背。 宇文舒一咬牙,当机立断,护着谢拂在怀中,疾步往宇文聪和荀况的方向退过去。 徐幼之眼明,谢汲心思转的更快,此时他们要做的,是护着宇文舒和谢拂他们退离此处。 只要能够稍稍的能松口气,待到上了马,策马扬长而去,这些贼人也就鞭长莫及了! 于是二人厮杀的更是尽力,只想为他们那里争取出更多的时间来。 谢拂能够感受得到宇文舒的紧张,还有他紧紧的箍在她胳膊上的大手,带着叫人心安的坚定与认真。 她身量娇小,宇文舒整整比她高了一头,此时她整个人都躲在了宇文舒的怀里。 这个人,是拿他自己的身躯在护着她的。 他的胸膛是宽厚的,臂膀是强劲而有力的,他的心跳声,她还能听的一清二楚,又仿佛因着这心跳声,她竟连周遭的刀戟相搏之音,都听不见了 谢拂鼻头一酸:“你不必这样护着我,若你有事,我” “别胡说,谁也不会有事!”宇文舒一双鹰眼四下环顾着,丝毫不敢懈怠,只是在谢拂嗫哝着说出这句话时,手上的力道更重了三分。 这是他这辈子最宝贵的,若就此丢了,他会发疯! 谢潜脸上阴翳一片,跟在他们二人身后,他手中也有长剑,可他的这双手,是从不曾提剑的,他该把小幺抢回来的,护着小幺的,本该是他,可是宇文舒 他心中暗恼,可是却不得不承认,在这样的生死关头,宇文舒这样的做法,几乎等同于是在拿命保护小幺。 三个人脚下很快,不敢耽误,不敢停留,哪怕谢拂并不能十分看得清前面的路,可有宇文舒牵引着,她也没有乱了章法。 荀况眼见三人疾步而来,身后还有近身侍卫们与贼子相抗,他忙迎上前去:“殿下可受伤了吗?” 宇文舒一摇头:“快牵马来,阿拂现在就要走。” 荀况一点头,一颗心稍稍安定,忙转身去拉了先前自己骑的那匹马来给宇文舒。 宇文舒接过缰绳,松开谢拂:“上马,我带你先行一步。” 谢潜有些按耐不住了,脚下一动就要上前去与宇文舒争辩。 众目睽睽之下,就这么带走小幺,将来传出去,小幺的名声就全都顾不住了! 方才小幺躲在他怀里,尚可以说是形势紧急,顾不上那么多。 可这会儿既然松了口气,就算要护着小幺先行离开,也该是他。 “殿下,还是我带她先走” “谢大夫于文治之上,可令世人钦佩,可论武功,若谢大夫自认在我之上,大可自己护她离去。”宇文舒一眼横过去,虽然没有半分不屑,可说出的话,却叫谢潜面上一僵。 谢拂要上马的动作也顿住了:“殿下,我二兄他” “别说了,赶紧上马。”宇文舒打断谢拂的话,一面上了手在她腰上撑了一把。 待谢拂在马背上坐稳当了,宇文舒回过头来,望了谢潜一眼:“我并无他意,对谢大夫也没有任何不敬,只是人命关天,谢大夫见谅吧。” 他说完,竟也翻身上马,稳稳当当的坐到了谢拂的身后去。 这样亲密的举动 即便是在这样凶险的形势之下,谢拂的小脸儿都可疑的泛起了红云。 宇文聪将这一切看在眼中,冷不防的嗤笑了一回,却只字未言。 宇文舒丢下一句抓紧了,双腿一夹马肚子,正是个要策马离去的动作。 可他双腿的动作生生止住,因前方入眼的,是十来个蒙面黑衣人。 那种肃杀和胁迫感 他们和先前的贼子,是一伙的。 前后夹击,果然是早有准备。 宇文舒心一沉,连谢潜他们都是大吃了一惊。 十来个黑衣人大约距离他们十来米而已,众人震惊之余,那头看似为首的黑衣人已举起弓箭,手再一松,箭已离弦/p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百八十八章负伤 p离了弦的箭,速度快的惊人,转眼之间,就已到了眼前来。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 谢拂不是忘了闪躲,可是她怎么躲? 她的身后,坐着宇文舒,她往哪里躲! 这一支箭如果注定了要伤人,她怎么能叫它伤了宇文舒,那个方才不惜拿命护着她逃离的宇文舒 谢拂是害怕的,可她仍旧咬紧了牙关,身子僵硬又笔直的坐在那里,连动都没有动一下。 谢潜甚至忘了惊呼出声,想要动作,却突然发现自己居然无可奈何,只能眼看着。 荀况倒吸一口凉气,一声女郎喊出口,好像是在提醒她动一动动一下,至少偏一偏身子,躲开那支箭 可是就在弓箭将要射入谢拂肩头时,宇文舒双手一松缰绳,带着不容反抗的气势和力量,将谢拂整个人按了下去,他一手钳制着她的腰肢,另一只手按在她的后脑上,死死的按着她。 谢拂只听见了一声闷哼,心中一痛,已经知道发生了什么。 她不信宇文舒在钳制住她的同时,还有本事躲开那支箭! 这个傻子,谁要他一次次的拿命来保护了! 她眼窝一热,鼻头一酸,豆大的泪珠就不住的滚落下来。 “放开我,放开我!”她奋力的挣扎着,“宇文舒,你松开我,谁要你护着了,放开!” 可是宇文舒丝毫不为所动,那群黑衣人 “撤!” 一声撤退的命令,紧跟着是一声竹笛之音在这山路间飘荡起来,宇文舒冷眼看着,身前c身后,发起袭击的蒙面黑衣人,居然撤退了。 什么意思? 他们的目标,不是谢拂吗? 他替她挡了一箭,这一箭虽不是正中心脏,可只要继续缠斗,他一定来不及就医止血,性命垂危是必然的了。 还有谢拂。 他们这些人,被打的几乎无还手之力,连徐幼之都被缠的脱不开身,为什么放弃了?为什么不赶尽杀绝了? 他们,到底是为了什么来的 宇文舒栽倒马下之前,心中最后的一个念头,却也都不是这些了。 她没受伤,他护住了她,这样,真好 谢潜和荀况两个从震惊中回过神来,三两步扑上前去,试图把语文书从地上扶起来,可是却发现他伤口处血流不止,人也几乎没了力气可以站起身。 谢拂也已跌跌撞撞的下了马来,一向最爱干净的女郎,这会子竟双膝一曲,在宇文舒身边儿跪坐在地上。 宇文舒身上是月白色的长衫,这颜色很浅,浅到眼下叫血迹染出了花儿来。 谢拂抽泣不止,指尖儿颤颤的,却始终不敢去碰宇文舒的伤口。 宇文舒呼吸渐弱,可到底身体底子还算不错,这会儿能撑住了这口气:“别哭,哭的难看死了。” 他越说,谢拂哭的越是厉害:“谁叫你” 话说了一半就说不下去了,她何德何能,得他如此对待。 前世她未出嫁前,他苦心相劝,她有孕之时,他远走离京,是她瞎了眼,看不见他的一世深情。 她大概是他的克星吧,重活一回,还累得他身负重伤。 徐幼之和谢汲那里料理完了这场厮杀的善后事宜,才赶忙往这里过来看情形,乍然见了宇文舒一半衣衫都染红了,七尺的男儿脸色一下就白了。 还是谢潜最先回过神:“去找太医,随行的太医,快去找来。” 先前被贼人攻击,随行的出了那些侍卫外,大多逃窜逃命,眼下最要紧的是把太医找到。 宇文舒这样子,显然是伤的十分不轻的,血要是一直止不住,会出大麻烦。 “我去找,我这就去找!”徐幼之撑着站起身,一面说一面脚下生风的就跑远了。 气氛无疑是有些尴尬的,本来众人都该提心吊胆,可是眼下却只剩下无话可说。 他们都知道宇文舒是为什么受的伤,可谁也没法提。 谢潜和谢汲兄弟俩感激之余,震惊也不小,先前谢潜也承认宇文舒是拿命在护人,可真的发生了这种事若不是眼见,他无论如何也不会相信宇文舒待小幺情深至此的。 谢拂还在哭,一会儿音高,一会儿声小的,嘴里还一直喋喋不休的念叨着。 宇文舒抬了抬胳膊,手落在他头顶:“都说了不要哭了,我还没事呢,你这么哭哭啼啼的,吵得我头都疼了。” 虽然知道他其实是在宽慰自己,可谢拂还是强忍住了抽噎,哭花了的小脸儿皱巴着,一双凤眸一直盯着他的伤口:“疼不疼?你一定很疼,要不你咬我两口,”她一面说,一面果真把自己个胳膊往他嘴边送了送,“我小时候磕着碰着就喜欢咬人,觉得就没那么痛了,你你试试看?” 宇文舒憋不住了,笑了两声,却牵扯到伤处,疼得他倒吸一口气,龇牙咧嘴的:“你是故意的吧?” 谢拂就不敢说话了。 她其实很笨,虽然很会撒娇,可好像除了撒娇,什么也不会做了。 长了这么大一直在连累别人,不论前世今生都是的。 阿耶因为她避居陈郡十年,谢氏满门前世里都是因为她的一时错而铸就的那样结局,宇文舒为她受伤,诸位兄长为她整日担忧,先前去会稽郡的一路上,就连阿嫂都为她难以自安。 谢拂小嘴撇着,几不可见的往后挪了两步。 旁人察觉不出来,可是宇文舒眼尖的厉害,她稍一挪动,他就发现了:“你” “太医太医来了,殿下”徐幼之上气不接下气的,估计是太医真的逃窜躲得远,或是躲的太隐蔽,又或是伤的人是宇文舒,他本来就来去跑的急了。 不过值得庆幸的是,太医没有在方才的厮杀中丧命,这就是最大的幸运了。 他们此行临出发前,还是圣人放心不下,后来陛下亲自指了这位年仅三十五的赵太医随行,能得陛下青睐,便足可见他医术高超,加上年纪正好,跟着他们行进赶路不会吃不消。 谢潜提着的心,直到赵太医出现,才往肚子里放回了一半。 如果宇文舒因此出了事,或者是将来留下什么病根儿他是为了小幺,陛下会轻易放过小幺吗?/p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百八十九章继续赶路 p这位赵太医虽说不如太医令年长,可人却是难得的稳重。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 一个嫡出的皇子受了箭伤,他却还能够不慌不乱。 请脉看伤,行针止血,一式一样都是有条不紊的。 一直到宇文舒的血被止住了,谢潜提着的另一半心,才彻底放回去。 自然了,还是因赵太医说了,宇文舒的这个伤,伤的地方其实并不厉害,今后也并不会做下什么病根儿来,除非是这两日淋了雨,或是伤口沾上水了再恶化起来,不然是没大碍的。 先前会一直出血,一则是因为没上药,二则是离胸腔太近了,出血自然会多些,看起来也就会格外吓人。 至于三一宗赵太医那会儿眼神飘向宇文舒看了下,只是在心里默默念了声嫡出的皇子谁不紧张,却没敢说出口来。 不过宇文舒这一伤,就最好不要再骑马赶路了,伤的虽然不厉害,可是伤口总要稍养上一养,继续赶路难免在颠簸中碰着伤口或是再一次撕裂开,到时候只怕要反复。 宇文舒一听这话当即便不大乐意了:“为着这点小伤,如何好在此多做停留。” 谢拂却立马虎着脸瞪了回去:“太医都说了不能赶路,你有伤在身,当然是要听太医的嘱咐!” 荀况知道他心里在急什么,况且刚刚遭受过歹人的袭击,若说还要继续在这里停留,其实他也觉得是不妥的,而且 而且谢拂这会儿说话的语气中,透着一股亲昵,估计连她自己都没察觉了。 于是他掩唇咳了一声:“若是安置在马车内,能上路吗?” 赵太医想了想,看看宇文舒,又看看荀况:“其实若是小心些,不是不能动的,就是怕一个不小心再反复起来,况且这又不比在宫里或是王府里,最怕的还是伤口感染了,回头引起发热,一恶化起来,就比较棘手了。” “不行!”众人都没吱声,谢拂就扬声呵了一嗓子,“我是坐着马车过来的,这条路崎岖难行,马车内更加颠簸,比你们骑马的还不如,安置在马车里,不是更容易碰到伤口吗?” 谢潜听她说话,心里不高兴,可是毕竟宇文舒刚为了救她受伤,他这会儿说什么难听话都不好看,于是悄悄地戳了谢汲一把。 他说话不好听,那就找个比他圆滑的,比他说话好听的。 谢汲平白挨了一下,眼睛眨巴着看向他,看了好半天,反应过来,叫了谢拂一声。 谢拂这才止住话,扭头看过去。 谢汲摸摸鼻子:“咱们是刚遭到袭击的,他们离开的莫名其妙,难保不会再来一次,依我说,在这里扎营养伤,也不是上策。” 说起方才的生死一瞬,谢拂到底是心有余悸的,刚有了些许血色的小脸儿,霎时间又惨白一片。 宇文舒见了,不免一记刀眼横过去,差点儿没把谢汲扫成重伤。 得,他再也不敢自认会说话了,这会儿一开口,把小幺会害怕这茬给忘了,又戳到她心窝上去了。 宇文舒其实有些哭笑不得,他这会儿气虚,那是因为刚受伤又流了太多的血,其实这伤真没多厉害。 刚才那一箭是冲着谢拂的肩头方向来的,按照俩人这个身高差距,这一箭他挡下来,只要运气稍微好一些,就不会有什么大碍。 况且赵太医既然说了不是不能动,他就更觉得不耽搁上路了。 太医嘛,伤了皇子说不紧张那是不可能的,既然太医敢松口说他可以上路,那他就必然是能赶路的,要不然回头路上出了差错,所有的罪责都是太医的,回了京中父皇也不会轻饶。 唯独谢拂这样犟脾气 只是转念想想,她全是为了自己,心里又说不出的欢喜。 叫他眼睁睁看着她受伤,他是万万做不到的,当时把她按下去,替她挡下这一箭,根本就是本能做出的反应。 没想到替她受这一回伤,还能有这样意外的收获,他这会儿倒觉得,这一箭中的相当值得。 他看看她,年轻的女郎,娇俏的脸庞,为他流的泪弄花了脸,为她担的忧又急出了一头汗,怎么看怎么叫人爱怜不已,他恨不能把她揉进骨血里,一生一世都带着,真正的爱不释手。 “你别犯犟了,赵太医也说了,不是不能动,路上小心一些便是了,”他说着顿了下,盘算了下什么似的,“再往前赶一程子路,今儿天擦黑咱们就能进村子歇脚,明儿晌午之前就能到永世县了,真要养伤,到了永世县也不晚,总好过这里荒郊野外似的,还得防着贼人暗算。” “可是”她嘟囔着,搓着手指,到底松了口,“反正我说什么你们没人听,那我不说了。” 就是这样带着点儿任性无赖的样子,才最叫他喜欢。 宇文舒想笑,又怕牵动伤口,生生忍住了,只是转过头又去吩咐徐幼之:“派人快马到永世县先去说一声,叫永世县令准备着接驾吧,至于遇袭的事这事儿古怪的厉害,其中如何我们还要再议,不过为了再出意外,至明日到永世县前,你要提着十二万分的仔细了,再另外派人先回京去回了,父皇会再调派人马来迎咱们的。” 这方是个正经道理,原本的路线只是过永世,桓廷之的事情宇文舒也没打算私下里先查,所以并没有打算在永世县停留。 既然不停留,就不必惊动县令折腾。 可这会儿不一样了,不管是为了安抚谢拂,还是真的需要养伤,都少不得要在永世县稍作停留了,况且派人回建康上禀他们遇袭的事儿,最安全的法子,也是在永世县等陛下再多派兵马往永世县迎他们入建康。 徐幼之不假思索的点头一一应下,见他没了别的吩咐时,才告了个礼,退下去准备着启程,另将他交代的事各自吩咐了人去办了。/p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百九十章有古怪 p天刚擦了黑,其实没黑透,还有些灰蒙蒙的,到底不是阴天,即便灰沉些,也能瞧得清楚光景,更何况此处已近了上京,各家各户支应门庭都过得去,到了一入夜,大红灯笼挂起来,灯火通明的,很是亮堂。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 宇文舒一行人是安置在了驿馆中的,入此处镇子之前,徐幼之先派了得力的人去清了一回场。 原本不该这么大张旗鼓,可因路中遭遇袭击,他实在不敢大意,便也顾不得张扬不张扬的了。 这会儿众人各自用过了晚饭,赵太医也给宇文舒又换过了药,另吩咐小厮下去给他煎药,连同谢汲那里也把刀伤伤口的药又换了一回,只是谢汲脾气硬,就是不肯吃药,谢潜连骂带劝说了一顿,他也不听,众人见谢潜都说不下来他,也就由着他去了。 谢拂提着个八角亭样式的小灯笼摸到谢汲门口时,咳了两声肃容敲了敲门,很装模作样的。 谢汲乍然听见有人敲门,自个儿在屋里就沉了脸:“这样晚了,是谁?” 谢拂撇撇嘴:“是我呀,凶什么。” 不多时雕花的门自里头打开来,谢汲好笑的看着她:“你不赶紧吃了安神的汤药去歇着,乱跑什么?明儿一早还要赶路,可没工夫给你养神了。” 先前的时候大约是真的吓到了她的,这一路上没人再敢同她提起,生怕她吓出病来。 到了驿馆安置下来,赵太医忙前忙后的又开了服方子,正是个安神的汤药,说是叫大家都吃一碗,晚上再好好地歇一觉,便是没病的,也当养身子了。 谢拂也不说话,侧了侧身就从他和门框中间挤进了屋里去。 她脚上早换了木屐,踢踏着嗒嗒作响。 谢汲合上了门扭过脸儿,就见她裙摆一晃一动,心中难免失笑。 这丫头也不知究竟是心大还是善伪装,这会儿这么瞧她,又像没事儿人一样。 “说吧,来我这儿做什么了?” 谢拂把手上提的小灯笼往桌子上随手一摆,自顾自的落了座:“先前都操心三殿下的伤呢,这会儿才得了空,我不该来看看三兄吗?再说了,三兄和一位嫡出的皇子一道受了伤,难保赵太医心里不偏颇,不把你的伤当回事儿,你自己呢又不想叫人觉得矫情,便是有事也不肯声张了。我这会子来得突然,你要是身上不舒服,岂不是正好叫我抓个正着?” 谢汲扑哧一声就笑了:“怎么嘴里没半句真话了?你说不说,不说我可要撵人准备睡了。” 他一面说,一面果真提步过来,正是个要上手提人的架势。 谢拂一见了,忙连声欸了几嗓子:“别呀别呀,坐下说会儿话不成吗?我心里害怕,睡不着。” 谢汲脸上的笑一僵:“小幺,这没什么好怕的,先前没人跟你说过,可你自己总归要明白,高台之争从来就不是平和的事儿,厮杀和阴诡,一直都是环绕在我们周围的。只是你也不要怕,就如同今次这样,我们能护着你,绝不会叫你受到伤害。” 话不是这么说的。 谢拂对着手指鼓捣了会儿,心里说不出的烦闷。 宇文舒长袍一半染血的那个景象,一直在她眼前漂浮着,挥之不去。 还有三兄左臂上那道虽不深却长的吓人的刀伤 更何况除了这些之外,还有 谢拂抿唇沉思了须臾:“三兄,我跟你实话说了吧,我这会儿过来,就是看着大家各自忙去了,没人顾得上盯着咱们,才敢来跟你说几句话。” 这话说的其实一点儿不隐晦,谢汲眉心微动:“很要紧的事吗?” 谢拂嗯了一声点点头:“我觉得徐将军怪怪的。” “徐幼之?”她不提也就算了,她提起了,谢汲心里才更放不下,“他是挺怪的。最早咱们停下来的时候,是三殿下叫原地休息的,把他叫到跟前吩咐了几句,那会儿我瞧他就欲言又止,临了说什么不宜久留,他话音才落下,风沙就起了,等风沙过去,那些黑衣人就出现了。” 谢拂暗暗咂舌,这些她是不知情的,但要这么说了,徐幼之的身上肯定是藏着不可告人的秘密了。 就算是常年行军打仗的人,也不带这么精的吧?简直是未卜先知了,好像早知道他们会在那里遇袭一样。 她啧了两声:“我要跟三兄说的,不是这个。那会儿三殿下负伤跌落马下,他着急忙慌的去寻赵太医,后来赵太医为殿下拔箭疗伤的时候,我不经意间扫了他一眼,他”谢拂话到此处稍顿了下,眯缝起眼来像是在思考,“他那会儿就挺奇怪的,咱们这些人,哪个不是一颗心扑在三殿下身上的?三兄你想啊,他是这次护卫的卫队长,三殿下在歹人的袭击中负了伤,就算没有伤及性命,来日回京,他只怕也难逃责罚,或许陛下圣明,只不过说他几句就过去了,可若换做你是他,那种场合下,不应该最为紧张?” “自然是要紧张的。”谢汲很顺势的就接过了她的话头,“他出身比平头百姓是好太多,可跟咱们这样的人家比起来,到底差了一大截,如今一个中护军的官职,都已经是陛下格外看重了,若换做我是他,只怕还想仗着这次护卫有功,等回京后再得个封赏才最好。可眼下三殿下一负伤,封赏别想了,陛下不开罪,就已经是祖上积德庇佑了,哪儿能不紧张呢?” “可他却不是的。”谢拂想起那时不经意的一眼,都还少不了一阵的后怕,“他一直在看那支箭,反正我瞧见的那一眼,他的神色有异,盯着那只拔下来的箭,给我的感觉给我的感觉是,他认得那只箭!” 这个话不是好随口乱说的。 什么叫徐幼之认得那只箭? 当时歹人袭击他们时射出来的箭,徐幼之如何认得?除非徐幼之压根儿就跟那些人是一伙儿的!/p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百九十一章心存杂念 p谢汲神色一凛,轻呵她:“别胡说八道的!” “我没胡说!再说了,并不是我一个人看见了的。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谢拂脸上写满了不服气,理直气壮的反驳回去,“我来的路上遇见了荀小郎君,他说到三殿下那里去瞧一瞧,问我哪里去,我觉得他挺可信的一个人,就没瞒着他,与他说起徐将军的事时,他冷笑了一回,说我估计是没看错来着,还说了等会儿这事儿要去找二兄说上一说。” 荀况?这么说来,荀况也看见了徐幼之的古怪之处? 谢汲心头一动,也不知怎么的,莫名就想起来小幺先前说的,正是荀况提点她,不妨帮衬着心里头的那个人,试着争一争那把龙椅。 而且看小幺目下这个样子,对荀况是相当的信任啊。 刚才进门时候是怎么说的?说这会儿大家各自忙去了,没人有那个闲心盯着他们,她才敢过来同他说一说这件事。 怎么一转脸,荀况就成了可以知道的了? 谢汲心里又不痛快,自然没什么好气:“你既信他,还来同我说什么,就该等他去看过了三殿下,与他一道去寻二兄。二兄这会子在屋里陪阿嫂,后半天的事儿阿嫂也受了惊吓,二兄为着三殿下受了伤且不放心你,顾不上去安抚阿嫂,这会儿一头扎进屋里,连我这边都撂开手不管了,你叫荀况自个儿去寻他?只怕多半要吃闭门羹了。” 谢拂听他说话阴阳怪气的,在心里头品了一回,稍稍抿出味儿来。 她嘿嘿的咧嘴笑:“我虽不疑小郎君,可同三兄比起来,他是个外人呐。这事儿要拿主意要商量,自然要跟自家人,哪里能与他呢?” 她一面说着,一面欠了欠身,顺带抱着先头坐着的圆杌子,踩着细碎的步子,一点点的往谢汲身边挪。 挪了没几步,杌子重新落了地,她也重新坐了下去。 整个过程她连站直身子都不曾有,一靠近了谢汲时,脸上是谄媚的笑:“三兄说这个多没意思,你是我阿兄,他只算是个朋友,哪儿能这么比?” 谢汲自然没好气的白她,她是个中好手,这会儿听他话风不对了,立马装傻。 他哼哼哧哧的:“懒得搭理你。”白了她一眼,顺势就往后侧身子,“你这丫头一向不安分,我身上可有伤,快离我远着点儿吧。” 谢拂想受了天大的委屈,小嘴儿一撇,眼角带着眉尾一起往下耷拉:“瞧,我才说了几句话,三兄就不待见我了。” 谢汲抱着胳膊,歪着脑袋看她,连安慰都不去安慰她一声:“演,接着演,反正你不急着说正事儿,我也不急着听,再过会儿我真要睡了,看你找谁说去。” 谢拂算是吃了个闷亏,心里很不服气,从来没有撒娇不成功过的,三兄今次入了京,别的没学会,心肠倒是先学着硬起来,这可不是好兆头,往后建康中就是三位阿兄在了,爷娘不在身边,二兄就是个最铁面无私的,四兄虽然偏袒她多一些,可架不住不敢跟二兄对抗,她还指着三兄耀武扬威呢,可不能就这么叫三兄不吃她这一套! 不过眼下的确是正事要紧,至于如何降服三兄,以后日子还长着呢。 她稍稍坐正些,收起了调笑神色:“三兄入京时候浅,不太知道荀小郎君这个人,先前二兄几次说起来,都夸他有真才实学又慧眼识人,依着我说,连他都看出了徐将军身上有问题,那徐将军多半是真的有问题了。此事若叫三兄看来,却又是如何的呢?” 能如何?要么就是一伙的,要么就是认识那些人。 什么认出了那只箭,都不是正点子。 大晋立朝的百年间,也没有说平民百姓能够造兵器造羽箭的,即便是山里头落草为寇的山匪,也没这个本事,真要是有钱的豪匪,手上有些弓箭兵器,也是从军中买出来的,不过这几十年以来,朝廷在弓箭上管的更严,抓着了就是夷三族的罪,敢为了那点银子提着三族的脑袋顶风作案的,已经少之又少了。 这会儿说徐幼之认的出来那只箭,倒不如说,他认识那些袭击他们的人。 谢汲摸着鼻尖儿:“要说徐幼之同他们是一伙儿的,我倒觉得不大可能。他是陛下钦点的,陛下若非极信任他,也不会叫他随行护卫三殿下的周全,除非是他真能在陛下眼皮子底下藏得这么好,那我无话可说。” 谢拂认真的听着,连连点头:“是,我也这样想的,可又觉得说不通,他跟那些人要不是一伙儿的,怎么会认识那只箭呢?而且我最早知道这位中护军,还是跟二兄打听的,那会儿二兄可跟我说的可是,徐护军少时骁勇,长于骑射,虽未从征伐,更无摧锋陷阵,可单论武勇,怕少有敌手。”她一挑眉,“今日他与贼人周旋,三兄是与他并肩奋战的,三兄觉得,他当得起少有敌手这四个字吗?” 当不起。 谢汲不需深思,就能够回答她这个问题。 他不知道徐幼之到底是心存杂念,还是因为别的什么,总之与贼人拼杀时,他并不觉得徐幼之勇武过人在何处。 连他都能拦得住那些一心想扑杀至小幺马车身旁的黑衣人,虽然挨了一刀,可那是因为他自个儿分了心的。 徐幼之呢? 徐幼之表现出来的吃力和艰难,现今想来,实在蹊跷。 谢拂见他这般神色,大概就明白了他心里的答案,于是扬了音调:“看吧,我没说错,我也没想错,三兄你与他并肩杀敌时,也觉得他名不副实了吧?所以我说这是说不通的。” “但还有一样。”谢汲眸色微一暗,“这只箭,本就是从军中流出来的。” 徐幼之为中护军,又是常年在建康供职的,建康周边驻军见了他时,连首领将军都要尊一句将军。 他其实对此人并非毫不知晓,他虽不知徐幼之那些少有敌手的称赞,却知道,东海徐幼之,好结侠义尚武之士。 这样的人游走军中,大概是很吃得开的了。 如果说,这只箭根本就是自军中流出的,徐幼之一时见了,自然能认得出故友旧交,下手时怕伤了所谓的自己人,心存杂志,就说得通了!/p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百九十二章怂恿 p这样的认知,显然把谢汲吓了一跳。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 军中流出的羽箭,若按他此时所想,多半还是自建康周边驻军中流出的。 在山路上袭击他们的那批人,就很可能是某一处的军中人。 那么会是谁,有这么大的权势,能够暗地里调动他们? 宇文郅?还是宇文聪? 可他又觉得他二人都不应该会在这种时候,再去做这样的事。 更何况,当时那些黑衣人,是在分明已经可以得手的情况下,选择了撤退的。 如果要下令的是宇文郅,一则目标不该是小幺,二则不伤人性命绝不会收手。 而要是宇文聪谢汲嗤笑一声,宇文聪根本就没这个必要。 谢拂正襟危坐着,乍然听见他一声嗤笑,眸中一亮:“三兄想到了什么?” “我在想” 他其实犹豫了下,应不应该告诉她这些。 可是转念一想,又定了心神。 谢汲吸了口气,尽可能平和的与她说:“也许那些人,徐幼之是认识的,就算不是全都叫得出名号来,可他们是谁的人,他也应该是知道的。” “从那只箭?”谢拂眼中的光亮渐渐黯淡下去,“三兄是想说,他认识那支箭,是因为他知道那支箭出自哪里,所以他才会神色有异。”她话到此处沉默下来,细细的想了一回,重新开了口,“要不叫三殿下问他?” “不行。”谢汲却想也不想就否决了,“你先前遇上荀况时,既说起了这件事,他可曾提起过三殿下吗?” 谢拂下意识的就冲着他摇了摇头。 “这便是了。”谢汲又有些恨铁不成钢,剜了她一眼,“他都与你说起了二兄,却绝口不提三殿下。小幺,三殿下受的是箭伤,虽然赵太医说没什么大碍,可他比咱们更金贵长起来的人,受这么重的伤,又流了那么多的血,这次回京之后只怕还有很多事要料理,如今这几日,也是难得能好好养一养。你道荀况为什么不提他?那是根本就没打算把徐幼之的事情在此时说与他知晓的。” 谢拂呼吸一滞,倒是她糊涂疏忽了 谢汲看她的样子,也是无奈的叹了口气:“先前看你那么紧张三殿下,我虽然觉得当着那么些人,尤其是二王也在,你那样的表现,实在太过了,不过好在三殿下为救你而伤,真传开了,也不会起什么闲言闲语,转念想想,反倒觉得你到底长大了也只道心疼人了,可这会儿”他说着,又是重重的一声长叹,“真不知道说你什么好。” 谢拂也萎顿下来。 好像这么一说,还真是这么回事儿。 她看似挺知道心疼宇文舒,其实也没干什么正经事儿。 宇文舒跟前端茶倒水用不着她,外头煎药看炉子更指望不上她,何况还有好些外人在,她也抹不开这个面子。 这些事情都做不了也就算了,偏偏自己还这么心大,这种事情上都没替他多做考虑,还不如荀况呢 三兄说的不错,等回了京城少不得他还要为中书令的事情奔波一番,届时还会有什么盘算,都还是未知的。 而今徐幼之身上藏了秘密,她竟还下意识的想叫他去想法子 谢拂吞了口口水:“我近来其实也习惯了。这话不敢跟二兄说,生怕他骂我,三兄这里,我倒没什么不敢说的。”她一时恹恹的,搅弄着指头,“以往有什么事,头一个想到的是爷娘,有爷娘在,我闯了天大的祸都不怕。后来入了京,爷娘不在身边,就想着凡事还有二兄和四兄,我犯了错,他们骂我归骂我,可终归是要替我兜着的。后来也不知是怎么的” 其实她心里有数,就是从往会稽郡的这一路上,宇文舒慢慢成了她第一个想到的人。 两浙这一行,这样的情形,就更加重了。 得了什么信儿,知道了什么隐秘的事,再或是遇上她想不通的c解决不了的麻烦,就想着丢给宇文舒。 好像宇文舒有通天的本领,能解决她的一切难题。 哦对了,还有最早的时候,王家宴会上那一档子事儿 她傻乎乎的,算计了人,却差点忘了把自己摘干净,要不是他及时拦着,很有主意的替她周全了下,那天究竟会如何,谁也说不准。 谢汲心里无奈极了。 二兄那天都要动手打她了,她却一点儿也不后怕,仍旧是一幅怀春的少女样儿。 他少时游历,有些事儿他见过也经历过,不过是在幺妹的面前没法子言说罢了,再说她到底是女孩儿,有的玩笑,就算是亲如兄妹,也不能开,开了就失身份,跌她的面儿。 横竖在他看来,她是真的痴痴傻傻的,有时候觉得她主意大聪明又厉害了,可这念头才冒出头,她就立马叫人又改了观。 他有心追随宇文舒,其实也乐得见幺妹同宇文舒好,到底是他早认定了这大晋将来的天下主就是三王宇文舒,自然与旁人心中所想就多有不同。 “小幺,他养着伤,你要不放心,没事儿就多去看看他。咱们谢家的女郎是金贵,可人家为救你伤的,又是个皇子,况且这一趟回了京,少不得要封正经的王了,你就是端茶倒水,也不为过,便是阿耶知道了,也挑不出你的不是来。”谢汲其实也不是怂恿她什么,只不过觉得,在规矩的前提下,多亲近一些,并没有什么不好的。 至少在他看来,宇文舒应该是听乐得见小幺的亲近与示好的。 谢拂怔怔的:“不是说着徐将军吗?三兄怎么突然扯起这个了。”她低下头,其实有些害羞,“我又没伺候过人,端茶倒水,我不会干。” 谢汲佯装不悦板了脸:“哪有什么不会的,别插科打诨,就是做不来,横竖也该多关切三殿下些,别叫外投人觉得谢氏娘子不识好歹,更不知道什么叫知恩图报,知道了没有?” 谢拂哦了一嗓子,也不知道是真心受教,还是敷衍了事,总归很快就又扯到了徐幼之身上去:“那徐将军的事儿怎么办啊?我是觉得叫三殿下去问他,三殿下点子多,脑子也好使,又有身份压着,这回受了伤,还有徐将军护卫不利的缘故呢,总之能唬的住他,说不准能问出些内情来呢。” 谢汲却不动神色的笑了。 徐幼之能走到今天这一步,总归不是个胆小鬼,且他既有侠名在外,怎么可能叫宇文舒三言两语吓住。 “这事儿还是看看二兄怎么说吧,反正荀况不是要” “叩叩——”谢汲话说了一半,屋外的敲门声,就飘进了兄妹俩的耳朵里了。/p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百九十三章抓包 p谢汲下意识的有些惊吓,因不知道门外是何人,更不知道来人在外头站了多久。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 他们兄妹一番交谈,这些话里的内容,可多了去了 又是徐幼之,又是涉及到他们的遇袭,他后头还疑似教唆小幺来着。 谢汲吞了口口水,眼底拢起寒意:“谁在外面?” “开门,是我。” 谢潜的声音响起,谢汲才松下了这口气,可立马就又提心吊胆起来。 旁的还好说,他教唆小幺了他敢教唆小幺啊 谢拂好像很得意自己方才没应那个话茬儿,高高的挑了眉看向他,朝他使着眼色,示意他去开门。 谢汲咬紧后槽牙,慢吞吞的站起身,动了没两步,先不轻不重的在她头顶敲了一下。 谢拂吃痛,张嘴要啐他,可是又怕一会儿二兄发脾气波及到她,索性闭了嘴坐在那里一动不动的。 然而谢潜却并不是一个人来的。 谢汲开了门,看见面色不善的谢潜,还有他身后稍次了半步的荀况时,才真正头疼起来。 他怎么觉得荀况这么多事儿呢? 先前去看宇文舒,有什么好看的?才盯着赵太医给他换了药,又不是三岁的孩子,有什么不放心的,非要等众人都忙的忙歇的歇了,他再跑过去看一回。 看就看吧,中途遇上了小幺,偏偏小幺对他为人深信不疑,徐幼之的事情与他坦言,他倒好,说的比小幺还要多,弄的小幺更没了头绪乱了章法。 他还说什么了? 哦对,说要去找二兄说一说这件事。 谢汲不敢去看自己兄长的眼神,径直的把目光落到荀况身上去:“夜快深了,小郎君不歇着吗?” 荀况一脸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表情,连声咂舌:“谢御史背着人的时候,不都直呼我的名字的吗?这会儿又成了小郎君了?” 谢拂听见了门口的动静,才感觉到事情有些超出她预料的麻烦了。 三兄方才一口一个荀况,挺不是规矩的,她是因房中只他们兄妹二人,才没说什么,谁想到让人家听了去。 还有,要命的并不是这个 她刚才其实有一点是骗了三兄的。 遇上荀况时,她虽然提及了徐幼之的事,却并没有告诉荀况,她是要到三兄这里来。 毕竟这会儿天都黑透了,诚如三兄所说,夜已渐深。 即便是亲兄妹间,也没有独处一室的道理的。 自己家兄妹倒没什么说的,过会儿她回去的时候,小心些背着人也就是了,可这会儿叫荀况撞见了 谢拂不敢再坐着,她几乎已经可以想象得到,二兄过后会怎么样骂她了。 她忙起了身,三步并作两步就往门口这方向来,却又带的一阵环佩叮当。 谢潜原本就铁青的脸色,就更难看了:“没规矩。” 果然,是这句话。 谢汲也僵了一回面色,拱了手同荀况一礼:“我与小幺兄妹说话,一时口无遮拦,冲撞小郎君了。” 荀况本不是这样小心眼儿的人,再加上这次他们遇袭,他眼见谢汲持剑抗敌,心中说不出的佩服,自然更不会拿这点小事说嘴刁难,方才也不过是开句玩笑而已。 不过这会儿看谢潜的脸色,谢汲和谢拂这两兄妹,大概是少不了要挨一顿骂了。 他有意替他们周旋些许,便摆了摆手:“我不过与谢御史开个玩笑,不妨事,不妨事的,”说着他转而去看谢拂,“先前我托付女郎到谢御史这里来将徐将军之事说一声,看样子,女郎不负所托?” 谢拂呆呆的,愣在那里,心说你什么时候托付我了 可是她还没张口去问,谢汲就已然反应过来,接了荀况的话:“说了,才刚与我说完,合计了半天徐将军身上究竟藏着什么秘密,一时也没留神时辰,”他一面说,一面侧了侧身,往屋里让谢潜和荀况,“进屋里说吧。” 等让完了人,才戳了谢拂一把:“还不走?总说你凡事都好奇,这回知道好奇也能惹祸了吧,等着二兄骂你吗?” 谢拂至此才反应过来,感情荀况是怕她挨骂,替她开脱啊。 挺好的,不愧她拿他当推心置腹的朋友看待,够义气! 不过三兄的屋子真成了是非之地,她不适合待下去。 于是她一提裙摆,同几人端了个礼:“这就走,这就走,再不敢好奇了。” “站住。”谢潜却沉声叫住她,“你们几个,打量着我是个傻子,瞧不出来你们做戏给我看的?” 荀况脸上的尴尬一闪而过:“谢大夫这样可不好,看出来也就算了,我既然替谢御史和女郎周旋着,自然不会到外面去胡说,谢大夫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过去了,何必说出来呢?” 谢潜笑了一声,也不知道是个冷笑还是什么,总之他斜着眼儿扫了谢拂一下,径直往先前谢拂做的圆杌子走过去,一撩下摆,坐了下去。 谢拂算是进退两难了,走也不是,不走更不是,她把求救的目光投向谢汲,却发现谢汲根本不看她,她转而去看荀况,却又在半道上就收住了目光。 二兄这会儿指不定怎么恼她不争气了,她还敢明目张胆跟荀况求援,那不是没事儿找事儿吗 她上下牙齿打着颤,脚后跟儿一点点的往门口挪,争取能在大家看不到的情况下,挪过去,再近一些,再近一些她就夺门而出! “别挪了,我都看见了。”谢潜其实没那么大的气性,反正荀况不说,外头人也不知道,要教训弟妹,也不是当着荀况的面儿教训的,再怎么样,那是个外人,家里头的事儿当着外人的面,终归不好看相,是以他看着谢拂的举动,没由来的想笑,便出声叫住了她,“这会子放你走,你必定也睡不着,徐幼之的事,坐下来一起听听吧。”/p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百九十四章大逆之言 p谢拂欢喜万分,可明里也不敢过分表露,挺胸抬头的又步回屋中,靠近了谢潜身旁时,施施然落了座。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 谢潜冷眼看着,想笑又忍下来,而后才招呼了谢汲和荀况坐下说话。 谢汲长松了口气,反正不挨骂就怎么都好说,他转过脸去看荀况:“小郎君这时辰还跟着二兄又过来,是徐将军的事另有了不对的地方吗?” 他说不上来哪儿不对,只是突然之间觉得,荀况好像对小幺的事情,格外上心。 这感觉来的突兀,真叫他去想,他也想不出是因为什么,很是微妙,萦绕在心头,其中的滋味,不足为外人道,也只有他自己才能慢慢的感受而已。 荀况对上他的视线,回答的倒是不紧不慢:“也没什么不对的地方,只是放心不下,毕竟事关重大,这些歹人来意不明,起先说是冲着女郎来,可临了了他们收手的突然,叫人摸不着头脑,乍然察觉出徐将军可能有问题,今儿个不合计出个所以然来,便是回了下处,我也是睡不好的。” 他是说者无心的,可谢汲听来,就成了听者有意。 他到底是为小幺睡不好,还是因为怕徐幼之真的有问题,会威胁到宇文舒呢? 谢汲下意识的眯了眼,多看了他两眼。 谢潜掩唇轻咳了一声,拉回他的思绪来:“你刚才跟小幺都谈什么了?徐幼之的事儿你也知道了,你是怎么看的?” “先前也说了好些,我是觉着他应该跟那些人并不是一伙儿的,小幺也这么想。”谢汲定定心神,挪开眼没再看荀况,“不过我觉得那支箭如果他真的认识,那就极有可能是从建康周边军中流出来的,说穿了,他认识驻军将军,应该知道那些人到底是什么人。” “这却何以见得?”谢潜一挑眉,“我先前与小郎君来的路上还在想,极有可能他跟那些歹人就是一伙儿的,没想到你却与我们看法是不同的。” 谢拂这回接话却快了,啊的一声惊呼:“二兄和小郎君是这样想的吗?三兄之前说,陛下既然能点了他随行护卫,那势必是极信任他的,所以他应当不会与歹人是一伙儿,至多也就是个认识而已。我想了想,觉得这话也对,况且他没道理来害我啊,再说要真是这样,下午时候那样的情势,我们只怕在劫难逃了” “这是两码事。”荀况点了点面前桌案,“那些黑衣人为什么会突然撤退,跟徐将军和他们究竟是否是一路人,是没关系的。他们收手,也许是另有深意,总之绝不是因为徐将军。” “可是”谢拂咬着下唇,“可你们又为什么说他” 他话没说完,荀况就打断了:“因为这种事,少不了要有内应,而今天下午时候,连我都看出来,徐将军并没有尽全力去退敌。女郎,生死紧要的关头,是什么,叫他能够不奋战呢?除非他和歹人早就达成了某种共识,不然这说不通。再说了,他虽然奉旨是护卫三殿下的,而歹人的目标显然是你,可你是个什么出身,又是个什么样的地位,需要我再来提醒一次吗?徐将军若不是另有所图,怎么敢这样置你的生死于不顾。” 他之前同谢潜想了很多种可能,却还是觉得,徐幼之与歹人合谋的可能性,才是最大的。 虽然他并不知道徐幼之这样做是为什么,可是种种迹象都表明,徐幼之一定是不干净的。 没有人敢拿自己的性命和家族来开玩笑,今日谢拂若真的伤了,徐幼之这条命,谁也保不住,陛下龙颜震怒之时,说不得连东海徐氏都要动上一动。 徐幼之要不是痴傻了,就必定是那个内应。 荀况神色已然难看起来,想起下午的凶险,他尚心有余悸,对徐幼之的憎恶,便更重三分。 谢汲一直看着,之前心里升起的那个念头,瞬间就更浓了:“小郎君,徐将军他出卖了我们,你这样气恼的吗?” 他在陈郡的这些年,外头人情往来做得多了,透着一股子不自知的圆滑,饶是精明如荀况,也很难从他这句话中就听出试探之意。 荀况一时没多想,哦了一声:“他是食君之禄的人,况且东海徐氏也不是没名没姓的小户,他从前也是名声在外,今次这样,若是真的,我并不是气恼,而是不耻。况且如若是真的,谢御史难道就不会觉得震怒吗?”他扯了个笑,却很勉强似的,“女郎与他总归是无冤无仇的,歹人矛头直指女郎,他却也能够为虎作伥?何况今次伤的,是三殿下。在我看来,三殿下经国治世之才,若真的为他一点不可告人的私心出了什么差错,将来史书工笔之下,他要背的,是千古骂名。” 这话就太耿直了吧? 谢汲暗暗吃惊,却突然分不清荀况的虚实了。 总不至于是看出来他的试探,故意拿这话噎回来的吧? 荀况不像这样意气用事的人啊。 虽说他们都知道,荀况是从一开始就选择了宇文舒的,可现在高台之争尚未放到明里来,就算是他,也只是在心里认定了宇文舒才是未来的大晋之主而已。 荀况敢当着他们兄妹的面,这样捧着宇文舒? 他话里话外,无非是说,宇文舒将来大约是难得的圣贤明君,与今上比起来,也不相上下,今天要真的因为徐幼之的出卖而折在此地,那徐幼之的千古骂名自然是背定了,因他害死的,是千古一帝。 荀况那里似乎看出了他心里在想什么,眼神一撇,自然把谢潜看似不动声色实则却已微微蹙眉的神色看在了眼中,嗤的一声:“两位郎君这又何必呢?吃惊吗?你们难道到了今天,还会对我这番言辞感到意外吗?打从一开始,谢大夫不就知道了我的心意和决定?我既择三殿下为主君,说出这番话,就不怕你们说我是大逆不道。” 他说完,站起了身,居高临下的扫过兄弟俩:“颍川荀氏敢作敢当,我既走了这条路,就从来没想过能回头,更不怕有朝一日跌重,甚至粉身碎骨。” 他字字句句铿锵有力,却也正好叫谢潜了他的决心。/p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百九十五章你过分了 p谢潜并不想去接这番话,他知道,有些话,一旦说出了口,是没办法更改的。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 荀况想要什么,他再明白没有,可正因为明白,才更要在荀况面前咬死不松口。 这跟君子不君子没什么关系,他也信就算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荀况将来也不会以此为要挟。 只是,他认荀况是个君子,那他自己呢? 他若是君子,就该言出必行,一旦说了,就要做到。 谢潜随着他站起来:“徐幼之的事情,交给我来处理,该怎么办,我心中有数,在没弄清楚之前,就别惊动三殿下了,这两日且叫殿下养养伤吧。” 失望从荀况脸上划过,他连掩藏都不曾有,丝毫不介意被谢潜看到,甚至可以说,他有意让谢潜看见。 他如何不知道那是一番大逆之言,可他敢说,尽管冒了一定的风险,却也觉得是值得的。 他从不否认想为宇文舒拉拢谢氏,可他觉得谢潜实在太难打动了。 今次宇文舒为了救谢拂身负重伤,当时他是大为震撼的。 他觉得他心里有谢拂,可扪心自问,那般境地下,若换做是他,真的未必能够当机立断作出决定,替她挡下一箭来。 等到震撼完了,他就觉得,经此一事,谢潜总该动摇了吧? 谢拂是他一母同胞的亲妹妹,出事的时候他都只能干巴巴的看着,宇文舒却做了他这个兄长最该做的。 他本以为此时再刺激谢潜一番,一切就该水到渠成的,只可惜没想到 谢潜一张口,仍旧顾左右而言他,丝毫不提宇文舒的事。 这叫他怎么能够不失望呢? 荀况冷笑了一声,深深地望谢潜一回,最后连个礼都不曾做,转过身来,头也不回的就推门离开了。 那样清高孤傲的背影,是狠狠地刺痛了谢潜的。 他很早之前就想过,王岐也好,元长庚也罢,甚至是荀况,他们每一个,都比他要拿得出勇气。 说穿了,他不就是输不起吗? 荀况说的对极了,他们这些人敢择主君站队,就从来不怕粉身碎骨,甚至都不怕牵累家族。 可他却始终畏手畏脚。 入建康四年时间,外人看来谢家二郎风光得意,仕途上顺风顺水,又极得陛下看重,甚至连陛下都不止一次的赞过谢氏忠贞。 然而事实上来讲,他是个处处不如人的。 谢汲咽了口口水:“二兄,他” 谢潜一摆手:“我知道你想说什么。” 于是谢汲脸儿就拉了拉:“二兄什么都明白,也什么都知道,可怎么就这么固执呢?我是真的想不明白” “三郎,你以为,陛下口中所说的谢氏忠贞是什么?”谢潜从没有认真的同他谈过这个问题,他转过头,看看谢汲,又看看谢拂,“你们两个,如今倒成了绑在一起的,都觉得我们该扶持三王。可你们却忘了,这天下,不是三王的天下,大晋的江山,也还没轮到他来当家做主。一句谢氏忠贞朕知道,是谢家多少年换来的,这些,你们又想过没有?” 他只是不想,把谢氏上百年的努力,毁在他们这一辈的手上。 谢汲和谢拂对视一回,心下难免生出悲凉来。 皇室带着与生俱来的高高在上,帝王翻手为云覆手雨,可能他金口一启,就是一个家族的兴起,玉言一落,便是百年门阀的凋零。 谢拂深有体会,她真切的感受过的。 只是她没想过,二兄多年来的固执坚持,仅仅是因为这个 谢潜虚合了回眼,难得的露出疲倦来:“天下人只看着陈郡谢氏一门贵重,而今三郎入京后,外人眼中,谢家更是好不风光,三子在京,皆得陛下器重,只怕不久的将来,历练够了,一门三公都有可能。再加上小幺的生女为后,阿耶的太尉头衔,这一切的一切,是谢氏的荣耀,却也全都是谢氏的枷锁。陛下用贵重二字拘着我们,更叫我们时刻警醒着,什么能做,什么不能做,一时都不该也不敢忘记。” 他想起离京前入宫请旨的那天。 陛下看似随性的一番话,实则是在敲打他。 我不为难你,你,也不要为难我。 谢家最该做的,并不是扶持哪位皇子去争皇位,而是在陛下圣意决断之时,尽心辅佐储君太子。 谢汲似乎有话想说,而他也果真开了口:“可是二兄,形势逼人,我们不可能” “好了。”谢潜眉头一拧,“今天太晚了,我送小幺回去,这番话,你自己再好好的想想吧。明天一早还要赶路,我还得找机会去试一试徐幼之,你别再给我添乱。” 谢汲面色一白。 他竟成了添乱的了? 谢拂就站在他身旁,感受到他气息都变了,悄悄地扯他衣角,满眼关切的望着他。 谢汲低头看过去,瞧见了幺妹的关切和紧张,也看见了她一个劲儿在朝着自己摇头。 他本来憋了一口气,就提到了胸口,几乎要发泄出来的。 可是见了谢拂这样 算了,都是自家的兄弟,叫他说两句就说两句吧。 这些年下来,二兄在京城,受的为难,比他要多得多了。 他在陈郡,不管怎么说也都还有阿耶坐镇家中,况且陈郡又不比建康,到底不似上京是个富贵云集之地,望族虽也不少,可那些人家往谢家跟前放,压根儿不够看的,敢给他为难的给他气手的,一只手掰着指头都数得过来了。 这样想一想,他的气也就顺了,自然便觉得先前二兄那句添乱没什么。 于是谢汲很受教似的点了头,而后送了谢潜和谢拂二人出门,才后话不提了。 只不过谢拂心里并不好受,两个都是阿兄,外人眼里嫡庶有别,可在她这里,亲疏上并没有什么区别。 她就是觉得,二兄总这么在弟妹面前盛气凌人的,也太叫人难堪。 他心里的主意是主意,难不成三兄的想法就全是错的吗? 故而出了门下了台基,两个人没走出去多远,谢拂就板着脸放慢了脚步:“我觉得二兄有些过分了。”/p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百九十六章挨打 p谢潜随着她的话语,脚下一顿,索性站在了原地,没再挪动。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 驿馆是四方的,小院子里有两棵参天数,高耸而又挺拔,看起来是很有些年头了。 今夜月朗星稀,月光倾泻而下,自树叶缝隙之中斑驳映下,衬的这个夜晚,格外的温柔,就连那两棵古树,也多少变得可爱起来。 然则谢潜却无心赏月,更没有心情打量这树究竟好不好了。 谢拂步子迈的很慢,自顾自的往前走了三两步,听不见身后有脚步声,这才守住腿,偏了偏脑袋回头看过去。 月光,其实不止是洒落在地上 也许二兄的面色,就是被今夜的月光照白了的。 谢拂知道他不高兴了,可却不愿意低头认错。 她有哪里说错了吗?并没有吧。 二兄是为谢家好,也是为所有人好,可他也确确实实是一意孤行,且今夜能说出三兄在给他添乱这样的话,这叫她心里很不舒服。 谢潜从来就不是个很会疾言厉色的,尤其是在弟妹面前,即便是呵斥教导,眉目间也还是温暖一片的。 可是此时,他竟连那一丁点儿的温暖,也不愿意给谢拂了。 他咬着牙根儿:“你说,我做的过分了?” 八月正热,就是到了这样夜深的时候,也叫人生不起半分的寒凉之意。 可是谢潜的声音听来阴恻恻的,叫谢拂不自觉就大大的打了个寒颤。 害怕他,成了一种习惯,他稍稍板起脸,她就先怯懦要退缩了,如今这样子,她更是无意识的往后挪开两步。 心底撑着一口气,不愿意轻易地示弱,她咬紧牙关:“是,我说的。” 谢潜觉得有趣极了,到了了,他成了过分的。 先前在屋里说的话,她大概是一个字也没听进去,唯独只听见他说三郎是个添乱的。 谁才是添乱的? 从头到尾,都只有她一个罢了! 小时候是小打小闹,长大了就正经的出了格。 下午遇袭叫宇文舒搂在怀里,大难临头,他可以不去追究,她倒没事人一样,真当自己一点不妥的地方都没有。 谢潜讥笑出声:“对,我这话说的错了,三郎不是个添乱的,整个谢家,你才是最能裹乱的那一个,不是吗?” “二兄你”谢拂简直太意外了,他这话竟叫她听出来了恨意。 她瞪圆了一双眼,尽了最大的努力想去看清他的脸,却发觉自己做不到。 然后一抬手,在脸上胡乱的抹了一把,这才发现,原来是泪眼朦胧,才模糊了眼前的一切景象。 看着她掉泪,谢潜心头也软了软,只是觉得她太不识好歹,这口气终究不平:“你也用不着哭,自个儿想想我可说错了你没有。从前的事情全都不说了,今次呢?你还敢跟我坦言说你看上了也别跟我说什么心不由己,打从一开始,你若不闹着到建康来,就不会有其后种种事。” “所以二兄厌弃我了?因觉得我是个拖累。”谢拂嗫哝着,“我也知道我拖累了你们,可这是我自己情愿的吗?当日小郎君与我说,这一切不过是陛下的手笔,我心惊之余的担忧害怕,二兄安慰过我吗?考虑过我吗?”她仰着脸,不甘示弱的看他,把脸上的泪痕全抹干了,“说我是裹乱的,就因为我喜欢上了一个人?二兄你不觉得自己过分是吗?谢家,不是你一个人的谢家!三兄纵然与你所站立场不同,你也不该张口就说他添乱。这些年,你在建康是经营的艰难,可不见得别人就都是躲在家里享清福的。” 她越说越来劲,话到后来,竟带上些咬牙切齿的模样:“二兄你铁了心,从来觉得自己是为谢氏好,我们说不出你什么,阿耶也说不出什么,可是三兄的心思就是错的,就是歪心思,是旁门左道,这就是二兄心中所想。这回三兄入京,难道不是阿耶首肯了的?二兄觉得三兄是添乱的,倒不如一封家书送回陈郡,数落阿耶给你裹乱去!” “你放肆!” 谢拂冷眼看着,这是二兄第二次冲她扬起手了。 她下意识的缩了缩脖子,却毫不退让:“又想打我吗?我说错了什么,你又要打我?二兄不妨扪心自问,三兄真的是个不成器的吗?真的就是那样不堪的人吗?他为什么牟足了劲儿非要搅和到党争之中,难道仅仅为了一己私欲吗?” 她早没了泪眼迷蒙的样子,倒有些英勇的气度端了出来:“什么大道理二兄都清楚,连我都能想通的事儿,你就是认死理。我劝你不听,三兄劝你也不听,今夜荀小郎君那样义正辞严,你还是不肯听。二兄,从我知道谢氏生女为后从何而来的那天起,就绝不相信,谢氏可置身事外了。前几个月在京中的时候,我一直想找个机会跟你谈谈这件事,可那会儿我刚好,时常精神不济,还有王宜的事情叫我烦心,一来二去竟也不得空了,还没说出口,转眼两浙就出了事,跟着你又离京,操心着两浙的事儿,这一路上,更没心思把这话说出口。今儿倒好了,索性全说给你听,二兄想置身事外,除非自己当家做主,除非你反了” 她越说越不中听,那话里的意思是什么,谢潜心知肚明。 长这么大没动过她一根指头,可她却越发无法无天。 京中行走,永远容不下不知天高地厚的人。 谢氏娘子可以骄矜自傲,也可以眼高于顶,可她自己心里头要知道深浅。 人前再怎么耀武扬威,她也必须知道,什么是君,什么是臣,她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 他再听不下去了,扬着的那只手,终究还是落在了她娇嫩的脸颊上,啪的一声,在这寂静的夜色中,显得格外响亮,也格外令人心寒。 谢拂不敢置信的捂着脸颊,憋红了眼眶死死的瞪他:“你是不敢叫我说了!这些话字字句句都戳你心窝!什么谢二郎年轻有为,那都是外人看告你吹捧你,你不过是个胆小鬼!”/p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百九十七章着急 p谢潜看着她跑远的背影,心中升起一阵无力和茫然,他,做错了吗? 不应当的。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 他坚持了又何止四年。 长兄月中不足,不堪家族重任,从他进学懂事起,就知道自己的肩膀上担负着什么样的责任。 后来小幺落生,还不满周岁,就有了那样的批言。 起先他只觉得那大和尚信口胡说,这些话,对谢氏根本不是什么好事儿。 一直到年岁渐长,该入仕了,阿耶才语重心长的与他说清楚其中原委。 原来这一切,不过是陛下做的计。 因信了谢氏的忠贞,故而敢拿谢氏来做这个圈套,看看膝下的这些儿子们,有哪一个是沉不住气的吗? 他的坚持,由来已久了。 只是近些时候,四郎,小幺,现在还多了一个三郎,他们好像都觉得,他错了。 而他自己,也时常感到迷茫,总觉得京中复杂的形势中,又哪里是他忽略掉的,可是每每要细想,却又想不出所以然来 谢潜背着手,调转了脚尖方向,踩着一地交错的光芒,拖长了落寞孤寂的身影,一路回到了自己屋中去。 魏姒一直没有睡下,合衣歪在床上等着他回来。 这会儿听见有人推门,她忙坐正了起来,要去趿拉鞋子。 驿馆中屋里的规格到底不似深宅大院的,谢潜一推门,又是下意识先去寻她,自然立马就瞧见了她的动作和那头的动静:“别起身了,我自个儿宽了衣,准备歇了吧。” 可是魏姒不听,她知道荀况这么晚了还来寻他一同去三郎那里,必定是有十分要紧的事。 后半天才遇袭,这会儿他们几个又神神叨叨的,她虽然知道外头郎君们的事不该多问,可不问清了,哪里睡的下去? 于是她仍旧行云流水的一套动作做完了,趿拉着木屐哒哒的近了他跟前来。 屋里还点着蜡烛,烛火摇曳,微弱而昏黄的光渐次落在谢潜的脸上,叫魏姒吃了一惊:“这是怎么了?脸色这样难看,莫不是真出了什么事吗?是三殿下不好吗?还是三郎的伤厉害了?才出去的时候还好好地,这才多大会儿工夫,你没事吗?” 她一面说,一面上了手去贴他的额头。 谢潜一把钳住那只手,握在手心里紧了紧:“我没事,他们也都没事,我只是我只是有些累了。” 是啊,他只是有些累了而已。 小幺其实不是不懂事的刁钻性子,却不理解他,说穿了是不想理解罢了。 还有三郎。 方才他一句添乱说出口,自己其实先后悔了,只是兄弟之间有口无心,原也不是什么很了不起的事。 但三郎神色突变,虽然没说什么,只怕还是上了心的。 他们都不愿意试着体谅他,这才最叫他难堪。 魏姒与他成婚多年,哪里摸不准他的心思和脾气呢,此时观他神色有异,对他的话便大大不信。 她反手握回去,又牵着他往桌边挪过去,拉开凳子叫他坐了,稍稍绕两步,停在他身后,两只手往他肩上一搭,不轻不重的替他捏起肩:“你不要瞒我,也不要怕我多心忧虑,咱们是夫妻,我本该替你分忧分担的,况且你总该放心我,就是在你这儿听见了什么话,也不会往外头说去,是不是?” 谢潜略合了合眼:“我不是不信你,实在是” 他还想推脱不说,却感觉到魏姒手上的动作顿了一下。 她虽然尽力的掩饰了,他却还是察觉到了。 罢了,她说的很是,夫妻两个,本就是一体的,有什么不得纾解的,她既看出来了,他就是再不愿她劳心劳神,也不好再瞒着她,省得回头她想的更多。 “是小幺和三郎。”他长叹一声,“我动手打了小幺一巴掌。” 魏姒惊呼出声,连手上的动作一时都尽忘了:“你怎么打她?” 她这个小姑,从小就没受过气的主儿,平白挨了他一巴掌,下午又受了一场惊吓,还不知道要怎么了不得。 魏姒心思转动之间,三步并作两步往衣架子上取了外衫,披好了就要往外走。 谢潜拧着眉头拦了她:“都这么晚了,别过去了,你才窝在床上没挪动,我直说连起身都不叫你起,你这会儿还要出门去?” 魏姒推了他一把:“快别拦着我,你好好的怎么打她?这是婆母不在身边,若在,你也少不了一顿骂。她年轻不懂事,有犯犟不听话的,你倒是好好与她说,怎么还动手打人呢?你也不想想,后半天遇袭才受过惊吓的人,挨了你一巴掌,你就不怕她伤心郁结做下病吗?” 她是真的担心,更怕的是兄妹之间为这个生出嫌隙来。 谢拂还是个半大的孩子,好些时候做事还是凭着心来的,瞻前顾后她大概其还是差了些火候,非得有人从旁提点着,才能把路走顺了。 若为此真的生分了,将来在京城,她要是惹了祸,麻烦的还是谢潜。 魏姒见他一个劲儿的拦,便闪身想绕过去。 谢潜哪里由着她去,长臂一伸,正好落在她腰间,生生把人禁锢住了:“你别去,我打她是因她口无遮拦,她没什么好同我置气的。” “啊?”魏姒一时不解,“她说什么了?怎么就闹得这么厉害了?” 这会儿想想是不大对劲儿。 凭谢拂的性子,挨了一巴掌还不哭天抢地的闹起来吗? 驿馆就这么大,她真的撒泼闹起来,各处都要惊动的。 她先前是一点儿动静也没听见啊,这兄妹两个,到底都干了什么? 魏姒秀眉微蹙:“你别叫我急成不成,到底是出了什么事,好歹快与我说全了吧。” 于是谢潜便十分简明扼要的与她将先前发生的事情详而细之的说了一回,脸色也越发阴沉起来:“你自个儿想吧,我不打她,岂不由着她不长记性吗?别的倒也算了,她要替三郎抱打不平,我自知说错了话理亏在先,由得她去。可是后头的那些话,是她能说的吗?她这样没心眼,我不打她一回叫她好好长长心,只怕来日在京中,她一时口快,顺嘴说出来,到那时候,可就不是挨一巴掌就能算了的了。”/p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百九十八章讨厌建康城 p这话说出来叫人心里憋屈得慌,但是不能否认的是,这是事实。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 建康那种地方,她都是极不愿意去的。 魏姒从前总在想,世人都牟足了劲儿要往建康扎堆,削尖了脑袋也要挤进建康城,究竟是为了什么? 仅仅是为着天子居所,皇城所在而已吗? 那些个士族子弟,分明已是富贵无极的出身,哪怕一辈子不出人头地,也是享不尽的荣华富贵,出门在外亮明了身份,又有哪个敢不尊一声郎君安好,可他们却偏要把眼睛盯着上京建康,一辈子折腾,也不过为了在京中谋上个一官半职。 真是叫人看不透。 权力倾轧,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究竟有什么好? 她知道谢潜在怕什么,这些担忧,也是她一直放不下的。 进了建康城,每个人都是身不由己,言不由衷的。 谁能做到畅所欲言? 甭说一句话了,就是一个字说的不对,被有心人拿捏住,少不得大做文章,叫你死无葬身之地。 谢拂是什么人?谢氏的嫡女呵。 她年纪小,不知深浅,更不识人心险恶,接人待物,不过多凭喜好,真正深思的时候,怕并不多。 这样的人才最好找把柄,刻意的引导着就能轻易的套出她的话,而她说出口的话,无疑就会变成一把利刃,刀尖儿指向的,就是谢氏。 而谢氏当中,首当其冲要被她连累的,就是谢潜和谢泠两兄弟,如今还多了个谢汲。 是以先前提着一颗心担忧谢拂,这会儿却又少不得在心里埋怨她。 不过魏姒面儿上倒不会显露出来,她知道谢潜还是打心眼里疼爱幺妹的,自然从不会在谢潜面前说谢拂半句不是。 她把头靠到谢潜的肩膀处,脸皮贴着他的身子,反手揽上他的腰身:“她还小,你也别生气了,将来有机会,该教她的,我多提点着些。婆母不在上京,她今岁才十三,过了九月才十四,今夜挨了你一巴掌,怎么着也该知道轻重了。” 他抱紧她:“我不是生她的气,只是觉得寒心。” 魏姒身形一僵:“旁人不理解你,我理解你,这都没什么的,其实她有句话说的不错,三郎的那些念想,与你虽截然不同,可你不能因自个儿不愿,就一味的说他不对。”她说着,像怕谢潜更不高兴,忙又添道,“外头的事我本不该多加置喙,只是你和三郎是自家兄弟,我才敢多说几句。你不要忘了,早几年在咱们还在陈郡时,我与你说过的那些话呀,三郎终究还是不一样的,你老这么着今儿个你也会觉得心寒了,难道就不怕你的有口无心,寒了三郎的心吗?” 谢潜猛然一怔。 那是他还没离开陈郡入京做官的时候,阿姒在外与士族贵妇走动时,回到家中与他提起过几回。 那会儿毕竟他还在家中,是以三郎虽然也在外走动,可到底风头远不及他,也正因如此,外头的人说起谢家三郎哪怕是门楣远远不及的人家,竟也敢以一句不过庶子称之。 他那时不快,想给三郎讨个公道,还是阿姒劝他,张扬开了反倒对三郎不好,况且以三郎那股鬼灵精的劲儿,估计早就对这些话有所耳闻,也心里清楚。 谢潜面上有了暖色:“明日一早我与他赔个礼去,如你所言,都是自家亲兄弟,我虽是做兄长的,可说错了话,也没有拉不下脸道歉的。” 魏姒嗳的一声:“这才是了,阿公和婆母大人总叫你给弟妹做个好榜样,这才是你做兄长的正经该做的事儿。” 她一面说,一面从他怀中稍稍退出来:“其实我还有件事想问你,只是天色太晚了,不如先安置了,明日再说吧。” 她是个贤惠的,可不代表就没有耍小心眼儿的时候,谢潜从来不计较,反把这当做夫妻间的情趣了。 他拉开她,好整以暇的噙着笑看她:“装腔作势的,你不就是想知道荀况来寻我出去,所为何事吗?” 魏姒歪着头浅笑盈盈:“还是你聪明,我心里想什么,从来就瞒不住你的眼。” 这才是爱之深了吧。 他若不爱她,只怕她真真切切摆到面儿里的话,他都不会放到心上去,又怎么会留意她一个眼神,一个表情,更遑论能猜出她心中所想了。 魏姒很是受用,眼中的欢喜更多:“不过我说天色完了也是真的,明儿一早要赶路呢。” 谢潜嗯着说是:“而且不是我不告诉你,这事儿我们还没弄明白了,等我弄清楚了,再详细的说给你听。” 魏姒正替他宽衣,听了这话,手一顿,下意识的抬头看他:“别又是什么十分凶险的事情吧?这一路,可真是没少遇见了。” 她自然是知道先前陆府那场鸿门宴的,再加上今天的途中遇袭,这一趟两浙之行,说是提着脑袋走下来的都不为过了。 而且叫她怎么不担心呢? 从头到尾最危险的那个人就一直是他。 宇文舒好歹是个皇子,要不是真到了丧心病狂的地步,谁敢去动他? 谢潜虽然占着谢家嫡子的名头,可这一趟出门,傻子也看得出他肩负使命而来,真想给下马威,还是得拿他开刀下手。 谢潜捏捏她手心儿,自顾自的宽了衣,牵着她的手往床那头步过去,淡声道:“你放心吧,最凶险的都过去了,还能有什么凶险的吗?” “你还说!”魏姒嗔怪一声,“我只恨这次离京太突然,临行前没到庙里去拜一拜,没能求着菩萨保佑咱们一路顺遂安康,才出了这么多的事,你倒还拿这个来说嘴。” 谢潜忙赔着笑说错了:“原想叫你宽心呢,可不又说错了话。你别怕了,后头的事儿不过是些小事,我总不会骗你的,放心吧,等回头弄清楚了,我自然与你讲清楚,你就知道了。”他说着,动了手把幔帐放下来,“快安置了吧,折腾了大半夜。” 魏姒见他这样说,才稍稍放下心来,加上赶了一天路又受了场惊吓,这会儿有夫主在侧,她窝在他怀里,倒也很快就沉沉睡去了,只是临睡前才想起来,方才想着忘了什么,果然,她真忘了一件事还是算了,明日吧,明日再同他说。/p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百九十九章后知后觉 p第二天众人是起了个大早,却唯独谢拂是彻夜未眠。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 她昨夜回屋的晚,而且临去找谢汲的时候特别吩咐了缪云不用等她,其实丫头没那么放肆,等倒是等了,不过天色太暗,她又有心遮掩,不想叫大半夜的再折腾,况且又实在是因为挨了一巴掌,什么心思都没有,只想闷着头自己静一静,所以回了屋的时候三言两语就打发了缪云去歇着,不叫在身边儿服侍了。 一大早的缪云和瑞珠两个人打了水来服侍她起身,一见了她,两个丫头皆吓得不轻。 缪云三两步凑上了前:“真是不成样子了,是谁同女郎动了手,好歹也该说出来,我们回了二郎君,再不然还有三殿下在,咱们谢氏的女郎,这么好叫人随便动了手的吗!” 其实谢潜下手力气不算大,实在是谢拂面皮太嫩了,所以巴掌印印的红红的。 谢拂意兴阑珊,同她摆了摆手:“没什么大不了的,赶紧服侍我洗漱,好好地拿粉遮一遮吧,一会儿要赶路,别为我一个耽搁了大家。” 缪云却不依:“哪有女郎说的这样轻易,怎么成了没什么大不了?女郎千金万贵的身子,一家人捧在手心儿长大的明珠,是谁吃了豹子胆敢跟女郎动手,您倒好性儿,越发替他们遮掩起来。” 谢拂心说还真不是外人,她撇撇嘴,原本没打算告诉她们的,可她自己也没想到第二天起来还这么显眼,丫头又这样不依不饶的,没了法子,只好松了口:“你甭嚷嚷,这是二兄打的,闹什么?叫人知道了,徒生事端。” 至少宇文舒那里就说不过去了。 为了不叫她伤着,他敢拿自己的身子挡箭,叫他知道二兄动手打了她,且一夜都没消下去,那张脸还不知道要难看成什么样,对着二兄的时候,也指不定说出什么阴阳怪气的话来。 算了吧,这一趟她也够糟心的了,二兄连她是给裹乱的都说了,她还能继续添乱吗? 安安生生的回到建康,就当什么没发生过得了,省得回京这一路上大家都不痛快。 缪云和瑞珠两个面面相觑,倒真的不敢说话了。 先前丫头叫嚣着要说法要公道,非要为谢拂争这口气不可,可一时知道了是谢潜动的手,谁还敢多嘴? 于是便只好服侍谢拂去梳洗,上妆的时候又多敷了两层粉,尽可能的替她把脸上的那些印记遮住一些。 只是上完了妆,谢拂对着铜镜左右看看,还是能瞧得出来。 她小脸儿一垮:“得,白瞎了一通的忙活,眼稍微尖一点儿,照样看得出来。” 缪云知道她是有心遮挡,估计还是怕三殿下瞧见了,那可是更要不依不饶的。 丫头眼珠子转了转,灵机一动,转身去取了幕篱出来:“女郎今儿个戴幕篱吧,能挡着脸。” 谢拂啊了一声:“我很少用幕篱,这不是更叫人起疑心吗?” “不会呀,今儿不是要到永世县稍作停留吗?”缪云把幕篱递过去,“况且三殿下不是安排了人去通知永世县令吗?女郎戴上幕篱是礼数,三殿下若问起来,就说怕入永世县的时候叫人看见了,三殿下还能说什么?” 谢拂脸一红:“谁怕他问了。”可她却很老实的动手把幕篱接了过来。 缪云掩唇笑,也不敢再调侃她,见她戴上了幕篱,才不言声了。 却说谢潜与魏姒那头,俩人本来是拾掇好了东西,阿笙又在屋里头服侍着魏姒上了妆佩好了头面,谢潜瞧着都弄齐整了,吩咐了阿笙叫把魏姒贴身的收好,就要扶起魏姒出门。 可魏姒惦记着头一天夜里的那点儿事,压了压手:“阿笙,你先收拾了东西出去。” 谢潜一愣:“怎么了?” 魏姒只是冲他摇头,又扫了阿笙一眼。 阿笙立马明白过来,欸一声应个是,手脚很快的收拾好了东西就出了门去。 魏姒见她退出去,才转过头来看谢潜:“昨儿夜里话说了一半叫你把我哄睡了,有个正经的话忘了问你。” 谢潜见她难得正经的样子,唇角上扬着:“那你快问吧,为夫必定知无不言。” 魏姒听得出他的调侃语气,没好气的白他一回:“我同你说正事儿的。”嗔了一句后才清了下嗓子,“先前你既说怕阿拂口无遮拦的要惹事,我想着,何不把她送回陈郡去呢?” 她话音落下,见谢潜脸色微微有异,只道他是寻不到好的由头,便自顾自又道:“她刚到京城没几个月,我也知道突然说把她送走,必定叫外人起疑心,陛下那里只怕更说不过去。不过我想了,这回咱们回京路上遇袭,那伙子歹人明摆着冲她来的,要我说,大可以拿这个回明了陛下,叫她回陈郡去。你想啊,她在陈郡长了十几年都安然无恙的,才入京短短几个月,就叫贼人盯上了,多可怕是不是?这时候要送她走,我觉得陛下不会” “陛下不会同意的。”谢潜黑着脸打断了她的话,“这事儿甭想了。” 魏姒很吃惊的瞪圆了眼:“这话是怎么说?总不能” “阿姒,我一直没告诉你,是不想你担心,而且我也有很多事情没想明白,所以谁也没说。今儿既然你说起这个话,那我就告诉你,你自个儿心里知道就行了,”谢潜紧了紧她的手,“这次离京之前我进宫,回明了陛下要把你和小幺都带上,陛下问我,回来的时候,是不是就把小幺直接送回陈军去了,后来陛下跟我说说他不为难我,可我也不要为难他,该做的,不该做的,叫我心里有数。” 谢潜吸了口气:“阿姒,这是什么意思,你一定明白的。” 魏姒只觉得喉咙发紧,她明白,她当然明白! 她不自觉的咬着下唇:“陛下不叫她离京果真是上京容易离京难了吗?” 是啊,本来就是这个局势的。 阿耶当年一直扣着小幺不许她入建康,一定是早就明白,只要她入了建康城,陛下就绝不会轻易地放她离去了。 只可惜,这个道理,小幺不懂,他们这些人,也都是后知后觉而已。/p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百章扯平 p不出谢拂所料的是,她戴着大大的幕篱,一身素浅从驿馆出来时候,果然是宇文舒第一个迎上来问她的。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 她小脸藏在幕篱后头,先四下环顾了一番,她又是最晚一个出来的 宇文舒见她半晌没吱声,拧了眉头:“怎么不说话?好好地戴这个做什么,天儿怪热的。” 瞧,她长久以来规矩有些荒废,宇文舒都要觉得她出门不罩着幕篱才是应当的了。 她浅笑着:“今儿不是要到永世县落脚吗?到时候县令要出来迎咱们的,我戴上幕篱,才是正经的,你倒大惊小怪起来。热怕什么了,过会儿上了车就摘下来,车里头还有小冰屉呢。” 她这样说,宇文舒虽然仍旧皱眉不展,却也说不出什么来,怔了须臾,哦了一嗓子:“那快上车吧,都等了你好久了。” 谢拂便欸了一声,略一提裙摆,绕过了他,往自己的那架马车步过去。 可巧了她刚至车旁,才要登上脚踏,阿笙便急步凑了过来,低低地叫了声女郎。 谢拂动作顿住,回过头看她:“怎么了?” “夫人叫女郎到前头马车上,说有话要跟女郎说。”阿笙一面说,一面递出去一只手,是要扶她下脚踏的姿态。 谢拂下意识的朝谢潜看过去。 很显然,阿嫂知道她挨了打的。 可她又觉得委屈,既知道她昨夜挨了打,却也没人去安慰安慰她,任凭她一夜无眠过去了。 她心里的小脾气犯上来,就不大想搭理阿笙,冷着脸子想往马车里头钻。 只她脚步微动时,阿笙就又叫住她:“夫人在等着,女郎好歹过去一趟吧。” 这里人多,宇文舒十之八九也目不转睛的盯着呢,宇文舒眼睛贼得很,她戴着幕篱出来,说话时候语调看似平和无异,可这会儿要跟阿笙闹起脾气,估计他更要怀疑她不对劲儿。 谢拂驻足想了好半天,才把手交出去,虚搭在安生的手上,缓缓地从脚踏上挪下来,而后提步往魏姒的马车上去了不提。 魏姒今儿一身儿穿的倒算艳,洒金茜红的四破裙,裙澜绣的是富贵如意,上身配的颜色挺干净,是个藕荷色的大袖对襟襦,外头还披了一层纱一样的料制的大袖衣。 谢拂钻进马车中,瞧见了她,撇撇嘴,才动手把幕篱摘下去:“阿嫂这条裙子,颜色倒好看。” 魏姒知道她心里八成不痛快,瞧什么只怕都不高兴,见了这红颜色,没得更扎眼。 她稍稍坐正些,也不假阿笙之手,手臂一扬,从谢拂手中取走幕篱,往一旁搁置好,才拍拍身边儿的空位:“你要喜欢,回头我寻了这颜色的料子,给你做一条出来,花样子用你最爱的蔷薇,绣一品玉堂春,正衬你。” 谢拂一拳打在棉花上,才惊觉自己有些过分了。 打人的是二兄,同阿嫂又没有什么干系。 阿嫂一向都是个温吞和软的性子,她倒好,进了车里头,礼也不见,安也不问,张嘴就呲哒人。 丫头脸颊一红,有些不好意思了,匆匆忙忙的见了个礼,才挪了挪身子,往魏姒身边儿坐过去。 她甫一落了座,魏姒一双眼就先落在了她的脸颊上,果然红印子还隐约可见,便拧起眉头来:“你二兄也真是不成样子,出门在外,天大的事情也不该动手。”她一面说,一面抬手抚上去,“你为这个才戴的幕篱吧?” 谢拂心中的委屈被无限的放大,鼻头一酸,眼眶就红了:“阿嫂,我” “好阿拂,快别哭,我瞧你这个眼下乌青,怕是昨夜也没睡好。”魏姒长叹着,将一方绢帕抻展和铺好,又叠上去好几层,拉开了小冰屉,挑挑拣拣捏了两块儿稍小一些的冰块儿,拿绢帕过好了,往谢拂眼圈儿上敷过去,“我先前还想呢,看三殿下今次这样舍命护你,这份儿心意他既遮掩不住了,多半也不会再生藏着,你若挨了一巴掌,脸上见了踪迹,这会子出了驿馆的门,他还不知要如何不依不饶起来,落在外人眼里,就又是一桩可以拿出来说嘴的事儿。” “这个我知道的。”谢拂不好叫她一直服侍自己,推让了三两下,从她手上把裹着冰块儿的帕子接下来,自己敷在眼下,“所以临出门我叫缪云多敷两层粉,可还是盖不住,还是她心眼子多,叫我戴幕篱出门,才没叫三殿下看出什么不妥,省得他又跟二兄没完没了的。” 魏姒心疼她,知道她这还是在替谢潜做考虑。 宇文舒终究是皇子,言辞间要激怒谢潜,谢潜没法子还口,他要还了嘴,传出去就是大不敬,对皇族不敬,这事儿可大可小,怎么想,全凭陛下一颗心罢了。 “你二兄昨夜回屋后,也同我说了,”魏姒温热的手心儿落在她头顶上,轻抚了几下,状似安抚,“原要过去看看你,可他拦着我不叫去,说再惊动了人更不好收场,也该叫你自己好好地反省反省。”她说完了,叹着声冲谢拂摇头,“阿拂,不是阿嫂这回不偏袒你,你昨夜说的那番话,实在是太不应该了。” 谢拂怎么不知道自己说错了话呢?最要紧的,是时机不对,地点也不对。 他们才刚刚遇了袭,宇文舒身负重伤,这时候任何的风吹草动,都会叫人认真的去追究。 她说的那些话,一旦给外人听见了,谢家有嘴说不清,百口莫辩啊。 歹人看似是冲着她来的,可真正伤了的,到底是宇文舒 谢拂抿紧唇角:“我知道自己说错了话,也不敢怨怪二兄打我,可是阿嫂,二兄既与你说了为什么打我,那他有没有告诉你,他如何说三兄的?” 这丫头是个实心眼儿,她做错了事情她认,挨了打就算委屈她也认了,可谢潜做错的,他也得认,要不然她不依,也不会轻易算了。 魏姒失笑:“我说过他了,他也自知失言,今儿我叫他去给三郎赔不是来着。你们兄妹俩,这回算是扯平了,你看可行吗?”/p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百零一章不安心 p对于谢潜要去赔不是这事儿,谢拂倒是有些意外的,可是魏姒这么说了,她也还是信,于是心里的委屈好像一瞬间消失了大半,脸上也就有了欢喜颜色。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 魏姒看在眼里,不由笑出声:“你呀,先前还不知为这一巴掌委屈成什么样子,夜里头辗转难眠,不得纾解,这会子才一听三郎的事情,却又高兴起来。” “阿嫂不是也说了,我与二兄之间扯平了。”她挑挑下巴,“说错了话是我该打,我有委屈是因我从小没叫人打我,爷娘不在身边,二兄管教我是应该的,我总这样口无遮拦,将来只怕要惹祸,挨这一巴掌,能长长久久的长了记性才好呢。” 魏姒的心肠几乎要化作一汪水,天下怎么会有这样伶俐的可人儿,她说不出的欣喜和欣慰,若谢拂心眼小一点儿,这次挨打,想的又没这样多,只怕兄妹之间真的要生出嫌隙来,任凭谁从中调和,也都是不顶用的。 所幸所幸她一向是个通透识大体的女郎。 谢拂把冰块儿从眼下拿开,撂开手摆到一旁去,凑到魏姒身边儿挽上她一条胳膊:“其实二兄昨天如果不打我,我是要同他认错的,那些话说出口,说完了我就后悔了,不是不能同二兄讲,是不该在这地方说,人多毕竟口杂,我们谢氏又这样树大招风,还不知道有多少人存了心等着拿我们的把柄,这话就是要说,也该等回了京,咱们回了家自个儿关起门来详细的谈。”她一面说,带了些撒娇的意味,“可是二兄打了我,我拉不下脸去认错了,阿嫂心里知道就行,回头见了二兄,阿嫂替我说说,二兄心里也不要再怪我,这才是真正的扯平了。” 魏姒噙着笑应了两句:“你倒不叫他来与你赔礼了?说到底,动了手就是不对,这也就是阿公和婆母不在身边儿,若不然,他也讨不着好。” 谢拂小脑袋握在她肩颈处,瓮声瓮气的说不用:“既然是亲兄妹就没有算的这么分明的,我和二兄都有错处,要赔礼岂不是我还得同他再认个错吗?二兄和三兄之间,与我又不大一样了。三兄根本就没做错事,二兄张口说他添乱,这就是不对,况且也太过于自负了,好像旁人想什么就全是错的,天下都是他一个人的道理一样。” 这话魏姒有些不知道怎么接,在她眼里,谢潜是永远不会错的。 这些年他为了谢家付出了很多,旁人不谅解,她却全都看在眼里。 里里外外的,他支应了多少事儿。 可是他自己从来也不说,她料想,他也不愿意叫她说出来的。 故而她吸了口气:“这话就不要再提了,过去就过去了,三郎原本也不是会因为一句话而斤斤计较的人,我劝你二兄去赔不是,是不想叫三郎刚入京就受他这个气,回头个人知道了,岂不要说谢家二郎狂傲自负吗?如今好了,旁人还没说,你这个亲妹妹就先说起来了。”她说着,板起脸来,“这个话可不许再说了,听见没?” 谢拂讪讪的哦了一声:“我知道了。” 她当然听的出来魏姒不大高兴了,心道果然还是夫妻同心,阿嫂平日里待她再好,她要真的编排起二兄的不是,阿嫂的立场还是很明确的嘛。 “对了阿嫂,光顾着说这个,我都差点儿忘了。”谢拂既知她不愿再聊这个,又一时想起了徐幼之来,一拍脑门儿,呀了一嗓子,“我知道阿嫂是女中英豪,见识比我大,心思也比我通透,既是这样的,那徐将军的事情,阿嫂是怎么看?横竖阿笙不是外人,家生的奴才不怕有外心,咱们一处缩在马车里,说什么总不怕外人听了去了吧?” 魏姒却满脸写着茫然:“徐将军?什么徐将军?”她稍稍推开谢拂几分,定定然看着她,“徐将军有什么事情吗?我怎么不知道?” 谢拂啊的一声就呆住了。 二兄,没告诉她啊? 她快速的眨着眼,心道完了,她又嘴快多嘴了! 活该挨打! 挨了打都不长记性,什么话都张嘴就说,早知道该先试探一下再问的。 可是也奇了怪了,二兄不是一向有什么事都不瞒阿嫂的吗?徐幼之的事情,为什么却不告诉阿嫂? 怕她担心,还是另有什么隐情? 他昨夜只说自有分寸,却并没有说打算如何来料理这件事啊 她想的出神,一颗心也飘忽不定的,落不到实处,怎么总觉得这件事前前后后,哪里透着一股子不对劲呢? 魏姒看她半天不说话,也越发急切起来,轻搡了她一把:“你这丫头,话又说一半吗?徐将军怎么了,倒是说与我知道啊?呆呆的样子,叫我看着越发不安心了。” 这趟出门遭的罪太多了,谢拂这时候突然提起徐幼之,叫她怎么安心呢? 她不大了解徐幼之这人有什么本事,可总归能叫皇帝陛下看在眼里的人,就一定不是等闲之辈。 她下意识蹙拢秀眉:“你又扯了一堆,说什么怕不怕外人听见的,徐将军他到底怎么了?难道说”难道说,徐幼之是和这次的遇刺有关的吗? 谢拂被她的连声催促拉回思绪,一把握住她的手:“阿嫂别乱猜了,其实没什么很大不了的,二兄既没告诉你,自然有他的道理,还是等回头二兄弄清楚了,叫二兄与你说?” “不成。”魏姒虎着脸,愈发笃定徐幼之必定是和今次的事情有关,而且谢拂说这番话,不正好与昨夜谢潜一番话是如出一辙的吗? 她抽出手,捏着谢拂的肩头:“你老实告诉我,昨夜荀小郎君把你二兄叫走,到底是为了什么?你也别跟我打马虎眼,既然你是后半夜里挨的打,那他们议事的时候你就一定在,也一定知道他们都说了什么。”她努力的平定心神,尽可能的保持冷静,“我不会大肆宣扬,也不会坏了你二兄的事,你若不提,我自然不问,只等他弄清楚了自己来告诉我,可你这么说,我越发不能心安,你必须告诉我,究竟出了什么事,好叫我心里有数!”/p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百零二章祈求 p谢拂无奈之下,总不好一直推辞,倒显得她多不信任阿嫂一般,都是一家人,推的多了,显得生分,更叫她后怕的,是阿嫂说她要不老实说,这会子就叫停车要亲自去问二兄 脸上那种火辣辣的疼痛感一瞬间就溢满了谢拂的胸腔了。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 她又不是挨打有瘾 谢拂咬了咬牙:“阿嫂,那我告诉你,你别叫二兄知道成不成啊?我可不想接连挨巴掌。他既然没告诉你,肯定有理由啊,我巴巴的说漏嘴,还一股脑全叫你知道了,二兄若得知,肯定要揍我的!” 若是放在平日,魏姒铁定就笑出声了。 谢拂天不怕地不怕,唯独怕谢潜,不知道这算不算一物降一物,天生就该如此的。 可这会儿她心下焦虑,实在提不起调侃玩笑的心,只连声应了她,说保管不会叫谢潜知道分毫,才又催了两句:“这下子你放心了吧?” 谢拂长叹一声,认命的点点头,没办法啊,谁让她多嘴呢,只好全都告诉阿嫂了。 于是她便将昨夜发生的事情,原原本本,一字不落的全说给了魏姒听。 她一股脑不带大喘气的说完了,才缓了口气:“我估摸着二兄是怕阿嫂不放心,一路上要担惊受怕,本来昨天就受了惊吓了,所以才不告诉你的,也是我又多嘴不过也还好,在阿嫂面前我才敢口无遮拦了,若换了旁的什么人,这话打死也不能问出口的。” 魏姒哪里不知道她的小心思,无非是怕来日谢潜知道了,又跑去骂她甚至是打她,所以急着表明态度,告诉自己,她不是有口无心,而是因为对面坐着的是自家嫂嫂,这才放松了警惕敢说的。 她斜了谢拂一眼:“后头这句话,倒显得多余,我又不会同你二兄告状,况且既然应了你,不会叫他看出来,我说到做到,你怕什么?” 小心思被当场拆穿了,谢拂脸上一红,有些讪讪的,吐了吐舌,便不言声了。 可是魏姒的一颗心却再也平定不下来:“若是依你此番这样说,那你们是一致认为,徐将军和那伙子贼人是认识的,对吗?” 反正该说的不该说的也都说了,谢拂心一横,索性同她聊起来:“就是拿不准啊,所以才叫二兄想办法。荀小郎君估计是因为三殿下在病中,才没有拿这事儿到他跟前去说,跟三兄又不是特别的熟悉,能商量对策的也只有二兄,所以才会夤夜去找二兄。” 魏姒低沉着嗓音哦了一回:“那你二兄的意思,是认为徐将军本就和他们是一伙的,你和三郎的意思,是徐将军仅仅认识他们而已?” 可是不管哪一条,他们的处境,都不妙啊。 前者便不提了,哪怕是后者哪怕是徐幼之仅仅同贼人认识,对他们而言,也是大大的不妙。 谢拂和谢汲之所以觉得徐幼之认识他们,是因为看出来徐幼之并没有尽全力去杀敌,那种生死关头之下,徐幼之都留有余地,分明是把他们的安危置于不顾,这样的人,还如何来护他们周全? 谢拂其实也很茫然,就是因为想不明白,才想着同阿嫂聊一聊,诚如她所说的,阿嫂一向都很聪明,该插手的插手,不该多说的绝不多说,连阿娘在家中时每每提起阿嫂,都是夸赞有加的。 而且她知道,出身会稽魏氏的嫡女,怎么着也不会是深闺中的无知妇人。 二兄平时跟她说那么多,她总归会有自己的见地的啊。 谢拂摇着头:“阿嫂,我是真的弄不清楚,不然我也不会来问你了啊。看二兄那个样子,他自己是心里有数了,可就是不告诉我们,我不知道他有没有跟三兄再谈这事儿,反正是没再跟我说过。其实有时候我也想,外头的事情我好像不该多管多问的,但是” “但是时也命也。”魏姒截了她话头,把话接过来,“之前的哪怕全都不提,单单说这回贼人行刺,目标居然是你,就没办法不叫人心惊。这里面的事,就算你想置身事外做个富贵闲人,只怕也有人不会由得你去。” 谢拂惊喜的望向她:“阿嫂你能理解我?” “其实你二兄,也是理解你的。”魏姒拍拍她的肩,“但是这个徐护军他到底算哪头的呢?” 她一面说,一面侧了侧身,把小帘子挑开一个角,瞧了一眼外面天色:“天还早啊,从这会子算起,至咱们到永世县,恐怕最少还要两个时辰。两个时辰能干很多事了。” 她话音落下,谢拂心头就猛然一跳,她的意思,是怕昨日情景,再来一次 如果真是徐幼之与贼人里应外合 不对啊,昨天那伙黑衣人就没有痛下杀手,怎么着,要杀人,还要在下死手之前羞辱一番吗? 这没道理的。 谢拂捏着魏姒的手心儿:“阿嫂,我觉得不会再出事的。其实有一点,终归说不通。” 魏姒一愣,好半天才反应过来,眼中惊讶一闪而过:“你是说昨天他们” “对。”谢拂重重的点头,“这一点,始终说不通,恐怕也只有徐将军能为我们解惑了——”她拖长了尾音,“希望二兄能一切顺利,从徐将军口中探得真相。也或许,连徐将军都是当局者迷啊。” 魏姒心下一紧。 原本以为两浙案的层层迷雾终于拨开,他们查清了真相,这一桩公案,总算告一段落,这次返京之后可以休养一番,却没想到,更大的谜团还在等着他们,而前方路上又有多少陷阱,他们一无所知。 这种提心吊胆过日子的感觉,比她身处陈郡之时,来得更为猛烈。 那时她未曾涉足这场纷争中,只是终日担忧谢潜,唯恐他一时不慎落入他人彀中,不得翻身。 可是今次,她已泥潭深陷,成了其中一个。 原来这些年来,谢潜就是在这样的忧虑中度过的 魏姒合了合眼,老天爷,若你能听得我心中所求,但愿一切都顺利,若能平平安安返京,合家顺遂,我情愿折损一人的福气的。/p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百零三章试探 p这边姑嫂二人在马车里头相聊甚欢,那头谢潜也没闲着。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 先前惦记着昨天夜里的一场不痛快,也顾不上宇文舒他们还在旁边儿,就驾着马往谢汲的身旁凑了凑,相当真诚的表示了一番歉意之后,反倒弄的谢汲有些手足无措,又说了好一车的话,才算把昨天夜里这一茬儿给揭过去不提。 谢潜回头看了看宇文舒的方向,第一时间感觉到的,却是荀况不怎么和善的目光,他咦了一声,却并没有放在心上。 谢汲听见了他的声音,顺势看过去,不由的就笑了:“看来咱们能把昨夜揭过去,荀小郎君却是揭不过去的啊。” “由他去吧。”谢潜语调十分的平和,收回目光,“他昨夜说了那样的话,我都无动于衷,他再性善好脾气的人,也会对我有所不满,今天要还能对我笑脸相迎,才委实是个人才了。不过我这会儿要去寻徐幼之,你在三殿下面前替我遮掩些,荀况不是个不分轻重的人,他昨夜既不告知三殿下,不过是怕他病中操劳,过会儿三殿下要真的问起我,他会帮你打圆场的。” 谢汲应了声是:“二兄只管放心吧,这些小事儿我还是办得好的。” 于是谢潜调转了马头,径直的往后头去寻徐幼之了。 其实这一路上以来,徐幼之都不会离宇文舒太远,这回是因为突然遇袭之后,他改变了侍卫们的布阵,思量再三之后亲自压在了阵中,这样一来,如果再遇到什么变故,他也好两头都能顾及得到。 谢潜打马而来时,一眼瞧见徐幼之的神色,便知道他昨夜定然不得安眠,心中的疑窦更重,而对于徐幼之的猜疑,也徒然更深了几分。 如果不是心中有鬼,他怎么会神色焦虑,连眼中的情绪都暴露人前,丝毫不知掩藏呢? 或许,是想藏而藏不住吧。 谢潜几不可见的勾起一抹讥笑,一夹马肚子,近了前去。 “徐将军。”谢潜人都近了前,他却还没察觉,倒像是在走神,因见了如此,谢潜心中的嘲弄更重些。 徐幼之乍然回神,一抬头,见了谢潜时,眼底的惊讶一闪而过:“谢大夫怎么过来后头了?” “有几件事情想不大明白,特意来请教徐将军的。”谢潜转了个方向,同徐幼之并肩行着,不急不缓的,倒一派悠闲模样。 徐幼之心下便警铃大作了,面上还要强撑着:“怎么敢当谢大夫一句请教。”他抱拳稍一拱手,往前一推一礼,“谢大夫有什么事,不妨直说,我若知道的,一定告诉你。” 谢潜笑着,念了一声这便最好:“昨日我们遇袭时,徐将军就没有觉察到,有哪里不对劲吗?” 徐幼之一愣:“不知道谢大夫所说的不对劲,指的是什么?” 他有些警惕和防备,谢潜不是察觉不到的,在心里头呵了一声,面上却不露声色:“我幼年时曾在家君手下学过几年,虽然不精排兵布阵一道,却也知道,按照昨日那个境况,那起子贼人,是胜券在握的,根本就没有必要在射伤三殿下后收手撤退。徐将军虽不曾战场杀伐,可总算饱读兵法的人,难道竟连这个,都看不出来了吗?” 徐幼之讪讪的赔了个笑:“昨日事发之后,我紧张过头了,谢大夫一时问起来,我没往这上头想。”他敷衍了两句,才赶忙又道,“诚如谢大夫所说,这点确实很奇怪,按道理来说,他们是没必要撤退的,在那个情形之下,我和谢御史都被背后而来的敌人纠缠着,且这些人的战斗力远在我们之上,三殿下身边虽有近身护卫,可若真的交手,恐怕不敌。” “是啊。”谢潜状似无意的长叹着,“连徐将军都被纠缠至此,难以脱身,更何况旁的什么人了。” 徐幼之干巴巴的笑两嗓子,心中却有了不安感,谢潜不像是来问事儿的,倒像是来他拿不准,可总觉得谢潜是来者不善。 “原是我护卫不周,致使三殿下负伤落马,如今谢大夫这样说,更叫我无地自容了。” “欸,胜败乃兵家常事,徐将军何须自责呢?”谢潜斜过去一眼,“我记得,徐将军是东海徐氏正统嫡支嫡子,是吧?” 徐幼之啊了一嗓子,不知他怎么突然提起徐家来,却仍旧嗯了一声。 谢潜松松的抓着缰绳,有一下没一下的晃着腿:“东海徐氏是尚儒学的,徐将军却自幼偏爱习武从军,在家中时,没少受到阻挠吧?” 徐幼之笑着与他摇头:“家君开明,从不曾为此责难过我。” 谢潜好似很意外,回过头仔细的看了他一眼,跟着才又开口:“不过也是,尚儒是一回事,可也没说非要叫家族后人一条道走到黑,谁还没个喜好呢?只要能清简不违孝义,为人忠贞亮直,立世追求事功,想来尊君大人也说不出什么,更何况徐将军如今也算是人前显赫,堂堂的中护军,又得陛下赏识,这才是最光耀门楣的事了。” 徐幼之的脸色却不出意外的黑了下来。 孝义清简,忠贞亮直,追求事功,这是他们东海徐氏世代传下来的家风。 谢潜究竟知道了些什么?此时说这个,他并不觉得是在吹捧他们徐氏,诚然谢氏后人,也不必要来抬高徐家人。 他为的,是冷嘲暗讽吧? “谢大夫究竟想说什么?” 谢潜一耸肩:“我想问问徐将军,在京中这么多年,又身领中护军的衔儿,对于建康四周的驻军,乃至于执金吾c禁军,应当都十分的熟悉吧?” 徐幼之眯起眼来:“然后呢?” “然后啊——”他拖长音,原先的嬉笑模样却在转身之间不见了踪影,又成了那个一贯不喜不怒的谢潜。 他一字一顿,几乎是从牙缝中漏出来的音:“射伤三殿下的那支羽箭,不知道徐将军眼熟否?”/p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百零四章箭出执金吾 p徐幼之一时之间如遭雷击。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 原来谢潜含糊其辞的说了这么半天,不过是在为这句话做铺垫而已。 连他们徐氏世代家风都拿出来说嘴了,不就是告诉他,他今次不坦白说时候,就对不起一个忠贞亮直吗? 徐幼之恨的牙根儿痒,可是又说不出谢潜什么来。 谢潜这用心是没错的,只是用错了地方,放到了不该追究的事情上来。 他也许是担心谢氏娘子,也许是因为三殿下已然负伤而心有余悸,所以抓到了一点蛛丝马迹,就不肯轻易的放过,一大早的就跑来套话。 论说徐幼之算是个武将,口才比谢潜要差很多,心思也没他那么活泛,毕竟常年跟手底下人称兄道弟的,又没有朝堂大殿中那么多的阴谋诡计,所以耍起心眼儿来,怕十个徐幼之也未必比得过一个谢潜。 只是人都有潜力,有时候被激发出来了,也是不容小觑的。 徐幼之紧了紧缰绳,吁的一声,干脆停在了原地:“谢大夫其实是想问我,认不认识那伙黑衣人吧?” 谢潜吃了一大惊似的,跟着他停下来:“徐将军何出此言?我再如何轻狂无状,也不敢随意揣测徐将军同贼人伙同或认识。”他说着扬了笑,好整以暇的盯紧了徐幼之,“不过是羽箭这东西民间不得,多数还是从军中流出,徐将军常年在军中行走,我才想着也许你认得。此处已近建康,若非建康军中流出来的,那就真是不好追查了。” 这话说的仍旧阴阳怪气。 谢潜分明已经认定了羽箭是从建康周边驻军中流出来的,还要装腔作势。 这是徐幼之最不待见的一副姿态,平日在建康行走,这类贯会装模作样的小人,他也是不屑与之相交的。 他知道谢潜不是这样的人,可这会儿为了套他的话,硬装成了这样的姿态。 徐幼之冷笑一声:“谢大夫是聪明人,心里有所猜疑,放在心里,烂在肚子里,过去了,就不会有人再提起,非要刨根问底追查个明白,我只怕最后的真相,谢大夫承受不起。” 他此言一出,谢潜立时就变了脸色:“我倒想请教徐将军,何为我承受不起的真相?” 谢潜语气有些森然起来:“贼人目标直指我幺妹,难道我为兄的,不该弄个清楚吗?这天底下竟还有人敢把杀念动到谢氏嫡女的身上来,徐将军以为,此事不该彻查明白吗?还是说我身份不够,不足以叫徐将军与我说实话呢?” “谢大夫这是笃定我知道内情了?”徐幼之反问他,“既然是这样,不妨待来日回京,在陛下面前参我一本,且叫陛下来裁断今次的事情也就是了。” 他敢叫自己告御状? 谢潜一时有些吃不准了。 照理说按他和荀况所想,徐幼之跟那些刺客是一伙的,可要是一伙的,今天诈他这一番,他不是早该吓得肝胆俱裂了? 就算是武人脾气,可龙威天颜摆着,真的就不怕死了吗? 他敢让自己去陛下面前告状,应该是清白的,只有实实在在的与此事无关,才确信陛下若令有司来查,到最后也只会是还他一个清白而已。 谢潜抿紧唇角:“徐将军,我并无意逼你什么,也信你与此事无关,我所要知道的,不过是徐将军的一句话而已。那只羽箭,究竟从何而来,我幺妹的命,究竟是什么人想拿走。徐将军是侠义之辈,我也信你所说的每一句话,但凡徐将军此时与我说上一句——此事我毫不知情——从今以后我绝不会再拿这件事来烦扰徐将军。” 徐幼之呼吸一滞,很显然,谢潜将了他一军。 他要是不怕做小人,就可以尽情的骗谢潜,说他确实不知道。 可事实上,他分明就知道内情啊! 谢潜用一句侠义拿捏住了他,尤其是先前还在提醒甚至可以说警告他,别忘了徐氏家风。 徐幼之艰难的吞了口口水:“你现在,就是在逼我。” 谢潜眯起眼来:“可徐将军到底还是想要为君子,不耻为小人的吧?” 侍卫们和随行的车马还在行进着,他们二人僵持在此地,停驻不前,已经快要落到队伍的最末了。 耳边是马蹄哒哒,车轮滚滚,徐幼之一颗心随着这些响动跳的很厉害。 他不得不承认,谢潜是个相当厉害的郎君。 这个人言辞间是温和一片,好似真的无胁迫之意,可是他气场太足了,叫人心虚,叫人发慌。 徐幼之抬眼看过去,鳞鳞金光拉长了一人一马的身形,映落在这片土地上。 谢潜是伟岸的,他此时就像无所遁迹的藏奸者,其实也没做什么亏心事,可面对谢潜,先泄了气了。 许久之后,徐幼之才长出一口气:“你硬要知道,我便告诉你,了却你一桩心事。” 谢潜不动声色,却眉目间一喜:“那要多谢徐将军坦言相告了。” “你不必忙着谢我,知道了这件事,对你,未必是好事。”徐幼之一扬手,拦了他一把,把他没做完的那个礼,生生拦在了半空中。 谢潜不明就里,一双鹰眸盯着他,也不吱声,只是在等他的后话。 “谢大夫并没有猜错,射伤三殿下的羽箭,我认得,而且也的确是从建康军中流出。”这样一句话说出了口,压在徐幼之胸口的巨石,一下子就被挪开了,他显然轻松了很多,“你可听好了,这话我不会再说第二遍——那支羽箭,出自执金吾。” 语出惊人,实在是语出惊人的! 谢潜被他一句话惊得猛然收紧了手中握着的缰绳,马儿因突然被来了这么一下,两只前蹄倏尔高高抬起,险些将谢潜掀翻马下。 好在是他骑术还算好,将将能够稳住身下的骏马。 谢潜觉得自己几乎丢掉了声音:“执,金,吾?” 徐幼之倏尔笑了:“是啊,谢大夫还想听下去吗?”他掀了掀眼皮,“反正也告诉你了,说一句是说,说十句,也是说,只是你——还想听吗?”/p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百零五章是他 p谢潜是震惊的,也是无措的。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 伤人的羽箭出自执金吾,他深知执金吾是个什么样的地方。 如果徐幼之告诉他,羽箭出自建康周边驻军,他也许还要仔细的想一想,是不是军中有人真的敢冒死犯险,贩卖箭支,且此事更少不得他拉下脸来请徐幼之相帮一二,毕竟要查军中人,徐幼之一定比他吃得开。 可是如果是执金吾 谢潜合上眼眸,沉默下来。 执金吾规矩大,比之禁军都无不及,没有人敢,也没有人能,做到这样的事情。 他觉得喉咙发紧,更觉得自己不该再追问下去。 诚如徐幼之所说,这件事情追查下去,对他,绝非什么好事。 可是知道了一个开头,就更想要知道全部的过程。 谢潜的嘴动的比心要快,这是他有生以来第一次,这样不深思熟虑,几乎脱口而出的:“但请徐将军不吝赐教,继续说下去。” 徐幼之倒很是意外:“没想到,谢大夫的承受能力,远超出了我的想象啊。” 谢潜眼中一片阴翳,横过去看他,不带一丝感情和温度:“徐将军应当知道,我此时无心与你玩笑。” 这话说的太不客气,其实他和徐幼之的官品官阶放在一起,没谁比谁更高贵,他就是真的要拿陈郡谢氏的名头去压人,似徐幼之这类人,也未必卖他这个面子。 不过徐幼之倒没同他计较什么,反倒一挑眉:“昔年我与执金吾右卫将军交情不错,诚然,我知道他是谁的人,在为谁效力,但这并不影响他是个心怀坦荡的侠义之士,我与他结交,却与他背后的主子,毫无瓜葛。”他三言两语先把自己撇的相当干净,显然是不想因为此时而参与到不必要的纷争中来。 谢潜哦了一声:“徐将军继续说,该记的我会记住,不该记得的,我一向是听过便忘。” 果然是个十分上道的人啊,这种人,真适合在建康游走,京城为官,他永远知道该要什么不该要什么,就永远不会轻易地得罪人。 徐幼之心下生出几分敬佩来,面上却不显露:“因与他交情匪浅,我又常年在建康为官,所以执金吾衙门里我也是常来常往的,他们操练的京郊校场,我也经常去,有时也会下场同弟兄们练练,骑射杂艺,诸如此类的吧。谢大夫该明白了吧?” 有什么不明白的呢。 他们要练骑射比武艺,羽箭这东西是少不了要用的,昔年那么多个日月里,徐幼之不知道摸过多少支执金吾的羽箭,只怕熟悉的不能再熟悉。 所以他才能够一眼就认出射伤了宇文舒的,是执金吾的羽箭。 谢潜点点头,却没说话。 徐幼之嗤的一声:“我话已至此,其中内情如何,谢大夫聪明绝顶,大约不必我来多言。”他话音落下,深吸一口气,“只是有最后一句想劝谢大夫。” 该探听到的,都探听出来了。 谢潜的心中掀起的是惊涛骇浪,他不愿同徐幼之多待在一处,故而此时是已做好了驾马离开的架势的。 然而听得徐幼之最后一句,他便收了势,侧目望过去:“洗耳恭听。” “查到了执金吾,就不该再深究,再往下查,那可就是禁庭中了。” 徐幼之的话落地有声,却不得不说,他字字句句,是在为自己好的。 谢潜深知这个道理,便一拱手,深礼下去:“多谢徐将军为潜解惑了。” 如果现在的执金吾还如当日一般,谢潜不会这样震惊的。 早在他们离京的时候,陛下就已经下了旨意,将左右卫将军外调出京,如今的执金吾,陛下尚未安排人去接手,换句话说,执金吾的所有行动,现在都是陛下一手安排的。 陛下在那时起,就把执金吾攥在了自己的手里面。 而今他们遇袭,目标不是宇文舒,也不是宇文聪,甚至不是陆东楼和朱荣之两个案犯,他们针对的,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幺,是根本就没有对任何人造成威胁的小幺! 是陛下!这一切,都是陛下授意的。 谢潜心寒又心惊,这样超出他预料的认知在一瞬之间打乱了他的思绪,也打碎了他所有的坚强和骄傲,让他几乎直不起腰,更无心去思考,究竟这一切是为了什么。 他心念大动,自知无法平和如常,索性便没有再打马回到宇文舒他们那里去,只是慢悠悠的跟在魏姒的马车之旁。 宇文舒时不时的回过头去,这会儿瞧见了,咦了两声,转而去问谢汲:“不是说他有话问徐将军?” 谢汲啊的一嗓子,顺着他的目光回头去看,心中疑虑突生,却还是应付着宇文舒:“大概是问完了吧。” “他”宇文舒觉得有些不对,可一时说不出古怪在哪里。 荀况见状暗道一声不好,只怕谢潜从徐幼之那里探听到的,不是什么好消息,这时怕宇文舒看出端倪,他又掩藏不好,所以才索性不到前面来了。 可就是这样的认知才更让荀况担心不已。 谢潜一向是个自制力极强的人,究竟是什么样的消息,能让他无法在人前掩饰好自己的情绪? 但他又顾不上想这么多,生怕宇文舒追问起来,别一会儿再跟过去看看,那才真是藏不住。 于是他噙着笑叫宇文舒:“多半是不放心魏夫人和女郎吧,殿下这是怎么了?这么盯着谢大夫的动静啊?” 宇文舒偏了偏头,也没看他,只是拧眉在思考些什么,须臾后他沉声问荀况:“你们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荀况脸上的笑一僵,跟着连连摆手:“殿下也太多心,我们能有什么事情瞒着你的,要不然等到了永世县,再好好问问谢大夫?或者殿下要不放心,我这会儿去请谢大夫到前面来吧。” 他一面说着,一面果真拉了缰绳要往后面去的模样。 宇文舒一扬手拦了他:“随口说说,他不放心,就叫他在后头陪着吧,陪着也好,但愿这一路上不出事儿吧。” 他有伤在身,行动不大方便了,如果再遇到袭击,他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护得住阿拂啊。/p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百零六章支开荀况 p他们一行浩浩荡荡至于永世县时,果然已是正午时分。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 永世县令亲自至城门相迎,又毕恭毕敬的把宇文舒他们往早前已经备好的行馆引过去。 说是行馆,其实是个三进的院落,跟建康中的富贵府邸没法子比,可他们也只是稍做休息,等建康中皇帝派兵来接应,所以这宅子,也足够了。 本来来之前,谢潜他们还想过,既然到了永世县,不妨先诈一诈他,看看桓廷之的事情,究竟是怎么个意思。 可是如今真的来了,却一个个的都没了这份心了。 宇文舒是骑马赶路了一早上,此时脸上血色全无,伤是不重,可架不住他不听劝不乘马车非要骑马,这样一路骑马下来,精神还能撑到进府,就已经算是身体底子十分好的了,故而一进了府中,几个小厮半扶半扛的送他往正屋去,赵太医忙不迭的跟了过去,这就算是料理不了外头的事儿了。 而谢潜虽然一路走下来已经能勉强的稳住心神,可他眼中寒意伤人,不带一丝温度的表情叫人看着实在心惊。 荀况和谢汲二人面面相觑,心下已经知道不好,也就没有心思再盘问永世县令什么。 谢潜这会儿连过过场面的心思也提不起来,还是谢汲同永世县令寒暄了几句,就打发他离开了。 那县令甫一离开,荀况就迫不及待的问道:“怎么样,徐将军怎么说?看谢大夫这个样子,难道我们真的猜中了?他真的是” “不是。”谢潜却斩钉截铁的打断他,“他说什么也不知道。” 荀况大感意外,又十分的不信:“怎么可能呢?你这会子这副神情,跟我说他什么也不知道吗?” 谢潜眯了眼:“我为什么要骗你?事情是大家一起经历的,我没有骗你的理由。说实话,我也希望他能提供些线索,哪怕他不是与贼人一伙的,只要有些许蛛丝马迹,顺藤摸瓜,就总能查出背后的黑手。可他什么也不知道,你说我还能有什么好脸色?” 荀况将信将疑,一时觉得谢潜不是信口雌黄的小人,二来他说的也不错,这事儿是没什么必要骗他,不然他去找徐幼之一问,不就什么都清楚了吗? 于是他眉头紧锁:“这么说,我们都看错了不成?” 谢潜来的路上就想好了应付荀况的说辞,此时见他半信半疑,便长叹一声:“我问了,那时候他为什么盯着那支羽箭出神,他说看起来眼熟,可是一时间根本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后来咱们到了驿馆,他又想了一夜,还是没什么头绪,说大概是寻常见的羽箭,又或是从前在哪处军营里见到过,时间久了,记不得了。” 这可就真的没有线索了。 徐幼之要这么说,那跟什么也不知道没有区别的。 建康附近的驻军算不上多,可也决不在少数,难道他们拿着羽箭一个军营一个军营去查吗? 且不说这样会不会搞得人心惶惶,就算是给他们查到了,又能如何? 谁能保证军中没人不怕死的贩卖羽箭呢? 到时候真正的黑手查不着,反而会打草惊蛇,令他们自此收手,至少会躲过这一阵的风头。 一旦销声匿迹了,他们原本就没什么线索,还去查什么? 荀况无奈至极,也失望至极:“真是可恶,还以为能得到一点线索,什么也查不出来,回了京就是跟陛下说,也毫无头绪的,陛下便是有心派人查,都无从下手。” 谢潜下意识的冷笑了一声。 陛下会查?他不会的。 这件事情他只会息事宁人,多半说什么不好打草惊蛇,暗中派人去查一类,可这个暗中进行,就同他们再没有关系了,查得出什么,又或者是查不出什么,将来不过全凭陛下一张嘴来说而已,他们这些为臣子的,还能质疑君上的话不成? “先去看看三殿下吧,来的路上他就起了疑心,我做了做样子,也不知他真的信了还是没精神管,这会儿你这样的神色,咱们再外头又耽搁太久,他更要生疑的。”荀况站起身来,一面说着一面要挪步往外,可是至于门口时,发现谢潜没动,他顿下来,拧眉叫他,“谢大夫?” 谢潜这才起了身:“三殿下显然是累着了,我们一群人围在他跟前,他也不得歇息养神,对他身体反倒无益。小幺她们从后院入的府,这会儿不知道安置的怎么样,我和三郎先去看她们,三殿下那里你自己过去吧。等晚些时候殿下休息够了,我们再过去就是了。” 荀况觉得他怪怪的,哪里有撇下一个受伤的皇子,先去照看自己的家眷的道理呢? 不过他说的也算是有道理,而去宇文舒吧宇文舒多半也不会计较这个。 有时候冷静下来想一想,他还真是不应该得罪谢潜,好多事儿即便是感觉有古怪的时候,也最好不要深究下去。 宇文舒待谢拂的不同,他早知道,经此一事之后,只会更加时刻牢记着。 将来若真的是宇文舒登大宝主天下,谢氏一族水涨船高,更是谁都惹不起的。 就凭着宇文舒能为谢拂不要命的这个劲儿,什么外戚把持朝政,他才不会在意这个。 想起这些来,荀况眉头舒展下来,拱手虚一礼:“如此也好,我先去看看三殿下,他若问起来,我便照实回了,三殿下也不会计较什么。” 谢潜嗯了一声,回了一个虚礼,便目送着他离开了。 等他走后,一直没开过口的谢汲才踱步上前,同谢潜肩并肩的站着。 他稍稍侧目,看向了自家兄长,神色复杂的看了好半天:“二兄,其实徐将军跟你说过什么的吧?你急着支走荀况,又不到三殿下屋中去探望,是怕自己藏不住情绪,露出什么不该露的吧?”/p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百零七章过节 p什么叫做兄弟间的默契和心有灵犀,这就是了。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 哪怕他二人并非一母同胞,可这份儿默契,也绝不是荀况一个外人所能够理解了的。 谢潜想来,三郎之所以能够看出端倪,大约是他在细微末节处露了行迹出来,而荀况纵然聪颖,却无从发现,这才会老老实实的离开此间。 若是荀况发现了 谢潜深吸口气,略一侧眸看向谢汲:“走吧,这里不是咱们说话的地方,你阿嫂大约安置妥了,到她那里去说。” 阿姒毕竟是女眷,又是他的正室嫡妻,同小幺又有不同,这趟出门下来,他也发现了,先前小幺住的院子也好,屋子也罢,荀况和宇文舒两个,若一时有了不解之处,仍旧会去寻她,可阿姒那里,却从来都是最清净的。 谢汲显然是知道这一层,又因着他的这句话,脸色更沉几分,嗯了一声不多说什么,跟着他一前一后的离开堂屋,往魏姒下榻的小院子而去了。 他二人到魏姒院中时,因还有谢汲在,谢潜思量了须臾,叫人知会了魏姒一声,令她同谢拂一起出来,往东厢房去说话。 魏姒来时脸色并不好,还很有些惴惴不安的姿态,谢潜瞧了不免吃惊,再去看谢拂,也没好到哪里去。 他下意识的眉头紧锁:“这是怎么了?早上临出发前不是还好好的吗?脸色怎么这样难看,是身子不舒服吗?” 谢汲忙起了身,先拱手做了礼,而后把又圆又胖的杌子搬了搬,挪到魏姒的身边去:“阿嫂快坐着,脸色实在难看得厉害。” 魏姒也不扭捏,顺势坐下去,才轻抿着唇角开了口:“也没什么,赶路有些累,昨夜里又没歇好,这会子本来要歇下去,可我先前不放心,叫阿笙到前头去打听了几句,知道三殿下似是箭伤发作,怕他有什么不好的,就更是提心吊胆,也没心思休息了。” 谢潜不疑有他,哦一声:“三殿下那里没什么,你宽了心吧,赵太医在旁边儿看顾着,不会出岔子。” 谢拂搅弄着手上的一方湖丝手帕,也不坐,也不动,就站在魏姒的身后,连头都不抬的。 谢潜见了本想说她几句,可眼下还有更要紧的事,便把那一颗说教的心沉回了肚子里去。 只听得他清了一把嗓子,叫了声阿姒,引得魏姒侧目看过去时,他才说起来:“昨儿个夜里你不是问我,荀况寻我出去,所为何事吗?我与你说了,待我弄明白了,就都告诉你,眼下与三郎一同过来,就是要与你说这事儿。”他说着,翻了翻眼皮斜谢拂一回,“小幺正好在你这里,也省得再派人去叫她来了。” 谢拂心中警铃大作,只道估计是不好。 如果徐幼之没问题,又或是二兄没从他那里探听到什么有价值的消息,不会这么郑重其事,要把一家子人聚在一起说这事儿。 于是她猛然抬了头,眼巴巴的望了过去。 魏姒因之前已经在谢拂的口中听到了些话,知道那是徐幼之的事情,此时见谢潜一本正经的模样,喉咙不由的发了紧,可她又怕自己泄露了情绪,回头连累谢拂再挨骂,便强撑着,吞了两口口水后才问谢潜:“那你说吧,是什么样的事情,叫你这样郑重,头天夜里你不是说这一路上都不会再出大事了吗?总不能是哄我的吧?” 谢拂原本提着一颗心,眼下见她阿嫂戏做的这样足,稍稍放下心,便只顾着去惦记徐幼之的事情了。 这事儿连谢汲都还不知情,便掖着手坐在一旁,静静地等着谢潜的后话。 谢潜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才深吸口气,先把之前他们商量过的那番话同魏姒重新解释了一遍,而后才语重心长的继续说起来:“小幺和荀况并没有看错,徐幼之果真是认得那支羽箭的。” 谢拂立时倒吸一口凉气:“是从何处而来?他认得他认得”她口中喃喃两句,倏尔瞳孔放大,“他既认得,就一定是军中流出来的了!” 谢汲也已白了脸色,看看谢潜的神色,恐怕并没有这么简单。 他眉峰已拢起,叫了声二兄张口问:“看你神色这般,那支箭,是不是大有来历?你方才还要瞒着荀况这件事情,和京中有关是吗?” 谢潜稍稍回头,看向他,须臾之后,几不可见的点了点头:“徐幼之说,羽箭出自执金吾。” 在场三人无不倒吸一口气,谢拂因是站着的,更惊的脚下一虚,身形打了个晃,还是魏姒抬手抓着她的胳膊,给她借力,才令她站稳了。 “又是执金吾吗?”魏姒一时竟觉得毛骨悚然。 怎么又同执金吾有关系呢?她来建康时,就已经险些在执金吾的手上吃过一次亏了,眼下,又是执金吾里有人作祟吗? 谢潜却冲着她摇起头来:“这回同你入京时,不一样的。” 谢汲并不知道当初魏姒入京的时候还有执金吾城门拦车的那一段,这会儿听的云里雾里,便出了声打断他二人的谈话:“阿嫂何出此言?先前执金吾和谢府,还有别的过节吗?” 他希望是有的,他竟从没有哪一刻如眼下这般,希望谢家和别的什么人是有过节的。 他所知道的,是入京后掌握的一丁点信息而已。 执金吾左右两卫将军前后被外调,陛下手握着执金吾大权再没有放下去,他不知道是因为什么,当初也觉得事不关己,便没有去深究,甚至不曾向四郎问上一两句。 而今袭击他们的歹人所用的羽箭出自执金吾如果是谢家从前和执金吾有过节,那人今次借着他们离京,在他们返京途中设下埋伏,矛头直指小幺,一切就还算说得过去。 可如果没有 谢汲心下不安,连声追问:“是如何得罪了吗?还是小幺在京中肆意妄为,言辞间吃罪了执金吾的人却不自知?这回的事情要是为这个,反倒” “你想的太好了。”谢潜冷声打断他,“当日你阿嫂入建康,执金吾在城门处拦下她的马,之后她请了阿耶手书,执金吾却不做理会,只当不识。三郎,你总该知道,你阿嫂入京当日,身上带着什么吧?”/p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百零八章单独谈谈 p她身上带的,是足够叫陛下下旨彻查两浙决堤内情的东西,那东西,虽不足以要了谁的命,可却不能不叫宇文郅和宇文聪兄弟俩头疼紧张。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 所以执金吾当日其实,是在宇文郅手下的。 谢汲一拧眉:“是大王命人拦截马车?” 谢潜却仍旧摇头:“我只是告诉你,此事绝非是过节二字就可以揭过去的,你也不要自欺欺人,而今左右卫将军已然外调,他们总有通天的本事,也不可能在陛下亲自掌管执金吾的情况下,还能买通执金吾中人,叫他们在我们返京途中,意图谋害谢氏娘子。况且你知道的,若真是过节,不杀小幺,他们怎会罢休收手。” 是啊,这绝不是过节所致的。 谁能够在天子手下调兵遣将呢?没人有这个本事,也没人有这个胆子。 最主要的,还是那天黑衣人莫名其妙的撤退收手啊。 所以从一开始,他们根本就不是为了杀人而来,当日伤了人,便匆忙撤退。 其实现在回想起来 魏姒眼中的错愕一闪而过:“如今想来,岂不是可以说,他们因见伤了三殿下,唯恐三殿下失血过多有什么闪失,所以才匆忙撤退,好给三殿下治伤的时间吗?” 她这里话音刚落下,谢拂好像受到了莫大的惊吓一般,啊的大叫一声,竟返身往外跑去。 谢潜和谢汲皆是吃了一惊,已纷纷起身追了出去。 魏姒的院子和谢拂住的院子是紧挨着的,本来也就不过一箭之地远而已,她从魏姒那里疾跑出来,一头扎进自己的院子,整个人像受了什么刺激,一路直奔屋中去,反手就把屋门紧紧的关了起来。 缪云只觉得身旁一阵风,再回神时,房门就紧闭了,任凭她怎么拍打,里面的谢拂就是不开。 她有些急,又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正想去寻人,一扭头就看见谢潜和谢汲两个黑着脸步上了台基。 “二郎君,三郎君,女郎火急火燎的跑回来,奴婢还没回过神,女郎就已经把房门关起来了,这” 谢潜一摆手:“这里没你的事了,你且退下去吧。” 缪云犹豫了下,到底没多说什么,蹲身礼了一回,缓步退了下去。 谢汲知道这件事情给谢拂带去的震撼一定不小,可是他却想不明白,谢拂怎么就怕成了这样? 他侧目去看谢潜:“二兄,小幺她” 谢潜却已三两步近了门前,左臂一扬,在房门上重重的拍了几下:“你这般行为像什么样子?兄嫂还在跟前,你却尖叫着跑开,旁的不说,我也不骂你没规矩,可难道你就不知道兄嫂会担心吗?赶紧把门开开,有什么事情,一家子自有商有量的。” 可是任凭他说破了嘴,谢拂都不为所动,甚至连应都没有应他一声。 她是害怕的,更是惊惧的。 有商有量?不可能的。 她总算在今天彻底的明白了,长久以来,她忽略掉的,究竟是什么。 那一直萦绕在她心间,却始终也无法捕捉到的不安,这一切的源头,都来自那位皇帝陛下! 她重生之后明确的告诉自己,这一世她绝不能叫宇文郅登大宝,也绝不会让谢氏如前世那般,落得个大厦倾颓的凄楚下场。 所以这几个月,她一直在为此努力,还在不知不觉中喜欢上了宇文舒。 她是得意的,瞧,她已经能够很冷静很清醒的认清形势,不再走从前的老路子。 可到头来,这场刺杀行动,却给了她当头一棒! 她清醒吗?并不是。 谢氏族人看不透的,她其实早就该看透,更甚至于,荀况曾经在无意中提点过她了的! 然而这一切,她全都忽略不见。 她以为谢氏前世的下场,是因为宇文郅的苦心构陷,是因为她没选中陛下心里的那个人,所以陛下顺水推舟的报复谢家,报复她。 她还问过荀况,如果她选的那个人,就是陛下想要的储君太子,谢家会不会有那样惨烈的下场。 荀况告诉她了——不会! 是她糊涂,本末倒置,没有摆正自己的位置,把一切的果,当成了因。 房门被谢拂从里面拉开,她显然已经痛苦过一场,脸上的妆容有些花,鬓边的发也有些散,目光涣散,没什么精神,脸色也透着一股子惨白。 门外的兄弟俩吃了一大惊,谢潜以为她叫吓坏了,也不敢再吼她,尽可能的放轻语调:“有什么事,还有我与你三兄在,何至于就吓成这样了?” 谢拂却丝毫不反驳,小脸一扬,对上他:“我有些话,想单独和三兄说,可以吗?” 谢潜眉头立时紧蹙:“我不能听?” 谢拂不退让,咬紧牙关:“我与三兄说完了,三兄会告诉二兄,可是我不知道怎么跟二兄说,也开不了口。” 谢潜竟不知是该气还是该笑,跟他成了开不了口的?他就那么吓人?不过是昨夜里打了她一巴掌,怎么在她眼里就成了不近人情的人了? 他分明还想说什么,只是嘴角刚动过一阵,谢汲就拦住了他:“我看小幺这个状态也不大好,况且阿嫂还一个人在等着,只怕很放心不下她,二兄不妨先回去,我听听小幺想说什么,过会子自然说与二兄知晓?” 谢潜就连气都生不起来了。 弟妹两个一唱一和的,且他没法子否认,小幺这样的状态,确实有些骇人。 他们这头动静又不能闹的太大了,毕竟不是在谢府中,他还做不到万无一失,一旦惊动了宇文舒或是荀况,更加不好收场。 于是他只能冷着脸答应下来,冷哼一嗓子,是从鼻子里挤出来的音,背着手冷冰冰的扫了他二人一回,自顾自的下了台基,愤然离去了不提。 谢汲是见他走了,才无奈的叹一声,跟着上了手去扶谢拂,搀着她进屋去:“你到底是怎么了?出了这样的事,本来大家就一时都很难以接受了,你怎么还要这样去招惹二兄不痛快呢?”/p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百零九章是我们错了 p谢拂一言不发的由着他搀扶进屋,又安生的坐下去,攥紧了衣服下摆处,好像在安慰自己一般,一抬眼,看向了正要在她对面坐下去的谢汲。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 谢汲身形一顿,而后施施然落了座:“这么看着我干什么?你为什么尖叫着跑了?又为什么要支走二兄?如今只有我在这里,还不说吗?” “三兄还记得,我与你说过的,我曾在昏睡之时,做的那场梦吗?”谢拂的语气是出奇的冷静,比她以往任何时候都要冷静。 谢汲听的心里直发毛,她何曾有过这样的语气和口吻 他愁眉不展,此时却不是挑这个的时候,支吾着说了句记得:“好好地为什么又提起来?我记得你当日说过,这件事原本并不打算告诉任何人的。” “其实有一点,当日我骗了三兄。”谢拂做了深呼吸状,胸口隐隐有些作痛。 谢汲暗暗吃惊:“你骗了我什么?” “我与三兄说,不想告诉别人,是不愿二兄和四兄担心我,也不想叫家里人为这个莫名其妙的梦而不放心我,其实,并不仅仅是这样的。”谢拂一只手抚在胸口,轻拍了两下,“那场梦,我只告诉了三兄一半,另外一半,才是我不愿告诉任何人的真正原因。” 谢汲隐隐感到不安,连呼吸都放慢了起来,这样的小幺真是从没见过,叫他感到有些陌生,可那张脸,分明还是最熟悉的,五官精致,皮肤白皙,一向是俏皮的,娇媚的,他突然觉得入建康不过短短几个月的小幺,有什么地方,是不一样了的 可究竟哪里不同,他一时竟也说不出来,只好拿带着循循善诱的口气细声问她:“那你梦中的另一半,又是什么样的?难道比你当日告诉我的,还要骇人不成吗?” “是,远比那些,要吓人得多。” 谢拂没办法跟任何人坦白什么,她有口难言,不能说她是重生来的谢拂,不能说她前世的任何经历。 她痛苦,她挣扎,所以只能把所有的一切,都借由梦境,告诉三兄。 她知道二兄不信这些,就算有再多的巧合和一致,二兄也不会信了她的一场梦。 可是她觉得,三兄也许是会听得进去的,至少上次与他说起来的时候,他就很信以为真。 她沉默了须臾,低头吃了口茶,才缓缓说:“梦中我自大康二十六年入建康后,便对宇文郅青眼有加,直至一颗真心交付与他,而宇文郅简直像个无所不能的英雄,朝堂上顺风顺水,好不得意,终于能在陛下面前请下赐婚圣旨,迎我为妃,彼时不要说诸位兄长,就连阿耶和阿娘,都对我这样的做法很不赞成,而宇文舒”她顿了顿,眸色似有柔缓,“宇文舒更是几次想办法到我跟前,苦苦劝我,无论如何不要嫁宇文郅为妻。” 她分明听见了谢汲倒噎住的那口气,却仍自顾自的说下去,倒有些像是自言自语:“我快活了几年,哪怕是同家中几乎决裂,却仍自以为得到了天下最完美的爱情,夫妻和睦,相濡以沫,宇文郅待我极好,我没什么不足意的。” “那后来呢?”谢汲的声音打着颤,他觉得从谢拂口中说出的这一切,简直是匪夷所思,可是真的静下心来去品一品,又好像真的是那么回事儿。 她小小年纪,十四岁的生日都还要差不多一个月,如果这番话是编造出来的,未免也太过于真切。 他宁可信其是真,而且如果这是她的全部梦境,那她会渐渐喜欢上宇文舒这个人,好像好像一切,都说得通了。 于是他又追问了一句:“后来就到了大王手持长刀屠我谢氏满门吗?” 谢拂有些木然,却很快明白过来他在说什么,一个劲儿的摇头:“三兄,我若说,梦里我为他生过一个孩子,你信吗?”她嗤了一声,此时说起这些,居然像一个旁观者一样。 她从前也看过戏本子,也跟着兄长去听过几场戏,却从来没想过,有朝一日说起自己前世的那些经历,竟能把一切看做一场戏 谢拂吸了吸鼻子:“其实最早的时候,我根本就不知道谢氏如何,嫁给宇文郅后,同家中,就几乎断了往来。那时候是王宜,是王宜跑到王府告诉我,谢家,出了事,父兄被罢官下狱,而阿娘在家中带着谢氏女眷畏罪自杀。再后来,我怀的那个孩子落了生,宇文郅假惺惺的为孩子请封却无果,又与我说了好些他会尽力保全谢氏一类的话,跟着就到了孩子的满月宴上” 其实也不全都是可以冷静的做个旁观者的。 那些痛,她还是能真切的感受到。 谢汲见她乍然没了声音,又因为这番话实在叫他太过意外,便沉吟问她:“到了孩子的满月宴,又发生了什么?” “中宫下旨,将王宜许配给宇文郅做了侧妃,而那夜宇文郅吃醉了酒,当着我的面,活生生的掐死了我的儿子,后来王宜跟我说,其实这一切都是我痴心妄想,是我自以为宇文郅爱惨了我,可从头到尾,我都不过是他手中一颗棋罢了,制住谢家不妄动,又能打击宇文舒。那时我心如死灰,原以为也就这样浑浑噩噩过一生了,可是宇文郅册封太子不多久,就有了有了我先前说与三兄知道的那一幕。” 这场梦,真真假假,可就因为有实有虚,才更叫人信服。 谢拂眼底的痛苦不做假,也没避着不让谢汲看,她只是虚合了合眼,不多时再睁开:“其实我觉得不大对,如果按照梦中所想,宇文郅已经做了太子,谢氏也获了罪,为什么一定要赶尽杀绝?直到今日——” 她说着,有些激动起来:“直到今日我知道,回京途中的这场刺杀,歹人乃执金吾中人,我才恍然大悟,原来从一开始,就是我们全错了。”/p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百一十章难以置信 p“错了?你说错了?”谢汲有些着急的追着她问,实在也是因她一番话说得虚头巴脑。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 那种梦境之谈说出来,本来就叫人觉得荒唐不可信,他会信了,不过也是因为梦中情形和好些事情都符合了,他更愿意相信这真的是老天爷冥冥之中给小幺做出的指引。 可是她后头又说什么错了 这场刺杀行动,他现在基本上可以笃定,必定是陛下在幕后操控着,可是她所说的我们全错了,却又是指什么呢? “小幺,你别叫我着急,你心里在想什么,原原本本的告诉我成不成?” “我自然是要告诉三兄的。”她抚着下巴,隐约间好像是勾了唇角,约莫着是个想笑的光景,只是笑意不达眼底,看起来也并不是个真心实意的笑容,“我从前问过荀小郎君,因那时他提点我,生女为后的背后究竟意味着什么,所以我追着就问了句,如果我喜欢上的那个人,就是陛下心中想要的储君,那么陛下会不会放任旁人把谢氏损上一损。” 应当是不会的。谢汲能想得出来荀况会怎么回答她,要是换做他,也会这么回答。 毕竟陛下这个圈套设了这么多年,不就是为了给将来的储君造势的吗? 如果小幺选对了人,陛下巴不得抬举着谢氏更进一步,怎么会叫外人来动谢氏根本,损谢氏元气? 于是他眉头舒展下来:“他跟你说不会是吧?所以呢?” 谢汲突然哦了一声,有些明白过来:“所以你想起来那场梦也不对,你会这么问,其实就是因为那场梦吧?” 谢拂点点头:“不错,因王家宴会之后我看出了王宜和宇文郅的不对劲儿,觉得梦里头中宫赐婚,而王宜话里有话的说我不过是颗棋子,这一切都正好对上了。所以那时候这场梦,叫我觉得很害怕。可是惊惧过后,我又想起宇文郅和谢氏的下场,才会拿这话去问荀小郎君。”她飞过去个眼神,“三兄也没猜错,他的确告诉我不会。” “那你是因此又笃定,这位大殿下应该不会是陛下所想要的那个储君?再加上梦中三殿下对你关切备至,苦口婆心的来劝你,而二王又是那副德行总之这种种加在一起,你不自觉的就对三殿下上了心吗?” 眼下根本不是计较这个的时候,谢拂眼中闪过懊悔,面色如霜:“现在是说这个的时候吗?” 谢汲便一吐舌,摊摊手:“那你接着说,当我没有问。” 谢拂便白了一眼过去:“三兄现在回过头想一想,阿耶自十年前退居陈郡后,无论朝中发生过什么样的事情,陛下表面上看起来还是倚重阿耶的,可实际上呢?今次两浙大案,陛下可曾想过,要将阿耶调任回京呢?阿耶身为太尉,却离开建康长达十年,若说他在陈郡时代天巡狩也就罢了,但这十年间,阿耶反倒更像是被流放了。” 从前没人留意过,也没有人会这样想,堂堂的谢氏郎主,当朝太尉,谁敢说他这十年间是被陛下流放的? 众人都觉得,哪怕谢太尉不在朝堂,却也仍旧可以震慑朝堂啊。 谢汲眯了眼:“你的意思是陛下有意为之?” “不,我的意思是,我的生女为后,其实从来都不是为了将来给新君造势。”她一抬头,定定然望向谢汲,“这根本就是陛下为了对付谢氏,设下的套。” 可怜他们从来没有看清,还以为陛下一直信谢氏至深,真的以为谢氏忠贞,从无猜疑。 就连她,活了两世,若非此次的刺杀,让她在一瞬间把这位皇帝陛下摆到了最重要的位置上去思考前世今生,也绝不会认为,从头到尾,她才是真正会压垮谢氏的那根稻草。 只不过究竟要不要压垮,又是何时压垮,如何压垮,这些,都掌握在陛下手中。 陛下只是在棋局初始时,为谢氏布下了一手可死可活的棋而已。 谢汲腾地站起身来:“你你是谁,谢氏生女为后,是为了不,不会的。”他有些慌了,“陛下常说谢氏忠贞,怎么可能这么对谢家,你太过杞人忧天,才会乱了心神,这话不要” “我是乱说的吗?”谢拂看他心气大动,便也随着他站起了身来,“三兄不妨回头想想吧,阿耶为什么离开京城的?当年一句谢氏生女为后,阿耶自知再久居建康,对谢氏多半无益,待我来日长大了,这句话,终会成为悬在谢氏头上的一把刀,哪怕陛下不会将刀刃落下,谢氏阖族也终日惶惶。正因为如此,阿耶才自请回陈郡去的!三兄,我只问你,如果陛下真的只为给自己的儿子造势,当年会放阿耶离京吗?” 最后的这句话,才是问题的关键所在。 十年了,已经十年过去了,怕只怕,这十年中,连阿耶都不曾想过,为什么当年陛下会放任他离开建康,又或许,阿耶一心以为,陛下是在周全谢氏,要造势,也不过数年后,这十年间不必要把谢氏留在京中,始终处于风口浪尖之上。 也许在阿耶的心中,陛下还是那个极信任谢氏,极信任他的陛下。 可是小幺今日一番话,叫他如何不心惊。 谢汲不愿意就这样承认,强行的争辩着:“如你所说,陛下是为了打压谢氏,那这些年,又怎么会先后提拔我们兄弟入京中?还有这十年间,先有颍川庾氏,后有会稽孔与魏,这样的姻亲,陛下不也放任了吗?” 谢拂抿着唇,无奈的摇头:“我想,这就是帝王权术吧。”她琢磨了下,“三兄此时不信,我不敢强求三兄什么,可三兄有大智慧,不妨换个角度来想想你问我的问题。在我眼中看来,诸位兄长提调入京,这是为了安抚谢氏,可又何尝不是另一种压制呢?没有了阿耶坐镇京中,二兄出任御史大夫四年,走的是步履维艰,难道不是吗?京中士族何其多,琅琊王氏的那位郡公又常年待在建康,难道不是处处都压着二兄一头吗?”/p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百一十一章帝王权术 p“还有——”谢拂方才说完时,谢汲已经眼角抽动着想说话了,而谢拂大抵也猜得到,这般境况之下,三兄应当不可能换个角度来想这件事了。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 她现在要做的,不过是把她能够想明白的全告诉他,横竖二兄还在等着,且还有阿嫂能够从旁劝着,只盼着他们听完后能冷静下来,仔细的想一想,她说的这些话,其实都是很有道理的。 所以她只能赶在三兄前头开口,把他所有的话先打断了:“还有执金吾。”她高高的挑眉,“二兄方才也说过了,当日阿嫂入京,是执金吾奉令在城门拦截往来行人的。这件事三兄大可以想,谢家的马车,车身上有咱们谢氏的族徽,执金吾的守城将士就这么没有眼力见吗?更何况四匹高头大马,无论如何也不是等闲人家用得起的规格。更不要说,阿嫂后来还请出了阿耶的手书。可是这一切,都没有用。” 谢汲一咬牙:“你不必说这个,我心里清楚,只怕是当日有人想搜出阿嫂身上带的那半部分账册。” “可我此时却觉得,打从那时候开始,就是个圈套了。”她话音落下,定睛看着谢汲。 她相信的,凭三兄的心智,不会想不明白。 连她都能想明白了,三兄若一定要说猜不出来,那他必定是想装傻到底了。 若真那样,她便唯有写下家书一封,此事要直接请阿耶来做下决断。 “圈套”谢汲喃喃自语,嘟囔了两句什么话。 许久后,他才自嘲的笑了一回:“可不是个圈套吗。就算执金吾是大王手下的人,也可以说是为了维护京中治安,可若没有陛下授意,他们怎么敢明目张胆的拦下谢家人,且视阿耶手书若无物。” 谢拂提着的那口气瞬间松了下来:“是啊,执金吾拦了人,咱们要捅出两浙案,为了防止他们在京中动手脚,一定会想法子请陛下将两卫将军动上一动,而陛下此时就可以顺理成章的把执金吾收回自己的手中,且把两位将军外调出京,实际上是狠狠地敲打了宇文郅一把。正好也为昨日的那场刺杀,做下准备来。” 要派人来刺杀他们,其实禁军也能用,只是禁军更容易叫人认出来,这种事儿非得心腹不行,但是禁军中能被皇帝陛下称作心腹的,无非几个护军将军,那些人,宇文舒多半认的 真要让宇文舒认出来了,事情就麻烦了。 所以用执金吾的人,其实刚刚好。 只不过还有几点,是她想不明白的。 谢拂叫了声三兄:“你说陛下安排这场刺杀,是为了什么呢?他应该无意杀我,不然多年布局就全白费了。还有,执金吾奉密旨办事,为什么会用执金吾军中的羽箭?此行徐将军随着护卫,这是陛下亲自点的人,而有徐将军在,陛下就不怕他认出执金吾的人吗?” 这是所有事情里,最说不通的地方。 谢汲都一时怔住了。 先前小幺说的所有,其实都令他动摇着,想要信,又不敢信。 可唯独是这几句话,叫他心生疑惑。 是了,这两个问题解释不通,而且又为什么非执金吾不可? 如果是这么算下来,陛下倒更像是更像是故意叫他们知道的。 这个念头一起,谢汲自己先吓了一跳。 谢拂观他面色不对,扬声就问:“三兄想到了什么?” “不,没什么。”谢汲不敢同她说,她今次心思已经过于深沉了,知道的再多些,对她并没有什么好处,这种没有经过深思熟虑的想法,还是不说给她知道扰她心神了。 谢拂知道他没说实话,可是也没有更多的心思去追问,于是下了逐客令:“有些事情,我还要自己想一想,二兄和阿嫂还在等着三兄,我就不留三兄了。” 谢汲深看了她一眼,没多说别的,只是嘱咐她好好养养神,不要再胡思乱想,便挪动脚步往门口的方向而去。 只是他临要推门出去时,谢拂在背后又叫住了他。 谢汲回过头:“怎么,还有事?” “我劝三兄最好别想不开,我说的这些话,看似荒诞无稽,那场梦,更像是一个玩笑,可事实上,现在发生的很多事,都像是在印证那场梦。三兄啊——”她一拖尾音,“如果你和二兄都认为我杞人之思,不肯认清这个情势,我只能请阿耶来做主了。” 这话竟隐有几分威胁的意思,可也不知怎么的,叫谢汲心头一动。 他索性垂下手,没去碰两扇雕花门,目不转睛的看她:“你打算,怎么请阿耶做主?” 谢拂却好似早有了主意一般,落落大方的打了个笑脸:“下个月就是我生辰,阿耶离京十年,如今为爱女生辰返京小聚,总说的过去吧?就连陛下,都不会不允,如果我今日所说的,全是真的。” 谢汲心下打了个颤,面色又沉了沉,盯着她那张还隐约含笑的脸思考了半天,丢下一句知道了,返身拉开门往外走,那背影看起来 谢拂扑哧一声,他倒有些落荒而逃的模样。 可真是难得,三兄竟还有这般时候。 可是笑过了,她那可漂浮不定的心,就更加动摇起来。 她说是说了,要叫三兄信了,倒还容易些,二兄那里 从昨夜二兄的那番话中她不难听得出,二兄多年来秉持中立态度,并不是因他自恃清高,觉得宇文氏兄弟终究不敢强拉他下水,更不是他目中无人,不将高台之争放在眼里。 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守住谢氏百年清名,唯恐谢家百年的基业毁在他们这一辈的手里,将来就算到了地下,也没有脸面去见列祖列宗。 这样的思想,才最是可怕。 她只怕二兄即便认清了目下的处境,也不肯动摇分毫,反倒要觉得,连陛下都已经不那样信任谢氏了,若谢氏还敢一头扎进党争中,下场估计只会更惨。 谢拂无奈的长叹一声,她想明白这么多,又有什么用啊,没有人会听她的,也没有人会按着她的心意去走将来的路。 只可恨这位皇帝陛下 她今日才算懂了,帝王权术,历来如此,他高高在上,握着生杀大权,要谁生谁便生,要谁死谁便死,是那样的尊贵,可这份尊贵,却又那样令人心寒,令人害怕/p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百一十二章铺路 p谢汲颀长的身形再次出现在谢潜夫妇面前时,夫妻二人对视了一回,很显然是发现了谢汲的脸色比离开时还要难看,且周身的气息不大对。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 他周身流动的气息是不稳的。 以往谢家三郎就是再圆滑,还是能稳得住自己的心神和气息的,哪怕是遇上了再大的事,也没有这样慌乱无章法的时候。 谢潜暗暗心惊,却不敢太惊动他,只是叫他坐,又伸手给他倒茶:“小幺都跟你说什么了?你两个倒是有一车的话要谈,叫我和你阿嫂等了这半天。” 谢汲在谢拂的面前,能够端着为兄者的架势,勉强的撑着稳重,不叫她看出什么不妥来。 可是在谢潜的面前 他整个人蔫儿下来,踱步至于桌旁坐下去,有些木讷的盯着那只茶杯看了好久:“二兄,如果说陛下从一开始,就是在针对谢氏,你信吗?” 谢潜眼皮倏尔跳了跳:“她就跟你说了这个吗?” 连魏姒都听出不对劲了。 刺杀的事情还没说清楚,这是又听见什么风言风语了,什么叫从一开始就是针对谢氏? 她清着的嗓音如初春细雨般,能净化人心的:“三郎,你不要着急,慢慢的与你阿兄说。你说的这个一开始,又是打从什么时候呢?你说陛下在针对谢氏,是单指这次安排的刺杀,还是另有别的什么?” 谢汲略抬了抬眼,只是看了一眼,就很快收回目光来。 他吃了口茶:“二嫂,这个一开始,大约要从谢氏生女为后说起了。” 谢潜手里握着的茶杯,掉在地上摔碎了,他难以置信的看向谢汲:“你都听她胡说了些什么?” 他分明是要发脾气的征兆,魏姒忙拉了他一把:“你且不要急着发火骂人,好歹叫三郎把话说完了。我看阿拂方才那个样子,也不像无凭无据就要胡说这些的。” 谢潜还是气不顺,可魏姒生拉着他,他又怕自己使了蛮力伤着她,便很不平的大口喘着气,坐在原地冷冰冰的瞪谢汲,等着他的后话来解释。 谢汲好像根本就不怕,但还是有些呆,一向机灵的谢三郎,大约是被谢拂的那一大车话说的有些懵了。 他费了好大的功夫才理清头绪,将适才在谢拂屋中时二人的一番谈话,无所遗漏的说与谢潜和魏姒听。 他直通通的说完了,就瞧着两个人脸色都变了,才摸了把鼻尖儿:“我虽也觉得太荒诞,可是” “你也会说荒诞!”谢潜拍案而起,拿手指着他就骂,“亏你也是读圣贤书长起来的,她说这些话,你就该立时骂的她闭了嘴,从此再不敢提起。看来先前我打她,她是一点儿记性也不长,什么做了一场梦,什么都能对得上,你来告诉我,梦里的东西是做得了数的吗?难不成为了她的一个梦,叫我们全信了陛下是针对谢氏设下毒计,为的就是来日好算计谢氏吗?” 他声音拔的太高了,震的谢汲脑袋疼。 谢汲揉了揉鬓边,抓到的重点却是他打了谢拂:“你打她?” 魏姒倒抽一口气,忙轻声叫三郎:“你阿兄在同你说眼下的事,你在扯什么?” 谢潜一眼横过去:“你别替他遮掩,如今也学会不分轻重了!什么大事都不顾了,我是打了她,要不你去问问她,为什么我打了她她自个儿却不敢闹!要么你来同我这个做兄长的动手,咱们两个也打一架?” 这是气话,他为兄的,谢汲是无论如何不能同他动手的,再说了,谢汲真跟他打起来,他一点儿便宜也讨不着。 谢汲眼角抽了抽,别开脸去,冷哼了一声。 魏姒看着这样子,估摸着谢潜只会更生气,便上了手扯扯他胳膊:“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呢?你近来脾气也太大了,叫人看着多害怕。三郎不是小孩子了,说话办事都是个有分寸的,你这样骂他,他不驳你,是敬重你,你怎么能一直这样骂人呢?阿拂说那些话,要我说,未必全没谱儿,至少要是按她后头所说的那样,陛下横竖是没看上大王,不对吗?” 谢家的郎君们都爱重发妻,似谢汲那样对杨氏未必有什么真感情的,都不曾与她红过脸呢,更不要说谢潜实打实的爱着魏姒了。 是以谢汲说那样的话,他怒火冲天的张口就骂人,可是这话叫魏姒说出口,他登时一点儿脾气都没有了。 谢潜两手一摊:“倒全成了你们的道理,那还叫我说什么?不然你们想怎么办,全由得你们去就是了,也不必再与我说这些。” 人在气头上,什么话都说的出口,魏姒不跟他计较,只是看他不骂谢汲了,稍稍松了口气,又悄悄地给谢汲使眼色。 谢汲心说算他倒霉,揽了这个活儿,替小幺传这些话,早知道就该叫阿嫂去听,反正二兄这样子,阿嫂说什么,他都不舍得骂人,平白叫他挨一顿骂,算什么? 可是嫂嫂一番好心,他又总不能辜负了,见了她使眼色,便咳两声:“也没人说不听二兄的,只是小幺既这样说,我觉得无不道理,虽然不敢在她面前应了她说的道理,唯恐她更要胡思乱想,可是咱们兄弟一处说起来,我总要与二兄说明白了。” 谢潜眼珠子一滚,翻了他一眼:“说什么明白?” 其实他心里有数。 当初执金吾拦下阿姒时,他不曾与四郎说完的那些话,就是因他心里怀疑的那个人,是当今天子。 后来连荀况问他,他都遮掩了过去。 一则这话没法说,二则他那时实在想不通,陛下为什么要这么做。 可是现在一切都说的通了。 两浙的案子只怕陛下早就听到了些许风声,可当时那么干,也还得两说。 要是真的拦下了阿姒,把东西搜走了,两浙的案子多半不了了之,绝不会牵扯到嫡出的皇子身上去。 可另有一宗是 这一条,才是真正叫人心惊的。 倘或陛下就是为了栽赃给宇文郅,更要借着这个由头换下左右卫将军,彻底的切断宇文郅和执金吾之间的联系,那又是个什么意思呢? 谢潜心跳漏了两拍。 那意味着,陛下早就选定了宇文舒,所做的一切,都不过在为这个小儿子铺路而已。/p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百一十三章上天示警 p谢潜的心里其实很难以平静下来,他有太多的地方想不通,而陛下所做的一切,也都全都是有两面性的。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 他们这些人,谁也不能准确的猜到陛下心中所想,但凡走错了一步,就会是个满盘皆输的局。 谢汲坐在那里还念叨着什么,可他却一个字也听不进去了。 这件事太大,显然不是一时就能说的清楚的,他们都觉得是他死脑筋的想不明白,其实根本不是这样。 他庆幸的是自己在京中为官四年,比弟妹见多了风浪和世面,能够更加深谋远虑的去考虑这些事,而不是一股脑的就认准了陛下是如何如何想,回头一不留神,把谢家架到没有回头路的地步去。 他猛然回了神,觉得自己应该冷静下来好好的思考一番,这样想着,也就一摆手打断了谢汲所有的话:“你回自个儿院子里待着去吧,这件事情我要一个人想想清楚,别来打扰我。” 谢汲有一肚子的话说不出口,全憋在了喉咙里,他眨巴着眼睛,看向魏姒:“二嫂,这” 魏姒却悄悄地冲他摆摆手,又噙着笑劝了两句:“听你二兄的吧,这事儿太大,谁也不可能一时就拿定主意想通了。你和阿拂是这样想,总不能强要你二兄也这样想,叫他自个儿冷静冷静,你也回去自己再好好想想,后半天再说吧。” 连她都这么说了,谢汲也不好再说什么,况且看二兄那副神情,摆明了也不想再跟他谈下去。 他有些讪讪的,心里不服气,面上却也无可奈何,只得站起了身来同谢潜和魏姒告了礼,转头退到屋外去了。 魏姒长叹口气:“我知道你听了这些心里不受用,可三郎如今只怕也有些慌了,好歹你也该同他说说心里怎么想,叫他一颗心有个着落不是?” “你也说了他不是小孩子,遇上些事就要没了章法,今后怎么在御史台待下去?”谢潜压了压太阳穴,“而且这件事,我心里都还没主意,能与他说什么?” 魏姒咬着下唇:“你真的不信阿拂说的那些吗?” 谢潜这才抬了眼皮,看向她:“这么说,你信了?” 魏姒不好点头,却也没摇头,只是平声劝他:“你知道我一向信这个的,婆母也信这个。” 是啊,她们都信这些,可偏偏他不信。 他还真是像个异类,好些地方都表现出与家里人不一样的,平日倒还不显得如何,一旦出了什么事情时,就衬的他格外的不合群。 谢潜温声与她说:“你先头说的,有些事情,同她说的那场梦对得上,我没话反驳,而且仔细想想,她一个十三岁的小娘子,如果不是真的梦到这些,打死她她也编不出来。” 可正因为这样,他才更觉得头大:“可我就是觉得奇怪,她是去年九月跟着四郎动身上京的,路上耽搁了快两个月的时间,到建康时就入了冬,天儿一冷,她惫懒不愿意挪窝,本来出入建康城,该四处走动,可她却把各处下的请帖一概全推了,一直到后头天气渐暖,才开始走动各家,这场梦”她的这场梦,从何而来呢? 魏姒知道他奇怪什么,而且她入京时也听闻了些当日王家宴会上闹出过的不愉快,起先她也觉得哪里不对劲儿,照说王家女郎也没怎么招惹谢拂,谢拂何至于这样整治人家? 可是现在看来,一切并不是无迹可循的 她握上谢潜的手:“还记得王家宴会上的事情吗?” 谢潜一愣:“你说王家二娘?” 魏姒嗯一声,点点头:“我起先觉得很奇怪,阿拂虽然骄纵些,可从来不是个胡作非为的,我刚入京那会儿因听了些风言风语,就着实的叫阿笙打听了一番,后来才知道了情由,又背着阿拂把缪云叫到跟前仔细的问过,好在丫头实诚,内情也没瞒我,但就是知道后才更心下不安,无论如何也想不明白,阿拂为什么要这么设计坑王家女郎,又不是深仇大恨的,非要把人家的名声作践坏了才行不可。” 是啊,这事儿说来古怪,当日小幺说起时她说厌恶王宜口蜜腹剑,表里不一,说王宜嫉妒她,分明是喜欢宇文郅,却不敢明目张胆地说,拿她屋里的东西来挤兑她 那时候也不觉得如何,以为她也喜欢宇文郅才针对人家,后来她又表态表的很不错,这档子事儿,他自然也就没再放在心上。 可是现在想一想,她是怎么发现王宜喜欢宇文郅的?就因为人家在她屋里坐着说了会儿话,她就察觉出来了? 他在京中四年,虽知道宇文郅和琅琊王氏私交不错,王岐更是甘心供他驱使,可却从未曾听说过,王宜和这位大殿下之间有什么纠缠不清的。 倘或说王宜掩藏的极好,却又是如何被小幺一眼发觉的呢? 谢潜猛然僵住。 魏姒察觉出异样,顺着他的背:“想到什么了?怎么突然整个人都紧绷起来。” 也许,那真的是上天示警呢?不然这些,说不通吧。 谢潜缓缓回过头,打量了魏姒好半天:“你能从一个人一时的言谈举止,看出她是否喜欢着另一个人吗?” 魏姒不明就里,啊了一声:“这都是哪儿跟哪儿,你好端端的,这是都想到了什么?” “王家女郎,”谢潜咬重了这几个字,“小幺当初陷害她,后来我问她为什么,她说因为看不惯人家表里不一,分明喜欢大王而嫉妒她,却不敢明着来,暗里讥讽她,所以她才非要整治人家不可。阿姒,我现在越想越觉得不对,她那时刚醒过来,陷入昏迷之前,一度同王家二娘关系很是不错,为什么病中醒来后,因王家二娘拜访探望了她一次,她就态度大改,还看出了人家喜欢谁,又在嫉妒她呢?” 魏姒显然大吃一惊,这些是她所不知道的,这样说来,缪云估摸着也是不知道的。 谢拂当初那样神神叨叨,众人为着她刚刚大病一场,没有人把这些放在心上当回事儿,只不过觉得他人没事就是最幸运的。 如果是这样,现在想来 魏姒背脊一僵:“她的那场梦”/p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百一十四章迷失心智 p谢潜是拉上魏姒一块儿去谢拂的小院子的,那场梦叫他夫妻二人想来,越想越觉得害怕,有些话,还非要当面同谢拂问个清楚不可。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 可是他二人前脚刚迈进谢拂的院子,谢汲的声音后脚就飘到了耳边来。 谢潜脚步一顿,面色不善的回头看他:“你派人盯着我?” 谢汲也不知是有些不好意思,还是害怕谢潜骂他,反正是稍稍别开脸,见了一回礼,又叫了声二嫂。 他话音顿了下,倒像是冲着魏姒说:“先前二兄赶我走,我就瞧着二兄神色不大对,唯恐你要到这里来为难小幺来着” 他不说倒还好些,说了这话,谢潜的脸色才愈发难看起来,冷不丁嗤笑两声,转而没好气的同魏姒道:“你快瞧瞧,我如今成了什么人,他还防着我来为难小幺呢。” 魏姒心说这兄弟俩跟孩子似的,多大的人了还为了一句话来置气,很显然三郎这么说,有意的气谢潜呢。 外人面前老成的谢二郎,竟也真的叫自己亲弟弟几句话激怒了。 她无奈极了,叹口气,扯扯谢潜衣角:“进去说吧,不是还有话要问阿拂吗?站在这里置气,像什么样子呢?” 说完了又不放心谢汲,叫一声三郎转过头去看他:“你也安生些吧,还嫌眼下不够烦扰的吗?非要拿这些话来激怒你二兄啊?” 谢汲小心思叫她戳破了,一时有些讪讪的,低下头去,又挠了挠后脑勺,欸的应了一声是,便不多说什么。 谢潜冷哼一声,背着手往台基上去,在门口叫缪云虚拦了一把,说是谢拂在里头小憩,得进去回一声。 他这才收住了势,冲着丫头摆摆手:“你去叫她整好了仪容出来见我,我不往她屋里去了。” 这毕竟是在外头,他为兄的总往妹妹屋子里头钻,叫外人看着不成话。 以往在家里头怎么样都行,出了门还是要有所顾忌。 果然不多时谢拂趿拉着木屐蹬蹬跑到门口拉开门,不像是刚睡醒来的模样,眼底乌青也没消下去什么,整个人反倒有些木然怔怔的。 谢潜眯着眼瞧了她半天:“到厢房来,我有话问你。” 谢拂一愣,下意识的去看谢汲。 谢汲目光绕过谢潜瞧见了,冲着她点点头,示意她没什么大事,叫她别怕。 谢拂这才哦一嗓子,吩咐缪云去准备下茶水糕点,而后提步往西厢房那头去了不提。 四个人在西厢房正开间中的红木雕芙蓉的圆桌旁围坐下来,谢潜甫一落了座,就已沉着声叫谢拂:“你做的那场梦,从前为什么从没说过?当时王家二娘的事情时,我还特意问过你,你跟我东拉西扯的说了一堆,却没有坦白讲,你是因为这场梦,才针对人家的。还有大王和王岐,现在想来,你转醒后变了个人似的,连着大王和王岐一同疏远了,也是因为这场梦吧?” 其实现在回过头再去想,便有很多事是可以拿那场梦做借口搪塞过去的了,就好比二兄眼下说的这些,再比如她为什么愿意亲近宇文舒,甚至于在他们刚刚得知两浙贪墨案情时,她还急着替宇文舒筹谋,想将祸水东引至宇文聪一人身上去。 谢拂干巴巴的吞口水:“我知道二兄对这类鬼神之事,向来”不怎么相信这几个字她没敢说出口,她知道阿嫂是信这个的,阿娘也是常拜佛的,总把要心存敬畏挂在嘴边,是以便多少惦记着,恐怕说了对二兄有什么冲撞不好,便咳了一声改了口,“向来敬而远之,也不爱提起,我若那时与二兄说了,保不齐二兄真要以为我叫邪祟冲撞,拐过头就要请得道高僧来为我开坛做法了。” “你——”谢潜鼻子里记着吭哧的音,似乎对她很是不满。 魏姒却并不这样觉得。 她临到嘴边又改了话茬子,这叫她相当满意,最起码她没说出什么不该说的话。 魏姒眉心舒展着,轻声细语的劝他:“过来之前说的好好的,有话慢慢的说,不发脾气不骂人的,你瞧,这才刚说了几句话,你就又横眉冷目了,要这么着,索性也不要说了,叫阿拂自个儿歇一歇吧,你如今倒不知道心疼她,没瞧着她眼下乌青那样重,昨个儿夜里就没睡好。” 她有意的提起昨天夜里的事,是叫谢潜记清楚,昨个儿他盛怒之下甩了谢拂一记耳光,打了人是不占道理的,眼下不要这样冲谢拂叫嚣。 果然谢潜周身戾气消退大半,先前提着的那口气也松了下来,长出口气:“我不骂你,横竖现在话都说开了,你敢同三郎说这个,我也不计较你,信不信的是我的事儿,你甭操心,你只告诉我,后来你处处偏颇三王,事事上心的帮着他,甚至里外里的还想叫我和你四兄在两浙的事情上帮他一把,是不是也全为了这个?” 谢拂大吃一惊:“二兄总不会以为我叫蒙住了眼,迷了心智,为着这个才以为自己看上了他吧?” 这样的认知叫她心惊,倘若二兄真是这样认为的,那她才是有嘴说不清了。 却不料谢潜一挑眉,对这话不置可否,那模样倒像是默认了,在静静的等她的解释和后话。 谢拂觉得不可思议,而且看二兄的神色,大约是油盐不进的吧?不管她说什么,他是不是都认准了这个了? 她有些气馁,甚至连解释的心情都没有了,破罐子破摔似的一摊手:“二兄爱怎么想是二兄的事,我看得清自己的一颗真心便足够了,二兄要觉得我是个这样糊涂的人,甚至为了宽慰自己,把三殿下这几个月来的好都不放在眼里,那我无话可说。” 连谢汲都有些看不下去了,拧着眉接过谢拂的话头:“先前遇刺的时候,三殿下是拿命护着小幺的,小幺看上了他,二兄心里不痛快,觉得小幺不知轻重没分寸,可总不能因为眼下自觉抓到了个能说服小幺改变心意的地方,就一味的这样吧?三殿下是不是真意待小幺的,二兄真看不清楚吗?”/p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百一十五章退让 p谢拂突然觉得很累,也很失望。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 事情到了今天这地步,根本就已经不是她喜欢不喜欢宇文舒的问题了,可是二兄进了门,张口却还是拿这事儿来说嘴,换言之,他打从心眼里不愿意认清目前的处境,更不愿意相信,从头到尾都是陛下在给谢氏设套。 这其实很危险。 在她看来,谢家只要行差踏错,陛下就绝不会手下留情,而这个错,究竟会错在哪里,也仍旧是陛下说了算的。 看似风光得意的陈郡谢氏,却实则像俎上鱼肉,任陛下宰割。 为什么非要同她纠结宇文舒的事呢? 她即便是不喜欢宇文舒,对眼下的处境又有什么益处吗? 难道她不喜欢宇文舒,陛下就会放过谢家了吗? 苦心经营了这么多年的一个局,怎么会因为这个就轻易的动摇收手呢? “二兄,你是不是不想承认我说的那些话啊?”谢拂整个人泄了气,肩头都垂了下去一般,“我同三殿下的事,早就不是最紧要的了,我与三兄说了,这次的刺杀事件之后,叫我仿佛一瞬间明白过来,那场梦,于我而言,就是上天示警,那是在告诉我,大王他从来就不是陛下心中所想要的储君,不然不会叫谢氏落到那般地步。我这么说,二兄总该明白吧?” 她吸了吸鼻子,觉得鼻尖有些发酸,“二兄不妨再来想想,陛下为什么要放任阿耶在陈郡十年,又为什么提调三位兄长入京为官。依我说,这分明是忌惮谢氏风头无两。当年阿耶在京中时,放眼天下,有谁人可比谢太尉?又有哪个士族是真正能与陈郡谢氏比肩而立的?我们从前总说,陛下变着法子的压制着琅琊王氏,可事实上呢?真的想开了,琅琊郡公眼下虽没了什么实权,可难道阿耶就有吗?远在陈郡的谢太尉,实则还不如坐镇京中的王太傅。” 魏姒一直安静的听着,却隐约觉得,她字字句句,全是道理。 王家那位郡公和阿公同是位列三公的,可阿公看似还有实权在手却远离建康,那位太傅坐镇京中,京中大小官员也好,士族子弟也罢,总要顾忌着他的面子,不能在京城里就同王家人闹出什么不好看来。 可阿公却不同啊他们这些人明里暗里给谢潜兄弟使绊,可阿公既已退至陈郡,难道要为着给儿子们出头,回建康来惩治谁吗?估计连陛下都看不过眼的吧? 谢潜许久没言声,好半天后才冷然问谢拂:“那依你的意思,陛下是觉得谢氏百年来都无人可比,所以看不下去了,所以要打压谢氏,是吗?” 谢拂的委屈一时被无限放大了,他分明还是不信的,那样的语气,就像是在控诉她胡闹一样。 她小嘴一撇:“二兄既然不信,我就是说破了嘴皮子也没用,只是二兄想想吧,若陛下真信了谢氏忠贞,何故要叫阿耶离开建康城?又是何故今次要派人来刺杀我?”她带了些哽咽,喉咙发紧,“陛下根本就不是想杀我,他不过是在试探罢了,或者说,他其实就是想叫三殿下回护我,他在逼着谢氏做出选择,也是在逼着谢家,走上一条不归路。” 什么是不归路?若谢氏在风头无两的情况之下,再挣出来一个从龙之功,将来新君御极,哪里还压得住谢家人? 陛下,分明是给谢氏布下了一招死局。 进,不是,退,不能。 其实这天下啊,除了陈郡谢氏外,余下诸士族间,皆可互相牵制着。 琅琊王氏还有颍川庾氏步步紧逼着,而倘或陛下真看中了宇文舒,今次荀况这样辅佐宇文舒,将来有了从龙之功,官员重组之时,自少不了颍川荀氏一席之地,更不要说远了还是太原王氏,吴郡顾氏,甚至是东海徐氏 可只要没有了陈郡谢氏,大晋的天下,就再没有什么人,能对宇文氏构成威胁。 这就是陛下心中所想吗? 这就是,为什么要为谢氏设下一个局吗? 谢潜沉默了下去。 他不是说小幺说的太偏激,全然不能信,都是些信口雌黄的话,而是他实在不敢去承认。 来这儿之前,他自己心里都怀疑过,陛下当日指使执金吾城门拦车的用意而他所想的那两样,前后练习起来看的时候,显然陛下不是为了护住两个儿子,那便只剩下了 谢潜合了眼,揉着鬓边:“那你想怎么样呢?如果,你说的都是对的,陛下见不得谢氏无人可牵制,所以要引着谢家自取灭亡的话,你想怎么样?你又能怎么样?” 是啊,陛下若圣意已决,他们这些人,还能怎么样? 可是不是还有宇文舒吗? 谢拂一咬牙:“若陛下早选定了三殿下,那二兄又信不信,三殿下能保得住谢氏呢?” 谢潜眉心一拧,对这话显然有些不屑。 如果当今天子对谢氏早有了猜疑之心,来日即便宇文舒真的登大宝,又如何能笃定,他就不会和今上有一样的心思? 他爱重谢拂,却未必会为了谢拂一人,留下谢氏这个“祸害”。 谢汲摸了摸鼻头,赶在谢潜开口前,犹豫了下开了口:“如果说,陛下只是因谢氏数年间太过得意,叫他以为谢氏早晚有膨胀过度的心,从而去夺他宇文家江山,那我们”他其实有些拿不准,可心里却觉得若真如此,这大抵不失为一个办法,把心一横,便把后话一股脑的都丢了出来,“我们不妨退一退。阿耶当年退居陈郡,却并不是辞官隐退的,甚至于兵权他也还捏在手上,如今是四海升平没有战火纷纭,若一旦有了战事,少不得还要请阿耶返京坐镇主事对不对?要是能退,甚至能捧着琅琊王氏上位谢氏有百年基业,才能保住咱们没那么快的登高跌重,可王家呢?陛下猜忌王家的心,只会比猜疑谢氏更重。” 谢拂却倏尔眼中一亮:“对啊,更何况琅琊王氏被咱们家压着太多年了,若有朝一日得以翻身,还不知要得意成什么样子,怎么说也成了这大晋一等一的士族,连陈郡谢氏都要敬让他们三分,即便是如王岐这些个嫡系的子弟能自持的住,可家业这么大,子弟又这样多,总有把持不住的,惹了事,或在外头打着琅琊王氏的名号胡作非为,陛下能容得下他们吗?”/p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百一十六章请谢笠回京 p可魏姒听来听去,却觉得哪里不对,等想明白了,也已经朱唇微启了:“可这不是两码事吗?” 谢潜侧目看过去,嗯了一声:“猜疑谢氏,同容不下王家,是两码事。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如你们所说的,陛下有意引着谢氏往绝路上走,难道是我们现在退一退就能算了的吗?还有,怎么退?难道叫阿耶在这时候辞官不成?只怕阿耶前脚辞了官,后脚就有人急不可耐的上书弹劾谢氏历年来的过错,列下条条罪状,凭我们几个,有回天之力吗?” 即便是没人去上折子弹劾,陛下若有心彻底的拔除谢氏这颗眼中钉,也会暗地里授意御史台中的大小官员上折子来着,就如同今次的刺杀事件一般无二。 这并不是谢潜妄自菲薄。 树倒猢狲散,墙倒众人推。 谢笠就算退居陈郡,可他也还是军功累累手握兵权的当朝太尉,是谢氏的郎主,连陛下都不能轻易拿他怎么样,更不要说一众官员们。 可一旦谢笠退了,仅凭着谢潜兄弟三人,如何能够扛得住这样的局面? 陛下是差点儿赏了他一个位从公不假,可即便他开府仪同三司,真成了大晋朝最年轻的位从公,又有何用? 他们有今日,靠的是谢氏,靠的是谢笠。 谢潜这兄弟三人有本事有才干,有谢笠在时,他们也都能独当一面,可谢笠要从朝堂退出去了,他们哪一个分量都不够。 说到底是资历太浅了。 人家都说人走茶凉,眼下同谢家交好的那些个士族,真没了谢笠稳坐朝中,还有几个会真的拼死替谢家求情呢? 所以谢汲和谢拂说叫谢家退,谢潜很是不以为意。 能往哪里退,又要怎么退? 然而魏姒却灵光一闪:“我倒是有个想法” 谢潜没吱声,只是看了她一眼,她拿不准这是叫说还是不叫说,犹犹豫豫着没把后话说出口。 谢拂唔了一声儿,支吾着,更怕谢潜骂他,可到底还有心气儿,又事关谢氏全族,她放不下心,听着阿嫂说有法子,自然还是要问出口:“阿嫂有什么好法子,正经也该告诉我们,咱们一家子在一处,是该好好商量商量的。就算陛下不是打的这个主意,可咱们自个儿不能凡事全往好处想,将来真出了事,措手不及的更慌乱,还是早做下打算和准备,也不怕以后有什么不好的了。” 这话说的倒是比先前都和软,也说进了谢潜的心里去。 他面色稍有舒缓,冲着魏姒点点头:“她前头说的话不成样子,这句倒不错,你有主意只管说,且不说陛下到底如何想,我们既有了这个想头,却觉得极有这样的可能,也该提前有所打算才是了。” 看他脸色好看了些,众人提着的心也放了下去,这件事太大了,大到他们自己几乎拿不了主意,可是没法子惊动外人,说穿了是怕陛下对谢氏不利,真叫外头人知道了,保不齐要顺着陛下的心意来干,那才是对谢家最大的不好了。 他们因拿不了主意,便把所有的指望暂且都压在了谢潜身上,可谢潜是前所未有的臭脾气,叫他们心内惶惶,什么话也不敢说全了。 魏姒长长的松口气:“三郎这话说的一半是对的,倘或陛下真是因谢氏太过于锋芒毕露才起的猜疑之心,如今的谢氏,自然该退让下来,叫陛下以为谢氏其实可欺。只是这个退字上头,却可以做些文章。” “嗯?”谢潜愣了下,“这个文章,你却觉得该如何来做呢?” “天下士族,莫不以陈郡谢氏为尊,其后才有琅琊王氏,颍川庾氏,谯国桓氏,甚至是太原王氏,兰陵萧氏等士族,可我们如今瞧着,庾氏同咱们家有个姻亲关系在,自然不可能从他们家下手,而在诸位殿下的明争暗斗中,现在的京城里,还有谁人不知琅琊王岐同大王是绑在一处的哩?”她尾音嗡哝,顿了顿,继续道,“所以还是如三郎和阿拂说的,该捧着琅琊王氏上位。可咱们要捧琅琊王氏,却也不是一味的抬举,非得叫陛下以为,谢氏势弱,在王家手上吃了亏受了委屈,说穿了,是做个样子给陛下瞧得。陛下的心也是肉长的,没道理谢家都做到这地步了,他还要把咱们往死里办。” 这倒是个法子。 这么些年压着天下士族,叫陛下起了这份儿心,这里头固然也有谢家自己的问题在。 要是能早点儿想明白了,陛下再三的说什么谢氏忠贞,其实根本不是那么一回事,早在当年谢氏生女为后这话传开时,就懂得什么叫退让,那怕也不会有今日之祸。 如今处处示弱,难道还不够憋屈的吗?王家得意过了头,再多给谢家添上几笔委屈,将来在陛下面前,说不得还有个转机。 可魏姒话音落下没多久,就又浅笑着添了两句:“我心里面是这样想,未见得你们就要这样做,依我说,出了这么大的事儿,最好是写封信同阿公讨个主意吧,不然我这里妇人之见,说错了什么,叫你们兄弟走了弯路,回头阿公知道了,要同我算账的。” 她不敢明着说怕谢笠找她麻烦不待见她,但话里的意思大家都听得懂。 谢潜拍着她手背安慰了两句:“这话全当我说的,夫妻原就是一体的,你说的自然便是我说的,阿耶那里说不出你什么来,真叫他知道了,你就说是我的主意。” 谢汲和谢拂对视一回,俩人都撇了撇嘴,不过对兄嫂之间恩爱如斯,倒是挺乐得见。 是以谢汲忙顺着这话补了几句:“阿嫂担心这个做什么,咱们自个儿关起门来说的话,谁还会说给阿耶听不成吗?再说了,就如二兄说的这样,即便阿耶真的知道了,全往二兄身上推,叫他担待着,这原也不是没道理的事儿,阿耶能拿他怎么样?” 魏姒便扑哧一声笑了:“倒是说正经的,给阿公写封信吧?” 谢拂眼中隐有笑意,唇角也上扬着,这会子却接了魏姒的话,连带着笑意都敛了敛:“我原也是想请阿耶入京一趟来拿个主意,可是这事儿别在心里头说明了,怕叫人把信拦下来,要生出是非来。我九月做生辰,给阿耶写个书信,就说我入京几个月,实在想念爷娘,叫他们上京来吧,本来中秋之日就该合家团聚的,只是宫里还有宴,若没有给阿耶下旨叫他回京来,咱们私下里不好请他回京。二兄要是怕阿耶拿了信不肯回,就把咱们这次遇袭的事情也写进去,说我受了惊吓,虽然面儿上没什么,可心里只怕不好,爷娘担心我,必定会入京了,而且就是叫人拦了书信,也挑不出什么毛病来。”/p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百一十七章伏低做小 p这件事便算是这样决定了下来,他们谁也不愿再去提,横竖还有时间,这次回京后料理两浙的后续事宜,少不得要陛下再动一场干戈,还有桓廷之的案子要查办,最起码现在腾不出手来对谢家做手脚。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 既然是这样,他们如今最好的法子,就是静观其变,等下个月请了阿耶上京后,再来详谈此事,也且要听一听,阿耶心里到底是怎么想。 他在官场摸爬滚打这么多年,稳坐太尉一职十几年,他当年怎么就没看清陛下的真正用意呢? 这里头的疑问还有太多,总之不是现在三言两语就说得明白的。 谢潜点了点桌案,起了身要与魏姒回自己的住出去,只是临走前又不放心,老着一把嗓子交代谢拂:“这件事事关重大,你可管好了自己的嘴,倘或在三殿下面前泄露了只字片语,你知道厉害的。” 谢拂猛然打了个哆嗦,哦了声:“这点分寸好歹我还有,没糊涂到那个地步。” 谢潜白了他一眼,未置可否,想着方才她还说什么大约能指望得上宇文舒这类的话,心里到底不放心。 魏姒见他说了一句没完,谢拂回了一句他倒还想说似的,唯恐兄妹俩就这个问题再僵持住,便扯了他一把:“我瞧阿拂最后那些话说的就很齐全,面面俱到的,你别一天到晚操这份儿心,好像除了你,旁个都成不了事儿了似的。” 谢潜无奈,知道她有意拦着,后面的话就全咽回了肚子里,什么也不说了,伸手推了门,虚扶着魏姒,俩人比肩出了门去。 谢汲是听着脚步声,等着他二人走远了,才敢笑出声来:“二兄还真是一点也没变,从前在家里什么样,现在还是什么样,连阿耶有时候说他,他都不服气的要辩上一两句,我瞧阿嫂说他,他却是半个字也反驳不了的。” 谢拂呿了声,拿一只手托着下巴:“他哪里是反驳不了,分明是不敢反驳。什么嘛,我说什么都要挨骂,阿嫂说什么他都认了。” “那你今后也找个这样爱重你的夫主,你就是把人家家给拆了,他也不会挑你的不是了。”谢汲一偏头玩笑着打趣她,只是打趣完了,又怕她还为这事儿多思多虑,才劝了两句,“小幺,我先前与你说过,为兄的最盼着的,还是你能无忧无虑的长大,风风光光的出嫁,嫁得一如意郎君,且不说今后如何荣华富贵,至少要夫妻敦睦,他打从心里爱重你,如二兄待阿嫂那般。可眼下却又出了这样的事” 他重重的叹气,心里说不出的彷徨:“我知道你是个有远见的,哪怕是眼下还稚嫩些,将来也一定是极有本事的。可是诸如此类的事情,你也不要太压在心里,或是太往心里去,女孩子家的,这样的心思太重了,并没有什么好处的。” 阴谋诡计见多了,遇人遇事若成了习惯性的先去猜疑一番,今后成了家,在人家家里却要怎么处? 诚然谢氏的女郎没人敢轻慢,可那也是从前这次出了事之后,连他都说不准,陈郡谢氏这个名头,到底能不能保得住她的一世顺遂。 更不要说将来她要真的是 谢汲抿了唇:“我与二兄的心思不一样,你一向是知道的。我便不说倘或你能嫁个寻常的士族子弟,这样心思重好不好,只说你如今又看上了三殿下,将来他要真的成了事,少不得三宫六院,你就是中宫,也要大度能容人才是正经道理,心思太重,对你尤其的不好。他或许能爱重你一时,可高高在上惯了,能不能爱重你一世,谁又说得准呢?皇家的事,历来就没有个一定的。” 谢拂的心蓦然沉下去:“三兄,你别说了,我明白你的意思。”她小脸儿垮了垮,“可是走了这条路,谁都回不了头。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吧,不过我答应三兄,有什么事儿不会窝在心里,如今三兄留在京城了,就是不敢跟二兄说的,我也敢缠着你,叫你来开解我呀。” 其实她有些无措,三兄的话如针一样扎在她身上,密密麻麻的落下来,隐隐的抽痛着。 她险些忘记了,登高的人最没有定性和长性,从前是一个样,十年后,二十年后呢?可能就是另一个样儿了。 宇文舒爱她什么呢?是爱她的脾性,还是爱慕她的容颜? 她脾性委实算不上多好,倘或将来他真的入主太极殿,这天下的女郎还不是任他来挑,凭他来选吗? 总有更得他心的吧 容颜这种事,等年岁渐长了,还会有十几岁的年轻女郎,貌美倾城,比她能讨人欢心。 可是也许不该是这样的,毕竟能叫宇文舒舍命相护的 宇文家的郎君们大多狠厉,对亲兄弟都手下不会留情,把自己的命看的顶金贵,能叫他们舍命相救的,一辈子能有几个啊? 谢拂心里很矛盾,却不敢在人前表现出来,觉得太矫情,也太没脸了。 八字都还没一撇的事儿,她却想的那样长远,连几十年后都担忧起来了 她想了一程子,又缓缓道:“这些且不说,三兄既不叫我有事儿藏心里,那我倒真有一样想问问三兄。” 谢汲挑眉咦一声:“又是什么刁钻古怪的事情,不敢当着二兄的面儿来问我,你且说来我听听。” 她噙着笑,嗔怪了两句,托着腮帮子问他:“阿嫂说叫抬举王氏时,再给咱们自己受些委屈吃些亏,我其实不大想得明白这一层,是叫咱们谢家人去伏低做小吗?百年间没有过的事儿,这可要怎么做?况且到了这地步,难道咱们去同王家人示好,人家就真心实意的接受了?陛下就果真信了?依我说,真去示好,保不齐叫陛下以为咱们居心叵测,如今连琅琊王氏都要笼络了。本来谢氏的姻亲就”她叹了口气,“我不好当着二兄的面儿质问阿嫂,可实在是想不明白啊。”/p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百一十八章谢家小姑姑 p她话说完了,谢汲的脸色却很古怪起来。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 谢拂瞪着眼看着,觉得他好像是有什么主意,只是这主意比较难以启齿? 她怕他要糊弄人,就清着嗓子叫他:“三兄可别打量着糊弄我,先前叫我有心事同你讲,那可不能我与你说了心里话,你却拿场面上的说辞来蒙我敷衍我,我可不依的。” 谢汲心说这丫头的一双眼可真是明的厉害,他这里才刚转了念想而已,她就瞧出端倪了。 可是没法子,她既瞧出来了,糊弄是糊弄不过去了。 他心里是一阵的唏嘘,这话说来叫人面上羞愧,堂堂谢氏哪里到了这地步,要不为着今次的事情,他是死都不会有这样的念头。 “小幺,你记不记得,咱们有一位常年住在家庙里的小姑姑。” 谢拂啊了一声有些呆头呆脑,多少年不见面的人,他突然提起来,她一时还有些恍惚,等回过神了才哦一声:“记得记得,好像也没比我大几岁,三四岁上我跟着阿娘去家庙里看她,她挺爱答不理的,后来我不太喜欢她,阿娘再往家庙去瞧她,我就不爱跟着了。不过”她眨着眼,“不过阿娘不是也好多年没再去看过她了吗?我不知道这里头有什么缘故,只是家里的人都很少提起来了,几位阿叔也没怎么提起过这位小姑姑。” 谢汲嗯了声:“她同阿耶是一母同胞的,嫡亲的妹妹,今年有我记得小姑姑同你一个月的生辰,过了九月就十八了。” 谢拂从没对她上过心,只知道她没比自己大几岁,却不想过了九月都要十八了,便呀了一声惊呼着:“那她是为什么总在家庙里住着啊?这都十八了,不是连及笄礼都没行,也没作配人家吗?” “这话说来也长了,还是她落生的那几年,体弱多病,可能本来就是祖母老来得女的缘故吧,身子反正不大好,请医吃药也没多大的用处,后头也是请了高僧来瞧,说非要把她记在佛祖跟前养,送进家庙里住着,吃斋念佛长到十八岁,方可一世安康,连带着十五都不能行及笄礼,说是及笄礼过了,少不了要有人上门来说亲,惊动了佛祖,这个孩子照样养活不成。” 说起那几年的事儿,谢汲还觉得头疼,也不知哪来的那么多高僧,偏好到处与人看命中如何如何。 只是也奇了,家里头下了决心把人送去家庙后,小姑姑的身子果真一日比一日好起来,这才算是彻底信了那位高僧的话。 谢拂听来觉得新奇,满脸写着好奇的追问他:“然后呢?那为什么家里头从没人提起她?阿娘这些年也不再去看她了啊?照理说她年纪不大,不也该是家里头的掌上明珠吗?阿耶挺护短的人,对嫡亲的妹妹,怎么倒不闻不问了呢?” “你那时没出生不知道,这位小姑姑的脾气甚大,最初说要送她去家庙,她死活不依,在家里不知闹了多久,好东西也不知砸了多少,就差把屋顶掀了,总之是满腹委屈不愿意去。” 谢拂一听,倒觉得这位小姑姑和她有些异曲同工之妙,是个顶能折腾的主儿,看样子他们谢家的女郎骨子里带着这个劲儿啊。 想着她就笑了:“要换作我,我也不依啊。好好的士族贵女,本该千金万贵的养大的,这天下什么好东西是我要不得的呢?偏要为了大和尚几句话,把我送到庙里去青灯古佛,还要十几年茹素”她一面说,一面打了个哆嗦,“想想都觉得这日子过不下去。凭什么你们在家里金银玉石堆着,大鱼大肉的享福着,我就得遭这个罪。” 谢汲看她这样子,笑着骂了句没心没肺,才又道:“她那是为了保命,难道她自个儿不知道吗?打从住进了家庙去,身子一日比一日好,她自己心里最清楚。再说了,送去家庙就是受罪的吗?咱们谢氏的家庙就那么破落?她身边也是婢女婆子一堆,锦衣绸缎不断,只不过是吃食上苦了些罢了。” 谢拂撇撇嘴:“这还不够苦的啊?”不过这些都不是最叫她好奇的,是以问了一句便也不提了,“你还没告诉我呢,后来是为什么家里人都不提起她呀?我看阿娘不像是会亏待她的那种人呐。” “最早的时候阿娘差不多每天都去看她一回,生怕她缺了东西不顺心,也知道她早些年里锦衣玉食惯了,猛地住进庙里去,一定不受用。”谢汲提起这个也来气,语气也不好起来,“你现在大概是知道的,阿娘是大妇,当家的主母。其实那几年祖父和祖母已经不大管家里的事儿了,撂开了手都是阿耶和阿娘在打理,所以阿娘要持中馈,管着一大家子的吃喝用度,底下还要顾着我和大兄二兄,每天再抽了时间去看小姑姑,真是忙不过来,分不出身。” “那阿娘是蛮辛苦的哦。”谢拂听戏本子似的,一点儿没往心里去,随口的就说了这么一句。 谢汲心里不大痛快,就啐了她一回:“我那时候已经多少懂事儿了,阿耶是极爱护阿娘的,你不知道,阿娘去看小姑姑的那些日子里,都是受她冷眼看待的,她一点儿没觉着阿娘这个做嫂嫂的待她极好,反倒好像是一直认为是阿娘在祖父祖母面前挑唆,才叫祖父祖母下了决心送她走,更过分的时候,还伤了阿娘两三次,有时是拿热茶烫伤的,有时是说不经意撞到的,一不留神磕了碰了,反正诸如此类的,后来把阿耶也惹急了,再不许阿娘到家庙去瞧她。” 谢拂心里咯噔一声:“她还敢打阿娘?”她声音一下厉起来,“太不识好歹了!她虽是个长辈,我也要骂她的!” 谢汲无奈的摇头:“叫二兄听见,你等着挨打吧,那是你能骂的吗?反正就这么着,阿耶彻底丢开了手,家庙那头连问都不再过问。后来阿娘去的次数也少了,断断续续的,有时十天半个月,有时甚至大半年才去一趟,从你三四岁时,那算是阿娘最后一年去看她了,反正不知道她怎么把阿娘也惹恼了,再加上阿娘从前忍了她挺多的,说句不尊敬的话,我觉着阿娘是怕祖父祖母挑理儿,后来祖父祖母不在了,她大概怕家里阿叔们说她的不是,回头外人要说谢家大妇眼里没这个小姑,所以才面子上做做功夫,后头小姑姑实在太不像话,家里的人都懒得理会了,她也才就慢慢的丢开了。”/p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百一十九章填房 谢拂对此倒没觉得有什么,阿娘不管是性善也好,还是面子上做足了功夫也好,总归是没亏待过那位小姑姑的,可她还伤过阿娘,这叫她不能容忍。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 所以原本是满心的好奇,这会儿却全成了嗤之以鼻:“管阿娘是怎么想的呢,就是没人管她,也是她自己作的。我虽说换了我也受不了,可要是我有个阿嫂待我这样好,我必然同阿嫂很亲近,当亲阿姊看待的,还出手伤人?我可干不出来这么没脸的事儿。” 谢汲知道她的脾气,也不去纠正她什么:“不过这几年我听阿叔们有时候说起,小姑姑也给家里送过信儿,估计是年岁渐长,懂事儿了,再加上常年在庙里待着,真的静了心,想想小时候干的事儿,觉得有愧疚,也是自己错了,好像有心同家里亲近热络,不过阿耶都没理会,还不叫阿娘管她,阿叔们看阿耶是这样的态度,就更没人搭理她了。” 这才叫自作自受呢,现在想起来家里头的好了,小时候干嘛去了。 谢拂嗤的一声:“我倒是蛮期待,等她过了十八岁的生辰,就该回家了吧?今后见了面儿” “今后见了面儿,你也得恭恭敬敬的叫一声姑母。”谢汲终于板起脸来,“甭打量着使坏捉弄人,阿耶不大待见她是一回事儿,可你不能乱了规矩胡来,传出去叫人说谢家的女郎不知所谓,连长辈都不放在眼里。” 谢拂嘟囔了两句什么话,也不知有没有把谢汲的话放在心上,反正最后是应了句知道了,没再提这茬儿,转了话头去问谢汲:“那三兄现在提起她是什么意思啊?高僧说她要在家庙养活到十八岁,现在快十八了你说家里头会不会补她一个及笄礼啊?我觉得不会,闻所未闻的,哪家也没有说给女郎补上一个及笄礼的,估摸着可以直接议亲了吧?” “及笄礼的事儿我不知道,但是议亲是一定的了,都十八了,再不婚配”谢汲咳了一回,心说再不嫁人,就是谢家的女郎,这年岁上也没人要了,不过他眸色闪了闪,“但是我估摸着她这事儿上也艰难,毕竟年岁不小了,家里头早些年对她又是那么个态度,外头传的风言风语的,阿耶也从来没管过。” 谢拂啊了一嗓子:“外人说闲话,阿耶都不管的吗?” 这就有点儿过了吧? 再怎么说也是谢家嫡出的女郎,由得外人来说三道四的吗? 谢汲点点头:“我不是说了,她弄伤了阿娘好几回,阿耶极不待见她,再后头她也不知道自个儿错似的,对阿娘爱答不理的,其实小幺,这里头这里头还有你的功劳来着。” 谢拂眼睛瞪得圆圆的:“关我什么事?” “你那时候太小,估计你是不大记得了。你头一次跟着阿娘去家庙,本来欢天喜地的出了门,回了家垂头丧气的,阿耶问你怎么了,你跟阿耶告的状,横竖说你在家庙里受了气,阿娘都没能拦住你,骂了你两句还叫阿耶说了一顿,打从那以后,阿耶更是连提都懒得提起她了。” 这一条她实在是不记得,原来她还跟阿耶告过这位姑母的状啊?不过想想也没什么,全当给阿娘出了这口气! 不过这么一来她倒想明白了。 阿耶护短是不假,可不懂事的亲妹妹,和娇俏可爱粉雕玉琢的亲女儿,两相比较,还有个极爱重的发妻在,怎么比,这个妹妹的分量都是不够的。 于是她嘟囔起来:“那也怪不着别人,全是她自个儿做的孽。”不过她还是觉得怪啊,提这个做什么?答非所问吗? 她挑了眉不解的看谢汲:“三兄说起这个,答非所问啊,我问的又不是这个,我不是在问你,阿嫂说的那个法子,该怎么才行得通吗?” 谢汲说了句你倒是别急,才慢悠悠道:“正要说的就是这个,我心里有这个想法,只是又恐怕家里一定不许,也很犹豫,也不知道自己想的对不对,不过你既然问了,我先说给你知道,倘或真是不得已要退让起来的时候,你在阿耶和阿兄们面前,好歹同我是一伙儿的,咱们两个要咬死这件事。” 谢拂听得云山雾绕:“你倒是说正事儿,不要拿话来绕我,我都不知道你打的什么主意,不可能应下来帮你的!” 她义正辞严,谢汲倒笑了:“成,算你聪明,不上当成不成?” 他调侃了两句,才肃容说起来:“琅琊郡公有个弟弟,是行三的,他膝下有两个儿子,次子王崇,去年九月里刚丧了发妻,这事儿你知道不?” 这些弯弯绕绕的人,她从来也没留心过,况且那会儿她还没到建康呢,从哪里知道这些? 是以她摇了头,很坦诚的:“我不知道。” 谢汲料准了她这么说似的:“那你现在知道了。王崇的那个发妻,是清河崔氏的嫡女,也是年纪轻轻的,说是因病没的,这事儿才刚过一年,他没续娶,一则是对外说起来好看些,咱们这样的人家,虽没有说非得服丧的,可真说到陛下跟前去,或是在士族间传开了,多少不好听,面儿上总要过得去。二则呢,他不是长房的,又是个次子,将来家里头他指不准落不着什么不说,且王崇其人虽算不上平庸无为,却也不是什么成大器的,先前能娶了清河崔氏的女郎,据说也没少下工夫,况且还算得上门当户对。” 他说了一大车的话,谢拂才多少听明白了些。 合着这个王崇丧了发妻,如今一年过去了,怎么着也该续娶了。 但是他发妻出自清河崔氏,现在续娶,门楣太低未免落了王氏的脸面之外,连带着清河崔氏的脸面也一起落了,虽然是个继室填房,可外人总要拿到发妻跟前去做比较的。 现在的问题也正是出在这里的——琅琊王氏确实是天下第一等的士族门楣,可清河崔氏也差不到哪里去,王崇续娶想再娶个如清河崔氏那样人家的女郎,可以是说很难的了。 天底下的士族多了去,人家家里有嫡出的女郎要婚配,选择性也太多了,就她眼前的这些人来说,王岐算一个,她四兄算一个,还有庾家二兄,乃至于荀况在内,哪一个不比王崇强上百倍? 谢拂怔怔的看他:“三兄该不是,想叫小姑姑嫁给王崇做填房吧?”/p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百二十章报复 这话问出口,连她自己都不敢信,险些没闪了舌头。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 可是谢汲却点了头:“我正是打的这个主意。” 谢拂腾地就站起了身:“这太荒唐了!阿耶就算再不待见她,也不可能同意的。” 祖父祖母不在了,这位小姑姑的婚事,自然是阿耶同阿娘来做主的,可是谢家正经的嫡女,拿去配给王氏三房次子做继室? 这简直令人匪夷所思。 谢氏上百年间,也没出过继室填房,家里头的这些个嫡女,哪一个不是配的钟鸣鼎食之家,且哪一个不是一等一的门阀士族,门楣稍低一些,谢家人连看都不会看在眼里的。 就是那些个庶出的女儿们,也没有哪一个是嫁的很低的,顶多是配了旁支,或是正经的长房庶子却极有能耐的。 她知道士族续娶,多半照样挑剔门第,可无论怎么算,王崇也高攀不上她小姑姑! 这位姑母虽然都十八了,可那是事出有因,当年是为了保住这条命,好把她养大了,才送到庙里去长到这时候的。 现在年纪到了,回了谢氏,她照样是人前风光的谢氏嫡女。 怎么就要嫁给人去做填房了呢? 然而谢汲那里却显然不这样想,略蹙了眉打量她:“你且听我说完了。你是知道的,清河崔氏门第虽高,却同咱们家是比不得的,王崇要续娶,门第低了他看不上,门第高了人家却挑他,这个继室,他是不好娶回家中去的。倘或此时有人从旁煽风点火,叫他阿耶到御前去请一道赐婚圣旨,求娶谢氏女郎,我瞧着陛下如今这个样子,多半会答应。” 谢拂突然眼神就黯淡了下来:“三兄是想叫此事成了没人能改变的,谢家的嫡女由着陛下一道圣旨,配给王家三房次子做继室,王家对外有了可以说嘴的,而谢氏平白受了个大羞辱,还有苦说不出,这算是示弱的第一步,是吗?” 的的确确就是这么个道理。 况且圣旨是陛下下的,亏欠谢家的不是王氏,反倒是陛下。 这个奇耻大辱,是陛下带给谢氏的,更是他强加给谢氏的。 而琅琊王氏王崇续娶,求得谢氏嫡女入门,将来人前还不知要如何的炫耀,他那个人,从前也多少听说过些,到了去年九月丧妻时,更成了士族之间的好一番谈资,无不是说他这样的人娶了清河崔氏女,实在是配不上。 这原就是个没什么脑子,却嘴巴极大没个把门儿的人,人前爱显摆,爱炫耀,觉得自个儿是琅琊王氏的嫡子,十分的了不得,娶妻又是清河崔氏,就更加了不起,好像这士族子弟间,不说全部,至少有一大半都比他过的要差,都要仰他鼻息。 这样的人,真要是娶了谢氏嫡女做填房,还不把眼睛顶在头上,将来在建康城中横着走吗? 更何况还是陛下亲自赐的婚。 “其实我还是有私心。”谢汲摇摇头,“同你说了,你只怕要觉得我心黑,你还想不想听?” 其实只这一件事,就足够叫她觉得他是个狠心的人了,什么事儿都能办得出来。 可是她没法子指责,也没立场说他的不是。 三兄还不是为了谢氏吗? 她其实感到难过,如果没有这位小姑姑,谢家再没有嫡女能送出去给王家做填房,那要怎么办?三兄会不会连她的主意都要打? 念头一起,谢拂就打了个寒颤,说不出是害怕,还是觉得自己这想法太可笑。 谢汲见她不说话,倒像是看穿了她:“你不要想那些个乱七八糟的,也甭拿你和她去比较。我这会儿同你说句实在的话吧,打小就我不喜欢她,甚至相当的厌恶她。” 谢拂很惊讶:“为什么?她是姑母,又比你年纪小,难不成小时候还有什么不对付的吗?” 谢汲仍旧摇头:“不是为这个,我看不上她,是因她作为谢氏的嫡女,却从不知给谢氏脸上争光。小幺,你道外人如何传的?哪个不是说谢氏教女无方,祖父祖母在世时不曾好好管束这个幺女,到了阿耶阿娘接手谢家时,更没法子约束她,一来二去,人家可不会说她如何不知好歹,只会说谢氏这样的人家,却教不成一个女儿。” 是了,士族间是这样的,郎君娘子不成器,人家总要归算到长辈头上,说你们不会教导管束,更何况谢氏对他们来说没什么好污蔑的尚且要煽风点火的造谣,有了小姑姑这么个实打实的把柄,还不拼了命的抹黑吗? “还有,我虽然斥了你两句,说什么今后见了面仍旧要恭恭敬敬,可她那样对阿娘,敢出手伤人,我不觉得我这样对她,有哪里过分的。” 旁人或许不知道,可是谢汲自己心里最清楚,阿娘拿他当亲生的看待,甚至怕他小小年纪敏感多思,对他比对四郎还要好。 他幼时顽劣的那几年,阿娘细心地教导,引导着他往正途上走,真是再亲也没有了的。 他落生就没了生母,从小养在阿娘身边儿的,对阿娘有敬重,有孝义,更有孺慕和依赖。 没有人能伤害阿娘半分,谁伤了,他就头一个不会放过。 小时候无能为力,也不可能冲到家庙里去把人揍一顿,可这笔账,他总归记在心里了。 谢汲深吸了口气:“你和她是全然不同的,甭打量着我是不是会打你的主意,倘或谢氏唯你这么一个嫡女,我自另有法子可想,也不会动这个心思。阿娘从小最疼你,我打了你的主意,岂不叫阿娘伤透心吗?再说了,就你这样的”他说着又咂舌,“谁敢叫你嫁人做填房,你不把他生拆了吗?” 谢拂听的一愣一愣的,到了了却明白了,说到底他在报复小姑姑,是为小时候她的荒唐伤害阿娘而报复她。 她吞了口口水:“可再怎么样也不能这么着吧?她是有错,可总不能拿后半辈子来偿还啊,三兄,阿耶和阿兄们都不会同意的,就是阿娘那一关,你也过不去啊。” 谢汲沉下脸:“我告诉你,就她那个脾气,多早晚也改不了。小时候为了保她的命送她去家庙,她都能把家里闹的天翻地覆,如今她自以为好日子要来了,却说拿她给人填房,就算是出嫁到了王家,她要是能跟王崇好好过日子,那才是邪性了!”他稍顿了顿,“我知道这事儿难办,阿娘那里是最难说通的,唯恐将来人家说她这样待小姑,所以我说给你听,方才也说了,真要非走这一步不可,你得同我上一条船,咬死了这事儿不撒口。”/p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百二十一章计划完美 怪不得他方才要说什么,只怕这话说了,她要觉得他心黑这样的话。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 他最黑的地方,哪里是记仇记了这么多年,到如今了在这种事情上想坑小姑姑一把。 分明是 谢拂咬着牙:“你想叫她把王家也搅个天翻地覆吗?” 如果这位小姑姑真是这样的脾气,回头一道圣旨下来,她不可能抗旨不尊,阿耶和诸位阿叔也不会允许她抗旨不尊,横竖是要嫁到王家去的。 可她要是心里能服气,真是邪性了。 届时心里憋着一口气儿,看三兄这个话的意思,王崇也不是个什么有担当的,恐怕也压不住小姑姑的性儿,到时候夫妻不和,整日吵闹,甚至动手都有可能,那王家才真成了鸡犬不宁。 可是又不大对 谢拂耷拉着小脸儿:“先前阿嫂分明说叫抬举着王家,这话原还是你先提的,我听来也觉得十分有道理,可你这个主意”她品了品,“要真的成了事,小姑姑闹得王家鸡犬不宁,这算抬举吗?这是捣乱的吧?家事不宁,还有心思朝政国事不成?这算哪门子的抬举着?” 谢汲心里却明镜似的,嗤了一声:“我还没告诉你呢,王崇那个人,是个管不住嘴的。” 谢拂啊了一声:“这又是是个什么意思?” 他叹息一声,仰起脸,想上手拉她坐下去,可是到底没有动:“家下闹得不安生,王崇总归不足意的,你不打听外头事不知道,我虽在陈郡却也听人说起过,先前他那位发妻,教养规矩样样没话说,任谁也挑不出半点儿毛病来,清河崔氏又出美人,所以外头都说他配不上那位崔夫人,只不过人家夫妻间如何,也就不得而知了。只是你且想吧,有那样一个摆在前面立着呢,咱们家这位真嫁过去,教养规矩处处是比不上了,不要说侍奉舅姑,我看她那个样子,对着王崇这位夫主都不会有好脸子。” 谢拂自然瞧见了他的动作,微抬的手,抬了一半又垂下去,她心头动了动,提了下裙摆又坐下去,面对面的看他,心里却说不出的复杂:“这不是坑人吗?三兄,就为了”她不好说是为了他的私欲,其实并不是的。 他一是为了谢氏,二是为了阿娘,有了这么个主意,并算不上很过分,更跟他的私欲不搭边儿。 她正了正脸色:“就为了这些杂七杂八的事儿,搭进去的人还不够多的吗?非得要再造就一双怨偶吗?”她到底心下不忍,先前话说的再狠,也不像三兄那样真的能狠下心下这样的手,“想想别的法子吧,三兄叫我来日一定要帮你咬着这话不撒口,铁了心想把事儿办成,可你叫我叫我怎么说得出口?” 他大概不懂,她却十分明白。 外人眼里再风光的女郎,那也都是外人看的,里子里如何,得自己熬着。 她前世因同宇文郅有那样一段,其实成婚的那些年里一直都还算过得不错,只是到了后头宇文郅下了雷霆手段时,她才渐渐看清了真相是什么。 饶是如此,她都觉得身心俱疲,悔不当初,最后觉着没脸面苟活于世,愧对全族老小,更觉得将一颗真心错付,是这世上最大的不值,所以服毒自尽,孤苦的死在自己的小院子里。 那小姑姑呢?真把她配给了王崇,岂不是一辈子就交代了吗? 按三兄说的,王崇那样的人 她其实多少明白了,所以才更想劝住他:“三兄觉得王崇家下过得不好,时日久了要生出怨怼来,起初请了陛下赐婚,是因要的是谢氏嫡女,这是个太值得炫耀的事了,他一定满心欢喜。可是谢家的女郎娶回了家,却发现不是那么回事儿,成日里没个安静日子,同先前那位崔夫人再一比,简直没法子比,对小姑姑就更失望,对这道旨意,也更不满管不住嘴的人嘛,经不起人三言两语说什么,真叫有心人引诱着说上两句,泰半就是怨怼陛下的言谈了。” 这真是黑了心的法子,把自己的亲姑母赔进去,造就一双怨偶来,保不齐连王谢之间的嫌隙都要更深,就为了引着王崇怨怼陛下,再想着法子把这话散播开了 其实也不需要他们来想法子,士族间想坑害谢家的人多,建康城里想坑死王家的就更多。 阿耶离京多年了,谁不想试试在建康城中说一不二的感觉?有琅琊王氏压在前头,总归成就不了,非得把他们家坑到死,才有希望搏上一搏。 所以王崇只要敢怨怼天子,这些话只怕很快就会在街头坊间传开,再接着就是士族高门,最后总归是要传到陛下的耳朵里去的。 这是一连串的计。 谢氏嫁女做填房受了奇耻大辱,王家一夜之间地位水涨船高,好像莫名其妙的就生生压了谢氏一头,这期间只要谢家人有心示弱,再算计着王家做几件事儿,京中的几位阿兄出些不大不小的错,叫王家人拿住了大做文章,到时候彻底的做成一幅退让姿态 到了那时候,王家就成了不知天高地厚的,王崇再说些不该说的话,真正就要触犯龙威了。 说不准,有了王家这么一场,陛下回过头来再想想,谢氏从前得意上百年,这短短数月间受了多少的委屈,可是谢氏子弟却全都接受了,不曾对天子有任何的不满和怨怼。 这,才是为臣者该遵的本分。 谢拂不得不承认,三兄这个法子,想的极好,中间那些不大不小的委屈,不至触怒天颜的小错处,现在三兄也许还没想好,可他总归会全都安排妥当的。 只要这一步,能走出去 “三兄,我是不是劝不住你了啊?”谢拂有些拿不准,毕竟叫她想来,这都是个近乎完美的计划,这样的计划下,三兄会放弃吗? 果然,谢汲点了头:“你劝不住我,这事儿我一定要办成。其实说穿了,要是阿耶也点了头,认可了陛下从一开始就对谢家没安好心,这事儿就势在必行了。王家人上了奏疏请赐婚,陛下一旦点了头,阿耶能怎么样?我想提前告诉阿耶,不过是不想擅自做主,想叫他能认可了罢了。你也许觉得多此一举,可没法子,那是阿耶,我上头也还压着两个嫡出的兄长。倘或我是家中嫡长,谢家将来要交付到我手上来,这个事儿,我就自己做主了的。”/p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百二十二章心口不一 谢拂愣怔须臾,竟没有来的一阵难过,打从心眼儿里升起的对三兄的惋惜。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 从前总说二兄肩上担子重,是个能支应门庭的,其实现在想想看,三兄不过是一直锋芒不外露罢了,只因他是个庶出的儿子,不能盖过了兄长们的风头,甚至还应该处处谦让着四兄,不然落在外人眼中,便是他这个谢氏庶子痴心妄想,妄图分上一杯羹。 她略抿了唇:“三兄其实不必这样的,你这么着,叫我心里不好受” 谢汲并不是有意叫她心里生出不忍来博取这个同情,是以朝着她失笑摇头:“这有什么不好受的?我说这个,原也没有别的意思,不过是告诉你,我没法子越过阿耶和阿兄们擅作主张罢了。倘或我是嫡长,少不得将来也要一个人来拿主意,再大的事儿也是我来点头做主的,便是如今一时有不知会阿耶便下了决定的时候,阿耶也说不出我什么来,我自个儿也不会觉得有不妥的,你明白了没?” 谢拂吸吸鼻头,横竖还是觉得不受用,嘴角往下耷拉着:“但是这次的事情我还是不想应你。”她翻了翻眼皮,“我先前话虽然说的重,也是极不看好这位小姑姑,觉得她目中无人,实在不成规矩,可她终究还是谢氏嫡女。三兄,我仍旧觉得,这个事情未免太落谢氏的脸面,将来列祖列宗,怕是要怪罪的。” 谢汲脸色倏尔一变,只是又怕谢拂心中乱想,忙定了心神,尽力的保持着面色平和:“你真不想答应帮我,我不逼你,但这事儿我心里是拿定了的,将来到了阿耶面前,说破了天我也势这么几句话,绝不会改口,阿耶或打或骂,我也没有改变心思的时候。” 他说的十分坚定,是认准了不会回头的。 谢拂知道这个阿兄的脾气,一向是这样的,其实谢家的孩子都有些认死理儿,倒不是迂腐,而是自己心里认准了一件事,那任凭谁来说就都不好使,除非是时过境迁,自己心里的想法变了,这事儿也就揭过去了。 想到这一层,她不免又有些不满,嘟囔着:“三兄怎么这样呢?你话是先同我说了的,倘或来日阿耶真的打你骂你,我怎么可能冷眼看着不替你说话” 她越说声音越小,觉得他还是算计了自己,说到底她心里再抵触这件事儿,将来阿耶要是打人骂人,她一定还会替他求情,不自觉的就站到了他这头,是要替他说话,替他成全了的。 谢汲扑哧一声笑出来:“不然等阿耶入京,我们说事儿时,你离的远远的,不要往跟前凑。” 他终于伸出了手,隔着桌子递过去,落在她头顶上,轻揉了一把:“你有着一颗最伶俐的心,却也是最善的心,小幺,这个世道,心肠太软,其实是伤人伤己。我近来觉得自己真矛盾,既盼着你远离这些是非快活的长大,又盼着你看清了行事纷杂,能够多个心眼儿学会早做决断。如今是既希望你一辈子都怀着一颗柔善的心,拿最宽和的心去包容这世道上的一切肮脏,又希望你能把心肠硬一硬,该利用的要利用,该舍弃的,也终归要舍弃。” 自己看着长大的幺妹,若一辈子就留在陈郡倒也罢了,偏生是这样的命,早早地落入了陛下的圈套之中,她这样舍不得又狠不下心,他唯恐她将来成了别人俎上鱼肉。 他们这些人,能护着他一时,可谁又能保证能护她一世。 真去指望宇文舒吗? 谢汲心里从不这样想,宇文舒爱重她,既是她的幸,却也是她的不幸。 最好的便是她自己真的成长起来,足以扛得住这世间一切风浪,哪怕没有父兄替她遮风挡雨,她也能立于世而不倒。 谢拂猛地感动了一阵,没多会儿的工夫就笑了,拨开谢汲的那只手:“瞧三兄的样儿,都不像你了。我今岁才十三,如今这样,已经很难得了吧?”她好像很骄傲,得意的挑起下巴来,“三兄等着吧,再过个年,我一定是个了不起的小娘子,谁也比不上我。” 谢汲把手收回来,古怪的看了她半天,忍不住漏出笑,声音从牙缝间泄露出来:“你说的都对,再过年,天下没有哪个女郎比得上你,连我们这些郎君,也要甘拜下风,索性呀,等到将来若真能成了事,该叫他赏你一个第一谋士的衔儿,你便是正经的天下第一了。” 这话兄妹之间偶尔来开开玩笑,倒真无伤大雅,反正不当着二兄的面儿说,就不会招骂。 可谢拂又觉得,这两日来,三兄提起宇文舒的次数未免有些多。 他们在驿馆下榻的那天夜里,他还怂恿她去大献殷勤,叫她多往宇文舒跟前凑,说穿了想叫他两个培养感情吗? 后来二兄说了他一次,可这会子他还是张嘴就来,且这个话 这个话有些狂妄了,真叫外人知道了只字片语,对宇文舒都是个不小的麻烦事儿。 她稍稍拉下脸来:“三兄别总说这个,若叫人听了去,咱们的命就都顾不成了。” 谢汲倒像是无所谓似的,耸了耸肩头:“你不爱听,我以后少说就是了。对了,我得告诉你,你同阿嫂是从后院进来的,我们先前进府时,我瞧着三殿下的脸色可委实难看,估摸着前半天骑马赶路是牵扯到伤口了,荀况急着去瞧他,二兄为着执金吾的事儿提着一颗心,没心思往他跟前凑,说了些不放心你与阿嫂的话,横竖拿你当借口,叫荀况在三殿下面前回了话,说后半天等他歇够了再去瞧,我向来,你大约是可以到他那里去请个安的。” 说不担心是假的,谢拂心下咯噔一声,就提起了一口气来。 因她心中有异样,面上就多少带出来了些。 谢汲瞧见了,又笑了一阵子:“你还跟我这儿端着,还不是叫我三言两语就诈出来了?心里又放不下人家,面儿上还要装着不当回事儿,不许人说,心口不一可不好啊小幺。”他一面说着,一面已起了身,“该同你说的,我都说了,有些事情还要你自己想明白,旁人说再多,都不顶事儿,你自己个儿好好想想吧。”/p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百二十三章威胁 八月十一,卯时三刻,宇文舒与谢潜等人,高头大马立于建康城门之下。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 走时五百人,回来时,却已是五千人的护卫随行。 他们在永世县中只住了一夜,初八那天天刚亮,皇帝陛下派出去迎他们返京的五千护卫,就已行至了永世县外。 永世县令亲送了他们出城门,原本也不至于要赶上三天的路,只是宇文舒那日在行馆下榻时,的的确确是牵扯到了伤口的,赵太医再三叮嘱,万不可再牵扯到,不然要处理起来,就真的麻烦了,虽说快到京中了,用药问诊都方便,可他到底还是千金贵体,赵太医很是不敢拿他的身体开玩笑。 宇文舒心里记挂京中情形,尤其是桓廷之的事情始终没个着落,叫他放心不下,便不太想把赵太医的话放在心上,不过听一听,随口敷衍的应了声,脚程却还是照样得快。 后来是谢拂看不过眼,叫停了马车,同谢汲说了些什么话,又叫谢汲去转达给了宇文舒,宇文舒这才相当老实的放慢了脚程。 谢潜对此很不满,可总算谢拂知道分寸,没自个儿跳下马车跑过来指着宇文舒说教,还知道叫谢汲从中转一程子话,他当着这么些人,也就没跟谢拂计较。 于是浩浩荡荡的大队人马,终于在第三天旭日初升时分,赶回了建康城。 因先前已派了人入城回话,故而宇文舒他们此时入城,竟见了宫中内侍在城门处等着。 宇文舒勒紧缰绳,把马停下来,定睛看过去,那是他父皇身边儿服侍了近三十年的孔扬。 他心念转了转,当即翻身下马来,稍上前几步:“父皇竟派了孔内臣来迎吗?” 孔扬见他下马而来,忙把腰身更弯下去,揖手做礼:“陛下早前得了信儿,知道殿下和诸位郎君这时辰要回京,吩咐了奴才在城门候着,这会子请殿下随奴才直接入宫吧,陛下等着呢。”他一面说,稍顿了下,带了几分笑意,“圣人知道殿下负了伤,心焦了好几天,如今知道殿下回来了,一大早叫殿中宫人来传了话,说在殿中备下了殿下爱吃的糕,叫殿下在陛下面前回完了话,就过去。” 宇文舒眉心微动,看样子宇文聪的事儿,圣人也已经知道了。 两个儿子外派出去,一个受了伤,另一个必定也会受到不小的惊吓,皇城根儿长大的人,何时见过那等杀伐场面。 可圣人这会儿传话出来,只说在殿中等着他一个,全然没有聪的事情 再怎么偏爱幼子,也不至于就到了这地步。 而宇文聪距离他并不多远,显然把孔扬的话全听进了耳朵里,立时脸色大变。 宇文舒说了句知道了,也没再多与孔扬寒暄,复又回到马前,翻身上马,没动的时候,先看了宇文聪两眼,而后转过头与谢潜道:“父皇在宫里等着,魏夫人和女郎那里,谢大夫大约不能亲自送回家去了。” 传召入宫竟这样急的吗?看样子这位陛下心里,早有了决断,对二王究竟会怎么处置,很快,他们就会知道了。 他回过头去看了眼身后的马车,刚想说两句什么,却听不远处一声二兄传来,他一怔,扭头去看,便见那里正是谢泠信步而来。 谢泠不多时近了他身前,同宇文聪和宇文舒各自礼了一把,就站在谢潜的马下,仰着头看他:“宫里头传了话出来,说你们大约卯时入城,叫我到城门来接阿嫂和小幺。” 就因为如此,谢潜的一颗心才更往下沉了沉。 陛下是把什么都算好了,连谢府都派人去传了话,叫四郎到城门来接阿姒和小幺 他说不出什么,只好点点头:“我与你三兄此时要陪着二位殿下入宫回话,有什么事,等回了家再说。” 谢泠眉心几不可见的拧了一把,哦一嗓子:“二兄且去吧,我在家里等阿兄们。” 宇文舒大约是听出了他话里的意思,安抚似的一扬手,在谢潜肩头上压了一把。 谢潜侧目看过去,深吸口气:“请殿下先行。” 然则宇文舒刚要打马先行时,宇文聪压低了声音叫他:“木兰,你且等下。” 他叫住了人,又去看孔扬,后话没说。 孔扬在宫里服侍了三十年,大风大浪见得多了,又是皇帝陛下身边儿的心腹,两浙的事情他心里其实有数,这两位殿下一成一败,今日是要定论了的。 这会儿瞧见了宇文聪的目光,他很知事的掖手又一礼,远远的退开了去。 有什么呢?都到了这时候,还有什么话好交代的。 孔扬下意识的叹了口气,几不可见的摇摇头。 陛下嫡出三子中啊谁是能成大器的,打从一开始,陛下就心里有数。 宇文聪眼看着孔扬退了越有一箭之地,才咬着牙同宇文舒道:“大殿之上,倘或父皇要拿我问罪,你是不是打算冷眼旁观?” 宇文舒嗤的一声:“不然二兄想叫我跪下替你求情?” 宇文聪对他的讥讽不以为意,挑了眉:“我原本并不打算指望你,可这一路回来,你对谢氏娘子的情有独钟,我是看在眼里的。木兰,谢氏生女为后,你敢这么献殷勤,遇刺的时候不惜拿命去护她,你说我要是在父皇面前多说几句,会怎么样?” 威胁他? 宇文舒面色一沉:“困兽之斗,你觉得是聪明人所为?”他深信聪的话谢潜和谢汲两兄弟都能听得清楚,便扭过脸儿去看谢潜,果然他脸色也十分难看,心里不由得觉得他这个二兄,到了这境地时,实在是有些不大明智了,于是不怒反笑,“谢大夫和谢御史尚在此处,二兄今次为了保命,倒真不怕连谢氏一同得罪了。” 宇文聪嘴角动了动,可宇文舒没给他开口的机会:“你放心吧,父皇不会砍你的头,你也用不着我替你求情。只是二兄最好想清楚了,自个儿做错了事,总要自个儿来承担,倘或你非要拉上谢氏娘子和我来垫这个背,也要看看谢家人肯不肯。不过二兄对我这个忠告如果不以为然,大可以在父皇面前合盘托出,我当日既敢护人,就不怕你在父皇面前添油加醋。二兄,你如今,总该是知道我的。”/p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百二十四章看出端倪了吗 旭日的第一道日光,透过了倒垂的枝叶,或称一束,或称星点,把这座皇宫,罩上了一层金光。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 谢潜兄弟和荀况走在宇文聪和宇文舒身后,孔扬是在最前头引路的。 宇文聪脚步突然就停下了。 他背脊挺的笔直,像是从不曾被这世间的困难压垮了一般,背着手,扬起头:“还是这时的皇城,最好看啊。”只可惜,今后他大约是看不到了。 宇文舒说父皇不会砍了他,不杀头,那还剩下什么呢? 他贪了那么多银子,叫两浙百姓受了这么多的苦,终生圈禁?贬为庶人? 这高台之争尚未开始,他就已经失去资格了。 连圣人今次都不会偏颇他,不愿意拉他一把。 他倏尔苦笑一声,似在自言自语,可话却是对着宇文舒说出口的:“有时候真羡慕你,木兰你说,若今次犯事的是你,圣人还会袖手旁观吗?” 应当是不会的。 宇文舒眉心一挑:“可我永远不会干这样的事,永远不会叫父皇和圣人失望。” “是吗?”宇文舒讥笑着,“可别的地方,你总还是叫他们失望了的。圣人以为你宽厚,性本和善,实际上呢?党同伐异,残害手足,没人比你做的更好了。” 这时候说这些,没有什么意义了,宇文舒也不想再同他呈口舌之争,便只把目光投向前方:“前头的路,还很长,不过二兄——今日,从这里,走到朝阳殿,你的路,就到尽头了。” 身后的三人面面相觑,他们这些人,没有哪个是性善的,不该存的善心永远不会有,不该多的同情也不会施舍半分。 不过宇文聪是皇子,一身傲骨与生俱来的,他大约也并不需要旁人的同情和怜悯,哪怕是他已无路可走的时候,他仍旧还是选择挺直了腰杆,做个堂堂正正的皇子。 孔扬在前头提醒了两句:“陛下等着呢,两位殿下不好叫陛下久候。” 他二人回过神来,对视了一眼,又各自挪开眼去。 兄弟之间的争斗,其实从今年才刚显露出来,可宇文聪就先败下阵来了。 从这条路径直往朝阳殿,也不过一刻的工夫就到了。 宇文聪站在台基下,深吸一口气,伸手一撩长衫下摆,踏上了台阶,往大殿方向步上去。 宇文舒走的比他要慢些,能看得清他的背影。 到了这种时候,心下的感慨反而多起来。 其实小的时候,二兄也不是这样的。 大兄从小嚣张跋扈又专横,他六岁之前因太得圣人喜欢,大兄对他每每没好气,他虽不是个好欺负的,可到底年岁小了些,真对上了,讨不着好处,而且大兄那人下手又黑又会挑地方,有时候打你两拳,看不见伤,活生生的叫你疼,他有苦说不出,也没法子同圣人告状,因心里清楚,越是告状,下一回就只会挨的更重,都是圣人的儿子,即便在偏颇他,也不会为了他真把大兄怎么着。 那些年里,总是二兄护着他,站在他面前,挡着大兄,拦着大兄,偶尔还会义正辞严的吓唬大兄几句。 诚然了,下场往往是他两个一起挨打。 但是兄弟俩从没有那么亲近过,也只有那几年了。 挨了打两个人也不委屈,不过背地里把大兄骂上一通,全当解了气,该玩儿玩儿,该吃吃,好像有个人一起分担着,就算挨到了身上去,也没那么疼了。 后来年岁渐长 年岁渐长这四个字,真是叫人喜欢不起来。 宇文舒收回了思绪,朝阳殿的殿门,已映入眼中。 孔扬弓着腰,引着他们往殿门口去,支使左右开了殿门,再引着众人入了殿,而他自己很自觉的往宝座方向步过去,在皇帝陛下的左手边儿站定住,抿紧了唇角一言不发。 宇文拓在紫檀宝座上正襟危坐,身后是十二扇嵌了各色宝石的折屏,他依在凭几上,似笑非笑的看着殿下一众人,只等到他们请完了安,才稍稍坐正些:“你们这趟辛苦了。”先丢了不痛不痒的一句话,跟着叫木兰,“这回遇袭,我已经下令彻查了,总要给你一个交代,如今回了京城,一切就放宽了心,过会儿到你母亲宫里去,她惦记你好几天了。” 宇文舒便又揖手拜下去:“是,儿臣记住了。” 宇文拓跟着又问了几句身上好不好,伤还要不要紧一类的话,又转头去问谢潜跟着的女眷可曾受伤,可曾受到惊吓。 谢潜和谢汲两个人此时已知这事儿是他指使的,说实在的心里咽不下这口气,可好在两个人都不是鲁莽的,站在朝阳殿中,尚能够保持着清醒的头脑应付皇帝陛下的问话,是以谢潜面不改色的端礼一一回了,又拜谢过皇帝陛下的挂念,至于旁的,却是绝口不提。 “道修,这回的行刺,你有什么思绪吗?”宇文拓眼中有笑意,只是底下的人也瞧不大真切,他分明是扬了唇角的,“是在两浙招惹了什么人,还是有别的不寻常之处,你是身陷过囹圄中的,可曾瞧出些端倪吗?” 谢汲心口一滞,下意识的侧目看向谢潜。 而谢潜可以笃定,这是来自九五之尊的试探。 陛下未必就知道他们已知刺杀事件的内情,可人大概都是这么个心理,连高高在上的皇帝也不能免俗,做了这种事儿,横是怕人瞧出来,要诈一诈,再试探试探,看看他们到底是怎么个说辞。 谢潜喉咙一紧,吞了两口口水,尽可能的保持着语气语速皆不变:“回官家,臣愚钝,此事毫无端倪可言,且臣一贯不通排兵布阵之事,要说从歹人的身手上想看出些什么这,只怕官家要传徐护军上殿问一问了。” 宇文拓好似失了望,哦了声:“也是我心急了些,这么没头没脑的,你又能瞧出个什么来,只是恐怕两浙陆朱两家,该好好查一查才是,横是他们家的孩子今次犯了事,叫你们生拿住了,保不齐怀恨在心,也是有可能的。”他说着长叹一声,状似无奈,“这半年以来也太多事,我想着等近了年关,也该祭天祈福去了。”/p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百二十五章封王 后头那句话,大可以当没听见忽视了的,皇帝陛下要祭天祈福,同他们这些人都不大相干,那是太常卿的事儿,他领着下头的属官该怎么操持便怎么操持,横竖往年都有定例在的。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 方才陛下的一番话中,最为紧要的,只有前面涉及了陆氏和朱氏的那一句 谢潜心下有计较,这位陛下心思太重,自从入了殿后便把二王晾在一边儿,对三王关怀备至,甚至连他们谢氏的女眷都关切垂询了,可是对二王,连理都没理,也没问问他可曾受惊,可曾受伤。 这倒也算了,可偏偏连两浙的事情都不问,这会子一转脸,要把这么大的罪名扣在陆朱两姓身上去,还要派人去彻查。 陆东楼和朱荣之犯了事儿,官场上见风使舵,墙倒众人推的事儿也太多了,朝臣们再见陛下对陆家和朱家是这么个态度,到时候只怕没什么事儿,也能查出些琐碎的事情来,一来二去,便又是罪过。 谢潜抿着唇,嘴角有些耷拉下去,他是真看不透陛下在想什么了。 而那头宇文聪上下牙齿打着颤,说不害怕那是假的,他听见提起了陆与朱,便知道接下来,就该轮到他了。 果不其然,宇文拓点了点桌案,声音特别的轻,几乎叫人没听真切了:“宥连,你这趟差事,办的也不错啊,啊?” 他的一句话,叫宇文聪冒出一头的冷汗来,竟一时慌了神,扑通一声就跪了下去:“父皇恕罪。” 其实事已至此,没必要再巧言强辩,俯首认罪,这是聪明人的做法。 只是谢汲心里却觉得,陛下的行事太叫人看不上眼。 宇文聪纵然罪业滔天,就是砍了都不为过,可到底是亲生儿子,当着臣下的面儿,也太不给脸,况且还要这样吓唬人。 要真的拿了宇文聪问罪也算了,说什么差事办的不错,阴阳怪气的,活能把人吓出病来。 宇文拓却没多说什么,只是沉了面色:“说说吧,你的罪业在何处。” “儿臣儿臣今次”宇文聪虽然跪着,可腿肚子还在颤,连带着肩头都一抖一抖的。 宇文拓是杀伐着上来的皇帝,当年坐皇位,庶出的兄弟们虎视眈眈,个个有真本事,人人不服他,刚登基那几年,正经是见了不少血的,是以他便十分不待见自己的儿子这样怯懦。 敢做敢认他原倒觉得有几分骨气,可这会儿再看,竟吓成这样了吗? 于是他更是气不打一处来:“怎么,连个话都不会说了?”他说着冷笑一声,“你不会说,我来替你说吧!” 宇文拓话音一时咬重了:“贪墨成灾,你枉顾黎庶百姓,无视国家法度,更目无君父,这是一条大罪,你认不认?” 宇文聪俯首在地,连头也不敢抬:“儿臣认。” “二一条,你结党营私,邀买人心,令吴郡陆东楼甘心供你驱使,今次你以赈灾为由往吴县,实行大恶之事,指使陆东楼调兵遣将,在会稽郡灾县之中引起哄抢暴乱,这是罪上加罪,你认不认?” 宇文聪声音颤抖起来:“儿臣不敢不认。” 宇文拓说了句很好,冷着脸子又问他:“你叫人掳走会稽郡守,涉案的重要人证,更以此诱木兰与道修等人身至吴县,设下毒计,欲行加害之事,写下陈情罪状,以图来日他二人不将你告发,这是一条劫持朝廷命官,残害同胞手足的死罪,你又认是不认?” 宇文聪跪在那里,不住的磕头叩首,却连那句儿臣认,都说不出口了。 他的罪状,又何止这些。 元长庚的事情,父皇真的不知吗? 他的结党营私,仅止于吴郡陆与朱吗? 不是的,他笃定父皇心知肚明,此时不将元长庚扯进来,不过是看在圣人的面子上,不想叫泰山羊氏也牵连其中罢了。 是了,人人都能看在圣人的面子上轻易放过,可唯独他,不可饶恕 宇文聪心里有了绝望,顿首再拜:“父皇所说,儿臣全都认,这些罪业,皆是儿臣做下,事到如今,儿臣自知愧对父皇教诲,也愧对圣人的养育之恩,更无颜面对两浙百姓,条条罪状,儿不敢不认。” 他全认了,可荀况的一颗心却始终提在嗓子眼儿。 进宫之前在城门下时,宇文聪拿谢拂威胁过宇文舒 眼下罪状全认,分明是认了命,也有了绝望,索性破罐子破摔,了不起也就是一死而已。 这样的人是极其危险的,谁也不知道他会不会铁了心要在临死之前拉上几个垫背的。 陈郡谢氏固然得罪不起,可他都将死之人了,还在乎得罪谢家吗?还会怕宇文舒留有后招再对付他吗? 是以荀况一颗心绝放不下来,一双眼也盯着宇文聪不敢挪开,只是他怕皇帝陛下察觉到,始终低着头罢了。 不过事情是出乎荀况所料的,宇文聪由头至尾,没有提及谢拂半个字。 这朝阳殿中,一时陷入了可怕的寂静中。 是谁的呼吸加重了,没人能分得清楚,只是呼吸声一下下的,全落在了每个人的心头上。 许久之后,宇文拓才叹了口气:“我不杀你,也不废了你,你母亲只得三子,木兰为两浙案负伤回京,我不能再把你重处了叫她放心不下,也不能叫朝臣和百姓以为,宇文氏教子如此,生出你这样不知天高地厚,上不知畏惧君父,下不知宽待黎庶的儿子。” 宇文聪猛然抬起头来:“父皇” “两浙一行,你和木兰都算有功,叫太常寺择个吉日,正经的封了王,你大兄序次最长,你们也越不过他去,早到了该封王的年纪,是我这些年料理国事把你们兄弟这一茬给压了又压,今次一起办了吧。” 宇文聪似乎喜出望外,这一趟下来却落了个王爵在身吗?哪怕今后没了争夺帝位的资格,可做个富贵王爷,于他而言,也已是最好的结局了。 宇文舒那里似乎怒极,可他却什么也不敢说。 父皇方才所说的,残害同胞手足这一条,若要用在他的身上,也不是不能够的况且,还有阿拂。 他不知道是不是真的震住了宇文聪,若此时他站出来要把宇文聪往死里打压,难保他不把遇刺时的情形挑明了说。 这口气,他咽不下,也得咽下啊!/p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百二十六章云泥之别 宇文聪惊喜之余,便要叩首拜谢,反倒是宇文舒听了这话,面色不佳的挺直着腰杆子站在一旁,连谢恩这一宗似乎都忘记了。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 宇文拓把两个儿子的举动全看在眼里,眯缝着眼,一扬声,打断了宇文聪要谢恩的动作:“不过封王之后,你就往封地去吧,既然要去封地,就该正经娶了王妃,原你不该越过佛狸的次序先娶妻,可如今这样,也没这么多说头了。” “父皇?”宇文聪眼底的笑意,瞬间崩溃,他心下隐隐感到不好,硬着头皮问了句,“父皇为儿臣指的封地,不知是在哪里?” “凉州。” 宇文拓话音落下,便听得殿中一片倒抽凉气的声音。 宇文聪方有了些许血色的脸,一瞬间苍白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 凉州他的封地,竟是在凉州 这是父皇对他的惩戒,对他这样从小锦衣玉食,好美色美酒的人,最大的惩罚! 天下谁不知凉州那处最为荒凉,人烟稀少,又因是在边境处,纵然是在四海升平的年代里,凉州这种地方,都时不时会有周边部落小国骚扰边境的侵犯,更有甚者,那地方民风彪悍,有些个实在穷苦极了的人家,打家劫舍,专挑富贵府邸下手,连官府都拿他们没法子。 宇文聪的一颗心,彻底的沉到了谷底去。 这样的王,做来又有何意义? 若是这样的,他倒宁愿父皇将他圈禁起来,一辈子就关在他京中府邸里,至少他吃穿用度不会减,对外总要说出来好听的。 眼下 他抬起头,看向宝座的方向,嘴角动了动。 宇文拓却一摆手:“我知道你想说什么,这是圣旨,你想抗旨不尊吗?还有你的正头王妃,我已择定了河东柳氏嫡长女,旨意不日下达,只等着你们兄弟的封王之礼过后,再着手准备下你的大婚,你母亲不愿叫你孤身往凉州,所以同我再三的说了,叫你在京中大婚之后,再携带家眷赶赴封地。木兰,从此,无诏不得返京。” 连他的王妃,都这样草率吗? 河东柳氏? 这样的人家,莫要说嫁与皇家为妇,就是这天下稍高些的门第,他们家的女郎也挤不进去! 河东柳元景最早不过凭着军功起家,才成了一时豪族,拿什么同天下士族相比,又凭什么与王谢同日而语! 宇文聪垂在身侧的手,攥成了拳。 可他听懂了父皇话里的意思。 这件事情,是圣人已经点了头许可的,而圣人为他做的,也只不过是许他在京中完婚,成婚后即刻动身,前往封地,从此,不得回京。 他的这一辈子,全完了,这样活着,甚至比死了还不如。 一个嫡出的王,凉州为封地,娶妻又如此,只怕从此后他就成了这天下人的笑柄,莫要说士族贵胄之间,便是平头百姓们,茶余饭后,也可将他这个不招待见的王拿出来谈笑一番。 “父皇,儿臣,儿臣我”求情的话,到了嘴边,可是他却连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口。 若早知父皇是这样的心思,方才一进殿,他就该告罪求饶,而不是等着父皇下手来料理他! 天子金口玉言,说出来的话是落地砸坑的,断然没有朝令夕改的道理。 方才说出口的决定,若然为他这个罪大恶极的儿子一番求情便轻易地改了,君威何在? 不过宇文拓也很显然并没有打算给他这个开口的机会,只是冷冷的乜了他一眼,便径直挪开了目光,转投向了宇文舒那里去:“你先前那个府邸,并不是按正经亲王的规制选的,这回封了王,自个儿好好地挑一处宅子,尽早的准备起来布置着,你母亲知道你要封王了,前几日还同我说,你的府邸她少不了要亲自过问一番,也总算你长成了,终于正经的开了府,从此能理事了。” 宇文舒要揖手,宇文拓却摆手止住了他:“有伤在身,别动不动拜礼了,要谢恩,等封王礼过了,再来好好地拜就是了。” 于是他也不矫情,收了势,满眼喜意的说了几句谢恩的话,倒是没再有什么动作。 身旁时宇文聪跌坐在地,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同样都是儿子,享受到的待遇,却从来都是云泥之别。 他在京中没宅子了,封了王赶去封地,无人过问,连同他现在住的这个宅子,都要一并收回去,将来再重做分赏。 可是宇文舒呢?圣人还要亲自过问他的府邸布置。 他恨的牙根儿痒,可却一丝都不敢表露出来,唯恐更加惹怒宝座上的那个人。 宇文拓冷不丁的斜了他一眼,横竖看他不顺心,叫了声孔扬:“送二殿下出宫去,先前我交代过你的话,自个儿看着办,甭叫他在宫外瞎折腾了,过阵子要封王的人,该在府里好好准备着。” 这是要暂且软禁起来了,一众人都听得出是个什么意思,却没人会站出来替宇文聪说上半句好话。 事已至此,就连宇文聪自己,都自觉无望。 孔扬从宝座旁缓步下来,恭敬地立在他身旁,叫了一声二殿下:“奴才送您出宫。” 宇文聪一手撑着地,缓缓站起身来,面无表情的望了宇文拓最后一眼:“父皇,儿臣自知罪孽深重,落得今日下场,不敢怨天尤人,只是木兰呵,您同圣人都这样偏爱的木兰,您且好好看着吧——” 他将尾音拖长了,却再无后话,只是长长的揖下去,许久后才直起身来,脚尖儿转了个方向,一步是一步的踩实了,步出殿外去。 荀况心下跳了跳,下意识的偷偷瞧向皇帝陛下,却发觉他好像对宇文聪最后的那句话,是不为所动的。 宇文拓压了压鬓边:“他小时候,并不是这样的性情。” 这倒像是个父亲的无奈与失望,可却不该属于一个铁血手腕的君王。 宇文舒拿不准他什么意思,谢潜等人更不敢多说什么,便只能纷纷劝陛下宽心一类的话,总归是将宇文聪这一页揭过去,朝阳殿里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连宇文聪这个人,今日都未曾入过殿一般,大家不过心照不宣罢了。/p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百二十七章廷尉监 “道修啊,你临走之前,我说过,要给你个位从公的尊贵,你自己推拒了,眼下”宇文拓缓了半天,好似将那口气渐渐缓过来,噙着笑打量了谢潜一眼,转头就把目光落到了谢汲的身上去。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 谢潜虽然看不真切,却也大概其看见了,因看见了,心下更惊,忙端出一礼来:“今次两浙一行查案,实则三殿下厥功甚伟,臣不过从旁辅佐,不敢贪天之功。况且臣弟得官家看重,委以重任,叫他进御史台,这是官家的厚恩,更是对谢氏的赏赐,臣不敢同官家要什么赏赐,光禄大夫这个职上,臣四年都没能干出什么功绩来,已然很是汗颜,怎敢再生受官家隆恩。” 这话说的相当漂亮,很谦让,也很敬着宇文拓,同时还暗暗的向皇帝陛下表示了自己无能,四年没干出过漂亮事儿,就连两浙的贪墨案,都是你儿子查出来的,并不是他的功劳。 荀况在一旁听着都忍不住想拍手叫好,心道这位谢二郎,能在京中四年没受过一次弹劾,果然是有过人之处,了不起,真是了不起,人家还真不是靠着谢氏才有今天成就的,就这份谈吐和说话的聪明劲儿,哪个皇帝能不喜欢他? 不过怕只怕,这样的人,成也如斯,败也如斯。 太聪明却处处多思多虑的人,往往受到很大的掣肘,倒不是别人强加给他的,那都是他自己个儿压在身上的,就如同谢潜一样。 不过他思绪来不及转更多,因宇文拓已经把话题扯到了他的身上来:“那看你这个意思,光禄大夫你做的挺高兴,也不愿意挪挪窝了。这可难办了,原本我想着把你挪一挪,光禄大夫这个位置,就叫荀况来做了,你既不愿意挪,总不能强迫你,回头倒叫你二人生出嫌隙,叫你觉着是他抢了你的。” 荀况一怔,突然就有些哭笑不得了。 他倒是知道这趟办了差事回来,少不得陛下要赏个官儿下来,阿耶再怎么推辞,也推不掉,况且阿耶本就不是真心推的,不过是面子上做做功夫罢了,总不能叫陛下觉得,他们荀家人太急于在建康城站稳脚跟,那样反倒没什么好处。 可是陛下也不能一张口就跟要挑拨他和谢潜之间的关系似的 官位这东西,原就没有谁抢了谁的,再说了,大晋历代以来,光禄大夫这职本就是无定数的,不过是陛下看重谁,那个是倚重的心意在里头,就好比眼下吧,谢潜入京后在光禄大夫的位置上待了四年,这四年间陛下都没再提调人出任光禄大夫一职,这是看重谢潜,更是给陈郡谢氏脸面,自然了,也没人敢奔着这个官职来,那不明摆着就是要同谢家二郎打擂台了吗? 是以荀况忙咳了一声:“草民得官家青睐,才得了这么个机会,能跟着三殿下还有谢大夫到两浙去长长见识,于草民而言,这就已经是天恩浩荡了,况且这回办案子,三殿下居首功,余下的功劳就都是谢大夫,草民一介白衣,一点子力也出不上,官家要赏草民一个官儿,草民实在惶恐的很。” 他这话反倒把宇文拓逗笑了:“听听,快听听,这套说辞都同他父亲是一样的,先前荀禄在我跟前,也是这么推的,说什么能跟着出门长见识就已经很了不得,小小的年纪,哪里当的起什么重任,回头给我办不了差事,反倒要给衙门里的同僚添麻烦。荀况,你阿耶,果真教子有方。” 荀况心下咯噔一声,根本拿不准这到底是有些恼了还是开玩笑的,便讪讪的笑着,陪笑着一个劲儿的打马虎眼,可分寸还要拿捏妥当,不能太谦,也不能太过了。 临了了还是宇文拓摆摆手:“成了,也甭谦让来谦让去了,荀禄既带着你上京,我信你是个有本事的,不过道修这头推了升官的事儿,况且他说的也很是,渐之方出了治书侍御史的任,眼下再给道修加官,旁人还不知如何眼红你们兄弟,再徒生事端,非我所愿见,索性你自个儿也乐意接着干这个光禄大夫,就再历练历练。至于荀况嘛——” 他抚着下巴,似仔细思量了许久,“本想叫你进中书,只是你年纪又确实尚浅,一时提了你进去,只怕还没历练够,就要生出些是非来,倒不如先在别的衙门里学两年。廷尉府那头是个历练人的好去处,我前后想了想,廷尉监这个职,早两年出了缺后,一直就空着,今次正好叫你干吧。” 廷尉府?元长庚管着的廷尉府? 殿下几人皆是心念大动,一时便觉得陛下这样的安排,分明就是有深意的。 谢潜心里想的就更多了。 越是这么着,他越发就相信了小幺那日所说的,实际上是不得不信的。 陛下若真以为谢氏忠贞,今日这些说辞,就都不是理由,他办了差事有功劳,升官是理所当然的,谁敢来挑谢氏的不是? 倘或一时有人眼红要生事,陛下既信谢家至深,就必然不会理会小人挑拨,难道不是这么个道理吗? 更不要说他方才一番话看似是玩笑,可总觉得陛下是在他和荀况之间试探着什么,挑拨着什么。 他还记得离京前入宫的事,谁去过谢家拜访,陛下心里全都有数,换句话说,谢家的一举一动,陛下都看在眼里,一直派人盯着呢。 现在元长庚负责在查办桓廷之的案子,而且宇文聪已经落了个这样的下场,他想着陛下不动桓廷之,估计多半是看着河南元氏的面儿,更是给了泰山羊氏一个脸面,所以叫元长庚去查一位中书令,这是叫他从两浙的烂摊子里抽身出来,不要去管宇文聪来日如何。 要真是这样,那元长庚这个廷尉卿,只怕还能长干下去,且陛下对他本人,估计也是很喜欢的了,不然连自个儿的亲儿子下手都没软上三分,怎么就还想着把元长庚摘出来了? 这样的形势之下,把荀况放到廷尉府这位陛下,又在打什么主意?/p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百二十八章入宫拜见 孔扬再回朝阳殿中时,宇文舒已往羊皇后的含章殿去拜见,而谢氏兄弟和荀况也已由内侍送出了宫去。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 宇文拓揉着鬓边,瞧见了孔扬的身形,叫了他一声:“宥连说什么了吗?” 孔扬掖着手步过去,端了一礼后站直身子,摇摇头:“二殿下什么也没说,奴才吩咐了人看着宅子,暗地里悄悄地,也不许惊动了外面的人,二殿下冷眼看着,倒像是认了” “他不认,还能怎么着呢?”宇文拓讥笑出声来,“我一辈子没这么窝囊过,自己的儿子下手贪银子,叫百姓受这么大的苦,到头来我还要替他藏着掖着,你瞧着他是认了,实际上”他话音一顿,冷下脸来,“自己的儿子自己心里清楚,他十之八九不服气,觉着我与皇后厚此薄彼,瞧不起他,不拿他当回事儿。” 这话他说得,孔扬却是万死不能说的,跟着他服侍了几十年,这点子分寸,孔扬还是有的。 只是今次这位二殿下行事实在太过,且临走前攀咬三殿下的那一句 孔扬深吸了口气:“官家好歹消消气吧,都是自己的儿子,不替殿下兜着些,难道真叫天下人戳他的脊梁骨吗?奴才知道您心里头气儿不顺,可如今也算是发落了,凉州是一条,河东柳氏的女郎是一条,也够二殿下受的了。” 宇文拓却冷哼着:“他自己个儿还不惜福,如今这样子,已经是很便宜他的了。再者说,河东柳氏的女郎,难道真就埋没他了?河东柳氏门楣是稍次些,可就是这样,将来才不会给他再招惹是非。他们夫妻两个,京中成了婚后即可往凉州去,从今以后好好的过日子,他一个王,富贵总归少不了,若是治下有方,能把凉州上手好好地打理一番,京中的赏赐横是也不会少。” 孔扬体谅他的用心良苦,实则这是叫二殿下再不要涉足任何的纷争之中来,只这回一件事就瞧得出来,同两个兄弟比,二殿下远远不足,哪怕是手上有再好的牌,他也打不赢这一仗,留在京城,早晚是兄弟们的眼中钉,欲除之而后快,还不如借着这次的机会,索性把他赶出建康城,而河东柳氏因门第算不得一流,他娶妻如此,将来也不会再生出二心。 可是这里头,却仍旧是有别的用心门楣稍低些的士族那样多,若不是为了也不会就偏偏选中了河东柳氏的女郎了。 只不过这些都轮不着他来插手,横竖二殿下的事情,今次就算是料理完了的,可是谢氏的那位女郎,和三殿下呢? 孔扬抿着唇角想了会儿,似乎左右为难,不知道这个话该不该这时候问出口。 岂料宇文拓正好一眼歇过来,瞧见了他的的为难神色,啧的咂舌:“你如今也学的吞吞吐吐,有话不敢回了?” 孔扬忙说了句不敢,定了定心神:“奴才只是在想,谢家女郎的事儿,官家就这样算了吗?” 他指的,自然是他们返京途中遇刺的事情。 宇文拓眸色倏尔一暗,可旋即又恢复如常,不过转瞬之间,倒像是不曾变脸似的:“那日他们进宫回话,你也在旁边儿听了,谢五遇袭时,并没有舍了木兰只为保自己的命,若然她当时闪躲,此番回京之后,谢家兄弟还有她,我反倒要仔细斟酌该怎么处置掉,可她既没有——” 他乍然收了声,合上眼想了想:“孔扬,你说木兰为了救她能舍命,她要是有个什么闪失,木兰会怎么样呢?” 孔扬心下一颤:“官家的意思”他细细的品了品,立时就明白了过来。 派人去行刺,实则不过是试探罢了。 皇帝陛下心思重,打从年轻时候起就是这样的一个人,一辈子也改不了了。 最看重的儿子次序上吃了亏,且前头的两个嫡兄也不是真正的庸碌,连陛下都没法子直接越过大王和二王去册立太子,所以这些年明里暗里为三王铺路,还有陈郡谢氏 谢氏风光太多年了,旁的人不知道,他却是心里门儿清,陛下是从御极之初,便很不放心陈郡谢氏。 所以直到谢氏女郎降生,陛下有意的安排了一场谢氏生女为后的传言,叫天下皆知,谢家这位女郎,生来是要凤仪天下的。 然则陛下对谢家的态度,却始终是不那样明朗的。也许他既希望谢家能够由衷的去辅佐三王,叫三王将来上位能更容易些,却又希望谢家在这样的立场选择上出个错,好叫他拿捏住了,叫谢氏重重的跌下去。 “官家,奴才虽愚笨,却也知道,天底下最难过的,便是个情关。”孔扬说这话时很小心,他自认能猜得准陛下的心意,却又不敢在这件事上表现的太过了,于是他显得更加谦卑,“容奴才说句大不敬的话,官家设身处地的想一想便也知道,若换做是官家与圣人,官家会怎么样呢?” 宇文拓猛然一震,才终于正眼去看孔扬:“你的这个话,不假啊,是不假。可是孔扬啊,你瞧着木兰眼下这样子,为了谢五他宁可自个儿受一回箭伤,难道将来,你指望着他动一动谢家吗?” 这大概是不可能的。宇文氏的郎君生来世间最尊贵,况且如今已无战乱,这些个皇子们哪一个不是在建康城锦衣玉食长大的,暗地里同兄弟们再如何厮杀,那也不过是朝堂阴诡罢了,又有谁是真的见过血的? 三王能为了谢家的女郎做到这个地步,摆明了是拿人家当命根儿看的,谁要是动她一动,三王必不会轻饶的,这样子看起来,他又怎么会在将来下死手去整治谢家。 “其实官家心里头都明白,您叫奴才说,奴才也未必说得十分好,只是奴才觉得,经此一事,谢家大约是要真心辅佐三殿下的。”他稍稍一顿,略抬一抬眼皮偷偷的看宇文拓的神色,“官家从前为殿下铺路,不也是希望陈郡谢氏有朝一日能死心塌地的追随殿下吗?如今好不容易有了希望,官家若总想着以后,只怕于殿下如今的处境,并无益处的。” “是不大有益处。”宇文拓眉心微蹙拢着,一时间却沉默了下来。 约莫过了有一盏茶的工夫,他才重开了口叫孔扬:“等木兰出宫了,你去一趟含章殿,告诉皇后,等到了后半天,叫她传谢五入宫拜见吧。” 孔扬一愣:“却要以什么名义呢?” 宇文拓斜扫过去一眼:“叫皇后自个儿看着办吧,其中的内情,皇后她,是知道的。”/p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百二十九章牵扯太多 他说皇后都知道,却叫孔扬惊诧不已,这个知道,指的究竟是 于是孔扬语气里带上了些试探的意味:“官家是说,这回殿下他们遇袭的内情,圣人全都知道吗?” 宇文拓没好气的白一眼过去:“要不然你以为,皇后这回同我置气这么些天,是为了什么?” 孔扬心里头是波澜大起,嘴上却一个字也不敢再问。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 怪不得圣人近些时日对陛下不闻不问,连含章殿都不叫陛下进,合着这回的事儿她一早就知道。 孔扬吞了口口水,又掖掖手:“奴才记着了,过会子殿下出了宫,奴才就去回圣人话。” 再说宇文舒那里一路由小宫女领着进了含章殿中,果然羊皇后已经在等着他,且他搭眼扫过殿中,左侧一溜排开的四把官帽椅摆的很整齐,只是第一张椅子旁边儿的那张四方翘头案上,各色的糕点摆了五六碟,瞧着倒十分的新鲜。 他往殿中步了步,到底没了在朝阳殿时的拘谨,礼也是很随意寻常的:“儿自吴县归来,来同阿娘请安了。” 羊皇后的鼻尖儿一酸,眼眶立时就红了一圈,又冲他招手:“你到我这里来,好歹叫我看一看,身上的伤怎么样了?叫太医令重新看过吗?怎么这样不知道珍重爱惜自己,还有这个徐幼之,当初点了他随行,他便是这样看顾你的吗?实在是可恨的厉害” 她絮絮叨叨起来没完,却字字句句都透着关切和紧张。 宇文舒心下一暖:“阿娘问题这样多,却叫儿子先回哪一个呢?” 于是羊皇后扑哧一声又笑了:“倒怪我太多絮叨了?” 宇文舒忙道了两声不敢,上前三两步,近了羊皇后跟前去,他倒也不往她身旁坐,屈膝跪坐在了脚踏上:“阿娘是关心儿子,儿子哪里就那样不知好歹了呢?您也不要急了,这点子伤不大要紧,如今回了京城,再好好地养上一阵子,也就全好了。至于太医令,就不必再叫他请脉了,儿子看赵太医医术就很不错,一路上又十分用心的看顾儿子,还有徐护军”他把手交叠着放到羊皇后膝头去,“徐护军此番力战贼人,是尽了全力护儿子周全的,只不过是那伙子歹人太奸诈狡猾,他到底是无暇分身呐,阿娘若为这个要责罚徐护军,连儿子都要替他喊冤了。” 羊皇后神色微变,心道徐幼之当然没什么错处,这事儿办的不着调的是你父皇,只是这话到死都不能说给他听,没的叫父子离心。 她调整了下心绪,上手去扶他起来:“还有伤在身,快去坐着吧,早就给你备下了糕,你父皇倒把着你在朝阳殿说了这么半天的话。” 宇文舒笑着起身,复步下殿中,而后往官帽椅上坐下去,很象征性的捏了两块儿糕送进嘴里,品了一回,又哄着羊皇后开心了一回:“到底是朝廷里的事儿更要紧些,儿子刚回京,两浙的这桩案子也要在父皇那里有个了结,况且谢大夫和荀小郎君都是有功的,少不得父皇要再赞一番,赏一番,时候就长了些。” 他提起两浙的案子,羊皇后才正经的没了笑脸:“你二兄是个糊涂蛋,这么大的事儿他也敢犯,好在是你父皇到了这个年纪,再没有了早年杀伐的硬心肠,对着亲儿子下不了杀手,若不然他的一条命,今儿个就算交代了。” “阿娘消消气吧,”宇文舒咬着牙关,尽可能的保持着语调未变,“不管当初二兄是一时糊涂,还是旁的什么人从旁挑唆,事已至此,阿娘再去想,也是多想无益了,如今父皇还肯成全他的颜面,封了王这事儿也揭过去了。” “我如何不知道你父皇顾着他的颜面,只是要我说,这么着”她长叹一声,“你不是不知事儿的人,凉州是什么样的去处,你也知道,再说那个河东柳氏——” 说起这个,她面色黑了几分,“原不是我看不起他们家,只是后来有心打听过,你知道中书令这回出的事吗?当初那个于湖县令贿赂他买的官儿,你道那个柳元山是个什么出身?他本就是河东柳氏的旁支庶出子,不过是因为庶出且河东柳氏在朝中提拔不起来他,他这才只身远走,混迹了十来年,到底没能混出个名堂来,终究走了歪路子,居然想到花银子买官儿做。这样的人家,要我说,实在是不够人恶心的。” 宇文舒却是大为震惊的! 怎么里外里的,宇文聪的这个正头王妃,居然多多少少还和这次涉案的于湖县令有些关联不成? 于湖县令柳元山竟出身河东柳氏这太令人匪夷所思了! 他咽口口水:“阿娘是不是弄错了?河东柳氏再怎么样,也不至于教出这样的后辈,况且夫子当初若真是因收了他的银子,才卖力的提拔他,那也应该知道他是个什么出身才对呐,可这些年来,从未听人说起过这些,而且柳元山当初既是只身远走的,又哪里来的银子贿赂夫子呢?” 羊皇后嗤鼻不已:“我先前也觉得不敢置信,可到底事关你二兄,我实在放心不下,唯恐真的是河东柳氏的子弟,要这么着,他们家的女郎配不配嫁入皇室,那就得两说着,所以我问你过父皇了。不过按你父皇的意思,柳元山毕竟是庶出又是旁支,同他们家正头的嫡出女郎自然没法子比,这门亲事,就这么定了,凭我怎么说都不好使。” 宇文舒藏在袖下的手,不自觉的握成了拳。 这样说来,父皇也知道柳元山的出身,可是在出事的第一时间,仍旧是让元长庚去彻查,丝毫不顾及河东柳氏的颜面吗? 还有这回叫宇文聪娶河东柳氏女一旦来日元长庚查清楚事情,倘或真是柳元山行贿在前,他的出身自然少不了被摆到台面上,河东柳家也要因此而受到世人的诟病,这时候给宇文聪婚配他们家的女郎 他咬咬牙:“阿娘,我想去看看夫子。”也许,夫子能够为他解释些什么,也许,夫子能够叫他一颗心安定下来。 他总觉得,这次京城里面出的这件案子,绝不止是父皇为了叫元长庚抽身出来那样简单的。 若没有柳元山出身这一条,他倒还不觉得这样不安,可越是牵扯多,他越是觉得不安,事情太超出他所能掌控的范围,这一切,像一张巨大的张开的网,可是终将要网住的人是谁,他却并不知道!/p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百三十章你是谁的人 羊皇后似乎愣了下:“好好地正说着你二兄,你怎么说起这个来?” 宇文舒心中急切万分,面上却不动声色:“儿子觉得此事蹊跷,其实回京前就知道了夫子的事,也不瞒着您,这趟去吴县传旨的是谢御史,京城里的事儿就是他告诉儿子和谢大夫的,您知道,夫子毕竟教儿子一场,况且他为人为官并不是这样的先前在朝阳殿时,儿子没敢同父皇说,是瞧着父皇为二兄的事情不大高兴,恐怕说了又触他霉头。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 他稍顿了下,抬眼看过去:“阿娘想啊,若是这个柳元山果真出身河东柳氏,又果真是贿赂了夫子的,那他的底细还有来龙去脉,夫子应当是最了解的,儿子想去看看夫子,一来是成全师徒的情分,二则是想同他打听打听这个柳元山,等弄清楚了,再进宫来回阿娘一声?” 羊皇后有些听明白了,脸上不知怎么的,就挂了笑:“这么说来,你是替你二兄操心了?恐怕他封了王却往凉州,又娶妻如此,要受世人嘲笑,如果他正头王妃的母家又出了这等不堪的子孙,只怕你二兄这辈子更难抬得起头来,是吗?” “儿子是” “如意啊。”羊皇后一扬声打断了他的话,“你们兄弟三个,都是我身上掉下来的肉,心连着心的,你们想什么,我全都知道。” 宇文舒脸色倏尔一变:“阿娘?” 羊皇后却并没有再为难他:“你想去看中书令,便去吧。你父皇先前叫他禁足在府中,此番你去,估计他府门口的士兵会将你拦上一拦,你只说是奉我的口谕去的,回头你父皇要追究起来,我替你兜着。不过如意,你二兄今次受的罪,也满够了,我的意思,你明白吗?” 原来是怕他借此为由,再揪出什么不妥的地方,对宇文聪赶尽杀绝 宇文舒深吸口气,站起身来,肃拜下去:“儿子明白,也一定牢牢的记着阿娘近日的一番教诲。” 羊皇后好似长叹了一声:“没有什么教诲不教诲,你是个最聪明的孩子,能体谅我的心,我就没什么好再嘱咐你的,你去吧,过会子我叫人送几箱子药到你府上,晚些时候还是得叫太医令去请个脉看看伤势,总要他亲口说你伤无大碍,我才能放得下心。” 宇文舒不好推辞什么,便连声应下,又说了些什么不孝,什么劳母亲担忧一类的话,才从含章殿中辞了出去。 待出了宫门,他才发觉自己已落下一身的冷汗,连鬓边盗出的汗珠,还挂着三两滴。 是他差点儿疏忽大意了。 圣人不是太平世里上来的皇后,他的这位母亲,早些年间也是一位铁腕皇后,不然也不可能与父皇一路荡平这条人皇路上的一切障碍,从而开创出一个盛世之景。 她每每以慈母的面容笑着看他,他就险些忘记了她有着一双同样能够洞察人心的眼睛。 宇文聪这回栽跟头,他从中做了多少功夫,圣人真的不知道吗? 宇文舒略合了合眼,回过头来,又深看了含章殿一眼,嘴唇微微发白,静默了许久,才提步离去不提了。 一直到近了午时时分,宇文舒才在中书令府的花院子里,见到了正一边下棋一边煮着茶的桓廷之。 他好像丝毫没有受到禁足的影响,日子反倒过得安逸闲适,棋盘上黑白错落,是他自己同自己博弈的一局,而棋局旁置着红泥小火炉,炉上一只黄铜的水壶正发出呲呲的响声,显然这一壶水,快要煮开了。 宇文舒踱步过去,又摆手止住了桓府家奴要通禀的动作,待他近了桓廷之的身时,才扬声开口:“夫子看起来倒像是心情还不错。” 桓廷之方要落下一子的手便是一顿,缓缓站起身来:“这一壶水差不多开了,正好三殿下过来,吃得上第一道最新鲜的茶。” 他毕竟担了个夫子的名头,宇文舒便很正经的拜了他礼,等站直了,高高的挑眉:“夫子在等我?” “是啊,一直在等殿下过来。”他一面说,一面指了指小火炉,“其实已经煮开了三壶水,这是第四壶了。殿下来之前,我还在想,若是等倒掉五壶水,殿下还没来,那我便不再等了。” 宇文舒心中咯噔一声,暗道果然是有内情的。 他眯起眼来:“夫子,几个县令参你借职权便利,多年来向周边的郡县收受贿赂,这些我全部都不信,可是于湖县令柳元山——”他拖长音,定定然看着桓廷之,“我想听夫子亲口说。” “多年过去,三殿下脾性倒好似分毫未改啊。”桓廷之朗声笑着,“从前就是个最直言不讳的,如今竟还是这样。殿下,出了我中书令府的大门,怕就不是这样的人了吧?” 宇文舒面色微微一变:“夫子面前,我自然不必含糊其辞,更不需要变着法子的套话。”他说着,眼风扫向那只铜壶,“夫子竟等了我这么久,自然是有话等着与我说,就更不必我费心套话了。” 桓廷之收了笑,哦了声:“你还是一如既往的聪慧,怪不得二王会在你手上栽这么大的跟头。” 他此话一出,宇文舒就僵在了那里,过了好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来:“夫子如何知道二兄之事?” 两浙的事情他设计坑了宇文聪,诚然是宇文聪自作孽,可少不了他的手笔和布局。 但是这一切,夫子却本不该知道的! 桓廷之掀着眼皮翻他一眼:“殿下到了今时今日,仍觉得,我不该知道两浙内情吗?” 换言之 宇文舒脸色铁青,几乎是咬牙切齿的:“你是宇文聪的人?” 桓廷之眼中的笑意也不见了:“我若是二王的人,今次三殿下回京,就不会这么安然了。有我和元长庚二人在京中为二王筹划,等你们回京之时,便少不得也要苦恼上一阵,你们叫二王折在两浙,我们这些个做幕僚的,怎么着也要讨回来三分才对。既择主追随,便要尽忠,哪怕是愚忠——这些道理,我记得从前教过殿下。”/p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百三十一章故事 宇文舒愣怔了好半天,才撩了长衫下摆往桓廷之的对面坐下来。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 他不是宇文聪的人。 这建康城中,若还有什么人,能叫他今日说出这番话来,那便只剩下了他那位好大兄,宇文郅。 宇文舒想了须臾,从棋盒中捏出一颗黑子来,把玩在手里好半天,一双眼盯着棋盘打量着,面露沉思之色。 过于好一会儿,他才长叹着将手中黑子复又扔回了棋盒之中,一抬眼皮,轻描淡写道:“夫子,这是一盘残局。” 桓廷之脸上重有了笑意,撂下棋子,拍拍手,往自己和宇文舒面前各置一盏,又去取那只铜壶:“是盘残局,殿下来的时候心不在焉,这会子肯静下心来,自然就看得出来了。” 那铜壶,必然是极烫手的。 宇文舒嘴角抽动,到了嘴边要劝阻的话,又咽了回去,只是不经意的又扫棋盘一回:“夫子原是自己取乐的,何必走出一盘残局,给自己添堵呢?” 桓廷之似乎不为所动,自顾自的在盏中添了水,好像那只铜壶并没有什么温度,只是他手掌微微泛起的红,才出卖了他。 宇文舒冷眼看着,抿唇没再言声,连那只茶盏也没有动。 “我知道殿下不爱吃茶,你那只盏中,无茶。” 宇文舒一怔,这才低头去看茶杯,果然杯中不见一片浮叶,是一杯清水,并无茶 桓廷之轻笑一嗓子,有些像是嘲弄,可是仔细听来,却又不大像:“殿下的心,还是没定下来啊。” “出了这样大的事,我这颗心,如何安定?”宇文舒终究有了些许不耐烦,“夫子,廷尉府已上手查办此案,你就一点也不着急吗?我如今既已回京,若夫子果真蒙冤,我绝不会袖手旁观,定然要替夫子” “我没什么冤屈可诉。”桓廷之一扬声,打断了他的话,“殿下不是想知道关于柳元山的事吗?”他执盏吃口茶,略合眼状似细品,只是今天这一道茶,后味注定了只有满口苦涩,“殿下想听我从头讲一讲这个故事吗?” 他一席话,已叫宇文舒有口不能言了。 本以为夫子蒙受不白之冤,是小人有意陷害,可是他却说,他是没有冤屈可诉的,但是见他眼下如此,宇文舒心中却也笃定,这件事情,必有内情是无法与外人道的 于是宇文舒沉了声,嗯了一回,便静默下来,只等着他的后话了。 桓廷之长出口气,将手中滚烫的茶杯搁置下去:“殿下大约不知道,柳元山在出任于湖县令之前,是县衙里的主簿。那年于湖县令一职出了缺,虽说只是个县令,可于湖县临着上京,是个大县,若说天下一等门阀士族看不上这个职,可那些个门第稍次的,少不得盯紧了这个位置,想要给族中子弟谋划一番,也好将来平步青云,踏入建康城中。” 这点宇文舒心里倒是明白的,其实也不只是门第稍有不足的那些人家,便是如王谢庾桓,又或是萧崔一类的人家的庶出子弟中,若有不那么成器的,自然入不了父皇的眼,他们想给儿子谋职,又不愿儿子们外调太远,将来要入上京为官更多几分不易,自然而然的就会盯着建康周边的这几个大县。 念及此,他点了点头:“这点我知道,而且我记得几年前于湖县令出缺,父皇的确是为着何人出任,困扰了许久。” 他那时虽年幼,却也已懵懂的分得清这些事,只不过未曾那样上心罢了。 “是,陛下之所以困扰,正是各家上的折子多,都想替家中子侄挣到这个职。”桓廷之语气淡淡的,“我也是在那时候,向陛下举荐的柳元山。” 宇文舒一拧眉:“是他找上的夫子吗?” 桓廷之似乎对他会说出这样的话大为意外,不解的看他:“彼时我已是中书令,他一个区区主簿,怎么可能登我的门?”他一面说,一面点了点桌案,“所以我说啊,殿下今日,太心急了。” 宇文舒自觉失言,有些讪讪的:“夫子请继续讲,学生惭愧。” 桓廷之又满意起来,夸赞了他几句,才又继续道:“那时候是我府中属官向我推举的,说柳元山此人政绩一向不错,又体恤百姓,两袖清风,为人更是刚直,若正经说起来,还颇有几分我年轻时的意思,这么些年窝在个主簿的职上升不上来,也不过是因为出身不好,没有人脉门路,无人为他引荐罢了。” “夫子总不会,轻易地就信了吧?” “自然是不会的。”桓廷之摇摇头,“我曾派人到于湖县中去打听过,得到的结果,确实如此,而且我也暗中派人调查了这个柳元山的出身和背景,得到的,也是他寒门出身,不要说在京中,就是在地方,也是没有人脉的。” 听到这里,宇文舒才渐渐的明白了。 须臾后他长叹一声:“所以夫子以为此人可用,便在父皇面前举荐了他。可是我不懂,既然夫子是因调查了他人品学识以及为人为官,甚至连他的背景和出身都调查了,又怎么会收他的银子,叫人家拿捏住把柄呢?” 桓廷之却并没有急着回答他,只是又念叨了两句不要心急一类的话:“殿下且听我说完。陛下当时苦于选不出出任的人,毕竟诸多士族中,抬举谁,开罪谁,难免都要叫人以为陛下偏颇,没得徒生事端,所以我举荐了柳元山后,陛下几乎是不假思索的就允准了我的奏请,当即下旨点了柳元山出任于湖县令。这件事陛下是一锤定音,饶是那些人再怎么不满,可毕竟柳元山没有背景,他们也说不出什么来,时间久了,也就不了了之,没什么好闹腾的。” 他说到这里,顿了很久都没再开口,宇文舒一直等着,就在快等不下去,想要开口催促他时,他才又缓缓道:“后来没过多久,就出了于湖县百姓聚众闹事的事情,对上报的,是柳元山出任时日不久,便压榨百姓,搜刮民脂民膏,更甚者还强占百姓土地田庄,几乎可以说是他逼得百姓走投无路,这才聚众反了,竟敢公然打到县衙中去。”/p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百三十二章又是大王 宇文舒几乎是错愕的,如果柳元山像夫子所说的那样,怎么可能在出任不久,就干出官逼民反的事情来呢? 这委实没有道理。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 夫子好歹身在中书,又是中书令,总不能当年明里暗里的调查柳元山,得到的所有结果,都是错的吧? 如果没有出差错,那柳元山在上任前后怎么可能有那么大的变化。 而且据夫子所说 他眉头紧锁:“这不可能吧?据夫子所说,柳元山此人一无出身,二无人脉,一个寒门出身苦熬多年的人,好不容易得夫子这位中书令青睐举荐,才得以出任于湖县令,我若是他,必定勤勉更甚,一定要做出些政绩来为夫子争光,更为的,是将来能傍着夫子这位中书令,挤进建康城中来,这才是人之常情啊。” “我当时也是这样想的,又觉得一个人绝不可能在不到一年的时间内,就有这样大的变化,所以仍旧派人往于湖县暗中调查,”他说着哦了声,“殿下知道,我虽身在中书,可地方衙门的事情,也不好明着去插手,所以只能暗中调查。” 宇文舒点点头:“那么后来夫子在父皇面前仍旧力保柳元山,想必是调查的结果,并不是人们口传的那样?” 桓廷之嗯了一嗓子:“于湖县中百姓大多对柳元山称赞有加,而那些打上了公堂的刁民,实则是些游手好闲的恶棍,其中的情由,我也不与殿下多说了,总之柳元山根本就不像当时报到御前的那样,反倒是个兢兢业业的好县令。所以后来陛下传召我,将我一通责骂训斥,我却仍旧在陛下面前力保了柳元山下来,再后来此事便不了了之,我想来陛下应当是派人去于湖县调查了清楚,这才没对我和柳元山行任何责罚之事。” 宇文舒咦的一声:“可是当初究竟是谁带头上折,又是谁无中生有的诋毁柳元山,夫子竟不再追查了吗?” “怎么查呢?”桓廷之有些无奈,“我那时根本未曾想过这一切都是计,是为我设下的圈套,当初陛下不追究,连提都不再提这件事,我深以为背后操控的,必定是连我也没办法轻易得罪的士族大家。殿下要知道,柳元山出任于湖县令,是我一手举荐的,而他出了这个缺,不知道得罪了多少人,那些个想推举子侄上位的人,必然暗恨他夺了这大好机会,只怕在他出任之时,就已经卯足了劲儿要好好整治他。” 宇文舒面上闪过一丝了然:“夫子以为此事是有心人的挑拨,可既然没对你和柳元山造成任何实质性的危害,父皇的态度又实在模棱两可,此事还是就此揭过去的好,以免真的扯出了哪一家,大家脸上都不好看,是吗?” 他话音落下,便见对面的人径直的点了头。 此时再回过头去想,想起了 “夫子说,这是为你设下的圈套?”他压低了嗓子,脸上简直可以说是乌云密布了,“只怕夫子接下来要说的,才是今日最要紧的一席话吧。” 桓廷之说了句殿下聪慧,脸色也没变上一变,好似他所说之事,从来都与他无关一般:“殿下现在知不知道,柳元山根本就非寒门出身呢?” 宇文舒接了句我知道:“在圣人面前请安时,圣人也提了两句,说他出自河东柳氏,为这个还数落了河东柳氏好一顿,觉着他们家教子无方,才会教出柳元山这等行贿买官的子弟。” 桓廷之显然吃了一惊,却没多问为什么羊皇后会提及柳元山,半晌后才又说:“他确实出自河东柳氏,当年,我是被人给骗了。” 说出这番话,他才有了些咬牙切齿的模样:“那时候我有意提拔柳元山,自然要去见他一见,与他说明来意,可他以无功不受禄而推辞,我见他为人果然清贞,实在不愿这样的人才埋没了,他再三推辞之下,我便说不若与我几两银钱,我平白收了他的银,自然也该替他办两件事,在陛下面前推举他,不过是举手之劳而已。” “什么?”宇文舒腾地就站起了身来,“竟是夫子主动叫他送你银子的吗?” “殿下急什么呢?总不是以为我向他索贿吧?”桓廷之仰头看他,“殿下见过索贿卖官的人,只收五两银子的吗?而且这五两银子,当日他出任时,我特意叫人封了个礼,原封不动的送回了他的县令府中,贺他升迁之喜。” 宇文舒惊讶的捂嘴,虚掩着唇,说不出的惊骇。 五两银子算什么呢?在夫子眼中,是看不上的。 且不说夫子每年的俸禄,便是他身在高位,底下的属官每年要做的孝敬,还有地方官员们送上来的敬礼,哪一笔不是这五两银子的数倍还要多? 这些其实是朝廷里公开的秘密,并不是夫子一人如此的,凡身在高位,有几个是真正两袖清风的呢? 连父皇对这些事都是当做没看见罢了,他深以为这种陋习早该改掉,可真换出个清明堂堂的朝堂,也未见得就比如今这样更好。 宇文舒心中掀起的是惊涛骇浪,眉目间却清冷一片:“夫子这次,可真是枉作小人了。” 可又是谁,有这么大的能耐,骗了夫子这么久,又蒙混过去这么多事呢? 从柳元山的口碑风评,到他的家世背景,这些东西要作假,其实并不容易,更何况要欺骗的,还是当朝的中书令,谯国桓氏的子弟。 “夫子,你既已知这是圈套,就总该知道,是谁在下套吧?” “殿下觉得,是谁呢?”桓廷之虚空点了点对面的石凳,“殿下坐下说话吧,咱们之间,还能似今日这样面对面的谈心,只怕以后,也没什么机会了。” 宇文舒刚要落座,听闻此言,眉心猛然一挑:“不会的!即便来日廷尉府查出夫子确实拿过柳元山的银子,可只要夫子在父皇面前言明事情原委,凭父皇多年来对夫子的信任,绝不会叫夫子” “下套设计我的人,是大王啊,我的好殿下。”/p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百三十三章无地自容 宇文舒脸色立时煞白一片,他惊愕之余,两手一撑,支在了石桌上,广袖袖口扫过棋盘,将原本就已残的一局棋,打了个四散零落。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 他听见自己冷冰冰的声音响起:“你,说什么?” 没了敬称,并不是没了对夫子的尊敬,只是这个消息,太叫他措手不及。 他想过很多种可能性,琅琊王氏,阳夏袁氏,甚至是颍川庾氏,又或是还有谢家。 他们这些人家,要做些这样的手脚,轻而易举的拿捏住夫子,使夫子为他们所用,简直再容易没有的。 可他没想过,或者说,他并不敢想,设这个计的人,竟是宇文郅。 果然这些年来,宇文郅太过得意,几乎可以在这建康城中横着走。 他处处逾越,父皇却从不曾下旨训斥,反倒助长了他的威风。 他手上有琅琊王氏,当年可以说还握着执金吾,居然还敢动这样的心思,迫得当朝中书令不得不为他所用吗? 他就真的不怕,一旦事情败露为父皇知晓,他会是个什么下场? 宇文舒神色越发冷下来:“夫子,话说到了这个份儿上,难道还要我一句一句的问吗?” 桓廷之抬头看他,却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压迫感。 这些年来,三殿下虽然贵为皇子,对他却一向很是尊敬,他教导三殿下连一年的时间都没有,可这位殿下始终都端着师徒的礼仪和情分,敬他,重他,甚至朝堂之中,能向着他的地方,也不遗余力的来帮他。 他险些忘记了,这是个非池中物的贵重人,忘记了他原就有一身的威严,能轻易地叫人感到被压迫。 桓廷之咽了口口水:“事实上,从一开始就是大王和琅琊王岐设计好的,我甚至可以告诉殿下,王家的那位郡公,也并没有少出谋划策。五六年前,大王不过十三岁,与殿下今岁年纪一般,王岐也还是个乳臭未干的小子,想要做下这样的计来诱我,又谈何容易?” 这件事的起源,在中书令府的那个属官,那个,向夫子推举了柳元山的人! “向夫子推举柳元山的人,就是我大兄的人吗?” “倒不如说,他是王净之的人。”桓廷之有些不屑,嗤鼻笑了一声,“我也是事后才知道的,而向我推举柳元山的人,也早就在几年前,病死了。” 说什么病死了,一定是王家和宇文郅杀人灭口,唯恐将来夫子同他们撕破脸,那个人,就会成为最有力的人证! 王净之,好一个琅琊郡公,多年来缩在背后下黑手是吗? 他从前以为这位琅琊郡公因得了王岐这样一个得意的儿子,便学了庾家郎主那样,一心修仙问道,不问世事。 却原来,人家是真的不贪恋红尘的清高人物,他却是个表里不一的蛇蝎小人。 “可是夫子,我有两件事,仍旧想不明白。”宇文舒咬紧了后槽牙盯着他,“一来当年于湖县的聚众闹事一说,我现在能猜得到,大概是他们的手笔,可为了什么呢?他们就不怕父皇一怒之下,砍了柳元山,或者是罢了他的官?二来”他抿了纯,顿了许久,好像很为难,不知道如何问出口。 桓廷之见状便没先回他,反倒催了他一声:“我今日把什么都与殿下摊开了说,是在殿下回京之前,就已经打算好的,我能看到的,能猜到的,绝不会瞒着殿下半个字。殿下想问什么,不妨直言吧。” 宇文舒这才哦了声:“二来就算是他们有心陷害,夫子在这件事中,其实也可以算得上坦坦荡荡,为什么会受到掣肘?而且我听说我听说当日谢家女郎病中转醒后,夫子曾上过一道折子参奏谢家,这件事,应该是大兄授意的吧?夫子到底是为什么,会为大兄所用了的?” “聚众闹事那件事,其实很好说,他们根本就不在乎柳元山到底会有什么下场,在这场戏里,柳元山甚至连个角色都不算,那不过是引我上钩的诱饵罢了。他们要的,就是我在陛下面前力保柳元山,如此才更能坐实我收受贿赂,不然何至于这样死命的去保一个寒门子弟呢?” 这一点好同他解释,可是这第二点 桓廷之显然迟疑了。 宇文舒见他迟疑,心里便咯噔一声:“夫子?这个二来,夫子莫不是还有什么难言之隐吗?” 桓廷之那里犹犹豫豫了半天,才问出一句来:“殿下对名声二字,可看重吗?” 宇文舒一时恍惚,以为自己听错了,也是没大反应的过来,啊了声,反问他:“夫子说什么?” “殿下该看重的。”桓廷之自嘲的扬了扬唇角,“这世上的人,大多都很看重这两个字,我不例外,殿下你也不该例外。殿下是要做大事的人,目标是那把龙椅,不是吗?为君者,名则要正,气则要清,你该比我更看重才对。” 宇文舒却听明白了。 他会为宇文郅所用,是为了,名声?仅仅为了他中书令的清名传于世,就敢跟着宇文郅为非作歹,为虎作伥? 宇文舒的胸中升起一簇怒火来:“你便为了这该死的名声二字,就把什么都不顾了吗?我敬重夫子多年,一直都记着夫子在我幼年时教导过我的——”他拖长了尾音,突然背起手来,声音染上些许哽咽的意味,背书似的悠悠开口,“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知其可为而为之,知其不可为而不为,是谓君子之为与不为之道也!”他收了声,恶狠狠的看过去,“夫子,学生不懂此句之意,但请夫子为学生解惑!” 被他这样一番言谈,桓廷之简直无地自容。 这是他教给三殿下和庾子惠的第一堂课,是要他们将来无论何时何地,永远都记住,何为君子,何为正道。 然则他未曾想过,多年后的今天,是他把这些君子之谈,全都忘却了。 可是,他也有他的无奈和有口难言,他的苦楚,又有谁来体谅? 他深吸口气:“殿下,我是家中庶出子,从入仕,到官拜中书令,我走了好几十年,这条路上的苦与累,只有我一人独自体会罢了。殿下今日这样说,令我无地自容,我也知道,当年为了保全我自己的名声,不敢到陛下的面前去坦白一切,从一开始,就是我错了,可是殿下,你叫我如何做呢?”/p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百三十四章多此一举 宇文舒竟找不出什么话来反驳他。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 也是了,夫子还能怎么做呢?王净之他们摆下这么大一盘棋,又不知费了多少的心思和功夫,把柳元山的背景改了个彻彻底底,好不容易叫夫子上了当,他们又怎么会轻易地放过夫子。 他深吸口气,可是无论如何也冷静不下来,他低头看过去,很是淡漠,再没了以往的敬重,还有来时的紧张:“夫子,今日你为学生解了最后一惑,诚如夫子所言,将来,你我师徒之间,便再没有这样坐下来谈心的机会了。以往那些年里,我处处尽力为夫子周全,也许夫子并不需要我,可我受夫子开蒙恩情,就该敬夫子一生,只是事到如今——”他这口气,长长的叹出来,“往后便是大道朝天,各走一边了。” 桓廷之却摇着头:“殿下想多了。往后啊,这朝堂中,再没有我桓廷之立足之地了。” 宇文舒一惊:“此言又是何意?”他下意识的开口就讥讽,“有大兄和琅琊王氏为夫子筹谋,难道区区一个受贿卖官的案子,就能叫夫子获罪不成?夫子打量着我还是幼年未开蒙时,那样不知事的吗?” 他越说脸色越难看,话音落下时都不忘冷哼了一嗓子。 桓廷之也不恼怒,挂着淡淡的笑意:“殿下觉着大王和琅琊王氏会保我?若他们会保我,我今次是如何被禁足家中的呢?” 他说完,见宇文舒有一瞬的发愣,便在他前头又说道:“我方才说了,这次殿下来,我会把我所看到的,所猜到的,事无巨细,全都告诉殿下,至于今后的路殿下要怎么走,我,再也不能为殿下解惑了。” “你” “殿下,两浙贪墨案,真的只有二王身涉其中吗?”他噙着笑把语调一扬,直接就打断了宇文舒的话,“殿下不妨再想想,凭陛下的睿智和手腕,当年于湖县出事后,他会不了了之,难道真不知道,从头到尾都是大王和琅琊王氏作的梗吗?我不与殿下插科打诨,到了今天这个地步,我才彻底的看明白,两浙案陛下之所以会放二王离京,而紧接着又令殿下与谢大夫还有荀小郎君同往,说到底,这是给殿下机会,叫殿下拿死了二王的罪证,好压的二王不得翻身,同时又为殿下造了声势,赢了两浙百姓的心!” “你的意思”宇文舒尽力保持着平静,瞥他一眼,可这一眼,却掀起云雨来,“若按你此时所说的意思,父皇他心里面他对我” “殿下不敢说,我来替殿下说吧。打从一开始,陛下心中所属,就是殿下你。大王阴骘成性,二王好色风流,唯独你,才堪当大任,才能将我大晋的盛世延续下去!”桓廷之换了副正经颜色,“陛下万世圣明之主,远见早有。这次我会被禁足,这是陛下在成全殿下你啊。” “成全,我?”宇文舒反手指指自己,“为什么是我?” 他一向自诩聪慧过人,连在谢潜和荀况等人的面前,都不觉得输他们什么。 可是夫子的一席话,却让他摸不着丝毫头脑。 按夫子所说,父皇会为了这次的案子罢了他的官吗?而如果真这样做了,是在成全自己吗? 这两者之间,又有什么关联 “我才刚与殿下说过,为君者,名要正,殿下这么快就忘记了吗?”桓廷之抿嘴笑了,“陛下未必不知大王也参与了两浙贪墨,而陛下一定知道,柳元山的事是谁的手笔。我如今想来,估摸着从几年前起,陛下就已经在提防着大王和琅琊王氏了,只不过是谢氏太过根深蒂固,地位实在太稳,陛下还要借大王和王家去牵制甚至打压谢家,而且大王做的这事情,并不足以就将他发落了,若要下狠手,将来再扶殿下你上位,少不了要人咬舌头,说陛下就是为了殿下,才会对大王那样不留情面。” 他一双眼一直在盯着宇文舒,稍缓了口气,继续道:“两浙出事之后,大王和王岐想把我推出来,也证明了他们心里有数,陛下知道我是在替他们办事的,只是这一层关系,没人捅破罢了。他们想叫我获罪,叫我失了势,如此一来,陛下就不会再为两浙的事情去追究他们。毕竟大王损执金吾在前,丢中书令在后,若此时还要再动一动王家,且不说叫外人以为,是殿下从中筹谋,折断大王羽翼,又令二王御前失了帝心,便说王家一折,陈郡谢氏,就在无人可压制了。” 关于宇文郅和他之间,宇文舒是多少听明白了的。 原来从一开始,父皇竟然就是知道一切的吗?而夫子眼下所受的一切罪过,都是父皇为了全他一个清正之名,才会顺着宇文郅的心思,舍弃夫子一个,暂且不动宇文郅和王岐等人事情,是这样的吗? 他简直不敢置信,更何况,夫子话里话外,还又说起谢家。 什么叫牵制谢家,什么又叫做,无人可压制谢家? “夫子”宇文舒张了张嘴,到底丢出口的,还是夫子二字,他面上尴尬一闪而过,先前话说的那么决然,这会子又像服了软一样,说来叫人没脸,只是他也实在顾不上这许多,清了一把嗓子定然问他,“夫子若说父皇是在我与大兄之间已有决断,此次二兄明里封王受赏,实则是被发落出京,所以父皇不会再动大兄,叫人以为是我从中作祟,这一点,我多少明白了,且也知道,大兄和王岐只怕是多此一举,即便没有夫子出事,父皇也不会对他们下手。可是可是夫子缘何又提及陈郡谢氏呢?还有夫子那一句,大兄如何损执金吾在前?夫子究竟还知道些什么?” 桓廷之一挑眉,眼中闪过欣慰:“我说了这样多,其实有些糊涂,可好在殿下听懂了。他们就算不把我推出来,陛下也不会动他们,这回把我这么一推,反倒给了陛下一个由头,正好叫元长庚抽身出来,大王和王岐啊,得不偿失。”他稍一顿,“至于谢家殿下难道十几年来都以为,陛下真的信了谢氏忠贞不二吗?还有执金吾,殿下总不会以为,当日魏夫人入京,是大王下令执金吾城门拦车的吧?”/p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百三十五章试探 桓廷之神色微有异变,瞧着像是有些复杂,色彩斑斓的,可是再要定睛去看,却又好似未曾有异,只是听他语气趋于平和:“谢家之事,并非三言两语可与殿下说得清楚,原本我也没打算告诉殿下,只不过是事到如今,我怕来日没办法再与殿下说这些,才告诉殿下——”他拖长了尾音,有些无奈,“陛下若真信了谢氏忠贞,当年太尉上折子自请回陈郡时,陛下绝对不会允准,且十年未召回。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殿下,那是当朝的太尉,曾屡建奇勋的谢笠,可以说陛下年轻杀伐时,谢太尉曾是他左膀右臂,一路辅佐着他稳坐皇位的,到头来,又如何呢?这件事情,我苦思冥想了十年,也是近几年,才看出了端倪来的。” 宇文舒大惊失色,显然无法置信:“夫子此言,实在叫人太难相信了些,饶是我饶是我平日心思重一些,却也无论如何不敢想象,父皇对谢家,是心存猜疑的,对太尉大人,也是不放心的。诚如夫子所言,太尉是有大功于父皇的人,怎么可能” 可是夫子的话,也是说得通的吧? 如果父皇果真信谢家,太尉何至于离京十年呢? 他从来没想过这一点,又或者,是谢太尉自己并不愿回京吗? 他定定然看向夫子那里,希望能从他接下来的话中,听出些许端倪来。 果然桓廷之失笑着摇头:“殿下不是问我执金吾又如何吗?”他也不多絮叨,只是带着循循善诱的在问他,“殿下觉得大王和王岐,可是愚不可及的蠢钝之人?”话音方落,便见宇文舒摇了头,他就哦了声,“如此便是了。当日魏夫人入京,后来我想了想,她入京没多久,谢道修就奉旨离京了,而后便有了两浙的案子,想来这位魏夫人入建康时,必定是带来了什么东西或什么话。而当日执金吾之所以在城门拦下她的马车,也必定是为了什么。即便是没有想从她那里得到什么” “夫子?”宇文舒见他突然就没了声音,疑惑着叫他一声。 桓廷之回了神,拍拍额头:“走神了。可是殿下真就还想不明白吗?” 宇文舒是真的有些不明就里,满脸茫然,可是叫他这样一问,反倒定下了心神来。 夫子之所以会这么说,那执金吾的事情势必同宇文郅是没有干系的。 其实他也想过,宇文郅何至于就大胆到了这个地步呢?他记得,当日魏夫人可是连太尉手书都递出来了的 于是他咂舌品了品:“我先前其实也想过,这事儿八成同大兄没什么干系,只是一时也没有深思,况且两浙案发,我既知他当日贪墨,便又觉得他胆子未免太大,对执金吾敢城门拦车以及无视太尉手书这件事情,就很是理所当然的扣在了他的身上。况且夫子也知道,后来父皇的确是发落了两卫将军,才将此事不了了之了。按照目下的情形来看,父皇不正是在替他遮掩吗?发落了两卫将军,是给谢家一个交代,却又不至于叫谢家再牵扯到大兄。” “殿下如今,到底还是拘谨些。”桓廷之并不直说他胆小不敢猜,只是含糊其辞的丢出这样一句来,继而又道,“殿下难道就没有想过,此事只不过是陛下为折断大王在执金吾中势力而走的一步棋呢?我本心存疑虑的,可是殿下你们在回京前,我就因这样的事情被禁足在府,那时起,我就彻底想明白了。两浙贪墨陛下必早有耳闻,只是没有证据,虽然疑心了大王和二王,却不知究竟是哪一个犯了糊涂,再加上今次可以叫殿下你立威又立功,索性放你出去查案子。至于执金吾那里头嘛” 他阴恻恻的笑,语调终于沉了下来:“大王春风得意这么多年,陛下找不着由头将他们发落了,不过是借着这次的事情,给大王一个下马威,诚然——我说陛下不信谢家,此则为其二也。” 宇文舒蓦然瞪圆了眼:“却又作何解?” “魏夫人是谢道修的正妻,入京当日在城门下受此羞辱,倘或他要追究或计较呢?执金吾中左右卫将军是谁的人,他未必心中就没数,若要借此向大王发难呢?”桓廷之点着手背,“其实这一层我没大想得明白,陛下自己也可能也可能是有些矛盾的吧。” 他抬了眼看宇文舒,但见他面无表情,只是眼底的迷茫泄露了情绪。 他心下长叹,面上却不动声色,仔细想想看,在这位殿下的眼中,陛下从来都是个英武伟岸的君父,又何曾会想,他有这样的算计,这样的矛盾,甚至对着谢氏这样的人家,都屡次试探,诸多猜疑。 为君者,用人不疑,疑人不用,更要知人善用,这是从小就教导过三殿下的,可陛下如今行事,却显然有悖此道。 桓廷之想了想:“陛下也许既希望谢家就此事向大王发难,如此一来,他们与大王就彻底站到了对立面,两浙案子再一出,连二王也再没有夺嫡的资格,他们要择主君来辅佐,便只剩下殿下你,而且陈郡谢氏的发难,就连大王,都未必能毫发无损的躲过去。然而另一方面”他咬了咬牙,“若谢家真的为难了大王,只怕陛下对他们的猜忌之心,要更重了。殿下自己想一想,什么样的人家,才敢对陛下的嫡长子轻易发难呢?就因为这位嫡长子也许拦了魏夫人马车,令谢家一时蒙羞?” 宇文舒渐渐的冷静了下来:“这是大大的不该陈郡谢氏再如何风光,也终究是臣下。君臣有别,大兄于他们而言,也是该敬着的不论父皇心里是怎么想大兄,可是至少这些年里,大兄很多地方逾越,父皇却从来没管过,在外人眼里,大兄应该是父皇最得意的儿子。谢家若真的为这样的事情就向大兄发难” 他心惊肉跳,突然就明白了过来。 倘或不是谢潜是个极能沉得住气的,当日直接向宇文郅发难,而非是在父皇面前进言暗参了左右卫将军,那么谢家,如今又会怎么样呢? 这,实实在在,是个试探啊。/p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百三十六章河东柳氏 只是他实在不敢再想,父皇对谢家有这样的试探,却又是有何深意。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 并不是他想不透的只是,不敢。 桓廷之一直在观察着他的神色,很仔细的,能看得清他脸上细微的表情变化,等看明白了,长出了口气:“看来,殿下是想明白了。” 宇文舒的脸色,已经可以用阴沉二字来形容:“夫子既然早有这样的怀疑,却如何” 他本来想问问,为什么不去提点谢潜一两句呢? 可是转念再一想,各为其主这四个字,如今,也可以用在夫子的身上了。 夫子是替宇文郅办事儿的人,又怎么可能把这样的事情告诉谢潜,是他想得太多了。 却不料桓廷之只是摇了摇头:“有很多事情,不是看懂了就一定能开口的。殿下啊,这样的道理,总归要谢家人自己想明白了,他们才能把接下来的路,走顺畅了。倘或我说与他们听,他们却一时不肯信,且不说我如何善后,一个弄不好,岂不是成了挑拨他们与陛下的小人?再传到陛下的耳朵里,我这条命,要还是不要了呢?” 他深吸口气:“太尉从来就不是个糊涂的人,可是十年间未曾疑心过,若不是信陛下至深,就是从来没想过谢家会有”会有大厦倾颓的一天。 毕竟那是陈郡谢氏,毕竟这一代的郎主,是有着从龙之功又替今上稳固江山一统的谢笠。 然而这一切,其实都不大有什么用处。 “殿下。”桓廷之有些语重心长的,“今日将这些告诉殿下,最要紧的,是想告诉殿下,你与谢氏之间——殿下想在夺嫡路上走的容易些,必要得谢氏扶持,而谢家若想避开陛下的整治,则必得要殿下一力袒护。而这之间,却仍旧有一个度,若过了这个分寸,对殿下和谢氏而言,或许就成了大王打压你们的最好把柄,能压的你们,不得翻身。” 宇文舒拧起眉头来:“所以夫子说了这么多,其实是希望我能把这些告诉谢大夫,或是任何一个谢家人?倘或他们知道了,少不得要仔细考虑一番,将来是不是要辅佐我,也该深思熟虑才是?” 桓廷之说了声不是:“对谢家要用什么样的态度,自然是殿下自己来定夺的,我能做的,也只不过是将这些与殿下坦言罢了。另外还有一件事,这,就是我能为殿下做的,最后一件事了。” 宇文舒扬了音调:“嗯?” “大王贪墨所得银钱,远在二王之上,可是这一大笔银子,却不知所踪。”桓廷之一本正经的看着他,“我虽然为大王做事,可却并没有真心跟随,这一点大王心知肚明,所以也从不敢真正信我,是以很多事情,我也只能靠着暗中留意,才能够窥见一二。” 宇文舒如梦初醒,一瞬间叫他点透了。 也许是今日夫子为他带来的意外太多,震撼也太大,所以眼下他再提起宇文郅贪墨的事情,居然也不再叫他感到意外 是啊,他一直在想,他们贪污所得的钱,又去了哪里呢? 如果说暗中经营一些铺面,倒是说得过去,只是那笔钱不是小数目,寻常的铺面就是再能够盈利赚钱,要把账目填平了,少说也要十年八年都不止。 可要是藏在家里头藏在家里,贪回来,又有什么意义? 于是他愁眉不展:“听夫子后话的意思,你知道这笔钱的去向是吗?从贪墨案告破之后,我就一直在想,那些银子去了哪里,二兄那里他倒是还留下了很多东西,一直藏在家里头,因为怕太外露了要惹人猜疑,所以小心谨慎不敢用,这回父皇估计是要全收回来了的,可是大兄那里” 他犹豫着,又迟疑了好半天:“夫子知道的,大兄从来奢靡,府中恨不得玉石铺街,黄金成屋,可我大概其也知道,他们贪走了多少银子,要说这短短的两三年内,他能将这笔钱挥霍完了,我是绝对不信的。” 桓廷之嗤的一声:“怎么会挥霍完了呢?”他翻翻眼皮看向宇文舒,“旁人不清楚,殿下心中还没数吗?大王纵然挥霍奢靡无度,可是他所用银钱,也全都是有数的,若然超出了该有的正常范围,陛下一定疑心,也一定不会放着他不管。他的俸银,加上宫里的赏赐,再加上他小贪小闹的收孝敬,这些钱加起来,或许与他的挥霍稍有不及,却也一定不会差的太多,王府里的用度都是要禀到陛下跟前的,他要是把贪回来的银子用在了这些地方,早就被陛下发现了。” 果然夫子是知道的啊,宇文舒在心中长叹一回。 怪不得今日夫子一直在等着自己过来,其实不过是为了把这些话都告诉他而已。 他现在才信了,父皇会为了这次的事情,罢了夫子的官 几十年的光阴匆匆过去,中书令的风光夫子还没有享够,却已经走到尽头了。 然而他也很庆幸,庆幸他一向敬重夫子,尤其是在圣人那里得知柳元山出自河东柳氏后,因心里实在无法放下,便更加要到中书令府走一遭。 如果他今日不来,这些话夫子说了,煮沸五壶水,就不会再等了。 宇文舒定神沉了口气:“夫子,那笔钱,大兄他用到了哪里去?” 他觉得,那一定是个能叫他大感意外的去处,也一定是超出他预想的范围,不是他不能接受,而是太叫人震惊,连想都不敢想。 不然,夫子不会这样严肃的吧。 桓廷之压了压声:“我,并不十分准确的知道,只是告诉殿下,若要查,不妨往河东去查。而我也劝殿下,此事一定要查下去,一定要暗地里查下去,殿下若能查出个所以然来,将来——”他笑了,“将来,定有极大的好处。” “河东——河东吗?”宇文舒竟然连惊讶都忘记了,“夫子,你这是什么意思呢?你的意思,是叫我——” 河东那里有个谁家,再清楚不过了的。 夫子叫他往河东去查,还要暗地里查,一来不能惊动了宇文郅和王家,二来就是不能惊动了河东的人,以免打草惊蛇。 所以,竟是河东柳氏在帮着宇文郅销这份赃了吗? 原来,河东柳氏,竟也早就是宇文郅的人了啊/p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百三十七章众口铄金 “殿下也不想想,河东柳氏若不是大王的人,当年柳元山的家世背景,又哪里是那样轻易做了假的呢?连我,都被蒙骗了。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话说到这时候,根本就没有什么是好瞒着不提的了,桓廷之坦言松了口,“只是我虽能知道,此事十之八九同河东有关系,可是究竟是怎么个有关系法,我却实在是无能为力了,暗地里也查了快两年的时间,却一无所获。不过依我说,正是无所获,才更加的可疑。” 宇文舒狐疑了半晌,有些犹豫的问他:“夫子向家里头提起过吗?叫家里头忙着查过吗?” 这是不一样的。 尽管夫子身在中书,可真的去查柳氏这样的一方豪族,其中又有宇文郅和琅琊王氏“保驾”,要查出些端倪,还是十分不易的。 可要是连谯国桓氏帮着追查都一无所获的话 如此,这才是件了不得的大事了。 桓廷之闪过欣慰的笑意:“此事干系重大,我没法子同家里明说,只是寻了个由头,托家里查一查柳家在河东可有没有什么异动。我虽是个庶出,可如今到底能在家里说得上话,是以这两年时间里,家里面倒也尽心的去查了。” 果然 宇文舒冷下了脸来:“也不知究竟是什么的手段,竟然叫他们丝毫不敢外露,连一丝的踪迹都查不到!” “所以我说了,殿下一定要查,必要的时候,甚至可以寻些柳家的错处,叫陛下下手去查河东。这次柳元山的事情发生之后,其实我本想叫殿下直接请旨往河东去,或是叫庾子惠替殿下去一趟,无论如何也该先向柳家施压,柳元山隐瞒了出身才有了今天祸端的,他们家怎么着也脱不了干系。”说到这里,他又叹了口气,“不过转念想想,倒还是算了吧。二王刚栽跟头,殿下也不该这么急着要对付大王,你一旦要动柳家,我料定大王绝不会善罢甘休,届时不闹个不死不休出来,一定没完的。” “是,如今我不能出面明着要动柳家了。”宇文舒看着他,脸色有些难看,“夫子大约不知道,父皇已为二兄择定河东柳氏嫡女为正妃,只等到封王礼过后,再另择吉日吉时,在京中完婚,婚后即刻动身往凉州封地而去。” 桓廷之显然吃了一惊:“陛下亲口说的吗?” 宇文舒重重的嗯了声,又点了头:“在朝阳殿,当着我和二兄还有谢家兄弟和荀小郎君的面儿,亲口说的。” 那就是铁打的事实了,不会更改的,怕旨意也是即可下达。 河东柳氏一族,地位自然水涨船高。 一时的豪族同宇文氏联了姻,这是天大的荣耀,哪怕嫁的是被赶出了京城的二王,那也是不同的。 至少在外人眼中,二王今次是有功受封,封地虽不尽如人意,可却实实在在是封了王的,又是兄弟里头一个成亲的 桓廷之一愣:“大王的婚事,陛下提了吗?” 宇文氏摇头说没有:“听父皇的意思,并没打算给大兄赐婚,他说原不该叫二兄越过大兄去,只是圣人不放心他一个人独自往封地,所以也没那么多的说道,便给他先赐婚,叫他先成婚了。” 看样子,陛下仍旧没打算把两个儿子在此时就分出高低来,不然眼下给二王赐了婚,给大王指婚就是理所应当的,只要不是谢氏女郎,那陛下的心意,朝臣就会立时明白过来,谁叫谢家是生女为后的呢 不嫁大王,不许二王,剩下的那个,就是陛下想要的太子储君! 桓廷之作势咳了几声:“如果真的是这样,殿下接下来的很长一段时间里,行事就要更加稳重了。河东柳氏不能明着查了,我现在禁足在府中,不能面圣,也猜不出陛下的深意,柳家的事情他到底知道多少,我实在拿不准,对二王的赐婚到底是无意促成还是有心为之,将来就要殿下自己去分辨了,不过有一点倒是可以提点殿下” 他又拖长了音,音调渐渐沉下去,余下的话消失在了空中。 宇文舒去看他,端的是一副虚心受教的姿态:“夫子请讲。” “陛下既然不打算给大王指婚,用意陛下应该明白,也正与我先前所说一般,陛下要给殿下留一个好名声,可越是这样,殿下的处境其实越艰难。二王一旦发落出京,底下的弟弟里,就只有殿下你一个,是能够对大王形成威胁的,接下来的日子里,他一定会不遗余力的打压殿下,他手上如今还握着整个琅琊王氏,而殿下你”他似乎觉得这话不该说,可没法子,到了这时候,什么该说的,不该说的,也都只能说了。 于是他把心一横:“殿下你尚没有稳住谢氏,而颍川庾氏只怕也并不全都为殿下所用,荀氏那里我倒是信荀禄他自己也有这个心,可他入京以来我所见,这也是个不折不扣的老狐狸,恐怕不会这么早就表明立场,荀小郎君到底不代表整个颍川荀氏。说到底,殿下你手上的棋子,还是输了大王一大截啊。” 所以陛下急着拔除大王在执金吾里的势力,为的,怕也是这个。 “我明白”宇文舒听他娓娓道来,心也一个劲儿的往下沉去。 夫子盘算的这些,都是事实。 时至今日,他都没能把谢家稳稳当当的握在手里,他能感觉得到,谢汲有心向他示好,可是这用处并不大。 一个刚刚上京的治书侍御史,一个谢氏的庶出子,和谢潜这位支应谢家门庭的御史大夫,相差的又何止一星半点。 桓廷之看了他很久:“殿下不妨将我今日所说,与谢道修说道说道,其实我倒是觉得,两浙案后,凭借谢道修的聪慧,未必仍看不出端倪,至少执金吾这事儿上头,他正经的该疑心一番才对。殿下说与他听,叫他也知道其中厉害才好,若他能想通了,跟着殿下一路走下去,后面的事情,才好办起来。” “好办?”宇文舒倏尔便笑了,“要我说,眼下就算谢家人肯辅佐我,我接下来的路,也未必好走。” 宇文郅到底是嫡长,次序上太沾光了,而且这么多年,他和宇文郅的表现,都是截然不同的。 一个从来锋芒外露的王,和一个看似放浪不羁闲散恣意的王,哪一个才更该坐大晋的储君之位? 他从来都好像是无心这些的,若突然之间换了个人似的,对着宇文郅下手痛打起来,又会让朝臣怎么想呢?原来这些年,他都是装出来给人看的不成? 只怕父皇有心偏袒他,也堵不住这天下悠悠之口。/p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百三十八章捧杀 桓廷之却很是不以为意:“殿下可知道,何为捧杀?” 宇文舒一时不解,更觉得今日夫子好多次都是这样神神叨叨的。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 他从前不是这样的人,大约这回是真的寒了心,对陛下,更是对这个所谓的朝堂吧。 想到这儿,心里也不由软下三分来。 夫子当年入仕之时,应当也是满腔抱负的,他有才学,有真本事,本是能够清朝堂浊气,正官场风气的一个人,这种东西,骨子里带着的,改不了,他小时候曾受夫子开蒙之恩,那时候留下的印象,便是如此。 人家不是总说,小孩子看人才最真吗?因一颗赤子之心,尚未受到这俗世污浊气息的玷污。 于是他吞了口口水:“夫子,你别这样,有什么话,你与我直说吧,我知道你今次” 桓廷之似乎料到了他接下来要说什么,手臂一抬,再微一摆,打断了他的后话:“说这些做什么,横竖已经这样了,我今次如何,都不必再说了。”他倏尔缓了口气,“殿下若能得谢家人真心跟随,倒不放暂且放低姿态,无论是平日里还是朝堂上,大可叫大王占尽了上风,而且谢家若能够想明白了他们自己的处境,也该处处忍让着琅琊王氏。” 他这话一出,宇文舒便再没有不明白的了。 起先他说捧杀,之所以会有不解,是因他猛然间提起,叫他一时没反应过来这捧杀二字,针对的是宇文郅和王岐不,那是整个琅琊王氏。 这法子其实很阴损,可用得到,却一定会有意想不到的效果。 宇文郅本就是个极容易得意忘形的人,且他从小就爱舞刀弄棒,是个长于骑射武艺的人,纵然有些城府,头脑也很不错,可自负自傲就是他最致命的弱点。 至于他身边的王岐,还有琅琊王氏他们被谢家压制太多年了,王岐跟在宇文郅的身边,又一定是个处处受掣肘,绝不似子惠与他这般,甚至可能连荀况都尚且不如。 他明白过来的是,于宇文郅而言,他的退让就是宇文郅最大的得意,而于琅琊王氏来说,能叫谢家处处吃瘪,就是最大的胜利,或许王家不会轻易忘形,可也架不住三番五次能占了上风。 怪不得怪不得夫子从方才便一直再与他讲,要说服了谢潜,要谢家甘心情愿的追随他。 这场捧杀的计谋里,若无谢氏,便先败一半,若得谢氏,便已成一半。 宇文舒眯起眼来,眼中隐隐有些许笑意:“夫子此法,倒实实在在是于我有极大的好处了。” “这是自然。”桓廷之露出个真心的笑来,“只恨我早年间觉得该置身事外,将来尽忠于新君,从未想过” 他突然收了声,是因为看见了宇文舒微暗下去的眸色,仔细想了想,现在再来说这些,未免有些可笑。 他也是活了这么大岁数的人,经历过大风大浪,也见惯了起起落落的,都这时候了,做什么摆出这副矫情模样来。 于是他呵了声,转了话锋:“殿下若能说得通谢道修是最好,若然不能,也得先退一退,如今要封王了,又尽得两浙民心,是风头正盛的时候,再往上爬一步,就太过了——殿下此时退,正显得谦卑恭和,绝对是陛下愿见的。今次陛下一定会发落了我,罢官在所难免,等到了那一日,殿下只需在太极殿上为我求情一番,我想来,大王绝不会放过这样的机会,必定会在太极殿上不遗余力的打压你,甚至会尽可能的把你同我绑在一块儿,叫人以为我所作所为,该你来为我担责任,殿下明白我的意思吧?” 宇文舒嗯了一回:“无非是叫人以为,我开蒙师承夫子,其后多年,夫子都是在为我办事的罢了,出了这种贪墨卖官的事情,夫子获罪,我却还敢为夫子求情,少不得连我也应该被好好查一查。” “可换个说法呢?”桓廷之扬了扬嘴角,“殿下这是感念师徒的情分,不愿见我被如此重处,只要话说的和软些,不那样顶撞陛下,陛下就不会拿殿下怎么样,而朝中那些志虑忠纯之臣,也不会觉得殿下此举有何不妥,凡是进言参殿下的不是的,将来殿下若可成事,这些人,也都留不得。” 宇文舒心头动了动,事情到了这一步,夫子一直说,能为他做的并不多了,可事实上,今天一番相谈下来,他受益颇多,所得,也绝非是扳倒了宇文聪这一件事可比的。 他做了多年筹谋得来的胜利,同夫子今天的一番提点比起来,简直是微不足道。 他站起了身来,面上十分恭敬的,将身子弯下去,是个很端正的礼,只是嘴上没说什么。 桓廷之知道他的意思,这一礼,等同拜别了。 “殿下去吧。”他缓缓起身,也生受了这一礼,“我教殿下一场,今日总算全了咱们师徒的情分,数年后殿下想起桓廷之,能够赞上一二句,余愿足矣。” 宇文舒心下突然生出些不舍来。 他是个顶天立地的郎君,是个野心与雄心也内敛起来城府极深的人,做事果决惯了,从没有过什么不舍,甚至是当年决定了叫子惠到宇文郅那里去蛰伏下来,也不过是一开始犹豫不决,唯恐子惠有什么闪失,可是下定了决心后,就从没有动摇过半分。 他这样的人,竟有一天,也会新生不忍和不愿分别。 今日见过夫子后,再见,只怕就是夫子被罢官,若不是返回谯国去,大约就是从此四海为家,那时那时他应该是在城门处,为夫子践行的。 “夫子,我” 桓廷之却一抬手,握在了他的拳上:“殿下别说了,去吧。” 于是所有的后话,不得不咽回肚子里去,夫子不愿两厢难舍,也是断了他心里的这份不忍。 他咬紧了牙关,终究深看过去一回,稍稍合一回眼,狠下心来,调转了个方向,大步流星的离开了这处院子,只留下了一道挺拔不俗的背影而已。/p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百三十九章救命 从中书令府离开后,宇文舒便面色不愉的回了自己的府邸去。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 原本他也想着该往谢家走一趟,无论如何要把这些话说给谢潜知道。 夫子先前说怕说了谢家人要怀疑他用心,更怕的是谢家人有诸多不信,可是眼下的形势并不是十分的好,信不信是谢潜的事儿,说不说却是他的事情。 如果一切真的如夫子所说的那般,那么谢家,早就不该置身事外了的。 但是 怕只怕他此时往谢府,要惊动了宫中。 才离开中书令府就径直去了谢家,给父皇知道了,又会怎么想呢? 圣人虽说会替他兜着些,可是他觉着,如今还是不要太放肆为好。 这件事,还是等到过阵子有机会了,再同谢家人说上一说比较稳妥,再过几日是中秋大宴,总归有机会的 然而一直到了这日的申初时分,宇文舒的王府上,却迎来了一位叫他意想不到的客人。 他因着桓廷之的一席话心情并不如何好,也还有很多事情要理清楚,是以回府后便吩咐了下去,是不见人的。 但此时他紧闭的那扇门,却被人敲响了。 宇文舒拧了眉:“什么事?” 门外是温容的声音传入耳中来:“殿下,府上来了客人,是谢御史身边的人,他说谢御史有急事叫他来回殿下,这会子在门房等着。” 果然他话音刚落下,雕花的门就被拉开了。 宇文舒的脸色仍旧没有好看到哪里去:“谢汲的人?” 温容没吱声,只是点点头。 谢汲怎么会派人到他府上来?而且他能有什么急事 他这样想着,便已挪动了脚步往偏堂那头去,一面走一面吩咐温容:“你去领他进来,多少背着点儿人。” 温容欸的一声应了个是,便掖着手再告一礼,扭头往门口方向而去了不提。 不多时温容复回到偏堂处,身后跟着个也不过十五六岁的圆脸小厮,这小厮看起来倒挺机灵,也算是老实本分,入了堂中始终低垂着脑袋,一双眼也不敢四处乱看。 宇文舒点了点紫檀木的扶手:“你是谢家的人?” 那小厮更把头低下去,回了一声奴才是,跟着又从怀里掏出个什么东西,双手捧着高过了头顶:“郎君说恐怕殿下疑心不信,叫您一看这个就知道了。” 宇文舒冷眼看着,同温容使了个眼色,示意他把东西拿过来。 温容本就站在那小厮旁边儿,上了手接过他手上的东西,快走了三两步,近了宇文舒跟前去,往外一送一递,那东西就到了宇文舒的面前。 宇文舒抬手接了,却一眼看出了惊诧来。 这是谢汲的官凭这东西,造不来假,外人也不可能得到。 看样子,眼前这个小厮,应当是谢汲身旁的心腹了。 宇文舒把东西交还回去,哦了声:“谢御史叫你来做什么?” 那小厮见他信了自己身份,才扑通一声跪下去:“殿下快进宫去救救我们女郎吧。” 他虚头巴脑一句话,叫宇文舒惊出一身的冷汗来:“你说谢五吗?她出什么事了?怎么会进了宫?谁叫她进的宫?你有话快与我仔细的回了!” “才刚含章殿的女官到谢府来传了圣人的口谕,带了女郎进宫去,我们郎君和二郎君合计着,唯恐是圣人知道了殿下身上的伤从何而来,只怕女郎这一趟入宫,少不了圣人要将她为难上一番,若只是吃些苦头倒也罢了,可就是怕就是怕”那小厮吞吐了半天,怕什么,却不敢说出来。 宇文舒心里明白的很,谢汲是怕谢拂有命入宫无命出,当日遇刺时随行护卫的人太多,跟在他身边的贴身护卫也有一小队,他们这些人不说,可堵不住那么多张嘴,他为救谢拂才受伤的这件事,回了京城难免要走漏风声,尽管他很努力的在想办法如何能不叫风声露出来,可是圣人那里只怕是不好瞒过。 谢汲一定是知晓圣人偏疼他,所以怕谢拂要在圣人手上吃了大亏。 再说了,圣人看似慈爱和善,可却是个十分有手腕的,谢拂在她面前真是叫人担心得很,别叫圣人三言两语的套出话来,那才最糟糕! 他想着,腾地站起了身来,可架不住身边儿温容小声的叫殿下,这一嗓子把他的思绪拉回来,叫他稳住了心神,虽站了起来,脚下却没动,先看向了跪在堂中的小厮:“谢大夫知道你过来吗?” 那小厮起先楞了一下,好像犹豫了很久,没点头也没摇头,更是连半个字都没说。 宇文舒见此便立时明了——谢潜并不知情。 他眯缝着眼:“你悄悄地来的,是吗?” 谢汲心里担忧谢拂,且行事一向比谢潜要激进些,估计要是给谢潜知道了,是不会叫他派人到这儿来请自己进宫去的。 他垂在身侧的手握拳紧了紧:“你回去告诉谢御史,宫我就不进了,不过他也不必担心,我到‘止轿桥’去等女郎,若到了申正时女郎还没有出宫,我再入宫去救人不迟。” 那小厮吃了一惊,猛然抬起头来:“殿下,可是” 宇文舒不愿与他多言,看了温容一眼,温容立马会意,上前去扶着那小厮起了身,又念叨着劝了两句,半拉半扯的把人从堂中带出去了。 此时进宫,绝不是上上之策。 宇文舒深吸口气,若圣人果真是为了遇袭之事才传召的谢拂,凭圣人的心性,对谢拂便不会有什么很好的脸色,可即便如此,圣人也仍旧会顾及她是谢氏女郎,不会轻易损了谢氏颜面,更不会叫父皇多年的计划成了一场空,所以不管怎么看,是圣人传召而非父皇传召,谢拂在一定程度上,就是安全的。 可他要这时候巴巴地跑到宫里去,把人从含章殿给弄出来 宇文舒负手在身后,两只手交叠着暗暗使了力,掐的关节都发白了,可他面上却不露声色,迈开了腿踏出门,甫出门时,见庆俞在台基下候着,一扬声叫他:“去备轿,送我到‘止轿桥’。” 既然还没有性命之忧,那他这救人的机会,能少用,便最好少用。 不然将来谢拂真在圣人那里要吃大亏,乃至性命难保时,他的求情,就不大派的上用场了。/p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百四十章坦言 含章殿以东有处小佛堂,是羊皇后日常礼佛所用的,当初她要在含章殿内单独划出个佛堂来,还是宇文拓不许,后来便在含章殿东边儿不足一箭之地处,建了这么一座小佛堂。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 其实羊皇后也不常来,她虽也信佛,可毕竟不是从年轻就吃斋礼佛的人,又见过血,手上也沾过人命,觉着佛祖未必信她是善男信女,是以平日里还是不要事事都求佛祖庇佑才好,不然到了要紧的时候,再去求,佛祖必定不佑了的。 谢拂跟着含章殿的女官一路而来,正好是被带进了佛堂中。 宫里的路她并不怎么认得,对含章殿,却是了熟于心的。 前世从入宫来谢恩,到后来羊皇后时常传召她进宫陪伴,含章殿她常来常往,再熟悉没有了。 这会子见女官过含章殿不入,径直领着她往佛堂而来,况且也并没有叫她在外头候着,先入内去回禀一声,看这幅情景,是羊皇后早就吩咐好了的,领了她进宫就直接带进佛堂中。 羊皇后,究竟想做什么? 谢拂的一颗心,不由得揪了起来。 佛堂内有宝相庄严的金身佛像,羊皇后跪在蒲团上,背对着她们,谢拂瞧不真切,却隐约能听见她口中轻诵着佛经。 领她来的女官稍稍近前去,在羊皇后身边附耳回了两三句,可是羊皇后却丝毫未动。 谢拂嘴角的笑渐渐隐下去,这是打算晾着她? 她所知道的羊皇后,是个极重礼数的人,虽说天下也并没有人敢说这位圣人太失礼,可实则她传召了自己进宫,却只在佛堂相见,本身就已经很不妥,如今还要把自己晾在一旁 不安感在谢拂的心底渐渐扩散,她搓弄着小手,显得格外紧张起来。 大约过了两盏茶的工夫,羊皇后叫女官搀扶着起了身。 她转过身来的那一刻,谢拂恍然觉得,原来这位皇后殿下竟这样得上天偏爱,岁月流逝,可羊皇后从来容颜不改,风华不减。 羊皇后看着她,手上一串红碧玺的念珠顿了顿,没再滚动,迈开了脚步往外间来,眼睛却一直放在谢拂身上。 谢拂回过神,忙同她拜礼,又跟着告罪:“惊扰殿下诵经了。” 羊皇后慈爱的笑着:“快坐着吧,原是我吩咐下来的,叫直接领你到佛堂来,这本不是正经的礼数,只是我想着,这趟你们回京遇袭,能够逢凶化吉,合该是佛祖喜欢,庇护着你们,”她说着顿了声,扬着嘴角觑谢拂,“你们年轻女郎大约不爱往佛堂里钻,其实平日没事的时候,该拜拜佛,诵诵经,是给自己积福的事儿。” 谢拂根本拿不准她想做什么,心里直犯嘀咕,面上却要保持着恭谨无邪,还得端足了礼数,四平八稳的浅着回话:“殿下说的很是,我一向是个顽劣的,佛堂里待不住,家下母亲和阿嫂都信佛,有时爱带上我一块儿,我却是个静不下来心的。” 她不敢回应遇袭之事,唯恐自己泄露口服,一时不察之间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 羊皇后好似有意把话题往这次的刺杀事件上头引,听了她这样一番话,失笑几声:“你刚入京时我就该叫你进宫来说说话的,不过先前想着总要同家里人聚一聚,加上你初入建康,相比也要适应,怕突然传召了你入宫,你也太拘束,可后来就病倒了,等人好了,又随着如意他们出了京城往会稽去,如今倒成了头一次见你。” 谢拂本以为她不过是寒暄几句,正待要回话应付,却不料羊皇后又道:“我只知道底下人来回话,说如意受了箭伤,谢御史也挨了一刀,听的我胆战心惊,你呢?你怎么样?”她一面说一面笑,似乎是很真心实意的关切,“这样娇滴滴的妙人儿,怕是叫吓坏了吧?有没有受伤?我膝下三子无女,今日见了你百般的喜欢,更放心不下,你若是伤着了,只管与我讲,要用什么药,请什么医,我叫太医令去同你诊脉。” 她殷殷垂询,却叫谢拂生出一身的冷汗来。 人家都说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这话用在大晋的皇后殿下身上未免不妥,可眼下羊皇后的言行举止 她隐隐流露出视自己为女的意思,却也不挑明了说,倒像是有口无心,仔细想想并不是那么个意思。 可关切是真的,还要请太医令与她诊脉,这实在是天大的荣宠。 谢拂干巴巴的咽口水,连声道不敢,很仔细的斟酌了一番,才敢回话:“殿下这样关切,叫我很感激,实则说起来,这回能够安然无恙的度过,该好好的谢一谢三殿下。” 她进宫之前,四兄悄悄地告诉过她,如果能遮掩过去,便装傻充愣,可要遮掩不过去,倒不妨自个儿先交代了。 羊皇后未必就是想拿她怎么样,若是听了些风声才叫她进宫,那多半是想试探一番,也瞧瞧她是个什么样的人,竟值得宇文舒以命相护。 要是这样,她百般的推辞遮掩,反倒叫羊皇后心中不喜,还不如把话说的讨巧一些,认下了这桩事。 再说了,当时那支羽箭射来,她第一个反应也不是要躲开的,她也是想自己挨下来那一箭,好叫宇文舒毫发无损的。 还不是宇文舒力气要比她大,生生的把她压下去,才会如此的吗? 羊皇后似乎很意外,不动声色的挑眉:“这却是怎么说?你跟着他们离京,说实在的,这回受到惊吓,是受了他们的连累,怎么还要谢如意?” 谢拂冲着她摇摇头:“是我连累的二位殿下的,那些歹人本是冲着我而来,三殿下也是也是为了救我而受的伤。”她话音落下,果然见羊皇后脸色突变,心下一阵紧张,忙又添道,“那会儿是三殿下当机立断,护着我要先退离那处,可您知道,我年纪小,又是女孩子,没见过那样的阵仗,哪里还能骑马先行,三殿下不放心,与我同乘一骑,想送我先走,可歹人前后夹击那支箭是冲着我来的,我想着身后坐着三殿下,无论如何也不能躲开,本以为要命丧黄泉,却不料三殿下力道竟那样大,生生把我按下去,这才挨了那一箭”/p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百四十一章惊魂未定 她这个话说的很讲究,把宇文舒捧的高,也不为自己贪什么功,且话里话外都透着对宇文舒的感激。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 羊皇后是根本没料到她敢在自己的面前实话实说的。 坦白讲,刺杀这事儿她从头到尾就知道,陛下没想着瞒她,哪怕她心里不情愿,陛下没改变过主意,可也没瞒过她。 她没法子,只能接受,日日在含章殿提心吊胆,唯恐如意出了什么岔子。 再到后来陛下派了人来与她回话,告诉她如意受了箭伤,且是为了保护谢家的女郎才中了一箭,这叫她又气又恼,还夹杂着对如意的担心,自出事那日起至今日如意回京入含章请安,她一颗心七上八下,就没有一刻安定下来。 当年辅佐着陛下铲除异己时,多凶险的场面都经历过了,却也没这样不知所措的,到底是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又是打小极宝贝着长大的 那会儿她心心念念的是如意的伤,可静下来了,就又暗恨谢拂大约是个祸水。 她知道佛狸和宥连也是殷勤切切,不过是心思各异而已,她想来佛狸和宥连也并非真心喜欢谢家这位女郎,然则却未曾料到,陷的最深的,竟成了她最得意的小儿子,为了谢拂,连命都可以不要。 于是她对谢拂实在喜欢不起来,哪怕知道遇袭时谢拂也没想过躲闪,也想要保护如意,可那都不重要,于她而言,结果是如意中一箭而谢拂毫发无伤,这就足够她对谢拂心存不满了。 可是今日看来 这个谢氏娘子端的是面恭心善,说话行事四平八稳,为人又很坦荡,不藏私,也不隐瞒,这么大的事儿,当着自己的面她也敢直言不讳。 要说她是仗着谢家的地位才敢这么目中无人 羊皇后眯了眼,认真的打量着谢拂的神色,看起来,并不像目中无人的样子。 她长叹一声,面色还是不善:“原来竟是这样的我便觉得奇怪,如意身边有贴身侍卫随护,而徐幼之也未必敢放任他暴露在贼人眼前,怎么就会受了箭伤,原来是为了护着你” 羊皇后语气听来很有轻描淡写的意思,可谢拂提着一颗心放不下来,强撑着镇静从座位挪开,双膝一并,就跪了下去:“请殿下降罪。” 先是自己坦白了,这会子又跪下请罪 羊皇后笃定的是,她必定不会知道内情,且也不会知道自己早知如意为何受伤,即便是聪颖如谢家兄弟,今日见宫中突然传召谢拂,也不至于就立时想到了这一层。 陛下做这事儿,一定不会叫谢家人轻易察觉的,至少在她看来,是这样。 那谢拂的坦白就实在不大有必要,毕竟她还是谢氏娘子,就算自己听了什么传言,没有证据,也不可能真的拿谢拂怎么样。 可她自个儿交代了,一切就不一样了。 羊皇后同身旁女官使了个眼色,示意叫把谢拂扶起来,才淡然开口:“乍然听你说起这样的内情,说不生气是假的,如意从小养得很金贵,我连句重话都没同他说过可你今次也没什么过错,他自己情愿护着你,且又不是你刻意躲闪叫他替你挡下这一箭,我若为此降罪于你,反倒是委屈你,快起来吧。” 谢拂将信将疑,缓缓起身,偷偷地瞧了一眼羊皇后的面色,看起来倒像是真的缓和了不少。 可即便这样,她也不敢轻易就信了羊皇后心里的怒火会这样就平息,那可是她最喜欢的儿子,这是受伤不致命,要真为这个到鬼门关上走一遭毕竟中箭之前,谁也说不准会不会伤及性命。 她抿紧唇角:“谢殿下不罚之恩,可是此事毕竟因我而起,先前阿兄们还教导我,救命之恩是无以为报的,我便是在三殿下跟前端茶倒水,都是应当应分,如今殿下又这样宽待我,我心下感念,却却不知” 谢拂很会撒娇,虽然对着羊皇后她不大敢,可一面说一面抽泣,带上些许的哽咽,她想来效果一定会还不错。 果不其然,羊皇后似乎彻底心软下来,念了两声好孩子,叫女官扶着她坐下来:“不要哭,这事儿就此打住了,陛下派了人彻查,早晚能揪出那伙儿贼人,同你没什么干系,况且你这样的出身,若要在如意面前端茶倒水,连我都要心疼了,他又哪里舍得你做这些事?” 最后一句也不知是有心还是无意,羊皇后的语气里没有丝毫的试探,就像是寻常玩笑而已。 可是谢拂刚刚放下的心,又扑腾着跳起来。 这位圣人真可怕,面上一直都很是和善,哪怕是听她说起宇文舒为救她才受伤,也不过是稍稍变了脸色,可很快就又舒缓下来,还是一副慈爱长辈的模样。 但是她说出的话,字字句句都像是陷阱,等着自己往里头跳 怪不得人家说皇宫是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原来看似性善好说话的羊皇后,也不是个好相与的人。 谢拂绞弄着手上的那方帕子,鬓边隐隐盗出汗来,只得更加小心认真的应付羊皇后,却绝不敢再顺着她的话随便应声,唯恐一个不留神,就叫她拿住什么把柄。 说什么宇文舒受伤不管她的事,看羊皇后的样子,根本就没打算太轻易的放过她,哪怕不能知罪,吓唬吓唬她都是好的 高位上待久了的人,气势和威严都刻在了骨子里,绝不是她能轻易忽视的。 谢拂觉得这样的情形,时辰简直就是延捱过来的,她不知道在佛堂里陪着羊皇后说了多久的话,也不知道这会子到了什么时辰,只是觉得一身的力气都快用尽时,羊皇后终于松了口放她出宫,且仍旧是叫含章殿的殿前女官亲自送她走。 她记得自己相当恭谨的拜了个大礼,又拿听起来十分诚恳的语气谢了羊皇后一回,紧跟着头也不回的就跟着那位女官出了门去。 待远离小佛堂后,谢拂惊魂未定,面色有些发白,叫了那女官一声:“现在是个什么时辰了?”/p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百四十二章心如刀绞 那女官也没看她,语调平和不起波澜的回她:“快到申正了,女郎这会子出佛堂,大概到走到宫门,就到了申正时。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 她竟在佛堂中待了一个时辰这一个时辰,真正是度日如年。 前世她经常陪着羊皇后,却从没觉得时间过得这样慢,那时候羊皇后好像很真心的喜欢她似的,不要说如今日这样的骇人气势,就是连句重话也没说过她,一次脸色也没给她看过。 她深吸口气,哦了声,便什么也不再说了。 皇宫不是个好地方,太叫人害怕,也叫人不愿意久待。 她恨不得现在就能一脚踏出宫门外,从此再也不要进这红墙内才好。 宫门不远处的止轿桥,是太祖开国后命人建造的,不论是王公贵胄,还是文武百官,过此桥需得下轿下马,徒步入宫,没有任何人能够逾越。 此时宇文舒坐在一顶并不怎么起眼的天青色小轿中,此处和宫门还有一小段的距离,是以宫门口的守卫们也不会太留意,他频频撩开侧面的小帘子,一双星目中担忧无所隐藏,目光落向的,一直都是宫门方向。 轿外是温容搓着手,脸上也全是担忧之色。 未及,他远远的瞧见一道倩影自宫门而出,于是心下一喜:“殿下,出来了,出来了。” 申正,正好是申正时候。 还好她出来了若她再不出来 宇文舒一颗心跌回肚子里,长长的松下这口气,又沉了声:“我看见了,不用你大呼小叫的。” 温容叫他抢白了两句,也没觉得有什么,还是笑着,发自内心的欣喜着。 宇文舒一只手撩着那面小帘仍旧没放,眼神肆无忌惮的放在谢拂身上,他其实心里明白,也只有在这种时刻,他才能够将他的贪婪,还有对谢拂的占用欲,不需要掩藏的表现出来 他看了很久,才叫了声温容:“一会儿你留下,告诉她我一直在宫门等她,叫她用不着害怕,出了任何事,都还有我,再同她说,回了家中后请她转告谢大夫,今夜我在府中等谢大夫,有要事相告,请谢大夫独来,别叫人瞧见了才最好。” 温容应了个是,又说奴才都记下了,便要请他先行离开。 然则宇文舒刚要放下帘子,就猛然僵住了,须臾后他身形已经出现在温容的面前,整个人从轿子里钻了出来,脚下一动,正是个要过桥往宫门口去的样子。 温容叫他吓了一跳,哪里顾得上那么多礼教规矩,一抬手就死死的拉住了他:“殿下可不能过去,叫圣人知道您一直在宫门外等着,女郎可怎么办呢?” 是啊,他本就是为了救她受了伤,而今她不过被传召进宫,他就这样按耐不住的要到宫门口等着,第一时间确保她安全无虞,才能放下心来。 这些如果让圣人知道,让父皇知道 可是,谢拂是那样无助,她小小的身子蹲下去,虽然瞧不真切,可宇文舒也猜想得到,她必定是双臂环在膝头,把自己蜷缩起来,抱紧了自己,这是个最孤独,也是最戒备的举动。 她在害怕,她一定在圣人那里听了什么话,害怕极了,在宫里却不能够表露出来,一出了宫门,却再也撑不住了! 宇文舒心如刀绞,挣了挣温容:“放开,我不过去。” 天知道他多努力的在克制着自己,用理智压下想冲过去拥她入怀的冲动。 他现在的力量,还是不够的。 夫子今日一席话,叫他恍然醒悟过来,在父皇面前,他们这些人的那点子心计,什么也算不上。 他想保护谢拂,想给心爱的女郎一世安稳和无虞,那就只能隐忍,唯有克制。 等到有一天,他做了这大晋的主人到那时候,就再没有人敢叫她受到惊吓,再没有人能叫她露出这样的姿态,他会永远护着她,能随时随地的把她揽入怀中来安慰,然而,不是现在。 宇文舒狠了狠心,掐着自个儿的手心,几乎要把指甲嵌到肉里去,可饶是这样,他也未觉察到半分疼痛:“温容,你在这里等着她,等她缓过这口气,别忘了我交代你的话,过会儿你” 他四下看了看,想着缪云应该是在哪里等她,不然怎么会叫她一人入宫呢? 可是终究放心不下:“她身边的丫头要是没跟着,你就送她回谢府,谢家人要是在等她,你就悄悄地跟着,看她回了家再回王府,好叫我放心,你告诉她算了,还是别说了,她最害怕的时候我都不能哄哄她,还说些叫她不要害怕的话,有什么意义。” 他说完,转头又钻回轿子里去,仿佛用了很大的力气,才丢出一句回府来。 温容心里说不出的滋味,殿下从来没有这样的口吻吩咐过什么事,可如今遇上谢氏女郎,却变了个人似的。 女郎受的委屈,不是他给的,受到惊吓,也不是他愿意见的,这些其实都同殿下没有关系,可殿下却在自责,就因为眼下没法子安慰女郎。 温容冲抬轿子的小厮摆摆手,示意他们回府去,自个儿就站在止轿桥旁,眼神一刻不错的望着谢拂。 要不是殿下提醒了一句,他都没察觉到啊这位尊贵的女郎,身旁服侍的人呢? 圣人传召,也没有不许带婢女的,她这会儿怎么会只身一人呢? 而且谢家这么宝贝这个嫡女,她入宫一个时辰,谢大夫却连面儿都没露,谢家的人也未曾在宫门等她出来,按先前到王府回话的小厮说,谢大夫是不知道谢御史派了人到王府的,那殿下说会在宫门等着消息,谢大夫应当也是不知道的,为什么会放着这位女郎不管了?谢家的人,又在想些什么? 温容这里想的有些出神,却猛地瞧见谢拂站起了身,不过许是蹲的久了,她起来的时候打了个晃,吓得温容身形一动,又赶紧站定住。 没多大会儿的工夫,谢拂从宫门挪到了止轿桥这头,温容这才从树旁闪身出来,也不敢吓着她,尽可能的柔着声儿:“奴才温容,给女郎请安。”/p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百四十三章能否等到 谢拂认得温容,可还是难免叫他吓了一跳。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 她在小佛堂叫羊皇后吓的不轻,脸色有些发白,一直到这会儿都没能缓过来。 乍然见了温容从树后闪身出来,她迟疑着退了两步,神色古怪的盯着他:“你怎么在这里?” 她问完了下意识四下里打量,温容是从小服侍宇文舒的,他不会一个人跑到止轿桥这里,必定是得了宇文舒的话,或是一起来的? 温容看她脸色不大好,想着方才她抱膝蹲下的模样,怕她面上挂不住,就不敢多看她,也不敢去提方才的情形他全看在眼里,只是揖手,把腰弯了弯:“谢御史派人到府上回三殿下,说圣人传召女郎进了宫,殿下放心不下,却又不敢贸然入含章,唯恐圣人更对女郎心存芥蒂,是以一直在这里等女郎出来。” “等我?”谢拂眨眨眼,反问他,“他人呢?”她眼珠子转着,却并不见宇文舒的踪影,“他等了我多久?等我做什么呢”她喃喃着,声儿越发低下来,“他不进宫,自然不知我在宫中的情况,在这里等我也并没有什么用处,白费功夫” 温容几不可见的皱了皱眉:“殿下在此处等了女郎快一个时辰,来之前就想好了的,女郎若到了申正还没出来,他自然是要进宫去面见圣人的。” 谢拂猛然抬头,眼中的惊讶一闪而过。 宇文舒的野心即便是在阿兄们面前没掩饰过,可她笃定,他不会在圣人面前还不知收敛。 入宫面见圣人,为了她?若然圣人真要拿她治罪,他又能怎么样呢? 无非是袒露心迹,求圣人放她一条生路,可这个心迹,是那样好袒露人前的吗? 谢拂吸口气,反手摸摸鼻头:“他瞧着我出了宫,先走了?” 温容回了句是,跟着又问她:“女郎身边儿的丫头没跟着吗?” 谢拂不咸不淡的哦了声:“入宫福祸未知,我没叫她们跟我一块儿来,家里拿轿子送我到这里,我就叫他们且回去了。” 这位女郎,的确蛮不同的。 温容不由得抬了抬眼皮多看她两眼。 方才迈出宫门时的那种害怕,是做不来假的,可她还是能为身边人考虑。 进了宫不知出不出得来,她今儿个要是出不来了,身边儿的奴婢们跟着她,也讨不着什么好果子吃,索性叫她们别跟着,才最稳妥。 想到这里,温容面上更多出几分恭敬来:“那奴才送女郎回府吧,殿下临走交代了,要是府上没人过来,叫奴才送了您回去再回王府,要是有人来接,就悄悄地跟着,看您安然回府了再回去复命。” 谢拂一咬下唇:“他”她想起自己宫门前的失态,再想想宇文舒,“他一直看着我吗?” 温容一愣,旋即明白过来,这是问刚才的事儿呢。 他面上尴尬一闪而过,也不说是,也不说不是,顾左右而言他似的回了句:“殿下先前叫奴才告诉女郎,不管出什么事儿,都还有殿下在,女郎不要害怕,只是后来”他犹豫了下,“后来殿下见女郎那样,心念大动,想过去安慰女郎几句,可女郎知道的,这是宫门口,叫人知道了,对殿下和女郎都不好,是以奴才拦着殿下来着,殿下大约也是无奈极了,又叫奴才不要再说这话,说您最难过的时候他没法子陪着您,这会子再说这个话,太没意思。” 温容自觉这话说的很委婉,可是话音落下好半天,都没听见谢拂的回应,他偷偷看她一眼,带着些许试探:“女郎?这话其实不该奴才说,说了便不是本分的,可是奴才打小跟在殿下身边,从没见过殿下这样女郎体念体念殿下吧,今次” “你别说了,我知道他的为难处。” 要怪宇文舒吗?怪他不能在她害怕又无助的时候,守着她,陪着她 谢拂心里是明白的,她怪不着宇文舒,就算今日羊皇后向她发难是为了宇文舒,可归根结底,是宇文舒救了她一条命,甭管这里头是陛下的计还是旁的什么,彼时宇文舒那份儿舍命的劲儿是骗不了人的。 她能明白温容的意思,宇文舒从小就没吃过大亏,也没这样纠结过,现在全都是为了她。 于是她念叨了两句,算是叫温容用不着多心的意思。 温容稍稍放下心来,又觉得谢家的这位女郎实则是个很开明,也十分有灵性的女郎,心里高看她,又想起宇文舒的另一宗嘱咐,压低了声:“还有个事情要劳烦女郎,殿下说请女郎回了家后告知谢大夫,入夜后殿下在王府等谢大夫,有要事告知,请谢大夫过府时,背着点儿人。” 这么神秘?谢拂一拧眉:“他说是什么要紧事了吗?” 温容冲着她摇头:“殿下没同奴才讲过。” 谢拂有心多问几句,可是瞧他的样子也不像是说假话,况且宇文舒对她是什么心意和态度,温容不会不知道,他但凡知道宇文舒想做什么,也没这个必要瞒着她。 “那我回了府告诉二兄吧,不过去不去的”她叹了声,“他去不去,我做不了主,你回了府也告诉三殿下一声,话我自然带到,能不能等到人就不一定了。” 温容张张嘴,似乎有话想说,可谢拂一扬手打断了他的后话。 他不用说她也知道,还不是想劝她好好规劝二兄一类的,可这事儿她真做不了主。 二兄也是个犟脾气的,对宇文舒的态度原本就是避之不及,这回出了遇刺的事情后,回京这一路上她和三兄卖力气想说服二兄,叫他信了陛下其实是猜疑谢氏的,二兄嘴上不说什么,可心里一定能听得进去,然则就是这样才更麻烦 从永世县启程回京,三兄不止一次跑到她车旁同她嘀咕,二兄对宇文舒的态度,比之离京前还要疏离。 这分明是听进去了,刻意的想同宇文氏的郎君保持距离嘛。 她撇撇嘴:“你甭劝我,也不要与我说那么多,道理我都懂,三殿下既说是要紧事,我也是信的,可他自己也该心里有数,我二兄究竟会不会过府,我说了不算,他说了也不算。”她话说完了,瞧瞧天色,“你在京城里脸很熟,要送我回府一样会叫人瞧出不妥来,谢府同皇宫离的并不远,你往我们家去一趟,叫家里来人接我吧,我就在这里等着。” 温容觉得这样并不妥,放她一个人在这里等,万一出点什么事,他可担不起这个责任,殿下非活剐了他不可。 可谢拂十分坚持,就是不叫他送,又说了一车的话,他没办法,只得应下声来,又嘱咐了几句女郎千万不要四处走,一定要在这里等着的话,才转头离去,往谢府去了不提。/p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百四十四章做戏 谢拂回府时,还没来得及回自己的小院去静静心,就被人领到了谢潜的面前。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 彼时谢家三兄弟都在,好像是一直在等她一样。 谢拂进了堂屋中,先偷偷地拿眼神去询问谢汲和谢泠,果然瞧见他两个都在冲自己摇头。 得,这是又要骂人了 谢拂觉得很无辜,她进宫一趟吓出一身冷汗来,惊魂未定,回了家阿兄们不安慰她,还要骂她 于是她越想越不服气,连礼都端的不是十分周正。 谢潜黑着脸:“你这是同我吊脸子呢?” 谢拂简直觉得他不可理喻,瞪圆了眼睛,鼓着腮帮子不服气:“不是二兄先摆脸色的吗?为什么恶人先告状,反过来指责我?” 谢潜呵的冷笑:“你干了什么,要我来说吗?你倒好理直气壮,敢来与我叫嚣。” 他皮笑肉不笑,这幅模样才最可怕,谢拂到底怕他,下意识就缩脖子,强撑出来的丁点儿气势,立时烟消云散不见了踪影。 谢汲在旁边儿打着圆场:“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要我说,二兄近来脾气是越发大了,在家中教训我们倒没什么,可这要是养成了习惯,进了衙门或是上了太极殿,也这样子与同僚们相处,不是就太难看了吗?” 谢泠噙着笑说是呀是呀,惹得谢潜一个白眼丢过来,他连忙闭了嘴。 “我来问你,你怎么遇上温容的?又为什么是他回府来送信儿,叫去止轿桥接你的?” 这事儿她说不清楚,遇上了温容那就说明宇文舒也许也在,怪不得二兄脸这么黑了 可她不能解释啊,因为根本说不清,所以解释了,反倒更麻烦。 于是她嘟着嘴,想了好半天,张口指控起来:“二兄还问我?我先前不叫缪云她们跟着进宫,是怕总之是为她们好,可二兄不能连迎我的轿子都不安排吧?难不成出了宫,叫我拖着两条腿,一路从宫门穿过两条街,只身一人走回家来吗?” 这不合情理,也太过分了,简直比温容送她回府还过分,比宇文舒在宫门口等着她也过分。 谢潜脸色有些古怪,恶狠狠的瞪了两个弟弟一回:“这事儿你埋怨不着我,怪你三兄和四兄去,你也别东拉西扯的,温容会替你来送信,他是不是一直在宫外等着你?你见过宇文舒了?” “我没见着他,我出了宫他就走了,他”谢拂其实还是老实的,谢潜追问,她潜意识里就会去回。 只不过是话说了一半,觉得有哪里不大对。 圣人传召她进宫时,二兄分明也很紧张担忧的,怎么会放着她不管了呢? 宫门口没人等她,这不像是二兄会办的事儿,还说什么要怪就怪三兄和四兄 谢拂眼风一斜,看向谢汲那里:“三兄,你们不叫人在宫门口接我的?” 谢汲脸上挂着笑,干巴巴的咳了两声,却转头去同谢潜说:“二兄这个戏,也不要太过了吧?小幺才从宫里回来,吓唬她几句也就算了,况且三殿下也不会那么没分寸,再说了,温容一来府上回话,我就说了,小幺能叫他来家里送信,怎么会存了心欺瞒二兄呢?” 他这话一出口,谢拂再没有不明白的了。 合着阿兄们拿她当傻子耍着玩呢,宇文舒在宫门等她,他们根本就知道,打从进了门就一个打她巴掌一个给她枣吃的,这算什么? 她当下拉长了脸:“你们就是这样做兄长的吗?圣人在宫里不阴不阳的吓唬我,出了宫回了家,你们还要搭个戏台子诈我?我都叫温容回府送信儿了,也没敢让他送我回家,我还瞒你们什么?骗你们说不知道宇文舒在宫门等我吗?” 她越说越生气,急的一跺脚:“我像个傻子是吗?叫温容来府上,还打量着瞒你们!” 谢汲和谢泠面面相觑,一个字也不敢说,她驴脾气上来,逮着谁要冲谁撒的,这事儿也不是他们撺掇着干的,是二兄非要再试试她,跟他们两个可没关系。 谢潜见两个弟弟这模样,竟还能面不改色的端坐在那里:“你嚷嚷什么?你应该知道,出事之后我更不愿意你和宇文舒有所来往,这次是没办法,你突然被圣人传召,三郎说需得请他出面,好歹能在圣人那里回护你一些,这才派了人去王府告知他,可你呢?你在宫门遇上温容,不是也没想着避开?回了家我诈你两句,你倒急了?” 谢拂心说好啊,这是真的在耍她了,宇文舒本就是他们请到宫外去的,又不是她捣的鬼,凭什么回了家要被他们这么诈着玩儿? “二兄说得好啊,既不想叫我同他有来往,就该把我关在家里!宫里的传召也该替我推了,更不该派人到王府去知会他,岂不知这样是越发把我往他身边儿推过去了吗?”她挑着下巴,满脸写着不服气,“二兄别是要学那些心口不一的小人吧?谢家的子孙个个敢作敢当,二兄如今在哪里学成了这样?” 这话不好听,也太伤人,寻常人尚且不会轻易说出口,她做幺妹的,更不应该对着兄长这样口不择言。 就连一旁的谢泠都听不下去了,虎着脸呵斥她:“发发脾气差不多得了,什么话都敢往外说吗!” “就许你们什么事都能做吗?”谢拂心里的委屈无限放大,憋红了眼眶,“更何况我连宇文舒的面都没见着,人又是你们请去的,凭什么要这么对我?凭什么骂我吓唬我?我又不是泥人儿,又不是没心没肺的,在宫里叫圣人吓的不轻,唯恐自己今天没命出宫,更怕圣人明着不动我,背地里要折腾我,提心吊胆的好不容易回了家,你们做兄长的又这样对我吗?” 这是委屈大发了,谢家的兄弟们看着也心疼,觉得这回这场戏,确实是演的过了头。 谢汲看看谢潜,再看看谢拂,咬咬牙:“二兄,赔个不是吧?” 谢潜眯着眼,对着插手,分明看见谢拂那双眼珠子滴溜溜地转着,心里嗤了声,立马明白这丫头在做戏,可没法子,他要不认个错,全成了他招惹了人又不赔礼。 她还真是个鬼灵精,是受了大委屈不假,但还有心思做戏捉弄他。 他沉了沉声:“这事儿是我做的不对,不该这样吓唬你,拿话来诈你,别哭了,也别委屈了,你不是一直很喜欢我书房案上摆的那扇小折屏吗?一会儿叫人送到你房里去,解气了?”/p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百四十五章担忧 谢拂得了便宜,果真破涕为笑,取了绢帕擦了擦眼角的泪珠子,方才的阴霾好像瞬间就不见了,喜笑颜开的:“二兄知错就认,我也要同兄长赔不是的,方才口不择言,说错了话,不过呢——”她笑吟吟的拖长了音,偏着头看谢潜,“是二兄不对在前的,那扇小折屏,二兄还是要赔给我。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 谢潜白她一眼,脸上写满了懒得理她,转头去看谢汲:“这就是你叫我赔的不是,瞧出来了?” 谢汲扑哧一声笑了,宠溺的虚空点点谢拂:“你呀你呀,外头不管怎么样,在家里永远是个孩子。” 谢拂耸耸肩,踢着长裙下摆往官帽椅坐过去,待落了座才问:“不过我是觉得好奇,二兄近来同宇文舒刻意的保持距离,这回却又怎么说?即便是不得已,可也该派人到宫门口等着我吧?二兄就不怕他在宫门口同我纠缠不清,再惊动了宫里面吗?” 这实在不像是他的做事风格。 如果按二兄近来的表现的话,请宇文舒进宫是迫于无奈,可也该立马就叫人到宫门外等着她,或是亲自等着接她。 她是头一次进宫,二兄放心不下她是很正常的,即便是给圣人知道了,也没什么说不过去的。 可是二兄却什么也没做,连顶轿子都没派,这不合常理啊。 果然她这头思绪还没理清,就听见谢汲叫她:“你别乱猜了,是二兄故意不叫人去接你的。” 谢拂啊一声,显得格外吃惊:“这却是为什么?” 谢潜抿紧了唇角,看样子是并没有打算理会她。 谢泠想着就接上了话:“三兄派人到王府去知会三殿下,本来是瞒着二兄的,不过你也知道,这府里头,有什么事是能够瞒得了二兄的呢?” “这倒是”谢拂点点头,幸灾乐祸的问谢汲,“没骂你啊?” 谢汲翻了个白眼,伸手戳谢泠:“你别一句一句的问她,瞧她那副样子,没个正经,说多了她连你也挤兑上啊。” 谢泠笑得很开朗,摊摊手不以为意:“我又不像阿兄们那样坏,时不时就憋着劲儿想捉弄她,她呀,就是有气也不同我撒。” 谢拂便跟着附和了一句正是这个道理,引得兄弟二人放声笑起来,再去看谢潜时,分明紧绷的脸上有了松动,连唇角都隐隐上扬着。 谢泠悄悄地与谢汲使眼色,叫他看过去,继而才又同谢拂道:“不过二兄没阻挠,还特意安排了人去暗地里盯着,想看看三殿下会不会一急之下什么都不顾的就跑到宫里去,没叫人到宫门口等你,也是想看看他会不会那么没分寸,等你出了宫后,会不会亲自送你回家来。” “这是”谢拂一犹豫,很快就明白过来,“合着是试探他吗?” 谢汲点点头:“他能舍命救你,二兄和我都是看在眼里的,圣人突然传召,我们会猜是当日的事情有人走漏了风声,他必定也会这样想,所以唯恐圣人对你不利,他太紧张你了,要是为了这份儿紧张,做事不考虑后果,那也未免太不成器。” 谢拂感到意外,二兄这样去试探宇文舒,难不成难道是心里已经有了定论吗? 可是她不敢问,怕希望越大失望越大,也怕二兄还是摇摆不定,他们越是催,他越是不愿意去面对。 是以她压下了心头的疑惑,吞了吞口水,小声的嘀咕着:“那你们到底是怕我出事,还是不怕我出事啊,听你们这么说,倒像是并不希望他真的进宫去救我出来一样。” “瞧你小心眼儿的样吧,”谢泠嗤地笑话她,“三殿下当时就叫传话回来了,说会在宫门口等你,到了申正你还不出宫,他再进宫去捞你,这不是最两全其美的办法吗?横竖你现在又没出什么事,不就是叫圣人吓唬了几句,有什么好怕的?我瞧着三殿下这样的处事,将来你也不必怕圣人为难你了,反正他” 谢潜重重的咳嗽,打断他的话:“越扯越远了。” 谢泠神色微变,想反驳两句,却见谢汲冲他微微的摇头,是叫他闭嘴别说了的意思,他捏捏手心儿,倒果真收了声。 谢拂心里明镜儿似的,三兄和四兄如今对宇文舒的态度,是趋于她所想见的那般的,二兄这里反正将来的日子也还长着,再说了如她回京路上所想的那般,现在他们要做的,还不是急着去扶宇文舒上位,先保自己,才能保他的前路坦荡。 于是她叫了声二兄:“温容跟我说,他临走的时候交代了几句话,叫我转达给你,说今天入夜在府中等你,有十分要紧的事情要与你说,我问了温容,温容说并不知道他是有什么事,只是看他的神色,是极严肃认真的。” 她口中的他,指的自然是宇文舒,谢潜眉心动了动:“叫我入了夜之后过去?” 谢拂嗯了声:“而且还特意说了,最后背着点人,别叫谁瞧见了才好。” 这没什么想不明白的,两浙一案之后,在外人眼里看来,他本来就跟宇文舒属于过从亲密了,要是趁着夜色入王府再叫人看见了,更加有嘴说不清,不光是他,宇文舒亦然。 不过,他能有什么事情呢? 谢潜点着手背:“他怎么行事越发的古怪了,这么神神叨叨的。” 谢拂撇撇嘴,心说你看他不顺眼嘛,自然他做什么你都觉得不对了。 还是谢汲耐着性子劝他:“我倒觉得二兄不妨就去一趟,我瞧着这位殿下不是个没事找事的人,既说了是有要事告知,况且连温容这样贴身服侍的人都没露半点口风,恐怕就是真的事关紧要,二兄去一趟,听听他怎么说,若然没什么大不了的事情,也不过是扭头离开就是了。” 可是谢潜却根本没办法放下心来。 宇文舒的城府太深,也太能藏,两浙一件案子就足以看得出来,他其实也觉得宇文舒不会对谢家也用上那些手段,可事事总有意外二字。 对谢拂好,并不一定非要对谢家人全都好,而且宇文聪一倒,他和宇文郅之间就真成了势同水火,万一宇文舒急于收谢氏入囊中,真的暗地里阴他一把,那实在是防不胜防的 入夜过府的交情,任谁看来,都是不一般的吧? 宇文舒还特意交代他背着点儿人,要真的做什么手脚,他百口莫辩/p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百四十六章背后的贵人 那天夜里,谢潜到底还是往宇文舒的王府去了,是后半天的时候谢汲和谢泠两兄弟一直从旁劝他,说服了他。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 这些事儿是谢拂不知道的,谢潜心里对宇文舒存了疑,不大想让谢拂知道,唯恐她又要在家里胡闹不依,是以当时堂屋中兄妹几个说了半天的话,他寻了个借口就打发了她走。 可是,那天宇文舒要夤夜见谢潜,究竟是同他说了些什么,外人便统统不得而知。 之后的两三天里,谢拂追着他问了好多次,他都沉着脸绝口不提,而谢汲那里,每次也都是噙着笑同她说些虚头巴脑的话,说什么来日你自然知晓。 日子就这样过了三四天,谢拂没能问出来那天夜里发生的事,而朝堂上,有司已将陆东楼和朱荣之的罪一一审清,列下大罪七条,最终由宇文拓圣心决断,将二人判了秋后问斩,至于陆家和朱家,暂不受到牵连,只是朝中百官心里有数,一个刺史一个司马,这样获罪,陆家和朱家的地位少不得要动摇一番,纵使有往日的名望在,可也再不会有素日风光了。 另一宗极要紧的,便是桓廷之 这日太极殿上,宝座高悬,文武百官分列两班,宇文拓极威严的端坐高台上,面色如霜,看着殿下跪的笔直的桓廷之:“事到如今,你认罪吗?” 桓廷之缓缓抬起头来,嘴角却是上扬的:“臣,认罪。” 宇文舒眉心微动,夫子还真的不打算为自己辩白一二,就这样认了 他因知内情,心下便十分不忍,脚下一动,就想挪步往殿中去,可是站在他目光一瞥,正好瞧见了谢潜悄悄地冲他在摇头,于是他一拧眉,又站住。 殿中桓廷之话音落下须臾,宇文拓一直没再开口问他什么,反倒是他自己,又添了几句:“臣有负官家信任,为了一己私欲,罔顾朝廷法度,如今廷尉府已将臣罪状一一查实,臣不敢抵赖。” 宇文拓的脸色倏尔就有些古怪起来,瞧瞧他,又看看元长庚,抿着唇角想了好半天,才叫了声元卿:“于湖县令柳元山,现在何处?” 一个是受贿的,一个是行贿的,这头桓廷之认了罪,柳元山却又认不认呢? 其实宇文拓十分清楚,柳元山啊,大抵元长庚是拿不住人的。 果不其然,元长庚从左班挪步出来,拱手做一礼,便先告罪:“于湖县令现今已下落不明,臣将廷尉府三班府兵派出,至今还尚未寻到。” 他此话一出,殿中便有倒吸凉气的声音。 人跑了?在廷尉府的眼皮子底下跑了? 这里头很有古怪,可是可是他这么一跑,却更坐实了罪行,要不是心里有鬼,何必朝廷刚开始查,他就先跑了呢? 况且桓廷之又不是个傻子,要真的没做过,怎么会在大殿上当殿认罪,须知道他这样一认罪,就再没有会选的余地了。 宇文舒面色沉沉,看向宝座上的宇文拓,果然瞧见他脸色更黑了三分,还夹杂着一丝复杂情绪闪过,只是很快消失不见了而已。 宇文拓冷笑一声,一拍桌案:“好一个中书令,好一个桓廷之!朕尚没有将柳元山罢官问罪,他还是于湖县令,却敢擅离职守,这就是你向朕举荐的人,这就是你力保的人!”他一面说,一面抓了三两本奏折,一扬手,就甩到了桓廷之脚边去,“这些,是参你目无君上的,还有参你侍宠自骄的,你——太叫朕失望了。” 桓廷之垂下头,也不去碰那基本奏折,他不需要看也知道,这八成是宇文郅安排的。 还真是不把他逼死不罢休啊,今次元长庚又借着此事立了功,这位大王他心下嗤笑,宇文郅还真不是这块料,连人心都未准摸得透,拿什么资格做一代明君贤主。 宇文舒见此情景,心下也盘算着,夫子是铁了心不会为自己辩解的,他再沉默会儿,只怕父皇就要直接发落了。 当日夫子说过,他要在大殿上求个情,好叫宇文郅拿住了他不放,现在大约,正好是时候 于是他脚步挪动着,已闪身往殿中而来,恭恭敬敬端个礼:“父皇,儿臣有话想说。” 宇文拓高高的挑眉,哦了声:“你想替他求情?” 宇文舒一愣,抬头看上去,却很快接了声是。 宇文拓反倒笑了:“你凭什么替他求情?没听着他自个儿都认了罪吗?他自己都没什么好分辨的,你替他求的哪门子情,还不退到一旁!” “可中书令于儿臣有开蒙之恩,况且如今柳元山尚未到案,怎可凭中书令一人认罪之词,就将此案定论呢?”宇文舒却分毫不让,站住了身子,字句铿锵的说到。 一旁宇文郅好似很乐见这个样儿,嗤笑了声张口就讥讽他:“就因中书令于你有个开蒙的恩情,就叫你今日敢在大殿之上,如此不分是非的替他分辨吗?罪是他自己认的,并没有人诬陷他,倘或他今日不肯认罪,那你要说必须拿了柳元山归案,叫二人对峙,才可定案,这倒也罢了,可连他自己都供认不讳,你跳出来求的哪门子情?” “你——”宇文舒一回头,恶狠狠的瞪他,好似有些气急败坏的样子,“父皇,此事还请父皇斟酌。” “父皇,依儿臣说,此案可结。”宇文郅步步紧逼,分毫不让,“而且柳元山不过区区县令,又无家世背景,是怎么能够在廷尉府要拿他传审之前先跑了个无影无踪的,此事只怕有蹊跷。” 宇文拓嗯了声:“这是件怪事,依你所想,是如何觉得的呢?” 宇文拓一时得了意,暗地里冲宇文舒挑眉,分明是个挑衅的姿态,可一转脸,又换了副恭谨模样:“若要儿臣说,只怕柳元山背后确实还有贵人相帮,而当年中书令会力保柳元山,也未必全因受贿一事,这位贵人,怕同中书令还大有关系。”/p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百四十七章和稀泥 他此番言谈一出了口,百官中便有不少已将目光纷纷投向了宇文舒去。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 宇文郅的话说的看似隐晦,可其实再明白没有了的。 桓廷之早已位极人臣,贵为中书令,且自他任中书令后,在谯国桓氏中的地位也是水涨船高,十分有分量,他这样的人,还能够为谁所用呢?若然不是皇帝陛下,就必定是这几位嫡出的皇子,将来的大晋皇帝! 而这朝中同他大有关系的皇子中,除了宇文舒,就再无旁人了。 偏偏还这样巧合,柳元山在结案之前消失的无影无踪,廷尉府三班府兵抓不到人,要说没有人一手策划安排,这是绝对不可能的,就凭他一个小小县令,都有这样滔天的本事不成吗? 宇文郅自然是能看到朝臣的猜疑的,是以便更加洋洋得意起来,却忘记了去看一看大殿宝座上,他那位高高在上的君父又是个什么样的脸色。 谢汲知道宇文郅此言无非是想给宇文舒泼脏水,心里难免会紧张,抿紧了唇角,下意识的去看宇文拓,却发觉皇帝陛下并没有似他想象中那样怒发冲冠,对宇文舒好像也很平静,他蕴藏着的怒火,竟好似是冲着宇文郅而起的 果然,宇文拓咬牙切齿的问宇文舒:“你与宥连,方从两浙立功返京,他自回京后抱病在府,而你呢?你如今便在这太极殿上,自恃有功,为桓廷之巧言分辨,这就是你的忠君,这就是你的孝父?” 若要以不忠不孝来论宇文舒,这顶帽子便扣的相当大了。 宇文舒眉头紧锁,连声道不敢,一撩朝服直挺挺的跪拜下去:“儿臣绝不敢恃功自傲,且两浙案中也是二兄功居首位,父皇心中是最清楚不过的,儿臣今日也并不是要为中书令求情,只是觉得此事既然还牵扯到柳元山,自然该将他缉拿归案后,再做定论,虽然廷尉府有种种证据,中书令又当殿供认不讳,可毕竟没有柳元山的证供,儿臣是怕将来流言四处,说朝廷处置一位中书令都尚如此” “够了。”宇文拓一摆手,截了他的话,“你还敢说不是巧言分辨?是他自己认的罪,满朝文武皆看在眼中,难不成是谁将他屈打成招的吗?木兰,朕倒是想问问你,柳元山,因何会无故失踪了呢?” 宇文舒猛然抬起头,可是却见宝座上的父皇面色不改,连一丝多余的情绪都没曾流露出来。 他是信夫子所言的,自两浙决堤以来发生的种种事,叫他不得不信,可是今日大殿上,父皇却又是这样模棱两可的态度,连不忠不孝都说出了口,若真给他扣上个不忠不孝的名声,又是出自天子之口,将来他还有什么好同宇文郅争的呢? 他干吞了两口口水,俯身下去磕了个头:“儿臣不知。” 殿中宇文舒嗤了声:“三郎,你自幼聪颖,今日却反倒糊涂至此吗?柳元山失踪,中书令当殿认罪,铁打的事实摆在你面前,你居然还要为你的好夫子辩白求情?父皇待中书令难道不是天高地厚之恩?他利用职权之便,多年来压榨建康四周郡县大小官员,收受贿赂,中饱私囊,难不成” 荀禄似乎有些听不下去了,已稍显发福的身形往外一闪,径直的就阻拦了宇文郅的后话:“陛下,三殿下曾受教于中书令,一时为中书令求情,也是人之常情,依臣所见,倒是个有情有义的,实在不必太过苛责。” 宇文拓冷哼一声:“他对夫子倒是有情有义了,”说着丢个白眼下来,“木兰,你十几年都活了个逍遥自在,也该好好学一学朝上的规矩了,难不成将来也要这样做事全凭心意吗?还不一旁退下!” 宇文郅呆若木鸡,这算什么?先前斥宇文舒不忠不孝,荀禄跳出来说句有情有义,父皇又顺势下台阶了?到最后,反倒成全了宇文舒的好名声? 这绝不是他所想见的,自宇文聪回府不出后,他心里就隐隐明白过来,这根本就是变相的禁足了起来,只等到封王成婚后,立刻发落出京,很显然,已经是个不中用的了,是以在打压宇文舒这件事情上,他便会更加的不遗余力,更不要说今次宇文舒立了大功,在父皇面前很是得脸。 今日是个难得的机会,他也没想到宇文舒胆子敢这么大,在桓廷之认了罪之后,还敢站出来替桓廷之求情。 这朝廷内外,谁不知道他开蒙时是受教于桓廷之的,有这样的师徒情分在,他敢出来求情,自己要是不添油加醋的再烧一烧父皇心里的那团火,反倒对不住他送到自己面前的大把柄了。 “父皇,儿臣以为” 可宇文郅还未及将话说完时,王净之已老着一把嗓子,还隐隐含着笑意开了口:“要老臣说,这是官家的福气呀。” 宇文拓扬着音调:“哦?你倒说说看,如何是朕的福气了呢?” 王净之稍稍欠身拜一礼:“大殿下公允,为正法度绝不徇私,三殿下一颗赤子之心,在正法时又不忘昔年师徒情分,且官家方才斥他不忠不孝,老臣听着,三殿下也没敢为自己分辨而顶撞官家,这实实在在是大孝,而今次两浙贪墨案,二殿下厥功甚伟,又安抚了两浙民心,是为官家分忧解难。官家得子如此,如何不是福气呢?” 宇文郅的脸色彻底黑了下来。 王净之其实这几年已经很少为他出谋划策了,不到十分紧要的关头,他总是一言不发的躲在后头,凡事都将王岐推出来。 可其实他很明白,王岐和王净之相比,分量终究还是差得太多,无论是地位还是头脑心计,王岐都远不及王净之。 眼下这样的情形,荀禄摆明了是回护宇文舒的,可王净之他是在和稀泥。 宇文郅很不甘心,却也知道,不能再抓着宇文舒不放了,按王净之这样的举动来看,再死咬下去,父皇大概是要疑心他的用意了 是以他攥紧了拳头,只站在原地,不再多说半个字。/p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百四十八章奉养恩师 桓廷之的案子,到底是了结了,宇文拓并没有因为宇文舒的求情而动摇分毫,当殿罢官免职,又好一通的训斥,叫一朝老臣弄了个万分没脸,几十年的为官路,到今日就走到了头,至于他今后何去何从,没有人会再去关心。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 而宇文舒当殿求情的举动,虽然有荀禄保着,还有王净之和着稀泥,可宇文拓还是将他骂了几句,大概意思也无非说他太随性,叫他在家中闭门思过三日,好好想想自己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而宇文郅则被宇文拓以刚正不徇私为由,赏了好些珍宝金银下来。 银钱一物,宇文郅倒是不放在眼里的,难得的是当殿赏赐,且是训斥宇文舒的同时,封给他的赏赐。 然则临近退朝时,宇文拓一句有关柳元山,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才彻底的叫他一颗心安定不下来了。 退朝离殿时,他整个人还有些提心吊胆,神情都有些恍惚,连脚下的台阶都没大留神,险些一头栽下去。 还是王净之近了他身前,连扶带拉的稳住他,沉声叫他:“殿下留心脚下的路啊,这条道儿,一台是一台,走错了一步,就要栽下去摔个面目全非的。” 他话里有话,宇文舒正好从旁路过,听了个真切。 他站住脚,噙着笑看王净之:“郡公这个话,说得十分漂亮,叫我也很是受益啊。” 王净之几不可见眯缝了一回眼,却又神色如常的看宇文舒:“三殿下谬赞了,老臣不过是提醒大殿下,走路要瞧着点儿道,身体发肤受之父母,若然伤了半分,岂不是叫官家与圣人担忧,就好比三殿下”他话音渐落下去,“三殿下也不要太吃心,官家叫殿下在府中思过,其实也是为殿下好。桓廷之毕竟同殿下情分非比寻常,他如今出事,殿下还是避一避的好,况且不是还有伤在身吗?才回京,也该好好养养身体才是。” 他有些阴阳怪气的,说是讥讽嘲弄吧,听来又不像,可要说他是真心实意的劝慰,打死宇文舒也是不会信的。 况且听他这个意思说穿了,他不就是想说夫子的事情同自己脱不了干系,如今父皇不发落,已经是很开恩,接下来的日子里,自己最好是夹紧了尾巴做人,甭叫他们抓着把柄。 宇文舒嘴角上扬,连个平礼也没有了:“那就多谢郡公提点了,父皇今次令我在府中思过,我原就没什么不受用的,赏赐责难,俱是天恩,这一点,我还是心里有数的,就只怕——”他拖了尾音,状似无意的拿眼神扫过宇文郅的面皮,“有人不记得。” 他负手下台基,背影落在宇文郅和王净之眼中,却令二人面面相觑。 王净之撒开了扶着宇文郅的手,长叹一声:“殿下,到底是心太急了。” 宇文郅刚想追问两句,王净之却已经撇下他独自前行去。 王岐是一直跟着的,方才站的也不远,后来瞧见宇文舒也凑过去,他才保持着距离没靠近,这会子见人走远了,才几步上前:“殿下,没事吧?” 宇文郅心里说不出是委屈还是怒意,只是极淡然的乜他:“尊君大人,究竟是个什么意思呢?” 王岐一愣,想问个清楚,却觉得此地并不是可以说话的地方,他扭头看看太极殿,又回过神看看宇文郅:“臣先陪殿下出宫吧,太极殿前,什么都别说了。” 宇文郅嗯了声,收回目光,望向了远方,果真不再说什么,只是他目光深邃,竟像幽深不见底的一汪潭,能叫人溺毙其中。 王岐看着暗暗心惊,一直在想着阿耶方才到底跟她说了什么,可是想来想去,也只能够确定,大约不是什么好听的话 而那头宇文舒只身迈出宫门时,才发现谢氏兄弟在等着他,他一愣,迎了上去:“等我?” 谢潜平静的点头,只是还没开口,谢汲已迫不及待的问出声:“殿下还好吗?” 今日若不是荀家那位郡王替宇文舒分辨,却要如何收场?实在是太险了些。 宇文舒闻言却好似吃了一惊,下意识去看他:“我瞧着像是有事的吗?不过夫子今次”他似无奈极了,长叹口气,仰头望天,“小时候夫子教导我与子惠,今日我却无法在父皇面前将他保全下来,我终究是偿不了夫子的恩与情了。” 谢潜对宇文舒的态度,和软了很多,见他有此等言谈,便斜着看他一回:“他此番被罢官,故郡大概是不能回了的,殿下心里清楚,这么多年桓氏不过是因他位拜中书令,才会高看他,而今他是获罪被免官,桓家恐怕躲之不及,既然如此,殿下又想偿他的恩情,倒不妨“ 他顿了许久,见宇文舒缓过神,是在等着他后话,这才继续道:“建康城他是待不下去了,周边的郡县只怕也容不下他,殿下倒不妨寻一处休养之所,多予些银钱,再送座宅子,一两间铺面,怎么着也足够了。” 这是叫他暗地里奉养起来? 宇文舒略蹙眉:“自古也没有一个王去奉养庶人的道理”他自觉失言,又无奈的叹气,“我倒也不是那个意思,只是你们该体谅我,虽说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可我毕竟出身不同,如何能奉养夫子?给御史台的人知道了,又是大罪过一件。” 谢潜却道不会:“现在是散朝时,宫门口也不是说话的地方,陛下责了殿下在家里思过,这会子也不能到我府上去了,不过要在中书的差事并没这么快能交办完,虽是罢官,可他未必日就能携家眷离京,此事殿下自己也可想上一想,待三日之期过后,我再与殿下细说?” 宇文舒转念想了想,也确实是这么回事,夫子是中书令,手里是有实权的,一时罢官,总要把手上的事情交办完了,虽然圣意即达,可他也没这么快就能走,况且夫子自己也知道谯国回不去,落脚之处总归也还要想上一想。 于是他点了头:“那就依谢大夫所言,此事过后再议吧,不过我想来子惠快该回京了,父皇令我思过,外面的事我再插手就是有违教令,这件事还请谢大夫周全一二吧。”/p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百四十九章态度转变 兄弟三人回到府中时,谢泠还是满脸写着不解,一直是欲言又止的。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 谢潜甫一入了堂屋,瞧瞧他神色,啧的咂舌:“想问我为什么在宫门口对他说那些话?”他转头又去看谢汲,“你不会也想问我吧?” 谢汲没吱声,甚至连头都没有动一动,只是平静的看着他。 谢泠到底憋不住了,咳了声张口就问他:“二兄说叫他奉养夫子,这我能明白,我不懂的,是二兄的态度。”他一面说,一面蹙拢了眉心,“难道就因为几天前他同二兄说的话?二兄从前不愿意同宇文氏太亲近的,今日却肯为他出谋划策,这实在叫我不明白。” 谢潜叹了口气:“三郎,他不懂,你总该懂吧?” 谢汲终于点点头:“所以回京这一路上,我和小幺同二兄说过的话,二兄并不是没往心里去,只是不敢信罢了。而今中书桓廷之这样劝三殿下,他已落得如此境地,又是拜大王一手所赐,自然没什么必要害三殿下,是以字字句句都可听可信。” 屋外谢拂踩着木屐哒哒的迈过门槛,她近来好往堂屋里跑,是因知道每每阿兄们散朝回来,必定要议事。 旁的事情她并不上心,只不过是担心宇文舒而已,中书令和两浙的的案子一天不了结,她这颗心就一天放不下,更何况阿兄们这两天总是神神叨叨的,分明就是有事情瞒着她。 是以她算着散朝回府的时辰就往这头来了,只是刚上了台基就听见了屋里头的话,一字不落的听了个真切。 二兄为宇文舒出谋划策?奉养夫子? 她拧巴着小脸儿进了屋,草草的端了个礼,什么话也不说,闷头往谢泠下手位坐过去。 谢潜本来正要开口的,一见了她,又觉得很无奈:“你怎么又来了?” 谢拂小脸儿一扬,嘟着嘴:“二兄心里还不知道吗?我放心不下,你们又不愿告诉我发生了什么,那我就天天过来。” 谢汲噗嗤一声笑出来:“你如今倒是不怕挨骂了,关切三殿下的这份儿心,一点也不藏着掖着了?” “挨骂就挨骂吧,”她说的理直气壮,“反正二兄也不是没骂过,我听习惯了。” 谢潜拿她没办法,一面斜着剜她,一面同她说:“那天夜里的事,你别再问,等到下个月阿耶进京,我自然不会刻意瞒着你,你现在听了,没有任何的好处,近些时日你胆子也越发大,连我都不怕,只能等阿耶入了建康城才能治的了你。” 谢拂吞了口口水:“二兄是说,我听了那夜里的事,会胡闹?” 谢潜同谢汲对视一回,没搭理她。 谢泠因并不知道他们回京时发生的那一段,这会子听的是云缭雾绕,点点桌案:“二兄别只顾着同小幺说话,我也还没弄清楚发生了什么呢。” 谢潜抚了抚额,叫了声三郎:“我一直以为你早就把回京时的那些话,同他讲过了,这回你怎么这么能憋得住?赶紧同他说了吧,别叫他追着我问。” 谢汲觉得叫他挤兑了几句很委屈,他本来是根本没放心上,才没有与四郎说起来,反正四郎一向都是听二兄的,只要说通了二兄,四郎那里根本就不需要劝什么。 不过他是没太想到二兄的态度会因桓廷之一番话,转变的这么快就是了。 于是他耸耸肩,偏头过来看向谢泠,相当详细的将那番皇帝陛下并非真正信任谢氏的话,同他又说了一番。 谢泠是个聪明人,听了这话,再想一想宇文舒转述的桓廷之的那些话,还有二兄今日在宫门时的表现,立马就明白了过来。 他倒吸一口气:“二兄现在是不得不信,陛下真的从来都没信过谢家,所以态度急转,要辅佐三殿下成事?” 谢拂眼睛眨巴着,搓弄着衣角:“我方才就听你们说什么出谋划策,什么奉养夫子,阿兄们能不能先告诉我,今天朝里发生了什么事儿啊?”她小脸儿有些垮,“我天天都不放心,可你们也从没有想着把外头的事儿告诉我,好叫我安心下来的。” 其实她说这话很不合规矩,甚至是逾越的。 谁家的女郎也没有成天操心朝里的事儿的,士族贵女本来就该养在深闺,赴宴赏花,品诗品画,反正不该是插手朝堂事的。 可是谢潜他们也习以为常了,从一开始没为这个骂过她,现在再要骂,只怕她也改不了了,何况她生来本就不同,谢家也没打算真拿她当深闺贵女一样的养起来。 “陆东楼和朱荣之定了个秋后问斩,陛下当殿罢了桓夫子的官,元长庚殿上回话说,于湖县令失踪了,廷尉府的府兵到现在都没抓到人,”谢汲与她娓娓道来,“后来三殿下站出来桓夫子说情,其实也不算他就是说,柳元山还没到案,这案子不该结的这么快,现在就直接罢了桓夫子的官一类的,横竖惹了陛下动气,大王还在旁边儿煽风点火的,要不是颍川郡王肯站出来在言辞间回护三殿下,估计大殿上是僵持不下了。” 他没刻意提起王净之的和稀泥,是觉得根本没必要,他们这些人心知肚明,王净之之所以会站出来,看似是保了宇文舒一手,其实是护着宇文郅。 当时那个情况,荀禄已经立场鲜明的要护宇文舒,抬出了个有情有义的名头,也是给了陛下一个台阶往下走。 可宇文郅好似急功近利,一张口还是想挤兑宇文舒,真要是叫他说下去,两方就只能僵着。 谢拂却感到吃惊:“他不是个糊涂的人,怎么会在大殿上这样说?若然陛下要计较,他岂不是有口说不清吗?” 谢泠附和了一句谁说不是呢:“你不知道,柳元山无故失踪这事儿,大王一张口就想往他身上扣,说太巧合了,案子才要结,人就不见了,他不过是个县令,哪来的这么大的本事,能躲过廷尉府的追查,消失的无影无踪,只怕背后有贵人相帮,才能如此成事。”他一面说,一面啐了声,“真叫人恶心,要我说,柳元山的失踪,十之八九同他有关,却要转头算到三殿下头上去。”/p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百五十章两件要事 谢拂低声惊呼,轻掩了唇:“怎么会那陛下如今是怎么说的呢?陛下对他可曾” 她满面关切,谢潜恨铁不成钢,又觉得说不出的心酸,她长大了,这颗心,早晚会向着外人,他叹声气,白谢泠一眼:“你既知她担忧,还要这样吞吞吐吐的,更叫她白紧张。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 轻斥过两句,才又转头去看谢拂:“你也不必过于担忧,颍川郡王有意回护,我看陛下也没真的打算对他怎么样,不过是叫他在府中思过三日,旁的什么都没有说,可是如今中秋宫宴将至,我料想这三日思过之期也未必能全,倘或宫宴上他不到,圣人只怕要同陛下抱怨不满的。” 是啊,宫中圣人那样疼爱他,若是放在平日里,陛下为朝中事训斥他几句,小惩大诫一番,圣人未必插手,可中秋将至,合家团聚的日子,独少了他一个,圣人怎么会愿意。 那这么说来谢拂拧了眉:“按二兄的意思,陛下竟是在做戏不成吗?” 谢潜欣慰的看她一眼,平声道:“这就是为何出宫时我与他说,来日桓廷之离京时,他不妨暗中将人奉养起来,说实在的,我倒巴不得御史台上本参奏,奏他暗地里奉养昔年开蒙之师。” 谢汲愣了须臾,旋即恍然大悟,长长的哦了声:“颍川郡王今日在大殿上已将有情有义四个字摆了出来,那三殿下今次求情,就不是为了这件受贿卖官的案子,而是为了心中的情与义,如今他夫子凄凉离京,他心知故郡是回不去的,暗地里奉养,正是全了这份情义,又因是暗中行事,便是不愿伤及皇室颜面,正是个两全之法。” “可不是,我竟都没想到!”谢泠呀一声,在脑门儿上轻拍一回,“到底是二兄心思转得快,照这么发展下去,倘或来日御史台将他参了,谁参了他,怕谁是要倒霉。三殿下大约会受一番训斥,可朝堂上有郡王为他周旋,后宫还有圣人坐镇,总不会叫他吃了大亏,反倒是首告此事的人估计是吃不了兜着走了。” “还有,他背后的人。”谢潜嗤了声,“要向大王示弱,自然这些把柄,就得往大王的手里送,叫他的人,出面参奏,才最应该。” 谢拂听来,心中大约有了分辨,看二兄这样,是真的愿辅佐宇文舒了? 她叫了声二兄,引得谢潜侧目看过来,才犹疑着问他:“回京不过几日而已,二兄如此态度急转,是真的打定了主意吗?” 谢潜知道她在问什么,再看看谢汲和谢泠二人的模样,自然知道他们都在等着他的一个准话。 其实他也说不好,真的是要辅佐宇文舒吗? 谢家已在风口浪尖了,且是陛下一手推上的,此时不退,反倒冒进,于谢氏而言,绝无益处。 然则如今一味想退有陛下在,也是退无可退。 他深吸口气,摇一摇头。 谢拂面色立时沉了沉,连带着一颗心,都跌落谷底:“二兄既还是不愿,却因何有这诸般算计?” “不是不愿,而是不能。”谢潜语气淡然的厉害,“我从前便说过,我要做的,永远是要保谢氏走的安稳坦荡,也与你们讲过,高台之争,成王败寇,看看二王如今的下场,再瞧瞧陆家和朱家,难道不是最好的证明吗?元长庚同河南元氏,若不是有了泰山羊氏的这门姻亲,这次的案子过后,他们也讨不着任何好处。” “可是”谢汲嘴角一动,张口要反驳他。 可谢潜一扬手:“可是事到如今,要保谢氏无虞,或许,我不得不改变策略,也不得不低一低头,便如当日你们二人所说那般,示弱也好,暂退暂避也好,而我心里清楚,两浙归来,大王不会再对谢氏起笼络心思,他要一力打压三王,谢氏,必在棋局之中。在他们的眼里,甚至,在陛下的眼中,谢家和三王,只能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了。” 他说陛下,谢拂并不大明白,可却猛然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谢汲与谢泠对视一眼,突然就什么也说不出来了。 谢潜点着手背:“我劝你们不要妄动,既已回上京,就该步步为营,小心为上,我已往陈郡连去书信两封,怕过些日子,阿耶就会回信,而九月小幺生辰时,他应该会与阿娘入京来,下一步该怎么走,还是要阿耶来定夺,听明白了吗?” 他最后一句,看似在交代弟妹三人,却已将目光落在了谢汲的身上。 谢汲心头一凛,点点头:“明白。” 谢潜稍稍放下心来,才又与他交代:“这里有两件事,你抓紧时间安排下去,要选得力的人,绝对可信的人。”他稍一顿,“同一件是子惠的事情,他应当不会在吴县久留,估摸着咱们动身后他就会尽快启程,你瞧着今日三殿下也说起了,我觉着他应是与三殿下通过了书信的。” 谢汲立马反应过来他要交代什么,忙应了声:“这几日我安排府中得力得脸的人在城门口候着,假使他回京遇到阻拦,便说是我昔年旧友,因我如今入了京做官,他不辞辛劳到京中看望的。” 谢潜嗯了声:“你现在是新贵,陛下明面上很是看重你,委以重用,你的人出面,他们不敢太放肆,除非除非是陛下看出端倪,有心拦下子惠,叫他行踪败露。” 谢泠却突然说了声不会的。 谢拂咦了声:“如何不会?连回京途中安排歹人行刺的事情都干了,庾二兄却又什么特殊的不成?” 谢潜和谢汲心里却明镜儿似的。 桓廷之既说了陛下心里最看重的是宇文舒,从头到尾都是,就自然不会在庾子惠的身上下功夫,一旦庾子惠行踪败露,叫京中人知晓他曾离京往吴郡,那么两浙的这宗案子,必然就有了可疑之处。 陛下,不会的。 于是谢潜反手拍了拍桌案:“只要不是陛下,就没人敢这时候太肆无忌惮的招惹你和谢家,大王也不会,两浙案才结,他又刚损执金吾和中书令,今日虽得了陛下的赏赐,可他不会忘了陛下的那句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所以这件事,你放心的安排下去吧。” 谢汲应个是,又问他:“那另一件事呢?”/p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百五十一章谁来暗查 至于另外一件啊 谢潜面上有了些许肃杀之气,一时叫屋中众人紧张起来。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 谢汲带着试探的叫他:“是十分紧要的事,是吗?比安排妥当令贞回京,还要紧?” “对。”谢潜咬咬牙,“你派人到河东去一趟,查一查河东柳氏是否真的曾有个庶出子,在多年前与家中决裂,只身远走,若然有,就打听清楚,柳家的这个儿子,名字是什么,年纪有多大,大约是个什么样貌脾性,他生母是哪里人。” 谢汲一愣,很显然是没反应过来:“二兄说河东?河东柳家?二兄真的信桓夫子说的那些” 谢潜一眼横过来:“信不信,要查了才知道。” 谢泠回过神,知道他是不想叫谢拂知道桓廷之的那些话,才有意的打断了三兄的话,便拧了眉头:“二兄怀疑,柳元山这个名字,是化名?” “柳元山?”谢拂很惊讶,“他同河东柳氏有渊源吗?不可能啊”她喃喃着嘀咕了两声,直到谢汲问她嘀咕什么,她才哦了声,“阿兄们想啊,河东柳氏虽是一方豪族,可他们祖上原是寒门,当年是自柳元景累军功累官至尚书令,封了巴东郡公,这才有了河东柳氏的起家。虽然后来他密谋废立之事,事败身死,可又被平了反,还追赠了身后的荣耀二兄要说,这个柳元山出自河东柳氏,怎么可能呢?他敢用了这样的族谱名姓,从元而名,岂不是大逆不道,有辱祖宗吗?” 这年头,士族也好,豪族也罢,但凡有些头脸的人家,规矩摆的极大,族谱列序,一个字都不能错。 柳元山敢从了元之一字的辈分,无论如何也不会出自河东柳氏啊! “所以才要暗查。”谢潜面皮紧绷着,“如果柳元山,真的就是柳家当年出走的那个儿子,那河东柳氏,必早为大王所用了。”他说着看向两个弟弟,“有些话,就不需要再猜疑,听得懂吗?” 谢汲浑身一震:“二兄是说”他话没说完,又自顾自的点了点头,“是啊,如果没有柳家的首肯,柳元山万死不敢干出这样的事来,不然将来就算他能位极人臣,柳家宗族之间,也绝不可能容得下他。” 谢泠却很放不下心来:“可河东是柳家的地盘,我们贸然派人去查,一旦惊动了柳家的人,却要如何收场?有很多事情,大家相安还能粉饰太平,可要是被揭开了,后果恐怕不堪设想。二兄真的要这样做吗?就为了”他吞了回口水,似乎有些艰难,“就为了一个,本同我们不怎么有关的人,和事?” “同咱们无关?”谢汲一愣,反问他,“四郎你不要忘了,桓廷之会举荐柳元山,是谁设下的圈套。小幺方才也说了,河东柳氏是累军功起家的,即便是到了现在,他们族中也多是从军的郎君,使持节都督c中郎将还有领军,这些能轻易放下吗?如果柳元山真的是河东柳氏子弟,有了这个铁证,大王做过的那些阴诡之事,咱们就可以在陛下面前告发。” “现在说这个,为时尚早,况且就算有铁证,告不告发,也不是我们做决定的,只管告诉三殿下就是了。”谢潜啧了两声,显然对谢汲的言谈不甚满意,“不过四郎说得对,河东是柳家的地盘,柳家在河东一家独大,又在军中有些人望,倘或轻举妄动,说不得将他们惊动了,到时反倒是我们收不了这个场,柳家的郎主在上京告御状,陛下面前,我们更无所辩白。” 主要的是,河东他们没有关系,想走访暗查,就更是难上加难。 谢拂虽不大明白他们说的那些内情瓜葛,可见几位兄长这样严肃,也知道这是个大事,此时听到这里,她眉心一动:“我倒是想起来,二兄要真想暗查柳家,也许,有个人,是可以帮得上忙的。” 谢潜转过头来看她:“什么人?” 谢拂嘴角上扬,娇俏的笑着:“庾二兄啊。”她歪一歪脑袋,“二兄不是说了他快要回京了吗?可别忘了,通安客栈这种势力,也算是他一手为三殿下培植起来的了,二兄想在河东查柳氏,咱们没有人脉可用,他却是一定有关系可以动用的。” “是,他一定有办法,我竟一时把他给忘了。” 可谢汲却沉了沉面色:“这不大好吧?”他语调扬了一回,有些质疑,“他此番劳心劳神,在吴郡时也未能够很好的将养,如今回京后,也该好好地调养身体,二兄如果跟他说及此事,他势必亲力亲为,岂不是于身体无益?” 他同庾子惠毕竟也算是从小的交情,两个人脾气秉性其实都不同,可莫名的,就是成了知己挚友,虽然比不得宇文舒和庾子惠之间,实实在在是一起长起来的情分,可交情也是常人所不能比的。 先前他暗恼庾子惠,也只是为了通安客栈的事情,后来发现,其实庾子惠也没那份儿心思,并不是打算拿客栈的事情要挟他辅佐宇文舒,这才又越发觉得,自己实在太过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芥蒂消失无踪,反倒更添出愧疚之感。 谢泠想了想:“如果他的身体不适合出门,那倒不如叫三殿下来定夺。这么多年了,三殿下总有些心腹可用,把人派到河东去,还用咱们操这份儿闲心吗?” 谢潜觉得头疼,啐了他一口:“你素日也是伶俐万分的,怎么如今却越发不长进了?” 谢泠觉得无辜的厉害,我了半天也说不出个所以然,赌气的冷哼一声:“三兄,你快瞧瞧吧,好歹是你入了京,往后二兄平白无故的责骂,也有个人与我一起分担了。” 谢汲笑出声来:“我可不与你分担,我瞧着,二兄骂你,你也不亏。” 他更气的吹胡子瞪眼睛:“你们就是这样做阿兄的?” 本来挺紧张又凝重的气氛,叫他这么一闹,竟难得的和谐下来,连谢拂都没忍住嗤笑出声:“二兄前阵子总说,四兄同我学的越发爱撒娇耍赖,胡搅蛮缠,我还觉得他这是在讥讽我,好像这会子一看,还真是这么回事,四兄好歹是朝廷的黄门侍郎呢,在府里怎地这般孩童模样?”/p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百五十二章步履维艰 谢潜嘴角抽动,隐有了笑意,却掩唇轻咳,示意他们收敛些。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 谢汲敛了笑,转头去叫了声四郎,见谢泠满脸不平的望向他,才摇着头同他讲:“二兄方才已经说了,在大王乃至于陛下眼中,谢家和三殿下,荣辱一身。你叫三殿下自己出面去查河东柳氏,这里面是没有了谢家的事儿,可是将来真要出了事,大王可不会这样觉得。我们谢家,既平白担了这个名声,自然也该做点什么才是,更何况——” 他拖长了音,下意识的去看谢潜,眼底的询问一闪而过。 谢潜几不可见的点点头,那意思分明是叫他不必忌讳,大可直言。 于是他缓下一口气:“更何况三殿下如果真能成事,庾家和荀家皆有从龙之功,我们谢氏,却有什么呢?他几次向二兄示好,连荀况都曾替他拉拢二兄,可是二兄要么是避而不谈,要么是装傻不知。四郎,河东柳氏的事情,是咱们眼下能为三殿下做的,唯一一件事,你明不明白?” 谢泠明白了,却也彻底呆住了。 二兄想要一个从龙之功?不,应当不只是这样的。 他脑海中的念头飞快的闪过,突然就想起来刚才二兄的那句话——告发不告发的,这是三殿下自己决定的事。 他一拧眉:“这看似是个从龙之功,看似是为三殿下铺路搭桥,可最终的结果如何,却还是他自己来选择,我们不过是在这个过程里,顺势推了一把罢了。倘或三殿下自己也有心去查,一定也会从此处下手,只不过是他如今挨了训斥,接下来又忙着封王备礼,只怕一时腾不出功夫料理河东,我们只是先了他一步” 他有些说不下去,难以置信的看谢潜:“这就是二兄的盘算?看似帮了他,实则还是明哲保身。” 谢汲眉头紧锁:“四郎,怎么说话的?” 谢泠嗤了声:“我一向唯二兄马首是瞻,可二兄这样行事,要是给阿耶知道了,怕也讨不着好处吧!” 可谢拂心里却是愿意去体谅的,她知道,二兄如今态度急转,一定中间还有别的变故,她不知道那变故是什么,却能够想象得到,一定是危及到了谢氏一族,二兄才会如此。 然则二兄坚持了数年的态度,就算现在肯在一些事情上帮一把宇文舒他自己也说了,他心中最重要的,永远都是谢氏的安稳。 四兄觉得他此举非君子所为,可实则二兄也有自己的苦衷和为难处。 她贝齿轻咬着下唇:“二兄,不若这样,先派人到河东去,咱们自己暗地里查,如果一切能顺利地进行,就先不要惊动三殿下和庾二兄,可要是不顺利,或是有了惊动柳家人的苗头,就及时收手,再请三殿下定夺?” 谢汲欸的一声:“小幺果然是懂事了,这还真不失为一个折中的办法。” 谢泠脸色不好看,谢潜也没好到哪里去。 这办法,没什么好的,不过是平一平谢泠心里的不满罢了。 谢潜怎么会听不出来呢?四郎觉得他阳奉阴违,不出力就想占便宜,河东柳氏他们不去查,只是提出来,且还只是抢了宇文舒自己的先,同宇文舒提出来的,将来要是柳家真的有问题,给宇文舒拿住了,又靠着这个大杀宇文郅锐气,这里头总归有他们谢家一份功劳,然则事实上,谢家什么也没做。 而小幺的这个法子 他深吸口气,看着谢拂点点头,转而吩咐谢汲:“就按小幺说的吧,你先安排人往河东去,我记得早年间你游历在外时,也曾过河东,就算是关系不大用得上,到底对河东的情形有一二了解,派了人去,小心着些,尽量别惊动了人,要真的让柳家察觉了,就立马收手把人撤回来,后面的事,再另行安排就是了。” 谢汲嗯了声:“我知道轻重,不会叫柳家盯上咱们,二兄放心吧。” 谢泠却不以为意的冷哼。他心里是有些失望的,从小到大,二兄的一举一动,几乎就是他为人处事的范本,他尽可能的去学,尽可能的追上二兄的脚步,可是突然有一天,叫他发现,在二兄的内心最深处,也有这些见不得人的心思时,他怎么可能不失望?又怎么可能轻易的接受? 谢潜眯着眼,脸色虽然还是难看的,可却未见丝毫怒意:“四郎,若你与我易地而处,还会觉得失望吗?如果把谢家的千斤重担都压在你的肩膀上,你还会只想着光明磊落吗?我承认,这样行事,是自私的,更是非君子所为的,可事到如今,我难道就能” 他话音戛然而止,约莫有半盏茶的工夫,才干咳了两声:“我学不来王岐,也绝做不到荀况那样。谢家的两难之境,是陛下给的,我只有步履维艰,小心经营。” 谢拂鼻头一酸,心里说不出的难受,而谢泠到底不是个铁石心肠的人,听了这几句话,面皮稍有了松动,却始终觉得别扭,别开了脸去,不再看他罢了。 谢潜见状,心里无奈更甚,疲倦也更重,撑着扶手站起身,深看了弟妹一回,昂一昂头:“交代的事情,尽快去办吧,这两日城门口,别放脸太熟的,叫人看见了,自然知道咱们府上是在等人入京,若真是你的旧友来访,入京前该派人先行递帖子。你只管叫人去盯着,背着点儿人,或是叫他们到城门外去等,倘若瞧见了无族徽,无彰显身份的青牛小车,再立刻到府里来送信。” 谢汲一愣,跟着他站起了身,又万分惭愧的低一低头:“先前我想得不够周全,二兄交代的我记着了,或者或者宫宴上,若能见到三殿下,我去问一问他吧。” 谢潜横一眼扫过他的面皮,本来想说他两句,只是转念再一想,宇文舒也不是瞎子,应该早就看出来他的心思,真在宫宴见到了,问两句也好安心,便嗯了声:“随你吧,只是别太张扬就成。” 他说罢,迈开腿往门口方向去,只是路过谢泠身旁时,脚步稍稍一顿,侧过脸再看他一回,须臾收回目光,负手在身后,不多说一眼,提步离去了。/p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百五十三章宴不太平 八月十五,中秋宫宴。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 宫里头办了宴,这些个皇族贵胄c士族门第,还有朝中重臣,少不得是都要赴宴去的。 后半天近黄昏时,羊皇后便先移驾了弘信殿,接见随入禁庭的夫人和女郎们。 谢拂是跟着魏姒一起进的宫,魏姒走在她左手边儿,甫一入得宫门,她就能察觉到谢拂整个人都紧绷了起来。 她知道上次圣人传召,委实吓着了谢拂,可今日有大宴,又有那么多士族贵女入宫拜见,要是在圣人驾前失仪,那是要贻笑大方的 “阿拂,别怕。”她广袖罩着手,袖口微动,覆在了谢拂的手背上,“今日入宫有我陪着你,过会儿进了弘信殿,你还能瞧见庾家的女郎,前殿还有你诸位阿兄都在,不要怕,一切都会过去的。谢家的女郎要端庄持重,行事更要平稳,知道吗?” 谢拂的确心有余悸,可这几句话,叫她猛地回过神来。 她偏一偏头,定定然看过去,手背微一翻转,捏了捏魏姒的手心儿:“阿嫂放心,我绝不给谢家丢脸的。” 谢拂强定心神跟着魏姒入大殿,又提了裙摆,盈盈叩拜下去,同羊皇后见礼,待到宝座上一声起传入耳中,她缓缓起身,头也不敢过分抬高,便掖着手往一旁退开,而此时她仍旧觉得自己后背几乎浸湿,生出一身的冷汗来。 偏偏羊皇后像是没事儿人,谈笑风生的夸赞她,先是说她生的周正,又是说她规矩再没那么齐全,难得的一个妙人。 谢拂实在拿不准这位圣人的心思,前两天见面分明阴阳怪气的,今日一转脸换了个人似的,那么的和善,还带着几分对她的满心喜爱一样。 庾子婴这会儿就站在她左手边儿,眼睛的余光瞧见她走神,略一蹙眉,拿手肘轻戳了她一把。 谢拂眨巴着眼睛去看她,不敢有什么小动作,只是眼中写满了询问二字。 庾子婴努努嘴,谢拂顺势看过去,那边站着的,不是王宜,还有哪个? 王宜其实生的很清秀,虽不是那种淡妆浓抹总相宜的美,却叫人看了也生不出厌恶,她站在王家大妇身后,明明是在笑的,可那种隐忍,却全落在了谢拂的眼里。 如若不仔细打量她,倒不会觉得如何,可仔细瞧了,就能发觉她其实脸色很难看,精致的妆容也有些掩盖不住狰狞的面容。 谢拂几不可闻的嗤了声,觉得王宜近来的日子大约是过的并不怎么舒心,不然一向那样能忍的人,怎么会在这弘信殿中露出这副神情来。 一直到含章殿的殿前女官回了羊皇后话,说是诸位殿下得官家口谕,往弘信殿拜礼来了时,羊皇后才命人将大殿内这些个贵妇贵女们往前殿引去了。 甫一出了殿,庾子婴就拉住了谢拂的胳膊:“我可告诉你,今儿这是在宫里头,你可别再去招惹王宜,徒生出事端来,弄得大家下不来台,听见没?” 谢拂一怔,往外抽了抽手:“我就那么好惹是生非吗?看你说的吧,这是宫宴,我还能闹事?再说了,上回治她是事出有因,如今我两个各自为安,谁没事儿去招惹她啊。”她一面说,一面啧了两声,“我还是头一回进宫赴宴呢,听人说宫中酒美舞美,我一颗心早扑这上头去了,谁有工夫搭理她。” 庾子婴点点头,却还是不放心:“你有分寸就最好,不过就怕她来找你的麻烦。刚才圣人卯足了劲儿夸你,二嫂虽然很谦和的说你当不起,可我瞧着王家大妇和王宜的脸色都难看得不行。王宜这个人,又好面子,而且你不知道”她四下看看,压低了声,“从上次王家宴会过后,你倒是离京躲了个清静,她却委实难过了一阵子,这笔账,只怕记在心里等着同你清算呢。” 谢拂啊的一声:“她怎么个难过法儿?好歹也是琅琊王氏的嫡女,谁还能拿她怎么样不成了?” 庾子婴在她后背上不轻不重的拍了一巴掌:“你跟我装傻吗?我就同你说一件事,你离京没多久,荀嬿摆了个宴,连袁翘芸都请了,就是没给王宜下请帖。你知道的,这些个女郎聚在一起,总有多嘴好事的,也不知是谁心那么大,又说起来王家宴上的事,话里话外对王宜还很不客气,惹得王稚起了性儿,差点儿没动起手来。” 说起这个来,庾子婴就叹了声:“人家总归是姊妹,平日再不对付,外人也不能说三道四的不是?就这么着,好好的一个宴,却闹了个不欢而散。我听说荀嫮为这个,还在颍川郡王面前告了荀嬿一状,说她办事没轻重,太给王家没脸。” 谢拂心里暗叹不已,心说这个荀嬿可真办的出来啊,荀家人入建康那会儿,还是王家办的宴给他们接风洗尘,她倒好,转过头来就不搭理人家家的女郎,且还是十分有针对性的 她吞了口口水:“这个荀嬿,还真是个人才。” 庾子婴也是从小没人管得了的主儿,对荀嬿的骨气相当高看,不过到底年长些,总归觉得她办事儿忒孩子气些,于是也没接谢拂的话,只是又拍她:“她是不是人才同你什么关系,我跟你说的话,你记住没有?别再招惹王宜,这阵子才刚好了点,今日这样的场合,我料想她也不敢太过分,左不过言辞之间有个挑衅或讥讽的,你甭搭理她就是了,别再跟她对着干,啊?” 谢拂知道她担心什么,而且看刚才王宜的神色她深吸口气,今天这场宫宴,大概也不会十分太平了。 她撇撇嘴:“我过会儿就跟着阿嫂,寸步不离,看她怎么找我麻烦,这你总放心了吧?” 庾子婴待要再交代她几句,就听见前头魏姒叫了一声阿拂,她抬眼望向前面,见魏姒脚步微顿,是停下来等谢拂的意思,她又想想阿娘大约也在等着她,便哦了声:“你跟着二嫂我自然再放心没有了,二嫂等着你呢,我去寻我阿娘了。” 她说罢,绕过了谢拂往前行去,路过魏姒身边时,露出个真心实意的笑,歪歪头略一蹲,算是见了个平礼,而后径直往前头去寻庾家大妇了不提。/p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百五十四章莫名其妙的荀嬿 魏姒由着她挽着自己胳膊,目视着前头庾子婴消失不见的方向:“子婴跟你说什么了?神神秘秘的,两个人走的那么靠后。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 谢拂噙着笑敷衍了两句,可发现魏姒并不由她敷衍过去,才撇了撇嘴:“她怕我今天还跟王宜闹,特意拉了我叮嘱我的。” 魏姒一双眼亮了亮,脚步慢下来:“你二兄老实说,庾家的子婴同你脾气相投的厉害,可总怕你跟她走得太近,要越发无法无天,今儿这么看来,人家倒比你长进多了。” 谢拂摇着她的胳膊,撒娇似的喊阿嫂,魏姒反手在她手背上拍两下:“好好好,我不打趣你,她说的可一点儿都不错,你瞧着弘信殿时候圣人一个劲儿的夸你,我就瞧着王宜的脸色不大对了,王家大妇是长辈,不能同小辈儿计较,可圣人这么着,人家心里能痛快才怪了,你别再上赶着去找事儿,知道了?” 瞧,果然是端着年长者的架势,两个人说出的话都是一模一样的,倒好像她多不安分,生来就是个爱生事端的,一刻也闲不住。 其实要说针对王宜她现在的眼界绝对比刚醒来的时候要阔的多,那会儿傻子似的,心里憋着的那口气,乍然见到王宜的一瞬间,就想先撒撒气,这才会安排了那样一场好戏。 如今不一样了,她的目光要放的更长远,要考虑的是以后,怎么才能保得住谢家,怎么才能叫宇文舒平稳的坐到那个位置去。 王宜其实不足为虑,她不得不承认,王宜若不是同她站在对立面,她也许会愿意同王宜相交一二,毕竟这样的人,身上是很有值得学习的地方的,比如她就没那份儿隐忍,更没那份儿伪善。 可想这么多都没用,王宜心里和她想的大概也差不多,无非是怎么能叫宇文郅一路畅通无阻的成为大晋储君罢了。 单独对王宜下手,特别容易打草惊蛇,就像上次的事,她后来想了很久,有很多痕迹,说不定还是二兄和四兄帮她抹平的,还有庾家大兄,不然宇文郅和王岐一旦有所怀疑,很轻易地就能抓到她的把柄。 想叫王宜不得翻身,最好的法子,就是叫宇文郅一败涂地。 谢拂眼神更加坚定,嗯了两声,不复赘言。 然则她同魏姒还没走出去三两步,身后忽远忽近的几声“谢家阿姊”飘入她二人的耳中来,谢拂稍一愣,侧目看魏姒,魏姒也是满脸不明就里,便压一压她手背,站住了脚,回过头去看身后的方向。 谢拂瞧着小跑过来的荀嬿,眼角抽动了两下,等她靠近了,才疑惑问她:“你叫我?” 这样的宫宴上,其实荀嬿是不该来的,她不是嫡长,要出席也该荀嫮陪着荀家大妇进宫,可她既然出现了谢拂想来,这大约是谢家大妇的掌上娇,再加上荀况才立两浙之功,刚提调入了廷尉府,而那位颍川郡王自入京以来,就很得陛下的倚重,荀家大妇多带个女儿进宫来拜见,谁又敢多说什么呢? 不过越是这样,谢拂才越觉得这个荀嬿是个人才。 颍川郡王还算得上谨慎,单从他几次为荀况推辞陛下的赐官就能看出一二来,带荀嬿进宫不怎么合规矩,他都能答应下来,看来荀嬿还真是在家里“说一不二”。 她这头正想得出神,荀嬿那里已经浅笑盈盈的回了一声是:“我求了爷娘好久,阿娘才肯带我进宫来的,方才在弘信殿我瞧了阿姊半天,可阿姊看都没看我一眼,才出了殿就不见了人影,我找了你好一会儿了。” 谢拂更吃惊了,反手指指自己:“你找我做什么?” 荀嬿满脸的天真,略一歪头:“我跟着阿姊一起往前殿入席去呀。” 谢拂啊了一声,下意识的就退了两步,干巴巴的笑两声:“我,我得陪着我阿嫂,你不是应该跟在大妇和你阿姊跟前吗?”她一面说,一面往她身后看,却没瞧见荀家大妇和荀嫮的身影,一时傻了眼,“你阿娘同阿姊哪里去了?” “她们往前头了,我说了要来寻你,阿娘就先带阿姊走了。”荀嬿显然是个十分自来熟的人,三两步跨到谢拂身边,一抬胳膊就挽上了她,“诸位殿下在弘信殿拜见过圣人就要陪同圣人往前殿,过会子就要开宴了,阿姊快走呀。” “等一下!”谢拂忙抽出胳膊,一双乌溜溜的眼珠子转了好几转,小脸儿垮了垮,往魏姒的身后去躲,“阿嫂,你看她” 她不认识荀嬿,就算觉得荀嬿是个人才,也不认识荀嬿! 前世今生,活了两世,她都不认识这个小姑娘。 她从前活了个稀里糊涂,如今也还不到十四岁,真叫她去想朝堂局势,那她能凭借自己前世的下场和从各处得来的消息,理的头头是道的,可要说突然有个人这样热情的扑上来,还是个比她年纪小了两三岁的小丫头片子,她真的不知道怎么应付! 而且,而且荀嬿是怎么回事?她还记得荀家姊妹刚入京,在王家赴宴那会儿,荀嬿见了她吓坏了,脸色都白了下去,深以为她叫邪祟缠身,是不祥之人来着。 虽然后来荀嬿也挤兑了王宜两句,可她没觉得自己干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叫荀嬿对她态度这样急转吧? 还有荀家大妇和荀嫮,她没见过那位大妇,也不知她是个什么脾性的人,可荀嫮她见过,那是个气质清冷出尘的女郎,且她很有几分大智慧,改进则进,该退则退,她怎么会纵容着荀嬿胡来? 宫中大宴,赴宴的哪一个不是贵人,就荀嬿这样子的,放着她一个人,保不齐就要得罪人,到时候谁来收场? 谢拂吞了口口水,越发觉得古怪,眼神都变了变:“你跟着我干什么?” 荀嬿好像受了天大的委屈,小嘴一撇,眼眶都红了:“你不喜欢我吗?可是我阿兄说,你应该会喜欢我的啊,你为什么不喜欢我?我跟着你不行吗?我阿娘和阿姊都同意了,你为什么” “停!”谢拂咬了咬牙,“是荀小郎君,叫你跟着我的吗?”/p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百五十五章荀况的安排 荀嬿吸吸鼻子,嗫哝着说了句不是,她一双眼水汪汪的看谢拂:“是阿兄回府之后,我缠着他问了好些你的事情,他看我喜欢你喜欢的紧,就跟我说,我这个性情其实很讨喜,你应该也会喜欢我,不然不然”她胖乎乎的小手搓着衣角,“不然我也不缠着阿娘带我进宫来了。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 她此言一出口,别说谢拂了,连魏姒都拧起了眉头来。 魏姒下意识的往谢拂身前虚挡了挡,神色平和的打量荀嬿,淡淡的问她:“女郎是想要同阿拂做朋友?” 荀嬿飞快的点头。 魏姒又问她:“可为什么非要今天进宫来呢?平日里女郎也可以到我们府上去寻阿拂的,宫宴之上”她看着荀嬿的那张小脸,有些不好意思说怕她闯祸,更怕一句话不留神,把人惹哭了,便轻咳了声,又顿了下,“宫宴之上,女郎还是跟在大妇身边儿,不要叫大妇替女郎担心才好呀。” 荀嬿又相当快速的摇头,抹了一把眼角的湿润,突然就换了副极认真的神情:“我知道王宜会进宫,我怕阿姊在她手上吃了暗亏!”她义正辞严的,那只肉嘟嘟的小白手还在胸口拍了两下,“阿兄说了,我人小,闯了祸也不怕,示个弱装个委屈,阿耶不会坐看我挨罚,大宴上陛下和圣人兴致高,也不会跟我一个小丫头计较,所以我思来想去,只有我跟着阿姊,才能不叫阿姊吃亏!” 谢拂呆若木鸡,魏姒亦然。 荀嬿大概有点傻乎乎的,听这个话的意思,是荀况暗地里授意叫她进宫来的了? 谢拂推了推魏姒的胳膊,小声在她耳边嘀咕:“看样子是荀小郎君怕宴会上王宜寻衅,万一我压不住脾气跟她起了冲突,王谢女郎在宫宴上还闹,那可真成了一场笑话。” 魏姒点点头,却神情古怪的看她:“荀家那位小郎君,为什么对你这样上心?”她刻意压低了声,又拿眼角的余光扫过荀嬿,“把他亲妹妹扔过来给你挡着?” 谢拂不疑有他,只是心中暗暗感慨,荀况真是个讲义气的人,而且他对宇文舒的这个辅佐,实在是尽心尽力,相当尽心尽力啊,一则拿她当朋友,二则怕宇文舒为她出头,思来想去,最安全的办法,就是把他这个看起来傻乎乎,且不知道为什么莫名喜欢她的妹妹弄到宫宴上,陪在她身旁,还怂恿了那些话 不过这些都是后话,以后有的是机会去问清楚荀况,还有荀家大妇和荀嫮是怎么被说服的,也得好好问个明白才行。 眼下的问题在于在于眼前的这个小傻子,不是,眼前的这个小丫头。 谢拂干笑两声:“他拿我当朋友,况且不是还有三殿下那一层吗?”她又摇了摇魏姒手臂,“那就叫她跟着吧?我看她这样子,赶她走,她也未必会走,说不得还要把人惹哭了,咱们怎么跟人家家里解释啊。” 这个话倒是正经道理了,魏姒想了须臾就点了头,转而去看荀嬿:“我替阿拂多谢女郎的这份儿心,女郎如此的心意,我们不敢拒人千里之外,那就一同往前殿去入席吧,不过有几句话,我还是托大嘱咐女郎一番才能安心。” 荀嬿前头看她两个切切耳语,心里委屈得不行,还以为其实阿兄猜错了,谢拂一点也不喜欢她,商量着怎么能和颜悦色的赶走她,可这会儿峰回路转,居然允许她跟在左右,她的心情便立时放晴了。 心愿得偿的荀嬿满心欢喜,甚至相当有礼的朝着魏姒揖手:“您是谢家阿姊的嫂嫂,就同我嫂嫂是一样的,阿嫂有什么只管交代我,并没有托大这一说的。” 谢拂的脸立时黑了黑,咳了声:“小傻咳,女郎这个阿嫂叫的不大对,这个话说的也不大对,我阿嫂是我阿嫂,同你并没有什么关系的,你别” 魏姒却拿手肘戳了戳她,示意她闭嘴,那头荀嬿刚缓和了些,这会儿她一句话,人就又要哭了似的。 其实魏姒也觉得头疼,从前谢拂也很顽劣,还不怎么服管教,连阿公和婆母都拿她没办法,不过眼前这个荀嬿,好像比谢拂还要她倒不是顽劣,就是太孩子气,一言不合就要哭,合了心意立马就能破涕为笑。 魏姒心思百转千回的,虽然知道她那句话说的很别扭,但是眼下这个情形,还是别招她为上,这才叫谢拂闭嘴,自己放柔了音同荀嬿道:“女郎肯听我的,就再好不过了。虽然女郎说什么人小不怕挨罚,可我却还是要叮嘱女郎,这毕竟是皇家宫宴,能不生出事端来,就最好不要生事,我想来王家女郎自己也有分寸,即便是她失了规矩,到咱们面前来寻衅一二,我已经劝了阿拂莫要理会她,女郎最好也不要搭理她。” 她说完了,见荀嬿嘴角动了动,仿佛有话说,其实不必听也知道,必定是反驳的言辞,是以魏姒没给她开口的机会,语气微一沉:“女郎要是做不到,那就不能跟着阿拂一起,要是做的到,明儿还叫阿拂给你下帖子,请你到我们府上去玩,你看呢?” 荀嬿满脸的不情愿,可是魏姒开出的条件太过诱人了,她是真的很喜欢谢拂,故而她咬着下唇思考了半天,才郑重其事的点了头:“我答应阿嫂,那阿嫂可要说话算数,明天还要叫我到你们府上去寻阿姊。” 谢拂动了动嘴:“我” “是,我既许了你,就一定做到呀。”魏姒拍掉谢拂的手,递过去手,拉了荀嬿一把,“咱们要快些去入席了,过会子迟到了可不好看。” 荀嬿欸的一声应了个是,却往外抽了抽手,干巴巴的笑两声:“阿嫂前头走,我跟着阿姊就好。” 魏姒脸上闪过尴尬,不过想想荀嬿的脾性,又觉得没什么,反倒坦然的松开了手,叫了声阿拂,又回过头看谢拂一眼:“那你可看好了她,别一时走错了道儿,走散了,仔细要冲撞人的。” 谢拂看着欢天喜地挽上她胳膊的小傻子,心里说不出什么滋味,想往外抽胳膊,可小傻子力气大得出奇,她又不敢太过分,怕小傻子不顾场合的哭起来,偏偏阿嫂还要交代她这个,好像这小傻子成了她的责任一样。 她认了命,哦了声,目光复杂的看一眼荀嬿:“那你拉好我,别走散了,不然我可不去找你。”/p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百五十六章出言暗讽 宫里的宴,其实真要说起来,无非也就是那样。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 至多酒美些,舞妙些,再加之这大殿金光熠熠,灯火通明之下更见绚烂耀眼,平添出几分的华贵和奢靡来。 酒过三巡时,谢拂就有些意兴阑珊了。 她们女眷这里的酒更清甜,有些像是果酒,反正谢拂没吃过,她觉得挺好吃的,只是魏姒还在旁边儿看着,只吃了两三杯而已,就不许她再碰酒杯了。 可面前的菜色不是她素日里喜欢的,唯独糕点还可品上一品,于是她不停地往嘴里送精致的点心,一条胳膊倚在三足凭几上,欣赏着殿中一班又一班精心排练出来的歌舞。 谢拂不经意的斜了斜眼,余光正好扫见了荀嬿,她下意识的就皱了皱眉头:“你这个吃相,太不雅了。” 荀嬿嘴里塞了足足有三块糕,糕都不大,可无奈她塞的多了,脸颊就鼓鼓的,乍然听见谢拂这句话,她猛地抬起头来,侧目看过去,想说几句话,却吐出的都是支支吾吾的零散字词。 谢拂按了按鬓边,伸手倒了杯水递过去:“拿水顺一顺。” 荀嬿眼里带着光,小肉爪子接了茶杯,咕噜噜的喝进了肚子里,才带着那些糕点顺进了肚里去。 “你在家里时,都是这么吃东西的吗?”谢拂颇为嫌弃的白她,“好歹出身名门,怎么叫人瞧着这么没出息呢?” 荀嬿也不觉得委屈,拍拍肚子:“我能吃,也喜欢吃,阿娘她们说我还小,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多吃是福气。” 谢拂觉得荀家人真是太奇怪了,家里的小幺再得宠,也不能这么惯着养活吧?带到了宫里来赴宴,荀嬿都还是这样的吃相,更不要说在家里了 她嗤了声:“多吃是福气,能吃也是福气,可你吃相不好看,叫人看了没得笑话你,你看我,”她一面说,一面指了指面前的玉碟,“这些糕也是我爱吃的,可我像你那样了吗?吃东西要斯斯文文的,不然像刚才似的,你嘴里塞了那么多东西,我跟你说句话,你都回不了我,太难看了。” 荀嬿正捏了两块儿糕要往嘴里送呢,听见了这个,手就僵在了半空。 魏姒在旁边把她们俩的话听了个一清二楚,扑哧一声笑了,搭在凭几上的那只手,微一抬,拍了拍谢拂的肩:“真难得,你还有教人家规矩的时候。” 谢拂心说我比她有规矩多了,却只是撇撇嘴,没再多说。 荀嬿倒像是听到了心里去,把手上的两块糕重扔回了玉碟中,换了副笑脸看谢拂:“阿姊教导我,我一定听,阿姊说这样不好,那我改。” 谢拂愣了,这个小傻子拿她的话当圣旨呢? 看她这样子,估计十几年在家里都是这幅模样,她爷娘没说过是不可能的,荀嫮和荀嫤姐妹俩肯定也骂过她,但很显然,她没改,还很可能连听都没听进去,这会儿却老实了? 谢拂摸了摸鼻头,突然就有些讪讪的:“也不是说不好,你要在自己家里,自然无所谓了,出门在外,尤其是宫宴上,这样就不大好了,收敛些吧,”她一面说着,又看了看自己眼前的糕,想了会儿,动手整碟子送到了荀嬿桌上去,“你喜欢吃,那我的也给你吧,没人跟你抢了,也没人比你的多了,慢点吃吧。” 她一开始是真的觉得太丢人,才会开口说荀嬿的,但是看荀嬿这样虚心受教的姿态,她又觉得自己太不厚道了,还是补偿一下比较好,而且这个小傻子,说白了还是叫荀况利用了来着,也是挺可怜的,傻乎乎的不谙世事,被自己的亲阿兄给卖了都不知道。 她如是想着,竟扑哧笑出声来。 荀嬿眨巴着眼:“阿姊笑什么,笑笑话我的吗?” 谢拂忙收声敛笑说不是:“只是想起别的事来” 她话音还没落下,就瞧见了端着小酒杯往她这桌走过来的王宜,脸色立时变了变。 荀嬿见她神情不对,顺着她目光看过去,马上如临大敌一般,整个人都戒备了起来。 王宜还没近桌前,谢拂怕荀嬿出言不逊,先压低了声叫她:“我阿嫂可跟你说了,别搭理她,不然以后不叫你去我们家玩。” 荀嬿提着的那口气,瞬间就松懈了下来。 王宜正好步至她们面前,手里的小酒杯压一压:“我瞧着你们方才有说有笑的,怎么我一来,反倒不说了,”她咦的一声低头看荀嬿,“九娘这是什么脸色?倒真像外人传的那样,不待见我不成?” 谢拂心说从前不知道,原来王宜除了能隐忍,脸皮也足够厚。 荀嬿不待见她还需要人家传吗?设宴却不请,早就拿实际行动告诉她,这是不待见她了,这会子当着这么些人呢,她张口就说这个 谢拂眯了眯眼,赶在荀嬿前面开了口:“方才说说笑笑的,你来了,我们的话却正好说完了,她多吃了几块糕,撑着了,脸色才不大好,跟你有什么关系?” 王宜便哦了声:“我就说小小的年纪别太贪嘴,吃那么些东西进肚子,仔细不消化。” 她像个再亲近不过的朋友一样开口,语气也很平和,可分明言有所指,暗讽荀嬿贪嘴爱吃,没点儿士族贵女的样儿。 谢拂听来觉得刺耳,再看旁边的小傻子更是气鼓鼓的,可小傻子没骂回去,也没搭理王宜她心下长叹,看来这个小傻子是真的想跟她一起玩,十分的想,不然也不会叫王宜这样暗讽了还无动于衷。 她觉得心里不爽,就扬了扬头,点了点小桌:“你不好好吃你的酒看你的舞,来我们这儿干什么?”她说着,往宝座方向努努嘴,“陛下和圣人可都看着,别没事儿找事儿啊。” 她话说的不客气,王宜却面不改色,终于把小酒杯举了举:“一直也没好好跟你赔不是,从我们家的宴会过后,没几日你就跟着三殿下他们离京了,今儿趁着这个宫宴,来敬你一杯酒,我还听说你们回京的途中遇刺了来着,又很担心你的身体,又怕你上次大病并未痊愈,再受了惊又要做下病,不过今天看你面色红润,方才酒水也吃了好几杯,想来身体无恙,我也放心了。” 她一面说着,一面举着小酒杯冲着谢拂的面前推了推:“嗯?”/p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百五十七章敬酒风波 要不怎么说她脸皮厚呢。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 谢拂觉得自己这个话说的已经很是不客气了,叫她别没事儿找事儿,摆明了不愿意跟她多费口舌,也懒得搭理她,叫她看好了场合,赶紧回自己的位置去。 可她倒好,还能浅笑微露的敬酒,说什么赔不是,说什么关心她身体。 谢拂怎么听怎么觉得别扭,这杯酒就无论如何也不想喝,她一点也不想给王宜这个面子,哪怕大殿内有这么多的人,她也不想。 她先前想了又想,能说服自己不跟王宜呈口舌之快,也能劝服了自己,这么多人替她操着这份心,她不能叫大家失望,更不能叫那些个关心她的人担忧,所以还是不要跟王宜发生不快比较好。 可这并不代表,她还得处处让着王宜,给足王宜脸面。 她寄希望于阿嫂,希望阿嫂能拦一拦酒,于是侧目看过去。 然而阿嫂无动于衷。 谢拂嘴角沉了沉,也是,阿嫂要这时候拦了她的酒,那才真的是打了王宜的脸,比她自己推拒还过分些。 她吸吸鼻子,觉得也没办法,就想上手去端酒杯。 但是荀嬿动作很快,一把按在了她刚想动的那只手上。 谢拂不解的看她:“做什么?” 荀嬿若无其事的,只是按着她的手不松开:“阿嫂方才说了,酒水吃了两三杯,虽然是果酒,可吃多了怕上头,不叫阿姊再吃了,这会子阿姊怎么全忘了?” 谢拂眼底有笑意闪过,这哪里是小傻子了,荀嬿还真是该聪明的时候,十分聪明,且相当会看人眼色啊。 她估摸着荀嬿是看见了她望向阿嫂的那一眼,又看阿嫂没打算劝住,才借了阿嫂的名头,拦她的这杯酒。 谢拂哦了声,抬头去看王宜,果然她脸色黑了三分。 她摊摊手:“我不知道你吃了几杯,可我确确实实吃了三杯进肚子,宫里头这个酒我还是头一次吃,也不知道自己有多少的量,其实你来敬我酒,是真心实意的同我赔礼,我不该推辞的,但是你瞧,阿嫂不好意思拦我,还要九娘充大人来劝我了,”她眼中笑意渐浓,“她比咱们都还小,这么拦了,我要还非吃不可,未免显得我太不懂事,我瞧你也不好再劝我吃了,是吧?” 几句话说的可谓是滴水不漏,没了方才的不屑一顾,也没了之前的敷衍应付,反倒很正经的再同王宜讲道理。 王宜脸色更黑下来,只是她背着光,横竖谢拂她们瞧得没有那么真切。 她捏着那只小酒杯紧了又紧,恨不得就这样捏碎了。 荀嬿没规没矩的,可她还不能说什么,跟荀嬿计较,倒显得她小家子气,而且阿耶和大兄都交代过她,不要招惹荀家的人。 而谢拂呢? 她笑吟吟的,就把自己的脸给打了。 王宜觉得咽不下这口气,可又不得不咽下,她本以为谢拂今天不敢太放肆,且她那番话说的算是很有诚意了,谢拂无论如何也要卖她这个面子,再说还有魏姒在旁边,就算谢拂想任性胡闹,魏姒总不会由着她,这毕竟是宫宴,谁又敢闹事? 只是她实在没想到 她深吸口气,手抖了下:“既然这样,那这杯酒”她拖长了音,转过脸去看荀嬿,“九娘替她吃了吧?” 谢拂她们都愣了下,尤其是魏姒,她是真想不到,王宜这么不识好歹,倒像是倒像是今日非要生事不可了。 荀嬿才不搭理她这茬,一扬声就质问回去:“为什么要我吃?” 王宜咦的扬了音调:“阿拂的酒是你拦的,既然怕她吃多了,可我这是杯赔不是的酒,总不能叫我就这么端回去,那岂不成了她不肯原谅我先前的胡闹吗?你拦了酒,自然得你来替她吃不是?你说魏夫人前头劝了阿拂别多吃,可方才我敬酒,魏夫人坐在旁边可一言未发,反倒是你上来就按了阿拂的手,九娘——”她尾音上扬着提了提,“这杯酒,到底是你拦的,还是魏夫人拦的呢?” “我你,你怎么” 荀嬿到底还年纪小,做事情不过凭着性子和心情,从前跟着自己家里的人,不管她做错了什么都有人护着,就如同当日王家宴会上一般,可今天她身边没坐着荀家的人,一时叫王宜三言两语弄的说不出话,又气又急,可越是急,就越是语无伦次。 谢拂暗恼,刚想站起身,却感觉光线又是一暗,旁边有人接下了王宜手里的酒杯。 她抬头看过去,动作也收住了。 她就说嘛,虽说叫荀嬿跟着她了,可荀嫮就这么放心,不管不问了不成?果然啊,谁家的幺妹谁家疼,王宜要给荀嬿难办,荀嫮才不会依呢。 荀嫮一只手背在身后,就站在王宜的左手旁,另一只手已经接下了那杯还没敬出去的酒:“女郎这是做什么?”她皱了皱眉,显然有些不悦,“我们九娘才十一,方才我看着,她已经吃了不少酒,女郎怎么还要她喝?” 王宜没料到荀嫮会跳出来,这打了她一个措手不及,却很快扬了唇角,笑着同她讲:“我是来敬阿拂酒的,九娘偏要拦着阿拂不许阿拂吃,她既拦了人家的酒,难道不该替人家吃了这杯酒吗?” 荀嫮面沉如水,瞪了荀嬿一眼:“你拦了五娘的酒吗?” 荀嬿突然乖巧起来,嗯了一声:“谢家阿姊吃了好些杯了,阿嫂不是,我是说谢家嫂嫂说了不叫她再吃了来着。” 王宜的脸色却变了变,亲疏立马分明了啊这是,荀嫮对着她一口一个女郎,叫的那叫一个生分,可转头到了谢拂那儿,就成了五娘,那叫一个亲近。 她只是觉得奇怪,荀家人为什么对谢拂就这么好?她可不记得荀家这三姐妹同谢拂有什么往来交情,还是说,像大兄说的那样,真的是两家人暗地里有什么来往?或者,是因为荀况? 只是没人管她心里怎么想,魏姒连看都没多看她一眼,缓缓地站起了身来,稍一欠身,拦了荀嫮要吃酒的动作,又叹了声:“原是我不对,王家女郎来敬酒,我到底年长些,不好开口拦了不许,刚好九娘心直口快的拦了,我想着女郎就此罢了也是正好,谁知道反连累九娘似的,这个酒该我替阿拂吃了,也不敢叫你替她。”/p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百五十八章光明正大的相见 好不容易打发走了王宜,且是叫她面色铁青的离开,谢拂心里说不出的痛快,只是一抬眼,发觉荀嫮好像没有要走的意思。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 她咦了声,看向荀嫮:“有事?” 荀嫮神色未变,先扫了荀嬿一番,才又看谢拂:“好歹照拂些我们九娘吧,她人小脾气大,从来没吃过亏受过委屈的。” 谢拂觉得她看向自己的眼神挺怪的,可是哪里怪,又说不上来,而且荀嫮说的话叫她更别扭,倒好像是她把荀嬿推出来受王宜这份儿气似的。 荀嬿也有些坐不住了,腾地站起身来:“是王宜使坏脸皮厚,同谢家阿姊没关系,四姐你怎么这样说谢家阿姊?” 荀嫮脸色就难看了下来,很不满的白荀嬿,到了却缓了口气:“当我没说,成了吧?大殿之上我不同你耍嘴皮子,且等晚些回府再说。” 荀嬿就打了个激灵,大概其能想到晚上回家后,自己是要挨骂了的。 谢拂又心软了几分:“你放心吧,我不会叫人在我手上欺负了她的,好歹她今儿是跟着我的,她受了欺负,我多丢脸。” 至此,荀嫮才不好再多说什么,点了点头就提步往自己之前的座位回去了。 魏姒轻点着凭几:“这么些人呢,都站着不像话,赶紧坐下。” 谢拂哦了声,拉了拉荀嬿的袖口,示意她赶紧坐,可落了座又总觉得不对劲儿,她不是说荀嫮也同意了她跟着自己的吗? 既然同意了,刚才那又是个什么语气?带着些许不满,还夹杂着一丝责怪 谢拂拧了拧眉:“我看你阿姊这个模样,不像是同意你跟着我的,你是不是骗了我和我阿嫂来着?” 她一面说,一面扭头去看荀嬿,果然见她眼神闪躲,根本就不敢与自己对视。 见是这样,她心里来了气,却又觉好笑,嗤的一声笑了:“你好有意思,为了跟着我,还扯谎骗人?难不成你阿娘那回事,也是骗我的吗?” 荀嬿好像怕她厌恶自己一样,头摇得拨浪鼓似的,连声道不是:“我阿娘是同意的,不然我怎么能一个人跑出来呀,阿姊你别生气,我四姐我四姐就是,就是看王宜欺负我,她不高兴了,不是有意要针对你的。” 谢拂心里的疑虑越发重:“到底是怎么个意思?我记得头一次见面时,你还挺怕我的,像我会把不干净的东西招给你似的,后来我就出京了,再没跟你见过面,你是不是在外面听了什么闲言碎语的,才非要赖上我?” 荀嬿绞着手指,低下头去不再看她,只说不是。 “你”谢拂还想追问,可又觉得荀嬿这个样子,大概是不会跟她老实说什么的了。 这一场宴叫她有些坐立不安,倒不是因为旁的,单单是因为一个荀嬿而已。 荀嬿的态度太奇怪了,她一开始以为小傻子年纪太小,不过图一时的新鲜,又叫荀况煽风点火的怂恿了些什么,才会赖上自己非要跟着。 可是事情的发展超出了她的想象,王宜刚才那么咄咄逼人,荀嬿都没跳脚挤兑回去,这会儿又支支吾吾的 她急于弄清究竟哪里不对,思来想去,也只有一个人能为她解惑了。 于是她稍侧了侧身,把脸凑到魏姒的耳边去:“阿嫂,我出去透透气。” 魏姒一惊,反手就扣住了她:“你要去做什么?王宜已经弄了个没脸走了,你别找事。” “不是”谢拂试图往外抽了抽手,“我看荀家两姐妹特别怪,想出去见见荀小郎君,问几句话,你放心,不走远,也不会刻意的背着人,我这趟出京,小郎君也是同行的,一去几个月好歹有些交情,我们光明正大,即便有人瞧见了,也说不出什么难听话来。” 魏姒深以为十分不妥,可是谢拂很坚持,她没法子,只好松开了手:“那你自己留神些,可别再招人口舌了。” 谢拂欸的一声应了,接着就坐正了身子,拿手指尖儿戳了戳右手边的小傻子:“你帮我个忙吧。” 荀嬿从失落和无措中回过神,抬头看过去,如星灿烂的一双鹿眼闪烁着光芒:“阿姊你说,我一定帮!” 她好像很兴奋,还有点激动,谢拂几不可见皱了下眉头:“我出去外头一趟,你借故往你阿兄那桌去一下,跟他说我有话想问他,请他出来一叙。” 荀嬿啊的一声:“这个这个不好吧?”她眨眨眼,四下里看看,“这么些人呢,给人看见了阿姊说不清楚的呀。” 谢拂心说你还有怕这个的时候呢,面上就有了笑意:“我都不怕你怕什么。你不是说一定帮吗?四娘的事情你骗我,我都不跟你计较了,你要不帮我,这可是骗了我第二件事了,我这个人,最恨的就是旁人来骗我,你要是” “我去!我去!”荀嬿一个劲儿的点头,又去牵她的手,“可是四姐的事儿我不是有意骗阿姊的,再说了,我阿娘都答应了的,并没有太大的干系吧?阿姊别生我气了,我一会儿就去找我阿兄,让他去寻阿姊,不过宫里人多口杂,而且我看王宜刚才那一场敬酒闹下来,也不像会十分安分的,阿姊小心着些呀。” 谢拂还想同她说些什么,可是心里的不安愈发的扩散开,就什么也说不出了,于是只好嗯了两声,就悄悄地起了身,趁着殿中众人酒意正浓,无人分心来管她时,往大殿外退了出去。 她也果真如在殿中同魏姒说的那般,压根儿没打算背着人,只是往殿门口左侧挪动了约有一箭之地,就站住了脚,一双凤眸盯着殿门口的方向,一眨不眨的。 没多会儿工夫,她就瞧见了荀况的身形,于是一扬手,叫他:“这里。” 荀况从殿门口迈步出来,四下扫了一圈儿,猛然听见了谢拂的声音,寻着声音望过去,下意识的先皱眉,而后提步往她站的方向去:“什么要紧的事情要这时候说,宫宴上这么多人,给人看见了却要怎么说?我从前劝你那么多话,怎么去了一趟两浙回来,你像是全忘了呢?”/p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百五十九章不明原因 谢拂先平了个礼,才对插着手好整以暇的看他:“我又不做亏心事,又没闹什么不像话,你怎么一出来就先数落我?” 荀况拿她没办法,摇头又叹气的,好半天才调整了心绪:“那你找我来,有什么事,赶紧问。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 他其实不是怕别人瞧见了有什么不好,大家私下里有交情,并没有什么很见不得人的,他怕的是宇文舒而已 谢拂哦了声,也没留神看他神色,只同他问道:“我觉得很奇怪,你是怎么说服了你阿娘,让她肯叫荀嬿跟在我身边的呢?还有你那个幺妹又是为什么,这么粘着我?” 她一面说,一面想了想方才殿中事,也并没有打算瞒着荀况,清了下嗓子:“才刚王宜来敬酒,摆明是想找事儿的,我先前吓唬了她两句,警告她要是同王宜闹起来,就不许她到我们府上去找我玩儿。这原只是我说说罢了,根本没指望她真的往心里去,谁料王宜挤兑她了几句,她竟真坐在那里一言不发,由着王宜去了。” 荀况几不可见的拧了眉:“你就听着王家女郎挤兑她,也不帮她?” 谢拂嚯了一声,心说他和荀嫮可真不愧是亲姐弟,说出的话都是一般无二的,于是挑了眉:“帮自然是帮回去了,好歹她今天是跟着我的,我还能眼看她叫王宜给欺负了不成?更何况——” 她声音不算高,带着几分嗫哝和娇俏,把尾音往上一扬,说不出的俏皮。 可荀况心里却紧张了一把:“更何况什么?” “更何况我若不护着她一些,岂不是有负你的一番心意?”她话音落下,笑意敛起,“明人不做暗事,且我视你为友,也知你此番是为我和宇三殿下考虑,只是我就想问问你,你怎么说服你阿娘的?你妹妹又是为什么这么赖着我的?起先荀嬿与我说起时,我只当她心思单纯,不晓得你其实是拿她做个挡箭牌,挡在我前面。可刚才一番下来,我又觉得她并不傻,心里门儿清,只是看她愿不愿认真计较而已,可这就更奇怪了,她既知道你利用她,如何不与你闹将起来?还顺着你的意,真陪着我,打算护着我来了?” 她就是想不明白,荀嬿一个十一岁的小姑娘,从未与她有过任何交集,怎么就像是要对她掏心掏肺了一样? 说她疑心病重也好,说她多思多虑也罢,她就是觉得事有蹊跷。 荀况待她或是待宇文舒,那是没得说,凡事都想的十分周全,可最开始那会儿,她照样疑心过荀况的动机,还是后来发生了这么多事,她才渐渐打消了诸般疑虑。 那么荀嬿,她又是个什么样的角色呢? 从当日王家的宴上来看,她该是个养在深闺,不谙世事的小姑娘,荀家的兄弟姐妹都将她保护得很好,叫她不识人心险恶,她这么做,又是图什么呢? 荀况对这个问题显然也很难以回答,犹豫了好半天,都没能说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谢拂眉头紧锁:“我问都问了,你还不打算坦白的与我说?” “不是。”荀况又摇头,咬咬牙,“不是我不告诉你,是我也不知道。” 谢拂当自己听错了,揉了揉耳朵:“你说什么?” “我说,我也不知道她为了什么。”荀况这才正眼看了她一回,很快又别开眼,“咱们刚回京那天,我受了封赏后回的家,拜见过爷娘之后,她就跑来找我,一个劲儿的同我打听你的事情,我也问了,为什么突然对你这么感兴趣,她也不老实说,就说在建康的这些日子,同庾家女郎走的近,从她口中听来的,你是个很了不起的女郎,比王家那位不知高出多少,她高看你,便想同你亲近相交,想着两浙一行咱们两个该有些私交,所以才来找我打听,还想叫我带她到你们府上去找你。” 谢拂彻底懵了:“就这样?” 荀况点点头:“我一开始也挺疑惑的,我这个幺妹,其实真是个心思十分单纯的人,打小没吃过苦,全家都宠着,没叫她沾染过外头的不堪,她做什么事儿都是凭着心意来的,从前我们在颍川时,私交不错的女郎倒也有,只是出身都稍有不及,她至多是引以为友,绝不会一味的追捧或是赖着人家撒娇” 他说着说着就顿了声,目光有些复杂的扫了谢拂一眼:“说起来,同你也有些像。” 谢拂哦了声,倒是没反驳。要照荀况这样说,荀嬿同她,的确是挺像的。 簪缨世家,高门望族,又是家里的小幺,一家子没有不疼不宠的,对谁都不那么服气,顶多以友待之,绝没有把人高看几眼的时候。 她还好些,似庾子婴那样的,至少两家有个姻亲关系,她还时时视庾子婴为姊,不过仔细想想庾子婴也并不能拿捏的住她,脾气上来的时候,才不管是谁呢。 念及此,她又重重地点了一回头,嗯了一声:“是挺像的。” 荀况就没再接这个话,只是自顾自的又同她说:“其实这样也好,我上头两个姐姐,平日里教导她,她总不大服气,怕是怕了,可不是真心的服了,觉得阿姊们是端着架子跟她摆谱儿,那天我一听她那个话,琢磨琢磨她的意思,虽然觉得你也并不是个十分能教好人的,可她能真心实意的服气你,对她也挺好的。” 谢拂就有些不乐意了:“你这个话,就是很瞧不起我了。” 荀况连声道没有,只是玩笑两句,就继续说下去:“后来我转念一想,中秋宫宴,你是一定会进宫的,而王家那位女郎也一定会来,她不是什么叫人省心的主儿,只怕要借着宫宴找你麻烦,我就想着她素日口无遮拦,不怕得罪人,王谢缠斗,总归动静太大了些,倒不如叫她跟着你,横竖她心里高看你,又相当看不上王家那位女郎,总好过真闹得不好看时,是你同那位女郎摆在台面上。” “所以你就哄着她,叫她来缠我?”谢拂有些诧异的看他,“你这个心思也真是”她深吸口气,“其实她一说,我就明白了过来,一则你拿我当朋友,怕我吃暗亏,二则你又怕三殿下会站出来替我说话。咱们回京后,圣人她圣人传召了我一次,你应该也是知道的,而三殿下为前中书令求情被罚的事,你肯定也知道,思来想去,还是叫她顶在前头最稳妥些,只是你好歹是做兄长的,这么着也太” 她有些不好意思说下去了,荀况再怎么说也是为她着想,为大局考虑的,她张口还控诉人家,未免也太不厚道。 于是她摸了摸鼻子,没再说下去。/p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百六十章吃醋 荀况反倒没怎么生气,只是心里很无奈的长叹。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 她说了这么多,却唯独算漏了一点。 他对她的心思,其实并没有那么简单。 这几个月他一直在想,她到底是不是真的就是清虚道人口中说的,命劫所在。 只是苦思冥想,总也没有个结果,他不是个爱给自己添堵的人,便索性不再考虑那么多,反正她永远不会属于他,这份儿心思,能压一压,最好还是压下去。 这些话,他没打算说出口,一辈子都不会说出口,于是咳了声:“其实也没什么,她年纪小,正是顽劣的时候,才十一岁还没定性呢,即便在宫宴上言语间冲撞了王家那位女郎,我们也是不怕的。我阿耶是最宠她的,自然不会看着她挨罚,而陛下更不会为了这种事,就驳了我阿耶的面儿,再说了——” 他学足了谢拂方才的语调,只是没了那份娇俏,反倒平添出几分不羁的感觉来,叫谢拂一时有些出神,就扬声催着问他了两句。 他拿足了派头,才继续说:“再说我早跟谢大夫通过了气儿,真有什么不好的事情,谢大夫也会替她求情兜着,加上琅琊郡王和王岐都是明白人,不会为了女郎之间的口舌之争,就来得罪我们家,多半是小事化了,也就过去了。” 谢拂这时才弄懂了,荀况从一开始就盘算好了一切,她长长的哦一声:“怪不得你刚才说什么王谢缠斗呢,”她轻轻拍一把额头,“要是我与王宜在大殿上拌起嘴,落在外人眼里,就成了谢家与王家的不合,而我们两家的矛盾本就是由来已久,向来琅琊郡王和王家大郎都不会轻易罢休,届时只会将小事化大,说不得还要连累三殿下,你是这么盘算的吧?” 荀况很欣慰,冲着她点点头:“你倒是挺开窍的,不必我一句一句的提点教导你了。” “你要提点教导她什么?不妨说来我也听一听。” 他二人正喜笑颜开的,冷不丁一道略显阴沉的声音传来,把两个人都吓了一跳。 这声音太熟悉,叫谢拂立时有些拘谨起来。 荀况瞧她手都不知该往哪里放了,心下长叹,果然是比不上的,跟着就侧了侧身,把位置让出来,拱手对着从侧旁而来的人就是一礼:“三殿下。” 宇文舒绷着脸,状似不经意的扫他一眼,只是摆摆手,连话都没同他说,转头就去看谢拂:“你们两个,挑的地方倒不错,我从大殿出来,一时都没留神这里还站着人,要不是听见了笑声往这边看,瞧出你们俩的身形来,只怕就要往别处找去了。” 谢拂心里不服气,她根本就没有刻意的要背着人,而且这边儿光线虽然稍微暗了点,可今天宫里有大宴,大殿外立着的六十四根点蜡铜柱是都起了光的,其实也足够的明亮了,任凭谁出了殿,只消往这边扫一眼,就能瞧见有人站在这里,宇文舒这么说,倒像他们俩见不得人的背着光似的。 她因不服气,被当场抓包的拘谨立马就不见了,高高的挑起下巴来:“你怎么这么说话?我们俩没有挑地方,我有话要问小郎君,出了殿门就在这儿等着,这地方最近,说完了话就要回座去的,你这么说,倒像我们故意的。” 荀况忍不住抚了抚额:“殿下是来寻我的吗?还是来” 他有意岔开话题,是因为谢拂的话实在很容易激怒宇文舒,他知道宇文舒对他本来就有些怀疑,怀疑他对谢拂别有用心,所以瞧见他跟谢拂站在一起,还有说有笑,张口才会说话难听了些。 谢拂不说打个圆场糊弄过去,还跟宇文舒辩白他可不想受这份儿气。 可是没成想宇文舒不领情,也压根不打算搭理他,一扬声就截了他的话:“我来找她的。” 谢拂一愣:“找我干什么?” 宇文舒眯起了眼,眼底流动着危险的光芒:“你宴至一半不见了踪影,才出殿门没多大会儿工夫,荀家九娘就跑到他的桌前去,说了几句耳语,他就跟着出来了,”他一面说,一面斜过荀况一眼,“你说我来找你干什么?” 谢拂心说奇了,她也没做什么亏心事,怎么叫宇文舒一说,倒真像是干了什么坏事儿似的。 荀况恨不得立马消失了,实在不想站在这儿听宇文舒的阴阳怪气,他咳了两声:“殿下,要没别的事儿,臣还是先” “先回座了?”宇文舒挑眉看他,“别啊,你们俩方才说什么,我不能听?还是说,我一来,你们就不能说了?我扰了你们的雅兴,煞风景了?” 他越说语气越不好,到后来,几乎是咬牙切齿的了。 荀况虽然年纪小没经历过什么情爱之事,可他记得两年前家中二兄闹着要纳妾时,二嫂整天就是这么阴阳怪气的,后来俩人和好了,二嫂还剌刺了二兄大半年的时间,再往后,他不懂,就跑去问二兄,二嫂从前温良贤惠,怎么闹了这一场,像是变了个人,二兄还挺美滋滋的,跟他讲,这是醋着了,因是十分在乎,才会醋的这样厉害 他瞧着宇文舒眼下的这个模样,得,他也甭想着先溜一步了,最好还是老老实实待在这儿,不然只怕宇文舒将来给他不痛快。 谢拂听了半天才品出些味儿来,又自觉理亏,心里又高兴了好些,就没了那么剑拔弩张的,反倒乖巧顺和下来:“我是真的有话问他的,你今儿瞧见了没,坐在我右手边的女郎,就是身量比我小些,还有些圆滚滚的那个。” 荀况眼角抽了抽,没说话。 宇文舒好像认真回忆了会儿,点了下头:“虽没大留意,但你进门时,身边的确跟着这么一位,后来也是坐在你身边的。” 谢拂欸了一声:“你见过她的,你自己都忘了吗?许是你坐的远,没大瞧的清楚吧,”她一面说,一面笑嘻嘻的指了指荀况,“那是小郎君的幺妹,荀家的九娘呀。” 宇文舒这才想起来,上回在王家的那个宴上,荀家的这个九娘子,还很不客气的挤兑了王宜一回来着。 可想了想,他就皱起了眉:“她跟着你干什么?她不是该跟在荀家大妇还有她阿姊身边吗?”/p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百六十一章没脑子的王宜 “所以呀,我说了有话问小郎君的嘛,是你自己没听到心里去。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谢拂撇撇嘴,有些不满,“你别瞧她跟着我,她还很听我的话呢,拿我当阿姊看,我的话,比她亲姐姐的话还顶用。我就是闹不明白,所以才请了小郎君出来一问,想弄弄清楚,他这幺妹是怎么一回事。” 宇文舒眉心没能舒展开,只是终于正眼去看荀况:“你妹妹,缠着她做什么?” 他口气虽不似先前那样不善,却也没好到哪里去。 荀况听了他这么一句,觉得鬓边盗出几滴汗来,想他昔年与当世大儒清谈之时,都未曾怯场败下阵来,今日竟叫宇文舒不阴不阳的一句话,给吓着了,丢脸,实在是丢脸啊! 宇文舒因见他没回话,面色就更沉了:“嗯?” 荀况猛地回了神,哦了声,也不好瞒他什么,便把事情的前因后果,与他详细的复述了一边,同之前与谢拂说的那些,几乎没什么出入。 宇文舒听完后才稍稍舒缓了面色:“这么说,你这个妹妹,也是个十分大义的人啊。” 荀况忙道不敢当:“她不过是仗着年纪小,胡作非为惯了,臣与她说这些时,她怕也没有多想什么,她的确是很喜欢谢娘子,便更不觉得这事儿有什么为难的了。” “那你要好好谢谢人家了。”宇文舒没再看荀况,很不客气的以自己人的口气嘱咐着谢拂,“大约也是你们脾气相投,人家愿意亲近你,还肯替你挡着王宜,年纪虽然小,勇气倒是可嘉,你也不要太端着,该谢的,还是得认真谢一谢,知道吗?” 谢拂冲他挤眉弄眼的,只是荀况没瞧见。 宇文舒心头一软,脸上就有了笑意:“行了,话也说完了,赶紧回去吧,你可不要忘了当初王家那个宴,你是拿什么整的王宜。你们要学阮籍,也得纷纷场合” 至此,谢拂才严肃了起来,突然想起来她临出来前,荀嬿劝她小心的那些话 她心头一凛,忙做了个礼,说了声知道了,迈开腿就想走。 可是人刚走出去没两步,就瞧见了王宜和王稚的身影。 坏了。 谢拂下意识想往回躲,可是宇文舒却已经几步跟了上来,因在稍暗处,便是有些小动作也不怕人看见,藏在袖下的人,在她一捻柳腰上轻扶一把,示意她不要退,更不要躲。 谢拂下意识回头去看他,却瞧见了眼底的深邃,突然就有了勇气,在原地站住,挺起胸膛来,大大方方的招手叫王宜和王稚:“你们怎么也出来了?” 王宜几不可见的扬了唇角,正是一抹讥讽笑意,拉着王稚迎上去:“多吃了两杯酒,有些上头,叫她陪我出来走走,”她一面说,一面当才瞧见这里站着的人是谁,忙揖手同宇文舒和荀况见了礼,“殿下怎地也在此地?” 她这话有些幸灾乐祸,宇文舒已察觉出她的用意来,心下嗤笑,面上却不动声色:“同你一样,多吃了两杯酒,拉着廷尉监陪我走走消散酒气,本来要回殿中了,却瞧见了谢家女郎只身在这里,状似有恙,就过来看看,正巧你们就来了。” 王宜脸色微变,只是很快调整过来,摆出副紧张姿态来:“你身子不舒服吗?怎么一个人出来,也太胡闹,万一出点什么事,身边连个人都没有。” 宇文舒听了这话心里不痛快,只觉得王宜是在咒她出事。 谢拂感觉到腰上的那只手慢慢的收回去,立马明白了宇文舒的意思,干巴巴的咳了几声:“没大碍,可能是天热,殿中又闷得慌,再加上中秋宫宴,难免想起爷娘来,心绪不定,才有些不舒服,这会儿已经没事了。” 王稚是个没心眼儿的,根本不疑有他,十分好心的劝她:“你若想家里了,过阵子回陈郡去看看就是了,好好的日子,干嘛给自己添堵呢?”她突然想起什么来,喊了声对了,“再有半个月就是你生日,太尉和大妇不上京来陪你做生日宴的吗?” 她是说者无心,宇文舒和荀况却成了听者有意,只当她是借此来打听谢家人的动向。 宇文舒给荀况丢了个眼神过去,是暗示荀况把这个话题打断,揭过去,各自回座去,不要再说。 荀况会了意,可是刚想张口时,谢拂已经笑着回了王稚的话:“我二兄给家里去信了,还不知道爷娘会不会来,过几天大概就能收到回信。” 王宜一口银牙几乎要咬碎,她上一次栽在谢拂的手上,好长时间都受人指指点点,阿娘虽然告诉她,她是琅琊王氏嫡女,人前人后都能够挺直了腰杆做人,可事实上,这太难了! 她门第是高,可建康城中的这些人家里,又有谁比谁不足到哪儿去呢? 更不要说荀嬿一场宴,明着打了她的脸,王稚还同人在那场宴上几乎大打出手,更叫她丢尽了颜面。 她本来想借着今天的宫宴,把她受的所有屈辱,都从谢拂身上讨回来的。 王宜眯了眼:“太尉和大妇那样宠你,一定会来陪你的,即便是不来,你也要放宽了心呀,”她稍顿了顿,“便不说还有我们,三殿下和廷尉监对你也很是关怀了,担心你一个人不妥,还想着过来看看你,快别这么悲春伤秋的,都不像你了。” 谢拂心里却冷笑,王宜还真是什么都敢说,宇文舒要不计较也算了,要真跟她认真计较,她这句话,就足够掉脑袋。 从前她觉得王宜挺聪明的,怎么突然像变了个人一样,连脑子都不大好使了。 还是说败坏她名声的这件事,真的对她刺激这么大?叫她卯足了劲儿也要找补回来,连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都全然不顾了。 果然,宇文舒已经冷笑了一声:“女郎慎言,若尚不知何为妇言,我可登门拜访,请郡王和大妇好好约束管教一番。” 王宜面色一白,扶着王稚的那只手,倏尔就紧了紧。 谢拂扬起唇角,典型得了便宜还卖乖,冲着宇文舒蹲身一礼:“二娘原也没有别的意思,殿下怎么好这样吓唬她呢?殿下和廷尉监先回席吧,我们女孩子一处说说话,我这会子已经无碍,多谢殿下和廷尉监垂询关切了。”/p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百六十二章撕破脸 宇文舒和荀况刚一离开,谢拂的脸就拉了下来:“王宜,你今天是不是非要找我麻烦,没完没了了,是吗?” 王宜几乎是在一瞬间就感觉到了的——那股冷傲之姿,还有凌冽的气场。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 她震了下,却因谢拂把话挑明了,也不愿再虚与委蛇,只是碍于宇文郅的早有交代,还有所谓的大局为重,多少还是有所收敛,便轻嗤了声:“难道是我叫你在这里,私会三殿下与廷尉监的吗?” 私会这两个字,用的可以说是难听极了,谢拂有冲动想撕烂她的嘴,但这是弘信前殿,由不得她在此放肆。 她眸中泛寒,冷厉的剜王宜:“三殿下说你不知何为妇言,果然没说错。”她靠近了王宜几步,压低了声,却一字一顿,每个字音都咬重了,“你和大王,是私会,我和三殿下还有廷尉监,只是偶遇。” 王宜撒开王稚的手,盛怒之下,上了手照着谢拂肩膀就推了过去。 谢拂身形不稳,几乎跌倒在地,还是王稚回神快,眼明手快的扶住她,而后一抬头,相当不快的看着王宜:“你又把阿耶的话当耳边风吗?在宫里你也敢动手啊?” 王宜怔怔的看着自己的一双手,是细长的,是白皙的。 这双手平日里捏针捻线,执笔握卷,本是该绣花好月圆,书如意人生的,可是这一切,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全都因为一个谢拂,改变了。 她开始学着搅弄风云,试着去做好,可明明她就要成功了,谢拂却又打碎了她所有的梦和期望,叫她自云端跌落,落入尘埃中。 王宜突然就冷静了下来:“谢拂,是你算计我的。” 谢拂挣开王稚的搀扶,目光如炬,迎上王宜的审视:“我,算计你?你若无心,何当人谋!我初入建康,以你为闺中挚友,可你又做了些什么呢?”她哂笑着,“真心与否,你自己清楚,需要我多说吗?不过,我倒是高估你了。” 王宜知道她最后一句话是讥讽,因她今日太失仪了,且还在宇文舒的面前失了言。 她深吸口气,胸腔里涌动着复杂的情绪:“若没有你,我会于云端傲视,若没有你,我还会是那个温恭懿德的王家嫡女,若没有你!”王宜咬重了话音,“谢拂,我会步步错,也都拜你所赐。你问我是不是没完没了?”她嗤了声,“换做是你,会善罢甘休吗?” “我不会。”谢拂答的很快,声音却透着一股子凉薄,“可我也不会似你这般,言辞无状,蠢笨不堪。” 她一面说,一面摇头:“把你当做对手,真是高估了你,也跌了我自己的份儿。”她说完了又去看王稚,等打量了一番,再去看王宜,“其实你还不如她。” 王宜喉咙发紧,咬牙切齿:“你别欺人太甚。” 谢拂却笑了,略略拔高音调:“怎么是我欺人太甚?我听说之前九娘设宴时,她还曾为了你,险些与人大打出手。王宜,她是你妹妹,虽对你未必多恭顺,却知道在人前维护你,维护王家的颜面,可时至今日,你却自己把这些脸面都丢尽了。我说你不如她,说错了吗?” 她说了一大车的话,却犹嫌不足,哦的一声:“差点忘了,她至少还敢同人争,同人打,可是你——”她一双凤眸眯着,眼珠子不停的转,来来回回的扫着王宜,末了很不屑的嗤鼻一笑,“你连这个勇气,都没有。” 她的每一个字,每一句话,都像是一并锋利的尖刀,精准的刺向王宜的心口。 谢拂说的都对,她无从反驳。 她从来不敢明着争,明着抢,连说话做事都要拿捏着分寸,因为她是长女,不能给王家丢人。 可是今夜这场宫宴,她又哪里没丢人了? 敬酒是一宗,殿外这一场又是一宗。 她以为她能从谢拂身上讨回什么来,可其实,她赔进去的反而更多。 谢拂什么都有,有兄长,有朋友,还有宇文舒的真心维护。 她却什么都没有。其实她也有兄长,可阿兄从来只会耳提面命,叫她时刻记着,她是长女,恪守懿德,要举止大方。 从一开始,她就是输给谢拂的,不是输在宇文郅身上,而是处处都败了。 谢拂观她脸色灰败,心里说不出的痛快,也不愿意再多搭理她,就丢了一句好自为之,闪了闪身,打算绕过王宜回殿中去。 可她身形刚动,王宜却一把就拦住了她。 她吃惊之余,不免把目光落在王宜身上:“怎么,还想听更多好听话?” 王宜面色如霜,更泛起森然怒意,她毫不掩饰,可却并没有恶语相向,只冷声道:“人间起起落落事太多,你今日得意,未必一生得意。你叫我好自为之,这四个字,我还给你,谢拂,早晚有一日——早晚有一日!”她咬重话音,“早晚有一日,我要你跪下来求我放过你。” 谢拂本来不以为意,狠话谁不会说呢?被逼急到这份儿上,王宜其实也算可怜,只是可惜了,她不会有多余的同情心来分给王宜而已。 于是她相当淡然的哦了一嗓子:“那我等着,等你有本事,叫我这个谢氏嫡女跪在你脚下的那一天。” 她说完便闪身离去,连看都没再看正眼看王宜一回,那样的姿态,分明是不屑一顾的。 王宜握紧了拳,指甲尖儿几乎嵌进手心的肉里去。 王稚看的心惊胆战,对王宜心有埋怨,可知道她受气不小,不敢再激怒她,只好吞吞吐吐:“你何必呢?她大家相安无事,这样不好吗?最难的那段日子,也过去了,她虽然回了京城,可是可是就不能装着和平去相处吗?现在倒好,把什么都挑明了,我看往后是难有安生日子了,”她顿了顿,咬咬牙,“阿姊。” 王宜一惊,抬眼看过去,王稚却已经近了她跟前,握住了她的手:“她的本事,你也领教过了,现在又是何必呢?上次的事情,谁是谁非,都已经过去了,她身边有那么多人,单说咱们这些人里,庾家的三娘心向着她,你今天瞧来,荀家九娘也那样喜欢她,为什么非要跟她对着干?没有好处的” 她从不叫一声阿姊,王宜说不出心里什么滋味,却下意识的反手握回去:“是啊,没好处,可没办法,也许——也许因为她姓谢,命定的。从来王谢缠斗,何时见王谢和睦?七娘,别傻了,我劝你以后,也警醒着些吧。”/p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百六十三章信步回府 宫宴结束的时候,天色已经十分晚了,众人在弘信前殿中拜过礼,便由着内侍引着一路向西,自平昌门出宫而去了不提。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 谢家兄弟带着魏姒和谢拂,磨磨蹭蹭的走得慢,赴宴的一干人等几乎都散尽了时,他们几个才刚迈出宫门口。 及至出了宫,谢潜面无表情的应付了内侍几句,才领着弟妹们往止轿桥的方向走,可是还没走出去几步,谢拂就叫绊住了脚。 他也是愣了下,趁着月色看过去,瞧见了荀况和荀嬿。 谢潜下意识的皱了眉:“还有事吗?” 荀况拱手一礼没说话,反倒推了荀嬿一把:“赶紧说,说完了我带你回家,阿耶刚才脸色可不好看。” 荀嬿得了便宜,知道卖乖讨巧,摇一摇他胳膊撒了个娇,而后才往谢拂的跟前又挪了两步:“我叫四姐骂了两句,我阿耶知道了,也很不高兴,所以在出宫这一路上不敢去找阿姊,可是又看你们走得慢,所以拉了阿兄陪我,寻了个由头,慢慢的跟在后头。” 她说的有些颠三倒四,好在谢拂听明白了,哦了两声:“那你想找我说什么?” 荀嬿小脑袋一歪:“我是怕阿姊忘了明日之约,想再提醒你一句呀,明儿个阿姊可不要忘记派人到我们家去下帖子,好请我到谢府去玩不是,我是说做客!做客!”她咬重了这两个字,嘿嘿的笑着,“没有阿姊的请帖,阿耶不会放我出去的。” 小傻子该装傻的时候,还真是没心眼。 她从殿外回去时脸色也很难看,荀嬿却当没看见,连半个字都不多问,估计是瞧见了王宜和王稚跟出去,能猜到她同王宜有了争执才会黑了脸吧? 谢拂一时哭笑不得,可荀嬿还掖着手站在她对面,大有她不回一声,便僵持不下的意思,于是她轻咳一声:“答应了你的我怎么会忘记?你快跟你阿兄家去吧,明儿一早我就给你们府上下请帖,放心吧。” 荀嬿又得了她一回承诺,这才放下心来,欸的一声,蹲身就礼了礼,礼完了再去扯荀况衣袖:“那咱们回家吧。” 荀况拿她没办法,也不好说她什么,嗯了声,绕过了谢拂,却在谢潜面前停了停脚步,压低了声:“殿下快出来了,他也有几句话,想问一问谢大夫,谢大夫若不急着回府,就稍等片刻吧。” 他说完了,一抬头瞧着月朗星稀,噙着笑叹了声:“月色正好,赴一场宴,吃一席酒,却轿信步走着回府也挺好啊。” 谢潜眯了眼,瞧着他同荀嬿走远的背影,唇角微抿,转头去看魏姒:“你先领小幺回去吧,我叫明路跟着你们。” 荀况的声音尽管是刻意压低,魏姒却也听了个清楚,当下点点头,动了动身形去拉谢拂:“那叫他们自个儿走着回去,咱们坐轿子。” 谢拂因站的稍远几步,没听清荀况前头的那句话,一时不疑有他,正要应声,却不经意的瞧见了宫门口,宇文舒正自平昌门而出。 她心念微动,也不知是怎么的,就没再迈开腿。 魏姒咦了声:“阿拂?愣什么?” 谢拂有小心思,就拨了拨她的手,几步凑到谢潜跟前去,脸上挂着讨好的笑:“我也吃的有些多,同阿兄们一起走着回去,成不成?” 谢潜皮笑肉不笑的:“你是吃多了,还是想多了。” 谢拂嘟囔了一句真没劲,小脸儿就垮了垮:“二兄看穿就看穿了吧,不说出来不行吗?就当我是吃多了想消消食,非要点破了,多没劲呐。” 她胆子是越发的大了,从她在自己和三郎面前相当直白的承认了心意起,还有官道遇袭宇文舒拼死护她,后来又加上一回了京圣人就传了她进宫,说了一大车不阴不阳的话,她好像就再不那么束手束脚的了。 喜欢宇文舒这件事,她在家人的面前,好像是不愿意再遮遮掩掩,更不怕自己会骂她。 谢潜想着,稍稍抬了胳膊,在她脑袋上轻拍了下,跟着几不可闻叹了口气,才去看魏姒:“你别管她了,叫明路先送你回府,她跟着我们吧。” 魏姒看看谢潜,又下意识扭头去看宫门方向,宇文舒的身形正近了止轿桥这边,她心下长叹,面上却不露声色,嗯了两声,没多说什么,提了提裙摆,往那顶天青色的小轿挪过去,由着丫头打了轿帘,一弯腰钻进去,后话便全不提了。 轿夫们起了轿要走的时候,宇文舒人就已经到了他们面前来了。 他起先看了一眼那轿子,才四下扫了一圈儿,知道轿子里坐的是魏姒,就没多问,径直的同谢潜道:“这是要走着回去?” 谢潜几个同他见了礼,站直了身后回了句是:“今夜夜色不错,方才廷尉监也带着幺妹信步而去的,臣想着,荀府比我们谢府距此处还要远些,小幺又闹着说吃多了要消消食,索性也走回去吧。” 谢拂一撇嘴,嘀咕了两句什么话,没叫人听清。 宇文舒知道谢潜故意端着,又看谢拂满脸不服气,料想这话肯定不是谢拂先起的头,一时没忍住,就笑出了声,等见了众人纷纷瞧他,才收敛了些,掩唇咳了两声:“那正巧了,我才从圣人那里出的宫,圣人说了,父皇先前罚了思过三天,今儿个是为着中秋佳节,不好独少了我一个,这才下旨召了我入宫,宫宴既散了,这个罚我还是得领着,前头在家里禁了有一天半,还剩下一天半,照样得做全了。” 他一面说,一面背了手在身后,哀声长叹:“我正想着今夜走着回府,明儿个可就又出不了门了,”他一顿,挑眉看向谢潜,“一块儿吧?” 宇文舒的府邸和谢府都在皇城以西,两处还隔着两条街,不过方向是一致的。 谢潜想笑,心说这个理由找的倒是十分的好,反正是顺路的,既然遇上了,一道散散步也没什么很了不得的。 他应了个是:“圣人这个法子倒周全,也省得来日有人拿这个说嘴。” 他说着,侧了侧身,比了个请的手势:“殿下请先。”/p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百六十四章暗中追查 一直等渐渐走远了,宇文舒脸色才变了变:“圣人把我留下,是因为大兄在她面前说了些话,她叫我再家里头再思过一日半,也是为这个。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 谢潜等人皆是吃了一惊,还是谢汲先回过神,拧眉问他:“大王说了”话没问完,自己先收住了,愣了半天,哦了一声,“大约是说殿下本还在禁足中,圣人把殿下传召进宫来赴宴,少不得叫朝臣心中不满一类的吧。” 宇文舒点点头:“他也不知是怎么想的,近来越发的急了。” “他自然是急的。”谢汲嗤了一回,“前头的就都不说了,只说今次圣人能说服了陛下,在这时候还能叫殿下赴中秋宫宴,若换做是殿下与他易地而处,难道不急?” 谢拂却觉得有些奇怪,扬声问谢汲:“可他既知圣人这样偏袒,还要在圣人跟前说这些,不是自讨没趣吗?” 宇文舒却耸了耸肩,先谢汲一步回了她:“也不尽然。父皇罚我在前,圣人这么做,其实很拂父皇的脸面,他也是拿准了这一点,才敢在圣人面前说这些。你瞧,眼下不就顺了他的心意,我照样还得接着禁足。” 可是宇文郅这么做,对他而言,又有什么好处呢? 宇文舒不过是再接着禁足一两天,根本无关痛痒,但他在皇后的面前挑这份理儿,那不是给皇后添堵找不痛快吗? 本来皇后就喜欢宇文舒比喜欢他要多,他还上赶着叫人厌恶,这不是个傻子吗? 谢拂连声咂舌:“我总觉得不对劲,他就差你禁足这一天半天的了?其实圣人传召你赴宴,意思再明显不过了,朝中也没人会不着调的说圣人不合规矩,闭门思过的事儿多半也就不了了之了,可他偏要提,还要到圣人跟前去提,这不是给圣人找不痛快吗?”她一面说,一面摇头,“给圣人添堵,不就等于是给他自己找麻烦?” 谢潜半天没说话,这时才沉声叫了声殿下。 宇文舒正想回谢拂两句,听见了这一嗓子,便侧目看向他:“谢大夫有话不妨直说。” “我怀疑,他是怕殿下紧着去追查柳元山的下落。”谢潜面沉如水,一字一顿的,再没那么严肃,“如果说,柳元山还没有离开建康范围,只要殿下有心查,就一定能查到蛛丝马迹,他应该是深知这一点,所以怕了。” 宇文舒却并不因他这番话感到意外,面上还是一派平静。 谢潜见了,松下一口气来:“看来殿下早就想到了。” “我最开始是以为,他想趁着这两天工夫,做些手脚给子惠使绊,”他说到这里顿了顿,跟着又自顾自的摇了摇头,“不过转念想想,京中有你们,还有庾明聪,连荀家也会替子惠周全,他看得清楚,应该不会在这时候贸然对子惠下手,所以就觉得这点说不通。” 谢泠相当适时的接了话,平着声问他们:“可如果大王是为柳元山的事,才宁可在圣人面前不讨好,也要叫殿下禁足府中,那柳元山一定没走远。就如二兄所说,至少他尚没有离开建康范围。” 宇文舒又长长的嗯一声:“我估摸着大兄把柳元山藏起来,应该本想着等风声过去,才悄悄地送走,再过个几年,若他能够得势,柳元山就能够重新启用,届时只要河东柳氏出面给他的身份重新做个证,谁又敢说,他就是几年前的于湖县令柳元山呢?” 说到这里,他扬了扬唇角,挂了个不屑地讥笑在连声,又嗤了两声:“但是前两天在大殿上,父皇明着说了,对柳元山,是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所以他慌了,原本算计好的事儿,也全乱了套了,再加上我敢当殿为夫子求情,他怕我会暗地里追查柳元山的下落,所以才会出此下策,大概是等我禁足了,想用个最周全的路子,把人给送走,送离我们的视线。” 谢潜顺着他的话往下说:“所以也就是说,现在他还没把这路子给想好,又怕殿下的人查出来,又要防着廷尉府的人,还要戒备着陛下暗中追查,如今是骑虎难下,左想不是,右想也不是,偏偏殿下还借着中秋宫宴解了禁足似的,这叫他更措手不及。” 谢泠呀了一声:“要这么说来,这两日我们多下些功夫,怎么着也能找到柳元山的踪迹了!”他哼了两声,“荀小郎君又入了廷尉府供职,做起事来更方便,咱们多上点儿心,把人揪出来,也好” “不必。”宇文舒却冷冷的斜一眼过去,打断了他的话。 谢拂听得正入神,心下还有些欢喜雀跃,抓到了柳元山,要再能够盘问出些什么,证明了桓廷之的清白,又或是能证实了柳元山是宇文郅藏匿起来的,无论如何宇文郅都说不清楚了。 可是宇文舒却突然开口打断了四兄的话,而且这个不必是什么意思? 她满脸不明就里,搓着衣角仰头看他:“什么不必?你是说不必追查吗?还是不必叫荀小郎君插手?其实我倒觉得他插手进来也没什么的,陛下要真的那么英明,一定能看明白他” “不是,我的意思是,不需要把柳元山揪出来。”宇文舒打断她的时候,语气显然柔和了很多,又十分耐心的同她解释,“这事儿不是一个柳元山能改变得了什么的,抓住了他,对我们并没有任何的好处,万一大兄再反咬我一口,又或是柳元山在父皇面前信口雌黄,说是我藏匿了他,我如何自证清白呢?人是我抓到的,我是从哪里抓来的,消息又是从哪里得知的,这些都是问题,到时候对质起来,我也讨不到好。” 他解释完了,缓了口气,又去看谢潜:“我的意思,是暗中查,千万不要惊动了大兄和王岐,柳元山既然是河东柳氏子弟,今次大兄要送他走,我觉得,河东柳氏未必会不出面,如果一切都如夫子所说的那样。”/p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百六十五章管不管 他的意思,谢潜懂了,谢汲自然也懂了,谢泠虽没有两个兄长反应过来那么快,可是脑子转一转,也就明白了他的用意。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 宇文舒未必是不信桓廷之的,可事情太要紧,还是得多出几分小心来,更何况,河东柳氏如果真的接受了柳元山之后的事情,他们暗中能查到证据的话 谢汲突然就松了口气,眼珠子滚了好几滚,定了下心神:“殿下这个法子倒不错,”他说着又笑了声,“柳家要是管了柳元山的事,才最好,也省了二兄前头吩咐的那件事了。” 谢潜眉心一拧,立时横眉瞪过去。 可无奈宇文舒已经听到,扬了声问他:“谢大夫吩咐的事?他吩咐了你什么?” 谢汲像是没瞧见谢潜的不悦,继续同宇文舒讲:“二兄本来吩咐我安排心腹到河东走一趟,想好好查查柳元山的背景,最起码要证实了,他的确是柳家当年负气出走的那个庶子,而且调查下来,总归会有别的线索,说不得还能发现柳家和大王勾结的证据,又或是别的意外收获,也未可知。不过殿下今夜这样说,倒是省了这个法子,也不必急着派人去查柳家了。” 其实宇文舒很清楚,纵使谢汲很“不经意”的解释了两句,可他还是听的出来,谢潜起初会这样想,一定是因为怀疑夫子,或者说,怀疑他那天晚上说的那番话。 毕竟那些话,太令人匪夷所思,而且说穿了,是叫谢家不得不跟他站到一起来。 谢潜太老成,也太端着了,只要是事关谢家,他就出奇的理智和多思,没见过夫子,一定不会全然信了他的话,即便是见了夫子,也会心存疑虑。 但他并不会因为这样就恼了,若换了他是谢潜,这样的担忧,也是必然会有的。 是以宇文舒没有揪着这茬不放,只当没听出来似的,眼中反倒还有了笑意:“原来谢大夫为我的事,也是如此费心的啊。” 谢潜看了他一眼:“殿下说笑了。” 开玩笑的话闹了个没趣儿,宇文舒撇撇嘴,就收敛了笑意,也没继续跟他玩笑。 谢拂一会儿看看宇文舒,一会儿看看谢潜,越发对那夜他们都谈了些什么好奇,二兄不说,宇文舒应该会告诉她的吧? 她心里有了别的想头,还有些矛盾,要是问了,怕回了家要挨骂,可要是不问,心里又痒得慌。 正待她有了决定,打算把这事儿拿出来问一问时,宇文舒却扬声叫她,她一愣,就岔开了去,眼巴巴的瞧着宇文舒:“喊我做什么?” 宇文舒眼中复有了笑意,略一摇头:“再有半个月是你生辰,你先前同王宜说的,已往陈郡去了信,是真的?” 原来为这个谢拂松了口气,却猛然觉得一道不善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她心下一惊,忙看向谢潜的方向,果然,二兄的脸色又难看了起来啊。 她轻叹道:“是真的。” 谢潜拧眉:“你跟王家女郎说这个做什么?” “话赶话” “这却也不怪她,”谢拂正想开口替自己辩解几句,宇文舒却先她一步求起情来,“王宜追着她出来的,瞧着我和荀况也在,说了几句不大好听的话,她借口敷衍,说起想家了,这才说起了半个月后她生辰的事情。” 谢潜还是不大高兴,可终究不太好就拂了宇文舒的面子,但也不想再同他聊这个,阿耶的回信他其实已经拿到了,只是还没告诉弟妹们知晓,阿耶同阿娘,已经动身入京了,念及此,他竟下意识的看了谢汲一回。 谢汲不明就里,眼光闪了闪是个询问的意思。 他又摇头,没跟谢汲说什么,反倒同宇文舒打岔:“殿下怎么不问问之前我提议的那件事呢?” 宇文舒本来还有好些话要跟谢拂说的,想问问她有什么特别想要的,或是十分想做的,这是他第一次给谢拂过生日,总要很认真才好。 可是谢潜摆明了不想叫他说,也不知是故意的打断他跟谢拂亲近,还是为着他提起了谢太尉。 宇文舒稍沉了沉脸:“那件事我自己后来想了想,觉得你也有你的道理,只不过——”他拖长了音,语气也不似先前那样轻快,倒有了几分沉重,“只不过你瞧今夜吧,大兄在圣人面前都敢攀咬我了,还有什么是他不敢做的呢?他越发孤注一掷,连我也不得不避其锋芒。谢大夫总该知道,过去这么多年里,一向都是大兄他骄矜自负,傲立于朝堂上。” “殿下这时候怕了他?”谢潜嗤了声,“若说殿下怕了,我是不信的。”他捏了捏拳,“殿下想说什么,不必这么弯弯绕绕的,此处也没有旁的什么不相干的人,何不直言?” 宇文舒眼底一亮,挑了挑眉:“我想问问谢大夫,倘或来日御史台上疏将我参了,谢家,管是不管呢?” 他话是冲着谢潜说的,可目光却已经落到了谢汲的身上去。 谢汲如今身在御史台,其后的几年里,只要谢家不出事,他自己又争气,不怕没有高升的时候。 他当然也知道谢汲的心思,可架不住谢潜不许,说到底,谢家兄弟几个里,还是谢潜说话最一言九鼎。 谁给的承诺都没用,他想要的,只有谢潜一诺而已! 谢潜倏尔就笑了:“殿下还真是费尽了心思。”这话也不是嘲弄,他很平白的讲,更像是在夸赞,“我若说管,殿下会怎么做?我若说不管,殿下又会怎么做?” 他问完了,却也不等宇文舒回答,自顾自的又往下说:“殿下会这么问,说明你已然明白,我当日所提,为的是什么。既然殿下明白,就该知道,此事对殿下百利而无一害,何况殿下手上有庾令贞,有颍川荀氏,至于还有没有别的,我是不大清楚了,难道殿下会怕御史台参你一本吗?” 谢潜盯着他面皮,径直的摇头:“殿下是不怕的,既不怕奉养桓廷之,更不怕御史台告你的御状,而且殿下是聪明人,这件事想通了,就一定会做,再加上情义二字确实在殿下心间,你不会不管自己的开蒙恩师。那么,殿下来问我,谢家会不会管,又是想听什么样的答案?殿下觉得,我会给你什么样的答案?”/p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百六十六章真心话 宇文舒其实已经很疲于和谢潜打擂台了,每次都是这样,你问我答,或是我问你答,来来往往的,没有一次是分出了胜负来的,诚然,他也并不是十分执着于和谢潜分出胜负。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 可他就是不明白,谢潜到底在坚持些什么? 心口不一罢了。 表面上看起来对他敬而远之,可暗地里照样替他操起了心,至少柳元山的事,出自谢汲之口,别的意思他不愿深究,表象看来,谢潜还是为他考虑的,或者说,他是能够从这件事情里获得好处的。 宇文舒突然就觉得有些不耐烦,一耸肩,淡淡的瞥了谢潜一眼:“随便谢大夫吧,事情不临头,谁也说不准,你会不会管,叫我猜,我也懒得猜了,再说了,”他肆意的笑着,很得意,也很狂傲,“不是还有谢御史吗?御史台的人要告我的御状,谢御史会不会管,不如谢大夫猜一猜?” 谢潜这是被他反杀了一手,有些气结。 三郎肯定会管,且还会很下功夫的管。 所以他刚才说的那么多,其实都是废话,也正因为如此,宇文舒才压根儿就不理会。 只要三郎掺和进来了,他怎么可能作壁上观? 谢潜心里一直紧绷的那根弦,倏尔便松了松。 他那些所谓的坚持,在宇文舒看来,正经挺可笑的吧。 几个人心思各异的徒步行着,谁都没有再说话,树上有不知名的鸟儿啼叫着,衬的这夜色更安静,而自高耸的老槐树树尖儿倾斜而下的几抹月光,又为这安静之上,更添了三分祥和。 等在谢府街口同宇文舒分别过后,谢汲和谢泠兄弟两个才敢偷偷地瞧了一回自家兄长的脸色,阴沉而又灰败,说不出的难看。 谢汲一直不敢说话,是因为听出了宇文舒话中深意,二兄会叫他这一反杀一手,全是因为自己 他紧紧的抿着唇角,目送宇文舒继续前行时的眼神,就有了些许变化。 谢泠知道谢潜在气什么,挺想开口缓和一下气氛,可是他不大敢,怕多说多错,更给谢潜添堵,于是冲谢拂丢了个怂恿的眼神过去。 谢拂瞧见了,却悄悄地冲他摇头,示意自己同样不想承受这个怒火。 谢潜倏尔冷笑了一嗓子:“夜虽然黑了,我眼却没瞎,挤眉弄眼的当我看不见?”他一面说,一面把脚尖儿转个方向,是往府门口而去的。 谢汲见他开了口,虽然语气不太好,神情也不对,可好歹把提着的那口气稍微松了松:“二兄心里别怪我,这种事儿早晚也瞒不住,是以我才从开始就没想着瞒,只是没料到三殿下今次他会拿这个来堵二兄的嘴。” 谢潜正提了步子要上台阶,听了他这么一句,脚步就顿住了。 他回过身来,居高临下的看谢汲:“你没料到?我早劝过你,三王心思深不可测,你听到心里去了吗?你没有。倘或你有一日肯听我劝的,今天他也不至于拿这个来说嘴,叫我什么话也说不出。” 他越想越气,从没这样吃瘪过,心里万分不舒坦:“当着三王我不好说,说了显得咱们家的孩子小气,可当着你们——”他拖了下尾音,眼风扫过跟在谢汲身后的谢泠和谢拂,“你们都给我听好了,谁要是敢真的因为这个犯了事,连累了家里头,我是绝不会为你们出头求情的,反倒头一个要请陛下治你们的罪!” 大义灭亲? 谢拂心头一凛,多少知道这是气话,可未免太幼稚。 二兄一向老成,想来今夜被宇文舒气得不轻,更是拿三兄和她没办法,才会脱口说出这样不着边际的话来。 她神色古怪,目光也有些复杂,抬起小脸认认真真的看谢潜。 还是那样熟悉的脸,人也是一如往常的熟悉的,可是他的样子,却让她感到陌生。 她叫了声二兄。 谢潜黑着脸扫向她:“做什么?又要替三王说好话?” 她忙说不是,然后提着裙摆往台阶上踏了两阶,没敢跟谢潜比肩而立,站的比他稍矮了一头:“二兄说这话是气话,平白伤了咱们一家人的情分。我也不是要替他说好话,回来时候他说的那些,还拿三兄出来说嘴,是他过分了,我又不是没听见,就算再怎么不着调,也不会一味的向着他。” 谢潜面色稍稍舒缓了些:“所以呢?” “所以我知道二兄气什么,可有几句话,还是想跟二兄讲。”谢拂把手递出去,牵上谢潜的衣袖,轻轻摇了摇,“一家子骨肉,打断了骨头连着筋,三兄如果出了事,或是叫陛下责罚了,二兄真能袖手旁观吗?又真的能做到还上来踩一脚吗?” 谢潜呼吸一滞,没有回她。 谢拂心里却有了底气:“二兄做不到的,既然做不到,那宇文舒的那些话,虽然过分,却就都是事实。”她抿抿唇,“二兄一直在试探他,也时常试探我,可是结果怎么样呢?我想,他应该也是实在厌烦了,厌烦了同二兄这样心照不宣,这样你来我往。其实有什么呢?叫二兄当着他的面,说上一句,我愿与殿下共谋,真就这么难吗?” 谢汲倏尔倒吸一口凉气,两步上前去,拉着她往后一抻:“又胡说不是!” 谢潜却笑了:“我又不会打她,这么急着护她干什么?”他反问一嗓子,而后去看谢拂,“你的意思,我们两个都有错,他这样说话是他不对,可他会这样,也是因为我一直回避这个问题,这是我的不对。” 谢拂没敢说是,可看着二兄的样子,又不像是生气回来的这一路上,他确确实实是在暗自气恼的,可这会儿听了她的话,反倒平静了一样。 她拿不准,就咬着下唇站在那儿,想了好半天,拨开谢汲抓着她的手:“我们每个人,包括我,包括三兄,我相信四兄也一样,还有宇文舒和荀小郎君,对二兄都从没有隐瞒过什么,对吧?荀小郎君曾经那样在二兄面前直言,不假吧?”她歪歪头,“要二兄一句真话,怎么就那样难了呢?”/p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百六十七章大杨氏要入京 她并不是想强人所难,只是实在不理解,一句话说完,意犹未尽:“就算是二兄坦白跟他讲,所做也仅仅为了谢家,我想他也是挑不出理儿来的,又何必像现在这样子呢?二兄究竟在想些什么——” 她拖着尾音,越说越来劲:“最近二兄筹谋的这几件事,看似都是在为家里考虑,可对他照样有好处,二兄为什么就是不肯” 她突然有些说不下去了,其实这样的想法有些可耻。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 二兄如果并不是真心实意为宇文舒好,做了一些盘算却要扣上一个为宇文舒着想的名声,这说起来实在太没脸。 于是她吸了吸鼻子,没再说下去。 谢潜似笑非笑的看她,把双手在胸前一环:“说完了?” 他挑了下眉,见谢拂有些呆呆的,一声轻笑就从唇角泄出来,而后他叫谢泠:“四郎,你送她回自己屋里去吧,我跟三郎还有几句话要说。” 谢拂重重的一拳头打在了软绵绵的空气里一样,说不出的郁结,可是再看谢潜的神色,是真的不打算搭理她的。 她气的胸膛起伏剧烈了些:“二兄这算什么?” “算什么?”谢潜反问一声,“懒得跟你吵,更懒得跟你争辩,我告诉你吧,阿耶和阿娘已经动身入京来,等过些日子他们到了,自有人教你规矩和道理。” 谢拂缩了缩脖子,像是害怕的,反手摸摸鼻尖儿:“你看,我才说了几句而已,你就又要告我的状。” 这是恶人先告状,分明是她先不着调的,到了了她像受了极大的委屈一样。 谢潜是真的不想搭理她,宇文舒的这件事上,跟她说再多也说不清楚。 说来叫人心里不好受,从小看着长大的幺妹,现在嘴上虽说着什么不偏颇的话,可打从心眼儿里是向着宇文舒的,胳膊肘往外拐的也忒厉害。 不过好在她心里还有长辈和阿兄们,做事不至于太出格,好些时候还能控制得住自己。 小打小闹的,他一次两次能管教她,时间久了,他也觉得累,好在阿耶同阿娘要入京了,道理自然阿娘都会慢慢跟她讲。 谢潜如此想着,就冲着谢泠摆摆手:“送她进去吧。” 谢拂摆明了不服气,可架不住谢泠已经三两步近了她的身,上臂一神,抓在她胳膊上,连拉带拽的把她带进了府中,叫她到了嘴边的所有话都不得不咽回肚子里去了。 谢汲看她进了府门,才捧腹笑起来:“小幺怕是要气坏了。” 谢潜白他一眼:“我再多跟她说几句,就换成是我要气坏了。” 谢汲笑了好半天,才收了声,眼见着谢潜提步跨过府门,他才连步跟了上去:“二兄还有什么话要跟我说?” 谢潜脚步明显顿了一下,回头看了他一眼,须臾叹了口气:“这事儿我想了好几天,一直不知道怎么跟你开口,今天既然说起了爷娘入京的事,就不好再瞒着你。”他说完又是一声叹息,“跟我去书房说吧。” 谢汲嘴角一僵,就不大笑得出来了。 看二兄这个面相,应当是一件令他都很为难的事,且大约同家里有关,同他有关。 谢汲心思转动之间,突然就想起了杨氏来。 他压制着心里的想法,一步步跟在谢潜身后,约走了有两三盏茶的工夫,才进了谢潜的书房中。 “你坐吧。”一进了门,谢潜径直往书桌后的官帽椅走去,随手指了堂下一把椅子,“阿耶的回信,我其实几天前就收到了,信中说,除了他和阿娘之外,还有两个人,也会随行入京。” 谢汲刚坐下,心头一动:“两个人?除了杨氏,还有谁?” 谢潜却一挑眉:“你怎么猜到是杨氏?难道阿耶就不能带着阿兄和大嫂一块儿来吗?” “怎么可能呢”他脱口而出,却见谢潜眼神变了变,忙收了声,“我是说,只是为了给小幺过生辰,阿娘不会叫大兄一路车马劳顿的,再说陈郡家中总不能不留人,难道把什么事都交给阿叔们吗?再说了,我与二兄四郎俱已在京,阿耶此番回京,说是为幺女过生辰,可外头的人还指不定会怎么想,再带上大兄,不是更招人口舌吗?” 谢潜哦了两声:“这倒是,总算你不糊涂。” 谢汲翻了个白眼:“在二兄的眼里,我们就都是糊涂的不成?” 谢潜没回他,只是沉默了下去。 可是他越沉默,谢汲心里就越没底,阿娘肯带着杨氏一起入京,已经很叫他意外了,现在另外竟还有随行一起的人,就更叫他感到吃惊。 他等了许久,才等到了谢潜开口:“三郎,你的事,其实我听阿兄说起过一些。” 谢汲一时没听明白,满脸糊涂,愣愣的问他:“什么事?”他又扬唇笑,“二兄怎么说话没头没脑的,我有什么事?” “你娶妻时,发生的那些事。”谢潜捏了捏手心,“杨氏和她的嫡姐,有这回事吧?” 谢汲脸色倏尔白了三分,惊讶又恐惧,他抿唇不语,更多的是因为不知道要说些什么。 这件事,他本以为他本以为,大兄一辈子也不会跟任何人说起。 他喉咙发紧,垂首下去,没回谢潜的话。 可是谢潜眼明心明,看他是这样的反应,哪里还需要再问呢? 于是便只叹息:“你可真是我不是要为这件事情说教你或是骂你,横竖这是你的私事,当年你为了这个”他抿了抿唇角,“太原王氏的女郎你都不愿意要,所以阿兄与我说起时,本来是希望我能劝一劝你,只是我想,你铁了心,那就谁劝也没用,倒不如装作不知道,只盼着你今后若心愿得偿,就不要再生出别的事端来,相安无事,也就算了。” 谢汲嘴角颤了颤,清冷着一把嗓子问他:“那今夜为什么又提起?” “因为和爷娘一同入京的另一个人,就是杨氏的嫡姐。” 谢汲瞳孔蓦然放大,抬起头来看向谢潜,想从他的脸上看出些说谎的痕迹,可是,他失败了。 二兄没有骗他。/p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百六十八章年少轻狂 谢汲说不出心里是什么样的感觉,他不得不承认,大杨氏于他而言,就像是年少时的一场梦,那时的爱恋是真心实意的。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 只是如今,早已时过境迁 昔年他求娶杨娴时候,的确存了这样退而求其次的心思,可是成婚这几年下来,平日里还不觉得如何,可是她的一颦一笑,却好似都刻在了他心上,他再没法子只把她当大杨氏的妹妹来看待,而是真正把她当做结发之妻的。 可是今夜,二兄突然跟他说,大杨氏要一同入京来 谢汲心跳漏了两拍:“她怎么会和爷娘在一起的呢?又为什么会不对啊,我记得她前年就成婚了的,就算是要省亲,也该回弘农去啊。” 谢潜瞪他一眼:“我先问你,你现在还有那时的糊涂心思不成?她何时成的婚,你怎么一清二楚?” 这话说的就有些强加罪名了,谢汲撇撇嘴:“二兄,她好歹也算我阿姊。” 谢潜一愣,回了神,也觉得自己的反应有些过激了。 大杨氏成婚,杨家肯定是会派人给小杨氏送信的,三郎想不知道,也不大可能。 他咳了一声,讪讪的,就岔开了话题:“阿耶来的信中说的倒挺清楚的,本来爷娘入京,根本就没打算带杨弟妹,”他稍顿了顿,去看谢汲脸色,果然见他面色沉了沉,又摇头,“你也不用心里不痛快,这么些年了,阿娘一直不待见弟妹,你这次进京不就没叫弟妹跟着吗?” 谢汲哦了声:“我知道啊,临走之前阿娘还说她的不是来着。” 谢潜不好跟着附和什么,便只能继续接上前话:“原本阿娘的意思,阿兄一个人留在家里,要支应门庭,大嫂要帮着料理,还得照看阿兄的身子,再加上你别忘了家庙里住的姑母,她跟小幺生辰差不多,过些日子也该迎回家里了,这些都要大嫂来操劳,阿娘说要把弟妹留下,给大嫂帮把手。” 谢汲听他提起那位小姑姑,眼神有些闪躲,心里的想法倒是没往外说,只是拉着嘴角:“阿娘也好会找借口,反正不叫她进京就对了。” 谢潜虎着脸:“别胡说,你这是编排起阿娘的不是了?” 谢汲自知失言,就赶紧缓和了脸色,生硬的赔了个笑脸出来。 其实他笑不出来,谢潜心里也有数,看他这样子,他也觉得挺难受的,就没有多苛责什么,只是又道:“不过事情也巧了,我的书信送回陈郡不久,大杨氏就到了府上,说是做客走动。” 这就有些蹊跷了,谢汲脸色一变:“做客走动?这又是哪门子道理?杨家虽然门第不如从前,可不至于失礼至此吧?我娶了他们家的女郎,这都几年了,他们家里正经的长辈没到咱们家走动过,二兄这是知道的。如今算什么?把一个外嫁了的女郎,送到咱们家,算做客走动?” 他想起那些年,庾家大妇带着庾子惠和庾子婴兄妹到陈郡的情形,于是脸色就更难看了几分:“不是我要说他们的不是,当年阿婶同阿叔刚成婚,庾家的大妇就亲自到陈郡来看望走动,这是正经的礼数,是不是?他们的架子,总不见得比颍川庾氏还要大吧。” 谢潜却叫了他一声,打断了他这些不满的话:“那个我接下来跟你说的话,你听了,要冷静些,知道吗?” 一句话就叫谢汲安静了下来,他死死的捏住了扶手,带着迟疑:“二兄?” “大杨氏是新丧寡居。” 他简简单单一句话,却已叫谢汲腾地就站起了身来。 谢汲简直是瞠目结舌了,大掌在身旁桌案上不轻不重的拍了一把,彰显出他此刻的不快和怒意:“杨家想干什么?新丧寡居,却敢叫她到我们家去做客走动?她居然还敢跟着爷娘入京来,这是给小幺过生辰,宴必不会少,她敢赴宴?” 这同先前他跟小幺说起王崇的事,是完全不同的! 王崇本人再怎么不济,也是琅琊王氏的嫡子,哪怕是小宗,出身也十分了得,况且他如今丧妻已一年,就是按正经丧服来算,齐衰杖期也已满了,就算要续娶,至多叫清河崔氏心里不大痛快,倒像是他们家早做好了这个准备,可明面上,大理之上,谁要挑不出刺来! 大杨氏却算什么? 弘农杨氏门第早不似从前,再无法与天下一流门阀相提并论,而更不要说她新丧未久,居然敢她怎么敢! 谢汲恨的牙根儿痒,仔细的回忆了好半天:“我记得阿娴同我说过,大杨氏成婚配嫁,许的是彭城曹氏,曹家就这么由她无法无天吗?” “其中究竟有什么不对的地方,阿耶信中没说,只是要我猜测”谢潜压了压声音,“彭城曹氏门第更不及,估计大杨氏嫁过去后,也不是个真正能够侍奉姑舅的人,倘或曹家的郎主心术不正,一门心思只想攀高枝,那也许,就说得通了。” 借着娶了大杨氏,先攀上了弘农杨氏这道门槛儿,又想借着弘农杨氏,往他们陈郡谢氏身边靠? 然则真正刺痛了谢汲一颗心的,却还是谢潜的那句,只怕大杨氏也不是个能侍奉姑舅的人。 他年少轻狂的那些年,居然喜欢过这样的人! 那时候的大杨氏 他垂下手,就垂在身侧,捏了拳,又松开:“那年我十九,二兄知道,自我十六岁起,在外游历三年,那时候我正要返回家中,路过弘农郡,结交了几位朋友,就多逗留了些时日,就是那时,我听说了弘扬杨氏三房的这位嫡长女。弘农郡的人都口赞她才情过人,又生的貌美。” 谢汲想起那些陈年旧事,眼神却再不见痴恋,他合了合眼,尽成了无奈:“我那时是真的轻狂的很,仗着自己出身谢氏,游历了几年又长了见识,有了些许名气” 谢潜皱了皱眉:“你干过什么?” 谢汲一愣,睁开眼,侧目看过去:“那年四月十五,她陪她阿娘到庙里去上香,我偷偷的去看过,那一眼,果真恍若天人。且不说模样周正世所难得,便只说她举止娴雅,当日我所见,体态飘逸,真是有林下风气。”/p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百六十九章不安于室 要说起来,家中两位阿嫂,还有诸位婶母,哪怕是那年才不满十一岁的小幺,个个都生的出挑,且因大家出身,气度自然不凡。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 可那时候就是一心觉得,这世上再没有什么人,比得过这位杨氏女郎。 他目下一痛,扶额长叹:“这才几年,她怎么会变成这样。” 是啊,倘或真是个娴雅有毒的贵女,又怎么会新丧未久时,就急着打着看望的名义,走动早已外嫁了的庶妹这里。 可谢潜却鬓边青筋凸起:“你也是个读圣贤书长大的,糊涂的东西,光天化日你跑去偷看人家女郎!我问你,这事儿还有外人知道吗?” 谢汲知道他是肯定要发火的,说到哪里也没这个规矩,于是连忙收起了心下那点子伤感,干巴巴的回话:“有” 谢潜立时倒吸了口凉气:“你就作死吧,这样的事,若没有人闹起来就算了,一旦闹大了,传开了,我看你怎么办!” 要说很致命的,那没有,可问题就是名声尽毁了。 还未及冠就学会了偷偷看女郎,这不成了登徒浪子吗? 更不要说在他行了冠礼没多久,谢家就立马求娶了杨家的庶出女,但凡此时闹开了,明眼人只怕都要觉得,谢汲实在是个孟浪无状的人,姊姊妹妹的,他岂不是成了得陇望蜀的小人。 可是现在再去追究这个,也并没有什么意义,天底下最难办的,就是堵人嘴,令人不言。 他不知道谢汲那年在弘农结识的都是什么人,可短短数月的情分,又能深厚到哪里去? 谢潜越想就越是心惊,人家这么些年,背地里还不知道怎么议论三郎,只是事情没闹起来,他们也不敢随便挑衅陈郡谢氏,但如果有一天 他吞了口口水:“三郎,你老老实实告诉我,对大杨氏,你到底还有没有” “二兄!”谢汲厉声打断了他的话,脸色也黑到了极致,“我那时只是年纪轻,如今和阿娴都成婚多年了,我怎么会还这么糊涂,这份儿心,早就绝了!更不要说如今知道这些,她一个新丧寡居的人还不安分,我怎么会——”他拖长了音,“这个话,二兄问我一次,我答了,就过去了吧。过些日子爷娘和阿娴要来,我不想叫阿娴听见什么风言风语,心里不受用。” 谢潜明白了,点了点头,没再吱声,心里却并不能够安定下来。 送走了谢汲后,他一个人在书房里坐了很久,总觉得大杨氏到陈郡的时机,太过于巧合,为什么非要这种时候去谢家?又为什么会跟着一起到京城? 他怕只怕,那真是个不安于室的人,要把谢家的一滩水,给搅浑了的。 大约过了有半个时辰,门外明路敲了敲书房的门:“郎君,夫人打发阿笙来找,问夜色已经这样深了,郎君怎么还不回房。” 谢潜这才回过神,起身往门口去,两手一伸拉开门,看了眼天色,心就沉了沉。 等到他一言不发的回了屋里去时,魏姒早就有些睡意朦胧了。 她见了他进屋,揉了揉眼,却还想着上前去服侍他宽衣。 谢潜见了,心下软的一塌糊涂,压了压她的手,牵着她往床边去坐下,自顾自的料理自己:“天这么晚了,你撑不住就先睡,也怪我,忘了打发人来回你一声,白叫你等我,你坐着,我自己来。” 魏姒不与他争,也是实在乏了,身子一歪,侧躺在床上,脑袋枕在右臂上,声音哝哝的:“怎么这么久哩,你在书房跟三郎说什么,谈的把时辰都忘记了。” 谢潜心里有事,实在没有睡意,本来看她困极了,不想再跟她说这些,想叫她早点安置了,可是思来想去,又无人可谈,明日还有明日的事要办,就犹豫了下,咬了咬牙:“这事有些复杂,你要听吗?我看你困极了,能撑得住我就说给你,你也帮我出出主意,撑不住就先歇了,改天再说。” 一听这话,魏姒反倒来了精神,眼儿也瞪大了,撑着又坐起了身来:“你拧条帕子给我擦把脸吧,我还能撑得住。怎么叫事情有些复杂呢?是回来的路上,三殿下又交代了什么话,还是出了别的岔子呀?这些日子事情太多了,我都怕了。” 谢潜正要净面,听她要帕子,就顿了下手上动作,先拧了条帕子给她送过去,才又说:“不是京城的事,是家里头。”他摇着头叹气,“爷娘和弟妹要入京了,跟着一起来的,还有弟妹的嫡姐,曹杨氏。” 魏姒脑子还有些混,擦脸的动作也很轻很慢,起先嘟囔了一句什么话,等反应过来了,一下子惊了:“你说谁?你再说一遍,谁要一起入京?” 她脸也不擦了,帕子险些甩出去,谢潜扶正了她,把帕子从她手上接过来,一下一下的替她擦着脸:“你别急啊,这不是正跟你说着呢。” 魏姒拨了拨他的手:“是三郎那个”她没说出口,可她相信,谢潜是懂的,“怎么回事?她怎么会在咱们家,又为什么会要一起到京城来?爷娘和弟妹入京,是为了给小幺过生辰,咱们一家人一起,她跟着算怎么回事?她是不是知道了当年的事情,要来找麻烦的?” 她一连串的问题,却叫谢潜轻笑出了声来。 魏姒板着脸:“你笑什么呢?这么要紧的事情,你怎么还笑得出来呢?” 他很少见她这样急的没了分寸的样子,她好像永远都很端庄,或者说是端着,跟他一样,人前人后,都牢记着自己的出身,自己的身份,不能丢了架子,更不能掉了脸面。 脸也擦完了,他把帕子放回架子上去,重回到她身边去,在她身旁坐下来:“已经这样了,急也没有用,你再急出个好歹来,算什么?我才刚问过三郎了,好在他如今对曹杨氏已经没了心思,这样就最好不过,将来也不怕节外生枝不是?” 魏姒这会儿才品出味儿来,略一拧眉:“你一直称她做曹杨氏她嫁了人,为什么会跑到陈郡?要省亲,她也应该回弘农,这到底怎么回事?”/p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百七十章要坏事 话倒是跟谢汲如出一辙,谢潜失笑两声,便将大杨氏新丧寡居的事情与她娓娓道来,临了了又添了几句:“所以我说叫你帮着出出主意,我现在怕的,是她心术不正,存了歪心思,要动歪脑筋。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 魏姒怒极反笑:“真是没见过这样子的!成什么样子了,新丧未久,却大摇大摆的出来走动,还要到京城来搅和,难道不知道阿拂这是要过生辰了吗?倘或家里要设宴,她打算怎么着?还一身素缟的来赴宴,给咱们找晦气不成?” 谢潜拍拍她的手背:“这话三郎刚才也说过了,这些都不是最要紧的啊,”他叫声阿姒,把心里最大的担心说了出口,“如果她已经知道了当年的事,怎么办?这才是眼下最要命的。我瞧她敢这样光明正大的到咱们家,曹家和杨家一定是都知情,且没有拦她的,要这么说来,只怕是曹家和杨家都想攀高枝儿,才连丧服之事都丢下不管了。” 魏姒到吸口气,浑身僵了僵:“怎么可能她怎么可能知道当年的事情,而且,就算知道又怎么样?三郎跟弟妹都成婚好几年了,她自己也嫁过一次人,还想怎么样?她还能怎么样?” 她好像也紧张起来,抓了谢潜的手,紧了又紧:“你不是说,三郎已经绝了心思,对她没有别的念想了?” 谢潜点点头。 魏姒那口气稍松了松:“那就不怕,那还怕什么,她再心术不正,一个人能成什么气候?” “不是的。”谢潜神情很是凝重,“我是怕她在弟妹跟前,煽风点火。你前阵子在家里,跟弟妹有走动?你觉得弟妹是个十分大度的人吗?” 他说这话不合适,杨娴是弟妹,好与不好,都跟他没有任何关系,他连提都不该提起。 只是没法子,都这种时候了,怎么能不提呢? 于是他又叹口气:“我倒不是说她小肚鸡肠,毕竟连面儿都没见过。如今这样子,我只怕她心思太重。他们成婚时我就不在家里了,很多事,也是阿兄偷偷送来的几封书信里,才得知一二。最早阿兄跟我说,三郎这事儿办的实在糊涂,想叫我劝一劝,我那时也跟你说过,这种事,怎么劝?三郎又是个牛脾气,劝也没有用,只盼着以后他收了心,别再惹出事端就最好。” 魏姒应了声是:“这个我记得,坦白来说,我那会儿挺心疼弟妹的,好好一个女郎,即便是庶出的,也不至于就” 她收了声,这话就扯得远了,她清了清嗓子:“我大概明白你的意思,阿兄没少跟你说,婆母实在不待见弟妹,其实就算不说,我也看得出来。前阵子我在家里待的那几天,还有这回三郎入京不叫她跟着,婆母其实很介意她的出身的,觉得她配不上三郎。” “是,我不是跟你说过吗,阿娘最早是想为三郎求娶太原王氏女的,”他一面说,一面摇头,“太原王氏和弘农杨氏之间,这个门第之差,你可想而知,阿娘当然不满意。可是气不能冲三郎撒,她也不会冲三郎撒,所以就只能拿弟妹来撒气。” “那”魏姒拧了眉,渐渐的意识到,事情棘手了,“是啊,万一她姐姐在她面前煽风点火,叫她知道了当年的事,她就是个泥人儿,也不会无动于衷。” 这些年下来,杨娴虽然是做了陈郡谢氏妇,看起来风光无限,可其中的苦楚,只有她自己知道罢了。 婆母不待见,阿公不管内宅事,家里的姊妹也好,妯娌也罢,个个出身名门,唯独是她,庶出的身份拿不到台面上,无论如何说不响嘴。 可要是夫主真心疼爱,也就算了,受的委屈再多,也都能忍下来,毕竟自己的夫子才是要共度一生的人,旁人给再多冷眼,能忍就忍了。 然而有一天,却突然发现,事情根本不像她想象的那样 魏姒低声惊呼:“她要知道了,了不得,那要坏事的。” “而且,我都没敢跟三郎说,这次爷娘入京,之所以会把弟妹给带上,就是曹杨氏干的好事。”谢潜有些咬牙切齿,“是她到阿娘跟前说了一大车的话,横竖是说天底下也没这个道理,叫正头发妻同夫主分居。她毕竟是娘家的人,阿娘又能说什么?最好只好点了头,同意带弟妹入京了,她本就是去看望弟妹的,弟妹要进京,她立马就说要跟着一起了。” 魏姒暗暗心惊,这一切,怎么像是设计好的一样? 她有些着急:“要不要再给阿公去封信,我觉得这个事,最好叫阿公和婆母知道。” 谢潜一愣:“你说三郎的糊涂心思?” 魏姒嗯了声:“阿公且不提,婆母是当家主母,管着这么一大家子的人,说实在话,手腕是有的,眼也一定是明的,现在不疑心曹杨氏的用意,是因只拿她当媳妇儿娘家嫡姐看了,没什么好疑心的,哪怕觉得她新丧来走动实在不妥,可碍于情面,并不会说她什么。可如果婆母知道了这里头的内情,一定会处处留心曹杨氏,不会叫她暗地里捣鬼。” “可你要知道,一旦爷娘知晓了,三郎那里是没法子交代的。”他有些犹豫,“如果三郎是真心爱慕弟妹才一定要求娶,那阿娘心里气归气,可三郎过得幸福,她顶多就是挑挑弟妹的出身,别的不会说什么,再过几年,有了孩子,就更不会有什么可挑的了。但” 魏姒脸色也是一沉:“但三郎本就是退而求其次,为了一个曹杨氏,求娶的弟妹,连太原王氏的女郎都不肯要,婆母不气疯了才怪,况且这个曹杨氏,看起来还很不安分,根本就不可能是个良配。” “就是这个道理,所以这话怎么回?而且咱们都知道内情,当年却都替三郎隐瞒了,到时候好好的来给小幺过生辰,没得却弄的一家人都是一肚子火。”谢潜捏捏她手心儿,“先头我跟你说过,咱们现在处境并不像看起来那样好,大王和王家都盯着咱们,有丁点儿的风吹草动,都会叫他们拿住了无限放大的。”/p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百七十一章中秋动身 这才是真正的“内忧外患”了。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 魏姒把下唇咬了再咬,几乎要咬出血来,却犹豫不决,似乎一时间,也没了任何主意。 谢潜看着心疼,捏了捏她下巴:“别咬了。” 魏姒稍松了松,水汪汪的一双眼望向他,又握上他的手:“那你说怎么办?我们要装作什么都不知道,静观其变吗?可是我总觉得,曹杨氏真的来者不善,又是刻意为之的我越想越不明白,婆母怎么就被她说动了,就算她道理摆的再多,真要打发回去,婆母一定有办法,怎么就答应了她了。” 她倒不是巴着杨娴别入京,其实对杨娴,她谈不上多喜欢,可绝对不觉得讨厌就是了,只是曹杨氏的行为举止太怪异,实在应该能推则推才好啊。 谢潜冲着她摇摇头:“这个,恐怕就只有爷娘自己明白了。” 其实这事儿,还要从十多天前说起了。 那时谢潜的第一封书信刚送回陈郡去,就是按照谢拂的那番说辞,是想问问谢笠和谢大妇,九月要不要入京给谢拂过生辰。 谢笠接到信时,虽然觉得挺奇怪的,但还是很认真的去同谢大妇商量了。 彼时谢大妇正叫了孔清淮到房里,跟她交代叫着手去准备九月接谢姜之回府的事情,谢笠就捏着封书信来寻她了。 她见谢笠手里拿的有东西,想着他是有事儿,就叮嘱了孔清淮两句,打发了她先回去。 等孔清淮辞了礼退出去,谢大妇才往谢笠身边迎了两步:“怎么了?你手上是什么?” “是二郎送回来的信。”谢笠撩了长衫在旁边儿坐下去,把手里的信往桌上一拍,“说来奇怪,他入京四年多,一向除了每个月固定的三封家书之外,要没有十分要紧的事情,是不轻易写信回来,今次这封信,却只是问我,九月小幺生辰,咱们回不回建康,信末又特意说,小幺这回受了惊吓,好歹还是回建康一趟,哪怕过完了生辰再回陈郡,真是奇怪。” 谢大妇旁的没太当回事,唯独他提起谢拂的那一句,叫她听到了心里:“小幺受了什么惊吓?” 谢笠这才把他们返京途中遇袭的事,与她详尽道来。 谢大妇听来心惊肉跳的,又直念阿弥陀佛:“这真是祖宗保佑,菩萨保佑,好在她没事。这伙子贼人丧心病狂,吃了熊心豹子胆,什么人都敢下手!” 谢笠却很不赞同:“这是三王保佑的。”他丢了个白眼过去,又欸了一声,“要我说,趁着这回小幺生辰,还是回京一趟吧?” 谢大妇眼皮突突的跳两跳:“出了这么多的事,你现在要回京,算怎么回事?才把三郎也送到建康,他又刚出了治书侍御史的缺,你再回去,不是遭人惦记吗?” “我又不是要回去住下不走了,给孩子过个生辰,什么了不起的。”他一面说,一面侧目过去,看了看那封被丢开在桌上的信,“二郎的信,叫我很放不下心,总觉得他们遇上了很棘手的事情,却不敢在信中言明,唯恐这封信为旁人所获,要出事。” 谢大妇叫他说的没由来一紧张:“你可别吓唬我,这阵子真是出事出怕了,先是两浙的案子,再后来是三王的谋算,这些人”她顿了顿,也不好多编排宇文氏什么,只是长叹一声,“我现在真是后悔,当初小幺闹着要跟四郎走,就不能答应她,凭她闹翻了天,也不该叫她离开咱们。” “现在说这个有什么用,还不是你惯出来的,谁拿得住她?”谢笠怪了两句,又怕把她的脾气激上来,很适时的收了声,“那就这么定了吧,中秋前动身吧,我想着他们的脚程再怎么慢,中秋前也一定回京了,圣人太宠三王了,不会叫他中秋不回的。” “中秋?”谢大妇蹙眉反问,“那家里头怎么说?好歹过了中秋再走吧。” “不成。”他摇头,“小幺的生辰是初五,过了中秋再动身就来不及了,况且这趟回去,他们要真的有事,还得留出几天时间来办事儿呢,小幺过完了生辰咱们至多待到初八,就得离京返回陈郡,再多待了不好,所以只能提前到。” 谢大妇掰着指头算了算日子,怎么算怎么赶不及,说来京中的事情确实要比家里要紧的多,于是也就松了口。 只是她又想起谢姜之来,她生辰是在九月十二,跟小幺没差几天,今年的生辰还是不必设宴的,可过完了生日,就该把人接回来了,到时候自己不在家里,虽然交代了孔氏现在就准备起来,可谢姜之毕竟是孔氏的长辈,全叫孔氏料理,也说不过去。 她犹豫了半天,知道谢笠对谢姜之实在没了好感,就不知道怎么跟他提。 谢笠看她犹犹豫豫的,就咦了声,点了点桌子:“在想什么?跟我还有话不能说的?” “我是在想”这事儿瞒也瞒不过,更没什么好瞒的,人接回家,不还是要在一个屋檐下过日子,将来嫁人了是另说的,可不至于说刚出了家庙就立时嫁人,于是她定了定神,“我在想姜之的事儿。她是十二生的,过了九月十二就十八了,按当年高僧说的,也是接回家的年纪了,咱们这一走,就算初八从京城动身,十三也一定赶不回来,难道真叫孔氏领着人去接她?她还不知心里要怎么不受用呢。” 果然谢笠变了脸色:“理她做什么,好好的日子自己非要作,叫老大媳妇去接她,我看没什么不妥的,什么要紧的事,值得你这么为难着。” “你看看你,这都十几年了,我还没觉得如何,你做阿兄的,怎么就这么跟她记仇?”谢大妇一面数落他,一面摇头,“叫孔氏去迎是可以,可接人不是这么个礼数,再说了,就算你不愿意搭理她,总还要想想她今后婚配嫁人的事吧?本来外头闲言碎语就不少了,这趟她回家,连个正经去接的人都没有,算怎么回事?”/p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百七十二章曹杨氏到访 “你用不着跟我说这个,我劝你也别管,她领你的情吗?”谢笠说起这事儿就很没好气,“就是因为这么多年了,我才更生气,她什么时候拿你当长嫂敬着了?” 谢大妇心头很暖,却又不愿他还为了谢姜之的事情过不去,都是一家子骨肉,家和才能万事兴。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 从前谢姜之在家庙里住,大家也见不着面儿,怎么样都无所谓,是以她劝谢笠的也并不多,唯恐是说多了还给他心里添堵。 可现在不一样,人要回家了,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弄得这样,大家脸上都无光。 她是长嫂,如今成了这样,倒像是她从中挑拨的一样。 谢大妇长叹一声:“你这么着,叫外人看着,还不知是我如何在你身边挑拨了,竟这样容不下她一个小孩子。” 谢笠立时横眉怒目的:“谁敢说三道四的?只管叫他来跟我说,同你什么干系,这事你别再跟我提,横竖去京城的事情就这么定了,叫老大媳妇和老三媳妇去接她回家,足足够了。” “那可不成!”谢大妇腾地就站起了身,“孔氏倒也算了,杨氏什么出身,也配到姜之跟前去?” 谢笠拿她实在没办法,这几年她都对杨氏有偏见,其实他也有,只是人进了谢家的门,一辈子都是谢家的人,这样又何必。 他刚动了动嘴想劝两句,谢大妇就冷哼了声:“姜之是你的亲妹妹,你拿的是个什么态度,杨氏什么好人,你甭劝我,甭叫我啐你。” “得,我不说了,不说了还不成?”谢笠一辈子拿她没办法,又不想叫她生气,便只好他先妥协。 他连连摆手,又怕她气性上来,索性起了身:“我去书房了,你刚才不是有话没跟老大媳妇交代完?” 他拔腿想走,谢大妇哪里由得他,一上手就拉住了人:“说你两句就想走了?” “你怎么” 谢笠觉得活了大半辈子,带兵打仗也好,傲居朝堂也罢,在哪儿都没受过窝囊气,如今老了老了,对着一个她,却是一点儿脾气也没有。 只是他话没说完,外间的丫头低着头踩着细碎的步子进了屋中来。 谢大妇见了,忙撒开了手,咳了两声:“什么事?” 丫头仍旧垂首未抬:“外头管事的说,接了个帖子,人就在咱们府门口,那人说是杨家的人。” 谢大妇恍然间以为自己听错了,揉了揉耳朵:“谁家的人?” 丫头蹲身一礼,声音倒比先前大了些:“弘农杨家的人。” 杨娴家里人? 谢大妇的脸立时拉下来,扭头去看谢笠:“还说呢,快瞧瞧吧,他们家原也是高门里的人,就学了这样的规矩。” 连谢笠都忍不住拢了眉心,心说这杨家是怎么一回事,这几年没到谢家走动过,如今来一趟,竟也不是提前打好招呼下好拜帖,就这么直接上门了? 然则他们失礼,谢家却不能学了他们的样儿,也无礼相待。 是以谢笠挪了挪步子:“问清楚是他们家的什么人了吗?是杨家的郎主,还是他们郎君到府的?” 要是杨家的郎主亲自来,那得叫人去告诉下头的兄弟们,他们几个出去见客,方是正礼。 可若是杨家的郎君来,由大郎去见客,也就足够了。 却没料到那丫头头摇的拨浪鼓似的:“都不是” 她声音又弱下去,谢大妇见了也费解起来。 需知道,她身边服侍的人,都是手把手调教过的,就是放到外头,也没有这么怯懦胆子小的时候。 于是她心下生出几分狐疑:“有什么话还不快回?做的吞吞吐吐的样子,来的到底是什么人?” 丫头知道府里规矩大,可来的这一位 她想了好半天,到底害怕,扑通一声跪了下去,伏在地上地叩了个头:“是他们家的一位女郎,说是咱们夫人的长姐。” 谢大妇猛地到底一口气,嚯了一声:“曹杨氏?” 杨娴那个嫡长姐,前年嫁到了彭城曹氏去,这个她是知道的,毕竟谢家娶了杨娴,他们杨家女郎出嫁,谢家就是人不到,该备的礼,也得备齐全了,所以那会儿还特意的打听过,唯恐礼轻了重了都不好。 可是曹杨氏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在陈郡?而且她没记错的话 谢大妇面皮一黑,去问谢笠:“这算什么?她一个外嫁了的女郎,跑到咱们家来我可从没见过这样的礼数!” 谢笠也惊了,心说这家人怎么一回事,哪有这样办事儿的,可是转念一想,人还等在门口,且曹杨氏能到陈郡来,不说杨家人知不知道,至少曹家是一定知道还同意了的,要真的失礼怠慢了,等曹杨氏回了彭城,还不一定传成什么样。 他眉心虽未舒展,开口时声音却已经平和了很多:“先叫老大媳妇陪着老三媳妇去把人迎进府,叫人在府门口等着不成样子。” 谢大妇是满心的不满,可知道这是正经道理,于是打发了丫头出去:“你去,按郎主说的,叫孔氏和杨氏去,把人迎进府中,直接往正堂去,我收拾了在那里见她。” 丫头这才欸了声,忙不迭的起了身来,又做过礼,才又踩着细碎的步子往外退去了不提。 谢大妇气的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来回的踱步:“我从前说什么?你看看这就是三郎干的事,娶了这么个人,她背后的那个家,也真叫人说不响嘴!” 这就是鸡蛋里头挑骨头了,谢笠知道她生气,上前几步替她拍着背顺气:“你不能什么都怪到老三媳妇头上去,我料想她也未必知道曹杨氏会来,若知道,她敢不告诉你?你别拿这个说她的不是,还是赶紧收拾了往正堂去吧,也好好听一听,曹杨氏到底是来干什么的。” 谢大妇吭吭嗤嗤的:“能来干什么?彭城曹氏什么人物似的,巴着了弘农杨氏不算,如今还叫曹杨氏到咱们家里来攀亲戚,”她一面说,却也一面动手收拾起来,“办的这都是什么事儿。”/p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百七十三章别扭 见到曹阳氏的时候,谢大妇心里的不满,已经达到了几乎无法忍耐的地步,可她好歹见过大场面,忍了又忍,生生压了下去。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 只是对杨家的这个教养,又不由得嗤鼻不屑。 彼时曹杨氏已经由孔清淮和杨娴陪同着进了正堂的正间来,可她几乎是一身素缟,发髻上更是连一支珠钗都不见的,这算什么? 谢大妇受了她一番礼,端着气度摆手叫她坐,又打量了她一眼,才噙着笑开口:“我也有好多年没见过这样朴素的人了,你们家原也是高门大户,真是难得,教出一个你,一点儿不讲究排场用度。” 她这话说的很和善,可是曹杨氏的脸色还是几不可见的变了一变,但很快又恢复如常,只是一低头,隐隐的抽泣起来。 谢大妇心头一凛,心说这算什么,不过寻常几句话,她倒像受了天大的委屈,竟这般不懂事吗? 于是拧着眉头,看向了孔清淮。 孔清淮是没有落座的,就陪站在一旁,瞧见了婆母大人的眼神,立时会意过来,挪着莲步往曹杨氏跟前近了近:“才刚还好好的,咱们有说有笑的进了门,这是怎么话说?” 她一面说,一面取了自个儿的帕子递过去。 曹杨氏当然是没有接的,再抬头的时候,眼眶有些泛红,可是一滴泪珠也没有,她自己抽了帕子,假模假式的擦了擦眼角,跟着就站起了身来。 其实谢大妇很不待见她这样的做派,太虚伪了些,透着那么一股子精明的劲儿,实在叫人喜欢不起来。 然则曹杨氏起了身,往堂中挪了两步,冲着谢大妇做了个礼,甫又垂首下去:“我做晚辈的,实在不敢瞒您。我是个苦命的人,夫主早早的去了,留下一个我,也是家中阿公同婆母可怜心疼我,叫我从家里的丧仪中抽身而出,往外走走散散心。我原是要回弘农去的,不过一路上想了想,又不想叫家里头爷娘担心,这才转了个道,往陈郡来瞧瞧妹妹。” 谢大妇吃了一大惊,她想过了千百种的可能性,却唯独没算到—— 曹杨氏居然是新丧寡居! 一旁连孔清淮和杨娴的脸色都变了,尤其是杨娴。 她知道自己本来就不怎么受待见,自从夫主去京城后,她在家里更是勤勉的侍奉姑舅,不敢有一丝懈怠,唯恐出了什么差错,给自己惹麻烦上身,也好在婆母虽不待见她,却不是个十分严苛刁钻的人,到底也是大家出身,不会轻易就拿捏或者来挑她的麻烦。 再加上大兄和大嫂一向也算是护着她,而婆母对大嫂又是极满意的,她在这府里的日子,总算不那么难过。 可是阿姊这一回 今天听奴才们回话说家里来人时,她心下雀跃了一阵的,成婚两年,心里说没委屈是假的,家里若有人到陈郡来,哪怕是家家,她也能诉说一二,只是没想到来得时阿姊,且还是一个人来的,并不是姐夫陪着一块儿的。 原本她就已经觉得奇怪了,见到阿姊后,看她几乎一身素缟,心里的疑惑就更重,此时却是万万没想到的 杨娴看了看谢大妇脸色,嘴角动了动:“阿姊你” 然则她一句话都没说完整,谢大妇就已冷笑了一声:“新丧未久?外出散心?” 谢大妇没有任何的指责,也没叫人听出什么不满来,可是曹杨氏的小腿肚子都打了个颤,差点儿没冲着她跪下去。 孔清淮到底是嫁过来的时间久,且平日里又得谢大妇喜欢,是以对婆母还算能够摸得清一二,这会子听她这样的语气,观她那样的神情,便知这是动了怒,要发脾气的前兆。 但曹杨氏再如何不济,是打着到府上做客的名头来的,跟客人发火儿,这不是待客之道,传出去,叫人说谢家仗势欺人,眼高于顶。 她不能叫这样的事发生,于是上前两步,正是往谢大妇身旁凑过去的样儿。 谢大妇瞧见了,再看看孔清淮眼底的担忧和紧张,黑着脸顺着气,却腾地站起身来:“你们好好陪着吧,我后头还有事情,见是见过了,也不必拘着虚礼,用不着再来我这里请安就是。” 孔清淮刚想拦上一拦,可是谢大妇已经迈开了腿往外走,哪里由得她阻拦。 她讪讪的站在那里,再去看曹杨氏,真是说不出的滋味。 三郎的那点子心思,她自然是知晓的,真是无论如何想不到,曹杨氏竟是个这样的。 她看看杨娴,又去看曹杨氏,末了了深吸口气,叫了声弟妹。 杨娴紧张到了极点,捏着手里的帕子,应了声:“大嫂你说。” “你先领曹夫人去安置下来,好歹是到府上做客的,她虽然是”那几个字,她也不好再往外说,就缓了缓,“不过曹家既然都没说什么,还是先安置了。” 杨娴欸的一声:“大嫂放心,阿姊这里我来安排就是,但是婆母那里” 曹杨氏神情古怪的看看杨娴,但到底是理亏在先,不敢太过于外露,便只做出一派不知所措的模样,袖手站在那里,一动也没动。 孔清淮长叹了声,大概知道杨娴担心什么,却又更怕曹杨氏心里生出别的想法,回头要把话说的太难听,于婆母和谢家皆是无益。 于是她耐下性子,同曹杨氏解释了两句:“你也不要吃心,家里这两日确实还有些事情要处理,而且你这个话说的婆母也是一时没回过神,并不是有意吊脸子给你瞧的,你既来了,便是贵客,若说要散心,就安心的住下来,先叫弟妹陪一陪你,别的你不用多想。” 她话说的滴水不漏,曹杨氏心里嗤笑,面上却不敢露出什么不满来,这里毕竟是陈郡谢氏,肯耐着性子同她说话的,毕竟是谢家的嫡长媳,更是出身高贵的士族女,不管怎么看,也轮不到她来使性子表达不满。 故而她见好就收,点点头,嗫哝着:“原是我来的不对,本来也是惶惶难安,一直想着该不该上门”她顿了顿,抬眼去看孔清淮,“多谢夫人担待着,其实我真不是”她说着去掩面,“真不是那样没规矩的人,家中婆母说了好久,我不愿离开的,可是” 孔清淮觉得心里说不出的怪异,分明曹杨氏说的话,还有说话时的神情,都该是天可怜见的,而她的遭遇,也该是叫人心生怜惜的,可她冷眼看着,却只觉得别扭,于是不想再听下去,唉声叹气的打断曹杨氏:“这些都没什么,婆母那里也不会说什么,我去劝一劝就好了,你赶路来的,想必也累了,快跟着弟妹先去歇一歇吧。”/p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百七十四章暂且住下 孔清淮从正堂屋中出来,就沉了沉脸色,打发身边服侍的丫头云燕去寻谢瀛。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 云燕起先愣了下,站了好半天都没有动,直到孔清淮又催了她两声,她才咬了咬牙:“可是这事儿同郎君讲,也没有用呐,夫人您想,她人都已经来了,难道还能叫郎主或是大妇把人撵出去吗?她是女眷,郎君是连面儿的见不着的,何苦要给郎君添这个堵。” 孔清淮却摇头:“你不知内情,我也跟你说不着,既叫你去,自有我的道理,你快去吧,尤其是她新丧未久这个事,一定告诉郎君,”她一面说,一面抬头看了看天色,“我要先到婆母那里去劝一劝,好歹不能做得太难看,过会子回屋去,你先去告诉郎君,他知道是什么意思。” 云燕听了,又见劝了两句没什么用,便垂下小脑袋,哦了两声,做了个礼,一溜小跑的离了此地,往谢瀛他们住的那个院子而去了。 孔清淮垂在身侧的手,紧了三分又松开,心里无奈更多,只盼着曹杨氏此来,可千万不要生出什么事端才好,更庆幸如今三郎离家进京了,不然这要真碰着了,还不知道会惹出什么麻烦。 她拧了拧眉,略一提裙摆,疾步往谢大妇的上房而去。 谢大妇因见她进屋来,才将面色缓和了三分,可是孔清淮十分有眼色,只看看这屋里摔碎的几只小盏,也知道婆母是发过一场脾气的。 她上前去端了礼,又柔了柔嗓子:“这些怎么还不快收拾了,一会儿再弄伤了人。” 底下的小丫头看看她,再偷偷的看谢大妇,见谢大妇好似真的没那么气了,才一蹲身,忙手忙脚的把摔碎的东西都收拾了一番。 孔清淮看着她们收拾完了,悄悄地冲她们摆手,示意她们退下去不必在这里服侍。 等丫头们尽退了,谢大妇才冷声问她:“你怎么跟她说的?” 这个她,自然指的是曹杨氏,孔清淮微抿唇角:“叫弟妹先带她去安置了。” 谢大妇一听,嚯了两声:“你也该短处气势,叫她知难而退,趁早离开才对。我做长辈的,能拿她怎么样?什么重话也不能说,甩脸子也至多如此了,你倒好,反叫杨氏带她去安置,是打算叫她一个新丧未久的人,长住在咱们家里?” 孔清淮也有她的难处,她虽是长媳,可也不能就撵人出府,更何况还有杨娴的面子要顾全。 她想了会儿,叫了声婆母:“我知道您生气,这事儿也确实是曹杨氏办的不厚道,又没规矩,又叫咱们晦气,可人已经进府了,真把人撵走,外投人会怎么说呢?她不是背着曹家偷偷跑出来的,倘或是,咱们就是拿了她,派人到彭城去送个信儿,都不是使不得。现在她” 她顿了下声,后话暂且没提。 谢大妇见她有些吞吞吐吐,扬眉看过去:“她怎么?” “她说在家里时,也是再三的推了,说要备丧仪,守丧服,是曹家大妇再三的说,她才领着人离府的。”孔清淮叹了口气,“这话咱们不知真假,可我想来,若无曹家人点了头,她身为长媳,想从一大家子人的眼皮底下跑出来,并不是件能够轻易办到的事情。您想呐,是曹家放人出来的,咱们做的太过了,岂不把曹家也得罪了?” 她话音落下,见谢大妇动了动嘴角,便忙又道:“咱们家自然不怕得罪他们,可说出去太难听,毕竟不是待客之道。这个客虽不是什么好客,可咱们不能失礼人前不是?她又是弟妹娘家人,不是同咱们家毫无干系的不想干人等,如今三郎只身入京为官,咱们又不把弘农杨家的人放在眼里,外头人知道了,不光要说咱们待客之道有失,还要说咱们眼里没人,连弟妹脸上都无光。” 谢大妇横竖咽不下这口气,可她知道,孔清淮说的,都是对的,这也是为什么,刚才在正堂里时,她已然怒极,却还是没当时就下逐客令。 这个逐客令,是真的没法子下。 曹杨氏做得再过分,她们不能跟着没规矩。 况且 谢大妇嗤了声:“看样子你阿公说的不错,曹家这是想攀关系,才叫曹杨氏只身到陈郡来的。” 孔清淮却一愣:“婆母是说,曹家授意她到咱们家的吗?” 谢大妇抬眼扫过去:“你真信了她那套说辞?她再怎么说,是杨家的嫡女,要我说,当初把她下嫁彭城曹家,于她已经很不公平,他们家里的长辈,对她心存愧疚也不为过,如今她年纪轻轻死了夫主,怎么就不回家去了?若换做我,是一定要回家去讨个说法的,丧服就不说了,可丧服期满之后呢?难道就叫我一辈子寡居?你再听听她说的,说不愿叫爷娘担忧,这是个什么道理?明摆着这是个借口,且还是个不怎么高明的借口。” “可是”孔清淮秀眉微蹙,“可她这么过来,也攀不上关系呐。曹家人何至于糊涂至此?再说了,她出嫁也有两年了,真想攀关系,前头两年,也该叫曹家大郎带上她,一起到咱们家来走动,这方是个正经礼数。现在曹大郎不在了,单叫她一个人,又是这样的时候咱们谢氏重礼,天下皆知的。” “你说的也有道理。”谢大妇沉吟了半晌,“你先回去吧,曹杨氏那里,既然叫杨氏去安置了,你隔三差五的问一问也就是了,用不着太上心,或是你自己看着办,横竖别叫她到我面前来恶心我。至于她突然到访这件事,我晚些时候跟你阿公再议吧,你别操这个心了。” 孔清淮见话说的也差不多,且婆母也听进心里了几成,最起码是同意了曹杨氏暂时住下来,她这便稍稍放下心,把谢大妇交代的话一一应了后,辞了个礼,告退了出去,心里又惦记着别的事情,脚下一刻也不多耽误的,就往自己的住处回去寻谢瀛了。/p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百七十五章知不知情 谢瀛听得消息时,同孔清淮所想没什么出入,一时也是以为,曹杨氏是来者不善的。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 是以他在屋中便很待不住,可曹杨氏毕竟是女眷,他又没法子跑去找孔清淮。 于是在孔清淮一只脚迈过了月亮门时,就瞧见了掖着手来回踱步的谢瀛。 她脸上没有笑意,眼中也净是一派凝重,提步进了小院,又摆摆手,打发了云燕她们退到一旁去。 谢瀛正好一个回身,看见了她,忙不迭迎上去三两步:“怎么样?人打发走了没有?” 孔清淮一愣,旋即摇了摇头:“怎么打发走呢?她是来看弟妹的,来者便是客,而且婆母知道她新丧未久时,都没把话说的太重下逐客令,几时轮到我去撵人出府离去?” “这”谢瀛立时眉头紧锁,“可叫她在家里住下,你怎么打算?” 孔清淮正是想不出有什么好的办法,才左右为难,虽然在上房屋她劝了婆母一大车的话,可实际自己心里相当的没底。 这会儿谢瀛问起来,她反倒坦然很多,一味的摇头,只说不知道。 谢瀛微抿了唇角,盯着她看了许久:“阿娘有没有同你讲什么?” 孔清淮思忖了须臾,突然哦了一嗓子:“婆母说这件事还要跟阿公商议一下,而且听婆母的意思,刚知道曹杨氏到访的时候,阿公就跟她合计过,估摸是曹家想来攀关系的,但是现在她新丧,这些也都又拿不准了。” “曹家要攀关系那不至于,成婚都两年了,曹家人也不是头一天知道,她有个妹妹嫁到了咱们谢氏来。”谢瀛哂笑一声,顺着她的话接了两句。 孔清淮立时说了声是:“我也是这样同婆母说的,横竖想着,曹家怎么也不该这样没分寸,但要说不是,我就怕她是为了” 她犹豫了下,谢瀛侧目看过去,催了两声:“想说三郎的事?” 这一点,其实谢瀛也想到了的,而且当时孔清淮叫云燕来回他,他就马上明白过来,她心里也想到了。 曹杨氏新丧寡居,却不回弘农,一路直奔陈郡而来,如果说她有什么可图的,那也只有三郎而已。 只不过她大概是不知道,三郎早在半个月前就动身往京城去,所以她此番来就扑了个空。 但是不管见不见得到人,曹杨氏若真为这个来的,那她的心思,就实在是可怕了。 孔清淮终于点了头:“弟妹一向恭谨,其实说得难听些,是胆子小又怕事儿,婆母不喜欢她,她又自觉出身矮人三分,便处处退让,事事隐忍,你就是欺负到她头上去,她也不敢反驳两句,你是没瞧见,刚才曹杨氏在婆母面前回话,说她是新丧,我看着弟妹脸色都变了,却不敢指责她什么。” 说起这个,她又觉得头疼,也不知杨娴究竟是怎么就养成这样的性子。 要说起来,弘农杨氏也不是没名没姓的人家,她即便是个庶出的,从前从没想过能嫁到陈郡谢氏这样的人家里来,可从小也该堂堂正正的养起来,将来许配个门第稍有不及的人家做正房,也不是不能够的。 可杨娴这样的脾气秉性,怎么能当得起当家主母? 孔清淮欸了一声:“我估计打小长起来,曹杨氏就没少盛气凌人的欺负她,这是叫欺负怕了,既便是如今曹杨氏这么没规矩,她都不敢说半个字的不是。” 谢瀛却神色古怪了三分:“也不能这么说,曹杨氏毕竟是嫡姐,她又能说什么?而且这并不是最值得担心的地方,我担心的是” 孔清淮眨眨眼,倏尔便笑了:“你担心的是曹杨氏把事情捅破了,叫大家脸上都无光。” 谢瀛扬了唇角:“还是你了解我。” “这点你就放心吧,我料定她不会的。” 谢瀛闻言高高的挑眉:“哦?你怎么确定得了?” “她新丧未久,本该老老实实丧服的,却离开彭城到咱们家来,今日婆母的态度再没那么明显,觉得她不守礼,没规矩,连个好脸色都没给她,她若是个聪明人,就不会轻易把三郎的事情给捅破了,更招惹婆母厌恶她,”她一面说,一面盈盈的笑,“再说三郎不在家中,而且都过去两三年了,她拿得住三郎如今是什么心思吗?更不要说她都嫁了一次人,还丧了夫。” 曹杨氏的出身,就是放在未出阁前,谢大妇都未必看的上眼的,现而今她成了这样,就更入不了谢大妇的眼。 孔清淮对这点太明白了,所以只要曹杨氏是聪明人,就不会大张旗鼓的宣扬三郎从前的糊涂事。 谢瀛似乎也听进了心里去,可面上的担忧之色丝毫未减:“这样吧,这阵子你得空就去陪着,她是来者不善的,万一在弟妹面前生事,照样会搅扰的全家不宁。我们弄不清楚她的来意,就只能多留个心,防备着点儿了,而且这件事,你可千万别叫阿耶同阿娘知道了,不然就真没法子收场了。” 孔清淮应下来:“我有分寸,怎么会闹到婆母那里去,不过”她轻咬了咬下唇,“要不要给三郎去封信,好歹问一问他到底现在是什么心思,不管怎么说,得弄清楚了他怎么想啊。” “不成。”岂料谢瀛不假思索就否定了,“建康现在一团乱,两浙的案子又才了结,他们回了京,还有更艰难的路要走。再说了,知道了他的心思又有什么用?他若还是那份儿心,难道叫他擅自离任,跑回家中,跪着求阿娘成全?他若没有那份儿心思了,远在建康城,对家中的事情,也帮不上任何的忙。” “可是,可这总要问问他,当年的事情,曹杨氏她知不知情吧?” 谢瀛却仍旧是摇头:“只怕你问了也是白问。他是个在外行走的郎君,曹杨氏养在深闺,两个人连面儿都见不着,从哪里去知道?再说了,杨家要是早知道,当年他们去下礼,杨家人就已经闹翻了天了。所以你问他,他也必定告诉你,曹杨氏不知。可要我说来,她可未必不知。”/p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百七十六章到底想做什么 “那她却又是如何” 孔清淮张口就想问,曹杨氏又是如何得知的,只是话没问完,她就自己打住了。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 这有什么好问的,左不过当年谢家三郎一段风流韵事,在弘农郡尚有人口口相传罢了。 她希望没有,可是没人能够保证,再说了,知道这些,对眼下的形势也并没有任何的帮助和意义。 曹杨氏人已经来了,最要紧的是弄清楚她的来意,而不是去追究几年前的一段往事。 孔清淮吞了口口水:“当我没问吧,不管她知不知道,都不重要了。” 谢瀛这才长出了口气:“这就对了,你别执着于此,更不要轻易在曹杨氏面前泄露出情绪,只是看紧了她,别叫她生事就足够了。她虽然是来看望弟妹,可走亲访友也没有长住不离的,你多辛苦些,盯紧点儿,尽早的把人送走,大家清净。” 孔清淮说了句好,本来就打算直接去找杨娴,可想想曹杨氏今天刚到,她太过殷勤,未免露出马脚,今日还是叫人家姊妹间叙叙旧最好,等到明日再跟过去,把人看住了最妥当些。 于是她稍稍松下一口气,又拉着谢瀛同他说了些关于谢姜之的话,两个人有商有量的,其余的便都不多提了。 再说杨娴那里带着曹杨氏出了堂屋,一路把人领回了自己的小院子里,又指派了底下两三个丫头,叫把她那个院子西侧的一个小跨院儿收拾出来,暂且给曹杨氏入住。 那个跨院儿,最早的时候,是谢汲的书房在那里,偶尔他还会在院子里练练功夫,后来他慢慢上手了府里府外的一些事,忙碌了起来,回了家觉得累,也懒得来回跑,虽说只有几步路,可他照样觉得累,就叫人把书房里的东西,全都挪回了他们自己的院子,划出了一间厢房,改作了书房,这个跨院儿也就闲置了下来,不过放一些谢汲和杨娴平日不用的东西。 曹杨氏跟杨娴比肩而立,甚至有十来步,走的比她这个主人家还要靠前,可她自己没觉得有任何不妥,反倒有些趾高气昂的:“你那是个什么脸色?我好心的来看望你,你瞧着倒并不十分欢喜,还冲我摆脸色看?” 杨娴忍了又忍,捏着手心长出口气:“阿姐若平时来看望我,我自然欢喜,可现在呢?”她深吸口气,“阿姐你是新丧寡居,刚才在正堂,婆母就已经变了脸。不过是谢家重礼,婆母又出身高贵,不好同一个小辈儿过不去,才没有在屋里说出什么难听的话来。阿姐,你这算什么?你上门来,就是为了打我的脸吗?” 她也是弘农杨氏的女郎,杨家教女如曹杨氏,可见家风如何,少不得连杨娴也会受到连累。 杨娴觉得心累的厉害,本来婆母就不喜欢她,有了阿姐这一趟,只怕就更加喜欢不起来她了。 然则曹杨氏却不以为意:“我说了,是曹家人不叫我在家中料理丧仪,而且是他们再三的劝我出来散心,我这才离开了彭城的。本来我的确打算回家去看看爷娘,但是半道儿改了主意,想来看看你,这才转了道儿。” 别看杨娴平日说话都不会大声,其实也是个有主意的人。 曹杨氏说这个话,第一次她当是应付婆母的,不揭穿她,可第二次呢?在自己面前,她还是咬死了这话不松口,非要说是半道转到陈郡来? 她倏尔冷下脸来:“阿姐是不是忘记了,我幼时好学,加上记性很不错,所以阿耶那时很喜欢我。早在我十三岁那年,就能将所有的道路路线,全部记在脑子里——”她拖了拖音,站定住,冷眼去看曹杨氏,“出彭城归弘农,是过下邑最北入梁国,一路向西。而出彭城往陈郡,则过谯国入豫州,一路向西。两条路,虽看似都是西向而行,可弘农在西北,陈郡往西南,若非你出彭城时就想好要往陈郡来,怎么会中途转了道!” 她这样改个目标换条路走,不知要走多少冤枉路,且还要多出个十天八天的路程来,就为了来看自己一眼? 杨娴心下嗤笑不已,倘或她二人时姊妹情深,那倒也罢了,她挑不出什么不对来,然则从小她二人就并不是那么亲密无间的。 阿姐觉得她是庶出的,出身低微,可偏偏得阿耶喜欢,这叫阿姐十分看不过去,所以没少来找她麻烦。 而她呢?因为知道那是嫡姐,便只能全都忍了。 杨娴松了松拳头:“你来谢家,到底想干什么?” 曹杨氏的脸色变了变,看起来有几分狰狞,她冷笑着:“你还真是好有本事,不过那又如何呢?坦白讲,我觉得老天真是不公平,我生的比你好,出身比你好,可却嫁的不如你。你一个庶出的,都能嫁到谢家做正妻,而我呢?阿耶拿我配了彭城曹氏,偏偏成婚两年,他就撒手去了。杨娴,我觉得,是你夺走了我的一切。” 杨娴呼吸一滞,整个人僵了僵:“你怎么会”她艰难地吞口口水,“这一切,跟我有什么关系?你有委屈,该回家去找阿耶诉说,跑到谢家来,是想叫人家看笑话的吗?” “怎么会呢?”曹杨氏歪了歪头,却突然就扬了个十分灿烂的笑,“我看谢大妇虽然不怎么待见你,可好歹顾全脸面,并没有当场就发作,要撵我出府。我的好妹妹,你做了谢氏妇,我将来指望你,难倒不比指望阿耶更有用吗?” “你——”杨娴一时气结,狠狠地咬牙,“指望我?你想指望我什么?我又凭什么会为你所用?”她两手一摊,“阿姐,你太高看我了。” “妹夫不在家吧?”曹杨氏秀眉一挑,看着杨娴叹了口气,“我虽然挺烦你的,可也知道,咱们是姊妹,你好,我就也能好,可你也得明白,我要是过的不好,你也好不到哪里去。天下的人,就是这样的,尤其是那些个平头百姓,在他们眼里,杨家的女郎不是只有我一个,哪怕你是个庶出的。我要过的十分凄苦,旁人也要说你没本事,在夫家说不上话,连帮嫡姐一把的能力都没有。”/p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百七十七章痴心妄想 杨娴只觉得眼前一黑,她一向知道嫡姐趾高气昂又很眼高于顶,可从什么时候起,她学了一身无赖的本事? 好好的士族女郎,说出来的话,却活脱一个市井泼皮。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 这算什么?威胁她吗? 成婚后的这两年多,其实她过的真的不好,而且到现在,都没能为谢汲生下一男半女,她不知道谢汲对她的呵护备至还能够延续多久,又或许,仅仅是因为谢家不许儿孙轻易纳妾,他没办法,才一味的对自己好。 可婆母不喜欢她,这对她来说,才是最大的灾难和困境。 两位阿嫂比她嫁进谢家更早,也都还没能生下孩子来,大嫂其实前年怀过一个孩子,可是不到四个月时就小产了,加上大兄身体一直时好时坏,婆母对这个事儿就不是那么催,而二兄和二嫂,早些年他们一直在建康,那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这么多年没怀上孩子,也算情有可原。 而最重要的是,即便两位阿嫂这么多年没为谢家添丁,婆母也不会动心思给阿兄们纳妾。 但是她,是不同的。 一个原本就不喜欢的儿媳,又一直不能生下孩子,只怕婆母要为谢汲纳妾,是早晚的事而已。 她日子已经过的艰难,阿姐还要追上门来威胁她。 杨娴眼中迸出怒意来:“你到底想如何?” “我啊,我其实想为你好,替你做几件事儿啊。”曹杨氏有些得意,脸上的笑刺痛了杨娴的眼,可她还在继续的说着,“你好歹是谢三郎的正妻,就这么异地而居,你也甘心?我这趟来,是送你进京去的,当然了,我有个条件。” 听了这话,杨娴突然就冷静了下来:“阿姐,你是怎么知道,我和三郎异地而居的?照理说你远在彭城,不该知道这些的吧?” 曹杨氏却耸了耸肩:“这有什么很稀奇的吗?陈郡谢氏,天下首望,他们家的一举一动,谁不是眼巴巴的看着的?谢三郎入京后得陛下看重,直接就进了御史台,但是这一路上,他可是只身上路,我的好妹妹,这些话,外头早就传开了,也就你傻,还守着空闺过你的清净日子呢?” 杨娴觉得有哪里不对,可她一时说不上来,仔细想想,阿姐说的也不是没道理,谢汲这次进京,一定备受瞩目,所以这些事情,外人知道,好像也就不足为奇,哪怕是阿姐远在彭城而且彭城曹家,看起来也本就不是什么叫人省心的。 “婆母不叫我上京,自然有她的道理,我没有什么不平不满的,也用不着阿姐为我筹谋什么。”她翻了翻眼皮,显然不打算接受曹杨氏的“好意”,语调冷了又冷,“婆母和阿嫂都没说什么,阿姐你就安心的住下吧,小住几日,咱们姊妹叙完了旧,就回家里去看看阿耶,往后的路要怎么走,请阿耶为你拿个主意,我帮不了你什么。” 她说完扭头要走,摆明了不愿意跟曹杨氏多费唇舌。 可是曹杨氏哪里叫她如愿,手臂一抬,往前一递一送,就抓住了她的一条胳膊,生生把人给拉住了。 她力气使的大,叫杨娴一阵吃痛:“放手!” 曹杨氏好似被她突如其来的气势吓了一跳,可很快恢复如常,死死的拽着她不松口:“别急着走啊,我话都没说完呢。” 杨娴秀眉紧蹙,试图往外抽了抽胳膊,却发现都是白费功夫,她索性站住了脚:“阿姐还有什么话,回头说吧。你赶路也累了,我打发人给你准备下东西,你沐浴过后,好好休息一下。” “杨娴!”曹杨氏看不得她这副油盐不进的模样,咬牙切齿的重了话音,叫她一声,阴恻恻的笑着,“你成婚快三年,没能为谢家添丁,你就不怕谢大妇张罗着给谢汲纳妾吗?” 她攥着杨娴的胳膊,又收紧了些:“你是什么样的出身,还需要我提醒吗?谢汲今时不同往日了,若说当年他不过是个得宠些的谢家庶子,也就算了,可如今,他身在御史台,虽算不得什么位高,但权却够重,更何况将来升迁还在后头,这样的郎君,就是嫁给他做妾,也不知有多少人削尖了脑袋想挤进来,你可想清楚了,别回头谢大妇给郎君纳妾,连妾室的出身都高过你,你这个正妻,脸还往哪儿放?” 这一席话,字字戳心,扎的都是杨娴心头最柔软的部分。 杨娴觉得自己一颗心叫她戳的千疮百孔,疼的几乎直不起腰来。 可她更知道,阿姐说的,都是事实。 她嫁谢汲,比外人更知道谢汲的好。 他虽然有时候有些玩世不恭,有时候又有些阴谋算计,可对自己的人,却从来都是温润的。 她不高兴了,他会放下身段儿来哄,她有了棘手解决不了的事了,他会放下手上的事情先替她解决麻烦,他他是个很好的人。 杨娴咬着下唇,紧绷的面皮终于有了些许松动:“你的条件。” 曹杨氏眼中闪过欣喜,面上却不动声色:“我能叫谢大妇放你进京,可你要带我一起入京。还有,我要改嫁,但我不愿再叫阿耶做主,替我选些小门小户的郎君,进了京城,你要帮我挑,帮我选,倘或我有了中意的,你还要帮着说和,明白我的意思吗?” 杨娴简直不敢置信,错愕的瞪圆了眼睛去看她:“你疯了吗?” 她想改嫁,不是不可以,如今家里阿耶尚在,也还有叔伯兄弟,她回明了阿耶后,曹家那里自然有阿耶去说,回头全凭阿耶做主,她只需要在族中安心的备嫁也就是了。 但是夫死改嫁,想再风风光光的嫁到高门大户做正妻,是很艰难的了,除非你出身实在高贵,叫人惹不起,不敢得罪。 弘农杨氏,显然没这个能力。 可是她在想什么?她还想到建康城去,还要由着她来挑,由着她来选。 杨娴奋力甩了手:“上京建康,全是些大富大贵的人家,一流门阀,皇族勋贵,你夫死改嫁,竟妄想挑那样的人家吗?”/p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百七十八章一切都会好 曹杨氏终于松开了手:“有陈郡谢氏为我撑腰,我挑不起吗?” 她反问一声,沉默了会儿,就笑出了声来:“好妹妹,你忘了吗?我刚才说过了的,指望你,远比指望阿耶要能成事儿啊。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 其实她要指望的,根本不是自己,而是谢汲,甚至是二兄。 谢家兄弟感情好,如果谢汲在二兄面前说几句话,二兄未必不会帮她说和,只要她挑的人不要太过分。 杨娴突然有些明白过来,这就是她为什么离开彭城后不回弘农,反而直奔陈郡而来,哪怕明知道新丧未久不宜登门拜访,可她还是要来。 她要的,阿耶给不了。 她要的,也只有谢家能给她。 杨娴一颗心沉下去:“这件事情,我做不了主,就算我带你到了京城,又能怎么样?三郎会为你撑腰吗?二兄会管你这档子事吗?”她失笑摇头,“阿姐,你也太小看谢家的郎君们。” “我小看不小看的,没什么要紧,只是我条件与你提了,应不应,你自己考虑,”曹杨氏尾音一挑又一转,好像掐住了杨娴的命门,说不出的得意,“还有,你别想着你应了我敷衍过去,我有法子送你到京城,就有法子把你从京城拉回陈郡,别太自作聪明。至于我的事情,那是你要操心和努力的,努力叫我顺心遂意。”说完了,她又顿了一顿,长眉飞扬,看向杨娴,“怎么样?” 杨娴不需要问,也大概想得到,她口中所说的办法,也无非是到婆母那里去,仗着娘家人的身份,胁迫似的说上几句。 比如她是正妻,又无大错,不该叫她和夫主这样分居,到哪儿也没有这样的道理。 之前没有人提起,更没有娘家的人给她做主,这些话她自己不能说,不然就是耐不住空闺寂寞,是以婆母借故把她留在陈郡,她也只能生受。 阿姐虽然有些心术不正,可法子,还是很管用的。 至于她说的能把自己拉回陈郡 杨娴嗤了声:“我答应你。” 曹杨氏也不感到意外,只是冲她点点头:“那等我住下来,歇一歇,三天,咱们三日为期。三天后我去见谢大妇,叫她放你进京。” 杨娴哦了声:“倘或我没法子办到你想做的事呢?阿姐是不是有些得不偿失?” “怎么会呢?”曹杨氏连声咂舌,“这里头没什么得与失,而且我相信,我想办的事,一定能成。” 杨娴一拧眉,那种古怪的感觉又萦绕在心头,可是她太急切的想要走到谢汲身边去了,现在所有的一切,都不足以叫她静下心来仔细的去思考,是以这一丁点的古怪,很快被她忽略掉了。 她低下头来,算了下时间,若三日为期,她们动身启程进京要最少要四天之后还能赶得及在中秋之前,见到谢汲。 “好,我答应阿姐。”她咬重了话音,十分郑重的又许诺了曹杨氏一回,抬起头来,定定然望过去,“等到了京城阿姐好歹收敛着些,就算是有了看中的,也不要太过分,不然我也为难,也帮不上你。” 曹杨氏念叨了两句:“这点子分寸我有,用不着你来交代我这些,那地方不是我能够随便放肆的,我心里有数。” 她带着些不屑,几乎没拿正眼看杨娴,一扬手,叫了小丫头近前来,又斜着睨了杨娴一回,便跟着小丫头往跨院儿的方向而去,别的就没再多说半个字了。 等目送了她走远,杨娴才长叹了一声,左手微微一抬,后头跟着的青萝就扶了上来。 青萝满脸的愤愤不平,一面扶着她往院子回,一面问她:“夫人怎么就应了呢?” 杨娴说了声没什么,侧目看她,原本虚虚搭在她手背上的手,就收紧了三分,握住了她的手:“她是有备而来的,知道我现在想要什么,也知道我最担心的是什么。青萝,我不能再等了。” 青萝一愣,当然明白她指的是什么,于是心下生出酸楚来,吸了吸鼻子:“难为夫人了。” “这没什么难为的。”杨娴略一合眼,脚下也跟着顿了顿,等睁开了眼,脚步才变得轻快起来,“带她进京也没什么,人啊,总是要知难,才会退。” 她一面说,一面就笑了,“阿姐从小没吃过亏,在弘农郡她过得太顺心了,两年前下嫁彭城曹氏,算是她吃的第一个亏,可她出身高些,嫁过去,曹家人也不会更不敢亏待她,要正经说,这其实是阿耶厚爱她。只不过是没想到,我那位姐夫,这样短命罢了。” 青萝一惊,吓的要去掩她的唇:“这话叫大娘子听见了,了不得的。” 杨娴拍拍她手背,示意她无妨:“阿姐现在指望着我带她入京呢,况且我自己会留神,这种话,怎么会叫外人听了去?你别担心这个了,等会儿你亲自再到跨院儿去一趟,看看她缺什么短什么,能从我房里添置上的,就从我这里支了顶过去,实在少了的,再去阿嫂那里回一声。” 青萝知道,她这是不想为了大娘子的事情,叫一家人都忙碌,更不愿意轻易地去麻烦大家,看起来是温柔体贴,可实则不过是活的小心又谨慎罢了,唯恐叫人拿住了什么话柄。 丫头心里不好受,就低下了头,又点了点,没吱声。 杨娴看出她的不对来,宽慰的笑两声:“没事,过几天,一切就都会好起来的。” 是啊,等离开了陈郡,等见到了谢汲,一切的一切,就都会好起来。 哪怕上京中很难有她一个庶出女的立足之地,哪怕在不久的将来,谢汲也许会被别的人惦记上,可至少,谢汲在她身边陪着,这就足够了。 杨娴扬了扬唇角,是个真心实意且很温润的笑,她抬头看看天,发觉晴空万里,心情就一下子也放晴了,因为曹杨氏惹出来的那些不痛快,一瞬间,全都随着阵阵清风,烟消云散。/p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百七十九章得知真相 第二天一早,孔清淮和杨娴两个到上房屋给谢大妇请过了安后,谢大妇也只是随口交待了几句,就打发了她们回去,连提都没再提起曹杨氏的事情。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 出了上房院,孔清淮看着杨娴显然神色有异,就叫了她一声。 杨娴确实有些精神恍惚,猛然听了一嗓子,忙回了神来,噙着笑望向她:“阿嫂怎么了?” 孔清淮作势咳了两声:“我瞧你有些出神,在想什么?” “没”杨娴下意识就想回她没什么,可估计自己的神色早出卖了自己,不然她也不会开口问。 其实对孔清淮来讲,这真不是什么大事,可是对她而言,实在意义非凡。 今早来婆母这里请安,婆母连问都没问一句阿姐如何,若按照正经礼数来看,是不应当的。 婆母会这样,只能证明,她真的极不喜欢阿姐,甚至有了些厌恶的心思在里头,实在看不上眼。 若然如此,那过几日阿姐要跟她提起进京的事情 杨娴抿唇想了想,那句话就收了回来:“主要是阿姐突然过来,我昨日就看婆母不大高兴,况且这回我阿姐做的确实过分” 她越说声音越小,孔清淮眼明,脸上的笑意就慢慢的敛了起来:“你还是有事瞒着我。” 杨娴一惊:“阿嫂?” 她越是如此,孔清淮才越是笃定,但是她既然不想说,那也没必要强人所难。 于是孔清淮只轻叹了一声:“不想说就算了,什么时候想说了,再同我讲,这会子我陪你去看看曹夫人吧,毕竟她是来做客的。” 杨娴知道孔清淮是怕她难堪,将来家里人说起来,就更不把她当做一回事,心下便无限感激起来,又觉得自己瞒了这件事,实在很不应该。 可是没办法,要单单只是她想入京,那倒还好些,然而这里头,偏偏还有阿姐的那个条件。 那是无论如何,不能够让外人知道的。 不然他们弘农杨氏的脸,才是真的丢尽了。 她如是想着,就欸的应了一声,踩着小碎步,同孔清淮两个有说有笑的往跨院儿方向去了。 不过过了跨院儿的月亮门后,两个人脚步就顿了顿,这正是起身的时辰,这小院子却安静的离奇,叫人心生疑惑。 孔清淮下意识的去看杨娴,杨娴也是一脸的不解。 于是两个人只站了须臾,就迈着步子往台基那头步过去,只是上了台基还没等叫人去敲门,就听见了屋里的说话声。 杨娴听得出来,那是从小就跟着阿姐服侍的金玉的声儿,故而她同孔清淮比了个噤声的手势,还悄默声的打法青萝往一边儿退。 孔清淮从来没干过这种事,好好的怎么要偷听人家主仆说话的样儿,她不大满意,就拿手捅了捅杨娴。 杨娴却不理会那些,从昨日阿姐进了府,她就觉得有古怪,虽说不急着去弄明白,可这样好的机会,不听是白不听。 孔清淮见她无动于衷,而屋中的话语也已轻飘飘的传了出来:“要我说,您就是要天上的星星,三娘子她也该想尽了法子弄来给您。” 杨娴一愣,心想真不愧是主仆,她生来就欠了她们的不成? 却不料曹杨氏叹息了一声:“说这些什么趣儿,叫人听见了,更是自讨没趣的。” “话不是这样说,当初要没有您,三娘子能嫁到谢家来?”金玉越说越来劲,也越说越不满,“谢三郎君样样都好,就是当初当初也不知是胆子小些,还是觉得自个儿是庶出的配不上您” “你安生闭嘴吧!”曹杨氏的声音陡然拔高了三分,几乎是厉声呵斥的打断了金玉的话。 但金玉的话,却还是把孔清淮吓得不轻,她勉强稳住身形,给了云燕一个眼色,叫她退远些。 这会子什么规矩教条也顾不上了,她既想知道这主仆俩到底还能说出些什么,可又想赶紧把杨娴拉走。 很显然,三郎当年的心思,曹杨氏知道,不光她自己知道,连她身边的贴身丫头也知道。 这还是在谢府中,她们主仆二人这样毫不避讳就敢说起来这事儿,倒像完全不怕给人知道了。 孔清淮心念一动,别是故意为之吧? 她大为震惊,就上了手,想去拉杨娴。 可她拉了一把,没拉动,仔细的去看杨娴的面皮,发觉她鬓边有汗盗下来,整个人脸色铁青,嘴角抿的很平也很紧。 她张口却结舌,正好杨娴一眼看过来,发觉她想说话,便又比了个噤声的手势。 屋里的人像全然不知外面站着人,曹杨氏呵斥了金玉一句过后,又无奈似的道:“他就是庶出的,也没有配不上我这一说,你别张口胡说八道,给人知道了,是要祸从口出的。” 金玉像吐了吐舌头,又像是叫她的话吓唬住了,再开口时候,声儿有些打颤:“我知道了,可我就是为您不平。谢三郎君看上的是您,求娶的却是三娘子,要不是您,她能有今天吗?想来就叫人气恼,倒像她多好的命。” 孔清淮真的越发觉得,杨家的规矩实在堪忧,从没见过做奴才的敢这样编排主子,哪怕杨娴是庶女,可如今嫁的好,日子过得也不错,再怎么说,还是他们谢府的夫人,这个金玉话说的这样不客气,曹杨氏倒是管也不管。 她正暗暗气恼呢,曹杨氏就已经又开了口:“便算是她命好吧,我知道这事儿时,也难过过一阵,你是知道的,但是后来想一想,谢三郎君是君子,唯恐他自己是庶出的,将来连累我,这是为我好,是正经八百的大爱,我心里要感念着他,只是我同他,到底是没有这个缘分。你也不要再说了,万一给人听见了,我有什么脸住在谢家?” 金玉还是不服气,又嘀咕了几句什么话,但是她们没听清楚。 诚然,杨娴也已经没有心思去听仔细了。 她面皮紧绷,脸色可以说难看到了极点,在这门前真是一刻也多待不下去,竟不顾着孔清淮还在,一转身,拔脚就走,下了台阶之后更是不做停留的就往月亮门方向而去。 孔清淮见状不好,忙不迭的就跟了出去,只是心里暗骂这主仆两个是祸害,本就是不合礼数住进来的,竟还这样管不住嘴,没得给人添麻烦!/p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百八十章寒心至极 从跨院回杨娴住的院子,也不过一箭之地而已,她又走得快,所以孔清淮追出来的时候,她已经不见了踪影。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 而孔清淮也正是因追她追的急,才没瞧见,当她们都出了跨院的月亮门时,那扇本该紧紧关闭着的雕花门,被曹杨氏从里头拉开了来,她盯着月亮门的方向,扬唇无声的笑了。 孔清淮提着裙摆踏上门前台阶时,扬了手,想敲门,却又止住了动作。 叫开了门,她要说什么呢? 是告诉杨娴,这件事,她早就知道,劝她宽心? 还是装作毫不知情,照样劝她不要理会曹杨氏的那些胡话? 她想,她都做不到。 她没办法到这时候还欺骗杨娴,更不可能若无其事的劝她想开些。 若换做是谢瀛如果是谢瀛,这事儿发生在她的身上,她能想的开吗? 孔清淮的那只手,慢慢的垂回了身侧去,终究没敢叫开这扇门。 可就在她转身想走的时候,门却被杨娴打开了。 孔清淮吃了一惊:“弟妹?” 杨娴显然哭过,泪痕虽然都抹干了,可眼圈儿是红的:“阿嫂既然都听见了,我再觉得没脸见人,也瞒不住阿嫂。我心里实在难受,阿嫂陪我说说话吧。” 孔清淮觉得喉咙发紧,却顺着她的话点了头,又交代了云燕在门口把着,不许人进来,也不要叫人随便靠近,这才迈过门槛,进了屋中去。 杨娴反手把门合上,抽泣了两声:“阿嫂,他怎么能这样,我真的是” “弟妹,有几句话,你先听我说。”孔清淮却没叫她先开口诉苦,扬声截住了她的话头。 杨娴愣了下,吸了吸鼻子,娇俏可人的小脸儿上愁云密布,却很乖巧似的闭上了嘴,等着孔清淮的后话。 孔清淮在屋中来回踱步了好一阵,这话实在叫她难以启齿,可不能不说的 杨娴伤心至极时,还想叫她陪着说说话,要说十分信任她,大约也不是,可至少这是愿意拿她做一家人看待的。 念及此,她定了心神,满目清明的看着杨娴:“曹杨氏说的这件事,我一直都知道。当年三郎他他闹着要求娶你,婆母跟他怄气,怎么都不许,也是因为,早就看上了太原王氏的女郎,觉得你的出身,实在” 她说到这里,见杨娴神色又是一变,便打住了,“最先是你阿兄知道的,他没了主意,来同我商量,而且也写了信,送到建康去,告诉了二郎。可是我们都拿三郎没办法,更不可能捅到阿公和婆母面前去。后来婆母怄不过他,顺了他的意,六礼悉备,迎你过了门,我跟你阿兄也确实担忧了好一阵子,可见你们夫妻和睦,时间越久,就越觉得那不过是三郎年少时的糊涂,他既真心待你,这事儿自然也就不需要再去提。可我没想到,曹杨氏她,她会” 这可真是,人算不如天算。 如果早知道会有今日,就该在三郎还在家中时,索性把事情摊开了,跟杨娴讲清楚。 她相信杨娴是个明事理的人,且几年下来,三郎是真心的还是假意的,她自己总该有所体会。 闹也许是会闹上一场,可闹过了,也就过去了,终归两个人好好过日子,也就是了。 不管怎么样,也总好过眼下这样子,这些话,叫杨娴从曹杨氏的口中得知。 孔清淮见她许久不语,心里越发紧张:“弟妹,你要是气不顺,不妨发泄” “我要怎么发泄呢?”杨娴苦笑一声,“阿嫂是长嫂,我能拿你怎么样呢?你也说了,你们都知道——你们都知道啊!”她哭了出来,撕心裂肺的,人往地上一蹲,双手就抱在了膝头,做出了一副最无助也最软弱的姿势,“只有我是个傻子,就像阿姐,不,像杨媛说的那样,我是个傻的,哪怕所有人都知道,我的夫主,只身入京,我却还想着粉饰太平,好似一切都没发生。” 她把脸埋在双腿之间,声音嗡嗡的:“我知道我出身不好,其实配不上他,可成婚两年多,却从没有一日不是真心爱着他的,他呢?还有你们——我敬着兄嫂,侍奉姑舅也从来勤勉,你们又拿我当什么?只是夫主的退而求其次,是吗?” 孔清淮慌了神,从没有应付过这样的场面,可她知道杨娴这次是真的寒心了,她必须要做些什么,让杨娴稍稍理智一些,不然事情闹大了,才真是没办法收场。 她几步近了杨娴的身,弯腰下去,试图拉她起来:“你别这样,三郎对你的好,我们是看在眼里的” “不,他想爱护的,只是杨媛!”杨娴甩开她,豆大的泪珠止不住的从眼眶滚落下来,“怪不得怪不得她想去京城,原来一切都是借口!” “什么?你说什么京城?”孔清淮叫她甩了一把,险些没站稳,可也生不起来气,又听她这么没头没脑的一句话,更不安起来,“谁想去京城?曹杨氏吗?到底怎么回事,你好好同我说成不成?三郎的事情,瞒了你,是我们的不是,可本是为了你们能过好,从没想过替他遮掩什么。” 她好像怕极了杨娴听不进去,索性拢了拢裙摆,在她身边儿蹲下来:“你与三郎,是结发夫妻,当初三茶六礼把你娶进谢家门的,谁也越不过你,谁也不可能越过你。阿娴,我知道你此时难过极了,也寒心极了,也许觉得一颗真心错付,可你要想一想,接下来的路,要怎么走呢?曹杨氏大约真是来者不善的,你要成全了她吗?” 成全,谁?杨媛吗? 杨娴猛地抬起头来:“不!” 她还有一丝理智尚存,这样就最好,孔清淮提着心,试探似的握一握她的手:“是啊,所以,有什么事,你要告诉我,我和大郎,一定会帮着你,护着你的。” 孔清淮几乎是循循善诱的,迫切的希望,杨娴能把她的话听到心里去:“你刚才说,她想去京城,是说曹杨氏吗?她昨天,到底都跟你说了些什么?好阿娴,不要哭,好好与我说,这回我一定站在你这头,绝不再叫你受委屈。”/p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百八十一章抱有幻想 杨娴难过时真的,可难过过后,能够冷静下来,也是真的。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 从前总听人说,哀莫大于心死,她今日切身的体会了一场,虽不至于就到了这个地步,也总归是尝过了心酸之苦。 不过孔清淮有句话,说的还是对的。 三茶六礼,明媒正娶。 她是谢汲的结发妻,是这谢府门内正经的主子,没有人能过越过她! 杨娴抬起头来,水汪汪的大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孔清淮。 孔清淮叫这样的眼神看的心下一颤,又很试探性的去扶她起来:“我不敢劝你想通了,可眼下曹杨氏还在家里住着,你就是有什么心思,也不该我不知她是存了什么心,可大概是不想见你好过,你总不能成全了她的心意。至于她说的这件事,等以后,你好好问问三郎,说不得三郎另有说法,毕竟那时他才十九,是不是?” 杨娴吞了口口水,由得她扶着起了身,只是她蹲的久了,半条腿都是麻的,起了身来一时没站稳,全靠孔清淮的力气撑着,才没跌下去。 孔清淮心里不好受,扶着她往旁边儿胡凳去坐。 方一落了座,杨娴看她要往旁边儿挪,就牵住了她衣袖。 孔清淮一愣,回头去看她,就见她指了指自己身旁,于是会意,扬了扬嘴角,在她身侧坐了下来,又上了手轻轻地拍抚着她后背:“我知道你委屈极了,可日子还是要过的,是不是?” 杨娴呆愣了很久,半天后才点了头,想起前头的那些话,贝齿轻咬了一回下唇:“杨媛说,她有法子叫婆母放我去建康,但是我要带她一起,而且” 后面的话,似乎难以启齿,孔清淮略一拧眉:“而且如何?她想叫你替她做什么?”她一面问,一面拉下脸来,“她自己做的事情,哪一件不出格,你还想着替她掩饰不成?” 她话音落下,杨娴的头就摇的拨浪鼓似的了:“我只是觉得羞于启齿。杨媛想再嫁,可不愿叫我阿耶再插手她的婚事。而且阿嫂知道的,本来她也不是大宗嫡女,我虽不晓得阿耶当年何以将她配了彭城曹氏,可要说想拿她配的太高,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儿。” 她不明说,是因为杨媛贪心不足,显得杨家教女无方,说多了,连她自己都觉得脸红羞愧。 可好在孔清淮是通透的人,她说到这里,哪儿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呢? 杨媛的心太高了,夫死再嫁,却想往高门里挤。 凭杨家郎主的本事,还有当年拿她许曹家的心,大约并不会再给她配什么好亲事,这一点,是杨媛绝不能够接受的。 所以她才会转道来谢家,她想指望的,是杨娴。 孔清淮眼神暗了又暗,冷笑两声:“她人不大,心却不小,难不成还指望着再嫁公门侯府?她想跟你到京中去,是想在上京的士族子弟中挑挑拣拣,对吗?” 杨娴抿着唇角,半晌说了个是,又觉得脸上无光,稍稍别开眼去:“我知道这是痴心妄想,可不能不答应她。” 孔清淮心头一凛:“为什么?你从来不是个糊涂的,虽然平日里多是闷不做声,可我常与大郎说,你能这样不争不闹的过日子,实在是难得的透通伶俐,今次却为什么会答应她?她胁迫你吗?拿什么” 她话没问完,突然想起来了,杨媛说,有法子叫杨娴进京去。 孔清淮呼吸一滞:“你是为了进京去找三郎?” 杨娴面色戚戚:“我跟他,成婚快三年了。”她回过头,终于又正眼看孔清淮,“我同两位嫂嫂没法子比,三年无所出,婆母一定会” 她说不下去了。 谢大妇太不喜欢她了,三年无所出,说不得会将她休弃。 她没有显赫的家世,也不占三不去中任何一条,反倒是无子这一样,就足够谢大妇把她给休了。 连杨媛都会说,谢汲今时不同往日了,不要说给他做填房,就是做妾,那些个士族贵女,也没有不情愿的。 可她怕孔清淮觉得她小心眼,思量再三,还是添了两句:“即便婆母不会动那份儿心,可要给他纳妾,我也是没法子阻拦的,甚至还要满心欢喜的帮着筹备,等着新人进门。阿嫂,他已经去京城了,婆母若要再给他房里添人,绝不会我往小门小户去挑,王萧一类的人家是够不着,可我的这个出身,就是门楣稍低的女郎,也好过我。” 她越说越心酸,眼眶很快就有湿了,吸了吸鼻头,努力的隐忍着:“届时我又能怎么办呢?” 孔清淮说不出的心疼。 就为着一个庶出二字,杨娴的日子,就过成了这样吗? 无子,庶出,婆母不喜欢,她将来还要怎么在谢家待下去? 孔清淮心头软的一塌糊涂,连声音都柔和下来:“所以你答应了她,不管怎么样,你得先到三郎身边儿去,是吗?” “是。”杨娴异常坚定的咬重了话音,“而且我知道,能叫婆母放我进京的,只有杨媛。大兄和阿嫂若知道我的难处,一定会想方设法的帮我,可婆母也一定不会松口,时日久了,说不得对阿嫂也不好,所以这些话,我心里压了很久,却一直没在阿嫂面前说过。” “她再不济,也是你娘家阿姊”孔清淮顿了顿声,“可是你要知道,她居心叵测,此番来陈郡,目的是不纯的。她明里虽是同你说,想再寻个好人家嫁了,可你今天听见了的,她对三郎” 杨娴眸色黯淡:“我听到了。她虽然在训斥金玉,可我听得出来,她心里,对三郎,是抱着幻想的。而我——”她喉咙紧了紧,声音有些哽咽,“而我并不能确定,三郎的心里,到底还有没有她。我这个结发之妻,又到底算什么。” 她捏紧了手心儿,孔清淮瞧见了,长叹一声,伸出手去,硬是把她的手掌给掰开了:“凡事要往好处想,别给自己添堵。不过我还是要劝你一句,曹杨氏,不能进京啊。”/p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百八十二章偷听的丫头 杨娴一颗心,立马就凉了大半。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 孔清淮自个儿说话都是前后矛盾的,她劝自己往好处想,是想叫自己别想着谢汲还惦记杨媛,可一转脸,仍旧告诫她,杨媛不能带进京。 为什么? 因为孔清淮也拿不准,谢汲的心里,到底还有没有杨媛。 哪怕如今的杨媛已是丧夫新寡,哪现在的杨媛叫人觉得面目全非。 可是,只要谢汲还喜欢 不,不是这样的。 杨娴脑海中突然闪过什么念头,起先皱了一回眉,却很快就又舒展开来。 孔清淮目不转睛的看着她,见她神色有异,就叫了一声:“想到了什么?” 杨娴却突然就笑了,又朝着她摇头:“阿嫂放心吧,这件事情,我大概心里有数的。我知道阿嫂劝我,是为我好,唯恐带着她进了京,将来要惹出事端来。可我眼下已经别无他法,能替我在婆母面前说话的,只她一个,我想进京寻三郎,就必须答应她的条件。至于进京之后,她还会不会有别的心思——”她稍稍顿了下,把尾音往上挑着扬了一回,“我自个儿有分寸的。” “你”孔清淮嘴角抽动了两下,唯恐她是气糊涂了,干出什么傻事儿来。 只不过她想要再劝的话,并没有说完。 她分明看得清楚,杨娴眼中是一片清明,早没有了初知此事时的阴郁和阴霾,那些蒙在了她心上的层层叠卷的薄纱,好似一瞬间全被掀开,杨娴,是真的想明白了。 但是,她又想明白了什么呢? 孔清淮心里害怕起来。 建康城从来都是是非之地,对谢氏而言尤其是,她不过问外面的事,却不代表全然不知。 二郎他们几个在京中怕已是步步为营,每走一步,都要小心运筹,怎么能够叫曹杨氏上京生事? 三郎年少时的那点子心思,其实不值一提,可那也是分地方的。 真要是拿到上京去说,倘或叫人拿住了,上本参他,照样算是师出有名。 他是新贵,刚得陛下器重,不知道多少人要嫉妒眼红,又不知有多少人,想借此机会,狠狠地羞辱奚落谢氏一番。 谢家的郎君这样得陇望蜀,小人心思,叫人不耻。 她犹豫了半天,到底还是怕的:“弟妹,你可别想错了主意。那是建康城,是天子居所,皇城所在,一个不小心,大家都要吃不了兜着走。你真的要把曹杨氏,带去京中吗?” 杨娴当然知道她怕什么,可她不是孔清淮,也不是魏姒,她没有那么多选择。 而且对于杨媛—— 杨娴眼中坚定更甚:“阿嫂,我跟你保证,一定不会叫她生出别的枝节来。可是建康城,我是一定要去的。” 话已至此,孔清淮知道多说无益,再加上这事儿她原本就有些心虚,总不能一味的拦着杨娴。 杨娴也算是事出有因,一来为了孩子的事情,二来三郎曾经喜欢过她的嫡姐,甚至为这个才求娶的她,此时不叫她去京城问个清楚,只怕这一辈子,这事儿都会如同一根刺,扎在心里,生了根,拔不掉。 于是孔清淮长叹了两声,先摇了一回头,才站起身来:“你也是个聪明的,该劝的,我劝了,你既然说有分寸,我不好再说什么,只盼着你此一去,诸事顺遂才好。” 杨娴对孔清淮,从前不过敬着是长嫂,今天一事过后,就有些复杂了。 她又气她们全都瞒着她,可又不得不承认,孔清淮已经算是很帮着她,很体谅她的了。 若不然,此时孔清淮把这事儿闹到谢大妇那里去,还谈什么入京寻谢汲,全都是不可能的了。 谢大妇识大体,更看重儿子们,她一向知道,谢汲虽然是庶出,可谢大妇待他却比亲生的还要好,杨媛明摆着是想惹是生非的,而她又是见到了谢汲,更少不了质问一番当年旧事,这样的情形之下,谢大妇会同意她们进京才怪。 杨娴提着的那口气,长长的松了下来,随着孔清淮起了身,一路送着她出了门,又再三的保证了一番,才招了青萝送她出院,自顾自的往屋中回了不提。 青萝送走了人后,几乎是一溜小跑的进了屋,一进门,就脸色难看的跪到了杨娴脚边去。 杨娴叫她吓了一跳,下意识的就动手去扶她:“做什么?” “夫人,去不得啊!”青萝双手往她膝头一叠,带着哭腔,有些像是在求她。 杨娴脸色一变:“你偷听?” 青萝是从小跟在她身边服侍的,出嫁的时候,自然就随着她到了陈郡来。 她家中虽有姊妹,可从来都不亲,这个贴身的婢女,就如同妹妹一般,是以她几乎从不拿规矩拘束着青萝。 可是这么大的事情,她就敢躲在门外偷听了去? 这未免也太放肆了些! 她在谢家步步谨慎,生怕出了丁点儿差错,更给人嘲笑她的话柄,刚才要是给孔清淮知道,她的贴身丫头,躲在门外偷听主子们的谈话,传开了,旁人岂不是说她连下人都不会管教? 青萝见她脸色不对,心里也有些害怕起来,只是因有更怕的,才强撑着壮了壮胆。 她拖着膝后退两步,伏在地上磕了两个头:“我不该偷听,可实在是夫人从跨院儿出来,脸色又不对,跟大夫人说的话,又古怪的厉害,我我知道大娘子来,根本不怀好意,夫人这样子,我实在担心,您要打我骂我,我都认了。可是夫人,建康城,去不得啊。” 杨娴心下软了三分,却没再去扶她,只是冷着脸问她:“你既然把话都听了去,就该知道,我要去京城,是不得不去的。” “我知道,我知道,”青萝见她一时没有开口责怪,才敢抬起头来,忙不迭的回话,“但是我也知道,见着了郎君,您少不得要把陈年旧事拿出来问上一问,郎君倘或一时气恼,您要怎么收场?大娘子还跟着去,既去了,自然也要住在咱们家里,没有单出去住的道理,届时再火上浇油,又要怎么办?要依我说,她根本就不是想在建康城挑人,她原就是冲着咱们郎君来的!”/p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百八十三章外室而已 杨娴当然知道,杨媛也许就是冲着谢汲来的。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 昨日一番话,看似她志在建康子弟,可现在仔细想一想,也有说不通的地方。 天下士族虽然多,可真要挑起来,尤其按杨媛现在的身份去挑,能选的也不多。 杨媛纵使心高气傲,可也不一定非上赶着到建康城去给人送话柄。 她相中了谁,看上了谁家,完全可以告诉自己,既然是做交易,为什么还要把自己推到明面儿来呢? 要真这样,杨媛岂不也太傻了些? 今早听见她同金玉说的那些话,看似是惋惜,实则不过惺惺作态。 她满口赞谢汲,又一心觉得谢汲当年是为她着想,从退而求其次的娶了自己,这样的小心思,估计连孔清淮都没能瞒过,不然刚才孔清淮也不至于几次三番的劝她,别把杨媛带到京城去。 不过,她自然,也有她的盘算。 杨娴心念微动,终于弯了弯腰,伸出手去:“你先起来说话。” 青萝一愣,却听她语气彻底的和软下来,眨巴了几下眼,看着递过来的一双手,犹豫了下,把手伸过去,虽不敢真的借她的力,却也是就势起了身来。 杨娴示意她去挪个胡凳来坐下,青萝平日在她面前大约也是没规矩惯了,果真搬了张胡凳,在她对面儿就坐了下来。 “你说的不错,我心里也这样想,她八成本就是奔着三郎来的。杨娴压了压鬓边,显然有些头疼。 青萝粉嫩的小嘴儿一撇:“那您怎么还不听劝呢?我看大夫人也劝了半天,大概也看出来了的。” “你别急啊,我自然有我的主意。”杨娴掀了眼皮看她,又问她,“家中婆母对我的态度,你是瞧见的,并不好,是不是?” 青萝怕她伤心,不敢回话,还是听她催了两声,才很轻的点了下头。 杨娴嘴角隐隐上扬了三分:“这没什么,我自己早就知道。跟你说正经事儿,婆母不喜欢我,我嫁过来两年多无所出,婆母要给三郎纳妾,是不是应当应分的?我这个正妻,不能反对,才是我的本分,对吗?” “可是咱们郎君远在建康呢,哪里就” “就是在建康,我才有了这份打算。”杨娴气她没算计,一扬声打断了她的话,“三郎进了御史台,就不再只是个谢氏庶子而已,庶出的又如何呢?郎君们同女郎本就不一样,即便是庶出,将来也不是不能出人头地。先前朝廷里的中书令,不就是谯国桓氏的庶子吗?这样的例子,数不胜数。更不要说,三郎仪表堂堂,有本事,有才干,可谓文武双全,再加上他虽是庶出,但从出生就是婆母一手带大的,同嫡子并没什么不一样,这又是谢家的郎君,若你家中有女郎,叫你送到谢家给他做妾,你愿意吗?” 青萝啊了一声,显然还有些许不明白,一双鹿眼写满了无辜和不解。 杨娴嗨呀一声啐她:“方才跪着劝我的时候,话说的挺清楚,这会子怎么转不过这个弯儿来了!” 因她骂了两句,青萝才突然开了窍,惊呼一声:“我懂了!我懂了的。夫人的意思,郎君现在若要纳妾,凭大妇对他的疼爱,一定会挑个模样出挑,家世过人的士家贵女,是吧?” “就是这个意思。”说到这个,杨娴的眼神还是不由自主的暗了三分,又干巴巴的咳了两声,“我也说了,王萧一类的人家,大约也不会上赶着送女郎给人做妾,可这天下士族原也太多了。说穿了,是我出身太不好,本就配不上谢氏郎君,是以婆母要给三郎纳妾,随便挑挑拣拣,只怕出身都要强过我。” 这是事实,青萝心里就算有不满,也没话可反驳。 谢氏分家是不可能的了,将来大郎君当了家,大夫人就是当家主母,这没得说,可问题是,他们三房这边,若真像夫人说的这样,岂不成了妻弱妾强? 虽然说女郎嫁了人,娘家就不该再多去插手人家夫妻间的事儿,更何况是做了妾的女郎。 但架不住人家家世显赫,就是要强压夫人一头。 倘或郎君向着夫人,倒还好些也不是的,郎君在外要办大事儿,又不可能成天的守着内宅,况且真叫个贵女进了门,说不得郎君还要看着人家家里的面子,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反正日子照样是个过。 杨娴看她闭上了嘴,知道她听明白了,就继续道:“如果是这样,倒不如把杨媛送到三郎的面前去。三郎若真的痴心未改,两人成其好事,于我也并没有什么坏处,且为着这个事,三郎心里还会觉得亏欠了我的,怀着愧疚,早晚也要高看我两眼,将来的日子,即便是无爱,我也不会过得很艰难。” “可若郎君和大娘子真的成成了,就凭大娘子那个样儿,还不生吞活剥了您吗?”青萝脸色一白,连连摇头,“这不成。大娘子仗着自己是嫡出的,从会走路就会欺负人,明里暗里,您在她手上吃了多少亏?从前在家里,大妇也不管,不过都是敷衍了过去。要是真的叫大娘子心愿得偿,她还有家中大妇做靠山,哪里还有您的好日子过?” “你真是个糊涂丫头。”杨娴冷不丁白了她一眼,“她能怎么叫我吃亏?能怎么不给我好日子过?实话告诉你,就算三郎真还看得上她,她这一辈子,也进不了谢氏的门,顶多是个外室,还能翻天不成?再往长远了说,她将来就是生下了孩子,也得送到府里来,由我抚养长大,跟她一点儿关系也没有。” 青萝到底年纪还小些,内宅中的门道,她并不能够摸的清楚。 忠心是足够忠心,也绝对知道护主,可心思上,就差得远了些。 是以她懵懵懂懂:“怎么会呢?大娘子都新丧寡居了,郎君要都还能”她话刚出口,就看杨娴脸色乍然变了,忙闭上嘴,接着往后说,“怎么可能叫她连门都进不得。”/p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百八十四章两全其美 杨娴到底没忍住,扑哧一声就笑了:“你真是个傻子。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 青萝白叫她说了几句,又是糊涂,又是傻子,小脸儿一垮:“我原就不懂这些,不过是担心夫人,您还打趣我,我真成了傻子,白替您担心。” “瞧把你委屈的,”她就像没长大的孩子,杨娴心情也放晴了好些,失笑着摇头,“你这一向,知不知道婆母因何不待见我?” 青萝心说那哪儿能不知道,只怕全家也没有不知道的,于是连连点头。 “这不得了吗?”杨娴两手一摊,“当年我身家清白,婆母只因我是庶出的,且弘农杨氏门楣有所不及,就这么不待见我,我两年多以来侍奉的勤勉,她都没能对我好一些,这样的想法,根深蒂固,很难改了。婆母是觉得,我连累了三郎,这样的出身家世,将来一点儿也帮不上三郎,说不准还会拖累他。” “那大娘子她——”青萝如梦初醒,呀的一声,“大娘子如今,可不算是身家清白的了!” “是啊。她丧夫再嫁,且今次登门拜访,一概的礼数都不那么周全,昨日我就看婆母当堂变了脸,不过碍于情面,才没说什么难听的话罢了。”杨娴点了点身边的小案,“就算三郎再喜欢她,婆母也绝对不会叫她进谢氏的门。如果说,她还是那个未出阁的杨家嫡女,婆母也许还会斟酌一番,只是也还要想想,外人传一传,姊妹共侍一夫,且嫡出的长姐做了妾,庶出的妹妹却做了妻,照样也是人家茶余饭后的谈资。” 青萝好像突然就放宽了心,但突然想起什么来,五官就又拧巴到了一起去:“那个夫人,您别忘了就是,我早跟你说过的” 杨娴的心眼子比她多了上百个,她眼珠子一转,杨娴就知道她在想什么,再看她这支支吾吾的模样,哪儿还有不明白的。 于是叹了声:“你是想说,三郎当年求娶我时,跟婆母怄气了好久,最后妥协的还是婆母,如果三郎铁了心要把杨媛收房,只怕到了,婆母还是会心软妥协。” 青萝嗯了两嗓子,有些紧张,搓着小手,眼神半寸不离的盯着她。 杨娴去摇头:“不会的。” 青萝一拧眉:“为什么?” “还是我刚才告诉你的那个理由。”杨娴深吸口气,又缓缓地吐出来,“你有没有想过,婆母当年为什么会妥协了呢?是我有过人之处,还是三郎真的就那么硬气,能同她争到底?婚姻大事,本就是父母之命,阿嫂说,婆母本来看中了太原王氏的女郎。青萝,那可是太原王氏,绝非我们弘农杨氏可比的人家。” “这”青萝本来脑袋就不大灵光,不要说深奥的问题,就是稍稍要往深处想的,她都要苦恼好一阵子。 杨娴突然问她这个,她又从来没想过,最早知道的时候,也不服气过,但是很快就觉得没什么了。 谢家毕竟是天下首望,谢大妇又出身高贵,挑剔门第,无可厚非,反正她们女郎也已经嫁了进来,当初的那些不悦,就全当不知道,这样才能无忧无虑的过日子。 是以青萝张口结舌,磕磕巴巴的说了半天,也没能说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杨娴像是早料到了,也没再打趣她,平心静气的同她解释:“我起初也觉得疑惑,想过很多可能,还是今日阿嫂一席话,令我醍醐灌顶,一下子顿悟了。” 她撇撇嘴,想了会儿:“大兄和二兄,都不觉得三郎要娶我,有什么很不妥的,是以当年少不得会在婆母面前,替三郎说些好话,尤其是大兄。那时二兄已经往建康,并不在家中,大兄在家里,看着三郎跟婆母闹得僵,一定不会坐视不理。但是你知道,三郎脾气犟的很,劝服了他,只怕比说服婆母还要难些。我想,婆母后来松了口,大概就是这些缘故。我只是出身差些,不至于就要跟家里孩子们闹的不可开交,死活不许我进门,就算真给三郎娶到了王家女郎,日子过得不好,糟心的还是她,三郎也不会幸福。” 所以说其实当年三郎君能顺利的娶夫人进门,实则大郎君他们也没少从旁出力? 青萝有些许的明白过来。 大娘子的丧夫改嫁,还有她这回到陈郡的种种行为,实则都算是污点重重。 诚如夫人说的那样,她已经不是身家清白的人了。 这样的人,就算三郎君有心迎她进门,不要说大妇不同意,只怕家里几位郎君也是不会愿意的。 这是关系到谢氏脸面的事情,谁也不会纵着三郎君任性胡来。 青萝眼角眉梢染上了三分欢喜:“我明白了,按夫人这样想来,真的是我白担心了。” 杨娴想想,她先前也是十分担心自己,才急成了那样子,这丫头虽说心大的很,却也不能忽视她的感受。 将来的路那样长,如果谢汲真的有别的心思,只怕来日漫漫长路,还是要她陪着自己一路走到尽头的。 她心生一股暖流,便又安慰了青萝几句:“担心也是为我好,只是以后别太莽撞,尤其是像今天这样,还躲在门外偷听。”她一面说,一面又摇头,“也不知道该说你傻,还是要夸你聪明能干。阿嫂身边的云燕,算是精明的丫头了,居然能叫你诓了,也不在外头守着。” 青萝一吐舌,半做了个鬼脸:“我也是夫人身边最得脸的人呐,她把着同我把着,本就没有什么分别,我说几句,她就信了,才不会想我是要偷听呢。” “你还得意起来。”杨娴觉得又是好气,又是好笑,就瞪了她一回,“只此一次,下不为例。你是没叫云燕拿住,不然阿嫂那里,我怎么说?亏你还知道,你是我跟前最得脸的,规矩这么不成体统,不是叫人家来打我的脸吗?” 青萝后知后觉,才觉得事情其实很严重,又暗暗庆幸,云燕没有起什么疑心,不然真要给夫人惹是生非了。 她低了低头,很受教的说声记住了,别的话就不再多说什么。 杨娴看她这样,知道是真的记到了心里去,就没再说教她,反倒一转脸,又吩咐了两句:“跨院儿那里,我这会儿就不过去了,你一会儿去看看,替我问个好,看有什么不妥当的,照样按我昨天吩咐的办。杨媛要是问起我,你便说阿嫂有事情交办了,我一时不得空。不过——”不过她估计也不会问起,反正她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压根儿不会管自己对她上没上心就是了。/p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百八十五章孰轻孰重 杨媛的事情,孔清淮回到院中,自然是要告诉谢瀛知道的。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 谢瀛从没见过这样的人,简直就是不知廉耻嘛! 他又急又气,可素来修养好,说不出十分难听又伤人的话来,只是横眉竖目的:“混账东西,未免也太放肆,当我们谢家是什么地方,由得她张狂了!” 他一面啐骂两句,一面站起身来,拔脚就要往外走。 孔清淮见状,忙三两步追上去,扬手拉住了他:“你要去告诉婆母吗?” 谢瀛冷着脸:“这话你就该去回阿娘,叫阿娘料理了她,趁早撵出去,也省得给弟妹添堵。” “不能去。”孔清淮虎着脸,“你现在去告诉婆母,又算什么?” 谢瀛眉头一拧:“你”他状似不解,却果真站住了脚,“为什么不叫告诉阿娘?” 内宅妇人的事情,他知道的毕竟不多,若按他在外走动的习惯,这样的卑鄙小人,是绝对不能与之为伍,且决计不能叫她尝到一丝甜头的。 杨媛这种人,得寸只会进尺。 然而孔清淮那里却一声长叹:“她再不济,也还是杨家的人,是弟妹的嫡姐,你去告诉婆母,叫婆母知道曹杨氏是这样的人,婆母又会怎么看弟妹呢?” 她话音方落,瞧见了谢瀛嘴角的抽动,不用听,也知道他想说什么,便拦了一把,又同他讲:“在这件事情上,弟妹受了委屈是不假,可也要看,婆母肯不肯静下心来心疼她啊。” “你的意思,弟妹受了这么大的委屈,还在曹杨氏那里吃了个闷亏,阿娘却还是不会体恤怜惜她?”谢瀛简直大吃一惊,问完了,就连连摇头,“不会的,阿娘不是这样的脾气。” “若换做我,或是二弟妹,婆母一定会怜惜,会给我们做主,可三弟妹,是不一样的。”她咬重话音,又扯了扯谢瀛,“打从一开始就不待见的人,碰上了这种事儿,只会越发钻牛角尖儿。我若是婆母,一定更会埋怨杨氏这对姊妹。曹杨氏小小的年纪,就艳名在外,蛊惑了三郎,而弟妹呢?她看似是个可怜人,却实则是她自己没有分寸,凭着这个出身,也敢妄想嫁到谢家为妇。” 谢瀛呼吸一滞,又倒吸了一口凉气:“哪有你说的这样厉害的” “是,我承认,婆母并不是刁钻的人。可事无绝对,此事但凡告诉了婆母,就会有这样的可能。你要是叫婆母以为,杨家人就是这样的教养,教女便是如曹杨氏一样,今后弟妹在婆母面前,就更难做人。” 她声音戛然而止,又想起杨娴说的那些,关于纳妾一类的话。 思忖再三,微抿了下唇角:“我不是危言耸听,刚从弟妹那里回来,她自己心里是有主意的,这是她进京去寻三郎最好的机会,我们把曹杨氏揭穿了,她就进不了京城了。你难道要看着,婆母张罗着给三郎纳一房妾,且是出身很不俗的妾室进门,将来再压弟妹一头,弄得家里不得安宁吗?” “这”谢瀛似乎有了几分动摇,只是紧蹙的眉头一直没能舒展开,“内宅的事,我是不懂的,可要照你说的,就由着曹杨氏在咱们家兴风作浪了?” “其实要我说,不如叫她们进京。”孔清淮缓了口气,拉着谢瀛去坐,“你想啊,二郎从头到尾是知道这事儿的,他知道,四郎就一定也知道。回头曹杨氏进了京城,在他们手上,绝对讨不着便宜。弟妹毕竟是三郎的正妻,是咱们谢家明媒正娶进门的,二郎不糊涂,出了事,肯定是向着弟妹的。就算三郎一时糊涂,二郎和四郎也会从旁劝着,况且二弟妹也在京中。不管怎么说,也比此时闹到婆母面前,要好上许多。” 谢瀛却不敢苟同,冲着她摇摇头:“京城形势凶险,我知道很多事,不愿叫你担忧,一向也不告诉你知道,可你总要明白的,二郎他们在京,并不是只享着荣华富贵和得帝青睐的荣耀,两浙案后,二王一倒,剩下大王和三王,权力倾轧,只会比从前更加厉害。我是怕” 孔清淮呼吸漏了两下:“曹杨氏只是个弱质妇人,难不成,还能在外头掀起风浪吗?” “不怕一万,只怕万一啊”谢瀛悠悠长叹着,深吸了口气,“这才叫进退两难。我既知她心怀鬼胎,不敢轻易放她入京,可按你所说,若然不叫她进京,弟妹在家中也难以自处。难办,真是难办。” 而且最主要的,杨媛此来,敢如此行事,看起来就颇有破罐子破摔的架势,她像是全然不怕谢家人会找她麻烦,也有点儿像是,拿捏住了杨娴的软肋。 谢瀛心里明白,如果来的是个郎君,敢这般目中无人,他大可以上手料理了,动心眼子耍手段,他也不是那么好说话的。 可坏就坏在,那是个女郎,他不可能出面去面对杨媛,而清淮纵然有心,也仅只是个夫人,并非是谢氏的女郎。 此事,若小幺在家中,一切就都好办了。 他面上显出懊恼和愤愤不平来,这是少见的。 手上感觉到一紧,低头看去,正是孔清淮纤细白皙的一只手,紧紧的攥住了他。 孔清淮放柔了声调:“这并不是你的过错,是曹杨氏自己不惜福,贪心不足。大郎,人在做,天是在看的,早晚会有她吃亏受苦的一天,我告诉你这事儿,不是为了叫你懊恼自责,只是不想这样大的事情还瞒着你。至于别的,你我都无能为力,我所能做的,也只不过是宽慰弟妹几句,可能不能听到心里去,也还是弟妹自己个儿的事情。” 谢瀛的面色,因着她一番话,稍有缓和:“别担心我,生气归生气,我还能拎得清,也不会把自己憋出病来。至于曹杨氏”他深吸了口气,“她打算什么时候,去找阿娘?” 孔清淮眨眨眼,仔细的回想了下:“弟妹说,她进府那天,说的是三日之后。”/p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百八十六章见招拆招 杨媛果然在入府的第四天,很主动的找上了谢大妇,且她是掐着时辰去拜见的。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 谢大妇有个习惯,每日用过午膳后,要小憩半个时辰,醒来后也不过问家里的事儿,要再腾出半个时辰,抄写佛经,等抄写完了,送到家里佛堂供上,半个时辰后再去取回来。 而佛经在佛堂供奉的这半个时辰,谢大妇是闲下来的,仍旧不问事儿,要么看看花儿,要么赏赏景。 杨媛她,就是掐着这个时辰,带着金玉,踏进了上房院中。 谢大妇本来是不想见她的,但终究不是待客之道,她再看不上杨媛,人家巴巴地来请安,她断然没有将人拒之门外的道理。 是以谢大妇叫人把杨媛迎到了她见客的小花厅中来。 杨媛甫一入了内,就先施施然拜了个礼,姿态放的倒是十分的低,且脸上的笑意也尽敛了起来,生怕谢大妇拿这个来说嘴似的。 谢大妇摆摆手:“你是客居,有这份儿心就足够了,原不用到我跟前做规矩的。” 杨媛面上功夫做的足,连声说那不能够,却又一面提了下裙摆,往侧手边儿坐了下去。 谢大妇大半辈子见的人太多,杨媛这样的面相,根本就不是什么善茬儿,这会子又见她一双眼珠滴溜溜地转,心里嗤笑,面上却不动声色的:“你住下来也有几天了,我忙里忙外,总没顾得上你,若是有什么不顺心的,或是缺了断了的,都同你妹妹说。” “您太拿我当外人看了,况且这家里,家大业大,您忙,我是知道的,所以这几日,也不敢轻易到您跟前来打扰。”杨媛这时才扬了扬嘴角,很轻的笑着。 谢大妇哦了声,立马就明白了。 这是有事儿,才跑过来的。 其实她不太愿意顺着杨媛的话往下说,更不想叫杨媛心中所想能够得偿,可她实在厌恶这张脸,本是生的极美的,可却透着一股子的虚伪和矫情。 于是谢大妇顿了下,歪了歪身子,也不正眼看她:“那你今天过来,是有事儿了。” 杨媛有些意外,却很快接了她的话,应了个是。 谢大妇照旧不看她,只管懒懒的问:“看样子,这个事儿,你妹妹是办不了了。那你说吧,你来一趟也不易,虽然——”她嗤了声,后话没提,转了话锋,“能替你办的,我尽量给你办了,是咱们两家之间的情分。” 杨媛脸色一变。 谢大妇这样阴阳怪气的,可偏偏一句难听话都没说出口,一点儿也不跌份儿,她不能计较,要计较了,就是她做晚辈的不知所谓,同长辈矫情了,况且入京的事,还是得指望谢大妇松这个口。 故而她深吸口气,又缓缓地吐出,如此反复几次,才稍稍平复了心绪:“我这趟到您跟前来,想说的,正是三娘的事情。” 她说三娘,指的自然是杨娴,谢大妇眯缝着眼,终于斜了她一回:“她怎么了?” 杨媛又站起身来,蹲身一礼:“三娘是正妻,可如今却同夫主分居两地,外头的人,不知道的,只管说她不得夫主欢心,又不能够尽心的侍奉夫主。我从彭城来的这一路上,也听了好些风言风语,无非是说妹夫进京做了官儿,却将家中发妻抛之脑后,忘了个干净。” 她一面说,一面站直身,挺直了腰杆:“其实是这些人不知所谓,三娘留在家里,实则正是替夫主尽孝的。可是容我说句不大识好歹的话,三娘跟妹夫成婚,也有两年多了,可一直没能怀上孩子,如今再这样分开来,难不成,孩子竟不要了吗?” 谢大妇坐正了,肃着面皮打量她。 不得不说,杨媛一张嘴,可谓是巧舌如簧。 她话也不往难听里说,也不说自己不待见杨娴,扣着杨娴不叫她跟三郎进京,一开口,只说外面传的难听,说穿了,这是打谢氏的脸,更是打她这个主母的脸。 谢大妇呵了两声:“你前头也说了,家大业大,有操不完的心。三郎临入京前,叫把她留在家里,也是替我,替他阿嫂分担的。且当日三郎并非奉诏入京,陛下委派的诏书也不曾下达,那会儿说好的,等到他在建康中安顿妥当,再派人接你妹妹进京去。怎么,这话,是你妹妹叫你来同我说的吗?” 她不咸不淡的,就反杀了杨媛一手。 好在是杨媛来之前,就有所准备,也料定了谢大妇不会这样轻易就松口,是以被她噎了一声,也没乱了分寸,只是平心静气的又回道:“可终究没有这个道理不是?话也不是三娘叫我说的,这两天我也问了她好几回,她总说在家中侍奉姑舅,并没什么不妥的。可您知道,我好歹是她嫡姐,看她这样同夫主分离,叫我怎么忍心舍得呢?” 她一面说,一面又做出戚戚然的姿态,一个劲儿的摇头叹气:“说出来不怕您吃心,三娘出身不好,比她上头两个嫂嫂,差了好大一截,这些,不光是我们知道,外头的人,也都是知道的。您是想成全三娘,叫她在您手上学本事,如何持中馈,如何料理家里的事,这都是长能耐的。可就怕外面的人不这样想,到头来,岂不是辜负了您的一番心意?再者说,我们三娘,自成婚以来,也从无大错,何至于就要同夫主分离,不能夫妻相随呢?” 她字字句句,都把话头往谢大妇的脸上扔,叫谢大妇又佩服她的勇气,又暗恼她的轻狂,思忖了许久后,挑眉问她:“所以,你的意思是,我今儿要还是不松口,不许你妹妹入京,就全成了我的过错,是吗?是我拿捏你妹妹,把她拘在家里立规矩,叫她这个原配正妻,不得见夫主?” 杨媛好似慌了神,一直很平和的神情也崩了崩,忙做了礼:“看您说的,我要是敢这么想,岂不是也太眼里没人了。可您转念想一想,咱们自己人心里明白,外面的人,却是不明白的呀。谢氏门楣高,天下士族也好,平头百姓也罢,不都是眼巴巴的盯着这高门之内的吗?” 她瞧着谢大妇嘴角动了动,赶在了她前头,又问:“且我有些困顿的是,眼下看您这样,好似也十分不愿叫三娘进京呐。”/p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百八十七章决定进京 谢瀛他们几个,都知道那天杨媛掐着时辰去找了一回谢大妇,个个提心吊胆,唯恐谢大妇恼了或是发脾气。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 可是一连等了两三天,却一点儿动静也没有。 杨娴按耐不住,也去问过杨媛,杨媛却什么也不告诉她,只叫她安心的等着。 事实上,她跟杨娴,也是说不清楚的。 谢大妇的态度,很模棱两可,没有同意,也没有直接拒绝。 杨媛心里明白,这事儿她提的合情合理,谢大妇根本就没有可以推拒的说辞。 无大错的结发正妻,凭什么要被扣着在家中,不得与夫主团聚? 谢大妇再不喜欢杨娴,也不能背这个骂名。 但是她她那天表现的,很抗拒,却什么都不明着说。 杨媛有点没底气,不敢追问的太多,到底年纪轻,在谢大妇面前,待的久了,说得多了,就怕露出马脚来。 是以杨娴这两日来找她,她也都是再三的敷衍了过去而已。 一直到事情过去后的第五天。 这天孔清淮和杨娴照旧往上房院去请安,可是请完了安,谢大妇却不叫她二人立时就走,反倒留下了她们。 孔清淮同杨娴面面相觑,对视了一回,还是她先柔声开口问:“婆母另有事要交代吗?” 谢大妇不轻不重的嗯一声,眼神却有意无意的往杨娴那里瞥过去,旋即又回过神,同孔清淮交代:“我跟你阿公商量了,打算明日就动身,要去京城。下个月初五小幺生辰,她先前受了些惊吓,二郎来了信,说她想家的厉害,却不敢放她只身回陈郡,我们想了想,多年不回建康走动了,借着这个机会,也回去看看。” 孔清淮万万没想到,阿公和婆母要回建康,当下吃一大惊:“那阿公还回来吗?” 她话一出口,立马就后悔了。 这话问的太傻了。 阿公离京虽没辞官,可他在陈郡十年了,想回建康,没有陛下的诏命,是那么轻易就能回的吗? 朝廷成了什么地方,由得阿公要来就来,要去就去了一样。 果然,她瞧见谢大妇的脸色变了变,于是低下头:“我糊涂造次了。” 谢大妇也没为难她,想着她心里是惊骇不已,才会如此,于是摆摆手,说了声没什么,转头去看杨娴:“你也回去收拾收拾,跟我们一块儿进京。” 杨娴一愣,垂在身侧的手,却捏紧了,应了一声是,别的没多说。 她不敢多问,其实很想知道,跟着去了,还叫不叫跟着回来。 杨媛那天跟婆母谈的,究竟怎么样,她是一点儿也不知道的。 孔清淮站在她旁边,悄悄地打量了她一眼,大概也是猜得到她心中所想,便替她多问了两句:“那婆母何时回来?家中眼下别的倒没什么,就是家庙中的那位姑母,小幺初五生辰,阿公和婆母到十三应是赶不回来的,姑母那里” “回来的日子到时候再说吧,姜之的事情,你看着料理,我也交待了你阿婶,不过你是长媳,我不在家,一切的事情,都该由你一手操办,明白我的意思吗?”谢大妇说完了,又点了点身旁小案,叫了杨娴一嗓子。 杨娴抬起头,和声和气的叫婆母,又不问话,端的十分老实,静静地等着她后话。 谢大妇好像对此挺满意,只是到底看她不顺眼,稍稍别开了眼:“你把东西可收拾齐全了,这回去,就留在京城,好好侍奉夫主。三郎在外头忙,平日也没人照顾起居,我跟你阿公都放不下心,该尽的心,你都得尽了。咱们家虽然不缺银子,不过也不能太铺张,你要东西带的不够,回头再添是可以,总不能带的太少,样样都去置办新的。”c 至此,杨娴提着的一颗心,才彻底的放下去,也不愿意计较她后面的这番话,谢家什么时候在乎这点银子了,不要说她置办吃穿用度,就是两个她,谢家也置办的起。 但是这些,都不值当去计较,此时,再没什么,比她能够留在京城,留在谢汲身边,更要紧的了! 她心中欢喜,面上却不敢太露,又想起杨媛来,面色就沉了两份,蹲身一礼,犹豫再三,还是开了口:“我记下了。另外有一桩事,要回婆母。” 谢大妇一挑眉:“你说。” “阿姊今次虽然是新丧未久,可毕竟是投奔了我来的,说是散心,又不愿家中爷娘担忧操心。这趟我跟着婆母进京去,她不好留在咱们府上不走,可这时回弘农阿姊这两日看着才刚好了些,我想,能不能带阿姊一同进京去?”她一面说,一面又哦了声,“阿姊自己也带有体己银子,就算是进了京,也不敢用咱们府上的银子供她开销,倘或有不够的,我这里补给她,绝不会动了公中的份儿的。” 谢大妇嗤了两声,其实很不愿答应,但是杨家的这对姊妹,也不知道在耍什么小心思,她看的明白,懒得拆穿。 杨媛那个人,放到那儿,都是个成不了大器的,亏她还是个嫡女,真要比起来,跟杨娴差得远了去。 不过眼下说不许,那就太没意思了。 杨娴话里说的很清楚,人家也不用谢家一针一线,吃的喝的也都是自己的开销,至多借住在谢府而已。 她不同意?她不同意也没什么用。 杨媛真想跟着去京城,她们前脚走,她后脚就能套了车跟上,了不起到了京中,在外头找个客栈住下,不惊动他们府上就是了。 但要这么着,未免就太难看了。 杨媛自己不顾脸面,她可不陪着一起掉份儿,于是点了头,算是同意下来,又多交待了两句,就打发了杨娴先回去收拾:“你去吧,家里的事,我还有话交代你阿嫂,不必你在这里服侍了。” 杨娴长出一口气,好在婆母没有再三的为难,不然杨媛那里可真是 她欸的应下来,又深蹲下去,辞了个礼后,才缓步往外退了出去不提。/p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百八十八章古怪 孔清淮是眼看着,杨娴刚一走,婆母就抬手压了压鬓边的。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 她抿了抿唇角:“婆母,您生气了?” 谢大妇摇摇头:“生气犯不上,只是觉得,杨家这对姊妹,真是叫人说不出话来。” 孔清淮呼吸一滞,难免要替杨娴辩白几句:“其实这也不怪弟妹,曹杨氏毕竟是她嫡姐,她要进京,难道能把人往外撵吗?若换做我是弟妹,也要先在您面前请一番这个话的。曹杨氏跟不跟着去,是她自己的规矩,可不先回了您,就是我们做晚辈的目中无人了。” 谢大妇知道她一向这样,不经意间就回护杨娴几句,是以只是冷着脸笑了两嗓子,没再去接她这个话。 孔清淮见一番话没得到回应,有些讪讪的,就不好再替杨娴说什么,掖着手,就站在那里,不再言声了。 等谢大妇回过了这口气,才开口问她:“你是不是,知道点儿什么,瞒着我?” 孔清淮一惊又一愣,好在是掩饰的好,才没叫谢大妇看出端倪来。 她状似惊讶,又忙不迭的摇头:“您这么说,实在叫我不安。” 谢大妇又是一阵的摇头:“你就是心肠软,什么人都觉得是好的,别人说的什么话,你也都愿意信。杨氏她——”她拖了拖音,又念叨了句算了,“说多了,你只会觉得,我看不上她的出身,是因不待见她,才有诸多不满。” 难道,不是吗? 她不敢问,可总觉得今天婆母是话里有话。 “别的其实没有十分要紧的,还是要交代你姜之的事情。” 谢大妇那头又开了口,且很显然,是把杨娴那一茬儿给揭过去不想再提,孔清淮立马明白过来,便做出一副受教姿态:“是,您说。” “姜之这些年在家庙,要说吃了多大的苦,那谈不上,可毕竟是茹素过日子,这回接她回府的事儿,你阿公” 说起这个,谢大妇又觉得头疼,长叹一声:“你阿公都懒得提。我们要去京城,自然是顾不成她了。我只交代你,去接人,虽然是自家骨肉,可礼一点儿也不能欠,别叫外面看了笑话,更轻看了姜之。另有一样,我前头说了,你是长媳,这家里诸事,该你一手操办。哪怕你是做晚辈的,也没有事事请教你阿叔阿婶的道理,真有拿不定主意的,跟大郎商量着,或是且压下来,等我回了家,再说。” 孔清淮是明白人,交代的这两件事,她全都能明白,于是一点头:“我明白的,不会叫人轻看了姑母,将来拿这个来说嘴,也不会丢了长媳的气度,叫人家以为谢家的长媳无能可欺。” 谢大妇对她这番话,相当的满意,脸上也终于有了笑意:“你和阿姒,都是能叫我放心的。别的我就没有再好交代你的了,我们一走怕要大半个月,辛苦你些。” 这就是高看了,孔清淮连声推让着说不辛苦,又说什么折煞一类的话,可心里难免犯嘀咕。 婆母今天这是怎么了?总是透露着对杨娴的不满,且这个不满,好似并非只是因她的出身那么简单。 她下意识的皱了眉:“婆母,弟妹她” 她定了心神,开口想问,又岂料谢大妇好似不愿再与她多说,摆了摆手:“她的事情,以后再跟你说吧。” 孔清淮一肚子的话卡在喉咙处,觉得十分难受,可谢大妇话已至此,显然是在等她辞礼退出去了,再要问,未免显得太不知事儿。 是以所有后话她只能咽回肚子里,施施然端一礼,就告退了出去不再提。 可是告退归告退了,这些疑惑,萦绕在心头,一直到她回了房中,都消散不去,甚至带到了脸上来。 谢瀛是刚交代了外面的事情,说是等用完了早膳,要到下面去看账的,这会儿却见孔清淮请安回来的晚,脸上神色也有异,就起了身迎了两步:“怎么了?脸色不大好看啊。” 他一面说,一面上了手去握孔清淮的手。 八月的天,她一双手却冰凉。 谢瀛吃了一惊,又担心起来:“是不是身子不舒服?”说着就扬声要去叫云燕,想打发她去请大夫快来。 孔清淮回了神,虚拦了他一把:“我没觉着不舒服,别惊动人。” 谢瀛一愣:“那你这是阿娘给你脸色看了吗?还是弟妹又跟你说了什么?曹杨氏又折腾?” 孔清淮却一味的摇头:“都不是。”她轻咬了下唇,怎么也想不通,婆母那些欲言又止的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那到底是如何,你这个人,好好的叫我着急吗?”谢瀛拧了眉,拉着她去坐,又忙活起来去给她倒了杯热茶来,“你暖一暖手,这大热的天,怎么就一双手冰凉的了。” 孔清淮心头一软,顺势接过茶杯,也没往嘴里送,果真两只手捧着,是个暖手的姿态。 她想了好一会儿,仰头去看谢瀛:“婆母今天说的话,也许古怪,我听了,更觉得疑惑不解。她对弟妹她对弟妹的不喜欢,好像不仅仅是因为出身而已。可是我想再细问,她却又不说了,还同我说什么,以后再跟我说。” 她有些担心,再加上曹杨氏的事情,难免要胡思乱想,腾出一只手来,牵上谢瀛的袖口:“你说婆母在想什么?弟妹又做了些什么呢?还有曹杨氏——”她秀眉拢起小山来,透着一股子的厌恶,“曹杨氏那天去上房院见婆母,到底说了些什么。” 谢瀛听的云里雾里,想了好半天,才大概的理清楚,可又不知她这样的感觉从何而来,但见她眼中有惊恐和忧虑,便耐下心来,拉了张圆凳,在她对面坐下来:“你别急,慢慢跟我说,阿娘都跟你说了些什么?她说了弟妹如何的不好吗?你细细的告诉我,我也好与你分析分析。” 孔清淮嗯了两声,便把谢大妇说的那些看似不着边际的话,全都与谢瀛复述了一回,说完了,她又自顾自的问:“你说怪不怪?婆母好像一直在有心引导我,叫我去想,弟妹如何的不好,甚至话里连二弟妹都带上了。我和二弟妹,一向叫她放心,那三弟妹呢?是一向都叫婆母不放心的吗?可是,不放心什么,担心什么?带坏了三郎?还是有别的这事儿,太古怪了。”/p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百八十九章质问 谢笠和谢大妇,是在第二日天刚刚擦亮时就动身启程,往建康城而去的。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 彼时家中众人皆出府相送,等到了登车前,谢大妇又把孔清淮叫到一旁,很是交代了两句。 孔清淮一味的应下,眼神却不由自主的飘向后面的杨娴的牛车那里去。 谢大妇自然是瞧见了的,也没多说她什么,只是匆匆交代了,又招手叫谢瀛近前来。 谢瀛脚下不耽搁,三两步上了前,孔清淮也十分知事儿,就远远地退开了。 谢大妇顿了许久,才叫了声大郎,笑着叮嘱他:“我说的那些话,她一定都告诉了你,我也知道,咱们母子两个,心里想什么,是差不离的。有些话,你知道了,暂且不必告诉她,叫她知道,也未必有益。横竖杨氏要入京了,不在家里折腾,你们为兄为嫂的,手就别伸太长了,知道吗?” “阿娘,您”谢瀛眼一圆,眼珠子滚了两滚,只觉得喉咙一阵发紧。 原来那些话,是阿娘故意说给清淮的,她并不是为了叫清淮听出什么,而是借清淮的口,说给自己听的。 因为阿娘一开始就知道,他会想到那些那些关于杨娴,不太好的想法。 杨娴未必如表面上那样心思单纯,她有算计,这份儿算计,甚至超过了清淮,可她从不表露。 不管她因什么而深藏不露,总之眼下这时候,他和清淮,都不该再提。 而谢瀛庆幸的,是昨日与孔清淮说起此事时,他只是应付了几句,并没有将心中所有的猜疑,全都告诉她。 此时他抿紧了唇角,大感意外,更多的,是带着困顿与不解:“既然我与阿娘想的是一样的,阿娘却还是同意她进京吗?” 谢大妇却笑了,站在那里没有动,眼神却往身后瞥了瞥:“她如今,有了娘家人撑腰,我还能怎么把她留在陈郡,留在我眼皮子底下呢?告诉你,是叫你找机会给建康去封信,告诉二郎,纵使她做了我们谢氏的媳妇,该有的防人之心,也不能丢了。但你别忘了我刚才的话,为兄为嫂,手别伸得太长。” 谢瀛一愣,好半天才品过这个味儿来,眉头一拧,下意识想去看杨娴。 谢大妇却拦了一声:“别看她。我说的话,你记好了,交代你的,也别忘了。该怎么跟二郎说,你有分寸,不用怕你阿耶知道,这一路上我还陪着,你跟建康的往来书信,他不会知道的。” 阿娘是在打这个主意啊 把杨娴和杨媛放到京城,面子上名声成全了,暗地里却是叫二郎把人看住盯紧了,不许她在建康城生事。 实则,也算个两全其美的法子了。 只是若依阿娘如此行事与算计,只怕三年时间一到,杨娴仍旧无所出,给三郎纳妾,就是势在必行的了,且阿娘一定不会顾及杨娴的脸面,再挑了士族贵女,压下杨娴一头,更叫她束手束脚,不敢太过张扬轻狂。 想通了这一层,谢瀛一颗心就有些微微下沉。 刚想明白杨娴可能不如表面看来那样无害时,他也觉得震惊和暗恼过,可真知道了阿娘的心思,就又成了另一种心境 他这头张口想要劝几句,可谢笠已经下了台阶,朝着母子二人步过来,略沉了沉音调:“该动身了,孩子都大了,不过出门个把月的工夫,值得你再三的交代。” 谢大妇本来也不想再多说,正好就借了这个机会,推了谢瀛一回,示意他回去不必再送,也不必再说。 见是如此,谢瀛那些都已经到了嘴角的话,只能尽数重新咽回肚子里去,之后便是目送了爷娘登车远行,一概的后话,再不对任何人提起了。 又说自那日,谢府门前分别后,谢笠夫妇带着杨氏姊妹,已走了有九天。 这九天之中,每隔两日,谢笠便回往建康送信一封。 如今是车马慢而缓,书信要快很多。 他将这一路沿途的路线,全告诉在建康中的谢潜兄弟,令他们好算着时间,准备着来迎他们。 而远在建康城的一众人,日子过得倒还算是安逸,至少从两浙一案,再加上桓廷之一案之后,朝廷里,再无什么大的波澜起。 谢家兄弟暗地里也在查柳元山的事,可当日已有宇文舒先发了话,他们即便是出力,也不会十分认真上心,唯恐再给人拿住把柄,这些日子,不过是安心朝事,另外就是等着爷娘进京的那一天。 庾子惠是早就回到了建康城的,悄无声息的入了城,没有惊动任何人,就像是他从未曾离开过建康一般,并没有什么人,到庾家去找他麻烦。 荀况的日子,比他们要稍稍艰难一些。他进了廷尉府,出了廷尉监的缺,低下的人纵然有些不服气的,可忌惮他的出身,又是陛下钦点的差事,倒也不大敢明着找麻烦。 但元长庚好似鬼迷了心窍,自二王出事后,他不说安分守己,老实下来,反倒隔三差五的就给荀况添堵。他毕竟是廷尉卿,荀况在廷尉府中,头一个要敬着的,就是他,再加之他也不是没名没姓的人家出来的,就连荀况,也不能十分在他面前拿乔托大,是以时日长了,心里也有委屈,但不得排解,只能自己个儿慢慢的忍了。 至于宇文舒那里三日禁足之期早过,他解了禁足的第二天,也正好是庾子惠回京的第三日,他就带着太医令和一大箱子的药材,登了庾家的门。 太医令自然没能诊出个所以然,无外乎交代几句要安心静养的话,就告辞离开,而宇文舒自是要把柳元山的事情,再详细的交代庾子惠一番,令他在暗中追查柳元山的下落,以及他同宇文郅和河东柳氏的联系一类。 另一宗要紧的,便就是桓廷之卸任离京这一件了。 那是八月二十一的辰初时,宇文舒亲自送了桓廷之出城去,是堂堂正正,丝毫没有避着人的,往城门口亲送了的。 这事儿传开的十分快,第二天上朝时,宇文拓就已经捏着五六份的奏表,寒着脸质问起宇文舒来了。/p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百九十章暗中较劲 “当日你在太极殿为他说话求情,朕没跟你计较,只叫你在家中思过三日,这就是你思的过?这就是你反的省?”宇文拓扬了扬手里的奏本,几乎要扔下去,却又生生忍住,只是脸色难看极了,“他是因罪罢官,因罪,你懂不懂!谁给你的胆子,叫你到城门去亲送的?” 站在一旁的谢潜低垂着头,眉心先是拧了一把,可很快又舒展开来。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 今天这一关,只要宇文舒顺利的过了,来日他暗中奉养接济桓廷之的事情,就算还有不知死活的闹到御前,陛下也不会追究他任何罪责了。 一切,还要看颍川郡王的了。 他念及此,便很下意识的觑了荀禄一眼,这一眼很快,只是淡淡的一瞥,就把目光收了回来。 而宇文舒此时笔直的跪在殿下,端的是不卑不亢:“儿臣知道自己当日错在哪里,可却并不觉得,夫子离京,儿臣前去相送,有何错出。” 宇文拓像是怒极反笑的,笑了两三声,才渐渐收住:“这就是你的态度?你是觉得自己没错了?你是觉得,朕真的不忍心,下狠手责罚你?” 宇文舒仍旧直挺挺的跪在那里,脸上写满了倔强和硬气,就抬头同他的君父对视着:“儿臣不敢这样认为,可儿臣更不敢欺君——”他拖了拖尾音,“儿臣的确不认为,替将要远行,且终其一生都不会再回京都的夫子践行,是有罪,是做错了的。御史台拿这个上本参儿臣恃功自傲,才是其心可诛!” 他似乎底气很足,其实御史台的职责就是这样的,纠察百官,自然了,上谏天子的时候,也不会把天子的儿子们给忘记了。 尤其宇文舒如今炙手可热,这世上,就总有那些个不怕死,更不怕触霉头的人。 说到底,有几分私心,想叫世人看一看,他连天子的嫡子,且是刚立功回朝,将要承王爵的嫡子,都敢上本参奏,这是何等的气魄,又是何等的刚正不阿。 但事实上,这些折子里,有多少,是宇文郅的手笔,大约就只有他自己清楚了。 不过话说回来,宇文舒说的最后这句话,就有了僭越之嫌。 御史台可以上谏天子,斥百官乃至亲王之过,可他们,却不能反过来指责御史台上的本是居心叵测的。 太极殿上为自己分辨是一回事,可要是随口攀咬御史台中一众官员,就是另一回事了。 这是规矩,也是礼法。 果不其然,宇文舒此言方一落了地,王岐就拱手往外挪了两步:“三殿下此言,实有僭越之嫌。” 宇文拓如何不知,便冷哼着,从鼻子里挤着音出来:“木兰,你方才,说什么?”他语气倏尔一沉,“再说一遍!” 宇文舒却跪着不言声了。 这是一种无声的抵抗,是对天子的大不敬。 那是君父,又是君,又是父。 太极殿中一班朝臣,有等着看笑话的,自然也有那些志虑忠纯的,觉得宇文舒今次大约实在替他夫子可惜委屈,叫气昏了头,才会在大殿之上,这样的口无遮拦,这样的举止乖张。 只有谢潜鬓边隐隐盗出汗来,藏在朝服袖口之下的两只手,捏的手心儿都泛了红。 荀禄还不动,荀禄居然还忍得住。 王岐都急着跳出来要抓宇文舒的把柄了,这些日子上了朝,形势再没那样分明。 从前高台之争只是暗里,大家心知肚明,几乎没有人会摆到大殿上来。 可自他们两浙归来,尤其是上次宇文郅当殿为难过宇文舒之后,这样的矛盾,每一次上朝,都会显露出来。 针锋相对,互不相让。 已经没有人看不清楚,荀禄他,还在等什么呢? 谢潜心里暗暗着急,就皱着眉看向了荀禄的方向,却不料这一眼叫他惊出一身冷汗来。 他明白了。 荀禄不动,不是等宇文舒更窘迫,好令他显得更加柔善。 荀禄在等的,是他。 陈郡谢氏,是个什么态度,他这个支应门庭,在京中苦苦熬过了四个年头的光禄大夫,是个什么态度,这些,是荀禄要看到的,要在明面里就看到的。 这是在逼他表态,逼他在陛下面前,择主君而佐之。 那头是王岐还在咄咄逼人,宇文郅虽站着未动,可他能看到宇文郅眼中的得意,那样不加掩饰的,在大殿之上,就表露无遗。 宇文舒显得孤立无援,桓廷之的这件事,太轻易的就能够圆过去,可却没人站出来,为他说上半个字的好话。 荀禄这一招,是他远远不及的。 谢潜佩服之余,却有些恼怒,捏紧的拳头,倏尔就松开了。 荀家比他立场要坚定,而且这件事情,最适合出面的,也只有荀禄而已,谁叫上次是他帮宇文舒解的围呢? 而且荀禄未免也太谢潜眼角抽了抽。他真想在太极殿上看见王谢缠斗不成? 王岐跳出来刁难宇文舒,他居然在等着自己站出来,为宇文舒辩解,替宇文舒周全。 时间就这样一点点的流逝掉,宇文舒仍旧半个字都没说,王岐喋喋不休了很久,其间还有什么人,站出来附和了他几句,紧接着,又有两三个,也说了些附和言辞,不是咬住宇文舒为桓廷之践行,反倒一转脸,咬着他指责御史台其心可诛不松口。 宇文拓的脸色越发难看,目光深沉而幽暗,叫人不大能够看出情绪,自然就分辨不出喜怒来。 可谢潜觉得,他应该是生气了的。 荀禄是在谢潜做最后的挣扎的时候,从班次中,踱步至了殿中站定的。 谢潜松了一口气,却猛然瞧见了荀禄一个极其不屑的眼神,正好是丢到自己身上来的,他心下一惊,却更是震怒。 荀禄那里好似从未看他,也没有什么不屑流露出来,站直了,对上宇文拓一礼:“陛下瞧,他们年轻人,就是气盛,这一气盛,就容易说错了话。陛下可还记得,老臣上回劝过了,三殿下这是有情有义。您也说了,他都敢当殿替桓廷之求情,难道桓廷之只身离京,他会眼看着,不去送吗?”/p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百九十一章你心里的第一位 宇文拓嚯了一声:“照你这么说,他这回,还是有情有义了?” 荀禄不置可否,却高高的挑眉:“难道陛下愿意见,三殿下从此疏远桓廷之,乃至于避而远之吗?三殿下是什么性情,什么脾气,陛下远比我们这些做臣子的,更了解。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且他方才说起御史台——” 王岐一口气,突然就提到了嗓子眼儿。 他其实倒很希望瞧见,谢家的人站出来,为宇文舒分辨几句,那样,他的底气反倒会更足。 可站出来的人,仍旧是荀禄 这位颍川郡王,同他阿耶平辈论交,看似不显山不露水,实则是有大智慧的人,他胸中有丘壑,动则成风,静也能化雨,几句话看似软绵无力,可是可是他接下来要说的,应当会叫自己,无力接招。 而荀禄也果真不负王岐所望,一张口,令百官皆惊:“老臣所想,与三殿下一般无二。桓廷之纵使获罪被罢官,可他身在中书二十多载,入仕为官更逾三十载,大半辈子,都是在官场过了的,可他真的就到了十恶不赦的地步吗?便是十分凶恶之人,尚会有一二知交好友,何至于临行竟无一人送别?” 他话到此处,顿了下,清了一把嗓子,端的严肃起来:“昔日他为中书令,今日在殿中所列诸位,哪一个见了他,不是客气恭谨,十分高看,又万分抬举?他一朝获罪,诸同僚竟避之如蛇蝎。可就是这样,三殿下仍旧不忘开蒙之恩,哪怕当日已因此事遭陛下训斥,又禁足在府,思过三日。这种种一切,难道三殿下真的不知,该不该送行,该不该做这个礼?” 这样的一席话,叫众人哑口无言,先前巧舌如簧的王岐,也呆若木鸡的站在原地,眼巴巴的看着他。 荀禄斜过去一眼,嗤了两声:“三殿下有胆识,也有情义,是君子坦荡荡,可御史台参他恃功自傲?这道折子,老臣也很好奇,究竟是何人所上,竟能这样颠倒黑白,将谦卑有礼,恭敬师尊的一个人,说成乖张轻狂,目无礼法的孟浪之徒!还有中书侍郎,言言辞凿凿,说三殿下僭越——你也读圣贤书,也是士族子弟,聪慧夙成四个字,也是当得起的,今天,这却是怎么了?” 他这一番,可谓是豪言壮语,话很多,可每一个字,都正中要害,全都能够替宇文舒开脱。 其实王岐的胆子如果大一些,或者王净之再冒进一些,不那么顾着脸面一些,大可以站出来同他当殿对峙起来。 荀禄可以能言善辩,王净之就可以斥骂他是巧言令色。 这两个人,一个颍川郡王,一个琅琊郡公,在外人眼里,一个是新贵,一个是根基深厚,哪一个都不好得罪,所以最好,就哪一个都别偏帮。 而最后要头疼的,就是皇帝陛下了。 不过谢潜等了又等,显然,王净之还真是凡事谋定而后动,就连荀禄已经要拽着王岐下浑水,他都能泰然处之,好像连眼睛都不带眨一下的。 众人提心吊胆,更是屏气凝神,能够结束太极殿这一场闹剧的人,只有宝座上的宇文拓。 可是——可是约静默了半盏茶的工夫,宝座上蟒袍玉带,尊无二上的皇帝陛下,竟将广袖一震,满面怒色的拂袖而去了。 殿下朝臣面面相觑,荀禄和王岐还站在殿中,宇文舒也仍旧还跪在那里。 孔扬有眼色,又见了太多的风浪,今日朝堂上这一出,好似并不能令他震惊诧异,他十分平静的步上前两步,喊了声退班,才一转身,朝着宇文拓离去的方向,疾步跟了过去。 照说孔扬既喊了退班,朝臣们各自散去,这事儿到底怎么处置,也都不再是今天要议的了。 可他们散了归散了,就连王岐都意味深长的看了荀禄一眼,而后冷着脸往殿外退去,只有宇文舒,还是笔直的跪着,一下都没挪动。 荀禄站在他身旁,等人走的差不多了,才略一弯腰,在他肩膀上拍了下:“三殿下,今天这一关,是过去了。” 宇文舒缓缓抬头,目光却绕过他,落到了谢潜的身上去。 荀禄收回手,嘴角上扬着,退了两步,干脆把位置让开:“谢大夫要作壁上观,眼下却不急着走吗?我猜,孔扬一会儿还会来请三殿下,要看见了你,你就躲闪不及了。” 谢潜嘴角一沉:“郡王,并非是我要做小人。难道方才殿中情形,郡王要看我与王岐缠斗不休吗?我若出面,只会令形势更加恶化,那也绝对是陛下不愿意看见的局面。” “是吗?”荀禄不以为意,“也许,是我老糊涂了。谢大夫有王佐之才,哪里需要我这等老糊涂来提点,或是敲打警醒。”他一面说,一面摇了头,又退两步,冲宇文舒端出一个深礼,“老臣告退了。” “你”谢潜嘴角动了动,可话没出口,荀禄就留给了他一个背影。 这种感觉让他很不痛快。 荀禄什么都知道,也什么都明白,可还是拿这幅态度来对他。 这样的态度,比荀况当日,更加直截了当,也更直戳他心窝。 他不觉得自己做错了,也坚信宇文舒是明白的,可荀禄的神情和举止,仿佛是在告诉他——即便三殿下如我一样明白,可也会如我一样,对你不齿。 谢潜要说的那些话,就哽住了。 宇文舒还在看着他,目光里探究更多三分,可未几,又消失不见了:“你也走吧,郡王说的不错,孔扬来时,若见只你还在,他虽未必会多嘴,可你我都没办法保证,他真不会告诉父皇。” 这话,倒像是要同他保持距离了。 谢潜一愣:“三殿下也觉得,我即便做对了,也是错的吗?” 宇文舒却摇了摇头:“我知道你应该做什么,做什么是为我好。可是道修啊——”他深呼吸一回,收回了目光,直视着前方,没再看谢潜,“你在为我好之前,所想的,永远都是先为谢家和你自己好。”/p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百九十二章等你的前程 谢潜离开太极殿没多久,孔扬果然又回到了此殿中来。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 他是自高台宝座旁步下来的,其实在看见宇文舒仍旧笔挺的跪在那里,半分没有挪动时,眼底也闪过一丝惊诧,只是他掩饰得很快,并没有叫宇文舒瞧了去。 “三殿下,陛下在朝阳殿等您。”孔扬弯了弯腰,想了下,递出去一只手,好叫宇文舒借力站起身。 宇文舒嗯了一声,也不扭捏,手一抬,压在孔扬手腕上。 他跪的久,双腿是麻的,站起来的时候两条腿打了个摆,他自己没觉得如何,反倒把孔扬吓了一跳,又连忙扶稳了他。 宇文舒养了嘴角:“无妨,前头引路吧。” 孔扬这才欸了两声,可走的极慢,似乎是在等宇文舒适应过来。 宇文舒心里明白,自然又看孔扬更有不同。 这个从小跟在父皇身边服侍的人,从来都不会叫人觉得不舒服,是个难得的明白人,也是少见的能够将事情的分寸,拿捏的如此恰到好处的一个人。 他盯着孔扬的背影看了会儿,却又想起谢潜来,心底生出更多无奈之感。 很显然,在立场的选择这件事上,谢潜的分寸,就并没有拿捏好。 他相信,颍川郡王也知道,谢潜不该在大殿上替他强出头,可是荀禄还是那样做了。 至于说是因为什么 宇文舒上扬的唇角平了平,还能有什么呢?连荀禄这样的老狐狸,都已经有些看不下去了啊。 他心思百转,知道朝阳殿的台阶出现在眼前,才整理了思绪,又整了整仪容,看着孔扬弯腰恭请,一步步的上了台阶,步入殿中去。 殿内服侍的奴才们,好似早被宇文拓打发了下去,是以宇文舒进殿时,竟只看见了宇文拓一人歪坐在檀木的宝座上。 他提了下摆又要跪,然则宇文拓一摆手:“你还没跪够?” 宇文舒一愣,便将跪拜之礼改成了个寻常的礼,拱手一回,叫了声父皇,就很老实的站在原地,没多说话。 宇文拓嗤了一回:“太极殿上振振有词,现在却不说话了?” 他这话不大像是责怪,反倒叫宇文舒听出几分亲昵之感,更像是寻常人家做阿耶的,瞧见了儿子做事儿有些毛躁,私下里背着人时,少不得要提点说教两句。 宇文舒一愣,这才抬眼看过去。 宇文拓还是面无表情的,可眼底也不见丝毫愠怒之色,见宇文舒看过来,点点桌案:“你要敬着师尊,本来是无可厚非的,上回荀禄也在大殿上替你说过这话,有情有义。这四个字摆出来,谁还敢明着抓着你不放?你一向聪明,这回是怎么了?就非要上赶着送把柄给御史台,还敢在大殿上指责御史台其心可诛,”他说着,摇了摇头,“木兰,今天荀禄等了这么半天,叫王岐咄咄逼人了那么久,才站出来为你开脱,你能不能告诉我,他,在等什么?” 宇文舒心头一凛,面色也随之一变:“父皇?” “我问,你只管回我。”宇文拓一扬手,“有些话,咱们父子之间,也不能开诚布公的谈一谈了?从你回京,我一直等着你来朝阳殿见我,可你没有。上回见过了你母亲,离了宫你就直奔中书令府去,我不问,你自己就只当没发生过这件事,既然你不愿意谈,那就我来问——现在我问了,你打算怎么回我?” 宇文舒心惊不已。 他其实很会看人脸色,尤其是看父皇脸色,更是从小就学着如何去揣摩父皇的心思和心意。 不懂事的时候,只把他当做慈父看待,可自从那年偷听到了谢家生女为后的那件事,他就再也没办法忘记,他的阿耶,本就是君父,先为君,才是父。 不敢太过亲近,更不敢太过殷勤表现,反倒养成了步步小心,处处留意的习惯。 父皇说出口的每一句话,他都要在脑子里过上好几遍,生怕一时不察,出了纰漏。 可是今天 他有些慌张,也有些茫然。 父皇到底知道些什么,还是只是在诈他? 这一步走错了,只怕离满盘皆输,也并不远了的。 父皇好像在告诉他,他做过的事情,都没能逃过父皇的眼,两浙也好,回京后的一切也好,这盘棋,始终都在父皇的掌控之中。 可事实上,真是这样的吗? 那宇文郅的贪墨,父皇又怎么说?贪来的那么一大笔银子,父皇又怎么说? 时至今日,父皇都没有对宇文郅采取任何措施,甚至放任王岐在太极殿上那样针对他夫子当日说过,父皇心里看重的,是自己,但是又劝他捧杀为上策 他半天没说话,宇文拓也并不急着催他,好像是打算给足他思考的时间,为的,就是他接下来要回的那些话。 宇文舒心神有些不宁,可不回话,是不可能的,这里是朝阳殿,天子询问,哪怕亲如父子,也没有能够敷衍过去的道理。 如果说在君父面前耍小心思,还不如,据实以答,实话实说,其实是个不错的选择吧? 于是他心神稍定,不过还是壮着胆子,先反问了一句:“父皇觉得,郡王在等什么呢?”他抬起头来时,面上一派淡然祥和,“自两浙归来后,儿臣忧心夫子,如今也不敢瞒父皇,谢御史到吴县传旨的时候,就已经将京中所发生的事,详细告知了。而这些,当日在含章殿,儿臣也没有瞒着阿娘,也是回明了阿娘后,才去的中书令府。” 宇文拓摇摇头:“你去就去了,他跟你说过些什么,也只有你们自己知道,你想说,或是不想说,那是你的事儿,至少眼下,我没兴趣知道。我问你的,是荀禄。”他眯缝起眼,很仔细的打量起殿下站着的这个儿子,“木兰,我觉得,他是在等你的前程,你怎么说呢?” 他的前程——是啊,夫子说过的,若要行捧杀之计,必得谢氏相帮。 谢潜的帮助,在某种意义上来说,确实是他一半的前程。 即便他有庾家和荀家倾囊相助,也不敢随意的舍下陈郡谢氏。 父皇果然是知道的吧? 宇文舒眉头微蹙:“其实父皇什么都知道。您是在试儿臣,想看看儿臣会不会在您的面前,巧言扯谎,企图遮瞒过去。” “其实不尽然。”宇文拓眼中有了些许暖意,“我隐约觉得,荀禄一直在等谢道修开口,可他没站出来,荀禄很失望,其实——”他拖长了音,又咬重了几分,“我也有些失望,可又觉得欣慰。”/p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百九十三章豁然开朗 宇文舒眼皮突突的跳了两下:“父皇觉得失望,是因为谢大夫没替我出头吗?可父皇又觉得欣慰” 他有些问不下去,是自己都觉得太过于矛盾了。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 谢潜那句话说的至少是对的,父皇一定不愿意见到王谢朝堂上缠斗不休,谢潜和王岐两个人你来我往的争执起来,对谁都没好处,而且也不会有人会站出来从中说和,到头还得是荀禄或是王净之出面,把两个年轻郎君劝住了,此事就此打住。 可这样一来,谢家和王家的矛盾,就更加激化了。 所以眼下这时候,父皇是一定不愿见的。 也正因为如此,父皇才会觉得欣慰吧?谢潜还是懂得这点分寸的,并没有叫父皇太过为难。 宇文拓音调一扬:“你想说什么?” 宇文舒下意识的摇头:“儿臣只是不明白,父皇究竟是希望谢大夫帮儿臣,还是希望谢大夫秉持一贯的态度呢?” 他这样问,宇文拓的嘴角,就立时漾开了一抹笑。 他对这个儿子,寄予厚望,最怕的,就是他叫自己失望,而失望从何而来呢?无外乎是,他遮遮掩掩,小人行径,哪怕自己把这层纱捅破了,他也不敢大方坦然的承认。 “木兰啊,其实你应该知道,你二兄,从来都是个不堪大任的。”宇文拓语重心长的叹了一声,“我不是说他没本事,要说为官,他也有能耐做个好官,位极人臣,辅政监国,他都能做的很好,可如果说叫他掌天下,登高台,他做不来。” 宇文舒一时语塞,顿了好半天,又想着,话既然已经说到了这种份上,看来今天是真的要开诚布公的谈这件事,话毕竟不是他起的头,他要说什么,也只是顺着父皇说下去,只要不说出什么大逆不道的话,都应当是无碍的。 于是他点了点头:“那大兄呢?大兄是嫡长,又有威望,在军中待过,也在地方待过,身兼要职,手上的一切政务,也都处理的井井有条。” 宇文拓好似高兴起来,舒心的笑了:“你真这么觉得?”他问完,没等着宇文舒回答,就自顾自摇头否认,“你不用在我这儿扮什么兄友弟恭,你们若真是毫无间隙的,王岐不会在太极殿上这样针对你,中伤你。那些奏本,有多少是他授意人上的,我心里也有数。” 宇文舒就垂了垂首,闷声哦了下:“看来还真是什么事情,都逃不过父皇的眼。” “我说了,不尽然的啊。”宇文拓挑了眉,“好比说,在两浙时,你是怎么拿到你二兄写下的那封手书的?又好比,柳元山的事情出了之后,他到底是怎么从众人眼皮子底下消失的。这样的事情,原也很多。我虽是天子,却不可能事事了然于胸。但你和佛狸之间,我还是清楚的。” 也不知怎么的,宇文舒的一颗心,就跌回了肚子里去,旁的倒还好,两浙的事情,父皇暂且还不知内情,这就足以他松下一口气来。 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里,他要全神贯注的对付宇文郅,还得招架宇文郅的明枪暗箭,如果父皇在此时追究两浙的事情,他做过的那些手脚,那真的会令他自顾不暇。 “父皇,我和大兄之间”他眼中闪了闪,须臾又暗下去,“我觉得大兄如何,都是无用的,要紧的,是您觉得大兄如何,百官觉得大兄如何,天下人,觉得他如何。” “桓廷之在朝中为官三十多年,位极人臣也有二十多年,他临走前,就真的什么也没跟你说吗?”宇文拓略拧了一把眉,“派你去两浙,叫谢道修和荀况随行,这些,全是在为你铺路。不过木兰,接下来你还能做到什么程度,那是你要为自己挣出来的前程了。你自己也会说,佛狸是嫡长,再过两年,他加冠后,我就是有心压下不立储,朝臣也会不停地上折子请命了。” 这些话听起来有些虚头巴脑,可宇文舒却再没那么明白。 他担心了很多天,也想过,万一夫子这一次算错了父皇的心,那该怎么办呢? 他不敢一味的信了,生怕将来洋洋得意,有恃无恐。 可是现在——夫子为官的三十年,的确是把什么都看透了,如果说有看不透的,也不过是他自己的名声一事而已。 多年来的经营和筹谋,好像突然之间,全都得到了回报。 他才学无双,却隐忍蛰伏,父皇都是明白的,能进能退,这是一个君王,该有的气度,乃至于他后来能做到的临危不乱,从没有自乱过阵脚,在父皇眼中,这就成了气吞山河的帝王之气! 然而,宇文郅,毕竟是嫡长啊。 诚如夫子所言,为君者名正气清,父皇能暗中不动声色的替他铺路,却不会一路保着他坐上那个位置,如果他比不过宇文郅,或是在接下来的争斗之中,犯了大错,令宇文郅占尽上风,哪怕是父皇极中意他——不是的,倘或他得了父皇这样多的暗中相助,还是败给宇文郅,那他又怎么能算是父皇心中的最看重呢? 只怕要真有那样一天,第一个要放弃他的,就是他高高在上的君父。 明白了,全部都明白了。 他要做的,就只剩下扳倒宇文郅这一件事情。 夫子说的捧杀之计,照样可行,且他笃定,只要他用的得当,父皇也是很乐意成全的,尤其这里头还能扯进谢家,一来叫父皇安了心,二来二来,是他自己的私心,不提也罢了。 宇文舒长出了口气,官袍下摆一撩,就跪了下去,伏地叩首拜了一回:“父皇的提点和教诲,儿臣铭记于心。” 宇文拓知道他是个聪明孩子,满眼欣慰,给了孔扬一个眼神,叫去扶他起身,才和气的又交待他:“还有令贞。木兰,他身体不好,从来都不适合车马劳顿,过度操劳,倘或为你操劳成疾,病上加病,你良心何安?而且他要总是偷偷摸摸的离京外出,将来,只怕是要给你招惹祸端的。” 宇文舒刚放下去的那颗心,猛然间就又提了起来,还没站直的腿,腿窝一软,差点儿又跪下去,好在孔扬借了大力气给他,勉强撑住了他,他尽可能的不叫人看出更多异样,可一开口,声音却出卖了他:“父皇,你你知道,你知道他前阵子,不在京中?”/p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百九十四章孔扬的提醒 “是啊,我都知道。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宇文拓仍旧噙着笑,是一派慈父的模样,“本来他告了假,从前经常这样,我也没留心。后来底下人回了话,说王岐几次三番带着东西登庾家门,都叫庾明聪给挡了回去,我才觉得有蹊跷。” 宇文舒松开孔扬,这会子见他说话的语气还是如先前一般无二,那份惊骇虽然还留了些痕迹在心里,到底没那么害怕了,定了定心神:“王岐他和子惠是没交情的。” 宇文拓嗯了声:“所以他突然好心的去拜访,挺古怪的吧?我这才派人暗中查了查,果不其然,令贞压根儿就不在京城。” 他话音落下,隐隐看见宇文舒脸上闪过尴尬和闪躲,于是笑了声:“怕我追问?放心吧,我不问你。你也大了,有自己的算计,是正常的事儿,令贞出京城去了哪里,又是做了什么,你不想说,我就懒得问。今天把这事儿拿出来说,不是为了警告你,而是为了提醒你。” 宇文舒立时做出一副受教的姿态来:“父皇请讲。” “你觉得王岐突然登门,是因为什么?” 其实宇文舒心知肚明。 本来子惠就是在宇文郅身边蛰伏的,两浙的案子闹大了,宇文郅没能耐收住这个场了,大概就想在王岐和子惠身上下功夫,八成王岐没好主意,他就把心思都动到了子惠头上,妄想着子惠能为他出谋划策。 可是没想到,子惠却在那个节骨眼上,借病隐在家中,不见人了。 至于王岐一开始的登门拜访,大概是真没了法子,出的下策,也不怕惊动了宫里和有心人,就明着上门去找人。 但是三次五次的去,庾子睿都挡了驾,不叫见,凭宇文郅那个多疑的性子,势必起疑,故而王岐再之后的登门,就已经不是为了讨主意,而是想试探出来,看看子惠到底还在不在京中。 不过这其中内情,父皇显然不知,而他也并没有必要,把自己出卖个干净。 于是他眼珠子转了两转,想了须臾,才开口道:“大兄在京中也有自己的势力,当日子惠离京,他八成是听到了什么风声,可他不好亲自登门,所以派了王岐去。照理说,王岐是琅琊王氏的宗子,他好心的登门去探望,庾家无论如何不该挡了驾,且还是几次三番的挡了他不叫见子惠。所以他登门,其实是想试探虚实的,看看子惠是不是真的离开了京城。” 宇文拓念叨了两声正是,接着他的话往下说:“所以我说了,只怕早晚有一天,令贞会给你招惹是非。他身子弱,这么多年我也没把他派到十分要紧的职上去,可他毕竟还是你的伴读,从小长起来的,你想想看佛狸和宥连的两个伴读,外人是怎么看他们,就该知道,人家是怎么看令贞的。” “不管子惠是不是在为儿臣做事,即便他擅自离京,是为了自己的私事,可在外人眼中看来,也必是得了儿臣暗中授意,去做些见不得人的勾当,才假借旧疾复发的名头,告假在家的。”宇文舒心一沉,“其实大兄这次,就算没拿到实实在在的证据,将来要把这事儿散播出去,儿臣和子惠,也有口说不清。” “众口铄金啊。”宇文拓深吸口气,又长叹一声,“警醒着些吧。你一直盯着王岐,佛狸也会一直盯着令贞和荀况,你若再见令贞,劝他近些时日,安分一些。你如果还有什么要紧的事,也不要再交办给他了。” 宇文舒忙不迭的应了下来:“儿臣知道了,过会儿出宫就去一趟庾家,正好这两日他还借病养着呢,儿臣去看一看也无妨。” 宇文拓又嗯了两声:“你最近也别太算了,下个月初五就是你们加封的日子,这之前,别再惹出事来了。你若再干出几件似对待廷之这样的事情来,那可就不是荀禄几句话,能替你开脱分辨的了。” 他那里又极其不放心的事事都想要交代叮嘱,宇文舒由脚底升起一阵暖流,暖意很快席卷了全身,自然不会有任何的不耐,十分虚心的一一听进心里,又全部都应了下来。 父子两个关起门来聊了有大半个时辰,宇文拓才叫孔扬亲自送他出宫去了。 临到了宫门口时,孔扬脚步虚一顿,叫了宇文舒一嗓子。 宇文舒回过头去看他:“还有事吗?” 孔扬很快抬眼看他一回,又很快垂下眼皮去:“下个月初五是殿下的好日子,奴才先恭贺殿下,上回听官家说起来时,还想着竟就这样巧,下月初五可不正好是谢家娘子的生辰吗?鸿胪卿回说那天是个上上大吉的日子,再三的挑了,才择定的,眼下想来,都能瞧见热闹二字了。” 宇文舒听完却皱起了眉。 孔扬不会无缘无故的提起谢拂,更不会无缘无故就说起谢拂的生辰,而且他几乎从不多过问宫外的事,谢拂的生辰,他是何时记得这样清楚的? 他会这么说,十之八九,是父皇授意的。 可是事关谢拂,父皇为什么不愿意亲自跟他谈呢? 刚才在朝阳殿时,连那样直接的话,父皇都说了,谢拂又有什么不能提的? “是,那天一定是个热闹极了的日子。封王礼过后,到了晚上宫中还会设宴,谢氏的女郎过生辰,也少不了要宴请宾客,自然是热闹的。”他装作不知,打趣着看孔扬,“你也想凑份儿热闹吗?” 孔扬抬了抬眼皮,又摇摇头:“除了这两样的热闹,还有一件,能叫整个建康城热闹起来的,三殿下不知道吗?” “你指的,是什么?”宇文舒眼底的笑意渐退,隐隐感觉到,孔扬接下来要说的,才是父皇真正想借孔扬之口试探他,或是提醒他的。 他还没来得及多思多想,孔扬就已经压低了声音:“太尉大人,要回建康来了,大约,是要给小娘子过生辰,顺道走访旧友同僚?或是看看家中的郎君们,有没有什么——为难之处?” 他说完了,才躬身礼了一把:“可惜了奴才在禁庭中不得出,是瞧不见外头的热闹了。三殿下身在宫外,这份儿热闹,是一定凑的上。不过到时候凑热闹的人只怕多,三殿下看热闹也好,不看热闹也好,都要小心些啊,若一时叫人冲撞了,官家和圣人,又要担心了。”/p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百九十五章混账话 这种话 宇文舒明白过来,这才是父皇想要告诉他的,最要紧的事情,同样的,也算是一种试探吗? 谢笠要回京,不管目的是什么,这个事实,是变不了的。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 父皇大约一来是怕他过于冒进,趁着谢笠回京的这段时间,拼命想同谢家扯上些关系,既然不能得到谢潜的明确支持,那不妨从谢笠身上下下功夫,说不得有意外的收获。可这样一来,难免授人以柄,招人口舌。 今次他为夫子践个行,宇文郅都暗中授意御史台中人上本参他,更别说他刻意的同谢太尉走的过分近了。 二来他心中升起无力感,甚至于有些受到打击。 父皇其实也很防备着他,倘或他真的能同谢笠拉近关系,那在朝廷里,是实实在在站稳了脚跟,他要有这个本事,只怕父皇也要对他生出几分猜疑之心来的。 于是宇文舒嘴角略是一沉:“孔内臣的话,我都明白了,建康城中事情多,承了王爵正经开了府,底下一众属官尚需我亲自调理一番,谢家的这个热闹,我不会去凑。送到这儿,孔内臣就止步回吧。” 孔扬略一抬眼,看了他一回,眼中的笑意毫不掩藏,须臾后同他行了个宫礼,看着他一步步往宫门口去,目送了他踏出宫门,才旋身往朝阳殿回了不提。 却说那边谢潜一路回到府中,脸色却阴沉至极,众人将他围着询问了好半天,他才将太极殿中事大概的说了一通。 谢汲和谢泠两个对视了一回,谁也不好说什么。 这事儿也不怪谢潜要生气的,宇文舒的态度 饶是谢汲一心想要辅佐他,也觉得他今次办的事儿实在不厚道。 桓廷之的事情,当日还是二兄点醒的他,虽然他不可否认,自从二兄那夜去王府见过宇文舒后,哪怕是态度急转,可仍旧事事以谢氏为先,并非先去考虑宇文舒会如何。 但不管怎么说,大殿之上,他和荀禄两个,就指望着二兄同王岐僵持不下,这也太说不过去。 谢汲抿唇一回:“二兄也别气了,这个事儿,其实不过是立场不大相同罢了。” 岂料谢潜一眼横过来:“你近来总跟我说,要我多体谅他一些,他的这条路,远比我们的要难走的多。可是到头来,又如何呢?” 他一席话,问的谢汲哑口无言。 他们倒是体谅宇文舒了,可又有谁真正来体谅他们谢家的为难之处,还有他们兄弟的艰难呢? 宇文舒自己都说,知道二兄没做错,可即便如此,他不还是有所责怪? 然则谢泠那边儿却将一副嗓子老着,嗓音压低低低地:“可是颍川郡王,总不会无缘无故,就这样了的。”他咂舌半晌,“二兄气恼归气恼,可气过了,静下心来,就没有想一想吗?” 谢潜似乎愣在了那里,从来心里转的快的人,有一瞬间晃了神,为着这个话,困惑了。 四郎的话,是有理的。 荀禄其实是个十分谨慎的人,可是这两次的表现,却异于往常。 先是大殿上站出来回护宇文舒,丝毫不怕人将他视作宇文舒一党,今天甚至于,耐着性子想等他强出头,全然不顾及,是否会在太极殿中引得王谢缠斗,更不考虑,后果会怎么样。 阿耶毕竟还不在京中,可王净之却实打实就站在朝堂上。 他和王岐真的僵持下去,有什么好处呢?对荀禄,对宇文舒,都没好处。 荀禄开口,王净之会坐视不理,可若换做是他,因他背后站着一个陈郡谢氏,王净之大概不会由着他一张巧嘴,挤兑王岐。 他在朝中受到掣肘,对宇文舒,根本没好处。 荀禄又在想什么呢? 然则那种不屑,实打实,瞒不了人,诚然,荀禄好似也没打算瞒着藏着。 谢潜有些想不明白,嘴角就是一沉,冲着两个弟弟摆了摆手:“你们去吧,叫我一个人好好想想今天的事。” 谢汲兄弟两个又互相看了一回,谢泠好似还有后话想说,谢汲却已经朝他摇了一回头,站起了身,同谢潜告了辞,顺势拉了谢泠一把。 等出了谢潜的书房外,走出去没多远,谢泠脚步一收,不肯再走:“三兄怎么不叫我问呢?颍川郡王行事必定有异,二兄如今只怕还在气头上,要支开咱们,你倒听他的。” “素日是你最听二兄的。”谢汲没好气的白他一眼,“二兄若还在气头上,就不会说最后那句话,也不会理会你的那句话。他听进去了,明白过来郡王举止有不对,只是一时想不明白,所以想自个儿琢磨一番,叫我们走,就是不想被打扰,你杵在那里,等着挨骂吗?” 谢泠啧两声,撇了撇嘴,倒真有几分谢拂耍无赖时的模样。 谢汲看着觉得好笑,快要加冠的人了,放到外头也是能够独当一面的,在兄长们面前,却这样孩子气。 就像小幺一样。 外人面前坚毅又聪慧,那点子娇气,从来都是留在家里头的。 小幺小幺? 谢汲眼中突然一亮,看的谢泠打了个哆嗦:“三兄?” “走,跟我去找小幺。”他一面说,一面拉了谢泠一把,转了个方向,就往谢拂的院子而去。 谢泠满脸不明所以,脚步是跟上他的,可耐不住好奇的一直问他:“找小幺做什么?三兄又想到什么了?为了今天的事情吗?”他突然啊了一声,“小幺好像跟荀况处的还算不错来着” 岂料他话音刚弱了三分,谢汲脚步猛然一顿,回过头来,恶狠狠的瞪他:“什么混账话都敢说,你到外面去说这个话试一试?” 其实这本来没什么,眼下的风气并不至于那么守旧,年轻的郎君同待字的小娘子们不至于就不碰面,只是大家心里存着礼数二字,恪守教条,保持着适当的距离,不叫外头起闲言闲语就是了,放到小幺的身上,自进了建康城后,就更要把握好这个分寸,毕竟她身份不同。 不过谢泠只是愣了须臾就想明白了。 三兄突然变了脸,并不是因他这句话说的太有失分寸,而是为了,宇文舒。/p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百九十六章怎么能这样 谢泠终究讪讪的闭上了嘴,没有再多说什么。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 对于小幺和宇文舒的事情,他其实没有过多的话语权,且他知道,二兄对这事儿都已经表现出了十足的无能为力来。 小幺好似是铁了心的,看着前些日子他们的状态,此去两浙的一路上,发生了很多他想象不到的事,而二兄大概也是从一开始的极力反对,到回京途中变故突生后,慢慢放弃了反对。 谢泠深吸口气,眨着眼看谢汲:“当做是我失言吧。可是三兄找小幺,不是为这个吗?颍川郡王是荀况的阿耶,他们父子同心,这位郡王今次为何如此行事,咱们捉摸不透,荀况总该知道吧?” 谢汲一时神色复杂:“你以为,我想叫小幺去问荀况?” “不然呢?”谢泠好似很意外,除了荀况,还有别的人可以问吗?还是说,三兄找小幺,并不是为了今天太极殿上的事? “你叫我说你什么好,看着那么聪明”谢汲端了兄长的架势想说教,可转念一想,谢泠毕竟大了,总拿他当孩子管束,也许并不好,于是打住这个话,话锋一转,“其实颍川郡王对二兄如何,都不要紧,要紧的,是三殿下的心里,怎么想。” 谢泠立时明白过来,可过后就只剩下震惊:“你想叫小幺去找三殿下?” 他问完了,觉得舌头打了结,连连摆手:“不成,这可不成,不要说二兄知道了要发脾气,要叫外头人也不是,要是给宫里知道了,你来收场吗?” 谢汲还在前行的脚步,就收住了。 他转过身来,脸上写满了“你有病”三个字,古怪的打量谢泠。 谢泠叫他这样的神情和眼神看的浑身不自在,却吞了下口水:“我说错了吗?你刚才不就是想说” “我疯了吗?还是脑子不清楚了?你怎么会以为,我打算叫小幺去找三殿下?她是什么身份,怎么能够堂而皇之的登三殿下的府门!”谢汲恨的压根儿痒,扬了手,照着谢泠脑袋就是一巴掌,“你最近都在想些什么。” 谢泠这才知道自己想岔了。 可实在不能怪他啊! 三兄对宇文舒的态度,他都是看在眼里的,更何况,如果说家里有什么人,是支持小幺和宇文舒之间的感情的,一定除了三兄外,再没别的人了! 这怎么能怪他一时想多了呢?三兄自己这个话说的暧昧不清,平时又是那种态度 他小声嘀咕了几句什么话,却没叫谢汲听清楚。 谢汲虎着脸:“又嘀咕什么?” 谢泠忙道没有,像个做错了事的孩子,换了副笑脸:“那三兄是怎么打算的?” 谢汲眼皮一翻,扔了个白眼过去,也不知是懒得理他,还是怎么想的,总之没回他,脚尖儿转个方向,继续往谢拂那里去了。 谢泠碰了壁,觉得有些许尴尬,反手摸了摸鼻尖儿,又揉了下被谢汲打过的地方,跟在他身后走着,不过却老实下来,什么话竟都没有再问。 等两个人见到谢拂时,她手上摆弄着针线,谢汲稍稍凑过去,瞧出来躺在她怀里的,是条松花绿的十二破裙,于是咦了声:“这是在做什么?” 他两个进院中,没叫缪云和底下的丫头出声回话,其实是做兄长的使坏,存着心跟她开玩笑,要吓唬她。 谢汲轻手轻脚的,谢拂是真的一点儿动静没听见,突然有个声音从头顶飘下来,把她吓了一大跳,手上的针一抖,就扎在了指尖。 她倒吸一口气,刺痛过后一跺脚,抬了头,十分“凶狠”的瞪谢汲:“我好好的绣新裙子,你怎么跑来吓唬人?” 谢汲也吓着了,瞧见细长的银针扎在她白嫩的指头上,所有玩笑的心思都收了:“是我不好,不该吓唬你。怎么样,疼不疼?叫缪云先拿些药” “这没什么,用不着上药的。”谢拂仍旧白他,“我刚学女红那会儿,也没少叫针扎了手。” 其实最主要的,还是心境不同了。 前世她不大自己动手做东西,除了嫁衣,几乎没什么,是她自己亲手绣的,就是因为小时候初学时,挨过太多针扎,那种滋味一直萦绕在心头,见了针她就发怵,怎么可能还拿得起针线做女红。 从前在家时,阿娘倒是会时不时来逼她,大约是觉得一个女郎,就算不必样样亲力亲为,可身上一件自个儿绣的东西都没有,也太不像话。 但是又架不住她撒娇耍赖,反正能推的,就都推了。 现在她连生死都经历过了,这点子痛,甚至都不能被称之为痛。 她转过身,稍弯了弯腰,把刚才随手扔在美人榻上的裙子拢了拢,又闷声问谢汲:“三兄和四兄过来做什么?有事吗?” 谢泠没等谢汲先说话,就好奇的问她:“你这又是在做什么呢?” 她动手做裙子吗?太叫人意外了。 谢拂把裙子归拢好,才重扭过头看他两个,小嘴儿还撅着:“阿娘就要进京了,我从前不听话,在家时总闹腾,而且长这么大,没给阿娘正经绣过什么东西,所以才想做条裙子,等阿娘进了京,我就捧到她面前去,她一定高兴的。” 谢汲两个对视一回,都觉得甚为欣慰,她到底是长大了,跟以前不一样了,于是谢泠就端着滔滔不绝的架势,把她从头到脚夸了一遍。 谢拂小脸儿红扑扑的,好像有些不大好意思,又咳了两声想把话题岔开了,眼巴巴的去看谢汲:“三兄,你还没说你们来干什么的呢。” 谢汲这才回了神,想起正事儿来,哦了声,把太极殿中的事,还有荀禄跟宇文舒二人对谢潜说的话,做的事,挑了些重点的,说给了谢拂听。 谢拂听完,脸色就变了:“他怎么能这样对二兄呢?虽然我也总在家里跟二兄犟嘴,可是连我都知道,二兄有苦衷,他毕竟支应门庭,是谢家最得意的”这话好像不大对,面前两个兄长,也是谢家的郎君,她吐了下舌头,“反正连我都懂的道理,他为什么这样对二兄?”/p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百九十七章鬼鬼祟祟 谢汲心里却是满意的。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 她近来总跟二兄犯犟,每一次都是为了宇文舒。 其实别说二兄了,就连他这个立场坚定的,想佐宇文舒成大事的人,都觉得她有些过分了。 人家都说女大不中留,可谢家才是她的家,如今还没嫁人,就这么急着帮一个外人说话,屡屡跟家中兄长拌嘴顶撞,怎么会叫人不生气呢? 原来是没到真正有分歧时啊,她能任性些,一味的偏袒宇文舒,再加上之前的那段日子里,二兄所作所为的确是有些 总之谢汲放下心来,在她小脑袋上揉了两把,满眼欣慰:“我还以为,你听了,也要埋怨二兄不帮他的。” 谢拂朱唇微启,却是个惊讶的姿态,很快明白过来,他为什么会这样说,几不可见的皱了下眉:“我虽然一直觉得二兄在此事上有些畏畏缩缩,也一直都在因为这事儿跟二兄闹,甚至顶撞c争辩,可心里还是明白轻重的。我心里不服气,可什么也做不了,只能任性的闹一闹二兄罢了。但是他他不一样的。” 谢汲温热的大掌,轻拍了她两下,状似安抚的:“其实话不能这样说。今天的事情,我们觉得有些奇怪。” “啊?”谢拂一愣,“三兄是说,他会突然这样对二兄,叫人疑惑?” “不知是他。”谢泠很适时的接了她的话头,“在书房的时候,我也跟二兄说了,颍川郡王的言行举止,才是最怪的。而且照理来说,现在并算不上三殿下最艰难的一段路,他不应该这样急切的要二兄来表态,对他没有任何的好处。既然如此,他又为什么会顺着颍川郡王的话,觉得二兄太过自私呢?” 谢拂虽然懵懂,却多少明白,而且也许宇文舒和她所想,并不太一样,但终归,结局应该一样的。 在她眼中,陛下是猜疑谢氏,怀疑谢氏的,他认为谢氏根基太深,地位太稳,所以也许想找机会,把谢氏连根动上一动,这样的情况之下,宇文舒和谢家太早的绑在一起,对他绝对无益。 可是在宇文舒看来——在他的眼里,甚至在世人眼中,谢家的大晋的顶梁柱,也许皇帝陛下都要忌惮三分,大权在握,还有兵权在手,宇文舒自己难道不清楚吗?刚从两浙立功归来,就这么快和谢家打成一片,会叫陛下怎么想,又怎么看待他? 四兄的话是对的,他到底在想什么,为什么会这么急切的,想要二兄在陛下面前,在百官面前,表明这个立场。 谢拂秀眉紧蹙:“那阿兄们来找我,是希望我做些什么?” 谢泠就没了后话,因他也不知道三兄是怎么想的,就把目光投向了谢汲的方向去。 谢汲深吸口气,想了好半天:“小幺,你去一趟庾家吧。” 庾家? “三兄说庾家?”谢拂不解,仰着脸儿问他,“庾二兄应该还没去上朝吧?庾家大兄对他对他又应该是不大了解的。阿兄们寻我,告诉我这事儿,我大概知道,你们是想弄清楚,他心里到底在想什么,对谢家,对二兄,他到底端了什么态度,可是去庾家,没有用呐。” “你听我说。”谢汲打断她的后话,安抚似的,“你从吴县回来,京城里私交不错的女郎们,还没怎么走动,唯一一回,还是荀家的小幺登的咱们家的门对吧?你远行,一路辛苦,休息好了,要走动,自然该县走动最亲近的,毕竟是个亲疏有别。叫你去,不是找令贞的。你下个帖子从后头进内宅,就说去找三娘玩儿,叫三娘引你去寻令贞,再叫令贞打发人去请三殿下过府,明白我的意思吗?” 所以绕来绕去,目的不在庾家,还是在宇文舒的。 只是她不能光明正大的登宇文舒的门,可是 “那三兄怎么不自己去?”她一歪头,眼中一片清澈,“三兄同庾二兄私交不错,他对外还称病,你登门去探望,不也很合理吗?” 谢汲就笑了:“可我毕竟是郎君,登了他的门,他再令人去请三殿下,落在外人眼中,若变成密谋二字,对我们三个,都是大大的不利。” 谢拂啊了两声,后知后觉的明白过来。 谢泠听了这个话,脸立时拉下来:“那也不能叫她去问三殿下这种事吧?” “不叫她去,叫你去吗?”谢汲觉得他这话说的很怪,张口就呲哒了他两句,“我说是这么说了,愿不愿意去,看小幺自己的意思,她还没说话,你急什么?” 他,急什么? 谢泠登时有些不悦,且可以说是相当愤怒的。 他往前头跨出去一步,几乎是拿整个身子挡在谢拂的面前,凶神恶煞般的盯谢汲:“你明知道她和三王,他们——”他不大说得下去,于是冷哼一嗓子,“这样鬼鬼祟祟的,成什么样子?我不同意。” 他用了鬼鬼祟祟四个字,叫谢拂脸上一阵红,觉得羞的慌。 她什么时候鬼鬼祟祟的了,倒像是见不得人一样。 谢汲叫他说的怒极反笑:“你不同意?你凭什么不同意?我是问小幺的,跟你有什么关系?” “你——”谢泠咬牙切齿,“我告诉二兄去。” 说他孩子气,一点儿也没说错了,谢泠心里觉得好笑,面上却还要端着,绷紧了面皮防止自己笑出来。 这算什么? 这么大的人了,讲道理说不过,就要去告状。 告诉二兄他也是不怕的。 谢汲如此想,就环着胸,一侧身,让了两步,把路完全的让给了谢泠:“你去吧,二兄知道了,我也是这么个主意,你打量着拿二兄吓唬我啊?” 谢拂忍不住想扶额,在谢泠脚步将动未动时,小手一牵,拉住了他的衣袖:“四兄,你消消气成不成,你去告诉二兄,二兄头一个要骂你的。” “为什么骂我?又不是我撺掇着叫你去庾家,要你偷偷摸摸的见三王,凭什么骂我?”/p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百九十八章赧然 谢拂噗嗤一声笑出来,视线绕过了谢泠去看谢汲,果然发现他在极力的隐忍着。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 她摇摇头:“你刚才说我鬼鬼祟祟,现在又用了偷偷摸摸。四兄,你打算,把这些,也告诉二兄吗?” 谢泠一怔,他他好像,是这么说了来着。 一时情急之下,有些许的口不择言,但是这两个词,针对的,是小幺和宇文舒。 他冷哼着,不大服气:“三兄发疯,我可没疯,我是告诉二兄他怂恿你去庾家,变着法子叫你去见三王,怎么可能出卖我自己,你当我是” “可二兄要是怒气冲冲的来找我和三兄麻烦,我会告诉他呀。”谢拂一脸无害,脸上还挂着天真的笑,就那样直勾勾的看着谢泠。 谢泠有一瞬间失了声,她的意思是说 旋即他愁眉不展:“你想去?” 她的意思,其实很明显了的。 要去告状可以,她要是也挨了骂,一定把他抖出来。 而且谢泠知道,她想干的事儿,通常都是一定要干成的,就好比之前要到建康城来这件事那时连爷娘都拿她没办法,现在她想去庾家,且打的名头,是去见庾子婴,二兄能把她怎么样?软禁在家里头?就为了这么个事儿? 所以说,他告状也是白告,至多是三个人一起挨一顿骂,可是等挨完了,她该做什么,还是会做什么。 只不过 谢泠沉了沉声:“你是想去弄清楚二兄的事,还是想见三王?” 谢汲在一旁听着,听到了这里,把眉心一拢,嘴角一抽动,想要说些什么。 可是谢拂噙着笑,先他一步开了口:“有什么不一样吗?我见他,也是为了弄清楚今天的事情。” “这件事,我从来没有过多的说过你。从前二兄总劝你,我大概都知道,后来,你们从两浙回来,二兄也听之任之了。小幺,我记得你刚醒过来的时候,我就劝过你,这天下的路这么多,哪一条你都能走的轻松,因为身后有父兄为你撑腰,替你兜着,可你最好别打量着找出一条道,走到宇文氏兄弟身边去,对不对?”谢泠难得的在谢拂面前认真严肃起来,背着手,目不转睛的看着她。 谢拂吸了口气,却特别的平静。 以前二兄每次说这些,她会觉得委屈,也会想要替自己分辨些什么,可是今天四兄又说,她好像突然之间,心里就不起波澜了。 她面色平和:“二兄也好,四兄也罢,你们劝我,都是为我好。我承认,四兄说的不错,这世上的任何一条路,我只要选,都能走的更轻松。可是四兄忘了吗?我的路,不由我来选,也并不由阿耶和你们替我选,从一开始,我就注定了,只能往宇文氏兄弟身边走。” 她骄傲的抬起头来,看了眼湛蓝的天际:“如今虽是我自己心意如此,可其实,都没什么不同。” 谢泠终究没有再劝她,因为谢汲站在旁边,也不愿意叫他拿这些话过多的搅扰她的心神。 从他说起她刚刚转醒时候起,谢汲的脸色就慢慢难看起来,眼中的冰渣也慢慢聚拢了。 他们不知道,可他却是清楚的。 小幺曾经那样真切的告诉她,她做过一场噩梦,一场有关未来,有关高台之争的噩梦。 他想,那段回忆,是小幺最不愿意触碰的,换了是谁,也不可能做到心无波澜的坦然面对。 是以在谢泠说出更多之前,谢汲就先嘱咐了谢拂几句,扯着他离开了谢拂的小院,不叫他多嘴下去。 谢拂想,她是幸福的。 重新整理好了心绪后,打发了瑞珠去备车,另叫缪云往外头去递话,支使小子先到庾家去送个信儿。 其实礼数也不大周全,不过好在她不是正经登门拜访,不过是去寻庾子惠玩的,平辈儿的女郎之间,本就没有这样严苛的教条拘束,她提前打发人回一声,庾子婴有足够的时间等着迎她过府,就足够了。 于是在半个多时辰后,当谢拂在庾家后门外下了羊车时,庾子婴其实已经等了她很久了。 她敛了裙摆,踩着脚踏步下来,庾家的婆子们上前迎了两步,她抬了抬头,正好看见了庾子婴,嘴角的弧度就更大了:“我面子好大呀,你等我很久了吗?” “你的面子当然大,打从你到建康,登我们家的门找我玩,拢共才有几次?”庾子婴一面说着,一面已经跨出门槛,等她走近了,才一抬手,挽上她胳膊,“谢家五娘大驾光临,我怎么敢不亲自来迎呢,就是等上一天一夜,也是应当应分的,哦?” 谢拂叫她打趣的闹了个大红脸,旁边儿跟着服侍的婆子丫头们也都掩唇轻笑起来。 庾子婴没个正形的样子,叫谢拂觉得很不好意思,就照着她腰上戳了一回。 两个人迈过门槛,往内宅走了不多远时,谢拂才状似不经意的问她:“庾二兄身子还好吗?前几天我听说,三殿下还带着太医令来给他请脉来着。” 庾子婴哦了声:“老样子吧,而且” 她压了压声音,拉着她快走了两步,服侍的人到底有眼色,知道这是有话说,就刻意的更放慢了脚步,不再跟的那样紧。 等到确定了旁人听不见她二人之间的谈话,庾子婴才接上前话:“而且你装什么?你在吴县,不是见过二兄了吗?” 谢拂大感意外,原来庾子惠并没有瞒着家里吗?连庾子婴都知道啊 她突然觉得自己刚才太刻意,根本就是多此一举,一时赧然:“你都知道啊” 庾子婴翻了个白眼:“我二兄干什么,从来都不瞒我的。” 她好像挺得意,可事实上 谢拂干巴巴的咳了两声,实在不知道这个话怎么去接。 怎么会什么都不瞒着呢? 至少这次的事情,庾子惠一定不会跟庾子婴说实话就是了。 这里头牵扯深广,知道的人越少越好,哪怕是亲妹妹,也没什么必要叫她知道了。 谢拂想了好半天,定了心神,觉得这么东拉西扯也没意思,其实庾子婴在她面前从来都很坦荡,她是带着目的性到庾家来的,要是遮遮掩掩,反倒显得不那样光明磊落。 于是她叫了一声阿姊,直到庾子婴看向她,她才硬撑着头皮把后话说了:“我想见一见庾二兄。”/p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百九十九章奇哉怪也 庾子婴觉得吃惊又意外,要说是为了见二兄才过府的,又何必这样麻烦,绕到后面内宅来,还要托她再递一次话呢? 于是她拉了拉脸,肃容盯着谢拂打量了好半天。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 谢拂叫她看的有些发了毛,干巴巴的咳嗽着:“干,干什么?” 庾子婴扬唇笑了,又往谢拂身边儿凑两步:“你老实告诉我,今天过来是做什么的?” “我就是就是找庾二兄有些事情。”她其实是心虚,要说别的倒还好,唯独是宇文舒的这件事。 当日她设计坑王宜那会儿,同庾子婴说的就是,王宜这人太不老实,又虚伪的没边儿了,当面一套,背地里又是另一套,明明对宇文郅有情有义,却要装的无所谓的样子,反正就是看不惯她同宇文郅私相授受就对了。 眼下她和宇文舒之间谢拂面上的尴尬一闪而过:“我还能哄你吗?” “你难道不会哄我?”庾子婴显然不打算轻易放过她,扬了音调,又一挑眉,“早在王家的宴会上,你就骗过我一次了。上回中秋宫宴,我交代你别跟王宜针锋相对,可后来她带着王稚追出门,又面色铁青的回到席间,我不问你,你就当我真不知道了?” 谢拂觉得喉咙一紧,讪讪的赔了副笑脸出来:“你都看见了啊。” 庾子婴翻了个白眼给她:“你别插科打诨的。我问你,你到底来做什么的?你要说找二兄有事,光明正大的从大门进来,谁还会说你什么吗?你这么鬼鬼祟祟,托到我这里——”她一拖音,又咦了两声,“你要不说,我可告诉阿娘去,说你看上了我” 谢拂脸上一红,张口就啐她:“你还是做阿姊的,怎么嘴上这样没遮拦!你去吧,看看大妇是骂你还是骂我。”她撅着嘴冲她哼了声,眼珠子转了两转,“再说了,你敢这样打趣我,我要到四兄那里说你坏话了。” 庾子婴登时愣在了那里,好半天回过神,脸颊上红云才渐渐晕开了。 真是个坏丫头。 她小嘴一撇:“我不跟你闹了还不行吗?不过你能不能跟我说句老实话,你到底要干什么?你不说,我可不替你递话,你要敢在内宅里乱跑,跑到二兄的院子去,看叫潜二兄知道了,不请了家法揍你。” “我” 谢拂还是很为难的,一张口,舌头却打了结似的,不知道该怎么同她讲。 这里头除了她和宇文舒的事情之外,还有朝廷里的事。 庾家的态度其实很暧昧,庾子惠是宇文舒的伴读,从小一起长起来的情分,在朝臣严重,他一向都是宇文舒的心腹。 可即便如此,庾子睿也并没有就明确表态,说要去辅佐宇文舒,反倒同二兄先前的态度很像,秉持着中立的态度,哪一头也不站,哪一边儿也不帮。 现在他们谢家骑虎难下了,还要借着庾家的地方,私会宇文舒。 她苦思冥想了好半天,因拿不准庾子睿和庾子婴的态度,始终不敢松这个口,可是看看庾子婴这幅样子,大有她不老实交代,就绝不会叫她如意的架势。 这里是庾府,就算是姻亲,她也不能太失礼,在人家家里横冲直撞的去寻庾子惠,说出去也太难听,叫庾家大妇知道了,也少不了把她提到面前,说教一通,而后肯定是叫庾子睿送她回家,交到二兄手上去那可就真的成了庾子婴说的那样。 况且,她到庾家,想暗地里见一见宇文舒这事儿,二兄是不知情的。 庾子婴见她半天不回话,就照着她腰上轻戳了一把,又催了两声。 谢拂小脸儿皱巴着,须臾灵光一闪,啊了声,转头去看庾子婴:“这样吧,你先替我递话给庾二兄,等我见着他了,你在旁边儿听着我们说话,总可以吧?” 庾子婴一拧眉:“那为什么现在不能先告诉我?” 谢拂心说你要是闹将起来,我又治不住你。 不过这话不能说,要说了,庾子婴更不替她递话。 她做了副讨好的姿态,再三的央了庾子婴:“我不知道怎么跟你说呀,横竖我不干坏事儿,我跟你保证。” 庾子婴还想再问,可是看看谢拂那张脸,还是脸上的那副神情,无辜又无害的眼神,叫她心头一软。 她权衡再三,其实说到底是好奇而已,她信谢拂不会干坏事儿,要是为了干坏事来的,压根儿就没胆子要找二兄了。 既然谢拂愿意满足她的好奇心,那她好像也没什么道理拦着不帮忙的。 于是她牵了牵谢拂的手:“你跟我去我那里等着,我叫人去回二兄一声。好在最近他都对外称病不出,不然你就是来了,也在府上找不到他的。” 谢拂长长的松了口气,悄悄地抹掉了鬓边的两滴汗珠,又眉眼开心的陪庾子婴说着笑着,一路往她住的小院子而去。 庾子婴气她没心没肺,一路上也没少数落她,突然又想起荀嬿的事情来,拉着谢拂的手就紧了紧:“从宫宴后你也不怎么出来走动,我知道回京路上你受了惊吓,也就没去问过你。上回宫宴上,荀嬿怎么跟你那么黏糊?而且她近来,不是总去找你玩儿吗?” 她提起这个,谢拂就啊了一声,满脸的困惑:“我也不知道她怎么回事儿。” 庾子婴眨了眨眼:“莫名其妙的就黏上你了?” 谢拂忙不迭的点头,说起来她自己都觉得一阵无力。 荀嬿真的是个孩子,虽然就比她小了一两岁,可心性一点儿都没定,不过奇怪的是,荀嬿倒真的十分听她的话,叫干什么,就干什么的那一种。 她好几次想去问一问荀况来着,但是再转念一想,宫宴那天,荀况说过的那番话,估计去问他,也问不出个所以然来。 庾子婴更觉得稀奇,就嗤的笑了两嗓子:“你离京这么久不知道,荀家的这个小幺,入京时间不长,可任性都出了名儿了,是个谁都不服的主儿。荀家现在地位高,陛下很器重那位郡王,自然没人触这个霉头,非要跟她对着干,但是私底下不知多少人看她不顺眼,觉得她太目中无人。我虽觉得她这个性子还算直爽,可想想她那个谁的帐也不买的模样,都觉得头痛。这可真是奇了,她好好的,怎么就这么黏着你了呢?”/p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百章交情颇深 这事儿谢拂自己都没闹明白呢,这会儿叫庾子婴这么一提,她又觉得浑身不舒服起来。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 本来前几天三兄还劝她,这有什么呢?也许荀嬿年纪小,做事又随心所欲的,就是喜欢她的性格,想同她交好,再说了,荀况这一向跟她关系也十分不错,哪有那么多的为什么,人家既然乐得交好,总好过交恶树敌。 她仔细想来,也是这么个道理,旁的不说,只看着她是荀况幺妹,且又是个很听话的小傻子的份儿上,陪着她玩一玩闹一闹,都没什么打紧的。 但是今天庾子婴 她蹙了眉:“阿姊,你怎么会突然提起她啊?” “没有啊,也不是突然,只是觉得”庾子婴拉着她跨过了月亮门,打发人去煮茶捧糕点上来,也不带她进屋里去坐,就在院中石凳那里坐了下来,而后又掀眼皮打量她,“觉得她奇怪,你也挺奇怪的。” “啊?”谢拂一愣,反手指了指自己,“我哪里奇怪了?” 庾子婴面色不改,仍旧挂着清浅笑意:“她黏着你,你就叫她黏着了,这不怪吗?你从前不是这样的性子吧?说实在的,你跟她又不熟,在我看来,是根本不会搭理她的。要说她是荀氏幺女,我也是不信的,你什么时候还学会了予人三分薄面呢?还有今天,你鬼鬼祟祟的上门来,却是要通过我,给二兄递话。”她一面说,一面啧两声,“阿拂,你到底在想些什么呢?总觉得,离京之前你就怪怪的了,去了一趟两浙回京后,整个人就更奇怪了。” 不得不说,庾子婴的直觉还是很吓人的。 至少谢拂眼下就有些提心吊胆起来。 庾子婴能察觉出她的不同以往,只不过是弄不清楚为什么,再加上从不会把她往心思重的那方面去想,才不会觉得她行事诡异罢了。 思来想去的,谢拂心里就有些怪谢汲了。 都是他出的主意,这会子到了庾家,还要应付庾子婴。 其实庾子婴真不是在试探她,或是怎样的,她心里是这么想的,觉得谢拂是个能交心的,才会这样直白的问出口。 可是现在看谢拂满脸为难之色,心头就颤了颤,那种怪异的感觉,更加重了三分。 她刚想开口再说些什么,月亮门下,已能瞧见庾子惠鸭卵青色的身影。 谢拂远远的看见了,只觉得,两浙一别后,现而今再重新来正视庾子惠时,果然他还是那个玉树兰芝般高洁雅致的世外仙人,这颜色极淡,可也极衬他。 庾子惠双手背在身后,一步步走的缓慢,等近了她二人面前来,才一站定脚,低头俯视她两个:“你们两个神神秘秘的,叫我来干什么?” 庾子婴因见了他,才把心里想问的那些话,暂且放回了肚子里去,也没起身,只是顺势指了指谢拂:“是她找二兄。叫人来传了话,说要来寻我玩的,可一进了门,就说叫我给二兄面前递个话,有事情找你,我还纳闷儿呢,有什么事,不能光明正大的进了门来寻你,还要这样弯弯绕绕。” 庾子惠脸上的笑凝结了下:“五娘?” 谢拂咳了一声,噙着笑站起身来,把小脑袋一偏:“你能不能请三殿下过府一叙,我有很要紧的事想跟他问清楚,但是你知道的,我不能到他的王府里去,又不敢在外面约见他,思来想去,到庾家来,才是最好的办法。” 她此言一出,庾子惠和庾子婴兄妹两个,就都明白了。 其实她此来的最终目的,是宇文舒,绕了两三道的弯,真正想见的,是宇文舒。 庾子婴觉得哪里不对劲儿,轻咬了下唇,想抓她仔细询问一番。 可是庾子惠并没有给她开口的机会,他略一撩长衫,往石凳上坐了,又指指谢拂的方向,示意她坐下说话,跟着才问她:“你有什么要紧事,要这么麻烦,跑到我们家,托到我头上来?” 谢拂觉得没什么好瞒他的,他和荀况,毕竟还不同,荀况于他们而言,至多不过是个朋友,庾子惠对他们来说,多半是个亲人。 她捏了捏手心儿:“今日朝堂上,御史台上折子参三殿下往城门亲送前中书令的事情,后来僵持不下,王家大郎咬住了他不松口,颍川郡王虽然最后是替他解了围,可是话里话外,却不齿二兄不敢吱声。这也就算了,连三殿下他也觉得,二兄是自私自利,虽然也愿意替他着想,可是每每为他考虑之前,都还是先考虑了谢氏和二兄自己” 谢拂眼里有了水汽,也不知是装出来的,还是真的替谢潜感到委屈,总之她氤氲着一双眼,把目光投向了庾子惠:“我听了又气又急,想问一问他,是不是真的打从心眼儿里觉得二兄是这样的人,还是说,他有什么别的深意,是连二兄都一时没有察觉出来的。他为什么要顺着颍川郡王的话,指责二兄呢?” “五娘,你”庾子惠被她眼中水汽惊住,而且她说的这件事 宇文舒在想什么?他应该知道的,谢潜本就是这样的一个人,别的事情上,果决刚毅,可唯独这件事,一直都是畏手畏脚,一步也不敢往外迈,这一点,他们早就谈过,也都很清楚。 而且他当初就劝过宇文舒,对谢潜,绝不能够操之过急。 宇文舒这是怎么了呢?且荀禄也不是个冒进的人啊 庾子惠想劝她的话没再说,只是沉了沉面色:“我知道了,你跟我去书房吧,我叫人到王府去送个信儿,请他过府来,好叫你问个清楚。” 对于庾子惠的爽快,谢拂仿佛有些吃惊,抹了一把泪,重重的点了头。 庾子惠看她有些傻乎乎的,一时忍俊不禁:“你这个样子,同在吴县初见我时,可一点儿也不一样。” 他话音落下,谢拂破涕为笑,扑哧一声就笑了出来。 庾子婴听得直皱眉,想了好半天,阴阳怪气的打断了他们两个的谈话:“所以说,阿拂你和三殿下之间,是很有些交情的,我应该没有听岔吧?”/p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百零一章他知情 谢拂跟着庾子惠往他书房去时,庾子婴已经负了气,是没有跟上来的。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 那会儿她一句话质问出口,便已叫谢拂哑口无言,且深觉赧然羞愧,更想起王宜和宇文郅的事情来,唯恐庾子婴轻看了她,又或是就此恼了她。 还是庾子惠拍着庾子婴的小脑袋,劝了几句,又颇有警告意味的敲打了几句,这才领着谢拂出了庾子婴的小院儿。 谢拂耷拉着脑袋,低着头掰指头,整个人垂头丧气,霜打了似的蔫儿下去。 庾子惠笑出声来:“从前觉得你天不怕地不怕,今日三娘说了你两句,怎么就这样了?” “你知道什么呀。”谢拂小声嘀咕着,掰指头的手顿了下,又撇了嘴,“好像我骗了她,又总觉得不厚道。” 庾子惠心里有数,抬了抬手,本来想安抚她两下的,可是宇文舒那张脸突然在眼前浮现,就讪讪的把手放了下去:“其实我都知道。” 谢拂灿烂如星的眼中惊诧一闪而过,抬了头紧盯着他:“你知道什么?” “你不就是怕三娘为大王和王宜的事情恼了你吗?”他嘴角上扬着,“你敢做就要敢当,再说了,这是两码事。先前你没告诉她同三殿下有私交,是因为这个事儿并不是好四处宣扬的,同王宜的心思不一样。她今天一时气不过罢了,回头想明白了,不会恼了你的,你怕什么?” 谢拂心说怎么不怕呢,建康城里能引以为友的,其实真不多,跟庾子婴的那份儿亲近,更是旁人没办法比的,要就为了这件事情,两个人真的生出嫌隙,她肠子都要悔青了的。 庾子惠见她还是恹恹的,就欸了两声:“你可别这副模样见三殿下,他要以为你在我们府上受了欺负,回头会找我算账的。” 谢拂一愣,旋即脸蛋儿就熟透了,滴出血似的那么红:“你真没个做阿兄的样子。” 庾子惠无所谓的耸耸肩,正说话的工夫,他的书房就已经出现在眼前。 他脚尖儿踢了下长衫下摆,迈上台阶,又引了谢拂两步,等进了屋中坐下来,他想了好一会儿,扬声问谢拂:“我现在是真弄不懂,二兄是怎么想的呢?他态度一直不明朗,即便是如你所说,今日大殿上那样剑拔弩张,他都沉得住气,要照这么看来,他其实是想在进和退之间徘徊的,将来无论可进还是可退,对谢家都不会有太大的损伤。” 谢拂端茶杯的手就僵在了半空中,许久后索性也不去碰那只网纹玻璃杯,连目光都收了回来:“我和三兄以前说过,其实是从吴县回京的路上,就不停的在劝二兄。但是二兄态度很坚持,我和三兄想,他不敢冒这个险,就是怕令谢氏无法回头。直到后来——” 她抿了唇角,这些话不必跟庾子惠说得直白,横竖他心里也明白,于是她长叹一声:“所以我虽然偶尔在家中闹一闹,却从不会闹得太厉害。二兄有他的为难之处,这么大的家业和前程,他就算不是一肩扛了,也至少担了一半在身上,顾虑多,瞻前顾后的,行事自然谨慎小心。” 庾子惠不置可否,只嗯了声:“那今天呢?” 谢拂一抬眼:“什么?” “你说的都对,二兄有顾虑,也很小心,刻意的去保持一个分寸,拿捏着这个进退的度,不至太亲近,也不会太疏离。可是五娘,今天,他又为什么叫你到我这里,要我出面,请三殿下与你一见?” 谢拂啊了一嗓子,连忙摆手:“你想岔了的,到庾府来,是三兄的主意,四兄也知道,倒是拦了,就是没拦住。你知道的,三兄其实很跋扈的,四兄说的话,讲的道理,他才不会听。” “是吗?”庾子惠的嘴角,扬了抹意味不明的弧度出来,“你谢府上下一举一动,有什么是二兄看不到眼里的呢?二兄那样聪明,心思那样通透,一家子骨肉,从小亲厚的长起来的,只怕渐之的眼珠子滚一滚,他就知道渐之在打什么鬼主意。今日太极殿上,二兄叫三殿下和颍川郡王那样说了一通,这当口,三兄见你一回,见完了,你就要到我们家来玩——”他尾音一挑,“五娘,你打量着二兄果真不知?” 谢拂猛然一震,打了个激灵,身子绷紧,背脊又挺的很直。 她突然觉得一双手无处安放,眼风一斜,又瞥见了那只玻璃杯,右手一抬,就把小杯握在了手心里,两只手交叠着,死死的握着。 庾子惠善观人于微,她这样的小动作,还有隐隐泛白的骨节,都出卖了她此时的紧张和慌乱。 “你也不用怕他要骂你,等回了家去,我笃定他必不会责罚你。” “你” “我怎么知道,是吧?”庾子惠冲着她摇头,眼中尽是宠溺,“你在家里连爷娘都不怕,唯独怕二兄,从小不就是这样的吗?” 叫人戳中心事的谢拂,其实有些恼羞成怒,可仔细想想,真没什么好生气的,因为太亲近,也太熟悉了,所以心思藏也藏不住。 她思来想去,反倒坦然了:“那他知道,干嘛不拦我呢?其实你说的不对,他不是不会责骂我,是不该责骂我。他既知道我来是为什么,要觉得不成体统,我出府前就该禁我的足,不叫我到庾家来找你才对。” “所以说啊,你觉得,二兄在想什么?”庾子惠顺着她的话一挑眉,“我刚才说了,猜不透二兄到底是怎么想的。” “什么意”谢拂下意识想反问出声,可才丢出三个字,便是一道灵光乍现,突然明白过来几分,“二兄一直态度很暧昧,照理说,即便今天大殿上跟三王他们有那样一番交谈,甚至还叫颍川郡王奚落了一回,他生气一阵也就过去,不会再深思追究什么。毕竟追究的多了,这个界,也就极容易越过了。” “就是这个道理。”庾子惠欣慰的看她,“你越发聪明伶俐了。” 谢拂也没把他的夸赞放心上,转了话锋继续道:“可二兄明知道我为何而来,还是默许了,这说明这说明,他其实也是想知道的,他们为什么这么做,为什么在太极殿上想逼他表态?”/p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百零二章兴师问罪 庾子惠刚想开口回她两句,就只觉得自门口洒进来的光暗了暗,他看过去,正好瞧见宇文舒信步而来,刚好迈过门槛。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 他心头一动,想说的话就没再说,只是起了身往外迎两步,算是个客套而已。 宇文舒在门外台阶下就隐约听见了谢拂的声音,只是还不笃定,又觉得自己真是可笑,才几天不见而已,怎么就想到这地步了,站在庾子惠的书房外,都能听得到她的声音。 可这会儿他进了门,背着手站定住,一双眼直勾勾的盯着谢拂,眉头紧锁,似乎有些不大高兴了。 谢拂跟着起了身,冲着他略一蹲,礼了一回,又低下头嘀咕了两声:“进来也没不叫人回一声,悄默声的吓唬人。” “我来看子惠,一向不需要人回话,怎么,你有意见?”他话到后来,语气越发不好,迈开腿,往主位的方向步过去,又绕过庾子惠,“还是你们有要事相商,不方便我听?” 庾子惠心下便咯噔一声,这是醋着了?这算怎么一回事? 宇文舒还真是先前看他因为荀况不满,还觉得蛮稀奇的,毕竟从小长这么大,他还真么见过宇文舒这样的一面,怒气来的快,又来的很没道理,全只因为谢拂而已。 眼下他怎么还把矛头对上自己了? 庾子惠双手一摊,转了个方向,面对着他:“我跟五娘可没什么秘密,更没什么不能叫你听的话,你这是打外头受了气过来的?” 宇文舒却白了他一眼:“那也许是你又打哪儿寻了稀世珍宝,或是珍珠宝石,她怕我抢了她的,见我进来,才嘀嘀咕咕的吧。” 珍珠宝石稀世珍宝? 庾子惠连带着眼皮都抽了两抽,不过好歹算是明白了宇文舒这模样从何说起。 但是谢拂是怎么一回事,多少年前的事,她怎么还拿到宇文舒面前说嘴? 他年少时,旧友其实也算多的了。 虽然是长在建康城的,又因为身体不好,几乎不怎么出远门,可生得好,出身好,出手又阔绰,所以神交已久的朋友也多了去,往年有人打北边儿或是西边儿得了少见的珍玩,家中给子婴留一份儿,他也会给谢拂备一份儿,尤其是那些个珍珠宝石,这是子婴从来不爱的,是以他若得了,就全都命人送到了陈郡去。 其实这年头,宝石还好,珍珠很难得,要能给她凑够一整套头面,且不说要花不少银子,怕的是,有银子也没地方找那么多珍珠去,所以得的其实不多,他所知道的,她大多拿来在鞋头缀了珠,或是谢大妇请了巧手匠人,做了耳珠配饰一类。 他吞了口口水,突然就没有那么理直气壮了。 宝珠赠佳人,他拿谢拂当妹妹,才每每得了都送给她,可宇文舒现在正在兴头上,喜欢她喜欢的连命都可以不要,这些事情,落在宇文舒眼里 只怕要不是因他二人是从小一道长大的,宇文舒暗地里已经给他使了不少绊子,找他麻烦了。 “她其实就是在等你的。”庾子惠可不想平白无故的受白眼,这种陈年旧事,他更不想叫宇文舒时不时就拿出来剌刺他,于是打了岔,且很刻意的往他爱听的话上去引,“说是来找三娘玩儿的,进了府就说要见我,这是个宝贝疙瘩,我哪里敢怠慢她,紧着就去了三娘那儿。可这丫头也真有意思,见了我又说要见你,弯弯绕绕一大堆,其实绕来绕去,总归心呐,压根儿就不在我们身上。” 谢拂羞红了脸,宇文舒的面色却缓和了三分。 只是缓和了是一回事,一时间听了这样的话,他也觉得有些许尴尬,又觉得自己一顿干醋喝的太没道理,在庾子惠面前丢了脸。 于是宇文舒虚握了拳,掩在唇边轻咳了两声,又稍稍别开脸,把目光从谢拂身上移开:“你找我有事?怎么不派个人到王府去递话,你不方便到府上找我,我去谢家就是了,兜这么大个圈子做什么?” 谢拂也觉得尴尬,心里又骂庾子惠不老成,老是没事儿揶揄她,想着还白了一眼过去,缓了半天才回宇文舒:“是我三兄说的。今天太极殿上,王岐刚” “嗯?” 她自觉失言,一吐舌,就改了口:“王家大郎那么针对你,散了朝不久你就登我们谢家的门,传出去不好。” 庾子惠憋着笑,本来想落座的,可看谢拂这样子,那份儿调笑打趣的心,实在是忍不下来,就往后退了两步:“要不我避一避,你们先谈着?我杵在这儿,算怎么回事儿呢?” “你——”谢拂急的一跺脚,腾地就站了起来,“我到大妇那里告你的状去!” 她撒娇无赖,宇文舒也见过,但是这样孩子气又发自肺腑,最不加掩藏的模样,他还是头一次见到。 他知道,这是真正把庾子惠当兄长看,就跟谢潜他们几个是一般无二的,不然她始终都记得,她是谢氏嫡女,哪怕偶有顽劣,也至多做些无伤大雅的事,不能丢了陈郡谢氏的脸面。 他眯了眯眼,又去看庾子惠:“你安生坐下,玩笑开个一两句差不多了,我进门脸色不好看,你也不能这么不着调吧?” 得,倒成了他是个不着调的了。 庾子惠一撇嘴,两只手往袖管里对着一插,掖着手也不说话了,肩头耸了回,踱步往官帽椅坐了过去。 宇文舒拿他没办法,几不可见的摇了下头,又轻叹一声,转而去看谢拂:“太极殿的事,你都知道了?” 谢拂还是不服气,冲着庾子惠冷哼了两把,才稍稍收敛一些,又嗯一嗓子:“三兄和四兄去找了我,跟我说了大殿上的事儿,你知道的,近些时候发生的事情,他们都没瞒过我。” “那你要见我,是想问我为什么这样对你二兄?”宇文舒高高的挑眉,好像心情突然大好起来,“你这是兴师问罪来了啊?”/p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百零三章原因 谢拂低头看看自己,觉得自己并没有摆出一副兴师问罪的架势来,她不过是想问清楚宇文舒是什么意思而已,哪里就扯到什么兴师问罪了呢? 而且宇文舒这个样子他不像是生气,反倒看起来还挺高兴? 她连连摇头,又一味的冲他摆手:“这个谈不上,谈不上的,也没有严重到什么兴师问罪的地步。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 却不料宇文舒脸色立马就黑了三分,倒弄的谢拂有些手足无措起来。 庾子惠端着玻璃杯冷眼看着,就轻笑了一声,那声音很轻,几乎是从他微启的唇畔溢出的一样。 宇文舒一侧脸,不悦的瞪他,眼神中全是警告的意味。 庾子惠讪讪的摸了摸鼻尖儿,把笑声压下来,生生忍住了,替谢拂开口解释了两句:“这个事儿,她刚才也跟我说了,我也觉得奇怪,你是怎么想的呢?颍川郡王也古怪,平日不是这样急躁的人,今天大殿上”他略一摇头,“倘或二兄同王岐起了争执,对你更没什么好处,说不得两相僵持不下,陛下就是无心罚你,也势必要将你罚上一罚了的。” 谢拂闻言才重又抬起头来,眼巴巴的看着宇文舒,见他看向自己时,才重重的点头,那意思是在告诉她,庾子惠所说,正是她心中所想要问的。 “你们觉得”宇文舒好半天才张了张口,可仿佛不知道怎么说下去,丢出几个字,就乍然收了声。 他声音戛然而止,谢拂一愣,咦了声:“我们觉得什么?你有什么难言之隐吗?为什么欲言又止?” 宇文舒定定然看她:“刚回京时,我曾让你二兄入夜过府一叙,还是托你转达带的话,记不记得?” 这事儿她其实已经不大放在心上了的。 刚开始那两天,天天粘着阿兄们,想知道那天到底发生了些什么事。 但是三兄嘴严,四兄只说他听二兄的吩咐,来来回回就那么几句话,全是在敷衍她。 直到后来二兄松了口,说等阿耶入了京,就全告诉她知晓,她才把这事儿渐渐放了下去,也不追着问了,也不太放在心上了。 如今小半个月过去,要不是宇文舒又提起,她还真不会轻易地想起来。 她起先怔了须臾,才不紧不慢的点头:“我记得,你今天这样的举动,是跟那天夜里,同二兄说的话,有关的吗?” 宇文舒还没回她的时候,庾子惠已经蹙眉问了她一嗓子:“你不知道啊?” 谢拂眨巴着眼,透着一股子的无辜和茫然:“你们那天,到底说了什么?”她下意识的坐直了,“我那两天一直问,可是阿兄们都不告诉我,二兄说我近来越发胡闹任性,他治不住我,怕我知道了一时头脑不清,要等来日阿耶进京时,才能叫我知道的。” 宇文舒忍不住想扶额:“所以你就不再问了?” “那我问,他也不说,问也是白问啊。”她小嘴一撇,“我也觉得奇怪呢,有什么了不得的,还怕我知道了会胡闹。” 她此言一出,宇文舒和庾子惠二人便对视了一眼。 这话说到了点子上,就算是知道了夫子说的那番话,谢拂怎么就要胡闹呢? 是因为天子不信谢氏,还是因为他宇文舒到底还是存了继续利用谢氏的心? 可要说是因为前者谢拂不是个没分寸的人,焉敢肆意胡闹,难道就不怕触怒龙颜,引得天子雷霆震怒? 要说是后者嘛宇文舒觉得更不可能的。 照谢潜的那点心思,估计巴不得谢拂早早地离他远点儿,说不定会添油加醋的告诉她,他从头到尾,都只是想利用谢氏,从而达到他的目的,成全他的野心。 谢拂心思纯贞,听了这个,再联想一回两浙的事,还不知道会如何想他。 谢潜不可能放过这么好的机会,将此事对谢拂绝口不提。 “他说没说,为什么怕你会胡闹?”庾子惠瞧着宇文舒一个眼神丢过来,立时会了意,试探性的询问谢拂,“他不说倒也算了,可你总不会,连这个也不追问吧?” “问了啊,也没告诉我。”谢拂一摊手,“我还纳闷儿呢,虽说我自幼顽劣,不怎么服管教约束,但总不至于,不分轻重,随时随地都要闹翻了天吧?自从进了建康城,我安分老实了很多,而且两浙归来后,二兄其实对我挺看好的。所以这事儿说来就很古怪,我当初还想过,问一问” 她话音一顿,转头看向宇文舒:“我本来想问问你的,但是你又是禁足,又是忙着封王的事情,中秋宫宴见了一面,也没有单独说话的机会。今天听你这么说,这事儿,很要紧了?” 宇文舒面色凝重,因他并不知谢拂和谢汲二人之前的那点心思,眼下虽想不大明白,谢潜究竟在怕什么,可还是整理了一番思绪后,定了心神:“你应该知道,那天在圣人传召你进宫前,我去过一趟中书令府见夫子。夜里请你二兄过府一叙,正是为了白天夫子同我说的话,还有交代的事。” 谢拂因见了他这样肃然的表情,一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儿:“所以桓夫子,都跟你说什么了?” 直觉告诉她,那些话,也许是同谢家有关的。 二兄一直瞒着她,又怕她胡闹,又怕治不住她,还能有什么事情呢?连三兄都不松口 “说了很多,但是你既然问我,今天大殿之上,为什么和颍川郡王这样逼你二兄,那我只能告诉你,夫子当日与我说——”他深吸口气,把尾音拖了拖,“父皇对谢氏,早有猜疑之心。谢太尉一去十载,父皇当年未留,十年间未召回,就是最好的证明。这么多年,父皇虽然对琅琊王氏心存戒备,却从不曾下手整治王家,为的,就是令他们牵制你们家。倘或王氏一倒,谢家更是独大。这些话,他全都没有告诉你吗?一个字,都没说吗?” 谢拂手上的那只网纹玻璃杯,应声而碎了。/p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百零四章忌惮 她想过很多可能性,就在这转瞬之间,脑海中已经有无数的念头闪过,可唯独,没有想过,宇文舒的口中,会说出这样的话。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 其实不必追问什么,桓廷之在朝为官三十载,进了中书做中书令的这些年里,他是陛下极倚重的权臣,如果说起对陛下心思的揣摩和了解,孔扬一定是头一份儿,而朝中百官里,桓廷之,怕也没什么人比得过。 况且这些话,显然宇文舒信了,家中阿兄们,也是信了的。 不然二兄不会瞒着她,还有三兄—— 他们之所以死命的瞒着,是因两浙这一行,她自己就已经戳破了这一点,当日返京途中遇袭后,她早就跟三兄说过此事,回来的这一路上,她跟三兄两个人,又不知因为这一层关系,苦劝过二兄多少回。 他们,是不敢说,不敢叫她知道! 怪不得她一问,二兄就总说怕她胡闹,要惹是生非。 原来,他一直都知道是因为什么 也许二兄原本对这事儿只是持了怀疑态度,可再经由桓廷之口中这样一说,那五成的相信,也就变成了八成。 谢拂呆坐在那里,有些出了神。 庾子惠偏头去看宇文舒,果然见他眼底闪过担忧。 于是他轻咳了声:“五娘,你也不用太过于担心,咱们既然知道了,就势必会想法子。而且太尉不是快回京了吗?说是给你过生辰的,外头人也不会起什么疑心。太尉若是不在京中久留,给你过了生辰就返回陈郡去,连陛下也说不出什么来。等他回京了,拿个主意,咱们更知道接下来要怎么办,你别担心了,啊?” “不”谢拂朱唇微启,绷紧了面皮,却没搭理庾子惠,拧眉望向宇文舒的方向,“可你们既然知道了,为什么还要在太极殿上逼我二兄?若陛下果真猜疑谢氏,他怎么还敢明着护你!你又为什么非要挑起王谢缠斗呢?” 宇文舒脸色铁青下来:“你觉得,我在害他?你认为,我会害你兄长?” “我不是说你会害他,可你怎么做——”她一抿唇,“倘或二兄今天真的为你出头了,你就是害了他!也许这不是你的本意,可结果,是你无法预料和掌控的。” 庾子惠听的倒吸一口凉气,而宇文舒眼底的担忧也早化作了失望和冰冷,他看的心惊,也知道谢拂这几句话有多伤人。 这事儿他早知道,回京之后宇文舒就告诉了他,还有柳元山的事情。 所以其实其实谢拂今天跟他说起来,他心里是有数的,只是这些事情,终究要宇文舒自己来告诉她,他说得多了,倘或那一句话说的不妥当,她实心眼,只怕要恼了宇文舒。 “五娘,这事儿真不能怨他。”他长叹一声,“夫子那天还跟他说了,二王一倒,他在京中更是步履维艰,陛下其实陛下其实心中很属意他,可是祖宗礼法压着,总不能越过大王,立他为储。” “所以呢?”谢拂一愣,原来,困扰了她这么久的问题,答案是肯定的。 她早有了疑心,也许陛下心里想要的大晋储君,就是宇文舒,只是这样的事,天知地知,陛下心知,她无从得证,也不敢轻易开口去向谁询问罢了。 她小手捏成了拳:“所以这和今天大殿上的事情,又有什么关系呢?” 宇文舒觉得喉咙发紧,她现在说什么,他都觉得心口像针扎一般的疼。 经过了替她中箭之后,她竟还是不能够全心全意的信任他吗? 不出事的时候,千般万般的好,可有一丁点的风吹草动,不听他解释,就先起了疑心,觉得他为了利益,为了那个位置,什么都能出卖,也什么都会利用。 他曾在两浙案后,再三的跟她保证过,这辈子,不会再骗她,也不会再利用谢家。 这些话,她却好像全都忘记了。 宇文舒觉得胸口一痛,原本挺拔的身躯,就微躬了躬,试图缓解那份痛楚,只是他又隐忍的极好,除了藏在袖口下的手,掐的骨节发了白之外,连一丝的异样都没有表露出来。 他忍了好半天,稍稍缓了口气:“为了捧杀。捧杀宇文郅,也捧杀琅琊王氏。” “什么?”他没头没脑一句话,谢拂迟疑了下,“捧杀?” 庾子惠忙从旁解释:“这也是夫子当日留下的主意,后来我们想了下,其实是可行的。大王本就是个不会藏锋的人,他因是嫡长,一向以储君姿态自居,多少年了,陛下没料理过,甚至还有些纵容的意思。可如果陛下心里中意的不是他,那这些年,其实陛下本就在捧杀他。他今日的僭越,将来都会是他是死罪。” “你们要做什么?”谢拂隐隐有些明白,却并不敢十分确定,“你们想叫大王更得意的没边儿,叫陛下容不下他?这太没道理了——”她轻呼了一声,“二王两浙贪墨,弄得今天这样大的灾祸,铁证如山,陛下都还放了他一马,你们指望着陛下将来不容大王吗?” “可宇文郅的身后,还站着一个琅琊王氏。”宇文舒几不可见的拿手掌压了回胸口处,却在谢拂转过头来的一瞬间,就又面色如常的垂下了手去,“我说了,是捧杀他,也是捧杀王氏。当日我就想过,此计,非得你们谢氏与我达成共识,才可成。” “更何况据我们目前所知的,河东柳氏,也是大王的人。”庾子惠咬了咬牙,“而且陛下,也许也知情,可是知道多少,就不得而知了。” “陛下怎么会知道这个?”谢拂大吃一惊,“他以往行事,就算再不懂得谨慎二字为何物,也不敢这样明目张胆吧?当年手握执金吾,朝中内政又有中书令,还得了琅琊王氏与河东柳氏的倾囊相助,他就真不怕陛下忌惮,早晚料理了他?” “然而事实证明,陛下并没有动手办他。再说了,柳家的事情,也是柳元山出事之后,陛下也许才察觉出端倪来,且还没摆到台面上揭穿了。”庾子惠耸了一把肩头,“总之你自己好好想一想,如果大王是只身一人,孤军奋战,那三殿下就算再怎么故作姿态的退让,叫他锋芒更盛,陛下也不会把他怎么样。可是现在,怕就不是那么回事了。”/p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百零五章保证 是,当日连她都会说,河东柳氏,累军功起家,成就一方豪族。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 虽说论握兵权,柳家远比不上他们谢氏,可是却还是不能不叫人忌惮的。 门第虽有不足,可实权却是有的。 而宇文郅要的,也显然不是他们家的门第如何高。 他有琅琊王氏,就足以。 这样的宇文郅,若还不知藏锋隐忍,早晚会被陛下忌惮。 谢拂想通了这一层,却还是暗暗心惊:“可你说了,陛下猜疑谢氏,而这些年间,是叫王谢互相牵制的。你今次捧杀大王也好,捧杀王家也好,此计若成,大王和琅琊王氏,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可王家若损了,我们谢氏,又如何安身?” 没了牵制,陛下还会容谢氏几时? “你信” 宇文舒张了口,本想问一问她,你信得过我吗? 但是这个话到了嘴边,他却问不下去了。 谢拂的言行举止,叫他不敢问,生怕她会说不信,或是为了谢氏,不敢轻信。 他已经觉得心痛难忍,要是谢拂真说出这样的话,他大约就活不成了。 宇文舒嘴角抽动了两下,鬓边盗出几点汗,思忖了很久,才别开眼,只同她讲:“若此计成,储君之位,就必是我的。到了那时,我自力保谢氏无虞,再加上朝中还有庾家和荀家,荀氏新贵,父皇甚为倚重,绝不会叫谢氏出事。” 谢拂心下一惊,连带着庾子惠,都为他这番话吃了一惊。 庾子惠忙叫了他一声:“你要慎言啊。” 他这算什么呢?等到太子之位只能属于他的那一天,他竟打算威胁陛下不成? 他要力保谢家,陛下能怎么样呢?废太子,还是把他和谢家,一起惩治了。 圣人已无子,难道还要改立庶出的皇子做储君吗? 只怕宫中圣人就头一个不会答应了。 虽然庾子惠觉得,他这样的想法,其实很不错,真到了那时候,陛下再想动谢氏,总要好好掂量一番,况且还有谢拂在呢若宇文舒真能做了大晋储君,谢拂一定会是他的正头太子妃,未来的皇后殿下。 但是这样的话,却是万万不能说出口的。 毕竟隔墙有耳,在他们家倒还好,若在外一时不察说漏了嘴,多年来的苦心经营和筹谋,全都要毁于一旦。 宇文舒却回过了头,正视着谢拂:“你信我也好,不信我也罢,遇袭的那天,这条命,我都能给你,将来若谢氏真出事,这条命,我也能为你舍了。” 命都能舍,这天下江山,还有什么不能舍的? 谢拂震惊的说不出话来,庾子惠更是不知他今日受了什么刺激。 其实他也知道宇文舒先前袒露过心迹,不过估计从没有像今日这般 这书房之中,一时陷入了可怕的死寂。 谢拂不敢看宇文舒,宇文舒却一直把目光落在她身上,盯着,望着,像是要牢牢的刻在心上。 越过有两盏茶的工夫过去,谢拂才有些别扭的小声问他:“那,那你今天为什么,逼他?这件事情,你跟我二兄商量过吗?其实从这时候,你就已经想有所作为,叫二兄在大殿上和王岐僵持,再落了下风,慢慢的,把大王和王家往高处捧,显得你们处处可欺吗?” “差不多吧。”宇文舒像刚察觉到她的尴尬,慢慢的收回目光,“我跟他谈过,他一直说要再考虑,后来问的急了,就说拿不了主意,要请太尉来拿这个主意。” 谢拂猛地看向他:“我阿耶已经在进京的路上了,你不能等一等吗?要是真出了事要是真的出了事”她犹豫了许久,捏着指头,声音渐次弱下来,“你现在,护不住我们家的。” 本以为宇文舒会发脾气,再不济也会脸色阴沉骇人的,可他都没有,反倒表现的十分平静,只是深看了谢拂两眼:“但是我能与谢家共进退。” 他语气平淡,一面说,一面起了身,背着手,几步踱至谢拂的面前来,定定然的站住脚,居高临下的俯视着她:“阿拂,我的立场,是坚定的,态度,也从来都是最清楚不过的。谢氏若肯佐我,我必与谢家同进共退,我所能为谢家做的,远比你能想到的,要多得多!” 这一句共进退—— 谢拂呼吸一滞。 宇文舒还是懂她的。 他理解她所有的担心和害怕。 她既然怕谢家受到牵连,而他无力回护,他便告诉她,若真有那么一天,他会和谢氏一族,同生共死。 这样的震撼太大,叫谢拂一时没能回过神来。 庾子惠盯着他的背影看了很久,眼底闪过一抹复杂的情绪:“你这样说,会吓到她的。” 宇文舒也没回头看他,只是径直的摇头,继续同谢拂道:“我没想吓你,只是想告诉你,我和你二兄不同。我虽并不是孑然一身,可当初既选择了这条路,就什么准备都做好了。你怕我护不住谢氏无虞,我没办法叫你如何信我,只能这样向你表明我的心意。其实不只是你们家,庾家,荀家,他们愿意尽全力来帮我,我自然也要尽我所能的护他们周全。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谢拂当然是明白的。 他是真正的君子,也许高台之争少不了藏污纳垢,谁都不可能真正做到一身清白,可至少在他们这些人面前,宇文舒,是坦坦荡荡的。 她其实很清楚,琅琊王氏于宇文郅而言,是最大的助益,可即便如此,他也只会把王家当做棋子,绝非真心相交的挚友。 这就是宇文舒同他最大的不同。 庾子惠也好,荀况也罢,他是当挚友来相交,而非仅止于“君臣”看待。 说不动容是假的,可她就算感动得一塌糊涂,也没有多大的用处。 谢拂抬起头来,和宇文舒四目相对:“你知道的,我劝服不了我二兄。” 宇文舒眼底有了笑意:“没叫你劝他,你也不必替我劝他,说多了,仔细他要骂你胳膊肘往外拐,不把家里当回事。我告诉你这些,是因你今天听了这番话后,显然乱了心神,我不想叫你终日惶惶,为了叫你心中安定,才与你这样的保证。无论到什么时候,你都不必怕,谢家若出事,我一定会护在前面,不会叫谢氏c叫你,无辜受牵连。”/p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百零六章全是为了你 庾子惠面上尴尬一闪而过,宇文舒是不是也太旁若无人了啊? 他还杵在这儿呢,就这么同谢拂掏心掏肺,叫他听着怪别扭的,早说了他要避一避,那会儿又不叫他走。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 他有些听不下去了,宇文舒从前也不是这样的人,现在遇上谢拂的事儿,全变了 庾子惠稍稍别开脸,没再看他,只是轻咳两声,算是个提醒,示意宇文舒,这屋里还有别人在! 谢拂面颊一红,就偏了偏脑袋,不敢再看宇文舒,也不敢再去正视他眼中,那些浓郁化不开的情愫。 她声音很轻又很柔:“你坐着说话行不行?我还有还有别的不明白,想问你,你这么着,我没法子说话,太不自在了。” 宇文舒无声的笑了一回,一挑眉,后退了两步,重新往主位那里坐了回去,只是目光还一直落在谢拂的身上。 谢拂几乎是竖起耳朵听他的动静,过了好久,她才把脑袋正过来,飞快的扫过宇文舒一眼:“你说的这些道理,我都懂了,可是你应当事前没有同我二兄商量好吧?不然今天大殿上,他不会不站出来,你和颍川郡王,也不会说那番话了。” 宇文舒嗯了声:“他那天夜里去见我,我已经跟他说过,可是你也看见了,小半个月过去,他还是没有任何的回话。”他说着,略合了合眼,似乎有些疲惫,“我说他的,原本也没有错。你有眼睛会自己看,也有能力去分辨。他近来虽也为我出了几个计,可归根结底,这些计谋,都是对谢氏有好处在先,他才肯说给我听的。” 这一点,谢拂无从反驳。 “这个我知道,我也不敢说叫你体谅我阿兄的为难处,横竖你们是干大事的人,各自有各自的苦衷和为难,他不体谅你,我也不敢要你一定体谅他。”她皱了皱小脸儿,“我不懂的,是你们为什么这么急?明明事先没有商议好,怎么就敢在大殿上直接逼他?你也知道我阿耶快回京了,难道就连这十来天都不能多等吗?” “等?”宇文舒反问她,“你是叫我耐下心来,等太尉回京后,叫你二兄向太尉请教过,再拿定主意,看是不是要帮我,是不是要与我共谋大事?” 谢拂正是这个意思,可是她没由来一阵心虚,也许是宇文舒的语气算不上好,虽然没表现出什么不悦,可谢拂心里还是怯了一场,是以没接话。 宇文舒无奈的叹气:“朝局瞬息万变,你叫我怎么等?我又哪里来的那么多时间去等?” 他话音落下,见谢拂眼巴巴的望过来,才又道:“夫子离京就在眼前,此事的契机若过去,就不适合再拿来做文章。当日我在大殿为夫子求情时,就已经算是给你二兄提了个醒,今天我亲送夫子离京的事情再闹起来,这才是正戏开了锣。还有柳元山的事,我已经叫子惠安排了人,暗地里往河东去详查,你二兄他们应该也留了心的。” 谢拂目光如水,殷切的盯着他:“你要这样说,我懂了,只是他毕竟是我阿兄,我有心帮你,可能力始终有限,阿兄们面前,我能说的也不多。你知道我三兄的心思,也明白我二兄的犹豫,我只是觉得,似今天这样的事” 她似乎有些迟疑,不知道这样的话,适不适合说出口来。 可宇文舒已经明白了,哦了声:“像今天这样的事,你以后不希望再发生第二次了,对吧?” 她愣愣的,实在因为宇文舒的话里听不出喜怒来,她怕叫他伤了心,可更怕他在朝堂上一时手重,伤了兄长。 尽管他说,若谢家出事,他一定和谢氏同进退。 但是她要的,是大家平平安安的,而不是大家一同往深渊坠下去。 宇文舒低低一笑:“阿拂,我这么同你说吧,若没有你,时至今日,我一定会放弃谢家。” 庾子惠对他这样的言辞似乎很不满,神色一凛:“你今天说的是不是太多了?她一时接受不了这么多” “她比你想象的坚强得多。”宇文舒没好气的丢了个白眼过去。 谢拂有些愕然,呆呆看他:“是,我能受得住” 她连生死都经历过一场了,虽说活了个糊里糊涂,可毕竟鬼门关上走一遭,哪里还有那么脆弱,一点儿的风吹草动,就会惊了她呢? 可是她不懂 “你把话,说清楚了吧,这样说一半,叫我更难受,回了家也要胡思乱想的。” “其实你懂,你只是不敢想而已。从前不敢想,今天是乍然知道,还未及深思。”他颀长的身子略前倾了些,把她盯死了,目不转睛的,“我没谢家,至多走些弯路,多费些功夫。我能筹谋两三年,借两浙一案,彻底叫宇文聪无力回天,就不怕再等个年,自然也有法子叫宇文郅走上绝路。我要的东西,从来都势在必得,到头,只能是我的。” 谢拂脑子里轰地一声,嗡嗡作响,就懵了。 她好像从来没想过这个问题。 事实上,宇文舒并不是一定要得到谢氏的相帮不可的。 她一直觉得,谢家是天下首望,宇文氏的兄弟,都把谢氏当一块儿肥肉,个个都想吞之入腹。 实则是她高看了谢氏吧?陛下猜疑谢家的,是不信任谢家的,表面上的君臣和睦,也只是表面上而已。 旁人也许未必看了个分明,可宇文舒如今,却实实在在明白了过来。 这样的谢家,要不要,都没什么大不了了。 他还有庾家,还有荀家,远在会稽,还有虞氏 “那你为什么”她脸上没了笑意,甚至多出几分凝重,突然了悟了一般,后知后觉似的,哦了两声,“是了,你说了,你是为了我。” 宇文舒淡淡的应她:“对,我是为了你。其实现在应该反过来说的,谢家想要将来能全身而退,只能依附于我,你二兄不过是不愿意承认而已。他清高惯了,也清贵惯了,谁又愿意承认,谢家人,要走到今天这一步呢?我能护得住谢家,谢家也能叫我少走些坎坷的路,对大家都好的事儿,实则对你们家,好处最大。而我之所以还一直这么跟你二兄耗着,哪怕是他态度从来都算不上好,我也次次都忍了——” 他把尾音拖的极长,目光灼灼的:“全是为了你。”/p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百零七章问心无愧 宇文舒和庾子惠送谢拂离开的时候,她在临登车前,略一收住脚步,站在台基下,回过头来仰头看他们:“今天说的这些,回府后,我阿兄们倘或问起,我能说吗?” 他二人对视一眼,倒也没多想,宇文舒就点了头:“想怎么说,都随你,不过这事儿你也别太” 他一时深呼吸,一时又长出一口气:“道理你都懂,事情也已经发生了,到了这个地步,不是谁能轻易改变的,我不能,你更不能,多思多虑,只是给自己徒增烦扰而已,明白我意思吗?” 她明白。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 他怕她不受用,郁结在心中,回头要闹出病。 其实他不知道,这些事情,她早就有了心理准备,根本就不怕的。 也无非就是,自己猜测的,和从他口中得知的,那样的冲击,还是有些许不同而已。 谢拂点头,嗯了声:“我明白,你也不用担心我。乍然知道这样的事,心里不受用是肯定的,可我不会为这个终日郁闷,拿自己的身体开玩笑。” 宇文舒这才放下心来,催了两声,目送着她上了羊车,等她走远了,他才扯了庾子惠一把:“你怎么说?” 庾子惠一耸肩,同他肩并肩的往宅中回:“她刚来的时候,我就跟她说了,谢道修此举,叫人实在捉摸不透。” “是啊。”宇文舒眉头一拧,“从前觉得他君子行径,现在想来,又觉得高看了他。只是当着她的面儿,这些话不好说,不然她又要不依不饶。” 他说谢潜不好的话,庾子惠就没法接上了。 宇文舒侧目看他,哦的笑了声:“差点儿忘了,你们两家关系一向不错。” “撇开这个不说,我也并不觉得,他是个不值得高看的人。”庾子惠也不跟他纠结矫情,张口就回他,“五娘也说了很多,无非是想叫体谅他的难处。其实五娘刚才有句话是对的,他不体谅你,你也不曾真正体谅他。” 话到这里,庾子惠突然收了声,想起什么似的,极严肃的同他问道:“你真的想过,舍弃谢氏吗?” 宇文舒愣了半天,才面色沉着的点了一回头:“如果没有阿拂,我势必舍弃谢家的。谢道修的态度,你看见了的,其实谢笠的态度,也还算是明朗。他们并不愿意掺和进来,甚至不愿意相信,父皇猜疑谢氏。还记得吗?我跟你说过,当初他们想自己暗地里查柳元山的。” 庾子惠啊了一嗓子:“渐之跟你说的,不是说” “你真信了是为我好?”宇文舒嗤了一回,“谢家的郎君们是龙章凤姿,就把我当成糊涂蛋了?我不计较,是看着阿拂的面,且没必要跟谢家撕破脸罢了。谢道修他们想追查柳元山,还背着我,不过是不信夫子的话,甚至不信我的话——那天夜里,我告诉过他,圣人曾在父皇那里求证过,柳元山的的确确,是河东柳氏的郎君。” 谢潜显然是不信这些的,非要自己查证了,才能确定。 也许在他的心里,宇文舒也好,甚至是已经被罢官的夫子也好,所说的这一切,都只不过是拉拢谢氏的一步棋。 毕竟柳元山已经失踪了,这些话,基本上是没有法子对证的,而想查清楚河东柳氏,又不是那么容易的事儿。 有宇文郅保着,河东又是人家的地盘,当年谯国桓氏查柳元山,不是也一无所获,才会叫夫子落入宇文舒彀中吗? 所以谢潜不信,其实有他的道理。 只是这样的怀疑和举动,落在宇文舒眼中,他要不恼了谢潜和谢家,才算是撞了邪。 庾子惠咬了咬牙:“你真的觉得,陛下将来会动谢家吗?” 宇文舒好似听了笑话,神色古怪的觑他:“这种事,能叫我以为吗?宁可信其有,也不可信其无。而且夫子说的那番话,实则叫我不得不警惕起来。子惠,阿拂是谢氏嫡女,将来谢家要真的她怎么可能独善其身呢?” 所以他不敢赌,也只能硬着头皮去拉谢家。 庾子惠算是明白了:“合着你一直忍让谢道修,甚至于上赶着贴过去,就为这个?” 宇文舒有些尴尬起来,不过也算得上坦荡,这事儿没什么见不得人的。 他喜欢一个人,就想全心全意对她好,她的家族,她看重的亲人,他虽然不愿意一肩扛起来,可是没办法,她的身躯太单薄,肩膀也不足够扛得住,又偏偏人小主意大,想尽自己所能的护住那个家,那些人,他不愿她失望,更不想叫她十分受累,那就只能他来替她抗,他来替她周全谢氏一族。 不过宇文舒眯了眯眼:“你是最懂我的一个人,大概也明白了,我为了阿拂,只能保谢家,可是谢家要平白受我庇护,我心里又觉得十分不公。我这头费心费力的替人家周全着,将来甚至还有可能触怒父皇,在御前失帝心。我冒了这么大的险,谢家不能一点儿也不付出。” 庾子惠就有些无言以对了。 这些其实要算作他强加给谢家人的,不是谢家人自己求他庇护的。 也许在谢太尉的心里,这些都算不上什么,将来不过水来土掩,总能有法子结解决。 至于谢潜那里 “那要是太尉和谢道修,到最后,也不肯帮你,你又怎么打算的?” 宇文舒明显呼吸一滞,脸色很有些阴晴不定,眼神也暗了又暗。 庾子惠知道这问题不好回答,可这是不能逃避的。 没有人能够保证,他一心想为谢家好,谢家人就一定要认他,卖他这个面子,同他坐到一条船上去。 于是他催了两声:“我比你要了解谢道修,时至今日他仍旧不肯坚定地站在你这头,以后只怕,也很难的。” “我为阿拂尽全力,问心无愧就够了。”宇文舒合了合眼,把所有的情绪掩在眼皮之下,“他们如果一定不接受我的这份心,将来,各奔前程。我要的,也不过一个阿拂而已,护不了谢家,至少能护得住她。”/p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百零八章害怕 谢拂回府后,把自己关进了屋里不见人,谢潜打发人来问了几次,她都不出来,一直等谢潜好像把这事儿暂且放下时,她才支使缪云去请了谢汲来。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 谢汲来的也算快,并没直接就进屋,站在她门口,靠着门框双手环在胸前,一双眼往屋里扫了半天,清了把嗓子:“二兄打发了几拨人来问,你都不出来,这会儿又叫我来做什么?你可别给我找骂呀。” 他话音落下,听见自屋中一阵哒哒的木屐作响,再一眨眼的工夫,人就已经到了他面前。 他看着小小的人儿侧了侧身,那意思分明是请他往屋里去坐下说的。 谢汲眉心一动,不进反退:“出来外面说吧。” 谢拂起先愣了下,好半天才反应过来,三兄是在避嫌。 可就因为这个,她才有些不大高兴起来:“你不是我阿兄吗?进屋里坐一坐,有什么了不得的?” 她胸口憋着一团火,撒不出来,也灭不下去。 谢拂知道,这团火,是宇文舒带给她的。 有得知陛下真的猜疑谢氏的惊恐和不满,也有宇文舒那样炙热的表心迹带来的震撼和感动,总之回了家中来,她左思右想,不知道要怎么去面对二兄,只能再三的躲了。 这会子见了三兄,他却又这样一幅姿态,倒是叫她找着了个宣泄的理由。 谢汲不跟她计较,也不多解释,直接就上了手,扯了她一把,又稳住她身形,半拉半拽的把人带到了院中,又往石桌石椅那头步过去,一撩下摆,坐了下去。 他再抬头,见谢拂小脸儿气鼓鼓的,也不坐,就咦了声:“在哪儿说不是一样的吗?赶紧坐下说正事,三殿下跟你说什么了,为什么不敢去见二兄?” 旁的谢拂倒没太留意,唯独他最后那一句,叫她身子登时有些发僵。 果然庾子惠说得对,这府里没有任何事,能真正瞒过二兄一双眼。 她语调低沉下来:“二兄还真知道我去庾家是为什么啊?” 谢汲没回答,反问她:“你怎么知道的?” 她也不装腔拿调,对插着手往小腹前一放:“庾二兄跟我说了。我能去庾家,又是这时候过去,二兄细想想,就会知道,我另有用意。” 谢汲哦了声,听说是庾子惠告诉她的,就没那么意外了:“那说说看吧,你必定是知道了什么,才躲着二兄了。” 她不置可否,只是静默下来。 谢汲等了好半天,看她仍旧没有开口的意思,就咳两声催她:“干什么?把我叫来,又不想说了?” 他有些无赖模样,两只手往石桌上一撑:“你听没听过,请佛容易送佛难这句话?” 谢拂一时间没绷住,噗嗤就笑出了声,装腔作势的长揖下去,没起身,就顺势弯了弯腰而已:“三兄是尊大佛,我既请了你,不交代个清楚,是送不走你的。” “你知道便很好。”谢汲陪着她玩闹,收了收那股架势,昂昂下巴,“那就赶紧说吧。” 于是谢拂才踌躇了下,先捡着重点同他说了,等交代的差不多,才紧着补了几句,倒也跟宇文舒说的差不离,只是省略掉了后头他表白心意的那一大段而已。 谢汲听了,果真愁眉不展起来,他有一会子别开脸,像在思考着什么,就没顾上搭理谢拂。 谢拂心里突突的,很是不安:“三兄,你在想什么?” 他捏紧了手心儿:“我现在才是真的蛮庆幸,三殿下真心爱慕你。” “啊?”谢拂呆了下,紧跟着就又啊了一声,这是想明白了,脸上立马有了红晕,“三兄快别说这个吧,我还想问问你,这事儿怎么处置好呢?他和颍川郡王这么干,显然是等不及了。前头几个月,也没这么逼二兄,就是去两浙办案,他都没这么着,现在既然已经急的动起来,二兄要还拿不到主意,就这样干吊着,我怕不大好啊。” “肯定是不好的。”谢汲翻了翻眼皮,丢了个白眼,“下个月初五他就封王了,从今往后是正经的王。人都是这样的,不在其位,换个说法,不在那个位置上,心气儿就不会有那么高。他站得越高,心自然也就越高。现在还能软和一些,看着你的份儿,看着阿耶的面儿,忍一忍二兄,容他有时间考虑清楚。可再要拖下去——” 他收了声,先前说话的语气有些无关痛痒,可谢拂照样能听出来隐藏在其中的三分急躁与不安。 这话说到了她心缝里,从前都还好,日子长了,宇文舒能有多好的性子,忍让二兄多久呢? 早晚有不愿意再容忍的那一天的。 宇文舒自己都说了 谢拂嘴角往下一拉:“所以怎么办才好呢?这些话,我不太敢跟二兄说。你知道的,二兄听不得这个,要听了,一准儿又骂我,好像我真的胳膊肘往外拐,变着花样替他说好话。” 谢汲神色不怎么好看,也证明了这件事的严重性,他习惯性的摸鼻头,稍沉默了会儿才开了口:“暂且不动吧,还是我之前跟你说过的,王崇续娶的事情,这趟趁着阿耶进京,咱们都得办成了,到时若是阿耶松了口” 他心里其实已经有了主意,这个事,正好能拿到宇文舒面前去说,这是他们谢氏的决心,表明了立场,没法子再退缩的。 嫡出的女郎送给王家做填房,正合了宇文舒那一条捧杀的计,同他原来所想的,也没太大差别。 谢拂不知道他心里转过这么多弯弯绕绕,只是懵懂的问他:“暂且放一放,还是要等阿耶来了再说吗?可是我挺怕的”她早把一双手从袖口拿了出来,这会儿搓着手,低头看着脚下的青砖,“我怕阿耶不答应,那可真没法子了,他那里,连在拖延下去都不能够,就算还有三兄你一心一意想帮他,他多半也是要恼了咱们的。” 怎么会不恼呢? 他出身贵重的一个王,陪了这么长时间的笑脸,临了了,谢家一转脸,照样斩钉截铁的告诉他,你办你的大事去,我们家不掺和,换做寻常人,尚且忍不了,更不要说是宇文舒了。/p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百零九章膈应 事实上,谢拂当日所有的担心,都不是没有道理的。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 谢笠和谢大妇进京,已经是五天之后的事情。 八月二十七,朝廷休沐,谢潜领着两个弟弟,却一大早的就候在了城门处。 三个年轻郎君是锦衣华服,气质各不相同,往来行人多有驻足侧目的,更间有见过世面的,就认出了这是谢氏郎君。 背着小包袱的年轻小郎拿手肘撞了一把身边儿的人:“怪了欸,谢家的郎君一大早就在这儿等人,多大的架子呀,能叫这几位郎君恭敬地等着。” 他二人窃窃私语着走远了,谢潜兄弟三人却仍旧面不改色的等在原地。 大约过了有半个时辰,谢笠一行人的车马自从城门缓缓而入。 导车车辕上坐着的赶车小厮因早得了吩咐,便自一进城,就将速度放得极慢,一双眼四下的看,像是在找什么人。 果然,他目光触及谢潜时,面上一喜,作势一紧缰绳,将马车停住,人再一侧身,就从车辕上跳了下来,稳稳当当的落了地。 那小厮三步并作两步,很激动的样子,近了谢潜等人身前,作势要跪下问好。 这里人来人往,他们本就很扎眼,谢家的高头大马再一入城,就更引人侧目。 谢潜眼角抽动着拉住那小厮:“别忙着跪,阿耶呢?” 那小厮讪讪的笑,拍了一回后脑勺:“看奴才高兴的,都把正事儿忘记了。” 他一面说,一面弓着腰侧让开,又顺势往导车后头跟着的马车指过去。 谢潜会了意,领着两个弟弟步过去,至于车外时,毕恭毕敬的长做一礼:“爷娘一路辛苦了。” 车身上的小帘子被轻撩开一个角,谢笠略探出头来:“起吧。” 谢潜站起身来,又回了两句:“家中一切,儿子都吩咐过了,过会子爷娘从正门入,弟妹和曹杨氏自后门入内宅,阿姒在等着。” 谢笠嗯了声,喜怒未辨:“小幺在哪里?” 谢泠噙着笑接了话过来:“她本来要同我们一起来接阿耶,我们没叫她来,这会儿在家里等着呢。” 这里毕竟是城门口,他们一行人横在路上,不像话,是以谢笠没再多问,放下了帘子,沉声说了句回吧,就没有再开口。 兄弟三人得了话,提步往最前的导车步过去,纷纷登车,催了驾车小厮两句,便引着车马往谢府而去不提。 谢拂的确是等在家里的,且她很不老实,就坐在门房里头等,底下的奴才不敢撵她,劝了半天,她一个字也不听,奴才们急的要哭,转过了头就去求缪云想想法子。 郎主和大妇要到建康来,可第一天回京,就见女郎坐在门房里,这成什么样子了? 女郎是挨不着骂,可他们做下人的,少不了一通责罚,势必要说他们不知道规劝着主子,由得主子胡闹的。 缪云被央的有些烦,就往谢拂那里凑了凑,压了压声:“女郎等在门房里,实在不成话,还是出去吧,咱们二门内等,我叫人在抄手游廊下置榻,外头打发小厮到街口等着,郎主和大妇到了,立刻叫他们来回话,女郎再迎出来,好不好?” 谢拂也不看她,只管摆手:“费这个事儿做什么?我在这里等着就很好。你叫他们也安生闭嘴吧,我等的是爷娘,又不是旁的什么不相干的人,他们挨不了罚,把心放回肚子里去。” 她一面说,一面目不转睛的盯着门口:“这么半天了,怎么还没到呢,”她又噘了嘴,似乎有些不满,“我就说要一起到城门去迎,偏阿兄们不许。” 缪云轻咬了下唇,知道劝不下她,又怕这些奴才们杵在这里,要惹她不痛快,便连忙冲着门外的奴才们摆手,示意他们退远些,而后才又同谢拂道:“城门口人来人往的,郎君们是怕女郎叫人冲撞了,大妇要是瞧着女郎随郎君们一道迎,也要不高兴的。” 谢拂嗤了声:“不过,你说三嫂的那个阿姊,跟着跑来干什么?” 提起杨媛来,她面上闪过不悦:“这人真不识趣儿,我们一家子团聚,她来凑什么热闹?而且我听二嫂说,她眼下不是新丧未久吗?”她越说脸色越难看,“我的生辰就要到了,她是来给我添晦气的吗?” 缪云暗道不好,先前知道这事儿时,女郎就已经发过一回脾气,还是二郎君和三郎君又劝又哄的,才算过去。 眼下又提起来,且这个脸色难看的没边儿了,这会子要发起火儿来,她可劝不住。 这个话题还是尽早打住为好 她这样想,就忙转身去给谢拂倒了杯茶来:“既然人都来了,就是大妇点了头同意的了,再者说,人家要到哪儿,原也不是咱们管的着的。人家有银子也有腿,想到京城来小住,谁还能拦着吗?这趟跟着郎主他们一起来,估计是央了三夫人,大妇不愿意伤了和气,才答应了吧。” 她话音落下,就见谢拂嘴角一动想反驳,便赶在她前头又添道:“女郎可别再置气了,不然人住进来,您去找麻烦,那不是打三夫人的脸吗?好歹是三夫人娘家阿姊,您就是心里再不满,也得看看夫人的面儿,不能伤和气呀。” 这话谢拂能听进去,实际上先前谢潜和谢汲两个人劝她,来来去去,无非也是这些话而已。 只是她心里膈应的慌,这个杨媛可真是没眼力见,什么热闹都要凑一凑吗?既然是新丧,就该老实本分的守丧服,在外头乱跑什么。 谢拂咂舌嗤了两声:“看把你吓的吧,我也就是说说而已,还能拿她怎么样?阿娘都没不叫她跟着,我能把她撵出去啊?你放心,我就是看着三嫂的面子,也不会为难她,只要她别往我跟前凑,大家相安无事。” 只是她说是这样说,心里到底是不屑的,眼中的嫌弃也不加掩藏:“真叫人膈应。” 缪云拿她没法子,只能陪着笑又哄了半天,这档子事儿才算是暂且揭过去了不提,又在门房里陪她一起等着谢笠夫妇回府来不提。/p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百一十章入府 街口小厮一路小跑着入府们来回话时,表情是欢愉的。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 这些人,大多都是当时谢潜从陈郡带来的家生奴才,多年离家在京,此时见了谢笠夫妇,就只当是自己回了一趟故里那样的高兴。 谢拂心中的欢喜更是不必说,她得了话就忙起了身,也顾不上把身下胡凳拉开放稳,拿脚后跟儿踢了一回,圆滚滚的胡凳一侧一翻,打了两个滚,她却不管,提了裙摆就出了门房,往大门口去等着迎谢笠夫妇了。 缪云在身后叫了两声女郎慢一点,又弯了腰把翻倒在地的胡凳扶起来,才连忙跟着谢拂的身形出了门。 谢拂想,她应该多陪陪爷娘了的。 前世也是这样,聚少离多,自她十三岁入建康,一直到她二十五岁服毒自尽,同爷娘见面的次数,她掰着手指头都能数清楚,而后来她往陈郡送去的家书那时爷娘已经彻底恼了她,恨她不争气,又气她心思太稚嫩,所以回信也很少,至多她一连几封去的急了,阿娘才会回她一封。 如今重活一世,她仔细回想起来,刚到建康的那几个月,她觉得哪里都很新鲜,一颗心都玩儿野了,哪里还惦记着给家中爷娘去信,也不过是二兄每月送家书时,会捎带上她,一同向爷娘问个安。 后来她转醒,京中又多事,一来二去,她虽然惦记爷娘和家中,却也没来得及送几封信回去。 谢拂想着,眼眶就有些温热起来。 今日重聚,竟真的是恍若隔世。 缪云轻飘飘的瞥见她神色有异,倒像是想掉金豆子的模样,唬了一跳:“女郎这是怎么了?郎主和大妇就要到了,怎么欢喜的要掉眼泪呢?大妇瞧见了要心疼的。” 是,她不能叫阿娘替她操心,担忧放不下。 于是她抹了一把眼角,瓮声瓮气的:“我没事,就是太久不见爷娘,想他们了。” 缪云不疑有他,就温和着嗓音笑着多劝了她两句,后话就没有了。 主仆两个在府门口站了大约两盏茶的工夫,谢拂听见自不远处传来哒哒马蹄声,她心头一动,又提了提裙摆,几步就下了台阶,勾着头往街口方向望过去——那是他们谢家的马车,那车上的,是她阿耶与阿娘! 明明缪云劝了她半天,两个人也是有说有笑起来,可这会儿见了缓缓行来的马车,她还是不争气的掉了泪。 谢笠和谢大妇下马车时,谢拂早敛衽跪在了一旁,更是俯首下去,行的是个叩拜大礼。 谢大妇也是眼窝一热,不过到底惦记着这是府门前,一则有行人往来,二则还有奴才们看着,便多少能收着些。 她上前三两步,稍一弯腰,托着谢拂一双手,把人从地上拉起来:“我的儿,大半年的工夫你不在我跟前,如今见了,就不要行这么大的礼了。” 谢拂一双眼果然兔子眼似的那样红,吸了吸鼻头,往谢大妇的身上靠了靠:“我想阿娘了。” 谢笠一掩唇,轻咳了声:“当初也是你闹着要进京的。” 谢拂一抬眼,看看谢大妇,见她同自己使了个眼色,心头一动,撒开拽着谢大妇的手,踩着轻快的步子就凑到了谢笠的身边去。 她撒娇是把好手,小脸儿一扬,又揖手一礼:“我也想阿耶了。” 谢笠面色缓和了些,一抬手拍拍她的小脑袋,四下环顾了一回:“进府说话吧。” 于是兄妹几个又奉爷娘先行,跟着才缓步入府去,一家子在京中团聚,又少不了要絮叨上半天的话。 却说魏姒在后门那处等来了杨氏姊妹时,起先是连理都没理杨媛的,只叫阿笙去扶着杨娴下马车,她才站在门口同杨娴招手。 杨娴脸上是一贯温顺的笑:“叫阿嫂费心了。” “咱们是一家人,没有这样见外的话。”她一面说,一面拉了杨娴一把,“一路上还好吗?除了自弘农到陈郡那一年,你也没出过这样的远门吧?三郎知道你要来,已经欢喜了好些天,早就打发人把院子又里里外外的拾掇了一回,添置了好些你喜欢的东西,你二兄还说他呢,办大事的郎君,愣头青似的,也不怕底下人笑话。” 她本意是好的,谢汲和杨娴成婚快三年了,这样的别离还是头一遭,她有心叫夫妻两个真正的小别胜新婚,便刻意的将谢汲这些天的忙碌说给杨娴听。 可是杨娴的反应,却很出乎她的意料。 这个话,杨娴连接都没有接,反倒顿了顿脚步,稍稍侧了身:“这是我娘家阿姊,阿公和婆母来信时,应该同阿嫂说过了的。” 魏姒这才正眼去看杨媛。 她不得不承认,那是一张惊为天人的脸,只是嵌在那张脸上的一双鹿眼,本该是灵动无邪的,却在她看来,满是精明二字。 她不喜欢这样的人,浑身上下透露着精明和算计。 更何况她对杨媛的不喜欢,本来也不是今天才有的。 这种感觉很微妙,她长这么大,待人接物都永远秉着客气二字,从不针对谁,哪怕是不喜欢的人,也从不会叫人家尴尬难看,滋事寻衅,更是从没有过的。 但是对杨媛 她总觉得,这是个来者不善的主儿,更别说她还是新丧寡居的了。 魏姒不咸不淡的哦了声:“我也叫人收拾了住处,论说她如今这样”她好似一时失言,呀了声,顿住转了话锋,“本来按你二兄的意思,该把临着咱们府上的那个宅子收拾出来,叫你阿姊住下来。可你知道的,那宅子原是当初四郎进京,婆母拿了体己银子给他置办的,虽然四郎也不住,可毕竟名义上还是他的宅邸,叫你阿姊住进去,只怕外人说混账话,再说也是亲戚,没有进了京却叫住外头的道理。” 她一番话,全是冲着杨娴解释,等说完了,才回了回头看杨媛:“你且安心的住下来,倘或有不喜欢的,或是不合心意的,只管来告诉我,我叫人重新给你置办,可千万不要太客气,也不要太拘束了,这里虽然是建康,但到底不是陈郡的老宅,没有那么大的规矩,咱们都是平辈儿的人,本来也该更亲厚的。”/p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百一十一章咄咄逼人 杨媛眼神几不可见的变了一回,闪过阴骘,还有些许的怒意,可她隐藏得很好,说话时,也仍旧是笑吟吟的:“本来麻烦你们,就已经很过意不去了,可再不要这样客客气气的,更叫我不安。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 魏姒笑了两声,没再接她的话,反倒去同杨娴道:“我先送你回三郎的院子吧,阿公和婆母刚到,他们一定还有好些话要说,这会子只怕你见不着人,先去歇一歇,等他前面的事情忙完了,一定赶不及的回屋去寻你。” 杨娴脸上的笑凝固了下,显然并没有因魏姒的这番话感到高兴,且还推脱了两句:“阿嫂别忙着照顾我,叫阿笙送我回吧,我阿姊这里”她抿了下唇角,“她这里还要多麻烦阿嫂了。” 魏姒眼神一暗,明白她的意思,心下想了想,又扫了杨媛一回。 如此,也好,这个杨媛,究竟是人是鬼,她也挺想知道的。 是以她没再坚持,吩咐了阿笙送杨娴回屋去,自己顿下脚步,去引杨媛:“你毕竟来者是客,弟妹既这么说了,还是我亲自送你回住处的好。” 其实魏姒打从一开始,说话就相当不客气。 杨媛又不是个傻子,哪里会听不出来。 她新丧未久的事情,魏姒看似提都没有提,可是刚才的话音一顿,却更叫她难堪。 这会子又这样说话好像她极不情愿安置自己? 这里是建康谢府,是谢潜的府邸,就是谢笠夫妻两个来,正经要论,都只能算是客,不是这宅子的主人。 魏姒是这府中的当家主母啊,她是客,且还应当是个贵客,魏姒这算哪门子的待客之道? 念及此,杨媛上扬的嘴角就沉了下来:“我曾经,得罪过魏夫人吗?” 得罪?魏姒心说这还真没有,就是看她不顺眼而已。 不过她也不会急着先去试探杨媛的底线,便状似吃惊:“杨夫人这个话,却是从何说起?我未嫁二郎前,从没有离开过山阴半步,更没见过杨夫人。嫁到陈郡后——”她几不可闻的嗤了声,才继续笑道,“弟妹和三郎成婚的那年,杨夫人,没随着尊君大人到谢家的吧?他们成了婚礼后的第三天,我就又动身回了京城,不过听说,这两年多以来,杨夫人可是从没登过谢家的门,我就是想见,也见不着。既然素未谋面,又何谈得罪呢?” 杨媛此时才笃定了,魏姒确实在针对她。 这些话,绵里藏针,听起来客客气气,可字字句句都是在指责她,甚至她们弘农杨氏的无礼c拿乔和唐突。 无礼和拿乔是说他们多年不和谢家来往,连登门都未曾有过一次。 至于唐突—— 她口口声声以“杨夫人”称呼自己,分明是在提醒自己,早成了婚嫁了人,哪怕如今丧了夫——她如今,丧了夫,还贸然到谢家拜访,这就是她的唐突和荒谬! 杨媛变了脸色:“我既不曾得罪魏夫人,夫人何至于这样咄咄逼人?再怎么说,咱们两家还是亲戚,夫人这样的待客之道,就不怕丢了谢氏脸面吗?” 这么快,就藏不住了吗? 魏姒眼底闪过一丝不屑:“杨夫人新丧寡居却不在彭城守丧服,先至陈郡,又到建康,此时却来质问我,怕不怕丢谢氏脸面?”她尾音一挑,“我并不是有意针对杨夫人,只是觉得,事异必诡,总觉得你——来者不善。” 她话音落下,又咬了咬牙,欺身近了前两步,盯着杨媛上下打量:“杨夫人生就天人之姿,更是一副聪明相,实在叫我很难放心下来。这建康谢府,还是我主持中馈的,突然来了夫人这样一位不速之客,我少不得,要多问几句了。” 杨媛倒吸一口气,没由来的,就觉得魏姒的气势,压了她一头。 她皱了皱眉,想着金玉之前回她的那些话 魏姒好像不是这样的人。 谢家门中的两位夫人,个顶个的好说话,孔清淮和魏姒两个人,都出自两浙,水一样的人物,没有锋芒,更不会也不该有这样的气势。 是哪里出了错? 杨媛有一瞬间的错愕。 她才第一天进谢府的门,魏姒就已经把对她的不欢迎,表现的淋漓尽致。 诚如魏姒所说,这建康谢府,还是她魏姒主持中馈的,这样的掌家大妇,眼里要是容不下她,她的日子,会很难过,而且她原本的打算谢笠夫妇要回陈郡时,没道理把她也带走,谢家人重礼数好面子,横竖她已经豁出去了,这回不达目的,她是绝对不会轻易离开的,她就不信,谢潜兄弟还能开口撵她走。 可是她万万没想到的,是魏姒的态度。 杨媛呼吸一滞:“夫人实在想多了,我有什么来者不善的呢?我未留在彭城守丧服,是彭家人允准了的,魏夫人用不着拿这个来说嘴。再说当日到陈郡,原是去看望妹妹的,只是见她与夫主异地而居,郁郁寡欢,这才到大妇的面前说了几句公道话。自然了,我妹妹要进京,我还能留在陈郡不成吗?这建康城,我也没来过,也好奇的厉害,况且自阿娴和三郎成婚以来,我也没正经的见过这个妹夫,来一趟,有什么很过分的吗?” 魏姒眼皮一跳,她绝对没有听错,杨媛称的,是三郎。 她突然一阵紧张,想起了两年多以前,三郎要求娶杨娴时的那些事情。 修长的手捏了拳,面上却不动声色的:“要这么说,是我冤枉了杨夫人。”她虽然这样说,却仍旧很不屑,“夫人就安心住下吧,只是我这个人,虽然一向好说话,实则眼里不容沙,这又是我的家宅——说这个话,也许太不客气,可还是先同夫人讲清楚的好。夫人住在我谢家,吃穿用度虽是自己的,可我还是劝夫人一句,莫要生出什么事端来。不要说谢氏不好得罪,我会稽魏氏,也不是夫人能够轻易开罪得起的。” 她说完,果然见杨媛脸上一阵青一阵白,显然是怒极又尴尬难堪。 魏姒懒得搭理她,正好瞧见阿笙的声影,就招了手叫阿笙,等丫头近了前,她才踱两步,离杨媛远了些:“你送杨夫人回住处吧,我还要到前面去拜阿公和婆母,正经的礼数不能不顾,杨夫人那里若有什么不妥的,你看着料理了,自己拿不定主意的,再来回我。”/p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百一十二章古怪 魏姒往前面去的时候,堂屋中一家子还挺其乐融融,聚在一处,有说有笑的。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 她提了把裙摆迈过门槛进了屋,自是敛衽拜礼,跪了谢笠夫妇一回,又说了好些恭敬讨喜的话。 谢大妇叫她起身坐,跟着就问她:“你不在后面安置杨氏她们,怎么也到前面来了?” 魏姒坐直了身子,面上带着笑:“阿公和婆母进京来,我到跟前来拜礼,这也是正经规矩呐。婆母放心,弟妹那里,我叫人送她先回三郎的院子了,她赶路也辛苦,还是先歇一歇再到前面跟咱们一处。曹杨氏那头,我单独划了个院子,吃穿用度虽是她自己的,可添置东西,还是少不得咱们来添置,我吩咐了阿笙,若有了缺处,着意添给她就是。虽然要全个待客之道,也不能不到前面来行礼请安的。” “你给曹杨氏选的院子”谢大妇把话音一顿,只管看向魏姒。 倒是挺难为魏姒,竟能明白了:“这点子分寸我有,不近不远,不至于太不好看,也不会太失规矩。” 谢大妇这才哦了声,脸色仍旧不大好看,不过也没再说什么,刚进了家门,就为杨氏姊妹发作,叫孩子们心里都不舒坦,她再三的忍了,才没有提。 兄弟几个对视一回,当然看得出她脸色不好,谢潜想了想先前收到的信,看样子,阿娘对杨氏姊妹,是真的喜欢不起来啊 他又觉得头疼,这里头还有阿娘尚且不知的内情,倘或叫她知道了,还不翻了天? 他朝着坐在对面儿的谢拂使眼色。 谢拂见了,又偷偷的瞥谢大妇的面色,当下明白过来。 于是站起了身,莲步轻移往谢大妇身边儿挪过去,搂着她一条胳膊,又是撒娇又是卖痴的:“阿娘脸色好难看,才刚到京城,见了我,阿娘不高兴吗?我今日乖巧的很,可没惹你生气吧?” 她一面说,一面顺势蹲下去,就蹲在谢大妇的脚边。 谢笠瞧她这样,板着脸轻声斥她:“越大越没规矩,还不快去安生坐着。” 谢大妇却扬手在她头顶抚了一阵:“就你心眼子多,没惹我,我也没生气,这是赶路累着了,不是气的。” 她不愿意说,谢拂也不追着问,横竖叫她消了这口气就行。 故而她仰着小脸咧嘴笑:“我亲手给阿娘做了条裙子,阿娘既累了,先去歇着吧,等后半天阿娘歇够了,我送去给阿娘试试?” 谢大妇眼中笑意渐浓:“离开我身边儿,能耐倒大起来,还能自己做裙子了啊?” 魏姒眼看着谢大妇面色稍有缓和,心道果然还是谢拂本事大,便从旁更添了两句:“前阵子她又是挑料子,又是寻金银线的,折腾了好久,后来我问她,她才说是要给婆母做条裙子,我想着她未必自己就能做好,说要帮帮她,她还不愿意,说什么,这既然是做给阿娘的,必得我亲力亲为,阿嫂就不要管我了。” 果然谢大妇听了这话,面上愁云尽散了去。 一屋子的人又说了半天的话,谢大妇才叫谢拂陪她一块儿回院子去歇息了不提。 谢潜兄弟三个送走了谢大妇,本来想把京城里的事,先跟谢笠好好说上一说的。 可是没料想,谢笠大手一挥,竟不叫他们开口。 谢潜一怔:“阿耶?” “我刚进京,也累了,有什么事情,叫我歇半天,缓口气,再来说。”他说着扫了谢汲一眼,“你先回屋去吧,几个月不见了,去看看你媳妇。” 谢汲眉头几不可见拧了一把,却不好再多说什么,就点了点头,做了个礼告辞了出去。 谢笠见谢潜和谢泠两个还不走,就催了两声,又吩咐道:“明后两天,递帖子要上门来见我的,一定很多,暂且都推掉,等我闹清楚了京中到底是个什么样,再设宴请他们过府来聚。” 谢潜背着手,手指在手背上点着:“阿耶是不是已经听到什么风声了?” 谢笠一眼横过去,沉了沉声:“我方才,说过什么?” 谢潜喉咙一紧,心下便是咯噔一声。 他不懂,阿耶这么急着进了京城,难道不就是为了如今这个错综复杂的形势而来的? 阿耶放心不下,所以才不得不动身入京,毕竟书信往来有诸多不便之处。 可人既然到了,为什么又要拖延半天? 他还有话想说,魏姒却在身后,轻轻扯了他一把。 到了嘴边的话,他顿住,又侧目去看谢泠,见他也几不可见的摇着头,一拢眉心,拱手与谢笠做礼:“儿告退。” 三个人前后脚的出了门,下了台阶后,魏姒就叫了声小郎。 谢泠欸的应了声:“阿嫂有事吗?” 魏姒看看谢潜,又朝他摇摇头,嘴上却说了句没事。 谢泠哪里还不明白呢?轻飘飘的瞥了一回谢潜,没多说别的,背着手缓步离去了不提。 谢潜眉目间一片清冷:“我真是想不明白,阿耶他” 魏姒忙咳了声,上了手拉他,两个人又快走几步,离堂屋这处远了些后,她才放慢脚步:“阿公这样做,一定有他的用意,你怎么这么急,非要惹阿公不痛快吗?没瞧着婆母方才就神色不好了,这才刚进京第一天,就要叫阿公和婆母都不舒坦不成?” 谢潜稍稍沉默了会儿:“阿娘为什么会这样,你闹明白没有?” 她起先摇了头:“不过我觉得有几件事儿,挺怪的,所以你瞧,我打发了小郎先走,一则怕他问的多了你要生气,二则是我的私心,这个事儿,还是得问你呀。” 谢潜拉着她一只手,信步往住处回,听了这么一句,脚下略是一顿:“怎么说?” 魏姒便把在后门那里接到人后的事情,与他十分详尽的复述了一回,等说完了,她反握上他的手,两个人就那么十指相扣着:“我虽然在家中与弟妹相处的日子不长,可是之前瞧见的,她可不是这样的。我同她说起三郎,她好似一点儿反应也没有,太平静了,就像是就像我说的那些,与她都是无关的一样哩,你说怪不怪?”/p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百一十三章警醒 谢潜也闹不清楚,他对谢汲夫妻间的感情,是不知道的,况且做兄长的,也没有打听人家夫妻间的事情的道理,是以眼下魏姒这样说,连他都有些发懵。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 魏姒好像看出来了,又拽着他的手晃了晃:“你听我跟你说吧,照理说,弟妹和三郎感情一向不错,我同她讲那些话,她就算是要在人前端着,至少也该嗔怪我两句,叫我别拿她打趣,是不是?前阵子阿兄和阿嫂不是回会稽,写了信进京,叫我回家去侍奉一阵吗?” 谢潜啊了声:“是啊,所以呢?和眼下有什么关系?” 他这人,哪里都好,就是对内宅的事情从不上心,叫他去想大道理,心眼子转的快极了,鲜少有人比得过他,可要说起这些事情,他就成了糊涂鬼,话说的这样明显了,还呆呆的。 魏姒觉得这样的谢潜,倒是生出三分可爱来,一时没忍住,就笑出了声。 谢潜满脸不明就里,可又觉得她是在笑话自己,就捏了捏她手心儿,绷着脸,佯装不悦:“笑话我?” 魏姒忙说没有,清了把嗓子,才赶紧同他说正事:“我其实一直没告诉你,从上次我回了家一趟后,就大概明白,婆母为什么对弟妹成见这么深了。” 他没有接这个话,只是略拧了把眉头,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她脸上最后那点子淡淡的笑也没了,眼底有着担忧和顾虑:“三郎对弟妹很好,同你和阿兄,是不一样的。在家里的那阵子,我总觉得,三郎是刻意为之。他总是会有意的,叫人觉得,他把弟妹放在心尖儿上,呵护着,疼宠着。你想啊,他是要办大事的郎君,学识才干样样不输人,阿娘从小把他带大的,寄在他身上的希望,和你们,是没有差别的。现在成了婚,看着他在内宅里厮混,把弟妹宠的那样子,要是能待见弟妹,才算出了邪。” “刻意为之?”谢潜吃了一惊,“他这么干,对他有什么好处?” 魏姒却摇头:“我说不好。但是你别忘了,当年他挪用公中的银子,给弟妹的乳母这件事。那点子银子,他何至于就非要挪用公中的?”她问了一通,又说起杨娴,“不过弟妹自己好像不觉得,反倒很依赖三郎,而且她性情好,见了人总是笑,哪怕阿叔家那几个小一些的弟妹,说了什么不中听的话,她也从来不生气,更没跟三郎告过状。我后来想过,她估计是怕三郎怒气上来,同阿叔那边闹翻了脸,对三郎不好。” 谢潜隐隐有些回过味儿来,要照这么说,杨娴这一向对三郎都很用真心,她应当,是爱极了三郎的。 心尖上的人,处处替自己周全,连住处都要里里外外的重新拾掇一回,又全是照着自己的喜好来布置,这样的举动,为什么不感动呢?为什么会无动于衷呢? 他吞了口口水:“你是说,她和三郎生了嫌隙,闹了矛盾?” “我觉得像是,可怪就怪在这里了。” 谢潜道了声是:“三郎进京之前,应该没同她闹得不愉快,就算有,他都入京这么久了,弟妹又是好不容易才进京来见他,夫妻两个刚团聚,有什么心结解不开,还要僵着脸子不成?” 他说完,想起杨媛来,欸的一声,又问魏姒:“那曹杨氏呢?你觉得她那里,又怎么说?” 提起杨媛,魏姒就很不屑的嗤了声。 谢潜咦的一嗓子:“你可从来不这样待人的,她这么招你嫌?” “不是我要背地里搬弄是非,说人的坏话,实在是她”魏姒抽出手,改挽上他胳膊,“我听了你的,也没给她好脸色,说的话也够难听,可你觉得又怎么样呢?她要是个有骨气的,就该同我翻了脸,毕竟是客嘛,我做主人的,也不能这样仗势欺人,弄的大家都难看,她再硬气些,当时就该拂袖离去,自己又不是不能在京中安身住下来,横竖不是要从此留在建康的,就是出去住客栈,也比在咱们家里,受我的白眼要强的多吧?” “所以她果真是来者不善,居心叵测的啊。”谢潜在她手背上轻拍了两下,“不过这其实也算不上什么,她出身没你好,又是这样尴尬的新丧境地,你挤兑她,她不敢回嘴,我其实也想到了的。” 魏姒却一味摇头:“不是,她给我的感觉,就不对。” “怎么说?” 这要怎么说呢? 那就是一种微妙的感觉,也许根本就是,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 初见杨媛的那一刻,魏姒心里对她的不喜欢,就几乎达到了顶点。 从前因为三郎,再因为她新丧不安分,可这些,都是很虚无缥缈的,落不到实处,自然那种不喜欢,就也落不到实处来。 可真的实打实的见过了面,不喜欢,一下子就变成了厌恶和嫌弃。 其实要说起来,爱美之心,人本皆有之。 杨媛生的漂亮,应该是个头一回见面,就能叫人生不出讨厌来的人,可眼下 魏姒抿着唇角:“她浑身上下都透着算计,那双眼,浑浊一片,写满了算计。我又不是瞎的,当我瞧不见似的。而且你没瞧见她那副嘴脸——”她合了合眼,“我话说的那么难听,又是挤兑又是警告的,她还能笑脸相迎,还能坦然的接受了。二郎,泥人还有三分气,她怎么会不生气你?她生了气,面上却还能做出另外一副样,这不是太可怕了吗?” 这大抵就是两副面孔了,虚伪的紧。 她垂了垂头:“我是真的不待见她,婆母比我见多识广,又会看人,所以不待见她,我也能明白。只是二郎,我不懂,阿兄之前送来的信上,说弟妹她”她贝齿轻咬下唇,“我觉得弟妹不是那样的人。” 精于算计,工于心计,杨娴是这种人吗? 一个心眼子上千的人,会在家里过的那样怯懦吗? 如果杨娴是,她应该很会把人心玩弄于股掌之间才对。 谢潜抚着她手背的手顿了下:“阿兄既这样提醒了咱们,多留个心眼,总不会错,且看着吧,这少不得要你操心辛劳,曹杨氏那里她若真是有不可告人的目的来了建康城,我总觉得,这个目的,和三郎,脱不了干系的。”/p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百一十四章捅破 谢汲自堂屋匆匆出来,大步流星的回了自己住的小院子,甫一迈过了月亮门下,便已然觉得大有不同,那是一股子烟火气,是阿娴带来的烟火气。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 他心中欢喜,脚步便更快,三步并作两步的就上了台阶去。 进了屋中时,青萝一眼瞧见了他,正要作揖行礼,谢汲一挥手,示意她别惊动了杨娴。 青萝会了意,抿着嘴角,眼底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只是因她低垂着脑袋,才没叫谢汲发现而已,她想了半晌,到底还是领着屋里的丫头,不动声色的退到了屋外去。 谢汲轻手轻脚的步入内室时,杨娴正弯着腰在妆奁前收拾着什么。 她面前有面菱花铜镜,可她低着头,并没能从镜中看见谢汲身影。 谢汲只觉得心头一暖,嘴角不自觉的就上扬起来,蹑手蹑脚的上前去,长臂一展,就从背后把杨娴揽入了怀中。 突然跌入一个温暖的怀抱,杨娴吓了一跳,可缓过神来,才发觉这怀抱是那样的熟悉。 就如同这两年之间,无数次发生过的一般。 他自府外办事回来,喜欢悄无声息的吓唬她,从背后环住她,或是紧紧的抱住她,然后就是 谢汲把下巴放在她肩膀上,在她耳畔低声轻语:“我想你了。” 杨娴只觉得自己僵了下,却抿着唇,没应声。 谢汲以为她受了委屈,愣了须臾,直起身,把人转过来,叫杨娴同他面对面的站着。 他想了下,略低了低头,在她额头上轻吻了吻:“我在你身边了,有什么事情,都别怕。” 杨娴一双手动了动,也不知是想推开他,还是想放到他腰上去的。 总之这双手动作只做了一半,就猛然收住了势:“你不在前面陪阿公和婆母吗?这时候跑到屋里来,婆母要不高兴的。” 谢汲几不可闻的叹了声,果然还是阿娘给她脸色看了啊。 可他也觉得无奈,阿娘那里,好话他也说尽了,可都过了两年,一点作用也没有。 于是他把杨娴又紧了紧:“没事,阿耶叫我回来陪陪你的。怎么样,一路上累了吗?我看你脸色不太好,是阿娘又数落你了吧?乖,你就当没听见,反正阿娘一向是这样的,有我惦记你,对你好,就够了。” “是吗?”杨娴把脸贴在他胸前,嘴角却不自觉扬了抹嘲弄的弧度,“你心里这样惦记我,怎么离家这么久,却连封书信都没有呢?” 谢汲心道怪不得她看起来淡淡的,原是为这个怄气。 他轻笑了声:“跟我置气呐?你也知道,京中不比陈郡,我刚入了御史台,前阵子又持圣谕往吴县传了趟旨,这才刚得了空闲下来几日,是真的分不出心来。这事儿是我错了,别气了,成不成?” 他轻声细语的哄了几句,却发现杨娴仍旧淡淡的,也不应声,也不抱怨。 谢汲觉得有些不对劲,眉心微蹙:“阿娴?” 杨娴这才瓮着声回了句:“怎么了?” “你是不是,很不高兴?”他带着谨慎的试探,唯恐言辞不慎,更加惹恼了她,转念想一想,能叫她开心的事 他顿了下,一只手抚着她后背:“别不高兴了,我都想好了,这趟你既到了建康来,等到爷娘要离京时,我请阿嫂从旁说项,再叫小幺去哄一哄阿娘,就不叫你回去了,往后咱们两个在一处,再没人能把咱们分开,也不会再有人给你气受了,好不好?” 杨娴默然许久,只觉得喉咙发紧:“三郎,你进京前,曾经劝过我的话,我都还记得——那会子你不是说,建康虎狼之地,你怕自己分不出心来护我周全,将来要在外面受气受委屈,留在陈郡,对我来说,也是一件好事吗?” “可今时不同往日了,”谢汲没察觉出她语气中的怀疑,带着欢愉的同她讲,“你瞧,阿耶这回也回了建康来,少不得要把后面的事好好谋划一番,往后京中的路便会好走很多,我们不用再提心吊胆,小心提防,自然我也就能够腾出手,护着你。你不想和我一起待在建康吗?” 杨娴挣了一把,从他怀中挣脱出来,那双手,终究是抵在他胸前,推了他一把。 谢汲一阵茫然,低头看她:“你怎么” “你想留下的,是我,还是另有其人?”杨娴眼中的痛色,一览无遗,她退了两步,同谢汲保持着距离,面沉如水,“三郎,我问了阿笙,二嫂给我阿姊安排的院子,离咱们的院子,算不上太远。你从后头绕过去,穿过九曲回廊,再过个甬道,其实要不了多少路。记得吗?弘农杨氏的嫡女,我的嫡姐,她现在就在你眼皮子底下,你——想不想去见见她?” 谢汲的身形,猛地打了个摆,险些没能站稳。 他惊恐的去看杨娴,这才被她眼底的痛楚给刺伤了,只觉得心窝一阵疼,几乎疼得他站不直腰。 她都知道了?她怎么知道杨媛的事情? 谢汲伸出手,似乎想触碰杨娴,却不料杨娴几乎是跳着躲开。 她侧过身,连看都没再看正眼看他,哽着声问他:“如果她没有与我一起入京,你还会想留下我吗?三郎,你对我,也太不公平了。两年前是,两年后的今天,仍旧是。” “不是” “不是什么呢?”杨娴没给他说完话的机会,再转过脸看他时,已经是泪眼朦胧了,“我一向知道,是我高攀了你,可成婚后你从没有嫌弃过我,反倒对我呵护备至。我无以为报,只能用十二万分的真心来对你。家中婆母不喜欢我,你那几个从弟从妹,对我更是没有半分尊敬,这些我都能忍,为了你,为了不叫你为难,可是三郎,这一切,其实都是假的吧。” 她自胸中涌起一阵酸楚,觉得悲怆到无以复加:“如果不是我自己发现了,你打算,瞒着我一辈子吗?你爱慕的,你想求娶的,从来都不是我。我算什么?不过是个眉眼与她三分相似的替身吗?”/p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百一十五章逃避 谢汲几乎是落荒而逃的。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 他带着满腔欢愉去见杨娴,却被这残酷的真相打了个措手不及。 他无言反驳,因为这些事,是确确实实发生过的。 曾经年少时,他爱慕着的,就是杨媛。 拿什么面对她?又要怎么用另一个谎言,来欺骗她? 谢汲自觉做不到,便再也待不下去,踉跄着就夺门而出了。 杨娴质问了半天,心痛难耐,却仍旧奢望着,他能给自己一个解释,哪怕是听起来,并不那么能够说服人的解释。 可是只要他开口,她至少还能够安慰自己,事到如今,他还是愿意哄一哄她的,哪怕杨媛就在他们眼前,他也没有到了要舍弃她的地步。 然而—— 杨娴再也忍不下去,两腿一软,跌坐在地上,放声哭了出来。 谢汲一路跌跌撞撞,却是直奔谢潜的院子去的。 阿笙在门口拦下了他,却发觉他脸色难看的厉害,苍白,又透着一股子灰败。 她从没见过这样的谢汲,登时吓了一大跳,哪里还敢多拦,可是又怕贸然叫他进屋,冲撞了魏姒,便咬了下牙:“我们夫人在跟二郎君说话,三郎君好歹等一等,叫我去回禀一声。” 谢汲好像从慌乱中回了神,横冲直撞的身形就顿住了。 他站在原地,合了合眼,又盯着那扇门看了很久,才点了头:“你去,我有很要紧的事情要见兄嫂。” 他说兄嫂,阿笙便生出三分狐疑,然则脚下不敢耽误,忙转头进了屋中去。 屋门再次被拉开时,是谢潜和魏姒两个一前一后的从屋中步出来的。 谢潜一眼瞧见靠着雕花柱的谢汲,刚想责骂他的那些到了嘴边的话,猛然收住了。 他一怔,快步上前,扶了谢汲一把,声音里带着少有的急切:“你怎么了?出什么事了?脸色怎么难看成这样?阿耶刚才不是叫你回屋去陪弟妹的吗?发生了什么?” 魏姒也发现了不对,跟上来两步,扯了扯谢潜的衣袖:“别急着问,叫三郎到那边儿坐下说吧。” 谢潜住的这个院子,当初因为魏姒喜欢喂鱼养鱼,他特意叫人在院中挖了一小片的池塘出来,又费了好大的功夫,从外头引活水入内宅,令在池塘旁边儿打了石凳一类的,供她日常消遣。 她手指的方向,正是那一小片池塘,如今已到了八月底,池塘里零星的几株荷花也有了凋零之势。 谢潜想了想,扶着谢汲的手没松开,拧眉问他:“能走?” 谢汲推了一把他的手,示意自己能站的稳,只是垂头丧气的,跟在他二人身后,往池塘方向步过去,又随意的挑了个石凳坐了。 三人刚一落座,谢潜就又想问他。 魏姒长眉一拢,冲着谢潜摇了摇头,柔声问谢汲:“你慢慢说,不要急。” 谢汲似乎懊恼急了,两只手抱着头,几乎要把脑袋埋进双腿间。 谢潜等了好半天,终究没压下心头的火。 他实在见不得谢汲这幅模样,有什么了不得的事情,叫他生出这样的颓败来。 在外行走的郎君,要端的是顶天立地,这是阿耶从小就教导的,也是他一直督促着弟弟们要做到的。 是以他一咬牙,照着谢汲的后脑勺重重拍了一巴掌:“你这幅鬼样子,做给我看的吗?” 魏姒怕他刺激谢汲,就想数落他两句。 然则谢潜横眉一瞥:“别惯着他,这么大的人了,有什么了不起的事情,这算什么?” “她都知道了。”谢汲的声音很低,轻飘飘的,几乎被迎面而来的那阵微风吹散了去。 谢潜没听清,脸色就更难看:“你说什么?大点儿声!” 谢汲猛地抬起头,一双眼都是通红的:“我说她都知道了!阿娴她全都知道了!” “知道什”谢潜突然收了声,是因为魏姒脸上的错愕和震惊,叫他在一瞬间,想起来了。 那些他们隐藏了两年多的真相,一直不敢让爷娘和杨娴知道的,真相。 谢潜头皮一阵发麻:“她怎么会知道的?你刚刚回屋你刚刚,她跟你闹了吗?” 谢汲摇头:“我宁愿她跟我大吵大闹,叫我给她一个交代,可她没有”他苦笑一声,“阿娴是个柔和的性子,说话都不会太大声,她只是很冷静的问我,想要的,是她,还是她阿姊。” “这有什么了不得的?”谢潜松了口气,“我先前问过你,你说过,那点子糊涂心思,早就没了的。她既问你,左右你坦白说了,再好好地哄一哄,赔个礼道个歉,弟妹既是善解人意的性情,难道还能长久的跟你过不去吗?” 魏姒却只怕不会有这么简单。 这种事,换做谁都会受不了,而且她隐隐感到不安。 他们瞒了两年多啊,一点儿风声都没走漏出去,怎么杨媛刚一见着杨娴,就什么都捅破了? 这件事,只怕和杨媛,脱不了干系。 要真是这样杨娴本就接受不了,更不要说,真相还是从杨媛那里听来的。 看谢汲眼下这模样,她也能想象的出来,他们夫妻之间,恐怕谈的并不好。 魏姒叫了声三郎,引得谢汲回头来看她,她才尽量平和的问他:“你是怎么回弟妹的?有没有问她,从哪里知道的这件事呢?” “我”谢汲却吞吞吐吐起来。 谢潜对他这幅模样相当嫌弃,冷着脸:“支支吾吾干什么?” “我不知道。”他深吸口气,“她问了我很多话,我不知道怎么回她,我我,我也没脸面对她” 魏姒倒吸一口凉气:“你连半个字的解释都没有,丢下弟妹一个人,自己跑了?” 谢汲的神情,还有他目下这吞吞吐吐的模样,魏姒只觉得脑子里瓮的一声,有什么东西裂开了。 然而谢汲的沉默,无疑是默认了她问的这句话。 魏姒拉下了脸,连带着声音都冷冰冰的:“那你来找我们干什么?” 谢汲感到惊诧,又抬了头去看她,好像有些不大认识眼前的这位阿嫂。 魏姒嗤了声,看出他的不解来,面无表情的:“你想叫我怎么说?好声好气的安慰你吗?那谁来安慰弟妹?你是郎君,是办大事的郎君,出了事,自己不想着好好地处理妥当,一味的想着躲避吗?你叫弟妹怎么想?她——” 她越说越是生气,就说不下去了。/p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百一十六章拒绝 谢汲自知理亏,是以魏姒说话难听,他也没脸反驳什么,只是一味的低下头去,不敢抬眼看她。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 谢潜冲魏姒摆了摆手,才去看谢汲:“那你现在打算怎么办?” “我” 过来之前,他心里有想法的,可也不知怎么的,或许是魏姒的话太过于一针见血,叫他无所遁形,原本想好的那些话,就说不出口了。 谢潜眉峰一厉:“你既然跑来找我和你阿嫂,是有主意的吧?不然现在就走吧,你们夫妻两个的事情,我们也管不着。” 谢汲有些急,忙喊了声二兄:“我想请阿嫂去劝劝她”他反手摸鼻头,显然有些尴尬,“其实我知道,她那样问我,我不该转头就走,可是我只怕眼下同她说什么,她都听不进去,也只当我是在骗她罢了,而且我真的我是真不知道,怎么跟她解释这件事。” 魏姒吃惊不已,指了指自己:“叫我去?” 谢汲点头:“阿嫂是难得的明白人,你劝她,她也许会听。” 然则魏姒却不这样想。 她又要以什么立场去劝杨娴,又要怎么开口劝呢? 谢汲对杨媛的心思,她从来都知道,一直都没告诉过杨娴,到现在事情被揭穿了,她难道要跑到杨娴面前,告诉她,这事儿我知道,但那只是三郎年少时的轻狂而已,这两年他早就收了心,你想开一点? 魏姒自己都觉得难以置信。 倘或真这样告诉杨娴了,还不知她要闹成什么样子。 于是她嘴角一沉:“三郎,不是我不愿意帮你去说这个情,但你要知道,我和弟妹交情淡淡的,这样的事,教我怎么去劝她?况且她也未必听我的。” 谢汲连声道是,犹豫了下:“所以我来的时候,也想了,从前在家中时,小幺很护着她,阿嫂不妨带上小幺一起” “胡闹。”谢潜一沉声,老着一把嗓子,“你还嫌不够乱的?这事儿小幺从头里就不知情,现在告诉她——”他眯缝着眼,斜了谢汲一回,“你觉着,她会帮你劝弟妹,还是会转过头来挤兑你?” 饶是他们有诸多的顾虑,可还是架不住谢汲再三的央求,到了谢潜是松了口,叫魏姒去寻谢拂,再大概的把事情经过同谢拂讲一讲,好领着她一块儿去劝杨娴。 魏姒是百般的不情愿,但又见谢汲这副神情,再想想现而今还住在府上的杨媛,便横下心来,站起了身:“我可以帮你去劝她,但是劝不劝的下” 她没再说下去,是被谢汲眼底的凄凉和憔悴震到的,她无奈的长叹:“我尽力劝她。” 谢潜见她转头要走,闷声叫住她。 魏姒脚下一顿,又回过头来:“还有事?” “劝弟妹想开些是一回事,另有一宗,你得问清楚了,这件事,她从何得知的。” 这话便和魏姒想到了一起去,她也听得出来,按谢潜这个意思,大抵也是在怀疑杨媛的。 于是她点点头:“我知道轻重,放心吧。” 待她出了这小院儿,谢汲搓了搓手:“二兄,你觉得” “别问我觉得如何,你心里,难道没有数吗?”谢潜打断他的话,“别犯糊涂,自己好好想想。眼下你哪里也别去了,就在我这儿待着,等你阿嫂回来,听她怎么说。你这个样子,在府里四处逛,给爷娘瞧见了,少不得要细细的问,这事儿可不是能抖到爷娘面前的。” 谢潜其实有私心,但是没法子告诉谢汲。 大兄来信叫他连杨娴一起防一防,他起先也觉得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可是眼下又闹出这样的事,他深以为杨娴无辜又可怜,心就软了下来,但到底纠结,又不能说给谢汲听,唯恐伤了兄弟间的情分。 谢汲耷拉着脑袋,从没有过的颓败,哦了两声:“我听二兄的。” 再说魏姒出了门,打发了阿笙去寻谢拂,又特意叮嘱了她,叫把话说的巧一些,千万别叫谢大夫起疑心。 阿笙应了声,几乎是一溜小跑的往谢大妇的院子去,大约又过了有两盏茶的工夫,魏姒远远地就瞧见她引着谢拂往这头步过来。 谢拂一张小脸全是欢喜颜色,近了她身边儿时,一开口,语调都是轻快的:“阿嫂要去看三嫂,还非要带上我呀?” 魏姒愣了下,旋即反应过来,笑着点了她鼻尖儿一回:“那是借口,叫你出来,是有件十分要紧的事情,要你陪我一块儿办了,但这事儿不能叫婆母知道,所以我才叫阿笙扯了个谎,诓你出来。” 谢拂眼睛眨巴着,闪着亮光,啊的一声:“原来阿嫂也会扯谎呀” 这丫头,听人说话也不捡重点的听,魏姒抚了抚额,才上手去拉她:“跟我去你三嫂那里,边走边跟你说。” 一路上她走的极慢,是一点点的把谢汲的事情,告诉谢拂知道,又说的很避重就轻,生怕这丫头一时犯糊涂,她是绝对镇不住的。 果然谢拂听完后,满面怒色,手往外一抽,站住了脚决计不肯在走。 魏姒像是早料到了,语重心长的开解她:“你别犯犟啊。她这会子还不知要哭成什么样,况且你就想看着家宅不宁吗?婆母一向不待见她,你是最知道的,这不是可以闹大的事情,咱们能把人劝妥了,这事儿就算揭过去了,以后三郎和她好好的过日子,再和美没有。你要是现在敢胡来,那才是真正的害她。” “我害三嫂?”谢拂不服气,冷哼一嗓子,“三兄办事儿太不地道,哪里有这样子的!阿嫂还要叫我一起去劝三嫂,我不去!” 她拂袖转身就要走,魏姒哪里由得她去,长臂一伸就拽住了她手腕子:“这事儿我也气,更恼三郎不成器,自个儿不知道哄媳妇,还要搬出我们,替他说情说好话。但是他不是你亲阿兄吗?你就撂开手,不管他了?阿拂,你可想好了,杨媛就住在咱们府上,我跟你说了这么多,你怎么什么也听不进去?”/p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百一十七章我不知情 谢拂唔了声,才稍稍冷静下来,去回想魏姒的那番话 突然她脸色一变:“阿嫂怀疑,是杨媛捣的鬼?” “不光是我,你二兄也这样想的。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魏姒见她冷静了,便松开了她的手腕,收回手来,“不然哪有这样巧的事,两年多你三嫂都一点儿风声没听见,偏偏她一到陈郡,你三嫂就全知道了。” 谢拂阴沉着脸:“要这么着,她可太叫人恶心了!” “先别说这个,我只问你,你就眼看着咱们家的人,这样受欺负了?” 魏姒还算了解她,经不起这么激的,更何况还事关家里,受欺负的,又是她眼里一向处境可怜的杨娴。 于是魏姒摸了摸下巴,话音稍顿了一下,接上了前话继续道:“杨媛都欺负到你三嫂头上了,打量着咱们家里没了人似的,你就由得她轻狂?我听三郎的意思,阿娴为这个事儿,可是相当吃心的。这个疙瘩要是解不开,岂不是成全了杨媛那点子见不得人的龌龊心思?” 这话一说可了不得,谢拂气鼓鼓的腮帮子还打着颤,魏姒分明看见她搓了搓手,这模样 谢拂声儿一沉,竟主动地拉了魏姒一把:“那二嫂快带我去呀。” 真是个孩子,果真三言两语就拿捏住了她。 魏姒忍了笑意,又说了她两句什么话,才收了声不提,与她并肩往杨娴的住处去了。 其实见到杨娴之前,魏姒心里也闪过很多念想,可唯独没有眼下这样的——杨娴跌坐在地上,老僧入定一般,青萝也哭的泪人儿一样,可是任凭青萝怎么劝怎么拉,她都像是半个字听不进去似的。 魏姒一进了门,瞧见这样的杨娴,当然吓了一跳,快步进了前,试探的递出手去探她额头。 杨娴却突然睁了眼,见是她,眼底的戒备才慢慢褪去,有气无力的:“阿嫂来了。” 谢拂看的心里难受,吸吸鼻子,轻手轻脚的步过去,试图扶她起来:“三嫂,地上凉,仔细伤了身子,先起来吧。” 她二人这般小心翼翼的模样,却刺痛了杨娴一双眼。 她没就势起身,只是苦笑一声:“你们,都知道了吧?”她问完了,一双手捂住了脸,恨不得把头埋到地里去,“这回才是把脸都丢完了,我算什么呢?” 魏姒喉咙紧了紧:“阿娴,你先起来。” 她说着,给谢拂丢了个眼色过去,谢拂立时会了意,两个人别使足了劲儿,算是半拉半拽的,好不容易才把人从地上拉了起来。 可杨娴浑身的力气像是被抽干了,连站都站不稳,刚一起身,差点儿没摔回去。 谢拂欸的一声,索性抱住了她,只是她身量比杨娴小得多,险些没连她一块儿摔了,还是魏姒稳了稳,又朝着月窗下的美人榻努努嘴,两个人才又合力把杨娴挪过去,叫她安生的坐了下去。 “三嫂,你别这样,有什么事,还有我和二嫂在,”谢拂在她脸前蹲下去,紧紧的攥住她一双手,“我知道你心里难受,可刚才三兄说了,他不是嗨呀,我笨嘴拙舌的,他是说,实在没脸面对你,这事儿从前是他犯糊涂,可后来就收了心的,不是你想的那样” 这丫头说话没个重点,也许是叫杨娴的样子吓坏了,只想着先宽了杨娴的心,殊不知,她这样一席话,倒更显得遮掩。 魏姒忍不住要扶额,可手臂只动了一下,就停住了。 她站在那里,低头看杨娴:“阿娴,这个事儿,的确是三郎办的不厚道,可事情已然这样了,你心里是怎么打算的,不妨告诉我——”她拖一拖尾音,见杨娴缓缓抬起头,才继续道,“倘或你心里还有三郎,也还想好好的过日子,那咱们再来说后面的话。可要是你觉得他对不住你,还不如就此分道扬镳,阿公和婆母那里,自然有我和二郎去替你们说,借着如今舅姑在京,索性和离,再安排了人,好生送你回弘农去待嫁,你看好不好?” 她说和离,杨娴浑身一震,厉声喊了一嗓子:“我不要!” 魏姒拧了下眉,倒没有计较,平心静气的说:“那咱们就照着还要好好过下去来看这事儿,你听我的,我问,你答,成不成?” 谢拂嘴角动了动,大概是觉得魏姒此时表现的太过于冷静,让人看着,心里不好受,好像杨娴不过是个外人,出了这么大的事儿,她一句安慰没有,只想着先把事情压下去。 魏姒察觉到,一眼横过去,警告的瞪了她一回:“去给我挪个胡凳来。” 谢拂一愣神的工夫,青萝已经慌手慌脚的挪了胡凳来,一人一张。 魏姒看了她一回,嗓音柔和了三分:“好丫头,你们夫人这里有我,你去洗把脸,歇一歇吧,不要惦记这里,只是吩咐好外头的人,别到屋里来打扰我们。” 青萝咬了咬牙,心里头暗忖了一番,才欸的一声应下来,蹲身礼了礼,转头步了出去。 魏姒提了提裙摆,在胡凳上坐下去,回过头来正视杨娴:“这件事,你是怎么知道的?” 杨娴一歪头,没由来的,心下先生出三分疑惑,几乎脱口而出:“大嫂告诉我的。” “不可能!”魏姒不假思索就轻斥了一嗓子。 杨娴立时面色一沉,连带着一颗心,也沉到谷底去:“果然,二嫂也知道。”她面无表情的看着魏姒,“我刚知道这事儿的时候,大嫂来安慰我,跟我坦白了,说是当年我与三郎成婚前,她和大兄就知情,且大兄还为此给二兄写过信,特意告知。那时我没多问,只是在想,二兄既知道,二嫂你,应该也是知情的,可是后来想得多,也安慰自己,也许你不知道,不然岂不是一家子,瞒着我一个,那我多可怜呢?” 她嗤了声,转头去看谢拂:“小幺,那你呢?你这两年多,处处护着我,在婆母面前,也没少替我说好话,你也知道,是吗?” 谢拂啊的一嗓子,连连摇头:“三嫂可别冤枉我,我今天才知道这件事。刚才二嫂告诉我,我本来要去三兄那里给你讨个说法的,可是二嫂说,这事儿不能闹起来,叫爷娘知道了,对你不好,而且而且叫你阿姊看笑话。”/p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百一十八章疑云重重 杨娴显然不信,她现在是草木皆兵,谢家的一切,都令她感到寒心。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 可她又那样可怜,即便是到了这地步,她还是从没想过,要跟谢汲和离。 魏姒看出了她的不信任,沉了沉声:“阿拂是个不会扯谎的人,从前在舅姑面前,小打小闹的撒娇,也不敢轻易撒谎,这么大的事,她不会骗你。你也且想想,你们成婚那年,她才十一,这事儿谁会告诉她。” 杨娴将信将疑,低头去看谢拂。 谢拂蹲的腿有些麻,却顾不上,一双眼里写满了真诚,握着杨娴的手,更重了三分力。 好半天过去,杨娴才长叹了声:“我” 她好像想开口道歉,可话到嘴边,什么也没说。 魏姒咳了声:“弟妹,这件事情,大嫂既然跟你说过,来京城的一路上,我想,你自己应该也想了很多。不是我们有意瞒你,更不是我们偏袒三郎,你是聪明人,应该知道,此事闹开了,对谁都没有好处。” “我知道”杨娴声音轻飘飘的,砸不到实处,“我只是不甘心,又觉得很委屈。” 她的委屈,魏姒或许无法感同身受,却十分理解,只是眼下并不是诉苦的时候,这事儿十有八九是杨媛捅出来叫她知道的,其心可诛,而这个居心叵测的人,就住在她们府上。 杨媛能闹的杨娴知道,就也能够闹的婆母知道,其中利害,魏姒只想一想,就觉得浑身发毛。 “弟妹,你别说我不近人情,我刚才说了,你既然还想好好过日子,那”她盯了杨娴一眼,抿唇狠了狠心,“那就把这点子难过收起来,事情解决了,叫三郎给你赔罪,你想怎么治他,我跟你二兄都帮着你,有天大的委屈,往他身上讨回来,可是眼下不行——” 她两手交叠着,置于小腹前,细想了想,接上前话:“这事儿,是不是杨媛叫你知道的?” 杨娴眼珠子滚了两滚,瞪得铜铃一般大,似乎感到很意外:“二嫂怎么知道?” “我猜的。”她说话时候,眉头紧锁,眼底的不屑一览无遗,“我就想着这事儿蹊跷的厉害,我们瞒了你两年多,你日子过的好,从来也没起过疑心,怎么她刚一到陈郡,你就全知道了。果然是她!” 谢拂也惊呆了,身形一动要往杨娴脸前凑,却不想一双腿麻的十分彻底,她刚一动,腿上没了力气,就哎唷一声屈膝跪到了地上去。 她这一跌,发出的一声咚,实实在在砸在魏姒和杨娴的心头上。 吓的杨娴忙回了回神,伸手去扶她起来,拉着她往身边儿坐,又紧着去揉她膝盖:“伤着了没?” 谢拂笑着说没事,又拨开她的手,反握回手心儿里来:“三嫂别忙着管我,我没事。这么说,真的是你阿姊告诉你的吗?她她怎么这样,不是亲姊妹吗!” 谢拂是无法理解的,她虽然上面没有阿姊,可底下阿叔那头,却有从妹,就连不是这般亲的,在她眼里,也没人可以欺负,她自己更不会上手去欺负。 杨媛不是三嫂的嫡姊吗?她存了什么样的心思,才会把这种本该隐瞒一辈子的秘密,捅到三嫂面前来。 她有些咬牙切齿:“她也太坏了!二嫂说的时候,我还存了个疑影儿,就想着是二兄他们想多了,简直不敢信,这天下还有这样做阿姊的!” 杨娴苦笑着摇头:“我们算哪门子亲姊妹” 这话不能往细处说,说多了,像她卖可怜博同情似的。 于是她收了话头,脸上笑意渐渐隐退下来,转头去看魏姒,只想着,反正话算是说开了,她丢脸也丢的尽够,不怕再有更难堪的。 杨娴稍缓了口气:“其实不是她跑到我面前告诉我的。那是她在府上住下来的第二天,一大早我想着去看看她,好歹是我嫡姊,要有不舒心的地方,我该替她操心置办,也省得她去麻烦大嫂。” 魏姒很聪明,所以哪怕杨娴点到即止,她也能听出这话中深意:“你听见她说这些?” 杨娴嗯了声:“我在门外没进去,听见她在屋里跟金玉说起这些事,真是叫人那会子大嫂也在旁边儿听着的。我起先不知道大嫂知情,见大嫂跟着我回了住处,只当她不放心我,又实在委屈不受用,想拉她说说话,可大嫂进了屋,就跟我坦言了。” 这个杨媛,竟然是早有准备,才会到陈郡去的吗? 照这样看来,她早就知道了三郎的事情,这趟新丧之后,转道陈郡去看杨娴,名义上说是探亲的,实则就是来找麻烦的。 可是她不是该养在深闺的吗?这种事情,就算外面风言风语再多,她又从何得知? 重重的疑云压在魏姒心上,叫她一时不知该从何处问起。 谢拂却没想这么多,只是诧异问杨娴:“不管她是有心还是无意,三嫂既然都知道了,干什么还领着她进京来?” 她说完了又觉得不对,想起来之前阿兄们劝的话,还有缪云的说辞,就吐了一回舌,改了口:“也不是说三嫂不领着,她就不会进京,可三嫂知道了这事儿,也该远着她点儿,就算她自己不知羞的跟到京城,也绝对不能叫她住进咱们府里,难道还等着她继续惹是生非吗?” 杨娴叹口气:“连你也觉得,不该叫她住在你三兄眼皮子底下,是吧?” 魏姒听着这话不对劲儿,就瞪了谢拂一眼,略抬了抬腿,照着她小腿肚子轻踢了过去:“别胡说八道,还嫌不够乱的?” 她一番轻斥完了,才去开解杨娴:“你别听她瞎说,半大的孩子,说出来的话,只有傻子才往心里去。我见过三郎了,你二兄也早就问过他,当年的心思,早没有了。跟你成婚两年多,他是一心想和你过日子的,你自己伶俐通透,未必体会不到,只是这事儿叫你太伤心,才把他过往的种种好处都忘了而已,是不是?眼下计较这个没意思,只是给自己添堵,也许你当事情不出在我身上,我张口说来轻松,可没法子,要规劝你,总少不了这样的大道理呀。”/p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百一十九章杨媛的小心思 她说的头头是道,且自进门以来,所说也的确都是在为自己好,杨娴不是个不识好歹的人。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 这事儿的发展,其实出乎她的意料和预想。 她不哭不闹的质问谢汲,只是为了叫他对自己的愧疚更浓三分,他心里若早没了杨媛那最好,可要还有那份儿心,就像是她进京前和青萝说的那样——谢汲是君子,错不在她,是他先对不起她的,休妻的事情他干不出来,也还会在今后漫漫人生路上,十分敬着她。 而她要做的,就是叫他把这份敬重,更牢牢的刻在心头,一时都不敢忘! 只是她没料到,他听了那些话,转头就走,竟是去兄嫂面前诉苦搬救兵的。 要是细说起来,她心里还有隐隐的欢愉和甜蜜。 他想着搬救兵来劝她,连丢脸挨骂都顾不上了,也许,真的像魏姒说的,他早没了那份儿心,是想一心一意跟她把日子过好的。 不过这些,她绝不会在魏姒和谢拂面前表现出来就是了。 说她心思重也好,说她精于算计也罢,她和杨媛之间,真的已经势成水火,若不借机好好打压杨媛一番,她还只当这谢氏门中,真无人为她杨娴撑腰了! 早上魏姒对待杨媛的态度,她是看在眼里的,目下看谢拂这样 她平着嘴角,皮笑肉不笑的:“话说到这个份儿上,我也不怕跟二嫂交代清楚,这事儿大嫂也知情,其实我今次能跟着婆母进京,还是杨媛的功劳。” 魏姒咦了声:“这话怎么说?” “她是我娘家的嫡姊,我同夫主异地而居,终究不成体统,只是我自己不能在婆母面前说,大嫂就是有心帮我,这话也轮不到她开口。这趟杨媛到陈郡,是她跟我说,有法子叫我进京和夫主团聚,但是有个条件。” 她这么一说,连谢拂都醒过味儿来:“合着她到阿娘那里说一通大道理,叫阿娘不得不放你进京找三兄,但是你得带她一起进京,是这样的?” 杨娴点点头:“而且她要的,并不只是这样。” 她顿了下,深吸口气,见魏姒和谢拂两个眼巴巴的看着她,整理了一番心绪,才娓娓道:“她新丧后想再嫁,但是我阿耶当年将她许了彭城曹氏,这是在算是低配了她,她大约心里一直不满意。这回她说不想再叫阿耶做这个主,况且二嫂该知道,丧夫再嫁,本来也配不了高门士族了。” “那她想干什么?”魏姒几乎是一字一顿,咬着牙问出来的这句话。 这种事情,在她看来,简直是匪夷所思的。 她活了二十多年,就没见过这么没脸没皮的人,看来从前还是小看了杨媛,这个人,居然能不知羞耻到这种地步。 杨娴抿了抿唇角:“她说要我带她进京,回头在建康城,她若有了看中的郎君,叫我替她成全,其实她说的也不隐讳,说穿了,哪里是叫我来成全她,到时候,还不是要二兄和三郎他们出面,等说成了,再送信儿回弘农,告诉阿耶就是了。真到了那地步,阿耶还会不同意吗?”她摇摇头,“她这主意倒是很正。” 魏姒牙根儿打了个颤:“你这个嫡姊——”她吞了口口水,一时之间竟找不出话来形容杨媛。 谢拂也觉得惊愕不已,呆若木鸡的坐在那里,连握着杨娴的手,都松开了来。 杨娴又是一声长叹:“隔天我听到她说三郎的事,打从那时候起,我就明白,她意并不在建康中的士族郎君。” 魏姒猛地回了神:“她意在三郎不成?” “难道不是吗?”杨娴抬手掖鬓边碎发,有意无意的扫魏姒,“二嫂不要忙着吃惊,静下心来,就知道我说的是有道理的。其实我想了,那天我听见的话,大抵并不是意外,应该是她刻意为之,算好了时辰,同金玉主仆两个演了场戏,做给我看的而已。” “那她就不怕” “她怎么会怕呢?”魏姒的话没说完,杨娴就打断了她,“不然她做什么不闹到婆母面前?三郎这样的心思,叫人不齿,更是对不住我们弘农杨氏的,拿了这个短处,她想干什么事儿,阿公不替她周全?她想高嫁,若得阿公出面保媒,还怕有不成的吗?何至于要来指望我,指望二兄和三郎。” 这道理不错的,这算是个把柄,可大可小,也许有人听了,一笑置之,只道这不过是谢家郎君年少时的一段风流往事,更何况,那时候谢汲和杨媛,什么都没发生过,甚至连面儿都没见过。 可怕就怕,有心人拿捏住了,往死里参奏,到那时候,三郎和日子不好过,还要连累在京中的两个兄弟,估计连阿公也少不了往建康城送请罪的折子。 教子无方,也是个可大可小的罪名。 即便是这些都不提,这事儿也是谢家不地道,真闹开了,杨媛凭这个,要什么不能够呢? 天下的士族多了去,不卖阿公面子的,估计一只手都数得清楚,只要杨媛不是那么心高气傲的要做大宗长媳,十之八九都能办成。 魏姒暗暗心惊,惊叹于杨媛的好算计,却又觉得这样的人,实在可怕。 他们这些人,个个有自己的算计,也个个心思重,可没有谁,会这么不择手段,躲在暗处,搅弄风云。 “那你现在打算怎么办?”魏姒拧了眉,见杨娴比她们刚来时平静了很多,稍稍松了口气,“三郎那里她一定指望不上,且我不怕你听了难受,说句实在话,就算三郎在我和二郎面前扯了谎,时至今日,他照样放不下杨媛,那也都不顶用。别说舅姑那里不容他胡闹,就是二郎这一关,他就过不去。你在陈郡时,大嫂应该跟你说过一样的话吧?” 杨娴没点头,也没摇头。 孔清淮没说过,但是她听得出来孔清淮的意思。 她想了很久:“我现在也没了主意。原本不打算问三郎的,怕他恼了我,闹得不可开交,我收不了这个场,到最后吃亏的,只能是我自己。可是今天见了他,他又”她咬咬牙,眼眶红了红,“他说叫我留下来,不再回陈郡,我抑制不住的就会想,他想留下的人,其实并不是我,要是杨媛没跟我一起进京,也许我在建康待上小半个月,等小幺生辰过了,他还会劝我跟婆母回陈郡去。所以所以我没忍住,就全说了。”/p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百二十章抱不平 “这没什么,便是换作我,也决计忍不下来的。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魏姒见了她戚戚然的神情,心下不落忍,便紧着宽慰了两句。 倒是谢拂那里,摩拳擦掌的不说,还一副咬牙切齿的模样。 魏姒正待要问她想做什么,她却已腾地站起身来。 那动作很快又很猛,杨娴只觉得一阵风似的,叫她忍不住打了个哆嗦,紧接着就扬了头,不明就里的看谢拂:“小幺,你做什么?” “我找她去!”她这话是咬着牙说的,话音是从牙缝里漏出来的。 魏姒听的分明,唬了一大跳,哪里还坐得住,连忙就起了身去拦谢拂:“你闹什么?生怕婆母不知道吗?” “我有分寸,不会叫爷娘知道了!”她不肯听,虽然站住了脚,却面露凶光,“二嫂别拦我,凭什么叫三嫂在这里伤心的这样,她却心安理得的在咱们家住着?” 谢拂的笑是阴恻恻的,面色也愈发沉下去:“我不挑明了说,可挤兑她,总行吧?她想在咱们府上过舒坦日子,做她的春秋大梦去吧!别说阿兄们待不待见她了,我这里,就容不下她。没了王法的混账东西,当我们谢家没人了,我谢拂的阿嫂,也是由得她欺辱的吗?” 魏姒生怕她坏了事,死活拦着不肯让开半步:“你听话,别去闹她,这事儿我们要从长” “二嫂跟三嫂慢慢商议吧,横竖我年纪小,又没经历过这样的事,叫我听,我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她听不得什么从长计议的话,眼下胸口的那团火燃的极旺,她得找个地方宣泄出来,不然能活生生把自己给憋死,“拦我做什么呢?我动了这心思,又实实在在恶心她,二嫂这会子能拦住我,难道天天跟着我,看死了我,不叫我去找她吗?” 她话音落下,见魏姒好似愣了下,趁着她发呆的空档,一个闪身就绕了过去。 魏姒想去追,连杨娴都坐不住的起了身步下脚踏来,可两个人都是长裙曳地,行动起来不如谢拂今日的装束那样方便,她两个追出门的工夫,谢拂身影就已经消失在月亮门下了。 “坏了,这是个祖宗,叫她去了,善了不了。”魏姒急的直跺脚,又去拉杨娴,“走,跟我去见二郎。” 杨娴一怔:“二嫂,三郎他还” “你这时候还顾这个吗?瞧瞧阿拂那个样儿吧,真叫她把事儿捅破了,你来收这个场吗?” 魏姒从没有这样急切过,她一贯是云淡风轻的,因从小受到的教育便是如此,士族贵女,就该是这么个气度,不毛躁,也不能急切。 可碰上谢拂的事儿,她是真害怕了。 谢拂无法无天,嘴上说的好听,真见了杨媛,那口气倒上来,什么难听话她都能说出口。 杨媛摆明了不是个好惹的,倒不是说怕了她出身或是怎样,只是这个人的心眼子忒多,谢拂哪里是她的对手?只怕三言两语的,叫人家给兜进去,她还不自知呢。 杨娴也知道其中的厉害,这会子再扭扭捏捏,反倒成了她不知事儿,于是横了心:“阿嫂先去,好歹叫我净面再过去。” 她脸上还挂着明显的泪痕,这样子见夫主就勉强算了,但要是见二郎 魏姒重重的嗯了声:“你可别躲着,阿拂好歹也是为你出头,你别叫她真生出事来,到时候阿公可是要责罚她的。” 杨娴心中一暖,忙不迭的点了头:“我知道,阿嫂放心吧,我知道轻重缓急,不会放着他不管的。” 魏姒便不再与她多说什么,提了裙摆疾步往外走,连头都没有再回一下。 她刚出了月亮门,杨娴正要蜇身回屋去重新上妆,青萝不知从哪里窜出来,一把拦住了她。 杨娴脸一黑:“你又偷听?” 青萝忙道不是:“是后来女郎怒气冲冲的出来,我瞧见了不放心,才过来的。” 杨娴这会子懒得跟她纠缠这个,挣了挣胳膊:“撒开我。” “您去算什么?”青萝死死的拽着不撒手,“大娘子也好,三郎君也罢,他们给了您委屈,您这会子还要当没事儿似的,跑到他们面前去不成?” “那你当我是什么?”杨娴索性站在那里不动了,冷冰冰的看她,“青萝,你从小服侍我,知道我的脾性,我并不是这么好欺负的人,杨媛算计我,暗地里想坑我,不叫她损上三分,就不是我的为人作派。可现在不成,二嫂说的对,小幺是为我出头的,她怒火冲天的跑去找杨媛,真惹出事,阿公是要罚她的!我倒不怕她捅破这事儿,就怕杨媛言辞之间使坏,挖了坑等她跳,叫她落得个以主欺客的名声,阿公眼里容不得沙子,杨媛就在咱们家做客,当着杨媛的面儿,绝不可能徇私袒护小幺。” 她说了一大车的话,青萝却还是不松手,她就有些急了:“你叫我怎么说?我知道你为我好,可我不能眼看着小幺替我受过。真出了事,她才不会把我供出来,所有的责罚都是她一个人的。你安生给我撒开手——” 杨娴顿了下,转了转心思:“我要是不去,连二嫂都看不起我。青萝,这事儿我已经有了个很好的开端,陈郡那里,大兄和大嫂是向着我的,建康城中,二嫂的态度也十分的明确。这件事情上,杨媛讨不着便宜,你就当我是为了这点子同情吧,松开我。” 其实她不是为这个,是真的担心谢拂,可青萝是个一根筋的丫头,说再多的大道理,只怕她不听,倒不如就这样说,还能叫她听进去。 果然青萝手上力道卸了三分,杨娴忙不迭的挣开了她,急步跨进屋中去了。 青萝深吸口气,脸色不大好看,眼底的心疼一闪而过,一咬牙,跟进了屋,忙前忙后的,帮着杨娴净了面重新上妆:“夫人,我不是那么不识好歹的,女郎是为了帮您,我知道,可是我看您这样,实在不忍心” 杨娴略合了合眼:“我没有要责怪你的意思,也知道你为什么这样做,只是青萝,我与你说的话,你自个儿也好好想想。过会子去找二嫂,你别跟着了,今儿就好好歇一歇吧,这事儿我自己知道怎么办。”/p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百二十一章背后推手 杨娴拾掇好了自己要出门时,一抬眼瞧见头顶的大朵乌云,便拧了眉心:“怪了,才刚还好好的,怎么就要变天似的。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 旁边儿霁月扶着她下台阶:“要取把伞来预备下吗?” 杨娴就往回抽了抽手:“在自己家里,预备什么?” 底下这些丫头,论贴心知意,真是谁也比不过青萝,这丫头一张口,倒像她是个客人,虽住在谢府,可不是自家的人,做什么事儿,都得提前备着,因为再没旁人会替她操心。 杨娴怎么想怎么觉得不舒坦,脸就拉了下来。 霁月也没觉着自己说错话,可见主子变了脸色,怯怯的缩了一回脖子,低下头去不敢再言声。 杨娴眼下也懒得搭理她,领着人出了门,就一路往谢潜和魏姒住的院儿去。 谢汲是在瞧见了她过月亮门时,就从石凳上起了身,走得很快,迎上来。 他右手略抬了抬,像是要递到杨娴眼前去。 可杨娴都没正眼看他,一闪身,径直绕了过去,又行步,稍稍站住脚,对着谢潜遥遥肃拜。 谢汲喉咙一紧,伸出去的那只手,僵在半空中,收也不是,不收也不是,他艰难地转过身,盯着杨娴的背影,深深地望着。 谢潜几不可闻的轻叹一声,冲着杨娴点了点头:“没有这么多礼数。” 杨娴这才提步近前,因她走路时略低了些头,魏姒才给谢汲丢了个眼色过去,示意他别急着招杨娴。 “阿嫂不急着去寻小幺吗?我耽误工夫了”这话她不好直接问谢潜,便转了个人,张嘴问魏姒。 魏姒噙着笑摇头:“不是的,三郎说了,你阿姊虽是自家亲戚,可她是客居,加上有这么一码事儿”她话音迟钝了下,“总归郎君们并不适合到她面前去,可叫我自个儿过去,也拦不住小幺,没得叫你阿姊觉得古怪。” 杨娴紧绷着的面皮有了须臾松动,略侧了侧脸,扫一眼谢汲:“那你就不怕小幺冲撞了她?” 谢汲起先愣了下,恍然间瞥见了魏姒的眼神,回过神来:“冲撞了她倒没什么,只要小幺自己心里有分寸,不把这事儿挑明了,挤兑她几句,她还能拿小幺怎么样吗?”他一面说,一面欸了一嗓子,“你也甭担心,这件事情上,小幺肯定很留神的,要不然坑了她自己不说,还要连累咱们在爷娘面前都挨训的。” 他上赶着讨好,急于撇清和杨媛的关系,证明自己是清白的,杨娴大为动容,撇撇嘴,小声的嘀咕了两句:“这会子说的好听,刚才跑什么。” 她声音虽然轻,可架不住谢潜和魏姒夫妻两个一门心思扑在他们身上,便听了个清清楚楚。 魏姒失笑:“你呀,前几个月我在家时,见你总是和和气气的,没成想,你也有这样孩子性儿的时候。” 杨娴不大好意思,心里也到底还有些别扭,就别开了脸,搅弄着手上一方帕子不再说话了。 头顶上的乌云还凝着团没散开,谢潜咳了声,指了指厢房:“要变天了,进屋里说吧。” 谢汲应了一声,眨了眨眼,没多思考,上了手就去扶杨娴起身。 杨娴下意识的挣了一把,他却攥着她胳膊不撒手。 她哼哧两声,回头瞪他,谢汲却挂着满面笑容:“别气了,兄嫂看着呢。” 活脱像个无赖! 杨娴也没见过他这样,又觉着他豁出脸去,不过是为了哄自己开心,心下越发得意,挣着他的力道就渐弱下来,凭他搀扶了去,只是心思转动间,还是不大放心谢拂,就叫了魏姒一声:“那小幺那里,就不管了吗?” 魏姒道不是,细细的与她解释:“二郎吩咐了人去看着,她从杨媛住处一出来,就叫领她过来,有什么话,咱们再细问她。说了什么,做了什么,杨媛是个什么态度,等她来了,就能弄明白。不然咱们这会儿巴巴地跑去,其实三郎说的对,更坏事儿。” 杨娴这才哦了声,稍稍放下心来。 等四个人挪到了厢房中,又各自落了座,谢潜才清了清嗓子叫弟妹。 杨娴正低头理着裙身上的褶,听他叫,慢慢的回过脸去看他:“二兄怎么了?” “有几句话,想问问你。”谢潜面色淡淡的,语气也是淡淡的,“你这位嫡姐,从前在弘农家中时,就是这样的性情吗?她为什么会跟着你到建康来,你阿嫂同我们说过了,我想知道,她从前也是这么不服管教的?这么大的事情,敢越过你阿耶,私自做主?” 这是杨娴从没想过的事儿。 当日杨媛到陈郡,又跟她说了那么一车的话,她气愤之余,其实为了自己很快能进京,有七分的愉悦,那点子不高兴就暂且放到了一旁去。 隔天又听见杨媛和金玉主仆的那番话,一颗心都要揉碎了,哪里还顾得上想这些。 眼下谢潜问起来,她倒是怔住了。 谢潜一瞧,就知道里头有古怪,面色微沉:“怎么,她以前不这样?” 她忙回了神,嘴里说是,又娓娓回话:“她是嫡出的,其实阿耶私下里很偏她,但是从小娇惯坏了,有些有些个不学无术,外人面前端着气度,那是怕个家里丢了人,阿耶会骂人,再则她自己也想落个好名声。” 杨娴抿了抿唇角:“说出来不怕你们笑话,我打小就知道,这位阿姊,心高的很。我们弘农杨氏虽然门第不如以前了,可总归也不是没名没姓的,她总想着自己是嫡出,将来能许给高门做宗妇,那才不算辱没了她的容色和出身,为这个,就更小心翼翼的维护自己的名声。所以二兄问我这个我先前气坏了,才没留心这个事儿,她长这么大,从没有这样野过,就算是丧夫再嫁,也该回弘农去禀明爷娘,叫我阿耶来做主来着。” “这就是了。”谢潜听完她一番话,脸色已经难看到了极点,又斜了斜眼风看谢汲,“我说的怎么样,她今次行事,绝不是自己擅自做的主,这整个事情的背后,只怕是有一双手,在推着走的。”/p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百二十二章可惜 杨娴叫这话吓到了,什么叫有一双手在推动整个事情的发生? 她简直无法想象,更不敢去怀疑,谢潜口中说的这双手,主人又是谁? 是曹家,还是 她张口结了舌,嘴角隐隐颤着,却发不出声音来。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 谢汲坐在她左手边儿,见这样,大掌覆在她手背上,握紧了三分:“可是,图什么?” 他眉头紧锁,却又自顾自的摇头:“我实在想不通,图什么呢?难道还真的指望着,我能为了她,搅扰的家宅不宁,来祸害我们谢氏?这不是太可笑了吗?” 谢潜说当然不是,又顿了须臾:“可你要眼下叫我说,我也说不出所以然来,但她行为举止,处处可疑,还是先等等,看小幺过来了怎么说,她近些日子大有长进,也许杨媛一时小瞧她,能叫她套出什么话,也未可知了。” 魏姒和杨娴显然对此都有些不满,就算是轻敌,也不至于会愚笨到被人套了话的地步,这种蠢事,杨媛应该干不出来,不然她也不敢只身到京城,还心安理得的住在谢宅中。 杨媛要是心眼子不够用,哪里来的这么大的胆子呢? 却说谢拂那头领着缪云怒气冲冲的往杨媛住的地方去,缪云跟在她身后,提心吊胆的替她看着路,唯恐她一脚踩的太狠,要把小石子路上的石子儿给踢碎了。 临近人家的月亮门前,缪云还是没忍住,上了手,拽住了她。 谢拂生生被拉住,虎着脸扭头瞪她:“干什么?” “女郎不是打算就这样进去吧?”缪云吞了口口水,“杨夫人见了您这样,就知道您是来找麻烦的了。” 谢拂愣了须臾,怒极反笑,噗嗤一声笑出来,等笑过了,才尴尬的摸摸鼻尖儿:“气糊涂了,差点儿忘了,我是来挤兑人的,不是真的来找麻烦摊开了说的。” 还行,至少没叫愤怒冲的彻底失去理智。 缪云见她这样,才稍稍放下心来:“女郎等会子说话也要小心些呀,可别一时不察,漏了口风,叫杨夫人察觉出什么来。” 谢拂两只手交叠着背在身后,目光飘得很远:“缪云,你说我这样替三嫂出了头,她会不会高兴一点啊?会不会,不那么气三兄了?” 缪云一怔:“女郎”她喃喃着叫了一嗓子,心口像堵了块石头,“您是为了三郎君,才” “也不能这么说。”谢拂低了低头,盯着自己的鞋尖儿看了半晌,“我挺看不过眼杨媛这样的行事,替三嫂出头也是真的,可话说回来,要不是为三兄,我也气不到这份儿上。三嫂这些年,过的不易,我虽然年纪小,心里却明镜儿似的,但是我也看得出来,三兄是真的待她好的。你说,二嫂和我都向着三嫂,她是不是就不那么生三兄的气了啊?” “三夫人是明事理的人,出了这样的事情,一时心里过不过这个坎儿是必然,可等回过神,静下心,慢慢想明白了,不会和三郎君闹的太僵的。”缪云不知道怎么说,只能往好处劝她,“女郎别想这么多,其实这话,也别再说了,不然叫三夫人知道了,会多心的。” 谢拂哦了声:“也是,三嫂要以为,我也不是真心实意对她好,护着她的了。” 她说完了,转了个身,脚尖儿正对着月亮门方向。 谢拂眼底闪过不屑和恨意,深吸了口气,尽量使自己看起来不是盛怒之中的模样,定了心神,才提步进了院中去。 杨媛是亲自从房中迎出来的,对于谢拂的突然到访,她大感意外,是以金玉进了屋里来回话,她忙趿拉了木屐就迎了出来,一路下了台阶,满脸笑意的打量谢拂:“女郎怎么过来了?” 谢拂眯了眯眼,只觉得一股浓香扑鼻而来,下意识的想往后退,可身后缪云的手,在她腰上轻扶了一把,她才站定住,硬着头皮回了个笑:“听底下的奴才们说,我们府里来了天仙一样的人物,思来想去,只有阿姊你了,我是个耐不住好奇的人,就跑了过来,”她一面说,一面提了提裙摆蹲身礼下去,“唐突阿姊了。” 被这样出身高贵的女郎夸赞,换了是谁都会真心欢喜,杨媛就更甚。 于是她索性上了手,虚拉了谢拂一把:“女郎太客气了,这里原就是女郎的家,我是客,女郎来看我,是高看我,哪里有什么唐突不唐突的,快进屋吧。” 她挽了一把谢拂的胳膊,转头又问她:“女郎爱吃什么茶?叫金玉去现备。” 谢拂心下不齿,这模样,哪里像是个客,分明摆的一副主人姿态。 眼下连三兄的面儿都还没见着,就这么急着表现,杨媛的脸皮也真是厚。 然则她面上却不露,笑嘻嘻的:“不用不用,我不爱吃茶” 话刚一说出了口,她自己就愣了下。 她什么时候不爱吃茶了不喜欢吃茶的那个,是宇文舒。 这点子小心思外人不知道,可却足以叫她羞红了脸。 杨媛看的不明所以,觉得谢拂好生古怪,拉着她的手,就松了两分:“女郎这是怎么了?” 她忙说没事:“就是觉得,阿姊生的可真好看。我还当底下的奴才们瞎说,本来不信的,可见了阿姊,才发觉是我太没见过世面了。这天底下,竟真有阿姊这般的人物。” 两个人一面说着,一面已经迈进了屋中来。 杨媛安置着叫她坐了,转头吩咐金玉去准备些瓜果一类,毕竟谢拂说了不喜欢吃茶,可也总不能就拿清水来招待她。 “快别说这个,哪里就有你说的这样。”她虚情假意的推让了几句,踩着细碎的步子往主位坐过去,然而上扬的嘴角,却没能逃过谢拂的眼。 谢拂心下嗤了两声,又突然叹了口气。 杨媛咦的一嗓子:“好端端的,怎么叹气?” “我是替阿姊可惜。”她这口气,叹的更重三分,“这样的人物,可惜了如今新丧,再者说,阿姊就算如今还是夫妻敦睦的,我也替你可惜的很。”她一味地说,像是没瞧见杨媛瞬间沉下去的脸色一样,“从前这些事情我也不留心,也没觉得有什么,当年听三嫂说,阿姊配了彭城曹氏,只觉得门不当户不对,到底是低配了。如今见了阿姊,眼下洛神再世,才更觉得,当年怎么就配了曹家郎君呢?”/p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百二十三章不怀善意 坐在主位上的杨媛,拉下脸来,又涨红了三分,有羞愧,更多的还是气恼。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 屋外突然一声闷雷响起,谢拂心下忍着笑,只觉得杨媛此时的脸色,大概要比空中密布的乌云还要难看。 一旁的缪云捏了把冷汗,生怕杨媛会被激怒了。 可是谢拂早有打算似的,呀了声,故作姿态的捂了捂嘴:“阿姊,我这人笨嘴拙舌,不是有心你别怪我呀,我见了阿姊这样容色,一心觉得喜欢你,就忍不住替你抱个不平来着,没想着伤阿姊的” 她小嘴儿噘了噘,面上闪过无措,一双手都无处安放了,整个人看起来有些慌乱和紧张。 杨媛深吸两口气,又长长的把这口气松下来,她不停地告诉自己,不能发脾气,不能拉长了脸。 谢家的宅院中,谢大妇和魏姒都是明着不待见她的,而她在陈郡住的那几天里,孔清淮从没有主动的来见过她,这种隐晦的表现,她能察觉得到。 眼下不能再把谢拂给得罪了,不然她以后要怎么办? 谢拂看起来有些呆头呆脑,也许真的是口无遮拦,无心之失罢了。 于是她抿了一回唇角,眼皮往下压了压,一副低眉顺目的模样:“都是命罢了,说这个没意思。” 可真是我见犹怜的美人坯子,只可惜了,心术不正。 谢拂心里啐她,面上还一个劲儿的安慰:“阿姊如今怎么打算呢?曹家既放了阿姊出来散心,不叫阿姊苦守,也是个好事儿。等案子在京中散够了心,我去回爷娘或是二兄一声,叫安排了人好生送你回弘农,尊君大人一定会再为阿姊谋个好归宿的,况且凭阿姊这样的容颜,将来的夫主,也必定百般呵护阿姊,再不会吃苦了。” 先前听她满口夸赞自己生的花容月貌,杨媛还满心欢喜,有些得意飘飘然。 但这会儿再听,心里总觉得别扭。 也许是谢拂刚才一番话,真正戳痛了杨媛的心,哪怕她是无心的,杨媛也往心里去了。 现在想想谢拂的话,怎么像是话里有话呢? 什么叫她生的漂亮,将来的夫主一定会倾心相待? 这是说她杨媛,将来不过以色事人吗? 杨媛一颗心沉了沉,以色事他人,能得几时好,这种话,她可不是不知道的。 谢拂不过十三岁而已,真的会有这么的心眼子,拿这话来剌刺她吗? 杨媛一时不得分辨,就下意识的多打量了谢拂两眼。 谢拂恍若未觉,歪头盯着她看:“阿姊怎么了?”她突然啊了声,“或者,阿姊暂且不想回弘农也是可以的,我很喜欢阿姊,阿姊留在京中,也能陪我解闷儿。家中兄嫂管我管得严,外头的人,不知根不知底,能有几分真心待我,我也分不清,还是阿姊好,又是自家亲戚,什么体己话都能说。” 她不说还好,说了这话,杨媛脸色便更难看了,几乎是咬牙切齿的:“女郎出身好,外头不知多少人掏心掏肺想对女郎好,想替女郎解闷儿的,更是多了去。我性子闷的很,平时又只好弄琴描画儿,其实很没意思的。” 这就反击回来了? 谢拂略挑了挑眉:“可是阿姊不想留在建康城吗?” 她一双眼睛瞪得圆圆,透着那么一股子的无辜和天真:“我从前听人说,建康城中非富即贵,哪怕是平头百姓,都个个有见识,能口吐莲花,还以为人人都削尖了脑袋要挤进建康城。阿姊如今住到建康了,不想长久的留在这里吗?” 她问的很真诚,想挽留的那份儿心,似乎更诚恳。 杨媛却眯了眯眼:“我的家,并不在这里。” 谢拂哦了声,外头又是一道闷雷劈下来,她像是受了惊吓,猛然打了个冷颤,肩膀跟着缩了缩。 她下意识抱紧了胳膊,看的杨媛一阵皱眉。 缪云到底服侍她的日子久,眼珠子只滚了两下,就明白了她的意思,稍弯了弯腰,凑到她那里去:“女郎,打雷了,咱们先回吧。” 谢拂咬着牙,点点头,侧目去看杨媛:“我,我本来想着,跟阿姊好好说说话,这个鬼天气”她嘶的倒吸口气,“我改天再来,好不好?” 杨媛盯着她看了半天,转眼看缪云,只问道:“你们女郎怕打雷?” 缪云一味的点头,就直接绕到了前面来,上了手,扶着谢拂站起身,而后她朝着杨媛略蹲了下身:“我们女郎打小就听不得这个,夫人可别见怪。” 杨媛哦了两声,意味深长的看谢拂,却没多想,动作不耽搁的,随着就站了起来:“那快回去歇着吧,可别叫吓坏了,回头大妇要拿我问话了。” 起先笑脸相迎,这会子话里带刺儿,谢拂低着头,连看都没再看杨媛。 她过来,也并不是要跟杨媛撕破脸,一则试探她,二则给她添堵,这两样,都做到了,就没必要留在这儿跟她虚与委蛇,怪叫人恶心的。 送走了谢拂后,杨媛黑着脸把屋中的茶具摔了个粉碎,她那股子气消不下去,既然动了手,就见了什么都想砸。 金玉在旁边儿一味的拦:“您快消消气吧,这到底都是谢家的东西,砸不得,砸不得的呀。” 杨媛咬牙切齿,低头看着手上一只缥色双耳瓶,忍了半天,重重的放下去,只听得咚的一声,金玉的心,也跟着落了地。 她攥紧了拳头:“这个谢拂,什么东西!小小的年纪,说话这样往人心窝上扎,怪不得她自己都说,外头人不见得对她有三分真情呢。就她这样的,要不是仗着谢家,也配在京城站住脚?” “您可小点儿声,别叫人听见了。”金玉吓的想去捂她嘴,可见了她神情,又不大敢,讪讪的收了手,咬了一回下唇,“谢家女郎话里有话,绵里带针的,总觉得她今天过来,是不怀善意的。” 杨媛冷哼一声:“你听听她的那些话,就真的是个没脑子的,也不会这样说。” 金玉啊的低呼:“那她这是来”她眉心拧成了川,“先前进府时,魏夫人对您就不大和气,眼下谢家的这位女郎又这样娘子,我看,咱们还是尽早寻了由头,搬出去吧?”/p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百二十四章无法无天 “搬出去?”杨媛一眼剜过去,“今天才住进来,你就劝我搬出去?金玉,你别忘了,咱们这趟进京,是为什么来的!” 金玉牙关打颤,吞了口口水:“我不敢忘,可是这事儿眼下不是” “你怕了?”杨媛眉心拢的厉害,眼里也起了阴霾,“咱们离开弘农前,我问过你,要是怕了,就留在弘农,别跟我一起,你现在,想退缩,是要拖我后腿?” 金玉忙说不敢,可低着的脑袋一直也不敢抬:“我怎么会拖累娘子,可是当初郎主并不是这样吩咐娘子的”她顿了下,“况且自到陈郡之后,情况也并不大好。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谢家的大妇和孔夫人就不说了,这趟咱们进了京,一大早,魏夫人就掉了脸子,这会儿谢家的女郎又这样” 她说着有些慌了,双膝一并又一软,直挺挺的在杨媛跟前跪下去,扯着她的衣角,仰脸儿看她:“我是担心您,这样下去,对您不好啊。而且您也瞧见了,三娘子到这会儿,也没跟谢三郎君闹起来,这事儿十之八九是叫魏夫人她们给劝住了,谢家的女郎说不得也知道了,才会跑到您这儿来阴阳怪气。照这么下去,郎主吩咐的事情办不成,还要把您自个儿搭进去,何苦呢?” “你以为,现在走了,我就能善了了吗?”杨媛冷着脸,却弯腰去扶她,“现在走,阿耶不会放过我的。” 她扶起金玉来,拉着她往美人榻坐过去,长叹一声:“阿耶的心里,有的,只有杨氏,他明明不是大宗,却把杨家的利益,看得比儿女的幸福要重要的多。当初咱们离开彭城回弘农,他是什么脸色对的我,你看在眼里的,后来又吩咐我离家往陈郡,布下这么大的一盘棋,实际上,这是舍弃了我,也舍弃了杨娴,他要的,根本就不是我能嫁给谢汲。” 阿耶要的,是什么呢? 他没说透了,可她心里却有数。 这事儿大伯估计也是知道的,默许了,就证明大伯心里也是这个主意。 搅的谢氏家宅不宁,弄的建康满城风雨,大伯和阿耶要的—— 杨媛合了合眼:“金玉,阿耶从来就没有为我想过,我的后半辈子,要怎么过,不能叫他来做主。我现在,只能赌,赌谢汲对我,还似当年情谊。我的将来,只有我自己来为自己挣,谁也指望不上。” 她其实也是可怜人,谢拂再怎么阴阳怪气,有一点,说的还是对的。 凭她的容色和出身,当年无论如何,也不至于配了彭城曹氏。 从头到尾,阿耶都很自私,他自以为为了家族大义,可实际上,就是自私! 金玉听得不忍,眼窝一热,没多大会儿工夫,眼眶就红了:“可是娘子,万一谢三郎君他不是”她不敢挑明了说,怕伤了杨媛的心,就收了话音,吸了吸鼻子,“您又要怎么办呢?眼下把谢家人得罪的差不多,就是叫您心中所想成了真,将来的日子,也不好过啊。” 如果真要拿这话来问杨媛,她自己,都是茫然的。 前路如何,她看不清楚。 谢汲十九岁那年,曾为她倾心,她是到了新丧回弘农,才知道的,而大伯和阿耶,显然早知此事,可当年谢家登门求娶杨娴时,他们对此事绝口不提,只当不知道,还成就了杨娴的一段美好姻缘。 今年谢汲快二十二了,两年多过去,他们都今时不同往日,谢汲对她,还有几分心呢? 如金玉所说的这般,谢汲和杨娴夫妻两个,还没有闹起来,证明这个事儿,是能被劝下来,压下去的,那么,她的胜算,就又少了三分。 杨媛心里生出无力感,站起了身,竟踱步往外走。 金玉在身后忙跟了上来:“要变天了,娘子穿得单薄,要往哪里去?” 她却摇头:“不知道,何去何从,我也不知道了。” 她真的从来没想过,能凭着再嫁之身,入建康高门中。 跟着杨娴进京,一则是因为阿耶的嘱咐,二则,她就只是为了谢汲而来的。 阿耶的交代,她要是不办,下场也不会好到哪里去。 而谢汲要是不要她 她抱紧了自己,其实天儿没多冷,可杨媛从脚底生出一股寒意,那是被所有人抛弃的孤寂和孤单。 “金玉,我得想法子,见到谢汲才行。”杨媛眼中闪过一丝阴骘,其中却又夹杂着三分坚定和狠劲儿,大有豁出去的意思。 金玉吃了一惊:“您想干什么?” 她咧嘴笑,笑意却不达眼底:“杨娴不是不跟他闹吗?她怎么能不闹呢?她不闹的谢汲厌烦了她,我又要怎么下手。这个世上,人都要为自己筹谋的。谢汲虽然是庶出,可谢家郎主和大妇对他照样寄予厚望,君子一样养大的人物,要干了出格的事儿,没道理扭脸儿当没发生过,他做了,就得负责!” 她几乎是咬着后槽牙说完的这番话,金玉有些懵懂,可是心里的不安渐次扩散开:“娘子可别做糊涂事啊,您别吓我。” 杨媛却没有再回她。 既然所有的人都不把她的将来当回事,那她只有自己替自己谋划了。 而那天谢潜没在自己的院子里等到谢拂,底下奴才去回他话时,谢拂已经叫人备了车,领着缪云登车往荀府去了。 谢潜知道的时候立马就变了脸,还是魏姒好说歹说,才劝下了他,只是终究也是不放心,想来谢拂这样跑出府去,应该是在杨媛那里受了刺激才会如此。 可是杨媛,又对她做了些什么呢? 这丫头跑到荀家做什么?可别说漏了嘴,把不该说的,告诉了外人。 这事儿是家丑不可外扬,关乎着三郎,更是关系着谢氏的,他们连舅姑那里都不敢叫知道了,她可别图一时嘴快,叫外人知道了去才好啊。 谢汲不放心,思量再三:“要不我去一趟?” 谢潜冷着脸说不行:“她去也不是找荀况,你跟去了,更麻烦,荀况要问起来,你怎么说?这丫头如今学的这样,真是无法无天了!”/p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百二十五章吃闷酒 谢拂的确不是去找荀况的,她登了门,只说找荀嬿。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 而荀嬿近来虽常常缠着她,也隔三差五就到谢府找她玩儿,却很少见她登门来找自己,不过这个小傻子单纯的很,早早地吩咐下去过,若是谢拂登了门,就不许人拦着。 是以谢拂很快就见到了荀嬿,她瞧着荀嬿真心实意的笑,没由来的一阵放松。 做个小傻子可真好啊,这世上的一切烦忧,都与她是无关的。 打从第一次见到荀嬿,谢拂就觉得,这个丫头,才是生来的好命。 上头兄姐那样护着,她可以不谙世事的长大,又不像自己,生在天下首望之家,从出生就被皇帝陛下摆到棋盘上。 荀嬿将来,应该能够嫁一如意郎君,幸福美满的过一辈子。 而她的成长路上,也不会有这么多肮脏的事,令她困扰。 “阿姊好难得来找我,本来我还合计着,偷偷摸摸的溜出府去,阿姊既来了,我就不出去了。”荀嬿像没看出谢拂的不对劲儿,挽了她胳膊,撒娇似的摇着她。 谢拂咦了声:“你要偷溜去哪里?” 荀嬿嘿嘿的笑:“我听说玉堂春又新到了一匹料子,阿姊生辰不是就要到了吗?我没什么好送你的,本来今天想偷溜去看一看,能弄回来些好的,我给阿姊做个冬天暖手的兜子,不耽误功夫,心意还真真的。” 真是个傻子,想送人的东西,哪有提前告诉了的,眼下说了,回头再送,一点子惊喜都没了。 谢拂脸上的凝重褪去三分:“玉堂春的东西,可不是那么好买的,你就是搬座金山去,也未必买的着,”她一面说,一面戳了荀嬿一把,“要是买不着,打算拿什么糊弄我?” “怎么是糊弄你呢?”荀嬿不满意,嘟着嘴,“我四姐她们过生辰,我都没这么上过心的,阿姊这么说我,要生气了。” 谢拂一愣,扑哧笑了,又赶忙赔礼:“我说错话了还不行?说说呀,要买不着,你打算怎么办?” 荀嬿也不是真生气,就是跟她闹着玩,脸上的表情很快松动,又成了那副没心没肺的模样:“不卖我,我就吓唬他们。外面人不都说,我阿耶和阿兄如今在陛下那里很得脸吗?吓唬吓唬他们,还能不卖我?” 做生意的,到什么时候,也不会同为官的斗气。 玉堂春生意做得大,建康城里头一份儿,硬气归硬气,可那多半也因为,这年头人都讲究个骨气,没有谁会为了一匹布料或是几件玩物亮了身份恐吓人家,人家既不卖,客客气气的走了,买卖不成,仁义总在,不然说出去,仗势欺人,多难听。 荀嬿倒是不管这个 谢拂无奈的摇头:“你呀,也不怕回了家挨罚啊?” 荀嬿说不怕,拉着她进了院子里坐,才捧着小脸儿问她:“阿姊还没说呢,今天怎么来找我?” 说起这个,谢拂的脸色就变了变:“本来想去庾家的,但是我心情不好,想喝酒,庾家阿姊一定不会给我酒吃,所以就来你这儿了。” 荀嬿感到意外,啊了声:“谁惹了阿姊生气吗?谁的胆子这么大!”她气鼓鼓的,“不是不是王宜吧?” 谢拂说不是,直冲她摇头:“三言两语跟你也说不清,我眼下自己也理不清楚呢,就是心里闷,又实在烦躁,”她说着点了点石桌,“有没有酒吃?没有我可走了。” 荀嬿哪里敢叫她走,这样子,就一定不是小事儿,真叫她走了,她万一跑到外面去偷偷吃酒,再惹出事,那更麻烦。 可她也为难啊,要是在她这儿吃醉了,那麻烦好像也不小啊 于是她咬咬牙:“我陪阿姊说说话不行吗?我这儿我这儿没酒呐。” “你连偷溜出府的心思都敢动,会不偷偷藏酒?”谢拂板起脸,“拿不拿?我还比不上你藏的几坛子酒吗?” 她会来找荀嬿,其实有些不地道。 这小傻子黏她黏的紧,她能吃得住的,也就只有荀嬿。 她心情差到了极点,因为杨媛叫她感到恶心,从来没有这样的情绪,哪怕是彼时看王宜,都不似眼下看杨媛那样令她感到烦躁。 人家总说,一醉解千愁,她倒不是想来荀嬿这儿买醉,就是贪杯了而已。 家里头是贪不起这个杯的,才出了杨媛的门,二兄的人就拦住她了,她还想藏起来吃酒? 荀嬿似乎为难了很久,直到谢拂真的站起了身,作势要走时,她才一咬牙,横了心,拉住谢拂,转头吩咐:“你去把我埋在后院儿梨树下的那一小坛酒,挖出来吧。” 吩咐完了她看谢拂:“阿姊不能在这儿吃,叫人瞧见了不像话,咱们进屋去吧。” 谢拂一抬头,天上的乌云其实散开了些,可还是有成团的一小片,这天真邪性,刚才闷雷一声接着一声,这会儿又这样,这场雨,也不知究竟能不能下起来。 她点点头:“拿进屋去吧,过会子别再下起雨来。” 丫头们挖了酒送到屋里来,荀嬿就打发了她们退出去,又叫守住门口,不许人进来。 她原本以为,谢拂心里烦,不过贪嘴吃个三两杯酒而已,可是直到谢拂一杯接着一杯,灌下去足足七八杯时,她才感到事情不对劲儿了。 荀嬿压了她手腕:“阿姊,你怎么生吃啊?这样可不行,一会儿吃醉了,我没法子交代。” 谢拂酒量其实不算好,但也不至于这点子就醉了,她心里有数,知道不能吃多了,不然回了家,一身酒气,闻也闻出来了。 是以荀嬿压着她的手,她就没使劲儿挣脱,只是看她:“我自己是有分寸的,总不至于多吃了你几杯,你就心疼了吧?” 荀嬿拧了拧眉:“你到底出了什么事,就是我不能帮你解决的,还有我阿兄和阿姐他们,要是谁欺负了你,你只管告诉我,我替你找补回来呀,可你这样闷头吃酒算什么?” 她能想到的,只有谢拂受了委屈而已。 可是谢拂受了委屈不跟家里说,跑到她这儿吃闷酒,那欺负了谢拂的人,就应当大有来头。 她说这话也拿不准,谢家都不敢替她出头的话,她阿兄能做什么? 不过是宽慰她,实在见不得她这样而已。 荀嬿咬咬牙:“你要不说,我不叫你吃了啊。”/p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百二十六章告诉了宇文舒 谢拂没搭她这茬儿,只是趁着她手上力道松懈时,逮着空隙又吃了满满一杯。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 荀嬿急的搓手,索性抱了酒坛子不撒手,谢拂直勾勾的瞪她,她就瞪回去,丝毫不让。 谢拂没了法子,撂下酒杯,站起身往房中美人榻挪过去,侧着身一趟:“我真不知道怎么跟你说,只是心里不舒坦,你不叫我吃酒,那叫我躺一躺吧。” 这实在不像她。 荀嬿盯着她的背影,心里却不是滋味。 阿兄从两浙回来,她追着问了很多关于谢拂的事情,那样的谢拂,叫她心生向往。 那是个敢作敢当,且十分有主意的人,她对谢拂充满了好奇,也充满了崇拜。 明明也没比她大多少啊 荀嬿经常会想,如果是她遇到歹人的袭击,且人家就是冲着自己来,阵仗看起来是非要了自己性命不可的,那样的情形下,她会怎么样? 可是思来想去,她绝不会有谢拂那样的冷静。 伤了三殿下的那一箭,若换作是她,早就低头闪躲了。 那样的谢拂,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才会让她变得这样呢? 连自己家里都不想待,跑到她这儿又是吃闷酒,又是倒头下去说想歇一歇的。 荀嬿实在不放心,轻手轻脚的出了门去。 谢拂以为她是去把那坛子酒给处理了,无奈的摇头,心里又生出两分感动,但是侧卧着没有动,由着荀嬿去了。 然而荀嬿出了门,却把酒坛子往丫头手里一塞,回头看了一眼,压低了声:“你去告诉阿兄,谢家女郎来找我,说是有没法子告诉我的事儿,吃了好些闷酒,这会子倒头闷睡,我问了,她不说,我瞧着不大对劲,请阿兄拿个主意。” 那丫头明显愣了下:“女郎,谢家娘子这样,不是该去告诉四娘子吗?” 荀嬿白她一眼:“叫你去你就去,哪有这么多话来问我。” 于是丫头就不敢多嘴了,垂首下来做个礼,转了身几乎是一路小跑着找荀况去。 荀况快步至于小院,用了也不过两盏茶的工夫,且他黑着一张脸,看起来心情差极了。 荀嬿一直在门口等着,连屋都没敢进。 荀况从月亮门下来,三步并作两步的跨上台阶,却被荀嬿扯着胳膊,硬是又把他拉了下去。 他脸色更见难看:“怎么回事?” 荀嬿缩了缩脖子,直说不知道:“阿姊来的时候还同我玩笑了几句,然后就说心情不好,想吃酒,我说了我这儿没有”她吞咽口水,只觉得阿兄的眼里全是怒意,头皮一阵发麻,“酒是我偷偷藏的!” “你还有理了?”荀况一挑眉,“还藏了多少,今儿全交出来,我就不跟你计较这个。” 荀嬿好像不服气,撅了嘴想反驳。 荀况一沉声:“不然现在就提你去见阿耶。” 荀嬿打了个哆嗦,瞬间就老实了下来:“还有两坛子,都埋在后院的梨树下,你叫人去挖出来吧。” 荀况不置可否,只是又问她:“谢五人呢?” 她略显肉感的小手一指屋中方向:“在屋里躺着,我跟她说话,也不理我,看着怪吓人的。阿兄你不知道,要不是我抱了酒坛子不撒手,这会子一坛酒,她怕是都要下了肚的。” 荀况心里咯噔一声,心说可别吃醉了才好。 他得了信儿不放心,立马就派人到宇文舒的王府去告诉了,宇文舒那里跟荀府离的并不多远,估摸着听说是谢拂的事儿,他来的会更快。 谢拂好端端的跑到他们家吃醉了酒荀况想想宇文舒那张脸,没由来就是一阵烦躁。 这真是个宝贝疙瘩,宇文舒的心头肉,磕着碰着别说了,在外人府上醉酒,更不成样子。 他拧了眉,戳了荀嬿一把:“去告诉她,我有话问她,叫她拾掇好了出来。” 这是他妹妹的屋子,平时进进出出也不大有避讳,可这会儿是谢拂躺在屋里,他敢提步径直入内,宇文舒还不砍了他? 荀嬿翻了翻眼皮,想了会儿:“阿姊要是不想见你呢?” 荀况一愣:“那你就叫她等着有人来提她出来吧。” 荀嬿不明白他说什么,张嘴想问,荀况却拍了她一巴掌,又轻推她:“问那么多干什么,还不快去?” 荀嬿小嘴一撇,白了他一眼,才忿忿的上了台阶进屋去。 果然不出荀况所料,谢拂出来的很快,才一出了门,像是下意识的举动,就四下扫视了一圈儿。 荀况合了合眼,迎上去两步:“甭看了,人还没到。” 谢拂抬眼看他,又望了望天,原先稍稍散开的乌云,竟又凝成了一大团,乌泱泱的,看得人心里发堵。 她吸吸鼻子:“你告诉他干什么?眼看着要变天,估计少不了一场雨,瞎跑什么。” “那你瞎跑什么?”荀况不理她这茬,扬声反问她,“你的事儿,我可不敢怠慢了,回头叫他从别处知道,跟我没完。一场雨算什么,为了你” 他收了声,扬了抹意味深长的笑,直勾勾的盯着谢拂看。 荀嬿听得云山雾绕,咦了声扯谢拂的广袖:“阿姊跟阿兄打什么哑谜?我怎么听不懂?” “小孩子家家别问这么多。”谢拂不知道怎么解释,就拨了拨她的手,提了裙摆下台阶,等站定了,才回过头看荀嬿,“我改天再来找你玩儿。” 荀嬿耷拉着脸,显然不大高兴了。 荀况怕她胡闹,一会儿再惊动了人,驻足在那里,欸了两声:“我们有话要说,明儿我回了阿娘,领你出府去看戏,你去不去?” 荀嬿是个没心没肺的,一听能出府,那点子不高兴就抛之脑后了:“我要到东市的玉堂春,阿兄领我去。” 谢拂心头一动,这小傻子还惦记着她过生辰时的礼呢,也真是没什么说她的,要送什么都自己说出来了,还不打算换个花样。 她想着,脸上就隐有了笑意,掩唇挡了挡,倒是没说话。 荀况懒得应付荀嬿,就连声应了下来,又交代了几句不许跟外人说谢拂的事儿,才领着谢拂往他的书房去了不提。/p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百二十七章有所不同 然而那天,宇文舒是没能见到谢拂的。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 他着急忙慌的感到荀府时,谢拂早已经从后门登车离开了。 他喘气还有些急,可见来时走得快,步下不稳,才会如此。 荀况把他往主位上让了让,又亲自倒了杯水给他:“殿下歇一歇吧。” 宇文舒接了杯子却没喝水,拧眉看他:“不是说她不知出了什么事吗?你怎么放她走?” “她要走,我能死命的拦着不许吗?”荀况觉得委屈极了,蜇身往官帽椅坐过去,偏过头来,“殿下也别太担心,我问过了,她说是有些事,但不至于很要紧,之所以跑到我们府上来贪杯,是因别处不会许她这样吃酒,要在外面去吃,她自己也知道不妥当。” “那你就没问清楚,是什么事?”宇文舒把茶杯重重的放下去,神情有些晦涩难猜,“她吃了多少酒?你就这么放心,叫她走了。” 他也真是有趣。 从前不怎么待见自己跟谢拂走得太近,大约是看得穿自己的那点小心思,加之谢拂对自己也算信得过,有时候自己说的话,谢拂反倒能听进去一二。 眼下倒好了,好像不拉着谢拂问清楚,全成了他的过错。 是以荀况没回他,好似是想了半天,才微微一笑:“我不问,也知道。” 果然宇文舒又皱起眉来,咬着牙:“你对她,好像很了解。” 荀况却摇头:“并不是了解女郎,而是我既为殿下谋,这建康城中一举一动,少不得都要留心留意。殿下近些时日忙着封王典礼的事情,估计还在为女郎的生辰发愁?所以殿下没大留心罢了。” 宇文舒怔了下,只是很快调整了情绪,没怎么外漏,他没言声,只是拿眼神示意荀况继续说下去。 “谢太尉今早刚到的建康城,殿下总归知道吧?”他问了一嗓子,见宇文舒点了头,才继续道,“太尉来时,除了导车c从车一类外,马车后还跟着两架马车,皆是二驹并行的规制。这一辆是杨夫人的车,那,另一架呢?” “你调查过了。”宇文舒沉了沉声,不是在问他,平铺直叙的,“谁跟着他们一起进的京?” “杨夫人母家嫡姊,两年前下嫁了彭城曹氏的杨媛。”荀况也不感到意外,凭宇文舒的心智,他这话一出了口,宇文舒就能猜到,他必定是了解清楚了,才会拿到他勉强说的。 “杨氏的嫡姐?”宇文舒面色凝重,“你突然提起这个,是两者有什么关联吗?” “说来也挺巧的,我阿耶在彭城有旧交,还时有书信往来,是以我知道,前些日子,彭城出了件事儿,不算大,但却成了百姓的谈资,就是士族之间说起,也能议论上好半天。” 宇文舒高高的挑眉:“是什么事,直接了当的说,别叫我一句一句的问你。” 荀况这才哦了声:“彭城曹家的大郎君没了,可他们家却不叫媳妇守丧服,连家中丧仪也不叫主持了,竟叫媳妇回了娘家去,说是散心的,可我听了这事儿都觉得新鲜。儿子才是亲生的,儿媳到底是外人,曹家郎主和大妇,倒是难得的通情达理,可怜儿媳年纪轻轻要守丧吗?就这样把人放走了。” 宇文舒心下漏了两拍:“曹家大郎的正头发妻,不会就是” 荀况颔首说是:“就是这个杨媛。” 宇文舒登时怒不可遏,拍案而起:“混账东西!” 他为什么会恼了,荀况心里是有数的。 宇文舒脸色实在难看得厉害,胸膛剧烈的起伏,带动着冠弁边沿的零碎发丝拂动着。 荀况看的直摇头,苦口婆心的劝:“所以我想来,女郎今次气成这幅样子,多半同这个杨夫人脱不了干系。殿下想呐,她离开陈郡也有大半年了,如今太尉夫妇好不容易到京城一趟,又恰逢她生辰将至,本该是欢喜的事儿,可平白添了这么大的晦气。” “她是尊贵惯了的人,哪里受的了这个委屈。”宇文舒拧眉接过他的话,心里不是滋味,“曹家在干什么?杨家又在干什么?曹家大郎去了,曹家人难道不给杨家送信儿的吗?即便是叫曹杨氏返回原籍去待嫁,也没有放任她一个人随处跑的道理!杨家得了信儿,却长久不见她返家,就不知道派人问一问?竟这样由得她无法无天,还跑到建康城来了!” 这样的事情,他从前从不会放在心上的,甚至连看都懒得多看一眼。 办大事儿的人,心思全都扑在朝堂和前路上,这样无足轻重的小事儿,哪里会叫他分心留意。 如今不过是因为杨媛搅扰了谢拂的安生日子,宇文舒才难得的上了心,且十分的生气罢了。 荀况心里明镜儿似的,可有什么法子呢?这是人家谢家的家事,且轮不着他们来指手画脚。 于是他劝他消消气:“这到底是人家家的事,谢大妇没把人撵出去,还带进了京,叫住进了府,建康谢府是魏夫人当着内宅的家,照样没多说什么,殿下这里再气不过,不顶用。这事儿只是我这么一想,说出来,是叫殿下放宽心,别太忧心女郎。过几日就是封王的典礼日了,越是到这时候,殿下可越发不能松懈分心呐。” 宇文舒直翻眼白他:“那你还叫我来做什么?” 荀况一摊手:“女郎到我们府上贪杯吃酒,我不请了殿下来,倘或将来殿下从别处得知,岂不是我的一桩罪过吗?” “你——” 他们从没有开诚布公的谈过,其实宇文舒也不怎么拿他做个臣子看待,荀况和底下的那些个谋士,是有所不同的。 他初入建康时,自己其实明面儿上什么也没有,什么也不是,那时还是宇文郅占尽了上风,出尽了风头的。 可是荀况当机立断选择了他,无论出于什么心境,这样的坚定,也叫无法拿荀况做个普通谋士。 他什么都能跟荀况直白的讲,可唯独谢拂这件事 宇文舒愁眉不展,先前紧绷的面皮松了三分:“你从不轻易跟我谈阿拂的事情的。”/p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百二十八章讨好 这事儿是宇文舒心里一道坎儿,又何尝不是荀况心里过不去的那个疙瘩呢? 就一直拧巴着,总也解不开。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 荀况苦笑着,笑容越发的牵强起来。 旁人无从得知,他自己却是不敢回想。 多少个午夜辗转难眠,夜深人静,只有蝉鸣蛙叫相伴,却难得的能够把一颗心都静下来。 但是他想不通,始终是想不通。 他对谢拂,其实并没有那样多的渴望 “殿下,您应该很清楚,我是个极聪明的人。”他略顿了顿,“聪明人不办糊涂事。我从前不说,以后也不会再提,这样,还不够吗?” 怎么不够呢? 荀况也是个骄傲的人,他有他放不下的尊严,这是聪明人生来的傲骨,宇文舒又何尝不知。 “成吧,既然没有别的事,我就先回去了。” 话不必点透了,那样太没劲,也太伤情分。 宇文舒握成拳的手往身后背了背,只在路过荀况身边时,才展拳成掌,在他肩膀上轻拍了下:“是我问的多了。” 他们两个像是在那个瞬间,把什么难解的话都说开了,平添出一股宁静豁达来,可是谢拂那里却并不怎么顺遂。 她自荀家回了府,又怕谢潜派人来捉她去问话,低头闻一闻十分明显的一身酒气,撑着腮帮子想了半天,打发瑞珠去准备热水,打算沐浴更衣,临了了还不忘吩咐瑞珠在外头候着,倘或是谢潜那里来人叫她,就说她在沐浴,不得空。 谢拂有这么个习惯,洗完了澡,倒头是要睡觉的,谁叫也不顶用,就算是谢笠亲自来喊她,也没用,只要叫她沾了床,就甭想再把她拉起来。 是以谢潜派来的人,又吃了闭门羹,碰了一鼻子的灰,这回连谢汲也没法子了,横竖这丫头是铁了心想躲就对了。 彼时明路往谢潜跟前去回了话,引得兄弟两个对视一回,谢潜才摆了手:“你去吧,不用再去叫了。” 等明路弓着身子退到屋外去,谢汲才闷声道:“这回好了,索性拿这做借口,干脆躲了。” “这丫头从小鬼主意多,全是叫惯出来的毛病,眼下能找这样的借口,改明儿照样能寻出旁的由头来,她大抵猜得到,叫她来是想问什么,可偏偏这事儿她不想说——”谢潜无奈的长叹口气,又咦两声,“照这样说,她在曹杨氏那里,就真的套出什么话了?不然做这副样子,又算什么?” 谢汲却摇头说未必:“她近来心思重,想什么,咱们也未必就猜得到,也许是杨氏说了什么话,叫她感到不痛快了,她也不愿意再回想,所以不想来回二兄话吧。” 他这头正想再多分析两句呢,外头明路又低眉顺眼的进了屋来。 谢潜一见他,就冲谢汲挥了手,转头去问明路:“怎么了?” “三夫人打发人来请三郎君,说想起个事儿来,请三郎君这会儿就回去。” 谢汲眉心一动,巴不得立刻就走。 从出了这档子事儿到现在,杨娴摆明了一副懒得理他的姿态,即便是之前兄嫂都在,她也一点儿没放脸。 他心里挺着急的,平日小打小闹的怄气,他哄起她还算得上驾轻就熟,可这么大的事儿,她又是油盐不进,软硬不吃的态度,实在叫他束手无策。 他这样想着,就已经站起了身:“二兄,那我先回了。” 谢潜却一扬声就叫住了他:“弟妹这会儿叫你回去,我猜八成还是跟曹杨氏的事情有关,你若听了什么紧要的,记得来告诉我一声。” 谢汲啊的一嗓子,好像一时间并没有想这么多,谢潜提了,他从醒过味儿来,忙又哦了声:“这是一定的,二兄放心吧。” 谢潜瞧他这样子,又觉得恨铁不成钢,可转念一想,他们夫妻能和和美美的,也是一件好事儿。 谢汲越是这样,他才越是该安心下来才对。 是以就没多苛责谢汲,反倒摆了摆手,催促了两声,放他走了。 谢汲几乎是一路小跑着回了屋,青萝她们都没在屋里服侍,只有杨娴一个人在。 今天的天儿邪性,乌云一会儿凝团一会儿散的,这场雨到现在都没能下起来,反倒把原本就燥热的天,裹的更闷了。 其实空气里有些湿湿的,到没落到实处,就成了阴沉的闷热湿感,叫人觉得不舒服,连带着心头都多出三分躁动来。 谢汲一路走得快,没多远的路,却出了一脑门的汗。 进了屋他也顾不上这些,舔着脸就往杨娴的跟前凑,一味的陪着笑脸:“怎么了?是有哪里不顺心,还是缺了短了东西?你只管说,我这会儿就给你办妥了去。” 杨娴上了手,推着他肩头,试图叫他离自己远一些。 可推了两下没推动,他像个无赖似的,就赖在自己眼前不挪动,当下无计可施,又瞥见他额头上的汗珠,颗颗晶莹,就是不滚落下来。 她叹了声,轻手轻脚的站起来,挪步过去拧了条湿帕子:“喏,先擦擦头上的汗吧,别再激出病来,婆母更要怪我不会伺候你。” 谢汲这时候哪会说半个不字,欸的一声就接了帕子,三两下擦掉了汗,也不叫杨娴再动手,自个儿起身把帕子丢回盆里去,蜇身回来又拉了拉杨娴的手,拉着她就要往西次间步过去。 杨娴挣了下:“叫我把” “瞎忙活什么,一会儿咱们说完了事,叫丫头们进来收拾,你别做这些。”他拽着她不松手,眼珠子一转,又带上三分讨好,“等爷娘回陈郡去,阿嫂更不会叫你立规矩,往后这些事儿,你都别上手,谁也不敢说你半个字的不是。” 杨娴一抿唇,就没再往外挣脱,等两个人往西次间的罗汉床上坐下去,她才斜眼打量谢汲:“你真猜不出来,我叫你回来是什么事儿啊?” 谢汲撇撇嘴:“能猜出个大概,二兄也猜得到来着,我这不是怕你还恼我,就想先讨好你吗?” 这么大的人了,又是在朝中供了职的郎君,外面人见了,要尊一声谢御史,眼下倒像个做错了事的孩子,张嘴讨好,闭嘴讨欢心的。 杨娴实在拿他没办法,也许因为爱极了他,就算再怎么伤心难过,也始终不忍心彻底的推开他。 “我想起个事儿,起先气糊涂了,也是没太往心里去,今儿个闹的这样,我听青萝说,小幺去了她那儿一趟,出来就叫人备了车离府了,这会子回来,又一头扎进院子里,谁也没见,于是越想越不对,又猛地想起这一桩来,心里隐隐感到不安,但是自己拿不准,这才叫把你叫回来,”她说着侧目看过去,“你总能拿个主意就是了。”/p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百二十九章不战而胜 谢汲两道英眉微蹙,捏着杨娴圆圆指尖的手也顿了下:“你是怀疑,她从彭城离开后,并不是直接往陈郡寻你,先前是拐过去处的?” 杨娴没有应是,只是抿唇摇头又往外抽手:“我只是心里怀疑,又觉得挺怪的,说不上来哪儿不对劲,但是你可以取地图去看一看,归弘农和往陈郡,中间差了好些路程,我们两个打小感情就淡淡的,她不可能为了看我,特意绕道。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 “你问没问过她,曹家大郎是哪一日去的?” 杨娴登时怔住,面露为难:“这我怎么问呢?她不说,我难道上赶着去问吗?” 谢汲自知失言,这话不好问出口,况且按她说的,她和杨媛感情很一般,就更没有道理问这事儿,倒像是特意揭人伤疤似的,说出去太不好听。 杨娴见他没了声儿,面色又十分的凝重,心下一沉:“你也觉得不对劲儿的,是吧?” “倒不是我”谢汲悠悠的,其实是想到了谢潜的话。 杨娴不明就里,少不得多问了两句。 他突然怏怏的,搓了搓手:“我原以为,是二兄多心了,眼下听你这样说,前后细想一想,才真正心惊肉跳。” “啊?”杨娴眼珠子滚几滚,“你可别吓唬我,有什么了不得的,还是尽早告诉我知道,别瞒着我,叫我回头措手不及的。” 她说者无心,谢汲却是听者有意。 这话像极了一语双关,既是在说眼前的事,更像是在埋怨那档子旧事。 他讪讪的:“阿娴,那档子事不是我有心” “别说这个。”杨娴却不乐意听,偏了偏头,也不看他,“我没跟你掰扯这个。” 话全卡在喉咙上,憋的谢汲难受,却又没计奈何,顺了半天的气儿,才又尽数咽回肚子里去。 他脸色其实难看了些,大约也是从没受过这份儿气,可这是自找的,撒不了气,只能忍着,憋屈了好半天,直到杨娴转过头来又催了两声,才惦记起正事儿来,清了嗓子正经的同她讲:“前头二兄不是起了疑心,觉得这整个事情,背后都有一双手在推着走吗?刚才我在二兄那里,他说起曹家和杨家这事儿想来真怪,曹家大郎算是英年早逝的,曹大妇难道就不心疼?怎么会轻易地就放了你阿姐离开?” 杨娴脸色蓦然一变:“也许是门第不及,不愿得罪。” “这说不通。”谢汲摇头,“丧子之痛,非常人所能忍。再者说,曹大妇又不主外,外头如何不得罪你们家,她怎么会从这个上头软和下来?” “那” “你别忙乱想,听我说完了,”谢汲轻拍了拍她,“还有你们家里。曹家大郎没了,曹家人总要送信到弘农的,你阿姐又离开彭城归弘农,这更要告诉一声。如果说曹家的本意,就是放你阿姐返乡待嫁,这是变着法儿讨好你们家,那怎么会不卖这个乖?” 杨娴渐次明白过来,却不由的眉心紧蹙:“可是阿耶却没有派人迎一迎她,甚至到现在,都没对她的去处上过心。” “所以你眼下说起这个,我才觉得,这里头也许真的是有阴谋的。” 他想了好半天,终于坐不住了。 杨娴看他站起身,有些呆呆的:“干什么去?” “这事儿得查清楚才好,”他低下头,在杨娴头顶抚了抚,带着浓浓爱意,“还要多谢你,要不是你想起这一宗,我们只怕还是一头雾水。” 杨娴觉得莫名,他好像瞬间灵台清明,什么都想明白了,可她还蒙在鼓里呢,是以一扬手拉住了人,没叫他拔脚就走:“你倒是同我讲明白了,合着你在我这儿弄清楚了事儿,撂开手不管我,只顾着自己寻了二兄合计吗?” 谢汲脚下一顿,又怕她再生气,眼下是端着十二万分的谨慎和小心了,先前骗了她一场,且这个骗局太大,扯的谎险些没法子圆回来,如今正是要好好地哄着劝着的时候,可经不起再折腾,更别说府上还住这个虎视眈眈的杨媛。 于是他长叹一声,脚步果然收住:“这么着,我先去同二兄说一声,安排妥了外面的事,再来与你细说,你看成不成?” 她过去的两年多都算是老实,今天有些无理取闹,可事实上,谢汲都忍了,好像她再怎么胡闹,他都不会计较,且还十分顺着她。 杨娴歪了头想了会儿,这才撒开了手:“那你去吧。” 谢汲不傻,看她突然兴致缺缺的,前后想一想,明白过来,就半蹲在她脸前,双手包着她的手:“我心里头,只有一个你,这话眼下你未必信,可咱们两个有一辈子。一辈子很长,总能叫你信了我,我也总能证明自己,当年真的只是一时糊涂而已。你从前很懂事,我看着其实更心疼,巴不得你偶尔胡闹,或者同我怄一怄气,眼下这样,挺好的。” 杨娴的眼眶一热,生怕在他面前落了泪,就顺势推了他一把:“还不快去忙你的,招我做什么。” 谢汲便笑了,握着那双手又紧了紧,带着不可言状的坚定,没多会儿的工夫,松开了她,站直了身后弯腰在她额上落下一吻,这才转头出了门,寻谢潜去了不提。 杨娴抬手轻抚过他亲吻的地方,心下动容,好似天大的委屈,也叫他一席话说的全没了踪影。 她想,她是个没骨气的人,不然这样大的事,怎么也该同他闹上三个月,叫他多费些心神来讨好自己,这才算是把两年多来受的骗,全找补回来。 可是不成啊。 他姿态放低些,动听的话说的多一些,她就把持不住了。 他说心里只有她一个,这比什么承诺都足以叫她感动。 他说一辈子有很长,他能用一辈子的时间来证明他是爱她的。 杨娴深吸口气,舒心的笑起来。 其实这一仗,杨媛输的很惨啊,她几乎是不战而胜,谢汲的人和心,没有一样,会属于杨媛。/p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百三十章请庾子惠出面 这一场雨,终于落了下来。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 如今八月底了,早立了秋,只是雨没下几场,又才过处暑没几天,燥热便没能褪去。 人们巴望着老天爷能多降几场甘霖,也好一日凉过一日,等捱到白露时,就不怎么遭罪了。 谢汲顶着如牛毛般的细雨,趿拉着木屐一路近乎小跑,等进了谢潜书房时,冷不丁的打了个喷嚏出来。 谢潜叫惊动了,撂下手上书卷,一抬头,先瞧见了他挂着湿气的头发,脸色就沉了沉:“一个两个的,都学的这样毛病,如今爷娘在建康,你还敢冒雨不爱惜自己?” 谢汲刚要说话,鼻尖儿一痒,又打了个喷嚏。 谢潜拧眉叫明路:“去叫人煮姜茶,再取条干帕子来。” “二兄倒不急着撵我回去换身衣裳再来啊?”谢汲自己没事儿人似的,笑吟吟的同他开玩笑。 谢潜没好气的白他:“冒着雨到我这儿,我撵你,你也得走。说吧,弟妹叫你回去,跟你说什么了?” 谢汲撇撇嘴,心说真没劲,二兄永远比他要更聪慧些,连开玩笑都提不起劲儿。 他回过眼来,也不再同他打马虎眼,连玩笑的心也尽收了,一五一十的讲了个清楚。 果然谢潜听完这番话,背脊僵了僵:“那你的意思呢?” 正巧明路取了干帕子来,双手捧着送到谢汲面前,他伸手接了,在脑袋上擦了会儿,才沉声开口:“得查。” 谢潜点着手背的指头一顿:“怎么查?” “彭城和弘农,都要查。”他叹口气,“要说起来是姻亲,不该暗地里去查人家家,叫知道了,脸上无光,也说不响嘴,可是没办法,他们太可疑了。” 他的意思谢潜明白,哦了两声:“你怀疑的是,她去陈郡之前,其实回过弘农。” “但是这事儿谁又说得准呢?所以得弄清楚才好。她要真的是回过了家里,又往陈郡去,那这个事儿,就不是她一个人的主意。这样龌龊的心思,怕是同我那位阿丈,脱不了干系了。” 可是图什么呢? 这分明不是想叫谢家好的事情,作践的,更是谢汲夫妇之间的感情,难道杨娴就不是他亲生的?他动这份儿心,费这么大的劲,图什么呢? 谢汲抬眼过去,见他凝眉深思,叫了他一声:“二兄觉得我想岔了吗?” “不,我只是在想,动机是什么。”他越想越头疼,眉头就蹙的更紧,“总觉得你阿丈也不至于” “这是后话了。”谢汲打断他话头,“若跟他们都没关系,那是再好没有的,到时候派人回去告诉一声,自然有杨家的人来领杨媛回去,咱们也不必头疼。” 现在最要紧的,是先弄明白了,杨家到底知不知情。 杨媛一人所为,和杨家出主意,这是两码子事。 杨媛到底是女郎,目光或许短浅,只是图自己一时,不顾念大局。 可杨家呢?杨家不会。 这事儿会造成什么后果,他们但凡有些脑子,就能悟的出来,总不该放任杨媛这么胡作非为。 谢潜犹豫再三,到底点了头:“那就去查吧,这事儿你来安排,悄悄地,别惊动了人,弄弄清楚,曹家大郎是何时没的,又是何时发的丧,杨氏是哪天从彭城动的身。至于弘农那边她是士族女郎,嫁的也不是平头百姓,回弘农不会轻车简从,入了城就一定会惊动人。” “可要是弘农那头没消息呢?” “那也没事。”谢潜手肘在扶手上一撑,“从彭城到陈郡,要走上多少天,这你算不明白?弟妹既有这样的本事,了不起叫她费费心,看看杨氏多走了多少日子,不就结了吗?” 谢汲咧嘴笑,后话就没有再说。 谢潜吩咐人煮的姜茶还没给他端上来,他就已经坐不住要辞出去。 “急着回去干什么?”谢潜嘴角一沉,“你可收敛些,阿娘还住在建康,你甭太过分了。” 谢汲心一沉。 光顾着讨好阿娴,差点儿得意忘形,把爷娘给忘了。 从前在陈郡时,他成天一得了空就往房里钻,阿娘不知道骂了他多少次,可那时候他身上无职,成日空闲下来的时候也多,外头的往来账目和人情交往,他从没耽误过,阿娘就算心里不痛快,顶多骂他两句,也说不出什么。 可现在他进了御史台,每日不知有多少公务要处理,官场上的人情也要做,谢家的门面也要撑,他要还得了空就往房里钻,那就太说不过去了。 “我只是想着,把这事儿同她说说清楚来着。”他喉咙一哽,却老老实实的坐了回去。 谢潜摇头:“你这会儿别回去了,一会儿我叫你阿嫂去一趟,交代你的事情尽早赶着去办,从建康往彭城和弘农去查消息,只怕要耽误不少日子,这事儿不弄清楚了,你睡得安稳吗?” 当然是睡不安稳的。 就像是黑暗之中,一双无形的手,已经扼住他们的喉咙,可他们却还不知道,这双手是属于什么人的。 是杨媛,还是杨家,或者是曹家? 人家说知己知彼能百战不殆,他们现在连敌人是谁都没弄清,而封王大典过后,建康城的一场仗只会更难打,还有宇文舒对二兄的态度 谢汲咬了咬牙,点头应了个是:“二兄,这个事儿,要不要” “你别告诉我,你打量着请三殿下出面相帮。”谢潜扭过脸,面色不善的问他。 谢汲下意识的咽口水,后面的话不敢说,立马就改了口:“当然不是,我疯了吗?这是能告诉他的事儿吗?” 他像是被冤枉的,也拉下脸来:“我是想说令贞的。” 庾子惠吗? 谢潜一愣:“怎么提起他?” “令贞和我好歹私交甚好呢,你不能因为他是三殿下的人,就不许我找他帮忙吧?”谢汲吭吭哧哧的,“通安客栈虽然是三殿下的势力,可令贞想借力使一使,也未必需要告诉三殿下知晓。二兄你也说了,咱们要派人到彭城和弘农去,少不得耽误日子,万一要是误了事呢?所以我想,是不是能告诉令贞,横竖他又不会坑我,更不会害咱们家。” 谢潜沉默下来,似乎是很认真的在考虑谢汲的这个提议。 这确实是个好办法,叫庾子惠出面,肯定比他们自己去查要省事儿,主要是消息传递的快,能少花些功夫。 于是他犹豫再三,到底点了头:“那你去吧,好好跟他说,甭叫他觉得咱们是利用他,还叫他背着三殿下,那样不好,知道了吗?” 谢汲连声道知道,起了身拱手辞一回礼,一面出面,一面吩咐人取了把伞,撑了伞回房先去换了衣裳,便不提了。/p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百三十一章被参了 九月初二,谢家和庾子惠派去彭城和弘农查事儿的人,还没送消息回建康,而谢笠也还没把京中事宜做出抉择的时候,陈郡谢三郎君昔年的一段风流往事,却已经在建康城中,流传开来。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 这话最早是谁先传起来的,没人说的上来,只知道一传十,十传百,士族门第,平民之家,无人不知。 谢三郎君昔年爱慕杨氏嫡女,登门求娶时却以杨氏庶女为妻,姊姊妹妹之间,竟是纠葛不清的。 现而今这位杨氏的嫡女,还以新丧未久之身,住进了谢府中去,太尉大人和谢大妇什么话也没有,任由人家坦然的住着。 这些话,谢笠和谢大妇是听不见的,底下的奴才就算知道,也因谢潜的勒令,没人敢到他们面前回了。 谢笠是从见过了旧交同僚,就在家中不见客,一来避嫌,二来也是因儿女们所回之事,令他难以置信,他需要一个人冷静下来认真的思考。 而谢大妇就更没什么说的,她跟着谢笠离京十年,就是有旧时关系不错的命妇,如今也都淡了,况且谢拂的生辰要到,她恨不得凡事都亲力亲为,哪里还有工夫去外面见什么客,访什么友。 谢家兄弟为这些传言头疼不已,宇文舒和荀况他们也轮番的登过了门,可大家都是不欢而散,谁也说不出什么很好的解决办法来。 众人无法,只能听之任之,可谢潜却也因此而越发笃定,此事背后,一定有人操控。 杨媛就住在家里,她能有多大的本事,在短短几天的时间里,把此事宣扬的人尽皆知? 不会的,不可能的,一定是另有其人。 可是令所有人都没想到的,是到了九月初三的早朝上,御史台中七八个官员,纷纷上折,把新上任不久的谢汲,给狠狠地参了一道,为的,就是这桩风流韵事。 如果说坊间传言不足为惧,至多叫人家当做谈资笑柄,说上一句,谢三郎君人不风流枉少年。 那么事情摆到了朝堂上,闹到了皇帝陛下面前来,就一发不可收拾,谁也收不住这个场了。 彼时宇文拓喜怒不变,点着长条案上一摞奏本,叫传谢汲入殿来。 谢汲入殿时诚惶诚恐,这事儿来的凶猛又古怪,他人就在御史台,可这七八个人纷纷上折的事情,他先前却丝毫没有察觉,这不免叫他心惊。 好在是平素为人不错,被传召入殿前,还是知道了个大概。 心里虽然有数,却一时没了主意。 一顿责罚少不了,就算是罢官他都认了,这事儿本来就可大可小,不过是看陛下如今对谢氏,秉持着什么样的态度罢了。 要命的是事到如今,他们还不知敌手何人,说不得还会连累阿耶 阿耶对这事儿,可是还一点儿不知情呢! 他心里闪过千百个想法,佝偻着进了殿,步至殿中时,将官袍下摆一撩,跪下去,伏在地上磕了个头,请过皇帝陛下安,就不敢再开口了。 宇文拓似乎笑了声,但是声音实在太轻了,谁也没听真切:“这会儿进了殿面圣,胆子突然就变小了?” 他话音落下,才跟上一声真切的笑。 这回众人都听见了,可百官脸色也都变了。 皇帝陛下这一笑,实在叫人不能不害怕。 谢潜只觉得头皮一阵发麻,下意识就想迈步出列。 可是他身前的度支尚书不动声色的拦了他,明明是垂首而立的人,却朝着谢潜丢了个眼色,示意他万不可莽撞行事。 谢潜是被那个眼神惊到,一时回了神,这才想起,这是太极殿,不是他可以放肆的地方,陛下要问罪三郎,他也只能看着,不能说情,这个事,不是栽赃诬陷,谁都没办法! 谢汲跪在那里,好像打了个哆嗦,肩头抖了两抖:“臣有罪。” “你不是有罪。”宇文拓收了笑,眼中不含温度,冷冰冰的盯着殿下人,“你是辜负了朕对你的厚望。你出身名门,前途不可限量,可偏偏年少时这样不懂事,实在叫朕寒心。” 谢汲不敢抬头,就更往地面贴一贴:“是臣少时轻狂,至今日令官家失望了。” “你的这个官儿——” 宇文拓把尾音拖的很长,却好半天,没有后话。 这种感觉很不好,不只是谢汲他们,连宇文郅和王岐他们,也觉得是煎熬。 他们想看谢汲出丑,想看谢家的郎君被罢官赶出朝堂。 这种事其实说穿了不值一提,可架不住陛下现在正在兴头上,谢汲毕竟刚入了职,陛下大约正高看他的时候,他却生出这种事端,弄得谁都下不来台,而陛下也像是看走了眼似的,竟重用了这样的人。 可大可小这四个字,实在叫人提拉着心,放不下啊。 “你的官儿,朕看你干的不错,只是这为人处事嘛,你还是太年轻,”宇文拓点点桌案,叫他起身,“回府去闭门思过半个月吧,半个月后,朕自会再召你,到时候,你再来跟朕好好说道说道。” 这实在是个令人感到意外的结果,谢汲刚起了身来,听了这样的惩处,忙就想跪下去谢恩。 不过宇文拓没再叫他跪,只是转头叫孔扬:“等散了朝,到谢府去请太尉进宫,甭忘了。” 于是谢家兄弟刚放回肚里的心,转瞬之间,就又提到了嗓子眼儿。 这算是过去了,还是没过去呢? 陛下像是刻意为之。 要召见阿耶,私下里也能传召,何必在大殿上,当着百官的面儿,这样交代孔扬? 而且阿耶回京也有好些天了 阿耶为着不是陛下传召回的京,所以连见旧友都很是低调,行事不仗着太尉的名头,而且连请安的折子也没往宫里送,就好似他只是以谢家郎主的身份回的建康城,为的只是给幺女过生辰。 而陛下更奇怪,明知道阿耶回京,却从没命人召他入宫回话,就像是眼里没阿耶这个人一般。 眼下出了这个事儿,陛下看似宽厚的很,只叫闭门思过,实在无关痛痒,可是后头吩咐孔扬的这一句又算什么呢?/p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百三十二章有喜了 谢笠入宫时,谢家兄弟还没散朝回府,且也不知是不是皇帝陛下有意为之,那时是孔扬亲自迎了人,从东掖门一路引着谢笠往太极东堂去,压根儿就没叫他见着谢潜和谢汲两兄弟。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 谢潜他们回了府上,垂头丧气的,谢大妇坐不住,知道俩人下了朝回来,忙就叫人去领他们到后头问话。 兄弟俩是见隐瞒不住了,不得已,一五一十的把先前杨媛的事情,还有今日朝上的事情,都回给了谢大妇知道。 彼时谢大妇气的砸了琉璃盏,鬓边青筋凸起:“你们也太放肆!孰轻孰重,自己没有个分寸吗?闹到今天这地步,你阿耶是被蒙在鼓里,传召进宫去的,你们待如何?” 一屋子的人掖手跪下去,可是谁也不敢开口说话。 杨娴跪的靠后些,低垂下去的脑袋,却掩盖不了微微发白的面色。 谢大妇一眼扫到她,更觉得来气,嘴一动,就想骂人。 谢拂偷偷打量着呢,哪里会叫她骂出口。 这样被揭穿了,杨娴面子过不去,好不容易消了气,如今还不知道要怎么难受,这会子再挨一顿骂,那才是没法过了。 她膝行近了谢大妇身边去,跪在脚踏上,双手一叠落在她膝头:“阿娘可别气坏了身体,这事儿我也早知道了,就是怕您和阿耶太生气,才一直都不敢回,况且这本不是我们的错,要真论起来,也是杨氏自己不安分。” 她说着撇撇嘴,见谢大妇的一双眼直往谢汲那里瞥,才忙改了口:“三兄是年少时风流不假,这事儿也确实办的不地道,可谁又敢说他待三嫂不好?家宅的事情,外人终究无从得知。要我说,陛下没有重责,大约也是想到了这个,如今不是只叫闭门思过吗?虽说传召了阿耶进宫,可您也不要太担心呐,那头没出事儿,您先自乱了阵脚,这可怎么行?” 真不是谢大妇没见过世面,这点子风波就叫她慌了神,而是进京短短几天的工夫,她知道的内情,几乎超出了她所能接受的。 如果皇帝陛下不想叫谢氏好下去,今天的这场闹剧,就是最好的开端! 不过这个小幺眼下这样劝她,说穿了是怕她骂杨娴。 可这事儿终究是坏在杨氏姊妹身上的,叫她咽下去这口气,她总觉得心里别扭得慌。 然则她还未及开口,魏姒就在旁边儿跟着附和:“正是阿拂说的这样,一切还要等阿公回来才好说明白,婆母气的这样子,实在叫我们惶恐不安的,且这个事儿,同弟妹是真的” “呕——” 她话音未落下,杨娴突然捂了嘴一阵作呕,那股子犯上来的酸劲儿,叫她想吐,可又什么也吐不出来。 跪在她左前一些的谢汲唬了一跳,哪里还顾得上这是谢大妇面前,一回身,揽住她:“你怎么了?” “我没呕”杨娴小脸儿更白了三分,鬓边都盗出了冷汗来,那股劲儿越想往下压,就越是窜上来的厉害,她几乎连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 她那头连连作呕,谢大妇的面色,却渐次缓和下来。 一屋子的人没经历过,只当她身上不爽利,又怕谢大妇更恼她,一会儿要骂人。 谢潜眼角抽了抽:“阿娘,弟妹身上既然不舒服,还是先请大夫来看看吧。” 他说这话带着试探的意味,像是怕谢大夫不许似的。 却不料谢大妇一开口,语气中满是欢喜,招手叫身边服侍的眉卿:“快去请大夫来,”交代了两声又叫谢汲,“赶紧扶她起来,叫她一旁坐着,你们也都起来吧,甭跪了。” 众人大感意外,这是从没有过的态度,简直可以算得上关怀备至了。 谢汲忙起了身,半抱半扶的拉起杨娴,安置她往右手边儿的官帽椅坐下去,转头吩咐丫头倒杯茶来,接了茶杯要给她喝水顺气儿。 “别叫她喝茶。”谢大妇一拧眉打断她动作,转而去问杨娴,“你头一遭这样吗?” 杨娴自己也是懵懵懂懂的,鼓足了勇气抬头看过去:“前阵子来建康的路上,犯过一回,没人瞧见,我怕耽搁了脚程,就没说,就恶心了一会儿,想着没什么大碍” “糊涂!”谢大妇深感不满,“你” 她似乎有什么话想问,却瞧着两个儿子还杵在这里,就不好问出口,压了压声,招手叫魏姒近前,又叫她附耳过来,低声同她说:“去问问她,这个月的信期准不准。” 魏姒听了这个哪里还不懂,感情这是怕杨娴有了身孕吗? 她眼睛瞪得圆溜溜,欸了一声,几步挪过去,又附在杨娴耳边问了一通。 杨娴没什么血色的小脸儿登时涨的通红,扭扭捏捏的冲她摇头。 谢大妇全都看在眼里,眼底的笑意就更浓了些,这事儿十之八九是准的了。 她底下成了婚的三个儿子,连谢汲都成婚两年多了,谁也没能叫她抱上孙儿,杨娴要真的有了身孕,那是谢家头一宗要紧的事,有什么成见她都能撇开放下! 这般想着,说话时的语调就放的更轻,怕吓着杨娴似的:“你也真是胡闹,来的路上就这样,怎么不告诉我一声?看你这样子,竟连跟着你的乳娘也没说吗?等会儿看大夫怎么说吧,我瞧着,十之八九是有了孩子。咱们一路上脚程虽然不快,可是车马劳顿,要是出了什么差错,你可怎么说呢?也太不当回事儿了。” 有了什么? 谢汲是头一个从震惊中回过神的,紧攥着杨娴的柔夷不撒手,难以置信的去看谢大夫:“阿娘说的可是真的吗?她真的是有了身孕?” “你这糊涂蛋,我又不是大夫,又给她请不了脉,等着吧。”谢大妇张口啐他,话音方落下没多大会儿,眉卿领着位女医进了门来。 那女大夫原也是进过深宅的,见了谢大妇这等贵人也不慌乱,不骄不躁的请安问礼,倒是一点儿挑不出错。 谢大妇一颗心扑在孙儿身上,忙叫起了身,指了指杨娴,叫人伺候着女大夫请脉不提。/p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百三十三章不知天高地厚 这位女医在建康城原也算小有名气的,请个喜脉这种事儿,并不多费工夫。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 约莫一盏茶的工夫,她收拾了东西,就回了谢大妇的话。 杨娴的的确确是喜脉,有了近两个月的身孕,这日子算下来,差不离就是谢汲离家前的那阵子。 脉象还算是平和,只是有些劳累,加之伤心郁结,要安心的将养一阵子,先卧床三日,再吃几副安胎的药,没什么大碍。 谢大妇悬着的一颗心落了地,也猜得出杨娴的这个伤心郁结是因何而起,打发了眉卿给赏钱,又叫她亲自送了女医出府,旁的不多说,径直岔开了话题去。 谢汲欢喜的一双手不知该往哪里摆,二十好几的人了,像个孩子似的。 谢大妇再看杨娴时,眼中多出了些许从没有过的慈爱,又叮嘱交待了几句,就扬声叫谢汲:“正好陛下叫你在家中闭门思过,这两日也不必到我跟前请安了,好好陪着你媳妇吧,大夫说的话你听见了,卧床三日,她要什么,或是有什么缺的,你打发人来我这里要,再招了她,仔细我捶你。” 杨娴初为人母,心里的滋味是很复杂的,眼下又看谢大妇这样,更不知说什么好。 从来没有过这样和颜悦色的时候,如今全是为了孩子。 她垂了垂眼皮,由着谢汲搀扶着起了身,谢大妇又摆手不叫她行礼,她有些发懵,含糊着口头上辞了一番,就跟着谢汲出门去。 谢大妇捂着心口直念阿弥陀佛:“阿姒啊,你也要辛苦些,可别叫人去惊了她的胎,过阵子我跟你阿公还要回陈郡,她什么都不懂”说这话不合适,魏姒自己也没生养过,她也是什么都不懂的人,于是谢大妇收了声,后话没交代。 魏姒也没觉得有什么,只是心里生出几分愧疚来,躬身应是:“婆母放心吧,我虽然不懂这些,可也保管把弟妹看顾好。不会叫人惊扰她,至于身边伺候的事儿等过几日我叫人去找几个有经验的婆子,在外间服侍着,万一她一时有什么,不至于手忙脚乱。” 谢拂喊着阿娘,就往谢大妇身边儿扑了过去,挽上她胳膊一个劲儿的摇:“阿娘别担心,建康中不是还有我吗?那是我侄儿,我肯定好好照顾他。” 谢大妇叫她逗笑了,捏着她鼻尖儿搔她。 谢潜瞧着谢大妇喜笑颜开,提着的那口气才松下去:“这孩子来的及时,过阵子弟妹的胎稳了,叫人把她有孕的事往外散一散。外头说三郎有二心,多半还是他们成婚多年无所出,这回弟妹有了孩子,外头的人,再没什么好说的了。” 谢大妇嗯了声:“不过也缓一缓,等你阿耶出了宫,看看陛下那里是个什么态度再说,况且人家知道了她有喜,少不了登门道喜,又要闹她来回挪动。” “这个儿子有分寸,阿娘只管放心就是了。”谢潜拜了一个礼,不敢反驳她,只把她交代的全都应下来。 谢大妇那头思来想去的,横是不放心杨媛。 先前交代魏姒的话,话里有话,魏姒听懂了,她挺欣慰,可一时又怕魏姒拿捏不住杨媛。 杨媛毕竟是杨娴嫡姐,有了身孕这种大喜的事情,她要到杨娴屋里去贺喜,谁也拦不住,甚至她能天天赖在杨娴跟前儿,谁也拿她没法子。 有了三郎那一档子事儿,杨娴现在瞧见她,只怕更恶心 谢大妇一味拧眉深思,须臾轻飘飘瞥了一眼谢拂:“小幺,这几天,你没事儿就去陪着你三嫂吧,别往外头乱跑了,啊?” 谢拂起先没弄明白,咦了声:“您这会子不臊我啦?不是叫二嫂顾着吗?又放心我啦?” 魏姒忍着笑,可嘴角还是往上扬,扭身过去叫她:“怎么跟婆母贫嘴起来,方才不是你说的,要好好看顾这个侄儿吗?就不怕人欺负他阿娘?” 她意有所指,谢拂怔了下,慢慢反应过来,无不惆怅的叹口气,小脑袋往谢大妇肩膀上一靠:“就不能想个法子,把她赶出去嘛。” 这话听起来像撒娇,可却又全是对杨媛的不满。 谢潜皱了眉,想起她之前刻意的躲开这件事,心下越发狐疑。 谢大妇爱怜的揉她脑袋:“甭胡说了,自己个儿心里明白就成了,还非要说出来啊?叫人听见了,成什么样子。这么大的家宅,连一个她都容不下似的。人家来者是客,这话叫我同你说几回?” 谢拂不满意,边叹边道:“若依着我呀,就狠狠地臊她一回,叫她知难而退,自个儿收拾行李离开才好。” 谢潜听的直挑眉。 其实她们不知道,杨媛早几日里,已经打发身边的金玉,明里暗里的请过谢汲好几趟了。 本来这些他也无从得知的,还是有一回他去找三郎,正好撞见。 金玉那丫头鬼鬼祟祟,见了他,请了个安转头就跑,他抓着三郎细问了好半天,才问清楚了缘由。 知道这事儿肯定是生气的,却转念想想,杨媛这是孤注一掷的意思。 虽然想不大明白,她私下里见三郎是什么用心,可也跑不出是个圈套,无非最后想逼得三郎不得不把她收了房。 他想了很久,才叮嘱了三郎不能再叫其他人知道,阿拂有时候心直口快,怒气冲了头,是什么也不顾的,杨娴那里更不能听见这个,至于阿姒这事儿跟她没关系,说给她听,没得添堵。 好在三郎自觉得很,每回都推了,叫他着实放下心,才把这件事搁置了不管。 这会儿听阿拂说这话,他心里嗤笑。 凭杨媛这般行事,她怎么可能会知难而退呢? 这是个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主儿,现在这样,倒像是赖上他们家了。 建康闹的满城风雨她当听不见,今天府上乱的一团她也当看不见,估摸着,只有彭城和弘农传回了消息后,才能想个法子,好好地治治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杨媛了!/p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百三十四章有你足矣 谢笠回府,已经是一个多时辰后的事儿了。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 那会儿杨媛已经领着金玉去闹了杨娴一趟,打着道喜的名义,其实就是跑去恶心人的。 好在谢拂很听话,从谢大妇那里辞出来就直奔杨娴的住处去,是以杨媛也没讨着什么好处。 再加上谢拂是个相当会卖乖的人,杨媛一走,她又哄的杨娴笑了一场,直到底下奴才进屋回说郎主回府,谢汲安抚了两句出门往前头去,她才挣扎了下,叫了声三嫂。 杨娴知道她闲不住,好奇心足,又担心阿公,就摆了手:“我也累了,想睡一会儿,你去吧,不用守着我。” 谢拂一颗心早跑了,可又怕这儿没人守着会出事,不怎么放心,犹犹豫豫的,进退两难。 杨娴噗嗤一声笑出来:“你不是才把她气走了吗?谁还会来闹我?你快去吧,顶多快去快回,听完了阿公的话,赶紧回来看着你侄儿啊。” 谢拂这才一咬牙,把木屐踩的哒哒响,一路小跑着追了出去。 不过谢拂奔到前堂去的时候,穿过长廊绕到堂屋外,想进屋时,又收住了脚。 她不是怕谢笠骂她,而是听见了一道特别熟悉的声音。 低下头认真的想,他们两个,其实有很多天没见过面了。 上回在荀府她贪杯,荀况派人去告诉了他,她不敢见他,怕他怪她不懂事儿,又怕他追问出了什么事,这事儿那会儿是不可告人的,她不想骗他,所以就先跑了。 没想到,阿耶才回府,他来的就这样快。 谢拂往花架子后头藏了藏,把耳朵贴在了边窗上,分明是打算偷听。 屋里宇文舒好像叹了声气:“不请自来是我唐突,可我实在不放心太尉宽心,我背着人来的,绝不会叫父皇知道了,连累太尉。” 谢笠声若洪钟,且听起来口气不怎么好:“我前脚才刚进府门,三殿下跟着就到了,这是盯着我谢家的一举一动吗?” “我说了,是我唐突。”宇文舒大概已经叫他咄咄逼人的质问了好一会儿,可能也很谦和的赔礼了半天,这会儿语气终于有些不对了,“父皇当着百官的面儿说要召太尉进宫,又刚出了谢御史这档子事,我实在不放心,才会出此下策。” “说到底是谢家自己的事情,殿下的心意,我领了,至于别的——”谢笠由头至尾都没放脸,索性下了逐客令,“既然是家事,就不方便说与三殿下听。二郎,送殿下。” 谢拂吓了一跳,扭头就想跑,却听见宇文舒沉声拒绝了二兄的相送:“不必送了,我既是不请自来的,自己离去就是了。” 他说完了扬了声冷笑:“太尉,拒人千里之外,真的就能成全自己吗?太尉精明了一辈子,文治武功,样样都行,有些话,其实不用我这个后生晚辈来说与你听。告辞了!” 谢拂听见脚步声越来越近,蹑手蹑脚的往外退了好些步,从另一头的台阶步下去,一溜烟的往长廊尽头方向窜过去。 宇文舒满面怒色的从屋中出来,只觉得眼前一花,有一抹妃色身影落入了他眼中。 他眯起眼,这谢府家宅中,除了谢拂,再没有谁的胆子这样大了。 于是怒意稍稍敛起,反倒唇角含笑,步往那方向追了过去。 只是他追出去挺远的,也没追着什么人,心下一阵失落,愁云就爬上了面庞。 冷不然一道外力拉了他胳膊,他也是个练过武的人,当下反手要去拧来人胳膊,却一个闪身时,连忙住了手。 宇文舒黑着脸:“你怎么回事?从旁边儿窜出来吓唬人,也不怕我把你当贼子反手拿了,伤了你怎么办?” 谢拂不以为意:“我看你收手挺快的嘛。” 她耍无赖的样子他见识过,就懒得跟她纠缠这个,横竖到最后,还是他得让着她。 宇文舒环臂退两步,低头俯视她:“你刚才是不是在堂屋外偷听了?我出门的时候”他好像从想起来那抹颜色,审视了一番,点点头,“是了,就是这个颜色,一闪就过去了,是你吧?” 他带着些玩味,谢拂却像做错事被人当场抓包的一样,蔫儿了下来:“阿耶从宫里回来,我是来找他的,到门口听见你的声音,就没敢进去。” 宇文舒意味深长的哦了声:“你的意思是告诉我,现在光是听我的声儿,就能认出我来了?”他欺身过去,把腰也弯了弯,整张脸往她小脸儿前凑,“原来阿奴你心里,也是这样惦记我的。” 他又来了! 谢拂闪身往后退,虎着脸瞪他:“你别放肆,这可是在我们府上。” “话可是你自己个儿说的,”他怕逗急了她,直起腰,“不过你既然这么惦记我,前几天在荀家,跑什么?” 谢拂白他一眼,小声嘀咕着,说了句明知故问。 宇文舒笑的很灿烂,抬手在她头顶揉了一把:“那你这会儿拉住我,又想做什么?” “我,那个”她轻咬了下唇,“我阿耶说的话,我都听见了,你别往心里去行不行?” 她抬眼看他,眼里带着期盼:“家里出了这么大的事,他在宫里也不知道陛下都说了些什么,心里有气,你来的不是时候,且又是派人盯着我们府上的阿耶不能理解你的所作所为,肯定会排斥你,说话难听了些,你别往心里去,行吗?” 宇文舒看着她长长的睫毛轻颤着,像极了蝴蝶的翅膀,迎风时不住的扇动,而那双眼,往深处看,尽是一片清澈。 她带着三分柔弱和七分期许,叫他还能说什么呢? 于是他点头:“没有为这个就真恼了的,你忘了我说的话吗?为了你,怎么着都行。” 她脸颊登时红了,忙垂首下去:“又胡说八道,你要封王了,封了王正经建了府,就是大人了,再这么没正形,看谁还搭理你。” “别人搭不搭理我,我都没所谓,只要你搭理我,就足够了。”宇文舒噙着笑,眼眸深邃的厉害,“你过生辰我估计不能来赴宴,想要什么告诉我,我给你置办。” 她的生辰其实不打算摆宴席,太招摇,一家人聚在一起就足够了,只是这会儿也不必告诉他。 她想着就只是摇头:“我什么也不缺,你送什么,是你自己的心意,叫我张口要成什么样子了?”说完了她怕他缠着她胡闹,上手推了他一把,“快走吧,我要去找我阿耶了。”/p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百三十五章意外收获 谢拂站在那里目送他走,盯着他背影看了好久,猛然间见了宇文舒一步三回头的样儿,她才觉得面颊滚烫,有些不好意思起来,扭了头拔腿就跑了。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 一路小跑着穿过了长廊,绕回到堂屋门口,谢拂站住脚,拿手轻拍了拍脸,深呼一口吸,刚要提步进屋,就听见了谢笠的泼天震怒。 她吓了一跳,站在那里不敢动,想听个仔细。 可再开口的却变成了她三兄,且说这话时,十分的义正辞严:“陛下今天的意思,分明是在试探阿耶,儿这番提议虽然看似孟浪,可阿耶若细想,难道真就不成吗?” 谢拂倒吸一口气,看样子,三兄是已经把姑母的事情说过了的。 但是陛下试探了阿耶什么? 那头谢潜像是有心劝和,只转头去问谢笠:“陛下这样说阿耶如今又是怎么想的?” 谢笠好似既无奈,一味叹息:“说来说去,不过是想试试我会不会辞官去朝。年轻时候从龙过来的人,多少年了又没大错,陛下没法子罢我的官,不然太叫朝臣寒心。今日太极东堂中,我也不过一味的装糊涂罢了。” 听到这里谢拂才隐隐明白了三分,她虽然前话未得听,也猜得出来,这位皇帝陛下大约有些等不及了,想对谢家下手吗? 借着这次三兄的事情他明里好似没有重责三兄,当个玩笑似的一笑过去了,可暗地里却给阿耶施压,希望阿耶能以教子无方为由头,主动辞官请去。 她不免到吸口气。 眼下的形势她还多少看得懂,阿耶就算不在京,可只要他还在这个位置上,就足以震慑那些小人,而陛下也不好轻易就拿捏谢氏。 倘或阿耶一旦辞了官 怪不得阿耶会说,今日不过一味装糊涂,只当听不出陛下意思罢了。 谢拂定了心神,闪了闪身,提了裙摆跨过门,进了屋中又果然见谢笠面色不善。 她也不害怕,施施然请了安,自顾自的站起身来,往一旁坐下去。 谢笠眼角抽了抽:“谁叫你来的?” 谢拂还没开口,谢汲已经赶在她前头回了话:“阿耶总拿她当孩子,其实她什么都知道,咱们谢家的女儿难道还能无才无德吗?您甭骂她,我们兄弟有什么事儿,从来就没瞒过她。” 谢潜心说这是火上浇油呢。 他对谢汲有不满,因他的那个法子,其实是正中宇文舒下怀的,听起来他是为了家里好,想以退为进,捧杀王氏,可到最后,难道宇文舒就没好处可得? 他想辅佐宇文舒的这份儿心思,真是十头牛也拉不回来了。 这会子阿耶还没同他清算这个呢,他还敢替阿拂说好话。 果不其然,谢笠那里重重的拍案:“我看你们是要反了天了!进京这段日子,没人管教约束,就越发不知天高地厚了是吗?” 谢拂牙关打颤,偷偷觑他面色:“阿耶何必这样呢?难道我不是家里的人吗?家里出了事情,有了难关,我就不能同父兄一起分担吗?” 这话噎的谢笠无言以对,可她毕竟是女孩儿,这跟年纪的女郎,没有谁会像她这样。 谢笠其实是心疼孩子,从小到大没吃过亏受过苦,进了建康他又护不住,早前去一趟两浙,回京的途中还受了那样一场惊吓,叫他怎么不心疼? 他冷眼去看谢拂,盯着她面皮看了好半天,到底松了口,长叹一声,转头叫谢汲:“你这个心思尽早收了,我这些年虽然对你姑母不管不问,可她也还是我们谢氏嫡女,叫她嫁给王崇做填房?真是亏你想得出来。” 谢拂眉心一动,就想说上几句。 本来也是早就跟谢汲说好的,这事儿在阿耶面前挑明了回话时,她要帮着一起说项的。 这件事情谢家是挺丢脸,可是说不得能暂缓眼下的困境,再加上如今三兄刚被责了,已经丢了一回脸。 两件事儿总在一块儿,要说实质性的伤害,那是没有的。 可谢氏是什么样的人家,丢了脸面还不够厉害的吗? 王家处处占了上风,只消再添油加醋的拱一把陛下心里的火,他们的好日子,也就该到头了。 只不过叫谢汲和谢拂都没想到的,是谢泠的态度。 打从刚才就一直闷不做声的谢泠,突然笑的没心没肺的,只是一开口,却是帮着谢汲打圆场:“我不懂,阿耶为什么对这事儿这么反对?假使没有今日陛下传召,阿耶如此,我倒觉得没什么,可您进了一趟宫,陛下是什么态度,您算是看清楚了,前几日的犹豫不决和彷徨不定,也都该尽消了才对。” 他一面说,一面偏过头去看谢笠:“难道三兄这个提议,不是个好法子吗?” 他的所作所为倒叫一屋子人都怔了好半晌。 其实不是说他平日没主见,谢潜离京的那几个月,他在京中也把一切都打理的井井有条,那会儿查清楚元长庚的来龙去脉,可全是凭他。 只是平时他跟在谢潜身边儿,好多时候不啃声,干什么都是听了兄长的,很难得有反驳谢潜的时候。 眼下这么大的事情,谢潜都还没表态,他倒是急着跳出来,帮着谢汲劝和这事儿了? 谢拂眼皮子突突的跳,不难想到的,二兄对此事一定持反对的意见才对,他把谢氏的脸面看的比天还高了,要能点头同意了才怪,可是四兄怎么 果然谢潜沉了声,很是不悦:“你凑什么热闹?” 谢泠扬起下巴反驳他:“我不是凑热闹,是真心实意的觉得,三兄这法子极好。那位姑母已经十八了,到了这个年岁,纵然是有缘故才耽误了婚事,可难道还指望把她配给高门大宗做宗妇吗?配给琅琊王氏,总不算是辱没了,况且王崇不是大宗,将来即便是——” 他想起这话说不得,就顿了一把转了话锋:“不过是做了填房觉得丢了脸,可王崇的那位发妻,出自清河崔氏,原也不是小门小户的。倘或他发妻不济,那才是真正的跌咱们谢家的份儿。”/p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百三十六章豁出去的办法 叫谢姜之嫁王崇做填房的这种事儿,谢笠想都没想过。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 这个幺妹,他有十来年都不闻不问了,如今她年过十八,要从家庙住回府上去,他也没大上心,反正是内宅的事情,谢大妇都会安置好。 至于她的婚事 事实上,连这事儿他都是没放在心上的。 小的时候很宠爱她,一母同胞的就她一个,只是可恨她太不争气,几次三番的叫家里人都下不来台,时间久了,一来是顾不上她,二来是在外行走烦心事总归有,回了家里还要听她又怎么在家庙里胡作非为,实在叫人气恼,如此一来二去的,自然就撂开了手,懒得再管她 谢笠压了压鬓边,好半天才冲着堂中一众儿女摇头摆手:“你们去吧,二郎留下。” “阿耶”谢汲和谢泠几乎异口同声的喊他,可是谢潜一眼横过去,两个人都讪讪的闭上了嘴。 谢汲咬着牙想了想,轻扯了谢泠一把,这才缓缓起了身,又掖着手礼下去,告辞一番,提步往屋外退去。 三个人出了门,也不沿着长廊往后宅回,反倒下了台阶绕了条道儿。 走出去约有一箭之地,谢拂回头看堂屋方向,确定走的够远了,才垂头丧气的叫谢汲:“事儿也没说完,阿耶叫走,你们就真的走。二兄和阿耶是一个鼻孔出气的,这事儿多半成不了了。” 谢泠感到诧异,简直目瞪口呆:“你你们” 他看看谢汲,又指指谢拂:“合着你们早算计过的?” 谢汲拿白眼丢他:“算不上合计过,只不过我早跟小幺说过,她也觉得这事儿可行罢了。你今天倒是叫我挺意外的,”他说着上下打量起谢泠,“你不是一向都只听二兄的?二兄的态度,再明显没有了,你怎么又偏帮起我来?” 谢泠冷哼着,从鼻子里挤出音儿来:“什么帮不帮你的,我是想了好半天,才开的口,没见着我先前一直没说话吗?” 谢汲哦了声:“所以你也觉得,这事儿有利无弊是吧。” “要是放在今天之前,我铁定不向着你说话。”他唔了声,“陛下同阿耶说的那些话,实在太叫人心惊了。以前真没觉得如何,哪怕是出了这么多事,还有桓廷之特意说给三殿下的那些话,我也仍旧觉得,或许都是些杞人之忧,可今儿个才是真切感受到了——”他一顿,再一抬眼,“陛下真的想整治谢氏。” 谢拂深吸气,桓廷之的那些话,早在谢潜初次回谢笠京中要事时,她就已经知道了。 那时候其实已经不想闹了,提不起那口气,只觉得疲累的很。 帝王居高,心也高的寻常人看不见摸不着。 太过深不可测的人心,就会叫人心生敬畏,时间久了,也容易叫人心生疲倦。 照这么说起来,这局棋,皇帝陛下布了十多年,谢氏,还有他的三个嫡子,都是局中棋子,他随时都可以舍弃任何一个。 也许这过程中,也会有超出他预料的意外发生,譬如宇文舒的通安客栈,譬如今次的两浙决堤,可一切,都不会影响他的大局。 要不是谢家涉足其中已无法抽身,她真的很想劝阿耶辞官返乡,连家中的阿兄们,也不必在建康城中苦苦经营。 谢氏就算无人在朝为官又如何呢?至多再过些年,这个天下首望换了人家来做罢了。 可是一家人能够平安喜乐的聚在一起,长长久久的,再不必提心吊胆的过日子,那样多自在。 谢拂感到悲伤:“如果我是阿耶,一定会放手一搏。” 兄弟俩都明白她的意思,可她,还有他们,终究都不是阿耶。 谢汲揉了她一把:“别想了,阿耶有阿耶的顾虑,跟你说的时候不是也告诉你了,这事儿阿耶未必会点头。干系太大了,谢氏的嫡女做了填房,实在说不响嘴,家里阿叔知道了,也还不知道会怎么摆脸子,更何况还有宗族中的亲眷们,不过你也别灰心呐,这事儿阿耶要是真不点头,咱们就照着豁出去来办,事成了,了不起叫阿耶请家法打一顿,我来担着,同你没半点关系。” 谢泠听的心惊不已,下意识的去扯谢汲:“什么叫豁出去的办法?三兄你可别胡来,你想怎么着?我虽然是向着你说话,可你要是不着调的办这事儿,我可头一个到阿耶跟前告发你。” 谢汲掰开他的手,眼底是莫测高深:“以后再说吧,我总不瞒着你就是了。” 谢泠还想说什么,谢汲却已经大步迈开,只说要回去陪杨娴,就不再搭理他。 如今他是有个好借口了,谢泠嗤了声:“三嫂有了身孕,他干什么都能拿三嫂做借口了。” 谢拂扑哧一声:“那你别招他呀?不然自己气的要跳脚了,他躲回三嫂那儿,你能拿他怎么样?” 谢泠上了手去捏她脸蛋儿:“你跟三兄是沆瀣一气,就气我吧。” “四兄又满嘴胡吣,我要到阿娘那里告你的状,叫阿娘好好整治你。”她一面闪躲,一面提了裙摆做小跑状。 谢泠几乎长臂一伸就提了她后衣领:“三兄才在阿耶那儿说别拿你当孩子,出了门你就使小性儿,我说你们两句,你就要去告我?” 谢拂一扭脸儿冲着他做鬼脸:“那我不告你的状,只盼着将来你娶个厉害的阿嫂,自有人收拾你,”她说着又嘻嘻的笑,“我看庾家阿姊就能治得住你。” 兄妹两个一路打闹着回了后宅去,谢泠送她了回住处,临看着她要进去,才又拽住她:“咱们两个玩笑就算了,往后在别处,别拿子婴的事情打趣我,如今府里还住这个不叫人省心的,再传出什么不好听的话,我是没所谓,你别毁了子婴的名声。” 谢拂噙着笑就又嘲笑他:“我还当四兄铁石心肠呢,原来是个这么体贴的人呐,”她把尾音一扬,挣开他,长揖下去,“兄长教会,小妹铭记于心。”引得谢泠又轻捶了她两拳,这才算完了。/p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百三十七章挤兑 堂屋中的谢笠面色未改,叫谢潜去合上门。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 最后一点自微薄的金光也被两扇雕花的门挡在了外头,顶多几缕再顽强些的,从边窗缝隙中斜漏进来,又跌落在一地青砖之上。 谢笠低头看过去,缄默不言。 谢潜又挺了挺腰身:“阿耶,其实三郎也不是” “你不用替他说好话。”本以为他在出神的,却不想截了话头这样快,“早在陈郡的时候,他就这样。当初要不是你第二封书信送来,我是不会叫他进京的,你大兄也知道。” 谢潜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 谢笠转过脸看他:“你怎么想?” 谢潜啊的一声:“您指什么?” 谢笠就不悦的拢了拢眉心,又叹口气:“跟我装糊涂吗?” “不是”谢潜没什么底气,也是因为从来都守着教条。 他不像谢汲,更不是谢泠,在谢笠面前永远不知道犟嘴两个字怎么写,欺瞒哄骗的话更不可能说。 装糊涂是唯一做的出格的事儿了,至少他认为,这是顶出格的。 “阿耶叫我说,可叫我怎么说呢?”他有点惆怅,“这事儿三郎提起来看似突然,可叫我看来,他必定早就有了这个盘算,至于为什么,阿耶估计也清楚,他不全是为了家里。要是放在从前,用不着阿耶骂他,我就先提了他一顿打,太叫人寒心,把家里的面子里子都不顾了。” 他会这样说,就是心里实在有些摇摆不定了。 谢笠太了解他,什么脾性,什么行事作风,全都门儿清。 就因为如此,才忍不住连声长叹。 三个儿子心思全都差不离,二郎还好些,到底这事儿太过分,他一时也很犹豫。 谢笠的坚持好像成了个笑话,连他自己都这样觉得。 “三郎没进京那会儿,在陈郡接到你的信,我就在想,这些年,图什么。这回回了京,从你们口中听到了太多的事儿,我原先不是没想过,但是不敢往深了想,也不愿意信。”谢笠掖着手,手肘撑在身旁的扶手上,“咱们谢氏百年打拼下来的家业和名望,从起家时就是这样,忠便是愚忠,当年我跟着陛下讨伐兄弟,不为别的,他是先帝的册的王太子,我就该辅佐他。谁承想不过几十年而已,他反倒一转脸,疑起谢氏来。” 说这个不免会难过,饶是谢笠这样年轻时杀伐过的人,鼻尖也止不住的发酸。 只是他不愿意在儿子面前表露出来,摇摇头:“君臣之间走到这一步,真是没意思。” 谢潜静静地听着,却抓不住重点,委实想不透,他到底想要说什么。 可偏偏谢笠诉了一番苦,收了声不再往下说。 谢潜挠心挠肺的着急,没忍住,叫声阿耶就问话:“那阿耶是什么意思呢?您问我怎么想,可又说了这么多,您的意思,眼下” “你们都想辅佐三王吗?”谢笠却冷不然反问他一嗓子。 这话叫谢潜一噎,又忙不迭的摇头。 他否认,谢笠却不怎么信,笑了声:“那你叫他暗地里奉养桓廷之?你还偷偷地安排人在河东暗查?” 谢潜吃了一惊:“阿耶” “你甭打量着我不在京城,就什么也不知道。这趟回来,我不得把你们干过的事儿都弄清楚了吗?”他眼底浮起无奈,“我对你一向是放心的,只是没想到,你也往这条道上走。所以我问你怎么想,其实有些看不透,你既然想走这条路,怎么还跟三郎闹分歧?” “不是的。”谢潜眼神暗了暗,“我为什么这么做,阿耶不会想不到,只是怕我不是这样的心思罢了。” 他好像有些失望,可又想起杨媛的事情,那点子堵心顾不上发泄,苦水也来不及往外倒:“有个事儿,我没回阿耶,阿耶这阵子忙着见客人,也未必留了心。” 谢笠眯缝起眼来:“跟眼下的事情有关?” “跟三郎的事情有关。”他平声静气的回,抬了眼皮去看谢笠,“杨氏到陈郡又跟到建康,我们觉得有古怪,早前已经派了人到彭城和弘农去暗查,这事儿,庾子惠也知道。” “他怎么知道的?” 听他口气不善,毕竟还算是一桩家丑,于是谢潜不敢隐瞒,一五一十的交代了个清楚。 谢笠听完才压下火气:“没见着回信?” 见谢潜点了头,他跟着就又催问:“那你们原本怎么打算的?要真是曹家或是杨家使坏,打算怎么着?” “我没敢跟三郎说,怕他沉不住气,又怕他跟弟妹心里有隔阂,这事儿我心里存了疑影儿,觉得真要有人指使杨氏这么干,多半是杨家。”他搓搓手,“曹家远在彭城,到哪里知道这种事呢?况且没这个道理,杨氏现如今还是他们家的人,要知道三郎那年有过这心思,他们还上赶着把杨氏往三郎眼前送,这是要干什么?” 是了,这事儿曹家不会干,要真知道了,还不够恶心的,叫杨媛躲着谢家人都来不及,生怕要闹出什么打嘴的事儿,怎么会上赶着把人往京城送。 “可是杨家这又是要干什么?”谢笠一时也说不出所以然,眉头紧锁着,“两个都是杨家的女郎,杨氏和三郎成婚两年多了,咱们家也没苛待过她,如今这是想做什么?” 谢潜心里有想法,但是不知道说出来会不会惹得他生气。 他迟疑了好半晌,还是谢笠连声催他,他才定了心神来回他:“这事儿分明是想搅的咱们家宅不宁,而今阿耶也看见了,最早是建康满城风雨,人尽皆知,不知多少人背地里戳三郎脊梁骨,又对咱们家指指点点,紧跟着御史台就有人上折子参了三郎一本。闹到了御前,就可大可小,轻则禁足,重则罢了官赶出朝堂也有可能,不过看陛下怎么处置罢了。阿耶以为,他们,想做什么呢?” 无非是,不叫谢氏好过而已! 这事儿不怪谢笠迟钝,他一辈子活了个坦坦荡荡,打他从龙过来,就是经历过杀伐铁血,也没经历过这样阴暗的算计,那年头是些打打杀杀的真本事,成王败寇,绝不像眼下这样,躲在暗处挖坑耍心眼,摆好了瓮等人来入。 这会儿叫谢潜点了两句,一下子被点醒了,是以谢笠脸色登时大变,嗓音也寒下来:“合着这是卯足了劲儿想挤兑咱们家呢?”/p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百三十八章自作主张 如若一切果真如谢潜所说的那般,整件事情都是杨家在背后策划推动的,那目的,就是挤兑谢氏。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 然而杨家针对谢氏,却又是为了 谢潜像看穿了他心中所想,一声阿耶脱口而出,面色沉静道:“杨家没有这么大的能耐,短短几日,叫建康城中口口相传,他更没这么大的面子,叫御史台中七八人一同上书参奏三郎。” 他话音戛然而止,却很适时。 谢笠只觉得胸口被重击了下。 杨家没这个本事,可也许真的是因他们而起,那只能是 “你怀疑的,是谁。”原来真到了这样的时候,反倒会越发沉静。 谢笠胸口堵着一团的气,可连发泄的力气都提不起。 这就是他的姻亲之家。 从孔家c魏家,再到今天的杨家。 谢潜自然察觉到他的不悦,抿平了唇角:“阿耶以为,是什么人呢?” 谢笠一合眼,有些恼,有些恨:“除了琅琊王氏外,还有什么人,会费尽心思,要我们谢家丑态百出。” 这话一语中的,便正是谢潜心中所想。 只是谢笠说完了,怔了下,好似反应过来什么,抬了眼皮斜谢潜:“所以其实你是赞成三郎说的事儿的?” “谈不上十分赞成。”谢潜也不扭捏,他问,他就坦诚的答,“姑母毕竟是谢氏嫡女,配了王崇做填房,将来都没脸见列祖列宗。可是阿耶且想吧,要真是王家背后捣鬼,叫姑母” 他没再把填房这事儿说出口,到底不好听,他也不怎么好一直挂在嘴边儿,只是眼中无奈更浓:“先叫王家动了这心思,最好是请一道赐婚的旨意,我料想按陛下如今这样的心思,没有不许的。等到这桩婚事敲定下来,咱们再将三郎的事儿往外散一散,传言这东西,说得多了,也就成了真。弟妹如今又有了身子,过些日子,胎像平稳下来,在家里设宴庆贺一番,正好叫那些小人闭了嘴。” 谢笠经历过的多,谢潜那头话才说完,他便已经品出味儿来:“三郎一段风流韵事,其实不值什么,可王家这般行事,叫人不齿。挑唆着杨氏进京来闹腾,搅扰我们谢府家宅不宁,还往外头散播三郎和发妻貌合神离的传言,这是小人行径。等陛下回过了神,再想想,王崇那样的人,求娶了咱们谢氏嫡女做填房,前前后后的打谢氏的脸,无非是抬高他们家的地位,想压咱们一头罢了。你打的,便是这个主意吗?” 谢潜嗯了声,张口说是:“这么些年下来,陛下叫王谢互相掣肘,咱们家从没动过这样的心思,去坑王家,又或是败坏他们家的名声。如今夺嫡之争已经按不下去了,琅琊郡公和王岐又那样明摆着的偏帮三殿下,陛下真的会容他们这样放肆吗?况且这里头,可是连陛下都利用上了,求旨赐婚——这是借着陛下的手,来打咱们的脸。” 法子是个好法子,所谓捧杀,也不过如此。 王家近来处处占了上风,也只会更加得意忘形,而宇文郅那是个从来就不知道收敛为何物的人,则更甚。 只不过这件事—— 谢笠嗤了声:“你叫我怎么同家里张口?你们又怎么料定了,王家看不穿这是个圈套?” 王净之是什么样的人,他比谢潜兄弟更清楚。 年轻时候就成了对手的人,哪怕他离开京城十年之久,也绝不会忘记王净之的城府之深,心思之重。 孩子们的这点小心思,在他面前刚开了口,他就一眼看破了,何况是王净之呢? 谢氏的嫡女那样好求娶的吗? 他真就不会怕,这是个圈套吗? 谢潜却摇头,抄着手,面上也有了笑意:“这是王崇的婚事,轮不上这位郡公做主的。王崇的阿耶,也是有资格往御前递折子请旨赐婚的。这事儿倒不是说能瞒住了他,只是阿耶大约比我要清楚,王崇那个阿耶,实则是个目光短浅,刚愎自用的人,大约,琅琊郡公是劝不住他的。” “你们是不是早商量好了?”谢笠拧眉看他,“这事儿你其实早知道吧?”不然,怎么心中会有这样多的盘算。 谢潜忙不迭的说没有:“三郎一直瞒着我呢,从没开过口,估计是怕我知道了要骂他,还会从中阻挠,这事儿他自己拿定了主意,就等着阿耶进京,当着您的面儿回了。” “那我要是不许呢?” 谢潜一愣,旋即回过神来,嘴角微微上扬着:“阿耶若真的不许,我们难道还能背着阿耶行事吗?这事儿作罢也就是了。其实杨氏的事情要是闹明白了,只这一条,也就足够陛下恶心王家。不过是没有那么” 只不过是或许没那么顺遂罢了。 王家不会因为这样一件事就飘飘然,而陛下恶心归恶心,到底也不会因为这一件事,就对王家到了不能再容忍的地步。 他们要想对王家出手,就得再另想法子。 谢笠搓搓手:“怕只怕,三郎不会像你这么老实。” 自己的儿子自己最清楚,谢汲是一肚子的坏水儿,小时候顽劣出花儿来了,谢潜和谢泠两个都好说,唯独是他。 “怎么会” 谢潜想说事关重大,三郎不会胡闹,可谢笠没打算叫他把话说完,抬手摆了一回:“这事儿我得再想想,你一会儿去劝劝三郎,也别把话说的太满,就告诉他,我话说的很含糊,像是摇摆不定,先别叫他胡来,等我拿定了主意再说。” 谢潜啊了声:“您真觉得三郎会背着您,胡来啊?” “我拿这个跟你说着玩儿呢?”谢笠一眼横过去,又叩两下扶手,“再者说,你们派去查这事儿始末的人,不是还没送信回来吗?要万一不是王家捣的鬼,难道真的把你姑母赔进去?” 他再怎么不待见,到底也是他一母同胞的妹妹,这里头更要紧的,是谢家 谢潜不好再多说多问,其实还是觉得,在这件事情上,谢汲并不会太自作主张,弄不好就是得罪全族的事儿,他又怎么敢越过了阿耶,私自做主? 只是阿耶几次三番提起这话茬儿,他多少看得出,阿耶眼下心情并不好,只怕劝的越多,就越是拱火。 于是他起身来礼了礼,一面说都记下了,一面又辞礼退了出去。/p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百三十九章投身河东 第二日刚过卯初,明路就一脸焦急的打发人往内宅中递话,一递一的传进了谢潜的屋中去。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 值夜的丫头犹豫了好半天,才蹑手蹑脚的往东次间探过去,很是试探性的叫郎君。 谢潜一向浅眠,听见了动静就睁了眼,这会儿有些睡眼惺忪,可又怕丫头没轻重的,再吵醒了魏姒,就先轻咳了声,示意外面人,他已经醒了,不必再叫。 外间的丫头果然收了声,等了须臾,就见谢潜只披了外衫踱步出来。 她低下头去不敢看,那个蹲礼比以往都要深些。 谢潜揉了揉眼角,轻声问她:“怎么了?” “明路打发人传话进来,庾二郎叫小厮来跟您送些东西,说是告诉了您,您就知道的。” 一句话叫谢潜的惺忪睡意尽数不见了。 他眉头一紧:“现在什么时辰?” 丫头听他口气不太好,以为他要生气,吓的扑通一声跪下去,颤声回他:“这会儿刚过了卯时,我我也是郎君您消消气儿啊” 谢潜低头看她,没怎么当回事儿,心不在焉的说了句没生气,背着手踱起步。 庾子惠派人过来,应该是彭城和弘农有了消息,果然有他在,事半功倍,竟真的比他们府上派出去的人,消息送的要快。 不过他心下却也有些不安。 刚过了卯时就派人来登门,这时辰惊动不了外人,不会给人知道,可庾子惠又一定是很急着叫他知道这事儿,不然大可以叫庾子睿给他带个话,等散了朝,请他过府一叙,再来议这事儿就是了。 因想到这里,他便有些心惊:“叫人把话递出去,让明路把人领进府,我换好了衣裳就过去。” 小丫头撑着站起身,欸的一声应了,扭脸儿要走,走了一半又顿住脚:“我还是先服侍郎君” “用不着,你快去吧。”谢潜头也没回,迈开了腿往内间绕进去,只丢给她一个背影而已。 小丫头拍着胸脯长出口气,出了门又正好遇上起了身的阿笙,匆匆说了两句,便一溜小跑往外头去打发人递话出去了。 谢潜见到清光,已经是两盏茶之后的事了。 刚进了门见着清光时,他心下便忍不住叹了声,怪不得明路这么急着叫人进内宅回话。 他眉头紧锁不展,提步往主位坐过去,叫了声清光:“他叫你送什么来?” 清光端过了礼,谦卑有礼了回他的话:“郎君没敢叫奴才带着书信来,虽然这时辰轻易惊动不了人,可还是怕出个万一。” 看样子,是真的有问题了。 谢潜面色一沉:“那你说吧。” “彭城尚未回信,但是郎君说,有了弘农的消息,也就不必管彭城了。”他本就是庾子惠身边服侍了最久的人,聪明伶俐的劲儿,骨子里透出来的,先捡了最要紧的一句回了谢潜。 “这么说,她果真回过弘农郡吗?” 清光回说是:“那位娘子是八月初就回了弘农郡的,回去的时候,其实也没刻意的背着人,五六架青牛小车,一路自城门驶至杨府。后来大约是过了没几天,仍旧是这家架牛车,又从杨府出发,离开了弘农。百姓们倒没觉着怎么样,都当是那位娘子回门小住而已,不过郎君说,您一听,就知道了。” 他当然知道了! 事实证明,他所猜测的,所害怕的,都是真的! 杨媛在离开了彭城之后,是回过弘农的,可是她又自弘农往陈郡而去,还刻意的隐瞒了已经回过一趟家的事实。 她今日所作所为,实则都是杨家教唆的才对。 谢潜眼底肃杀一闪而过,捏了拳寒声又问清光:“还有没有别的?” 要但是这么点事儿,庾子惠的人,不会花了这么些天,才把消息送回京来。 “郎君当时安排人去弘农,就留心吩咐过,要是查出了那位娘子果真回去过,就把杨家这些年所往来交好的人家,都多打听打听,尤其是同建康有关系的。”清光抬头去看他,“您大概不会想到的,就连我们郎君,昨儿夜里得了回信时,也吃了一惊。” 能叫庾子惠吃惊意外的事看来杨家和王家的联系,十分密切,且相当的出人意料。 他没吱声,定睛看清光,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清光躬身拱手做一礼:“杨四郎君,早在四年前,就投身河东军营去了,现如今好像就在柳大郎君手下当差。” 河东?河东柳家? 他还以为,杨家是直接同王家勾搭上的,却没想到,早在四年前这么说起来,那时候,他们就知道柳家和王家是一路人? 他腾地站起身来,作势要往外,清光却忙开了口拦了他一把:“郎君说不见您的。” 这个庾子惠 谢潜一阵头疼,迈出去的那条腿又收回来:“他什么意思?” “郎君说当初没想过会有这样的事,所以只吩咐了人查清楚这些,却没嘱咐往深处细查,您就是去找他,他也跟您说不清楚,还有柳家的事情柳家的事儿他更拿不准,究竟是早就和王家有了牵搭,还是这四年间渐次联系上,连带着杨家一并投了大王麾下,时日太久了,将来就是要查,都未必容易查的清,况且” 他乍然收了声,引得谢潜神色一凛:“况且什么?” 清光只觉得一股子寒气扑面而来,心道今天的差事真是不好干,他什么时候见过这样的谢二郎君哟,于是吞下两口口水来:“现在就是弄明白这些,也没什么用,要紧的,是杨家心向王家,早就为大王和王氏所用。郎君说,您只要记着这个,京中近来发生的事情,也就足够弄清楚了。” 这话简直是一语惊醒梦中人。 刚听了杨家的事时,他是震惊到发迷糊了,竟真的想去寻庾子惠问个清楚。 其实有什么好问的? 杨家是什么时候搭上的王家,柳家又是从什么时候起就为宇文郅所用,这些都已经不重要了。 他稳了稳身形,算了算时辰,又叫清光。 清光定了心神应是:“您还有什么吩咐吗?” “我过会子要上朝去,这些话”他深吸口气,“这事儿太要紧了,我叫人去把三郎叫起,你再回他一遍,过后他自然会安排你离府。” 谢三郎君吗?他的脾气,可没谢二郎君的好啊。 清光垂下头,已然有些哭丧着脸,可他分得清轻重,只是点头,又眼看着谢潜吩咐明路叫人去请谢三郎君了不提。/p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百四十章寿礼 这日散了朝后,谢潜心里急得很,惦记着家中事,出了太极殿就一路疾走往宫门方向去。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 可冷不然宇文舒从后头叫住他,他因听得分明,又不能装作没听见,便不情不愿的站住脚,回过身去看宇文舒:“三殿下有事吗?” “我与谢大夫一起出宫。”他像是没瞧见谢潜眼底少见的不耐烦,噙着笑凑过来,背着手悠然自得的,“正好去谢府一趟,有点子事儿。” 谢潜扬眉:“这事儿就算是殿下知道了,也仍旧是我们府中家事,殿下不必” “嗯?”宇文舒音调一沉,“你在说什么?” 谢潜倒是呆愣住。 他在装糊涂,还是庾子惠真的没来得及告诉他?又或者,这事儿庾子惠真的瞒了他,因私下里调用了客栈的人,是背着他办的,是以如今查清楚了,却也没法子告诉他吗? 谢潜暗暗心惊,因拿不准,就有些后怕,好在刚才碍着还在宫城中,言辞间多有收敛,没挑明了讲。 他稍躬身:“没什么。” 宇文舒几不可见的拧眉,嘴角的笑意也渐渐收起:“明日是谢五生辰,但是我腾不出工夫过府贺她,今儿个先把礼送过去,谢大夫刚才,以为我想去干什么?” 谢潜咦了声,站直起来:“家君并没有打算设宴,殿下不知道吗?” 宇文舒嘴角一抽,脸色难看了三分,旋即又恢复如初:“难得太尉做这副低调排场,我先前不知道。” 其实他听得出来,谢潜不想叫他登门,但他说话不好听,带着刺儿,剌刺的他很不舒服。 宇文舒近来心里的想法多,加之谢汲的事一出,他更感到建康形势不好,而谢家人的态度也让他恼怒的不得了。 明明人家已经欺负到头上了,可他们就是不愿意表明立场。 自己就真的这么不值得辅佐不成? 是以谢潜这会儿越是不想叫他去,他越是咽不下这口气,竟孩子似的赌起气来。 他把胸膛又挺了挺,绕过谢潜径直往前:“庆俞应该已经把我的礼备好了,在你谢府的巷道口等着呢,走吧。” 谢潜眼角颤了两颤,敢怒不敢言,咬牙切齿的收了拜礼的势,跟着他身后离宫回府去。 及至他二人入府时,宇文舒的手里果然抱着个锦盒,是在巷子口从庆俞那里接过来的。 他不请自来,可到底身份尊贵,谢笠上一回毫不客气的下逐客令,其实后来也有三分后悔,那不是对宇文氏该有的态度,于是今次得了小厮的回话,便带着谢汲迎出了门来。 宇文舒仍旧抱着锦盒不动,好似对上一回的不愉快也并没有放在心上,免了谢笠的礼,轻拍了拍手上锦盒:“我是来给女郎送礼的。” 谢笠刚站直的身子就是一僵,连笑也顿了顿:“劳殿下费心记挂,”一面说,一面扭头叫谢汲,“还不赶紧收了礼,叫人给小幺送进去。” 谢汲看看他,又看看宇文舒,指尖抖了抖,上前两步,双手一递,躬身下去,很恭敬的要把锦盒接过来。 却不想宇文舒抱着不给,只是挑眉看谢笠:“听谢大夫说太尉不打算为女郎设宴,这礼说重不重,可是说轻也不算轻,总归是我的一番心意,太尉是不是好歹叫我见上女郎一面,当面道个贺?” 这几句说的不像话,到哪里也没有这个规矩,虽然谢笠知道,他这近一年的时间以来,明里暗里也没少跟小幺见面儿,可总要有个避讳的吧? 如今这又算什么?当着自己的面,说要亲自把东西送到小幺的手上去? 谁家的女郎也没有这么当着爷娘的面儿,随意见了外男的。 谢笠登时就黑了脸:“还请殿下” 谢汲却猛然咳了两声,打断了谢笠的话。 谢潜和谢泠兄弟两个也知道是怎么一回事,心里哪怕不舒服,也不想见阿耶跟他再起冲突。 于是谢泠捏了捏手心儿:“还是三殿下有心,不过怕她这会儿不在家,一大早就说要到荀府去找他们家的女郎玩儿来着。” “是吗?”宇文舒显然不打算顺势下台阶,好整以暇的打量谢泠,“谢侍郎是想叫我,再走一趟荀府?” 他大有不见到谢拂不罢休的意思,谢笠头疼,又拿他没法子。 这要是寻常人,哪怕是士族出身的贵重郎君,在他们府上这样口无遮拦的放肆,他也能立时叫左右来把他打出去。 可是不行。 这是宇文氏,当今天子的嫡出儿子,明儿个就要正经受封,承亲王爵位了。 谢笠同他僵持着站了很久,临了把广袖一震:“去叫小幺来,”说罢了又指谢汲,“你陪着殿下过去。” 宇文舒眉目间染上三分得意,虚做了个礼,果真不多在此地逗留,跟着谢汲,两个人一前一后的往别处去等谢拂了。 谢笠气的吹胡子瞪眼睛,谢泠却打着圆场的劝他:“阿耶把自己气成这样子,三殿下可一点儿不生气,其实也没什么要紧的,他是到府上来送寿礼的,阿耶也太” “我太紧张了?”谢笠一扬手,照着他头顶重重一巴掌打下去,“成什么样子了!你们几个在京城,就是这样看顾小幺的吗?还敢跟我说什么不要紧,这是个正经的规矩礼数吗?往日里他们上门来,就不该叫小幺见,如今倒成习以为常了,你还敢说混账话?” 谢泠觉得委屈,其实宇文舒这事儿,他真觉得没什么好拦着的。 宇文氏的兄弟成天来献殷勤,陛下同圣人管过吗? 要说这于理不合,打他们头一次来登门献殷勤时,圣人就该把他们挨个传召进宫,训斥一顿,教导一番的。 这分明是陛下和圣人都默许了的,他们端着,有什么用? 谢潜看他撇了撇嘴,生怕他更拱起阿耶的火,略摇了一回头:“阿耶也甭气这个了,打散了朝,三殿下说要跟着到府上来,我就拿话堵过一回,他当听不懂似的,铁了心要过来,这份儿礼肯定要亲手送到小幺手上去。他是皇子,咱们拿他没计奈何的,白生这份儿气做什么?四郎也是怕您气坏了身子,您别跟他计较。”/p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百四十一章牺牲够大 谢汲引着宇文舒走出去很远后,才耷拉着脸,垂头丧气的:“殿下今天到我们家里来,是专程来气我阿耶的吗?” 宇文舒扑哧一声就笑了:“此话怎讲?” 谢汲一个劲儿摇头:“阿耶进京不足半月,事情却已经发生了太多。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最开始我们兄弟把那件事告诉阿耶,饶是他久经风霜,也需要时间来平复,可还没等他平复下来,三郎就出了事,紧接着就是陛下传召他进宫,又是一番试探敲打,”他深吸口气,扭脸儿去看宇文舒,“殿下和小幺的事情,他知道,只是眼下腾不出手来过问,可这不代表他也默认了这件事。殿下突然登门,又这么着这不是上门来拱火的吗?” “渐之。”宇文舒双腿一收势,站定在那里,目光灼灼的看向谢汲,“我不是为了气谁,也不是要拱谁的火,我只是想告诉太尉,我和阿拂之间,没有什么,能够成为阻碍。这是我的决心,也是我的真心。” 他好似嗤笑一声,脸上表情却喜怒难辨:“太尉怕比你二兄还要难说服,我只是想告诉他,时至今日,真正会把谢氏当作自己人的,只有我而已。” “殿下你” “别急着打断我的话,我问你个事儿。”宇文舒冲着他抬抬下巴,“谢氏于我其实可有可无这事儿,阿拂同你说了没有?” 谢汲脸色一变,没言声。 宇文舒看在眼里,哪里还有不明白的,于是就真真切切的嗤了声:“看来你都知道。那你就不该说这些话,他许不许,或是认不认可我,于我而言,并不是那么要紧,明白我的意思吗?” 谢汲是有些怕了的。 宇文舒以前没说过这些,哪怕是他在小幺那里听说了,也只是藏在心里,装作不知情,至少宇文舒不会当着他,这么直白的说这些。 所以他也胡思乱想过,也许宇文舒不过是争一时的意气,实则还是很需要笼络谢氏的。 但是今天他却说了——他是真的不在乎的。 宇文舒看他出神,后头的话就没有再说,说得太多,难免要伤了情份,点到为止,足以叫他警醒就够了。 他提了提步子,迈开腿要继续往前走。 谢汲突然回了神,一声殿下叫住他。 宇文舒不明就里,回头看过去,却仓促的捕捉到谢汲眼底一闪而过的决意。 他,想干什么? “殿下,有件事情,我也许需要殿下相帮。” 谢汲定下心神,不急不慢的肃拜下去:“此事,我本来没打算这么急着告诉殿下,也没想着,未经阿耶最后拍案,就请殿下来相帮的。” 宇文舒眯缝起眼,稍退两步:“那你临时改变主意,是想叫我觉得,你诚心追随我,叫我以后高看谢家?” 谢汲一礼做完,抬眼看他:“殿下不是个十分狠心的人,且殿下待小幺的好,我们都看在眼里,如果说殿下将来真的会舍弃谢氏,我是头一个不信的。可是殿下今天这番话,叫我感到惶恐。从一开始我便择定殿下为主君,却好似始终无法令殿下安然信我,也许是我出身不及阿兄和四郎,不足以令殿下” 说这些未免显得矫情,他收了声,转了话头:“我愿坦诚相待,心中如何想,决计不会瞒殿下分毫。殿下因我父兄的态度渐渐心生不满,我只是希望,经此一事,能叫殿下把这些不满,打消些许。” 宇文舒就来了兴致。 不得不说,谢汲是个十分上道的人。 什么时候该做什么事,什么情形下该说什么话,这个度,他永远拿捏得当,不会太过,也不会欠缺,跟他相处,从不会感到不自在,或是虚假。 这是个看似长袖善舞,可又不失本真的人。 不过更叫宇文舒感兴趣的,是他眼下要说的这桩事——能叫他把对谢氏的不满,打消下去吗? 他连声咂舌品了品:“要跟你说没有不满,那是不拿你当自己人看。你既然这么说了,我姑且一听,你总要叫我先知道,是什么样的事,又值不值当,我把这口气消下去,仍旧放低了身段,上赶着追在你父兄身后。” 这话说的挺严重,叫谢汲鬓边盗出汗来。 他是不敢顺着宇文舒的话往下说的,于是把前话捡起来:“殿下不是说过捧杀之计吗?我这次出的事,如今已知道了是王家背后捣鬼,这事儿是可以利用起来的。另有一件,是早在我们从吴县回京时,我就已经在心里拿定了主意,且告诉过小幺的,也正是今日,要同殿下讲的,最紧要的一件——” 谢汲拖长了尾音,抬眼见宇文舒拧了回眉头,却拿眼神示意他继续说,于是又道:“我家中有一姑母,比小幺的生辰晚几天,过了今年的生辰,才刚十八。早年间她一直养在家庙中,是因当年有高僧批过命,说她易早夭,需得记在菩萨名下,养到十八。如今家里正忙活着把她接回去,自然,她的婚事,就要被提到明面儿上来了。” “你的姑母?”宇文舒听得云里雾里,他可从不知道,谢家还有这样一位女郎,他意外之余,更好奇的是谢汲在打什么主意,“所以呢?你想拿她的婚事,做什么文章吗?” “我想叫她,嫁给王崇做填房。”说这话时,谢汲已堂堂正正的站直了。 他目光锐利地望向宇文舒:“王崇丧妻已有一年之久,他发妻出自清河崔家,要续娶,寻常门第的女郎,他未必看得上,再加上他那个阿耶,出了名的眼高心高——殿下,我欲令谢氏大宗嫡女嫁琅琊王氏小宗郎君做填房,您,明白我的用意吗?” 宇文舒若有所思,也许是这消息太叫人震惊,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时,就惊讶不起来,可更多的,是谢汲最后的那一句——您明白我的用意吗? 把谢汲的话全都联系在一块儿想,他所做的这一切,都为了自己当初捧杀二字。 谢家这位小姑母,他就算是不曾见过,不曾听过,可单论出身,她同阿拂,是一般无二的人物。 这样的女郎,即便是年岁大了些,可配给王崇做填房—— 宇文舒掖着手,却面无表情:“渐之,为了我,你牺牲可够大的,叫我还怎么好意思恼你父兄?”/p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百四十二章一斛珠 谢汲只是稍一愣怔,立马明白过来他什么意思,一拧眉,语气说不出的诚恳:“殿下不必拿这话试探我。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我此计为殿下不假,可最初时,却更多的是为了我们谢氏。我不瞒殿下,也不贪功,殿下会这样说,那就是明白了我的用心了,殿下以为,此计可行否?” 他果然没看错人。 不管外人面前是什么样的,在他这儿,谢汲一贯秉持的,都是坦诚二字。 其实上回说起暗查柳元山的事儿,谢汲是瞒了他一大部分的,可那种隐瞒又委实算不得隐瞒,不管谢汲说不说,他都是心里有数的,且他也能够体谅。 宇文舒想了想:“你刚才说,未经太尉拍案定论?” 谢汲啊了声,点点头:“之前提了一回,阿耶把我痛骂了一顿,这事儿没再提,本来今天我想再提一提的,但是殿下这里” 他后话没说,其实也是有些尴尬。 本来这个事儿,他也挣扎纠结了挺久的。 到底要不要告诉宇文舒,背着阿耶,安排了人把这话传到王崇和他阿耶耳朵里去,其实多半能成,但关键就在于,该不该先说给宇文舒知道。 他之前说,了不起照豁出去的法子来办,可心里到底底气不足,怕的是伤了爷娘的心,更引得族中议论纷纷。 他思绪转了很多,但宇文舒显然不似他这般多虑,只又问他:“你还说,你知道你这次的事情,是王家在背后捣鬼的?”他问了一嗓子没等谢汲回话,跟着又追问,“你是怎么知道的?” 谢汲觉得所有的话噎在喉咙里。 这话没法回答啊。 当初他找上庾子惠,因为是家丑,俩人合计了半天,决定瞒着宇文舒行事,现而今看宇文舒这样,估计是还没得到消息,显然是庾子惠没派人去告诉他,打算隐瞒到底了。 他倒不是一时口快,话赶话的说到了这儿,这事儿就自然而然的脱口而出了。 本来也没想着宇文舒会揪住了不放,还拿来反过头追问他。 可偏偏宇文舒就是留意了 谢汲有些支支吾吾的,又想极力的隐藏好了不想叫宇文舒看出来。 宇文舒眼明的厉害,谢汲的行为举止太反常了,叫他心下一沉:“不能说?” 他待要再催问两声时,谢拂的声音从身后飘然传入耳中:“你们怎么站在这里?” 宇文舒在转头看她前,分明看见谢汲长松了口气。 谢拂踩着细碎的步子,缓缓地挪到他二人身边儿来,刚站住脚,一眼瞧见宇文舒手里的锦盒:“底下奴才递话进来,说你来给我送礼的,还真的有礼物带给我啊?” 这张脸,哪怕是朝夕相对,他也看不厌。 如今见一面太不容易,不像去两浙那会儿,随时随地能看见她,再放肆些,背着谢潜时,还能动手动脚的揩一把油。 她傻乎乎的,总是后知后觉。 宇文舒哪里还顾得上谢汲的古怪之处,一双星眸再离不开谢拂身上,把锦盒朝她递一递:“你十四了,还是第一次在建康过生辰,也是我头一次能正经送你个礼,怎么可能不备着?” 谢拂觉得欢喜,上了手要去接锦盒。 可宇文舒往后一抽,躲开了她的手:“先别忙,我问你,昨儿我见你的时候,你怎么不告诉我,太尉没打算设宴?” 谢汲差点儿没叫口水呛着,下意识就问谢拂:“你昨儿个什么时候见过殿下?” 谢拂讪讪的摸鼻尖儿,好在这是三兄,要是二兄听见了,肯定又要挨骂了:“就是昨天他到家里来,被阿耶下了逐客令撵反正就是那会儿,” 她怕说难听了,宇文舒面上不好看,回头要跟她过不去,就笑着收住这个话,挑了讨喜的说:“我本来在外头偷听,听了阿耶那样说话,怕他生气嘛,就赶紧躲了出去,等他出来的时候才叫住他,想劝劝他别跟阿耶怄气来着。” 果然宇文舒十分受用,喏了声就把锦盒递了过去。 谢汲直翻白眼,这位殿下也真够可以,无论在朝堂还是平日里相处,恩威并济是他拿手好戏,可只要是对着小幺,就永远是这副模样,上赶着讨好就算了,小幺三言两语的,他就什么都不计较了。 横竖宇文舒连看都没看他,只是眼睛里带着狭促:“这么急着出来收你的礼,不打开来看看吗?” 当着送礼的人,就把东西拆开来,其实不怎么有礼貌。 不过谢拂又好奇的很,加上他自己都不在意,她就略咬了咬下唇,动起手来开了锦盒。 明珠一斛,是颗颗饱满丰润。 谢拂平生最爱的便是这些,眼中的喜欢藏都藏不住,伸出手去轻抚那些珠儿,几声轻笑随风飘远去。 宇文舒低头看着,她指尖是圆润的,皮肤白皙又娇嫩的人,轻抚躺在锦盒里的那一斛珠时,竟恍然间叫他分辨不出,哪是珠,哪是手,那样的洁白无瑕,几乎融为一体。 他看的正出神,谢拂抱紧了锦盒抬眼看他:“你真的搜刮来一斛珠呀?” 娇俏的模样拉回宇文舒的思绪,他满眼宠溺:“我说过,觅得宝珠赠佳人,旁人给过你的,我一定会给你更好的。不过——”他语气中宠溺不见,略微摇头,“换个词儿?搜刮可不是什么好话。这斛珠我费了好大工夫,从西边儿的商客手上淘换来的,得来十分不易,那老客说了,五六年间也不知能不能得上一斛这样成色的珠了。” 谢汲杵在旁边儿觉得十分尴尬,合着这里头,还有他不知道的事儿呢? 宇文舒送上门来的这一斛珠,感情还是有说法的? 他虽然不知道这两个人从前约定了什么,但就凭宇文舒那句“我一定会给你更好的”谢汲勾着头去看锦盒里躺着的明珠,想起来早些年间,庾子惠托人送到陈郡去,送给小幺的那些明珠。 他一时感到无语,宇文舒和庾子惠两个人是什么样的交情,可这会儿言有所指的 谢汲咳了声:“你别欢喜过了头,等着阿耶过后找你算账吧。”/p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百四十三章塞回去 谢拂心里打着鼓,面上却还要死撑着,挤眉弄眼朝着谢汲扮鬼脸。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 谢汲拿她没办法,又眼瞧着宇文舒神色凛了凛,便叹一声,这话茬也不敢提了。 宇文舒正色瞧谢拂,目光流转须臾,扬声问她:“渐之说起你家中姑母的婚事,这件事,你从前知道的。” 谢拂抱着锦盒正打算辞离去,也是真的怕挨骂挨罚,不敢多待。 可没料到宇文舒冷不然的丢出这么一句,她下意识的扭头去看谢汲。 谢汲朝她点点头,她才哦了声:“我知道,但是你们”她秀眉蹙了蹙。 这是家里头的事儿,就是再不拿宇文舒当外人,也不该先同他说了。 她知道阿耶对此事尚未松口,更知道庾子惠一大早派人过府回话的事情,照这样说起来,到底要如何办,阿耶今天总要有个说法的。 可三兄在想什么还是她过来前,发生了什么? “三兄好端端的,怎么提起这个来?”她有些不高兴,语气冷下来,“阿耶还没拿定主意,怎么先告诉了殿下知道?” 她背着人的时候,很少称殿下,谢汲因追随了宇文舒,她当着他,更不摆规矩。 宇文舒一听这会儿连称呼都变了,就知道这丫头八成对此并不赞同。 他摆手:“横竖已经说了,你别闹脾气,我只问你,你其实本来是赞成此事的吗?” 谢拂不由腹诽,什么叫她也赞成呢? 那时候简直是叫三兄牵着鼻子走,而且她和那位小姑姑本来也没什么感情,听了三兄说陈年旧事,甚至生出一股子厌恶来,她将来嫁什么人,过什么日子,同她什么关系呢? 再加上现在谢家是个什么处境,她自己有眼睛会看,也有心会分辨。 小姑姑同王崇的这桩婚事若能促成,对谢氏是利大于弊的,虽说名声难听些,可将来都能找补回来,不急在这一时。 然而眼下 她抿唇盯着宇文舒看:“我赞成又如何?不赞成又如何?三兄告诉了你,你又打算怎么办?我阿耶那里尚且没有定论,你们打算背着我阿耶,先暗地里行事吗?” 这话说的太不客气,饶是宇文舒也面色沉了三分。 谢拂看来却并不怕,昂首挺胸的,又斜着眼看谢汲:“原来三兄昨日说的,豁出去的法子,就是指的这个?” 谢汲叫她拿话头噎的死死的,半个字也说不出。 宇文舒怅然的很,其实这丫头是个实心眼,遇上事儿很容易就钻了牛角尖儿,眼下得好好的劝住了,不然将来要恼他。 他拍她肩膀,却分明见她小退两步,躲了躲,于是眸色更暗:“躲什么?我能吃了你吗?上回在庾府同你说的那些话,你都忘了?” 泥人还有三分气,他就是再怎么让着谢拂,毕竟高高在上惯了,有时候也难免动气,只是尽力的学着克制罢了。 谢拂听他语气分明不好,就咦了声:“同我发什么火?倒成了我的不是吗?你自己觉得如何呢?这毕竟还是我们家的家事,我小姑母的婚事,如今也就该我爷娘来做主。我知道这事儿有好处,对我们家,对你,都有好处,可你们也不能——” “不能怎么样?”他趁着她支吾顿声的工夫,反问她,“我说了什么吗?我可说了,要背着太尉办这件事了?你只管去问太尉,且看他同不同意。渐之不是说,这回他丢的这个脸,是王家背地里捣鬼吗?他都知道,太尉不会不知道,既知道了,且去看看你姑母的事儿他又怎么说。” 他环胸看她,眼底是意味不明的笑:“但我也不瞒你,太尉若然仍旧不许,该给的尊重,我给了,余下的,就是我的筹谋了。” “你——!”谢拂有些气结,可又说不上来,到底在气什么。 自古成大事者不拘小节,况且这事儿又是三兄先起的头,怪不着宇文舒。 真要说,“罪魁祸首”也该是她三兄。 但他这个态度,就是没有来的叫人着恼,分明就不是商量事儿的样子,心里早拿定了主意,还要装模作样来问她,有什么意思? 手上的锦盒登时变得千斤重,抱在怀里几乎烫手。 谢拂把锦盒往他怀里塞,倒真唬的宇文舒连忙接下来,她冷然睇他一回,扭头就想走。 宇文舒心下的火气叫她这一番动作彻底拱了起来,一手抱着锦盒,一手去钳她手腕子。 锦盒里的一斛明珠散落下来,他分明听见哗啦一阵作响,脸就更黑了:“你这是在同我赌气?这是我送你的生辰礼,费了多大的工夫才弄来,你敢不要?” 她确实是在赌气的,可好像没什么能甩脸子的,也没多想,就把锦盒塞了回去而已。 可这会儿见他面色铁青又十分阴沉,正是风雨欲来前的征兆,她才猛然惊醒过来。 这实在不应该。 他满心欢喜的登门来送礼,原本和和气气的,怎么闹成这样呢? 谢拂心下也委屈,不知是因为他的疾言厉色,还是因他钳制着自己的手上力气没控制好,实在有些疼。 她红了眼眶,嘀咕着什么。 谢汲吓得不轻,几步凑上来:“好好的这是怎么说?” 心里对宇文舒的行为其实不满意,可不好指控他什么,于是只是刻意的放轻语调,装腔作势的训谢拂:“从小也没教过你这个道理,哪有把人家一片心意往外推的?殿下是尊贵的人,亲自上门来给你送礼,你怎么还吊脸子给殿下看?太不像话了。” 他不骂还好,越是骂,谢拂眼眶就越是红。 可她到底隐忍着没掉泪,又有什么好哭的?倒像是真的受了欺负似的。 今次不过是拌了两句嘴而已,掉了金豆子,显得她小肚鸡肠似的。 她挣了挣手腕:“你送我的礼,我很喜欢,塞回给你也是一时赌气而已。我姑母的婚事,你能不能先不插手管?”她眼巴巴的看宇文舒,“你生气,我也生气,咱们两个扯平了成不成?但就是这一件事儿,你就是要插手,先来问过我,可不可以?”/p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百四十四章胳膊肘往外拐 “我不明白”宇文舒撒开她,广袖垂下去的工夫,他瞥见了一抹红,眼中就闪过懊悔,只是碍于谢汲还在,又不好多说什么,只是越发的柔和起来,“你到底是要我别管,还是要我管之前,先知会你?” 他顿了须臾,觉得这里头大有不同,可不管是哪一样,他都想不明白。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 她甚至为了这件事跟他置气,差点儿把他的心意推拒了,为什么呢? 从她前后的态度,他能感觉得出来,对这个婚事,她的确是没什么异议的。 谢拂吸了吸鼻子:“要你别插手是说胡话,我说了,这事儿对大家都好,除了对我姑母” 她低了低头,觉得自己也有些自私,眼底闪过不忍。 谢汲好像看出了她的想法:“你别乱想,打从一开始就是我提出来的主意,跟你没关系。殿下问你的话,我也想问呢,你心下纠结的,是什么?况且回京的路上不是说好了,阿耶面前,你要帮我一起说服,怎么到了三殿下这里,你又改了口?” 她猛然抬起头:“我不是改口!” 那样激动的几乎喊出来的一句话,叫宇文舒和谢汲都是一愣。 “你别着急,”宇文舒拧了拧眉,细声细语的劝她,“你不是改口,那是怎么想的呢?” 她那点子小心思,当着人前说出来,难免不好意思,眼下还没说出口,自己就先红了脸。 说一千道一万,她也没多大野心,前世活的不长久,更是活了个稀里糊涂,由头至尾都能用涉世未深四个字来形容她,像个傻子一样,估计比如今的荀嬿都还不如。 所以她知道,三兄和宇文舒合计的这桩事,她没什么立场来反驳不许,也更清楚,她想不出什么坏处来,就是要反驳,也太没气势。 “先前说叫你别插手,是糊涂话,三兄都告诉你了,怎么可能你会不插手我若硬是叫你们放弃,未免太不懂事,也太任性。”她始终低着脑袋,盯着自己的鞋头看,“可我阿耶要是不同意姑母配给王崇做填房,咬死了不撒口,结果一转头,你背地里把这事儿促成了,回头阿耶知道了,少不了心里怨怪你。本来如今就不怎么和气了,要再这么着,岂不是更要” “你是怕我——”宇文舒眼中一喜,就差上手去把她拥入怀中。 谢汲听来却又是好气又是好笑,怕她脸皮薄,便没有拆穿她,只是问:“那知会你有有什么用呢?横竖这事儿要办,还一定得办成,就是事先告诉了你,阿耶将来也少不了要知道,要有气有怨,照样还是会冲着殿下来,你有法子解决?” “可至少我是知情的,从头到尾,都是知道的。”她努力的压下脸上的红晕,才抬起头看谢汲,目不转睛的,“阿兄知道的,爷娘面前我扯不了大谎,不必爷娘细细的追问,自己就先露了马脚出来。倘或将来你们瞒着我办这事儿,真的叫阿耶知道了,我没法子大包大揽下来,毕竟我实实在在不知情,你们何时动手,又是如何筹谋促成,我全都不知道,怎么在阿耶面前担下来?” 宇文舒心头动容不已,说不感动那是假的。 她的意思,何其明了。 他呆怔了会儿,实在是不知说什么才好。 可是谢拂一席话,叫谢汲心中警铃大作,又看宇文舒这般模样,忙岔开了话题,催他先行离去,只说待的久了,谢笠那里只怕更生气,又没法交代,连同谢拂都少不得一顿责罚了。 宇文舒心里是激动的,恨不得拉着谢拂把所有掏心掏肺的话都再说上一遍,可谢汲的态度太坚定,他没别的法子,这到底还是谢家,于是他三步一回头的,怀揣着不舍,由着谢汲送出了府去。 谢汲再去寻谢拂时,是黑着脸的,尤其是看着她身边儿剥了柑橘吃的杨娴,脸色更难看。 谢拂大概知道他因为什么,倒也不害怕,再加上她特意跑来找阿嫂,就更不怕他张嘴骂人了。 杨娴看他脸色不好,把没吃完的半个柑橘放回黑漆圆盘里去:“这是怎么了?往前头去了一趟回来,怎么脸色这样难看?” 她一面问,目光一面在谢汲和谢拂兄妹之间游移,突然明白过什么来,哦了声,拿指尖儿去戳谢拂:“怪不得你这会儿来我这儿,合着怕三郎找你麻烦吗?” 心事叫戳破,谢拂面上闪过尴尬,却嘿嘿笑两声,转脸儿去看谢汲:“三兄为什么生气呢?我同他的事,三兄一向是赞成的,当初他替我挨了一箭,你不是还怂恿我多去看顾他吗?” “这是一码子事儿吗?”谢汲咬牙切齿的,碍着杨娴在,才没当场发作,“你说那番话,叫他以为你胳膊肘往外拐,将来岂不是更——” 他乍然收了声,撩了长衫下摆坐到一旁去:“我是择他为主君不假,可这一向也在他和谢氏之间,寻求一个可以两全的点,既能成全他,也能成全谢氏,这才是我最该做的事情。你当着他的面儿那样说,分明是告诉他,你怕阿耶将来愈发不待见他,对你们之间没好处,叫他怎么想?你这个谢氏嫡女,一颗心完完全全的偏向他,得意的是谁?” “我不是那么没心眼儿的傻子,也不是胳膊肘往外拐。”谢拂赌气的随着他坐下去,手一伸,把杨娴先前搁下去的半个柑橘拿了就要吃。 杨娴欸了声轻拍她的手:“我再给你剥一个来,”她打掉谢拂手里那半只柑橘,果然又捡了新的与她剥好,递过去,才斜着盯谢汲,“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瞧你这张脸,跟上了墨似的。” 谢拂刚要吃橘子,噗嗤一声笑出来,先前好不容易撑出来的那点子气势,瞬间分崩离析。 谢汲拿她两个都没办法,索性往椅背上一靠:“行,那我听你说,你不是个傻子,你顶聪明。那聪明绝顶的谢五娘子,今次这又是想做什么?”/p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百四十五章又要打她 谢拂有自己的心思,她怕阿耶愈发不待见宇文舒自然是其一,可并不是全部。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 长久以来,三兄在寻求一个可以两全的路子,她又何尝不是? 她往嘴里塞了一瓣橘子,酸酸甜甜的,十分可口,等咽进肚子里,才娓娓道:“叫我问问三兄吧,这么长时间了,咱们家,干过一件叫他舒坦的事儿吗?” 谢汲叫她问的愣住。 其实没有的。 且不说二兄一贯的态度,就从上一次太极殿上,荀禄那样施压,二兄仍旧不为所动,再到阿耶不留情面的下逐客令 要说好一点的,倒也不是说没有,但二兄提点他暗地里奉养起桓廷之,也不全是为了他。 谢汲面色微微一变:“你想说什么?” 谢拂笑了声:“看来三兄也知道,他的耐心,是快被耗尽了的,不然上一次在庾家,他不会当着庾二兄的面跟我说那些。如今建康形势严峻的很,大王步步紧逼,现下又查出来”她猛地住了嘴,瞥见杨娴时,像是兜头一盆冷水泼下来。 差点儿说漏了嘴。 于是她转了话锋:“横竖他不大好过,咱们早说过,真同大王打擂台,他明里是要吃亏的。颍川郡王在太极殿上几次回护他,已经露了锋芒,他蛰伏太久了,要是冒进,少不得叫人背后议论他,说他城府深,实在吓人,能在大王手底下隐忍多年。” 这些谢汲都懂,也用不着她来刻意点拨。 他提了提嘴角:“你用不着说这些,我心里有数。” 不然也不会特意把姑母的事情这时就告诉他,谢汲心下暗道一句,却没有打算告诉谢拂,跟着又问她:“可这跟你今日所为,又有什么干系?” “三兄不是说过,庆幸他真心待我吗?”她偏一偏头,“说实在的,要说我没私心,那是骗你,可并不全是私心。我向着他,他心里也欢喜,对咱们家的态度,多少能缓和些。来日就是阿耶真的不松口,在他面前,我也有什么能劝出口的话,这意思,阿兄明白了吗?” “你”谢汲脸上不见了和煦,剩下的只有震惊。 他知道她近来长了本事,人前人后,其实都给家里头长脸,自己有成算,以后也不怕挨欺负了。 可是他却从没想过,她一颗心,竟是这样 哪样呢?他一时说不上来,只是觉得震惊。 然而等到震惊过后,他又提起一腔惊惧来,拧眉看她:“你拿殿下待你的一颗真心来做赌注?赌他会因你几句话而动容,不对咱们家逼得太紧?你拿这个做盘算,拖延时间的吗?” 这叫他感到害怕。 她怎么会突然有了这样的想法?感情的事情,是可以拿来做计谋的吗? 宇文舒真心实意的喜欢她,必定也希望,她是真心实意的想对他好。 将来要是知道了——不是的,宇文舒说不定冷静下来,就能想明白。 她一向都扭扭捏捏的,半大的孩子,初尝情之一物的滋味,自然是放不开手脚,带着这年纪女郎所独有的娇羞和稚嫩。 今天突然在他面前豪言壮语宇文舒那么聪明的一个人,又加上对她十分上心,保不齐要回过味儿来。 他要想出这一层,那可坏了事儿! 谢汲腾地站起身,有些急匆匆的,拔脚想往外走。 谢拂忙不迭的随他起了身,几步追上去,一把拉住他:“三兄要去哪里?拿这话羞辱了我,说完了就要跑吗?” 他回过头,不可思议的看她恶人先告状,却意外地发现,她脸上写满了愤怒。 这还是少见的,是实打实的恼了,不是撒娇开玩笑闹着玩儿,好像他说的那几句话,真的伤了她的心。 杨娴看兄妹两个之间的气氛不对劲儿,本来就听得云里雾里,只是不好插嘴外头的事儿,这会儿见动了怒,撑着扶手起了身:“好好地你招惹小幺做什么?”她一面说,一面步过去,轻手轻脚的拉谢拂,“别跟他一般见识,听他满嘴胡吣。” 谢拂想挣又不敢,怕手上没轻重,伤了杨娴可不是闹着玩儿的。 于是她倒在杨娴手上老实下来,只是恶狠狠的瞪谢汲。 谢汲方才惊了,起了身往外走,这会儿冷静下来,又想不起自己究竟要做什么。 他低头看谢拂:“你说我羞辱你?难道你说的话,不正是这个意思?谁羞辱你了,你也太不像话,如今对谁都敢大呼小叫的,你眼里头还有长幼之分吗?” 其实谢汲说这话才过分,长幼之分前头,也该挂一句嫡庶有别。 谢拂是嫡女,就算做错了事,也有上头的嫡兄来教导责骂,且轮不上谢汲。 只是从没人真正拿他做庶子看待,谢拂叫他平白骂了两句,竟寻不出什么话来叫嚣回去。 她腮帮子气鼓鼓的,还有些发疼:“你少冤枉好人!谁拿他的真心做盘算了,我是那样的卑鄙小人,无耻之极,你心里是这样看我的吗?你也太欺负人,先前说我全是私心,在他面前大包大揽,胳膊肘往外拐,这会儿好好跟你解释,你又骂我不识好歹,拿人家的真心不当一回事!” 她越说越来劲,竟张口啐谢汲:“你怎知我就不是真心待他好的?实话告诉你,我就是最怕阿耶不待见他,将来闹得大家没脸。更何况,阿耶是一家之主,阿耶烦透了他,恨透了他,三兄你还指望着家里辅佐他?做梦去吧!” 谢汲叫她啐了口,这是从没有过的事情,又听她简直是胡言乱语,当下怒从中来,左手高高扬起,一巴掌几乎要打下去。 杨娴吓了一大跳,撒开了谢拂就去拽谢汲:“你想做什么?你还想动手吗?” 谢拂看着那高高抬起的手,从前都是温柔的抚她头顶的,上一回二兄头一次想跟她动手时,是三兄护着她,死命的拦着,几乎同二兄翻了脸,说什么不叫二兄动手打他。 今天,他自己先会错意,说了难听话,她不过反驳几句,他却受不住,扬手要打她。 谢拂的委屈无以复加,抱膝蹲下去,竟哇的一声哭了出来。/p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百四十六章所想一致 兄妹之间的这场闹剧,还是杨娴出面收的场,痛骂了谢汲一顿,偏偏谢汲还不敢呛声。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 杨娴有了身孕,全家上下她最大,连谢大妇都不再拿捏她了,谁还敢惹她不痛快? 她拉着谢拂哄了半天,好不容易才算把人给劝住,一扭脸又把谢汲骂走,不叫他在眼前杵着,这才算完。 而事实上,引起兄妹俩争吵不休的,关于谢姜之配婚的这件事,谢笠的心里,是拿定了主意,且同谢潜兄弟两个细细的吩咐过了的。 谢汲寻到前头来时,堂屋中早不见了谢笠身影。 他脸色很不好,谢泠一眼就看了出来:“三兄脸色这么难看,是三殿下说了什么吗?” 他一面进屋坐下去,一面说不是,想了半天,扭头看两兄弟都眼巴巴的看他,才没办法,把谢拂的事情交代了个清楚。 谢泠好像拿错了重点,只听见他说差点儿动了手,当下就差跳脚了:“你怎么能跟她动手呢?” “我没打她!”谢汲叫杨娴骂了一顿也就算了,这会儿谢泠端的那副派头,还是要说教他,他当下生出不满,就拔高了音调呵斥了一声。 谢潜冷眼看着,倏尔在扶手上叩两下,引得两人老实下来:“闹什么?” 他斜着扫过谢汲:“你也别说小幺眼里没你这个做阿兄的,你说她的那些话,难道就是为兄的该说出口的?小幺心思从来就没这么重,你话说的难听,她简直成了十恶不赦的,玩弄别人的感情——” 说着谢潜又觉得不对,就啧了声:“怪不得小幺说你欺负人。” 谢汲啊了声,冷静了半天,回过味儿来。 从一开始他就是很极力想促成宇文舒和小幺之间的事儿的,他的私心才最重,要真的说,是谁想利用宇文舒对小幺的感情,那个人一定是他。 于是他面上尴尬一闪而过,低了低头,所有的气焰消失殆尽。 谢潜见他明白过来,摇了一回头:“等小幺冷静下来,去跟她赔个礼,明儿就是她生辰了,你瞧瞧你办的是什么事儿。礼物还没送出去呢,头天里就先要送她一巴掌?” 谢泠原本怒气冲天的,听了这话,一个没忍住,笑出声来。 谢汲扭了头去瞪他:“笑什么笑?” “行了,有个正事跟你说,别闹了。”没叫谢泠翻白眼反驳他,谢潜就打断了他二人。 谢汲听是有正事,才正了正神色:“我正想问阿兄,阿耶去了哪里?令贞送回来的信儿,阿耶是怎么说呢?” “你的心愿得偿了。” 谢潜并没有十分急着回他,反而是凝眉深思了很久,久到谢汲以为自己问错了什么话。 这堂屋里连兄弟之间的呼吸声都清楚可听见,但就是三个人都沉默下去,寂静得可怕。 谢潜的这句话,是在一番深思后,深吸了口气,才一字一顿的丢出口来的。 谢汲起初愣了下,觉得他说的没头没脑:“二兄说” 一句完整的话没问完,他自己先回过神,像是不敢置信,捏着扶手,声音都有些颤:“姑母的婚事阿耶,点了头了?” 旁边儿谢泠嗤了声:“是,阿耶点头了,三兄还要谢谢二兄,在阿耶面前极力的劝,才叫阿耶同意了。” 谢汲的意外是不加掩饰的,他知道四郎对这事儿很支持,却万万没想到二兄也 他抿平唇角:“二兄为什么会劝阿耶?你应该知道,我动这份儿心思,其实动机不纯,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也是在成全三殿下,可是二兄不是一向都一向都避三殿下不及吗?” “能避着他的时候,我自然是避着的。可避不开了,难道要学的那样目光短浅吗?”谢潜倒是不为所动,好似他做的不过是件再寻常不过的事罢了,平声道,“阿耶说了,他同意归同意,可所有的事,他不会管,你办得成办不成,他不会插手。” 谢汲是能够理解的。 这说到底辱没门楣,阿耶能够点了头,就已经万分难得,实在是形势所迫,要是还指望阿耶上下打点,动用关系,来极力促成此事,那是绝无可能的。 话说到这个份儿上,谢汲横下心来:“二兄,这件事,我已经告诉三殿下了。” 一句话如平地惊雷,最先从震惊中回过神来的还是谢泠:“你什么时候告诉的三殿下?”他拉下脸,侧目看谢汲,“三兄之前说的——你说的办法,就是指三殿下?” 他没理会谢泠,一味的望着谢潜。 谢潜开口时,语气分明是森然的:“说说看,为什么。” 他已经生气了。 自家兄弟再了解没有,谢汲知道谢潜生气时是什么模样,他的这个为什么,倘或说得不好,不能够说服了兄弟们,那他怕是真的就成了这谢府门中被孤立的那一个。 他深吸口气,说不紧张是假的,可努力的保持着平静,将先前的由头,全都坦白交代了,临了了又添两句:“其实二兄也未必信我,所有的这些原因,多多少少都夹杂着我的私心,但事实就是这样的,三殿下对谢氏的容忍,终究有个限度。现在冷静下来想一想,小幺说的话,原也没有错,我们两个所做的事,实际上没差别,只不过是夹杂的那份儿私心,是不同的罢了。” 他为的是佐宇文舒御极登大宝,而小幺为的,是她的那颗心。 谢潜没有他想象中的泼天震怒,反倒静默下去。 谢泠急的直搓手,看看谢潜,却见他没有要开口的意思,咬了咬牙:“那三兄原本的打算呢?不告诉三殿下?事成之后再说给他知道?” “王崇酒肉朋友多得很,他那样的人,徒有其表,最不经人怂恿劝说,起先我是打算安排人把这事儿漏个话风,再隔三差五的认真提一提,他回到家中,少不了要同他阿耶商议,上了心,就回动心。”谢汲也不瞒他,“王家三房没有顶用的,一个个脑子都不好使,又自以为是,刚愎自用,王净之和王岐就是卯足了劲儿想劝,只要他们铁了心,那就拦不下。” 谢潜眉心一挑,果然,跟他所想,一般无二啊。/p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百四十七章荀嬿带来的话 九月初五,大吉之日。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 圣人三子同日受封王爵,可谓普天同庆的大喜之事。 这日是百官观礼,诸王受封,繁琐的礼节,整整热闹了一整天。 到了晚间时,宫中陛下同圣人还设下大宴,身在建康城中的宗亲勋贵c权臣将官皆要到场。 而至于宫宴上,孔扬又当殿宣旨,将河东柳氏女同宇文聪的一桩婚事赐了下来。 这道旨意一出,自然是有人欢喜有人愁的。 看似皇恩浩荡,实则这位秦王殿下,再也同大位无缘了。 谢氏嫡女就在京中,皇帝陛下却越过了晋王殿下,先为秦王赐了婚,其中深意,再明显不过。 从前同宇文聪交好的,乃至于投靠了宇文聪阵营的,随着朝臣上前去道贺,可下了肚的酒,却格外苦涩,连面上的笑,都勉强起来。 而此时的谢府之中,谢笠与谢大妇操持着,一家人围坐一起,算作为谢拂做生辰礼。 门外小厮佝偻着身子进了屋中来,眉目间染上三分担忧。 谢笠瞧见了不由拧眉:“出什么事了?” “外头荀府的小娘子闹着要见女郎,奴才们回了说今日不见客,可可那位小娘子不肯走。” 谢笠眉心一挑,转头去看谢拂。 谢拂一张小脸儿原本是耷拉着的。 她先前是把封王典礼过后,宫中势必会设宴这一宗给忘记了,如今阿耶身份尴尬些,陛下没有召他去赴宴,可二兄和四兄,皆在宴席之列。 她好好的一个生辰,一家子难得团聚,如今他们都不在家,她当然高兴不起来。 这会子听说荀嬿找上门来,又见阿耶神色有些古怪,抬了抬眼:“她前几日倒是说过,要备礼来送给我,我忘了告诉她,今天府上不设宴的事儿了。” 谢笠眼皮跳了跳,这算是家宴,把荀嬿请进府来入席不像话,传出去显得他们谢家眼里没人,满建康城的士族都没下帖子,怎么就叫荀家的小幺进府吃席了? 可人家是一番好意来的,总不能随意的打发了。 还是谢大妇在他手背上不动声色压了下,笑着吩咐谢拂:“人家是来给你送礼的,你出去见一见吧,同她好好说,改明儿单独请她到府上来玩,别得罪了人。” 谢拂心说那小傻子才不怕得罪呢,面上却不露,只哦了两声,就慢腾腾的起了身,又跟着先前进来回话的小厮一路往外去见荀嬿了。 荀嬿果然是抱着只红木的盒子来的,圆圆的盒子,描了金边儿,天色虽晚了,府门下大红灯笼映射出的微弱烛光,却照样映出一片灿烂来。 谢拂提着裙摆跨过门槛儿,招手叫她过来。 小傻子不假他人之手,自己抱着盒子就上了台阶:“阿姊怎么好骗我?” 平白被她指控,谢拂却笑出了声:“是我不对,先前忘了告诉你,我的生辰正好同三位殿下受封王爵的日子撞上了,加上爷娘回京一趟也难得,便只想一家人吃顿饭,不给外人下帖子了。” 荀嬿撇了嘴,把圆盒子往前一推:“喏,紧赶慢赶做出来的。我今儿在家里等了一天,阿兄早上随阿耶出门前,跟我说了你们府上必定不会下帖子来请,我还不信,傻等了这么久。” 谢拂怕她使性子,在府门口不依不饶,便忙伸手接下来,虚开了开锦盒的盖子,往里头看了眼,呀的一声:“你的手好巧,做的真好看。” 不管这夸赞是真心还是假意,总归是叫荀嬿脸上颜色好看了三分。 她拉了拉谢拂,往旁边儿退了两步。 谢拂不明就里去打量她,却正好瞧见她目光落在门口杵着的丫头和小厮身上,于是咳了声,打发奴才们退开些,才又转过脸来问她:“怎么神神叨叨的?有话要跟我说吗?” 荀嬿点点头:“阿兄离府前吩咐我的,说是等不到谢府的请帖,就到了晚间自己来一趟,一则给阿姊送礼,二则有几句话要转告阿姊。” 荀况? 谢拂一拧眉,心口突突的:“他叫你跟我说什么?” 那些话好似拗口,又或许是一天过去了,荀嬿心不在此,有些忘了,抓耳挠腮的想了好半天,才学着荀况的口吻,同她讲起来:“令贞瞒着人说与我,仲卿乡里,查之有异,未告他人知晓,恐事关重大,叫你知道,明日茶楼中,可一叙,至于渐之那里,尚在禁足之中,烦请你幺妹转告谢五一回,且看他们如何说。” 这话说的 不叫庾子婴来送信儿,反倒又转托到荀况那里,实在叫她头疼,看样子,上一回的事儿,庾子婴还在恼她来着。 只是眼下来不及多想这些,谢拂眉头深锁,转了脸问荀嬿:“就说了这些?” 荀嬿又冲她点头:“阿姊,阿兄说的这都是些什么?令贞是谁?我怎么没听过?还有什么茶楼他请谢御史去哪里,也不说清楚了,阿姊能听明白吗?” 她大概是明白的,因知道内情,所以比荀嬿要明白。 荀嬿入京时日短,同庾子惠又没有过交集,大约不知庾子惠的字就是令贞。 可荀况又是什么意思呢? 庾子惠瞒着人跟他说仲卿乡里仲卿乡里 谢拂眼中忽而一亮,那是——河东! 庾子惠查出了河东有异,可是告诉了荀况却没告诉旁人知晓,瞒着人这是瞒着宇文舒的吗? 河东是柳家的地盘,最早要查的,也是宇文舒,可查出问题了,却不敢告诉宇文舒,反倒要先他们来商议 河东,究竟出了什么事? 谢拂攥了拳,一时间像什么声音也听不见了。 荀嬿脸上渐渐爬上不满意,扯着她袖口晃了晃:“阿姊在听我说吗?” 她突然回了神,略表歉意朝她一笑:“我在听。” 荀嬿却啧两声:“分明就没听,算了,阿兄不告诉我,我看阿姊也没打算跟我解释,那我不问了。”她说着望了望谢府大门方向,“我不是没眼力的人,阿姊既说了今日只是家宴,又没往外下帖子,那我不进去了。礼送到了,话也带到了,阿姊今日要高高兴兴的过呀,我就先回去了。” 她说完了作势要走,谢拂鬼使神差的拉了她一把:“明天后天吧,后天你过府来找我,我叫缪云吩咐人去白云楼订一桌子你爱吃的菜送到府上,单咱们两个,谁也不带。” 荀嬿这才有了欢喜神色,拉着她又说了会子话,才登车离去了。/p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百四十八章抗旨不尊 一场家宴将将散了席,谢大妇特意请了伶人入府来,敲锣打鼓的开了戏,谢拂却越发坐不住。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 魏姒坐在她左手边儿,看她一双眼不住的往谢汲方向瞥去,低下头去想了会儿,抬手扣在她手背上:“荀嬿来找你,到底跟你说了什么?” 谢拂猛然一惊。 这事儿其实不能说,阿耶和二兄都不能先知道了,且不说她尚不知河东究竟出了什么事,即便是知道了,也不能越过宇文舒先告诉阿耶。 可是二嫂突然问 她抿唇想了半天,压低了声:“是说了些事儿,但我不能告诉二嫂”她犹豫了会儿,“阿嫂,有没有法子能叫我拉了三兄退席呀?” 魏姒眉心跳了跳,她果然是有话想要同三郎说的,那看来是府外的事了。 这丫头也是叫人无奈的很,说了她几次,她像是一概听不进去似的。 朝廷里的事,郎君们的事,她全都要跟着掺和进去。 到如今,就是想管她,估计也没什么意义了。 她这里想的有些出神,谢拂已经摇着她手臂又小声嘀咕了两句。 魏姒拍拍她手背,把她手拿开去:“你先去,婆母要是问起来,我替你应付着。” “那三兄” 她刚开了口,魏姒就截了她话头:“你去廊下等着,过会子我告诉三郎,叫他去寻你,你们俩可长话短说,别叫阿公与婆母起了疑心。” 谢拂连声道了谢,又抱着魏姒撒了好一会儿的娇,才提了裙摆,轻手轻脚的从席间退了下去。 此处是谢府后院里的小戏台子,魏姒喜欢听戏,又不能总往外走动到茶楼这样的地方去听,所以当初买了府邸后,谢潜就特意规划处这么一片地方。 从九曲回廊穿过,入了月亮门,两侧是各色花圃,每日都有人精心打理,沿着青石砖铺就的甬道延伸的方向一路走,就是三层高的小阁楼,登阁楼再望对面,方是搭就的二层高小戏台,雕梁画柱,重纱卷叠,透着一股子的华贵,又带着三分俏皮。 谢拂出了门,从甬道往外一路小跑,果真在回廊上站住脚,往长椅上坐下去,百般无聊的凭栏赏着月色。 没多会儿的工夫谢汲的声音从她身后传来:“月初的月牙,有什么好赏的?你鬼鬼祟祟的,还拉着二嫂帮你遮掩,把我从席间叫出来,想做什么?” 谢拂几乎在他话音刚起的同时就站起了身。 谢汲趁着月色看她,其实月光太薄,瞧得不真切,可是她面色过分凝重,倒令他吃惊不已:“怎么这副神情?我可没招”声音戛然而止,他倒吸口气,“荀家女郎?” 她好像就是从见过了荀嬿后,才有些漫不经心,兴致缺缺的。 早前当着爷娘,其实在尽力的遮掩,但他能从细微处看得出来,估计是今夜高兴,爷娘没太留意她的小动作。 一开始也没当回事儿,可眼下 谢拂抿紧了唇角:“她不光是来送礼的,还转告了我几句话,是荀况叫告诉我的,且是特意吩咐了她,一定要登门说与我听。” 谢汲下意识吞了口口水:“她说什么了?” 于是谢拂把荀嬿那一番看似古怪不着边际的话,一一与谢汲复述了。 “河东肯定出事了。”她说完带着坚定又开口,一双凤眸凝着谢汲没挪开半分,“我料想还不是小事儿,河东的事情,说白了是替宇文舒查的,怎么如今查清楚了,反而不敢告诉他?庾二兄和荀况两个,明知你在闭门思过,却还是要把这话说给你听,其实不就是想先商量个主意出来吗?” 这话说的有道理,谢汲也是拧眉不解。 且若说要见面商量事儿,庾家不能去吗?荀府不能待吗? 宇文郅和宇文舒之间的夺嫡之争,早就摆到了明面儿上来,今日两人又同受王爵,以后只会咬的更紧。 王岐能堂而皇之的站在宇文郅的阵营里,为他“冲锋陷阵”,庾子惠和荀况,又有什么好藏着掖着的? 就连他,也没想过要瞒着谁来行事。 大家心照不宣罢了。 可他们却要到通安茶楼一叙难道那地方,更避人耳目不成? “这事儿不简单,她可告诉你,明日何时要到茶楼去?” 谢拂瞪圆了眼:“说是辰初,”回了他一句,又惊诧的问了声:“三兄要去不成?” 他沉了声:“令贞的意思再明白没有,既告诉了我,就是想叫我去,不然根本不必走这一趟,还有你”他又垂首俯视谢拂,打量起来。 按庾子惠这个意思,连她也要带上吗? “明日辰初,你与我一起去。” 却不料他话音刚落,谢拂就跳了脚:“不行,你不能去!”她音调陡然拔高三分,“在府上闭门思过是陛下亲口说的,这是圣旨,你出了门,就是抗旨不尊!先前的风声还未过去,王家肯定卯足了劲儿盯着你,你不能出门。” “所以你要一起去。”谢汲按住她,“一来令贞既叫转告你,证明他是想叫你也一同到场。二来你出门去总要带人,正好叫我藏在你的车上,不至于外人看见,茶楼那里令贞一定会安排好,明日驾车绕一圈儿,我从后门进,你绕到前面再下车。” “我”谢拂咬着下唇犯难起来。 事情很紧要,且三兄说的她都信,庾子惠和荀况是想请三兄一起商量事儿的,可这太冒险了,万一给人瞧见了,王家一定抓着三兄不放,闹到了御前去,目无君上和抗旨不尊这两条罪,要杀头都不为过的。 “甭为难,咱们行事小心些就是了,但耽搁不了,”他一面说,脸上一面布满了愁云,“你想啊,荀况和令贞其实都可以寻了由头登门拜访,我出不去,他们总能进的来,可他们没有,你觉得是为什么?” 谢拂翻了个白眼:“太扎眼了。” “对,太扎眼了,怕惊动了人,可是会惊动谁呢?只有晋王和王家——”他带着循循善诱的意思,渐次拖长了音,“这是不能惊动他们的,足可见河东必出大事,说不准说不准令贞派去河东的人,已露出了行迹来,所以他才才要这样小心。”/p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百四十九章果真在等我 谢拂终究也没能拧过谢汲,或者说,在这件事情上,谢汲根本没想过要让一让她,稍做退步。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 他并非不知轻重,倘或给人知道了,后果是十分严重的,这些,他都明白的很。 然而所有的担忧,都抵不上庾子惠特意叫人送来的口信。 是以第二日将至辰时,谢拂命人套了车,只带上了缪云和瑞珠两个,从后门匆匆出府,而谢汲是早在车套好时,就先钻进了车里去的。 此时雾气已退去,叶上结的雾珠也只偶尔还瞧得见挂着几颗,谢拂抬头望了眼,等到旭日高升时,剩下的那些可见的雾珠,也会消失的无影无踪。 她深吸口气,不过瞧着万里无云,天色大好,心情倒还算是不错。 缪云服侍着她登了车,瑞珠就跟着想往车上上,叫缪云一把扯住:“干什么?” 瑞珠小嘴一撇:“差点忘了三” “还不住嘴?”她低声轻斥,又下意识的四下扫一圈儿,生怕有陌生的脸出现。 车内谢汲无奈长叹:“你带上缪云就算了,带她出来做什么?生怕人家不知道,我藏在你车里吗?” 谢拂刚坐正下去,听了这话,笑出声:“我要出门,只带缪云一个,那才惹人注意呢,三兄放心吧,有缪云看着她呢,她不会惹事儿。” 车外两个人听了个清清楚楚,正因为清楚,瑞珠小脸儿才更垮了三分。 这又不怨她,她从没干过这种事儿,是真的一时给忘记了而已。 一路上倒也没再折腾出什么花样来,谢拂的马车绕了足足有两三圈儿,驾车的小厮才把车稳稳当当的停在了通安茶楼的后门处。 谢拂把侧旁的一面小帘子请撩开一个角,扬声叫缪云:“去门上回一声,说是谢府的车停在这里。” 缪云是昨儿夜里就得了她一通吩咐的,自然知道要怎么办,应了是个,提了裙摆步过去,在门上轻叩三声。 果然不多时,一个容长脸的约三十出头的男人拉开门,往外扫了一眼,才正了神色看缪云。 缪云回了两句什么话,那男人眼神一变,把将门彻底打开了来,他又扭了头朝里头吩咐什么话,谢拂眼瞧着五六个年轻小厮疾步出来,那模样看着,倒像是把风的。 她眼角抽了抽:“就这样?” 谢汲也怔了下,不过回神很快:“此处偏僻,本来就不常有人走动,放心吧,没事。” 这话不假,这间茶楼大,前头正门临的是最热闹的一条街,可到了后门这里,基本上是没什么人来往的。 谢拂稍稍放了心,催了他两声:“那三兄快去吧,可小心点儿,别四处看,仔细暗处有人盯着。” 她像做坏事儿的小孩子,一颗心到底悬着放不下,生怕要节外生枝,又总觉得不妥当,怕有人盯着他们。 谢家如今跟置身风口浪尖没什么差别,要再叫人拿住了大把柄,可不是闹着玩的。 她是一直眼看着谢汲安然的入了内,才彻底松下这口气,叫了声缪云,又见先前那男人把院门紧闭了,才吩咐驾车的小厮往正门的街行去。 到谢拂迈进茶楼中,已过去一盏茶的工夫。 她进了门来,竟仍旧是先前在后头替谢汲开门的那男人迎出来的,于是谢拂下意识的打量他,心里多少有了定论。 这男人估计算得上庾子惠的心腹,建康城中这一间茶楼,明面儿上多半是这男人的产业,对外样样都是他在经营的。 男人话并不多,只是同谢拂行了个礼,就一路引着她往三楼上。 谢拂抬头看着,把此处茶楼又同吴县的那一间客栈比较了一番,构造好似差不多。 可就是瞧出了构造差不多,她脚下才一顿:“三楼?” 男人好似听出她的疑惑来,恭敬的回她:“郎君吩咐了,上四楼太扎眼,叫人看见了不好,三楼有雅间,在最拐角处,且都有人盯着看着,不会叫人靠近了。” 谢拂撇撇嘴,明知道是不能给人听见半个字的事儿,还不如上板歇业。 正想着,男人已经领着她七拐八绕的在一雅间外停了下来。 她站在那里没有动,男人上了前,在门上轻叩三两下,低声冲屋中回:“人到了。” 谢拂听着里头一句进来吧传出来,男人才朝着弯腰一礼:“奴才就不进了,女郎自个儿进去就好。” 那声音分明是庾子惠的,谢拂一拧眉,嗯了声,不多迟疑,上了手把门向里一推,闪身入了内,想了想,方又反手把门给关上了。 她人还没转过身,抱怨就先出了口:“还不如歇业,这样实在叫人不放心,我们都没什么,只是三兄他不成,叫人看见了,认出来了,都是要命的大事。” “你这是信不过我,还是信不过三殿下培植的人手?”庾子惠噙着笑,叫她过去坐。 谢拂往胡凳挪的脚步就顿了下,眼中闪了闪:“这茶楼里的人,都是他亲自培养的吗?” 庾子惠耸了耸肩头:“差不离吧,京外的都是我经手的,京城的大多是他亲自来的,所以你放宽了心吧,我早吩咐了孙掌柜,谢三郎君同谢家的女郎今日要来,他不敢不小心安置,倘或叫人认出了渐之,头一个要倒霉的,一定是他。” 谢拂没由来一阵脸红,啐他没正经,就弯腰拉开张胡凳,顺势坐了下去。 谢汲看她没出息的模样,忍不住摇头,等缓过了劲儿,才问庾子惠:“她也上来了,到底出了什么要紧的事情,总能说了吧?” 落了座摆弄裙摆的谢拂,手上动作立时收住,一抬眼望向庾子惠。 看样子,三兄刚进门的时候,就已经问过一次了,可庾子惠没说。 是在等她吗? 她喉咙一紧:“你要说的事,是一定要我听的?你托人转告小郎君,又叫荀嬿登门与我传话,其实并不只是想叫我说给三兄听——”她话音猛然顿住,想起了谢汲说的那些话。 其实庾子惠,也是想叫她一同到茶楼中来的。 谢拂原本就没有彻底舒展的眉心,更拢紧成小山:“你真的在等我一同来。”/p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百五十章拥兵自重 庾子惠和荀况两个对视一眼,也十分坦然的就应了个是。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 他话音落下,谢汲脸色倏尔沉下三分:“有天大的事,也该我们商量着处置妥当,何必拉上她?” 庾子惠知道他护谢拂,怕说得多了,他脸色要更难看。 但是这事儿他在刚得了信时,就打定了主意,是一定要谢拂知晓的。 事情太大了,大到连他都不敢轻易告诉宇文舒——也不是,其实是不知道怎么跟他开着口,更怕的,是告诉他之后,拦不下他的一时冲动。 他的目光落到谢拂身上去,如果说眼下还有什么人,能够拦住宇文舒的头脑发热,那一定就是谢拂。 荀况铁定也是这样想的,事情他原原本本的告诉了荀况,凭荀况的聪慧,不会想不出来,他为什么一定要拉上谢汲和谢拂,而荀况又真的按他所说,叫荀家的小幺登门去传话,这足以证明,荀况同他是打的一个主意。 “谢御史别急,还是先听听令贞兄把事情说清楚了,你大概,就知道为什么了。”荀况揉了揉鬓角,颇为无奈的开口劝谢汲。 他知道谢汲和庾子惠一向关系不错,他在颍川时,也有私交甚好的朋友,人家都说君子之交淡如水,可实际上不是那么回事儿,真正亲密无间的,说话c做事儿,往往在外人眼中,多少会显得没轻没重。 就好比眼下的谢汲。 实际上他说这话,不满和抱怨已经十分明显了,可他连是什么事儿都还不知道,就先急着数落庾子惠,委实不是道理。 他之所以接过话头,也是因有这样的朋友,知道庾子惠不好反驳他什么,也不会反驳他什么,才替庾子惠回了这么一句罢了。 果然谢汲只丢了个白眼过去,就没再说话。 还是谢拂抿唇问庾子惠:“到底怎么了?” “我说的那几句,你们应该听得出是什么意思,”庾子惠也没因谢汲的态度而着恼,反倒心平气和的,“河东,出了大事。” 谢汲嗤了声:“我知道是大事,不然不会冒这么大的风险出来见你,别兜圈子,有话直说。” 庾子惠啧两声:“我怕说出来,你惊愕不已,可别太失态。” 谢汲原本就阴沉的面色,更见铁青。 荀况下意识扯了庾子惠一把,示意他别胡闹了,说正事要紧。 于是庾子惠才收起玩笑的心,咳着清了一把嗓子:“河东柳氏,拥兵自重。” 拥兵,自重? 谢汲同谢拂几乎是同一时间侧目望向对方,眼底显然都写着不想信。 “你说这话,是要有凭有据的!”谢汲咬着牙,可不经意的尾音颤抖,泄露了他心里的震惊。 “自然有证据,我才敢说这话。”庾子惠深吸口气,“大概一年半以前,柳家上过一道折子,募了一次兵,这事儿你知道吗?” 谢汲一愣。 一年半以前他眯缝起眼来深思好半天,点了下头:“那时候不是因出了暴乱吗?落草为寇的山匪打家劫舍” 话只一半,他就说不下去了。 阿耶是从年轻时就领兵的,他虽没上过战场,却也是读过兵书的人。 河东驻扎的虽然算不上什么精锐之师,可也没道理叫一伙子山匪逼到要募兵的地步。 当年柳家上折子的事情,阿耶在陈郡是得了信的,那会儿还是陛下派人询问,阿耶才知道此事。 可那时候,压根没把河东柳家放在心上,阿耶算计了好多天,上禀回复了陛下,此折可允。 难道说 “你就因为这个” “不光如此。”庾子惠知道他想问什么,一扬声,打断了他,“安邑c闻喜c蒲城和端氏四地,柳士璋封了四个山头,不许进山,也不许打听,这事儿,你又知道吗?” 这事他上哪里去知道! 可谢汲还没来得及说什么,谢拂就已低呼一声:“封山?封山是什么意思?你这样笃定是柳家干的吗?他们凭什么封了山,河东郡的一众官员,难道没人上折参他们?” “你别急啊,听我慢慢说。”庾子惠眼中笑意渐渐敛去,唇角也往下拉着,“我先后派去了三拨人马,这些年替三殿下干过好些事儿,从没有费过这么大工夫的。最开始封山的事情真没查出来,只是第一次他们回信时,提了一两句,我也没当回事,最要紧的,还是盯着当年募兵的这事儿了。可后来接二连三的传回消息,我才发现,封山并不是意外,而是故意为之,这才察觉有古怪,派去了第三拨人马,详细的查这事儿。” “然后呢?”谢汲觉得喉咙一阵发干,连头皮也不由自主的麻了嘛,“我照样不太明白,你捡重点说。” “柳士璋封山后,把当年募来的兵,分批次送到了山里去,秘密地训练,而且每年上报朝廷要军饷时,这些人头,仍旧算在索要的军饷人头之中,这意思,你明白了吧?” 柳士璋要造反?不,这不大可能。 可谢汲一颗心没由来的悬起来,脑子里的那根弦也绷得十分紧:“他想小幺问的,我也想不通,他敢封山,敢在军饷一项上弄虚作假,当地的官员,都是瞎子不成?四地百姓就没人闹事吗?” “有什么好闹的?河东并非贫瘠之地,安邑最为富庶,百姓根本就不会进山去打猎,他别说封一座山,就是把周围的山头全封了,百姓也不会当回事儿。至于其他三地,情形也差不了多少。本来就不是靠山吃山的地方,这种事,只要有官府派下的文书,谁也不会太较真儿。至于当地的官员们——” 话至此处,庾子惠眼神暗了暗:“两浙一案,你还品不出味儿来吗?” 无外乎是官官相护,又或是利益勾结,而柳家势大,又是河东豪族 说穿了,就同两浙一个样儿,从骨子里烂透了。 而河东比起两浙来,一定有过之而无不及。 军中的事情,他们竟都敢这样视若无睹 谢汲越想越后怕:“但是封山这么大的动静”他斜着望庾子惠一眼,收了这个话,转而问他,“那你现在打算怎么办?柳士璋要真的拥兵自重不,他封了山,还秘密地训练士兵,又骗取朝廷军饷,这分明是打算反了——这事太大了,除了河东的官员,建康一定有人帮他兜着。” 就好比两浙案时。 魏承延的折子送不出来,是有人刻意的拦下来,所以事后想一想,即便他的折子或书信能送到建康城,也一定送不到御前去!/p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百五十一章叫她去说 “你说的不错,这事太大了,等揭穿了,不知道多少人要遭殃倒霉。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河东一众官员估计是一个也跑不了,至于京城”庾子惠拖了拖音,“渐之,你应该知道的,晋王和王氏一族,一样跑不了。” 他当然知道。 河东柳家早就为宇文郅所用,这一点毋庸置疑,要不为这个,他们也不会费心思去河东查柳家,最开始,只是为了查清楚柳元山的事情罢了。 可谁又能想到 不对! 谢汲脑子里念头一闪,刚要开口,就已经听见了谢拂冷然问:“所以根本不是柳士璋要反,是晋王?” 荀况拧着眉瞪她,不过想着没有外人在,他才把要斥她口无遮拦的话咽回了肚子里去,只是语气不大好:“当然不是柳士璋,但是说话办事儿自己没有分寸的吗?这事儿我跟令贞兄合计过,要单凭河东一郡,就想起兵造反,剑指宫城,那是痴心妄想。且不说天下诸郡会勤王保驾,就是他们真的打到了建康城来,京中的八万禁军,可是精锐中的精锐,每一个都是千挑万选选出来的。柳士璋绝不可能讨到好处。” “可要不是为了反,冒着掉脑袋的风险,干这种事情吗?” “其实真的说不准。”庾子惠很适时的打断谢拂的话,点了点面前桌案,转头去看谢汲,“你没来之前我们就合计了半天,除了这些事情之外,当年晋王从两浙贪走的那些银子,应该是都送到了柳士璋手上去。而且知道了这些之后,我还想起一件事,正好你听了,也别再想着,都弄出封山这样大的动静了,怎么京城就一点儿信儿也得不着,倒像我说的那些都是骗你的似的。” 还有旁的不成?这些年,河东到底成了什么样? 今日听庾子惠一件件的细说下来,那里,竟成了柳士璋的“独立王朝”吗? 他冷下脸来:“你说你的。” “其实早在三年前,这四地就频频有人口失踪的事情,每回人数都不多,可零零总总下来,大半年的时间,四地上报到朝廷的失踪人口,竟高达三千多人。” 这个数,实在令人触目惊心。 三年前,也确实造成了一场轰动。 大晋立朝百年,天灾也好,人祸也罢,经历的太多了风雨摇曳,可这样的失踪案,还是头一遭。 庾子惠要不说,谢汲也险些忘记了。 毕竟时间过去太久,而那时的河东,真的是不太起眼。 在他的记忆里,河东无非是出了一个柳氏,又出了几件可大可小的案子,至于别的,就再没有了。 这件失踪案 “我记得这个案子,后来是不了了之了的。”谢汲眉头紧锁,“听你的意思,跟眼下柳士璋封山操练兵马这事儿,也有关系?” 庾子惠嗯了声点点头:“当年查到最后,是刺史上了折子回复朝廷,并不是人祸,而是山中有妖。你知道,这种神鬼之事,谁也说不清,陛下和圣人又一向信这个,自然就没再追究什么,只是派了抚慰款,之后就撂开手了。” 三年前的事情,荀况多少知道些,只是那时年纪尚幼,实在不懂事。 但如今他可不是傻子,一来二去的细细想,立马明白过来是怎么一回事:“那些失踪的人,应该是都被柳家弄走的吧?而且这样看起来,早在三年前,柳家就已经搭上了晋王这条线,且为今日做了打算。说什么山中有妖,不过是为了今后的封山造势而已。本来百姓也不必靠山吃山,富庶有余,加上既有妖魔作祟,封了山,其实是对百姓好。” 谢拂听来恍然大悟,于是咬牙切齿:“他们可真是煞费苦心!”她一面说,腾地站起身来,低头去看庾子惠,“何必要告诉我们?既查清了,一道折子参到御前” 谢汲一把扯住她,拉了她往下使劲儿,叫她坐回去,又板着脸瞪她:“胡说什么?这能参到御前去吗?” 原本是气糊涂了,叫谢汲一声呵斥下来,谢拂的脑子也渐次清明。 告了柳家,就等同告了宇文郅。 他们谋划了三年之久,即便如今叫庾子惠查出了端倪,又能怎么样?只要陛下下旨彻查,他们一定能及时的收手。 哪怕是铺开的这一摊子已经太大,他们也一定在筹谋之前,就做足了万全的准备。 这可是掉脑袋的事儿,真被揭发了,那是谋逆! “是我犯糊涂了。”她低了低头,瓮声回了句,又咬着下唇,“况且就算告发了,也是柳家的事儿,哪怕陛下雷霆之怒下,他们来不及收手安置,将来在御前,也一定不会去攀咬晋王和王家。扳倒一个河东柳氏,对宇裴王来说,并没有任何意义。” “要说收手,他们是收不住了的。这种事要查起来,蛛丝马迹太多,而且我能这么快就查出端倪,足可见晋王他们,从一开始,就没打算留足后路。不过你说的是对的,”庾子惠侧目去看谢拂,“柳士璋不会攀咬晋王,只要晋王还在,将来就有御极的希望,而只要晋王登大宝,柳家就能翻案。这天下是非,还不全凭天子心意吗?” 谢拂心下一沉:“是,真等到那么一天,他大可以做一场局,说柳家今日之祸,是裴王伙同你们庾家和荀家设下的陷阱,到时正好趁机发落了你们,再替柳家翻了案,一举多得的事儿。” 可谢汲却又迟疑起来,狐疑的盯了庾子惠一回:“所以你把我们找来,到底想干什么?这么大的事情,为什么没有告诉裴王殿下知道?” 所谓君臣有别,他们算计再多都没有,到最后,还是得叫宇文舒来拿主意。 他不太明白,庾子惠为什么要多此一举,先同他们讲的这样明白,还叫他冒着风险出府来。 而且说了这么半天了,他分明什么法子也没有讲。 谢汲眼波转了转,突然就有些看不懂这个多年的好友了。 他把事情前前后后想了一回,目光最终落到谢拂的身上去,呼吸一滞,带着试探的问庾子惠:“你总不会是想着,叫小幺到殿下面前去回此事的吧?”/p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百五十二章以死相挟 谢拂心跳快了三分,有些紧张,又有些害怕。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 这种关乎到起兵造反的谋逆之事,于她而言,到底还是太超出想象了。 两浙的那桩案子,其实已经算是一个极限。 人为了私欲,竟真的可以坏到那样的地步。 而她又见识过了宇文氏兄弟的互相算计和博弈,实在叫她大为惊叹。 这次河东的事 她没等庾子惠回话呢,就频频摇头,连连摆手:“我可不成。” 庾子惠一扶额:“知道你不成,我没指望叫你去回他这种事。” 不得不说的是,从两浙归来,他对谢拂可以说刮目相看。 以前觉得她永远也长不大,哪怕将来成了家,做了阿娘,估计也是这样的孩子心性了。 毕竟从小生活的环境太优渥,府里府外的人又大多顺着她的心意来,顺顺当当活了十三年,也许以后,会一直这么活下去。 太安逸的环境会叫人长不大,其实就像子婴,也像荀家的那个荀嬿。 但谢拂叫他感到意外。 然而这份意外,也是有限度的。 这么大的事,叫谢拂一个人去告诉宇文舒,他害怕她支支吾吾半天说不出句完整的话,回头耽误事儿呢。 谢汲看着他出神,喂了声,耐心突然就没了:“你是不是打算害我啊?我出府都大半个时辰了!” 他特意的拔高了音调,惊了庾子惠一把。 荀况也颇为意外的一挑眉。 谢家的三兄弟,性格其实各不相同,可有一样,人前永远风度翩翩。 他们像云端的仙人,虽也会恼怒,也会怨怼,可好像永远不会太失仪。 果然交了心的朋友,就是不一样啊。 他想着,没忍住,一声轻笑从唇角溢出来。 谢汲一眼剜过去,又眯了眯眼,没再说话。 庾子惠大摇大摆的摇头:“你只会在我面前甩脸子了。” 荀况怕热闹了谢汲,连忙收了笑声,可嘴角若有若无的笑意,其实还是看得见的。 谢拂看的头疼不已,咳了声张口提醒着:“三兄真的离府好久了,家里是叫阿嫂应付着的,可万一阿耶要寻他,漏了馅儿,回家我们要挨罚。”她说着眼巴巴望庾子惠,“你到底想怎么办,倒是紧着说呀,先前的事儿太叫我震惊了,你后头要还有更叫人惊愕的,一回说完了,别叫人一颗心七上八下的。” 于是庾子惠哦了声,他难得孩子气,也无非是同谢汲相处时,才会偶尔这样罢了。 从前跟宇文舒其实也会,不过年岁渐长后,总觉得就算关系在密切,宇文舒也终究姓宇文,是高高在上的君,而他早晚是臣下,既然君臣有别,有些时候,还是要把握好分寸才行。 一愣神的工夫,发觉自己思绪飘的有些远,眼底闪过一抹无奈:“我没敢告诉他,是怕他听了震怒,控制不住自己,失去理智,到时候连我也拦不住他。你们也说了,这不是能轻易捅到陛下那里的事儿,不然对大家都没好处。伤敌一千,自损八百这种事情,我可不干,也不会叫他干。” 他这么说,谢汲就彻底明白了:“所以你把小幺也牵扯进来。” 庾子惠脸上的尴尬一闪而过,又咳了声:“也不是我要把她扯进来,”他说着挑了把下巴,“我听他说,你那位好姑母的婚事,你都打算拿来做文章了,而且五娘也是知情的,还很赞同你的做法。渐之,一开始,不是你总拉着五娘往这一汪深潭里跳的吗?” “说这个做什么!”谢拂连一丝一毫都没间隔,庾子惠那头话音落,她这里就开了口,“是我自己不愿意鼠目寸光,没有谁要牵扯我。” 得,差点儿说错话。 庾子惠两手一摊:“反正我的意思,你是明白了的,渐之啊,不要说是我,我这样同你讲吧——”他沉下脸来,“此事就是摆在圣人那里,都拦不住他。” 谢拂脑子又没毛病,相反的,还好使的很。 她为庾子惠这几句话,登时就闹了个大红脸。 好嘛,现如今,连圣人都劝不住宇文舒的事情,她倒能劝的下来了。 她在宇文舒那里,面子比圣人还要大,说的话比圣人金口还要管用哩。 谢汲只是拧了拧眉,虽然觉得不妥,可终究没驳斥他什么。 谢拂呆呆的抬头看过去,木讷的问他:“你太高看我了吧?万一我拦不住,劝不下呢?这话我听来只是震惊,可他不一样这是他们宇文氏的江山,晋王要真的伙同柳家意图谋反,这是霍乱超纲,更是作践天下安定,届时狼烟四起,战火纷纭咱们听来只觉得他太离谱,可裴王听了,一定杀了他的心都有,这怎么劝呀?” “劝不住他,就吓唬他,你说他敢告御状,你就横梁死给他看,他一定就不敢去了。”庾子惠玩笑着打趣她,倒像是没个正形。 谢拂呆若木鸡的啊了声,一双凤眸闪了又闪,看看谢汲,又去看荀况。 荀况噗嗤一声笑出来:“都这时候了,令贞兄还有心思同女郎开玩笑啊?” 然后谢拂的脸就黑了。 这是什么人嘛! 她其实有好多年没见过庾子惠了,礼倒是年年收,可面是见不着,对他的印象还停留在幼年时的天人之姿,还有那温润如玉的气质,可从两浙案一直到今天,他简直颠覆了她对他以往的看法! 这个人,真是太坏了。 她气鼓鼓的:“我不帮你,你自己去劝吧!” 庾子惠忙正了神色:“别呀,为兄不是同你玩笑而已,怎么还气上了?” 谢汲知道他一贯是个什么德行,玩笑什么时候都能开,你这头觉得火烧眉毛了,其实他也觉得,但他照样同你插科打诨。 实际上是紧张吧,越是心里安定不下来,嘴上就越是没正形。 “你要把她气跑了,可没人帮着你规劝裴王殿下。”谢汲抚了抚额,又轻拍谢拂,“别闹。” 谢拂鼓着腮帮子冷哼一声,别开了脸去不再看他们。 庾子惠尴尬的笑了两声:“那算是说好了?叫五娘来劝他,横竖这事儿他得知道,但是不能闹开了,到底要怎么办,等告诉了他,瞧瞧他是个什么反应,然后再合计吧。”/p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百五十三章激怒 这事儿谢汲算是默许了,只是脸色并不怎么好看。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 庾子惠看在眼里,也不多搭理他。 说是觉着谢拂掺和进来的太深,但先前时候,他们兄弟自己也没少拽着谢拂搅进来。 或者说,打一开始,谢拂就避无可避。 这些,谢汲心里有数,他们每个人,心里都有数,连谢拂自己个儿 庾子惠眼风一扫,拿余光瞥过荀况,几不可闻的笑了声。 谢汲拧眉盯他:“笑什么?” 他立马哦了声,却改口问谢汲:“刚才还说起你姑母的婚事,这事儿如今怎么样了?我听殿下说起时,好像并不大顺利。” “这件事就不用你操心了,”谢汲神情略变了变,染上三分不自然,就顺势别开了眼,没再看庾子惠,“我阿耶已经答应了。” 这却是十分出乎庾子惠和荀况二人所料的。 谢家小姑姑的事,他们是从宇文舒口中得知的,但同时听说的,还有谢笠对此事的极度不赞同。 实际上能理解,都是高门出身,这种事终归丢脸,说不响嘴。 要是把他们摆到谢笠的位置上,对此事也是决计不会轻易点头的。 然则眼下谢汲却说 荀况声音里满是不敢置信:“太尉同意了?” 谢汲没言声,谢拂等了会儿,见他好像没有回荀况的意思,怕弄的尴尬起来,就应了个是:“我刚知道的时候,也挺惊讶的,实在是想不到,阿耶能点头,当初三兄与我说,我心里就直犯嘀咕。这样的事,阿耶怎么会同意呢?就是叫我听来,都觉得匪夷所思。眼下真是叫人意外的很。” 庾子惠沉了沉声:“到底见惯了风雨,经历的多了,就总能看得开眼前得失,计较的,是长远,是以后。” 他好似是喃喃自语,又像是在同他们解释着什么,没人说得清。 只是他说完了并没有沉默下去,反倒把两道剑眉挑的十分高,转过脸来问谢汲:“打算叫殿下帮你一把?” 谢汲好似吃了一惊:“我们家的事,为什么要请裴王出手相帮?” “你难道”庾子惠一时讶然,“不然你告诉殿下”他嘀咕了两句,好似了然,那股惊讶渐次淹下来,“我想岔了,还以为你是打算借他的手,成就这桩婚事。” 谢汲啧的咂舌:“我阿耶虽然同意了,可叫二兄特意告诉我,这事儿他不会插手促成。能不能成的,得看我们自个儿的本事,王家要是能抿出不对来,不上钩,他不会帮我们。”他对插着袖子,冷眉冷眼的觑庾子惠,“你不是不知道他的,总能明白这是什么意思。” 庾子惠便立时倒吸口凉气。 怪不得谢汲是这么个态度了 他怎么跟宇文舒开口?太尉的态度摆的再清楚没有,事情成败与否,全凭他自己的本事。 这是家事,也算得上是丑事,不过凭各人的看法而已。 太尉看似撒开了手,实际上打从心眼里儿是不希望谢汲能办成的。 要是谢汲真有能耐,说得出办得到,那太尉是无话可说。 可谢汲要是假借他人之手,尤其是宇文舒的手,把这事儿给办成了 庾子惠吞了口口水,就没再吱声。 然而荀况一旁看来,心里泛着嘀咕,等他两个你来我往的扯完了,他才悠悠开口,向谢汲冷不然丢了一问:“你原本,也并不打算指望殿下的吧?” 谢汲眼底闪过诧异的光彩:“此话怎讲?” “倘或你本就是打算凭殿下的本事,成就这件事,那早在你心中有所想时,就会告知殿下了,不是吗?”荀况淡然的笑着,一双眼却没离开谢汲身上半分,“殿下同我说起的时候,我就在想,你此时才提起这个,泰半是因为殿下近来有些不耐了,你恐怕时日再长久些,等到殿下受封王爵,同晋王的矛盾再尖锐些时,他会彻底的不愿意容忍谢氏。” “你”谢汲一时竟找不出什么话来反驳他。 毕竟荀况此时所言,皆是他当初心中所想。 他选择在这时候告诉宇文舒此事,为的,的确是稳住宇文舒。 可叫荀况这样揭穿心事,他面上到底抹不开,脸色便阴郁起来。 谢拂倒像没心没肺似的,也不知是装糊涂,还是真觉得没什么,一仰脸,只管开口叫荀况:“他在庾家同我说的那些话,也告诉了你吗?” 荀况一愣,旋即笑起来:“是,殿下与我说过。” 谢拂便连连哦了两嗓子:“怪不得你会这样说了。” “不过——”荀况笑着回了她几句,一提嗓音,又冲着谢汲去,“你就不怕这样做,殿下更会恼了你们吗?” “为什么要恼了我们呢?”谢汲嗤的一声笑出来,“我所做的一切,难道不是以殿下为先的吗?难道就因为,我在以殿下为先的同时,还想替我家中周全一二,殿下就要恼了我?小郎君的意思,是想告诉我,裴王殿下,是个无容人之量的伪君子?” 荀况其实没有什么恶意的,要说起来,他也算是好心的想要提醒谢汲一二。 只是他没想到,谢汲的反应会如此过激,好似他说了什么冲撞谢氏的话一般。 他不明白,庾子惠却是能够理解与体谅的。 谢氏一族这百年间都太过顺遂,这样小心谨慎的时候,几乎是从没有过的。 如今的谢氏,每走一步,都要深思熟虑。 考虑陛下,考虑晋王,还要考虑到裴王。 生怕一步踏错,万劫不复。 说他们心里没有怨气,他是绝对不信的。 他认识谢汲太久了,同谢家人交好也很多年了,其实算得上从小的情分。 谢潜一直在两头犹豫,谢汲虽说心向宇文舒,可他毕竟还是谢氏郎君,无论到什么时候,都做不到置谢氏于不顾。 所以对谢汲而言,宇文舒的态度,是很令他为难的。 宇文舒想笼络谢氏,可一直得不到想要的回应,时间久了,那份心淡了不说,还会生出无限的不满来,谢汲夹在中间,更是左右为难。 荀况眼下说的这番话,的确是很轻易地,就能激怒谢汲了/p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百五十四章好计谋 庾子惠终究没敢叫他二人再纠缠这话题,说多了伤感情,谢汲的脾气他很清楚,面上看着和和气气的,好像特别容易相处,其实骨子里并不是。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 谢氏四子中,真正脾气好的,也就只有谢瀛了,而脾气最坏的,当属谢汲。 外人或许不懂,觉得他不过是个庶子,能有今日的荣耀加身,已经是陛下万分高看,还有太尉同大妇的十分抬举了。 可他心里门儿清呐。 就是因为谢大妇对他的抬爱,从小就是这样的,才叫他养成了刁钻的脾性,如今也不过是随着年岁渐长,懂得收敛了而已。 要想叫谢汲这样的人心生自卑,那是决计不可能的。 是以他连声打岔,岔开了话题,平着声问谢汲:“那你自己有想法了吗?殿下不能插手,可我总归还能帮上你一些,要遇上难处,大可同我说。” “不用,”谢汲知道他有心打岔,自然不会拆他的台,只是多瞥了荀况两眼,带着些怒意,临了了收回目光,落在桌案上的琉璃盏上,“这事儿我有分寸,王崇好酒贪杯,在京中的酒肉朋友多得很,酒席上说话没忌讳,谁都能怂恿他两句,一来二去,次数多了,他那样的人,贪心不足,总归是会动歪心思的。” “可他万一要是不” 然则荀况还没把话说完,谢汲已经冷冷的截了他的话头:“不是说知己知彼吗?王崇是什么样的人,小郎君下工夫去打听过吗?人都是有弱点的,我说了,他贪心不足,又太好面子,不然也不会丧妻已有一年,至今仍未提起续娶的事了。” 荀况叫他噎了一回,脸色也有些不好看,但他脾气可比谢汲好要的多,加上庾子惠不停地冲他使眼色,他仔细的想一想,先前的那番话,说的也委实有些不妥,再三的忍了,才没同谢汲计较。 庾子惠观他神色有异,不好多说什么,只怕劝的多了,谢汲的脾气更要上来,于是装模作样的边解释边问:“你的意思,王崇一直不提续娶之事,一则是为面子,想成全他一个爱重发妻的名声,二则其实是贪心,因他发妻出自清河崔氏,他想续娶,门第上不愿将就,可往高了看,又瞧不出个十分合适的,如此一来二去,才耽搁了下来,是吗?” 谢汲闷声嗯了一回:“差不多是这么个意思。” 可要这么说来,庾子惠倒是有些想不明白了。 他凝眉不解:“难道从前他就没想到过,谢家还有一位养在家庙中的嫡女吗?” “你也糊涂了吗?”谢汲古怪的盯他,似乎对他会有此言论十分意外,哂了下,“我姑母同他差着辈分呢。” 庾子惠倒真像是才想起这一茬,轻拍一把脑门:“看我,把这事儿给忘了。” “你也说这里头差着辈分,他从前不敢想,难道叫人怂恿两三回,就敢想了吗?”荀况越想越觉得这事儿不靠谱。 照谢汲这样的说法,王崇并不是没想过谢家的那一位,可没动过心思,就是忌讳着辈分二字,要这样说,王崇也不是个傻子,既不是个傻子,难不成如今反倒就敢动心思了? “你们这样不信我?”他好像不是很愿意多谈此事,只是噙着笑反问了一句,再不与他二人提半个字,反倒顺着庾子惠先前的话往下说,“这一桩事上没什么好向你开口的,不过另有些事,倒真的少不了要你帮上一帮。” 庾子惠只愣了须臾,就坦然的笑了。 谢汲同他一向是没什么客气的,他也不觉得不妥,反正从小这样,也惯了。 就好比当年他在陈郡经营起那间客栈时,其实并没想过将来凭这个拿捏谢汲,那会儿是真的手头银子不够,宇文舒虽然不差这点子银钱,可拉开的阵仗太大,好些地方要他来贴补,再加上他又不像两个兄长那样,还会从别处贪了银子来为己用,是以庾子惠就并没有同他张这个口,反倒求到了谢汲那里去,弄了好些银子,才算把客栈经营起来。 于是他一抖肩:“你只管说吧。” “我姑母的事,是刻不容缓,眼下就要急办的。我想着十天之内,必得有个结果。王崇父子两个,也不是个能急事缓办的性子,只要起了这份儿心,一定雷厉风行的像陛下请指婚圣旨。等到陛下赐了婚,王家暗地里使阴招来坑我的这笔账,就该同他们清算一番了。”谢汲话到后来,眼中闪过一丝不怎么明朗的阴骘。 这样的神色庾子惠其实见过好多回,只是这一回最叫人感受真切,他心下一动:“你待如何?” “家中爷娘本是打算初八就动身回陈郡的,但我再三想了,也回了话,想叫他们等到圣旨派下来之后,再回去。到时候家里头”他话到此处,神色但见柔和下来,“阿娴有了身孕,对外还没宣扬起来,我原本想的,也是等接了圣旨,再设宴庆贺一番,外人看来,谢氏门中是双喜临门,也算正合适。” 庾子惠同荀况对视一番,哟了声:“那我可要恭喜你了啊。” 他提起杨娴有身孕的事,庾子惠和荀况两个少不了要真心实意的恭喜他一番,只是这话揭过去后,荀况就蹙着眉心来问他:“你想借着夫人有孕,堵上那伙子小人的嘴?” 谢汲嗯了一嗓子:“王家散播传言出去,虽说借着我当年糊涂无知,可更多的,无非是说我与阿娴成婚近三年,膝下没得一男半女,凭这个说我们夫妻不睦,感情并不好,加上我这趟入京,把阿娴一个人留在了陈郡,更成了他们的说辞。这回阿娴有了身孕,正好打了他们的脸。” “再然后我着手安排下去,把当日谢三郎君一段风流往事因何而散播开,谢三郎君同杨夫人究竟是不是真正的夫妻不和,再往外头散一散,有心的人,口口相传,到最后,总归是要扣在王氏一族的头上,就对了。”庾子惠很适宜的接过谢汲的话,顺势往下说,“你这个盘算好得很,先叫他们得了指婚的旨意,王崇那样的人,续弦却能娶到你姑母,王家一时风光无二——”他拖长了音,嗤了声,“王家为什么要坑你这位谢氏郎君呢?其实不需要深究,只要陛下心里会多想,就足够了。”/p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百五十五章底气十足 从茶楼离开,仍旧是谢拂先出,登了车又绕了四五道,中途还特意停下来,打发缪云去买糕或是小玩意,为的是不引人瞩目多思。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 等算着时辰差不离,才吩咐驾车的小厮往茶楼后门去,及至门上,仍旧是叫缪云去打门,也仍旧是茶楼的这位掌柜拉开门,只是这趟没有那五六个小厮跑出来把风似的守着,谢汲出来的时候低着头,身上多了件大大的玄色兜帽,甫一迈出门来,三两步近了车前。 谢拂忙打了车帘来迎他,他也不等着小厮安置脚踏,手在车辕上一撑,斜着身子翻上了车,又一骨碌钻进了车内不提。 谢家的羊车缓缓的行,好似今晨的这一切,都未曾发生过一般。 车内谢汲褪下兜帽,卷荷边儿的白沙帽都有些歪,谢拂轻笑了声,上了手替他扶正,忍不住打趣他:“哪来的兜帽?这样难看,还不合身,看三兄的帽都叫带歪了。” 谢汲眼角抽了抽,按下她的手,破无奈的轻斥她,叫她别闹了。 谢拂仍旧笑,且笑的十分欢快,可没心肝儿似的闹过了一场,就想起了正事来。 她一向是这样,在父兄面前藏不住心事儿,有什么也全都写在了脸上,除非是下意识的想隐藏其实也没用,就是极力想要隐藏时,也多半都藏不好。 谢汲瞧她肃容板着脸,嘴角却莫名有了温暖的弧度:“我才轻斥你两句,就板起脸了?” “我才不是为这个。”她喃喃着,声音小得厉害,没什么力度的反驳了一声,紧接着小手就攀上了谢汲的左臂,她巴巴地望他,“刚才在茶楼中,我看三兄不想多提了,才没敢接着追问,可又放心不下,这会子没外人,就咱们兄妹两个,姑母的事,我又是头一个就知道,且同三兄约好了,要帮你在阿耶面前说项的,那我有不解的地方,三兄是不是该为我解惑?” 她七绕八拐的说了一大车,谢汲真要庆幸他脑子好使,不然就她这样隐晦的说法,他只怕要想好一会儿,才能明白过来。 他唇角扬的更厉害,一眼看穿了她的心思:“你是想问我,哪里就这样有把握,一定能叫王崇父子上折子请旨吗?” 谢拂欸了声,又呀了一回:“三兄可真聪明,我都没说,你就猜出来啦?” 这话不实心,多多少少带着阿谀奉承的的意思。 不过谢汲很受用,更不跟她较真儿,在她小脑袋上拍了拍:“我刚才是恼荀况,不爱搭理他,你有什么要问我,不用捧着我,只管问你的。” 谢拂心里的疑问就又多了一个,不过事从轻重缓急,姑母的婚事最紧要,阿兄为何恼了荀况,这是十分次要的事情,压后再问,甚至是不问都没什么。 她脸上红晕散了散,有些不大好意思:“你们都聪明,一眼能看穿我,偏我喜欢耍小心思,傻子似的。” 谢汲不理会她这个,其实她有她的好处,也许自己看不透吧,不过这份好,总会有人欣赏就成了,他也不多提什么。 谢拂等了半天没听见他开口,就更不好意思了,略低了低头,平复了会儿,才复抬眼看他:“我先前总在想,这事儿古怪在哪里,但是实在对这些没谱儿,三兄今天说起来,我才恍然大悟。王家那位郎君,和姑母根本不是平辈论交的,认真算起来,他阿耶才和姑母是一辈儿的人,叫他动心思求娶姑母这事儿怎么可能成呢?” “陛下赐婚,就没这么多的说道了,”谢汲声音也不高,淡淡的,好像是事不关己的,带着些许的漫不经心,其实就是对谢姜之不在意而已,“你想想看,昨日封王典礼过后,孔扬在大宴上宣圣旨,为秦王赐婚,他上面是有长兄的,要是按正经礼数,他也不可能越过晋王先结亲不是?” “可这里头又不一样呐,”谢拂没来得及多想,张口就反驳他,“晋王那不是因为” 话至一半她猛然闭上了嘴,脸蛋儿几乎要滴出血。 谢汲也是愣了一把,旋即放声笑起来:“你呀你呀。” “别笑了!”谢拂难为情,可心里期期艾艾的。 越过了宇文郅先结亲,不是因为皇帝陛下眼中没有礼数二字,不过是她身上的这个生女为后,还没有达到陛下最初想要的那个效果罢了。 两个儿子现在不能分出高下来,不然朝臣和百姓都要说他偏爱幼子,废长立幼,这名声太难听。 陛下要做圣贤明主,就不可能背负这些。 年轻时候兄弟之间的阋墙之争,那是没法子的事,谈不上谁对谁错,如果说陛下心里没有骨肉亲情,那那些个不安分的,妄图掀翻他的宇文氏子孙,除了不念手足之情外,还得再背上一条谋逆的罪名。 谢拂眼底流露出三分悲伤来,谢汲一眼瞧见,胸口一疼,捏了捏她脸蛋儿:“别胡思乱想了,不是要问我姑母的事情吗?怎么又扯远了。” 他有意不叫她乱想,怕她陷在这里头难以自拔,人活着一辈子,哪怕年轻时候要经历阴谋诡计,可也要学着活的舒坦。 他们这样的人,从落生就注定了,也许一辈子离不开算计二字。 别人算计他们,他们,也要算计别人。 这或许是生在高门,令天下仰望的代价。 但是自己得学会排解,不能整天活在忧虑和悲伤之中,那样也太苦了。 谢汲是绝不愿自己活成这样的,自然更不想见谢拂活成这样。 谢拂稍稍回过神来,撇撇嘴,努力的把情绪藏了藏:“三兄说的这事儿,不合适,其实算得上两码事儿了。” “是两码事,但理儿是同样的理儿,说到底了,不就是礼数二字吗?”谢汲一面宽慰她,一面慢慢的同她讲,“其实我本来底气也不足,想了好多法子,怎么才能真正煽动王崇父子,这事儿我是一定要办成的,可变数太多,最终能不能成,实际上掌握在王崇父子手里。我自问算是摸清了这对父子的脾性,也能够‘对症下药’,可成不成,真的没底。但从两浙回京,得知陛下要为裴王赐婚,还要把他一个亲王,发配到凉州那样荒凉的封地去,底气,便十分足了。”/p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百五十六章自保 谢拂仍旧觉得不安心。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 他是下定了决心,又有陛下赐婚一事在先,但叫谢拂说,这两者之间没什么干系。 王家人怎么会愚笨到这地步呢? 姑母同王崇差着辈分,真能叫人三两次的怂恿古惑,就妄想求娶为妻了? 她摇摇头:“我知道三兄的决心,但这个事情,又不是有了决心就一定能办成的,要我说” 她咬了咬牙,后话却没有再说。 谢汲立时眉头紧锁:“你是不是想说,倒不如请裴王殿下出面,还容易些。” 谢拂哑然。 这的确是她心中所想的,可是转念再想想在茶楼时,三兄态度挺明确的,这事儿不打算叫任何人相帮,连庾家二兄都一样,她说这话底气不足,就有些害怕来着。 谢汲瞧出了她的惧怕,哂笑了声:“既知道害怕,还要说?” “那我不是怕事情成不了,更耽误事儿吗?”她不服气,仰着小脸反驳他。 其实对那位姑母是真的没感情,说这些,竟像个局外不相干的人一样。 谢姜之嫁的是不是良配,又是不是登对,这些全不在谢拂的考虑之中。 同样是家人,可分量差的太远,真要论起来,只怕比庾子惠都还要不如。 不过谢拂倒没觉着如何,心下也只是惘然一阵子,这股子别扭就烟消云散去,她扯了扯谢汲:“事情到今天这地步,我明白三兄为什么一定要办成,所以才会紧张,倘或不能如愿,却又要怎么样呢?前路是未知的,倒还不如就先低了这个头” “这个头,是低不得的。”谢汲按了她一把,拨开她的手,“你当我是哄令贞他们玩的吗?阿耶避开不提这事儿,我说的那番话,都是打心眼里认知的。此事谁也帮不了我,唯是二兄和四郎能与我分担一二,若是外人插手进来,阿耶第一个饶不了我的。而我” 他像是有为难之处,略顿了顿声:“我说原本就没打算指望裴王殿下,也是真的。” 谢拂啊了一嗓子,低下头,怔怔的看着自己被拨开的手。 是这样的吗? 那她多说也是无益了的,反倒叫三兄心中烦闷。 她沉思了好久,到底收敛起来,只是长出口气:“横竖三兄本事大,我全听你的,你既然是有想法的,我不搅和就是了。” 谢汲恩的一声,对她这样的表现似乎很是满意,转念又想起离开茶楼前,商议好的,明日过裴王府的这件事,心里担忧又重三分,叫了声小幺。 谢拂抬眼侧脸看过去,表情无辜又茫然:“干什么?” “明天请二兄和四郎带你一起去裴王府”谢汲抿平唇角,“带上荀嬿和子婴是幌子,令贞的担忧我也能理解,但是坦白来说,这件事我并不喜欢你过多的干涉。明日不管怎么样,要是殿下真的盛怒之下失去理智,能拦则拦,该劝的你也尽力劝,至于别的总之,你力所能及,就够了。” 他目下还不能堂而皇之的往裴王府去拜见道贺,可河东的事情迫在眉睫,庾子惠和荀况是一日也多等不起,所以也是没了法子,才再三的说了,叫谢潜和谢泠出面,带着谢拂一同去道贺。 实则带上谢拂也不成体统,但他们有他们的说辞,荀嬿年虽小贪热闹,带上她可以说是拧不过,庾子婴和谢拂就成了“左右护法”,到王府去,是因荀况托付,请她们两个去看着荀嬿的。 想起这些,谢汲又不又觉得烦躁,郎君们再如何算计,他都不觉得有什么,好似生来就该这样,可这些小娘子们 “为什么?”但是谢拂没给他多想的工夫,几乎是下意识就脱口问他。 她不懂,三兄不是一向很支持她和宇文舒来往的吗? 他们两个人走到今天这一步,彼此心意相通,不说这一路有多难,可却实在没几个人打心里支持。 三兄为什么突然会这样? 她拧眉不解:“当初遇袭时,三兄与我一样,分明怀疑是陛下所为,可往深处想,陛下因何会如此,说到底,还是为宇文氏兄弟,乃至就是因为宇文舒。但即便是那样,三兄也没劝我尽力而已。今天——” 谢拂拖着尾音打量他,想要从他表情变化中看出些端倪来:“三兄这是劝我,别多管闲事了?” 宇文舒的事,委实不能算闲事,谢汲也自然不是这个意思。 可小幺终究太过稚嫩,真出了事,她甚至都难以自保。 遇袭那件事,有宇文舒舍命护她,他看在眼里,心里很是动容,哪怕那是陛下的有意试探,也并不必刻意的疏离谁。 然则今次河东的事 谢汲嘴角又往下拉了拉:“谋逆,是大事。晋王如果真的被逼着走了这一步,那一定是一切都没有回旋的余地。小幺,小打小闹,都无所谓,你说的遇袭之事,因陛下心里还顾及裴王,我也不觉得会对你有多大的威胁。可是这一次,不一样。要不是我择裴王为主,又是令贞开的口,明日裴王府,我是一定不会叫你去的。” “三兄,我” “别急着反驳,”谢汲比了个噤声的手势,“我知道你不怕,当初既然有心弄明白这些事,你当然是不怕这个的。可是小幺,成王败寇,从来都是郎君们之间的争与斗,与你,又有何干呢?” 并不是谢汲临遇上万分凶险的事情时萌生退意,要是只他一个,刀山火海,他也能够无所畏惧的陪宇文舒闯上一闯,可是谢拂,不行。 宇文郅如果想反,且不论能不能成,他都已经是极危险的人。 他们这些人,包圆儿了估计都不够宇文郅下黑手的。 可在谢汲眼里,谢拂的身上,毕竟还背着一句“生女为后”。 宇文郅将来若成事,为这句话,哪怕是明面儿上做做功夫而已,也少不得迎她为正妃,待到将来入主太极殿时,谢拂就是他名正言顺的皇后,一切都顺理成章。 所以他不愿谢拂在此事中涉足过深,唯恐来日难以自拔,想退都退不了。 但是这丫头好似并不怎么领情。 谢汲无奈,长叹一声:“晋王这些年虽然骄矜自负的过了头,可他不是没手腕的人。有勇有谋四个字他虽差了些,可不至于差的太多。他敢在河东谋划这种事,你足可见他的野心和决心,那个位子,他势在必得。小幺,若是换了别的事,无论你想怎么为裴王出力,我都绝不会拦你,可这件事,不行。” 谢拂张口却无言。 无论他说什么,是为她好,她永远都知道。 可是要让她只做到尽力,而不是拼命 对宇文舒吗? 要她这样对待宇文舒吗? 为了谁为了保护自己? 那当日宇文舒又是舍命在保护谁 谢拂神色一凛,突然间就有了决定。/p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百五十七章另有筹谋 谢汲见她面色如此,却把眉头拧的更紧了。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 果然,他听见谢拂斩钉截铁的同他讲起来:“我知道阿兄全是为我好,也大概其猜出些缘故,可我并不想如此。当日他舍命替我挨那一箭时,可没工夫想得与失啊。” 谢汲叫她噎的说不出话来,不得不说,那时的宇文舒或许未在心中计较过得失,可那事过后的宇文舒,却得到了一个完整的谢拂。 也许从前小幺心里害怕,会躲着他,避开他,玩闹归玩闹,一旦认真扯上了感情,她还是会下意识往后退。 从那件事情后 谢汲按了按鬓边,头疼不已:“你如今真的是主意大了,谁的话,都不听了。” 于是兄妹两个便没有再多说下去,只怕是说多错多,两个人都不肯服软,到最后不欢而散罢了。 谢汲劝不住她,也就收起了这份儿心。 宇文舒毕竟是他自己选的主君,他背地里这样台,就算是为了谢拂,将来叫宇文舒知道了,他也无地自容。 她不听,他一点办法也没有。 等驾车的小厮稳稳当当停了车,谢拂才从自己的脚尖儿收回目光,撩了小帘往外看,却猛然僵在那里。 谢汲啧的一声:“你又怎么了?” 谢拂明显吞了两口口水:“阿耶” 谢汲几乎可以说是被谢笠提走的,父子两个临走前,谢笠还面色不郁的瞪了谢拂一回,把她吓出了一身的冷汗来,战战兢兢的看着父兄离去的背影,一抬手,鬓边尽是汗珠。 缪云扶了扶她:“昨夜女郎说起,我就劝女郎别这么干,偏不肯听我的,这会儿叫郎主拿了个正着,还不知要怎么同女郎清算呢。” 谢拂提心吊胆的,要真是立时请了家法来把她打一顿,倒还好受些,最难受的,就是这样吊着。 阿耶不会轻易地就同她算了,临走时的那一眼,叫人想起来就后怕,那分明是要跟她“秋后算账”的。 眼下不过是先抓了三兄去问话,且没轮上她而已。 她浑身力气像瞬间被抽干了,人靠在缪云身上借力:“阿耶怎么发现的我才刚撩了帘子往外看,可吓着了我了。” 瑞珠见她整个人全凭缪云托着,怕缪云一时力不足,就上了上手,两个人一左一右的搀扶她,跟着才柔声道:“不然跟三夫人说一说吧,郎主要真的责罚女郎,请夫人替女郎求个情也好呀。” 杨娴如今简直成了无所不能的,谢府上下,没有拧着她的意思来的,就怕她一个不顺心,郁结于胸,于安胎无益。 可没料想谢拂却摆摆手:“别麻烦三嫂了,她要安心养胎呢,我成天还给她添麻烦,劳她挪动,阿娘头一个要骂我了。” 瑞珠撇撇嘴:“大妇才不会” “行了。”缪云睇她一眼,示意她闭嘴,一面扶着谢拂回屋去,一面宽慰她,“女郎也别多想,不是还有三郎君吗?也不是女郎挑唆着郎君出府去的,况且郎主就是责罚,也不会下手太重,叫外人知道了,岂不是越发把事情闹大了吗?” 这些,谢拂是不怕的。 阿耶当然有分寸,三兄擅自出府的事情,不能叫任何外人知道,连她这里,也不过是缪云和瑞珠两个贴身服侍的知道而已。 她担心的,是河东柳士璋的事 这事儿不能轻易叫他知道啊如今宇文舒都还不知情呢,哪里好叫太多人知晓此事。 况且阿耶领兵打仗半辈子,真真正正沙发过,经历过战火纷纭,见识过什么叫血流成河。 这大晋如今的安定与祥和,是多少将士们拿命换回来的。 要造反?想谋逆? 阿耶若然知道了,一定气的不行。 人在盛怒之下,什么事情都干得出来。 她带着一肚子的担忧回到屋里,叫缪云她们服侍着去了头上的金冠,得了一身轻松,松松垮垮的挂着外衫,脚下木屐也没穿好,趿拉着往美人榻挪过去,软软一倒,侧身在榻上歪了下去。 瑞珠还想开口说什么,叫缪云一把给拉住,又胡着脸瞪她算作警告,才没叫她多嘴多舌。 缪云取了条薄薄的小毯与谢拂盖好,回了句女郎歇一歇吧,转了身拉上瑞珠就往屋外退了出去。 谢拂压根就没想睡,她也不可能睡得着。 换做从前,她就是听说了这样的事,也照样吃照样喝,日子还要过,外面的事情,同她没有一丁点儿的干系。 还记得前世也是这样,同宇文郅成婚的第二年,朝廷里也是出了件很了不得的大事,宇文郅为这个整日愁眉苦脸,她却从没觉得有任何的烦忧,不是没想着替他分忧,而是这些她都不懂,想分忧,也无从下手,加之宇文郅也没打算与她细细的说,她问过两次,他推辞说没大事,她就真的不再问了。 她仍旧在王府抚琴煮茶,或是偶尔设下花宴来,宴请建康城中的世家命妇c高门贵女。 但如今不一样了。 她知道事关重大,也知道,宇文郅的凶狠。 二兄曾不止一次与她讲,宇文氏的兄弟,个个如同豺狼虎豹,没有一个是真正无害的。 她信,她也清楚,宇文舒亦然。 可只怕二兄并不知道,宇文郅又何止如豺狼虎豹? 那是个毒如蛇蝎的人。 谋逆这样的事,庾子惠他们不是也说了,想单凭河东一郡,就起兵造反,简直是痴人说梦,即便是叫他们兵临建康城,宫中禁军也不是当摆设看的。 宇文郅没傻到走这一步,哪怕是他对陛下心意有所察觉,可只要他不妄动,他仍旧是陛下的嫡长子,王太子这位子,他要得,名正言顺。 可他为什么要走这条路?为什么早在三年前就开始在河东布局,他养起这么多的兵力,又是意欲何为? 难道他就不怕有朝一日事情败露吗? 这是亲自往陛下手里送了一把刀,断送他大好前程的利刃,这样的行事,比宇文聪的自掘坟墓可蠢多了。 她不信宇文郅会干这样傻的事,除非—— 除非除此之外,他另有筹谋,而那局棋,才是至关重要的存在。/p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百五十八章可怕的念头 第四百五十七章可怕的念头 谢拂有一瞬间,是心慌不已的。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 她好似从未曾真正了解宇文郅,可毕竟做了一世夫妻,又是因他才落得那般下场 前世她没有碍着他的路,甚至因为她,谢氏一族,没与他为难过,哪怕在他向着高台进发时,谢氏并没有伸手帮上一帮,可不拆台,就已经算是天大的帮忙了。 饶是如此,他都容不下谢氏,容不下她,甚至连他自己的骨肉都 谢拂呼吸一滞。 那是个没有感情的,再冷血不过的人啊,什么骨肉亲情,于他而言,都抵不上帝位的诱惑。 于是一个可怕的念头,在谢拂的脑子里扎了根,且很快发芽,迅速蔓延,须臾而已,便侵占了谢拂整个思绪。 她陷入死一般的沉寂之中,突然间很想快点见到宇文舒。 她很怕但她更迫切的想知道,宇文舒若知此事,会如何想,宇文郅的所作所为,在他看来,会不会会不会与她所想,其实是一般无二的。 而宇文郅他,到底是不是真的存了那样的心,这天底下,再无人能够知晓。 她希望不是,却又有一丝希冀,希望是。 他自掘坟墓,若真存了这样的心,这三年间,就一定会暗中在宫城布局,为求最后的一个圆满,只要他下过手,就铁定能查出蛛丝马迹来,到那时,宇文舒简直可以不费吹灰之力,就能扳倒他,从此后,建康中,就只有裴王舒,再不会由得晋王一手遮天了。 可若真的是呢?若真那样,一旦皇帝陛下身体抱恙,更有甚者,性命垂危,或是 她不敢再想。 那样一来,宇文郅这个嫡长子,顺理成章的会成为王太子,他会在王家和河东柳家的保护下,轻而易举的登高台,御极成为天下主,连圣人都拿他没奈何。 倘或宇文郅登基为帝,宇文舒c荀家c庾家,还有他们谢氏一族,再不会生路。 谢拂毛骨悚然,越想越觉得害怕,可她懂得隐忍不发,绝不敢惊动任何人。 这些话,甚至连三兄她都不能告诉。 三兄一定会觉得她是吓坏了,才会胡思乱想,以至于乱了心神,竟想起这些来。 可宇文舒一定会理解她——宇文氏兄弟之间,原本就是你死我亡的局。 抱着那样可怕的想法,谢拂一整日都在浑浑噩噩中度过。 自她从那样的噩梦中渐渐清醒过来,已经有好几个月,没再有过这样的情况了。 谢笠派人来叫了几次,到后来又亲自来了一趟。 来的时候面色很难看,大概是觉得她翅膀硬了,连他的话都置若罔闻。 可走的时候却带着担忧和焦急,连声催着缪云去请大夫,又打发人去回谢大妇,憋着一肚子的气回到书房中,把谢汲又劈头盖脸的骂了一通。 谢汲觉得委屈至极,先前挨了一顿就算了,他咬紧牙关什么也不说,不怪阿耶会气得浑身发抖。 可阿耶方才明明是去找小幺的,怎么找完了人,回到书房,又要骂他? 他是不信她会把柳士璋的事情说出来的,她虽偶有胡闹,也好几次心急时脱口而出的话不理智,但大是大非上,她拎得清,对此谢汲是很有信心的。 于是他咬咬牙,带着试探喊阿耶:“儿做错了事,阿耶骂也骂了,打也打了,怎么去而复返,张口又骂?” 这并不是阿耶一贯的作风。 带兵打仗的人,说话办事都雷厉风行,要打就是下狠手的打,要骂也是最不留情面劈头盖脸的骂,可行武出身的好处也在此,事过不留痕,转脸不翻账。 打过骂过,事情就算过了,要是下回再不长记性,那是下一回的事儿,绝没有一而再再而三反复骂人的。 却不想谢笠一巴掌拍在桌案上,震的笔架都抖了三抖:“你到底带你妹妹去了哪里?缪云说,她回了家就闷头倒在榻上,你自己看看这是什么时辰,都快一天了,人也不理,饭也没好好吃,脸色也不好看,心更不像是安定的样儿。我去看了才知道,她哪里是故意拖延着不来见我,分明是心绪不宁,压根儿分不出心,竟像是病倒了的模样!” 谢汲闻言也是大吃一惊。 怎么会? 回来的路上不是还好好的吗? 她还有力气同他争辩,还能逞能的替宇文舒说话。 谢汲眼角抽动,心说别是装的。 这丫头不按常理办事儿,阿耶明显是动了怒的,且是泼天震怒,她是怕了吧? 她怕阿耶同她算账,所以索性装是病了的模样,横竖心绪不宁,受了惊吓这种事儿,女医来请个脉,也看不出所以然,无外乎说些神神叨叨的,像是有病,可又说不出究竟什么病,碍着她出身贵重,不敢随意说无碍,便开下方子,只说安神,叫静养一两日,就能见好。 谢汲越想越觉得这丫头干得出这种事儿,于是更觉得这几句骂挨的实在冤枉。 他对着谢笠一拱手:“儿想去看看她。” 谢笠虎着脸:“你带她出去一趟,她就吓成了这样,你还敢往她房里凑?” 谢汲连嘴角都在抽动:“阿耶,我可从没害过小幺,我护她,比阿兄们还要厉害,我虽然做错了事儿,您也不能这么着啊” 他到底没底气,说多了怕谢笠更生气,很适时的住了嘴,再开口时就岔话题:“说不得我去看看她,能替她解开心结呢?” 谢笠一听直挑眉:“所以你们今天果然出了事的吧?还敢跟我说没大事?” 合着在这儿等着他呢? 谢汲平素能言善辩的一个人,对上谢笠,真是有一百张嘴也说不出什么来。 本身在阿耶面前扯谎,他就已经心虚的不得了,再叫连吓带骗的诱几句 不行,这事儿可打死不能松口。 谢汲越发把腰杆子弯下去,礼更深:“阿耶一向知道我,不想说的事儿,您就是打死我,我也不会告诉您。小幺为什么会这样,我大概知道,可也不甚拿得准,需得见她一面,问问清楚,才好弄明白。我们回来的路上,她明明好好地” “行了,甭在这儿敷衍我!”谢笠隐着怒意,其实还是担心谢拂,瞧着桌子叫谢汲去,“你可给我老实点儿,再胡来,我可要请家法了。”/p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百五十九章贼心不死 第四百五十八章贼心不死 谢汲急匆匆去找人,自然是连面儿也没见着。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 谢大妇得了信儿就什么也顾不上了,领了眉卿一头扎进谢拂的屋子里,请了大夫请脉开方子,她自己是半步也不愿意离。 魏姒得消息晚些,往她院中来时正好在门口遇上杨娴。 她拧了眉,几步迎上去:“你怎么过来?” “闹的动静这样大,我只怕小幺身上不好,今晨她跟三郎出府的事儿”杨娴摆弄着手帕,略咬了下唇,“我该拦着的。” 孕中易多思,魏姒虽没有怀过孩子,可也知道这个理儿。 当下看杨娴面色这样,忙连声宽她心:“你可别乱想,三郎不是不分轻重的人,既出府去,自然是有极要紧的事情,小幺跟着,大约是听见了什么。我打发人去问过大夫了,倒没大碍,吃几服安神的药,就无妨了。” 她话音落下,见杨娴提步要过月亮门,眉心一跳,虚拉了她一把。 杨娴叫她拉住,不解的回头看:“二嫂?” “你别进去了。”魏姒看看院里方向,又一低头,目光落在杨娴小腹上。 婆母自得知杨娴有了身孕后,态度是好了很多,可今天的事儿,谁说的准呢? 三郎出府,还是杨娴在打掩护。 眼下小幺这样,婆母疼她疼的紧,万一一股子怨气忍不下来,岂不是叫杨娴受委屈? 只是这话不能明着跟杨娴说,她本来就谨小慎微的一个人,现在心思重,听了这些,还不知道要怎么想,故而魏姒话锋急转:“你现在是孩子最紧要,虽说小幺没大碍,可总归是身上不舒服,你进了屋中去,没得叫冲撞了。我知道你不放心,我进去瞧瞧,再回婆母一声吧,你心意到了就够了,别往里头凑,啊?” 杨娴眼神倏尔一暗,只是掩饰的很好又很快,并没让魏姒察觉出。 她张了张口,嘴角也抽动了两下,好似有话想要说。 魏姒的目光正好隔过她,瞧见了脚下生风的谢汲。 谢汲也是老远瞧见了她两个,临近时,步调放慢了下来,站定后同魏姒礼了礼:“阿嫂也在。” 魏姒恩了声,噙着笑,又捏着杨娴的手与他递过去:“我才劝她,别往小幺屋里进,虽没有大病,到底不好,再冲了孩子,一家子都要乱起来,婆母也不会饶了我,快别害我了。她又担心小幺,又自责今晨不该叫你们出去,像是听不进去,可巧你过来,快送她回去吧。” 谢汲是明眼人,也知道谢大妇一贯的脾气和态度,现如今和软下来,也不过是为了杨娴肚子里的这个孩子,可不是为了杨娴自己。 魏姒话里话外又提起他们出府的事 谢汲眼角抽了抽,哪里还明白呢? 于是他顺势接过杨娴的手,语调越发的轻柔:“你就听阿嫂的吧,我本来也是不放心,在阿耶面前好说歹说才放了我,这会儿你这样我还是先送你回去。小幺这里有阿娘和阿嫂在,你放宽了心成不成?” 杨娴就是再想说什么,眼下也说不成了,不然倒显得她不知好歹,更像是仗着有了身子,在谢府中打算横着走,连魏姒也不放在眼里了。 这处府邸,毕竟是谢潜的,当家的主母是魏姒。 杨娴略一颔首:“那我听阿嫂的,就先回去了,婆母那里,还要烦阿嫂替我回上一句。” 魏姒一面冲她摆手,一面打发他夫妻两个快些走,等目送了谢汲搀扶着杨娴转身走远,她才长出了口气,提步入了院中去。 旁边儿阿笙犹豫再三,到底没忍住,压低了声音叫夫人:“您何必死活拦着呢,三夫人倘或不领您这个情,将来都是麻烦事儿。” 这是从家里带来的丫头,贴心贴肺,知冷知暖,一颗心从来都想着自己。 魏姒心头暖了暖:“她不是那样的人。” “那也不” “好啦,我明白你的意思,无非怕她非但不领情,还要倒打一耙,说我在婆母面前卖弄,显得我高她一等似的。”魏姒说这话时却没生气,只是轻拍阿笙手背一回,“知道你是为我好,可她的确不是那样的人。再说了还有三郎在,我做这些,也不过为了二郎罢了。” 兄弟们之间感情再好,也仍旧少不了经营二字。 婆母要是为难杨娴,三郎两头为难,二郎又何尝不是左右为难呢? 阿公与婆母在京也待不了多少日子,大家图个清静,安安稳稳的过日子,这不好吗? 阿笙听她这样说,自然也不好再说什么,垂下头,闭了嘴不吱声,一路服侍着她进了屋中去不提。 而那头谢汲领着杨娴回了自己的小院,才进了屋安置她坐下去,就见了青萝神色慌张的进来,一提裙摆,在杨娴脚边儿跪了下去。 杨娴叫她吓了一跳,膝头一并,忙把腿偏了偏:“你这丫头好没道理,没头没脑的这是干什么?” 她一面说,一面弯了腰要去扶她。 谢汲眼快,一把按住她:“赶紧起来回话吧,别累得夫人动手来扶你。” 杨娴撇撇嘴,有些讪讪的收回了手。 青萝想了好一会儿才撑着地站起来,可腰仍旧弯着:“大娘子往女郎的院子去了,您刚才不是吩咐我去走一趟,好歹面儿上功夫还要做,我才去过去,她就问起女郎的事情,说来说去非要去看看,我劝了也不听,又不敢多说,显得咱们小气,这会儿这会儿估计还没到呢。” 杨娴眼前一黑,好在谢汲就站在她身旁,她下意识的去抓他:“她还想干什么!” 她几乎是咬牙切齿的,其实是被杨媛气昏了头。 谢汲心思还算澄明,仔细的想了想,嘴角就扬了抹冷笑。 谢府说大也算大,可弯弯绕绕的路拢共就那么多,杨媛同他们住的是一个方向,他们回小院儿,杨媛去找小幺,怎么这么巧,偏偏就遇不上? 只怕这位杨氏嫡女是贼心不死—— 他这里还没来得及说什么,果然杨娴就开口催他:“你还不快去瞧瞧吗?婆母那里,轮番儿的劝了多久,才没在事情摊开前为难她,她上赶着去看小幺,你指望她嘴里有什么好听的话吗?再惹恼了婆母,把那些事都揭穿了,后头的事还要怎么办!”/p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百六十章当机立断 事实上,谢汲刚快步出门去,杨娴就有些醒过味儿来了。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 她从不是个拎不清的人,很快就能想到事情挺怪的,没道理他们前脚回小院儿,却一路上都没碰见杨媛和金玉主仆两个。 可是眼下也不能叫青萝去叫住谢汲 关于这件事,她是冒不起险的。 万一猜错了,杨媛真的跑到了婆母面前去,还不知道会生出什么事端来。 她面色阴郁,觉得小腹一阵绞痛,下意识的把手在小腹上压了压。 这举动看似没什么,却把青萝吓得不轻,又拉着她问了一大车的话,才算放下心来没再多提。 而一路自院中出来往谢拂住处去的谢汲,果然在半道儿上就遇见了杨媛。 那是一片小竹林,穿林而过,见假山怪石,旁边儿是青灰甬道,再向前不远,便是谢拂住的小院儿。 谢汲正是在这处假山旁,看见了等在那里的杨媛。 他之所以说是等,因杨媛和金玉主仆两个,一站一坐。 杨媛坐在一方怪石上,像个圆墩儿,上面铺了方手帕,四个字垂下有边儿,正好谢汲能看见。 他不动声色冷笑一声,近了几步,又把握着分寸,恰到好处的停下来,不远不近的。 杨媛一抬头,好似才看见他,呀了声,倒先不好意思起来:“本来想去看看女郎,听着大妇也在,想在此处稍坐一坐,过会子再过去,你这会子要到哪去?” 这话问的很直接,连客套寒暄都省了,透着一股子说不出的亲密。 这份儿亲密叫谢汲的冷笑溢出来,连藏都懒得藏,他更是后退两步,环着胳膊,居高临下的看她:“娘子费了这么多心思,无非想见我一面,我既来了,装什么呢?” 杨媛面色一僵:“这是说什么” “是我想多了吗?”他打断杨媛的话,毫不客气的,“若然如此,那我赔个礼,就先回去了,不看着阿娴,我不放心。” 杨媛眼里的狠毒一闪而过,在谢汲刚要转身时候,她腾地站起身来,三两步凑上前去,一抬手,扯住谢汲一条胳膊。 胳膊上猛然一道外力,且这力不小,谢汲一拧眉,面色冷三分,往外一抽,带的杨媛一个踉跄。 他板着脸,同她拉开距离:“娘子要干什么?” 动手动脚的不成规矩,他不点透,可语气实在是不好。 杨媛心跳快了些,像是有些害怕,四下里看了圈儿,见并没有人往来,才稍稍放心。 她像有天大的委屈,眼眶都红了,因生的极美,倒真的平添几分我见犹怜之感。 “你知道的,我先前嫁的也并不十分好,偏如今又”她吸了吸鼻子,还有模有样的取了帕子擦眼角,“如今住在这府上,也不知是哪里做错了吗?成日里不见个人,倒十分不受欢迎的样子,满肚子的委屈没地方说,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妹妹那里又有了身子,我也不好总去烦她” “所以呢?” 平心而论,谢汲曾喜欢过她,那是年轻时珍藏在心底的人,如果没有后来发生的这些事,此事杨媛可怜兮兮的红着眼同他讲这些,他一定会心软的。 他虽不是宇文聪,对美人的追求到了极致的地步,可这样的倾国之色站在自己面前,要说丝毫不为所动,绝技不可能。 但眼下不一样了—— 杨媛带着坏心思进京,卯足了劲儿坑他,还想坑谢氏一把,这是他们家的敌手,她选择了她的家族和晋王,就与他是在对立的。 这会子说这些,还不知是存了什么肮脏心思,也许她还想着,他什么都不知道,傻乎乎的,又曾经喜欢过她,更容易为她的美色而着迷,一时糊涂,做出不可收拾的事情。 刚好如今阿娴有身孕,他要干了糊涂事,闹到阿娴的面前去,更没得收场。 而她再拿住了往外散播,晋王同王岐更会咬死他 想到这些,谢汲眉目间便一片清冷:“所以娘子就来同我说这些了吗?几次三番叫身边婢女来寻我,我每次都推了,娘子是聪明人,难道不明白我的意思?按理说,我该称娘子一声阿姊,可毕竟不那么亲厚,该避嫌才对。” 他说避嫌,叫杨媛努力挤出来的几滴泪,挂在眼角,不知该不该落下。 她怔怔的抬眼看他:“你怎么你从前不是” 话一出口,她自己也惊恐了一回,连忙收了声。 谢汲呵了声:“娘子果然存了这样的心思啊。” 他嗤笑一回,盯着她面皮,心里生出无限感慨和怅然。 年少时的心思其实可笑,因慕她名,渐次生出爱意,还那样轻狂的跑去偷看她,为她这张脸,沉迷到不可自拔。 当年如果不是因为她,他大抵会听从阿娘安排,娶了太原王氏女 想这些太没劲,阿娴便很好,阿娴,是天下第一好。 性情这东西,真是千人千态,明明是姊妹,却差了这样多,眼前这个人,甚至连阿娴一根头发都比不上。 杨媛有些慌乱,她不是个口无遮拦的人,可谢汲的态度叫她害怕,好像从前不过一场梦,那只是他少年无知,做的一场糊涂梦。 而今年岁渐长,梦,也就醒了。 不可以的,他若然梦醒,她又要怎么办? “我只是” 她想解释,谢汲却并不给她这样的机会:“我劝娘子收收心吧,从前的事情,不管娘子知道多少,又或是私下里想过什么,横竖已经过去了。这些心思摆在跟前,害人害己,我敬着娘子是阿娴嫡姊,话说至于此,也算是为娘子好。如今长大了,经历的事儿多了,有妻也将有子,再没别的混账心思了。” 他一面说着,一面拱手朝着杨媛做出一礼来:“若然当初曾无意中唐突过娘子,我这里赔礼了。” 谢汲不留情面,只是装作不知她暗地里干过的事儿,说了一车话,可是说完就走,连反驳的余地都没留给杨媛。 当断不断,反受其乱,他今次算是断了个干净,等到来日——等来日事情尘埃落定,杨媛坑他还有欺负阿娴的这笔账,他一定好好地讨回来!/p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百六十一章门庭冷落 第二日是大约到了辰末时候,荀况带着荀嬿登了谢府的门。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 这实际上是先前就说好了的。 一大早众人各自上朝的上朝,往衙门里处置事情的也要先处置了,等都忙完了,也差不多就到了辰末时,荀况回一趟府上,带上荀嬿,再等谢家大门,至少在外人眼里看来,说不出什么。 这个事儿谢潜本来并不打算顺他们的意,毕竟要领着谢拂堂而皇之上裴王府,还不知外头要传成什么样子。 再加上自吴县归来那日,宫中圣人传召了谢拂一回,虽说那之后都相安无事,可谢潜心里毕竟还是害怕。 宇文舒那个伤是怎么来的,估计陛下和圣人心里都有数,不追究,不过是因为没办法追究罢了。 刺杀本就是陛下安排的,难不成反过头来,为难小幺? 但是怕就怕这事儿表现的太明显,圣人寻了别的由头,仍旧要找小幺的麻烦。 现而今说叫谢拂去裴王府,他心里头是万般的不情愿。 然则谢汲与他说河东出了大事,他再三追问,谢汲偏偏又不说了。 谢潜知道他不是个会信口雌黄的人,之所以不说,无外乎事情严重到他不可控制的地步,需得宇文舒来定夺,他不好越过宇文舒,先告自己知晓罢了。 思来想去,这才勉强同意了这件事。 此事荀况登门,表明来意,谢潜欣然应允,可叫了人往内宅请谢拂来时,谢大妇却好生的拦了一番。 谢潜同荀况他们在前头堂屋等了都快两盏茶了,可连谢拂的衣角都没瞧见。 事情既然严重,她又都知情,绝不会无故耽搁。 谢潜眼皮突突的跳,扬声叫四郎。 谢泠立时明白过来,站起身虚与荀况平了个礼,拔腿就出门往后院去寻谢拂。 他是在垂花门下的抄手游廊上瞧见谢拂的,彼时他着急忙慌,急匆匆的往里头走,却在青灰石砖路上猛一回头时,映入眼中的是谢拂平素最爱的茜红色。 是以谢泠脚步一收,黑着脸跨过去,把长衫下摆处一拢,整个人从游廊上跨到内去,捏了捏谢拂手腕子:“你在做什么?他们都等了你好久了。” 谢拂猛然被他擒住手腕,倒也不疼,看来是他刻意的控制了力道,可她还是下意识往外挣了挣:“阿娘一大早就守在我跟前,连床都不叫我下,二兄派人来传话的时候,阿娘听了个一清二楚,说什么也不叫我去,我好说歹说,才算是解脱出来。” 谢泠面色稍有缓和,又怕她说什么混账话,带着小心的询问她:“你怎么跟阿娘说的?” “旁的没什么,无非是二兄都同意了,自然不会是什么出格的事儿,叫她宽心嘛。”她一面说一面往外走,走出三两步,扭脸儿又问谢泠,“庾二兄和庾家阿姐也过来了吗?” 谢泠摇摇头:“他们说是直接过去,就不上门来找咱们了,免得叫人怀疑。” 她小脸儿皱了皱,眼底的担忧一览无遗。 谢泠抬手想揉她脑袋,可她今日带了坠叶金步摇,他便把手僵在半空须臾,转而落到了她肩膀上,轻拍两下:“担心什么,庾家跟他走的本来就近,小的时候庾府他也是常来常往的,子婴同他熟稔也正常。如今他封王了,令贞兄妹两个登门道贺,没人会说什么。” 她这才稍稍放心,哦了声,又催他两句,只说那快些走,别叫二兄干等着一类的,其后脚下果真快起来,所过之处,倒像要带过真真风起一样。 谢泠略一摇头,这丫头遇上宇文舒的事儿,一直都很心急,二兄肯定也看出来了,但是从来不说她。 有时候也是真看不懂二兄究竟在想什么 他那里还陷入沉思中,一晃神的工夫,二人已至堂屋外。 谢潜见她过来,自然少不得又问了一番,她老老实实把同谢泠的那番说辞复述一回,谢潜脸色才算舒展开。 府外的羊车是早就备好的,一行人浩浩荡荡的登车出发,向着裴王府方向而去。 宇文舒暂时并没挪动着换了府邸,只是先赶着把府外门匾换了新的。 他的新王府,是羊皇后亲自替他选了地方,又事事亲自盯着,一应的布局和规格,半分也不出错,但就是因为太仔细,工期上少不得耽搁了。 宇文郅的晋王府也是金碧辉煌,大气磅礴,早完了工,且他在封王典礼前就一声不响的搬了进去,宫里头知道了这事儿,也没下旨训斥,反倒由得他去了。 一行人至王府外下了车,才发觉这府前实则算得上门庭冷落,于是不免面面相觑。 谢泠没忍住,压低了声音问谢潜:“同日封王的,我听说晋王府上的访客络绎不绝,一拨接着一拨的,打从昨夜宫里头散了宴后,就开始有人送礼拜访,今晨去的就更早,怎么裴王这里” 谢潜咳了声,瞥了他一眼。 荀况很适时的接过话来:“虽然是同日受封,可晋王毕竟是嫡长,他之前又私自先行搬入亲王府邸而未受训斥,这封王的典礼一过去,朝堂风向,就立马转变了。裴王自两浙归来虽然好似是有功,可这功劳因为秦王殿下,终究压下去了八成,即便是有些个多少知道内情的,也惧怕了裴王的雷霆手腕——” 他刻意顿了声,一抬头,紧盯着“裴王府”三个大字,须臾摇头晃脑的:“得了民心也立了威,其实没人登门是好事,晋王殿下既然爱出风头,那就把所有的风光都给他好了。” 登高才会跌重。 眼下越是风光得意,将来出了事,才更没办法收场。 那些同晋王府过从甚密的朝臣,等到晋王殿下出了事,谁也不敢贸然出头替他说情,唯恐一个不留神,被当成了党羽,一并剪去。 这,便是人心。 谢潜不动声色望一眼荀况,正好瞧见他的侧脸。 这个人 他眯了眯眼。 宇文舒身边有庾子惠和荀况二人,足抵晋王府谋士三千!/p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百六十二章这府邸与他很搭 众人入府很方便,门上当值的小厮没多作阻拦,甚至连要回禀一声的意思都没有,就直接领着他们进府了。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 谢潜想了好一会儿,平声问前头引路的小厮:“庾侍郎在府上吗?” 那小厮点头说是,又说来得早些,前后脚进的门,旁的话绝不多说。 于是谢潜等人心下明了,这是宇文舒吩咐下来的,等的就是他们。 一行人穿假山绕曲溪,过花圃又见两三棵高大古树,才在正堂外停下脚步来。 那小厮没再往前引,反倒是庆俞看见了人,从台阶上匆匆步下,近前时躬身行礼,想了下,叫谢大夫。 谢潜恩了声:“殿下在堂中吗?” 庆俞说在,又往他身后看谢拂和荀嬿,嘴角微微上扬着:“庾侍郎带着女郎来的,同殿下寒暄了几句,叫丫头们引着赏花去了,两位女郎是进屋去,还是寻庾家那位女郎?” 谢拂嘴角抽了抽,心说装的还真像是那么一回事,都进了王府了,还装腔作势。 可谢潜在前头立着呢,她不敢造次,忙应了两句:“那我们去与殿下道个贺,再辞出来去寻庾家阿姐吧。” 这算是正经礼数,没有说进了人家的王府却不去拜见的道理,谢潜说不出什么,便沉沉的恩了一嗓子。 庆俞明白过来,往旁边儿稍侧了侧,又小退一两步,做了个请的手势,示意他们进屋去。 众人进了屋,只见了庾子惠和宇文舒是左右手的坐着,倒也没觉得如何不妥,更不觉意外。 谢泠站的靠后些,等一行人见过了礼,宇文舒又客气了几句,他偷偷地戳了戳谢拂。 谢拂会意,拉了荀嬿一把,侧身闪到一旁,噙着笑又叫殿下。 宇文舒的脸色一如往常,并不见不好,乃至于看向谢拂时,还带着和暖笑意。 谢拂一抬头,见他满眼都是笑,料定河东之事庾子惠还没与他言说,不然知道了那样的事,他决计是笑不出来的。 如此想着,心下便又惶惶然,生出三分惆怅,其实不想走,可礼数教条拘束着,哪怕是过会儿再回来,却不能赖在此地不离开。 于是她深吸口气:“我知道庾三娘子在府上,听闻殿下的王府上花样的很好,我们也想去看看,不妨碍殿下同郎君们说话了。” 宇文舒憋着笑,这丫头口不对心,一双眼分明四下乱看,眼珠子不停地打着转,摆明了不想走的,可估计是怕谢潜要骂她,一开口就要往外辞。 他不揭穿,顺着她,摆了摆手,又叫庆俞:“叫人带两位女郎去,好生服侍着。” 庆俞猫着腰一一赢下来,转头领着两个人出门去,后话不提。 事实上也不是庆俞亲自领她们两个去寻庾子婴的,裴王府上没有女眷,连个侍妾都没有,可毕竟谢拂她们是女郎,该叫丫头们来引路服侍,庆俞陪着不合适。 故而从堂屋前走出约有一箭之地,庆俞佝偻着身子同谢拂说了两句,走远步,招了六个小丫头来,又交代了一番,才恭送了谢拂和荀嬿往后头去。 荀嬿一路上嘴里不停,拉着谢拂一个劲儿的唠叨:“裴王府可真大呀,又气派,又雅致,同殿下好配呐。” 谢拂眼角一抽:“配?这是怎么说?” “阿姊不觉得吗?”小傻子后知后觉,歪着脑袋看她,“这府中景致很别致,清雅逸然,又贵气天成,不正是裴王殿下的出尘吗?上回去王家,我就觉得他们家排场虽然大,可难免叫人觉得俗气,尽把些贵重的c富丽堂皇的,往一处堆砌,看着也是雕梁画柱,实际上很不入眼。” 谢拂噗嗤一声就笑了。 只怕这天下还没有谁,敢这样去编排人家王家的宅子,也就这个小傻子,天不怕地不怕的,谁都敢指指点点。 荀嬿听她笑,又不听她回话,咦了声:“阿姊觉着我说的不对吗?” “没有,你说的很是,此处”她话音顿住了。 她两世为人,可却是头一次到宇文舒的王府瞧一瞧。 荀嬿说的一点儿也不错,这府邸一应布置,都叫人觉得很舒服。 出尘,飘逸,正是宇文舒一贯的云淡风轻。 她甚至能想象的出来——春日惠风和畅时,他饮酒做赋,等到了冬日一场大雪落下来,整个王府裹上银装,他又能不假他人之手的亲自收了净雪,等到来年取雪水煮茶,凤凰三点头,他那双修长白净的手做来,一定好看极了。 想着想着,嘴角的弧度,就越发大了。 荀嬿拿指尖儿戳她,她都没回神。 “不过进一趟裴王府,也值得你高兴成这样了吗?” 直到庾子婴的声音传入耳中,谢拂才从自己的无限遐想中拉回思绪,怔怔然望向庾子婴的方向。 谢拂心一沉,果然,庾子婴还在生她的气。 也许是庾子婴口气太差了,连荀嬿都听出不对来,挽着谢拂胳膊的那只手,下意识的收紧了三分,又仰着小脸看庾子婴,满脸不明所以。 谢拂长出口气,拨了拨荀嬿的手,同庾子婴蹲身礼了礼:“阿姐。” 庾子婴撇着嘴冷哼:“你倒还知道该叫我一声阿姐啊?” 到底不是什么深仇大恨,庾子惠也从中劝了好多,只不过是心里这口气一时顺不下来,见了谢拂,难免冷脸子。 庾子婴不是没想过,同宇文舒的事,不是见了谁都能说的。 谢拂命格与旁人不同,注定了她不能够随心所欲。 倘或没有那样的命格,她看上了宇文舒,了不起等到及笄礼后,谢太尉豁出去老脸,与陛下说说,自己这个幺女,想嫁入裴王府为妃。 而陈郡谢氏这样的门第,陛下也一定乐见其成。 所以啊所以谢拂也没有多大的错。 庾子婴心里想法闪过很多,谢拂却一概不知,怕她还生气,又觉得实际上没有多大事儿,乌珠滴溜溜转两转,提步上了前去,拉了庾子婴柔若无骨的手,厚着脸皮哄她开心:“我多早晚不记得你是我阿姐了?我又没有亲阿姊,亲近的只有你一个,在我心里呀,你同我亲阿姐一般无二的呀。” 她尾音娇俏,又吸着鼻子装哽咽:“可阿姐却恼了我,我近来都食不知味,唯恐阿姐以后同我生分了,那我可怎么办呢?”/p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百六十三章和好 谢拂这样的人,带着天生的优势,她一张脸太无害了,年纪又小,凭谁看了,都要觉得这是个涉世未深,纯良可人的娇俏小娘子。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 所以她撒娇卖痴,哪怕是装傻充愣,可是暗地里偷奸耍滑,小打小闹的,也没有人会同她认真计较。 庾子婴自问并不是个十分有耐心又好脾气的人,他们庾氏一门,也没几个十分好说话的。 她大兄是身在朝堂,有时候不得不让步罢了。 至于二兄从小就仗着身子不好,可偏偏出身高贵又做了三殿下的伴读,眼睛都要长到头顶去,叫她现在想一想,连这位裴王殿下,在十几年的漫长岁月中,都未曾与二兄红过脸,说过半句重话。 这是他们庾家人的骄傲。 可唯独对谢拂,她是没脾气的。 好不容易提了这口气,同她置气好几天,按理说,这会子她怄着自己撒娇,应该一巴掌拍开她才对的。 庾子婴长叹一声,试图往外抽了抽手。 谢拂小嘴立马撇的更厉害,大有下一刻就哭出来的架势。 连荀家那个小傻子也巴巴的凑了上来,站在一旁傻乎乎的替谢拂说好话:“阿姊们这是怎么啦?好几天不见了,怎么见了面,却不对付呢?” 庾子婴没有谢拂“禁锢”的那只手,略微一抬,按在鬓边,揉了两把。 她上辈子不知做了什么孽,今世遇上这么两个人。 一个是装傻卖痴叫她生不起气,另一个另一个是真的缺根筋,反应迟钝啊。 她忍不住多看荀嬿两眼,正好与她四目相对,才发觉荀嬿眼里耐人寻味的意思——那双明亮的眼里分明写着,庾子婴呀,你年岁稍长,怎么好同我们这些年纪小的怄气呢? 庾子婴一口闷气憋在胸口,拍了拍谢拂的手:“别装了,你快瞧瞧荀家小娘子的眼神吧,活像我欺负了你,她那样子,恨不得扑上来咬我一口。” 谢拂顺着她的话,狐疑的望向荀嬿,却发现她所言不虚,便扑哧一声笑出来。 荀嬿心事叫戳穿了,还是当着谢拂的面儿,她就是反应再慢,脸皮再厚,也闹了个大红脸,兀自别扭起来,吭吭哧哧的从鼻子里挤出话音:“你们做阿姊的,就知道欺负我吗?” 庾子婴同谢拂对视一回,俩人不约而同捧腹笑起来。 实则士族女郎这样子笑,很不成体统,好在此处无人,且有王府婢女把着,也不会叫人来扰了她们的好兴致。 她们越是笑的厉害,荀嬿脸上的红晕就越是重,闹到最后觉得太尴尬了,索性甩手要走人。 谢拂见状上前就拉住她,也不说话,就半拉半抱的继续笑,只是比先前收敛了好些。 庾子婴咳了声,问荀嬿:“你入京没多久,五娘就跟着潜二兄他们离开了建康,怎么你倒跟她更亲近?这几个月你在建康城得罪人,难道不是我与你最亲近吗?” 荀嬿撇撇小嘴:“我也没有厚此薄彼呀。” 庾子婴心说你还没有呢,方才那模样,真是恨不得咬她似的,不就因为她同谢拂怄气吗? 不过荀嬿不承认,她也不会追着问。 荀家的这个小傻子哪儿都好,外人看来有些恃宠而骄,还带着三分仗势欺人,可叫庾子婴看来,与她是再没那么合拍的。 荀嬿是个嫉恶如仇的人,因为长了这么大,所见都是真与善,心中便很不待见那些藏污纳垢之事,这点与她倒不谋而合。 但是有一样——荀嬿心眼子太实。 开玩笑也得有个度,不惹急了她什么都好说,真把她惹急了,是个相当不好哄的主儿。 她没兴趣试探荀嬿的底线在那里,所以从来都是点到即止。 眼下也是如此。 虽然自谢拂回京后,她就一直很奇怪,荀嬿对谢拂的好感和维护,到底是从何而来,但是荀嬿不想说,她也不会逼问,这世上,谁还没有点儿不想与人言说,或是无法与人言明的小心思。 就连谢拂不是也 想到谢拂的事,庾子婴脸上笑意渐渐凝固,偏了脸睇她。 这一眼谢拂正好瞧见了,笑僵在脸上:“阿姐” 说不心虚是假的,宇文舒的事情她虽并不是有意隐瞒,可也确实从没想过同庾子婴坦白明说。 从王家宴会,到中秋宫宴,庾子婴一直都在维护她,也处处先替她考虑。 她能够理解的是,庾子婴恼她,并不单单只为宇文舒的时,而是因为想到了宇文郅和王宜,再加上上回去庾家,其实还是在利用庾子婴,拐弯抹角的要见宇文舒,并不是真心实意的去看望她,报个平安的。 从吴县回京途中遇袭的事,建康城早有风声,而等到陛下又调派禁军往永兴县去迎他们,遇袭之事,众人便就很清楚了,那不是空穴来风的谣言,而是真的发生在他们身上的。 庾子婴也许是一直在为她担忧着 “阿姐,上一次我并不是”谢拂觉得理亏,开了口想同她解释。 然而庾子婴摆了摆手,像是无意的瞥一眼荀嬿,打断了谢拂的话:“你不告诉我,有你的道理,其实我也想的明白,这种事,知道的人越少,对你c对谢氏才越好。二兄和荀小郎君知情,那是因为同殿下走的十分近,情理之中的。至于你想说的,上回的事——” 她拖了下音,一声轻叹自唇角溢出:“我当时的确气恼,今日从二兄口中得知你也会到王府来时,也挺生气的。咱们本是一样的人,该清清静静的过咱们的日子,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没什么不一样的,可你偏要一头扎进郎君们的事情里,我实在不懂你在想什么。” “我有我的苦衷”谢拂不知道该怎么跟她说,太多的事情是身不由己,甚至言不由衷,她也有一肚子的委屈想倾诉,可就连身边最亲近的人都没办法说出口,更不要说是庾子婴。 庾子婴倒像是释然了:“是啊,谁又没有苦衷呢。二兄也劝了我很多,虽然什么内情都没讲,可他跟我说了,你们两浙一行,实则凶险,叫我不要为这些小事和你怄气,能体谅你的,也该多体谅你些。方才见你,是一时说气话怄你罢了,其实已经没那么生气了,毕竟连二兄,之前都还离” 这话到什么时候不该说,庾子婴唇角一平:“横竖都过去了,就不提了,你也不要与我解释这些,从前你不想说,眼下也用不着为了讨好我来说什么,我不是那样小肚鸡肠的人,与你置气,其实还是担心你,而你事事隐瞒,我不过一时不痛快罢了。”/p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百六十四章山雨欲来 很多年后,谢拂同宇文舒说起那个早上,站在裴王府旧邸花园中,同庾子婴的一场看似闹剧收场时的情形时,仍旧不免鼻头发酸。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 她觉得自己是幸运的。 哪怕前世落得那般下场实在令人心酸,可重生一世,却还是能有这么多人,真心的为她好,永远不会舍弃她,哪怕她做错过c糊涂过,他们愿意让她成长,也愿意包容她成长的这一路上所有的过错。 而要紧的是,这一切并不因她的出身,只单单因为她这个人,仅此而已。 没有利益驱使,也没有什么阴谋算计。 原来简单的疼惜,才是这世间的最珍贵。 彼时谢拂心下感动的一塌糊涂,长臂伸展开来,上前两步,抱紧了庾子婴,却一句话也说不出。 庾子婴不太习惯这样的亲密,上了手往外推她:“快放开我。” 谢拂慢慢放下手,调整了情绪,拿她打趣:“我替我阿兄抱一抱你,还叫我放开吗?” 她这个阿兄指的当然是谢泠,庾子婴面皮一红,粉拳便捶在了谢拂身上去。 荀嬿再迷糊,也听得出是什么意思,哎哟哟的捧着心口,阴阳怪气的把尾音拖的十分长。 庾子婴张口啐谢拂:“大妇可还在京中,你再胡说八道,我要告你的状,叫大妇撕你的嘴。” 谢拂一点儿也不怕她,理直气壮的:“那正好,出了年我阿兄该行冠礼,索性趁着爷娘在京,先把唔——” 她后话没说完,庾子婴已经捂住了她的嘴,所有的声音都化作了破碎的片段,一声声的唔哝,飘飘荡荡落在花瓣之间。 荀嬿叫逗得十分开心,学了她们先前的模样,捧腹笑起来。 庾子婴羞恼的瞪她:“果真风水轮流转吗?这会子就轮到你们来笑话我了。” 她和谢泠的事情,几个月前,大兄从谢府回家,什么也没说,她心里没底,也不知道到最后能不能成。 青梅竹马其实算不上,她幼年时只随阿娘去过陈郡三次而已,远不如二兄往陈郡去的次数多。 可仅仅三次,谢泠这个人,就已经像是烙在了她心间。 庾家三娘远见卓识,凡夫俗子皆不入眼,却无人知晓,早在她垂髫之年,那个明朗的少年,就已在她心头挥之不去,无人能及,无人可比。 谢庾两家亲厚,关系一直也很不错,年幼时候虽然不怎么懂风月之事,现在想来,其实谢泠也好,谢郎主同大妇也好,对她都很不错,甚至她前几年的生辰时,谢泠也会托人往建康城送礼,还是到真正懂事了,谢泠也许是为了避嫌,才渐次不送了。 谢拂拿这事儿同她开玩笑,没由来的叫她心里一阵窃喜。 也许谢家对此事,是乐见其成的。 她这头正想着,一晃神的工夫,瞧见了庆俞快步而来。 他佝偻着身子,低垂着头,始终不敢乱看。 只是在稍稍近了众人身侧时,快速抬头看了谢拂一眼,旋即又垂首下去。 谢拂见了他,心下咯噔一声:“怎么了?” 她不自知,声音都有些紧张。 庾子婴眯缝着眼睛打量她,果然今日到裴王府,也不过是掩人耳目因如此想,她眼风一斜,扫过荀嬿,看来掩人耳目的这个说辞,就是荀家的小傻子。 果然庆俞平声回话:“谢大夫叫女郎到正堂去,奴才是来与女郎引路的。” 河东之事,他们已经说与宇文舒知晓了,且果然不出庾子惠所料,他们没人能够说服宇文舒,压根儿就劝不住他。 谢拂按耐不住的急躁起来,心里担忧,唯恐一时去的迟了,宇文舒要夺门而出。 她脚步一动,终于心口一致:“快走” 可话一出了口,就有些后悔。 迈出去的那条腿,硬生生的僵住,谢拂缓缓回头看庾子婴,干巴巴的:“阿姐” 庾子婴知道她怕什么,勉强扯了个笑:“既然是潜二兄叫你,那就快去吧。” 她为什么要去,庾子婴不知道,可她知道的是,若只是为了潜二兄,她不会紧张到连声音都在打颤。 能叫谢拂这般的,眼下也只有一个裴王殿下而已了。 看来这丫头动情至深,她并不想劝她收收心,虽然知道那不是能够轻易爱上的,可所为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倘或有人叫她放弃爱慕谢泠,她也是决计办不到的。 谢拂离去的背影很坚定,身形娇小的一个人,走路却带了风,庾子婴眼看着打花丛中生出的两三枝娇花,因她的带动而落了地,便知道她心下是何等急切了。 荀嬿扯着庾子婴衣袖:“我看阿姊好像走的很急呀,别是出了什么是吧?” 瞧,连荀嬿都看出来了。 当然是出事了,且一定是件大事。 二兄一大早拉着她往裴王府来,入府后又叫裴王发话外客不见,只等着潜二兄和荀况他们登门,从那时她就明白了——他们是有要事相商的。 庾子婴深吸口气,安抚的轻拍荀嬿手背:“没事,你只管玩儿你的,闹你的,天大的事情,还有你阿兄顶着。我也是,五娘她——五娘亦然。” 建康城从来风云涌动,没有一刻安生,她未涉朝政时局,却比任何人都看的清形式。 怕?身处皇城中,若然怕了,早晚尸骨无存。 什么簪缨世家,什么门阀士族,到最后,尘归尘,土归土,真正能够傲立云端的,一定是经过了千锤百炼,万般磨难洗礼——说到底,不过胜者为王败者贼。 荀嬿懵懵懂懂,也不太能够弄清楚她眼中闪过的情绪叫什么,只是觉得心中一荡,这样的庾子婴,她头一次见到,而这样急切乃至乱了章法的谢拂,她也是第一次见到。 直觉告诉她,建康城中将会有大事发生。 一向安逸无忧的荀嬿,难得的提起了一颗心,那双干净澄澈的眼眸里,也终于染上了浓重的忧虑和担心,久久未曾化开。 她仰头望天。 然则此时正值风轻云净,丝毫不见黑云压城之势。 她本以为山雨欲来时,连空气中都会透着压抑与紧张,却未曾想,也能够如此淡逸 握着庾子婴衣袖的那只手,蓦然收紧三分,荀嬿唇角往下一沉,什么都没有再说。/p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百六十五章天大地大没她大 正堂屋内一片可怕的静默与死寂,连彼此的呼吸声,都显得那样清晰。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 谢拂一只脚跨过门槛时,被这样凝重的气氛吓了一跳,打了个哆嗦。 她能看的出来,宇文舒此时分明咬牙切齿,气冲斗牛,却尽力的隐忍着。 谢拂心头抖三抖,想再看清些,可宇文舒藏的蛮好的,连手掌都隐在滚了银边流云纹的大袖之下,好像就不是不想情绪更多的外泄与人看,或是与她看吗? 她稍作一顿,快步入了内,与众人各自见了礼,抿唇想了须臾,提了裙摆往谢泠下手处坐过去。 庾子惠同庆俞使了个眼色,庆俞会意,退到门外去,又十分懂事的把一扇红木门给带上了。 光被遮住,屋内一瞬间暗下三四分,先前的压迫感立时更浓。 谢拂嘴角动了动,眼珠子滚着扫过谢潜和荀况,最后把目光落在了庾子惠身上。 她刚想开口,就听见庾子惠叫了声殿下:“我们劝不住,你要还想进宫面圣,不如听听五娘怎么说。” 谢拂一怔,原本靠在椅背上的身子登时就坐直了,脊背再没那么硬挺。 宇文舒疯了吗?他居然想入宫面圣! 见了陛下,要说什么?说柳士璋在河东拥兵自重,骗取朝廷派下的军饷,意欲谋反? 谋反罪重,陛下一定十分重视,会派重臣查之。 但那又如何? 即便拿住了柳士璋他们早合计过了的,就算拿了柳士璋入建康由陛下亲审,他也不会供出宇文郅和王岐,一点用都没有。 闹到最后,宇文郅固然会折损一个柳家,但他必定不甘心,反扑时,不把宇文舒连皮带肉的重伤了,怎么可能罢休? 宇文舒如何得知柳士璋要反的事呢?他说不清楚的! 谢拂脸色登时难看极了:“你怎么会这样糊涂?真的是叫气昏了头吗?” 她越说越来劲,完全没理会扯着她衣袖示意她闭嘴的谢泠:“我早知道你定然气急,这样的事,谁听了都难免震怒,可就是再生气,也不该没了理智胡来。你要进宫?还要面圣?是打算到陛下面前告发柳士璋?柳士璋固然可恨,可他背后的人难道不更可恨吗?但如今,你又能拿晋王如何?” 她一连串的质问,其实谢泠提心吊胆。 他知道宇文舒的心思,可毕竟人在盛怒之下,说话做事会失了分寸,过后大多会后悔。 方才他见识过了,才会在小幺开口时扯着她试图叫她闭嘴,以免被怒火波及。 可她像是没察觉似的,非但不住口,还越说越起劲儿。 这会子她说痛快了,但是宇文舒的面色 谢泠吞下口水,侧目看过去,却惊呆了。 他们四个人轮番的劝,分明什么道理都摆出来了,同小幺眼下说的这些也没什么差别,可宇文舒半个字也没听进去,脸色照旧难看的不行,周身的肃杀也十分吓人,估计宇文郅要在他面前站着,他能上手掐死宇文郅。 这会儿小幺小幺这个语调和口气,比他们还过分,简直是不留情面,就差张口骂他是个没脑子的傻子了,他怎么反倒唇角上扬了些,像有了笑意? 谢拂不像荀嬿那么迟钝,她话音落下,就察觉到了宇文舒的反差。 她进门时,他周身的戾气连她都吓了一大跳,要不是早有准备,估计连进门的勇气都没有,这会儿她几乎是劈头盖脸的骂了他一番,他反倒笑了? 她没看错,他真的在笑! 庾子惠坐的离宇文舒最近,几乎与他比肩,只一侧目就能把他的表情尽收眼底,加之太熟悉宇文舒的一举一动,眼下见是这样,立马扶了扶额。 他好像有些明白过来了 宇文舒的愤怒是真的,可要进宫这事儿,未必是真的。 谢氏兄弟带着谢拂到王府,再后来他们把河东的事情一坦白,凭宇文舒的心智,对谢拂的来意,肯定立马就明白了。 合着他做了场戏,就是想叫谢潜把谢拂寻了来的吗? 这个人还真是 天大地大没有谢拂大,哪怕火烧眉毛了,他都还惦记着他的心上人。 他咬牙切齿,宇文舒几乎听见了他磨牙的声音,把嘴角往下一拉,弧度消失不见,彻底放平下来,扭脸儿看庾子惠:“你也觉得她说话难听吧?我如今好歹是正经的亲王,她这样的,算以下犯上了,所以你气她无法无天,气到磨牙的地步?” 庾子惠无言以对,翻了个白眼,又瞧见了宇文舒眼底的另一层意思,冷然呵了声:“我觉得,她说的挺对的,你虽然是个王,可的确不像个王,还不如从前未加封时” 他一面胡扯,一面果然见宇文舒眼中又肃冷三分,在旁人瞧不见的方向,朝他饱含警告之意的瞪了一眼。 庾子惠耸耸肩:“不过我看你反倒叫她骂的冷静了下来,未免你脸上挂不住,将来要秋后算账——”他缓缓起身,拱手虚一礼,“我们到外头等着,你们聊?” 谢泠震惊的张了口,荀况好似看出些端倪,会心笑了回,了然的随着庾子惠站起身来,还不往去“苦劝”坐在他旁边儿的谢潜:“我们在这里,一点用处也没有,既然带了女郎来,谢大夫还计较这个吗?” 谢潜眼中聚拢着寒意,淡然一眼扫过去。 荀况险些叫那寒意冻伤,却也没做退让。 谢潜这双眼虽还未毒辣到一眼能将人望穿看透的地步,可宇文舒的态度差的太离谱,他心里隐隐有疑惑升起,再想想宇文舒那份儿心思,其实就不想走了。 但好些时候,人真是身不由己,被架到那个份儿上去,想不走都不行。 他非要坐在这里,今天估计就什么也谈不成了,而且小幺她 谢潜觉得没什么好阻拦的了,阿耶知道她的心思后,没请了家法出来揍她,几乎就等同是默许了,今天还能放任他和四郎带着她登裴王府的门,摆明了没打算逼她放弃。 于是在僵了半炷香后,谢潜左脚在地砖上一踏,起了身,深看了谢拂一眼,又叫谢泠,而后率先背着手往大门方向去。 谢泠几乎目瞪口呆的看着他拉开门,步出去,一套动作如行云流水,再顺畅没有。 庾子惠与荀况对视一眼,便纷纷跟着往外退。 临过谢泠身边儿时候,庾子惠脚下一顿,在他肩膀上轻拍一把:“潜二兄都走了,你还想留在屋里听一听?”/p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百六十六章卿卿,你真好 谢拂有些慌,甚至是手足无措,她坐在那里,两只手紧紧地攥着,搓了又搓,其实很想跟他们一起出门去。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 庾子惠从她身旁过的时候,那样意味深长又带着调笑打趣的眼神,弄得她浑身都不自在。 人果然不能干坏事! 她在花园里刚拿四兄开了庾子婴的玩笑,这么快就轮到她自己了。 大眼瞪小眼,是最尴尬的。 宇文舒也一直不说话,对她来说,简直是煎熬。 谢拂横下心来,也没抬头:“你要没什么说的,我也出去了!” 她咬着牙根儿,带着些恶狠狠,实在是庾子惠那样的眼神叫她感到尴尬和羞恼。 二兄他们从不会这样对她,哪怕是三兄那样赞成她和宇文舒的事情,也从不会拿那种调侃的口吻来讲他们的事。 庾子惠在她心里和兄长没两样,正因如此,她才愈发觉得羞恼的很。 都怪宇文舒! 她好似越想越生气,觉得他叫自己丢了人一样,就想瞪他。 可一抬头,宇文舒放大的脸出现在她眼前。 谢拂倒吸口气,下意识要躲,后背重重的装在椅背上时才发现,她坐在官帽椅上,还能躲到哪里去? 宇文舒长臂伸展,手掌撑在左右两边儿的扶手上,等同于把人圈在椅子里。 谢拂能感觉到他的呼吸,暖暖的气息,打在她脸上。 这姿势过于暧昧,弄得她紧张不安,这感觉太陌生,叫她心跳都不由自主的加快了。 她想推开她,可一双手无处安放,根本不敢碰他,只能别开脸,尽量不和他对视:“你干干什么?” “你不是,有一肚子的大道理,要同我说,要骂醒我吗?”他语气更暧昧,刻意压低的声音,带着诱惑,原本干净的嗓音染上深沉,配上这屋中昏暗的光线,有一股别样的情欲扑面而来。 谢拂不谙此道,对风月之事实在算得上一窍不通,宇文舒这样的举动,让她很惶恐,可却不知道该怎么避开。 前世宇文郅是从来不和她调情的调情? 谢拂凤眸瞪圆了,宇文舒现在,是在同她调情! “分明刚才急的那样,都火烧眉毛了,你怎么没正经!你再闹我,我要生气了。” 她红着脸威胁人,真的一点震慑力都没有。 宇文舒笑意更浓,嘴角的弧度恨不得挂到耳后去,不退反进:“吓唬我?” “你”这人好没正经,原来从前的斯文都是装出来的! 谢拂柳眉倒竖:“你起来不起来?” 宇文舒眉心一挑,作势退了退,却又在谢拂那口气刚松下一半时,整个身子向前一倾,以一种极怪异的姿势,把谢拂拥入怀中,下巴十分顺势的就放到了她肩膀上去。 谢拂只觉得肩头一沉,便赧然不已,下意识的缩脖子:“叫人看见像” “谁也不会看见,有人在门口守着,谁也进不来。”他长臂收紧,恨不得把她融进骨血中。 天知道他是如何欢喜的。 她那样急切的模样,只是怕他气糊涂了做傻事,闹到一发不可收拾的地步,受苦受连累的,仍旧是他。 刚得知河东的事情,他气的五脏六腑都痛起来,宇文郅为了储君之位,敢冒天下之大不韪。 他知道父皇做王太子乃至御极前,兄弟杀伐是实打实的,那些王叔们想造父皇的反,也是史书工笔会铭记下来的。 但今时不同往日,他们兄弟不管在怎么斗,宇文郅不该妄想动父皇的王位! 他愤怒,恨不得亲手杀了宇文郅,可谢拂 这个傻丫头,叫他在震怒之中,感到莫名的温暖。 他所有的疲倦和怒意,一霎间被冲刷净了。 “卿卿,你真好,你会为了我着急,为了我担心,怕我出事,放下你的四平八稳,急的那样。”宇文舒吸了吸鼻头,“我真想就这样,没有任何人来打扰我们,真想现在”现在,就娶你为妻。 谢拂红着脸,连推开他都忘记了。 宇文舒好像很累,彻头彻尾的,发自肺腑的。 她心里软的一塌糊涂,鬼使神差的把小手绕到他腰身上,竟环了上去。 那是一种无声的支持和安慰,宇文舒脊背一僵,只须臾间,眼中笑意便更浓:“卿卿” 他口中喃喃,贴着她的脖子蹭了蹭。 “痒”谢拂生来是怕痒的人,念叨了一句,偏着脑袋躲了躲,“我晓得你知道此事一定怒不可遏,但这事儿得从长计议呀。你先放开我,我还有话跟你说,我心里害怕,连三兄都不敢问,只等着今日来见你时,想与你合计一番。” 她说的实在讨喜,不必放低姿态,已经叫宇文舒甘心供她驱使。 在她心里,连兄长们都不能说的,唯独可以与他讲。 宇文舒心下大喜,连面上都洋溢出欢愉,虽然不舍,却也还是松开了手。 温香软玉离了怀,心下一阵失落,他也不往旁边坐,双膝一并,在谢拂面前蹲了下去,一双手覆在她手背上,握着置于她膝头,小小的手,软软的,就像她这个人,抱在怀里,简直娇软可欺。 他又有些心猿意马,谢拂却嗔了句:“你听没听我说话?” 宇文舒噙着笑说在听,见谢拂小嘴一撇,凤眸带着不悦扫过他面皮,他心下一漏,为掩饰尴尬,咳嗽了回:“卿卿,眼下无人,你可不要招我。” 谢拂虽不谙情场风月事,可前世也结亲生过孩子,他此话一出口,她登时一抬腿轻踢他一脚:“你要这样,我可真走了。” 不能逼的太紧,如今这样,宇文舒已经十分知足。 她还像个孩子,又是他的心头宝,逼的紧了,连他自己都会忍不住去心疼。 是以他讪讪的笑,直说不敢了,又催问她:“你说心里害怕,害怕什么?天塌下来,不是还有我吗?” 谢拂心说我有父兄护着,何时就轮到你了,然则却十分受用,面上虽不露,脚却往回收了收,又拱了拱手:“蹲着怪累的,你坐下吧,好好说会子话不行吗?”/p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百六十七章如虎添翼 只要她就在眼前,怎么样都是好的,宇文舒蹲了也有好一会儿,可一点儿不觉着累,心缝儿都填的满满当当,全是谢拂的一颦一笑。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 她举手投足间,就已经令他魂牵梦绕。 活了十五六年没这样的经历和感受,就如同当日替她挡下一箭时一般无二——他能伤能死,她却不行,尤其在他眼前时,更加不行。 他一直在想,这一辈子,大概都要栽在她手上了。 原来爱上一个人,是这样的感觉。 情愿将这天下的最独一无二奉到她面前,为她一笑,万里江山都可舍——当然,于他而言,江山美人,他全都要,若无江山,这美人终究他也是护不住的。 这样的情爱之事,一辈子有这么一遭就够了,心里放下这么一个人,就可以了,倘或要他再三的来经历,只怕尺布斗粟要不了他的命,他也不得善终。 覆在谢拂手背上的那双手,拢紧了成圈,捏着她柔若无骨的小手揉了揉:“你说你的,就这么着,咱们也能好好说话——” 他满目柔光,几乎能滴出水,像要把谢拂溺在其中:“离开京城,四下无人盯着,我能松懈些,能怄一怄你,逗一逗你,那时多好啊回了京一切都不一样了,比从前的路更难走,处处要留神,步步要小心,太尉再一回京,连去你们府上一趟,都要忌讳着他,想见你一面都太不容易” 他一面说,一面侧脸下去,又摊开她手心,把脸颊贴上去,蹭了两下:“我很想你。卿卿,我想你了。” 谢拂想往外抽手,可这样的温情真的叫她生出些许贪恋,眼前的他不是什么裴王殿下,更不是朝堂上与宇文郅分庭抗礼的圣人嫡子,他只是一个普通男人,爱慕着她,而她也依恋着的,普通男人。 她心念微动,手抚了抚他细嫩的面皮。 宇文家的郎君养尊处优,从懂事儿就学会了敷粉保养,面皮比小娘子们还要娇嫩三分。 谢拂觉得手心里又软又滑,摸起来很是舒服:“我不是在这里吗?” 宇文舒低低的嘀咕了两句什么,心里并不满足。 从前谢拂推拒他时,只是抱一抱她,他就能满足很久,疲惫之中拥她入怀哪怕只有瞬间,都能重提起气来。 果然人都是贪心不足的吗? 得到的越多,想要的,就只会更多。 他嘴角扬了杨:“你还没说,在害怕什么?怕柳士璋兴兵南下,举河东之势进犯建康城?” 年轻的女孩儿没听过这些,打打杀杀太血腥,大约一听就先怕了。 宇文舒没多作他想,只以为她怕战争,怕真刀真枪的打起来。 于是他低头,指尖儿在她掌心中一递一下的划着:“不要怕,柳士璋没这个胆子,或者说,宇文郅他不敢。” 谢拂原本也不过自庾子惠他们口中听了这些话而已,眼下宇文舒再说,她更加笃定。 先前心里的那个想法,仿佛成了真,她指尖儿都在打颤。 宇文舒眼尖瞧见了,呼吸一滞,缓缓抬眼,盯着她面皮:“卿卿?” “我不是”一开口才发现,连声音都险些丢了,谢拂尴尬的咳嗽下,清了清嗓子,想让自己看起来不那样慌乱,“我并不是怕他举兵来犯。庾二兄他们说过,即便柳士璋能兵临建康城,宫城之中的八万禁军也不会让他讨了便宜去” 她话音再一次顿住,深吸口气,往外抽了手,在自己胸口压了一把,压下那阵心慌:“你有没有想过,既然他不敢反——晋王不敢反,那冒这样的险,在河东屯兵,意欲何为呢?” “你想说什么?”宇文舒神色微变,眯了眯眼,只是怕吓到她,才尽可能的保持着柔情蜜意。 谢拂不愚钝,立时感觉到了他的细微变化,果然嗓音一厉:“你想到了的,对不对!” 她几乎惊叫着喊出来,声音里分明全是惊惧。 宇文舒心疼不已,半跪下来想去拥她,可她在挣扎,他只能把一双手环在她杨柳细腰上:“卿卿,我在这儿,冷静些,慢慢的说,慢慢的讲,我在听——” 他的嗓音带着蛊惑人心的安抚,渐次令谢拂冷静下来。 她面上惊惧未褪:“你” 宇文舒手上收紧:“你怀疑的,你心里想的,不要怕,都告诉我,我在听你说,我会替你分担。” “我怀疑我怀疑,什么呢?”谢拂有一阵茫然,她突然不知道该不该说。 如果她都能想到,宇文舒难道就没有怀疑过吗? 可他为什么不讲出来呢?为什么要等她说呢? 但是,这个人,是十足可信的啊。 谢拂定了心神,勉强撑着:“我怀疑晋王在建康之中另有筹谋——倘或陛下龙驭宾天,而今王太子未立,依祖制,嫡长子当承继大统,御极称帝,入主太极,是不是?” 宇文舒眸色一暗,心下了然,松开她:“你果然在想这个,所以才会怕成这样子。” 他好似一点也不意外,这令谢拂心惊。 她去拉他的手:“你并不吃惊我的说辞,是因你心里也这样想的,对不对?” 他没应是,也没说不是,只是柔声轻和的问她:“为什么会这样想?连子惠都没敢往这上面去想。在他们眼中,宇文郅虽一向狂傲自负,目中无人,可君臣之礼未废,他虽时有僭越,却始终没跨过父皇的底线。他只是想做王太子,想做大晋的储君,父皇在位时,他还没想着要造父皇的反——卿卿,你为什么会这样想?” 我为什么呢?——谢拂心口一疼。 因为她亲身感受过,宇文郅的不留情面和狠辣手段。 他哪里没有那个野心呢?煽动朝堂,结党营私,妄图架空皇权。 前世是她不懂罢了。 他若没有掀翻陛下的野心 屯兵啊,这种大罪,他如何敢犯? 宇文聪不过一场贪墨之罪,就落了个“流放”凉州的下场。 前车之鉴,宇文郅却还不在河东收手。 “可能正因为我并不知晋王殿下在朝上是如何,想的才会更简单,更直接。他在河东屯兵,又大肆敛财送往河东交给柳士璋,如果不是想起兵造反,就一定是想在将来的某一个关键时刻,手上能握有兵马,叫他在御极路上,如虎添翼,旁人皆不敢妄动罢了。”/p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百六十八章碰瓷儿 她不敢叫他多问。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 这个人目光如炬,她又不善于粉饰太平,叫他追问下去,一定能看出不对来。 谢拂并没有想好该怎么面对,什么重生一世这样的话,实在太难以令人信服,也没法子说出口。 她不知道宇文舒信不信神佛鬼怪之谈,但无论信与不信 在宇文舒抽动唇角,将要问什么之前,谢拂小手往前一递,在他唇边挡了一回:“你不要忙着问,叫我先问清楚了。” 于是他闭上了嘴。 可这个人实在没正经,她心里担忧的不得了,他却还有旁的心思——她察觉到手心一阵温热,忙不迭的往回收,可已然有些迟了。 宇文舒落了轻吻在她掌中。 也幸好她收手的及时——谢拂虎着脸,死死地盯着他刚吐出个尖儿的粉舌,脸唰的一下,熟透了的果儿般的红。 宇文舒竟丝毫不觉得尴尬难看,把刚冒了尖儿的欲望收一收,仅仅干咳了下:“你想问什么,你说。” 谢拂的思绪一下乱了,原先想好的话,也叫他搅的七零八散的。 她兀自生气,腾地站起身,一言不发拔腿就想要走。 宇文舒哪里由得她,况且他半跪着,膝头几乎挨着她的脚,她这样不声不响的站起身,带的他一时身形不稳。 他眼中精明一闪而过,自然没叫谢拂瞧了去,本想上手去扯她,又怕她更加生气,索性整个人往地上一倒,闷哼一声,眉头紧锁。 谢拂叫他唬着了,唯恐是自己起的猛,不知哪里伤到了他。 可她却忘了,这是个在校场磨炼过的人,降烈马射大雕,虽不算拔尖儿的,可样样都会些,身手委实比寻常人要敏捷,又怎么会叫她轻易给伤着。 她全然忘记,迈出去的一条腿生生卡在那里,哪里还顾得上往外走,弯了腰就去扶他:“你怎么了?我没碰着你,怎么就这样了?哪里痛?”她开了口就收不住,把关切二字表现的淋漓尽致。 猛然间又想起他受过的伤,倒吸一口气,使了全身的劲儿往上提他:“是上回的伤根本没养好吗?你是不是怕圣人担心,所以一直强撑着?”她一面说,一面欸两声,“好歹用用劲儿吧,要不我叫庆俞进来,实在是” 她话音未落,却意外发现,竟将他搀扶了起来,只是他把所有力气都放在了她身上似的。 谢拂感到一阵吃力,仿佛搭了座山,就有些撑不住他,可偏又不敢轻易撒手,只恐他伤上加伤。 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他挪到一旁官帽椅上。 她上上下下的打量他,紧张的不得了,但不好上手到处碰,便盼着他能开开金口,告诉她,究竟哪里不舒服:“你怎么不说话?倒是吱一声呐,你这个人,伤了痛了,难道不会对人讲的吗?白叫人担心你。” “吱——” 谢拂喉咙一紧,神色古怪,面部的表情都变得纠结起来:“你干什么?” “你不是叫我,吱一声吗?” “你真是——”谢拂气不打一处来,可拿他一点办法也没有,担心他,气的直跺脚,“你这人怎么这样!” 他最爱看她这样生气跳脚的模样,这才像个十四岁的小姑娘,朝气蓬勃的,而不是外人面前那样,永远端庄持重,装出一派老成的谢氏女郎。 他嘴角隐有上扬的意思,却突然想起眼下不该笑,忙拉平了,别开眼:“是我情不自禁,每回同你独处时,总是想与你亲近些,再亲近些,却总是忘了,你并不喜欢这样,甚至抗拒我——” 他话到后来染上了悲戚,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伤着了,看起来蔫儿蔫儿的:“不是要走吗?快去吧,省的过会子叫我唐突了。至于你担心的事,用不着怕,不管宇文郅在京中有什么筹谋,自有我来应付,况且宫禁森严,宫城之中他也不是那么好下手做什么的,你不用怕这些事情会连累谢家和你的父兄们。” 他由始至终都没有再看谢拂,倒像是真的伤心了。 谢拂不知这是计,只觉得胸口叫人重重的捶了一拳头,生疼又难受。 她好像有些过分了,明明是两情相悦是她叫他以为,他们是两情相悦的。 自吴县回建康后,他们总共才见了几回?正如宇文舒所说的那样,要见上一面都太不容易,更不要说有什么亲密举动。 他是爱极了自己,才会情难自禁,她却反应过于激烈,活像是被唐突冲撞了一样,弄到最后,他像个登徒浪子,可其实不是这样的。 她有些自责,便放低了姿态,做错了事的孩子样,低眉顺目的:“我不是那个意思,只是你突然” 他做的事儿,她想想就红了脸,自然说不出口来,便一转话锋带了过去,“突然这样,叫我很无措。你吓着我了,我不是有意叫你难堪,别怄气了成不成?我很担心你,到底伤了哪里,或是哪里不舒服,怎么个不舒服法,好歹告诉我,不然叫庆俞去传太医来吧,这不是闹着玩儿的。” 她说话时也是钝钝的,快把宇文舒一副心肝儿揉搓碎了。 他真是心软的一塌糊涂,恨不能——他感到一股无名的火正在往上窜,小火苗烧的厉害,虽没经历过,却知道那些人厮混时是个什么模样,怕叫她看出异常,却先红了面皮。 可谢拂此时一颗心都扑在他身上,见他红了脸,下意识递出手去触他额头。 她好像真的吓得不轻,小手凉凉的,碰上来时,宇文舒闪躲不及,那一股凉气,径直往心里钻。 他通体舒畅,可等这舒服劲儿过了,发现那团火没被浇下去,反倒烧的更旺些。 因有些焦躁,他神情不大对,谢拂不知道是这样的,只以为他真的难受的厉害:“你别叫我急呀” 她一句话没说完整,突然跌入他的怀抱中。 宇文舒是拉了她往怀里拽的,并没有起身,是以谢拂可以说,稳稳当当的,跌坐在他一双腿上。 他好似得到了极大的满足,呼吸虽还有些重,可仍旧在努力的恢复冷静。 察觉到她想挣扎,他箍紧她:“别动,一会儿就好。”/p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百六十九章不闻不问 谢拂果真不敢动了,可也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感情他根本就是装的?白叫她担心着急,实在是太坏了! 不过闹了这样一场,她也不会再做什么拂袖离去的姿态。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 正经事情还没问清楚,方才作势要走,也不过是面上挂不住了,做做样子的。 宇文舒这样磨人,她隐隐感觉得到,他其实也真的有一些难过,以为她在抗拒他。 她横了横心,反手拥他:“以后说话就说话,别动不动装的伤了病了,要急死人吗?” 宇文舒背后一僵,稍稍松开她些,又往后挪一挪,她虽还坐在他腿上,却有些许的距离,足以他二人四目相对。 他看了半晌,学着她的语气和口吻:“以后说话就说话,别动不动装的生气着恼,又扭头就走,要吓死我吗?” 谢拂忸忸怩怩,含羞略低下头,几不可闻的恩了声。 他深感自找麻烦,她显得乖巧听话又懂事,更加叫他爱不释手,忍了又忍,一直警告自己绝对不能破功。 许久后宇文舒深吸口气,合眼没看她,手在她后背上顺了会儿,轻拍她一把:“去,坐好。” 谢拂张口就啐他:“又不是我” 她没说完,因为他睁眼看过来,分明含笑带着打趣。 差点儿又上了他的当。 她忙站起身,理了长裙下摆,往他左手边坐下去:“你不要再闹我,先前想问你的话,全都叫你闹的忘记了。” 宇文舒倒做出一副无辜姿态,两手一摊:“并不是我要闹你,可见你爱我不如我爱你那样深刻,见了我还有别的心思,我见了你可从” “闭嘴吧你!”谢拂压着声音呵他。 他说庆俞在外面守着,也不知道庆俞能不能听见屋里说话,要能听得见,她再没脸见人了。 他脸皮怎么这样厚,情呀爱的,张口就来,她可说不出口。 她觉得别扭,冷哼着,不去接这话茬。 到底不是傻子,来来回回上了几次当,就品出味儿来。 宇文舒坏心眼忒多了,弯弯绕绕的,一不留神就叫他牵着鼻子,要想不上当,最好的法子就是甭搭理他,该问什么问什么,该做什么就做什么,决计不能顺着他的话去说。 于是谢拂再不与他胡扯,只问他:“你方才说,庾二兄他们都没往这上面想,是因为一向知道,晋王未曾触陛下逆鳞,且即便僭越,也还守着这个分寸,那你又为什么会这样想?” 问完了像是怕他不承认,欸的一声又补两句:“别不承认啊,我才刚说完,你一点儿不差异,那样平淡,分明是早想到了,甚至到后面,你是不是都猜到了,我会如此慌乱,就是想到了这件事?” “也不算吧。”宇文舒换了副正经颜色,肃容看她,好似先前的一切都没发生过,只有心底那一簇几乎按耐不下的火团,才提醒着他,方才,他动了情。 他的回答模棱两可,谢拂长眉一拧:“别绕弯子呀。” “我本来以为你是怕战事将起,一则你没经历过这样的事,二则若河东起兵,你阿耶是太尉,手握兵权,少不得他要担重任,我当你在怕这些的,”他娓娓道来,十分耐心的与她解释,“但我想,子惠应当与你说过,柳士璋是不敢轻易起兵的,所以拿这话又安慰了你一次,可你非但没冷静,反倒更紧张了,我就想,也许,你怕的不是他起兵作乱,而是,另一宗事情。” 谢拂哦了声,摸了摸鼻尖儿:“那我问你的另一样呢?” 他嗤了回,也不是冲着她去:“因为我也姓宇文,身上流着宇文氏的血。子惠和荀况两个,再如何聪慧,终究不是宇文家的人,他们能看破世事,也看不穿宇文郅真正的心思。他们不敢想,他们——” 谢拂分明瞧见,宇文舒的眼中寒凉七分,紧接着,就听他一字一顿的:“兄弟阋墙,他们想的,太简单了。” 可是 谢拂轻咬下唇:“可是,兄弟阋于墙,外御其侮,不是吗?” 他一怔,好似没料到她会说起这个,愣怔须臾便笑了:“卿卿,你心善,我并不愿叫你见识这其中厉害,可现在想把你避开,也不大可能了,你只管瞧着吧,宇文氏的兄弟,到底能不能外御其侮。” 看样子,是不能的。 从出生就注定是对手,十几年间,也许曾有过兄弟情,可到最后,什么都不会留下。 敌手做得久了,谁都不可能放下心结,笑着联手,抵御外敌。 所以宇文郅现在的行为 连皇帝陛下,他的君父,也是他的敌人,是他御极为帝这条路上,最大的敌人。 谢拂呼吸一滞:“那你打算怎么办?” 宇文舒摇了摇头:“这些事我没跟子惠他们讲,渐之的事我已经知道了,也知道太尉已经同意了你姑母的婚事。河东的事情现在不能提,不然全都搅和在一起,父皇会起疑心。事情虽不是我们一手安排,实则是宇文郅自己找死,可我不能叫父皇以为,我联合谢庾荀三家,不遗余力的打压宇文郅与琅琊王氏。卿卿,这道理,你能懂的吧?” 她当然懂,不然他们何必费心思高捧王氏一族。 眼下形式,在陛下看来,想要的,绝不是一枝独秀。 晋王与裴王也好,谢氏与王氏也罢,皇帝陛下要的只有互相制衡,互相牵制。 这个平衡,谁先打破,谁就会先倒霉。 他们就是认清了这一点,才憋足了劲儿要往后缩。 她点头说是:“那等这些都结束吗?等到宫中赐婚的圣旨派下来,我三嫂有身孕的事情传开,再等到庾二兄把先前王家的龌龊手段散播一番。等到那时候——” “等到一切尘埃落定,河东之事,自会上达天听。” 他信誓旦旦,仿佛胜券在握。 她其实不放心,此事太大了,忍不住多说两句:“宫里面你虽告诉我,禁庭中不是晋王可以随便动手脚的地方,可他敢布这样的局,宫里一定有眼线,难道你打算不闻不问吗?”/p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百七十章首当其冲 “宫里的事情你不用担心,我会安排的。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 他轻描淡写一句话,却令谢拂舌挢不下。 宫里的事情,他来安排?他能够安排什么? 换言之,禁庭之中,他有眼线,且这个眼线,绝不会是无名小辈,那些个外间扫洒的杂役,能成什么气候? 宇文舒观她神情,便知道她想岔了,无奈的一声长叹:“我还没有那么大的本事,能在父皇眼皮子底下安插眼线。我说宫禁森严,不是跟你闹着玩的。别说是朝阳殿了,就连圣人的含章殿,我都不敢胡来。不然上回圣人传召你入宫,我怎么会一点不知情?先是渐之派人来送信儿,后是我亲自到止轿桥去等你。要是有眼线,还有得着这样麻烦吗?” 谢拂啊了声,讪讪的笑,仔细想想,倒也是这么回事。 她不好意思,略低下头,挠了挠头,须臾复抬眼望他,一双眼眸水汪汪,闪烁着晶莹的光:“你突然这样说,实在很难不叫人想岔了,我以为你也铤而走险来着。” “没把握的事情我不干,徒劳无功的事我也不干。”他说这样的话,别有一股狷狂傲然,却并不令人心生反感。 自信而又意气风发的宇文舒,叫人挪不开眼,谢拂盯着他,扬唇笑了:“我在等你的后话呀。” 真是聪明的姑娘。 宇文舒缓了口气:“我会让孔扬留心谨慎,父皇近来的一切,我都会叫他小心的。” 他说孔扬,谢拂惊愕不已。 她知道,孔扬是从小就跟在陛下身边服侍的,就像是像是二兄身边的明路,庾子惠身边的清光,荀况身边的清安这些人,之所以能被称作心腹,也不仅仅是因从小服侍,而是在漫长的岁月中,见证过太多事,也参与过太多事,很多时候,他们才是真正核心机密的掌握者。 这些人,终其一生,都不会背叛。 谢拂很努力才寻回自己的声音,又尽可能平稳的开口:“你和孔扬之间,熟络到这地步了吗?” 他分明说他没有那么大的本事,做不到在陛下身边安插眼线,乃至含章殿,他都无能为力。 可是一转脸,他却告诉她,他与孔扬,亲近到这份儿上。 可宇文舒却在谢拂的震惊中摇了头:“这个世上,再没有别的什么人,能够将孔扬收为己用。” “那你这么说又是什么意思?”她是真的茫然不解,拧眉急问他,“你打算告诉孔扬吗?也是,孔扬若知道了,凭他对陛下的忠心,一定可你不怕他转头告诉陛下吗?” “卿卿,你怎么忘记了,这世上,除了圣人,最了解父皇心意的,就是孔扬了啊。” 宇文舒始终云淡风轻,他淡然的像在问她,今天要不要留在王府用午膳。 谢拂不太懂,张口想问些什么,可触及宇文舒那样明亮的星眸时,所有话,哽在喉咙里,反复咀嚼了一番后,又尽数吞下去,咽进了肚子里。 她明白了。 谢拂敛了神色,告诫自己不要太痴迷他,弄得一颗心没了安定,一句像样的话都说不成,落在他眼里,没得叫他得意又笑话她。 她咳了下:“陛下中意你,欲以你为王太子,不过碍于晋王为长你做幼,恐难令朝臣信服,到了成不了事,还坏了圣贤名声,其实也连累你。这些事情孔扬都知道,不论陛下有没有与他点明白过,他也一定都知道。” 宇文舒嗯一声就算应了她的话,接着才又说:“而且孔扬很聪明,同我们这些精于算计的不一样。他在禁庭,大内的总管做了几十年,真正把世道人心都看透了,我根本用不着告诉他河东出了事,只要提点他一二,他就会留心了。” “那他会猜到晋王”谢拂脱口而出,又猛然收住,“我还是觉得太冒险。” “冒险是一定的,万一他真告诉了父皇,一切都要从头谋划。河东的事情倘或先在父皇面前泄露了,你姑母就不能再与王家结亲。而且宇文郅一旦折了河东柳家,我手上的这些人,父皇少不得也要装模做样的动一动,可说是装腔作势,实则——” 他拖了拖,生咽口水:“渐之便会首当其冲。” 谢拂头皮一麻,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 所以河东的事情得压,他说的已经很隐晦了,无非怕她受不住。 可她能听明白,也能想象得到。 谢氏到底是不是偏颇裴王,这不是谢家说了算,也不是裴王殿下说了算,能够定论的,只有皇帝陛下。 这一路走下来,宇文舒都太顺遂,难免会引起反扑。 宇文郅先后折损执金吾和中书令,已处实弱之境,此次再折一个柳家,他的羽翼,即便不至于悉数折断,能够助他成事的,也不多了。 谢拂周身一寒,正欲开口,宇文舒便先安抚起来:“决定走这条路,每一步,就都是在冒险。卿卿,我说过,会尽我所能护谢氏周全的,哪怕为了你,我也一定会做到。眼下这样,我只能去提点孔扬,难道你叫我进含章殿面见圣人,告诉圣人,晋王狼子野心,恐对父皇下手,请圣人留心提防吗?” 手心手背都是肉,圣人再怎么偏爱幼子,也不会置长子于不顾。 宇文聪闯了这么大的祸,圣人都还会在陛下那里替他说话,也仍旧会觉得,河东柳家的女郎配不上 不对——柳家? 宇文舒眼看着谢拂脸色骤变,也吓了一跳,心说这丫头别是听不进去,万一真不许他告诉孔扬,那可真棘手了。 “卿卿,你” “记得吗?秦王殿下的王妃,是谁家女郎?” 宇文舒对醍醐灌顶四个字,一霎间有了新的认知。 长久以来他忽略了一件事,父皇为什么要为宇文聪指婚河东柳氏女? 而在得知河东出事后,他一心只暗恨宇文郅的不择手段,更无暇分心去想这个。 现而今谢拂提起,他只觉喉咙一阵发紧:“河东,柳家。”/p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百七十一章苦中作乐 父皇其实真的很疼他。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 宇文郅之所以一直嫉妒他,也是因为这个。 五岁时他已经记事儿,父皇会背着他逛皇城,从华林东阁一路到应门,这处是客省,那处是散骑省,这里是左卫,那里是尚书下省 父皇用了两年,背着他,逛便了整个皇城,只要闲暇得空,就会叫孔扬去抱他到朝阳殿。 每回走的路都不同,他跟着父皇上辇轿,由宫人一路抬着,父皇叫停时才会停。 停辇落地,父皇就会用宽厚的背部对着他,笑意融融的喊一句:“木兰上来。” 两年的时间,门下中书c秘阁卫尉,没有一处没去过,这是父子之间,一辈子的美好回忆,也是父皇给予他的,独一无二的宠爱。 可他没料到,高高在上的君父,有朝一日,会为他做到这地步——宇文聪娶了河东柳氏女,父皇早就知道河东柳家跟宇文郅有所勾结,只是具体如何,不得而知罢了,有朝一日宇文郅获罪时,柳家也难逃罪责,宇文聪嫡妃的母家成了罪臣之家,一方的豪族倾覆无存,这位秦王殿下原就灰暗一片的前程,更加雪上加霜。 圣人三子,父皇要的,却只有他。 不过 他念头刚转过,谢拂显然也想到了这个不过,清冷着嗓子:“倘或你行差踏错,晋王和秦王,会因河东柳氏这条线,勾结成奸。” 是啊,这也是父皇给他的敲打和警告。 要他严于律己,要他不忘初心。 他看谢拂,像要望穿了她。 宇文舒心底隐有不安,父皇在他不察觉下,布下一局棋,张开一张网,他被死死地禁锢其中,仿佛来日一举一动,只能顺父皇心意,可父皇的心意 谢拂叫他看的有些发毛:“总盯着我做什么?其实我能想到的,你一定都想到了。宫里面的事情,你自己安排吧,我绝不会多说什么,更不会成为你的拖累。我信你,信你不会弃谢家于不顾。至于陛下此举——就当是督促你奋发上进的吧,毕竟江山大业想要交付你手,总要亲眼见你真正堪当大任,能成一代明君霸主,才能放心呀。” 她的言辞叫他心疼,其实知道她故作轻松,但不想揭穿她。 于是他恩了声:“我不会叫父皇失望,自然,也不会让你失望。卿卿——”他尾音扬着,透着说不出的亲昵,把卿卿又叫了好几回。 谢拂红着脸,知道他在等什么,稍稍别开眼,到底是害羞:“有话就说,总叫我做什么。” 宇文舒无声的笑:“未遇见你的那十五年,我所谋,皆只为我自己。遇见你的后半生,我所有的一切,都是为谢拂。” “又胡说。”谢拂嗔他,“天下大业,难道也是为我吗?”她歪头看过去,一个眼神就叫他酥软下来,“我成了祸水,乱你心智,叫你妄动心思,与嫡长兄争储君之位?” 其实是玩笑话,谢拂也没当真,她知他心意,也明他话中深意。 夺位当然是为成全他的雄心壮志,可遇见了她之后,自然也为她,为了替她保护谢家。 这原本就是实话,算不上诓她开心的甜言蜜语。 宇文舒失笑摇头,后头的话,就没有再说——也许你一辈子都不会知道,我能为你放弃的是什么,如果真到了必须割舍其一的地步——谢拂,你今生今世,都不会知晓我的决心。 送谢拂出门的时候,宇文舒偷偷地打量了。 这丫头果然一迈出门槛儿就四下瞅,瞧见了庆俞站在台阶下,确定了他听不见屋中的任何声音,才长松了口气。 手臂微抬,掌心未落下时,宇文舒拧眉看了一眼她头上的金冠,显然有些不高兴,觉得那东西甚是碍眼又碍事。 他手掌转了方向,最后落在她肩头,轻拍两三下:“我会害你吗?怎么可能叫他站在廊下守着呢。” 谢拂远远瞧见了谢潜和庾子惠他们信步过来,下意识躲开两步,背着人看不见的地方,朝他吐舌扮鬼脸,而后一提裙摆,小跑着下了台阶,往谢潜方向过去。 腰间禁步被她带动的环佩叮当,几乎及地的流苏穗子摆动的厉害。 谢潜冷眼按住她,一指荀嬿:“人家比你还小好几个月,却比你要端庄些。” 荀嬿咦了声就想笑,庾子婴一皱眉按住她,压低了声:“这不是在夸你。” 庾子惠没忍住,扑哧一声笑出来,上前两步:“又没有外人在,我们五娘啊,在外人面前,腰间的禁步,可是能做到纹丝不动的。” 他把纹丝不动四个字咬的十分重,分明是在笑话谢拂。 谢拂咬着后槽牙,立马敬了回去:“说起我们庾二郎君,外人面前呀,那可是其难进而易退也,粥粥若无能也。弱不禁风的模样,可比那些小娘子,还要招人心疼。” 庾子惠面皮一黑:“你本事倒是见长了。” “我打小牙尖嘴利,庾二兄从前就是这样夸我的。”她朝他扬下巴,一个夸字分明从齿缝见漏出的,带着七分不满,三分挑衅,“我夸你长的俊俏,这也不行?其实说真的,你比阿姐生的还好看呢” “差不多行了,”谢泠憋着笑绕到前面来,扯了她一把,“你快看看庾二兄那张脸吧,过会子惹恼了他,要动手打你,我可拦不住。” 其实是有心替她遮掩的,谢潜一向都好端着,这又是在裴王府,她行为举止不雅,一路小跑而来叫禁步摆动的那样厉害,谢潜势必要说教一番。 只是这丫头如今越发不好收拾,带着玩笑的说她两句,就非得要回敬两句。 庾子惠吭吭哧哧的,眼瞧着踱步过来的宇文舒,挑眉看谢拂:“我可不敢打你,只怕有人整治我。” 这就是十分故意的了。 宇文舒刚走近,正好听见他这么一句,嘴角抽动着就瞥了谢潜一眼,然则很意外,谢潜面不改色,当没听见一样。 庾子婴从侧面正好能瞧见的,打小亲厚的人,说话没那么多忌讳,笑着就叫潜二兄,可她没说话呢,谢泠一把按住了她。 荀况是个最明白的人,庾子婴不好惹事儿,又当着谢泠的面儿,她更不会给谢拂添麻烦,不过是想替庾子惠找补回一番,才想拿谢潜来说嘴。 也幸好是谢泠在,能叫她闭嘴。 他嘴角上扬着:“女郎同殿下既说完了事儿,不若一道走走吧,裴王府景致宜人,我们既是来道贺的,断没有小坐便走的道理了。” 宇文舒嗯了声,不动声色又看了谢拂一眼:“在王府用了午膳再走吧,我已经吩咐过了。” 于是众人三两并肩,有说有笑的闲逛起来。 什么河东柳士璋,什么晋王宇文郅,这个早上,都不存在,好心情难得,一群人能堂而皇之的聚在一起更难得,正该好好享受美景美食,就只当是—— 只当是,苦中作乐了。/p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百七十二章美好的未来 九月十一,宫中圣旨下达,将陈郡谢家那位长年养在家庙的嫡女谢姜之,许配给了琅琊王崇做填房。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 宫里头来派旨的内监,来时喜笑颜开,可宣完了旨,冷不丁瞧见谢笠铁青的脸色,因是有眼色的人,便忙把笑意敛了起来。 谢大妇打发人好生送出去,又叫看了赏,一面轻扯了谢笠一回,一面又皮笑肉不笑的道谢。 那内监是片刻不愿多待,领了赏口里念了声给太尉道喜了,领了人扭头就走。 这道圣旨其实在意料之中。 先前接连好几天,王崇都听人怂恿,且这事儿越说越当真。 他那人,狐朋狗友本就多,都是些士族纨绔,把句看似玩笑的话当了真,酒桌上就总提。 提的多了,王崇自己也就上了心。 王钊之一辈子都这样,有儿万事足,王崇又最小,说什么他听什么。 况且以谢氏嫡女为妻这种事儿,于他父子而言,又是十分挣脸面的。 不过谢汲偷偷打量谢笠脸色,心下了然,阿耶此时表现出的不悦和恼怒,仅仅是因为皇帝陛下的决定罢了。 若不是今上有心打压谢氏,这种细想来有些荒唐的赐婚,怎么可能应允? 谢潜显然也清楚,怕谢笠当场发作,便紧着叫了声阿耶:“圣旨下达,过会子只怕门庭若市,登门来贺的一定多。阿耶自回建康后,没怎么见外人,走动的也不过昔日旧友故交,好些人本就憋着劲儿想示好,一直寻不到机会罢了,眼下谢家得了陛下赐婚,他们要登门,咱们没理由推辞不见的。” 谢笠面色更沉三分,冷哼着:“只怕等着看笑话的还要多些。” 谢大妇看孩子们不自在,虽知晓谢笠心下不快,也仍旧和声和气的劝他:“别这么着,宫中派下来的旨意,耷拉个脸,岂不是大不敬的吗? “我在自己府上——”谢笠气急时,险些口不择言。 可话说了一半,他就讪讪的收住了声。 这样就太没劲了,算是迁怒。 但是又有什么好迁怒家里人的。 姜之的事情,本就是他允了之后,三郎才安排着,一步步走到今天。 不过—— 他眯缝着眼,眼风稍一斜:“你本事不小,进京短短几个月而已,就能成事儿了。” 谢汲呼吸一滞,脸上表情说不出的尴尬,咳了两声。 这话回也不是,不回也不是。 他没什么好回的,能成事儿其实多赖王钊之父子的脾性和没脑子,可真要说不回吧阿耶眼下正在气头上,少不得又拿他来撒气。 谢汲想着就撇了撇嘴。 从前在陈郡还没觉着,现而今到了京城,他怎么成了处处受气的那一个。 杨娴看着他神情几变,倏尔捂着小腹嘶了声,显然是倒吸了口凉气。 谢汲离她最近,神色一慌就扶住了人,低头去看她:“不舒服吗?” “没”杨娴垂首下去,分明叫人看不清脸色。 她轻声吐气,谢大妇别有深意的多看了她两眼,扬声叫三郎。 谢汲应了一声抬眼看过去,就瞧见谢大妇锐利的目光落在杨娴身上,似乎若有所思,可临了什么也没说,收回了目光来看他,又祝福他:“她才养好两日,快扶她回屋歇着去吧,一会儿请大夫来,再请个脉。” 杨娴怀上这一胎不容易,从陈郡进京的一路上,心情不顺畅,又委实受了累,孩子没有小产,已经算她身体底子好了。 前几日听了女医的吩咐,几乎连床都不下,偶尔出来转一转,也仅止于她同谢汲住的那个院子里。 谢拂隔三差五就去陪她,说说话,逗她笑一笑,实则更多的也是怕杨媛去找麻烦。 今日是宫里头传旨,一家子少不得出来恭迎,她自然也不能躲在屋里。 不过谢大妇深吸了口气。 昨日才叫女医来请过脉,说她脉象平稳,已然无碍了的。 有些个小心思,既然是为了三郎好的,她也不愿意多跟杨娴计较,只是在心里又记下了这一笔。 谢汲那头是听了谢大妇的话后,下意识先望向谢笠。 谢笠拧着眉:“看我做什么?还不快带她回去,打发人赶紧去请大夫来。” 杨娴缩在谢汲的怀里,闻言松了口气,连谢汲都能明显的察觉到,怀中人原本有些紧绷的身子,松软了下来。 他心头一动,再低头看她,眼珠子滚两滚,拥着杨娴缓步出了门,什么话都没多说。 两个人从檐下游廊走出去很远,谢汲脚步一顿,稍稍松开她,回头往堂屋方向望了眼,等扭回头再看杨娴时,果然她扬了脸,面上全是得意的笑。 她只有在谢汲面前才会这样,眼底透着狡黠,有一些小狡猾,得逞了之后又无限得意。 谢汲从不会斥责她,反倒觉得可爱的紧。 他早明白过来,于是无奈的拿指尖点她额头:“如今你倒不怕阿娘了。” 杨娴往后闪身躲了躲:“阿公要发脾气,又是冲着你来,我这样子,是为了拉你走,婆母肯定看得出来,但不是也没说什么吗?” “往后不许这样了。”他像是低声轻斥,可语气里全是宠溺,长臂一捞,叫她跌入怀中,“有了身子更金贵,刚才真吓着我了。” 她咕哝着说知道,到底有些不放心,扯扯他衣角:“姑母的事情,我怕阿公还是会寻你的” “没事。”因知道她想说什么,有在害怕什么,谢汲把胳膊更收紧了些,“我早想到了的。” 杨娴抿紧了唇角:“既想到了,还非要”她顿了下,“外面朝局之事我管不住,也没有这么大的本事去插手,只是心疼你。” 谢汲笑着安慰她:“我自个儿心甘情愿的,你别胡思乱想,等这阵子的事情忙完了,我好好陪陪你,”他一面说,一面拿空着的那只手覆在她小腹上,“等孩子生下来,朝堂上——我领你逛一逛建康城,其实建康周遭的郡县风光也很好,上回路过永兴,还听说,永兴县东南有座普邑山,春暖花开时,霎是好看,山上有寺庙,咱们能讨一精舍,小住一二日。”/p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百七十三章龌龊心思 事情果然不出谢潜所料,自旨意下达起,到如今还未至午时,谢府便已不知往来了多少拨人。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 在朝为官的,在野为隐的,还有那些家中子侄尚年幼的,想同谢家有些个来往的真是数不清。 只是这些都还不算什么,另有一伙子人,说是登门道贺来的,可却还带着女眷。 如此上门,显然是没打算坐坐就走,谢大妇少不得带着魏姒和谢拂,又在后院里摆下桌案来见客。 一来二去的,谢大妇心里也就有了数,连魏姒和谢拂都品出味儿来。 这些人也有意思,知道魏姒出身高,加上谢潜如今简直是谢家支应门庭的郎君,是以不敢把心思动在谢潜身上,可是话里话外,谢汲同谢泠兄弟两个,就全成了她们这些人的“猎物”。 谢泠便不说了,过了年行了冠礼,结亲就成了头等大事,整个谢家大宗,就剩下他一个,怎么会没人眼巴巴的盯着? 至于谢汲,虽然是个庶出,可眼下谁还看这个? 裴王殿下也是炙手可热的,近几个月风头出了不少,这位谢御史自从入了京后,便很得裴王青睐,再加上他同庾二郎君交情匪浅,怎么看,将来都是前途一片大好的。 别看眼下禁足在了府上,可陛下不是照样器重吗?御史台的治书侍御史,闹出这么混账的笑话,只怕换个人,早罢官赶出朝堂去了。 他虽有发妻,可那不过弘农杨氏的一个庶女,这样的出身,放到建康城,真叫人看不到眼里去,更不要说先前就已有了夫妻不睦的传闻,儿这位杨夫人成婚近三年未曾有孕,也是不争的事实。 这些个女眷们越说越得意,好似明个儿就能把家中女郎送到谢府来一样。 谢府在一边儿坐着,眼角抽,嘴角也抽。 她是极不待见这样的人的,四兄那事儿倒也算了,她虽早认准了庾子婴这个阿嫂,可外人毕竟不知道,想同陈郡谢氏结亲,无可厚非。 叫人恶心的,就是那些个明知三兄早已成婚多年,却还想往他身边儿塞人的人。 心思也不知龌龊成了什么样儿,家里头嫡亲的女郎,竟都舍得配给人家做妾。 再说了 谢拂肃了面皮,脸色也越发不好起来,要是早再三兄入京前,她们有这样的心思,她也不会恶心的这样。 还不是见三兄有才干,能耐大,才起了混账心思! 那边散骑侍郎太原温裕的夫人陈氏正笑着夸谢汲,说了什么谢拂是左耳进右耳出,只听她一番话落了地,跟着就说起她膝下养的一个庶女:“今日过府来,见了女郎风姿,再想想我们三娘,真是没法子比的。” 谢大妇不好说什么,心下已生出厌烦,可又不能太得罪人,只稍微拉了拉脸:“我们小幺才十四,哪里说得上什么风姿不风姿,小孩子混账胡闹,不在外头丢人,就是祖宗积德了。” 魏姒听出了谢大妇的不悦,稍一侧身,正好看向谢拂。 谢拂从她的挤眉弄眼中明白过来,扬了抹天真笑意:“阿娘,我方才瞧见了三嫂身边儿的青萝,像是女医请过了脉,她有话要回,但见了有客在,不敢贸然进来,才又走了吧,三嫂如今有了身孕,样样得仔细,叫我去看一看吧?” 她似无心的,把杨娴有了身孕的事儿信口说了出来。 陈夫人脸色一变,就有些坐不住了。 可毕竟是场面上的人,她原也是高门出身,倒很快冷静下来,勉强笑着:“府上三夫人有了身孕吗?” 谢大妇恩了声:“先前三郎闹的糊涂事,闹了御前挨了训斥,加上媳妇儿胎像尚不稳,便未曾宣扬,过阵子,自然要在家里摆宴的——”她一面说,一面才想起来似的,哦的又笑着打发谢拂,“那你去看看,看过你阿嫂,记着来回一声,要是有什么不好的,让人到前头告诉三郎,客人们还有他兄弟,什么事儿也没孩子要紧。” 谢拂欸的应是,又说记下了,站起身来,掖着手往堂中步,至于陈夫人身侧时,才蹲了一礼给她,没等她说什么,就径直的走了。 陈夫人闹了个没脸,再想提一提家中庶女,却不知该从何说起。 杨娴有了身孕,这时候谢家断不可能给谢汲纳妾了,不说名声好不好听,只看谢大妇这样紧张那个孩子,也不可能给杨娴添堵。 她来意本就只为这一件事,既成不了,也就不再多留,同谢大妇寒暄了几句,便告辞离去了。 魏姒送了她再回此间,果然见谢大妇面皮彻底黑下来。 她略提一提唇角:“婆母也不值当为这样的人生气,也是小幺机灵,晓得拿弟妹有孕的事情来堵她的嘴。” 谢大妇往门口方向瞥了一眼:“太原温氏我便不提,她出身颍川陈氏,怎么也这样?今日登门,是专程的丢人现眼来的吗?” 她对这个温陈氏有些印象,只是很淡,当年谢笠还在京时,温裕不过是个尚书典事,到底是温家门第稍不及些,他便不怎么起眼。 然则魏姒显然比她知道的要多,敛衽跪坐下去,一面奉茶来,一面与她解释:“那位温侍郎非大宗出身,能耐有实在有限,苦苦熬了十年,如今也不过是个散骑侍郎,这位陈夫人婆母眼里是看不见这样的人的。” 她刻意的顿了下,反倒勾起谢大妇的兴致来,接了茶盏抿了口,扭脸儿问她:“你知道她?” 魏姒恩了声:“这位陈夫人善妒出了名的,媳妇儿在京中这些年,就没少听说这样的事儿,而且她虽然是出身颍川陈氏,却并不是嫡出的女郎。” 这样背地里议论人终究不是道理,魏姒只说了一句,就低下了头没再多说。 谢大妇眉心一跳,这真是没想到的。 她在京时真是没留意过这个温陈氏,不过想着,太原温氏如今再怎么不济,好歹还出了个温祈道,一世的大儒,即便长年隐居避世,也照样光耀他们温家门楣,更不必说温祈道避世前,带走了博陵崔家那个天才少年郎,收做了关门弟子。 她本以为,这样的人家,哪怕温裕非大宗子,娶妻也至少该是个高门嫡女。 谢大妇嗤了声:“怪道看起来小鼻子小眼,说话都不敞亮。”她一盏茶吃尽了,撑着长条的桌案起了身,“倘再有女眷引进来,我便不见了,这伙子人,不外乎是为了三郎和四郎来的,你在这里陪着,她们也就不好开口了。” 魏姒心说这样不合规矩,可见谢大妇是真没了耐性陪这些人耗下去,就不好推辞,随着她起身,又一路送了她出门,方打发了阿笙去寻谢拂,后话不提。/p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百七十四章时候到了 又过了约有四五日光景,谢大妇因那日谢拂“无意”的在温陈氏面前说漏了嘴,想着按温陈氏那样的人,一定会把杨娴有孕之事宣扬出去,他们府上如今怎么着也算是双喜临门,若不声不响的就这么过去了,未免显得太目中无人。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 虽然谢姜之这一桩亲事,于谢氏而言,绝非什么喜事,可旁人并不会这样想。 天子赐婚,那是何等的荣耀。 是以到了九月十八这一日,谢府门径大开,府内设下精美宴席,迎的是四方来客。 席上是好酒好菜,堂中是美姬歌舞,谢府上下热闹了整整一日,那些个后生晚辈,又拉着谢汲不停地灌酒,嘴里说的全是恭喜的词句。 后院里谢拂一直护在杨娴身旁,杨媛今日倒安生,没找什么麻烦,只是席间总有些所谓的士族贵女们,拿怪异的眼神来回扫视打量杨娴,这令她十分不受用。 谢拂看在眼里,心里渐次生出怒意来,还是魏姒拦着又劝,临了打发阿笙送了杨娴回屋中歇着,只说她身上不舒坦。 她是有了身子的金贵人,连谢大妇都不挑她的理儿,那些个命妇贵女,一心想巴结讨好谢家,自然更不敢在此时挑杨娴的不是。 众人有说有笑的,一直从旭日初升,到薄暮微斜时分,才各自告辞,从谢府中辞别出去不提。 而谢家兄弟们也没闲着,杨娴有了身孕的事,如今既已是满城皆知,接下来的事—— 谢汲是在谢府摆宴的第二日,领着谢拂登的庾家大门。 对外倒仍旧有说辞。 头一日给庾家下帖子,请的是两位郎君,可赴宴的却只有庾子睿一个,说是庾子惠又起不了身,近来病情很是反复,其实很有心过府道贺,可实在是没那个精力。 他既抱恙,只说旧疾复发,谢汲这个多年的好友,还有谢拂这个昔年多受庾子惠“恩惠照拂”的人,登门看望,就成了理所应当的。 这日他二人自庾家大门入了府,是庾子婴出来相迎,又一路领着往庾子惠的院子去的。 于外人,这不是正经礼数,到什么时候,也没有说年轻郎君登门拜访,叫府上女郎出来相迎的。 然则于谢家人来讲,这不过是做个旁人看的虚礼而已。 谢汲他们跟着庾子婴进了门,没走三两步,他一扬声叫庾子婴:“令贞果真病了吗?” 庾子婴脚下一顿,稍侧侧身子,嘴角上扬着看谢汲:“三兄觉得呢?” 于是谢汲就笑了,什么话也没再多问。 看样子,他是有什么话想交代。 王家的事是早说好了的,这点小事,还不至于要同自己再三的商议。 要不是这事儿 谢汲下意识扭脸儿去看谢拂,眯缝着眼睛盯了她半天,才慢悠悠的收回目光。 谢拂摸了摸自己的脸:“三兄盯着我干什么?” “我估计”他后话敛起来,咽回肚子里,冲着谢拂摇了摇头,“没事,等会儿见了令贞再说吧。” 谢拂有些摸不着头脑,钝钝的哦了两声,往庾子婴身边儿靠了靠,挽上她胳膊:“庾二兄同阿姐说什么了吗?” 庾子婴只是摇头说不知,又按了她两把,叫她安生些。 打府门口起,走了约有半盏茶的工夫,庾子婴把脚步一顿,往旁边儿一让:“我就不跟进去了,三兄自己进去吧。” 谢汲咦了声:“这也是令贞交代的?” “这是大兄交代的。”她一面说不是,一面接着回了句,“我出府迎你们的时候,大兄就叮嘱了,二兄大概有事情吧,横竖不是我能听的事儿就对了。” 谢汲心下一沉,看来,庾子睿还真是什么都知道。 不过想来也是了,自两浙案时庾子惠离京奔赴吴郡,此后所有的事情,就算他再怎么想瞒着庾子睿,也决计不可能了的。 这兄弟两个也有意思。 庾子惠干什么事儿,庾子睿能做到不插手,但不可能不过问,说不上来他是为什么,也许就是过早地端起了一家之主的架势吧。 谢汲这里正想着,感觉谢拂扯了扯他衣角,他低头看过去,发现她拿指头比了比前方。 他顺势望过去,眉心不自觉的拧了一回:“看样子你们府上也是不怕隔墙有耳的,昨日称病不出,今日就在院中煮茶论道?” 庾子惠摆正小火炉上那只铜壶,嗤的回他:“我在自己家里,还要躲躲闪闪的,什么意思。” 谢汲摇着头提步近了前,在谢拂要往庾子惠正对面坐下去时,上手提了她一把,几乎是拎着她放到一旁去的。 谢拂气鼓鼓的看他:“做什么?” 他拿眼角扫过侧旁小石凳,而后自顾自的撩了长衫下摆坐正下来,又抬手扶了一把头顶小冠:“看样子你昨日叫兄长当着人前那样说,就是为了等着我今日上门了。” 庾子惠把他同谢拂的互动瞧在眼里,没回他,反倒先失笑道:“你要招她,等回了你们府上,自由得你去,甭叫她等会儿性子上来,搅的我们家鸡犬不宁的。” “你既说了会鸡犬不宁,自然该在你们府上就办了,还有领回家折腾我们自己的道理吗?” 谢拂眼角抽了抽:“你们还有为兄的样子吗?究竟是有事要说,还是拉了我来特意调侃的?” 她就是再迟钝,也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儿,再想想进门来的一路上,三兄盯着她看的那一眼,实在可谓意味深长了 谢拂乖巧的落了座,本来想提声问一问谢汲,转念一想,他既说见了庾子惠再说,那她眼下就是问,也问不出个所以然,倒不如安生闭上嘴,听他两个怎么说也就是了。 果然庾子惠是有要紧事的,炉上铜壶中水煮沸了一回,正滋滋作响,他斜眼扫过去:“时候到了。” 他简简单单四个字,叫谢汲登时愣住。 他绝不是再说王家的事,那时候到了,这是—— 谢汲一双原本置于膝头的手,在他自己都未曾察觉时,虚握成了拳:“河东那里,又出岔子了吗?”/p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百七十五章需要多久 谢拂原本滴溜溜乱转的乌珠明显怔了下,简直算得上屏气凝神的盯着庾子惠了。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 庾子惠侧身去提铜壶,却没碰上时候又收回手:“正热着啊”他长叹一回,“不是出了岔子,而是,时候到了。” 谢汲脸上写着不明就里四个字,可很快明白过来:“你在” 他本想说是庾子惠在河东又做手脚,然则却知晓这不大可能。 柳士璋犯的事太大,大到庾子惠不敢擅自做主,不是他,就只能是宇文舒。 于是他几乎要丢出口的话卡在嘴角,生生的收回来,转了话锋:“裴王殿下果真在河东做了部署吗?” “谈不上部署,”庾子惠不说是,也没说不是,只是慢慢同他二人解释,“这么多年,各地总有些势力,也总有那么几个可用的人,放在平时不起眼,其实说给你们听,你们也会觉得,这样的人,能成什么气候,不过眼下就瞧出来了,还是有自己人,好办事儿。” 谢拂这会儿脑子倒是转的快起来:“合着你们在河东是有可用之人的?河东的官员?”她问着就觉得不对了,秀眉拢的十分紧,“可为什么早没给你们送信呢?” 河东出了这么大的事,柳士璋都快称王了,宇文舒既然在河东安插有眼线,怎么可能三年来一无所获? “不是做官儿的,结党营私是大罪,也就晋王——”他好似不屑提起宇文郅,只说了一半,哂笑着没再往下说,“你这会儿回过头想一想,裴王手上,又有什么呢?” 谢拂啧一声,却豁然开朗。 以前也不是没想过,可总是没往深处想,不只是她,阿兄们也全都是一样的。 宇文舒的手上看起来他有庾家和荀家做保,可又不能这样算,庾子惠和荀况,一个是身体孱弱的次子,一个是才入建康尚不足一年的少年郎君,而两浙一趟,她虽知道了那位会稽都督虞放舟是宇文舒的人,但要不是这次的案子,谁又能够想的到? 他到底比宇文郅懂得藏锋。 结党营私这四个字,永远也扣不到他的头上去。 横竖前面顶着一个宇文郅,再不济,连宇文聪当年,都和元长庚里外里的勾搭成奸了,怎么算,也轮不上他。 她猛的回了神:“河东的事情,又不是随便一个什么人,就能把天捅破的,什么叫时候到了?” 谢汲按了她一把:“别急,叫令贞慢慢说,我们今日,有的是时间。” 庾子惠的笑僵了下,察觉到谢汲已经心生不满,他有些无奈,这还是宇文舒办的事儿呢,同他置什么气,又火气,朝着宇文舒去撒不成吗? 可话不能说出口,不然就是火上添油。 他坐在那里,先心虚了,不自然的腾挪了下:“这么说吧,河东是有人,可从前连我们自己也没上心,算不上什么安插眼线,只是留个心眼,给自己留条路,谋划这样的事,不提早多备下些后路,等着来日叫人家挫骨扬灰吗?” 谢汲哦了声:“所以你说的不对,裴王殿下,所拥又何止于朝堂。” 这是拿他的话来堵他的嘴,庾子惠叫他噎的没话说,干巴巴的咳嗽又欸的叹气:“你要计较这个,就没意思了,又不是不明白里头的事儿,再说也没人刻意的瞒你。这事儿荀况也还不知道,我还是先跟你说的。” 谢汲拿白眼翻他:“那我该感恩戴德?” 庾子惠不跟他计较,反倒好声好气的劝,仔细听来,其实有些讨好的意思:“这是多少年前布置的事儿,同当初两浙的案子一个样,”他说着欸了声,转了眼珠子看谢拂,“后来你不是也理解了吗?早就布好的局,已然是没法子先告诉你们知道的,可出了事儿了,总不会还满着你们呐。” 谢汲也不是真的要与他置这份儿气,不过图个嘴上痛快而已,到底比别人亲厚,从小打打闹闹的,也就习惯了。 眼下庾子惠解释了半天,要是再咬着不松口,那才是有些说不过去。 于是他哦了声:“那你接着说。” 庾子惠撇撇嘴,嘀咕了声什么话,没叫人听仔细,等谢汲张口想问时,他已然先一步开了口:“前几天去王府,我不是比你们走的要晚一些吗?那会儿殿下吩咐下来的。” 他话音刚落下,就见谢拂瞪圆了眼,脸色还有些不大好看,忙拦住她:“真不是有心瞒着你们,殿下的意思,是等成了事之后,再同你们细说。建康城也不太平,渐之自己还有一身的麻烦,先前也说好的,等王家的事情告一段落,再来解决河东事,所以殿下事先才没打算告诉你们。” 这其实算是体贴谢汲,要说起来,只怕多半还是看着谢拂的面子上。 他们这些人,宇文舒虽从不以谋士相待,也没拿他们做谋士来看,将来若能成事,势必是要委以重任的。 可是他们自己心里清楚的很,如今裴王殿下尚未功成,他们,皆与谋士一般无二。 谋士的责任是什么呢? 谢汲按了按鬓边。 他就算有了天大的麻烦,也得往后放,没有什么比解决主君的麻烦更重要。 谢拂显然也想到了这一点,悻悻地闭上了嘴,由得庾子惠继续往下说。 庾子惠松了口气,虽不大明显,可面上的松动还是能瞧的见的:“河东的事情是之前就查清了的,想闹到京城,闹到陛下面前,我们这些人,都不能出面,还得从河东入手。柳士璋不是封山吗?那就从封山这事儿上做手脚。河东的百姓要一路进京来告御状,说他以权谋私,侵占百姓土地,只这一样——只这一样而已,他们做过的所有丑陋不堪的事,都会被一点一点的撕开,袒露人前,为陛下所知。等到了那时,晋王c王家,还有柳士璋,就一个都别想跑。” “你们这么有把握能把晋王拖下水,是因为”谢汲拧眉不解,可是突然想到了那笔银子。 那样一大笔银钱,送到柳士璋手上,难道真能做到毫无痕迹? 而柳士璋在这两年多的时间里,动用那笔银子,也一定会留下账目。 这笔账,会做的很隐晦,可那是要留着给宇文郅过目的,一定会有。 他没再问下去,换了个语调:“大概要多久?”/p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百七十六章解决 从庾府出来,谢拂拧巴着小脸儿不肯登车。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 谢汲无奈的叹气,又拽了她一把:“上车再说吧,杵在这里,像什么样子呢?” 谢拂不肯依他,又架不住他再三的劝,扭扭捏捏的登了车,还不往从车厢之中探出半个身子:“三兄别忙着往后面车上去,先同我说清楚。” 于是谢汲只好顿住脚步,犹豫了须臾,在车辕上撑了回,翻身上了她的车。 驾车的小厮半个字也不多问,主子们上了车,安置好,他就只管驾车一路回府去。 车内谢拂斜靠在车厢壁上,双臂环在胸前:“三兄知道我想问什么?” “不知道。”谢汲也不看她,低着头整理长衫下摆,“只是看你又闹别扭,且令贞说完这件事儿,你脸色就不大对,我估摸着你是有话想问了,但刚才当着令贞的面儿,又不好说?” 谢拂哦了声,又压低了声,几乎是咕哝着,嘀咕了两句。 谢汲一个字也没听清,竖起耳朵来,终于正眼看她:“瞎嘀咕什么呢?” “三兄打算一个人就做主吗?”她没回,扬了声,“三兄要安排人手监视晋王府的一举一动,我知道三兄自己也有人手可用的,可这事儿既事关重大,三兄也怕出岔子吧?到最后,还是少不了用家里头” 她抿平了嘴角,像是怕他心里不好受,转了话锋:“总归要告诉二兄的吧?” “我以为你担心什么,”谢汲嘴角上扬,似笑非笑的,“我原本就没打算瞒着二兄。” 他这样说,谢拂反倒异常惊诧:“怎么会”她长眉紧锁,“二兄不会同意的啊,你告诉了二兄,反而会受到掣肘我以为” “你以为我一定瞒着家里面,擅自做主了,是吧?”谢汲一时又是好气,又是好笑的,抬了抬手,在她小脑袋上揉了两把,“小幺,你知道,这盘棋,已经到了收官时,成败与否,就在裴王殿下布好的这最后一步而已。其实我听令贞这样说,觉得殿下他该稳操胜券,可世事无常,凡事都总会有个万一。” 他没头没脑的说,谢拂云雾缭绕的听,懵懵懂懂的点头,旋即又觉得自己其实什么也没明白,眨巴着眼睛去问他:“所以三兄想跟我说什么呢?” “裴王胜,则谢氏胜,可裴王若是败了——”谢汲声音渐次弱下去,目光也从谢拂身上挪开,不知看向何处,更不知是飘向了哪里去,许久后,他才幽幽道,“在陛下眼里,谢汲和谢家,是一回事儿。” 所以三兄不是同二兄商议此事的,只是要摊牌。 谢拂一瞬间明白过来。 她忧心忡忡,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劝三兄别插手此事吗? 已经走到了这一步,宇文郅送了这么大的把柄到宇文舒手上去,宇文舒不会罢手的。 诚如三兄所言。 如今才真正到了盖棺定论时。 谋逆大罪,宇文郅绝无可能轻易脱罪,他想如宇文聪那般仅是流放,还能保全后半辈子的富贵荣华,是决计不可能的了。 但是要不成宇文舒处心积虑构陷长兄——他们两个,总要有一个,一败涂地,不得翻身。 “二兄他,会反对吗?” “二兄清楚,就算他反对,也没有用的。”谢汲舒心一笑,“在陛下眼里,我早与裴王殿下是一条船上的了,朝臣也心知肚明。到这时候难道想着抽身而退吗?” “那咱们”谢拂有些不忍,“这样岂不是成了逼迫二兄妥协吗?” 谢汲神色一暗,没再回她。 谢拂深吸两口气,大概知道,她说对了。 哪怕这并非三兄意愿,却也已然如此。 二人心事重重的,便一路再无话说。 及至回到谢府时,谢汲先跳下车来,才回了身去扶谢拂,刚叫她站定住,就捏了捏她手心儿:“我现在去找二兄,你老老实实回你自己院子里去,知道吗?” 谢拂一愣:“三兄?” 谢汲只是笑,却格外的坚定,带着不容分说的威严与气势:“我一个人去,这本就是我做的决定,跟你没有关系。” 怎么会跟她没有关系呢! 谢拂有些急,可是谢汲分明不愿意退让分毫。 她往外抽手,却发现他钳制住了她不放手。 “三兄,你不能这样!” 谢汲摇头:“你老实的回去,我会好好跟二兄说,也能说服二兄。你要非得跟过去,他见了你掺和进来,一定又动怒。近来对你和裴王的事,他虽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这事儿他若知道了,你又在场,他铁定会想,你还是为了那点私心——总之你别管了,我知道怎么同二兄说的。” 其实她跟去,也起不了什么作用。 从前那么多次跟二兄交谈,都闹的不欢而散。 有时候她也在想,也许她还是太小了,兄长们总觉得,哪怕她眼下想的已足够长远,可始终还是有所不及。 他们所能够认可的,也不过是她有了超乎十四岁这个年纪,该有的眼光和谋略。 可是这点子心思,若然摆到阿兄他们眼前,就实在是不够看的了。 谢拂有些萎靡,沉闷的哦了声:“那我回去了。” 谢汲松开她,想安抚的拍拍她的头,却在半空里停顿住。 她是个聪慧的丫头,其实不过为他担心才会这样,没有必要劝什么,只怕越劝越不好。 于是他没再说什么,转了身上台阶,进了门打发人送她回后面去,在她临走时又想起杨媛,便多交代了两句:“曹杨氏的事情,横竖这两日也要料理了,你这两天别去寻她晦气,能躲着就躲着,我先前也跟你三嫂这样说的,别叫她起疑心,再旁生枝节,反倒不好。” 她眼中倏尔一亮:“就是这两日了吗?” 他点点头:“早跟令贞说好的,等他从河东的事情里腾出手来,自然要先料理了建康的事情,后面,才好再办。” 她便欢喜起来。 看不惯杨媛不是一天两天了,她生出多少事,又总是不安分,可兄嫂一个劲儿的劝,就是不许她找麻烦,她再三的忍了,终于——终于能把这个大麻烦解决掉,让她从谢家门里,灰溜溜的离开了!/p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