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谋于心:情乱帝王家》 正文 1.楔子 楔子 这是一片葱郁的竹林,一阵微风拂过,带起起窸窸窣窣的声响。地上覆盖了一层一层枯黄的竹叶,人踏在上面,发出“沙沙”的声音。 她忘了自己是怎么走入这片竹林的,也忘了自己到底已经走了多久了。她受了伤,腿跟手臂上都有剑伤。 她背上负着一名陷入昏迷的男子——说是“负”,倒的确是夸大了,她娇小的身姿实在撑不起身长八尺的男子,更遑论体重! 前路茫茫,她不知道她应该如何继续走下去。此时的她,喉头已经冒烟,下唇也已经被咬得破皮,血腥味充斥着整个口腔。眼皮重如千斤,每眨一下,她都害怕自己的眼睛再也睁不开;双脚早已麻木,只是机械地移动。 不想背上的人死,是支撑着她一步步前行的最大动力。 她拖着他向竹林深处走去,一路上落下的血迹有些已经被竹叶掩埋,有些依旧明显。只是不知道先找到他们的是同伴还是,敌人。 也许上天是眷顾他们的。走了不知道多久之后,她发现前方有一间竹屋,隐约升起袅袅炊烟。似乎突然她就有了力气,脚下不由得加快了步伐,嘴中喃喃道:“爷,我们有救了,你一定要撑着!” 好不容易走到竹屋前,她已累得站立不稳,一不小心狼狈地摔倒在地,男子也随她,重重地跌在地上,却仍然没有醒来的迹象。 她已经没有力气再起来了,正在她不知所措的时候,在她身后传来了冷清的女声:“你们是什么人?” 她正在内心编排如何解释,忽略了渐进的脚步声。 “姑娘怎么会来了这里?” 深吸一口气,她咬着牙坐起,抬头看向那名女子。虽说眼前有些模糊,但女子离她不远,倒也能看清这女子的相貌。她暗暗吃了一惊,该如何形容这名女子呢?她跟着爷见过不少美貌女子,比眼前这位拥有更精致的五官的也不在少数,而这个穿着粗布衣裳的女子却让她为之惊艳。 她不知道该如何形容这女子,应该说是孕妇。她与她以往见到的美貌女子不一样,她的肌肤并不那么白皙,却让人觉得这样的肤色才是最健康的样子。脸色红润,秀气的柳眉下是一双清澈明亮的水眸,高挺的鼻梁下是一张不点自红的薄唇。她的脸上有一道不长不短的疤痕,看着却并不可怖。 妇人一手拿着篮子,一手撑着腰,肚子大约七八个月的样子。 “昏迷?你们怎么变成这样?”妇人眉头微蹙,语气中的诧异显然是没想到会有人发现这隐于竹林里的农舍。 “我们我们夫妻二人外出游玩,却不想路上遇到了山贼,抢了我们的财物后还要赶尽杀绝。相公为了保护我,受了重伤。求求大姐救救我们,事后待我们回家,一定重金酬谢您!” 妇人看着小姑娘紧张的脸庞微微出神,似乎透过她的脸,在看另一个人。 良久,她叹了口气,道:“我帮你扶起你相公。” 她本不是一个好事之人,也看出了小姑娘是在说谎,但是眼前这一幕她觉得有些似曾相识,实在是不忍心将这二人逼上绝路。 “谢谢,谢谢大姐!”小姑娘喜出望外,知道妇人答应帮他们了,立刻来了精神站了起来。正在她喜滋滋地想要扶起男子时,只听篮子落地的声音,妇人已经退开了好几步,脸上的红润早已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惨白。眼睛盯着男子,一副不可置信的样子,惊恐的神情取代了之前的冷然。 他,怎么会在这里?还变成了这个鬼样子? ——他那一身伤,是为了护着那自称是他妻子的女子? 妇人突然觉得腹中传来阵痛,额头沁出了冷汗。 短暂的慌乱之后,她很快压下胸中的恼怒,镇定下来——他出现在这里的事情,绝对不能让父亲知道! 一手抚着肚子,掏出几块碎银子交到小姑娘手中,强忍着腹痛,冷冷地道:“你们快走吧!向东,有一个村子,里面有一位医术极高的大夫。” 她没有说那个村子离这里有多远,可是她知道,以他们现在的状况,一定走不到那个村子。她有些无力地闭上眼,为什么还是躲不掉? 原本看见妇人的反应心就凉了一大截的小姑娘此时更像是落入了万丈深渊! 为何妇人会突然变卦,她已来不及细想,只知道如果妇人不收留他们的话他们怕是必死无疑,因为她已经没有力气再走下去了。 “扑通”一声跪下,她尽量抬高声音道:“大姐求求你了,我相公一身都是伤,而且很久都未进食了,求你行行好,救救我们吧!”说罢她磕了几个响头,因为用力过猛,额头擦破皮流出了血。 妇人不为所动地转身准备回竹屋,冷漠地道:“你还是快带他走吧,多拖一刻你相公都可能没救。” 小姑娘不管不顾地抱住妇人的腿,“大姐,求你救救我相公。我会做活,洗衣做饭我都会!我保证我们不会白吃白住,等我相公醒来,他也定会重金酬谢大姐的大恩!” 她的力气本来已经要用尽了,此时有些发狠的动作却让妇人挣脱不得。妇人抚住肚子,眉头紧皱,贝齿死死咬住下唇,额头沁出丝丝冷汗,显然是痛得难以忍受了。 “大姐,求你发发慈悲” “叶儿,发生了什么事?”中气十足的男声传出,妇人暗叫不妙,使了全身力气,立刻闪身站到了男子面前,抱着最后一丝希望,期盼老爹“老眼昏花”看不见那男子。 “爹,没事,没事!”她不自然地笑着,肚子的疼痛因为她的动作疼得更厉害了,于是她微微弯了腰。 小姑娘见一个中年男子从竹屋里走了出来,就像看见了救命稻草似的,放开妇人,使劲朝着他磕头,大叫:“大叔,求求你救救我相公,他快要死了,求求你” 中年男子有些疑惑地皱着眉打量了小姑娘和女儿一番,走上前来。在他看清男子的容貌是也是一惊,瞥了一眼女儿,叫道:“白术,将叶儿抱入屋内,阿固,出来扶这位公子。” “爹,”妇人眉头紧皱,伸手拉住了男子的衣袂,“你要救他,可想过后果如何?” 稍稍迟疑之后,中年男子坚定地道:“义无反顾!”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第一章 第一章被逐 “混账!”高台上雍容华贵的妇人面带怒意地将一个青瓷杯摔了出去,杯子破碎的声音被她的怒吼声淹没,白皙的手上,一块红肿尤为显目。 大殿内所有的宫人都被吓得大气都不敢出一口,齐刷刷地跪伏在地上。 如今有谁不知,整个东泽最尊贵的人并非皇上,而是这位不是皇上生母的太后娘娘杜氏。 杜太后脾性一向阴晴难测,伺候杜太后的宫人哪个不是如履薄冰? 这种时候居然有人敢莽撞地伤了太后,当真是不想活了! 饶是一直跟随着杜太后的雯忻姑姑也是一惊,太后已经很多年未曾有过如此大的怒火了。 雯忻姑姑不愧是久在深宫中的老人,很快回过神来,淡淡地吩咐道:“还愣着干什么?宣太医,立刻去取药膏!”语调并没有多大的起伏,带着不容置否的威严。 两名宫人哆哆嗦嗦地领命离开。 引起杜太后怒火的主角柳叶,端正地跪在地上,低眉看着眼前华丽的地毯出神,仿佛这一切都与她无关。 太后娘娘是很金贵没错,可不过是烫伤了一点,还不至于要了她的命。 刘太妃,当今皇上的生母,也被杜太后的怒气吓了一大跳,可人总归是她请入宫的,此时也不得不硬着头皮开口:“姐姐请息怒,这叶儿也委实太过不小心了。不过她到底还是个孩子,怕是刚入宫不久吓到了,还请姐姐不要与她一般见识。” “孩子?”太后娘娘的唇角扬起一个嘲讽的幅度,此时雯忻已经接过宫人递上来的药膏细细地为她涂着。她摆摆手,示意雯忻退开,“刘太妃可记得,你她这般大的时候,已经是先皇的侧妃了。” “臣妾自然记得,可叶儿从小随着柳夫人四处漂泊,宫里的规矩难免有些生疏,臣妾今后定当命教养宫人好好教教她。”刘太妃有些急,却仍是细声细语的,宫中都知,这是位性情温婉的娘娘。 柳叶并非是养在深闺足不出户的大小姐,对于这一说法,她其实是不信的。毕竟要在这深似海的皇宫中,顺利生下一子安康长大最后还登上皇位并非易事,要说她没一点手段,单靠着先皇的恩宠,只要有脑子的人都知道是不可信的,即使这位太妃娘娘的确是先皇生前十分宠爱的女子。 不过这个跟她并没有什么关系。 柳家家主,也就是她爹柳劭虽已经不是朝中要员,但镇国公的爵位仍在,朝堂上的门生仍在,柳家在民间的声势也未消退。太后娘娘是个聪明人,犯不上因为一点小伤就伤了杜柳两家的和气。她大不了砸砸东西发发火,最多逐她出宫,而这个正是她将那杯滚烫的茶水倒在她手上的目的。 明眼人都知道杜太后不想她入宫,她不过给太后娘娘一个借口赶她出去罢了。 世家女子,大多从小就被灌输了要入宫为妃的思想,而她则不然。她自小就甚少留在京中,她喜欢在江湖中漂泊的自在感,她喜欢看自己的努力造成的改变,是以她自始至终都是不愿入宫的。 柳家原来便势大,根本就没必要为了巩固地位而送女儿入宫,更何况柳家这几代子孙都已经不愿再留在朝中为官。 柳劭与先皇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兄弟,感情自是不用说的。兴许是知道自己身子不好,怕幼子年少难以主持朝政,于是先皇在柳叶出生不久就用一个“戏言”将她定为当时的太子现在的皇上的正妻。 先皇过世,留遗诏封柳劭为摄政王辅佐新皇,然两年后柳劭因发妻病逝,心灰意冷辞去摄政王一职,离京时新皇的势力还不足以与宿国公府杜家抗衡。 这些年,宿国公不断坐大。 如今,前朝有宿国公杜虔大将军把持朝政,后宫又有其胞姐杜太后执掌凤印,新皇前后都被掣肘着,饶是他再有雄才大略,也抵不过杜家在朝中的根深蒂固。这种局面,除了前摄政王柳劭重返朝堂,否则难以改变。 这也是刘太妃执意要请柳叶入宫的原因。 柳叶一直没怎么注意太后跟太妃的谈话,刘太妃也无暇顾及其他,是以无人注意到方才刘太妃提到“柳夫人”时,杜太后眼中一闪而过的异样情愫。 “哀家前些日子可听说,这丫头进宫不过数日,便开始打骂宫人c欺辱其他良家子了,这种女子,也有资格做皇后?更何况”杜太后的语气中的嘲讽更甚,“有些东西,光靠教养是不可能学会的,妹妹你说是吗?” 正如刘太妃所说,柳叶的确是没学过宫规。 她是柳劭的独女,自幼承宠万千。她留在京中的日子都少,更遑论入宫?她倒是见过几次先皇,但先皇也是极宠爱她的,从未在意过这些虚礼,柳叶一直都把他当做一位亲切的伯伯。 她从没有久留皇宫的打算,父亲知她心思,是以从来不曾逼她学过那些繁琐的宫规。刘太妃花了很大的功夫才请得她入宫,自是好吃好喝的供着,哪还敢让她学宫规? 至于打骂宫人是因为几个仗势欺人的奴才被她撞见,欺辱良家子是因为有几位朝堂大员的女儿说她走后门当着她的面冷嘲热讽。 她不是个爱管闲事的主,不也是被别人说两句就要死要活的——不过是几个家族的牺牲品,她还不至于跟她们一般见识,她只是想积怨。 据说皇帝陛下是个明事理的君主,应当不会放任一个兴风作浪的女人留在自家后院吧? 刘太妃听到后面那句话,脸色一白。她知道杜太后说的是她。杜太后虽不怎么受先皇恩宠,但有些东西就是与生俱来,比如说她身上的贵气,仿佛她就应该是母仪天下的女人。 这一点,也的确是她永远都没学会的。 到底,她都只算个小家碧玉。 “这事妹妹也听说过,是妹妹考虑不周。那几个良家子不懂事闲话了,叶儿到底也还小,忍不住争辩了两句也实属正常。”刘太妃依旧赔笑,心中对杜太后的不满再多,她也不敢表露出来。 杜太后突然笑了出来,这一笑中没有嘲讽,倒颇有赞赏之意:“哀家现在倒是有点佩服妹妹你了,前些日子哀家听说这不知所谓的丫头刚入京那日将你哥哥的独子一脚踢得险些废了,虽说的确是他罪有应得,但你能够毫无芥蒂地待她,这也算是后宫女子的典范了。” 突然柳叶心中生出了一番对这位太后娘娘的赞赏,当初,她也是个恣意的女子吧?只可惜,她大好的年华都被锁在这深宫之中。 踢刘太妃侄子的事的确是事实,不过这原头牵扯得远些。 当年她爹还是朝中举足轻重的人物,一次她回京探望父亲,未免旁生枝节,于是十分低调地入了京,并打算走后门入府。 虽说京城是天子脚下,但也是免不了有富家公子调戏民女这样的戏码。 那年柳叶不过十岁,眉眼还未长开,五官却已是十分精致。刘太妃的侄子大不了柳叶几岁,别的没学会,倒是将他爹纨绔的样子学了个十足。 适时柳叶穿着粗布麻服,装扮十分素朴,刘家公子将她当作一般赶集的农家女,于是上前说了些污言秽语。 许是他出门时未看黄历,竟被收到女儿入京消息而匆忙出宫的柳劭撞见,于是事情就发展到刘小纨绔压不住的地步。 当时身为摄政王的柳劭,拉来一张椅子当街坐着,命人寻来刘小纨绔的爹,让他看着办。刘小纨绔他爹刘大纨绔没什么实质上的本事,也不敢得罪柳劭,于是当街将刘小纨绔家法伺候,直到柳劭带着爱女离开。 此事当时闹得举国皆知,自然也惊动了刘太妃。 刘太妃立即遣贴身宫人请柳叶入宫,美曰其名是亲自赔礼道歉。而那时柳叶因受惊“大病不起”的消息传遍京畿,理亏在刘家,她只得打赏了些物什作罢。 前几日她入京时,长大了的刘小纨绔显然是没长记性,再次试图调戏她。于是她用她这些年训练精良的“断子绝孙脚”踢了他一脚,当然留了力,毕竟要给刘太妃面子。 此事的震撼程度,比当年刘小纨绔被刘大纨绔打个半死一事有过之而无不及,但是她入宫之后刘太妃不但不加斥责,反而对她礼遇有加,说什么是她哥哥教子无法,让她受委屈了云云。这一点,她也委实是佩服刘太妃的。 毕竟是亲侄子,哪有不心疼的?可谁让自家外戚是烂泥扶不上墙?那个侄子虽说甚是讨她欢心,可毕竟是比不过儿子的。于是笑着说:“那事本就是舟儿的不是,妾身虽是妇道人家,却也不能偏私。” 杜太后嗤笑一声,“妹妹还真是大度。”她状似无意的理理衣袂,“可是哀家年纪大了,再也受不得这种睚眦必报c兴风作浪的主了。”她的笑意不断加深,淡淡地道:“传哀家懿旨,柳氏女叶,无德无才c凶悍善妒,命其即日出宫,日后再不可入宫采选!” 柳叶悬着的心此刻总算放下,不着痕迹地暗暗舒了口气。当然表面功夫还是要做的,于是有些惶恐地叫道:“民女知错了,再给民女一次机会吧!太后娘娘” 她被太后手下的两个公公拖出去时,似乎听到刘太妃提到了先皇旨意。 她不禁暗自冷笑,不过凭一句戏言也想困住她吗?当真是天大的笑话! 确定离开得足够远之后,她收了声,整理好仪容,大步向她暂住的栖云殿走去。 终于,她要摆脱先皇那句戏言的桎梏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第二章 丹羽比柳叶大了两岁,是一个故人派来侍奉她的,自她八岁起开始贴身护卫她便再未离开过。此次入宫当然是跟着她进来了的,毕竟她是入宫来拉仇恨的,生命安全还是很需要保护的。 许是她入宫后做的事在宫人中有些不好的影响,那个领着她出宫的太监在表达了他对她的一番“敬仰”之后,随便指了指让她自己出宫。 对此她不甚在意,反正日后“柳叶”这个人不会再掀起什么风浪,他们爱怎么说她也管不着。 “小姐,白术(zhu)已备好马车在宫门前候着。”丹羽听着那小太监不太悦耳的话,虽然是针对自家小姐,却也没什么反应。 更难听的指桑骂槐都受过,这两句不痛不痒的嘲讽算得了什么? 丹羽口中的白术,长她三岁,也是柳叶的随身护卫。 柳叶算是柳家比较特殊的人了,身边两个护卫都不是柳家的府卫。 柳家府卫都是由特定的先一辈府卫教导,而白术是由柳叶的娘亲自教导武功。白术,是一种药物的名字,其人如其名,曾从师一位隐世神医习医术,以备她不时之需。 “很好,不过在皇城里还得处处留心,现在天色已晚,就在京中留宿一晚,明日一早再走。”走得太急反而会引起注意,留一晚也耽搁不了什么事。 少顷,丹羽凝眉,停下步子,低声道:“有人来了。” 语罢,拐角处走出一个男子,身材高挑,身着淡蓝色长袍,绣着雅致的墨竹,一根玄色发带绾上一缕青丝,嘴角始终勾勒着一个似有若无的幅度。在这宫廷中能如此飘逸随性的除了当今圣上第五弟洛王爷苏斡还能有谁? 柳叶蹙眉,迅速低头,拉着丹羽退到一旁行礼,低声说:“低头,别说话。” 一年不见,他依旧如初。 她低头看着眼前的青石板发呆。他从她身前走过,带起一阵风,夹着淡雅的竹香,熟悉的气息让她呼吸一滞。 她总觉得他便是书上写的温润如玉c谦谦君子那样的人。 “什么人?!” “哈哈,在下不过是好奇这位为大家称道的九姑娘是何等风华,不必兵刃相加吧!” 她转头望去,一个身着青衣的男子,发带只是束起一缕墨发,俊逸随性。他持着一把长剑,嘴角噙着若有若无的笑。 ——那是她第一次见他,在叶宅。 初见他,她是不悦的。 示意手下人不要轻举妄动,她颦眉说道:“若是客人,我叶府自当以礼相待;可公子不请自入,恕我等刀剑相迎。” “九姑娘风华绝代,果然名不虚传,是在下鲁莽,在此给姑娘赔礼了。”说罢深深地作了一揖。 他于她,虽说谈不上多么欢喜,但他的确是让她动过心的男子,也许在初见之时他便已留在了她的心底。在他不辞而别之前,她居然不曾有过要查他的底细的想法。 她后来曾想过,若是当初她派人去查了,是否她之后便不会狠狠地伤了心? “小姐,他已经走了,起来吧。”丹羽搀着她起身,她的脚似乎蹲得有些木了,连路都有些走不稳。 ——阿九,你看那两只鸳鸯,相依相偎,你可愿与我同仿之? ——古人言: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阿九,此生得你一人心便足矣,做我唯一的妻,可好? ——有美人阿九兮,见之不忘。一日不见兮,思之如狂。 ——你若不离不弃,我定当生死相依。自此执子之手,当与子偕老。 回忆再好,也只是凭空想念,徒增感伤。 她无奈笑笑,他们终究回到了自己的轨道。不管当年她与他如何,他终是不属于她,或许该说是从不属于过她。 在这重农抑商的东泽国,九姑娘声望再高,也不过是个低贱的商女,如何配得上他这尊贵的亲王? 九姑娘始终不会是柳叶,也不能是柳叶。 “柳小姐!柳小姐等等!”尖细的声音带着喘息,她认出这是刘太妃的随侍公公李吉喜的声音。 止了步子,听见他向苏斡见礼,却并未转身。若是让他认出她是谁,怕是又有一番麻烦。 “原来那位便是芳名已经传遍京师的柳叶小姐,本王失礼了。” 熟悉的声音,却是陌生的语调,带着毫不掩饰的嘲讽。从来没想过,原来他也能这样伤人。 她自嘲的勾勾嘴角,压低嗓子道:“王爷言重。” “柳小姐的事迹,本王也略知一二,柳家有女如你,倒真是不没家门。” 想是他听说了这段时间她做的“好事”,她记得他最是见不惯这般骄纵c不知轻重的女子。 她脸皮原是甚厚的,这样不痛不痒的几句嘲讽对于她来说本是不值当在意的。可由这个人说出来,心中却感到一阵委屈。 自嘲地低笑一声,回道:“的确,父亲也常如是说。” 呵,柳叶,你真没用! 苏斡一挑眉,这柳家小姐的声音有些耳熟,像是那个人的声音? 他嗤笑一声,她一个商女怎么可能会出现在东泽的皇宫之中?越想越觉得讽刺,他的嘴角勾勒着嘲讽的角度,大步离开。 待苏斡离去后,李吉喜方上前来,道:“小姐,太妃娘娘准备了一些银两跟糕点,让小姐在路上吃。这引路的奴才当真是不要命了,奴婢回去会好好管教一番。” 她点点头,示意丹羽接下包袱,“有劳公公代柳叶向太妃娘娘道声谢,天色不早了,柳叶先走了。”此时的她实在没心情也没必要再与他墨迹,也不管他有什么反应,抬步就走。 东泽国是由武人立国,是以重文轻武尤为严重。柳叶的太爷爷就是开国功臣,柳家子孙也大多是在战场上马革裹尸的。到了她爹柳劭这一代,人丁本就凋落,跟别提还有几个“不成材”的兄弟离家后便不知去向。 柳家不论男女,大多都是能提枪上马的好汉,就算认识几个字也只是为了看兵书。谁都没有想到,血统如此纯正武将之家出了柳劭这样一个能吟得了诗c作得了对的大文豪,实属天下第一大奇闻。 东泽朝堂一向是武人的天下,世家大族之后也几乎都是武官,文官大多出自寒门,十年寒窗,经过苛刻的乡试c会试及殿试,才能入朝,但终究是人微言轻。而柳劭却以柳家嫡长子的身份,一路披荆斩棘,通过严格的考试,成了东泽第一个世家文官。 但文人毕竟是文人,在二十余年前与西氐那一役之前,柳劭从未显露过他的武艺,一直都是被人鄙夷的,虽然不是明面上。 西氐民风彪悍,即使是女子都是懂些马背上的武功能提枪上阵的。这与东泽的尚武不同,东泽女儿或多或少也习些武,但除了江湖女子,大多是为了防身。 西氐来犯,柳叶的爷爷c奶奶奉命出战。奈何对方有奇人相助,设下通天阵,加之监军因与柳家有旧怨而处处掣肘,她爷爷奶奶与东泽八万柳家军都长埋沙场。 彼时柳劭只有十七岁,他爹娘战死的讯息传到京城时,他已经率领了柳家尽数府卫奔向沙场。他到了之后,斩监军c整残军,不到十日便破了通天阵,杀了那位奇人,一战成名。柳家府兵的勇猛也名扬天下。 但人们关注的永远是胜利,却忽视了柳劭因为那一战身受重伤差点就没了,忽视了柳家府卫几乎倾巢而出,活下来的却只有几人。 正因战果累累,柳家人备受世人尊崇。 她柳叶注定是要给柳家抹黑的了,她对武功一窍不通,加之这次的骄纵之名一出,怕是许多人都不免叹息柳家家门不幸罢! 前面提到,东泽是个重农抑商的国家。这几年还好了些,前些年商人的处境之窘迫是难以用言语形容的。虽说如今对商业的政策有些宽松,但依然有明令规定,官家人是决不可与商人扯上关系的,商人三代之内也是不可入朝为官,违者株连九族。 柳劭的发妻c柳叶的娘姓阮名清泠,本是南启国的人,在嫁给柳劭之前,是个彻彻底底的商人。 与东泽的抑商不同,由于南启的开国人就是富可敌国的商人,是以他们是非常崇商的。若不是南启的皇帝特意制定政策鼓励发展农业,恐怕如今几乎家家户户都会是商人。 为了嫁给柳劭,阮清泠不惜与娘家断绝关系,隐姓埋名跟着柳劭来到东泽,商界的一个奇人“阮清泠”的名字从此淡出人们的视线。 阮家本是南启首富,但由于她的离开,她爹的身子每况愈下,甚少过问商事,她的那些兄弟姐妹又都是些只会花钱的主,阮家日渐没落,不久就被沈家超越,沈家这一代的当家沈劥取代了阮家当家,在年前被封为皇商。 阮清泠是上一个奇人,最近这一个当是叶四少。 他是商界的后起之秀,无人知晓他全名是何,因为自他出现在人们耳边之时,便一直都被称为“叶四少”。 他是南启唯一一个敢于皇商沈劥叫板的人,除了其名下产业已遍布南启之外,他正在一步步吞并阮家的财产,并试图打开其余三国的大门。 叶四少涉猎各行各业,家产已无可计数。而他近几年露面的次数越来越少,三年前,一位被称为“九姑娘”的女子代他例巡商铺。 人们不断猜测叶四少与九姑娘的关系,然至如今,仍鲜少有人知道,叶四少其实与九姑娘是同一人,而这个人正是那个任何人都想不到的柳叶! 先皇与柳劭本来就是好兄弟,尤其喜欢偷偷出宫去柳府。柳叶出生之后,先皇去柳府去得更勤了,宠她比宠自己的女儿更甚,后来他就存了让柳叶做他儿子太子妃的心思。而柳劭及阮清泠都不想女儿因他人而被锁在深宫中,于是二人合计后决定带着还是四岁的柳叶四处游历。 先皇驾崩前,连发十二道金令箭将柳劭召回,临危托孤,柳劭这才重回朝堂。柳叶则继续随着阮清泠四处游历。 也许是因为遗传,柳叶对数字十分敏感,阮清泠一时兴起,便开始教她如何看账簿,后来得到柳劭的许可之后,又教了她一些商业知识。 十一岁那年,柳叶开始以“叶四少”的名头经商,到了十六岁时,觉得女扮男装甚是辛苦,于是扮回女装,以“九姑娘”之名现世。 后来阮清泠去世,柳劭决意辞官,世袭的爵位却是辞不去,他也只好作罢,带着女儿去了一个小镇开了个私塾做教书先生。 柳劭开私塾并非为了钱,只是他知道,东泽,迟早是需要文人的。 这么多年,柳家府卫又在暗中培育了起来,他们其实没有野心,只是为了保护自家人罢了,但鉴于自古皇家人较为多疑,是以府卫的重新建立是在暗处。 由于府卫人数较多,光靠柳劭那点薪资完全不够,之前皇家的赏赐也没能吃多久,更重要的是,皇上赏的东西并不是轻易能买卖的。 每每想到这,柳叶都忍不住仰天长叹,其实现在养家的其实是她!是她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第三章 柳劭辞去摄政王一职时,走得甚为决绝,京中的镇国公府内,所有的仆人都被打发了,现如今大概也只是留了个看门的。柳叶进京本是极为隐秘之事,也没想过要拜访长辈,更别说住到镇国公府中去。不想在大街上遇了刘小纨绔,暴露了行踪。 她落榻的地方是一家不起眼的小客栈,条件并不是很好,不过好在柳叶不是挑剔的人。她刚以“叶四少”的名头开始经商时,经常露宿野外,这里有一瓦遮天,已经是很不错的了。 她倚在窗旁,看着远方,思绪与视线一样,飘得很远。 一年前最后一次见面——或许只能说她见到他,他骑着高头骏马,一身大红喜袍,脸上是他与她在一起时她从未见过的孩童般的笑。她原以为那样童真的笑是不会出现在他脸上的。 从他不告而别到见他之前,她一直坚信着他只是一时情急来不及告别,终有一天会回去找她,向她解释。如若不是她来了一趟京城遇上了他,她是不是永远会活在自我欺骗中? 叶家产业还未进驻东泽的京城朔阳,情报网也是刚建立不久,她甚至不知道他的真名,但要查到他并非难事。毕竟那场盛大的婚礼,也只有她不知道罢了。 他的王妃,是个如花似玉的妙人儿,更是他,自小就有婚约的未婚妻。原来他会游历江湖,其实是误会了他未婚妻,一怒之下离开家门。既是误会,解除了自是要回去的。匆匆离开是因为他得知她遇袭受伤,一时心急,连落她在这的信物都忘了带走。 他将那枚玉佩交给她时曾告诉她——那是他娘让他交给他未来的妻子的。 说来也是笑话,她无力地苦笑,在尔虞我诈的商场都游刃有余的她,居然就这样被人耍了一遭。知道实情之后,从小很少生病的她,大病一场。 大概她本就是个狠心的人,病愈之后,她很少再想起他,却不想这次只是听了他的声音便勾起了她对他的回忆。 在她来京城之前,其实她是派人打探过的,说是携他的王妃出去游山玩水了。若她知道此行会见到他,那她家的门槛再被踏坏几道她也是绝不会来的。 “小姐,”整理好床铺的丹羽见发呆的柳叶,自然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于是试图转移她的注意力,“小姐,等我们明天离开京城了,是回江柳镇还是直接去南启?” 柳叶回过神来,关了窗,道:“南启那边急不得,我此次出来的时间很长了,先绕道禹州,再回江柳镇看看爹。顺道巡视商铺,东泽的商政开放不久,得小心些。” 丹羽笑道:“若是能将东泽的市场打开,想必沈爷是没什么可说的了!”她家小姐跟沈家当家暗地里较劲她当然知道,他们几个贴身护卫可是很乐意看自家主子私下闹腾的样子。 一想到沈劥(kēng),柳叶不禁得意的勾起唇角。 那是自然,不过沈劥那混蛋倒是一直都虎视眈眈地盯着这块肥肉,不过她是不会被他抢了去的。她骨子里毕竟是个东泽人,始终是容不下他国人在她母国的商界称王称霸的。 “小姐,”白术手中拿着张小纸条走进来,眉头微皱,“刚收到消息,宋茹双在春风楼,花名媚姬。今夜便是她竞价之夜。” “原来一年前得到消息说她被她爹卖到朔阳不是假消息,而是她被春风楼的人藏了起来!” 丹羽蹙眉,想起来一年前小姐第一次以“九姑娘”的身份来到朔阳,就是为了找宋茹双。谁知道宋茹双的线索倒是没找到,阴差阳错地遇上了失踪了一年的“洛歌”。查明他身份的当夜小姐就一病不起,找宋茹双的事也告一段落。 柳叶看着纸条上的几行字皱眉,她与宋茹双有过一面之缘,虽是个骄横的女子,但也有几分美貌。 她现在是柳叶,以柳家现在的财力,根本不足以与那些京城权贵的公子相争。就算以叶四少的名义,在她身上花太多钱也是不值得的。 一年前她来朔阳本是为了商量价钱,她有自信将价钱砍到一个适当的程度,却不想到了这里宋茹双竟是音信全无。 见柳叶沉思,白术劝道:“小姐,为了她实在不值得,她现在怕是早已恨透你了。” “难道不该恨吗?”柳叶勾唇一笑,“毕竟是我让她家破人亡。” 世人都以为,柳叶的娘,柳劭的妻是病殁,实际上不是,她是被人下毒害死的。 当年宋茹双的爹宋通福也是南启国的一大商人,阮清泠带着柳叶出游之时,遇见过他。阮清泠在掌管阮家时打压过宋家,宋通福怀恨已久,明里暗里使过不少阴招,最后不知道在哪找了种奇怪的□□,中毒后的阮清泠每日都痛不欲生,直至第十日被活活地痛死。 也是因此,柳叶立志要在商场上斗垮宋家,于是就有了“叶四少”的存在。 三年前,宋家的全部资产被叶家兼并,宋通福一夕之间负债累累。他卖女儿也是无可厚非,毕竟一个庶出的女儿无论如何也比不上嫡子金贵的,而且也不是每个女儿都能成为阮清泠那样男子都自愧不如的存在。 赎回宋茹双,谈不上救。她纵横商场八年,早就忘了“心软”怎么写,只是偶尔想起她娘在临死前的请求。 宋茹双是庶女,她娘出身低微,在得知女儿被卖时就生了死的念头。那 日她在叶府门前以死相求,求叶四少救她的女儿,说了请求,也不管叶四少是否答应,一把匕首就直直地插入心脏。 “不过商场如战场,”柳叶舒了口气,面目冷然,“她被卖了是宋通福做的孽,宋家的全部家当,哪能抵我娘?。”如果不是宋通福害死她娘,她也不会将他逼到不得翻身的地步,因果报应罢了! “那小姐今晚要过去吗?”白术想起了夫人当年痛苦的模样,手不自觉握拳,指甲陷入掌心仍不自知。 那是给了他新生的女子,在他心中如神一般的存在,他永远也忘不了夫人最后握着他的手嘱托他好好照顾小姐的模样,也永远忘不了夫人——那么美好的一个女子最后痛得面目表情都扭曲了的模样。 “去吧,我也想看看,这位小姐到底有无在青楼讨生活的本事。” 成王败寇,她并不欠她什么,也不欠宋家什么。 是夜,春风楼里灯火通明,人头攒动,喧嚣不已。 青楼竞价通常都不会只有一人,宋茹双是最后一个。 柳叶坐在二楼一个不甚显眼的地方。老鸨婉娘阅人无数,自是一眼就看出来她是个女子——白术知道她的意思,只是女扮男装而已,没必要跟叶四少的装扮一样。 京师之内,当然也是有不少富家小姐一时兴起女扮男装偷入青楼。柳叶给的钱够多,婉娘自然也就顺着她给她安排了个位置。 青楼里的酒水c食物中大多是加了佐料的,柳叶自是不敢动。她不甚无聊地打量着一个个姑娘,有些失望地道:“以这些个姑娘的姿色都能卖这么高的价,如果我们凤锦阁的姑娘来这还不得数钱数到手抽筋?” 丹羽也是一脸无聊,“对啊,方才那个姑娘还没有凤锦阁里端茶倒水的小丫头好看。这里的纨绔们是什么眼神啊!” 白术无奈抚额,看着这两个女子一脸无奈,哪有在人家地盘就若无旁人地谈论人家的缺陷的! 柳叶无聊地环视着坐在二楼的公子爷,一个个都是跃跃欲试的模样,无奈地摇摇头。酒囊饭袋的样子,看了就惹人生厌。不过也就多亏了这些为找乐子而挥金如土的败家爷们支撑着青楼的生意。 她抬眼望去,浑身不由得一震。 一个身着玄色长袍的男子端坐在她的斜对面,正对着看台的方向。这男子与其他的富家少爷不同,见了各色各样的美姬表演才艺,脸上的表情却没有丝毫波澜。此人剑眉斜挑入鬓,五官甚是端正,棱角分明,身上的王者贵气浑然天成。一头墨发梳得一丝不苟,想来是个十分严肃的男子。 不过大抵皇帝都应是十分严苛的吧!柳叶如是想。 此人正是东泽国当今圣上,苏昚。 柳叶与先皇十分熟识,与这位先皇器重的太子倒只见过一面。上次见他,是在她八岁那年。一向疼她的皇伯伯驾崩了,她入宫作了个揖,也就理所当然地看见了当时身为太子的他。仔细打量他,转眼十一年过去了,他的五官更加精致了些,少了当年的稚嫩,多了几分沉稳,大抵还比以前长得高了些,倒是没什么大的变化。 他也来这种地方寻欢作乐吗?他后宫那一票如狼似虎呃,如花似玉的妃嫔们难道还满足不了他? 或许注意到柳叶的目光,苏昚一抬眼,直直地对上了柳叶的视线。他眉头一皱,目光变得深邃。 柳叶扬眉,客套地笑笑,落落大方地朝着他微微颔首。 苏昚那方倒是一怔,于是开始细细地打量她。 “公子,你在看什么?”丹羽注意到小姐的异样,顺着她的目光看去,也看见了苏昚。她与柳叶的关注点不一样,只觉得这男子武功不弱,看着他正在打量小姐,心中暗暗起了戒备。 柳叶勾唇一笑,移开视线,“没什么。” “公子,宋茹双要出来了。” 白术话音刚落,场内突然响起一阵骚动,柳叶向看台上看去,只见一个身着红衣女子莲步微移,怀抱一把琵琶缓缓走上看台。 姣好的面容在红纱的遮掩下增添了几分神秘,白皙的肌肤在红纱衣下若隐若现,精致的锁骨清晰可见,酥胸微露,一双水灵灵的美目更是处处留情,引得一众富家公子血脉贲张。 柳叶不禁一笑,“这宋茹双可真不愧是宋家的女儿,青楼魅人之术她学得还不错的嘛。”东泽尚武,不论男女,性格都偏向豪放,就连青楼女子也都是要露就露,却不想,朦朦胧胧的神秘感更能惹火。 “白术,你觉得她怎么样?你看你禁欲那么久了,要不爷帮你买下她放放火?” “公子!”丹羽嘴角一撇,小脚一跺,小女儿的娇态十足。 柳叶不禁“扑哧”一笑,这丹羽从小接受严格的训练,遇事本都是十分冷静理智,但自她与白术私定终身后,旁人一提到与白术的终生大事有关的事,就会成功破功,屡试不爽。 白术无奈地叹了口气,“公子,你明知道阿羽不喜欢提这些的。”揉揉丹羽的头,安抚道:“乖,公子逗你呢。” “哎哎,我说,你们能别这么明目张胆地秀恩爱吗?”到底有没有考虑一下她这个公子的感受? 柳叶装出一副恶心的模样,动作夸张地往旁边走去。 突然一只大手直直地把她揽入怀中,大手的主人将她抱了个满怀,一副发现新大陆的样子,惊奇地道:“原来你是女子!小姑娘学什么不好,竟然学人家逛青楼”浓厚的酒味扑鼻,熏得她直皱眉。 青楼里人多音杂,是以一开始白术跟丹羽并未注意来人才让那醉汉有机可乘。此见了柳叶的窘状,白术与丹羽嘴角含笑,一副看好戏的模样。 这边的柳叶不禁叹气,她这是养了两个什么手下啊,一个个的都这么睚眦必报。眼看着自己束发的发冠就要被扯下,柳叶没好气地道:“你们两个还站着干嘛?” 白术上前一手拉住她的手腕,伸手在醉汉的几个穴位上拍点了几下,醉汉立刻倒地缩成一团,“唉哟唉哟”的叫个不停。 拉过柳叶,丹羽一副憋不住笑的模样,问道:“小姐,感觉怎么样?” 柳叶白了她一眼,道:“你们俩的婚事推迟到我成婚一年之后!” “哎呀别呀小姐,谁知道你要什么时候成婚!万一你要嫁不出去,那我跟白术不是就完了吗?坏人姻缘是有损阴德的事!” 柳叶挑眉坏笑,“损阴德的事,你家小姐做得还少吗?不差这一件两件的!” 下方的喧闹声虽大,但楼上的动静确实不小,且楼上都是些大金主,婉娘自然不敢怠慢,立刻带着龟公上来。一些好事的公子哥也跟着上来想看热闹,宋茹双应该说是媚姬见此状况也只好提着裙摆,步伐优雅地跟上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5.第四章 坐在二楼的人,大多都是避免遇见熟人的高官或是高官之子,要么就是像柳叶这样撒了大笔银子的富客。 婉娘本在上来的时候就做好了心理准备,此刻见着蜷缩成团,双手捂着下身的醉汉,只觉得眼前一黑,仿佛看见了自己身首异处的模样。 “柴公子,柴公子,你怎么样了?”婉娘心急如焚地叫着,“还不立刻去请大夫来!赶快把柴公子扶到厢房去啊!” 这可是户部尚书的独子啊! 户部尚书老来得子,对此子甚是疼爱,如果在她这春风楼里出了什么事,别说生意,她的小命都难保咯!突然反应过来,急忙道:“快去通知柴大人!” 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柴公子身上之时,媚姬愤恨的眼光一直盯着柳叶,“你”只吐出一个字,她惊讶地发现自己再也发不出任何声音。 柳叶看着她,无奈的耸耸肩。这个傻姑娘,难道她以为,她的人都是吃素的吗? 他们主仆三人,或许有时候会嬉戏玩闹,但凡事都有轻重缓急。 方才被那什么柴公子占便宜只是他们一时不察,就算后来抱着看好戏的态度,也是因为而媚姬毫无疑问是个危险人物。 在她出现在柳叶面前时,白术就一直盯着她,发现她准备要说不该说的话时,立刻就用一颗花生米封了她的穴道。此时大家的注意力都集中在被扶走的柴公子身上,没人注意到她的异状。 婉娘起身看着柳叶三人,立刻搬出气势来,“你们到底是什么人?居然敢来老娘这撒野,不想活了吗?”一抬手,一票护院就立刻上前将三人围住。 白术c丹羽见势,立刻将柳叶护住。 见事情闹开,柳叶也是很无奈,“本公子本来好好地在这看姑娘们跳舞,却不想这位公子突然冲出来搅了本公子的雅兴。” “你,你胡说!”柴公子的小厮方才根本没看清对方是如何伤到他家公子,因此连忙躲在一旁不敢出声,此刻见人多气势就足了,立刻上前道:“分明就是你故意打了我家少爷!” 柳叶叹气,道:“你家公子若是没惹到我我为何会打他?” 小厮当然知道方才自己公子做了什么,于是试图转移大家的注意力,道:“你都承认是你打我家公子了是不是?你别走!等我家老爷来了你就完了!”如果他们走了,他家老爷来了之后倒霉的就是他了,无论如何都要把他们拖住。 “没想到在这东泽的天子脚下,居然还有这样扭曲是非的事情。”柳叶的唇角勾起一个嘲讽的笑,这种事,她其实是遇见过不少的,这话呢,柳叶瞄了瞄站在众人身后的苏昚,完全是说给这位在场的天子听的。原因无他,只是想给他添添不痛快。 不过苏昚的反应倒是出乎她的意料,他一张俊脸依旧冷然,眼中也看不出一丝情绪的波动。稍稍一怔后,她马上回过神来,俏皮一笑,继续道:“不过我又不是傻,为什么要待在这里等你家老爷来兴师问罪?” 语罢,白术会意道:“都给我让开,我的拳头可是不长眼的。” “哼,小子,这京城谁不知道我春风楼不是好惹的?你们现在在我这伤了人就得给我留下来跟柴大人解释清楚!”婉娘心里打的是跟小厮一样的主意,一声令下,四个护院立刻上前,剩下的护院拉开一些距离依旧将三人半包围在其中。 近些年来,习武已无刚立国时火热,但东泽百姓中大多还是保留着习武的习惯的。此刻除了楼里的姑娘们被龟公带回后堂,其他本是打算来寻欢的公子们都站在一旁一脸兴味地等着看好戏。 一般青楼中的是非最多,因此对护院的武功要求都很高。春风楼在京师朔阳多年无人寻事的一大原因就是因为这里的护院大多是花了重金聘请的好手,武功都是极好的。 平日里那些寻欢客也不会闹出什么大动静来,就算闹出动静来,护院们也不敢下狠手,这次终于可以好好松松筋骨了,他们自然是不会放过这个机会,一拳抡得比一拳重。一旁看着的护院也是一副跃跃欲试的模样。 跟着柳叶久在南启的白术一开始看到这群护院的身手也不由得吃了一惊,在南启是绝对看不见区区护院就有这么好的功夫。不过他的武功自然也不是说着玩的,加上本就是在角落里,场地狭小,他以一敌四是完全没问题的。 丹羽表情凝重地将柳叶牢牢护在身后,她与白术两人联手脱困当然是轻而易举,但若是要让完全不懂武功的柳叶不受一点伤离开这就是有点风险的事了,不过要这样一直拖下去也不是办法,等那什么柴大人带人来了要离开就更难了。 此时,白术向她使了个眼色,她立刻会意,一把揽住柳叶的腰,低声道:“我们先走。”二人慢慢地挪动,白术的武功来自南启,这些护院自然大多摸不清他的招式,都集中精神在他的身上,因此一时也无人注意二人的小动作。 白术见二人已背靠栏杆,向丹羽点头之后就主动将战局扩大到所有的护院里,手上的动作也越发凌厉起来。丹羽趁着他们吃惊的空隙,揽着柳叶一跃而下稳稳地落在高台之上。 这时婉娘反应过来,扯着嗓子喊道:“快别让她们跑了!” 按东泽国的规定,一家青楼对于护院的最高配备是十五人,实际上很少有青楼会有十五个护院。春风楼也是朔阳唯一一家有十五个护院的青楼。 婉娘的话一出,守卫在一楼的护院立刻蜂拥而上。丹羽抽出缠绕在腰际的软鞭,招招狠厉,直指对方要害。 柳叶蹙眉,这些护院虽然不是白术跟丹羽的对手,但胜在人多,且白术跟丹羽要绝对的护住她,两方只能僵持,待会等柴大人带人来了,事情又有一番纠葛。 思及此处,她的手抓住了袖内的竹哨,就听见大堂外传来一道中气十足的声音: “老夫倒要看看,到底是谁敢动我的宝贝儿子!” 也几乎是与此同时,二楼一抹玄色的身影腾空而起,径直向高台处跃去。 丹羽反应过来反手欲护住身后的柳叶,却被那人轻易隔开,一手抓了柳叶的肩头跃向一旁,似是要破窗而出。丹羽自然是不能让他如意,长鞭一挥向那人打去,那人以柳叶为盾,丹羽一惊,立刻收势却已来不及,万幸那人及时躲开,长鞭借力打向护院,一众护院抵挡不及倒在地上。 丹羽正想追那人,却不想被柴大人带来的护卫一箭射中左肩。闷哼一声,冷声道:“暗箭伤人,小人行径!” 这等变故,柳叶先是一惊,等被扛在肩上她回过神来时,他们已经在青楼之外了。 “你抓我有何目的?”她来东泽不久,得罪的人除了那位刘小纨绔外,应该没什么人是有能力向她报复的—— 难不成是南启那边的人寻仇寻到东泽来了? 她心下一惊,她此次入京是以柳叶的身份,这么说她的身份暴露了?那么这个人就不能留了。 伸手从袖里取出一把小巧而锋利的匕首直直地插入那人的左肩,猩红的鲜血淌出,那人却只是闷哼了一声,脚下速度依然不减。 “放我下去!”她厉声道。 那人始终没有言语,纵身跃出一段距离才落地,柳叶有些好奇,他都流了这么多血了,为什么落地之时还能这么稳当。 柳叶踩实在地上时,腹内一阵翻腾,等她干呕了一会后,才捂着胸口看清那人的脸—— 是苏昚! 她的脑子“轰”的一下炸开了。 苏昚抚着左肩,眉头紧皱,许是因为失血过多,此刻脸色跟唇色惨白得吓人。 她干了什么?那一刀刺进了东泽陛下的肩头?完了完了,这可是弑君的大罪啊!她能有几个九族来被诛?想到这里脖子上就有一阵凉意。此刻,饶是见惯大场面的柳叶说话也结巴了: “公公子,你你还好吧?” 苏昚就那样冷冷的看着她,一句话也不说。夜里寂静,鲜血沿着刀刃一滴一滴跌落在地上的声音异常突兀。 见苏昚不说话,柳叶踌躇着说:“要不,我帮你□□?” 苏昚的眉头皱得更加厉害了,以手掩唇,低声咳起来。 柳叶心头又是一惊,他的血还没止住,以这个流法,他迟早没命。 正想着,突然“嘭”的一声,苏昚应声倒地。柳叶赶紧上前查看,发现他晕了过去。 两道黑影从天而降,“小姐,您没事吧?” 他俩是跟随柳叶的暗卫柳铭c柳轲,之前在柳叶被掳走时他俩就想出手了,不过这次出门之前,柳叶千叮咛万嘱咐,说是在京城不可太招摇,如非没有她的哨声通知,两人绝对不可以出现在人前,以免招惹不必要的麻烦。所以之前他们只能干着急。 “我没事,赶紧给他止血,然后带他回客栈。”柳叶蹙眉,若是苏昚有个三长两短,柳家世代忠贞可就算是毁在她手上了。别说律法不容,就是她那个老爹都会大义灭亲。 柳轲上前查探了他的伤势,掏出随身携带的金疮药洒在他的伤口上,道:“小姐虽未习过武,但手劲偏大,这一刀刺得有些深了,而且一路奔走,血流得有些多。不过好在他先前自己封了穴道,估摸着再过一会血就能止住了。我给他敷了金疮药,应该暂时没什么大碍。” 柳家府卫多数都学过一些简易的伤口处理方式,是以听到柳轲这样说时,柳叶稍稍地放下心来。舒了口气,她问道:“白术跟丹羽呢?我依稀看到丹羽受伤了。” 柳铭答道:“我们离开时,丹羽中箭了,不过应该没有伤到要害,况且有白术,不会有问题的。” “那就好,”柳叶颔首,“我们先回客栈。” 等他们回到客栈时,白术跟丹羽已经回来一会了。 丹羽一见柳叶立刻迎上来,拉着她的手上下打量,见到她身上的血迹时急道:“小姐你受伤了!白术,小姐受伤了,你快来看看。” 白术比丹羽沉得住气,他已经注意到柳轲身上背负的人,道:“你别急,不是小姐受伤,是掳走小姐的人伤了。” “呃?”丹羽回头打量那人,“是春风楼看着小姐的那个人!” 柳叶转头对白术道:“白术,立刻为这位公子疗伤,用上最好的伤药,我要他尽快痊愈!” 白术应了声“是”,将苏昚放在床上细细为其查看伤口。不多时,白术道:“小姐请放心,血已经止住了,他现在已经没有大碍了。只是方才失血过多,可能要昏迷一阵子。” 到这时,柳叶悬着一颗心这时才真正放心,脖子上的头也是这时才长实了。 柳铭c柳轲二人早已隐于暗处,丹羽端着一盆温水进来,好奇地问道:“小姐,这人是谁啊?为什么你那么紧张?” 柳叶探头在屋外看了看,将房门掩实,这才低声道:“我能不紧张吗?如果让你家老爷知道是我将这位大人物弄死了,还不杀了我以谢天下!” 丹羽见小姐如此小心的动作,再听了她的话,反应过来压低声音道:“他是皇上!” 柳叶点点头,正欲说什么,而此时的门外传来一阵骚动。柳眉微蹙,竟是来的如此快!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6.第五章 明月高悬,虫鸣声此起彼伏。此时夜已深,而朔阳城内却并未因此沉寂下来。 户部尚书柴大人的公子遇袭,贼人窜逃,此刻正在四处追捕,一时间街上灯火通明。 柳叶看了看自己的一身男子装扮,示意丹羽出去看看,自己拿着女衫躲进屏风后迅速将衣服换了。 她常做男装打扮,白术与她相伴多年,自然看见她的动作时就知道她要做什么,立即配合地背过身。 佐以清水将脸上为了增添男子英气的脂粉洗掉,再散了发髻,如瀑的青丝披在背后。 这也的确算不得什么大事。 她不甚在意地撩了撩额角的碎发,显得有几分慵懒的气息。 “小姐,好消息!”丹羽探入屋子,“我看见令统领了!” 柳叶柳眉一挑,这下事情就更加简单了。 东泽负责京师护卫的分为宫内宫外两大部分,宫中的护卫称为禁军,而宫外的称为宿卫军。宿卫军主要职责是维持皇宫外的秩序,维护京畿安定。令淞便是其统领。 令淞的父亲以前也是宿卫军统领,为保先皇登基,被人暗杀。因此令淞小时候便是住在柳府,可以说是柳劭一手带大的。他长了柳叶五岁,柳叶还在京城的时候大多时间都是他陪着她,如她亲兄无异。 “白术,你到床上去,好好顾着这位公子。”他之前进春风楼时作的是平常时的打扮,如此耀眼的护卫,被认出来并非难事。 白术明白小姐的意思,立刻跳上床。柳叶将床帘放下,灭了几盏灯,只余下一点摇曳的烛火。 未几,粗鲁的拍门声伴着叫喊传来:“开门开门,官爷捉拿犯人,耽误了可有你们好瞧的!” 柳叶眼神示意丹羽,丹羽会意上前。 “嚷嚷什么?大晚上的还让不让人歇息?!”丹羽出门之后迅速将门关上,一脸不悦地看着来人。 带头的都是护院打扮,几个宿卫军打扮的人一脸不上心的模样。那个柴公子的小厮居然也在,可不能让他看到白术。 “小丫头,你没听到吗?官爷捉拿犯人!识相的就赶快让开!” 丹羽之前是作男装打扮,也稍微修饰了形容,那小厮显然并没认出来。 “里面只有我家小姐,没你们所谓的犯人!如今我家小姐已经寝下了,你们一群大老爷们要闯进去这成何体统?”丹羽叉着腰,一副为了维护小姐的名声可以与他们拼命的凶悍样子。 “什么体统不体统的?你这小丫头这么凶悍也不怕找不到婆家!” 东泽的民风较为开放,平常百姓家的女儿闺禁并不很严,官兵为搜查犯人而闯入香闺也并非稀罕事。这群护院更是仗着有宿卫军撑腰,越发的肆无忌惮。 居然说她凶悍还说她嫁不出去! 丹羽正要发作,屋子里传来幽幽的女声,带着几分嗤笑:“想不到我离京几年,如今的宿卫军竟已然是为虎作伥,真是可悲可笑!” 宿卫军其实是不愿出动的,柴尚书的儿子向来胡作非为惯了,他们也看不惯。只是奈何他们本应是直属皇帝管辖,而当今皇上其实作不得主。 柴尚书与兵部尚书是儿女亲家,而兵部孙尚书又正好与手握实权的杜国公的表亲,平日里多倚仗杜国公的威风,统领令淞这才不得不下令出来走个过场。 此刻听到柳叶如是说,他们心中自然是更加不痛快了,一人站出来道:“姑娘不得胡说,宿卫军是为了维护京中安宁才不得不这样做。” 令淞并非是欺软怕硬的人,他只是担心他从这个位置下来了,京师的百姓恐怕是更加难过日子了,这也违背了恩师柳劭的心愿。 全体宿卫军都是由他一手□□的,当然知道他的心思。 柳叶熟知令淞性情,自然是能猜到他的打算的,只是嘴上依旧不留情地道:“半夜扰人清梦,也算是维护京中安宁的事?官爷找借口也找个好的。” “你!”先前说话的人被堵得说不出话,一张脸涨得通红。 丹羽适时道:“你们说不过我家小姐的,还是赶快走吧!” “走?开什么玩笑?”一柴府护院上前,恶狠狠地说:“今天我们哥几个还真非进去不可!” “你敢!”丹羽双臂展开挡在门口,眼神冰冷地盯着那个护院,骇得那人不由得一震。 “什么事?”令淞有些不耐烦,他本是坐在前堂悠闲地喝茶。宿卫军出来也就是做做样子,像那种为民除害的英雄还抓什么抓?就算万一不小心真的被找到了,宿卫军帮的也不会是柴府的人。 听到令淞来了,护院的心里暗暗高兴,正准备添油加醋地将方才的事向令淞报告一通时,房门“吱呀”一声开了。柳叶笑靥如花,淡淡道:“令统领,听说我屋子里藏了犯人,非搜不可?” 一头青丝散乱,似乎刚从床上起来,披风穿得微微有些不整,似乎是为了见人而匆忙披上。火把晃动,照得柳叶显得异常娇艳。 令淞初见柳叶时有些诧异,虽然知道柳叶入京了,却没想过能在这种地方碰上她。 回过神来见众人都有些微微呆愣的表情,心下立刻生起一阵不满。他视柳叶如亲妹,哪能忍受别的男人看见她衣衫不整?迅速脱下外衣移身至柳叶身前,护着她走入屋内,下命令道:“收队,你们先回去。” “令统领,你这是什么意思?”护院不满,若是找不到那几个凶手,他们回去就完了,“你不能看着这小娘们好看就忘了正事啊!” 令淞将她掩了个严实,这才满意的回头。又听见那护院对柳叶不敬的言语,狠狠地皱了眉头,“镇国公府柳家的女儿,怎会做那种藏匿犯人之事?” 柳叶攀着令淞的手臂,露出一个头,玩味地道:“哥,如果我告诉我爹我被柴府的几个护院欺负了,他会不会为我出头?” 镇国公家嫡长女,何等尊贵?柴府里怕是那个尚书大人也是不敢冒犯的,更遑论几个奴才? “原来是柳小姐,在下方才多有得罪,还请小姐不要见怪。”之前与柳叶争论的宿卫军作揖赔礼。他知道令淞与柳叶的交情,此举却不是因为令淞的缘故,而是因为她之前一脚踢了刘小纨绔让大家都除了口恶气,他不得不佩服这位大胆的小姐。 柳叶在这方面也不是斤斤计较的人,于是大大方方地道:“大人不必在意,方才是小女子出言不逊在先。” “好了,你们先出去吧,大晚上闹腾得让人心烦。”令淞下令,宿卫军全体不再理会柴家的护院,立刻集合完毕在大堂等令淞。柴府护院见状无可奈何,只得作罢离去。 丹羽见二人似要说话,给二人斟了茶c点了几盏灯之后携着白术出门去了。令淞见白术从床上下来,虽然有些诧异但也没说什么。 见无旁人了,令淞揉乱她的头发,笑道:“妹子长大了,也要嫁人了。” “你再说!”柳叶举起小拳头在他眼前晃晃,“反正我是不会嫁到宫里去的!” “好好好,咱不嫁。”令淞一脸宠溺的样子,“对了,柳叔怎么样了?身体可还安好?” “爹现在在江柳镇开了一间小私塾,每天教教孩子读书,闲了钓钓鱼看看书,无案牍费神劳身,整个人的精神都好得不得了。”柳劭有心,可是很少有父母愿意送孩子上学,那间私塾基本上如同虚设。但他也不恼,整日乐呵呵的。 令淞做出一副哀怨的表情,“柳叔无心朝政,你也不想入京,就丢着我一个人孤零零的在京里是不是?” “哥,看你一把年纪了,你不用娶亲吗?”柳叶嘴角一掀,勾勒出一个坏笑,“我可听说,皇上胞妹安怡公主跟杜国公家的小小姐都对你青眼有加啊!”她入宫不过短短一月,“二女争夫”的戏码就听过不少。 杜国公的小女儿杜蓁她是没遇上过,那位安怡公主倒是见过几次。 这位公主不知在哪听说她小时候与令淞交情颇深,于是也就去找过她几次。这位公主可是皇上的同母胞妹,自幼被先皇跟刘太妃捧在手心,难免娇惯了些。 柳叶素来跟一群大老爷们来往,久而久之也就不大喜欢那些个骄纵的姑娘,反正她也不必讨好谁,也就懒得给什么好脸色,几次过后安怡大概也觉得无趣,就没再去找过她。 令淞一听到那两个女子头都大了,立马投降:“好妹子可别说了。对了,你什么时候离京?明天我正好不当值,我带你四处逛逛吧!” “可别!”柳叶佯装出一脸惊恐的模样,“我可不想被那两位姑娘生吞活剥了!” 安怡公主不一定能出宫来,可据说杜小姐可是自打看上令淞之后就日日穷追不舍,到处堵人。杜国公也不管女儿,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样子。 令淞自幼就宠这位异姓妹子,自然也舍不得对她发作,“别胡闹了,明日我带你逛逛,你也许久没回过京城了。” “不用麻烦了淞哥,我明天一早就出城。”她也想与令淞好好叙叙旧,可如今正是非常时期,今夜里又惹出来些事端,还是先走为妙,避避风头。 令淞也想到了她的顾虑,也不便挽留,道:“也好,现在刘国舅因刘舟之事对你恨之入骨,你还是先离京。” 柳叶不好意思地笑笑,示意令淞附耳过来低声道:“现在柴大人也要恨我入骨了。” 令淞一挑眉,倒是不甚意外,“这倒像你这丫头做出来的事”。 刘c柴二人仗着父亲的权势在京中横行霸道了这么些年,一直都逍遥法外,柳叶一进京二人就相继出事,天下怎么会有这么巧的巧合?这也正好解释了为何白术方才从床上下来。 不过,令淞沉下脸色,“你个姑娘家家居然进那种秦楼楚馆,真是太不像话了!” “我好歹来一次京城,你也得让我出去见见京城最大的青楼是什么样子吧!”不然日后如何压垮它一人独大? 为了安全起见,令淞是不知道她另一个身份的。当然也不是怕令淞泄露秘密,只是这种事情越少人知道越好,免得最后还连累了他。 令淞一脸无奈,“真是个鬼丫头,我可拿你没辙了!” 此时传来打更的声音,令淞望望天色,道:“还有一个时辰城门就开了,我之后在城门口等你。你且收拾好东西好好休息会。” 说是儿女亲家,不过是柴尚书将嫡次女嫁给了孙尚书的庶长子才攀上杜国公这门亲。而东泽的嫡庶之分,有如云泥之别。 令淞对此向来是不屑的,他在杜刘之争中一直保持中立,久而久之两派也就没了招揽他的心。可毕竟时势所致,此次柳叶惹了柴尚书,他不得不加倍注意她的安全。 “好啊哥,你放心吧,有白术跟丹羽我,不会有事的。” 令淞点头离去,不久就传来他下令离开的声音跟整齐的脚步声,白术跟丹羽这才进来。 柳叶起身去看苏昚,他仍是一脸苍白,没有半分要苏醒过来的迹象,“他大概什么时候能醒过来?” “最早明日午时吧,这得看他身子的状况。” 柳叶沉默了一会,道:“不行,我们明日一早就得离开,一出了京城他们还想困住我们就难了。”虽然一早出门可能会让有心人生疑,不过到时候天南地北任她走,谁还想找得到她?可是,她转身问白术:“你觉得他能移动吗?” 丹羽皱眉:“小姐你要带他走?”一路上认识柳叶的可能不多,可是认识九姑娘的可就多了去了,一不小心若是露馅了那就完了。而且这“一不小心”的可能性还相当的大。 “他伤成这个样子,把他送到哪都会引起怀疑,还不如我们自己带着,看着他痊愈我也能更放心。”也好给她老爹一个交代。 “可是他是”丹羽的眉头皱得更加厉害,“缺了他不会出事吗?肯定明里暗里都会有很多人出来寻的。” “他是谁?他不过是我春风楼被人调戏时遇到的一位公子,我误以为他有歹心,因此一时冲动伤了他。我走得匆忙因此没有等他醒过来。至于他家里人,”柳叶看向苏昚,“肯定会找个借口帮他撑过去。” “丹羽你放心,小姐肯定有主意的。”白术搭了搭苏昚的脉,苏昚的身子骨很好,加上他方才给他敷上的伤药,只要马车里面软一些,再走官道,基本上是没问题的。于是他道:“小心一点没问题。” 柳叶点点头,“那好,你先去准备马车,到时候移他上马车的时候我让柳铭柳轲来帮忙。” 白术领命去后,她又对丹羽道,“别担心了丹羽,你收拾收拾吧,毕竟是我伤了他,我也不能就这样放着他不管。” 丹羽有些担忧地叹了口气,可是小姐决定的素来是难以改变的,于是只好听命地去收拾行李。 柳叶苦笑地看着苏昚,明明是不想跟他扯上关系的,这次她是真的没主意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7.第六章 夏日的早晨,天空如被清水洗过一般湛蓝,热日还躲在白云之后,那片棉花似的云朵已被太阳的霞光染得通红。光芒照射大地,人们开始了一天的劳作。 这日朔阳城守城的兵士很慌张,因为城门刚一大开,他们的统领令大人就过来守着了。 昨夜柴公子遇袭之事闹得满城风雨,他们自然也有耳闻,难道是令大人要亲自捉拿毛贼?他们大人什么时候对那些公子爷的事这么上心了? 不久之后,他们的疑虑就得到了解释——一辆素朴的马车从一条小道奔出,驾车的是一男一女,男的俊女的美。这几人看着眼生得很,他们正好奇里面坐的什么人时,他们的统领大人面带笑容亲自迎了上去 见了令淞,白术稳稳担当地将车停下来,丹羽跳下车来扶着柳叶下了车。 柳叶笑眯眯地叫道:“淞哥。” 令淞不舍地看着她,“东西都拿好了吗?” “嗯。” “路上的吃食什么的都准备好了吗?” “当然!” “马车上的垫子够软吗?硬邦邦的马车坐久了会很累。” 见令淞要拉开帘子看时,柳叶急忙拉住他的手,“淞哥,我又不是三岁小孩子了,再说我四岁就跟着娘东奔西走,这些东西自然是再熟悉不过的了,你别担心了。” “在我眼里,你就永远是我长不大的小妹子。”令淞宠溺地揉揉她的头发,将一大包零嘴递给她,“这是一些你小时候爱吃的零嘴,不知道怎么多年过去了,你的喜好有没有变。” 柳叶微笑着接过,“当然喜欢啦!这次来京唯一的遗憾就是没有吃到这些零嘴。”默了一会,她道:“好了淞哥,我该走了,你自己保重。” “帮我问柳叔好。”令淞眼里流露出不舍,他是遗腹子,他娘在听闻他爹的噩耗时一时岔气动了胎气,生他的时候难产而去,他好不容易捡回一条命,宗室的人一直以其为不详之人。柳劭见此情景,便将他带在身边养着,是以柳家人可以说才是他真正的家人。 “嗯,我会的。”柳叶心中也有些不舍,于是脱口而出,“有时间了我带着爹一块来京城看你。” “好。”令淞笑笑,“快上车。” 其实两人都知道,柳劭是不可能轻易入京的,一进来想出去可就不容易了。 柳叶上车之后,白术c丹羽都与令淞告别,令淞站在那看了良久,直到车辆没了踪迹他才离开。 守城兵士面面相觑,难怪令统领面对公主和杜小姐的追求不为所动,原来早就有个女子入了他的法眼啊! 白术驾马车驾得极稳,柳叶鲜少坐马车,一夜未眠又加上左右无事,她有些昏昏欲睡。不过车厢内还有苏昚的存在,她只得保持几分清醒。 不知过了多久,柳叶突然觉得脖子上有丝凉意,耳边响起一个冰冷的声音:“你是什么人?” 她打了一个激灵,所有的瞌睡全没了。 她睁开眼,一双锐利的鹰目布满寒意,此刻正紧紧地盯着她,脸上依旧苍白得吓人,不过比昏迷时多了重重戒备。 他不认识她? 柳叶本以为他昨夜在春风楼会救她是因为认出了她是柳劭之女,卖个人情给她爹,没想到他居然不认识她。 突然想起昨夜她作男子打扮,虽是比较随意,但若不是像婉娘那种熟知女子体态之人,至少不近她身是不可能认出来的,那苏昚施以援手到底是为何? 苏昚见她出神,剑眉一皱,“说话!”手中的匕首使了几分力气,柳叶不算白皙的脖子立刻出来一道血痕。 “小姐,怎么了?” 丹羽的叫声隔着帘子穿了进来,她与白术相视一眼,方才貌似听到了个极低的男声。 脖子上的疼痛将柳叶从沉思中拉回现实,察觉自己脖子流血了,她立刻惊呼出声。双手拉住苏昚握着匕首的右腕想向外移,却发觉即使他此刻身受重伤,她那点力气也无法与之抗衡。 柳叶赔笑道:“公子小心,马车颠簸,刀剑无眼。”说完只后大喊:“停车!停车!”俨然一副受惊的小姑娘模样。 ——不管他现在或是以后知不知道她是柳叶,她都不能把她在商场上的一面拿出来,以免惹来猜忌。 白术闻声立刻停下车来,丹羽掀开帘子,只见自家小姐的脖子上被人抵着一把匕首,一丝血流顺着脖子流进了领口,她急了,抽出软鞭,“快放开我家小姐,不然我不客气了。” 白术也抽出长剑抵在苏昚的脖子上,没想到他体质这么好,之前说午时都是他为了让柳叶安心而胡诌的,现下离午时尚有一刻,他居然就已经苏醒了,这次是他大意了。 本来柳叶只是装着一副害怕着急的样子,看见白术将长剑放在苏昚脖子上时她是真的急了。 他知道他对面这人是谁吗?居然敢拿剑抵着他的脖子! 她立刻出来打圆场赔笑,“刀剑无眼!刀剑无眼!白术c丹羽放下兵器!” 白术c丹羽对视一眼,无奈地垂下手,却没有要将武器收起的意思。 柳叶也无暇顾及他们是不是要把兵器收起来,慌慌张张对着苏昚笑道:“公子,我们没有恶意,昨夜在春风楼里承蒙公子您出手相救,不然我现在定被柴尚书的人抓走了。” “是你!”苏昚眉头紧皱,“竟是个女子!” 他昨日会出手是因为她那句话,天子脚下的确不该出现那般是非不分之事。 闻言柳叶眉角一抽,这惊讶的语气是怎么回事?难道世道变了英雄救美男才是王道?还是说东泽尊贵的皇帝陛下其实好男风? 她很快回过神来,笑道:“所以啊公子,你受伤了,我又不知道你家在哪,总不可能放着救命恩人不管一个人走掉吧!” 苏昚默了一会,问道:“这是何处?” 她睡了一路她哪知道这是何处?立刻问道:“白术这是何处?”言语中带着些许惊慌,小女儿姿态十足。 “朔阳去临朔的路上,赶路快些的话关城门之前可以进入临朔城。” 苏昚闻言又是一阵沉默,柳叶僵着的脖子有些酸了,笑着道:“恩公,你先把刀放下来。如果你要回朔阳,我马上让白术送你回去!” 苏昚看了她一眼,收了匕首,“我如今受了伤,回去会有不少麻烦。” “对对对,公子一看就是大户人家的当家人。”柳叶快速点点头,深以为然。 堂堂天子受了伤还昏迷了好几个时辰,他在春风楼救自己的时候怕是被不少人看到了,到时候恐怕她脱不了干系。谋害皇上这个罪名太大,她可背不起。 苏昚没有温度的声音再次响起了,柳叶感觉一个晴天霹雳正正地落在她的头上:“再者,是你伤了我。” 她默默低下头,他之前没提到她伤到他之事,她还以为他昏迷久了一时记不清了,可没想到做了几轮深呼吸之后她又笑嘻嘻地抬起头,一本正经地道:“花楼那种龙蛇混杂的地方,我一个小女子被陌生人掳走当然是会害怕啦,还请恩公见谅。” 苏昚又瞥了她一眼,闭目不再说话。 见他不打算开口了,柳叶再次小心的问道:“公子您要上哪去啊?”总不能在这半路上不进不退的僵着吧。 良久,苏昚才道:“临朔。” 他自小就待在朔阳,为数不多的几次离开朔阳也就是小时候随着他父皇去围场狩猎。现今要去哪他也不知道,便随他们一块罢了。 柳叶见他的额上都沁出大颗大颗的冷汗,才想起他刚才那么大幅度的移动可能会牵动伤口,忙叫白术为他查看伤口,自己跳下马车将帘子掩实。 看了一眼马车,她示意丹羽过来。 丹羽有些疑惑地走过来,“小姐?” 柳叶背过身,在丹羽的掌心写了个“九”字,离开朔阳之前,她让丹羽传信告诉临朔的叶家人,不管谁遇上她了都不许打招呼,并同时让南启那边的人假扮成“九姑娘”在人前露面。 丹羽当然明白小姐的意思,点头表示事情已经吩咐下去。 柳叶满意地点点头。 再过了一会,白术从车上跳下来,简单地说了几句苏昚的情况。柳叶向车上看去,苏昚闭目端坐着,面色依旧惨白。 马车再次向临朔驶去,柳叶想着他之前久久未进过水米,于是掏了些干粮和水,笑道:“公子,你很久未进食了,我这有些干粮,您先凑合着吃吧?” 她常年在外奔走,干粮容易携带,久而久之也就习惯备些。离开朔阳时光顾着想怎么处理苏昚的事,忘了他自小锦衣玉食,吃不下这些糙食。 想到这她也有些不好意思,“公子,这里离临朔还有段路,这些食物的确有些粗糙,可您也好歹吃点垫垫肚子。” 见他依旧是闭目不语,柳叶又耐心劝道:“您现今身子不舒坦,不吃些食物我怕撑不下去,身子” “闭嘴!”苏昚终于睁开眼看着眼前絮絮叨叨的女子,一脸不悦。他向来喜静,哪有人敢像她这样在他耳边像蚊子一样嗡嗡嗡叫个不停,要不是他早就走人了。 苏昚眼中冰冷,像寒刀一样向柳叶劈来。 柳叶叹了口气,果然是娇生惯养的公子哥,既然他不吃,那就让他饿着。她默默回忆了会江柳镇李大员外的女儿在被拒绝时的姿态,于是“哼”了一声,把头转向别处。 苏昚寡言,柳叶也不想自讨无趣,于是整整一天就在两人的相顾无言中度过。 日暮之前,马车终于赶到了临朔,柳叶踌躇着让白术找临朔最好的客栈投宿,心疼溢于言表。 临朔最好的客栈,是叶家的如归客栈,既然是最好,收费当然也是最高。若不是苏昚在,她才不会从前门入,而是偷偷溜到后院。 镇国公如今虽不在京城,但是俸禄依然不低。她抬眼看了看房价,毅然要了一间“天”字号房,三间“人”字号房。“天”字号自然是给苏昚住,而另三间虽然明面上是“人”字,但在被褥这方面当然是“天”字号的同等待遇。 将一切都安顿好,柳叶端着饭食象征性的敲了敲苏昚房间的门后,直接推开门进去。苏昚本来只着中衣,见柳叶进来才披上外衣。 说实话柳叶是挺佩服他的,她那一刀刺得多狠她自己也知道,而他虽受了那么重的一刀,却还依旧将背挺得直直的,走起路来步步生风。 想想柳叶又有些过意不去,毕竟她这一刀下去有些恩将仇报之嫌。 柳叶自知理亏,赔着一张笑脸道:“公子,我已经命白术去抓药了,您已经一天未进食了,先吃点东西吧。” “” 见他依旧没有反应,柳叶继续好脾气地道:“公子您放心,白术的医术很好,您的伤不过多时便会痊愈。而且他用了最好的伤药,保证您的背上不会留下疤痕。” 苏昚的双眸冷了几分,依旧没有说话。 柳叶锲而不舍:“公子是担心家里人着急吗?我可以立刻请人帮您回去报个信。”当然报信之后可就别怪她把他一个人丢在客栈里了。 “” 苏昚干脆闭目,不再理会她。 柳叶心念一动,执箸将所有的饭菜都尝了个遍,这才说道:“你看,我都吃了,这些饭菜没毒!” 见苏昚仍然是用冷冷的眼神看着她,多年未动过怒的她,一股火气从心底燃了起来,而且越来越大,渐有燎原之势。她柳叶几时这样热脸贴过冷屁股?正要发作之时,苏昚终于说话了: “闭嘴。给我换副碗筷。” 没有温度的语气就像一盆冷水劈头盖脸地给柳叶浇下来,心中之火不但没有熄灭半分,反而越燃越大。不过谁让这麻烦是她自己招惹来的,只好冷着脸唤来小二给他换了一副碗筷。 看见苏昚开始进食,她也不好再说什么,憋着一肚子气离开了他的房间。 离开之前,她还对着他的房门咬牙切齿:真是个难伺候的家伙!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8.第七章 柳叶回来时,丹羽正在屋子里收拾床铺,见柳叶黑的脸只觉得十分新奇。 叶四少跟九姑娘在商场上可都是出了名的笑面虎,她已经很久没有见过小姐将这么生气的样子挂在脸上了,于是凑上前不怕死的问道:“小姐你怎么生这么大的气?”语气中的兴奋毫不掩饰。 柳叶白了她一眼,做了几个深呼吸平复心情之后,道:“那尊大神可真是难伺候,我好话说尽了都没有半点反应,眼神冷得要冻死人。真不知道他后宫里的那些嫔妃怎么受得了这种人。”她们的房间被安排得很隐蔽,她也不怕会有别人听到。 丹羽闻言大笑,“小姐还担心起他的嫔妃来了,不如入宫做个皇后正正经经地看看那些个美人儿是怎么忍受他的?” “丹羽,最近胆子肥了不少啊!”柳叶唇角勾起,笑容越发灿烂,语气有些轻描淡写,“我看商王爷手下那位穆姑娘不错,不如这次回南启我开口为白术与穆姑娘做个媒?” 商王爷卫陌是南启皇第十六弟,与皇商一同管理南启商事。柳叶与沈劥熟识,又是南启第二富商,因此与皇家人也有些来往。 卫陌一大得力手下就是穆雪鸢,这位穆姑娘也是位干练的女子。自打见了白术起便对他青眼有加,只可惜落花有意流水无情。 丹羽一听,“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小姐你尽管做吧,白术才看不上那个女人。”如果是那个女人,她对白术可是有信心得很。 见小姐又想出损招,丹羽立刻赶在她的话前转移话题:“小姐,你发现了吗?你只有在对着那位的时候才会把生气摆在脸上。” 柳叶一挑眉,的确,她素来都是越生气笑容越深。自从从商之后,她越来越懂如何隐藏自己的情绪,鲜少在外人面前露出真实心绪。 不过正好,在他面前她只用做好柳叶便是。 “不管了,待会让柳轲过去保护他,白术也与他打过照面了,就负责照顾他的起居吧。他可不能再在我手上出事了。” “两个人都调过去?”丹羽有些惊讶,这白术c柳轲一直都在保护柳叶,一个在明个在暗,从来没有离开过,“那小姐你怎么办?” “不用担心,有你跟阿铭足以。”谁会有那个心思去谋害一个私塾先生的女儿?又是一阵沉吟后,她道:“我们这次可能要在临朔耽搁些时日,阮家那边最近有什么进展?” 丹羽皱眉,“阮老爷还是不愿意卖,说是祖传的家业卖了无颜见列祖列宗,”微微一顿,“简苏他们还在努力说服老爷子。” “外公近些年来身子一直不大好,我也不想大动干戈。不过能说服就说,说不服就只能看他们的本事了。” 阮家在她娘走后越来越衰败,她娘生前对此耿耿于怀,她也不想看着她娘之前辛辛苦苦撑了那么久的家业被那几个舅舅败光,于是决定开始收购阮家,可不想外公虽多年不管事了,但一听到家业要被收购时立马跳出来抗争。 “传信告诉简苏,让他看好那几个败家子,别等我回南启了阮家只剩下个空壳了。” 丹羽应了声,转身出去了。 柳叶有些疲累地躺在床上,捏捏眉心,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虽然阮家现今每况愈下,但若是来强的,也难免不费些功夫,扩大叶家在东泽的市场迫在眉睫,现在她很难再分心阮家。 “小姐。”门外传来白术的敲门声。 “进来。”柳叶躺在床上一动不动,能偷一会懒是一会。 白术看着她,笑道:“小姐放心,他的伤口有些微微裂开,但是并无大碍,刚才我帮他换过伤药,又看着他喝了药,以他的身子骨,再几日就能痊愈。” 柳叶眼皮都没动一下,“那就好,你费点心思看着就好,以后不用跟我报备这些,等他伤好了我再跟他告个别就行了。” “只是”白术有些迟疑,“他对我的戒心很重,刚开始一直不肯喝药,我劝了好一会。” 柳叶坐起身,一副受不了的样子,“他们这些个公子爷,命金贵得很,活着一副谁都要害他们的模样。我方才给他送饭,他还让我给他试毒,真想不通为什么他们喜欢吃人家吃剩下的。” “原来小姐是因为这个生气呀。”丹羽笑着端着餐食进来,“小姐还没用膳吧?以后不去理他就好了,何必跟自己的肚子过不去。” 柳叶摆摆手,“端走端走,今天塞干粮塞撑了,现在胀得难受。”越看苏昚越觉得浑身不舒爽,一不小心就吃得有些多了,方才又喝了些水,此时有些腹胀。 “虽说私塾先生的小姐应该是知书达理c秀外慧中的模样,但小姐此时的样子才更有女子姿态。”像平常女儿家一样,笑是笑,怒是怒。 柳叶抽空白了一眼白术,“你这是拐着弯骂你家小姐败絮其中是吗?” 丹羽笑着抢答:“小姐当然内里也是金玉!” “行了行了,我有些困了,你们都去休息。白术,你再去看看那位大爷有什么需要,能满足的尽量满足。”柳叶作势打了个哈欠,将二人打发出去。 柳叶素来不习惯让人守夜,是以丹羽与白术的房间在她房间的两旁,以保护她的安全。丹羽回房后,白术寻到苏昚的房间,苏昚正好开门。 白术笑道:“公子,这么晚了还要上哪去?” “与你何干?” 白术点点头,依旧笑着,“如若不是小姐让我好好照看着你,你要上哪倒真是与我无关。不过现在你的伤还没好,我自然要顾着你。” 苏昚默了一默,转身回房。 “只要你康复了,我们桥归桥路归路,以后你想去哪就去哪。”白术跟了进去,“公子还有什么吩咐?” “你出去。”苏昚对上他的眸子,一脸冷然。 接下来的几天,柳叶没有再去找过苏昚,也没有向白术问过他的消息,白术也没有特地提起过他的情况,想来是状态良好。 “小姐,”丹羽快步走入房间,“那尊大神的护卫找来了。” 正躺在床上发霉的柳叶猛地起身,惊喜地道:“真的?那我们可以走了吧?!”她已经窝在屋子里“躺尸”好几天了,按照她原来的计划,这个时候她应该已经到禹州了。 “应该吧,白术说他身体好得很,而且日日都用上好的金疮药养着,应该没事了。” 柳叶心情大好,立刻抬步向苏昚房里走去,途中还“劫”了一盘糕点打掩护。 “公子,我给你带了些糕点来。”象征性地敲敲门,吸引了房中二人的注意后便进入房间。见了一向不与外人打交道的苏昚房里有个客人,“吃惊”的道:“公子有客人?” 她借机打量那人,那人大约与苏昚年纪相仿,身穿青布长衫,面上是与苏昚一般的严肃,浑身透出刚毅之气。 见柳叶要走近,那人身子一横,挡在苏昚身前,双眉紧皱,一脸戒备。 “我跟他认识,真的。”柳叶赔笑解释,又转头对苏昚道,“公子,麻烦你跟这位大哥解释一下。” 苏昚瞟了她一眼,悠闲地拿起茶喝着,“有什么事就在那说吧。” 柳叶见状也不再坚持,道:“我听白术说,公子的伤势已大好,所以打算明天就启程离开临朔。” 苏昚点点头,“还有事吗?” 柳叶略微踌躇,问道:“公子,不会追究你受伤这事了吧?” 苏昚又瞧了她一眼,“家中无人知晓此事,你不必担心。若无事,你就出去吧。” 听了他的话,柳叶不禁喜上眉梢,如此一来,就算父亲知道她伤了苏昚的事也不会有什么大碍了。 忽然觉得苏昚顺眼了不少,脑子一热提议道:“公子多日来闷在房里不见出去走动,想来也是十分厌烦了。现下天色已不早了,过会用过晚膳后,不如就由我陪同公子出去逛逛这临朔的夜市。” 苏昚又是一阵沉默。 柳叶心想,这里离朔阳不是很远,指不定他们想连夜赶回去,如果用上良驹,没准还能赶上明日早朝。正在暗骂自己多事之时,只听苏昚语调平静地吩咐: “墨靳,去端晚膳来。” 直到墨靳端上晚膳来,柳叶才知道他算是默许了自己的提议,于是两人沉默了一同用了膳。其间柳叶也不是不想找话题,只是她一开口就被苏昚的“食不言”堵了嘴。 夜幕降临,华灯初上。街上非但没有沉寂,反而变得更加喧闹。 东泽的商政开通不久,开放的力度也有限,夜市自然不比南启繁华,但短短几年时间能达到这种程度,也是不错的了,不得不说东泽的吸收力还是很强的。 毕竟抑商久矣!不少在南启只能算得上中上等的物什在这要价高了好几倍,当然宫廷中的情况她是不怎么清楚的,但是她这略微一逛,倒真心没看到什么上等货色,只是有几个卖丝帕的女子的女红不错。 当她拿起一张丝帕仔细研究时,突然想起自己现在不是纵横商场的叶四少,而是镇国公家“大门不迈”的小姐。再等她想起她此番不是一个人出门时,回头寻去,苏昚已经被一群妙龄女子团团围住。 苏昚黑着脸,冷冷地看着一出门之后就丢下他一个人乱跑的女人,说什么陪同,明明是她一个人瞎跑瞎闹,完全就没记得有他这一号人。 东泽的姑娘多少也会学一些武功,性子比较直爽,见到喜欢的公子围上去也不是什么稀罕事,不像南启女子欲语还羞。 柳叶看着苏昚的窘态,正在心中窃笑时,忽然觉得被一道冷冷的目光注视着。果不其然,正是苏昚带着警告的意思瞪着她。 皇帝果然不亏是皇帝,请人帮忙的时候还是一副理所应当的样子。 暗自抱怨过了,她挤到他身边,挽上他的手臂,嗔笑道:“说好的一起逛夜市,你怎么不跟上我呢?”语气之间,有些许撒娇的意味。 那群女子看了她一眼,反应过来,都呐呐地离开了。当然,若是南启女子必不是这般好打发了。 见那群女子离去后,柳叶抿嘴笑道:“公子,你生得如此俊俏,被姑娘家明目张胆地围观这种事绝不止发生一次了吧?” 苏昚冷冷地别了她一眼,他自幼就是先皇定下来的太子,就算他天资聪颖,为登大位也不免比其他皇子更加努力。是以他甚少出宫,更别说出朔阳城。在宫里,他是最尊贵的人,哪会有人敢公然围观皇储? “公子啊,我说”柳叶的话未完,就被他打断了: “我叫慕哲,敬慕,先哲。” 她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他在告诉她自己的名字。 他就不能不要那么懒,重新起个名字吗?“慕哲”,这不就相当于告诉她他是皇帝陛下吗?虽然换了个字。 当然,世人知道东泽皇名为苏昚,甚少有人知道他的表字是“沐哲”,意即沐先哲之浩然正气。可是她毕竟不是一般人啊!有个与皇室有剪不断理还乱联系的老爹,这种东西想不知道都难,更何况她还曾是被先皇定下来的儿媳! 柳叶回过神来,只见他皱着眉头看着她,立刻赔笑说:“原来是慕公子!东泽大豪非沧州慕家莫属,公子可是武林盟主慕雄老爷子的公子?”她也算是个见过大世面的人,这种瞎话,早就编得得心应手了。 苏昚依旧皱着眉头,薄唇紧抿,没有承认也没否认。 她揣摩不出他到底在想什么,当然,她也是希望他能让她顺着这条路走的,于是赶紧道:“公子少年英雄,果然不同凡响,能与公子相识是小女子的福气。我单名一个‘叶’字,公子是我的救命恩人,叫我阿叶就行了。” 其实她与慕家的三个公子有过一面之缘,不过是几个酒囊饭袋,没有一个比得上苏昚额,现在应该是叫慕哲百分之一的风华。 慕哲微微颔首,表示知晓后便抬步向前走去。 两人一同走了段路,谁都没有先开口,气氛略微有些尴尬。 慕哲素来是个寡言之人,要等到他先开口说话,怕是比上蜀道更难。 于是柳叶只好先开口:“你看这夜市多热闹,前些年,商政未开之时,别说夜里,就是白天的集市也没有这么热闹。” 慕哲颔首,表示认同。 “南启就不一样,那边都是夜里比白日里更加热闹,街上熙熙攘攘,两人结伴在街上走,若不是紧紧拉着手,很容易就被人流挤分散。” 再次颔首,表示知道了。 “公子有空,可以去南启看看,那边的货品跟我们东泽的很不一样。”稍一停顿后,她又想起什么补充道:“那边的姑娘也跟这边的不一样,南启姑娘身材稍微娇小一些,也不像东泽的姑娘,在大街上明目张胆地拦住男子。” 这次没有再颔首了,慕哲冷冷地看了柳叶一眼,冷冽的眼神吓得柳叶一震。 跟皇帝陛下说他治理下的国家不如另一个国家,她的内心本来就有些踌躇,这下见了陛下如此不乐意的表情,她干脆就不再开口,默默与他一块前行。 还好明日两人就要分道扬镳了,以后见面的机会几乎为零,这下得罪他应该也没有什么大碍了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9.第八章 虽与原定的时间晚了些日子离开,但柳叶并不着急。懒洋洋地起了床,再慢吞吞地用了早膳。等她准备出门时,慕哲已经走了将近一个时辰了。 柳叶忍不住抱怨:“那个慕哲真是个薄情之人,好歹我也免了他好几天的房钱,他受伤我照顾了,居然不打声招呼就走了。” 丹羽取笑道:“还想着打招呼呢,小姐你该不会是看上人家了吧!”她摸摸下颚,做出一副苦思的样子,“对啊,你昨晚跟他逛街的时候还挽了他的手,回客栈后还一副笑嘻嘻的模样,全然没有之前的气愤。你们俩不会是发生了什么吧?” 柳叶白了她一眼,“看你个头,他我没看上,白术倒是被我看上了。左右现在我没那一句戏言的约束了,回去就让我爹做主,把他招为赘婿如何?” 丹羽自然知道柳叶是在说笑,回嘴道:“行啊,招为你的赘婿了,那我就跟他私通,生那么十几二十个小娃娃,气死你。” 柳叶拍了她的头一下,嗔笑道:“死丫头,连你家小姐的夫婿都敢打这种注意,还私通,回了江柳镇就把你浸猪笼喽!” “谁让你要棒打鸳鸯?”丹羽做个鬼脸,“告诉你,反正我会凫水,等我爬上岸,就拉着你相公私奔!” 见两人越扯越不着际了,白术无奈地摇摇头,转移话题:“有一点小姐你可说错了,他的房钱没免,他离开之前,那个叫墨靳的把所有的房钱都付给掌柜了,连我们的都付了,汤药费也全还给我了。” 柳叶一挑眉,眼中有些许赞许的意味,“哟嘿,果然不愧是皇帝啊,出手就是阔绰!” 丹羽一脸嫌弃,“看看你那是什么样子,一点小钱就把你打发了,出息!” “哟,姑奶奶,你倒是把那点小钱拿来打发打发我啊,保准一会江柳镇就解决你跟白术的终身大事。” 原本柳叶以为,她与苏昚再见面的机会微乎其微,却没想到再见的这天来得这么快。 柳叶为隐藏身份,同时也为躲避仇家,因此尽量不走官道。那些小路本来比官道的路程短了不少,但因她并不急着赶路,所以当她直接绕过三个城池到达长尧城时,已经是第八日了。 人多的地方就有是非,有是非的地方就容易引起麻烦。如非必要,她尽量避免入城。而这长尧城,正是朔阳到江柳镇的必经之路,也是去江柳镇跟禹州的分界点,算是个小小的交通要塞。 虽然她习惯了以天为被的生活,但长时间的风餐露宿也让她有些吃不消。等她在客栈掌柜悉心准备的房里舒舒爽爽地补了个眠之后,已经到了黄昏。 起身收拾妥帖之后,她打算出门四处逛逛。刚走到前厅之时,一阵激烈地争吵声传来。掌柜的声音她记得,她精心挑选调来东泽看场子的叶家人的声音她更加熟悉。平日里,那几个护卫应当根本不会出现在人前,除非是有人来砸场子。 柳叶微眯着眼,眸中的戾气一闪而过。谁不知道她叶家向来极为看重规矩,没有规矩不成方圆,若一开始就被破坏了,以后叶家还如何在东泽立足? 她隐身于暗处,悄悄观察着事态。闹事的主角是个体态略微臃肿的年轻公子,满脸的轻蔑。他的身后站着十余个小厮,领头的一个争得面红耳赤。反观掌柜的,一派气定神闲,脸上依然是客气的微笑。 他们一来一回的争吵声中,柳叶大概明白了缘由。那位年轻公子是长尧城一个地主的儿子,他看上了客栈里一个卖唱女,硬是要抢回府里做小妾。那女子也是个硬气的人,誓死不从,当然,叶家也没有随随便便让人把被雇的人抢走的习惯,于是才有了这一番喧闹。 这种小问题,掌柜的自能处理好,她不必过问。另一个人才是让她此刻心惊的人物——慕哲。 八日便越过三座城池,他该是赶路赶得多着急啊。 他站的位置并不显目,但她还是一眼就注意到他。剑眉鹰眸,英气逼人,尤其是身上与生俱来的高贵之气,让人不敢轻易靠近。 他正皱着眉头看着这场闹剧,若有所思的样子让柳叶不得不担心。虽然她爹告诉过她,当今圣上正在想方设法地开通商政,但毕竟叶家在南启的声势过大,如今在东泽,难免引起猜忌。他,始终都是叶家在东泽能否生存的决策者。 而他为什么要来长尧城? ——难道他是想趁着这次出宫去江柳镇? 这个念头在柳叶的心中一闪而过,而且她越来越觉得可能。 本来他要去江柳镇,她只要避开就行了,可是日前收到消息,她一个“不成器”的叔叔遇袭,危在旦夕,柳劭已经带着老徐前往南启。老徐是阮清泠当年费尽心思求得的隐医,虽然医术极为高明,但由于为人低调,所以甚少被人知晓。如果苏昚此行确是去柳州,发现柳劭不知去向,命人寻找,若是一不小心牵涉出那几位离家的弟兄那可就不得了了。 拿柳叶这位受伤的叔叔来说,他本名柳袤,排行第三,是个十足的武夫。离家后重拾祖业,干起镖局的行当。他为人豪迈,向来爱结交朋友,黑白两道都让他几分,“柳老三”的名头也算是响当当,因此挑战c寻仇的人一向不少。 他此次受伤,虽然据说伤得不轻,柳叶倒也不是很急,老徐的医术绝对是信得过的。白术的医术便是承袭老徐,据白术所说,他的医术与老徐相较,不过是初窥门径。 其实开镖局也没什么,但柳袤的镖局开在南启,自然少不了与商业有些纠扯,若是苏昚查到了他,什么欺君罔上c大逆不道的罪名,只多不少,别说九族了,要说十八族都有可能被诛了。 想想就她觉得背脊发寒。 随手招来一个路过的小二,命他告知掌柜务必隐秘她的身份,小二是个机灵的人,立刻领命去了。 她悄悄回了房间,见白术与丹羽齐齐在内等她,她不由得无奈地叹口气,“丹羽,你又调皮胡乱闯我的屋子。” 丹羽却没有玩笑的心思,慎重道:“小姐,之前我们在外边遇到了那位慕公子。” 柳叶柳眉一挑,不在意地道:“巧了,方才我也遇见了!” 白术略微皱眉,一脸严肃道:“这里是长尧城,我们怀疑他此行是去找老爷!” 丹羽也皱起秀眉道:“可是此时老爷并不在江柳镇,怎么办?” 柳叶颇为无奈的道:“他要去江柳镇,我们还能阻拦吗?”顿了一顿后,继续道,“白术你立即传信给我爹,告诉他慕哲出宫以及极有可能去江柳镇的消息。如今,我们也只能想方设法将他去江柳镇的日子拖上一拖。你们可得注意自己的身份。” 丹羽点头,“小姐放心,我们看到慕哲那时起已经跟掌柜的通过气了。” 柳叶点点头,又道:“此刻天色已晚,他们定是打算留宿此处,你随我出去,便假作偶遇他们。” 丹羽应了句“是”,与柳叶互相检查了对方的妆容打扮是否合适才相携出门,白术也迅速出门传信去了。 来到大堂,依然是热闹不已,只是原来的争吵已经不再,那几位护卫也已隐去,大堂上只有依旧和善的掌柜主持大局。 掌柜的见她出来,露出一个淡淡的微笑,并命小二前来招呼她。她假意寻找合意的空座,实则是寻觅慕哲即墨靳的身影。 那两位都是耀眼的发光体,并未花费多少时间她便寻到。她的脸上露出惊喜的笑容,有些冒失地小跑过去,“公子,我们又见面了。” 柳叶默默地思考了一下她此刻的表现,嗯,虽然略像春心萌动的小姑娘见到了许久不见的心上人,但至少是个平常女儿家的样子,甚好甚好。 只是还没等她靠近慕哲,她便被冷脸的墨靳拦住去路,“姑娘请自重。” 她有些发懵,难道她此刻是一副要吃了慕哲的表情,所以墨靳让她“自重”?! 慕哲眉头一皱,示意墨靳放行。 柳叶坐到慕哲旁边,自来熟地问道:“公子啊,你我两次相遇也算有缘。公子不是京城人士吗?为何到这长尧城来了?” 慕哲本来就没舒展的眉头听了柳叶的话之后皱得更加厉害,鹰眸中闪现出危险的精光,“你如何知道我是朔阳人?” 柳叶一怔,立刻反应过来,道:“是阿叶无礼了,公子的口音听起来便像是京城附近的人,一时间忘了公子是沧州慕家的公子。”见他脸色依旧不善,补充道:“公子在春风楼给阿叶的印象实在太过深刻,”略一停顿,坚定地道,“救命之恩,大于天。” 慕哲闻言,又仔细地打量了一会柳叶的神色,这才稍稍缓和了脸色。 见慕哲和缓了脸色,柳叶暗自舒了口气,继续道:“那慕公子是要回沧州吗?正好与我同路,不如我们结伴而行路上也好有个照应!”江柳镇在庐州境内,正好在沧州附近。 慕哲没有理会她,默默地进食。 柳叶与他相处的时间不长,倒也猜到了些他的脾性,知道他是惜字如金的人,也不恼,只是继续劝道:“公子像是初次出远门,怕是许多地方都不熟,难免错过一些好玩的地方。我自幼在长在外边,这附近几个城池我都很熟,也可带着公子到处玩玩。” 慕哲停箸,从袖中拿出一张方巾擦了擦嘴,这才不紧不慢地道:“不劳姑娘费心。” 见他起身要走,柳叶连忙与他一同起身,拉住他的手腕处道:“公子,你是我的救命恩人,有什么费不费心的?跟我去走走,也看看这些地方风俗啊。到时候你会觉得,这些地方与沧州那可是大不一样。” 柳叶笑脸吟吟地看着他,没有忽略当他听到“地方风俗”之时他眉角微微的挑动。古人云:读书万卷不如行路万里。她想,没有一个皇帝会希望自己只会纸上谈兵。 于是她再添了一把火,故作神秘的看了看四周,靠近他低声道:“我听说啊,新宜郡的郡守后日就要娶第七房小妾了,还是个跟我一般大的小姑娘,要不我们也去沾沾喜气?反正也不差这一两天赶路了。” 如她所料,慕哲微眯了眼,黑眸逐渐透出寒气。柳叶暗笑,等他查明了那位郡守爷是靠何人坐上那个位置的,估计就不会只是这个样子了吧。 慕哲看了柳叶一眼,“男女授受不亲,姑娘请自重。”挣脱了她的手大步离去。 柳叶怔在原地,久久缓不过神来。 所以,他这是答应,还是没答应? 丹羽方才被她家小姐的样子吓到了,之前怀春的少女,真的是她家小姐?现下看到慕哲离开了,而小姐还是站在原地一脸僵化,于是怪道:“小姐,你怎么了?” 柳叶回过神来,道:“先吃饭,我饿了。” 不管他答不答应,总是要缠着他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0.第九章 柳叶用过膳,习惯性地出门散食,在街上又遇到了独自出门的慕哲。 他的周身一如往常的散发着贵气与冰冷的气息,眉头也是紧皱着的,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乞子,永远是最受人厌弃的存在。常年以瓦为被,以地为床,浑身发散着令人难以忍受的气味。那些来来往往的公子小姐,有的面露恶色,有的自视清高的避开,无一不是能躲多远躲多远。 而那个男子,这个国家的天,此刻却蹲在一位佝偻的老者面前,低低地说着什么。老者接过他手中的大饼狼吞虎咽,吃的满嘴饼屑。他从袖中拿出一张巾子,沾了水,毫不嫌弃的为老人净脸。 他是一个那么矛盾的人,面上似乎永远都是化不开的冰雪,拒绝任何人接近他。可他又能对一个人人厌恶的乞儿施以援手,毫不在意乞儿身上的秽物弄脏他昂贵的袍子。 即使他是皇上,即使柳劭告诉过她他绝非池中物,之前的他在她的心里都是不屑的。在其位,便该谋其政,给百姓幸福c免受战乱侵扰的生活是他的责任。以他之力扭转政局,不过是皇权之争——于百姓来说,只要能让他们安居乐业,谁做皇帝又有什么区别。 天,是那么难以触碰。而这片“天”,此时却仔细地为人人避而远之的乞儿擦脸。 此刻,柳叶才是真真正正的打心眼里敬佩这位少年天子。 叶家入东泽之后,因大多百姓依旧抵触商业,甚少人愿意受雇与叶家的商铺。于是她只好下令在街上暗中寻乞儿,承诺给他们吃住及工钱,换得他们在叶家做工。出乎她意料的是,不少乞儿都有些许长才,只是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被逼得乞讨为生。 她承认自己骨子里都是一个冷血的商人,聘请乞儿一是无奈之举,二是为节约成本,本是互相利用的事,那些乞儿却将叶四少当做再生父母,这是她始料未及的。摸着良心来说,她不及慕哲一半。 她注视着慕哲的一举一动,嘴角微微勾起,钦佩地感叹道:“他会是个合格的掌权者。” 站在她身侧的丹羽同样感慨道:“是啊,对一个乞儿都能做到如此,当真是值得佩服的男子。”语气中满是敬佩之意。 柳叶转头笑着对丹羽道:“之前只是打算无论如何都要拖住他,此时,我却是真心想与他做朋友。”言罢,抬步向慕哲那方走去。 丹羽怔了怔,会心的笑了。 慕哲,怕是除了南启的商王爷卫陌与沈劥之外,唯一能让小姐愿意主动结交的男子吧! 柳叶默默站在慕哲身边,仔细地看着他的一举一动,钦佩之意愈深。取过随身带着的水,递给老者,“老人家,用点水。” 老者连连道谢,慕哲也别有深意地看了她一眼。 良久,慕哲起身,淡淡地瞟了一眼柳叶,道:“走吧。” 柳叶一怔,直到慕哲抬步离开,她才反应过来方才他是在跟她说话。实在是太震惊了!这貌似是他第一次用平淡的而不是冰冷的的语气跟她说话。看来她还是沾了这老者的光。 赶上他的脚步,她恭敬地道:“慕公子真是仁义之人,实在让我敬佩不已。” 慕哲停下步子,转身望着她,“你不觉得那个乞子很脏?像你这样的的千金小姐,不该有多远就躲多远吗?” 柳叶报以真诚的目光,深深地作了一揖,道:“我承认我能做到的只是给他些食物与钱财,虽不至于像你那样,但我绝不是那些看不起人的人。乞儿以乞讨为生,大多都是被逼无奈,而我如今能有这样的生活,不过是靠父母得来,又有何资格嘲笑c厌弃他人?” 慕哲略一沉吟,嘴角微勾,道:“难得你能如此。” 柳叶觉得,这短短的几个时辰,绝对比她这一个月来发怔的次数还多。所以慕哲刚才,微微勾起的幅度,是在笑吗? 沈劥的笑,慵懒绝情;苏斡的笑,潇洒恣意。而他,冷峻的面容因为薄唇细小的变化,如冰雪初融,春回大地。她怔愣地盯着,有一种痴醉的感觉。 慕哲似乎也发觉了他的不妥,又恢复冷然,转身离开。 柳叶猛地回过神来,她方才是怎么了? 空气中飘荡着淡淡地酒香,是上好的女儿红,度数不是很高,可是她居然有醉了的感觉,很多年都不曾再出现的感觉。 她并不是个不能喝酒的人,应该说,她的酒量很不错。曾经有个人告诉她,女孩子不会喝酒是会吃亏的,特别是像她这种身份成谜的人。所以她拼命地把酒量练好。 而此时她是为酒醉,还是为人? 为慕哲? 她死死地盯着慕哲的背影,忆起前几年柳劭与她闲话时提起的一个宫中公开的秘闻—— 先皇三子安排了个倾国倾城的美人到当时还是太子的慕哲身边做内应,最后美人甘心为他背弃原主以身挡剑,在先皇面前将事情和盘托出。 后来慕哲登基,美人被封为婧贵妃,因慕哲无后,这些年一直代行皇后职权——虽然杜太后才是后宫真正的掌权人。 当时她还当是美人抵御不住荣华富贵的诱惑,没想到慕哲居然如此魅惑。 直觉告诉她,他是个危险的人物,应该及早避开才是。可是现下她却不得不靠近他,只好暗暗告诫自己,日后一定要注意保持距离才好。 走在前边的慕哲转过身来,越过人群直直地看着她,“还不走?”微皱的眉头表达了他的不悦。 人声虽杂,但她还是听到了她的声音,看着他周围随着他的目光一同注意着自己的姑娘们,了然一笑。慢悠悠地踱步过去,停在他的面前大概一步处,噘着唇嗔怪道:“谁让你走那么快,人家怎么赶得上!” 慕哲黑着脸一言不发,拉起她的手腕继续走。步子似乎放慢了些,柳叶虽跟得有些吃力,但也没说什么,脸上仍是小女儿家的羞涩,合格地发挥了“挡箭牌”的作用。 跟着慕哲走了一会,她突然发现他并不是漫无目的闲逛,当下暗暗留心。思及之前与他在临朔那次短暂的逛街,她发现他果然是有目的的——叶家商铺! 他们一共进了三家铺子——成衣铺c当铺以及一家金玉铺子,全是叶家名下。 每进一家铺子她都不免心惊,慕哲绝不是做无用功之人,他到底有何打算?是对叶家不满? 出了金玉铺子之后,眼看着慕哲目不斜视地朝下一个目标走去,柳叶踌躇着道:“公子似乎对叶家的商铺尤为关注?” 叶家商铺都会在招牌上有一缕显著的“柳叶”作为标识,左上角也有个“叶”字,如此明显,慕哲不会怀疑什么。 兴许是之前因那位老者对她改观了些,此时竟也开口回话:“你认为,叶家如何?” 柳叶听他反问,一时之间不知如何作答,向他的眸子望去不由得一惊。 她一直知道他是个善于伪装的人,不管是什么都习惯性的掩饰。此刻她能感觉得到,他并不想掩饰他对叶家的意图,不然她绝对看不见他黑眸里隐藏在淡漠下的野心。 拿不准他是什么意思,只好老老实实地挑了个客观的答案答道:“有钱。”叶家有钱也不是秘密,反正说没钱也没人信。 慕哲闻言嘴角又不自觉地勾起一个小小的幅度,心下升起一阵好笑,问道:“那你觉得叶四少如何?” 柳叶听出他的语气并无不满,或许他并没有想从自己这获得什么有意义的观点,于是也有些放松,道:“俊俏c聪明。” 慕哲本也没有对她多抱期望,倒也不在意这略带敷衍的答案,随口道:“如此说来,你对他的印象不错。” 东泽这几年国力依然强盛,他却也明白单靠武力很难撑起一个国家,抑商的政策是一定得打破的。 他出宫来也听过不少关于叶家的事,又让墨靳查明叶家名下的商铺,一家家亲自去观察。这些日子下来,他对于叶四少这人的经商之略甚为敬佩,因此他是有心想请叶四少主持商业改革的。 她笑着点头,“这你就不知道了吧,现在四国女子谁不想嫁叶四少呢?”有时候连她自己都不得不敬佩自己塑造出来这个翩翩公子的形象,可惜她是女子,只能辜负了广大闺阁女子的心。 慕哲本来只是随口转移话题,却被柳叶的随口之言挑起些许兴趣,道:“既然谁都想嫁叶四少,那为何每次选秀都有女子挤破头地想入宫为妃?” 他不是个好女色之人,三年一次的选秀只会让他头疼,却因为这是那些迂腐大臣口中的“祖宗之礼”不得不继续,天知道为何一群武夫也有如此迂腐的看法。若如她所言,民间有那么多想嫁叶四少的女子,那些秀女又何必争奇斗艳? “或许我该跟你这样说,叶四少行踪不定,这些年更是鲜少出于人前,那些姑娘们就算有心自荐也找不到地方。皇上就不一样了,明明白白的目标就摆在宫中,入了宫也总有个盼头,万一一不小心就被皇上看上飞上枝头了呢?退一万步讲,就算遇不上皇上,遇上哪个王爷c功臣什么的,被看上要了去也是一生无忧啊。”当然这里面的黑暗只有身在其中的人才知道,而哪个抱着最纯真希望的姑娘会去考虑这些呢? 默默琢磨了一下自己说的话,发现自己无心的话有些贬低皇上的意思,于是稍加补充:“跟男子爱美人一样,女子也偏好长相俊美的男子。听说今上是个器宇不凡的男子,而且我觉得啊,能当上皇帝的人,一定不简单。”说完之后默默在心里补充道:当然不简单,那个位置不是谁都能爬上去的,一路踏血,才能坐上用尸骨堆砌的至尊之位。 他沉默了一会,倒是不在意她担心的那些,略加意味地道:“若是你,入宫为妃还是做叶夫人?” “呃”他这是什么意思啊?如果她说想入宫,那万一他知道她的身份了,难道她要真的入宫?不然岂不得是个欺君之罪?如果她说做叶夫人,那不是分明是鄙视皇帝陛下,暗指他不如一个下等的商人吗? 最终她选了个最为妥当的答案:“都不想。” “为何?”慕哲有些疑惑,眼中的意味愈深,这女子果然不一样。 她听出了他语气中的疑惑,也看见了他眼中一闪而过的兴味。能让冷若冰霜的皇帝陛下感到疑惑和兴味,她该感到荣幸吗? 见慕哲似乎心情还好,于是也稍微放松了些,她笑着摇摇头,道:“他们两位根本就没有可比性。皇上可是这个国家最尊贵的人,而叶四少嘛,不管他在南启或是北翟的地位多高,在我们东泽到底还是个末等人,有脑子的人都知道选谁比较好。” 更重要的是,她知道叶四少是个纯纯正正的女子,就是她自己呀!自己怎么嫁给自己?这皇帝真傻! “至于皇上”她做出一个思量的神色,顿了一会再说,:“虽然说皇上英明神武c器宇轩昂,但我是没什么做凤凰的野心的啦。而且听说皇上有位宠冠后宫的贵妃娘娘,还有数不过来的美人,我一不是什么倾国倾城的可人儿,二没有拿得出手的才艺,连女红都不会的我要插一脚根本就是办不到的事。然而最重要的是,”稍稍停顿看了看慕哲的脸色,发现没有什么异样,然后继续道:“这对于我来说都是不可能的好吗?我一个普普通通的小女儿家,怎么可能遇得上皇上?也就是做梦的时候期盼着能瞻仰一下皇帝陛下的尊容。” “你倒有自知之明。”慕哲眼中此时有了更深一点的笑意,只是语气还是平常。这女子相较起他后宫那些妃子,只能算中上之姿,不过他在她身上能感受到亲切,让他的防心也没了一开始见面时那么重。 闻言,柳叶难得地默了一默,在心中默念了三遍“他什么都不知道,你是个靠内涵的人”,才勉强压下胸腔里汹涌着的火气。 有时候女子就是这么奇怪的生物,她可以数落自己一百个缺点,别人却不能附和,不然撞上枪口可就不是那么好解决的了。 幸好她是个理智的人,不管皇帝陛下说什么,她都得受着。 见慕哲眼中那点笑意,她瘪瘪嘴道:“你一定不讨女人的喜欢吧!”若不是皇上,若没有那张俊俏的脸。 慕哲不在意地道:“何以见得?” 柳叶乐得给他说教,道:“哪个女子不喜欢听好话?即使是丑八怪也希望别人跟她说她是个貌美如花的女子。我说我自己缺点多呢,那是我谦虚,你可万万说不得。不过还好我大气,换做别的女子,现在怕是该要寻死觅活了。” 慕哲听了觉得无趣倒也新鲜,他自周岁起就被定为储君,待他稍懂事时便跟着在御书房学习政务。他的脑中从来都是国家之事,那些儿女之事他从未上过心。他根本就不在意女子,也从不需要揣摩女子的心思,后妃于他而言,不过是笼络或者平衡各方势力的棋子。 当然他并非看不起女子,只是不屑于后宫中那些见不得光的手段。扪心自问,对于杜太后,他虽不能说不怨,但对其的敬佩也更甚于对他生母。 他一直知道,东泽的历代皇帝都是嫡子,而他却只是庶子。 东泽是个很重嫡庶之分的国家,若不是杜太后无子,皇帝之位是绝对轮不到他的,不管先皇多疼爱他们母子。就像先皇疼爱他母妃,而他母妃也还只是个贵妃一样。 常言道,母凭子贵。而杜太后无子,却稳坐皇后之位,如今成了太后依旧掌握着后宫。她的手腕与寻常后妃也不一样,倒像男子一样狠绝。 相较之下,他的母妃就逊色了不少。他自小跟着父皇长大,不知是不是他父皇刻意而为之,他与母妃的感情并不很深厚。他不懂她,人前总是一副温温婉婉的模样,跟他提起杜太后时眼中是浓浓的恨意,却什么都不敢做。 到底是个养在深宫里的女人。 柳叶见慕哲陷入沉思也不打扰,还乐得清闲。直到慕哲习惯性地把步子调大,她跟得有些吃力了才开口道:“公子慢点,真不懂怜香惜玉。” 她扮男子时,也会刻意把步子加大,加之扮相逼真,身边随着的人也刻意放缓步调,让他们看起来比较协调,因此也就没人怀疑过叶四少是女子。她现在怀疑,如果是与慕哲这样的人走在一块,她是不是早该露馅了? 慕哲回过神来,瞥了一样为了追上他的步子而努力赶路以致微喘的女子,这时才意识到,书中说的怜香惜玉。 他在女子这方面,不得不说太过顺利。自十三岁起,他身边就开始有了各种各样的女人,他做什么都没女子敢有异议,因此他完全忽略了女子原来也是需要疼惜的。 见慕哲无言,步子也稍稍放慢了,柳叶也就不再抱怨什么了。稍稍动动脑筋就能猜到,这位陛下从小是被女人惯出来的,习惯了的东西一般都很难改。而且让他改变也不是她该做的事。 或许只有没有儿女私情的皇帝才更适合坐在那个位置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1.第十章(修) 慕哲虽然没有明确表示自己愿意跟柳叶走,但第二天的确是跟她一同上路的。她觉着慕哲多半是冲着新宜郡郡守去的。明日便是纳妾之日,此地离新宜郡并不远,今日是能到的。 那位郡守名叫鲁适康,是个中年臃肿的男子,这次迎娶的小妾是个比他长女还小一岁的女子。话说天高皇帝远,而他,可能就算是新宜郡的天了。 这种强抢民女是事在东泽是十分常见的,毕竟朝堂上八成大员都是武将,其中还有不少是绿林的后人,一股子武夫的蛮横之气。扭转这种风气也是慕哲所努力的。 柳叶本不欲管这档子事,连热闹都没兴趣凑,不过这次算他不走运,正巧碰上了她要拖住慕哲的脚步,而且他手下的师爷与她有过些许交情。 他的官是买来的,并没有什么真才实学,真正有本事的是他身边的那位师爷季松珩。 话说这鲁适康的后台,往大了说,那就应当是刘国舅了。鲁适康的叔父是刘国舅的门生,说是门生,一个整日里游手好闲的人能有什么建树?刘国舅虽是个纨绔,可他却是狩猎的一把好手。兴许因为狩猎是他唯一拿得出手的活,他十分爱好这个活动。鲁适康叔父的狩猎术也是一绝,又会说好话,两人相约几次打猎之后,刘国舅就将其带回朔阳,给了他个食客的身份让其随侍在侧。鲁适康见叔叔有了好路子,就干脆关了先人传下来的武馆投奔他。之前鲁家的武馆是赚了钱的,鲁适康的叔父又是刘国舅眼跟前的红人,塞了好些银子,上下打点了一番,终于给鲁适康安了个新宜郡郡守的肥职。 而季松珩则是彻彻底底的出身寒门。由于东泽如今官员的选拔都被世家,或者准确地讲是杜家操纵着,季松珩饱读诗书,自幼随着父母游历三国,虽有在官场大展身手之心,却无报国之门。无奈之下,只好在新宜郡做了个小小的师爷,一来是挣钱侍奉老母,二来是让新宜郡的百姓在庸官的辖下好好地活着。 官场就是那么现实。有没有真才实学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有没有后台和有没有钱孝敬上边的人。 因为路途不是很远,柳叶坐马车慢悠悠行着,慕哲黑着脸打马在前边与他们保持了一段不远不近的距离。墨靳尽职尽责地随着他。 柳叶撩开车帘看了看天色,又看了看慕哲的脸,决定自己还是不要在枪口上撞,默默地命白术加快速度。 最终,他们在未时三刻到了新宜郡。 新宜郡不是很大的地方,也不是什么交通枢纽,叶家还是刚刚将分支设入东泽,所以这样的地方是没有叶家商铺的。由于常年往来的人很少,郡内也就只有一家客栈还坚持着。别无他选,柳叶一行人也只好住入了这家客栈。 这家客栈能延续至今,其实是靠客栈老板独门秘制的酱肘子及祖传的一手桃花酿支撑着。老板是个厚道的人,价格公道,生意自然就好。大多数百姓都乐意进来佐以酱肘子,小酌几杯桃花酿。 季松珩是个远近闻名的大孝子,他的母亲是个豪迈的女子,早年随着夫婿东奔西跑落下了腿疾,如今年纪渐长,走路不太利索。她生平就喜好这酱肘子与桃花酿,于是季松珩每日从衙门里回家时都会绕到此地来买酱肘子与桃花酿。 掌柜的跟小二都知道他的习惯,热情地招呼他之后小二进内厨取酱肘子与桃花酿。 这时,柳叶他们一行人正好进来,季松珩眼尖,许是很久没见生人来郡里了,见了柳叶有些兴奋。不过此时的柳叶换了身打扮,整个人的气质也愈发沉稳,他有些不确定地道:“是叶姑娘吗?” 柳叶眉头一挑,白术与丹羽也为不可察地怔了一怔。 季松珩认识的,是与洛歌一同出游的叶姑娘,而不是柳叶。她行事向来谨慎,与洛歌同游时都是自称姓叶,就是为了避免过多的东泽人知道九姑娘的面貌。 柳叶笑着回道:“季师爷公务繁忙,竟还记得我。” 季松珩见自己未认错人,十分开心,道:“叶姑娘的酒量,实在是让在下记忆深刻。” 一年前,她与洛歌感情甚笃之时,相约四处游历,于是来到了这个小郡,住的同样也是这家客栈。她会喝酒,却不是好酒之人。只是这桃花酿的味道着实不错,于是她喝得有点多了。当时有些个好酒的公子哥说要跟她拼酒量,掌柜跟小二都说此酿虽美,后劲却大,劝她少喝些。但那几人眼中的轻蔑她看不惯,便应了下来。 待酒劲上来时,那几个公子哥都醉倒了,而她也不过是微醺,脸色红润,面若桃花。 季松珩也是刚刚下差,一到客栈见到的就是扔抱着酒坛子不愿意撒手的她,以及滴酒不沾c向来温润如玉的洛歌正板着脸抢她怀里的坛子。 新宜郡不过是个小地方,何曾来过如此有趣的妙人儿?于是季松珩就与主动他们结交了。 他们在此地呆的时间不算长,也去过季松珩家里几次,柳叶不得不感叹此人足智多谋,做了许多年师爷却仍是两袖清风贫如洗。她也不是没起过招贤之心,许以重金c名权都被他拒绝了,并坚定地表明他一心只想报效国家。 小二取了酒与肘子出来,听了柳叶与季松珩的谈话,认出了柳叶,也有些高兴,道:“叶姑娘来了!”又打量了下她周围的人,道:“那位洛公子没跟您一块?” 柳叶笑容微微一僵,很快又恢复,道:“他这会兴许在家里抱着他的娇妻呢。” 小二也是人精,转口道:“这位公子也十分俊俏,我瞧着比洛公子还好上几分,姑娘真是好福气!” 掌柜的之前就看见柳叶了,毕竟他的客栈生人来得少,更别说是酒量如此好的姑娘,因此他也还记得柳叶。此时招待完一位客人就过来了,听得小二的话,轻拍了一下他的头,“越发不像话了。这位公子c叶姑娘,小郡里生人来得少,这小二一时没了分寸,还请二位不要见怪。” 柳叶答道:“我与你们也算是熟识了,这种客套话就不用说了。” 小二也不恼,笑嘻嘻地应了,道:“那叶姑娘,这次还喝桃花酿吗?” 柳叶想起往事,与他一同笑起来,“自然还是要喝的。” 季松珩注意到了被晾在一旁的慕哲,笑道:“只顾着跟叶姑娘叙旧,倒是忘了这位公子了。”当下作了一揖,自报家门道:“在下姓季,名松珩,表字志宇,是这新宜郡的师爷。” 慕哲微微点头,道:“慕哲。”他提前查过新宜郡的底细,自然知道这忠孝两全的季松珩。 季松珩一笑,也不在意他的无礼,道:“那慕公子与叶姑娘好生休息,家中老母见我许久不归怕是会急了,明日我再来找二位。你们可得好好招呼几位贵客。”最后一句是对掌柜的跟小二说的。 他们立刻应了是。 季松珩走后,小二立刻就引他们上楼进了房。不知道是不是小二特意安排,柳叶住的仍是之前的房间,慕哲住的是洛歌当时住的屋子。 稍稍梳洗一番之后,柳叶思量着既然是自己拐着慕哲来这地方的,把他一个人晾在一边似乎有点不好,于是端了一壶酒与一盘酱肘子入了慕哲的屋子。想来,今晚上他不会安分地待在房内。 时过境迁,物是人非,站在门口她似乎还能看到一袭青衣的男子负手站在窗侧,微风拂过,扬起一缕墨发。当男子听到声响时,转过身来,脸上是温润的笑容,道:“阿九,你来了。” 柳叶自嘲一笑,摇摇头,把脑子那些无用的回忆统统甩掉,笑意盈盈地入了门。慕哲正巧洁了面,面巾都还拿在手上,对她的不请自入十分不悦,皱着眉头道:“有何事?” 把酒菜放在桌上,柳叶笑道:“客栈里的酱肘子跟桃花酿可是掌柜的的双绝,想着你一日都未好好进食,所以向老板讨了些来让你尝尝。对了,你喝酒的吧?” 提到酒,慕哲执起桃花酿微微震荡,一时间屋子里酒香四溢。他向来是不喜欢这类花酒的,此时他有些好奇,问道:“这就是你季松珩称你酒量好的原因?” 柳叶点点头,“是啊,这酒可不错了,就是后劲太大。”有些不好意思的挠挠头,“之前我来过这里一次,喝得多了些,小郡里来的生人又少,所以可能让他们记忆深刻。” 慕哲仅“嗯”了一声就不再多言。他是“食不言”的忠实奉行者,柳叶也不好再开口,于是安静的吃食。 其实苏斡执箸用膳时也不喜说话,她却没那么多规矩。最开始时他还会放下筷子,秀秀气气地用巾帕拭了嘴角之后再答她的话,到后来索性与他一样一边吃一边说话。老实说,她当初还觉得他就是个矛盾体,平时随性恣意,一到吃饭时比她这个姑娘家还斯文淑女。 一壶桃花酿,慕哲只是小酌了一杯,想到慕哲晚上还有正事,柳叶也没怎么劝他喝酒,大半壶都是她喝掉的。 待得柳叶酒饱饭足之后,才发现原来慕哲早已用好,正坐在一旁有些不耐烦地看着她,赶人之意十分明显。 她心里有些不悦,压下不发作,赔笑着告辞,收拾了桌子就退了出去。出门正好遇上小二,对上他惊奇的目光,不觉好笑。 之前她在这住了些时日,与小二有些熟悉,看他这副模样也有些好奇,笑道:“你这是什么表情啊,不过一年多没见,怎么就跟不认识我一样了?” 小二压低声音道:“以前可都是那个姓洛的亲自端着饭食到你屋子里,现在居然是你端饭食给那位慕公子,这是什么情况,女追男?” 柳叶闻言横了他一眼,啐了一声道:“你可别瞎说败坏了我的名声。” 小二点点头,眼神中的暧昧不减,脸上写着“我什么都知道”,回头看了看慕哲的房间,又问道:“这位爷到底是什么来头?比那个姓洛的还厉害吗?” 听他称苏斡为“那个姓洛的”,她的心情异常的好,于是解释道:“当然!我跟洛歌是平等的,这位爷是我死皮赖脸地想要跟他一同上路,你说我能不好好伺候着吗?” 小二闻言,眼放精光,低声道:“还真是你追他呀!”他装作一副沉思的样子,道:“我觉着吧,这位爷可比那个姓洛的好太多了,你跟他比较配。” 她哭笑不得,把手上的碗碟塞到他手上,回了一句“你想太多了”之后就径直回了房。后面还有小二扯着嗓子的叫唤:“我说的是实话!真心的!” 一进房就发现白术与丹羽一脸严肃的在等着她,她有些诧异,问道:“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丹羽有些担忧地道:“小姐,你在此地虽未以‘九姑娘’的身份自居过,但也未刻意隐瞒过此事,我担心新宜郡中有人可能猜出你的身份来。” 柳叶略一沉吟,道:“距我上次来这都已经不少日子了,而且我现在的形容打扮与之前都不一样,与我稍微熟识一些人也就不过是掌柜的c小二跟季松珩。季松珩甫见我时都有些不确定,更别说他人了。再说新宜郡只是个小郡,几乎与外界隔绝,这里的人恐怕知道九姑娘的人都少。也就是季松珩见识多了些,他是个聪明人,我既隐瞒了身份,他定不会轻易说破。”如果这样她的身份还是让慕哲知道了,那就是天意了,大不了之后她一直都躲着他。 白术补充:“小姐说的不错,叶家在东泽也算是刚刚起步,九姑娘的名气怕是还没有大到如此一个封闭的小镇都知道的地步。” 见丹羽仍是有些不安,柳叶拍拍她的肩,安慰道:“没事的,别怕。那位赶时间,应该也不会把多少时间耽误在这。今晚上他应该会夜探郡守府衙,得到他想要的消息了,估计最迟后日就要走了。”其实她隐隐觉得明日就会离开。 想到这,她转头问白术:“我爹到哪了?” “已经出了安顺境内,再有一日就能到安垣,所以我直接让人将消息送到安垣去了。” 安垣,就是柳袤所在之地。 柳叶点点头,让他们都出去忙自己的。她坐在窗边看着繁星满空,心里总有些心绪不宁,却不知是来自何处。 突然一阵疾风拂过,没一会又恢复平静。她知道,此时隔壁房里已经没人了。 叹了口气,关了窗。 该来的始终要来,只好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2.第十一章(修) 柳叶其实是个勤劳的人,很少赖床,次日也是起了个大早,可没想到她才刚打开房门就看到在门外等候着的慕哲。他眼底有一片不太明显的青黑,脸色也很差,不知道是昨晚上没睡好还是被探寻到的消息气成这个样子。 “慕公子起这么早?鲁郡守的婚礼还没开席吧?” 听到“鲁郡守”这个称呼,慕哲的脸色又黑上几分,语气比平日里更加冷淡地道:“用过早膳” 找季松珩? 她一怔后就明白他要去干什么了。他现在是微服出巡,鲁适康是动不得的。他要改革,也得需要有自己的人,看来他现在看中的就是季松珩了。 如果季松珩已经猜到她的身份,他入京为官后,知道她是镇国公家的女儿,那不岂是告诉他柳叶跟叶家九姑娘是同一人?以他那忠君爱国的程度,她的九族可不就在他的一句话之间? 被自己吓了一跳后,她发现,别说他现在不确定她与九姑娘是同一人,似乎就算她爹要重返朝堂她也不一定要回京乖乖地做那个大小姐。而且季松珩是个朝官,要那么倒霉地遇上他也不是什么易事。于是她放心地应了慕哲。 季松珩可以说算是新宜郡的二把手了,这些年鲁适康也是越来越倚重他,但他的住处依然是一年前柳叶见到的那个小院子,萧条c破败。 他的家中只有母亲c发妻与他,虽简陋,却不一般的温馨,有家的味道。 来开门的是他的妻子,王氏。 “叶姑娘,一年不见,你越发好看了。” 哪个女子不喜欢听到称赞之声?柳叶笑得开心,对王氏的上道很是满意。 季松珩没一会就出来了,道:“我还想着去找你们,没想到你们倒是提前上门了。” 慕哲抱拳道:“是我们叨扰了。” 柳叶没想到冷傲如慕哲也会如此有礼,当然她也没兴趣看他俩一来一回的客套,打了个招呼就跟着王氏入了内室去见季老太太。季松珩则是请了慕哲进大堂谈话,墨靳便守在门口。 季老太太对柳叶的印象也是不错的,拄着拐杖踱到门口,见了她一张脸笑开了花,道:“昨夜珩儿就跟我说你来郡里了,我还道他没请你来家里吃饭,不想你今日就上门了。”又转头对王氏道,“儿媳,你过会儿上街去瞧瞧,买些好菜,贵客来了不能寒酸去了。” 柳叶连连摆手,“大娘,我的人一会就到,待会让她做饭。大姐有身孕了,自当好好休息,不宜再操劳。” 王氏有些诧异,她也是昨日才知道自己有身孕的事。夫君平日里劳累,婆婆身子又不好,知道她有身孕了肯定什么都不让她做了。所以她本来还想再瞒几个月,等她肚子有样子了才告诉婆婆与夫君,没想到柳叶居然会知道。 “你说什么?儿媳你有身孕了?”季老太太一脸激动,儿子儿媳成婚一年多了,儿媳的肚子一直都没动静。但儿媳本是个千金小姐,在儿子十分落魄之时愿意下嫁她已是十分感激,因此心里虽急,却一直没有表露出来,只好暗自求列祖列宗,没想到此刻真的实现了。 王氏是个真真正正的大家闺秀,此刻面露羞涩地点点头,“是的婆婆,已经三月了。我本打算过些日子再告诉你与相公的,没想到叶姑娘” 季松珩与王氏自庙会相遇互相倾心,可惜一个是地主家的小姐,一个是家徒四壁的穷小子。当时柳叶与洛歌感情很好,她自是不想看到这种拆散鸳鸯的事,当然她也还是有私心的。季松珩的的确确是个人才,恩情什么的,欠着总是有用的。这不,东泽最大的掌事人都看上他了,出头之日还会远吗? 因此她使了计谋,让王地主不得不将女儿嫁给季松珩。季松珩彼时不过是个刚落户到此地的落魄书生,连娶妻的钱都拿不出来,于是柳叶又善心大发地拿了笔钱出来让他们还算体面地成了婚。 柳叶此刻都不得不感慨,当时的自己太过善良,换做现在她那颗石头心,见了这种事别说帮忙,没准还会上去补一刀。 言归正传,不管她那时抱着的是什么目的,她都不希望王氏出什么事。王氏是个良善的女子,让她入了季家门,虽说是她自愿,可也是委屈了她的。若是因为在季家熬出个什么病,她岂不是又多了一笔孽障?是以昨日入城时见了王氏进了一家医馆,就让白术去打探了,没想到是她瞎操心了。 她有些不好意思地道歉:“对不住了大姐,我不知道” 她话还没说完,季老太太就不淡定了,高兴地一时连拐杖都扔了,柳叶吓了一跳,连忙扶住她,只听老太太还不住地喃喃道:“感谢列祖列宗保佑,感谢观世音菩萨” 柳叶不太理解这种激动,脑海里自动把老太太的脸换成了她爹惊悚地她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她爹才不会这样。 等老太太好不容易接受了这个消息,又赶忙赶着媳妇去屋里休息。她是个行动派的人,年轻的时候就是风风火火的,于是现在正一瘸一拐地准备将这天大的好消息告诉不知道什么时候将交谈地点从大堂改成书房的儿子。 柳叶看着她却有些好笑,连忙阻止,“大姐有身孕这事什么时候告诉季师爷还不都一样?”然后故作神秘地靠近老太太耳边,低声道,“现在与季师爷在书房那男子来头可不一般,那可是关系着他仕途的。” 老太太听完,两眼的精光不止,拉着柳叶的手直唤“恩人”。 柳叶无奈,只得由她去,只是叮嘱她别漏了风声。老太太笑眯眯地应了。 午饭是丹羽做的,丹羽是全能的手下,手十分的巧,什么都会。不像柳叶,十指不沾阳春水,一沾虽然不至于烧掉厨房那么夸张,但味道也确实好不到哪里去。 王氏并未出来与他们一同用膳,于是饭桌上,老太太对慕哲十分殷勤,让身为儿子的季松珩都有些吃醋了。他已经猜出慕哲的身份不一般,又怕慕哲介意,于是以闺怨的口吻表达了自己的不满。 实际上,慕哲的确是介意的,可他又不好意思拒绝,只得闷闷地吃。 没想到慕哲也有这个样子的时候!柳叶在一旁憋笑的肚子都要发痛了。老太太的殷勤她当然领教过,还好这次的“战火”不在自己身上。 正当她窃喜时,老太太语气冷淡地对儿子道:“你有什么好不满的?叶姑娘可是我们老季家的恩人,这位公子是她领过来的自然要好好招待。”之后又满意地打量了慕哲,转了副语气对柳叶道,“叶姑娘,我瞧着这位公子气度不凡,可比上回你领过来的洛小子好了不少,你挑男人的眼光越来越好了!” “噗!” 一口饭喷出,正中了坐在她对面的季松珩的脸,桌上的菜也彻底报废。她被呛得不行,丹羽闻声立刻端了水过来。 季松珩随意地擦了脸,板着脸对他娘道:“娘,你瞎说什么呢!”之后再一本正经地对着慕哲赔礼道歉。 慕哲早就放下筷子并暗暗舒了口气,摆摆手表示并不在意老太太说的。 柳叶缓过气来,连忙跟老太太道:“我跟这位公子是萍水相逢c相携上路,哪有你说的那种关系。” 老太太却不管那么多,道:“总之他比上次那小子好多了。” 柳叶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又怕她说多错多只好向老太太告辞。慕哲与她一同来,自然也是要一块走的,于是也起身有礼地告辞了。 郡守纳妾,万人空巷,街上到处还能听到鞭炮与锣鼓的声音。 他二人并肩走着,墨靳c丹羽跟白术都不远不近地跟着,一行五人除了丹羽跟白术偶尔交谈几句,其他人都安静地走着。 柳叶回想起方才在饭桌上慕哲的表情就想笑,也难怪老太太会比较喜欢慕哲。 苏斡恣意,他不喜欢老太太为他夹菜他就直说了,搞得老太太在晚辈面前丢了面子,着实对他喜欢不起来。 想来那时候老太太就提醒过她苏斡不会是良人,只是那时候她没在意,只道是老人家因为拂了脸面所以不喜欢他。她本来也不喜欢磨磨唧唧c弯弯绕绕的人,是以觉得苏斡的做法也没什么不对。 慕哲不一样。柳叶与他相处这几日,发现他虽然总是一副生人勿近的模样,却对一些年长者特别有耐心,也不轻易拒绝他们。这么比起来,苏斡的确是差了点意思。 如此想来,老太太看人的眼光还是不错的。 等快到客栈时,慕哲终于开口道:“你去收拾,我们用了午膳就走。” 柳叶心想:早就猜到你会待不住!面上故作不解,“不是说好的来沾喜气的么?怎么连新娘子都没看到我们就要走了?” 慕哲脸色暗了暗,“那你自己看吧!” 她当然不会想看,于是假装不舍地同意。 一个时辰以后,终于在慕哲不耐烦的黑脸中,柳叶慢慢悠悠地上了马车,抱着特意让丹羽买来的零嘴吃得好不欢乐。 看着骑马远远在前边的挺拔背影,心念一动,让白术驾车追上前边的两人。那两人似乎发现了后面的人加快速度了,于是也催马快了起来。白术眼底流动着兴味的光影,也催促着马车追赶着那两人。他驾车的技术极好,此时车速算得上是极快的了,车上的人仍然觉得十分安稳。 丹羽看了眼前边驾马的人,撇着嘴道:“小姐,照这个速度下去,我们要不了几日就到了。” 柳叶笑呵呵地道:“无事无事,你家小姐向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这车太快了,我受不起。且今夜又得露宿山林,后日到了曲义州,我怎么也得休息个四五天吧?”附到丹羽耳侧,低声道,“把那边都打点好了。那位许大官人平日里欺男霸女,比之前那位鲁郡守有过之而无不及,又是商人。”她摇摇头有些无奈,“真是哪里都有恶人,商人才不过刚除了贱籍,一个那么大的州就有了个奸商。” 想想她入东泽的这一年来,什么时候不是如履薄冰c战战兢兢,生怕被那些个官府挑出一两个错处就打回原形了。而这位许大官人可不是这样,除了贱籍之后,跟知州称兄道弟,越发横行。 丹羽对这事却没有柳叶乐观,担忧地道:“可是这样对我们会不会有影响?如果他看到了曲义州的情况,会不会一怒之下又决定不开商政了?” 柳叶笑着摇摇头,“你小看了慕哲对于开放商政的决心。别看他似乎是个冷冰冰的人,他的胸膛下是颗滚烫的赤子之心。他有心变革,就绝不会轻易改变。他此番去江柳寻我爹,除了是要改变朝堂上的势力,如果我没料错的话,他还想以我爹为榜,提倡天下人习文。跟他相处越久,”想到这,她顿了一顿,抬头看着前方那个□□的背影,坚定的道,“我越来越觉得他会是个明君!” 东泽至此建立不过百余年,刚开始正值乱世,重典治国与时相宜,因此武人当政反而使东泽强盛。随着时间的推移,现下已是平国,当用中典,武夫的弊端也就愈发凸显。 怎奈崇武鄙文的观念在朝官心中根深蒂固,即使民间也有不少百姓还保留了读书的旧习,但大多数人武功高强却是白丁。他们只看到表面的兴旺,忽略了内里的逐渐凋敝。一句“外强中干”,用在不久之后的东泽身上再适合不过。一群好战的武夫治国,简直荒唐。在战场上,他们也许料事如神c所向披靡,可治国不等同于打战,不仅要让国人一心对外,还要让他们的生活过得安定c富足。 文官c武官同心协力,各司其职,互相监督才能铸就一个真正的强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3.第十二章 墨色的浓云布满天空,沉沉的仿佛要坠下来。暗黄的树叶随着秋风簌簌跌下,细雨悄无声息,夹杂着凉意却让人无法忽略。似乎整个世界都被压抑着,感觉像被什么压着,让人感觉喘不过气,沉闷闷的。 柳叶看着车窗外萧条的秋景,一种无法言喻地失落感涌上心头,整个人都郁郁的。丹羽也察觉到她的心情低沉,张了张口却不知道该劝些什么,默默退出车厢与白术坐在一起,留给她一室安宁。 她的思绪飘得很远,心绪一直无法安定,总觉得似乎有什么事情发生。心中突然升起一阵莫名的烦躁,她想大喊,将心中没由头的火气,或者说是害怕全都发泄出来。可她不能,她必须要镇定,于是她试图将胸中的恼怒全都压下。 “小姐,”白术有些迟疑地叫她,“前面有位妇人,慕公子停下来了。” 深深地呼出一口气,她下了车走到慕哲身边。 妇人形容狼狈,身上的粗布衣衫早已泥泞不堪,满头青银交错的发丝散乱得不成样子,一片惨白的脸上没有半点表情,却能让人察觉到一阵令人透不过气来的悲哀。她用一根麻绳拉着一张裹着什么的草席,下边是一块木板,草席上早已血迹斑驳。她的步子有些虚浮,但踏出的一步比一步坚定。回望她走来的一路,依稀能看到点点血色。 慕哲站在妇人的身前,挡住了她的去路,她似乎什么都没察觉,依然一步一步艰难而坚定。 待到妇人走到他身前,他皱着眉,开口有些迟疑:“夫人,你” 似乎这时妇人才发觉了他的存在,努力睁着快哭瞎的双眼,试图看清这身形挺拔的男子。忽然像是反应过来什么一样,如惊弓的鸟,像疯了般嘶喊:“你是那两个畜生派来的狗是吧!我儿子都死了还要怎么样?你还想怎么样?” 柳叶也是一惊,两个畜生自然是指曲义州的知州跟许大官人了。她向草席看去,隐约还能看到几缕青丝。 世间最悲,不过白发送黑发。 慕哲皱着眉解释:“我不是。” 妇人没有理会他的解释,突然跳起紧紧攥住他的手臂,一口就咬了下去。 柳叶懵了c丹羽跟白术也懵了,从来没见过这种架势的慕哲也懵了。直到手上传来尖锐c撕扯着的疼痛他才反应过来,抬手阻止了刚从震惊中回过神来,准备拉开妇人的墨靳。 这就是他的子民! 他的心里只有这个念头,臂上的疼痛一直都在提醒他,是他的统治无能,所以让他的子民陷入这样狼狈c无助的境地。 雨渐渐大了,妇人不依不饶地咬着慕哲,从他眉头紧皱地程度来看,他的确疼得厉害,可他却什么都没说,甚至几次三番地阻止想要上前来扯开妇人的墨靳。众人都沉默着,柳叶大概能猜到他心中所想,不禁有些心疼。 蓦地妇人一发狠,竟是活生生的咬下慕哲手上的一块肉! 妇人吐出口中的肉,有些癫狂地笑道:“哈哈,你要杀我吧?我儿子死了我早就不想活了!等我死了,我要化成厉鬼!日日缠着你们,让你们不得安宁!哈哈” 慕哲死死地盯着手上的伤口,一言不发。 柳叶猜不准慕哲心里在想什么,急急上前小心翼翼地拉过他的手,道:“白术,过来看伤!丹羽你还愣着干什么?打晕那个妇人。” 慕哲侧身挡在妇人身前,道:“我无碍!” 柳叶见他护着妇人就知道他是误会她的意思了,不过此时她也不便解释,于是恶狠狠地道:“你有碍无碍不是你说了算!你的伤口得马上处理,白术!” 妇人依然自顾自地大笑大喊:“你们就杀了我呀!我才不怕!哈哈” 柳叶见慕哲仍是不动,他的伤口流血不止,他却似乎感觉不到似的。是了,之前她刺伤他时他也是这样,不达目的不罢休。心中狠狠地软一片,语气放缓道:“你放心,我不是让丹羽伤害她,我是怕这样伤害到她自己。你不想知道她为什么会这样吗?等她冷静下来我们再问。” 听了她的解释,他的表情放缓了些,丹羽立即上前将妇人打晕捞在怀里,白术也立即上前用清水为慕哲洗了伤口并开始止血。 慕哲默了一默,道:“墨靳,将这位夫人放到马上去,我们带她入城。” “把她放在马车里去吧。”柳叶掀开席子,那男子大概二十来岁,一身破破烂烂的囚衣尽是血痕,除了鞭痕,隐隐约约还有被烙铁烙过的痕迹。他身上还有余温,应该是刚死不久。 她有些不忍,起身别开眼,道:“把他也放进去,待会入了曲义州,买口棺木给他。” 慕哲看了她一眼,她回以一笑。那笑看在慕哲眼里,有那么一瞬的失神。 墨靳看向慕哲,慕哲颔首,示意他照做。墨靳领命。 见妇人跟她儿子都放在马车里,柳叶有些踌躇着不敢上车。她胆子的确不小,可是让她跟一个不知道什么时候清醒c清醒了又不知道会不会再次发疯伤人的妇人在一起,而且那个男子又是想想她就觉得瘆得慌。 慕哲看着她有些为难的神色,猜到了她心中的顾忌,毕竟只是一个姑娘,会害怕也不足为奇。他问:“你会不会骑马?” 只是一句话,柳叶就明白了他的用意。此处离曲义州不远,他定是想把马让给她跟丹羽,自己则跟墨靳使轻功过去。柳叶也不多话,上前去狠狠地用手指戳了戳他左肩上的伤口,果然见他紧紧地皱起眉头,眼中也有凶光一闪而过。 柳叶不以为意,毫不留情地指责道:“你的伤根本就没好!之前你不要命的赶路,伤口早就恶化了是吧!那一刀刺得多深我知道,你就算是铁打的身子也受不住!现在还想靠两条腿奔去曲义?不要命了!” 慕哲一愣,他身份尊贵,什么时候有人敢对他如此放肆了?可是这个女子的无礼居然没有让他如想象中的那样震怒,心里反而一暖,感到阵阵的甜意。 这是怎么回事? 还没等他想明白,柳叶已经趁他分神牢牢缠上了他没受伤的手臂,仰着头道:“我不管,我不会骑马,丹羽跟白术一块驾车,我跟你同骑。” 她略带无赖的笑靥映入眼帘,似乎就这样闯进他的心里。女子身上淡淡的馨香随着寒风充斥着他的鼻腔,让平素不近女色的他一时竟无法推开这个他认识不多时的女子。鬼使神差的,他将她抱上马,随后自己也旋身上马,稳稳地落在她身后,很小心的不碰上她的后背。打马徐徐前行,丢下两人被惊得目瞪口呆的属下。 待她缓过神来,她已经稳稳地坐在马上。慕哲无疑是个君子,他宽阔的胸膛并没有碰上她的后背,但她还是能感觉到他身上传来的热量。他的鼻息喷洒在她的颈上,身上的男子独有的气味也似有若无地钻入她的鼻腔,一时间她的脸上布满红云。 她做了什么?她居然毫不矜持地要求跟他共乘一骑?不对劲不对劲,亲密如当初的她与洛歌都还不曾如此过,现在她竟然跟一个认识不到几天的男子就做这种事了。思及此处,多年不再脸红的她,脸上的红晕又默默地上了红一个新高度。 她的背僵直着,生怕一乱动就撞上那堵肉墙。她没有要求他放慢马速,一行人走得竟是比之前柳叶坐马车时还要慢,原因就是慕哲生怕太快了他会不自抑地碰上身前的女子。 即使两人都十分小心,可骑在马上哪有可能完全不碰到?有一下没一下的碰触,引得两人的心都砰砰加速。慕哲的脸一如平时的冷漠,红透的耳根子出卖了他此时的内心。 柳叶整个大脑都是空白的,长长的一条路,饶她掏空心思都找不到能够打破两人之间尴尬气氛的话题,只好认命地盯着前方,期盼着能快点到达目的地。 瞥见丹羽的震惊与白术玩味的笑,她的脸更是红上了几分,正色道:“丹羽c白术,你们两个先入城,我们带着他们肯定是不方便住客栈的,你们去赁个宅子,将一切都打点好了。” “是,小姐。”白术颔首,又对慕哲道:“慕公子,我们小姐就托你照顾了。”给了柳叶一个暧昧的眼色,随后驾着马车离去。 “你也跟着去。”慕哲沉声吩咐。 墨靳没说什么,点点头就立刻追了上去。 他这是在干什么?荒山野岭?孤男寡女?共乘一骑? 柳叶压抑住内心的翻滚,努力地寻找话题,道:“你,很会管教属下嘛,不像我,那两个都快爬到我头上去了。” 慕哲显然对这种问题没兴趣,只“嗯”了一句,便不再说话。 她想了想,觉得关于曲义州的事还是要给他个心理准备,道:“曲义州的知州叫董加岩,元启九年从清远城调任过来。州内还有位绸缎商人,叫许致远。这些年他们两个合力敛财,做了不少缺德事。方才那位大姐说说的两个畜生,大概就是他们。”自古以来,敢打骂皇帝而全身而退的估计也就刚才那位了吧!她心里默默地佩服了一下那位疯狂的大姐。 慕哲眉头皱了起来,他对董加岩的印象就是,能力平平,无功无过。若真如她所说,官商勾结,此乃连坐大罪!这小小一个知州,居然罔顾国法,做出这等欺上瞒下之事。不过相比董加岩,他此时更加好奇的是坐在她身前的这个女子。 “你怎么好像什么都知道?” “我好像跟你说过吧,我自小就出门在外,四处游历,这东泽我几乎都已经走遍了。古人言,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我每处都走走,自然就知道了很多坐在家中听别人复述的人不知道的事。” “原来如此。”慕哲颔首,突然扯唇一笑,“那在曲义州之后,你打算带我去哪里?” “你”柳叶诧异地回头,额际传来的似有若无的温热将她所有的话都堵回口中。 慕哲猛地向后一仰,上身远远地离开她。不自觉地抿抿唇,唇畔似乎还留有那细腻的触感。 两人再次陷入沉默,都努力地试图将刚才的意外剥离出脑海。 良久,两人以龟速到达曲义州时,白术已经将一切都打点好了,在城门迎接他们。 既然都已经到城门了,二人就自然没必要再继续骑马了。柳叶不敢大动作地挣扎,道:“慕公子,已经到了,我要下去。” 她没听到慕哲的回答,只觉一阵天旋地转,她便靠着一堵温暖c坚硬的胸膛稳稳落地。久不沾地的双足在她急于离开背后的男人时,居然有些站立不稳,再次跌回他的怀里。她窘得没办法再在这一时半会之间面对他,低头道:“你先随白术去宅子,让他给你好好处理伤口,我跟丹羽去逛逛。”说完就一溜烟地跑了。 丹羽紧随其后,等柳叶稍微平静了心绪后,有些玩味地道:“你跟他是不是在我们不知道的时候发生了点什么?我看着有点不对劲啊!刚才你居然脸红了!你多少年没脸红过了!” 柳叶白了她一眼,“怎么可能,你家小姐是做大事的人,不拘小节!我就把他当成白术了。” 丹羽不给面子笑出声,道:“我才不信!要是你对白术露出那种娇羞的模样,我才要担心了呢!” “瞎说什么呢,他身上有伤,再让他奔波,我怕他会累死。到时候你家老爷迁怒于我了,你们俩也讨不了好!”她望了望四处没人注意她们,凑近丹羽耳边道,“而且你知道吗?貌似现在皇上还没有儿子吧?如果他过劳死了,天下还不得大乱啊!” 突然,丹羽一本正经地道:“嗯,你说得好有道理哦!我差点就信了呢!” 柳叶啐了她一口,道:“爱信不信!” 转头一瞥,一个曾数度出现在她梦中的身影映入她的眼帘。她的双脚不受控制地奔了上去,拉住了那个人的手,口中叫出了那个一直萦绕在她脑海里的称呼:“大魔头!” 那人回身,疑惑道:“姑娘?” 与那颀长的背影相比,那张脸实在太过平常,与那个人没有一丝相似。 她低头致歉,“对不起,是我认错人了。”说罢,有些魂不守舍地离开。 都十年了!她还在期望着什么?而且,当年不是她亲手她还在怀疑什么? 自嘲地笑笑后,眼中的落寞一扫而过,唤来丹羽一块回宅子。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4.第十三章 妇人醒来之后,神智已然清明。那双眼睛似乎有流不干的眼泪,她一心求死,什么都不肯说。柳叶本来已经不愿意再与慕哲有不必要的接触,可是他想知道事情原委,一直询问妇人。妇人对他仍然是一脸戒备,一副随时都要跟他拼命的样子,还不断地大叫,闹得她心烦。 柳叶看着她,冷冷地道:“你这副要死不活的样子做给谁看?”指着慕哲,“他不是你的仇人,你咬了他一口,还侮辱了他,可他大人不记小人过,不仅救了你,还给你儿子买了棺材让他好好下葬。一个素昧平生的人如此待你,你还有什么好怀疑的?你有什么冤就好好跟他说,别瞎叫唤!” 妇人听了她这番冷嘲热讽后,倒平静下来。倏而,她目露凶光,咬牙道:“都是董加岩跟许致远那两个畜生!” 原来妇人姓钱,夫家为二十年前闻名东泽的昌平州震威镖局邓家。她的丈夫,就是总镖头邓武雄。 新婚一年,夫妻恩爱和睦。而邓武雄的死,犹如晴天霹雳。其堂弟邓武威觊觎总镖头的位置,竟污蔑嫂子与他人有染,钱氏腹中的遗腹子也被污蔑成他人的孽种。 本来钱氏是要被拉去浸猪笼的,幸得忠仆相助,逃到曲义州,隐姓埋名活了下来。儿子取名仇威,盼他勿忘那贼子夺家之仇。 她一个妇人,不仅要照顾孩子还有挣钱养家,时间一长就疏忽了孩子的教导,以至于他长大之后结交的尽是些狐朋狗友。许是继承了他父亲的心性,邓仇威胆大有谋,通过那些狐朋狗友,一来二去地就结交了许致远的次子许宝昭,并与之以兄弟相称。 许宝昭生性好色,一月前偶见一女子,色心又起。怎奈女子性烈,宁死不从。邓仇威本性到底不坏,当下救下了那女子,回家后向母亲表志,决心洗心革面,重新开始。 浪子回头金不换,钱氏高兴坏了,还以为是邓家祖宗显灵,他们一家要好起来了。没想到第三天就出事了。 官差来她家拿人的时候,邓仇威找了份正经的活,刚刚下工回来。他们说他的孩子杀了人,将一个清白的姑娘奸杀了。 她的孩子怎么会做那种事呢?她的孩子虽然不务正业,可不至于做那种丧尽天良之事。可是没人信她,所有人都骂她的孩子“畜生”。 她的天都黑了,她仿佛又回到了在邓家被人诬陷的时候,所有人都指着她骂“贱妇”。 连续好几日的雷阵雨,她一直跪在知州府前求知州明察秋毫,说凶手另有他人。邓仇威的一个朋友许是动了恻隐之心,才偷偷告诉她,知州与许致远官商勾结,拉了她的儿子给许宝昭做替罪羊。 钱氏是有几分姿色的,即使她形容狼狈。早些时候,董加岩见了她,心中便一直痒痒的。这次得了机会又岂能放过? 邓仇威是她的天,只要是能让他平安归来,让她下地狱她都绝不会有半点犹豫。就那样,她怀了必死的心走入了深渊,本以为董加岩会信守承诺,放过她儿子。 却不想官商相护,董加岩跟许致远那两个畜生,出了房门就不认账,竟令官差言行逼供,将她的儿子活生生地折磨死! “我真傻,竟然信了那两个畜生!我的儿子啊!老天呐,你开开眼吧!为什么要这样对我们母子俩?” 眼见钱氏又崩溃的趋势,柳叶使了个眼色,丹羽上前点了她的昏穴。 她活不下去了,如今报仇无望,只要她儿子的后事一了结,她大概就会随他去了。 柳叶看了眼双拳紧握的慕哲,拉着他进了书房,道:“你这样不好,你能把高兴的表情隐藏好,为什么愤怒的就不能?你应该做到喜怒不形于色。” 慕哲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良久,平淡地道:“这个许致远的来历,你知道。” 柳叶点头,道:“许致远是靠养蚕缫丝发家,他祖上有一门养蚕方法,产出来的丝细腻光滑,质地上乘,稍次于南启千金难求的云丝。他祖祖辈辈都是老老实实的养蚕人,而他另辟蹊径,决定要卖丝绸。可他们家没有人会织布,于是他特地求娶了一位织女为妻,就是他现在的正室吴氏,通过卖丝攒了一大笔本钱之后,开始做起了丝绸生意。 “东泽对商甚是严苛,对于商人来说简直是没有活路。但许家织出来的丝绸质地上乘,花纹精美,不少大户人家,甚至是官家的小姐c夫人都很乐意买他家的丝绸来做衣服。久而久之,许家就发展到现在这种样子,几乎大半个东泽的丝绸都产自许家,连皇宫也是。” 慕哲冷哼一声,道:“会做生意,却不会做人。” 柳叶深以为然地点点头,道:“不过他的长子许沂昭人倒是不错,乐善好施,跟他父亲不一样。” “照你这么说,动了他们家,对东泽的丝绸市场是个很大的打击。”他稍一沉吟,道,“许沂昭怎么样?” 柳叶明白他的意思,答道:“许致远做的那些事,足够让他死好几次了。许沂昭跟许致远向来不和,由于看不惯他父亲的做法,这些年甚至鲜少回家。至于他有没有能力管好许家,那我就不知道了。” 慕哲闻言,看了她一眼,道:“你也有不知道的事?” 柳叶听出了话中的笑意,回以一笑,道:“那当然啦,我有很多不知道的。比如说,”她眨眨眼,打趣道,“皇宫里皇上一年宠幸多少位妃子,选一次妃又有多少女子入宫。” 慕哲的脸“唰”的一下跌落冰点,道:“你很想知道?很容易,入宫做御前掌灯的宫女就是了。” 柳叶呵呵一笑,道:“敬谢不敏!我也不是那么好奇。我现在这样到处走到处玩,乐呵呵地做主子多好!不过如果真的要做的话,”她故作神秘地笑笑,低声道:“我倒是觉得彤史不错,不仅能光明正大地听皇帝陛下的墙角,还能安排皇帝陛下的那什么生活,到时候所有的后妃不都得巴结我?那我可不赚大了!” 慕哲闻言怔了一下,不禁仰头大笑。 这是她第一次见他如此爽朗的笑,她有些懵,锤了他一拳,道:“你,你笑什么?我是认真的!” 突然想起,他或许自登上皇位之后就没能这样笑过了,她有些心疼。嗯,能让皇帝陛下这么开心,之后万一知道她身份了,应该也能网开一面,原谅她的不敬之罪吧。 慕哲看着她,抿了抿唇,道:“嗯,你总是这么出人意料。”顿一顿,道,“不闹了,所以你认为这件事怎么处理?” 柳叶自然知道他心里自有决断,于是道:“关我什么事?这种事情不是你我能左右的,皇上才为这些事伤脑筋,我顶多算一个渴望成为他的彤史的人,我才不想呢!” 言下之意,他现在不是皇帝的身份,他是慕哲,现在他只能多多了解这些他从来不知道的事,却不能出手解决,以免打草惊蛇。 “你一个大姑娘说什么彤史不害臊吗?”慕哲换上一副了然地表情,道,“我差点忘了,我们第一次遇到你是在青楼。” 柳叶被他说得脸不红心不跳,还颇为得意地道:“你懂什么,不过要我说啊,朔阳的春风楼真不及江寿州的藏香阁。你之前不是尤其关注叶家吗?江寿州是东泽南北东西来往的交通枢纽,叶家却没在那设青楼,原因就是争不过那家青楼。” 慕哲似笑非笑,道:“所以下一个你想带我去的地方就是江寿州?” “你”被窥破心思的柳叶对着慕哲清明沉静的眸子有些不好意思,道:“我,我才没有,你想去就去,我才不管你。” “等完了这里的事,我就随你去江寿州。” “你想去哪,关我什么事?干嘛一副我说去哪你就去哪的样子?” “难道不是吗?”慕哲有些高深莫测地道:“我现在就想去我的目的地,你会让我去吗?” 柳叶收起玩笑的心,道:“你什么意思?”难道他已经猜出她的身份,也知道了她其实知道他的身份?可是她跟国公府的千金小姐应该是不一样的吧?他怎么能把萍水相逢的她与柳叶联系在一起呢? “我不知道你是什么人,也不知道你有什么目的。相较于一个萍水相逢的女子来说,你对我做得过多了。而且你似乎在引导我,让我发现这些东西。我猜,你已经知道我不是沧州慕家的人——或者说从来你都知道,我不是。” 柳叶勾唇一笑,道:“慕公子的洞察力果然出乎我的意料。没错,我一开始就知道你不是沧州慕家的人。说实话,我见过慕家的三位公子,没一个有公子你长得俊俏。” 慕哲目光冷了冷,道:“所以你是什么身份?又有什么目的?” 柳叶看着他戒备的神色,也冷了语气,道:“在朔阳春风楼,承蒙公子出手相救,我又怎么会害公子呢?” 慕哲神色更冷上三分,道:“你出门就将我捅了一刀,我的伤口都还没痊愈,你还敢说不会害我?” “那是因为你突然将我掳走,也不说话,我一个手无寸咳,一个黄花大闺女,半夜被个男人掳走,我当然害怕啊!” “哼,鬼话连篇。” “你不可理喻!” “谁给你的胆子说我不可理喻?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古人诚我不欺!” “” 候在外边的某靳,一脸黑线,他原来那位沉静寡言的主子呢? 接下来的几日里,柳叶与慕哲冷战了。 总之能看到慕哲的地方,就绝对没有柳叶的身影。只不过她仍然还是让白术去帮慕哲换药。不知是慕哲的身子底太好,还是白术的药好,总之他的伤已经基本上复原了。 旁观者清,白术已经察觉到柳叶跟慕哲之间的不对劲,只是两位当局者依然自欺欺人。他也不禁暗暗担心,这的确不妙啊,他该去催催南启那边的人了。 柳叶呆不惯有那个人的地方,拉着丹羽就上街了。街上十分热闹,卖什么的都有,于是就让她们碰上个卖女儿的戏码。 一个衣着还算不错的中年男子身边跪了个小姑娘。那姑娘约么十五六岁,细皮嫩肉的,五官生得十分端正,颇有落难千金的模样。她本来是低着头的,柳叶能看清她的容貌也是因为她那张梨花带雨的小脸正被一只手抬起。 这种桥段是常有的,她不觉得多新鲜,那只手的主人要么是纨绔子弟,要么是青楼的老鸨,有时候也可能是她,当然不排除也有心善的大户夫人买回去做丫鬟。 叶家产业下自然少不了秦楼楚馆,她还是比较心善的,不会硬逼着姑娘接客,只要有一技之长就有一席之地。一些年幼就被卖进青楼的姑娘她还会安排人教她们,或舞或琴。而眼前这个,身上透着股千金小姐的刁蛮劲,带回去了太难管教,得不偿失。 本来觉得没什么好看的,最后的结果不过是她跟着那快要流口水的纨绔回去做个通房丫头。她没什么感觉,看她那一身华服的父亲一脸菜色的样子,就知道这是无可奈何的法子,估计是得罪了什么人被逼着这样做的。 而在这曲义州,除了许致远没第二个人能逼得一个大户人家做这种卖女儿的事。 “你放手!”小姑娘气红了脸,别过头。她是曲义州大户李家的千金,何时受过这种气?她爹居然还真的听了那人的话,乖乖地让她任人挑选。 “李眉儿,你可别不识好歹!你惹怒了我爹,公子我买了你你就该偷笑了,还一副千金小姐的样子给谁看?我呸!”许宝昭早就对李眉儿心怀不轨,怎奈她那一副刁蛮性子让他只能看着,现如今有这么好的一个机会,他怎么肯错过? “眉儿你,你就跟了郑公子吧!”中年男人也就是李眉儿的爹一脸为难,一副无可奈何的样子。谁让自己的女儿得罪了许家人呢?连县老爷都礼让三分的许家,他又能怎么办? “爹!”李眉儿不可置信地看着他爹,“谁不知道这个姓许的整天流连在那些□□的床上?看他那副没用的样子,怕是早就染上那种那种病了,你怎么能把女儿往火坑里推呢?” 许宝昭没有理会李眉儿,直接笑嘻嘻地叫了句“岳丈大人”,随后跟他讨价还价。 看着李眉儿气红的脸跟许宝昭一脸谄媚地一口一个“岳丈大人”,柳叶一时没忍住,不小心笑了出来了,这声笑声,又刚好有那么点突兀,然后大家都转头看向她。 “你笑什么笑?”许宝昭板着脸的样子十分滑稽,看见柳叶后,大为惊艳,色心又起。他身后明显没什么战斗力的家丁立刻会意将柳叶围到中间。 柳叶立刻换上谄笑,“没什么,您老继续,我先走。”大丈夫能屈能伸,她其实最不喜欢惹麻烦来着。唉,早知道就不看热闹了。 “你惹得本公子不开心,陪本公子上酒楼喝一杯就让你走。”他的意思再明显不过了,她环视了一圈那些家丁,不小心瞄到一个身影,是慕哲。她自然不敢奢求慕哲会挺身而出,更何况这群人根本不是丹羽的对手。 她看向许宝昭,笑着说道:“你比较适合李姑娘陪你,毕竟刁蛮小姐跟纨绔少爷比较相配。我嘛,你最好别打我的主意。” 许宝昭气得满脸通红,指着柳叶跟丹羽,道:“你!整个曲义州里,还没有敢忤逆本公子的人!把这两个臭丫头带走,不要李眉儿了,现在别说四姨太太,五姨太都有人了!” 他的家丁靠近时,柳叶依然是笑着的,道:“是吗?那你爹许致远忤逆你的意思了,他也不是人吗?这样的话那你不也就不是人了。” 四周的人都强忍着笑意,她又看了一眼李眉儿,她此时气鼓鼓地看着她,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她上面说的那句话。她是气自己不能做“四姨太”甚至是“五姨太”,还是因为被人说刁蛮? 说话间,丹羽已经跟他们动起手来了,正在混乱之际,一个女人癫狂似的闯进人群,道:“哈哈哈哈,苍天不公!我儿子被你当作替罪羊冤死,你还在这逍遥法外!”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5.第十四章 来人自然是钱氏。 原来柳叶c慕哲先后出门后,白术就把钱氏的昏穴解了,可是她没半点苏醒的迹象。本以为她不会醒这么早,他也就放心地出门了,没想到她醒了之后居然想不开直奔许府。在路上正看见了与柳叶c丹羽发生争执的许宝昭,她哪里还忍得住? 这时与丹羽混战的家丁们都住了手,丹羽收到柳叶的示意,不动声色地护着钱氏。 许宝昭看清钱氏的样貌后,哼了一声,道:“原来是你这个疯婆子!你儿子那个淫贼,死了是他罪有应得,少给本公子身上泼脏水!” 他的话说的欠揍,柳叶听了都有些恼了,她缓缓挪到慕哲身边,以免他做出什么冲动的举动。只是这次,慕哲似乎没有半点动怒的模样。 难道他这么快就学会了喜怒不形于色? 钱氏听了许宝昭的话,突然又哭又笑,直接朝着他扑了过去。 许宝昭虽好享乐,但也是学过点三脚猫的功夫,轻易地闪开了,嗤笑道:“疯婆子,就凭你还想” 他的话还未完,突然胸口一痛,低头只能看到没入胸口的匕首柄。他不可置信地看着钱氏,一双小眼睛瞪得大大的,直挺挺地向后仰倒在了地上。 众人也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给吓得噤了声,大气都不敢喘一口地看着那已经进入癫狂状态的钱氏。 钱氏毕竟曾经是震威镖局的当家主母,跟着镖局的一干武夫朝夕相处,耳濡目染之下也习了点武功。她本以为报仇无望,没想到让她正好碰上身边没人的许宝昭。方才她虚晃一招,让所有的人都以为她是想扑过去跟许宝昭拼命,其实她将匕首暗藏在袖子中,趁着他得意之时,一刀刺进胸口。 看,夫君,我还记得那时你叫我的兵不厌诈。 钱氏的笑声越发凌厉,在这沉寂的四周显得异常突兀。她抽出许宝昭胸中的匕首,鲜血喷洒在她的脸上,宛若来自地狱的厉鬼。 她越过人群,看着叫唤着匆匆赶过来的官兵,依旧笑着,大叫道:“苍天无眼啊!许致远c董加岩,你们两个畜生!我诅咒你们永生不得好死!雄哥c阿仇,我马上就来陪你们了!”语罢,她将匕首对准自己的胸口,没有半点犹豫地刺了进去。 不知道是谁大叫了一声,围观的众人才从这一阵死寂中回过神来,惊慌地四下逃跑。 柳叶脸色惨白的死死地盯着钱氏那张满是血迹c嘴角带着诡异的笑的脸,脑中不断闪过一张被她费了好大功夫才尘封在记忆深处的脸——与钱氏的一样,那张血脸也是带着妖艳儿诡异的笑,不同的是,那张脸上的血是那张绝色的脸上被匕首划了一刀又一刀后喷洒出来的,怎么都止不住。 丹羽注意到她的异样,跑过来挡住她的视线,拉着她的手,焦急地道:“小姐!小姐!快醒醒,她不是少主!” 柳叶无力地闭上眼,那张脸却更加清晰。 她苦笑一声,那个人,可能是她一辈子都走不出的牢笼。 慕哲自然也注意到柳叶的失态,他从来没见过她这样的神情,内疚c痛苦,他心中有那么一瞬间的气闷。 他看了眼那些正四处抓人的官兵,长臂一揽,将她收进自己的臂弯。轻易地避开了试图来抓人的衙役,几个跃身就回到了他们暂时落脚的房子。 待柳叶再次睁开眼,她的眸子已经恢复了之前的清明。退出慕哲的怀抱,她笑道:“你又救了我一次。” 慕哲颔首,道:“你方才失态了。” 柳叶脸色的笑一僵,倏而又恢复了,道:“是啊,想起了小时候的一些混账事。”她不愿再继续在这个话题上深入下去,道,“我有些累了,先回去休息了。” 她知道,只怕这次之后,漫漫长夜她又会继续难以成眠。 柳叶回房发了一会呆,门外闹哄哄的,吵得她心烦。丹羽来报,是董加岩跟许致远来找麻烦了。 无奈地叹了口气,她认命地起身换了身衣衫,出去招呼那些不省心的主。 董c许二人气势汹汹,带着几十来个拿着或棍或刀的衙役站在大堂内,大有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意思。 相比他们,慕哲看起来就沉静得多。他不慌不忙地坐在主位上,不怒自威,目光冷漠,扫过之处,无人不为之胆怯。他没有什么特别的举动,身上自然而然散发出来的霸气,令人不禁为之倾倒,仿佛他就是天生的上位者。 董加岩稳住忍不住发抖的小腿,硬着头皮大声道:“就是你这刁民勾结钱寡妇光在天化日之下行凶杀人?” 本来想正经地跟这群不速之客打打太极的柳叶,听到那句“刁民”又是一个忍不住笑出了声。 堂堂皇帝陛下居然被自己手下的臣子说成了“刁民”,这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是谁!谁在笑?”董加岩循声望去,见一个小姑娘抿着唇,似乎在很努力地憋笑,一下子恼羞成怒,道,“你这小丫头居然敢打扰官爷办事,来人,给本官掌嘴!” “我看谁敢!”丹羽站在柳叶身前,长鞭在手,满脸凶气,一时骇得那衙役不敢上前来。 董加岩见状更恼了,道:“反了反了,你们这群刁民!好大的狗胆,目无王法,是不把我皇放在眼里吗?” 柳叶又是“噗呲”一笑,努力地憋着笑,道:“说得好!知州大人啊,在我朝官商勾结者,处极刑。你知法犯法,岂不比我们更加不把皇上放在眼里?”关键的是,皇帝陛下就在你眼前啊!你还一个劲地骂人家!当真是不要命了。 董加岩脸上气得铁青,道:“本官任知州十七余载,为官清廉,爱民如子,岂容你如此污蔑!” 慕哲凤眸扫了他一眼,语气冷淡地道:“墨靳。” 随侍在他身侧的墨靳恭敬地朝他俯首后,目光冷冷地落在董加岩身上,仿佛就像在看一具死尸,面无表情地道:“元启九年,于清远城调任曲义,至新皇即位,偶尔克扣收税,小额,视之无功无过” “等等!”听了墨靳的第一句话,柳叶就明白了慕哲的意思。也不知道他想好退路没有,还是他的退路就是打出去?他要跟董加岩撕破脸,她可不想! “董大人,接下来的话有些私密,我劝你还是屏退这些闲杂人等,我们慢慢来说!” “荒谬!”董加岩怒目而视,“本官有什么私密事不能让他们知道的?” 柳叶半点不恼,笑容不改,道:“对对对,大人这些年做了那么些好事,这些人都是大人的亲信,想必都是知道的,是我小人之心了。来,墨靳,我们一件一件仔仔细细地慢慢说!” “慢着!”董加岩定定的看着柳叶,想从她的眼中看出一点端倪,可惜那双清明的水眸,他根本看不出来什么。不过事关他的身家性命,可大意不得。于是道:“你们先出去!” 许致远一直憋着没发作,现在见自己的大帮手要跟对方私谈,他哪里还忍得住?立马劝道:“大人,他们是勾结疯妇在大街上行凶的” “我让你们出去!”董加岩打断许致远的话,又看着没有动作的衙役,道:“都聋了还是死了?本官让你们滚出去没听到吗?!” 董加岩的怒气显然换了个方向,许致远恨恨地看了一眼柳叶,带头退出大堂。 待所有的“闲杂人等”都退出房门之后,丹羽也退了出去候在门外,确保没人能偷听到屋内的人说话。 这时柳叶走到慕哲旁边的主座坐下,道:“好了,墨靳你现在可以说了。” 墨靳看着慕哲,得到许可后,继续之前未完的话,道:“同泽元年,与长隆客栈勾结,盗过路人钱财。同泽三年,受来富赌坊若干银,不究其打死一赌徒之罪。同泽五年,纵容妻妾打死乞儿。同泽九年,始与青楼勾结,暗中贩卖良家女子,至今。今载,同泽十一年,受富商许致远钱物若干,栽赃嫁祸邓仇威,与许勾结共同奸污寡妇邓钱氏。另,常年加收州内除许外商人之赋税,常年收受许之银钱。” 董加岩闻言脸色苍白,额头冒出大颗大颗的冷汗,指着墨靳道:“你这贼子,胡诌这些不实之言来污蔑朝廷命官,是何用心?” 慕哲抿了口茶,不紧不慢地道:“是不是污蔑,你心中最清楚。你这些年来做的这些事,足以让你项上人头不保。” 冷若冰霜的语气让董加岩的小腿又开始发抖,他擦了擦额际的冷汗,问道:“你们你们到底是什么人?” 柳叶抢先慕哲一步,道:“董加岩,你是真不知道我是谁吗?” “你?”董加岩仔细地打量眼前的女子,她一张淡妆脸蛋,虽非倾国倾城,但也算是风华无双c气质绝佳,若是他以前看过这样的女子,他一定会有印象的。可饶是他如何努力,都想不起自己曾在哪里见过她。 “同泽六年,蝶衣姑娘。” 点到即止的提示,两人心知肚明。 董加岩本就苍白的脸色更白了一层,方才擦过的额头再次密布着冷汗。 “你你” 柳叶从怀中拿出一块令牌,收起笑容,厉色道:“董加岩,你以下犯上,该死!” 与此同时,董加岩“扑通”一声跪在柳叶身前,极为惶恐地道:“小的罪该万死,求公子不不,求姑娘饶命!” 柳叶收起令牌,冷笑道:“我看你根本不知道你犯了什么罪!你还记不记得当年答应过我什么?” “小的,小的记得。” “是吗?来,说说给我听。” “一,不得欺压百姓;二,不得欺压良商;三,不得草菅人命。”董加岩的声音逐渐小了下去,现在不只是额头,就连整个后背都是凉凉的。 “很好,看来你记得很清楚。”柳叶冷笑着,道,“可我没看出你做到了哪一点。” 董加岩心一惊,立马磕头,哀求道:“求姑娘再给小的一个机会,我一定会做到的!”突然似乎想起什么,急忙补充道,“都是许致远那个奸商!是他唆使小的做那些伤天害理的事,都是他” 柳叶不耐烦地打断他,“刘大人知道你这些年做的事,很生气。” 董加岩闻言,猛地向后一跌,整个人瘫倒在了地上,道:“刘刘大人知道了?” 柳叶哂笑道:“本姑娘常年留在京城,你以为我为什么突然会来你这个鸟不拉屎的鬼地方?” “那那我” “刘大人特地让我来提点你。”柳叶蹲在他身边,嘴角扬起一个好看的幅度,“东泽抑商。”顿了一顿之后,问道,“你知道大人的意思了?” 董加岩听说刘大人没有弃子的意思,一颗心稍微放了点下来,抹了抹头上的冷汗,道:“可是近几年来,商政已开,我还听说今上又推行商政的打算。这” “可是如今官商勾结依然是死罪。”柳叶唇角的笑意加深,看上去有些令人胆战心惊。满意地看着董加岩又被吓了一跳的反应,她继续道:“今上乃是明君,即使他要推行商政,又怎么容得下许致远那等纵子行凶c恶意敛财的恶商呢?” 董加岩点点头,连连称是,又是一阵奉承。 见他已经明白她的意思了,柳叶满意地问道:“你知道怎么做了?” 董加岩起身对着柳叶恭敬俯身,道:“下官明白了,下官这就去做。” 柳叶满意地摆摆手,道:“出去吧。”随即压低声音道:“刘大人其实还是很看好你的,不要让他失望。” “下官知道,请姑娘转告刘大人,下官一定以他马首是瞻。”朝着柳叶深深作了一揖后,又朝着慕哲恭敬地作揖,道:“方才下官多有得罪,望公子见谅,下官告退。” 没救了没救了,这董傻子竟敢在皇帝陛下面前说以他的臣子马首是瞻,简直是嫌架在自己脖子上的刀还不够锋利。 董加岩离开不多时,门外的人先是吵闹了一阵,柳叶故意咳了几声之后,董加岩立刻带着他们都离开了,许致远临走前本还想试图说些什么,只可惜并没有人理他。 亲眼看着他们离开街头的丹羽回来时,一手端着上承两杯热茶的托盘,一手拿着一个样式普通的小木盒,道:“小姐,慕公子,他们都已经走了。” “慕公子与我有事要谈,你先下去吧。”柳叶端起茶杯抿了一口,方才她可费了不少唇舌,恐怕待会也是很难再喝到一口茶了。 “小姐c慕公子,我出去准备晚膳了。”丹羽将木盒放在柳叶手边后即离开。 慕哲吩咐道:“你也下去。” 墨靳应了一声也下去了。 等两人都离开,柳叶老老实实地把方才的令牌拿了出来,道:“其实我刚才是诳他的,我不是那个刘大人的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6.第十五章 慕哲颔首,道:“嗯,我知道。” 刘家是他母妃的娘家,他知道她不是刘家的人她并不意外。不过她现在应该是“不知道”他的身份的,所以还是装作好奇地道:“你怎么知道的?” “你说你常年留在京城,可你的口音并不像是京城人士。” 他拿起令牌仔细端详了一会,道:“这的确不是刘家的令牌。”虽然样式c重量都差不多,但他还是看出了这令牌与真正刘家的令牌之中细微的差别。不过若不是刘家是他母妃娘家,他从小就有一块扔着玩,不然他怕也难认出来。 柳叶打开木盒,将木盒里的令牌都一一拿出来,颇为得意地道:“事实上我还有宿国公杜家c宿卫军统领令淞c护国大将军郑家的令牌。”看到盒子底那块真令牌,她补充道:“差点忘了,我还有镇国公柳家的。不过这些年柳国公从高高在上的摄政王,变成了一个满身儒酸的私塾先生,这令牌就不太好使了,我基本上都没用过。”她在心底默默地向老爹道歉,迫于形势,她不是故意要贬低她尊敬的父亲大人的。 慕哲看着那块柳家的令牌,微微有些失神。 好久,都不曾看到这块令牌了。 他奇道:“你哪来的这么多足以以假乱真的令牌?还有,你怎么知道董加岩是谁的人?”杜虔一直将董加岩的事压下不发,要不是刚才他亲眼所见,他都险些以为董加岩是杜家的人。 “我有一个善于造假的朋友,什么东西只要经他的手一摸c经他的眼一看,他就能做出个□□分像。或许骗不过主人,骗骗这些虾兵蟹将绰绰有余。”柳叶笑着解释,“至于我为什么知道董加岩的靠山嘛,这个我不能告诉你。我就是靠这些才能左右逢源,告诉你了,我以后怎么办?” 其实这些都是柳劭的功劳。柳叶一个女子,又不会半点功夫,即使有四个好手日日护卫着她,在这高手如云的东泽也难保没什么意外。所以柳劭命人打造了一些权贵的令牌,再命人将各地的大小官员的后台c功过以及喜恶都查出,让柳叶一一记熟。 兵戎相见总是不好的,能蒙混过关就混过去好了。 慕哲微眯着眼,问道:“你到底是什么人?” 柳叶打着哈哈,道:“跟你说过了啊,我叫阿叶,就是个普普通通的姑娘家。只不过我比较聪明,所以谁都帮着我。” “哼,我看是靠你到处坑蒙拐骗吧!”他完全不相信她的说辞,不过也知道她不会以真实身份相告,也不便追究,只好道出另一个疑问,“这事先放一边,你先说说董加岩的事。同泽六年,到底发生了什么?” 柳叶点点头,娓娓道来:“同泽六年,我刚好经过这里,听说这里的青楼不错,我就上去看了看,那时候的花魁就是那位蝶衣姑娘。我想见识一下花魁娘子的美貌,但是被告知她被一位神秘的大爷长期包着,早就不见外客了。这样一来我就好奇了,在东泽男子逛逛青楼本来就是常事,什么人居然还要掩藏身份。于是我就让丹羽跟白术带我看看到底是何方神圣” 慕哲毫不留情的打断,“是想去听墙角吧。真不知道你到底是不是女人。” 她有些无赖地笑笑,道:“你说我是女人我就是,你说我不是我就不是,左右我也不能脱了衣服让你看我到底是不是女人。” “再胡说我就当真脱了你衣服看看你到底是个什么构造,说正事。” 柳叶朝他吐吐舌,继续道:“这一看不得了啊,原来那个神秘人就是董加岩。他不过是一个小小的知州,哪来那么多钱来包一个当红的头牌姑娘?我留了个心眼,让白术去查查。董加岩这家伙,藏得很深,白术费了好一段时日才查出,原来他包下蝶衣不仅是为了享受美色,更是为了寻个大家都想不到的地方,将他这些年所得的不义之财全藏起来。后来有一日,我本想给暗中与蝶衣会面的董加岩使个绊子,吓唬吓唬他。不料正好撞上他们在吵架,蝶衣以董加岩的秘密要挟他,逼他休离发妻娶她入门。董加岩当然不愿意,蝶衣的话越说越刻薄,董加岩一时没忍住,就错手将她给杀了。” 慕哲目光深邃,道:“你们三个就那样眼睁睁地看着董加岩杀人?” 她理所当然地道:“不然能怎么样?他是一州之长,我哪能跟他斗啊?而且那蝶衣也不是什么好人,趁着自己当红头牌的身份,没少欺压楼里其他的姑娘。她让董加岩包了之后,不用伺候其他人,老鸨就让她帮着□□新来的姑娘。东泽女子向来性烈,不少姑娘险些被她磨死。这样一个女人我救她干嘛?恶人就让恶人磨咯。” 若不是她一不小心让她爹知道,此地知州秘密包下了花魁,她连后来那些事都不想查。她只不过是过个路,才没闲心去了解那些腌臜事。 “我之前就知道董加岩会调任此地是因为跟刘国舅搭上线的原因,就借此逼他答应我三个条件。不求他爱民如子,至少也别害了百姓。前几年我会定期来看看,他也一直好好的,后来我也忙不过来了,就没来看过他了。然后就出了同泽九年之后的那些事。” 慕哲皱眉道:“他就不怀疑你?” “我就知道你会问这个!”柳叶一脸得意的笑,道,“刘国舅不过是个纨绔,他一个兴起提拔了谁他自己都不知道,董加岩能搭上线也就是个意外,我猜他上头那人没准都忘记他了。而刘国舅怎么说也是今上的亲舅舅,派个人下来约束一下手底下的这些人,也不是什么不可能的事。更何况你刚才都说了那块令牌能够以假乱真,那谁还会怀疑。” 慕哲还在拿着那块刘家令牌打量时,她盯着他认真的侧脸出神着。 “你的确是个很聪明的女人。”慕哲点头称赞道,“我知道你家世不俗,虽有些没规矩,却是举止不凡,比之京城贵女有过之而无不及。” 柳叶摆了个臭脸给他,道:“你这是夸我吗?我家世俗气得很,哪敢跟那些大家千金相比?我” “嫁给我。” 柳叶一下子被惊得说不出话来,诧异地的回望慕哲。只见他神色自然,刚才仿佛说的只是句再平常不过的话,只是锐利的鹰目中透露着不可置否。 也是,对于他这种不懂什么是爱的人,娶个姑娘回家不过就像吃饭c喝水那么平常。正好她够聪明,或者说是她是他目前遇到的女子里面,足够聪明的人,所以他想娶她。她于他,不过是颗棋子那么简单。 她明明知道,可那颗心却依然无耻的动了下。不过,如此俊美卓越的男子说这样的话,这世上没有女子能抵抗得了吧?其实她知道,不知什么时候,事情已经开始脱离她的控制了。 他到底有什么魅力,能够吸引她?只可惜,他从不在她的计划之内。 她笑得有些不自然,摆摆手道:“你别开玩笑了,我们还是继续说” “我是认真的。”再次打断她的话,他抬起她的下颚,逼她直视他的双目。 这种调戏意味十足的动作,向来是她对别人做的,现在位置对调,她有些不适应。伸手拍掉他的手,委婉地拒绝道:“公子衣着华丽,想必不是平常人家。而我,说得不好听一点就只是个山野村妇,着实配不上公子。公子还是另觅佳人吧。”东泽向来注重门当户对,这个看起来是最好拒绝他的理由。 慕哲看破了她的心思,道:“我不在意。”他需要一个像杜太后那样聪明的女人,而且他也不相信,这个女人的身份如她所言,是个山野村妇。 柳叶闻言有些恼了,没好气地道:“对对对,我险些忘了,东泽男子娶妾自然不必在意女子的身份。”可似乎皇上的妃嫔都是由门户要求的吧?若她真没有一点背景,就这样进了后果,以她的脾性怕是难以使君恩常驻,一旦失宠,她不得被整治得连渣渣都不剩? 慕哲皱眉,道:“我需要一个聪明的妻,你明白我的意思。” 柳叶一副我就知道是这样的样子,道:“对对对,你只需要一个聪明的女子做你的妻。只要够聪明,谁都可以不是吗?你大可以去找一个门当户对又聪明的姑娘做你的妻。你不要把主意打到我身上,我不会嫁你的。” “为什么?”被她如此决绝地拒绝,慕哲也有点恼了。以他的身份,要什么女子要不到?而眼前这个居然还一再出言讥讽,简直是不把他放在眼里。 “你知道我的来历吗?你知道我今年多大吗?你甚至都不知道我的真实姓名!如此草率地求娶,只要是个头脑清醒的女子都知道你其实没半点感情。”从没有那么认真地,她对他道,“我只不过是刚好出现在你面前,刚好让你觉得我很聪明。实际上,我不够聪明。” 如果她够聪明,从一开始就不会自以为他不能拨动她的心弦,也不会在因他一次次心软时,仍然不知死活地给自己找各种理由不离开他。 “我承认你的确是个很优秀的男子,也很容易令人动心,只不过我们不适合。你”她勾唇自信地一笑,“有看过大鹰被关在笼子里养的吗?” 她欲离开,却被他拉住了手肘,“你到底是个怎么样的女子?” 她挥开他的手,道:“我是个,像你这种男子从来都看不透的女子。我们萍水相逢,也只能萍水相逢。” 离开他的视线,她有些无力地靠在墙上。一只手捂着胸口,似乎这样就可以抑制那颗砰砰乱跳着的心不受控制的加速。亲口拒绝了,一个让自己觉得心动的男子,多么的狠心?! 到底是什么时候开始动心的呢?是与他共乘一骑,他却丝毫不逾矩时吗?还是看见他被钱寡妇狠狠地咬着时,他双眉间的隐忍?或是看见他贵为一国之尊,却毫不介意地用自己的袖子擦拭那老乞丐满是污秽的脸时?亦或是更早? ——不知从何时开始,她就对他心软得一塌糊涂! 柳叶,你完了,你真的动心了! 夕阳西落,丹羽给柳叶送晚膳进来,奇怪地看着柳叶倚在窗边发呆。这几日小姐基本上都是跟慕哲一同用膳,怎么这次一个人躲到房里来了?还在发呆。 “小姐,你怎么不出去跟慕公子一同用膳?” 柳叶头也不回地反问道:“他吃饭的时候,规矩那么多,我为什么要跟他一起吃?” “可是小姐你一直都跟他一块吃的啊。” 柳叶闻言低声喃喃:“我为什么一直要跟他一起吃,他是那么无趣的一个人。”倏而,她转过身来,道,“你现在去收拾东西,明日城门一开我们就走。” 丹羽挑眉,诧异地问道:“可是小姐,现在老爷” “顾不得那么多了,再不走,我都自身难保了!”就连走了之后,也得避他避得远远的!否则指不定他知道了她的身份,又闹出什么麻烦来。 “对了,今日一整日都不见白术,他上哪去了?” 丹羽也摇摇头,道:“我也不知道,我也一直没看见他。” 柳叶不怀好意的笑笑,道:“你管管你未婚夫!一天到晚地瞎跑。对了,他不会是去青楼了吧?之前他在蝶衣手上救下那个姑娘可一直倾慕于他。” 丹羽啐了一口,道:“他才不会,小姐你别想着挑拨我们之间的关系了。” “嘭”! 两人被这破门声都吓了一跳,回头望去,竟是白术。 白术长发凌乱,一身血污。衣物上尽是被利器划开的痕迹。右手还持着长剑,双足站立不稳,似乎就要跌倒。丹羽赶快过去扶他,却是负荷不了地同他一起跌倒在地。 丹羽紧紧地搂着他,担心得语气里都带了哭腔,“白术你怎么样?你别吓我!” 在她撕开他的衣物查看了他的伤口后,一张脸不可置信地煞白,唇瓣止不住地颤抖。 这伤口,莫非是! 柳叶赶紧闭了房门,倒了杯热茶喂他喝了,丝毫没注意到丹羽的异样。暗暗琢磨,白术武功不弱不说,他身上各种各样的药粉都难以让人招架,究竟是什么人能逼他到这种程度? 目光一厉,她吩咐道:“柳铭,去看看有没有追兵!”随即问道,“白术你还撑得住吧?柳轲,过来瞧瞧” “小姐,”白术阻止了她的动作,艰难地拉住她的袖子,声音十分微弱地道,“沈爷出事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7.第十六章(修) 第十六章江寿 柳叶跟沈劥的相识是个意外,在商场上相知,从最开始的惺惺相惜,到现在的两看相厌,总之他们既是对手又是极好的朋友,他也是为数不多的知道她“三重”身份的人。 沈劥那个人的确是无耻了点c浪荡咳咳,风流了点,但是对朋友还是很讲义气的。身为皇商的他,其实也没什么好跟她再争的,不过南启的两大巨头被他俩承包了,平日里不斗斗日子太过无趣。 沈劥的武功很好,身边也有个高手中的高手保护着,他会出事是柳叶始料未及的。虽说商场上得罪些人是正常的,可依他处事的手段来说,不至于被人折磨成那样—— 他跟他的贴身护卫沈溪被找到时,沈溪还好,只是被封了内力,受了些皮外伤,而他据说是内力被废c全身是伤,右腿上还活生生被割去一块肉。 “知道是什么人做的吗?”有团怒气在胸中燃烧,他可以算是她生命中极为重要的人,如亲人那样深刻存在的人。 “还没查出来,不过沈溪说沈爷已经有怀疑的对象了。”已经处理过身上的剑伤的白术,此时恢复了不少。他的声音很沉,有着隐忍的怒气。柳叶跟沈劥交好,他跟沈溪也成了趣味相投的好兄弟,而对于沈劥,他更是深深地敬佩,同时也感谢他这些年对于自家小姐的照顾。 “该死的!”柳叶发泄似的锤了一拳桌子,说道,“也就是说,从他被抓走到被找到,在这不到十二个时辰的时间里,他就被折磨成那个样子了?” 白术说,找到沈劥时,沈劥还强撑让人立刻传信给她,让她小心。 “是”白术的声音十分低沉。 “沈爷跟沈溪都是好手,能动他们的人一定不简单。”丹羽脸色更加苍白,心中的猜想又确定了几分。 “我也以为,如果不是使了诡计,能将沈爷跟沈溪逼到那种地步的人,实在不敢小觑。”一直沉默着的柳轲也开始担心起来,如果那群黑衣人果真这么厉害,现在白术又受了伤,仅凭他们三个,不知道能不能护小姐周全。 “沈溪说他怀疑谁?”依他的身手都被逼成那样,绝对是有江湖势力渗入。 “宣罗门。” “宣罗门?”丹羽讶异的复述了一遍。 宣罗门,近几年才兴起的杀手组织,或许叫复仇组织更为贴切。 几年前,曾纵横江湖百来年的青炎帮所有的总舵分舵都一夜之间上上下下被屠了个干净,在总舵的正堂里,一只银色的飞镖将一张纸钉在了正堂上那个大大的“义”字中央,上书:“不忠者均死。宣罗门”。 此事一出,所有白道门派均炸了锅。有人将黑道之首青炎帮灭了他们自是高兴,可比起青炎帮来,这宣罗门更为恐怖。 这个组织神秘莫测,没人知道他们的组织到底在什么地方,也没人知道这个组织的规模如何,只知道这个组织的成员都是一流的好手,尤其是他们的门主,一个被称为“阎王”的人。 找宣罗门出手,不仅要重金,更要付出极大的代价。到底是谁,是谁居然能不计后果地想要报复沈劥?沈劥让她小心,是告诉她这是他们两人共同得罪的人? 想来想去都想不起到底会有谁这么恨他们,沈劥一向圆滑,很多时候都是让对手输得心服口服,而且她跟他也不怎么可能得罪同一个人才对。 柳叶略一沉吟,“你刚才说有人阻碍消息传递,怎么回事?” “自上次传信给老爷已经有不少时间了,按理来说我们早就应该接到回信,可这次我却迟迟没有收到回信,我心下起疑,就去联络点看了看,叶司已经被人用了软筋散,动弹不得。我喂了他解药之后,看到了叶家专用的信号弹,就马上赶了过去。三个黑衣人围攻叶海,他已经受了重伤,他将消息传给我。那三人的武功十分厉害,而且神出鬼没,我能逃脱也是侥幸。不知叶海他” 这时柳铭也回来了,道:“小姐,我四处查探过,没有可疑踪迹。” “这个地方不能呆了。”柳叶闭上眼,道,“柳铭,命人立刻去寻叶海,若活,全力救治,若厚葬,所有叶家商铺半闭店门一日。另,当下所用的传信途道立刻停用,迅速采用第二通道。” “是,小姐。”柳铭点头应了,立刻出去寻找叶海的下落。 “对了白术,有我爹跟徐叔的消息吗?”当务之急是立刻为沈劥疗伤。 “他们已经赶到三老爷府上,三老爷的伤势已经稳定了,这会老爷应该已经在回江柳镇的路上。” 柳叶点头,“你身子怎么样?” “我还撑得住。” “那就好。柳轲,你立刻去通知叶司,让他走陆路护送白术跟叶海回南启。我们经江寿州,走水路。明日一早我们就出城,兵分两路全速赶回南启。” “这不行!小姐,我答应过夫人,不能丢下你的。”白术挣扎着起身拒绝。 “你现在这样,就是有敌人来了他们也不知道是照顾你还是照顾我。行了,就这么决定了。你离开后想办法通知徐叔,让他去看看沈劥。”柳叶明白白术的担心,她娘过世前,将她的安全交给他,那时起他便开始事事为她考虑,再没离开过。这次让他丢下她自行去南启,他自然会担忧。不过,沈劥贵为皇商,在南启地位极高,与皇室也有极密切的联系,虽然他出事,御医一定会努力救治,但只有徐叔去了,她才能安心。 “白术,让我安心。” 他静默了一会,应道:“好。请小姐保重,我会尽快传来消息的。” “你们去准备准备,明日一晨就动身。” 丹羽有些迟疑地说道:“小姐,调几个暗卫过来吧,若是宣罗门”若真是他们——他们的手段她再清楚不过了。 柳叶知道她是担心她的安危,不过宣罗门若真有江湖上传得那样厉害,调多少个人来都只是拼死换她一条命,又何必呢?她摇摇头,道:“不必了,你们三个自然能护我周全。都出去吧,让我静一静。” ——幸好他还活着,身体慢慢养就好了。 柳铭寻到时,叶海已经没了踪迹,只能做最坏的打算。 次日一早,他们就出了城,然后兵分两路朝南启出发。她没有跟慕哲道别,在她说了那些话之后见面,应该除了尴尬也没有其他的什么了吧?她故意避开他,与丹羽两人两骑全速赶往江寿州。 她不会轻功,所以曾经苦练过骑术。连日来不食不休地赶路,终于在第三日赶到了江寿州。 江寿州,东泽仅次于朔阳c禹州的第三大城市,四面八方均通水路,是次于禹州的第二大交通枢纽。州内十分繁华,与禹州一般,遍布东泽各大镖局的分部,酒馆c客栈林立,来往的江湖侠客络绎不绝。这里的知州是个爱民如子的好官,其独子更是青出于蓝,不仅长得俊俏,更是文武双全。父子二人为百姓做了不少实事,均是十分受百姓爱戴。 只可惜,有些人是道貌岸然的伪君子,明面上是人人敬佩的大贤人c先人之忧,暗地里却做着一些畜生不如的事。 此次她本来是想借慕哲之手,除掉这大恶人,却不想她现在是自身难保。她素来自问不是什么舍己为人的大善人,这种时候,还是保命要紧。 江寿州内往来的人过多,之前出现过好几起在大街上疾蹄踏死过路的幼孩或乞儿的惨案,因此知州余仲平特意下令在州内非执行公务之人正在办公,不得骑行。 柳叶在城门口时下了马来步行入内,丹羽与两个隐于暗处的暗卫都十分谨慎,江寿州人蛇混杂c高手如云,若是出了什么乱子那可难办了。 一阵疾蹄声由远及近,这本是极为平常之事,她本不在意,只是来人在她身边止住马蹄时,扬起一阵沙尘迷了柳叶的眼。 这种事也是常事,在东泽,不少富家公子c官家少爷,就喜欢以马来炫耀自己,这次是她倒霉正好遇上了。 她拉着马往州里走时,手肘被人大力地拉住,捏得她生疼。她皱着眉回头时,却被惊得退了一步,来人正是她以为这一辈子都再无交集的慕哲。 “我以为你不会骑马。” 她听到他这样说。在他们之间,有过那样尴尬地交谈之后,他跟她说的第一句话。 “嗯,刚学会不久。”她不想让他知道太多,索性扯了个她完全不指望他会相信的谎。欺君乃是死罪,反正她已经欺了一次了,再死也就是一条命。 慕哲不是傻子,这等瞎话他当然不信。他知道她有很多事都瞒着他,自问也没必要了解她那么多,于是不再在骑马的事上多做纠缠,道:“你为何不告而别?” 她白了他一眼,他们又没有什么关系,她是走是留又何必要跟他报备? 拉下他的手,将缰绳扔给一旁的丹羽,继续往里走,道:“你不是怀疑我是有目的地带你来江寿州?我现在自己来了你又不满意我没带你来了,你这人真是难伺候!” 现下当务之急就是赶到南启,江寿这边连离开的船都早就准备好了,这下这位爷追来了又不好脱身了。 慕哲跟着她的步子,挑眉道:“你难道没目的?” “我”他如此直白地挑明她是别有用心,倒让她一时无言以对,只好有些赖皮地回道,“是是是!你说什么就是什么,你满意了?” 丹羽跟在一旁抿唇笑着解围:“公子,能堵得我家小姐回不了话的,您还是第一人!” 慕哲闻言,挑挑眉,唇角带笑,道:“是你家小姐心虚了。” 柳叶狠狠地瞪了丹羽一眼,又恶狠狠地对着慕哲道:“你才心虚了,本姑娘只是不屑与你在大庭广众之下争辩这种没有意义的事情。” 慕哲好笑地看了她一眼,不再深究。 “闪开!快闪开!官老爷办案,快闪开!” 江寿在余仲平的治理下,井井有条,已经很久没出现过这样的情景了。众人有些错愕,等反应过来之后立刻闪躲,在街上玩闹的小孩也被身边的大人护着退到安全的地方。 柳叶也是很快反应过来,立刻转身准备靠边上站站,一个七八岁的孩子窜得急了些,大力地直接将她撞得退了几步,脚踝处传来一阵刺痛,她站立不稳地摔倒在地上。一阵马蹄踏地青砖似乎在颤动,看着只有几步之遥的马,她无奈地叹了口气。这一行人起码也有五六个,这下她被踩了估计肠子都得出来了,不知道徐叔有没有那么厉害,还能起死回生。 丹羽正想过去救柳叶时,她手中的马兴许被慌乱的人群冲撞了,惊得有些发狂[实际上是慕哲暗中使马收到惊吓]。眼看着就要伤人了她不得不用力地拉紧缰绳。就这一耽误,慕哲已经落在柳叶身旁。手中射出一颗棋子,将马逼停,再拥着柳叶靠回人群。 除了第一匹马是倒地不起,剩下的几匹都是稳稳当当地停了下来,想来是后来几个人的骑术比较好。 “你怎么样?”慕哲问怀中的人儿。 在看热闹的众人阵阵欢呼中,一向都是站在众人当中的柳叶深感丢人,不得不将脸深深地埋到慕哲怀里,道:“右脚好像扭到了。” “姑娘你没事吧?” 温和的嗓音传来,柳叶转头看去,那是一位身着白衣长衫的公子,眉眼如画,脸上带着和善的笑容,还带着明显的歉意,一派温文尔雅。 柳叶见他时,整个人都为之一震,立刻低下头。刚入城就撞上了,真是冤家路窄。 余子翰,看来是你气数已尽,老天都容不得你再欺世盗名。 打定主意,再次抬头时脸上已经没有原来不经意的笑容,反而有几分泫然欲泣的意思,紧紧地拉着慕哲的衣衫,道:“没事。” 慕哲不明她的反应是何意,皱着眉头看着眼前这个刚才从马上下来的人,满是敌意,十分不悦地道:“她扭到了。” 与余子翰温和的嗓音不同的是,慕哲的声音有些低缓,略微有些沙哑,却是十分的好听。 余子翰这才注意到这个比他稍高男子。 身材颀长,白皙的脸上,五官如刀刻般棱角分明,一双眼光射寒星,两弯眉似漆刷。即使此刻他的眉眼间透着的满是疏离,浑身对他散发着的尽是敌意,但他还是动心了。 一眼倾心。 余子翰的目光很奇怪,向来无人敢以这种目光看慕哲,他不懂这种目光之下是何意义。只是觉得这目光让他很不舒服,于是厌恶地看了他一眼,将柳叶打横抱起,打算找个大夫为她看脚。 因为慕哲在大庭广众之下的举动,柳叶再次不好意思地埋首在他怀里。 “这位公子请留步!”见他要走,余子翰立刻上前阻止,笑道:“这位姑娘因我等之故受伤,在下实在是万分抱歉,不如这样,这位姑娘的看诊费及二位在江寿州的食宿皆由在下负责。” 这时丹羽早就将马稳住了,将缰绳硬塞到墨靳手上后,上前站到余子翰与慕哲之间,眼带轻蔑,笑道:“官爷这是笑我家公子与小姐无钱就诊c吃住是吗?” 余子翰心中不悦,面上却依旧是一脸温和,道:“姑娘这是说的哪里话?在下虽眼拙,也看得出这位公子气度不凡c小姐又是风华无双,自是出自高贵人家。只是小姐此番受伤却是因我等之故,在下过意不去,因此才提出” 丹羽不耐烦地打断他的话,道:“官爷不必多说” “丹羽!”柳叶从慕哲的怀中抬起头来,笑道:“请官爷不要见怪,这婢子平日里让我惯坏了,一向都是无法无天的。方才是我自己不小心,哪敢怪官爷?” 一个官差提醒余子翰:“少爷,时辰不早了。”此次他们是出城乃是有要事,原本要在闭城之前回来都有些勉强,现下出了这档子事,已过午时,想来今夜是回不来了。 余子翰点头应了,笑道:“在下一行人出城办差,实在紧急,还请姑娘告知落脚处,待我等回城,在下定当亲自上门赔罪。” 余子翰待人向来谦和有礼,待姑娘更是进退有矩,在这大街上再三询问一个姑娘的落脚地是从未有过的。众人都当他看上的是此刻待在他人怀中的姑娘,而柳叶却是清楚明白的看见了他看似向她致歉,实则借机偷瞄双眉紧蹙脸不耐的慕哲。 胆敢觊觎天子,恐怕没人救得了他了。 柳叶微微一笑,道:“既然公子盛情,我再推辞倒是显得扭捏了。罢了,今夜我们落脚仙来居。” “说完了。”慕哲一脸冷然,抱着柳叶大步的离去。走了一会突然想起什么,低头问道,“怎么走?” 噢,可爱的皇帝陛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8.第十七章 “你那个会医术的手下去哪了?” 冷清平淡的嗓音打断了她的思绪,是送大夫出去的慕哲回来了。她的脚扭得并不严重,方才大夫来看过,留下一瓶药,说是将淤血揉散就无妨了。 “你说白术啊,前些日子家中传信,说是有要事,我便先遣他回去了。” 他眉头又皱了起来,“一个女子,如何护得了你周全?” 丹羽正好走进来,手中还端着为柳叶净脚打来的温水,听了慕哲的话,一脸不悦地道:“公子,你这是歧视女子吗?” “我又不是什么重要的人物,还有人行刺不成?”正准备除了鞋袜舒舒服服泡脚的柳叶眼瞅着慕哲直挺挺地站在那没有半分要走的意思,不得不委婉地下了逐客令,“慕公子,我现下招呼不了你” “我自便。”慕哲寻了一张木椅坐下,自顾自地倒了杯茶来喝,却发现这里的茶比他那间屋子里的茶好了不是一星半点。他只道是之前那位官差的缘故,却不知道这茶叶家的仙来居是专程为他们嗜茶如命的主子准备的,整个东泽都是少有的。 柳叶可以确定慕哲是故意不走的了,东泽的风气什么时候开放到这种地步了?她记得一年前庐州知州的公子不过是不小心瞥见了江柳镇上一位财主千金的一小段手臂,便被硬生生地逼得退了原先的亲事,娶了那位千金。不过一年光景,东泽就发展到男子可以明目张胆地看女子的足了? “公子,我家小姐可是黄花闺女,她现在要净足了,您在这不大合适吧?”丹羽与慕哲处了几日,也摸清了几分他的性子,他是个极为讲道理的人,面上看着冷漠,却极不易发怒,是以她胆子也大了些,逐客令下得也直接了些。 慕哲这厢恍若未闻,径自倒了一杯香茗,细细地品了起来。 柳叶无奈地摇摇头,除了鞋袜,舒舒服服地泡了泡脚。丹羽向来甚得她意,这水不凉不烫,刚刚合适。 “小姐,我帮你揉散脚上的淤血,你忍着点。”见柳叶拭干脚上的水,丹羽极有眼色地拿着药酒准备帮她揉散足上的淤血,顺便再次丢了一个赶人的眼色给那位不速之客。 岂料这位不速之客非但不识趣离开,还抢过丹羽手中的药酒,“你家小姐一日都不曾进膳了,你下去取些膳食来。” “我” “丹羽你去吧。”柳叶截断丹羽的话,打发她离开。 她多年女扮男装,常混迹于各色男人堆中,于男女大防并不大在意,是以此时当着慕哲泡脚她不甚在意,但是在他面前揉脚那是另一回事。虽不知他现下有何用意,但她相信他不会是恶意。 盘腿坐好,用棉被严严实实地盖着脚,做出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问道:“慕公子,你将丹羽支走,是有什么话要跟我说吗?” “脚伸出来。” “什么?” 不顾柳叶的疑惑,在她的目瞪口呆之下直接掀开被子将她的脚拉了出来,放在他的腿上,将药酒倒在掌心,大力地揉起她脚踝的患处来。 所以他方才执意留在这里是为了?! 堂堂皇帝陛下居然!? 有了这个认知的柳叶立马挣扎起来,这大概会折寿吧! 可惜慕哲不理解她这个苦心,大手紧紧抓着她的玉足,道:“痛?那便忍着。” “不不不,慕公子,不是痛。”情急之下她拉着他的手阻止他继续揉下去,道,“东泽的风气没开放到这种地步吧?你我并无任何关系,萍水相逢,你如此,会让别人如何看我?我可不想被别人拉去浸猪笼。且不说这些,就你的身份,怎么可以帮一个小小的女子做这种事?” 他那只手,是执朱笔,决定天下大策的手,虽说为她揉脚让她无耻地有些许感动,但她也是有自知之明的,这双手,她受不起。 “我都不在意,你在意什么?还有,”他继续大力地揉搓起来,努力将淤血揉散,“我说过我要娶你,是你不答应。” 言下之意就是她的不是咯?哼!她大人大量,不跟他计较。 两人相顾无言,慕哲渐渐加大了力度,柳叶感觉到了,却只是皱了皱眉头。这点痛,她还不曾放在眼中。 “你真是个奇怪的女子。”在他所见的女子中,几乎都是一点小病小痛就要咿咿呀呀□□个不停,令人听了十分烦恼。而这个女子似乎并不怕痛,他倒是愈发欣赏她了。 “不怕痛很奇怪吗?”柳叶笑笑,“东泽女子本来就是很烈性的,你过去见的女子大概都是一些达官贵人的千金,我听说现下她们已经不同以往的女子一样,还学武术了。” “我看着,你似乎也不会武功。” “公子好眼力,我的确不会。我爹说,我的性子本就不好,若我日后嫁了人,将夫婿压得抬不起头来,那可不好了。” 事实上,是她不愿意学。 如父亲,原本是在祠堂上当着列祖列宗的灵位,发誓绝不上战场的。可十余年前,东泽与西氐一战,他仍是不管不顾的踏上疆场,即使是为了报仇。 柳家为东泽洒过的鲜血实在太多了,又因有家训,柳家男儿,一生只有发妻,绝不纳妾,是以子息单薄。且不说再这样下去,柳家有灭族的危险,单就功高盖主这一点,便足以让帝王猜忌,因此柳家家长逐渐生了退出朝堂之心。柳劭,本在先帝登上皇位之时便呈了请辞的折子,做摄政王都是先帝临终前连发十八道诏令急诏他回宫。 她不愿学武,是想让父母宽心,柳家的儿女,不能再死在战场上了。 慕哲点点头,道:“我的武功极好,令尊大人不必忧心。” 绕来绕去又绕回这个话题,柳叶的脸不自觉地微微红了起来,低声道:“你武功太好,我爹会担心你欺负我的。” “我保证不会。” 他的话,让她下意识地对上他的眼,她在那寒潭中,看见了真诚。微微一怔之后,她哈哈一笑,道:“不不不,别跟我开玩笑了。”她看了看已经不再红肿的脚踝,趁他不在意,猛地将脚收回来,“好了好了,我没事了,你去净个手,待会丹羽拿了膳食过来,你就在这吃吧。” 慕哲握住她的肩头,起身拉近了他俩的距离,二人的鼻尖几乎都碰上了,道:“我是认真的。” 两人的呼吸交错,慕哲身上独有的气息再次将柳叶包围,她能感觉到自己的脸越来越烫,不知道是因为他的呼吸太过滚烫,还是因为二人的姿势太过亲密,亦或许,二者皆有? “呃,你们,我是不是打扰你们了?” 二人闻声一怔,同时看向门口,只见丹羽托着托盘,似笑非笑地看着二人。 柳叶有些不自在的低头道:“咳,我们没什么,只是慕公子帮我揉散淤血罢了。” “我记得小姐你的伤是在脚上,什么时候上移了呀?”被小姐捉弄多时的她,这次终于能出一口气了。 慕哲目光冷淡地看着丹羽,神色极为自然,道:“我们本来能发生什么,现下你闯了进来,我们又不能发生什么了。” 丹羽眉头一挑,“你这平淡的语气我怎么好像听出来点幽怨的感觉?” “得啦得啦,你出去吧,我们待会要出门。”给了丹羽一个会意的眼色,丹羽应了立马下去了。 “你的脚才刚扭伤。”慕哲皱起的眉头表明了他的不赞同。 “本就不是多严重,你刚才又给我揉了那么一会,现下已经是无事了。”柳叶穿了鞋袜,下床走到桌边,准备用晚膳。 “我跟你说,这江寿州呢,有一处好地方,男子来了江寿却不去那处,那倒是真真的枉然了!” 藏香阁,能在江寿屹立不倒十多年,挤垮不下五家同行,其中还包括了叶家的醉梦轩,那当然是有点本事的。曲染,乃是当红头牌,不仅精通琴棋书画,更是舞得一手好剑,在江南一带都是极有名气的。柳叶曾见过一次,倒也的确不枉“肤若凝脂,面带桃花,声如莺啼,音似银铃”这十六个字。 今日正好是初八,每旬第一月的这一日,曲染便会在藏香阁设宴,美曰其名感谢一众恩客。这倒是个十分不错的捞钱法子,此日的藏香阁必然是一座难求。 “你可是一刻都闲不下来?”慕哲折去水盆处净了手,语带无奈。 “这才不是闲不闲得下来的问题” 慕哲执箸轻敲碗壁,“吃饭。” 正准备给他普及小道消息的柳叶犹如一盆凉水当头泼下,深知坚定奉行“食不言寝不语”原则的慕哲不会再说话也不会再让她发言,她之后闷闷答道:“喔。”心中却在暗暗盘算,如何才能将他诓进藏香阁。 饭罢,柳叶将慕哲打发回房,自己作了一番装扮,成了一个翩翩美少年。 “小姐,今晚你就要带慕公子去吗?要不我陪你吧?”丹羽为已经换好男装的柳叶绾好头发,她仍是有些不放心小姐与慕哲两人去见余子翰,他心思深沉,为人又十分谨慎,她自是十分不放心。 “当然!余子翰似乎对慕哲上了心,昨日他可是眼睛都直了。”柳叶笑着拍拍她的肩,“你放心,有柳铭c柳轲两大高手护着我,不会有事的。” 丹羽依然有些顾虑:“他既能掩饰这么些年,想必是有些上不得台面的手段,慕公子我瞧着不像懂那些的人。” “嗯,没了白术,这的确也是个问题。不过啊,你别担心,这几日我都带着白术给的百灵丹,只要我身子有了什么不妥,我服了就是了,余子翰的药就算再厉害,也厉害不过徐叔跟白术吧。”柳叶最后再正了正衣冠,用眉笔再刻意描黑c描粗柳眉,“你自己小心,我去找慕哲了。” 来开门的是墨靳,看见她的时候一脸怔愣。 一路相处下来,她发现墨靳是个十分可爱的人,于是就起了逗弄他的心思。抱拳作揖,压低声音说道:“在下请见慕公子,请墨护卫代为通传一声 其实她跟慕哲处在一起,大多数时候都是横冲直撞,已经好久没有敲过门,而他似乎也默认了这种做法,随她去了。 墨靳唇角微微抽动,做了个请的姿势,说道:“我家爷已经习惯叶叶公子横冲直撞的习惯了,公子请吧!” 柳叶大略表示了一下她对他这种知情识趣甚为欣赏后才进了房,看看房外无人,伸手把门关上,昂首挺胸地问道:“怎么样?我这样像不像男子?” “叶姑娘,男子是有喉结的。”墨靳老实地说。 柳叶从袖子里抽出一张白色的巾帕朝他扬扬,说道:“我待会围上这个别人就看不见了。” 这时慕哲从里屋走出来,看见她的装扮,眉头一皱:“你这是要干什么?” “你跟我来就知道了。”她勾勾唇,不确定说出来了他还会不会跟着她走,索性就直接拉着他离开了客栈。 此时已经入夜,夜市刚刚开始,街上的行人熙熙攘攘,她拉着他来到了江寿州夜间最热闹的地方——藏香阁。 果然,慕哲一看见门口花枝招展的女子就黑了脸,掉头就走。他真不明白那个女子心里面想的是什么,一个女子居然带着一个大男人来逛青楼?她不知道那是什么地方吗? “哎哎哎,你别走啊!”柳叶当然猜到他在想什么,藏香阁是江寿州最大的寻欢地,她之前也在此地开了些秦楼楚馆,却一一都被这藏香阁给挤垮,后来她花了好些时间调查才发现其间的秘密——像这种不干净的地方,她其实也不想踏入一步,可是没办法,她得让慕哲进去,不然她这些日子的心血都白费了。 于是她只好硬着头皮,笑着向他介绍:“慕兄,这可是这一带最有名的寻欢地,可谓是男人的天堂,来了江寿却不入这个地方,那就跟没来没什么区别!”然后她压低声音,踮起脚,拉着他的衣襟让他微微弯了腰,才能勉强在他耳边说话:“再说了,你跟我一块之后也不见你跟女子嗯,解决一下,我听说正常男人都忍不了的。” 说完之后她感觉脸上发热,下意识地低下头,说来也奇怪,她做叶四少打扮时也不少跟着沈劥上青楼,有颜色的笑话也开过不少,却从来没有觉得不好意思过。 嗯,一定是因为慕哲是皇上,最后知道她的身份了会笑话她老爹生下一个这样的女儿,她是为了她老爹脸红!嗯,一定是为了老爹! 她抬头瞄了一眼慕哲,相安无事几天之后,她再次在他的黑眸中看到杀意。 慕哲黑着脸,这女人是暗指她那方面有问题吗?伸手勾起她的下颚,“要不你试试,看我是不是正常男人?嗯?” 突然觉得眼前的男人很危险,呃,沈劥说过,男人最受不了的就是被女人说那方面不行了。完了,她跟沈劥开玩笑惯了,一不小心将他当成沈劥,触及所有男子的禁区了。 “不了不了,还是进去请位姑娘好好伺候你吧。” 正在柳叶再次拉起他的衣袂,准备将人继续往里拖之时,一阵温和的笑声引起了她的注意力。 那是一位身着白衣长衫的公子,温文尔雅,一头青丝用一条发带束起,手持一把折扇,一面是山水画,一面是龙飞凤舞地两个字“忠”c“善”。 柳叶自然知道来人就是余子翰,好一个“忠善”。她眉头一挑,故作疑惑地问道:“你是什么人?笑什么?” 那公子抱拳深深作了一揖,笑道:“在下余子翰,是江寿人士,姑娘,今日下午我们见过面的。” 每次遇见这人,慕哲就觉得浑身都不舒爽,皱着眉默默将柳叶往身后拉了拉,可那不知天高地厚的丫头偏偏不领情,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兴奋地道:“原来是白日里害我受伤的官爷啊。” “今日是我等无礼了。”余子翰说罢又是一揖,神色极为诚恳。 “官爷做事,我等平头百姓自然不敢有何非议。”柳叶勾唇一笑,“余官爷不必介怀,左右我也无事。” 慕哲皱眉:“伤到了总归是不好的,你又总是爱到处乱跑”显然是很介意柳叶受伤的事。 “好啦好啦好啦!”柳叶噘着嘴,不开心地道:“不跑就不跑,我现在就回去!”说着便往回走,余子翰已经上心了,接下来的事就让他主动好了。 “唔!”走了没几步的她就慕哲一个拦腰抱起,只听慕哲低头附在她耳边低声道:“不跑你应该是这样回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9.第十八章 余子翰,若说她这一路真有什么目的,那便是他。 叶家设下的秦楼楚馆甫入江寿州时,由于有别于东泽一贯的经营方式,刚开始几个月门庭若市。可再过了一段时间,院里的姑娘们居然都开始跳槽到藏香阁,小倌馆的小倌也不断跳槽到这里原有的松竹馆。久而久之,那两间烟花馆只能被藏香阁跟松竹馆吞并。 若是单纯的商业竞争,她输了也算心服口服。随着叶家酒楼在江寿的发展,停驻在此地的管事人叶琛慢慢发现了这个地方的一些地下交易—— 有一个神秘人,他给这里的藏香阁跟松竹馆出了不少主意,将其他烟花地的姑娘跟小倌都挖走,同时也改变了这两个地方的规矩。 这个神秘人十分聪明也十分谨慎,叶琛花了好大的功夫都没查出他一星半点消息。后来机缘巧合之下,他一次夜里回家晚了,竟然发现之前楼里的头牌姑娘满身是伤地倒在街上。 花了好些功夫把那姑娘救好,才知道原来她们都是被花言巧语骗了去,风光了一阵子之后她们居然被送到藏香阁另一个隐蔽的小院子,在那里的姑娘一般都是送到大人物那里去的,在做那档子事时任其□□。之前好几个跳槽过去的姑娘已经被几个粗暴的大人弄死了,她能逃出来除了因为懂些易容之法,也是侥幸。 叶琛探知了这些事之后,又花了好长一段时间查证,而藏香阁里似乎发现少了位姑娘,愈加谨慎,是以他什么都没查探出来,只好上报叶四少。 那时候,她身边有一个面如冠玉的男孩,却是因为男生女相而被视为不祥,被他爹娘卖给好男风的一个老爷。男孩比她小三岁,她将他带回叶家,为他取名叶煜,命人教他学武。她对所有被带回叶家的孩子都是一视同仁,对那个孩子也没有特别照顾,而那个孩子却就那样深深的迷恋上她,甘愿为她去做他最厌恶的事—— 他瞒着她,瞒着所有的人,孤身一人入了松竹馆。 两年间,他没有跟任何人联系,她也只当是他厌倦了在叶家的生活,并未多想,毕竟叶家不需要三心二意之人。突然有一天,她路过江寿州,她的行踪向来隐秘,却不知他是如何得知。再见时,他一身是伤,跌跌撞撞出现在她眼前。 两年的时间,足够他从一个孩子变成一个男子,他已经比她高,却摇摇晃晃站立不稳。她的记忆力不差,几乎是一眼就认出他。她记得他的武功不差,不敢相信什么人能伤他如斯,他原来会放光的黑眸此时也已经黯淡。 他竟是心甘情愿被伤!为了探知松竹馆的秘密,他伪装成一个不会武功的落魄公子,进入其中之后,受尽屈辱。好不容易才得以接近那神秘人,成了那人一人的男宠,他以为他可以向叶琛通风报信了,却不想那又是一场新的灾难——他不小心被那人发现了他有武功,于是废了他一身苦练的功夫,在他的手脚上穿上铁链,生不如死。能逃出来是趁着那人出远门,他拼着智计和一口气出现在柳叶面前。 而那神秘人,便是余子翰! 余子翰性好渔色,尤爱娈童,折磨人的玩意儿一套一套的,在世人面前是一副正人君子的模样,在暗地里又是一个残忍凶暴的人渣。据叶煜说,他平日里装出那副和善的样子,只是为了降低人们的防心,他不知道偷偷害了多少好人家的童男童女。 她为他取名叶煜,本是希望他能走出幼年时那段黑暗的时光,却不想他最后却为了她甘愿再次进入黑渊。 如果她知道他的计划,她知道自己是不会同意的,她绝不会以一个手下的生命c尊严作为代价,来换取一个进入江寿的机会。 那夜,他洗了好多次澡,强行将四肢上的铁环取出,换上一身白衣。 她见到他时,他笑着躺在血泊中,一身白衫几乎被鲜血染红。 他说:“四少,你为我取名‘叶煜’,希望我能活在光明中,我最后却还是辜负了你的心意在叶家的时候,是我这辈子最美好的时光小姐,其实我一直都知道你是小姐小姐,我心里一直都是你,可我知道我不配我不配下辈子,我可以不要这样好看的脸,只想再见见你” 那夜,毫无预警地下了暴雨,雷雨交加。柳叶就那样看着叶煜,在她怀中闭上眼,沉沉地永远睡去。 那夜,她许下诺言,一定要为他报仇,以余子翰之鲜血,祭奠小煜的在天之灵! 丹羽拿了仙来居的账本进来,看见她柳叶失神也想起了那个平日里喜欢跟在小姐身边的男孩,她们几个姐妹喜欢闹他,说他是女孩子,他气得涨红了脸,将脸上涂满了煤灰以遮掩那倾世的容颜。 “小姐,夜深了,该休息了。”虽然她知道,小姐并不会这么早睡,但还是忍不住开口。被梦魇折磨了那么些年的小姐,这几夜怕是安稳不了。 “你倒提醒了我。”柳叶接过账本,笑道,“时间不早了,你赶快去休息。” 丹羽递上刚收到的小笺,“刚才收到的,是老爷的消息。” 柳叶接过小笺一看,字迹遒劲有力,竟是父亲的亲笔,上面只有四个字:“速归,勿念。” “我爹怎么亲自写了?”所有的传信都不能有透露身份的信息,这是规矩。 “不知道啊,”丹羽看了一眼小笺,的确是老爷的字迹,“可既然如此,那就说明老爷没事,不用担心。” “好吧,沈劥有没有消息?”其实她也知道刚开启了新通道,什么都得改,一时间有什么消息应该还传不过来,但她还是忍不住问问。 “沈爷倒是没消息,但是简苏哥传消息来了,”丹羽为她倒了被茶,有些踌躇地道,“说是阮老爷日前不小心摔着了,腿骨断了。” “我外公?严重吗?”她无力地扶额,“怎么感觉最近大家都不是病就是伤的?大凶年呐!” “不很严重,但毕竟年纪大了,大概也得卧床休养几日。” “嗯,那就让简苏暂缓计划,让阮家能有个喘气的机会,一切等我过去再决定,但是千万不能让人趁虚而入,同时也得看好我那几个败家的舅舅c舅妈和那几个公子哥c千金小姐的。”看来这边的事得赶紧结束以免生变。 “还有什么事吗?” “呃,没了,那我去休息了,小姐你也早点休息。”丹羽识趣的离开,只是在关上房门时又担忧地看了一眼。 柳叶无奈的笑笑,开始仔细地翻看账本。 漫漫长夜,又是如此度过。 “慕公子啊,我跟你说,像你这样的人,就应该到处走走看看。” 用过早膳后,柳叶拉着慕哲到处瞎逛,有些人,就喜欢制造莫名其妙的偶遇,她就给他这个机会。只是,她时间不多,像他那样谨慎的人恐怕不会那么容易就出手。 正当柳叶走到一个捏面人的小摊旁,让捏面人的大叔照着她跟慕哲的模样捏两个。 “姑娘c公子” 柳叶回头一看,果然是余子翰。 “我们又见面了。” 柳叶点头微笑道:“是啊,余公子,好巧啊。”整个江寿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看来余子翰对于慕哲是真上心了。 余子翰依旧是温和地笑着,道:“相请不如偶遇,不如就由我请二位上茶楼品品香茗,我们江寿州的茗苑可是有名的茶楼。” 柳叶看了看慕哲不悦的脸色,拒绝道:“这大上午的,我们想到处逛逛,大概明后日我们就走了,也就不跟你去喝茶。” 明后日?余子翰的眼中迅速闪过些什么,偷瞄了眼自他出现之后脸上挂上明显不悦的慕哲,心中暗暗焦急,面上还是一派温雅,道:“姑娘这是不给在下赔礼道歉的机会?” 闻言柳叶不自觉白了他一眼,柳眉稍皱,不悦道:“你真的想多了,我们只是不想喝茶而已。” “小姐c公子,你们的捏面人儿做好了。”卖面人的小哥把刚捏好的面人笑呵呵地交给柳叶,一抬头看见余子翰,兴奋地打招呼,“余少爷您好,您也要捏个面人儿?” 柳叶一看酷似自己与慕哲的面人儿,乐了,在他眼前挥挥,道:“这小二哥手艺就是巧,连你平日里皱眉的模样都捏出来了。” 慕哲闻言,眉头皱得更紧,转眼看见她的面人儿,一双大眼透露着古灵精怪,嘴角微勾,意气风发。他不自觉地想去取那个,但柳叶一下就把面人儿藏在身后,道:“你拿你自己的。”说完,使劲地将面人塞到他手中。 “姑娘,”余子翰见柳叶走了,立刻追上前去,“姑娘,我们相识一场也算有缘,未请教姑娘如何称呼?” 请教姑娘?怕是想请教的是公子吧! 柳叶唇角一勾,也不拆穿,道:“我姓叶,现在你知道如何称呼了,还望余少爷勿要再纠缠。阿哲,我们走。”她居然叫皇帝陛下的名字了,居然叫了! “阿哲”余子翰失神地低声喃喃,望着慕哲与柳叶愈行愈远的背影,再也掩饰不了眼里的爱意和胸中的怦怦心跳。 “余少爷,刚才那位姑娘跟那位公子看起来关系匪浅,可怜了您,唉!”捏面人儿的小哥将方才快速捏好的面人儿递给余子翰,“余少爷,我给您捏了个面人儿做个纪念,天涯何处无芳草,何况方才那位姑娘也并非绝色美人。” 余子翰看了看手中柳叶的小人儿,不禁苦笑,他对慕哲的心思已经如此明显了吗?阿煜离开后,他还未曾遇到过让他如此心动的人。阿煜男生女相,让他不自觉想去占有,而这个阿哲,与阿煜完全不同,他身上的阳刚和英武让他为之倾倒。 从来没有如此强烈的渴望,他暗下决心,无论如何,他都要得到他。 瞥见余子翰并未追上来,柳叶诚恳道歉:“慕公子,方才实乃无奈之举,是我的无礼了。” 慕哲侧过身,对上她的水眸,道:“无妨,阿叶。” 柳叶看着那双仿佛熠熠生辉的明眸,如一汪深潭,让她一不小心就会深陷其中,又似鹰目般的锐利,像是她已经被他看穿。 她低下头,有些口不择言地道:“我,有人叫我阿叶,也有人叫我叶姑娘。” “其实我更想,”慕哲亲昵地附在她的耳边,“叫你娘子。” 微热的气息喷洒在她的耳际,她的脸猛然浮上两朵红云,立马退后一步,难得地慌乱了一次,“我,我还有事,先回去了。” 落荒而逃的她,听见身后传来一串有磁性的低笑声。 一双狭长的凤目,就这样闯进了她的眼帘,在街头拐角处。 两人一对视,那人很快就低下头,压低帽檐转身离开。 “大魔头!” 她提起裙摆追了过去,一边叫。那是她记忆深处的凤眸,那是在见她时总是带笑的一双凤眸,她忘不了最后那一瞥,他满眼的失望。今生,是她对不起他,若他还活着,她愿伴他余生以赎罪。 待她追到一个小巷子里时,那人已不见踪影,而她此时,满脸泪痕。她一面追寻,一面大叫:“大魔头!你出来,我知道是你!” “大魔头,你跟我说,祸害留千年,我知道你不会那么容易死!” 她无力地跪下,双手掩面,“对不起,对不起!都是我害了你,都是我!是我”用力地咬着嘴唇。 那个雷雨夜,她这一世都忘不了。 慕哲立在后方,抿唇无言。他从未见过如此悲伤的柳叶,她口中的“大魔头”是谁?似乎与她关系不浅。他的胸口没来由地一滞,突然意识到,他一点都不喜欢看见那个笑靥如花的女子露出如此绝望c悲伤的表情。 最后慕哲将她送回了客栈。 她唤来了柳轲c柳铭,“你们,有没有看见他?” 两人对视一眼,柳轲道:“没有,小姐。我们听见您叫他,还特地在四周暗中找寻了一番,并没有瞧见他的踪影。” 若他未死,或许找的第一个仇人就是柳叶。余子翰或许他们还可以应付,若是他,那个文武医毒全部精通的全才,白术不在的情况下,他们实在是太过不堪一击。 “小姐,你知道的,青炎教教众的兵器,总是喂了毒的,姬爷他”柳铭看了看小姐失望的神色,一咬牙道,“应该不会活着了。” “小姐,”丹羽担心地拉着她的手,道,“上次那寡妇钱氏死后,您也看见一个背影与少主很相像之人,后来不也证实是认错人了吗?这一次许也是您眼花看错了。定是您日日夜夜地记挂着少主,生了幻觉也不是没有可能。” 是了,其实这些她都知道。 她明明亲手将药粉倒进了端给他的汤盅,她明明亲眼看见他双眼迷离c脚步不稳的样子,她明明也知道,那些人一刀一刀砍在他身上的兵刃,无一不喂了剧毒。他以一敌众,怎么还会有生还的可能? 她无力地闭目,挥手让两个暗卫退下,良久,她又睁开眼睛,看着丹羽,“你家少主,被我”她咬咬嘴唇,“你可以走的,或者你可以把我当成仇人,为他报仇。” “小姐!”丹羽“扑通”跪下,“少主给丹羽最后的命令是,一生一世护小姐周全,小姐是少主最在意的人,自然也就是丹羽最在意的人。”她自幼被当做杀手培养,在与同伴互相残杀的地狱中长大,若不是少主将她送给小姐,就算她不在哪次人物中丧命,也会是个冰冷c毫无感情的怪物。 “是吗?”柳叶自嘲地笑着,眼中却透出希望的光芒,像是要落水的人抓住最后的稻草,“我对他做了那种事之后,还会是他最在意的人吗?” “会的,”丹羽拉住柳叶的手,“少主只会希望小姐安康。” “我累了,你们下去吧,今日勿要让人来扰我。” 柳叶再次闭上眼,会吗?她不知道,她只知道是她害了他。 她一直知道自己不是好人,这半生,虽使得不少商人家破,但她有愧的人,也不过是一个他。 ——在他等她长大的路上,她却亲手做了一盅毒汤将他送上了黄泉。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0.第十九章 次日柳叶醒来时,已经是辰时三刻,丹羽进来过三c四回了,见得小姐好不容易睡沉,也就没叫醒她。 “余夫人差人过来请了两次了,我看小姐您在休息,也就没叫你了。现下那小厮就在大堂上候着,小姐要赴约吗?”丹羽一边为她绾发,一边问她。昨下午那小厮就来了,被她以小姐身体不适为由打发了。今晨又来了,说是他家主母吩咐一定要请到小姐。 “余仲平的夫人?她找我做什么?”余仲平的夫人李氏,原是江寿州有名的大家闺秀,余仲平虽是武夫,却是个与众不同的武夫,甚是欣赏会作画写诗的文人。李氏自幼习文,知书达理,余仲平见了之后,甚是喜欢,当日便请了媒人下了聘。这二十余年来,余仲平虽有妾室,夫妻二人却也恩爱如初,妻妾又和睦,倒是羡煞了旁人。 柳叶起身穿起外衫,笑道:“官差办事误伤了人,本就是不值一提的小事,前些年马蹄伤了人命时也不见得她出面宴请过,这位余夫人恐怕另有用心罢。” 丹羽整理着柳叶的衣衫,抿唇笑道:“是啊,余子翰年逾二十四,膝下虽已有一子,但仅有二妾,一直不愿娶正妻,余夫人怕是着急得很了。” 二人了然地对视,柳叶突然想起慕哲,问道:“慕哲呢?” 丹羽想了想,道:“那小厮倒没说余夫人要一同宴请慕公子,不过先前慕公子明确地表示了,你去哪他便去哪,大有一副妇唱夫随的意思。” 妇唱夫随?柳叶的心猛然一跳,笑道:“你这小妮子,瞎说什么?我与他哪有那些个关系?” “行了小姐,我都懂!”丹羽郑重地点点头,脸上一副“我知道你们的奸情,你别解释了”的样子,“我这就出去请那位与你不知道有什么关系的慕公子。” 柳叶无奈地摇头,都是她惯的啊! 小厮见到她时,一张脸上虽是挂着笑容,眉眼之间却还是有些不满。想来是在暗怨她让他们家夫人等久了。 她向来是个好说话的人,看余夫人的架势大有不请到她过府就不罢休的模样,是以她应了这宴请。余夫人准备地很充分,特地为她备了一顶轿子,显然她并不想请慕哲,因为轿子有且只有一顶。 虽然慕哲拒绝了她恳切提出二人同坐一轿的建议,并明确地表示他并不介意,且可以跟在轿子旁边走着,她仍是十分惶恐,皇帝陛下走着她坐着,这是什么理儿? “这位公子也要去?”小厮面露难色,“我家夫人只说了请姑娘。” 看来慕哲之前关于要与她一道赴宴的明确表示,要么没被余夫人及其小厮放在眼里,要么便是他只在丹羽面前明确过。 “我与这位公子一道来江寿州,自然是一道过府,小哥若是做不得主,那么便请先回去问问你家夫人的意见。”柳叶作势要往回走,突然想起什么时候,回头道,“麻烦您快着点,按我原来的打算,今日我们便要离开了。若非早闻余知州的贤名,我本也不欲接你家夫人的帖子。” 小厮一咬牙,命人立马去寻了一顶轿子,赔笑道:“姑娘听到了,小人意见命人寻轿子去了。” 柳叶挑眉,“你做得了主?” 小厮一个劲地点头回道:“做的了,做的了,既是姑娘的朋友,我家夫人也自然是欢迎的。” “那好吧,我们便等上一等。” 慕哲明显是想问什么,但等他准备开口时,小厮已经准备好轿子。柳叶对他耸耸肩,率先踏了出去,自发地坐上后找来的那顶轿子。 自前朝留下来的惯例,州衙之内,虽设有知州及其家属居住之处,却并不苛求知州一定得居于其中,是以,鲜少知州是没有自己的府邸的。余仲平不愧“清官”之名,便是这“鲜少”中的一员。 柳叶进得门后细细打量,却发现这衙内比得她爹在江柳镇那个小院子更加简朴,就她家的小院子,还有造型独特的石山,有一些她爹精心栽培的金贵植物,而余知州这州衙的院子顶多是布置得当,以她遍识天下珍宝的眼睛,硬是没看出什么名贵的东西。 “二位贵客请稍后,奴婢这就去请我家夫人。”小婢将一行四人领入大堂,命人奉上茶之后便去请她家夫人。 小婢离开后,慕哲问道:“余知州的贤名,似乎你颇为认可。” “我认可之人,必是不凡之人。”意即,余仲平的确是个有才之人。 “据我所知,当今朝堂上派系分明,以你所知,这位余知州是何派之人?”现今朝堂,吏c户二部尚书以宿国公为首成一派,又有护国大将军c兵部尚书处处与杜威等人作对为一派,这些年,他几经辛苦才将心腹安插入其余三部,却仍是难以扭转朝廷上以杜威之意马首的局面。因此,他先请五弟亲自前往江柳镇确定了前摄政王柳劭的下落,再经一年的准备,才让他有机会离开皇宫,亲自去请恩师回朝。 “就是因为他哪一派都不属,所以他做了十年官了仍是此地的知州。”柳叶笑着解释,她就知道他会问这个问题,“他可是前摄政王柳国公一手由郡守提拔而来的,本来柳国公是打算先让他在此磨练磨练,没想到后来国公大人自己先撂挑咳,辞官。”每提起余仲平,她老爹都唏嘘不已,可惜了一个人才,难得了这么些年他仍能保持清明。 慕哲略一沉吟,正色道:“朝上的事情,你似乎知道不少。你究竟是何人,我已不那么好奇,只是我之前的提议,希望你再考虑。” 怎么又回到这个问题上了? 柳叶还来不及脸红着矜持地拒绝,余夫人就已从内厅中进来,“劳二位贵客久等。” 慕哲拱拱手,算是回礼。柳叶福身,笑道:“夫人客气了,能得见夫人才是我等之荣幸。” “二位请坐。”余夫人仔细地打量了柳叶,笑道,“姑娘如何称呼,是哪里人士?” “小女子姓叶,庐州人士。”柳叶看着她那如见到新媳妇的脸色,暗自头痛。一对年轻男女,相携同游,这其间的意味,难道不能引人深究吗?想来是余夫人选择性忽视了慕哲。 “原来是叶姑娘,”余夫人抿了一口茶,道:“姑娘觉得,这茶如何?” 柳叶,对于吃住都不挑,唯一挑的就是这茶。她爹娘都是好茶之人,因此她也自幼就喜欢喝茶,品茶对她来说并不是什么难事。于是从容答道:“这茶饮时有一股糯香,滋味甘醇浓郁,回甘持久,甘甜润口,若我猜得不错,这应是存了一年的白毫银针。” 余夫人闻言,眼中透露出些许赞赏的神色,继续问道:“敢问姑娘,琴棋书画,姑娘涉猎了哪一样?” 柳叶面露尬色,赧然笑道:“小女子生性顽劣,一窍不通。”这也是她平日里不敢大大方方地自报家门的原因。她爹,柳劭柳大学士,琴棋书画样样精通,行军布阵也不在话下。她娘,虽然外人不知她曾经的阮家掌家人,但除了经商之能,她还下得一手好棋,时常与她爹难分高下,还有那令他老爹一见倾心的字跟对文章不同一般的见解。就这样出色的两人,却只有她这样一个不学无术的女儿,着实是令人惭愧。 余夫人面色一僵,喃喃道:“女子无才便是德,女子无才便是德”念了好几回才将汹涌的血气压了下去。她儿子才名正盛,纳了两房妾室,一懂琴,一会棋,她本以为她的儿媳该至少会两样的,不过眼看儿子过了中秋就二十五了,还无正妻嫡子,总是不成体统的。这女子样貌倒是不错,总归是儿子看上的人。她整理好心绪,一个深呼吸后,笑道:“庐州刺绣小妇人是有耳闻的,不知姑娘女红如何?” 柳叶高深莫测地摇摇头,“庐州刺绣的确是不错,但我不会。”她只会看。 “那中馈呢?” 继续摇头。 “” 不被人这样问一番,她从未发觉过原来自己的不学无术竟是到了这样一个境界,让她不禁汗颜。难怪每次爹提起她的姻缘问题,都无奈的摇头。之前她还道父亲是怕她被先皇定下了,没人来提亲,现下一看,原来仍然是担心没人提亲,只不过是因为她什么都不会。 “娘!”正当柳叶被余夫人问得发懵时,余子翰急冲冲地大步走了进来,不满地道,“您这是做什么?” 此时余夫人已是满脸怒容,娶妻当娶贤!她好不容易盼着儿子动一回心思,却不想盼来个这样的“媳妇”。 “做什么?”余夫人板着脸,“帮你看看你找了个什么样的夫人!你看看她,什么都不会,这样的人怎么配得上你?” “余夫人,”一直闭口不言的慕哲眉头紧皱,一手揽住柳叶的腰将她拉入自己的怀里,道,“您想错了,她是我的女人。” 大掌握住她的腰际,让她不自觉的抬头仰望那个近在咫尺的男子,凝视着他好看的下巴c□□的鼻梁以及深邃的眼眸。腰间似乎有一股暖流,蔓延到四肢,流入心房。 “什么?”余夫人一脸不可置信,狐疑地打量了慕哲,道,“这位公子看上去也是一表人才,怎么,怎么会喜欢上如此的女子呢?” “娘!”听到母亲把慕哲跟柳叶拉在一块,余子翰心下十分不悦,皱眉道,“您别乱说,叶姑娘是个好姑娘,他们都是孩儿的朋友。” 柳叶正在忏悔这些年的无为,想想也就释怀了,那些会刺绣c懂中馈c精琴棋书画的女子不一定比她活得精彩,这世上,又能有几个叶四少c九姑娘? 她笑笑道:“余夫人,我的确什么都不会,可是我会的,别的女子不一定会!” 她话中笃定的语气,脸上飞扬的神色,令慕哲不禁侧目。如此自信c如此炫目c如此与众不同,他微微扯动嘴角,果然,他没有看错人,她很适合成为他的皇后,与他肩并肩,携手一生,睥睨天下。 居然还会顶嘴!余夫人紧皱着眉头,强忍着满腔的怒气,险些失了知州夫人的仪度。深呼吸一番,道:“翰儿,这样的女人,我绝对不会让她入我余家门,你爹也不会答应的。” “娘,我对叶姑娘只有歉意。”余子翰语气坚定,“多谢娘帮我将叶姑娘跟这位哲公子请过府,孩儿将两位贵客请到东厢里招待,稍后再来向娘请安。” 余子翰向母亲作了一揖,态度诚恳地请柳叶与慕哲去了他的院子。 东厢是他与长子c两房妾室同住的地方,他从未带过任何“那一面”的人来过,包括他宠极的阿煜。虽然慕哲现下还不是他的人,但是他要的东西还没有得不到的。 无可置疑,余子翰的确是个很有才学的人,若是他并非是个双面人。 显然慕哲也是对他很满意的,两个人一同谈论书法c时事,一同下棋,几乎就要忘了她的存在。慕哲的眼中有欣赏,余子翰的眼中却是惊艳,她没错过他眼中对慕哲的势在必得。 慕哲的处境是有些危险,但要一个人消失得无影无踪,那她这个陪同的人就必须先消失,这样算下来,她的处境还是更危险一些的。当然,她现在是余夫人刚请过府没有半天的客人,以余子翰的谨慎,他无论如何都不会现在下手。 她默默地看了一会二人,实在受不了地招了丹羽出门。她实在是不想听他们俩说些要么她都知道,要么都不懂的的事。 东厢有个小小的花园,此时正是秋季,满园菊花盛开,风中都夹杂着淡淡的花香。一团团簇拥之中,有个青衣小人儿独坐,约莫五六岁的模样,正襟危坐,手中执一书卷,摇头晃脑地默念着。 柳叶挑眉,略有兴致地问道:“这就是余子翰的长子?” 丹羽点头:“在东厢,想来应是余皓文。” 东泽是个甚重嫡庶的国,嫡子居于东厢,庶子不可随意进入。庶子如仆,庶女如婢,想来余子翰的两个庶弟的孩子无论如何也是不敢进东厢房的。 柳劭开私塾,她待在江柳镇时也跟小孩子在一起闹惯了,见了这孩子有着与平常孩子不一般的老成,于是生了逗弄的意思,道:“你是余公子的孩子吗?” 余皓文这才抬起头,见是一个陌生女子,却也知道东厢不是谁都能进来的,应该是他父亲的贵客。于是放下书卷,起身作了一揖,恭敬地道:“是的,客人请坐。” 柳叶笑了笑,在石桌旁落座。见余皓文仍站在一旁不敢坐,道:“你也坐啊,毕竟我是客。” 余皓文犹豫了下,挣扎着坐了。 柳叶执起他的书卷,见是《诗经》,有些诧异道:“你看起来顶多不过六岁,便能看懂《诗经》了?”号称东泽第一文豪的柳劭她爹,虽五岁开始看《诗经》,但要说真正明白其意,也是到了七岁的时候,他都已算是极其了不得的神童了。 余皓文白皙的小脸上浮上红云,踌躇道:“皓文皓文,不懂,是王姨娘让我读的。”他口中的王姨娘,是他的生母余王氏。 “看不懂的正常的,”暗中舒了口气,她还以为她那神童老爹要被超越了,笑道,“你听说过柳劭的名头吗?” 余皓文点点头,有些神往,道:“皓文听爷爷说过,柳国公是我们家的大恩人。” “他还是大文豪你知道吧?”见他点点头,她继续道,“那么厉害的人读懂《诗经》都是到了七岁的时候,所以你不要着急,慢慢着你就懂了。” 余皓文琢磨了一会,正色起身,郑重地作揖道:“多谢客人指教。” 柳叶被他的严肃的样子逗乐了,同时也有些心疼这个老成的孩子。庶子就是如此,如履薄冰地活着,余子翰尚无嫡子时已是如此,等他有了嫡子,这些个庶子怕是学问再好也是无用了。 “丹羽,我们过来时我看到竹叶了,你去取些来。” 丹羽点头去了,柳叶则给余皓文推荐了几本柳劭在私塾里教孩童看的书。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1.第二十章 柳叶虽有个神童大文豪爹,但她其实对那些有名的c可称之为经典的书没什么兴趣,加之她的父母对她不但实行放养政策,更是将她带到四国到处放养,是以她的学问没什么,学的小玩意儿却是又多又杂。 编草蚱蜢是她比较得意的一门“手艺”。她是个执着的人,在不同的地方看见有人用不同的方法编蚱蜢,她就拜了若干个师傅,学了若干种编草蚱蜢的方法。最得她意的就是在南启学到的一种,正是因为它步骤繁琐,让她最为中意。 “送给你。”她笑着将编好的草蚱蜢递给余皓文,“虽然蚱蜢没有什么高尚的象征意义,甚至还算是一种害虫,不过你且当它是一种随遇而安的小虫子好了。”当然这也是她给蚱蜢冠上的意义。 余皓文双手接过,正色道:“谢谢客人。”眉头一皱,有些疑惑,“这是蚱蜢?” “是啊,在田间到处都是的小虫子,不值钱的,”她笑着拉了他一把,“所以你不用这么郑重。” “可是啊,父亲!”余皓文恭敬地空首。 柳叶这才回头,见是慕哲与余子翰,对余子翰笑着颔首算是打招呼,转头对慕哲道:“你们棋下完了?” 慕哲颔首算是作答。 余子翰望着蚱蜢微微出神,直到柳叶再叫了他一声才回过神来,微笑对柳叶颔首后,严肃地对儿子道:“起来吧,过来见过贵客。” 余皓文起身后,恭敬的朝着慕哲作揖,“皓文见过贵客。” 慕哲颔首,语气仍是冷冷:“嗯。” 余子翰瞄了瞄书卷,皱眉道:“你在看何书?” 余皓文又作揖,心下有些忐忑,道:“回父亲,是《诗经》。”因为不是嫡子,天资也差,父亲向来不喜欢他,也不愿让他看太多的书。可是姨娘一直紧紧相逼,让他看一些他根本都不懂的书。 余子翰皱眉,不耐地道:“又是你姨娘让你看的?先将句读学好了,如果你姨娘还是让你看这些书,就跟她说是我不让你看的。” 见父亲不悦,余皓文的头再低了低,道:“是。” “下去吧。”余子翰转头不再看他,再多看一眼他都会想起自己是如何被那女人算计,在有了嫡子之前就生下了长子。他的目光变得凶狠,若不是他娘欲抱孙心切,哪容这孩子的存在? 余皓文再次拜手,拿着书卷离了花园。 等余皓文离了后,余子翰深深地看了柳叶一眼,又迅速恢复了温文的笑容,道:“叶姑娘,时候不早了,该用午膳了。”他做了个请的姿势。 依然是一样的笑,她却觉得这个笑与之前的略有不同,不知是她看错了还是他掩饰得太好,她总觉得他方才那一瞬的眼神似乎暗含着杀机。 是他发现了什么吗?是她哪里露出破绽了? 不,之前她只见过余子翰的画像,从未出现过在他面前,他应该不识她的!不过,万事都得小心为妙。 “请。”她笑着:“余少爷似乎对小公子太过严苛了,毕竟那孩子还小。” 余子翰是主,自是走在前边,满不在意地笑道:“不过是个庶子罢了,有庶无嫡,本就是不合规矩的,叶姑娘你说是吗?” 柳叶偷偷瞄了慕哲那铁青的脸,不敢作答。偷偷拉了他的手,给他一个如花的笑靥。 他,慕哲,苏昚,当今天子,虽是以太子的身份登上帝位,却是非嫡非长。 当今太后,在作为太子妃时也曾有过一个孩子,却是没能生下来。一个手段那样狠厉的女人,她的孩儿却失得莫名其妙。当时她腹中的胎儿不保,还是太子的先皇迁怒了一大堆人,他后院那些女人也就是留下了个慕哲的生母。那个孩子虽未生下来,先皇却将他或她视为长子或长女,是以先皇膝下无嫡长子与嫡长女。太后是个福薄的女子,后来竟是再没有过身孕。 慕哲原先是二皇子,按规矩来说,他只是个庶子,是万万没有资格继承皇位的。被定为太子,一是先皇的确没有嫡子,二是慕哲师承大文豪柳劭,又是个极其聪慧的孩子,三是他自幼被先皇养在身边,本就是以储君的形式来培养的。 余子翰这番话,无疑是在刺中了慕哲的伤处。 古礼如此,她不能置喙,附和余子翰又是伤了慕哲,所幸就换了话题:“我们明日离开此地,今下午要出去逛逛,不知余公子有什么好地方推荐?” “好地方?我们江寿州就是好地方多!我看慕兄是个好静之人,又有爱才之心,不如去松竹馆罢,那可是我们这文人最聚集的地方。” 明明是小倌最聚集的地方!柳叶在心里默默加了一句,噘着嘴,装出不耐的样子,顺势挽着慕哲的手道:“我不要,我是个不学无术的人,我才不要去那种地方。” 虽知道第一次带慕哲去,余子翰绝不会耍什么花样,不过她本就不是个喜欢读书的人,听着那你来我往的辩论,她看不出精彩,只会犯困。 “是在下思虑不周。”余子翰歉意地笑笑,“那姑娘喜欢什么地方呢?在下可以带路。” “不必了,我与慕哲去就好。”柳叶状似亲昵对慕哲道,“我带你到处去走走,可好?” 慕哲宠溺一笑,“你开心,便好。” 那一笑,若冰雪初融,春回大地。余子翰贪婪地盯着慕哲,甚至忘了掩饰自己的失态。这样一个妙人儿啊!察觉到自己下腹缓缓聚起的热气,立刻转头先前走。招了一个小厮将慕哲与柳叶引去用餐,自己则毫无主人姿态地离开。 “他怎么了?”饶是机智如柳叶,也想不通一向彬彬有礼的余子翰为何会如此失仪。 慕哲显然并不关心,丹羽同样疑惑地摇头。 果然,余子翰那样的人的心思不是普通人能看得懂的。 “你知道我是谁。” 出了余府,这是慕哲对她说的第一句话。 笃定的语气让柳叶一怔,笑道:“你是慕哲啊。”皇帝陛下怎么突然怀疑起这个问题了?慕哲跟余子翰,怎么都那么难糊弄? 同样的笃定:“你知道我不是嫡出。” “什么?”柳叶惊讶地以手掩唇,他怎么知道她知道的?不过她压低声音,“你不是嫡出?” 现在如果承认了她知道他的真实身份,那无疑是自投罗网,他似乎仍是有意要娶她。不过,她是个会给自己留退路的人,生活中意想不到的事实在太多,就像她从没想过会与他相见甚至同游。万一,到时候她不得不以柳叶的身份与他相见了,那她也算不得欺君。 慕哲停下脚步,盯着她的双眸看了很久,实在看不出什么异样。若说他在来江寿州之前的失态都是装的,方才余子翰提到庶子时,他的的确确是失态了。 庶出的身份,即使他现在已经是皇帝,仍像一把尖刀抵在他的背后,让他时时刻刻都不敢有所松懈。 她似乎注意到了他的失态,还特地拉了他一把,太过自然,似乎早就知道一般,让他不得不怀疑,其实她早就知道他是谁。不过她现在的惊讶,一点也不像是假装,她,真的是误打误撞? “你不是知道了?不然方才拉我做什么?” “噢,你说那个呀!”柳叶是个八面玲珑之人,扯谎也是信手拈来,“你还记得在长尧城时你如何对那位乞儿的吗?我想,你应是个面冷心热之人。听了余子翰那话,我有些动容,所以我以为你也是。” “是吗?”疑惑的语气加打量,显然慕哲依旧不信。 “你很好,一点都不像我见到的那些庶子。”庶子如仆,不少庶子因此养成了仆性。 他嗤笑一声,自嘲意味十足:“只能说我是个很幸运的庶子。”从小就被当做储君来养的庶子,怕是自前朝起就没有吧。 柳叶注意到,“庶子”二字,他咬得极重。她知道他皇位坐得不安稳,非嫡非长,不管如何,登上皇位都是名不正言不顺的。心里涌现一阵莫名的心疼,不忍而不自觉地拉上他的手,“你很好,真的。” “你是嫡女罢。”他扯唇一笑,两个武功高强的奴仆相随,又活得那样恣意,没有谁家的庶女能如此,“你原先就不愿嫁我,现下知道我不是嫡子了,便更不愿了罢。”自嘲一笑,挣开她的手,大步朝前走。 柳叶有些惊讶地微微展开嘴,看着他渐行渐远的背影,他是怎么将这些联系在一起的?果然是每一个人在自己的伤处都是敏感的啊! 回头朝着跟在不远处的丹羽无奈地叹气,连忙抬步小跑到他身边,紧紧地拉住他的手,其实她也是有点力气的。等他的步子稍慢了,她才微喘着道:“不是因为你的身份我不愿嫁,我嫁的是人又不是身份我上次不是跟你说了吗?你只是觉得我很适合做你的妻子,而不是对我有情。我根本不在意你是不是嫡出好吗?” “托言!”他再次挣开她的手,“男女授受不亲,你说的。” “是真的!”柳叶很无奈,感觉自己在哄一个任性的小孩子,“我爹说了,只要我能找到一个心仪于我,且真心待我之人,不过是布衣还是绿林,他都不会阻止的。”其实她爹说的是商人,不过在他面前她哪敢说出口啊! 步子再次加快,显然还是不相信:“现在结姻都讲求门当户对,你看起来也是大户的千金,你说你爹说过这种话,你觉得我会信吗?” “我哪是什么千金啊!”她无力地追着他,“有这样抛头露面的千金吗?” 慕哲突然停步,回头看着她,她刹车不急撞上了他的肩头,他顺势将她的腰圈住,以或许他都不知道但在柳叶耳里十分魅惑的声音道:“你如此着急地向我解释,”俯身到她耳边,“是否说明你已对我动情?” “轰”!柳叶只觉脑子里所有称为“理智”的弦都已经断得干干净净,这厮,这厮,怎么如此她欲低下头掩饰满面的红云,他却不让,一手抬起她的下颚,逼她与他对视。她觉得,在那双鹰目里,她无所遁形。 “好巧啊,慕兄,叶姑娘!”余子翰努力地压下胸中的怒火,笑脸依旧,在胸中却想象慕哲窝在自己怀中的样子。这个来历难测的女子,他已经恨不得马上她消失了。 柳叶立刻挣脱,不好意思地躲在慕哲身后,突然发现像慕哲这种万年如一c冰山不化的脸也挺好的。 丹羽跟墨靳跟着二人本有一段距离,见余子翰神不知是从哪冒出来的,二人赶快赶了过去。不知为何慕哲与柳叶会走到如此偏僻的地方来,丹羽心下更加谨慎,状似无意地以一副防御的姿势对着余子翰。 “此地甚为偏僻,不知二位为何会走到这来。”这附近只有一幢闹鬼的屋子,平时甚少有人经过,慕哲明日似乎就要走了,此地也不失为一个下手的好地方。余子翰脸上的笑更深了。 见余子翰看着自己,浑身不舒服的感觉又起来了,加之他之前的一番话,使得慕哲本能地厌恶起来。他剑眉皱起,沉声道:“随意走走罢。” 柳叶忽的被身后的屋子所吸引了,道:“这幢屋子虽是有些破败,但隐约还是能看出它之前是何等的气派,它的主人家呢?” 慕哲跟着看过去,大门未闭,牌匾遍布蛛网,院内萧条c杂乱。他知道她是个聪慧的女子,不管是不是无意,他想她总有她的目的。 “噢,”余子翰笑道,“姑娘的眼力真好,这一户原来的主人的确是富人,后来据说是他们家在京城有个亲戚发达了,于是举家迁了过去。前两年屋子的主人命人过来将这屋子处置了,却不知为何突然闹起鬼来,这才一直闲置着。” “噢,是吗?”柳叶露出个别有深意的笑,看得余子翰内心不禁有些发毛。 “是啊,总是是晦气地方。”余子翰突然盯着柳叶,随口问道,“姑娘,是南启人吗?” 他怀疑了! 心中的警铃大作,定是因为那个蚱蜢,虽不知他是如何生疑的,但那毕竟是来自南启的编织手法。那时他眼中的杀意,她没有看漏。 “没有,我是东泽人,庐州人士,但我娘是南启人。” “是吗?”余子翰笑得温润无害,不再在这个问题上深究,看了看天色,“看着天色估摸着就快下雨了,二位也别站在这了,叶姑娘毕竟脚上有伤,不如让在下去雇顶轿子,将二位送回客栈?” “也好,”慕哲先柳叶一步开口,朝余子翰点点头,“有劳了。” 见慕哲不反对,余子翰顿时觉得心里开了花,脸上依旧是和煦的笑,“请二位在此稍等。”稍候片刻,这个俊儿郎就是他的了。 “我们明天就要走了,现在就回去?这可是东泽的大城啊!都没有怎么玩!”柳叶是跟慕哲说的,眼睛却是看着余子翰,此时两人都已是心知肚明。她特地再次强调明天就要离开的事实,她相信聪明如余子翰,他定能猜到失了这个时机,明日决计再寻不到他们。 走到这幢屋子前是个意外,慕哲那时正在气头上,胡乱走到这处,她急急忙忙地想解释,也忽略了自己身处何处。江寿州里曾气派一时的屋子不少,但像此处一样人人避而远之的地方却不多,加之丹羽的防备姿态,必是余子翰以闹鬼为掩饰的老窝。 “你的脚伤了,早就叫你不要乱跑了。”慕哲的话里带有浓浓的宠溺,“现下脚疼不疼?” “不疼。”柳叶再次感到脸上隐隐发烫。跟慕哲在一起的日子里脸红的次数绝对比她这十九年来统共脸红的次数都多! “啊啊啊,小姐啊,你不疼,可是慕公子似乎心疼了哟!”丹羽先是一脸暧昧的笑,又换上恍然大悟的表情,“哎呀墨靳,我俩似乎打扰到这对小鸳鸯了!” “是你,我并没有。”墨靳眼观鼻,鼻观心,宛若一根柱子屹立。 慕哲瞥了一眼丹羽,对柳叶道:“你这小丫头,甚是多话。” 丹羽被慕哲眼中的凌厉震得不敢造次时,就听柳叶道:“明日要走了,你去采买些物什,别再我们慕公子耳边叽叽喳喳。” 收到柳叶递过来的眼神,丹羽点点头,“好,我给你俩腾地方!”正要走时看见墨靳仍是柱子一般分毫不动,无奈地道,“石头,你没听到你家主子跟我家主子要谈两个人的体己话吗?你在这碍什么事?再说了,我要买的东西可多了,你不去帮我拿?” “墨靳,去。” 慕哲不是傻子,只是他心知自己知道的东西远不及柳叶,因此很多时候都愿意让她带着他走。她原来就想带他来江寿州,此刻他已能确定,她这次的目的,就是余子翰。 等丹羽跟墨靳离开后,慕哲道:“接下来,你要做什么?” 没一个男人能忍受自己被另一个男人以爱慕的目光注视着,也许他并不知道那目光中代表着什么意思,但也绝对会不舒服。 看来慕哲已经看出来了,她也就不再装了。眼角瞥见已经到路口的余子翰,从口袋里摸出一个小瓶子,倒出一颗晶莹剔透的小丸子,喂到慕哲口中,踮脚附在他耳边低声道:“待会丹羽去找你,你就跟墨靳按照她给你的路线马上离开江寿,去找你离开京城的目的。” 药丸入口即化,药香充斥着整个口腔。他看着那个笑开颜的女子的侧脸,微微出神,心中似乎有什么裂开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2.第二十一章 一顶暗红色四抬轿子出了城,往越来越僻静的地方走去。慢慢地,轿子与一骑马的俊秀男子无声地会合,慢慢地朝寿江畔走去。 “余少爷,你寻的杀人灭口的地方还没到吗?” 轿子里突然传出来的声音让轿外五人都是一颤,她居然没晕? 马上的男子正是余子翰,而轿内的人则是柳叶。 余子翰抬手示意轿夫将轿子放下。 他是个妇孺皆识的人,所以特地在离开那条偏僻小街之前就与这几个轿夫兵分两路,先一步到城外等着。本来这种灭口的事他不会亲自出马的,可是,那个蚱蜢,他有事想问这个神秘的女子。她既未被迷晕,那正好了。 柳叶在上轿不久就感到一阵眩晕,她马上就服了丹药,之后又闻到四五种不一样的清香,心知余子翰的谨慎,也一直配合着不出声。然他们选择的地方实在太远了,让她都有些昏昏欲睡了,又听到了江水声,这才忍不住开口。 她笑脸盈盈地下了轿子,“余少爷啊,噢,不,应该是余老板,你挑的地方委实太远了些,我都险些睡着了,那你想知道的,谁来告诉你。” 余子翰跃下马来,脸上再也没有伪善的笑,只有一脸阴沉,“看来你都知道了,你到底是谁?” 柳叶仍是笑着,盯着他的眼睛,道:“我是谁,你不是早就猜到了吗?” “他怎么样了?”余子翰问。 “谁?”慕哲,还是,叶煜? 余子翰的唇颤了颤,“阿煜。” “噢,你还记得他啊。”柳叶笑得愈发狠戾,却用轻描淡写的语气道,“死了。” “死了?”在心中已经成形的念头被别人如此直接的点出,他仍是受不了地退了两步,整张脸的血色都褪尽。那张印在他内心深处的绝世容颜,那深入骨髓的音容笑貌,那让他魂牵梦萦了多年的嗔笑怒骂,似乎在那一刻,全都要消失得毫无根据,带着他的魂魄一同离开。 初见时,他说,我是南启人,我叫叶煜。他们都说我男生女相,是个不祥之人,我会给你带来厄运的。——一开始,他就告诉他,他是给他带来厄运的,可他甘之如饴,因为是他,第一次让他一眼就再移不开注意力的男子。 相熟时,他(煜)伏在他身上大口喘气,你对我真的很好,可是我不值得的。——那时的他,却还不知道他时而的忧愁是为何,还嘲笑他与女儿家一般伤春悲秋,总会换来他几下不疼不痒的捶打和几记不满的白眼。 后来,他发现他其实会武功,还欲逃走时,怒火几乎将他焚毁,也是那时,他发现他是那么不愿他(煜)离开他,原来,他是在害怕呵。 所以他亲手费了他的武功,亲手在他手脚上穿上铁链,意图永远将他禁锢在自己身边。那时,他眼中满是恨意,他说,余子翰,我恨你。他却不在意,只要他在他身边,就好。 “你当初对他做了什么,都忘了吗?”柳叶理理衣裙,“就算他伤不致死,可你觉得,他还活得下去吗?” “他的,”他的鼻腔似乎有充满着那满室的血腥味,“尸骨在哪?”阿煜离开后,他以各种各样的借口,几乎翻遍的整个江寿州,终是没有找到他的踪影,让他还有一丝希望,希望还有一天能见到他。 “当然是在南启,我叶家的人,又怎会让他一个人孤零零地流落异国?”她是东泽人,可叶煜不是,整个叶家的人除了她都不是。 “那你,就是他心心念念的主子是吧!”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话,他知道,他是嫉妒,能被那样一个妙人儿记挂着,被折磨得不成样时还念着的c决不肯背叛的人。 他紧紧地捏着手中的蚱蜢,那是他从叶煜那抢来的,他还记得,他神志不清时,手中仍紧紧捏着这只已经有些陈旧c磨损的蚱蜢,口中还喃喃念着的c不成语句的话。 突然有段时间,他似乎振作了,处处迎合,却是为了使他放下防心。长达一年的,他(煜)在他身下辗转承欢,与他的关系似乎恢复到了他们初见时,让他有了一生一世的错觉。不想,等随父回乡祭祖的他回来时,只余一室血腥——他离开时,明明用精制的铁链将他锁着的。 想到从柳叶口中听到相似的话语,他脸上出现狠戾,“呵,谁能料到,南启闻名四国的叶四少,竟然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 “余子翰,你的确是个很厉害的人,仅凭一个蚱蜢就猜到我是叶家的人,真是心思缜密得我都快要害怕成为你的敌人了。”她又笑了,这次是钦佩又带着几分可惜,“可惜啊,却不用在正途上。” 叶四少与她,身高不一样,长相也有差别,余子翰没见过,其他的叶家人是见过的,他们自是不会相信。 余子翰也笑了,“你也的确是个十分聪明的女子,如果不是你我之间的仇,我正妻之位你倒是很适合的。” 又是一个因她刚好聪明所以想娶她的人,她不由得想起了慕哲,此时他应当带着墨靳远远地离开江寿州了吧。那么她也没后顾之忧了。 她嗤笑道:“可惜你没这个机会了,你对不该动的人下了手,但是又不能让他永远闭口。” “你是说慕哲?”余子翰危险地眯起眼,“他又是何人?他似乎什么都不知道。” “的确,他之前是不知道,可是你都对他动手了,你觉得他还会不知道吗?而他是,”柳叶一字一顿地道,“能让你死的人。” 余子翰之才,江寿州远近闻名,连甚少夸人的杜虔都对他赞赏有加。适逢慕哲求贤之际,她的话不一定对他有影响,但如果他亲身经历了,那说服力就大得多了。有才之人难求,有才无德之人,要来不但无用,还会危及自身。 她又好心地补充道,“你没发现我身边少了个人吗?你之前没发现,你去接我们的时候,他身边的那个男人也不在了吗?”真是美色误人啊。 余子翰眼中杀机毕露,一步步靠近柳叶,“既然我要死,那你也得给我陪葬!” 与此同时,四个轿夫同时倒地,他也感受到一股凌厉之劲朝着他破空而来,不得不闪身躲避。再回过神来时,那女子身边已有两个武功不弱的人持剑护卫着。 “你也猜到了吧,我怎么可能那么傻孤身入虎穴呢?”柳叶依旧淡定地笑,这一点的确是遗传了她爹娘的千万敌军之前面不改色,“不如我们都亮出底牌来?你叫来的人,是藏在城里人,还是凤清山那一票贼子?” “你居然连这个都知道了,”余子翰也跟着笑了,“啧啧啧,那真是留不得你了。”他手一挥,数十个身穿绿衫,额绑红绸的男子提着刀奔了出来,将他们重重包围。 一个贼头子拍上余子翰的肩,盯着柳叶的双眼流露出龌蹉的精光,“大哥,你藏得那么深,居然被她看破了,这小娘们果然不简单。” 柳叶柳眉一挑,她原来只以为他与凤清山的贼子有些勾结罢了,现在才知道原来余子翰才是凤清山的贼头子,难怪他可以随意让那幢屋子的一家子消失得无影无踪。 那家的少爷,当年也是个长相俊美的温润公子啊。 与她走神的同时,两枚银针自柳轲手中激射而出,直取那贼头子的双目。柳轲提剑指着贼头子,“收起你那恶心的眼神。” 贼头子反应倒快,堪堪避过了银针,“没想到这娘们这手下的武功倒是不错。” “不仅他们呢,”柳叶仍是一派云淡风轻的笑,朗声道:“我叶家儿郎,全都出来!” 叶琛领头,十来个从南启派来东泽的叶家人施展过人的轻功或暗器,山贼的包围圈打开一个缺口。他们赶至柳叶身边,背靠寿江,护住柳叶。 叶琛朝柳叶点头,“姑娘,一切准备就绪。” 余子翰还未发话,山贼头子就抢先道:“就这十几个人,你未免太小瞧了我们凤清山的兄弟。”就算他们武功再高,也不过十几个人,他们凤清山这次可算是倾了半个山寨之力,不说山寨中大半好手都在这,就论车轮战法,也得拖死他们。 柳叶并未理会他,只是笑着看着眉头微皱的余子翰。她从来不打无准备之战,也不做无利益之事。她对自己手下的人有信心,只要拖到丹羽将慕哲送离江寿州,她就会乘着早就准备好的船来接应他们。 在江寿州的叶家商铺,当然会被余子翰以各种各样的理由查封,但那只是暂时的。在他有时间处理叶家商铺的事情之前,叶家在江寿所有铺子都会关门,所有南启过来的叶家人都会与她一同乘船立刻江寿,直接回南启。 慕哲,怎么会放任如此一个丧尽天良之人继续逍遥?余子翰涉及之产业甚多,等慕哲动手之后,江寿州的商场必会陷入一场混乱,江寿除了叶家的势力,怕是无能人稳住。那时,整个江寿还不是她的囊中之物? “动手!” 余子翰一声令下,叶琛与柳轲c柳铭对视一眼,率先迎战余子翰,另一武功稍次于叶琛的叶衷则是飞身挡住山贼头子的攻势,其余叶家人以一敌数地与其余的山贼混战。柳轲柳铭则是护在她身旁,抵挡越过包围线的山贼,并时不时以暗器助处于劣势的兄弟。他们不是江湖中人,他们只是暗卫,况且与这些害人不浅,此时又以多敌少的山贼,根本不必讲什么江湖规矩。 东泽的山贼,武功绝对都是不低的,因此柳叶派过来的叶家人,除了掌柜跟账房,也都是叶家的一些好手。她虽不懂武,也知道此时的情形与他们十分不利。南启武功虽不如东泽,但叶家人的武功是她花了大力气,请了一位南启的隐世高人教导的,他们习的都是狠辣的招数,面对如此车轮战,他们倒也能抵挡一时。 柳轲c柳铭的武功承自柳家,柳家在前朝时就是一大武林世家,他二人的武功实际上是这里所有人里面最高的,可是他们的职责就是护卫柳叶,自是不敢离开她半步。 眼见己方势弱,柳铭与柳轲对视一眼,示意他护好柳叶,飞身向余子翰攻去。长剑一挑,将余子翰攻向叶琛要害的长剑隔开,“你立刻去保护姑娘。”余子翰的武功极高,剑法精妙,叶琛实在不是其对手。 得了空的叶琛,顺势斩伤着身边的敌人,见柳铭对余子翰游刃有余,当下不再啰嗦,应了一声立刻行至柳叶身边。 “叶琛,”眼见叶衷在贼头子跟一些山贼的夹击中,渐渐落于下风,柳叶大喊道,“去助叶衷!” “姑娘,”叶琛在斩伤敌人的同时大声喊道,“我要保护你。” “听命!”柳叶甩过一记眼刀,“我才是你的主子!” 柳轲的武功与柳铭不相上下,有他一人对付这些小喽啰足以,若是贼头子将叶衷伤了,抢身到她身边,那她才是真正的危险。 眼见叶家人渐处弱风,不少身上已经带伤,他们的人实在是太少了,山贼下的又都是杀手,而他们她双眸微眯,朗声道:“杀害叶煜的恶贼就在你们面前,我叶家儿郎听令,”眼中透出凶光,大声道,“杀!” 听到主子下令,叶家众人都如杀红了眼,下手不再容情。叶家人习的,本就是不留情的杀招,只是柳叶早就下令,不得轻易杀人。 她从来就不是什么善男信女,不过因为柳家之故才不愿多伤人命,此时鱼死网破之际,确是顾不了那么多了。 柳叶面色平静地看着前方,心中远没有脸上的镇静。一颗心砰砰乱跳个不停,后背的衫子都被汗水浸湿,紧紧捏着口哨的手也已沾满汗水。 丹羽,你要快!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3.第二十二章 “小姐!小姐!” 丹羽的声音伴着一阵错乱的马蹄声在一片混乱的刀剑声中传来,柳叶眉头紧皱,她看见丹羽了,也看见了慕哲。 他没有离开!她花了多大的功夫拖着余子翰,他居然没有离开! 胸中生起一阵恼怒,当机立断地掏出信号弹发射,在心中暗暗计算,此处三面陆路都是余子翰的地方,唯有水路才有一线生机,如此一来,慕哲不可能不怀疑她的身份。 不过现在来不及考虑这些了,慕哲一逃,余子翰在城里的爪牙必定也会赶来这,适时他们能逃脱的机会就更小了。现在就希望那些等丹羽接应的人看到信号立刻赶过来。 余子翰见状,立刻将怀中的信号弹也放飞,就这一刻分神,他的左臂被柳铭划出一道大口子。当下他不敢再大意,立刻集中精神对敌。 骑马而来的三人靠近,丹羽与墨靳同时飞身加入战局,墨靳来势汹汹,持着双锏径直向贼头子奔去,一路扫过,竟是杀出一条血路。丹羽长鞭指天,催动内力打了三个响鞭,其声震耳,长鞭飞舞,招式之凌厉,所到之处一片哀嚎。 而慕哲,手持长剑,骑在马上一路刺敌,直直地朝柳叶奔来。待到她身边时,一把拉起她,将她拉上马,一路奔离战场。 柳叶猛地一惊,一头撞入他的怀中,温热的胸膛如此厚实,她抬头看着他的脸,鼻尖萦绕着他独有的气息,鬼使神差地,乱跳的心渐渐安稳了。 失神片刻,视线回到方才的战局,她突然看见了船,船上是仙来居的掌柜。心中一喜,立刻吹响手中的口哨,看着以轻功跟在马旁的柳轲大喊道:“柳轲,船来了,你去协助他们,立刻撤!” 柳叶的话中带着不可置疑的命令,使柳轲不由自主地臣服,立刻返回战局,先助重伤之人上船。 听到撤退的哨声,叶琛开始主持着撤退,柳铭依然缠斗着余子翰,余子翰因方才受伤,渐渐气力不接,墨靳已经一锏劈断贼头子的手,正在清扫其余的贼人。叶家众人得了空,立刻上船。 此时,江寿州的方向传来一阵喧闹,竟是余子翰藏于城内的爪牙见了信号赶了过来。 “所有人都快上船!”柳铭手上剑招越发密集,却无法不分心关注其他人,心知叶家众人已是疲于迎战了。 又一批敌人到来,众人不得不边战边退,局面一时混乱不堪。 柳叶坐在慕哲身前,他一手持着缰绳,一手紧紧地圈住她的楚腰。马速虽快,但她却清清楚楚得感觉到腰际地大掌与后背紧贴的胸膛都传来烫人热量,她的脸又有些发热了,但还是没忘是他破坏了她的计划,让她叶家的兄弟再一次陷入危险,一手捏着他圈着她的右臂,恶狠狠地道: “你为什么没有离开?” 慕哲渐渐放缓了马速,平静地道:“你也没离开。” 他的平静令她更加恼怒,“你没看到刚才的船吗?我自然是有退路的!” “说到这个,”慕哲低头问怀里的人,“那只船,那些人,你不打算跟我解释吗?”声音低了低,“你跟叶家,到底有什么关系?”船上有明显的叶家标志,他虽驭马驭得急了些,却也是没有错过。 感受着颈项上的热息,她不由得一颤,试图挣脱他圈着她的手,他却一点都没有放手的意思。她只得作罢,又听了他的话,下意识地屏住呼吸,整个人都僵住了。 暗暗调整呼吸,尽量平静地解释道:“我之前就跟你说过呀,我家里出事了,我爹让我立刻回去,这是他派人雇的船,那些人也是他派来接应我的。”在江寿州,叶家是有私船雇佣的买卖,这点她倒是不怕他去查。 “你叫那个人柳轲,是否意味着你也姓柳?”他的下巴摩挲着她的头顶,“与你之前说的,阿叶,你其实叫柳叶是吧?”他没记错的话,镇国公,他恩师柳劭的独女也叫柳叶。 “慕公子,你” 她后面的话还在喉头,慕哲揽着她一个起身,稳稳地落在了地上。突然遇此变故,她惊得呼吸有些不稳,听得一声惨烈的嘶叫,他们方才一路骑来的马重重到底,颈部被一支箭横插刺穿,可见这一箭之凌厉。 “慕公子,你的身手真不错,不愧是我看上的人!” 余子翰的声音让柳叶又是一惊,他居然追过来了!他方才道破了她叶四少的身份!一张小脸顿时被吓得煞白,连大气都不敢喘。 慕哲左手揽着柳叶,右手持剑,面色平静,只是眼露杀机。他感觉到怀中的人儿微微的颤动,下意识地低头看向她,只见她脸色苍白,一副受了惊吓的模样,让他心中有些不忍,不自觉地将她拥得更紧。看回余子翰时,眼中杀意更甚。 “叶” “余子翰!”听见他的声音,柳叶猛地挣脱慕哲的手,生怕余子翰叫出那个名字,于是大声打断他,“你到底想怎么样?”她逼迫自己冷静下来,暗暗计算,他独身一人,又受了伤,慕哲的武功不弱于白术,对他应该不成问题。不知为何柳轲c柳铭让他逃了出来,但她知道,他们会马上赶过来的。 “我想怎么样?”余子翰的嘴角微勾,露出一个残忍的笑,“是我该问你你想怎么样吧!”他都没去南启找她的麻烦,她竟自投罗网了,正好! 柳叶的脸渐渐恢复血色,“你害死了那么多人,你就不会害怕吗?你看你后面,是被你折磨至死的蒋家公子。他正一身是血地看着你呢!还有阿煜,他说他恨你,他说是你害死他的!”她试图扰乱他的心神,以拖延时间。 “哼,要找我的,早就找了,我才不怕呢!”如果是阿煜,他还能再见他(煜)一面。这么些年来,他竟那么狠心,从来都没入过他的梦。他的眼神渐渐变得狠厉,都是叶四少! 柳叶咬牙,“多行不义必自毙!余子翰,你的好日子没多久了!” 一阵庞乱的马蹄声夹杂着脚步声传来,余子翰胜券在握的提剑指着柳叶,“我也想看看我是如何‘自毙’的!” 又是一群额戴红巾的贼子赶至,为首的跨下马来,却是个身穿白衣的翩翩公子,手拈兰花,抿唇笑道:“翰哥,我们来了。”看向慕哲时,一双眼都看直了,“好俊的男子!” 情势不妙! 慕哲鹰目微眯,将柳叶护在身后,剑已出鞘,寒气逼人。私通山匪c暗害百姓良民,他无论如何都没想到,他奏折中为四c五处州官称赞的才子竟是个如此目无王法之人。天色渐暗,再不多时就要完全黑了,只要撑到天黑,他就可以带她离开。 余子翰微笑着,好看的薄唇微启,“抓活的,女的赏给兄弟们。” 众贼子闻言向柳叶投来贪婪的目光,应白衣男子的命令,所有人一拥而上。余子翰看着抱着柳叶在众人之中周旋的慕哲,嗤笑一声,提剑加入战局。 慕哲,终究要是他的。 东泽皇族苏家,在前朝时开的是武馆,与当时开镖局的柳家是世交,在武林中与柳家齐名,武功自是不用说。慕哲自幼习武,又得柳劭指点c以柳家剑法喂剑,是以其年纪虽轻,武功造诣却是奇高。 柳劭擅长以少胜多,自己在武功上又有一番认识,因舍不得自己的独女习武吃苦,又不想让自己悟出的武功要领失传,便将他的领悟与慕哲的武功稍加融合,尽心尽力地指点慕哲。 是以慕哲此时,步伐诡异,剑招快而厉,白光闪过之处,剑剑刺血,以致一时之间,众人难以近身。 浓重的血腥味充斥着柳叶的鼻腔,她不知道是慕哲的还是敌人的。她深知是自己拖累了慕哲,鼻头一酸,眼中噙满泪水。深深的自责将她包围,若不是她那么自负,若不是她将他拖入这个危局,他兴许此时已经在江柳镇见到爹了。如果此次因她之故使他受伤,她是万死难辞其咎了。 柳轲c柳铭赶到时,见到的就是众人群攻慕哲,他的怀中还抱着他们家的小姐。余子翰藏在城里的爪牙涌上来时,他们被纠缠了一会,就那个空档,居然就让余子翰夺马离开。等他们杀出血路,便听这边一阵缠斗,于是半刻不敢耽搁地赶了过来,就怕小姐与当今天子有一点点不妥。 他们是暗卫,轻功上的造诣,快了丹羽及墨靳不是一点两点,但那二人应该也快到了。船在下游,此时逆流而行,但应该也要不了多久。只要拖延一会,他们就可安全离开。 他们直直地杀入包围,只攻不守,以肉身为障,硬是将众贼子与慕哲柳叶隔开。 “慕公子,带小姐走!” 慕哲也不含糊,脚尖点地,踢翻几个贼子就跃出重围。 “想跑?”余子翰眼尖地发现了慕哲与柳叶要走,心知他们一走他就绝对活不成了,硬是拼着一口气也跟着跳出人群。 柳轲想要阻止,却被白衣男子拦住了,这群人的武功不比之前的那些乌合之众,尤其是这个白衣男子的武功似乎比余子翰还高上一层,柳轲c柳铭方才又历了一战,一时间竟被拦得脱不了身。 怀中抱着人,他不得不露出破绽,那白衣男子更是招招直指柳叶,他不得不全力抵挡他的攻势,而那个该死的余子翰就会朝着他的破绽攻去。他不只要对付他们,还有一票武功同样不弱的贼子,此时他身上受伤不轻。 “放开我,”柳叶泪眼婆娑,“你放开我,你自己逃吧!之后再带人来帮我报仇。”两个人之间,总有一个人要逃出去,不能死得不明不白。 “闭嘴!”慕哲将她放下,出其不意地朝着余子翰攻去。几个贼子也脱离了柳轲c柳铭的战局,围攻慕哲。柳叶连连退了几步,以免影响他。 这一战,她打得委实失败。 一个贼子见柳叶落了单,朝她奔来,手中的刀力道不轻地向她掷来。 “啊!”她惊呼一声,不住地向后退去。 慕哲闻声,手下发力,从贼子手中夺过一把铁剑握在左手,双剑齐舞,银光闪闪,却总是抵不及过去截下这一刀。 眼见刀就要到她眼前时,“叮”的一声,一支箭射来,将刀拦腰击断,箭破刀之后直冲那贼子而去,于他的左胸处贯穿而过。那一箭的攻势似乎还未减弱,又直直地贯穿了两个贼子的胸膛,最后由后到前地留在了第四个贼子的胸膛。 刀虽被击落,但刀风却是先一步到来。柳叶受不起它的凌厉,胸中传来一阵闷痛,使她站立不稳,往地上跌去。又因她站在江边,这一跌竟跌入了江中。 来不及呼喊,江水湍急,她会游水,胸中的闷痛却使她移动不了双臂。她死死地咬着下唇,为屏气也未保持清醒。水流拍打着她的头脸,头愈发沉重,眼前的金星也越来越多。 今日,当真是难逃一劫了吗?还愿那船赶快赶到,慕哲不能出事,否则九泉之下,她如何面对那疼爱她的皇伯伯?爹啊,女儿不孝,要让您一人孤独终老了。 她以为她此次必死无疑,然,就在她快气绝时,一双铁臂紧紧地将她抱住。等她恢复一些精神之时,一张发大的俊脸就在她眼前,与她四目相对,重点是他们的两唇相贴。 他怎么也下来?是受了伤被打下来的吗? 生死面前,她再顾不得男女大防,也顾不得君臣之礼,只是无意识的汲取他口中渡过来的空气。直到她大脑渐渐回神,这才感觉到他身子的僵硬。 难道他不会游水? 这个观念突然冒出来,急促的水流与胸中的闷痛让她来不及考证。一阵腥甜涌上喉头,她从他唇上移开,抑制不住地咳了起来,嘴鼻中都灌入了大量的水流。暗叫不好,赶紧闭口屏气。 他们随着水流往下,一直都没遇到那条船,两人都心知凶多吉少。 慕哲一直以手护住她周身要害,一只大手护头。随着几次猛烈的撞击,她明显地感受到他揽着她的手渐渐放松,知道是他的体力已快不支了。她的眼皮也越来越重,胸中的闷痛加剧,她挣扎着努力抱紧慕哲,然终是眼前一黑终于晕了过去。 昏迷前,她脑中出现一个大逆不道的念头——如果能跟他死在一起,似乎也不错。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4.第二十三章 她是在潺潺水流声中醒来的。 胸口的疼痛让她几乎动弹不得。一阵深呼吸后,她才艰难的起身,不过抿唇咳了几声,胸口就传来一阵窒息的疼痛。喉头翻滚着腥甜的气味,她静坐了一会,等这阵疼痛过去了才敢有所动作。不过她也还是不敢大意,以一只手捂着胸口,张望四处试图探寻这是何处。令她失望的是,入目之处,一片黑暗。 她的手在黑暗中摸索了一番,摸到湿漉的衣料时,这才发现,慕哲,就仰躺在她身边。 是他将她从水中带上来的! 有了这个认知的柳叶,心下一阵感动。收起遐思,伸手拍了拍慕哲,“慕哲,醒醒!”一阵血腥味扑鼻而来,他的一身鲜血,浸透了衣裳,染红了她的手。 她猛地一惊,眼中竟然就蒙上薄雾。下水之前,不知他就受了多重的伤。她早就察觉到自己身上除了内伤,只有一些轻微的划伤或擦伤,若不是有人保护,决计不可能只受这点轻伤。 在水下,他一定是以他自己的身体来护她周全! 亦与先前的剧痛,这次她的心口处传来一阵闷痛,好像被人拿着锤了重重的锤着,疼得她喘不过气。 她小心地拍着他带着伤口的脸,“慕哲,慕哲,你快醒醒,你别吓我啊!快醒醒!”她都忽视了,她语气中浓浓的哭腔。 怎么办?她该怎么办?她紧紧握住慕哲的手,慢慢呼吸试图平稳那颗乱跳的心。不怕不怕,这不是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比这更危险的境地她都处过,这次她也能处理好的。最后她一定有办法脱困的!一阵自我安慰之后,她终于镇定下来。 在里裳摸索一番,还好,她的救命囊还在。这个香囊是当年姬扬给她的,不知是他上哪寻的布,竟是防水的,这些年她一直贴身紧紧地带着,以防万一。 她急忙将里边的东西倒出来,火折c金疮药都还在,信号弹呢?那个可以救命的信号弹呢?黑暗之中,一阵摸索不得,她又不敢离开这里远了,只好作罢。待她后知后觉地燃起火折,昏暗的光线下仍是没有发现那个信号弹的下落。 难道是她将信号弹拿出去了? 这个香囊里的东西很少被用到,但每隔一段时间她就会换一次,以免到了关键时刻这些救命的东西失了效用。难道真是她疏忽了忘记将新的信号弹换进来了? 一阵恐惧袭来,就快将她击倒。无意间摸到慕哲的衣衫,现在这里只有昏迷的他与她,如是她倒了,他怎么办?她做了一阵深呼吸,硬逼自己冷静下来。 他将她从水里救了上来,现在就由她来救他。 忍住胸口的疼痛,借助火折微弱的光线,在地上摸索良久,终于寻了一个较为干燥的地方。她又拾了柴,很快就生起火来。她并非第一次生火,这一切做得倒也顺当。 小心翼翼地将慕哲翻过身来,手上已经满是鲜血,浓重的血腥味扑鼻,使她感觉胃中一阵翻腾。忍着鼻翼的发酸与心中的钝痛,花了好大的劲,她才将他半拖着移到火边。慕哲此刻当真是虚弱得不行,如此一番倒腾,他竟半点要醒来的意思都没有。 柳叶小心地解了他的衣衫,用树枝插着在火上烤,再细细地清理着他身上的伤口。精壮的胸膛上,大大小小的伤口错横着,她知道自己的眼泪悄无声息地滚落着。 她一向都认为,眼泪是弱者的象征,现在想来倒也不尽然。她会哭,只是因为心疼,心疼这个因救她而伤痕遍体的人。她本就因他而软了的心,此刻疼得似乎要让她窒息。 他的左手,手背上一片血肉模糊。 她记得,在水里时,他是用这只手将她的头紧紧护住,以其为盾,为她抵去一次次尖锐的撞击。她不敢去触,但也知道,这只掌握着天下的生杀的手,掌骨大概是断了。她不会处理骨伤,只是清洗了伤口,上了金疮药后仔细地包扎好。 好一会,她才将他身上的伤口处理好。怕他着凉,又将两人的衣服烤干,费力地帮他穿上衣物后,这才将他紧紧地抱在怀里。 借着火光,柳叶仔仔细细地看了慕哲。 一双剑眉微蹙,不知是因为疼痛难当,还是他原来就是个十分严肃之人,习惯了蹙眉。鹰目紧闭,即使昏迷中仍能看出他的防备,鼻梁高挺,薄唇许是因为方才在水中浸得久了,十分水润。 这让她想起水中的渡气。 虽说是权宜之计,但那也是她第一次与一个男子脸上一阵发热,待她回神过来时,发现自己的手竟抚上了他的唇,脑子里也一个劲地在回想那薄唇的触感。 使劲摇头想将脑子里令人羞赧的景象甩开,却发现慕哲因她的大动作眉头紧缩。她立刻停下动作,下意识地屏住呼吸,等他渐舒了眉头才敢松了口气。 手指抚上他仍皱着的眉头,动作轻柔地试图抚平那久久皱着的眉。心中突然生起一阵心疼,九岁那年,初见他时,他立在御花园的夜清池旁,身着麻服,神色冷淡,一副远不可及的模样。她还记得,他的眉是蹙着的,或许说,她从没看过他舒眉的样子。 先帝早亡,国家的重担早早地落在还未弱冠的他身上,恩师又在他羽翼未丰时心灰意冷一意求去,以致他一人面对前堂后院的掣肘。从小的一心学习为帝之道的他,独自支撑这许多年,怕是从没有过好好休息罢。 她一直都不希望父亲再入朝,可此时她心里却有了动摇——有父亲相助,他是不是会容易些? 她在想什么?那可是违背了母亲临终前遗志的事! 摇了摇头不再胡思乱想,她闭目稍稍地养了一会神。再睁开眼时,天已经微微亮,她这才看清,原来是在一个山峡里面。 此地足够隐秘,没有信号弹的指引,她不确定她的人是否能找到他们。而且此地没有粮食,他二人身上都是伤,根本撑不了多久。柳家满门忠烈,皇上怎能因她而 她看了看慕哲,明白他身上的伤拖不得,他的左手掌骨也得赶快找个大夫接好,不然怕是这手掌该是废了。仅靠她这个外行人,不将他的伤势恶化都算好了。 深吸一口气,柳叶咬牙决定要将他带离这个鬼地方。 柳家的列祖列宗,还有皇伯伯c娘,你们一定要保佑我找到人家,一定要保佑慕哲能平安。 慕哲,苏昚,你的身子那么好,一定要撑着等我找到人! 她力气虽比平常的未习过武的女儿家大,但慕哲身长八尺c体格健硕,实在不是她能负得起的,加之此时的她也是受了内伤。 可事到如今,为了慕哲的命,她不得不行。 她拉着慕哲坐起,自己蹲在他身前,负着他,她连起身都难。一使力,胸口的剧痛,让她喷出一口鲜血,满口腥甜。慕哲也摔回地上。 “唔。”慕哲缓缓睁眼,全身的疼痛让他不自觉的皱了眉。 “你醒了!”柳叶见慕哲醒来,顾不得自己才吐了血,兴奋地扑到他怀里,惊喜地道,“你终于醒了!吓死我了!”说着语气中带了点哭腔。 “咳咳”慕哲被她一扑,抑不住地咳了起来,抬起左手掩着唇。 柳叶赶快起来,将他扶着坐起,又给他顺顺气,想起自己方才那番投怀送抱,也有些不好意思,也就没再继续说话。 慕哲的双眼渐渐恢复了清明,咳了好一会才停下来,他看了看自己被白色绸缎包着的左手,那貌似是从里衣上撕下来的布条,加上笨拙的包扎方式,不难看出这是第一次。看看自己与她的一身狼狈,他咧嘴一笑,“这是你包的?” 与慕哲逐渐熟识之后,他不再吝于在她面前展露笑颜,不过这是第一次,他的笑中不夹杂着其他的意味,只是单纯的笑,连那两汪深潭中都染上了笑意。他的脸有些疲惫,又十分苍白,下颚上还有些刚冒头的青胡茬,但就这样,她竟是看得痴了,听到他的问话,她只是下意识地点点头,双目仍是一瞬不移地盯着他。 得到她的肯定之后,他语气中带着丝丝宠溺地道:“真丑!” “喂!”柳叶恼羞成怒的拍了他一下,兴许是拍到了他的伤口,他刚刚舒展的眉头再次紧皱。 她有些慌了,“你怎么样?你没事吧?” 慕哲摇摇头,咬牙挣扎着要起身,柳叶赶快扶着他起来。他四下打量了一番,“我们快走出去,我们身上都有伤,得赶快找到大夫。” 两人相互扶持着摸索前行,毫无方向的走着。 之前在水中挣扎,慕哲护着柳叶的头的左手遭到最后一次撞击时,疼得整个人失去了知觉,手不自觉放开柳叶,没一会她就被水冲走。但他很快缓过神来,艰难地重新柳叶将她拉住重新圈回怀里时,一阵急烈的水流冲来,他努力迅速移身,这才堪堪躲过急流。后来又不知道在水里呆了多久,他感觉水流似乎没有那么强烈了,这才终于带着柳叶爬上岸。 慕哲身子骨再好,在水中呆了那么久,加之大量出血,体力也早就已是强弩之末。方才醒来也是柳叶撑不起他,重重的一摔才将他疼醒。此时两人走了一会,慕哲直觉自己的脚越来越沉重,不自觉的,他闭了眼,五感尽失,再次失去意识,整个人的重量全都压在柳叶身上。 “慕哲!慕哲!”柳叶意识到他再次昏迷,心中再次涌起一阵强烈的恐惧感。 她不能让他死! 于公c于私。 她转了身子,将他半负半拖着一步步艰难而坚定地走着。这一片都是树林,极具迷惑,她一路记号,为了不迷路,也为了柳轲柳铭他们能尽早找到他们 不知道这里有没有出江寿州的境界,江寿附近的一带大概都是余子翰的地盘。这时候柳轲c柳铭c丹羽c所有叶家的人都应该已经找她找昏了吧!哦,还有墨靳,弄丢陛下这种大罪啊! ——就是不知道,先找到他们的,是同伴,还是敌人。 想到慕哲弄成这样都是为了救她,内疚与心疼扬起之余,还有一丝甜蜜。他是否也有一点在乎她? 想起他之前问她的,是不是叫柳叶,她又不禁皱起眉来,说不准他只是将她看作恩师的女儿,这样一来,柳叶欠了他一条命,作为父亲的柳劭能不帮着女儿还吗?这于他所求之事,也是大有裨益的。 可是,她还没来得及答他,余子翰就出现来,他贵为九五之尊,犯得着为一个不确定的原因豁出性命吗?在水中为了护着她,他的掌骨都断了。他是个冷情之人,为一个毫不在乎的人值得这样吗? 冷情?他真的冷情吗?长尧城中他对那乞子的友好c曲义州内对那位夫人的无礼一再容忍,他其实是个面冷心热的人啊!她陪了他那么久,所以他才施以援手也不是不可能。 她内心一直想着各种可能性,只是下意识地抬脚前行。因为背上的人,她一会微笑释然,一会颦眉愁虑,胸口处的疼痛似乎麻木了,总之她没感觉到。 走了不知道多久之后,胸口的猛烈的疼痛突然猛烈起来,使她再也没有心思胡思乱想。喉头一阵阵腥甜使她频频反胃,但她紧咬着的牙关却不敢松开,就怕自己因一点松懈而没力气再走下去。 又不知过了多久,她发现前方有一间木屋,隐约升起袅袅炊烟。 她有一种劫后重生的感觉,兴奋地喃喃道:“慕哲c慕哲!我们有救了!有救了!你撑着!” 强打着精神好不容易走到木屋前,她已累得站立不稳,却依然不依不饶地撑着。都到门口了,没理由这种时候放弃!几轮深呼吸后,用尽力气道:“有没有人!救命!” 即使她已经用了所有的力气,但声音依然不大,在她自己听来都不大。正焦急之时,一位妇人打扮的中年女子刚巧走了出来,见了他们显然是一惊,随后大声地叫着她家男人救人。 此时的柳叶艰难的微扬了嘴角,现在他们才是真的有救了。她再也撑不住,一口鲜血喷出,耳中听着妇人的惊呼,眼前一黑陷入昏迷。狼狈地摔倒在地,慕哲也随她,重重地跌在地上,却仍没有醒来的迹象。 昏迷了的她,才不管狼不狼狈,她已经累得再也没有一点点力气去关心那些了。但是慕哲呢?他怎么样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5.第二十四章 “小叶儿,青峦山上的紫薇花都开了,你之前不是闹着要看吗?我带你去。” “小叶儿,她叫丹羽,是在我青炎教里活下来的人,以后她会以命护着你。” “怎么才这点酒就醉了?啧啧,小叶儿啊,你这种满身是秘密的人,酒量怎么能如此浅呢?” “这是你煮的?呵我家小叶儿不沾阳春水的小手也会下厨了?哈哈,你这是已经准备做我的贤妻了?嗯?” “你,下毒!!” 不!不是!我是被逼的,不是毒!那不是毒!他们告诉我那不是毒! “阿九,九姑娘,呵!你居然就是柳劭的女儿,身为官家之女,竟然知法犯法,与叶四少勾结经商,本王要奏禀皇兄,诛你柳家九族!” “柳叶,你不仅行刺朕,还欺瞒朕,害的朕险些丧命,弑君c欺君之罪,朕要诛你九族!” 不!不要!不要诛九族!不要!他们是无辜的,错的都是我! “皇上被你害死了!我要为他报仇!” “叶儿,我柳家满门忠烈,你却害死了陛下,致东泽国本不稳,你犯下滔天大罪,为父容你不得了。不过别怕,等你去后,为父就来找你。” 皇上c陛下?慕哲c慕哲! 慕哲被她害死了?慕哲死了? “不要!”柳叶猛地坐起,胸口传来一阵剧痛,让她承受不了的眼前一黑,身子摇摇欲坠。很快,她被揽入一个温暖的胸膛,熟悉的男子气味萦绕在鼻尖。 “你醒了。” “你没事!”柳叶抓着他的袖子,睁大了眼,仔仔细细地上下看着慕哲。突然伸手紧紧揽着他,道,“我好怕,你知道我多怕你会死吗?我好怕,慕哲,我好怕。” 慕哲一怔,一时反应不过来。她哭了,她在为他担心是吗?她是对他动心了吗?听着她语气中带着浓浓的哭腔,胸口处传来一阵心痛。抿抿唇,他伸手紧紧抱住她,“我没事,我很好,是你救了我。” “不,是我害了你。”她从他怀里抬起头,梦中墨靳与父亲指责的话犹如魔音在她脑子回响,是她让他陷入危险之中。 将她脸上泪痕斑斑,心痛之余,还有几分欣喜,她是担心他的吧。长指拭去她的泪痕,那温度似乎要灼伤他,怔愣了一会,他才微笑着道:“没有,你让我看到很多。”拿着她的手,放在他心的位置,“你看,我很好。” 柳叶看着那张笑脸,整个人如入迷一般,心跳越来越快,事情,就快完全超出她的控制了。 “姑娘,你醒了啊!” 柳叶回过神来,脸上一片火热,看向妇人的方向,“嗯,多谢大姐救命之恩。” 妇人端着药走到榻前,热情地笑着,“什么恩不恩的?我与我家那口子在这住了好些年了,一直没见什么人来过这,你们算是第一次来这的客人。养伤期间啊,你们就好好休息,就当在自己家。” 将药递给慕哲之后,她朝着柳叶挑挑眉,“姑娘,你这情郎真不错,长得也俊。” 情郎? 柳叶下意识地转头看慕哲,却见他一脸笑意盈盈,“喝药吧,娘子!” 接过药一口喝净,红着脸低下头,小声道:“你怎么也跟着瞎起哄。”突然想起什么,她抬起头问,“我昏迷的时候,怎么喝药的?” 她不排斥喝药,但在仅有的几次昏迷经验来看,昏迷时的她,牙关咬得紧紧的,即使捏开嘴,灌下去的药也都大多是吐出来。是以,白术都会将药制成入口即化的丹丸。这个地方,显然没有这种条件。 慕哲接过空碗,有些意外,耸耸肩,离开前带着坏笑地道:“你还记得我是怎么渡气给你的吗?” 在他毫不掩饰的大笑中,她看着他的背影,双颊通红。 与妇人的交谈中,柳叶方知此处竟是江寿州与卞州的交界之地,小屋外面是一片广大的树林,平日里鲜少人烟。而她娘家姓张,夫家姓楼,两人是私奔到此处,于是落地生根。这几年来,两人都未再出过林子,在此地男耕女织,自给自足,日子倒也过得清闲。 “我啊,跟那口子,四c五年夫妻了,你们这模样,像极了当年我与他初初刚到这里的时候,还真叫人怀念。”她朝着柳叶挤眉弄眼,看着跟着丈夫一块做农活的慕哲,压低声音道:“不过你那情郎可比我家那口子俊多了。” 柳叶失笑,看向慕哲,他的左手掌骨的确是断了,花大哥只会简单的接骨跟包扎,他说,慕哲的手日后好了,也怕是没那么灵活了。 她终究还是欠了他。 “我跟他,不可能的。”压下胸中的悸动,她听见自己如是说。 她是商人啊,她曾在母亲坟前发过誓,要为她好好守着阮家的家业,直到寻到下一任接班人。她有自己的梦想啊,她要在商界叱咤,她要自由自在地在四国穿游。这样的她,怎么可能跟贵为天子的人在一起? “有什么不可能的?”花张氏有些愤慨,“我出生虽不是什么大富大贵人家,可好歹也是个官宦之家,而他不管多有名,还不就是个唱戏的伶人,这样看来,我跟他不也是不可能?”似乎是忆起从前,她笑着道,“我还倒贴了好久,做了好些丢人的事,他才愿意跟我私奔的。不过男女之间的丢人事不能算丢人,只能说是风月。” 柳叶无奈,“他又不能跟我私奔。” “你们这不是私奔?”花张氏大惊,声响惊动了那方的两个男子,花大哥有些不悦,“卿卿。” 张氏努努嘴,“好嘛!我去做饭。” 张氏是个甚为泼辣的女子,但只要是花大哥不悦的皱皱眉,她再大的火气也能烟消云散。花大哥看她,眼中也满满的都是情意,如此夫妻,当真是羡煞旁人。 “胸口还疼不疼?” 慕哲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她面前,花大哥也不知去向,大概是去哄他那爱撒娇的妻子去了。 “不疼了。”柳叶笑着回应。花大哥以前也受过内伤,干脆就用了他那是用过的方子,死马当活马医,没想到还真有效,不过几日她的胸口就再也没疼过了。 她小心翼翼地碰触着他的左手,“你的手”心中一窒,鼻头又发酸起来。 慕哲眸光一闪,以右手拉起她,“我们去走走。” 柳叶跟着慕哲,亦步亦趋地走着。他拉着她的手没放开,她也没说没挣脱,尽管让他拉着。 两人又是一贯的无言,这次是慕哲打破了沉默,“你们刚才说的话,我都听到了。” “嗯。”她低声应着,慕哲的武功造诣她从来都没有怀疑过,她们的谈话也没有刻意压低声音,花大哥都能听到,他听到了有什么稀奇。 慕哲拉着她的手收缩,握得更紧,“你很羡慕他们?” “嗯。”柳叶没有察觉到他手上的变化,“他们很好啊,很相爱。女子终其一生,还不是想寻一个能懂她c疼她c爱她的人?”即使是她,也不例外。 “所以你说我们不可能?”慕哲倏而转身,左臂揽着她的腰,右手抬起她的下颏,让她直视他,“你凭什么这么说?”话冲出口,他也是一怔,他想要她的心,似乎不像原来那么纯粹了。 柳叶睁大眼睛,与他锐利的鹰眸对视着。他的眸子里,不如以往的沉静,好像隐含着怒火c疑惑,还有很多她看不透的东西,不过仍是像原来一样,深沉。 她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在寿江边上,余子翰来之前那个问题,我现在可以回答你。”她试图挣脱他钳制着她下颏的右手,未果,“我唔!” 薄唇袭上她的,长舌毫不费力就撬开了尚在惊愕中的柳叶的唇跟牙关,舌尖试探的碰触,转为激烈地掠夺。他吮吸着一切属于她的气息,火热的舌在她的檀口中辗转着,勾起她的小舌与之共舞。 睁开眼时,他看见她的水眸大睁,惊愕之意一览无遗,不禁失笑。离开她的唇,额头抵着她的,“我从没见过你这样的女子,这种时候你不当闭眼吗?” 火热的气息喷洒在她的鼻c嘴以及脸庞,她后知后觉地惊呼一声,条件反射似得闭上眼。当她察觉到不对劲时,火热的唇再次贴上她的,不似方才的火爆,却异常地让她沉沦。他温柔的吮吸着她的唇瓣,长舌有技巧地深入,缓缓地探索着她口中的一切。她似入了迷一般,手臂反射性地紧紧揽住他的脖子,将自己与他贴得更近。得到她的回应,他的右手转为托住她的后脑,欣喜地加深了这个吻。 她无力地瘫软在他的怀里,气喘吁吁,将头紧紧地埋在他的胸膛,脖颈处仍是能看到一片红霞。 慕哲揽着她靠坐在树干上,看着怀中害羞的小人儿,思及方才的热吻,低低地笑着,右手安抚地轻轻拍着她的背。 柳叶羞赧不已,听见他低沉的笑声,她觉得那该死的悦耳的笑是在嘲笑她方才的情不自禁。当下将头埋得更深,不愿开口。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慕哲再次率先开口,打破两人莫名暧昧的气氛,“你其实也知道我的真正身份,是吧?” 柳叶柳眉一挑,从他怀里抬起头对上他的眼,那里面全是认真。他当时问她,语气中都有了七八分笃定。此时,他应该是确定了。那让她以后怎么对他?当做皇上那样? 慕哲慕哲的看着那双一向沉稳的水眸有些惊慌失措,好笑地继续道:“怎么?被我拆穿所以谎了?还是还在打算扯谎?以前的事我可以不计较,可现在” 闻言,柳叶的脸突然白了,果然是皇帝,伴君如伴虎,古人诚我不欺。她下意识地想要挣脱他,却被抱得紧紧的,“你,你” “没有什么变化的,是你,我什么都可以不在意,只要是你。”慕哲一本正经,十分认真地道,“但是你不能再说谎骗我,不能骗我。” 看着那双深邃的鹰目,她觉得自己被吸引了进去,沉溺其中无法自拔,鬼使神差地,她应了声好。可是她知道自己不能对他全部坦白,叶四少c九姑娘的身份,关涉到太多人的性命。 慕哲扬起嘴角,“这就够了,在这里,你是我的阿叶,我的妻子,我是你的阿哲,你的夫君,我们两个,就像一对平常夫妻,像花兄跟他妻子一样的生活。” 柳叶只是看着他,没有回答。 他们,能吗?在他知道她的身份之后,她还能像原来那样对他吗?能那样普通的像夫妻一样吗? 可是她还是记得的,他们不一样,他们没有成婚,他们之间还有男女大防。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6.第二十五章 事实证明,他们真的过上了如普通夫妻一般的生活。 身边衣物摩擦的窸窣声传来,柳叶偷偷地睁开了眼,看着男子精壮的肩背,看着他解下白色布条,艰难地上药。她不禁笑出声来,如平常夫妻一般,真好。 慕哲转过身来,唇角勾着好看的幅度,“本来还想着让你多睡会,可既然你醒了,帮我换药吧。” 柳叶起身接过他手中的药,开始帮他换药。包扎好后,不需他再开口,自然地为他穿衣绾发。这些日子都是她帮他,这活做起来也越来越顺手了。 她与他还未婚,共处一室不说,居然还同床共枕。被爹知道不晓得不会被打断腿。 花大哥跟花大嫂在盖这间屋子的时候根本没有想过会有客人来,因此除了他们的寝房,就只有一间留给他们未来孩子的寝房。她原是跟花大嫂睡一间屋子的,后来花大嫂跟花大哥的某次好事被她撞破了,花大嫂恼羞成怒将她赶到了慕哲的屋子。 慕哲不肯让她睡地上,她也不敢答应慕哲睡地上,于是就成了现在的样子。慕哲的自制力是很好的,让她都怀疑到底是自己的魅力不够,还是他真的有某方面的隐疾。 “在想什么?” 他冷不丁的问话,让她摇摇头:“没有,没想什么。”她在想他有没有隐疾这种东西能告诉他吗?扎好最后一个结,“好了,包好了,你今天还是要跟花大哥出去吗?真不明白你学那些有什么用。”贵为皇帝的他,成天不是打猎就是种地,身上的伤本来就没有好完全,又不断地在身上增加新伤口,真当自己铁打的? “嗯。”他穿上衣裳,脸上是一副不相信的模样,“没想什么你的脸会这么红?我跟你说过什么?不许骗我。” “哦。”柳叶撇撇嘴,“就是在想啊,你之前妻妾成群,可是到现在都还没有孩子,上次我带你去藏香阁你也不肯进去,你是不是有什么咳咳,隐疾啊?” 慕哲的脸色倏而变得铁青,大手狠狠地扣着她的下颌,几乎是咬着牙道:“你我大婚那日,你就知道我到底有没有隐疾了!”他生气的离开,这女子胆子大得过头了!先是将他耍得团团转,再是再三怀疑他那方面 他是个正常的男子,有正常的需求,但不是禽兽。她是个良家姑娘,虽然与他同床,但那只是权宜之计,他怎能随随便便就对她下手?更何况她是恩师的独女,更不能让她委屈了。枉他温香软玉在侧,夜夜忍得生疼,她却不知好歹地一再真是好样的! 慕哲是真的生气了! 如往常一样,她与花大嫂一块给他和花大哥送饭,他原来不仅会跟他说话,还会笑,这几天来却都是板着脸,就像他们初识一般。她跟他说话,他也当做没听到,如果她不识趣的住口,就会冷冷地让她闭嘴。晚上睡觉也是一样,他一副“要不是床不够大,他恨不得离她十万八千里”的样子。 “唉。” 正在做饭的花张氏看着坐在一旁丝毫帮不上忙的柳叶又开始唉声叹气,问道:“你跟慕哲怎么了?这两天我看他好像在生闷气。” 柳叶耷拉着脑袋,“嗯,我惹他生气了。” 花张氏饭也不做了,拉过小板凳坐在她面前,“为什么?” 说到这个,柳叶到底是个黄花大姑娘,还是不太好意思启齿,于是红着脸道:“我也不知道为什么。” 花张氏看她的模样不对劲,虽不知道为什么,也不好点破,于是开始传授经验:“我跟你说,男人嘛,只要在床上满足了,什么都好说。你” “别说了!”柳叶捂着通红的脸,脑子里浮现的居然满满都是他精壮的胸膛。她赶紧摇摇头,默念着,色即是空,空即是色。 “怎么了?”花张氏一脸莫名其妙。 “我跟他还未成婚,怎可怎可”怎可做出那种有伤风化的事? “什么?”花张氏惊呼出声,“你们还没有?” 柳叶低着头没有看她,低声应了。 “温香软玉在侧,他居然?”花张氏压低声音,一脸惋惜道,“他不会是有隐疾吧?” “应该没有吧。”想起起争执那天他离开之前的那句话,柳叶不由得红了脸,“我们还没有大婚。而且,我父亲是他的老师。” 花张氏这才恍然大悟:“原来是因为这个。不过你们二人都已经同床共枕了,平日里也都是眉来眼去c你侬我侬,一点都不输给我跟我家那口子,夫妻间的事你们都快做了个干净了,还在意那些虚礼?” 花张氏这么一说,她倒是有些骇到了,双目无神地盯着花张氏,喃喃道:“眉来眼去?你侬我侬?我跟他平日里是这样的?” “可不是吗?你们来这一个多月了,日日都不肯分开,为他擦汗c包扎伤口,甚至穿衣绾发,那一件不是妻子对丈夫才会做的事?你们俩甜的呀,跟蜜里调油似的!” “你说,我们来这一个多月的?”惊觉时间的转逝,她才发现自己的确是跟慕哲过了那么就的“平常夫妻”的生活。 “是啊” “我想一个人走走。”留下滔滔不绝的花张氏,她一个人离开。 忆起这一个多月与他的点滴,她似乎在不自觉中,默认了花张氏的说法,他是她的情郎。 在花张氏夸他俊俏时,在花大哥说他领悟强时,她心中都有一股与有荣焉的欣喜与骄傲,仿佛她真的就是了他的妻子。加之在他知道她的身份之后,他更是一直以她的夫君身份自居——本来,她此次入京进宫在他人看来也是为了嫁给他的。若不是杜太后没有给太妃搬出先皇遗愿的机会,她怕是也难以脱身。而现下,她居然以他的妻子自居了? 她对他动了情,是她早便察觉了的,只是脱身不及。他就像毒,她明知道不可靠近c不可动心,却依然沦陷得一塌糊涂。 他们之间横亘的,不仅是她商贾的身份,更是她从骨子里认定的死理——她绝对不与别的女子共侍一夫。 男子三妻四妾,其实再平常不过。若是没有生在柳家,她大概也没有这种坚持。柳家家规森严,为天下人诟病,却也是天下女子所向往的。哪个女子不想,夫君只宠自己一人?更何况柳家尊贵,一入便是荣华富贵享之不尽。 父亲与母亲,是她向往的,所以她但求一人心,红袖添香,举案齐眉。 嫁入皇家,嫁给天子,这一切都是不可能的。帝王之爱,雨露均沾。先帝算是专情之人了,除了皇后与慕哲的生母刘贵妃,还有四妃十六嫔,膝下还在的有五子七女。而慕哲,如今还未立后,位份稍高的就已有了一个贵妃与三妃,更遑论其他的女人?天家讲求的开枝散叶比民间更甚,他身边的女子只多不少。 杜太后那张冷厉的脸,倏地闯入她的脑海。她一向不关心皇家事,却也还记得,她被她娘带着四处游历时,依的便是这位太后的先例。一生无嗣,即使成了这个国家最尊贵的女人,也仍是摆脱不了孤独终老的结局。 她曾以鹰自喻,难道她要自折双翅,将自己送入那似海的深宫? “叶四少呵,九姑娘!”她自嘲地扯了扯嘴角,即使她再自诩不凡,也逃不过女子天生的渴望。 女之耽兮,不可说也。 她深陷其中,如何脱身? 对呵,她是商啊,慕哲的弟弟,那个化名洛歌的洛王爷苏斡是知道她“九姑娘”的身份的。 醒后因发现慕哲活着,而被她刻意遗忘了的,在她昏迷时候她所做的梦—— 阿九,九姑娘,你居然就是柳劭的女儿,身为官家之女,竟然知法犯法,与叶四少勾结经商,本王要奏禀皇兄,诛你柳家九族! 柳叶,你不仅行刺朕,还欺瞒朕,害的朕险些丧命,弑君c欺君之罪,朕要诛你九族! 虽然不是他们所说,但却是她内心深处的恐惧。 诛九族,柳家世代忠烈,先人们以鲜血与生命换来的荣誉,将因她而蒙上灰。 她这么容许这种事情出现呢?更何况她身上背负着整个柳家的声誉和柳家人的性命。 她不能再跟他这样下去了! 此刻,她所下的决心,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坚定。 天色渐暗,不知不觉,她竟循着她之前所作下的痕迹,走到了她与慕哲方上岸待过一夜的地方。 唇上扬起一抹笑,还记得,她在此处紧紧地拥着他。 “叶儿!” 她借着昏暗的光线寻到声源处,她有些诧异,这人竟是柳固!柳固是柳家目前的所有护卫中的领卫,平日里都是跟在父亲身边,留守在江柳镇的。 她以往见到的柳固都是镇静而从容的,而此时的他,身上的衣物满是污迹,面现疲色,一身狼狈。显然,为了寻她,他们吃了不少苦。 柳固立刻奔到她面前,充满血丝的双眼中尽是欣喜,“叶儿,我们终于找到你了!”他从怀中拿出上岸后不久捡到的信号弹交给柳叶,“这可是救命的东西,怎么能随随便便就丢了?不过也多亏是这个,我上岸之后寻到了,不然恐怕也不会在这多留。” “原来我没有忘记!”柳叶欣喜地接过信号弹,仔细收起来,“那天我太急了,天色又暗,所以一时不慎就落在这了,后来又没寻到,我还以为是我忘了带。” 等柳固发射完三枚信号弹,柳叶问道:“对了固叔,你怎么会在这里?你又是如何寻到此处的?” 寿江支流有好几条,支流中又再分流,她由水中落入此处,没能留下记号,又没有信号弹的指引,他们能寻到此处当真是吃了不少苦。 “你落水之后,柳轲c柳铭立刻通知我们,老爷命我带着二十来个水性好的兄弟立刻赶了过来。我们与叶家的兄弟寻了好些日子,无奈寿江支流众多,我们一直都没有你的下落。实在没法子了,只好一次次自己下水,看能不能有幸依着你落水的路寻到你。” 柳固知道这其实是最笨的法子,但他庆幸自己这样做了,“我下水之后发现江水虽急,但有好几个分流处,于是让兄弟们一个一个地寻,终是寻到了。” 柳叶听他的几句描述,也能知道他们为寻她而受的累,亲昵地拉起他的手臂,“固叔,对不起,让你们担心了,回去之后我让南启那边送上好的酒过来,让爹放你们假。” “以后你可不能这么鲁莽了,老爷在回东泽时受了重伤,又为你的事担心” 柳叶失声打断:“我爹受了重伤?”重伤?她那个被四国尊为“文战神”的父亲,居然会受重伤?她焦急得拉着柳固的手,“他现在怎么样?他现在在哪?徐叔有没有去帮他疗伤?”她记得去江寿州之前,她收到的最后一条消息是,徐叔赶往容都沈府,她爹回了江柳镇。 柳固无奈地道:“你当你徐叔会□□么?他不是去看你那小朋友了?倒是白术如今在老爷身旁照料着。”见了柳叶的不安,他安慰道,“你也别急,我早就命人通知了你徐叔,他收到消息了自然会马上赶回江柳镇的。” “固叔,我们立刻回去!” 这下慕哲,应该更加生气了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7.第二十六章 柳劭是在南启与东泽交界之地遇袭的,刺客是一群黑衣人,他们只攻不守,手上招招都是杀招。 他虽做了近十年的教书先生,但武功上也是不敢有半点懈怠,更何况他以少胜多本就是他的拿手活。不过即使再好的阵法,以少胜多本就不可能完全不受伤,对方又是一副不要命的模样。 说来也怪,刺客的武功不弱,双方交战他们也丝毫不显弱势,这群杀气腾腾地刺客,在伤了他们之后居然全都莫名其妙地撤退了。柳劭心思纵然缜密,却也一直没看透这里面的什么隐情。 回了江柳镇后,柳劭听到柳轲传来的消息,柳叶与天子双双落入寿江。寿江的险他是知道了,半刻不敢耽搁地,他命柳固带人迅速赶去,自己因心中焦急,身子一时不济,厥了过去。 柳劭名气甚大,他重病,广访名医的消息一下就传遍了庐州一带。适时,白术便在庐州附近,心知有异样,立刻与叶司赶回江柳镇。叶司因身份之故,拜见了柳劭之后就匆匆离去了。 柳固带着柳叶秘密离开了江寿州,一路往南赶回庐州。柳叶在忧心父亲的伤势之余,终是记得那位天子还在那与世隔绝的林子里过着普通百姓的生活。柳家记号非柳家人不认识,她只好令了丹羽循着记号带墨靳寻到那方屋子后,立刻返回江柳镇。 在林子里平淡地过了月余,她并未忘记此次计划因何被改变,她向来赏罚分明,丹羽追随她虽久,却也不得不罚,否则她难以服众。更何况,她害得天子险些丧命,她怕是都要被父亲责罚。 柳叶等人以最快的速度回到江柳镇时,徐应也方到江柳镇不过一日。诚如白术所言,他跟着徐应多年,所学到的也不过是他的皮毛。徐应为柳劭施针后,开了两个方子,一副内服,一副熬成汤,柳劭服药后泡了三个时辰药汤,没多时就清醒了过来,只是还不能下床。 “爹,你可担心死我了。”柳叶老老实实地跪坐在柳劭的床榻旁。 这一个多月,柳劭一直都是时醒时昏,在徐应的治疗下虽说是恢复了一些,但仍是力气不足:“你可知错?” 知道是逃不过了,柳叶撇撇嘴低头道:“女儿知错。” “领罚去吧。” 不过几个字,柳劭说完时已有些气息不稳。一向身康体健的父亲虚弱到此种地步,柳叶不由得鼻头一酸,不敢再与父亲争辩,只嘱了身边人好好照顾父亲便乖乖离开,临走时不忘给了徐应眼神。 出了门来,柳叶才敢压低声音询问徐应父亲的伤势,柳固说的支吾,她实在不放心。 “你爹受的不过是小伤,别担心。”比起柳劭在西氐那役受的伤,这次的确是不算什么,让徐应不放心的却是另一件事,“这次伤你爹的刺客退得甚是蹊跷。” 柳叶点头,“我听固叔说了,不光是爹,白术在曲义州受了重伤,刺客却未乘胜追击,等我让柳铭去探时,那些刺客连着我们另一个兄弟也失踪了。” “这事的确蹊跷,你日后可得更加小心才是。”突然想起什么,徐应又道,“我去容都看了你那朋友,他外伤内伤虽重,但幸好未伤到身体之根本。他的内力也不是被废了,其实是九枚金针插入肩胛骨,把锁了一身内力。”这阴毒的法子,没想到那人死后居然还会有人懂。 “那怎么办?徐叔,你医术那般高明,定是可以帮他的是吧?” 徐应点头,他正好知道如何帮他恢复内力,“待等他身上的伤都痊愈了,身子都利索了,就可以把针吸出来,不过从体内取针,无异于刮骨割肉,于身子也大有损伤,需调养好一阵子才可恢复。”另有一种平和的法子,也只有那人才懂。 柳叶作了个揖,道:“到时便劳烦徐叔了。” 徐应应了,捉了她的手为她号脉,沉吟须臾后,他道:“我瞧着你脸色不大好,这一探果然发现,你受了内伤。这些日子胸口可还痛?” “我失踪时遇到一对夫妇,服了几帖药之后就没再痛过了。”柳叶突然来了兴味,“说来也怪,那家主人其实不懂医的,这死马倒误打误撞地被他医活了。” “受伤了总归是要对症下药的,这次是你走运,稍后我开个方子,你照着服上几记,免得落了病根。” 柳叶点头应了,离开父亲的院子。 所有人都说,柳劭是重伤,柳叶总觉着有些不对劲,具体哪里不对又说不上来。徐叔本是娘的好友,娘临终前嘱咐徐叔好好照看她父女二人,这些年,徐叔一直跟在父亲身边,有些事父亲要瞒她,徐叔绝不会说半个字。于是她去寻了白术。 即使有上好的金创药,白术身上的伤也不是短时间内能恢复的,且前段时间他一直在赶路,并未好好养伤。是以,柳叶寻到白术时,他正躺在床上休息。 “小姐回来了。”见了柳叶,白术立即挣扎着坐起来,“你脸色不大好,可是受了什么伤?” “不妨事,徐叔帮我号过脉了。”柳叶落座在茶几旁,“你见过父亲的伤,你道如何?” 白术盘腿坐在床上,皱着眉道:“的确奇怪,像伤又不像伤,师父说是南启那边一种邪气的武功所致。请小姐见谅,我随着夫人习武,对南启武林中的武功了解也是有限,是我寡闻了。” “嗯,我知道了,我先走了,你好好养伤。”走到门边时,柳叶觉得还是得跟他说一句,道:“你知道的,我向来赏罚分明。这次丹羽回来之后让她去伋叔那里领罚吧。”柳伋,柳家府卫中掌刑罚之人。 白术点头,“属下会转告丹羽的。” 柳劭口中的罚与柳叶口中的罚是不一样的,柳叶的身子也不比丹羽,丹羽被罚,是领十五个板子,而她则是去柳家列祖列宗面前罚跪思过。思过时,只能用水不能进食,除了去净房,膝盖不能离地。三天下来,柳叶只能由人搀着走,饿得头昏眼花。也幸好柳劭向来疼她,十九年来这是第二次被罚。 罚跪的第一天,柳叶老老实实地跪在列祖列宗的牌位前,丝毫不敢放松。她知道父亲贯来疼她,要罚她的时候也是半点都不含糊。整个柳宅处处都有护卫,在明或在暗,父亲是家主,所有的暗卫自然都是听他的,平日里他们与她关系再好,他们也不会因她而违背家主的命令。是以,她一放松,父亲知道了定是更要罚得厉害了。 他们从林子返江柳镇花了十五天,丹羽大概也快回来了,慕哲,或许也会来。届时她要如何解释她的不辞而别? 他来了江柳镇,自然就不是慕哲,而是苏昚了。他是君,她是臣子之女,两人自然不能同原来一样。君君臣臣这个道理,她还是懂的。 罚跪的第二天,双腿麻了又恢复,恢复了又继续麻,膝盖处稍稍移动一下就痛得不行。回到江柳镇之前,她心忧父亲,根本顾不上好好休息与进食。回来见过父亲之后,自觉地来领罚,也没进食,此刻的她,已是饿得眼冒金星了。只是还是不敢动,连去净房都险些是爬着去的。 丹羽回来了,她不敢入室,只在外边道:“我与墨靳寻到那林中小屋时,已是次日清晨,慕公子并不在屋内,听那位花夫人道,他前一日午时未见小姐去山林便去寻了” 柳叶做记号时,慕哲已经昏迷了,是以刚开始的一段路她没有做记号。后来负着慕哲时,也是有一下没一下地做着。林子里的记号做得实在是太稀疏了,还有很大一部分是根本没有,搜索的范围就扩大了。更何况不久之后天色暗了,丹羽与墨靳也半点不敢耽搁,在夜里寻一个个隐蔽的记号十分困难,这才使得他们花了那么长的时间。这也是柳固寻对了地方却一直没寻到柳叶的原因。 半晌,她又道,“我与墨靳去寻,到了巳时才与慕公子会和,将他们带出林子后,我立刻赶了回来。他们,兴许也在路上了。”天子之怒,她实在是受不起,只敢立刻逃了。 见柳叶没有说话,她也不敢再耽搁,对着紧闭的房门行了礼,“小姐,我去领罚了。”小姐的计划失败,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她将小姐在寿江旁与余子翰对峙的消息说漏了嘴,慕哲听了之后,不管她如何劝说,都不肯离开江寿州。累得小姐失踪c被罚,她也的确是该挨板子。 柳叶双目紧闭,面色苍白,还寻她做什么呢?她都不告而别了。 第三天,柳叶只觉着下半身已经都不受自己控制了。三夜两日,她未曾进食,眼皮似有千斤,仅是跪着都能睡着,身子只靠潜意识撑着。大脑放空,已不能再想任何事了。柳轲早在屋外候着了,就等时辰一到,立刻进去请小姐回房休息。 时间越近,柳叶突然就有了精神,睁着双眼盯着地上,默默盘算起来。 她是六月十六出的宫,现已是十月初四,恍然间,慕哲出宫已将近四个月。天子四个月不临朝,皇宫中竟未有半点不妥,是慕哲临走时安排得太过妥当,还是杜虔与杜太后一手遮天,将此事掩了过去? 杜虔与杜太后都是十分精明之人,慕哲离宫,最大的可能就是来寻她爹,为何她们都不曾派人阻止?是太过自信,还是别有隐情? 想起那端庄贵气的女子,心下又是一阵可惜之情。 时辰到了,房门被看守的暗卫打开,柳轲马上入内。柳叶磕了头,方敢在他的搀扶下退出了祖先堂。 身心俱疲的柳叶,回屋用了一小碗米粥后,刚在柳轲的搀扶下准备休息时,柳琸来报:有两位面生的男子刚到镇上,形容倒是与小姐说的大相径庭,但正在询问柳宅的位置,大概此时已经已经到府上了。 他的话音刚落,看门的护卫便过来了,“小姐,有两位公子来拜访老爷,老爷正在泡药汤,徐先生道让您先出去接待着。” 早不来晚不来,偏生是这个点到。 柳叶无力的双腿因强站着而止不住颤抖,她咬着唇强打着精神,眷恋地看了一眼床铺,长叹一口气,道:“请两位贵人到大堂,奉的茶可记着别是南启的,我换身衣裳就出去。” 面圣哪敢蓬头垢面的?她狠狠地灌了几口冷茶,让柳轲在屋外候着,自己挣扎着换衣裳与梳妆。 她的不告而别,又让他白白地寻了她多时,他必定气恼。她突然有些退缩,心中却有些将要见他的欣喜,真是矛盾的心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8.第二十七章 柳叶来到大堂时,苏昚负手而立,背对着大门,正仔细地看着墙上柳劭所作的字画,并没有要转身的意思。倒是墨靳见了她进来,惊讶的神情在眼中一闪而过。 她不敢耽搁,领着众人行稽首礼,“民女柳叶,叩见皇上,吾皇万岁。”膝盖传来的疼痛让她险些跪不稳,这礼行得只差没有令她眼冒金星。只是苏昚没有发话,她不敢起身,也不敢抬头,继续道,“民女等不知皇上大驾,有失远迎,还望皇上恕罪。” 苏昚这才转过身来,注视了柳叶半晌,才以淡漠而疏离的语气道:“都起身罢。”眼看着两个男子将柳叶搀起来,胸中莫名地添了一笔不快,眉头皱了皱,道,“朕来时听说柳国公重病,难以起身。” 听了他冷漠的语气,柳叶心中扬起一阵失落。是了,他们原本就该如此,现不过是回归了正轨,有什么好失望的? 暗暗自嘲一声,她才低声道,“回陛下的话,父亲的确是病了,此刻正在泡药汤,起身不得,这才不得已让民女来叩见陛下。稍后父亲整理好形容,自会亲自向陛下请罪。”一直不敢抬头的她盯着地上,恭敬地道,“陛下舟车劳顿,民女以命人准备好雅居,还请陛下移步,稍事休息。待父亲整理好形容,自会亲自前去向陛下请罪。”他是个喜静之人,兰院正好清幽,最重要的是,离她的菊院甚远。 浓郁的睡意在见到他后因高度紧张而无影无踪,只是双腿的疼痛几乎让她站立不稳,让她整个人都摇摇晃晃的。 苏昚显然也注意到了她的不对劲,冷冷的道:“柳小姐似乎在抖?是因为见朕让你很不耐烦,还是,因为做了什么亏心事?” 终于,强撑着的腿再也无力,双腿一弯,重重地跌跪在地上。膝盖处传来的疼痛让她倒吸了口凉气,她干脆顺势就跪坐在地上。 没有天子的许可,她仍是不敢抬头。殿前失仪,她记得按律是得杖毙的。虽然知道他不会杀她,可也免不了惶恐地道:“请陛下恕罪,民女抖,是因天子威仪,令民女心生敬畏。” “天子威仪?”苏昚冷笑一声,像是对她的讥诮,苏昚看着如此顺服的柳叶,胸中的怒火越烧越盛,鲜少的怒气外露,“柳叶,以你之前对朕的所作所为,今日来跟朕说什么天子威仪?。” 明显的怒气,骇得众人心中都是一颤,柳叶将身子俯低,大堂上其他人除了墨靳都立刻跟着跪下。众人齐声道:“请陛下息怒!” 天子之怒,伏尸百万,流血千里。 其实苏昚自己也是一怔,他登基为帝近十年,自是比同侪冷静稳重,早就习惯了隐瞒情绪。这似乎是他些年来第一次泄露了自己的怒意。 暗自调整好情绪,他沉声道:“你,抬起头来。” 柳叶能感觉到他炙热的目光一直注视着她,让她浑身都不舒爽。她缓缓地抬起头,这才知道柳琸那句“形容倒是与小姐说的大相径庭”是何意思。 那端坐在主位上的天子,眼眶微红,满眼血丝,眼下一片青黑,下颏冒着青胡茬,身上还有点点泥渍,形容极为狼狈。除了那双鹰目依然炯炯有神,他根本与她一贯所见的他不一样。 胸中泛起一阵心疼,薄雾袭上眼帘,她迅速低下头不再看他。 她出来得匆忙,不过是大略的上了胭脂以遮住脸上的苍白。只一个对视,苏昚便看出她的疲倦与虚弱。心猛地一颤,“你” “柳致叩见皇上,吾皇万岁。” “柳师傅请起。”苏昚在嘴边的话,被柳致硬生生逼得转了个弯。柳致是现如今柳府的官家,是随着柳劭从二十余年前西氐一战下来的人,他小时候是受过柳致教导的,也算是他的一位师傅。柳致的武功不下柳劭,他向来是尊重的。 柳致起身,笑呵呵地对苏昚道:“许多年不见陛下,当年的少年天子,如今已是威仪不凡。”好歹是教过天子几日武功,对他的脾性也算了解,问候几句,他还是敢的。 苏昚端坐着以示恭敬,“柳国公与柳师傅的教导,朕时刻不敢忘。” “陛下言重了。”柳致向苏昚作了一揖,瞄了一眼跪在一旁昏昏欲睡的柳叶,道:“国公爷听闻叶儿淘气,害得陛下陷入险境,前几日已经罚过她了,还望陛下看在国公爷的面上,饶过这不知轻重的丫头。” 苏昚闻言一惊,难怪她是如此虚弱的模样。心中隐隐升起的窒息感被他刻意压制,继续向柳致道:“多亏了柳小姐,朕这一路倒真是长了不少见闻,朕又岂会怪她?朕听闻柳国公重病,卧床不起,不知现在如何?” “回陛下的话,国公爷方泡完药汤,听说陛下大驾,无奈身子实在动不得,这才令属下请陛下移步梅院。” 苏昚颔首,看了瘫坐在地上低着头的柳叶一眼,眉头微微一皱,向柳致道:“请柳师傅带路。” 柳致以眼神示意柳轲,恭敬地引着苏昚离开大堂。 “小姐!”柳轲抢身到柳叶身边,“还撑得住吗?” 柳叶闭着眼摇摇头,薄唇微动,“先让我睡着,我不行了。”语罢,倒在柳轲身上,呼吸渐趋平稳,如此睡了过去。 柳叶这一觉足足睡了两日,醒来时又渴又饿,头也是昏昏沉沉的,膝盖处应该是上过药了,倒不是那么疼了,只是移动起来仍不灵活。 “柳轲。” 白术c丹羽都有伤在身,本为暗卫的柳轲便现身于人前侍奉柳叶。 “小姐你醒了。”听到小姐的微弱叫声,柳轲立刻由暗处出来,将不久前热过的热粥端给柳叶。 柳叶一边小口地用着热粥,一边问道:“我睡了多久?这期间发生了什么事?” “小姐睡了两日,这两日倒是发生了不少事。”柳轲像是想到了什么恶心的事情,皱着眉道,“还是等小姐用完热粥再说吧。” 柳叶没有察觉他神色的异样,问道:“都两日了,皇上离开了吗?” “你倒是巴不得朕赶快走!” 苏昚面色铁青,不请自入。这两日他都忙着与恩师商讨他入京之后的事宜——他倒是没想到,原来辞官辞得义无反顾的恩师竟然如此爽快地便答应了回朝之事,看来还是要感谢眼前这女子。 柳叶见他进来,眸光亮了亮,见了柳轲行礼才恍然悟起他的身份,眸子有黯淡了下去。双腿虽仍是无力,但也不至于动弹不得,她勉强地下了床,慢慢地跪下身,“民女身子不济,罪该万死,望皇上恕罪。” 苏昚自然没错过她眼中的微小变化,而她疏远的语气与行为让他的胸口涌起一阵怒火,为什么要刻意装作跟他不认识的样子?他们在小屋里不是?恍然惊觉自己的失态,他立马回过神来,抿着唇居高临下地看着她,良久才开口,“你们都下去。” 在柳家,忠君一向被奉为圭臬,柳轲即使不放心柳叶,也没敢说什么,只是不安的地看了她一样,便离开了。更何况这天子威仪太甚,他们实在也不敢造次。 柳叶一直不敢起身,他目光的炙热似乎要将她灼出一个洞,心中的恐惧渐起。即使一直都知道有父亲在c有柳家的祖荫在,他便不可能会难为她,但在面对他时,她心中总是难免恐惧和内疚。她离开时,他在找她啊!那时候他们还在冷战,他找她,而她已经踏上归程。还有他初到江柳镇的样子,无不让她感到有愧于他。 “你想这样跪着到什么时候?”苏昚的语气冷淡,毫不掩饰自己心中的不悦。 “陛下没有旨意,民女自是不敢起身。”柳叶嘴上恭敬,心下是一片悲凉。只有这样,她才能提醒自己,他永远都应该是她触及不到的高峰。 “你!”苏昚从不知道自己的怒气如此容易被挑动,而这个不知死活的女子居然还真敢跪着不起来,一副两人之间差了十万八千里的样子——柳家从未出过皇后,但谁都知道,在眼下的朝局来看,她就是最适合的皇后。 他默了默,一想到自己与她即将分开,又有些泄了气,淡淡道:“恩师答应朕,年后开朝便重回朝堂。”没有让她起身,既然她喜欢这样那便随着她。 “陛下此次出宫,为的不就是让父亲重新为官,以改变局势吗?民女在此预先恭祝陛下,早日挣脱桎梏,变革天下。”他有变革之心,她一直都知道。 又是一阵长长的沉默,语气中似乎有了软化和落寞,“朕我明日要走了。” “”明日?她还没带他看过江柳的风景,还没带他尝过庐州的小吃,他便要走了?鼻翼发酸,眼中迅速蒙上一层薄雾,只是低着头没让他发现。 见她依然没反应,他心中一紧,不悦之情溢满胸腔,但是他仍是继续道:“我出宫很久了,中秋夜宴与寒食小祭我不在已经令人生疑,冬至祭天,决计是却不了皇帝的。”恩师的意思很明确,他本该得到他的肯定之后就立刻回京,只是他一心都牵系了一个人,任性地想要临走之前再见她一面,却没想到,相见不如不见。 是了,他离宫太久,是时候该回去了。冬至祭天,不过一个月,从江柳镇赶回京师,他又该日夜马不停蹄地赶路了。 “民女,”她努力压抑着语气中的哭腔与心中浓烈的不舍之情,“预祝皇上一路顺风,万事均安。” 苏昚压抑着想要抬起她的头来仔细看这狠心女子的冲动,二人静默良久,最终什么都没有做,平静地道:“如此,便多谢柳小姐吉言。柳小姐身子不济,便好生歇着,朕走了。” 就如此走了吗?也好,也好。 她躬着身子一动不动,直到柳轲进来叫她,告诉她苏昚已经走远了。 她揉了揉发酸的腰,眼睛干干的,倒是没流下一滴眼泪。 “丹羽如何了?” 柳轲看着面无表情的小姐,心中诧异她为什么在皇上离开之后就问了如此不相干的问题,但还是老实回答:“上过药了,不过伋大人下手不轻,恐怕还要一阵子下不来床,白术一直在照料着。” “嗯,我爹呢?” “听徐大人说,老爷恢复得不错。这两日他一直都跟皇上议事,精神看起来也很好。” 柳叶摇摇头,“案牍之劳,精神怎么会好?” 柳轲有些不确定地道:“这些,许才是老爷所向?” “呃?”柳叶终于从失神中醒过来,奇怪地看了一眼柳轲,多年来的默契让她明白了他的意思。她母亲是商家之女,甚至一度掌权,父亲是因此而辞官? “不说了,你出去吧,让我静一静。”胸中的一股燥气让她有些不耐烦,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她闭了眼一脸疲惫。 他明天,就要走了,再见时,她只能抬头仰望。 好吧,她承认了,她的确是很不舍得他走。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9.第二十八章 柳叶是个闲不住的人,即使此刻身子疲软,更何况她心中有挂念之事。挣扎着起了身,又花了好一会功夫把自己收拾妥帖,这才走出房门。 柳轲一直都在外边侯着,方才听到屋里的动静就知道是小姐要起来了,心里想着肯定是小姐舍不得将离的皇上,于是凑上去道:“小姐是要寻陛下罢,他此刻就在兰院休息。”这可是他方才才打听到的消息。 柳叶脸上一热,“谁,谁要去找他呀!我回来这么久,还没好好给爹请过安呢,我去请安!”说罢,落荒而逃。 请安?谁不知道小姐跟老爷之间从来没有那一套虚礼?柳轲笑了笑,隐于暗处。柳宅里处处都是明卫暗哨,柳叶向来是不让人步步跟着的。 进了梅院才知父亲方才泡完药汤,此刻只着了一件中衣。白衣黑发,五官俊朗,随随便便一坐都是一种翩翩公子的儒雅之气。 柳劭眼尖的发现了在门外鬼鬼祟祟的柳叶,嘴角噙着宠溺的笑,“叶儿,进来吧。” “爹!”柳叶进房之后乖巧地走到柳劭身后为他捏肩,“前几天女儿都躺在床上,爹,您没事了吧?不过有徐叔,您的病应该没什么大碍了吧?”对外c对苏昚,他们称的都是旧患引起的重病。 柳劭享受着女儿的服侍,舒服的微眯了眼,“你爹我身子好着呢,老虎都还能打死几头。” “要是真有老虎,那畜牲哪近得了您的身啊?致叔c固叔他们早就把它打得满地找牙了!”柳叶停了手上的动作,坐在柳劭身边,“您现在呀,可给我好好休息了,这次可没把我吓坏!” “叶儿说的可不错,现在你最重要的任务就是好好养伤!”柳致在一旁插嘴,“该用午膳了,我去取。” “皇上应该跟你说了吧,我已答应年后就入朝,”柳致出门后,柳劭突然如是道,“初七开朝皇上将此事昭告天下,我则初十动身,你随我一同去吗?” “我还是不去朔阳了,左右去了也无事。”离他远些,也许就能除了心中不该有的心思罢。 “噢?”柳劭挑眉,笑中染上了促狭的意味,“我以为你与皇上这一路走来,也生了一些别的情愫。” “爹,别瞎说,若不是为了你,我才不与他一道走呢。”忽略心中扬起的心虚,想起今年又不能与父亲守岁,有些伤感,道,“出京前我才与淞哥说让您去看他呢,没想到一语成谶。” 柳劭自嘲,“世事总是难料,我也没料到,自己还有重回朝堂的一日。”先皇托孤,他未能帮幼主稳住朝局,此为不忠;发妻遗愿,让他远离庙堂以自保c护女,他此时又要重回朝堂,此为不义。到头来,他竟成了不忠不义之人。 “的确。不过既然如此,那我与父亲一同动身吧,南启那边,我得过去顾顾了。”她本打算出宫之后回江柳镇留个几日,便过南启去解决了那边的事,不想今年如此不太平,她身边的人竟不是病就是伤的。 “说起南启,三叔的伤怎么样了?”能让父亲亲自动身过去的,定不是什么小伤,“三叔身手也是数一数二的,到底是何人能让他重伤?” 说起柳袤,柳劭也是一顿沉默,“你不必担忧你三叔的身子,你外公那才多该操心。我听你三叔说,你那几个舅舅整日都只会寻欢作乐,半点都不操心家里的事,你外公撑得甚是幸苦。”阮清泠为嫁给他,与家中决裂,她虽不曾说过,但他知道,她一直是不放心阮家的。女儿决定要合并阮家,也算是全了发妻的一个念想。 “外公还是不愿意,他身子已没有原来身子好了,我怕他受不住,一直不敢下重手。那几个脓包舅舅只会败家,阮家的家产已经大大缩水,这次我过去,就是为了了结这事。”外公的顽固,娘跟她说过,不过为了保全阮家,决不能让阮家的大权落在那几个只懂挥霍的舅舅手中,她也不得不与外公斗一斗了。 女儿眼中志在必得的神色,与发妻当年一般无二。柳劭笑道:“你的能力,我自然相信。你娘要知道你能如此,定会很高兴。” “爹,”柳叶心念一动,道:“您当年离开朝堂,是因为娘是商女吗?是因怕政敌查出娘的身份,祸及柳家吗?”父亲是东泽第一个能在朝廷上能说上话的文官,当年变革朝堂的志向,哪里是说改变就能改变的? 柳劭有些诧异地看着柳叶,“为什么这样说?” “我记得您说过,文能治国,武能安邦,若不是与西氐一战,您会以文官的身份,改变东泽的天下。”西氐一战,柳劭不再单纯是文官的身份。 “我是说过,可不是你想的那种意思。”柳劭笑着,眼中尽是怀念,“若不是与西氐一战,我遇不上你娘不,应该是说,你娘不会主动出现在我面前。你娘是上天赐给我的珍宝,我是个普通人,也是有私心的。辞官并非因为先辈的遗愿,也非是顾及你娘的身份,而是一个平凡的男子,遇上了挚爱,不愿再浪费心力去做其他的事,只想日日夜夜与心爱的女子厮守着。” 阮清泠,在他眼中几乎是个完人。她有女子的温婉体贴,又有男人的果敢豪气。她下得一手好棋,书得一手好字,对文章的见解有时甚至令他耳目一新。他不是神,得妻如此,哪还移得开眼? “至于她的身份,族谱里,我发妻的名字从来都是‘阮清泠’。我从不担心也从不在意她商女的身份是否会影响我,倒是你娘,总是担心自己会害了柳家,殊不知,她早就是你爷爷跟奶奶认可的媳妇。” 柳劭的父母与西氐苦战时,因监军公报私仇,以致柳家军粮草尽绝。阮清泠得此消息后,率领粮队入了军营,将粮食以极低的价格卖给柳家军。 那时,柳劭还不知道这个阮清泠是何许人也,他远在京城,只是在与父亲的书信往来中得知父母对她的赞许。如此媳妇,柳家先辈也定然只会欢喜。 话头一转,他道:“你与皇上之间,为父不阻止,也不相助,全凭你自己抉择。”这也是他与阮清泠的约定,不干涉女儿自己选择伴侣。 “怎么突然说这个?”没想到父亲如此直接地戳破,柳叶的脸立刻就红了,羞赧地低下头。 “过去的事,逝去的人,该放下的全都放下吧。”柳劭笑着拍拍柳叶的肩,“不管是洛王爷,还是当年的姬扬。” “爹,我就知道什么都瞒不过你。”柳叶抬起头,脸上红晕依旧,一脸无可奈何的神色,“我当时还担心你与娘知道。”七岁遇姬扬,最为恣意的时候遇见一个以男人的身份全心全意待她的男子,她不确定自己是不是为他提前开了少女的情窦,但那时她认定的夫君,只有他。 “可是那些事又哪里是想放下就能随随便便放下的?”她无力地闭上眼,放不下,她也不想放下。他的一切都随着他的离开而被淹没,若连她都忘记他了,还有谁能记得? 柳劭摇摇头,道:“叶儿,给自己一个机会。” “爹你劝我,而你又何尝给过自己机会?”柳家祖训,并未说过不能续弦。母亲过世多年,多少妙龄女子愿意委身,父亲一直没有再娶的打算,柳宅里甚至除了一位在柳家呆了一辈子的厨娘和丹羽,半个侍女都不见。父亲待母亲如此深情,她自然开心,但又不忍看着父亲一人孤独晚年。 枉他自问心思缜密,却不想一直都不懂发妻的不安。发妻临终前问他,“我知自己比不上刘姑娘,但是你有没有爱过我?不,动过心就好。”一字一句,都像在凌迟他的心,也是他一生的遗憾。他竟是在发妻生命的尽头才让她知道,他爱她入骨,沁入灵魂。 “一生能得一人心,足矣。”柳劭摇头,笑道,“等一切都落定后,我再亲自上门向你外公请罪。为父之后,方知当初自己给他带来的伤害。” 他与阮清泠算是私奔,他也就一直没有正正当当地上门拜见。阮清泠在时,因她担心自己的家世给柳家带来灭顶之灾,也肯让他去阮家。她去世后,他整日沉浸于自责与悲痛中,浑浑噩噩地度过了几年,一心只想着报仇,哪里顾得上那个只有一面之缘的岳父大人?再后来,柳叶提出将阮家并购,以免母亲支撑了许多年的阮家彻底没落,他也就将向岳父请罪之事放下。 阮清泠为他抛弃的太多,她不说,他也是知道她其实希望自己的父亲能接纳他的,他也想好好地看一看她长大的地方。 柳叶在兰院外顶着寒风徘徊着,却一直都没有入内。 “叶儿,你还年轻,他明日就走了,你去好好跟他道个别,要珍惜眼前人。” ——用过午膳她要离去时,父亲如是说。 道别,她要说什么?之前已经说得很清楚了,他已经示软,她却依旧是那副拒他千里的模样。现下再进去,她又该以什么面目去面对他?当断不断,必受其乱。既然下定决心与他拉开距离,又为何要如此犹豫不决? 情爱,果真是这世上最要命的东西。她一向洒脱,如今触了这东西,也变得寡断起来。 踌躇许久,她终是没有进去。再见了他又有什么用?只是平添伤感罢了。以民女的身份面对他,徒惹得他不快;以原来的方式面对他,又不愿意让他有错误的认知,到头来又是一番纠葛。 在街上漫无目的地走着,小镇里的人大多都相熟,更何况她父亲贤名在外,她认识的人就更不少了。而在这些人中,有两个人是她最不愿见到的,偏偏最容易遇到。 “阿叶,好久不见啊!你还好吧?我听说柳国公病了,我爹特地命我来看望。柳国公现在没什么大碍了吧?” “原来是辛大公子,”心中纵是不乐意见到他,柳叶还是客套地回话,“家父不过是旧疾复发,并无大碍,有劳辛知州跟大公子挂念。” 庐州知州的大公子辛志泽,就是那位不小心瞥见江柳镇首富李家千金的一小节手臂,而被逼着退了原来的亲事,迎娶了李家千金的公子。为人和善,一表人才,是庐州小有名气的武才。 “那便好,我” “相公!”娇滴滴的女声打断了辛志泽接下去的话,一位打扮精致的少妇缓缓走到他身边,占有欲十足地挽住他,“我们可以回去了,今夜你可得跟我爹好好喝上几杯。” “嗯。”辛志泽有些不自然地摸了摸鼻子,想拉下她手的手,停在半空,终是放下了。他看着柳叶,脸上有些许尴尬之情。 他的妻子,李月娇似乎才注意到柳叶,身子更加贴近丈夫,脸上热情地朝柳叶笑着:“原来是柳姐姐啊,好久不见,听说姐姐之前入宫去做皇妃了,这下怎么又回来了?”语气中极尽嘲讽之意,“哦,对了,我听下人们说是姐姐被太后给赶出来了,是真的吗?” 辛志泽看着妻子,脸色铁青,“不得胡说,快给阿柳姑娘道歉。” “我哪有胡说,大家都是这么说的!”李月娇收了笑容,“我又没说错,要道什么歉?” 他们有心吵闹给她看,她倒没那个心情看,更何况此时在他人眼中,怕是他们三人都是戏台子上的一角。眼看着这两人就要在街上吵起来,她可不想再与这两人搅在一起,于是告了辞准备离开。 李月娇与柳叶向来不对付,好不容易有个嘲讽她的机会,哪肯这么容易放她离开?于是拉着柳叶的手道:“柳姐姐啊,不是我说,你的年纪也不小了。咱们女人啊,到头来还不都得找个好男人嫁了?那是归宿!难不成你要靠着国公爷,小姑独处一辈子啊?” 柳叶拍开她的手,笑着反问,“有何不可?” “你,”李月娇一时语塞,倏而又笑了出来,“我倒是忘了,你可是被宫里赶出来的人。原来太妃娘娘一年派好几次人来请你入宫,你端着端着,现在端没了吧?唉,现在怕是你想要找男人,都没人要咯。” 柳叶笑道:“嗯,你说的也不无道理,不过就算我要找男人嫁了,也不能让我也学某些人特地露手臂给男人看吧?我柳叶这种事我可做不来。不过,我好像并不需要。”有缘人难求,两相情愿的良人更难求,于她而言,宁缺毋滥。 辛志泽原来眼巴巴地追着柳叶的事,整个江柳镇无人不知,柳叶一句“并不需要”,让李月娇误会了。 “柳叶,你什么意思?”她面上的和气掩不住了,也撇开辛志泽的手臂,一副要与柳叶杠上的架势,“你是不是还惦念着辛郎?他是有妻子的人了,你死心吧!” 本想阻止李月娇的辛志泽,听了她的话后不可置信地看向柳叶,眼中尽是悔恨。 柳叶看这夫妻俩,无奈的抚额,笑道:“我真是服了你了,李月娇,额,不对,按我朝律法,嫁人的女子应该冠夫姓。辛李氏c辛夫人,你别乱想了,我对辛大公子只有朋友之意,以前是,现在是,将来也是,所以别每次见了我都一身敌意。” 若不是怕拂了知州公子的面子,她连“朋友之意”都不会说。本来她与辛志泽连朋友都算不上,不过是几面之缘,又哪能有多深的感情? 据她所知,辛志泽是参加过两次武试的,结果都不尽人意,知州在东泽是从四品,按东泽律法,只有从三品以上官员方可举荐。是以他往时的追求讨好,是不是因着柳家国公身份的缘故,还有待深究。 “是啊,辛夫人,小叶可是国公爷家的千金,比你这个,不对,你原来这个千金高了不知道多少,你就别追着人家不放了。”卖菜的大婶帮衬着,“再说了,小叶哪里会嫁不出去?我那举人侄子可稀罕她极了。” “得得得,大婶,您又扯远了,”柳叶无奈抚额,“不说了,我回去了。”与其在大街上与这两口子争执着让大伙看笑话,还不如回去呆在房里发霉。虽说要与那人呆在同一屋檐下吧 “不必劳烦你的举人侄子,阿叶要嫁,也只能是我的妻子。”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0.第二十九章 深秋的风带着阵阵凉意,树叶被刮落的簌簌声在安静的街上尤为明显。 所有人都知道,凡进宫的良家子,若是做不了后妃或者其他王爷c大臣的夫人,从三品以上大员之女可放回家中,其他女子都是依其所长,留在各宫中三年方可归家。 而这被逐的,东泽立国以来也就是只有柳叶一人。 前朝倒是有过先例,有的女子被逐之后铰了头发,做了姑子;有些则是做了续弦或是妾室。 “阿叶本就不是正式入宫的良家子,我朝也非前朝。”苏昚一边说一边走向柳叶,紧紧地牵着她的手。 “你,你是什么人?”李月娇痴痴地看着他,原以为辛志泽已是最完美的良人,现在才发现他不过尔尔。 柳叶身边的人都是如此完美之人,难怪看不上他,这也让她的嫉恨更深了。她本是江柳镇上男子们竞相求娶的对象,柳叶来了之后,所有人都开始注意到她,若论家世,她更是远远不如。而柳叶永远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令她看了就心烦。 “你怎么出来了。”苏昚的话令她再次无耻地感动了一番,紧紧握着她的大掌传来的阵阵热量也让她心跳不断加速,面对李月娇的气势,立刻偃了,在他身边像极了一个小女人。 “你在我院子外面走了那么久,我想知道你原来打算做什么,所以就跟着你出来了。”苏昚似笑非笑的看着她,她在他院子外徘徊时,他就在里面静静的等着,一向沉稳的心一直都悬着等她。不想她终是没进去,他本是很气恼地想质问她,后来不自觉地跟了她一路。 原来他都知道! 柳叶的脸蓦地红了,“你怎么不早叫我。”手不着痕迹地欲挣脱,他却紧抓着不放。 “这位公子一表人才,不知是哪里人?”好事的大婶兴致勃勃地道,“公子的眼光真好,小叶可是我们这远近闻名的大美人儿。” 苏昚眼中仍是只有柳叶,口中答道:“朔阳。” 围观的某位大叔突然插嘴:“原来是京城里的人!好啊,小叶你要嫁到京城里去了!” “公子与我们小叶是在京城里认识的吗?” “不是,我们是旧识。”苏昚如愿的在柳叶眼中看到了疑惑,嘴角微微一勾,“柳国公乃是我的恩师。” 柳叶眉头一挑,他是想将自己的身份公布于众吗?柳劭在开私塾之前,正经来说,只做过一个人的老师。 可众人似乎没有反应过来,某位大叔道:“原来是青梅竹马,又是千里寻妻,真可谓是一段佳话啊!”其余群众也开始议论,纷纷道喜。 柳叶暗自叹了口气,想是父亲在江柳镇做私塾先生太久了,大家都忽略了他在朔阳的事。也不知道哪里有幼时只有一面之缘就能成为青梅竹马的,还千里寻妻,她不得不佩服这群街坊邻居们的想象力。 在一片道喜中,苏昚撩了撩她额前的碎发,附在她耳边低声道:“恩师让你带我四处逛逛。” “那走吧。”她拿不准他的心思,明明他明日就要走了,此刻不该好好养足精神,以便好好赶路吗?怎的还要到处闲逛?不过她也确实不想再像猴子一样被大家打量,也就顺了他的意思。 两人向众人告辞,离开围观的中心。柳叶一直想挣脱他的手,他丝毫不为所动,她也只好作罢。 江柳镇是东泽与南启交界的地带,算是江南地区。深秋之时,还不是十分冷,但溪边的草地已经变得枯黄,落叶也散落满地,而流水潺潺依旧不息。 柳叶低头盯着包裹着她小手的大掌,“贵客,这里已经没有他人了,你可以放手了吧。” 苏昚看着溪水出神,没有放手,而是问道:“恩师答应我,重新回朝为官,你会否跟着他回来?”身手抬起她的下颌,盯着她的双目,“说实话,不要骗我。” 柳叶微微一笑,轻轻别过头,“不打算,也没想过。” 苏昚放开了一直握着她的手,冷哼一声,道:“你倒是诚实。” “当然,欺君之罪,我受不起,柳家也受不起。”明明一直想让他放开,到真放开的时候,心里却扬起一阵失落,柳叶的笑容中,添上了几分苦涩。 “欺君?你倒是提醒了朕。”苏昚冷笑,“难怪你说自己叫‘阿叶’,原来早有预谋。你从一开始就知道我的身份,初见时的行刺,也是故意的么?意图行刺皇上,你柳家是要弑君谋逆吗?” 柳叶知道他只是一时气话,却不也敢怠慢,正色道:“朔阳那夜,我的确是无心的,若您当真要治罪,柳叶一力承当,我父亲于此毫不知情。” “你!”苏昚脸色更沉,黑眸中火光激现,大手握着她的双肩,“你就不能信我?!” 柳叶躲开他的目光,“柳叶惶恐,常言道伴君如伴虎,柳叶自是不敢怠慢的。” 苏昚放开手,将目光移到远方,“我倒从未想过,当年夜清池旁无法无天的小姑娘,如今会成这副恭卑谨慎的模样。” “你,还记得?”她怔怔地看着他,难怪他方才会说两人是旧识,她以为只有她一个人记得那夜的相遇。 苏昚深深地看了她一样,从贴身的锦囊里拿出一个造型奇特的石子,“你说,这是父皇特意给我寻的。” 柳叶接过一看,的确是那夜她给他的那个石子。 她幼时随着父母同游天下,一家人其乐融融,无忧无虑。那时,她每到溪边都会去寻各种奇形怪状的小石子。他们一家人每年都会回京一两次,先皇也就寻着那个时候偷偷出宫与柳劭商谈一些他拿不定注意之事。 有回柳叶听说皇家狩猎场后山有条尽是奇石的小溪,她就央了先皇让她进去,不想先皇竟与她一同前去,也顺带着帮他那个甚是器重的太子捡了一个石子。 不知先皇是有意还是无心,总之那个石子最后留在了柳叶手上。之后她更少入京了,再回京时,是父亲被召回朝堂,她也去见了先皇的最后一面。先皇的石子早就被她不慎弄丢了,夜清池旁,她给苏昚的石子其实是她自己捡的。 “我还以为你早就扔了,没想到你如此珍视。”谈起幼时的荒唐事,她筑起的厚厚心防无意中就被瓦解,“对不起,我又骗了你,这其实不是皇伯伯给你挑的那个,那个被我不小心弄丢了。”偷偷瞄了瞄他黑沉的脸色,马上又吓得低下了头,急急补充,“但这个也是我最喜欢的,是在我爹娘相遇的那条溪边捡的”声音越来越小,剩下的话却是淹没在他的胸膛。 双手紧紧地抱着她,大掌抚着她的青丝,“原来你还是小姑娘时便已会欺君了。” 由他怀里扬起头,柳叶无辜地道:“没有,那是你还未登基。” “储君也是君。” 望着他深邃的鹰目,她不由自主地道:“好,储君也是君。” 两人对视良久,最终还是苏昚打破了沉默:“皇后是一国最尊贵的女人,你为何不愿?” 柳叶挣脱了他的怀抱,退开几步,神色十分正经地道:“你第一次提起让我做你的妻,是在曲义州,现在时过境迁,我再问你一次,你想娶我,是因为我刚好适合做你的皇后,还是为了将我纳入你的后宫以牵制我爹?” “柳叶,你可是真有良心!”苏昚方缓和过来的脸色,又因柳叶的话而变得深沉起来,冷冷道,“对!是因为你很适合做皇后,也是因为你是恩师的女儿,不然我怎么会命都不要跳下寿江寻你!在那小屋里发生的事c我说过的话,你就当是朕一时昏了头!” “你” “柳姑娘,”苏昚打断她的话,“朕还有事情与柳国公商议,失陪了。” 目送着他大步离开,柳叶的心如被剜一般,快要窒息的疼痛。山林中发生的点点滴滴,他对她的各种体贴,她不是没心,哪里感受不到他对她的感情?——如果他真是演戏,她也只能是佩服了。 当今太后杜氏,是如今东泽最尊贵的人不错,可她的尊贵,是以一生的自由与幸福换来的。一辈子都活在女人的尔虞我诈中,再良善的人为了生存也会开始双手沾血。 太后的那个孩子,失得不明不白,一辈子无孕的痛苦与遗憾,对于一个女人来说,太过残忍。后宫里,又有多少这样的孩子c这样的女人? 她一度想过像娘为爹放弃一切一样,为他放下过去,可她害怕。一入宫门深似海,她从来不是良善之人,她怕自己守不住初心,等她手中沾满鲜血c心中全是算计之时,面对着父亲的不赞同c丈夫的厌恶,她又该如何自处? 她承认自己是个懦弱的人,在商场上,她可以毫无畏惧地在各种明枪暗箭中周旋,后宫不一样。后宫就是前朝的缩影,她的一举一动,不单单是她一个人,而是关联着整个柳家。尤其是为后,每个动作都会被世人放大来看。 世人皆道,为妇者,不可妒也。除非没有感情,又怎能不妒呢?她不能看着自己的男人去宠幸别的女人,更做不到笑着将他推向别人。皇家恩宠,雨露均沾。她是决计做不好皇后的。更何况,偌大的叶家,好几百人,她若入宫,叶家又该如何? 她知道自己心悦苏昚,也知道苏昚对她有情,但,她没有勇气入宫,她退缩了。 阿哲,皇上,我知道你要开商政,那么,就让叶家来为你保驾护航。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1.第三十章 江寿州凤清山上那窝匪寇全部死于非命且死状极惨,这是柳叶刚醒时,柳轲欲言又止的事。 由于江寿一带所有叶家之人都被撤离,柳轲得到消息时,不过比消息传到江柳镇早了一天。 凤清山的贼子占山称霸已经有些年头了,朝廷未派人剿灭一个是因为余子翰罩着,还有一个就是他们做的勾当十分隐秘,也不常做,总的来说是个低调的贼窝,苏昚的案头一直没有过他们的折子。 据说他们被发现已经全没了时,尸体已经发臭有一段时间了。此次他们被灭,还如此悄无声息,定是惹到极为厉害的角色。 所谓江湖事江湖了,这窝贼子也算是江湖人了,且他们虽未在明面上造出什么大恶,但暗地里做的恶不少,只是不为人所知罢。朝廷在此类事上素来都是草草结案,此次兴许也是。 说起此事时,柳轲倒是想到了另一事,“小姐,还记得那日你落寿江前,有个贼子掷刀欲砍你,那破刀的一箭吗?” 柳叶颔首,那一箭是左方射出,当时场面混乱,她未去深究到底是谁救了她一命,柳轲在此刻提起,让她起了疑心,“不是我们的人?” “不是,来人均是黑衣蒙面,十分神秘,武功高强且身形诡异,更重要的是,”柳轲顿了顿,说出了自己的发现,“他们手下的伤口,与之前白术身上的伤口。有几分相似之处。”不过伤白术时手上还余了几分力,而那群山贼却是刀刀入骨。 柳叶挑眉,心下也是一惊,沉吟片刻后道:“你有几成把握?按理来说,伤白术之人应当已经知道了我与叶家的关系,如果这两拨人其实是一伙人,那他们何必助我?”柳轲是个极为谨慎c细心之人,没有合理的根据断不会将事情告诉她。然此次,却听柳轲道: “只有三c四成。他们伤人之时,还有余力将内里的伤口破坏,像是经受过专门训练的杀手所为。” 此时,柳叶才明白他将此件事告诉她的考量,“你怀疑这是宣罗门的杀手?”沈劥让她小心宣罗门之人,若这些人来自宣罗门,为何要救她? “对,可我也不知他们为何会出手相助。”柳轲说完又想起些什么,道,“江湖上倒有种说法,宣罗门之人不会将自己的猎物死在别人手里。” “哦?”柳叶突然笑了出来,“那我还成了他们的猎物了?” “这只是猜测,小姐不要担心。”柳轲想了想,决定待会把猜测上报柳固。 柳轲与柳铭陪伴柳叶的时间,比丹羽c白术都要长,此刻他心里所想,她自然也料到了,道:“嗯,此事不得告诉任何人,听命令。”没得商量的语气。她从来不会因为一个可能的危险而退缩,更何况,她不想父亲为她担忧。她从来都未能在父亲膝前尽孝,这些烦心的事,能少便少些罢。 见柳轲还要争辩,她起身离开房间,“此事就如此说定,我去找丹羽,你也去休息。” 有些事情,她想问丹羽。 柳伋是个赏罚分明之人,丹羽未完成任务,差点导致天子与主子遭遇不测,累得主子跪了三天三夜,但这一切终是情有可原——谁也不敢违背天子的圣意,且后来她寻到太子有功,是以处二十大板,由刑卫柳东执行。 柳家府卫中,刑卫专刑,人数不多,算上柳伋这卫长也不过五人,除柳伋自己不亲自行刑外,其余四人以下手之轻重依次排序。柳东是四人之首,下手之狠也是四人之最。 柳家的板子本就不同于一般的板子,下手最轻的柳西一板子下来能将人打得躺一日床而不伤骨,更遑论柳北?丹羽这二十板子下来,一度休克,几近断气。还好是隐医徐应在一旁守着,吊着她的命。 柳叶见到丹羽时,她一脸享受地正趴在床上看话本,白术在一旁喂她吃粥。 柳叶知道她不过是在瞎逞强,额头冷汗密布,想来是怕白术内疚。她也不拆穿,道:“这罚了你一场,倒是让你享受了。” “呀,小姐,我昨日就听说你醒了,还道你送走皇上会有好一阵伤神,也就顾不上我,没想到你今天就来了!”丹羽放下话本,没有一点要起身的意思,语气中还带了几分调笑的意思。 柳叶一向与她胡闹惯了,也没在意她语气中的不敬,道:“看你还能跟我顶嘴,就知道你没什么大碍啦。白术,丹羽年前不管好不好得起来,父亲进京,我们也得启程去南启了。” 还没等白术说话,丹羽先不满起来:“小姐,柳东大人这一打险些将我给打死,不过一个多月的时间你要我好起来,还长途跋涉?这也太难了吧!” “彼时父亲会举家迁回京中国公府,只余厨房的廖婶留在这看管这处宅子,你不随我走,难不成随爹去京城?”厨娘原就是庐州人士,夫家都在江柳镇,丈夫三年前被捕兽夹夹断了腿,她也不便随着入京,柳劭干脆就让他俩搬入柳家,一来照看宅子,二来也供给两人一个安定的住所。 柳叶看看丹羽仍有些苍白的脸色,有些不确定地道:“一个月,你应该能好个五六分吧?”丹羽的身体,与平常人不同,别人兴许要一个月才能好的伤,她只需七日,最多不过十日。这样的恢复能力,连徐应都惊讶过。 “不知道,”丹羽有些颓废地趴在床上,“这也不是我能决定的。” “好了,白术也别在这跟丹羽卿卿我我了,赶紧去想法子把她给治好,别没被柳东打死,在路中因伤香消玉殒了。”白术跟柳叶的时间比丹羽短,有些事情她们也就瞒着他,丹羽的来历,白术还不知道。 白术在柳叶闭着眼睛c捂着耳朵及大叫受不了的情况下好好地安慰了丹羽一番,顺带损了柳叶几句,这才心满意足地离开了屋子。 柳叶看着他的背影,捏紧拳头,咬牙切齿地道了好几句“恶仆”。 “行了小姐,他走远了,有事说事吧。”丹羽闭上眼,一副“如果你没事就可以出去了,我要休息”的模样。 “你也是恶仆!”这几年她到底养了两个怎么样的手下啊,像柳轲就从来不会这样待她。 丹羽眯着眼笑看着柳叶,“有事说事,没事小姐您就去其他地方溜达吧,我要休息了。” 柳叶注意到她额头上的冷汗较之前更多,想是这伤的确没有她面上表现出来的轻松,也不再玩笑,道:“那日我落水之后,你是否看清救我之人?” “小姐对那人感兴趣?” 虽是问句,丹羽脸上也有疑惑的神色,但眼中却隐约有着几分意料之中的神色。柳叶眯了眯眼,她是早就料到自己有此一问了,偏偏表面上还装作意外的样子。她本是随意一问,这下却是有了意外的收获。 “那人于我有救命之恩,你看清是谁了?” 丹羽答道:“距离太远,我亦是看不清相貌,且当时混战,他并未加入战局。” 柳轲提过,丹羽是在她落水之时赶到的,且当时所有人都着黑装蒙面,手中持弓之人也不止两三人,丹羽怎能如此确定射箭那人未加入战局? 心中突然浮现一个大胆的猜测,是了,也只有与那些事才能让丹羽对她有所隐瞒。 她也不点破,继续道:“既然没看清便罢了,他们既如此,怕是也不需要我的感激。他们的身手呢?你有没有什么发现?” 丹羽点了点头,不过这动作牵扯到了她的伤口,疼得倒吸了一口凉气。好一会才缓下来,她道:“他们的武功,不像是东泽与南启江湖中的路数。” 柳叶挑眉,她以为她会隐瞒到底的。丹羽有她的顾忌,此事她既不想说明,不管是否关于她的安危,她都不想追问。疑人不用,用人不疑。 那个人不复活过来,丹羽必定是不会背叛她的。 而她,宁愿被丹羽背叛。 “你休息吧,我先回去了,好好养伤,我就不来看你了。” 柳叶摆摆手离开了屋子。 丹羽看着她的背影,小姐,是察觉了吗? “起风了。”柳叶站在兰院的院子里,抬手接了一片枯叶,喃喃自语。 才不过离开一日,院子里丝毫都没有住人的痕迹,就像原来一直闲置一样。 “你从不喜来这个院子的,这会倒是让我好找。” 带着戏谑的意味,让人听来十分不爽。可柳叶无可奈何,皱着眉道:“伋叔,你就别笑话我了。”兰院幽静,她喜闹,自然是不喜欢的。柳伋素来少离父亲身边,这等寻人的差事,向来是柳固做的。 柳叶好奇道:“伋叔,这次为何是你来寻我?固叔呢?” “不是老爷的意思,”面上一向严肃的柳伋,眼中难得露出兴味的神色,“有些关于你那小丫头的事[丹羽的身份,只有柳劭及柳卫的几个高层知道。姬扬假死后,柳伋一直担心丹羽对柳叶不轨,暗中盯着丹羽许多年才暂放防心。众人在寻柳叶时,柳伋特命柳南暗中监视丹羽,发现其单独行动过一日,柳铭跟踪时,途中遇袭重伤。],我想跟你说说。” 柳叶挑眉,勾唇笑开,“伋叔的消息,向来准确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2.第三十一章 同泽十一年,十一月初九,冬至大祭方毕,丞相俞沛上书天子,自陈年老体弱,请辞丞相一职,还乡安老。 天子苦劝未果,终于十二月初三准其所奏,赏良田百亩c美玉c绸缎若干,并令御前侍卫统领墨靳亲送出城。 同泽十二年正月初一,天子连发两道圣旨,第一道下至宿国公杜府,本就是武将之首的大将军杜虔再升俸禄,其嫡长子杜良封从二品卫将军,于其常年戍守的北地赐将军府一座。 第二道下至国舅府上,国舅刘钧任人唯亲c用人不察,罚俸半年,于府中思过三个月。其幼子刘舟不学无术,调戏民女,屡屡欺辱忠良之后,褫夺官职,归家自省,三年后方可参加朝试。 这两道圣旨在朝堂中掀起轰然大波。天子与大将军不和,天下皆知。此次天子大大施恩于大将军,却打压了自己的亲舅舅,着实让人猜不透天子的心思。就当众人在猜测上意时,第三道圣旨砸了下来: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朕昚,在位十一载余,寡德不肖,无甚建树,上愧天地先祖,下愧万民,夜难成寐。劳先帝托言,江柳有贤曰劭,可强东泽。昚不敢有怠,为东泽及天下百姓,擅违恩师之意,再请柳公返朝。着五弟斡代昚亲迎镇国公柳公劭阖家归京,尊柳公为相。 钦此。 此旨一下,众人方知,天子抬高宿国公c打压刘国舅是为柳国公重新入朝铺路。这天,当真是要变了罢! 柳劭愿意重新为官,除了感念自己未完成先帝托付外,更是因为柳叶多次致使今上陷入险境。今上厚德,不追究女儿大逆不道之罪,他却不能当做什么都没发生。更何况柳家是臣,誓死忠心苏家是祖训。 他本与天子约好,正月初十他自行返京,将阖家都迁过去。待他入了柳府,天子再下旨拜官。不曾想天子竟昭告天下,怕也是想借此逼得柳叶一同入京。他对女儿,到底几分真心,几分假意,他实在看不透。 这位年少的天子,早已不是当年那恭谨求教的小小少年郎了。 江柳镇与朔阳城相隔甚远,圣旨快马传到江柳镇时,柳叶早在初七那日“离开”庐州,带着柳劭备下的厚礼去向新添金孙的二叔道喜。 实际上,他们知道圣旨的事是在初六,也就是天子颁下圣旨的第四天,他们便接到来自京城的飞鸽传书。而快马传旨,是初九到镇上。 “爹,洛王爷快到了,天色已晚,你少不得留他住上一夜,我不便现身,还是先走为妙。”初七柳叶冠冕堂皇地走官道离开江柳镇,又从小路折回,一直等到洛王爷一行人即将到了镇上才又打算走小路离开。 柳劭点头,“好。”略一沉吟,他补充道,“你自幼便是十分聪慧,也从未让为父操心过,但此次为父心中却是有些不安。这一路你定须万事当心,勿再像之前那般轻易地陷入险境。” “女儿知道,请父亲放心。”柳叶眉头忽颦,“朝堂险恶,父亲的身子又是方才痊愈,您也须顾好身子。” 柳劭笑道:“你无须担心,我虽在外,可朝堂上仍有我柳家的势力。”柳家虽不刻意培植,但毕竟根植朝堂多年,有些许势力也是正常。 “皇上有意发展商事,到时还有劳叶四少为我东泽商政护航。”说着还打算作个揖。 柳叶连忙阻止,知晓父亲是开玩笑,也半点不敢怠慢,笑着回礼道:“柳丞相折煞草民了,草民生为东泽人,自是原为东泽效犬马之劳。” 柳劭扶起柳叶,道:“此行你还需绕道你二叔家,我也知你心中甚是挂念阮家之事,但途中须得仔细着自己的身子,切记不可太过操劳。” 给二叔新添金孙送礼并非托词,那幼她一岁的堂弟柳潼于前年觅得美娇娘,年前诞下麟儿,也是柳家下一代第一个成员。 二月初六,她在江柳镇呆的时间已经够久了。二叔一家定居在北翟,这一去又得费去不少时日。阮家之事不可拖,她已命简苏开始着手给阮家最后一击。在所有事落定之前,她必须赶到容都,说服外公,以免他老人家一时承受不住,那她的罪过可就大了。所以父亲让她不可操劳,她只好蒙混应了,做不做得到是另一回事。 “小姐,我们该走了。” 白术与丹羽收拾好行李出来,见柳叶在与柳劭,出声提醒。他们主仆三人在苏斡面前都是真面目,若是打了照面,那可是大大的不妙。 “父亲,如此,女儿走了,父亲大寿之日,我尽量赶回朔阳为您贺寿。” “去吧。” 离别在这对父女之间已是常事,柳叶也不再多话,与丹羽c白术二人从后门走小路离去。 三人骑马急行,很快离开江柳镇。 白术见左右无人,缓下马速,道:“小姐,简苏传来消息,一切已经准备就绪,可以开始动手。另外,大舅老爷年前替人作保,现下借钱那人跑了,债主上门逼债,阮家至少得有一处布庄保不住了。” “简苏怎么做事的?不是让他看好那几个败家子吗?”柳叶拉着缰绳的手收紧,怒火涌上心头。 丹羽早料到小姐会是这副反应,安抚道:“小姐,这也怪不得简苏哥,大舅老爷那脾性,您还不清楚?!” 是了,她舅舅,她自然清楚。她娘阮清泠有两个庶出的弟弟,青辉c青泉,四个庶出的妹妹均已嫁人。 两个弟弟,一个老实巴交,学不来商人间的弯弯绕绕,一个好赌成性,虽是能勉强主持阮家的各大商事,但输出去的远远多于他能赚回来的。 当然,这两人相比之下她比较不那么讨厌阮清辉,起码老实也算是一种优点,不会打什么坏主意。 “别人家的庶子都谨言慎行,我这两个舅舅倒好,尽会瞎惹事。” 阮家已逝的大夫人,阮云氏出身绿林,却温婉贤淑堪比大家闺秀。阮家老爷是个好美色之人,娶了外婆入门之后没多久便不断纳妾,以致阮云氏一直郁郁寡欢。生下长女清泠之后,她的身子失调,竟是没多久就去了。 阮云氏的父兄一怒之下险些没把阮家给灭了,当时的阮家家主,是柳叶的外曾祖父,为息亲家的雷霆之怒,他答应将还未满周岁的阮清泠带在身边养着,并逼长子发下血誓,此生不得再有第二个夫人。 云家这才不甘愿地作罢,离开之前还留下心腹保护阮清泠,并教她防身技艺。阮家老爷在阮老太爷过世一年后,曾欲将生下两名男丁的阮孙氏扶正,云家听闻之后立即派人阻止,险些没把他的小命要了,彻底地将阮老爷吓得绝了续弦的心思。 这也是阮老爷将两个庶子当做嫡子来养的原因。 “姑娘留步!” 一个翠绿色的身影突然从旁边窜出来,展臂挡在柳叶的马前。 柳叶方才为与白术说话,马速已经放缓,但其冲击力依然不小。这不要命的女子如此贸然地挡在正在马前,柳叶三人立即勒马才堪堪在其前方几尺处停下,心下都不禁是一阵恼怒。 女子绾了妇人髻,一身翠绿衫子的样式虽然朴素,但其质地非普通人家能穿得了的。肤白胜雪,柳眉弯弯,杏目流动着着狡黠的神色,嘴角微扬,一副势在必得的模样。 这女子在样貌上,在柳叶的认知中属上等。柳叶自己生了副好相貌,但她其实并不喜欢美人。越是毒物,越是美丽。更何况此女眉眼中流露着一种高傲的神色,虽然从她身着的服饰来看,她的确应该有这底气。 “夫人有何事?”心下不悦,柳叶自然没什么好语气。 绿衣夫人从怀中掏出一叠银票,以命令意味十足的语气道:“我与夫君有要事要办,要你们的两匹马代步。” “小姐,”丹羽靠近柳叶,低声道,“此女带有朔阳的口音。” 衣着贵气c神情轻蔑c来自朔阳,又是在江柳镇附近,她的身份再清楚不过了。 “我们走。” 一偏马头,柳叶就要离开。 那夫人胆子也确实够大,移动身形,伸手拉住柳叶的缰绳,愠怒道:“你好大的胆子!竟敢对本我不敬!” 丹羽格开她的手,以防卫的姿态对着她。 “你们不过是小小的贱民” “夫人!”柳叶掀起嘴角勾勒出如花的笑靥,眼中是满满的寒意,“我行走四方,在四国打滚这么些年,也见过不少身份尊贵之人,说起来也很是巧合,我见过的,像你这样目中无人之人,竟是都没有好下场的。” “你” “阿茹,不得无礼!” 温润的男声,夹杂着无奈与宠溺,从柳叶的身后传来。她认识那个声音,果然,她没有猜错。 “走吧,人家的靠山来了。” 柳叶催马离开,丹羽与白术也不多做停留,打马跟随柳叶疾行而去。 是她错了,原来他可以忍受骄纵的女子。然而现在他的一切已与她无关,她也诧异,他在她的心里竟再也掀不起涟漪。 她知道,是她心底的人换了。 洛歌,再也不见了,你,已经不见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3.第三十二章 新的一年又开始了,这意味着柳叶从十九岁的老姑娘变成了二十岁的老姑娘。她方才十九岁的堂弟柳潼生下柳家下一代的第一位嫡长子,自是十分值得庆贺之事,只是对于柳叶来说,在二叔家里未免煎熬一些。 叶四少的发家地在南启,平日里在南启的时间自是多些,即使在北翟停留很长一段时间也不一定会来二叔家,但二婶热情如故,此次更是让她有些招架不住。 古往今来,长辈们最操心的不过是子女的婚事。身为柳家年轻一辈的长女,柳叶居然在这及笄便该嫁人的时代活活留到了二十岁的“高龄”,长辈们不但不解而且着急。柳叶的二婶便是个中翘楚。 柳叶的二婶出自第一红娘世家,自小耳濡目染,据说还是十岁时便会做媒,一张巧嘴更是能将白的说成黑的,总之经她撮合的男女,无不相爱地死去活来。做媒是她的爱好,若不是因为儿媳有了身孕,她也不会收山。 眼看着自己孙子都抱上了,侄女还是没有着落,她暗暗的着急,心中又有些亢奋——拒绝过皇上的侄女,若是经她撮合与某家公子好上了十几年不曾有过的战斗欲又被激起。 被第一红娘盯上的后果是——无时无刻c随时随地都置身于相亲之中,你永远都不知道下一刻将经历何等别开生面的邂逅。 终于,柳叶还等不及喝小侄子的周岁酒,便留下书信仓皇逃离这个是非之地,一路狂奔,以最快的速度离开北翟。踏上南启土地的那一刻,她甚至有种劫后余生的感觉。 丹羽与白术头一次见到能将小姐逼到此地步的人,在心里暗暗膜拜,果然不愧是第一红娘! 与此同时,柳劭也在洛王爷夫妇的迎接下,顺利抵达朔阳。 柳劭一行人到达朔阳时,正是正午。本是阴雨连绵的朔阳突然就放晴了,仿佛是为了迎接这位久离京城的大文豪归朝一改东泽格局。 天子是在柳劭抵达之前一个时辰便在城门等着了,也表示出天子对恩师的尊敬以及对柳家的器重。天子既在,百官又岂敢怠慢? 自然也有敢怠慢的,那便是宿国公杜大将军。当天子与百官站在成门外冒着细雨凉风翘首以盼时,大将军正舒舒服服地坐在家中与管家对弈,好不惬意。 当然,没有人可以说他什么闲话。皇帝亲迎,是他尊师,柳劭与他杜虔可没什么关系,如今权势滔天的人是他,后宫之主是他姐姐,柳劭算什么,那个小皇帝他都不放在眼里。 柳劭入京,乃是东泽的大事,天子本欲在宫中设宴为其洗尘,但被柳劭阻止了。 九年匆匆而过,再入京城已是物是人非。他还记得那年寒冬,他重伤痊愈,携着娇妻重回朔阳。朔风凛冽,前路无定,他的心却十分安静。 柳劭踏入长乐宫,淡笑着见礼,“太后娘娘,好久不见。” 他终是,违背了阿阮的遗愿,再次卷入皇权中心。想起那个如画的女子,他的心里柔软了一片,阿阮向来体贴,她一定不会怪他的。 视线回到甫入容都的柳叶。 容都是南启的京师,也是南启最大c最繁华的商都。这日又正好是月集,街上商品琳琅满目,小贩的叫喊声此起彼伏,行人熙熙攘攘c摩肩接踵。 柳叶低调地回到叶府,好生洗漱了一番,作了叶四少的打扮。叶四少存在的目的本是为了她娘报仇,所以她想以这个身份第一次见外公。当然首先,她要去隔壁的沈府,看看那久瘫在床的沈家大公子。 沈劥与家里人的关系不好,自成为皇商之后便独自立府,与叶府不过一墙之隔。柳沈两人多年好友,又都是随性之人,干脆在墙上开了个小门,也免了互换名帖那套。 柳叶熟门熟路地寻到沈劥住的院子,侍从们早已习惯,只平常地问好,还有人主动去厨房知会厨子,让做些她喜欢的糕点。 “阿沈,我来了。” 沈劥原名沈维生,皇商自是不同于一般商人,不可再用双字名,南启历任皇商都是由皇帝亲自赐名。然沈劥不喜欢皇帝赐的这个名,又不得违抗圣意,只好将他那福薄的娘亲为他取的“维生”二字作为自己的表字。他与父亲的关系向来不好,可谓是到了剑拔弩张的地步,是以他虽是元配嫡子,他的父亲却未给他取过表字,他为自己定了也无人指责。 柳叶自是知这层内情,才只叫他的姓,不唤其名。 “你不是入宫做娘娘了吗?怎么又回来了?噢,我知道了,一定是你太不像女人了,你们东泽皇看不上你。” 沈劥只着白色里衣,一头青丝随意地披散在身后,一双桃花眼盛满了戏谑,只瞄了柳叶一眼就又将视线拨回了手中的书卷,嘴角薄唇噙着兴味的笑。他坐倚在榻上,整个人慵懒而优雅。 “呸,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柳叶啐了口,拈起一块桂花糕咬了一口,“嗯,还是冬叔做的糕点好吃。听你这么说了,我就知道你是无恙了。” “说说吧,此次东泽皇宫一行如何?有没有见到那少年天子?他长得可有小爷我一半好看?” “什么少年天子,人家年纪比我还大。”柳叶顺手拍了他一巴掌,沈劥倒吸了口凉气,疼得噤了声。 一看沈劥面露痛苦,柳叶也有点慌了,“白术!白术快进来!!” 白术闻言立马跑了进来,见了沈劥的模样,便马上给他把脉。 沈劥缓了一会,嘴角扯出个自嘲的笑,“这副身子如此的不中用,连你这个不学无术的拍一掌都受不了。” 柳叶咬咬牙才将“不学无术”这几个字咽了下去,将扶在他肩上的手收回握成拳。 “你得了,捡回一条命都是万幸,不过到底是谁如此想要你死?” 沈劥压抑着咳了两声,整了整衣袖,有些诡异地笑着,“过几日你就知道了。” “故弄玄虚。”沈劥既如是说,柳叶也不再追问,而是问起他的身子,“你的身子怎的如此不抵事了?这大半年都过去了,就算你腿上的肉还没长好,身上的伤也该好了吧?” “这可不是因为沈爷身子的问题。”白术小心地拉开沈劥的里衣,探了探包扎好的伤口,“果然,沈爷的伤口上所上的药里掺了延缓伤口愈合的药,这药对身子无碍,就是伤口好得慢。” 柳叶眉梢一挑,精明如沈劥不可能发现不了药中的问题,却还放任着一直用着,这一想便了然了,遣退了白术,调笑道:“沈大爷这回是甘愿被人算计,倒是少见得很啊。” “就你知道。”沈劥慢条斯理地拢了拢里衣,对身上的伤毫不在意。 柳叶看着他眼中的宠溺神色,十分稀奇,“能让你这风流浪子流露出这种神情的姑娘,也不知是怎样的绝色。” 正说着,外面传来了敲门声,是沈溪:“爷c四少,秋姨娘来了。” “正说着呢,你那心肝宝贝就来了,我走了,让你俩去相爱相杀。”柳叶起身准备离开。 “诶,待会,”沈劥执起小案上的一个信封递给柳叶,“江寿州的人都撤了吧?最新消息,你看了会高兴的。” 柳叶接过信封,“谢啦,我明日再来。” “可别,过几日再来,反正我也不是很想见到你。” 柳叶走出屋子,果见沈溪与一向神情冷清的秋姨娘秋月瑄。 “夫人。”柳叶笑着与她打招呼。 “四少玩笑了,妾身不过是老爷的妾室,担不上‘夫人’二字。”冷清疏离而不卑不亢的语气与她的气质极为相似,还不等柳叶回话,里面就传来沈劥不耐烦的声音: “还在外面站着干嘛?你是来伺候我还是伺候那个姓叶的?” 秋月瑄一福身,入了屋子闭了门之后,柳叶依稀还能听到沈劥嫌弃的语气。 柳叶摇头一笑,沈劥那个别扭的性子,明明喜欢极了人家,在人家愿意委身时又偏偏让人做妾,还要搞个四位姨娘同时抬入沈府,其他三位又都是不好相与的,整个后院乌烟瘴气。 她没经历过女人之间的算计,但她明白女人的妒忌心有多可怖。 还好,她不用面对那些,还好。 沈溪见柳叶要走,问道:“四少不在府里用晚膳了?” “不了,你家爷与他的心肝儿浓情蜜意的,我怎好打搅他?好生照顾你家爷,我时间再过来寻他。” “四少慢走。” 柳叶摆摆手,回了叶府。 沈劥给的消息,是关于余子瀚的。 凤清山的匪寇被剿灭之后,余子瀚很长时间都没了动作,如柳叶所料,他找了各种借口查封了叶家所有的商铺,也抓了曾在叶家做过工的人讯问。许是没得到什么有用的消息,放人之后他消停了好一阵。 不久前,余子瀚又开始暗中出入他的老巢,与他那些暗中的手下商议一些上不得台面的事,却不想他爹余仲平被人绑着就在那间议事厅的暗格里,他的那些腌臜事让他爹听了个完全。他爹气得立马拉着余子瀚入京向皇上请罪。现在应当已在路上了。 柳叶以前不是没想过让余仲平自己发现儿子的所作所为,但她一直都没实施。一是余子翰的老窝有几个c具体在哪,她实在没法子查清;二是,如此对待一位父亲,实在太过残忍。 余子瀚是个十分优秀的人,也一直是余仲平的骄傲,又是嫡长子。儿子欺君罔上,依余仲平的性子,是决计不会包庇儿子的。让一位父亲亲手将儿子送上断头台,其痛不亚于剜心。 她还残存着的善念,便是尊敬慈父。 丹羽道:“小煜的仇,总算报了。” 白术皱起眉:“用此方法致余子瀚身败名裂,下手者必定不简单,需要派人去查吗?” “不必了,事情已经过去几日了,江寿那边我们的人又都已经撤了,阿沈都没查到有用的消息,想必我们也查不到什么了。” “四少说的是,”丹羽附和,“余知州是被绑在暗格中听到消息的,下手者肯定会隐藏好行踪,等我们从其他地方再调人过去,他们没准都离开江寿了。” “倒是可以传信给我爹,让他注意些。” “我会让叶家的人也注意着国公府的安危。” 柳叶点头,“从江寿撤回来的人,也可以过去了。让他们准备准备,三日后过江寿去,直接去州府衙门喊冤便是。叶琛机灵稳重,这些都不需要我教了。” 白术应了大步离开。丹羽看着他的背影,若有所思。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4.第三十三章 次日晨,柳叶刚用完早膳准备去店铺里巡视,叶简苏就匆匆忙忙地来了。 “四少,阮家出事了。” “出事?怎么了?我外公吗?” “去年九月十六,二舅老爷在李家私设的赌局里,输了一百万两白银,现下李家的老爷亲自带人上了阮宅里讨债。”叶简苏单膝跪地,“属下办事不力,还请四少责罚。” “我外公呢?我外公怎么样了?”外公的身子一向不好,这事一出,指不定气成什么样了。 “阮老爷约么着是撅过去了,我来时已经见人去请大夫了,这会子大夫应该已经进门了。” “起来吧。”私设赌场向来隐秘,也怪不得简苏没发现。柳叶端起桌上的清茶抿了一口,“以阮家现在的财力,还能负担这赌债吗?”。 叶简苏摇摇头,“阮家的店铺被我们收购得七七八八,这回阮家大宅怕是保不住了。” 见柳叶没有要走的意思,丹羽诧异道:“四少,你不马上过去吗?” “在人最绝望的时候,拉他一把才能让他最感念。李家要把宅子改成姓李,外公一定会想尽办法保住宅子,此时我提出只将宅子归于我的控制之下,仍然姓阮,就不那么难接受了,更别说这是他们的唯一出路。”柳叶笑着,一派云淡风轻,“阮家出过皇商,与南启皇室总归是有点关系的,李家不会让我外公有生命危险的。” 白术道:“可是四少,南启谁不知道因为夫人的关系阮家是得罪了皇室的,更别说这事阮家本就不占理。阮老爷被气得也是因为不孝子,父债子偿,子债父偿,天经地义。” 丹羽补充:“是啊四少,当年夫人离开,可是伤了皇室颜面的,阮家还蹲了大牢。如今若是闹出人命了,皇上也不一定就要管了。” 叶简苏:“小姐,他们说的也不无道理,你还是去看看吧。这些年我们对阮家动手,皇室也没出面阻止过,我们自己知道是四少你与皇上禀报过,别人却是不知道的。” 柳叶扶额,无奈道:“好了好了,就依你们,我去还不行吗?白术,去备轿,爷我去阮家。简苏,去叫上净山,我们一道去。” 阮家因李家讨债,一片混乱。通报过后,柳叶未经多少阻碍就进了阮家的大堂,据说这时老爷已经撅过去两次又醒来两次了。 “阮老爷。”柳叶挂上招牌笑容,先给阮老爷作了一揖,像是这时才发现堂上还有阮家以外的人,不掩讶异地道,“哟,原来李老板也在,我说阮家怎么这么热闹。” “好啊,你们这些狼子野心的人都来了,好啊!”阮老爷说着,掩唇咳嗽起来,站在旁边的夫人阮陈氏立刻上前为他顺气。 “阮老爷,别这么激动,事情发生了,自然是要解决的。白术,阮老爷年纪大了,去照看着。”狼子野心?嗯,这顶帽子不错。 “是。”白术领命,上前探查阮老爷的身子。阮老爷虽然不太配合,但毕竟是老人了,力气不足,他也没遇到多大的阻力。四少说了,保住命的前提下,可以采取一些非常手段。 “李老板,”叶四少自己落座,一派悠闲,“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叶四少,”李老板眼看着这个嚣张的黄毛小子,心里老大不爽,语气自然也是不好,“这是我与阮家的事,就算你在南启商界能管半边天,你与此事也不相干。” “你与阮家?”柳叶低笑几声,她服了徐应的变声丸,声音低沉沉的煞是好听,“阮家是我叶家的囊中之物,你说与我相不相干。” 阮老爷闻言,激动地站起身来,“狂妄!咳咳狂妄!你” 柳叶乐呵呵地道:“阮老爷别激动,你我都知,阮家现在的处境。白术,怎么做事的?没看阮老爷现在身子不舒服吗?” 白术暗暗横了柳叶一眼,心道:也不知道是谁将自己的外公气成这样的。 “叶四少,你什么意思”阮陈氏的话还未说完就被叶四少打断了: “我们三人说话,你有什么资格插嘴?”柳叶将目光转向阮陈氏,嘴角的笑意不断加深,“莫不是因为阮家久了没有正房管教,一个妾室也没了规矩?” 若不是她那两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儿子,她也用不着为了保全阮家累死累活。 “你!”阮陈氏不甘地将目光转回阮老爷,“老爷,你看他说什么,你可要为妾身做主啊!” 刚被白术强硬地喂下强心丹的阮老爷此刻沉着了下来,面无表情地道:“你且退下。”阮陈氏不依还待发作,阮老爷一个眼刀过去骇了她一跳,不敢再造次,低眉顺眼地站在一旁。 柳叶对阮老爷的上道很满意,回过头来,继续与李老板道:“李老板,你觉得如何?” 李老板默了一默,眼珠子转了几转,道:“阮家二少爷在我的场子里输了钱,”他拿出阮清泉签下的字据,“白纸黑字写的分明,大家都是商人,应当知道以诚信二字为本。” 叶四少使了眼色,丹羽上前接过字据递给她,仔细看过之后,点头道:“白纸黑字,的确不错。”叶四少状似无意地摩挲了会那字据,又道,“既是赌债,那请问李老板,这赌在公场还是□□?” 李老板立即回道:“自然是公场!” 南启不禁赌,但为保公平,严厉禁止在赌场以外的私场进行赌博,违者重打三十大板加罚三千两白银。 私场一般都设在家中,主人家容易作弊,也无人能监督。像阮清泉这种再不敢光明正大地出入赌场的赌徒,手痒时就会去私场赌。 “噢?是在公场?”柳叶看着李老板,却是吩咐丹羽,“丹羽,请沈爷遣人去看看,李老板的哪家赌场立字据的纸墨用的是我文坊的落云笺和酣墨。” 叶家文坊的落云笺与酣墨都是极为贵重的纸c墨,即使是富裕之家,也断不可能用于赌场之中。沈劥身为皇商,有监察之责,一旦查出李老板违背了律法在家宅中私设赌场,可立即进行处罚,事后再通过商王爷上报朝廷即可。 “这,这,你胡说!”李老板额头开始冒出冷汗,沈叶二人交好,南启人尽皆知,他与叶四少,那位皇商不肖说都会偏袒叶四少。再说了,叶家也不是好惹的,同时得罪皇商与叶四少,这种事只有傻子才会做。 “我是不是胡说你我说了都不算,还是请沈爷看看吧。丹羽” 李老板打断了柳叶的话,怒道:“你到底想要怎么样?!” “好说,好说。”上钩了,柳叶眼中的精光一闪而过,道,“阮二少爷欠下你的是赌债,那么我们也以赌来抵消这债。” 以纸与墨来证明李老板是在家中私设赌场终究是有些冒险,他此时能为柳叶左右,也不过是因柳叶与沈劥之间的关系,加之落云笺与酣墨的确是只有他家里才有,他已经慌了。等他冷静下来一想,万一想通了沈劥作为皇商不会偏袒任何一方,仅凭一张纸也难以说明他们是在私场赌的,又会生出一番纠葛。柳叶向来不做此等不周密之事。 “好,你说赌什么?”李老板从小开始赌,赌术精湛,想输就输,想赢就赢,这么些年来鲜逢敌手,他不信他叶四少一个开金玉铺子发家的人还能在赌术上赢了他去。 “李老板好像误会了,不是我与你赌,而是我手下与你赌。”叶净山配合地上前,柳叶继续道,“众所周知我叶四少以鉴宝发家,从不沾赌,赌术我当然是不如李老板。” “哼,如此你干脆认输便是了。”叶净山的名头他听过,是叶家赌场的主事人,据说赌术也是十分精湛,他的一些得力干将都曾败在叶净山的手上,大有与他相媲之能。 柳叶点点头,道:“也行,我认输,丹羽,去请” 李老板再次打断柳叶的话,咬着牙问道:“你到底要怎么样?” 柳叶的笑容上添上三分狡黠,眉眼之中隐约有些得意之色,道:“不如这样,这赌债我帮阮家还了,不过一百万两太多,李老板也不能收我一百万两不是?自然是要折个中的,我还你五十万两。” 李老板握着拳,怒道:“叶四少,你也太得寸进尺了吧!” “行啊,那要么李老板你与我的手下赌,要么你与我比鉴宝。当然若是赌的话,我们必然是要去正经的赌坊的,我这人遇见朋友了嘴就不怎么严实,到时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还请李老板多担待。”满意地看着李老板额头的青筋凸起,柳叶笑道,“若是这两者都不喜欢的话,那么我只好请沈爷多去您的赌坊坐坐,学习学习您的经验。” 李老板此刻甚至想撕烂那张笑盈盈的脸,他从未见过有人厚颜无耻得如此理所当然。 “五十万两,”李老板咬咬牙,“便五十万两。” “李老板果然是爽快人!”柳叶笑盈盈地转头看向阮老爷,“阮老爷,如此解决你可同意?” 阮老爷阴沉着一张脸,点点头。 “好,那么请阮老爷开一张一百万两的借据给我,我便帮你还了这张赌债。” “你!你!”阮老爷气血再次上冲,眼睛一翻就要晕过去。白术眼明手快,死死地掐住人中,就是不让他如意地撅过去。 柳叶突然觉得自己很不孝,默了一会才道:“字据上白纸黑字是欠了一百万两啊,我帮你们还了,自当是你们阮家欠了我的。难不成你们还想我白白帮你们还债?” 阮老爷的眼睛持续着翻白,双腿似乎还颤了一颤。阮清泉急道:“你明明只出了五十万两,怎的要我们还你一百万两!你叶四少经商就如此奸滑吗?” 柳叶理所当然地道:“你欠的钱本就是一百万两,李老板体恤我,又卖了个面子,给我折了中,与你何干?若是你正正经经地还他债,他能只让你还五十万两吗?” 李老板黑沉着脸不说话,谁让人家有后台呢? “对了,”柳叶继续笑得颠倒众生,“私场赌博的三十大板,以阮二少爷这肥硕的身姿应当很容易挨过的吧!” 这回阮清泉也开始颤了:“爹!”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5.第三十四章 阮老爷终是舍不得爱子吃苦,咬着牙签下了借据。柳叶体谅他经了这一遭,心火太旺,特意先行离开,下午再来与阮老爷商议阮家之事,阮老爷一口气好久没缓过来。 晌午过后,柳叶如约来了阮府,只是这次,就没那么容易进去了。一个十五六岁的男童拦住了她: “叶四少,你当我们阮府是什么地方,是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地方吗?” 那人束着发髻,身着淡蓝色长衣,还未长开的眉眼中隐约透露着精明干练的意味。 丹羽附在柳叶耳旁低声提醒:“这便是大舅老爷的长子阮文皓,虚岁十八。” 柳叶眯着眼看了看他,嗤笑一声,道:“一个小小童子就敢拦我叶四少的路。现下的阮家,莫说你,便是你爹都是说不上话的。我不与你浪费时间,进去通报你爷爷。” “叶四少!”阮文皓握紧拳头,眼中几欲喷火,“你莫欺人太甚!” 柳叶嘴角噙着讽笑,道:“没有能力的人才会被欺负,既是无能,又岂能怪他人将你欺负得太狠了?” “叶四少,老爷有请。” 管家适时出现,柳叶随着他直接入了阮老爷的书房。 “阮老爷。”柳叶笑着看着阮老爷,阮家,她势在必得。 “叶四少,请坐。”阮老爷端坐在书案后,一脸凝重。 柳叶坐下后,立刻有丫鬟奉茶。她抿了口茶,待丫鬟退下后才不紧不慢地道:“阮老爷,您应当知道,我对阮家势在必得。” 阮老爷阴沉着脸道:“你这是要赶尽杀绝!我阮家到底哪里得罪你了,你要做到这般地步!” 柳叶一哂,道:“这些产业在你手里又能怎样?你们阮家能守得住吗?” “你!”阮老爷撑在案上的手握成了拳。 “别人不知道,您老还能不清楚吗?阮家,早已是强弩之末,不入了我叶家,迟早也是别人的盘中餐。” 阮老爷闻言冷静了下来,他说的没错,阮家现在靠他勉力支撑,他年事已高,又还能支撑多久?自泠儿一走,阮家再也没有能独挑大梁的承袭人,那两个不争气的儿子不能指望,孙子辈的又还未能成气候,要守住祖业,着实是难。 柳叶知道自己说到了外公的痛处了,也不急,缓了一会才道:“以阮家现在的财力,拿什么与叶家抗衡?”她拿出一叠字据,“您那两位不成器的儿子所欠下的债远不如您所知的,这些全是他俩亲手所签的字据,你若不信可与他们对质。” 阮老爷闻言一惊,立马查看起字据来。果然是两个儿子的笔迹!这一叠字据所欠下的债款起码有六百万两,阮家寥寥无几的产业c田地,加上这幢大宅都抵不了这么多钱。阮家当真要完了!他颓然的坐在椅子上,阮家的祖业,当真是要败在他手里了。 眼看着阮老爷面色的变化,柳叶趁热打铁:“阮老爷,现下摆在你眼前的有两条路,一,叶家继续打压阮家,直到所阮家的产业都姓叶为止;二,心甘情愿地将阮家产业转移到叶家名下,等阮家有了能主事的人,我再将产业还给阮家。” 阮老爷放下字据,正色看着柳叶,正正经经地打量着这个可畏的后生。柳叶脸上笑意不减,从容地对视着他犀利的目光。 良久,阮老爷道:“据我所知,叶家在南启商界的地位仅次于沈家,近年来又在开辟其他三国中的商路。而我阮家已近垂暮,即便是全收入你叶四少名下,于叶家的实力也毫无助益,反倒累及你们。如此,你费尽心思想得到我阮家,到底为何?” 柳叶不答反问:“听阮老爷这般说,我能理解为您选择了第二条路吗?” “先告诉我原因。”阮老爷很坚持,天上不会掉馅饼,叶四少花大力气得到阮家这块鸡肋,一定是有什么原因。纵使他已无路可退,只能踏入叶四少设下的这个陷阱,他也不愿毫不之情地将阮家交到别人手里。 柳叶默了一会,第一次在对手面前失了笑容,端起茶杯细细端详,是出自钧窑的茶器。许久之后,她才恢复笑脸,以玩笑的口吻道:“也许是因为你生了个好女儿。” “泠儿?”阮老爷脱口而出,“是泠儿让你来帮阮家的?你与泠儿是何关系?” 柳叶不答他的话,自顾自地道:“生意人讲究的是诚信,我便实话与您说了。这两年为了帮您的两位公子善后,我着实花了不少心思,所以你我达成协议之后,阮家产业十年内的一切收入全归我叶家所有,我每月会派人给您和您那些夫人们一定的钱,足够你们各自的日常开销。至于您的两位儿子及孙子,阮家以布庄发家,我会给他们各自一家布庄,由他们自负盈亏。这次再将铺子全部亏掉,那铺子便彻底改姓叶。” 阮老爷沉默了一会,终究是点头了,他有些失神地道:“我可以答应你,你告诉我,泠儿她现在好吗?那个男人,她自己选的夫婿,待她如何?” 柳叶的双目中也染色几分阴霾,笑脸也有几分哀伤,“大概好吧,她已经过世多年,她在那边应当好吧。” 叶家打压阮家已近两年,其间阮清泠从未出过面来支持过阮家。柳叶知道阮家对母亲的意义,知道即使母亲与阮家已经断绝关系,也断不可能如此袖手到此等地步。告诉外公实情,一来是不想让外公觉得母亲是如此绝情,二来也是断了阮家的念想。 “什么?!”阮老爷激动地起了身,“你说什么?!泠儿她我将泠儿好好的交给那个男子,他便如此不珍惜她么?”他忽然有些理解岳父与大舅子的愤怒了,当得知自己好好的女儿已离人事,心中的闷痛非未经历过者能知道。当年妻子过世后,不足一年他便娶了小妾,委实太过荒唐无情。 “不是,”柳叶笑得有些哀伤,“不是天底下的每个男子都是薄情郎。那个男人对她很好,至今也再未娶过任何妻妾。他们有一个女儿,阮大小姐去时很满足c很安详。” “泠儿她,一直都很傻。”阮老爷颓然地坐回椅子上,再无妻妾?那个男人比他强,相比女儿,妻子才是所嫁非人。叶四少刚才说女儿?他的外孙女?哀伤袭满的双目突然又有了光亮,“我的外孙女,她怎么样?及笄了吗?可已婚配了?” “很好,虚岁二十,尚未婚配。”柳叶忽觉鼻头一酸,立即低头摆弄起自己的衣袂。她感觉到了了,一位老人对自己素未谋面的外孙女的关心。 暗暗调整了呼吸后,她起身向外公拜别:“阮老爷,明日我会派人过来与你商议具体事宜以及交接,还请您务必好好清点阮家的所有家产。告辞。” “如若你见到了我的外孙女算了,算了。”阮老爷将脸埋在大掌里,终究还是没有再说后话。 柳叶猜想他许是想让她带话让外孙女来见见他,然而未来的路尽是未知数,她不敢向他保证什么,只当做没听见。快要出门时,她突然想到在府门前遇到的那童子,回头道:“我见着阮大少爷的长子资质不错,好好教导,他日兴许能有一番作为。” 阮老爷并未回话,她不确定他是否听到了她的话,也不再说什么,径行离去了。 “你跟我爹说了什么?”阮清辉与阮清泉两兄弟在花园拦住了柳叶。 柳叶对两位舅舅本就没有好感,又看太阳甚毒,着实觉得这两位舅舅没有眼力见儿。心中升起一阵不悦,转眼看到凉亭便径自走了过去,坐在石椅上方才开口:“不过是给了阮老爷如何解决你们兄弟二人欠下的外债的法子,阮老爷答应了,觉得那法子甚好。” “什么法子?”见柳叶如此随意,反倒要主人家跟着他走,阮清泉又觉得恼怒,“你还真把这当你自己家了?” 柳叶一听,乐了,“托你们两位少爷的福,这幢宅子现在的确还不是我的,但明天就归我叶家名下,我若是愿意,这便是我家。”看了看天色,他一边走一边道,“不与你们废话了,两个败家子,看着就让人生烦。” “你!”阮清泉追上来要打柳叶,白术尽职地把他拦开,“阮二少爷,你知道我们四少与衙门的关系,难道你想再多受受皮肉之苦?” “二弟,不得无理。”阮清辉拦住阮清泉,“叶四少,债是我兄弟二人欠下的,还请你不要为难家父。” 柳叶停下步子,嘴角挂着讽笑,“噢?不为难你们的父亲?那你们欠下的钱谁来还?难道是在期盼债主能够一笔勾销?” “这”老实的阮清辉一下子没了主意,急得满头大汗。 柳叶一哂,道:“阮家已是我叶家的囊中物,你们去好好收拾自己的衣物,明日便给我搬出阮府。” 见阮家兄弟未再说话,柳叶心情颇好地抬步离开,阮文皓却在府门前堵住了她:“终有一日,我会把你打败,将我阮家今日失去的一切全夺回来,将你加诸在我阮家的耻辱十倍奉还!” 看着他眼中的愤怒,她笑开了道:“我很期待那一天。”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6.第三十五章 次日一早,柳叶转换成了“九姑娘”的装束,带着一群人浩浩荡荡地入了阮府。阮老爷子未出面,只是命管家及账房将所有账册c地契及各房钥匙交给柳叶。柳叶命叶简苏受了。 阮家不愧曾是南启的第一富商之家,正所谓百足之虫,死而不僵。柳叶这才知道,若不是外公软化,叶家要想拿下阮家怕是还需要费一番功夫,也幸好没把外公逼得太紧,否则他若是决心与叶家斗到底,叶家要全部拿下阮家,那她可就亏大发了。 柳叶现在是这宅子的主人,自是往哪儿去都没有人敢阻拦了,于是她走到了母亲旧时居住的碧落阁。 这碧落阁是阮家每代承袭人所居的处所,阮老爷的元配夫人阮云氏过世后,那时阮家的当家人c南启的皇商阮太老爷执意让刚足十岁的阮清泠搬入碧落阁,同时也日日将她带在身边教她经商,大有将阮家交给阮清泠的势头。 据说阮清泠离家后,阮老爷立即下令封锁碧落阁,任何人不得进入其中。而这院子虽是草木无章,但看起来也是干净整洁,不像是久无人居的样子。 柳叶将丹羽与白术留在院外,独自走到书房。屋子的装潢c用具都十分简朴,墙上都挂着字画,有出自名家之手,有的落款是清秀的簪花小楷,写着她娘亲的名字。 看着那一幅幅字画,柳叶不自觉地眼眶泛酸,她想起幼时娘亲拿着她的手,一笔一划地描红,即使她刻意捣蛋,娘亲也不苛责,反倒温柔地告诉她书c画时需注意的问题。 她抚上画轴,喃喃道:“娘,我会好好照顾爹,我会保护阮家,我会保护你的宝贝。” “谁在那里?”声音里略带沧桑,语气十分诧异,显然是没料到会有人入了这碧落阁。 柳叶转过身来,静静地等待来人。 那人是大丫鬟的打扮,服饰陈旧,衣裙洗得发白,未施粉黛,大概四十岁左右。她见到柳叶时,手上端着的木盆摔在地上,水流了一地。 “小姐?!” 她又仔细看了看,眼中的光芒黯淡下去,一边蹲下身收拾地上的狼藉,一边道歉:“对不起姑娘,我认错人了。” 柳叶猜她大概是娘在柳家的贴身丫鬟,她听娘提起过,她生得一副好嗓音,歌声宛如出谷黄莺一般宛转悠扬,因而得名宛悠。而如今听的她的声音,只有不符合她年纪的苍老与低沉,哪有半点悠扬的意思? “无事,”柳叶一顿,“方才你可是将我当做了阮大小姐?”她容貌虽然出色,但从来没人说她与母亲长得相似,更别说将二人人称同一人。宛悠跟随母亲多年,应是非常熟悉母亲的人,她又怎会弄错了? 宛悠收拾的手一顿,低声道:“姑娘方才的眼神,像极了我家小姐,这一看又不大像,兴许是我看花眼了。”她默了一默,继续道,“这许多年过去,我家小姐孩子都应当是好几个了,怎会是你这般年轻的小姑娘。” “原来如此。”柳叶点头,也不再说话。 宛悠收拾好地上,起身问道:“姑娘是何人?怎会入了这碧落阁?” “我是叶家阿九,因听说碧落阁向来是阮家承袭人的居所,心生好奇,特意前来看看。”柳叶对她还是很礼貌的,娘还在时,每每提起这位与她一同长大的贴身丫鬟时都满脸愧疚之意,怕是这位忠仆当真如娘所料,一直守在碧落阁里等她回来。 宛悠点头:“原来是九姑娘。姑娘既能来此,这阮府怕是已经姓叶了吧!” “不错,阮府已归入我叶家名下。”见她神色渐渐黯淡,柳叶赶快补充道,“你若愿意,仍可继续守在这碧落阁。当然,我想阮大小姐并不愿看到你如此孤零一生。” “姑娘大恩,宛悠多谢。”宛悠对着柳叶作了一揖,“这里是小姐的家,我自是要将此处打扫干净,以待小姐回家。” 宛悠孤身一人已在此处守了二十余年,足见其决心,柳叶便也不再劝她,想着待她年老之时命人好生照顾着便是。 书案旁立着画缸,缸里有几卷画轴,柳叶心念一动,执起一画展开,宛悠见状想要阻止已是不及。 画轴展开,里面是个隽秀的男子,剑眉星目c温润如玉,不是柳劭又是谁?画还未完成,画中人却已是十分神似。 柳劭素来以儒雅为主,若说他青年时还有几分不稳重,那如今便真真做到了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 阮清泠笔下的柳劭便是他青年时——眼底隐藏着自傲,隐隐透露了将领的威风凛凛,整体上却给人温文尔雅的感觉。柳劭便是能将如此矛盾的气质集于一身,毫无维和感。天底下能将他的神色刻画得如此入微,除了阮清泠只怕也是找不出第二个的,而作此画时的阮清泠还不是他的妻子。 柳叶正在出神之际,宛悠走到她身边,道:“姑娘,我家小姐不喜欢别人动她的东西,还请您不要为难我。” “噢,好。”柳叶有些拘谨起来,对于宛悠来说,她是“别人”。 将画小心地收好放回花缸,她问道:“这可是阮大小姐离家前不久所作的画?”娘是个谨慎之人,怎可能将东泽朝廷命官的画像如此随意地放着?除非是爹刚好寻来,娘急匆匆地出了门,之后再无机会回来将此画仔细收好。 “不是,小姐离家前早好些年作的。”宛悠看着画出神,“此画还未作完时,小姐带着粮食匆忙赶去了东边,回来还不及继续完成这画便又说要去与西南大贾谈生意,这一去便是一年半,再回来时也没提过要完成此画,我也就忘了。” 带着粮食去东边?所以是在与西氐一战之前,娘就认识了爹?为何从未听爹娘提起过? 她还未想出个所以然时,丹羽敲了敲门,道:“姑娘,简苏有事要报。” 柳叶对宛悠道:“日后这宅子改姓了叶,我自是不免得要派人进来守着的。”她指了指画缸里的画卷,“有些什么别人碰不得的,你若没地方放着便交给叶家人,他们会好好守着的。” 听了柳叶的话,宛悠心念一动,明白了她话中之意,福身道:“婢子省得,姑娘放心。”当年小姐将此人的画像全部都放在暗格里隐秘保存着,定是不愿他人见到此人,叶家的九姑娘知道小姐的心思,莫不是见过小姐? “姑娘是否见过我家小姐?” 柳叶踏出院门的脚一顿,终究还是没说什么,只是道:“你且保重好身子。” “简苏有何事?”离开碧落阁的柳叶大步向潇湘院行去。这潇湘院是阮家当家人处理商事的院落,她离开时叶简苏正在里面翻阅账簿。 丹羽答道:“好像是账务的问题。” 柳叶突然停步白了丹羽一眼,意思是:我不知道是账务的问题吗?还要你说! 丹羽装作没看见,她天生对数字犯晕,小姐还指着她能说出个花来? 柳叶入了潇湘院的书房,只见叶简苏一脸凝重,问道:“什么事?” “姑娘,”叶简苏起身将账本递给柳叶,指着上面一处开支,“阮大少爷去年五月十六支了三十万两白银,我查了两位少爷欠下的所有债务,均未发现这笔钱的下落。” 柳叶看着账本,眉头一点点收拢,“你继续说。” 叶简苏解释道:“去年我依姑娘你的吩咐派人暗中跟着两位少爷,五月时其实阮大少爷陪着大少夫人回了趟娘家,期间失踪过十几日,我方才查了记事簿,是六月初一我们没了大少爷的踪迹。”一顿,心中暗自抹了一把冷汗,道,“当时姑娘不在南启境内,也不方便接收消息,我便自作主张命人四处寻找阮大少爷的踪迹。等我想上报时却发现阮大少爷已经回来,而且像是没有惹出什么麻烦,我也就没放在心上。现下一看,我怀疑” 柳叶脸色一沉,道:“你怀疑得没错,这两件事肯定有联系。” 叶简苏也皱了眉,道:“姑娘,去年肖氏的娘家的确有过大危机,是阮大少爷去了一趟之后才恢复过来的。” “简苏,你都已经猜到了,又何必再说那些无用的事?”柳叶的脸色缓和了一些,嘴角勾起,眼神中的凶意毕露,“你我都知阮家早已是自身难保,怎么可能拿那么多钱出去给肖氏的娘家?这可真是不咬人的狗不叫!”阿沈说她过几日就知道了,就是这个意思? “属下知道了,还请姑娘治属下失察之罪。”简苏弯下腰,一个八尺男儿竟如此在一个姑娘家面前冷汗直流。不怪他没胆,是姑娘着实笑得太恐怖了啊! “此事怪不得你,让简瑜去查查到底何人是此事的中间人。”简瑜是简苏的妹妹,负责情报的收集与情报网的建立,是柳叶的得力助手之一。 “你继续清点账目,我去找沈劥确定。” 柳叶大步离开阮府,以最快的速度找到沈劥询问他所怀疑之人。 沈劥此时正侧卧在花园凉亭中的小榻上,一位美貌的姨娘娇滴滴地倚在他身边,时不时喂他些水果,而那位秋姨娘则是站在一旁,眼观鼻,鼻观心,一脸淡漠。 听到柳叶的询问,沈劥斜眼看着她,笑道:“你不都已经知道了吗?” “真的是阮清辉?” 突然支出的巨款c不知踪影的十几日,加上沈劥明明知道雇凶之人是谁,却迟迟没有动作,这也大大不符合他的惯例。 沈劥没有说话,玩味地看着她,柳叶知道,她是猜对了。 “老爷,再吃一口。”那位姨娘柔若无骨的手在沈劥身上摩挲,一手捏了一小块苹果送到他的嘴边,时不时再抛上个媚眼,看得柳叶一身鸡皮疙瘩。 沈劥极为配合地张口,一手挑着她的下颌,当柳叶的面就朝着那红唇直接吻了上去。 柳叶赶紧背过身去,嫌弃地道:“你要不要如此放荡!” 良久沈劥才结束了这个香吻,那姨娘眼中染上一层迷离,急促地呼吸。 沈劥满意地看了她一眼,再语带嘲讽地对柳叶道:“没有成婚的人,没资格说话。” 柳叶嗤之以鼻,啐了一口,与秋姨娘道别后离开了沈府。 白术问道:“小姐,怎么处理阮大少爷?” “哼,他既然敢使阴招,就别怪我叶家不客气了!”柳叶眼中露出一丝凶光,她本还想着这舅舅起码没有坏心思,没想到却是一肚子坏水,暗地里使坏,这种人不好好教训都对不起她自己,道,“找人暗中将他狠狠地教训一顿,我要他三个月内下不得床偏偏肚子又不允许!” 白术了然,这是要将阮清辉打得躺在床上三个月,又连连下泻药,让他不得安宁。 “还有,商场上让简苏给他多使些绊子,不用给我面子了。简瑜若是找到此事的中间人了”柳叶摸着下颌琢磨了一会,“我觉着心肠如此狠毒之人,死了都不可惜,但我们叶家手上不染人命,就放他一马,不过下半辈子是不需要开口说话了。” 白术应了,柳叶补充道:“这毕竟是上不得台面的事,下手记得干净些。” 丹羽道:“属下会做得神不知鬼不觉。”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7.第三十六章 清点阮家产业进行得很顺利,基本上未让柳叶过多操心。所有店铺如约并入叶家,其中不乏有闻名南启的铺子,比如祖业布庄如意庄,再如客栈归来居。 归来居位于容都最繁华的东街,是少有的建有三层的楼。在第三层凭栏而立,既可一览容都繁华,又可观赏城外高山连绵。归来居的菜色多样,色香味俱全,其主厨是从皇宫里出来的御厨,这是先帝的恩准,除非阮家再无客栈,那御厨才可去其他地方任厨。 柳叶接收阮家产业时,吩咐要将那些有能力的人留下继续任职,那些通过关系进来的庸人则是通通辞退。叶家的钱,从来不养闲人。 这日中午,柳叶特地命人将三楼视野最好的靠栏一侧留了下来,此处的一楼正是归来居的正门处。 柳叶坐定后,看着一桌子香气四溢的美食食指大动,正想开动时,小二来报,阮家大少夫人求见。 柳叶略一迟疑,道,“带她过来。” “姑娘,这肖氏找你干嘛?”丹羽坐在柳叶身旁,一边吃一边问。 柳叶摇摇头,坐在另一边的白术一边为丹羽布菜,一边道:“会不会是因为简苏命人将分给他们铺子里的上好绸缎全搬空了?” “是吗?”柳叶眉梢一挑,眼中散发出格外惊喜的光芒,“简苏做得真不错!” 阮清辉与阮清泉两家搬离阮府时,柳叶特意让人看着他们收拾,绝不让他们多带走一点财物。简苏再让人将分给阮清辉的好绸缎全搬走,相当于是只给了他们糊口的银子。凭着无半点商业头脑的阮清辉与还未弱冠的阮文皓,又无外物的帮助,要想再爬起来,那可就难了。 “九姑娘,大少夫人到了。”小二将人带上来后识趣地离去。 肖氏身着华贵的衣裙,满头都是繁琐的金银头饰,脸上敷着价值不菲的脂粉,除了眼底有些恨意,面色从容,看不出半点难色。 柳叶好整以暇地看着她,笑道:“阮夫人,你寻我何事?” 肖氏直直地盯着柳叶,“你让他们下去,我要单独与你说。”语气中带着高傲。 柳叶上下打量了肖氏,道:“既然阮夫人如此要求,你们就下去吧。”她倒是想听听肖氏到底想说些什么。 丹羽与白术离开后,肖氏问:“将那间铺子里的东西全搬空,是你下的命令?” 柳叶点点头,“是,那又如何?” “那又如何?”肖氏激动地上前一步,道,“叶四少与我们说好的,将两间铺子分给我们与清泉,可有说要将我们铺子里的好布料全搬走?” 柳叶摇摇头,“没有。” 这时的肖氏,不再掩饰怒意,咬牙道:“你家主子都没有下过这种命令,你一条狗凭什么做这种事?你们叶家出尔反尔,就不怕天下人笑话吗?” “狗?”柳叶嘴角的幅度加深,眼中染上一层阴霾,“我还是第一次听到如此愚蠢的话。”低笑一会,她带着笑意道,“你当真是不知道叶家现在是谁做主?我看你是连剩下的一部分布料也不想要了。” “你!你不要逼我!”肖氏靠近柳叶,居高临下地看着坐着的柳叶。 柳叶很不喜欢这种仰头的姿势,于是也起了身,后退一步与她保持着安全距离,“叶四少只说了会分铺子给你们,可有说过将铺子里的布料给你们?好吧,我承认他原来的意思的确是将所有的布料都留下,可那又怎样?”她比肖氏略高半个头,如此微微低头的姿势令她甚是满意,她勾着讽笑,“谁说了施舍的人不能改变主意,将施舍的东西变一变?我的意思就是叶四少的意思!” “你这毒妇!”肖氏咬着牙,“这是你逼我的!” 毒妇?这肖氏所说的话真是令人很不开心啊! 眼见肖氏步步紧逼,柳叶沉着脸慢慢后退,“你想干什么!” “做什么?”肖氏的脸气得通红,一边迅速靠近柳叶,一边道,“我想要你死!” 柳叶被她猛地抱住,怔愣之中,只觉小腹处一痛。她向那处按去,发现是一把剪刀插在她的小腹中,正不断地流出温热的液体。 原来肖氏将利器藏在袖中!她下意识就要摸出藏在身侧的匕首。心念一动,不行!不能在大庭广众之下伤了她,否则此事便说不清了! 她放弃了反击,双手甚至在肖氏背后打了手势阻止暗卫出手。她知道,以现在的姿势暗卫不一定能看见肖氏的动作,但他们只要知道有人要对她不利便会立即出手。 正想着,她打了手势:肖氏一定要完好地离开归来居。 柳叶双手握住肖氏的腰,大声道:“来人啊!肖氏行凶!” 肖氏听到柳叶的叫喊,像是受了刺激,猛地使力抱住柳叶向后奔去,柳叶受了伤,本就是勉力支撑,肖氏又是一副不要命的势头,她被带得连连后退。她们本就离木栏不远,柳叶的腰上撞到木栏上才堪堪止住了退势。背后猛烈的撞击扯动了小腹处的伤口,疼得她闷哼了一声,眼里冒了金星。 肖氏却还是不罢休,手上使力,脚上一绊,本就气力不足的柳叶被她推得往楼上栽了下去。 柳叶下坠前,心想:简瑜消息有误,肖氏竟有武功! 午时用膳之人本就不少,柳叶这一叫,除了丹羽c白术,许多客人都纷纷围了上来,一时间人声甚杂。但他们终究慢了一步,丹羽c白术进来之时,只见到柳叶被肖氏手脚麻利的推下了木栏。 两人立刻飞身上前,白术迅速制住了肖氏,丹羽朝楼下看时,只见柳轲c柳铭与两个护卫装扮的男子打得火热,柳叶则是在一个坐在轮椅的男子怀里。 丹羽脚一点地,从三楼跃下,试图夺回小姐。一个护卫横箭拦住她的去路,招式凌厉的将她隔绝在那坐着轮椅的男子好几里之外。她立马抽出长鞭与那护卫相战。 准确的说,柳叶是正好摔入了这个坐着轮椅的男子怀里。她落下时,男子正好要进入客栈,许是感觉到上头有什么东西,抬头一看,是一个女子从天而降,大有要降入他怀里的势头,于是长臂一揽,将她接入坏中。 这时的柳叶眼前已经有些模糊,似曾相识的场景,她迷迷糊糊的看着那张陌生的脸,好像与姬扬的脸,笑着呢喃:“大魔头,你来接我了!”说完就昏死过去。 男子见越来越多的人要加入战局,封了柳叶周身的几处大穴,不紧不慢地将她放入他来时坐的马车里,双手在轮椅的把手上一拍,稳稳当当地也上了马车。他的随侍见状将轮椅也放入马车固定好后,不慌不忙地驾着马车离开。 叶家的人被男子的护卫死死地缠住,只能眼巴巴地看着自家姑娘被人劫走,半点办法都没有。 叶家九姑娘被阮肖氏刺伤后,失踪了。 一个时辰之内,此消息传遍了容都的大街小巷。沈府下人上报此消息时,商王爷卫陌正巧在沈府与沈劥对弈,闻了此消息立刻入了皇宫将此时禀报皇上。皇上闻言震怒,立即下令将阮肖氏一家收监,并派出铁衣卫搜查九姑娘的消息。 说来也奇怪,那马车在出了城门三十里之后就再也无迹可寻,就似人间蒸发了一般。 为寻柳叶,叶家c沈家c商王爷府几乎倾巢而出,比一年前沈劥失踪时有过之而无不及。 沈劥失踪,不到一日便被寻到了,柳叶此次失踪,足足七日无半点消息,所有人全都急坏了,远在安垣的柳袤听说侄女失踪,命未走镖之人尽数前往容都寻找其消息,均未果。 柳劭收到女儿受伤之后被人掳走生死未卜的消息时,正在御书房与苏昚商讨科举变革的事宜。天子体恤新丞相挂念的琐事甚多,特许其下人在紧急情况时入宫报信。 来报信的是柳固,附在柳劭耳边宛若蚊音地报告了柳叶受伤及失踪。他知道柳叶的身份牵连甚广,可小姐已经失踪好些天了,如此大事他不敢怠慢。 苏昚耳尖,与柳劭相隔又不远,他隐约听到了“柳叶”c“失踪”的字眼,眼中光芒一闪,道:“可是令爱出了什么事?” 柳劭微微弯了弯腰,脸上是一如既往的平静与温和的笑,“承蒙皇上关心,不过是小女贪玩,前几日受了伤又失去了踪迹,急坏了她这几位看着她长大的叔叔伯伯,现下有了她的消息,柳固前来报信。” “柳小姐受伤了?”苏昚自行挑出了关键字,眉头深锁,“朕立刻派人前去接她回京。” 柳劭起身揖了一揖,道:“微臣谢皇上隆恩,不过小女伤了骨头,不宜移动,等过些时日小女伤好回到家中,微臣定让她亲自向皇上道谢。” “真是如此?”苏昚有些怀疑,柳家之人向来稳重,若不是大事,怎会到了这御书房来报信?固师父的脸色凝重,不像是好消息,只是恩师那云淡风轻的模样,倒真不似出了什么要紧事。 柳劭依然是十分从容的微笑着,道:“微臣怎敢欺瞒皇上。” 柳劭的笑能让人感受到一种莫名的心安,苏昚稍稍安定了心神,“如此,我们继续下棋。” 落下一子的苏昚,面上冷然,心中却无法恢复之前的平静。相比之下,柳劭似乎丝毫不为柳叶的消息所影响,每落下一子都毫不留情,子子都是杀招,苏昚节节败退。 柳劭看着举棋不定的苏昚,放下手中的棋子,道:“皇上,你的心不静。” 苏昚干脆也放下棋子,“朕在这方面,的确不如丞相。” 柳劭摇头,笑道:“你可知你父皇如何从废后之子的身份坐上的皇位?” 苏昚低头,神色黯然。 先皇原是以嫡长子的身份名正言顺成为的太子,后其母陈皇后被贵妃赵氏诬陷,明帝生性多疑,一怒之下将陈皇后打入冷宫,不久后褫夺陈氏后位,并赐白绫三尺,下令其薨后不得为其立碑立牌,其身投于乱葬岗。陈氏外戚c先皇均受牵连,但凡与陈氏有半点关系的官员都尽数外放,太子被废。 先皇从太子一下就变成了罪后之子,明帝一度不愿见到他,其生活之艰辛和屈辱可想而知。先皇隐忍十数年,终于寻到契机重新取得明帝的信任,又在百官之前逼得那贵妃露了马脚,为母亲洗清冤屈。明帝将陈皇后追封为德贞皇后后,先皇这才又重新有了成为储君的资格。 “请丞相教我。”苏昚坐直了身子,他知道柳劭是要说些他忽略了的事。 “德贞皇后蒙冤后,先帝太子之位被废,比普通的皇子尚且不如,直到庆延十六年才有了转机。皇上可记得,这一年发生了什么事?” 苏昚低眉思索,庆延十六年正月被派去江寿一带治理水患,历时三月,回来之后明帝大加褒奖,但仍然未得重用;五月,被派至余梁整顿吏治,大刀阔斧地整改了一番,稍见成效时,当地百姓无不称赞,明帝又将其召回京城,闲闲地晾着。若是如此都看不出明帝有心打压父皇,那他就真的是傻了。可这一年父亲的政绩也就这两样,莫非丞相说的是,“庆延十六年十月二十六,明帝下旨赐婚给父皇与杜太后,同年十二月二十四完婚,丞相说的可是这个?” 柳劭颔首,“皇上不要觉得靠女人不光彩,这世上,成者为王,一个后位能拉拢一个大世族,是极为划算之事。” 苏昚有些戒备地看着柳劭,“丞相到底要说什么?” “皇上已经二十又五,再不立后也不合适。微臣认为,”柳劭的笑中透露了几分诚恳,“宿国公杜大将军家的小女儿与皇上乃是天作之合,也是后位的上上人选,皇上不妨考虑?” 第一次,苏昚在柳劭面前c因为柳劭的话,沉了脸。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8.第三十七章 柳叶醒来时,是她被神秘的轮椅男子带走后的第三日。她手用力一撑想要起身,小腹处传来阵阵疼痛让她不自觉地闷哼了一声,这才发现自己的喉头一直在冒烟,口中还有药汤残留的苦味。 “姐姐你醒了。”一个未及笈的身着翠绿色衫子的小姑娘笑嘻嘻地端了水过来,将她小心地扶起后,将水凑到她唇边,“我家先生吩咐了,姐姐醒来之后定是口渴得紧,一定要时刻温着茶水。” 柳叶咕噜咕噜喝了三大杯水才终于解了渴,歇了口气才道:“有劳姑娘费心。请问姑娘,这是何处?” “不费心不费心,姐姐你生得这般好看我每日能照看你就很满足了!姐姐你也不要姑娘姑娘地叫我了,我听了难受,叫我绿俏就好了。”翠绿衫子姑娘笑得很开心,还不忘回答柳叶的话,语气中毫不掩饰其得意,“这是我家先生的山庄,名叫念无求,很有名的,你应该听过吧?对了姐姐你叫什么?” 柳叶听到绿俏说她好看时,老脸不禁一红,被如此天真烂漫的小姑娘夸,感觉还真不是一般好呢!再听得她说此处是“念无求”后,整个人就彻底不淡定了,“你是说念无求?无求先生的念无求?” “呀!我就知道姐姐你听说过!” 智计无双独风迹,机关术数念无求。早在她还是随着父母四处周游时,无求先生的大名,在四国便已是如雷贯耳c妇孺皆知了。 十多年前,白道青桦帮与黑帮蛟龙派遭小人挑拨,两边都四处寻求帮手,连时间和地点都约好了。无求先生为避免无谓的死伤,不辞辛苦地来回充当说客,又揪出了幕后黑手,这才避免了一场大战。 再有某白道大侠被人陷害,遭白道唾骂,为黑道所不耻,甚至其亲人都与其划清界限。无求先生听闻此消息之后,立马赶往钦州,不到三个时辰便将事情查清,将罪人送入官府,还了那大侠一个公道。 无求先生大仁大义,素来为黑白两道所尊崇,若谁敢与先生作对,那便是与整个江湖为敌。 她幼时起就一直十分仰慕无求先生,只是先生实在太过低调,他的念无求也是只闻过其名,从来不知是在哪一国里,她想见先生的愿望也一直落空。不想今次竟为无求先生所救,定是她上辈子做了什么大善事,老天让她有好报了。 “原来念无求是在南启境内,我在南启生活了十数年,又长年累月地四处奔走,竟从未见过念无求,果然是神秘得紧。” 绿俏闻言,格格娇笑,转了转眼珠子,故作神秘地道:“姐姐当然不曾见过,南启的念无求是在容都不假,其实却是在一个谁都没想到的地方,姐姐你猜猜!” 柳叶看了绿俏一眼,她的表情似乎在道:你猜不到的,快问我!坏心眼地不想让绿俏那么得意,她蹙眉思索了一会,很快就有了答案:“原来是百鬼林!据说百鬼林一入就会迷失方向,是恶鬼们将活人引入地狱的林子,没有人会想到大名鼎鼎的念无求竟会屈居于此处,当真是聪明得紧!”想着心中对无求先生的敬意又深了几分。 绿俏一脸钦佩地道:“姐姐你好厉害!就是在百鬼林里,你怎么知道的?!” 如此可爱的小姑娘,柳叶不禁莞尔“你的表情很明显。”见了绿俏一脸茫然的样子,她笑了笑又道:“你方才说南启的念无求,那其他地方也有念无求吗?” “有的,”绿俏点点头,“四国都城其实都有念无求,哪里的人烟最稀少,哪里就是念无求。” 这倒有些出乎柳叶的意料了,“那无求先生是哪国的人?常住在南启吗?” “不是,我家先生一直住在北翟,很少外出。下月在安垣有一场武林大会,武林盟主邀请了我家先生出席,先生就带着我们来了。”绿俏解释完了,才觉着不对劲,“姐姐,我都跟你说了这么多了,还是不知道怎么称呼你!” 柳叶笑了笑,“你不是一直都叫我姐姐吗?”见小姑娘又有些茫然,她才道,“我是叶家的阿九。”原来如此,原来是在北翟,看来她可以多去北翟玩玩了。 “九姑娘?姐姐你是叶家的九姑娘!”绿俏惊叫着出声,“我幼时就听过九姑娘的名头了,我一直都觉得你很了不起,跟我家先生一样了不起!” 幼时就听过,柳叶的笑容僵了僵,额角落下几滴冷汗,她年纪还当真是大了,二婶的担心也不无道理。缓了好一会,她才踌躇着道:“你家先生,我能见到他吗?” 绿俏一脸“你为什么说这种傻话”的古怪表情,道:“当然可以啊!这几日都是先生亲自为姐姐诊的脉,不过两个时辰以前先生已经来过了,说了姐姐最多三个时辰就会醒来,让我好好温着水。” “他今日不来了吗?”柳叶有些失望,看见绿俏有些探究的表情,她有连忙解释,“我的意思是,无求先生救了我,我要向他道谢。” 今日才知无求先生还会医术,她对他的仰慕之情又深了一层。 绿俏笑得有些调皮,道:“九姐姐,你可是被我家先生亲自抱回来的,我听洛意哥哥说,你从天而降,直直地掉入先生的怀里,先生觉得与你有缘,就将你带回念无求了,这还是第一次有外人进来念无求呢。” 从天而降掉入一个男人的怀抱?柳叶觉得有些尴尬,一会又疑惑地道:“我的护卫没有阻止吗?他们怎会任由你们将我带走?” “这我就不知道了,我待会再去问问洛意哥哥。”绿俏歪着头想了想,补充道,“就算阻止了也没用,羽轩哥哥们的武功很厉害的!” 她失踪这么久了,外面的人怕是找她找疯了。念无求如此神秘,用信号弹是绝对不适宜的,她的伤很重,一时半会没法离开,还是请绿俏找人去帮忙比较实际。 于是斟酌了一下用词,道:“绿俏,姐姐承蒙你家先生所救,感激不尽,不过姐姐突然失踪,家人一定会担心,你能不能帮姐姐找人去叶家或者沈家报个信?” “姐姐,”绿俏有些为难地看着柳叶,“念无求与别处不大一样,庄子外面的百鬼林其实不是有鬼,别人一进来会迷失方向是因为先生摆了阵。虽然先生教过我们如何出去,但大多数人依然不知道路应该怎么走,所以” 见柳叶蹙眉,她赶紧道:“不如等明日先生来看你了,你再跟他说,我们家先生可好说话了,肯定会帮你的。” 没有其他的办法,柳叶也只好点头,“好吧,那我等明天。” 绿俏见柳叶面上有些疲倦了,扶着她躺下,识趣地退了出去。柳叶到底是伤得太重了,又说了会子话,体力也已是不支,倒头就睡了过去。 她没想到的是,这一等就等到了第四日。 绿俏说她家先生知道她已经醒了,就是没什么大碍了,不需要日日诊脉,只是改了方子,让她日日服汤药c换伤药即可。 不得不说,无求先生的药效果很好,她的伤口愈合得很好,不过醒来的第四日她已经可以下地了,只要步子不太大,就不会牵扯到伤处。 不过她疑惑的是,如果只是刀伤,为何会让她昏迷了将近三日?难道是失血过多?她记得那日掉下楼后她就昏迷了,甚至产生了幻觉。她虽未练过武,但也知道自己的身子不会如此不济。常年在外奔走,她的身子不同于一般的闺阁女子,再加上姬扬又用药为她养了将近一年的身子,之前受伤她都不曾像此次这样支撑不住。那把剪刀里,怕是大有文章。 正想着,绿俏那丫头就风风火火地跑了进来,兴奋地道:“九姐姐,先生来看你了,你不是一直想见他吗?” 柳叶先是吃了一惊,回过神来之后,心中升起一阵紧张,就像是学生正在等待夫子考课是的心景。几轮深呼吸后,在绿俏的催促下她才检查好形容,出门迎接。 她刚出得门来,风迹也正好入了院中。他身着月白色长袍,妆扮十分素朴,长相平平无奇,就是在茫茫人海中一眼望去都难以会注意到的那种。他坐在一张黑色的轮椅上,嘴角挂着平和的笑,看起来很是平易近人。 说实话,柳叶原来以为的无求先生是人中龙凤,各方面都应是出类拔萃,没想到他的容貌生得普通,如此倒让她心中生出几分亲切之意来。 绿俏兴奋地大叫:“先生,你可终于来了,九姐姐一直都想见你呢!” 柳叶上前作了个揖,脸上盛满感激的笑,“风先生,小女子叶家阿九,多谢先生救命之恩。” 风迹摆手,笑道:“九姑娘无须多礼,风某与姑娘相见即是缘,救你本也是举手之劳。” “在先生看来是举手之事,于阿九而言乃是天大的恩情。阿九在此答应先生,无论日后念无求有何要求,只要是叶家力所能及之处,叶家一定办到。” 风迹笑而不语,看了柳叶一眼。 柳叶恍然发觉那一眼的意味深长,她说那句多余的话做甚?以念无求在江湖中的地位,应该根本就不需要叶家来做什么了,只消一声,怕是江湖众人便会双手奉上了。心中的紧张陡然升高,悔意让她额头沁出几颗冷汗。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9.第三十八章 风迹通过门槛上的小坡入了房内,柳叶紧随其后。 柳叶刚入门,就听风迹温和地道:“你们都留在外面,我要为九姑娘诊脉。” 绿俏跟他的几个随侍应了声是,全留在外面,并贴心地将门带上。 风迹坐在桌子旁,拿出脉枕,仰头看着柳叶,“九姑娘请坐。” 柳叶落座后自觉地伸出右手放在脉枕上,“有劳先生。” 二人静默片刻,风迹道:“姑娘的伤口愈合得很好,只是有些问题,请姑娘做好心理准备。” “先生是说,阿九身上的毒?”能伤她身体至斯的,除了剪刀上有毒,以她对这方面的了解,她还真想不出其他什么原因来。 “九姑娘果然聪慧。”风迹脸上依然是温和的笑,丝毫未因柳叶猜对是毒而掀起半分波澜,“姑娘身上所中之毒,应是‘红颜醉’。” “红颜醉?”再次听到这种毒的名字,柳叶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略有些失神。 风迹这会的眼中倒是有了一丝不一样的光芒,只是柳叶愣神未看见,他道:“看姑娘的反应,姑娘也知道这种毒?” 柳叶点头,“是,我有一位神通广大的故友,他曾与我说过红颜醉是青炎帮的毒。” 风迹道:“不错,此乃青炎帮少主姬扬所制独门□□,十一年前姬扬身死,五年前青炎帮满门被灭,如果不是余孽将药流出,那便难查了。” 姬扬擅毒,所制之毒多藏于青炎帮总部的百毒阁中,宣罗门收钱杀人,他们有没有翻查过东西,或是杀手走了之后有没有人再进去顺手牵羊都确定不了,想要查出□□流源,那可几乎不可能。 “先生,那毒源自何处,阿九不在意,也管不了,方才先生说的问题,是说此毒先生也解不了吗?” 风迹的语气十分平静:“不是,姑娘身上的毒已经解了,只是这红颜醉专为对付女子,对女子的身体伤害甚大,姑娘又被伤到了下腹处,子宫受寒,日后大概很难再有身孕。”一顿之后,又道,“姑娘平日里的月事可准?可会腹痛?” 柳叶小脸煞白,又听他的问话,微微觉得有些羞窘,“我从未准过,不曾疼过。”徐叔跟白术都道,她身子很好,所以不跟一般姑娘一样来月事了疼得要命,至于月事的日子,等她成亲之后就会准了。 风迹仿佛没有注意到她的羞赧,点点头继续道:“日后可能会有些腹痛,吃些暖宫之药,注意腹部保暖即可。” 柳叶觉得,自己很无力,为什么她觉得眼前这位无求先生有些拎不清轻重的?现在是关心以后会不会腹痛的事吗?更重要的难道不是她以后有可能无法生育的事吗?正在她抓狂时,风迹又开口了: “至于姑娘生育之事,风某手下医治过的人,从来没有治不好的,你可安心。”他眼中有一闪而过的黯然,只是柳叶太过欣喜而忽略了。 柳叶起身作了一揖,“多谢先生!” 风迹收好脉枕,自行控制着轮椅要往外行去,柳叶赶紧起身道:“先生可能帮阿九一个忙?” 风迹平淡地道:“念无求向来不与外人结交,庄中人也不轻易离开,如果是通知外人以外之事,风某可以命人去做。” 柳叶噤声,除此之外,她也没什么要做的事呀。 风迹临走之际,道:“下月安垣有一场武林大会,你可随我同去。” 风迹的意思很明显,柳叶本就是他随手所救的人,也不好再提什么要求,安垣有三叔,也有叶沈两家的商铺,到时候一到安垣她就马上回去,就是有些对不住外面的人。 柳叶作揖,“如此,就依先生所言,先生慢走。” 风迹走后,柳叶躬身久久未起来,无求先生面上平易近人,令人感觉十分亲切,但实是淡漠疏离得很。不过能见到传闻中的无求先生她就很高兴了,本也不奢求与之能做朋友。想是如是想,只是柳叶这些年被奉承惯了,从来无人如此毫不留情地拂她的面子,一时心中有些难堪,不愿起来。 绿俏年纪到底是小,心思又极为单纯,自是不懂她心中的弯弯绕绕,蹦蹦跳跳过来扶起柳叶,有些好奇地道:“九姐姐,先生都走了,你为什么还不起来啊?我家先生向来和善,不拘这些俗礼的,你也不需要这样的。” 嗯,对你们这些庄内人和善罢了。柳叶回了屋里喝了茶才感觉自己完全舒了气,拉着绿俏坐下,问道:“绿俏,我虽非江湖中人,但也知晓一二江湖事,无求先生的腿” 柳叶面露难色地看着绿俏,没有再说下去。江湖上关于无求先生的消息虽少,但身体残缺这种大事,怎么可能会没有走漏过一点风声? 一向大大咧咧的绿俏这时也压低了声音,道:“其实我也不大清楚,我听说先生以前的腿是好的,不过从我记事起先生就一直是坐着轮椅的。” 柳叶闻言更加好奇,问:“那你可知道他的腿到底出了何事?” 一向乐观的绿俏此时露出些许忧郁的神色,低声道:“我听说过,庄子里的老人们说,当年夫人遭奸人暗算,中了个叫什么‘红颜醉’的毒,先生为给夫人解毒,到处寻药。后来先生失踪了一段时间,再回来时药是寻到了,夫人却来不及了,先生的腿也” 夫人!?原来无求先生也是有夫人的,原来无求先生也是个痴情种子,能得无求先生的倾心,必然是个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女子罢! 原本是给无求先生的夫人的药,如今却阴差阳错让她成了受益者,真是何其不幸,又是何其幸运! 至于红颜醉,当年她亲手害死姬扬,现在他所配制的c专用于惩治不忠女子的毒,竟被人用于她身上,当真是天理昭昭,因果循环,报应不爽。 只是姬扬虽善毒,也配制过多种□□,但他向少使用自己所制之□□,也不将配制之法传给外人,以前她从未听姬扬提起过他与无求先生有什么深仇大恨——若是提过,她定然不会那么崇拜无求先生,毕竟于她而言,无求先生只是活在传闻中,而姬扬是她生命中很重要的一个存在。 那么,姬扬夫人身上的红颜醉是不是他所下c姬扬是与风迹有仇还是与他的夫人有仇? 想到这,柳叶有些头疼,是她钻牛角尖了,姬扬与风夫人都已作古,还计较那些做什么?不过风迹算是在她心里有了疙瘩。 左右闲着无事,她也比前些日子精神些,她开始与绿俏闲话:“绿俏,念无求这么神秘,你是怎么进来的?” 绿俏也很高兴有人能与她聊天,道:“我是家生子,从生下来就一直在庄里头,这次是先生看我从来没有出过庄,我又求了好久,这才答应带我见见世面。” 家生子,世代忠贞,倒也不负念无求自给自足的作风。柳叶笑了笑,还打算问什么的时候,一个略有些苍老的声音在外面大声叫着绿俏,她认得出那是管事刘婶的声音。 绿俏蹦蹦跳跳地出去了,柳叶跟着她向刘婶友好地笑了笑,刘婶面上虽客气,眼中却是满满地防备。绿俏随着刘婶离开了,柳叶无奈地叹了口气,转身回了屋子。 若非知道自己原来与风迹毫无交集,她都要觉得自己是被软禁了。不能与外界联系不说,她的活动范围就仅仅是她所在这个小院子,出门处处不是机关就是各种奇怪的阵法,稍微绕久一会就让人头晕。绿俏呢,虽是个没心眼的小姑娘,但其他人不是,她的精神稍好一些后,每次跟绿俏聊天都会被人打断,似乎是在刻意阻止她了解念无求的情况。 她已经失踪好几日了,父亲应当也知道了,又该让他担心了。只盼望武林大会的日子快快到来,这如坐针毡的日子快快结束。 “先生,您刻意留下那九姑娘,又劳心劳力地为她疗伤解毒,到底有何用意?”念无求主居无所求的书房之内,洛意问坐在书案旁,一脸温和的男子。 风迹笑容不减,道:“她与我有缘。” “从天而降的缘分?”洛意想到了那天的情景。 风迹不答反问,“洛意,你跟着我多少年了?” 洛意虽不明主子问这话的意思,但还是老老实实地答了:“从先生大伤之后就一直随侍在您左右,已经九年了。” 风迹了然地点点头,双目看着桌案上的某处出神,嘴角衔笑,“难怪你不知道,她原来,也是从天而降掉入我的怀里呢。”语气充满了怀念与痛心。 洛意闻言立刻噤了声,先生会露出这种表情,那一定就是想起了那位先生用情至深而他没有福分见到的夫人。庄里人这么些年都不敢在先生面前提起夫人,就怕惹得先生伤心伤身,他真是罪该万死。 难怪这些天先生沉思的日子多了,原来是那位九姑娘惹起了先生的伤心往事,也难怪一向不近女色的先生会特意地照顾一位素不相识的姑娘。 洛意没有发觉自己在潜意识里开始讨厌柳叶。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0.第三十九章 风迹口中的下月,也没告诉柳叶具体时间,整日无所事事,她的伤口已大好,只是这日子甚是难熬。她百无聊赖地坐在院子里数叶子时,对绿俏提出的可以带她去花园里走走的建议欣然接受。 风迹以机关术数闻名天下,其实他也极擅阵法。念无求里到处都是风迹设下的五行八卦阵,结合机关加以运用,别说一般人根本找不到念无求,就算进得了庄子也不一定再能出去。 柳叶自问记忆过人,但她在跟着绿俏左拐右拐了不知道多久后,终于放弃了记下路线的心思,因为她整个大脑都混乱了,抬头看天欲分方向时,发现身边绿荫围绕,根本看不到天色如何。 “绿俏,你是如何记下这路线的?”柳叶纳闷的看着一直走在前头的绿俏,她走得有些急,面色也不是一般的凝重。 柳叶等了好一会也不见绿俏回话,也就不再说话,默默地跟在她的身后。 活泼的绿俏露出这种表情,是迷路了? 又走了大约一刻钟的时间,绿俏终于露出笑容,舒了口气似的道:“终于到了!” “到了?”走神的柳叶看了绿俏一眼,终于意识到鼻尖萦绕着浓郁好闻的花香,她又上前几步,才发现自己已经置身于一片花海之中。 红的c黄的c紫的c白的,牡丹c月季c桃花c梨花,还有许多她叫不上名字来的花,姹紫嫣红好看极了。一大群蝴蝶在其中翩翩起舞,蜜蜂也在“嗡嗡”地不停采蜜,和着周围的鸟声,好不热闹。花团锦簇之中,一条小径曲曲折折直通园中一凉亭。 “九姐姐,怎么样?美吧!” 绿俏洋洋得意的语气中,一向不喜花草的柳叶也不自禁地点点头,“美。” 确实美,百花争艳,缤纷错乱中带有一种杂乱之美,硬是让人在这一片柔弱的花中感受到种花人豪放c洒脱的品性。让她也不得不为之惊叹,险些在这五彩中迷了眼睛。 “我们去里面那个亭子吧!”得到肯定的绿俏,笑得更加开心,“今天有些热,那个亭子最好乘凉了。” 柳叶表示同意后,沿着那小径像亭子走去。 这条小径十分窄,仅容一人通过,两旁都是各色各样的花,令人有种被百花簇拥的感觉。凉亭看着不远,小径却很是蜿蜒,想来是方便赏花之用。 亭子上有块匾,龙飞凤舞地书着两个大字——“亦无求”,亭中的石桌上,摆着一局残棋,黑子得势,白子陷入僵局。 柳叶一见就苦了脸,她自幼被爹娘逼着学习对弈,不管是在爹还是在娘,甚至是后来的姬扬手下,回回都是惨败,这“弈”之一艺,而言堪称噩梦,着实是喜欢不起来。 “九姐姐会下棋吗?”绿俏见柳叶的脸黑了,以为是她被这局棋困住,解释道,“我听庄子里的老人说,先生早年与一个人对弈,久久解不了此局,因此特意在花园中的凉亭里设下此棋,无事时来想想解法。这么些年来都没有撤掉,估计是先生还是未想出破解之法,所以姐姐也不必在意这局残棋。” 柳叶琢磨了会,点点头,“是很难。”细看之下,她竟觉得这黑白两路都有点似曾相识,但双方都具有的强大威压性又让她觉得那是她的错觉。正待细思时,温润的声音传来:“九姑娘好雅兴。” 柳叶抬头便见风迹坐在轮椅里不紧不慢地向她行来,一身月白长袍,嘴角衔笑,百花之艳映在他身上c脸上,加之其浑身散发的儒雅之气,她觉得他平平无奇的脸突然变得好看了许多。 柳叶回过神来时,风迹已在她三步之外了,她赶紧笑着作揖,“阿九在房里呆的久了,一时无聊央了绿俏带我出来走走,这才来了花园,还望不会搅扰先生的兴致。” 风迹盯着那局棋,眼神有些飘忽,漫不经心地问:“你道这局棋如何?” “呃,”柳叶惭愧笑了笑,不好意思地道,“阿九不过是个满身铜臭的商人,于这黑白之道不是很懂。” “商人,铜臭。”风迹喃喃低语,沉默一会,突然笑了,语气怀念地道,“你可听说过阮家大小姐阮清泠?” 娘?柳叶面色如常,心中却是十分震惊,他为何突然提起娘,还是以这种语气?莫非他与娘认识?可娘明明知道她一心仰慕无求先生,为何从未听娘提起过他? 小小地失神之后,很快地镇静下来,她笑容无波地道:“自然听过,阮大小姐是我们南启的第一奇女子,也是我一直很钦佩之人。不知风先生突然提起阮大小姐有何用意?” 风迹终于将目光移回到柳叶身上,他微微仰头,笑道:“此局棋,阮大小姐执黑子,风某惭愧,执的白子。” “风先生居然认识阮大小姐?”这回柳叶脸上的震惊却是没再掩饰,她娘认识风迹却不给她引荐,难道是两人之间有什么不为人知的隐情?这样一来,风迹可不就相当于成了一位长辈了?柳叶默默在想,要不要开口叫他叔叔。 风迹一点也不意外她的震惊,他深居简出又长居北翟,阮清泠向来只在南启,他们认识的几率的确不大。想到那个不让须眉的奇女子,他叹道:“阮大小姐经商之才令人折服,这棋艺也是十分高超,令风某望其项背。” 柳叶没有在意他提起她娘的初衷,心中燃起一阵得意之情。她娘果然是了不得,居然让无求先生如此敬佩。她又瞄了一眼那局棋,眼中又闪过一束光芒,在这黑白之道中,她娘竟能将世上智计无双的风先生压迫到这种地步,真真是太厉害了。 难怪她会觉得这局棋眼熟了,她爹娘常常对弈,也经常会将自己见过的难局重现出给对方看,这局棋兴许就是因此她曾见过。 风迹一看柳叶的脸色就知她其实会棋,左右无事,道:“九姑娘,可有兴致与风某对弈一局?” 柳叶再次苦脸,那局残棋中,白子虽是弱势一方,但一点也不难看出执白子之人非泛泛之辈。依她往时与娘对弈时的惨状来看,毫无疑问她是下不过风迹的。于是为难地道:“风先生,阿九于这黑白之道只是略知一二,先生棋艺高超,阿九定会扫了先生兴致。” “你若不下,才会扫了风某兴致。” 风迹不再理会她的为难,伸手在石桌拍了几下,石桌上的棋局先是上升了几寸,桌面左右打开,其下又出现了一个棋盘,慢慢升起后向右一移,原来的残棋由左陷入石桌之中,桌面缓缓闭合,棋盘下移稳稳地落在桌面上。风迹又拍了几下,石桌的一处再次缓缓打开,升起两个棋笥后,再缓缓闭合。 柳叶一副惊奇的脸色,早知风迹擅长机关术数,今日方得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九姑娘请。”风迹将黑子放在对面一方,温润地笑着,做了个请的手势。 “既然先生如此雅兴,阿九就班门弄斧了。”柳叶落座后,闭目一会,集中精神在眼前的棋盘中。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1.第四十章 一连四盘,均是以柳叶落败告终,她总有种感觉,好像风迹极为熟悉她的棋路,她还未落子,他就已经知道她下一步会下在何处。她瞄了瞄风迹温润无害的脸,默默搜索了一下脑中的面孔,发现自己的确没见过一个这样的人。可能只是巧合,或者是风迹故意引导她,她着了他的道? 还没等她想个明白,风迹温和的声音就响起,“还继续吗?” 柳叶抬头看他,他的脸上依然是挂着温润的笑容,直视她的双目一只乌黑澄澈,一只仔细看来略略有些混浊,望不到底,看不穿他这个人。 她低头看了看棋盘,又是如上一盘,他似乎在逗弄她一般,每局结束时都将她被打压在角落中仅存不多的胜负欲重新燃起,让她败得丝毫不甘心。这种恶劣的行为,她再次看了看他总是笑容的脸,应该是错觉吧? “先生棋艺高超,阿九甘拜下风。”说什么也不能继续下了,左右都是个输,没意思得紧,她从不否认自己是个好赢之人。 闻言风迹也不勉强,将手中的棋子放回笥中,笑道:“姑娘的棋艺并不差,勿妄自菲薄。” 柳叶只当他说的是场面话,若真是不差,怎会在他手下讨不了半分便宜?棋盘上的白子路数温和厚实,就如风迹给人的感觉,与之前那盘残局中白子的凶狠截然不同。若是他不让她,她怕是输得依然是一败涂地吧。 风迹像是知道她心中所想一般,失笑着道:“姑娘可是在想风某与你下棋时的棋风与之前残局中的棋风截然相反?” 柳叶一怔,快速点点头,“是啊,是先生担心我输得太难看,所以特地手下留情的吧?” “不是,”风迹笑着摇头,解释道:“棋风如人生。当年与阮大小姐对弈时,风某不过是方才弱冠的少年,正是意气风发的年纪,自然年轻气盛了些。如今风某已过而立,若还是那般沉不住气,倒叫姑娘你笑话了。” 听了他的话,柳叶并没觉得自己被安慰到多少,倒是觉得他浑厚的棋风与父亲有些相似,不知他俩对弈会是何等光景。 看了看天,她才惊觉早已过了午时,眼看着就要到申时了,连忙起身告罪:“先生见谅,阿九一时不察,竟误了先生用膳的时辰,还望先生恕罪。” 风迹没有责怪之意,笑道:“也不能全然怪你,是风某提议对弈。既然午时已过,就与风某一同在此亭中用膳可好?” 不等柳叶回答,他径自在桌上敲打了几下,石桌如方才一般打开,收入棋盘后又合闭。桌面上有些奇怪的纹路,柳叶才疏学浅,看不出其中的奥秘,却也不深究,这念无求中奇怪的东西多了去了,她若是每样都要弄清楚的话她得累死。 柳叶正想着,不知何时不见的洛意领着四人端着膳食走进亭子,洛意伸手将一淡蓝色的绸子铺在桌上,余下四人将饭菜放好之后又原路返回。 “冰冰蓝绸!”自洛意走近时,她就已盯着他手中的绸子,等摸到时才敢确定这的确是千金难求的冰蓝绸。她不可置信地道:“这上好的冰蓝绸,就被用来当桌布?!”她的脸上c眼中仿佛都写着“暴殄天物”这四字,“如此糟蹋”这几个字,天知道她多难才咽下去。 无视洛意一脸鄙夷的神色,她颤抖着手摸着桌上被残害的冰蓝绸。他们可知这冰蓝绸织法极为复杂,工序尤其繁琐,她有一处专产冰蓝绸的作坊,可她自己仍不舍得用,而他们竟如此糟蹋,她简直心疼得心尖尖都冒血了。 “这布很难得?”风迹总是从容的笑脸上终于有了丝意外,也不怪柳叶的多管闲事,解释道:“风某向来少出门,念无求也一向都是自给自足,倒不知道此物在外间是极为贵重的东西。” 柳叶闻言奇道:“念无求中自产冰蓝绸?”貌似还很常见的样子。 风迹默了一会,嘴角勾起的幅度稍稍下拉,眼神飘散,又是一副追忆的模样。柳叶也不敢打扰,良久才听他道:“风某的未婚妻,将这绸子的织法。” “哦。”柳叶点头,原来他的夫人其实还未过门。在这男子妻妾成群的世间,能得一男子如此深情,那女子何其幸运?若是她唉,不想了不想了,她的命运,似乎已经掌握不了在自己手中了。 自那日凉亭对弈之后,柳叶觉着风迹对她没了之前的疏离,两人也时常一同对弈c用膳,有次风迹还会让她到书房欣赏他所作的字画。天知道柳叶多不喜欢这些文人的事物,她一直被爹娘嫌弃字写得丑,也就是比那武人二叔c三叔的字好看些。 风迹实在是个很有规矩的人,每每两人独处都是在庭院之中,就算在房中也会将门窗都打开,申时一到就会立刻令洛意或绿俏带她回去。 绿俏说,她是这么多年来她见到的第一个进入无所求的外人,也是第一个先生愿意亲近些的女子。 柳叶倒不知道自己是何处能得无求先生如此青眼,但总觉得先生看她时像是透过她在回忆什么。她记忆中没有任何关于无求先生的印象,那么先生许是通过她在想什么人。她问绿俏,绿俏年纪太小关于先生的过去也不大清楚,其他人又对她一直都有防备之心,无处求解,她也只好作罢。 她醒来的第十日,风迹一行人动身前往安垣。她虽不常回家,但一直记得父亲的生辰是在四月初七,每年她都会亲自挑选或打磨一件器物命人给爹送过去,不过今年却是不能了,甚至要令父亲担心。 风迹将烤好的兔腿递给柳叶,见她面带忧愁,问道:“阿九为何一直闷闷不乐?” 在柳叶看来,风迹与母亲认识,那么就相当于自己的一位长辈,他待她又一直不错,是以极力要求他直接称“阿九”便可,风迹见她坚持,也就随了她。 柳叶看着烤得色香俱全的兔腿,也不隐瞒,道:“家父生辰将至,我却至今下落不明令他担忧,实在愧为人女。” 风迹沉默了一会,微笑道:“你这可是怪我未帮你传信?” 柳叶闻言马上否认:“先生救我一命,阿九感激不尽,哪还敢劳烦先生?先生也知我的身份,往年我也不常回家,不过都会命人送去器物祝贺,不过今年是不能了。” “礼物?你爹可有什么喜欢的?”风迹沉吟后道,“你误了令尊的生辰,与我也是脱不了干系的,我帮你寻一样你爹求而不得的物什可好?” 求而不得?柳叶下意识拒绝,道:“先生劳累,哪敢再以此等小事麻烦您?我” 风迹见她还要推脱,打断她的话:“为女尽孝,怎能说是小事?你且说,我命人去寻。” “那就劳烦先生了,至于我爹喜欢的,”柳叶沉吟了一会,道,“且容我好好想想。” 往年她从未想过父亲有什么想要的,因为只要是她送的,父亲都会很喜欢,是以风迹这突然一问倒是问倒她了。 父亲以文士自居,欲寻的应是一些古书,不过她向少看书,也不知道父亲想要的到底是什么。父亲为武,据说他那把苍弘剑自与西氐一役就被他封存了,平日里也不见他谈论武事。 所以父亲到底喜欢什么呢? 她搔了搔头,实在不知道啊! “阿九可是不知道?”风迹笑道,“那我帮你决定。令尊做何活计?” 为人子女却不知父亲的爱好,柳叶有些不好意思,讪笑着答道:“家父开了一所小私塾,做教书先生。”不过现在已经不是了。 “原来如此,难怪阿九写得一手好字,下得一手好棋。”风迹略略沉吟,柳叶只当他说的都是场面话,并不将此放在心上,又听得他说道,“即使夫子,那想必是文人,北翟念无求里倒有几本古书,只怕是来不及了。不过文人也不一定只看些先贤大家的书,偶尔换换口味也是不错。洛意,将马车里的物什取来。” “是!”洛意立即放下手中正烤着的兔肉,将马车里的一个蓝色绸子包裹着的物什取来,在风迹的示意下十分不甘不愿地将东西交给了柳叶。 “这是什么呀?”柳叶一接手就知道这绸子又是上好的冰蓝绸,不过她已经见怪不怪了,念无求里的冰蓝绸还能当抹布使。 风迹道:“你打开看看。” 柳叶将那绸子打开,里面是个黑色金属盒子,仔细一看隐隐透着红光。盒子顶部是个八卦阵图,顶部的四角上扬回勾,衔着四颗红色的琉璃珠子,四围有些奇奇怪怪的纹路,四角处是四只麒麟瑞兽。 盒子不大,但做工十分精细,那金属不过是一握,竟让她有些松爽的感觉,饶是她遍识天下宝物也看不出这到底是何材质。 所谓无功不受禄,更何况是如此贵重之物?柳叶将盒子并着冰蓝绸一同还给风迹,道:“这盒子一看就是十分珍贵,更遑论其间之物?阿九实是不能收。” 风迹笑而不语,状似随意地在盒子上按了几下,顶部的八卦图下陷了几分后开始旋转,旋转停止后四角的珠子顺着金属下滑,顺着盒壁乱中有序的纹路稳稳地落入四只瑞兽同时张开的口中,瑞兽闭了口,盒子顶部发出“咔”的一声,下陷的八卦图从中破开,缓缓收入两边,盒子这才打开露出其中的物什。 “这是什么?”柳叶好奇地看着盒中叠得整齐的羊皮卷。以如此精巧的盒子装着的,必定是比盒子更加贵重的物什。 风迹温和一笑,拿出羊皮卷摊开道:“这是我早年制过的一些机械的草图,还有一些阵法的草图。” “机械!”无求先生的机关数术可是天下第一,据说他所制的机关c机械都是机巧至极,那么这些草图才当真称得上世上的无价之宝。柳叶本想从风迹手中接过羊皮卷的手顿住,不敢再有动作。 风迹倒是看透了她的心思,将羊皮卷放入她手中,笑道:“不必如此,这不过是几张草图而已。” 洛意瞪了柳叶一眼,不情愿地道:“可是先生,您这一趟特地来南启念无求,不就是为了这些羊皮卷吗?现在怎可随意送人?” 柳叶接过草图一看,那图画得果然精妙非常,十分精细,只是不过她不太看得懂就是了。她将羊皮卷收好放回盒中,道:“这着实太过贵重,阿九实在受之” “阿九,我未说将此送你。”风迹笑意不减。 “呃?”是她会错意了?可他不是说了是为她爹准备的礼物吗? “只是借。”风迹习惯性地温和笑着,“一年之后,我自会命人取回。” 见柳叶还是十分震惊的模样,他继续解释道:“这些草图也不是第一次借出,十多年前还是二十多年前?”他闭目想了一会才道,“时间太久有些记不清了。那时我便借出过,不过所托非人,竟酿成一场大祸。” “什么大祸?”柳叶好奇地问。 风迹看着柳叶,有些慈爱慈爱?嗯,地笑了,“那时你还小,或者还未出生。时光荏苒,不知又还有多少人记得往事。”他的语气有些感慨,说着仿佛看见了那场祸事,心中不忍,叹息良久。 柳叶似乎被他的语气感染了,也有些伤感,心中只道,不知是何等大祸惹得名震天下的无求先生如此挂怀。可是,这二十多年来,江湖上除了青炎帮的内乱以及被灭,没出过什么大祸事呀! “你可听说过,许多年前西氐与东泽一战?”许久,柳叶听得风迹如是道。 西氐与让她柳家险些灭门那一战?是了,八万柳家军长埋沙场,的确可说是大祸。父亲说过,那场战争如此惨烈,因的就是西氐设下的奇阵,难不成那阵法? 她尽量镇静着面色,然许是因为血脉相连,提到此事她总是不能完全掩饰下来,颤抖着声音答道:“听过,据说那场战争,令东泽柳家险些灭门。” “不错。”风迹点头,一向都挂着的笑容也歇了下去,面上十分凝重,“当年先父受伤,须以西氐特有的血沙蝎为药引,我遍寻不着。后来有了血沙蝎的下落,那人却要我以机关与阵法图交换,无奈之下只好此盒中的部分草图与其交换,为期三个月。” 他叹了口气,继续道:“不想那人竟是西氐大将麾下的军师,他将图誊了下来,转眼便设下阵法与东泽开战。两国交战,死伤无数,生灵涂炭。”说罢又是长长的一口气。 “原来如此。”柳叶的手暗暗握成拳,难怪征战无数的爷爷c奶奶都无法破解那阵法,原来是出自无求先生之手。柳家军全军覆没的悲剧与风迹虽是关联甚大,但实在无法怪他,更何况他已自责了这么些年。 “你此次借我,不怕又燃起一场悲剧?” 风迹闻言,凝重的脸色有所缓和,嘴角又扬起了习惯的幅度,“我活了这么些年,若是还不会看人,那可真是白活。”见柳叶脸上依然有不解,他再解释道:“你眼中没有杀戮之色。与你相处时间不长,我倒也能觉出你的家世不俗。虽说你现是叶家主事人之意,我看你却不像出自商贾世家,更像是书香之家,方才你说了你的父亲是教书先生,也证实了我的猜想。你为人爽朗,知恩图报,教得出如此女儿的父亲必不会是什么大奸大恶之人。” “哦,”柳叶点点头,“先生果然厉害。” 风迹笑得有些柳叶觉着那是无语的意味,不自觉地摸了摸鼻子。 “此盒是我亲手所造,这金属是念无求里一座矿山独有的矿物,水火不容,刀枪难侵。现下我便将解法告知你,一年之后,我自会派人取。” 因着风迹说的一段渊源,柳叶想着父亲兴许也想看看这些阵法,也不再推辞,默默记下开启盒子的方法。 (本文中所提的“血沙蝎”与造那盒子的矿物都是瞎编,请大家勿纠,谢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2.第四十一章 柳叶随着风迹一行人到达安垣时正是四月十一。这天正下着蒙蒙细雨,不暖不凉,正是舒爽之时。 “九姑娘。” 坐在马车里的柳叶听得洛意在旁边叫她,还未反应时,身旁的绿俏便兴奋地开口,“怎么了洛意哥哥,是不是我们到了?这些天我们都宿在荒郊野岭,都没有好好沐浴,我都快要臭了!” 洛意听见了绿俏的声音,缓和了语气,带着宠溺的意味道:“马上就要到了,你别着急,到时候让你洗个饱。” 柳叶看着可爱的绿俏也是宠溺一笑,才问一直对她敌意不减反增的洛意何事。 “先生让我来问你,你是与我们一同住在武林盟里还是自己离开。” 武林大会是江湖中的盛会,三年一度,由武林盟主主持,各国江湖有头有脸的人都会参加。武林盟位南启处安垣,就在城外不远处,是各大门派一同凑钱所建的一处庄园,平时是武林盟主的住所,也是召开武林大会的地点。 然毕竟江湖人囊中羞涩,所凑的钱除了买地,堪堪能建一处不大不小的宅子,是以每次开会能住入园中的人着实不多,只有那些在江湖中极负圣名且能让所有人心悦诚服的白道大侠方可入住。 风迹自是其中之一。 据柳叶所知,风迹行事低调,从来不参加任何武林盛会,然其声名远超本届武林盟主谢左豪。风迹此次受谢盟主再三邀请参加武林大会,入住武林盟,自是天经地义之事。 柳叶对武林盟毫无好奇之心,又念着要给各方报信,于是答道:“请你告诉先生,阿九并非江湖中人,这等江湖盛会,还是不参加了。” “那你准备准备,待会在百家楼放下你。” 洛意的声中显然有种舒了口气的意味,柳叶无奈地摇摇头,她也不知是何处得罪了这位比她还小了几岁的少年郎,从来都不见他对自己好颜色过。 想起百家楼她又开心了,莫说江湖人就无互相攀比之心,每到开武林大会之时,叶家百家楼c沈家四方馆都是江湖人士争相入住的客栈,为求一房更有甚者于年前便开始预订,赚得两家是盆满钵满。沈家与官家亲近,叶家就与江湖交好,是以百家楼同质量的房间价格稍低于四方馆,生意也更为火爆。 感谢江湖大侠们的攀比心! “九姐姐,我们以后还能见面吗?”绿俏眼眶红红,十分不舍。 柳叶见她如此,心中有些安慰,绿俏比洛意活泼可爱得多,有她喜欢就足够了。摸了摸她的头,笑道:“有的,等先生参加完武林大会,如果还方便,可以来叶家做客。叶家在安垣有一处大宅子,还有许多好看好玩的东西,随时欢迎念无求中人来玩。” 绿俏睁大眼睛,“真的吗?比念无求还大的宅子吗?” 柳叶的笑容一僵,微微抽了抽嘴角,她这么久忘了绿俏可是在念无求那种极大的宅子里长住的人。赶紧换了个话题,摸出块玉佩给她戴上,“绿俏,姐姐这些日子多亏你细心照顾,这块玉佩就送你了。叶家在四国多地都有商铺,你若看中什么,向掌柜出示这玉佩便可。” “真的送我吗?姐姐你真好!”绿俏看着那做工精巧的玉佩,立马把方才的问题扫到脑后。 柳叶看着一会晴一会阴的姑娘叹了口气,希望绿俏能永远如此无忧无虑c天真活泼。 “姑娘,到了!” “知道了。”柳叶拍拍紧紧抱着她手臂的绿俏,“绿俏,姐姐要下车了。” “哦。”绿俏闷闷地放开柳叶,低着头。 “绿俏,再见。”亲昵地拍了拍她的头,柳叶拿着简单的包袱下了马车,走到前面的风迹马车前。洛意撩开了帘子,风迹正一如以往地温和笑着。她作了个揖,道:“承蒙先生这些天的照顾,阿九没齿难忘。先生参加完武林大会,若还有时间,欢迎来叶家别院做客,让阿九一尽地主之宜。” “阿九,”风迹的眼中尽是暖意,“你是风某人的朋友,是我念无求的朋友。” 柳叶一怔,笑道:“承蒙先生看得起,日后念无求有什么需要的,叶家上下愿为先生尽绵薄之力。” 两人相视而笑,周围却不知因谁一句“马车上的是无求先生”c“这姑娘就是叶家的九姑娘”而炸开锅,百家楼中的小二也听到喧闹出来探看情况,见着柳叶时欣喜地大叫着“九姑娘”,见柳叶身份被确定,四处的江湖人闹腾地更凶了。 “阿九,”风迹不高不低的声音,在这嘈杂的环境中落到了柳叶耳中,“念无求之事,不足为外人道也。” 柳叶作揖,“阿九省的,请先生宽心。”风迹好静,念无求神秘才能让人打扰不到他,这种事她自然是知道的。 “告辞。”风迹示意洛意放下帘子,一行人再次缓缓启程。绿俏撩开窗帘使劲朝着她挥手,她挥手回之。她站立良久,目送他们远去。 百家楼掌柜吴仲见她转身立刻上前兴奋地道:“九姑娘您终于回来了,听说您遇刺又被劫失踪,可急死我们了,这下可回来了!” 柳叶笑道:“我这不平安回来了吗?我没事吴掌柜,你立刻找人去别院报信。”叶家别院里有专门负责两地传信的人。 见吴仲应了,她抱拳对四周的江湖人士道:“各位大侠,我百家楼这三日酒菜免半,大家吃好喝好,开开心心参加大后天的武林大会!” “好!九姑娘真是爽快人!” “多谢九姑娘!” “各位请!”柳叶笑得爽朗,做了个请的姿势。许多江湖汉子喜欢烈酒,也不在意酒的年月,即使免半,叶家也亏不到哪里去,房钱上绰绰有余。想着她笑的笑意更深。 小二机灵,立刻引着客人们入内。 见客人都进去得差不多了,柳叶对吴仲道:“百家楼现下正是繁忙,我就不给你们添麻烦了,我先走了。” 吴仲见她身边没有护卫,有些不放心地道:“我差几个小厮跟着您吧!” “不用不用,我还没那么娇贵,你们快去忙,走了。”柳叶摆摆手后转身离开,吴仲无奈,差了个小厮去别院报信。 柳叶往城东三叔柳袤的宅邸走去,路上多了许多五大三粗c凶神恶煞的江湖人,街边小贩的叫卖声依然响亮,显然是早已习惯了这么多江湖人来往。 摸了摸腰际她才想起,她随身携带的仅有的名帖送给绿俏留作纪念了,幸好三叔府上的门房c镖师等等许多人都认识她,名帖什么的,她三叔那“粗人”也不吃这套。 报信的门房很快出来引她入了正厅。 没待多久就听得她三叔那如雷公大的声音,“大侄女啊!你终于回来了!你没事吧?伤好了吗?这些日子去哪了?” 相比两位叔叔,她更喜欢性格豪放c与她没大没小的三叔。柳叶见左右都无外人,嬉皮笑脸地跑进叔叔怀里正打算撒会娇时,竟看到三叔身后常年严肃的二叔柳曜,吓得她虎躯一震,立刻规规矩矩的站好,“二叔好。” 她怎么忘了,她之所以乐意去北翟给小侄子贺生,是因为爹告诉她二叔在小侄子出生后就会赶往南启照看三叔,不然她哪敢一个人去二叔府上? 她爹柳劭,字勉之,是现今柳家的家主,一身儒雅,与人和善。柳叶生得晚,没有见过固叔口中那“如嗜血魔王”的父亲,但她也知道,能侍奉三朝君王c能在战场上力挽狂澜的父亲绝不如表面的无害。 三叔柳袤,字微之,是长兄取自《淮南子·人间训》的“圣人敬小慎微,动不失时”,以期其三思而后行事,谨慎细微。三叔是个正宗的江湖人,性格豪迈爽朗,好讲义气,在小事上不拘一格,但涉及大事时也是个十分精明之人,江湖上不少人小看了这广兴镖局的柳老三,但在柳叶看来,三叔是有几分大智若愚的意味。 她爹跟三叔她都不怕,唯独见到这二叔就浑身发憷。二叔柳曜,字朗之,同由长兄所取,以期其性子能开朗c活泼些,可惜未起到于三叔一样的作用。柳叶听说二叔自幼便是个极为严肃c内向之人,性子沉了些,极不爱笑,配上棱角分明的五官和英气逼人的眼神,颇有些不怒自威的意味,令人肃然起敬。 其实苏昚与她二叔的性子有几分相似,但二人又有很大的不同。她二叔天生就是这性子,别说她,就连对着她爹都还是一副冷冰冰的样子,有时她会想,在二婶面前二叔应当就不是这副模样吧? 而苏昚就不一样了,与他熟起来后,就会发现他其实并非天生就是那个沉默冷漠的性子,都是他作为皇帝的伪装。 话说,苏昚他现在好吗?是不是眉头又常皱起来?是不是又每晚都浅眠?是不是有想过她? 与此同时,远在东泽的苏昚眉头狠狠地皱着,冷冷地看着案上丞相呈上的折子,又是劝他立后的!他暗暗咬了咬牙,你要朕立后,倒是将你女儿给朕送进宫来啊!硬塞人家宿国公的女儿算什么本事! “嗯。”柳曜淡淡地应了,坐上正厅的主位。 柳叶浑身一震,立马回神,她居然在二叔面前走神了!!偷瞄了一眼二叔,见他似乎没有在意她方才的心不在焉,她又舒了口气。谁能想到如此严肃的柳曜竟有个热情到令人招架不住的妻子并且还将妻子宠上天呢?不过兴许也只有二婶那样热情的人才能融化他的心。 “叶儿,不要怕,你二叔又不会吃了你!”柳袤看得哈哈大笑,完全忘了自己小时候见到二哥时也是这副模样。 这三叔!柳叶又觉着背后一阵冷汗直冒,连忙道:“没有怕,是叶儿见了两位长辈,自然要守规矩。” “叶儿。”柳曜才不信她的话,但也没有戳破,道,“早些时间容都传来消息说你遇刺失踪,时至今日你自己归来,其间到底发生了何事?” “二叔,是这样的。”柳叶简单地描述了一下肖氏伤人及她为风迹所救之事,不过有关念无求之事只是简单带过,最后她叹道,“此次是我失策了,我本以为肖氏只是个养在深闺的普通妇人,南启也不如东泽一般提倡女子习武,是以一时大意才遭她暗算,让两位叔叔担心了。” 柳曜点头,道:“原来是被江湖上赫赫有名的无求先生所救,你倒总是有好运气,不过我觉得此事太过凑巧。” 二叔的面色毫无波澜,语气也是平静无波,但柳叶知道这位喜怒不形于色的叔叔是疼她的。听了叔叔的话,她解释道:“我本也觉得此事太过巧合,可后来想着却一直毫无头绪。听照顾我的丫头说,无求先生此次是受谢盟主之邀参加武林大会,遇上了我正好伤在他眼前,就顺手把我给救了。无求先生是天下闻名的侠士,应当也没什么好图我的吧?” 柳曜闻言不再说话,他本就惜字如金,柳叶看他面色一如既往,猜不透他此时在想些什么,也没再深究。见了二叔她只有夹着尾巴跑的份,哪还敢主动说话?当下老老实实地立在一边,听候两位叔叔发话。 “啊!”柳袤突然叫出声,同时右手握拳拍在左手掌上,恍然大悟地道,“我想起来了!” 柳叶被吓了一跳,白了三叔一眼,“三叔,你想起什么直接说就行了,不要一惊一乍的!吓死我了。”三叔嘛,那就随便多了。 柳袤丝毫没有怪罪侄女无礼的意思,反而兴奋地重复道:“我想起来了,你方才说肖氏会武,我想起个事不知道两者之间是否有联系。” “什么事?三叔你快说。”三叔在南启多年,交游广阔,没准知道点什么正好突破了肖家的僵局。柳叶期待地看着三叔。 “早些年我走镖路过登化,在大街上见到一小混混横行霸道,一时看不下去出手教训了那混混。后来我有个朋友告诉我,那混混其实是肖家老爷养在外室的一个儿子,从小习武,经常出没于乌烟瘴气之地,结交的都是些下九流之人。不过几乎无人知道肖老爷与那小子的关系。”柳袤顿了顿后又补充道,“我之前也与你娘提过,不过那时她已离开阮家了,又正是多事之秋,她兴许也没那闲心去管一个庶弟之事。” 原来肖氏还有这么一个弟弟,那么就不难解释为何阮清辉只陪着妻子回了趟娘家就与宣罗门搭上线了。既然肖氏那弟弟本就不是什么善茬,等简瑜将此事查实,他那弟弟以后也就不要再随随便便出门惹是生非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3.第四十二章 既都进了三叔的屋子,她又不赶时间,自然没有不留宿一夜的道理。 柳袤的大宅分两部分,前边是镖局里镖师居住的处所,里边是柳家人的处所,能进里宅伺候的几乎全是从东泽带过来的柳家府卫,也就不怕她的身份泄露。 柳袤与妻子林氏育有两子一女,长子柳晋,次子柳川,三女柳沁。林氏是个性情冷淡之人,不喜欢说话,但只要说话就是十分直白,常常令人下不来台。她的性子,倒是与柳袤互补了。 柳叶笑着叫了声“三婶”,她其实很喜欢这位三婶的,除了有时她说的话直接得令她有些招架不住。 林氏微动了动嘴角,点了点头算作答应。柳叶早已习惯了三婶不爱说话的性子,三婶嘛,就怕她多说话! 不一会柳晋领着弟c妹也进来了,他随的是他娘的性子,规矩地一一向长辈问了安才叫了她“叶姐”,老成的模样不像是个方足十五的少年。柳川与柳沁是龙凤胎,堪堪满了十岁,平日里爱玩闹些,不过柳叶觉得他们兴许是要随他们爹的性子。 “叶姐好些日子没来了,近来可好?有没有想沁儿?”柳沁十分喜欢黏着这大了她九岁的大堂姐,之前在后堂听说姐姐来了,若不是娘亲压着,她早就坐不住要飞出来了。 “听说叶姐去年回东泽是进了皇宫,宫里好不好玩啊?东泽皇帝武功高强吗?”柳川也不掩饰一脸的好奇,仰着头,亮晶晶的黑眸看着柳叶。 柳叶见了可爱的堂妹心里也是十分高兴的,捏了捏她粉嫩嫩的小脸,道:“我们家小沁儿如此可爱,姐姐当然想你了!沁妹这些时日有没有乖乖听话?”说完又转头对柳川道:“川弟,皇宫那么大,我连皇帝都没见着,我怎么知道他武功高不高?” 她是在宫外才见着的皇帝,也不算撒谎。柳川沉迷武学,如果跟他实说苏昚武功很高,说不准还要缠着她说说苏昚的武功招式,她又不学武,哪懂这些? 柳川的失落淹没在妹妹的兴奋中,“沁儿有,沁儿天天习武,天天学女红和琴棋书画呢!”柳沁重重地点点头以示自己的认真,“娘说沁儿如果不努力学,就会像叶姐一样什么都不会,然后变成老姑娘嫁不出去。” 柳叶闻言扬起的嘴角僵了僵,额角再抽抽,却又觉得辩无可辩。不过她嫁不出去是因为这个吗?!想娶她的人多了去了好吗!要不是因为刘太妃不说了,说起来话又长了。 “哈哈哈哈哈哈!”柳袤听了小女儿的话大笑起来,“沁儿你说的不错,你可要认真学,别学你叶姐,你看她到现在都还没人想要!哈哈哈哈!” “三叔。”柳叶无奈地叫了句那个笑得不能自已的叔叔,就知道打趣她,看了看他身边一副事不关己默默用膳的“罪魁祸首”,忍不住叹了口气,她到底是为什么要来三叔这里啊! “沁儿与你三叔都没说错,你年纪是不小了。”柳曜平静地道,“阿潼已生下长子,阿涵马上也要成亲了,连阿晋都已订了亲,你是柳家长女,却仍无半点动静,实是不妥。” 柳涵是柳曜的次子,六月才满十七,婚事却在两年前就定下,待女方今年及笄后二人就成婚。 “是,二叔。”连二叔都开口催婚了,她还哪还敢反驳半句?只好老老实实地应着,等苏昚立后之后吧,她就不信她叶家阿九还能嫁不出去了!呃,为什么要等苏昚立后?她也不知道啊,先拖着吧,管他呢。 柳叶正想着,只听二叔又淡淡地开口了,“前些日子你去北翟,你二婶给你做媒,你不告而别可是没有中意的?” 来了!柳叶浑身一个激灵,她就知道爱妻如她二叔的,怎么可能不会因她没让二婶做媒做痛快兴师问罪! 她坐直了身子,陪笑着看着二叔道:“二叔也知道,前些日子我那两个舅舅又惹事了,我急着回南启解决,就辜负了二婶的好意。不过二叔放心,等阮家之事告一段落,侄女会备上厚礼亲自到北翟向二婶请罪的。”至于要多久才能告一段落,她也“不知道”啊! “嗯,老三的伤已经大好,过两天你就随我一同回北翟,年底正好阿涵成婚,若你也能一同将亲事办了就更好了。”前些日子妻子在信中表示对未做成大侄女的婚事颇为遗憾,他自然要帮她把遗憾填满。 这这这是让她一呆呆到年底的意思?!那不是日日都要被二叔逼着相亲? 柳叶持箸的手一哆嗦,脑子转了好几转才答道:“二叔,阮家的事还未完不说,我许久未来南启,这边的商事也得注意着。还有啊,正月里皇上下的圣旨亦有让侄女回京的意思,现今虽是被掩了过去,但侄女总是要回京一趟才好交代的,所以” 她面露难色地看着二叔,相比起此刻面色微微有些阴沉的二叔,她忽然觉得还是苏昚比较可爱。苏昚至少偶尔给她两个好脸色吧,可二叔的好脸色就是面无表情啊!二叔你虽然长得好看,但那么严肃的样子还是会吓坏小孩子的呀! 柳曜没有看尽量掩饰着不安的侄女,不紧不慢地将碗中的菜肴用尽,这才道:“你三叔的伤也未痊愈,你爹年前受了伤,我与你一同去朔阳,之后你在随我再回北翟。” 柳叶知道二叔是铁了心要带她回北翟继续让二婶做媒做痛快,默默地在心中叫了声惨,认命地答道:“是,二叔。” 柳袤看热闹不嫌事大,兴冲冲地道:“反正叶儿那两个随侍也未到,不如明日就请媒人上门来为叶儿做媒如何?二哥方才说得对,做弟弟的都已经有子嗣了,叶儿这个长姐居然连人家都还未许,传出去多不像话!” 这时林氏也停箸,慢条斯理地道:“天下无人不知九姑娘的嫁妆是半个叶家,以九姑娘的身份,叶儿嫁不出去。” 是了,二婶不说,她都差点忘了。 之前为了凸显九姑娘在叶家的重要性,以及让这个身份能尽快服众,她除了做下几个重要决策外还对外扬言,九姑娘的嫁妆是叶家的一半财产。 随着叶家一日日的壮大,于南启来说,其影响仅逊于沈家,如此庞大的嫁妆若是所托非人,其负面影响自是不消说的。九姑娘是南启人,所以若以九姑娘的身份,不管她嫁给谁南启皇室都会插手,除非就是嫁入皇家。 柳曜又开口道:“在东泽,叶儿也难许人家。” 柳叶默默地低下头,被逐出皇宫,哪个不要命的还敢上门提亲?唉,如此说来九姑娘还真是嫁不出去了,而南启多商人,柳叶自是难寻到好人家。如此一想,除了北翟,她竟是不能堂堂正正地嫁出去了。 在三位长辈你一言我一语地商量她相亲的事宜中,这餐饭,她吃得甚是不爽! 饭后,林氏很快领着两个年幼的孩子回了后堂,她又被两位叔叔说了一顿这才肯放她离开。 二叔说好的沉默寡言呢?!为何这次遇到她就像有说不完的话?!今天与她说的话比以前说过的总和还要多吧! 正在柳叶默默愤慨之时,耳边传来一阵低笑,“许是因为叶姐此次在北翟落荒而逃的行径害得二婶不开心,二叔想罚罚你为二婶出气。” 原来是不小心将心中所想说了出来,让三叔派来送她回屋的柳晋听了去。柳晋并非嘴碎之人,她也不怕他会将此话告诉二叔。 皎白的月光下,她停步侧身看着柳晋,柳家人都生得极好,柳晋自也是不消说。他平日里都是一副不符合他年龄老成的样子,此刻笑着的他眉眼中透露着些许青雉,他到底还是个未弱冠的少年郎啊。 她默默叹了口气,继续前行,幽幽道:“我们柳家的孩子,都是早熟得紧。” “叶姐哪有资格说着话?谁不知道叶四少十一岁开始经商?若论早熟,叶姐才是柳家第一人。”柳晋仍是笑着,叶姐是同辈人,两人小时候又一同玩闹过,自是要亲近许多。老成什么的,先一边去吧!叶姐不也没把叶四少与九姑娘笑面虎的招牌笑容摆出来吗? 柳叶佯摆了个苦脸,道:“如此倒是我这做姐姐的不是了,让你们都学坏了。” 柳晋知道柳叶只是在开玩笑,配合地不说话,就算默认了。 两人沉默地走了一会,柳叶突然开口问道:“晋弟,今年送到朔阳的镖是你押还是三叔押?” 每年五月初都有一批货物从南启运往东泽,再从东泽易一批货物运回来,以示两国交好。因东泽尚武的传统,随随便便一个绿林都是高手,南启皇干脆就直接聘用镖局,由一个王爷领着,用走镖的形式将货物运过去,武夫同武夫,自是比较好说话。 连续六年,押这趟镖的都是广兴镖局,今年也是早早定下的。不过以往都是柳袤亲自走,今年他重伤方愈,柳晋又已经开始走镖了,所以柳叶不确定今年会是谁运。 眼看已经到了柳叶歇息的院子外,他停步答道:“这事已经说好了,由我领队押镖,二伯乔装暗中跟着以确安全。” “二叔?难怪他说要跟我一起上朔阳,原来他一早就打算要去朔阳了。”柳叶恍然大悟,一种自己掉坑里的感觉油然而生。 “晋弟,我一时半会离不开南启,反正你要去朔阳,就顺便把我给我爹备的寿礼捎过去,也省的我再让人跑一趟。”柳叶踏入自己的院子好一会才惊觉柳晋还在门外,讶异地道,“你怎么不进来?” “那个,”柳晋低着头,有些踌躇地道,“男女有别,虽是姐弟也是不妥。姐姐进去取出来就行了,我在外面候着。” “你!”柳叶被气得有些无语,南启虽的确较重男女大防,但柳家子女明明是江湖儿女,哪有那么多的讲究?更何况三叔当年为娶到三婶可不就使了些手段!这柳晋生在江湖汉子堆里竟生了这种习惯,简直是难以理解。 最后柳叶也只是无奈地道了句“你这副儒酸样子是从哪学来的”,他不愿意进,她也不好勉强,只将包裹交了他,嘱他好好看护好。 毕竟,她明天一大早要逃啊!二叔那捉摸不透的性子,她岂能不脚底抹油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4.第四十三章 天方蒙蒙亮,城门方开启,柳叶东窜西窜地溜出了广兴镖局。她知镖局中到处都是暗卫守着,她顺利地偷溜出来了,不是做梦吧?不过反正没人抓她,她也不在意就是了。 一路小跑离开城东后,她才舒了口气。这时才发现街上不少江湖人士都急匆匆地往城外赶。 这种情况她并不陌生,都是在武林大会召开之时,不过武林大会不是两天之后吗?怎么大家今天就往外跑了? 她正纳闷着,一个体态健硕c身形魁梧的汉子挡在她身前,她正想防备时,却听那汉子高兴地叫道:“九姑娘!” 柳叶这才抬头看了他,那是个四十来岁的汉子,留着一脸的络腮胡,穿着一件蓝色的麻布衣,双目炯炯有神地盯着她,正咧着嘴对她笑着。 她一拱手作江湖礼,笑道:“原来是吴帮主!许久未见,帮主可好?” 来人乃江义帮帮主吴不怕,名字虽起得不怎么威风,但其人是真真的胆大无惧。江义帮仅此于丐帮,在武林十八派中位居第二,掌握水运,号称四国所有的河道c江道都有他们帮中人。叶家开通了东泽至南启一线的水路以运送货物,自是与江义帮有着不错的交情。 吴不怕见她认出了自己,更是高兴,道:“我们都好,不过听说这几天九姑娘你的日子倒是不太平,现在看你能出门了,应该是没事了吧!” “多谢吴帮主挂念,阿九的身子已经无碍了。”在闹市被伤推下楼,想不出名都难。 吴不怕又道:“昨日又听说是无求先生将你送回百家楼,能与念无求攀上关系,姑娘真是福气得很。” “是啊。”关于念无求,柳叶不想多说什么,转了话题问道:“一大早的大家都这么着急,是赶着开武林大会吗?可历年不都是四月十五吗?今年提前了?” 一提起这个,吴不怕的面色有些凝重了,道:“并非是提起了,而是出事了。” “啊?”见吴不怕脸色沉郁,她道定是不便与外人说的事,于是理解地道,“吴帮主不需告诉我,我本就不算是江湖人,便是知道了也对你们没有半分帮助。” “诶,说这些干什么,叶家与江义帮是朋友,叶四少与你自也是我的朋友,更何况你又深得无求先生的重视,江湖上谁还敢小看你半分?此事关系重大,也不是什么秘密,迟早你都会知道的。”随后压低了声音道:“今日一大早武林盟就传来消息,说是落霞宗的宗主殷女侠昨夜在屋内遇害,谢盟主命大伙等城门一开就赶到盟里商议此事。大家伙都在传是宣罗门下的毒手。” “宣罗门?!”柳叶一惊,“这怎么又跟宣罗门扯上干系了?” “此事说来话长,有时间了我再跟你说吧,时间不早了,我该走了。”吴不怕说完想起柳叶是独身一人,于是道:“这满大街的莽汉子,你一个小姑娘独身在外不安全,我让人将你送回叶府吧,最近都少出些门,有些时候不太平了。” “不用不用,吴帮主您忙吧,我还有事要在城中逗留。现下大家伙都急着上武林盟,没人会在意我的。”说着拱手告辞,“过几日我再打扰吴帮主,吴帮主请。” 吴不怕见她说了又有几分道理,又想着安垣街上到处都是叶家的商铺,这才告了辞,带着手下急急地往城外赶。 目送吴不怕离去的柳叶打定主意,头也不回地使劲往三叔家跑。是,三叔家有二叔没错,可二叔不会要她的命啊!这宣罗门就不一定了,之前跟踪叶海八成就是为了查她的下落,然后再下毒手想着就毛骨悚然,她只好尽快地往回赶。 再次回到城东的广兴镖局,柳叶这才又从侧门直接进了里宅。她慢慢踱了进去,二叔c三叔他们肯定知道自己已经逃了的消息,于是思索着如何解释才能让二叔的开心。 她重重地拍了拍自己的头,嘟囔道:“真笨!早知道就买份早膳了!也不至于两手空空什么理由都找不到。” “叶姐?你怎么回来了?”正准备去用早膳的柳晋见了柳叶十分惊讶,“昨夜我娘就说了,二叔的话肯定能把你吓跑了,还特地让我吩咐了所有的暗卫都不许声张阻拦。今一大早就有暗卫来报你已经走了,可你怎么又回来了?” 柳叶无声地叹了口气,三婶啊,明明你也有份逼婚的呀!明明你也有份推波助澜啊!这是多不待见我才借着二叔把我逼走? “貌似是武林盟出事了,有些乱,我先回来待会,等街上平静了”啊啊啊,那也走不掉了啊!二叔!二叔!! 柳晋看出了柳叶心中所想,低笑着道:“叶姐不必担心,我爹一早就接到谢盟主的传信,二伯陪他上武林盟去了。” “”二叔c三叔都走了,那不是连广兴镖局都不安全了?唉,宣罗门要来就冲着她一个人来吧,现在她只求别累及无辜。 最后她随着柳晋去大厅用了早膳,林氏见了她有些讶异,也没说话,临走了才丢给她一句话,震得她浑身发麻—— “身为女子,不会女红不妥,待会你随嬷嬷学些粗浅的针线活。” 她,从来没拿过针的手啊! 不过在她被逼着学女红之前,总算是通过柳晋了解此次武林大会为何特地请风迹出山c为何各派都带着门中高手参加等等一系列事情的原因。 原来去年起,宣罗门四处作案,明目张胆地在三宗十八派里随意杀人,还留有特定的标记。宣罗门杀人后,都会以一只银色的飞镖将一张纸钉在死者颈部朝向的墙上,纸上是用朱笔所写的一个“宣”字c死者的死法以及命所值的价钱。 三宗十八派都是白道中有些地位的帮派,多年与青炎教抗争,致使整个白道元气大伤,四年前宣罗门一举灭了青炎教足见其实力。由于白道实在无力与宣罗门匹敌,众派只好宣称宣罗门灭青炎教是义举,他们要与其和平相处,白道各派这时才得以喘息。 而宣罗门这些年到处做着杀人的买卖,上至庙堂江湖,下到乞丐奴隶,只要付得起代价,他们就杀得了人。白道本就不是心甘情愿与其和平相处,现下宣罗门又杀到三宗十八派里说得上话的人物,众派哪里还忍得下去? 是以此次武林大会的目的,就是为了聚集众派,一齐商量对策,想法子共同对抗宣罗门。武林盟主谢左豪乃是侠义之士,为尽量降低白道的损失,四处寻访无求先生的下落。也不知他花了多大的力气才使得最后帖子送到了那位避世十余年的无求先生手中。 “其实我爹的伤也是宣罗门的人所致,不过之前徐叔说我爹伤得颇为蹊跷,这才对外称我爹是与人对决输了受的伤。” 找宣罗门出手的代价极大,怎么听柳晋说来倒像是随随便便就出手了?不过这也说不准,保不齐人家就真有那么大的恨意要不死不休。突然想起大舅舅阮清辉,他不也寻了宣罗门来对付她吗? 听柳晋说蹊跷,她心中疑惑起来,问道:“怎么个蹊跷法?” 柳晋解释道:“徐叔说柳家是上百年的武学世家,若非入了朝堂,在武林中绝对是首屈一指的,而我爹与柳卫的武功都是承自柳家,绝不可能被两个人逼到任人鱼肉的地步,定是对方使了什么我们不知道的手段。” 徐叔跟在爹身边那么多年,对柳家的武学必是十分了解的,且据说徐叔归隐前见过不少奇异之事,他如此说定是有了一定的猜测或是根据。柳叶稍一沉吟,道:“这么说来的确是蹊跷得很。难怪潼弟才新添丁,二叔就赶了过来,是怕对方仍不甘心再敢来袭是吧。” 柳晋点头,“本来大伯是想守到爹的身子大好,顺便让徐叔好好探查一番。但不久之后叶姐你就传来消息让大伯速归,并让徐叔赶往容都。大伯修书叫来二伯,等徐叔与二伯都到安垣之后才回去。潼哥添丁,大伯本打算送走皇上就回来替二伯的,没想到途中竟遇刺了,这才使得二伯来回两地地赶。” “哦。”柳叶沉吟了会,倏而皱眉问道:“你们是怎么确定对方是宣罗门之人的?” “是飞镖,叶姐应该也知道,宣罗门完成刺杀之后都会留下飞镖与一张纸。那日对方不敌逃走时,用了飞镖,与宣罗门的一模一样。” “沈劥,”柳叶顿了顿,踌躇着说道:“他失踪被寻回后,令人给我传信让我小心宣罗门。” “叶姐你也?”柳晋一惊,“那之前你在东泽失踪那次,可是与宣罗门有关?” 柳叶摇摇头,“不是,那不过是一点私人恩怨。”想了想,她还是老实道:“但宣罗门的人追踪到叶家了倒是不错。” “不行叶姐,我得立刻拨几个护卫给你,这几日你就好好待在镖局里,哪都别去。”柳晋眉眼中透露出坚决与认真,与之前是完全不同的一副神色。 柳叶想着正想拒绝,柳晋已经大步离去。她托腮看着柳晋的背影,“唉,不爱听话,也是柳家男人的通病吗?” “九姑娘,夫人让老奴教导您一些针线活。” 一位老嬷嬷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她的身侧,皱纹满布的脸上挂着慈祥的笑,两眼都眯成一条缝。明明是很和蔼的一张脸,此时在柳叶眼中却如同来自地狱的罗刹。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5.第四十四章 在广兴镖局老老实实呆了三日后,她就再也受不了地逃了。 那嬷嬷根本就是三婶派来折磨她的吧,她活了这么些年,哪里自己做过针线活?那嬷嬷上来就是让她绣一个荷包,她哪里会啊!!还有小堂妹柳沁,要是让别人知道她堂堂叶四少被一个十岁小童这也嫌弃那也嫌弃她还要不要活了? 二叔跟三叔一连三日未归家,不难猜出是此次事情甚为棘手,她其实还是很庆幸的,不然她得时时刻刻活在恐惧中了。 “算了算了,还是回叶宅去,在那里我最大,看谁还敢支使我!”柳叶嘟囔着离开安垣城,再穿过一个小林子就能到她的别院了,“就算在路上遇到宣罗门的杀手,好歹还有个痛快,三婶跟嬷嬷的的折磨比凌迟还痛苦!” 刚嘟囔完,她就隐约听到了刀剑声,一张小脸立刻吓得有些白,喃喃道:“不是吧,我只是随便说说的,不会真的遇上了吧?” 遇到这种事,她的第一反应就是掉头就走,她连三脚猫的功夫都没有,哪有什么底气去好奇?她拔腿撒丫子就跑开好远,直到撞上一堵肉墙。猛烈的撞击使对方闷哼了一声,不自抑地后退了半步。 柳叶见对方黑衣蒙面,面上平静,心其实一下子就提到了嗓子眼。撞破人家行凶,现在是要灭口?一下子退开好几步,暗暗地调整了呼吸,见对方正在打量她,她静下心,微微福了福身子,从容而恳切地道:“方才不小心撞到阁下,抱歉。”她扣着袖中信号弹,巧笑倩兮。 黑衣人还未说答话,三个身着黑衣劲装的男子突然由天而降,其中二个突袭蒙面人,硬生生地将他逼退好几步,另一人以防卫姿态挡在柳叶身前。 柳家府卫的装扮都是差不多的,只在不显眼之处绣了柳家的族徽。她了然这是晋弟给她派的暗卫,心中底气一下就足了,心道,我柳家暗卫个个都是以一挡至少十的好手,更何况现在对方只有一人。寻仇什么的,他寻他的,她可没兴趣打断。 “叶家九姑娘,人头四千两!” 那黑衣人话音未落,手中的长剑已催动,凌厉地直指柳叶,两个暗卫立刻举剑格挡开,亦是毫不容情地进攻,三人立刻展开激斗。 这种语气,是宣罗门?!脑子里还来不及细思,身体上的动作更快,立刻就取出袖中的信号弹发出,别院离此处不远,脚程快的府卫不过半刻钟就能赶到。 “小姐,跟我走。”挡在柳叶身前的暗卫观望了会两方形势,双方情形竟是与去年刺杀老爷的刺客相似,心叫不好,拉着柳叶就拔腿跑。 暗卫的忠诚,她绝对相信,虽然是三个不认识的暗卫,但她仍是毫不犹豫地跟在这个暗卫身后。收了心思,使劲跟着暗卫跑。 倏忽,她惊觉背脊一凉,还来不及反应就见拉着她的暗卫猛地将她向后一扯,举剑隔开对方猛烈的攻击,刀剑相接之处竟碰撞出火花,可见双方力度之大。 原来是又一个黑衣人加入战局,也不知对方到底有多少同伙。暗卫改守为攻,大有速战速决的势头。然对方也不是纸老虎,出招也越发狠厉。 在她转目之际,竟发现之前那两个暗卫此时已落颓势,就连柳叶这种门外汉都看出了他们只是勉力支撑。 柳家暗卫武功竟是如此不济了吗?!还是宣罗门之杀手的确厉害到无人能挡的地步了? “小姐快跑!” 她由震惊中回过神来,立刻拔腿,不过此时她已有些慌不择路的意思。 柳叶到底是没有学过武功无法自保,就算她平日再能临危不惧,那也是在能保证自身生命安全之时。在此危急关头,连命都保不了了,什么百万大军前面不改色都是狗屁。 不知跑了多久,前方的一幕将她吓得想尖叫都已没了声——同样是一个黑衣蒙面人,持着一把银白长剑,一下又一下,极为狠厉地刺着躺在地上那毫无反抗能力的男子。那男子还未死,随着长剑的刺入,鲜血喷薄,他也会极为痛苦地□□一声。 巨大的恐惧袭来,让柳叶腿软得一下子就瘫坐在地上,死命的捂住嘴,即使她此时已吓得出不了声了。脸色惨白,额头大颗大颗的冷汗滴下。这一幕于她而言,似曾相识。心底某些被刻意掩埋c遗忘的记忆全都浮现出来,与眼前的一幕重合。 当年姬扬中毒后,刚开始还强撑着反抗了一阵,随着时间的流逝,毒性在他全身游走得越来越快,最终他连剑都拿不稳了。这时,他的亲叔叔也是持着一把银色的长剑,一剑又一剑地往他脸上划c身上刺,他俊美的脸上血肉翻飞,身上到处都是血窟窿,鲜血将他白色的里衣染得通红仍不止 她痛苦地低吼了一声,以手掩着面。 有些事,不是不想就是不存在的,有些债,不是没人讨就可以遗忘的。她欠姬扬的,她逃避了十年,每日都到累极之时才敢入睡。她再也没涉足过他们曾呆过的地方,而这些记忆就像一颗□□,随时都会爆发。 许是她方才的低吼吸引了黑衣人的注意,她看见黑衣人提着滴血的剑,一步一步向她走来。 她突然笑了,宣罗门,死在宣罗门的杀手手里,也算理所应当了。 眼见黑衣人越来越近,她闭上眼安静地等待那染血的长剑刺入自己体内,死了,她就可以去找姬扬赎罪了吧? 良久,料想中的疼痛没有来到,反而是耳边“铮”的一声响,震得她头都痛了,耳鸣不断。抱头呆坐了好一会才恢复正常,她这才看见,与黑衣人刀兵相接的不是洛意又是谁? “阿九,你没事吧?” 风迹温和的声音在她耳旁响起,她有一种恍若隔世的感觉。抬头向他看去,一只白皙修长的手向她伸来,看着他那温润的笑脸,被蛊惑般的拉着他的手起身。她呆呆地看着风迹,仿佛这世上就还剩下他们二人,其他的一切都被隔绝在外。 见柳叶神色有些不对劲,像是失了神智的样子,风迹微不可查地皱了皱眉,探了探她的脉搏,发现只是受惊过度,并无大碍,这才放下心道:“没事了阿九,那凶手,洛意会解决的。” 风迹的手的温度本来常年都是低于普通人的,而柳叶此刻却觉得他的手好似一团火,当温暖自他手里传到她身上时,她这才醒过来。四处张望后发现原来不止风迹,还有好多江湖人在此,二叔与三叔也在人群中站着,她不会是方才被吓傻了吧?怎么她觉得二叔那张常年没有表情的脸此时阴沉得可怕?三叔怎么也是以一脸凝重示人? 思绪慢慢回神,这才发现风迹一直拉着她的手没放开。她蹙了蹙眉,风迹待她不总是十分规矩的吗?怎么在人前却与她拉着手不放开?意识到不妥,她微微一挣就挣脱了风迹的手,她找回嘴角勾起的幅度,向风迹一拱手,“多谢先生救命之恩。” 风迹笑道:“阿九,你是念无求的朋友。” 柳叶笑了笑没说话,眼神划过二叔c三叔时,微微地点头以示自己无事。 她看向战场,这才想起那三个暗卫,于是问道:“先生来时,可看见与两个杀手交手的三个黑衣护卫?” “他们无碍,你可安心。” 风迹温和沉稳的嗓音落入她耳中,就像吃了颗定心丸,让人对他的话坚信不疑。此时她的脑子很混乱,根本无法思考,于是她选择闭嘴观战。 洛意一把大刀耍得虎虎生威,速度极快,将黑衣人逼得退无可退,像逗他玩似得十分轻松。反观黑衣人,只守不攻,接招接得很是吃力,马上就要败了。 柳叶默了默,当真是柳家的武功不行了? “姑娘,属下来迟,你没事吧?”安垣叶家别院掌事叶律见场面如此混乱,顾不得其他,立马奔到自家主子身前。 柳叶摆手道:“无事。”默默地继续注视战场。 风迹闲闲地看着黑衣人的招式,没一会就觉得索然无味,道:“洛意,可以了。” 洛意应了一声,只普普通通的一招就将其打趴在地,一脚踏上他的胸膛,骨头断裂的声音传来,竟是活活将他的胸骨踏断几根。 黑衣人闷哼一声,眼见逃不掉了,正欲咬破藏在舌下的□□,洛意早料到了一般,双指一紧直接将他的下巴卸掉。洛意的嘴角勾起一个极为不屑的幅度,绝了他寻死的念头。 “风先生,”一个五十岁左右的男子走到风迹身旁,面色十分凝重,十分恭敬地拱手道:“多亏贵属才能将此杀手抓住,请问先生可否将他交给在下好好审问?” 风迹依然笑得温和,随意地看了他一眼,最后将目光定格在不远处受害人的方向,道:“谢盟主在武林中举足轻重,今次出了这等惨事,事务定当繁忙。审问这种小事就不劳烦你了,风某想江义帮会很乐意。” 听得风迹说起江义帮,柳叶总算想起了方才那被黑衣人刺杀的人就是吴不怕。见风迹一时走不开,便与他说了声,慢慢踱步到吴帮主遇害之处。 吴帮主的尸体太过残乱,江义帮帮众已用长袍将其掩好,血腥味依然浓终。 想起那日早上见到吴帮主还说以后有时间了再详谈,没想到这竟是诀别。柳叶心下有些黯然,也不知那幕后人与吴不怕有何仇怨,竟使得宣罗门之人下此狠手,造孽啊。 柳曜c柳袤二人见柳叶离开了风迹,也过来与江义帮众人说了声节哀,再低声问她,“九姑娘,没事吧?” 柳叶客套地朝两位拱手,道:“劳柳镖头挂心,我无事。”在外面柳袤都只以“柳老三”自称,柳叶一个晚辈,自是不便直称“其名”,便称他为柳镖头。也不知道二叔是何身份出面,南启柳家广兴镖局与北翟柳家扬名武馆“八竿子打不着关系”,她只得惶恐地不叫二叔了。 离开两步方便江义帮之人移动吴不怕的尸首,见没人注意到他们,她压低了声音道:“早前不知从哪听来的小道消息,说是镖局有趟镖路上遇到点小麻烦,不知这消息是否属实,那三位镖师可好?” 柳袤自然明白柳叶话中指的是那三个暗卫,道:“小麻烦吓不到广兴镖局,那趟镖无事才是最重要的。三个大男人,一点小伤算不得什么,不日即可痊愈。” “那我就安心了。”柳叶这才真正放下心来。 柳袤又道:“最近安垣城都不太平,九姑娘住在叶府虽是府卫成群,但也不一定安全,不若我请我这位兄弟送你回城,你暂居我广兴镖局如何?”言下之意,你还是赶快给回镖局,以免又遭遇不测。 柳叶还来不及回话,风迹温润的声音就传来:“阿九,”他笑着与柳曜c柳袤点个头,继续与柳叶道,“这些凶手有些门道,你现下不管去哪都不安全,我方才与谢盟主说好了,你随我上武林盟暂住。” 柳叶先是看了看一脸平和的风迹,又看了看捉摸不透的二叔和眉头紧皱的三叔,略一思量还是应了下来。 原本以为柳家暗卫可护她周全,不料在这些杀手面前竟是如此不堪一击,令她深深地对暗卫的武功产生了怀疑。而风迹语气平和笃定,显是不将这宣罗门放在眼里,方才洛意随随便便戏弄杀手也是确实,跟着他,至少不会糊里糊涂地丢了命。 柳曜c柳袤二人也认为此时侄女跟在风迹身边是最安全的,便未说什么,只告辞而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6.第四十五章 柳叶目送两位叔叔离开,叶律领着十来个叶家府卫候在一旁,等候主子差遣。 柳叶一时拿不定主意,叶家并非江湖人,她也是腆着脸沾了风先生的福才跟上武林盟去的,哪还好意思再带着护卫上去占地方?可若没有一个自己人跟在身边,她心里着实有些没底。 风迹显然是看出她的为难,平和地道:“阿九可是不信我?” 柳叶一怔,正色道:“自然是信先生。” 风迹嘴角微扬的幅度略略加深,“既然信我,又何必为难?” 柳叶了然,恭敬地拱手,道:“阿九知道了。” 风迹点点头,“我去那边看看。” “先生请。” 待风迹离开后,柳叶低声问道:“丹羽c白术何时可到?” “许还要三日。”叶律解释道,“姑娘出事之后,叶家c沈家及商王爷都令人四处寻找,几乎将整个容都都翻过来了却仍无姑娘半点音讯,丹羽姑娘与白术公子各令一小队人扩大搜寻范围,却因无半点线索而寻错了方向,越走越远。” 柳叶点头以示了解,“无碍。我要随风先生上武林盟,你们无须跟着,都回别院去。等丹羽跟白术到了令他们发信号弹通知,我自会出来与他们会合。” “属下遵命。”叶律领命带着一群手下离去,柳叶则转头往风迹那方走去。 风迹所在之处,草木凌乱,正是方才吴帮主与凶手打斗之处。方才来人虽多,但两人打斗范围也广,总有些地方的痕迹还未被破坏。树上痕迹一深一浅,地上脚印一稳一乱,更是令他笃定了心中的猜想。 心湖平静了十余年的风迹嗤笑了一声,眼中溢出几分杀意,终于按捺不住了是吗?可不要让他失望才好! 柳叶走来,他收起戾气,温和地道:“我们走。”仿佛方才那汹涌的杀意其实是他人看花了眼。柳叶并未察觉任何不妥,只道方才是他腾出时间让她交代事务。此处勾起她心底的最残忍的回忆以及最丑陋的她,她自是不愿意多待。见他要走,立刻答应。 武林盟面积不大,每个掌门能分得一间厢房就不错了,而谢左豪分给风迹暂住之处却是个幽静的小院子,足见无求先生在武林中的声望之高。 柳叶就居于风迹隔壁的厢房,与绿俏同住。绿俏见了她十分高兴,姐姐姐姐叫个不停。柳叶经过几日女红的“残害”以及堂妹的嫌弃,得知绿俏亦不懂女红这才觉得松快些,暗自得意,也不是每个女子都精通女红嘛! 一番洗漱之后,柳叶一人呆着也是无聊,干脆去寻风迹,却发现先生此时正在房中盯着一处出神,眉眼中流露出不屑的神色。 她第一次见到沉稳的先生流露出这种神色,大感诧异。她循着先生的视线看去,什么都未看出来,好奇地问:“先生在看什么?” “你想知道?”带着笑意,风迹故作神秘地道:“今夜你过来便是。” “先生,谢盟主来了。”洛意带着谢左豪进来。 “先生。”谢左豪笑着向先生拱手以示恭敬。 风迹亦拱手回礼,“谢盟主。” 原来这就是武林盟主谢左豪,人人称道的大侠士。柳叶仔细打量了他,据说此人武功高强,豪气万千,极重情义。只是其际遇令人颇为唏嘘。 四年前,谢盟主携妻女登高游玩,其女不慎坠落悬崖,其妻一个想不开,竟随着女儿跳了下去,谢盟主自己本也想随妻女去了,却被手下人拦住。谢盟主本就是中年得女,一夕之间妻女竟都失去了,悲痛万分,心灰意冷,欲辞掉盟主一职。 武林众人自然是不答应,放眼望去,武林中也再无如此一个令所有人都信服之人,谢盟主又是个责任心极强的,就答应暂时出任,等寻到能者再退下来。然后就一直暂时了四年。 柳叶又对比了风谢二人,有时候不得不承认,上位者不一定要年龄大。风迹不过三十出头,与这年逾半百的谢盟主站在一起时,竟生生将谢盟主的风头盖了过去。风迹长相并不出众,又是不良于行,可人家就是有一种尊贵的气质,令人不自觉地想听他吩咐。 “先生,这位姑娘”谢左豪未直言,语下逐客之意十分明确,柳叶识趣地要告退,风迹却抢先一步,道:“这是风某人的朋友,之前已与谢盟主说过了。” “既然先生如此相信姑娘,在下就直说了。”谢左豪不再看柳叶,皱着眉有些焦急地道,“宣罗门作恶多端,先生大智,可已有破宣罗门之法?” 风迹不言,只盯着他。谢左豪只觉那道目光穿透力甚强,似乎在此目光下什么都无所遁形。 他身为武林盟主,在武林中可谓是群龙之首,哪会有人敢如此晾着他,更别说这是在他的地盘上。只是眼前之人是风迹,撇开他的声名不说,外表看来虽是平平无奇,内里却确实有种令人心悦诚服c以他为马首是瞻的气质。若是先生愿为白道之首,他定会心甘情愿地双手奉上这盟主之位。 许久,谢左豪额际冒出不少细汗,就要按捺不住之时,风迹终于开口:“谢盟主如何确定此乃宣罗门所为?” 柳叶也是一惊,先生的意思难道此事乃是有人借刀杀人,并非宣罗门所为?先生是发现了什么吗?可上午的杀手明明是冲着她来的,难道是有两拨人?她未发现,风迹不过是个问句,而她竟下意识地相信了先生。 “这”谢左豪倒未想过先生会质疑这个问题,有些迟疑,“每位死者身边均有宣罗门之记号,死者身上之伤也与是宣罗门的手法,这这难道还不能证明?”倏而正色道,“先生的意思是有人假借宣罗门之手行凶?” “谢盟主不必多想,许是风某人过于细思了。” “先生直说便是,不管是不是宣罗门所为,找到凶手才是首要。在下身为武林盟主,必尽绵薄之力将此恶贼正法!” 风迹噤声,沉默了一会,道:“谢盟主不若将各位武林人士都请过来,众人智高。” 谢左豪点头,大喜道:“如此甚好,还望不会打扰到先生。” 风迹面带微笑,有礼地颔首,柳叶却在他眸中捕捉到一抹不悦的神色,心下莞尔,谢左豪将先生请出念无求,可不就是打扰到先生了吗?! 不过片刻,大堂内就齐聚了各派人士,大多数人竟是绑着孝带。三宗中两位宗主已经遇害,剩下一位也是脸色苍白,一副重伤未愈的模样。十八派中也有四位帮主遇害,七位身受重伤,靠着门徒抬进来。 柳叶见两位叔叔进来,不着痕迹地给他们递了个眼色,站在风迹身旁眼观鼻,鼻观心。 令所有人都噤声之后,谢左豪恭敬地朝着风迹拱手,道:“三宗十八派的同仁都在此了,还请先生赐教。” 风迹沉静了十多年,此刻见了这么多人心中很是不悦,也懒得与他们客套,直接道:“诸位齐聚武林盟,是为一举歼灭宣罗门,或是为死者报仇?” “自是为死者报仇!”三宗之一落霞宗大弟子上前一步,双目喷火。 “对!”其他人亦是举剑附和。人群中不知是谁,略有些阴沉地道:“先生此言是何意?宣罗门作恶多端,杀我白道这么多英雄好汉,自是不能轻易放过。早闻先生避世多年,如今不会是怕了宣罗门的杀手,才如此为那群畜牲开脱罢!” “住嘴!”谢左豪面露怒意,“不得对先生无礼!”说罢又欲向风迹告罪,风迹摆手,丝毫不以之为忤,“凶手留下的纸可在?” “在!”落霞宗大弟子从怀中掏出师父殒命现场留下的纸,双目恨得通红,似要将那张薄薄的纸化为灰烬。大堂上其他人好似也受到了她的感染,胸中刚压制了几分的恨意又重新燃起,越演越烈。 风迹面上依然云淡风轻的笑,丝毫未被他们所影响,转头对柳叶道:“叶家是以鉴宝发家,阿九可擅长?” 柳叶一怔,猜不透他的意图,但见所有的江湖人士都目光灼灼地盯着自己,老实地点头道:“尚可。” 岂止尚可,她天生对鉴宝就有天赋,又经这么些年的淬炼,一双眼睛早就变得十分老辣,从未走过眼。正因此,人也变得十分挑剔,一般宝物轻易都入不得她的眼。 “甚好。”风迹满意地颔首,以眼神示意洛意,洛意从手边的锦盒中取出一小叠与方才从落霞宗大弟子手中接过的纸一样大小纸,一并交给一脸茫然的柳叶。 “先生这是?”柳叶看着手中除了内容,在各方面都几乎一致的纸。面上的一张写着“白道走狗殷平好该死。宣罗门”,是方才从落霞宗处得过来。其余纸上内容各异,一张书着“不忠者均死。宣罗门”,亦有“李冬海,三千两。宣”等。 “去岁起,谢盟主将帖子递到念无求邀风某人共商灭宣罗门之计,风某人即令人四处查探宣罗门及白道中的惨案,虽未探及宣罗门之踪迹,倒是发现了几处不对劲。”风迹不紧不慢地喝了口清茶,这才对着柳叶缓缓开口,“阿九,落霞宗的纸与我这锦盒中的纸可有何不同?” 柳叶闻言挑眉,仔细探查起二者中的不同来。半晌后她惊奇地道:“的确不同!这锦盒中的纸张更薄一些,也要细腻些许。”见堂中众人一脸怀疑及不可置信,她解释道:“两种纸差别极小,若非行家,定难看出来!阿九不才,因书写时对纸张要求极为严苛,也曾粗浅了解过现今各类纸的制法及差别,这才侥幸看出来。” 风迹赞许地点点头,“你可能看出来历?” 柳叶又拿起纸来好好观察了一番,蹙眉道:“阿九寡识,从未见过锦盒中这纸,不过落霞宗女侠手中这纸却是见过,产自沈家云墨坊,不过是这两年才新研制出来,今年初被定为御用纸张,专供皇室之用。” 人群中一人嚷嚷开口:“不过是两张纸用的不同,这能说明什么?!” 风迹一笑,“的确是说明不了什么,所有的纸材质均是一样便足以令风某人生疑了。宣罗门出世之后,所用纸张全是同一材质,方才九姑娘说了,连她也辨不出那是何种纸张,风某人猜想宣罗门用的应不同于大众工艺的自产之纸,令旁人想模仿也仿不来。”又是悠悠喝了口茶,看着下方的人蠢蠢欲动,心中一阵不耐烦,却未现丝毫于表面,“当然,这仅仅令风某生疑,见过几位白道之士殒命的现场之后,风某人才进一步确信了心中的猜想。” 粲然一笑,看着面色各异的众人,风迹淡淡开口:“凶手并非宣罗门之人。” 谢左豪心下大骇,拱手道:“还请先生明示。” 风迹颔首,“请诸位移步殷宗主的厢房。”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7.第四十六章 最近武林盟中事故频发,也无人有心思重新修缮几位遇害者的遇害之地,这些地方仍是刀剑斑斑。落霞宗宗主殷平好的屋子更甚,柱子c桌子上尽是刀剑的痕迹。 风迹看向落霞宗大弟子,云淡风轻地道:“十余年前,风某人曾与殷宗主有一面之缘,若未记错,殷宗主虽是女子,但其剑招之‘快狠刚’不失于一般男子,是也不是?” 大弟子心道原来师父与无求先生有过渊源,态度愈发恭敬,躬身答道:“先生说的正是。” “你且去看看,这屋中的痕迹。”风迹一顿,待大弟子看过痕迹,面露异色时,他才道,“刀痕一深一浅,浅的显是劲力不够。若这浅的刀痕是出自凶手之手,他是否能将殷宗主杀害?” “不能。”大弟子迟疑了会,摇摇头,又想到师父的剑招,急忙道,“可我师父劲力不弱,生死之际,怎可能不尽力?这浅痕怎可能是我师父留下?” 风迹有些高深莫测地笑了笑,却不答她的问题,反对大伙道:“风某人查看过吴帮主遇害的现场,留下的痕迹亦是一深一浅。吴帮主使的是双锤,留下的痕迹更为明显,诸位可去查探。” 此言一出,满堂哗然。 风迹说的简单,柳叶也听得明白,暗忖到:生死之际,怎可有人不全力相抗?难道是有把柄被对方拿捏住了?但既有打斗痕迹,那便应该也有求生欲,又怎会任人宰割?她的脑中有什么念头闪过,一瞬即逝,令她再想思忖时已是不及,只得作罢。 谢左豪苦思不得,见大家都是一副疑惑的面孔,恭敬地上前拱手躬身请教:“晚辈惭愧,还请先生明示。” 五十余岁的武林盟主对着一个刚过而立的年轻人自称“晚辈”,在场的江湖人士都不自觉诧异地噤了声,仔细一想,谢盟主而立之年在江湖中闯出些名头时,将将十六的风迹已于两年前凭一人之力化解了青桦帮与蛟龙派的恩怨,早便是江湖中赫赫有名的人物了。如此一想,谢盟主一句“晚辈”叫得着实不冤枉。 柳叶对江湖事知之不祥,更别说这位谢盟主为人所知时的年岁,只觉得他与风迹说话时的自称由“在下”到“晚辈”,足见其对风迹的尊敬,心下对风迹的钦佩又深了几分,站在他身侧似乎也有一种与有荣焉的感觉,不自觉的挺了挺胸,微扬了下巴。 风迹也并未觉得一个比自己大二十来岁的人对着自己自称“晚辈”有何不妥,侧眼瞥到柳叶的小动作,暗暗觉得好笑,眼中流露出几分不显的宠溺,这丫头,之前在大街上说她是我风某人的朋友之时也不见有何异色,这会因谢左豪一个自称便骄傲上了,果然是还个孩子。 以手抵唇掩饰了嘴角不断上扬的幅度,在大家灼灼的目光中,他才缓缓开口:“风某人久居念无求之中,许多江湖事都不知。”他看向柳袤,“柳镖头,去年你与人比剑失利,身受重伤,是也不是?” 听得先生提到柳镖头,所有的人都将目光转向他。柳袤去年重伤之事并非秘密,只是不知先生此时提到此事是何用意。 被点名的柳袤先是一怔,心道先生此时提到此事难道是知道内情了?与兄长对视一眼,老老实实地答道:“是。” 风迹看着柳袤,语气十分笃定地道:“其实你的伤并非是与人决斗所致,而是刺客夜潜入广兴镖局,且留下的线索亦是指向宣罗门,是也不是?” 柳袤虽已猜到,却仍不免大惊。 广兴镖局里宅跟外宅界线分明,说是说一座宅子,原来却是相邻的两幢宅子打通了围墙,入夜之后,两宅之间的大门一闭,双方都不知道对面发生了什么,因此知晓此事之人只是里宅之人。 柳家人没有下人成群的习惯,在里宅伺候的除了林氏的随嫁大多都是柳家府卫,口风甚紧,且他早就命令所有知情人三缄其口,对大侄女都是自称是与人比剑不敌,而无求先生居然如此清楚地知道实情,让他怎能不惊?是他府上走漏了风声么? 一直立在他身侧的柳曜面上也露出异色,令柳叶诧异不已,也就是先生有这个能力让二叔变脸色了吧! “先生果然厉害!”柳袤拱手,语气十分敬佩,见所有人不解的神色,他解释道,“因去岁一位朋友说此事颇有些蹊跷,柳某才对外称是与人比剑受伤。诸位都笃定是宣罗门害了殷宗主与吴帮主,柳某又寻不到真凭实据,这才按捺不提。” 众人面面相觑,听了风迹之前的分析,他们心中的笃定已弱了几分,此时听得在江湖中名望不弱十八派掌门人的柳劭也如是说,他们已是大大的不确定。如此一来,这些日子心中积压着的恐惧也弱了不少。仇自是不能不报,不过比起毫无踪迹可寻又高手如云的宣罗门来说,他们更乐意仇人是别人,毕竟柿子挑软的捏嘛。而风迹智计无双不说,他的手下打那些黑衣人就跟玩似的,有他坐阵,众人心中都安定了不少。 极意宗宗主陆英和却不似别人那样舒了心,一张苍白的脸甚是凝重,极意宗乃三宗之首,他亦是三宗宗主里武艺最高强的,却也被那些凶手逼得险些丧命,若凶手不是来自宣罗门,那便是说江湖上可能还有与神秘莫测的宣罗门一样厉害的门派。那些凶手若是铁了心与白道作对,他们这些白道中人可如何是好? “风先生,”陆英和内伤甚重,一个小小的拱手便将他的五脏六腑都牵动得疼了,他不得不调整了一会呼吸,这才一口气道出余话,“您可知道这群凶手的来历?”言语之中,已是完全相信了凶手并非来自宣罗门。 “不知。”风迹瞥了他一眼,见他面色惨白,行动迟缓,又听了他的话,难得的暗道了声可惜。三宗之首的陆英和乃是武林少有的好手,如今竟是五脏俱伤c内力散乱,可惜了,白道算是完了一半了。 谢左豪面色亦是沉重,对大伙拱手道:“谢某窃居武林盟主一职,江湖中出现此等祸害却不察,仍其发展到如今的事态,谢某愧对诸位之信任。谢某本应谢罪求去,然我白道如今遭此大祸,还请诸位忍耐一二,齐心抗敌,众志成城。” 白道诸人都明白此事根本怪不得谢盟主,又听了他的话,众人都颇有些热血沸腾,人群中某人中气十足地大喊道:“事态如此发展在所有人意料之外,连三宗的宗主都没想到,谢盟主也不必介怀,我等自是以您马首是瞻!”此话一出,三宗的人脸色皆黑了一黑。 谢左豪见了立刻说话圆场子,柳叶觉得有些无聊,偷偷向风迹看去,他嘴角挂着习惯的笑,平和而亲切,手指却不自觉地在把手上有一搭没一搭地点着。 与他相处多了,柳叶自然知道他这是觉得无趣的意思,频率越快,心中越是不耐烦。她也没兴趣去听一群江湖人相互吹捧,默默算起风迹手指的频率。 柳袤性格耿直,也不喜欢那虚的一套,当务之急是找出真凶,以免更多人遇害,那武林盟主一职到底由谁来做事后可以慢慢商量。他与兄长几个眼神交换后,上前一步,朗声道:“风先生,那些凶手武功甚高,不知您可已有应对之策?” 众人闻言才想起正事,皆眼巴巴地向风迹看去。 风迹看了柳袤一眼,颇有些高深莫测地道:“风某人避世之前便听说广兴镖局镖头柳老三一手长枪舞得威风凛凛,不知今日可有幸一见?” 柳袤一怔,这是要试探我武功的意思?本着自己的武功深浅兴许对风迹思量对策有帮助的念头,他爽快地应了:“但凭先生差遣。” 风迹颔首,“请各位随我移步外室。”说完转头看了柳叶一眼,示意她跟在他身后,这才自行操纵着轮椅出了外室。 柳叶见他还记得自己,乐颠乐颠地跟在他后面。 待众人都集聚在院中,风迹道:“方才与凶手一战,诸位应当都看到了洛意的本事,”待洛意上前一步后,他继续道,“现风某人请柳镖头与洛意比试两场,柳镖头可愿意赐教?” 原来是与这少年比试。柳袤点头,“可以。” 众人闻言都生了兴趣,柳老三的武功不弱于三宗宗主,自是不消说,而这少年之前将黑衣人打得毫无还手之力,武功定然也是不弱。两人相争,指不定柳老三要输给一个毛都没长齐的小娃娃。众人兴奋地自发挪开场地,睁大眼睛等着看好戏。 两人走入空地,相互拱手致礼。洛意将长剑快速舞起来,在阳光的映射下,众人被晃得睁不开眼。柳袤不敢大意,五感均散,凝神注意着对方的招式。待得洛意欺身向前,柳袤长枪一挡,隔开他的攻击,朝着他直刺而去。洛意侧身躲过攻击,反手一撩再向其攻去。 一时间,两人打得难分难解,周围的看客也都兴致勃勃,不时还喊几声“好”。 高手过招,门外汉柳叶完全看不出两人谁优谁劣,心中倒是倾向于更担心三叔一些,隐隐的有些焦急。 风迹百无聊赖地看着两人的比试,瞥眼看见柳叶隐隐的担心,他莞尔道:“阿九,此二人你是在为谁担心?” “自是为柳镖头。”柳叶也不掩饰,“洛意方前胜过黑衣人,柳镖头却曾败在黑衣人的手上,所以” “所以你因此担心柳镖头?”风迹接过她的话头,失笑地摇头道:“柳镖头的武功着实厉害,兴许再过十年,洛意方能胜他。”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8.第四十七章 柳叶闻言一惊,十年?可是洛意明明能胜过打伤三叔的黑衣人!正待追问时,只听得“铮”的一声,竟是洛意手中的长剑被柳袤击落在地,□□指喉。 众人皆是一惊,柳老三若是有这一手,去年怎会被黑衣人打得重伤卧床? 不知是众人不解,柳袤自己也是十分纳闷。吴不怕遇害后,他也见着了洛意与黑衣人动手,当时就觉得这少年武功极高,是以得知要与他比试,也不敢因为他年幼而大意。平日里与人动手,他都会留个三四分,而与洛意动手时,他使了□□分的力气,却不想这少年在他手中走了百招之后渐渐不敌。诧异之下,他未来得及收手,一个劲力之下,洛意就已落败。 柳袤向来是个知分寸之人,将对手的武器打落是极其无礼之事。他立马收了枪,将洛意的长剑拾起递给洛意,再朝他抱了抱拳。洛意也立刻躬身回礼。柳袤这才躬身拱手朝风迹致歉:“柳某一时不慎,下手失了轻重,还请先生勿怪。” 风迹亦是对柳袤拱手,朗声道:“柳镖头无须多想,风某人早知洛意非先生的对手,只是想让诸位看得清楚罢。” 看了风迹对谢左豪与自己三叔的态度,柳叶也摸出些门道,先生似乎不大喜欢这位盟主,对自家叔叔却是有几分真意。她想兴许是因为谢盟主请他出庄叨扰了他的清静,故而不喜。 陆英和皱眉道:“风先生,柳兄曾落败于黑衣刺客之手,贵属刚才将刺客打得毫无还手之力,可贵属又败于柳兄之手,此事” “还有一局,”风迹不甚耐烦地打断了陆英和的话,转而对柳袤道,“柳镖头可要歇一歇?” 柳袤不知风迹葫芦里卖着什么药,也不去费心猜想,点头回道:“柳某随时都可以。” 风迹笑道:“此局,柳镖头手上就不要再留情了。” 柳袤一怔,一是诧异风迹看透自己留力,二是奇怪为何在自己留着力胜过洛意的情况下还让自己使出全力。不过他此时已不由自主地信了先生,点头立于一旁。 洛意朝着风迹点头示意,风迹沉声道了声“开始”,二人架势已拉开。 柳袤听了风迹之言,全力以赴。洛意勉力抵挡一阵,众人都当他要落败之时,柳袤的动作忽然变得迟缓了,二人渐渐地打成平手。 柳袤心下诧异,只觉洛意的速度越来越快,手上的劲力亦是越来越大。难道他方才是让自己的?抱着这个念头,他手上使力,□□朝着洛意直刺而去。 众人见这一击速度虽不如之前,劲力却是依然在的,眼看洛意不闪不避,都当他是要自找死路。不料看似凌厉非常的一击,竟是轻易地被洛意一剑隔开。在众人诧异之际,洛意紧接着使了个扫堂腿,所有人都以为柳袤能避开的,却不料他竟被绊倒。洛意的长剑紧随而至,直指柳袤的胸膛,划破他的前裳。 “柳镖头!”柳叶见了这等变故,紧张的大叫出声,不自觉地上前了几步。手腕一紧,原来是被风迹拉住。 风迹朝她摇摇头,温和地道:“别担心,洛意有分寸的。” 胜负已分,洛意收起长剑将柳袤扶起来,朝他躬身拱手后退回风迹身侧。 方才激战中还未觉,此时歇下来柳袤只觉内息四散,在体内到处乱窜。这与他去年打退黑衣刺客后的感觉一模一样!紊乱地内力使他不敢轻易开口,当下退自柳曜身边,闭目暗暗调息。 柳曜也发现弟弟的不妥,摸了摸他的脉搏发现他竟是真气涣散,大掌立刻移自柳袤背后,不动声色地调动内力助他将内息调整好。 众人被一时之间的变故惊得都没了反应,谁都没开口。 柳叶看着三叔隐忍的表情已经二叔紧皱的眉头,心里着急得不行,风迹拉着她的手丝毫没有放松的意思,她又心知既不会医又不懂武功的自己此时对三叔没有半点帮助,于是只能眼巴巴地看着双目紧闭的三叔干着急。 过了一盏茶的功夫,风迹对洛意递了个眼色,洛意立刻在怀中掏出一个玄色的小瓷瓶递给柳叶。柳叶莫名其妙地接过,风迹道:“拿去给柳镖头,此药可助他恢复内息。” 柳叶感激地朝他作揖,“多谢先生。” 柳袤服下药丸后不多时,只觉由腹部生起一阵暖意,四散开去,方才还疼痛不止的身体此时觉得十分熨帖。心中大喜,他很是恭敬地朝着风迹拱手致谢,“多谢先生赐药。” 风迹点点头,对柳叶道:“还有柳镖头那位兄弟方才催动内力为柳镖头导正内息,此刻体内亦是内息四窜了罢。”后面这句话是跟柳曜说的。 柳曜微眯着双目打量风迹,风迹笑着回视他,半点都不退缩。 柳叶听了风迹的话,立刻又取出一颗药丸,见二叔直视风迹没有要吃药的意思,拉了拉他的衣袖,这才把二叔的视线拉回她身上。对上二叔那恐怖的视线,柳叶不自觉地抖起来。不过这事关二叔的身体,再害怕也不能退缩。于是踮着脚,手举的高高地试图将要塞进二叔口里,无声地叫着二叔像是撒娇。 柳曜终是觉得这样十分的不像话,接过药丸服下后,果然觉得躁动的内息一一都被导正平复。他向来少语,也不说话,只朝着风迹拱拱手致谢,风迹也不在意,一笑而过。 风迹突然问道:“第二场比试,柳镖头感觉如何?” 柳袤老实回答:“与小兄弟过招之后,我体内的内息紊乱,与去年打退黑衣刺客后体内的内息一般无二。” 风迹点头不再说话,半点都没有惊讶的意思。 谢左豪见了二人的比试,眉头不自主地越皱越紧。洛意明明不敌柳老三,第二场却如此轻易地反败为胜,是的,是轻易。这其间必是大有名堂,他百思不得解,只好躬身请教风迹。 众人亦是不解,听盟主已经将众人的疑惑都问出来了,当下专注地看着风迹。 风迹的语气一直都是十分平和的,不带任何感情,此刻的语气却是嘲讽十足,“不过是下三滥的手段,不过倒比普通的下三滥要厉害些。” 闻言众人更是不解,相互对视后再次眼巴巴地盯着风迹。 风迹道:“你们将内息运行一个周天,再以与平日调息相反的方式运行内力。” 众人都依着风迹所言调节内力,柳叶知道自己呆在二叔c三叔身边是不合适的,缓缓走回风迹身侧,将瓷瓶还给洛意。 不多时,柳叶发现众人站得都不若方才挺直,额头冒出大颗汗珠,面目表情微微扭曲,像是承受着极大的痛苦一般。还有几个兴许是内力稍弱一些的,竟已是喷出血来。 不少人都不再端着身份,直接席地而坐调节内息。他们就没有柳家兄弟的运气了,风迹没有半点要出手相助的意思,手指有意无意地点着轮椅的把手,心中极为不耐烦。 柳叶再不通武功也知晓此时不能打搅众人,也小心地不发出半点声响。 十余年前风迹决定避世时就已是心灰意冷了,本不打算再出世,不料谢左豪四处打探念无求的消息,大有他不出庄誓不罢休的念头,这才惊扰到他,无奈之下才出来一趟。十几年前他都不在意什么名声,更别说现在。 稍微等了一会看着一地坐地之人,风迹心中很是烦闷,又见天色已晚,当下抱拳朝着站得笔直的柳家兄弟告了辞,拉了拉柳叶的手腕,带着她与洛意离去,也不管他们这一走是否会带动声响,引得众人雪上加霜。 尽管柳叶已经尽力放低了脚步声,可她毕竟为习过武功,那步子在习武之人耳中来说亦是沉重,又有几个定力不足之人喷出鲜血,受了重伤。 风迹察觉到空气中飘散的血腥味,眉头皱了皱,许久不理外间事,倒未发现,现如今白道众人的武功却是一代不如一代了。这点认知让他颇为失望,又想起柳老三与那未出手之人才觉得“白道也还是有两个人的”。 回到小院,未跟随他们出去的绿俏早已备好晚膳,见他们回来,大喜之下又有些不高兴,嘟着嘴道:“先生c九姐姐c洛意哥哥,你们怎么出去了那么久才回来?可教我一顿好等!” “让外间事务拖住了脚步。”风迹话锋一转,“怎么?是外间不好玩吗?” “不是,好玩,”绿俏赶紧反驳,眼中的光亮倏而又黯淡下来,“就是想吉婶他们了,我们出来好久了。” 风迹点点头,深若寒潭的眼中沁出几分暖意,笑道:“事情这两日就能完,我们马上就能回家了。” “真的吗?好呀!”绿俏高兴地蹦蹦跳跳起来。 “真是小孩子。”风迹笑着摇摇头,宠溺之情洋溢于表。 兴许是思家之情会传染,柳叶也有些想远在朔阳的父亲了,希望事情能快点完,之后她才能安安心心回家看父亲。 风迹看出柳叶神色有异,招呼她坐下才道:“怎么,阿九也想家了?” 柳叶不好意思地点点头,“我与我爹向来聚少离多,这样一算,又是小半年没有见过了。” 风迹头一回有些迟疑,问道:“怎未听到你提起你娘?” 柳叶脸色僵了僵,神色有些不自然地道:“我娘生下我产后失调,身子一直不大好,在我十岁那年病殁了。”这是对外一致的说法,阮清泠中毒致死,包括徐应都不知道到底是何毒,此事的牵扯不知道究竟有多大,也就瞒了下来了,对外径称是病殁。 风迹眉头一挑,“十岁?”而后发现自己反应似乎过度了,继而以平和的语气道,“抱歉,我倒未想到你的母亲”他噤了声,没有再说下去。 “无事。”柳叶笑了笑,终究是无人算到,娘最后会被宋通福害死。 二人无声地用了膳,气氛十分沉闷。柳叶一直想找什么话题打破这一时的沉寂,因心中有些郁郁,又见风迹若有所思,到底还是没说什么。 天色已晚,都到掌灯的时间了,虽说她与风迹年纪相差有些大,但男女共处一室终归是不合适,柳叶起身向风迹告辞。 临出门时风迹突然叫住她,问道:“你可知姬扬?” 藏在心底的名字被唤出来时,她怔愣了一下,下意识地吐出个:“什么?” 那方风迹已是嘲讽意味十足地似是对她说,又似自言自语道:“是我想多了罢,你如此小,怎么会知道他呢。”随后朝她摆摆手,自行转动轮椅进了内室。 柳叶出了门,抬头看着满天星空,她怎么会不知道姬扬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9.第四十八章 第二日没有人来找风迹,许是众人紊乱的内息还未调整过来,许是其他什么原因,柳叶不知道,她只知道,风迹的心情很不好。她也是一样,每每一闭眼就是姬扬最后的惨状,她只好睁着眼到天明。 傍晚时分,丹羽与白术风尘仆仆地赶来了。两人形容均是狼狈得很,想是这段时间都未敢休息。柳叶心中有些内疚,等两人沐浴之后见过风迹,她立刻命两人以及隐于暗处的柳轲c柳铭均好好休息,自己则是老老实实地呆在屋内。 第三日黎明,小院出事了。 一群黑衣人,不知由何处蹿出,见人举剑就砍。 其实柳叶是知道他们从何处出来的,屋子里有密道。 她心中烦闷得很,只是小憩了一会,听到动静就醒来了。丹羽是死士出身,即使在睡梦中也保持着几分清明,察觉到不对劲时就蹿起来了。柳叶与她同居一室,她挡过了第一波攻击,白术c柳轲c柳铭都已现身,与黑衣人缠斗起来。 柳叶被丹羽护在身后,心中很是安定,只觉得自己最近尤其倒霉,处处都是血光之灾,盘算着事情完了之后是不是要去庙中求个平安符。 丹羽心中却没有柳叶那么乐观,她注视着战局,越来越觉得不对劲。见白术身上中了一刀之后,大喊道:“别调动内息!” 三人虽不知何故,但多年来培养出来的默契令他们听话地不再使用内力,仅用拳脚功夫对敌。 不得不说,黑衣刺客的武功的确不俗,且他们在招式中都加注了内力,加之他们的人数的确不少。之前调动内力已是得白术等三人内息涣散,现在体内的真气乱窜,三人都是勉力支撑。柳轲c柳铭尚能抵挡一阵,右臂已经被砍了一刀的白术以一敌二,渐渐落下阵来。 丹羽看在眼里,急在心里,这场战斗必须快些结束,否则白术他们即使赢了也定会受很重的内伤。如此想着,丹羽朗声道:“白术,你退回来护着小姐!” 丹羽的武功不弱于白术,是以向来是由她保护柳叶。白术知自己倒下,夹攻自己的两人就会转而朝小姐和丹羽那方杀去,届时小姐更加危险。于是果断地退出战局。 那两个黑衣人企肯罢休,招招凌厉地朝着白术身上呼去。丹羽见状,暗运内力甩出长鞭,缠住其中一人的长剑,用力向旁边一带。 那人本就没想到对方中还会有人能使用内力而不受影响,这一时不甚就向同伴身旁摔去,另一人见状亦是大骇,赶紧收了攻势,朝旁边躲去。 白术借着这个间隙回到柳叶身边,服下一颗有助于调节内息的丹药,举剑护着她。丹羽跃入战局,舞动长鞭速战速决。 柳叶也看出其中猫腻,看着丹羽在黑衣刺客的攻击中游刃有余,而武功与她相当的柳轲c柳铭显然已是勉力支撑,又想起前日风迹问起的那句话,果然,是与姬扬有关。 与此同时,风迹那边已经解决完夜袭的刺客,洛意与两个护卫奉命过来帮助柳叶。有了他们的相助,柳轲柳铭很快也在丹羽的指挥下退出战局,此刻的他们内息大乱,已是话都不敢多说一句,服下白术的丹药才好受些。眼见着小姐没了危险,顷刻间又隐与黑暗之中。 黑衣刺客尽数被活捉,他们想自我了断,没想到洛意c丹羽等人比他们更快,咔咔咔卸掉了所有人的下颌。丹羽退到柳叶身边,面色凝重的看着洛意等人。 洛意命令两个下属将所有人都赶到院中,才过来请柳叶移步隔壁,说是风迹在等着。 柳叶脸色也凝重起来,她不知道这些黑衣刺客与姬扬之间有什么关系,也不知道风迹与姬扬有什么关系。 除了姬扬自己的人,世上怎么会有人能躲过他的药?在柳叶心里,姬扬一直都是最厉害的存在,她从没想过有人会不栽倒他手里,连这个可能性都没想过,此时她心中有了几分不确定,难道当真是天外有天,人外有人? 柳叶带着丹羽c白术入了风迹的厢房,向他致谢后,迫不及待地想问出心中的疑惑。风迹仅仅抬手制止,示意她稍安勿躁。 院中聚满了下颌被卸掉的黑衣刺客,大概有二十来个人,其中为首的一人,愤恨地死死盯着风迹,恨不得生啖其肉。 未多久,三宗十八派的人都来了小院,柳叶这才反应过来,原来是风迹不耐烦了,想将事情了断了。 她在人群中寻到三叔身影,却未见到二叔,但见三叔神态安然,也就放了心,自发地站在了风迹的身侧。 众人见地上瘫坐着的黑衣刺客都是一惊,陆英和被门下弟子扶到众人之前,道:“风先生大早叫我等来,就是因为这群刺客?” 风迹见身侧的柳叶一直看着他,对她宽慰一笑后,对陆英和道:“你们欲寻凶手,他们便是凶手。” “这”陆英和有些迟疑,“仅因为他们刺杀先生,先生就认定他们是凶手?” 风迹看了陆英和一眼,什么话都没说,但谁都看得出他脸上的神情就表示着说这句话的人是“蠢货”。 柳叶听了这句话也不免多看了那陆宗主两眼,这人是傻子吗?还是受伤太重伤到脑子了?若风迹之前推测的不错,那么此时很明显是有人行凶嫁祸给宣罗门,风迹将此阴谋戳破,谁沉不住气想杀他,谁至少是与凶手一伙的。 “咦,谢盟主呢?”人群中不知是谁问了这句,众人方开始寻起谢左豪的身影。平日里来小院请教无求先生最多的就是他,今日这么不见了踪影? 风迹暗暗叹了口气,他不过避世了十几年而已,江湖上的蠢货就如此的多了吗?聪明人与傻子打交道是累得很的,他一贯平和的微笑也无力扯起来了。柳叶看出风迹的无言,悄悄地靠近他,拍了拍他的肩。风迹转头朝她一笑,示意她退到自己身后,冷冷地道:“洛意。” 洛意会意,上前将领头的黑衣刺客面上的黑巾扯开,不是谢左豪又是谁? 众人大骇,刺客居然是武林盟主? 陆英和首先急咳起来。 落霞宗大弟子上前拱手,狐疑道:“风先生,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误会?谢盟主是白道的大侠士,怎么可能是凶手呢?” 事实明摆着,风迹已经不愿意再多看他们一眼,嗤笑道:“殷宗主手下有这等愚蠢的弟子,着实为难她了。” “你!”落霞宗大弟子脸色涨红,不善言辞的她竟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谢盟主这些年来为我们白道所做的一切我们大伙都是有目共睹的,他怎么可能斩杀我们的同胞?这恐怕是风先生的阴谋吧!”一中年男子面色阴沉地道,“前日大伙也看见了,他的下人随随便便就能将柳老三打败,柳老三也说那手法与他遇刺是一模一样,说不准风迹就是与宣罗门的贼人是一伙的!” 谢左豪手下一弟子上前扶起他,怒道:“我师父为了白道劳心劳力,怎可能做出残害同门的恶事?此时定然是有人使了套子,想害得我们白道自相残杀,他们宣罗门即可坐收渔利。大家可不要忘了前日风先生使了手段使大家内息紊乱,三宗十八派好些个兄弟可都是因此受了内伤的。” 众人闻言,都信了七八分,皆防备地看着风迹。风迹从来都是十分低调之人,于他们而言,太过遥远,几乎未与哪个江湖人有过深交。而谢左豪就不一样,他对白道之贡献是他们真真切切感受到了的,且盟主本就相当于江湖中的掌舵者,谁都不愿意承认自己亲自树立起来的榜样是个大奸大恶之徒。 柳袤皱眉沉默了会,走出人群朝着落霞宗众人拱手,道:“柳某听闻,殷宗主遇害那日,因身子不适未曾到大厅与大家一同赴宴,落霞宗的诸位女侠也都未能随侍在一旁,这才使殷宗主落了空,遭了贼子的暗算。柳某想问落霞宗诸位女侠一声,殷宗主是何时开始感到不适。” 落霞宗走出一个年轻的姑娘,是殷平好今年才收的关门弟子殷素,很是聪颖,甚得师父之心。 她朝着柳袤回礼,道:“平日都是晚辈侍奉的师父,那日午后,谢盟主邀了陆宗主与先师共同商议此次武林大会之事,一直到开宴之前先师都未曾感到不适,是谢盟主令人来请先师赴宴时,先师才感觉一阵身子不适,遂命大师姐带诸位师姐前去赴宴。晚辈本是留下来侍奉先师,但察觉外间有些声响,便出去探查了一番,不想却是中了调虎离山之计。待晚辈回来时,先师已经” 殷素黯然止了声,她比其他人都谨慎些,也不盲目地相信谢左豪,将所有的事都说了清楚。 “殷女侠节哀。”柳袤转头对风迹道,“风先生,若柳某未记错的话,先生是因女侠遇害那日的傍晚才从安垣城中转来盟里可是?” “柳镖头!”柳叶知道在这样的场合自己不该说话,但风迹是她的救命恩人,别人可以怀疑他,可她的三叔怎么可以?一听三叔的话,她就略激动地出声阻止,“风先生大仁大义,绝不可能与凶手一伙。” “阿九,稍安勿躁。”风迹握了握柳叶的手掌,眼带笑意地看着柳袤,“柳镖头是想告诉大家,风某人在开宴前不久才到武林盟,根本不知殷宗主的屋子何在不说,就算知道,在当日下手也不免仓促。” 柳袤朗声一笑,上前朝着风迹拱手道:“如九姑娘所说,先生乃仁义之士,柳某仰慕之久,今日能得一交,此生无憾矣。” 柳袤乃豪爽义气之人,凡事皆依心而为,他相信自己看人的眼光,也相信侄女。不说他本就十分佩服风迹,单说他救了两次侄女,柳家就欠了他一个天大的人情,他自不能放任他人随意污蔑他。若因此事得罪了四国的江湖中人,他大不了结束了镖局,带着妻儿效仿当年的兄嫂,四处游玩。再不济,他还有两个哥哥可以依靠呢。 柳叶闻言,发现是自己太着急了,未深究三叔话中的意思,当下羞愧地朝着三叔作揖赔礼。柳家三兄弟都不同别家,相亲得很,她怎么能生起不相信自己叔叔的念头呢? “柳老三!”先前出声的中年男子也步出了人群,整个人浑身都充满了煞气,丝毫没有白道中人的正气。他阴沉着脸,死死地盯着柳袤,“你这是想与宣罗门同流合污,背离白道吗?” “荒谬!”柳袤对着那陌生的中年男子拂袖,“风先生隐居十余年,若非谢盟主相邀,柳某相信先生根本不会插手这趟子浑事,且据柳某所知,先生与殷宗主曾有过交情,要说他与凶手有勾结,柳某半个字都不信!” 谢左豪方才内息紊乱,调节好一会才可起身开口,见事态发展到如是地步,转身朝众人拱手致歉,顺流而道:“是谢某识人不清,引狼入室,这才害得殷宗主c吴帮主遭遇毒手,谢某本应以死谢罪,但” 他看向风迹,眼喷怒火,嫉恶如仇地道,“如今大敌当前,谢某自当以命相搏,以慰二位掌门的在天之灵。若侥幸留得一命,再在二位掌门灵前以死谢罪。” 既然风迹坏了他的好事,他不介意将他一同拖下水。c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50.第四十九章 众人哗然之间,先前开口的中年男人又道:“谢盟主何须自责?谁也想不到多年前曾定分止戈的无求先生如今会与十恶不赦的宣罗门勾结,做出此等恶事。当下我们白道众人要做的,就是为武林除害!”说着,眼带杀气地盯着风迹。 此人本身就是浑身煞气逼人,此刻眼中杀气四溢,虽非盯着柳叶,但她着实是感觉到背脊一阵发寒,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反观风迹,他嘴角勾勒着习惯的笑,丝毫不在意地看着那男人,眼神中甚至带着几分轻蔑的意思。 中年男人见许多白道之人都已有向着他们之意,与谢左豪对视一眼,向柳袤道:“柳镖头,你乃我白道侠士,方才的话我等可以当做你是一时迷了心窍,现在你说,你是站在哪一边?” 柳袤已察觉到他身上的戾气甚重,他狠厉的目光投到他身上时,他毫不畏惧地展颜一笑,抬步走到风迹身前,转身道:“自是与风先生一头。”且不说他自己的遗愿,他侄女都在人家那头呢,他哪会跟她成为敌人?柳家人丁本就单薄,再不护短些,怕是没个几年就要绝种了。 谢左豪皱眉,甚是痛心地道:“柳镖头,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你这是助纣为虐!” “什么是助纣为虐?谢盟主,你灭口不成反误导大家,是当所有白道之人都是傻子吗?”柳叶明知自己不该开口,却依然忍不住脱口而出,反正已经说了,不如豁出去得了,“丹羽c白术,待会若是打起来,全力相助风先生!” “是!”丹羽长鞭已在手,白术长剑亦是出鞘,二人谨慎地盯着面前的众人,大有准备大干一场的架势。 风迹心中一暖,伸手握住她的手腕,微微一笑,“不会有事的。” 正在此时,一直沉默着的殷素道:“晚辈亦相信风先生非大恶之人。” 落霞宗大弟子还在左右不定中,见自己师妹如此笃定,诧异道:“小师妹,你在说什么?” 不仅是她,柳叶c柳袤脸上也出现惊讶的神色。柳叶相信风迹是基于他的救命之恩以及与他多日的相处,柳袤是因为阅历丰富,一双眼睛看人准得很,再者他相信侄女。而眼前这个小姑娘,比柳叶尚小了几岁,根本谈不上什么老练,又是与风迹初次见面,何来的笃信? 风迹亦是挑眉,眼中闪现讶色。柳袤会站在他这边是他意料之中的事,柳叶不是江湖中人,虽做不得数,但他也从未怀疑过她的选择。原本他所料的,此时会相信他的也仅有这二人而已。殷素会信他,大出他的意料之外,稍稍纠正了心中对她师父刚刚成形的看法:原来殷平好也是教得出个有脑子的弟子的。 “师姐,此次出门之前,师父听闻风先生也会来武林盟,高兴了好一阵,告诉我许多关于先生之事,还说要与先生好好说会话。师父出事那日,身体已是不适,但听闻先生抵达,立刻起身想要拜访先生,是我阻止了师父。若是我没阻止师父”殷素神色有些黯然,一顿之后,坚定道,“我相信师父,能被师父如此看重之人,定非大恶之人!”说罢她已抬步走到柳袤身边,手扣峨眉刺。 “如此,”落霞宗大弟子咬咬牙,手按武器,“落霞宗向来都是上下一心,师父生前又最是器重小师妹,我等自是都支持先生!”她身后的弟子都称是,众人自发挡在了风迹身前,她更是将殷素挡在身后以护她周全。 谢左豪见这么多人倒戈,恨得牙呲目裂,怒道:“落霞宗乃是三宗之一,你们竟是如此轻易就被恶人蒙蔽,难道你们忘了杀师之仇?” “你此言差矣。”落霞宗大弟子道,“我等相信的是先师,你说我等被恶人蒙蔽,岂不是说先师乃是恶人?再者,我等相信风先生,自是将你当做了我等杀师的仇人,而非你所言,忘记师仇。” 风迹再次挑眉,原来殷平好还是有点本事的,落霞宗这群弟子也不是蠢到无可救药的地步。 柳叶心中悬起的大石顿时放下一大半,还是有些明事理之人的。虽说现在依然是敌众我寡,但那方定然还有摇摆之人,只要稍稍 正想着,她察觉到手腕一暖,低头看去,原来又是风迹握住了她的手腕。 “怕吗?” 他的五官平平无奇,但此刻正朝她展露的微笑如春风涌入她的心底,让她心中一阵安定。她终于舒展了一直紧皱的眉头,“不怕。”她心中涌起一个念头——有你在,我什么都不怕。 风迹笑得温和,笃定道:“不会打起来的。” 柳叶听他这么说,心里没来由的就先信了他几分,再想来问他何出此言,但还未出口,院外已经传进一道杀气腾腾的女声—— “伪君子谢左豪,你还在蒙蔽众人!” 众人闻言怔愣之际,一个身着墨绿色干练裙装的妙龄女子与一个玄服男子由天而降,径直落到了谢左豪面前。众人见状,纷纷退开好几步,柳袤等人更是退到风迹身前,以护他周全。 那女子大概十五六岁的模样,眼中杀气外溢,死死地盯着谢左豪,眉眼中没有半点稚嫩的神色,只余浓浓的仇恨。 与他同来的男子神色冷漠,冷冷地看向谢左豪,仔细探究他眼中的神色便能知道,那是看死物的目光。他身形挺拔,甚是强壮。从方才落地那一下便可看出,他的武功定是不凡。 谢左豪看见二人,脸色立刻变得煞白。这,怎么会?他明明亲眼看见这两人落下悬崖的!他的额头沁出大颗的冷汗,不断地思索对策。看向女子的眼神也变得更加狠厉,她怎么没死!她为什么不死了干脆! 女子突然冷笑了一声,语带嘲讽地道:“畜生,你此刻是否在想,我明明掉下悬崖了,为何没死?” 谢左豪阴沉着脸色没有说话,脸上的恨意愈发明显。 女子不再看他,转头看向陆英和,缓和了语气叫道:“陆伯伯,你不记得我了吗?”她又转头看向柳袤,“柳叔叔,你也不记得我了吗?” 被点名的陆柳二人皆是一怔,对视一眼后仔细地看着那张脸,都在心中搜寻着自己所见过的面孔。 柳叶被眼前的一幕惊到了,下意识地看向风迹,他的嘴角依旧挂着从容的笑。果然,这又是他意料之中的事。她突然想起他刚才说的“不会打起来的”,这两人的现身,怕是他早就安排好的吧。 突然觉得眼前这人十分可怕,思虑如此周密之人,谁是他的敌人,都会输得一塌糊涂吧!无意中移动手臂时,发现自己的手腕依然还被他握着,源源不断地将暖意传入她的心中。她在想什么呢,她怎么会是他的敌人呢? 陆柳二人见过的人实在太多,一时之间毫无头绪。柳袤心念一动,她方才提起了悬崖,谢左豪亲眼看见落下悬崖之人,难道是——“你是谢之桃?” 谢之桃这个名字,众人并不陌生。谢左豪成为武林盟主后,举家迁入武林盟,天下皆知他当年有位温婉贤惠的娇妻,二人育有一女,极为乖巧可爱,取名便是“之桃”。 柳袤因觉谢左豪为人太过圆滑,两人相交不深,与谢之桃也不过寥寥几面,能猜出来主要是基于她对谢左豪的恨意太过明显。他看看谢之桃,又看看谢左豪,心中暗忖,看来谢左豪当年差点随了妻女跳崖之事大有别情,能让亲生女儿恨不得杀之而后快,也不知道谢左豪做了什么孽。 武林中与谢左豪交好之人不在少数,见过谢之桃之人亦是不少。经柳袤一提醒,众人越看谢之桃越觉得面熟。不过四年而已,她容貌上的变化着实不大,只是妆容阴沉了些。 谢之桃眼眶忽然就红了,“谢之桃,这个名字我已经好久没有听到过了,好久没人这么叫过我了。”语气有些激动又透露些许沧桑的意味,半点都不像是个方及笄的姑娘的语气。 “世侄女,到底发生了何事?你爹不是说你们失足”陆英和也认出了谢之桃,他与谢左豪过从甚密,与谢之桃自然也很熟悉,因而叫了声“世侄女”。 “陆伯伯,”谢之桃深吸一口气,双手握拳,紧紧盯着谢左豪,“我知道谢左豪对外宣称我跟娘是失足掉下悬崖,还说什么他当时欲殉情。可是我与娘都不是蠢的,而且娘怕高,哪里敢靠近悬崖?我娘哪里是失足,明明是被”一字一顿地,她道,“谢左豪这个畜生害死的!” “哼!”谢左豪冷笑一声,转身看着依然从容的风迹,“这一切都是你安排好的吧!什么不理世事都是做戏,你是一早就想扳倒我自己做武林盟主吧!这是哪里找来的假货?” 既然左右都是死,不如赌一把,兴许还有生的机会。白道众人对他向来是深信不疑,他说谢之桃死了就是死了,她难不成还能证明自己就是谢之桃吗? 他朗声对众人道:“此妖女乃是风迹寻来迷惑大伙的假货,小女之桃在四年前就失足跌落悬崖,拙荆一时接受不了也随着女儿去了,此乃我此生之痛。可风迹为了盟主之位,竟以此做文章,我定然不容许有人诋毁我的妻女。”他再次转身,对风迹道:“风迹,此生我与你势不两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51.第五十章 “你胡说什么!”柳叶再次忍不住脱口而出,她欲挣脱风迹握住她手腕的大掌,风迹却不放手,紧紧捏着她似要阻止她再说下去。 柳叶却是忍不了,也不管他的阻止,上前两步道,“我从未见过你这等卑鄙无耻之人!风先生在念无求里待得好好的,是你死皮赖脸地求先生出庄主持公道。你以为先生会与你一样只为私利不辨是非吗?先生大义,不冤枉无辜之人,也非你可企及!至于武林盟主,二十年前,你成为武林盟主之时,先生在武林中的名气正盛,虽是年少,却是智计无双,我想若他愿意,这盟主之位轮不轮得到你都不一定!” 风迹不再试图阻止她,微笑地看着她,眼中的温柔宠溺挤得出水。他忽觉鼻尖微酸,心中生起一阵火热。多久没有这样的感觉了?应当有十一个年头了吧!自他避世起,他就再不近女色,念无求只有绿俏一个年轻姑娘,却是被他当做女儿来对待。 叶家阿九,待人真诚,交心以待,他没看错她。 被人维护的感觉真好! “九姑娘说的不错!我白道之人也非好愚弄之人。”柳叶话音刚落,一直闭口不言的吕良志步出人群,出声支持。他是三宗之一三清宗的代掌宗主,常年在外云游,行踪成谜。若非得知师兄惨遭毒手,他也不会回宗里主持大局,暂代宗主一职。三清宗修道,他更是门中翘楚,修为比身为宗主的师兄更胜一筹,半点不沾凡俗之气,一派仙风道骨。 “谢姑娘,你且将当年之事仔细说出来,贫道相信公道不容小人扭曲。” 谢之桃朝他躬身拱手,开始道起事情始末:“四年前,谢左豪说我娘身子太弱,所以每个月都会带我们登高,也算是让我们活动活动身子。那日,我们三人一同上了苍安崖,原本都好好的,直到不知从何处蹿出了宣罗门的杀手。”说着她看了一眼身边的冷漠男子,继续道,“那杀手与谢左豪缠斗起来,谢左豪很快落败,我娘将我藏在一块大石之后,想过去阻止那杀手。现在想来我娘真是傻,她本来也不会武功啊。可谢左豪发现那杀手的目标只是他,几次刀刃险些伤到我娘时,杀手都会撤回招式,半点不伤害我娘。于是谢左豪这个丧心病狂的畜生,竟将我娘当做挡箭牌,半点不在乎我娘的性命。在场的诸位都知道招式一出并非那么容易被收回的,所以我娘还是成了杀手的剑下亡魂,一剑毙命。” “谢左豪见我娘”她哽咽了声音,咬牙道,“竟直接将她扔下了悬崖。我那时见娘被跑过去质问他,他怕我将事情败露,坏了他大仁大义的好名声,也被他推下悬崖。” 满院的人都屏住呼吸,静待后情。 柳袤待她心情恢复了些许,问道:“既然你被推下悬崖,又是如何上来的?” “是冷叔救了我。”她看向身边的男子,“就是我身边这一位,也就是当年那位杀手。”见众人不解,她又解释道,“我被推下悬崖之后,冷叔也跃下悬崖,以腰带缠住我,将我救下。待我们上来,亦是三日后之事了。” 众人不可置信地看向那被叫做“冷叔”男子,既是杀手,为何要救目标的女儿?他们一直推崇的武林盟主真是如此狠心,不,应当是无耻之人吗?可三宗之中摆明了其中两宗都已摆明了态度,还有一个柳老三,无求先生的名气又是摆在上头,谢左豪当真应是信不得了。 冷光郑重地朝风迹躬身拱手后道:“宣罗门做的便是收钱消灾的生意,除了戕灭青炎教不忠不义之徒外,所杀的所有人都是因为交易,其中亦不乏是你们白道中人所委托。宣罗门不过拿钱办事罢了。再者,我宣罗门的杀手杀人从不借助外物。我门主知道有人嫁祸宣罗门,特命我出来查探凶手。” 言下之意,我们只是一把刀,不时还是你们白道之人手中的刀,你们若要报仇,寻委托之人去。我们的武功亦能轻易碾压你们,不需使那些下三滥的手段。这次你们白道死了那么些掌门,都与我们无关,我们也不是好随便嫁祸的。 柳袤两次栽倒这所谓的“外物”之上,很是好奇,问道:“你口中的外物,到底是何东西?” 冷光看向风迹,“这个,先生比我更清楚。” 众人的目光都随着他看向风迹,他也不卖关子,道:“谢左豪的手下武功并不高强,凭真本事要杀三宗中两位宗主以及十八派多名好手绝对是不可能的,但是他们借助了一种名叫‘幻息’的药,于是所向披靡。” “幻息?此为何物?”柳袤疑惑地道,“吕道长,你见识广博,可听过此种药?” 吕良志回道:“贫道寡闻,从未听过。” 他们没听过,柳叶的脸却是忽的煞白了。她猜的果然不错,果真是幻息!这是姬扬亲自调制的□□,她听他提过。但他制成此药后,从未对外界使用过,知道这药的,应当也只有青炎教内部教众。风迹是如何得知的?又是如何得到的?洛意等人向丹羽一样,都不受幻息的影响,难道是说姬扬没有死,就藏身在念无求当中?! 生起这个念头的柳叶,又惊又喜,恨不得马上向风迹求证。不过她也知道在这里绝对不适合提起关于她与姬扬相识之事,只得按捺下来。 风迹也察觉到她激动的心情,心中有些疑问,终是未说什么,只紧了紧握住她手腕的手掌,继续向大家解释关于幻息的事:“幻息乃是已故的青炎教少主姬扬所制,能使在打斗中的人内力四散,行动越发迟滞,但自己丝毫察觉不了,只觉得对方动作越来越快。内力越深厚之人,所受的影响越大,打斗时间持续越长,受的内伤就越严重。而像九姑娘这种没有内力的,则是完全不受其影响。” “姬扬”这个名字时隔多年再次听到,不少人都觉得背上一阵发寒。青炎教是江湖上魔道各派之首,其教主姬无混心狠手辣c杀人如麻,那时提起他的名头有止小儿夜哭的效用。而姬扬,无论是才智还是手段都更甚其父一筹,虽为少主,但在青炎教内的威望早已超过其父。据说他不仅武功高强,而且尚毒,还未弱冠之时手中就有了上百条人命。若非十一年前青炎教内发生内讧姬扬身死,若让他成了教主,恐怕白道再没了安生日子。 柳叶吸着鼻子问道:“但是我听听说,这种药姬,姬扬从来没用过,先生又是从何得知?”发酸的鼻子使得她不敢直视风迹,只得低着头以免让人看去了她眼中的水光。 风迹将柳叶的反应看在眼里,有些讶异,而后解释道:“的确如你所言,姬扬从未对外使过,我知道这药也不过是早年得过一些,后来才想出破解之法。”他转头看向众人,很是悠闲地道,“姬扬自恃武功高强,研制出来的各种药或者毒不下百种,可他从未使过,而是放在青炎教的一间密室内。” 早年得过?是如何得到的?不是他没死吗?柳叶低下头,暗暗叹息。多希望他还活着,就算是来找她报复都好,只要活着,就好。 此事牵扯到已覆灭的青炎教以及死于自己亲叔叔手下的姬扬,众人都有些反应不过来,一时之间无人开口,院内只余几声虫鸣。但大家心中都有共同的疑问:那药既然是在青炎教的密室当中,又如何会重现江湖?这头号怀疑对象本应当是宣罗门,可风先生早就说过凶手是谢左豪,那谢左豪一个白道中人如何能得到这幻息的? “事到如今,你觉得你还跑得了?”风迹忽而极尽嘲讽的一笑,语气中满是不屑。他盯着谢左豪身边蠢蠢欲动的中年男人,一双黑眸宛若寒潭,闪烁着浓烈的杀意。 这么些年,终于找到他了! 久无波澜的心湖被怒意搅乱,多年前的嗜杀之火再次燃起。自避世以来,他再未踏出过北翟念无求,终日浑浑噩噩,不得安宁。这是这些年来他头一次觉得自己还活着,他终于可以将这罪魁祸首碎尸万段了! 风迹的异样,将沉浸在痛苦的回忆中的柳叶唤醒,她转头看了看风迹,忽然觉得这样杀气四溢的他给她一种莫名的熟悉感。她之前见过杀意如此汹涌的风迹吗?她记忆中的先生明明都是平静无波的。 众人还未反应过先生口中的“你”是谁来,冷光就将谢左豪身边欲逃的中年男人擒了出来,众人只觉寒光一闪,便听得那中年男人一声惨叫,跌倒在地。这时天色已微明,众人得以看清他满身的血渍。他一张脸紧皱,整个人蜷缩着,双手双脚都止不住地颤抖,原来是被挑断了四肢的筋脉。 冷光朝着风迹拱手,“先生,我宣罗门寻这畜生已久,今日终于找到,多谢先生。” 众人被他这一手都吓到了,动作如此迅速,比之当年的青炎教过犹不及——对啊,青炎教就是被他们所灭啊!虽说内讧后的青炎教实力大不如姬扬在时,但依然勉强能与白道众派抗衡,能灭掉他们的,怎么可能是软蛋? 风迹一字一顿,咬牙道:“我,欲亲手解决他!” 这是他第一次对着柳叶以外的人自称“我”。 柳叶问:“他是谁?”按她之前的猜测,宣罗门与青炎教中姬扬一派有关,能令他们穷追不舍的,怕是除了青炎教叛徒再无他人。之前她又听绿俏提过,风迹的未婚妻为“红颜醉”所害,既是被姬扬藏在密室中的药,大概只有他们教内人能找到。这人定是青炎教人无疑,且地位应当不低。 冷光转头看了柳叶一眼,目光倏而变得更加肃杀起来。他伸手在那中年男人脸上摸索一阵,猛地撕下一张薄薄的皮,一张惨白的脸现于人前,沁满了大颗的汗珠。 众人争先恐后地涌上来想看清这到底是何人时,那厢柳叶已看清。她脑中如一道惊雷炸开,震惊地后退了好几步,小嘴微张着颤抖,好不容易才道出那人的名字:“姬姬姬无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52.第五十一章 姬无浊何许人也?他原是青炎教副教主,亦是教主姬无混的亲弟弟,姬扬的亲叔叔。其人心胸狭窄,嫉贤妒能,手段狠辣,常以折磨白道人为乐。 姬无混与姬扬还是不主动挑事的,而他只要见到白道之人就不会放过对方,各种极刑加诸其身,心情好时能给个痛快,心情不好时还会叫教内的大夫给点药吊着,令其求死不能。 但姬家没有不聪明之人,他做了这些恶事从来都是嫁祸到他的兄长身上。姬无混对这唯一的胞弟本就存了愧疚,加之他本身也不是什么善男信女,这些小事就都随着弟弟去了。所以外人对姬无浊知之不深,只当他是活在兄长羽翼下的酒囊饭袋。 别人不清楚,柳叶却是知道得明明白白。当年姬扬带她上青炎教时,一而再再而三地叮嘱她,要远着他叔叔,尽量不要与他说话。他也告诉过她,他这位叔叔的心狠手辣以及对他们父子的仇恨。 姬扬声望在教中极高,但从无二心——他是独子,教主之位迟早要落在他手中,他何必再使手段?而姬无浊恶意调拨他与父亲的关系,致使父子离心,宛若仇敌。 也,是他,找到她,将□□交到她手里,逼她下到姬扬的膳食中。 也,是他,在姬扬毒发时,一剑一剑地刺向姬扬的脸和身子,让他全身到处都是血窟窿。 也,是他,让她眼睁睁看着姬扬身死那一幕,终生活在愧疚c自责及自厌中,不得解脱。 他没死!他竟然没死!宣罗门一举灭掉青炎教,竟然将这罪魁放跑了! 柳叶看着他,骨子里生起一阵寒意。若不是姬无浊,姬扬不会死,她这十几年也不会活得这么痛苦。她眼中的震惊慢慢转化成了恨意及杀意,杀了他,也算是未姬扬报仇了吧?不过她知道,即使杀了他,她也不会就此得到半点解脱。 众人倒吸一口凉气,里衣都快被后背沁出的冷汗打湿了。姬无混与姬扬相继过世后,姬无浊登上大位。他做了七年青炎教的教主,白道中自然有不少人与他打过照面。柳叶这么一说,众人再看他就是越看越眼熟了。 他们虽不如柳叶知道得那样多,但连自己的亲侄子都能杀的人,能良善到哪里去?这些日子因他与谢左豪走得近,他们中的不少人虽不认识他,但也与他多少打了些交道,谁曾想这竟是昔日魔教教主姬无浊? “抱歉风先生,此人是我宣罗门的头号死敌,他必须死在他该死的地方。”冷光朝风迹恭敬地道,面上却没有松动分毫。 两人对视着,众人也将注意力放在他们身上。除了两个人,谢左豪及视他如仇敌的谢之桃。 谢左豪与姬无浊本无甚交情,只因有共同的仇人才走到一起,此时他见众人的注意力都在他们几人身上,马上就琢磨起脱身的法子来。 谢之桃此次的目的就是为娘报仇,冷叔也说了她只管报仇不需顾及他。她看谢左豪四处打量,似乎是想要逃走,立马提起弯刀直指谢左豪,朗声道:“谢左豪,你将我扔下悬崖时,我已还了你的生恩,至于你的养恩,待你死后,我会为你戴孝三年,终我一生日日三炷香以还。但现在”她一边起身扑向他,一边道:“我要报杀母之仇!” “你这不孝女!”谢左豪立马提到相迎,怒道,“我今日要你来的去不得!” 众人的注意力再次被拉开,自发地退开身子为两人腾出场子。风c冷两人也将目光投向战在一起的谢氏父女身上。 两人均是招招狠手,半点不留情面。谢之桃的弯刀在日光下闪闪发光,动作迅速地刀刀都劈向父亲的要害。谢左豪亦是不念父女之情,一把黑色的大弯刀亦是招招呼向女儿的致命之处。 谢之桃被冷光救走之后,心中只余一个念头即是报仇。冷光在门主的示意下,亲自指点谢的武功,谢之桃也算争气,日日苦练,其武功进展一日千里。 而谢左豪将妻女之仇全都加诸于宣罗门之上,这些年都在想方设法地要向宣罗门复仇,武功上却是多有疏忽。他好不容易想出个法子能令整个白道都与宣罗门为敌,本想借着风迹的智谋令白道更能稳操胜券,却不想这风迹竟是个榆木脑袋。灭了宣罗门对所有人来说都是好事,他竟破坏了他的计划。更不想那个早该死去的女儿竟然还活着,还破坏了他这些年来苦心经营的好名声。 心中一动气,他手上的动作就不能像原来那样稳妥了,谢之桃见状,手上的动作更加凌厉起来,瞧准时机全力向前一纵,使出一招杀招,只攻不防。 谢左豪的大刀触上她腰的那一刻,谢之桃笑了,这是冷叔教她的最后一招。冷叔料得不错,谢左豪半点都不会顾念父女之情。早在他将她扔下悬崖那时她就已经知道了,可为什么现在她还是会觉得心痛? 娘,女儿报仇了,即使可能您并不希望看见这个局面。 她的眼角滑下一颗泪珠,嘴角含笑倒下。而谢左豪捂着脖子上涓涓不绝的血流,口中不知喃喃着什么,终于应声倒下,到底是未瞑目。 为人子女者,弑父终是不容于世,同归于尽,本就是谢之桃的初衷。什么戴孝c奉香,不过是想激怒谢左豪罢了。 柳叶默默叹了口气,可怜的姑娘,但愿下辈子能投胎到个父慈母爱的人家。 这番恩怨也算是了结了,剩下的就是姬无浊的去向。 “你方才说的,他该死在哪?”柳叶尽量令自己看起来冷静些,仅是因为好奇而问起,她知道,万万不该与青炎教扯上关系,她方才脱口而出“姬无浊”三个字已经够引人注目了。不过冷光对她的敌意,她是看得清的,也就更印证了她的猜想——宣罗门必定与姬扬有关。她到底还是想从他们口中听得,也好让自己真正地死心。 “你很好奇?”冷光语气冰冷,这句话一点都不像问句,他又道,“自然是我家主子灵前。” “你” “不要问!”风迹打断柳叶的问话,方才因再见仇人而激动地放开了她的手腕,此时再次握住。 然而柳叶是固执的,风迹的话她恍若未闻,继续问道:“你家主子是谁?”不要!千万不要是姬扬! 冷光注视了她一会,道:“前青炎教少主,姬扬。” 他真的死了!他真的死了!柳叶的脑中轰的炸开,她总以为姬扬能神通广大到无所不能,可他也是凡人呐!她总告诉自己,她没亲眼看到他没了呼吸,就还有一线希望。可她也是矛盾的,她看见了姬扬被姬无浊一剑剑刺出遍体的窟窿,再怎么厉害的人也当是活不下来。 但她还是怀着希望的,其实她也知道,那是她只是潜意识地想要逃避责任。亲手害死待她如亲人的姬扬,这太沉重了,她根本背负不起! 风迹握住她手腕的大掌转而握住她的手掌,紧紧地捏了捏她的掌心,将她从迷惘中拉回神来。 柳叶抬眼看向他,他脸上露出一个笑容,以她从未见过的温柔。他眼中的安抚意图很是明显,手心里有节奏的触感,奇迹般地驱散了她内心深处的不安与黑暗,再次令她安了心。 风迹真是个温暖的人,柳叶如是想,他给她的感觉很奇怪,像父亲又不像,总是轻易就能令她走出严寒跟黑暗。 众人看见了柳叶神情的异样,也都不以为意,他们江湖人听到姬扬的名字都不免后怕,更别说是一个小姑娘。更有甚者,只当她幼年时被父母以“姬扬”的名字吓唬过才有此反应,也都很谅解,抱之以同情。 风迹见柳叶大概恢复了脸色,转头平和了语气对冷光道:“既是如此,那你便带走他吧。” 众人一怔,就这么简单?他们还以为两人会因为这人争上一争呢!不过能令一直风轻云淡的无求先生变了脸色的人定不是什么普通的仇人。事情平息之后,众人八卦的心思就扬起来了,到底是什么仇呢? 冷光对风迹一拱手,道:“谢之桃生前求我将她与谢左豪均抛下苍安崖,我这就去完成她的遗愿,告辞了。” 风迹点头示意,冷光将谢之桃扛上肩头一手扶着,另一手将谢左豪夹在腋下,手上提着四肢筋脉尽断又已卸掉下颌的姬无浊,几个跃身就没了踪影。 众人在感慨其身手之时,风迹道:“风某人十余年前决定避世时起,就已非以江湖人的身份自居,更不愿再插手江湖中事。今日一别,请诸位也勿再提起风某人的名字,风某人也不会再出世。” 洛意朗声一呼,“绿俏!”穿着绿色裳子的绿俏就蹦蹦跳跳地出来了,先生让她躲在屋子里太久了,她都快要睡着了,不过先生说了洛意哥哥叫她的意思就是要回家了,太好了! 风迹转头对柳袤道:“柳镖头,保重。”英雄重英雄,柳袤为人豪迈率真,倒是个值得一交之人。 柳袤恭敬地拱手回礼,“先生保重。” 风迹微微一笑后对柳叶道:“阿九,送我一程。” 柳叶默默跟在风迹身侧,又要离别一次,不过这次她总觉得与风迹之间的关系好像更进了一步。刚才风迹握了她的手掌耶,虽然双方都没有其他的意思,也算是事急从权,但男女到底是授受不亲,即使她只是将风迹看作一个长辈。 风迹亦没有说话,两人一同走出了武林盟。也不能说是两人,因为除了柳叶,其他的人也都自发地跟了上来,都想送风迹一程。 直到风迹道了句“诸位都请止步,阿九送风某人便可”,众人才肯止步。 又走了许久,人烟已罕,风迹这才与她上了马车。又等马车走了一会,风迹才问道:“你与姬扬认识?” 柳叶这时已经没了再瞒风迹的意思,苦笑道:“岂止是认识。”仿若发泄一般,她将与姬扬的相识相知及后来她的忘恩负义都告诉了风迹。与姬扬的相交算是半个秘密,具体的就连她父母都不知道,这些事她憋了太久了,这下一股脑地说出来心里倒是轻快了些。 风迹一直沉默着,一路上什么都没说。 柳叶默默地叹了口气,怕是以后他不会将她当朋友了。像她这样曾有恩将仇报的前科的人,有谁还敢与她相交?不过她不悔,她告诉他了也算是真诚相待了。 马车到达安垣城时,风迹命洛意将她在此地放下。他给了她四张方子以及一个小瓷瓶,里面装着十二粒晶莹剔透的药丸。他嘱咐她按时用药,说一年之后待她服完那小瓶里的药之后,他们就会再见。 柳叶对他很是感激,却又没什么可回赠他的,只好一个劲地道谢。 风迹坐在车上默了一会,问道:“若非发生那件事,你与姬扬会是什么关系?” 柳叶一怔,有些诧异她的问话,随即笑道:“那现在站在风先生面前的就不是九姑娘,应当是姬夫人了。”顿了一顿,她叹息道,“莫说没有那件事发生,若是现在他还活着,只要他还愿意与我一起,不管他现在怎么样,我都愿意做这个‘姬夫人’。唉,可惜他不在了。” 风迹怔愣了一会,舒眉笑开,探身向前,伸手将她垂落于耳际的一小绺发丝掠到耳后,道:“你与我那未婚妻很像。”默了默,他又正了脸色,“世事无常,你亦无法左右。有些事该放下时不妨放下,耿耿于怀亦无济于事。不若着眼身边事,珍惜眼前人。” 柳叶目送着他离去,原来他没有绝交的意思,心里又惊又喜。又想起他的话,或许她真的可以放下了,或许她真的可以开始没心没肺地活着了。 她勾着唇笑地开心,无求先生,风迹,一年是吗?期待下次再见。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53.第五十二章 风迹一行人离开后,一直与马车保持适当距离的白术与丹羽立刻走到柳叶身边,等候她的命令。 每年二月起九姑娘都要亲自巡视南启部分商铺,既然来了安垣,那今年的巡视就从此地开始罢。 百家楼是叶家在南启最大的酒楼,其中有个僻静的小院是专门辟出来让负责巡视的人休憩与工作的。其实叶家并不是在每个地方都设有别院,像这样的小院才是每个地方都必备的。 柳叶一边看着各个商铺送过来的账本,一边听丹羽报告最近发生的事—— 首先是伤了她的阮肖氏—— “小姐受伤之后,阮肖氏立即被我们的人扭送至官府,商王爷将此事报给了皇上,天子脚下出了此等恶事,皇上震怒,下令将肖氏打入天牢,着刑部审理之后定罪处刑。又命商王爷率一小队铁衣卫四处寻找小姐的下落。因小姐一直下落不明,刑部也一直未提审此案。依南启律法,小姐你作为受害者,应自己回容都以助案件审理。” 柳叶点点头,表示了解,至多两日就动身回京。她毕竟是大伤初愈,刚刚又才受过一场大惊吓,先休息休息再说。皇上待她一向大度,不会怪她的。 其次是仇人余子翰—— “余大人将亲子押解入京,亲自向皇上请罪,自去乌纱。皇上随即下旨命洛王爷亲自前往江寿州彻底调查此案,上月月底洛王爷回京禀上余子翰不道c官从商c强盗c坐赃等等十大罪名。皇上大怒,令刑部尚书c御史大夫c大理寺卿三司会审。此案亦还未审结,余大人一家均已收押天牢,不过江寿州百姓自发联名上书,请求饶余大人夫妇一命。” “不道”乃十恶之一,犯十恶者,为常赦所不原。意即不能适用八议等贵族官僚的特权。“官从商”乃本朝新加之罪,比同十恶。且不说其他八项罪名,仅此两项足以他余家九族覆灭。 柳叶点头,对众人的看法倒是不认同。苏昚是个仁君,有识人之明。余仲平首告有功,又对此事毫不知情,再加上其在职时兢兢业业,及江寿百姓的联名求情,最后应当不会株连九族。 最后是东泽的叶家—— “余子翰的事情败露之后,依小姐之命令,叶琛带着各商铺的掌事人在州府衙门前击鼓鸣冤。因当时余仲平已离开江寿州,衙门里无主事人,又因各商铺的罪名仍在,师爷做主将叶琛一行人暂时收监,等上头派下人来再处理。后洛王爷到达江寿州后,查实了余子翰加诸于各商铺的罪名都是莫须有的,很快就放了人,商铺也解了封,各商铺很快都再次开业。还有皇上得知此事后,命人到江寿州宣叶家主事人入宫觐见。” “这么快?”柳叶手终于停止了快速拨动算盘的动作,头也从账本中抬起来。她早就猜到了苏昚迟早要宣叶家主事人觐见,但她心中的时间最快是半年之后。商政改革并非苏昚心中头等大事,更重要的是科举。 东泽科举分文c武,武举是举国上下头等大事,选拔条件严苛,脱颖而出者,入军营历练年之后要么留在军营中继续任职,要么入朝为官。而文举选拔更非“严苛”二字可形容。文举除主试者是翰林院院首,其他考官多少都有武人背景。鄙文的武官哪会给文人什么好机会?换言之,东泽的文举实际上是被武人所掌控的。 从苏昚爷爷明帝那辈开始,文举基本上没出过什么人才,甚至有几次直接因考官的各种挑刺而在中途被掐断。当然,柳劭是个例外。 他出身显赫不提,在试中的表现更是无剔可挑。又因适时寿江决堤,大水泛滥,无数百姓因此流离失所。柳劭在试卷中提出应对之法,考官看后不敢怠慢,上呈给明帝。寿江成灾困扰明帝多年,每每春夏他就要急得焦头烂额,见了柳劭的考卷之后,大为惊喜,登时钦点他为新科状元,进封为工部侍郎,即刻前往江寿州治水。这也算是唯一一个文举出身还能在朝堂上混得如鱼得水的人了。 苏昚已经意识到不能再靠武人治国,文举也应是头等大事,是以柳叶还未对他召见叶家主事人而做出应对之法。不想他动作居然如此快,难不成他是想二者并举?可说实话,商政的确没有文举重要,文举关系的可是一国之治啊! “因小姐当时受伤失踪,之前又未对此做出安排,所以简苏做主让叶琛入宫觐见了。当时九姑娘失踪的事已传入东泽,至于四少则是与对外所称一致,一直重病着,不宜长途跋涉。” “我知道了。派人把维沣找到,到他做事的时候了。” 东泽之商事,她本来想自己主导,但因苏斡之故,她担心自己身份暴露,特地将原来与叶简苏一同负责南启商事的叶维沣定为东泽的主事人。因东泽与南启许多不同之处,是以一年前她就命维沣进入东泽,四处游走了解东泽各地的实际情况。本来他的时间还有半年,但现在情况与预料中的大不一样了,只能先召回他主事了。 想了想,柳叶补充道:“告诉他,全力配合东泽皇上的商政改革,叶家要与东泽皇室不,是东泽皇上站在同一战线。” “好,还有”丹羽看了看柳叶的脸色,有些不情愿地道,“还有洛王爷也得知了小姐失踪之事,不仅问了叶琛,还秘密派人来容都叶府询问过。” “知道了。”柳叶漫不经心地回答,头再次低下,手也开始在算盘上飞快动作起来。比起苏斡,她此刻更想的是苏昚。 改革都是极不容易的,他现在一步一步应当行得很艰难吧!希望有父亲的帮助,他能稍微轻松些。不过掌控于杜太后手中的后宫应当不容易变动吧?她记得他提过现在他身边的掌事太监叫什么来的就是太后手下的人。 朝政和后宫,她都帮不了他什么,唯有商之一途,她能尽自己所能为他稍稍提供方便。 两天的时间虽快,丹羽跟白术都急红了眼。柳叶是阮肖氏伤人案的当事人之一,理应到衙门里说明事实,而她却铁了心看完了账本才出发。 她的身子外伤已经痊愈,毒素也尽数排除,但子宫因红颜醉受寒,她依然得日日按照风迹所给的药方服药,于是她们一路上所带的行囊里不得不多已配好的药材与一个瓦罐。 安垣到容都,她们依然走的是往常的林间小路。时逢盛夏,清晨的林间拂着凉爽的清风,带着土木的新鲜气息,本是她往日最喜欢赶路的时间,但她现在却感觉一阵发冷。 风迹之前说红颜醉对女子的身子损伤极大之时她还颇不以为然,那时庆幸的是自己在中了姬扬的毒之后竟然还能捡回一条小命,简直是上天眷顾!可她现在才发现,她的身子的确是大不如前了。在大夏天的都畏寒至斯,到冬天她要怎么过? 白术与丹羽也发现了她的不对劲,白术为她搭脉时除了虚弱却发现不了任何问题,他也看过那四张药方,风迹的嘱咐是按照顺序每三个月换一张,四张药方都是治女子宫寒的药,一张比一张妙,但后面的两张中有几位药他看不出下药者的用意,还是让徐师父看过之后再给小姐服用。 柳叶甫一入容都城门,皇上身边的总管太监元兴公公就率人将她接进了皇宫,让就要面圣的她连脸都来不及洗一把。 即使南启崇商,皇室也不会随随便便就接见商贾。九姑娘的身份不过是个庶民,顶破天也没资格面圣。但南启皇宫,她进得比身为皇商的沈劥都容易。沈劥入宫还需黄门递话,她则是一块令牌可逛完整个皇宫。 南启的皇上卫珏已过不惑之年,是个很宽厚之人。在柳叶看来是没人比他更加宽宏大量了。 说起来这事还是她爹对不起人家。 她娘阮清泠本是卫珏自己定下的正妻人选,他的父皇及叶家上下虽未戳破,但也都是满意的,他只等阮清泠长大后就十里红妆,迎娶她为正妻。不过造化弄人,阮清泠最终也没有成为他的妻。 不过令柳叶没想到的是,卫珏竟能一眼认出“叶四少”就是阮清泠的女儿,更知道她的底细,并从此对她礼遇有加,待如己出,不,说一句更加偏心也不为过。 卫珏这份对她娘的心,倒是让她沾光了。 “叶儿见过皇伯伯。”她恭敬地福身见礼,笑嘻嘻地偷瞄他,“一年多未见,皇伯伯又清减了许多,国事虽重要,您的身子亦是十分重要的呀!” 身着黑色常服的卫珏鬓角已经斑白,身子依然精瘦挺拔,神采奕奕,修长的手指放下朱笔,命旁边早就候着的御医为她细细诊脉。得出来的结论亦是与白术得出的一致,只发现身子骨受损,显然不是因为刀剑伤,却又说不清楚到底因何而至。 姬扬的毒怎会随随便便就能让人看出来呢?柳叶在心底默默摇摇头。 卫珏见柳叶自己是一副心中有数的模样,也放下心来,命御医退下后,才道:“看你无事,朕就放心了。阮肖氏伤你,已被拘于天牢中,你待如何处置?” 柳叶心中一暖,自觉地走到他身后为他按摩起来,“南启自有法令,依法处置便可。如果皇伯伯能不看在娘亲的面子上放她一马的话,那就更好了。” 卫珏莞尔,心底的女子被提起,他的眼中满满都是暖色,拍了拍她置于他肩上的手,温和道:“要看在清泠的面子上,那也只有将她重判的份,哪还有放她一马之说?” “所以啊,”柳叶笑着稍稍加重了力度,道,“还是依法处置吧!天下除了皇伯伯您,也没几个人知道我与娘的关系,若您罚重了,百姓们只当叶家的势头要盖过沈家了,若轻了,叶儿又着实不甘心。最近几年,我那大舅舅实在是太不知分寸了。” “鬼灵精,与你娘一点都不像。”卫珏笑着摇头,又问道,“你已经二十了,婚事还无着落,着实不妥,你爹也不关心些,只管着做他的丞相去吗?”提起柳劭,他的语气变得有些严肃。夺妻之仇,这辈子怕也难忘。 “诶诶诶皇伯伯,您可别关心这个了。”柳叶立马出声阻止,“叶儿的事比起国家大事来说不值一提,您为了国事已是呕心沥血,若是还让您为此费心,那叶儿岂不是成了南启的大罪人?” “叶儿,听朕一言。”卫珏的语气变得郑重起来,“不要嫁入皇家,更不要嫁给皇帝。” 登上皇位之前,他也以为一国之主能为所欲为,至少也能保护自己心爱之人。但等他成为九五之尊之后,他才发现,原来他很多时候都无能为力,掣肘他的东西太多了,有时行事更是违背了他的本心。 后宫纷争太多,他经历过,也冷眼旁观过。当他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孩子一个个死于非命时,甚至庆幸过没有将阮清泠娶入皇宫——她仅是皇商之女,又如何与那些世族贵女相抗衡?她是他唯一倾付真心的女子,他不希望,也绝不想看到她的女儿走上一条这样血腥的道路。 柳叶何尝不知卫珏的顾虑?三年前淑妃之子生而为死胎,她亲眼看见这为天子落下热泪,她也怕啊,那般残忍的打击,她怕也是承受不来。更何况她现在身子已受损,怕是难以有身孕,这样又怎还能与苏昚相配? 心下涩然,道:“叶儿知道了,请皇伯伯放心。”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54.第五十三章 柳叶与卫珏又闲话了几句,几位大人有要事禀报,她不便再留,告辞出了宫。途中遇到了刑部尚书,三日之后提审阮肖氏,她须得在公堂上说清楚当日所发生的事。 回了叶府之后,丹羽递过来一个信封,道:“小姐出事之前曾命简瑜查肖氏的弟弟,这是她送过来的。” 柳叶展开信中的宣纸,与她料想的不错,事情与宣罗门着实无关。 去年正月,阮清辉借着肖氏归宁之时,以大笔银两通过肖氏的外弟联系上“宣罗门”,要买沈劥及叶四少两人的性命。肖氏的外弟交友甚杂,叶简瑜只查到他与一个中年男子联系,之后再无线索。 柳叶猜那中年男子大概就是姬无浊。她想起来了,沈劥的状况像极了姬扬曾提及的中了封元金针后的状况。封元金针是姬家家传的针法,姬无浊自然应当是知道的。他们不杀沈劥,反而透露是宣罗门所为,必是想让沈c叶两家都与宣罗门交恶。不过他们失算了,沈劥为人精明,未着了他们的套。 按这条线推测,追踪着叶海到东泽的人应该也是姬无浊与谢左豪的人。 她将此番推测与丹羽说了,丹羽沉默了会,道:“小姐,宣罗门的杀手的确是少主培育的死士,但是小姐你要相信,少主永远都不会伤害你,宣罗门不可能接任何对小姐不利的委托。” “是吗?”柳叶冷笑一声,脸色一凛,“可是那夜与白术交手之人的确是宣罗门的,你认出来了,所以寿江江畔那群神秘的黑衣人也是你叫来的,是吧?。” 虽是问句,语气却是肯定的。丹羽跟了她十余年,她的每个表情c反应她都甚是了解,她说谎了她也一眼就看出来了。本来她不想戳破,可宣罗门的来历已是天下皆知,丹羽却仍未对她坦白,她需要的是更为忠心之人。 “小姐,”同柳叶了解她一样,丹羽也甚是了解柳叶,她单膝跪下,拱手道,“丹羽自十岁奉少主之命跟在小姐身边,承蒙小姐赐名丹羽,从此活在阳光之下。丹羽死士出身,认定了主子就不会再改变,丹羽此生只认两个主子,一个是少主,一个是小姐。” “我知道小姐怪我未一开始就向你坦白关于宣罗门之事,白术受伤我的确认出那是出自死士之手,但我知道他们不可能会伤害你。小姐可能不知道,少主遇害之前下得最后一个命令就是倾尽所有死士之力,须护小姐周全。我不与小姐说,是想着小姐被少主之事折磨了那么多年,不想您更加内疚,我想少主也必定不想看到你继续沉浸于旧事中无法脱身。” 两人沉默了良久,各有心思。 柳叶叹了口气,扶起丹羽,“是我错了,抱歉。你去洗把脸好好休息,我不会再怀疑你,不过我希望你以后不要再隐瞒什么。” “小姐言重了,”丹羽笑了出来,“我本来也不想瞒你什么,不过我知道,少主不会希望你不开心。” 这句话丹羽不是第一次说,可柳叶却是第一次有了不一样的感觉。或许是因为听到冷光确认了姬扬的死讯反而释怀了,或许是因为风迹临别时的那番话,或许是因为方才丹羽提及的他遇害前最后的命令,总之她不想再沉浸在过去了。说她狼心狗肺也好,其他的什么也罢,她想换一种生活了。 时节渐移,寒风已起。往日感觉凉爽的秋风今岁于柳叶来说是冷极了,不过是深秋,她已不得不穿上薄棉服,再冷些恐怕就需要汤婆子了。 阮肖氏最终被判了流刑。南疆乃是蛇虫鼠蚁肆掠之地,任她身子再好,不甚被毒物咬一口也撑不下去。此刑其实无异于极刑了。 丹羽小跑着走进柳叶的寝屋,报告道:“小姐,他们距此已不足百里,顷刻就要到了。” “知道了。”柳叶懒懒地端起白术刚送来的药汤,一口饮尽。此药喝了没什么感觉,可一日不喝身子就发寒得厉害。每当她觉得自己如置身冰窖之时都不得不感叹一把姬扬的毒果然举世无双。 她起身理了理衣裙,步出内室。室外的寒风冷得她一个激灵,却不得不老老实实地站在大门口迎接即将到来的圣旨。 没错,就是苏昚要将她接入京城的圣旨。 两个月前,她在容都呆得好好的,她爹突然一封急信传来,说是皇上感念他劳累,欲在年前将她接入京让他们一家团聚,因此她爹让她回江柳镇等着这马上就要下来的圣旨。 容都离江柳镇不近,她紧赶慢赶地终于在十日前回到江柳镇的柳宅中。 她爹还告诉她,之前她失踪之事皇上也知道了,他对皇上的说辞是她在山林中不小心走失了,她得记得,切莫漏了陷。 得嘞,又是一条欺君之罪。 江柳镇只是庐州的一个小镇,民风淳朴,这里的百姓之前见过最大的官也不过是知州,如今沾了柳家的光,一年头尾竟能间两次圣旨及随行禁卫军,也算是福气了。辛知州听闻今上又有一道圣旨下到江柳镇,早就放下政事前来候着,虽然这圣旨与他无关。江柳镇的百姓们一听闻圣旨将至,都喜气洋洋地围在了柳宅外,叽叽喳喳地议论。 柳叶自身子虚了之后,连多动一下都不想,几位相熟的街坊与她玩笑时,她也只是笑笑不搭话。街坊见她兴致不高,也不敢再多话,毕竟柳叶与他们不一样。 颁旨的公公乃是御前掌事总管张得光公公,上次入宫柳叶未见到他本人,但两人之间算是有过节。杜太后说的,她打骂宫人,其中一个小公公貌似这位张总管的义子。也不知苏昚是不是故意的,或是他并不知晓此事,只是为了彰显对柳家的重视,所以特地派了宫里职位最高的公公来宣旨。 张得光双手举着一个明黄的锦盒,一人当先领着车马一步一步从镇口走到柳宅,柳叶及众人早已跪着准备接旨。 “柳氏女叶接旨。” 尖细的嗓音穿破空气,直刺柳叶的耳膜。柳叶忍着浑身鸡皮疙瘩,郑重地行着稽首大礼,恭敬地道:“民女接旨。”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柳公劭自为相以来,兢兢业业,不辞辛苦,于我东泽社稷有功,朕心甚慰。然,柳公与女两地分隔,思念日盛。朕治世以孝,不忍父女相离,又年关将至,敕令柳氏女叶即刻回京与父相聚,不得有误。钦此。” “民女柳叶接旨。”柳叶接旨,起身后郑重地将圣旨再放回锦盒中。接到圣旨后,要将圣旨迎入宗庙,焚香以奉。柳氏一族的宗庙在朔阳,是以这圣旨得随行回去。 “柳小姐,”张得光笑得很是得体,并不谄媚,“皇上感念您与丞相父女情深,特命咱家快快迎您回京与丞相相聚,还请您收拾收拾,这久就随咱家上路。” “有劳公公与诸位大人稍候片刻,我立刻就出来。” 柳叶带着回了大宅,其实没什么好准备的,衣物早已收拾好,人随时都可以走。她对这幢宅子没有过多的情谊,她的生活大多在外东奔西跑,况且她并非伤春悲秋的人,她只是在寻思怎么给这位总管公公下套。 张得光这个名字,她听苏昚提过一次。他是杜太后的人,自苏昚亲政开始就被派到他身边,如同监视。苏昚一直都想借机寻到他的错处,拔除这颗钉子,无奈此人太过精明谨慎,行事事无巨细,根本抓不到把柄。 她实在没什么本事,不过帮他除了这心头大患的法子还是有的。 柳叶看着后院的枯井,嘴角勾起一抹邪笑。 十多年前,柳劭回朝为官,柳叶与阮清泠仍留外的托词即是柳叶体弱。时值秋末冬初,当行队离开江柳镇不久柳叶就“染病”也无人惊奇。张得光为此不得不在丹羽的要求下放慢了行进的速度,每到一个州城就得给柳叶找大夫看病,只是她这“病”一直都不见好。 眼看接近年关,他们离京城却还有一大段路,张得光心急如焚,四处寻访名医,只望不要误了时间。而就在这时,一直卧病在床的柳叶却奇迹般地好转了,脸色红润起来,不再是没半点血色的惨白。大喜过望的他,请来几位大夫看过柳叶,得知她无大碍后,又征得柳叶的首肯,便开始加速前进。而丹羽与白术的反对,他自然是没有理会。 皇上的意思是要让柳家父女两个一同过年,若是在年后再把柳小姐接回去定然是他违背了旨意。自柳丞相回朝之后,皇上愈发爱挑他的错处,若此事未做好,他这总管的位置也不消做了。 禁卫军的主要职责虽是戍卫皇宫,但他们的行军速度着实不慢,再加上张总管不断的催促,只要了半个月就到了临朔,待次日一晨就入京。 柳叶不是待在客栈的屋内,就是在马车里懒洋洋地卧着。离朔阳越近,张得光越不敢掉以轻心,日日带着两个禁卫军守在柳叶屋外,就怕她有丝毫不妥。 不过就算他倾注了十二分的精力,也注定是一场空。他们休憩的地方虽是驿站,但早就在柳叶的安排下混入了叶家人,她入住的屋子有条通往城外护城河的暗道。 冬夜的朔风寒冷刺骨,柳叶紧了紧身上的狐裘,牙关依然忍不住打颤,她看着护城河浑身打了个激灵。夜色是最好的掩护,此地白日都鲜少人烟,她也不怕被别人看了去。 丹羽拉住柳叶正欲脱下狐裘的手,“小姐,你身子大不如前,还是不要做这等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事。反正不过是做戏,白术那有药,可以以假乱真的。” “杜太后又不是蠢的,做戏始终是假的,哪有真的来的实在?”柳叶摇摇头,“况且我是奉旨回京,彼时定要入宫谢旨的,我着实不太想马上就见到皇上,借着重病躲一躲也是好的。” 近乡情怯,越接近他,她越是忐忑。当他身穿一身明黄龙袍高高在上时,她只能卑微地远远跪在阶前,连抬眼看他的资格都没有。临别时他的怒气是否未消?当她如果谢恩时,他会否只让她在殿外磕个头就作罢? 好吧,她其实也是要脸的。去岁她在宫中横行霸道的姿态她还记得清清楚楚,若是苏昚连见都不愿见她一面,她定会被那些受过她气的人编排个没完没了。 所以,她还是借病不去吧,到时候请爹帮忙告个罪,苏昚看在丞相的面子上也当放过她。 当夜,夜风呼啸,护城河旁一个女子仅着中衣,浑身湿透,哆嗦了半个时辰。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55.第五十四章 腊月初十,柳叶一行人抵达朔阳,一小队禁卫军亲自送迎回京城,声势不小。柳叶素来低调,即使之前出了脚踢刘小纨绔一事,不少人仍未见过她的真颜,于是大家自发夹道相迎,万人空巷。 马车停在了镇国公府前,按规矩,柳叶须得立刻沐浴焚香,再入宫谢恩。柳劭得知女儿今日到京,下了早朝就马上回来,就等着她收拾妥帖后携她入宫谢恩。 丹羽推了推沉睡着的柳叶,“小姐,小姐到了。” 好一会柳叶才缓缓睁开眼来,只觉得头痛欲裂,眼皮重如千斤,浑身都不舒爽。她在丹羽的搀扶下坐起身来,眼前一片金星,好一会才缓过神来。 “依计行事。”柳叶出声才发现自己的嗓音嘶哑得厉害,喉头如火烧般辣疼,又有些痒,她咳了好一会才消停下来。 艰难地下了车来,她无力地抬头看了看五个滚金大字“敕造镇国府”,视线愈发模糊。再往下,大门上挺立着的不是她爹柳劭是谁? “爹!”她刚叫出声,正想上前时发现自己手脚虚软得厉害,一个站立不稳就要摔在地上。她只觉头昏目眩,两眼一白,整个人就晕死过去。 围观众人都被吓了一跳,这是演的哪一出?张得光更是吓得脸色煞白,他一直好生伺候着这位千金,她的屋内的炭火都是烧的极旺的,且她的寝居都是定在一楼,以便他察看门窗是否关好,她怎会有半点不妥呢? “叶儿!”柳劭立刻上前将女儿抱在怀里,这才发现身着着厚厚的冬衣的女儿体温高得吓人。正想抱着她奔入府内时,丹羽扑通跪倒在地,哭喊道:“是张总管将小姐害得这样的,求老爷为小姐讨回公道!” 柳劭是何等精明之人,他立刻会意,这十有八九是女儿的把戏。但这是在大街上,就算叶儿想将此事闹大,也不应是这个闹法。他冷着脸沉声道:“回去再说。”说着向张得光甩去个眼刀,不管事情到底如何,他一向是护短得很。 几个跃身就到了柳叶的院落,徐应早等在屋内,只待柳劭放下柳叶就把脉开药。 “到底怎么回事?”柳劭走到外室,问道。 “老爷,小姐想帮皇上将张得光扳倒,这才在昨夜里在护城河中浸了许久,又在岸上呆了半个时辰才回了屋。”丹羽感觉到那方愈发炽热的目光,吓得吞了吞口水继续道,“小姐说等她晕了之后请您大张旗鼓地去向皇上讨公道,反正您护短谁都知道,随便将事情渲染一番,皇上会为了向您交代,将张得光定罪。” “胡闹!”柳劭怒得将手边的桌子拍散,眼冒怒火地盯着白术与丹羽,“你们就不知道阻止她!” 丹羽吓得震了一震,道:“小姐说,这样可以暂时不见皇上。” 柳劭胸中的怒气突然就平息了,看来叶儿还是动心了,不想入宫,却又喜欢上了宫中那个人。他叹了口气,无可奈何得道:“躲得了一时,躲得了一世吗?” “白术,进来!”徐应厉声喊道,外室的三人闻言一齐跑入了内室,徐应道,“方才丹羽说叶儿昨夜才染上风寒,可依我诊脉来看,叶儿风寒侵体,伤及肺腑,这并非是一天两天的事。你一直跟在叶儿身边,难道不知道吗?” “这”白术大惊失色,片刻间就白了脸色,这时他才反应过来,原来小姐一开始所谓的装病并非是“装”,是她真的病了。 “小姐自遇刺后,身子大不如前,畏冷得很。我本是日日给小姐请脉,但十日前小姐嫌麻烦,就不让我帮她把脉了。小姐本就恹恹的,且她的计划就是从那日起开始装病,所以我疏忽了。” “简直胡闹!”徐应大怒,一拳打到白术胸膛上,这一拳中蕴含了内劲与巧劲,打得白术血气上涌,一口鲜血就喷了出来。 徐应面色缓和了些,问道:“你是否给叶儿用过药?” 白术强忍着胸中的血气翻涌,掏出小姐交给他的四张药方及装着白色药丸的小瓷瓶,答道:“小姐服的药是第二张药方上的,三个月换一张药方,白色小瓷瓶里的药是一个月服用一次。这不是我开的,小姐遇刺后被念无求的风先生救了去,这是先生给的药方。” 徐应快速翻看手中的药方,再查看了小瓶中的丸药,大感惊讶。药方有助于御寒,主要是为了女子暖身子之用,同时亦有压制风寒的效用,开得极为精妙。小瓶中的丸药他辩不出来,但眼下此事也不急。 他将药方及丸药都交还给白术,开始写下药方,“叶儿一向有分寸,此次却将自己的身子拿来玩闹!寒气已入肺腑,是极其危险的了,再晚些怕是药石无医了!你立刻去抓药!” 白术接过药方,几个起跃就离开柳府去找药堂了。 徐应取出针包,颇有些无奈地道:“叶儿这次太过胡闹了,她身子本是极好,这次却病得如此凶猛,比上次还厉害。就怕这烧退不下来,丹羽,去取冷水过来。” 丹羽领命立刻出去去来了冷水,拧了巾子放在柳叶额上。 柳劭徐应要为柳叶施针,带着丹羽出了屋子,柳固c柳伋迎上来急匆匆地问道:“叶儿怎么样了?” “不知道,阿应在施针。”柳劭无奈地摇摇头,这个女儿,先是失踪,再是大病,简直是要急死他才肯罢休! “她是如何打算的,你先同我说说。” 丹羽老实地将小姐的计划说了出来:“从刚启程开始,小姐就一直装病拖延行程。也不知道小姐失踪时到底遭遇了什么,脉象很是虚弱,白术说脉象可以瞒过张得光找来的大夫。行程比预料中的慢了,张得光急了起来,小姐这时装作病好了,张得光自然开心得加快速度。” “但我与白术多次背着小姐在多位禁卫军统领面前以小姐身子未大好为由求他放慢步子,他都未允。届时到得御前,我们一口咬定小姐的身子一直未好,十余日的疾行更是加重了小姐的病情。小姐说,她大病是事实,老爷现在又正是股肱之臣,且皇上本就有意撤换这位大总管,所以他不会放过这个机会的。日后就算事发,老爷也只是爱女心切,旁人说不得闲话。” “她倒是打算得好!”柳劭面色阴郁,“等白术回来,你们随我一同入宫。叶儿付出此等代价,我自是不能让她白病这一场。你向来机灵,会知道怎么做的。”这个女儿,就是太不让人省心了,要撤掉张得光的方法多的是,她偏要行此险招,真是女儿大了不由人了。 柳固c柳伋两人则是哭笑不得,原来是一出苦肉计,可没把他们吓惨。 “老爷,太医来了。”一门卫领来两位太医,柳劭一看两位竟都是御医,一位专为皇上看病的张景正,另一位专为刘太妃看诊的邓左初。 张c邓二人一同躬身行礼,“柳丞相,下官等奉皇上之命,特来为柳小姐看诊,不知柳小姐何在。” 柳劭朝着皇城的方向作了个揖,“皇恩浩荡,微臣多谢皇上记挂。”他转过身对二人道,“有劳二位御医,小女在内室。不过本相已请了大夫正在为小女医治,这位大夫不习惯自己诊治时有人打扰,还请二位与本相隔壁稍坐一会,用杯茶点。” 两位御医知道有些大夫不喜欢他人看到自己的诊治方法,都表示理解,随着柳劭去了隔壁。不过能得御医看病,简直是天大的荣幸,这天底下估计也只有柳丞相刚让他们两个稍等了吧。 徐应在里屋听到了三人的对话,依然不紧不慢地施针c换巾子。他要做的事从来就只有是帮柳家人看病,至于会不会得罪人这等事,他是一概不管的。 约莫半个时辰之后,白术端来了药汤,徐应这才撤了针,让白术喂下药汤。徐应再把了把脉,想起隔壁还有两位德高望重的御医,令丹羽c白术好好照看着柳叶,自己先离去了。 两位御医的诊断结果与徐应是一致的,风邪侵体,寒入肺腑,险些发展成肺疾,幸好施治得当,否则汤药不及。 虽徐应已开下药方,但两位御医既然来了当然也不会是只来把把脉,也留下药方才回宫复命。 柳劭叫来徐应,将药方给他看。 徐应是平时是个很随和之人,但他到底不是个普通人,凡非常人也,在自己所擅长之地就有些轻慢他人,徐应亦是。他对两位御医的药方嗤之以鼻,再表达了对东泽最高医术代表的不屑之后,才道:“叶儿现在烧是退了,但依旧不可掉以轻心,这两三日应当都会反反复复,我之前开的药要一直煎着,烧一起来,就喂上一碗。” 听徐应如是说,柳劭暂时放下心来。估摸着两位御医应已复命了,又等皇上用过午膳,他带着丹羽c白术两人浩浩荡荡入了宫,求见皇上。 苏昚听闻柳叶甫一下车就昏迷不醒,若非碍于眼前侃侃而谈的大臣们,他早就想飞奔到镇国公府去看她了。待御医复过命,他更是坐不住,但得知她已用过药,又有医术极高的大夫看诊时,才稍稍放下心来。 柳劭求见时,他满脑子的都是于寿江落水后两人在那小屋中的点滴,即使后来她真的让他很生气,但那些怒气在这将近一年的分别中尽数转化成了思念。他想她,那般聪慧的女子,若能得之相伴一生,夫复何求? “微臣柳劭,叩见吾皇。”柳劭本被特许,不需行跪拜大礼,他之前也是那般做的,但这次他跪了,所行之礼更是最庄重的稽首大礼。丹羽c白术跟在他身后更是将身子伏得更低,他们眼前的人不是之前与小姐同行的慕哲,而是天子。 苏昚一怔,立刻起身欲扶柳劭,不解道:“丞相何故行此等大礼?快快请起。” 柳劭顺着他起身,弓着身子道:“微臣此来,一是为小女向皇上请罪;二是想问问张总管,”他的眼刀甩向立在一旁早已脸色煞白的张得光,脸色阴冷,杀气大盛,“为何不顾小女的身子孱弱,连续疾行加重了她的病情!”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56.第五十五章 “老奴冤枉!”张得光饶是在宫中摸爬打滚数十年的老人,眼见平日温和如玉的丞相露出凶煞之气才蓦然想起,这位丞相年少时可是以少敌多胜了西氐的战神。 苏昚闻言心中一紧,冷眼看向张得光,对丞相道:“请丞相将事情细细道来,朕自会为令嫒讨回公道。” “丹羽c白术二人一直跟随着小女,他们于此事知之更详,还请皇上能屈尊听他们一言。” 苏昚点头,他还记得这两人,道:“你们说吧,事情到底是如何。” “回皇上,”丹羽依然伏身在地,略带着点哭腔道,“小姐自听闻皇上要将小姐接入京中与丞相团聚后心中极为高兴,她虽未说明,奴婢看在眼里却是知道小姐是为还皇上挂念着她高兴。但小姐自落水后身子一直都不好,在圣旨到达江柳镇时身子已有不爽,是以在启程不久之后小姐就病了,这点张总管也是知道的。” 落水之后,小姐与皇上单独相处一阵,定然是发生了什么他们不知道的事,她赌皇上对小姐有心,是以特地提到此事以提醒皇上两人之间的情谊。 “小姐知道张总管因担心不能按时抵京而焦急不已,就装作身子已好。后来张总管请来几位大夫都说小姐无事,但白术会医术,知道小姐身子并未大好,经不起疾行。小姐身子一日不如一日,因不想难为张总管,所以什么都没说。奴婢与白术只得私下求张总管,可张总管一直认为是奴婢等撒谎要拖延行程,一直不管不顾,这些禁卫军都知道。” 说到此处,她狠狠地看了张得光一眼,咬牙道:“我家小姐就是被张总管害成这样的,大夫说小姐再晚一点怕是就要香消玉损了,小姐还未见到皇上,她她”说罢低啜起来。原来是做戏,这里却是真心实意地害怕了,若再晚一点染上肺病,让她日后有何颜面见少主? “奴才冤枉啊!奴才冤枉!”张得光连连道了好几声冤枉,道,“奴才请来的大夫都是当地有些名气的大夫,他们为柳小姐把过脉之后都道已经无事,奴才这才命禁卫军略加快了速度。谁曾想” 柳劭沉声打断:“张总管的意思是,我好好的一个女儿自伤后故意陷害你是吗?” “张得光,你可知罪?”苏昚冰冷的声音响起,眼神如看死物一般看着张得光。虽察觉此事有些蹊跷,但他丝毫没有细想的念头。此事就算不是他造成的,也与他有关系,更何况现在柳叶病得甚重。 苏昚无意中握了握左手,她可是他以一只手为代价保护着的人啊,张得光怎能让她受此等折磨?他怎敢! 当张得光感受到苏昚幽冷的目光看向自己时,他突然明白自己此时的辩解有多苍白。柳家小姐与他之前连面都没见过,怎会以自己的身子为代价来构陷他呢?他虽是御前总管,但到底只是个奴才,哪能与柳国公家的千金相提并论?更别说皇上从来都没信过他。 他泄了气,伏在地上无力而忐忑地道:“奴才知罪,请皇上责罚。” “丞相,柳小姐因这奴才大病,依你看要如何处置他。”张得光是杜太后的人,太后是苏昚的嫡母,尽管两人不合早已是明面上的了,但他仍是不好拂了她的面子,以免落个不孝的名声。柳劭不一样,他与太后年轻时曾有私交,柳家人护短的性子又是天下皆知之事,由他请求,再重的处罚也无可厚非。 柳劭知道苏昚的意思,为了女儿,他没什么豁不出去的,当即拱手道:“回皇上,拙荆早逝,就只有这一个独生女儿与微臣相依为命至今,微臣疼她疼得跟眼珠子似得,从未让她吃过什么苦头,此次却是几乎到了药石无医的地步微臣斗胆,”他撩袍子跪下,“求皇上重罚张总管。” 苏昚冷冷地打量着跪在下首的四人许久,突然问道:“张得光,你是宫里的老人了,可知道柳小姐的身份?” 张得光呼吸一滞,镇国公千金这身份天下皆知,皇上问的必不是这个。那么另一个即是太妃娘娘一直挂念着的先皇为皇上亲口定下的皇后?!!那他这岂不是致使脸上的血色霎时褪尽,“回,回皇上,奴c奴才知道。” “好,来人!”苏昚心里有了计较,朗声道,“张得光玩忽职守c办事不力,致使我东泽未来国母重病,罪不可赦。将他拖下去,捋去官职,重责八十大板。” 八十大板?!一个青年尚难承受,他一个年过半百的老人如何能挺得过去?皇上这是要将他杖毙啊!张得光使劲磕头道:“求皇上饶命,求皇上饶命” 苏昚充耳不闻,这不过是个由头,张得光占着御前总管这位置,在他眼皮子不知做了多少腌臜事c收受了多少妃嫔臣子的贿赂,要不是碍着杜太后,他早将他处死了,哪还会等到今日! 柳劭与丹羽c白术三人都被苏昚口中的“未来国母”四字震惊了,皇上金口玉言,柳叶的下半生算是被定下了。柳劭苦笑,叶儿这次失算了,可谓是“赔了夫人又折兵”啊!把半辈子都贴上了。 苏昚亲自将柳劭扶起,也免了丹羽c白术的礼,赏了许多珍贵药材,又特许柳劭告假一日,言辞中多有自己将夜临柳府的暗示。 柳劭应了,表示自己晚上会早早休息,带着丹羽c白术离开了皇宫。 八十大板,在苏昚的示意下,张得光未逃过,仅一张席子卷了就了了事。然而比御前总管被杖毙更震惊后宫前朝的是皇上口中那句“未来国母”。 苏昚的后宫中妃嫔不多,除了一位婧贵妃,四妃中仅有良妃及淑妃,另有五嫔及美人c才人若干。 婧贵妃出身低贱,本不能晋不到贵妃之位的,因其曾有救驾之功,又是唯一一个从东宫跟过来的女人,众人这才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大约是因出身卑微,她很能看清自己的位置,除了向太后c太妃请安,向来都是深居简出,低调得几乎没有存在感。自然,她在此事中依然是没有半点动静。贤淑二妃就没有那么沉得住气了,一个宫中宫人惨叫连连,一个宫中尽是瓷器破碎的声音。 这一日对于后妃们难过,于苏昚而言亦是漫长。他想去柳府看柳叶,却不能。 权力越大,责任越大,他是皇帝,他的肩上负着的是朝堂,是百姓,更是东泽的国运。所以,他更不能为所欲为。有时他很羡慕五弟,随性而为c恣意人生。而他自出生起就被定为储君养在父皇身边,权衡利弊是自小养成的习惯,事事计较,甚至于连自己的感情都要在算计在内。 坐如针毡,好不容易等到夜晚,苏昚换了常服夜访镇国公府。柳劭是个识趣之人,早早地歇下了,柳叶院内也无闲杂人等,只留了丹羽c白术二人伺候着。 柳叶这一病甚重,如徐应所言,她的烧反反复复地折腾着,一会冷一会热。苏昚见记忆中明媚如骄阳的女子此刻病殃殃地躺在床上,脸色苍白,还不断呓语着,心上钝痛不已。接过丹羽的工作,亲自照料起她来。 昏迷中的柳叶甚是不安,突然蜷缩起身子,浑身打颤,口中不断低声叫“冷”。苏昚见状,将火盆移近了些,又等身上的寒气散去,隔着被子将她紧紧抱在怀里。如此依然无用,他甚至能清晰地感受到了她因为寒冷的颤抖。心念一动,他索性脱去外袍,钻入被中,将她拥在怀里。 苏昚习武,他将内力运行一个周天,身子如火盆一般发烫。柳叶只觉自己抱着一个大汤婆子,身上也不冷了,寻了个舒适的姿势安然睡了。 苏昚见她紧皱的眉头舒缓开来,勾唇一笑。如此聪慧的女子,若能有她在后宫掌事,他也可安心前朝之事了。权力大也是有好处的,他说柳叶是他的皇后,那就是圣旨,谁敢抗旨不遵? 柳叶被苏昚定为未来国母之事,当日就传遍了皇宫,次日即传遍了朔阳的大街小巷,先皇亲自指婚的消息也开始在市坊中流传。 正待大家议论纷纷之时,苏昚亲自将柳叶接入皇宫,安置在暖阁中。东泽武人居多,本身御寒的能力就不低,平时取暖的也不过靠着火盆,这暖阁是明帝在时为盛宠一时的贵妃所建,自贵妃被废后就空闲了下来。此次因柳叶畏冷得实在厉害,苏昚命人将暖阁收拾妥帖,重新启用起来。 柳叶仍未出阁,此举本是大大不妥,但因她重病畏冷,又已被皇上亲口定下,大家也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过去了。 皇帝亲迎,多大的脸面!一时间镇国公府门庭若市,送礼之人络绎不绝。但柳劭为官清廉,只留了众人喝茶,拒收了任何人的礼物。一向将柳劭视为亚父的令淞反而离镇国公府远远的,锦上之花,不添也罢。 柳叶入宫,最开心的莫过于刘太妃。柳叶入宫为后,杜太后就不能再名正言顺地掌理宫务,皇上是她的亲生儿子,她日后还能被杜太后欺压了去?有此心思,她立刻带了人浩浩荡荡地去了暖阁探望柳叶,见她仍陷于昏迷当中,说了些场面话,赏下许多名贵的药材,这才离开。 后妃们气得牙关都快咬碎了,还都得一脸担忧地前来探望。一是因这里面的是未来国母,她们不得不小心对待;二是因为皇上一直待在里头,连奏折都拿过来批。 皇上不好女色,一个月也就是宠幸那么几次后妃,大多时候都是寝在甘泉宫。恩宠本就稀薄,再立个皇后,她们一没子嗣,二没宠爱,让她们怎么活?。兴许多见几次皇上,就能得他青眼了呢? 不过她们失算了,当她们一个个打扮得花枝招展地来“探望”柳叶时,被禁卫军毫不留情得挡在外面,说是皇上有令,任何人不得打扰柳小姐的清静。众女只得悻悻而归。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57.第五十六章 柳叶醒来是在入宫的第二日夜里,暖阁里温暖如春,她缓缓坐起,丝被滑落,她也未感到半点寒意。 看着陌生的四周,柳叶不是惊讶,而是无奈地扶额,这是今年第二次她在陌生的环境中醒来,莫非今年犯太岁才如此倒霉? “你醒了。来人。” 时隔一年,再听到这冷淡的声音她竟是鼻头一酸,大病昏睡一场,但她没有忘记,她已经入京了。 在京城里,苏昚是天子,苏斡是洛王爷,而她是镇国公柳丞相家的千金,她见了二人都得行礼。其中尤其要小心苏斡,他知道九姑娘的容貌。 从思绪中回过神来,入眼的是玄色常服,一如两人在宫外时他的装扮。柳叶掀开被子欲下跪行礼,一把被苏昚拉住,一手钳住她的下颌,厉声道:“你要做什么!” “民女面见皇上,该有的礼节自是不能省的。”出声时,她才发觉自己的声音嘶哑得厉害,喉头直冒着烟。 “你是要将朕气死是吗?”苏昚的鹰目夹杂着怒火紧紧盯着她的水眸,见她苍白的脸色又有些不忍,放开她的下颌,别过头去小声地道了句“大逆不道”。 柳叶听到他别扭的嘟囔,大感惊讶:这,这皇上是假的吧?!他这举动让她心中生出一种他很可爱的巨大反差。果然是病糊涂了,出现了幻象,苏昚那种阴冷的性子怎么可能做出这样的事?对,是幻觉! 不行礼就不行吧,反正是他免了的。 “小姐!”被皇上赶到门外的丹羽c白术跑了进来,见小姐醒了,激动地连“皇上”都忘记了。 他们忘了,柳叶没忘,她沉声道:“丹羽c白术,见到皇上你们还不行礼?”皇上面前将她置于首位乃是对皇上不敬,大不敬之罪为十恶之一,罪当处斩。 苏昚在丹羽c白术做出反应之前阻止了他们,皱眉道:“免了,白术,给叶儿把脉。” 柳叶与他生疏了,在江柳镇她坦白起,她就已经将二人的关系归为君臣,但那时她还没有时时都将他摆在皇帝的位置上。如今到了宫中,她更是将自己距而远之,刻刻都在提醒两人的身份。 苏昚皱着眉从怀中掏出明黄色的手绢铺在柳叶的皓腕上,她不是想拉远距离吗?朕偏不让她如意。后位,她愿也好,不愿也罢,非她不可。 明黄是帝后专用的颜色,柳叶自然不敢越矩,就要挣脱。她爹在朝为官,她的一举一动都关系着父亲,区区一个庶民敢用明黄色,是嫌脑袋瓜用久了吗? 苏昚紧紧握着她的手,眼神示意白术立刻把脉。白术见柳叶手上的帕子有那么一瞬的呆愣,心中嘀咕,之前又不是没碰过,再说大夫眼里哪分男女的!嘀咕归嘀咕,他还是老老实实地上前把脉了。 片刻后他躬身道:“皇上,小姐身子已无大碍。”病去如抽丝,上次小姐大病也是如此,自昏迷中醒来身子就大好了。不过不得不说上次小姐也是在朔阳大病,不知是不是与京城八字不合。 “小姐,喝口水。”丹羽贴心地递过一杯温水,她注意到小姐嘴唇有些干裂,就知道像皇上这种打小就被人伺候着的人,怎么会照顾人?偏偏他还不乐意有人在这屋内,将她与白术都赶了出去。 柳叶见了水大喜,她口中干得要命,但又不敢命令皇上是吧,所以只能忍着。还是丹羽懂她! 她咕噜咕噜喝了半壶的水,终于觉得解了渴,方才喝水太急,一直都是憋着气的,这下才大口大口地呼吸起来。 已经没二人的事了,苏昚冷声道:“叶儿既然已经无事,你们都下去吧,切记,叶儿醒来之事不可宣扬。” 二人虽心忧小姐,极不愿意离开,但碍于这是皇宫,他是皇帝,于是莫可奈何地告了退离开。丹羽走失还一步三回头,皇上哪会照顾人啊,还好这是在暖阁,不然小姐怕是会再病一场不可。 丹羽c白术二人离开后,两人相顾无言。苏昚本就沉默寡言,柳叶怕说多错多。良久,还是柳叶沉不住气,问道:“皇上,这是在何处?”绝不是在家里,她知道。如此宽敞的床榻,如此精美的被衾,柳家没这个钱。 苏昚在床榻旁坐下,“宫里,暖阁。” “这就是暖阁?!难怪这么暖和。”柳叶惊喜道,她先前也听过,宫里有一座暖阁,置身其中,就算是在寒冬里也可仅着中衣。但这座暖阁是为明帝为贵妃所建,那贵妃后来被查出是构陷德贞皇后的元凶,被处死了,暖阁因而空闲下来。时至今日,暖阁再开却是为她,心里不知是什么滋味,但住不下去了是真的。 “多谢皇上隆恩,现在民女身子已大愈。暖阁委实太费人力c财力,还是不用为好。” “今日朕亲自接你入宫,明日就将你送出宫,你说,百姓会如何看朕?” “这”柳叶一时词穷,病重接入宫,病好了送出去难道不是理所当然的?再说了她是因为他派去的内侍照顾有失才大病一场的,她是忠良之后,皇上将她接入宫是显恩德之举,然而她是一个庶民,还是个黄花大闺女,住在宫里总是不妥的。重开暖阁这等大恩,她无功无德,着实是受不起的。 “你是怕朕将你囚于宫中吗?”苏昚嗤笑一声,“你放心吧,待你痊愈,朕会送你出去的。” 柳叶心中默默答个“是”,恭谨地道:“民女多谢皇上大恩。” 苏昚听她恭敬的语气,心里很是不悦,冷冷地看着她。柳叶不敢对视那灼热的目光,低着头看着被衾上的花纹,两人均默然无语。 论沉默,柳叶自是赢不过苏昚的。更别说她此时是昏迷多日后的初醒,连圣人都无可奈何的生理问题正在困扰着她,然而使她更加头疼的是眼前这位尊神一直盯着她,连视线都不移,更别说步子了。 对皇上下逐客令这种事纵然是大逆不道的,但是在他面前失控必然是更加大不敬的,而且还面子里子都能丢了。两害相权取起轻,柳叶斟酌了语句,还是对皇上下了逐客令:“皇上,柳叶身子已无大碍,您政务繁忙,还是以国事为重吧?” “你是在劝朕勤政?”苏昚不但未如她的愿离开,还上前两步坐在她的床沿上,“朕正好缺一个这样的贤后。” “”柳叶语塞,他怎么什么都能饶到皇后上去?不是说好的后宫女子争破头的吗?为什么在他这里好像很是冷淡呢?那些残酷的宫斗呢? “民女读书不多,但也知道,周时有位天子广开言路,就连庶民百姓说的话也是会听的。皇上您是明君,所以即使民女不是皇后也是可以规劝您的。” “已经晚了。”苏昚眼中有一闪而过的兴味,不知道等她知道了在她昏迷时她的身份已定会是什么反应。他是皇帝,他想掌握的,任她再大的能耐也逃不掉。 “说说这病到底是怎么回事吧。”暂时他还不想让她知道,她身子还未痊愈,万一气急攻心又出了什么不妥那可就麻烦了。 刚想问什么晚了的柳叶听到他问起病的事立刻将上一个问题抛到脑后,虽然她大病的初衷是为了让他能找到借口尽快除掉太后的眼线,但她不太想让他知道,毕竟这不是什么光彩的手段。想了想,她踌躇着道:“回皇上,寒冬腊月,生个病很正常的吧?” “柳叶,”苏昚倏而起身,原本还平和的脸色立刻黑了下来,“自江寿州之后,你面上时时将朕摆在皇上的位置,表面上恭恭敬敬,可内里你真的有将朕当皇帝吗?这里是皇宫,朕是皇帝,不是你可以随便糊弄之人。欺君之罪,你可担得起?” 她一直都是这样的吗?表面上叫着皇上,其实心里还是将他当做慕哲的是吧。她自嘲地扯了扯嘴角,她连别人都骗不了,更何况骗自己?她心里一直在期待着能与他一起,同时又在抗拒着,所以她对他时而疏远时而亲近。她不说,可她知道自己想起他的次数。他与洛歌毕竟不同,他的正妻之位依然无人,她知道其实自己是在期待着这个。 “对不起,我终究是记得你曾是慕哲。”既然被他看出来了,她也不打算再隐瞒自己真实的情绪。都说生病的人极为脆弱,不管是身体上还是精神上,没准明天就好了呢? 柳叶的服软是在苏昚意料之外的,他记忆中的柳叶是个聪慧c机灵又极爱逞强的女子。不过她既然已经让步了,他也顺势下台,总归不可能要真的定了这欺君之罪。他重新坐在她身边,默了一会,道:“朕不怪你,你说吧,这病是因何而至?朕记得上次你身受重伤还能将我带到几里之外,你的身体应该不差才是。” “本来是不差的。”柳叶叹了口气,欺君是重罪,身为官家女儿扯上商事也是重罪,现在骑虎难下,怎么都是不对,干脆半真半假地答了,“上次我在山林中与白术他们走失,遇到一群江湖人混战,我比较倒霉,受了无妄之灾。后来被其中一伙人救了,可不想凶手的兵器上有毒,毒虽解了,但不免伤到了身体根基,自此都畏冷得很。我在江柳尚且觉得难以忍受,更何况朔阳是一路向北,因而在路中染了风寒。” 听闻她曾受伤,苏昚恨不能好好地检查一遍看看她身子还有哪里不妥。终究是未完礼,不能太过逾矩,转了话题,道:“张得光是个谨慎之人,你身子不适他怎会一路疾行?” 说到张得光的谨慎,柳叶深以为然!幸好白术的医术稍高一筹,否则怕是瞒不过去的。张得光能成为苏昚的心腹之患,自然也不是个没本事的。 柳叶道:“他的确谨慎,最开始其实我并未染病,我喝了白术配的药,我的脉象c脸色看起来都像个重病之人,加之我自小以体弱多病示人,这位张总管信以为真。” 默了默,她低声道:“皇上,可否先让我方便方便。” 我实在是憋不住了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58.第五十七章 柳叶红着脸从侧室回来,心中暗自默哀,这面子到底还是丢了。 苏昚见她回来立刻将她抱到床上,仔细掖好被角,确定将她包裹严实这才退开坐在床沿上。 柳叶一阵不自在,寻思着快些寻个话题,于是决定将方才未完的话说完:“我继续说。张总管办差的谨慎源自于你,你圣旨中明说是让我回京与父亲一同过年,眼看年关将至,再赶不回来也是一个错处,你可以以办事不力的由头将他撤换了,反正现在我爹正在盛头上。人一急就有了弱点,我装作病痊愈了,他自然大喜过望。” 柳叶喘了口气,继续道:“不过他依然小心,每过一个城池都会请大夫来为我诊脉,日日将我照顾得也是密不透风。他兴许至今仍想不通我是因何重病,其实是入京前一夜,我在护城河中沾了水,在岸边冻了小半个时辰才染上的风寒。” 原来是她故意的!如此不爱惜自己的身体,她竟敢!苏昚冷了脸,语气中隐着怒意道:“你险些药石无医就是为了寻张得光的错处?他与你有何过节能令你拿自己的身体做饵?” “没有啊,我与他没有过节。”原来这次病得如此重,果然是身子大不如前了,以后不能再不顾身体肆意妄为了。柳叶默默想完,看着苏昚似要发作,立刻补充道:“我是记得你在木屋时曾跟我提过他,所以我” “所以你就以你之病为由头拉他下位?”苏昚冷着脸接过她的话头,听到她是为了自己时心中本是一暖,柳叶适时地一阵急咳,又见她孱弱的模样,心中又火了起来,怒而起身,低吼道:“宫里的关系盘根错节,你以为你这是帮了我?”他别过头,压低声音,“你把你的身子搞成这样,又是想让谁心疼?” 他的怒意,他也不知道到底是为了谁,是气她不爱惜自己的身子呢?还是气自己将张得光派去接她返京。 柳叶被他的怒气吓了一跳,继而也气上心头。他语气中的责怪之意让她觉得是自己多管闲事了。她为了他才费心思病这一场,他以为在寒冬里跳下河中不需要勇气么?他以为她在寒风中湿着身子在岸边瑟瑟发抖不需要毅力么?本以为这样是帮他,换不来他的疼惜就算了,居然是大怒? 她仰着脸,冷声道:“是民女僭越了,说到底,张总管与有有什么关系呢?皇宫里的事与我又有什么关系呢?我不过是一介庶民,哪理会得了你们这些皇廷之事?此等闲事,日后不做也罢。民女身子未痊愈,与您在一处久了怕将病气过给您,且皇上政务繁忙,请勿要在民女这浪费时间了。” “你这是在赶朕走?”苏昚闻言心中怒火亦盛,他猛地倾身将她抱入怀中,“朕是真龙天子,岂会怕这区区病气?”将头放在她颈窝处,稍缓了缓语气,又道,“你莫要再说这种话,我知道你是担心我,想我好的。” 柳叶挣扎了一会,奈何苏昚力气太大,她的身子又疲软无力,终究是敌不过他。倏而,她鼻尖一酸,眼上蒙上一层薄雾她颓唐地将头靠在他的肩上,凭什么?凭什么他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凭什么他想就能随便说话伤害人?他不知道他刚才说的话真的很伤人吗?她如此牺牲是为了谁?他以为谁都能让她这样付出的吗?这样一句话又想来哄骗谁了? 她抑住哭腔,尽量平静地道:“你这样不妥,不合礼法。 “不怕,”苏昚的嘴角噙上一抹笑,放开她,“你我又非第一次如此靠近,更亲近的事都已经做过了,现下说什么合不合礼法之事不是太晚了吗?” 苏昚低头看着她的眼睛,手指不自觉地抚上她略微发白的嘴唇,喃喃:“你这病着实太重了,嘴唇都不像以往那般红了。” 拜托,谁生病了不是面色惨白的呀?气色红润那还叫生病吗?正想会几句嘴,唇上一阵冰凉,似乎还有一条灵活的水蛇不断的舔吻着。他近在咫尺的剑眉c睫毛,甚至能数清楚。 在这种事上,柳叶一向是少根筋的,等她反应过来苏昚在亲她时,苏昚已经撬开他的牙关,在她口腔中肆虐。 这样会传染的吧?——这是她最后一个念头,之后她就被苏昚拉着一同沉沦。 宫中眼线密布,柳叶已醒之事到底瞒不了多久,与其等敌人来寻错处,不如主动出击。这个敌人,无非是杜太后。她是苏昚的“敌人”。 杜太后仍是后宫之主,柳叶虽是由苏昚亲自接进来的,但毕竟是女眷,入了宫须得向太后叩拜。当然,太后是否愿意接见就另当别论了。 皇上与太后关系恶劣,太后甚至连表面上的母慈子孝都不愿意假装,她曾当着一众宫人的面直接与来请安的苏昚道:“皇帝若无尤为不得了的事就不要来了,哀家不想看到你。”从此苏昚再也没有踏入长乐宫,能避免与他见面的,杜太后绝不愿意见到他。 是因为自己没有孩子吧!柳叶想,杜太后是先皇的发妻,出身高贵,身份尊贵,可自己的孩子没能保住,只能有一个庶子来继承正统之位。于她而言,苏昚是抢了她孩子东西的人,她不愿意见到他实属正常。 总之,不管是不是这个原因,苏昚都是不能陪她去面见太后的,只能由她自己去。据说父亲与太后交情深厚,回朝后还特地入宫见了太后一面。外臣见后宫女眷本是极为不妥之事,但二人一见在众人看来也不过是故人叙旧,并未传出半点谣言。柳叶觉得,这应该是因为父亲对母亲的情深义重,以及杜太后的铁血手段。 苏昚派了新上任的御前太监总管贝茂才引柳叶去长乐宫。贝茂才是自幼就跟在苏昚身边的,很是机敏,能说会道,又不会让人觉得他聒噪。他比苏昚还长了几岁,兴许是面白无须的缘故,看起来比苏昚还幼了几分。 这一路很平静,没有遇到任何宫妃,也没有遇到上次任何一个被她整治过的人,如果不是在最后遇到了入宫请安的洛王爷夫妇,她都要庆幸自己的好运了。 再次相遇,她已没了之前的悸动,只有满心的忐忑。说他掌握了她的生死亦不为过,只盼他是个善心人,勿要置她于死地。柳叶心中紧张不已,面色却丝毫不显,从容地跟着贝茂才福身。 “起来吧。”苏斡好奇地打量低着头蹲跪在地上的女子,她到底有何能耐能令皇兄刮目相看? “谢王爷。”柳叶压低了声音,低着头起身,尽量不让他看到真面目。但她也知道,这其实是无用功,苏斡想要看她,只要说一声,她怎敢不抬头? 这声音?!苏昚心中大惊,柳叶的声音怎么会与阿九的声音这般相像?突然想起一年前宫门前的相遇,他也曾觉得二人的声音相似,柳叶与阿九? “是你!”在苏斡出声之前,他的王妃赵茹先惊呼出声,“原来是你!斡哥哥,她就是之前在江柳镇附近侮辱我的女人,就是她。” 她乃金枝玉叶,自小就被父母和苏斡捧在掌心,哪有人胆敢忤逆她?柳叶荣幸地做了这第一人,也从此在她心里留下深刻的印象,极其恶劣的印象。这张脸,可能她今生都不会忘了。 赵茹的话也让柳叶一惊,她诧异地看向赵茹,江柳镇外的小插曲早就被她抛到脑后,若非这一提,兴许再也不会再想起,不重要的人和事她向来不在意的。 作孽啊!怎么忘了洛王妃也被她给惹了,听说洛王爷极其护短,不会因此透露自己是九姑娘的信息吧?她偷瞄了苏斡一眼,发现他还处于震惊当中,看来他是认出来了。 唉,早知道那块什么什么的玉佩就不还他了,以此威胁他,若他敢说出她的身份,就告诉全天下人,他曾经将他娘让他交给正妻的玉佩交给了一个商女,再搅动搅动他与赵茹的关系,不让他好过。考虑不周,悔不当初c悔不当初! 只是声音像,或者只是脸像,他或许还会说服自己这是巧合,可这两者都相像,他不相信有如此巧合之事。 “阿” “怕是王妃记错了罢?民女正月初七就离开了江柳去了家叔家中道贺,此事镇中人尽皆知,且民女一路上并未有幸遇见王妃,又何来侮辱一说?”柳叶神经紧绷,但听得苏斡开口,立刻将方才想好的托词道出,掩盖过苏斡的声音。不管是阿九的身份还是侮辱洛王妃,她装个无辜,除非他们能拿出证据,否则能奈她何?总不至于屈打成招吧? 原来阿九就是柳小姐,他之前还纳闷,世代高风亮节,怎会生出那等骄纵蛮横的女子?果然,只有像阿九这样爽朗的女子,才配是柳家人! 原来柳小姐就是阿九,难怪皇兄会青睐有加,毕竟那也是自己心底藏着的女子啊! 苏斡俊逸的脸上鲜少地出现了一抹自嘲的笑,只是这会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赵茹与柳叶身上,无人发现。 赵茹才不信她的托词,笃定道:“就是你,你是侮辱本王妃的人,化成灰我都认识!” 贝茂才见赵茹要发作,恭敬地道:“洛王爷c王妃,柳小姐正要去长乐宫觐见太后娘娘,耽误不得。况且柳小姐大病方愈,在室外停留久了再次沾染了寒气,奴才也不好交代。” “哼,我才不管,今日不得出个说法我还就不走了!”赵茹横身挡住柳叶等人的去路。苏斡第一次觉得这样的她实在太过骄纵而非可爱,眉头不着痕迹地皱了皱,正准备拉开她的时候,柳叶说话了:“敢问王妃为何会出现在江柳镇附近?” “自是奉皇命前去江柳接柳丞相返朝,你想说什么?”赵茹微眯起眼,察觉到不对劲。她其实不蠢,只是自小养尊处优让她遇事不爱过脑子细思,是以行事多显蛮横。 柳叶微微一笑,道:“且不论时日对不上,民女虽未有幸亲眼得见洛王爷与王妃的仪仗多盛大,但也是有耳闻的。试问民女一介白衣,怎可能接近王妃甚至侮辱呢?除非”稍稍拉长音一顿,“王妃并不在仪仗内,而是自行上路,在乡间小路上遇见了民女。” 皇上的圣旨是让洛王爷夫妇前去迎接柳国公而非游山玩水的,两人自然得老老实实地跟着队伍一同行进,私自行动是违抗圣旨,亦是对柳家的轻慢。赵茹若认了这个柳叶也是不会认遇见了她的。开玩笑,认了她也是抗旨不尊,一样的罪名,她又不傻。 “阿茹,别说了。”苏斡叫住还欲发作的赵茹,转头对柳叶笑道,“柳小姐初七离开江柳镇,我们二月初才到庐州境内,自是不会遇上,定是阿茹记错了。阿茹被本王宠坏了,说话向来直爽,今次失了分寸,还请柳小姐勿怪。” 原来骄纵蛮横也能被叫做直爽,真是大开眼界。 柳叶心中嗤之以鼻,面上掩饰得很好,大度地笑了笑,向苏斡福身道不敢。 贝茂才见双方平息,立刻上前告罪,赶紧领了柳叶往长乐宫走去。洛王妃可是个不好惹的,王爷又是个爱妻如命的,王妃与柳小姐若是真正起了冲突,王爷觉得不分青红皂白帮的是王妃。一个是王爷一个是王妃,他哪敢动?柳小姐出了差错皇上罚的第一个就是他。 做奴才难啊,这水深火热的日子!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59.第五十八章 虽然有之前极为不愉快的事件,杜太后还是未过多地难为柳叶便让她入了长乐宫。柳叶不敢大意,恭谨地依着正规的礼仪规矩行了宫礼。 如今父亲已在朝堂,自然是与之前不一样了。她的一举一动都牵连着在朝堂上的父亲,代表的是整个柳家的面貌,决计是不能给在爹丢了脸去。 天下四国鼎立,除了西氐是胡族部落自立为国,北c东c南三国皆是前朝分裂而来,承袭的亦是前朝的礼仪及大多律法,三国的宫礼大同小异。柳叶未专门向教习嬷嬷学过宫礼,但她经常出入南启皇宫,见得多了也就记住了各种不同的场合该行何种宫礼。来朔阳之前,她又特地向父亲要了一份关于宫礼的资料,稍作了些研究,是以她的宫礼行得还算准确。 前后两个截然不同的柳叶,像是在杜太后意料之中,“哀家便说柳劭的女儿不会是那般拿不出手的货色,起来吧。” 柳叶也无太多意外,从第一眼看到杜太后时,她就知道她不是个斤斤计较之人,她心中有大格局,只可惜被困于这华丽的四方墙中。她谢恩后端端起身,虽是低着头,脊梁却是挺得笔直。不卑不亢,正是柳家人的作为。 杜太后抿了一口茶,缓缓道:“抬起头来,让哀家看看。” 柳叶依言抬头,但仍旧是低着眉眼,专注地看着铺在地上的绣着精美花纹的地毯。 室内沉默良久,她隐约听见杜太后幽幽叹了口气,许久之后,她道:“你与你娘很像。” 柳叶不知道杜太后口中的“像”是指外貌还是别的什么,以前从来没人跟她说过她与娘像,宛悠是第一个,杜太后是第二个。她思量着该如何回话,杜太后似乎并不等着她说话,道:“你娘似乎不愿意你入宫伴驾。” “太后娘娘说的不错,家母只希望民女嫁入平凡家。”正殿之中只有雯忻姑姑随侍在杜太后身侧,她相信,她与杜太后的对话不会有外人知晓。 “皇帝已向众人明示你乃东泽未来国母,又亲自迎你入宫,为你重开暖阁,你觉得你还能遂了你娘的心愿?”杜太后语带嘲讽,如此盛宠像极了他父亲,只是不知这宠爱之中带了几分真意。 明示?在她昏迷时,苏昚到底还做了什么是她不知道的?心道:都怪自己病糊涂了,忘记了问昏迷时的琐事,回去定要好好问问丹羽。 “太后娘娘应当比我更清楚,”她沉默了许久,终究还是抬起头看向了高位那端庄而盛气凌人的贵妇,“很多事是自己左右不了的。父亲重新入朝堂,我就不再是原来那个可以骄横无礼的柳小姐,而是镇国公柳家的千金。” 她顿了一顿,继续道:“说句大逆不道的话 ,先皇过世多年,依您的才智,若欲离开,这四方墙何故囚得了您?正如娘娘身后的是杜家,我身后的,是柳家。既有了牵挂,又哪还敢任意妄为?” “柳叶,你好大的胆子!”杜太后怒而起身,“不要以为柳劭与哀家有几分交情,哀家就能容许你放肆!这宫里哪容得你胡言乱语?滚出去,哀家不想看到你。” 柳叶平静地告退,一连两次面见太后都惹得太后勃然大怒。不知道其他人会如何作想,总归皇上不需要因她爹的关系怀疑她与太后有什么关联了。 君心难测,伴君如伴虎啊! 柳叶离开长乐宫后直奔暖阁,细细问了丹羽才知道苏昚那句“未来国母”。 难怪无人一路上都是宫妃自觉避让,难怪巡逻的禁卫军统领都恭敬行礼,原来苏昚早就给她下套了是吗!费尽心思,身染重疾,不就是为了能晚点见到苏昚,不想倒是将带自己入宫的理由送给了他。这样一来,她自己在此事中没有半点好处,简直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好一个苏昚,杜太后先前逐她出宫只是限定她不能再入宫采选,苏昚直接将先皇的旨意搬出,绕过采选将她定为皇后,君无戏言,怕是不日就会颁下娶后的圣旨。 柳叶气得手抖,气苏昚,也气自己。多日与慕哲的相处,让她潜意识中将他放在一个对等的地位,忘了他是苏昚,是一国之君,天下百姓皆是他的子民,他的命令无人能违背。 她有些颓废地坐在榻上,难道真的要入宫吗?她转目看着这精美的四周,用具上乘,木是贵重的楠木;被褥是许家的缎锦,五两银子一尺,相当于普通百姓一年的花销。被褥上绣百花争艳,织功亦是无可挑剔。这床被褥制成少说也要花费上千两。 然这间屋子里最最之前的还要数那香炉,那是上了些年岁了的青铜,价格不菲。也幸而因她身子不适,没有熏香,不然在她面前暴殄这等天物,可必定得将她给心疼死。 再华丽她也是不喜欢的,整日在宫中她能做什么?弹琴?她怕她的琴音能让所有人恨不得自废双耳。下棋?还是不要自取其辱了。书法?她那几个字勉强能拿得出手,可是总不能每日每日的都抄写吧,又不是被罚。绘画?她只会涂鸦。女红?算了算了,她的一双手还得用来吃饭 总的想了一遍下来,她发现自己若是不能在外头到处奔走行商,竟是无事可做,或许说无事能做更为贴切,因为她什么都不会啊! 午膳,由于苏昚要在暖阁用膳,所以宫人端上十来道菜。东泽天子用膳,本应有三十六道膳食,苏昚即位后,将菜色减至十道,以示节俭。杜太后更是不喜铺张浪费,每顿膳食只需一荤一素一汤即可。 御厨的大手笔,自然是色香味俱全,不过柳叶是病人,只能用些清淡的饮食,是以那“十来”道菜的尾数“来”道才是她的膳食。 柳叶对吃食其实不挑,什么都能吃,尤爱肉食,但不代表她能忍受看着一大堆荤菜而不能吃。好菜只让人闻闻香,这简直是对她的挑衅! 本就因“未来国母”的事憋了一肚子火的柳叶,因着之前苏昚对她的恩宠,借着菜的由头,她终于爆发了。将碗重重地往桌上一放,语带怒火地道:“我不吃了!”说罢就要起身回床上。 幸而周遭并无宫人伺候,不然定然已被柳叶的大逆不道吓得丢了魂。 苏昚的脸倏而黑了,他亲自将柳叶接入宫中,并日日来探望c照顾以及用膳,除了不放心,就是为了让前朝后宫的人看看他对柳家女儿的态度,看看这风向。 女人,他可以宠,但不代表他会纵容她踩到他头上。莫名其妙的怒而摔碗,显然不在他能容忍的范围之内,但他知道柳叶无心后位,而他能给的也只有这个后位,若是与她生气,指不定她得一声不响地跑了,让他再也寻不见。思及此处,他缓和脸色,心平气和地道:“你好几日未进膳,又还生着病,饿不得。别使小性子,多吃些。” “你让我怎么吃啊?”柳叶烦躁地抓抓头,“一共十三道菜,十道色香味俱全的都是你的,我能看不能吃,只能闻闻香,剩下三道清汤寡水才是我的,这不是摆明了欺负人吗?哪有只让人看着c闻着不让吃的?” 忌辛辣是徐应的意思,柳叶对徐应尚有几分敬畏之心,即使他并未盯着她,她也是不敢轻易违背他的意思的。 苏昚看了她一眼,微不可查地叹了口气,叫道:“贝茂才。” 贝茂才一直在殿外候旨,听到皇上的声音立刻进来殿中听候吩咐。 “将这十道菜都撤了,日后多做些清淡的膳食,朕与柳小姐用同样的膳食即可。” 贝茂才领命,唤来宫人将菜一一撤下,自己也退出殿外。 “现在可以了吧?坐下用膳。”苏昚执箸开始用膳,像没发生刚才那一幕一般 生气的原因已不复存在,柳叶无可奈何地坐下。她没有用膳,只是看着苏哲。良久,她道:“我知道了,你昨天说的话。” “”苏昚停箸看了看她,无视她喷着怒火的目光,继续从容地用餐。原本他习惯的是直接在御书房的偏殿中用膳以节省时间,这两日因着柳叶入宫,他才回了后宫,来这距离稍远的暖阁。他政务繁忙,的确是没有时间再拖延。 柳叶被他那毫无波澜的一眼看得瞬间就泄了气,莫名地感到一阵心虚。俗话说,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更何况苏昚是想给她后位而非让她死,她怎能因此而抗拒?可是成亲到底是一辈子的事,她实在不想因皇命而囚困自己一生。 感情上,她本来就是个十分纠结之人,姬扬c洛歌突然闯入她的生活,与他们的相处都是没什么顾虑的,体现不出她的纠结;他们又从她生命中离开,一切都回到原点,她不过是回到了一个人的生活方式,也没什么好为难的。而苏昚不是。 与苏昚处在一起时,最开始她告诫自己苏昚是个危险的人,她不能对他动半点心思。但就跟特别提示不要做某事一样,越是告诫得多,越容易去尝试。苏昚身上尤其独特的吸引力,她像是被蛊惑了般,慢慢的沦陷,一点一点地被诱入深渊。可她知道皇宫不是她想要的生活方式,所以她在努力抗拒着苏昚,也抗拒着自己的心。 她从来不知道她是个那样不坚定的人。每当狠下心决定丢掉这“不该有”的心动时,又会轻易地被苏昚的行为引诱,心再次摇摆不定,明明知道不能,却又期待着。她所表现出来的,就像欲拒还迎。 她到底该怎么做?远远地离开,时间洗刷一切似乎是最好的办法,可是她爹因她而入朝堂,有了牵挂,她如何能走得潇洒? “嗯,迟早也要知道。” 苏昚的话将她从深深的纠结中拉出来,她这才发现原来苏昚已用完膳,正好整以暇地看着她。 “我跟你说过我不想入宫吧?”柳叶道。 “嗯。”苏昚一贯冷静地避重就轻,“国公府的炭火终究是没有暖阁适合你养病。” “你知道我说的不是这个。”柳叶有些恼了,现在是要开始装傻了吗?她直接挑明:“我说的是我不想做你的皇后!” “柳叶。”苏昚黑了脸,天子一向不是能被拒绝的,可他在柳叶这里遭到过太多次拒绝。不想c不愿意,他的后位于她而言那样轻贱吗?语气恢复为两人初遇时的冷淡,“你是觉得朕的宠爱廉价还是朕的后位廉价?朕是皇上,朕的话就是命令,你愿意也好,不愿意也罢,皇后你是做定了!”说罢拂袖而去,带得满室乒乓。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60.第五十九章 苏昚怒而离开暖阁,整个下午的脸都是阴沉的,随侍在旁的贝茂才被皇帝陛下的略显阴森的目光看得毛骨悚然。 先前因为苏昚与刘太妃体恤,柳叶得以下午再去□□宫觐见刘太妃。刘太妃与杜太后不同,热情地拉着她的手说了好一会话。刘太妃出身书香门第,是个规矩的大家闺秀,说的也多是女儿家的私话,柳叶面上兴致勃勃,实则昏昏欲睡。 她能跟太妃娘娘说,她方才说的于南启易货而来的c珍贵非常的娥黛在南启其实只是次一等的眉粉,只是普通官家夫人小姐用的吗?她能告诉那趾高气昂,显然就是想给她一个下马威的良妃,她头上戴着的翠玉簪质地并非是头一等的吗? 皇室女子的见识c所用的饰物尚且如此,更别说宫外的女儿家了。 四国中,西氐乃是胡族之后,风俗习惯与中原大不相同,暂且不议。北翟是前朝大臣所创,几年混战早已元气大伤,百废待兴。军事力量最强的东泽与最富庶的南启却因东泽抑商而鲜有往来,以致于东泽除了武力在其他方面都稍逊了南启一截。 早些年禁商之策实际上是锁国之策,故步自封,着实不妥。幸而苏昚有心变革,幸而叶四少是东泽人。 除了刘太妃跟良妃,婧贵妃与淑妃也在场。兴许因为刘太妃与良妃是姑侄的关系,二人亲近得多。 婧贵妃是目前后宫最高位分的妃嫔,与贤c淑二妃相比,她的打扮略显寡淡,反倒衬出一股子清雅高洁的意思。柳叶原以为婧贵妃作为前三皇子派去引诱苏昚的美人,应当是倾国倾城的绝色妖姬,坊间传闻也如是传的,但闻名不如见面,婧贵妃美则美矣,却不如坊间传的那般国色天香。 看得出婧贵妃是个很聪明且懂分寸之人,三妃都是先柳叶一步进到□□宫中,却只有她在柳叶入殿后起身相迎,一直等到柳叶被赐座后方才坐下,在柳叶欲向她行礼时她还特地挪了位置。 柳叶虽是皇上钦点的未来国母,但到底还是庶民,所以按理她应当向各位娘娘见礼,她自是不敢大意。苏昚也是想到了这一点,特地留下口谕吩咐她不需向任何一位后妃行礼,亦彰显了对其莫大的恩宠。 贝茂才阻止她行礼时,她耳尖地听到有木头断裂的声音从良妃娘娘那个方向传来,而具有极大敌意的目光则是从淑妃的方向射过来,简直盯得她背脊发凉。 她默默抚额,这还没入宫呢,苏昚就给她招惹了两个大敌,日后的日子怕是更加难过了。 不过在这三位位份较高的嫔妃中,最令柳叶忌惮的还是婧贵妃,她可不相信能做卧底又轻易背主的人会是什么善男信女,也不知苏昚留这么一个祸害在身边,又捧至高位到底是为何。 不怕对手强大,就怕对手不单强大还有脑子。 正当柳叶欲以身子疲累告退时,苏昚来了,她跟着众人福身见礼。他说她必定是他的皇后,除了接受她别无他法。她以为无论两人间有多大的争吵,他总会给她这个他亲口认定的未来皇后一点面子,况且她认为他俩之间根本算不得争吵。 而事实是,苏昚向刘太妃请安后,就像没有没有看到她一样,从伏身在地的她身旁走过,拉起婧贵妃与良妃,方才让宫里的其他人起身。之后便是一场以他为中心的家庭和乐大会,半点都没有柳叶的事儿了,她甚至感受到了来自于宫人们怜悯的目光以及兴灾惹祸的嘲笑。 如果这些能将柳叶打倒那她就不是柳叶了。越是不给她脸面,她坐得越发端正,如老僧入定般安然。 她的身子大病过后,恢复得的确比一般人快,但终究未完全恢复健康。坐了一会,她就觉得眼皮重如千斤,脑袋也眩晕得厉害。她的倔强,不容许她在外人面前软弱。 似乎无人发现她的不适,那一厢还兀自上演着其乐融融,她这边已是勉力支撑。 倏而,贝茂才的一声“陛下”惊醒了柳叶,她朝苏昚那方看去,这才发现他一直在盯着她。她微微勾动了嘴角示好,识时务者为俊杰,该服软的时候服个软也无伤大雅。而苏昚见了之后竟然移开眼,看着面带喜色c迈着小碎步匆匆向自己走来的贝茂才。 贝茂才附在苏昚耳边低语,很快苏昚的脸上也已露出惊喜交加的神色,像是什么多年夙愿终达成似的,很快以国事为由向刘太妃告辞。柳叶虽纳闷到底是为何,但也知道后宫不得干政的理儿,刘太妃不会问到底是何事。 苏昚走后,柳叶也以身子不适告辞,走前她注意到良c淑二妃面上遗憾的神色,估摸着是因为苏昚很少与她们平和地话家常吧。 自那一次在柳叶看来不算激烈的争吵之后,苏昚再也未踏足暖阁,连特地留下陪她的贝茂才都撤走了。联系苏昚愤怒的离去,众人都觉得是柳叶触犯了龙颜,失了帝心。 宫里贯是踩高捧低的,即使是正经的皇后,失了帝王的恩宠,都是会被看不起的,除非像杜太后那般有能力掌握整个后宫的奇女子。柳叶的身份如今只存于苏昚的一句连口谕都算不上的话中,如今他不再搭理柳叶,宫人们对她的伺候也多有懈怠。 她就如此不冷不热地被晾了几日,直到腊月二十一日才接到放她出宫的旨意。在宫中呆了十日,除了醒来后出暖阁觐见杜太后c刘太妃,她未踏出暖阁大门半步,无聊至极,如今能获旨出宫自是大喜过望。 苏昚派了一个小黄门引她出宫。她在这十日里唯一做得有意义些的事就是将父亲递进来的画册看完,而这画册里是各宫中宫人的身份及主子。这个小黄门她记得,是御书房外看门的小公公常右,地位不高,她甚至怀疑是他随意指的。 由于苏昚对她的忽视,连带着一众宫人都待她略有些轻慢,突然出现个常右这样毕恭毕敬的,她倒还觉得不习惯了。 行至御花园时,前方传来响鞭及喝彩的声音,柳叶眉头一皱,能在御花园明目张胆地舞鞭的必是良妃无疑。良妃是个没脑子的,遇了她指不定生什么幺蛾子。 不仅是她想到了这一茬,前边引路的常右也是想到了,当下停了步子告罪:“柳小姐,这是良妃娘娘在御花园中练鞭,娘娘不喜他人打扰,能否请柳小姐移步?是小奴疏忽了,还请柳小姐恕罪。” 此言正中柳叶下怀,她欣然应允:“当然可以,劳烦公公了。” 常右道了句不敢,带着柳叶及丹羽c白术往回走去。 柳叶忽觉背后暗风浮动,随后就听见“啊”的一声,十分痛苦。她诧异地回过头,只见身着劲装的良妃发髻散乱,脸色苍白,右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浮肿起来,红了一大块,嘴角也沁出血迹。 再看向丹羽,她手中握着赤红长鞭,鞭尾缠着一根银色的长鞭,鞭上满是白晃晃的倒刺,在日光下晃得人眼睛生疼。 柳叶瞬间就明白了这是怎么回事,定是良妃想趁机偷袭她,丹羽抽鞭防御缠住她的长鞭,许是她未想到会有人阻止她这一鞭,也兴许是丹羽没控制好力道,致使良妃的长鞭脱手,握把砸到脸上。这两种情况,不管是哪种,依着良妃的性子,丹羽的下场都会很惨。 良妃半张脸都被震麻了,只觉脸崩得越来越紧,胸中怒火大盛,“大胆贱婢,你竟敢私自携带武器入宫,是意图行刺皇上吗?如今行刺皇上不成,转而行刺本宫,柳叶,你柳家是想造反吗?” 常右见状立刻上前圆场:“小奴参见良妃娘娘。今晨皇上的旨意,命小奴领柳小姐出宫,行刺之事” “闭嘴,你不过是个低下的奴才,有何资格与本宫说话?”脸上的疼痛使良妃怒火四溅,大有逮着谁朝谁撒气的势头。 柳叶向丹羽c白术使眼色示意,三人一同端正跪下,柳叶道:“柳家对皇上忠心可鉴,绝无异心。丹羽携带软鞭实是皇上恩准,是以不存在私带武器入宫一说。丹羽随着民女在暖阁中数日,从未遇到过娘娘,娘娘与民女及丹羽亦是毫无过节,丹羽的鞭子因何舞出,娘娘您自己很清楚才是。娘娘给我柳家戴得帽子太黑,民女一家着实带不起。” 良妃是刘舟的亲姐姐,刘家人恨她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服软无用,那就强硬着来,总之丹羽她是保定了。别说她是为了护着她才出手不慎伤人,就算不是为了她,她也会护短地偏向她。 柳家的忠心谁能质疑?柳家在东泽边界所洒的热血c所长埋的忠骨有谁能否定?打狗还得看主人,更何况她爹是当朝丞相?此事良妃本就不占着理,丹羽手中的长鞭可是缠着她的鞭子的。 柳家人忠于东泽皇室不假,但却护短得紧,此事天下人皆知。苏昚着实犯不着为了一个于其毫无助益的宫妃得罪了丞相,此事顶多算是个给柳家的警告。 “柳小姐伶牙俐齿,丝毫都不像一年前那么莽撞之人,倒是让本宫大开眼界。” 柳叶朝那方看去,原来是安怡公主。一年前为着令淞,安怡公主主动结交,她爱搭不理,兴许就因此被这苏昚的同胞妹妹记恨上了。她在心中无奈抚额,一年前着实莽撞,早知今日,何必当初莽撞地入宫? 她若不入宫也不会有这么多潜在的敌人,更不会遇见苏昚,就不会害得他落入险境,父亲也不必因此而再度入朝为官。兴许这时她应该在回江柳镇的途中,想着如何与父亲过年。悔不当初,悔不当初啊! “公主殿下谬赞了,柳家儿女除了我爹都是略识得几个大字的粗人,民女亦是,当不得公主的大开眼界。” “你!” “安怡,你与她废什么话?”良妃拿着帕子捂着脸,恨恨地盯着柳叶道,“你是柳丞相的女儿,即使故意指使下人打伤我,我亦动不了你。可你的丫鬟就不一样了。来人!那贱婢胆敢打伤本宫,给本宫拖下去杖毙了!” 眼看良妃身边的宫人已经向她们走来,柳叶一贯挂在脸上的笑容也冷了下去,起身怒道:“我看谁敢!我柳家对皇上忠心耿耿,换来的就是如斯对待?良妃娘娘,你是皇上的后妃,代表的皇上,你今日不分青红皂白杖毙了丹羽,不怕忠臣们寒心吗?” “哼,”良妃冷哼一声,“柳叶,你还不是皇后,不过一介平民,有何资格教训本宫?这里是后宫,即使你父亲是丞相,他手再长也不能伸到后宫吧?本宫捏死你那奴婢,就如同捏死一只蚂蚁。” “哈哈哈哈”柳叶突然仰头大笑,“可笑可悲,可笑可悲!皇上乃是视民如子的明君,却有你这么一个视人命如草芥的后妃,着实可悲!着实可笑!” “你!”良妃被气得一时语塞,怒而转向众人,“本宫说了要杖毙那贱婢,你们还不动手,是死了吗?” 这回良妃身边的四个宫女不再犹豫,涌上来抓住丹羽,往暗巷押去。 良妃自己会武,她手下的这四个宫女看着孔武有力,但只是会些三脚猫的功夫,远远制不了丹羽。丹羽没有反抗,顺从着他们走去,小姐能维护她,就证明她没有跟错主子。偷活了这么些年的日子,她也算是值了。 “丹羽,动手啊!这四个宫女哪是你的对手,听话,动手!白术,你还愣着干嘛?看不见丹羽被抓了吗?” 柳叶急得大叫,她何尝不知动了手,她们就不占理了?为了柳家,为了朝堂上的父亲,她们不能反抗。苏昚此时都未出来,说不准他会不会插手此事,她不敢赌,那可是丹羽的性命,她哪敢拿来做赌注? 她看了看从容赴死的丹羽,又看了看面色痛苦却低头不前的白术,心中默默向父亲道了歉,跑上去拉扯丹羽。 袖中的匕首她没用,用了就不是后宫中的小打小闹了。 柳叶不会武功,力道却不小。她专门了解过人体的各个软肋,专挑那四个宫女身上最柔软的地方下重手,那四个宫女动一动她的婢女还有胆子,哪敢还手?只得闷声吃亏,支撑不住放开丹羽。 柳叶将丹羽护在身后,警惕地看着良妃,她不信苏昚最终都不会出面。 “反了!都反了!”柳叶敢还手显然是在良妃意料之外的,她怒得双眼通红,“禁卫军!来人啊!禁卫军死哪去了?!将柳叶给我抓起来,立刻c马上!” 白术跟丹羽听得她们是要对小姐不利,立刻将柳叶护在身后,如以往对敌那般。他们的职责至始至终都是护得小姐的周全,其他的都与他们无关,更何况他们相信老爷。 禁卫军闻言立刻围上来,皇上为柳小姐惩罚统领之事才过去不久,现在要他们提刀相向,指不定皇上会何等震怒。面面相觑,他们终是在良妃的催促下缓缓提起手中的刀。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