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诺许金瓯》 《诺许金瓯》正文 合卺嘉盟缔百年，九州多事竟难防（一） 叶徵从透着光的鲜红盖头向外望去，只能看到一团隐约不清的光源，那是为洞房之夜的新人燃起的一对龙凤烛。 屋子里静的只听的到自己此起彼伏的呼吸声。新郎还没进来过，屋里当然不会只有她一人，但那些喜婆是不可能和她说话的，叶徵有些无聊，当然，比无聊更重要的是她饿了。 好在没过多久，门被吱呀一声打开，一阵窸窣响动过后，一双大红色的喜靴停在她眼前。无疑这就是今夜的新郎，她的夫君，当今相国大人的二公子，江衍。 大渊尚武，风俗是在新婚这一夜要让新郎用一把剑挑开新娘的红盖头。旁边的喜婆恭恭敬敬呈上一把白玉做成的剑：“天佑大渊，著此厅堂，武德永固，德福绵长。”说罢，又眉开眼笑的加上一句：“祝二位新人永结同心。” 紧接着那双骨节分明的修长的手接过喜婆呈上的白玉剑，轻轻地挑开了她头上的盖头。 四目相对的一刻，叶徵有些怔仲。 喜婆嘹亮的喊出一声“礼成——”后就带着一干下人退了出去，屋子瞬间又恢复了安静。 “在想什么？” 头顶上的声音传来，叶徵才发现自己已经盯着他看了很久，她眨眼：“在想我的盖头上吊了多少颗珠子。”皇帝赐下这桩婚时赐了许多的金银珠宝，其中有一箱南境深海的夜明珠，她老爹叶远山叶老将军觉得此生只有这么一次嫁闺女的机会是多么的难能可贵，就无比豪气的将这一箱夜明珠都用在了她的嫁衣上。 “哦？”那个声音似笑非笑：“有多少颗？” 叶徵傻了。 大渊内谁都知道相国府与将军府交恶，形同水火。她刚刚其实想的是如果那把白玉剑往她胸膛那么一刺，那剑会不会同和氏璧一样染上血丝最后变成稀世珍宝什么的。 “这个。”叶徵斟酌道：“前面有六颗，后面我数不到。” 江衍向她投来一个意味不明的眼神，戏谑道：“饿了就先起来吃点东西，虚礼之类的不用在意。” 饥肠辘辘被折腾一整天的叶徵此时对这句话简直不能认同更多，向江衍投去一个感激的眼神，可不料坐的时间太久，站起来又太猛，直挺挺就要向地面栽去，还好关键时刻江衍手疾眼快拉了她一把。 心神未定的叶徵在圆椅上坐定，又听得江衍道：“不说声谢谢？” “谢谢你啊。”叶徵没好气，方才他离她那么近，若不是在她摔倒前他微微侧了身，她哪会跌倒。 江衍饶有兴味的欣赏了一会儿她的表情：“皇上还未离去，我还得去前厅。” 叶徵此时已经心满意足的吃到了桌上的糕点，闻言乖巧的冲他点头：“去吧。” 江衍失笑，转身离开。 看着那抹大红的衣角消失在屋外，叶徵拿着半块糕点的手停在空中。 江衍，她的夫君，是怎样一个人呢？ 虽不比公主出嫁，可江叶两家的这场亲事却是钦定的，亲宴排场堪比国宴，不仅有众大臣的出席连皇上也亲自驾临。 大渊虽建国不足百年但也是几经变折，可无论朝局如何更迭，封澜山上的大教宗自创世起便独立于红尘之外，不理俗事。宗主明江子更是被世人奉为神明一般的人物供奉着，可就是这么一个踏出三界外的教宗，却在传至第九代时出了唯一一个入朝做官的宗主，此人就是当今大渊的相国——江步堂。得了这么个定海神针，殷皇自然当宝一般。 桌上的糕点已经被吃的七七八八，叶徵听着屋外极有规律的嘈杂声再度陷入无聊，开始起身打量屋子里的陈设：虽然是新房，但除了一应家具是新置备的以外，并无其他铺张的布置，叶徵听她爹说就连皇上赏赐的贺礼也都被她这位岳父大人捐了出去。如此看来，相国大人倒果真是位清介有为两袖清风的好官。 叶徵正想的入神，屋子的门被粗鲁的打开，她的丫头月儿风风火火地冲进来，满脸的焦急：“小姐，不好了，出大事了。” 叶徵迎上去：“你别着急，慢慢说。” “三皇子遇刺了！” 叶徵心下一惊：“皇上可有受伤？” 月儿摇头，满脸不解“应该没事。”老将军少将军姑爷都在席间，小姐怎么倒先问起皇上了。 叶徵交代道：“你再去打听，看到底有多少人受伤，受伤的都是谁，问清楚再来告诉我。” 月儿忙不迭的跑去了。 叶徵却是再也没有办法静坐，不管是何人所为，受伤的人如果不是皇室的还好，可但凡三皇子有一点差池，只怕江叶两家就要有大祸了。 正焦急月儿怎么去了这么久还不回来，门外就想起了敲门声，叶徵打开门，是江衍。 “外面如何了？” 江衍关了房门，走近桌前倒了杯茶递给她：“只有三皇子受了箭伤，现在还在昏迷，但是并无性命之忧，御医已经在赶来的路上了。” 叶徵抿着唇不知在想什么。 江衍摸摸她的头：“你就安心待在这里，外面的事我和你父兄会处理好的。” “要出大事了，对吗？”叶徵如墨的眼睛直直望进江衍眼底。 房间里有一瞬间的静默，江衍叹气：“第一天嫁过来就连累你，是我们江家对你不住。” 这并不是叶徵想要听到的回答，两个时辰前他们的确是仅有几面之缘的陌生人，可现在他们被一纸婚书紧紧联系在一起，她想要的并不是一句道歉。 山雨欲来风满楼也好，帝王之怒流血千里也罢，无论如何，这件事终究得有一个结果。 翌日清早所有与这件事相关的人上以江相国和叶将军为首下到后厨做饭的厨子，整整齐齐的在前厅跪了满地。叶徵和江衍被夹在这一干人等中间，上首的殷皇脸色并不是很好。 御医一板一眼的回禀着伤势：“三皇子虽然是箭伤，可所幸箭伤从肋骨穿入并无伤及脾脏，臣等已用夏枯草和玄参为三殿下止过血…”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诺许金瓯》正文 合卺嘉盟缔百年，九州多事竟难防（二） 话没说完被殷皇震怒地声音打断：“朕在问你朕的皇儿怎么还不醒！” “这个，这个……”御医语带颤抖。 叶徵从侧面观察到这位跪在地上头发花白的御医，额头上已经生出了豆大的汗珠。这也难怪，当今圣上已经年近五旬可太子之位却一直悬而未决，仅有的七个儿子也大多难堪大任，唯三皇子和二皇子能力出众，殷皇为了培养自己的接班人，分别将她二哥叶瑱与江衍的大哥江衡召去做了他们的伴读，此时眼见着自己器重的儿子就这么不声不响的躺下了，何等震怒自是不必说。 一时间，堂下跪着的一干众人没有一个再敢回话，叶徵侧眼看了看跪在自己身旁的江衍，正要同他说什么，听得一个声音道：“父皇，儿臣认为现在当务之急是先查出加害三弟的凶手。” 叶徵循着声音望过去，说话的竟是二皇子。就凭这他与江家千丝万缕的联系又涉及太子之争，他大约是现在嫌疑最大的人，于情于礼他都该在此时避嫌，不知为何会在此时出头。 果不其然，殷皇问道：“那依你看，凶手该是何人？”声音听不出喜怒。 “儿子认为此事应当彻查。” 殷皇眯了眯眼，如鹰的目光投向着跪在最前的江相国：“爱卿以为如何啊？”其实这算不得一个问句，堂堂一国皇子在臣子家中出了事，如何不如何岂是他能说了算的，无论凶手是谁，江家都逃不过处罚。 叶徵看着她的岳父大人从容不迫的对着殷皇叩拜：“微臣听凭处置。” 这淡定的回答……叶徵叹气，不过也是，且不说江家在朝中地位声望是多么显赫，相国大人是如何有口皆碑，何况江家若是想行凶，也不至于蠢到光天化日在圣上眼皮子低下动手。殷皇当然也知道这一点。 问题被这么不动声色地抛了回去，若要想不伤和气的收场，此时就需要有人来给殷皇一个台阶下。叶徵瞅了一眼她老爹。 果然到了叶老将军出场的时候：“微臣以为相国大人当与此事无关。”说完顿了顿，提高声音拖长了调子道：“微臣愿以身家性命为相国大人担保。”她们叶家虽素来与江家不睦，可那到底是政治见解不同，何况如今两家结成了姻亲，此种生死存亡的时刻叶将军自然要力挽狂澜。 她爹一开口，堂下跪着的一干大臣皆如排练好的一般，齐齐叩首道：“微臣愿为相国大人担保。” 殷皇冷哼一声转过头去，叶徵观察着这个微妙的转头，愤怒中带着些许无奈，无奈中透着一丝妥协，再仔细看看……妥协中还保持着优雅。真是帝王心呐海底针。 旁边的有眼色的大监立即上前一步：“众卿接旨——礼部侍郎江衡督办不利擢将为钦州刺史，相国江步堂监管不力罚俸一年，其余涉事者皆罚俸三月以儆效尤。钦此。” 江衡就是江家的长子二皇子的伴读也是操办这场婚宴的人，这个处罚虽然把他从中央调去了地方，看似驳了江家面子，可仔细想来倒也不算重，至于罚俸就更不值一提了。 众人叩拜领旨谢恩。 说完处罚之事，殷皇接着又道“众爱卿以为此事该交由谁来查办？” “回陛下”说话的是曲御史“臣以为，既是在相国大人的府上出了事，还是由相国府来查清更为稳妥。”这话当然不是让她老丈人亲自来查这个案子，可府中小字辈的除过一个义女外也就两个儿子，大哥刚被降了职……叶徵感到有视线向他们这边扫来。 殷皇颇具威严的开口：“江衍？” 叶徵将头伏低，听着她的夫君恭敬行礼：“臣在。” “这件事交给你如何。” 她偷瞄他一眼，那人仿佛早已预料到一般，从容应答“微臣遵旨。” 三皇子因伤势不宜移动，被留在江府养伤。本以为是灭顶之灾，可兜兜转转一大圈，主动权竟然又回到了江家手中，叶徵听着身边这个人笃定的声音不迫的身姿，这才意识到，到头来江家不仅保住了朝中的地位，还用一个无关痛痒的处罚换来了主动权，连带着让二皇子也摘清了嫌疑，真是好一招一石三鸟。 她父兄同皇上一起离开，走之前叶老将军将语重心长的叮嘱叶徵：“咱们叶家走到今天不容易，家中虽有你两个哥哥，可毕竟爹爹只有你一个女儿。” 叶徵点头，叶老将军看着女儿高高盘起的发髻，叹气：“江家这边要是遇到什么难题，你就尽管派人来告诉爹，只要爹在，你们身后永远有一个将军府。”将军府三字，力量万钧。 叶徵突然红了眼眶，仿佛回到了儿时在院中等待爹爹骑着高头大马回家时的场景，只不过此时，她目送的是爹爹离开的背影。 身后有人拍了拍她的肩膀：“哭什么？” 叶徵擦了擦眼睛，回过头奋力睁大眼睛，愤怒道：“我才没哭！” 江衍被她的动作逗笑：“好厉害的丫头。”顿了顿又道：“爹叫我们过去。” 按大渊的风俗是，嫁过来的新娘子要在成亲的第二天一早给公婆敬茶的，但江衍的母亲去的早，他爹也再没有续弦，整个江府并没有多少女眷。早上又经历了这么一场，这些虚礼更是免了。 其实叶徵早在宫中见过他的这位岳父大人几面，可如今近距离看时似乎比之当日少了一些坐镇一方的霸气，更像一个谆谆和蔼的老者，可不管怎么也能从身上那股儒雅的感觉中看出当年也必定是为风度翩翩的少年郎，嗯，这一点江衍同他爹很像。和蔼的岳父大人对两人说了一堆嘘寒问暖的话还叮嘱江衍一定要照顾好她，二人一一应答。 从房中出来时，已经快到中午，两人并肩走过曲折回环的长廊，叶徵想着自己要说些什么打破沉闷的气氛，就听得江衍问道：“有什么想吃的？” 这真个让人措手不及的问题。 江衍看她愣愣的样子笑道：“你不是喜欢吃？”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诺许金瓯》正文 不接杯酒心相醉，卧龙出海跃在渊（一） 叶徵不知道他是从哪得出的这个结论，有些哭笑不得：“我以为有更重要的问题。” 江衍纳罕：“有什么是比吃更重要的？” 叶徵正要反驳，突然一想这个理论完全站得住脚啊。于是赞同道：“许多人都把吃当做一种生理需求，其实不然，不是有那么句话嘛，治大国如烹小鲜，比如历史上多少个王朝被推翻皆是因为人民吃不饱肚子而引起的，再比如多少次惊心动魄的刺杀都是在宴席上进行的，还比如多少场战争的发动都是因为抢夺资源而引起的。如此看来吃的确是很重要。”发表完见解的叶徵如遇知音般看着江衍。 江衍点头同意，补充道：“还比如现在。” 叶徵表示虽不很理解知音的话，但还是很期待思想出碰撞出的火花。 然后江衍解释：“从早上折腾到现在我真的很饿。” “……”这就好比阿童木对着铜墙铁壁重重一拳下去准备一较高下，结果发现这墙是棉花，哦不，是棉花糖做的。 江衍摸摸她的头：“走吧。” 回到屋子里，果然饭菜都已经备好，江衍打发了下人将碗筷摆好从容的坐下冲她招手：“过来吃吧。” 叶徵木木的坐下。 江衍将小黄瓜夹在她的碗中：“也不知这些合不合你的口味。” 叶徵看着他，今天早上的惊心动魄命悬一线的事仿佛在他眼中真的只是个小插曲一般，想到这儿微微叹气，这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啊。 一顿饭吃下来，反倒是叶徵心事重重的样子，江衍搁了筷子问她：“有话说？” 叶徵眨眼，笑的有些明媚：“我喜欢吃这个莲子薏仁儿粥。” 话音落，就有下人来收拾碗筷，两人起身，江衍道：“府中的厨子是在江家多年的，手艺的确没的说。”又道：“等会管家会来陪你熟悉府里，你有什么想知道的尽管问他。” 叶徵乖巧点头。“ 阿音，你有没有觉得少爷待你有些冷漠啊。”月儿说这话时，叶徵已经嫁进江家五天了，五天来江衍同她除了吃饭的交情外别无其他，是名副其实的饭搭子，而今晨她老爹同她岳父大人因牧州水患的事又在朝堂上大吵了一架。 彼时的叶徵正勉起了裤脚，撸着袖子在池塘边抓泥鳅：“诶诶，你看着点儿脚下。” 月儿抬了抬脚，接着道：“感觉姑爷他彬彬有礼的，可总像是在招待客人似的。” 叶徵哭丧着脸：“你把它踩成两截了。” 怪不得脚底下有柔柔的触感，月儿低头，果然两截蚯蚓在地下咕蛹着，月儿干脆将手中的罐子放下，蹲下来恨铁不成钢道：“阿音，你有没有在听我说话啊。” 叶徵拿过罐子，小心翼翼地将蚯蚓放进去：“我不觉得。” “可是明明姑爷她都不怎么进房间，你们到现在还没圆房。” “咳。”叶徵被自己呛到：“你一个小丫头从哪里听来这些乱七八糟的话。” 月儿瘪嘴。 叶徵起身，心满意足地抱着罐子：“还有啊，同你说了多少遍，不许叫我阿音。”儿时的乳名，现在让人听了还不笑话去。 一回头却发现身后站着一个男子，看着她，神情带笑。 月儿喝道：“哪里来的登徒子，见着我家夫人，还不行礼。” “夫人？”来人上下打量叶徵一番：“原是夕玦兄新过门的小娘子。”拱手道：“失礼失礼。” 她的夫君江衍，字夕玦。 满手泥巴的叶徵对自己很郁闷，也不知道此时是谁失礼。将罐子放在一旁拍了拍手上的灰，欠身道：“有失远迎。” 气愤正尴尬中，江衍走来，看了看叶徵这副打扮有些好笑，指着那男子道“箫楚，我的朋友。” 叶徵微笑再度行礼，心中却惦记着那罐泥鳅，江衍看出她的心不在焉，笑道：“你替我同管家说一声，今日的午饭多加几个菜。” 叶徵忙不迭的应了，提起裙子飞快地离开，走出几步才想起罐子忘了拿，又退回来抱走了罐子。 后面却听得一个欠揍的笑声：“叶将军家居然还有这么个活宝。” 然后就听她夫君一本正经道：“别看那小丫头，可能吃了。” 叶徵跺脚，大爷的，他怎么知道我抓泥鳅是用来吃的。 收拾整齐的叶徵来到书房门口来请他夫君吃饭，屋中传来声音 “可见这刺客无非是为权为仇，若是为仇，那可有数不清的仇人，若是为权……” 叶徵抬手敲门，屋中的谈话声戛然而止。 江衍打开门，叶徵端庄微笑：“饭都备好了。” 江衍好看的眉挑了挑：“有没有泥鳅？” 叶徵的笑容塌下来，身后的箫楚笑出声，走上前来拍拍江衍：“先吃饭，先吃饭，我到好奇这泥鳅是怎么个吃法。” 饭桌上当然没有泥鳅，叶徵不过一时兴起，被这么你一言我一句的调笑，早没了猎奇的兴趣，只琢磨别的事。 江衍只当她是吃不到泥鳅不开心，着意往她碗中添了许多菜安慰：“今日吃不到，还有明日。” 叶徵瞅了瞅他，斟酌道：“我有个不成熟的想法。” 江衍放了碗筷，云淡风轻：“那说出来成熟一下？” 叶徵清清嗓子：“前日我在掏院中那颗槐树上的鸟窝时却发现里面什么都没有，我问张管家怎么回事，他说鸟巢太大太引人注意不知有多少人掏过早不知被谁摸去了。” 江衍似笑非笑：“然后？” 叶徵抿了抿嘴：“我就问张管家能不能想想谁最有可能去掏鸟窝，他摇头说有人觉得掏鸟窝好玩，有人嫌它叫声烦而去掏，没法知道到底谁掏空的鸟窝。” 江衍却还是那副表情：“所以？”旁边的箫楚已经笑出了内伤。 叶徵咬牙：“这就跟树大招风是一个道理啊，与其费尽心思想无数种动机，不如从最根源的事物本身入手。你们一直猜测谁最可能刺杀三皇子，大渊这么多的人，这么多种可能性，我觉得倒不如直接从刺杀他的凶器追查来的更快些。”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诺许金瓯》正文 不接杯酒心相醉，卧龙出海跃在渊（二） 这一番话说完，席间陷入沉默。 然后江衍说：“再多吃点儿，菜要凉了。” 叶徵最终也不知道江衍有没有把她的话听进去。 傍晚时分，听得外间传来的消息，说刺杀三皇子的凶手有些眉目了，似乎是从那只箭矢上找到的破绽，叶徵听了有些高兴，转念一想，即使江衍是听了她的话午时去排查，也未必能这么快得到结果。 鸟鹊倦栖，鱼龙惊起，星斗挂垂杨，今夜明月似不同，叶徵更高兴了。 明月不同的今夜，叶徵兴致勃勃地摆了棋盘拎着月儿陪她对弈。一个丫鬟哪能下的过主子，盘盘皆输的月儿已经昏昏欲睡：“我说我的小姐啊，只是刚刚查到了一点儿线索而已，你这么兴奋做什么。”说着就势打了个哈欠。 叶徵摇头“你不懂。” 月儿的眼皮已经耷拉了下来，忽见得月白色的衣角在屋中一闪，救星终于来了，月儿登时清醒，一个鲤鱼打挺跳下塌：“姑爷你可来了。” 叶徵闻言回头，见他外衫还没换过，肯定是刚从外面回来，却丝毫不见风尘仆仆，一幅从容优雅的样子。 江衍看了看塌上：“在下棋？” 叶徵没回话，月儿道：“可不是，我们小姐棋下的可好了，老爷公子都不是对手。” “这么好？”江衍挑眉：“那我来陪你下一盘？” 月儿识趣的退下。 江衍坐在对面，看叶徵将棋盘上的棋子一一归好，这才抬眼问他：“黑还是白。”不等江衍回答又道：“还是黑吧。” 江衍笑了：“为什么？” 叶徵心里翻白眼，当然是因为你腹黑，面上还是笑盈盈道：“我用惯了白色的。” “是吗。”江衍笑意更甚，将摆在自己这一边的白色棋笥递给她：“那就请夫人手下留情了。” 叶徵摆出一个谦虚的笑脸。 良久，黑子与白子各占据半壁江山。 江衍悠悠开口：“过几天，我得去一趟牧州。” 叶徵落子：“是为了水患的事？”这几日这件事可算朝中第一要紧的事了，谷河在牧州地界年年改道，再加上今年雨水甚旺，淹了千亩良田不说，可害苦了两岸靠天吃饭的百姓们。 江衍沉吟：“也算是。” 可水灾的事在如何要紧，照理也轮不到江衍一个无官无职的人来管，叶徵纵观了一下棋盘上的局势：“三皇子的事有眉目了？” 江衍点头：“从那只箭矢上得到信息，这件事也许跟牧州知州陈广崇有关。” 叶徵想了想：“是那个被贬了职的前任尚兵？” 江衍落子：“大渊向来盐铁官营，尤其是兵器这种东西更是管得极为严格。即使是民间普通的铁匠铺子一日里进出多少铁也都是一一登记在册的，所以顺着这条线索，不难查出这箭矢是来自哪里。” 听闻这陈广崇之所以会被贬职是因为克扣了给军中的粮饷而被三皇子在皇上面前狠狠参了一本，这件事还是她哥哥叶瑱同三皇子一起谋划的，因着陈广崇的亲妹妹是殷皇得意的宠妃，她哥哥前前后后奔走了多少次才坐实了他的罪名，可最后还是被从轻发落，没想到这才过去多久他就又坐不住了，叶徵叹气：“这么想来，他也的确是有动机。” 话音落，却没有听到江衍的回应，抬头却见江衍正一副春风拂面的表情看着她，叶徵莫名，江衍指了指棋盘：“你输了。” 叶徵迟钝地望着棋盘，黑子已成合围之势，白子至多再撑半柱香的时间，叶徵丧着脸：“你怎么耍赖啊！” 被控诉了的江衍哭笑不得：“我怎么耍赖了？” 叶徵悔的肠子都要青了：“你故意跟我说话分散我的注意力！”江衍无奈：“和你说话的同时我不也在说话，我们这顶多算互相干扰。”言下就是你技不如人还胡搅蛮缠。 这厢江衍觉得有理说不清，叶徵更是打算胡搅蛮缠到底，所幸彻底搅乱所有棋子：“不管不管，这盘不算，我们重来一局。” 江衍失笑，抓住她在棋盘上乱挥的手：“别闹了，我有正事同你说。” 叶徵默默抽了手：“哦，那你说。” “这一趟牧州，我想让你同我一起。” 叶徵傻了：“啊？” 震惊归震惊，可夫君有命妻子怎么能不从，因江衍说这次出行属于秘密行动不能带其他人，所以叶徵琢磨着江衍可能是觉得他一个人吃饭很寂寞而她这个新进的饭搭子他又用起来比较顺手，这才邀她一起。本着当好饭搭子绝不坑队友的精神，叶徵收拾好包袱一大清早就等在了后门外。 后来就在叶徵等到快要趴在后门的石墩上睡着时，江衍终于出现了。 关键时刻正主儿不来，倒显得她这个唱配角的多么积极似的，叶徵一蹦三尺高：“你怎么才来！” 可起来的太急，血直冲脑门上去，叶徵晃了一晃，江衍扶她一把：“我在前门等了你半天。” 叶徵无语：“你不是说这是秘密行动吗？”所以她才等在后门啊。 江衍好笑，上下打量她一番：“你就带这一个小包袱？” 叶徵拍了拍包袱，得意道：“贵精不贵多嘛。”她这满满一包袱可都是银票，可不比什么都管用。 江衍点头：“一会儿管家就把马牵来了。”说罢又想起什么道：“你会骑马吗？” 叶徵一脸严肃：“我父亲是圣上亲封护国大将军官拜一品。大哥是三品昭武将军，二哥是御前伴读。”然后谦虚地停顿了一下：“你说我会不会骑马。” 江衍笑：“是我多虑了。” 叶徵表面不动声色暗地里却抹了把汗，她母亲去的早，父亲兄长因她是个女孩子都紧着护在手心里根本不让她上马，她那点儿骑术也不过是个花架子，仅能保证自己坐在马上稳当不掉来罢了。 转眼间，管家牵着三匹英武的枣红马来，江衍替叶徵选了匹温顺的，又道：“还有个朋友要来。” 话音落，已有一个穿着蓝色衫子的人走来，是萧楚。 叶徵被她腰间挂着的玉佩晃了晃眼，箫楚拱手：“二位久等。”说完又刻意对着她说了一句：“嫂夫人，久等了。” 叶徵干笑：“叫名字就好。”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诺许金瓯》正文 孤灯未明不相亲，乍到何解人间苦（一） 牧州地处大渊最南，行至此地最快也要五日，虽然远离都城不比京中繁华，可民风淳朴，料想也该是另一番美景，叶老将军当年征战沙场时多次借道牧州，每每叶徵听他提起这里时也总是赞不绝口，叶徵盼星星盼月亮盼了一路，终于在第八日傍晚到达牧州，可看到眼里的景象却不是想象的那样。 三人在城门前下马，首先映入眼帘的是却靠着城墙围起的一堵堵人墙。靠墙坐着的那些人似乎是乞丐，个个蓬头垢面，衣衫褴褛东倒西歪不成人形，仔细闻去隐隐约约还有一股股的恶臭传来。 叶徵似是不敢相信：“这是牧州？” 这无疑是句废话，随着恶臭散发的方向看上去，刺金刺金的“牧州”两个大字在上头晃着每个人的眼。 江衍的脸色有些严肃：“去看看。” 这不看还好，走进一看却更是触目惊心，这些东倒西歪的乞丐中几乎有半数都是老人孩子，那些闭着眼睛的人中不少已经永远不能再睁开眼了。叶徵看到一个奄奄一息的少女怀抱着手中的婴儿，本是最该得到照顾的年纪，那婴儿却瘦的皮包骨头，可奇的是竟也不哭不闹，只两只大眼睛还在四处转着，叶徵刚想要走上前，却被江衍挡在身后。 箫楚蹲下身解下水囊递给那女子，女子忙不迭接过喂了孩子喝下去，自己又抿了几口，然后一边用袖子擦嘴一边道：“谢谢，谢谢。” 箫楚问道：“你们为什么不进城去？” 女子低声哽咽：“我们就是被从城中赶出来的。” “为何？” “谷河泛滥后我们的地都被淹了，又没有粮食还被上边催着交税，大家砸锅卖铁也交不起那个钱，只能出来讨饭，可后来不知怎么了知州大人突然下令将我们全部赶出了城，说再有沿街乞讨的就当街打死。” “你们这样有几日了？” 女子一阵咳嗽：“快半月了。” 箫楚起身对江衍道：“果然是陈广崇。” 江衍一时没有说话，眸色沉静，叶徵却惦记着那对可怜的母子，取下包裹正要解开突然又收住了手，只催促道：“我们快些进城吧。” 箫楚道：“城中大的客栈有五家，为保险起见我们还是住城西那家。” 一路行来叶徵虽然与箫楚交谈不多，可也发现他是个极为谨慎的人：“为什么是城西那家？” 箫楚未答，江衍却道：“因为便宜。” 叶徵默了默：“我以为我们这趟是出公差。”哪有出公差还为公家省银子的道理。 江衍摇头：“并不是。” “……” 最终他们也没有去城西那家，而是住在了离城门不远的一个小酒馆，不用问叶徵也知道，是因为这家更便宜。 望着桌上的几碟花生米，叶徵心里叹气，好歹是丞相之子，怎么生的如此小气。 江衍看着她耷拉着脑袋有些好笑：“方才在城外我看你拿出包裹，是要做什么？” 提起这个叶徵更沮丧了：“我打算给那母子一些银票让他们去买些吃的衣裳。” 江衍拿起壶往杯中添了茶水问道：“那怎么又没给？” 叶徵伸手拿了茶杯，将另一杯放在箫楚面前，沮丧道：“那里有那么多的难民，人多眼杂的，我若只给她银票势必会被其他乞丐看见，到时候无故引起争抢，最终带来的只能是更多死伤。” 人心经不起试探，更经不起诱惑。 箫楚发出一声轻笑，叶徵没搭理他，只道：“要救他们还是得斩草除根。我们既是奉了皇命，早些解决那个陈知州才是正经法子。” 递到嘴边的茶顿了顿，江衍喝了一口淡淡道：“若没有皇命呢？” 叶徵皱眉：“你开玩笑的吧。”可仔细观察江衍的神情又实在是不像开玩笑：“你不是来查三皇子的遇刺的吗。” 江衍放下茶杯：“并没有关键的证据指向他，所以我没有回禀皇上。”叶徵欲哭无泪，搞了半天她是被忽悠来的，来不及伤悲另一个问题又浮上来，官员们为应付钦差到访，做些临时抱佛脚的事来给自己管辖的地方贴金也是常见，可是他们这趟既不是公差“那陈知州这么大张旗鼓的将这些流民赶出城是做什么。” 江衍与箫楚对视一眼，江衍摩挲着杯子不语，箫楚道：“许是嫌他们碍眼。” 叶徵想的认真，并未注意道这二人的动作，沉吟道：“可据那妇人所说，他们应该是在城中乞讨了有一段时间才被赶出来的，若是只因为他们碍眼，那中间这段时日又是为何容忍他们。”想了想笃定道：“中间这些时日城中一定发生了什么。” 话音落，店小二已经吆喝着上齐了菜，江衍将一个丸子夹到她碗中：“先吃吧。明日到城中打探一番，自然会有结果。” 这个结果并没有等到明日。 入夜前江衍扣响叶徵的门，本意是要提醒她入了夜要注意安全，可没承想门敲了又敲却没有人应，江衍问：“叶徵，你睡下了？”房中依旧无人应答，江衍推开门，果然，床铺完好，房中空无一人。 箫楚走过来看到这情景，问道：“去找吗？” 江衍波澜不惊：“酒馆可有陌生人来过？” 这话问得到蹊跷，箫楚却回的正经：“方才一伙过路的商队进来向老板娘讨了口水喝。” 江衍将一只手背到身后“人呢？” “走了约有一炷香的时间。” 江衍：“跟上去看看。” 两人一路跟在那商队背后，却见他们拐进了城西的一座荒山之中，眼见着那十几个壮年男子扛着几个大箱子沿着那条小径晃晃悠悠的拐了进去。 箫楚道：“果然是他们。现在怎么办？” 江衍看了看破晓的天色：“那件事如何了？” 箫楚笑：“板上钉钉的事。眼下最要紧的还是这边。”江衍却没有说话，箫楚看着他这个模样，笑着摇了摇头：“你这个样子，我到看不出你心中究竟是如何希望的了。” 江衍淡淡道：“我如何希望不要紧，关键是事实怎样。” “好好好。”箫楚无奈：“那我们就去看看这事实。”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诺许金瓯》正文 孤灯未明不相亲，乍到何解人间苦（二） 风云晦晤，苇蓬疏薄漏斜阳，江衍向曲径深处眺望，轻轻呼出一口气“再等等。” 话说叶徵醒来时是被五花大绑堵了嘴，捆了撂在地上的，与她一起被抓来的约莫有十几个女子，都是同她一般无二的狼狈形容，若是寻常女子被捆了在这可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了，可叶徵儿时跟着他那两个哥哥没少做出格的事，解个绳结却是不在话下。四下观察一番周围环境，用密不透风形容也不为过，显然这情形不是解开绳结能解决的，叶徵决定还是先看看为妙。 这厢刚定了隔岸观火的计策，那厢就添了柴来。 一个身材矮小的人背着手正对一个膀大腰圆的大汉说着什么，叶徵竖了耳朵细听 那小个子道“你个不成事的东西，我让你抓陈广崇的小姨子来，这都几天了？你接二连三地抓这么多人来做什么！”显然这人应该算是这里的头目。 这声音不大却吓得那大汉一抖：“属下……属下实在是认不出来，就只好将附近客栈的所有差不多大的女人都抓了来，这，这已经是最后一拨了。” “蠢东西！” 那大汉哆哆嗦嗦回答道：“属下不明白，咱们老大不是和陈广崇合作了吗，还抓他家人做什么。” “你明白那么多干什么！”那小个子厉声呵斥，接着摸了摸嘴角的胡子，冷笑一声：“要不说咱们老大深谋远虑呢，说穿了，他陈广崇是官，咱们是匪，今日咱们各取所需，万一来日他背地里捅我们一刀，我们手中也好有个把柄不是。” 那壮汉闻言赶紧恭维道：“听说这主意还是您出的，我觉得您才是真的深谋远虑，要不是您咱们义军也壮大不起来。” 这马屁显然拍到了对方心坎上，那小个子挥挥手端了架子语气中带着得意：“行了行了，这么多人呢还不赶紧去挨个拷打去，找出来了，可有你升官发财的。” 叶徵这边听了个七七八八，心中已有了打算。 “砰”一声，一个瓦罐被打翻在地，那边谈话的两个人循声望过来，被堵着嘴的叶徵发出声音，那大汉走过来冲她吼叫：“喊什么喊！”叶徵却挣扎的更激烈。 果不其然，那小个子走了过来道:“让她说话。” 嘴中的破布刚被取掉，叶徵就开始大喊：“我家小姐呢？你们把我家小姐怎么样了！” “你说的可是知州夫人的妹妹，林泛小姐？” 叶徵瞪着眼睛：“不然还能是谁！” 那小个军师赶紧陪着笑道：“咱们原是想请您家小姐来做客的，没成想闹了这么打一个误会，都怪这些没脑子的家伙！”前半句说的低眉顺眼，后半句说的满腔怒火，真仿佛大水冲了龙王庙一般：“也怪我们没提前弄清楚，连小姐是哪位都不知道，还连累诸位姑娘受苦了。” 话说到这份上，就该叶徵表态了：“这也不怪你们，我家小姐素日里不常出门。” “是是是。还请您帮着认一认哪位是你家小姐。”说话间就有十几个男人抓着那些被抓来的女子站成了一排，放眼看过去个个都是哭得梨花带雨的姑娘，叶徵皱眉：“这里没有我家小姐。” 那人又道：“你可看仔细了。” 叶徵笃定中带了一丝哭腔：“我与我家小姐自小一起长大，怎么会认错！你们到底把我家小姐弄去哪了？” 经过这番闹腾，叶徵和所有女子又被带下去关了起来，好在没有再被绑住手脚。 暗不见光的山洞中，叶徵小心翼翼的挪了步子移到一个女子身旁，那女子正将头埋在臂弯中小声啜泣，方才叶徵扫过去的那一眼其实就已经注意到了她，贵族家庭里长大的女子气度与教养都是随身带着的，即使只是站在那里也能看出与一般平民百姓家中的子女不同，叶徵猜想，她应该就是他们苦苦追寻的那位林泛小姐了。 听到窸窣的响动，那女子抬起头，见到是叶徵，脸上慌乱的神情一闪而过。 她的这个神情反而证实了叶徵的猜测，眼下最要紧的事是如何逃出去，叶徵也不打算和她打哑谜，直接了当道：“你就是林小姐吧。” 那林小姐赶紧向后退了退，移开眼紧张道：“我不是。” 叶徵再进一步“你放心，我刚没有指出你，现在也不会再害你。刚才情形你也看到了，你只有告诉我实情，我们才能想办法逃出去。” 闻言，林小姐脸上戒备的神情果然松懈下来，怯怯开口道：“我姐姐是陈知州的妻子，前些天姐姐传信给母家说邀我过去陪她住几日，因路程也不远，我便只带了两个丫鬟，谁知刚在客店歇下就被捉了来。” 这么听下来，刚才叶徵的那番话说得倒没有露出破绽，那林小姐见叶徵良久不说话，焦急起来：“接下来我们怎么办啊？”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诺许金瓯》正文 留恋将期报恩荣，行谨愈需志气坚（一） 叶徵道：“你别担心，既然他们的目的是抓你那没有抓到你自然是不会善罢甘休的，我刚说了是你的侍女，他们一定还会来找我，到时候我们再随机应变。” 林小姐已被吓得六神无主，听叶徵说完只连连点头。 叶徵看她这令人怜惜的模样，又想了想江衍口中的陈广崇问道：“你姐姐同你姐夫感情很好吧。” “嗯。”林泛点头，眸中星光点点：“姐夫虽然大姐姐很多岁，但他很爱姐姐，事事都依她，我觉得天下的男人就该像姐夫那样。”显然这帮人拿她下手正是因为这一点，只是，都说治国如治家，叶徵叹气，看来这一家之好丈夫却未必是一国之好栋梁。 正叹息间，那小个又走了进来，林泛赶紧往后躲了躲，他在门口东张西望半天，目光寻到叶徵三步并作两步走过来道：“咱家主人实在是有要事见你家小姐，还望姑娘能帮我们个忙，事成后好处肯定少不了姑娘的。” 叶徵犹豫良久，似乎是下了极大地决心才道：“怎么帮你？” “我们放姑娘出去，请姑娘找到你家小姐就将她带来。” “好。”叶徵答应，却又犹豫：“只是我就这么说，小姐万一不信怎么办。您看能不能再派一个你们的侍女与我同去。” “这个……”这洞中的人明显一帮匪徒，连个女人都没有更别提什么侍女，果然那人指着地上的这些女子道：“你看，要不你就从这些姑娘里挑一个同你去吧。” 叶徵假意扫视一遍所有人，然后指着林泛道：“那就她吧。” 两人出了山洞沿着小径向山下走去，林泛自觉逃了虎口，神情明快了许多连语调也跟着轻松了起来：“多亏你我们才能逃出来，你……” 话没说完却被叶徵打断：“别掉以轻心，他们的人肯定还跟着我们。” 林泛闻言一惊：“那怎么办？” “没关系，我们正常走路就好。”其实叶徵的语调也很轻快，却是因为她看见了江衍，之前还思量着这家伙会不会为了省些饭钱，干脆不来救她了，还好他来了。 他来了，她就不担心了。 这边隐在树杈子子后头的江衍和箫楚，看着叶徵走了过去，箫楚道：“这小丫头倒本事挺大。” 江衍问：“陈广崇那边如何了？” “如你所料。”顿了顿又道：“可我们现在出手会不会打草惊蛇。” 江衍伸手拨开旁生的枝杈，闲庭信步般走出，瞧着眼前两个一脸不明所以的匪徒，悠悠开口“满地都是我的网，就是惊了蛇又如何？” 行至半山腰处叶徵听到身后似有打斗声，一把拉了林泛躲在暗处。 林泛惊慌：“怎么了？他们反悔了吗？” “救我们的人来了。” 不一会儿，打斗声停止，叶徵怯生生地向外探出个脑袋，就听那充满了调笑的声音道：“快出来吧，坏人都被打跑了。” 这哄小孩的语气，叶徵恨恨地站起来正要回嘴，却见江衍依旧是一副温润如玉翩翩公子的模样，哪像是经历了一场恶斗。“咳。”她理了理衣裙，夸赞道：“身手不错嘛。” 江衍笑的如江上清风：“谢夫人夸奖，为夫来迟，还请夫人不要责怪。” 这厢叶徵还未回答，林泛却惊讶道：“这是你夫君？” 这一声惊奇，引得三人皆侧目向她看去，林泛意识到自己失礼，小声解释：“我看你与我一般大，以为你也是未出阁的姑娘。” 叶徵笑笑，对着江衍介绍：“这是陈知州夫人的妹妹，林泛。” 江衍施礼：“林姑娘好。” 林泛带了些羞答答的表情低下头，略微欠身：“三位的救命之恩我无以为报，还请三位赏光到知州府一聚，让我聊表心意。” 气氛有一瞬间的安静，叶徵看着江衍，江衍看着叶徵，终究还是叶徵打破沉默：“我们初来乍到，那就劳烦姑娘照顾了。” 几番客套，一行人才又上路。 叶徵看着箫楚与林泛在前面聊得火热，趁机同江衍咬耳朵：“你方才看着我做什么。” “那你看着我做什么？” 叶徵被气得不行“我想说我们就这么明目张胆的登上陈广崇的门，他万一起疑心怎么办？” 江衍看了她一会“我正盼着他起疑心。”疑窦起，波澜生。一旦他再有动作，那就不愁找不到证据了。叶徵正要夸他，却见林泛不知说了什么正回过头来，笑靥如花对着江衍道：“江公子，你说是不是？” 叶徵正纳闷什么是不是，就听江衍谦逊的回答“林姑娘谬赞了。” 这一心二用的本事……叶徵突然想到了被他打得落花流水的那局棋，微微叹气“你到底长了几个脑子。” 江衍但笑不语。 待到陈府时，果然是举府上下皆来迎接，那陈广崇左一个相国大人安否，右一个叶大将军安否，待将朝中大臣挨个问了个遍，又道牧州路远地偏二位大婚没能送上贺礼实在遗憾今日一见如故他日定位二位再大摆一场喝个一醉方休云云，只字不提绑匪一事。 一番令人肝疼的寒暄过后，叶徵总算是能安心回到房间，只是已经趴在桌上一蹶不振了。 江衍看她这模样，无奈摇头“方才席间你也吃的太多了些。” 叶徵将头换了个方向表示，我不想理你你不要和我说话。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诺许金瓯》正文 留恋将期报恩荣，行谨愈需志气坚（二） 叶徵将头换了个方向表示，我不想理你你不要和我说话。 江衍也真的再没有开口，半晌过后，还是叶徵忍不住无聊先开了口：“你觉得陈广崇那个人如何？” “相貌堂堂。” 叶徵坐起身“这种长袖善舞的圆滑做派显然是就在官场上的人才有的。”语气中毫不掩饰的反感，只是，谁又能是局外人？ 江衍笑道：“怪不得从前皇上设宴时很少见你出席。”她确实不大喜欢这种场合，她爹心疼她也就不怎么让她去，不过说穿还是因为她爹比她还不喜欢大臣们之间的假意奉承，不像她老丈人。不过叶徵也有幸见过相国大人在一群油腻腻的同僚间谈笑风生的身姿，即使在面对皇上时也是只谦不卑的，那姿态就如今夜的江衍，怎么说呢 如松下风，高而徐引；似珷玞见玉，卓而有资。 “发什么呆？”江衍拍她脑门。 叶徵回过神来：“我在想知州大人什么时候才能露出马脚来。”光看这府中极尽奢华的摆设，就知州中百姓过得是什么生活，且不说城外还有那么多垂死的乞丐。 江衍淡淡的小嘬一口茶：“我也不知道。” 叶徵看着他：“我是不知道，可你一定知道。” 二人隐约成对峙之势，一阵敲门声传来打破僵局，江衍轻笑一声，起身开门。 是林泛“江公子，我来给你们送一壶新茶。” “这点小事还要劳烦林姑娘，真是叨扰了。” 林泛的声音低了低“不妨事的。”听语调，显然已经没了早间邀他们回府的优越，话里话外多了些低眉顺眼“公子救了我的命，做这点小事不算什么的。” 本以为这就是谈话的结束，却听江衍又道：“雨前的龙井？” “嗯，这些都是姐夫的珍藏。” “的确是珍藏了，若我父亲见了都要赞一声好茶。” 叶徵看不见林泛表情，可听声音也能听出她脸上挂满了喜悦“公子若是喜欢，我再去向姐夫讨些，公子带回去给相国大人尝尝。” “那岂不是横刀夺爱？” “哪里的话，每年都有许多人给姐夫送许多好茶，姐夫也常拿这些送人的。” “那就请姑娘替我谢过知州大人了。” 得了称赞，林泛脚步明快的离开了。 江衍关了门回身道：“这马脚不是就露了出来。”可这无非也就是他贪污行贿的佐证而已，又不能证明什么，江衍这么说不过是让她宽心，不过说起铁证，叶徵道：“我听那绑匪话中之意，陈广崇似乎还和他们有勾结。”小小一个知州，贪污受贿，勾结匪盗，刺杀皇子，到真没他不敢做的。 江衍将那雨前龙井沏了一杯放在鼻尖闻闻：“那些绑匪都是因水患长期不得治理而起义的当地百姓。” “百姓？”可如果是这样那他们同陈广崇应该是水火不容的，叶徵的脑子有些不够用了：“那他们怎么会勾结到一起？” 江衍一边将茶过了几遍，一边道：“十日前，这些义军曾在城中闹事，你以为他们的兵器是从何而来？” 这么说来是陈广崇利用职务之便私自将兵器卖给这些义军，然后……让他们来反自己？这陈广崇还是瑜妃的哥哥啊，出卖家国就仅仅为了这么点儿利益？就算被贬官也不至于穷困潦倒至此吧，叶徵更糊涂了：“可这是为什么啊？” “漂亮话说的再好听，这天下终究姓殷不姓陈，在他陈广崇眼中，只有装进口袋的银子才是姓陈的。”江衍停下手中的动作：“这世间事哪能件件如表面一样简单。” 陈广崇料定这些灾民生不出什么大乱子，索性纵容他们，顺便牟些利益。官场的游戏，从来都是权衡利弊，思及此，叶徵把头埋进臂弯，感觉有人似乎摸了摸她的头发，那个一惯沉稳的声音道：“早点休息吧。” 华灯初上人初静，大家都该休息了，可叶徵知道，有的人不能。房门被悄悄打开又关上，江衍走了出去。 第二天一早，叶徵醒来时，江衍已经梳洗过了，正站在床边含笑看他，其实大清早被人这么看还是挺渗人的，但这个人是她的夫君而且长的帅，是以叶徵第一句话是:“你是不是对我有什么想法。” 江衍哭笑不得:“还真有。” 叶徵警惕地看着他，江衍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别闹了，有事找你帮忙。” 叶徵嘴上不情愿道谁同你闹了，脸上却不自觉带着笑。 即使这个世道再冷酷，可还好能有人让你以真心对之微笑。 江衍要叶徵办的这事倒也不难，只是要在言语上将这个做尽坏事却稳如泰山的知州大人激一激，这些事别人做不得，还非得是叶徵这个“得罪不起”的受害者才行。 知州大人为他们摆的这桌席，单不说菜式，只那些盛菜的器皿就足见其铺张，啧，怪不得有那么多贪官污吏，看着这些眼花缭乱的东西，还真是挺赏心悦目的。 眼见着宴过了大半，是该进入正题了，叶徵状似无意地道:“对了陈大人，昨日劫了我的那些盗贼可捉住了吗？” 陈广崇抬手为叶徵添了一杯酒:“实不相瞒，那伙盗匪原不是我管辖之地的，我就是有心管也鞭长莫及啊。”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诺许金瓯》正文 凉夜星辰画堂风，但悲家国有恨事（一） 诚然他这是一番胡说八道，但叶徵要是直接反驳反而会将自己对他的了解暴露出来，叶徵问:“大人管辖哪里我不晓得，可我在您的地盘上被绑架，您不打算给我一个交代吗？” 陈广崇忙道“其实我昨夜已经连夜派了人马去捉拿那帮贼人，可谁料已经人去洞空了。” “是吗？”叶徵露出一个和煦的笑“那我只有请我爹爹发兵来查查了。” 江衍与箫楚聊着什么，好似全然没有注意到这边发生的一切。 陈广崇赔笑“这山高路远的，哪能麻烦叶老将军呢。”顿了顿道“我一定会给您一个满意的交代的。” 叶徵重新拿起筷子:“那多谢大人了，只盼大人别是有力无心就好。” “岂敢岂敢。” 这波刚平，那波又起。 席间弹奏的乐曲一变，有舞女款款而来，陈广崇对江衍笑道:“泛儿为表达您的救命之恩，特地排了一出曲子，还请笑纳。” 话音落，林泛已抱着琵琶婀娜而来，舞姿虽谈不上多么出众，可这既弹又唱还跳的技艺已是实属难得，况且曲中有情眉目流转，只将这敦州传来的曲子表现的淋漓尽致，让人看了心里直发痒。 一曲毕，林泛退下，临下场时还似有若无的向这边望了一眼，可称得上是娇羞欲语，众人仿佛都沉浸其中，还是箫楚率先鼓掌打破宁静。 掌声停止，知州大人问道:“您以为这舞如何啊？” 江衍笑:“甚美。” 陈广崇面露喜色:“我这个妹妹啊，从小就比别人聪慧些，也肯下苦工，这样貌更是一等一的出挑。” 江衍点头:“大人说的是，徵儿幼年也曾学过些琴棋书画，每每同我撒起娇来也多抱怨。” 此时的叶徵正专心致志同碗中的鹌鹑蛋较劲，好像完全没注意到这声让人鸡皮疙瘩掉一地的徵儿是在叫她，陈广崇看了一眼叶徵，干笑着附合一句“公子说的是”又不死心的继续道：“方才这支舞其实还有寓有国泰民安之意，您看泛儿手中举着的那个……” “国泰民安？”叶徵“啪”一声放了筷子冷笑嘲讽。 被打断话的知州大人脸上上有些挂不住，虽说眼前这两位都是得罪不起的大佛，可他大小也是个呼风唤雨盘踞一方的知州，面色多少有了几分不豫。 叶徵拿了腔调道：“御书房中圣上日批奏折千份夜夜不眠，政事堂相国大人总领全国政务刺促不休，战场上大将军以命相搏九死一生。”这一番话本是说来震慑陈广崇的，可叶徵突然就想到了哥哥和爹爹身上那一道道深可见骨的疤痕，还有那些尸横遍野的战士，他们死前甚至几月不曾吃过饱饭，再反观这一桌子的钟鸣鼎食，歌舞升平…… 吞下哽咽，叶徵如炬般的目光直击陈广崇，一字一顿掷地有声道：“敢问大人您以何泰国？以何安民？” 陈广崇大抵也没想到眼前这个身量纤纤的小姑娘会说出这番话来，一时间竟被震住，可到底姜还是老的辣，只一会儿就反应过来，又换上了那副一团和气的表情：“这是说哪里的话。我得到消息，那伙匪徒这几日会在禹石口一带生事，我已经布好了埋伏，只待收网。只怕扰了贵人清净这才隐瞒……”停顿了一个自责的长度后接着道：“是下官考虑不周。” “既然这样。”江衍摇着扇子道：“正好我们闲来无事，那就有劳陈大人带我们去禹石口转转了。” 陈广崇拱手“那是自然，下官这就去安排。” 两人走在陈府硕大后花园的小径上，叶徵看着身旁的江衍漫不经心的摇着不知什么时候多出来的扇子。 江衍偏头：“怎么了？” 叶徵转过头：“没怎么，看着眼晕。” 江衍失笑，合了扇子。 “话说，那个禹石口是什么地方？” “谷河的一个渡口。” 叶徵想了想：“牧州这么崎岖干涸的地方，谷河也能通航？” 江衍又将手中的扇子打开：“前朝时谷河曾发生过一次大的改道，如今流经牧州的不过是一个支流罢了，曾经这里的禹石口是无比繁华的地方。” 叶徵叹气：“这样的地形，也真难为这里的百姓了。” 江衍敲敲她的头：“想这么多做什么？方才见你没吃多少。” 叶徵摸摸自己瘪瘪的肚子，无比哀怨：“光注意你们说话了，都没顾得上吃。”想了想又问“你说陈广崇答应捉拿那伙盗匪是真的吗？万一只是做戏给我们看呢” 江衍道“他对那些人行踪的了解远远超出你我的想象，消息应该是真的，再加上你这一场闹得突然，他大抵也没有时间做戏。” “那他不是自断财路？” 江衍笑“他的财路可不止这一条。” 也是，差点忘了，刺杀皇子的箭可不就是他提供的，现在这种火烧眉毛的情况，不过牺牲区区几条盗匪的命而已，自然是明哲保身比较要紧。走了两步，又想起什么眼睛亮晶晶的问道：“对了，我刚才的表现怎么样？”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诺许金瓯》正文 凉夜星辰画堂风，但悲家国有恨事（二） 走了两步，又想起什么眼睛亮晶晶的问道：“对了，我刚才的表现怎么样？” 江衍停下步子，认真对着的她闪着光的眸子道：“很好。” 叶徵静静看着他，等待下文。 “可是阿徵，人的一生也许会比你想象的短暂，所以面对鲜血时，你只能坚强。” 原来刚才她那一瞬间的哽咽他都看在眼里。 “嗯。”她轻答：“我知道。” 说起禹石口这个地方，虽方圆不大，但却一直是历朝历代统治者的心腹大患。 谷河不曾改道的那些年这里的确盛极一时，来往船只络绎不绝，由渡口处兴盛起来的草市一路延伸至牧州城中心，八街九陌家家笙歌的情形比王都还要更胜一筹。 可大约真的是物极必反，约莫百十来年前这里发生了一次大的地动，山河换形，谷河年年改道，人人皆言这是个不祥之地，曾在这里发家致富的人现在唯恐避之不及。一夜之间，西风残照，百业萧条。若仅是这样倒也没什么，可每每到了雨季，旧河道里的水就如虎狼扑羊之势猛扑向两岸侵吞良田，甚至生命。流民数量如日倍增，如何治理这里成了最大的问题，处在各州交界的禹石口成了烫手山芋，平时侃侃而谈的官员们纷纷装聋作哑互相推搡，直到前朝，这块地方才被强行划给了牧州统辖。 叶徵跟着江衍，陈广崇带着几个侍卫，一行人浩浩荡荡的往禹石口走去。 虽然来之前叶徵对这里的荒凉已经有了准备，但也只是以为这里有些残垣断壁而已，却没想到连路都这么不好走，泥泞的道路上堆满了大大小小的石块，山坡上不时有滚石落下，地上被砸的坑坑洼洼，到难行时巨石塞路，唯一条窄缝可勉强通行。 “身手不错。” 江衍说出这句话叶徵正低着头专心致志的应对脚下嶙峋的怪石，压根没注意到他在和自己说话，待反应过来时，那只骨节分明的手已经递到了她眼前。 叶徵抬起头，觉得他这个动作应该是在和自己要东西，但又不知道他想要什么，想了想道：“虽说我也觉得中午的饭菜咸了些，但眼下我也没带着水，要不你忍忍？”说完感觉江衍的神情没有什么变化，觉得他可能不太赞同这个提议，试探道“或者你试着吞吞口水？”又苦口婆心的劝道：“你别觉得脏啊，这个方法是我爹告诉我的，他们打仗几天几夜不喝水就这么做的。”说着想起什么，得意道“不过我还知道一种方法来着，就是有些麻烦，你……” “把手给我。”江衍打断。 叶徵蒙了“啊？” “这条裂缝太大了，我拽你过来。” 叶徵咳一声，把手递过去：“我还以为你是想喝水。”其实这句话只是看似说的平静罢了，她心里简直紧张得不得了。 再偏过头去看江衍，叹气，果然是自己想多了。 况且亲都成了，有什么好害羞的。 正天人交战之际，听闻后头传来一个怯生生地声音：“夕玦哥哥。” 夕玦哥哥？？叶徵侧目而去，却见是着一席长可坠地的嫩粉色百褶流仙裙的林泛正提着裙摆可怜兮兮的看着他们：“你能不能拉我一下？” 这样的路，这样的穿着……叶徵正要回答，听见江衍利落道：“不能。” 虽然是不能，但是，叶徵无奈，也别说的这么直接啊，正打算补救一下，江衍又道：“前面太危险了，你姐姐也不会同意你去的。” 果然，听了这句话，林泛打消了跟上来的念头，只待在原地用袖子抹眼泪，梨花带雨的样子真是好看。 叶徵一边走一边想刚才江衍的那句话，她小时候想跟着哥哥们出去的时候，他们也总拿这句话压她，什么爹不同意了，娘不同意了，其实就是不想带着她罢了，诶，小时候真是恨死了这句话。不过，叶徵还是想说：“我看陈大人是默许她跟着的。”不然，怎么可能这么久都没发现。 “你想说什么？”江衍挑眉：“我拉她这一把又能怎样呢？后面的路只会更难走，她不适合跟着。” 可现在他拉着她的手…… 叶徵甩甩头，发现陈广崇居然已经离他们好远，感叹一声：“陈大人的脚力倒是很好。” 江衍点头：“他是武将出身，带兵八年有余，瑾妃入宫后才被擢升为尚兵。” 约莫又走了一炷香左右，一行人停下。 夕阳照耀下，那个在惨败零落的木头牌匾在风中零落着，烫金的“禹石口”三个字向世人昭示着它曾经的辉煌。 可是，好像不止是这个地方，叶徵从陈广崇的眼中竟然也看到了同样的苍凉。 “陈大人？” 陈广崇回头，眼中是未收起的悲伤。 “你……”怎么了，三个字叶徵未问出口，因为那抹悲伤已经不见，恍若只是一个错觉。 陈广崇弯腰低眉道：“这里就是禹石口了。”又指了指破落牌匾两边高耸起来的高地：“这次水灾前，这里曾住着一百五十三口居民，房前屋后是他们维持生活的两百亩良田。”而这，不过是河水侵吞的一个地方而已。他顿了一下：“这里被淹没以后，妇女老人无处可去，他们仍然觉得自己的家在这里，总时不时回来看一看。”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诺许金瓯》正文 闲望江云有余思，寒塘孤飞欲下迟（一） 叶徵向他手指的方向看去，除了满地零落的石块，什么都没有。完全看不出有人生存过的痕迹，一切都被带走了。 陈广崇接着道：“那些盗匪摸准了这一点，隔三岔五就来这里搜刮一番。”他看了看天色“得到线报他们会在未时左右行动，这周围已经布满了我的埋伏。” 江衍点头：“有劳陈大人了。” 陈广崇拱手道了句岂敢，又道：“我去军中交代几句，二位在周围看看便好不要走的太远。” 江衍应答。 叶徵看着年近四旬的陈广崇身手矫健的从崎岖的路上一路离开，突然有些迷惑：“江衍。” “嗯。” “你说……” “什么？”他偏头看她。 叶徵也不知道自己想说什么，她好像从陈广崇身上看到了什么，却又消失得太快，什么也抓不住。 江衍没有继续问下去，只是指着远处高地下方一条长长的深沟道：“看那里。” 叶徵将视线投过去，深沟的两旁堆满了泥土：“这是战壕？” 江衍摇头：“谷河流经上游时携带的大量泥沙都淤积在了地势平缓的禹石口，长年累月下来河床越积越高，一到雨水多发的季节洪水才会那么轻易漫上岸来。” “所以，”叶徵试着理解：“这些壕沟是打算将河道里淤积的泥沙挖出来？”惊喜道：“对啊，然后再将这些多出来的淤泥堆在两岸筑成高坝，不就能阻止洪水漫上岸了！” 江衍赞许：“你很聪明。” “真的很聪明！”叶徵感叹：“这是谁想出来的？” 江衍但笑不语。 “陈广崇？”虽是个问句，可叶徵心中已经很确定，这么大手笔的工程除了此地的父母官，不做他想“陈广崇带了那么多年兵，他一定对这里的地形了如指掌。” 叶徵突然想起自己刚才想说的是什么：“我觉得陈广崇可能不像我们想象的那样。”“哦？”江衍看着她似笑非笑：“我们想象的是怎样？” 看着江衍的表情，叶徵突觉自己的天真。 正沉默间，不远处山坡间出现一个移动的小黑点，细看时却是一个人：“那边好像有人。” 江衍道：“去看看。” 待两人走近，却发现那人已经不见了踪影，叶徵疑心是不是自己看错了，转身时一个石块却从她脸颊旁飞驰而过，江衍一把拽了她的手将她挡在身后，另一只手指尖夹着那块飞来的石子。 叶徵赞叹出声：“哇，好厉害。” 江衍悠悠开口：“出来吧。” 叶徵从江衍身后探出一个脑袋，看着从一块巨石后走出的那个身影，居然是个身量未足的孩子。 叶徵这么想着，一没留神嘴上也说了出来。 那小孩将眼一瞪，年少的脸上明明一脸的天真幼稚，偏偏做出一副逞凶斗狠的模样：“我才不是小孩子。” 这张牙舞爪的样子看在叶徵眼中只觉得他更加可爱，忍不住要上去捏捏他的脸蛋，开口时已是一种逗小孩的语气：“那你几岁了呀。” 那孩子哼一声将气鼓鼓的脸撇向一边。 一旁的江衍笑出声。 两人皆回过头看着他，江衍对叶徵小声道：“你不觉得他有点像你？” 哪里像了！叶徵用眼神表示无声的抗议。江衍笑意更盛：“这下就更像了。” 叶徵决定不和他计较，对那男孩道：“你怎么一个人在这里啊？” 男孩不理他。 叶徵笑：“刚才那石子是你扔的？好厉害啊！” 男孩终于肯将脸转过来，从身后掏出一个弹弓模样的玩意儿自夸道：“天上飞的，地下跑的，还没我射不中的。” “这么厉害？”叶徵惊叹：“那你这个东西能给我看看吗？” 男孩得了夸赞，得意洋洋的将弹弓递给叶徵。 恰巧一黑一百两只飞鸟从天空经过，叶徵接了弹弓，顺手抄起地上一颗石子搭弓向空中射去，几声惊叫后，两片黑白的羽毛簌簌落下，勘堪落在男孩眼前。 男孩目瞪口呆：“你怎么做到的？” 叶徵笑笑：“你这把弹弓挺不错的。” 男孩望着飞走的那两只鸟喃喃出声：“是因为力道不够吗？你没有把他们打下来。” 叶徵将弹弓还给他：“武器拿在手中，要伤人是最容易的，但我太厉害了，我想做一点更难的事情。” 男孩怔怔的，叶徵摸了摸他的头：“何况鸟儿也得飞回去找娘亲啊。”又道：“你的娘亲呢。” “我家人都死光了。”男孩将弹弓别回腰后：“我是来投靠义军的。” 义军……就是那伙绑匪，叶徵看看江衍，不知道后面的话要怎么接下去，只道：“为什么要投靠他们？” 男孩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看着她，仿佛再说你怎么连这都不懂：“跟着他们才能填饱肚子。” “可是朝廷发了救济粮啊，你们再撑过些时日……” “朝廷？”男孩冷笑：“那点儿粮食够谁吃的？”又道：“我娘死之前，让我无论如何都要活着，我得想办法活着。” 叶徵沉默，道义，信念这些很普通的词语在在这些连肚子都填不饱的人面前大约真的显得太虚无缥缈，如果连生存都不能，那么一切都是枉谈，她说：“那你跟着我怎么样？” 男孩上下认真打量他们，“为什么要跟着你？” 叶徵正在措辞，就听江衍利落回答：“因为我们能让你填饱肚子。” 这真是一个一针见血的回答，果然，男孩果断同意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诺许金瓯》正文 闲望江云有余思，寒塘孤飞欲下迟（二） 叶徵摸摸他的头：“你多大了？” “十一。” 果然是个孩子，叶徵又问：“那你叫什么啊？” 男孩没说话，叶徵指了指自己：“我叫叶徵，他叫江衍，我比你大了些年岁，你叫我姐姐就好。” 男孩道：“我姓孟，没什么正经名字。” “这样啊。”叶徵沉吟：“徵声悲凉，羽声激昂，我既然认了你做弟弟，你就叫孟羽。”说罢看着他的眼睛：“好不好？” 男孩低下头去，脸蛋红红的，应该是在害羞，叶徵正准备调侃他两句，有一个穿盔甲的士兵匆匆赶过来。 抱拳道：“二位，知州大人请你们过去。” 江衍问：“劫匪抓住了？” 士兵拱手：“除几个小头目外其余一百零三人全部捉拿归案。” 头目跑了？ 叶徵看了看江衍，后者一派淡定，冲那士兵微微点头：“有劳了。” 待再见到陈广崇时，他正指挥着手下士兵搜剿那些匪徒的武器，见到江叶二人走来，脸上挂上了谄媚的笑：“二位请看，这伙盗匪已尽数被我捉拿归案。”语气之中颇有几分邀功之意。 叶徵看过去，被捉拿的那伙人里，那天的抓她的那个彪形大汉赫然在列，却不见那个獐头鼠目的小个子，可江衍并没有说什么，叶徵不知他是何打算，也未多言，便对陈广崇施礼：“叶徵谢过大人。” 陈广崇嘴上道了几句不敢当，精明的眼中目光流转，半真半假道：“只盼叶老将军和相国大人能在朝堂替我多多美言几句才是。” 叶徵看着他这幅左右逢源做派，只道自己刚才怎么会动了恻隐之心企图替他开脱。不欲与他多言，只同江衍小声道：“我和孟羽去那边透会气。” 叶徵带着孟羽在不远处一处水洼前停下，看了一眼还在和陈广崇谈笑风生的江衍，叹气，蹲下身专心致志的摆弄一旁的小石子儿。 “你在做什么？”孟羽问她。 “呃……”叶徵摸了摸鼻尖儿，有些尴尬：“没什么。”起身看到他的目光投向那帮匪徒中：“你在看什么？” 孟羽大概也听懂了刚才陈广崇的话，问道：“他们是要死了吗？” 叶徵摇头：“虽不至死，可处罚是免不了的。”看他神情低落，道：“你在替他们难过？” 孟羽低下头，好一会儿没有说话，半晌道：“他们只是想能吃上饱饭而已。” 忽的，一阵风自岸边刮来，大家都忍不住打了个寒噤，有的人拢紧了衣裳，有的人没有衣裳。 叶徵望着他们，若有所思。 回到陈府时，天色已晚，陈广崇以庆功为名又在前厅大摆了一桌。饶是再好的山珍海味，也经不住这么频繁地吃，眼见没她什么事儿，叶徵随便找了个借口遁了，自个儿拎了一小壶酒在花园中闲逛。 因昨日到的急，白日里又想着怎么给人下套，叶徵到还真未细看过这陈府的花园，真是不逛不知道，这园子怎一讲究二字得了，单不说是如何雕梁画栋，就看这花园中栽种的花，竟然都不是这个季节开的。听闻陈夫人爱花，这么看来陈广崇为讨夫人欢心真是大手笔，叶徵在园中逛了逛，看着四下无人，索性在廊中长椅上坐下，斜倚着柱子将手帕盖在脸上睡了。 “你倒会躲清闲。” 叶徵一惊，帕子掉了下去，头顶传来一声轻笑，是萧楚。 叶徵真是很无奈了，每每她一幅灰头土脸仪态尽失的形象时，怎么都能遇上他，可今天折腾这么久还真挺累的，再加上叶徵觉得这么些天大家也应该熟悉了，也懒得端架子，只瞧他一眼懒懒开口：“宴会散了？” 箫楚将帕子拾起来还给她，“没呢。” 叶徵腹诽那你不也是来躲清闲的吗，接了帕子道：“你怎么不替他挡酒助兴去？” 箫楚好笑：“我到这儿来为的可不是来替他挡酒。”他这么说，叶徵突然想起来：“今日白日里怎么都不见你。” “有事要办。” 说了和没说一样，叶徵将帕子抖了抖又重新敷在脸上：“那我再睡会儿吧。” 燕草碧如丝，青桑低绿枝，中庭数花朵，蜻蜓玉搔头，这样的情景，若不是深夜，平心而论，是个小憩的好去处。 箫楚看了她一会儿开口道：“那日听你的丫鬟唤你阿音。” 良久，帕子下的人发出一声“嗯” “为什么叫这个名字？”叶徵觉得他有些没话找话，可也总得应答，便只道：“我爹起的。” 箫楚见她爱答不理，笑道：“我是只觉得这名字好听罢了。” 其实叶徵不是不想理，只是她真的是很想睡一会啊睡一会，可他这么三言两语下来她能睡着就怪了，索性把帕子取了坐直身摆出一副聊天的架势：“你的名字也很好听啊。” 箫楚似是没料到她有这么一问，愣了一愣笑道：“怎么？” “寂寞当年萧鼓，荒烟依旧平楚。”看着他道：“是这个意思吧？” 箫楚点头：“我师父起的。” 既然聊起来了，叶徵想起一桩事：“我今日认了个弟弟。” “怎么？” “能请你当他师父吗？” 箫楚挑眉，语气里带了稀奇：“你夫君兄长是何等厉害人物，为何让我来当这个师父？” 为什么……叶徵心道，他们多忙啊，你看起来这么闲……她在心里窜了窜词，摆出一个笑意盈盈的脸：“我觉得你既比他们有耐心又比他们细心。” 箫楚看着她，不置可否。 “怎么样？答应吗？” 他悠悠开口“是因为我看起来没什么正事做？” “……”叶徵正色：“人生艰难，不拆穿别人是我们最后的善良。” 箫楚轻笑出声：“好吧。” “那你答应了？” “答应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诺许金瓯》正文 月影又上东山顶，且可按师休甲兵（一） 叶徵站起身，端端正正向他行了个礼：“那我先替他谢过你。” 箫楚弯腰捡起她脚边那壶酒：“这个我就拿走了，权当谢礼。” “嗯嗯。” 箫楚走出几步，地上留出几个极浅的沾了红色泥土的脚印，叶徵叫他：“箫楚！” 他回头。 叶徵静默看了他一瞬，笑道：“没怎么，谢谢你。” 抬头空中已是繁星点点，这一天，可真是漫长。 待回去时见江衍已经站在房中，地下大瓶小罐儿堆了满地，有女子莺莺的声音传来，错开身看时却是林泛，见叶徵走进屋中，她立即迎了上来道：“叶妹妹你来了。”这一声叶妹妹是叫的情真意切，真好像打一个娘胎出来一般。 林泛拉着她的手道：“这些都是我姐姐叫我送来谢谢你们的救命之恩的，不是什么贵重物件儿，还请妹妹笑纳。”叶徵正准备道两句谢，林泛却松了她的手转而又对江衍道：“我知道相国府家大业大一定不缺这些，可我一定要表达我对你们的谢意。”叶徵心道，相国府还真没你这些东西。 江衍笑“林姑娘客气了。” 林泛又在屋中将那礼物一一介绍一遍这才心满意足的离去。 江衍送走了林泛，对她道：“方才怎么不见你说话。” 叶徵无语，人家那说话的密度是压根没打算让她开口，而且她是真的瞌睡，江衍看了看她：“方才陈夫人说要向我当面道谢，林泛就带着我去了陈夫人房中。” 怪不得箫楚刚才同她没话找话，原来是怕她看见他们二人在一起，叶徵心中好笑，也不多言，“原来是这样。” “有个好消息告诉你。” “什么好消息？”叶徵表现的兴趣缺缺。 江衍沉默，观察了她一会儿道：“天色不早了，你先休息。” “好。”叶徵顺从，礼貌回应：“你也是。” 清晨，叶徵在一片宁静中醒来，推开卧房门看时，江衍已经摆砚铺宣立在窗前的桌前了，看样子是站了挺久了。 她绕到他身后，看他正在写着的是一句诗“剩水沧江破，残山碣石开。”一笔落定，月明云开。 叶徵发出由衷地赞叹：“哇！” 江衍回身看她：“怎么？” “知州大人家的墨就是好。” “……”他脸上竟是有些无奈：“你不该赞赞你夫君的字？” 叶徵憋住笑，一本正经道：“你堂堂相国大人的公子，字写得好有什么稀奇。” 他挑眉，将笔递给她：“那堂堂将军府的小姐，你来露一手？” 叶徵撇嘴：“就露给你看看” 江衍随着她起伏着的腕看去——力拔山兮气盖世！ 写完得意的看着他。 江衍不知是个什么表情，道了句：“字虽好，但这意……”沉吟了一会儿，认真看着她：“你是想表达什么？” 叶徵摸摸鼻尖儿，默默搁了笔道：“哦。我就是觉得论造诣我肯定是比不上你了，只好在气势上胜你那么一小筹。” 江衍笑出声，连连点头：“岂止胜了一小筹。” 叶徵同他一起笑起来，提了笔又写下几个字，抬头问他：“那你看这几个字如何？” 绿园青垄渐成尘，汲井开园日日新。 江衍笑意不变，同她道：“陈大人今日邀我一同去审问那些绑匪。” 其实审问这回事，对这位知州大人来说，约莫就是走个过场再演一出自己明察秋毫的大戏，没有确凿证据前，他们能做的只有陪他演戏。叶徵点头：“那你早去早回。” 他看一眼她：“粥在桌上，你记得吃。” “好。” 待他走到门口时，叶徵叫住他：“林泛也和你们一起去吗？” 江衍莫名：“她跟着做什么？” “没什么。”叶徵冲她摆手：“去吧去吧。” 这厢吃饱睡足的叶徵决定去干点儿正事儿。 她既认了弟弟，又给人家找了师父，总不能只是嘴上说说就完事，得给两人安排个正经见面，行个拜师礼什么的。箫楚喜欢什么，她还没有摸透，不过拎着那小崽子先去给他磕三个头总是没错的。做家长做学生的总得拿出诚意摆出态度，老师才好认真教你家孩子不是。诶，叶徵觉得自己真是操碎了心。 操碎心的叶徵提着步子，在陈府堪比迷宫似的后院绕了不知几个圈后，不出意外的发现，她好像不是很记得孟羽被安排去了哪个房间，而且现在，她连走回自己房间的路也不是很记得了。 正犹豫间，听得旁边窗户发出一声响动，一个黑影从窗户翻身而出，一个腾空堪堪正落在她眼前。 四目相对，叶徵并不慌张，尤其看清对方是箫楚，而后者显得更为淡定：＂你在这儿做什么？＂ 叶徵皱眉：＂难道不是我该问你？＂看一眼被他跳窗而出的房间道：＂我虽不大认得路，可这好像不是客房吧。＂说罢看着他：＂这是陈夫人的卧房？＂ 箫楚一幅了然的表情：＂你迷路了。＂语气带着些鄙视：＂陈府虽大，可听闻你们将军府也不小。这么大点儿地方你也能迷路？＂ 叶徵被气得不行，顾不得他的避而不答，恨恨道：＂我自己家我肯定不会迷路啊！这儿我又不熟。＂ 箫楚长眉一扬，准备大步离开。 看他这副欠打的样子，叶徵突然泄了气，不能惹他，不能惹他，她还有事求他来着。 她换上一幅春风拂面的和煦笑容：＂箫大哥，今天有空吗？＂ 他撇眼：＂怎么？＂ ＂想请你指点指点孟羽。＂他昨天答应了她，叶徵觉得他不像反悔的人。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诺许金瓯》正文 月影又上东山顶，且可按师休甲兵（二） 她换上一幅春风拂面的和煦笑容：＂箫大哥，今天有空吗？＂ 他撇眼：＂怎么？＂ ＂想请你指点指点孟羽。＂他昨天答应了她，叶徵觉得他不像反悔的人。 ＂哦。＂ 哦是个什么意思，叶徵郁闷，这是答应还是不答应，还是说他就是故意摆个模棱两个的态度然后趁机敲诈她？思来想去，叶徵觉得第三种可能性大些。 她试探道：“箫大哥有什么喜欢的？”说着回忆了一下和他认识的这些天，觉得他该是个风雅人儿，就道：“笔墨纸砚？古玩字画？别看我家一家子武将，可这些东西还是略有收藏的。” “嗯……”箫楚犹豫。 难道判断失误了？他竟是个俗人么，叶徵斟酌：“还是说你想要黄金白银。”叶徵这么说着，心里想的却是，你要是说你喜欢美女，我就一拳给你挥上去。 “这个么……”他继续犹豫。 叶徵的拳头已经跃跃欲试了。 他停下步子，看着她道：“我瞧着你夫君的那把扇子不错，你替我要来如何？” 叶徵狐疑的看着他：“就这么简单？” 他笑：“就这么简单。” 叶徵记得那把扇子，看上去除了上面的题词不错外，好像也不是很昂贵的东西，料想江衍也不会不舍得，她拍着胸脯道：“包在我身上。” “谢过嫂夫人。” 叶徵干笑：“哪里哪里。” 跟着他走了一会儿，叶徵惊觉这是要走出府的路线：“这是去哪儿？” 他言简意赅“出去。” 叶徵终于觉得他是在耍她：“你什么意思？” 箫楚瞧她一眼，步伐丝毫不停顿，颇有些跟不跟上来你自己看着办的意思。叶徵真是恨得牙痒痒，这要放以前，那些敢这么惹她的邻居同伴，早被她几拳打飞了，但是今次她总算懂得什么叫人在屋檐下。叶徵劝了劝自己，深吸一口气，抬脚跟了上去。 一路低气压的无言中，叶徵跟着箫楚来到一个小山坡，中途他还颇有闲情逸致的拐进一家包子店买了一屉包子，且及其没有风度的问她要不要吃，叶徵觉得，这个人真是太讨厌了。 走过层峦叠翠的树林，是一片开阔地，箫楚停下脚步，朝阳映衬下，叶徵逆光看过去，那个在一团光辉中扎着马步大汗淋漓的正是孟羽。 叶徵惊讶“你带他来的？” 箫楚已经向孟羽走过去，丢给她一句：“你猜。” 孟羽见到他二人，收了马步同他们招手，叶徵也兴奋的同他招手，然后就听这小崽子兴高采烈道：“师父你来了！”然后冲着箫楚就跑了过去。 叶徵“……” 箫楚将包子放在一旁平整的石块上问他：“吐纳练完了？” 孟羽用力点头：“嗯，师父你说的，一个时辰吐纳，两个时辰马步。” 叶徵默默移了步子过去，企图加入他们的话题：“你们起的挺早。” 孟羽眉开眼笑：“师父说我底子不错，只要日日卯时起来练功，肯定能变得很厉害。” 她费那么多口水，才让他认了这个姐姐，一转眼他就对着别人一口一个师父叫得亲热，简直和昨天判若两人！叶徵觉得自己受到了伤害。 眼见这小崽子三下五除二的吃完了一屉包子，又颠颠儿的跑去扎马步，她冲箫楚道：“你带他来这儿怎么没告诉我啊。” 箫楚睨她一眼“因为你起的太早了。” “……” 他似乎觉得她被她噎的不行的样子极为有趣儿，欣赏了一会儿才解释：“昨天回房时碰巧遇到他，就过了几招。小家伙底子不错，这个徒弟我认下了。” 叶徵不知道这个碰巧究竟是怎么个巧，但她知道，箫楚很认真的完成着他的承诺，她起身对他庄重的施礼：＂谢谢你认真教他，也谢谢你喜欢他。＂ 他淡然：＂小事而已。＂ 约莫过了晌午时分，箫楚看一眼那边正练的起劲的孟羽，读叶徵道：“还有半个时辰，练完你带他去吃些好的。” 叶徵点头，抬眼问他：“你去哪？” 他不紧不慢的理理衣袖：“闲人自然是去闲逛。” 这明显就是在记恨她昨天说他的话，叶徵腹诽了句小肚鸡肠，哦了一声：“那你去吧。” 叶徵看着他从容似风的背影消失在密林深处，紧了紧拳头，跟了上去。 这场跟踪的前半场，箫楚的确是不折不扣的闲散公子形象，叶徵瞧着他先是踱着步子悠闲地逛进了赌场，玩了几把后钱袋变得鼓了些，然后又悠闲地踱着步子走了出来，看到路边的乞讨的乞丐，又顺手将赢的钱丢进乞丐的碗中，在听到一声清脆的当啷声后扯扯嘴角，拐进一家棋馆，也不下棋也不看别人下棋，只伸手逗弄不知哪位客人带来的金丝雀，成功的看到金丝雀跳脚后再转身进入一个小巷子，看着一个小女孩儿追着小男孩跑的欢脱时，站在路中央挡着人家的去路……就在叶徵对此人的无聊程度刷新了看法时，故事发生了转折。 箫楚递给小女孩一个纸条，在她耳边说了句什么，然后女孩跑开。箫楚看着女孩离开又折进了另一条人烟稀少的巷子，叶徵加快步伐跟上去，见他走进的却是一家铁匠铺。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诺许金瓯》正文 步去招提路深浅，开目亦如夜中行（一） 铁匠铺……叶徵脑中闪过什么。蹑了手脚更加小心翼翼的潜在离铁匠铺门口不远的一个木柱子后头。 依着木柱子望过去，与箫楚攀谈的是一位几近花甲的老人家，看穿着打扮应该是这家铺子的主人，两人似乎极为熟稔，又似乎是上下级的关系，老人先是向箫楚施了一礼，箫楚伸手扶着老人说了什么后，老人连连摆手，两人又交谈起来。 叶徵可恨自己离得太远，只隐约听到两人谈话中频繁提起账本二字，叶徵猜测大约这是箫楚今日来这儿的原因，可无奈她不能听到更多，眼见着时间过了许久，箫楚并没有离开的意思，为了保险起见，她只好又蹑着手脚先行离开。 待接了孟羽回到陈府时，天色已经大晚，箫楚依旧未归，江衍也还没回来，叶徵给自己添了杯热茶，开始认真想今天发生的事。 箫楚……箫楚此人，乍一看属于那种格调高雅，看上去没什么架子但实际不怎么爱搭理人的那种，和江衍一个调调，同他相处的这些天两人虽比萍水相逢好那么许多但其实没什么交集，仔细想想自己对他几乎完全不了解。她想起与他相见的第一天，江衍是以“朋友”二字介绍他，加之两人的谈论又是宫廷重案，而且这次来到牧州江衍也带着他，所以叶徵想当然的认为箫楚该是江衍的心腹好友。 可昨日他带着沾了红泥的鞋印回来，那红色的泥土分明是谷河边的禹石口附近才有，就是说他和他们在同一时间到了谷河边却没有告诉他们，这当然不能是闲的发慌去那种极险的地方散步遛弯儿。今日又被她无意中撞破他从陈夫人房中跳窗而出，在屋主人不在的情况下潜入人家的房间，如果不是有什么特殊癖好的话，那么不是去房中放东西就是去偷东西，而他与铁匠铺老人的见面……种种种种，叶徵思前想后，觉得他这些行为如果不是江衍授意的话，那么就只剩下了一种可能——他的牧州之行怀着另一种目的，虽不知这目的是否与他们相悖，可不得不防。 不过当务之急，还是得先探探江衍的口风，看他晓不晓得箫楚做的这些事。 说起江衍……叶徵狠狠咬了一口糕点，她那个夫君其实比之箫楚还要琢磨不透，也不见得会将所有事情都告诉她，或者说，她和江衍的感情都未必有江衍和箫楚的深。 对啊！叶徵转念一想，其实，他俩才是一对吧！因为这样的感情不能被世俗所接受，所以才娶了她来掩人耳目，其实，他们俩才是真爱，或者，箫楚是因为江衍娶了她而心生醋意故意和他作对才瞒着他搞了这些小动作…… 叶徵边吃糕点边想的投入，越投入越觉得这个猜测简直无懈可击，正被自己的脑洞折服时身后有人唤她名字，她一个没留神糕点脱手就要往烛火里掉去，她下意识的伸手去捞，不出意外的被烛火烫了个正着。 江衍的脸上是关心的神色，说出口的话确是浓浓的调笑：“这你也能烫着？” 叶徵心虚，回头看他一眼：“不小心。” “不小心？”江衍走到她身旁：“刚才想什么这么专注？” “哈哈，这个嘛。”叶徵干笑：“没什么，没什么。” 江衍也不戳穿她，拿起她的手看了看再看她一眼：“不疼？” “啊？”叶徵还沉浸在自己的脑洞中，听到他问，这才感觉手指有些疼，但也没那么疼，她回：“不疼。” 江衍一手抓着她的手，另一手从一旁的抽屉中左翻右翻翻出一个精致的小瓷瓶出来问她道：“你自己涂还是我给你涂？” 叶徵看估摸着这个瓶里装的药也应该挺贵的，斟酌着道：“不用了吧。”说着就要还企图把袖子拉下来挡住。 江衍将她勉下来的袖子又拉上去摇头道：“亏得你是个女孩子。” 这话叶徵就不乐意了：“没入都城前我跟着我爹我哥上山下河什么没干过。” 昔年的叶将军只是军中小卒，一步步到今天统领大渊兵权的地位全是一刀一刀拼出来的，叶徵出生时是叶家最难的几年，大渊战事不断，她娘亲去的早，她十六岁的人生中，大半都是在为父兄提心吊胆中度过，这些江衍都知道，可他不知道的是，这小姑娘脸上成天挂着的笑容是来自哪里。 叶徵推开他的手“我方才都没觉得疼自然就是没事了，我有事同你说。” “不耽误你说正事。”他将她的手拉回来，不由分说的将瓶中的白色粉末堆在她食指上，待药化了后有轻轻的吹一吹。 叶徵一时忘了自己要说的是什么，只觉得窗外好像挂进来一股风，暖暖的，刮道她心里的某个地方，也痒痒的。 门被不合时宜的推开，也不能这么说，因叶徵没觉得什么，她瞧着江衍也没觉得什么，只是推房门的林泛愣了半晌，江衍偏头看了看林泛笑道：“林小姐有事？” 林泛满面尴尬地堆起一个难看的笑：“对不起，打扰二位了。”说着关上门退了出去。 叶徵遗憾：“啧，美人儿伤心了。” 江衍好笑：“你一个小姑娘，都从哪学的这些。” 叶徵听着这话耳熟，好像她也拿这话堵过谁的嘴，可见风水轮就转。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诺许金瓯》正文 步去招提路深浅，开目亦如夜中行（二） 江衍此时已经上完了药，起身看着她好笑道：“你一个小姑娘，都从哪学的这些。” 叶徵听着这话耳熟，好像她也拿这话堵过谁的嘴，可见风水轮就转。 “她找你做什么？” 江衍沉吟：“可能是为了今天白天的事。” “嗯？”叶徵竖起耳朵：“什么事？” 江衍道“还记得禹石口的那些没修完的堤坝吗？” 叶徵点头，顺便招手示意他坐下来说，他这么居高临下的站着，她仰着脖子有点儿累。 江衍从善如流的坐下来，接着道：“我有意让陈广崇收编这些造反的盗匪和城中那些灾民，然后整编一支队伍去修筑堤坝。” “对啊！！”江衍看着叶徵的眼中冒着星光，透露出的是毫不吝啬的钦佩：“既能以工代赈，又能以工代罚！” 其实他不过是看到早上她写给他的诗才有了这个想法，忍不住摸她的头道：“事情哪能这么容易？” 叶徵皱眉：“陈广崇不愿意？”可这种利人利己的事他有什么好不愿意的。 “圣上最痛恨的就是起兵造反，大渊向来对叛乱者惩罚极其苛刻。” 叶徵听他爹提起过一点当年的往事，殷皇的皇位得来的并不是那么名正言顺，登基之初几乎举国反叛，三天两头就有人以各种名义造反，殷皇硬是凭着铁腕手段用铁骑将这大大小小的叛乱一一镇压，也立下了对叛乱者毫不留情的律法。人人都有逆鳞，遑论天子，这造反大约就是殷皇的逆鳞，陈广崇不愿去触，也在情理之中。 “那怎么办？”叶徵问。 江衍沉吟“倒也不是无计可施，如果由朝中说得上话的大臣委婉的提出也未必不可。” 江家刚被卷入刺杀皇子的事，在这种事上自然不好再强出头，那朝中说的上话的大臣还能有谁，这个人真的是……明明什么都想好了，偏就是不说。 叶徵看他一眼：“哦。” 江衍笑，知道她明白自己的意思，又交代道：“最好能和曲御史一同上书。” 叶徵撇嘴“哦。” 她走到书桌边开始研磨，状似不经意道：“曲御史家的独子也同你一般年纪” 江衍走过来用纸镇帮她把纸压平：“你说羡然兄？他与我是一样大。” “那怎么不见你同他一起玩？” “羡然兄性格是极好的，与都城中各个世家大族的公子小姐关系都不错。” “那箫楚呢？” 终于绕到正题上，感觉到江衍的手顿了顿，叶徵有些紧张，江衍接着道：“他师父与我爹是旧友，我们从小就相识。”语气与刚才一般无二，叶徵放下心来。江衍又道：“说起来牧州也是他的故乡，他昨日就是去城北的虞山祭拜他师父了。” 虞山与禹石口一来一去要一整天，这么说来，箫楚果然是向江衍隐瞒了行踪，那他到底有什么目的？ 江衍见她研磨的手停下，偏头问她“怎么了？” 叶徵回神，笑道：“我让叶羽认他做师父了，向同你打听打听他这个师父合不合格。” 江衍失笑：“你倒是会挑。他们箫氏的剑法在整个宇内都是数一数二的。” 叶徵回答“那感情好。”心中却泛起惆怅，完了，竹马竹马的故事要往悲剧的方向发展了。 江衍帮她铺好纸道：“我不打扰你写家书了，早点休息。” 叶徵点头，诶，今晚哪还能睡得着啊。 一夜没睡的叶徵准备去干一件大事，她要偷偷潜入箫楚的房间，看看这个人到底隐藏了些什么。 看着东方的天际泛起了鱼肚白，蹲在箫楚窗下的叶徵微微打了个哈欠，她其实自己也怀疑这样做到底有没有用，毕竟谁也不会傻到把做了坏事的罪证摊开摆在桌上。但人就是有这样奇怪的心理，一旦心里想了什么事，就会辗转反侧不能安宁，一定要想方设法把它弄清楚才罢休，何况封澜山几十年前出的那位犯罪心理学大家也说了，只要犯罪分子进出犯罪现场就一定会和案发现场进行物质交换。这样来看，说不定，她还真能发现什么。 门被吱呀一声打开，一身白衣的箫楚挺挺走出，叶徵猫着腰看着他渐渐走远，这才放心的从窗户中翻身而入。 屋内摆设极简，左不过一桌一椅一塌而已，简单的都不像有人住在这里，叶徵小心翼翼的翻了翻桌上的一摞纸，并无异样，绕过椅子来到塌边，床铺也是整整齐齐，正沮丧果然是自己鲁莽天真，一瞥眼却见到枕头下露出的书本一角。 她伸手将本子抽出，脑海中闪现那天箫楚与铁匠铺主人谈起的账本，她立即翻开，神色认真起来，翻过几页后发现这账本中记载的是陈府所有的收出，甚至包括私造兵器，收受贿赂的所有银两，白纸黑字，分外清楚！ 想必这就是箫楚那日潜入陈夫人房中的目的，可既然找到了罪证为什么不说出来，疑惑间，账本已经到了最后几页，叶徵的手停住，定睛看时，却见上面朱笔赫然写着： 三月十百两黄金而去向竟然是——江府！ 叶徵不敢置信，匆忙往后看去 四月十百两黄金江府 五月十百两黄金江府 …… 至今十八个月，月月五百两黄金，分文不少。 叶徵指尖颤抖，脑子有些嗡嗡的，她有点转不过弯了，江府，哪个江府呢？ 可是，得知州大人如此重视的还能是哪个江府。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诺许金瓯》正文 西风独立百事非，萧萧黄叶心成灰（一） 叶徵不知道自己是以怎样的心情回到房间的，她似乎想了很多又似乎什么都没想。 所以她心心念想要惩治的贪官，是她的岳父大人？ 而她以为的那个如皓月翩然的，自己将要托付一生的人又是否对这一切心知肚明？ 究竟是谁把谁蒙在鼓里？谁又被谁玩弄于鼓掌之间？ 叶徵看着手中的罪证，取出昨日给父亲写好的家书，抬手蘸墨在末尾添上一句——无意间探得相国府贪污证据，望父亲妥善处置禀明圣上。 不等墨迹变干就召来信鸽，小心翼翼的将信笺绑了上去。 看着灰色的信鸽扑棱这翅膀渐渐飞远，直到在视线内化成一个小点儿，叶徵才将握紧着的双拳微松，收回目光。 江衍，但愿事实非我所想。 “扣扣扣”房门传来轻扣声，听得一个温柔的声音道：“叶姑娘，你在吗？” 叶徵收了心绪，起身打开房门，是林夫人。 除了第一天陈府举府上下迎接她们时，她几乎没有见到过陈广崇的这位夫人，叶徵不知道她今天为何会找到自己。 林夫人热络的同她打了招呼，接过侍女手中的食盒放在叶徵面前的桌上，招呼她坐下道：“这两天一直都是大鱼大肉的，我猜叶姑娘肯定没有吃好，今天趁他们不在，我亲手做了些清淡的饭菜，还炖了虾蛄芥菜丝瓜汤，快来尝尝。” 叶徵走过去，看着她熟络的摆放食器，盛汤入碗，又轻轻吹了吹冒着滚烫热气的汤递给她手中，一套动作行云流水。 这个年逾三十的女人，举手投足的身姿尽是成熟女人的风韵，眉眼间却带着少女未经历风雨的纯真，看着她立在桌边素手盛饭的样子就让人想到岁月静好的模样，叶徵想起林泛常挂在嘴边的她姐姐姐夫的生活是多么令人羡慕，是啊，如果抛开那些勾心斗角，这样的生活岂不正好。 叶徵微笑接过汤。 “怎么样，好喝吗？” 叶徵放下碗称赞道“林夫人的手艺比宫里的御厨还要好。”可再好喝的汤今天都是注定要被辜负的。 林夫人看着她放下汤，淡淡地抿起一个笑，话未出口已是一阵唏嘘：“我看见你和江公子的样子真好，仿佛回到了当年。”她笑：“我嫁给广崇时比你现在还要小两岁。我们两个算来也是青梅竹马，他十六岁时被征了兵要去边疆，我们本来约好了等他回来时我就嫁给他，可临走前他不知怎么了硬是要马上娶我，我那时不过十三岁，未到出阁的年纪家里人当然不同意。。” “然后呢？”叶徵问。 “他不吃不喝在我家门口跪了三天三夜，雨下的那么大，我看不下去，不顾家人的阻拦哭着跑出去找他，当时想着，什么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都不要了，只要在他身边，我别无所求。” “那……你们私奔了？” 林夫人摇头：“他擦掉我脸上的眼泪，笑着跟我说让我回去，坐在家里好好等着他八抬大轿来娶我。他说我们相爱的光明正大，嫁给他自然也要光明正大，他不要我受一点委屈。” 结局自是不必说，叶徵看着林夫人脸上洋溢着的笑容也不自觉跟着弯起嘴角。 “我嫁给他二十年，看着他从兵中小卒到统帅三军，看着他从青涩少年蜕变的练达持重，瑾妃娘娘入宫那几年他人前何等风光，背后又是何等苍凉。”林夫人的表情无喜也无悲：“他在外面做的事从不告诉我，可我们女人的感觉多敏锐，但他不想让我知道，我就只当不知。” 叶徵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她看着林夫人平和的脸庞顿生怜怋，陈广崇的确是一个好丈夫，可天下又岂是只有他一人有妻子，那些因他而家破人亡的人呢？他们幸福的权力又凭什么要被剥夺。 “我此生最大的遗憾就是没能为广崇生下一个孩子。”林夫人脸上终于泛起苦涩：“泛儿同你一样年纪，虽是我的妹妹，可比我小上许多，又是家中么女，我与广崇几乎把所有的疼爱都给了她。” 叶徵看着她，林夫人握住她的手：“泛儿的心思那么明显，任谁都能看出，可江公子的眼中摆明了没有打算容下她。我可以不过问广崇做的任何事，唯独这件事不行。” 叶徵道:“你想让我做什么？” 林夫人的脸上落下两行清泪:“我这几天总有些不好的预感，我不知道你们是来做什么，可我大约也能猜到与广崇有关，你与江公子你们都不是普通的人，我们欠的债终究都是要还的，但这些与泛儿无关，只求姑娘你能在关键时候替泛儿说几句话。“她哽咽：“我不求她能大富大贵，只希望她能安安稳稳的，找一个只对她好的人过这一生。“ 叶徵回握她的手：“好。我答应你。“ 林夫人擦干眼泪，对她抿出一个笑：“叶姑娘，你们会有福报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诺许金瓯》正文 西风独立百事非，萧萧黄叶心成灰(二） 不知过了多久，天色已经如墨，叶徵发觉自林夫人走后自己竟然在房中坐了一整天。窗棂响动，有鸟叫声传来，是信鸽的声音。叶徵伸手打开窗户，手竟然有些颤抖，手指在触碰到窗户的刹那她有一瞬间的畏缩，定了定心神，她终究还是打开了窗户。 一只黑色信鸽躲在窗边，闪烁着眼睛看着她。 果然。 叶徵突然想笑，可她笑不出来，她抚了抚鸽子的羽毛，黑鸽听话的飞走。 将军府传信的信鸽从来是一黑一灰两只，灰色的负责送信，黑色的远远跟着，一旦信件被劫，黑鸽就会飞回来报信。 相国府如何行事她不敢妄下论断，可这账本出现的未免太过刻意。 她刚才放在灰色信鸽身上的不过一张白纸，目的就是试探。试探究竟是谁这么迫不及待的想让将军府出手揭发相国大人的罪行。 她脑中转过无数的人，想象了无数种原因。可是，呵。 可是除了江衍，还有谁知道她会在今天往相国府送信？ 不止是账本，还有箫楚故意让她看到的脚印，故意让她听到的话，她夫君在那么恰到好处的时机给予她的怀疑以印证，几乎是一步步的，手把手的带着她发现这证据。 她自以为自己在循着蛛丝马迹破局，却不曾想过她的夫君摆好了诱饵请她入局。 她不是没有深思刺杀皇子这么大的案子，江衍为什么要带着她一个外人一起。 怪不得他事事先知却从不对她多言，怪不得他从来表现的若即若离进退得体，原来他将她带在身边，只是为了观察她的一言一行，他只当她是他爹安插在江家的眼线，他不过控制她试探她罢了。 可笑她还小心翼翼维护着两家好不容易建立起的这一点和气，抱着化干戈为玉帛从此一家亲的心思，想要帮他找出凶手，可他却一心试探满身戒备，不曾放半分真心在里头。 她看着眼前的烛火，好像比刚才短了一截？ 叶徵想起那个闲敲棋子的晚上，他说，我想让你陪我一起去。 这火焰的中间好像比四周颜色浅一些？ 她想起那个尘土飞扬的山坡，他说，为夫来迟。 这火光摇来摇去的是不是很烦人？ 她想起那条陡峭曲折的小径，他说，我牵着你。 也是这盏烛火下，他为她上药。 突然，不知从哪吹进一股风，烛火摇曳地更厉害了。连带着人影都扭曲。 江衍，你何必如此？ 终归是你江家向我叶家提的亲，自己选择的枕边人，这般日防夜防，不累吗？ 我叶家就算是如何与江家不睦，又怎会下作到用刺杀这种手段到栽赃嫁祸，又怎会不知廉耻到用嫁女的方式监视你们。 你未免太小看叶家，小瞧我叶徵。 这戏，你愿唱，我未必肯演。 敲门声响起，那个声音曾经让人沉稳安心“阿徵，你可歇下了？” 烛火又矮了一截儿，燃过的地方竟然落下几滴泪来，红红的，滚烫。 叶徵利索剪下灯芯。 屋内登时黑成一片。 你哭什么？工具而已。 箫楚看着江衍握着的那张白纸，知道他吃了闭门羹，悠哉悠哉的给自己添了杯酒，温酒入喉，扬了嘴角开口调笑道：“现在这个情况我倒看你要如何收场？” 收场？于江衍而言，这世上之事，除过天地之劫造化之过，鲜少有令他束手无策的，但若事事都以常理度之，未免少了许多趣味，偶有一两件在他意料之外，他其实更乐在其中。 见他没什么反应，箫楚继续笑道：“我却觉得你这次碰上对手了。”他抽过江衍手中的纸：“这张纸怕是给你的警告吧，她已经知道你打的什么算盘了，你呢，是摊牌呢，还是就这么着？” 江衍不答反问：“参奏陈广崇的事准备的如何了？” “真的账本两日前就已经呈到圣上面前，今日早朝十七位大臣联名参奏，饶是瑾妃再得宠，他这回也难逃罪责。陪他演了这几日的戏，明日也该收场了。至多午时，他的死期就该到了。” 江衍淡淡嘬了口茶。 而箫楚显然没打算放过之前的话题：“那小丫头挺不好对付的，何况你这回可是真把人家惹毛了。” 江衍挑眉。 他越是不回答，箫楚就越发好奇：“还是说你对她真动了心思？” “动了如何？不动又如何？” “啧。”箫楚摇头：“不如何，不如何。” 江衍放了茶杯：“自然是该如何就如何。” 这样轻描淡写的回答显然不能令人满意，次日一早，箫楚抱了臂斜倚在门柱上看江衍究竟是怎么个“如何”法。 只见当事人一派淡定的叩响了叶徵的房门，门被很快打开，江衍道：“昨晚睡得如何？” 叶徵笑：“极好。” 江衍点头：“洗漱好了就出来用早饭吧，今天要赶路。” 叶徵称是：“我收拾一下就去。” 此情此景下这么正常的对话可谓是很迷了，箫楚实在佩服，江衍如此淡定在他预料之中，可叶徵这个反应却是他始料未及的，若说一般姑娘遇到这种事，不一哭二闹一场再来个分道扬镳也就罢了，冷着脸表示一下老死不相往来的立场怎么也是应该的吧。反观这二人，这种好似什么事都没发生过的表现，还真是让人摸不着头脑。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诺许金瓯》正文 无情未必真豪杰，一声长叹一声雷（一） 箫楚看着江衍握着的那张白纸，知道他吃了闭门羹，悠哉悠哉的给自己添了杯酒，温酒入喉，扬了嘴角开口调笑道：“现在这个情况我倒看你要如何收场？” 收场？于江衍而言，这世上之事，除过天地之劫造化之过，鲜少有令他束手无策的，但若事事都以常理度之，未免少了许多趣味，偶有一两件在他意料之外，他其实更乐在其中。 见他没什么反应，箫楚继续笑道：“我却觉得你这次碰上对手了。”他抽过江衍手中的纸：“这张纸怕是给你的警告吧，她已经知道你打的什么算盘了，你呢，是摊牌呢，还是就这么着？” 江衍不答反问：“参奏陈广崇的事怎么样了？” “真的账本两日前就已经呈到圣上面前，十七位大臣联名参奏，饶是瑾妃再得宠，他这回也难逃罪责。陪他演了这几日的戏，明日也该收场了。至多午时，他的死期就该到了。” 江衍淡淡嘬了口茶。 而箫楚显然没打算放过之前的话题：“那小丫头挺不好对付的，何况你这回可是真把人家惹毛了。” 江衍挑眉。 他越是不回答，箫楚就越发好奇：“还是说你对她真动了心思？” “动了如何？不动又如何？” “啧。”箫楚摇头：“不如何，不如何。” 江衍放了茶杯：“自然是该如何就如何。” 这样轻描淡写的回答显然不能令人满意，次日一早，箫楚抱了臂斜倚在门柱上看江衍究竟是怎么个“如何”法。 只见当事人一派淡定的叩响了叶徵的房门，门被很快打开，江衍道：“昨晚睡得如何？” 叶徵笑：“极好。” 江衍点头：“洗漱好了就出来用早饭吧，今天要赶路。” 叶徵称是：“我收拾一下就去。” 此情此景下这么正常的对话可谓很是不正常，箫楚实在佩服，江衍如此淡定在他预料之中，可叶徵这个反应却是他始料未及的，若说一般姑娘遇到这种事，不一哭二闹一场再来个分道扬镳也就罢了，冷着脸表示一下老死不相往来的立场怎么也是应该的吧。反观这二人，这种好似什么事都没发生过的表现，还真是让人摸不着头脑。 令人摸不着头脑的叶徵简单收拾出了房门却恰与神色惶惶的林泛不期撞了个满怀，后者连连道歉，叶徵瞧着她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忍不住多问一句：“是出了什么事吗？” 林泛抬起头时眼眶中已噙满了泪水：“姐夫说朝中来了钦差，怎么办……”说完突然意识到什么似的，不等叶徵回答，抱着她的手臂道：“叶妹妹，你爹还有你哥哥他们都是将军对吗，你去求求圣上，去求求他，让他放过我姐夫。” 叶徵不知该怎么回答，安慰道：“你先别着急，事情还没到那一步。” 可林泛显然听不进去这些，只好似溺水的人突然抓住了浮木：“那你去求求江公子，他什么都听你的，你去和他说，他一定有办法的。” 话音刚落，前厅传来一声尖细的嗓音，钦差到—— 钦差不是别人，正是方才被林泛念叨过的叶徵的大哥，当今大渊唯一的三品昭武将军，叶琮。 钦差到，圣旨出。顷刻间一屋子的人已是跪了满地。 叶琮如洪钟般顿挫的声音响起：“陈广崇接旨——” 旨意宣读了些什么，叶徵没有听得清，唯一旁站着的大监手中端着的琉璃酒盏格外瞩目，任谁都知道此时此刻这酒盏中装的是什么，又意味着什么。 不知是谁发出一声啜泣声，静如死寂的屋子中，接二连三地渐渐响起低泣，只一瞬间，此起彼伏的哭声已经充盈着整个屋子，悲恸的气氛一时无二。 叶徵抬眼看向陈广崇，意外的，他的脸上竟没有一丝一毫的惧意，一双眼中尽是迎接宿命的坦然与安详，一旁的大监将鸩酒端在他眼前，他颇为从容的叩头起身理了理袍子，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挺直着脊梁走出了屋子。 叶徵想起，这些天他见到的陈广崇多是世故圆滑低眉顺眼的模样，可许多年前，那个初入官场时对着大好河山想要一展抱负的陈广崇，那个在大雨中对着自己心爱的人许下的陈广崇，那个被陈夫人惦记了一辈子爱了一辈子的陈广崇，也许就是这样一幅意气风发的少年模样。 究竟是岁月改变了人，还是我们放弃了抵抗。 “姐夫！”林泛大哭着追出去，却被叶琮拦下：“姑娘，大监们还要拿陈广崇的首级去复命，我劝你此时还是不要过去为妙。” 却被林泛狠狠一口咬在胳膊上，叶琮眉心微皱，愣神的一瞬间林泛已经跑了出去。 叶徵走过去：“大哥。” 叶琮回过神来，看到妹妹，想闲话两句家常，终究是不合时宜，只摸了摸她的头。 看着风尘朴朴的哥哥，叶徵有些心疼：“大哥一路来很辛苦吧。” “习惯了。”叶琮叹气，看了看她身后问道：“江衍呢？怎么没陪着你。” 说起这个叶徵没来由的生出烦闷，心不在焉道：“在那边吧。” 叶琮瞧着她的神情，正要说什么，听得院子里传来一声尖叫。 叶徵是见过死亡的。 那是战场上成千上万，白骨成山的尸体，那是日夜不休被横着送来却又站着出去最终再也没有回来过的一个个倔强背影。 可她没有见过这样的死亡。 白绫下被悬挂着的身影被一群人慌张放下，一身白衣的林夫人就那样躺在林泛怀里。神情那么安详，周围的人都在哭天抢地，可她走的如此决然，又如此当然。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诺许金瓯》正文 无情未必真豪杰，一声长叹一声雷（二） 林泛的眼泪好似已经哭尽，眼神呆呆的，说出的话都不成语调:“我早该想到的，他说他早算到了结局，只是遗憾没能成为自己，可是姐姐……“林泛把头贴在林夫人的怀里，就好像她还活着时经常做的那样，但终究忍不住放声大哭:“那是他的结局！他的遗憾！你这样又算什么！他根本不曾考虑过你！“ 这样的场景，叶徵一时竟有些难以承受，她将头转过去，身旁却是那个伟岸的身影。 他将手轻轻搭上她的脸，叶徵意识到自己眼泪的滑落，他说:“林夫人的陪伴，才是唯一让他释然的理由。“ 叶徵知道的，那个怀抱，也是他出发的。 陈知州广崇者，少勇猛，以力战为名。自陈氏入宫来，恪尽职守，未敢有怠，朕视为一体，予以殊荣，擢为尚兵，然，伊等竞怀二心，倖为邀结，招权纳贿，擅作威福。虽禀质薄劣，赋性疏庸，然朕念其奔走御座之前十余年，平定边疆之卓越，只令其省己扪心，放为牧州。然在任期间竟勾结匪徒荼毒生民，几陷朕于不明。朕深恨辨之不早，宠之太过，今广崇引咎自戕，以正天下视听，虽窃弄谀佞，朕感念其功绩，务令体面过境。 这一番话传到叶徵耳中时，她正对着月亮发呆，听到窃弄谀佞四个字时勾了勾嘴角，心内一阵唏嘘，苦心经营一辈子，盖棺定论的却是这四个字，不知他泉下作何感想。而那些与他一同沉浮的人连同这段往事都不曾在史书工笔中留下只字片语，真不知是可怜还是可幸。 “阿音，你觉得怎么样？” 思绪被哥哥的声音拉回，叶徵看着屋子里将目光齐齐投向她的三个人，笑靥如花道：“我觉得甚好。” “……”叶琮无奈：“你知道我们说了什么吗？” 她当然不知道，不光不知道他们说了什么，她连自己为什么坐在这儿都不知道。 半个时辰前，这三个人堂而皇之的侵占了她的卧房，一派坦然的坐在这开始议事，诚然江衍是她夫君在这儿不奇怪，箫楚跟着江衍待在这儿不奇怪，叶琮是她哥哥在这儿不奇怪，他们三个有要事相商一时找不到方便说话的地方聚堆儿在这也不奇怪，但是……但是她为什么要被强迫留下来一动不动地听他们讲话啊！ 叶琮叹了口气接着对江衍道：“城中灾民已经被安置的七七八八，朝廷的救济粮明日就能到牧州，你让阿音带给爹的那封信爹也收到了，虽然劝服圣上收编他们有些难，但修渠筑坝这种利在千秋的事大抵圣上也不会拒绝，顶多多费些口舌罢了。” 江衍点头：“有劳岳丈大人了。” 叶琮瞧了他一眼，又道：“此次路过牧州宣旨只是顺便，圣上将我派遣去涞州戍边的事你可曾听说了？” 叶徵猛然抬起头看着他，江衍道“听家父提起过。” 似乎感觉道叶徵的视线，江衍的目光淡淡向她扫来，又不动声色的转了回去，叶琮又问道：“这件事你怎么看？” “听闻大郅近来常有异动，涞州与大郅接壤，他日若有一战，将军是最好的人选。” 叶琮既没有表示赞同也没有表示反对，转了话题道：“新上任的知州明日会随粮草一起到。”顿了顿又道：“是尚吏大人家的独子。” 尚吏李泊如是曲御史的得意门生，他的儿子倒是没有听说过。叶徵不知道哥哥为什么要专门提起这个。 叶琮观察着他“几日前，陈广崇行贿受贿的账目，连带着同他勾结的那伙人的头目一并被送到了都城圣上眼前。” 江衍大方承认：“是我派人去的。” 半晌，谁也没有先开口。 叶琮盯着江衍：“你就没有其他什么想说的？” 江衍轻笑：“将军既然如此问，想必也是猜到了，我来此地的确是为着三皇子被刺杀一事。” 叶琮看了一眼叶徵“你能带着阿音，想必也没有打算瞒着我们。那结果呢？” 江衍没有说话，箫楚接口道：“顺着兵器这条线索，我查到刺杀三皇子的武器是出自陈广崇的手中，可从那账本中看，这些箭矢几经转手最后悉数被卖给了岫烟阁。” 叶徵皱眉，岫烟阁只不过是都城中官宦子弟们吟诗作乐的地方，怎么会……难道是瑜妃？ 果然叶琮也马上意识到了：“瑜妃？” 瑜妃是二皇子的母亲，她的母家依着瑜妃在宫中的荣宠，几乎包揽了都城中大大小小的歌舞坊生意，岫烟阁只是其中一家。 “三皇子母亲早逝，瑾妃承宠多年无子，听说圣上有意让将三皇子指给瑾妃作子。”江衍点到为止。 三皇子在皇上心中什么地位自是不必说，瑾妃在宫中的风头又一日盖过一日，眼见着东宫之位悬而不决，瑜妃定是坐不住了。此次刺杀若是成功那就是替儿子解决了一个心腹大患，若是不成功，还有陈广崇那个替罪羊，陈广崇出事，瑾妃必然失宠。好一招一石二鸟，瑜妃的算盘打的可真是太好了。 “有把握吗？” 江衍勾了勾嘴角。 叶琮了然，起身道：“既然这样，我也不多说了，明日一早我要去涞州赴任，你们也早些回都城吧。”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诺许金瓯》正文 归路迷途未可知，且自从容似东风（一） 送了叶琮和箫楚出门，叶徵心不在焉的回了房间，却发现江衍竟然也跟着她走了回来。 许是他落了什么东西在这儿，叶徵礼貌的站在一旁等着他离开，却见这人极为自然的铺开了床铺。 叶徵皱了皱眉“你在做什么？” 江衍背对着她：“在铺床。” 废话，她问的当然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你要宿在这里？” 江衍用行动回答了她。 “……” 他们其实从未同床共枕，平日里江衍多是宿在书房，仅有几次同房他也只是睡在外间的方榻上。 关系缓和时都未这么亲近，何况叶徵以为昨日后他们现在之间已可以论得上“有仇”二字来形容了。不知道他今日这一出是什么意思，是做给哥哥看？ 没等她想出个结果，江衍已经坐在了床上，还将靠里的半边让出给她。 他都这么自然了，若是扭捏倒显得她矫情。 既然是注定要异梦，同床又何妨。 蜡烛熄灭，叶徵翻了个身。凉夜星辰，可惜全无睡意。 良久，听见江衍道：“你哥哥叫你阿音？” 叶徵没有回答。 “我却觉得阿徵很好听。” 黑暗中，江衍似乎微不可闻的叹了口气。 叶徵嘴角勾起嘲讽的弧度，闭上了眼睛。 初日破苍烟，零乱松竹影。古往今来那些大诗人的笔下，好像这样的场景注定是要来一场伤感的离别才能不被辜负。 叶徵透过指尖的缝隙看了看被阳光筛过的斑驳竹影，但这次她决定不要这么伤感。 轻呼一口气，目光锁定到叶琮，她三步并作两步小跑过去，在身后轻拍叶琮“哥哥！” 叶琮肩膀微颤，好似被突然出现的叶徵吓到，转过身刮了刮她的鼻子道：“我常听人家说女孩子嫁了人就会端庄持重些。”说到这儿忍不住在她额头上弹了一下：“你怎么一点儿长进没有。” 叶徵连连摆手：“你妹妹什么样你还不知道吗？”眼睛一转换做一幅狡黠的表情：“不过等哥哥娶了嫂嫂，就知道嫁了人的女孩子什么样了。” 叶琮无奈，视线中突然出现一道翩然的白色身影，他问叶徵：“昨天那个场合，没来得及问你，江衍他待你好吗？” “很好。”叶徵笑得明媚：“哥哥你就放心吧。” “我这次被调去涞州……”话未出口却调转了话头：“你知道你二哥对爹大约还有些未解的心结，我不在都城，你要多劝劝他们。” “好。” 叶琮摸摸她的头：“妹妹长大了。” 话音落，一旁却有哭声传来，叶琮循声看去，好像是昨天那个咬了他一口的女子，不知发生了什么，此刻正跪凄然的在江衍眼前。叶琮看了一眼自家妹妹，叶徵脸上并没有多余的表情。 “去看看。” 叶琮并没有看错，哭得天昏地暗的正是林泛。陈府的家产被尽数没收，此时的林泛再也不是昔日那个被捧在手心里的大小姐。 “江公子，我求求你，只有你能帮我了。” 她所有的勇气与自尊就只凝结在这几声抽泣里，说出的话也在颤抖：“我……没有家了，你能带我走吗？” 而仅剩的这点有勇气也终究被江衍冗长的沉默耗尽，她抬头看着他的眼睛，那双眼睛真是好看，就像第一次见他那么好看，只可惜这双眼睛对着她时从来不带色彩，她突然觉得好累，耳边传来那个小姑娘嗡嗡的声音：“我们带着她吧。”可她终究没有听到她想要的回答。 直到一双修长的手伸在她眼前，她惊喜抬头，却不是他。 叶琮将林泛扶起：“有什么事先起来再说。” 她靠着他的胸膛起身，听见背后有力而铿锵的声音“你们如果不方便，那这位姑娘就让我先行照顾吧。” “哥哥你……” 叶琮笑：“她刚失去家人，把她留在这里也的确不方便，等她身体好些能自己走了，我再送她离开。” 依旧没有听到想要的那个声音，她脑中盘旋往复着离开两个字，她想她能去哪儿呢？谁都不要她，她太累了，好想闭上眼睛啊…… 叶琮将哭晕在自己怀中的女子抱上了马车，拍拍江衍的肩：“我妹妹就交给你了，照顾好她。” 江衍恭敬作揖。 “哥哥！” 叶琮翻身上马，飞扬的衣襟带起一阵尘土，他冲叶徵笑笑，眉眼恣意：“妹妹，下次再见时，你可要告诉我，什么是端庄持重。” 江衍牵来马车，叶徵看了看眼前几量马车的大阵仗与来时截然不同。 江衍朝她笑道：“夫人先请。” 马车内无比舒适，连颠簸都没有，一路上江衍都在闭目养神，只除过说了一句：“都城中多的是端庄持重的官宦小姐。” 叶徵不明白他突然来这么一句是什么意思，她其实私心觉着他这么一直不说话就挺好的，省的她费心应付。但他也不再解释，她就自行理解为他突然抽风，她挑了一个能尽快结束话题的回答，淡淡道：“我和哥哥闲话家常罢了。” 江衍依旧闭着眼，也不知听没听到，但果真不再开口说话。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