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君长相思》 《请君长相思》正文 锲子 昨日帝王心 从嘉四年,一场大雪连连下了三天,昼夜不歇。大雪封门,世间万物都被掩埋在了这皑皑白雪下,不止是路边乞丐的尸骨,还有那些本就见不得光的腌臜阴谋。 “皇后,用力啊!来,听我说…吸气…呼气…” 一盆盆的血水从皇后的寝宫中端出来,哪怕训练了很久的宫女也依旧心惊胆战,端着盆子的手不住地抖,一些血水不小心溅落在庭院里还未来得及打扫的雪上。殷红温热的血,银白清冷的雪混在一起,刺目却又透着异样的凄美。 “啊…奴婢不小心,奴婢该死…奴婢该死!求皇上恕罪…”忙中出错,一盆水堪堪泼到了皇上脚下,绣着金龙的玄色皇靴溅上了几滴血水,只是不仔细看并看不大出来。 “大胆!竟敢惊了皇上圣驾!来人…” “无妨,许是雪天路滑,退下吧。” “谢皇上开恩…”这奴婢好似吓过了头,竟直直往前跪行了几步,似要拿回沾了雪的盆子。 鹅黄色的纱衣随着这宫女的动作掀起了些,露出白皙莹润的手臂,和手臂上殷红的朱砂痣。因盆子在侧边,她微微侧了下头,更显得脖颈优美细长,风一吹,一缕未盘起的发垂了下来,散散地遮了她的侧颜。飘飘漫漫的雪花,朦朦胧胧的侧颜,鹅黄色的轻纱,明明是寒冬,却生生带给人一种暖春的气息。 “大胆!还不快退下!” 那宫女像是还没缓过神来,呆愣愣的抬起头,樱唇轻启,却在看到皇上后仿佛一瞬间回神,头迅速垂了下去:“谢皇上开恩。”之后便膝行到了一侧,眼睛看着地面,再不敢抬头。 直到,一双绣着五爪金龙的玄色靴子停在眼前。 “抬起头来。”威严的声音自上方传来。 宫女瑟缩了一下,怯怯地抬起了头,眼睛却飘忽着,不敢与皇帝对视。 “你是皇后宫里的?朕怎么从未见过你?” “回皇上,奴婢是新来的,因皇后生产不顺,人手不够,才把奴婢调了过来。” “恩,那今夜便来晨清宫伺候吧。” “回皇上,奴婢、奴婢…接生麼麼说皇后生产不顺,需要人手,奴婢、奴婢可能走不开。”柔弱的语调,颤抖的身体,似是拼了性命说出这番话。 “站起来。” 宫女颤抖着站了起来,仿佛是在雪地里跪的太久腿软了,趔趄了一下,本以为会摔到刺骨的雪地里,便紧闭上眼睛。不想料想中的寒凉不曾碰到,却是跌入了一个满溢龙涎香的温热怀抱。 宫女挣扎着想起身,却被皇上的双臂压着,动弹不得。 “你叫什么名字?” “奴婢原名王秀,因是新来的还未分得主子,也没有得主子赐名。” “你的名字,由朕定了。”皇上用手挑起宫女的下巴,手指摩挲着她细嫩的脸颊感受到宫女的惊颤,勾了勾唇角,“肤白如雪,却似春的温度,以后你便唤'季映雪'吧。” “告知皇后一声,她这也不缺这一人,这人我带走了。让她好生将养,若是皇子,可是要做太子的。” “可…皇上,毕竟皇后正在生产,此时通报…是否…” 皇帝抚弄宫女脸颊的手顿了一下,“罢了,毕竟是太子出世,朕便在偏殿等等吧。” “皇、皇上,奴婢可以自己走。”怯怯地声音格外惹人怜惜。 皇帝轻笑:“不知你一会还能否自己走?” 皇帝身侧公公、宫女皆做眼观鼻鼻观心之状,偏偏宫女面上仍是一片懵懂,似是丝毫没听懂这露骨之言。 “小喜子,去藏书阁将《醉春风》拿过来给映雪观摩观摩。” “是,奴才这就去。” 皇帝将小宫女拦腰抱起大步流星的走进了离皇后生产距离最近的殿室。 庭院里一片春意荡漾,室内却是弥漫着愁云惨雾。 “皇后娘娘,皇后娘娘,你醒醒,不能睡啊!小殿下就快出来了!娘娘这么漂亮,小殿下一定也很俊俏,皇上一定会喜欢的!” “皇上,晨枫…晨枫他来了吗?”皇后意识已经模糊,只是低喃着皇上的名字。 “娘娘,皇上他就在外面”,皇后的贴身嬷嬷虽然听到了下面人的禀告,不停的在心底骂那个居然在皇后难产之际勾引皇上的贱婢,却着实不忍将这些腌臜事说出,“皇上还说,若是小皇子将来是要当太子的呢!” “我还以为他不会来了呢。”细若游丝的声音从惨白的唇中吐出,轻的几乎听不见,却似一根细针扎进人的心窝子,不痛却让人难受的紧。 “啊…”,又一阵剧痛袭来,刚刚被擦干的额头又冒出一层细密的汗珠,两颊的散发早已被汗水浸湿,不似往日的柔顺,一缕一缕的粘在一起,乌黑的秀发更衬得面色惨白,竟没有一丝血色。 “娘娘,可以看到小殿下了,您再使点力气…出来了,娘娘,小殿下的腿出来了…” 皇后身边的一等宫婢喜颜看到小殿下,甚是欣喜,只是她没经历过不知道刚出生的小孩正常的应是头先出来,这才是顺生,而若孩子是腿先着地,那这孩子的安危便难以把握了,便是饶了一条性命,日后也必定是疾病缠身不好将养。是以产婆和嬷嬷在看到小殿下的脚丫时便心道不好,只是本来就是难产,皇后又虚弱已经拖了些时候,这小殿下能不能活还是个未知,如今之策只能是走一步看一步,万不能再刺激了皇后。 “是啊,娘娘,看小殿下这样子一定是个健壮活泼的。” “噗…”喜颜毕竟还小,性子直接了些,“刚刚看到小殿下的脚你怎的就知道了小殿下活泼?” 皇后听到不但没生气,反倒显出了几分笑意,脸色依旧苍白,只是那一阵撕心裂肺的阵痛过去,神色放松了些,小巧的额头,弯弯的黛眉,含笑的桃花眼,亭立的琼鼻,略显苍白的樱唇,堪称精致的五官也舒缓开来,恍若一池碧水,不惊艳,却柔了人的心魂。 “啊~唔~皇上…皇上…”隔壁传来不堪入耳的低泣和撞击声,女子的声音柔媚带着被宠幸时特有的缱绻,让人听的脸红心跳。 却更苍白了皇后的唇。 泪顺着脸颊流下,湿了头下绣着鸳鸯戏水的枕山。 又一阵沉闷的剧痛,皇后却连喊出来的力气都没有,苍白还有些干裂的唇轻轻合动,带着心痛与哀决:“保孩子。” “唔~”一声孱弱的啼哭,像极了刚出生的小猫。 “是男孩,是小殿下…”产房里的众人喜极而泣,天公也作美,飘飘洒洒了三日的雪终于停了。 “禀皇上,皇后娘娘诞下小皇子,小皇子只是有些虚弱,皇后娘娘…”来回禀消息的侍从迟疑了下。“恩?”“皇后娘娘本就难产,又在生产之时受了、受了风,大出血,太医说大约不会再有孩子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请君长相思》正文 第一章 成人之美 又是一年寒凉时。 大雪飘飘,北风萧萧,不停不歇,像极了十五年前。 “哎,主子,我的祖宗哎,你慢点走,别着急,路滑,别摔着~”一身水绿色夹襟小袄,被玄色斗篷罩了个严实,漆黑的长发盘成宫女样的双耳髻,尖尖小小的瓜子脸,如果不是这么聒噪的话,应该算得上是一个美女了。 “喜笑,你要是再这么聒噪,我就求皇上给你许个好人家,送你出宫。”庆平打趣着喜笑。 “啊呸,主子还没说话呢,有你嫌我聒噪的份吗?”喜笑雄赳赳气昂昂,小脸一鼓一鼓的,像极了前一阵属国进奉的白玉鼠。 “主子那是没空搭理你,你一个小宫女又进不了殿,回去吧。别跟上次似的在外面冻两个时辰,到最后病了还得让主子费心,也不知是你来照顾主子的还是主子来照顾你的。”庆平看着她神气的样子总忍不住逗逗她。 却不想她耷拉下了头:“上次是我错了,这次我穿的很厚,保证不会再伤寒了。主子…” 前面的人好像终于听到了他们的对话,“回去”,一如往常的语调一成不变。 “哦。”喜笑低低地应了一声,知道这事定了,转身前狠狠瞪了庆平一眼,耷拉着脑袋向来时的路走去。 庆平无奈的摸了摸鼻子,就知道这丫头会把帐算在自己头上。 走在最前面的少年虽然没有回头,却好似看到了这一幕,脚步顿了顿,“早朝散了以后,去外面。” 庆平会意,冲着喜笑咧嘴一笑,“主子说一会出宫…” “我要味馨斋的麻香饼,嗯…我要芝麻的,糖酥的,还有红豆的!!”喜笑欢喜的样子更是像极了正在茏桓宫吃饱喝足的白玉鼠。 “真不知道喜颜姑姑那么端庄的人,怎么会有这么跳脱的妹妹?”庆平小声嘀咕着。 “嗯。”低低的语调似乎与平时有些不同,带着一丝浅淡的笑意,只是声音小了些,被风轻易地吹散了,并没有人听见,同样没人发现的还有少年唇角上一瞬而逝的弧度。 大殿之中,皇上身着绣着五爪金龙的玄色锦衣,斜倚在大殿正中的龙椅上。大臣们也早已是见怪不怪的模样。 皇上十二年前穿上了这玄色锦衣,打破了历代皇帝以明黄色锦缎裁衣的传统。 当时甚至有老臣死谏,就在大殿中央的楠木柱子上,殷红的血顺着盘在柱子上的五爪金龙流了下来,再一滴一滴的滴在地上,聚成小血泊凝在那个老臣的身下,慢慢变黑。 而皇上还是静静端坐在龙椅上,就那么看着那一场闹剧,直到那个老臣的身体再没力气挣扎,只剩一口出的气,才可惜了一下楠木柱子上的金龙,宣了太医。 最终那个老臣的命保住了,却再也没上过大殿。 不是寒了心,而是吓破了胆。传闻他被抬下去之后,皇上说了一句话。 “朕最是喜欢成人之美。可还有哪位爱卿想名留青史?” 青史留名固然好,可世人皆知历史是归胜利者书写的,一介谋臣又怎撼得动一朝天子的史册? 果然,为人君者。 至此,再无人置喙。其实,左右不过一件衣服,皇上喜欢便穿了,作臣子的总不能给脱了。若如此便真的是诛九族的罪了。 这是朝堂之上干戈血气,朝堂之外后宫芳落亦为这件玄衣制出一个个情谊旖旎的故事。褒贬不一而已。 果然站在制高点上的人便是换个衣服都能掀起一阵血雨腥风。 “太子,你觉得如何?”龙椅上的男人听了大臣们的奏本,挑了挑英气的眉毛,便将话题丢给了墨钰。 “回父皇,方尚书所言有理。” “哦?”似是没料到墨钰会如此说,皇帝勾了勾唇角,眼中流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兴味。 “只是,虽然儿臣很早就听闻吏部侍郎方卓良为人正直忠良,能力也远在儿臣之上,本应是这次最好的人选,但儿臣虽然天资愚钝且资历尚浅,不足以成事,但儿臣既身为国太子,理应为父皇解忧,才对得起父皇对儿臣的教导。所以,儿臣恳请父皇恩准方尚书所谏,让儿臣去领粮赈灾,安抚难民!”墨钰低着头,双手作揖与额头持平,看似恭敬之至,实则将自己的脸部遮得严实,旁人窥不得一丝一毫。 一番话说的谦逊,却是往方尚书父子的脸上唾了一口痰,直直的撕开了方尚书的皮。 能站到朝堂之上的皆是人精,这番举荐谦让里的门门道道都看了个通透。除了几个早已站队的,其他人皆是眼观鼻鼻观心一副大气都不敢出的样子,生怕被卷入朝堂之争,最后被吃的连渣都不剩。 “臣惶恐,太子殿下谬赞。臣子愿为陛下分忧,只是臣子粗鄙,不堪重用,而赈灾之事是关乎陛下万千子民生计的大事,臣实恐犬子无能,若办不好有损陛下英名。”方尚书是朝廷上的老人了,听到墨钰的话就知道这事若不圆过去,自家儿子的仕途就算到头了。 “方尚书此言差矣。父皇仁政爱民又岂会因为方侍郎的一点过失而苛责于他?难道在方尚书心里父皇是一个好大喜功,不明事理的人吗?”墨钰一字一顿,字字诛心。 “皇上明察,微臣绝无此意啊!”方尚书匍匐在地,伸直的脊背几不可见的颤抖着,朝堂便是吃人的地方,一着不慎满盘皆输。 汗细细密密的渗出,一滴一滴的落在镶金的地板上,朝堂上静的吓人,只能听到三个人的呼吸声,一个是高高在上的皇帝,一个是庄重沉着的墨钰,还有一个是正在摆弄指甲漫不经心的昭阳王。 “啊切!”昭阳王摆弄了一下鼻子,抬头看了一眼闲闲的斜倚在高位之上的皇帝,正好皇上也因为这个喷嚏看着他,一脸的戏谑:“昭阳王,莫不是夜间着凉了吧?” 一句话便打破了朝堂中滞凝的气氛。 方尚书试了试额角的汗,心道,昭阳王终于是办了一件好事。无声的清了清嗓子,朝前迈了一小步,恭恭敬敬的向着皇上做了一个揖,谄笑道,“昭阳王刚纳了一门妾,必是晚上乐不思蜀了吧?” 方尚书以为自己这话接的极好,但未曾想朝阳王根本不接他的话茬。 “王兄刚教育完墨钰就来调侃我太过分了吧?”朝阳往理了理袖子,一脸的无辜。只是可怜那方尚书还在队列之外尴尴尬尬的作着揖还未起身。 “王兄,臣弟这次前来上朝是有要事相告。民间的疫情刻不容缓再等不起刚刚那般唇枪舌战的拖延,必须立即派遣有关官员下去赈灾,否则,不知还要死多少人。刚刚听到方尚书和太子的对话,倒也不无道理。臣弟想不如只派了墨钰前去,而臣弟正巧要去会一个故人,便与他搭个伴儿可好?” “王叔,所言极是。虽然,侄子很看重方侍郎的为人,但是,既然方尚书有意阻拦儿臣也愿成人之美,便和王叔一起去民间赈灾好了。” “行了,此事就依你二人所言。朕也乏了,退朝吧。” “臣等恭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一片衣袂翻飞,铺陈在地,甚是壮观。只可怜,那孤零零的跪在朝列之外的方尚书,汗湿了整个颊背。 朝堂之上无小事,今朝一席事,明朝传闻便散了天下。古有人言“ 树倒猢狲散,墙倒众人推。”待众人走尽也无一人敢去上前扶起方尚书,不过倒也怪不得旁人,毕竟一位是当朝太子,一位是帝王亲信昭阳王,又有谁有几个胆,敢当众拂了他们的面子呢。 “方尚书,这已下朝,快快起来吧。您的忠君报国父皇早已知晓,就不必在这里为难自己了。”墨钰上前结结实实的扶起了方尚书。 方尚书腿脚发软,但却仍旧硬撑着,道了声谢,便朝外走去。 “你说你这又是何必呢?自降身份,人家还未必领情。”昭阳王闲闲的依着金柱,打着呵欠。 “看来王叔果真是昨夜劳累了。走吧,侄子请你喝酒去。感谢王叔刚刚的帮忙。”墨钰勾了勾唇角,带出了几丝戏谑。 清风徐徐撩起少年青丝,映着初升的朝阳,露出如画眉目。多年后昭阳王仍旧忘不了晨光中故作老成的少年墨钰,俊秀公子。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请君长相思》正文 第二章 不知规矩 御书房。 “皇上,您都忙了两个时辰了,歇一歇吧。”一双手柔若无骨,从皇帝的后背慢慢滑向前胸,甜嫩的声音中带着一丝撒娇的意味,“臣妾在这坐得都累了,皇上都不理臣妾。” 皇帝抓住在自己胸前滑动的酥手,女子就势揽住皇帝的脖子,将头搁在皇帝的颈窝,“郎君好久都没有来看过宝儿了,宝儿想郎君。”糯糯的语调含着浓浓的委屈,像极了那人小时候的样子。 想到那人,皇帝的手一紧,女子便靠的更近了,“郎君,你弄疼宝儿了…”女子的头本就放在皇帝的颈窝,皇帝突然的动作好像吓到了她,细嫩的朱唇伴着如兰的气息若有似无的滑过皇帝的后颈,可能真的是很疼,女子的一双酥胸贴着皇帝的后背轻轻颤动。 皇帝一把拽过身后的女子入怀,“那今天郎君就好好补偿朕的宝儿。” 芙蓉暖帐,锦被翻红浪。 御书房外。 “太子殿下请留步。”墨钰从宫外回来便想向皇上禀明如今城外灾民的形势,却不想被拦在了门外。 “邱公公,可是父皇在歇息?” 邱平搭了下拂尘,躬下腰,放低了声调:“回太子殿下的话,皇上批了一上午的折子,想是乏了,刚刚歇下。” “邱公公不必多礼,你是自小看着我长大的,知道我不在意这些虚礼。”墨钰虚托了一把,邱公公堪堪受下。 “太子殿下不在意是您心地仁善,体谅咱们这些个做奴才的。但是做奴才的却不能不在意,坏了主子体面。”邱公公对于墨钰的作为很是受用。 墨钰一笑而过,邱平是皇上身边的老人了,却依旧保持着对主子的恭敬,不骄不躁,说话间滴水不漏。 墨钰环顾了一下四周,见有几个面生的奴婢,、奴才候在门外,心下了然,“既然父皇已经歇下,那我便,先不叨扰了。” “便是太子殿下又怎样,到了咱娘娘跟前儿,还不是一样要候着。” “那是。咱褒妃娘娘是何人,那可是皇上心肝儿上的宝贝。”或许是上天的补偿墨钰从小耳力过人,何况今日他还未走远,两个嚣张的奴婢便说出了这种话。 墨钰唇角勾起一抹淡淡的弧度,继续向前走。 只是墨钰不在意,庆平却看不得自家殿下受人龃龉。剑一点点出鞘,映着正午的烈阳折射出森冷的寒意,让人毛骨悚然。 候在御书房外的一干奴才,宫女莫名的感到一丝寒意,只有邱公公一人眼观鼻鼻观心,依旧是一副恭顺谦和的样子,仿佛什么都不知道。 许是天气过于炎热了些,墨钰悠悠闲展开了手中的折扇,随意扇了两下就又收了起来,没人注意到随着折扇收起来的还有庆平的剑。 “主子,这宝妃宫里的奴才也太不知规矩了…” “跪下。”淡淡的语调不怒自威。 庆平委屈的瘪瘪嘴却不敢有任何抗拒,直直跪了下去。 “说。”墨钰并不看他,只摆弄着为喜笑从宫外带回来的糕点。 庆平偷偷抬头瞄了墨钰一眼,见墨钰连看都不看自己,知晓墨钰这次是真的生气了,再不敢委屈,“主子,我知道错了…” 庆平小心翼翼的一句话还没说完就被刚进殿的喜笑打断了,“主子,你回来了,哇唔,芝麻糕,糖酥饼,红豆糕…”果然,在喜笑眼里不管是俊秀清朗的墨钰还是翩翩少年的庆平都不如味馨斋的糕点有吸引力。 “恩,吃吧。”依旧是淡淡的语调,只是这一次极短的几个字却透出了几分宠爱。 “恩。”喜笑边答应边往嘴里塞,塞了两块仿佛才觉得有一丝丝的不好意思,鼓着腮帮子,一双灵动的大眼睛弯成了月牙状,从桌上拿了两块红豆糕笑嘻嘻地递给墨钰,“主子,你也尝尝,真的特别好吃呢!” 庆平看到喜笑的表现默默扶了扶额,这小妮子完全就没看到自己在跪着,果然万事还是得靠自己。 墨钰静静的看着喜笑,沉默了片刻便接了过来。轻启薄唇,皓齿咬在玲珑的红豆糕上,一红一白,更加衬出墨钰唇红若丹,齿白如月,端的是一副绝世佳人的模样。 纵是从小一直陪在墨钰身边的喜笑也看的有些呆了:“主子,你是女的吧?不,不是,额,主子我的意思是你要是女的我一定要娶你…额,也不是,就是,唔…”喜笑抓耳挠腮就是不知道该如何表达出自己的感觉,惊艳之余低头看看自己感觉到一丝淡淡的忧伤,突然就安静了下去,正当墨钰和庆平看到她这样有些不解想要问问的时候,喜笑慢慢的抬起头,满脸的幽怨,“主子,你是男的哎,为什么长的比我一个姑娘都要精致,都要好看啊!” 庆平已经彻底石化了,估计也就是喜笑敢说出这般话,虽然主子对他们没得说,但是主子向来都是一张冰山脸,正常的人在主子身边待久了都受寒,哪还有人敢开主子的玩笑?也就喜笑这个小丫头片子。不过主子真的是比宫里的许多妃子还要漂亮很多啊。 墨钰长长的睫毛颤了一颤,脸色如常并没有因为喜笑的话产生丝毫的变化,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淡淡的看着喜笑,没有说一句话。 不知是喜笑真的没心没肺还是觉得自己的话很对,喜笑依旧是一脸满足的吃着墨钰从宫外特地给她带回来糕点,细嚼慢咽吃出来满满的幸福感。 静,静的有些过了。 庆平稍稍抬头,一眼就看到了两根修长纤细的手指在腿上有节奏的轻敲着。 庆平垂下头,偷偷咧了一下嘴,喜笑有的哭了。 果然,庆平刚刚想到这,墨钰就开了金口:“我今天出宫与小王叔浅酌了几杯梅花酿,滋味不错,便向小王叔讨教了方法,说是清晨乍放的梅花开一刻钟便摘下和着自带的露水密封三个月便可。本来我也没想自己动手,左右不过一壶酒,想喝便去向小王叔讨来就是了。只是回来的路上看到祁园的梅花开了,煞是好看,”墨钰顿了顿,眼底带了一丝笑意,看着喜笑迷惑不解的样子继续说道,“且我看喜笑你最近吃的有些多,胖了不少,衣裳都有些盛不下了,就想着要不你就辛苦点帮我酿几坛梅花酿。” 墨钰说完这一番话,喜笑依旧是蒙蒙的,只以为墨钰是为她好,想都没想便一口应下,“主子你放心,我一定酿的比昭阳王爷的梅花酿还好喝。” 看着喜笑信誓旦旦的样子,墨钰勾唇一笑,舒尔又皱了皱眉,迟疑道:“那,如果…” “注子放心,若是酿出来的不好喝我就自己喝了它绝不浪费!”喜笑这次脑袋转的快了,知晓墨钰没说出话,毫不犹豫的接上去,小拳头握得紧紧的,慷慨激昂,“恩,我和庆平一起喝!”说完还扭头向庆平眨了眨眼睛。 庆平一脸的欲哭无泪,姑奶奶,主子把你卖了,你开开心心的给主子数钱算你忠心,你干嘛非得再拉上我一起被卖啊?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请君长相思》正文 第三章 狡猾的白玉鼠 庆平轻轻看了看墨钰,见墨钰一点余光都不给他,知道这事拖不过去,委委屈屈像个扭捏的小媳妇一样开了口:“主子,我错了。” 墨钰端端正正坐在椅子上,也不管喜笑对着庆平做什么鬼脸,一张禁欲的脸上无波无澜,甚是冷淡。 “主子,我真的知道错了…”庆平抬头,一双桃花眼对着墨钰眨巴眨巴的,竟也盈了些许的水光。 “恩。”墨钰依旧一副不关己的样子,轻挽素袖,露出堪比女子的纤细皓腕,素手执壶,一缕缕茶香随着水流倾泻而出,不消片刻,这茶香便弥漫了整个房间。 庆平呆愣愣的看着墨钰行云流水的动作,早已忘了自己该认的错,该说的话。 喜笑恨铁不成钢的瞅了庆平一眼,跟了主子十五年还没习惯主子的妖孽,真真是像榆木疙瘩,只是心想虽然这人憨了些却对她和主子都是好的,喜笑一双大眼睛咕噜噜转了一圈:“啊切!” 喜笑的喷嚏声一响,庆平便回了神,懊恼中带着一丝羞赧,反观墨钰依旧是一副纤尘不染翩翩佳公子的模样,本就白净到接近透明的肤色在琉璃茶盏的衬托下更似带了一丝奇异光彩,引得人移不开眼眸。 庆平再不敢看生怕又像刚刚那般回不了神,“主子,我真的知道错了,我不该忘了自己的身份,擅作主张,差点给主子惹了祸…” 庆平越说越觉得羞愧,越想越觉得自己莽撞了,如果不是主子及时拦下了自己,估计现在自己已经到了断头台了,自己死了不打紧,可连累了主子…庆平拳头越攥越紧,恨不得打自己几巴掌。 “下去吧。” “啊?”庆平“嚯”的抬起头,眼睛里映出一丝泪光,“主子,您不怪我了?”他都觉得自己犯了大错,主子就这么原谅他了? 墨钰轻啜了口茶,又缓缓的把琉璃茶盏放到了红木桌上。 庆平本以为照着墨钰的性子定然是不会再开口了,悻悻地起身便要回去。 “自己去找莫白。记得跟他说一声,你已罚跪了两个时辰。” 依旧是淡淡的语调。可庆平,却从中听出了一丝丝的关心和爱护。 是了,墨钰虽然与人冷淡,但是对她们这些奴婢下人却是极好的。 尤其是对他还有喜笑。 “ 是主子。”庆平开开心心的咧着嘴向墨钰到谢。 “没见过受罚还这么开心的…”喜笑小声嘀咕着。 墨钰轻飘飘的看了喜笑一眼,这小丫头,刚刚还想方设法的想给庆平求情呢,如今自己随了她的意,她倒还抱怨,真是小女孩心性。 想到这,墨钰手微微一抖,面上却没有丝毫表现,”雪球喂了?” 雪球就是虢国进奉的白玉鼠,传言这白玉鼠生于极寒之地,却长于赤炎岭,体内有寒毒,却克寒毒,有火伤也挡火伤,甚至江湖传闻有医死人,肉白骨的功效,却不曾有人验过真假。因为白玉鼠是可遇不可求,这天下能得到白玉鼠的人寥寥无几,一双手便数的过来。 更何况也不是随便一只白鼠便有疗伤奇效,白玉鼠是分等级的,因生存环境的不同药效也有很大差异,通体雪白四只爪心为鲜红色者为上成品,极为罕见。且白玉鼠极为伶俐,又通灵性,要抓一只需得在雪地里卧上七天七夜且做到纹丝不动,直至白玉鼠感受不到一丝威胁,这也仅仅只是在确定了白玉鼠的窝在这附近。所以想要捉一只白玉鼠,需要天时地利人和皆完备。 “主子,这雪球精着呢!”喜笑撇了撇嘴,为雪球骗了自己生气,又笑了起来,“也不知这雪球这般机灵是怎么被捉住的?昨晚的时候我去喂它,它蔫蔫趴着,我去问了问太医院,说是可能有些水土不服,过两天就好了,结果今早起来的时候我去看它,它一动不动的,我拨了拨它全身都僵硬着,没有一丝暖气,吓得我都有些慌了,忙把它拿出来就去喊太医,刚走两步想起带着它去更快些,可主子你知道我一回头看到了什么?”喜笑眨着眼睛,故意卖着关子,想要勾起墨钰的好奇心。 哪知墨钰依旧一副淡然模样,缓缓抿了口茶,才抬眼看她:“真不知道被一只老鼠骗了,喜笑你怎么还能这么开心?” 看着喜笑一脸惊奇的样子看着自己,墨钰觉得有些莫名的喜感。 “咦?主子你怎么知道我被雪球骗了?这雪球真真狡猾,我明明看它动了,可它还是僵硬的趴在那,我本来还以为我眼花了,我想了想还是留了个心眼,转过身装着往外走的模样,用余光看着它,果然这雪球站起来就想跑,我快走几步就把它抓起来了。哼,今天不给它喂吃食了,看它还有力气装死骗人!”喜笑粉拳一握,一脸愤愤的模样。 墨钰笑而不语,也不点破喜笑。这白玉鼠反应机敏,甚为狡猾,一般人都奈何它不得,把它捉回笼子怎么可能会像喜笑说的这么容易?只是不知喜笑用了什么方法,让白玉鼠乖乖回了笼子? 喜笑看着墨钰出神的模样长吁出一口气,还好主子没发觉,不然真的要被昭阳王给害死了。恩,不能再和主子呆下去了,不然主子感觉到不对劲的话就麻烦了。思及此,喜笑脸上堆满了谄媚的笑容,“对了,主子,刚刚你不是说要喝梅花酿吗,我这就去。” 不等墨钰回话喜笑就像一支离弦的箭一样“噌”的一下就窜了出去,那样子像极了被猫追的老鼠。 猫。想到这个字,墨钰的眸色倏而变深又转瞬即逝,好像从未有过什么波动。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请君长相思》正文 第四章 不计流年,又为谁遮了一片韶光 御书房外。 “啪”,一滴汗从一个宫女的脸上滑落被摔成了数瓣,映着灿烂的阳光折射出斑斓的色彩,煞是好看。 昭阳王刚要凑近欣赏一番,可惜还未走近,这滴汗便被地面吸收了。 也是,一滴汗水而已,能挣扎多长时间? “真是可惜了。”昭阳王“唰”的一声打开了随身携带的青玉骨扇,附庸风雅的摇了一摇,才又接着道了一声“可惜”。 一众跪着的奴才奴婢皆不知昭阳王的这声“可惜”是何意,想起有关这个闲散王爷的传闻,身子不禁抖了一抖。 虽是三九天,可邱公公却出了一身的汗,太子刚刚离开,后脚昭阳王就到了,还是这样一副不见到皇上不罢休的样子。太子还好,知礼稳重,知道进退,可这位却是实打实的祖宗,明知皇上如今正和褒妃在里面,却依旧是一副打定主意等着皇上的模样。 虽说邱公公是皇上身边最得力的老人,在宫里就连曾经的皇后也会给他几分薄面,可邱公公看着昭阳王的样子仍是犯难,虽说昭阳王是一个闲散王爷,可满朝文武谁不知这是最得皇帝器重的臣子?偏偏这昭阳王又是一个不拘小节,不顾礼法,放浪不羁的人,行事只凭自己的喜好,甚至多次落了皇上的面子,关键的是皇上从不曾怪罪过昭阳王。 又一滴汗“啪”的一声砸到了地上,只是这次汗是从邱公公脸上落下来的。 邱公公咬了咬牙,罢了,既不能得罪昭阳王,便只能得罪褒妃了。 邱公公哪怕已经拿好了主意,也仍旧做出一副为难的模样,颤巍巍往前跪行一步,先行了一礼,便要说话:“王…” “爷”字还未出口,昭阳王便像发现了新大陆一般,“呀”了一声,接着便是惊疑:“邱公公,你怎么还在跪着?本王来了一刻钟,你不会一直都在跪着呢吧?唉呀!罪过罪过,你可是皇上身边最倚重的老人了,若皇上知道我这般不长心,必定是要挨着顿责骂的,唉!” 一番话说得是惊讶的不能再惊讶,诚恳的不能再诚恳,可偏偏这是在宫里,在场的都是人精,昭阳王这话摆明了是要邱公公把这黄连往肚子里咽。 邱公公一张老脸笑成了朵花,旁人都以为昭阳王这话是敲打他,其实不然,昭阳王这性子其实像极了原先的皇上,看着浪荡不羁了些,实则骄傲到了骨子里,能说出这一番话,也是看在曾经皇后娘娘的面上… 想到皇后,邱公公的眸色沉了下去,虽只是转瞬便恢复了正常,但所有人仍感觉到邱公公身形一瞬间的僵硬,以为被昭阳王说得没了脸,只有昭阳王看到了邱公公眼中未散的痛色,晴姐姐,终究还是有人记得你的好。 昭阳王弯下腰,伸手扶了邱公公起身,却并未看他,“天凉,皇兄又惧寒,让他再歇会。我无事,不必惊扰了皇兄,我去别处逛逛,劳邱公公费心了,皇兄醒了告诉他我来过。” “王爷折煞老奴了,王爷,天寒,您也当心着凉。” 所有人都在好奇昭阳王忽然的转变,只有邱公公看着昭阳王行走的方向心下了然。 凤朝宫。 “吱呀”一声,与皇宫建筑违和的已显破败的大门被推开,与往常一样哪怕早己无人居住,作为皇后曾经的 宫殿依旧有人前来打扫保持着它的干净清爽,当然这也是因为有皇上的默认允许,毕竟往朝亡后从未有这等待遇。 只是再干净也无用,主人不在了,这凤朝宫也失了魂。 昭阳王想起晴姐姐刚去的时候,他常夜半来此,总想着或许能碰到,哪怕只是晴姐姐的半缕亡魂。 人家不是常说:“人若有牵挂总不会走的这么干净利索,必是要回来看一眼心念的人的。” 只是哪怕是来了,他也从不敢进去。他怕万一他进去看不到晴姐姐就真的要以为她再也不会回来了。可是怎么可能呢?她决计是要回来的。她这么爱皇兄,必然舍不下他,更何况还有尚未成家的墨钰呢。 昭阳王看着门内成不变摆设,垂于身侧的手收紧成拳又缓缓放开,他也还记得她。 转身向着来时的路走去,再不回头。 御书房。 一双纤若无骨的手缓缓撩开淡黄色蛟纱垂帐,露出一张五官精致的娃娃脸,只是这娃娃脸上的红晕尚未消散,倒是与这娇小女孩般的气质有些违和了。 褒妃好似小女儿般看向正在更衣的皇帝,恍若第一次圆房怯生生喊了声:“郎君?” 墨晨枫眸间闪过一道晦暗不明的光,声音却不见起伏,淡的没有一丝情绪,仿佛刚刚的人不是他。 “来人,给褒妃更衣。”声音如水击石,清冽微寒,又带着一丝独有的暗哑,却偏偏更能轻易挑起女人心底的那一根弦。 “你们先下去…”褒妃摒退宫女,拢一层淡青薄纱遮了身体,一双雪白莹润的玉足踱着细碎的的步子上前。 “宝儿为郎君更衣。”褒妃细语轻声,捧起宫娥刚刚打理好的衣服,想亲手为皇帝更衣。 皇帝面上含着一抹云淡风轻,手下却毫不犹豫地推开了褒妃的手,并没有随着褒妃为他更衣。 “前两天,方尚书向朕推举你的表哥尊亲守礼,朕便让昭阳着手此事,谁知他给安排了御前侍卫,若真如方尚书所言,倒是屈才了。不如今早朝议赐他一个正品的官职。” 褒妃脸上被推开手的错愕与不甘转瞬便被欣喜的表情所替代,皇上还是在意自己的,不然怎会记得自己表哥的职务。褒妃仰起头脸上的带着天真烂漫,“不用的,郎君…”可惜褒妃的话还未说完便被打断了。 “不用?呵…”仿佛听到了极好笑的话,墨晨枫收回手不经意的拿起盥洗盆上的锦丝净手巾细细的擦拭过每一根手指,仿佛刚刚碰到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那爱妃摒退这些宫女亲手为朕更衣,为的是什么?” 褒妃还未从刚刚的喜悦中走出来,娇嫩的脸上泛着红晕,突然被质问,一双雾蒙蒙的眼睛含着女子的爱慕痴怨的看着眼前这个无常的君王,明明刚刚他还千般温柔的。 想到刚刚的深情,手不由自主的拉上了他的衣袖,“宝儿只是想和郎君多呆一会…” 多呆一会?那一次她也是这么说的。可为什么就不能再多等我一会呢? 袖子漫过指尖一点一点地被抽走,连带着刚刚的柔情:“送褒妃回宫。”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请君长相思》正文 第五章 人事不敌秋风,花影绰绰徒散 “告诉我你的名字。”男子看着眼前娇小的一团缩在自己胸口,声音却无甚起伏。 “恩”,少女的大眼睛骨碌碌的转,这个人声音清冷,身上的布料虽薄却触手生温,绝不是一般人能用的起的,想必此人非富即贵,“恩,呀呀,呀…” “公子,这人应该是个哑巴,不值得您耽误时间…奴才多嘴了,奴才多嘴了…”随后便是掌嘴声。若是单单只是奴才自己掌嘴,在这吃人的京城并没有什么,少女惊奇的是这奴才自己掌嘴的力道。 还未等少女想出所以然,巴掌声便止了,她靠着的人肉暖炉并未说话,想必是做了喊停的手势。 这男子就依着她这样赖在他怀里,自顾自地往前走,她也不出声,只在心里默数着走了多少路,该是到了什么位置。 男子沿着连廊不缓不慢的走着,全然翩翩佳公子的气派。 只是男子越是如此,少女心中便越是不安,一来这人行的路七拐八拐,却都是些隐秘且人迹罕至的,而他甚是熟悉,二来若是无外人在侧,极少有如此年岁的仍能端住一身的气派,自己是从小耳濡目染,可这人呢?这人身份绝不会简单。 少女窝在这人怀里,小脑袋来回动个不停,绕在自己的思绪里。 “呃?”忽然觉得自己的头被定住,有很大的不爽,训斥的话在出口之时换成了猫一般的期期艾艾。少女暗松一口气,差一点点,还好还好,感觉好像还是没有得到自由,不甘的用头向上顶了顶,表达自己的不满。 男子收到了怀里猫一般的人的不满,却并不想拿开手,刚刚这颗毛茸茸的小脑袋动来动去,导致他很想把她丢出去,可是手按在她头发上的感觉很不错,原来抱一只小动物的感觉是这样吗? 恩,感觉还不错,或许可以一直养着她,就像那人养的琉璃。 少女并不知这人心里的想法,见挣脱不掉,也就不再挣扎,安心窝在他怀里取暖,反正用不了一刻钟就可以到地方了。 到了。 虽然很是舍不得这个天然暖炉,但若是被人发现必定是要被烦死的,可这人既然帮了自己总要有些回报。少女有些焦躁,动了动身子,却硌到了男子腰间一块硬硬的东西。伸手探去,居然是玉佩。罢了,先拿一个信物,其他的以后再说。 “嘘嘘”的口哨声细微的像是风拂过蔷薇的声音都不怎么能听到。 一瞬即逝。 空中晃过一个白色的影子,“喵呜”一声,正正好好扑在男子的头上。少女看好时机使了巧劲挣脱出男子的怀抱,跳到地上,提起裙矩,轻盈盈向一边的花丛跑去。 “琉璃,下来。”男子脸上没有一丝多余的神情,还是一副清静的样子,仿佛司空见惯。 “喵呜…”一声极其不情愿的叫声之后白猫便从男子的头上跳进他的怀里。仿佛知道自己做错了事,白色的猫咪,用肉乎乎的小爪子,搭在了男子的脸上,轻轻的一下一下地拍着。 男子并不理他,只是望着跑向小巷深处的小女孩儿的背影。她跑得有些慌张,还有些心不在焉。前方不知是谁扔的废弃的木桶她好像并没有看见,直愣愣地冲过去,摔倒在地上。 “主子,要不要我去…” “不用。”男子薄薄的嘴唇,向上轻挑着,笑得有些邪魅,“这皇宫就那么大点儿地方,一个小宫女而已还能跑到哪去?走吧,那人大概等急了。” 说这话的时候,男子并没有看着正在跑远的女孩儿,也就没有看到女孩儿起身想要捡起摔倒后散落在地上的玉佩时双手无目的地摸索的样子。 听到身后并没有追赶的声音,女孩儿便伏在地上嘻嘻索索的摸索了一阵却并没有找到从男子身上偷来的玉佩,“不知道滚到哪里去了,”女孩儿一边摸索着一边竖着耳朵仔细听着身后的动静,“算了,这样找下去也不是办法,这巷子也不常有人过来,等回去遣人过来寻就是了。” 女孩儿嘴里嘀咕着虽然听着身后并没有什么动静,仍是觉得不妥当,便急急起身离去。 连廊弯弯转转曲曲绕绕。 像极了人心的百转千回。 “喵呜。”白猫卧在男子怀里惬意的享受着男子轻柔的按摩。 “琉璃,你怎么胖成这样了?”男子一脸嫌弃的用手指梳理着它的长毛,语气中却带着一丝忽视不掉的宠溺。 “终于舍得回来了。”沉稳的男声中含着几分调侃。 “喵呜。”男子还未做出反应,怀里的白猫便炸开了身上的毛。 男子似没有看到白猫的反应,一只手轻轻地抚摸它的白毛安抚着它:“嗯,反正早晚是要回来的。” “你怎么把它带来了?邱平,把它带下去。” “不劳烦你的人了,我会带它走的。只是我有些不明白,你是不想见到它,还是不想因为见到它想起你不想想起的人?”男子轻呵一声,抬起头紧紧的锁住墨成风的眼睛,一只手轻轻的按了按胸口的位置,“可不管她去了哪里是死是活,她都在这里活过。” “所以你这些年都不回来,就是为了找她?”声音平平稳稳,没有一丝起伏,好像他并不是问一个问题,只是简单的在陈述一个事实。 男子看着琉璃在他的安抚下恢复了平时温顺的样子,时不时用头拱拱他的手心,不禁莞尔:“琉璃还是原来的样子,我一会带它回我那吧。” 男子没有错过面前人那微微一皱又舒展开的剑眉,终于,他也开始后悔了吗? 当年便已俊朗无双的面容如今更多了威严和沉稳,晴姐姐没有看错人,她看的真切却还是义无反顾的选择了这条没有出路的路,荆棘扎身,走得遍体鳞伤,也没有换来他的一丝不忍与怜惜。终于,在彻底失去晴姐姐之后,他开始后悔了吧?再也没有一个女人是真的单单只爱他这个人了。无声的掂了掂琉璃的重量,男子阖了阖眼,掩去了眼底浓的化不开的伤痛与嘲弄。 “刚回来,先在宫里住一段时间,等你府上都收拾好了,再回去也不迟。” “好。琉璃,走,去吃好东西啦。”男子抱着琉璃起身。真丝的衣服,最怕压着,一道一道的皱褶,在他的后背延伸,看在旁人眼里却更添了几分不羁。他也豪不在乎,抬起脚大步的朝门口走去,在跨过门槛的一瞬间身形稍顿,却也没有回头:“哥,你后悔过吗?” 声音轻得就像那一年的雪,仿佛风一吹就散了,却在不轻易间打湿了衣服,凉了心。 男子知道那人听到了。 入夜。 孤立无援的峭崖边,一位身着白衣的姑娘抚着琴,琴声袅袅,带着诉不出寂寥,如瀑的秀发散在身后,在白衣的衬托下越发黑亮。墨晨枫冷眼看着这一幕,直到另一个男子的到来,女子抬起头巧笑嫣然。 墨晨枫瞳孔紧缩,死死盯着男子梳理女子及腰长发的手,看着那手由长发转向女子脸颊,又慢慢移向女子衣襟。墨晨枫在忍不下去,大步向前却被山间突起的雾迷了眼,那两人的身影融进了雾里,看不真切却清清楚楚的听到女子支离破碎的声音。 墨晨枫已经被愤怒冲昏了头脑,拔出随身携带的剑猛地向前刺去,浓白的雾散了,取而代之的是女子胸前喷出的血雾。 女子用抚琴的手用力的握住剑刃,清澈的眸子中有着不解和心痛,视线下移她看到了墨晨枫颤抖的手,她笑了,笑得温婉凄切:“晨枫,你后悔了吗?”不待墨晨枫回答,女子就用手缓缓的一点一点的拔出刺入胸口的剑,“为什么还要问你呢?你早就说过不会后悔的。”女子低着头没有看到墨晨枫因恐惧而放大的瞳孔,“我再也不缠着你了,你笑一下好不好?”女子并没有抬头,“枫哥哥,你笑的样子最好看。” 墨晨枫看着女子胸口的红蔷薇开的越来越盛,想要伸手抱住她摇摇欲坠的身体,却终究晚了一步。 女子退到悬崖边上闭上眼睛,再不看他一眼,身体后仰,带着血的白衣在寒风中飘飞,带着决绝的艳色,“墨晨枫,这一世都不要再相见了吧。” “回来!” “来人!皇上,怎么了?可吓死老奴了。”邹平躬着身子递上一块明黄的手帕。 “你们都退下吧。”墨晨枫合上眼,梦中的事历历在目,心底浮起道不明的感觉,自己是后悔了吗?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请君长相思》正文 第六章 黄花散入昨夜凉,尽是归处 夜一如既往的沉。 略显破败的大门,蜿蜒盘曲的枯树,甚至远远悬在天边的弯月,都无端端让人生怖。 “吱呀”,一声粗钝的开门声,动静不大却惊了枯树上的寒鸦,它们扯开尖利的嗓子惊慌的叫着,扑棱着翅膀逃向离这并不远的另一棵树。 “咳”,一股子尘土呛得人嗓子难受,来人拎出袖子里的锦帕掩住了口鼻,也不点灯悄然在黑乎乎的屋子里行走却不曾碰到这屋中任何一处的摆设,确是熟悉的很。 “别,别这样,被人看到可是要杀头的!”女子的话是惊恐,可语气却是欲拒还迎。 粗嘎的男声带着几分急切,“别磨叽,你可别忘了是谁帮你家清了秋三爷的债。一会儿我还得值夜,可没时间和你耗!” “看你那样子,急什么,真是的!”女子一边嗔男子男子的态度,一边麻利的扒开自己的衣服。 男人按捺不住扑了上去,两个人交缠在一起。 半晌,二人平静下来,女子斜倚在男人身上。 “这些日子怎么喊你都不出来,出什么事了?”男人粗粝的大手揪起女子的一缕头发轻一下重一下的拉扯着,似是觉得有趣。 女子撇撇嘴:“还不是宁才人,前些日子她与聂侍卫私会被我发现了,没想到她竟关了我这些天的禁闭,还说若此事泄露她定不饶我。” 男人听到“私会”一词便想起宁才人小巧可人的模样,正可惜被聂侍卫抢了先,突然计上心来:“蕊儿,你想不想报宁才人关你的仇,我有一个计策可以让她再不敢关你,甚至会听你的话。你只需如此这般。” 这个叫“蕊儿”的女子显然没有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低着头,眼神有些飘忽。 男人看着她,似是耐心用尽,拉着女子头发的手徒然用力,女子呜咽了声,双手扑腾着想要反抗,男人毫不理会,狞笑着:“爷我给你脸了,听说你下面还有一个妹子,若是这事办不成,就等着她来陪你吧!” 听到男人的话,女子抽噎的更大声了:“不要…求你,她还是个孩子…” 男人脸上闪过不耐烦,却又隐藏了起来,“蕊儿,我的好蕊儿,我自然是不会想要你妹子的。我这是为了帮你去报仇…你只要办好了这件事,我就让舅父请旨让你进我方家的门。”男人一边说着一边把手伸进了女子的衣裳。 “可这是砍头的大罪啊!”女子怯懦着。 “这事你不说我不说,事成之后宁才人自是更不敢说,还会有谁知道!哼,你家那个老赌鬼前些日子又输了,我是看在你听话的分上才堵上了那个窟窿,秋三爷的债可是没这么好还的,你可想好了,是你办成这个事跟着爷,还是让你那可人疼的妹子进来陪着爷。”男人捏着女子下巴的手一点点收紧。 “我做…” 心怀鬼胎的两人谁都没有注意到一闪而逝的黑影。 夜还很长,不远处寒鸦嘶鸣的令人生怖。 “皇上,刚刚贵妃娘娘差人来问,今月十五您可有愿赏月的去处,奴才见您不在,便没回话。” “又到十五了。”语气中带了些无法辨明的情绪。 “是呀,每年这个时候皇上您都是自己一个人,今年…”邱平斟酌着,并没有把话说完。 “罢了,今年让他们都进宫来吧。朕乏了,退下吧。”墨晨枫摆了摆手,阖上了眼眸,遮了眸中的情绪。 “喳,奴才给皇上跪安。”邱平退了出去,轻轻关上了门,转过身去,撩了撩手中的拂尘,“传话下去,今儿个十五,宫中摆宴赏月,三品以上官员携家眷赴宴。由贵妃娘娘代为操办。” “是,公公,那我们?”一个看起来有几分伶俐的奴才悄声问。 “进了宫来,除了主子就是奴才。可说到底,除了皇上,皇后娘娘,再大的主子不都是奴才吗?不一样的无非就是些多多少少登不得台面的。咱是奴才,别想着不该想的,记住了比什么都强。” “公公,奴才记下了。”问话的那个奴才扑腾一下跪在了地上再不敢抬头。 “行啦,起来吧!”邱平并不看他,只是望着远处,想起曾经那个清冷冷的说出这些话的女子。 春意楼的酒是春天时的桃花,夏天时的荷花,秋天时的菊花,冬天时的梅花与早已酿好了的纯粮酒合着酒浆囫囵的灌进竹节里,再把竹节的小洞封好,任它随着竹子待三年。 “这三年酒香浸了竹香,既有竹的清冽又有酒的绵长,更可贵的是四季繁香皆是应时而出,而细品之后,其余三香列次而来,最是妙处。”骨骼分明的手指轻晃着酒杯,酒香就这样弥散开来。 “王爷果真是爱美酒,不爱美人呢!”娇媚的声音由远及近,随之而来一股独特的香味,初时清淡,并不出奇,奇的是与酒香渐渐融合之后,越发馥郁,仿佛这酒在呼吸中便进了身体。 这酒,还未喝便已经醉了。 “只是每天想见你一面的人早从这春意楼排到了城门外,见你一面太难,倒不如先解了我的嘴馋。” “王爷的嘴越发灵巧了!”美人唇红齿白,穿着一身大红色的衣服,宽袖窄身,与寻常的衣服不同,更衬出女子玲珑的身段,并去了几丝娇柔,多了几分英气。 偏的这美人的性格也并非如声音那般娇媚,绕过石桌,便撩了撩裙子大刺刺坐到了王爷身旁的石凳上。未扶丝袖,纤纤玉手直直探向酒壶。 昭阳王勾了勾唇角,一把折扇携风而至,美人玉手几翻,速度快到旁边几人都未看清她是如何动作的,这酒壶已入了她的手。 “这么久没见,却没想到王爷倒是还和以前一样的小气,丝毫未变。”美人拿着酒壶,并不斟酒,只是轻摇着,随着她的动作,这亭间的酒香越发浓郁,真真是未饮先醉了。 “你这抢酒的功夫倒是愈发的利落了。”昭阳王两根手指轻敲桌面,笑着调侃。 身后随从接到授意,轻步离去,悄无声息。 “酒也喝了,是不是该解一下我的疑惑了,无相公子。”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请君长相思》正文 第七章 直钩垂髫,愿者上钩 绿从莽莽,艳之夭夭,卓别奇艺,湖江飘飘。 自有江湖起,江湖中奇人轶事的传闻就从未消失过。而近来最盛的便是江湖上的一则传言:萳枭谷谷主诸辜的儿子无相公子出谷了。 若是江湖之外的人必定好奇,就如街头茶肆里喝着两文钱一大碗茶的农伯:“如今世道谷主千千万,谷主之子更是数不尽的星星,若有个光还好在个晴日教人们看见,若是绣花枕头怕也是无处安身了。倒不如老汉我自自在在也不用凭白挂些个虚名。” 自古街头茶馆肆便是闲客骚人炫耀各种谈资的最佳地点,若是消息灵通的还可以挣些外快,再不济也能赚些吆喝声,看着别人的崇敬,满足些平日里得不到的骄傲感。 “你要是这么说的话就真是没见识了。”一位年轻些的轿夫刚刚做完了一单子生意,汗如浆出,便想在这茶寮里歇息,不想听到了这等没见识的话,自是嗤笑不已。 原本众人看他一身臭汗,连衣服都是湿哒哒的,加上天气尚暖连带了些馊味,都不欲理他。 那农伯更是想找回自己的场子,便大声地嘲笑那轿夫:“小东西,毛还没长全呢,还敢说我没见识,别说你,就是你爹走的路都没我过的桥多。” 那轿夫看出了众人的嫌弃,倒也不恼,一边擦汗一遍拍着桌子:“来来来,掌柜的,上茶水!刚刚送了春意楼的差事,还没闲出空来喝口水呢。” 众人一听便知这是揣着大包的,纷纷聚了过去,就连刚刚那农伯也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凑了过去。 可轿夫说完了那话便再也不肯多说一句了。 围过去的人们对视一眼知道这轿夫是为刚才的事呕气,在拿乔呢。 有人脑子转的快,便高声说:“给春意楼办差事的人还有像你这样的?看人家刘三,吃穿皆是春意楼的,那叫一个气派!你这不会想找回场子故意和我们说笑呢吧?” 有人唱了红脸,自然会有人接着白脸的词唱下去。 “这位小哥,若你真是给春意楼办差事的,不妨说句话,若是真的,自是他们自己个儿打脸,也让他们瞧个瞧个,别再不知道天高地厚。” 旁边有人附和:“就是就是,若你真能给咱挣个脸,别的不说,这碗茶水我便掏了自己的腰包请了。” 有人附和,也有人看不惯轿夫拿乔的:“就算他真是春意楼的,也就是个最下边的,哪可能见到什么贵人?自是不会有什么别的见识了。若是今儿个这轿夫能说圆了春意楼的事,真叫小爷我自己打了脸,别说今儿个这碗茶水,这个月份儿的我都包了!” 说话的这人时常混迹在这街上,虽气盛了些,倒也是个讲信用的。故而在街上混的脸熟的人一听他说这话便嗷嗷的起哄,向着那轿夫道:“快说些个着边际的话,这可是这片头上的邢爷,最是算话,他既说要请,便一定会请。” “既然这样,我也不拿着了。我家姑丈在春意楼有差事,前几天找我说有贵客到,楼里原来的人都是接过差事的,便要在外面找几个牢靠的。这差事落到了我姑丈手上,他原是想着这机会好,若是能留在春意楼,往后的日子自是不用愁的了。肥水不流外人田,况且若是招来的人不牢靠,反而更吃罪不起,如此就将我喊了去。” 轿夫喝了口水,润了润嗓子,继续往下说。 “我本来不知道那轿子上要坐什么人,偏巧路上遇到了南街头的肖三瞧上了一个小娘子,那小娘子也是个烈性子,见肖三这边人多势众脱不了身,就起了寻死的心,直直的冲着轿门撞了过来。我当时就是怔愣了下,结果这轿子自己使了劲滴溜溜转过去,那小娘子就坐到了地上。轿子里传出了声音,'再耽误下去这饭大概是吃不成了',那声音雌雄莫辨,但真真销魂…” 轿夫一脸的回味,旁边人却急着听故事结局:“后面呢?你到底看见了人没有啊?” “怎么可能看见!轿子里的可是贵人!那小娘子也着实好运,也确实是长的好看,被赏了春意楼的差事,就跟在那贵人身边。后面回到春意楼,几个胆大的伙计问了问小管事,管事说这贵客是初到京城,且得罪不得。你们想啊,最近初到京城,出手阔绰,又有侠义,除了最近的无相公子还能有谁?” “也是,据说这无相公子就是雌雄莫辨,不只是声音,就是长相也是倾城绝色!” “还有还有,那萳枭谷好似与这春意楼有些联系。” 大人物的过往从来都是小人物的谈资,而江湖既不缺大人物,更不少小人物,形色往来才是江湖。 “公子,你今天过了,怎么能随意去见朝廷中的人,尤其是你还用了迷迭!” “不妨事。你见过有鱼主动去咬没有饵的钩吗?我只是在给我的小鱼下一个合他心意的饵。” “那街上捡的那个女的呢?她也是公子下的饵吗?” “呵。她是别人下给我的饵。” “那公子,要不要我…?”说话的人手合并成掌,于脖子那里一划,虽只是个比划,却生生透出了些杀气。 “凝霜,你真真儿是无趣。钓鱼享受的就是过程,为你的鱼布饵,看着它一点点咬钩和之后鲜血淋漓的挣扎与挣扎过后的无望,这才是我最大的乐趣。” 御花园。 “真有此事?”与前方的高歌载舞不同,连廊拐角处只透过星星点点的月光。 “奴婢亲眼所见,千真万确啊,娘娘!” “本宫知道了,回去吧,记得别让人看出端倪。” “是,奴婢告退。” “自从那件事之后,这宫里安静了太长时候了,也该热闹热闹了。碧珠,扶我回去吧。” “可娘娘,好不容易出来一次,你再逛逛吧。” “不了,日后怕是想要安安静静的,旁人都不允了。回吧。”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请君长相思》正文 第八章 飞雪应是遮花香 “小姐,您听到了没,正殿那边又砸东西呢!刚刚出去听紫鹃说皇上这几日都未曾提过她。今儿个一大早那位就提着食盒去御书房外侯着了,谁知道还没见到皇上先见到了昭阳王,不知昭阳王说了些什么,气的那位含着泪回来的,砸了两个时辰了,不知道又要糟蹋了多少好东西!” 暖荷抬手在宁才人眼前晃了晃,却没想惊到了她。 “嘶~”宁缈缈看着指尖上的血珠沉默不语,任由暖荷帮她清洗上药。 “这褒妃也真是的,明明宫里的绣娘这么多,却偏偏要让小姐您给她绣花样,明明就是欺负人!” “蕊儿呢?” “谁知道啊,一天到晚都见不到人,要我说小姐你就是太好相与了。” 宁缈缈笑了笑,浑不在意。 暖荷看着她这副样子刚要说什么,偏殿的大门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了。 “蕊儿,你大早上的出去干嘛了,怎么一直没看到你?” 蕊儿的面上闪过一丝不自然,看着宁缈缈沉静无波的脸,又想起方得昨夜里的话,心里生出几分恶毒:“早上有人说我家里给送了些东西,去了才知道是别人传错了话。累了一上午,我先回去收拾收拾。” “哎,你…”暖荷见她未给宁缈缈行礼刚要说些什么,就被宁缈缈拉住了。 暖荷未经人事,可宁缈缈却从蕊儿走路的姿势看出些端倪。 不待宁缈缈深思,这蔷苑轩便又来了些不速之客。“宁才人,我家娘娘今天心情不好,听闻宁才人进宫前弹的一手好琴,就想着能不能请宁才人过去讨教些雅致。宁才人,您可方便?” “邓公公客气了,褒妃娘娘相邀,自是方便的,只是自打进了宫就再没碰过琴,怕会扫了娘娘兴致。” “无妨,娘娘说了,只是谈谈心,抚抚琴,不求技精。” 宁缈缈淡淡一笑,“那就有劳公公了。” “请。” 宁缈缈入宫以来除了宫中摆宴很少出自己的偏殿,所以即便是主殿里的方宝宝也不曾见过她几次,如今见了只觉平常,若是在宫外宁缈缈的容貌倒也算得上是个清秀佳人儿了,但在这皇宫还差了些许颜色。 “妹妹来了,”方宝宝脸上带着孩子般童真的笑,拉过宁缈缈的手,“虽是在一个宫殿,但妹妹深居简出,倒是显得咱们姐妹生疏了。” “回褒妃娘娘,妾身自小身体稍弱,怕过了病气给旁人,便不好多走动。” “原是如此。”方宝宝脸上满是怜惜之色,“妹妹可曾让太医院瞧过?” “自小便带着,应是看不好的。褒妃娘娘不必为臣妾费心了。” 方宝宝看宁缈缈不卑不亢,心中升起了些不耐,“原本想听一听妹妹的琴声,如今知晓妹妹身体欠佳,却是如何都开不了口了。” 宁缈缈心中好笑,刚要回绝却听到旁边响起男声,“娘娘不必失望,我自小学过几月,便与宁才人一起为娘娘弹一曲,也不必宁才人太过劳累。” “如此便再好不过了,哦,这位是我的远房表哥方得,在宫中做御前侍卫,妹妹你觉得呢?” 宁缈缈心知这琴是推不了的了,便点头应了下来。不知是不是错觉,宁缈缈总觉得褒妃的表哥看向自己的眼神不怀好意。 直到抚琴时方得的手肘有意无意的贴着宁缈缈的胸口,宁缈缈不敢说破急急挑断一根弦,站了起来,不曾想方得像无事一般,随她站了起来,却在她向前时绊了她一下。 宁缈缈稳不住身子直直冲着褒妃而去,想着接下来要受的惩罚咬了咬牙。谁知预料中的疼痛并没有来,却感觉一双手在自己腰间摩挲,抬头便看到方得冲自己笑得暧昧。 宁才人忙忙直起身,躲开了方得的手。 方宝宝也被吓得不轻,抚着胸口,坐在贵妃椅上,娇娇弱弱的开口:“刚刚妹妹可是吓死我了。” “是妾身的不是,妾身甘愿领罚。” “妹妹不要这么见外,都是自家姐妹,哪有什么罚不罚的!我看妹妹精神确实不佳,就先回去吧。” “是,妾身告退。”宁缈缈行完礼,便退了出去。 “褒妃娘娘…”方得刚要告退,褒妃便摆了摆手,示意他出去。 宁缈缈和方得退下后,方宝宝脸上的阴鸷一闪而过,“果真是个贱人。红香,去叫人盯着蔷苑轩。” “奴婢遵命。” “蕊儿,你在干嘛?”暖荷的声音从身后响起。 “没干什么,就是看才人自从褒妃娘娘宫中出来就心神不宁的,我就想给她煲点汤喝。” “哇,好香。蕊儿你手真巧,看这样子马上就好了吧?不然你先去歇着吧,一会我给才人端过去。” “哦哦,也好,我也有些不舒服。那劳烦你了。”蕊儿做出一副疲劳的样子,又叮嘱了几句就走了出去。 暖荷没有注意到,从她进来蕊儿的手就一直在袖子里掩着。 入夜。 蔷苑轩,纤细的身影在月光的映照下打开了殿门放进一个黑影。 “啊,好热…水…”宁才人夜半醒来,感觉身体里有一股热气散不出来,烧的自己浑身发软。 这时床边发出一声嗤笑,宁缈缈已经无暇去想自己从不让人守夜,那床边的人会是谁,宁缈缈只知道自己热到了极限,急需要东西给自己降温。 “水…水…”宁缈缈嘤咛着向着床边的黑影靠近。 方得看着白天清冷到自己靠近一点都要皱眉躲开的女人现在撕扯着自己的亵衣向自己靠近,方得再也按耐不住,大手盖了上去。 宁缈缈是在一阵晃动中醒来的,睁开眼就看到了方得的脸,幸而在宁缈缈还没有叫喊出来时,方得便堵住了她的嘴巴。 方得在她的耳边低呵:“你要是喊来了人,咱俩都得死,哦,对了,不只咱俩,还有姓聂的。” 宁缈缈的瞳孔猛然放大又回缩,安静了下来,她摇摇头,示意自己不会叫喊。 方得放开手,狞笑:“想不到你对姓聂的还有些情分!” 宁缈缈并不接话,也不挣扎,只是呆看着窗纱。 方得觉得无趣翻身起来,窸窸窣窣的穿好衣服,打开门并不见旁人留下一句“今晚等着我”就走了。 暖荷进来时便看到这样一番场景,床上地下凌乱不堪,宁缈缈拢了衣服仰卧在床上双眼无焦距的盯着帷帐,怔怔的,仿佛失了魂,竟没有一丝活人气儿。 暖荷毕竟是个小丫头,见此情景,吓得腿肚子转筋,踉踉跄跄的跑到床前,声音里带了哭腔:“小姐,这是怎么了?” “扶我起来吧。”宁缈缈并不想多说。 换洗完毕,宁缈缈便带着暖荷出了门,一路上神色与往常无异,甚至会对着开得正盛的雪梅哼几句不知名的曲调。 倒是暖荷一直神色不安,若有所思。于是这宫里便出了少有的一景:主子想着法子逗趣宫女,想让她开心,宫女一脸恍惚,忧思匆匆。偏偏这有趣的一幕被有心人瞧进了眼:“主子哄着奴才,这倒少见,这是哪宫的娘娘?” “回王爷,这是宁才人,是宁福远大人的嫡长女,应是上次选秀时送进宫的。” “只听闻过宁家嫡女宁思思娴雅美丽,饱读诗书,抚琴作画,才学过人,却不知这宁才人也这般美丽,怎从未听说过她的芳名呢?” “咳咳…”墨晨枫抬手遮于唇边轻咳了几声,意在提醒昭阳王。 昭阳王毫无所觉,见皇上咳嗽忙上前来,又是倒水又是捶背:“皇兄,这天虽是晴了,可常言道‘下雪不冷化雪冷’你可得注意好身子,那御书房虽有软塌可到底不如正殿里暖和,虽是软玉在怀,可到底是抵不住春寒料峭,下次皇兄还是忍着点到正殿里去吧。” “噗…”墨晨枫正端着他递上来的茶,结果一口没咽下去,如数喷了出来,“罢了罢了,晟睿你出宫吧。” “啊?怎么了?”昭阳王一脸无辜的看着自己湿了一身却手忙脚乱的为墨晨枫擦拭水渍的邱平,“我还想再看看刚刚那个宁才人呢。哎,对了,邱公公,你是宫里的老人了,就没看出刚刚宁才人逗宫女开心的时候有几分神似晴姐姐吗?” 亭外的风忽然大了些,掀了暖帘,裹挟着冰晶灌进来,落在人的脸上,惊得人一个激灵。 忽然被点了名的邱平心里一个咯噔,膝盖一弯就跪下了,“奴才该死,奴才没仔细看…” 邱平不敢抬头,更不敢去揣测圣颜如何,只知道这暖亭内的银炭火是越发的不中用了,不然为何这亭内竟是比外面还要冷? “哈哈…”昭阳王似是完全不在乎这温度有多凉,一节一节的打开扇骨,因用力粉色健康的指甲上透出一抹白,倒像极了邱公公的脸色,“邱公公您是宫里的老人儿,见惯了大世面,如今不过是我与皇兄的一句说笑,怎还慌了神呢?倒真真是不如从前了。我还记得,当年晴姐…” “晟睿,适可而止。”墨晨枫的脸色一如外面的冰雪,寒凉且无多余的颜色。 “好咧,臣弟遵旨,那皇上,臣弟就先行告退了。”昭阳王“哗啦”一声收了扇子,伏了伏身子,一个告退的礼仪让他做出了风流的样子。 墨晨枫摆了摆手,紧抿的唇角告诉了昭阳王:他很招人烦。 昭阳王并不在意,抬脚迈出亭子前又回身笑眯眯的和邱平说:“劳烦邱公公告诉宁才人一声,改日我定去她那里拜会。” 说罢便抬脚离开了,毫不停留。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请君长相思》正文 第九章 寥寥春意遮不住,花自冬寒枯 漫漫飞雪虽已停了几日,却未曾化开几分,映着挥洒下来的阳光折出七彩的线。宫中的雪向来有专人来清扫,贵人们常走的大道早早地便收拾了出来,可宁渺渺却避开了干干净净的大道,专找还未来得及清出来的少偏僻的路。 暖荷觉出自家主子有些反常,不敢说什么,只是亦步亦趋的跟着,直到走到临近宫门口的地方,宁渺渺终于停了下来。 宫门前有侍卫正在轮值,穿着统一的服饰,配着一样的长剑,仿佛连他们头顶上的翎羽穗都一模一样。可宁渺渺还是从这些一模一样的人中找出了自己想见的那道身影,其实不管他在哪,宁渺渺总能第一时间将他与其他人区分开来。 仿佛心有灵犀般,远处的男子往这边看了过来,随后便和旁边的侍卫交代了几句匆匆跑了过来。 “你怎么来了?不是和你说少往这边来嘛,如今你是皇上的才人,若被人看到必然会受到刑罚。”男子故意敛起刚刚见到宁渺渺时的喜悦,做出一副不喜的样子,带着宁渺渺往里走了走,站到一个宫墙下。 宁渺渺也不与他计较,伸手整了整他因跑步而稍显散乱的羽穗,想要摸一下他的手却被男子躲开了,“你有事赶紧说,我这是偷偷溜过来的,若是被那放得瞧见,又要吃杖子了。” 宁渺渺心一紧,语气中带着一些颤:“他是不是为难你了?” “那倒也不会吧,不过这两天他看我的眼神倒是挺让人发毛的。没事,像他这种家里有钱有势送到御前去镀金的王孙贵子都是这副鼻孔朝天的样子我不与他们交好,也不与他们交恶,只管我该做的事,自然不会招惹到他。”聂山青毕竟是个男子,心粗大意,并未察觉到宁渺渺话里的不安。 “恩,那我就放心了。你快回去吧,一会被人发现你又要挨训了。”宁渺渺嘴里说着赶人的话,手却不听使唤的拉住了聂水清的衣角。 聂山清皱了皱眉,终于察觉到宁渺渺与往日有些不同,“你怎么了?是出了什么事吗?怎么感觉你今天有些不一样,有点怪怪的。” 宁渺渺勾出一抹笑,映着清秀的面容,没来由的让聂水清感觉到了暖暖的春风。 聂山青四下瞧了瞧没有看见旁人,双手快速的袭上宁渺渺的脸颊轻轻一拉,宁渺渺脸上的笑无限扩大,“这才对嘛 ,这才是我最爱的…”聂水清突然卡住。 宁渺渺还未回头便听到了方得阴阳怪气的语调:“看来聂侍卫的能耐不小啊,宁才人是宫中有名的冷美人,居然能在这与你叙话,着实令人诧异啊。” “我与宁才人是同乡,这些日子各地纷纷闹雪灾,宁才人只是想问一下故乡的情况。”聂山青身体略前倾,微微遮住宁渺渺,有浓浓的保护意味。 “啧,宁才人是宁府的小姐,你是哪的出身?怎么敢高攀与宁才人是同乡?”方得的声音突转严厉,聂山青身上的气息忽然凌厉起来,依旧挡着宁渺渺,不肯低头。 宁渺渺一声叹息,拨开挡在身前的聂山青,抬头,直视方得:“我倒不知,什么时候御前侍卫倒可以管起后宫来了。” 宁渺渺张口就是一顶压死人的帽子,方得只是御前侍卫还并未提级,自然不敢接,“宁才人说笑了,只是宫门看守虽然清闲却至关重要,若都像聂侍卫这般草草敷衍怕是会生出不少事端。” “方侍卫只管放心,还有两句话,说完我便离开,自不会再来打扰宫门执勤。”宁渺渺听到方得的声音,心和胃便拧巴在一起,胸闷且恶心,脸色自然也不会好看到哪里去。 方得还惦记着晚上的春宵良夜,也不想与宁渺渺争吵,故而退了一步,“那我就先告辞了。” 聂山青听出了方得并未用敬语,刚想要说什么却被宁渺渺制止了。 待方得走远,宁渺渺才开口:“山青,方得此人狡猾奸诈,你要留心,往后我再来就不方便了,你记得照顾好自己。” 宁渺渺这话说得悲切,聂山青却想不出这股悲切到底从何处来,只能接着话头,“我知道的,你也是,这宫中处处险恶,你也要万事小心。” 宁渺渺笑了笑,只是这笑中有多少苦涩却只有她一个人知道了:“你快回吧,不然被你们统领看见又要挨罚了。” 聂山青咕哝了几句,终是跑开了,只是跑开前向宁渺渺手中塞进了一串珠子,宁渺渺摩挲着珠子,发现每颗珠子上刻的都有字,连起来便是“山青水秀”四字循环。 宁渺渺看着眼前的手串,又抬起头看着聂青山跑远的背影,定定的,甚至露出了些贪婪。 暖亭中,邱平看着自昭阳王走后就一直神思了个把时辰的墨晨枫,默默的在心里叹了一口气,如果当初稍微有些顾忌,都不会弄成如今这个局面,只可惜,天意弄人啊。 暖亭外又响起了说话的声音,听着似乎还是刚刚那一对主仆,邱平想不出这一对主仆这一上午各处玩闹的兴致是哪里来的,正如暖荷也百思不得其解,自家主子绕点远路走御花园也就罢了,为什么每每到了这个地方一脸的清冷都换成了笑靥如花,完全像变了个人,只是还未等暖荷参透这其中的深浅,便被前来请人的邱平打断了思路。 暖荷脸上挂着满满的呆萌无知,还在想这人好像在哪见过的时候,宁渺渺倒是清凌凌的行了一礼:“不知邱公公有何事?” 邱平侧身躲了,并不敢实受了她这一礼:“宁才人,这真是折煞老奴了,皇上在这暖亭中,有意请小主过去一叙,还请小主移步。”邱平端的是一派恭敬,礼数丝毫不因面前是一个小小才人而有丝毫的懈怠。 “是。”宁渺渺并不多言,稍稍躬身示意邱平引路。 暖荷此时再迟钝也明白这是自家主子不知何故得了皇上青睐,这是一个平步青云的机会,若是把握住了,以后在褒妃面前也不用再唯唯诺诺,可暖荷欢喜的心不过一瞬,转眼便被更大的恐惧所笼罩:今早宁渺渺并没有刻意遮掩身上青紫的痕迹,暖荷虽未经人事却也能从其中嗅出一些不寻常,再结合今早宁渺渺的反常,暖荷心中更是没底。 其实宫中这等事并不少见,皇帝只有一位,虽说当今天子不像前朝皇帝醉心酒色,网罗天下美女填满了三宫六院,却也有不少妄想能借着送女儿得到圣恩垂怜从此家族繁盛,所以这宫中终日不见帝王面的也不在少数,恰巧,宁渺渺便是其中一位。 于镜中自怜美色日日看着容颜老去平添愁丝,这是宫中大多数女子的命运。既然有大多数,必定也会有少部分人的存在。 那一小部分人无法坦然面对岁月留在容颜上的痕迹,或者无法接受这宫廷中四面围墙的冷冷寂寂,又或者是对于圣宠不眷的不甘使之,总之她们选择了一种能够让自己于这看似繁华的荒凉地中得到一丝慰藉的方式,哪怕与世不容,哪怕明知晓一旦踏上自己便是无涯海上一叶不能自控的小舟,只等着噬人的风暴来袭再不能抽身。 暖荷的心思不曾转过几转,宁渺渺便已经随着邱平进了暖亭之中。 “臣妾参见皇上。”宁渺渺俯身行礼,纤细的双手停在腰间,窈窕偏瘦的身姿,伴着不时被风撩拨一下的纱帐,更显得袅袅婷婷,惹人怜惜。 “抬起头来。” 威严的声音自上而来,可宁渺渺偏偏从这威严中觉出了几分迫切。迫切?宁渺渺在心里暗笑自己多疑,宫中最不缺的就是女人,皇上又素来清心寡欲,每月踏入后宫的次数屈指可数,又怎么会对着她一个从未见过面的才人有所“迫切”呢? 她从容不迫的抬起头来,墨晨枫心中微存的紧张瞬间荡然无存,希望还不曾被放出到光明便已经被黑暗吞噬殆尽了。 “你的名字。”声音没有一丝起伏,就好像陌生人之间的一个微笑,因为不会有交集而显得有些漫不经心。 “宁渺渺。”明显回话的人察觉到一点疲惫的痕迹,虽不知这一点情绪从何而来,却也故意简短了回话的内容。 倒也是个伶俐的女子。邱平在心中默默的评价。 “你不惧冷吗?” “臣妾自小喜欢雪,尤其是梅花与雪齐放的时候,总是喜欢出来转转。” 雪与梅花齐放。 墨晨枫噙着这六个字,不知想起了什么。 “你是哪个宫里的?” 宁渺渺似在等着墨晨枫的这一问,别着与梅雪相近的冷清:“臣妾在褒妃宫中,蔷苑轩。” “你小子艳福不浅啊,那可是皇上的女人…”宫门前值班的侍卫说话向来荤素不忌,只是还未调笑完便被聂山青用手封了嘴。 “说什么呢,这可是在宫里,你不要命我还要呢!”聂青山心中暗惊,明明见面的时候已经躲着人了,怎么还是这么快就被人知晓了呢? 聂青山有些急,害怕自己与宁才人的关系被抖出来,这可是要掉脑袋的,自己不要紧,脑袋掉了碗大的疤,可是,可是她… “唔…”聂青山的思绪被一阵挣扎打乱,才惊觉自己在不知不觉中使了力气,如今被捂住口鼻的人已经憋得满脸通红。 “哎,我说你至于吗?”差点被捂死的侍卫一边“呼哧呼哧”喘着粗气,一边觉得聂青山莫名其妙,“不就是开你一句玩笑嘛,差点被你捂死,哎,我说,你不会真跟里面的宫女有什么牵扯吧?” 聂青山猛地一惊,刚想反驳又觉得自己的反应确实大了些,暗自沉下心静了静,才又道:“哪里的事!要是有这事能不和你说嘛。” “也是。”与聂青山一同的侍卫不再纠结于这个问题,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去了。 若他在细心一些定会发现,明明这是寒冬的天气,聂青山的额角竟在在说话间沁出了汗。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请君长相思》正文 第十章 晴日雪,漫漫无色 若非了解宁渺渺的人,必定觉得她今日这番作为是为了在皇上面前邀宠,可暖荷跟了她五年,心知她是怎样的人,此番绝不仅仅是为了于皇上面前露脸,更何况昨夜那一身伤痕还在。可这又是为什么呢? 暖荷想不通,也不再细想,她决定直接问:“主子,您今日…有些反常。” “你是想问我为何绕远路两次经过皇上所在的暖亭是吗?”宁渺渺自顾自卸着头上的簪子,并不意外暖荷的问题,当初选择把暖荷留在身边便是因为她的天真不谙世事,只是如今,怕是留不成了。 宁渺渺心中暗思量着这丫头今后的去处,一边开口为她答惑:“听闻前皇后爱极了梅雪之时,我若想让皇上注意到我必定要与他心上之人有些关联。” “可是宫中之人皆知皇后从未在皇上心中住过…” “谁人知得?” “就是,就是宫中所有人都这么说啊…还有,宫中人都说雪柔宫那位才是皇上心尖尖上的。” “哦?这是为何?” “据宫中的老人说当年前皇后生产之时与预期提前半月,正逢寒冬,大雪封门,又偏偏赶上难产,稳婆想尽办法留了当今太子与前皇后一命,可人力逆不过天,前皇后自太子出生之后身子一日不如一日,不到半年便疾病缠身,撒手人寰了,可怜太子从出生便带着顽疾还没长大便又没了母亲。唉,真不知在这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太子是怎么一步一步活下来的。”暖荷说着说着便跑了题,为了墨钰的身世长吁短叹,感慨不已。 “你倒也知道这皇宫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我还以为你单单只长个子不长脑筋呢。” “主子!”暖荷表示听到这样的评价很不服气,并提出质疑“我哪有只长个子?” 宁渺渺“噗嗤”一声笑得开怀,看了看暖荷娇憨的模样,不自觉露出些苦涩,这丫头若没了自己如何在这宫中活下去呢,“暖荷,备水沐浴吧。” “主子,是不是早了些?” “一会还有事情要吩咐你,你且按我说的做。” “是。” 一桶一桶的热水倾倒而出,房间里蒸腾出氤氲的气,缭绕在身边,聚散流转,羞花闭月的面孔反倒不怎么真切了。 “娘娘,您今日不等了吗?” “不必了,听闻今日御暖亭进了一个才人,颇得皇上青睐,今日怕是不会来了,正巧,今日安排赏月宴我也有些乏了。”绣着红梅落雪的月白色对襟衣衫一件一件落在地上,屏风后隐隐约约显现出纤细的人影,踏着细碎的步子,一步一步迈进盛着热水的木桶。 “那奴才去打听打听那才人的底细。” 淑妃笑了笑:“不用心急,自会有人送到你手中的。” 淅淅沥沥的水声响起,宁渺渺从浴桶中站了起来,长发及腰,水珠一串串顺势而下,分开又聚合,最终落回浴桶。踏步而出,蜿蜒出一道水流,映着烛光玉脂般的肌肤宛若披了七彩的锦绸。如若不是那碍眼的青紫淤痕还未消退的话,这必是令无数画师倾心的美人出浴图。 “主子,这…”暖荷看着宁渺渺身上的淤痕,总觉得,皇上今夜不是来赐宠的而是来催命的。 “无妨,皇上不会看到的。”宁渺渺咽下了半句,哪怕看到,也没什么关系了,再多的惩罚,她也已经无知无觉了。 “暖荷,我这有一封信,你去放到太子宫殿门口,切记不要让任何人看到。” “主子,这是什么啊?” “你不是说太子自出生便带着顽疾,正好当初在宁府的时候遇到过一个乡野游医曾讨要了几个方子,如今便送与太子了吧。” “那为什么不直接送到阳景宫宫人手中,那样不是更妥帖吗?” “若你是阳景宫宫人,一个刚刚入了皇上眼中的才人转眼之间便给太子送来了方子,你会如何想?心机深沉还是鲜廉寡耻?” “入了宫门,你的一举一动都会被诠释出各种含义,或深或浅。所以暖荷你一定记得,心存真,善自保,才能在这个宫里活下去。好了,我要梳妆了,你快去吧。记得我和你说的话。” “恩,我记得了,不会让人看到的。” 宁渺渺看着她但笑不语,傻丫头,我是让你记得自保啊,太子府是我为你寻得最好的去处了。 “皇上,该就寝了。” 墨晨枫摆了摆手,邱平了然,挥了挥拂尘:“皇上起驾,摆驾蔷苑轩。” “娘娘,刚刚宁才人的贴身丫鬟出去了,袖子里似还藏了些东西。”红香一边为方宝宝梳妆,一边汇报着蔷苑轩的情况。 “逛一圈御花园的功夫就把皇上勾来了,我倒是小瞧了这个宁才人。”方宝宝话虽说得轻描淡写,但攥在手里的锦帕却变了形,“叫人去盯着,我倒要看看,马上就要侍寝了,她宁渺渺将贴身丫鬟派出去是有什么勾当!” “娘娘,您别动怒,区区一个才人,要相貌没相貌,要家世没家世,怎能和您相较呢,没来由气坏了自己的身子。不过是一时走了运,被皇上瞧见了新鲜,做不过就这一晚的事,再说了今晚过后,她能不能活得成还不一定呢。”红香将方宝宝的手指轻轻的松开,取出被握皱了的帕子,“您看看,您手心都红了。” 方宝宝却抓住了红香话中的深意:“今晚活不活的成是什么意思?” 红香瞅了眼四周,掩唇在方宝宝耳朵边说:“娘娘您让盯着那边,结果底下的人来报,昨夜蔷苑轩潜进了一个男人,是里面的人开的门,今早天还不亮便走了。” “可有看清是谁?” “来人会几分功夫,下面的人跟丢了,不过应该是侍卫,而且,有宫人说曾亲眼见到宁才人私下与侍卫接触。” “果然小家小户出来的就是没规矩,既如此,我们就等着看戏吧。” 宫中之人为了荣华繁盛,一己私欲,勾心斗角,狗苟蝇营,宫墙之外,一季雪灾便足以断了人们生的念想,破衣麻布,权且蔽体,余粮不再之时,却又只能去感谢老天爷的这场雪,至少还能吃两口,化水充饥。 墨钰领旨赈灾之时也有想过今年的雪灾严重,却不曾想过这程度早已超出了“严重”一词的范畴。 为了政治稳定,皇上一早便下了旨意,今年雪灾严重,由京兆尹组织所有难民于城外建营,搭粥棚,户部侍郎协佐放粮。 可是明白圣旨的意思容易,做明白圣旨的意思难呐。 不说下旨之前已有大量难民进城,就只说难民由北而来,一路长途跋涉,颠沛流离,甚至有不少老弱已是染病到垂死状态,他们心里都想着来到天子脚下可以讨口饱饭吃,却没料到竟连城门都进不得。 鱼在砧板之上尚且翻腾跳跃,鸡犬也垂死挣扎反咬一口,更何况是人于濒死之际。由于处理不当难民已爆发了几次动乱,兵部请旨镇压,可镇压之后新的难民依旧涌入,问题依旧存在。 墨钰有些头疼,习惯了在朝堂上勾心斗角,以智谋争长短,忽然来到一个完全陌生的天地,智谋在天灾面前毫无还手之力,心机城府也毫无用武之处,这才想起自己是一个年仅十五岁的少年郎。 “太子殿下…”京兆尹看到墨钰急忙推开身边的人便要行礼。 墨钰抬抬手示意免了,一方面,天灾面前百姓流离失所,哀鸿遍野,他虽算不上什么“爱民如子”,却也知道这场雪对于普通老百姓来说是多大的打击,“仓禀足而知礼节”,这个时候但凡有点心的就没空去在意那些俗礼;另一方面,这些难民南下而来,长途跋涉,却不得进城,必是怨声载道,且兵部镇压之时为了增加震慑一定会捧着圣旨,将这不能进城的责任推到皇上身上,这时候要是突然冒出一个太子,那场面,反正墨钰自己是不敢想象的。 京兆尹虽听说过墨钰沉稳,却只当别人是吹捧,如今一见墨钰的行事,不由在心底赞叹,到底是皇家的孩子,处事周全,哪像自己那个孽子,唉,不学无术。 整整一天,墨钰在京兆尹的陪同下巡视了临时难民营,了解了如今赈灾粮的发放数量以及难民大概的数量,心里有了大致的规划。 “太子殿下,天色不早了,您是要回宫还是寻一个妥帖的临时住处?” “宫里估计已经落了钥,你们赈灾平日里住哪,帮我安排一个床铺即可,不必劳力。”墨钰的说辞又换来了随行人的一番赞叹。 京兆尹心中再次忍不住将自己不靠谱的儿子狠狠地鄙视一通,却不敢真正的依墨钰所言将他与普通兵士安排在一起,“太子殿下今日也辛苦了,若是再住在这处,染了伤寒,这可让微臣如何向皇上交代,不如这样,臣不肖子于城内不远处置办了一处宅子,虽是简陋好在时常有人照料,不至于蒙尘,就请殿下先委屈一晚,太子殿下您意下如何?” 墨钰看了看难民营的环境,自己若真是在这休息,怕是这些人更没法安生了,“如此,便只能叨扰大人了。” 京兆尹一边被墨钰的谦和知礼感动的不行,一边算计着回去要严加管教自家儿子。 而此时京兆尹唯一的儿子捧着酒瓶连打了两个喷嚏,嘴里便嘟囔着:“肯定又是这老头子在骂我。”并为了躲着自家老头子避到了闲置的一处宅子,由此和墨钰有了一段渊源。这是后话,暂且不提。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请君长相思》正文 第十一章 陈情书里句句暖 宁渺渺穿着一双薄底绣花鞋,身着双绣兰槿的清浅蓝色裙衫,离了地的身子随着白绫旋转,带起缕缕的风,又似她原本就是在风中飘摇着的。 蕊儿的一声尖叫彻底打破了宫里的宁静,而这时皇上的御撵也已到了蔷苑轩。 “蔷苑轩又怎么了?”方宝宝正对着镜子梳妆,虽说宫中上下皆知道今日宁渺渺使了狐媚手段引得皇上晚上来了蔷苑轩,可谁又说得准皇上会不会中途改了兴致呢?更何况方宝宝对于自己的容貌有着谜一般的自信。 “主子,宁才人悬梁自尽了,现在那边正闹腾着那,皇上也已经到了,正瞧见宁才人的样子,如今怕是龙颜大怒了。” “呵,果真是贱命一条,千方百计勾搭了皇上,结果却死了,不过,正好,这个时候皇上应该也受了惊,红香,去煮些安神茶来,本宫要亲自给皇上送去。” “娘娘,这个时候…怕是不大好吧?”红香有些怯懦着开口,“这宁才人刚走…” “怕什么!人又不是我们杀的,谁知道她是命薄受不得皇上宠幸,还是做了什么不可对人言的腌臜事,怕被皇上发现提前一死了之。” “娘娘?” “不是你说的蔷苑轩昨晚有侍卫进出吗,走吧,去给皇上宽宽心。”方宝宝刚刚染完红唇,酱红色的双唇像极了刚食过人血,伴着蔷苑轩隐约的哭声,竟比僵硬了的宁渺渺还令人恐惧。 “皇上,这宁才人留了一封信。” “呈上来。” 信是宫中人常用的流云宣,点点银粉缀着字面,如蝇小楷一行行排列,若不是这字的主人已死,墨晨枫倒真要夸赞一番。 信开头一句便是,见字如面,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墨晨枫往下看去,眉头却越皱越紧。 “臣妾有罪,只是若皇上看到了这封信,那臣妾便是成功告罪了。还请皇上开恩,给臣妾一个体面,让臣妾入了方家祖坟。臣妾自入宫以来已有三月,虽谨言慎行却依旧不得宫中生存之要领,直到遇见方得方侍卫。臣妾自知哪怕尚未侍寝,却也已为人妇,可方侍卫并无半分嫌弃。臣妾自知罪不可恕,可臣妾与方得侍卫是真心相爱,他亦许诺会带臣妾出宫,臣妾已是他的人,还望皇上开恩,臣妾愿以死明志,求皇上成全。” 邱平在一边看着皇上变幻莫测的脸,总觉得寒气逼人,不知道这宁才人信中写了什么,能逼得皇上动气。心中想着,眼睛不自觉转了转,却见一个绣完了鸳鸯的香囊,伸手拿过,本欲递给皇上却发现这香囊里似乎有些不同,拉开锁口,果然只有一张细纸,上书:方郎亲见,妾心如磐石,愿作一心人。 邱平“噗通”一声扑在了地上:“皇上息怒。” 墨晨枫一言不发,嘴角噙着一抹冷笑。 邱平此时恨不得自己是眼盲心瞎,识不得字,如此或许还能躲过一祸。 “宁妹妹,哎呦,我可怜的妹妹,怎么就这么去了呢!”褒妃人还未进门,哭声便已传遍了整个蔷苑轩,着实让人心烦。 但此时邱平心中是一万分的窃喜,终于有人来分担皇上的怒火了,自己这老身子骨差一点被冻成冰棍。 “皇上,您受惊了吧,臣妾特意煮了安神茶带来,您喝一口压压惊吧。”方宝宝在外面哭的伤心,脸上妆容却丝毫未损,高高的挽云鬓,嵌了祖母绿的步步摇,一步一晃,额间贴了花黄,月季做的胭脂沁着香,伴着将落未落的夕阳,煞是美丽。 如若不是刚刚自己亲自指挥底下奴才将尸身已僵硬的宁才人搬出去的话,邱平都觉得自己这是在赏花宴上了。 “你怎么来了?”墨晨枫在听到方宝宝的声音之时便已收敛了脸上的情绪。 “臣妾是听说了蔷苑轩的事情,担心皇上受惊,特意送了安神茶过来。”方宝宝边说便向皇上身边挪了过去,“这宁才人也真是个福薄的,白白辜负了皇上的心意。” “褒妃,朕记得上次你跟朕提过你堂弟在御前担任侍卫一职,可是叫‘方得’?” 方宝宝虽是疑惑为什么皇上会在这个时候问起那个不靠谱的堂弟,却也是老老实实的回答了;“回皇上,正是。昨天他还来臣妾的漪澜宫送了些臣妾小时爱吃的吃食,哦,对,昨天宁才人也在的。”方宝宝此言是为了拉着宁渺渺凑个数,不至于让皇上心里不舒服,可偏偏她没料到,她的这番话直接坐实了宁才人与方得的私情。 “是吗?看来宁才人与你们相处的不错啊。”墨晨枫虽是笑着却无端端令人脊背发寒。 方宝宝虽有所发觉却误以为是宁渺渺自戕之事引得皇上不悦,便更欲将自己与宁渺渺摘清:“其实臣妾与宁才人也是相知不深,不过是昨日里方得来送吃食时宁才人不知是想起了什么前来与臣妾话些家常,后来便说见臣妾的琴不错想要试试音质轻弹一曲,正巧方得自小便习得吹萧,他二人便合奏了一曲,之后,宁才人差点摔倒后受了些惊吓便先行离去了,臣妾与宁才人着实没有说过几句话,并不相熟啊。” 方宝宝越说越觉得皇上脸色更沉了,大有一种风雨欲来之势,便掩了后面之事匆匆了结了。 “呵。邱平。”墨晨枫端起方宝宝带来的安神茶,拾起杯盖虚掩了下,茶香便从中飘了出来,悠悠然沁了一室清香。 “奴才明白。”邱平是看着皇上长大的,只消一个眼神便已明白皇上心中所想,起身行礼随后便退了出去。 “皇上…”方宝宝心中的不安更甚。 墨晨枫并不理会,只一心想着这件事的蹊跷。他本就是机敏之人,早先是被昭阳王的一番话扰了心神,如今,宁才人诱他前来却又以死明志还留下了表情谊的信笺,甚至不需要他思量便知晓这其中必有隐情,只是心中到底是不快。 “皇上,人带来了。”邱平动作确实麻利,不到一盏茶工夫就把方得押了过来。 到了御前皇上并未问责,邱平便示意两个侍卫放开了方得。 “奴才给皇上请安,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这方得也不知是临危不惧还是压根不知情,竟没有半分告饶,反倒是稳稳当当的请了安。 墨晨枫瞧着这方得气质一般,长相也是稀疏平常,可唯独一双眼睛,细长且眼尾下达,给人感觉过于阴沉,令人不喜。 “你可知罪?”墨晨枫放下茶盏,手指交替扣了两下桌子,邱平便了然。 “敢问邱公公,奴才犯了何罪?”方得抬起头看向邱平,嘴角微挑似是含了分笑意,可邱公公愣是觉得这含了笑的眼淬了毒,甚是阴寒。 墨晨枫看着方得,突然便来了兴趣:“哦?你不知自己犯了何种过错?” “奴才不知。”方得的有恃无恐是咬死了自古君王多薄幸,但却无一不要面子。如今宁才人畏罪自杀,且死透之后皇上才到,必是不会留下什么话柄。哪怕是皇上真的察觉了什么,为了天子颜面也必然不会轻易戳破这一层遮羞布。方得眼珠子转了几转,打定了主意不松口。 “褒妃,过来,念给他听。” 方宝宝自见到方得被押过来便知道出了事,一直缩着身子装不存在,如今被墨晨枫点了名,只得硬着头皮向前去,接过皇上递过来的信纸,只扫过一眼便“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却并不敢依言读出来。 墨晨枫看着跪在地上不敢出声的方宝宝,似是不明白她为何会有如此大的反应,“爱妃,这是为何?朕只是要你念一封宁才人写给朕的情真意切的信罢了,何故如此恐惧?” “皇上息怒,臣妾不敢。” “没什么不敢的,朕既允你念出来,就不会因此治罪,但念无妨。” “臣妾请皇上三思,此事若宣扬出去,必定对皇家体统与皇上您的颜面有损,万万不可啊!”墨晨枫的“宽心丸”并未起到任何作用,倒更是让褒妃明了了事情的经过。可事已至此,只能一面在心里骂着宁渺渺狐媚,方得混账,一面在心底祈祷手下人办事能干脆利落不留痕迹,一面又在心中盘算着如何为方得开脱,毕竟若方得坐实了这个罪名,方家必定要受到牵连。 方宝宝方寸之间就定了主意,反正宁才人已经死了,纵使留下一封信也说明不得什么,究竟是怎么回事还不是要靠活着的人的嘴:“皇上,兹事体大,万不能因为宁才人的一封信便轻易定了最,不然必定会引起轩然大波啊,皇上。” “那依爱妃看此事该如何?” “不如先找来宁才人的贴身宫女责问一番。若是真有什么不可对人言的事,哪怕再小心也终究会露出几分端倪,贴身的宫女必定会有所察觉,况且宁才人自戕身亡,此事透着一股不寻常,必定有所隐情,万一有所差错便会有损您的颜面。皇上您看?” “就以爱妃所言。”墨晨枫早已换上了一副不甚在意的模样。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请君长相思》正文 第12章 人心埋雪步步寒 “奴婢见过皇上,见过褒妃娘娘。” “你便是宁才人身边的贴身宫女了?你叫什么名字?” “回褒妃娘娘的话,奴婢名叫红蕊,是宁才人身边的宫女,宁才人的贴身宫女在宁才人出事前不知为何事匆匆出去了。” “无妨。本宫且问你,宁才人进宫的这些日子可曾有过什么不遵不遵共轨的越矩之举?”方宝宝摆弄着染了蔻丹的手指,端出了一宫之主的姿态。 “奴才不知。” 邱平在一旁皱了皱眉,红蕊回的这话很有深意,一般来说遇到这种问话作为贴身宫女一定会为自家主子辩上几句,哪怕不辩解,也不会贸然认下。而这红蕊回的是“不知”而不是“没有”,这“不知”既可以是不知宁才人做没做过,也可以是宁才人做过了而仅仅红蕊不知。这红蕊一句回话不仅不曾为主子开罪,也不曾留下背主的名声,更是将自己择的干干净净。 “哦?你不知?那你可认识这个人?”方宝宝指了指方得。 红蕊抬起头看了方得一眼,随即又低下了头:“认得。这是方侍卫。” “那你可知你家主子宁才人认不认识他?” “应该是认识的。” 方得听到红蕊承认他与宁才人相识的时候,狭长的眼睛不自觉眯了眯,眼底闪过一丝寒光。 方宝宝表现的十分好奇:“哦?如何说?” “前一日宁才人从您宫中出来之后,奴婢刚巧看到方得方侍卫也从您宫中出来,想必宁才人与方侍卫必是识得了。” “原来如此。那在此之前呢?宫中有传言说宁才人经常私下里与一名侍卫见面,可是这位方得方侍卫?” “不是。” “大胆奴才,刚刚你说你并非是宁才人的贴身宫女,自然并非她的心腹,若她真的私下里与侍卫见面,你又如何知道,又怎能一口咬定不是这个方侍卫呢!”邱平转身看向方宝宝,俯身行礼,“宝妃娘娘恕罪,奴才是见这个奴才前后相差,怕您上了当这才出言冒犯,还请宝妃娘娘恕罪。” 方宝宝用余光看了皇上一眼,心知这邱平是墨晨枫的心腹,此番问话也不过是代皇上问出来,自然是不能怪罪的,更何况皇上还在这,便是心有不忿也不能给邱平难堪,心思转了几转,方宝宝精心修饰的脸上便染了几分状似天真的笑意,刚刚一宫之主的姿态也收敛了些:“邱公公哪里的话,你我同为皇上着想,哪里会有怪罪一说。倒是本宫没想到这奴才心里竟有这么多的弯弯绕绕,让皇上您笑话了。” “无妨,朕便是喜欢宝妃你的天真。”墨晨枫言罢,不等方宝宝凑上前来便冷声道:“继续问吧。” 莫名被撩了一把的方宝宝面上欢喜,转头看向红蕊的目光却愈加阴凉,“还不快说实话。” “奴婢所言句句属实啊。”红蕊看着众人的眼神存疑,又解释道:“皇上,娘娘明鉴,虽然奴婢不是宁才人的贴身宫女,但是奴婢曾碰巧远远的见过那侍卫一次,身量体型与方侍卫皆是不同,所以奴婢才敢如此说。” “如此倒也说得通。那你可认得那侍卫?” “回褒妃娘娘的话,奴婢只是远远看过一眼,并未看清模样五官,所以不知道认不认得。”红蕊回完话有些欲言又止,踟蹰一会,又抬起头说道:“若是…若是奴婢能够再见到,或许…或许可以认出他来。” “这…”听红蕊说出这番话,褒妃却不敢随意应允,只能看向墨晨枫,可谁知墨晨枫竟在她问话的时候睡了过去。 褒妃透过窗柩上的绘着红梅映雪的薄纱看向窗外,一株红梅傲雪盛放,与这薄纱上的画交相映着倒是相得益彰,若这宁才人不自戕,将来必定也是要费心思除掉的,方宝宝如此想着,眼底闪过一道寒光,这宁渺渺临死都不忘了要把方家拖进去,她的贴身奴婢也要斩草除根,断不能给自己给方家留下后患。 想清楚这些,方宝宝便放松了自己,转头看向合眼睡着的墨晨枫,眼底流露出一丝爱意,这是她方宝宝的男人啊,哪怕是睡着都俊美非常,让人移不开眼,玉冠整整齐齐的绾着头发,露出饱满的额头,剑眉入鬓,一双不怒而威的眼睛如今合着,睫羽修长,眼尾上挑,似是带着一丝笑意,正柔和了眉眼间的威严,更是让人觉得亲近,剑削的鼻翼挺括刚硬,方宝宝视线下移凝视着墨晨枫的薄唇,不染而朱,好像墨晨枫身上的一切都是这世间完美的存在。可方宝宝知道她最不喜的便是这两片薄唇,倒不是不美,而是给她的感觉太过薄情,薄情到前一秒还与她唇齿相依,后一秒便能吐出最利的剑来刺伤她的心。 方宝宝伸出手来想要碰触伤她心的薄唇,却不想被墨晨枫一把抓住:“爱妃看了朕这么久,可有什么收获?” “皇上恕罪,臣妾是看皇上睡着了,怕皇上着凉。” 墨晨枫松开方宝宝的手,并无意戳穿她:“既然宁才人是漪澜宫的人,褒妃你又是漪澜宫的主位,此事朕便交由你去办。” “臣妾必不负圣托。”方宝宝看向墨晨枫的眼里浸满了爱意,和着精致的妆容,轻启朱唇,“只是皇上如今天色已晚,更深露重,您刚刚又在这凉意里休息了一会,恐有损龙体,不如先去臣妾那里去去寒。” “不了。”墨晨枫看向红蕊,“这宫女虽说宁才人时常会面的并非是方得,却也不能说明这方得与宁才人自戕无关,邱平,将他们交去慎刑司关押。” “奴才遵旨。” 阳景宫。 “喂,站住,你是什么人?哎哎…你别跑啊…”喜笑刚从御花园寻了几只含苞欲放的腊梅,远远地便看到有一个身穿淡红色宫装,梳着双耳如意髻,宫女打扮的人在自家门前鬼鬼祟祟的往里塞东西。 喜笑本想着捉贼拿赃,猫着步子悄悄的走了过去,却不曾想还未走近便被发现了,那人似是迟疑了一下,随即捂着脸转身就跑,喜笑当即觉得这人是趁着主子外出赈灾不在宫里的空档想要来陷害阳景宫。来不及思量,喜笑随手将刚折的腊梅扔到了阳景宫门口,也不曾打开那宫女塞了半天也未曾塞进去的东西,就追着那人去了。 喜笑虽然只是一个小小宫女,但是墨钰却从不曾将她当做奴才,故而在习武之时会在空闲教喜笑几个招式,为的就是让喜笑有些自保的手段,以防万一,所以虽然喜笑扔腊梅耽误了些时间,可到底是比没有锻炼过的普通宫女要强很多,于是她与那宫女的距离越来越近,眼看就要抓住了,结果,一个拐角,那人就不见了。 “哼,真讨厌,别让我再看到你,不然,哼,一定不会再放过你。”喜笑瞅了瞅四周并没有任何发现,不禁有些懊恼,一双粉拳握了几握,终是无可奈何地放开了,气哼哼的喊了几句,转身便走。 暖荷拍干净身上的积雪,抚着胸口,长吁出一口气,“好险,好险,差一点点就被逮到了…还好还好有这个大坑,不然怎么回去向主子交代啊。” “不如,你先随我回阳景宫交代一下?” “啊!鬼啊!”暖荷看着刚刚明明已经离开的喜笑如今悄无声息的出现在自己身后,当即吓得大喊。 “鬼你个头!闭嘴!”喜笑看着这个刚从雪堆里爬出来的小宫女,总觉得她不像是坏人,但想起主子出门前反复交代自己知人知面不知心,终是将一张俊俏的小脸板了起来,还学着白玉鼠护食的样子,故意摆出一副“我很凶”的样子。 “啊…哦。那我能先站起来吗?”暖荷看着喜笑一脸凶恶的样子,总觉得自己理亏。 “哼,你先起来再说吧。” 暖荷起身还未站稳,喜笑便上前使用了墨钰离宫前刚教给她的伏虎钳,死死地抓住了暖荷的胳膊:“说,你是什么人派来的,想要往阳景宫里塞什么?你们有什么阴谋,快说!” “哎,你放开我,好疼啊。”暖荷挣扎着想要脱离喜笑的钳制,却如何都挣扎不开,想起自己不过是奉主子之命前来送药方,明明是为了太子好,却被阳景宫里的人当成了坏人,一路追赶不说,如今还抓着他的胳膊不放开,一股委屈冲上了心间,瞬间便红了眼眶。 喜笑正好奇这宫女刚刚还挣扎的厉害,怎么转眼之间变安稳了,正想问问是怎么回事,突然感觉一滴水滴在了自己的手背上,然后第二滴,第三滴,密度越来越小,体积越来越大,此时,喜笑就是再迟钝也知道她手里钳着的这个小宫女哭了,“哎…哎,你别哭啊…你哭什么?你自己做了坏事被我发现逃跑又被我抓住,怎么还哭呢?” 喜笑不说还好,她这么一说,暖荷更觉得自己委屈,成串的眼泪不要钱似的往下掉,再也顾不得主子嘱咐自己的话,大声说:“我做坏事?明明就是你们阳景宫的人不识好人心,。我是奉主子之命来给你们太子送药方的,谁知道你却把我当坏人…” “呃…”喜笑乍听这话,又看到暖荷一脸泪水的委屈模样,变尴尬的缩回了牵制着暖荷的手,但又觉得主子向来不与这宫中之人交好,又怎会有人来送什么药方呢?喜笑一双大眼睛咕噜噜的转,直到透出一丝狡猾:“你说你是送药方的,我并没有看到,谁知你说的是真是假。” “我随你回去就是。”暖荷眼看着喜笑不会放了自己,又想着主子说得话也已经破了,也不怕再走一趟。 “行,那我们走吧。”喜笑看着这小宫女很是上道,也放松了几分。 只是这二人谁都不知道,待她二人离去之后,一旁的宫墙上,闪过一道人影,踏雪无痕。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请君长相思》正文 第13章 霎时清流云转 “你可看清楚了?” “回主子,确认无误。奴才一路跟随,本是应该在路上动手,可是天未歇晚,奴才怕人多眼杂更耽误了事情,只得待到天黑时分她回来时动手,可奴才不曾想到,她身后一直有阳景宫的宫人尾随,奴才不敢动手,只能跟着,没想到最后那阳景宫宫人又将她带了回去。” “居然是阳景宫。”方宝宝略一迟疑,“你可认得那阳景宫宫人?” “奴才认得,那是太子身边的随侍宫女喜笑。” “倒是冤家路窄,前些日子太子在前廷之上与我父亲为难,如今这阳景宫人又阻你行事,当真是让人厌烦。” “那主子我们接下来?” “你先下去吧,给我盯紧了阳景宫,一旦那个贱婢出了阳景宫的门,马上把她处置了,记得要干净,别留下痕迹。”方宝宝眼眸流转,精致的妆容下却是流淌着杀意的森森白骨。 “那个…对不住啊…”喜笑打开暖荷塞在门缝处的荷包,抽出一张写满了字的纸,仔细瞧了瞧,果真是写满了各种中药的名字,各种剂量也算是清楚。 “你既然看清楚了,那我便回去了。”暖荷见喜笑看过了药方,也不提之前被冤枉的事情,只是语气稍显冷淡。 “那个…你先等一下…你先换一身干净衣服吧,这样你家主子也不会因此责罚你。” 暖荷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衣服,将“我家主子才不会因为这点小事责罚我”咽回了肚子,刚刚埋在雪堆里衣服上沾了不少的雪,后来喜笑不问青红皂白便将她带回了阳景宫,一身的雪都化作水渗进了衣服了,一块又一块的水渍叠加,看起来着实狼狈,若不换一身干净的,等回去蔷苑轩主子定会忧心了。 喜笑看着暖荷欲言又止的样子,误以为她是不好意思,忙说道:“没事,咱们两个身量倒是差不多,太子往常给我做的衣服还有几件尚未穿过,还是新的,我带你去挑一挑你喜欢的换上。” 暖荷看出来喜笑是想要弥补之前冤枉她的事情,也不再推辞,只是在心中暗暗想着,这阳景宫的主子着实体恤下人,这内务府也是见风使舵的厉害,想想自家主子每年的衣服都是有数,而这阳景宫的宫女竟然还有穿不了的衣服,当真是人比人气死人。 喜笑见暖荷一路无语,以为她是还在为刚刚的事情心里不舒坦,便主动挑起话题:“你叫什么名字?你家主子是哪一宫的娘娘?” 暖荷本就不是斤斤计较的性子,如今看着喜笑故意伏低讨好的样子心里也不舒服,便收敛了刚刚的情绪:“我是蔷苑轩中宁才人的贴身婢女暖荷。” “宁才人?”喜笑略一思索感觉并不是很熟悉,“我叫喜笑,是太子的随侍宫女。” 二人不过说了两句话便到了喜笑的房间,掀开厚厚的门帘,入目便是一具绘着四式美人图的条屏,绕过屏风,暖荷看着屋里的摆设,正中是一套四方的枣红梨木桌椅,旁边不远处是铺着不知何种毛皮制成的软垫的紫藤编制椅,窗前横着一张贵妃榻,榻上立了一只小巧的梨木玲珑桌,这桌上摆了一副棋盘,只可惜这棋盘上空无一子,倒是摆了一只空着的白瓷瓶。 暖荷记起刚刚喜笑发现自己时手里是捧着一束腊梅的,这应该就是用来插腊梅的花瓶了。 暖荷看着喜笑这的房间大小竟与自家主子的相差无几,而各种器具摆设的贵重程度更是远超自家主子,更遑论是自己的小窝了,真真是牙酸。 喜笑看着暖荷的反应倒不以为意,几乎所有第一次进她屋子的阳景宫之外的人都是这般反应,久而久之,她倒也不会觉得不自在了,毕竟更惊讶的还在后面。 喜笑走至一个大箱子旁边对着暖荷说:“我还没穿过的衣服都在这里面了,你随意挑一件吧,我去外面等你。” 说罢,不等暖荷回话,便径自走出了内室。 见此,暖荷只能依言打开箱子,本以为应该也就几件全新的,不成想,刚刚掰开扣鼻,箱子盖便弹了起来,暖荷动了几下,认命的发现里面满当当都是新衣服,料子也是她从未穿过的,果然应了句老话“人比人得死,货比货得扔。” 暖荷并不挑拣,拿起最上面的衣服将自己湿淋淋的衣服换了下来,整理完毕就走了出来。 “喏,你试试合不合脚。”喜笑见暖荷出来还穿着之前的鞋子,便又给她拿了一双。 “不用了。”暖荷并不想太过麻烦,但是看着喜笑认真的样子,只能接过,“那,谢谢你了。” “不用客气,回去帮我向你家主子问个好,劳烦她记挂着太子的身体。” “好的,那我先回去了。” 养心殿。 “邱公公,这是御膳房准备的小食。” 邱平将放着小食的传盘接了过来,而后摆摆手,示意这奴才离开,转身,轻轻的推开门,走了进去。 “皇上,这呼耶酋的酒极烈,您从晌午批奏折到如今去到蔷苑轩听了询问这中间滴米未进,如此下去,龙体必然有损,这是御膳房送来的小食,金丝燕窝粥,黄金白玉卷,翡翠糕,都是皇上您往常爱吃的,您就吃两口吧。”邱平苦口婆心。 “下去吧。” “皇上,您就算是为了天下苍生着想,您就吃两口吧,哪怕就是垫垫胃也好啊。” 墨晨枫似是听到了极可笑的事情:“呵…天下苍生?与我何干?” “这…”这话邱平却是不敢接下这话。 “退下吧。” “喳。”邱平转过身尚未走出养心殿的大门,便听来身后一阵瓷盘果蔬落地碎裂的声音,似乎还伴着皇上的低笑声,“呵…如今如你所愿,朕身上背负了天下苍生,可朕当年许的愿呢?你当真是从不在意…” “邱公公,皇上这是怎么了?”福忠用手指了指养心殿。 邱平当即用拂尘敲下了福忠的手,神色严厉,声音却是轻不可闻:“你是嫌脖子上的这颗球太重了,不想要命了,竟敢拿手指着皇上!今儿个是我在这里,若是旁人见了,治你一个大不敬,神武门外的菜市场就是你的归宿!记住了吗?” 福忠名字虽憨厚,但为人却十分机灵,知晓邱平这是在提点他,当即跪了下去,脑袋“咚”的一声磕在了地上:“多谢邱公公提点,若公公不嫌弃,奴才愿跟在公公身旁伺候,效犬马之劳。” “起来吧,皇上自从蔷苑轩回来还未曾吃些东西,你再去御膳房,叫他们警醒着些,再做些皇上平日里爱吃的小食送过来。”邱平说完沉默了一下,不待福忠离开便接着说道:“另外,记得告诉御膳房的厨子,多做一道琉璃翠心糕,里面的夹心中要调放些山楂与薄荷。”邱平看着福忠一脸不解迟疑的样子,伸手在他头上敲了一记,“都记下了吗?” “奴才都记下来。”福忠仍是一脸不解,终是决定开口询问:“求邱公公指教,这琉璃翠心糕奴才知道,可是从未听说过有人会往里加山楂与薄荷啊,这都加在一起,做出来得是什么味道啊?” 福忠一脸的疑惑取悦了邱平,邱平也是看出这个福忠伶俐机敏有意提拔他,便勾了勾手指,示意他过来,附耳言道:“这是前皇后所创,山楂在中药中属消导药,主要治疗消化不良、积食,并且生山楂具有活血化瘀的作用;而薄荷味辛,性凉,中医说归肺、肝经,有发散风热,清利咽喉,透疹解毒,疏肝解郁和止痒等功效,且能烹茶解酒,如今这两样加在一起,既能解了皇上的酒气,又可为皇上开胃健食。当年皇后娘娘可是费了好些时候才调好各方比例专门为皇上做出来琉璃翠心糕。” “那我为什么从未听说过,并且这琉璃翠心糕各宫主子都常用,却从无一人提起过皇后娘娘的这一段美事啊?” “你才进宫多久,如何会知道当年皇后娘娘与皇上之间发生的事情。并且,皇后离开的这些年,皇上虽未明令下达,但是差不多所有在皇上面前提及皇后娘娘的人都受到了惩罚,轻则几个板子,重则丢了性命,这些都已经成为这宫里不言说于口的约定俗成,自此,我们这些宫里的老人都不再提及,你们这些刚进宫不久的小猴崽子们又能从哪里去知道这些。”邱平想起曾经的皇后便觉得一股暖意自心间扩散开来,直至温暖了受寒风侵蚀的四肢,邱平的眼神中带着迷离的回忆,“皇后娘娘是我见过,最聪明,也最善良的主子。” “这么好?这宫里还有能让公公您如此赞颂善良的主子?”福忠将信将疑,这宫中他虽来了不久,但是这宫中人吃人的事却见识了不少,尤其见过那些脸上挂着或温婉、或天真笑容的人转身之间背过人便似揭掉了一张倾城画皮,露出茹毛饮血的阴狠面孔,真真是变脸奇术。 邱平被福忠的问题醒过神来,是啊,谁会相信这埋着无数白骨的地方会长出一朵不染纤尘的雪莲花呢,就连皇上都不曾信过,想到这,邱平的神色转冷,“问这么多是想挨板子吗?耽误了皇上龙体,仔细你的皮!还不快去。” 邱平看着福忠退下,转头看向养心殿,却是在心中暗叹,纵使高贵如天子,终究也不能事事如意,早知今日,又何必苦苦相逼呢。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请君长相思》正文 第14章 风歇雪不停 阳景宫。 “你俩嘀嘀咕咕的说什么呢?” “喜笑姐姐,刚刚听外面人说蔷苑轩的宁才人因不愿为皇上侍寝悬梁自尽了,现在宫里面都传开了,说是宁才人进宫前便与一名侍卫私定了终身,如今为了不违背自己的爱情便自戕以示决心了。” 另一个宫女接过了话头:“还有、还有,宫里人都说这宁才人哪怕是进宫后都还是与那侍卫藕断丝连,时时见面呢,据说,宁才人自尽前还留了一封书信,只是当时在皇上跟前伺候有可能知道这封信内容的人都跟怕死的河蚌一样闭紧了嘴巴,任谁去打听都没吐露半句。不过,他们越是如此,也就越说明这封信有问题,依我看啊,这定是宁才人临死前给自己的心上人留的情信,‘君当作磐石,妾当作蒲苇。蒲苇韧如丝,磐石无转移。’,当真是凄美,只是没想到会被皇上搜罗出来,倒害了自己的心上人。” “你们说是哪个宫里的娘娘?”喜笑听着她们俩个说的话总觉得有哪里不对。 “什么娘娘啊,就是一个才进宫不过三月的才人,还不曾得到过皇上宠幸,都算不得是正经主子,那配得上喜笑姐姐您称她一声娘娘啊。” 在阳景宫伺候的宫女都清楚墨钰对待喜笑格外亲厚,说话的宫女便是打着踩着宁才人去巴结喜笑,却不曾想马屁拍错了地方。 喜笑虽然平日里大大咧咧,但向来不喜宫里拜高踩低的那一套行事法则,听到宫女如此恶意揣测诋毁一个已去之人,更是不喜,不由的脸色便沉了下来:“你们进宫之时教礼嬷嬷跟你们说过的话都忘到脑后去了吗?说话这般肆无忌惮,是谁给的你们胆子?今晚你们将《女则》抄写十遍再睡,若抄不完,等主子回来我便将事情说与他听,这阳景宫便再容不下你们。” 喜笑说完这些话转身便急匆匆的向阳景宫外走去,她急着去找暖荷,那丫头刚刚进宫,又没有心机,单纯的很,而她自小在这宫里浸淫,直觉这件事绝没有这么简单,暖荷怕是会有危险,自然也没有多余的时间去管两个宫女是何反应。 待喜笑走过拐角,刚刚挨训的其中一个宫女便长吁出一口气,捂着心口说:“吓死我了,我这还是第一次见喜笑姐姐发怒呢。十遍《女则》啊,太狠了,今晚怕是不能睡了。” “哼,她还真把自己当成主子了,如今太子不在宫中,她倒是称起了大王,我便是不写,她又能如何?不过是仗着跟着太子的时间比我们长,便对着我们作威作福,若不是看着太子念旧,怎会容她至此!” “哎,春香,你别说了,其实这件事本来也是我们不对,当时教礼嬷嬷说过,原来便有一个宫女私下里议论主子被人告了上去,结果皇上连问都没问就把人丢到了慎刑司里,那哪是人呆的地方啊,嬷嬷说最后皇后娘娘求情将人放了出来,可人放出来之后便得了癔症,皇后娘娘心慈还破格为她请了太医,结果那人仍是没了。所以,春香,喜笑姐姐也是为了咱们好,你就别生气了,晚上咱俩作伴一起抄《女则》,然后到明天给喜笑姐姐认个错,她一直待我们都很好,肯定不会为这点小事和我们生出嫌隙的。” 名叫春香的宫女从鼻子里哼出一股子气来,使劲将手从另一个宫女手中抽出来,用力地甩了甩:“哼,要写你写!春华,你就是傻,都是宫女,凭什么她说罚便罚?论出身,你我皆比她强出百倍,论长相,我也是这阳景宫中数一数二的,昭阳王都曾夸过我长得标致,她不过就是跟着太子的时间长了些,但太子若真对她有意,早该收了她,又岂会让她一直做个不上不下的宫女?要我说,太子也就是稍稍顾念着旧时皇后娘娘与喜颜的情谊,才会对喜笑有所差别。所以说,若是咱们有了真正的正宫主子,等太子回来谁走还不一定呢!”春香说着话便将手中的毛掸扔到了一旁,“手都酸了,我回屋休息了,要做你自己做吧,别喊我。” “春香…”春华无奈,只得捡起春香丢下的毛掸继续打扫。 所幸暖荷走的时候不长,喜笑一路小跑,已经能看到暖荷的背影了,然而,不等喜笑喊出声便眼尖的看到,一个从暖荷身旁错身而过的小太监手里拿着一把尖刀直直的刺向了暖荷的肚子,暖荷毫无防备,那把刀就这样生生的插进了暖荷的身体里。 喜笑远远地看着,只觉得这个冬天格外的冷,冻得人喉咙都结了冰,喊不出一丝声音,她跑啊跑啊,用尽全身力气,可还是晚了,这段距离这么长,长到她都觉得绝望。 等她跑到暖荷跟前,那个太监早已离开了,喜笑顾不得去追,她蹲下身,努力地想要将暖荷从雪地里扶起来,可是雪地太滑,鞋跟太高,她不仅没有扶起暖荷,还连着自己一起摔了下去,一次,两次。 喜笑看了看地上的雪,伸手将鞋脱了下来,脚踩在冰凉的雪上,却比不上心里汩汩而出的寒意更让人难过。 可是就算脱下了鞋,她也仍然没有能扶起暖荷。 她张了张口,她知道,这个时候应该说些安慰暖荷的话,应该鼓励她不要放弃,可是她说不出来,嗓子在这个时候选择了背弃,扶着暖荷的手抓得越发紧了。 “你抓疼我了…”暖荷因疼痛和失血而苍白的脸上浮现出一丝笑意,她伸手抚上喜笑的脸颊,替她擦掉眼中的泪,“穿上鞋吧,没用的…你别着凉了。” “你相信我……”喜笑死死地攥住暖荷逐渐变凉的手,终于找回了一点声音,却暗哑的如同磨刀的砺石,粗粝的让人心里难受,“我扶你回阳景宫,太子在阳景宫留下了大夫,他一定可以救你的。” “来不及了…喜笑,帮我一个忙…” “不、不,你别说,来得及的…” 暖荷看着慌张的像个孩子的喜笑,挣脱开她的手,又重新握了回去:“喜笑,你听我说…我喜欢你的这身衣服,真漂亮,又舒服,只可惜被弄脏了,你帮我把这把刀拔下来吧…它扎得我好疼啊,真的,吸一口气都会疼…” “我扶你回阳景宫,我把太子给我的衣服都给你。”喜笑这样说着,却不敢再动了,她清清楚楚的感觉到暖荷身体里的暖意在一点一点的出来。她环抱着暖荷瘫坐在雪地里,不停地朝着暖荷的手呵气,好像这样就能让暖荷好一点。 “帮我拔了吧,我不想到了那边见到主子时这么狼狈,她又该心疼了,好喜笑,你帮帮我。”暖荷拉着喜笑的手覆在那把刀的手柄上。 喜笑看着暖荷越来越暗淡的眼睛,终是不忍拒绝,双手颤颤巍巍的握住刀柄,头撇向一边,突然发力,将刀拔了出来。 在刀拔出的瞬间,暖荷的身体剧烈的颤抖了一下,血柱从伤口处喷薄而出,最终化成淋漓的血雾,遮了喜笑的眼睛。 浓重的夜,漆黑的墨,妖冶的血,极致的红,就这么混合在了一起,带着暖荷身上的温度,一点一点的凝结。 在喜笑拔出刀的那一刻,暖荷轻轻说了声“谢谢”。 “咳…”暖荷咳出了血,脸上的血色也消失得越来越快,却还始终记挂着自己的主子,不想她死后还要被人议论,会蔷苑轩的路上她便听到很多人说她的主子不知廉耻,那些人极尽羞辱之词,而自己是无法为主子洗刷冤情了,可是,喜笑可以啊。 暖荷看向喜笑,她知道这很危险,但她若不说,待她一走,这世上便再无一人知道真相,而主子却要背负长长久久的屈辱,被人唾骂。 “喜笑,我家主子是被人害的,我亲眼见到她身上的痕迹,绝不是会在心爱之人身上出现的,”暖荷看着喜笑,“主子向来善良知礼,绝不会做出对不起皇上的事,她是被逼的…咳…”暖荷又一阵猛咳,血珠随着她的嘴角蜿蜒而下,“还有…聂侍卫…是无辜的,真正有罪的…是…”方得… “来人啊!杀人啦!抓刺客!”一阵嘈杂声将暖荷的话打断,她看向领头抓刺客的人,瞳孔骤然收缩,“是他…咳咳…喜笑…是他…” 拿刀杀了暖荷的人就这样正大光明的站在暖荷的身边贼喊捉贼,脸上无一丝不安,甚至在喜笑低头看向暖荷的时候,暖荷还从那人脸上看到了不屑的笑,就好像自己是一条遭人嫌弃的落水狗,他竟无一丝悔意… 暖荷想要指着那人告诉大家“他才是罪魁祸首”,可是力气早已随着血的流逝丝毫不剩,手如何都举不起来。 那个太监发现了暖荷的意图,却只是静静的看着,看着她慢慢地变冷,看着喜笑不住的眼泪,就像看着两只蝼蚁。 “啊!”孱弱之体受不得这样的刺激,暖荷发出最后一声悲鸣后,终是在愤怒中离开了。 喜笑依旧拉着暖荷的手不住地呵气,哪怕这只手早已冰凉如雪。 她从未想过有一天她会眼睁睁的看着因为自己的无能一个天真的姑娘慢慢失去生机。 “来人,将刺客拿下。” 侍卫们上前将喜笑与暖荷剥离。 杀了暖荷的小太监捂着口鼻上前看了两眼,“已经死了,正是宁才人的贴身侍女。来人,去禀告褒妃娘娘,暖荷被杀身亡,行凶者是阳景宫人喜笑,依宫规押入慎刑司,等候发落。”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请君长相思》正文 第15章 总是画皮,掩了枯骨 “发生了何事,如此慌张?小心吵到了主子休息。”庆平一脸不悦的阻止了来人。 来人掏出腰牌,梨木制的方牌上刻着“昭阳”两个大字,“我是昭阳王府的侍卫,王爷让我来给太子殿下传个话,说喜笑姑娘如今已入了慎刑司,急与不急端看太子殿下思虑。” “你说什么?” “具体的缘由,王爷已经写在了信里,还请代为呈给太子殿下。”说话间,昭阳王府侍卫从胸前衣襟中掏出了一封薄薄的信,双手递于庆平,“我还有王爷嘱托的其他事务在身,不便长留,就此告辞。” 庆平思虑间,墨钰便已起身出了房间,问道:“何事?” “主子”庆平犹豫着不敢开口,他心知若主子知道了喜笑进了慎刑司,怕是一刻都待不下去了,可是,赈灾一事是太子与朝堂之上亲请,皇上特地下了圣旨的,如今,灾情虽得到控制,已有好转,难民们也有了居所,安分守己,但这都是太子在这官员不敢徇私的原因,若是太子一气之下回了宫,之前的一切白费了不说,万一有心之人挑唆,这便是违抗圣旨的大罪啊。 “拿出来。”墨钰并不看庆平一张宛如调色盘不断变化的脸色,径直走到书桌前坐下,等着庆平将东西拿出来。 庆平别无他法,只能从袖子里掏出了刚刚自己想要藏匿的薄信,“主子,这是昭阳王派人送来的。” “哦?呵”墨钰轻声笑着:“我这王叔可是无事不登三宝殿,到时不知发生了何事,竟值得他动笔写了信。” 墨钰毫不在意的打开,看向信上所写。 庆平就在一旁大气都不敢出,眼看着自家太子脸上的笑一点一点的消失,拿着信的手一点点收紧,纤细的关节在重力下透出一抹无血色的苍白。 “若非我听到,你打算如何?” “主子”庆平看着面无表情的墨钰,心有戚戚然,却也只能硬着头皮实话实说:“打算瞒下” 庆平甚至不敢抬头看墨钰的脸色,只是低着头劝说:“主子,您奉旨赈灾,如今灾情尚未完全稳定,您若此时动身,必定会遭人构陷,再者,宫里人皆知,喜笑是您的随侍宫女,又获您厚待,是绝不敢擅自对喜笑动用宫刑的。喜笑若知道,肯定也不希望主子抛下大事,只为回去救她。奴才斗胆,请主子三思。” “今日我暂不罚你,去收拾东西,即刻回宫。待事情完结之后,自己去莫白那里领五十杖。”墨钰拿起书桌上写满了字的竹简,扔给庆平,“派人将此送与京兆尹,他自会明白。” 昭阳王府。 “王爷”一侍卫附耳在昭阳王的耳旁小声说着什么。 “他倒是有几分性子随了晴姐姐,也不枉当年晴姐姐为生下他吃了那么多的苦。我叫你办的另一件事如何了?” “禀王爷,和您所料丝毫不差,如今奴才已经人带了来,安置在了别院里,旁人怕是还不知晓。” “宁福远那只老狐狸可没这么好算计,你且下去吧。记得,保证那些人的安全,切不可走漏风声。” “奴才明白。” 侍卫退出门去,昭阳王身边的人却是有些不明白。 “你在想本王为何会出手帮墨钰?” “王爷这么做自有深意,奴才不敢随意揣测。只是,奴才不懂,您既然已经派人给太子送了信,又为何去将那些人请到别院呢?” “呵你倒是惯会用话哄着本王。”晟睿轻笑一声:“太子近几年做事虽越发老练,但说到底还不曾像如今这般被人直意冒犯过。他如今想着的,必是尽早赶回宫中,保下喜笑那个小丫头,纵然有心他顾,只怕到时,那些人也早已为他人所用。反正本王也没打算抽身,不妨再多送他几个人情,日后也好讨回来不是?” 晟睿翻手甩了甩衣袖,便在软榻上斜倚了下去,天青色的丝质长袍堆起涟漪一般的褶子,襟扣微开,露出结实的胸膛,着实勾勒出一幅风流图。 晟睿伸出手映着灯光翻覆弄影,一旁的奴才被他不断变化的手影弄得眼花缭乱却又舍不得把目光从那双修长而略有骨节的手上移开,正看着却忽而听到晟睿叹了一口气,“唉,这些人都是成了精的狐狸,精明得很,着实不好算计。看看我这双手,都起了褶子了。” 旁边侍候的邹毅看着那双灵巧白皙的的手一头黑线,无语凝噎。 “记得让人盯着漪澜宫和慎刑司那边,尤其是慎刑司,别让喜笑那丫头吃太大的苦头。” “奴才这就去。” “褒妃娘娘小心,这慎刑司大牢阴寒气甚重,娘娘您有什么事情吩咐底下人就是了,何必自己走这一遭,若是受了凉,或被哪个不懂事的奴才宫女们冲撞了,奴才可是万死难辞其罪啊” “我没有害主子,我是冤枉的我是冤枉的!”方宝宝掩着口鼻走进慎刑司的大牢,一个披头散发的宫女冲到她面前,手从栏柱的缝隙中穿出来不断地挥舞着,头磕在监牢的栏柱上,印了一道又一道的深红的血印,癫狂的大喊。 慎刑司里管事的太监当即一鞭子挥了上去,口中还骂着:“这慎刑司里喊冤枉的多了去了,我在这呆了这些年,就没几个进了这慎刑司还能好模好样出去的!你们给我乖乖的带着,要是再有人敢惊扰了宝妃娘娘,仔细我扒了你们的皮!”说完这些话,转过身来面对方宝宝却又成了另一副谄媚的模样,“娘娘,您小心些,知道您要来,奴才特地使人将这地清洗了一遍,如今还未干透,怕是有些滑,您小心些。” 果然,在这宫里待久了的人,都修出了一门绝技一一一变脸。前一秒,你得势时他们便笑成了一朵花,往你这锦上绣;后一秒,你失了宠,他们便成了结了冰的水,往你这雪里砸。 而如今,方宝宝正得了圣宠,自是不会有人慢待了她。 “无妨。之前送过来的刺死宁才人贴身宫女的那个在哪?你且领我去看看。” “就在前面,娘娘您请。” 方宝宝来到关着喜笑的牢房前,只见一个娇小的身影双手环膝蜷缩在阴暗的角落里,“将她带出来,她将宁才人的贴身侍女杀死,其中定有隐情,耽搁不得,我要亲自审问。” 慎刑司将牢房的门打开,这慎刑司许久不曾修葺过,那门一动便“吱吱呀呀”的作响。可任凭这门如何的响,喜笑都蜷缩在角落里一动不动,侍卫们将她扯出来时,她也没有一丝神色变化,更没有一点挣扎,就只是踉踉跄跄的跟着侍卫的脚步,安静到方宝宝以为她只是一副没有灵魂的骨架。 直到喜笑被拎扯着出了牢房,方宝宝才看清她的狼狈,头发在侍卫的拉扯下散乱了不少,一双原本水灵灵的眼睛红肿着,留着痛哭过的痕迹,再没了以往的神采飞扬,身上的衣服不似平常宫女的料子,原本应该是好看的,只可惜如今带着斑驳的血迹,一滩滩显眼的污红遮了原本的花样,再往下,方宝宝便看到了喜笑赤着的脚已被冻得通红,想起来德回来禀报时的话,大概可以想象出当时的情景了。 “大胆贱婢,见了褒妃娘娘还不行礼,当真是没有规矩!来人,教教她见了娘娘应该如何。” 押着喜笑的的两名侍卫听到红香如此说,随即抬脚踹向了喜笑的膝窝,“咚”的一声,喜笑便跪在了大理石铺就的地上,那声音旁人听着都疼,可喜笑依旧没有半分反应。 方宝宝冷眼看着喜笑硬骨头的样子,心中不悦,又想起晚上皇上直接拒绝了留宿漪澜宫的事,心中愈发烦闷,“行了,将她架起来,本宫今日身体不适,见不得血腥,这慎刑司可有什么不用见血便可以让人心甘情愿认罪的手段吗?” 慎刑司管事李英看着方宝宝心中一跳,暗想,能在这姹紫嫣红的宫里脱颖而出当上娘娘的都是狠角色,刑罚里头的门门道道都清楚得很,这越是不见血的,越是难捱。果然,这宫里的女人就算是长了一张孩子般纯真的脸,可这心依旧是带了毒的藤蔓花,一不留神便能让你窒息。 “娘娘,这宫女是阳景宫里的人,更是太子殿下的随侍宫女,如今还未经审讯便用刑,怕到时候不好交代啊。” “你这奴才,要你多嘴?娘娘是奉了皇上之命审问与宁才人自戕有关的人,这喜笑将宁才人的贴身宫女当众杀害,必定与宁才人自戕只是脱不了干系,你只顾着太子那边不好交代,可曾想过,若是审不出个宁才人自戕的缘由,皇上可会饶了你脖子上的这颗脑袋!” “红香,不得无礼,退下。李公公,宁才人是我漪澜宫的人,她自戕我也难逃罪责,皇上特地让我查明缘由,也是想让我将功补过,若是真的牵连到了阳景宫,自有皇上论断,便是太子也找不得你,再说,我来此也是与淑妃娘娘商议过的,哪怕真出了事,也有我们两个担着,你且问就是了。”方宝宝在红香训斥完才开口说教,既敲打了慎刑司的管事,又全了彼此的颜面,当真是打一棒子给一个甜枣,偏偏还让人挑不出一丝一毫的错处。 李英思量着褒妃已说到这个份上,若在推辞,怕是以后不好,再者说,太子未必会为了一个宫女和皇上的两位宠妃对上。不过瞬息之间,李英便拿定了主意,“来人,上夹板。”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请君长相思》正文 第16章 绣生不绣死 李英话音刚落便有人将行刑用的夹板端了过来。 方宝宝看着木盘上用绳子串连起来的还带着些许血迹的几根小木棍,似有些不解,“这就是你们要用的刑具?” 李英听出了方宝宝语气中的怀疑,忙拿着东西上前去解说:“娘娘,这便是拶指所用的刑具。您别看这东西构造简单,其貌不扬,它可曾撬开了不少人的嘴呢!您看,它用五根长七寸,径圆各四分五厘的圆木贯以绳索制成,施用时将这夹板伸开,将受刑人的手指c脚趾放入木棍中间,找两个人在两边用力收紧绳子便好。轻便又省力。古语有云“十指痛归心”,十指连心这一关不是什么人都能扛过去的,再者,这拶刑最大的好处就是不见血色,最是符合娘娘您的要求。” “如此,李公公费心了,依本宫看,你如此一个机敏的人,又对皇上忠心不二,呆在这阴寒的慎刑司倒是委屈了。等事情水落石出,本宫定向皇上禀明你的功劳。” “多谢娘娘提携,奴才定不敢忘。”李英听到方宝宝这番话心中大喜,虽然他在慎刑司大大小小也是个管事,但实际上若是遇不到几件腌臜事,有人送银子打点的话,一年到头也就只是宫里发的那点俸银,远不如外面的油水更丰厚些。 如今,虽是冒着得罪阳景宫的风险,可到底是抱上了漪澜宫的大腿。 思及此,李英对着方宝宝便更加用心谄媚,见方宝宝面上有些不耐,随即挥了挥肥腻的大手,冲着站在旁边的两名奴才喝道:“愣着干什么,怎么这么没有眼力见!赶紧上刑,若是让娘娘在这里待久了染了寒气,小心我扒了你们的皮!” 李英身边的一个小奴才见势不好,附耳过去,低声道:“可是李公公,她是太子府里的人,昭阳王也派人打过招呼,如此行事,不是明摆着与那二位爷作对吗?” “太子如何,昭阳王又如何,这宫里是皇上的天下,褒妃娘娘是奉了圣旨来审问的,总是太子与昭阳王都在,谁又敢拦着?”褒妃身边的红香趾高气昂。 “娘娘恕罪。红香姑娘说的是。”李英回手便给了那小奴才一个耳光,“这里什么时候有你说话的份了,没有规矩的东西。” “罢了,他也是为了你好。”方宝宝抬手制止了李英又要落下去的手掌,倒不是她宽宏大量,只是,她看向喜笑,如今已经有了这么一个烂摊子,不好再节外生枝。 “还不快谢过娘娘。”待小奴才向方宝宝行过礼,李英一把拎起他的后领,一脚踹了过去,“还不快滚!” 小奴才踉跄着跑了出去,与此同时,立在喜笑两旁的太监也骤然收紧了夹板上的抽绳。 方宝宝似乎都能听到骨头碎裂的声音,可是喜笑依旧是呆呆的坐在行刑的罪椅上,仿佛被夹着的不是她的手指,而她感觉不到丝毫的疼痛。 “不愧是跟在太子身边的人,果真是多了些旁人没有的骨气,李公公,这姑娘好像感觉不到,倒不如将脚趾也夹上吧。” 李英看着喜笑苍白的小脸,心中升起一番不忍,“喜笑姑娘,你就招了吧,还能少吃些苦头。如今,太子殿下在外赈灾,也是顾不得你,等他回来,你也早已成了一堆枯骨,倒不如早些招了,省了彼此的气力,也为你自己留一份体面。” 喜笑自始至终都不曾拿正眼看过李英,也不知听没听进。 “李公公,天要下雨,拦之不住,娘娘还在这等着呢,快些审吧。” 有一阵夹板收紧的声音,这次喜笑没能忍住,哼出声来。 “娘娘,您看,什么硬骨头,就是没吃过苦,不知道疼罢了,如今不过是多加了一个脚趾,就忍不住了。” “喜笑,你到底为何杀害暖荷,你可与宁才人自戕一事有关?若再不招认,你这双手脚怕是留不住了。” 喜笑不曾开口说什么,只是闭上了眼睛,任他们问询。 夹板不断收缩,放松,周而复始,喜笑却再不曾出过半点声音。 “李公公,这拶指也没你说的那般有效,你莫不是在哄骗本宫吧?” 李英看着喜笑早已扭曲变形的手脚,一遍暗叹这丫头有骨气,一边又觉得棘手,“回褒妃娘娘的话,奴才哪敢啊,实在是没想到这丫头的骨头这么难啃。不过娘娘放心,慎刑司里的手段多的是,定能问出娘娘想知道的东西。” “来人,将前几日刚刚打磨好的银针拿上来。” 红香听到银针这两个字,不禁开口:“她这手已经是废了,怕是感知不到痛了。” “红香姑娘有所不知,这银针不是用来插入指甲缝的,而是拿来绣花的。” 李英拍了拍手,一个瞎了一只眼的老嬷嬷便拿着针走到了喜笑身旁,自顾自地说着:“这姑娘的皮子倒是白净细嫩,若是绣上一朵大红色的芍药,必定是美极了。” 那老嬷嬷“桀桀”的笑着,回荡在这监牢里,和着不知哪里传出来的空荡荡的脚步声,硬生生把众人一身的鸡皮疙瘩激了起来。 “这个老嬷嬷奇奇怪怪的这是谁啊?”红香一边搓着胳膊上的鸡皮疙瘩,一边向李英询问。 “这是前朝时候就留在冷宫中的一个老嬷嬷,从前是在主子跟前专门管束惩戒宫女的,现在慎刑司的许多手段都是由她带出来的,着实是个人才。像是银针入体c拶指这些都是拜她所赐。”李英说到这里,眼底流过一丝光亮。 “这样的人也就配留在这种不见天日的腌臜地方。”红香对于这个瞎了一只眼略显恐怖的老嬷嬷甚是嫌恶。 李英听到毫无顾忌的这番话,脸色略显阴沉。 “红香。”方宝宝虽未觉得红香的话有多越矩,但现在终究还是要用到别人,便出声喝止。 红香悻悻地转过头,突然发出一阵惊呼,原来就在他们说话间,那老嬷嬷早已穿针引线将针扎入了喜笑的体内,红香就这般看着那银针从喜笑细腻的皮肤中破土而出,复又扎入,如此反复。 那老嬷嬷虽看上去衣衫褴褛,粗苯不堪,但捏着针线的手却犹如飞舞的细蛇,甚是灵活,片刻之间,一朵含苞待开的芍药跃然出现在喜笑的侧颈上,试探而出的红色嫩瓣,环绕守护的翠绿花萼,层次分明,栩栩如生。 直到这朵花的最后一针收尾,老嬷嬷才看向喜笑,仅存的那只混沌的眼迸发出光亮,“我老婆子在这宫中绣‘活’,还是第一次遇见这么有灵性还结实的皮子。一朵花完工,竟未听见你一声痛呼,着实难得。” 方宝宝皱了皱眉,看着那朵完成了的妖艳芍药花忍不住对着刘英开口:“本宫看着这所谓的刑罚也并没有什么出彩之处啊,难不成这么大的慎刑司就这点不为人提的手段?” “娘娘您稍等。”刘英眼中升腾出些许不耐,“疯婆子,别磨蹭了,赶快的。” “啧啧,可惜了” 老嬷嬷重新拈起一根针,正要绕到喜笑颈后去绣另外一朵盛开的芍药花。 “本王竟是来迟了。”昭阳王悠悠然走近,步伐看似轻缓,却在倏忽之间到了喜笑跟前,从不离身的玉骨扇挑起喜笑下巴,稍稍一侧便看到了含苞的芍药,“久闻前朝绣师‘绣生不绣死’,今日一见,倒是名副其实。” “王爷谬赞了。是这姑娘的皮质好,滑而不腻,若是绣成,必叫人叹为观止。” “只怕是绣不成了。” “唉,难得一见的好皮子,如此当真是可惜了。”老嬷嬷死死盯着喜笑脖颈上的芍药,眼神里写满了惋惜和不甘,仿佛她眼中看到的只是一件未完成的艺术品,而非一个有温度c有生命的人。 “奴才李英给昭阳王爷请安。” “褒妃娘娘,别来无恙啊。”晟睿脸上挂着一抹耐人寻味的笑。 “听闻王爷向皇上领了赈灾的职,却因流连酒色误了启程,皇上大怒勒令王爷禁足,非皇诏不得出府。却不知如今王爷出现在这慎刑司可有圣谕?” “褒妃娘娘说笑了,莫说这慎刑司,便是褒妃娘娘你的寝宫,我就是随意出入,也无人会阻我半分,皇兄也不会降罪于我。”昭阳王挥了挥手,便有侍卫搬来了椅子放在了喜笑身旁,昭阳王大刺刺的坐了上去,大有与方宝宝分庭抗礼之势。 “本宫自是知道皇上仁慈宽厚,更与昭阳王你手足情深,只是如今我奉旨问讯,昭阳王这般闯入怕是不妥。” “无甚不妥。不过就是替我家侄儿顾看一下阳景宫的人。褒妃娘娘您接着审便是,不必顾及我。” 方宝宝恨得牙根痒痒,却又无可奈何,只能无奈道:“接着审。” 那老嬷嬷虽是瞎了一只眼,心却不瞎清明的很,昭阳王摆明了是来给受刑的这丫头撑场子的,谁还敢上手? 方宝宝心中也明白这个道理,可是眼看着到嘴的鸭子就这么飞了,加上前些日子曾被昭阳王羞辱过,新仇旧恨,着实是咽不下这口气,正想着对策,忽然又听到慎刑司堂外留守之人的见礼“淑妃娘娘吉祥”。 方宝宝暗笑一声,今天晚上蛇鬼牛神倒是都到齐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请君长相思》正文 第17章 若以德报怨 “没想到今天晚上这慎刑司格外热闹。”晟睿自是也听到了外面的见礼声。 正说着,淑妃便到了众人眼前。 时光对美人好像总是格外厚待,十五年的岁月不曾在季映雪的脸上留下印记,她仍是如从前一般,若一定要说些变化,那便是她的身上比之年少更多了一丝不骄不躁的优雅,不同于旁人宣之于口的浮华,这是岁月沉淀过的人才能拥有的。 季映雪一步一步的走近,裙裾随着她的动作自然的挽出了一朵清淡的花,转眼又消逝无踪。 “不曾想褒妃与昭阳王都在此”,季映雪走至方宝宝身边对着晟睿行了一礼,一身的气度,与方宝宝谁优谁劣当即立现。 方宝宝心中不忿,宫里人皆知这淑妃是踩着先皇后才爬到如今的,虽说当时她并不完全是洗梧宫的人,可到底算是背了主的,如今却到哪都端着一身的气派,并靠着贤良淑德巴着皇上,竟还得了一个淑妃的名号,代皇后之位管理后宫。 纵然再不乐意,方宝宝还是起身见了礼,没办法,谁叫人家暂代皇后之职,高了自己一头呢。 淑妃笑着回了一礼,便坐到了奴才们搬来的椅子上。 “都已经这个时候了,淑妃娘娘怎想起过来慎刑司这里了呢?”晟睿对季映雪的到来不以为意。 “原本是应该同褒妃一同过来的,只是刚巧兰馨身体有些不适,刚刚把她哄睡下,这才耽误了些时间。”季映雪声音柔美,无端端便将人带入了哄公主入睡的画面。 方宝宝听到兰馨的名字脸色便有些变了,当初兰馨的生母本是跟在方宝宝身边伺候的下等婢女,不知为何被皇上看上,宠幸了一次,偏偏那贱婢上辈子不知积了多少德就这一次竟怀上了龙种,皇上春风一度自是不会记得还有这么一人,可是宫里有心的人求不来的宝贝被一个下等宫女不声不响的捡了便宜,自是不能善罢甘休,各宫里的主子一个接一个都使了法子,却不想被季映雪一句话捅到了皇上面前,不但升了兰馨生母的位分,迁进了宜春宫,与此有关的妃嫔也都被皇上斥责,首当其冲的就是漪澜宫的主位方宝宝。而后兰馨生母在生下兰馨时血崩而亡,兰馨自然而然便交由素有贤良淑德之称的淑妃季映雪来抚养。一切都很合理,让人挑不出半点错处,可偏偏方宝宝就是觉得一切都太过顺遂,事情绝非如此简单,而这淑妃更非良善之辈。 在场的人听到淑妃这话心思百转,谁都没有注意到退到一旁的瞎眼老嬷嬷嘴角勾起一抹讥诮的弧度。 季映雪说完转头看向方宝宝,开口问道:“不知褒妃可问出了什么?” “这丫头有骨气的很,半个字都不肯说。”褒妃看着低着头不说话仿佛外界之事都与她无关的喜笑一阵恼火。 “哦?”季映雪闻言看向一旁的喜笑,只见一个安静到略显呆滞的小姑娘低着头坐在刑椅上,“不过是个小姑娘,哪会有褒妃你说的这般固执。” “呵”方宝宝冷笑一声,不再言语。 晟睿坐在喜笑旁边,斜靠着椅背,一副漫不尽心的闲散模样,显然没有搭话欲望。 三位大人物就这般华丽丽的冷了场。 安静了片刻,终究还是季映雪开口打破了凝滞的气氛:“宁才人自戕之事牵涉甚广,虽说皇上已交由褒妃妹妹你负责,但这喜笑手上牵扯了一条人命,如今本宫得皇上管理后宫,自然不能坐视不理,只得跑这一遭了。” “淑妃姐姐客气了,只是这喜笑确实不曾说些什么,妹妹也是无能为力得很啊。” “本宫听闻皇上之前在漪澜宫还命人关押了一名侍卫,,好像是与宁才人自戕一事有关,应该也是关押在了慎刑司。本宫觉得既然这边问不出什么,倒不如另辟蹊径从那侍卫身上找寻突破口。褒妃妹妹,昭阳王,你们意下如何?” 淑妃一脸淡然,方宝宝却在心中暗骂季映雪狡诈,明明知道方得是她方家的人,这是要逼她自揭其短。 方宝宝看着季映雪一脸不动声色,又看向昭阳王老神在在的样子,思虑一番,既不能遂了季映雪的心,便只有将昭阳王得罪到头了。 方宝宝拿定主意,施施然换了一副笑脸,开口道:“淑妃姐姐,都说‘趁热打铁’,我先前已经将这火烧得差不多了,若是这时候放弃,岂不是功亏一篑了?” “那依妹妹该当如何呢?” 见淑妃将问题又抛了回来,方宝宝看了一眼明摆着要护着喜笑的昭阳王一眼,面色有些为难道:“若是可以自然是接着刚才继续来审问,可是”方宝宝略一迟疑,才继续说道:“只是昭阳王自来到便不让人靠近喜笑,本宫不过普通的一介宫妃,着实也是没了法子,如今,既然淑妃姐姐你来了,那妹妹就仰仗您了。” 方宝宝一番话说得谦和有礼,进退有度,简直是演活了一朵单纯无害的小百花。 “昭阳王闲居宫外,应该是不清楚此番经过,并非故意袒护,如今,关系利害都已知晓,必然不会违抗皇命。” 晟睿闻言眉梢微不可察的上挑了几分,不过很快便换上了一副无所顾忌的笑意,“淑妃娘娘果真良善,只是,太高估我了。” 季映雪没想到她话已至此,昭阳王还会当众给她难堪,脸上虽没有什么变化,但声音却夹杂了几分薄怒:“昭阳王可知晓自己在说些什么,做些什么?若是平常之事也就罢了,但如今皇上下旨令褒妃彻查,王爷公然维护一个杀人灭口的小宫女,敢问王爷你将圣旨置于何地,又将皇上置于何地?” “呵”晟睿刚想说话便被由远及近的一声冷笑打断,“我倒不知,什么时候我阳景宫里的人成了这宫中不论何人都能随意打杀用刑的了?” 众人转身,只见墨钰带着一身浓重的肃杀之气伴着夜色而来,于褒妃c淑妃身边直直的走了过去,没有一丝停顿,直至走到喜笑跟前,对着昭阳王略一点头,算是打过招呼了。而后眼神微转,看向喜笑。 喜笑早在听到那声冷笑的时候便抬起了头,紧盯着那道身影来到自己面前,直到墨钰一个眼神过来,“主子。” “我来了。”墨钰伸手在喜笑的头顶上轻轻拍了拍,并没有多余的话。 可是就这简简单单的一个动作便在喜笑在心中的藏匿委屈的城墙上敲开了一道口子,眼泪就像打开了闸门洪水汹涌而出,像极了在外面受尽欺负的小孩子回家见到了自己的父母,原本藏匿的情绪肆无忌惮的表现了出来。 墨钰伸手在喜笑的背上轻轻的拍着,并不出声,众人看着这一系列的转折也忘了出声,直到喜笑发泄完,缓缓的睡去。 喜笑早已在心理上的惊吓c后悔和身体上的疼痛中筋疲力竭,不过是撑着一口气等着墨钰,她知道墨钰一定会回来救她,如今墨钰回来了,她撑着的那一口气也消失了,便昏睡了过去。 墨钰这才仔细地查看喜笑身上的伤痕,一双手脚扭曲变形,身上的衣服有好几处血污不知道有多少伤处,只能回到阳景宫再行检查。墨钰的眼神并没有太大起伏,直到看到了喜笑侧颈上的芍药花,瞳孔骤然收缩,往日里总含着一轮暖阳的眸子肆虐着刺骨的杀意, “不知在场哪位可以为我解释一下?” “墨钰” “听闻淑妃娘娘向来知礼端庄,难道不知不得随意说道本太子的名讳?”墨钰轻轻地解开喜笑身上的桎梏,一举一动都含着无限的温柔。 季映雪没想到墨钰会直接发难,但还是端住了长辈的架子,看着墨钰愈加轻柔的动作:“太子,皇上下旨你出宫赈灾,如今为了一个有罪的宫女兴师动众,竟不顾千万百姓安危贸然回宫,太过荒唐。如今皇上尚不知情,慎刑司众人也不会传扬出去,你快些回去吧。” 淑妃说的话句句是在为墨钰着想,墨钰只顾着不碰到喜笑的伤口无暇说话,可昭阳王却嗤之以鼻道:“看来传闻不尽属实,淑妃娘娘是暂代管理后宫一职太久了,忘了尊卑。容本王提醒你一句,别说你还不是皇后,便是登上了那个位置,你也记着后宫妃嫔不得干政,除非你想效仿武皇为尊。” 昭阳王说完这些话的同时,墨钰也将喜笑身上的桎梏全部解除,众人只见墨钰身体前倾,半蹲在喜笑身前,伸出手将喜笑的脑袋轻轻的靠在自己的肩上,随后躲开喜笑受伤的手脚,双臂环绕将喜笑抱在了自己的怀里。 方宝宝见墨钰如此动作,心下不安:“太子,有人亲眼看着这个宫女杀了宁才人的贴身宫女,你怎能随意带走?” 墨钰动作不停,方宝宝大急,若是今日让墨钰带走了这婢女,往后这宫里哪还有她的立足之地,方宝宝心思急转,“来人,我奉皇上之命问讯,太子却抗旨不遵,还不将人拿下。” 慎刑司的侍卫们面面相觑,不知该如何动作。 “太子,将这宫女放下吧,你带着她必然走不出这慎刑司。”淑妃看似劝说,实际是给慎刑司的侍卫下了暗令,不管是谁都不能带走这个宫女。 慎刑司众侍卫听闻此话团团围了上去。 “呵”墨钰脚步不停,薄俏的嘴唇微挑,一双沉静的眸子杀意纵横,大有佛挡噬佛之势。 就在众侍卫正要迎着墨钰的眼神双腿打颤着抽出佩刀迎难而上之时,一道声音解救了他们。 “圣~旨~到~,皇上有旨,宣,太子墨钰c昭阳王晟睿c淑妃c褒妃养心殿觐见~”明明是数九寒天,邱平愣是跑出了一身热汗,看着怀抱着喜笑的墨钰,缓了缓气息说道,“太子殿下,皇上知道您私自回宫所为何事,特准您先行将喜笑姑娘带回阳景宫,再行问讯,还不快接旨谢恩。” 听闻此话,众人脸色各异,昭阳王见墨钰抱着喜笑不方便接旨便大刺刺走上前将圣旨从邱平手中拿了过来,倒是连跪拜都省了。偏偏其他人敢怒不敢言,谁让皇上早就下旨,昭阳王见任何人都可随性而为不必行跪拜之礼,便是皇上亲临,昭阳王视而不见的时候也多了,更何况区区一张圣旨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请君长相思》正文 第18章 那何以报德 养心殿。 “皇上,您可要为臣妾做主啊~”刚走进养心殿的门,方宝宝便向着正在批阅奏章的墨晨枫飞奔而去,刚刚来养心殿的路上明明是咬牙切齿阴雨万分的深宫忌妇转瞬之间就变成了如今梨花一枝春带雨的小可怜。 昭阳王虽是见惯了深宫女子的变脸之术,却也不禁被方宝宝的绝技惊了一瞬,“呵呵皇兄,我觉得今年除夕宴就不用从宫外请唱戏班子了,你这后宫人才济济,到时请褒妃娘娘找几个志同道合的搭台演一出川剧变脸也着实不错。” 季映雪“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方宝宝却尴尬的哭也不是不哭也不是,最后心里倒是真的泛起了几分哭意。 “皇上~你看昭阳王,您还在这呢,他就敢取笑臣妾,臣妾不依。”方宝宝拎着一条绣着芝兰的锦帕,揪着墨晨枫的衣袖,做作的撒着娇。 “皇兄,这大半夜的您召我来养心殿就是为了看你这后宫人才吗?”晟睿撇了撇嘴,打开那把玉骨扇翻着看了看,又正着看了看,最后“唰”的一声又把扇子合了起来,似是很不耐烦,“昨天方尚书刚送了我一个绝色舞姬,身姿妖娆,舞姿曼妙,当真是‘此女只应天上有,人间能得几回闻’,皇兄若是没什么大事,臣弟就先告退了,不然若是美人孤枕难眠,可就是臣弟的罪过了。” 晟睿摆了摆手,转身就向门外走去,刚走到门前,门外的侍卫便将门阖了起来,“哎哎,我还没出去呢!” 门外的侍卫眼观鼻鼻观心,明知道昭阳王不会自降身份的去拉门,却还是一个个拉着门上的把手不放,开玩笑,要是让您走出去了,回头怕是我们的脑袋也戴不在脖子上了。 晟睿恨恨地踹了脚门,只能走了回去。 “皇兄,有什么事您就快点说吧,我家美人真的还等着我呢!您是娥皇女英都在身边,左拥右抱,我一个人在这孤零零地看着,着实可伶。皇兄” “闭嘴!”墨晨枫见他越说越离谱,终于忍不住开了口。 “哦。”晟睿识相的闭起了嘴不再说话,却止不住一个呵欠接着一个呵欠的打。 原本在晟睿身旁站的端庄的淑妃仿佛也被他的睡意感染,从水袖中掏出一帕手绢,掩着口鼻,打了一个既温婉又端庄的呵欠。 “不行了,不行了,皇兄,你不让我走那我就在你这睡了。”晟睿说完便直奔铺着毛衾的软塌而去,好像晚一秒就被人抢了似的。 墨晨枫无奈,又看了看正在偷偷打呵欠的淑妃,终于招了邱平:“给淑妃和褒妃赐座。” 与此同时,阳景宫里弥漫着厚厚的低气压。 “太子殿下恕罪,微臣无能,这喜笑姑娘伤的着实太重,这手脚能保住已是大幸,其他的微臣实在是无能为力啊” 墨钰下意识地看向床上昏迷着的喜笑,想着往常这个时候,若是自己还没睡,这小丫头必定会闹脾气,闹完以后再去小厨房熬一锅清粥,配着几个清爽的小菜,絮絮叨叨的看着自己吃完,方才离去。 回忆到此处,却突然想起喜笑的手脚便是接好了以后阴雨天也少不了疼痛,更是再也碰不得凉水。 一时之间,墨钰的脸色瞬间更加难看。 众人看着墨钰这一副即将化身凶兽的模样,都战战兢兢地噤了声,生怕被墨钰的怒火波及。 “去将太医院的所有人都找来阳景宫,告诉他们,若是想不出法子还本宫一个生龙活虎的喜笑,那就让他们自己将脑袋拧下来告罪吧。”墨钰用一副“明天会有太阳”淡然语气说着让所有人毛骨悚然的话,并且,说完之后不等众人反应就大步迈出了阳景宫。 然而,直至墨钰走出阳景宫,众人也都还是呆若木鸡,好半天缓不过神来。因为自打他们进入阳景宫,墨钰从不曾对他们说过一句重话,从来都是他们犯了错,喜笑在一旁斥责,墨钰在一旁含着笑调侃喜笑,直到喜笑气的不行再不说话,墨钰就变出各种稀奇的玩意哄喜笑开心,然后打个手势让他们趁机溜走。他们一直觉得太子是真正的“陌上公子,温润如玉”。 然而,到如今,墨钰一句话便舍了所有太医的命,众人才知道,墨钰从来不是脾气好,只是对所有的事都不在乎而已,而喜笑便是他为数不多的几个逆鳞,如今,这逆鳞被人碰了。 阳景宫的众人都知道,这宫里要出事了,而刚刚给喜笑诊病的太医直接便被墨钰的话吓得晕了过去。 阳景宫宫人终于缓过神来的时候,墨钰已经到了养心殿门口。 “太子殿下,容奴才通禀一声。” “不用了,皇上还在等着。”说罢,墨钰便侧身闪过侍卫的阻拦,直接进了养心殿。 “呵太子殿下终于舍得来了,本宫还以为你会一直守着那个宫女呢。”褒妃早已经停了眼泪,只是眼睛红肿得厉害,再加上唇角倾斜的弧度,倒是显得有些狰狞了。 “她的名字是喜笑。” “噗”晟睿将提神的浓茶一口气都喷了出去,明显墨钰纠结的点和褒妃不在一条线上。 只是好巧不巧,也不知是不是晟睿有意为之,这茶直直喷到了淑妃的身上,一点渣都没剩。 “淑妃娘娘,实在是不好意思。墨钰,还不快来给淑妃娘娘道歉!” 墨钰被晟睿说的一头黑线,明明是你自己喷出去的,还一滴不拉的都喷到了淑妃身上,要说不是故意的,怎么会这么巧?要说不是故意的,那还是为什么这么巧?再说了,巧不巧的,关自己什么事,茶是你吐的,人是你喷的,凭什么让我给道歉啊! “因为笑话是你说的。”晟睿像是墨钰肚子里的蛔虫,早早地便把答案抛了出来。 墨钰面上一阵无奈,蹙了蹙眉,刚要开口,突然发现,自己的怒气被昭阳王混不吝的一打断,怒气已经驱散了不少。 墨钰看了坐在软榻上,漫不经心的拿着扇子的人一眼,突然看到昭阳王回了自己一个大大的笑容,墨钰嘴角抽搐之后发现自己真的没有那般佛挡噬佛的煞气了,眼中带着一丝复杂,可是这次昭阳王并没有看向他。 “皇上,”墨钰已经恢复了平常的状态,只是终究带着些冷然,就连对墨晨枫的称呼都成了最无情绪的“皇上”,“儿臣有事要奏。” 墨晨枫捏了捏眉心,一个两个的都不省心,大半夜的都跑去慎刑司抢人,若不是自己遣了邱平前去,还不知会是个什么样子。思及此,墨晨枫的脸色也是阴沉沉的,一双晕染了重墨的眼睛看着墨钰道:“说。” “此事事关宁才人自戕一事,干系重大,还望皇上明察。” 晟睿听到墨钰如此说,心中知晓墨钰这是准备放杀招了,不禁坐直了身子,翘首以待。 听到这些话瞬间坐直身子的,除了昭阳王,还有淑妃和褒妃。只是二者完全是不同的心思,季映雪同昭阳王一样,是早已猜到了内情,如今只是坐等着看好戏;而方宝宝则是绷紧了神经,怕这一层玻璃纸被捅破,到时,遭殃的便不止是方得,而是整个方家,与宫中妃嫔私通,这可是要抄家杀头的啊。 墨钰看着这三人不同的反应,尤其是看到方宝宝的惊惶时,心中因喜笑受伤而翻腾的滔天大浪突然就平静了下来,如今只是一个开始,游戏既然开始了,就容不得旁人再中途喊停。 如今的墨钰就像是饿着肚子捉到一直肥鼠的猫,虽然很想将老鼠一口吞下,却总觉得没甚意思,倒不如在自己的眼皮底下先放开它,待它自以为将要逃脱时在抓回来,周而复始,直到老鼠在精神的摧残和身体的消耗下筋疲力尽,彻底泯绝了逃跑的期望,到那时,再看着它绝望的眼神慢慢慢慢的靠近它,最后一小口一小口地将它拆吞入腹。如此,才有意思。 晟睿看见了墨钰眼底一闪而逝的精光,轻勾了勾嘴角,小狐狸终于舍得亮出自己的爪子了,今晚有的瞧了,想到此,呵欠也不打了,直勾勾的盯着褒妃看。 褒妃本来听了墨钰的一番话就觉得心虚不安,眼下昭阳王有眼巴巴的看着自己,更是让她心烦意乱,乱着乱着突然福至心灵,一脸娇嗔对着墨晨枫而去:“皇上,如今天色已经这么晚了,臣妾实在是熬不住了,正巧太子有要紧事,那臣妾就先告退了。” 淑妃见方宝宝要走,知道这场戏要散了,也起身告辞。 “二位娘娘,莫不是忘了什么?”墨钰见老鼠要跑出声阻止。 季映雪与方宝宝皆是一脸迷茫。 “本宫在慎刑司里问过两位娘娘,什么时候我阳景宫的人是不论什么人都可以动刑打杀得了?” 季映雪与方宝宝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睛里看出了一丝诧异,她们确实听说过这太子对阳景宫的宫人格外厚待,对自小陪在身边的随侍侍女更是宽厚,也听宫女们私下里议论说在阳景宫里那喜笑竟是成了半个主子,可归根到底也就是个奴才不是?难不成这太子还能为了一个奴才兴师动众?她们是这么想的,所以便毫无顾忌的想让喜笑消失,可不曾想,为了这么个奴才,太子不仅仅是动了,更是直接在众人面前下了她们的面子,如今更是杠上了。 季映雪有些头痛,本来此事与自己无关,却不小心惹了自己一身骚。 方宝宝则是气得牙根痒痒,本以为这墨钰纵使在宠着那宫女也有个限度,如今倒好,直接在皇上跟前戳了出来。 二人无法,只能低头,毕竟这是在皇上面前,伏低做小或还能博得一丝怜爱,二人竟想到了一起,同时开口道:“不知太子对这宫女如此重视,可我们也是奉了皇上之命办事,不小心伤了太子的人,还希望太子不要计较。” “呵不知两位娘娘可曾听过,‘以德报怨,那何以报德’?” 墨钰自看到了喜笑被绑在刑椅上的时候,就没打算放过所有参与了的人,两只手在空中交汇,发出不轻不厚的声响,“将人带上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请君长相思》正文 第19章 引狼入室 “别推我啊哎哎”随着养心殿的门打开,侍卫将一个身材矮小,头发略有些散落的妇人推了进来。 “大胆刁妇,见了皇上还不行礼!”邱平见这妇人言行无状,怕冲撞了皇上,忍不住呵斥道。 “无妨。”皇上摆了摆手,转头看向墨钰,“这妇人有何用处?” 墨钰并不答话,只将问题抛给了跪于地上的妇人:“你可识得聂水秀?你与她是何等关系?她家中还有何人?你且一五一十的说出来,如有半点隐瞒,便是欺君的大罪。” 那妇人显然不曾见过这等场面,一时之间话都说不出了,嘴巴张合了几次才吐出声音来:“农妇聂氏,曲浙人,刚刚这位公子说的聂水秀是我的娘家侄女,可惜半年前我兄嫂接连病逝,只留下两个孩子,一个便是你们说的聂水秀,另一个就是她的弟弟聂青山。在农家一个半大的小子,一个大姑娘,没有半点劳动力,是绝对活不下去去的。俺只能在方便的时候给送些吃食过去,可是去年庄家收成不好,自然要紧着自家” 妇人踟蹰了一下,但在场的人都已听明白,这妇人是眼见着两个孩子是个无底洞,便不再往里填了。大概是思量着自己也并没有犯下什么大的过错,这妇人才又开口道:“不成想,俺这侄女是个有福的,被一个大老爷看中,便连带着他弟弟一起走了。这半年,也从未给俺家有过书信和贴补。”说着说着,这妇人似心头火起,不由得骂起哪两个姐弟俩“没良心”。 墨晨枫听了半天,虽明白了宁才人的出身,却还是不明白这与宁才人自戕有何关系。 墨钰看出了皇上的不解,却并不打算为皇上解惑,只是概括了一下妇人的言语,简练的说了出来:“回皇上,这妇人是曲浙一带乡下的农妇,她的另一重身份便是前两天自戕的宁才人的姑姑。” “这宁才人入宫前不是宁府的千金吗?怎会与这乡下妇人扯上关系?”季映雪不解。 “淑妃娘娘有所不知,官员之女若是到了选秀的年龄而不愿入宫的可寻一个相貌相似的女子冠以身份代替入宫,而这宁才人,便是宁福远在曲浙一带寻来的代替入宫之人。” “怎么会有这种事,这可是欺君之罪啊!”季映雪有些不可置信。 “虽是欺君之罪,但早已成了家中有女的官宦c富商之间约定俗成的规矩。既无人知晓,又何来欺君呢?” “就算如此,那这妇人远在京城之外,又与宁才人自戕有什么关系呢?怕不是,太子殿下想要借此为那阳景宫的小宫女脱罪吧?为了区区一个宫女,太子倒是费心了。”褒妃在一旁阴阳怪气的语调着实让人心里不舒服。 “褒妃娘娘不必着急,好戏还在后头呢。来人,将聂山青带上来。” “奴才见过皇上,见过淑妃娘娘褒妃娘娘,见过太子殿下,见过”聂山青一本正经请着安。 “行了行了,等你这安请完,这天都要大亮了,有话赶紧说吧,本王的宝贝们还在等着和本王共度良宵呢。”晟睿很是不耐烦的打断了聂青山。 聂青山并没有理会晟睿的打断,继续将请安的话说完才开始正题。 墨钰的眼中闪过丝赞赏,这小子虽然固执了些,但却是个值得培养的好苗子。如此想着语气不禁和缓了几分,问道:“聂青山,你旁边的这位妇人你可认得?” 聂青山看了一眼身旁的妇人,便迅速回过头来,一双满是血丝的红肿的眼中浸满了悲痛与嘲讽:“认得。” 妇人眼见着聂青山活生生的来到了眼前,像受到了十二分的惊吓:“你你你居然还活着?” “呵。”聂青山听到妇人的言语,虽早已不把她当做自己的亲人,但依旧忍不住寒心,“是啊,我还活着。没想到吧?” 养心殿的众人都从中嗅出了一丝不寻常。而墨钰和昭阳王却都是一副稀松平常的模样,没有丝毫的诧异。 “他可是你的姑姑?” “回太子殿下,这妇人早已与奴才断绝了关系。虽仍是同姓,却再无半点瓜葛。”聂青山说出这番话时,眼神中全部都是心如死灰的平静。姐姐死了,这世界只剩了他一人,还有什么不好说的呢? 一旁的昭阳王不知从何处寻来了一盘瓜子,那一手托着果盘,一手不停往嘴里送着瓜子吊儿郎当的模样像极了街肆茶馆里听曲儿评赏的闲客,全没有半点王孙贵胄的自觉。 随着昭阳王一个一个嗑开瓜子的声音,聂青山也说起了自己和宁才人的身世和宁才人替人入宫的由来。 原来宁才人原名聂水秀,而这个妇人确实是聂青山和宁才人的亲生姑姑,只是聂青山和宁才人也并非寻常农家的孩子。聂青山父母尚未身亡之时,因聂青山的母亲善于酿酒,家里便开了一处酒肆客栈,虽不至于大富大贵,但温饱之外尚有些余。聂水秀自小长的就标致,性格也温婉可人,父母自然格外看中,特意请了教书先生在家教导,也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闺阁小姐。聂清山是男孩子,对酿酒做生意都没兴趣,家里也不指望他能接受家业,便让他随着自己的性子跟着一位师傅学了点武艺。 原本一切都好好的,直到这个自称姑姑的妇人带着自己的一家四口前来投奔。聂青山的父母是个心地善的,见妹妹前来投奔,便收留了下来,谁知道这妇人的男人嗜酒赌博,懒惰成性,聂青山的父母本来为他们安排了在酒肆中招呼客人,结果客人没有招待好不说反倒得罪了不少熟客。而那一双儿女更是尽得家中真传,儿子顶着酒肆的名声在外赌博惹事生非,女儿见聂水秀长的比自己标致,行事也是落落大方。暗生妒忌,竟起了歹心,多次背后设计结果被聂水秀一一化解,心中更是不忿。于是这父女三人便兴起了将这酒肆更名的念头。 聂水秀曾多次提醒自己父母小心提防,奈何父母心存善念,从不对这一家人起疑心,也不曾防备。最终被一碗毒酒害了性命,至此,聂水秀和聂清山便沦落成了孤儿。可事情到这里远远还没有结束。这狼心狗肺的一家人,在聂青山父母死后将酒肆纳为己有,并在他家女儿的挑唆下,想要将聂水秀卖到青楼楚馆,而血脉相连的亲姑姑却什么都没说,眼见着自己的大哥大嫂被毒死,看着侄子侄女被逼出逃,也不曾给过他们哪怕一分钱的救助。 聂青山和聂水秀一路逃到浙江州府,身上钱银耗尽,身无长物,聂青山便靠着学来的几招功夫街头卖艺,却不想引来了街头混混轻薄聂水秀。聂青山一怒之下将其中一人重伤,被带进了官府,聂水秀一个弱女子求告无门反被街头混混起意报复,危难之际,宁府的大小姐宁思思伸出援手,将聂水秀带入宁府,并将聂青山一并救出。聂水秀无意中听说宁思思为入宫一事发愁,为报恩自告奋勇的代宁思思,宁思思原本拒绝,可是聂水秀将一切逐条分析最终将宁思思说服,并改名宁渺渺,成了宁福远因自小性情羞悯从未见人的女儿。 聂水秀进宫之后,宁福远见聂青山有几分武艺,又感念聂水秀替宁思思入了宫,便为他寻了个侍卫的差事,好让他能有个一技之长。可能是上天也觉得这对姐弟吃了太多苦,阴差阳错之下聂青山竟成了宫里的侍卫,虽是看守宫门,但姐弟二人也能偶尔相见,本以为这便是二人的结局,谁知,上天从不曾对他二人心生怜悯,身为宁才人的聂水秀死了,还是背负着与人私通的恶名。聂青山不信,便私下中查了所有侍卫,最后锁定了一人——方得。 “呵先是乡野村妇,而后又是这么个无名无声的小侍卫,谁能保证他们说的就是真的?” 方宝宝眼见着聂青山将方得拉了出来,心里紧张之余更多了些对墨钰不满,若非他突然回京,喜笑那丫头绝对挨不过今晚,届时一切盖棺定论,就算他再找出这些卑贱的东西来也改不了什么,可惜啊 方宝宝如此想着,眼底的阴寒之气更重,“皇上明察,在臣妾讯问喜笑的时候,也不曾忽略了蔷苑轩的宫人,其中一人说,与宁才人关系亲密,时常私下见面的便是在宫门口当值姓聂的侍卫,如此想来,应该就是这个聂青山了。只是臣妾至今不明白若他与宁才人是姐弟,又何必遮遮掩掩的私下见面?另外,喜笑当中刺杀宁才人的贴身侍女,也是唯一一个可能知晓内情的人,不知太子殿下何解?深夜闯入慎刑司劫走再审的犯人又如何给我们一个交代?” “交代?你们口口声声说喜笑杀了人,证据呢?我不过是将我阳景宫的人带回她应该在的地方,反倒是褒妃你擅动私刑,将本宫的随侍宫女重伤致昏迷,不知对本宫又有何交代?”墨钰似是听到了极大的笑话,漆黑的瞳眸在听到喜笑两个字的时候更加深沉,似有实质的目光让方宝宝的心底一片发寒。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请君长相思》正文 第20章 犹猫戏鼠 兜兜绕绕有绕回了喜笑那丫头的身上。 方宝宝是拿着喜笑当挡箭牌挡着墨钰,她可以断定那丫头伤势严重一时半会的醒不过来,自然也绝不会说出些什么,或许墨钰会有所迟疑,毕竟宫女之间勾心斗角在这宫中也是常见。却不曾想墨钰竟毫不避讳的护着喜笑,死死咬住了她私自行刑,半点余地都不留。 “啧啧,这可真是出好戏呢!民间的戏本子都不敢这么写。先是好心夫妻引狼入室害了一双儿女,后是得救孤女入宫报恩反自戕,那就下来呢?这春宵耽搁的不亏。只是戏都打了开头了,怎么也得听完了整本吧。来接着演啊,本王还好奇阳景宫的人为何会扯入宁才人自戕的事情呢?”晟睿真当自己是看戏的了,一盘瓜子就这么消失殆尽,可看他盯着空盘眼角斜挑,嘴唇微抿的样子,似乎还并不满足。 “王叔说的是。侄儿也在想喜笑一向待人宽和,又从不曾与蔷苑轩的宁才人打过交道,如何会与宁才人身旁的小宫女起了争执呢?” 晟睿看着墨钰一脸百思不解的样子,并没有错过他眼神中透过一丝血色,这只小狐狸可是相当狡猾,明明所有的事情都已经了如指掌,偏偏还跟猫逗老鼠似的迟迟都不肯下口,犹自看着老鼠一步步筋疲力尽,逃无可逃。 晟睿转头看向正在皇上面前上蹿下跳的方宝宝,忽然有些不舍,这宫中聪明的女人太多了,有像宁渺渺这样以身为剑的,也有像季映雪这般借刀杀人的,可是像方宝宝这样自以为聪明的蠢货着实没有几个,若是就这么被墨钰废了,往后宫中必然少了很多乐趣。 “宫中不少人见到在暖荷被杀害之前曾在阳景宫门口转悠,似是放了什么东西,喜笑追了她半路,最后将她押回了阳景宫。这可都是宫中不少人亲眼所见,本宫知道,喜笑与太子殿下你一同长大,情谊深厚,不过平日里宠着也就罢了,如今人命关天,众目睽睽,如何还能枉顾宫规为她开罪呢!”方宝宝端的一副为墨钰着想的姿态,甚是苦口婆心,实际上一字一句皆是要将喜笑的罪名坐实。 “倒是劳烦褒妃娘娘如此费心了。”墨钰嘴上说着客气话,面上的寒意却一分未退,“只希望这件事情了结之后娘娘的心情不受影响。” 墨钰的话听在方宝宝耳朵里无端端打了一个寒噤,面上的脸色也差了些许。 “王叔,接下来可又要开锣了。”墨钰唇角上挑,噙着一抹辨不明的笑意,“将红蕊带上来。” 该死的,她这个时候应该死在了蔷苑轩的里,为主子殉葬,怎么会活生生的站在这里?是哪里出了问题?派去处理这个贱婢的人呢?方宝宝心中的疑问一个接一个的冒出来,便随着墨钰的威压,脸色竟有些发白。 季映雪看着方宝宝听到“红蕊”这个名字的时候脸色明显白了一层,眼底极快的闪过一抹不屑,做事手脚这么不利索,能在宫中站到如今的地位,全靠方家在朝中的势力。如今方家在朝中岌岌可危,他们这些在宫中的人却不知避下风头,竟还迎风做浪,被拔掉也是应该的了,自己当然也不能辜负了这么好的机会。 红蕊还未请安,方宝宝便已按捺不住的开了口:“太子殿下,这红蕊的证词早在蔷苑轩便早已在皇上面前说了出来,如今在带过来是有什么新发现?” 方宝宝这话表面是在问墨钰,实在敲打红蕊,若此时改口,当时在皇上面前说的一切便是假的,而有意欺瞒皇上便是犯了欺君之罪,自己砍头也就罢了,还会连累家人。 可方宝宝万万没想到她的话刚一出口,红蕊便“噗通”一声跪了下去,那声音是血肉骨头实实在在磕在地上的声音,旁边一众人都不自觉的摸了摸自己的膝盖,可见是下了狠心的。 “皇上,奴才是冤枉的,求皇上救救奴才。” “冤枉?” 方宝宝见自己的敲打并无用处,而显然这红蕊是要反水,心下一急便截了皇上的话,呵斥道:“有何冤枉?当时是皇上在蔷苑轩召见的你,事前无人知晓,关于宁才人私会侍卫之事也是你亲口说的。如今你说冤枉,是觉得圣上会被你一个小小宫女一而再再而三的欺骗吗?你可知,如今你犯的可是抄家灭族的欺君之罪。” 然而方宝宝的威吓并没有起到好的作用,不知为什么,在红蕊听到“抄家灭族”这四个字的时候便笑了起来,方宝宝在才发现,红蕊的状态并不好,竟有些癫狂之状。 “抄家灭族?呵呵人都死了还如何灭?”红蕊抬起头,眼睛直勾勾的看向方宝宝,“你们方家好狠的心啊!我妹子才那么小,他那么懂事,你们怎么下得去手?我已经将所有的事都帮你们撇了出去,为什么还不放过我?我也就算了,方得c方得那个混蛋反正也不会放过我,可是c可是,你们凭什么去把我妹子卖进青楼?让她死都不能清白?” “红蕊,你在说些什么?我方家怎么可能做出这种事!你这贱婢,谁给的你的胆子,竟敢在皇上面前诋毁方家!”方宝宝转头看向墨晨枫,已是满脸的泪痕,再没有了训斥红蕊的气势,口气甚是可怜,“皇上,您一定要明察啊!我父亲向来严于律己,怎会纵容手下干出这种事!这个宫女在蔷苑轩时说宁才人与侍卫有染到如今才不过两个时辰,怎么会突然改了所有证词?中间必定是有人想陷害臣妾,陷害方家,毁坏朝廷栋梁之才啊,皇上!” 方宝宝一番话尚未说完之时,晟睿便忍不住要笑,碍于气氛这能生生忍住,憋得脸都抽搐了,如今方宝宝一句“栋梁之才”彻底解除了晟睿的限制,“哈哈哈哈哈哈我的天啊哈哈哈实在是太搞笑了。” 晟睿笑得眼泪都要留出来的样子,深深刺激了方宝宝。 “昭阳王,这是何意?”方宝宝面色不悦。 “哈哈哈我以为我表现的很明显了哈哈哈皇兄,你别瞪我,我着实是忍不住了哈哈哈等会等我歇会”昭阳王捂着肚子夸张的笑倒在了软榻之上,“哎呀不行了我的天” 方宝宝气极,脸色也彻底落了下来,看着昭阳王笑倒在软榻之上,更是觉得昭阳王落了她方家的脸面。 “晟睿。”墨晨枫实在是忍受不了昭阳王堪称歇斯底里的笑声,不由喝止了他。 “知道了。”晟睿瞬间恢复到了之前漫不经心的状态,仿佛刚刚那一场荼毒了众人耳朵的狂笑从来不曾有过。 方宝宝的脸在晟睿一系列的刺激下已经黑成了锅底,还是常年使用沾满了炉灰的那种,终究还是忍不下这口气,对着晟睿开口道:“昭阳王,不知方才的大笑是何意?” “呵,褒妃娘娘倒是好大的口气,张口便是国家栋梁!国家栋梁若都如你方家,赈灾之时推三阻四,下核巡查之时玩弄权术,这朝廷还如何继续!只怕不用等呼耶酋筹兵打上来,这盛乾早已成了一盘散沙,人人皆可践踏!”晟睿说出这番话时收敛了身上的纨绔气息,竟隐隐约约带着一丝上位者的威压。 “你”方宝宝你了半天,也没再说出什么话来。 “红蕊,你继续说,将你知道的都如实说出来,若是真的,皇上念在你诚心悔过的份上说不定会赦了你的罪过也未可知。”季映雪趁着晟睿与方宝宝纠缠之时,向如今正处于最关键位置的人——红蕊抛出了一个自认为诱人的条件。 谁知道,这红蕊不知道受了什么刺激竟完全没有心动的意思。 “红蕊,说吧。”墨钰的声音带了一丝淡淡的几不可查的蛊惑意味。 “宁才人自戕,罪魁祸首是方得还有奴才。方得自奴才入宫便与奴才纠缠,以奴才家里为要挟让奴才与他私通,奴才只是一个小小宫女,方得是方家的人,在宫里又有褒妃撑腰,奴才求告无门,没法子,只能委身于他。可,聂侍卫进宫之后,宁才人时常去偷偷去看望他,被方得看到,他便起了歪心思。又以奴才家里为要挟,让奴才给宁才人下药,奴才不愿意,他便说我若是不将这事情办妥,他便要将奴才的妹子弄进宫来伺候他,奴才的妹子才十岁多啊”红蕊说到这里身体不住的颤抖,“奴才不敢拿自己的妹子冒险,只能对不住宁才人了,就在昨晚,奴才在宁才人的汤里下了药,又为那个畜生开了门”红蕊的身体已经都成了筛糠一般,不知是回忆起了自己自己的屈辱,还是害了一条生命的愧疚,只剩下喃喃自语,“我真的没想到我真的没想到皇上第二天就要宠幸宁才人她就那么死了呜” 红蕊的呜咽声并不大,相反,很轻很轻,可这声音就这么蔓延在了养心殿中,所有人听着,就像一根羽毛堵住了鼻腔,轻得让你察觉不到,却又让你无法获得赖以生存的氧气,压的你动弹不得。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请君长相思》正文 第21章 以德报德,以直报怨 一室大殿,只余女子的呜咽,淅淅沥沥,捏住了众人的咽喉。没有谁想要去打断一个在世道中踽踽前行又不得不背负着罪恶,负疚却又一步步滑入不可救赎的深渊的人在这一刻如同拿着一把滴血的刀将胸腔中那颗早已糜烂腐臭的心剜出一般的剖白。 “我是眼睁睁的看着宁才人上妆,换衣裳,抽出白绫,扔在梁上,踩着凳子,将脖子递了进去,然后踹到凳子她就在香风里打着转,裙子稍微有一些飘。” 红蕊的瞳孔在放大,里面装着不解与恍惚,“我以为她叫我是做什么,我以为她终于发现了,我以为她会因为即将受皇上宠幸要威胁我捂住我的嘴,或者寻些理由打杀了我,可是,她没有” 红蕊的声音渐渐弱了下去,整个人陷进了回忆。 夕阳西下,尚未燃灯的房间里光线昏暗淡薄,挣扎在远天尽头的落日,流下最后一丝余晖,从绘着红梅雪的窗棂中悄然踏入,晚霞妖冶如血,盘旋在落日之下,缭绕在窗前软榻青石小桌的棋盘上。 仿佛入了画的女子看着铜镜中倒映出的她浅然一笑,继续拾起梳妆桌上的青黛描画着弯如柳叶的秀眉,不期然地开口:“我不怪你。” 她被这句话吓了一跳,愣了神,那女子便又轻启了朱唇:“我不怪你。” 她听清了,却没有什么如释重负的感觉,反而在心中开了一朵恶毒的花,都曾伏身在那个混蛋身下,凭什么这个女人还要在自己面前摆出一副清贵的模样?这个被破了身子的女人才应该羞愧,才应该惊慌。这些大家族教养出来的贵女在经历了这种事情之后不是应该以死明志c悬梁自尽才能算是不辜负家族的培养,和纯白的名节吗?这个女人还扑了粉,描了眉,染了唇,精心的准备着迎接皇上的宠幸,一切都在往好的地方走着,凭什么说原谅了她? 她甚至在心中暗暗的想,若是将这个女人早已不洁的事情告诉皇上会有怎样的后果。可是她不敢,她家里还有一个妹妹,那么乖巧。她忽然觉得自己很伟大,她奉献了自己,为了自己残破不堪的家,更是为了自己温柔娴静的妹妹。 “我不需要。”她也模仿着那个女人的姿态为自己披上了一副清高的面具。 “我知道。但你终究会需要的。”宁渺渺这一刻的神情与她的名字相得益彰,飘渺,不似人间应有之人。 “你凭什么这么说!”她终于撕开了画皮,露出了满脸的狰狞。 宁渺渺只是笑着,并不言语,就这么看着她。 她甚至从宁渺渺的眼里看到一抹温柔。可这温柔来时却不是时候,看在她的眼里满满的都是碍眼的怜悯。 “你别这么看着我,你以为你又有多么高贵?你都不干净了,今晚过后皇上就会明白你并非处子,你也就走到头了。”她想着宁渺渺今晚过后的下场,想笑,想大笑,可扯了扯嘴角,却笑不出分毫应有的快乐。 不知道为什么,她想着将到来的一切,心中突然泛起了兔死狐悲的伤感。 宁渺渺神情淡淡的,只是嘴角微挑依旧留着一丝笑意,温暖,飘忽不定。 “你看,这白绫纤尘不染,你可以提笔挥墨,促就一幅深深浅浅的水墨佳画,也可以浸水湿淋,用以去除桌椅板凳上的浮灰微尘。端看你如何选择。红蕊,我的路,我终归会走出去,可你,这个选择早晚都要做的。”宁渺渺透着她用了好些时候细细描摹出的红梅映雪看向外面的景,眼神是红蕊看不懂的无奈与眷恋。 “红蕊,帮我个忙吧。出去,不管听到什么声音都不要进来,也要让任何人进来。” 红蕊觉得看不懂这个女人,不过,她也并不打算在一个女人身上费这些心思。 “谢谢。”宁渺渺低声道谢,听到门开的声音。 门没有关,在红蕊踏出门的最后一步忽然就想看看这个女人到底想做些什么。 三尺白绫飞上梁头又飘然而下,一双素手执飞,将两头的结勒紧,优美的脖颈前倾,将挽起的秀发送入其中连着精巧的五官。 在板凳被蹬倒的瞬间红蕊伸手捂住了张大的嘴,眼睁睁看着那张精致的脸上浮现出痛苦的神色,双眉紧蹙。 明明是一件很难受的事情,可红蕊就是莫名的从宁渺渺的神情中看出了安宁与淡然,就像这一切都是她所求。 求仁得仁,原本就是一件让人开心的事。 “那你黄昏时候说的那些都是信口胡说?” “回皇上,宁才人确实与聂侍卫私下见过面,不过,绝无私相授受之事。真正祸乱宫闱的是方得,奴才愿当面与他对质。”“咚”的一声,红蕊以头抢地,几缕发丝散下遮了她脸上的神色。 “红蕊,你可知道欺君之罪可是要抄家灭族的。你可要想清楚,切莫因不轨之人的胁迫酿成大祸。”方宝宝终究是忍不住了,若是牵扯出了方得,那自己所做的一切便毫无意义不说,方家也会遭受到致命的打击,势必会牵连到自己在宫中的地位,“再说便是你想反咬一口,欺君在前,谁又能知道你如今说的这些是不是受人胁迫故意栽赃陷害!” “呵抄家灭族”红蕊抬起头,殷红的血从额头流下,“滴答滴答”落在了养心殿的地板上,沉闷的砸在人的心头,“褒妃娘娘不应该是最清楚的吗?我那窝囊的爹惨死街头,连一个收尸的人都没有,我弟弟被人打残扔在乱葬岗上与尸首混在一起,活活被饿死,我妹妹”红蕊死死的盯着方宝宝,额头上的血流进眼睛又流出来,挂在眼睑,倒像是眼泪流干之后的血泪,悲切欲绝,而眼底是满满的化不开的怨恨,如果眼神可以化作刀子,红蕊的视线早已将方宝宝的身上射出了无数个窟窿,“我妹妹被那些禽兽当街侮辱,求死不得,又被卖入最下等的勾栏中任人羞辱呵这些事情褒妃娘娘不是应该最清楚不过的吗?” “你家里的事,本宫如何会清楚?本宫看你是想借着家事为自己开罪罢了!”方宝宝皱了皱眉,不以为意,别说自己不知道,便是真的杀了这么几个下贱的人,又有何不可? “褒妃娘娘这个时候不是应该先问一下这宫女出不得宫,家中事情是如何得知吗,为何褒妃娘娘丝毫不怀疑事情有假?”季映雪默默地看了好一阵,似是无意间脱口而出一个问题。 “淑妃,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一个贱婢而已,难不成我还要去探查她的家境底细?”方宝宝并非愚钝之人,只是从未将一个小小的宫女放在眼里,自然也就不会为她花费心思,可是淑妃的话一出口,她便察觉到了不对,淑妃这话貌似平常,实际上却是将红蕊一家所有的遭遇都推到了自己身上。若是不清理干净这一点,在被有心人挑拨,联想之前红蕊欺君为方得开脱的事情,这事情怕是没有这么好解决了。 “褒妃妹妹你想多了,我就是这么随口一问,没有什么多余的意思。”淑妃的语气温温柔柔,真正的一番大家淑女的行事模样。 “淑妃姐姐还是小心点说话比较好,若是被有心人听了去,必定会以为淑妃姐姐怀疑这事情与我有关,到时候传扬出去,必定会有人说我们后宫嫔妃不睦,平白为皇上填了堵,岂不是罪过?”方宝宝说完这席话转身便对着红蕊一顿斥责,“你这贱婢,若事情所言非实,本宫定要将人把你送到慎刑司,让你尝尝污蔑主子的下场。” 红蕊并不答话,只是一个劲的朝着皇上磕头,原本就没有止住的血的额头如今更是血肉模糊,可见红蕊对自己一点都没有留情,又或许是在发泄满心的怨恨。 “太子,认识你带上来的,这宫女家里的事情想必你也清楚了。朕问你,这宫女所说是否属实?” 晟睿抓住了墨晨枫眼底一闪而过嗜血的光,皇上这是故意将刀递到了墨钰的手中。 “回皇上,儿臣只是听闻这宫女是唯一知晓宁才人与侍卫私下见面一事,故而将其带了上来,其他事情,儿臣未有时间查明。” “也是,你从离开难民营到如今不过短短几个时辰,如何会有时间查明真相,知道这些事。倒是朕疏忽了。” “皇兄,这些事臣弟倒是略有耳闻。据说是一个贫家少年赌尽了自己所有家当,连带着将自己的妹妹也卖了出去,可真到人家赌场的人讨上门去了,却不认账,说是认识大人物,要赌坊的人等等。结果,等来等去,大人物不知所踪,那少年也说不出大人物的名字,便被人打了一个残废,扔到了乱葬岗。赌坊的人本来是想将他妹子卖进醉红楼,正好他爹回来,听邻里街坊说了经过,急忙忙去拦人,赌坊自然不会放,两厢人说着便动起手来,不知是谁一时失手竟将那老汉活活打死了。出了人命,众人惊慌一阵却也实在算不上什么了不起的大事,那少年输掉的银子足够买了他们的命,便是到了官府也不会有什么例外。可谁都没想到那女孩看起来柔柔弱弱的,可性子却烈,见到自己爹惨死街头竟从袖子里掏出了一把匕首,胡乱挥了几下,想要震慑那赌坊的人。” 晟睿一声叹息,“可惜了小姑娘,涉世未深,这赌坊的护院又岂是一把匕首便能吓住的?那赌坊护院中的一人喝了些酒,在他们将那小姑娘擒住的时候,便撕烂了她的衣裳,趁着酒意唉其实若是进了醉红楼倒也不会太过艰难,只可惜造化弄人。” 红蕊听着晟睿说出整个事情的经过却再也没有了什么过激的反应,就那么看着方宝宝,眼神中的怨恨在烧灼着,只等一个合适的机会,将方宝宝c将所有害了她家的人燃烧殆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请君长相思》正文 第22章 一纸帛书,落了梨花泪 “宫中之人若非到了探亲的日子或有其他事情,否则一律不许出宫。你又是如何知晓家中事故的?”淑妃轻柔的声音中带着一丝怜悯。 红蕊有些想笑,可是这笑到了嘴边,却不过只剩下一抹哀凉而已。 “原本奴婢确实是不知晓的,但是近日宫中新进了一批宫女,其中正巧有一个是从小熟识的,本是叙旧,却不想竟是噩耗。” “那你说方得是罪魁祸首,可有证据?” “奴婢寝室中尚余着迷香,其他的奴婢再无实证。” “就那一点迷香,谁知晓是不是你故意嫁祸。”方宝宝在红蕊的话中找到了一丝生机。 “皇上,不如将方得提上来,与这宫女当面对质。” 墨晨枫闻言摆了摆手,邱平领命将方得带了进来。 “奴才参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红蕊看到方得的时候,眼中的杀意迸出,短短几个时辰,红蕊态度的转变让人唏嘘不已。 “方得,你可有话说?”墨晨枫把玩着手上的玉扳指,哪怕是漫不经心的语气,也带着旁人无法抗拒的上位者的威压。 “奴才是冤枉的。奴才与宁才人的自戕并无任何关系,皇上明察。”方得仍是死咬着所谓的“冤枉”。 “撕拉”一声,衣物的破碎声响起,红蕊竟当着所有人的面将衣物直接撕了开来,露出半个肩头。白皙的皮肤上还残留着点点暧昧的痕迹,明显已经有些消散了。 “这些可都是您方大侍卫的杰作,你不会忘了吧?”红蕊指着自己裸露的香肩,语气中尽是鄙夷。 “果然是有什么主子,就有什么奴才!一个小小的宫女竟敢当着众人的面宽衣解带,当真是不知羞耻!来人,还不将这贱婢拉下去,留在这平白污了皇上的眼睛。”方宝宝不曾想到红蕊竟能做出如此的举动,回神之后便叫嚷着要将红蕊拉出去杖毙。 墨钰见红蕊的举动微低了头,并不去看,听到方宝宝的话叹息了一声,便从身上解下了狐裘披风,径自披到了红蕊的肩上,“披着吧。身为女子要懂得爱惜自己,再大的苦楚也不能作践了自己。” “你倒惯是会怜香惜玉。”晟睿不置可否。 “王叔说笑了,只是终究见不得一个柔弱姑娘家受这种苦罢了。”墨钰说这话的时候语气中有一丝辨不明的意味,仿佛是在遗憾着什么,“皇上,儿臣认为此事此时已经水落石出,还请皇上为这件事受到无辜牵连的人主持公道。” “不过是一个不清白的贱婢,一个不知来历的乡野村妇,还有一个和宫妃不清不楚的侍卫,谁能知道他们不是串通起来故意陷害?”方宝宝扫视了大殿一圈,最后将视线定格在墨钰身上,从一开始就是墨钰百般阻挠,这些所谓的证人也是经墨钰之手一个一个或诉冤,或反水,方宝宝就是脑子再不清楚也明白整件事情背后必定有墨钰的一只手,所以方宝宝直接调转了枪头,“太子殿下,您说呢?” “褒妃娘娘所言甚是。本宫也觉得此事过于巧合,怎么偏偏在皇上即将宠幸只是宁才人选择了自戕,并且恰巧在本宫外出赈灾之时牵扯到了喜笑,这一桩桩一件件却是透着一股不同寻常。”墨钰嘴角抿起,神色肃穆,“所以本宫在回宫之后并未直接去慎刑司,而是去了所谓众人目睹喜笑伤人的那条小巷,倒还真是有些发现。” 墨钰说着话从袖中掏出了一块木牌,对着方宝宝问道:“褒妃娘娘,您看着可熟悉?” 不等方宝宝接过,晟睿便从旁将这木牌多了去,反复瞧了瞧,扔到了邱平手里,撇了撇嘴:“啧啧本王还当是个什么珍稀了不得的东西,不过就是个普通的腰牌,也值得你堂堂太子揣在身上。” “回王爷,这可不是普通的腰牌,这是方府暗卫的腰牌。”邱平看过之后又将木牌双手捧到了墨晨枫的跟前,奉了上去。 墨晨枫看了看腰牌,又皱着眉看了看墨钰c晟睿还有邱平,直接将那木牌远远地扔了出去,转头看向明显燥乱了的方宝宝。 “哐当”一声,那令牌仿佛砸到了方宝宝的身上,身形晃了一下,却又强自镇定的开口,只是若仔细听还是能发现她声音中不易察觉的颤抖:“仅凭一个方家的腰牌又能说明什么?再说谁又知道太子殿下是从哪得到的这枚令牌。” “褒妃娘娘果真是好胆识,平日里小鸟依人倒着实看不出娘娘还有这般坚韧的心智,罢了,既然褒妃娘娘一定要瞧个明白,那本宫自然要如娘娘所愿。”墨钰的脸上是看破世事的清明,“来人,将人带上来。” “娘娘娘娘救我娘娘”随着来人的靠近,一股血腥之气弥漫开来。 方宝宝皱着眉头,掩着口鼻,嫌恶地看向口口声声向她求救的人,开口道:“你是谁?” 来人愣了一瞬,似是没想到方宝宝会直接说不认识他,瞬间变有些崩溃,“娘娘,我是来德啊!是您说只要我杀了那个暖荷再嫁祸给阳景宫的喜笑,便会送我出宫,是您说的啊!您救救我救救我” “闭嘴!本宫是什么人,为何会去指使你去杀暖荷,至于让你去嫁祸喜笑,更是荒谬!本宫与景阳宫素来相安无事,为何会做这种损人不利己的事?你这奴才,我不过就是前些日子训斥了你两句,没想到你竟怀恨在心,往我身上泼这等脏水,真真是刁奴害主!皇上,您要为臣妾做主啊!”方宝宝几句话间便颠倒了黑白,将自己塑造成了一朵受尽迫害,娇滴滴的小百花。 “褒妃娘娘,别急,本宫还有一样东西要送给你。”墨钰拍了拍手,庆平拿着两双鞋垫走了进来。 “听闻褒妃娘娘说与宁才人不熟?”墨钰用的是疑问的语气,却并不等着方宝宝回话,自顾自说着,“这鞋垫是分别从蔷苑轩和漪澜宫里找到的,这副尚未绣完的便是宁才人的,而另一副用过的便是从褒妃娘娘的寝宫找到的,针脚图案一模一样。本宫倒是想要问问褒妃娘娘,若不熟识,宁才人为何会为你绣这鞋垫?怕是私交甚笃吧。” 晟睿不待方宝宝开口,便忖度着将话头接了过去:“如此说来,一切便说得通了。褒妃娘娘与宁才人私交甚笃,继而方得见识了宁才人,窈窕淑女谁人不爱,便使法子霸占了宁才人,却不想皇兄突然宠幸,一切即将暴露,宁才人留书自戕。方得狗急跳墙,褒妃娘娘怕受牵连,也为了保下方得,便动了杀念,命方府暗卫杀了暖荷,又收买了红蕊,却不想牵连进了喜笑这一变故,便顺水推舟,将暖荷的死推到了喜笑的身上,有打算借着审问将喜笑处死。褒妃娘娘,果真是好算计啊!若今晚本王晚到了一步,怕如今太子见到的便是喜笑的尸首了吧。”晟睿用扇子敲了敲手心,“啧啧,果真是最毒妇人心啊!” “仅凭这几个不知所谓的人说的话,昭阳王便编出了这样一个匪夷所思的故事,倒是让本宫开了眼界。”方宝宝仍是死撑着不肯认。 墨钰看着方宝宝死鸭子嘴硬的样子,并不着急,又从袖子里掏出了一塌薄薄的纸。 晟睿看着墨钰的动作,“噗哧”笑出了声,“我说大侄子,你这袖子里都是些什么呀,怎么还一件一件掏不干净了呢?” 墨钰不理他,将那一沓薄薄的纸一张一张的展开伸平,“前几张是补身体的药方,后几张是治疗各种疾病的古方”,墨钰将中间的几张纸抽出来,送到墨晨枫的桌前,“这几张是宁才人临故前写给儿臣的陈情书。” “倒不知宁才人与太子也是私交甚笃。”方宝宝现在的状态就像被逼到悬崖边上的人,浑身散发着一股狰狞。 墨钰看着方宝宝不说话,那神情就像看着一个将死之人,对于她的中伤讽刺面上没有一丝情绪波动。 墨晨枫看完了信,身上的气场发生了巨大的变化。如果说一开始墨晨枫只是当这件事是一个浪荡风流的腌臜事的话,漫不经心的话,如今他便将这件事当做的旁人对自己威严的冒犯,雷霆震怒。 而这个变化,墨钰c晟睿c季映雪甚至是邱平都乐见其成。当然,方宝宝一行人刚好相反。 “褒妃,给朕一个合理的解释。”墨晨枫将那几张纸砸到了方宝宝的头上,虽说几张薄薄的纸砸到头上并不疼,可方宝宝却仿佛感受到了千钧之力,眼泪就这么悄无声息的流了下来。 梨花一枝春带雨,可惜开错了时节。 方宝宝俯身捡起了那几张纸,脸色随着目光的移动逐渐苍白,最后,瘫坐在地上,再说不出一句话。 娇艳的梨花,本就不适合寒冬,倒是红梅映雪,越开越盛,才有谈趣。 “求皇上开恩。”方宝宝的声音中是被恐惧掩盖了的不甘,就差一步,却没想到本本分分的宁才人竟留了这么一张底牌。 “方得目无宫规,枉顾律法,杀人害命,杖责八十后押入大牢,褒妃褫夺封号,降为才人,禁于漪澜宫自省。红蕊,欺君在前,念其痛改前非,家遭变故,饶其性命,逐出宫去。钦此~” 墨晨枫看了眼窗外浓墨似的天,伸手捏了捏眉心,“你们也都下去吧,朕乏了。” “多谢王叔出手相助,改日定当带着喜笑登门道谢。”墨钰站在长廊的宫灯下,微黄的光为他的面容镀上了一层暖意,在这数九寒天里格外难得,让人忍不住想要靠近。 晟睿压了压心头的不适,面容上又换成了放荡不羁的笑,“不急不急,迟早是要还回来的。你还是先去照看着喜笑那小丫头吧,绣‘活’怕是没有这么轻易便能解开。” “王叔说的是,那墨钰就先告辞了。”墨钰离开了宫灯可照亮的范围,朝着黑暗处隐去。 晟睿看着他的身影和夜色融为一体,再分不清哪里是夜,哪里是人,心中突然感到一阵空虚,不禁嗤笑一声感叹道,“果然是老了,竟然如此情景也能泛上感伤的情绪。” 隐匿在暗处的影卫被自家王爷的感慨吓得脚一滑差点跌下墙头,抚着心口,暗呼:“好险c好险。”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请君长相思》正文 第23章 花傍人生,人随花枯 夜已深,厚重的天空却不见半颗星子,一丝光亮,仿佛所有的阴霾都于此时聚集在一起,湮没了所有的生机,无端端让人心情烦闷。 一如阳景宫众人。 “太子殿下,奴才与众太医商议许久,想了各种方法”原来给喜笑诊脉的老大夫战战兢兢地开口,却还是被墨钰无情打断。 “本宫只要听结果。”墨钰脸上寒气弥漫,仿佛下一刻便要冰封千里。 老大夫哆哆嗦嗦地抹了一把头上的汗,嘴上却不敢迟疑:“喜笑姑娘的手脚若好好调养能与旁人无异,不会留下任何后患,只是只是”老大夫感觉身上的寒气越来越重,腿一软便跌了下去,心想着事已至此,是祸也躲不过,只是终究不敢看向那结了冰的寒眸,低下头闭着眼睛将喜笑的情况说了出来,“其他的,奴才与这几个太医都可以调理回来,唯有这‘绣生花’,也就是你们口中的‘绣活’,并非俗物,也不是一般人能够解开的,此物凶险,奴才不敢轻易尝试,还请还请太子殿下恕罪” 墨钰看着伏在地上瑟瑟发抖的人,知道这次是自己没有控制好情绪,但喜笑如今的情况让他如何能松下心来? 墨钰抬手,一旁的庆平便将老大夫扶了起来,见墨钰不语,庆平便与老大夫说了几句:“孟老,太子殿下无意与你们为难,只是你一直呆在阳景宫中,自也知道喜笑对于主子的意义不同。你的医术在这宫中便是数一数二,这点主子自是放心的,只是那‘绣生花’当真如此厉害?连您都没有破解之法了吗?” 孟老大夫听了庆平的话,叹了一口气:“我自是知道喜笑姑娘对于太子殿下的不同,只是,这‘绣生花’”孟老大夫说着看了墨钰一眼,只见他将所有的情绪都收敛了,再没有了方才的冷意,却更令人生惧。 孟大夫看着墨钰的样子又叹了一口气:“罢了,原本老朽是打算将这事情带进棺材里的,罢了罢了” 墨钰在孟大夫的话语中听出了一丝隐秘,让庆平给孟大夫端了把椅子,便叫庆平出去了。 庆平并不多言,俯身退了出去,并将门缓缓带上,挥退了其他人,自己站在门外守着。 “孟老,有话便直说吧。” “这便要从‘绣生花’的来源开始了。这‘绣生花’因着‘绣生不绣死’的特殊性,久而久之,便被人叫成了‘绣活’,再无人知道它原本的名字了。众人都说这‘绣生花’是前朝创出到如今却失传了的刑罚,其实不然。” 孟大夫见墨钰脸上依旧没有什么变化,便接着往下说道:“这‘绣生花’起始已不可追溯,但前朝之前一直流传于江湖,并未从宫中出现过。江湖传说,这‘绣生花’是江湖上的一个只收女子的门派思渺派创出,传闻这‘绣生花’由思渺派的门主所创,而其本意是为派下门人做一个标识,不曾想,一次门人叛出,阴差阳错,这‘绣生花’竟要了那叛徒的性命,从此,这‘绣生花’才成了令人胆寒的刑罚。‘绣生花’只绣生不绣死,特制的丝线由皮入骨,来回穿梭间绕遍所有血管经脉。据说‘绣生花’只绣未开和待开之花,且只绣于一侧,如不及时解开,随着时间的推移丝线会逐渐缩紧,勒住人的血管经脉,那未开与待开之花在这时便开遍全身越开越盛,人成渐衰之势,花现绝世之姿,最后人随花枯。这便是‘绣生花’。这‘绣生花’需要极其深厚的功力才能使针入骨而线不断,然,却并非功力深厚便可完成,需此人对人体经脉熟记于心并了如指掌,才不至于‘一针错,万花枯’。老夫看过喜笑姑娘身上的‘绣生花’略显手生,但丝毫未差,怕是那人与思渺派门主颇有渊源。” “如何解?”墨钰虽不知它的由来,却不并不在乎,他只关心喜笑身上的“绣生花”如何可解。 “这‘绣生花’需由绣花之人亲解。” 墨钰听到这个答案却并没有什么反应,孟大夫便知,这人怕是早已寻不到了。 “若非本人,便只有比那人技艺更熟,功力更深之人来开解了。只是在前朝时,那思渺派为正派所攻,加之前朝皇帝向来不喜这种邪教门派,便助了一力,那思渺派双拳难敌四手,就此四散没落,思缈门主更是踪迹全无。” “本宫明白了。喜笑身上的‘绣生花’还有多长时间?” “老朽不敢妄言。喜笑姑娘的‘绣生花’是绣在颈侧,而颈侧是人体血管经脉最密集的地方,所以无法断言,如今虽无花开之势,但因桎梏了身体半数的血脉,花开至枯不过一瞬,只能说越快越好。” 墨钰面上依旧,“待找回‘绣生花’的解法之前,喜笑便有劳孟大夫了。” “太子殿下客气了,老朽定竭尽全力,不负太子殿下所托。”孟大夫拱手行礼,“若无其他事,那老朽便先行下去熬药了。” “去吧。” 孟大夫反身关门时看到墨钰起身坐到了喜笑床前,手指在喜笑的脸颊轻触。 室内正燃着喜笑之前炮制的辟寒香,丝丝淡白的烟雾裹挟着暖意浸融在墨钰身旁,缭缭绕绕,映着屋中的摆设。庆平远远看着,虽知是避寒香,却偏偏感受不到丝毫暖意,只触到了一抹冷寒。 与阳景宫略带着暖意的清冷不同,漪澜宫中是真正的寒凉。 宫中人拜高踩低是立身之本,如今方宝宝被贬为才人,这漪澜宫算是没落了,只不过若是寻常,宫中人再势力也断不会把人得罪狠了,毕竟谁都知道龙颜无常,指不定哪天如今落魄不堪人便翻身一跃成了众人仰视的存在,可这次不同,方宝宝前脚被押回了漪澜宫,后脚这宫里便都传遍了“褒妃勾结方家侍卫私通宁才人,又嫁祸阳景宫不成,被贬为才人”的消息。 明显的,这方宝宝是得罪了人。 可得罪的是谁呢?谁都不敢说出来,但宫里人心里的那把称已经开始不自觉地掂量了起来。 这喜笑在阳景宫素来便是半个主子的存在,甚至有一阵宫里盛传喜笑是太子的侍寝宫女,早已近了太子殿下的身,后来邱平严惩了几个碎嘴之人,这流言才压了下去,但宫里人人都觉得那是事实,也都明白喜笑在太子心中的地位与旁人不同。 如今这褒妃,不,是褒才人明目张胆的陷害了太子爷的心上之人,自然是要免不了受些苦的,甚至怕是复宠都无望了。 每个人心中的小秤砣“啪啪”直晃,掂量着雪中送炭得人心和落井下石表忠心哪一个更能有利于自己。 可除了利益之外,到底还是有些人情在的,就像此时,还是有人冒着得罪太子的风险趁着夜色来到了漪澜宫。 “吱呀”方宝宝从来不知道,原来就连这宫中的门都是拜高踩低的,往日她得宠时,这门哪怕打开时稍有余声,也是温婉曲扬,听得人神意温柔,如今她被贬,这漪澜宫成了冷宫,这门也越发的不敬主子,稍稍一推,便吱吱呀呀个不停,粗嘎磨砺,叫人愈发心烦。 如此想着,方宝宝却笑出了一声来,这笑声在空荡荡的宫殿里盘旋,久久不散。 来人皱了皱眉,看着这宫殿昏暗的样子,忍不住开口道:“怎么不掌灯呢?” “你来了。”方宝宝像是没猜到她会来,又像是在等着她的到来,“都已经这样了,就算是掌了灯,也不过是给旁人看的,何必多此一举呢。” “这倒不像是你会说的话。”来人淡笑一声,含着几分的诧异,昏暗的光线下看不清她的面容,只能大致勾勒出一个模糊的轮廓,这是一个丝毫不逊色于方宝宝的美人,甚至加上出尘的气质要比方宝宝更胜一筹。 “说得像你多么了解我。”方宝宝也不招呼来人,自顾自坐到一旁的椅子椅子上,又伸手为自己倒了一杯茶。 来人也不客气,慢踱几步便在方宝宝旁边的椅子上坐了下来,学着方宝宝的样子为自己倒了一杯茶,慢慢的轻啜,一点一点的品。 “你倒是有闲心,一杯凉透了的茶而已,也值得你这么用心的去品。”方宝宝看着那人,终究是被她的态度伤到了,“你到底来做什么?” “这话倒是有意思。”来人又是一阵轻笑,“难道不是姐姐你差红香去请我过来的吗?” 方宝宝一阵语噎,半晌才说出话来:“是我差红香去请的你,又怎样,你不还是来了吗!方贝贝,你和我本来就是一条船上的蚂蚱,如今我被贬为才人,方家遭难,你以为你又能风光多久?”方宝宝一口气说了这么多话,又看着方贝贝的清闲样子心中愤懑,也顾不得什么端庄仪态,端起桌上的冷茶一饮而尽,“我只问你,你帮是不帮?” 方贝贝敛了脸上的笑,变成了清冷的毫无人间情味的散仙,就连声音都带着一丝若即若离的飘渺:“我早就说过,我再不是方家之人。我也早已提醒过你,哪怕那人早已不在宫中,也无人能越了她去。” “哼!我看你是还念着不该念的人吧。” “随你如何说,我只来告诉你一句,我已经向皇上请了旨,明日便去泰安山礼佛。今日来也是向姐姐你告别,你好自为之。” 方贝贝说完也不管方宝宝是何反应,转身便离开了漪澜宫。 听得身后一声接一声的碎瓷声,方贝贝在嘴角挽了个清淡的笑意,伴着刚刚突破云层的月,款款离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请君长相思》正文 第24章 前时人声,端看寂静 冬日里天短夜长,庆平推开门要伺候墨钰上早朝的时候才发现墨钰竟是在喜笑房中守了一夜。 “主子,该上早朝的。” “恩。” “我去叫人来伺候梳洗。”庆平想起往日里这个时候都是喜笑一手打理主子的一切,从穿衣到绾发,事无巨细。 “不用,你去打盆水来就好。” 墨钰拾起一旁的净手巾为喜笑擦拭了手脸之后才穿戴朝服,将扣子一粒一粒仔细扣好,像往常喜笑那般。 墨钰慢悠悠的扣着扣子,却并非所有人都能沉得住气。 大殿之上金龙盘旋端的是气势逼人,当然若是忽略掉那仿若菜市场般的鼎沸人声的话。 “本王倒是小看诸位大人了!平日里一个个装的才富五车一副清高模样,便是说话也是和气有礼,却不知各位私下里如此放得开,方才本王还以为这不是金鸾大殿,是本王不小心走错到了哪家小街弄堂呢!”昭阳王晟睿的声音骤然响起,原本人声嘈杂的朝堂一下子寂静了下来,鸦雀无声。 “呵”晟睿一阵好笑,揶揄道:“各位大人果真是有本事的,不过片刻,这弄堂就变成了坟地,本王当真是小看了诸位大人。” 大殿之上的文武百官那个不是文武大才,浸淫为官之术数年,到头来却被一个纨绔王爷不屑至此,偏偏却又被人拿住了计量,反驳不得,毕竟这事确实是自己做出来的,更何况这声嘲讽将大殿之上的人都涵括在内,所谓“人多不怕挨打疼”,倒也无一人站出来申辩。 晟睿像是知晓他们的想法,轻哼一声倒也没再说些什么,就大咧咧依着龙柱站到了一侧。 “王叔今日竟比侄儿来的还早。” 二皇子向来是个多事的,晟睿不欲搭理,奈何这二皇子偏巧像是嗅到了腥的苍蝇,围着他转个不停。 “王叔看起来气色不大好,是身体有恙吗?前几日,侄儿得了一棵千年人参,等下了朝,侄儿便去给王叔送了过去。” “王叔哎王叔” 晟睿正要发作,正巧偏头瞧见墨钰手里携着一个精致的暖炉踏着晨曦的微光而来,也不理会二皇子在一旁叽叽歪歪的说着话,转身便向墨钰走了去,语气中带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欣喜:“刚刚在殿中寻了一圈,不见你的人影,还以为你要守着喜笑那小丫头的。” 墨钰抬眼看着晟睿,漆黑的眸子扫过晟睿身后的二皇子,心中便明白了往日吊儿郎当连皇上都不放到眼里的晟睿今日这番古怪的热情是因何而来了。 想明白了这事情缘由,墨钰也不曾躲开,只是那一双眸子中跳进了一丝笑意,盈盈的,像是一潭湖水中散落了些许星子,向着晟睿低声道:“想不到向来潇洒不羁的王叔也有需要旁人来解围的一天。” 晟睿抬手摸了一下鼻子,掩饰被墨钰看破的尴尬,又觉不甘,抬起头看向墨钰,就这样猝不及防的跌进了那潭湖水,宁静,明澈,却又深不见底。 “我说王叔怎么忙不急和我说话便急匆匆走了呢,原来是太子殿下到了。”二皇子墨萧凡阴阳怪气的语句中全是对于墨钰的不满。 “二皇子前一阵不是病了吗?怎么,如今雪灾势头已缓,你这病倒是全部好利落了?”墨钰眼尾一挑,斜睨着墨萧凡,话里却都是揭了他的短。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若旁人听到” “听到又怎样?我不过是看这天气严寒,二皇子又身体刚愈,忍不住关心一句罢了。怎么,我是说的哪里不妥,惹得二皇子您心情不悦了吗?”墨钰说着气死人的话,脸上却是一副无辜无害的样子。 “竖子猖狂。”墨萧凡被墨钰的话噎得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最后说了如此一句便甩袖离开,再不与墨钰为伍。 “本王倒不曾知晓太子殿下也长了一副伶牙俐齿呢。”晟睿眼见着墨萧凡被墨钰气走,才悠闲闲的开口。 “让王叔见笑了,这一番权当是还了王叔给墨钰带话的情分了。” “啧你倒是一点亏都不肯吃。”晟睿从来都是做猎人的,如今墨钰算是入了他的眼,“只是,一句解围的话便还了本王侍卫一骑千里的情分,怕是太轻薄了些吧。” 墨钰听完昭阳王的话,嘴角狠狠一抽。一骑千里?从宫里到难民营总共不过百里,何来的千里之说? 墨钰正要反驳,便听到大殿里传来“皇上驾到”,顾不上再搭理晟睿,墨钰脚步轻移,在皇上进殿之前便到达了自己的位置悄然站好。 晟睿只觉一阵风吹过,转眼之间墨钰便进了大殿之中,他轻笑一声,也迈着步子向殿内走去。 “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诸位爱卿,有本启奏,无事退朝。” “回皇上,臣方卓良有事禀告。”方卓良不顾一旁方尚书的阻拦直接站了出去。 “哦?何事?”墨晨枫眼尾一挑,若是晟睿早一步踏入大殿一定会发现墨晨枫这一动作和墨钰刚刚的动作如出一辙。 “启禀皇上,太子殿下奉旨赈灾,却在灾情尚未稳定之时无诏私自回宫,至万千灾民于不顾,此乃其一;其二,太子殿下尚未娶妻便偏爱一宫女,甚至于慎刑司强夺人出,实在是有损皇家体统。”方卓良一板一眼的向墨晨枫禀告,端的是正义凛然,其实不过是扯了赈灾失利的幌子为了褒妃报私仇罢了。 “臣弟来晚了。”明明就只有几步路的距离,晟睿偏偏拖到了朝会开始。 墨晨枫与文武百官早已习惯晟睿的无礼做派,也不理会他,只是接着方卓良的话问着墨钰:“太子,你如何说?” 晟睿见没人理会他,也不恼,依旧是寻了一棵龙柱,恍如无骨般倚着。 “儿臣无话可说。”墨钰并不反驳,像是只等着坐在皇位上的人的裁决。 文武百官就连方卓良都不曾想到墨钰竟毫不辩解,就将这罪名认了下来,只有墨晨枫和晟睿露出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 二皇子墨萧凡见皇上迟疑,以为皇上不忍心惩罚,便想着不漏痕迹的添一把火,声音悲切道:“父皇,太子也是太过心急,不曾思虑周全,好在没有酿成大祸。儿臣恳请父皇,念在太子自请出宫赈灾的份上,从轻处罚,莫要寒了太子殿下为国为民的心。” 墨萧凡这番话说得极好,真可谓是杀人不见血,滴水不漏间将墨钰的罪名坐实,就算墨晨枫方才真的不想治墨钰的罪,如今墨萧凡的话一出,也就只能治一个罪名,哪怕是小惩大诫,再也不能在掩盖了去。 若不是时机不对,墨钰都忍不住为他这番话击掌赞赏,就连晟睿都忍不住侧头看了墨萧凡一眼。 若是墨萧凡知晓墨钰原本想的便是受了这个罪名继而获得正大光明出宫在外的机会,而自己阴差阳错之下助了一份力,到时怕是连肠子都会悔青了。 墨晨枫看着墨钰仍未说话神色莫测,不知在想些什么。 墨萧凡咬咬牙,暗自忖度着,若是再多说几句,这欲要墨钰治罪的痕迹会不会太过明显了的时候,晟睿站了出来:“皇上,太子有无诏入宫您才应该是最清楚的。另一说,太子自请赈灾本就是大义为民,如今回宫处理阳景宫事端,也说得过去,并且,太子不过离开一天,难民营还有京兆尹坐镇,必是不会出现什么争端的。” 墨钰眼见着到嘴的鸭子就要被晟睿的几句话给说飞了,急忙忙站出来,一副知错悔过的模样,低着头,声线低沉:“墨钰先在这里多谢昭阳王为墨钰开脱了,只是此事是墨钰有错在先,断不敢让旁人为墨钰说情。墨钰确实是无诏回宫,将万千灾民抛给了京兆尹大人,幸而未出什么差错,不然墨钰万死难辞其罪。如今,宫中之事已经查明,墨钰不敢再拖,亦不敢求皇上轻饶,只求能再为百姓做些什么。” 墨钰说得情真意切,若是忽略他眼睛里一闪而逝的算计的话。 晟睿听到墨钰如此一番话,便知晓了墨钰的打算,不欲与他为难,却也不想就这么放开如此有趣的玩物,眼珠转了转,便又开了口,只是这次的语气与墨钰近似:“皇兄,此事臣弟也有错。” 墨晨枫听到晟睿的话音转变便知道他在算计着什么,虽不曾惊讶,但也着实好奇。 可怜的是底下的文武百官,被晟睿的话吓了一跳,大殿里顿时响起了一阵此起彼伏的咳嗽声。 众人心中暗忖,这昭阳王自先皇后离去便时常云游,放荡不羁,就连皇上都让他三分,文武百官更是不敢触其风头,以往不论何事,谁人过错,也总是旁人的过错,这昭阳王从未有过歉意的态度,更不用说如此惊人之语了。 所以昭阳王的一句话便噎到了一向视仪态为生命的朝廷大臣。 “哦?你有错?这倒是有些新鲜。”墨晨枫想着好久不曾在晟睿脸上看到漫不经心之外的神态了,不禁有些好奇他想做些什么,便顺着他的话说了下去:“你倒是给朕说说,你何来的错?” “回皇上”,晟睿知道墨晨枫是个老猎手,怕是早已洞察了他的心思,却依旧做足了认错的姿态,“此次赈灾原本就是由臣弟与太子同行,但臣弟耽误了出行时间,故而只有太子一人,说到底,若非臣弟耽误了事情,此事也不会闹成这样。” 墨晨枫与墨钰都是嘴角微抽,可文武百官却是被晟睿的话语所感动,或许未曾感动,只是为了昭阳王的颜面做了样子,可这种情况下谁又在乎是否真心呢。 墨晨枫觉得在听晟睿胡诌下去,早膳都没胃口吃了,便遂了他的愿,“那你想要如何?” 晟睿却将目光投向了墨钰。 墨钰只觉头疼,瞥了一眼晟睿开口道:“儿臣愿出宫巡视灾情,方便皇上制定进一步的赈灾计划。” “臣弟愿随太子一起,弥补上次未能前去赈灾的遗憾。” “罢了。太子无诏私自回宫,本应重罚,但念在其赈灾有功,有知错善改,特令其出宫巡查各地雪灾灾情与赈灾情况,许昭阳王同行。退朝。”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请君长相思》正文 第25章 喜乐安然 西风料峭,山上的树早已成了光秃秃的一片,虽不能遮风,倒也不会遮了人的视线,更不会妨碍赶路。只是虽离那场封门的大雪过了小半月,但这处地方少有人来,算得上人迹罕至,以至于崎岖的山路上尚有些冰冻了的余雪不曾清理,便给驾车的人增加了几分难度。 “主子您坐好了。”庆平眼见着前方山路的拐角略显狭窄,且不知何人在那处堆了几个雪堆,原本狭窄的过路更显逼仄,想来是要有一番大的颠簸了,便出声提醒。 “驾吁”庆平扬起马鞭赶着马车正要碾过雪堆时,突然勒住了缰绳,将马车停了下来。 这一起一停间,马车的轱辘发出一声脆响,竟是被这冲力生生凹断了。 “主子,你没事吧?” “无事。”马车内的声音波澜不惊。 “你这侍卫驾车的技术不甚过关啊,倒不如让邹毅来了。” 墨钰声音刚落,庆平便听到了来自车厢内昭阳王的嫌弃,庆平撇撇嘴,当初不知是谁非要缠着自家主子,说是哪怕走这崎岖山路也要跟着,如今主子还未说什么,这昭阳王便嫌弃上了。当然,庆平只敢腹诽,并不敢宣之于口。 庆平不敢,但墨钰却是个护短的,扬了扬眉,带着无害的笑:“这话若是叫邹毅听到怕是就没这么舒服了。再有,我记得好像临回程前,是谁说的赶路要紧,崎岖颠簸也无事,一定要跟着我们一起回宫的。这路一颠簸,我竟忘了是谁说的,庆平,你可还记得?” 庆平听着墨钰的话,想笑又不敢笑,心知这是主子在为自己撑腰,便摆出一副正经思考的模样,眼珠子滴溜溜转了半天才装作刚想起来的样子,大声说道:“主子,我想起来了,是” “咳”庆平的话被晟睿的咳嗽声打断,近距离感受到晟睿明晃晃的威压,又不想驳了主子的面子,思量着只能将音量调小,便将剩余的话用了极低的声音:“是昭阳王爷说的。” “想不到王叔威逼的技巧倒是精髓,只是用在这等小事上倒是浪费了。”墨钰听着庆平的声音由大转小,不禁莞尔。 “本王不开心的事就没有小事。”晟睿倒没对庆平再说些什么,只是端出了一副傲娇的模样。 墨钰也不与他过多计较,撩开车厢的垂帘,一股冷风便趁机钻了进来,墨钰也不管这寒风料峭刺人骨动作麻利的出了车厢,转身又将厚重的垂帘安放好,直至确认再没有寒风能钻进车厢,才询问庆平方才是怎么回事。 “主子您看,雪堆那处有一个姑娘。本来奴才是打算直接碾过这雪堆的,只是马鞭扬起来才看到这还昏着一位姑娘家,若是马车从这雪堆上轧过去,难保不会伤到这姑娘,所以奴才才赶紧勒了缰绳。只是没想到连续的赶路,这马车的轱辘也不结实了,这一起一停,竟给拗裂了。这车怕是回不了宫了。” “无妨,先去看看那个姑娘吧。” 墨钰说着便要下马车,这时斜刺里突然出来一只胳膊将墨钰箍住,与那力道不似,箍着墨钰的晟睿,声音依旧是漫不经心的:“你倒是天真。山郊野岭,哪里来的姑娘家会倒在这里。庆平,你主子单蠢,你也是个蠢得不成,竟也不知道拦着。行了,你且去看看是怎么回事再做计较。” 墨钰被嘲讽了一番也不生气,只是暗中腹诽,你才蠢,你全家都蠢。腹诽完,便睁着一双无辜的大眼睛看着依旧箍着自己胳膊的手臂,小声道:“叔,我不下去了,你可以放开了。” “哼。”晟睿正惊讶于手下胳膊的纤细,一时忘了放开,此事被提醒,颇觉些尴尬,却又不甘就这么放过墨钰,“还知道掩饰一下身份,倒也不算太蠢。不过既然会有需要掩藏身份,那倒不如以兄弟相称来得更方便些。”转眼间二人便从叔侄变成了兄弟,晟睿却还不打算这么轻易地放过墨钰,”你方才在想什么?” 墨钰听了此话,撇了撇嘴,在想着你才蠢,能告诉你吗?当然不能! 于是,墨钰一边腹诽着晟睿的挑剔与毒舌,一边在脸上挂起一副无辜的笑脸,“在想,果真还是叔想得更周全些。”不愧是在外云游了这些年,一看就知道是被人坑惨过。 听到墨钰恭维的话,晟睿才将手收了回去,摆出一副长辈的威严:“你知道就好。” 他两个说话间庆平已将昏迷在雪堆旁的姑娘抱了过来:“主子,这姑娘应该是才昏过去不久,身上还未着了寒意,不过,看这样子怕是糟了匪逃出来的。” 墨钰看着那姑娘的外衣有些被撕扯开,心知庆平猜的大概是八九不离十,又见这姑娘昏迷中仍是不断地蜷缩起身子,想要抵挡住些许的寒意,便起了怜悯之心,往旁边侧了侧身,对着庆平说道:“你将她抱进车厢里暖合暖和吧,左右这车厢够宽敞,还有着空闲地。” 墨钰刚说完,车厢里便传来了一声冷哼,墨钰这才想起这车厢里还有这一位事多又挑剔主呢。想起当初刚刚巡查完各地雪灾情况,想要返程时,晟睿非得要跟着自己,磨着自己答应了之后,便命人对着这马车进行了一番大改造,若不是自己拦着怕是连带着也要把驾车的马给回炉重造了的事 ,墨钰就一阵头疼。 墨钰也是经过这么一次才从邹毅的口中知晓这昭阳王向来都是哪怕一张软皮上有杂毛都一定要撤了重换的。 昭阳王会允许一个素不相识,甚至算得上衣衫褴褛的姑娘与他同乘一辆马车吗?答案当然是不。 晟睿是宁可在车厢外冒着寒风,也不愿与一个浑身沾着枯叶和雪的人坐在一起,不仅如此,他还以孤男寡女同处一室不成体统为由将墨钰也一道拉了出来,于是乎,宽敞明亮的车厢内只有一个昏迷着的姑娘,马车的坐骑处却坐着三个衣衫干净的公子,尤其是其中两个明显不是一般人家的公子,哪怕是坐在车厢外,一身普通的衣服,也透出一股子清贵来。 墨钰坐在车厢外,看着庆平小心的驾着车,想着车厢里面的姑娘无人照料,虽然因为车辕有些断裂行驶得比较慢,但山路终究是有些颠簸的,晟睿是拿定了主意不会让自己进车厢,只能无奈的将庆平赶了进去,随手将缰绳塞到了晟睿的手中。 于是,从来只抚琴作画写文章的昭阳王生平第一次做了赶车的马夫。 不过半柱香的时间,墨钰便听到车厢里传来了庆平的声音,“姑娘,你醒了。” 温婉中带着些迷惘的女声响起:“我这是在哪?” “这是马车的车厢。”庆平自觉说了句蠢话,急忙又补充道,“姑娘不必害怕,是我家主子正巧经过这里,见姑娘在路边晕了过去,怕姑娘冻伤,便将姑娘放进了这马车,全且为姑娘暖和一下身子。” 那姑娘听得庆平所言才知道自己捡回了一条命,一双灵动的大眼睛不禁溢满了眼泪,含着轻微的啜泣柔声道:“如此,多谢小哥照料了。” 那姑娘侧头瞧了瞧,这车厢足以容纳四五个人,内里装饰更是虽没有什么珠宝器具,却不知为何偏偏透着一股子华贵。正对着门的车厢最里面摆着一张软塌,说是正对着门,其实车厢内还摆着一扇屏风,上面绣着的不是花草,只是相同的几个草书,那字迹龙飞凤舞,当真算得上是“飘若游龙,矫若惊鸿”,只是这姑娘着实是认不得这几个字,不然也不会给寨里带回这么大的麻烦。 “这位小哥,你说是你主子救了我,那你主子现在何处?我想着毕竟是救命恩人,若是方便,还是要行一礼表达谢意的。” “没事的,我家主子向来不在乎这番小节,姑娘也不必放于心上。”庆平自是不敢说出主子在外驾着马车,只因救了你得罪了另一个不能得罪的,庆平如此想着,嘴上却不停歇,“我叫庆平,姑娘不必叫我小哥,随意便好。只是不知道姑娘如何称呼?” 这姑娘明显楞了一下,似是没有想到会被问及姓名,踟蹰了一阵才开口道:“我家向来只重男丁,故而如今还尚未有一个叫的上来的名字,倒是让小哥你笑话了。” 庆平听到这姑娘如此说,心中不免想起了喜笑,听闻喜笑家中便有一个哥哥,因是男丁,便格外照顾,好吃的好喝的都紧着他一人,后来喜颜姑姑到了出宫的年纪,喜笑家里怕没了来源,便将还是孩子的喜笑借着喜颜姑姑的面子送入了阳景宫与太子殿下做个伴,因而太子与喜笑的情分是从小便有的,自是与旁人不同。 想起了喜笑,就不免想起了喜笑身上的“绣生花”,太子殿下担下所有罪责便是为了可以出宫为喜笑寻得一丝生机,不过这十几天的时候,听得主子说喜笑已经醒了,只是因着脚上的伤不能随意走动,并且给喜笑绣上“绣生花”的那个瞎眼老嬷嬷应该是留了情的,这些天过去,喜笑侧颈上的芍药依旧是含苞的姿态,并不见花开的趋势,故而墨钰才敢救助这昏迷了的姑娘。 庆平的思绪不过漂移了一阵便有转了回来,听闻这姑娘还没有能叫的出口的名字,便自告奋勇道:“若你不嫌弃,我给你起一个名字,如何?” 那姑娘没想到庆平会有这想法,一时之间应也不是,不应也不是。 庆平看着姑娘的脸色不定,才反应过来是自己唐突了人家,遂又道了歉。 那姑娘又有些不好意思,看着庆平略有失望的脸刚想说些什么,车厢的垂帘便被扯了开,一双纤细白皙的手突兀的撞进眼中,随即而来的是带着微微笑意的俊美的脸,只见朱唇微启,清冷的声音又携着一丝道不明的暖意:“姑娘受惊了。庆平无意冒犯姑娘,只是听姑娘未有名字,一时思虑不周,一时唐突了佳人,还望姑娘不要在意。” 那姑娘看着墨钰染笑的眸子,不期然羞红了脸,就连说出的话都磕磕绊绊了:“不不在意的”那姑娘似也察觉了自己的失态,努力想要维持住一个淑女应该有的样子,奈何效果却不能尽如人意:“小女子确实还没有名字,烦请公子帮忙想一个吧。” “那边由庆平起吧。”墨钰怕姑娘不放心,有特意解释道:“他是读过几本书的。” 庆平听了墨钰的话,在一旁苦思冥想了半天,就怕丢了主子的脸面,思来想去,终于决定了下来,“那就叫乐然吧。愿姑娘一生喜乐安然。” 庆平大概很久很久之后,才明白了在他说出这个名字后乐然为何失神,也是那时才知道乐然便是这姑娘原本的名字。只是有些事情发生之后,乐然便把自己的名字丢了。却不想有些东西是天注定的,兜兜转转,她还是叫了“乐然”这个喜乐安然的名字。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请君长相思》正文 第26章 温婉安然,不过梦影翩跹 庆平说出这样一个拥有着美好寓意的名字时,车厢便陷入了一阵宁静。 墨钰是有些惊讶,虽然他刚刚对着那姑娘说庆平是读过书的,但多数的还是想要全了庆平的面子,左右自己也在这,若是想出的名字不合姑娘的意,自己帮着出一个主意便是了。只是没想到庆平想出了这样一个可以说无法挑剔的名字,乐然,平心而论,是个不错的名字。 乐然则是真正的有些愣怔。 庆平不曾想会是他们会是这种反应,顿时有些无措,直至手心都冒了些许的汗,才抓了抓本就不怎么柔顺的头发,尴尬的笑了笑:“是不是不大好听?不合姑娘的意?那个,我读书少,不如,不如” 庆平不如了半天,也没说下去,只是求救似的看向墨钰。 墨钰心知庆平想说的是“不如主子帮忙想一个吧”,也知道庆平没说出来是在顾及着自己的身份,若自己是真是一个平常人家的公子哥也就罢了,哪怕传扬出去也不过就是一件清贵佳公子行程路上邂逅温婉美人的风流韵事,但自己是太子,这事便没有这么简单了。 另一说,墨钰也确实觉得庆平想的这个名字是不错的,与这姑娘也相符合,若真是自己再取一个,怕也是相差无几,倒不如这个更恰了机缘。 庆平见墨钰不说话,也揣度不到自己主子到底是个什么意思,只能在心中暗恼,自己为何要揽上这样一个事情,如今那姑娘怕也是尴尬。 终究是受不了这样的氛围,庆平想着事是自己挑的,自己便将这事平了吧,“那个,姑娘,这事是我唐突了” “不c不”乐然好似终于回过了神,一双眼睛弯成了月牙,“我很喜欢这个名字,谢谢。那以后我便叫做‘乐然’了。” 庆平见乐然的神情不似作假,一张脸悄然浮上类似可疑的红晕,恍如一条路弯弯绕绕,眼看着到了尽头再无出路,却不想转过拐角便是柳暗花明的惊喜,“你喜欢便好。” 庆平只顾着安下心来,墨钰却是捕捉到了乐然眼中一闪而逝的复杂神色,似沉痛,又似释然。 不过,终究是一个即将分别的过客,墨钰并不打算深究,却不曾想,几日后,朝堂大殿之上,温润少年举手投足间的煞气皆是为了如今他并不打算深究的事情。 “乐然,你怎么会一个人出现在这里?”庆平忍了又忍终究是问了出来。 听闻此话,乐然的眼中闪过暗芒,转瞬间便被惊惶覆盖,“我是被人掳到这里的。” 乐然早已端详过这车厢的装饰,虽说并没有寻到什么值钱的珠宝,但直觉这三人几人定不是普通人家的,怕是哪家的公子出过远门,怕被绿莽盯上,故而舍了那些外露的奢侈,只是这公子身上的贵气却是遮不住的。只可惜,这几人是良善之人。 乐然心中思量片刻,便有了计较,伸手从袖子里掏出了一方绣着兰花图的帕子,甩了甩,就捏在手里去蘸眼中的泪,声音哀切:“我原本是要去投奔家里的远亲的,不成想路过这” “姑娘且等等。” 墨钰自乐然从袖子里掏出那方帕子时嘴角就勾起了几分戏谑的弧度,像是知晓乐然所做的一切。 乐然心中本就有些发慌,如今,墨钰突然出了声,乐然心中一颤,手不自觉捏紧了帕子,因为使力太大的缘故,一双本就没有多少血色的手近似透明,骨节处泛着淡淡的毫无血色的白。 “我堂兄还在外面,我们已经赶了半天的路,他怕是也饿了,不如停了车,将他一起也叫进来,我们吃些东西,正巧听听姑娘的难处。我那堂兄最是聪明,定能为姑娘出一个主意。” 墨钰温润如玉,处处都替乐然想到了。 不知怎的乐然的情绪忽然有些低落,自己本该高兴的,方才还想着留了一个怕是会不好对付。如今,墨钰自己提出来,得来全不费工夫,乐然却是高兴不起来了。 看着乐然有所迟疑,墨钰便暗地里又悄悄加了一把火,“我这堂兄曾经跟一个老师傅学过一段时候的功夫,虽说没得什么精髓,但一般人是近不了他的身的。所以乐然姑娘不必忧心,便是真有劫匪来了,我堂兄也是能应付的。” 原本乐然还是有些迟疑的,一听墨钰的话,顿时打消了心中升腾起的顾念,颊间染了几朵红霞,像极了要见陌生人的不谙世事的小姑娘,“那,就有劳公子了。” 墨钰直起身走到垂帘前伸手一撩,一股冷风袭来消散了些车厢内帕子带出来的香气,笑嘻嘻的对着晟睿说:“堂兄,赶了这么久的路了,不如歇息一下,乐然正在说她的身世,你来帮忙出个主意吧。” 晟睿在车厢外早已将他们之间的对话听进了耳中,所以并不意外墨钰出来,只是刚想拒绝,就见墨钰对着他微微一笑,这是从来不曾在墨钰脸上出现的神情,又或者是晟睿从不曾在墨钰的脸上看到过,那笑中带着三分狡猾,七分算计。 就这样,晟睿想要拒绝的话堵在了喉咙里,再也没有吐出来的机会。等到回过神来时已经跟着墨钰进了车厢,正暗恼着,一股香气扑面而来,其中夹杂着几分熟悉的气味。 晟睿皱了皱眉,眼中浮现出慑人的冷光,忽觉袖口一紧,侧头瞧了瞧,便看到一双细嫩得不似男人的手,若非那手还算稍有些骨节,只瞧这手,怕是会以为这是哪个大人府上娇生的千金。顺着这只手往上瞧,便看到墨钰指着乐然道:“堂兄,你这般盯着人家姑娘瞧,怕是不妥。” 乐然原本被晟睿的冷眸摄得身体僵硬,一动都不敢动,如今听到墨钰解围的话,才觉得自己像是活了过来啊,心中更加不安,这公子的堂兄怕不是个好相与的,怕是察觉到了什么。 乐然正想着对策,突然觉得车厢内的气场变了,只见晟睿一屁股坐在了墨钰身旁,拿起四方矮桌上的白瓷茶壶,就着墨钰刚刚用过的茶盏倒了一杯清茶,一饮而尽,刚刚巧,晟睿薄唇落下的地方正是墨钰方才就着喝水的地方,只是众人各自揣着自己的小心思谁都不曾注意到。 墨钰倒是看见了,但他这个王叔向来便是放荡不羁,礼数教习更是不曾放在心上,与他以往的那些风流传奇的荒唐事比起来,此举着实算不得什么。 墨钰无法,只能再为自己倒了一杯,不曾想,晟睿又伸出了手,将那茶半道上劫走了。 墨钰侧过头看他,只见晟睿斜倚在厢壁上,勾着银丝祥云花样的月白色的锦缎袍子微微闪着光覆在他颀长的身子上,满头的乌发只打了个简单的结,用白玉冠绾在头上,不知是因为山路颠簸,还是这头发原本便绾的松,鬓角散下几缕碎发,随着他的侧依刚刚好遮住了一双水波潋滟的眸子,满是风流不羁,哪里还有半分刚刚肃杀的样子。 墨钰看着晟睿,晟睿也在看着他,两相对望,墨钰便明白这人怕是已经知道了自己的用意,这茶水应是故意给自己添堵的。 想明白了这事,墨钰索性不再倒了,摆出一副温雅的模样示意乐然继续刚刚的话题。 乐然在一旁看着他们两个的互动,只觉得这堂兄弟两个关系不错,幸而晟睿收起了那摄人的目光,乐然继续诉说自己的来历遭遇,到也不再多想。 只是一旁的庆平着实在心中纳闷,何时自家主子与昭阳王爷亲近到可以共用一个茶盏了?要知道,平日里这种私人的物品,除了喜笑,主子向来都是不允旁人碰的,如今却允了昭阳王用自己的茶杯。 庆平的心中有些不是滋味,那感觉就好像,恩,就好像自己守了一朵花许久,久到这花终于要开了,不过是自己如厕的功夫,回来花便被旁人摘走了,别说盛开的花,就是一丝香气都不曾闻到。 香气?香气!庆平像被人扒光了从头顶浇了一盆还含着冰块的冰水,脑子瞬间清明,想要提醒墨钰和晟睿这香气有毒,却无论如何都说不出话来,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两位主子缓缓闭上了眼睛,昏睡了过去。 庆平目呲欲裂,瞪着乐然的眼睛结了一层厚厚的冰,仿佛要射出一把把刀来。 “你别这样看着我”,乐然的脸上再也不见了温婉的笑意,眼底更是一片凄凉,“我也不想伤你们。你放心,如果你们有危险,我会放你们离开的。还有,真的,谢谢你为我起的名字。” 说罢,乐然撩开窗帘,双手合并放在嘴旁,冲着满目寂寥的空树林发出一声极为刺耳的哨声。 片刻,原本空无一人的树林中冒出了许许多多的人,夹枪携棒。 “这次小姐又得手了。” “小姐果真聪慧无双。” “不知这次的货怎么样?都好些天没有填饱肚子了。” 树林中的人杂七杂八的说着话,没有听到乐然的命令没有私自向前的,有些纪律。 “程虎,程龙,你们两个领几个弟兄将马车赶到寨里,其他人,该干什么干什么去!都给我记着,这三个人是我的,没我的允许不许旁人动他们。” 乐然脸上早已没了温婉的笑意,取而代之的是充满匪气的粗犷,只是这样的神态出现在这个女孩脸上竟丝毫不显得突兀,仿佛,她本来便是这样的,而那温婉的一瞬不过是蒙汗药作用下的梦境。 因着乐然的命令,所有匪人都不曾进过车厢,而乐然沉浸在自己纷乱的思绪中,错过了晟睿嘴角微微勾起的弧度。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请君长相思》正文 第27章 落叶休驻,粉帕难清 一张简单的床,床边是稍显老旧的梳妆台,台上整齐地摆着几盒胭脂,四五只镶嵌着宝石的金钗,和一个精致小巧的妆奁。由此可以看出这屋子是女子的住所。 墨钰醒来时,入目的便是这样一番场景,他用胳膊支着身子,稍起来些,侧了侧头,环顾屋子中的其他摆设,一张铺着杂色狐狸皮的梨木椅,一张刻着暗纹的四仙桌,桌上摆了些应季的蔬果,和白瓷的茶壶茶盏,正是他们在车厢中用过的,还有原本在车厢中挡风的屏风,如今也被搬到了这屋子里。屋子里虽未掌灯,但透窗看去天色略显昏暗,想必时辰已经不早。 墨钰起身,装出一副绵弱无力的样子,颤巍巍的走出里阁,绕过屏风。 房间的门大肆敞开着,寒风携着混合着酒香和烤肉的香气呼啸而至,墨钰拢紧了身上的袍子,有些哭笑不得,不知是自己在乐然面前表现得过于文弱使得她对自己毫无戒心,还是这群山匪势力庞大料定了他不会逃,竟让就这样连门都不关,更不用说上锁了。 墨钰也并没有在这上面纠结,只是思虑着,既然自己平安无事,那昭阳王和庆平应该也不会有危险,如此想着,墨钰便也不着急了,这山匪既然能在距离盛京这般近的地方劫掠必定是在江湖上有一番势力,或许可以寻到关于思渺派和“绣生花”的消息。 “你倒是悠闲。”懒洋洋的声音传来。 墨钰嘴角向上挑了挑,这声音听上去似有些怨念? “堂兄醒了?弟弟正打算去寻你呢,如今看到堂兄好好地站在这,弟弟倒是放心了,也省了一番心力。”墨钰的场面话滴水不漏,若是放到别处自然是无人可以驳回来的,可偏偏墨钰面对的是昭阳王晟睿。 “堂弟的场面话说的不错,想必是从小便被那群老狐狸磨出来了,只是不知待会见了那些山匪,堂弟也打算用这场面话打诨出去吗?”晟睿眉峰轻挑,眼尾眉梢皆是风情,,可一开口就不那么讨人喜了,句句都是拿着话暗戳墨钰是插科打诨的小狐狸。 墨钰并不接招,学着晟睿往日的慵懒模样,长腿一伸,双手环臂,斜倚在落了几点颜色略显斑驳的门框上。 在对面站得笔直的晟睿看到随着墨钰的动作那本就斑驳的门框又落了几片木屑,眉头皱了一下,几不可查。 但墨钰一直在看着晟睿,自然将他皱眉的动作收入了眼中,想起临分别时邹毅千叮咛万嘱咐,像个老嬷嬷一样反反复复的对着自己说“太子殿下请千万千万记得,我家王爷爱干净,衣服上沾不得灰。奴才已经给按照这马车的脚力给王爷备好了几身替换的衣服,这山路多尘土,我家王爷又是个极爱干净的,只能烦请太子殿下担待着,尽量让王爷坐在车厢内。另外,那些个茶壶茶盏奴才也已经清洗干净放进车厢里了”,这厮怕是又犯了爱干净的癖好了。 想通透之后,墨钰将晟睿上上下下左左右右的打量了一番,就差将他披着的外袍给扒了,果然,这厮身上的早已不是原先的那套衣服。 或许是墨钰的目光太过炽热,晟睿忍不住开口打破了这番略显诡异的气氛,嘴角挂着几分不甚分明的笑:“怎么?堂弟是一时不见堂兄,如今见为兄的这身衣服太过好看,一时不适,以至于看呆了不成?” 墨钰原本便比晟睿矮半个头,如今斜倚着门框,又有直立着的晟睿作对比更是显得娇小了不少。 夕阳渐落,暮色微沉,天际是晚霞略含暖意的微光。 斜倚着门框的少年眉目如画,眸色如墨,凝着咫尺之遥的青年,神色并不分明,可任谁都能看出他的放松。 而对面的青年略微垂眸看着状似随意的少年,唇角上挑,含着几分笑意,眉梢微动,蕴着几番柔情,一双如波潋滟的眸子映着少年精致的五官,原本张狂不羁的气息在夕阳的余光中竟透出几分缱绻的温柔。 庆平寻到此处时看到的就是这幅美到惊心动魄的画面。 “那个,主子”庆平略一停顿,也不知道这个时候该不该出声,只能硬着头皮说下去,“方才,奴才去探查了一下,此处是一窝匪徒的聚集之处” “呵”晟睿微微一笑,方才缱绻的气氛便彻底的破了,“堂弟,你这随从倒是确实有意思,这么明显的事情,居然还用探查。若非这匪徒留了情,怕是此时早已没了探查的必要。” 晟睿最后一句话时特地在“探查”两个字上加重了语气。 庆平明白晟睿话中的意思,昭阳王是说,若非匪徒留情,若这群匪徒是穷凶极恶之徒,他们怕是早已身首异处,自然也没了探查的必要。庆平脸色惨白,似有不甘,却又不能反驳,确实是自己失职在先,哪成想温婉小意的乐然会是匪婆子,是自己大意了,害得主子身陷险境。 墨钰看着庆平脸色惨败,终究是没有说什么重话,但也没有去安慰他,毕竟此次确实是他大意了。虽说乐然拿出那方帕子时自己便知晓了她的来意,不曾吸入混在香气中的迷药,后面也只是确认没有危险之后为了将计就计才放任自己睡了过去,但身为侍卫,庆平的警惕心太差,竟对身为陌生人的乐然毫无防备,就这么毫无波澜的被人迷晕,着实是有些失职。 墨钰在心里计划着要不要将庆平送到莫白那里再重新训练一下的时候,就听到了一阵由远及近的脚步声,来人似乎并不想引起旁人注意,脚步细碎小心。 墨钰能听到,晟睿自然也听到了,当然,如今早已打起了十二分警惕的庆平自然不会再漏掉这鬼鬼祟祟的脚步声。 庆平刚想开口询问墨钰要如何做的时候,就见墨钰冷眸袭来,霎时便匿了声。 晟睿见着这主仆二人的反应有些许好笑,但也知道此时不是说笑的好时机,做了几个手势,做完之后才想起墨钰不曾了解过这些手势的含义,怕是不明白自己的意图时,墨钰给出了反应,竟与晟睿所想表达的意思分毫不差。 墨钰闪身进屋,晟睿仗着一身黑色长衫在夜色的掩护下躲到了一旁的树后,一切都在一瞬之间,只有庆平还呆愣在原地,茫然的看着他们两人藏匿的身影。 晟睿看着庆平一无所知的样子,听着脚步声越来越近,无法,只能返回庆平身边,将他扔到原本自己藏匿的树后,而自己则借着夜色一跃而起,跳到了树上。 脚步声越来越近,直至看清了来人一一一乐然。 来人猫进屋内才站直了身子,走到床前。 “你是在找我吗?”猝不及防的,墨钰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乐然。” 来人回头,墨钰这才发现,来人并不是乐然,虽然身形与五官皆相差无几,但乐然身上始终带着几分江南女子温婉的感觉,而眼前这个女孩,身上有一股说不出的气场,这是长时间掌握旁人生死,生杀予夺才能养出的气势。 “是的,想着公子应该是醒了,特意过来看看,可有哪里不适?”女子略有诧异便收了身上的气场,仿若刚刚的一瞬只是墨钰的错觉。 “并无不适。”墨钰回答。 晟睿在外面的树上听着屋内两人的交谈,不由觉得墨钰在旁人面前总是话少的,甚至算得上是寡言,不知又想到了什么,晟睿的唇角微翘,似乎心情不错。 假乐然似乎没有料到墨钰的反应,一时有些拿不准他是看破了自己的身份,还是他原本的性格便是如此,接下来的话便带了几分试探:“公子何时醒的?可曾出过屋子?可曾见过旁人?” “刚刚。恩。不曾。”墨钰毫不迟疑一本正经的回答。 假乐然被墨钰的回答噎得有些难受,可心却安稳了下来,如此看来,应该是此人的性格便是如此了。 “那我这就送公子下山可好?” “不好。”墨钰看着假乐然摆出一副温婉的样子,皱了皱眉,不知怎的,总觉得眼前的这个人做出一副温婉的样子,平白让人难受,可明明和乐然是相同的面孔。 “那公子是想留在这里” 不等假乐然讲话说完,墨钰就给出了否定的回答。 “不想。”墨钰的回答太过斩钉截铁,假乐然显然有些绷不住脸上的温婉面具了。 “若公子在这寨子里留下,奴家保证没有人敢动你一根头发,奴家也会常伴你左右,这样不好吗,公子?” 这次墨钰连一个字都没有说,但流淌在黑白分明的眼底的不屑宣告了答案。 假乐然不死心,两个纤细的胳膊如蛇般缠上墨钰的腰,并想将头依在墨钰胸前。 不曾想墨钰伸手推开了她,随后便皱着眉,脸色沉沉的从怀中拿出一方丝帕,仔细的擦拭着每一根手指,那样子仿佛碰到了什么无法忍受的不干净的东西,甚至于在擦完手后又将假乐然碰过的腰,和未曾碰到的胸口的衣服都细细的擦拭了一遍。 还在树上站着的晟睿原本因为树枝上的落叶与灰尘还有些不虞,此时看到墨钰的一番动作倒是忘了自己的洁癖,对着树下的庆平问道:“你家主子平日里也是这般吗?” “平日里从不曾有女子敢这般近主子的身,所以也从未见过主子这般模样。” 两人一树上一树下的说着话,却又听见一阵脚步声响起,不似假乐然的小心翼翼,这次的脚步声含着几分急切,转眼间便见到了脚步声的主人——乐然。 庆平想着刚进去一个乐然,又来了一个乐然,脑子有些转不过来。 晟睿面上则是浮现了一番兴味,两个一样的人儿演了一出真假乐然,倒是有些意思。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请君长相思》正文 第28章 心事缭绕,如风难倾 两张相同的面孔相对而视,一张风轻云淡却气势压人,一张满目焦急却小意温婉。 “两位姑娘不妨坐下说话。” 晟睿在树上站了半天早已忍不了北风吹就的残枝落叶,眼见着正主都到场了却无一人说话更是好笑,一个飞身回到了地面上,门依旧没关,也省得要再伸手触碰,便施施然迈进了屋内。 墨钰回眸淡淡的扫了一眼,倒是一点都不惊讶晟睿的出现,依着他这位王叔以往的性子,若是真的一直在树上待着,那才叫人想不通了。 庆平见晟睿进了屋,也就跟了进去,乖觉的走到了墨钰的身后站着。 真乐然见到这二人,脸上浮现出一抹羞愧,也不好意思去瞧他们脸上的神色,只是略有些难堪的低了低头。 “你们倒是有些手段和胆量,既找到了同伴,却还留在这里不赶快离开,怕是有事情要了结吧?”假乐然见到被掠上山的三个人都齐全了,却并无惧意,抬步走到刻着暗纹的八仙桌旁,拎起桌上的茶壶给真乐然倒了一杯茶,“喝杯茶润润喉吧。走得这般急,哪里还有姑娘家的样子!” 和乐然一般大小,又长着相同面孔的女子说出这番话,应是叫人有些诧异的,可乐然却是乖巧的接过了茶杯,虽不曾喝,却稳稳地端在手里。 假乐然也不多管她,拉开桌边的梨木椅便坐了上去。 趁着假乐然动作的时候,乐然急忙介绍起了自己与假乐然的关系,只是声音偏小,柔弱中带着份愧疚:“这是我姐姐,嫣然” “乐然,过来!”还不等乐然的语音落下,嫣然便又开口了,好似看不得乐然愧疚的模样,语气凛然又带着三分的护短,“这是聂家寨,我是这儿的当家的。乐然不想伤了你们,我本来也不想背了我妹妹的意,只是”,话锋一转,嫣然的目光落在墨钰身上,不知在看些什么,停了半晌,再开口之时语气又加上了几分迫人的气势,“可这里是我妹妹的闺房,你既已在这里睡过,那便择日不如撞日,明日便让我妹妹迎了你进我们聂家寨的门吧。” “姐!”乐然急喊一声,又羞又恼。 “你急什么!我知道你看上了这个小白脸。罢了”嫣然的语气在乐然的目光下软了几分,眸中掠过一抹黯然,看着墨钰的眼神也多了几分真诚与郑重,“若是你不愿意留在我们聂家寨,那将我妹妹迎进你家门也可以,但是若让我知道你给我妹妹受了委屈,我手下的这群弟兄可不答应。” “噗哧”晟睿看着这明显不按剧情发展的一幕着实是再也忍不住,笑出声来。 “你笑什么?”嫣然看向晟睿。 晟睿脸上的笑意尚未敛去,声音却是清凉:“怕是你妹妹进不去我这堂弟的家门。” 听到晟睿如此说,嫣然瞳孔微缩,“你家中已有妻室?”不待墨钰回话,便有自顾自的对着乐然说道,“无妨,姐姐会帮你杀了他的妻室,我的乐然,一定是值得这天下最好的东西。” 本应该是让人感动的话语,却让在场的几人听了心底发寒。 到底是经历过什么,能让一个小姑娘说出这样一番话? “你这女人,当真是蛇蝎心肠,一条人命你说杀便杀,那可是一个活生生的人啊,不是一只鸡,一条狗!你也是个女人,怎么就这么狠心,为了你自己妹妹的幸福就置别人的性命于不顾呢!”庆平自看到乐然的那一刻就一直想要说些什么,如今听到乐然的姐姐竟想逼主子成亲,还张口便毁了一人性命,虽然那人并不是真实存在的,可嫣然这种草菅人命的随意态度激怒了庆平,庆平再也忍不住了,“难道人命对你来说就这么不值钱,可以任你随意糟践吗?” “呵”嫣然依旧是那般随意的姿态,只是眉目之间却透出了些旁人看不懂的苍凉,“人命不是一直以来都不值钱吗?” 庆平不曾想到嫣然会直接说出这番话,倒是一时之间竟无法反驳,只能恨恨的盯了嫣然一眼,在墨钰的示意下退了回去。 而嫣然好像压根没有注意到庆平的动作,眼神失了焦距,空洞洞的,仿佛陷进了某种回忆。 “姐”乐然不知想到了什么,面上划过一丝不忍,轻轻的推了一下身前的嫣然,嫣然才回了神。 仿佛累极,嫣然再没了周旋的心思,起身看着三个被掠上山却无丝毫慌张的男子,一字一顿道:“若你们想要活着出去,便按我说的来。我给你们时间想清楚,明日一早,若是听不到我想要的答案,你们便能亲自感受一下,这人命究竟是有多不值钱了!” 说罢,也不管乐然还在屋中,转身便走。 乐然留在屋内,歉然的对着众人笑了笑,随后对着墨钰开口道:“我替姐姐给公子陪个不是。我姐姐向来便是这样的脾气,过后便会忘了,公子不必将先前的话放在心上。” 墨钰并不答话,就连晟睿也自顾自的倒了一杯茶水于掌心中轻转着,漂浮在水面的青叶时不时撞在一起,荡起一波又一波的涟漪。 倒是庆平从鼻子里哼出一股气来,就连语调也是阴阳怪气:“哪里敢啊。万一再来一阵迷香,怕是都见不到明天的日头了。” 不得不说,乐然确实是个好脾气的,哪怕庆平如此说,依旧是温声以对:“之前是我对不住公子,只是,我也别无他法。还请你们给我些时间,我一定会让你们平安下山的。” “小姐这话说得有些早了。”屋外走进来一个青年,瘦脸,平眉,眼睛也没什么特色,肤色略有些黑,整体看上去稀松平常。如果不是脸上一道贯穿了左脸的刀疤的话,应当是一个走在路上都不会有人注意的长相。 “堂兄,你回来了。”乐然没想到会在这见到聂卫远,语气中是藏不住的惊慌。 墨钰皱了皱眉,虽然方才嫣然对乐然的语气颇重,但乐然却是在脸上露出了些许依赖的,不像面对着这个男子时,眼神中是满满的忌惮与惶恐,不自觉看向晟睿,发现晟睿也是一脸有所思的神情,想来怕是也觉出了这二人之间的一些不对劲。 墨钰收回目光时正巧与聂卫远探究的目光相撞,二人对视片刻,又同时不动声色的移开了视线。 “听程龙程虎说,小姐此次掳上来了几个富家公子,不大放心,所以过来瞧一瞧。”聂卫远语气淡淡的,好似前来此处只是为了如他所说的不放心,前来看看。 乐然捕捉不到他的情绪,自然也就没有办法了解他的想法,只能思虑着开口:“堂兄此时回来是不是已经寻到人了?” “此事自有当家的思虑,小姐不必忧心。”聂卫远像是看穿了乐然心中所想,言语间滴水不漏,将乐然余下的话全部堵了回去。 “姐姐刚从这离开,不过半盏茶的时间,若堂兄此时过去应该是能追得上的。” 乐然的逐客令下得明显,聂卫远纵然不情愿也要顾虑着几分面子,只能笑了笑,说道:“如此也好。只是如今看着这三个人的样子,想必迷香的药力已过,小姐无武艺傍身,不如和我一起去寻当家的,否则出了什么意外,当家的定会重重责罚旁人了。” 墨钰明显感觉到了乐然瑟缩了一下,心中的疑惑愈重。 “不了,聂家寨这么多弟兄,纵然他们劫了我也走不出这匿生山,堂兄尽管去找姐姐便是。” “如此也对。那我便先去找当家的了。”聂卫远转身走了两步路又停了下来,站在从车厢内搬下来的屏风前站定,目光似是不经意的略过屏风上挥毫的几个草书大字,“小姐自己小心。” 除了不经意间与墨钰对视的一眼,这个聂卫远似是完全没有将他们三个人放在眼里。 聂卫远一走,墨钰明显感觉乐然身上的紧绷感消失了。 “你怕你堂兄。”墨钰没有疑问,他只是冷淡的说出了一个事实,虽然这是一个令他疑惑的事实。 “咳咳”聂卫远走之后,乐然便重新给自己倒了一杯水,用来压制心头的不适,乍一听墨钰的话,正小口啜着茶水的乐然一下便呛住了,咳了好一阵,声音才平复下来,“其实也不是。” 一阵无话,墨钰似乎也并没有接着往下问的样子,只是端坐着静默,越发显得少年老成;晟睿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一手支着下颚,一手轻晃着茶盏,琥珀般的眼睛一眨不眨的望着杯中起起伏伏茶叶,仿佛在赏着极美的景色;而站在墨钰身旁的庆平眉头微皱却并不看乐然,仿佛在想着什么事情。 就是这样的氛围,乐然突然有了安心的感觉,诉说的想法突然蹦了出来,随着时间一分一秒的逝去越来越强烈。 “其实,我不是怕他。”乐然开口了,墨钰和晟睿依旧是原来的样子,仿佛听不到似的,而庆平稍稍看了乐然一眼,随后便又移开了视线。 就这样,三个男子各自做着自己的事,谁都没有去打扰沉浸在思绪中的少女,屋外的风略过早已落尽了叶子的树,发出一阵极轻却缭绕在人耳旁久久不散的声响,像极了少女诉说心事的声音,婉转,低沉。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请君长相思》正文 第29章 红绸染血,悲伤明艳 “其实,我原本不在这的。我和姐姐是双生子,我自小身体孱弱,四岁时便被家里送到江南随着外婆长大。姐姐与我不同。”乐然的的声音泛着一丝苦涩,“其实好多人都说,我与姐姐的名字换过来才好。姐姐从小便是男孩子的脾性,对绣图女红c琴棋书画从不感兴趣,反倒是跟着府里的的家生子舞刀弄枪,一刻也不得闲。父亲爱母亲至深,因母亲在生产时染了疾,便再也不愿让母亲去鬼门关里趟一遍了。可是无子总归是不孝,父亲便将堂兄过继了来。” 少女掬着一杯清茶轻啜,思绪却飘远。 从嘉元年。 朝代更迭,天道轮替,盛乾经历了一番大的波折,终于在新皇墨晨枫登基后趋于平定。 虽说一朝天子一朝臣,可是这世间从没有一蹴而就的事。 前朝遗留的官员是去是留,如何分配,就任何职,成了新皇登基后首需解决的问题。 有一些曾经在前朝显赫一时的家族不甘落于世俗,想要趁着新朝未稳博一番大事业,却被墨晨枫连根拔起,比如沐家;也有一些趋于安身立命,只愿保全族中上下的家族自愿隐退,比如聂家;还有一些识时务者早已调转了阵营,成为了新皇的追随者,新朝的护门犬,比如高家。 有了沐家谋逆未遂在前,那些口口声声说想要解甲归田,隐退于世的家族哪怕给出了十足十的诚意,新皇依旧不肯放行。两厢僵持下,那些早已身居高位的识时务者为了给新皇解忧便想出了一个方法——所有想要归隐的家族必须签下家族的下一代再不会有男丁的协议,至于生下来的男丁,由家族自行处理,且这一协议不得外传,否则抄家灭门,株连九族。 这方法堪称绝妙,既能保证那些欲归隐的家族再无与朝廷对抗的能力,又能在可预期的时间内将那些隐退家族的势力收为己有,还向不知情的天下人彰显了新朝廷的容人之量。 有些家族不甘心,要知道一个大家族的下一代没有男丁便意味着这个家族必然走向没落,可是墨晨枫的雷霆手段震慑了所有心存妄想蠢蠢欲动的人,为了自保那些自愿隐退的家族只能签下了这条协议。 高家家主高斐也凭借着这一事件表达了衷心,在往后的日子里青云直上,直至坐上了右相的位置。 那些隐退的家族再成不了声势,曾经显赫一时却不想最后落得个散落各地的下场。 聂家最终落脚在了离盛京不远的齐州。 齐州三面环山,风景秀美,且泉水众多,素有“四面荷花三面柳,一城山色半城湖”的美誉。 如此地方必然钟灵毓秀,人杰地灵。 齐州本地便有两大家族,分别是为官的方家,与经商的胡家。 方家家主方业明原本是齐州商河县的父母官,顶着一顶乌纱帽,计较着官场上的蝇营狗苟,无功无过,属于保守派,政绩尚且说得过去,后来不知如何入了右相高斐的眼,从商河县的县令一路高歌成了齐州郡的知府。 一时之间齐州郡留言遍布,大街小巷说什么的都有,然最可信的有两个,一是这方业明做官不成,但养女儿却是一把好手,接连送出数个女儿,一路铺到了高斐的脚下;还有一说便是方业明在商河做知县的时候,恰巧捉住了流窜至此的前朝余孽,这方业明打了一手好算盘,明白自己官小吃不下这滔天富贵,倒不如给盛京里的大人物送一个人情,得一方庇护。可身居高位的大人们谁会理会一个小县城里的父母官?自然是没有的,只能退而求其次,刚巧高斐也需要一个表忠心的机会,二人不知如何碰到了一起,只知这功劳高斐领了,后来高斐平步青云做了右相倒也没忘了给他递刀的方业明,一句话便将他提拔成了齐州知府。 事情究竟如何发展的,除了高斐与方业明,旁人全不知晓,也只能按着一点枝根末节去揣测。 与方家并齐的是经商的胡家。 胡家家主胡泽涛着实是经商的好手,上至皇家茗茶c锦缎,下至卒夫酒肆c茶馆,无一不涉,甚至有传言胡家暗中有一支人马专司开采贩卖私盐,然,与方业明的升官一般,查无实据,不了了之。 总之这齐州的两大家族的发家史着实说明了一个道理,那就是“人无横财不富,马无夜草不肥”。 两个家族在齐州平分秋色,面上融洽,官商一家,私下里却是针锋相对,互不相让。毕竟齐州虽大,但来钱快的路子也不过就是赌场和春楼,而这两样被胡家紧紧地抓在了手里,方业明根基不稳,钱财上自然无法与胡家抗衡,连做了几庄生意都赔得血本无归,两家的杠子也就结下了。 可自古“民不与官斗”,胡家再昌盛也不过就是个商户,族中子弟学的也都是经商之法,完全没有想要谋取个一官半职,几个回合下来,方业明摸透了胡家的底细,就着贩卖私盐这一条线可劲儿的往胡家泼脏水,一时间,胡家收入下降不说,子弟也有几个折进了牢中。 这个时候,聂家来了。 最初,聂家选择在齐州落脚有一部分原因便是早先曾与胡家有过来往,所以落脚之后与胡家交往也就密切了些,再加上早先聂家也是盛京数得着的大家族,自然不会将小小的齐州知府放在眼里,更不会想到初到齐州去给当地知府送一份见面礼。 原本还想着聂家是世家大族人才钱财必然不少,可以与之结交的方业明在迟迟不见聂家前来拜访的情况下,忽然听到底下人议论说胡家欲与聂家结亲,而聂家未有答复却也不曾拒绝,登时大怒:“原本想着这聂家也算是个大族,不曾想家主竟是个不懂礼数的,如此,便怪不得我方某人了。” 方业明连夜放出两则消息,一则是胡家贩卖私盐,另一则是聂家纠结齐州商贾,意图不轨。 刚刚平静的水面霎时又被搅混。 在聂家与胡家尚未听到风声的时候,这消息便已传入了盛京。 真真假假,无人能辨别,盛京乌云障日,无数心存不轨的家族冒了出来,声称“愿唯聂家马首是瞻”。 聂家迁出盛京之时为了表示家族不存有异心,将所有的枝叶都收了回来,故而对盛京的风云变化全不知晓,更不知道一把铡刀早已悬在了头顶之上,只是好奇为何短短几日盛京中的家族不断派人前来拜访,说话也是遮遮掩掩晦暗不明,更有甚者打着迎娶聂家之女的名号前来探查消息,聂家确实是有几个待嫁之女,聂家家主聂文博不疑有他,但长此以往终究是察觉到了一些端倪,但,为时已晚。 而胡家原本打的便是借聂家之力与方家抗衡的主意,结亲的消息也是故意放出去的,却不曾想会有如此多的家族前来提亲,更觉得聂家实力不俗,甚至向聂文博透出了愿意家中嫡子迎娶聂家庶女做主母的意思。 要知道一般家族都看不起庶女,庶女想做主母要么下嫁低几个阶层的人家,要么做填房给人续弦,像胡家这种家族虽说是商贾之家,但却把握着齐州的经济,能说出娶一个庶女做主母已经是天大的让步了。 这亲事就这么敲定了下来,只是那合适的庶女年纪尚小又新丧母,婚事只能到守孝期满之后再提。 一手促成这件事的方业明乐见其成,只等着拿到最后的“真凭实据”,好去抓人领赏。 从嘉二年,聂家双喜临门,聂家家主添了两位千金,聂家大摆酒宴。 从嘉七年,聂家与胡家互换了庚帖,寻了良辰,定了婚期。 两年后,聂家与胡家正式结亲,新郎鲜衣怒马,男儿本色,新娘红绸遮面却仍能看出喜笑晏晏。齐州郡家家户户都分得了喜糖,八抬大轿,笑语喧嚣。 也是这一天,距离齐州不远的盛京也陷入了一片红色,带着鲜血的红,沉郁,血腥。 早朝之上,右相高斐上奏前朝遗留官员结党营私,暗地里又与齐州聂家勾结,意欲谋反,一项项“莫须有”的罪名压在了平日里与高斐不和的官员身上,几年前他们前去聂家探查的事情也被作为了意欲谋反的证据,积攒了数年的罪名与奏折如水般倾泻在了于朝堂之上跪了黑压压一片的官员身上。 墨晨枫还沉浸在沐霭晴离去和太子身弱患有重疾的烦躁情绪中无法自拔,这件事便成了他宣泄情绪的渠道,“格杀勿论”,轻飘飘的四个字不知害了多少人的身家性命。 大喜之日,红绸竟不及喷薄的鲜血明艳,胡家一夜之间被灭了满门,聂文博拼死带着所剩无几的家人逃到了这荒山野岭,取名“匿生山”,藏匿才可生存。 墨钰当时还小且身染恶疾并不记得这些,只能看向晟睿。 “你又如何知道这些?”晟睿凝着乐然,不放过她脸上一丝一毫的表情。 “我的姓氏便是‘聂’,我的姓名是‘聂乐然’,拼死逃到这匿生山的便是我的父亲,聂文博。”乐然手中的茶撒了大半,顺着手腕往下打湿了绛红色的衣袖,那一抹水渍格外明显,像是被鲜血浸红,“我堂兄脸上的伤也是如此来的。” “我想,若不是因我体弱,父亲在我五岁时将我送到了外婆那里调养,怕是如今的乐然早已成了一抔黄土,消散于世间了。” 少女的声音淡淡的,只有浓的化不开的悲伤,并不见多少怨恨。她仍旧是一个笑意温婉的女子,哪怕这天下的主人害得她家破人亡,她终究不曾因怨恨迷失了自己。 正因如此,那份悲伤才更叫人难过。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请君长相思》正文 第30章 天凉易暖,最怕心寒 匿生山的一处偏僻地方,孤零零的立着几堆坟茔,余雪四散,看得出是有人刻意清理过,可衰草枯黄,绕坟而生,这凄凉是怎么都消不了的。 “你回来了。”听着身后的脚步声走近,站停,聂嫣然不用回头便知道是谁来了,“你这次去了多长时间?感觉好久都没看见你了。” 聂卫远看着持剑而立的红衣女子,眼中是满满的疼惜:“不过半月而已。这里风大,回去吧。” 女子星眸微垂,若有所思:“才半月么?”随即浅笑出声,“也是,是这时间过得慢了些。你将她带回来了吗?” “没有。”聂卫远垂于身侧的双手不经意间握紧,又缓缓松了开,“她如今是戴罪之身,哪怕是死了也要背负着不贞的骂名,用以警醒旁人,又岂会随意让人带走。” 聂嫣然的笑容微敛,语气不明:“你走了以后就没人陪我练剑了,程龙程虎都躲着我,说什么学艺不精不敢与我一试呵我知道肯定是你走的时候叮嘱他们了。” “他们手下没个轻重,你是大当家,又是个女孩子,他们自然不敢与你交手。”聂卫远没有否认,只是将这事揭了过去。 破空声徒然响起,一道凌厉的剑气直冲聂卫远的面门而来,仿佛早已料到了聂嫣然会有此举,聂卫远不躲不避,只在剑尖即将到达面门时微微侧头,抬手拨开了剑身。 聂嫣然见一击不中,手腕一转将剑横劈而去,聂卫远身形微动,退后半步,上身微仰,便躲了过去。 “嫣然,回去吧。”聂卫远看着女子侧身蓄力愈发第三击只能无奈开口,那神情语气和一个看着小女孩胡闹又无可奈何的长辈一般无二。 “等你打败我再说。” 女子手持泛着冷光的利剑,皓腕上缠着一圈不知何种布料的黑色护腕,一身黑色的纱衣随风而动,夜色下不甚明显,乌黑的秀发仅用一条绸带束起,散落的发丝迎风飞扬,红唇微抿,更给女子添了几分不羁的英气。 聂卫远呼吸一滞,一个分神便被凌厉的剑气削下了一缕长发。 “论剑之时分神可是大忌,聂卫远,你输了。”聂嫣然在最后一刻堪堪停住,见聂卫远毫不在意的样子,心底升起了一股薄怒,语气也就更冷了几分。 “是我疏忽了。”聂卫远并不辩解,只是伸手解开了披风的抽绳将其扔到了一边,慢条斯理的整了整衣袖,“既如此,那便与大当家切磋一下手脚功夫作为赔礼吧。” 聂嫣然本欲离开的脚步顿住,心中欢喜面上却不显露分毫,“既然你要切磋,那我奉陪就是了。” 聂卫远见女子得了便宜还卖乖也不着恼,微微躬身,竟是一派名门子弟风范,“大当家先请。” 聂嫣然在听到男子说出切磋功夫的那一番话时便将剑远远地掷了出去,素手一挥,颇有几分侠女的豪迈:“不用来这些虚套,咱们手脚底下见真章!” 话音尚犹在耳,聂嫣然已经抬腿攻向了还微弓着身子等她回礼的男子。 所幸他二人从小一起长大,时常切磋,二人对彼此的武功路数极为熟悉,见女子招呼都不打一声便开了拳脚,聂卫远也只是微微一笑,侧身躲过,并不在意。 见男子轻巧躲过,聂嫣然疾步借力,略显瘦削的身形飞跃而起,双手结掌,直击聂卫东的前胸而去,聂卫东却好似老僧入定般避都不避生生受了下来,在聂嫣然失神收势之际伸手成爪,本欲抓向女子纤细脖颈的手在最后一刻斜了方向,又特意收了二分的力抓向女子的肩膀。 而聂嫣然借着这个时机侧身躲过,望着聂卫远的星眸微弯,面上便含了一抹狡黠的笑意,趁着聂卫远不防随即旋身出腿,直攻男子底盘。 聂卫远的脸上有一瞬间的失色,伸手狼狈避开了作为男人最薄弱的地方,用胳膊承受住了聂嫣然的攻击,虽然聂嫣然只用了三分的力道,但在冲力作用下,聂卫远依旧踉跄了两步才稳住了身形。 “怎么样?”聂嫣然倒也不乘胜追击,悠悠然停住了攻势。 “我输了,大当家身手不减当年。”聂卫远唇角上挑,勾出一抹戏谑的笑,似在说聂嫣然胜之不武。 “不用多想,这就叫‘兵不厌诈’。”聂嫣然面上依旧是酷酷的,可那一抹笑意到底是遮掩不住的。 聂卫远想起小时候,聂嫣然虽是男孩心性,可到底是个女孩子,就算聪明伶俐,力气始终是和他们这些真正的男孩子差了一截的。有一次,教习师傅将他们纠结在一起让他们比武,允诺说胜出的那个人可以随他出府去置办他们习武用的器具,还可自行挑选自己以后要用的兵器,这对一群不得出府的毛孩子简直就是天大的诱惑。 本来都是小孩子,身份地位还不是特别分明,再加上聂嫣然也从不在意那个,所以那一次为了得到一次出府和挑选兵器的机会,所有孩子都抛下了身份c地位这些俗物,最后的结果自然就是聂嫣然身为女孩子的劣势立显,打输了比赛,一路哭着回了后院。 刚巧聂家家主聂文博在后院与聂夫人商议事情,看到自己的贴心小棉袄哭成了小泪人,心下不忍,问清楚缘由后便不顾家主威仪教给了自己女儿这样一个招式。 后来聂嫣然凭借这个招式与府里的小孩对练时无往不利,找回了聂家大小姐的威严,直至教习先生严令禁止之后,才再没有使过。聂文博为了补偿自己的女儿特地为她做了一条软鞭,后来聂嫣然再大些,将鞭子练得熟练时,聂文博又在软鞭上装了密密麻麻的倒刺,嘱咐了聂嫣然不可随意动用伤人。 聂嫣然也确实听话,自从软鞭装上倒刺之后,便再也不曾拿出来与人对练,惟恐自己一个不小心将人给伤了,而是改成用剑。直至从嘉九年的那场祸事。 聂卫远觉得自己永远也不会忘了,身着红衣的少女在看着自己的家人被凌虐的时候愤然甩出长鞭的模样。那时的少女仿佛和软鞭融为了一体,所到之处血肉横飞,哀嚎不断。随着鲜血淋漓,少女身上的戾气不断加重。鲜衣浸血,满身血腥,全没有了少女的纯真模样,让人看了心痛。也幸亏有这样一个女儿,聂文博才得以带着家人逃出生天,来到匿生山建立起了聂家寨。 聂卫远抬首看了看不远处的坟茔,那里埋着聂家家主聂文博的枯骨,原本还有那条沾满了血腥的软鞭,聂卫远将它藏了起来,是聂嫣然默许的。 其实那件事情过去之后,聂嫣然就再也没有碰过那条软鞭,其他人也仿佛约定好了一般,再不曾提过当日嗜血般的少女,可聂卫远知道,那条鞭子是聂嫣然放不下的,它是除了聂家寨之外,聂文博留给她的惟一的东西,哪怕它带着连聂嫣然自己都恐惧的血腥。所以,她不见,不用,却也不扔。 聂卫远看着原本肆意笑着的女子的脸慢慢趋于冰冷,知晓她也想起了这些过去了却又如何都过不去的事,心底泛出淡淡的疼,“嫣然,天晚了,我们回去吧,乐然还在等着。” 聂嫣然脸上冰冷慢慢开解,对啊,她还有乐然,还有妹妹,妹妹还是一个单纯的小姑娘,这样就很好了。 夜色,依旧冰凉。自北方吹来的风带着蚀骨的寒意,她抬头看了看天空,月亮已经破云而出,天际虽然还是一抹暗色却因为月亮的出现有了一抹光亮,虽然清淡了些,却也能抵消了一些暗色的沉闷,再也不至于让人喘不过气来。 几堆孤坟在泠冷的月光下话着凄凉,远处的盛京夜灯初上,依旧繁华。 老树昏鸦,白日里繁华的盛京已经入了夜,可路上的人却不见少。 夕阳已落,圆月初升,正是秦楼楚馆最热闹的时刻。 “这位爷,你可好久不来了。快,里边儿请!” “湘儿呢?快来,周公子来了!” “爷,您喝酒啊,清儿可是特意从妈妈那寻来的陈年佳酿,一般人可是喝不到呢!” “这美酒哪比得上美人儿能醉人啊!美人儿,咱们进房间里去喝吧!” 人声喧嚣,柔媚的劝酒声与或假意温柔或放荡下流的应酒声交织与耳。 声色犬马,纸醉金迷,是这些自以为站在金字塔顶端的人彰显自己的方式。当然,当他们离开这座销金窟的时候,他们依旧会变成老百姓面前威严振明的官吏,高位者跟前战战兢兢的奴才。 “公子,您怎么下来了?有什么事吩咐底下的奴才去办就是了,您何必下来呢。这下面乌烟瘴气的,若是有那个不长眼的冲撞了您,可如何是好。”春意楼的老鸨面上一片恭敬,全不见迎客时左右逢迎的谄媚笑容。 “在上面呆腻了,出来讨杯酒喝。”男子眸色清冷,身处秦楼楚馆,却不见半分腻人的脂粉气。 “公子客气了。”老鸨一面与男子客气着,一面对着手底下的人皱眉,“没听到公子的话吗?还不快去把楼里最好的酒拿来。” “如此便麻烦了。” 男子一直看着楼下的眸子微缩,转过头脸上又带了三分笑意:“凝霜,你留在这里等酒,我先回房了。” 男子身影转瞬消失在走廊中,房间的门开了又合。 “事情如何?” “秉公子,一切如您所料,匿生山藏不住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请君长相思》正文 第31章 倾城祸水,英雄救美 月上中天,夜色荒凉。 乐然一个尚未出阁姑娘家自然不方便与几个男子多待,理了理情绪,将房间借予了墨钰三人,便告辞离开了。 “王叔,对于乐然所说之事你如何看?”待乐然走远墨钰才开口询问。 “忽然觉得还是堂兄更好听些。王叔c王叔,平白将本王一个清隽公子抬成了年迈佝偻的长辈一般。”晟睿随手打开从不离身的折扇,银白色的流苏携着月光落在他皓白的手腕上竟是不遑多让,倒当真如他自己所说,是一位风姿翩翩的清隽公子。 墨钰看着晟睿这般姿态忽然想起一则有关晟睿的风流传闻。 传言说,昭阳王十岁离宫,带着几名暗卫行走江湖,有一年竟去到了位于盛乾北邻的呼耶酋。 盛乾邻近六国,其中呼耶酋位于极北之地,民风彪悍,古来便是盛乾最大的隐患。 那时盛乾与呼耶酋关系尚且融洽,两国贸易往来不断,昭阳王便是乔装成了商人随着商队进入了呼耶酋的地界。不成想,正是因为两国之间商人不断来往,强盗之流也就愈发猖狂,偏巧,晟睿跟随的那帮商队也大多都是听风而来想要凭借这一次的交易捞一笔钱的新手,谁不都不曾与那些强盗匪徒打点过一二。就这样,昭阳王跟着一队商人进了强盗窝。更巧的是,这强盗不只打劫了他们这支商队,还劫了另一只自呼耶酋去往盛乾的商队。 原本夹在这两国之间的强盗无国无籍,多数是难民逃荒或是越狱之人聚集,若非碰到真正的大奸大恶之徒,基本也就只越货不杀人。可是哪成想在强盗们翻查货物时,从来自呼耶酋的那只商队里翻出了一个粉雕玉琢的小女孩。 说是小女孩其实应该也有十三四岁年纪了,眉目深邃,两眼间距略宽,只是面颊上带着些许的婴儿肥破坏了还未成熟的异域风情,便显得格外小了些。 两国交境向来有流匪作乱,跑熟了的老掮商自然不会冒险带着妻儿上路,新客自己还未走熟路凶险未知,必定也不会拖家带口,这小姑娘从哪来呢? 其实没人关心,左右不是自己家的姑娘,便是有好心的如今被流匪团团围着,也不敢上去多话。 那流匪的头头见女孩虽然年纪小,面皮还未长开,可也能从精致的五官上看出日后的过人姿色,又看见无一人欲上前阻拦,当下心中便拿了主意,要留下这个小女孩。 领着一众匪徒将想要的货留下来之后,将或因货物未被洗劫暗喜,或因货物被劫空而悲恸大哭的商人驱赶着离开。待商人走了多数之时,这流匪头头就按捺不住想要亲近那女孩,却不曾想这女孩确实不一般,不等那劫匪头头的手伸到她的脸上就秀眉一蹙,从腰间掏出了一把匕首直直划向劫匪的脖子,那劫匪头头就这样眼睁睁看着自己的血喷到了女孩的衣袖上——女孩在血喷出的那一刻利落的扬起了袖子遮住了自己的脸。 一群流匪就这样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老大死在了面前,等返过神来就见一个少年拉着女孩劫了一匹刚刚卸下货的马,扬鞭而去,马蹄分散惊起漫天黄沙,匪徒穷追不舍,奈何少年驭马之术极佳,落了一刻竟是再也追不上了。 这上演了一出英雄救美的少年便是乔装商户的昭阳王,而被救的女孩竟是呼耶酋族长的女儿——依喇曼珠。 于是接下来的一切似乎顺理成章,曼珠公主对救自己出匪窝的少年一见倾心,非君不嫁。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晟睿只是纯粹觉得少女有趣随手便救了,不曾想竟惹出了这样一段风流韵事,最后招架不住只能三十六计走为上计,一路加急跋涉又回了盛乾。可曼珠公主并非盛乾娇弱的闺秀,竟带着人马一路追了过来。 晟睿无处可躲只能回了宫,结果那曼珠公主寻不到人竟叫人画了画像到处询问,说是找自己的情郎。后来不知听谁说这画像上的人正是盛乾当今皇上的义弟昭阳王,这公主当即便回了呼耶酋。 晟睿还以为这公主知难而退,可不过半月,曼珠去而复返,手里拿着和亲书,竟是愿以呼耶酋的五座城池作为嫁妆与晟睿结亲。若非晟睿并非一般的皇室子弟估计一早便被换了那五座城池。 后来自然是没有结成亲,听闻那曼珠公主至今未嫁,还有人说如今盛乾与呼耶酋之间的纷乱皆由这件事而起。 墨钰看着眼前的这张脸,双眸深邃,鼻梁挺括,唇朱却不显女气,在他的注视下薄唇微挑,似笑非笑,意态越发悠闲,墨钰在心底啧啧两声,都说红颜皆祸水,却是世人陋见了,殊不知这男人祸水起来更是倾国倾城胜莫愁。 “看够了吗?”祸水悠悠然开了口。 墨钰在晟睿出声后方发觉自己盯着人家的脸发了好一会儿的呆,如今被正主提醒,着实尴尬,只好轻咳了一声别过头去,淡淡开口道:“想着乐然说的话一时失了神,王叔不会怪罪吧?” 晟睿瞧着少年不知两颊早已悄然染上淡淡的红还佯装出来一副淡然模样,心下好笑却不点破:“无妨,那你先想着,本王听了一天的闲话,如今着实累了,就先歇下了。”说完抬脚走了两步,又停了下来,唇角上挑,挽出一个潋滟的笑意,“估计太子殿下想完了那小丫头的话,还得再想想明日便要予给这聂家寨大当家的答复,想必今夜是无法安眠了,既如此,本王便勉为其难在你睡过的床上歇一晚吧。” 庆平站在一旁见墨钰一脸略显呆滞的样子,出言提醒道:“这聂家寨大当家,也就是乐然的姐姐聂嫣然,她说主子您睡了她妹妹的床,明日便要给一个如何迎娶乐然姑娘的答复。” 墨钰嘴角抽了抽,他哪是不记得聂嫣然要的答复,他是没想到身为堂堂昭阳王的晟睿竟能这般这般的墨钰在脑海中搜尽了所学也无法形容出晟睿近似无情c无义c无理取闹的话,忍住即将脱口而出的讽刺话语,对着已经在庆平与他说话间坐到了床上的晟睿艰难地勾起一抹笑容,开口道:“王叔请自便。” “无妨,本王向来善于照顾自己。倒是太子你,车到山前必有路,早些休息才好,不必思虑太多,反倒伤了心神。”晟睿坐在还存留着少年气息的柔软的床榻上老神在在的开口道。 墨钰听到晟睿的这一番话,勉强勾起的一丝笑意很快的消失在唇角,刚欲开口,却又突然一惊,好像在这个向来闲散的昭阳王面前的自己的情绪总是容易被左右,上次在御书房是这样,今天又是这样,这是从前不曾有过的。墨钰将目光投向已经平躺在床榻之上的晟睿,眼睛微眯。 匿生山的夜格外寂静,只余不知名的小虫几声寥寥的啼叫声。 聂嫣然早已习惯了独自一人面对这样的夜色,并不觉得荒凉,更何况如今身旁还有一个可信赖的人。 “你觉得怎么样?”聂嫣然将打算让墨钰迎娶乐然的想法说与了聂卫远,并想听听他的看法,“你应该也见过那三个人了吧。其实瞧着三人模样倒也还可以,但是那个身着月白色衣衫手里拿着一把折扇的,模样长得过于勾人了些,一看就是个风流不羁的,乐然性子温吞柔软,怕是降不住他;另外两个年龄看着好像更接近合适些,但是很明显那个活泼些的地位比另外两人低些,怕是个随从之类的,虽说聂家如今落败,但是乐然在宁府生活有外祖母照看着,也从不曾受过半分苦楚为难,若是嫁与一个仆从,以后少不得要低三下四的给人行礼,听人差遣,这如何使得?所以我思来想去还是在乐然屋子里休息的那个更合适些,年纪相仿,应该也是个富家公子,看着倒是没有纨绔气息,像是有些能力,应该不是个绣花枕头,模样也极为俊美,就是性格冷了些,寡言了些,不过这样将来也不会随意在外面拈花惹草,没得惹得乐然伤心。” 聂嫣然自顾自的说着,完全没有注意到一旁的男子脸上的欲言又止。 “我觉得此事还是要慢慢商议,你何必这么急着将乐然许出去。”聂卫远思虑了半天,终于想出了一个略微周全的说法,有些事自己去查就好,说出来平白惹得她伤心。 “不能再慢慢商议了。”聂嫣然转过头,一脸的郑重,眼神深处却藏着一丝惧意,“我最近心神不安,总觉得会有什么事情发生,这种感觉,当年也曾经有过。” 聂嫣然想起当年聂家横祸到来之前,自己没来由的哭闹了三天三夜,非要家里人带着她去找乐然,聂家人只当她是想起乐然了,谁都不曾在意,却不想几天之后灭门之灾就到了头上。 聂卫远伸手将女子脸侧因为拳脚切磋而略有散乱的碎发理顺别到她小巧的耳后才开口道:“不会有事的。就算以后真的会有什么事情发生,我也不会让你再次陷入危险。” 哪怕是以我的生命为代价。 后面的话聂卫远没有说出来却在心里暗暗承诺,却不成想在不远的将来,一语成谶。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请君长相思》正文 第32章 流年经水,花不似人 翌日寅时,夜与日的交替之际,鸡啼破晓,将人们从睡梦中叫醒,开始新的一天。 晟睿睁开眼睛便看到伏在方桌上休息着的墨钰,宽大的衣袖铺陈在桌上,两根纤细的胳膊交叠垫在巴掌大的脸上,长长的羽睫圈出一片扇形的,阴影眉目之间略有一丝倦怠,却依旧不掩风华。 起身,悄无声息的地走到近旁,低头仔细端详伏在桌上的少年,目光一寸一寸的略过他精致的眉眼,目光向下游走,与男子而言略显小巧的琼鼻,不点而朱的唇。一个在脑海中沉寂多年却从不曾被忘却的身影就那样俏生生的浮现了出来,窈窕的身姿,不论何时都会对他露出暖暖笑意的俏丽面庞,妩媚却不染半分风尘气,携着七分清明三分慵懒黑白分明的眼睛恍若那人是上天偏爱的宠儿,汇集了世间最好的颜色。 想到此处,晟睿忽而觉得一阵恍惚,胸口如同被人拿着银针刺过,疼痛,也空洞。轻笑一声,那笑中带着嘲讽,若真的是上天偏爱,又怎会给了她一副绝世的容颜却不给她顺遂的命运呢?若是当年她的容颜并非绝世,或许就不会被墨晨枫囚于宫中,也不会心伤离去。再或许,若是当年的自己不是那般顽劣c固执,多对她笑一笑,是了,她爱笑,也爱看旁人笑,更喜欢逗弄自己笑,若自己听她的话,懂事一些,是不是能给一点继续下去的希望? 只可惜,花有重开日,逝水流年,却再不重返。终究,留不住她。 还好,她留下了一张与她相似的脸,延续了她血脉的人,被岁月模糊了的神采与五官在这一刻重新清晰起来。 晟睿恍惚间微微抬手,想要触碰那张相似的容颜。 下一刻,少年惊觉,羽睫轻颤,黑白分明的眼睛倏然睁开,如有实质般的视线投射在面前的人身上,丝毫没有刚睡醒的惺忪迷朦,全是凌厉的清明,坐直了身子开口道:“王叔。” 晟睿在少年羽睫轻颤的那一刻便已察觉了自己的失态,当即收敛了情绪,挑了挑眉,换上一副轻佻的笑:“原本还想着你何时能醒呢。”话语一顿,“不过,本王不在宫里许久,还一直记得你小时候像个孱弱的猫儿一般,不成想今早醒来却发觉,这猫儿长成了一副如此俊俏的相貌,怪不得还未到及冠之年,便引得京城里的官家小姐们芳心暗许,果真是江山代有才人出,长江后浪推前浪啊。” 少年半低着头,似在缓解伏桌而睡的不适,听闻晟睿的话神色淡淡的回了一句:“恩。” 半晌,没再听到晟睿的声音,少年察觉到自己的话太简短了些,好像不妥,遂又淡淡补了一句:“王叔谬赞了。” 外堂早已醒来的庆平内心复杂着,自己就是昨晚喝多了水,今早醒得早了,怎么就看见昭阳王对着自家主子的睡颜一脸呃一脸依恋的神色呢?还不等庆平思考是不是自己醒来的方式不对,就看到昭阳王抬手想要抚摸自家主子的脸。 庆平咬着牙冒着可能被灭口的风险想要站起来阻止的时候,天可怜见,主子自己醒了。还好,还好,庆平轻轻地舒出一口气,将还未直起的身子又伏了下去,再猫着眼看向昭阳王,只见昭阳王原本一脸依恋的神色又恢复成了往日里的言笑晏晏,好像方才那惊悚的一幕从未出现过。 就连庆平都不禁怀疑是不是自己刚刚睡醒的缘故,眼神不济,又隔着外堂与内间的纱窗一时间看错了?虽事实不定不敢说与墨钰知晓,只是到底心下存疑,庆平决定不管是不是自己眼花,都不能再让主子和昭阳王过多的独处,并且在心中想着回到盛京后好好打听打听昭阳王平日私下里可有宠爱小倌的嗜好。 晟睿只顾着被墨钰的话怼到内伤,还不知道自己已经被庆平划入了高危名单了。 “你倒是直接。”晟睿从桌子下拉出一条小凳,又从袖子中掏出一块锦帕,擦拭了一遍才坐了下来。 一番动作下来如行云流水,明明是再平常不过的动作,由他做来却带着别样的韵味。 墨钰略略瞟了他一眼,并没有接着他的话往下说,谈论起了他们如今即将要面对的事情:“昨日我们的马车已经损坏,便是没有乐然这一遭,也没有办法赶回盛京,如此,权当借宿了一晚。王叔有空想着京城里的官家小姐,不如想想如何脱身,也好早日回到昭阳王府,了却了府里女眷的相思之情。” 这一番话说得毫不客气,又让人挑不出错处,毕竟如今的当务之急是脱身。虽说聂嫣然还没有伤他们之心,乐然更是不会伤他们,可昨夜里来的那个男子却不是个好相与的。不知为何,墨钰从他身上感觉出了一丝敌意,怕是会有些波折。 “说的也是。”晟睿不疾不徐的道,“为今之计不如你就随了聂嫣然的意思,娶了聂乐然进门。我看聂乐然那小姑娘性子温存,吴侬软语,长得一副好样子,看着像是也对你有些意思。正巧你尚未娶妻,我又是你的王叔,给你做了这个见证,哪怕是回了盛京,谁也说不出什么,何必非要一意孤行伤了人家小姑娘的绵绵情谊呢。” 墨钰眸色幽深,听着晟睿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竟无语凝噎。 倒是庆平听不下去了,霍然起身,转过纱窗,绕过屏风,直冲晟睿而来,语气亦是不善:“昭阳王爷,我家主子不似您这般风流多情,您的好意还是自己受了吧!我家主子以后要娶的必定是才华相貌与家世品德皆可匹配的女子,还请王爷不必忧心了!听着王爷您对乐然姑娘交口称赞极为喜欢的样子,正巧昭阳王府还未有一个女主人,倒不如王爷您将乐然姑娘娶回去,等回到盛京我家主子也必定会与圣上陈情。皇上向来体恤王爷,必然不会因这点事情责备与您!” 庆平噼里啪啦连珠炮般将晟睿的话全都堵了回去,一时间口干舌燥,举起桌子上的茶水也不管晟睿一脸奇怪的神色径直一饮而尽,末了还恨恨地瞪了晟睿一眼,完全忘了之前在宫里晟睿喜怒无常连皇上都让着三分的睚眦必报的性子,只是觉得莫名的失落,原本还觉得昭阳王怕不是喜欢上了自己主子,一转眼却又将不相干的人推给主子,当真是无情。庆平暗暗撇嘴,在心里替自家主子打抱不平,完全忘了他之前的担惊受怕。 “本王的净手水好喝吗?”晟睿意定神闲的开口。 庆平懵懵的转过头看向墨钰,只见他家主子神色淡淡的对着他点了点头。 “哇”庆平将手捂在嘴上,冲着门外急奔而出。 “我怎么感觉你的小侍卫对我有点隐隐约约的敌意呢?”晟睿将胳膊放到桌面上撑着头,侧过脸看着素淡的少年,回想着方才庆平好似控诉负心汉一般的神情,一脸无辜问道。 “大约是王叔感觉错了,庆平与喜笑一般向来单纯,方才不过是护主心切罢了。”墨钰皱了皱眉,其实他也感觉到了庆平刚刚的样子确实有些过激,若是在宫中,少不得一顿板子。 思及此,墨钰淡淡道:“方才王叔也已经教训了他,想必他也涨了记性。” “你倒是个好主子!只是如今是我,又是在宫外,不与他计较便是,但你这般护着他们,若他们不长些记性,回了宫行事依旧如此莽撞,哪天冲撞了旁人,你救得了他们一次,却不可能次次都能护着他们。到那时,不管是他们逃不了,还平白的连累了你。” 晟睿的一番话让墨钰想起了之前庆平在御书房外拔剑的一幕,后来虽也受了罚,但到底是自己心软了,再加上庆平自小跟在自己身边,旁人多是恭敬与奉承多一些,庆平年岁小,自然有些浮躁了。所以方才晟睿故意骗庆平说,庆平喝的是他的净手水,自己只是旁观,并没有拆穿,也是想要借着晟睿的手让庆平吃些苦头,省得以后闯出更大的祸来。 不,不对。 墨钰心思玲珑,稍微一转便明白昭阳王这是在提醒自己,可他是怎么知道御书房外的那件事呢?墨钰忽然想起好像那日在御书房外不曾见到皇上,褒妃的侍女出言不逊,庆平拔剑教训被自己制止之后,昭阳王也去了御书房面圣。 据宫里传言,昭阳王在御书房外罚跪了褒妃宫里的一众奴才,后来的一天更是狠狠的下了褒妃的面子。也是从那个时候起漪澜宫将昭阳王视作洪水猛兽,听到昭阳王的名字便退避三舍,毕竟自家主子都斗不过的人,当奴才的怕是更加不值一提了。如此,昭阳王知道这件事倒也不足为奇了。 不等墨钰往更深处想的时候,庆平回来了。 “吐干净了?”晟睿是起了心思打算好好整治一下这个嘴皮子利落的小随从。 庆平冷哼一声,本不欲搭理,转头看到墨钰神色微沉,终究还是不情愿的开口道:“吐干净了。” “哦。其实本王刚刚在你跑出去的时候就想告诉你,其实本王向来只用温水净手。” 这句话他说的随意,但庆平听到后却是一脸愤怒:“你” 他的话还没有说出口,便听到身后传来一成不变淡淡的语调:“道歉。” “主子” “道歉。” 这次的声音稍轻,像是有些无奈,却让庆平心中一惊,主子这般,怕是有些动气了。 “昭阳王爷,是奴才冒犯您了,还请您宽宏大量,不要与我这种小奴才一般见识。” 晟睿眼尾上挑,似是颇为受用,正想说些什么,便听见有脚步声传了过来,这动静怕不是一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请君长相思》正文 第33章 一段风韵,万种情思 来人步履极快,转眼便到了门外。 人未至,声先行:“昭阳王爷大驾光临,我们这小小聂家寨真是蓬荜生辉啊。” 晟睿玩世不恭的笑容消失在了唇角,不经意的撇过屏风上龙飞凤舞的大字——昭阳晟睿。 不成想,这聂家寨不光是草莽,还有识货的。 昨天夜里,晟睿已将聂卫远看到这幅屏风时的神色微凛收入眼中,当时的疑惑在乐然说出聂家寨与如今的盛乾皇帝墨晨枫之间的渊源时得到了解答,也知道迟早要与这个硬朗的男子对上,却没想到会这么早。仅仅一个晚上便查出了自己的底细,确定了自己的身份,倒也算是个人才,不过,再有能力,一个小小聂家寨的狗头军师也不会有这么灵活的手腕,怕是暗中有盛京的人相助。 不过就凭这聂卫远能识出这屏风上的字,便是有些能耐的。 若非结果早已注定,说不得还可以烹茶对饮,把酒言欢。只是因果轮回,终究是要敌对。 晟睿听着聂卫远的话知晓墨钰的身份还不曾暴露,心中放下几许,在聂卫远抬脚进门前对着墨钰打了一个手势。 墨钰知道形式有变,若是聂家寨的人不知道他们的身份此事还好说,如今怕是瞒将不住了,以聂家的血海深仇此事不会善了,为今之计,也只能听晟睿的了。 他站起身朝着床榻走去,在晟睿换下来的银白色衣衫中摸索了一阵,拿出了一个圆筒状的东西。此时,聂卫远已经进了门,墨钰趁着他的注意力放在晟睿身上,并不曾注意到自己时,悄悄将东西藏进了袖子里。 “你来的倒早。”晟睿见聂卫远直直的立在屏风处,认真的盯着那几个大字端详,浑不在意,伸手拿起桌上的茶壶,倒了一杯昨夜里剩的冷茶,“不必看了,那字是不会变的,不如过来喝杯茶吧。只可惜是昨夜剩的,倒是可惜了我这官窑里大师傅亲做的白瓷茶壶茶盏。” 话里处处都是惋惜,仿佛完全不在意聂卫远识破了自己的身份。 聂卫远缓缓走了过来,只是他每走一步,庆平垂于两侧的手便紧握一分——他感受到了来自这个人身上的压迫感随着他的靠近愈加清晰。 “昭阳王爷果真如传闻一般,风流倜傥,雅致非凡。便是在这如此简陋的地方都不忘换一身干净的衣裳,倒一杯隔夜的冷茶。” 果真,聂卫远未说之前庆平还不曾发现这昭阳王竟不知何时又换了一身天青色的衣裳。这般淡雅的衣裳一般是不会有人穿在寒凉的冬季的,一来,这天青色本身便带着一丝冷清,在这冬天里更显得飘无萧条,二来,这个颜色极为挑人,若非合适的人穿定是会显得附庸风雅的俗气,可这身衣服穿在晟睿身上却仿佛这个颜色便是为他而生,越发显得他风清俊朗。 还不等庆平眼中惊艳的花开谢,晟睿粲然一笑更是花开遍野。 “干净的衣服自然要换,这隔了夜的茶却不是我要饮的。”晟睿伸手将茶盏递到了对面的位置上,示意聂卫远坐下说话。 还不待聂卫远落座,他转手又让庆平也坐下,“你也坐吧,本来按规矩,身份有别,原是不可以坐在一起的,但既然他也坐了,你坐下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了。” 极为明显的挑衅,明晃晃,赤裸裸,不加一点遮掩。 远远地,花开遍野,仔细一看却都是鲜艳的毒蘑菇,一口便能害了人命。 庆平听了这话嘴角的抽搐止都止不住,最后给自己做了半天的心理建设——“越漂亮的事物越有毒,古人诚不欺我”,又深呼吸了好几口气,才将嘴角的抽搐止住。 看向对面,跟随聂卫远而来的程龙c程虎,早已被气得脸色发白,仿佛只等聂卫远开口便会冲上了咬死昭阳王,庆平心中平衡了些,原来不是自己承受力差,是昭阳王的话实在是诛心。 通过程龙c程虎的反应得到了些许安慰的庆平在看向聂卫远之后不禁又怀疑起了自己,本以为被昭阳王冷茶以待,还讽刺为奴才的聂卫远要比他惨得多,却不成想对面的人神色只是稍有变化,不曾有什么大的波澜,并若无其事的坐在了昭阳王的对面,端起了昭阳王倒给他的冷茶,撩开盖子嗅了一嗅,又“咕噔”喝了一口才将茶杯放下,朗笑一声:“茶是我们这匿生山上挖出的野草片,冷热不计,可惜江湖上的人逍遥惯了不在乎世间繁琐的俗礼,怕是要让昭阳王失望了。不过,入乡随俗,主随客便,聂某还是懂得的。” 明明是三言两语,身在其中的庆平却觉得昭阳王与聂卫远之间电闪雷鸣,火花四溅,犹如华山论剑,高手对决,瞬息之间,已交手数招。尤为难得的是,终于有人能将昭阳王的毒舌顶了回去,若非他如今是和昭阳王一个阵营,真心是要蹦起来欢呼雀跃,顺带再给聂卫远鼓鼓掌加加油,让他再接再厉的。 很明显,庆平面上的神色出卖了他的想法,所以在他跟着聂卫远落座之后,晟睿面色和蔼的对他笑了一笑,毫不留情的一脚踩了过来。 这一脚使了十分的力,庆平哀嚎了一声,窜去了墨钰的身边,耷拉着脑袋,像一只大型犬类。 墨钰十分好笑,面上也不由露出了几分。 这一幕落到了在桌面上分庭抗礼的两人余光中,皆是惊艳。诗经有云:“瞻彼淇奥,绿竹猗猗。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瑟兮僴兮,赫兮晅兮,终不可谖兮。” 风姿特秀,萧萧肃肃,爽朗清举,天然一段风韵,全在眉梢;平生万种情思,悉堆眼角。 仿佛世间一切形容美好的词句都可以形容他。 若他是个女子,定然倾城。 那一刻晟睿心中只有这一个想法。 一笑倾人心的墨钰并不知晓他一个不经意的动作给屋子里的其他人造成了什么影响,只是伸手揉了揉像只大型犬一般蹲在他身边求安慰的庆平的头发,拨弄来,拨弄去,知道庆平觉察出一丝不对劲站起来时,头发已经乱成一滩鸡窝,无法收拾了。 庆平又哀嚎一声蹲了下去,他怎么就忘了自家主子的这点别致的爱好了呢! 自打他跟随主子起,才发现人前不苟言笑,神色淡淡的太子殿下私下里是极好的人。 宫中的时间多半无趣,除了御花园还能略微打发些时间外,其他时候就更加无聊了,尤其是当时主子年少,体弱,虽是挂了个“太子”之名,却并不用前去养心殿侍奉皇上批阅奏章,甚至是早朝都不必去。 也正因为如此,许多人都说,太子殿下只是个挂名的,是皇上为了磨砺二皇子墨萧凡的炼刀石,更是为二皇子挡刀的活靶子,宫中的留言就像小火苗,一阵风过便能烧毁擎天大厦,更何况当时年少体弱,又无母亲护佑的墨钰呢? 庆平就是那个时候被送到墨钰身边的。他记得他见到墨钰的第一面,是一个瘦弱的少年在为一个有着红扑扑脸蛋的胖乎乎的小女孩编辫子,面无表情的少年只会在小女孩呼痛时才有一点的神色变化。起初庆平还以为那小女孩是墨钰的妹妹,又或是哪宫的公主,后来才知晓那小女孩只是一个小宫女,名字叫做喜笑。 他还记得自己站在那里等着墨钰为喜笑编完头发时,年少的墨钰一脸严肃的开口:“在这里你只要记住三件事,第一件,以后我是你的主子;第二件”墨钰指向一旁摸着辫子傻笑的小女孩,“她叫喜笑,你不能欺负她,也不能让别人欺负她;第三件,我会请一个教习师傅来教你习武。” 一旁的小喜笑似是对自己的新辫子十分欢喜,傻笑了半天之后终于反应过来阳景宫里来了一个和自己年龄相仿的人。和墨钰的面无表情不同,喜笑就如同她的名字一般,蹦跳着,欢笑着向庆平凑了过去,末了还不忘嫌弃墨钰的面无表情:“太子哥哥,你这样会吓到他的!”随后又扭过头,小大人似的安慰他,“你不要怕,太子哥哥人特别好,并且这里有很多的好吃的,我可以分你吃。” 年少的墨钰张了张口,终究是没有说出什么,只是一脸无奈的看着,原本想要学着大人拍拍他脑袋却因为身高不够转而拍了拍他肩膀的喜笑。喜笑做完这一系列动作之后扭头便跑,两只小巧的辫子随着她的动作一上一下的晃动着,不一会就拿来了两块糕点,对着他说:“喏,都给你,吃了我的糕点你就是阳景宫的人了,就不能再跑去别的宫了。” 他看向一旁的墨钰,年少的墨钰已经熟练了抿唇的动作,并不言语,他待着不敢动,喜笑急了:“你不用看太子哥哥,他不会说话的。你拿着啊,吃啊。” 见他迟迟不肯吃,喜笑“哇”的一声哭了出来,然后他第一次在墨钰眼中见到了慌乱与自责,年少的墨钰轻声哄着喜笑,喜笑却看着他手里未动的饼干哭闹不休。结果自然是墨钰妥协了,对着他说:“你吃了吧,以后就和喜笑一起待在阳景宫。”喜笑终于破涕而笑,墨钰从袖子中掏出绣着漂亮花枝的锦帕擦掉喜笑脸上的泪痕。 之后庆平才知道,在他之前也有与他相同年纪的孩子被送了过来,又以各种理由去了别的宫。 再后来,墨钰打发时间的方式除了为喜笑编各种各样的发辫之外,就是给他编各种各样的发辫。 回忆总是比时间过得快一些,不过须臾,儿时的记忆便被翻阅完毕,只还余着墨钰趁着他回忆的空隙为他新编的发辫。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请君长相思》正文 第34章 金屋藏娇,秾艳凝香 暮雨朝云年暗换,长沟流月去无声。 往日温馨犹在却冲不破近在咫尺的剑拔弩张。 “不曾想赏过万花的昭阳王竟也是金屋藏娇之人,只是不知若教恋慕王爷的天下女子知晓她们苦恋的良人喜欢分桃而食,怕是芳心要碎上几许了。” 分桃而食说的是盛乾历史上的一位荒唐帝王卫灵宣不爱后宫佳丽,独宠伴读魏玮的事。据说有天,魏玮在果园里陪卫灵宣游玩。他从树上摘下一个桃来,咬了一口,觉得甘甜可口,非常好吃,就立刻把剩下的递给卫灵宣吃。卫灵宣随手接过咬了一口,并夸奖他说:"魏玮对我太好了!自己认为是美味的东西省下来舍不得吃,而给我吃。"帝王可以荒唐,因为他们的荒唐会自有人来承担罪责。后来这事情不胫而走,伴读魏玮便以色惑主的妖孽,成了众矢之的。后来魏玮惨死,这“分桃而食”的艳事却流传开来。 聂卫远懊恼自己竟看着一个男人失了神,回神之后的话句句带刺,直指晟睿与墨钰有断袖之嫌,更将墨钰形容成了以色惑人最终惨死的魏玮。 其实,如今盛乾民风开化,王宫贵胄或是达官贵人多有以圈养小倌为乐的事情,只是这都是私下里,毕竟登不得正统,自然也就不会有人放到台面上来说。 可如今聂卫远含沙射影,一时之间将墨钰比作了小倌,而这绝对是对一个男人极致的侮辱,一个身份显赫的人,他可以畜养小倌,无伤大雅,却不能作为小倌被人蓄养玩弄,若有,这男人便失了脸面,上流圈子里也再无他的容身之地。 可是墨钰完全没有作为一个男人的自觉,他依旧在给庆平梳理头发,灵巧的双手上下翻飞,神色淡淡,只在庆平听到聂卫远的话要拔剑而起的时候微皱了眉,停了编发的动作,伸手将庆平制住压了回去。 正主不说话,被比作荒唐帝王的晟睿也就只是挑了挑眉梢,好似全然不懂聂卫远的意思。 聂卫远看着二人的反应,只感觉铁拳打在了一堆棉花上,使不上半分力气,可要是就着算了,又心有不甘,终究还是开了口:“果然如此。不曾想二位倒也是个敢作敢当,只是这终究算不得正道,王爷还是早日回头得好。” 听闻这话,墨钰才有了些神色变化,抬起头远远地看向聂卫远。 聂卫远以为自己的话起了作用,可不等他心中一喜,墨钰脸上先浮现出了一丝笑意。这笑意不似先前温暖,却也不含冷意,就只是淡淡的嘲讽,仿若他整个人给人的感觉,孤傲,淡泊,就连嘲讽都是淡淡的不易察觉,仿佛给聂卫远一丝情绪都是浪费。 聂卫远近处的晟睿却不像墨钰那般含蓄,嘲讽的笑挂满凉薄的唇角,“本来还以为你是个聪明的,却不想倒是本王看错了,只是可惜了这昨夜的茶了。不过既然本王在你这小寨子里住了一晚,那本王作为回报就教你一句话”晟睿沉吟了半天,最终对着墨钰开了口,“本王圣贤书读的少,还是贤弟告诉他吧。本王记得有一句话说得好像就是如今的这个场景,就是让聪明人让着傻瓜点的那个,怎么说来着?” 墨钰心中暗笑,果然,这种事情有自己的这个王叔在绝对是吃不了亏的,朱唇微启,依旧是淡淡的语调:“只与同好争高下,不与傻瓜论长短。” “对,就是这个。”晟睿心满意足的转头对着聂卫远方佛老夫子般谆谆教诲:“就是这句话,记住了吗?哦,还有,还有一个道理本王觉得你应该明白,如你所说,本王万花丛中过,若非是倾城姿色,哪怕是一个眼神本王都不会给与,便如同你。” 诛心之言,最是伤人。 聂卫远的视线从正在编发的少年身上收回,重新凝聚在晟睿俊美的脸上,良久,又缓缓低下了头。 当年聂家被灭门的那一场恶战虽然被他们逃了出来,可终究给他们留了些痕迹,嫣然的天真,自己的相貌,义父左臂,再无法复原,像这样的人怎会知道这道疤代表的是什么。 其实当年逃到匿生山后,曾有一个江湖游医路过此处,当时他们伤的伤,残的残,完好之人不过十数。那游医见他们可怜,不忍他们挨着就为他们治疗了一段时间。游医见他伤在脸上,曾与他说这刀痕可消,是他自己想要留着这道疤,时刻提醒自己聂家的冤屈,和如今坐在皇位之上的人的无道。 聂卫远两道浓密的眉毛皱了一下,原本听闻昭阳王放荡不羁,是个败絮其中的闲散纨绔,他还想着,或许正是因为如此,墨晨枫才能容忍他做了盛乾二十年的王爷,可真正交过手之后,才发现他远非传言中的一无是处,至少,这张嘴毒得很。 “王爷果真如传闻所言,荡然肆志。如今嘴上功夫聂某自愧不如,倒是不知,传闻中昭阳王爷不拘俗礼,行走江湖,一手剑术出神入化是真是假,既然有缘相见,不如让聂某见识一下。” 剑出鞘,映着晨曦的天际泛出阵阵冷光。 晟睿不为所动,依旧是把玩着手中折扇的流苏,唇边勾起一个邪肆的弧度,说出的话更是狂妄至极:“凭你也配。” 寒意破空而来,直击男子而去,竟是杀意凛然。 “叮”清脆的金属撞击声从两剑相交的地方扩散开来。 拦下这剑的竟是前一刻还在床榻前蹲着的被墨钰按着编辫子的庆平。刚刚编好的一缕一缕的辫子四散又交缠,原本想象中应该是滑稽的样子,却不想野性的编发配上少年俊秀的脸竟是相得益彰。 少年手腕翻转将剑挑离,束手立于晟睿身侧。 差点葬身于剑下的晟睿却在剑气袭来之时轻轻合上了眼,连眼皮都不曾动一动。只是如今见识过庆平身法的聂卫远再顾不上他。 “好快的剑。”眼见着少年飞掠而来,却不曾感觉到空气中任何的波动,聂卫远真心称赞。只是话虽好听,剑却不停,瞬息之间,二人交手数招。 墨钰半倚着床榻上的被褥,以手支头,墨发在胸前倾流而下,越发衬得唇红齿白,另一只手闲搭在身侧,安安静静的瞧着两道身影缠斗在一起,神色悠然,唇角携着一丝笑意,那神情分明是笃定了庆平不会输。 “铛!”剑落地的声音。 少年撇了撇嘴,也不看被挑飞的剑,更不看被挑飞剑的人,径直回到了墨钰身边,依旧是蹲在床榻,将后面一缕还未来得及编起来的头发挨到墨钰手边,示意墨钰继续给他编完。 墨钰感觉到了少年的郁闷,用五指梳稍微给他梳理了一下略微散乱的头发,又轻轻在他头上拍了拍,才继续梳理,剩余的散发本来就不多,很快就编完了。这个时候墨钰才开口问道:“怎么打赢了反倒不开心了呢?” “刚刚他走神看了主子你一眼。师傅说剑术比拼,心神专注,全力以赴才是对对手最大的尊敬。他刚刚走神了,他对不起他手中的剑。” 聂卫远欲要捡剑的身形顿了一下,看向庆平欲要说些什么,却被刚刚出去如今又疾奔而来的程龙程虎兄弟俩打断了:“聂聂大哥,不好不好了!” 聂卫远刚要斥责他二人好好说话,便听到一阵尖锐的哨声响起,一声c两声c三声,一声接一声的响起,竟是四面八方都有哨声传来。聂卫远脸色大变,不用程龙程虎说完就知道有人来围剿山寨了,只是这次吹哨的人却比以往任何一次都多。 四面八方,围剿的官兵竟是悄无声息间将聂家寨包围了起来。 他回头看了合眼休息的晟睿一眼,这些人怕是冲着这个闲散王爷来的,倒是不知一个背负了如此身世的人竟能在墨晨枫手下做了这么多年的安逸王爷,如今竟还能引来如此多的兵力,他倒是小瞧了这人在那个无道君王心中的分量。 “你们两个”话说半截,他看了一眼蹲在床榻边状似乖巧的少年一眼,又将剩余的话全数咽了回去,有这个人在这里,就算是将程龙程虎都留在这里也不会有什么用处,叹息一声“你们两个跟我走吧” 待他走后,晟睿才睁开眼睛看向斜倚着床榻的少年,往日里便顾盼多情的眸子如今更是含满了勾人的笑意,稍一眨眼,微微上翘的羽睫便扑朔迷离地上下跳动,遮出的阴影忽上忽下,越发显得眉眼深邃,竟似三四月秾艳凝香的春景,引人入胜。 奈何宫中多得是环肥燕瘦的各色美人,便是宫中当差的小太监细眼长眉容貌也不会差,美其名曰为了皇上心情着想,宫中不适宜留些容貌欠缺的,实际如何就不得而知了。不过到底都是在成堆的美色中长大,并且,当今圣上墨晨枫,也就是墨钰的爹,也是难得一见的美男,真正是貌比潘安,再加上墨钰本身又长了张雌雄莫辨倾国倾城的脸,就算是时常照照镜子也会对美色免疫,所以晟睿的美色并没有引起墨钰的失态,至少面上没有显露。 可能有些人天生对于美色的抵抗力低,就像一旁的庆平毫无疑问的看呆了。 墨钰无奈,吭了一声还是没有将庆平丢失的魂魄捞回来,不禁扶额,自己的随从看别的男人看失神了,作为主子的他很丢人啊。好吧,他承认,自己这个王叔卖弄美色的时候却是妖孽,自己都险些把控不住。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请君长相思》正文 第35章 覆巢开端,人心初现 原本看着墨钰对自己的美色毫无反应的脸,晟睿是有些许失落的,不过,看到他的贴身侍从依旧一副呆呆的样子,心里舒爽了之后,便收敛了几分,笑意犹在,却敛了勾人的神韵,开口道:“方才的事情王叔记得了,日后定会还礼于你。” “王叔言重了,若是王叔此番随我出行却受了伤,怕是连皇上都不会轻饶了我。”眼见着晟睿对自己勾人的神韵收放自如,墨钰脑海中不自觉想起来小时候看到的编纂野逸传闻的书册上描写的狐狸精,那时还不懂世间男子何故抛弃妻子为美色所惑,如今心中却是明了。且心中暗暗想着若是这世间真有狐狸精这种精怪,那魅惑人的功夫怕是与自己这王叔一般无二吧,不,或许自己这王叔本身就是只男狐狸精幻化的也不一定。 墨钰被自己心中突然冒出来的这个想法惊了一惊,看了一眼已经收敛了媚态的晟睿一眼,随后笑开,若是自己这王叔知晓自己心里所想怕是不会有眼前这一番岁月静好的模样了。 在晟睿收敛了神态之后被墨钰捏着耳朵变清醒过来了的庆平再次陷入了失神状态。失神的前一刻还在心中摇鼓呐喊,不能怨我,不怪我,是你们长得太好看了,呜呜,两个大男人长得这么好看干什么! “笑什么?”阴恻恻的声音在耳侧响起,墨钰脸上的笑瞬间消失,晟睿直觉墨钰的笑有一丝说不明的狡猾在里面,但是眼看着墨钰脸上的笑从有到无,这一变化让晟睿的心中没来由的有些后悔,心想,若是自己晚说一会儿这笑便能多待一会儿了。 “没笑什么。”墨钰看着眼前放大的俊脸,又恢复了以往的淡然,“怕是赈灾的人马回到京城见我们不在,搬来了兵力。” “哼”执着玉骨扇的男子从鼻腔里哼出一口气,也不知是在闹什么情绪,“邹毅的反应是越来越慢了,都已过了一天一夜才察觉出有变。看来这段日子我对他太好了。” 某条通向盛京的路上,一个身形俊朗的男子无故打了一个喷嚏,嘴里念念有词:“千万别是王爷,千万别是王爷,我才从那里面出来,千万不要再回去了。” 只是愿望之所以是愿望就是因为它有实现的可能,奢望则恰恰相反,而这个可怜的男子所说注定是奢望了。 听着外面的打杀声越来越近,墨钰站起身来,整了整略有皱褶的衣摆,目光中含着一丝悲悯,开口道:“既如此,我们也去看看吧。” 晟睿看出了少年眼中的不忍,知晓他是想要减少不必要的伤亡,点了点头:“走吧。” 出门不过一刻,一个纤细的身影便直奔他们而来。 “公子,你们快些走吧,山下来了一群官兵要来围剿山寨,姐姐和堂兄都过去了,你们赶快下山吧。”聂乐然脸上的交集不似作假,这般寒冷的天气,她巴掌大的小脸上竟沁出了细密的汗珠,想来便知这一路跑的有多急。 “你们山寨从未被围剿过吗?”晟睿略有惊奇。 盛乾的皇帝墨晨枫由于年少时的一件往事对绿林莽汉厌恶至极,虽不至于调动大军全面剿匪,却也明确的说过,盛京方圆十里不许出现一处寨子,不然京兆尹之下的京城官员也就不用做官了,直接去投奔绿林做个草莽英雄。故而以往活跃在盛京周围的山寨要么归顺朝廷收编在军,要么举寨迁移到盛京十里之外的地方落脚求生存,当然也有几根硬骨头,仗着寨子有些底蕴,傍山依水,硬是摆开阵势与朝廷对抗,结果自然是无一例外,要么成了刀下亡魂,要么悬崖勒马倒也因为有些气性得了某些人的看中,入军营镀金,混了一份像样的的差事。 晟睿的脑海中浮现出一个男人的样貌,若是这次由他前来剿匪,怕是会有趣不少。 这聂家寨好端端的在这匿生山上存了数年,除了正好游离于墨晨枫的十里距离上的原因,怕是与那人也脱不了关系,如今聂家寨遭全盘倾覆之险,只怕他再也坐不住了。 “也曾有过几次,不过都是在山下转转不曾上过山来,我们聂家寨也不像其他寨子以劫掠为生,也不会引得人怒,所以自然不会有人去告发我们。”说完这席话,乐然才想起来如今自己面对的三个人正是被劫掠上来的,瞬间感觉自己的话不足以取信于人,看了墨钰面无表情的脸,更是觉得在他三人看来真的是毫无可信度,又羞愧地补充道,“劫掠你们真的是毫无办法,今年天灾不断,就连山里的猎物都少了许多,实在是没有办法才” 由远及近的脚步声响起打断了乐然的话。 “大当家的要我来请三位公子,烦请三位随我走一遭吧。”是去而复返的程虎。 “前面刀剑无眼,姐姐要他们过去干什么?” “二小姐,你也知道刀剑无眼,大当家的与聂大哥在前面,你身无武艺藏于后方,寨子里的兄弟也不说什么,可如今你还要为了几个不相识的人驳了大当家的令吗?” “程龙!莫要胡言!”程虎呵斥住程龙的言语,转过身对着他们几人开口,虽语句略快,却不见神态之间有焦灼,倒是比之程龙要深沉些,“二小姐,三位公子,大当家是心怀坦荡之人,对诸位并无恶意,此次请三位前去也并非是要三位为我们聂家寨的弟兄们守寨。只是解铃还须系铃人,个中缘由三位必定比我清楚,还请移步。” 一番话说得客气,又将这聂家寨如今的形势看了个透彻,晟睿看着程虎炯炯有神的眸子,刚毅的面庞,高壮的身形,果真有些似曾相识,却是应了自己的猜测,不由笑道:“程小将说的如此客气,若本王不去,他日御书房的桌子上怕是又要多一本参本王不爱惜人才的折子了。” 程虎的眼中掠过一丝精光,又随即沉了下去,黝黑的眼底仿若存在着一股暗流,将精明的心计掩了起来,只留下一副刚毅却憨厚的面庞。 晟睿说这番话时声音极低,除了他刻意靠近的陈虎,旁人是绝对不会听到的,如同一旁的程龙,一脸不耐的看着他们。 只可惜庆平学武多年,自然耳清目明,而墨钰自小双目染疾,或许是上天补偿耳力过人,二人听闻晟睿的一席话却没什么反应,前者是不关心,后者则是万般心思均遮于面后,泰山压于顶亦不动声色,终归是一脸淡然,叫人看不出心中所想。 只是在场的人各怀心思无人注意到原本温婉的女子在晟睿话音刚落之时锁了眉头,复又平下,全无痕迹,依旧是柔美婉顺。 “走吧。” 几人随着程虎弯弯绕绕的走了半晌,昨日近寨时三人皆是闭着眼睛,不成想这聂家寨看起来倒是别有一番滋味。 古树高低屋,斜阳远近山。老墙斑驳新墙里,交错杂陈幽静间。寨中几条常行的道被青石垫了,不知花费了多大力气。原本颜色稍深的青石又爬上了几堆苔点,或黑或绿,一路蜿蜒延伸,斑斑驳驳,倒是给这荒沉的寨子增色不少。 弃阶而下,羊肠小路时窄时宽,或明或暗,两旁古树连枝,端是看着就能想象得到春夏之际佳木秀而繁阴,山泉流水叮咚,没有狗吠鸡鸣,宁静而不寂静。 如若没有远处传来的杀伐声的话,便是迎着寒风在青绿的麦田里走一走,也比回到宫中四面都是墙要来的畅快许多。 墨钰向着清冷空气呵出一团白雾,又透过这团白雾看向身侧的男子,雾里看花最是迤逦,更何况那男子本身便有一副足以乱人心曲的面孔,他这样的人怕是不愿被拘于红墙之内,才有了如今旁人眼中放荡不羁的昭阳王吧。 男子似有所感,转过头来却见墨钰对着他笑了笑,只是那笑里含着多般的无奈,不像先前的温柔,也不是往常的清冷。可即使这样,晟睿的心跳还是错乱了半拍,许是觉得少年脸上的笑牵强的碍眼,鬼使神差的在少年面前站定,将双手伸了过去,落在少年温润的脸颊两侧。还不等少年的惊讶浮上眉梢,瘦削修长的手徒然用力拉扯着少年的两腮往两边扯开。 墨钰不曾想到弱冠之年的晟睿还会如此幼稚,一时间呆愣住了,两只黑白分明的眼睛瞪大,泼墨般的长睫毛向上卷翘着,晟睿甚至能在漆黑明亮的瞳孔中看到自己的倒影。 被扯成松鼠状的少年回神,一巴掌便把晟睿拍了出去,面上比这天色更为萧寒:“堂兄请自重。” 向来不羁的昭阳王又怎会在乎这点冷遇,依旧是看着被他捏的脸微微泛红却比往常多了份人气儿的少年调笑着:“要不是你看我看的失了神,又怎么会被我得手?” 墨钰心知以晟睿的口舌功夫自己绝占不到半分便宜,故而也不去理会,径直越过他继续朝前走。 晟睿紧随其后,两人并肩走在了最前面。 众人无奈跟随,不知谁的视线落在了前方两人身上,那是近乎病态的执拗。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请君长相思》正文 第36章 收割魂灵,商人本性 血腥味越来越重。 原本初升的太阳早已越至头顶,头上是暖洋洋的光,眼前弥漫着淡淡的含着一丝腥气的薄雾,红玛瑙般的血珠撒向天空中,光线穿透而过,那血珠越发晶莹剔透,晃得人睁不开眼。 不远处一身红衣的女子挥舞着长鞭,在人群中如龙游水,蜿蜒妖娆,神情却是木然,仿佛鞭子圈起的只是一株株杂草。鞭上寒刺倒立,或卷或曲,落下便夺走一条鲜活的性命,仿佛无常手中的招魂幡,不动神色间收割魂灵。 一身黑衣的男子距她十步之遥,剑已开刃。 男子和女子在血色中中沐浴着淡淡的温暖,寒风呼啸着送来了旁人的断肢残垣,刀剑乱舞,每一刀落下,天空都会再扬起一片鲜红。 少年看着眼前的一幕,努力的压制胃里不断翻涌的感觉,脸色越来越白。 晟睿终于感觉到了少年的不适,这才想起不论他再如何狡猾清冷,终究还是个不曾见过杀伐场面的孩子。看着阳光下,少年原本漆黑如墨的眸子映着眼前的场景,竟也泛起了诡异的红,晟睿心中没来由的一阵抽疼,可终于还是在少年弯腰之际箍住了他,哪怕不忍也要让他知晓这世间的无常与残忍,因为他终究是要踏着鲜血走上那个位置的,一如他的父亲。这条路在他出生之时便已注定,他必须适应,而自己会帮他一步一步走过去,就像他对那个人许诺的那样。 墨钰原本在一旁看得心惊肉跳,手脚僵直,终于忍不住想要弯腰逃避的时候,一双修长且没有温度的手轻轻箍住了他的腰,他挣扎着想要挣脱,却动弹不得,他们两人之间不只是只有年龄的差距。头被强制性抬起的一瞬间正好看到一人被开膛破肚,挣脱无望,墨钰一口咬在了那只手的虎口处,狠厉的咬着,仿佛要将所有的恐惧与不适全部发泄在了这只禁锢了他的手上。 终于,嘴里传来了铁锈般的味道,抬起头,映入眼帘的是晟睿镇定与冷静的面容,仿佛被咬的鲜血淋漓的手与他无关。他松开了禁锢在墨钰腰间的手,改为抚摸他的头,一下又一下的,可能是被他的镇静感染,又或许是将所有的恐惧都发泄了出来,墨钰的心情也渐渐平静了下来。 他们猜错了。 前来围剿聂家寨的并不是想要将他们救出的邹毅,这些人甚至都不认识他们。 聂家寨的人节节败退,很快便退到了寨中。 聂嫣然手中的长鞭早已被染红,红衣斑驳,不知是谁的血。 “大当家,兄弟们全无防备,死伤了一些,如今官兵已经围了上来,就算我们借着对寨子的熟悉固守寨子也只能撑一时” “大当家的,你说句话吧!要怎样,弟兄们都听你的!” “大当家的,我们去和外面那帮孙子拼了吧!” “就是!他奶奶的,脑袋掉了碗大的疤,十八年后,老子还是一条好汉!” 聂家寨的人杂七杂八的喊着,虽说混乱了些,倒是能点起人心里的意气。 “呵”晟睿嗤笑一声,“怪不得聂家寨到如今也不过才六七十人,一个个的如此没脑子,怕是走路都会撞到墙上将自己撞死吧?” “哎!你说谁的?会不会说话!信不信爷爷我一刀剁了你!” “不是,这人谁啊?什么时候山上多了三个小白脸,我怎么不知道?” “哎,看他们身上干干净净的,估计刚刚一直躲在寨子里没敢出去吧!这种人怎么混进咱寨子里的,大当家不是早就说过像这种绣花枕头不许进寨子吗?” “看着细皮嫩肉的不会是从那个窑子里跑出来的娘们上咱们寨子里来讨吃的吧!啊?哈哈” “哈哈” 一群大老粗说着污言秽语,自己给自己讨乐子。 “咳”程虎见他们越说越离谱,生怕晟睿一时恼火起来取了他们性命,不由出言提醒道,“这三位是二小姐带进寨子里的客人,你们几个将嘴巴放干净些!” 程虎在聂家寨众弟兄中颇有威信,他这一开口到真没有人再说什么了。他扭头看了看晟睿的脸色,依旧是带着一丝嘲讽的笑意,与之前并无太大相差,才放下心来,想着,身为王爷,再怎么也要顾虑身份,不会对着一帮大字都不识一个的土匪们动手。 可向来睚眦必报的昭阳王会放过这一群有眼不识泰山的大老粗吗?答案当然是不会。 并且,晟睿确实没有自己动手的意思,他只是动了动口:“庆平,没听到有人说你家主子是窑子里出来的女人吗?” “啪”还不等墨钰阻止,庆平一阵风般飘了过去,在那些人尚未看清他的动作的时候,使着剑柄狠狠地给了嘴巴不干净的的一个大嘴巴子,竟是连手都懒得动,打完之后又一阵风般飘回了墨钰身边,一脸的理所当然,恍若打人的不是他。 速度之快,让墨钰觉得他早已准备好动手打人了。 被打的人愣了半天才反应过来自己被人打了,还是被一个看似弱不禁风的少年打的脸,一个个面子上挂不住了,登时便站了起来:“小子,你这是趁人不备,有本事咱出来比划比划!” “蠢货!”晟睿大概是看着这群人还不够愤怒,又往火上加了一把柴。 “妈的,老子今天” “够了!还嫌今天不够丢人吗?家都要守不住了,居然还有心情和别人打架,但真是觉得别人看不出你们蠢吗!”聂嫣然似是回了神,冲着即将拔刀而出的大汉劈头盖脸的骂了过去。 那大汉看着聂嫣然,嘴张了半天愣是没有说出来一个字,就那么悻悻地重新将刀收了回去,只是仍不忘狠狠地瞪晟睿一眼。 晟睿百战穿金甲当然不会在乎一个莽汉的小眼神了,看着聂嫣然将大汉吼了回去,脸上挂着笑,开口道:“看来聂大当家的是想到了解决办法了?若是这样,还请大当家赶紧退兵,本王还急着回去看我昭阳王府里的美娇娘呢!” 聂嫣然看着晟睿,泛着血丝的眸子了满是复杂,有不甘,亦有挣扎,最终,似男子般坚毅的美眸合起,将所有的情绪收敛进眼底,“咚”的一声,朝着晟睿跪了下去,“我聂嫣然愿带聂家寨所有弟兄为王爷效劳,但求王爷保我聂家寨全寨兄弟的性命!” “大当家!” 众人原本还在惊讶晟睿竟是昭阳王,却不想转眼间聂嫣然就朝着这人跪了下去,一时之间不知如何是好。 方才被骂退的那名大汉挤上前来伸手想要将跪在地上的聂嫣然扶起来,不成想,聂嫣然的膝盖仿佛在地上生了根,就是拽不起来。身高八尺的汉子就这么明晃晃的掉下泪来,哽咽里全是心疼:“大当家,你不是说过吗,咱聂家寨的弟兄上跪天,下跪地,中间跪父母恩师!大当家的,你起来,兄弟们一定能杀出一条路来护着你出去!咱不跪他!” 聂嫣然将大汉的手轻轻推开,唇上弯了一抹笑,声音虽轻,却坚定:“我一天是你们大当家的,就得护着你们一天!”说罢转头看向晟睿:“王爷,我聂家寨的弟兄言语无忌,之前的冒犯我替他们赔罪,还请王爷给这些弟兄一条生路!” “铛”的一声,聂嫣然以头抢地,竟是比一般男儿还要利落干脆。 晟睿眼中闪过一丝赞赏,却仍要将利益最大化:“既然聂当家这么说了,那本王自然要好好考虑。却不知道,聂当家能否做得了聂卫远,和程龙程虎兄弟俩的主?” 聂嫣然没想到他竟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察觉出聂卫远和程龙程虎兄弟俩的不同,却也无法,事情已经到了这一步,已经是进了死局,山下来的这群剿匪的兵来路不正,完全就是抱着全歼聂家寨的想法来的,丝毫没有要招安的意思,程龙程虎身后的人已经帮了自己太多了,实在不好意思再去开口,更何况远水解不了近渴,只能将希望投注在这个纨绔王爷身上,如此也没有什么好隐瞒的了。 “如王爷所料,我做不了堂兄和程龙程虎兄弟俩的主,但我聂家寨弟兄没有一个是只会吃干饭的,皆有武艺傍身,这笔买卖王爷必不会亏!” “如此倒是可惜了!”晟睿沉吟着,欲等着程虎开口。 果不其然,程虎见自己逃不过去,又想到那人的嘱托和对世人眼中这个纨绔王爷的评价,或许跟着他也不错,“王爷不必再想了,我程虎愿为王爷效命三年。” “十年。” “四年。” “七年。” “五年。” “成交!”晟睿知道五年已经是极限了,不然以那个人的脾气就算是如今吃进去,以后搞不好也要吐出来,倒不如见好就收,就算回到盛京,他也无话可说。 听到晟睿成交的声音,程虎感觉自己掉进了一个早就挖好的坑。 “那聂卫远聂军师呢?”晟睿将贪婪的本性发挥到了最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请君长相思》正文 第37章 时光流转,风雨欲来 一旁的墨钰眼睁睁看着他一笔笔敲诈成功,觉得他不去做个奸商真的是暴殄天物了,墨钰甚至觉得若是晟睿凭借他的本性真的经商的话,绝对不会比他现在的这个王爷生活过的差。 “王爷既然如此瞧得起我一个粗鄙之人,自当是愿为王爷效劳的。”聂卫远双手抱拳,面无表情,“只是聂某粗鄙,过不惯规规矩矩的生活,但也不能驳了王爷的意,所以还请王爷说个期限。” 晟睿似是料到他会这么说,视线一直留在素雅的扇面上,“聂军师都这么说了,本王也不是不通情理的人,你便和程龙程虎兄弟俩一般便是是了。”晟睿顿了一下扇子合起,扇柄指向刚刚的大汉,才接着往下说道,“再加上这个,你们五个便是我昭阳王府的人了。” “王爷,我要的是整个寨子的兄弟安然无恙,若是只有我们五个人脱险,恕聂嫣然不能从命。”聂嫣然虽是女子,但是个急性子,听着晟睿的意思是只收他们五个进昭阳王府,瞬间急了。 程虎在一旁微皱了眉却不曾说什么,他对晟睿的为人并不熟悉,但既能得到那人的夸赞,就证明这个昭阳王不会是轻易反口之人。 果然,聂嫣然话音刚落,晟睿略带笑意的声音便响了起来:“聂当家的到是个急性子。本王何时说过不保这些人了?不过”晟睿转头看向墨钰,笑得像只偷了腥的狐狸,明明是清寒的冬天,偏他眸子里仿若盛开了暖春的挑花。 墨钰被他这样笑看着,背后的汗毛根根炸立,总觉得他下面说出来的话会坑了自己,可是如今身处这聂家寨,又是这般境地,当真是避无可避,墨钰只能微挪身子,尽量离他远一点,免得遭他牵连。 察觉到少年的动作,晟睿眼中的笑更加潋滟,接着开口道:“聂家本来就是戴罪之身,当初之事是否冤屈还不一定,如今若是只有本王一人保你们,难保不会因为往事被皇上怪罪,所以,本王得找个能和本王作伴的人,你说呢,本王的好侄儿,盛乾的太子殿下?” 墨钰的身份就这么被揭开在聂家寨众人面前。 从晟睿说出那番话的时候,墨钰便明白了他的用意。 那番思量若是旁人讲的,倒也不错,聂家寨当初被血洗满门,其中缘由虽不清楚,但墨钰却能依着墨晨枫的行事手段猜到其中必定还有隐情,如今贸然将他们带下山去收入自己手中,住处开支这般杂事不想,若引来墨晨枫的猜忌倒是得不偿失了。 只是这番思量却如何都不是晟睿该想的。旁人只是道听途说当今圣上对一个毫无皇室血统的外姓王爷格外优待,却不知到底优待到了何种地步。可墨钰知道,宫中至今还留有晟睿居住的宫殿,早年间墨晨枫便下过旨意,昭阳王晟睿晚归可居于宫中,虽从不见他在宫中留宿,但日常的洒扫从未间断过。更有甚者,晟睿可乘车入宫,佩刀进殿,可以说晟睿在宫中横行无忌,虽然不知是何缘由,但墨晨枫的确对他好的不一般,后宫嫔妃甚至按宫外的话本子给他两人编了几段缠绵悱恻的故事,后来被墨晨枫杖杀了几人,这股流言才平息了下去。 所以说,哪怕晟睿直接给这几人身上丢几个官职,只怕墨晨枫最多是革了这几人的职,也不会责备与他。可晟睿的一席话在不知内情的人身上句句都是道理,偏偏他们要面对的这些人都是不知情的。 “铛”斜刺里出来的一把剑被庆平用匕首格挡开,顺着剑身往上,便看到一张被鲜血染污却依旧明艳的面孔,是聂嫣然。 虽没想到剑被隔开,但持剑之人明显不想收手,须臾之间,两人起起落落交手数招,聂卫远在早上已经与庆平交过手,知道聂嫣然若是不曾与山下的士兵交手,或许还有与庆平拼力一搏的机会,但如今聂嫣然筋疲力竭,绝不可能是是庆平的对手,正想去助一臂之力,却被晟睿拦了下来。 “聂当家的满门被斩,本王怜她身负血海深仇,一时知晓墨钰的身份控制不住,不与她计较。但你并非聂家嫡系,且刚刚已经入了昭阳王府,本王不觉得你如今上去帮忙是好事。” 晟睿的话音刚落,聂嫣然就被庆平一脚踢了下来。 “大当家!”聂家寨的兄弟们惊呼一声,不曾想到这看似薄弱的少年竟在几招之内便制住了聂嫣然。 “噗”聂嫣然伏在地上吐出一口鲜血,又倔强地抚着胸口颤颤巍巍的站了起来,一双眼睛眨都不眨的看着神色淡淡的墨钰,若她眼中的恨意可以化为实质,恐怕墨钰早已是千疮百孔。 相对于聂嫣然蚀骨的恨意,聂乐然的反应便平淡了许多,一双天真的大眼睛呆滞的看着墨钰,不一会儿就盛满了晶莹的眼泪,仿佛眨眨眼,那些晶莹便会倾泻而出。 “嫣然” 聂卫远向前想要将她扶起,不成想有人比他更快。 “主子。” 墨钰摆摆手示意庆平无事,依旧维持着半蹲的姿势向聂嫣然伸出手。 看着一双锦靴进入自己的视线,聂然然的视线慢慢往上,略过绣着西番莲滚边暗纹的长袍,一张俏丽俊秀略有些稚嫩的脸出现在眼前,纤细的手携着锦帕在她的脸上轻轻擦拭血迹,清寒的眸子中盛着沁人的暖意。 聂嫣然感受到脸颊上的轻柔,听着少年殷红唇中说出的话,“姑娘家可以自由活泼,不羁潇洒,也可以舞刀弄枪,做自己喜欢的事,但你要记着,什么时候都不要让自己变得狼狈,更不要让自己受伤。” 温柔的语调,暖人的话语,竟让聂嫣然有一种久违的熟悉。仿佛时空翻转,岁月倒流,她又回到了母亲还在的时候。那时候的自己像一只毛猴子,最爱的便是春天在母亲的小花园摘花扑蝶,夏天撩起裙摆赤着小腿下到荷塘里捉小鱼,秋天隐藏在在红艳的枫叶间偷喝母亲新酿的桂花酒,冬天爬到假山最高处的石头上晒太阳,完全没有女儿家的自觉,时常将自己的衣裳划破,一张脸变成小花猫,身上也无可避免的挂些伤。每当这时父亲便会笑着揉揉她的头,再将她扛在肩上捉回母亲身边。母亲性子最是温柔,绝不会打骂她,只是心疼爱怜的看着她满身的狼狈,一边用手绢轻轻地擦拭她脸上的灰尘,一边嘱咐她下次不要将自己弄得如此狼狈,要记得自己是个女孩子 忆忆犹清,为她擦拭灰尘,将她扛于肩上的人却都不在了,思念伴着仇恨缭绕而生,蓄满双眼的水雾被她用力眨了回去,原本迷蒙的眼神转瞬间化做清明,恨意也越发刺骨。 杀气凝聚,聂嫣然化掌成爪,细想近在咫尺的仇人之子。 墨钰伸出一只手化解了她的攻势,另一只手依旧在她脸上擦拭,直到女子清丽的脸上再无半点血污,方才伸手将她拉了起来。 “唉”见女子还要对自己出手,终是叹了一口气,制住了她的动作,开口道,“若是聂家一案真有冤屈,本宫便向皇上皇上请旨,赦了聂家的罪名,还聂家一个清白。” “人都死了,聂家早已散了,我还要那些虚名做什么?”女子强自嘴硬。 “便是你不稀罕,你妹妹呢?余下的那些曾随着你父亲死里逃生的人的子孙骨血呢?你就忍心让他们背着潜逃的罪名,在这荒山之上过一辈子,永远也见不到自己父亲c祖父曾居住过的地方,永远不敢在京城说出他们父辈的名字,躲躲藏藏无名无姓的过这一辈子吗?” 墨钰的每一句话都像刀子刮在聂嫣然的心上,直到鲜血淋漓。 她还记得,几个月前,山寨里的一个叫“小虎”的小孩子染了风寒,高烧不退,寨子上的人不精医术,平常大人拖拖也就好了,可小孩子哪里扛得住啊。下山去邻近的小镇上,一来一回就要两天,回来时孩子早已没了气息,那孩子的娘眼睁睁的看着孩子身上的温度一点点流逝,泛点青紫,慢慢变冷变硬。哭到最后,眼中再没了泪,也再看不到任何东西了。 她抬起头看着墨钰,少年脸上依旧是不变的淡然神色,一如昨天初见时的模样。 “好。”她开口应了。与其躲躲藏藏的过一生,眼看着聂家彻底落败,不如舍了所有拼上一拼,为了含冤故去的长辈,更为了还在长大的孩子们。 晟睿看着这一幕眼底浮现出一抹精光,他原本只是想着将聂家寨收于墨钰麾下,成为墨钰他日登上皇位的助力,却不想墨钰会为了聂家平反。虽然路途艰难了些,但此事若是成了,墨钰在前朝余臣心目中的地位必然有所提升,那些被右相高斐压迫的前朝望族也会向墨钰递示好。晟睿心里的算盘啪啪直响,这次的出京调查赈灾倒是不虚此行。 想到京城,晟睿精光四现的眸子眯了眯,京城里的人怕是得了消息,坐不住了,否则也不会还没摸清情况便来围剿聂家寨,又或者,晟睿的眼中渗出一道寒意,那人是想要将他与墨钰一起剿灭在这里。 晟睿看向盛京方向的天空,乌云压城,风雨欲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请君长相思》正文 第38章 轻裘老朽,枯木摇花 冬日下午的暖阳已挂到了西山之上,虽还余着些光亮,却已无济于事。 京城街道两边的摊贩也稀稀松松的收起了一天的奔波,想要回家吃口囫囵的热饭,只剩下不知疲倦的顽童三三两两的聚在一起,肉呼呼的手指指着天边的云彩,你一言我一语的比划着像什么,这股咋呼劲倒也让逐渐寂寥的街道有些热闹。 城门处,一队车马走了过来,还不等守卫前来查验,驾车的马夫就从怀里掏出了一方木牌,小守卫的头领晃眼一瞧忙恭恭敬敬地站到了一旁,朝后面的守卫喊道:“快,赶快放行。” 守着城门的侍卫大都机灵,一看上司的模样便知晓这马车里坐着的是大人物,赶忙闪身到一侧,让开了路。 待到马车走远,几个小守卫凑到一起猜着刚刚过去的那个大人物的身份。 “不会是那个将军回来了吧?看着一队车马,人数虽然不算太多,但是马上之人个个面色刚毅,眼神凌厉,一看就不是普通的侍卫。”一个小守卫观察的仔细,更觉得这队人马来头不小。 “不是将军,这两年皇上励精图治,虽然与呼耶酋略有争端,但也只是些皮毛小事,还未升级到动用大批武将的地步,再说咱们是守城的,这些日子以来你可曾看到听到有加急战报送来?没有吧。”说话的人似乎对于战事略有熟悉,一旁的小守卫们对他也很信服。 “那你说这群人马是干什么的?” “我哪里知道。你要是实在好奇的话,去问问曹把总不就知道了。”男子似乎并不感兴趣,兴致缺缺。 好奇的小守卫明显的对那个曹把总有些发憷,怯懦着开口道:“曹把总对谁都是一副冷脸,我看见他发怵。” “蒋公子,蒋少爷,你去问一下吧。平常曹把总见谁都是一副冷冰冰的样子,唯独刚刚神色恭敬得不成样子,我是真的好奇啊!” “真的真的,刚刚我就在不远处,曹把总手都有些颤,也不只是吓得还是怎么回事。” 小守卫们神色虽夸张,但说的也是事实,蒋方正也略觉得诧异,旁人不知晓,他可是清楚这位曹把总可不是一般的小把总。 要说皇上墨晨枫登基之后,前朝世家隐退的皆以断子为担保,就算是归顺了今圣的那些世家大族膝下子孙也是大多不成器,可这曹首阳着实是世家纨绔里的一抹清流,不嫖,不赌,不嗜酒,十六七岁正是轻裘白马摇花放鹰的浪荡年纪,偏偏让他过出了枯木老朽的生活,那股子清心寡欲的劲儿,若是将头发剃光,手里再捧上一本经书,绝对是得道了的少年高僧,所以他们京城纨绔圈子里私下里都叫曹首阳“和尚”。 若非是这京城里有这么号三好青年在这里比对着,他也不至于被自家那个半生都混在京兆尹这个位置上不动屁股的老头子给赶到这城门口来当差,还美其名曰“锻炼意志,见见世面”。可不是锻炼意志嘛,早上寅时起得比鸡早,晚上还得巡视到五更睡得比狗晚;这世面也着实见了不少,下至临近村庄中哪个小姑娘漂亮待嫁,上至哪位王公大臣又逛了那个青楼,他都一清二楚。 不过蒋方正也着实好奇到底是何方神圣能让曹家这位向来清淡如竹,心比梅傲的嫡小公子变色至此,居然连手都有些颤。再加上周围小守卫们一直聒噪,蒋方正便朝着曹家的那位小和尚走了过去。 “曹和尚。”蒋方正到了近前,嘴里一直“啧啧”的发着声,一边将曹首阳上下里外打量了一遍,那眼神狼的,让人觉得他想要将眼前这个冷傲少年的衣服给扒了。 曹首阳早知道蒋方正的底细,二人自小关系就不错,这混小子就是通过他才进了这京城守卫军,如今听他的称呼也不着恼,只是淡淡地瞥他一眼,执着佩刀笔直地站在城门口。 “哎,马上就要关城门了,不会再有什么人了,你站这么直跟条竹竿似的给谁看啊!”蒋方正见曹首阳不为所动就知道了他的意思,耷拉下脑袋,“我错了,我下次肯定不会再喊你‘曹和尚’了,我保证。” 站似一棵松的少年看向他,眼神里满满的“这话你都说了八百次了,我信你才有鬼”。 蒋方正见这一招不管用,“嗷呜”一声就要往少年身上扑。 “唰”的一声,刀出鞘,冷芒阴森,蒋方正维持着起跳的姿势卡在原地,再不敢往少年身上扑,收回动作,做出一副受委屈的小媳妇的样子,双手捂脸看向冷清少年,声音期期哀哀:“你你居然对我拔刀相向,我们之间的情谊呢?你说,你是不是不爱我了!呜” 蒋方正虽然名字起得方方正正,颇有男子气概,实际上长相却偏柔,一双桃花眼似是含着万种情思,鼻子挺拔却不突兀,咧嘴一笑的时候还有两颗小虎牙,就连男子较女子而言轮廓明显的下颚也不甚分明,再加上一直待在各种秦楼楚馆歌舞升平,从不曾在烈日下晒过,皮肤更是白得过分,如果不是有一个当京兆尹的爹给撑着,怕是早就被有些特殊癖好的高官王胄给掠进府里了。 如今他这么一喊,还未散尽的走商贩卒纷纷看了过来,偏蒋方正还不觉丢人,不肯罢休,摆出了一副后院妇人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怨妇姿态,一双泫然若泣的眼睛,跟只受惊的小白兔似的。 曹首阳饱满的额头上皱出三条线,俊秀的眉毛拧成了打架的两条毛毛虫,一脸厌弃的看着装弃妇的蒋方正,无比悔恨当初特地将他调到自己身边的决定,本以为他在自己面前能收敛一点,不曾想竟是这个结果。 只是曹首阳脸上的厌弃神色让周围看客更加肯定了自己的猜想,一边摇头扯着孩子回家一边扼腕叹息:“唉多好的两个公子啊,没想到竟然是这种关系!” 另一位看客从旁接话:“是啊,是啊,原本在这看了几日,觉得那个冷清点的还挺稳重的,本来还想给我姑婶家邻居他哥的闺女说和说和呢!还好,还好,不然怎么对得起人家啊。” “不过,其实,你们不觉得他们两个长的还是蛮般配的吗?” 众人一阵静默,仔细看了看发现这两个人确实还蛮般配的,一个冷峻秀丽,一个开朗清秀,还真的,蛮搭的。 曹首阳知道以蒋方正的性子绝对有本事继续闹下去,为了不让曹家产生一个有断袖之癖的嫡子,更为了能保住这份自己好不容易才能得到的差事,他努力忍着将眼前这个还在扮怨妇博同情的少年一刀劈死的念头,磨着后槽牙开口道:“你有什么事赶紧说!” 原本还蹲地上抹泪的少年转眼便换上了一副风光霁月的明媚笑脸,两只小虎牙格外的喜人,这变脸之快让方才还觉得他可怜的看客一阵呆愣,更让曹首阳越发无奈,他就知道会是这个样子。 “方才进城的马车上的人是谁啊?”露着两颗小虎牙的少年见曹首阳将刀合进了鞘里,才欢欢喜喜地蹦上前来,一脸的无邪。 “你闹了半天,又是投怀送抱又是装弃妇的就是为了问这个?”曹首阳有些时候真的特别不明白一个风月场里混惯了的人怎么还能笑得一脸天真,更不明白蒋方正清奇的脑回路,这么简单的一个问题怎么就能折腾出这么多的事来,就不能直接问吗? 蒋方正看懂了曹首阳眼睛里的嫌弃,摸了摸鼻子,悻悻地开口解释道:“我是想直接问来着,你不是不搭理我嘛。”顿了一下,又接起了之前的问题,“你还没说刚刚马车里坐着的是谁呢!快说快说,刚刚那几个小守卫一直在我身边打着转聒噪” “昭阳王。” “谁?你说谁?”蒋方正一直在自说自话完全没想到曹首阳会突然开口。 “昭阳王晟睿,牌子是昭阳王府的,如果我没猜错的话,马车里坐着的应该还有太子墨钰。” “啊!我早该想到的,你这见了右相高斐都面不改色的脾性,能让你突然恭恭敬敬转了性的人,除了当朝天子可不就是这两位了嘛!更何况” 还不等蒋方舟说完,门前又来了一队车马,为首的是一个面有刀疤的男子,身旁的一匹马上的人被挡住看不到长相,中间是一辆马车,大概总共四五十人的样子。 曹首阳走上前,语气淡漠:“城门已近关闭,大批人马不能放行。” “曹和尚!怎么是你?”程龙没想到会在城门遇到熟人,更没想到堂堂曹家一呼百应的嫡公子竟会来做城门守卫的小小把总,一时没控制住自己,将曹首阳的外号脱口而出。 曹首阳原本看到故人多了几分神色的脸又因为这个外号僵住,隔了一丈远的蒋方舟都察觉到了以曹首阳为中心四散开来的寒意,忍不住伸出手,抱肩,搓了搓鸡皮疙瘩。 只可惜同样被冰的起了一身鸡皮疙瘩的程龙天生就是粗线条,低声嘀咕了一句“这天怎么好像突然冷了些”,随后又欣喜的对着冰棍似的少年开口道:“曹和尚,快让开啊,好冷,我要进城去找我哥,他就是刚刚进城的。” “腰牌拿出来。”声音毫无温度。 夕阳将倾,少年的声音竟与这天气一般无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请君长相思》正文 第39章 明烛高燃,暖不了人心凉寒 程龙悉悉窣窣地摸遍全身之后,皱了皱眉粗壮的两个眉毛,对着曹首阳两手一摊:“我哥给我了。” “然后呢?” 马上的人抓了抓本就凌乱的头发,浓眉大眼,说话时嘴角向外大大的扯开,模样甚是憨厚:“找不见了。” 蒋方正在一旁不禁扶额,这程龙的脾性倒是从小到大一点都没变,憨厚直爽,如今他哥程虎又不在这,他自己怎么能绕得过曹首阳。 果然,接下来清冷少年的话是一分的情面都没留。 “若是没有腰牌你们这一队人马不能一起进城。” “我哥就已经进去了啊!”程龙大嗓门一开,本来想要凑上来说情的蒋方舟又往后退了两步。 曹首阳面不改色,薄唇轻启:“你哥有腰牌。” “这位小兄弟,我们确实是昭阳王府的人,王爷刚刚进城,能不能行个方便。”聂卫远看出了少年并非一般的守卫,再加上他虽不是很清楚程龙程虎的家世来历,却也知道他们出身不低,而程龙明显对这位小守卫很熟悉,足以证明这位小守卫不是常人,故而说话十分客气。 “可以。”曹首阳淡定的回了一句,示意他们可以走了。 聂卫远愣了愣,见方才还义正言辞的说没有腰牌不可进城的少年已经闪身在侧让开了路,才确定说他们可以进城的话不是开玩笑的。 “你”程龙“你”了半天也没你出下文,旁边听清事情曲末的人也都一脸懵,似是适应不了曹首阳突然而来的变化。 只有蒋方正在不远处忍俊不禁,“噗嗤”一声笑出声来,曹首阳明摆着就是听到程龙喊他“曹和尚”不开心了,故意为难的。 其实蒋方正一直都不明白曹和尚不过就是长着一张冷清的脸,再加上冷清的性格有些唬人而已,怎么就会让旁人见了主动退避三舍,一个个恨不得躲得八丈远呢?不过也正是如此,不管是京城里的纨绔圈子,还是其他的有志少年团对曹首阳都是保持着一份只可远观不可亵玩的距离,所以曹首阳除了蒋方正之外并没有几个交心的朋友。想到这里蒋方正唇角本就翘起的弧度更大了些,直到一道清冷的目光扫过。 聂卫远本身也是聪明人,见这样子就明白曹首阳无意与他们为难,先前不过是与程龙开个无伤大雅的玩笑,冲着侧身而立的少年拱了拱手:“多谢。” 随后勒紧缰绳,双腿夹了夹马腹,“驾!” 一行车队浩浩荡荡的进了城,马蹄过处扬起阵阵尘土。 “蒋公子,这又是谁的车队啊?刚刚你问了曹把头了吗?”几个小守卫又叽叽喳喳的围到了蒋方正的身边。 蒋方正看向不远处的城门口,一个清冷淡漠的少年持刀靠在城墙上,眼神没有聚焦,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不知怎的,蒋方正突然从他印在逐渐暗淡天际里的身影中看出了几分寂寥,不耐的摆摆手,“问了问了,是昭阳王府的,你们这些眼皮薄的,居然还一直惦念到现在。” 蒋方正的视线全部落在了不远处的少年身上,不曾注意到角落里的一个守卫在听到他说出昭阳王府的时候神色变了变,随后便悄无声息的消失在了城门口的拐角处。 “行了,这下是彻底不会有人了在过来了,小爷我也要回家了。”蒋方正终究是受不得少年淡漠的样子,大步闯进了他的视线。 倚着城墙的少年将视线在聚焦在突然走过来的人身上:“回哪?” 蒋方正摸了摸挺拔的鼻子,嘟囔道:“你管我去哪。” “那就哪也别去了。” “我今天轮休!” “你去哪?” “秦淮馆”蒋方正一边说着一边观察着少年的神色,果不其然,少年清秀的眉有皱起的趋势,忙不迭改口道,“那啥秦淮馆不行的话,春意楼也行” 见少年眉头聚拢的趋势原来越明显,蒋方正干脆破罐子破摔,一副耍无赖的样子:“那你说去哪?反正我不管,好不容易等到换班轮休我才不要窝在这个臭气哄哄的男人堆里!” 蒋方正说着说着不知为何又停了下来,一双眼睛贼兮兮的瞅着眼前清丽淡漠的少年:“我说,你还没有进过这种地方吧?我跟你说啊,我刚跟你说的这两个地方,那是全盛京最好的青楼,你只要进去看一眼就知道什么叫做“春风一来百花开”了,那是真真的争奇斗艳,姹紫嫣红啊!” 眼见着少年一副兴致缺缺的样子,蒋方正充分发扬了弃而不舍的精神,将春意楼的招牌和秦淮馆的花魁细细数了一遍,就连一些略低一些的青楼都说了些,最后见少年依旧是一副冰山脸,不由有些气馁,但又不想妥协,要知道如果他能将曹和尚拉进青楼说出去不知道会多有面子,于是蒋方正再接再厉:“没什么不好意思的,就你这相貌,有的是清白小姐往你身上扑,更不用说那些个青楼姑娘了,恐怕就是给你银子她们也求之不得呢!” 掰着手指头数落了一圈下来,少年依旧无动于衷,蒋方正放下手指,抬头,就看到少年已经闭上了双眼,长长的羽睫微微卷翘,在眼睑之间留下一笔浓重的墨线。 原本想要甩手走人的蒋方正突然觉得少年两颊泛起的淡红有些不对,伸手试探了下,真的有些发热。 这时太阳已经落下,城门口燃起了火把,橘黄的光渡在少年脸颊上与原本的微红调和,为少年淡漠的神色平添了几分少见的暖意。 蒋方正叹了一口气,轻轻推了少年一下,少年没有睁开眼,只有纤长的睫毛颤了颤,在光下晕出一圈阴影,他见惯了曹和尚淡然冷眸的样子,却不曾想过曹和尚合上样子也能有这样的温和,忍不住将俊脸往前凑了凑,想要看得更真切些,将来好去京城纨绔的圈子里说嘴。 不想少年羽睫轻颤,突然睁开了眼睛,深潭般的眸子摄着蒋方正的视线,一淡漠,一明亮,两两相对。 没人看到,城门口刚刚好背光的地方,两个少年俊美的脸庞仿佛被什么吸引,凑近,凑近,再凑近 右相府。 主院待客的议厅灯火通明,不知名的香气缭绕在香炉上空,逐渐蔓延至整个房间。 正中的主座上坐着一个中年人,看起来年逾不惑,手里捧着一本册页发黄,甚至看不清封面的古籍,时不时翻阅着,倒是悠然。一旁的客座上坐着的人年纪略显大些,身材有些臃肿,两鬓微微染白,时不时看向主座上的男子,厚重的的唇瓣嗫嚅了几下,看着主人家一脸安然的样子,终究是什么也没说出口,几不可察的叹了一口气,呆坐在椅子上,若有所思。 脚步声渐近,一个身穿普通麻布衣服,身材中等,相貌普通的青年男子走了议厅,在光可鉴人的大理石地面上跪了下来,低声道:“大人,奴才是亲耳听到京兆尹蒋家的那个纨绔子说是昭阳王回京了,距今有半个多时辰。” 客座上的男人一下子站了起来,动作幅度太大,不小心碰倒了桌上的茶水,红褐色的茶水顺着桌沿滴在地面上,“滴答”“滴答”,搅得人越发心烦。 主座上的人摆摆手,示意男子退下,待男子出了议厅的门才开口:“业明兄,你如今已经就任尚书一职,是朝廷栋梁,又有两个入了宫做了娘娘的女儿,朝廷中又有几个人敢压你的风头?不过一点小事,何至于失态至此。” 方业明从袖子里掏出一块锦帕擦了擦额头,大冷的天气,他居然出了一头的虚汗,“右相您又不是不知道,我那两个姑娘没有一个争气的,大的一副糊涂脑子,原本好好的妃位给折腾没了,反倒给我惹了一堆乱摊子等着我去收拾,小的倒是聪明些,可心思全没有用在皇上身上,成天窝在长信宫里抄经念佛,不理俗事。”方业明越说越气,嘴唇都有些轻颤,“还有方得那小子,我本来是想着让他去做御前侍卫长长见识,谁想到他居然见识到皇上女人的寝宫里了,自己担罪不说,还白白拖累了我一个女儿。唉,家门不幸啊” 高斐听着方业明在这里大倒苦水,岁月刻画了几条痕迹的眼睛闪过一抹浓浓的不屑,很快又消失在眼底,并没有让方业明看到,甚至声音中都感受不到丝毫的不耐:“业明兄多虑了,一件小事而已,我倒觉得这皇上不过就是在气头上一时不快罢了,褒妃娘娘以往的圣宠可是宫里头一份,想必很快皇上就会回心转意了。” “哼!还不是因为晟睿和墨钰那两个黄口小儿!晟睿没回盛京之前,褒妃娘娘可是被皇上放在心尖上宠啊,自从他回来后,也不知道给褒妃娘娘使了什么绊子,圣宠每况愈下,褒妃娘娘不得已才动用了些手腕,结果被墨钰抓了个现行,弄到了如今的地步!”方业明原本心中满是不忿,不知想到什么语气又变成了担忧,“不过右相啊,这两人的手段由此可见一斑啊!如今他们知晓了聂家之事,又叫他们逃了出来,难保他们不会向皇上上奏弹劾你我啊!” “不会的。”高斐笑了笑,一脸的胜券在握,“此事若只有墨钰知晓,他出生牛犊或许会将此事揭破,但他身边还有一个昭阳王,虽说晟睿不过是虚长了墨钰几岁,但骨子里的东西和这些年在外游历早已让他明白了这之间的道理。能除掉他们自是好的,若是除不掉,晟睿也不会让墨钰将这件事捅出来。” “若是如此,那我便放心了。” 初月新上,却照不尽世间阴暗,明烛高燃,也暖不了人心凉寒。乌云蔽月,复又消散,变化多端,棋未落子,谁又料得准日后的走势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请君长相思》正文 第40章 庭院深几许?月华扰人心 夕阳已沉落天际,月亮于即升未升之间徘徊,暮色昏昏,街上的行人寂寥,空空荡荡。 “吁”一辆外表普通毫无官家标志的马车停在了一座府邸前。 车帘掀开,一个身着天青色长衫,容颜俊朗的男子跳下车来。 “王爷回来了!” 不待男子上前敲门,门房已经将大门打了开来,请了安,恭恭敬敬的候在一旁。 男子神色莫名,辨不清息怒,径直走了进去,也不管身后众人。 “回宫。”马车里传来淡淡的声音,情绪亦不分明。 “太子殿下且慢!”邹毅从一旁上前来,恭敬道,“方才王爷已经命人为太子殿下收拾出了客房,如今宫中怕已经落了钥,还请殿下在客房中屈就一晚,明日与王爷再行商讨聂家寨众人的归处,如此也方便。” 邹毅在马车外,自然是看不到车厢内墨钰的神色的,可晟睿前脚一走后脚就钻进车厢的庆平看着墨钰一张俏丽的脸上染了些许薄怒,心里明白主子这是生气了,一时间恨不得自己再钻回去,不,是从来就不曾钻进来过,可事已至此,他也不敢再退出去。虽不知这一路上发生了什么,但总归这两位都是天之骄子,老话说,神仙打架,小鬼遭殃,若是这个时候主子回宫了,这一腔怒火怕是落不到别人头上了。 庆平快速的在心里过了一遍从出宫到如今的事情有哪里惹过主子生气,这一圈遛完,庆平忽然想起,离宫前因他想要擅自隐瞒喜笑进了慎刑司的消息,主子让他去莫白那里领罚,却不曾想,一直拖到了现在,若主子这个时候回宫见了喜笑,肯定会想起这一波事,到时候新账旧账一起算,又没有喜笑帮着求情,恐怕他会被莫白打死吧!不行,解铃还须系铃人,这火是因昭阳王而起,就应该由他平了主子心中的不快,不能让主子回宫,绝对不能。 拿定了主意,庆平壮着胆子开了口:“主子”一条冰冷的视线打在庆平身上,庆平咽了咽口水,接着往下说,“奴才觉得邹毅侍卫说的有些道理,您看” 墨钰收回了视线,一双美眸尽是透彻的清明,淡淡的开口道:“确实。”庆平闻言心中一喜,可不等喜上眉梢,墨钰的话便将他的小心思点了出来,“本宫想着,既然本宫今晚在皇叔这里歇着,以皇叔的手段这昭阳王府必定安全,既如此,你便去莫白那儿将先前的罪罚给领了吧。” 车帘再次掀起,面容明艳的少年踩着垫脚走了下来,端的是清贵无双,引得众人侧目。跟随其后的庆平耷拉着脑袋从另一边直接跳了下来,与少年说了一声便黯然离去了。 见墨钰下了马车,邹毅才将一颗悬着的心放回了原处,自家王爷的的性情虽然难以捉摸,但是就这些日子王爷的行事来看,此时他若任由太子回宫,这以后的几日恐怕就要难捱了。 少年抬头看了高悬门上的“昭阳王府”的匾额,皱了皱眉,总觉得这字样略有些熟悉,或许是那一大家的墨宝,自己曾拜读过也不一定,少年随即低下了头,并未多想。 “奴才给您引路。”邹毅看少年迈进了大门,抬脚便跟了上去。 昭阳王府中的陈设装饰与墨钰心中所想不同。本以为按着按照晟睿的性子必定穷奢极欲,琉璃瓦,白玉砖,银饰金柱,复道回廊,雕瓦绣槛。 不曾想这些却是一样也没看到。 墨钰早前的薄怒慢慢消散,看着昭阳王府不似他想象中的那般富丽倒是稍稍有些深韵大家的感觉,再搭上晟睿散漫不羁的性格,倒是有些趣味。随着邹毅一前一后进了二门,沿途并不见几个下人,与街头巷尾,甚至是朝中大臣所议论的昭阳王府鸟语花香,莺莺燕燕集聚全然不同。墨钰心中计较着昭阳王在外做样子的所图,不多时便已经到了客厅。 此时云层中的月亮露出了小小的尖,晕出一圈光晕。一路走来府里的各处都已掌了灯,院子里灯光簇簇,不曾想客厅中却只燃了左右两根蜡烛还用镂空的纱罩罩了起来,烛火跳动,影影绰绰,昏而不暗,倒别有一番雅致。 正中的地方不似别的人家摆着端正的椅子,而是摆着一张软塌,软榻之上铺了一张银狐的皮,泛着泠泠的光,竟是比那蜡烛更亮些。 邹毅引着墨钰坐到了左边的梨木椅子上,见自家王爷不在,开口说道:“还请太子殿下稍等,王爷应该是去换衣服了。” 墨钰也不着急,素手放于椅子的两边,正好擦过桌上的茶盏,温热,刚好入口,掀开杯盖,几片小叶在褐色中带着些许红的茶汤中浮着,明显是新沏的,微挑了下清俊的眉。 “这茶是给太子殿下驱寒暖身的,温度想是刚好。”邹毅瞧见墨钰看着那茶,开口解释道。 “恩。”墨钰应了一声,端起茶汤,余光便看到一道俊朗的身影,果真如邹毅所说,这人是去换衣服了。 来人踏月而至,一身玄色衣衫宽松的套在身上,只一根同色的腰带系在腰间,墨发也不再绾起,径直散了下来,铺陈在窄肩c胸前,沐着微黄的烛光,下车前略含冷意的面庞在众多颜色的衬托下看不出丝毫怒气,一双眸子微敛,径直走向了正中的软榻,恍若无人。 墨钰安然的坐在椅子上,不紧不慢地品着手中的茶,神态淡然。 半晌,无一人开口。 孤身站在客厅中间的邹毅只觉得这厅中的两人神态悠闲却又在暗自较劲,气氛越发诡异,而他处在气场强大的两人中间,一分一秒都是煎熬。抬头看看倚着软塌合眼假寐的晟睿,撇了撇嘴,您老人家要是真想歇息了,去内屋里或者后院美娇娘的床榻上温香在怀c软玉在侧多好,何必在这窄榻之上眠着冷风呢! 转过头看着依旧品着茶的墨钰,再撇撇嘴,您这一位也有意思,一杯浅茶品了这么长时间,就算是喝得再慢,品得再细,此时应该也连个茶渣都不剩了吧!就算是真的还有剩余,估计也已经凉透了,真喜欢这茶水的话,商量完回客寝捧一壶热的,既暖胃又畅快多好,干嘛非得在这举着个 茶杯品冷水呢! “王爷,方才下人来报,琉璃在近日产下两只幼崽,一黑一白,甚是可爱。”邹毅又等了半晌,见墨钰已将茶盏放回桌上,以手支头也要开始假寐,而自家王爷依旧是斜倚着软塌一动不动,要不是深知晟睿的脾性,都以为他是真的睡了过去,眼见着这僵局还要继续,邹毅实在再忍不了,亮出了杀手锏。 话刚落音,软塌上的男子睁开深潭似的眼睛,再不复慵懒模样,瞬息间便走到了邹毅身旁,声线略冷:“怎么不早说?” “奴才以为您与太子殿下有要事相商,本想等商讨完毕再行禀告”谁知道你们两个就这么静静的坐了半个时辰一个字都没说啊。 男子闻言似乎才想起这客厅还有另外一个人的存在,转头看向墨钰,开口道:“本王该说的都已说明了,剩下就看你自己如何行事了。如今本王还有要事,你自便吧。” 一番话说得毫不客气,若换一个人对着当朝太子说出这番话必定是令人厌恶的狂妄至极,偏偏从他口中说出却似理所当然。 早在听到“琉璃”两个字时就变了神色的少年站起身来,不卑不亢地说道:“王叔自是好意,只是墨钰在匿生山上许诺了聂嫣然,断没有如今反悔的道理。” 早就猜到墨钰会如此说,男子伸手拢了拢玄衣的领口,一甩衣袖走入了夜色。 少年并未走开,而是跟在男子身后不远处,距离把握的刚刚好,既不会跟丢,也不会太近。 察觉到身后的尾巴,男子的唇角轻挑,转身没入黑暗。 走在前方的人没了踪影,伴着北风,原本灯火通明的庭院依旧明亮,落在少年眼中却是满目寂寥。 墨钰没想到一个失神便被男子甩开了,看着空旷的院子,愣在原地。 乌云蔽月,遮了原本便浅淡的光辉,穿着月白色长衫的俊美到淡化了性别的少年孤身立于长院仿若错落人间的精灵,下一瞬便会消失不见。 隐匿在黑暗中的晟睿看到的便是这样一番情景,心中掠过一丝异样,动作比思想更快的落于实地,他走了出来,做到了少年身边,站定,无言。 方才聚集的云散开,月华犹自澄澈,笼罩着晟睿颀长的身躯,在少年身上投出一片阴影。 “刚刚的感觉好像回到了小的时候,偌大的阳景宫只有我和喜笑两个人,她总是陪着我,却也困得早。有时她睡下我便会走出来,空荡荡的庭院一点声音都没有”少年的声音依旧是淡淡的,没有任何起伏,仿佛在说着一件与自己无关的事情,“方才,我以为回到了那时阳景宫。” 晟睿没有说什么安慰的话,只是静静的站在少年身旁。 天地宽阔,庭院空旷,只有两人的身影相携陈于地上,让这凛冬有了一丝温暖的裂缝。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请君长相思》正文 第42章 寒薄凉话,咫尺也是天涯 世间之人向来都是你羡我锦衣玉食c富贵荣华,我慕你快马轻鞭,浪迹天涯,却无一人想,这锦衣之内的愁肠,也无一人知,天涯之外的冷粮。 墨钰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对着一个还不熟悉的人说起自己的过往,或许是这些天来的相处察觉到这个刚回京不久的王叔并没有敌意,让自己放下了些许防备;或许是听到“琉璃”的名字,想起了儿时的过往;或许是喜笑的事情积压在心底,自己需要发泄;又或者是因为身旁的这个人足够的安静。总之现在的墨钰回神了。 月华清浅,云来也不过是蔽一时之光,终究会散开。 少年勾起唇角,方才朦胧般惆怅的人儿消失不见,声音明澈:“让王叔见笑了。” 立于少年身侧的男子不曾应声,也不曾看他,抬脚向前走去,只是这一次步子放得缓了些。 少年唇角的笑放大,更比刚才多了些暖意,快走几步与男子同行。 “喵呜” 男子推开门的瞬间闪身到了一侧,一只毛茸茸全身雪白的肉球扑到了墨钰的头上,照男子闪避的动作和这个高度来看,这个大肉球要扑的是男子的脸。 “喵呜!”看到自己的热情拥抱被躲避,琉璃超级不爽的叫了声,一双琉璃珠似的眼睛睁得圆圆的瞪着闪向一旁的男子。 男子撇了撇嘴,不理这只肥得不像是猫的猫,径直走向了猫床上一黑一白两只小猫崽。 墨钰将琉璃从脑袋上扯下来放到胸前,轻轻的给它顺毛,安抚它。 琉璃抬起脑袋看了抱着自己的少年一眼,又顶着粉嫩湿润的小鼻子在少年的胸前c肩膀c下巴嗅了嗅,最后安然的找了个舒服的姿势躺了下去,眯着眼,一边享受着少年的顺毛,一边满足的打着呼噜,也不去管正在拨弄两只小猫崽的男子。 晟睿回头看了门口和谐相处的少年与猫,眼神闪过一丝诧异,琉璃作为一只血统高贵的猫,性子十分高傲,府里的小丫鬟们爱极了它的俊俏模样,它却理都不理,就连府里专管它吃食的嬷嬷到现在也只是趁喂食的时候摸过它的头还被它报复性地捉弄了。 不过,晟睿想到方才琉璃在少年身上轻嗅的样子很快就释然了,毕竟墨钰是她的孩子,身上或多或少会留有相似的气息,或许琉璃就是察觉到了与主人相似的气息才会安稳的呆在少年怀里吧。 “琉璃,我想你了,你都不想我的吗?臭猫,这么长时间都不回宫看我,你就不想吃喜笑给你做的鱼饼吗?”墨钰见晟睿所有的心思都在两只小猫身上没有注意这边,立马揪起怀里的琉璃,对着它的耳朵低声诱哄。 浑身雪白没有一丝杂色的琉璃听到鱼饼的时候抬头看了墨钰一眼,兴致缺缺。愚蠢的人类,我前些日子才进过宫,还帮喜笑捉了一只胆小的笨老鼠呢,哼,这边好吃的东西也很多,上次拿的小鱼饼都还没吃完呢,才不要回到有那个凶巴巴臭男人的地方! 不知怎的,墨钰就是懂了琉璃那一眼的意思,念叨了一句“无情无义”之后两手一松,毫无准备的琉璃就掉了下去。 “喵呜!”琉璃悲愤的叫了一声,原本想要来一个优美的空中三百六十度旋转身形,结果刚转到一半,“啪叽”,屁股着了地。 两道不和谐声音惊动了坐在一旁逗小猫崽的晟睿,转头看向墨钰。 “不好意思,手滑,没抱住。”墨钰看都不看掉在地上的琉璃,闲庭信步的走到猫床前,随口扯了个理由。 晟睿闻言,饱满的额头一侧滑落三条黑线,这理由真不像是少年老成的墨钰会说出口的,倒像是自己的话风,他也不深究,只是转头间送给琉璃一个鄙视的眼神,嘲讽道:“作为一只猫,胖成了猪的模样也就罢了,现在居然连一点自保的能力都没有了,你的爪子呢?你不会挠啊?” 话音落下,正在逗弄小猫崽的墨钰手顿了顿,眼角抽了抽,早知道自己这王叔毒舌得厉害,不想到不光是对人,对猫也是如此。最重要的是,什么叫“人家手滑了你就往下掉啊”?什么叫“你不会挠啊”?他咋觉得这话句句都在怼他呢? 墨钰在一旁没出声,没办法,谁叫自己“手滑了”理亏呢。 可琉璃在一旁不干了,本来自己逗着俩小宝宝挺开心的,结果这俩人来了这一会儿功夫自己是又被摔屁股,又被骂成猪,猫不要面子的啊!琉璃拱起肥硕的身躯蹭的一下,没跳到床上,只能又加了两下。“喵呜”琉璃跳上床,将四肢摊开瞅了瞅,最后,两只肉呼呼的爪子捂住脸,低低的叫了一声,自己好像c真的c胖了 “喵呜” “喵呜” 两只小猫崽感受到了琉璃的难过,分别抬头看了看容貌俊俏的晟睿和墨钰,又看了看摊在一旁的肉球,终于依依不舍地爬了回去,绕在琉璃身旁轻柔的叫唤。 这个时候琉璃看着绕着自己的一小团黑和一小团白眼神一亮,对呀,自己是因为这两个小东西才会变胖的,自己原来看到过人类也是要生小孩的时候就会变胖,等等就又会瘦回去的。 还不等琉璃兴奋完,就听到刚刚嘲讽它胖的晟睿和墨钰说起了给小黑球和小白球起名的事。 “我还不曾想好,王叔可有何高见?”墨钰问的郑重。 “我倒确实想了一个,觉得也还合适。”晟睿回的也很郑重,指着两只小猫崽,“你看,一只小黑猫,一只小白猫” “恩。”墨钰点点头便是赞同。 晟睿接着往下说:“一黑一白你觉得黑白无常怎么样?” 死一般的寂静 “那个,王叔,方才我可能没听清,你再说一遍?”饶是墨钰再沉稳,此时也因为晟睿想出的名字实在是太太有想法而呆愣了一瞬。 “黑白无常啊。”晟睿丝毫没觉得这个名字有什么不妥,说得很是淡定。 “喵呜!”我反对!我不同意!琉璃的反应很激动。 “咳咳”墨钰着实没想到晟睿属于起名无能,只能伸出手抓了抓琉璃的下巴,算是安抚。 “王叔,我觉得,这名字还是得琉璃认可了比较好,毕竟是它的孩子不是。” “它没认可吗?我看它很兴奋,很激动啊!” 你都把人家孩子叫黑白无常了,能不激动吗?再激动激动,估计都能一爪子挠你脸上了。 当然,这是心里话,只能在心里说,面上墨钰还是保持着一副淡然的面孔,开口道:“我觉得,王叔想的这般符合心意的名字,还是日后留给昭阳王妃所生的小世子比较好。” 墨钰脑补着十年,不,五六年,或许三四年就可以看到这样一幅画面了,一群昭阳王府的奴才议论着“白无常少爷和黑无常少爷谁好看”,一群朝廷命官围着两个小孩子夸赞“白无常长得像王爷”,“黑无常长得像王妃”,只是想想都觉得莫名的好笑。 “早知道你觉得这名字这样好,我就去告诉你父皇给你起这个名字了!”晟睿看着墨钰一脸狡猾的样子就知道他绝对没有想什么好事,原本还觉得他年纪小,又自出生就被封了太子之位,必然会被众星捧月娇惯着长大,长此以往心智也不会成长到可以和满朝文武相抗衡的地步,哪成想一番接触下来,这孩子虽心存良善,但也有为良行善的心计,小算盘也打得极好,倒是不用人太过操心。 “”还好还好,这名字没落到你手中。 墨钰自觉地揭过了这个话题:“这两只小猫的名字就交给侄儿吧,过两日我将想出来的名字写在纸上给王叔送过来,您从中挑选两个合心意的便是。” “如此也好。”晟睿站起身,整了整衣袖,“走吧,时辰不早了,明日还要上早朝去禀报此次巡查的各地赈灾情况,我带你去客院休息。” “有劳王叔。” 城门口。 “我看你有些发热”蒋方正回想着方才他与曹首阳之间只余了一指的距离,连对方有多少根睫毛都可以数清,甚至可以感受到彼此的呼吸。如果不是曹首阳及时将头撇到了一侧,那自己恐怕只是这事情要是真发生了,依着曹首阳的性子怕是这辈子都做不成朋友了 蒋方正不敢再往下想,一边观察着曹首阳的脸色,一边想着为自己的鬼迷心窍找一个合适的说辞。 “恩。”曹首阳神色依旧淡淡的,仿佛刚刚发生的一切,刚刚那般的近距离接触都不曾存在过。 蒋方正突然就泄了气,也是,明明什么都没有发生,两个人一直是自小相识的朋友,完全没有旁的什么。这样想着,心里却更不舒服了,一双明朗的眼睛看着眼前风轻云淡的少年,忍不住去想,或许,在这人心里自己这样游走于秦楼楚馆,混迹于闹市酒肆的浪荡纨绔根本就算不上是他的朋友吧?一直以来都是自己在他周围打转,这次如果不是自己那个当京兆尹的爹提前找过他,他怕是会躲着自己远远的吧? 曹首阳看着面前原本羞红了脸的少年忽然间像霜打了的茄子一样蔫了下去,想了想整件事情,自己从头到尾都只“嗯”了一声,与平日里无异,那就只剩一种可能,方才两人间的距离让他觉得不适,只怕以后他会格外注意分寸,再也不会像以前一样围在自己身旁了。 眼看少年的脸色越来越差,蒋方正急忙后退了两步,拉开了两人间的距离。 曹首阳看着他的动作却突然将心头微起的薄怒压了下去,神色恢复至淡然,甚至唇角还微微勾起了一丝淡淡的笑意,对着神色闪躲的少年说道:“你今天轮休不是想去哪些地方吗?再晚些恐怕就没有好姑娘了。” “恩。”罕见的蒋方正没有再多说一句话,应了声便听话的往城里走。 两人间的距离越来越远,北风携着刺骨的寒意呼啸而过,凉透了衣裳,和心。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请君长相思》正文 第43章 留不住相见,忘了思念 夜色沉沉,白日里沉寂的青楼随着初上的华灯活了过来,还未接到客的姑娘站在楼前扭着腰只对往来的男人抛着香帕。 当然,这是次等的青楼。 盛京是盛乾的都城,天子脚下,达官贵人,高官子弟数不胜数,各国使臣c皇商络绎不绝,故而盛京繁盛。有话说“仓禀足而知礼节”,此话不假,但更有话说“酒足饭饱思银欲”,钱到了一定的地步,便成了身外之物,而精神和感官上的需求则成了首位。 更何况,皇朝向来男子当政,高官之间的议事c交易,文人之间的题诗c填词,自然也不能缺了美酒佳人的陪伴,于是盛京的青楼越来越多,姑娘的品质也越来越好,其中清流派以春意楼和秦淮馆为首,风月派则以醉烟楼和伶竹院为榜。 什么是清流派呢? 青楼作为一个风花雪月的场所,自古便有,原本的划分也不过就是:大多接待当朝官员和皇商使臣的上等青楼;客人以乡绅c普通商户为主的中c下等妓院;还有便是最下等的勾栏,贩卒走夫c甚至是乞丐手里拿两个铜板都能随意进出。 可自从前朝一位神秘人创立了春意楼,立下了一些原本没有甚至是当时各个青楼的人觉得匪夷所思的规矩。 比如,进入春意楼的姑娘可自愿决定卖艺或是卖身,卖艺之人签下带有年限的契约,年限一到可自行选择去留,卖身之人签死契,但是若有朝一日想离开还够契约上百倍的银两即可。百倍银两其实也就是听起来吓人,毕竟卖身之时所得的银两是卖身之人自己提的,也就相当于这春意楼的规矩给卖身之人留了退路。 再比如,卖艺之人可以挑选客人留宿,但客人却不能强迫卖艺之人卖身,另外,卖身之人的初夜可由自己选择,也可于楼厅进行拍卖,价高者得。 条条规矩都为进入青楼的姑娘留了最大程度的照顾,所以这春意楼快速的发展了起来,并在两朝更迭之时不受影响,一直到了如今。 秦淮馆属于清流派的后起之秀,与春意楼相似,多是身怀技艺的姑娘。 风月派,听名字便知晓了其中的意味。 醉烟楼里的姑娘都是卖身之人,其中也不乏会弹词唱曲c舞文弄墨的,容貌也是天香国色,取悦男人的手段功夫更是了得,甚至不少姑娘被恩客赎了身带回家中做了一房妾室,当然居于大家庭院之中勾心斗角,最后是死是活也无人知。 这四个高等青楼中属伶竹院最为特殊,因为,伶竹院里接客的人不是姑娘,而是清一色的小倌。 达官贵人在伏案之余追求些感官刺激,于是这些原本耻于人前的癖好,被包装成了一时的风流,相应而来的便是迎合这些风流的场所,和迎合这些癖好的人。 当然伶竹院作为盛京首屈一指的风月场所,并不是一般人可以进去的。首先来享乐的人仅限于朝廷高官,富商世家,以及他们所带来的同样拥有高贵身份的朋友;其次小倌也并非是随意来的,其中有一半是后来层层挑选,还有一半却是从小培养的。那些从小被培养的小倌大多有一个凄惨的身世,或是家人惨死流落街头最终于伶竹院寻一个避难之所,或是在他们四五岁还是孩子的时候被家里卖进伶竹院,总之结果就是伶竹院将他们抚养长大,而他们自然而然成了伶竹院中所需要的小倌。 此时伶竹院来了一位从不曾来过的客人,十五六岁的样子,似有微醺,一双漂亮的眼睛朦朦胧胧,两颊透着些微的红,身上还沾着女子的脂粉香,明显是刚从其他地方过来的。 伶竹院掌事的未曾见过这人,看着少年一身锦衣绸缎造就的衣裳,估摸着来人非富即贵,应该不是来当小倌的,怕是哪家风流的公子哥在别处玩得不尽兴,来这伶竹院找快活了。 “这位公子,咱这伶竹院不收无名之人,请问你来我们这伶竹院所谓何事啊?”虽然觉得这少年不像是做小倌的,但眼见着这么一个青葱似的少年在眼前,伶竹院掌事着实不想放弃,只能含蓄的问一下。 “呵小爷的名字你不配知晓!去,去把你这长得好看的都叫过来!”少年年岁不大哦,说出的话却很是嚣张。 “那你想要哪一种的?” 蒋方正听到掌事的问话,眼前浮现出一张清淡的脸,随即笑了一声,摇了摇头,一双眼睛闭上又睁开,依旧是一片迷蒙:“你这有什么样的?” “但凡你想得到的,应有尽有。” 掌事的说的话貌似夸张,但是了解伶竹院的人皆知这是事实。 伶竹院中的小倌自小就在伶竹院接受训练,而他们的训练与传统意义上的训练并不相同,他们只需要选择一个自己的身份,可以是王公贵族,可以是纨绔公子,可以是游侠少年,也可以是贩夫走卒,他们只需要适应自己的选择,学习自己所选择的身份相匹配的东西,除此之外不会有任何与旁人不同的限制,所以可以说伶竹院中囊括了世间各种类型的男人。 “我不知道呢又没有,那种,就是,眼睛淡淡的,眼神淡淡的,还有整个给人的感觉都是淡淡的,让人感觉完全摸不透又抓不住的那种” 少年醉得很厉害,口齿不清地说着什么。 伶竹院掌事仔细听了许久也不曾听出来什么,看着少年醉得确实厉害,叹了一口气,招呼了几个人将他抬进了一个房间。 蒋方正脑海中一直都是一个人的清冷面孔。 原本他以为自己意乱情迷可能是因为一直和一帮臭烘烘的守卫们住在一起,太久没有去过春意楼,一时失神而已。这么想着他直接从城门去了春意楼,找了以往喜欢的一群姑娘,莺莺燕燕围绕在周围,沁人心脾的女儿香弥漫在四周,可他的脑海中却一直晃动着一张因近距离而放大的脸,漂亮的双眼上有泼墨似的羽睫,长长的略有卷翘,根根分明,脸颊因为发热有些微红,双唇亦有些红 蒋方正走出春意楼又走进秦淮馆,走出秦淮馆又走进醉烟楼,短短的时间游走了盛京三家堪称顶级的春楼,最后,他绝望了,趁着醉意来到了京城纨绔圈子中常提到的伶竹院,想知道自己是否喜欢男人。 “呜”房间里醉酒的蒋方正睡得不甚安稳,“水” 一只修长但略有薄茧的手拿起茶壶倒了一杯水递到了蒋方正的嘴边。 蒋方正就着茶杯喝了一口却不小心呛到了,随后便是一阵咳嗽声:“咳咳咳” 那只手抚上了蒋方正的后背,轻轻的拍着,小心翼翼的样子好像是对待一件珍宝。 因为呛水而得到半分清明的蒋方正睁开迷蒙的眼睛,看向身前的少年,嘴角轻扯,露出两只小虎牙:“你怎么和那个曹和尚长得一样啊?”迷迷糊糊的,手摸到少年的脸上,用力扯了一下。 被扯的少年估计是疼了,“嘶”了一声,皱了下清俊的眉,随即看着醉得不知人事的蒋方正挽起了无奈的笑意。 “果然不是一个人”蒋方正嘴里念念有词,“曹和尚是不会笑的,他只会面无表情或者轻轻皱眉”,怕眼前的人不懂,就又补充道,“就像你刚才皱眉的表情一样” 蒋方正也不管别人听不听得到,自顾自的嘟囔:“其实我见过他笑的,挺好看的,比你好看一点点” “是吗?”坐在床边照料蒋方正的少年终于开口接了话。 可蒋方正却纠结上了别的,声音一改之前的昏沉,有些兴奋:“哇!你不仅长得和曹和尚有些像,就连说话的声音都有几分相似。你说,我要是明天把你带到他面前他会不会以为你是他爹咯”蒋方正打了一个酒嗝,将话隔开了。 少年的脸色风云变幻。 蒋方正打完酒嗝之后,接着方才的话往下说:“以为你是他爹的外室在外面生的儿子,是他流落在外的兄弟呢?哈哈他要是知道自己的兄弟在伶竹院做了小倌,脸上不一定是什么颜色呢!哈哈” 蒋方正在一旁笑到咳嗽,少年看着他因为笑而露在外面的两颗小虎牙神色莫名,终于慢慢的抬手抚上他的脸,薄唇轻轻落在他的额头上,声音中带着一丝诱哄:“睡觉吧,你困了,现在要是不睡的话,明天就会起迟了” 轻柔的语调带着安抚,蒋方正沉入梦乡。 “吱呀” 门开了又合上,空留一室寂静,只有床头还温热的茶杯彰示着,这个房间,刚刚有人进来过。 床榻上的人唇角一丝笑意,他在做着一个美好的梦。 鸡鸣啼晓,能做梦的时辰很短,短到眨眼间便已失去,梦境也终究是梦境,梦里的人,梦里的景都不会留下来,正如同宿醉之后留下来的必定是让人无法忍受的头痛欲裂。 这是蒋方正醒来之后,唯一得到的。 甚至他不记得那个梦,更何况梦里的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请君长相思》正文 第44章 启明破晓,初阳沐光 天破晓,遥远的天际升起一颗星子,打破了沉闷的夜,于黑夜中给人们一丝与光明有关的希望。 沉寂十余年的聂家谋反案被当朝太子墨钰提到了朝堂上。 有些年岁的大臣都记得这个案子,一夜之间,聂家和盛京前朝留存的世家四百多口人命消弭,据说尸体堆成了山,负责处理此事的官员怕引发瘟疫只能下令火烧,一连几日盛京的人都不敢出行,深怕吸进了谁人被风吹散的骨灰;又据说那血不知怎的流进了护城河,原本明澈的河水成了殷红颜色,沿河的妇人无一人再去河边洗衣,就怕衣物染上沉重的血腥。 登基不过寥寥几年,墨晨枫便以雷厉手段告诉了天下人,什么叫做天子一怒,伏尸千里,从此,朝堂之上再无敢出二言者。 盛京的势力重新洗牌,各种新贵人家应时而起,其中以右相高斐的升迁最为显著,从寥寥无名的小官吏一跃成为手握重权的右相大人,这一搏可谓是名利双收。再者便是原与聂家处于齐州郡的方业明,他是揭发聂家谋反的功臣,也是由一个小小的州郡知府翻身跃到了尚书一位,此后更是将两位女儿送进了皇上的后宫之中,又与右相高斐结党,一时间风头无两。 可“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这方尚书屋漏偏逢连阴雨,原本方卓良推拒了赈灾之职得罪了太子殿下,而后当侍卫的外甥方得祸乱宫闱,位及妃位的方宝宝百般遮掩不说,还枉顾人命,一死一降,如今太子将陈年旧案翻了出来,这用意便是司马昭之心。 一众朝臣默声不语,一如当年聂家谋反被揭发之时,朝堂之上多的是会审时度势的栋梁之才,如今风向还未明,自然不能轻易扬帆。 “皇上,老臣冤枉啊!老臣对皇上的衷心天地可鉴,绝不会做出这等欺瞒皇上灭人满门的事啊!”虽然是为官多年,但方业明的做派依旧是战战兢兢,视皇恩为雨露,全然没有文人官员的半分风骨。 反观同被提名的右相高斐便淡定了许多,脸上的惶恐程度刚刚好,多一分有作案心虚之嫌,少一分则显不出对皇权的敬畏,就连声音也并没有多大的起伏:“臣惶恐。” 接着高斐以头触地,轻磕了一下,随即便抬起了头,那张被风霜侵浸的脸上显露出一丝不易辨别的委屈,“当年,聂家谋反一案,牵涉甚广,不只是齐州府郡的聂家与胡家,还有不少京城内前朝遗留下来的显赫世家牵涉其中。臣知晓谋逆之罪株连九族,所以在得知此事之时并不敢轻易上报皇上知晓,而是将此事压了下来,暗中探访,生怕因自己的一时不慎遭奸人利用,害了无辜之人的性命。几经探查之后,证据皆指向聂家谋反,微臣怕此事是真,生怕引得朝廷动荡,祸及百姓,自然不敢瞒而不报,于是将此事连同此事证据一同上奏给了皇上。尽管后来聂家不幸,遭奸人挑唆误会皇上旨意,蓄意反抗圣旨而被灭了满门,谋逆之事也就此罢了。微臣实在不知如今太子殿下提及这起早已沉水的谋逆案出自何意,但臣从未做过对不起皇上c对不起朝廷的事,臣问心无愧。” 一番话说得巧妙。 先是将自己从构陷他人谋逆的罪名中择出来,中间加了一句“奸人利用”,哪怕日后真的证明此案冤枉,他也可以顺水推舟;再来,表明自己是遵旨行事, 如此一来,这一桩血案不论是对是错,当初的令是如今安坐于皇位之人所下,他高斐充其量不过是一个将事情告知皇上,再去执行的圣意,而这皆是一个做臣子该有的本分;最后,表白衷心,顺便再诘问近些日子一直与方业明有嫌隙的太子翻出这桩以方业明为靶子的陈年旧案的心思,秘而不宣的点明了墨钰是司马昭之心。 “早听闻右相大人思虑周全,墨钰今日见识了。”墨钰不卑不亢地回敬道,“可是,天理昭昭,怕不是高右相您一句话便能颠覆得了的。本宫是出自何意想将这陈年旧案昭雪,想必各位大人心中早已经有了决断,哪怕本宫说得仁义道德,只怕各位也听不进耳。既如此,本宫也不想多费口舌。只问一句,当年高右相您在聂家暂且先称为谋逆案之前,也是凭借与当时还是商河县令的方大人将前朝在逃欲孽追捕了回来,才开始在朝堂之上有了一席之地,而后不过数年,聂家便被您和方尚书冠上了谋逆的罪名,甚至不曾经过审问,更重要的是,抓捕过程中屠了聂家满门,而后,高右相您万人敬仰,方尚书也平步青云。本宫只想问一句,是否“谋逆”这一罪名安在旁人身上让您太轻松的获得了一切呢?” “皇上,太子殿下诛心之言,其心可鄙啊!”早已跪在一旁的方业明“噗通”一声趴到了光可鉴人的地板上,捶胸顿地,也难为方业明这么大年纪,两鬓都白了,还能将僵硬的地板捶得“哐哐”响。 皇位之上的男人眼见着低下人为了他曾经的命令剑拔弩张,脸上却无一丝波动,只是眼神略过墨钰之时略有停顿,而后转向朝堂上躬身林立的各位大臣,威严的声音响起:“这件事,各位大臣怎么看?” “臣等愚钝,不敢妄议!”异口同声。 “呵朕倒不知朕的这片江山,这方朝堂,竟是全由不敢妄议朝政的愚昧之人打理的。这般来说,怕是各位大臣在自己如今的职位上甚是吃力,这样一想倒是朕的不是了。如此,朕便叫人摘了你们头上的帽子,让有能者居之吧。” “皇上恕罪,臣等知罪!”又是异口同声,就连下跪时撩起的朝服下摆的高度都近乎一致。 这样一来整个朝堂还未跪下的只余了三人,坐在龙椅上的皇上墨晨枫,如往常一样斜倚着蟠龙金柱的昭阳王晟睿,还有一个如松直立的太子墨钰,三足鼎立。 “晟睿,此案你怎么说?” “昨夜里臣弟睡得晚了些,方才倚着柱子神游了会儿,回过神来就看见各位大臣黑压压跪到了地上,真心不知皇上所问何事。”晟睿一脸无辜的向坐在龙椅上的墨晨枫说着自己在朝议时补了一个回笼觉,没有半点身为臣子的自觉。 往日里墨晨枫也不会怪罪他,只是今日却不想就这么轻易的放过他,继续开口道:“太子禀报完各地的赈灾情况之后,将一桩陈年旧案翻了出来,此案涉及方尚书和高右相,你觉得此事当如何?” “赈灾前,方尚书之子户部侍郎方卓良推诿赈灾之事,并将此时推脱给了太子殿下,两人还曾于大殿之上起了争执,而后,方尚书的外甥方得犯了宫规,褒妃拿了阳景宫太子的随身侍女做替罪羊,太子不顾圣意私自回宫,又被皇上外派清查各地赈灾情况,此番回来便将牵涉方尚书和高右相的陈年旧案翻出来昭雪,明显就是打击报复,排除异党的党羽之争。”晟睿一边说一边晃着脑袋,那头发不知是谁给他绾的,甚是整齐利落,一丝散发都不曾被他晃落。 这段话说完还不等跪在地上的各位大臣将心中翻涌的波浪平静下来,晟睿原本散漫无焦距的眼睛一凛,声音亦掺杂进几分寒厉:“诸位跪在地上不怕隔了膝盖的朝廷官员,你们心中就是这么想的吧?哼!摘了你们的官职,让你们回家养老也不冤枉你们!” “晟睿。” “当时我还小,又不在宫里,更没心思去管旁人的事,我不知道。”晟睿说的坦然,并且说完以后又被剔了骨头一般依到了柱子上。 墨晨枫听到晟睿的话明白他是在为墨钰保驾,并且他说的也是事实,当时的情况,遑论是他一个小小的孩子,就连自己都无心去管这些繁杂的事。 而墨钰听到这话却有些诧异,他没有想到晟睿会帮他说话,以他的性格和皇上对他的宽容,就算是什么都不说也不会有什么责备的话,更何况回京的路上,他已经明确的对自己表示了不会参合进这件事,当然也曾劝阻过自己。 马车新换了车辕,原本因为被旁人碰过而被晟睿想要扔掉的矮桌c白瓷茶盏,和写着大字的屏风都在墨钰的指示下被庆平重新搬回了宽敞的马车车厢。 一切还与原来一样,一切又与原来都不一样了。 晟睿忍了又忍,终究是没忍住:“为聂家沉冤昭雪这件事还是缓缓为好,此时,不宜直接与二皇子墨萧凡之流直接对上,若没有全身而退的计划就不要轻易行事,高斐比你想象的更难对付。” 朝堂之上早已分为了三股势力,一股以二皇子墨萧凡马首之瞻,包括右相高斐,尚书方业明之流;一股支持身为太子的皇位正统继承者墨钰;另一股便是中立派,当然,中立派中也有亲墨萧凡的,或者是近墨钰的。 除此之外,最特殊的存在,便是昭阳王晟睿了。他不属于任何一方,凡是只凭自己喜好,却又最得皇上恩宠,先前还有现在墨萧凡都极其想要将他拉入自己麾下。 “此事应该查明。如若此事事实真如聂家后人所言,那便是足以六月飘雪的冤案。除了奋力拼杀出来的聂家寨的几个人,聂家上至八十岁老母,下至襁褓中的婴孩,全部被杀,无一幸免。我答应聂嫣然并非是想要拉拢人心,只是觉得应该给那些蒙冤的魂灵一个交代,也将他们的子孙身上莫须有的罪名摘下,让他们能以自己的真实面孔出现在世人面前,能自由地回到长辈曾居住的地方祭拜。更何况,这本就是他们应得的,而这也是我们墨家欠了他们的。”墨钰语调淡淡的,并没有试图说服晟睿与自己一起的心思。 “世间本来就是相互倾扎,独善其身已是不易,活人活着尚且艰难,又何必去为那些已逝之人谋求‘声名’这些身外之物呢?斯人已逝,外物再无感知,哪怕沉冤得雪,逝者不再,虚名也不过是累赘,和身后之人固执寻求的安慰罢了。你又何必为了这一点不值一提的固执去打破原本的平衡呢?” “王叔你也说了,那些含冤而逝的亡灵还有身后之人。我自小便知‘达则兼济天下,穷则独善其身’,这天下怕是没有几个于这‘达’字而言在我之上的了。” 墨钰现在还记得自己说完那些话时晟睿看自己的眼神,那是失望。 虽然不知这失望从何而来,但从他直接跳下马车的举动,墨钰便知晓他不阻拦自己已是极限,绝不会与自己一起揭开聂家这桩沾染了鲜血的旧案。 却不曾想,他开口了。 初阳越出黑暗的禁锢,拂散出温暖的光线,照进庄严肃穆的大殿。 男子斜倚着蟠龙金柱,沐着清晨第一缕阳光,微眯着双眸,意态悠闲。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请君长相思》正文 第45章 西风未尽桃花艳 “臣不敢妄议太子用心,但臣从无做过欺瞒皇上,构陷他人之事,请皇上明察。”高斐虽然被晟睿突然插手的态度惊了一下,但好在他也只是为太子正名,不曾有真的插手。如此一来,事情便不会太难办。 晟睿听见高斐的话,嘴角勾出一抹略含嘲讽的笑,果然是只老狐狸,眼见着自己表明了立场,瞬间便做出了决断,若不是他早已投入了墨萧凡的麾下,自己倒是可以将他拉拢进墨钰的一边。 “臣以为右相大人向来对人谦和有礼,处事也从未失过公允,聂家一案虽结果惨烈,但事出有因,哪怕当初聂家不曾有谋逆之意,但违背圣旨这一项就已是罪无可恕。所以,臣以为,此事早已沉于地下十数年,凡被牵涉者皆已入土化作尘灰,无据可考。若因这一件无凭无的案子降罪与右相大人,怕是于情于理都不通啊。”眼见着墨晨枫有降罪之兆,晟睿也表明了态度,墨萧凡一派的官员站了出来。 “臣附议!”一位。 “臣附议!”两位。 万事开头难,朝中之人既怕出头成为他人眼中的出头鸟,又怕落于人后再分不到半杯羹水,于是在已经有人出言的情况下一个c两个的墨萧凡那一派的人都站了出来。 “臣有异议。” 今日的朝堂发生了太多令人想不到的事情,先是太子翻出旧案,不管是为了给逝去的冤魂讨一个公道,将不法之徒绳之以法,还是为了清除异党,总之都还事出有因;再是昭阳王开口为太子正名,意料之外,也在情理之中,毕竟两人之前一同出去勘察各省赈灾情况,也算是有迹可循;可京兆尹蒋敬杰从来都不参与朝党之争,甚至连中立都算不上,所以才会一直呆在京兆尹这个位置上纹丝不动许多年,可如今,他说话了。 “如方才刘大人所言,右相大人向来谦和,臣无话反驳。但若因怕一桩陈年旧案的真相会牵扯到向来令人尊敬的右相大人,而致数百冤魂于不顾,忘了纲常法纪,臣觉得不妥。” 原本还在观望的中立派随着蒋敬杰的开口再无了观望的心思,大多站了太子一队。 而这个情形,墨钰明白是因为蒋敬杰的支持,虽说蒋敬杰在京兆尹的位置上呆了许久,官阶不高,但他为人刚正不阿,颇得一些文武官员的敬重,如今他表明了支持自己,那些原本瞻前顾后的人才敢下定了决心。 朝堂上呈现了一片倒的情形,墨钰乐见其成,高斐微眯了眸,而一旁的方业明确实直接瘫坐在了地上,那一脸的绝望就差直接说出他是罪魁祸首了。 “太子,你可有证据?” “回禀皇上,臣在回京途中偶遇了聂家后人,知晓了此案缘由,他曾写下陈情书,请皇上过目。”墨钰微弓着身子,从宽袖中拿出了一卷聂嫣然连夜所写的陈情书。 陈情书上写明了她作为一个五岁孩童亲眼所见的事实和从父亲口中知晓的蕴藏在这件事中的利害关系。从始至终,声声泣血。 “方业明,你还有什么话说?”墨晨枫将手中的陈情书砸向从听闻聂家后人留有陈情书之后脸色大变的方业明。 倒也不是方业明胆小如鼠,而是因为像这种陈情书一旦写了,若最后查不出什么,便是污蔑朝廷命官的实证,这相当于是在拿身家性命做赌注。而且他一直以为聂家寨的人充其量只能是聂家外围的子弟,触不到当初的事实,也不可能会以性命为赌注,拼死为聂家讨一个公道,却没有想到聂家真的有人逃了出来,做到了这一步,还将这刀递到了太子手上,此事再不可能善了。 轻飘飘一张纸落到了方业明不远处,却像一颗大石头压在了他的身上,都不敢去拿过那薄纸来看上一眼,就连呼吸都粗重了几分。 “皇上,微臣”方业明趴在一旁思考着如今脱罪是绝无可能,只能尽最大的努力争取减小刑罚,毕竟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想清楚之后,方业明反倒没了之前如履薄冰的感觉,“微臣并不清楚聂家之事,当时也是暗中有人向微臣举报说聂家暗藏谋逆之心,微臣不敢隐瞒立时上报给了朝廷知晓,后来,所有的事情亦在微臣的意料之外。聂家满门被斩是意外所致,臣也惴惴不安,后来还曾去过聂府。皇上,臣不敢说自己无罪,臣一时不察,犯有渎职之罪,还请皇上严惩罪臣,以正法纪朝纲。臣对不起皇上!” 一番话说的是大义凛然,若是不知情的人还真要被他一副忠烈的样子给蒙蔽了,可墨钰如今却是冷眼看着这将死之人就能还能翻起多大的浪花。 墨钰如此想着,耳边传来了一阵击掌声,“精彩,精彩,着实是精彩!原本以为褒才人的变脸本事是无师自通,自学成才,不曾想竟是家族血脉,天性使然。” 晟睿的嘴一向是往人的痛脚上扎,此时抬出失了宠的方宝宝简直就是将方业明的衣服扒光了扔在人群里,这是赤裸裸的轻蔑。 果然,方业明一张老脸完全失了血色,嘴唇嗫嚅了许久却没吐出一句话来,灰白的脸色配上微白的两鬓,让人看着有些可怜。 “还请昭阳王慎言。”原本得了方业明叮嘱的方卓良见父亲被人如此侮辱再也忍不下去了,“方尚书为官清廉,一直兢兢业业,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昭阳王游迹于江湖,纵马天涯,您自是不会明白一位良将被称叛军的心寒,也不懂一位父亲珍爱子女的情谊,但还请看在方尚书年长的份上,口下留情。” “本王还以为今日方侍郎告了假呢!本王是不大明白方才你所说的东西,但本王更不明白的是身为人子,见自己的父亲如此却硬生生到了如今才站出来,这为人子者是否不孝?另外还请方侍郎为本王解答一个迷惑,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会将自己青梅竹马两小无猜的未婚妻狠心送入旁人府中做个通房侍女呢?” 墨晨枫不知道中间还有这样一层,看着晟睿老神在在的姿态和方卓良铁青的脸色便知晓此事为真,不由好笑,旁人只以为晟睿风流不羁,放浪形骸,暖香在卧,美色在怀,肥马轻裘,不思愁忧,可他心中明白,这一切不过是他戴在脸上给世人看的面具。 “竟有此事?” 依旧斜倚着柱子的晟睿毫不在乎的开口道:“恩,有一段时日了。原本以为不过是方侍郎从旁处挑选来的舞姬乐妓之类,倒是不曾想出手竟如此阔绰,直接将自己未过门的妻子送到了本王的床榻上,还是以方尚书的名义,谋取的也不过是个暖床用的通床丫头。要不是本王昨个儿夜里才回来,如此一个娇俏的美人又是楚楚可怜的落魄千金,想必此时方侍郎头上的草原足以蓄养呼耶酋的牛羊了,也能免去边境百姓受骚扰,也算是一件积德行善的好事。” 晟睿好像完全不知“含蓄”二字为何意,说出口的话直白的让人受不了,尤其是后一句出口,朝堂之上不少大臣都替方卓良脸红,也有一些向来与方氏父子不睦只等着看热闹的,毫不顾忌方卓良的一脸羞愤,以袖掩唇低声轻笑。 一旁的墨钰倒是皱了皱眉,如今晟睿直言不讳,那个姑娘家怕是再也没了抬头的机会,虽替她惋惜遇人不淑,但晟睿的做法也着实让人说不出一丝错处,毕竟旁人喜欢往自己头上扣一顶绿油油的帽子与他有什么干系,喜欢便收了,不喜欢支远一点或是直接打发了都好,左右昭阳王府也不少人一口饭吃。 如今方家父子的局势已显颓废之势,纵使聂家一案年岁久远理不清楚,但就凭方卓良将自己的未婚妻转手送人的事足以成为他一辈子的污点,二皇子一派的人还顾忌着同僚之谊和跪在一旁的右相高斐,可原本便站在太子一派的大臣就体现出了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吃瓜本性,朝着昭阳王加了一把柴:“方才听王爷说是落魄千金,且看王爷知晓了这女子身份还能收留这个女子,想必是有沉鱼落雁之姿吧?” 好好的一个早朝成了众大臣讨论方卓良未婚妻子的菜市场,身为皇帝的墨晨枫也不恼,意静神闲的捧了杯茶,一边轻啜,一边听着底下大臣交流来的消息。 这一次的事再次证明了“金子放到哪里都会发光”这句话的真实性,历管京城街道,见惯了泼皮无赖与市井八卦的京兆尹蒋敬杰一反稳重的常态,仅凭几位大臣说的蛛丝马迹,再结合晟睿所说竟将事情还原了个八九不离十。 原来,方家还未发迹,如今的方尚书还是齐州知府的时候曾为方卓良定下了一门亲事。对方是盛京人家,家主姓林,家境不错,既经商又与朝中官员有些联系,家中子弟也在准备科举,原本也是看不上方家的,可方尚书的夫人与林夫人在一次拜佛求子的时候相识,说话极为投缘,结为了手帕交,而后方家生了一子,即方卓良,林夫人也生了一子,却不幸夭折,后来又育有一女,起名林挽月。 林氏因方卓良与自己早夭的儿子同岁经常邀方夫人来走动,一来二去两个孩子也相熟了。方业明见林家势大,起了心思,催着自己夫人给两个孩子定娃娃亲,方夫人见两个孩子合得来便与林夫人提了。林夫人只有这一女,不求她将来泼天富贵,只愿她顺心顺意,想着方卓良与林挽月自小相识青梅竹马,方夫人又是自己的手帕交,将来不会亏待了林挽月,是以答应了下来。而林家家主并非林夫人一个女人,也并非林挽月一个女儿,虽嫌弃方家,但架不住自家夫人一次又一次的诉求,终是答应了,两家互换了信物,算是定下了这门亲事。 不成想后来方家得了势,一朝成了盛京的新贵,而林家却自从与方家定了亲各种不顺,家境愈差,后来一场意外林夫人去世,林挽月被扶为正妻的继母所不容,以林挽月早已到了出嫁的年纪给赶了出去。林挽月无奈之下只能拿了当年的信物找到了方卓良。 不得不说,林挽月着实是一个美人。男人都喜欢貌美的女人,只是如今方林两家家境悬殊,方卓良又不舍这样窈窕的美人,故而欲毁妻约将林挽月收为妾室。林挽月不曾想过青梅竹马的男人早已换了副心肠,想回去又怕林家新的主母不容,两相为难之下竟欲寻死,却巧遇晟睿将她救了下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请君长相思》正文 第41章 春光乍到绿满城 也许经历过生死之后许多事就透彻了,林挽月重新回到了方家,同意做方卓良的妾侍,并在不经意间说出了晟睿救他的经过。晟睿是何许人,林挽月不知,但方卓良却清楚,晟睿绝不可能平白无故将她救下,绝对是看上了林挽月的美貌。看着眼前楚楚动人的林挽月,心中垂涎,又想着这是与昭阳王结交的好机会,终于做了决定。左右不过一个女人,但与昭阳王结交的机会可不多。 于是方卓良对林挽月愈发体贴,并给她请了乐理舞姿的教习师傅,却绝口不再提纳她为妾的事情。 林挽月不知方卓良的用意,见他迟迟不提纳妾之事,倒也落得开心,整日弹琴跳舞。原本林夫人尚在之时变格外注重林挽月的才艺,更是重金请了人来教她,是以林挽月短短时日便学会了教习师傅的舞蹈。 方卓良眼见着林挽月舞姿动人,颇有风姿,更是将其他方面想了一个周全,甚至连林挽月未经人事的事都思虑到了,特地找来了青楼里的老鸨调教林挽月的床笫之事。林挽月毕竟还是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只觉得这种事是和夫君两人间的秘密,对老鸨的教习抵触的不行。方卓良生恐时日拖长了晟睿会忘了有林挽月这号人,也不知是如何想的竟命人将林挽月绑到了床柱上在她面前上演活春宫,逼得她接受了老鸨的调教,学会了青楼女子所有讨好恩客的手段。 方卓良见一切准备就绪,便以他爹方业明的名义将林挽月送进了晟睿的府中。 原本的一出美人计,变成了被人扣在头上扔不掉的屎盆子,方卓良的风评算是碎了一地。 “蒋大人不愧是京城百姓口中的良官,仅凭几位大臣的只言片语便拼凑出了大概,本王曾问过林挽月,事实确实如此。”晟睿毫不吝啬的赞美蒋敬杰,又顺手给方卓良添了一刀,“不知盛京律法中对于背信弃义致未婚妻子于不顾的官员可有何惩处?毕竟如今林挽月是我昭阳王府的人,长得又貌美,这公道还是要讨一讨的。” “这盛乾律法中不曾有过明示。” “既然抛妻无明确刑处,那贿赂当朝王爷,结党营私呢?”晟睿是打算将方氏父子踢入轮回道了。 “回王爷,贿赂官员,结党营私者,查有实证,从众者抄家流放,从轻者革除官职,贬为庶民,且朝廷永不录用。”吏部侍郎向来对太子一派较为亲近,此刻更是希望皇上可以直接就着这几件事治了方家的罪。 “昭阳王,你欺人太甚!”眼见着晟睿话语间竟直接定了方卓良的罪,方业明被气得手直打哆嗦,抖个不停的手指着墨钰,“分明就是你和太子联合起来与要将我与犬子置于死地!皇上圣明!当初老臣确实与那林家结过亲,可到底不过是两个内室人家的玩笑话,谁都不曾当真。此女子以微臣的名义进入昭阳王府,臣也是刚刚才知晓。微臣不知她为何接近昭阳王,更不知她为何冒用微臣名义,但臣大胆猜想会否是昭阳王不知何时留了情,引得姑娘家动了芳心,又不好意思说出来,故而借了与犬子那不作数的玩笑婚约,想要惹得昭阳王怜惜?” 一番话说得合情合理,毕竟昭阳王可是曾引得呼耶酋的公主拿了城池做嫁妆的。 “倒也可能。”墨晨枫笑言,就连墨钰也觉得有这个可能。 “王叔这事还未分明,可以暂且不提,可是聂家一案确是板上钉钉的实证了,还请皇上决断。”墨钰向前踏了一步,恭恭敬敬的说道。 “不过是罪臣之后的胡言乱语,怎可作为实证?太子殿下仅凭此便想要断了朝廷重臣的罪未免草率了些吧?”静默良久的高斐再次开口。 “皇上” 还不等墨钰说完,墨晨枫开了口:“朕乏了。方氏父子暂且收押,太子和昭阳王此次巡察赈灾表现不错,退朝之后来御书房,高右相也过来。退朝吧。”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方氏父子被带走,大臣们也三三两两的离开,有一两个好奇的官员见那封陈情书还在地上便走过去将它捡了起来,随即笑开:“哈哈怪不得皇上都不再问人证c物证,便将方氏父子收押,这陈情书上不过是首诗,若非他自己心里有鬼又怎么会被吓到都不敢上前将这陈情书拿过来看一眼?” 旁边的官员看傻子一样的看着说话的人,“你觉得皇上的气势压到你身上,你还敢妄动吗?” 被嘲讽的官员回想了一下当时墨晨枫的神情气势,脖子瑟缩了一下,当然不敢!那可是一夜间颠覆了盛京权利分布的天子,如今的局势便是由他一手缔造的。 京兆尹蒋敬杰还未离开,听到这两个人的谈话走过来看了一眼,果真如刚才这人所说,这纸上就是一首诗:一片非烟隔九枝,蓬峦仙仗俨云旗。天泉水暖龙吟细,露畹春多凤舞迟。榆荚散来星斗转,桂花寻去月轮移。人间桑海朝朝变,莫遣佳期更后期。 好一句“人间桑海朝朝变,莫遣佳期更后期”,怪不得皇上看完这诗脸色越发阴沉。蒋敬杰此人如他名字一般,敬重有才之人,杰出之士,看到这一封陈情书明白墨钰是将皇上的心思都算在了其中。小小年纪能为他人着想,公然对皇上裁定的案子提出异议,并拿出根据,尤其还有自家那个年岁相仿却整日斗鸡走狗不成器的儿子做衬托,越发显得墨钰少年有成,心中也越发敬佩墨钰。 御书房。 还不等墨晨枫开口,晟睿倒先出了声:“皇上倒是养了一条好狗。” 方才,墨晨枫出了大殿,墨钰故意落后几步向晟睿道谢,而原本人前显赫的右相高斐则跟在墨晨枫身后,亦步亦趋。 直到墨晨枫进了御书房的门,身形顿住,声音仿佛浸了冰,让人听了心底发寒:“滚远点跪着。” 高斐一句废话都没有,当即后退十步跪了下去。 后面将这一切看在眼底的两人神色却不相同。墨钰眉头微皱,若是皇上不惩罚,那说明此人在皇上心中已经成了一步废棋,随时可以拔除掉,可皇上惩罚了,就说明此人还有用处,暂时是动不了的。晟睿脸上是一片了然之色,他早已猜到了皇上不会就这么废了当朝右相,显然这高斐也明白皇上的心思,一言不发便跪了下去,不是他问心无愧,也不是他不惧生死,是他摸透了皇上的心思,知道皇上暂时不会动他,至少不会因为一桩十年前的案子去定他的罪。 墨晨枫早已习惯了晟睿如此,并不接他的话,转头看向墨钰,开口道:“聂家之事没你想的那么简单,但斯人已逝,朕也不欲再过多追究,若非朕帮你圆了陈情书那一环,恐怕此时顶着宫人眼光跪在外面的就是你了。这话朕只说一次,日后若没有把握,决不可剑走偏锋。” 晟睿想到了那份陈情书有蹊跷,昨夜临睡前墨钰一直和他在一起,自然没时间去让聂嫣然写这样一分东西,再说,就算是真有,墨钰也不会拿出来。此事墨钰没有十分的把握,就如墨晨枫所言,这陈情书是剑走偏锋,万一方氏父子有所准备,那聂嫣然作为写下这封状告朝廷命官的信的人就一定要出现在众人面前,而她若出现,那些老狐狸就能钻了空子,反而会有危险。 不过晟睿倒是好奇那陈情书上写的是什么,因为他能看出墨晨枫最初脸色是真的变了。 “那张纸上写了什么啊?” “一首诗。”墨钰答。 晟睿接着问:“什么诗?” “墨钰,聂家这件事到此了结。”墨晨枫打断了晟睿的追问,语气生硬。 “儿臣认为,此事关乎当年数百条人命,以及幸存下来的那些人的子孙,若此案冤屈,便应还他们一个公道,而非视而不见,投鼠忌器。”墨钰一番话说得更是生硬。 “呵晟睿你也这么想?” 晟睿的脸上难得认真:“‘水至清则无鱼,人至察则无徒。’世间之事都有它的法则,朝廷上更重要的是平衡,若只因为十年前一桩早已道不清是非的案子随意清了朝廷右相,怕是会引起朝臣惶恐,大局动荡。” “可聂家一案数百条人命就这么一直蒙冤,就连他们的子孙都不能抬头见人,都不敢随意说出自己的姓氏,难道这就是朝廷权术平衡之后的结果?这样的结果百姓一旦知晓,怕是不知会是朝廷动荡这般轻易了!”墨钰分毫不让。 “本以为你能有三分帝王之术的通透,到如今却才知不过是迂腐入了骨。”墨晨枫的语气带着帝王的威严。 “谁说让他们继续蒙冤?聂家一事究其根底便是方家引起,如今方业明已位居尚书,其子也是朝廷中说得出的青年才干,将他二人为聂家之事负责也算是冤有头,债有主了,如何?毕竟,说到底,高斐虽是参与了案件,并因此立了一功,可谁都没有证据证明当时的高斐和方家有勾结,此番已是不错的结果。”晟睿在各不相让的父子间和起了稀泥。 墨钰沉思片刻,他也明白此事到最后也不过就是这样的结局了,只是心中还是憋着一股气:“皇上有令,为臣者莫敢不从!” 晟睿也不等墨晨枫开口,走到房门前对着还在跪着的高斐问道:“右相大人,方氏父子因与聂家不睦,又觊觎聂家家产,故而编造了聂家谋反之事,你可知情?” “臣不知。臣惶恐,此事系微臣失职,未看清方氏父子的用心,遭奸人利用,间接害了聂家一家老小的性命,臣请罪,请皇上惩处!”高斐涕泗横流,这眼泪是真的,敢问谁在鬼门关兜了一圈风回来还能淡然处之呢? “你先跪着吧!”晟睿走了回来,双手一摊,嘴角挂了一抹邪笑:“右相果真通透,怪不得皇兄不舍。” “行了,此事如此作罢。你们回去吧。” 墨钰行了礼,走出御书房的大门,径直而去。 “还是个小孩子呢。”晟睿在后面看着墨钰的背影轻声说道,眼中是他自己都不知晓的温柔。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请君长相思》正文 第42章惟愿世间有厉鬼,除此无以慰苍生 方氏父子的处置很快被判定,方业明因一己私利诬陷聂家谋反,导致聂家满门遭血洗,欺君罔上,罪大恶极,判处死刑,三日后斩首示众;方卓良助纣为虐,为官不端,念其年少,免除死刑,但死罪可免活罪难逃,杖责四十,流放北边境充当奴役,永世不得回京;方家钱财收归国库,所有人等贬为奴籍,流放边境。 方业明被斩当天,聂嫣然,聂卫远还有所有聂家寨的兄弟前去菜市场观刑。 虽然聂家上下满门被斩到最后却只有一个方业明的脑袋做祭奠,令人唏嘘,可聂嫣然的脸上依旧泛起了一丝浅淡的笑,就好像行走在沙漠水量断绝濒临死亡的人远远地看见了一片带着生机的绿洲,那是希望。 承重十载,午夜梦回,眼前从来都是鲜血淋漓的场景,那血中有她母亲的命,有从小一起长大的玩伴的残骸,还有尚在襁褓的婴孩的哭声,还有她手中收割了数条人命的软鞭和再也找不回的天真。 那些昏沉的角落终于裂开了一条缝,尽管只是道微光,甚至对那些掩埋在黄土之下的白骨没有任何意义,但对于尚在人世的承重者们却是一道光明,或许他们可以有新的方向,可以抛开那些沉重,慢慢的走向草长莺飞的温暖地方了。 “你怎么会在这里?”方卓良一身血污,狼狈不堪。 来人是一位美丽妖娆女子,包裹在水红色对襟小袄和石榴红襦裙中的身材凹凸有致,窈窕动人,走路时一双纤细莹白的手略提起及地的裙摆。从轻快的脚步,便可以看出这女子心情很好。 听到方卓良的问话,女子掩唇一笑,被他逼着自老鸨那学来的媚态混杂着少女的清纯,再加上此时此景暗藏的狠毒,竟成了一杯醉人的毒酒:“方侍郎落得泥潭还有我一把助力呢,如今见了我怎还如此惊讶呢?莫不是少年有成的侍郎公子竟还不曾想到昭阳王爷为何会出手吧?还是从不曾想过我林挽月会有重见天日的一天?” “贱人。”方卓良见到女子的姿容心底悄然流过一丝不甘,这般娇俏的人儿原本应该是他的,却不曾想为他人做了嫁衣裳,还害得自己沦落到如此下场。 “还不是托了您方侍郎的福,不然我一个被退了亲又不得父亲重视的深闺女子如何能接触得到昭阳王这般的人物。” 女子依旧笑着,面上犹如白兔一般的无辜,看不出一丝阴沉,可说出口的话却仿佛淬了毒:“哦,对了,想必方侍郎拖着病体怕是还不知道令尊方尚书如今已经被聂家索命的冤魂绑去了阴曹地府吧?挽月可是听说那行刑的场面十分可怖呢!据观刑的百姓说,那行刑的刽子手在这一行当里混了许多年从未碰到过这种怪事,大刀落了三次才砍下去,可怜的方尚书硬生生被吓得失禁又昏迷,这还不是最惨的。最惨的是被人用冰水泼醒之后,那把刀在他脖子上砍了数次,那颗头才算彻底落了地。也就是说,您方侍郎的父亲在经历了一次又一次的非人折磨后才彻底坠入了地狱。” 方卓良猛地将头抬起来,一双眼睛腥红的可怕,那里面的恨意足以让人相信,若非他此时的手被缚在身后,他一定会用不亚于他父亲受刑的恐怖手段将眼前这个笑得妩媚的女子残忍杀死。 “就这么点开胃菜就受不了了吗?呵呵”林挽月笑得开怀,“那你若是知道,你那怀了身孕的三姨太在你出事之后便果决的喝了堕子汤,你不是要气得吐血了?你知道其实原本我向王爷求了个恩典,说是我在方府时她对我照顾有加,如今怀有身孕,远行不易,王爷允了免她流放之苦,并赏了她原本在方府时攒下的银两,结果她谢过王爷恩典,转头便将孩子拿掉了,还说绝不留着罪臣之子以免他将来与王爷作对。哈哈,你说,你的三姨太是不是太聪明了?哦对了,那堕子汤还是教我房中术的老鸨给的呢!你看,这是不是就叫做一报还一报?” 方卓良听了这一席话,原本眼中的腥红蔓延到了脸上,眼睛里翻涌着噬骨的恨意与一丝不易察觉的绝望。 可林挽月还没满意,也并不打算就此罢手,看着方卓良已经涨成了一脸的猪肝色,连忙假意安慰道:“你看你看,瞧我把你急得,脸都红了!你别着急,我把最重要的忘了和你说明白了。你的孩子没有事。” 这句话好像一只火把,照亮了方卓良眼中星星的神采。 看着方卓良眼中燃起了一点点希望,林挽月唇角的笑容残忍的盛放,随即出口的话如魅影般绕在他的周围,挥之不去,一举将他推进了千尺深的寒潭,一颗心再无生还的可能。 她说,你的孩子不会有事,因为,三姨太肚子里的孩子原本就不是你的,而你,压根就是无根之人。 红艳的唇在他眼前开开合合:“你从来不奇怪吗?你纳了这么多房妾侍,更是不胜数的通房丫鬟,为什么就从来没有一个人怀上一男半女?三姨太曾请了一位擅长此道的江湖野郎中调理,却仍不见效。于是她使了个法子,叫那野郎中给你号了脉,不知道是不是你祖上缺了德,你竟然是天生的无根之人,注定了要断子绝孙的。” 林挽月的笑收敛了,有些认真的开口道:“所以我才相信了‘天道有轮回’这句话,才相信了‘报应不爽’这四个字。当年你害我母亲,如今又将我弃之敝履,更是在人前百般羞辱我。唯有将我送与昭阳王做一个暖床丫头是你唯一做对的一件事。可是,我并不打算原谅你,所以” 林挽月扬起莹白的手掌轻拍了两下,一直呆在她身后的两个不明身份的男人向前。 感受到两个男子身上的戾气,方卓良原本便浑浊的眼睛浮现出恐惧,整个人不断的往后退缩:“你们你们要干什么!我可是朝廷钦犯,生死已有皇上定论,你们要是杀了我就是抗旨不遵,是要诛九族的!”看着两个男子依旧丝毫不惧的靠近,方卓良恐惧到了极致,一阵馊味传来,他失禁了。 林挽月皱了皱眉,掩了口鼻,无比的嫌弃:“还以为你会比你爹好一点,谁知道,居然还没动手就已经这样了。” 转而,她看着两个男子离方卓良越来越近,又“啧啧”两声,笑道:“其实,想来想去还是告诉你比较好,毕竟他们两个动完刀后你可就没办法这么畅快了,哈哈” 她这么一说,方卓良更加不肯让两人靠近他,拖着一条脏嗖的裤子闪躲个不停。 两个男子看着方卓良的样子,眼中的蔑视毫不遮掩,想着自己居然在与这样一个废人费时间,心中愈发不耐。 左右不过几个闪身,眼看就要抓住了,其中一个男子却是碰都不想碰他,手臂扬起想要将方卓良击晕在地,不想站在一旁的林挽月及时喊了停,方卓良还以为这魔女是要放过自己了,吊在胸前的这口气终于呼了出来。 林挽月当然看出了他的放松,笑着一字一顿的击溃他的释然:“我觉得,一个人清醒的看着自己被缺少身体的某一部分,这种感觉才能让人记一辈子吧!不过也难说,毕竟方侍郎相当于从小就没有呢!如今也不过是帮他将无用的东西除去罢了,是不是,方侍郎?” 听了她的这一席话,方卓良又羞臊又恐惧,原本要呼出来的这一口气就掉在了嗓子眼,上也不得,下也不得,引来一阵剧烈的咳嗽。 两个男子看着方卓良的模样,看着林挽月妩媚的脸,又想着林挽月的所言所为,美艳与恶毒的反差格外的让人不寒而栗,心中默默的告诫自己,漂亮的女人都有毒,宁可得罪小人也不能得罪女子,不然眼前这个被整得毫无人样的男人就是一个活生生的例子。 在林挽月毫不知情的情况下莫名提高了两个男子妻子的地位,毕竟他们的妻子也都漂亮,至于是否恶毒,他们觉得他们并不想有知道这个答案的一天。 “啊!”惨叫声传遍了整个流放人的队伍,其中不乏当初在方家对方卓良言听计从的小妾和奴才,曾经的忠勇护主不过是繁华镜面的表象,如今眼睁睁的看着曾经的主子受辱无一人上前阻止,依旧只是眼睁睁的看着,甚至有几个曾被方卓良欺负的侍从见到他成了这幅样子,愁苦的脸上露出了难得的笑。也是,他们到哪里都是奴才,也不过就是从这里到那里的区别,可眼见着曾经颐指气使的人变得像条狗一样瘫在地上,还混杂着阵阵异味,连奴才都不如,心中更是开阔了不少。 “姑娘,王爷说过,你出了气就回去吧,毕竟这里人多眼杂对姑娘声誉有损。”伸手一刀将方卓良阉割掉的男子走回林挽月身旁,将自家王爷的话重新说了一遍,生怕她还没有玩够,反正他是真的不想对那个连狗都不如的渣滓动手了,没白的侮辱自己这一身功夫。 “声誉?”林挽月闻言低低一笑,这笑中尽是苦涩,“失母寻夫,却被抛弃,还像老鸨学了房中术,又被送入王府做了暖床丫头,一个普通的闺阁女子怕是早就悬梁自尽了。这样的一个我还有声誉吗?” 低低的声音随着风散开,男子没有听到,又或许是听到了却无法回答。 所幸,林挽月也并未期待有人能够回答她,她已经失了对所有男人的期待,往后的日子,就如那个拯救了她的人所言,再不为不爱自己的人伤心,只为了自己爱的人和爱自己的人走下去。 女子离去的步伐越发坚定,数九的寒天放晴,春日再也不远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请君长相思》正文 第43章 玉镜远悬,却是别离夜 艳阳高照,温暖的光线散在人的心上,本应该觉得温暖,但墨萧凡僵直的身体感觉不到分毫,他失了方家,失了朝廷上一小半的支持,这皇位离着他越来越远了。 “二皇子不必忧心,他们不过就是秋后的蚂蚱,蹦跶不了多长时间了。”三天而已,高斐的脸颊便已经迅速的消瘦了下去,越发显得老态横生。 “呵我记得当初你也是这么和我说的,说太子之位许给了墨钰不过是皇上投给我的试金石,可如今呢?墨钰日渐势大,昭阳王对她青眼相待,皇上也由最初的厌恶转为此时的平淡,甚至还有一丝奇异的欣赏在其中,再拖下去只怕我这个有名无实的二皇子会被压的惨惨的。” “二皇子多虑了,皇上向来对墨钰都是不假辞色,哪有像对待您这般的用心?” “呵如今我不过是挂了一个皇子的虚名,朝堂把控在墨钰手中,又有什么可以拿来和他斗的呢!” “二皇子切莫妄自菲薄,皇上对您的疼爱有目共睹,只这一点便是墨钰永远也追不上你的。” “罢了,只怕右相大人也是被皇上吓破了胆,再不敢去想这些事情了。如此,你便好好晾着吧。我会找人将墨钰带到阴曹地府,再不回与我争辩。”墨萧凡的脸上寒意刺骨,还带着淡淡的嘲讽。 “二皇子请三思,如今你若是动了墨钰,不论出事与否,这个责任最后都会落到你的头上。若是真的成功还好,太子之位定会成为您的囊中之物,但若是未成功的话,反被人设计,这便是再也洗不清的罪过。” “放心,我自是不会派我的人。我在一些赌场违规,如今一定要赢一次。我花了大价钱请来的这群人不会留下任何蛛丝马迹都不会留下。”墨萧凡眼睛中一片阴狠之色,再不复暖阳的光明。 入夜,已有更夫醒了时间,刚过二更。 临近了十五的月清圆透亮,不知刚会识物的顽童们可会以为是白玉盘遥挂在了天际。 大好的月色平白被一行黑衣人扰乱了。 墨钰临近傍晚时去找了聂嫣然,本想着安慰她,却不想那姑娘其实极通情理,并非当初在匿生山上那般的跋扈,但血刃了仇人心中积压的情绪需要一个可以宣释的出口,于是聂嫣然留住了墨钰,二人交谈了许久,从她记事时开始说,说父母对她的疼爱纵容,说聂卫远对她的容忍谦让,说她寻到聂乐然时心中升起的那一股无法言表的责任感与归属感。 说是交谈,其实不过是聂嫣然说,墨钰听,然后时不时点头示意,他确实在听。聂嫣然从太阳落山说道月亮升起,又从圆月初升说到白玉正悬,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墨钰给她的感觉很奇怪,明明认识的时间很短,甚至都不了解他真正的脾性,但是莫名的就觉得他是可以依靠c可以信任的人,就像在匿生山上墨钰许诺会帮她报仇,而后真的报了。 她还获得了一个亲手报仇的机会。 没错,她就是为方业明行刑的刽子手,就是那个将叶方明吓到失禁的人。这一切都是她做的,扬起刀却在最后一步时强行止住,循环往复,她用了最残忍的手段为族人报了仇。以至于坊间流传说是方业明造的杀孽太多,无常索命却又不想让他死得太过轻松。聂嫣然听闻这一消息的时候有喜有悲,喜的是方业明所有的一切都毁了,不论是姓名还是名声,悲的是为何这世间没有厉鬼呢?若是存在的话,或许方业明早已入了地狱,她的母亲,她的家人就都不会凄惨离世了。 不过还好,天道好轮回,终究是没有放过他。如此聂嫣然就已满足了。 墨钰一直耽搁到此时才走。 都说“月黑风高杀人夜”,其实真正要杀人的时候从来不会讲究这么多。就如同现在,圆月高悬,十米之内的人或物皆能看清,寒夜寂寂并无半点风声,依旧有人想要下杀手。 “你们是何人?”聂嫣然因为自己耽误了墨钰太多时间过意不去,执意要送他去昭阳王府,当时说的便是墨钰身份尊贵说不准会遇到刺客什么的。结果真的应验了,聂嫣然恨不得打自己几个大嘴巴,叫你乱说话! 黑衣人并不回话,直接开了杀招,聂嫣然毫不示弱迎了上去,自从聂家寨被剿从未离了身的软鞭如龙游行在她的周围,黑衣人一时近不得身,随即转换了策略,留了一个人与聂嫣然周旋,其余的一齐攻向了未带随从的墨钰,和墨钰身边的聂卫远。 聂卫远是放心不下聂嫣然,这么晚了,聂嫣然一个姑娘家哪怕有些许武艺傍身也不安全,劝她又不听,只能随她一起去送墨钰。其实他并不担心墨钰,如今所处的地方是盛京,真正的天子脚下,有谁敢挡着当朝天子的面对他的正宫儿子下手?活的不耐烦了吗? 没想到今天真就遇上了这么一群活的不耐烦了的人。 聂卫远也不讲废话,直接快步走上前去,像是一个傻子一样直直冲了过去,看得领头的刺客一愣。就在他愣神的一瞬间,杀意浮现在聂卫远的双眼中,匕首自腰间被拔出,一寸短一寸险,泛着冷光的匕首顷刻间收割了一条人命。 只可惜并不是那个刺客的头领,那个头领在他眼中浮现杀意的时候便感到了不对,急忙闪了开来,聂卫远也及时改了方向,没有将自己困进危险中,而是随手又取了一条敌方性命。 这个时候墨钰也没闲着,一把看似普通的剑出现在众人眼前。 原本若是庆平在的时候墨钰从来都不需要动手,只要在一旁看着就行,如今,庆平还在莫白那里接受惩罚,身边除了聂嫣然与聂卫远之外再无旁人,而他二人的武功对付一般的士兵还好,而眼前的这群人明显是死士,出的也是杀招,聂嫣然那边已经出现了颓势,时间长了恐怕不好。 “聂嫣然去叫人!”墨钰如今只能想起这一个主意。 随着他话音终断,黑衣人的攻击越发迅猛,简直就是不要命的打法,每个人对自己的生命都毫无防备,满身都是死穴,可惜他们动作太快,以攻为守,才是最正确的防守。 “谁都别想走。” 几番动作下来,聂嫣然依旧没有跑的出去,而墨钰明显已经处于劣势,整个人感觉都像是强弩之末。 “嫣然小心!”聂嫣然毕竟还是一个姑娘家,力气维持不了多少时间,眼见着黑衣人的大刀朝着她的脸颊砍去,聂卫远心绪断乱,大喊了一声。 “噗嗤”刀口入肉的声音响起,聂卫远用身躯挡住了黑衣人对于聂嫣然的攻击,反手又打掉了黑衣人的刀,趁着这个时候将手中的匕首向前一送,黑衣人猛地瞪大了眼睛,看着胸前的伤口,满脸的不可置信。 “聂卫远!堂兄!”聂嫣然只感觉抱住自己的身躯剧烈一颤后软倒了下去,急忙伸手扶住却不料触手满是黏粘的温热。 “乖,别哭。之前都是你保护哥哥,现在是哥哥保护你了。”聂嫣然想起自己小时候是个皮猴,而聂卫远可能是刚刚离开亲人来到新的环境整个人羞涩得不像话,每次聂府里的小孩子欺负他时,都是聂嫣然出头保护他,就连聂家那一场灭门的灾祸都是她手执染血的寒刺软鞭护着他一步一步走向安全的地方。 如今当初那个需要自己保护的男人为保护自己而死,聂嫣然才突然感受到,身边的这个男人早已长大到可以独自撑起一片天,可他依旧陪在自己身边,留在荒无人烟的匿生山,替她守着聂家寨,而她只顾沉浸在自己的悲伤中,对他的守护视而不见,称呼也从来都是凉凉的不含温度的“堂兄”,而非“哥哥”。可是,他很早很早就已经成了父亲的儿子,自己的哥哥。 聂嫣然记得自己是叫过他哥哥的,好长时间。什么时候停止的呢?好像就是那起惨案发生之后。聂嫣然的母亲和聂卫远同时被抓,小小的聂嫣然钻进血腥味浓重的屠宰场,接着,她看到她美丽贤淑的娘亲将聂卫远推到了她的身边,用力喊着让聂嫣然保护好哥哥,然后母亲死了,好多把刀一起捅进了母亲的身体。那时的聂嫣然一滴泪都没有,拉起母亲用命换来的聂卫远,扬起手中带着寒刃的鞭子一步一步的走出聂府。后来,他就再也不曾交过聂卫远“哥哥”。哪怕他无数次的欲言又止,她明白却依旧视而不见。 她后悔了,脸颊贴着他的额头,一遍一遍的喊着体温正在下降的聂卫远:“哥哥,哥哥我们回家好不好?我想要小时候你编给我的蜻蜓了哥,我错了,你说说话好不好,不要吓我,我不想再看着你也离开我” 聂嫣然哭的令人心碎,可她面对的是一群无心之人。那些黑衣人完全没有因为她的悲伤而停止攻击,一次又一次,墨钰替她挡了下来,终于,力有不逮,刀擦着墨钰的肩划过带出鲜红温热的血。 “如果想让他死的都不安宁,你就一直坐在那里抱着他,直到和他一样丧命于敌手!” 墨钰的一声低喝惊醒了恍惚的聂嫣然,只是两个人对战一群人,依旧处于劣势,区别只在于被人一直打,和偶尔可以打一下别人。 “呦,大晚上的,怎么这么热闹?”一道慵懒的声音传来,极不符合此时刀光剑影往来去还的场面。 黑衣人头领不曾想到墨钰这块骨头这么难啃,如今已经折进去了几个弟兄还没有将他拿下,如今更是不想再出任何的变故,略微收了语气:“我们之间的事情还未清算完,阁下还请绕行。” “若我偏不呢?”清朗的月光下男子漂亮的五官丝毫不曾因夜色而模糊,就连脸上的那一抹笑都看得清清楚楚。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请君长相思》正文 第44章 衣带轻撩,解的是假凤真凰 月华伏在男子的脸上,清清浅浅,像是外境来的舞姬蒙面的罩纱,妖媚惑人。 黑衣人头领无心亦无暇品鉴这等美色,听见男子拒绝,也不再装着假客气,直接亮出了手中的剑,直袭男子面门。 “呵许久不曾有对我动手的人了,偶尔一次,倒是格外新鲜有趣。”男子笑了一声,声音并不小,完全不曾在乎旁人听到,好像那些黑衣人早已是不通人事的尸体。 墨钰与就近的黑衣人头领都将男子的话听入了耳中,墨钰看着男子的架势,确定了是友非敌,趁着空隙俯身查看聂卫远的伤势,并在心中将这男子有可能的身份都过了一遍。 而黑衣人闻言之后原本便有些恼火的情绪瞬间炸裂,又见自己的一击落了空,更是怒不可竭,调转身形重新刺了过来,同时还不忘了大喝一声:“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偏来,今天就让你长长记性,好知道马王爷啊!” “啰嗦!”男子随手从身上摘了一个物件扔向念念有词的黑衣人头领,“马王爷几只眼我不知道,但如今你怕是只有一只眼可用了。带着你的人滚,或是,将你们所有人的命留下。” 黑衣人头领也有些骨气,失眼之痛仅次于剜心,他却嚎叫了两声后咬牙忍住了后面的声音。 所有的黑衣人见到这一变故都住了手,整齐地退回到受伤的黑衣人头领身旁。 片刻沉默后,黑衣人头领开口了:“阁下想让我们自动退下也应告知你的姓名,此次取不了他的人头,日后也好知道去找谁报仇。”这话实在,也狂妄。 “你不配。”男子的话更加狂妄。可狂妄的不止是他的话,还有他身处在此时此地表现出的胜券在握,只见他从身侧掏出了一个小巧的不知由什么材料做成的葫芦,扒开盖子,喝了一大口,完全没有将这些黑衣人放在眼里。 黑衣人见他拿出小葫芦时神色变了一变,更加谨慎起来,又闻见从葫芦里飘散蔓延而来的酒香,神色却是惶惶,微微向前半步,躬身,双手作揖,而后才说道:“是我有眼不识泰山。敢问阁下与无相公子可是相识?” “不走?我若是回答了你,怕你再走不出这窄巷了。” “咕噔”一大口酒下肚,男子才抬眼看向黑衣人首领,说出的话依旧狂妄不可一世,可黑衣人却换了一个态度,上前递了一块牌子,见男子喝着酒并没有接下的意思轻手轻脚的放在了男子的身旁,之后,后退了两步,依旧是恭敬地拱手说道:“在此谢过阁下不杀之恩,来日若有用得到的地方只管凭着牌子找人,我等定会将今日的恩情还了。” “大哥!你怎么能将那牌子给他!”有几个黑衣人不明白头领的意思,见那木牌被首领送予了一个连名号都不曾说出来的无名小卒,心中着实不解。 “闭嘴!还想活命就听我的!”黑衣人首领唯恐这几人的话会惹恼了这个男子,赶忙转过身对着男子,想要说些什么,只是还没开口,男子便说了话:“今晚月色不错,我心情好。” 黑衣人首领明白了这话中不与他们计较的意思,赶快带着人离开了。 等到这些人一走,男子也不再是一副高傲的冷淡样子,主动靠近了墨钰,说道:“太子此时怕是不便进宫,倒不如去我哪里坐坐,顺便还可以看看美人,聊聊人生。” 见墨钰皱眉,男子继续开口道:“放心,我不是开黑店,出来拉客的,我只是看见你就带了一个侍卫,还随身携带一位姑娘家,怕是不方便走太远的路,毕竟谁也不知道,你要走的下一个路口是否还有埋伏。再说左右不过是找个地方睡一下,你应该会喜欢的,毕竟几乎所有的男人都喜欢。” 墨钰想了想他说的话,确实有些道理,然而还不等他开口,两眼瞬间黑了下去。 他先前中了一刀,而那个刀是有毒的,撑到如今已是极限。如今见所有人脱险,心下一松,直接晕了过去。 “喂喂!”男子用手掌盖了他的额头试了下体温,不热,那就是没有发烧,也就是说这毒还未进了五脏六腑。 男子无法,只能现将聂卫远扶到了聂嫣然的背上,随后又将墨钰背在自己身上。 这一背不要紧,男子发现墨钰的身体很轻,轻的不像是养尊处优的当朝太子,倒像是街头乞讨的小乞丐,瘦的几乎可以看清身体内骨头的纹理。 春意楼。 人声鼎沸,热闹依旧,白日里衣冠楚楚,举手投足间皆是风范的公子大人们退下了那一张谦和知礼的面皮,在阳光下遮掩的本性此时暴露无疑,伸手揽着中意的姑娘柔弱纤细如同杨柳的小腰,喝着一壶价格就足以够寻常百姓两个月衣食住行花销的酒,肆意妄为着。 前厅歌舞升平,无人看到后门进来了几个身上带血的人。 男子将墨钰带进了一间房里,并给聂嫣然随意指了一间房。踢开房间的门,将怀中微皱着眉头的少年放在床上,就听到她小声的呼痛。男子抬眼望去,淡淡的微黄色烛光散开一圈一圈的光晕,映照在墨钰原本因失血而略有些发白的脸上,多了些许的生气,美丽且带有一丝叫人心疼的柔弱。少年的额头c鼻翼和后颈都沁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也不知是痛的还是有什么其他原因,只是少年柔弱的样子,竟然比一些漂亮的女子还要动人。 男子的心错跳了一拍,转瞬即逝,连他自己都不曾发觉。 “公子,水打好了。”凝霜端了一盆热水进到了房间,看到男子正要给墨钰脱染了血污的衣裳,急忙上前道,“公子,我来吧,你什么时候干过这种伺候人的活啊。” 是的,在窄巷中救了墨钰与聂嫣然的人就是无相公子。 “不然让你一个未出阁的大姑娘给这么一个大男人换衣服?你爹要是知道了,怕是要从谷里追来了。”男子看到凝霜一脸赴死的神态,忍不住打趣她,“还是说你在这春意楼呆久了,看多了下面姑娘们写的台本子,对这人一见钟情了吗?” 凝霜脸色微微发白,脸上有东西一闪而逝,随即又恢复成什么都没有发生的样子,开口仍是那个如霜雪凝成的凝霜:“不会。” 笼统的两个字,也不知道是在说她爹不会从谷里追出来,还是说她没有对墨钰一见钟情。 男子倒也不深究,玩笑开开就好,太过会伤人心。 手指微动,将少年衣衫上的扣子解开,接着便想要剥去厚重的衣衫,下一刻,男子触到一抹绝不该出现在少年身上的柔软触感,修长的手指蓦然顿住。想着方才不经意的触感,想着方才怀抱少年时感觉不合常理的体重,和那张美的雌雄莫辨的面庞,脸上风云变幻,最后归于一声低笑:“猎人终日打雁,不曾想有一日反倒被雁啄了眼。” 男子将墨钰的衣衫拢好,才将凝霜喊了进来:“还是你来吧。” 说完,男子也不离屋,只在隔着纱窗的外间桌上坐着,像是在等着什么。 凝霜虽然不解却也没有多问,毕竟公子常做些旁人不懂的事情,只是依着吩咐为墨钰换衣衫,进行到方才男子顿住的步骤,凝霜也是一怔,她却没男子那般的好风度,没了那几不存在的羞涩,有十分好奇心中的猜测,她再也耐不下心去慢慢的脱了,直接开撕。 伴随着衣服的撕裂声,凝霜看到了看到原本是少年的内衫下的层层白色绢布,果然,此时她已明了公子退出去的原因了。 外间捧着茶却不曾抿上一口的无相公子,听到衣服的撕裂声以及撕裂后房间内的久久无声,他便明白这一切如自己所想。男子笑了笑,虽然这次出谷花了些心血,但到如今这步便已经是值得了。 “凝霜,将最好的金疮药掺了生肌粉给她敷上。”叮嘱完这一句,男子便走出了房间,他记得和墨钰一起的那个姑娘死了哥哥,很难过,已经静了一段时间后,此时应该是开导的最佳时间了。 “姑娘,在下是否方便进来?” “进来吧。” 见到男子进来,聂嫣然当即跪下利落的磕了一个头,动作麻利的他都来不及阻拦,磕完之后女子就站了起来,完全没有世家小姐的羞赧。 “刚才是谢过公子的救命之恩,多谢公子救了太子和我,也多谢能寻到这样一个地方安置我哥哥的尸身。” “无妨,不过是举手之劳,姑娘不必挂怀。”无相公子看着聂嫣然的状态便知道这姑娘比自己想象中的还要坚强很多,不过短短半个时辰便已从失去亲人的痛中走出来,这在一个姑娘家身上实属难得。更何况,方才她一个响亮的磕头清了他们之间的恩情债,是个难得聪明且通透的女子。 “日后公子若是有什么需要可随时派人去昭阳王府去找我,或者传信也行,我聂嫣然一定会尽力而为。”聂嫣然将自己从悲伤中拉了出来,现在急需要一些事来分散自己的精神,“敢问公子,太子如何了?” “太子吉人天相,自有真龙庇护,并无大碍,我已命人给她换了药,此时过来一是看望一下姑娘,二便是见姑娘好似也在打斗中受了伤,想着来给你送一个金疮药,女孩子留疤总归不大好看。” 聂嫣然从男子手中结果金疮药,再次道谢:“麻烦公子您记心了。” “你哥哥的后事怎么办?是否需要我来帮忙?”无相公子向来爱才,当然更爱冷若冰山的美人儿,此时见聂嫣然心智c武功与根骨皆不错,故而起了挖墙脚的心思。 聂嫣然的脸上划过悲痛,声音亦有些哀婉:“就不麻烦公子了。我和哥哥和有其他亲人在世,此番聂家被平反,朝廷也发了正名通告,我打算带哥哥回家。” 女孩脸上的笑容牵强而苦涩,却又那么的富有生机与活力,让人相信在不远的将来,聂家会因为有这样一个坚强的女儿而重新走回盛京人们的视野。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请君长相思》正文 第49章 风雨欲来 昭阳王府。 “主子,许是太子有事耽搁来不了了,不然您先休息吧。” 软塌上的华服男子勾了唇角:“那是只小狐狸,他若真想来,恐怕就是圣旨在前他也有主意溜来。既然他说了要来,且再等等吧。” 邹毅听了这话突然被袖子里的玩意儿铬了一下。 这一下来的蹊跷,倒像是在提醒邹毅受人之托,忠人之事。 邹毅无奈,谁曾想到向来都是只有被别人等的昭阳王爷如今竟也会为了一句口头约定安安稳稳的等人到半宿,更让人不敢置信的是那张俊逸非凡的脸上并无一丝一毫的不耐。 活见鬼了。邹毅心中如此想。 又过了半盏茶时间。 “王爷,已经是这般时候了,您明日还要上早朝,不如先去歇息吧,奴才估摸着太子应该不会来了。”见晟睿俊朗的眉头轻皱,邹毅又赶忙说道:“王爷放心,奴才跟这儿守着,要是太子殿下真的如约而至,定会第一时间去通报给您。” 晟睿抬眼瞅着邹毅,不紧不慢地等着他咽在喉咙里的话。 “还有,王爷,方才林姑娘和小七都来过,被奴才给挡了,恩,还有,那个,就是前些日子方业明送来的一个舞姬,说是不太舒服,想着王爷之前还是挺喜欢她的,特意过来问问王爷今晚可有空过去看看,奴才” “你怎么应的?” 邹毅听到晟睿的问话知道自家王爷已经知晓了其中的玩绕,贼笑了两声:“嘿嘿。王爷英明神武,奴才哪敢做您的主张啊!奴才没敢应。” “没应?”晟睿话中的尾调打了一个旋,说不出的性感魅惑,这若是在盛京的闺秀c姑娘跟前能让她们酥了骨头,那手帕香囊也定是多到能埋了人。 只是这声音邹毅无福消受,一身鸡皮疙瘩应声而起,直到晟睿的话音落了许久才缓过劲来,蔫蔫的开口道:“没应,真的没应。奴才就是说王爷您今天未曾召见过其他的歌舞姬,或是红颜知己,也答应她在王爷您面前替她美言几句。但是奴才将丑话说到了前头,王爷您怎么也不会是奴才能随意左右得了的人,最后去与不去就看她的造化了。” 邹毅将事情经过全盘托出,还将收受的贿赂全部掏了出来给晟睿过眼——光滑圆润,如大拇指般大小的南珠两颗;比南珠略大一些的夜光璧一枚,还有五锭十两的银锭子。 “本王英俊潇洒,还是当朝王爷,就值这点东西?”晟睿颇为不屑。 邹毅撇撇嘴:“王爷您这一眼就值了这些东西,您可知普通老百姓这一辈子都未必能挣到一颗如此大小的南珠?”邹毅语气中颇有些恨铁不成钢的意味,指着这些东西一样一样的介绍着,“珍珠分三等,东珠豆青色白,其光润不如西珠,西珠又不如南珠,这南珠已是珍珠中的上品,像这般大小的已是罕见,怕是要三百两一颗都不为过;还有这夜光璧,虽说略小了些,但是寻常人怕是一辈子都见不到这东西一面呢!还有这五十两银子,普通的农家可以花一辈子了。” “所以,你是打算不再做侍卫转行去做农夫了?”晟睿话中是满得不能再满的嫌弃,“就这么几件东西就让你把我给卖了?还有,我怎么不知道一个拿南珠粉喂猫的人居然这么知道百姓疾苦。” 邹毅不明所以,晟睿好心提醒道:“就是刚把琉璃带回来的时候,它不知道在闹什么脾气,不吃不喝的躲在小黑屋子里,也不见人,后来问了旁人才知道可能是伙食不称心,后来你不是找出来了一大袋略带腥气的白色面粉喂它它才吃的嘛。”看着邹毅一脸错愕的样子,晟睿的“好心”泛滥了,再接再厉的提醒着邹毅,“想起来了吧?就是你想的那样,那袋子白色的粉就是你说的三百两一颗的南珠磨成的粉。” 其实昭阳王府建立也不是这几年间的事情。 早先晟睿浪荡在江湖上,后来虽然被呼耶酋的公主追得必回了宫,却不愿在住在宫里,于是墨晨枫顺着他的要求在这条街上建了昭阳王府,晟睿不等全部收拾好,就带着琉璃离开了宫里,住了进来。 然而还不等晟睿挑毛病,如今刚生下一黑一白两个小猫崽之后的琉璃温顺了很多,可那个时候的琉璃却是一个又急又倔的性子,随后更是直接跳了脚,来到昭阳王府后就但将自己关在黑屋子里,不吃不喝了两天,以此抗议。晟睿并不理会,反正那时候自己说啥都不想回宫和一推女的拉闲话。故而,晟睿不想回去,谁也奈何不了他。当初将它从宫里带出来的时候,琉璃一脸的不开心,也不知在难过些什么。 但是“皇上不急太监急”,大概是琉璃长得太讨人喜欢,邹毅爆发了藏匿在他面孔下的孩童般的心,生怕琉璃会饿到,最后,翻箱倒柜,终于找到了一个盛满袋子的面粉,给面粉全数喂给了琉璃,也就是晟睿方才说的南珠粉。 如果不是身份地位悬殊,并且他也打不过晟睿的话,估计邹毅会揍眼前这个笑得一脸灿烂的败家子。 “别这么看我,那可不是我让你喂的。” 邹毅无语,你是没让喂,可是谁家会把南珠粉装到一个破掉的瓷器当中? “你要是实在过意不去,那我下次再从公里弄些出来。你就当你从来没拿过东西。”邹毅再无他法 “那王爷您今晚上去谁那啊?” “既然你都已经收了人家的薄礼,自然是要把事情做好了的,所以,走吧,我们今晚一起去看看这个舞姬到底所为何事。” 不过一盏茶的时间,主仆二人就已经来到了那个舞姬的门前。轻轻的推开门,房间内空无一人,并没有等待昭阳王宠幸的舞姬。 “墨钰出事了。” 晟睿不知为何看着空荡荡的房间想起的确是今晚约好给琉璃一黑一白两只小猫崽取名字,到如今这个时辰却不曾见到他的人,心中猝然一动,机敏的察觉到事情有些不对。 “邹毅,去领了人,沿着宫中出来到昭阳王府的路沿途察看,可有什么异样。若有发现,及时回禀上来。” 邹毅也察觉到了一丝不寻常的气息,郑重道:“是,奴才遵命。” 随即走了出去,余下晟睿一个人在王府。 晟睿无趣得很,邹毅前脚刚离开,后脚舞姬便出现了,看见昭阳王出现在自己的房间,脸上的惊喜是真,没有一丝虚假,对于方才不在房间内的解释是方才一直待在另一个舞姬那里切磋舞技,倒也合理。 “主子,在一处窄巷发现了打斗痕迹,和血迹,还有一点布料,好像是宫中专用的云锦。可能与太子殿下有些关联。”邹毅很快便带着一些证物回来复命了。 “可曾查到人去哪了?”晟睿的声音清寒,不辨喜怒,但话中莫名的寒意就让人想要离着远远的,猫当然也不例外。 琉璃一家三口一点一点的,慢慢的往外蹭,好不容易蹭到了边缘,又被晟睿一只手捞了回去,固定在怀里。 看着一下一下给琉璃和两只小猫崽顺毛的晟睿,邹毅越发心悸,这种时候完全就是暴风雨前的宁静,而且根据自家主子以往的惯例,如今表现出的越无害,之后将要来临的暴风雨的势头就越强,想着曾经类似这种情况,最后主谋被风卷残云般消灭的情景,邹毅忽然有些同情这一次的始作俑者,不知道他可有做好了接受暴风雨侵袭的思想准备。 当然,照这个架势,最先被波及的应该就是自己了。邹毅在开口前为自己做好了心理建设,只要最后能留着一条命能看到明天初升的太阳,再次感受到冬日里不惧严寒反倒致力于带给人们温暖的阳光的抚摸,就已经相当知足,再无别的奢求了。 想好了这一切,邹毅视死如归的开口道:“回王爷的话,在太子殿下的行踪上还不曾有实质性的进展。” “去盯着墨萧凡。” “啊?啊!”邹毅不曾想这次如此轻易就过关了,偷偷抬头看了一眼依旧在给琉璃和它的两个孩子顺毛的晟睿,才发现王爷的脸上不是思考过后的淡然,而是嗜血前的平静。恐怕二皇子这次要遭殃了。 正在宫中听着下人禀告任务失败消息的墨萧凡大怒之中连打了两个喷嚏,本来因大怒只剩一半而已的皇子仪态又去了一半,不禁更加恼火,喝骂道:“废物,都是一群废物!本皇子花了这么多的钱,他们就只给了我一句‘羊被救走,在不能动’就完了?就这样的行事怪不得都是一群登不上台面的东西!” 墨萧凡身旁站着一个中年男子,细看之下,二人的五官神态竟有几分相似。 “二皇子莫恼。其实就算那太子有人在背后护着,照着来人的说法,墨钰已经是中了毒的,而他们的毒药虽不比唐门的精,却绝对比一般的御医高明太多,所以到最后,太子殿下是否能熬过来还不一定呢!”中年男子看着墨萧凡急躁的样子,一双阴鸷的眼中闪过一丝不屑,却掩藏的极好,不曾被怕人发现。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请君长相思》正文 第50章 薄唇冷意,勾出天真笑颜 春意楼中一间摆设极好的房间内,让一群人坐立不安抓耳挠腮的正主正躺在舒适的床榻上,脸色红润,睡态甜美。 无相公子同聂嫣然说完话便回了房间,搬了一个矮凳放在美人床前,细细欣赏这一幅美人睡梦图。 门“吱呀”一声被推开,打破了这一室静谧的气氛。 来人是凝霜。 “公子,昭阳王的人找到了窄巷,知道了太子已遇险,我们的人已经将你的痕迹清理干净了,他们不会查到春意楼和公子你的身上。另外,刚刚盯着墨萧凡的探子来报说是有另外一批人分别去了墨萧凡在宫外的别院和右相高斐的府邸盯梢。公子,咱们派在这两处的人要不要撤回来?” 无相公子仍是一脸稀奇的瞅着床上睡得安好的墨钰:“凝霜” 以无相公子的脾性很少有在这种迟疑着说话的时候,凝霜还以为她问的这话担了多少不为人知的干系,却没想到无相公子接下来说出的话和她所问的事完全是驴唇不对马嘴:“你说,一个女子怎么能扮作男装十余载?并且还无一人怀疑,就连晟睿那个狐狸都被蒙骗了过去。” “公子”凝霜开口。 “恩,你说,我在听着呢。”无相公子回答得极为认真,至少样子上很认真。 公子,你能说的这么认真的时候把你的那双眼睛从人家姑娘的脸上移开吗?凝霜看着自家公子一脸认真的模样在心底呐喊着,脸上依旧平常,心里的想法完全没有表现出来。 “那个,我想问问” “恩,你问。” 凝霜朝着语气诚恳的自家公子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连带着脸上高冷的表情都生动了几分:“我们派在墨萧凡宫外别院和右相府盯梢的人要不要撤回来?” “为什么要撤回来?” 凝霜面上依旧是一脸冷淡,耐着性子咬牙将刚刚的话又重复了一遍:“刚刚我们派去盯着墨萧凡的探子来报说是有另外一批人分别去了墨萧凡在宫外的别院和右相高斐的府邸盯梢。” “这个你刚刚说过了,我听到了。”无相公子看着凝霜一脸无辜,不笑也似含情的眸子好像在说凝霜多此一举。 这下凝霜彻底没了脾气,也不知后面的问题要不要再问出来,只得沉默了下去。 还未等她想出个所以然,无相公子又开口了:“我知道了。” 凝霜以为自家公子终于神游完太虚想要来解答他们这些下属的问题了,不曾想,她家公子从未从有关墨钰的问题中走出来。 “她原本生的便与众不同!” 凝霜细挑的柳叶眉蹙了起来,张了张口,还不等说出什么,声音便被无相公子夺了去。 “凝霜你看她。”无相的手在墨钰的脸的上方盘旋,修长的手指顺着墨钰的额头c眉毛c眼睛c鼻子c嘴唇c下巴走走停停,而每一停都要给一旁的凝霜解释一番,“你看,她额头虽小巧却不平不凹,称得上是天庭饱满;她眉骨稍高,眼窝略深,越发显得眉目深邃,又修画的长眉入鬓,如此便已比寻常女子多了几分英气;眼睛,如今她虽是闭上了眼,可我却记得这双眼睛临危之时的不惧不慌,沉稳冷静的黑眸仿佛一方深潭好像这世间的一切对它来说都是打扰,却又无法激起那深潭中的一丝涟漪,这是连男子都少有的。” 仿佛是听到了身旁之人的赞美,墨钰羽睫微颤,原本打在眼睑上扇形的阴影也随着羽睫的细微动作缩了又扩,像极了夏日里蝴蝶迎风挥动的翅膀。 无相公子猛地噤声,生恐惊醒了梦中的人儿。 过了一会儿,墨钰陷进了甜甜的睡梦,不知她梦到了什么,唇角勾起了一抹纯粹的笑意。 “你看她的鼻子,”无相公子见墨钰睡得安稳,接着方才没有讲完的话接着说了起来,“精致却不显女气,挺拔却不显逼仄,就算是单拿出来,也不会有人能辨出这到底来源于女子还是男子;唯一略显女气的大概就是她的两片薄唇了,真正是‘唇如激丹,不点而朱’,不止颜色,就连形状都是无可挑剔,唯一可做缺点的大概就是这两片薄唇着实是太薄了,都说‘唇薄者无情’,一个姑娘家生就如此薄情的双唇怕是会教心上人担惊吧!” 凝霜对于她家公子的这一套“薄情论”不以为然,说道:“她一个扮作男子的女孩,若是不薄情些,又能深情给谁看呢?况且她扮的还不是普通的男子身份,那可是当今的太子,若是深情被人知,怕是再无人能保得住她。”说到这里,凝霜忽然有些心疼躺在床榻上这个睡得香甜的姑娘了,若非还有些余毒需要她自己去消解,残存下的毒性尚有一些昏沉意志的效用,怕是她连一个安稳觉都睡不了吧轻叹一口气,“唉,在皇宫这么一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扮作男子十数载,恐怕其间经历的种种都会成为她往后时日里薄情的原因吧。只是如今她的婚事还未被提上日程,若哪一天皇座上的那位想要给她娶一位太子妃,不知她要如何才能避过去了。” “啊!疼!”凝霜看向方才弹了她一个脑崩的男子,满脸的高冷都化作委屈。 “还知道疼啊!你一个小丫头还有闲心替别人操心,她的天塌下来自然会有中意她的人去帮她顶着,你在这操的哪份的心啊!” “中意她的人?”凝霜嘴里咀嚼着这几个字。 “对啊,就是你家公子我啊。”无相公子自顾自的说着,完全没有注意到凝霜在听到他说他中意墨钰时脸色变得有些难看,“小霜儿,我们要加快速度了。不然,若是真的如你所说她那个瞎了眼的爹要他娶一个太子妃的话,那我就只能再扮作女子与她结缘了。虽然我确实也是长了一张美貌无双,雌雄莫辨的脸,但是一想到我俩颠倒着男女身份,她骑高头大马,我铺十里红妆的场面总觉得有些接受不了。” 少女心事无人知,遮于人前羞于口。凝霜早已遮掩了难看的脸色,仍是如往常一般一脸的冷淡,继续着方才无相公子还未曾回答的事情:“公子,我们的人是否要撤回来?” 无相公子似乎也是说够了太多围着墨钰的容貌进行的话,终于不再继续,回归到了正题:“不用撤回来,叫他们继续盯着,只是最近,至少在昭阳王撤回人马前先不要与春意楼接洽了,提防着昭阳王的人,尽量保证不要被发现了,就算是被发现了也没有关系,京城里的关系错中复杂,晟睿暂时还查不到我们身上。” “是,我知道了,这就去告诉他们。”凝霜临走出房门前,顿住了继续往外的动作,回过身对着依旧倚在墨钰床前一直都未曾动弹过的无相说道,“如今子时已过,明日还有事情需要公子处理,公子还是早些歇下吧!太子这里我会照看着些,公子可以放心。” 无相公子听了凝霜的话从墨钰的床榻前站了起来,凝霜这才继续出了门去传令了。 她不知道,她前脚走后脚刚刚站了起来的无相公子又坐了回去,嘴里还念念有词,仔细听,原来还是在接着方才围绕这墨钰容貌为何没被人发现是个女的的话题在说:“这唇虽然薄情了些,但也不会教人们因为这唇略显女气而去多加怀疑了,毕竟,以男子为尊的世界怎会有人会觉得女子会薄情呢?” 修长的手指继续向下,勾上墨钰略微圆润的下巴,细腻的触感,温润光滑,就算是最上等的羊脂玉都不能有这般的质地。他忍不住在心中想,若非有些墨钰的身份是一个跨不过去的巨大障碍,就凭她这长相,若在寻常人家做一个闺阁小姐,如今说亲的人家怕是要把那门槛给踏平了,这京城的第一淑女也不会由一群庸脂俗粉争来夺去却至今悬而未决了。 最后,无相公子站起身低头看着床榻上的女子,墨发铺陈,一张小脸越发白净俏丽,唇角勾起的那一抹笑意让他心中生出一抹怜惜。 转过身,走出房间,回廊中的木窗还开着,月光依稀透了进来,清澈皎洁,犹如那人脸上明净的笑意,却没有那人温润的暖意。 只是,月满中天,终究是要按着既定的轨迹缓缓落下,哪怕心中生了原本没有的怜惜,有些事情该继续的也还是要继续,毕竟,故事有了开始,就一定会有结束,圆满或者残缺。 “主子,您歇一下吧。” “还没有查到墨钰的去处吗?” 邹毅垂着头,不敢看晟睿的脸色,回答道:“所有可能的地方都找了,但是还没有太子殿下的消息传来。” 谁能想到自家王爷好好地去看一眼舞姬却能忽然感应到太子出事,一行人马不停蹄地跑前跑后,该找的地方都找了,该查的地方都查了,却始终查不到太子殿下的下落。 眼看着晟睿的脸色越来越平静,邹毅的心仿佛被人捏在了手里,下一秒,那手加力,他的心脏就会碎成渣渣,再无还原的可能。 而下一秒从晟睿嘴中吐出的每一个字都让邹毅感觉快要窒息般的难熬:“将雷钧阁的人派出去,天亮之时,本王要见到一个完好的墨钰,并且我不想在明天的朝会上看到墨萧凡。” “王爷!”邹毅膝盖一弯,“咚”的一声跪了下去,“王爷息怒,王爷,求您在给奴才一晚上,奴才以脖子上的这颗人头作担保,明日一早定能将太子殿下安然无恙的带到您的面前!王爷,雷钧阁如今还不能出,否则您之前的所做的一切都成了无用功了啊!” 晟睿合了合眼,将眼底的急切压了回去,双手也慢慢地放松,薄唇微动:“本王就再给你一晚上的时间,若是寻不到他,你也不用再回来了。” “是!”邹毅将头重重的磕在了地上,随后转身一跃,彻底沉入黑夜。 夜还漫长,月依旧明亮,只是今夜注定有些人无法安眠。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请君长相思》正文 第51章 背光而行,冷暖自知 天薄薄亮,凝霜推开了墨钰休息的房间,只见原本睡着人的床榻上不见人影。 凝霜往里走了几步,一股寒气袭来,她看到房间内的窗子被打开了,那窗叶晃动着。 还不待她凝眉,身后传来一股陌生的气息,尚不及转身,一柄剑便压上了她的肩头,一个刻意压低的声音响起:“别动,我不想伤你。你们是何人?” 凝霜身上完全没有一般女子被人挟持的紧张,只是站着,不动亦不答话。 “灾民称颂的太子殿下竟是如此对待自己的救命恩人的吗?”闲闲的声音从门口传来,不知何时那里已经站了一个身着红衣的人。 “你是何人?” “我是救你的人。” “救我为何事?” 身着红衣的无相公子挑了挑眉,笑得妩媚:“娶妻c生子。” 墨钰从小到大从未被人这般调戏过,当下有些愣怔,一时不知该说什么,一双美眸看着门口处的男子,不经意露出了些小女儿的憨态。 凝霜听闻此话也是微愣,随即心中升起一股滞闷的感觉,冷冷的看向墨钰,开口道:“若不想你的女儿身份再被旁人知晓,现在就放下你手中的剑。” 话中带了几分敌意。 墨钰回神,竟真的放开了凝霜,却一剑刺向了无相公子。 那一剑迅势如雷,杀气腾腾。 无相公子也不知是招架不住还是故意不接招,只是一路惊险的躲闪着直至凝霜身后,嘴里还故作惊慌的喊着:“来人啦,来人啦!有人要谋杀亲夫了!”说是呼喊,但声音控制的极低,只是这屋子里的三人刚好可以听见,绝不会传到外面人的耳朵里。 墨钰和凝霜都被他装模作样的呼喊气到不行,于是,墨钰的剑气杀意更凛,而凝霜则直接出局走到一旁的桌子上用手支着下巴闭目养神,表示再不会管他的死活。 被二人嫌弃得不行的无相公子继续哀嚎:“小霜儿,我还没娶她,她还不是你嫂子,你现在就向着她会不会太早了点?” 墨钰之前都是以男装示人,又是深居宫中,自然不会有机会碰到句句都想着占人便宜的登徒子,如今无相公子着实刷新了墨钰对于男子的认知。不过她也看出眼前的这个男子并没有与她交手的打算,并且从昨晚他救了自己的行为来看,虽不知道他真正的意图,但应该不是敌人。确定了这一点之后,墨钰想着早起之时自己的贴身衣物已被换过,就连裹胸用的白色绢布都被解了开来,不由一阵羞恼,依旧是朝着男子刺出了一剑。 不想,男子并不像先前一般闪避,反倒迎了上来,墨钰瞳孔一缩,想着昨晚此人刚刚救过自己,就这么将人杀了似乎不大好,便故意将剑偏了几分。 无相公子自然发现了这一点变动,在墨钰的剑即将刺入肩膀的时候,不知用了什么身法,极快的闪身到了墨钰的身后,点了她的穴道,将无法动弹的墨钰拦腰抱起放到了床榻上,看着她羞恼的神色,笑的像一只偷了腥的狐狸,开口说道:“娘子,你真的好不讲道理!我辛辛苦苦将你从歹人手中救下,又守了男女大防,叫凝霜给你上了药,换了身干净衣物,结果你不感激涕零以身相许也就罢了,这刚刚醒来就对着我舞刀弄剑,一脸杀气,真是教人难过啊!” 被点了穴,躺在床榻上动弹不得的墨钰听到他说是凝霜给自己换的衣物便放下心来。虽然她从不曾读过有关女子贞洁德行方面的书,之前也从不曾将这些俗礼放于心上,但这并不代表她可以容忍登徒子的轻浮作为。如今知晓是自己误会了人家,心里略微感到一点愧意,但被封了穴,什么都做不了,只能看着眼前的男子眨么眨么眼睛,示意他给自己解开穴道。 “你这是在向我暗送秋波?”无相公子故意曲解墨钰的意思,但还是给她松了穴道,“算了,我从来都不会为难漂亮的女子,更何况还是你这般漂亮的独具一格的美人。” “方才之事是我不对,冒犯了。”墨钰双手在胸前抱拳,微躬身,标准的男子礼。 如今墨钰长发及腰,铺陈在背,如墨色瀑布一般,直顺且黑亮,小脸略有苍白,却不显孱弱,行起礼来,有如行云流水,飘逸自然,颇有魏晋名士风范,丝毫不显女气,难怪能在人精成海的皇宫中伪装十余年还不曾被揭穿。怕是墨钰就这样出现在那些人面前,也没人会将这样一个人与闺阁小姐联系起来吧。 “无妨,人之常情,我懂得。只是”无相的眼神忽的锐利起来,“我想向太子殿下讨一点补偿。” 墨钰神色淡然,丝毫不觉得眼前这人说出来的这番话有何不妥,点点头道:“应当的。你且说,只要我能给的,定然不会拒绝。” “太子殿下好气量,只是我开口的是补偿,我救了太子殿下的事还请太子记挂着些。” 墨钰皱了皱眉头,脸色不变,声音却略有些不虞:“公子不防一起说了,墨钰自当还上这番救命之恩。” “只是怕太子你不肯给呢?”无相故弄玄虚,“不如就先把那补偿给了了吧。” “你且说。” “太子殿下您如今身处的是春意楼,我与这春意楼背后的老板略有渊源,我希望太子殿下还能留有余力的任何时候都能保全春意楼,且保证春意楼不会被任何势力窥探,包括太子殿下您的人。” “我答应。”虽说稍微麻烦了些,倒也不难,墨钰很是爽快的答应了,“第一个关于补偿的条件我已经答应了,公子不防再说一下关于报恩的条件,只要不违反盛乾法纪,有违君子德行的,但凡我可以做到的,皆可答应。” “呵”无相公子轻笑,这笑中却分明带着些许暧昧,“我想要的之前便告诉你了,可能答应?” 墨钰想到最开始她问无相为何救她,无相当时确实回答了,他说的是,“娶妻c生子”。 “此事便是我答应了,恐怕公子也是注定要失望的,倒不如另换一个条件。”墨钰神色清冷,只将此作为报恩的条件来谈,心下并无一点涟漪,自然也就再没有了之前少女般的羞涩,“我以为对公子来讲,实际的既得利益远比这些渺如烟云的情爱要更得心些。” “确实。原本未曾遇见你的时候我也是如此想的,但谁叫我遇到了教我甘愿弃了实际利益也要博她一笑的美人呢?” 墨钰闻言不语,这人明显就是在把调侃当话说,嘴皮子又利落,再陪着他说下去当真是无聊。若说斗嘴,怕是只有自己的王叔晟睿能制一制他了。 “你知道你体质特殊吗?”凝霜见二人不再说话才走上前来问墨钰。 “什么意思?”墨钰对于凝霜的问话有些莫名,这姑娘不知为何好像对自已有些敌意。 墨钰虽然自小在宫中长大,从小眼看着后妃为争宠不择手段,也瞧见过太监宫女私下里对食,但她自小便被作为男孩养大,独属女孩的敏感还在,却也有着男孩的大大咧咧,从未体会过心动,更不明白男女之情是何物,自然也就不明白凝霜对于自己的那点浅淡的敌意是来自何处了。而无相本身就是个货真价实的男子,又从小和凝霜一起玩耍长大,心中对凝霜多有偏袒,也不觉得凝霜的语气有何问题,更不会再往深处想了。 凝霜察觉到自己的语气有些不妥,心中有些懊恼自己的浮躁,见无相并未有所察觉,心下稍安,又特意将语气放缓了些:“昨晚那些人的刀上有毒,但是我给你号脉的时候却发现毒已慢慢消解,而你在这毒消解的过程中一直昏睡不醒,所以我才会有此一问。” “哦,原来如此,只是这种情况以往从未发生过,我的体质应该是与旁人无异的,不然太医院的太医应该早就发现且备下档案了。”墨钰想了想自己从小到如今的身体情况,心中略有了个大概,却并不想说与旁人知晓,只能往别处引导她,“有没有可能是是我刚巧在前边吃了能够化解这毒的东西” 凝霜沉思了一下点了点头,毕竟这种事情她从未见到过,或许真的如墨钰所说中间存在着巧合:“恩,也许是吧。”接着又从怀中一个小瓷瓶,又从瓷瓶中倒出来一颗黑乎乎的药丸递给墨钰,并解释到,“这是解毒丸,虽说解不了这世间所有的毒,但多数还是有些用的。虽然脉象上看你已经将那毒全部消解完毕,但我怕你余毒尚未清理干净,若是感觉到不舒服时候可以吃一颗,可以清毒健身。” 墨钰将那药丸收入怀中,向凝霜点头致谢:“多谢姑娘记挂。” 墨钰一番男子做派,丝毫没有京城那些闺阁女子的娇气无知,颇得凝霜好感,凝霜忍不住心想,若非无相将喜欢她表现的这么彻底,或许自己可以和她成为很好的朋友,毕竟像她这样洒脱又稳重的女子在这世上着实少见。 可凝霜知道无相虽然将话说的轻佻了些,却是认真的不能再认真了。从小到大在无相身边的女子只有她,而他从来也只接受她。虽然他守着一个偌大的仿佛万花筒般盛开着各色鲜花的春意楼,美人如虹,各色尽有且全是极致,却从不见他的眼光在哪个女子身上停留过三秒。在这现象之外的,除去自己,就只有眼前这个美艳倾城却无俗粉饰面c沉稳俊朗的仿若男人般的女子——墨钰。 而更令凝霜难以接受的是这个女子的眼睛里从不曾装下无相,就好像自己精心捧在手上小心翼翼呵护的瓷娃娃在别人眼里不过是碍事又无用处的摆设,而偏偏你又说不出反对的话,一口气就这么憋在咽喉处,上不得,也下不得。 “太子唤我凝霜便可。”这句话再无了原本就不多的敌意。 凝霜本就是一个高傲且通透的女子,喜欢便是喜欢,不掺杂别的东西,自小一起长大的无相公子是这般,初识便惊艳了的墨钰亦是如此。 “敢问姑娘,与我一起的那两人如今怎样?”墨钰从不曾忘记聂卫远和聂嫣然兄妹两个,她醒来之后的脑子里浮现的第一件事便是他们兄妹两个的伤势,被无相纠缠耽搁了一些时候,如今所有的事情说开便再也忍不住了。 “一死一伤,所有的攻击男子都一个人承受了,所以那位姑娘伤的并不严重。他们也都在这春意楼中,出门左手边第二间房便是了。”凝霜话语中带着医者独有的悲悯,和脸上的冷然矛盾的融合在了一起。 “恩,我去看看他们。”墨钰在问出这话时便已料到了结果。 昨晚,无相与那人打斗时,墨钰去探了聂卫远的伤势,当时就已经伤及肺腑了,只是在方才知晓凝霜会医术之时心底重新燃起了些希望,以为结局会有所改变,结果,终究不过是奢望。 “如今这个时辰怕是该要上早朝了吧?”无相在一旁开口道,“昨天安顿完你我便去看了看他们,那姑娘是叫聂嫣然是吧?是个好苗子。一直都很沉稳,和你略有相似,只是她的沉稳是建立在聂家所有人的生命上的,远比你要沉重些。哦,还有,她说如今聂家已经被正名,她与她哥还有亲人在世,想要将她哥的尸首带回聂家,带回他们从小一起长大的地方。” “恩。”墨钰心中略有些沉,她知晓这是聂嫣然唯一想要做的,也是聂嫣然唯一能为聂卫远做的,虽然她不知道这对兄妹俩之间发生过什么,但是她在聂家寨之时便察觉到了聂嫣然c聂卫远还有聂乐然这三兄妹之间仿佛存在着越不过去的隔阂却又彼此相互依偎着取暖的状态。 墨钰知道这种时候没有人可以真正帮得了聂嫣然,失去亲人的痛只能由她自己去消化,就如同这个世界从来都没有感同身受这一说,有的只是如人饮水冷暖自知。 她想去看一下聂嫣然,却也知道此时任何的关心对聂嫣然和聂卫远而言都是打扰,因为这是他们最后为数不多的能够彼此相伴的时间了。 “凝霜,烦请你帮我转告她一声,有任何的需要,我都可以帮她。”墨钰停了一下,眸光森寒,“还请告诉她,请她放心,她哥哥的仇我会替她报了。” “恩。”凝霜应了一声,不再多话,其实她也觉得如此已经是最好的处理方法了。 “墨钰,记得,昨晚你从未来过春意楼。”闲闲的男声响起,声音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郑重,“放心好了,我会帮他们。记得你答应了的事。” “多谢,我不会忘。”墨钰转身离去。 走廊尽头的窗柩一夜未关,月光消逝,新阳冉冉升起,少年背对而行,那光经过几次折射终于投在了少年远去的挺直的背上,而少年毫无所觉,只是迈着不急不缓的步子坚定地向着想要到达的地方走去,哪怕要暂时远离光明,沉沦于黑暗,他亦不返。 站在阳光尽头的还有一个身着锦衣的男子,原本含笑的唇角不曾勾起一分,倚着涂着朱漆的门框,看着少年背光而行c渐行渐远,眸色深深,如激流湍过,唇微动,却终究不曾开口阻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请君长相思》正文 第52章 岁月静好 昭阳王府 书房的灯长燃了一夜,时不时闪过的黑影昭示着书房中的人一夜无眠。 “王爷。”邹毅抱拳跪于昭阳王身前。 “还是不曾找到吗?”晟睿眼下略有青黑,原本红润的双唇也有些微微的干裂。 “奴才失职。尚未找到太子下落。”邹毅深深地低着头,自觉愧对自家王爷。 晟睿没再说话,只是抬眼望向远出的天空,那里有一轮尚未落下的月亮,和几颗零落且微弱的星子。 今天会有一个好天气。 他神思一阵恍惚,忽然就想起晴姐姐走的那天,也是这样一个本该让人心情愉快的晴日。漫天耀眼的阳光洒下,可他却再也找不到那个能让他感到温暖的人了。 就如同今日。墨钰如晴姐姐般消失的无声无息,连声招呼都不曾与他打。留给他的仅仅是那一场大火微弱的残影,和大火之后洗梧宫的残墟。 他记得自己当时很冷静。他走过去,慢慢的c冷静的走过去,看着曾经装满了欢笑声的宫殿化作了一片废墟,而曾经或坐在藤椅上看书,或故意逗得自己嬉闹的人不知所踪。 是了,他从不认为那废墟中清出来的那两具烧焦的辨不出模样的尸体与他美丽温婉的晴姐姐有关,哪怕那怀中留了她的绝笔信。 所以,哪怕喜颜一变一遍的在他耳边说是晴姐姐放弃了求而不得,思念家人,故意引得洗梧宫走水,寝宫失火,皇后娘娘不幸离世,哪怕所有的线索都对的上,他都不信,若是晴姐姐真的殁了,他怎么会感觉不到一丝心痛呢? “起来吧。传令,雷钧阁入江湖的第一件事便是寻太子墨钰踪迹。” 晟睿眼神中的凌厉恍如实质,邹毅这才惊觉太子对于王爷而言绝不仅仅是一个朝廷的储君和名义上的侄子这么简单。 “王爷!”书房外传来着急的呼喊声。 “什么事情这么急?连王府的规矩都忘了吗?”邹毅低声斥责来人。 来人是邹毅手下的一个小侍卫,平日里很守规矩,又勤奋上进,邹毅还曾夸赞过他,如今见邹毅冷着一张脸呵斥,连话都有些说不利落了:“回回邹总管,太子殿下来了。” “谁?”邹毅以为自己听错了。 “太子殿下!是太子殿下来了,方才刚进王府,所以我就想跑过来告诉王爷和您。”小侍卫说道。 邹毅感觉身旁有风掠过,定睛望去,向来注重仪表的昭阳王竟然不曾更衣便走了出去。 那匆匆的步伐说是走,其实更像是跑。 邹毅与小侍卫连忙跟了上去,却不想还未走几步晟睿又返了回来,一脸淡然。 “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去将本王的朝服拿来,已经到了上早朝的时辰了。”晟睿吩咐完邹毅又一脸淡然的走进了书房。 “邹总管,王爷不是嫌弃朝服难看,从来不穿的吗?怎么今日要穿了?并且早朝时间到了,可王爷平日里上早朝的时间还早啊。”小侍卫站在邹毅身旁举着一张写满“不解”两个字的脸看向邹毅。 “王爷今天觉得这朝服好看了,想穿,怎么,你有意见?”邹毅也觉得自家王爷今日反常的地方有些多,但到底是跟在晟睿身旁久了,哄起人来面不改色。 他们这厢正说着,墨钰便走到了二人跟前,问道:“王叔呢?” “回太子殿下的话,王爷在书房里呢。” 墨钰稍有些疑惑,却不再多说,只是问道:“那现在我方便进去吗?” “这个”邹毅想着自家王爷的状态,心里着实拿不定主意,只能和墨钰说,“劳烦太子殿下在此稍后,奴才去问一下王爷的意思。” “好。” 邹毅进屋便看到晟睿半倚在软塌上意态悠闲的样子,旁人看了绝对想不到方才这个深思清闲的男子竟动过怒。 “怎么是你?”晟睿看着邹毅进来微微皱眉。 “太子殿下在外面。” “呵他倒知礼。”晟睿不知为何,心头火起,脸色微沉,“如此便叫他等着吧,去取我的朝服来。” “是。”邹毅虽不知自己王爷怎就忽然变了脸色,但也大致明白这其中应该是有太子的原因。 晟睿此时的心境就像一个小孩子垂涎了一块糖良久,费尽了心力终于得到,结果放进嘴里才发现,这糖远没有他想象中的甜。他担忧了墨钰一整晚,甚至于连雷钧阁都要出动了,结果正主来了,毫无所觉,还表现得越发生疏。晟睿自觉一捧热血遭冷水,怎能不气? 一盏茶的时辰,邹毅双手托着朝服走了进来。 宽大的朝服徐徐展开,黑色为底,前襟用金线绣着五爪金龙盘,袖口亦用金线滚了边,颇有气势。 晟睿看着这衣服却皱了眉头,“本王不想穿这个了”几个大字在他的脸上盘旋。 “王爷?”邹毅见他家王爷又皱了眉头,他却想不到是为何,这朝服是您老人家让拿来的,如今又摆出这样一张脸色是为啥啊? 所以人们都说女儿是贴心小棉袄,像邹毅这样一个粗心的男的,晟睿就差把字贴脸上了,他仍是摸不到晟睿的心思。 晟睿无奈,只能开口道:“你去将我的常服拿来来一套,将这朝服放回去吧。” 又是一盏茶时间,门“吱呀”一声开了,身穿黑色长袍,脚踩锦靴,男子棱角分明的俊朗的一张脸出现在小侍卫面前。 “墨钰人呢?”男子见门外没有那人的身影,原本便不虞的眼底直接迸出冷芒。 “回王爷,太子殿下在这等了一会,觉得无聊,又不知王爷您何时能够更换完,故而让奴才在这儿守着,说若是王爷您出来,见他不在生气的话就告诉您他去看琉璃以及两只小猫崽了,让王爷您不必忧心。” 原本森冷的眸色竟因这两句话便染上了一丝连他自己都不曾发觉的笑意,薄唇微微上挑出一抹矜贵的弧度,晟睿觉得自己方才的不悦不知为何都如薄烟遇风般消散无踪。竟有些莫名其妙。 “走,去琉璃那里看看。” 明明就是去看太子殿下偏生要拿琉璃做挡箭牌,真是过分。邹毅看着自家王爷远去的背影在心中如此想着。 猫舍的房门未关,晟睿刚刚踏进院子便看到亦是一身墨色滚边长袍的少年怀抱着雪白的琉璃,黑白之分甚是明显,少年的墨发被镂空的金冠挽住,精巧的五官全部露了出来,很是秀气。初升的太阳在冬日里格外温柔,微弱的阳光透过未关的房门和打开着的窗柩洒在少年的脸上,他的眼睛像是将那些微光尽数涵盖,少年双瞳如剪水,波光粼粼,带出一片温柔之色。 晟睿在一旁看着少年将琉璃举高,凑到他的俊秀的小脸旁,轻啄了一下。这一下忽的扯动了他的心,只见不远处的墨钰垂眸看着琉璃,长长的羽睫在光下落出一片极为明显的阴影,越发显得少年眉眼深邃。 “王叔。”墨钰余光扫到晟睿的身影,略偏过头对着晟睿浅浅一笑,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弯成了月牙状,当真俊朗,又带着一丝不该出现在男子身上的明媚。 “该去上朝了。” “恩。”墨钰站起身,身子轻微晃动,不见步子走得多块,转瞬已到了晟睿跟前。 “昨天怎么没来?”晟睿并不说自己查到的事,装作不知的问向墨钰。 墨钰似是没想到晟睿会直接问出这个问题,当即停住了脚步,换上一副带着明明有委屈却又不说这般神情的面庞,开口仍旧沉稳:“恩,无事,就是忘了还与王叔有约,王叔不会怪我吧?” 一双大眼睛接着自己的优势可劲儿眨巴,晟睿看着与那人八分相似的脸上出现了从不曾在那张脸上出现过的神情,竟是生动了许多,一时之间墨钰与那人的不同尽数展现在眼底,晟睿在无法将墨钰当做那人。 “不会。”晟睿自己也说不上来到底是为什么,面色忽的冷了下来,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生气,又在和谁置气。 墨钰却不管这些,方才在等着晟睿换衣服的时候,那个小侍卫说了昭阳王府一晚上的异动,自是明白晟睿为了他的下落寻了一个晚上,心中有暖意弥散,而他也不想欺骗晟睿,毕竟晟睿算是阳景宫之外第一个关心自己的人,虽然这份关心始终让墨钰觉得有些莫名奇妙,但不得不说,潜在的少女心理还是让他不可避免的感到开心。但他又答应了无相公子不会说出春意楼的底细,便只能如此了。 “王叔”墨钰沉吟了下,终究没有说出口。 在晟睿未曾对他另眼相待之时,墨钰在朝中从来都是一个人,哪怕有当今太子殿下的名号在,哪怕渐渐拥有了一些拥护他的人,也仍旧被墨萧凡和右相高斐练手压制着。后宫有淑妃c褒妃为大,前朝有高斐把持朝政,墨钰虽然一点一点的坐稳了太子之位,并默默的扩大了自己的影响范围,但仍旧是有限的,而有了昭阳王的助力之后,清方家,砍掉了墨萧凡的一只臂膀,为聂家报了仇,亦为自己清了路。 如今,虽然昭阳王略微偏向自己,但谁也不知道下一刻这毫无根据的阵营会不会再起变化,所以墨钰心中思虑过后决定这件事不再过多的牵扯晟睿,毕竟这件事与他并无干系。 并行的两个人各自想着自己的心思,面色沉静,相伴而行的画面格外和谐,明明是两个男子,却有一股岁月静好的气息盘旋在周围,引人侧目。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请君长相思》正文 第53章 往事如烟,却从未消散 早上的太阳已然露出了半个身子,悬挂在天际。 金銮殿被蒙在温和的光线下,灼灼生辉,庄重威严。 在晟睿硬拉着墨钰从昭阳王府闲走到太和殿的时候,早朝已开了许久,差不多接近尾声了。 见晟睿大摇大摆的走进去,全然不顾殿内众人的眼光,墨钰也只能一脸淡定,跟随其后。 依旧斜倚着龙椅而坐的墨晨枫见二人如此进的殿中,眼底划过一抹趣味,轻咳一声:“太子。” 墨钰应声而听,双手交叠于胸前,躬身,开口回道:“儿臣参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看着墨钰神色自若,完全没有被当场抓包的困窘之色,墨晨枫略感无聊,他还以为能在这张脸上看到些与平日不同的生动表情,却不知墨钰的性子是随了谁,自那件事后竟真的就一直是一脸恭敬有余,情分不足的神色,再没有用第二种表情对着自己。 想到当初的那件事,墨晨枫俊眉微皱,也没了逗弄他们的心思,只是冷声说道:“下不为例。”同时也不曾发觉墨钰此次的自称将往日里冷冰冰的“臣”变成了“儿臣”,虽然只有一字之差,却平白添了几分亲近之意, 墨钰径直走到自己的位置上,静立不语。 一大早便与群臣候于宫门前的墨萧凡见墨钰与昭阳王走在了一起,皇上又只是不轻不重的说了一句,连训斥都算不得,心下微酸,忘了昨夜自己派杀手行刺墨钰的事情还应夹起尾巴沉静两日免得再起波澜,挖苦墨钰:“太子今日来的如此晚,是叫什么事情耽搁了吧?” “确实是被耽搁了。”墨钰就势而上,神色凛然中微有一丝不易被人察觉的痛苦,“只是不是今天,是昨晚。” 墨萧凡听闻墨钰如此说心知不好,脸色一时没有把控住,双手微握。 站在他身旁的墨钰将他的神态变化全盘收入眼中,眼底极快地掠过一抹冷光,转瞬便消逝无踪,除了依着龙柱一直观察他的晟睿,谁都不曾看到。 在场的大臣全部位列四品之上,于官道摸爬滚打多年,都是人精中的人精,墨钰神情中的那一点痛苦自然瞒不过众人的眼睛。身为天子的墨晨枫自然也不会错过墨钰脸上欲隐去的思虑,开口道:“此话何意?” 墨钰抬头看了墨晨枫一眼,语气略有些委屈,欲语还休:“回父皇儿臣无事” “父皇”两个字让墨晨枫的脸色变了变。他并非很少听到这两个字,正相反他虽不热衷选秀纳妃却也有几个长宠的妃子——不管是为了安抚朝臣还是其他原因,自然也不会只有墨钰这一个孩子。只是墨晨枫向来很少对下面的孩子有欢颜,所以与他亲近的只有二皇子墨萧凡和小公主墨澜心,澜心生母早逝,她自小跟着淑妃季映雪,大概正是因为母妃没得早,澜心格外喜欢和墨晨枫待在一起,所以他还是时常便可以听到“父皇”这两个字的。 真正让他变脸色的是这两个字出于墨钰之口,不知何时起,不管在何地,墨钰对着他的自称从来都是“臣”,纵然有说出“儿臣”两个字的时候大多也都是含着冷意的。有些时候墨晨枫看着墨钰对自己的态度会忍不住去想是不是墨钰知晓了他母后的事情在怪他这个父皇,不然为何他从来都看不到墨钰对自己表现的亲近?但墨晨枫会很快否决掉这个想法,当初知道那些事情的也不过寥寥几人,墨晨枫下了严令,此后更是将“不许私下议论前皇后”写进了宫规中,又严厉处置了几个宫女奴才,至此宫中再无人去议论,那个女人就此彻底消失在他的世界,留下的只有墨钰那张和她相似却又不似的脸。 自赈灾一事便对墨钰颇显亲近的京兆尹蒋敬杰瞧出端倪,又见墨钰含糊其辞,怕他吃亏,立时站了出来:“皇上,臣见方才太子行礼时胳膊似有不便,怕是染了疾,才会来迟了。” 话刚落音,蒋敬杰看向墨钰却发现他垂于身侧的手竟有血在往下淌,而墨钰发现他在看他又偷偷用袖子将手盖了盖。 “皇上,太子受伤了!”蒋敬杰顾不得朝堂礼仪,几步走上前去,轻轻掀起墨钰一直在遮掩的衣袖,看着墨钰指缝已被鲜血浸染,眼眶突然有些红了,连自家那个不着调的浪荡子他都不舍得受苦受伤,更何况沉稳懂事的墨钰呢!蒋敬杰想着眼前的这个人虽说是太子,但到底不过是一个少年,竟受了这么重的伤还要隐瞒,一时间心疼的不行,嘴里直念叨着,“这孩子怎么这么不小心,包扎了吗?” 蒋敬杰话一出口,朝堂之上的人都变了脸色,太子可是储君,如今虽还不是龙体,却也尊贵无比。 原本倚着龙柱盯着墨钰的晟睿忽的站直了身子,他记得与他前来的路上,墨钰曾不止一次的拉伸捶打过如今正在淌血胳膊和肩胛处。他还为此打趣了墨钰,却不想这人竟是在以自己为计。 墨钰不曾想到蒋敬杰竟然会有这样的反应,心中稍暖却也没有忘记自己这些血是为谁而流。如今有京兆尹的反应在前就算是龙椅上的那人不在乎,也再不能视而不见,不问缘由了,遂接过了蒋敬杰的话:“劳烦蒋大人担忧了,不防事的。” 话刚说完墨钰的胳膊便被人狠狠地拉了过去,疼得墨钰脸色大变,蒋敬杰正欲斥责却发现扯着墨钰胳膊的是昭阳王晟睿,当即疑惑压过了正义感,昭阳王最近不是和太子走的很近吗,怎么会故意拉扯太子的伤口呢?并且脸上还挂着一丝不经意的笑,如此想着那话也就噎在了喉咙里。 “疼吗?”晟睿的脸上带着笑,方才他拉扯墨钰的动作用了巧劲,旁人看着粗鲁,实则并无大碍,他终究还是不忍那张脸上出现任何痛苦的神色。 “不疼。”墨钰明白晟睿不会真的伤他,心下放松,却感受到了晟睿笑中的冷意。 “我觉得也是,不然血都流下来了你怎么会不说呢!” 晟睿放开握在手里的墨钰的肩膀,声音越发萧肃,墨钰压下心头的不适,并未回话。 墨晨枫最初听到墨钰受伤的揪心感觉在二人莫名其妙的对话中消散了些,方才开口:“宣太医。”随后不知想到了什么,又补充道,“太子,晟睿到御书房来。”墨晨枫转身离开。 “退朝” “恭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 在去御书房的路上墨钰与晟睿一前一后,晟睿摆明了不想与墨钰说话,墨钰自始至终也是一脸淡然,二人就在这样别扭的气氛中到了御书房。 “父皇,儿臣担忧太子伤势,故而前来御书房看看有什么是儿臣可以帮上忙的。” 听到御书房内传来了墨萧凡的声音,墨钰眉梢挑了又落下,明明神色没有什么变化,偏偏晟睿看着却从中察觉到了满满的讥诮。 随着御书房的门被推开,一个极为不屑的声音传了过来:“你帮忙?本王怎么不曾听说过盛乾的二皇子竟学了医术?还是说墨萧凡你想要帮忙侍候太子,给太子侍疾?” 晟睿一席话丝毫不留情面,墨萧凡被当面羞辱,又是当着他敬佩的父皇和认作对手的墨钰的面,却又碍于身份只能忍着,脸色忽白忽青,像是被画师泼了颜色,精彩极了。 “还请太子稍作忍耐。” 太医早已在御书房候着,如今见墨钰来了,在墨晨枫的示意下走上前为他诊治。先是把了脉,然后查看了墨钰胳膊上的伤势,只是这番查看却来了难题。原来墨钰伤口崩裂的时间有些长,重新流出的鲜血将伤口和衣物粘结在了一起,若是要清理伤口必然要先将衣物清理下来,然而墨钰的伤口已是二度裂开,绝对不能碰水,只能用酒将衣物泡软再慢慢地揭下来。可是都知道酒有刺激性,一旦碰触到伤口必然引起疼痛,而目测墨钰伤口不浅,这疼痛只重不轻。 “无妨,忍着些就是了。”太医将一切说明,墨钰示意动手即可。 “又不是娇弱的姑娘家,想必这点痛太子殿下也定然不会放在心上。” “王叔说笑了。” “谁与你说笑!难道这宫中不曾有人教过你,长辈说话晚辈不得插嘴吗?” 墨萧凡见墨钰不搭理晟睿,自以为懂事的接了句话,却不想引来了晟睿无处可发的怒火。可晟睿所说的话又在理,晟睿虽然只大他几岁,但确实是他的长辈,而墨钰身居太子之位,墨萧凡并无官职,自然也能算作长者,且这话确实是他自己搭上去的。墨萧凡觉得自己的好心被当成了驴肝肺,却不想墨钰的伤本就因他而起,遭此刁难也算是因果轮回,报应不爽了。 “萧凡。”墨晨枫清冷的声音传来。 “是。”墨萧凡忍下心中的气应了一声,转头便向晟睿认错道,“王叔教导的是,是萧凡的错,是萧凡越了宫中礼仪。” 墨萧凡面上有多诚恳,心里就有多恼火!并且让他恼火的事情不止一件,例如他如此的讨好晟睿,晟睿置之不理也就罢了,还亲近晟睿后转头以长辈的身份压他。若只是此也就罢了,偏偏自己的父皇偏袒晟睿,墨萧凡着实不懂为什么墨晨枫对于晟睿一个从不曾对盛乾做出过什么贡献的纨绔百般容忍,其程度远远超过自己这个皇子,更何况晟睿并无皇室血脉,而自己确实正统的皇子。 如今的墨萧凡不知道,当有一日所有的谜团在他面前解开的时候,他却后悔到无以复加,但一切为时已晚。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请君长相思》正文 第54章 大雨将至,黄花欲凉 墨钰的衣服被剥至肩侧,露出整个胳膊,血迹殷红,在白色的里衣上甚为明显。 “将太子带到里间去吧。”墨晨枫看着墨钰里衣上的血微微皱眉。 太医依言将墨钰扶到了里间,墨钰不露声色的松了一口气。 晟睿的眉皱起似是不满墨晨枫对待墨钰的态度,冷笑一声:“呵,皇兄什么时候竟然也见不得血腥了?” 好似终于抓住了晟睿的错处,墨萧凡刚才还在耷拉着的脑袋竖了起来,一双眼睛中流窜着算计,不等墨晨枫说些什么,他先义正言辞的开了口:“昭阳王,你放肆!我敬你是长辈,对你尊敬有加,可父皇是九五之尊,岂容你这般轻语怠慢!” 其实正常来说作为一个受皇上宠爱的皇子,虽无实权却也依旧是地位高崇,毕竟哪怕是立了太子,在太子不受宠的情形下,其他皇子是极有可能掀翻太子继承皇位的,哪怕是皇上的兄弟,正统的王爷也要避其锋芒,更不用说一个无心朝政的异姓王爷了。 可偏偏事情就是不按正常的情形来,虽然昭阳王晟睿无心朝政,可墨晨枫给与他的恩宠却真的称得上是浩浩汤汤了,这些年晟睿虽不务朝政,流连于江湖,却也为盛乾引来了不少祸事,首当其冲的便是盛乾与呼耶酋的交恶。所有人都觉得若是当年晟睿同意迎娶呼耶酋的曼珠公主,那如今两国定然是友睦邻和,绝非现在的剑拔弩张。 然而就算是这样,墨晨枫依旧不曾惩处过晟睿,甚至一句斥责都不曾有过。无人知晓为何皇上对于昭阳王这般的恩宠,但盛乾的官员都知道在盛乾最不能得罪的便是昭阳王,因为皇上偶尔还会估计自己的身份,而昭阳王则是真正的混不吝,且睚眦必报。 墨萧凡近日不顺,先是墨钰与晟睿莫名走近,皇上对墨钰也有了亲近之意,再是墨钰赈灾得民心,然后方尚书被斩,断了他的一大助力,最后是暗杀的人刺杀失败不说竟再不肯接刺杀墨钰的任务,如今晟睿又百般挖苦,墨萧凡也怕墨钰在皇上面前说出刺杀一事牵扯到自己。哪怕墨钰不如自己受宠,可毕竟他才是正经的东宫太子,若自己刺杀他的事情暴露,便是不死也要脱一层皮。这般想着心下难安,更加烦躁,这股思绪冲的他失了神,否则他绝不会去招惹晟睿。 晟睿在墨钰那的一处火气没地去,如今有人自己主动送上门来让他解气,他自然不会轻易放过。 “呵不错,皇兄身边养大的狗确实与别的不一样,知道仗人势。”晟睿完全不在意墨萧凡给他扣下的大帽子,慢悠悠的走到临窗的软榻前倚了上去。 “昭阳王,你放肆!”墨萧凡听晟睿话语中将他视为狗,怒不可遏。 “恩。你父皇没告诉过你我向来放肆吗?” “你”墨萧凡自然知道晟睿的放肆,否则也不会一直讨好与他,本来是打算借着皇上对他的恩宠能够更上一层楼,却不想这晟睿软硬不吃,仗着皇上的恩宠多次无视他的讨好也就罢了,还三番五次暗中嘲讽他,如今更是连遮掩的布都不要了。 墨萧凡打定了主意,既然这个人不能为自己所用,那早日晚日都要为敌,倒不如借着墨钰受伤一事将他踢出朝廷,左右皇上对自己的恩宠也不一般,不一定就比他差,再说,自己才是正统的皇家血脉,他不过是一个异姓王爷,不管看哪方面,皇上都应不会偏袒与他。 将这些想好,墨萧凡原本气极的脸色慢慢缓了下来,也没了再与晟睿争辩的心,如今的晟睿看在他眼里不过就是一个将死之人,对一个将死之人何必过多苛责呢? 眼见着墨萧凡那边偃了旗息了鼓,晟睿却依旧没打算放过他。 “皇兄,我前些时日听闻往来呼耶酋的商人说呼耶酋那里盛产一种大型犬,放牧的时候由犬牧羊,我觉得人家那犬比你养的这个好多了,至少人家那个会看家,而你这个就不提看家了,还给你在家中添事,还不如换了呢。” 听到晟睿的这番话,墨萧凡最先的不是生气,而是慌张于晟睿话中的意有所指,“在家中添事”,听晟睿这话像是也知道这暗杀的事情了。 作为一国之主,墨萧凡都能听出来的弦外之音,墨晨枫自然也能听出来,其实他不用听也能大约猜出墨钰胳膊上的伤的来处,他也是从兄弟相争中走过来的,很多事情他都知晓也明白,但这是人性所使,况且如今尚不知墨钰的意思,就他而言自然是不想将事情闹大,毕竟手心手背都是肉。 “昭阳王爷,你应该去学学‘适可而止’这四个字!” “呵”晟睿斜睨了墨萧凡一眼,眼底是冻人的冰碴,“怎么?二皇子不是觉得自己深受皇上宠爱吗?怎么就不敢将你作的好事说出来给你敬爱的父皇听听呢!” 眼看着晟睿要将这层窗户纸捅破,墨萧凡也顾不得栽赃晟睿的计划还未想全面,只想在他说出口之前先发制人:“我做什么了?我身上是皇室血脉自然会受到父皇宠爱。昭阳王你说的这些话难不成是想将自己做的这番丑事变作脏水泼给我?” 听闻墨萧凡的话,墨晨枫的眼底划过一丝晦暗不明的神色。 站在一旁候着的邱平则是一脸无奈,这件事明眼人都知道与二皇子墨萧凡脱不了关系,但是先前皇上的态度明摆着是想要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懂事知进退的人此时就夹起尾巴做人,免得将这事情闹大不好收拾,更何况看那两位正主的样子,怕是手里已经有了把柄,却不想这二皇子是个没脑子的,事已至此还想要拉着昭阳王爷下水,他却不知这世上就算皇上对太子动手,晟睿都会护着墨钰,更不可能会对没有动手。 邱平看着一脸倨傲的墨萧凡轻叹了一口气,有些东西是天注定的,譬如墨钰的聪敏与墨萧凡的平庸,再譬如此刻墨萧凡的表现,果然,天要下雨拦之不住,人要找死救之不活,只是白白浪费了皇上的一番心思。 晟睿听到墨萧凡的这番话不怒反笑:“皇室血脉?哈哈有意思,真有意思!”随即神色一凛,“本王做过的世人眼中的丑事没有一万也有八千。你倒说说,你口中的本王做的丑事是什么?” “我又怎会知道你的丑事!只是太子早朝与你昭阳王同时出现,随即被人发现受伤,旁人问话也是支支吾吾,而你昭阳王可是一脸焦急,这其中怕是有猫腻吧?” 墨萧凡虽然在听到晟睿笑说“皇室血脉”时察觉到一丝不对劲,却也不曾深想,一心想着将脏水泼给晟睿,既算是报了挖苦之仇,也算是断了墨钰的一个臂膀。 “嘶” 还不等晟睿说话,里间传来墨钰压抑的抽气声,想必伤势不轻。 晟睿不再搭理墨萧凡,快走几步进了里间,墨钰听到动静,在晟睿进来之前就将衣衫整理好了。 看着银质托盘上染血的布,和盆里已被血染红的水,晟睿只觉得自己心中又生气又心疼,看着墨钰的眼神也是忽冷忽热。 太医见晟睿进来之后并不说话,墨钰也不搭声,明显二人是在较着劲,太医怕殃及池鱼,再加上本身墨钰这伤也来的蹊跷,太子千金之躯,任何的不妥都是要报备的,更何况,太子的胳膊是被剑所伤,绝不能隐瞒,所以太医对着沉默的两人见了礼,随后便出了里间。 “太子伤势如何?”墨晨枫脸色淡淡,但就面色来看并未对墨钰的伤势太过挂心。 墨萧凡在一旁瞧着,心下稍安。 “回皇上,太子胳膊上的伤切口整齐,接触面略小,却深,应是锋利的刀剑之类留下的。”太医如实说道。 “刀剑”墨晨枫把玩着这两个字,语意不明,墨萧凡站在一旁却犹如芒在背。 就在此时,墨钰走了出来,不顾胳膊伤的伤,行了一个大礼:“请父皇为儿臣做主!” 晟睿又重新走回软榻上斜倚着看着这边的情况,墨晨枫知晓此事怕是不能平静无波的散去了,只想着只是几人在这御书房内,自己总有办法将此事化解,遂开口道:“起来说吧。” “谢父皇。昨夜儿臣本欲出宫去寻王叔商议事情,不想遇到了刺客,这刺客话语中是有人要取儿臣性命,儿臣不敌这才受了伤。” “可知是何人?” “尚未查明,但”墨钰沉吟片刻,似是有些不好开口。 墨萧凡眉心一跳,觉得事有不好,果不其然,他刚刚将按着眉心的手放下,就听到墨钰说:“儿臣幸得王叔出手相救,并和王叔联手击毙了几名刺客,并从他们身上搜出了一枚腰牌。” “呈上来。” 邱平将令牌从墨钰手中拿来,呈在墨晨枫眼前,腰牌方方正正,在偏中上的地方刻着的字,这字上覆着干涸的血迹,稍显模糊,但大致还可以看出“杀楼”二字。 “微臣蒋敬杰参见皇上。”御书房外传来蒋敬杰的声音。 听到这个声音,御书房内的几个人神色各异。墨晨枫略有不悦,因为蒋敬杰若参与到此事中,那这件事绝不会轻易了解;晟睿眉眼含笑,这蒋敬杰是他使计匡过来的,且这时候不早不晚刚刚好;墨钰神色略有诧异,而墨萧凡则略有恐慌,蒋敬杰是朝中少有的直臣,一向以刚正不阿闻名,若被他插手此事,怕是不会有自己的好处。 “叫他进来吧。”墨晨枫终是应了声。 一屋人各怀心思,看着那蒋敬杰进了御书房。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请君长相思》正文 第55章 藏匿与重生 “微臣蒋敬杰参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蒋敬杰对着墨晨枫行完礼之后,又对着墨钰行了一礼。 “起身吧。”墨晨枫示意蒋敬杰起身,“爱卿此来所为何事?” 蒋敬杰依旧跪着,看了墨钰胳膊上的伤一眼又低下了头:“回皇上,臣思来想去,方才在大殿之上言行有所不妥。太子殿下乃是盛乾储君,身体金贵无比,受伤一事本应低调为之,可惜臣没有领悟到太子的意思,当众说了出来,引得群臣震惊,猜疑不断,是臣不察之过,还请皇上降罪。” “蒋大人,你也是为了太子着想,若皇上因此降罪于你,岂不是会寒了那些大臣的心,若传扬出去,定然会叫天下百姓以为皇上昏聩。” 晟睿这话说的轻描淡写,但每一个字都是在帮蒋敬杰。 其实就算是晟睿不说话,墨晨枫也不会治蒋敬杰的罪,不过他心里明白蒋敬杰此来必是因为墨钰受伤一事,可这或许涉及到墨萧凡,墨晨枫仍有将此事压下之意,自然也就不想蒋敬杰参与进来。 “确实是不妥,但昭阳王说的也有些道理,此次朕念在你心系太子安危不降罪与你,下去吧。” “蒋大人,还不赶快谢恩。” “微臣谢皇上开恩,谢过昭阳王。” 蒋敬杰谢恩之后依旧跪在地上未动,墨萧凡想着这两次蒋敬杰的表现略显亲近墨钰,怕再生事端,开口道:“蒋大人,皇上不治你的罪,你还不赶紧下去反思己过!” “二皇子所言甚是。”蒋敬杰恭恭敬敬的回了墨萧凡的话,却依旧不起身。 这蒋敬杰比墨晨枫年纪相仿,年少时便与墨晨枫相熟,墨晨枫自是知道他的脾气,见他一直跪在地上,略微无奈:“起来说话吧。” “臣不敢。微臣戴罪之身,虽得皇上宽厚免了微臣的责罚,但微臣身为朝廷官员,深受皇恩披泽,绝不能如此轻易原谅自己。” 眼见着这蒋敬杰就这么跪在眼前,还口口声声的是为了反思己过,墨晨枫愈加无奈。他虽为君主,也惩处过朝廷重臣,但蒋敬杰略有不同。这蒋敬杰乃是一名直臣,刚正不阿,且爱民如子,如非因其性情太过刚正,不喜阿谀,凭着其过往的政绩早该升了品级。要知道京兆尹这个差事是最易与朝中各路大臣接触的,但凡存了些心思的总能在些事情上赠些情分,也是晋升官职的最佳跳板,偏他做事只断案情不看身份,在这京兆尹上一坐便是数年。 今年的冬天格外的冻人,纵然这御书房下烧了地龙,也依旧带着寒凉之气。 墨钰见墨晨枫不语,蒋敬杰又一直跪着,心下明白此番全因自己的伤势而起。看着蒋敬杰挺直脊背跪在地上,一股暖意涌向心头。皇家争权之事,朝廷大臣除欲得利益者皆是避之不及,而以蒋敬杰为人从未参与过朝党之争,如今肯为自己的伤势前来便已是莫大的情分。 “蒋大人,父皇向来爱才,既已说了不会因此责备您,自然也不会希望看到您自己惩罚自己。您起来吧。”墨钰温言相劝,且弯下腰伸手欲将蒋敬杰搀扶起来,在旁人看不到的角度,覆在蒋敬杰耳边低声道,“蒋大人,多谢。” “是臣不如太子殿下通透。臣叩谢皇恩。”蒋敬杰听到墨钰的话严肃的脸上露出一丝欣慰的笑意,又极快的敛去了,给墨晨枫行了臣子礼。见墨钰胳膊位置的里衣还带着血迹,又小心的闪开墨钰的伤处,站了起来。 不过显然蒋敬杰并不是见好就收的性格,自起身之后眼睛便盯着墨钰身上的血迹,问道:“太子殿下这伤是因何而来啊?” “昨夜太子殿下欲与本王商议些事情,不想在路上遇到了一早埋伏好了的刺客。若非本王察觉有意,及时赶到,恐怕太子殿下如今已是凶多吉少。”墨钰还未开口,晟睿便将之前墨钰所说的受伤的缘由复述了一遍,再说到自己救了墨钰之时眼底划过一丝疑惑,若真如墨钰所说,昨夜自己并未敢去,那及时救了墨钰的是何人?救了太子乃是受封赏赐的大功一件,墨钰又为何隐瞒他的救命恩人?若墨钰所说是假,那他身上的所如何得来?并且看墨萧凡的神色,至少刺杀一事为真,且与墨萧凡脱不了干系。 晟睿心思千绕百转,御书房的其他人又何尝不是? “可有拿下活口?” “活口倒没有,但是拿到了一方木牌。” “可否让微臣瞧上一眼?” “蒋大人客气了,您是守护这盛京安危的人,自然是看得。” 那木牌在邱平手中,虽说晟睿说了让蒋敬杰看,可到底邱公公是皇上的人,自己的正主没发话,邱平自是不敢擅作主张的将木牌递出去。 “呵邱公公您倒是护主。”晟睿见邱平不动,戏谑的笑了一声,便朝着邱平慢悠悠的走了过去。 眼见着昭阳王就要上手来夺,邱平看向墨晨枫,眼里分明在说,皇上能不能给您倒说句话啊!这可是昭阳王晟睿啊,他要是真上手来夺,奴才是给呢,还是给呢? 邱平的眼神太过急切,看得墨钰心头一阵好笑,自己这王叔的威慑力倒是与传闻相符。 “给他吧。”墨晨枫终于松口了,这也代表着在这件事情上他决定稍退一步,看着这几个小辈自己闹腾,而他只要掌握这分寸便好。 一听到墨晨枫的话,邱平终于松了一口气,脸上因为紧张而皱起的褶子平缓了下来,一双眼睛眯眯的笑着,将木牌送到了晟睿的手中。 晟睿也不与他计较之前,拿过木牌转身便递给了蒋敬杰。 “杀楼?竟然是杀楼怪不得”蒋敬杰用手摩挲着木牌上的字,喃喃道。 “正是这杀楼,所以才会觉得此事棘手。” “杀楼?我倒不曾听说过。”墨钰看着蒋敬杰一脸大事不妙的表情皱眉。他记得昨天无相好想知道那些人的身份,却依旧没把他们放在眼里,他还以为这些只是普通的刺客。 “你还小。” 墨钰听了晟睿的话眼角一阵抽搐,这话说得好像晟睿他自己有多大似的,总共也不过就是比自己早出生了五年而已,装什么老夫子模样嘛。 晟睿看着墨钰脸上的表情就知道他在想什么,伸手敲了一下他的额头,随后在墨钰咬人的目光中说起了杀楼的来历。 杀楼,顾名思义,杀手之楼,生命交割之地。 杀楼是江湖上的一个杀手组织,接的是杀人的差事,干的是杀人的买卖。它曾在许多年前鼎盛之时,江湖上的人听闻杀楼的名号都会自动退避三舍,生怕是有人雇了杀楼来除掉自己。 其实,杀楼可以说是一个杀手组织,也可以说它是一个雇佣杀手的场所。他有自己培养的杀手,也有外来的想要接任务挣钱糊口的江湖人。随着声势越来越浩大,为了区分自己人与外来江湖人,也为了招募人才,杀楼出具了一系列的等级制度。在这制度中,分为金c银c青铜和木四个等级,而制度之外还有在金之上的天煞,和在木之下的泥塑。杀楼自己培养的杀手最初便是青铜,而外来接任务的江湖人只有成功完成三个任务之后才能算作木,也就拥有了相应的木牌。而在尚未完成任务成为木之前,而又在杀楼接到任务的江湖人每人都会有一个相应的泥牌。杀手杀人之时不仅要避免自己受伤,还要顾忌着泥牌不会被损坏。因为杀楼其中一条关于泥字等级的规矩:泥牌为证,牌毁人销。泥牌便是一个人的身份,若是泥牌损坏,也就意味着你哪怕完成了任务你也不会得到相应的钱财。 但哪怕就算是杀楼条件如此苛刻,仍是有不少江湖人前去碰碰运气,甚至在杀楼鼎盛的时候,江湖上有功夫的人都与杀楼有着一丝联系,要么是雇主,要么是杀手。这主要是因为杀楼中没有不接的任务,上至刺杀皇上,下至替人寻仇,但凡有关杀人的雇约都可以贴在杀楼的悬榜上,而至于有没人愿意接你这个任务,全看你出的佣金有多少与这任务的难度。就像刺杀皇上这事,不管出多少钱,非天煞不可接。原因便是不管你出多少钱,刺杀当今皇上这事危险系数太高,钱是要有命挣,也是要有命花才行。 后来由于杀楼太过猖狂,出过好多次刺杀朝廷命官的事情,甚至还有几次得手的,朝廷便下令围剿,但狡兔三窟,愣是连杀楼的真正所在都不曾找到。再后来不知道杀楼出了什么事情,一瞬之间整个组织莫名隐匿,算起来已经有很多年不曾出现了。 如今杀楼再现江湖,不知有何寓意。况且一出世的首件听闻风声的刺杀任务竟是要取太子的命,还是木牌杀手接的任务,虽然他们尚未得手,但是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就算仅是一个木牌也够太子殿下吃一壶了。 听着晟睿的介绍,墨钰想起昨天晚上那群传说中杀楼冷血的杀手在无相公子面前乖得不行,简直像是要讨糖吃的小孩子,恩还带了些战战兢兢的样子,着实无法和晟睿口中杀伐果断的杀手联系到一起。 甚至墨钰忍不住有些怀疑,昨夜的人真的是杀楼的吗?会不会是有人假冒的?当然,墨钰也就是悄悄想一想,这木牌可是昨天自己无相公子将那领头的黑衣人击退之时,趁他们不备将被黑衣人不小心遗落的木牌捡起来的。是谁雇佣的这些杀手,墨钰看到墨萧凡的脸色就明白了,可是墨萧凡作为一个还未出宫建府的皇子是如何与消匿已久的杀楼联系上的呢?这其中又藏着什么秘密? 墨钰觉得好像冥冥中有一条线在指引着自己去揭开一些沉睡很久了的事情,而墨钰自己也无法确定这于他而言是好是坏,只能一步步小心走着。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请君长相思》正文 第56章 可望不可即 日晷一点点转动,太阳早已没了初升时的缱绻,大把大把的阳光当空洒下,竟给屋中人一种炎炎夏日的错觉。唯有一丝不知从何处而来的寒意提醒着众人,如今,寒冬仍未归去,春日的温煦依旧停在可望不可即的远方。 晟睿将杀楼的来历从头到尾说出来,御书房内沉静了许久。 “太子,近几日无事不要出宫。” “墨钰,这几日你就不要出宫了。” “太子殿下,近日还是不要随意出宫,比较好。” 在静默了一阵后,三个声音异口同声的响起。 随后,又陷入了一阵尴尬的沉默。 “那个”墨钰的舌尖在“儿臣”c“我”和“本宫”这三个称呼中间转了又转,最终决定不说自称了,“杀楼经过昨夜一战,应该不会再来了。” “不可!” “胡闹!” “不妥。” 墨钰听到三个人整齐的声音,略有无奈,他又不能说,昨天我被刺杀时突然冒出来了一个让这些刺客闻风丧胆的人,人家就动了动嘴皮子说了一句话就把你们忌惮不已的杀楼中的人给吓走了。只能看着眼前的三人脸上或浓或淡的担忧,不过,墨钰突然想起以前咋就没觉得皇上和昭阳王还能这么有默契呢? “若是再有一次昭阳王爷可未必就能及时赶到了,太子殿下您是盛乾储君,万金之体,切不可将自己置身于险地啊。”蒋敬杰继续开口说道。 “那本宫也不能因为区区杀楼刺客便闭门不出!此事若传出去,本宫让天下人耻笑也就罢了,若是牵连皇室脸面与我盛乾在其他几国中的颜面,那我这个太子做得也太失职了!”墨钰寸步不让。 “其实不必那么麻烦的。”晟睿摇了摇从不离手的玉骨扇,一阵冷风冲着墨萧凡而去,“这整件事最关键的是要把在背后谋划刺杀太子的人揪出来,既能拔掉这颗藏在暗处的毒瘤,又可以让发布在杀楼中的任务失了效用,这样岂不就是两全其美皆大欢喜了。” 那冷风颇有些奇怪,竟冻得墨萧凡的脸色白了一白,虽然只是刹那,但在场的几人无一不将他的这一变化收入眼中。 墨萧凡也察觉到自己的神色变化惹了旁人疑心,强自开口问道:“这天下之人如此多,但就朝廷大臣也是一个不小的数目,要怎么查出此人呢?若是仅凭杀楼刺杀太子这一线索,想要找出背后主使者,此举无异于|大海捞针。” 墨萧凡越说越觉得自己说得太对了,仅凭一块木牌如何就能找出他这个幕后之人?再说,只要无实际证据自己便可以对着父皇打苦情牌,毕竟自己可是父皇最宠爱的孩子,皇上绝不会因为一些查无实据的事情惩处自己。 “我觉得太子还是少出宫比较好,万一再次遇到刺客被伤到就不好了,这样父皇和我也可以少些担心。” “真是好一出兄友弟恭的好戏啊!”晟睿听到墨萧凡的话,脸上一片鄙夷,“谁和你说过只有这一块木牌的?” 墨晨枫早已决定放开手随他们几个小辈闹腾,此时也不再刻意护着墨萧凡,只是静坐在一边品茶,冷眼看着几个人刀光剑影,你来我往的斗法。 “那还有什么?”墨萧凡心里咯噔一下。 果然,怕什么来什么,看着晟睿从袖子里掏出来的东西,墨萧凡脸色彻底变了。 御书房内一片剑拔弩张的紧张氛围,京城内的一所府邸中确实热闹欢乐的不行。 京兆伊府邸——蒋府。 “老头子,我回来了!”一个身穿守卫服装的少年刚刚进门就大喊大叫,身旁经过的丫鬟c侍从也全部都是毫无诧异,一脸正常神色,想必早已习惯了少年的行事作风。 “少爷,你回来了。”一个大约四十岁左右,略有些发福的中年男子听到少年的呼喊笑眯眯的迎了上来。 “吴伯,老头子呢?怎么没听见他的声音?往常这个时候听到我叫他老头子,他胡子都要被气的竖起来了,今天怎么这么淡定?”少年冲着中年男子挤了挤眼睛,一副搞怪的模样。 吴伯看着少年的样子笑不可支,满脸笑容的说道:“老爷上早朝还没回来,许是有什么事情耽搁了。” “还没回来?正好,吴叔,你快给我些银子,我有急用。” “不行。”吴叔严词拒绝,看着少年顿时垮了下去的笑脸,心中又有些不忍,“你要钱干什么?老爷可是明确说过,家里的钱不经过他的允许不能给你,一分都不行。” 看见一个丫鬟正巧路过,少年转身凑近这个丫鬟,随后少年拉住那丫鬟对着她粲然一笑,满脸的讨好与撒娇,开口道:“白梅姐姐,姐姐,好姐姐,你借我些钱吧,等我的月俸下来我就还你,好不好?” 吴叔眼见着这名被称作“白梅”的丫鬟就要屈服在少爷的撒娇下,立即快走几步到白梅面前,一脸的严肃:“白梅,你忘了前些日子老爷说了什么吗?” “我没忘,只是”白梅抬头看了看少年那张笑得像艳阳一样的脸,又看看吴叔严肃的木然的脸,眼睛里全都是挣扎。 “没忘?没忘你还愣在这里干什么?还不赶紧下去!”吴叔语气中是满满的恨铁不成钢的意味,这些丫鬟在这府里呆的时间也够久了,尤其这白梅是家生子,又比少爷年长三岁,也算是看着少爷长大的,怎么就抵不过少爷的撒娇呢! 想着想着,吴叔自己就笑了,一直嫌弃别人,自己不也是这个样子吗?每次看到少爷湿漉漉的大眼睛一眨不眨的对着自己撒娇讨饶,一颗心就都化了,整个府中也就只有老爷能够制得住少爷,能对着少爷的撒娇保持着冷脸。 “吴叔,你看你都把白梅姐姐吓跑了!”少年看着跑远的白梅一脸可惜,差一点,差一点点就可以到手了,“我不管,吴叔你把白梅姐姐吓跑的,不然她肯定会将钱借给我,我不管,你要赔我。” 少年见白梅跑远再也没机会了,反手抓住吴叔的衣袖,不依不饶。 “少爷,我的小祖宗!老爷可是下了严令不许府里的任何下人借钱给你,否则定是严惩,你也知道老爷的脾气,说到一定会做到,你忍心害白梅一个小姑娘家家的在这冬天里头吃板子吗?”吴叔拽了两下袖子,见拽不下来,只得随了他,只是嘴里依旧是苦口婆心的劝着,“再说了,少爷,你在这守卫中也遇不到花钱的地方啊,人家统一吃饭,同一睡觉,完全没有用钱的地方啊。” “谁说的?今天李平安的孩子办洗三宴,请我去吃酒,我总不能空着手去吧?” 听着少年说得有理有据,吴叔有些迟疑地问道:“李平安?怎么从没听少爷您提起过他?不知道他是京城哪家的公子啊” “自然是京城李家啊。”少年打着哈哈,回答的漫不经心,但你若是仔细看了就会发现少年眼里的星碎的精光。 “京城李家?难道是那个大理寺卿何家的姻亲?怎么从不曾听说过有李平安这样一个人?” “那谁知道啊,反正他是李家的,他要办洗三宴,他请了我去,我没钱,若是空手去太丢人了。完了完了,我堂堂一个京兆尹家的公子,竟然连买一份礼物的钱都没有,传出去我就不用在京城混了。”少年脸上前一秒还是夸张的悲痛欲绝,后一秒已经恢复淡然,只是这淡然略有些冷意,“算了,算了算了,吴叔,我不为难你了,你走吧。” 少年突然的变化让吴叔有些摸不到头脑,他怕少年再出什么幺蛾子,小心着试探的问道:“我走了,少爷您呢?您去哪?” “我去哪?这个问题问得好!”少年一脸无奈与落寞,“等到了明天所有人都知道我——京城京兆尹蒋敬杰之子蒋方正连一点给朋友买礼物的钱都没有,我还去哪,我连这个门都不想出!算了算了,反正我也不喜欢每天和一个大冰茬子守着那个没意思的门,干脆我也不用去了,大家都省心。我还是特别怀念我之前的日子的。” 吴叔的嘴角一阵抽搐,怀念?能不怀念吗!每天和一群狐朋狗友穿梭于各大青楼,混迹于各式楚馆,大把大把的银子在手,要么搂着花魁,要么环着头牌。寒门子弟倾尽一生想都不敢想的生活被他过了个彻底,搁谁谁不怀念啊! 虽然心里是这样想的,但主子就是主子,哪怕年龄小也是主子,这些话自己想想就罢了,绝对是不可以说出去的,只能继续苦口婆心的劝着少年:“少爷,你可不能不去啊。您想想老爷一向刚正严明,不曾给任何人留有情面,也不曾低头求过任何事,但是就因为你说曹家嫡子曹首阳去做了守城门的把总,你也想去,他为了你这一句话特地去曹家找了曹首阳曹把手,请他照顾你,你才得以进去和他一个轮岗。如今你要是突然就不干了,还是因为这点小事,老爷的脸真的就彻底丢尽,再也拾不起来了。” “那怎么办?人家到时候所有人都去了只有我没去,那我呢?我不要面子的呀?”少年很委屈。 吴叔没了法子,眼见着太阳一点一点的升高,老爷依旧没回来,想必这次的事不小,一时半刻是回不来了。可眼见着少年这就等不及了的样子,生怕以他的脾气捅出个篓子来,只得妥协了:“少爷,您得保证,您拿着银子是为了送李公子,绝不会进那些青楼半步。” “恩,我保证。”眼见着就要拿到钱了,少年特别好说话。 “那您想要多少钱?” 少年很兴奋:“一百两。” 吴叔原本有些下耷的眼睛忽的瞪圆了。 “那,五十两?” “三十两?” “二十五两,不能再少了。”少年掰着手指头不知道在算些什么。 “五两,不能再多了!”吴叔一锤定音。 “什么?”少年原本晶亮的眼睛在听到银子的数量时瞬间黯淡了。 “老爷说过不能给您钱,这钱就算是我给少爷您的,不入账,不能再多了。再说街面上买小孩子玩具的有很多,五两银子够买一堆的了。”吴叔从袖子里拿出一块五两的银子递过来。 看着吴叔的神情,少年知道这个数额不会再增加了,也不再纠缠,接过吴叔递过来的银子,对着吴叔道了谢,转过身就出府去了。 少年迎着光,空出一只手在脑袋上挥舞着示意再见。那光亦活泼的围着他打转,在这萧萧寒日中为少年周边镀了一层暖色,让人忍不住想要靠近。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请君长相思》正文 第57章 一句呓语,牵扯落寞欢喜 简陋的房间中,几个人围成圈坐在一起,中间蹲着一个大铁锅,锅下是一个储着烧得火红的碳的小泥炉,铁锅里的水沸腾着,“咕嘟”c“咕嘟”的冒着泡翻滚。有人扔进几片翠绿的叶子,那一抹翠绿的颜色便如同一叶在海上遇到了风暴的小船,上上下下,来来回回,翻转流离。 曹首阳撩开厚重的门帘,一股源自食物与香料混合的香气扑面而来,抬眼看到的便是这样一幅场景。只是他并没心思和这些人享受难得的休憩时光,他是来找人的,他也在那一圈人中看见了那颗毛茸茸的脑袋。 自从前几天在城门口两人近距离接触之后,曹首阳明显的感觉到蒋方正在躲着他,一连躲了这几天,最初的时候他都没大往心里去,在他眼里蒋方正就像是一个孩子,既然是孩子总会耍几天的小脾气,这儿一点也没有可紧张可奇怪的。况且依着他自小对蒋方正的了解,哪怕是耍脾气也不过就是一天的事,可他没想到,这次蒋方正难得在他面前有了一回骨气,竟然一连四天都不曾来找过他,如今已经是第五天了。 往常都是蒋方正往他身前凑,他从不曾想过有一天他们两个人也可以做到视而不见,不,不是视而不见,是蒋方正故意在躲着他,不然同在一班时辰,怎么可能一连五天都碰不见? 所以,曹首阳来找他了。 可是还不等他开口,蒋方正自己巴巴地凑了上来,手里还拿着一个杯子,一双眼睛笑成了每月初一挂在天上的月牙,摇头晃脑:“绿蚁新焙酒,红泥小火炉。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 这是喝酒了?曹首阳挑了挑眉。 这世上的人醉酒之后的表现不外乎几种,要么边笑边哭,疯疯癫癫;要么就像是想要把所有的话都说出来,简直是犹如黄河之水,滔滔不绝;要么就是倒头不语,呼呼大睡;酒品再差些的,舞刀弄枪,撒泼骂街。 这些都不足为奇。真正奇的是蒋方正喝了酒之后的样子。 蒋方正自小便有一个毛病,喝醉了之后见人就喜欢以诗代句,见了曹首阳之后这个症状尤为厉害,简直恨不得将他从夫子那里学来的诗词全说一遍,偏偏他用的地方还挺应景。为此,知道他这个特殊姑且算作是爱好的曹首阳还曾调侃过他:平日里说话阿猫阿狗的没个正型,没想到喝醉了之后倒能装装斯文,附庸风雅,可见蒋敬杰蒋大人教育儿子的功夫也不算是都白费了,至少还给他肚子里灌进了几滴墨水。 看着曹首阳皱起了眉毛,举着酒杯的蒋方正不乐意了,嘴里含糊不清的嚷嚷着:“曹和尚,我请你喝酒,你皱什么眉毛啊?这么多天也不见你找我,你是不是就把我当成一个从小就粘着你可有可无的跟班?上一次不就是离得你近了些吗,你至于的给我摆一张臭脸吗?打小在一块儿玩,你什么样子我没见过啊?嗝” 蒋方正打了个酒隔,那股子含着酒香的热气全数喷在了曹首阳的脸上。 曹首阳觉得自己的脸有些热,不知道是这酒气熏得还是因为知道了蒋方正躲着他的原因,原来这让他提心牵挂着的这几天全都是因为这小子没来由的胡思乱想。 那群围在一起吃火锅的人看到曹首阳明显都崩了崩脸色,但凡在曹首阳低下当过差的都觉得此人是由内而外的冷清,像是少了些人气似的。当初见到刚来的蒋方正一个劲儿的往他身边凑的时候,还曾有人提醒过他曹把总性子冷也不喜人接近,让他别老是热脸去蹭冷屁股。后来的两个人和谐的相处让众人慢慢转了态度,只是凉到心里的敬畏还在,依旧没有人会和曹把总随意接近。 如此一来,原本挺热闹的一顿饭顿时显得有些冷场。 “他喝了多少?” 举着筷子的一群人谁都没想到曹首阳会问这么个问题,一时间都有些懵。再加上看着他没有表情的脸,拿不准他的意思,也就没人敢随意搭话。 气氛就这样冷了下来。 显然,骤然安静下来的氛围让微醉的蒋方正有些不满,他伸出手推开曹首阳,随后胡乱的挥舞着:“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尽还复来。烹羊宰牛且为乐,会须一饮三百杯。嗝与君歌一曲,请君为我倾耳听。钟鼓馔玉不足贵,但愿长醉不复醒。古来圣贤皆寂寞,惟有饮者留其名。嗝主人何为言少钱,径须沽取对君酌。五花马,千金裘,呼儿将出换美酒,与尔同销万古愁。” 曹首阳有些哭笑不得,伸手擒住他乱晃的手。 “今天的酒钱是他出的?”不等众人惊讶蒋方正的酒后表现,曹首阳又问了一句。 终于,有人回了话。 “回曹把总的话,酒钱确实是方正小兄弟出的。今日林苟孩子过洗三礼。”说话的人指了指对面的另一个男子,“可咱们的月例还没发,腾不出银子来给他买贺礼,我们几个人商量要不就请他吃顿饭,一合计这大冬天的也就吃这个暖和身子,也不麻烦。方正小兄弟知道之后,说我们都要养家,这吃饭喝酒的钱都由他包了。中途他回了一趟家,回来就给了我们银子置办这些东西。” 同样年龄的两个人,一个被叫做“方正小兄弟”,一个被称为“曹把总”,亲疏立见。其实曹首阳也挺佩服蒋方正的,一般来说寒门弟子在面对富家子弟时大抵有那么一点点的不平衡,可这一点从未在曹首阳身上发生过。他总是能将身边的人聚拢到一起,这是曹首阳所做不到的,所以蒋方正身边总会围着一群人,从不缺少朋友,而曹首阳只有包括将方正在内的几个屈指可数的朋友。 “不然曹把总也在这热闹热闹?这么冷的天,吃两口正好能暖暖身子。”那个被叫做“林苟”的男子开口邀请道。 “不必了。” 意料之中的拒绝并没有让大家沮丧或者难过,相反的,他们的心稍稳了一些,悄悄地松了一口气。 开玩笑,要是曹首阳留下与他们一起吃这种饭菜才会让人觉得诧异吧,就像一个王公大臣拾到了一件破烂的衣服,扔掉是很正常的,但若是这位尊贵的王公大臣将这件破烂的衣服穿在了身上,这才是会成为让人觉得惊悚的事。 “你们慢慢吃,还有什么需要的也可以一并买来,到时记在我的账上就好。” 虽然不知道蒋方正哪里来的钱,但曹首阳知道蒋敬杰在蒋府里给奴才c丫鬟下的不许给蒋方正一分钱的禁令,这禁令在五天前自己将他醉宿秦楼楚馆的事情“不小心”的在蒋敬杰面前说漏了嘴之后更加严格。如此,想必蒋方正这钱来的不易。 曹首阳说完这话,低头瞧了瞧因醉酒而略有些困意的蒋方正,唇角勾起了一丝连他自己都不曾注意到的弧度,“蒋方正喝醉了,我先将他带回去了。” 曹首阳这话说得自然,一旁围着火炉吃火锅的众人也无一人觉得不妥。他们或多或少的从两个人的相处模式中瞧出了些东西,比如他们二人交情不浅,再比如蒋方正很听曹首阳的话。 看着蒋方正一脸懵懂无辜,且带着些许醉意的睡颜,曹首阳的心里开了一朵温柔的花。 顺利的将醉酒的羔羊带进了自己的房间,帮他脱了繁冗的长衫和鞋袜,看着他温驯的躺在自己的床上,曹首阳觉得自己的心跳有些加速。 床上躺着的那个少年,眉目如画,五官虽算不上绝代却是清朗,刚刚好入了他的眼,乱了他的心。 曹首阳抵不过那股强烈的吸引力,终是坐在了床前,一手杵在床头支着下巴,一只手描画着少年的五官。 “曹和尚”蒋方正在梦中呓语,“曹和尚,你别生气啊” 坐在床头的人在听到少年的呓语,感受到隐含在呓语中的明显的依恋时,唇角勾起了一抹漂亮的笑,就连原本坚毅的面庞都柔和了几分。 “我帮你找一个个特别漂亮的女子我不喜欢你,你放心”蒋方正的声音很轻,还有些含糊不清,可曹首阳还是准确无误的听到了这句话。原本舒展开的眉眼皱成了一团,眼底甚至还聚集了一抹戾气,面上的笑意也全数收回,只留下一张散着冷气的冰山脸。 曹首阳努力压制着自己的怒火,不断地告诉自己,床上的这个人他喝醉了,他说的是梦话,全部都做不得数。 毫无用处。 曹首阳甩了甩袖子想要离开。床上的少年似乎感受到了曹首阳情绪的变化,于睡梦中转了转身子,两只手抓上曹首阳的衣袖,攥的死死的不肯放开,嘴里还不停地嘟囔着:“冷,冷” 拽了两下发现拽不开少年的手,又听着少年猫一般的声音,曹首阳终究是狠不下心来,他心软了。伸手给少年裹了裹被子,曹首阳就这样直愣愣的坐在床前,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床上因感受到暖意而重新露出天真笑意的少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屋外的阳光正好,总有一缕调皮的光束不喜欢循规蹈矩的直射在人们身上,兀自寻了窗口的缝隙钻了进来。这抹带着暖意的光在两个少年之间跳跃旋转,忽明忽暗。 如同人心中荡漾无痕的波澜。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请君长相思》正文 第58章 萧寒,只因还在冬日 杲杲冬日光,暖阳云开露。 冬季里少见如此大好的晴日,暖而不炙的阳光铺散在可以照见的各处,墨青色的石砖不常被人触及的地方泛起了一层薄薄的富有生机的青苔,在阳光的照射下,笨拙又可爱。 方才从御书房出来时晟睿叫住了墨钰,蒋敬杰见两人有话要说,知趣的告辞离开了,而此时的墨萧凡尚估计正在御书房中被皇上骂的狗血喷头,于是如今宽阔的宫道上只有他们二人并肩前行,像早上那般,只是原本应该给人暖意的温和阳光明亮的有些刺眼,伴着冬日独有的萧瑟,这宫道越发显得空空荡荡。 并肩走了约莫一盏茶的功夫,墨钰才整理好要对晟睿道谢的语句:“方才在御书房多谢王叔配合。” 因为是在路上,墨钰并没有作揖道谢,只是嘴上说着感谢的话,也不知晟睿是不是觉得这样的道谢方式不够真诚,脸上不见半分笑意,灰白的脸色像极了冬日里毫无点缀的天空,清淡中是满满的萧寒。 晟睿不应声,墨钰也没觉得有什么,毕竟方才晟睿确实是帮了自己,不仅没有拆穿当晚他赶来救了自己的谎言,更是帮自己坐实了墨萧凡的错处。 墨钰想起刚才晟睿三言两语就将墨萧凡逼到了死胡同,心里就一阵欢喜,那让人过瘾的画面在他脑海中不断涌现。 在晟睿拿出墨萧凡的随身腰牌的时候,墨萧凡便彻底慌了神,嘴里喃喃着:“不可能的,我的腰牌怎么会在你那?” “这不就要问你了吗!我也想知道为什么我会从那些刺客身上搜出这没腰牌,为什么身为盛乾二皇子的你会和杀楼里的杀手有瓜葛?这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晟睿伸手指着墨萧凡,脸上是明显的不能再明显的嫌恶与鄙夷,“身为皇子,享受着皇室的荣耀和盛乾子民奉献来的一切,却不思进取,将一己之欲建立在他人的痛苦之上,更是不顾朝廷安危,不顾盛乾安危,竟买通杀手欲要将太子杀之而后快。怎么,你是觉得太子是你继承大统,登上皇位的障碍?你以为墨钰出了事你就可以理所应当的成为盛乾下一任的储君?简直可笑!” 打蛇打七寸,晟睿连珠炮似的一通话将墨萧凡心里的小算盘全部扯了出来,瘫在了众人面前,这一番话下来完全没有留给墨萧凡辩别的机会。 墨萧凡原本在晟睿拿出腰牌的时候变紧张的不行,此时听闻晟睿将他心里那些见不得人的事全都抖搂在了阳光之下,众人面前,整个人恼羞成怒,对着晟睿喝道:“信口雌黄!昭阳王你休要胡说!你仅凭一个腰牌便扯出这么一个天大的笑话,真是可笑至极!” “那你的意思是这件事无你无关了?” “那是自然!” “那为何你的腰牌会出现在那群刺客手中?你总不会说是那些刺客在去刺杀太子之前还顺带偷了你的腰牌吧?” 墨萧凡眼珠子转了好几圈,一边想着这腰牌怎么会到了杀手那里,一边想着这件事如何圆过去,接下来的话需要如何去说。手中这件事若是说过去便相安无事,若是圆不过去墨萧凡想起之前在他还是一个小男孩的时候,曾跟着墨晨枫去过如今常去的金銮殿,他还记得墨晨枫在处置一个大臣时的果决,没有一丝犹豫。他忘了那个大臣叫什么名字,也忘了那人究竟是犯了何种过错,他只记得墨晨枫口中悠闲的两个字:凌迟。 彼时的他尚不知道“凌迟”是什么样的惩罚,看着被拖出去的那个大臣苦苦哀求,只求一具全尸,然,墨晨枫是当今天子九五之尊,说出的话自然也是金口玉言不可更改。事情最后的结果是那位大臣奋力挣扎,在侍卫的一个不留神中挣脱开来,紧接着那人直直的向盘着五爪金龙的柱子撞了过去。血流了满脸,模糊了那人的五官,所以墨萧凡也记不得那人的长相,当时的他还不曾见过如此血腥的事情,哪怕是过了这么多年,他还清楚的记得那血流淌下来滴在地板上的声音,“滴一答一”c“滴一答一”,黏一腻且不顺耳。 后来,他忘了自己是如何从震惊中回过神来,大病了一场。而此时,若是一步踏错,滴在地板上的血有可能就会成为自己流的。 “敢问王叔,你昭阳王府的腰牌都是如何处置的?” 晟睿装作不懂他话里的意思,状似随意的说道:“自然是交给手下值得信任的人了。” “那便是了。王叔都可以将证明身份的腰牌交给下人,我又为何不可呢?” “这么说,是你将腰牌赐予了下人,太子遇刺之事与你无关了?”晟睿声音不急不缓,悠悠闲地问道。 “与我无关!”墨萧凡说得义正言辞。 “那你将这腰牌给了谁?”晟睿伸出手指,一个一个的掰着自己的手指头,“这人一定得是自己的信任的才能替自己保管可以代表身份的信物,又要忠心不二,这样才不会出卖自己。不知道深的二皇子信任的人是谁呢?” 墨萧凡咬着牙,他又何尝不知道此时不管说出谁的名字都是在推着对方上断头台,可是,他已经被晟睿逼得没有了法子,只能如此行事了。 “我的贴身侍卫。” “哦,那便怪不得了。”晟睿唇角勾出狐狸般的笑看向墨晨枫,“皇兄,二皇子已承认是他的贴身侍卫谋划着刺杀太子殿下,并买通杀楼的木牌杀手。如今太子受伤,此人用心险恶,还请皇上尽快处置。” “谁说” “传朕旨意,二皇子贴身侍从无保护主子之功,还借势调拨皇室情亲血脉关系,恶劣至极,故,将二皇子的侍卫全部押入大牢,侍从首领斩首示众,二皇子禁足宫中。” 墨晨枫捏了捏眉心,虽说这是如今最好的解决方式,并且明显的晟睿也作了让步,没有再死抓着墨萧凡不放,一旁的墨钰更是不曾表显出一点不满除了最开始讲述经过时脸上的有些肃然的表情,到后来直接将自己化作了透明质地,不曾再说出过任何直对墨萧凡的话,更遑论旁边呆站着的蒋敬杰了,可墨晨枫心中总有一点不舒服,仿佛再被这两个孩子牵着鼻子走。 “皇上英明!”蒋敬杰终于回神,脸上带着三分了然和七分透彻。 又回忆了一遍方才在御书房时的场景,墨钰的脸上染了一丝笑意。 二人不知何时停了下来,路上依旧不见一个人,弥散在空气中的依旧是空空荡荡的寂寥与萧瑟。 晟睿仍是不语。 “王叔,你是如何拿到墨萧凡的贴身腰牌的?” 晟睿看了墨钰一眼,冷淡的开口:“在刚发现你受伤的时候从他身上摘下来的。” 声音平静的不能再平静,可墨钰偏偏就从这平静的语气中感受到了一丝压抑着的危险。 果然,下一秒,墨钰的直觉便得到了验证。 “其实出血最快最好的方法是直接在胳膊上拉一刀。”晟睿片刻的沉默,阴郁凝结,随后又是一个致命的问题,“将自己的伤口不断拉扯致出血,这感觉是不是很过瘾?你明明知道,除非是你流干了血,不然你父皇是不可能治墨萧凡的罪的,到头来伤的只有你自己。伤敌八百,自损一千,这买卖你做的舒服么?” 晟睿想起今天早上两人并肩走在去上朝的路上,墨钰一直在不停地活动着两只胳膊,当时他还嘲笑墨钰小小年纪老胳膊老腿需要活动筋骨了。当时墨钰是什么样的表情?晟睿在脑海中搜寻,终于找到一个容颜惑人的少年在初升的阳光的照射下,唇角微勾,眉梢含笑,当真是绝美的景。哪怕是回顾十遍c百遍,甚至是千遍,晟睿都无法在少年如画的眉目中找到哪怕一丝浅淡的痛苦,所以当时在大殿之上他的心中想的全是墨钰的一张微微含笑的脸。如今想来,这一切墨钰早就想好了。 “聂卫远死了。”墨钰的声音亦是一片清冷。 “所以你为了不惜将伤口反复拉扯?” 有时候,沉默,是一种比言语更加直面的答案。 “值得吗?” “我答应过聂嫣然。” 墨钰眼神中的不在乎让晟睿心头火起,想着自己所做的一切都在他的算计之中,不,应该说,眼前这个人从未想过要和自己说这件事,更不曾期待过自己的帮助,自己从不在他在乎的名单里出现过,他只会对着自己生疏而冷漠的笑。 这个认知让晟睿感觉到压抑。 他们二人僵持着,谁都不曾注意到距离不远的拐角处有一片衣摆飘了出来。 终于,晟睿在那片压抑中败下阵来,抬腿离开了,墨钰稍落几步。 待到晟睿与墨钰走后,墨萧凡从拐角处走了出来。由于晟睿和墨钰哪怕在争吵时亦是是压低了声音,所以墨萧凡并未听清他二人的话,但依稀可以从二人的神态和语气得出一个结论:这两个人关系破裂了。 墨萧凡方才被皇上斥责的愤怒因为这一发现消散了一些,他就说嘛,这世上哪有牢固不破的关系,尤其是在这皇家,所谓的亲情不过是披在权势与利益之上的一件遮羞布,只是为了全一个漂亮的脸面罢了。 冬季依旧是冬季,哪怕是暖阳当空,天依旧是灰白色的,不见半分春日里叫人心情愉悦的晴蓝。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请君长相思》正文 第59章 有些时候太过重视情谊,便是谁都能来戳上一戳的软肋。 这话是淑妃季映雪说的。 墨萧凡从墙角站出来走不过两步,便遇到了前来给皇上送点心的季映雪。 不得不说,季映雪从一个卑贱的奴婢一步一步走上如今离睥睨宫中众人的凤座仅差一步地位也不是凭空而来,单看这毫无岁月痕迹,不逊色于十七八岁小姑娘的脸,举手投足间那一抹为人妇者独有的魅惑风情,当真是徐娘未老。 “福兮祸所依,祸兮福所伏。塞翁失马,二皇子,恭喜了。” “不知道淑妃娘娘此话是何意呢?”墨萧凡这些年在皇上跟前窝着装傻是手到擒来的事。 “二皇子何必明知故问。” “绝非娘娘所说,只是萧凡天资愚笨,还请娘娘详说一二。” 季映雪笑得温婉,说出的话也带着些许江南女子惯有的小意温柔:“本宫也不过是一个深宫妇人,不知前朝之事,关心的也不过就是眼前的花花草草,前几日早前的梅花开时,看着枝头猎猎,雪白处映衬着一抹鲜红颜色,煞是喜人。原是想折几只漂亮的带回宜春殿添个景,不想看到那般傲骨转了心思,想着这花开在园里才是更好,便罢了手。如今觉得宜春殿颜色单调,让人看了便觉得沉闷,抬不起精神,想再来折上两支的时候,恍然惊觉原本那俏丽的盘踞在枝头开得高洁的花如今已是零落成泥,那香自然也跟着消散了,全无半点剩余,叫人唏嘘不已。” “是娘娘心善,怜惜那些花枝。”除了装傻,嘴甜也是墨萧凡惯用的手段。 “怜惜是不错,却也不该忘了,有些事原本就是‘有花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若是时机错付,那先前的一切便是付诸流水,而往后的一切也是再见不得半分踪影。” 话中的隐义让墨萧凡轻皱了下眉,他自然是知道如今墨钰与晟睿之间失和,虽不至于反目成仇,但终归是有了间隙与隔阂,这个时候自己前去添一把柴,那效果可想而知。可是这柴不难,可难就难在这柴必须要添的水到渠成,没有丝毫刻意。 “不知娘娘有何高见?” “二皇子说笑了,后宫一介妇人如何能担得起二皇子您的一句高见。” 季映雪的客气话捧得墨萧凡心中很是受用,再加上季映雪自身带出的小女人的媚态,他看向季映雪的眼光也就多了几分莫名的亲近。 察觉到墨萧凡眼神变化,季映雪眼中的柔情更是化作了一池春水,莹润洁白的手指将鬓间的碎发拢至耳后,笑意盈盈,声音也愈发温柔:“眼见着今年最后一个十五就要到了,皇上下了令,要在宫中办一个晚宴,届时想必太子与昭阳王都会参加。” 话说半截是宫里人防着隔墙有耳的习惯,季映雪也不例外。 墨萧凡心领神会,看着季映雪温婉的笑脸有些心猿意马,左右瞧了瞧四下无人,忍不住走近了两步,嗅着女人身上的胭脂香忽然觉得心痒难耐。不过他尚未忘记自己的的身份,哪怕眼前是仙女下凡,贴了皇上的标签他便再也动不得了,如此想着,心下有些可惜。 “多谢娘娘美意。”一句道谢的话,偏偏被墨萧凡说的含糊不清,似另有深意一般。 “那就先恭贺二皇子了。” 季映雪早就打听了墨萧凡酷爱带着江南婉约之美的温柔女子,更是和一些深闺妇人有来往,如今她也是故意在他面前做出这样一番姿态,却依旧被墨萧凡露骨的眼神看得反胃,只是心中哪怕呕出胆汁,面上看不出分毫的不耐。 墨萧凡又仔细看了季映雪两眼才带着笑走远。 “娘娘,这二皇子真是真是” 看着自己的贴身宫女一脸不平,季映雪神色冰冷,再没了之前的温婉笑意:“真是什么?色胆包天还是下流急色?” 季映雪冷笑一声,转身回了宜春宫。 与她相反,墨萧凡离开却是为了出宫。 墨萧凡坐在一辆普通的马车上,脑海里还是时不时的涌现着方才季映雪的每一个表情,温婉,柔美,又带有诱惑。墨萧凡心中忍不住肖想若是自己以后登基为帝,那如今皇上的一切都是自己的,包括后宫的嫔妃,自然也包括季映雪。 马车在盛京的街道上七拐八拐,最终进入了一个狭窄的小巷。 车夫四下看了一眼确定无人才将车门打开,将墨萧凡扶了下来。 待墨萧凡站定,车夫上前敲了敲门,门内有人应声:“谁啊?” “我,老李。开门。” 门应声而开。 墨萧凡走了进去,随口问道:“她来了吗?” “回主子,还没有。宁姑娘说晚些时候到。” “呵”墨萧凡冷笑一声,眼中是暴虐的怒气:“什么时候她也配让我等了?告诉她若是一盏茶的时间,到不了,那她就要受罚了。” 说着话,墨萧凡脚步不停,径直走到了一个房间前推开了门。 一直跟在墨萧凡身后的人停了脚步,垂下头,不去看屋里的情形。其实不用看他也知道,这屋里是什么情形。 这是墨萧凡在宫外的别院。墨萧凡的别院很多,可此处的不同便在于它的用处是蓄养颇具江南风韵的女子以供墨萧凡享用。简单来说,此处可以比作是一处妓院,只不过嫖客只有墨萧凡一人。 “主子”屋内的女子今年刚刚及笄,原本想要进府里找个丫鬟差事,没想到在牙行的时候被骗签了卖身契,又被送到了这。刚开始她很害怕,任谁一个刚及笄的姑娘家被人卖了都会恐惧,不过很快她便觉得这里好像还不错,这院子里多数都是和她差不多大的姑娘,平时也并没有外人来,除却每日要练舞技与琴技,这里简直太好了。直到三天前,与她住在同一个房间的小姑娘被接出去再回来时满身的伤痕,却只是流泪不说话,还不许旁人碰她,她才察觉这个院子的不寻常。 “你叫什么名字?” 男子的声音打断了她的回忆。 “我回主子的话,我叫小翠。” “以后你就叫雪儿了。”男子的声音不容置疑,“过来。” “抬起头来看我。” 被叫做“雪儿”的女子抬起头,五官并不精致,在看过宫中众多美人的墨萧凡眼中只能算得上是差强人意,可是难得的是女子身上的气质,干净温婉,小意温柔。 “转过身去。”声音中有一丝兴奋。 雪儿察觉到一丝危险,却又不敢违抗这个浑身散发着冷意的男子的命令,终于转过身去。 “啊!”被墨萧凡一把抓住头发的雪儿痛呼一声,却换来了更加粗暴的对待。 墨萧凡在背后拽着雪儿的长发,可是哪怕保养数日,长在贫寒出身的农家女身上的头发依旧毛糙,不似方才他看到的季映雪的头发那般黑亮有光泽。想着那个笑起来温柔似水的女人,墨萧凡心中像是被猫挠过,一脚踢上眼前痛呼的女孩的膝盖,冷冷地喝了一声,“闭嘴!” 其实雪儿的背影很有江南女子的气质,尤其是现在被墨萧凡踹倒在地蜷缩成一团,微微发抖的样子更显得娇弱。 墨萧凡看着雪儿害怕的发抖,突然松开了抓着她头发的手,向前走了两步,蹲下身:“你叫什么名字?” “回主子,我叫雪儿。” 男子脸上的笑在听到“雪儿”这两个字时迸裂开来,欲望侵袭,他扯开了雪儿的衣裳,在雪儿的惊呼与挣扎中分开她的双腿到最大限度,拽着她略有毛糙的头发,在一声声柔情的“雪儿”的呼唤声中粗鲁的开始。 一直守候在房门前的人面不改色,似乎已经习惯了这一切。 半晌,墨萧凡从房间中出来,身上还带着一丝腥甜的气味,屋内再无动静,“处理干净。” “是。”侍从应了一声,紧接着又说道,“主子,宁姑娘已经到了,正在前厅里候着。” “来的够早的。”墨萧凡话语中的讽刺很明显。 “等急了吧?”在前厅等候多时的女子迈着小碎步走到墨萧凡的身前,无视他身上的血迹,和他身上腥甜的气息,“我姐姐说那人算是一家人,走要带回故土入土为安,我是寻了理由才跑出来见你的,不要生气了,好不好?”女子嘟着嘴撒娇,踮起脚,给男子擦了擦额头上的细汗,顺便帮他理了理略有散乱的头发。 “姐姐?你如今叫得倒是亲近,不知道是否还记得当初与我说的话,和以后要做的事。”墨萧凡声音虽冷,确实并没有拨开女子的动作,甚至神情上还有一丝不甚明显的依赖。 “你放心好了,对你说过的话我自然是记得的。”女子的语调略有些奇怪,不像是情人间的对话,倒有些想一个在哄孩子的妇人。 “你记得就好!”墨萧凡的声音明显软了下来。 “对你说的话,我从来都没有忘记过。来,还没吃饭吧,我去给你做碗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请君长相思》正文 第60章 前尘封不住往事,几堪回首 普通到略显陈旧的屋子内是与外表截然不同的整洁与堂皇,入眼是被整整齐齐的搁在枣木橱子里常日不用却无一丝灰尘落进c胎薄晶莹的白瓷碗,象牙的筷子,然后是镶了银边的灶台,和新添的由整块暖玉抠成的盛水器。 “你真的找到这个了?”踏入这个小厨房的女子对着身后的人惊喜地说道。 “恩。”紧随其后的男子稍有些不自然,“你说想吃,我就跟底下人提了一句,没想到他们听进了耳朵,还真找到了。” 女子不揭穿他,只是欢喜的捡了一个瓷盘内的糕点放进了口中,吃出了一脸幸福的感觉:“真没想到你能找到它,记得当初我在宁家时满婆边说有一日离开宁府会自己开一个糕点店,做出各种糕点,后来满婆被辞退,我还以为我再也吃不到了。”女子脸上的伤感不过一瞬,欢喜的笑意重新占据了整个脸庞,随手拈了一块花形的绿色糕点递到男子嘴边,“你尝尝这个,这个是绿豆糕,里面加了干薄荷,吃起来清凉凉的,每年到了夏天我都会缠着满婆给我做。” 男子就着纤细的手咬了一口,果真是与旁处不同的味道,香甜,清凉。 看着男子称得上乖巧的神色,女子伸手摸了摸他的头发,开口道:“萧凡,以后不要在这个院子里杀人了,好不好?” 墨萧凡已经将先前沾了血迹的衣裳换了下来,身上的戾气也散了下去,听到女子的话,神色微怔:“为什么?” “因为我不喜欢看到你身上沾血的样子,就算是你真的有非要处理掉的人,就让你身边的人动手,好不好?” “冉冉,我想吃你做的面。”墨萧凡沉默了会,再开口便转移了话题,并没有给出一个明确的答案。 若是墨钰或者聂家寨的任何一个人在场,他们都会发现这被唤作“冉冉”的女子分明就是聂乐然。 聂乐然也不追问,微笑着应了声,转身便进了锅碗瓢盆间忙碌。 约摸半柱香的时间,女子端着一碗面来到了一直在跟前看着她忙碌的墨萧凡的跟前。 墨萧凡拿着温润的象牙筷将飘在面上的葱花拨至一旁,然后一根一根的挑起面条,吃的慢条斯理。 聂乐然坐在他旁边,托着腮,想起最初与他相遇的时候。 当年,聂乐然四岁,与双生子的姐姐不同,她从小体弱,便是有一个不注意被凉风吹到也能病上一阵,可她是双生子,聂家主母又因为生她两个进了一趟鬼门关,打了个旋儿才出来,生孩子时落下的病症最是难治,此后便是常常卧病在场,更没多于心力去照看两个孩子。 这差事便落在了聂家家主聂文博的头上。可是聂文博毕竟是个男人,就算再细心照顾,也终究是有顾不到的地方,再加上她体弱,这一年到头便是好了咳嗽又发烧,生生变成了一个精致的小药罐子。 聂夫人一颗心全放在了小女儿的身上,看着她被灌药时哭得惨不忍睹的样子,心里一揪一揪的,于是常常她的病好了,聂夫人的病便来了。聂文博一看这样不行,便跟聂夫人商量了一番,最终决定将聂妇人的娘——宁老太太从江南接过来。 终于在聂夫人的多番邀请之下,宁老太太踏进了聂家的门。 眼见着自己疼进心眼里的女儿病成了这般憔悴模样,娇俏惹人怜爱的小外甥女也是体弱多病,也不等旁人开口自己就打了主意要住下来。小半年的时间过去,聂夫人的身体调养的好多了,小外甥女生病喝药的次数也少了。 可老太太心疼女儿也心疼儿子,心疼外孙女自然也心疼孙女,宁府来了信,大小姐宁思思染了风寒,每天哭着找奶奶,不吃饭,不喝药,谁哄都不听。宁老太太一听自己孙女也病了,更是心急如焚,恨不得立即飞回去,可转过头来看着从小被自己捧在手心里的宝贝女儿一脸憔悴的模样才好了没几天,若是自己这一走,她和那个小惹人疼怎么办啊? 就这样宁老太太返程的日子拖了又拖,江南那边又来了加急信,说是宁思思病情加重竟到了药石枉顾的地步,老太太听闻这信,嘴里蹭蹭起了好几个燎泡,半点不敢耽搁,便回去了。 又过了半月宁老太太来信了,与聂家夫妇商量着把聂乐然带到江南宁家由老太太来教养,同时也说了宁思思病得确实严重,托人寻到了一个世外高人,医术也确实不错,几针下去宁思思的咳嗽便轻了许多,只是那高人说宁思思须得去他那谷里住些时日。依着宁老太太的意思,是想求高人再给聂乐然瞧一瞧,看这孩子要如何调养。 聂家夫妇早已为聂乐然找遍了京城有名望的大夫,都说聂乐然经脉不通,治无可治,只有慢慢调理。可聂家夫妇到底是不甘心,谁又能甘心自己的孩子整日里生病,所以虽然不信那高人能有多好的医术,但终究还是想要试试。 就这样,聂乐然随着宁老太太在江南呆了十年。 期间为了方便宁老太太经过聂家夫妇的同意又为聂乐然重新起来个名字——宁冉冉。 这边是聂乐然回忆往事,无独有偶,昭阳王府里邹毅看着向着自己款款而来,明明是少女的年纪,可那知礼的神情下却有一份与她年纪不符的当家主母的气势。 “小姐。”邹毅对着前来的向小柒微微颔首行了一礼。 “邹侍卫,我听说王爷想要雷钧阁出世,可有此事?”向小柒弯弯的柳叶眉微蹙,往日里尽是温柔的眼睛中写满担忧。 “小姐,王爷向来不喜欢您插手这些事情。”邹毅这话虽有些不客气,但了解他的人都知道他这是在关心向小柒。 这昭阳王府中,尚无王妃,便是侧妃也并无一个,有的只是晟睿从各处带来的不知来路的女人,和那些想要向晟睿献媚的人送来的舞姬歌女,不过都是些玩物,晟睿也只是给她们提供了一方住所,从不曾另眼相待。 可是这向小柒却不同,她的来历邹毅从旁处打探过,原本是宫中的一个小宫女,机缘巧合入了晟睿的眼。据说这小宫女当时还曾为逃跑装作哑人,只不过逃走时顺手牵走了晟睿的玉佩,也正因此才被晟睿在宫中翻找了出来。当时邹毅有其他事情在身,并不曾跟随晟睿入宫,所以知道的这些也是由当时在场的太监所说。 不过在见到向小柒之后,邹毅曾疑惑过当时宁愿装作哑人也要逃走的向小柒到了王府之后既无他人看管,也无旁人威胁,为何一次也不曾逃过了? 后来见多了人事离合的老管家解了他的疑惑:“你自小跟着王爷,当然不知道在底层拼爬的人的心思。王爷遇到向姑娘的时候,她还只是一个最底层的宫女,当时她不逃走,若是最后王爷只是一时的心血来潮,这代价绝不会止于她沦为整个宫中的笑柄,宫里可是真正吃人的地方。以王爷的相貌与权势,在加上皇上对王爷的宠爱,宫中有身份的宫女哪个不在心中留几分肖想?而这肖想也就只能止于肖想一下罢了。可若是突然出现一个各方各面都不如你的人接近了你肖想的东西,哪怕只是接近,并非得到,都足以让那些人疯狂。真到了那时,等待向姑娘的就真的只有一条路了。”老管家做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原本血腥的动作由一个笑起来满脸褶子的和蔼老头做出来格外的渗人。 “既然这样,那她为什么要拿走王爷的玉佩呢?”邹毅仍有不解。 老管家浑浊的眼睛里有一道精光闪过,声音往下压了压:“若是不拿了玉佩,王爷怎么会回过头去找她呢?另一说,就算是王爷不在乎这枚玉佩,不去寻她,她也可以将这小小的玉佩藏起来不被旁人发现,待到出宫的年纪,这玉佩还可以换做一大笔盘缠,总之,百利而无一害。” “照您这么说,这姑娘心机颇深啊,会不会对王爷有害?” “这便需要你去防着了,你且记着,纵然这姑娘不似我所想的心机深重,也绝不会清浅到哪里去,她对王爷无害最好,若真有妄动,你一定要保护好王爷。” 邹毅至今仍记得老管家眼神中的嘱托,也就是从那时起邹毅总是对着向小柒留一份疏离。 只是人心都是肉长的,向小柒进王府后没过几年老管家就告老还乡,将王府中的一切都交由了向小柒。尤其是在晟睿离开京城游历于江湖的时候,向小柒便成了昭阳王府的掌事者,小到油盐月例,大到王府与旁人的往来,皆由向小柒料理。小小的姑娘操持一个偌大的王府,除了最初不熟悉的时候犯过一些不大不小的错,之后凡是经由过他手的事都是妥帖得当,再不曾出过任何差池。 慢慢地,邹毅也就放下了对她的戒心。 再往后,由于她打理着王府的一切,也就不可避免的接触到了晟睿隐藏在暗处的一些力量,其中就包括雷钧阁。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请君长相思》正文 第61章 不期而遇,美丑未知 有些相遇是注定的,命运使然,就如同在宁府受了委屈独自想要回家的宁冉冉和趁人不注意溜出来想要近距离观察传言中母故里的墨萧凡。 于千万人中不期而遇, 听上去很美,也仅仅只是听上去而已。 逼仄阴湿的小屋散发着一股混杂着食物馊味的腐朽气息,屋外的阳光很盛,那些可以带给人温暖的光却半丝都透不进这间屋子。腐朽与生机,阴寒与温暖,一墙之隔。 “你叫什么名字?”原本靠着墙根的墨萧凡看着不远处的小丫头蜷缩成一团,却一点都没有想要说话的意思,略有些担心。 彼时的墨萧凡还是一个阳光善良未经权数心计洗礼的小男孩,温柔谦和。 “宁冉冉。” 那时的宁冉冉虽娴静,可也还是一个被拐子关在这里的小姑娘,心中恐惧,再加上原本就在宁府受了委屈,心中更是难过,如今有一个温柔的男孩子轻声细语,心中的难过就像是决了堤,声音中带上了一丝哽咽。 “你怎么了?你别哭,你不用害怕的,很快就会有人来救我们出去的。”墨萧凡会错了意,以为宁冉冉被吓哭了。他从未见过女孩哭,父皇并没有女儿,他没有妹妹,宫里大大小小的宫女也不敢当着他的面哭。 宫里是有规矩的,身为宫女,除非是受了天大的委屈要求主子去讨个理,不然是不能阴沉着脸让主子心烦的,更别提哭了,更何况墨萧凡还是一个孩子,纵是讨理也要冲着皇上哭去。 如今宁冉冉从一开始的哽咽演变成不停的掉眼泪,墨萧凡便有些慌了。 “我说的是真的,你相信我,他们发现我不见了一定会马上来找我的,咱们很快就能出去了。” “恩,我相信你。”宁冉冉依旧掉着眼泪。 “那你怎么还哭?” “我想我娘亲和我爹爹了。” 墨萧凡安静了下去,没了声音。 “你怎么了?”男孩安静让宁冉冉有些好奇。 “我也想我母妃了。我父皇说,江南是我母妃的故乡。我缠着着父皇好久,他终于答应带我来这里,但是来了之后,每天都有人上门去请安,再加上父皇是万金之体,是绝对不可能跟我出去闲逛的,可我想要看一下母妃长大的地方到底是什么样子的,所以我就摆脱了那些跟在我身边的侍卫和奴才,偷偷溜了出来。”墨萧凡想起自己这唯一一次的出宫还被拐子骗来了这里,略有些羞赧,“结果没想到被那两人骗了过来。你呢?你怎么会自己跑出来?” 墨萧凡看着宁冉冉的穿着不差,长得也是粉粉嫩嫩的漂亮,精致的小脸略有些婴儿肥,说话也是温温柔柔,应该是一个乖女孩。再加上方才她说想自己的爹爹娘亲了,想必平时在家里也会很听话,这样一个女孩怎么会一个人跑出来了呢? 被他一提,宁冉冉又想起了自己的伤心事,眼泪紧跟着又蓄满了那双水汪汪的眼睛。 “我是从外祖母家跑出来的。我爹爹和娘亲都不在这。” “你为什么跑出来?是想找他们吗?他们是出去办事了吗?” “不是的。我家在离这很远很远的京城,我从小就被外祖母接来了这里。爹爹很忙,娘亲好像生病了,所以他们只能每年过来一两次。可是府里的小孩都说我爹爹和娘亲不要我了,所以才让我改了自己的名字,我很生气,可是他们还是一直说,说我是没人要的小孩。外祖母这两天一直咳嗽,我不想让她和我一起难过,我就自己偷跑了出来,想去京城找我的爹爹和娘亲。” 想起了伤心事,宁冉冉又哭了起来,晶莹的泪珠大颗大颗地往下掉,好像不要钱似的。 “你别哭了。你爹爹和娘亲肯定会来将你接回去的。我父皇说过,天底下所有的父母都是爱自己的孩子的,就算是暂时的离开也是身不由己,他们终究会回来的,因为这里有他们的骨肉,有他们的血脉。”墨萧凡像个大人似的复述着墨晨枫的话。 “父皇?从方才我就听见你说过这个,‘父皇’这是什么意思啊?” “ 额”墨萧凡听到这个问题有点蒙,心里想着,要怎样才能给这个小女孩讲清楚呢? 予我身体发肤,赐我骨血的人?话到了嘴边,在嘴里转了一圈又被墨晨枫咽了肚子里,想了想,终于找到了一个他觉得小女孩能听懂的话:“我说的‘父皇’就像你说的‘爹爹’一样。” “那为什么你喊‘父皇’,而我喊‘爹爹’呢?”两个称呼在宁冉冉的嘴里转了一圈,她觉得“父皇”要比“爹爹”好听得多,于是继续说道:“以后我也要叫‘父皇’,不叫‘爹爹’了。” 墨萧凡听到她如此说,小小的少年皱了皱眉头,学着墨晨枫教导自己时的神态样子,对着宁冉冉开口道:“你不能管你的爹爹叫‘父皇’。” “为什么?” 墨萧凡知道这个称呼代表着什么,但是他说不清楚,更何况他觉得就算他说了宁冉冉也不会懂,她也没有必要懂,就只是又重复了一遍:“你不能管你的爹爹叫‘父皇’。” 但是眼见着刚刚已经笑得开心的宁冉冉眼睛里又含了泪,连忙改口道:“别哭,别哭。你叫就是了。” 小女孩的泪说来就来,说走走得也快。那边墨萧凡的话刚刚落音,宁冉冉就已经破涕为笑了。 墨萧凡眼见着小女孩终于阴雨转晴,露出了可爱的笑容,心里松了一口气,手指勾了一下女孩小巧的鼻子,浑不在意的哄着宁冉冉:“那你也如此叫你爹爹了,开心了吧?” “恩。”宁冉冉重重的点了点头,像是得到了被外祖母藏在精美罐子里的蜜糖。 如今的两个孩子谁都不曾想过,他们无心的一句童语,在几年后成了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一把收割了满门性命的刀。 这是以后的事,如今两个孩子已经熟识了。 孩子的友情就是这么奇妙而简单,一块糖果,一句话,一个许诺,两人便成了朋友。 不多时,正如墨萧凡所说,他的侍卫在发觉小皇子走失之后,在最短的时间内将这整个小城搜索了一遍,最终找到了让他们担惊受怕的小主子,也救出了与墨萧凡同在一处的宁冉冉。 “我要亲自将她送回去。”墨萧凡端着皇子的风仪,却还惦记着宁冉冉说过的他外祖母府里的小孩子欺负她。 “冉冉,你跑哪里去了?知不知道外祖母多担心你!”宁老太太自从发现宁冉冉不在宁府之后,整个人都慌了,心想着冉冉这孩子一向乖顺,肯定不会无缘无故一声招呼都不打就自己溜出府去玩。于是宁老太太问了府里的丫鬟奴才,这才知道,宁冉冉在她跟前表现的一副开心的样子是为了想要宽她的心,实际上这宁府里有几个不大的家生子一直欺负宁冉冉,如今更是说出了宁冉冉是被自己的爹娘扔掉不要的孩子,难怪这丫头会自己偷溜出去。 宁老太太虽然心底对宁冉冉怜惜的不行,但脸上依旧严厉,她不能让宁冉冉有第二次独自跑出府的想法,这一次能被人救了,那下一次呢?她一个不满十岁的小丫头,哪懂外面的人心险恶,怕是别人将她卖了,她还给别人数钱呢。 “老夫人,原本您教诲自己的外孙女,外人不该插嘴,但是冉冉是我救回来的,我想我或许可以说两句话。”墨萧凡看不得宁冉冉一脸要哭的样子,只能上前打断了宁老太太的训斥。 宁老太太打量了一下这个比宁冉冉大不了几岁的小男孩,一身合体的衣服服帖的穿在他的身上,哪怕是经历了这样一番在小孩子眼中应该算是很恐怖的事情也不见他脸上有一丝心绪不安的痕迹,大概唯一显示着他真的和宁冉冉被关到了一起的,便是这小男孩鞋子上沾的一点尘土,和那衣服上的几处褶皱。宁老太太见过不少达官贵人之子,却总感觉比眼前的少年少了些什么。 知晓眼前的少年不是一个普通的小孩,宁老太太的眼光中便多了几分审视,语气也是慎重:“小公子是冉冉的救命恩人,有何高见但说无妨。” 墨萧凡也不与她客气,直接说道:“冉冉说这府中有人欺辱她,虽然我不知道您府上的规矩,但我想,不管在何处,奴才总不会是能爬到主子身上去的,这是其一;冉冉想回家去看望她的爹爹和娘亲,想必也不是一时兴起,还请老夫人全了她这一心愿,这是其二。” 听着墨萧凡句句都在为自己说话,不像外祖母看她回家的第一件事便是训斥她,虽然她知道祖母是为了她好,但心底的委屈是难免的。 “萧凡言尽于此,还请老夫人思虑周全。”墨萧凡说着话一个侍卫便附耳说了句话,墨萧凡起身拱手,像宁老太太行了一礼,“方才侍卫说,家父在寻萧凡,萧凡不便多留,还请老夫人恕罪。” “无妨。”宁老太太看着眼前不大的人,做起事情来却有板有眼,又见自己的外孙女眼巴巴的看着人家,心下笑了笑,“冉冉去代祖母送送小公子吧。” “这个给你。”刚要走出宁府,墨萧凡从身上掏出了一个物件递到了宁冉冉的手上,“以后你回盛京了,我去找你。” 碧玉雕成的小玩意上有一个鲜红的穗子,随着风轻轻晃着。 宁冉冉接过手中,也顺路接来了往后的纠葛。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请君长相思》正文 第62章 归于寂静 春意楼中的夜,像是浓墨中的油彩,渲染在盛京千篇一律的小巷,更像是一首曲梢清扬的小调,勾得那些自诩风流男人们心驰神往。 杨柳萦桥绿,玫瑰拂地红。绣衫金騕褭,花髻玉珑璁。 软比杨柳,艳压玫瑰的姑娘在某个费心得来的恩客怀中展现自己的柔媚,适时地娇羞也是她们守住恩客的手段。 墨钰第一次从正门进入春意楼,入眼便是一个浓妆的姑娘半露香肩与她的恩客缠吻在一起,旁边的景象也相差无几。 “公子这边请。” 春意楼的老鸨听闻他来找无相时神色无一丝变化,自然到墨钰以为自己早已是这春意楼的熟客。 前方露肩的姑娘余光打量到了墨钰,眼底浮现出一抹惊艳之色,随即拢在肩膀旁边只是微露的衣裳又往下滑了滑,露出白腻的肌肤,恩客眼睛中的光更亮了,墨钰却是目不改色的走了过去,神色淡然,无一丝波动。 那姑娘心有不甘,却又无可奈何,她还只是春意楼中下等的姑娘,这等谪仙般的公子绝不是她所能沾染的。心中叹息一声,便将那注定痴妄的念头抛开,复又攀上了恩客的脖子,轻语娇嗔。 老鸨自然也瞧见了这姑娘的所作所为和墨钰自始至终未变的脸色,微微一笑,原本被霜粉涂抹的艳丽面庞浮现出了一丝欣赏,刚刚的姑娘虽然在春意楼中的等位只是下等,但长相却是天生的妖艳,媚眼横波便为自己拢下了一波恩客,可墨钰从旁走来不曾分给过她半分的余光,单凭这份定力,就可以知晓此人不简单。 “公子顺着扶梯走到最上层便是无相公子的房间,无相公子不喜旁人扰他清净,所以只能烦请公子您自己上去了。”春意楼的老鸨在扶梯旁站定,态度谦和的对着墨钰问道,“若是公子有什么需要下来找我便是。” “劳烦了。” 墨钰抬脚向上走去,上次行走匆忙并未将这春意楼的布置瞧进眼里,如今才发现这春意楼的布置很是精致。 扶梯蜿蜒,层叠而上,每一阶都铺着白色的软毯。春意楼一共分为四层,每一层的回廊布置的都不相同,拾阶而上,仿若由北至南,将盛乾的景色全部纳入了眼底。 站在最顶层往下看,薄纱缭绕,香烟环生,更不见半个人影,彷如置身仙境。 “吱呀。”门开了。 “太子殿下请进。”凝霜正如她的名字一般,冷若冰霜,脸上全无半点笑意。 “前日刚刚遭遇了刺客,没想到太子殿下还会独身一人出宫来这春意楼。”无相的语气略有些奇怪,却分不出是担忧c责备还是调侃。 “听闻二皇子折了一个贴身的得力亲信,倒不知太子殿下的伤可是好些了?”无相坐在茶桌旁品着今年新上的雪尖茶,坐姿却是极其霸道,一只脚踏在临近的一个凳子上,另一条腿微微敞开支撑在地板,手肘拄在桌子上托着那张精致的脸,知道墨钰来找他,也只是淡淡可看了一眼,继续他的品茶。 两句话路唇不对马嘴,偏偏墨钰领会了他话中的意思。 “已经好了,多谢无相公子挂心。” “凝霜。” 凝霜听到无相说出她的名字,毫不迟疑的走到了墨钰身旁,伸手指向里间。 “不忙。”墨钰温声说道,“如今前来是想无相公子帮个忙。” “太子殿下客气了。”今天的无相格外的好说话,“但说无妨。若是能够帮到太子,已是在下的荣幸。” “墨钰此次前来是希望无相公子来帮我找人。” “什么人?” “能够解开‘绣生花’的人。” “太子殿下,我是商人,在商言商,若是我有幸寻到了能解开‘绣生花’的人,您能给我什么报酬?” 说好的“荣幸”呢?凝霜闻言嫌弃的看了无相公子一眼。 “任何我能给得起的。” “太子殿下是个痛快人,那就还是我上次的提议吧。” “无相公子说笑了,这件事墨钰做不到。”墨钰不曾想过无相会旧事重提,却也没以为他有几分真心。 凝霜都感觉自家公子已经没脸丢了。却不曾想自家主子的脸皮比盛乾修建的用来防治呼耶酋的长城还要厚,只听他又开口说道:“我知道你如今脸皮尚薄,那便等到你该婚配的时候我再来找你就是了。如今,这一次帮忙的条件我还不曾想好,你就先欠着吧。” “好。”墨钰并不多言,点头应了。 两相对比之下,凝霜觉得自己想要换个主子了。 “凝霜,你且跟着太子殿下去看看。” “是。”凝霜应下,转身又走到墨钰身旁,指了指里间,“走吧,我看一下你的伤愈合的怎么样。” 墨钰看着与自己年龄相仿的凝霜,听到无相与凝霜说的话,总觉得自己在顺着某一条旁人制定好的路线在走,然而喜笑脖颈处的芍药却等不得人,眼见着凝霜应下,墨钰只想要赶快回宫。 早前在御书房外与昭阳王晟睿分开之后,墨钰便回到阳景宫。 喜笑早已醒了,脖颈上的“绣生花”依旧是含苞待放的样子,并没有明显的变化,墨钰看到这里松了一口气。 “主子,你回来了。”喜笑还是自出事以后第一次看到墨钰,积压在心中的委屈经过这些日子酝酿发酵变成了眼泪,含在微微泛红的眼眶中,摇摇欲坠,甚是可怜。 墨钰在一旁看着,心里难受急了。原本的喜笑真的便如她的名字一般,欢喜欢笑,这十五年来喜笑一直是墨钰身边的开心果,墨钰从未见她这般伤心。 “乖,太子哥哥在这,没有人能欺负喜笑了,谁都不行。”墨钰想起小时候每次喜笑总是喜欢叫自己“太子哥哥”,而喜笑遇到不开心的事情,只要墨钰哄哄她,那笑容转瞬就能回到最天真单纯的状态。 “太子哥哥。”这一次灵丹失效了,喜笑的眼泪也终于从眼眶中落了下来,她的声音很轻,又很重,它包裹着一条性命,足以让人的表达凝滞,“太子哥哥,暖荷就死在我的怀里。” 喜笑的眼神失去焦距,眼睛中弥漫一片白雾,什么都看不真切。不一会,喜笑幽幽的声音传来:“太子哥哥,你有认真听过人或动物生命即将逝去的悲鸣吗?桀啊呀没有一个拟声词试用。痛与不甘,掺杂着些许解脱,幽咽c细微,又或是用尽最后一丝气力的极致。那是耗尽生命,选择流于世上的最后的回声,控诉c留恋c无能为力。” 墨钰做到她的旁边不没有想要打断的意思,只是安安静静的坐在那里听着她的诉说,他知道她在心里藏了太久的难过,如今她想要敞开心扉,这是墨钰最想要看到的。 等到喜笑将她心中的郁结全部打开,墨钰的心才放了下去。 可不等这心彻底归位,墨钰便发现喜笑脖颈处的芍药花开了。 “老朽不敢妄言。喜笑姑娘的‘绣生花’是绣在颈侧,而颈侧是人体血管经脉最密集的地方,所以无法断言,如今虽无花开之势,但因桎梏了身体半数的血脉,花开至枯不过一瞬,只能说越快越好。” “花开至枯不过一瞬,越快越好”这句话在墨钰的脑海中盘旋着,容不得他有丝毫逃避。 就在墨钰几乎就要控制不住自己的时候,庆平来了。 “主子。”当时刚刚回宫墨钰便叫庆平去莫白那领了罚,可是二罪合一,莫白又不讲情面,这一番处罚下来,饶是这里有再好的金疮药这伤口也是好了在添新的,所以足足养了好几天,但人还是受了下来,“莫白说,主子您要是想要找到‘绣生花’这东西的破解方法,可以去问问无相公子。” “无相公子”墨钰的唇齿咀嚼着这四个字,不知为何她自打与无相认识就有一种奇怪的感觉,仿佛一切都被安排了,一切都在按照某个人的计划走,这种感觉让墨钰很不舒服,但是却没有办法,因为在他眼里在没有比喜笑的性命更重要的了。 只是,就在墨钰为了那句“花开至枯不过一瞬,越快越好”的话而心惊胆战时,突然发现,喜笑脖颈上的芍药花停止盛开了。 又等了一会,见那芍药花确实没再有盛开的趋势,墨钰彻底放下心来,嘱咐了庆平看着喜笑,自己便出宫来找无相公子了。 凝霜见墨钰确实着急,也不废话,直接将一会可能会用到的东西整理好装进一个木箱里。 “凝霜,切记,进了宫之后不要乱动乱走,跟在太子身边,凡事都要多加小心,切不可意气用事,更不能我行我素,知道吗?”此时的无相像是一个看着妹妹即将要远行的哥哥,各种不放心,各种嘱咐。 “要不”无相公子将头转了过来,对着墨钰开口道,“不然,我和你们一起进宫好了。” “公子你就不要添乱了!后宫是不允许男子进入的。”不等墨钰开口,凝霜便已经开口拒绝了自家公子的提议。 “这有何难?我换身女装不就可以了么!” “那你去换吧。” 凝霜答应了下来,见墨钰想要说什么,立即使了一个眼神制止了他。 然后,在无相进入里间打算换女装只时,凝霜轻呼一声“跑”,随即拉着墨钰冲出了门,向下面跑去。 只是拼命向下跑的两个人完全不知道,其实,无相进入里间后并没有换衣服,而是侧身躺到了床榻上合眼休息,长长的羽睫是不是轻颤一下,轻薄的唇角挑起一抹好看的笑意。 不过,她们两个中或许有一个人知道。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请君长相思》正文 第63章 怀璧换得花期,哪堪流离 阳景宫。 “到底怎么回事?”墨钰的声音仿佛刚刚从寒潭中捞起来,冷得慑人。 方才墨钰刚刚踏进宫门就撞上了迎面跑来的阳景宫宫人春香,春香神色慌张的告诉墨钰喜笑的身上的绣生花正在慢慢的盛开,庆平传了阳景宫的旨意去请太医却无一人前来,孟大夫行针封了喜笑的几个穴位却依旧不见用处。 “回主子的话,您走后奴才一直守着喜笑,中途几个宫女来给喜笑清洗,奴才出去避讳了大概半柱香,待他们清洗完,奴才回来屋里便发现喜笑脖颈上的芍药在慢慢的开放。”庆平低垂着头,说出的话带着一丝鼻音,就在方才,看着喜笑脖颈上的芍药越开越盛,他的心好像也被箍住,再也跳不了了,“奴才派人去请太医,可太医院中竟无人值守” “给喜笑清洗的宫女有谁?” “回主子的话,负责给喜笑清洗的共有三人,分别是春香,春华,秋兰。” 墨钰听闻这三人的名字并没有再说什么,这三人他都有些印象,春香容貌不俗,在这一干宫女中算得上漂亮,性格略有些傲气;春华温柔手巧,喜笑还曾夸过她的针线活;秋兰,中人之姿,性子却极好,这三人都算是阳景宫的老人了。 “把她们叫进来。”凝霜从里间走了出来,声音微沉,“喜笑是中了毒,若非孟大夫及时施针封了穴,怕是等我们到了,这喜笑姑娘也早已气息全无了。” 不待墨钰问询,凝霜便自己开口解释了原委:“‘绣生花’原是思渺派所创,但后来思渺派落败,其门人四落,‘绣生花’也断了传承,再不曾出现于江湖。” “这个孟大夫已经说过了,这位姑娘能不能先说一下喜笑如今的情况,和你刚刚说的中毒是怎么回事?”庆平面上有些急切,心里的愧疚与悔恨交织在一起,他记得当初喜笑出事,自己还想阻拦太子殿下回宫,若非殿下英明,喜笑怕是挨不到这个时候,如今竟又是自己的看顾不周,给了旁人可乘之机,才使得喜笑中毒,又一次陷入危险。 凝霜看了庆平一眼,虽然被打断了话,但脸上并没有表现出丝毫不悦,听完庆平的话便接着往下说:“思渺派门主再无踪迹,可是其下门人却悄悄地聚集在了一起,因为她们身上或多或少都绣有‘绣生花’,时日拖得越久,也就越危险。” 乱世之中,人为了生存可以食人肉,啖小儿,思渺派的门人为了生存更是想尽了办法。 在思渺派中并非人人都会“绣生花”这一奇技,更非所有人都会解。 缥缈派在鼎盛时期,其门人也不过千左,但是内部等级分工明确,门主为大,其下圣女,再下便是四个护法赤c紫c白c青,每个护法下设三堂,除此以外另有两支精锐由门主和圣女亲自挑选,直接管理。“绣生花”便是掌握在门主,圣女,赤c紫c白c青四大护法及门主直系精锐手中。当然,并非所有人都要被绣上“绣生花”,只有需要出去执行任务或者知晓门派秘密的门人才会被绣上这独有的记号。 在缥缈派落败之后,门主c圣女c四大护法皆不知所踪,只留下技艺尚且疏浅的门主直系。当困守于江湖,再不见思渺门主的门人因花开而亡之时,心下皆是恐惧,她们四处打探曾经门主的直系属下,终于,皇天不负有心人,她们找到了悬于危墙的一线生机。 只可惜这一生机来的惊喜,消失的也突然。 他们找到的那人由于年岁较小并未掌握“绣生花”的技艺,徒做了无用功。 “那些思渺派的门人不知从哪里听说了使用一种草药可使经血慢行,如此便可延迟花开的时间。一时之间所有人都去找寻这种名为‘茵陈’的草药,却不想,这药非但没有起到救人的作用,反倒害了她们。” “茵陈,《药性论》中有提:味苦,辛,有小毒,治眼目通身黄,小便赤。”孟大夫医术高明,医术所载俱全于心,此时听到凝霜所说思渺派以茵陈为药使经血慢行,不由觉得荒谬,“茵陈,性苦,微寒,归脾胃c肝胆经,可清热c利湿c退黄,是医治黄疸的要药,如何竟成为能使得经血慢行的药物?简直悖之大道。” 孟大夫是医学世家,祖上从医三代,对医术有一种来自骨子里的执着,最看不得庸医浅读两本医书,便自称精通药理,能解疑难,如今见一个小姑娘去解自己尚且不能解之疑难,又说出这等没有医学根据的话,心中难免有些不忿。 “所以她们都死了啊。”凝霜闻言并不恼火,只是笑盈盈的说出了这么一句话。 屋内一众人都住了声,一个十多岁的小姑娘笑盈盈的说出数以十计的人枉死街头,这种反差让人有点难以接受。 只有墨钰一人神色淡定,眼底划过一抹疑惑。 凝霜满意的看到所有人都住了声,接着往下说:“茵陈可解黄疸,明眼目,亦能扩血脉。但是在绣生花未开之时使用扩张血脉的药物,结果便是注定的了。而喜笑的中毒,同理。” “你是说,有人给喜笑吃了茵陈?”清平张口问道,眼睛里的担忧不曾散去,反倒更浓烈了些。 “也可以这么说,但是更准确的说法应该是有人给喜笑吃了相同作用的药物,这才催着喜笑身上的‘绣生花’还未到花期便提早绽放了。” “未到花期?” 凝霜看向墨钰,见他一脸沉思的样子便知晓他已经想到了其中的症结所在,破解也不过只是时间问题。眉梢清扬,轻轻点头道:“正是。‘绣生花’的花期以刺绣范围与花朵数量为根据,若是刺绣蔓延全身,且多为叶片,仅一只花朵,那此人的‘绣生花’花期便短,相对的,若是如喜笑姑娘这般,刺绣仅局限于脖颈后侧,如此一小块地方便能绣上三朵待开之花,这花期怕是少则半年。如今按太子殿下所说,这绣生花尚不到一月,便连开两朵,不合道理,只怕是一直有人在暗中动了手脚。” “可喜笑性子活泼,从不曾与他人争执,又怎会有人去故意害她呢?再者,哪怕是阳景宫之外的宫人,也皆知喜笑在太子殿下心中的地位非同一般,在阳景宫更是主子般的存在,谁又会这么大胆,去碰触太子殿下的逆鳞?”庆平不解。 原本凝霜也在心中觉得此事有些不合理之处,同为宫女,哪怕有几句争执,你来我往,两厢皆是胜者,也不会到了这种委婉曲折,暗动杀机的地步。如今听闻了庆平的一席话,凝霜倒是想明白了其中的事情。 很简单的道理,一个百姓可以接受达官贵人挥霍无度,皇臣贵子纵横跋扈,却看不得同是平头百姓的人轻裘浪荡,酒愉度日。 喜笑跟在太子身边的时间再长,依旧是一个宫女,一个奴才,与其他人比起来不过就是受宠了些,本质上并无差别,可是太子的偏心与重视却成了璧玉,“匹夫无罪,怀璧其罪”的璧玉。 凝霜看向墨钰,玉冠绾发,明眸皓齿,分明是一个比女子更为明艳的少年郎,这宫中之人不知他的真实身份,但是这副相貌便值得宫中之人厮杀的了。 明艳的少年郎如今的脸色可不好看,显然已经想到关键所在了。 “奴婢拜见太子殿下,给太子殿下请安。”春香,春华,秋兰三位宫女在他们说话间已经到了跟前。 “你们在帮喜笑清洗时都做过什么?” 庆平的问话一出,所有人都朝他看去,然后在心底默念,傻成这样的人不容易,能在宫中活到现在也是艰难,不容易啊! “你们在替喜笑清洗之前可曾碰过什么草药之类的?”凝霜直接无视了庆平的问题,问出自己想知道的,“你们离开这间屋子之后都去了哪,干了些啥?” 阳景宫中的人除了墨钰,庆平和孟大夫,无人认识凝霜,自然也就不会擅自回答她的问题。 “凝霜姑娘现在代表太子殿下,向你们所问的问题全部都要如实回答,如有遮掩不实,以宫规论处。”庆平转过神便知晓自己说错了话,如今见凝霜的问题无人回答便开口说道。 “回太子殿下,回凝霜姑娘,奴婢在替喜笑姐姐清洗之前并未沾染过什么草药,离开后便一直待在院子里等着。”先说话的便是秋兰。 凝霜明目张胆的打量了一圈回话的秋兰,在心底排除了她。 “回太子殿下,回凝霜姑娘,奴婢,奴婢”眼看着屋内所有人的眼光都落在了自己的身上,春华的声音有些颤抖。好在春华自己也觉察了自己的失态,深吸了一口气,平缓了一下心情,继续开口说道,“奴婢也不曾碰过草药之类,在替喜笑姐姐清洗完之后,便一直待在房间里,不曾出去过。” 最后只剩下春香。 “回太子殿下,回凝霜姑娘,奴婢也不曾碰过类似草药的东西,只是在替喜笑姐姐清洗完之后,喜笑姐姐的病情有变,奴才便听了庆平侍卫的话前去寻找太子殿下,除此之外,奴婢不曾去过任何地方。” 仔细的在三人之间转了转,又仔细的查看了他三人的指甲,凝霜笑了一声:“找到了。” 原本冷傲的姑娘唇角含笑,眼睛弯起,只是层层剥离,那笑意分明不达眼底。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请君长相思》正文 第64章 人心寒凉处,不尽冰霜 冬季漫长,无关乎一场封门的雪,一阵刺骨的风,这不过是表象,真正让人觉得渺茫的是人心的凉寒与阴暗,冰封千里,埋没所有生机。 方才,凝霜从春华的指缝中寻到了尚未清洗干净的茵陈粉末,春华高呼冤枉。为了找到物证,墨钰派人搜了这三个宫女的住处,却不成想最后那茵陈粉末竟是从春香的房间中搜了出来,一时之间二人高喊冤枉,只有秋兰一人被证明了清白。 “你二人可还有何要说的?”庆平语气中透着失望与厌恶。 春华性子柔软又胆小,如今已经被这一变故吓得说不出话来。 反观春香,脸上的那几分姿色还存留着,不曾被慌张替代,眼神中虽有几分恐惧,却依旧清明,说话声略有颤抖却也是条理清晰:“奴婢有话要说,奴婢冤枉,还请太子殿下明察。” “证据确凿,你还有什么能抵赖的?” “奴婢不曾做过,更不曾想过要害喜笑姐姐。”春香扭头看向一边的春华,看着对方已经被吓得三魂没了七魄,眼底划过一丝轻蔑,“请太子殿下明察,奴婢与春华皆是喜笑姐姐亲自挑选进阳景宫的,平日里待奴婢们又极好,奴婢怎么可能会去做对不起喜笑姐姐的事呢?” 庆平听了这话面上露出沉思之色,春华说的确实不错,喜笑虽然与太子殿下有着不同于旁人的情谊却从不曾学会宫里的那些趋炎附势,对待阳景宫的宫人也是关照有加,偶尔因一些宫女做事不周到而有些斥责,也从未真的处置,都是小惩大诫而已。所以听闻春香的话,庆平也觉得有道理,喜笑是阳景宫的老人,更是太子殿下的逆鳞所在,若无像样的理由谁会去做这样一件傻事呢? “奴婢虽然没有读过书,却也懂得‘知恩图报’,断不会做出这等对不起主子的事情。” 春华继续往下说,只是接下来的话意有所指,“奴婢三人一起伺候喜笑姐姐清洗,如今奴婢与春华都有嫌疑,而秋兰确是干干净净,毫无错处,这是不是太过巧合了?奴婢与春华在一个屋子里住着,若是对方有些不规矩的地方肯定也瞒不过彼此,可是秋兰前些日子与原本一屋里的宫女吵了嘴,如今独居一室,若想要做些什么,才是神不知鬼不觉。” 秋兰闻言“扑通”一声跪到了地上,嘴里喊着冤枉:“太子殿下明察,奴婢虽然来阳景宫的日子不长,但是不论何事从未出过任何差错,更不曾有害人之心。前几日奴婢确实与同屋的宫女吵了嘴,但奴婢也算不得是独居一室。秋兰所说句句属实,绝无半句虚假,求太子殿下明鉴。” 墨钰看向跪在一旁的宫女,眼神中是不曾掩饰的寒意。虽然墨钰平日里性子冷淡了些,从不曾与阳景宫的宫人们为难过什么,连斥责都很少,都是喜笑在替他管束,但阳景宫乃至整个皇宫都知道阳景宫里的喜笑是太子殿下的逆鳞所在,是谁都动不得的。 此话并非传言,有事实为证。 大概两年前,属国派使臣前来进献了一位绝世佳人。那女子容貌清丽脱俗,宛如仙子下凡,歌舞俱佳,并且性子又有些北国女儿的直爽,与后宫嫔妃皆不相同。据说只在接待使臣的宴席跳了一支舞蹈便得了皇上垂怜,赐了才人的位分,并赐名“婉玲”。若是这女子知情识趣,往后的日子是可以预见的圣宠不断,只可惜这世上从没有如果,那位婉才人进宫不过两天便得罪了阳景宫里的喜笑。 事情的起因众说纷纭,但较为可信的说法是婉才人在御花园赏花时遇见了为了泡茶采集露水的喜笑。婉才人自小生于北地,从不知泡茶还有如此多的讲究,可能是觉得好奇,也可能是想要试试新的方法泡茶,就开口说让喜笑将这一早上才收集到的一壶露水给自己,喜笑眼见着就要到墨钰下朝的时辰了,再来不及去采一壶。 可是被拒绝的婉才人恼了,直接夺过了喜笑的水壶扔在地上,还让身边的宫女掌了喜笑的嘴。 墨钰下朝回到阳景宫就看到喜笑两颊被打肿了,眼眶微红,随即问清楚事情始末,便带着喜笑一路去了养心殿。刚刚巧,打了喜笑的婉才人正在陪着皇上说话。这期间墨钰说了什么除了在场的几个人都无人知晓,只知道最后的结果是婉才人被遣送回属国,而对喜笑动过手的那几个宫女全部进了慎刑司,再不曾出来。 此事之后,宫中中之人生怕触到墨钰的逆鳞,再无一人敢对喜笑动手。 “先别急着给自己脱罪。”凝霜面色冷清,开口拦下了春香要为自己辩解的话,“在你们身上发现了茵陈的粉末,而喜笑就是因为服了这个病情才会恶化,所以”凝霜看向春华,“我在你的指缝中发现了茵陈的粉末,你可有什么要辩解的?” 春华抬头看了看凝霜,又回过头看了看方才替自己说话的春香,眼底闪过一丝不确定,嘴唇怯懦着动了几下,却并未说出声音。 “春华性子向来如此,凝霜姑娘你不必在意。”庆平看春华不曾说出什么,怕凝霜感到尴尬就从中解释了一下。 只可惜凝霜并不理他,反倒走近了春华的身旁,附在她的耳边说:“我会唇语,你方才说我都看懂了,我知道你不是凶手,但是我想告诉你那人并不是想要救你才挺身而出帮你说话的,她只是想利用你的性格和在旁人眼中你的固有形象来消除自己的怀疑,如若此时你不说出你所知道的,那等到了之后一切尘埃落定的时候,你的良心可会安好?” 春华的眸光闪了好几次,却终究不曾开口。 凝霜并不气馁,继续附在春华的耳朵上说:“听说喜笑对你们这些阳景宫的人很好,上次你家里托人告诉你你娘病重,是喜笑去求了太子才答应放你出宫去照料你娘,见你月例还不曾发放,又给了你不少银子,甚至还去太医院给你娘求了药。”凝霜轻叹了一声,继续说,“只可惜喜笑看错了人,生生养出了两只白眼狼不算,还差点将自己的性命搭进去,如今能否醒来还不知道,便被人下了毒,若是不揪出背后真凶怕是性命危矣。” “喜笑姐姐她现在怎么样了?”春华听了凝霜的话,心里很乱,她原本就是拿不定主意的人,不希望喜笑受到伤害,也不希望身边有人受伤,可如今到了一个两难的地步,春华不知道该如何做是正确的,原本想着喜笑姐姐是太子殿下放在心上的人,哪怕如今病势凶险了些,也总能找到化解的办法,但若是自己将实情说出来,那,春华看向身侧的一个人,她怕是再也没有回头的路可以走了。 “不怎么样。”凝霜看到春华的小动作与神色变化就大致知晓了她心中所想,计上心头,“本来若是无人下毒,喜笑有足够的时间,足以等到太子找到能解开这绣生花的人。可是如今有人动了毒,喜笑的病情加重,若不找出那下毒之人,只怕日后一个疏忽,喜笑便再也没有治愈的希望了。” “可你不是太子殿下请回来医治喜笑姐姐的吗?为什么” “为什么治不了?”凝霜接下了春华后面的话,口气淡然,像是看透了人世浮沉,“不是所有的人都能等到适合自己的医缘,也不是所有的为医者都能救得自己的病人,若是喜笑之前不曾中毒,我还能试上一试,如今,喜笑再也经受不住任何的不小心了。” 春华沉默。 “其实我知道是谁下的毒,虽然粉末在你身上,但是茵陈的气味却一直绕在那人身上,想必这也是她设局陷害秋兰的起初吧?”凝霜觉得自己不适合扮演知心的角色,之前的轻柔神色不再,用一副冷漠神色将一切都揭露了出来。 “你们两个嘀嘀咕咕的在说什么呢?”庆平疑惑的看着凑在一起的两个人。 随着庆平的声音落下,一道阴沉的似有实质的目光戳向了春华。 春华顺着感觉看过去,正好看到了春香还来不及收回的视线,阴狠,歹毒。 “呵”凝霜也看到了这一幕,轻笑一声,“你看,你若是再犹豫下去,选错了路,怕是会在喜笑之前丢了性命。” 墨钰早在凝霜说话的时候就起身进去里间看望喜笑了。 再出来时,凝霜已经让庆平带人将春华c春香和秋兰押了下去。 “你这阳景宫里倒真是卧虎藏龙,人才济济啊。”凝霜捧着一盏茶浅酌一口,完全不理其他人神色中显而易见的焦急,“先说春香,相貌尤丽,心计也不差,想必喜笑中毒这一出便是她自导自演出来的。” “那你为什么还让我把她押下去?”庆平的眼睛里几乎要冒出火来。 凝霜凝着娟秀的眉毛神色认真的思索了一下,才说:“我家公子说过,钓鱼享受的是过程,既然已经知晓鱼会上勾,为什么不等着它自己咬饵呢?” “时间。” “太子殿下放心,喜笑姑娘颈侧的绣生花会撑到你寻到人来给她解得。” 墨钰眉头微皱的模样依旧美得让人移不开眼睛,凝霜面上一副冷傲的模样,心底却不自觉的拿着自己与墨钰相比,然后心情就此低落下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请君长相思》正文 第65章 暗窗斜光,一轮朦胧月 “昭阳王爷别来无恙啊。” 无相公子一身白色单衣,外面罩了一袭火狐皮毛的大氅,站在长廊尽头,从小窗倾泻而来的月光不多不少刚刚好覆在他的脸上c身上,嘴唇轻挑,星眸含笑,连那一身张扬的红也温柔了起来,当真是清风朗月易寻,无双公子难遇。 “想必是让公子久等了。” 身后是春意楼的灯火喧嚣,晟睿背光而行,看不清神色。 “世有知己,便是再等个几日,又有何妨?” 无相唇边的笑意带着几分漫不经心,仿佛果真如他所说,便是再等几日也无妨。 可惜晟睿并非未经世事的富家纨绔子,绝不会将此话当做无相的交好,薄唇轻启,清冷的话语向外而出:“不敢当。” 看着晟睿那俊朗的五官由昏暗走向清明,一如往常的神色让人看不出来意。无相抿了抿唇,眼神中的似怨非怨,与精致的面庞结合在一起是不吝于女子的妖娆:“你倒真是无情的一如既往。” 晟睿挑了挑眉梢,不理会无相的自娱自乐,直接切入了正题:“本王今日前来是有两件事想不明白,想向公子讨教。” “昭阳王爷居然有想不明白的事,实属难得。” “第一件,前一日太子遇刺;第二件,绣生花。” “第一件太子遇刺,昭阳王爷理应知晓其中的缘由才对,如何会不明白呢?”无相走离窗边,打开房间的门走了进去,并不管晟睿如何。 “太子遇刺,缘由我知,可中途发生了什么却被人抹去了痕迹,且不说何人能让墨钰不敌的杀楼刺客不战而退,单说这盛京之中居然还有本王不知晓的势力存在,这才是让本王不明白的地方。又或者是插手其中原本就是本王知晓且又熟悉本王的人也未可知。”晟睿的脸上终于浮出了一抹耐人寻味的笑,话中也是意有所指。 无相脸上的笑意同样不曾敛去:“总归太子无事,王爷又何必为了些细枝末节自扰清净呢?”顿了顿,声音中略有些道不明的意味,“至于第二件,绣生花,不知王爷是何处不明白?” “无相公子觉得呢?”晟睿脸上的笑不深不浅,不浓不淡。 “我觉得王爷英俊潇洒玉树临风,若是脸上这笑被外面的姑娘们看见了,这春意楼的生意怕是做不下去了。”无相打了个太极,绕了过去。 “几日不见,无相公子嘴上功夫长进了不少。” “哪里哪里,不过是说些心里话罢了。” “若是本王真有无相公子所言,怎么不见凝霜姑娘倾心于我呢?” “大概是自小看我的缘故,对美色无感了。” “呵”晟睿皮笑肉不笑的笑了一声,再无他话。 干坐一阵,看着晟睿坐在桌旁怡然自得的倒着茶水轻轻浅浅的品着,无相干咳一声端起了手中的茶盏,轻啜一口,接着说道:“如今天色不早了,王爷若是不想回府,可以在这春意楼中寻一个称心的姑娘。” “无妨。” 无相被这一句清清冷冷的话堵得哑口无言,他说什么了,怎么就无妨了? 心里这般想着,却也没了其他法子,对方是当朝王爷总不能直言送客吧? 于是,整洁的房间内两个俊美的平分秋色却又各领风骚的男子安静的品着茶。 凝霜回来时看到的便是这一副足以令盛京女子春心萌动的画面。 清冷的面庞上不曾有一丝表情的变动,凝霜正要退出去再将门合上的时候,一个声音传了过来:“凝霜姑娘留步。” “不知王爷有何事吩咐?” “吩咐不敢当,只是想请问姑娘喜笑如今如何了?”晟睿语气并无半分身为王爷的优越感,“另外想问姑娘,这绣生花的来历。” 房内二人都没因为晟睿知晓凝霜入宫一事感到诧异,更无人提起墨钰是如何与他们相识的。 凝霜不做迟疑,抬腿迈进了屋子,带着江湖儿女的豪气又不显莽撞:“绣生花的来历想必王爷早已知晓,如今思渺派门人四处流散,掌握了这一绝艺的本就是少数,至于为何会出现在宫中也是它自己的因缘际遇,不过王爷可以放心,喜笑姑娘绝不会有性命之忧。” 一番话说的滴水不漏,该说的都说了,不该说的半分都不曾透漏出来。 晟睿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也不欲再多做停留:“时候不早了,本王不便再多打扰,先告辞了。”临迈出房门,又添了一句,“今日多谢无相公子清茶款待,改日定当回请。” 无相嘴角几不可见的抽搐了一下:“先在此谢过王爷了,您慢走。” 犹如来时的淡然,晟睿的背影仍旧带着让人无法忽视的矜贵。 “公子。”凝霜伸出手在无相的眼前晃了晃,“人家已经走了。” “凝霜,你会爱上一个女人么?” “咳咳”凝霜刚喝了一口茶水润润喉,却听到了无相这样毫无根据的话,一时之间没控制住,被水呛得咳嗽了起来。 “干嘛这么激动?”无相起身站在凝霜身旁,一边为她拍背顺气,一边继续说道,“你不会真的是喜欢女得了吧?” 凝霜听到无相的话,咳得更厉害了。 “哎呀,凝霜啊,我知道咱俩从小一块长大,你看惯了我长相的精致,自然看不上那些凡夫俗子。”无相一脸痛心疾首,悔不当初的神色,“只是凝霜,你也不能因此便自暴自弃啊!你这样我如何向你父亲交代啊?” 凝霜气到不行,却被咳嗽占了嘴,无计可施,只能听着无相在那里自说自话,心里又好气又好笑。 月儿弯弯照九州,几多欢喜几多愁。 宁静的冬日傍晚并不宁静,旁处的喧嚣明明就在耳旁,却不曾进了蒋方正的耳朵,他只能听到趴在自己身侧的清冷少年轻柔的呼吸声。 蒋方正小心的动了动,侧过身子看着眼前的少年。 因为二人一直睡到如今,房间里并未掌灯灯,略有些昏暗,外面的光线透过窗柩刚刚好落在曹首阳俊美的侧脸上,白净无瑕,长长的羽睫遮去了淡漠的眼睛,自然也褪去了几分慑人的距离感,只有仿若与生俱来的冷凝气质依旧环绕在他的周围。略有凌乱的乌发铺陈在侧,衬着平日里的清冷面庞,凭空为他增添了几分无法言说的魅惑。 伸出手,又收回,轻叹一口气,蒋方正掀开盖在身上的被子,小心翼翼的走下床,又小心翼翼的走近依旧好眠的曹首阳,弯腰抱住他。 小心翼翼的蒋方正不曾看到在他的手碰到曹首阳的时候,原本应该还在睡着的人羽睫轻颤,就连手指都不自觉得握了一下。 蒋方正将正在睡着的曹首阳抱到床上,又小心翼翼的脱了他的鞋袜,替他掖了被角,看着睡颜宁静的少年,心中划过不知名的情绪。 坐了一会,方才在被子里积攒的温度一点一点逝去,蒋方正才想起来自己还没有穿鞋,看着自己被冻得泛红的双脚,心中却泛起了一丝甜甜的情绪,他应该也是如自己方才那般帮自己脱了鞋袜吧。 想起他们俩个从小就是这样,从来不曾真的厌烦过彼此,蒋方正安下心来,之前是自己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曹和尚从小就是这般的性子,否则仅凭着曹家嫡公子的名号就能交遍京城乃至整个盛乾的贵公子,又怎会像现在这般不过两三个知己好友。 如此想着,蒋方正就将先前在城门口的那一幕翻了过去,想着自己与曹和尚这般深的交情,结果还因为一点小事跟他闹脾气,最后竟然还去了伶竹院,以为自己喜欢男人,想想自己这几天来的心路历程,蒋方正自己都觉得好笑。 蒋方正起身,想要去拿自己的鞋袜,不想下一刻便被正在睡觉的少年拽住了手腕,并且还不等他伸手去掰开少年的修长有力的手指,就又被少年一个大力扯回了床上。 “冷”少年两只手紧紧地环抱着蒋方正,嘴里含糊不清的说着。 少年的一句呓语就成功打消了蒋方正想要挣扎着起身的念头,试了试少年环抱自己的力度,又看了看少年微红的脸,最终决定放弃挣扎。轻叹一声,蒋方正将方才少年踢掉的被子重新给他盖上,自己也小心翼翼的躺了下去,看着少年的睡颜慢慢闭上了眼睛。 直到绵长的呼吸声传来,确定蒋方正重新睡着之后,曹首阳才睁开了眼睛。 蒋方正的睡颜很单纯,干净的仿佛从来不曾接触过世间的险恶,可就是这样的干净才让曹首阳生了执念。 松了环抱的力度,曹首阳腾出了一只手,轻轻的描摹蒋方正的五官轮廓,从额头到下巴,最后,又漫上那两片带着温度的唇,凝视良久,最终敌不过心中的悸动,头慢慢的靠近,就像先前在城门时蒋方正慢慢靠近的模样,距离一点点的拉近,彼此的呼吸交错,温暖中带着些许湿润,曹首阳停了下来。 那么近的距离,只要他往前一点点就能得到他期待了很久的佳肴,他像一个被饿了几天的乞丐,贪婪地盯着眼前睡梦中的人儿,却不敢靠近。他不确定蒋方舟的想法,但他在心底明白蒋方舟和自己不一样,他只是有些依赖自己,他不确定自己走出这一步之后,等待着自己的是什么。 他亦害怕这是一场梦,醒来之后还是原本的模样。 窗外的月在他们看不到的地方慢慢升起,慢慢落下,原本昏黄的火光更加昏暗,朦朦胧胧中不知是谁碰触到了一丝温润的暖意,继而沉静,投入带着光明的夜。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请君长相思》正文 第66章 风吹不散,往事不尽如烟 日子如水般轻缓流过,一天又复一天,转眼便到了今年的最后一个十五。 喜笑已在床上躺了将近一月,实在是再也躺不下去了,只得软语求了墨钰,出来透透气。 墨钰看着喜笑恢复了原来的神采,巴掌大的小脸红润的可爱,水汪汪的大眼睛里盛着满满的期待,想着依照喜笑往常的性子能够呆在这房间内躺着不动也着实是不容易,便答应了带她出去走走。 冬季难得这样大好的晴日。 阳光轻柔地照射在由鹅卵石铺就的小径上,一粒粒圆润的石子在明艳的阳光,折射出美丽的光晕。偶尔一阵微风吹过,虽裹挟着些许凉意,却也不似往常冬日的萧寒,深秋时尚未吹落的叶子,再不见半点青绿,就着微风拂过,伸展开金黄的身躯,不舍地与高枝告别,缓缓落于地上。 喜笑穿着厚厚的衣裳坐在带着车辕的椅子上,腿前还覆着一张厚厚的毯子,墨钰修长纤细的手握着椅背处伸出来的两个把手慢悠悠的推着。 “主子,祁园的梅花怎么都谢了啊?”方才路过祁园的时候喜笑特地让墨钰推着她到里面转了一圈。 原来傲雪盛放的腊梅悉数凋谢,零落成泥碾作尘,再不见傲然的风骨,也再嗅不到冷艳的清香。 “傻丫头,花期过了,自然就谢了。这世上本就没有万物恒昌的道理,兴衰交叠,春秋更替,”墨钰顿了一顿,接着说,“人事轮回,都不过是是一个道理。方才你只看到了零落的腊梅,可看到了红梅已经生了骨朵?总会有些希望和美好在前方安静的等着。想必过不了几日祁园依旧会红云如霞,倒时我再带你出来。” 喜笑知道墨钰是在开导自己,她确实触景生情了。 曾经腊梅成簇,冷香拂面的时候,暖荷尚在人世,那么可爱的人就随着这梅花消逝了,可是花有重开日,她还能再回来吗? “主子,你说这世间真的存在地府黄泉吗?” “这么多天,我从未梦到过暖荷。” 墨钰安静的听着喜笑说话,眸子里是掩饰不住的心疼,他捧在手心里的小姑娘,终究是见识了这世间的险恶。 “然后我想了想,其实我和暖荷都算不得是朋友吧?我们总共才认识了一个多时辰。” “我还记得她在最后的时候跟我说,她喜欢我的衣服,她从来都没穿过那么舒服的料子。” “她让我帮她把那把插在她胸前的刀拔出来,她说疼,还说可惜了那件衣服。” “可是我都和他说了,我说只要她好好的,我就把主子您给我的衣服全部都给她穿,就算她的主子没了,她可以来阳景宫啊。” “主子,您没看到他,不然您也一定会喜欢她。她很好,真的,特别可爱,你都不知道,她看到我那几箱满满的衣服时吃惊的样子,眼睛瞪得圆圆的,如果你在那的话”喜笑的声音终于有了一丝哽咽,“太子哥哥,为什么那天你不在啊?我抱着她,看着她的血从伤口里流出来,看着她一点点的变冷,看着那些人把她从我怀里拽出去” 喜笑闭了闭眼睛,用力压下眼中的泪,转过头扯出一个大大的笑,看着墨钰说道:“今天阳光真好,这么温暖的感觉都不像是冬天了。” 有些伤旁人帮不得,有些事,只能由处在其中的人自己参悟。 “过些日子就是除夕了,你想想今年要怎么过。”墨钰岔开了话题。 “又到除夕了啊。也不知道姐姐今年还会不会进宫来陪我们过年。” “应该会的。” “唔主子,今晚皇宫里会有晚宴吧?” “恩。皇上前些日子就下了旨,一切相关事务皆交由淑妃季映雪处理。” “主子,我想和你商量一件事情,可不可以” “不可以。”墨钰十分了解喜笑的性子,若是一般的事情,喜笑不会问过自己,一旦事情有了问过自己的必要,那就说明这件事情是不会被自己允许的,加上刚刚说道今晚的晚宴,墨钰不用猜便知道了喜笑打的是什么小算盘。 “就一会,就一会行不行?我就去晚宴上瞧一眼,看看今年的晚宴和往常有何不同,就一眼,看完我就回去,绝对不让主子你担心。” 墨钰看着喜笑信誓旦旦的样子,脸上勾出一抹笑意:“前几日去昭阳王府上做客,发现琉璃竟然是在昭阳王府里,并且,还生了一黑一白两只小猫崽,如今还没有起名字呢。你要是同意乖乖的待在阳景宫中,我就叫庆平去把琉璃和它的两个小猫崽给抱进宫来。怎么样?你是要乖乖待在阳景宫里逗弄琉璃,还是去毫无用处的宴会上瞧一瞧?” “我要看琉璃。” 墨钰毫不意外听到这个答案。 相较于毫无新意可言的晚宴,自然是琉璃更招喜笑喜欢。 当年在宫中遇到那个人,琉璃帮自己逃开之后就再也不曾出现过,为此,她和喜笑都难过了许久,却不想如今竟然在昭阳王的府上看见了琉璃,并且看样子琉璃的待遇还非常好。 当初那个人会不会就是晟睿?墨钰心底浮现出这样一个念头,随后又打消掉,如果真的是晟睿,以那人洁癖的程度也绝不可能将自己抱在怀里,再者,当时自己眼疾尚未痊愈,看不见那人的样貌情有所原,可那人却将自己的相貌看了个清楚,若真是晟睿,那他为什么不来找她寻那块玉佩呢? 想起那块玉佩,墨钰的心理有点不舒服,那条路人烟稀少,基本不会有人去经过那里,不过就是自己跑回宫的功夫那玉佩就不见了,想着应该是被谁捡走了,或许本来就是那个男子自己拿走了。 总归不过是一个过客,不必挂怀。 “主子,琉璃的两只小猫起名字了吗?” “还没。”墨钰想起上一次在昭阳王府时答应了晟睿给两只小猫起名字,结果到现在也没想出了。 看着喜笑十分感兴趣的样子,墨钰笑着开口:“早先答应了昭阳王要给两只小猫起个名字,可惜一直没有时间,如今既然你想要将他们接进宫来,倒不如你给它们起个名字吧。” “我?”喜笑的脸上露出了一个略有些羞赧的笑,与方才刻意扯出的笑不同,摆了摆手,“我不行,我起不好的。” “再差也差不过‘黑白无常了吧’?你放心,风流不羁的昭阳王爷已经将这名字的宽容度极限的提高了,你放心起就是。”墨钰为讨美人欢喜转眼间便将晟睿卖了个干净。 “扑哧哈哈哈”喜笑一个没绷住直接笑出了声,笑了半天才止住了声,说道,“真没想到昭阳王爷竟然会想出这样的两个恩,别具一格的名字,实在是让人想不到啊。” 墨钰看着喜笑脸上的阴霾被一点点驱散,虽然心中的伤还在结痂,但终究是往好的方向迈出了一大步。墨钰欣慰的笑笑,却不曾想被他主仆二人调侃的昭阳王爷晟睿连打了好几个喷嚏。 “王爷,你是不是感染了风寒?可还有其他的地方不舒服?要不要去给您请一个太医?”向小柒正在与晟睿汇报今年昭阳王府的收入,内部花销和不可避免的暗处力量发展的花销,听到晟睿连打了好几个喷嚏,面露焦急。 “无妨,估计是有人在心里念叨着本王。”晟睿如此说着,脑海中浮现出一个人的面孔,不是娇媚可人的舞姬或其他女人,而是一个漂亮精致程度不次于任何女子的少年郎,唇红齿白,眉目冷清。 “小柒,以后不用凡事都向我报备,府里的事你自己看着处置就可以,我既然能让你替我管理这个偌大的王府,就是信任你,你也不必如此劳累。” “谢王爷厚爱,只是王爷,近几年暗处的花销越来越大,再这样下去王府的正常维持都会出现问题。” “好,我知道了。”晟睿淡淡的应了一声。 向小柒略一迟疑,还是退了出去,想说的话也都憋在了心中。 回到后院,进到自己的房中,向小柒屏退了丫鬟奴婢,一个人拿出那只让她一跃成为昭阳王府半个女主人的玉佩,细细摩挲。 人人都说往事如云烟,风吹过便会消散,那是因为那些往日时光从不曾留下让人深深刻入骨血的事情。 可是向小柒从不曾放过那些往事。她记得曾经的过往,快乐或者忧愁,更记得她如今的名字是如何得来的。 向阳而生,以七月的阳光照亮往日曾奋力挣扎过的黑暗,这是这个名字的由来,也是自己对未来方向的坚持。 晴空中的一轮暖阳兀自按照着自己的轨迹轮转,从跃出云层到日上中天,从日上中天再到日薄西山,全部都是既定的路线,周而复始,不厌其烦。 偶有几朵调皮的云联合在一起想要荫蔽太阳的光芒,也不过就是须臾之间的玩笑,太阳依旧会照着轨迹继续前行,直至落下,经过一夜的沉沦,第二日继续升起。 转眼已过正午,空旷许久的皇宫也因为即将到来的晚宴热闹起来,太监宫女脸上也都是笑容,因为即将可以尝到晚宴之后剩余的吃食。无人去想为何自己吃的是旁人剩余的反,因为有过这种肖想的都不曾落得好下场,就如同澜心公主的生母。 求而不得是苦,倒不如闭塞了双眼,见不得世间清明,自然也就不会分出污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请君长相思》正文 第67章 夕阳渐落,圆月初升,天空还留存着晚霞的暖意。 三品以上的官员与诰命夫人们陆陆续续的进宫赴宴,空庭寂静不在,取而代之的是妇人间的奉承与同僚间的寒暄。 晟睿到达晚宴上的时候,夕阳已然沉了下去,天边的那一抹橙红也不见了踪影。 澄明的月光穿过轻薄的夜拂落在他的肩头,生生将墨色披风与夜色分离了出来,随着他一步步走近,原先隐匿在夜色中的相貌逐渐清晰起来,晶莹的白玉冠绾着乌黑润泽的发,清风拂过,几缕发丝遮在精致的五官之前,更是为他平添了几分若有似无的风流魅惑。 “昭阳王爷,你来晚了!” “是啊,是啊,罚酒罚酒”高喊罚酒的大臣马德忠位列三品,平日里说不上战战兢兢倒也是对朝廷有几分贡献,如今这般一反常态,只是因为一时高兴多喝了几杯,继而酒精作祟。 同样喝多了的不只马德忠一人,他的话音刚落就有人携着酒壶酒杯凑到了晟睿的跟前,脸上的横肉颠儿颠儿地扯向两边:“方才右相大人也来迟了,二皇子提议来迟者须得罚酒三杯,今个儿王爷您也不能例外。”一边说着一边将手中的酒杯冲着面无表情的晟睿递了出去。 其他神思清明的大臣挺直了身板坐在自己的席位上,心中暗讽着这三人不知天高地厚,皇上不过刚刚离席,便喝的脸露醉意,怕是明早要被那些耿正的言官参上一笔,不过与罚酒昭阳王想比被言官不痛不痒的参上一本倒也不算什么了。 一群人心思各异的看着场中劝酒的这一幕,只等着昭阳王在群臣面前下了这三人的面子。 “罚酒三杯?”晟睿紧抿的嘴唇忽然松开,透着淡淡绯色的唇微微上挑,原本俱是寒凉的面庞便含了三分的笑意,云淡风清中亦含着一抹随和,“既然高右相都已经受罚了,本王若是不认,未免会败了各位大人的兴致。” 言罢,晟睿接过酒杯一饮而尽,行云流水的动作让原本打算看戏的一干大臣呆滞了一瞬,随即便缓过神,不要钱的溢美之词如潮涌来:“王爷真是通情达理,海涵大度啊!” “岂止岂止,你看王爷面如冠玉,玉树临风,风流俊逸,着实是浊世中少见的翩翩佳公子啊!” “哪里哪里,虽说王爷的相貌有绝世之惊艳,但是在王爷的才华面前完全就要靠边站啊!” “就是就是!我听说王爷是惊世之才,三岁识字,五岁便能赋诗作词,稍稍长大后那书法造诣更是让京城名士自愧不如啊” “这有什么!要我说你们这是少见多怪!王爷岂是你们这三言两语能说清楚的!” “那你说啊!”原本凑成一团夸赞晟睿的大臣听闻这种带着不屑语气的话,都有些恼了,昭阳王是皇上最重视的人,那恩宠就连太子都比不得,自己上前捧着,折了风骨也是自愿,可这不代表着任何人都能来插上一脚,好歹这些人都是朝廷命官,大风大浪都司空见过的,自然不会因为这点小事在阴沟里翻船,扰了宴席的气氛,可也不甘如此轻易放过这人。 “说就说!”说这话的官员廖劲峰是新升上来的武状元,因得皇上喜爱,特地让他也来了这晚宴,谁知这武状元是昭阳王的拥护者,更是将昭阳王在江湖游晃的侠义行为记进了心里,时不时拿出来作为榜样激励自己,如今听到这文人官员们夸的都是一些不走心的话,心下不舒坦,再加上脾气有点急,就这么大咧咧的说了出来。 这边廖劲峰竹筒倒豆子般说着晟睿在江湖上流传的英雄事迹,那边正主已经寻了个安静的位置饮酒作乐了。 自晟睿来到,便一直在暗中紧紧盯着墨钰与晟睿之间的互动的墨萧凡眼睁睁的看着晟睿坐到了如今的位置上,心中一阵窃喜,果然如他所料,昭阳王与太子已经分道扬镳了,如今若是可以把握时机,或许可以将昭阳王拉进自己的阵营。 墨萧凡心中的小算盘“啪啪”直响,也不管人家到底能不能答应,脸上的笑是守不住了 “王叔,小侄敬你一杯,前几日多有得罪,还请王叔海涵。 ”墨萧凡举起手中的酒杯仰头喝了下去。 ”客气了。”晟睿又喝下了一杯酒。 晟睿这位置寻得巧妙,虽然离墨钰距离不近,但是坐在他如今的座位上,墨钰所有的动作都可以收入眼底。 眼看着墨钰神色清冷如常,对自己的到来没有一丝关注,晟睿心中略有不快。 “各位大人,今天是除夕前的最后一个十五月圆之夜,皇上在这里摆了宴席,宴请各位大臣,但皇上不胜酒力,又想让各位大人,夫人能够宾至如归,特意将今晚的宴会嘱托给本宫,还请各位大人放开平日里的君臣之礼,只当这是一次家宴就好。”季映雪不知何时重新回到席上,看着下面乱哄哄的早已将君臣之礼扔远了的朝廷大臣说着客套的话。 “淑妃娘娘吉祥。” “谢淑妃娘娘。”几位神思尚在的大臣三三两两的道谢,季映雪回之温柔一笑。 “呵淑妃娘娘好大的派头。”晟睿轻声笑着,双眸如月光般明净纯粹,全然没有半分醉意。 这话的声音并不小,原本一群凑在一起聊天的大臣们闻言都静了一瞬,季映雪尴尬的立在宴席的前方,想说些什么,却怕自己说出之后晟睿继续开口,一时间,原本风情满面的脸上尴尬丛生。 坐在底下的诰命夫人们就在这时发现原来这淑妃娘娘也不再年轻,眼尾唇角皆是岁月留下来的细纹,不由在心底暗叹,这岁月最是公平,从不曾绕过了谁去,不管是何地位,终究抵不过时光流逝。 墨钰这时才抬眸看向晟睿,刚巧不知何故晟睿也在看着他,二人的眼神在空中交汇,一淡漠,一邪肆,仿佛可以看到半空中“噼里啪啦”直响的小火花。 最后,以墨钰先移开了视线告终。 “真热闹啊!淑妃姐姐在这里主持晚宴怎么不知道告知妹妹一声呢!妹妹在漪澜宫可是无趣得很呢!”来人正是被贬为才人关于冷宫的方宝宝。 就在前几日,原本被幽禁于漪澜宫的方宝宝茶饭不思,还伴着恶心反胃,方宝宝算了算自己的葵水,觉得当真是天无绝人之路,拿出自己所有的积蓄,分成五份,用来讨好前来给他送饭的小太监,并许诺,若是她出去定会提拔着小太监做人上之人。 前去给方宝宝送饭的小太监倒也是个实诚的,收了银两,得了好处,便真的依着方宝宝所言,悄悄躲在墨晨枫常出现的路上,待到墨晨枫走近,边哭喊着说了方宝宝如今的情况。 皇家的确无情,这一点在墨晨枫身上表现的淋漓尽致。 前一秒尚且温言软语,下一秒就可以撤了妃位,打入冷宫,再不相见,但,不想见也不行,龙嗣,向来是皇家的薄处,方宝宝也是深知这一点才奋力一搏,是生是死,也就只能看天意是否垂怜了。 不得不说,方宝宝赌对了,如今的皇室血脉单薄,任何的皇嗣骨血都会得到重视,哪怕是罪臣之女,于是自然而言的,方宝宝重新出现在了宫中,不过这次的他学乖了,再不像之前那般飞扬跋扈,咄咄逼人,只是惯有的形象总是难以改变,他在众人心中依旧是那个褒妃,不,是一个作奸犯科曾被打入冷宫的才人,况且还是罪人之子。 像这种层次的宫廷晚宴自然是不会有人想到身为才人的方宝宝,哪怕是怀有龙嗣,谁又知道这龙嗣能否将健康地活到出生呢? “妹妹说笑了!这晚宴是皇上托付,并非姐姐不想告诉妹妹,再者,妹妹怀有龙嗣,自然是要扬起十二分的小心,这晚宴中虽说都是皇上的肱股之臣,但毕竟人多眼杂,万一一个不小心,妹妹肚子里的龙嗣受了惊,这可是天大的罪过。” 季映雪掌管后宫多年,虽说尚未登上皇后宝座,但依着她在宫中树立的谦和有礼的形象,再加上她本身的玲珑心肝,这一番话说下来,竟硬生生的扭转了方宝宝话中暗含的嫉妒之意,将所有的事归结到皇上身上不说,还让众人觉得这方宝宝张扬跋扈,故意想要下了季映雪的麻烦。 “姐姐此话有理,倒是妹妹想的不如姐姐周到,妹妹在这想姐姐道个歉,还请姐姐不要怪罪妹妹的口无遮拦。”方宝宝也不是单单纯纯的小姑娘,一句话干脆利落的道了歉,以退为进,手微微抬起,负向尚未显怀的小腹,“妹妹今日总觉得漪澜宫里太过沉闷,透不过气来,问过太医,太医说让我多去热闹的地方转转,这不就听闻这边皇上举办了个晚宴,全权由姐姐操持,每每想着原先的姐妹情谊,姐姐想必不会怪罪妹妹,故而不请自来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请君长相思》正文 第68章 觥筹交错,品的是人心叵测 一番交戈之后,淑妃引着方宝宝入了席。 席上的夫人们眼观鼻鼻观心,对于方才那场女人间还未起便已经消散的战事视而不见,只和身旁交好的夫人闲话家常,倒也温馨。 熏炉中香料早已被点燃,点点的星光明明灭灭,盘桓而上的轻烟丝丝绕绕,氤氲出一室迷离的暖意。 推杯换盏,觥筹交错,香醇的酒在手起手落间滚入大腹便便的肚子,一杯又一杯。 自晟睿来时便已停下琴音的司乐坊宫人,换了一首独奏的曲子,重新拨弄起琴弦。间关莺语花底滑,琴声如水般浸润了人的心头,伴着姣好的月色,隐隐袅袅,绕梁不散。 一曲作罢,席上之人无论男女,皆是赞叹有加。 “这曲子真不错。” “岂止是不错!这音律造诣堪称极好!” “古语有‘此曲只应天上有,人间哪得几回闻’,怕也就是这般了。” “淑妃娘娘,可否让老夫见一见这奏曲之人啊?”当朝一位痴迷乐音的官员站了起来,趁着醉意向季映雪开了口。 “这”季映雪脸上略显为难之色,似有什么隐情。 只可惜下面一众官员都已染了几分醉意,无人看出她的为难。 “是啊,淑妃娘娘,这司乐坊的宫人竟能将这曲子弹奏的如此清雅脱俗,实属难得,肖大人酷爱音律,此番求见实属爱才之心,并无其他,还请淑妃娘娘同意,全了微臣们的好奇之心。”又一位官员站了出来。 “不是本宫不叫她出来与诸位大人相见,实是今日之前奏曲之人染了风寒,如今风寒未去,诸位大臣皆是朝廷栋梁,若是身体因此抱恙,叫本宫如何还有脸面在皇上面前自处呢。”季映雪面上的难色不曾收起,说出的话却是全然为了在座的人着想。 方宝宝一直在寻着机会,如今见季映雪面有难色,心中便知恐怕为难应是出在这背后奏乐之人上,能让淑妃这般为难,又躲在幕帘之后不欲见人的,怕只有那一个人了。 眼珠转了转,方宝宝心中有了计较,随即站起身来,对着季映雪行了一礼,脸上挂着恰到好处的略有羞赧的笑,开口说道:“淑妃姐姐的考量甚是周到,叫妹妹自惭形秽。” 前面说的温婉客气,随后话音一转,这意思就变了:“只是淑妃姐姐未免也太小心了,左不过就是风寒而已,各位大人都是栋梁之才又岂会因为区区风寒望而却步,再者,不过是要这奏曲之人来到这席间露个面,同好之间探讨两句,全了各位大人的惜才之心,又非是觊觎那奏曲之人的相貌,姐姐莫不是想多了才这般过于小心?” 一番话将季映雪的前后路都堵了。 原先提出想要见一见这奏曲之人的肖大人脸色越发难看,虽计较着这淑妃如今在后宫之中独得圣宠,却也咽不下心头的火气,撩了撩衣摆,站了起来,拱手道:“还请淑妃娘娘恕罪,微臣肖明疆不胜酒力,想先行告退,至于那奏曲之人,还请娘娘代为转告,肖某人只是爱好音律,想要讨教几个问题,绝无任何腌臜心思。” 说完这话,肖明疆自己忽然扯开了嘴角,笑了两声。 他这一笑,将在场的大臣c诰命夫人都笑愣了一瞬,唯有墨钰神色不变,晟睿唇边的弧度一如既往,分毫不动。 方才那位同肖明疆一起求见奏曲之人的官员着实纳闷,对着肖明疆问道:“肖大人,您这一笑所谓何事啊?” 这人不问还好,这一问之后又有一人笑了出来。 这笑声半点都不含蓄,虽不至于粗犷,但也叫在场之人都听进了耳朵。 席上众人应声望去,原来笑出声的这人正是方才大述昭阳王江湖事迹的武状元廖劲峰。 挨着廖劲峰就座的官员悄声问他:“廖小弟,你这又笑个什么?” “我笑如今单是听了一首曲子,尚未听见这奏曲之人的声音,除却淑妃娘娘怕是也无人知晓肖大人欲见之人到底是男是女,姓甚名谁,芳龄几何,容貌何如,怎么就变成了有所图呢?” 廖劲峰这话的声音亦是不低,在座的各位大臣虽喝了两杯酒但也不是人人都醉了,脑袋还是在的,如今听闻这话都觉得在理。 站在一旁的肖明疆听闻这话,不由对廖劲峰多看了两眼,心下想:不愧是皇上看中的人,脑袋清明的很,虽说现在只是个小小的武状元,但之后的前程定是不可限量。 谁知肖明疆还未将眼神收回来,廖劲锋便转头看向了他,接着他方才的话继续说道:“肖大人,您还是歇了见这奏曲之人的心思吧!若是淑妃娘娘对你心存疑虑,这奏乐之人的风寒想必一时半会儿也好不得,不过是个司乐坊的宫人,钻研曲乐已是不易,何苦再给人家添一阵风寒呢!” 廖劲峰这话说的明白,却是接连打了皇上两位后妃的脸面。 先前“有所图谋”这话是方宝宝提出来的,而后的季映雪说奏乐之人染了风寒,这所谓的“风寒”,明眼人心里都明白这不过就是一个拒绝的推辞。 只是心中明白不一定要说出来,毕竟这淑妃虽然膝下无子,可澜心公主却由她抚养,且不论她与皇上多年的情谊,单是看皇上对澜心公主的宠溺,也绝不能因这点小事就将淑妃轻易得罪了。 而方宝宝虽然如今仍是才人的位分,但人家的肚子里揣着一个龙嗣,那就是个金疙瘩。别说如今方业明已被行刑,方宝宝只是罪臣之女,就算是方家如今刚刚下狱,如果这金疙瘩早来几日,说不准那刑就免了呢。虽说哪怕孩子生下来也不一定归了方宝宝养育,但只看在这金疙瘩还未落地之前,这方才人就是在宫中横着走,只怕其他宫里的娘娘明面上也得去关怀一两句,这个道理从刚刚淑妃的表现上便可见一斑。所以,这方宝宝也是万万不能得罪的。 可肖明疆是武将,心中没那么多的弯弯绕绕,廖劲峰是新科状元,对宫中的事尚不明朗,所以才会将方宝宝和季映雪的短一齐揭了出来。 “廖大人,你这话是何意呢?”季映雪面上的尴尬明晃晃的挂在脸上,并不遮掩。 相反,作为同被嘲讽对象的方宝宝只是微撩了眼皮,瞟了一眼肖明疆和廖劲峰,面上不见半分不虞,总归她将这火挑了起来,看着季映雪在火海里挣扎,纵然是被溅上几个无关痛痒的火星子又有何妨呢?总归是没有亏了自己。 “不知淑妃娘娘问的是那句话?”廖劲峰神色甚是恭敬,与方才的张狂全然不同,“还请娘娘指出来,微臣定然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季映雪的笑僵在了脸上,尴尬之色愈甚:“你你你” “好大的胆子竟敢公然污蔑淑妃娘娘。”一个女声从幕帘之后传了过来。 还不等众人去看从幕帘之后出来的是谁,原本安然坐于席上看热闹的方宝宝抚着肚子哎呦起来。 席上的夫人大多都是怀过孩子的,如今见方宝宝眉头紧锁,脸色冒出细细密密的虚汗,心下直呼不好,却也无人敢上前去,毕竟这方宝宝不是寻常怀有身孕的女子,她怀的可是龙嗣,无事还好,若是凑近了一点,龙嗣出了哪怕一点小事,都是给夫家惹了天大的祸端,如此想着,自然无人敢去靠近。 眼看着方宝宝额间的碎发被汗水浸湿,季映雪急呼出声:“快去请太医!” 季映雪虽然从未生过孩子,却也知道这怀有身孕之人肚子痛是一件了不得的大事,如今方宝宝身处自己全权负责的晚宴,若是出了半分差池,自己都会受到牵连,急忙连声喊着,“去请皇上过来。” “不用请皇上了,褒妃姐姐,我没事了。”方宝宝额头上的汗积聚成滴,脸色苍白,就连唇色仿佛都淡了几分,平白将她往常的盛气凌人收了回去,显出几分弱柳扶风的娇弱模样,说出的话更是如小女子般温柔,“皇上是天下之主,日理万机,忙于国事,平日里连休息都难得,如今就不要去打扰皇上了。不过是小痛而已,一会大夫就来了,没关系的” 好听懂事的话都被方宝宝说尽了。说肚子疼的人是他,替皇上着想的人也是她,好一出深明大义的戏码。 挫折能够使人快速成长,这是一句真理。如今经历了妃位被废,爹爹惨死,全家满门流放这一系列的变故,方宝宝的心计果然成熟了许多,再加上独自在漪澜宫生活了将近半月,更是耐住了寂寞,磨炼了原本自视甚高的性子,更难对付了。 “那怎么行!你肚子里的可是皇上的骨肉,金贵的龙嗣,决不能出半点意外。”季映雪话语中满是焦急,和对于方宝宝的重视,“太医呢?太医怎么还没来?” “回淑妃娘娘”方才去传太医的小侍卫来到了季映雪的身边,“太医院中并无人在,还请娘娘饶奴才一命。” “无人在?堂堂太医院中居然没有值守的太医吗?”季映雪怒急,“皇上呢?” 无人回话,皇上自从中间离席便在也不知踪迹了。 晟睿坐在他的座位上品着酒,看着不远处的席上墨钰伸手把玩着小巧的酒杯,眼睛中划过一丝辨不明情绪的暗芒。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请君长相思》正文 第69章 血湿裙裾轻飞花 “淑妃娘娘,这里风大,许是方才人呛了风,肚子受了凉也不一定。” “是的是的,当年我怀孩子的时候,也是呛过了风,肚子疼得真的是让我死去活来啊,不过休息了会儿就没事了,真是把我吓得三魂没了七魄,生怕出了什么意外。” “你说的是你家二公子吧?”另一位相熟的夫人也搭了句话。 “正是呢!” “没想到,你家二公子如此健壮活泼,小时候竟也是这般娇气。” “可不是呢。我们那的老人都说这孩子在肚子里的时候越娇气,等出世了就越健康。”说这话的夫人满脸的自豪,临了也不忘了再恭维一下脸色难看的方宝宝,“才人这肚子里定然是位调皮健康的小皇子,才会叫才人你受这等苦。” 旁边众夫人闻言,也都跟着添了一两句吉祥话。 像是为了验证这夫人说的是对的,方宝宝觉得自己的肚子的疼痛轻了些,没有之前那么疼了,疼痛缓了,原本难看的脸色也在这些人你一言我一语的祝贺中好了些,毕竟吉祥话谁不爱听呢? “我觉得还是找个太医看看为好,毕竟才人怀的是龙子,还是慎重些为好。”其中一位夫人仍旧有些担忧,怕多出事端,开口劝道。 “确实是这个理儿,才人身体娇贵,是我们这些粗妇比不得的,还是找个太医看看比较稳妥。” 此时,方宝宝的肚子已经不疼了,但是心中也是略有不安,听了这两位夫人的话,也觉得还是找个太医把脉稳妥些,随即站起身,略带歉意的对着在座的诸位夫人说:“如今宝宝身体略感不适,先行离席,还请各位夫人见谅。” “才人言重了,龙嗣最为重要。” “妹妹身体不适,姐姐不好多留,但是如今更深露重,妹妹可千万小心,别再染了寒气。不然,我派两个奴才一路护送你回到漪澜宫如何?也好多个照应。” 季映雪说着体贴的话,方宝宝心中却是一个咯噔,总觉得季映雪这时的友善中透着一股子阴谋的莫测感觉。 “不劳烦姐姐了。姐姐操持整个宴会已是不易,宴会结束更是需要人手,妹妹又怎么能因为这一点小事给姐姐添乱呢!”方宝宝这话说的知礼数,懂进退,但意思就一个,不用。 季映雪脸上一派和气的笑了笑,并不勉强,只是将方宝宝送到门口,嘱咐了一番,便静静的看着方宝宝走远。 走了几步,方宝宝觉得心底发寒,扭头朝后看去,就看到季映雪仍旧背着光站在门前,原先浮在脸上的那和气的笑变得模糊,只有微微勾起的唇角似笑非笑,方宝宝心中越发不安,仿佛自己落入了编织已久的网,而网口正在收紧。 就在她恍神间,身旁忽然窜过一团黑影,叫声凄厉:“喵呜!” 方宝宝被那叫声惊了魂,一个趔趄,摔倒在了地上,随即方才自肚子上传来的熟悉的痛感再次将她袭卷,铺天盖地。 终究是受不住,方宝宝晕了过去,闭眼前看到的最后一幕,是一个优雅的女子一步一步c不急不缓的走近。飘飞的裙裾随着那女子的碎步挽出了一朵清淡的花,转眼又消逝无踪,停留不变的是女子脸上的笑,仍是居于人前的温柔。 “来人啊!快来人!宝妹妹,你怎么了?”不过一瞬,季映雪的脸上挂满了惊慌失措的泪水,梨花带雨,我见犹怜。 原本坐在席上畅谈国家社稷的官员和聚成小团聊家常话里短的诰命夫人听到声音都急忙走了出来。 在看清方宝宝晕倒在地上,裙裾已有点点血迹的情形之后,场面瞬间混乱了起来。 “这c这是怎么回事啊?” “快将方才人扶起来!” “快请太医!” “快去禀告皇上!” “快!快!” 侍卫和宫女急匆匆的来,急匆匆的走,急匆匆的撞在一起,场面愈加混乱。 混乱之后,宫女将方宝宝扶进了宴席的里间,太医终于姗姗来迟。 搭过方宝宝的手腕,细细的把了脉,陈老太医摇摇头,叹了一口气。 “陈太医,如何了?方才人与她肚子里的龙嗣可平安?”季映雪好似已经从方才的情形中缓过神来,只是语气中略带着几分急切。 “方才人情况不大好,脉象缓而时止,止有定数,此乃“浮脉”,受惊所致,且,气血已失,心神失养,胎死腹中,再无回旋之地。” 陈老太医话中带着悲悯,“只是,如今胎儿尚在腹中,须得服药将胎儿堕下。方才人娇贵之体,微臣不敢亵渎,烦请淑妃娘娘探摸才人的肚子,在左侧男,在右侧女,告知微臣,微臣依情配药。” 季映雪在方宝宝的肚子上摸了一圈,随即收回手来,说道:“在左侧。” 还未离去的众人心中唏嘘不已,若是这皇子能够平安的生下来,母凭子贵,哪怕不给方宝宝抚养,也一定会升了她的位分,若是这皇子平安长大,方宝宝也不必再战战兢兢地讨好后宫,只可以,这小皇子还未来这世上看一眼便走了,还捎带着方宝宝所有的希望,这方家怕是再无出头之日了。 “还需烦请淑妃娘娘照料一下方才人,微臣需得配出相应的药来。” “无妨,应该的,你且去便是。” 季映雪应下,看着陈老太医去配药,又转过头对着众人说道:“还请诸位夫人担待些,今日是本宫照顾不周,思虑不全,改日定当向各位夫人赔罪。” “淑妃娘娘言重了,这事情原就是人力不可预料的,您也不必挂于心上,只盼着方才人醒来之时不要太过伤心。” “是啊,是啊,这世间至痛,莫过于失子,如今昏着倒还好些,至少还不知失子,若是醒来知晓了一切,怕是以方才人如今气血两亏的身体会扛不住啊。” “各位夫人放心,待方才人醒来本宫一定会尽力开解她的。一会还劳烦各位夫人代本宫与各位大人赔个罪。”之前那惊慌失措的人早已消失不见了,季映雪仍旧是那个沉稳端庄的淑妃娘娘。 诰命夫人们退出去之后将季映雪的话告知了自家夫婿,各位大臣们也并无异议,好好的一次晚宴接二连三的发生不愉快,再无心的人也失了兴致。 轮番向从未离开席间的太子墨钰和昭阳王晟睿以及二皇子墨萧凡告辞之后,原本热闹的晚宴彻底安静了下来。 “王叔,我方才弹得曲子好听吗?” 澜心公主从幕帘之后蹦跳着出来,眼睛一眨一眨的看着晟睿,小巧的脸蛋略有些婴儿肥,五官也尚未张开,但是从灵动的眉眼中依稀可以看出是个美人坯子。 “简直胡闹!”晟睿还未说话,墨萧凡便已经斥责出声,“你身为盛乾尊贵的公主怎能随意在外客在场的晚宴上随意出现?并且还是以一个司乐坊宫女的身份!简直是坏了宫里体统规矩!” 澜心公主眼巴巴的看着晟睿,奈何,男子虽面含三分笑意,确仍是个冰疙瘩,完全不理澜心公主暗中送来的秋波。 其实,晟睿不出声也是因为他觉得墨萧凡说的虽然略有严厉,但是其他并无错处。 在盛乾,于晚宴上跳舞c奏乐的,皆为舞姬c乐妓,身份实在登不得大雅之堂。 虽说往日里也有主人或者席间的来客兴之所至,当场弹琴唱歌助兴,但澜心与他们不同,澜心是盛乾的公主,受尽荣宠,代表的亦是皇室的脸面。况且澜心尚未及笄,不应抛头露面在众人之前,理应呆在寝宫之中。更何况躲在幕帘之后谈曲奏乐,虽未露面,但却更是被人当成了司乐坊的宫女。 如果方才不是方宝宝突然肚子疼,吸引了全部人的注意力,怕是澜心会直接出现在众人面前,然后告诉旁人,“这琴是我弹得”,或许底下这些大臣当时碍于皇家颜面不会说些什么,过后可就不一定了。但有一点可以确认,若是澜心出来,展现在众人面前,那他之前所弹奏的那首动人心弦的曲子就完全没有她的身份更让人记忆深刻的了。 “王叔,我就是听闻你也要来参加晚宴,我才特意过来要给你一个惊喜的。”澜心说着说着嘟起了粉嫩的双唇,对着晟睿撒娇,“你都好久没有看我了,我想你了。” 说罢,澜心就要朝着晟睿的所在扑上去,不料,晟睿丝毫不顾澜心是不是会磕碰到,直接躲到了墨钰的身旁。 “你一个十岁的小丫头说话都不害羞的吗?”晟睿坐在墨钰的旁边皱着眉看向澜心。 “害什么羞?我早就和父皇说过了我要做你的王妃,父皇也答应了,这可是圣旨,你抵赖不得,那我就是和自己的夫婿互诉衷肠,有什么好害羞的?”澜心人不大,但是知道的不少,更是仗着墨晨枫的宠爱和自己的年龄尚小,说出的话也算是童言无忌的份上能将寻常女子说不出口的话干脆利落的说出来。 晟睿听了她的话也不在辩解,只是半倚在墨钰身边打开折扇,遮住了自己的脸,那意思明晃晃的就是,你不要这张面皮我还要呢。 “澜心,过来。”墨萧凡眼见着晟睿并没有搭理澜心的意思,就想借这事给晟睿卖个好,将澜心打发走。 可民间有句话说“八岁九岁,狗也嫌”,说的就是蓝心这种半大不小的孩子。 听到墨萧凡的话,澜心连眼皮子都没抬,直勾勾的盯着晟睿的折扇,那眼里的光似要将这扇面烧出个窟窿来,只是奇怪的是,澜心始终不曾上前。 “你在幕帘后弹琴,淑妃娘娘知晓吗?”墨钰终于开口说了今晚上的第一句话。 夜深寒重,风吹进帘幕,冰的彻骨。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请君长相思》正文 第70章 月寒单绕枯枝芽 “太子哥哥”澜心骄傲的头颅垂了下去,怯懦着开口,却说不出后面的话。 她虽然年纪小,却也聪明,若是说淑妃知晓她在帘幕后奏曲,那便是淑妃不守规矩,教育无方,若是说淑妃不知晓,那其一便是这晚宴淑妃思虑不周,其二便是看顾她不用心,不管哪一种,往大了说都可以直接撤了淑妃的代管后宫之权,甚至撤了妃位都是可能的。 并且淑妃是她的养母,表面上与太子和睦,但实际里两人关系不睦也是由来已久。 这些年,虽然宫里三禁五申,但是与当年有关的传闻从未断过。 当年,太子墨钰出世之际,先皇后难产,洗梧宫调进了大量面生的宫女,如今位高权重的淑妃娘娘季映雪便是在那时借到了东风,获了皇上荣宠。 可是,这不光彩。虽然这事成了,但这事也成了季映雪一生也洗不去的污点。 一个宫女,在主子难产一只脚迈进了鬼门关之际,献媚勾引皇上,更何况那受临幸的地方还是在洗梧宫的偏房,若在寻常人家,就算当家主母缓过神来将她浸了猪笼也不为过。 并且当时为皇后接生的稳婆在私底下说当时皇后在性命攸关之时,惦念着皇上,却从隔壁听到了女子柔媚的声音,情绪波动极大,加之难产,直接引发了大出血。哪怕后来太子出世,却也留下了眼疾,久治不愈。 澜心绞尽脑汁想着如何才能说出一个圆满的话来。 “好好想想,省的等会再哭鼻子。”闲闲的声音从折扇后面传来,尽是胜券在握的调侃。 恨恨地瞪了扇面一眼,澜心委委屈屈的开了口:“太子哥哥,那个,刚刚就是,我就是听说你们都在这,想着,恩,想着我刚刚学会的一首曲子,就想来请你们品鉴一番,恩,就是这样。” 思虑着说完这番话,澜心还特地偷偷抬了抬眼,瞄了瞄墨钰的脸色。 “然后你就在帘幕后躲着弹奏完了这曲子?”墨钰原本淡淡的脸色在听闻澜心的一番话后露出了几丝清浅的笑意。 “恩。”在宫里横行霸道的澜心在墨钰面前乖得像一只没了毛的兔子。 “那现在,回答我方才的问题,你在这里冒充司乐坊的宫人为宴会奏曲,在此之前,淑妃是否知晓?”弯弯绕绕又回到了这个问题。 “太子殿下好大的威风!澜心是盛乾的公主,我们的妹妹,可不是天牢里的犯人,太子这般逼问怕是不妥吧?”墨萧凡看到澜心在墨钰问出这个问题后就缩成了鹌鹑一般,想起方才她对自己的态度,心中不忿。 闻言,墨钰勾起了唇角,神色温润的看向缩在一旁努力装作不存在澜心,开口问道:“澜心,我逼问你了吗?你是否也觉得本宫的做法不妥?” “没有,没有,太子哥哥对澜心最好了,就算太子哥哥不问,澜心也会主动告诉太子哥哥的!”澜心虽厌烦墨萧凡的插手,却也不忘蹦跳着去向墨钰表忠心。 说来也奇怪,澜心自出生便没了亲生母亲,后来跟随淑妃慢慢长大,皇上怜她身世,且盛乾又只有这一个公主,自然是受尽了三千宠爱于一身。 在她十岁之前,时常可以在宫中见到墨萧凡,却只是偶尔才会看到墨钰,只是澜心从小便对时常陪她玩耍的墨萧凡爱答不理,反倒对不怎么见过面的墨钰态度亲切,近几年长大后在墨钰面前更是乖巧的不行,与旁人眼里的那个横霸后宫的刁蛮公主无一丝相似,这才是叫人不解。 然而墨钰自己心里清楚是怎么回事。 前几年的夏天,墨钰眼疾刚好,在喜笑的陪同下在宫中四处游玩。 走到了御花园的时候,“接天莲叶无穷碧,映日荷花别样红”的场景直观地呈现在了墨钰眼前,身旁翠树遮阴,微风不燥,星星点点的阳光明亮却不灼人,透过树枝撒出一地斑驳的光影。 墨钰目不转睛的看着眼前的一切。 那是从未失去过的人绝不会懂得神色,那是贪婪,亦是满足。 “太子哥哥,你在看一会儿,我们就回去吧。孟老说了,你的眼睛长时间不曾接触过光线,不能用太长时间的,不然对眼睛不好。”喜笑像一个小管家婆一样在墨钰的耳边唠叨个不停。 “恩,我知道的。”墨钰温声应道。他从来不会叫喜笑担心。 “公主,公主!” “公主你在哪呀?” 正当墨钰和喜笑想要起身离开时,忽然听到了一阵呼喊声。 “公主?”墨钰口中咀嚼着这两个字,眼底却是划过一道辨不明意味的暗芒。 “恩。”喜笑以为墨钰在问她,便开始给墨钰介绍起了这位公主殿下。 虽然喜笑也是不怎么出阳景宫的大门,可有人的地方就有八卦,喜笑就是从宫女的八卦圈子中了解了这位倍得皇上喜爱的澜心公主。 “主子,你以后要是在这宫中看到身着华服,大概七八岁年纪的小女孩一定要躲开,说不准就是那澜心公主。”喜笑这话说的郑重其事。 “一个孩子而已,至于你这般?”墨钰看到喜笑的神情,感觉好笑。 “那是因为你不知道这位公主的英勇事迹。远的不说,就说近的。” 喜笑早已深入了解过澜心的事迹,并果断将她纳入了高危名单,“前天,褒妃方宝宝获皇上恩典,特地允了家人进宫,结果褒妃的父亲方业明背后贴了一个写着‘鳖’字的字条在宫中丢尽了脸面。” “大前天,皇上赐给淑妃娘娘一盆多瓣茉莉,这澜心公主忽觉头痛,认定是这茉莉香气引起了,执意要扔掉那盆花,那可是御赐之物,淑妃怎敢随意处置?只好将那花搬到了自己的房间,结果一个晚上的时间尚未过完,淑妃起夜,却借着月光看到了只剩主干的茉莉花,原来的花瓣c嫩枝散落了一地。” 喜笑还想着再说些东西,却不想原本还在远处的那群人已经到了近前:“奴婢给太子殿下请安,太子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免礼。”墨钰温和的语气中带着一丝凉寒,却恰巧在这个时节可以帮忙降降温,“公主殿下怎么了?” “回太子殿下的话,方才公主在荷池旁边玩耍,遣奴婢去御书房要几份糕点,可是回来之后公主就不见了。” “平日里公主可有什么喜欢去的地方,你们且去那里寻一寻。” “谢太子殿” 这“下”字还未出口,那宫女便厉声尖叫起来:“快来人啊!来人啊!公主掉水里啦。” 墨钰闻言。 顺着宫女的视线望过去,墨钰确实看到了好像一个人漂在水面上。当即不顾喜笑的说教,纵身一跃跳进了湖中。 虽是盛夏,但未到正午,湖中的水依旧冰凉,全不见半点应有的温润之感。 墨钰在水中划出一道道涟漪,映着明媚的阳光,水波荡漾,满湖碎光。 最后当然是墨钰将她救了上来。 代价是墨钰刚刚好了的眼疾又一次肆虐而来,而被救上来的澜心在吐了几口水之后,悠悠醒了过来。 只是,这醒来还不如不醒。 墨钰连问都不曾问她,直叫人去拿了戒尺过来,当着众人的面将澜心一顿教训,澜心自出生便被宠着,算得上是“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哪曾受到过这种待遇? 毫不留情的几尺下来,本就因呛水无力连挣扎的力气都没有的澜心哇哇大哭,但是墨钰不停手,一众宫女也都不曾看到过墨钰动刑,不敢上前阻拦,再加上从未见过墨钰这般俊美的男子亲自行刑,竟一时间看着呆掉了。 后来墨晨枫闻讯赶来,便看到哭累了的澜心睡着了,墨钰在旁边揽着她,若不是墨钰手上的戒尺还在,墨晨枫还以为是自己听错了。 再后来,澜心每次遇到墨钰都会摆出一副乖乖女的样子来。 “那个,太子哥哥,喜笑怎么样了?”澜心提起喜笑脸上都是心疼的神色。 “还好,已经可以出来看看了。” “那我能不能过去看看她?” 墨钰看着澜心脸上毫无杂质的眼睛,拒绝道:“最近不行,等喜笑的伤彻底好了之后,我向皇上请旨带你们去宫外转转。” “哦。”澜心的眸子里满满的都是失望,“那得等多长时间啊?” “很快。” 转眼已经到了后半夜,季映雪按照太医所说,硬将药给方宝宝灌了下去。 不过片刻,方宝宝就将之前不曾排干净的死胎排了出来,而方宝宝也在这时转醒。 感受到肚子里空荡荡的感觉,方宝宝的眼泪落了下来:“我的孩子怎么样了?” “妹妹,你要想开点,孩子以后还会有的。” 季映雪坐在床头想要试一试方宝宝额头的温度,方宝宝瞬间弹跳了起来,声音中带着满满的抵触:“走开,你走开!我要见皇上,是你,是你们,是你们合起伙来害了我的孩子!” “谁害了你的孩子?”从外面传来一个威严有力的声音,脚步声渐渐接近,消失了一晚上的人终于出现了。 夜色凉如水,明月拢清寒,远处的一排寒鸦扑棱着翅膀,叫声嘶哑,不知早前是谁惊了它们的好梦。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请君长相思》正文 第71章 寥落蜃楼归梦里 夜色苍茫,寒鸦凄厉,却不如墨晨枫面上的冷凝更让人惶遽。 “皇上”方宝宝看到墨晨枫的一刹那,脸上的怨毒全部化作了委屈,泪水簌簌落下,晕花了她精致的妆面,“皇上,我们的孩子没有了。” “皇上,方才人刚刚在回漪澜宫的路上受了惊,跌坐在了地上。许是因为之前禁足的原因,宫里的奴才们有所怠慢,致使方才人气血不足,坐胎不稳,所以才会导致小皇子胎死腹中。”季映雪对着墨晨枫行了礼,又将方宝宝的情况大致说了一遍,却绝口不提之前方宝宝在宴席上的腹痛一事。 “不是的,不是的,皇上,嫔妾身体很好的,来之前太医还给我把过脉,太医说脉象很稳,孩子很好,很健康。”方宝宝将手放在了原本正在孕育着一个小生命的肚子上,那里空空荡荡的,她的孩子,没有了,再也不会有了。 “他不会就这么没了的,不会的”方宝宝的眼神溃散,跌坐在床上,口中念念有词,“就在来晚宴之前,太医还说,他很健康,也很乖,很懂事,我都不曾受什么苦。他那么乖,还没出生就知道心疼我,他怎么会舍得抛下我呢?” 方宝宝清楚的记得这个孩子是怎么来的,若不是她耍了些小手段,皇上有怎么可能会给她怀上龙嗣的机会? 她在他的眼里不过就是个玩物,一个呼之即来挥之即去的玩物。 所有人都以为她方宝宝独得圣宠,宠冠六宫,又有得皇上重用的父兄在前朝做后盾,风光无两,便是掌了代管后宫之权的淑妃季映雪也要避她锋芒,可又有谁知她的不可对人言? 每次侍寝之后的一碗避子汤,苦的是她的心。 她只能一遍一遍的告诉自己,他是皇上,他有顾虑她爱他。 可当所有的一切一朝散尽,父亲被斩,哥哥流放,家破人亡,她原先的一切犹如幻在雾里的花,蒸腾而去,什么都没有留下。就在她连一个敷衍的眼神都得不到的时候,这个孩子真的来了。就像是在沙漠中断绝粮草的人看到了绿洲,欣喜若狂,她想好了一切,想好了之后的每一步路应该怎么走,可忽然之间绿洲消失了,一切都是海市蜃楼,只有她的心痛是真的,痛到极致。 墨晨枫看着方宝宝的样子皱了皱眉,薄唇微启,声音却无半丝悲痛:“方才进门前朕听到方才人说是有人害了她的孩子是怎么回事?” “回皇上,方才人自醒来知道孩子没有了之后,精神便不太好,刚刚也是情绪激动了些,才说出那样一番话。今日晚宴,三品以上的官员极其夫人都在宫中参加晚宴,这么多双眼睛看着,又怎么会有人敢当中谋害皇嗣呢?”季映雪话中的意思便是如今的方宝宝精神不好,所说的一切都只是臆想。 “不不皇上”方宝宝听到季映雪的话如钟击顶,拖着虚弱的身体爬到墨晨枫的脚边,“皇上,一定是有人要害我,要害嫔妾,要害我们的孩子猫,对,就是那只猫” “猫?” “就是那只猫!皇上,就是那只猫忽然窜出来,吓到了嫔妾,嫔妾才跌倒在地上,伤到了龙嗣。一定是有人想要谋害皇嗣,不然那猫怎么会突然窜出来?一定是这样,一定是的,请皇上为嫔妾,为我们还未还得及看一眼这个世界就离开了的可伶的孩子做主啊!”方宝宝拉着墨晨枫的衣摆,死死地攥在手里,就像攥着活下去的希望。 “淑妃,你说。” “回皇上,确实是有一只猫突然窜过去,才让宁才人受了惊。”季映雪垂了眼眸,声音中都是自责,“当时晚宴还在进行,臣妾不曾想到会发生这种事,不然便是方才人推辞,臣妾也一定会派人一路护着方才人的。” “宫中可有人养猫?” “回皇上,宫中有严令,宫女太监不允许饲养猫狗一类的宠物,也不曾听闻各宫娘娘中有谁养了猫。” 方宝宝拽着衣摆的手更加用力,原本纤若无骨的手骨节突出,泛着青白之色,声音也不再是之前的凄婉,沙哑的声音犹刀魔石:“我知道。我知道是谁养的猫!是墨钰!是太子墨钰!他害的我方氏一族家破人亡还不够,如今还要来害我的孩子。” “方才人,慎言。”一直跟在墨晨枫身后犹如影子一般存在的邱平出声提醒。 “慎言?他害了我的孩子啊!他夺走了我的一切,连一个还未出世的孩子都不放过,我要如何慎言?” “皇上,方才人刚刚失去了孩子,情绪不佳,还请皇上念在往日的情分上,不要与她计较。”季映雪开口求情,脸上是对方宝宝的怜惜与同情,“关于太子殿下养猫一事,臣妾并不知晓,不如先行问过值夜的侍卫。” 待到将值夜的侍卫带来的时候,墨晨枫c季映雪以及身体虚弱的方宝宝都已到了前厅。 晟睿c墨钰和墨萧凡还在,澜心已经被墨钰差人送回了宜春殿。 “奴才参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小侍卫一进门便哆哆嗦嗦地跪在了地上,连头都不敢抬。 “朕问你,今日是你在晚宴外值守?”墨晨枫虽然是漫不经心的说着,可身上上位者的威压却已经弥漫到了小侍卫的周围。 “回皇上,是,是奴才在外值守。” “那你看到了方才人是如何摔倒在了地上的?” “是一只猫。” “谁的猫?与猫一起的可还有旁人?” “这”小侍卫吞吞吐吐的样子直接说明了此事尚有隐情。 “皇上问话你还敢吞吞吐吐,不想要命了?”季映雪气场全开。 “呵”晟睿看着季映雪仿佛皇后一般的做派不禁笑了起来,“淑妃娘娘,还真当自己登了凤座,手掌六宫,成为皇后了?” “王爷多虑了。本宫只是见这小侍卫吞吞吐吐似乎在顾忌什么,怕他不说实话,这才出声斥责。”季映雪半分不恼,淡然温和。 在他俩说话间,小侍卫飞快的看了墨钰一眼,而后仿佛心虚般,又迅速低下了头。 却不想这一小动作落入了方宝宝的眼中。 “什么时候回皇上的话还需要看太子的脸色了?难不成如今在这宫中已经成了这般只知太子不知皇上的局势了吗?”方宝宝字字诛心,仅凭一个眼神便将墨钰推到了谋逆的悬崖边。 “方才人,本王倒是不曾知道你竟是如此至孝之人,如今方尚书不过走了月余,你便想跟去阴曹地府里尽孝道了吗?” 晟睿神色淡淡,说出的话却叫方宝宝变了脸色。她当然知道不可能仅凭这一句话就扳倒墨钰,她只想在墨晨枫与墨钰之间添一道嫌隙,却不想竟直接被晟睿当众羞辱。 “我可曾说错?”方宝宝直直的看向晟睿,“太子只因我父兄不曾支持与他,便按下杀手,铲除异己,致使我父亲午门被斩,方家一门全数流放,如今竟来斩草除根,害了我肚子里的孩子。” “方业明与其子为一己私利将聂家满门杀害,天理昭昭,聂家后人上达天听才匡正了真相,太子殿下为民伸冤,爱民如子,而方家则是咎由自取。这是其一,其二,如今皇嗣是否被害还未可知,皇上尚且不能断定,你怎就确定是太子所为?” 不知为何,明明知晓与方宝宝说理无异于对牛弹琴,可他依旧说了,做了他从来不屑的无用之功,只因不想听到那些肮脏的字眼被用到墨钰身上。 “哈哈哈哈好一个咎由自取!”方宝宝双手撑着桌面,忍着小腹传来的一阵阵的钝痛,笑个不停,虚弱的身体随着笑声轻晃,仿佛深秋季节树上全无生机摇摇欲坠的枯叶,给人一种她下一刻就要倒下去的感觉。 “那我肚子里的孩子呢?”方宝宝泛红的眼睛里射出怨毒的光,若是这光能有实质,墨钰怕是早已千疮百孔。 “虽然本宫不知道方才人为何认定此事与我有关,但本宫相信一句话‘清者自清’。”墨钰低头看向依旧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小侍卫,声音淡到没有一丝情绪,“不管你看到了什么,说出来。皇上在这里,你不用顾虑任何人。” “奴才,奴才看到在那只猫吓到方才人之后,躲在一个角落里不动,后来看是阳景宫的喜笑姑娘。”小侍卫咽了口唾沫,继续说道,“是喜笑c喜笑将那猫抱走的。” 小侍卫说完就感觉到所有的视线都集中在了自己的身上,再不敢抬头,那样子恨不能蜷缩成一团滚出去,在外面冻着也比在这里被这些身居高位的人冷冷热热的看着要好受得多。 “你的意思是本宫宫里的喜笑放了那只猫来惊吓方才人,谋害皇嗣吗?”墨钰开口,声音依旧没有起伏,就好像他早已知道了这小侍卫要说的话。 “不不c不是”小侍卫脸上的冷汗一滴一滴的落在光可鉴人的大理石地面上,“奴才只是看见喜笑姑娘抱着那只猫,并不曾看见别的。” 数九寒天里的汗水落在地面也不曾结成冰霜,只是碎成一瓣一瓣的花,而后消弭。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请君长相思》正文 第72章 何处遇得暖人家 “皇上,如今事实摆在眼前,阳景宫的喜笑对嫔妾怀恨在心,故意在嫔妾回宫的路上放出猫来吓唬我,还请皇上做主,给嫔妾一个公道。”方宝宝好似完全不曾听到小侍卫的话。 “方才人,你怕不是伤心过度耳朵也不好用了吧?”晟睿嗤笑一声,转过头对着小侍卫说道,“重新再给方才人说一遍你刚刚说的话。” “奴才,奴才只是看见喜笑姑娘抱着那只猫离开,并不曾看见别的。”这小侍卫说是跪着,实则已经快要趴到地上了。 “如果不是她放的,那她为什么会这么巧合出现在那里并将猫带走?并且这个喜笑有足够的理由来害我。一定是因为早前我在慎刑司对她动了刑罚。听说她脖颈上的绣花如今还在原处,想必她的手脚也都废了吧?”方宝宝笑了一声,阴毒的声音格外刺耳,“一定是因为那贱婢对我怀恨在心,故意设下圈套来害我。” “方才人这句话倒是让我想起来一句话‘天道有轮回’。” “你!”方宝宝被晟睿气得说不出话来,横眉倒竖,配着之前哭花的妆容,让人看着既可笑又可怖。 “父皇,儿臣觉得太子殿下向来谦和稳重,绝不会纵容宫中奴婢做出这等大逆不道的事情。”墨萧凡眼见着抓到了墨钰的把柄,掩了掩心中的欣喜,开口说道,“只是宫中人多口杂,如今这小侍卫能看到阳景宫的宫人将惊吓了方才人的猫抱走了,难免不会传出些流言蜚语,对太子的声誉有所毁坏。” “那依你之见呢?” “儿臣觉得,方才太子殿下已经说了此事与阳景宫无关,为了还阳景宫一个清白,也为了绝了宫中人对太子殿下的胡乱猜测和诋毁中伤,不如我们前去阳景宫找喜笑姑娘问问当时的情况,想必太子殿下应该也不会对前去阳景宫问询有所不满吧?” “愿听皇上圣决。”面对墨萧凡的咄咄逼人,墨钰只是淡淡的勾了勾唇角。 “摆驾阳景宫!”邱平看到墨晨枫的手势就明白了他的意思。 阳景宫。 喜笑将琉璃抱在怀里给它梳理凌乱的毛发,满脸都是疼惜:“琉璃,以后要小心点,你现在已经是做了娘亲了,知道吗?” “喵呜。”琉璃的声音有些怏怏的。 “琉璃最乖了。”喜笑抱起琉璃轻轻的将它放到了两只小猫崽的旁边,“你看,两个小家伙都想你了。” “喵呜。” 看着两只小猫崽莽莽撞撞的奔向琉璃,喜笑又有些不放心,生怕小猫崽碰触到琉璃的腿。 “皇上驾到!” 还不等喜笑出来接驾,一行人便浩浩荡荡的走进了喜笑的住处。 “皇上您看,就是这只猫,就是它!”方宝宝一进屋便看到了琉璃。 “参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参”喜笑还未请完的安硬生生压在了喉咙口。 “方才人,本宫中的人还轮不到你教训。”墨钰擎住方宝宝挥向喜笑的巴掌,脸上无笑意,也无怒色。 “皇上,一切都已经明了,求您为嫔妾做主,为我们的孩子做主啊!”方宝宝终究在墨钰面前败下阵来,收回手,转而扑向墨晨枫。 墨晨枫脸上神色不明。 “喜笑,方才你与琉璃可去过晚宴附近?” “回太子殿下,去了。” “去干什么?” “找琉璃。”喜笑半低着头,绣着绣生花的脖颈上僵得难受,小幅度的动了动。 墨钰看到了喜笑的小动作,眼中闪过一丝心疼,却碍于皇上在,不好说些什么。 “方才不知何时琉璃一溜烟就跑了出去,我怕它将两只小猫崽忘了,就出去寻它,结果就见到了趴在路边一动不动,只是‘喵呜’c‘喵呜’的小声叫着,奴婢也是将它抱起来后,才发现琉璃的腿折了,于是奴婢就将它抱了回来。” “推得倒是一干二净!”方宝宝冷笑一声,“若无人指使它又怎会直直的朝我扑来?分明就是你对上次慎刑司一事怀恨在心,伺机报复。” “方才人,饭不可以乱吃,话不可以乱讲,你又有何证据能证明你说的才是正确的?” “你”方宝宝自然是没有证据的。 “皇上,臣妾倒是有一个主意。”季映雪款款地走到墨晨枫的跟前,开口道,“方才人认定喜笑是在说谎,其实想要知道喜笑说的是不是实话很简单,只要问一问这阳景宫中的宫女太监方才喜笑是一个人出的阳景宫还是抱着这只冲撞了方才人的猫一起离开的就知晓那话的真假了。” “父皇,儿臣愿为父皇分忧。”墨萧凡向前一步说道。 “如此也好。”墨晨枫点头应了。 “还请太子殿下随我一起去问个明白。”墨萧凡临走还不忘喊上墨钰同行。 墨萧凡与墨钰走到院子里,阳景宫的宫女太监早已被聚集到了庭院中,一个个打着呵欠,点头如捣蒜。 “你,对,就是你。你出来。”墨萧凡随手指了人群中的一个小宫女。 小宫女战战兢兢地走到了他二人的面前:“奴婢见过太子殿下,见过二皇子。”。 “方才你可在这阳景宫中?” “回二皇子的话,在的,奴婢一整天都不曾离开过阳景宫。” “那你可见到喜笑什么时候出去的,出去的时候怀中可有一只白色的猫?” “回二皇子,喜笑大概是一个时辰前出去的,至于怀里有没有抱着猫,奴婢就不清楚了。” 又问了几个人,大致都是这个答案,仅凭这个无法证明喜笑的清白,亦是无法证明喜笑是早有预谋的报复。 就在墨萧凡危难之际,忽然听到了一丝不寻常的声音。 “救命,救命啊!” 墨萧凡随着声音来到了一个不显眼的房间旁,听这里面微弱的求救声,转头看向墨钰:“敢问太子殿下,这里面的人可是宫里的宫女?如果是的话,那她就在本皇子的问询范围内,还请太子殿下将人放出来。” “这屋子里关着的人确实是阳景宫的宫女,不过前两天犯了错,被关了起来。”墨钰神色依旧是寡淡的无半丝情绪,仿佛如今的一切不论是不是喜笑都与她无任何关系。 墨萧凡看着墨钰一脸淡然的模样,心中略恼,面上却勾起了一弯自以为风流的笑:“哦?什么错,竟能让一向以温润公子著称的太子殿下大动肝火?” “不过是些小事而已。” “呵”墨萧凡冷笑一声,“这几个宫女犯错的时候也太巧了些吧?本皇子奉皇上之命前来问询,有权审问阳景宫的任何一个宫女太监,还请太子将人放出来,不然闹到父皇那里怕不好看。”最后一句话是墨萧凡凑近墨钰耳朵轻声说的,言语中全是威胁。 “开门。” 墨钰不曾有半分犹豫的样子让墨萧凡有些气闷,说话的语气自然也就好不到哪里去了:“你既是阳景宫的宫女,可清楚喜笑的为人?又可曾看见今日方才那喜笑是一人出去的,还是抱着一只浑身雪白的猫一起走出去的?” 被从屋子里放出来的奴才正是之前因给喜笑下毒从而被发现,被关起来的春香。 春香行了礼,然后回答了墨萧凡提出的问题:“回二皇子的话,奴婢在阳景宫做了很长时间了,喜笑这个人表面上看着善良活泼,讨人喜欢,实际上骨子里专横跋扈,仗着太子对她的宠爱在我们跟前耀武扬威,实在是太让人讨厌了。方才喜笑出去的时候,奴婢刚好看到,大概就在一个时辰前,她怀里抱着白色的一团出了阳景宫的门。” 春香说话的时候还不忘冲着墨萧凡暗送秋波,扭捏作态的样子终于成功的让墨钰轻轻皱起了眉头。 “你可愿随本皇子到皇上面前重新说一边你方才所说的话?” “奴婢愿意。”不过是一声回答,愣是叫春香说出了一种私定终身的意味。 墨钰原本微皱的眉舒展开来,眼眸深处是翻涌的暗流,只待将闯入者拖进乱流中辗转,求生不得。 一室寂静,所有人的视线都聚焦在跪在地上的春香身上。 “你所说一切,可都属实?” “回皇上,奴婢所说绝无半句谎话,就在一个时辰前,奴婢想要试着看能不能打开门,就在门缝中看到了喜笑往阳景宫外走,怀中还抱着白绒绒的一团。奴婢不敢说谎,还请皇上明察。”春香伏在地上,语气恳切,无人看到她朝着地面的稍有姿色的脸上极快地闪过一丝怨毒的神色。 春香咬定了喜笑是抱着琉璃出的阳景宫,而这句话完全推翻了方才喜笑所说的一切,二人之中定有一个人撒了谎。 “太子殿下,你还有什么可说的?都是你宫中的人,所说的话却是互打嘴巴。” “此事是臣妾思虑不周,皇上将后宫交给了臣妾打理,是皇上对臣妾的信任,臣妾日日思虑,却不想仍是被居心叵测之人钻了空子,伤了皇嗣,是臣妾的疏忽。臣妾失职,还请皇上责罚。”还不等墨钰说话,季映雪便认下了这个罪过,“只是臣妾认为此时定然与太子无关,太子在宫中向来宽厚待人,绝不会因为一点不虞便加害皇嗣,望皇上明察。” 喜笑不曾说话,她看着一旁的春香只觉得心寒,善良再暖,亦暖不了人心贪念。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请君长相思》正文 第73章 晴空不过深夜寒 夜色已深。 原本好好的晴空里突然起了风,吹乱了原本悬挂在天上星子,也吹暗了圆月澄明的光。 偏殿内的蜡烛即将燃尽,烛火昏暗,本就视物艰难,更何况人心这东西最是难测。 “淑妃娘娘倒是玲珑心思,还不曾定了喜笑的罪过呢,就先帮本宫求起了情。”墨钰听着季映雪的话脸色不变,语气亦是无半丝慌乱。 “左右不过是差了一步定罪而已,太子殿下何不做一个清白的旁观者,也当全了自己一个脸面。”墨萧凡面上的讥讽显而易见。 “皇上,此事来龙去脉已然明了,还请皇上为嫔妾做主。”方宝宝牙根紧咬,再也顾不得仪容仪态,此时的她只想将喜笑碎尸万段,最好还能将墨钰拉下东宫之位为她还未出世的孩子报仇。 墨晨枫看着墨钰脸上的淡然神色,总觉得他在等待着什么,就像一个老道的猎人,只身伏在苍茫的雪地,看着想要的猎物徘徊在早已布置好的陷阱边缘,耐心等待着收网的时机。 “草民孟希来叩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所有人都在好奇这孟希来是何人之时,一直注意着墨钰神色的墨晨枫捕捉到了他脸上一闪而逝的狡猾神色,同样将这一丝神色变化纳入眼中的还有晟睿和季映雪。 “皇上,孟大夫是儿臣从民间请来的名医,他的医术绝非一般庸医可比,之前儿臣的眼疾就是由他医好的。” “呵”方宝宝冷笑一声,说出的话全是刻薄,“医术不错?再不错能将我可怜的孩子还给我吗?我倒是不知道太子殿下在这个时候喊了一个草莽郎中过来要做什么?” “回这位娘娘的话,老朽医术尚可,却也无法医死人,肉白骨。况且老朽行医多年,有两不医,一不医必死之人,二不医求死之人。”孟希来不卑不亢的回道。 这话似曾相识。墨晨枫神色微变,看向一旁的晟睿,而晟睿看着孟希来,一脸的若有所思。 曾几何时,这句“两不医”亦从一位明艳女子的口中说出过。 那是一个深秋季节,白霜初降,如火的枫叶开满了整个庭院,似火蔓延。一阵风过,落叶飘舞,犹如一只只俏丽轻灵的蝶,蹁跹在女子的周围,伴着将落未落的斜阳,映着殷红艳丽的晚霞,美的无尘,仿若不似人间之人。 可墨晨枫记忆最深的却不是日暮将落时艳丽的景,也并非那胜景中美得倾城的人。他记得的只是一句话,一句将他的心拒于千里之外的话——“我有两不医,一,不医必死之人;二,不医求死之人。仅一条我便不会出手,更何况,她犯了我两条规矩,你回去吧。” 素白色衣裙在翩飞的红叶间格外的素雅又冷清,就像她说的话,清冷的冰冻了旁人的心,动弹不得。 墨晨枫收回远去的思绪,看向墨钰,凉薄的声音如同殿外呼啸的风:“如今人证物证俱在,纵使喜笑无心之过,伤了龙嗣亦是死罪。朕乏了,不欲再听你们的争辩。” 墨钰闻言抬头看向墨晨枫,两泊凉寒的湖水相撞,丝丝缕缕的寒气蔓延开来,直至一室寂静。 “皇上,奴才觉得这位孟大夫的两不医实则是医术不精所致,而非傲慢。古人云‘医者仁心’,想来每一位大夫,都希望可以救活自己的伤患,可人的命是由天定的,区区一介凡人怎能动摇的了天意?所以,这所谓的规矩,不过是对于自己的遮掩罢了。”站在墨晨枫身旁的邱平眼见着父子两个神色不对,连忙打起了圆场。 “呵人去楼空仍旧抓着当初不放,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呢?”晟睿惯常伤口上撒盐,用地精准。 原本听着邱平的话脸色稍有好转的墨晨枫脸上又结上了冰霜,可这次还不等他开口,墨钰先说了。 “孟大夫,麻烦您和皇上说一说我请您来的原因。” “是。”孟希来对着墨钰低头应是,随后又转身向墨晨枫行了礼才开口说道,“启禀皇上,之前喜笑姑娘抱着琉璃回来之后因为琉璃身上有伤,老朽便给它查看了一番,身侧微有擦伤,前左腿骨折” “谁要听你说一只猫的伤势!别说断了一条腿,纵然是他摔死在那里也是它罪有应得,伤了皇嗣,就算是人都逃不过一死,更何况是一只蠢猫!”方宝宝听见孟希来一直在说琉璃的伤势,还不等他说完便打断了他的话。 “喵呜!”愚蠢的人类你才蠢!琉璃的叫声中满含着被人侮辱的不爽。 “哈哈哈”不合时宜的声音想起,墨钰不用去看就知道是晟睿,也只有他这个王叔能够做到视他人如无物,想笑时便笑。 “琉璃过来!”看着琉璃哀怨的小眼神,晟睿用折扇敲了敲手心,恍然大悟的笑道,“哦对了,我忘了,方才这个人说你腿折了,想必你应该是站不起来了吧!” 大殿之上的人面色如同被外面的风吹了一脸的土,灰蒙蒙的。 “孟老,你接着说。” “是。琉璃的伤势并不是重点,重点是奴才在琉璃的嘴里发现了还未曾吞咽下去的香薷。这香薷在民间的别名叫做‘猫薄荷’,也叫‘巴毛’,属荆芥,性寒凉,很多动物对该香薷草叶的气味很感兴趣,在民间时常可以见到抓咬香薷草叶的猫。” 孟希来停了停话音,好像想到了些什么,随后摇了摇头又开了口:“ 奴才年少行医之时,曾经得到过高人指点,她便谈及过这香薷。她说这香薷是一种会引起幻觉的植物,猫食用后有些会引起暂时性的行为变化,像打喷嚏c翻滚c喵喵叫等。并且还提到,有些猫吃了香薷之后会呆坐着空茫地瞪着眼c有些则会去追逐幻想中的老鼠。” “所以孟大夫你是说,琉璃吃了香薷,然后把方才人当成了幻想中的老鼠?”晟睿好似发现了好玩的东西。 “奴才未曾亲眼见到,不敢如此说。” “呵呵哈哈哈哈不曾想到为了一个宫女,太子殿下强闯慎刑司抢人还不算,如今竟还叫人编纂出了如此匪夷所思的事,当真是可笑至极!”方宝宝的神色略有些狰狞,痛苦之后还未恢复的嗓音笑起来更是犹如生锈的刀在木头上来回拉抻,当真是“呕哑嘲哳难为听”。 “皇上,孟大夫所说臣妾从不曾听说过,更无人能证实其真伪,况且,就算是琉璃食用了香薷,才冲撞了方才人,伤了龙嗣,那如何证明不是喜笑将香薷喂食了琉璃?再者,就算最后证明了喜笑的清白,那也是由于喜笑看护不周,理应受罚。”季映雪条理清晰的分析着当前喜笑所面临的一切猜疑。 殿外的风携卷着砂石一阵接一阵的袭向紧闭的窗柩,敲得人心慌。 “淑妃娘娘所言甚是。”墨钰慢条斯理的接过了季映雪的话,随后又转向了孟希来,开口道,“孟大夫医术高超,师承高人,在民间所见的疑难病例与奇闻异志自是宫中太医无法相比的,但本宫倒是觉得虽然宫中的太医做事谨小慎微,但职责所在,皇上万金之躯,后宫的各位娘娘皆是暖阳下娇艳的花,哪怕对症太医们亦是求稳为主,绝不敢轻用虎狼之药,所以药效稍差了些,到也未必真的是医术不好。” 墨钰的话起伏和缓,声音如同清泉流过石上,细缓甘甜,全无方宝宝一行人的咄咄逼人之势,让人听得舒服:“方才淑妃娘娘说无法验证孟大夫所说是真是假,其实原本倒也不难,只需再拿些香薷喂给琉璃吃便可见分晓。只是琉璃如今非归我所有,今日还是我赖着王叔才将琉璃求进宫来待上一日,再加上琉璃伤了腿,想来王叔是不会再舍得琉璃受半分的苦了。” 像是为了与墨钰相和,晟睿从鼻孔里哼出一股气来。琉璃亦是“喵呜”一声,表达了自己的不满。 “为今之计,也就只有将太医院中的太医全数叫过来问一问,可有人听说过这能使猫发狂的‘香薷’,若是有自然就可以证实孟大夫所言非虚。” “若是没有呢?”墨萧凡将墨钰与孟希来的话全都当成了拖延时间的托词,如此想着,自然是不愿意轻易地放过他们。 “若无人认识,那我愿认管教不严之罪,伤害皇嗣之责,我全权承担,绝无怨言!还请皇上恩准!” “倒不曾想到,太子竟也是个痴情种子,竟能将谋害皇嗣的罪名替这宫女一力承担了。”墨萧凡嗤笑一声,言语中是不屑,亦是嘲讽,在他眼中女人与那些身外之物并无不同,开心时揣在怀里暖着,不开心时扔到脚下踩着,这才是他们应得的宿命。如墨钰此般连一个女人都割舍不得,竟连性命都担上了,不过就是个儿女情长没出息的,枉他之前还将他视为了自己的对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请君长相思》正文 第74章 痴情不如多情,帝王人家 墨萧凡的话落音,在场之人的面色皆变。 “呵呵原来如此,怪不得太子殿下这般护着这个宫女。”方宝宝阴阳怪气的腔调引得墨晨枫皱了眉。 同一时刻晟睿清俊的眉也微微皱起,不知为何听到墨萧凡的嘲讽和方宝宝的阴阳怪气之后他的心中突然觉得不舒服,就像无形中一只手箍住了他的心脏,一瞬间的收力,又放开;又像落入石子的水面,一圈接一圈的涟漪荡开,最后消失于无形,明明存在,却又碰触不到。 喜笑抬起头,看向墨钰,少年温润,唇边是轻柔笑意,可她就是从这清淡的柔和中看出了墨钰隐藏在俊眸深处的寒冽。 瞧见喜笑看他,墨钰唇边的弧度加深,原本隐藏在眼底的杀意尽数散去,余下的都是足以抚平人心的温柔。 这一幕落在了晟睿的眼里,心头不适感加重:“若是再无别的事,本王便将琉璃带回去了。” “昭阳王爷还请慢行,如今这事情尚未查清,您若是此时带着这琉璃走了,就更说不清了。”季映雪见晟睿作势要走,连忙阻拦。 “呵”晟睿轻笑一声,张狂的气场随着话音席卷了殿里的每一人,“查清,查不清,与我有什么干系?” 季映雪碰了石头,却也不敢争辩,强压住心头的火气,妆容精致的脸庞挽上一抹笑,旁人看着只觉牵强。 “王叔还请留步。此事自是不关王叔的事,但侄儿有一个不情之请,还请王叔成全。”墨钰躬身行了一礼,声音和缓,唇边依旧是方才那抹轻柔的笑意。 大殿中的人全部看了过来,谁都知道,这昭阳王性子变幻莫测,不可捉摸,与你好时,天上的星子能双手捧到你的跟前,只为换你一笑,与你不好之时,哪怕是看你一眼,那眼中都是淬了毒的冰渣子,寒凉蚀骨。如今,明摆着的,这位爷来脾气了。 所有人都在等着看墨钰被拒颜面全无的时候,晟睿停住了向外走的步子,转过身来,修长的手搁在琉璃的下巴上轻轻抓着痒,凉薄的唇角勾出一抹邪肆的弧度,看着墨钰并不言语。 “多谢王叔。” 无人懂他二人之间的哑谜,他们只觉得昭阳王较之从前的张狂不羁变了许多。 而这一变化让墨萧凡的心颤了一颤,于他而言,这不是一个好兆头。 “邱平,召太医院所有人前来阳景宫。朕倒要看看,这出口便是‘两不医’的民间郎中,究竟是医术高超,恃才傲物,还是学艺不精,寻了个漂亮话来为自己遮掩。”墨晨枫眼光漠然的看着孟希来,神色莫名。 邱平在心中轻叹了一口气,领了旨。 不过一刻钟的时候,太医们全部到齐,只是有一两个明显的睡眼惺忪,衣冠也略有些不整。 “微臣参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免礼。”邱平看着墨晨枫的手势,心下了然,开口说道,“各位太医,此次召你们过来是想问一句,可有人听说过“香薷”的草叶能使猫产生幻觉?” 说完之后,邱平便甩了甩右手中的拂尘,搭到左侧的胳膊上,微躬着身退至了墨晨枫身后。 “香薷?” “你可曾听说过香薷能使猫产生幻觉?” “不曾啊。” “陈太医呢?” “老夫也不曾听说过啊。” 太医们听了邱平的话接头交耳地议论了起来,不时有几句话传出,飘进了其他人的耳朵。 听闻这些太医们都不曾听说过这香薷能使猫产生幻觉,墨萧凡的唇角勾起,若是无人知晓,墨钰的处境便不好说了。纵然不会真如墨钰所说,将谋害皇嗣的罪名放在他的头上,恐怕也得丢几步棋。到时候,若再有个人将这件事不小心说漏了嘴,众口铄金,墨钰的太子之位怕是坐不稳了。 “诸位太医可曾听过?”季映雪笑容中的牵强消逝无踪,仪容端庄,温婉有度,端的是掌管六宫的姿态。 这些太医自觉商量的够了,重新站直了身体,恭敬地回道:“回皇上,回淑妃娘娘,这能使猫产生幻觉的‘香薷’臣不曾听说过。” 孟希来听到这话眉头紧皱,片刻之后不知想到了什么,又舒缓开来,脸上神色恢复如常。 “你们是不曾听说过这‘香薷’,还是不曾听说过这香薷能使猫产生幻觉?”季映雪为了彰显公正,又将问题拨开问了一遍。 那位陈太医往前走了两步,躬身行礼,:“回淑妃娘娘的话,臣知道香薷,却从不知晓这香薷能使猫产生幻觉。微臣师从前任太医院首,且行医数载,从不曾听说过这香薷能使猫产生幻觉。但是,天下之大无奇不有,或许娘娘口中所说的‘香薷’并非医书上记载的‘香薷’,或是另一种奇草异株世间罕见,微臣浅陋,不曾听闻也是可能的。” 陈太医这话说得圆滑,细品却是夹杂着几分傲慢,先是一开口便说了自己的师从过往,随后更是将那香薷归为了奇草异株,既彰显了自己的医术,又将不知道香薷能使猫产生幻觉归为正常,全了整个太医院的脸面。 “这香薷是民间常见之物,并非陈太医口中的奇草异株。”孟希来出声说道。 孟希来虽在这宫中待了多年,但到底不是在宫中任职的太医,平日里也只在阳景宫中研读医书,研习医术,身上犹自带着江湖游医的不羁,不曾学来宫中人的圆滑世故,是以在听到陈太医所说之时便站了出来。 一众太医脸色都有些难看,陈太医在他们中间算是领头的人物,如今不知哪冒出来的一个乡野郎中仗着几个偏方便敢当堂与陈太医分庭抗礼,着实可恨。 虽说平日里,太医院的这些太医私下里也是为了一点微薄油水勾心斗角,却也分的出远近。如今见陈太医被孟希来一句话顶在了高台,太医院颜面有失,也就放下了往日里的不睦,一致对外了。 “敢问说话的这位先生姓甚名谁,何许人也?”一位太医站了出来,话用的是敬语,语气中却无半分恭敬。 “在下孟希来,江湖中人,无处寻根。” “听足下的意思,很是了解香薷?” “正是。” “如此还请足下为我等解释一番。” 墨萧凡早已等得心急,此时眼见着这审案就要演变成医术探讨了,再也按捺不住,出口制止了太医们与孟希来之间你来我往的争辩。 “父皇,诸位太医已经说了这香薷并无孟希来所说的能使猫产生幻觉这一效用,结果已然明了。”说完这话,墨萧凡转头看了墨钰一眼,露出一个自以为和善的的笑,接着说道,“只是方才太子殿下所说是情急之下为了护佑宫女喜笑,当不得真,还请父皇看在太子殿下一片真情的份上不要与他计较。” 这一番话说得漂亮。表明上是在为墨钰求情,实际上句句含刀,且刀刀致命无遗漏。 说是“当不得真”却将墨钰立的赌约重新放到了人们的眼前,墨钰是储君,纵使还算不得金口玉言,却也不能信口开河,言而无信,所以这罚可以轻,却不能不受。 再者,便是墨钰的痴情。 不管哪朝哪代,没有任何一个皇帝愿意自己所立的太子是痴情之人。换句话说,身为储君,可以多情,可以偏爱女色,却不能专情,更不能痴情。自古以来,寻常男子痴情是美谈,诗人才子痴情是韵事,可若是皇上痴情必是祸乱天下的开端。以史为鉴,痴情帝王皆不得善终。 这话才是真刀子,以往的皇上为了社稷着想,就算是查无实据,也必定选择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的态度,将这个祸端扼杀在摇篮之中,这时便只有两种处理方法,一是撤了墨钰的太子之位,二是将喜笑赐死,不论哪一种处理方式都是墨萧凡喜闻乐见期待已久的。 “二皇子这话说的过早了些。”墨钰神色淡淡,语速也是轻缓,全无半分忧虑。 就在墨钰这话刚刚落音,一个怯懦的声音从那群太医中传了出来:“回,回皇上,奴才可能知晓孟大夫方才所说的能使猫产生幻觉的香薷。” 一石激起千层浪。 众太医全部转向那个声音的发出者——一个略有些瘦弱的少年。 “你可知道你再说什么?” “这是在皇上面前,切不可不懂装懂,平白为自己招来祸端。” “看着平日里老实胆小的样子,不曾想竟也这般会找时机奉承,你还小,可千万别为了出风头折了自己的命。” 所有的声音都带着明显的恶意,而那个怯懦的声音也沉寂了下去。 无人催促。 所有人都以为这是一场已经平息了的闹剧的时候,那个声音又响了起来,带着明显的颤抖和一丝稚嫩的坚定:“我真的知道这种能使猫产生幻觉的香薷。” 蓝程颐将思量已久的话说了出来,心头一阵轻松。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请君长相思》正文 第75章 清曲悠扬,复离殇 今夜格外的长。 随风游走的云时动时停,偶尔蔽了圆月的光,澄明就成了昏暗。 染血的匕首掉落在地上,那声音竟有些似玉石般的清脆。 “将方才人送回漪澜宫。”墨晨枫是合格的帝王,多情,且不痴情。 “哈哈哈哈哈”散乱的青丝,早已花掉的妆容,一生中从未有过的放肆的笑声是方宝宝最后的决绝,她爱的那个男人,从不曾爱她。 这是迟来了许多年的认知,也是从未更改过的事实。只是她不知道,她一厢情愿。 墨钰环抱着喜笑,洁白纤细的手遮住了那双灵动的大眼睛,她不想,她捧在手心里长大的小姑娘见识到人性的残忍,哪怕她的小姑娘早已亲身经历了,在她不在的时候。 红墙围起来的皇宫是一座气势恢宏的牢房,困住的是身在其中的人,折磨的是还残存着善良的心。 蓝程颐跌坐在地上,看着远处没了气息的春香,瑟瑟发抖。 局面并不混乱,因为混乱的局面已经过去了。 一个时辰之前。 蓝程颐说出了他认为对的话:“我认识那种可以使猫产生幻觉的香薷。” “我不知道它是不是叫‘香薷’。在我的家乡,有一种开着淡蓝色小花的植物,路边,栅栏旁,垄田边,到处都有。” 蓝程颐是寒门子弟,能进太医院也是凑巧,今日是他师傅想领着他来长长见识,却不想长见识的反倒是自己,听着蓝程颐一连几个“我”字出口,他师父觉得胸口发紧。 “我们那里的人都管它叫‘猫薄荷’,小孩子经常拿来逗弄猫,但是爹娘若看见都会斥责一番。” “就算是真的有这种东西,那又如何证明这东西不是喜笑故意喂给琉璃的呢?”墨萧凡不会轻易放过任何一个可以将墨钰退下太子之位的机会。 “二皇子稍安勿躁,太子殿下想必已经准备好了说辞。”季映雪的话带着分明的暗示。 “父皇,儿臣觉得整个太医院的太医都不知晓,独独一个才入宫的少年认得,这其中的内情不得不思啊。” “二皇子这是想赖账?”孟希来笑了一声,“今日倒是长见识了,皇权贵胄也不过如此。” “你” “皇上,如今已有太医院的人证实了草民所说不假,草民能否告退了?” “且慢。”晟睿抱着琉璃站了起来,淡淡一哂,“听闻学医者,‘望闻问切’是根本,并且太子曾与我提过,孟大夫师从高人,医术精湛不说,识药之术更是高超,今日还请孟大夫略施薄面,帮本王看看这殿中之人有谁碰过了那香薷,本王也好知道,我这可怜的琉璃是得罪了谁。” 话中寒风阵阵,与喜笑同跪在一旁的春香直了直后背。 “王爷,这” “今日若查不出,爷就在这跟你们耗着。”晟睿于江湖闯荡多年,自然也就带了些江湖人的痞气。 “皇上?” “就依昭阳王所言。” “草民遵命,还请诸位将手伸出。”孟希来慢吞吞地游走在人群之中,不时停在一些人面前细观他们的双手。 春香眼见着孟希来越走越近,面色也越发苍白,一双手紧紧地绞着衣袖。 “姑娘,还请你将手伸出来。” “我”春香攥着手,牙齿咬在下唇上,一脸的不安。 孟希来像是瞧不懂她的脸色,将方才的话又说了一遍。 春香转过头看向殿中的一处,却发现那人并不理会自己,心中不忿却已无他法,只能闭了闭眼,硬着头皮将手递了出去。 最后一个是喜笑,孟希来直接略了过去。 “孟大夫,为什么你没有看这个宫女的手?她可是嫌疑最大的,你这般行事怕是有失公允吧!” 孟希来看了指着喜笑的墨萧凡一眼,并不理睬,对着墨晨枫躬身行了一礼,说道:“启禀皇上,此间有四人身上有香薷的气味。” “哪四人?” “喜笑。” 殿内人声哗然。 “太子。” 众人交头接耳。 “昭阳王。” 殿内窃窃私语。 “方才人。” 众人寂静无声。 暗暗数了四个数,确定没有听到自己的名字,春香将提在心里的这口气缓缓呼了出来,面色渐缓,却未曾发现其他人若有所思的脸色。 喜笑作为最有嫌疑的人,如今被证实接触过香薷,基本就算坐实了罪名,太子作为喜笑的主子,真的能全然不知吗?昭阳王这段日子以来对于太子的态度有目共睹,若是太子与昭阳王商议为保东宫之位需除掉方家之子,昭阳王会如何可想而知。可是方才人呢?入宫多年于家道溃败之际得龙子,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她还未显怀的肚子上,绝不会有钱财或是地位能比一个龙子降生更有利可图,那为什么她身上会有香薷的味道? “皇上,草民说的这四个人身上有香薷的气味,却不曾碰过。”微微一顿,孟希来才接着说道,“去掉草民,这殿中唯一接触过香薷的只有跪在喜笑旁边的那个宫女春香了。” “你胡说。”还未彻底呼出的气重新聚做一团堵在了剧烈起伏的胸口,春香觉得说话都有些艰难,“你方才明明说身上有香薷气味的只有他们四个,没有我!没有!” 想到宫中关于晟睿惩罚人的手段的流言,春香觉得后脊有些发凉,她颤着手指着身边的喜笑,“明明是她身上香薷的味道更重,我身上都没有气味。” “你怎么知道你身上没有呢?我方才说错了,你身上的香薷味道比他们都浓烈,所以你才是嫌疑最大的。” “不可能,不可能”春香忽然站起身,伸着手走向孟希来,“你看看,你再看看,不不,你闻闻,不可能有味道的,我都洗换干净了,不可能会有味道的。” 听到这话晟睿挑了挑眉,薄唇轻勾,话中却没有一丝笑意:“原来是你啊。” 春香一愣,知道自己说漏了嘴,视线环注一周,在一个身影上顿了顿,接触到那人冰寒的目光,又转了回来:“是我。” “为什么?”喜笑仰起头看着满脸决然的春香,她不懂。 “为什么?哈哈,哈哈你问我为什么?”春香看着喜笑笑个不停,余光看到墨钰脸上显而易见的担忧,又是一阵大笑,笑到原本还算俏丽的五官变形扭曲。 笑过之后,春香半蹲下身子与喜笑的视线相平,略显粗糙的手指指向对她一脸防备的墨钰,轻声说:“你看,你的太子哥哥。你看他,多紧张你啊。哈哈哈” 春香环着肚子,大笑着站起身:“喜笑,你看,这个世道多不公平。明明我长得比你漂亮,出身也比你好,可偏偏你被捧成了宝。你自己一个人住了这一个偏殿,我在一个小屋里和春华一起挤着,你每季都有穿不完的新衣服,我穿件衣服还得左右思虑,太素了,碍了主子的眼,太艳了,这宫中不定会传出什么难听的话。” “这和你给琉璃喂香薷有什么关系?” “你看,你不仅没我漂亮,还蠢。只要方才人肚子里的龙嗣有闪失,你绝对跑不掉,事关龙嗣,风口浪尖,太子也不会不顾身份来蹚浑水救你。”春香轻叹了一口气,“可惜了,太子竟真的趟了这浑水保了你,不过” 声音顿住,喜笑的眼睛也在那一刻被罩进了黑暗,只能听到身边混乱的叫喊,感受到身后的温暖,喜笑的心格外安宁,仿佛挡住眼睛的那只手将她与周遭的混乱剥离开,只余温暖和宁静。 “皇上,方才人丧子之痛还未过去,又受了如此刺激,心气瘀滞,受了风邪,神志不清,这是癔症之兆啊。”陈太医躲在离方宝宝很远的地方大声说道。 “皇上。”季映雪脸色发白,仿佛被吓得不轻。 “来人!方才人受了风邪,发了癔症,将她带下去,送回漪澜宫,无朕旨意不得放她出来。”墨晨枫看着方宝宝将匕首送进了春香的体内,神色不变,仿佛他只是一座帝王雕塑,威严,冷漠。 方宝宝看着墨晨枫冷漠的神色,勾起一抹自嘲的笑,她将自己的眼用一条叫做“爱情”的丝带遮了数年,如今这条丝带破烂不堪,再遮不住眼前龃龉的时候,她痴迷了这么多年的心才算真正清明了:他不爱她,从不曾爱过。 小巧的匕首落地,装饰外壳的穗子上系着一块薄玉,碎成了几块,清脆的声音像是年少时女儿家的清脆笑声,悦耳,悦耳之后,随之而来的就是代价。 帝王无情。多年相伴,是她梦中的情深,可她不知,枕边人从来无情。 “哈哈哈”九月金桂香气弥漫了整了京城,年少的女儿家谱了一首既悠扬的曲子,伴着清风,映着白云,一切都好,偏偏,不适时宜的,对着一个清俊的少年一见便钟了情。这是开端。 “哈哈哈”痛彻心扉之后是大彻大悟,带着血的匕首上不止是一个人的血,还有一个人的情。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请君长相思》正文 第76章 烛光旧暖,月薄凉 几近疯狂的方宝宝被带了下去,歇斯底里般的笑声却依旧回荡在殿内,带着感染人心的悲哀,一室寂静。 “皇上,如今事情已经查明,阳景宫宫人春香因嫉恨喜笑故意设计嫁祸,如今嫌犯已经被诛,此事也能告一段落了。” 混乱过去,季映雪盈盈上前,有之前妆容凌乱的方宝宝做衬托,更显得她仪态优美:“今日晚宴臣妾留了澜心一人在宜春殿,也不知她此时睡了没。前几日她便和臣妾时不时的说起有几日不曾见过皇上了,如今天色已晚,不如皇上去臣妾那里歇息?” “淑妃娘娘这话说的早了些。”墨钰将喜笑扶到一边的椅子上,哄着她坐下,才出声截了季映雪的话,“琉璃惊到方才人这一件事是查清了,可方才人小产却没这么简单。” 季映雪心头一跳,极快的压下心中涌起的不安,清丽的面容上浮现出一抹恰到好处的疑惑:“太子这话从何说起?难不成方才人小产另有其他原因?” “正是如此。” 墨钰的话将原本安心下来只等着打道回府的众人重新拉回了泥沼。 “太子殿下何出此言?”墨萧凡出声问道。 “本宫想问一下各位太医,今夜太医院可有人留守?”墨钰不答反问。 “回太子殿下,太医院夜里有专人留守,亦有太医当值。”陈太医出声回答,又觉得疑惑,遂问道,“不知太子殿下何来此问?” “这倒是奇了。”不等墨钰回答,晟睿的声音横插了进来,“本王记得当时方才人受惊之后,淑妃可是派了人去请太医院请太医前来诊脉的。” “回王爷的话,是下官来给宁才人诊的脉,当时龙胎已经死于方才人腹内,只能喝药堕下。” “这就更奇了。”晟睿看向墨晨枫,勾了勾唇角,却再不多说。 “太子,你说。”墨晨枫看了晟睿一眼,神色冷淡,仿佛没有什么能让他变了脸色。 “启禀皇上,方才人受惊之前,在晚宴上曾有一阵腹痛难忍。”墨钰指着陈太医说道:“淑妃娘娘为此派人去请太医,可那奴才回来后却说太医院里无人值守。之后方才人欲要回宫歇息,才出了受惊一事。” 陈太医“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声音中有恐慌也有愤怒:“请皇上明察,微臣冤枉。微臣一直待在太医院,不曾出去过,这一点当值的太医都可以证明,若是有人前去太医院寻医,微臣定然会知道。” “那依陈太医的意思,是从不曾有人去过太医院了?” “下官正是此意。” “淑妃娘娘,这人是你派过去的,回来说太医院中无人也是回禀的你的吩咐,如今陈太医说你派去的那人不曾到过太医院。不知淑妃娘娘你有何话说呢?” “皇上,人确实是臣妾派出去的,但是当时方才人腹痛难忍,臣妾一时惶急,并未看清领了吩咐的奴才是谁。后来所幸方才人无大碍,也说不用请太医了,那奴才回话说太医院中无人,臣妾想着也不用太医了,便没有深思这话。如今想着是有些蹊跷。”季映雪给自己套上了一副无辜的面孔。 灯盏内的蜡烛已经燃到了底,“噼噼啪啪”的声音爆开,像是在替谁争辩着什么。 喜笑轻轻起身想要去换了灯盏里的蜡烛,却发现有人快了她一步,一个瘦弱的少年。 打开了灯盏的琉璃罩,蓝程颐才突然想起这不是太医院,他不知道替换用的蜡烛在哪。茫然四顾,近处的一个有着一双水灵灵大眼睛的小姑娘冲着他笑。 烛光剪影里,少年的侧脸稚嫩清秀,有着宫中其他人没有的纯粹,就像曾经的暖荷。 黑夜在冬日里格外漫长,光明和温暖也就越发可贵,就像灯盏中即将燃尽的蜡烛。 已经失去和注定失去的从来都可贵。 喜笑对着蓝程颐指了指灯罩下的抽屉,少年会意,拿出新的蜡烛换上,光明一跃而起,而后颠簸了一下,才趋于平静。 少年回之一笑。 喜笑看到了他的脸上有一只小小的梨涡,不明显,却又不能忽视,就像这个少年的存在。 将灭的蜡烛依旧有光亮,新燃的蜡烛有的也只是光亮,没什么大的变化,至少这变化不够影响近在咫尺的几个大人物之间的暗涌急湍。 “这么多年本王才发现淑妃娘娘才是这宫中最有趣儿的人。为了宁才人的一阵腹痛便惶急到连人都不看,结果太医没请来也罢了,怀着龙嗣的方才人趁着夜回寝宫,淑妃娘娘居然连一个侍卫都未曾拨给她护着,当真是宫中的姐妹啊,欢喜心疼里头都带着绵软的针。”晟睿说话从来就是无所顾忌。 “皇上,臣妾有罪。” “淑妃娘娘这话晚些说也不迟。”墨钰语音清朗,面上亦笑得一派温雅,“在晚宴上,本宫发现了一点东西,或许可以解释方才人的突如其来的腹痛,和之后的受惊小产。” 季映雪听了墨钰的话眼皮微微一跳,眉眼间极快的掠过一丝忧虑,今天晚上发生的一件件桩桩的事情都超出了她的掌控,如今墨钰既然敢当着皇上的面将东西呈上来,怕是有了准备。 季映雪这边思虑着后路,那边的墨钰已经让人将东西呈上来了。 “陈太医,劳烦你看一看这是什么。” 陈太医依言上前,伸出手挑出一块还未曾燃尽的香料放在鼻子下闻了闻,随后又用食指沾了些灰烬,用大拇指捻了捻,又轻触舌尖尝了尝。 “启禀皇上,这是麝香制成的香料。” “不可能!”季映雪的脸上满是震惊与不敢置信,“这怎么可能是麝香?麝香的味道浓郁,我向来闻不惯,可这个香气清新,恬淡悠久,也不会感觉气腻,怎么会是麝香呢?” “回娘娘的话,若是一般的麝香确实如娘娘所说,香味浓郁。只是此香是麝香也不是麝香。” “这话怎么说?”晟睿来了兴趣。 “回王爷,麝香是雄麝的肚脐下三寸间的腺囊的分泌物,一般的麝香有特殊的香气,浓郁带着些苦味,可做药用。《本草纲目》有记载,盖麝香走窜,能通诸窍之不利,开经络之壅遏。若制成香料,也只是作为其中的一种原料。这块香料不同,它是麝香为主,其中混合着麝血,下官方才尝了尝,麝香辛c苦的味道沿着舌边向后传递很明显,但下官于制香一面也只是略有涉猎,不知这麝香的味道如何被遮掩了下去,但下官可以确定,这是麝香无疑。” “无妨,你不知道的,淑妃娘娘能告诉你。” “昭阳王爷,请慎言。”季映雪开了口,语气中是强忍的哽咽,这种欲哭还要硬装着坚强的模样再配上含泪的美眸,一池春水荡漾,当真是教人打心里疼惜。 晟睿的眼眸微眯,强装的委屈都能做出这般韵致,也难怪能从一个宫女走到如今掌管六宫的地位。 “这麝香是姙妇绝不能接触的,这个臣妾时刻放在心上,臣妾不知这宴席上的香料竟是麝香” 抿了抿唇,季映雪轻撩裙摆跪了下去,抬头看着高高在上的帝王,下巴微抬,眼中藏着倔强和委屈,声音是一贯的轻柔,又带着往日不曾有过的些微沙哑:“臣妾有罪。不论如何,方才人小产,皇室血脉受损,臣妾身为掌管六宫之人,身负监管,照顾六宫嫔妃之责。纵然此事非臣妾所为,却是臣妾的疏忽所致,臣妾愧对皇上信任,不敢辩驳,还请皇上降罪于臣妾。” 季映雪蓄在眼中的泪终于落了下来。梨花蕊白含春露,恰似谪仙眼中情,这泪掉得美极。 夜色薄凉如水,星子微沉,圆月亦不曾从云翳的遮蔽中出来,模模糊糊,朦朦胧胧。 像回廊尽头处,静候的佳人。 寒风跌跌撞撞的闯过长廊,缭乱了衣裳。 挑在枝头的灯笼,灯油将尽,烛火微细,昏黄的光将身影映的修长。 “昭阳王,请留步。” “不知静妃娘娘在此有何吩咐?” “能不能请昭阳王爷高抬贵手,放她一条生路?” “静妃娘娘慎言。”冷淡低沉声音中夹杂着一丝不屑,如寒烟罩水,清冷的尽处是无情。 方贝贝看着男子在夜色下有些模糊的面容,勾画着记忆中的清冷眸色,声音染上了一丝轻愁:“晟睿,我求你,念在当年的情分上,放她一条生路。” “当年?呵当年有谁放过了她呢?”凉薄夜色中,薄唇勾起一抹残忍的笑,“方贝贝,去祈求你的佛祖吧!这样或许还有些可能。” 男子抽身离去,只有仿佛凝结了冰霜的背影留在方贝贝的眼中。 微阖双眼,理了理心头的思绪,他还是曾经的样子,不曾变过。 自嘲的轻笑中含着惆怅,天上的星子又暗沉了几分。 “太子殿下,更深露重,暗处与明处也无界线,不妨出来一叙吧。”女子的声音在夜色中格外空灵。 冬风萧寒,向月而站的白衣女子背影单薄,裙裾轻盈,随风而动,又似带着红尘之外的超脱。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请君长相思》正文 第77章 红尘怅然,青灯浅 “静妃娘娘。”墨钰从暗处走了出来。 方贝贝转身看向墨钰。 从暗处缓缓走出的少年,如同天空高悬的冷月,明净,清朗。乌发被一只白玉簪绾在头顶,黑与白的对比在夜色中弱了下去,却更添了几分柔美,长眉入鬓,淡然沉静的黑眸如玛瑙一般的透亮,点缀在如玉的面庞,虽是男子,亦是绝色。 墨钰完全没有被人点破的尴尬,面色淡然如常:“原本是打算与王叔说两句话,不料追到这里却看见静妃娘娘您,更听到了些原本不该听到的话,心中有些疑问,不知静妃娘娘可愿意为墨钰解惑?” “太子殿下请问。” “方才娘娘求昭阳王放过的人可是刚刚失了龙嗣的方才人?” “正是。”这话答得干脆,没有半分犹豫。 “这,墨钰就不懂了。方才人的胎儿是因摄入麝香调成的香料,后又被琉璃惊吓才小产。此事已经查明,致使方才人受惊的是一个宫女——春香,如今已经伏诛,且,是方才人亲自动的手。再有那麝香,虽然来源不明,但淑妃娘娘担下了失察之过,也算是有了个交代。”墨钰神色清淡的说着一个既定的事实。 方贝贝唇角微勾,那张与方宝宝极为相似的脸上是清明的透彻和浅浅的嘲讽:“方才人小产之事,既非偶然,也绝非一个宫女栽赃的成果,其中利益牵扯错乱,这背后之人也非一个。再者,太子殿下聪慧过人,又岂会不知这所谓的交代也不过就只是个交代而已。” “这背后之人是不是也有静妃娘娘的一席之地呢?方才人被禁于漪澜宫,与冷宫无异,而这宫中也从不缺家道中落的罪妃,无人会记挂在心上,至于皇室的血脉”墨钰低低一笑,清潭似的黑眸中却没有半分笑意,“化作春肥染红了花的也不计其数,无人在乎。为何偏偏方才人得了天意眷顾?这其中怕是静妃娘娘用了心吧?如此算来,方才人今日的结果也是静妃娘娘您种的因,又为何会特地等在此处求昭阳王手下留情呢?” “太子殿下有何必明知故问。”方贝贝脸上波澜不惊,“为方才人送饭的小太监原本就是长信宫的人,方才人有喜我也是这宫中第一个知晓的。只可惜昭阳王在其中添了一笔,终究还是没保住这个孩子。” “娘娘既然选择了不问世事,又何必再参和进来,淌这一趟辨不明的浑水呢?” “太子问的是,我长伴青灯,偏安于一方佛堂,早已与这六宫交浅。只是”方贝贝垂眸一笑:“身在红尘,六根便得不到清净。况且我也并非修佛之人,诵经吃斋也是为了赎往日的罪过。或许天道未泯,如今方家也只剩下我们姐妹二人,方才人或许有罪,但孩子却是无辜的。” 墨钰不曾想到方贝贝会如此评价方家落败之事,略有些诧异。 “想必经此一事,方才人也能看透一些事,放下求不得的痴念。” 方贝贝若有所思的低叹。 墨钰安静地在一旁听着,看着方宝宝精致的五官,明明是同一张脸,却与方宝宝无半丝相同。 “不知可否请太子殿下帮我一个忙。” 夜已经深了,寒风将所有的暴戾耗尽,开始变得温柔,慢慢的踱过,轻撩着方贝贝的衣袖。 “静妃娘娘请讲。” “还请太子与昭阳王说一声,方才人罪不至死,如今也已受了报应,还请他高抬贵手,饶了方才人一条性命。” “静妃娘娘为何要我去说?” 方贝贝眉眼间极快的掠过一丝惆怅,勾了勾唇角,笑得无奈:“他会听你的。” 墨钰稍有不解,却也不再多问,也不曾点头答应。 像是早已料到了这个结果,方贝贝又开口说了一句话:“你以后会需要她。” 方贝贝说完之后,欠身行礼,向着来时的路走去。 连廊长绕,夏日里生机勃勃的黄环到如今也只剩下了枯藤,遮不得一丝寒风。 动身移兮恍若仙,女子的身影消失在连廊尽头,映着一抹孤傲的月色。 可惜那月色终究凉薄,冷落了天上的星子,和地上的人。 墨钰收回目光。 遥远的地方传来一声鸡鸣,这一夜就这样过去了,被近万数的侍卫保护的皇宫经历了一个不眠之夜。 “主子,你刚刚去哪了?”喜笑看着墨钰从外面走进来,脸上带着愧疚。她又给主子惹祸了,明明在晚宴之前答应得好好的不会出去,却还是去了,还惹了这么大的祸,若不是主子早有安排,此时的局面怕是不好看了。 看着墨钰一脸严肃,喜笑双唇抿起,大眼睛眨啊眨,可怜兮兮的看着墨钰:“主子我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你别生气了好不好?” “去那边椅子上坐着。”冷冷的丢出一句话,墨钰严肃的神色没有一丝一毫的松动,径直穿过喜笑的身边坐在了一旁的椅子上。 “唔”完了完了,这次是真生气了,怎么办,怎么办? 喜笑心里急的像是热锅上的蚂蚁,脸上却换了一副委委屈屈的模样,摆了摆手让其他的闲杂人等都出去,等屋子里就只剩下他们两个人的时候,喜笑开了口,可怜兮兮的语调中带着显而易见的讨好:“太子哥哥?太子哥哥我脚好疼啊,今天追琉璃的时候走了好多路,怎么办,好疼哦!” 虽然知道这小丫头是装可怜在哄他消气,可墨钰到底是狠不下心去不管她,暗自咬了咬牙,终究还是沉着脸走了过去,转身,蹲下,严肃冷沉的声音中夹杂着无奈和宠溺:“上来,我背你去床上。” “恩!”喜笑欢欢喜喜地应了声,扑到墨钰的背上,搂紧了墨钰的脖子,开始了她的撒娇,“太子哥哥,你真好,你最好了。太子哥哥,我以后肯定都听你的话,你别生气了好不好?你每次生气我都可害怕了,真的,你别生气了好不好?太子哥哥,喜笑最喜欢你了,你别生气了好不好?我以后都不给你添麻烦了,我乖乖的,你别生气了。” 整个屋子中只有喜笑撒娇的声音和墨钰沉稳的脚步声。 很快走到了床前,墨钰想轻轻地将喜笑放下来,没想到喜笑搂紧了他的脖子耍起了赖,就是不肯下来:“我不下去,不下去,就不下去!我要是下去了,你肯定会一转头就走人了。” “太子哥哥,我真的知道错了,你看我的伤还没好利落呢,我可是病人,你别生气了好不好。好不好嘛,太子哥哥?” 墨钰无奈了,喜笑的脾气是他从小惯起来的,如今她又受着伤,再说其实他并没有真的生气,就是想吓一吓她,让她长个记性,宫中的人心险恶,他也不可能事事周到,哪怕他不想让喜笑接触那些腌臜阴谋,也要让她有一些防人之心,尤其是春香临死前说的那句话,更是让墨钰觉得喜笑在这个宫中还会面对更多的诡计。 “你下来吧,我不生气了。” “真的吗?”喜笑偏过头来看墨钰的神色。 跳跃着的烛火将昏暖的光送至少年的脸上,原本白皙莹润的面庞被罩上了一层柔光,略带冷意的神色被温暖消融,只留下少年精致完美的五官,干净,秾丽,惊心动魄。 喜笑看得入了神。 “你再不下去,我就不用去上早朝了。”墨钰微微侧过头,刚刚回神的喜笑一不小心又掉进了两汪清潭,澄明,凉寒,却有着致命的吸引力,仿佛那清潭之下藏着足以叫人粉身碎骨的旋涡,进去了便只能永远的呆在里面,一见便是终生。 墨钰看着喜笑傻呆呆的愣神模样,略感无奈,只能伸手敲了敲喜笑的脑门。 “哎呦”喜笑终于回神了,伸手揉了揉自己的额头,怨念的看向墨钰脸上的笑意,突然想起自己方才丢人的样子,脸腾的一下全红了,连耳朵都没放过。 墨钰脸上的笑意更浓,原本的一点点担忧都被喜笑的脸红打得烟消云散。 “不许笑!”喜笑看到墨钰脸上的笑意,小巧的耳朵更红了,为了不显露出自己的羞涩,故意装作凶巴巴的样子去吼墨钰。 眼看着墨钰脸上的笑意越泛越大,自己的吼声没有丝毫的用处,喜笑气急败坏地从墨钰背上跳了下来,就像小时候无数次做过的那样。可结果却与小时候不同,刚刚落地,喜笑直接“哎呦”一声坐在了地上。 墨钰脸上的笑意瞬间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层薄薄的愠怒:“谁让你往下跳的?脚上有伤自己不知道吗!” 每一声呵斥中都是满满的关心,每一声责备中都是无法忽视的心疼。 原本还在痛呼的喜笑看着墨钰生气的样子,忽然笑了起来,笑到眼泪流满了略有些婴儿肥的脸。 “来,我抱你起来。”墨钰伸手轻轻拭去喜笑脸上的泪水,方才的怒气被几滴眼泪冲的分毫不剩,弯下腰,温柔的哄着他的小女孩。 喜笑泪眼婆娑的看着墨钰,长长的睫毛被打湿,像一只迷失在森林里的小鹿。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请君长相思》正文 第78章 别处愁思,恰衣长 墨钰将喜笑抱到床上,让她坐好,接着蹲下了身子。 看着墨钰要帮自己脱下鞋袜,喜笑往后缩了缩,脸上有一丝羞赧,还有一丝害怕:“太子哥哥,我刚刚骗你的,我脚不疼” 墨钰不语,手上也无丝毫停顿。 染着鲜血的纯白色袜子暴露在烛光下,落在墨钰眼里。 原本缓和的气氛一寸寸凝结,少年双唇紧抿,双眸静若寒潭又肆虐着风暴,手上的动作却越发轻柔。 “太子哥哥”喜笑嗫嚅着开口,“我就是一不小心不疼的” 干涸的血将袜子和皮肉粘结在了一起,墨钰处理的很小心,可再小心也会疼。 喜笑轻咬贝齿,微皱了眉头,不肯出声。 其实按时间来说,喜笑的伤势应该好的差不多了才对,可偏偏这么多天过去,在慎刑司落下的伤到现在也还没好。墨钰也曾怀疑过,却寻不到任何蛛丝马迹。直到喜笑脖颈上的芍药盛开的那一晚,凝霜揪出了春香,喜笑的伤才好得快了些。 想到春香,墨钰的眉头又是一锁。 当时春香还未说完那句话,方宝宝便拿着匕首扑了上来,他掩住了喜笑的眼睛,所以一片混乱中只有他知道春香临死前说的话。 “不过就算没有了我,你要面对的依旧是深宫中的暗算,你的太子哥哥能保你几时?” 歹毒的话随着鲜血流尽,“人之将死其言也善”,说的是那些原本便善良的人。 身处黑暗泥沼的人不会因为光明的照见感恩戴德,他们要做的和想做的只有一件事,将所有的光明摧毁,看着原本光明的人堕落,最终与他们一样沉溺于黑暗,挣扎在冥河边缘。最后,如灯枯燃,湮没进烛泪的最后一缕青烟,消散了无痕。 “太子殿下,您该洗漱了。” 一个声音打破了游走在墨钰和喜笑之间的冷凝气氛。 墨钰依旧蹲在床榻前小心翼翼的为喜笑揭着连带着血肉的袜子,不予理会。 从春华的角度看过去,半蹲在床前的少年姿容绝世,流连在烛光下的五官深邃俊秀,哪怕是手中执着染了血污的白袜,却也没有半分的折损,依旧美得出尘。 “嘶”随着喜笑的抽气声,染血的白袜和受伤的脚终究是分开了。 就像两个原本就不该在一起的人,哪怕连着筋肉,哪怕深入彼此骨血,终究还是会被命运分开,强不得,也怨不得。 “将孟大夫叫过来。”墨钰看了春华一眼,眼中有探究也有防备。 他记得春香和春华是同时进的阳景宫,如今春香因嫉恨喜笑背主,怕是早有端倪,春华与春香住在一间屋内,早晚皆在一起,除非春华是真的单纯到极点,不然早该有所察觉。但喜笑曾在他跟前提过这二人的脾性,春香气傲但张扬,春华怯懦且沉稳,这些事就不该是如此的结局。 “是,奴婢这就去。”春华收回了视线,头微低,声音不媚不谄,虽表现得太过恭敬,显得软弱了些,却更容易叫主子或掌事的人心生好感。 “主子!”一阵轻快的脚步声从喜笑的房门前掠过,“主子,我将人带回来了!” “哎?主子?”脚步声又转了回来,还未见到人先听到了声音,“一猜就知道你是在喜笑这里,喜笑你好点了没?我可担心你了!” 厚重的门帘被撩起,一个身上满载着寒气的少年:“咦,春华姑娘你也在啊?刚巧我从外面回来,主子嘱咐我去味馨斋买喜笑爱吃的麻香饼,有芝麻的,糖酥的,还有红豆的。嗯”庆平抓了抓自己的头发,脸上有一点点的不好意思,“我记得你有一次说过,你也喜欢吃红豆味的,我特意多要了一包给你。” 庆平从怀中掏出一袋由黄油纸包裹着的麻香饼递了过去,春华稍一愣神,动作比想法的反应快,等回神时,她已经将东西接了过来。如今已然隆冬际,无风自寒,更何况今晚刮了一夜的风,刚刚才停了些许,春华手里捧着那包麻香饼,温热从掌心蔓延,直至心房。 春华的眼眶被这温热熏得有些红,那是他身上的温度。 “来来来,小馋猫”庆平亲昵的声音响起,“我转了一圈不说,还特地将味馨斋的老板喊了起来,人家还以为我是打劫的,差点就报了官,就是为了给你去买这几包麻香饼,我受了多大的委屈啊。” “来来来”喜笑从其中一包麻香饼中抽出了一只递到庆平嘴巴前,学着庆平方才的语气,“我特地从这么多麻香饼中挑出你喜欢吃的这一种,你看我多心疼你啊。” 春华在门口看着他二人玩闹,方才庆平不曾放好的门帘漏进了一股凉风,直直的撞在春华的身上,凉得她心中一悸。 转身,撩起窗帘,不期然的撞进了一双眼睛,清冷,却又仿佛带着一丝怜悯。 “春华姑娘,我们又见面了。” 春华微微低头,欠身行礼,恭敬小心的样子有一种楚楚可怜的味道。 凝霜微微一笑,并不过多停留,擦肩而过,一缕清香飘远。 “你怎么又受伤了?”庆平的声音永远都带着纯粹,纯粹的关心,纯粹的漠视,此刻是前者,“不是都快好了吗?喜笑,你真是不省心,本来冬天里这些皮外伤就好的慢,你更是慢中之慢,再说,你也不只是皮外伤,你还有里面的骨头呢!伤筋动骨一百天,你知不知道?” 一箩筐的话说下来,庆平又看到了喜笑的眼眶微红,顿时有些慌,看了眼已经坐在旁边椅子上的墨钰,猜测着他没来之前的事情。 一般来说,喜笑哪怕是面上有一点不欢喜,主子都会想办法哄她开心,在阳景宫,所有的宫人都知道,哪怕是惹太子殿下都不要惹喜笑,因为惹了太子殿下,虽然说出去吓人,但还有喜笑可以帮着求个情,但若是将喜笑惹到了,等待你的可能就是来自太子和喜笑的两面夹击。现在喜笑红了眼眶,主子却依旧是一脸冷清的坐在椅子上喝茶,这事反常。有句话说“事出反常必有妖”,这中间一定发生了什么。 就在庆平暗中思索的时候,墨钰开口了:“从今天起,阳景宫中的一切庆平负责,我不希望再看到喜笑受伤,否则”墨钰看向庆平。眼神中满满的警告意味,“唯你是问。” “奴才领命。”庆平打了一个激灵,怪不得主子脸色不好呢,原来是喜笑自己伤到了自己。 “接下来的日子,还要劳烦凝霜姑娘了。”墨钰语气诚恳,凝霜从他的态度上就可以知晓喜笑对于他的重要性了,当下也不客气,应了声,受了墨钰的嘱托。 “主子”喜笑眼见着墨钰起身要走,急忙开口,可刚一开口就对上了墨钰的冷眸,顿时卡了一下,缓了缓神才有继续说了下去,“能不能在祁园梅花再开的时候,让允许奴婢去看看?” 看着喜笑的样子,墨钰又心疼又好笑:“你要是养好了伤,怎样都行,但是如今,在你的脚伤好了之前,绝对不能走出阳景宫。” “庆平,看好她,不然你知道会有什么后果。” “奴才知道了。” 墨钰转身离去,清朗的身影穿过门帘便再也看不到了。 “到底怎么回事啊?”庆平看着喜笑脚上的伤,皮肉外翻,还有几处凝着干涸的鲜血,心疼不已,“我不过是离开这么短的功夫,你怎么就又受伤了?居然还惹得主子生气,你真是越来越本事了。”庆平轻轻点了点喜笑的额头:“还不赶紧给我说说,我也好给你去主子面前说说情。” 虽然知道墨钰说出的话再无回转的可能,但喜笑还是说出了事情的经过。 “最后的淑妃就哭了这么两滴眼泪,就这么结束了?一点其他的处置都没有?” “没有。”喜笑回答的很肯定,“皇上就是训斥了淑妃几句话,在没有别的惩罚了。” “你当时没有看到,就在前殿,淑妃娘娘哭的那叫一个梨花带雨,‘烟雨西子朦胧月,半点星宇闭遮云’,就连我的心都给哭化了,怪不得圣宠久久不衰,膝下无子却依旧能手掌六宫之权。真的是我见犹怜的美人,要是我,我也舍不得再让她哭下去。” “你一个小丫头还会怜香惜玉了。”庆平又顺手在喜笑的脑门上弹了一下,看着她捂着脑门呼痛笑得开怀。 昨夜宫中不论官位大小,上至皇上,下至宫女太监,都折腾了一晚,早朝便早早的退了。 墨钰走快两步将晟睿拦了下来:“王叔,请慢。” “宴席上的香薰谁人为之,目的为何,查到最后也不过就是一个替罪羊。而淑妃担下所谓的‘失察之过’才当真可笑,不过是掉了几滴眼泪,说了几句推辞,便又换了知礼的虚名”。 “确实可笑。”墨钰想着方才季映雪 墨钰微眯了眼,他仿佛嗅到了一丝阴谋即将浮出水面的味道。 她临死前说的那句话是什么意思,还有谁在背后想要害喜笑?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请君长相思》正文 第79章 “咚c咚c咚”敲打木鱼的声音弥漫到长信宫的角角落落,又带着人世间的罪过消散,一声复一声,一声接一声,有条不紊。 一尘不染的佛堂中,一个身穿白色衣裙的女子端跪在蒲团上,右手执着杵槌,左手置于胸前,神情专注地敲着木鱼,清脆又圆柔的声音就这样四散到了长信宫的各处。 “娘娘,该歇歇了。”碧珠端着净手的温水候在一旁,“娘娘,从昨晚到现在您已经一夜未歇了,这样下去您身体会吃不消的。” 香炉里的旃檀明明灭灭,缭绕出袅袅轻烟萦绕在佛像周遭,身处其中的佛像笑的慈悲。 方贝贝晃了晃才堪堪稳住身形。 “娘娘,你不能再这么作践自己了,您不心疼您自己,奴婢都替您心疼。”碧珠口中念念有词。 “去看过方才人了吗?她如今怎么样了?” “娘娘!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在这想着她?”碧珠的眼眶红了起来,“你能不能想想她当初做的那些事,如今她落得这个下场都是她自己咎由自取,您干嘛还挂念着她好不好啊!” “如今方家只剩我和她了,之前的就过去吧。” “您是这么想的,她呢?”碧珠有种恨铁不成钢的感觉,“你原来因为她在方家就不受待见,到了宫中还要受她的气,明明当初入宫就不该是她” “碧珠。” 碧珠撇撇嘴:“好,远的就不说,咱说近的。娘娘您千辛万苦的将人递过去照顾她的起居饮食,就怕她被宜春宫的那位给暗害了。结果她呢?从知道自己有喜了就一直想要往外面蹦跶,还招来昭阳王,你费心安排的一切全都被她毁了。如今,她害死了自己的孩子,你又为她去求昭阳王,在寒风里站了半宿” “娘娘,您别再傻了,行吗?”碧珠看到方贝贝苍白的脸色终究没再忍心说下去,只能劝着自家主子少操心。 香火缭绕,檀香点燃后的气息沉静安宁。 居于香火之后的佛像慈悲为怀的笑着,淡然的包容着一切是是非非,豁达的审视着脚下万千人的人生,将他们的喜怒哀乐淡绘成灵魂。 燃尽成灰,才能空然成佛。 “碧珠,用完早膳,你陪我去一趟漪澜宫吧。” “娘娘!” “我只有她一个亲人了,以前晴姐姐还在,可如今只剩下我一个人了,碧珠,我不是她,我狠不下心。”方贝贝的脸上带着一丝倦色,“从昨天开始我就有些不安,总觉得这件事情不会就这么结束了。你陪我去看看她,如今出了这么一件事,她应该也将一些事情看明白了。” 碧珠闷闷的应了一声:“那也要您先吃过早饭才行啊。” 方贝贝笑了笑,其实红尘中的人事起伏也不过就是为了口中的饭和心中的情,为饭的人忙忙碌碌,兢兢业业,最后越升越高,却贪心不足,像已故的方业明,像仍有所求的高斐;为情的人,牵肠挂肚,战战兢兢,哪怕知道结果,也依旧一腔孤勇,如飞蛾扑火,非得燃尽了自己才能收了心,如方宝宝,如她自己。 如今的自己算不得无欲无求,却也与世无争,静谧在这一方佛堂也参透了一个道理。 其实何必呢?到最后都是一个归处。 归于尘土。 “如今,堂兄已经入土为安了,姐姐你也该考虑一下自己往后的打算了。”聂乐然站起身,为桌对面的女子添了一杯茶。 “当初在匿生山聂家寨遭困之际是太子和昭阳王救了聂家寨众人,当时已经定了协议,如今聂家的灭门之仇得报,堂兄也入土为安,该办的事都已经办完了,我也应该回去和程龙程虎一起汇合了。” “姐姐,当初我们聂家被屠了满门,本就是冤枉,我们立于匿生山也是为了生计,如今聂家得以昭雪,当初的应急之策算不得数,昭阳王爷肯定也不会将此事记在心上,姐姐又何必再回到那个伤心地呢!” 聂嫣然抬眸看向记忆中小意温婉的妹妹,忽然觉得有些陌生。 看到聂嫣然审视的眼神,聂乐然觉得是自己急于求成了,端起茶杯浅浅湿了湿丹唇,压了压心中的急切,才再次开口:“我是觉得,当初我们聂家从京城迁出,如今我们回来了,我想爹爹娘亲一定是希望我们两个能够一直在一起,可若是你去了昭阳王那,那我怎么办啊?还有,堂兄不过回来不过短短几天,便为了保护太子殿下死于非命。所以姐姐,我希望你能安安全全在这世上生活。” “并且,如今聂家满门已经被沉冤昭雪,姐姐你也不用在挣扎在他们几个皇子的争权战争中,只要开心的做自己想做的事情就可以了。”聂乐然一脸的为聂嫣然着想。 聂嫣然看着聂乐然与自己一般无二的脸,并未怀疑聂乐然的用心,只以为她是在关心自己:“放心吧,我会小心的,再说,堂兄的仇如今尚未报成,我不能抛下曾经的誓言一走了之,如若不然才算是丢了我聂家的脸。” “至于你的住处,我会与昭阳王说明,想必他会安排妥当。”如今的聂嫣然心中想的都是死去的聂卫远,并且不知为何,从上一次乐然匆匆离开不知所踪,回来之后亦不曾与聂嫣然有半分解释的时候,聂嫣然就觉得乐然在有事瞒着她。 “恩。”聂乐然应了一声不在言语。 一室寂静,再无言语,原本沸水切出来茶,好茶,依旧会由热转凉,再无法入口。 一杯淡茶由热转凉,蒋敬杰不知将凉茶倒掉了几杯,差点就冲进去找人了,终于在他再也等不下去的时候,蒋方正出现了,一同出现的还有曹家的嫡公子曹首阳。 “见过蒋大人。”曹首阳神色淡然的行了一个属下的礼节,这做派明显是将曹家嫡公子的招牌扔的远远的了。 蒋敬杰在官场上混了这么久,各色的人都见过,贪心如方业明,不羁似晟睿,沉稳如墨钰,自然明白了曹首阳藏在这一礼节中的意图,笑了笑,顺势而为,心中想着帮帮他们,反正也是无伤大雅的事情。 看着曹首阳俊朗的姿态,清冷的面庞,那一身的气度才最难得,回过头再看看自己的儿子,蒋敬杰不禁在心中感伤,都是一般年纪,相似的家世,为什么差距这么大呢?“这些天多谢曹把总对犬子的照料,如今有些事情需要他回家,所以只能再次麻烦曹把总了。” “爹你干嘛啊?什么意思啊?你事先没和我说过啊!我在这挺好的,大家对我都挺好的”蒋方正听到自己老爹说出的话有些懵,懵完之后便是一股强烈的失落感,想到刚刚终于可以和曹和尚相安无事的在一起的时候,忍不住跳了起来。 “闭嘴!”蒋敬杰低喝一声,蒋方正就真的闭了嘴,没办法,经济上不能独立,思想自由什么的就都是废话。 “不知蒋大人接下来给蒋公子谋了个什么差事,可否告知一二?”曹首阳看着蒋方正委委屈屈的样子心中发笑,面上却不显露半分,淡然开口,仿佛他的所问真的只是随口一问的寒暄。 “想必曹把总早已知晓太子在前些日子里遭到了刺客,太子受伤,所幸只是皮外伤,不碍事。” 蒋方正在一旁忍不住插话道:“太子遇刺与我有什么关系?我是守卫,只管看顾城门,就算太子想要找到凶手,城门加防,一道圣旨即可,也不用我辞去如今的职位吧?” 蒋敬杰看着蒋方正的懵懂样子,就像是一种喉咙里卡了一更软刺,不论怎样都吐不出来。 “我今日退朝的时候与太子殿下商量过,让你当做他的随行侍卫,太子殿下同意了。” “你都没有问过我愿不愿意,能不能不要每次都把我当做一个小孩,从来都不问我的感受,想将我放到哪里就放到哪里,我不去!”蒋方正觉得自己从来没有真正为自己做过一次主,如今蒋敬杰毫不顾忌的说法让他觉得自己就像是多余的人,无处安放,心中积攒着的不满瞬间爆发。 蒋敬杰没想过会是这种情况,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等反应过来的时候,心头的怒火也被点燃了。 眼见着两父子就要在自己面前打起来,曹首阳心中有些无奈,他终于知道蒋方正的性格来源于何处了。 “蒋大人,蒋方正的事情还请您给我两天时间,这其中关系到城门值守,马虎不得,想必蒋大人可以理解。”曹首阳话说的客气,却也没给别人半点拒绝的余地。 蒋敬杰想着反正也没有和太子说下具体的时间,两天应该没有问题,便应了下来,眼见着在这里还要面对自己儿子摆出的脸色,也不多留,与曹首阳又客气了两句便告辞离开了,临走都没有再和蒋方正说一个字。 曹首阳将蒋敬杰送出去,再回来时就不见了蒋方正的身影。曹首阳笑了笑,也不曾问过旁人,拾起依在墙角处的一把锈剑直接出了门。 旭日东升,暖色的朝阳一点一点的破出云层,承载着无数的希望。 一个荒废了的习武场,一个少年,一把剑,赌气似的砍着一个木桩,曹首阳站在远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请君长相思》正文 第80章 来兮,一缕琴音 太阳透过云层,洒下轻柔的光,蒋方正持剑而立,剑身泛出冷芒,一身少年侠客的风范。 只可惜所有的气势端不过一盏茶的时候,过手不过几招,便被曹首阳打落了剑。 “你就不能让着我一点吗?”蒋方正找了个有枯草的地方一屁股坐了下去,也不在乎地上的尘土冰凉。 曹首阳清浅一笑,也撩起衣服下摆,与蒋方正坐到了一起:“如今我让着你,往后在太子身边谁会让着你?” “反正不用两天我就会被踢回来,管他呢!”蒋方正随手从地上扯了一根枯草,一点一点的掰断再扔掉,满脸的颓废。 “就这么不想去太子身边任职?” “其实也不是。”蒋方正闷闷的的说,“但是你也看到了,我就这么一点三脚猫的功夫,要是真有刺客,估计还得让太子保护我。”蒋方正想着那画面笑得没心没肺,“不过一直听说太子殿下是当朝有名的美男子,美得雌雄莫辨,颇有当今圣上年轻时的风范,也不知道这流言靠不靠谱。” “确实。” “你见过?”蒋方正一拍脑门,“哎对呀,我怎么忘了,你与先皇后之间颇有渊源,当然会见过太子殿下。怎么样,太子殿下与传言一致吗?性格怎么样?当今圣上虽然俊美但脾气却暴躁,手上不知占了多少无辜之人的鲜”血。 “呜呜呜呜”话不曾说完,便被一只手堵住了全部。 直至蒋方正点头示意表示自己不会再说话,曹首阳才将捂在他嘴上的手拿下来,掌心还留存着温润的触感,曹首阳的心乱了几个节拍,心中的怒气也消散了几分,但还是板着脸,神色郑重:“这种话以后不要再说,尤其是你入宫作为太子的随行侍卫之后,切记慎言,小心祸从口出。若是刚刚的话有第三个人知晓,不用说你的小命,就是你爹c整个蒋府全部都要遭殃,记住了吗?” “哦。”蒋方正闷闷地应了声,随即又抬起头,唇角上挑,笑得干净,毫无杂质,微弯的眼睛里眨着星星一样的光,“就是在你跟前我才这么说的,就凭咱们这关系,说什么我都信得过你。” 虽然曹首阳敏锐地察觉到双眼放光笑得谄媚的少年有所图谋,依旧是被他的话暖了半颗心。 然后,果不其然。 “曹和尚,你看你武艺高强,又从小便与太子殿下结了渊源,如今太子殿下需要人保护,我觉得你应该去。”说完这句话,蒋方正又往曹首阳的地方挪了挪,笑得越发灿烂,“再说,你放心我一个人去那皇宫里吗?那可是吃人的地方,万一一个不小心你就见不到我了。” “闭嘴。”曹首阳皱了皱眉,他不喜欢听到任何类似于他与蒋方正再也见不到面的话,总觉得心里不安,就仿佛冥冥之中这会是他们两个的结局。 蒋方正看着曹首阳又变成了冰块,撇了撇嘴,不情不愿的开口道:“你要是不去也行,过两天你能不能陪我去一趟宫里?” 看着曹首阳依旧是一脸的面无表情,蒋方舟心里生了闷气。不知道为什么,自从上次两人从同一张床上醒来之后,他们之间的关系好像是有了一点点的变化,却又触摸不到。 懵懂时的感情像是刚刚伸出枝芽的含羞草,柔嫩且不明确,又像丝丝绵绵的小雨,氤氲弥漫,朦朦胧胧,却又放不下,扯不开。 察觉到蒋方正的情绪忽然低落,曹首阳心中却有了一丝悄然滑入的甜蜜,就像是等了那么久的花终于沁出了一点芳香。 可是仍然不能有任何的动静。 任何一阵轻风都能将这点点微不足道的芳香吹散,他赌不起,也不敢赌,这代价是他承担不了的。 曹首阳就像是一个经验老道的猎人,伏在厚重的雪地里一动不动,只为了探清那只盯了很久的小鹿的所有习性,只等一个合适的时机将它一网打尽,只是在这之前最好给它喂一把食,让他习惯自己的存在。 “好。” 蒋方正低着头拨弄着地上被他压趴的草,忽然就听到这样一个字,茫然地抬起头,看着坐在身侧的曹首阳,懵懂的大眼睛一眨不眨。 “我说,好。”曹首阳忍不住伸手揉了揉蒋小鹿的头发。 被慢慢圈到一处的小鹿还不知情,只是单纯欢喜的看着眼前的食物,却不知自己早已成了猎人的眼中物,而危险慢慢地靠近。 这天下从没有白吃的午餐。 可惜,此时的蒋方正尚不懂得这个道理,等他懂得时,为时已晚,那个如冰冷清的少年用情画了一世的牢,再无法挣脱。 “笑看伊人醉红尘,春风起,杨柳枝,婀娜在,无人识,梦里郎君日日恩,隆冬寒,梅花香,俏枝芽,落西窗,勤剪红烛”琴声漫过高墙,飘向远处的宫殿,只是应声而来的却不是方宝宝想见的人。 “方才人倒是好兴致。一首曲子轻轻扬扬就乱了旁人的心。” “两点泪结成霜”方宝宝双手搭在琴弦,轻拢慢捻,寒风吹过,带着白日的微光,散乱的头发未曾绾起,再无了从前的模样。 “许久未曾听到过如此悲伤的曲子了,这寥寥之音让人心中难过。” “娘娘,这曲子诉的都是作曲之人的心声,如今您在宫中独得圣宠,又有谁敢叫您听到伤曲的悲凉?刚刚嫔妾听得也觉得不舒服,如此哀怨的曲调,岂不是再诉皇上无情?只是这方才人不久前才丧了父,如今又失了皇子,当然心中愁苦,如此,也就想的通了。” “铮” 方宝宝勾断了琴弦,撩了撩衣袖站起身来,却不理会季映雪这一群人。 “大胆才人,淑妃娘娘在此,居然还不行礼!你莫不是忘了,如今你早已被褫夺封号,降为了才人,还不赶快来给淑妃娘娘行礼!” “不知何时跟在淑妃娘娘身后的狗竟然会咬人了。怎么?真的是把自己当成了狗,学着仗人势了?”方宝宝坐在落了一层薄灰的梳妆台前,拾起一把桃木梳,轻轻理着杂乱的头发。 “你才是狗!” “噗”方宝宝抬起头看向那个一直想往她心里戳刀子的人,笑出了声。 “你笑什么?你只是一个被打入冷宫的废人,皇上再也不会记起你来,你这一生余下的几十年都要在这冷宫中度过,你凭什么笑我?”那人恼怒不已。 “笑你可怜。笑你为了一夜恩宠在旁人面前奴颜婢膝,笑你进宫多日都不曾见过你要死心跟随的那个男人,笑你终有一日会将真心交给负心人,笑你一生与不甘和寂寞相伴,笑你幻想的美梦会破碎成尖利的刀最终让你遍体鳞伤,笑你这一生时日皆为求不得而苦,笑你” “掌嘴!”季映雪寻了一把略微干净的椅子,搽拭干净后才坐了下来。 季映雪身后的那个女人听到“掌嘴”这两个字,面上的欢喜之色竟是毫不遮掩,向前迈出一步,跃跃欲试的想要朝方宝宝走过去。 “啪!啪!啪!”接连三个巴掌,被打的人眼冒金星,身形微晃却无人敢伸手一扶,终于倒在了地上。 “淑妃娘娘的手段真是一如既往的高明,领着人来我这里示威,让人明白在这宫中您的地位,再掌嘴出言不逊的人,立下你的规矩,当真是好招式,让人打从心底里佩服。”方宝宝执着一缕青丝,细细的梳着,偶尔遇到有死结的地方便放开梳子,慢慢的解。 被打倒在地上的那个人满满地爬起来,弓着身蹑手蹑脚的走回季映雪身后再不敢多话。 “果真是立竿见影。”方宝宝看着那人怯懦的表现轻笑。 “今日本是想着妹妹你刚刚小产,身体虚弱,过来看看你,没想到半路上遇到了同行之人便结伴来看你了,却不曾想到你我之间的误会如此之深。方才掌这位妹妹的嘴是因为她违了宫规,不得不严惩,以正宫规。”季映雪言辞恳切,仿佛方宝宝的话让她受了天大的委屈。 “如此说来,嫔妾还得谢谢淑妃娘娘了。”方宝宝勾了勾唇角,对季映雪的话不以为然,在宫中这么多年私下交手过招的时候多不胜数,早已摸透了季映雪的行事套路,“只是嫔妾小腹不舒服,无法给淑妃娘娘行礼,还望见谅。” “妹妹这话说的就客气了,你我都是皇上身边伺候的,这么多的交情,再说这些虚礼反倒见外了。”季映雪话说的客气,笑容也是温婉,妆容精致的脸庞与这宫殿内的环境格格不入,一双略带细纹的美眸随着说话时的动作看遍了这个宫殿的布置。桌椅歪斜,原本傲然的梅花已经枯死,装着花的白瓷瓶被换成了茶杯,四处都弥漫着灰尘。 “只是妹妹刚刚小产,身体肯定虚弱,姐姐看着这漪澜宫里奴婢懒惰,这灰尘四处飘散,着实不适合调养身体,不如姐姐去到皇上那里为妹妹求个情,随我去到宜春宫调养身体,可好?” “怕是要辜负淑妃娘娘的美意了。”殿外传来一个轻灵的嗓音,直接驳了季映雪的脸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请君长相思》正文 第81章 一身白衣的方贝贝踏着清晨的第一缕阳光款款而来。清风拂起她的衣裳,最外层的罩纱,绣着清贵的竹,寥寥几片秀叶,带出的是不食人间烟火的清华。 “没想到今日我这漪澜宫会如此的热闹,竟连久居佛堂,不理人间俗务的静妃娘娘都舍得抛开经卷,上门叙旧了。”方宝宝话里话外都是对方贝贝的讽刺。 “淑妃娘娘。”方贝贝不理会方宝宝的阴阳怪气,唇间勾出一抹礼节性的笑,向着季映雪见了礼。 季映雪回礼笑道:“许久不见静妃妹妹了。听闻前些日子妹妹去了泰安山礼佛,不知可曾修得善缘?” “淑妃娘娘说笑了,善缘并非一日两日便可修得,更非我等凡夫俗子可以揣测。”方贝贝不软不硬的将季映雪的话顶了回去,“何况妹妹礼佛只是想着能赎了曾经的造下的孽,善缘却不敢再奢望。不过,妹妹倒是为娘娘求了一个平安福,就是不知这平安福的福气能否消了往前的孽障。” “妹妹有心了。” “举手之劳,娘娘无需劳心,这向佛,心诚则灵。”方贝贝唇边的笑意加深,“若是娘娘有心向佛,妹妹可帮娘娘去请一座佛身,日日供养,以消除孽障。” “大胆静妃!淑妃娘娘是六宫之首,你张口闭口便是往日孽障,岂不是在暗中隐喻淑妃娘娘品行不端,有为祸六宫之嫌?”依旧是刚刚那个被掌嘴的女子。 “哈哈都说‘狗改不了吃屎’,今日果真是见识了。”方宝宝笑得毫不收敛,“不知淑妃娘娘是在哪里巧遇了这么只爱叫嚣的狗,怕是还没被调教过,还不懂得宫里的规矩吧。” 相比之下方贝贝含蓄的多得多,清泠泠的眼神看了一眼呵斥她的人,随后转头看向季映雪,脸上很是疑惑:“妹妹不知这宫中的规矩何时改成了这般,区区一个宫女也敢在宫妃说话时擅自插嘴?” “噗”方宝宝端着不知何时沏成的茶轻押了一口,在听到方贝贝的话时全部喷出,一滴不剩全都奉献给了季映雪与她身旁的女子,手上微抖,茶盏与茶托磕磕碰碰,笑得极不雅观,“方贝贝,你什么时候连宫女和低等妃嫔都分不开了?难不成真是在佛堂里待久了将这些都忘了?不过这狗仗人势的东西确实还不如宫女,好歹宫女都知道自己要效忠的是谁,她怕是连她要伺候的那位长什么模样还未曾见过呢。” “娘娘,您没事吧”季映雪的贴身宫女上前来欲要擦拭她身上的水渍,被季映雪抬手阻止。 水痕一道一道向下滑,还好是冬天,衣服厚重,这一星半点的水浸不到衣服里面,不然那湿黏黏的感觉才真叫人难过。 季映雪拾着自己的帕子轻轻擦拭着,脸上不见半分被冒犯的不虞,宫中主妃的气势坐得端稳。 “至少我还能得皇上圣宠,而不是孤零零被人扔到这冷宫里自生自灭。”看着身上上好料子做成的衣服就这样被泼成了这样,方才便一直出言不逊的女子自然忍不下去,一连串讽刺的话脱口而出,“诺大的一个漪澜宫,怕是过不了几日便要换主了。” “呵圣宠,确实是宠,不过,也只是宠而已。”方宝宝脸上的嘲弄更甚,脸上却不见半点悲色。 方贝贝看了方宝宝一眼,诧异于她此时的态度,往日里方宝宝最是要强,尤其是对于圣宠,执拗的可怕,这番言论若是提早个半月,说出这番话的人怕是要在这宫中消匿无踪了,如今她脸上不见半分悲色,怕是早已看透了皇上的用情。 “淑妃娘娘,你身边的这小宫女倒是口齿伶俐,只是不知像她这般口无遮拦能在宫中横行几时呢?”方宝宝再有过错也依旧是她的姐姐,便是按位分,也远远轮不到这从未见过皇上的小宫嫔来嘲讽。 “我不是宫女!我是” “不管你是谁,不管你是谁家的千金,也不管你背后的靠山有多大,这是皇上的后宫,位分便是规矩。”方贝贝话语轻柔,可气势却分毫不弱,“碧珠,教教这位新晋的宫嫔,这宫中守的是什么规矩。” “是,奴婢遵命。” “你干什么!我是皇上的人,你们不能这样对我。” “新晋宫嫔,还未见过皇上,就敢对着静妃娘娘出言不逊,对着方才人冷嘲热讽,祸乱后宫规矩法度,全没有宫嫔秀女应有礼仪姿态,理应逐出宫去。但静妃娘娘向善好德,尊佛慈悲,遂饶过此女打脸三十即可。”碧珠扯着那人扔到了宫殿外,定下了这人的罪过,也定下了她在宫中地位。 宫中有宫中的规矩,不论宫女还是奴才,非犯大过者,皆不可打脸。这脸是宫中的招牌,若是有朝一日这招牌被人砸了,就算你是个正妃,依旧是要被宫中的人戳脊梁骨,更何况这女子不过是个刚刚进宫还未曾见过皇上龙颜的小小宫嫔。 “娘娘救我!淑妃娘娘!淑妃娘娘救我!”被拉出去的女子喊得歇斯底里,纵然他刚刚进宫,却也知道这打脸意味着什么,若是此时自己被当着众人打了脸,往后在这宫里的日子绝不会好过。而最后的希望只能压在了将她带来的季映雪的身上。 “静妃妹妹此举是否过重了些?” “淑妃娘娘觉得此举过重了吗?” 二人相视一笑,笑中刀光剑影,还未见谁人落败,就听到外面一声惊呼:“快来人啊!有人撞墙了!” 碧珠小跑回屋,呼吸有些急促,面上却不见半分急色:“回娘娘,那位小主一时想不开,撞墙死了。” “气绝了?” “是。” “想来,这妹妹确实不曾经过宫中的规矩,在这宫中,自戕便是不可饶恕的罪过,前有宁才人,如今又多了一个,今年冬天最冷的时候怕是要到了。”季映雪脸上浮现出一抹惋惜的神色,语气却不曾有半分的怜悯。 “阿弥陀佛。”方贝贝双手合十,念了一句佛号。 “说起来,宁才人自戕倒是与你有些关系呢?”季映雪笑看着方贝贝,往日温柔似水的眸色里都是试探。 “哦?此话怎讲?”方贝贝亦是笑看回去。 “静妃妹妹久未在这六宫中走走,这些事情想必你也不会清楚。”季映雪看着方贝贝轻笑了一声,“这宁才人是受了妹妹你的表亲方得侍卫的侮辱才自戕的,如今这位还未见得龙颜便撞墙自戕,究其原因也是因为妹妹你的处置,并且,静妃妹妹你有所不知,方才这位出言不逊的妹妹已经被定下了侍寝的时候,就在今夜。” 她伸开手中的绣帕,翻来覆去地瞧了一遍,不过一盏茶的时候,这绣帕上的水渍便消失无痕了,只是绣帕上的皱褶被水浸过之后很是明显。 季映雪将那张为她擦拭过衣服的绣帕揉搓成一团,随手丢在了桌上,转头看向方贝贝:“说来也巧,当初宁才人也是在侍寝的当日自戕而亡,如今又多了一个,还是因为静妃妹妹的处置过于严苛,不知道的人恐怕会在心中暗想,这事件连在一起的时候,便是你们在为自己的地位铺路,但是妹妹放心,我是相信你的,久居佛堂的人又怎会因一时贪念对着其他宫嫔下手。说到佛堂,姐姐倒是想问一个问题,不知这在妹妹礼的佛中是不是又添了一度业障?” “淑妃娘娘说笑了。业障向来有心而生,妹妹从不曾对他人动过杀心,不过是想要教习那位妹妹几条宫中的规矩而已,又怎会再添了业障呢。”方贝贝笑着将话说了过去。 “你们两个身居高位,在我这么一个冷宫似的地方聊着这宫里的规矩,是不是有些不合事宜?还烦请皇上的两位爱妃能够移驾他处,另行探讨这宫中的规矩。如今,小人不过是一个小小才人,诸位随手一挥,我就会丢了半条命,所以还请各位高抬贵手。”方宝宝这话说得毫无诚意,倒也不错。 说话间,方宝宝便将头发梳成了年少时流行一时的堕马髻。原本便柔顺黑亮的头发滴上了几滴芬芳的发油,越发的柔滑,盘好的发髻置于一侧,呈似堕非堕之状。 堕马髻这种发型的特色在于往下侧垂至肩部,并从发髻中分出一绺头发自由散落,与人发髻散落之感,犹如女子甫从马上摔落之姿,大大增加了女子的妩媚感,纵然季映雪与方贝贝皆是女子也被惊艳了一把。 一根碧水色步摇“如今即将为皇上侍寝的新晋宫嫔自戕,怕是很快就会传到皇上的耳朵里,两位娘娘若是无事不如去想想如何应对,莫要到时相互推诿,相互攀咬才好。” 一身白衣的方贝贝踏着清晨的第一缕阳光款款而来。清风拂起她的衣裳,最外层的罩纱,绣着清贵的竹,寥寥几片秀叶,带出的是不食人间烟火的清华。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请君长相思》正文 第82章 浴火,只为断情 “确实是要有一个交代,毕竟这人也并非是一般的秀女出身。”季映雪淡笑着开口,“之前尚来不及为两位妹妹介绍她的家世,如今虽然人走了,但终究要与两位妹妹交代一下。方才那位名为婉秀,是我朝重将肖明疆的妹妹肖明雅的女儿,眼下呼耶酋与我盛乾干戈不断,局势尚不明晰,会否有一战谁都说不准,所以皇上才会特招了郑婉秀进宫。不想还未见过皇上,便枉死宫中,想来肖家人不会善罢甘休吧。” 听了季映雪的话,方贝贝蹙起了两道清秀的眉,若是放在平时,这人没了便没了,谁也不敢管皇上要人,并且是这个郑婉秀不守宫规,口出狂言,接连顶撞两位位分高的妃嫔,这在宫中便是打死了谁也说不出个一二。可如季映雪所言,难就难在她是皇上用来拉拢肖明疆的手段,纵然肖明疆顾忌着君臣之礼,皇上也不会轻易绕过。 方贝贝看向季映雪,她怕是早就算好了这一步。多年沉于佛堂,阴谋的嗅觉也退化了,竟半点波纹未曾起过,就入了旁人早已铺好的圈套。 “交代自然会有,只是瞧着淑妃娘娘的意思是要我与静妃娘娘两人将这事的罪过担了是吗?”方宝宝笑着开口,脸上没有半分阴郁之色,像是全然不在意的样子。 “方才人说笑了。这罪过本就与我无关,不是吗?”季映雪伸出手瞧了瞧指甲上的护甲,叹了一口气,“我就说这手自前两日便不舒服,原来是这护甲做得不精致,平白委屈了手指。两位妹妹也该为自己寻一个好些的护甲,才不至于事事都要委屈了自己的手。” “淑妃娘娘的意思,我懂了。”方宝宝依旧是一张笑脸,“只是这护甲也得讲究个缘分,是护是损,不到最后谁也说不清。不过我向来不喜欢护甲,笨重又不灵便,总归不如自己的手来的方便些,也不用费心打理,给自己留一个快活。” “既如此,那我也不便多留,两位妹妹自己留心些。另外,静妃妹妹,姐姐有一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季映雪看了方贝贝一眼,不等方贝贝客气,便意味深长的开了口,“外面虽然阳光不错,但待久了难免灼伤眼睛,如此看着,还是佛堂清净处最适合妹妹。” “淑妃娘娘说笑了。佛祖慈悲,从不拘人于所;佛祖豁达,亦可容孽存世。妹妹不才,与青灯相伴良久才揣得佛家深意,已是惭愧,万不敢再拘己于小处,舍了大家的洒脱。”方贝贝浅笑回之,半点不落于下。 “听妹妹这一说,倒是我将眼光放窄了。”季映雪眸中闪过一抹阴狠之色,旋即又沉于眼底,犹如泥牛入海,未惊起一点水花,“估计澜心这会儿应该醒了,我还要赶着回去陪她,就先失陪了。” 待季映雪走远,方贝贝上前一把握住方宝宝的手腕,声色俱厉:“我早告诉过你,要想保住这孩子就得老老实实、安安心心的呆在这漪澜宫里,半步都不要出去!你呢?你都做了些什么?招摇过市!你以为你之前树的那些敌人会放过你,会放过你肚子中的孩子?若是只求皇上撤了冷宫也就罢了,居然还跑到了晚宴上!方宝宝,你真的是蠢到无可救药!” “呵”方宝宝被拽的踉跄了一下,脸上却不见怒色,尽是悲凉,“我确实是蠢” 方宝宝抬眸看向脸色阴沉的方贝贝,忽然想笑,她这个妹妹自小便淡然,除了那个求不得的人,对什么都不曾特别在意,更少见她动怒,如此看来此番是气的狠了。 想着想着便真的笑了起来,只是这笑到最后只剩下了悲:“我以为他会护着我的,这是他的孩子啊他可以对澜心这么好,为什么就不能护着我的孩子些?” 方贝贝伸手将笑到哽咽的方宝宝揽到了怀中,轻轻拍着她的背,却无话可以安慰。 “方贝贝,我后悔了。我不该执意爱上他,也不该进宫,对不起,真的对不起,我没想到会变成这样。我从遇见他眼里就再没放下过别人,他也一样,只是他放进眼里的人不是我,我明明那么爱他,贝贝,我要怎么办?” “忘了他吧。他从来都不曾爱过你,你想要的他给不了,也不想给。” “澜心呢?为什么一个下贱的婢女都可以诞下龙嗣,为什么我不可以?”方宝宝笑得难看,“贝贝,你都不知道,每次,每一次我侍寝过后,都会有人端来一碗乌褐色的药汤,那人就在旁边看着我,看着我一口一口的往下喝,那药苦的我直犯恶心。有一次,我不想喝,他连骗我都不肯,他甚至都没给我解释为什么我要喝避子汤。” “不,不是,是他压根都没有理我。是邱平说的,他说皇上不想要太多的孩子,不想以后有太多的皇嗣争权。我就那么信了,哈哈方贝贝,我信了” “他说什么我都信,可他什么都不曾跟我说过。哪怕澜心出现,我也只觉得那是一个意外,我恨她,可我也爱她。真的,贝贝,你知道什么叫‘爱屋及乌’吗?我想看着她长大,我甚至想给她生母求一个位分,可后来,她生母死了,所有的人都说是我,就连我都以为是自己,他也信了。我还记得他那天的眼神,冷得彻骨,我以为他喜欢澜心,喜欢她是一个公主,不用争夺皇权。” 方贝贝维持着为她拍背的样子,轻轻开口,说着他们两个都已知晓的事情:“他爱的是澜心的模样,澜心像极了她的母亲,也像极了晴姐姐。” “哈哈所以你说可不可笑?沐霭晴在的时候,皇上从不曾有过半分欣喜,宫中所有人都以为他与皇后是相敬如冰,不想在她死后却成了皇上心口的朱砂痣,再动不得。” “方贝贝,我困了。” “睡吧,我在这,你安安稳稳的睡就好。”方贝贝轻轻地将方宝宝脸上的泪痕擦掉,浅浅的叹息了一声。 佛祖说:人生有八种苦难,生、老、病、死、怨憎会、爱别离、求不得、五蕴炽盛。 最苦的便是求而不得。 痴念已深,执念已成,若求不得,便是五脏俱焚,痛彻心扉。 而她与方宝宝谁都不曾逃脱。 看着方宝宝在自己怀中入眠,忽然想起了小时候。双生子之间会有一种特殊的感应,在她们年少之时,便是如此,一个人困了,另一个也会很快呵欠连天,两个人挤在一张小小的床上,相互依偎着,听着彼此的呼吸声入睡,是那时候最温馨的事。 什么时候变了呢? 方贝贝想着,却想不出具体的时间,只记得,家中来了客人,他们两个在院子中抚琴,直到引来了如今登上皇位的人。 也就是那个时候起,她们两个之间变了,不再像原来那样。 方贝贝想着想着也昏昏欲睡,轻轻的倚在方宝宝的身边,慢慢进入了梦乡,做着有关她们童年的梦。 只可惜,梦终究是梦,它的存在便是让人们缅怀过去,希翼未来,可不管是过去还是未来,都无法存于现在。 方宝宝睁开了眼睛。 看向身旁恬静地睡着的方贝贝心中微暖,到最后依旧守在她身边的依旧是来时便在身旁的人。 微笑了笑,方宝宝走到书桌前拾起笔,将自己记在心中的事写了出来,一直在给她添麻烦,这次也是最后一次,只希望能帮帮她,宫中的水太深,方贝贝在佛堂待的时间太长,宫中早已经新人笑换了旧人哭,如今局势不明,更不可随意触动。 一页又一页的纸载着宫中秘辛飘然而下。 这是方宝宝唯一能够想到的可以帮助方贝贝的东西。 时间最是不等人,白了华发,红了山林。 转眼已近薄暮,方宝宝将写好的东西放在方贝贝的枕边走了出去。 夕阳无限好,薄暮昏沉,霞如血,墨髻微斜,青步摇,蹙眉女儿娇。 养心殿。 墨晨枫坐于软塌上,微阖着眼,闭目养神,小巧的方桌上摆着一盆翡翠琉璃卷,方宝宝立于桌前,束手知礼。 两默无语。 原本在来时的路上,方宝宝想了很多的事情,想通了很多,想不明白的亦有很多,踌躇着,不知如何开口。 思虑良久,终究是拗不过自己的心,方宝宝选择了开口,这么多年的懵懂,她要给自己一个交代。 “皇上,臣妾能问你一个问题吗?” 墨晨枫抬头,眼神淡泊如水,无爱无忧:“你问。” “可以命这些人退下吗?” 墨晨枫摆了摆手,邱平便领着原本在养心殿里伺候着的小太监和小宫女们走了出去。 “你爱过我吗?枫哥哥?曾经有没有那么一段时间,哪怕是一瞬间,你有爱过我?”方宝宝的这句话在心里转了无数个来回,可到底不敢问出来。 她怕,怕自己所做的一切都是一场笑话,怕自己从年少时钟情的便是负心人。其实也不对,他从来不曾说过爱自己,所有的所有都是自己的一厢情愿,而这才更是伤人。 “您心里住着的是二皇子的生母,还是已故的皇后娘娘?”方宝宝浅笑嫣然,仿佛她问的只是那盘翡翠琉璃卷好不好吃。 “方才人,你逾矩了。”墨晨枫脸色未变,语气也无一丝波澜。 “二皇子的生母在后宫居住,皇上却不曾给她一个位分,亦不许宫中人打搅,漠然处之,直至二皇子出生,皇上赏赐珍品无数,奇珍异宝无一或缺。皇后娘娘” 方宝宝略一停顿,看到墨晨枫冷眸中的波动,笑得凉薄:“皇后娘娘,宫中传言皇上对皇后娘娘从来不假辞色,全无半点柔情,单单在二皇子生母入宫之后倍加体贴,郎情妾意,羡煞了宫中一众妃嫔。可惜花无百日红,二皇子出世之后皇后娘娘的恩宠与日剧减,皇上更是在娘娘难产之时另行纳妃,册了如今的淑妃娘娘。” 看着墨晨枫的脸色开始难看,方宝宝笑得愈发凉薄,他是帝王,冷面冷心的帝王,负了她的心,枉了她的情,如今却为了另一个女人,一个早已离去消失的女人变了脸色。她不甘,也苦楚。 “这还不算。诞下太子殿下不过半年,洗梧宫的一把火掩埋了原先的所有。不过,皇后娘娘到底心善,将自己的贴身奴婢喜颜带着太子一起哄骗了出去,宫女太监也全被支离了宫。火光烛天,却只燃了一人,原本倾城容颜成了黢黑焦炭说来倒也好笑,这宫中自戕之人格外多,早有先皇后,前有宁才人,现又有一个不知名的,这皇宫还真是处处藏白骨,点点不留痕。” “来人。”墨晨枫脸色虽然略有难看,声音却不见波澜。 “皇上莫不是忘了,方才你摒退了众人,如今这宫中仅你我二人。”方宝宝卸了往日丹红的唇,只施薄妆的脸笑得妩媚,没了方才碍眼的凉薄姿态:“宝宝至今还记得,皇上听闻消息赶到洗梧宫,看着被烧成了焦炭的皇后娘娘,一脸凉薄的样子。果真是帝王薄情啊!皇上都不允皇后娘娘入皇陵,当时说的什么,你可还记得?” 方宝宝一步一步靠近墨晨枫:“皇上您说,‘既然皇后娘娘如此不愿留于宫中,与朕为伴,朕便全了她的心愿。来人,将皇后遗骨送回沐家,此后宫中再不许提只字片语,如有违者,杀’。” 那时的方宝宝心中甚至有些欢喜,那个让她不安的女子死了,再不会回来,而这并非她欢喜的全部,真正让她欢喜的是皇上对于皇后娘娘的态度。彼时的她,不觉得墨晨枫无情,只觉得他不爱皇后,而只要他心中无所属,那自己便有机会。 后来呢?方宝宝在脑海中想了很久,皇后殁后,二皇子的生母也去了,只留下两个孩子。也就是那时,方宝宝得了圣眷,一跃成了褒妃。 方宝宝轻笑出声,当时引以为傲的圣眷如今想来恐怕只是平衡前朝权势的需要,恐怕在这人眼中自己自始至终都是一颗可有可无的棋子,连人都算不上。 “还是方贝贝看得明白。”方宝宝眸中徒然迸出杀意,动作极快的从怀中掏出一把匕首,直刺墨晨枫的心脏。 墨晨枫身形未动,侧后方突来破空之声,紧接着便是兵器相触,匕首落地的声音。 “哈哈哈”方宝宝倒在地上,笑得悲凉,笑自己最后一刻的不忍,亦笑自己从年少痴迷到如今也放置不下的情深,未曾换来眼前男子半分的信任。 墨晨枫看着笑出了眼泪的方宝宝,想起了他尚在年少时遇到的豆蔻年纪的方宝宝,梳着当时流行的堕马髻,发髻松松垮垮歪向一侧,明明是明艳娇俏的豆蔻少女,偏偏画了啼妆作愁眉,还说着什么“天姬坠马髻,未插江南珰”。 少年不知愁滋味,为赋新词强说愁,其实也是天真。他记得他身边人惊艳的神色,却不记得自己的感受,那时的他被一个女子迷了眼,醉了心,再瞧不见其他的人。 年少时的感情最为纯粹,愿得的也只是那一人,再不掺杂其他,也因此才愈发珍贵。到了该放下的时候,放之不下,那念念不忘的珍贵就成了无法愈合的疤,每一次开裂就越深一寸,次次鲜血淋漓,苦的也只有自己,像此时的方宝宝,也像一直以来的墨晨枫。 突然地,墨晨枫软了心:“来人,方才人丧子之痛未过,不宜侍寝,送回漪澜宫。” “奴才遵旨。”邱平从外面进来,对着方宝宝微一躬身:“方才人,请吧。” 方宝宝站起身,对着邱平笑了笑:“邱公公,你也老了。” “奴才年纪是有些大了,但是岁月格外优待美人,方才人您依旧是原先的模样。”邱平微弓着身子,丝毫不因方宝宝此时的狼狈有一丝一毫的怠慢。 “邱公公还是像原来一样。”方宝宝向前迈了两步又停下,转过身指着方才的匕首,对着墨晨枫问道:“敢问皇上,这匕首能否让嫔妾带走?” 墨晨枫看向方宝宝,不曾出声,也没有拒绝,眼底划过一丝暗芒。 方宝宝一步一步稳稳地走近,弯腰拾起那把匕首,在手里掂了掂,笑道:“你还记得吗?这和之前那把是一对。” “喏,送你。”少女低垂眉眼,脸上微微地红。 “什么?” “匕首,我专门从我爹的珍宝阁里取的,肯定价值不菲,这是一对,你一把,我一把。”少女脸上的红泛滥开来,像是刚剥开壳的虾子,柔嫩娇媚。 男子蹙眉不语,像是在想着什么,面有难色。 少女心一横,硬生生将匕首塞了过来,转身跑了,一边跑一边笑,松散的堕马髻在一侧起伏,再没了应有的忧愁。 年少时的场面犹在眼前,画面中的少女却成了一心求死的宫妇。 岁月果真不留情,轻音慢弹,再不是当年模样。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请君长相思》正文 第83章 天真散尽年华 空荡荡的宫道上晃着几盏橘红色的宫灯,摇摇摆摆,影影绰绰。 不过短短时日漪澜宫便已经颓然的冷宫模样仍是让邱平心中起了几分唏嘘之意:“娘娘,奴才就送您到这吧,以皇上的意思,娘娘您刚刚丧子,心头郁痛一时无法消散也是人之常情,至于今日间自戕的那位,以下犯上已是过错,又因一时之愤污了宫中清律,原就不可饶恕。肖将军是我朝不可多得的将才,必不会因此心生嫌隙。另外,皇上怜惜娘娘身子,已经为娘娘提了位分,还望娘娘自己能够珍重,今日的事切不可再发生了。” “呵”方宝宝笑得颇为讽刺,谁能料想得到本是求死的的一番作为竟换来了宫中人拼了性命去争的东西,唔,果真是拼了性命才能挣来的吗? 邱平看着方宝宝的模样在心中叹息了声,也不再言语,侧身行了礼便要退下。 “邱公公,你说,她真的死了吗?”方宝宝喃喃问道。 若非真切的听到了自己的称呼,邱平还以为方宝宝是在自说自话。 “邱公公,我总觉得她没有死,她那样的一个人怎么就会这么轻易的死了呢?” 方宝宝好似陷入了某段回忆,挣扎却又无从挣脱。也是,原本就是无形的枷锁,又怎么会轻易放过困于其中的人呢? “娘娘,对于此事,宫中早有明律,无论何人皆不得妄论。”邱平稍作提醒,脸色却并不严厉。 他还记得当初一直追在皇上身边的那个活泼的小丫头,有一天穿着不知从哪偷来的小太监的衣服央求着他能进去御书房看看皇上。她是真的打从心里喜欢皇上,只可惜,皇上心里早就入了别人。 想到这里,邱平叹了口气,世事无常,到最后他也再看不清这几人间的对错纠葛了,更何况这情之一字那里分得清对错是非呢。 “呵”方宝宝还是笑,只是这笑里加了显而易见的悲伤,“是啊,我竟忘了,她的名字自那一天就成了宫中的忌讳。呵,如此想来皇上才是这世间求不得之列中最苦的人了吧?若非爱到了极致,又怎会连一个名字都不敢放过呢?倒是可悲,唔,更可笑” 方宝宝笑着迈进了漪澜宫的宫门,邱平亦默不做声的行礼告退。 漪澜宫门外重归寂静,阳景宫殿内却往来不绝。 喜笑颈上的绣生花竟又有了绽放的趋势。 一地的白瓷碎屑分散在氤氲热气的水渍中——这是墨钰刚刚扔向一位太医的热茶。起因是一句医者常说的话,若有亲属,还是着手准备后事吧。 其实,若是寻常宫女生了重疾,这话也不必说,宫中之人生死皆由天命,入了宫生死便与家人断了关联,但喜笑于太子心中的地位早已传遍了整个皇宫,无人不知阳景宫中,太子心中有一个掌事宫女,名曰喜笑。所以,这话便说出了口,也换来了一杯上好的、滚烫的雨前龙井。 墨钰的手藏在宽大的朝袖中微微的颤抖,合了合眼,这已经是第二次因为喜笑的事情情绪失控了,若再有一次,恐怕喜笑的处境再无回旋的余地。 “还请太子殿下借一步说话。”凝霜微皱着纤细的眉,面上透着几分犹疑。 墨钰跟着凝霜走出了气氛紧绷的偏殿,殿中漆压压跪了一地的人同时松了口气。 “喜笑的情况不太好。”凝霜犹豫着,不知道该怎么说下去,原本她来便是为了帮墨钰治好喜笑,而今却要告诉她自己也无力回天了。凝霜有一种很深的挫败感,明明一切都在朝好的方向走的,可是一夕之间却都变了。 “原因。”墨钰捏紧了拳头,极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 凝霜摇了摇头,语气中带着不解:“这才是最奇怪的,我找不出喜笑突然发作的原因。其他的我不多做辩解,确实是我学艺不精,不能解了喜笑身上的绣生花。但是,我已经使银针阻隔了喜笑一部分的经络血脉,纵然解不了绣生花却也能拖延些时日,绝不该像如今这般。” 这话已经说的明白,阳景宫中的老鼠犹在。 “喜笑还能撑多久?”墨钰问的艰难。 凝霜隔着明明晃晃的烛光看到了墨钰眼圈微红,心中叹了空气,到底是货真价实的女儿身,再怎么沉稳老成依旧是改不了的重情,只可惜这世间有一个极讨厌的词叫做“情深不寿”。 “虽说如今芍药尚未绽开,可若是找不到当初为喜笑绣制绣生花的人,喜笑怕是挨不过三天。”凝霜的声音带着一丝惋惜,她还蛮喜欢天真活泼的喜笑的,不像她从小便知晓了自己的路,也从小就入了脱不得身的泥潭。想到这儿,凝霜若有所思地看向墨钰,恐怕墨钰于喜笑也是这般心境吧,自己注定得不到的,哪怕是看着身边的人圆满也是一种欣慰。 “我或许还能再拖上一拖,但是躲在阳景宫中阴暗处的老鼠蠢蠢欲动,这对喜笑来说是很大的隐患。”凝霜思忖了一下,终是开了口,“凝霜自觉医术尚可,但喜笑身旁像是蛰伏着毒物,太子殿下还是忧心一些得好。另外,凝霜多话一句,当局者迷,旁观者清,距离越近越是看不清人心。” 墨钰眸光微寒,静然不语。 凝霜笑笑,转身朝着偏殿走去,临近门前丢出一句“若是太子殿下能够在两日内寻到那只老鼠,或许我能再多拖几日。” 枯枝残丫映着月色西斜,薄暮已然昏沉。 “如今这宫中的人越发有趣了。”阳景宫中一个见不得光的角落,暗哑的嗓音像是一把钝损的刀划过人的耳膜,激得人生生竖起了一身的汗毛。 “嬷嬷,王爷还在等着。”说话的人脸色丝毫未变,仿佛不曾听到眼前人说的话,也不曾看到这老嬷嬷形容可怖的模样, 老嬷嬷在心中暗自赞叹了一声,再不迟疑,接过那人递过来的锦缎遮在了眼上。 趁着夜色,一路无声,二人竟悠悠然出了红墙高围的皇宫。 “王爷,人带到了。”领着老嬷嬷的那人行了礼便隐退进了黑暗,再无一丝声息。 “王爷好手笔。” “恩。” 老嬷嬷被一个“嗯”字弄得一愣,再回神就已经失了先机。 听得男子声音清隽却字字含毒,老嬷嬷终究忍不住了:“敢问王爷,澜心公主贵为千岁,而奴才不过就是前朝余下了宫女,生计尚且不够,又怎么会为了一个毫无干系的公主殿下去担这般的风险呢?再者,据闻,阳景宫中的喜笑姑娘自小与太子殿下一般长大,情谊深厚倒也是情理之中,可奴才行游宫中几十年,尚未听见有谁议论被太子捧在手心里的喜笑姑娘与哪位王爷有所亲近。如此,老奴倒不知王爷今夜此番作为的用意为何了。” “你既然口口声声说自己是奴才,就该知道奴才有奴才的本分,做好自己的差事即可,无需揣摩主子的用意。本王知道你心中所想,但本王既允了你便能做到,同时也给你提个醒,本王既然能保着你想保的人,自然也能翻手将那人打入轮回,而这人今后在这宫中的处境便由你说了算了。” 夹杂着凛冽寒意的话语刚落,一声慵懒的呵欠声紧随而至,再随后依旧是清隽微寒的声音,却带了说不清的蛊惑意味:“想来嬷嬷也是宫中的老人了,必定有自己的法子入得宫去,本王乏了,就不多送了,回吧。” 马车行了半刻,拐进了一个小胡同,就此没了踪影。 在马车后跟了良久的人满心懊恼,刚欲转身便撞进了一个麻织口袋里,听得有人兴奋地喊了一声“爷,果真抓到了一只老鼠。” “呸,你才老鼠,你们全家都是老鼠。”心中这般想着,身体却软绵绵的动不了,自然也就无法将内心的话宣之于口了。 不一会,麻袋中传来了清浅的呼吸声,邹毅笑得前仰后合,献宝似的走近马车,还特地压低了声音道:“爷,果真如你所料,那人被我们拳打脚踢的揍着还睡过去了,真是难得一见啊。” “给你喂了几斤麻药,就算是将你的心、肠、肝、肺、脾都挖出来,你也能照睡不误。” 听着马车内传来的冷冷的嘲讽声,在脑补了一下话中的画面,邹毅成功的被恶心到了,然后一蹦三尺远离了马车,并做了手势停了另外几个暗卫拳打脚踢泄愤似的动作。 白雾皑皑,晓光弥散,哪怕已经到了末尾,冬天依旧拖着寒冷的温度誓要为自己留一个春季更换前的体面。 “嘶”无相睁开眼看到的就是一团浓浓的白雾,其中夹杂着点点黑斑,可这不是无相关心的重点,重点是为什么他含着潋滟水波的眼睛好像是睁不开了?还有,为什么自己一觉醒来全身都不舒服,又说不上哪里疼,因为全身都在疼。 “醒了?” 清冷中带着调侃的的声音跌进无相的耳朵,他瞬间睁大了眼睛,然后,“嗷” 极其宛转悠扬,又带着万分痛苦与幽怨的一声哀嚎,响彻了整个昭阳王府。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请君长相思》正文 第84章 流离无处栖身 清净一室芳香,烟雾寥寥,装饰着摆设不俗的房间越发淡雅。 一列婢女手捧着洗漱的物什鱼贯而入,于床边站定。 默然静立半晌,为首的婢女向前迈了半步,行了一个周正的礼:“公子,王爷说请您洗漱之后于客厅一叙。” 床上将自己用锦被裹得严严实实的人纹丝不动。 “公子?” 那婢女轻咳了一声,将来之前邹毅嘱咐的话原封不动的背了出来:“果然如王爷所料,公子是世外之人,绝不会计较容颜相貌这种肤浅至极的东西,原本我还不信,心想着哪里会有人能够不在意自己的容貌呢。如今看公子睡得安稳,想来定是不曾为这俗世之物烦心,真真是洒脱。” 锦被处依旧毫无动静,那婢女也不再多言,对着身后的一干人打了个眼色便将手中的物什有序的放到了地上,退了下去。 “哗”的一声,原本毫无动静的锦被被直愣愣的掀了起来,露出了一张青紫交加的脸。 “终于舍得出来了?” 无相坐在梳妆台前看着铜镜中的自己,正值心痛之时,忽然听到背后传来一声轻飘飘的男音,不禁惊悚了一下,随后便急匆匆往床上扑去。 奈何晟睿早就料到了他的这番动作,直接悠悠然坐在了床前。 “你!”无相气不过,与晟睿交手,怎料晟睿偏偏像是逗趣一般轻巧的躲着无相的拳脚却在他收不回防守的间隙用手指狠戳他的脸。 “本王怎样?”晟睿斜睨着眼看无相,英俊的脸上找不出一丝愧疚之色。 无相见他这样知晓此番自己讨不到便宜也就住了手,只是嘴上还是不饶人:“没想到在江湖上备受女儿追捧的昭阳王爷也会使用下三滥的手段,往日里还不觉得,如今倒是体会了一把什么叫‘盛名之下其实难副’。” “啪” 无相的话刚刚落音,就听见一声清脆的破碎声,随之而来的是一阵幽谧的药香。 “这是” “恩。”坐在床前的晟睿嘴角噙着一抹微弧,“虽说这药珍贵了些,但既然无相公子对本王的评价这么中肯,本王总不好拂了你的意,总得要对着不入流的人使些下三滥的手段才好衬得你方才的那番话。” 无相立在一边看着地上那一小滩还在散发着香气的药渍终于冷静了下来,还未曾消肿的眼没了原本的潋滟之色,却显得有些许的沉稳:“王爷此番诱我前来,又使了这般手段将我留在王府,想必是有什么事情须得隔开我吧。” “确实。”晟睿坦然的有些随意,“江湖中人都说无相公子向来将自己的绝世容颜放在首位,更是容不下自己的脸上有半分瑕疵。所以本王想来想去,依着公子的智谋还要在不动干戈的前提下让你安稳的闭门几日,还是这样做比较稳妥些。” “王爷既然如此坦诚,可否一同告知无相王爷此番周折到底所为何事呢?” 晟睿听闻此话诧异的看了无相一眼,嘴角勾起的笑染了几分邪肆之意:“究竟是无相公子你过于单纯,还是本王哪个举动让你觉得以你单纯的脑子可以从本王这里获取到有价值的东西?” “呵呵”无相干笑了两声,他自然知道是不会这么轻易地套出话来,可试一试又没什么大不了。 无相暗中撇了撇嘴,越想出越觉得这家伙一点都不像那人说的那样可爱,亏那人还一直惦念着他。 “王爷” “公子说话前还是先看看铜镜中自己的模样才好。”听到无相的嗓音又要向着雌雄莫辨的方向急奔,晟睿轻笑着朝他的胸口扎了一把尖利的刀子。 无相心头呕血,却再也不想与晟睿交锋。 一室默然,愈发浓郁的药香缭绕在鼻尖,氤氲着明晰的血色,悲伤,不期而至。 “主子”庆平看向裹挟着一身寒意的墨钰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庆平回顾了自幼时到如今的时光,好像但凡喜笑在的时候,无论发生什么事情,墨钰身上总会围绕着一丝暖意,哪怕浅薄,总不会是如今这般单叫人看一眼,就觉得冰寒。 偏殿内隐隐约约传来几声响动,庆平的心又是一揪,再看向墨钰,才发现他的背已经绷得笔直。 “主子”庆平犹豫了一下,终究还是开不了口。 可惜寒风无所顾虑,用尽了力气掀开了门帘一角,甜腥的血气倾泻而出,又被寒风吹得零落。 墨钰的双手握成拳,骨节泛着白,紧绷着脊背走远。 如今的洗梧宫哪怕日日遣人打扫,依旧难掩颓败之感。 墨钰伸手推开漆红又斑驳的宫门,宫内梅枝遒劲却已干枯,久无人至的石砖上也散落了几点墨绿色的苔痕,墨钰闭上眼睛,循着记忆来到一组石桌前,又摸索着石凳坐了下去。 早前她身带沉疴,双目时好时坏,无法如常人一般视物,又不愿呆在自己的寝宫里枯坐着,就只能暗暗记下喜笑领着她时走过的路,再偷偷摸摸的躲过喜笑,摸索着认识宫中的事物。 可是她心里清楚,好多次喜笑都远远地跟在她的身后,看着她不小心摔倒,看着她慢慢的起身,因为她曾听到过身后传来的喜笑压抑的抽泣声。那个傻丫头就在不远处低声哭着,不敢走开,也不敢走近,怕有人嘲讽她,也怕伤了她的自尊心。 可如今她已经成了名副其实的太子,喜笑却成了旁人刺向她的尖刀,从无失手。她不担心自己,可她怕喜笑会疼。那丫头从小就怕疼,不小心跌一跤都能哭上半天,如今呢?那丫头吐了这么多的血,得有多疼?还得顾忌着她在身边连吭一声都不敢。 “我若是你,现在定然不会坐在这里。”寒凉的男声中带着一丝微不可查的失望和心疼,只是那抹心疼埋得更深些,深到连他自己也不曾发觉。 墨钰睁开眼睛望向来人,蓄了许久的眼泪就那样跌落了下来。 晟睿看着那滴泪心中翻腾起一种不知名的情绪,丝丝绕绕终是化成了一声叹息:“罢了,你跟我走一趟吧。” 原本开好的筹码就这样被一滴眼泪砸得粉碎,而晟睿丢在那滴泪里的又何止那一点筹码。 “去哪?”墨钰回神,将脸上的冰凉悉数抹去。她也不知道为何一而再再而三的在这个并不算熟悉的王叔跟前表露出自己脆弱的一面,如今更没有心思去整理只一点莫名的情绪。 “去找一个能让你将眼泪收回去的人。”晟睿忍了又忍,终究还是将手放到了眼前少年的头上,像是逗弄琉璃般轻拍了两下,心想,罢了,总归他是晴姐姐的儿子,自己的晚辈,哪怕承了太子之位,平日里老成持重了些,也终究不过是一个还未长大少年而已,哪能事事都能波澜不惊料理妥当呢。 墨钰并非痴傻之人,一时消弭也不过是关心则乱,如今听到晟睿的这一番话立时便醒悟了过来,痛痛快快的承了情:“如此,墨钰先在这里谢过王叔了。” 晟睿见墨钰脸上已无痛色,一双澄黑的眸子因方才的眼泪越发晶亮,只那一道泪痕在寒风的呼啸中略略发红,却更显得俊美的面容越发娇俏了。 娇俏? 晟睿的心徒然一抖,急忙连走两步拉开了与墨钰的距离。 随在其后的墨钰看着晟睿的动作虽有些不解,但想到平日里晟睿的作为倒也不曾深究,何况她再怎样也不会与晟睿想到一同去,这是生来便有的差异。 他二人相携离去,阳景宫中却真的乱了。 正主不在,一向掌管着阳景宫中事务的喜笑病入膏肓、奄奄一息,而庆平很少参和宫中杂事,如今也不过就是镇着些场面,凝霜和孟希来商议着喜笑的情形无暇他顾,真正主持着宫中大小事务的人竟变成了往日里行事略显怯懦的春华,看她有条不紊分配着宫中一干人的事情,哪里还有半分怯懦的样子。 一个宫女端着一盆清水急匆匆的进屋却被春华拦了下来。 春华将手伸进水里探了探温度,随后说到:“这水太凉了些,兑些热水进去吧,万一带了寒气冰到喜笑姐姐就不好了。” “可是来不及了啊!” 小宫女这边说着,内殿里又传来了催促的声音:“水呢?快点端水来。”或是怕被耽误了事情,那声音又补充道,“哪怕凉一些也没关系,先将水送过来。” 小宫女看向拦着她的春华。 “去吧。”春华看向内殿轻声说道。 小宫女疑惑的看了春华一眼,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总觉得春华有些不对劲,好像不想让她进去似的。 春华看着那个小宫女一步一步踏入内殿,连同着那盆看似纯净的清水。 “在想什么?”不知何时,庆平已经悄然来到了春华身后,将心魂不守的她吓了一跳。 “没想什么。”春华抬头看向庆平,其实她并不比庆平矮多少,刚刚好的距离,她偏偏头刚好可以挨到他的肩膀。 以后怕是没有机会了。这么想着春华再也不顾其他,微微倾了脖颈。如她所想,这肩膀还不宽厚,却足以承载了她所有的倾慕。 春华感觉的到庆平一瞬间的紧绷与慢慢的放松。 “是累了吗?”仿佛会永远带着暖意的少年轻声问道。 “恩。”春华应了。 其实她不想应下这声累的,她想告诉身前的这个少年,她并不累,她只是想要与他近一些,再近一些,这样才好记得他的气息,才好在以后注定没有他的难捱的时光里度日。 年少的爱恋总是这样,彼此在心底画一个圈,懵懂着各自的执念。只期待着一切明了的时候,费尽心思保护着的那颗心能够如初完好、不经伤痛。 只是,真的会这样吗?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请君长相思》正文 第85章 西岭千秋白雪 “滴答、滴答” 阴寒的地牢四面围墙,却莫名涌动着一股凉风,冰得人脊背发寒。 几个时辰前不骄不躁的处理着阳景宫事务,折服了一干宫女太监的春华,低垂着颈子,像个破布娃娃般挂在按着倒刺的木桩上。 “为什么?”随着脚步站定,一直盘旋在脑海中的男声却没了本来的温度。 春华抬起头,看着庆平的模样,原本抱着必死念头的心忽然就抽搐了一下,那痛由心房扩散至四肢,半点不见轻缓,反倒愈演愈烈,直至卸下了她所有的力量,心防也就此坍塌,眼泪随之而至。 这是她爱了所有时光的少年啊,她怎么敢让他难过? “解药给我。”庆平伸出手,平日里总带着一抹暖意的笑脸上只剩下无力。 春华的唇微动,说出的话却将少年心底仅存的那一点不为人知的希翼打得粉碎:“不能给。” 滴着血的指尖慢慢的向上扬起,停在距离庆平脸庞不远的地方,再无任何动作,被钉在木桩之上本该痛不欲生的女子笑得清浅。其实她想要再笑得明媚一点,就像庆平平日里的笑,可她已经使不出半分气力,这抹浅淡的笑已经是她能够做到的极致了。 对不起,让你难过了,可你能不能记得我稍微没有那么狼狈的样子?哪怕只是多了一抹浅笑呢。我不想以后你偶尔想起我的时候,入目全是血迹,衣衫褴褛。 “给我。”少年执拗的伸着手不肯收回。 春华只摇了摇头,咬着唇再也不吭一声,只是那眼泪未停,一颗接一颗滚落进染血的衣裳,绽开了花。 “啧啧还以为能让庆平你违背主子,枉顾喜笑的女子能与你有多少情分在呢!如今看来也不过是你自作多情罢了。”一身白衣的男子挑着一盏宫灯看似慢悠悠的走近,却在一晃眼间就到了二人身旁。 “莫白,能不能、再给我些时间,我和她说清楚” 莫白打从心底看不惯庆平现在这副失魂落魄的模样,却也仍顾念着往日的情谊出言提醒:“庆平,你该清楚进了这儿的人在也不可能有活着出去的机会。” “不用看我。”莫白看着抬头盯着自己的春华笑得乏味,“宫中女子花容月貌者无数,也不知道你到底哪点值得这个傻小子冒死进来这一遭。” “什么意思?”春华面上有丝情绪划过,刚刚好被莫白抓了个正着。 “字面上的意思。”莫白看着春华笑得玩味,“你没觉得这地方有什么不一样吗?罢了,想你应该也没见过其他的地牢,我就多指点你一下好了,你从进来到如今也有四个时辰了,你可曾听到过一丝半毫的声音响动?唔,你身上滴血的声音不算。” “没有吧?因为这里除了我从来不会允许有活人的存在,包括他。”莫白的手指指向一旁的庆平,庆平垂头不语。 “现在是不是特别感动?在明知是你将喜笑一步步送到如今这步险境之后,依旧有一个痴心不改的人冒着叛主的罪过也要来这里,当真是深情啊,我都有些感动了,就是不知等你二人共赴黄泉之时,丧命在此的孤魂们能否让你们安稳相携。不过,总归有人陪着不是?”说完这些话,莫白手上不知何时多了一把匕首,熟练地把玩着,也不再看春华,转头对着庆平说道,“是你自己来,还是我动手?” 庆平径自走向春华旁边的石桩,轻声问莫白:“喜笑醒了吗?” “噗”庆平背部紧贴着石桩,展开双臂,向后用力一挥,两根石刺便穿透了他的手掌。 庆平的脸色微微一白,再无其他变化,声音也不见半点起伏:“我来时没去看她,想来以后我见不到她了。” “我以为你早被这女的迷了心智忘了喜笑还在阳景宫里吐着血呢?”莫白嘴上勾着笑,手下却半点不留情,挥手便将匕首插进了庆平的肩胛处慢悠悠的拧了一圈。 庆平笑了笑,好像那血淋淋的一刀并不存在,地上落的也不是他的血:“不会的。不管什么时候,喜笑都是我要保护的妹妹” 话音未落,莫白便狠狠地拔出那把匕首,紧接着又毫不犹豫的送进了庆平另一侧的肩膀,依旧是慢悠悠的拧着圈:“你就是这么保护她的?由着她被人陷害,被人下毒,却还能在她生死莫测的时候拼命去救一个想要置她于死地的人,这就是你说的保护?” 旁边的春华能清楚的听到庆平的血肉与骨头分离的声音,张开嘴想要让那人住手却发不出一点声音。早在庆平自己走向石桩的时候,莫白就封了她的哑穴,如今的春华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庆平受刑。 眼泪扑漱漱的流下,毫无用处。 就在莫白又要将匕首送进庆平肋下的时候,春华呕出了一口鲜血,竟将封住的穴位冲破了开。 “我说我告诉你解药在哪我告诉你你放了他”春华忍着喉间不断涌起的血腥,一句话说的断断续续。 “倒是鹣鲽情深啊。”说话间莫白仍旧将匕首插进了庆平的肋下,狠狠地搅,“可我怎么就那么见不得你们两个好呢?” “喜笑” “你怎么还敢提喜笑的名字?”莫白手中握着那把依旧还扎在庆平肋下的匕首,偏头对着春华笑得森然。 到这时春华怎么还能看不出莫白对喜笑的心意? “是我对不起喜笑。我给你解药,不求为自己开脱,只求你能看在往日的情分上放庆平一条生路。”春华说的坚决,“只有我知道喜笑中的毒是由什么毒物调成的,若是有足够的时间,或许凝霜姑娘和孟大夫能够配出解药,可是喜笑脖颈上还绣着‘绣生花’,再拖不得一时半晌。” 沉默了一瞬,春华又开口道:“反正我已经是将死之人,这解药要不要都随你吧。” “在哪?”莫白收回了匕首,随意的撩起衣摆仔细地擦拭着。 “你先放了他。” “他不会杀我的,你告诉他吧。”庆平低着头,声音沙哑,看不到他的表情自然也就没人能确定他此刻到底是什么心情。 春华不再犹豫,也不再去想这是不是庆平与莫白联手演的一出苦肉计,终究是自己舍不得,舍不得看他痛,舍不得看他受苦,就这样吧,只要他好,怎样都好。 莫白拿到自己想要的东西后半刻也不停留,直接转身向外走去。 “你答应过我” “我从不曾答应过你什么。”莫白停下脚步,背对着他们,“伤了喜笑的人,我绝不会放过。” “你还好么?”春华看着庆平,他身上的衣服已经被血染出了大片的红,刺眼,更伤人心。 哪怕庆平垂着头不出声,只要能听着他清浅的呼吸声,春华就能稍稍安下心。 寂静的地牢仿佛一个巨大的棺柩困住了身在其中的人,只等着他们窒息,绝望,然后放弃生机。 “我给你讲讲莫白的事情吧。”不知道过了多久,庆平终于开了口,可春华却虚弱的说不出话了。她受过了刑,本就虚弱,又因一时心急冲开了穴道,身体更是经受不住,能撑到这时还未彻底昏死过去,也是因为珍惜和庆平在一起的时间,强自撑着而已。 庆平也没有等春华的回答,用沙哑的嗓音说着曾经。 “我第一次见到莫白时就觉得他对喜笑是不一样的,和主子对喜笑的宠、我对喜笑的照顾都不一样。你肯定没见过狼看到肉时的样子,可我见过,莫白看喜笑时就是那个样子,眼里冒着绿油油的光。” “他不喜欢旁人接近喜笑,就连主子都不行。主子说,莫白把喜笑视作了自己的手中物,容不得旁人觊觎,更容不得他人碰触。想来主子应该是早就发现了莫白对喜笑的心意,不像我,粗枝大叶的,知道那件事情发生了才察觉到莫白对喜笑的不同。” “才不是,你很好”春华昏昏沉沉间还要辩驳庆平说他自己的不好。 地牢很静,一点声响都能听的很清楚,更何况他们两个挨得并不远。 庆平笑了笑,看着春华的眼神中透着一抹温柔,继续说道:“其实原本我和莫白都是主子身边的侍从,喜笑负责照顾着主子的起居,其实也不用她做什么,就逗着主子开心就好。” “那时候阳景宫还没这么多的人,也没有那么多的宫女太监,但所有人都很好,都将喜笑当成阳景宫里的福娃,所有人都宠着她。” “可是,谁也不曾想到”庆平的声音更沙哑了些,“就在大家的眼皮底下,喜笑差一点就被人欺负了。” 像是感受到了庆平的情绪,春华不安的动了动。 “那人是当时一个朝廷重臣的嫡子,骄纵惯了,又喜欢些上不得台面的东西,随父亲一同入宫面圣,却在回去的路上遇到了一个人出来玩耍的喜笑。那人起了歹念,竟也不顾及这是皇宫,一手打晕了喜笑,携在肩上就去寻御花园的假山。” “幸好莫白从来都不会容许喜笑离开他身边太长时间,特意在喜笑身上施了香气,即时救下了喜笑,并将那个衣冠禽兽打了个半死。所有人都觉得这事就这样过去的时候,那个混蛋居然想要故技重施。” “后来这事情闹到了皇上跟前,朝廷重臣竟为了挽回那一点可笑的颜面想要求娶喜笑。” “主子当然不会答应。可是莫白不想这么简单的了结,一是他要让伤了喜笑的人付出代价,另一个就是他要斩草除根,他不容许喜笑身边存在哪怕一点潜在的危险。” “他趁着所有人放松的时候,带着喜笑到了那个重臣的家里,当着喜笑的面杀了那个禽兽和那位重臣。” 春华已经完全晕了过去,纤弱的身体摇摇欲坠,下一刻,庆平用力将手从石刺上拔了出来,一点一点的解开春华身上的束缚,将她抱在怀里轻声低喃着:“傻丫头,我知道你喜欢我。” 还有一句,庆平没有说出口,那便是“若是实在逃不过,像莫白说的我们一同进黄泉,应该也不错。”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请君长相思》正文 第86章 那堪融得冰心 可有人知道一双眸子里能盛下多少的情? 是如海中蛟鱼入水般全无痕迹,还是若雨打芭蕉般无处遮掩? 其实庆平也不知道自己的心里何时藏了一个人,或许是那人每次看他时眼中的涟漪太过动人,不经意间就迷了他的心魂,又或许是那人垂头说话时的声音太过温柔,悄无声息便勾了他的神魄。 总之,等到他发觉时,那人已在他的心里扎了根,生机盎然,枝繁叶茂。 如果 庆平环抱着怀里的人,唇角勾出一个略微苦涩的笑,哪里还有如果呢? 他们已经走入了绝境,四处围墙,生机尚且渺茫,哪里还能有这点情谊的存留之地呢? 五个时辰前。 “你们主子去哪了?”原本一直守在喜笑床边的凝霜走了出来,脸上没有一丝表情,“喜笑怕是撑不过明天了,你们去陪陪她吧。” 寒风依旧,可庆平却莫名觉得凝霜说的话比这寒冬还要刺骨。 “喜笑知道吗?”庆平的牙齿有些打颤,这话说的含混不清。 “她说她想见一个人,莫白。” “莫白”庆平口中辗转这个名字,再也不看凝霜,转身朝着宫外跑去。或许是失了魂,原本太子殿下身边得力的侍从竟然没跑几步就一个趔趄摔在了地上,又迅速地爬起来,带着一身的黄土继续向外跑。 “这就是你想看到的吗?”凝霜走到春华身旁,低声说,“现在喜笑的情况尚且有转圜的余地,若是真的拖到了最后一刻就当真是大罗神仙在世也救不回了。” “春华听不懂凝霜姑娘的话。”春华的眼睛从庆平急匆匆远去的身影上收回,依旧是往日里温婉又带着些怯懦的样子,“喜笑姐姐的病势急迫,阳景宫众人皆心神不安,春华亦每日为喜笑姐姐抄经祈福。”。 “抄经祈福?恐怕你抄的是往生咒,祈的是喜笑早归极乐吧?”凝霜原本不曾想过插手宫中的是非,但她本就是为了喜笑的伤势入宫,如今伤势未愈却又在她的眼皮底下中了毒,怎么说她都该担一份责任。更何况,几番相处,她也着实喜欢上喜笑那个小丫头了,不想她就这么被人害了。 春华垂下头,依旧是怯懦的样子,声音中带了一点委屈:“不知凝霜姑娘为何会这样想春华,但喜笑姐姐如今尚在危重之时,还望凝霜姑娘能将心思多多放于治疗上,才不辜负太子殿下对您的信任。” “解药给我。”凝霜见春华依旧摆出一副柔弱怯懦的样子,心生厌倦,也不想再与她多做纠缠,毕竟依着喜笑现在的情形随时都有可能丧命,“方才你也看到庆平担心喜笑的样子了,若是他知道一直以来被他当成亲妹妹一样捧在手上的人被你下毒至此,你猜,他会如何看待你?会不会恨不得削掉方才你依过的肩膀?” “你什么时候开始怀疑我的?”春华依旧垂着头,声音却不再怯懦委屈,而是带了些许的伤感与彷徨,就像是失了归途的候鸟,徘徊着,找不到回家的方向,直到精疲力尽的跌落地面,再挥不动翅膀。 “在春香暗害喜笑被识破的时候,我就察觉到有些地方不对。依着春香张扬又自视甚高的性格,她若想要害喜笑,使得绝对是能将喜笑狠狠踩在脚下的手段,比如说,投诚位高权重的宫妃,以阳景宫的某些事情作为筹码去换来喜笑的受辱,更或者直接带着阳景宫中的一些秘闻投靠与墨钰向来不和的墨萧凡,笑看着喜笑跌入泥潭。这才是春香会做的事。” 凝霜看春华低着头,轻笑了一声:“你伪装的确实很好。我也曾被你骗了过去,还记得之前喜笑的伤口因为沾染茵陈久久不能痊愈,依着线索抓出你、春香、秋兰三人,最后若是没有你的那两句适时的唇语和最后表现出的对喜笑和秋兰的于心不忍,春香也不会这么轻易地服罪。” “原本倒也没觉出不对,直到方才人因摄入麝香小产的罪过又一次落到了春香的头上,而春香连辩驳的机会都不曾有就丢了性命,本来到这里也该算是一个了结了。可谁知,造化到底弄人,转头我便看到了你送给庆平的香囊,那香囊中的东西调配得刚刚好,想来春香你也算是个中高手了。” “这宫中当真是卧虎藏龙,这一出出连环不断,一环环思虑缜密,倒是比街头搭了架子妆了粉饰的折子戏还要精彩得多。” “既然你这么早就已经开始怀疑我了,那为什么不对我多加提防,由着我去害喜笑呢?”春华终于抬头看向凝霜,“若是你真的如你此番表现出来的在乎,又怎么会让喜笑落到这步田地呢?” 凝霜看着春华一点点抬起头,那双眼中混杂着不解,困惑,后悔,庆幸等各种情绪,这些情绪交叉杂合乱成一团,最终又消弭于无形。 “原本我也不想插手你们宫中的这些是非,但喜笑很和我的胃口,所以如今便插手了。”凝霜对着春华伸出手,“解药拿来。” “没有解药。”春华脸上一贯怯懦的神色被如释重负的坦然代替,“我既然已经想好下毒,就不会再特意备下解药让自己难受。” “万物相生相克,以轮回作法则,纵是生于冥河岸上的曼珠沙华也是花叶轮回,此消彼长,所以这世上从来不存在无解之药。”凝霜看着春华叹了口气,“你既对庆平生了情意,此番又是何苦呢?” “没有解药。”春华低下头,依旧是这一句话。 寒风稍停,温和的阳光轻缓的投射在阳景宫朱红的宫门上,红得迤逦。 凝霜抬头看向天空,时辰已接近正午。 太阳安静的悬在当空,寒风也已经收敛得像是染上了些即将到来的春天的暖意,这是冬日里少有的清朗,看似平平淡淡,与平常的日复一日无异,却又在无形中慢慢的将一些必然的变化浸透进人们的生活,然后安安静静的等着人们在某一天突然对着一丛嫩绿色的小草惊呼,“呀,春天到了呢!” 如今的春华就是那株等待着被人们发现的小草,不同的是,她带了毒。 “老妇的条件,太子殿下可是答应了?”瞎了一只眼睛的老妇人沙哑着嗓子一字一顿的问墨钰。 “答应,但本宫有一个条件,没有本宫的允许你不能与澜心多说半句关于她身世的话,更不能与她相认。” 墨钰迟疑了一瞬便应了下来,却也并非将澜心推出去,而是周全的提出了能够保护澜心的条件。 “哈哈”那老夫人笑了几声后用那只完好的眼紧盯着墨钰的神情,见他确实是应下了,才又开口道,“想不到太子殿下倒是这宫中难得的还存有些真情的人,还请殿下放心,老妇我轻易不会去打扰公主的。” “如此,墨钰便得罪了。” 这话说完,墨钰与晟睿对了个眼神,二人同时伸手抓住老妇人的肩膀,朝着阳景宫掠去。 不过半刻钟的时候,三人已然回到了阳景宫。 落地站稳的那一刻,晟睿沉着脸迅速收回了自己的手,那样子很是嫌弃。 其实刚才的拎着一路上,晟睿忍了无数次这样的念头,同时也在想,为什么墨钰一个眼神过来自己就能懂得他的意思,还真的随了他的意思,用自己这双娇贵的手将一个不知道多长时间没有梳洗过的老妇人一路拎回了阳景宫? 晟睿思来想去,不得缘法,却觉得自己拎过老妇人的那只手越发黏、腻。 然而,一心扑在喜笑身上的墨钰只顾着领这个瞎眼妇人去给喜笑解“绣生花”,早已忘了与他一同拎着老妇人前来的晟睿。 于是,在墨钰一无所觉的踏进喜笑所在的偏殿时,向来以脾气阴晴不定在宫中闻名的昭阳王爷阴沉着一张如玉的面庞一撩衣摆携着满身的戾气气势汹汹的离开了阳景宫。 待到老夫人将喜笑的“绣生花”解开,庆平带着莫白回来之时,墨钰才想起来自己遗忘了一尊佛爷。 “香临死前对着喜笑说了最后一句话‘就算没有了我,你要面对的依旧是深宫中的暗算,你的太子哥哥能保你几时’”从来只有千日做贼哪有千日防贼的道理 “香临死前对着喜笑说了最后一句话‘就算没有了我,你要面对的依旧是深宫中的暗算,你的太子哥哥能保你几时’”从来只有千日做贼哪有千日防贼的道理 “冷”怀中人呢喃着往庆平的怀里缩了缩。 庆平收紧了胳膊,低头在春华的额头浅印了一吻,柔声问道:“我带你走,好不好?”庆平收紧了胳膊,低头在春华的额头浅印了一吻,柔声问道:“我带你走,好不好?” 知道怀中的人儿不会回答,庆平就只当她默许了,打横抱起轻得过分的人儿,一步一步向外走去。 莫白没有落锁,他们很轻易的走了出来。莫白没有落锁,他们很轻易的走了出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