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渣男改造的一千种姿势》 第1章 渣男改造系统 第2章 比赛 第3章 胜出 第4章 他无能为力的曾经 第5章 再度纠缠 第6章 是他…… 第7章 试探 第8章 瞩目 第9章 下雨 第10章 礼物 第11章 签名 第12章 节目播放 第13章 这一世,干干净净的登上顶峰 第14章 他犹豫着,深恐一念坠尘 第15章 塌房了 第16章 持续争议 第17章 陆星哲…… 第18章 没眼看 第19妈章 他妈的 第20章 他和终于开始尝试与过去和解 第21章 做好好改造,重新做人 第22章指 咬住你指尖 第23章 害他永远不可能害他 第24章 都他妈是假的 第25章 王者带青铜 第26章 实力担当 第27章 你会站的比我高 第28章 瞎说什么大实话 第29章 见证父女情的时候到了 第30章 乖 第31章 666666 第32章 试镜 第32章 试镜 第33章 我好高兴呀 第34章 再送你出道一次 第35章 这一世,要好好活呀 第36章 番外之前世梦境 第37章 虫族 第38章 我以后不打你了 第39章 交换 第40章 暴揍 第41章 兴师问罪 第42章 礼物 第43章 军部 第44章 工作 第45章 工作第一天 第46章 军部食堂 第47章 吃醋 第48章 体面人楚绥 第49章 你居然猜对了 第50章 事情不简单 第51章 没什么 第52章 疼 第53章 太帅了 第54章 清剿异兽 第55章 告别 第56章 他殴打我 第57章 视频通讯 第57章 视频通讯 第58章 自由勋章 第59章 久别重逢 第60章 上将 第61章 坦诚相待 第62章 来势汹汹 第63章 四军上将 第64章 药剂失效 第65章 此心安处是吾乡 第66章 虫族番外 第67章 精神病 第68章 别丢下我 第69章 策反 第70章 端倪 第71章 一物降一物 第72章 他骗了你 第73章 装疯卖傻 第74章 不喜欢你了 第75章 跑路前夕 第76章 爸爸再爱我一次【二更】 第77章 装疯的【一更】 第78章 跑路【二更】 第79章 发财暴富【一更】 第80章 当年事【二更】 第81章 他也曾将一颗真心,毫无保留的放到盛川身上 第82章 你为什么要卖我家的橘子? 第83章 笨笨的 第84章 我的橘子!! 第85章 他病了 第86章 你什么样子我都喜欢 第87章 去不去 第88章 我卖橘子养你啊 第89章 你又撞到了我怀里 第90章 完结番外之上辈子的恋爱 第91章 你是神吗 第92章 渔村 第93章 打渔第一天 第94章 鲛人 第95章 鲛人临渊 第96章 够吗【一更】 第97章 不吃鱼 第98章 妖孽 第99章 你被师父忽悠傻了 在人类世界, 男子在床榻间是掌控主动权的一方,鲛人族亦是如此,雄性在上。但临渊觉得曲淳风定然不喜雌伏他人身下, 所以昨夜几经犹豫,还是当了下面那一个。 鲛人的思维大多直白而又简单, 临渊想不明白, 不明白曲淳风为什么还要生气。 他墨蓝色的鱼尾静静垂落在床榻下, 看起来有些病恹恹的, 不如以往活泼, 腰下几寸有一处鳞片缝隙间带着淡淡的血迹,很薄很淡,已经干涸了。 鲛人爱美, 更爱自己的尾巴,临渊低头看了看自己的伤口附近, 见鳞片都掉了一些, 有些不开心, 还有些说不出来的难过。 这个讨厌的人类…… 曲淳风见状握剑的手紧了松, 松了紧,不知是不是想起他们昨夜亲吻缠绵的样子, 面色青白交加, 剑身寒芒一闪, 竟是直直刺向了临渊—— 【别呀!】 他的动作毫无预兆,系统吓的呲溜一声飞了出来,连电击都忘记了, 正准备阻拦,却见那剑锋在距离临渊眉心半寸的时候生生顿住了,裹挟的劲风掀起了他墨蓝色的长发。 临渊见状尖锐的指甲扣紧了床沿, 生生没入半寸,他本该躲开,但不知为什么,眯了眯狭长的眼,并没有动。 他们似乎在无声僵持着什么,连空气都陷入了沉凝。 曲淳风握剑的手有些颤,但又被他强压了下去,面色冷若冰霜,死死盯着临渊,一字一句沉声道:“你坏了我的修为……” 洪观微当年就喜欢忽悠徒弟,骗他们说不能碰女人,不能近美色,不能破了身,否则修为就坏了,天一门别的弟子都知道是洪观微在忽悠他们,只有曲淳风这个一根筋信了,而且信得死死的。 其实但凡他肯忤逆一点点,稍微质疑一下洪观微的话,就会发现修炼玄术靠的是实力,而不是什么童男童女功。 临渊听不懂什么修为不修为的,他只觉得曲淳风想杀自己,尾巴尖动了动,本能想把面前这柄剑扫开,但又生生忍住了。 他一双墨蓝色的眼睛看着曲淳风,耳朵尖尖的,不像前几天,总是笑的颠倒众生,微微抿唇,昳丽的眉眼有些失了色,看起来寡淡倔强。 曲淳风昨夜的记忆混沌不清,已然忘却了面前这条鲛人分化双腿时与男子一般无二,仍以为他是女子,僵持半天,到底没能将剑锋刺出去,锵的一声收入鞘中,转身离开了屋内,木门被带上发出砰的一声闷响。 曲淳风的心乱了,他甚至连外衫都未穿,只着一身白色的里衣,等走出去被风吹得遍体生凉,这才发现自己衣衫不整。 但他现在不想折返回去,干脆在峭壁岩石上寻了一块地方,试图静下心来打坐调息,但脑海中总是浮现一双妖气顿生的双眼,怎么都挥之不去。 妖孽。 曲淳风一时只能想起这两个字,心乱如麻。 明宣扛着一袋子米粮上山的时候,就见自家大师兄坐在渔屋前不远处的悬崖上,底下海浪声阵阵,不断拍打着崖壁下方,走近前一看,这才发现不对劲。 曲淳风素来严谨自持,一丝不苟,平日穿衣连道褶子都不会有,现在却仅穿着一身里衣,心灰意冷的在冷风口打坐,实在是横看竖看都不对劲。 虽然这么说不太好,但明宣总觉得自家大师兄像是黄花闺女被强盗糟蹋了一样,看起来怪可怜的。把一袋子沉甸甸的米面放在地上,试探性出声问道:“大师兄,你怎么了?” 曲淳风没说话,一个人兀自出神,像是没听见他的话。 系统飞在半空中,轻轻扑棱着翅膀,心想你大师兄能怎么样,你大师兄处男身没了,心里正不痛快呢。 明宣百思不得其解,他眨了眨眼,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发现曲淳风脖颈处有片片红痕,还以为他受了伤,下意识想伸手拉开他的衣服看看伤势,谁知还没碰到,就被曲淳风一把攥住了手腕。 明宣疼的叫出了声,急忙道:“大师兄,是我是我,快松手啊。” 曲淳风刚才神思恍惚,并没有发现他的到来,身躯被触碰到时,条件反射扣住了来者手腕上的命门,等听见声音,这才发现是明宣,下意识松了手:“你怎么来了?” 你怎么来了? 这个问题问的好。 明宣揉了揉手腕,然后拍了拍身旁的一袋子米面,声音疑惑:“大师兄,你忘了,你昨天让我上山给你送米粮的,怎么这么快就忘了。” 曲淳风顿了顿:“……知道了,你下山去。” 明宣没动,他上下打量着曲淳风凌乱的衣衫,总觉得他身上的红痕有些不对劲,砸过味儿来,忽然冷不丁问道:“师兄,你睡姑娘了?” 曲淳风闻言目光如炬的看向他,声音冰冷:“你说什么?” 明宣被他的眼神吓了一跳,连忙摆手:“没没没,我瞎说的,大师兄,你千万别放在心上。” 曲淳风平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对谁都一副不苟言笑的样子,怕是这辈子都开不了情窍了,睡姑娘这件事放在底下那群滑头身上倒有可能,放在曲淳风身上则是大大的说不通了。 但,万一呢? 他来的时候可看见了,这个村子里有不少漂亮的海边姑娘呢,保不齐曲淳风就看上了哪一个,来个鸳梦共枕也不是不可能。 明宣不敢说曲淳风的八卦,就算有,也只敢在心里偷偷摸摸的猜,正准备起身下山,谁料肩上一沉,直接被曲淳风的剑鞘生生压下了身躯。 明宣懵了:“大师兄?” 曲淳风并不看他,面无表情问道:“为何如此说?” 明宣一头雾水:“说什么?” 曲淳风皱了皱眉:“睡姑娘。” 明宣闻言哦了一声,有些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几经犹豫,还是伸手指了指他身上外露的红痕:“大师兄,你这是被姑娘给亲的?” 曲淳风顺着他的目光看了眼,这才发现胸膛脖颈被鲛人吻得又红又紫,旖旎异常,不由得皱了皱眉:“你怎知是姑娘亲的?” 哦,原来还真是姑娘亲的。 明宣被自己的机智折服了,自以为猜到了真相,当下连害怕都忘记了,贼兮兮的凑近他小声道:“师兄,我以前被六乙师弟拉去雪月楼见识过一回,那些姑娘亲的都是这种痕迹。” 天一门表面上都是不近女色的道士,但他们血气方刚的年纪,又生在京城这样的繁华之地,想清心寡欲也难,总之底下那群小的没少溜出去风花雪月之地见识,只有曲淳风一个人傻兮兮的闷头修炼。 曲淳风显然没料到他们竟然胆大如此,手中剑鞘下压,直接把明宣哎呦一声压到了地上,厉声斥道:“混账!你们都忘了师父的教导了么,怎可去那种污浊之地,倘若坏了修为该如何是好?!” 明宣真是冤死了:“大师兄,我们练的又不是什么守身如玉的童子功,才不会坏修为呢,师父他老人家那是忽悠你的,你怎么还信呢!” 曲淳风闻言诧异万分,连手中的剑鞘都松了,明宣见状趁势脱身,灵活后退几步,离他远远的:“大师兄,六乙几年前就去喝花酒了,现在不还是修炼得好好的,但我只是跟着他去见识见识,我没有喝过,你要教训就教训他,这事儿跟我没关系。” 说完脚底抹油直接溜了。 曲淳风见他离去,下意识从地上起身,整个人都处于一种震惊的状态,他从小到大都严正老实,洪观微说什么他就信什么,却没想到师父竟然也会骗人。 曲淳风不想信明宣的话,但事实上他探测过体内的玄气,与平常一般无二,根本没有任何变化。 系统心想别人都是在生死之间游移不定,这个宿主是在意清白比在意性命还多,到底没忍住,飞出来用翅膀轻轻拍了拍他的脑袋:【你看,你非要捉鲛人,捉来捉去把自己给赔进去了?】 真是偷鸡不成,倒蚀把米。 系统说完,见曲淳风面色难看,好心给他科普了一下:【这种事不会坏修为的,别听你师父忽悠,也别杀人】 曲淳风闭了闭眼,他在意的不完全都是修为,他向来恪守礼道,从未想过这种事会发生在自己身上,倘若对方只是一名普普通通的姑娘还好,他占了对方的清白,届时求陛下赐婚娶入府中便是,但…… 但对方是一名鲛人…… 一个人,怎么能和鲛人在一起? 在曲淳风心中,鲛人仅仅只是替国君炼制长生药的东西而已,只能杀,不能放,最后都逃不过灭族灾祸,自己又怎么能和他们发生感情,甚至有鱼水之欢? 他非善非恶,心中条条框框太多,此时既为自己占了鲛人的清白而感到棘手,又为该如何处置对方感到踟躇不定。 毁人清白必要负责,此乃君子道义,但曲淳风现在无法践行这一点,对于他这种规行矩步的人无疑是一件难受的事。 曲淳风没有说话,在外间待了许久,就在系统已经有些撑不住要隐身时,却见他终于从地上起身,推门进了屋内。 临渊一直维持着同一个姿势没变过,坐在床边,鱼尾落在地上沾了灰也没管,眼中带着一种似讥似讽的笑意,但听见曲淳风推门的响动,还是抬眼看了过去。 曲淳风不知做下了什么决定,一言不发的走上前,然后捡起了地上掉落的青色外袍,顿了顿,目不斜视的给临渊披上,并替他系好了衣带。 临渊看着他,没说话,尾巴尖却轻轻动了动,正准备说些什么,身形却忽然悬空,被曲淳风抱了起来。 “???” 临渊不明所以,但曲淳风主动抱他,显然是一件非常令鱼高兴的事,心底的郁气顿时烟消云散,主动伸手搂住了他的脖颈,然后在他肩头轻轻蹭了蹭。 曲淳风身形僵了僵,却并没有躲开,而是抱着他出门,走到了悬崖边,在海风的吹拂中,顿了顿,声音低沉的道:“……姑娘,昨日之事是淳风有错在先,但你我并非同族,实难成婚,我放你入海,日后不要再回来了。” 临渊闻言还没反应过来他说这话的意思,就觉身躯忽然失重,被人一把抛入了海中,只听噗通一声水花轻响,他回到了阔别已久的大海中。 临渊下意识从水面浮起身躯,却见曲淳风站在上方的悬崖边,看了他一眼就转身离开了,整条鱼都傻了:“……” s:///book/13/13087/8395939.html 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小说网手机版阅读网址: 第100章 落海 用完就丢, 不外如是。 临渊浸在水里,看着早已空无一人的悬崖,见曲淳风头也不回的走了, 一瞬间好似明白了什么,眼神怔愣, 面色苍白,鱼尾愤怒一甩, 海面顿时掀起滔天巨浪。 虽然他和这名人类认识还没多久, 但鲛人一旦认定了伴侣, 就是一生一世的,而且他们已经完成了伴侣仪式,这名人类怎么能……怎么能…… 临渊自负容色, 鲛人一族中再无谁比他殊丽,但曲淳风毫不留恋的将他放回海中,似乎对他除了厌弃还是厌弃,未免过于戳心。 鲛人一族不能现于海面,如果被人类发现, 会引来无尽灾祸, 仅在夜晚才偶尔现身而已,否则不仅会害了自己,也会害了同族。临渊固执的望着悬崖上方,但久久都没看见那抹白色的身影, 无声抿唇,转身潜回了海底,墨蓝色的鱼尾似轻纱般在水中蔓延,很快消失不见了。 曲淳风听见了那阵水花动静,但并没有回头, 脚步不停,径直走进了屋内,床榻上空空荡荡,仅散落着两片蓝色的鱼鳞,闪现着瑰丽的色泽。 曲淳风见状顿了顿,然后将那两片鱼鳞收入掌心,坐在床边,不知在想些什么。 国师这个身份也算尊荣了,他是洪观微的亲传弟子,日后这个位置自然也是由他接任,当年国君曾想与他牵线,将皇族贵女下嫁,曲淳风怕扰了修为,再则无成家之心,便拒绝了。 却没想到,在这个小小的渔村着了道…… 曲淳风缓缓摩挲着指尖的鳞片,心想那鲛人虽举止无礼,不似京中女子贤良淑德,却也无伤大雅,男女之事既然与修为无碍,倘若对方只是一普通的民间女子,他娶了也无妨。 但到底是异族。 曲淳风皱眉,忽然发觉自己在这个鲛人身上已经浪费了太多时间,实在不该,正准备思忖下一步的打算,眼角余光一瞥,却发现床上散落着几颗珠子,赫然是他当初为了吸引鲛人所用,抛入水中的那挂琉璃念珠。 但曲淳风清楚记得他已经将那些珠子扔入了海中,又怎么会无缘无故出现在这里? 曲淳风不睡床,这些日子在床榻上躺过的,唯有那条鲛人而已,那么是谁留下的也就显而易见了。他捏着那颗琉璃珠,心想怕是对方在海中所得,难道用奇珍异宝真的可以吸引鲛人? 之后几日,曲淳风一直在调息伤势,同时暗中观察着村民的动静,但都没有什么异常,只是外间隐隐传出消息,说北边又开始打仗了,战事吃紧,官府开始四处征兵征粮,富贵人家还好,但贫苦百姓却是雪上加霜,一时间怨声载道。 林伯前些日子打了一网鱼放到集市上去卖,价钱只是往日的一半,堪堪换了十来日的口粮,其艰难可见一斑。 是夜,曲淳风正在房内打坐调息,伤势终于恢复得七七八八,他看向窗外,却见月上中天,皎若玉盘,赫然是满月之夜,想起鲛人最喜在这样的夜晚现身,便推门走出了屋外。 连日来,除非必要,他从不会踏出房门半步,亦不会往悬崖海边看去,似乎在刻意躲避着什么,那一夜所发生的事似乎只是曲淳风规矩严正,非黑即白的人生中所做过的一个出格且绮丽的梦。 他立于崖边,往暗沉起伏的海面上看了眼,除了起伏的波涛,没有看见任何东西,一时说不上是失望还是庆幸,站立片刻,往村口而去,打算暗中蛰伏,打探林伯家的情况。 他依旧对阿瑛耳朵上的那对鲛人珠起疑。 曲淳风从崖边离开没多久,原本平静的海面忽而响起一声细小的水花声,像是有什么东西藏在底下游走了。 入夜之后,村民都歇下了,曲淳风已经蹲守了几日,并未发现异常,今天照旧在村口不远处的一颗古树上隐住了身形,却见后半夜的时候,林伯家的门忽然悄悄打开了,从里面走出了一名个子娇小的姑娘。 是阿瑛。 她一个姑娘家,大半夜的出门本就引人怀疑,更何况借着月色,曲淳风清楚发现了阿瑛是精心打扮过的,似是要去见心上人一般,皱眉收回视线,悄无声息跟了上去。 阿瑛并未发觉身后有人跟踪,一路走到了海岸边,然后坐在了礁石上,从怀中取出一个看不清颜色的小巧海螺,放到唇边吹了吹,并未发出什么声音,但曲淳风却敏锐察觉到空气中的波动有了微妙变化。 没过多久,远处的海面便多了一抹隐隐约约的黑影,并且正逐渐向这边游来,伴随着一阵水花的轻响,一名看不清面容的男子从水中冒出了头,身躯在月光的照耀下精壮有力,肌肉分明,双耳尖尖,鱼尾半露,赫然是一名男性鲛人。 曲淳风见状无声握紧了手中的剑,似乎想出手,但又按捺住了,打算看看情况。 阿瑛看见那名男性鲛人,似乎很是高兴,趴在礁石边往下看他,伸手摸了摸他的头顶,声音亲昵:“阿烬。” 那名男性鲛人主动浮起身躯,方便她触摸,虽看不清面容,但声音空灵清冽,虽未刻意,但不可抑制带着丝丝缕缕的惑人:“今夜太冷了,你不该来的。” 曲淳风听见他的声音,不知想起什么,有片刻出神,双手抱剑,背靠在一处礁石后面,继续蛰伏在暗处。 阿瑛似乎不大高兴,小声和他说着话:“前些日子官府来人了,说要征兵打仗,连带着米粮也贵了不少,阿爹愁眉苦脸的,几日都不曾展颜了。” 那名叫阿烬的鲛人问道:“又打仗了吗?” 阿瑛点头,无不抱怨的道:“都怪那个昏庸的皇帝,四处搜刮民脂民膏,弄得国库空虚,现在打仗也没了钱粮,还得从百姓身上搜刮。” 曲淳风听见阿瑛说皇帝昏庸,悄无声息的睁开了眼,微微抿唇,不知在想些什么,不经意回头,却见那名鲛人将一个装满珍珠的贝壳递给了阿瑛:“拿去,给村民换一些米粮。” 阿瑛有些犹豫,而后缓缓摇头:“阿爹不许我拿,他说鲛人泪难得,倘若被有心之人盯上就不好了,上次你赠我的耳珠,被他看见还挨了好一顿训斥。” 阿烬道:“无事的,这些只是普通珍珠。” 阿瑛仍是不愿拿,但被劝了几次,只得收下,后来那鲛人也坐在了礁石边,和她低声说了好一会儿子话,这才依依不舍的离去。 曲淳风眼见阿瑛转身的一瞬,那鲛人也似乎准备潜回海里,恐入水之后难以捕捉,只得从暗处现身,拈起一粒石子飞速击中阿瑛后颈麻穴,同时长剑直直刺出,目标正是那名鲛人。 阿烬见状惊骇出声:“阿瑛!” 曲淳风长剑对准他肋下三寸,裹挟着劲风,势如破竹,系统原本还在休眠中,见状直接吓醒了,biu的一声飞出来,死死抱住了他的剑:【住住住住……住手啊!】 曲淳风只觉自己的剑锋被一股无形力量挡住,再难寸进半分,心知是系统捣鬼,手腕一翻偏转方向,干脆弃了剑,掌心玄气聚集直直击向了那名鲛人。 系统急了:【你再打我就电你了!】 曲淳风不管不顾,似乎铁了心要抓那条鲛人回去,阿烬怎么也没料到渔村会忽然出现一名陌生男子,再加上心系地上昏迷的阿瑛,来不及闪躲,竟是生生挨下了这一掌。 这一掌拍出,仅有五分力,阿烬在陆地上无法行动,被击得在地上滚了一圈,唇边溢出了一丝淡淡的血迹,等反应过来想反击的时候,颈间却忽然搭上了一柄冰凉的剑。 阿烬抬眼,却见一名神色冷峻的白衫人类男子站在自己面前,是生面孔,从未在村里见过,登时又惊又骇:“你是谁!” 曲淳风垂眸看向他,剑锋紧贴着他的脖颈,声音冷淡:“你不必管。” 阿烬看了眼一旁昏迷的阿瑛,无声攥紧了身下的礁石:“你想做什么?” 曲淳风无声打量着他的眉眼,见其虽是出众,却不如临渊绝色,声音也无那般蛊惑人心,紧绷的心总算放下了些许戒备,不期然想起了上一世的诅咒流言:“你鲛人一族,除了声音能控人心,可会巫蛊之术?” 阿烬不明白他在说什么,皱眉道:“自然不会。” 曲淳风意有所指的看向阿瑛:“所言非虚?” 阿烬怕他伤害阿瑛,面上罕见出现了一丝焦急:“我若会巫蛊之术,又怎么会被你挟制在此!” 曲淳风也觉得诅咒之术实在虚无缥缈,可上一世偏偏那么多人都遭了横祸,难道真是杀生过重,违逆天道,所以神佛降下了惩罚吗? 系统在一旁紧张盯着他手中的长剑,生怕曲淳风一剑把人鱼刺了个对穿:【你……你再动手,我就真的电你了】 曲淳风已经选择性过滤了它的话,自顾自思忖着自己的事。 他心想上辈子屠村,确实殃及无辜,有违天和,不应再重蹈覆辙,但到底还是需要有东西向国君交差,只捉一条鲛人便是,正准备捏诀施术,谁知此时阿烬的指甲此时忽然暴涨,竟是拼着受伤的危险锵一声击开了他手中的长剑,趁乱一扑,直接将他带入了水中。 只听噗通一声巨响,他二人双双落水,鲛人一到水中,便武力暴涨,更何况曲淳风不通水性,一时便显了劣势。 系统心想这宿主怎么又掉水里了,一会儿他如果杀人,自己是电还是不电呢。 第101章 你就是馋他身子 水能导电, 曲淳风的伤势堪堪才痊愈没多久,系统是真的怕把他电死了,蓝色的身躯因为警告而变红, 嘀嘀音在他脑海内频繁响起,久未停歇。 不过曲淳风现在就算想收手也晚了,他身处水下, 已经被阿烬缠得不能脱身,人鱼的爪子锋利异常, 在他后背狠狠抓过, 留下了五道深可见骨的抓痕,鲜血霎时弥漫了出来。 系统没办法操控非绑定的任何生物, 它扇着翅膀在阿烬身边飞来飞去, 急的团团乱转:【别打了别打了, 你把我的宿主打死了怎么办】 #淦,年底还要冲业绩啊# 阿烬显然是听不见它说话的,招招都下了死手,海下暗潮涌动,周围的鱼群都惊得四散。曲淳风身上受伤,动作有了限制, 再加上不熟水性,实在艰困, 他并没有打算杀了面前这条鲛人, 起码在回京复命前不想, 一掌聚气击中对方胸口, 飞快朝着岸边游去,结果被阿烬拽到了更深的地方。 阿烬大抵怕他上岸之后伤害阿瑛,招招都是不要命的打法。 曲淳风后背伤口崩裂, 因为失血过多,脸色苍白,却毫无还手之力,他被咸涩的海水刺得睁不开眼,窒息感阵阵涌来,压迫得肺腑都喘不上气,似乎只剩下等死的份。 古往今来,王侯将相,红粉佳人,似乎都逃不过一个死字,但楚国国君偏逆天道,妄求长生,曲淳风不知此举是对是错,唯有听命而已。 无论是为了天一门上下的师兄弟,又或者远在京城,却处境堪忧的洪观微。 一个人生来倘若背负太多条条框框,必定是不自由的,曲淳风自诩端正,殊不知心中早已生了桎梏,偏斜得失了正道。 他的身躯逐渐下落,起初无一处不疼,但到后来就什么感觉都没有了,只看见暗沉的一片海。就在系统已经摩拳擦掌,准备和阿烬拼一拼力气鱼口夺人的时候,另一道敏捷的身影忽然飞速游了过来,直接击开阿烬,将曲淳风救走了。 阿烬见状一惊,待看清来者的模样,声音更是难掩诧异:“少主!” 对方也是一名鲛人,腰身以下是墨蓝色的鱼尾,修长有力,半透的尾纱丝绸般柔软,眉眼狭长妖邪,昳丽万分,一颗泪痣生于眼下,更添三分风情,倘生为女子,必可媲美妲己之流,只可惜神色冷冷,平添了几分凌厉。 赫然是离去已久的临渊。 他面对阿烬的问话,理也不理,只是带着曲淳风飞快朝最近的岸边游去。 人类不能在水下久待,否则会溺毙而亡的。 阿烬见状直接追上他,伸手阻拦,面色难看:“少主,这个人类发现了我们的存在,不能留,放回去会后患无穷的!” 临渊:“我自会处置。” 阿烬欲言又止:“可是……” 临渊冷笑:“怎么,不管你的伴侣了?” 听他提起阿瑛,阿烬面色微变,果真顾不上曲淳风,掉头游去了礁石边,生怕她出了什么意外。 临渊带着曲淳风往岸边游去,最后在一个小小的海岛边将他放上了陆地,曲淳风肩头有几道深可见骨的爪痕,鲜血将他的白衫沁得暗红一片,最后在海水中又浸成了浅红,面色苍白,昏迷不醒。 临渊静静看着他,面色罕见带了些许复杂,鲛人一族久居深海,不与外界接触,就是因为人类太过贪婪,无论是鲛珠还是那些虚无缥缈的传说,都足以将他们置之险地。 临渊以前不知,但现在隐隐约约知道了什么,曲淳风不是单纯的渔民,他似乎和那些贪婪的人类一样,对鲛人另有所图。 他不该救曲淳风的,但还是救了…… 没有别的原因,就是心里有些舍不得,他伏在岸边,静静看着男人苍白的眉目,心想这名人类很少笑,又古板又冰冷,真是讨厌极了,自己为什么要找他当伴侣呢。 临渊想了很多,想起曲淳风给他吃鱼,吃肉包子,最后还把他放回了海里,趴在湿软的海滩上,略微直起上半身,然后用指甲轻轻拨开了曲淳风肩头破碎的布料,不出意外看见了那血肉外翻的伤势。 实在严重。 临渊皱了皱眉,似乎在犹豫什么,然而还未等他行动,手腕就忽的被人一把攥住,下意识看去,却见曲淳风不知何时已经醒了。 习武之人警惕性甚高,曲淳风恍惚间只觉得有人将自己救上了岸,却看不清是谁,被伤口疼痛激得清醒了几分神智,本能攥住肩头那只手,用力扣住了对方的脉门,涣散的眼神艰难聚焦后,终于看清了来者的面容。 是那名鲛人…… 曲淳风瞳孔微缩,无意识收紧力道,大抵没想到自己会再遇见临渊,怔怔看着他,竟是忘了回神。 临渊看了眼自己被攥住的手腕,墨蓝色的瞳孔细缩成线,闪着属于动物的,无机质的光芒,舔了舔自己尖锐的牙齿,像是要吃人一般,喉间发出了嘶嘶的蛇类声音,让人后颈蔓延上一阵凉意。 他上半身搁浅于海滩上,沾了些许湿湿的沙粒,肌肤苍白,未着.寸缕,曲淳风见状惊慌松手,本能偏过了头,捂着肩头的伤口从地上艰难起身,当即就想离开,结果伤势过重,未走两步就摔在了地上,实在狼狈。 曲淳风不知在海里流了多少血,面色白的吓人,稍动一下都会牵扯到肩头狰狞的伤口,手脚发冷发颤,虚浮无力,根本不受控制,一时气血翻涌,咳了口血出来,直接晕了过去。 临渊眉头皱得愈发紧了,他鱼尾轻摆,一点点爬到了曲淳风身边,却见男子已经气若游丝,犹豫一瞬,用尖锐的指甲在自己手腕上划了一条寸长的伤口,在鲜血滴滴答答落下时,递到了曲淳风唇边。 临渊是鲛皇的后代,血液对人类来说,与灵药无异,他此时已经不太顾得上会不会给自身引来灾祸,只怕曲淳风死在了这里。 鲛人自愈力极强,临渊手腕上的伤口原本还在往外渗血,但没过多久就凝固了,他只能用指甲将伤口重新破开,继续催动着血液流出。 夜色暗沉,这一处小小的岛屿地势偏远,海浪时不时涌上岸来,又慢慢的退了回去。 曲淳风意识混沌,舌尖尝到些许腥甜的液体,滋润了干涩的喉咙,他呼吸沉促,只觉自己身处血海之中,目之所及铺天盖地都是猩红,从四面八方涌来将他淹没。 恍惚间睁开眼,又眼皮沉重的闭上,只看见一只苍白泛青的手悬在头顶,滴滴答答的往下落着血。 月移星沉,等曲淳风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快到了黎明,他缓缓睁开眼,只看见一片未亮的天光,艰难动了动身形,却又因为肩头伤势而跌坐了回去。 系统一直在旁边守着,见他醒来,高兴的扑棱了两下翅膀:【亲,你终于醒啦!】 曲淳风没理它,一只手在沙地上胡乱摸索着,攥住了掉落在不远处的长剑,然后用剑撑着身形,摇摇晃晃的站了起来,左右环视一圈,这才发现不远处的礁石上有一抹身影,目光顿了顿。 “……” 临渊背对着他坐在岸边,低头轻舔着自己手腕上的伤口,墨蓝色的鱼尾垂了下来,有一下没一下的轻晃着,他耳尖微动,不知是不是察觉到身后轻微的响动,回头看了过来,一双眼妖气横生。 曲淳风猝不及防与他视线对上,一时说不清是个什么感觉,只觉除了慌乱还是慌乱,他偏过头,不敢再看临渊鲛人赤.裸的上身,静默一瞬,低声道:“多谢姑娘救命之恩……” 姑娘? 临渊听见这个总是频繁出现在曲淳风嘴里的词,挑了挑眉,对此不置可否,又想起刚才曲淳风与阿烬发生打斗的事,只兀自晃着尾巴,并不出声。 曲淳风伤势仍未恢复,气力不足,最后还是撑不住身形坐了回去,他身上的白衫已然破碎,狰狞外翻的伤口像是被谁包扎过,敷着一种不知名的草药,用衣物撕成的布条缠了起来。 曲淳风喉结上下滚动,只觉腥甜无比,在嘴角抹了一下,白净的指尖赫然沾着一缕还未凝固的新鲜血液,颜色较淡,比人血粘稠许多,像是…… 鲛人血…… 曲淳风下意识看向临渊,声音难掩诧异:“你……” 话音未落,临渊忽然毫无预兆的跃入了海中,只听一声细微到可以忽略不计的水花动静,他霎时不见了身影,刚才的礁石已经空空如也。 曲淳风见状微微直起身,似乎想去看个究竟,却因为牵扯到伤势又跌坐了回去,冷汗涔涔落下,浑身上下除了墨色的发丝与瞳孔,便只剩苍白到近乎透明的脸色。 系统看不过去,出声劝道:【别动了,你的伤口都裂了】 曲淳风盯着它,一言不发,想起刚才在海下与阿烬缠斗时,系统一直出言阻止,闭了闭眼:“阁下何必一再阻拦我……” 系统闻言落在他身旁:【这是星际执行官的规定,我们不可以让宿主做坏事的】 曲淳风捂着伤口,指缝间溢出了鲜血,喘了口气道:“阁下是奉命行事,我也是奉命行事,既然各为其主,何苦互相为难。” 系统心想那不一样:【做人不能太贪心,你太贪了】 曲淳风闻言扯了扯嘴角,似乎觉得这句话有些讽刺:“淳风不贪名利,亦不贪金银。” 系统说:【但你馋鲛人的身子啊】 曲淳风:“……” 第102章 男女授受不亲 曲淳风馋鲛人的身子, 这在系统眼中是不争的事实,他不仅收集鲛人血, 还收集鲛人的鳞片,更亲密的,连睡都睡过了,铁证如山洗没得洗。 还否认什么呢,你就是馋人家的身子,你下贱。 “你!” 曲淳风闻言目光一冷, 罕见有些恼怒,生平第一次被人堵的哑口无言,他不想承认, 却找不到什么话来反驳, 一口气梗在喉咙口不上不下, 脸色青白交加。 系统总觉得他下一秒就会吐血似的,下意识飞远了些:【长生之事虚无缥缈,你如果真的想当一名忠诚的臣子,就该劝说皇帝, 而不是助纣为虐。】 秦始皇一统六国,其丰功伟绩,也算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了,就连他都无法求得长生之术,昭宁帝就更不可能了。 曲淳风闻言, 下意识看向它,片刻后才道:“……你为何言说长生之事虚无缥缈?” 系统皮了一把:【因为我是神】 曲淳风:“……” 曲淳风一向没什么情绪的眼中出现了一丝淡淡的讥讽:“阁下既是神,是否已得长生?” 系统的运转依靠能量维持,能量一日不灭,它们就一日不死, 但也不排除有些系统做错了事,会被扔到回收站进行清剿粉碎:【……算是】 曲淳风听闻真有长生,指尖紧了紧:“那阁下又为何说长生之事虚无缥缈?” 系统扇了扇翅膀,思考片刻后道:【你在六界之内,而我在六界之外。】 他们不是同一个世界的人。 系统也不知道该如何去跟曲淳风一个古代人解释,自己只是一堆数据的事。长生对于任何有血有肉的生物都不可能存在,除非变成一块石头,一棵树,一堆废铁,才有可能长长久久的活下去,但无知无觉无情无欲,活再久又有什么意思。 系统思及此处,忽然联想到自己的存在,背后扇动的翅膀顿了顿,对曲淳风道:【世人生生死死,朝代更迭,都是命中注定的,非人力可为,你的国君如果想得长生,是逆天而行,必遭报应,你一意孤行的捕捉鲛人,天罚降下时,自己也会被牵扯进去。】 上一世就是个很好的例子。 曲淳风没有再说话了,背靠着一棵树闭目养神,只听不出情绪的说了三个字:“你不懂。” 如果真像它说的那样,万事随心,又何来那么多的身不由己。 系统确实不懂,它虽然开启了灵智,但依旧不能和人类相比。 曲淳风现在无法行走,只能等养好伤势再回到岸上,他用长剑拢了些许枯枝聚在一起,取出乾坤袋中的火折子,点了一小堆火,做完这一切,才终于靠在树下休息片刻。 天色已经渐渐的朦胧亮起了,但还是有些昏暗,曲淳风升起火堆不是为了照亮,只是太冷了,他身上没有丝毫地方是暖的,连血液的流动都在逐渐变缓,像是被冻住了一样。 他迫切的需要一点温度…… 又或者不是温度,一点点人气也好。 曲淳风苍白失血的面色在火堆的照耀下终于多了一丝暖色,面如冠玉,清风朗月般的人物,端看外表,谁也不知道他满身杀孽。 就在他闭目调息的时候,身旁忽然发出一声轻响,曲淳风睁眼一看,就见几条被剖腹清理干净的黑鱼用大树叶裹着,被人扔了过来。 临渊刚才捕食去了,他游回岸边,见曲淳风不知何时生了一堆火,把抓的鱼扔了过去,心想人类似乎和他们不一样,只吃熟食。 他坐在礁石上,鱼尾垂下来甩了甩,墨蓝色的长发遮住了大半身躯,声音懒洋洋的:“吃。” 曲淳风顿了顿,睨着身旁被细心清理干净的鱼,只觉得又欠了面前这条鲛人一个情分,心里说不上是个什么感觉,抿唇道:“多谢姑娘美意……” 却没动作。 临渊干脆从礁石上下来,挪到了他身旁,干净的鱼尾沾上了些许沙砾,狭长具有风情的眉眼微微上挑,看起来有些不虞:“为什么不吃?” 嫌弃他吗? 临渊想起曲淳风曾经把自己扔入海中的事,愈发觉得自己猜测是对的,不高兴的摆动鱼尾,掀起无数沙砾,直直飞入了火堆里,连带着火都熄了几分。 曲淳风不知道该怎么和他解释自己不吃鱼,加上性子沉闷惯了,此时唯有沉默以对:“……” 临渊还没有来得及进食,见曲淳风不吭声,心情受到影响,也吃不下去了,冷哼一声,翻过身背对着他,看起来相当的不高兴。 “……” 曲淳风垂着眼眸,无动于衷,继续维持着打坐的姿势,许久都没动过,片刻后,才终于偏头看向那名鲛人,却又像是看到什么不该看的东西般,触电般收回了视线。 当年唐三藏西天取经,遇到女儿国国王时的慌乱境况,只怕也不过如此,曲淳风却觉自己比他还要严重些,因为鲛人比妖精还要命。 曲淳风抿了抿唇,不自觉攥紧膝盖:“姑娘,在下并非想辜负你的好意……” 临渊背对着他,没说话。 曲淳风顿了顿,只得继续道:“在下不吃鱼,请姑娘勿怪……” 临渊终于有了动作,却是迷迷糊糊的翻了个身,深邃的侧脸埋在臂弯间,静静闭目,竟是睡着了。 曲淳风:“……” 不知为什么,他见状莫名松了口气,攥着膝盖的手也缓缓松了开来,曲淳风在尽量不触碰到伤口的情况下,拢了些树枝过来,然后将方才有些渐熄的火堆重新拨起火苗。 他们就这么静静的待着,除了海风声,海浪声,便是火苗噼啪的动静。 鲛人仍是不喜欢穿衣服,白皙的上身就那么半遮半掩的暴露在空气中,匀称好看,鱼尾偶尔会轻轻弹动两下,沾满了湿湿的沙砾。 曲淳风一直告诉自己非礼勿视,却依旧没办法做到视若无睹,他垂眸看了眼自己身上破碎的白衫,然后从乾坤袋中取出自己的国师袍,质地是上等丝绸,暗纹精致,仅有在抖动的时候才能看见亮丽的光泽。 在大楚,国师是神职,不说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却也相去不远,百官见之皆需行礼,国君亦要给三分薄面。 但此时曲淳风似乎只将这件象征着权利与地位的官袍当做一件普通的衣衫,直接披在了临渊的身上,严丝合缝挡住了对方裸.露在外的皮肤。 临渊的身躯虽白,却总是泛着浅浅的青色,唇色殷红得像鲜血染就,除了妖气还是妖气,今日却不同寻常些,苍白得近乎寡淡,细长的眉头微微皱起,带着几分虚弱疲惫。 曲淳风察觉不对,皱了皱眉,眼角余光不经意一瞥,却见临渊的右手纵横交错着十来道伤痕,贯穿了整个手腕,血虽然已经凝固,但看起来触目惊心。 “……” 曲淳风见状身形一顿,想起自己中间半梦半醒时,看见头顶上方悬着的滴滴答答落着血的一只手,舌尖似乎还能尝到些许腥甜的血腥味。 他犹豫着伸出手,此时连礼教都忘在了一边,缓缓握住了临渊冰凉的手腕,无声打量着上面狰狞的伤口,呼吸不自觉停住了。 为什么…… 曲淳风奉了国君的命令前来围剿鲛人,故而不觉自己有错,又或者他知晓此举不对,但还是下意识选择了忽略,选择当一名忠诚的臣子。 无法否认,曲淳风曾经对临渊动过杀心,虽然最后因为种种原因放了对方,但依旧改变不了他的初衷。 临渊没必要救他, 甚至根本就不应该救他…… 曲淳风自幼父母双亡,从小被师父养大,对他最好的也只有师父,前二十几年的人生里,除了修炼还是修炼,已经形成了一种刻板的模式,但他清心寡欲的心似乎早在将这名鲛人捕捉上来时就已经被搅乱了,再难恢复平静。 他无意识用指腹摩挲着临渊的手腕,做出了这个对自己来说有些出格的动作,片刻后,从乾坤袋里取出了一瓶金创药,然后将药粉撒了上去,撕开衣袍下摆,用布料将伤口一圈圈的缠住。 临渊似乎睡的很熟,并没有被惊醒,曲淳风静静看着他,第一次在鲛人未刻意勾引时,被那副颠倒众生的容貌蛊惑得有些心神不宁。 他把临渊的手轻轻放回去,然后用衣衫盖住,这才重新看向火堆,找出一根干净的树枝,顿了那么两秒,才拿起刚才鲛人捉回来的黑鱼,用树枝穿过,架在火堆上烤。 嫩红的鱼肉在高温下缓缓收缩变白,晶莹如玉,虽未加佐料,却也香气四溢,带着最天然的鲜味,曲淳风看似在专心致志的烤鱼,实则却有些出神,直到膝上忽然一沉,才手腕一抖,下意识僵住了身形。 临渊不知何时醒的,又或者他早就醒了,虽然是鱼,却更像没骨头的蛇,悄无声息伏在了曲淳风的腿上,有一下没一下的用尖锐的指尖拨弄着手腕上被包扎好的伤口,身上披着那件白色的国师袍。 临渊见曲淳风在烤鱼,眯了眯狭长的眼,然后吸了吸鼻子,殷红的舌尖舔了舔唇瓣:“好香……” 曲淳风手一抖,差点把鱼掉进火堆里,他把烤好的鱼放在干净的树叶上,半条腿已经僵的不能动了,本能想说“姑娘请自重”,但犹豫一瞬又咽了回去,换了个较为平缓的说法:“姑娘……男女授受不亲……” 临渊见他紧张到根本不敢看自己,鱼尾甩了甩,低笑出声:“男女授受不亲?什么意思?我听不懂。” 第103章 现在收尾巴还来得及 临渊笑起来的时候极媚, 加上人鱼嗓音堪比天籁,低笑出声的时候如妖孽一般勾魂。 曲淳风不知为什么,已经开始维持不住一惯的冷硬, 他只能尴尬的收回视线, 侧身避开临渊,然后将烤好的鱼放到对方面前, 虽未说话, 但意思很明显, 就是给他吃的。 临渊见他躲自己如躲洪水猛兽,淡淡挑眉, 看了眼面前散发着热气、香腾腾的烤鱼, 却没有立即开吃,而是道:“你喂我。” 他似乎是故意的,受伤的那只手在曲淳风膝盖上轻轻绕着圈, 隔着薄薄的一层布料, 引起轻微的痒意与颤动, 无声刷着存在感。 这条鲛人仿佛终于发现了曲淳风的死穴。 曲淳风本欲拒绝,但看见他受伤的手,到嘴的话果然咽了下去, 顿了顿,一言不发的把鱼拿起来,因为没有筷子,便只能用布帕擦净手, 将鱼肉喂到对方嘴里。 嗷呜! 临渊一口把鱼吞了进去, 连带着曲淳风的手指,他舌尖灵活一扫,卷干净所有的鱼肉, 却仍是咬着他的指尖不肯松,乖乖趴在他膝盖上,墨蓝色的长发水似的倾泻下来。 曲淳风对他所做的一些出格举动已经不如刚开始反应那么大,只是飞快抽回手,继续喂他,反正说些授受不亲之乎者也的东西,面前这条鲛人也听不懂。 临渊也没再做什么小动作,曲淳风喂什么他就吃什么,虽然吃惯了生鱼,但熟食似乎也比较符合他的胃口,两三条黑鱼不知不觉全进了他的肚子。 临渊意犹未尽的舔了舔嘴角,这才发现曲淳风什么都没吃,尾巴晃了晃,竟难得带了几分单纯:“我去给你抓鱼。” 曲淳风本来也没打算吃,他摇头,正准备说不用,临渊却已经先一步行动,直接游入了海中,须臾就不见了身形。 “……” 你问曲淳风饿吗,他是饿的,但确实吃不下鱼,想起临渊手腕上的伤,不欲对方下水,却因为伤势动弹不得,只能被迫坐在原地,身处这个茫茫的海岛中,只想尽快恢复伤势离开。 曲淳风掐指算了算日子,发现离半月之期仅剩几天了,想起山脚下的天一门众人,眉头微皱,罕见显出了几分忧心忡忡。 临渊没多久就回来了,只是抓的不是鱼,而是一些不知从哪儿弄来的野果贝类,用一片大大的叶子包着,十分新鲜。 临渊似乎很宝贝曲淳风给他的衣服,上岸时见上面沾了些许沙砾,用手小心翼翼拍了半天,然后看向那一堆红艳艳的果子道:“这下你总该肯吃了。” 这果子是长在树上的,临渊没有腿,也不知是如何摘到的,但总归不容易。曲淳风见临渊坐在火堆旁低头摆弄衣服,手腕上缠着伤口的布料沁出了一丝淡红,显然是伤口崩裂了,生平第一次,心头说不出是什么感觉。 曲淳风看着火堆,忽而道:“姑娘不必如此……” 他自持端正,却也杀伐果断,生平最厌的便是犹豫二字,但自从遇见临渊,一再失手,根本不似以往作风,这让曲淳风感到了些许慌乱。 他不希望临渊再帮自己,也不想欠对方的人情。 临渊没听懂他这句没头没尾的话,只是把果子往他那边推了推,累得眼睛都有些睁不开,趴在他身旁睡了下来,鱼尾轻轻摆动两下便没了动静。 鲛人的血是没办法再生的,他流失了太多血液,对身体造成了损耗。 曲淳风睨着临渊苍白的脸色,犹豫着伸出手,似乎想看看他的病情,但停顿一瞬,在半空中又缓缓收了回来,冰凉的身体被火堆烤得多了几分暖意。 曲淳风捡起一旁掉落的野果,红艳艳半个拳头大小,像是特意挑选过,吃起来除了甜还是甜,尝不到半分苦涩,一兜的果子,不知不觉就吃完了。 临渊在旁边睡的正熟,忽然翻了个身,像是有感应似的,自发蹭到了曲淳风身边,然后枕在他的腿上继续睡,抱着自己的尾巴,身形蜷缩成了一团。 面前这名鲛人与曲淳风内敛的性格大有不同,就连睡梦中都是极不安分的,尾巴尖有一下没一下的轻甩着,险些触碰到了火堆。 曲淳风不想惊醒临渊,便没有躲,罕见让对方枕在了自己的腿上,他用剑鞘拨弄了两下火堆,将火苗捣熄,然后把温度灼热的碎木炭扫到一旁,这才把剑收回来,用布帕擦拭着上面的镂空暗纹。 周围海潮声阵阵,却莫名觉得安静,一缕阳光从云层破晓而出,缓缓倾洒在海面,像是撒下了一把金粉,铺上一层细碎的粼粼金光。 临渊睡着的时候很乖,睫毛长得令人嫉妒,在眼下打落一片阴影,肤色苍白,便显得干净单纯起来,连周身无时无刻不散发着的蛊惑妖气也淡了三分。 曲淳风是道士,虽然没有娶亲成家的打算,但少年时心性不稳,被师弟抓着问的时候,也会思考自己倘若娶妻,会找一名什么样的女子。 她不需要多漂亮,但眉目一定是清秀舒心的,也不需要多显赫的出身,读过书,识过字,温婉贤淑,娴静如水,二人举案齐眉,相敬如宾也就够了。 但师弟明宣知晓他的想法后,当时便笑的直不起腰来,说曲淳风本就是个沉默的性子,若再娶一名规规矩矩的大家闺秀,这日子只怕过的没意思极了,一天说不上三句话,哪有半点人气。 曲淳风思及此处,擦剑鞘的动作顿了顿,无意识看向临渊的睡颜,心想这鲛人虽绝色,可一点也不温婉,一点也不贤淑,自不必谈读书写字,定然是两眼一抹黑的。 更重要的是,他连腿都没有…… 曲淳风心头忽而感到些许可惜,说不清缘由的那种,他将剑鞘轻轻搁在身旁,顿了顿,然后把手落在临渊墨蓝色的鱼尾上,缓缓摩挲着。 鳞片是冰凉的,冷硬的,晶莹剔透,泛着玉石般的光泽,不难感受到这条尾巴里蕴含着的惊人力量,此时却无害的蜷缩在一起,偶尔一阵海风吹来,半透的尾纱便轻轻起伏,可见其柔软。 曲淳风上一世解剖过很多鲛人,却是第一次真切感受到他们的生命力,静静垂眸,心想对方若是名普通的姑娘,娶回家大概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鲛人对于身体都是很敏感的,临渊迷迷糊糊感觉到有一只手在摸自己的尾巴,悄无声息睁开眼,却见曲淳风正看着自己的鱼尾出神,不由得咬了咬自己的指尖。 鲛人求偶有两种途径,一是歌声,二是美丽的尾巴,如果有异性抚摸自己的尾巴,那就说明他喜欢你。 临渊不知道曲淳风做这个举动代表着什么,但对方第一次主动摸他的尾巴,竟破天荒感到了些许不好意思,眨了眨墨蓝色的双眼,茫然且疑惑的盯着男人的下颌线。 曲淳风片刻后就收回了手,目光不经意一瞥,却发现临渊不知何时醒了,正睁着一双蓝色的眼睛看自己,身形顿时一僵,就像做了什么亏心事被人逮到般,大脑一片空白,反应过来倏的想从地上起身,却因为牵扯到伤势跌坐在地,痛的脸色煞白。 临渊吓了一跳,赶紧扶住他:“你怎么了?” 他似乎很是紧张,鱼尾紧张的摇来摇去,掀起一片沙土。 曲淳风这辈子从来没有这么丢脸的时候,之前二人亲密接触还能说是临渊刻意引诱,可这次是他自己伸的手,总不能还往临渊身上推,更何况被捉了个现行,实在失礼。 曲淳风已经不敢与临渊对视了,他紧紧捂着自己的伤口,偏头避开他的视线,一肚子要解释的话堵在喉咙口,却怎么都说不出,因为过于紧张,后背已经出了一层汗:“姑娘……在下……在下并非有意轻薄……” 心脏跳动的速度越来越快,声音已经快要震破耳膜。 曲淳风只觉得喉咙干涩,从前坦荡的心怀不复存在,现如今是他心中有愧,心中有鬼,心中有虚,僵着身形,好半晌都不敢转过身,无意识攥紧肩头伤口,因为疼痛才清醒了几分。 临渊不明所以,他所有的注意力都在曲淳风捂着肩头的那只手上,只见对方指缝间溢出了淡淡的鲜血,眉头一皱,强行把曲淳风的手拽了下来,果不其然发现他的伤口已经崩裂,衣服被血浸湿了一小块,红艳艳的刺目。 临渊有些生气,但又发不出来火,只有用力摆动的鱼尾泄露了几分心情,他攥住曲淳风骨节分明的手,见指尖上面有血迹,殷红的舌尖轻舔,将那抹铁锈红吮了个干净。 湿湿软软的,却又有些冰凉,像蛇的信子。 临渊背着阳光,高挺深邃的五官便显得有些晦暗不明,眼角眉梢风情具现,一颗泪痣明晃晃点在眼下,美得妖气,雌雄莫辨。 他靠近曲淳风,直勾勾盯着他,声音沙哑惑人:“你怕我?” 像妖孽在引诱仙人堕落。 曲淳风心跳漏了一拍,他闭目,不敢看那双墨蓝色的眼睛,眉头紧皱,言语苍白且无力:“姑娘误会了……” 临渊冷哼一声,心想正人君子就是讨厌,他睨了一眼曲淳风的肩头,见血没有继续往外流,这才稍稍放下心来,心想不就是摸个尾巴吗,何至于这么惊慌失措? 临渊抱着自己的尾巴,然后爱惜的摸了摸,只觉得怎么看怎么漂亮,末了把尾巴搭在曲淳风的腿上,大方且单纯:“给你摸。” 曲淳风:“……” 临渊不知道,曲淳风没有摸鱼尾巴的习惯,他上辈子只会把鲛人的鳞片一点点拔下来,用来研究长生药。 第104章 你想要什么 那条墨蓝色的鱼尾就静静搭在曲淳风腿上, 还带着些许湿湿的沙砾,临渊大抵觉得这样不好看,还抖了抖尾巴尖, 直到把沙子抖干净才罢休。 他的尾巴最漂亮! 曲淳风:“……” 临渊等了半天,也没见曲淳风有什么动静,好奇的抬眼看向他:“你为什么不摸了?” 语气有点不易察觉的小失望。 曲淳风闻言不自然的偏过视线, 面上看似平静,但白净的耳朵已经红了个彻底, 他似乎想把临渊的尾巴推下去, 但想起刚才的事,无论如何也没敢再去碰他的尾巴,一双手藏在袖子里, 紧了松, 松了紧,已经出了薄薄的汗渍。 曲淳风声音艰难:“姑娘,你我非亲非故, 此举不妥。” 也不知道刚才谁摸尾巴摸的那么欢。 临渊听见他一直叫自己姑娘,尾巴不乐意动了动, 轻轻拍在曲淳风腿上,隔着一层布料, 触感凉凉的:“我叫临渊。” 临渊? 曲淳风意识到这是鲛人的名字,内心默念了一遍,心想明明是个姑娘家, 怎么取了这么个冷硬的名字,正欲说话, 却听临渊补充道:“你是我的伴侣。” 就算现在不是, 以后也会是的。 曲淳风大概能明白伴侣的意思, 就和人类世界的夫妻差不多,闻言诧异的看向他,却对上鲛人眼中毫不掩饰的喜爱与坦荡,不由得顿了顿:“姑娘,你我并非同族,是不能成婚的,你还是另觅他人……” 话未说完,曲淳风忽然想起他们已经结了鱼水之欢,自己相当于占了临渊的清白,让对方日后该如何寻觅伴侣? 大楚礼教森严,对于女子的一言一行都有极其严苛的规定,更遑论失洁这样的大事,但凡家世清白的男子都不会娶一名婚前失贞的姑娘。 曲淳风下意识以为鲛人一族也是如此,于是话说了半头,就渐渐息了声,一个人怔然出神。 临渊见他久久不语,心想这名人类为什么不喜欢自己,他的声音已经很好听了,他的尾巴也很好看,但对方似乎一点也不动心,反而避如洪水猛兽。 那件国师袍上带着一块鱼龙令牌,是墨玉所雕,日光下看起来颜色柔和,通透无比,临渊喜欢亮晶晶的东西,但不知道为什么,玩了半天也高兴不起来,干脆一个人躲去了礁石后面。 难过吗? 肯定是有的。 临渊低头捏着那块鱼龙令牌,心想人和鱼真的不能在一起吗,但是他真的喜欢那名人类,虽然对方呆板又无趣,但有时候对自己也很好。 临渊摸了摸手腕上包扎伤口的布条,又摸了摸身上穿的衣服,心里有些没由来的舍不得,鱼尾静静搁在海岸边缘,海浪一**的冲刷着,带走了上面沾着的沙砾。 他在想事情,曲淳风也在想事情。 临渊虽然与曲淳风想象中的妻子形象相去甚远,既不温柔也不娴静,但曲淳风想,他应该是不讨厌那名鲛人的,对方甚至几次三番救过自己的命,真要论起来,他现在已经不知该怎么办了。 不娶,对方以后该如何嫁人? 可若是娶了,临渊鲛人的身份又无疑是个麻烦。 他们谁也没有主动说话,到了晚上的时候,临渊又不知游去何处,摘了一堆果子回来给曲淳风,自己则待在礁石后面,囫囵吃了两条鱼,继续思考着对于鲛人来说,有些过于复杂的人类感情。 曲淳风重新生了一堆火,坐在火堆旁,捏着红艳艳的果子,莫名有些食不下咽,他抬眼看向礁石,没看见临渊的身影,只瞧见半截露出来的鱼尾巴。 鲛人血大概已经发挥了作用,曲淳风的伤势正在渐渐愈合,他试了试,勉强聚起一丝力气,然后用剑撑着从地上起身,左手捂着肩头伤口,走向了那块礁石。 临渊在发呆,又不像在发呆,有一下没一下拨弄着手里的玉佩,看起来专注,实则兴致缺缺,等察觉到身后的脚步声,耳尖动了动,却没抬头,也没出声,只是摸了摸自己尾巴上的鱼鳞。 曲淳风欲言又止的声音在他耳畔响起:“姑娘……” 临渊抿唇,用尖锐的指甲戳了戳手中那块玉,发出一声轻响,不知道该说什么,看起来有些闷闷不乐。 曲淳风见状,在他身旁缓缓坐了下来,见临渊一直玩着那块陛下御赐的墨玉,不知想起什么,犹豫一瞬,从乾坤袋中取出了一样物什,然后递到了他面前。 曲淳风缓缓摊开手,只见掌心静静躺着一枚串琉璃珠的貔貅玉坠,精巧可爱,重要的是亮晶晶。 “……” 他也不说话,只是看着临渊,一直维持着那个姿势。 临渊见状尾巴控制不住的轻轻动了动,他想忍,但是没忍住,用尖锐的指甲在曲淳风掌心轻轻拨弄了一下,歪头问道:“给我的?” 这个时候又看不出之前的妖孽模样了,单纯的像个孩童。 曲淳风道:“姑娘若喜欢,便给姑娘。” 他似乎是第一次做这种事,看起来有些不易察觉的紧张,直到临渊把那个玉貔貅从他手上拿走时,才微不可察的松了口气。 临渊捏着手里亮晶晶的玉貔貅,心情好了一点,却不是貔貅的原因,具体因为什么,他也说不上来。 曲淳风见他玩的高兴,顿了顿,出声问道:“……姑娘以后可会找别的伴侣?” 临渊闻言动作一顿,狭长的眼睛缓缓看向他,眼尾上扬,带着几分妖邪之气,片刻后才收回视线,冷冰冰说了两个字:“不找!” 他捏着手里的玉貔貅,像是捏着曲淳风一样,力道大得都有些泛青了,临渊骨子里也很傲,就算得不到,他也不可能随随便便找一个来将就。 这句话落在曲淳风耳朵里,却多了另外一层意思:清白已经被毁,自然是不可能再嫁给旁人的。 曲淳风道:“姑娘,并非是在下不肯娶你,实是人鱼殊途,你是鲛人,终身离不得海,在下身居庙堂,亦是抽不开身……” 他说到这里,顿了顿:“姑娘若只是一普通人族,在下愿八抬大轿,三书六礼,迎姑娘入府。” 听的出来,这句话带了几分真心。 临渊不懂什么庙堂,也不懂什么八抬大轿三书六礼,他只听见曲淳风说要娶自己,刚才冷若冰霜的脸又换了副表情,立刻看向了他,意味不明的问道:“你真的愿意娶我?” 在人类世界,成亲和结伴侣的意思是一样的。 曲淳风对他掐头去尾抓不住重点的行为感到诧异,愣了一瞬,不知是该点头还是该摇头,临渊虽是鱼,却极懂打蛇随棍上的道理,冰凉的身躯贴近他,垂下眼眸,似笑非笑的问了一遍:“你刚才说了什么,再说一遍。” 声音空灵,蛊惑人心。 曲淳风眼神失焦了一瞬,被声音所影响,下意识回答了他的问题:“姑娘若是一名普通人族……在下愿八抬大轿……三书六礼……迎姑娘入府……” 临渊满意了,他贴着曲淳风的侧脸,在对方耳垂上轻轻舔了一下,又咬了一下:“记住你的话。” 耳垂上传来丝丝的疼痛,曲淳风瞬间清醒过来,却见临渊不知何时已经贴在了自己身上,心中一惊,下意识后退躲避:“姑娘……” 临渊就喜欢看曲淳风慌里慌张的样子,他鱼尾一甩,挡住曲淳风后退的去路,心想这个人为什么老是对自己躲躲避避的:“你的伤口如果再裂开,我就没有血救你了。” 鲛人的血很少很少,如果在短时间内损耗过度,就算割再多伤口也不会有血流出的。 曲淳风闻言一顿,想起自己身上的伤势,总算没有再动,他无意识摸了摸肩膀,又慢半拍看向临渊手腕上的伤,低声道:“……多谢姑娘救命之恩。” 临渊闻言掀了掀眼皮,似笑非笑的问他:“那你打算怎么谢我?” 曲淳风:“……” 鲛人到底是鲛人,不懂人类的客套话,曲淳风想起鲛人喜欢收集珍宝珠玉,顿了顿,然后从乾坤袋中把泉州刺史所送的东西全部取了出来,金樽玉佛,珍珠琉璃,在湿湿的海滩上推成了一座小山,熠熠生辉。 其间还有几颗金锭子混入其中,分量十足十的沉。 曲淳风道:“这些尽归姑娘了。” 临渊似乎来了兴趣,他尖锐的指甲在一堆金银珠宝里拨弄半晌,然后把一些散落的珍珠扔到了一旁—— 海里最不缺的就是珍珠,随便找找就是一大堆,不值钱。 临渊还是喜欢琉璃,亮晶晶的,剔透又好看,然而他把玩半晌,又似乎不怎么稀罕的推散到了一边,指尖绕着一缕墨蓝色的长发,状似不懂的问曲淳风:“可你们人类不是说,救命之恩,以身相许吗?” 曲淳风:“……” 你和临渊说不知羞耻,他听不懂,说自重,他也听不懂,说男女授受不亲,更是听不懂,偏偏懂了这些道理。 曲淳风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和他解释,无声握紧了手中的剑,以此来掩饰慌乱:“不过是世人随口乱说,当不得真,姑娘也不可尽信。” 临渊对金银珠玉虽然感兴趣,却远远不及面前的这个人类,他鱼尾轻扫,将那些亮晶晶的东西挥到一旁,靠近曲淳风,将下巴轻轻搁在对方没受伤的半边肩膀上,气息微凉却暧昧:“我不要这些东西,你换个方式报答我。” 曲淳风被他吐出的气息弄得耳畔发痒,偏头避开他:“姑娘想要什么?” 第105章 亲吻 夜色暗沉, 曲淳风侧脸边缘被火堆照得多了一圈朦胧的暖色,他似乎想起自己三番四次被这条鲛人弄得狼狈不堪的模样,说出这句话时, 罕见的有些犹豫,并隐隐感到后悔。 他直觉对方一定会提出什么令人为难的要求。 临渊像是被没骨头似的,总喜欢挨着曲淳风, 推都推不开,闻言没有立即说话, 像是在思忖什么。这些时日, 他好歹摸清了曲淳风的几分脾性,总觉得如果现在就让他做自己的伴侣,对方是肯定不会答应的。 不如退而求其次, 慢慢来。 临渊的声音总是多变的, 时而空灵,时而低哑暗沉,醇厚如美酒般, 令人雌雄莫辨,他贴着曲淳风的耳畔道:“你亲我一下。” 曲淳风早知他提不出什么好要求, 闻言竟也没有太过惊讶,只是皱眉道:“不可。” 仿佛这个要求比让他上刀山下火海还难。 临渊就知道他不会答应, 鱼尾轻摆:“那你让我亲你一下。” 曲淳风心想这有什么区别,正欲拒绝,然而话还没来得及说出口, 就猝不及防被临渊抵在了礁石上,紧接着唇边覆上一片柔软微凉, 有什么灵活的东西探入了口腔, 瞳孔瞬间放大。 临渊烦死他磨磨唧唧的了, 攥住曲淳风未受伤的那半边肩膀,直接将他抵在了礁石上。鲛人一族总是对魅惑这方面有着极强的领悟力,他吻住曲淳风,舌尖灵活一扫,轻易就撬开了他的牙关,收敛了尖锐的指甲,在对方脸侧脖颈来回逗弄,所过之处引起一阵轻痒。 曲淳风始料未及,大脑空白一片,第一次在清醒的情况下被临渊如此对待,被这种陌生的感觉侵袭得心慌意乱,反应过来,本能想把他推开,临渊却似乎察觉到他身躯的紧绷,不动声色按住了他的手。 鲛人声音沙哑惑人:“就亲一下……” 临渊说完,复又低头吻住曲淳风,因为挨得太近,长长的头发甚至落在了对方的肩膀上,温柔舐骨,却像一条剧毒的蛇缓慢攀附心间,在毫无知觉的时候收紧身躯,将最后一点空气挤压殆尽。 曲淳风整个人有片刻呆滞,理智被这种陌生且颤栗的快感冲击得支离破碎,手抖的不像话,连剑都拿不稳了,他攥紧临渊的肩膀想把他推开,浑身的力气却像是被抽空了般,根本不听使唤。 “姑娘请自重!” 曲淳风终于狠下心一把推开了临渊,在湿软的沙地上慌乱摸到自己的剑,撑着站起身,然后步伐踉跄的回到了火堆旁边,莫名看出几分落荒而逃的意味。 临渊也不见得有多好受,他的发.情期还没过去,身体却已经记住了曲淳风的气息,久久得不到纾解,情绪总是处于一种焦虑状态,只是不大看得出来而已。 临渊甩了甩尾巴,懒得起来,但见曲淳风面红耳赤,又羞又恼的样子,又觉得心里有些痒痒,没忍住蹭到了他身边:“你生气了?” 曲淳风没说话,只是离他远了些,只把自己当聋子当瞎子当哑巴,心中打定主意再不能中了鲛人的诡计。 好,看来是真生气了。 临渊有些困,眯眼打了个小小的哈欠,他拍干净自己鱼尾上的沙砾,又抱着自己的尾巴爱不释手的摸了一会儿,这才松开,然后相当大方的道:“你困不困,给你枕。” 一般鱼没有这个待遇,临渊是鲛皇的后代,血统尊贵,尾巴就更更尊贵,除了他自己和认定的伴侣,谁也不能碰,否则会视作冒犯。 曲淳风闭着眼,不理他,耳垂却泄露了几分情绪,红得能滴出血来。 临渊舔了舔唇,莫名眼馋,想咬,想舔,但还是忍住了,他重新抱住自己的尾巴,然后蜷缩着躺在地上,趁曲淳风不注意的时候,一点点的,悄悄的,蹭到了他的腿上。 男人的衣袖上依旧有檀香味,不过已经很淡了,但仔细闻还是能闻的出来。 临渊动了动鼻尖,在曲淳风腿上找了个舒服的位置,没多久就睡着了,徒留后者一人心乱如麻。 曲淳风动了动腿,想把临渊推开,但又觉得对方这样睡着也好,否则醒了又不知会闹些什么幺蛾子,毫无察觉自己的底线已经一退再退,根本没边了。 曲淳风静静闭目,打坐调息,心却怎么也静不下来,唇上似乎还残留着一种湿润柔软的触感,在脑海中挥之不去。他狠狠皱眉,抬手用袖子用力擦了两下,用疼痛感盖过那阵莫名的悸动,这才好些。 这世间的妖孽怎么都让他碰上了,先是一个古里古怪的蓝色光球,然后又是面前这条鲛人,老天莫不是在罚他。 之后几日,曲淳风一直在这个小海岛上养伤,期间临渊一直在锲而不舍的引诱他犯戒,但曲淳风心中已经把警惕和戒备四字拉得满满当当,没一次上过当,活生生一副冷若磐石的模样。 而且随着日子的推移,他的伤势渐渐愈合,临渊在不动用声音魅术的情况下,已经不太能打得过他,像上次一样把对方按在礁石上强吻的事基本上不可能再重现了。 怎么说呢,就挺挫败的。 天气渐渐的寒冷起来,叶子也开始枯萎掉落,临渊这日照旧游出海去摘果子,却发现那棵树已经光秃秃的,只能找了一些贝类海螺。 他知道曲淳风不喜欢吃海物,没能摘到果子,心里有些不开心,用一片大大的海草把处理干净的贝壳螺肉都包起来,又找了一些五颜六色的小贝壳放在里面,包的漂漂亮亮的,这才回去。 曲淳风正在生火,他心中一天天的算着日子,想离开这个海岛,如今伤势恢复的差不多,却不知该如何对那条鲛人开口,罕见的有些心神不定。 夜色逐渐暗沉,临渊回来的时间比以前晚了一些,他怕火,所以不喜欢挨火堆太近,但曲淳风坐在火堆旁时,他又偏偏喜欢往上凑,把带回来的贝类螺肉在叶子上挨个摆好,轻轻动了动尾巴尖,小声道:“今天没有果子了。” 没有甜甜的果子了。 曲淳风闻言下意识看向他,却见临渊有些垂头丧气的,一双墨蓝色的眼睛在火堆照耀下也没能亮起来,像是受了什么打击似的,顿了顿,一瞬间明白对方为什么不开心了,低声道:“螺肉也好吃。” 他用剑削了一根干净的木棍,然后把螺肉穿上去,放在火堆上烤,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他是男子,这些日子却全靠临渊照顾,就连吃食也要靠对方寻找,因为不熟水性,每天能做的事不过是生生火,擦擦剑,难免感觉有些愧疚。 临渊听见他说螺肉好吃,眼睛亮了亮:“真的?” 曲淳风嗯了一声,依旧不敢直视那双眼睛,只是自顾自烤着手里的螺肉,听着耳边火堆噼里啪啦的炸裂声,忽然没头没尾的问道:“鲛人一族寿数几何?” 临渊没多想,掰着手数了数,然后道:“一百岁。” 曲淳风动作微顿:“只是一百岁?” 临渊甩了甩尾巴:“族长爷爷活了一百五十岁。” 也许夜深人静的时候,最容易说出心中藏着的事,曲淳风没有怎么刻意隐瞒自己的目地,无意识道:“可世人都说,鲛人长生不老。” 临渊闻言看向他,大抵觉得荒谬,脸上出现了一丝淡淡的讥讽:“那是他们自己臆想的,世上没有不死的种族,鲛人如果真的长生不死,代代繁衍,海里怎么装的下?” 天道平衡,生死轮回,这是最浅显易懂的道理,偏偏人类被长生二字蒙蔽了双眼。系统说没有,临渊也说没有,曲淳风原本坚定的内心忽然动摇了起来,难道世上真的没有长生吗? 螺肉被烤熟后,体积缩小了不止一倍,发出呲呲的响声,曲淳风见状把肉取了下来,再烤就老了,咬都咬不动。 他不怎么饿,顺手把肉递给临渊,后者见状嗷呜一声吃进了嘴里,显然对熟食适应良好,开心的尾巴都翘了起来。 虽然这么说有些煞风景,但曲淳风斟酌再三,还是开口了:“姑娘,明日在下便要回去了。” 临渊支着下巴看向他:“回哪儿?” 曲淳风:“渔屋。” 哦,不是什么大事,游过去挺近的。 临渊很好打商量:“好,我明天送你回去。” 曲淳风原本以为自己还要费一番口舌,但没想到临渊这么轻易就答应了,倒是有些诧异,想说什么,却又觉得没什么好说的,只能道:“……多谢姑娘。” 临渊每天必做的事就是欣赏自己的尾巴,他一边摸摸碰碰,一边问道:“你为什么要回渔屋?” 那个屋子破破烂烂,哪儿有小海岛漂亮。 曲淳风顿了顿,随口道:“想念家中亲人了。” 他自幼无父无母,但洪观微将他视做亲子,师兄弟们也是从小一起长大的,说是亲人也不为过。 临渊忽然有些羡慕,他也想当曲淳风的亲人,这样对方是不是也会想他了?但没有说出来,只是懒懒的掀了掀眼皮,然后舒展了一下身躯,却觉得体温有些发热,无意识在沙地上蹭了蹭尾巴。 天边一轮圆月挂在树梢,乌云散去后,皎如玉盘,静静散发着清冷的光芒。 临渊的呼吸有些乱了,他背对着曲淳风,一双狭长的眼显得有些迷离,泪痣熏然,墨蓝色的长发散落在肩头,遮住了大半身躯,如妖物魅惑,修长的鱼尾轻轻蹭着地面,月色倾洒下来,一抹流光闪过。 好烦,他已经压不住发.情期了。 第106章 你是男子?!!!!!!! 大概是临渊今天安静的有些不正常, 曲淳风似有所觉,频频看了他好几眼,忽略那条基本上每天都会动两下的蓝色鱼尾巴, 对方看起来有些病恹恹的, 露在外面的皮肤不再是苍白泛青的,而是渐渐透出了一层淡淡的潮红。 临渊感觉自己很热, 热到快熟成烤鱼的那种地步, 他不自觉离火堆远了一点, 尾巴蹭着湿湿的沙砾, 试图获得些许冰凉。 曲淳风放下了手中的东西,想去看看他的情况,但又怕是临渊在故意戏耍自己, 所以迟迟未动,最后到底放心不下,走到了他身旁:“姑娘?” 临渊闻言缓缓睁开了眼,瞳孔却不是墨蓝色, 而是一抹近乎妖冶的红,他似乎想说话,但又恹恹的没力气, 只能无力的动了动尾巴尖, 以示回应。 倒像是真病了。 曲淳风见状眉头微皱, 伸手探向他的额头,随即被临渊身上的温度烫得一缩,又捏住了他的手腕把脉, 然而鲛人体质与人类不同, 看脉象也看不出来什么。 曲淳风心头莫名一紧:“姑娘, 你没事?” 临渊无力闭着眼, 声音低低哑哑的说了一个字:“热……” 他似乎觉得曲淳风的手冰冰凉凉,很是舒服,拉住他的手腕,轻蹭了两下,并且不自觉往他怀里挤了挤,身上披着的外衫也滑落了大半。 曲淳风被他肩头那一片白皙晃得眼晕,偏头赶紧替他把衣服拉上,却又因为担心他的病情,没忍住看了过去:“你病了吗?” 临渊摇头,又点头,他紧紧抱着曲淳风的腿,身体已经记住了面前这个人类的气息,声音像黏丝丝的蜜糖,蛊惑诱人,神情却焦虑难耐:“我的发.情期到了……” 曲淳风一愣。 发……发.情期? 是他想的那个意思吗? 曲淳风反应过来,耳根轰的一声热了,他手忙脚乱把临渊推开,想离他远远的,但触碰到对方烫得像火炉似的身躯,又觉不好,咬咬牙,干脆把临渊抱到了海边。 深夜气候寒凉,时而涌向岸边的海水则更是带着刺骨的冷意,曲淳风背对着临渊,语气虽平静,却是心乱如麻,低声道:“姑娘……在冷水里浸浸便好了……” 不过很可惜,这招只对人有用,对鱼没用。 临渊已经压过三次发.情期了,他觉得自己快疯了,听见曲淳风这样说,心里真是恨死了这个木头,却被体内难耐的感觉折磨得生不如死。 临渊红着眼圈攥住曲淳风的衣角,因为力道过大,尖锐的指甲都刺了进去:“帮我……” 他鱼尾在沙地上轻蹭,显然已经忍到了极致,纤长的睫毛有些微湿,眸中一片水光,呼吸沉重。 曲淳风心想这种事该如何帮,他在乾坤袋中飞速翻找着药材,却是一无所获,此时也顾不得男女大防,按住临渊乱动的身躯,让对方完完全全的浸在海水里,后背出了一次薄汗:“姑娘,再浸浸便好了……” 海浪一波接一波的涌上,打湿了临渊的鱼尾,也打湿了曲淳风的衣服下摆,鲛人的身躯体温却不见降下,反而越来越高。 临渊觉得曲淳风脑子真是进了水,却已经没精力去嘲讽他什么,只是本能的往他身上贴,在黑暗中胡乱寻觅到他的唇,勾住他的脖颈吻了上去。 鲛人的唇色比世上所有胭脂都要殷红,柔软且冰凉,他吻住曲淳风温热的唇,然后探入舌尖勾弄搅动,不似从前温柔缠绵,带着要将人吞吃入腹的力道,推都推不开。 “唔……姑娘……不可……” 曲淳风已经喘不上气了,他迫不得已在掌心聚起玄气,施了一个束缚咒,反身将临渊压在了底下,胸膛起伏不定,大脑一片空白,也不知该做些什么,只是本能压制住临渊的行动。 “姑娘,再忍忍。” 临渊呼吸错乱,衣衫已经开了,随意一瞥什么都能看见,墨蓝色的长发有些凌乱,他柔韧的腰肢轻摆,鱼尾大力挣扎着,瞳色猩红,显然已经被逼到了绝境:“松开!” 他声音沙哑难耐,看起来难受得像是要哭了,鱼尾一个劲蹭着曲淳风的腿,带着些许委屈的鼻音:“你帮帮我……” 他不想找别的鱼。 曲淳风见他面色痛苦,无意识松开了他的手,整个人的意识已经陷入了混沌状态,完全不知所措。临渊直接缠上了他,解开曲淳风的腰带丢在一旁,在对方脖颈处留下一路红痕。 曲淳风觉得自己正在做一件错事,却又无力阻止,他紧紧攥住临渊的手,清冷的脸上此时满是挣扎与无措,声音带着一丝慌乱:“姑娘……” 到最后一步的时候,临渊终于停下了动作,他纤长的睫毛微颤,已经意乱情迷,勉强维持了一丝理智,冰凉的鳞片紧贴着曲淳风的腿,触感奇异。 鲛人难受的快要哭了,尾巴用力一甩,似是在赌气:“你不愿意我就去找别的鱼了!” 找别的鱼? 找别的鱼做什么? 一起度过发情期吗? 共结鱼水之欢,做他们曾经做过的事? 曲淳风脑海控制不住的冒出了一大堆问题,说来奇怪,他明明一直希望面前这条鲛人能去寻觅另一个伴侣,此时听到这句话,本该高兴才是,心里却有些没由来的不舒服,甚至不自觉攥住了临渊的手,像是怕对方跑了般。 曲淳风怔怔看着他,既不说话,也不动,明明没做什么,却硬生生看出了左右为难四个字,仿佛有一股无形的力量将他整个人撕扯成了两半,在悬崖峭壁上走钢丝,往哪边走都不对,动辄便会粉身碎骨。 他不动,临渊就只能自己动,鱼尾倏的缠紧了曲淳风的身躯,二人不由得同时闷哼出声。 鲛人的身形柔软。 鲛人的腰肢柔韧。 鲛人的喘息魅惑…… 总之他们从头到尾巴,无一处不好,无一处不精致,无一处不舒服,“尤物”二字仿佛天生就是为他们所创造的。 临渊细长的眉头微微皱起,似乎感到了些许疼痛,但不多时又缓缓舒展了开来,曲淳风已经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了,脑中虚无且混沌,只能依靠着本能,任由那种陌生的感觉驱使自己。 鲛人墨蓝色的长发在他指尖缠绕,带着丝绸般的柔顺,久久盘踞着不肯离去,临渊一开始还在引导着曲淳风,但到后面就全无招架之力了,沙哑惑人的声音支离破碎,不成腔也不成调。 每个人的心底都有一道枷锁,里面关押着各自的心魔,倘若一旦开闸,便会如洪水猛兽般倾泻而出,再难收笼。 曲淳风睨着身下鲛人颠倒众生的容貌,只觉得自己每多看一眼,心中便松开了一道枷锁,丢弃了一样东西,什么礼仪君子,什么不近女色,什么忠于君上,什么长生不老,都一个字一个字的忘了。 海水一波一波的冲刷上来,却无法浇熄他们灼热的体温,曲淳风骨节分明的手紧紧扣住临渊的后脑,望着对方脸上似痛苦似欢愉的表情,忽然有些恨这个妖孽,一再令自己破了戒。 他俯身低头,狠狠咬住了临渊的唇,那么凉,那么精致,那么殷红,让人舍不得去留下任何伤痕,原本十分的狠意,最后淡得也只剩一分了。 吃素吃惯了的和尚,骤然开荤,比谁都猛。 临渊觉得鱼尾下方有些丝丝疼痛,用手摸索着触碰了一下,这才发现掉了几片鱼鳞,心疼的快哭了,他搂着曲淳风的脖颈,吸了吸鼻子,红着眼睛断断续续道:“用……用腿好不好……” 腿? 什么腿? 曲淳风没有明白他的意思,然而下一秒就察觉有异,只见临渊微微抽离身躯,墨蓝色的鱼尾闪过一抹浅色的光芒,竟是化做了两条修长的、属于人类的腿。 临渊重新缠住了曲淳风的身躯,然后亲了亲男人性感的喉结,红润的舌尖吻住他的耳垂,轻轻舔咬,在他耳畔低语轻哄:“下次再给你用尾巴……” 全然未发现曲淳风的身形已经僵成了石头。 曲淳风不知道女子有没有胸,但下面不一样还是知道的,他缓缓低头,忽略了临渊那两条毫无瑕疵的腿,目光落在对方与自己一模一样的器官上,整个人如遭雷击。 曲淳风声音惊诧:“你是男子?!” 临渊解了馋,便不如刚开始那么难受迫切,也有心思逗弄面前这个愣木头了,指尖绕起一缕发丝,在曲淳风下巴处轻轻滑过,淡淡垂眸,眼尾上挑,泪痣妖娆:“算是。” 他是雄性,在人类世界也算是男子。 曲淳风脸色又青又白,花了片刻才终于把这条消息消化完毕,心中满是不可置信:“你骗我?!” 临渊:“我没说我是女子,是你一直叫我姑娘的。” 好的,又是曲淳风的错。 曲淳风当即就想抽离身躯,却被临渊缠住不得动弹,他面色难看的低斥道:“你既是男子,又怎能与我……与我……” 后面几个字,他说一半便说不下去了。 临渊被他凶了,有些委屈,不管不顾的抱住了他:“我不管,我就是喜欢你当我的伴侣。” 他没有人类那么多复杂的弯弯绕绕,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就是不喜欢,单纯干净的像一张白纸。 临渊不明白曲淳风为什么总是有那么多的顾虑,先是嫌弃自己是个鲛人,又嫌弃自己是名男子,偏偏这两样他都没办法改。 曲淳风被他紧紧抱住,莫名的,什么话都说不出来,恍惚间只感觉有什么冰凉的液体从肩头滑落,下意识看向临渊,却见一滴泪水从他眼眶啪嗒掉了下来,伸手接住,在掌心缓缓凝成了一颗蓝色琉璃质地的鲛珠。 他哭了…… 系统就不太明白曲淳风为什么如此纠结性别,他连鱼都日了,日个男人算什么。 第107章 鲛珠 那颗鲛人泪堪堪成形, 质地微软,过了那么片刻,才真正凝结成珠, 淡蓝色半透明, 在月色的照耀下闪过一抹流光,比楚宫国库珍藏的那几颗还要美上十倍。 曲淳风无意识攥紧了手心, 那种沁凉的感觉一直透到了心底, 他似乎想对临渊说些什么, 却又不知该如何与对方解释, 眉头紧锁,低低出声:“姑娘……” 话一出口,他忽然反应过来面前这条鲛人是男子, 又尴尬的闭了嘴。 临渊抿唇看向他,睫毛上还挂着一点泪珠,侧脸在朦胧的夜色下看出了几分气恼,小声道:“我就是雄性, 我有什么办法……” 性别又不是说改就能改的。 曲淳风闭了闭眼,脑子乱糟糟一团,既恨自己意志不坚, 也恨自己顾虑太多, 他见临渊体温恢复正常, 料想发.情期已经过了,微微用力掰开对方的手,然后抽离身体, 捡起散落的衣服匆忙穿上。 临渊不会走路, 他看了看自己的腿, 到底还是变回了尾巴, 上面有一处掉了三片鱼鳞,虽然不怎么明显,但对于爱美的鲛人来说却是一件大事,抱着尾巴有些心疼的摸了摸。 曲淳风一回头,就见他一个人孤零零的坐在海滩上,脚步不由得顿了顿。 也许就像系统说的,他连鱼都日了,日个男人算什么,想开点就好了。 曲淳风静默片刻,又走了回去,他见临渊的衣衫落在地上,俯身捡起来,然后抖掉上面的沙砾,有些生疏的给他披上。 临渊见他去而复返,仰头看着他,墨蓝色的眼睛剔透漂亮,鱼尾尖轻轻动了动,又安静了下来,罕见的乖巧。 一波海浪涌来,打湿了衣服下摆,寒气袭人。 曲淳风见火堆还未熄,目光落在临渊掉了几片鱼鳞的尾巴上,有些不自然的移开了视线,指尖收紧一瞬,然后把他从地上轻轻抱了起来,走到了他们之前休息的地方。 橘色的火光照在身上,冰冷的四肢总算多了几分暖意,曲淳风把临渊放在地上,自己也盘膝坐了下来,望着远处,不知在想些什么,片刻后终于出声,却只说了两个字:“睡。” 临渊莫名有一种做错事的感觉,也没敢像以前去撩拨引诱他,规规矩矩老实的不得了,要多乖有多乖,咬着指尖道小声道:“我明天送你回去。” 曲淳风:“嗯。” 临渊闭着眼睛准备睡觉,但不知想起什么,又睁开了眼,往曲淳风身边靠了靠,犹豫一瞬,眼巴巴的询问道:“我可以枕着你吗?” 曲淳风:“……” 临渊以前可没这么讲礼数,想枕就枕了,想亲就亲了,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了,天王老子都管不住他,何曾有这么讲礼数的时候。 曲淳朴答应不对,不答应也不对,只能闭目不语,全当没听见。 临渊便以为他睡着了,悄咪咪地,一点一点的,把头枕在了他的膝盖上,然后抱着自己的尾巴,心满意足的睡着了。 “……” 曲淳风在黑暗中悄然睁开眼,又闭上了。 火堆没有添柴,不多时就渐渐熄了,只剩枯枝被烧的通红干裂,天光大亮的时候,袅袅升起一股轻烟,焦黑一片。 临渊天一亮就醒了过来,他伸了个懒腰,缓缓舒展尾巴,然后在曲淳风腿上蹭了蹭,后者显然醒来已久,不知是不是被他蹭的痒了,往后躲了一下,直接把腿抽了回去。 但这不影响临渊的好心情,他翘了翘尾巴,然后磨了磨自己有些过于尖锐的指甲,仰头看着曲淳风:“我去给你抓鱼吃。” 曲淳风已经不知道该怎么称呼他了,总之不可能再叫姑娘,拿着剑从地上起身,看了眼远处茫茫的大海,也没办法估测出小屋的方位,犹豫着道:“……请送在下回去。” 临渊没想那么多,渔屋又不远,他还是可以天天找曲淳风玩的,闻言说了一句“好”,然后游入了海里,活动活动身体,才重新浮出水面,见曲淳风站在岸边迟迟不动,对他勾了勾手:“过来。” 曲淳风不识水性:“……” 临渊墨蓝色的长发被浸湿,滴滴答答的往下落着水,然后在海面铺散开来,他狭长妖媚的眼睛盯着曲淳风,像海妖在引诱过往的行人,似笑非笑道:“你不下来,我怎么送你回去。” 果然,他昨天的单纯礼貌都是装出来的。 曲淳风闻言只能将下衣摆扎进腰间,一步步走入了水中,越到深处,被浸没的身躯部位就越多,直到肩膀的时候,他隐隐感到窒息,不由得顿住了脚步,再难前进半步。 临渊见状游过去,直接把他拉入了水中,鱼尾灵活一摆,便将曲淳风带离浅岸,游向了深处,比陆地上要如鱼得水的多。 曲淳风不会凫水,眼睛被海水蛰得生疼,睁都睁不开,须臾片刻气息就不足了,他只能攥紧了临渊的肩膀,示意自己没办法待在水中。 也许只有大海才是鲛人最好的归宿,临渊墨蓝色的长发在海底四散开来,五官深邃妖气,错落的光斑在身躯上浮动,一双眼睛美的惊心动魄,他捧住曲淳风的脸,然后往他嘴里度了一口气,带着他继续游向深处。 曲淳风面无表情,耳根有些微微发热,但没以前的震惊或震怒了,可能亲多了,就习惯了……? 大海虽是凶险,可风和日丽的时候也极是漂亮,水底到处都是成群结队的鱼群,有些曲淳风见都没见过,临渊仿佛是为了逗他开心,抓了一只寄居蟹放在他手心,又抓了一只海星,最后甚至找了一个贝壳,撬出了一颗圆润的紫珍珠。 曲淳风的手已经拿不下了,只能放到乾坤袋里面,在临渊的带领下一路在水里看过去,这才发现宫内皇城也不过天地一角,其实大有宽阔之处。 临渊最后停在了一处地方,拉着曲淳风浮出了海面,鱼尾高兴的晃了晃:“到了。” 他们所处的地方正是渔屋所在的悬崖底下,再往前游一点就是岸边,曲淳风大抵没想到这么快就到了,愣了一瞬,下意识看向临渊,其实有一肚子的话想说,但斟酌许久,最后却只说出来两个字:“多谢。” 临渊礼尚往来:“不用谢。” 曲淳风觉得这条鲛人有时候呆头呆脑的,不由得多看了两眼,这才走上岸边,拧干了衣袍上的水渍,临渊浮在水面,仰头看着他,墨蓝色的眼睛单纯干净:“我下次再来找你玩。” 曲淳风想说自己不可能永远待在这个渔村,更何况他上次出手打伤阿瑛,身份估计已经暴露了,缓缓蹲下身形,犹豫一瞬道:“在下有些私事要办,过些时日才能回来。” 临渊有些失落,尾巴在水面轻轻甩了甩,复又抬头看向曲淳风,语气单纯的问道:“你会来娶我吗?” 曲淳风看着他,没说话,心想这条鲛人怎么这么傻,自己奉了国君的命令来捕杀他们,又怎么可能会娶他呢,但莫名的,说不出那句话,模棱两可的道:“会……” 临渊终于有些高兴了:“那我等着你呀。” 曲淳风点了点头,一阵海风吹过,将他半湿的白衫吹起一角,遍体生凉。他蹲在岸边,不知想起什么,从乾坤袋中取出了一样东西,递到临渊面前,然后缓缓摊开了手,掌心静静躺着一颗蓝色半透明的鲛人泪珠,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曲淳风抿了抿唇,出声问道:“这样东西,可以赠与在下吗?” 鲛人的眼泪可以凝结成珠,但临渊从出生开始就没哭过,所以他也没见过自己的眼泪是什么样,见状游上前,用指甲轻轻拨弄了两下,心想自己的眼泪原来这么好看呀,大方的道:“送给你,以后我自己再哭几颗。” 曲淳风闻言笑了笑,似冰霜消融,此时才真正衬上了清风朗月,温润如玉八字:“不必哭,日日笑着才是好事。” 临渊似懂非懂:“为什么?” 曲淳风道:“因为只有难过了才会哭。” 虽然有喜极而泣这个词,但怎么想都跟面前这条鲛人不沾边。 临渊点头道:“好。” 他仍是眼巴巴的看着曲淳风,不肯离去。 曲淳风见状原本准备离开的步子也莫名沉重起来,他静静看着临渊,忽然出声道:“日后不要再轻易现身,危险。” 临渊当然知道危险,但他不现身,怎么找到曲淳风呢,曲淳风又没办法在海底生活。思及此处,他不知想起什么,然后对曲淳风勾了勾手指。 曲淳风心知有诈,但还是靠了过去,脖颈不出意外缠上了一双冰凉的胳膊,唇边也覆上了一片同样冰凉的柔软。 临渊在亲他, 曲淳风这次却不想躲了,甚至开始无意识回应着。 唇舌交缠间,隐隐有什么冰凉圆润的东西顺着喉咙咽进去了,曲淳风察觉不对,下意识睁眼,临渊却已经松开他,退离了一些距离。 临渊甩了甩尾巴,笑起来的时候带着几分单纯的得意:“我把鲛珠送给你,以后你就不用怕水了。” 这个人类这么笨,万一下次再掉进海里,淹死了怎么办。 曲淳风隐隐听说过鲛珠的存在,据说那是鲛人体内修炼出来的珠子,具体有什么功效不知道,只知道是无价之宝,鲛人只会和伴侣互赠。他前世抓了那么多鲛人,剖开尸体后并没有发现任何鲛珠,还以为是传说,没想到真的存在。 曲淳风抿了抿唇:“鲛珠不是……只赠给伴侣的吗?” 临渊理所当然道:“你就是我的伴侣。” 现在不是,以后也会是的。 曲淳风顿了顿:“可在下并没有鲛珠给你。” 临渊甩了甩尾巴:“没有就没有。” 曲淳风又觉得他傻了,静默一瞬,抬手取下了自己脖颈间带着的一块玉,用红线穿着,看起来已经有些年头了,他在指尖摩挲一瞬,然后示意临渊过来,戴上了他颈间,低声道。 “这是在下贴身佩戴的积年旧物,不值钱。” 临渊不管值不值钱,只要是曲淳风送的,他都开心,爱不释手的摸了摸:“我会好好保管的。” 曲淳风看了他一眼:“回去。” 临渊不愿意走。 曲淳风道:“你若随意现身,被旁人抓走,可就再见不着我了。” 临渊只好不情不愿的游远了,他对曲淳风道:“你要记得找我呀。” 岸边的人不知是答应了还是没答应,直到鲛人彻底在海面消失,驻足片刻,这才转身离开。 第108章 算命 曲淳风已经有段时间没再回到渔屋, 里面的桌椅都落了一层厚厚的灰尘,他看了一圈,发现有被翻找过的痕迹, 墙上被人用刀刻了一枚符文图案—— 是天一门的联系暗号。 曲淳风心中猜到是明宣他们来找过自己了,掐算了一下时日, 眉头一皱, 走出屋外直接沿着小路下山,去了镇上的集市。 泉州地处偏僻,市集是唯一还算热闹的地方,商贩分散在道路两边, 吆喝声不断,因为征战的原因, 米粮价格翻了不止两倍, 可谓民生多艰。 曲淳风当初只吩咐明宣他们乔装成贫民百姓在山下驻守,却不知该如何寻他们,正准备去泉州刺史的府衙问问情况,途径西市,却见有一算命摊子面前围满了人, 不由得走过去看了两眼。 算命的摊主做道士打扮, 二十岁上下的模样, 偏偏蓄了一段长须, 左脸贴着一块狗皮膏药,正摇头晃脑的给一位姑娘算命:“观姑娘生辰八字,幼时有一坎坷,危及性命, 不过熬过去便否极泰来了, 你是水命, 那金家公子属火,倘若成婚,便是水火难溶之相,大大的不妥。” 那姑娘坐在对面,闻言又是欣喜又是担忧:“您说的果真不错,奴家幼时从山上失足跌落,险些伤及性命,幸得一赤脚郎中相救才活下来,他们都说您是神算,奴家还不信,原来是真的。” 镇上前些日子忽然多了一群摆摊算命的道士,批阴阳断五行,测风水勘**,算无不准,卦无不灵,俨然成了活神仙一般的存在,前来卜卦测命的人不计其数,队伍能从东街排到西街。 曲淳风在一旁静静看着,等人都走的差不多了,这才提剑上前,坐在了那算命先生的对面,将那柄沉甸甸的玄铁剑咣一声按在了桌上,只说了两个字:“算命。” 那算命先生正低头数银子,闻言头也不抬的道:“算什么?” 曲淳风声音听不出情绪的道:“算算我那不成器的师弟都在做些什么。” 那算命先生闻言一顿,终于发现了不对劲,下意识抬头看去,却见曲淳风正坐在自己对面,登时像见了鬼一样,呲溜一下从椅子上蹦了起来,惊慌失措的喊道:“师师师师师……师兄!!!” 这人赫然是明宣。 曲淳风无声眯眼:“我让你带着师弟在山下驻守,你在做什么?” 身为大师兄,他的威严毋庸置疑,明宣只看他那难看的脸色便心知不好,犹豫了许久也没敢重新坐回去,怂怂的站在一旁,结结巴巴的出言解释:“大……大师兄,是你说让我们乔装成平民百姓,免得被发现的。” “混账!”曲淳风掌心一拍,桌子都震了两下,“师父教你堪舆数术阴阳五行是让你来此处摆摊算命的吗?!” 明宣被他吓的一抖,不自觉又后退了几步,免得误伤自己,壮着胆子小声辩解道:“大师兄,是你让我们装百姓的嘛,我们也不会别的,总不能去码头扛大包,那更丢人。” 道士嘛,只会那些神神鬼鬼的东西,还有什么比算命更适合他们呢?抓鱼吗? 曲淳风气结:“你!” 虽然道理是这个道理,但堂堂天一门弟子居然在闹市摆摊算命,传出去未免也太过有辱师门,曲淳风面色难看,但见明宣在旁边偷偷摸摸的打量自己,活像只贼老鼠,气又消了些。 此处是闹市,曲淳风不想引人注目,把剑拿了回来,从摊位上起身:“明义明筹他们呢?” 明宣见他不似生气,小心翼翼的凑到他身边,掰着手指头给他数:“那就有点远了,三师弟在东街算命,四师弟在南街算命,五师弟在北街算命,顺便给镇上的员外家看风水去了,六……六六六哎哎师兄你松手啊,疼疼疼疼!” 明宣耳朵都快被曲淳风拧掉了,急得在原地直跳脚:“师兄师兄!我错了!我错了!” 曲淳风面无表情松开他,声音冷冷:“半月之期已过三日了,我看你们是不想要命了,还有心思在这里摆摊算命?!” 明宣揉了揉自己的耳朵,小声嘀咕:“大师兄,我上山找过你,但是你不在,再说了,我们想要命,也得看皇帝给不给啊,怎么开心怎么活呗。” 曲淳风闻言欲言又止的看着他,似乎想说些什么,又说不出来,无声攥紧了手里的剑,面上罕见显出了一丝挣扎,末了从乾坤袋中取出一个白色药瓶放在桌上,发出一声沉闷的轻响:“这是一月的药量,我有事要找泉州刺史相商,你们不得轻举妄动,静候消息。” 天一门不分属朝廷任何官衙,仅听命皇帝一人,可他们大多玄术通异,精晓奇门遁甲之术,实在让人忌惮,昭宁帝恐他们心思不轨,一直用毒蛊操控,每过半月便需服用一次解药,否则便会功力尽散,骨骼寸断而亡。 天一门上至洪观微,下至最末的外门弟子,皆中此毒。 此次寻访鲛人踪迹,求长生之术,料想时日经久,昭宁帝便赐下了半年的解药,尽数交由曲淳风保管,眼看半月之期将过,而明宣他们还未服用解药,所以他才会急着回到岸上。 明宣把药瓶接过,自己往嘴里丢了一颗,嚼糖豆似的嚼了两下:“师兄,你找泉州刺史做什么,我陪你去,对了,这些时日你去哪儿了,找到鲛人的踪迹了么?” 曲淳风闻言脚步一顿,复又恢复正常,走在人潮拥挤的大街上,头也不回,只说了一个字:“无。” 明宣不疑有他,连摊位都顾不上,屁颠屁颠跟了上去:“那师兄,我们怎么回京复命啊?” 曲淳风说没有鲛人,他是信的,但也得皇帝信才行啊,昭宁帝身体近日每况愈下,想求长生已经求疯魔了,他八成只会觉得天一门办事不力,说不定死的时候还会拉他们一起陪葬。 明宣心里嘀嘀咕咕,要不是身上中了毒,他早就不想效命皇帝了,还不如在这个地方算命呢。 曲淳风心乱如麻,内心飞速思忖着对策,他见明宣跟着自己,皱眉道:“你给他们把解药送去,不要跟着我。” 明宣:“师兄,我没跟着你,三师弟在前面那条街摆摊呢,我给他送药去。” 曲淳风:“……” 替皇帝寻访长生药的事相当严密,对外不曾透露半分,泉州刺史吴显荣也是日日焦急,像热锅上的蚂蚁团团转,这找到鲛人还好,若是找不到,万一牵连了他可怎么办? 尤其京中日日派特使传信询问情况,吴显荣更觉棘手,他要是知道情况就好了,问题是他根本不知道啊,国师等人也没个动静,他几次三番派人去打听,都一无所获。 这日,吴显荣正对着京中传来的密信抓耳挠腮,提笔沾墨,头发都摸秃了也不知该如何回信,外间的衙役忽然一路疾跑进来通报:“大人!大人!” 吴显荣正烦着,闻言直接把手中的湖笔扔了过去,落在堂下地砖上溅了一地墨迹:“混账,何事喧嚣?!” 衙役跑的上气不接下气,指着外面道:“大……大人……国师来了,正在外面等着呢,您快随属下去!” 吴显荣闻言唰的一下从位置上站起了身:“你说谁来了?!” 衙役气喘吁吁的道:“国师啊,大人,他正在内厅等着呢。” 吴显荣面上一喜,急忙从桌案后走出来,拎着官袍一角急匆匆的往外跑:“快快快,随本官去接见国师!” 曲淳风正在内厅坐等,丫鬟上了一些茶果点心就毕恭毕敬的退立一旁等待吩咐,中间一座瑞兽铜香炉从兽口冒出一缕袅袅的青烟,嗅之令人心旷神怡。 曲淳风看了眼茶杯,见杯壁釉色怡人,瓷白细腻,价格应当不菲,里头泡着的茶叶也是上等质地,与宫内贡品成色差不多,心道这吴显荣日子过的倒比皇帝还快活。 没过多久,吴显荣就急匆匆赶了来,他先是在门口正了正衣冠,这才喘匀气息,迈步走进去,对着曲淳风行礼道:“下官吴显荣,不知国师到访,有失远迎,还望勿怪,不知国师纡尊降贵来此可是有什么吩咐?” 他其实想问问鲛人寻到没有,但又没胆子问,知道太多也不是好事。 曲淳风静静看着他,见吴显荣眼珠子提溜提溜转,十足不安分的模样,并没有多说什么,只是问道:“这些日子京中可有来信?” 他气息太过冰冷,加上身居高位,难免令吴显荣心生几分忌惮,闻言老老实实的答道:“陛下派特使日日发来密函,对鲛人一事极其看重,下官愚钝,不知该如何回答,还请国师指教。” 语罢对门外的侍从使了个眼色:“去,将本官桌案上的密函取来。” 侍从点头应是,急匆匆去取了,不消片刻回来,手中厚厚一摞密函,吴显荣从他手里接过来,然后恭恭敬敬放到了曲淳风手边:“请大人过目。” 昭宁帝远比曲淳风想象中要着急的多,不过短短一段时间,竟是连发了十三封密函,内容大同小异,就是想得知长生不老药的情况,吴显荣虽是阿谀奉承之辈,可为官多年,也有些小机灵,并未把话说太满,回复的时候也只是含含糊糊,没透露什么实质性消息。 曲淳风把信函一一翻遍,见前面几封字迹熟悉,怕是昭宁帝亲笔所写,但后面就是别人代笔了,心觉有异,复又翻回前面看,隐隐察觉了端倪。 昭宁帝身为一国之君,笔锋自然犀利,可这字迹细细看去虚浮无力,甚至多处抖动,分明是病染沉疴之像。 曲淳风抖了抖信纸,鼻翼间嗅到一股极浅极浅的药味,无声眯眼。 第109章 京城来人 上一世昭宁帝病重的时候大约在春初, 然而不知是不是曲淳风的重生改变了什么,竟有提前的征兆,信纸上沾染的药味散也散不去。 曲淳风把信纸缓缓对折, 重新放好。迎着吴显荣的目光,他一句也未透露, 只道:“不是什么大事,我书信一封, 你派人快马加鞭送入京城。” 有人顶在前头是好事,省的自己烦恼措辞了, 吴显荣岂有不答应的理, 当即把曲淳风请到了书房,亲自研墨捧纸,伺候在旁:“敢问大人这些时日去寻访鲛人踪迹可有什么发现?下官早早就预备好了通熟水性的高手,另还有数十艘战船,届时水陆路两边夹击,定叫他们插翅难逃。” 吴显荣虽然依旧不觉得有鲛人,但场面话还是要说的漂漂亮亮, 再则万一寻到了呢?替皇帝寻到长生药,那可是天大的功劳啊, 怎么着他也得出出力。 曲淳风提笔沾墨,堪堪写了个开头, 听见他的话笔锋一顿,纸上顿时沁了大片墨迹,他面不改色的重新换了一张纸,淡声道:“吴大人先退下。” 这是嫌他聒噪了。 吴显荣面色讪讪, 心中难免起了微词, 这国师大人也忒不会办事, 看着刚正不阿,偏偏收了自己一堆金银,俗话说拿人手软吃人嘴软,但对方可是半点情面都没留啊。 吴显荣道:“那……下官先告退,大人写好书函往外吩咐一声便是。” 语罢躬身退出了书房,反手带上门。 曲淳风着实不知该如何回这封信,昭宁帝虽昏庸老迈,却也不好糊弄,为了长生之术可谓什么方法都试过了,阅尽古籍,遍览群书,对鲛人的了解不在曲淳风之下。 倘若说这世间谁最坚信鲛人真的存在,那么非昭宁帝莫属。 曲淳风如果说未寻到鲛人踪迹,昭宁帝必定不会信,说不定还会迁怒天一门众人,可若说寻到了,若说寻到了…… 临渊该怎么办? 曲淳风心底冷不丁冒出这个名字,把他自己都吓了一跳,捏笔的手无意识攥紧,只听咔嚓一声脆响,竟是把笔杆都捏断了,他回过神来,连忙弃了断笔,像是扔掉什么烫手山芋般,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慌张。 曲淳风只觉得冥冥中有什么东西已经变了,却又说不上来什么变了,他只知道自己非常讨厌这种瞻前顾后的感觉,现如今无论如何都需有东西向皇帝复命,鲛人也非捉不可,届时倘若不慎捉到临渊,放了便是。 如果捉到临渊,放了便是…… 这是曲淳风在权衡师门上下后,所能做出的最好的选择,他换了一支笔,正欲落字,系统忽然弹了出来,胖乎乎的身躯一把捂住了纸,后背翅膀扇个不停:【不可以抓鲛人哦。】 曲淳风顿了顿,直接拂袖将它挥开,虽未说话,但脸上清清楚楚写着几个字:你管的太多了。 系统抱住了他的笔:【亲,如果对皇帝说实话,鲛人一族会灭绝的。】 曲淳风心想如果不说实话,天一门上上下下,还有远在京城的洪观微又该怎么办,他静静睨着系统:“那阁下以为,我该如何做?” 曲淳风自持公正,可事实上他的心很小很小,小到只能顾及身边的人,再远的,他就鞭长莫及了。 系统静默一瞬:【你们身上的毒真的没办法解吗?】 曲淳风闭目摇头。 洪观微乃一代玄术大师,寿元二百余岁,历经两朝,也算见多识广,他当年受过皇室大恩,后来投身朝廷,效忠国君,谁料被下了毒,连带着害了师门上下,曾经试过解毒之法,却都无济于事。 他们只能听命于皇帝,没有别的办法。 系统出主意:【偷解药?】 曲淳风:“偷不到。” 昭宁帝又不蠢,解药怎么可能那么容易偷到。 系统道:【可你如果捉了鲛人回去,皇帝还会继续让你炼制长生药,到时候你炼不出来,一样会死。】 曲淳风恍若身处狭巷,前后都是死路,没有分毫退路,他只能走一步算一步,洪观微如今还在京城被皇帝软禁,天一门众人但凡有一丝异心,他性命忧矣。 曲淳风只说了一句话:“我师父还在京城。” 把他从小养大的师父,视若亲子的师父。 他不能不管…… 毛笔沾了浓墨,堪堪在纸上落下“皇上亲启”四字,系统忽然说了一句话:【你杀了他的族人,他会恨死你的。】 又一张纸毁了。 曲淳风想起那条鲛人,干净的手不慎沾了一片墨迹,他反应过来,下意识去擦,却越擦越脏,最后变成一团乌黑的印子,抿唇不动了。 系统道:【天无绝人之路,先想办法把皇帝糊弄过去,然后找解药,救你师父出来,能臣择明主而侍,昏庸的皇帝根本不值得你们效忠。】 系统只是一段数据,没办法思考出什么办法替曲淳风解决难题,但它愿意相信,星际执行官让宿主重生,一定是为了弃暗投明,而不是重蹈覆辙。 曲淳风内心也在挣扎,他心知效忠皇帝不是长久之计,天一门上下日日受毒蛊操控,与傀儡何异,说不得以后还会祸及妻儿,总要寻个解决的办法。 为今之计,曲淳风只能拖,拖到昭宁帝病重的时候,或可有一线生机,再另外遣人去京城打探洪观微的消息,把人救出来。 时间一点一滴的流逝,他的内心也陷入了天人纠结,过了大概一炷香的时间,才像是终于做下了什么决定般,缓缓提笔。 曲淳风定下心神,重拟了一份奏折,却没写什么内容,只说海面辽阔,天一门众人尚在搜寻,请皇帝静候佳音,用火漆封口,交给衙役快马加鞭的送入京城。 做完这一切,曲淳风便离开府衙,将天一门弟子聚到一处,派遣了几个稳重可靠的弟子乔装打扮混入京城,务必把洪观微救出来。 明宣不明所以,欲言又止的道:“师兄,如果把师父救出来,岂不是惹了皇帝猜疑……” 届时天一门上下只怕都逃不掉朝廷的追杀,更何况他们身中蛊毒。 曲淳风眉头紧皱:“这世间根本没有什么长生之术,我们就算捉了鲛人回去,也练不出长生药,一样是个死,倒不如拼一把。” 明宣没想到这种话会从曲淳风嘴里说出来,不由得诧异的看了他一眼,毕竟在他的心中,曲淳风死板规矩,忠于君上,从未有过违逆之举,又怎么会做这种大逆不道的杀头之事? 明宣低低出声道:“师兄,不怕你骂,其实我早就不想受国君驱使了,天一门上下都是大好男儿,身怀本领,在哪里不能干出一番事业,却偏偏要听那昏君的话,活的真是憋屈,如今你想通了,底下的师弟自是跟随的,纵死了,也死的痛快。” 他说完,小心翼翼打量了一下曲淳风的神色,似乎是怕挨揍,无意识后退了几步。 “……” 曲淳风从不知明宣是这么想的,在他的心中,能护天一门上下所有人的性命无虞便是好事,却原来,自由终究大过生死。 曲淳风静静看着他,想说些什么,但那些字句到了嘴边,却又一个都说不出来,他对这些师弟严肃惯了,说不出什么软话,只能拍了拍他的肩膀:“师兄不会让你们死的……” 曲淳风送去的那封奏折,纵使八百里加急,抵达京城最快也需一个月的时间,然而第十日的时候,昭宁帝忽然派来了一队特使,领头的便是大内总管王崇喜。 王崇喜此人自幼服侍昭宁帝,虽是太监之身,可极善察言观色,说是皇帝身边第一亲近人也不为过,文武百官后宫诸妃无不巴结贿赂,曲淳风曾经和他打过几次交道,但并未深交。 大队御林军快马加鞭来到泉州刺史府衙门前,一路尘埃飞扬,气势凛冽,沿途百姓还以为出了什么事,纷纷四处躲避,被吓的不敢出门,有胆子大的探头探脑,却见那队伍里有一辆装饰豪华的马车,从上面下来了一名宦官打扮的老太监。 特使三日前便到了,一直在驿馆休息整顿,吴显荣在泉州这个破地方待了十几年,哪里见过这么多宫里来的贵人,收到消息,一早就在官衙前候着了,满面笑颜,好不殷勤。 吴显荣见王崇喜下了马车,不顾自己刺史的身份,连忙迎了上去,腰都弯了几个度:“在下泉州刺史吴显荣,见过王大人,王大人远道而来辛苦了,我已经命人备好了酒菜,还请大人入内。” 王崇喜年过五旬,满脸褶皱,一双眼却精明锐利,臂弯里搭着一条拂尘,面对吴显荣的巴结,只是笑了笑,乍看也有几分慈祥之意,声音苍老:“咱家是奉了陛下的旨意前来宣读密旨,酒席稍后再说,敢问国师何在?” 话音未落,曲淳风便从里间走了出来,他一身国师白袍,外罩黑纱,发髻高束,饰太极冠玉,端的是仙风道骨,身后跟着天一门众弟子,除官纹腰佩,打扮一般无二。 王崇喜虽是大内总管,可到底也只是五品官,曲淳风不可能如吴显荣一般,亲自来门外等他。 王崇喜人精似的人,显然也知晓曲淳风的性子,也没拿什么架子,当即俯身行礼,满脸笑意:“老奴见过国师,京城一别,已有数月未见,您愈发风姿出众了。” 曲淳风不理他那些虚虚实实的夸赞话,只想知道皇帝为何会忽然派大队人马来此,抬手虚扶一把:“王公公此次前来可有要事?” 王崇喜道:“自然有要事,不过是密旨,只能说与国师一人听。” 第110章 捕捉 王崇喜是昭宁帝的亲信太监, 此次千里迢迢来到泉州本就不同寻常,更何况还有密旨要宣,曲淳风看了他一眼:“既如此, 王公公入内宣旨。” 大队御林军值守在外,加上天一门的人, 顷刻便将府衙守了个水泄不通,连只苍蝇也飞不出去, 曲淳风和王崇喜入了内室,正准备跪下听旨, 却被后者连忙扶起:“国师快起, 陛下特意嘱咐了,不必多礼,站着听旨便好。” 曲淳风闻言顺势站直了身体,不见半分受宠若惊,垂眸淡声道:“陛下有什么密旨,王公公请宣读。” 熟料王崇喜闻言面上却闪过一抹忧心忡忡,眉头也紧皱了起来, 走上前压低声音道:“国师应当知晓陛下密旨所为何事,便是那鲛人下落, 实不相瞒,早在数日前陛下就已经龙体有恙了, 日日靠奇珍异宝续命,生吊着一口气,实在等不得了,这才派咱家来协助国师。” 语罢长施一礼, 从袖中取出一封密信, 昭宁帝现在已经病得连笔都拿不起来了, 内容自然也只是底下人代笔,上面加以印鉴。 国君病重是大事,且不论太子尚且年幼,现如今南蛮北狄虎视眈眈,国丧一旦传出,局势必定颠覆,故而昭宁帝的病情只有少数几人知晓,他此次派王崇喜前来,无非就是对天一门上下起了疑心,明为协助,实是盯梢。 曲淳风将那封密信匆匆扫了眼,想起外间的大队御林军,指尖无声收紧,面上却是什么都看不出来:“陛下既然有旨,臣自当照办,只是海面多风浪,恐王公公经受不住,不如在驿馆休息,剩下的事交给在下便是。” 王崇喜竟是拒绝了:“咱家这条命早就是陛下的了,小小风浪又算什么,还请国师抓紧时日,早些寻到鲛人炼制长生药回去复命,否则洪大人在京中久久见不到你们,岂不是挂念?” 后面一句便是若有若无的威胁了。 曲淳风闻言目光冰冷了一瞬,他面无表情睨着王崇喜,直把对方盯得脸上的笑意都有些僵了,这才收回视线:“王公公想何时去?” 王崇喜躬身:“自然越快越好,今日最佳,明日也可。” 曲淳风闻言听不出情绪的道:“那就明日出发。” 语罢转身离开了房间,丝毫面子也不给王崇喜。 明宣和天一门众人守在外间,见曲淳风从里面走出来,连忙迎了上去,想问些什么,又恐人多眼杂,只能压低声音担忧问道:“师兄,无事?” 曲淳风摇头不语,只是看了眼暗中盯着他们的御林军:“王崇喜带了多少人来?” 明宣:“太多了,数不清。” 曲淳风:“……” 天一门众人虽有玄术加持,可也终究只是□□凡胎,以一当十可,以一当百却困难了,届时两方人若起了冲突,谁胜谁败还真不好说,曲淳风只能静观其变。 翌日清早,吴显荣便在王崇喜的授意下点齐了人马,带着数百精通水性的手下,还有一众大内高手浩浩荡荡的前往了海边,找水师提督调了几十艘战船在水上待命,对外只说皇帝要祭天祈福,闲杂人等通通回避。 王崇喜在侍卫的搀扶下从马车走出,堪堪落地就因为不适应湿软的沙地踉跄了一下,绯色的内侍袍服被海风吹得猎猎作响,干瘦的身躯就像一根在风雨中摇摇晃晃的枯草,随时会被吹走。 他急忙忙扶稳自己的纱帽,看向了前方骑在马上的曲淳风,提高了音量问道:“敢问国师,这天气如此恶劣,我等该如何寻找啊?” 明宣心想这个老东西既不会捉鲛人,跑来作甚,还当他有多厉害呢,原来也是个中看不中用的,小声对曲淳风道:“师兄,别理他。” 曲淳风翻身下马,亦是衣袍翻飞,他对王崇喜道:“既是寻找鲛人,自然是在海上找,公公若是身体不适,可在岸边等待。” 王崇喜自然是拒绝的,他在侍卫的搀扶下走上前来,恍若察觉不到曲淳风疏离的态度,满面笑意:“老奴无碍,等会儿上船之后便与国师同行,务必要早日完成陛下的吩咐。” 说话间,远处忽然传来一阵嘈杂的哭喊声,曲淳风循声看去,却见大批官兵与一群村民发生了争执,推搡间吵闹不休,眉头一皱,看向了吴显荣:“怎么回事?” 吴显荣对上他近乎锐利的目光,结结巴巴说不出话,大冷的天竟是出了满头的汗,一边用袖袍擦拭,一边道:“回……回国师……下官……下官……” 王崇喜见状直接出声道:“是咱家吩咐吴大人这么做的,替陛下寻找鲛人踪迹非同小可,万不能让无关紧要的人碍了事,这些渔民居住在海边不肯离去,只能强行驱赶,也是没办法的办法,还请国师谅解一二。” 那些官兵猖狂惯了,说是驱赶,却更像打家劫舍的土匪,冲进去后噼里啪啦一顿乱砸,看见什么值钱的东西直接据为己有,在大姑娘小媳妇身上毛手毛脚,他们的丈夫家人自然不依,两方人马便闹了起来。 “天理何在!天理何在!我们在这里住的好好的,你们这样不由分说的冲进来,与烧杀抢掠的土匪何异?!!” 为首的队正闻言直接一脚把说话的老伯踢到了地上,冷笑着道:“这天下是皇帝的天下,现如今朝廷有命,陛下祭天,闲人不得干扰,你们谁再阻拦,直接就地正法!” 说完锵的一声抽出了腰间佩刀,直直指向了地上的老伯,就在这时,一名少女忽然哭着扑过来挡住了刀刃:“不要杀我阿爹!” 赫然是阿瑛。 队正见她生的秀美,竟也没有发怒,而是哈哈大笑起来:“没想到这小小的渔村还有这么个俊女子,想留住你阿爹的性命可以,给老爷我回去做媳妇怎么样?” 说完直接将她从地上拽了起来,欲行轻薄之举,阿瑛吓的又哭又挣扎,连发巾钗环都掉了,林伯急的想上前阻拦,却被其余的官兵一脚踹了个底朝天。 队正死死攥着阿瑛,目光淫.邪:“好辣的小女子,正合了我的胃口,你若再不识趣,可别怪我不留情面,直接在此处撕了你的衣裳!” 说完正欲伸手,谁料眼前忽然闪现一抹白芒,一柄长剑带着破竹之势刺了过来,剑锋寒凉,刹那间便削去了他四根指头。队正躲闪不及,直接被溅了满脸血,定睛一看,却见自己手指被齐根斩去,惊慌失措的惨叫一声,捂着手在地上痛的满地打滚。 而那柄剑嗖的一声没入不远处的地面,粘稠的鲜血顺着剑身滑下,然后浸湿了下面的沙土。 一旁的官兵见状都傻眼了,反应过来纷纷拔剑,想看看谁这么大胆子敢杀朝廷命官,却见一名面若霜寒的白衣男子在众人的簇拥下走了过来,身后点头哈腰的正是他们的刺史大人。 有眼尖的已经认出来曲淳风,齐刷刷下跪行礼:“见过国师,见过刺史大人!” 吴显荣只恨不得冲上前去给他们一人一脚,踢死一个算一个,整天的溜须拍马,一到关键时刻就掉链子,跟在曲淳风身后,吓的大气也不敢喘。 曲淳风迈步过去,从地上抽出了自己的长剑,随手一甩,上面沾着的血迹便数甩落在地,这才锵一声动作利落的收剑入鞘,面色冰冷,声音沉沉:“你们就是这样驱赶村民的?” 队正捂着手在地上弓成了虾米,已经快痛晕厥过去了,哪里说得出话,他的手下倒是机灵,目光不经意一瞥,却发现地上有一颗不慎从阿瑛身上掉落的鲛珠,连忙爬过去捡了起来,见品质非凡,为了脱罪随口胡诌道:“国师明鉴,国师明鉴,属下等发现这名女子身份有疑,故而才对她多加盘查,这颗珠子价值连城,她一个贫民渔女哪里会有,一定是从豪门大户偷来的!” 说着跪在地上,高高举起了手,将那颗淡蓝色的鲛人泪珠捧到了曲淳风面前,阿瑛见状面色煞白,直觉浑身血液倒流,腿一软噗通一声跌坐在了地上,反应过来连滚带爬的就要抢回来:“不!那是我阿爹出海从贝壳里寻得的,不是偷的!” 一旁的官兵却直接将佩刀抵在了她的脖颈间,斥道:“国师面前,不得造次。” 曲淳风紧紧皱眉,恐泄露鲛人行踪,正准备将那颗鲛人泪珠毁掉,谁料却慢了一步,旁边忽然伸出一只苍老的手将珠子拿了过去。 王崇喜自幼伺候在昭宁帝身边,国库珍藏着什么他也一清二楚,但见他捏着那颗鲛人泪珠仔仔细细端详片刻,忽而出声道:“老奴怎么觉得这不是普通的珍珠。” 曲淳风淡淡阖目:“成色较旁的珠子要好些,却不稀奇,我来此地已久,见过不下十颗。” 王崇喜却没那么好糊弄,一边笑一边摇头:“国师有所不知,这鲛人泣珠和普通明珠是有区别的,泛月白之色,呈滴泪形,老奴若没记错,这颗珠子和楚宫国库里珍藏的鲛人泪珠一般无二。” 他说完看向面色煞白的阿瑛,一脸慈祥:“姑娘,你这颗珠子一定不是从贝壳中所得,而是鲛人泣出的眼泪。” 王崇喜一字一句道:“你一定见过鲛人。” 阿瑛慌张摇头:“不,我不知道你们在说什么,什么鲛人,这珠子是我阿爹出海捡得的。” 第111章 王公公叫你们救人呐~ 林伯也缓过劲来了, 忙从地上爬起来把阿瑛护在身后:“官老爷,这珠子真是小民出海所得,我祖祖辈辈世居于此, 可从未见过什么鲛人啊!” 王崇喜正欲说话, 曲淳风便已经打断他, 声音淡淡,似有不虞:“一颗普通的珠子而已,王公公若再纠缠不休,只怕已经日落西山了, 我们等得, 陛下可等得?” 阿瑛和林伯已经认出了他,纷纷面露惊诧, 却不敢出声, 显然没想到当初来借路讨水的穷酸秀才竟是当朝国师。 王崇喜听他把陛下搬出来,也不好再做什么,掂了掂手里的鲛人泪珠:“国师有所不知, 旁人可以暂且不捉, 只是这对父女必须留下来,待查明底细后再行处置。” 语罢挥手,那些从宫中被带出来的御林军便立刻上前将阿瑛和林伯捆起来强行押到了船上,王崇喜已经把话说到了这个份上, 曲淳风若再阻拦难免显得别有用心, 只好同意。 他们如此大张旗鼓的搜寻海面,普通鱼群都被吓的不敢冒头,更何况鲛人,故而曲淳风并不担忧,任由王崇喜去折腾, 折腾的动静越大越好。 只是希望,那鲛人不要傻到自己冒出来…… 曲淳风和王崇喜上了其中一艘船,另外十几艘分别朝着东南西三个方向去搜寻,另还有数百水中好手直接入水布下了天罗地网,知道的是搜寻鲛人,不知道的还以为在抓什么了不得的朝廷重犯。 这个办法又蠢又耗时间,在鲛人没有现身的情况下,无异于大海捞针,十年也未必能找得到。曲淳风偏偏不说,寻了个位置坐下,目光静谧的睨着起伏不定的海面。 王崇喜上了年纪,加上第一次坐船,难免头晕目眩,未过两个时辰便趴在围栏边吐的不行了,曲淳风看了一眼,收回视线:“王公公不如去岸上歇着,你若出了岔子,在下也不知该如何向陛下交待。” 王崇喜灌了好几口热茶,这才缓过劲来,面色苍白的被侍从搀扶着坐下,他见天一门众人事不关己的站在一旁,曲淳风又毫无动静,似是在看笑话,心中也有了些恼意,朝着皇城的方向拱手道:“陛下信任国师,视您为肱股之臣,故而将重任交托,可咱家今日一看,原来也不过如此,天一门能人异士众多,国师便是日日这样坐在船上搜寻鲛人的么?” 明宣在一旁听见,心想这个死太监,他们不坐在船上搜寻还能怎么搜寻,跳下去不淹死了吗。 曲淳风仿佛未听出他言语中的讽刺,坐在原位,不动如山:“说来惭愧,在下与师弟都不熟水性,实在有心无力,让公公见笑了。” 王崇喜闻言面色青了白,白了青,到底对曲淳风有几分忌惮,好悬忍下了一口气,然而没过多久派出去的水手就都狼狈的游回来了,因为天气寒凉,个个都冻得直打摆子。 王崇喜见状快步走上前问道:“可有发现鲛人踪迹?” 那为首的汉子跪在地上,冻的唇色青紫,哆哆嗦嗦道:“回……回大人……这海面辽阔……属下等实难搜寻啊……” “废物!” 王崇喜怒极声音拔高时,调子尖的都有些破音,他在甲板上急的来回踱步,像热锅上的蚂蚁,末了不知想出什么办法,忽的顿住了脚步:“来人!将那两个渔民带上来!” 曲淳风闻言倏的睁眼,面无表情看了过去:“公公想做什么?” 王崇喜也不装什么了,双手揣在袖子里,阴阳怪气的道:“国师既然不肯出力,咱家只有自己想办法了,那渔民既然有鲛人泪珠,十足十与鲛人有关系,他们的嘴就算是铁打的,咱家也得撬开。” 宫中阴司手段甚多,王崇喜又是一路摸爬滚打上来的,掌管着整个内廷的太监宫女,审问一事他最在行,私底下有个笑面蛇的称号,便是说他佛口蛇心,手段毒辣。 阿瑛和林伯很快被士兵押着带了上来,明晃晃捆在甲板的柱子上,王崇喜踱步到他们面前,最后停在了阿瑛身旁:“多好的小姑娘,若是扔到海里喂鱼,岂不白费了青春年华。” 林伯吓的脸色煞白:“官老爷,小女与此事无关啊,我们只是本本分分的渔民,从未犯过王法,请您开恩,请您开恩!” 说着老泪纵横,如果不是被捆着不能动弹,只怕现在已经跪下来磕头了。 王崇喜不为所动,将臂弯里的拂尘转了个圈:“咱家也不是那铁石心肠的人,只要你们老老实实交待,这鲛人泪是哪儿来的,又该如何寻到鲛人,我必定放了你们,而且荣华富贵,享之不尽。” 阿瑛咬死了一句话不改,冷冷偏过头:“我不知什么鲛人泪,更不知什么鲛人,这珠子是我阿爹在海里捡的。” 王崇喜看出她是个硬骨头,不吃点苦头只怕不会张嘴,抬手挥袖,冷笑道:“来人,将她扔进海里去,我倒要看看你阿爹是如何捡得这鲛人泪的,姑娘若能再捡一颗一模一样的,咱家便捞你上来。” 这样的天气,海水冰凉刺骨,铁打的汉子进去都只怕熬不住,更何况一名柔弱女子。 阿瑛头发被海风吹的凌乱,面色白得几近透明,毫无血色,闻言直接啐了一口,声音倔强:“狗官,有本事就杀了我!” 曲淳风思及上次自己与那条名为阿烬的人鱼在水下打斗,对方为了救阿瑛连命都不要,倘若真的看见阿瑛落水,只怕一定会从水面现身,缓缓摩挲指尖,正思忖着该怎么办,系统就弹了出来。 系统飞到曲淳风肩头落下,用翅膀焦急的拍了拍他的后颈:【亲,救救她。】 曲淳风心想这妖孽倒是善心,见两名官兵押着阿瑛往围栏边走去,看了眼明宣,后者便立刻心领神会的带着人上前拦住了他们去路:“站住!” 王崇喜见状瞪眼:“你们大胆,还不速速退下!” 天一门众人岿然不动,持剑相对,作对的意思太明显,御林军纷纷拔剑指向他们,双方竟隐隐形成了对峙之势。 王崇喜下意识看向曲淳风,指着明宣等人的手都气抖了,出声质问道:“敢问国师,天一门这是要造陛下的反吗?!” 天一门受皇权特许,可见官不拜,只需听从一人的命令,那便是当朝国君,现如今明晃晃的作对,不是造反是什么? 王崇喜是真的没想到他们胆子会大到这种地步,左右环视一圈,见这艘船上仅有一百余名御林军,不由得有些慌:“违背陛下命令,这可是死罪!” 天一门向来都是师弟听师兄的,师兄听师父的,师父听皇帝的,现如今皇帝不在,师父被软禁,他们自然只听命于曲淳风一人。 曲淳风暂时不想撕破脸皮,看了他一眼,似乎在笑,却又看不出什么笑意:“王公公无需惊慌,我等并无违背之意,只是陛下爱民如子,这位姑娘又身体娇弱,扔进海里只有死路一条,传出去岂不污了陛下圣名。” 王崇喜一直忠心于昭宁帝,现如今昭宁帝病重,急需鲛人炼制长生药,一时一刻都耽误不得,当下只觉曲淳风是故意为之,恨的牙痒痒:“两个贱民罢了,今日纵死在这里,那也是他们的造化,国师一再阻拦,不分尊卑上下,莫不是巴不得陛下早日驾崩,可别枉费了洪大人栽培你的一片苦心!” 听他一再提起洪观微,曲淳风目光也冷了下来:“陛下既将重任交与我,那便容不得旁人发号施令,论尊卑,公公只是一个五品内监,又何来的胆子在我面前颐指气使?” 他语罢,掌心凝聚玄气,袖袍一翻直接拍向了身旁的椅子,只听砰的一声巨响,那木椅竟是瞬间炸裂开来,将王崇喜吓的趔趄后退,心惊胆颤不敢再言语半分。 曲淳风冷冷环视四周:“再有忤逆犯上者,便是如此下场。” 王崇喜捂着心口,一口气喘不上来,只让人觉得他下一秒就会晕厥过去,侍卫连忙将他搀到一旁坐下,请了随行的医官来把脉施针。 明宣见状看了眼阿瑛:“大师兄,这姑娘该怎么办?” 曲淳风:“放了。” 王崇喜闻言一下从椅子上支楞起来了:“不能放!” 曲淳风一个眼神扫过去,王崇喜又蔫了,下意识往椅子里面缩了缩,声音不自觉降了几个调,却仍是梗着脖子道:“不能放,这两个人不能放,但凡有关鲛人踪迹的都不能放,不伤性命也可,待着陆之后直接押送刑狱,谅他们不敢不招!” 若不是船上没刑具,王崇喜早就动手了。 阿瑛看出他们意图搜寻鲛人,自己横竖都是死路一条,不由得万念俱灰,痛苦的闭了闭眼。 曲淳风闻言正欲说话,身后忽然传来一阵惊呼声,紧接着是重物落水的声音,下意识回头,却见阿瑛竟是冲开侍卫的阻拦直接纵身跳了下去,几个海浪打来,须臾便不见了身形。 林伯目眦欲裂的喊道:“阿瑛!” 明宣也慌了神:“大师兄,我们该怎么办,她身上还绑着绳索呢!” 曲淳风走至围栏边往下看去,没发现阿瑛的任何踪迹,沉声命令道:“熟识水性的速速下海,把人给我救回来!” 船上的那些官兵不少都是水师出身,闻言三两下脱掉衣服,下饺子似的跳入了海中,王崇喜也跟着挤了上来:“快快快,把人捞起来,万不能让她跑了!” 官府派出数十艘战船,又大肆驱赶渔民,这么大的动静鲛人怎么可能没有察觉,阿烬忧心林伯一家,一直隐在暗处,却见他们被官兵抓住,几次三番想去救人,却被同伴阻拦难以挣脱,如今眼见着阿瑛跳海,再也忍不住,奋力挣脱游向了官船。 王崇喜虽老眼昏花,可也不至于全瞎,他原本正站在围栏边观察情况,却忽的看见海面有一抹上半身为人,下半身为鱼的影子飞快游过,心脏狂跳不止,瞪大眼睛指着海面对官兵吩咐道:“快快快,鲛鲛鲛……鲛人!” 那些官兵原本正在四处搜寻阿瑛的身影,忽而听见王崇喜的声音,不由得纷纷冒头看向船上,却见他正指着海面一脸激动的说着什么,只是海浪声太大,加上距离太远,听不太清楚。 曲淳风淡淡抬眼,看向那些官兵道:“王公公叫你们快点救人,听不见吗?” 语罢拈起一粒碎石,暗中击向王崇喜脚腕,后者站立不稳,噗通一声直接从围栏上摔了下来,重重跌在了甲板上。 第112章 沉船 那些入水的官兵自然是寻不见阿瑛的, 因为水温寒凉,加上浪潮汹涌,他们只敢在浅处寻找, 最后实在找不到, 纷纷从海面冒头:“大人,我们未见那女子的踪影啊!” 曲淳风料想阿瑛怕是被阿烬救走了,正欲开口让他们撤回来, 刚才摔倒的王崇喜忽然一瘸一拐的挤上了围栏, 指着海面厉声斥道:“混账, 刚才鲛人现身了你们都看不见吗,还不赶紧去捉!” 王崇喜看见鲛人,当下是什么也顾不得了, 对一旁的侍卫连声吩咐道:“速速将其余的船召集回来,还有, 传令给水师提督王乾明,让他点齐火炮协助,务必要把鲛人一网打尽!” 这火炮是前些年从西洋传过来的,威力巨大,但因为造价昂贵不易运输, 非大战不得轻用, 王崇喜这是下了死手了。 曲淳风从海面收回目光:“公公怕不是老眼昏花, 看错了,淳风并未看见有什么鲛人。” 王崇喜心中打定主意等回京之后, 一定要在皇帝面前好好参曲淳风一本, 暂且压着没与他起冲突,却免不了冷嘲热讽几句:“国师正当盛年,怎么还比不上咱家这老眼昏花的, 我丑话且说在前面,倘若不能寻到鲛人,不止是国师你,不止是天一门上下,就连咱家也得人头落地!” 天子一怒,伏尸百万,绝不是虚言。 原本去其他方向搜寻的船只收到指令,都纷纷返了回来,曲淳风站在甲板上,将被风吹乱的袖袍捋平:“公公炸死那些鲛人,莫不是想让在下用死尸给陛下炼制长生药?” 王崇喜看了他一眼,似笑非笑道:“能捉活的自然捉活的,若捉不到,尸体也是好的,国师大人就莫挑剔了。” 他说着,命人将林伯押了过来:“左右这老头子也没了作用,不如直接丢下去,既然他的女儿能引来鲛人,说不定他也能引来鲛人。” 御林军听了指令正欲动手,曲淳风却将长剑一横,直接击中了他们肩头,他出手迅如闪电,士兵虽有厚厚的盔甲抵挡,但还是趔趄着后退了几步。 如果说王崇喜一开始只是怀疑曲淳风想造反,那么现在则是真的确定他想造反了,声音又惊又骇:“曲……曲淳风……你到底想做什么!” 曲淳风当初虽是刻意潜入渔村,却到底受林伯不少照顾,阿瑛已然下落不明,他不可能再任由王崇喜把人推下去,目光凛然:“我说过,此事陛下既交给了我,便容不得旁人越俎代庖。” 他说出这句话,无异于撕破了脸皮,现如今周围所有的船都聚了过来,御林军也集中在了一起,王崇喜自觉身后有倚仗,说话也硬气了几分,冷笑道:“等国师捉到鲛人,再说此话不迟,咱家是奉了陛下的旨意行事,违令者斩,你若再阻拦,可休怪我不留情面!来啊,把这渔民给咱家扔进海里,天一门若有谁再阻拦,直接杀无赦!” 说话间,他们全然没有察觉到船只已经偏离了最开始的航向,并逐渐往大海深处驶去,不知是不是因为天色渐暗的原因,天边乌云翻滚,海面虽平静,却带着一股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气息。 就在此时,远处的海面忽然传来一阵缥缈幽远的歌声,在海风的吹拂下传来,听不出词也听不出调,却让人听了目眩神迷。 王崇喜原本满心怒火,听见这歌声目光呆滞了一瞬,竟诡异的安静了下来,他不知看见了什么,像是陷入某种美妙的梦境难以自拔,眼中满是希冀的亮光,靠着围栏缓缓坐了下来,已然失去行动能力。 再看其他人,也是和王崇喜一般无二的状况,官兵连兵器都拿不稳了,刀剑噼里啪啦掉在甲板上,声响不绝于耳。 曲淳风神智恍惚了一瞬,随即又强行恢复几分清醒,他扶着围栏艰难站稳身形,不知是不是错觉,远处的海面似乎有不少鲛人现身而出,那蛊惑人心的歌声也是出自他们口中。 明宣走路摇摇晃晃,一派醉生梦死的模样:“师……师兄……我头好晕啊……脚底下好像有棉花……” 没过多久,天边忽然乌云密布,伴随着轰隆一声雷电巨响,瞬间下起了瓢泼大雨,上了经验的老渔民都知道,风雨天出海最是危险,一个不好,海浪打来的时候连人带船都得翻。 大海就像一头蛰伏着的巨兽,那震耳欲聋的雷电声似乎唤醒了它,远处海面顿时掀起了滔天巨浪,比船身还高,重重打来时就连固若金汤的战船都歪斜不已,噗通噗通掉了不少人下去。 曲淳风在甲板上艰难稳住身形,大雨倾盆而下,让他的视线都有些模糊,他攥住一名水师的肩膀,力道大得几欲将对方肩骨捏碎,厉声斥道:“快去打舵转向,速速回岸!” 那水师因为疼痛从幻术中清醒了过来,看见眼前这风雨飘摇的一幕,人都吓傻了,反应过来连滚带爬的跑向了操控航向的地方,然而这战船巨大,仅靠他一人之力根本转不动船舵,声嘶力竭的吼道:“大人!这风浪实在太大,倘若偏转航向定会与其他的船撞上,咱们还是速速弃船逃命!” 他话音刚落,又一波巨浪打来,船身这次翻的更狠,直接和邻近的一艘战船撞上了,只听砰的一声巨响,桅杆断裂直接砸了下来,将甲板撞出了一个巨坑,外间的海水不停涌入,船身已经有三分之二都浸在了海中。 曲淳风见势不好,直接用剑劈开了林伯身上的绳索:“你熟水性,下面有小船,速速逃命去!” 明宣刚才不慎撞到桅杆,因为疼痛刺激,瞬间从幻术中清醒了过来,他看见眼前这一幕也傻了,一边扶住身旁的师兄弟,一边惊慌失措道:“师兄!船快翻了,我们该怎么办啊!” 此次出海的官兵全都精通水性,反倒是天一门这群人,个个都是旱鸭子,没一个会游水的,曲淳风见不远处的海面上漂浮着几艘用来探路的小木船,厉声道:“快跳下去找船!” 再慢些如果船翻了,便会被重物压得难以脱身。 明宣闻言瞪大了眼睛,因为过于惊骇声音都有些变调,结结巴巴道:“跳跳跳……跳下去?!” 他不会游水,哪里有胆子跳进去,脸色都煞白煞白的。 曲淳风没时间跟他们耗了,直接揪住明宣的衣领一掌将他拍了下去,旁边站着的几个弟子,有一个算一个全部被他扔进了海里,只剩一个最小的师弟,在曲淳风看过来时,哆哆嗦嗦的站在围栏边道:“师师师……师兄,你别过来,我自己跳。” 说完一咬牙一闭眼,大着胆子噗通一声跳了下去。 曲淳风见船上已经没了天一门的人,也纵身跳入了水中,没过多久那船吃水不住,轰然一声倒了下来,溅起万丈水花,周遭漂浮的木板等物被瞬间击出了数十米远。 曲淳风落入水中的一瞬,本能闭眼屏住了呼吸,周遭海水密不透风的将他淹没,耳边的声音也跟着不真切起来,他还未来得及去找寻那些师弟,水底暗处就忽然有一只冰凉的手攥住了他,并扣紧他的腰身,将他托出了水面。 曲淳风一惊,下意识睁眼,就对上一张妖冶的脸,眼眸狭长上扬,不是临渊是谁。 曲淳风心跳莫名漏了一拍:“你怎么在这里!” 临渊静静看着他,墨蓝色的双眼窥不出什么情绪,闻言细长的眉梢微挑,眯了眯眼:“这句话难道不该我来问你吗?” 他仍托着曲淳风的身躯,全然忘了自己曾将鲛珠给了面前这名人类,对方根本不惧海水。 曲淳风有心解释,却顾不得那么多,想挣脱临渊的束缚,然而对方尖锐的指甲就像铜铁浇筑的一般,纹丝不动,眉头紧皱,罕见带了一丝急促,沉声道:“在下的师弟不识水性,在水中待久了会有性命之忧!” 仿佛是为了应证他的话,明宣在不远处的海面胡乱扑腾,水花四溅,连呛了好几口水:“救命啊师兄咳咳!我不会凫水!救命啊!” 临渊看了一眼,冷冰冰收回视线:“他们都是坏人。” 曲淳风下了死力掰开他的手:“他们与在下都是一样的人。” 临渊闻言有些生气:“你!” 那些官兵捕杀鲛人,残害百姓,难道曲淳风也想和他们一样吗? 临渊一个错神的功夫,曲淳风便已挣脱他,朝着远处奋力游去,将溺水的明宣捞上了一块浮木板,然而风浪急促,几个浪头打来,本就分散的天一门弟子便直接被打散在了各处,等曲淳风把人救上来,黄花菜都凉了。 见临渊在原地一直不动,一条人鱼悄然游到了他身旁,声音焦急:“少主,林伯已经救到了,我们快撤离。” 临渊狠狠皱起了细长的眉头,却没立即离开,而是道:“把那些穿白衣的人类一起带走!” 语罢重新扎入水中,墨蓝色的鱼尾掀起一阵浪花。 曲淳风正准备去救另一名师弟,却见四周忽然浮现不少鲛人,救起天一门分散的众人游向了大海的东面,不由得愣住了,就在这时,临渊忽然游过来攥住了他的手腕,又气又恨的道:“还不快走,等会儿风浪大的时候就走不脱了。” 语罢不由分说,带着他飞速朝东面游去,身后数十艘船因为风浪打击纷纷相撞,挨个都沉了下去。 第113章 谁捉谁 明宣在水中死命扑腾, 淹的只剩半条命了,恍惚间只觉得有一只冰凉的手穿过自己腰身,带着他往远处游去。明宣眼睛被海水蛰的睁不开, 一双手胡乱摸索着:“师兄, 是你吗师兄?!” 他指尖不慎触碰到鲛人赤.裸的身躯,又闪电般缩了回来,内心惊骇异常,这肯定不是曲淳风, 曲淳风怎么可能不穿衣服! 明宣慌了神:“你到底是谁?!” 那鲛人看了一眼, 大概觉得他聒噪, 直接把明宣的头按进水里,等他呛的说不出话来,这才继续朝着东面的一座小岛游去。 现在官兵已经发现了他们的踪迹,自然不可能在附近就停下,明宣只觉得自己在水里泡了很久很久,那人带着他也游了很久很久, 最后终于把他扔在了一座偏僻的海岛上—— 连带着天一门的若干师兄弟。 临渊扣紧曲淳风的腰身, 虽是游到了岸边,却并不让他上岸, 墨蓝色的长发在水面铺展开, 颈间带着一条用红线穿着的古玉, 在苍白泛青的皮肤衬托下显得十分刺眼。 临渊静静看着他,声音冷冷,带着几分压抑的怒气:“你和那些官兵是一伙的?” 他迫切希望对方能给他一个否定的答案。 曲淳风本就不是什么善于解释的性子, 又或者临渊这话本来也没有什么错, 他浸在冰凉的海水里, 身上没有丝毫温度, 连带着面色也是寡淡的,闻言沉默一瞬,才出声道:“……在下乃大楚国师,奉陛下之命,捕捉鲛人炼制长生之药。” 他近乎坦荡的说出了这番话,似乎丝毫不在意鲛人锋利尖锐的指尖可以轻易将他的血肉之躯撕成两半。 临渊全然没想到曲淳风还有这样一层身份,墨蓝色的瞳孔骤缩成了一条细线,像蛇类动物般闪着无机质的光芒,硬生生让人看出几分毛骨悚然:“你想抓我们炼药?” 曲淳风闭了闭眼,有些不知该如何回应,他只能挣脱开临渊的手,转身步伐踉跄的爬上了岸边,挨个去查看那些师弟的情况,虽然大部分都陷入了昏迷,但好在性命无忧。 临渊见他不理自己,正欲上前,一旁的鲛人却伸手拉住了他,低声警告道:“少主,这些人类很危险,不要靠近他们!” 临渊不理,他望着曲淳风的背影,罕见带了几分固执,希望对方能转过身来解释一句什么,但曲淳风什么动作都没有,背对着临渊,久久都未回头,似乎已经不知该如何面对他。 到底还是走到今天这一步了。 曲淳风闭目,缓缓握紧了手中的长剑,心中隐隐感到后悔,也许他当初潜伏进渔村根本是个错误的选择,现如今瞻前顾后,什么都做不了,竟比上一世直接屠村的结果来的还要糟糕。 风雨不知何时渐渐的停息了下来,夜色却愈发浓稠,冷风簌簌吹来,直接将身上的衣衫吹干了,却是遍体生凉。 曲淳风在地上盘膝而坐,习惯用平静的表情来掩饰内心的一团慌乱,他耳尖微动,听见另一边传来隐隐约约的哭泣声,像是林伯和阿瑛他们。 阿瑛被救上来了,鬓发散乱的倒在地上,唇色青紫,冻的说不出话,林伯见她这幅模样,不由得老泪纵横,将她从地上扶起,又恨又心疼:“傻孩子,爹辛辛苦苦把你养这么大,你怎么就寻了短见,你若是死了,留我一个人怎么办,将来又如何去九泉之下见你娘?!” 阿瑛只是哭,伏在他怀里泣不成声,她到底只是一介弱质女流,生怕自己被那些官兵捉回大狱去折辱,受不住酷刑将阿烬他们的下落说了出来,又不知曲淳风是敌是友,脑子一糊涂便想跳水寻死,现如今被救起来才觉得后怕,眼泪一个劲往下掉:“阿爹……我……我知错了……” 早些年天下战乱不止,四方割据,朝廷四处抓捕壮丁去打仗,以致家家户户都丧失了主要劳动力,再加上连年干旱,粮食颗粒无收,大部分百姓都只得背井离乡,寻求安身之所。 林伯他们的先祖曾是前朝威远将军王凌松麾下的一支军队,因为不愿受昏君所驱,便在打仗之时携带家眷趁乱出逃,走水路想躲避朝廷追捕,谁料途中经历风浪翻船,幸而被鲛人所救,这才得以保全性命。 他们感念鲛人恩德,发誓不对外界说出他们的存在,便世代在此扎根,繁衍生息,在一个小小的渔村久居守候二百余年。 然而天下到底还是没有不透风的墙,昭宁帝昏庸无道,妄求长生之术,直接盯上了鲛人一族,村民们原本平静安稳的生活就这么被打破了。 大抵察觉到曲淳风的内心不太平静,系统静悄悄飞了出来,低声安慰他:【有时候人生就是这样的,没办法兼顾两全。】 老实说,曲淳风并不算坏,和前面几任宿主相比,他甚至都没有什么坏心思,充其量只是这个封建朝代下被洗脑过度的愚忠之臣。 又或者不是愚忠,他仅仅想在皇权的压迫下,保全师门一脉,洪观微病重被软禁,底下的师弟又不成气候,只能由他来挑起这个大梁。 曲淳风既对同门兄弟视若手足,且尊师重道,又怎会是一个十足冷血的人,早在他将临渊放回海中的那一日,心境便产生了变化,不似从前漠视无辜之人的性命。 他听见系统的话,身形顿了顿,声音沙哑:“阁下既是神,可否教教在下该怎么做?” 他杀不了鲛人,却也不能眼睁睁看着同门师弟毒发而亡,进退两难。 系统哼哼唧唧的不说话,心想这个宿主忒善变,之前还骂自己是妖孽呢,现在又变成神了,轻轻扇动翅膀道:【神只能救你们,但路是靠你们自己选的。】 你只管善良,上天自有衡量…… 这世间既分善恶,也分报应与恩赐,曲淳风上一世得了报应,这一世是否该行善事,得一回恩赐? 系统用翅膀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你知道吗,重来一次的机会其实很难得,比什么长生不老还要珍贵,别浪费,也别辜负。】 曲淳风不知是想明白了还是没想明白,陷入沉默中,久久都没言语,直到临渊忽然游到他面前,从水中浮现身躯,这才怔然抬眼。 临渊胸膛起伏不定,看的出来仍是余怒未消,他睨着曲淳风冷声道:“我不该救你的。” 他说这话时,抿紧了苍白的唇,带着几分赌气的意味,不知是不是哭过,眼圈有些发红。 曲淳风也觉得他不该救自己,可偏偏临渊就是救了,发上饰着的太极冠玉在夜色下闪过一抹莹润的光泽,低声道:“你确实不该救我……” 这句话比吵架更令人来气,临渊闻言直接把曲淳风从岸边拽了下来,攥着他的手腕一言不发往海面远处游去,曲淳风不知他想做些什么,却也没有挣扎,任由临渊将他带离了此处。 大海阔不知几千里也,岛屿自然多如星子,临渊也没游远,停在了附近一处比较清净的小岛旁,然后游上岸边,把曲淳风压在了身下,鲛人墨蓝色的长发垂落下来,在夜风吹拂下掠过脸 畔,引起一阵轻痒。 二者下半身都还浸在水里,临渊尖锐的指甲抵着曲淳风的咽喉,一双眼除了妖气,还有无声的危险:“你信不信我现在就杀了你!” 曲淳风的回答是闭眼,任由他宰割施为,然而静等半天也没等来预想中的疼痛,下唇被人忽的咬住,传来一阵针扎似的感觉。 曲淳风诧异的睁开眼,却猝不及防对上临渊那双墨蓝色的瞳孔,他攥住对方的肩膀,似乎想推开,但不知为什么,几经犹豫,却越收越紧,最后翻身将他压在了身下,低头吻了上去。 他们都需要一个发泄的途径。 曲淳风罕少主动亲吻临渊,今夜却只觉有一团火在胸腔中不断燃烧,灼得肺腑生疼,他捧着鲛人光滑细腻的脸反复摩挲,只觉触感微凉如玉石一般,噙住对方殷红柔软的唇掠夺侵占,修长的五指在墨蓝色的发间穿梭游走,颜色对比分明。 他的手逐渐往下,却触碰到临渊鱼尾上冰凉的鳞片,像是在触摸什么巧夺天工的工艺品一般,生平第一次如此细致的感受着,最后终于停下亲吻,喘息道:“腿。” 曲淳风在面前这条绝色鲛人的引诱下,早已不再是当初看姑娘两眼就会不好意思的愣头青了,他抵住临渊的尾巴,微微用了些力,再次重复道:“腿。” 临渊躺在湿软的沙地上,睁眼静静的看向他,半晌后,鱼尾轻摆,重新分化成了一双修长有力的腿,挑不出一丝瑕疵,堪称完美。 曲淳风攥住他的脚腕,抚摸着他细长的脚踝,复又重新吻住了临渊。 后者无力仰头,虽然不痛,但双腿被分开的时候,总有一种鱼尾从中间被劈开的感觉,心中莫名有一丝不安,本能想合拢,但最后的结果就是被曲淳风强行分开。 明宣等人呛水昏迷了一夜,翌日清早太阳初升的时候,终于纷纷苏醒,明宣只觉喉咙干涩不已,他捂着头从地上踉踉跄跄的站起身,看见眼前这一幕却惊呆了。 只见他们所有人正身处一片海岛之上,周围时不时游过几名上半身为人,下半身为鱼的鲛人,他们大抵不经常看见人类,时不时就会投来视线,暗中打量着明宣他们。 明宣见状先是一惊,反应过来环顾四周,欣喜若狂的喊道:“大师兄!快来捉鲛人啊!!!!” 他此言一出,原本正在水中游玩的鲛人忽然都看了过来,几十双眼睛冷冰冰的盯着他。 明宣:“……” 现在的情况是,鲛人数量>天一门弟子的数量 第114章 我的尾巴只给你摸哦 明宣的想法很简单, 世上如果真的有鲛人,他们捉回去交差就完事儿了,然而话一出口, 这才发现不太对劲,被那群鲛人盯得毛骨悚然, 身体都僵了。 他大师兄呢?他大师兄呢? 明义见势不好, 暗中拉了拉明宣的袖子, 满脸尴尬的小声急道:“二师兄, 你别喊了!” 这摆明是人家的地盘,喊什么捉鲛人,那不是茅厕里打灯笼找死吗,猪八戒也没笨到这个地步啊! 明宣在曲淳风这个活阎王的手底下艰难求生这么久, 别的不说, 见风使舵的本事一流,反应过来立刻后退了一步,觉得不太安全,又退了一大步,对那些鲛人结结巴巴的道:“在下只是开个玩笑……开个玩笑……” 其中一条金色鱼尾的鲛人见状嗤笑出声,修长的尾巴甩了一下, 掀起的水花直接溅了明宣满身:“笨蛋。” “?!!!!” 明宣猝不及防被溅了一身水,闻言气的险些跳脚, 心想这鲛人长的跟皇宫池子里养的小金鱼儿似的, 凭什么骂自己笨, 撸着袖子就想上前找他理论,却被明义一把拽了回去, 死死按住不得动弹, 只听明义低声劝道:“二师兄, 现在大师兄不在,我们别与他们起冲突,好汉不吃眼前亏。” 明宣一听有道理,立刻把迈出去的脚缩了回来:“你说的对,好汉不吃眼前亏。” 明义:“……” 天一门的弟子三三两两苏醒后,都察觉不对,本能聚在一处,显然也发现了不对劲,环顾四周一圈,却没看见曲淳风的踪影,不由得担忧出声:“大师兄哪儿去了?” “对啊,怎么没看见大师兄?” “该不会被这群鲛人抓走了?” 天一门众人浑然不知,他们心心念念的大师兄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其实就在离此处不远的一座小海岛上。 昨夜一番颠倒,临渊已经精疲力尽,他躺在曲淳风脱下来的外袍上,墨蓝色的长发遮住了大半身躯,双腿因为维持同一个姿势太久,已经有些合不拢了,缓慢平息片刻,才重新变回了鱼尾,只是看起来有些蔫蔫的。 曲淳风坐在一旁,想起昨夜发生的事,闭目揉了揉太阳穴,已经不太记得自己上次这样情绪失控是什么时候了,眼角余光不经意瞥到临渊,见对方似有苏醒的趋势,不由得僵住了身形。 临渊醒来第一个感觉就是尾巴疼,像是被人劈开了一样,怎么动都不对劲,他不由得皱起了细长的眉头,下意识想起身,却因为周身疼痛又跌了回去。 曲淳风眼疾手快扶住了他,眉头紧锁,低声问道:“你怎么了?” 总是木头一样愣的人,语气竟罕见听出了几分担忧。 临渊已经不知道是该生气还是该高兴了,狭长的眼睛眯了眯,一把攥住曲淳风的衣领,迫使对方靠近自己:“你不是想捉鲛人炼药吗?怎么不把我捉回去?” 曲淳风不语。 临渊最讨厌他不说话,人类的心肠弯弯绕绕,他怎么猜得到曲淳风在想些什么,力道大得指尖已经隐隐泛青:“你怎么不把我捉回去炼药?” 曲淳风皱眉,一双清冷的眼从来都是那么认真:“我不会杀你。” 他如果真的想杀临渊,鲛人一族活不到现在。 官兵出海搜寻鲛人时,临渊潜伏在海底什么都看见了,他看见曲淳风几次三番救下阿瑛和林伯,也看见他和另一个穿官服的老太监起了冲突。 他知道……他知道曲淳风不是坏人…… 但对方偏偏一句话都不解释,让人气的牙痒痒。 临渊紧盯着曲淳风的眼睛,片刻后,终于松懈了指尖的力道,曲淳风垂眸看了眼自己的手,指尖微动,似乎想做些什么,却又迟迟没有动。 临渊心想自己为什么要选一块木头当伴侣,真是气死鱼了,尾巴一甩,直接游入了海中,徒留一件外衫孤零零的躺在地上,他从水面浮起,见曲淳风还坐在原地不动弹,抬眼看了过去:“还不走,想在这里待一辈子吗?” 曲淳风闻言回神,从地上起身,捡起自己的外袍抖干净沙砾,这才走向海中,临渊嫌他动作慢,直接将他拽了下来,带着曲淳风朝之前的那个海岛游去。 无论是身重剧毒也好,还是洪观微被软禁也好,这些事曲淳风都不愿对外说出口,他敏锐察觉到临渊在生气,所能做的却只有沉默以对:“……在下有苦衷,并非有意杀戮。” 虽然依旧什么信息都没透露,但这一句不像解释的解释对于曲淳风的性子来说也已经很难得了,临渊的脾气顿时就像针扎的皮球,一下子泄了气,他干脆停下游水的动作,转身看向了曲淳风:“你有什么苦衷,我帮你。” 曲淳风却道:“你帮不了。” 他说完,见临渊赤.裸着上半身,肩头脖颈斑斑点点全是某种暧昧的红痕,看起来十分醒目,昨夜的记忆纷纷回笼,难免有些不自在,把手中的外袍给临渊披上,皱眉低声道:“不许脱。” 天一门还有众多师弟,万一瞧见了…… 临渊不屑的嗤笑一声,眼下泪痣醉人:“我又不是姑娘。” 他还记得曲淳风天天叫他姑娘姑娘的事。 曲淳风在这件事上罕见的有些态度强硬,严肃古板像个老学究,抿唇道:“那也不可,总之不许脱。” 临渊似笑非笑的勾唇,懒懒掀起时,那双眼睛比狐狸还媚三分:“我凭什么听你的?” 他说完环住曲淳风的腰,紧紧贴着他,柔软殷红的唇落在他耳垂上,轻轻咬了一下,余息氤氲:“你要是答应娶我,我就听你的……” 说起娶这个字,临渊似乎十分高兴,鱼尾在水里欢快的甩了甩。 曲淳风闻言垂眸,见他脖颈间还带着自己送的古玉,半遮半掩的挡在衣襟下,心头忽然说不清是个什么感觉,心想自己如今朝不保夕,连性命都不知能留存到几时,又如何给临渊承诺。 他指尖微动,有些控制不住的,缓缓抱紧了面前这条鲛人,感受着对方冰凉的身躯,只觉熟悉到了骨子里,因为他的这个举动,对方乱动的鱼尾也罕见的安静了下来,乖顺得不得了。 曲淳风总觉得这个举动有些逾礼,但一想他们更亲密的事都做过了,也就不觉得有什么,他什么都没说,静静抱了临渊一会儿,便松开了手:“我们回去。” 临渊挺好哄的,单纯的思维也没想那么多,只觉得曲淳风既然抱了自己,那就是答应了,心情颇好,鱼尾轻摆,带着曲淳风游向了海岛。 天一门众人远远看见他的身影,纷纷面露欣喜,连忙走向了岸边:“大师兄!大师兄!” 曲淳风上了岸,见他们都完好无损,心中悬着的一颗石头也落了地,他拧干衣袍下摆的水渍,见周围四处都是鲛人,恐他们做出什么事来,出声告诫道:“我们暂且在此处休整,不得对那些鲛人出手。” 此言一出,众人都纷纷看向了明宣,目光怪异的打量着他, 明宣脸不红心不跳:“大师兄,你放心,我一定会约束好底下的师弟,不让他们乱来。” 曲淳风点头,不疑有他,正准备说些什么,却见那些师弟的目光穿过自己肩头,都不约而同看向了另一处地方,动作微顿,下意识转过了身。 鲛人形貌昳丽,临渊更是其中的佼佼者,一张脸生得颠倒众生,就连曲淳风初见的时候都恍了一下神,更何况这些修为火候都不到家的小师弟,临渊不似那些鲛人远离岸边,直接坐在了岸边的一块礁石上,墨蓝色的鱼尾修长有力,懒懒的浸在水中,鱼鳞剔透晶莹,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天一门众人还是第一次见到传说中的鲛人,而且是活生生的,好奇也好,惊艳也好,都免不了打量一番,而且有眼尖的师弟发现,临渊身上披着的还是曲淳风的外衫。 意识到这一点后,他们像是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眼睛都亮了几分,但碍于曲淳风平日的威严,都没敢开口问,只有明宣这个说话不过脑的出声问道:“大师兄,你和那个鲛人……” 话未说完,他猝不及防对上曲淳风冷冰冰的视线,吓了一跳,剩下的几个字一囫囵就咽回了肚子里,噎的难受。 曲淳风见状这才收回视线,走到了不远处的一棵树下坐着。 明义推了明宣一把:“叫你胡说,惹大师兄生气了。” 明宣道:“我哪里惹大师兄生气了,我就是想问问他和那个鲛人是什么关系,难道你们就不好奇?” 明义心想好奇归好奇,可还有一句老话说的好,好奇害死猫,有些事心照不宣就行了,何必大咧咧摊在日头底下问出来。 可惜他懂这个道理,明宣却未必懂,他还记得曲淳风和自己说过,这世上并没有什么鲛人,今日一见,竟是活生生存在的,身为炼丹的道士,对于自己不了解的生物难免抱着一丝好奇。 大多数鲛人对于人类似乎都抱着一种警惕,因此只是远远的在周围看着,并不上前,只有临渊敢坐在礁石边。 明宣看了看在树下闭目养神的曲淳风,又看了看临渊那条修长有力的鱼尾,悄悄的走到了他身旁,出声问道:“姑娘,你可否把尾巴借在下一观?” 在临渊穿着衣服的情况下,那张雌雄莫辨的脸依旧具有相当的迷惑性,他原本正在对着太阳晒自己的尾巴,听见这熟悉的发言,不由得抬眼看了过去,却见是曲淳风的师弟。 临渊淡淡挑眉:“你想摸我的尾巴?” 他太绝色,明宣被看的有些不好意思,但还是小鸡啄米似的点了点头,毕竟人长出鱼尾巴这种事实在是世所罕见,丝毫没有察觉原本在树下养神的大师兄不知何时提剑走到了他身后。 临渊鱼尾轻动,直接甩了明宣一身水,拒绝的干脆利落:“不可以。” 明宣只觉自己这些时日与水十分有缘,他用袖子惨兮兮的抹了把脸,也觉得这个要求有些唐突,正准备告辞离开,谁料一转身就发现曲淳风正站在自己身后:“……” 明宣眨了眨眼,虽然他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但后背莫名感觉凉飕飕的:“大师兄?” 曲淳风锵一声把手中的剑插. 入地下,只觉这个师弟从小到大没有一次是让人省心的,沉声皱眉道:“再让我看见你与鲛人说话,便自己跳进海里去。” 明宣:“……” 明宣也不明白为什么,可能大师兄对他们的爱已经消失了,他惨兮兮的回到了树底下,隔着一段距离,却见大师兄原地打坐后,那鲛人直接把尾巴搭在了曲淳风膝上。 临渊对自己漂亮的尾巴感到相当骄傲,尾巴尖轻轻蹭了蹭曲淳风的手腕:“只给你摸哦。” 第115章 有情况 现如今官府派出的数十艘战船皆毁, 天一门弟子只能暂居此岛,静观其变,每天除了捉捉鱼, 生生火,再就是围观围观他们那不近女色的大师兄和那条蓝尾巴鲛人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明宣不会抓鱼,只能负责捡柴火,他眼见曲淳风又像往常一样, 独自坐在远处打坐修炼,而那条模样极漂亮的鲛人则游过去,没骨头似的粘着他, 一次次被曲淳风冷血无情的推开,一次次不厌其烦的往上靠。 明宣和明义头挨着头,一边生火烤鱼, 一边嘀嘀咕咕:“那条鲛人是不是喜欢大师兄?” 明义看了一眼,然后收回视线:“应该是。” 明宣又开始散发他的脑思维了:“那大师兄喜欢他吗?” 明义心想二师兄真瞎,大师兄把师父赐他的古玉坠子都戴在了那鲛人脖子上, 说不喜欢也没人信啊, 于是道:“应该喜欢。” 明宣:“那大师兄为什么老是臭着脸, 一直推他?” 明义闻言顿了顿,他总不能说大师兄就是喜欢假正经,添了一把柴火进去:“二师兄,你就别乱打听了,一会儿大师兄知道了, 你又得挨骂。” 明宣撇了撇嘴, 有些委屈:“你们都嫌弃我。” 明义心想是挺嫌弃的, 你话忒多。 曲淳风每日必做的事就是修炼, 但卡在瓶颈那里, 再难有所寸进,尤其旁边还有一条鲛人干扰,就更没办法静下心来了。 鲛人都好动,临渊实在理解不了曲淳风天天坐在那里装木头人有什么意思,时不时就会拽一下他的袖子,再要不就是用尾巴往他身上甩水,可惜曲淳风一直无动于衷,只有临渊粘到自己身上的时候,才会伸手推开。 天一门的弟子饿了都只能自己抓鱼,毕竟没有谁给他们送饭,当然,曲淳风除外,临渊每天都会给他找别的贝类野果吃,怎么说呢,挺让人心理不平衡的。 临渊这日进食完毕,趴在岸边晒太阳,头就枕在曲淳风膝上,嗷呜嗷呜的吃小鱼干,小鱼干吃完了就咬他的衣角,像是某种小动物到了磨牙期。 曲淳风看了他一眼,然后不动声色把衣角扯出来,只见上好的丝绸料子已经被咬得抽丝破洞了,令他一度觉得临渊像小狗,而不是鱼,出声提醒他:“我在修炼。” 临渊甩了甩尾巴,侧脸搁在他腿上,看起来有些百无聊赖:“你在修炼什么东西?” 同样的对话在旁边也在进行着。 明宣坐在岸边和那条“小金鱼”聊天,和他比划着自己所学的玄术,以及玄术士是一个怎样的存在,双手捏诀,在海面隔空画了一个圆形的法阵,只听一声“破!”,原本平静的海面顿时炸起一丈有余的水柱,从半空中落下来溅的到处都是。 那条金色鱼尾的鲛人见状面露惊奇,虽未说话,但睁得圆溜溜的眼睛却泄露了内心崇拜的情绪。 明宣拍了拍手上的灰,很是得意:“怎么样,我厉害?” 临渊见状收回视线,趴在曲淳风的腿上蹭了蹭,轻哼一声,不以为意:“你才最厉害。” 虽然曲淳风并未显露什么招式,但那柄长剑练的出神入化,显然武功不低,再加上临渊对伴侣厚厚的滤镜,他直觉曲淳风才是最厉害的。 曲淳风没说话,毕竟学武又不是拿来炫耀的,他只是被临渊蹭的有些腿痒,加上不适应那种柔软的触感,无意识往后缩了缩,结果对方直接得寸进尺的贴了上来,无论曲淳风拒绝多少次都难挫他的锐气。 现在天一门上下所有人基本都知道他们大师兄和鲛人有一腿了。 曲淳风只能按住临渊,认真说了八个字:“大庭广众,有伤风化。” 临渊似笑非笑,指尖绕着一缕墨蓝色的长发:“好,那晚上我带你去没人的地方。” 曲淳风闻言一噎,想说自己不是这个意思,然而还没来得及开口,身旁就又炸起一波水花,将他的衣衫都尽数溅湿了,赫然是明宣显摆上了瘾,四处结阵的后果。 “……” 临渊摇头,用力甩干身上的水,心想这名人类真讨厌。 曲淳风没说话,他冷冷抬眼,目光危险,见明宣正蹲在岸边和那条小金鱼说话,袖袍无风自动,以身体为圆心,逐渐外扩施了一个阵法。 曲淳风闭目对临渊道:“你且躲远。” 话音刚落,他手势顿变,倏的睁眼,只见一条水龙忽然从海面腾空而起,直上云霄,长长的身形在空中盘踞一圈,然后直直冲向了岸边的明宣,直把他击向了数十米外的海面,这才哗啦一声变成无数雨珠,从半空中噼里啪啦的落下。 众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惊呆了,谁也顾不上还在水里扑腾的明宣,纷纷讨论着刚才的奇景,最后不约而同得出一个结论:大师兄的玄术又精进了不少。 明宣在水中扑腾不已,连呛了好几口水:“大大大……大师兄……救救我啊……” 曲淳风皱眉:“自己游回来。” 明宣:qaq 时至正午,天一门众人都三三两两的围在火堆旁烤鱼,明宣最后是被那条小金鱼给捞回来的,他哆哆嗦嗦的把衣服拧干,吃了一条热腾腾的烤鱼才缓过来,见金尾鲛人也在吃鱼,傻兮兮的问了一句:“你们原来也吃鱼啊?” 金尾鲛人闻言动作一顿,翻了个白眼:“我为什么不能吃鱼?” 明宣一本正经的和他讲道理:“你是鱼,它也是鱼,你吃他这叫同类相残,我就不一样,我就算饿了也不会吃人的。” 金尾鲛人:“……” 人类都这么愚蠢的吗? 曲淳风不吃鱼,他坐在另一个火堆旁,吃了些野果,烤了些扇贝,另有一条肥美的黑鱼,烤熟之后也尽数喂进了临渊的肚子里。 临渊吃饱喝足,在一旁的礁石上磨了磨指甲,见曲淳风还在烤鱼,清冷绝俗的五官在火堆照映下多了一层暖色,只觉对方认真的模样很是好看,咬着指尖问道:“你以后天天给我烤鱼吃好不好呀?” 曲淳风有些想笑,但面上神情依旧是淡淡的:“为什么?因为鱼好吃?” 临渊点头,又摇头,圈出重点:“要你烤的。” 曲淳风不说话了,心想自己烤的鱼不好吃,人也木讷,这鲛人为什么偏偏就看上了自己呢,而他也从未想过自己会和一条鲛人发生关系,一再的心软手软。 把烤好的最后一条鱼递过去,曲淳风道:“吃。” 他嘴里永远说不出什么软话,但那双眼睛总是很专注的看着临渊,片刻后,似是玩笑的出声道:“我替你烤鱼,有什么报酬?” 临渊正在埋头吃鱼,闻言抬起头,想了想:“我把尾巴给你摸。” 曲淳风:“……” 他不知道该怎么和临渊解释自己对摸尾巴没有什么兴趣,斟酌了一下词句才道:“不必。” 临渊舔了舔指尖,很快想出解决办法:“那我把腿给你摸?” 曲淳风清醒的时候好像比较喜欢和他用腿做,鱼尾很少用。 曲淳风愣了一瞬才反应过来他在说什么,白净的耳根瞬间涨红,他似乎想出言斥责,但对上临渊单纯的双眼,又什么话都说不出来,只能憋了回去。 临渊吃干净鱼,又洗了洗手,这才重新攥住曲淳风的衣角,没什么原因,就是想拉着他,像是一个飘远的风筝,只有把线紧紧攥在手里才不怕跑了。 海面平静,时不时涌来一波浪潮,发出哗啦的轻响,连带着打碎了天边倾洒下来的阳光。 曲淳风闭眼,正在修炼,系统忽然biu一声弹了出来:【哇,我看见……】 曲淳风睁眼:“看见什么?” 系统扇了扇翅膀:【我看见一艘小渔船,上面坐着两个人……】 曲淳风道:“只是普通的渔民。” 系统:【小渔船的后面跟着五艘大船,上面全是官兵。】 它话音刚落,曲淳风就立刻从地上起身,朝着远处看去,然而除了一条海平线,什么都没看到,皱眉问道:“渔船呢?” 系统用翅膀拍了拍曲淳风的后脑,觉得这个宿主有点傻:【亲,我飞的高,看的远,他们还没有过来哦,你们还是有时间跑的。】 曲淳风犹豫一瞬,还是选择相信它的话,见同门师弟还在打坐修炼,皱眉出声道:“速速起身,朝廷派来的官兵到了!” 他此言一出,天一门众人纷纷惊诧的从地上起身,不约而同握紧了手中的长剑,左右环视一圈,进入了戒备状态,而周围的鲛人闻言也直起了身躯,朝着远处看去。 鲛人在水中的五识比人类要灵敏得多,他们潜入水中倾听片刻,最后从水面冒出了头,证实曲淳风所言非虚:“有很多官兵正在朝这边过来。” 明宣等人有些忧心:“大师兄,怕是官府派来寻我们的,我们该怎么办?” 曲淳风不语,他走至岸边,对临渊沉声道:“快带着你的族人离开。” 他国师的位置还在,且泉州地处偏僻,消息一时半刻传不到京城去,那些官兵不敢对他怎么样,只是万一他们发现鲛人的踪迹,那就不好糊弄了。 临渊皱眉:“那你呢?” 曲淳风静静看着他,说不出自己早已前路不明,生死难料这种话,顿了顿道:“……在下有些事要办,办完了,便去找你。” 临渊仰头,墨蓝色的眼睛清楚映着他的模样,扒着礁石道:“那我先带他们离开,然后来找你。” 曲淳风心想既走了又何必回来,平白惹祸上身,但又恐临渊不肯离开,只得点头答应,临渊见状直起上身在他唇上啄了一下,顿了顿,这才转身潜入海底带着族人离开。 曲淳风没料到他的动作,怔了一瞬,片刻后才回过神来,结果一回头就发现一堆师弟站在身后,正目光灼灼,齐刷刷的盯着自己。 曲淳风:“……” 第116章 我做你师父好不好? 身为大师兄, 曲淳风在师弟面前从来没出过岔子,但现在被几十双眼睛齐齐盯着,身形竟然隐隐有些僵硬,他握剑的手不自觉紧了紧, 眉头紧锁, 语气冰冷:“你们看什么?” 看你被鲛人非礼啊,众人心中大抵都是这么个答案, 但就是没有谁敢说出来, 齐刷刷把头摇的跟拨浪鼓一样,吓的大气都不敢喘,就连明宣也识趣的闭了嘴。 明义不知发现什么, 忽然指着远处惊道:“大师兄, 你看, 那边有船过来了!” 大家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 只见不远处的海面忽然驶来了五艘巨船,红色的狼牙旗帜正在半空中猎猎飞舞,曲淳风目力绝佳,眯了眯眼, 见领头的人身着下州五品刺史绿袍,心想莫不是吴显荣。 曲淳风微微抬手示意他们噤声,心中悄然升起一丝警惕, 对身后众人告诫道:“不要泄露鲛人之事。” 明宣道:“师兄尽管放心,我必定约束好师弟, 不让他们胡乱言语。” 熟料曲淳风看了他一眼, 意有所指道:“尤其是你。” 所有师弟里面只有明宣一个人嘴上不把门, 曲淳风那句话就是刻意说给他听的。 明宣:qaq 远处那几艘巨船越行越近, 视线也逐渐清晰起来, 吴显荣站在船头甲板上,老远就看见天一门那些白衣白袍的弟子,面上一喜,连忙挥袖催促船夫:“快快快!国师大人他们就在海岛上,快些靠岸!” 自前段时日遇上海难,曲淳风等人就下落不明,堂堂一朝国师不知所踪,此事可大可小,吴显荣熟知水性,当日侥幸捡回一条命来,恐皇帝降罪,上岸后就立刻点齐兵将四处搜寻他们的下落,一个海岛一个海岛的找,如今终于找到,激动的老泪纵横,恨不得立刻回去给祖宗牌位上十几二十炷香。 大船不能搁浅,吴显荣只能顺着绳梯爬下来,然后坐小船游到岸边,未等停好,便已经拎着官袍下摆急匆匆下船,靴子湿了都顾不上,小跑着上前跪在了曲淳风面前:“下官吴显荣见过国师大人,营救来迟,实在该死,这些时日下官不眠不休的在海上日夜搜寻,幸得老天保佑,终于找到国师大人了……” 他恐曲淳风降罪,未说几句便老泪纵横,泣涕难言,用官袍衣袖擦拭着眼角泪水,看起来好不可怜。 曲淳风心知他在做戏,不欲理会,却也还是顾了面子情分,伸手把吴显荣从地上扶起,出言解释道:“那日船翻之后,我与师弟不慎流落此岛,因为无船难以回岸,倒是幸得吴大人相救了。” 吴显荣受宠若惊的起身:“哪里哪里,国师身份尊贵,福气自然不同常人,就算没有下官相救,也一定会遇难成祥的。” 曲淳风闻言倒是想起一个人来,抬眼看向吴显荣:“王公公可还安好?” 他不提便罢,一提吴显荣就又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吓的面色苍白,浑身抖若筛糠,不同于刚才的做戏,这次是真慌了:“下官该死,下官该死啊,未能保护好王公公,那日上岸之后下官便点齐人马四处搜寻,却只找到了王公公的尸身……” 王崇喜年纪大了,身子骨不好,那日船翻之后众人都忙着四处逃命,谁有功夫去救他,再加上他不熟水性,溺水身亡也不是什么令人诧异的事。 那可是昭宁帝身边第一得意人,不明不白死在了自己的辖区,哪怕吴显荣善于钻营,此刻也难免双眼发黑,觉得自己性命休矣,现在唯一万幸的就是把曲淳风给找回来了,否则他全家上下的命都不够抵的。 不同于吴显荣吓的满头大汗,明宣等人听了心中只觉落下一块大石头,王崇喜倘若还活着,指不定要在皇帝耳边怎么说他们的坏话,昭宁帝生性多疑,本就提防着天一门,倘若此时有什么风言风语传出,动辄便是几十条人命。 曲淳风闻言顿了顿,倒是没想到王崇喜竟死了:“那吴大人可有上奏朝廷?” 吴显荣闻言下意识抬眼看向他,又飞快低下头去,结结巴巴道:“回……回国师……下官牵挂您的安危,一心寻找,故而,故而还未来得及上奏……” 说的好听是来不及,其实就是不敢。 曲淳风也不揭穿,淡声道:“既未上奏,就暂且压下吧,陛下如今病重,他对王公公一向宠信有加,倘若听闻消息加重病情反倒不美。” 吴显荣心头一松,立刻顺杆往上爬:“国师言之有理,国师言之有理。” 现如今被官兵寻到,他们自然不能再继续待在这岛上,曲淳风几经思虑,只能暂且带领天一门众人上了船,打算先回府衙,打探一下京城的消息。 吴显荣在船上斟茶奉酒,自是殷勤无限,不知想起什么,忽然问道:“敢问国师,天一门门下弟子几何?” 曲淳风原本正看着海面兀自出神,闻言收回视线,不动声色皱眉:“吴大人问这个干什么?” 吴显荣怕他误会,连忙摆手:“国师莫要误会,实是前些日子有一名年轻男子来到府衙,自称是天一门弟子,想求见于您,下官见他一身布衣,且无信物,亦不敢全信,便将他暂留在了府衙之中,倘若是假的,定要乱棍打出才是。” 曲淳风想起自己初来泉州时,曾经吩咐弟子回京暗中打探洪观微的消息,身形一顿,不由得沉声问道:“他可曾自报名讳?” 吴显荣一听他的语气,便知此事十有是真的了:“回国师,那人说他叫明空。” 明宣在旁听见,低声对曲淳风提醒道:“师兄,是小师弟。” 他们这些师兄弟里,堪舆数术各有所长,明空是排行最末的师弟,身法极快,又擅易容之术,故而当初派了他去京城打探消息,现如今回来,怕是有动静了。 曲淳风皱眉,只说了八个字:“加快速度,尽快回衙。” 现如今大楚与北边交战,短短几月时间,连吃了数回败仗,冀北辽城等封地俱被敌军占领,百姓亦是苦不堪言,上次曲淳风来到集市还是人满为患,现在却是空空荡荡,仅有的几个摊子还在做生意,卖的东西却非粮非物,而是一些贫苦人家的孩子。 看的出来,吴显荣面上也有些挂不住,有些尴尬的道:“国师有所不知,现如今北边打仗吃紧,光几个月时间征粮就征了四五次,仓里存货尽空,旧年的陈米霉米都拖走了,壮丁全被抓去当兵,也就是泉州偏僻,再加上要替陛下寻长生之药,这才勉强留了些人手。” 泉州还算是好的,因着近海,就算没了米粮,村民靠打渔得来的海货也能勉强填饱肚子,隔壁州县的百姓基本上已经跑空了,余下一些都是老弱病残,饿殍遍野,易子而食绝不是夸大其词。 长街空荡,哭声不止,家家户户门前都挂起了白幡,替在前方战死的丈夫儿子做法事,乍看之下,恍若鬼市。 曲淳风一路看去,只觉颠覆想象,他被师父收养后,就一直待在京城这种繁华之地,从未想过大楚有一日也会变成这幅模样,如风雨飘摇中的危楼,倾覆在即。 曲淳风从头到尾,一句话都没说过,等进了府衙,步入内厅,这才出声问道:“那男子呢?” 吴显荣闻言连忙派了一名仆役去传唤,他的府邸摆设虽还是一样的摆设,但奴仆比之前少了一半还多,无他,现如今正逢乱世,米粮精贵,养不起而已。 没过多久,一名十五六岁的布衣男子便被带入了正厅,他环视四周一圈,看见了站在正中央的曲淳风,先是一怔,反应眼圈一红,竟是直接扑过去跪到了他脚边:“大师兄!” 这男子一身打着补丁的破烂衣衫,头发散乱,浑身上下灰扑扑的模样,只能依稀辨别出是名十五六岁的少年,身形清瘦,眼睛大且乌溜,怪不得吴显荣不信他是天一门的弟子,就算明宣在这里,乍看也未必能认的出来。 曲淳风认出他是小师弟明空,一把将他扶了起来,却见他灰头土脸,模样狼狈,心下一沉,出声问道:“你怎么变成了这幅样子?!” 明空闻言正欲言说,却见一旁还站着吴显荣,到嘴的话又咽了回去,曲淳风反应过来,对吴显荣道:“吴大人暂且退下吧,此人确是我天一门弟子,我有些话要对他说。” 吴显荣知道他们这是要说私话,连忙点头应声,退出了房间,心想自己幸亏没把那人赶出去,不然岂不是大大得罪了曲淳风。 奴仆退下后,关上门窗,正厅只剩了他们两个人,曲淳风见明空身上有些不易察觉的淤青伤势,心知怕是出了什么事:“你进京之后出了什么事?可有被人发现?师父呢?” 熟料明空闻言眼圈一红,竟是哽咽着扔下了一个对曲淳风来说不啻惊雷的消息:“大师兄,师父他……师父他羽化了……” 洪观微是道士,死后便称羽化。 曲淳风遇事从未慌过,闻言竟是眼前一黑,险些没站稳摔到了地上,他用力攥住明空的肩膀,一字一句沉声问道:“你再说一遍,师父他怎么了?!” 曲淳风上一世屠村后,带着鲛人的尸体回京复命,前后仅花了一个月的时间,彼时洪观微还健在,这一世他在泉州耽搁数月有余,没想到竟是等到了师父的死讯? 明空泣不成声:“我当初乔装打扮一番,混入京城,才知我们前脚刚刚离开,后脚师父便被陛下接入皇宫软禁了,我只能扮做侍卫进宫查探情况,谁曾想师父他老人家已经病入膏肓了,连床都起不来,身边尽是皇上的眼线……” 曲淳风声音艰涩的可怕:“然后呢?” 明空擦了擦眼泪:“我趁着侍卫换班的时候进去探师父,师父却说他大限将至,卜算一卦,言楚国气数将尽,北有明君而替,他被陛下的眼线盯着传不出消息,让我带话给你们,莫要去寻什么鲛人,世上也没有什么长生之术,他不过□□凡胎,机缘巧合才活了二百余年,一样逃不过生老病死。” 他说着从怀里掏出一大摞皱巴巴的药方,抽抽噎噎的道:“师父说他无用,钻研多年,也未能研究出那毒蛊的解药来,带累了我们,只能以这六贴方子暂时压制,毒发之时服下可暂缓三月,盼师兄能带着天一门脱离皇室,再不入朝堂。” 曲淳风手心满是冷汗,面色白的吓人,他接过那一摞皱巴巴的药方,哑声问道:“师父还说了什么?” 明空摇头:“师父只说他活了这么久,已经强过世上许多人,纵死了,在民间也是喜丧,叫我们不要难过,早日另觅出路才是。” 洪观微在大楚乃是一代奇人,他的寿数一度令昭宁帝艳羡嫉妒,从而渴求长生,现如今他身死,就算不能令皇帝打消这个念头,到底也绝了长生不死的传说。 二百余岁……二百余岁…… 民间百姓,年过七十而逝便可称作喜丧,洪观微生前游历名山大川,后来封侯拜相,位尊国师,将尘世间的富贵都一块揽到了极致,纵死了,也确实没什么可伤心的,唯一放心不下的就是这些徒弟。 曲淳风闭了闭眼,用力攥紧手中的纸:“那你又如何落到现在这幅模样?” 明空道:“师兄你有所不知,陛下缠绵病榻,日益病重,后来不知听信哪些炼丹术士的话,要以婴孩之血为引炼制药丸,以至民怨四起。现如今皇后的母家想扶持太子登位,被朝臣所反,我逃出皇宫后,发现邵王已经带兵入京,明为保驾,实是篡位,那些士兵一路烧杀抢掠,我只能丢了值钱的物件,扮作灾民才逃出来。” 现在的情况就是,皇帝快死了,太子想登基了,邵王要造反了,北边已经逐步失守,大楚内忧外患,犹如一盘散沙,聪明人已经逃命去了。 昭宁帝现在对朝廷已经没有任何掌控力,充其量就是个半截身子入土的傀儡皇帝。 换句话说,天一门已经不必再听命于朝廷,只要找到解药,便自由了。 曲淳风却什么都没说,只见把那叠药方缓缓塞入怀中,然后一言不发的从地上起身,推门走了出去。明宣等人在外间守着,见他面色苍白,一副没了魂的模样,不由得吓了大跳,正欲上前询问,却见曲淳风径直出了门外,只留下了一句话:“别跟着。” 洪观微死了,虽然他已经活的比世上大多数人都要好,可人死如灯灭,永远都回不来了,曲淳风甚至连他最后一面都未见到。 天一门的弟子都是孤儿,无名无姓,只有曲淳风四岁时父母不幸亡故,还记得自己的名字,彼时洪观微给门中弟子都赐了名,只有曲淳风,他说这三个字便很好,不需改了,留着是个念想。 他待门下弟子皆若亲子,这辈子唯一做错的,便是误投朝廷,害他们身重毒蛊,可无论是曲淳风还是明宣明义,没有一个人怪过他。 曲淳风看淡了自己的生死,却没有看淡旁人的生死,他在朝廷多年,一直受昭宁帝驱使,就是为了保全洪观微,可如今却不知还有什么意义了。 冷风迎面吹来,夹杂着熟悉的咸腥味,吹得衣袍翻飞不止,直到衣袍下摆被浸湿,曲淳风这才惊觉自己不知何时走到了海边,前方已无路,唯有茫茫大海。 他停下脚步,面色茫然的席地而坐,大脑一片空白,所有事情混在一起,乱糟糟的一团,却没办法和任何人说。 他是大师兄…… 要保护好师门,也要保护好师弟…… 曲淳风从小就是这么想的,所以无论出了什么事,都只能自己一个人受着,洪观微死后,天一门现在只剩他一个能担事儿的了,他不能倒,他一旦倒了,底下的师弟也就倒了。 冷水逐渐浸没身体,一阵阵冲刷而来,遍体冰凉。 临渊把族人带离后,找了许久也没找到曲淳风他们,最后寻着气味一路寻到了岸边,却见那块愣木头正一个人坐在礁石上,望着远处发呆,看起来呆呆傻傻的。 临渊找了他许久,见状游过去,然后扒在礁石边喊了曲淳风两声,后者却没有任何反应,只能用动了动尾巴。然后甩了一波水在他身上。 曲淳风这才惊醒,他下意识抹了把脸上冰凉的海水,抬眼看去,却见临渊正在一旁盯着自己,墨蓝色的鱼尾还在轻轻摆动,显然是罪魁祸首。 曲淳风怔怔看着他,罕见的不知该说些什么,只能偏头移开视线。 临渊游过去,拽着他的衣角歪头问道:“你为什么不高兴?” 哪怕曲淳风一个字都没说,他似乎也敏锐察觉到了他的情绪。 曲淳风对上临渊关切的目光,喉结微动,像是堵着什么,半句话都说不出来,他抿了抿毫无血色的唇,片刻后才缓缓闭眼,低声道:“我师父死了……” 他说:“我没师父了……” 他不该把这句话对面前的鲛人说出来的,但鬼使神差的,就是说了。 不知是不是错觉,临渊发现曲淳风的眼睛有些微微发红,像是要哭了,指尖一紧,莫名有些无措,他挪着尾巴坐到了岸边,犹豫一瞬,然后伸手抱住了曲淳风:“你别哭啊,你师父死了,我做你师父好不好?” 曲淳风:“……” w ,请牢记:, 第117章 逃命进行时 鲛人到底还是单纯, 想的也简单,他只以为曲淳风是因为没了师父所以才难过,掰着手指, 和他认真阐述拜师的种种好处:“我当你师父之后, 可以教你捉鱼,教你游水。” 还可以教你吐泡泡, 但临渊觉得这个曲淳风肯定不会学,就没有说。 曲淳风:“……” 曲淳风心里原本是真的沉重, 但听见他的话,只感觉自己卡在中间不上不下的,哭是哭不出来了, 但笑也笑不出来, 百般滋味混杂在一起, 实在难言。 幸亏他没说自己父母双亡, 否则这鲛人只怕还要当他的爹娘…… 曲淳风垂眸, 看向鲛人紧紧抱住自己腰身的手,对方尖锐的指尖都乖顺收敛了起来, 到底没推开, 只说了两个字:“不必。” 临渊:“什么不必?” 曲淳风:“不用你教。” 临渊好奇:“为什么不用我教?” 曲淳风抿唇:“不用就是不用。” 临渊问他:“那你会捉鱼吗?” 曲淳风自然是不会的:“……” 临渊又问:“那你会游水吗?” 曲淳风还是不会:“……” 临渊紧了紧手臂, 竭力想把面前这个人类抱进怀里, 但奈何自己太过纤瘦, 仅能抱住一半, 拍了拍曲淳风的后背,像是在安慰他:“你看, 你什么都不会,还不愿意学。” 曲淳风闻言想说些什么,但又觉得自己不必和一条鱼计较这些, 又咽了回去,动了动身躯想把临渊推开,谁料被对方更加用力的抱紧,只得放弃。 鲛人是冷血动物,临渊的身上从来都是冰冰凉凉的,他自己却浑然不觉,只觉得曲淳风不开心了,得让他开心一些:“我给你摘果子吃好不好?” 曲淳风摇头。 临渊又问:“那我给你找珍珠好不好?” 他乖乖的坐在曲淳风身边,墨蓝色的长发衬得肤色极白,唇色极红,一副妖气横生的长相,在这名人类男子面前,偏偏眼神单纯的如同一张白纸。 曲淳风听着临渊一连串的问句,抿唇不语,心想这鲛人不厌其烦,莫不是想哄自己开心,这个念头一起,就怎么也压不下了。 曲淳风视线落在临渊颈间带着的古玉坠子上,伸手摩挲片刻,静默一瞬后,忽然低声道:“这是我母亲留下的遗物。” 他从没和任何人说过自己的身世,那些师弟见他一直带着这坠子,且轻易不让触碰,便以为是师父赐的,故而才如此珍惜。 临渊不明白他为什么会忽然说这个,动了动尾巴,有些紧张的问道:“那你父亲呢?” 曲淳风摇头,语气出乎意料的平静:“死了。” 他只记得自己幼时战乱割据,四处都在打仗,后来家人整理财物,一路南下逃亡,谁曾想遇见山匪,都死了个干净,他侥幸留下一条小命,最后被云游的洪观微带回了京城。 也许因为当时年纪小,对爹娘都没什么记忆了,现在回想起来,也不至于太过伤感。这天下时局如此,分分合合,生逢乱世,实在有太多无辜的人都丢了性命,只盼如洪观微卦象中所言,楚国气数已尽,北有明君而立。 曲淳风不由得看向了自己手中所持之剑,剑身清楚刻着“上善”二字,可前世它沾了太多的血,如今想来,难免有些讽刺。 远处海面波澜壮阔,一浪越过一浪,好似那朝代更迭,曲淳风将剑缓缓收入鞘中,像是放弃了什么似的,对临渊道:“我日后,再不会捉鲛人了……” 大丈夫生于乱世,当提三尺长剑,登天子庙堂,立不世之功,曲淳风不恋荣华,只盼心中有是非曲直,不要再像从前般盲目痴愚。 想通这一点后,他心中似有一块巨石悄然落了下来,卸下千斤重担,困扰多年的瓶颈竟隐有松裂之象,假以时日,修为便能再上一层。 临渊听见他的话,一个反身直接将曲淳风压在了地上,身后映着大片的橘色晚霞,因为背着光,看不太清神情,只有那双墨蓝色的眼睛剔透漂亮,因为过于高兴,鱼尾一个劲的摆动:“真的吗?真的吗?” 曲淳风猝不及防被他扑倒,吓了一跳,本能把临渊接入怀中,听见他的话,怔愣一瞬,然后认真点头道:“自然是真。” 曲淳风是不会明白临渊有多高兴的。 在族人与伴侣间抉择,本就是一件为难的事,临渊看似漫不经心,其实心中的犹豫踟躇其实并不比曲淳风少半分,如今听他说出这句话,比得到一堆亮晶晶的财宝还要高兴。 临渊趴在曲淳风身上,亲了亲他的侧脸,柔软精致的唇带着微凉的触感,像羽毛轻轻拂过,曲淳风不自在的偏头避开,白净的耳根子瞬间红了个透彻,临渊见状没忍住轻轻舔了舔他的耳垂,语气单纯的道:“我相信你不会害人的。” 曲淳风那么好,怎么会害人呢。 曲淳风闻言,不由得想起上一世的事,生平第一次,心中升起了些许悔意,他犹豫着,抬手将临渊墨蓝色的长发捋至耳后,又摸了摸对方尖尖的耳朵,然后点头嗯了一声。 临渊舔了舔他的耳垂,又顺着曲淳风的脸侧一路吻至唇边,最后搂住他的脖颈,熟练撬开他的牙关,曲淳风习惯性挣扎了一瞬,最后又适应下来,缓缓搂住临渊纤细的腰身,然后将他压在了身下。 就像明义所说,他们大师兄就是喜欢假正经。 临渊低低喘息,声音带着鲛人特有的甜腻蛊惑,眼尾被曲淳风亲的有些泛红,修长的鱼尾轻摆,有些难耐的在他身上轻蹭。 现在天色还未全黑,此处又是乱石滩,曲淳风自然不可能做些什么,险险打住了,他见临渊在自己怀中意乱情迷,伸手按住了对方的乱动的尾巴,犹豫着道:“……不如你先回海中吧。” 临渊嗅了嗅他衣襟上的檀香:“那你呢?” 曲淳风避开了他的视线:“在下先回府衙。” 临渊:“……” 他做了大半辈子鱼,确实没遇见过这种事,亲一半了剑在弦上不得不发,结果曲淳风说要各回各家? 临渊尾巴一甩,这次不是轻轻的,而是重重的,乱石都飞溅了起来,气鼓鼓的:“为什么!” 曲淳风道:“在下处理完一些事,会去找你的。” 临渊再也不信他了,又生气又委屈:“你每次都这么说,每次都没来找我!” 曲淳风也不生气,抬袖挡住那些飞溅的碎石,低声承诺道:“这次是真的。” 现如今北边城池接连失守,敌军要不了多久就会攻进楚国,届时必然又要有一番争斗,曲淳风打算囤些粮草药材,和天一门众人去之前那个远僻的海岛暂住,等战乱平息了再出来。 然后…… 然后等明君立稳,天下太平,便在海边建一座木屋,陪着这条鲛人罢…… 只盼他能早日解了那蛊毒,免得门下师弟受苦。 曲淳风从前是一块冷硬的冰,现如今冰棱融化,仙风俊骨,乍看去竟也多了几分温润,他想好后路,便也不再迷茫,打横将临渊从地上抱起,然后走入了海水深处,浪潮涌来,渐渐淹没了他的腰身。 曲淳风将临渊放回了水中:“十日后我便来找你。” 临渊一入水中,便灵活起来,他绕着曲淳风游了一圈,这才浮出水面,墨蓝色的长发湿漉漉滴着水,皮肤像一块毫无温度的玉石,没有丝毫瑕疵,只有那颗泪痣分明:“那你一定要来找我。” 曲淳风点头:“自然。” 他原本打算看着临渊离开,但对方偏偏一动不动,只得自己转身离开,深一脚浅一脚的朝着岸边走去,然而未走一半,只听临渊在身后遥遥喊道:“你一定要回来,你不回来我就去找别的鱼了。” 曲淳风闻言猝不及防被绊了一下,他有些狼狈的回头,却见那鲛人在暮色下背景看着他,笑的如妖精一般,然后悄无声息没入了海中。 曲淳风慢半拍的收回视线,反应过来,眨了眨眼,临渊要去找别的鱼? 找鱼做什么,吃吗? 对方当初若真能开窍去找另一条鲛人当伴侣,曲淳风又何至于作茧自缚,有今日之境况,他摇摇头,又笑了笑,对临渊的话一句也不信。 他拧干净衣袍下摆的积水,然后回了府衙,一进门却发现天一门众人都在等着他,一见自己回来,齐刷刷都围了过来,七嘴八舌的道:“大师兄,你刚才去哪儿了?” “是啊,我们担心死你了。” “我们满大街找你,就是没找到。” 他们大抵已经知道了洪观微羽化的消息,眼睛都有些不易察觉的微红,但在曲淳风面前却只字不提,生怕触了他的伤心事。 曲淳风一一扫过他们,冰冷的目光终于有了些许缓和,面上却依旧是淡淡的,只道:“你们随我来。” 语罢径直走入了内厅,明宣等人不明所以,见状只得跟上。 曲淳风进入内厅后,示意他们把门带上,将那柄长剑搁在桌上,点燃一支烛火后,才出声道:“现如今师父已去,楚国气数将尽,昭宁帝昏庸,太子年幼,朝廷乱做一团,眼见敌军连破数十座城池,只怕不日便会打入,这国师不做也罢,我们该早日另觅出路才是。” 天一门众人闻言面面相觑,显然没料到事情已经严峻至此:“大师兄,那我们……我们该如何另觅出路?” 曲淳风道:“师父临去时,曾卜一卦,言楚国已危,北有明君而替,如今之计,我们暂且择一地避难,等明君接替,朝局稳定下来,再商后路。” 他们自幼一起长大,闻言自然无不答应:“师兄说什么,就是什么,我们听你的。” 曲淳风解开腰间的乾坤袋,稀里哗啦倒出一大堆东西,金银珠玉,古玩金锭,赫然是当初吴显荣贿赂他时所孝敬的,在桌上堆满了一座小山,在烛火照耀下能闪瞎了人眼。 明宣没出息的咽了咽口水:“大师兄,你要分给我们吗?” 曲淳风看了他一眼,居然真的将金银分成了若干等分,对天一门弟子道:“你们拿着这些东西,去换成银钱,然后去采买米粮、药材、船只,我们躲避的地方是海岛,要备足份量。” 众人小鸡啄米似的点头,纷纷上前取过那些金银,没办法,出来的太急,财产都留在京城里了,只能暂借吴显荣的银子用用。 思及吴显荣,曲淳风不由得问道:“吴大人呢?” 明宣头也不抬,随口道:“可能卖东西逃命去了吧。” 现在敌军马上就要打进来了,人人自危,吴显荣又没有以身殉国的气性,自然早早准备好跑路了。 曲淳风皱眉:“为何如此说?” 明宣举了个例子:“今早上他出去一趟,正厅里的古董花瓶全没了。” 明义也举了个例子:“今日午时他又出去了一趟,府上的黄梨木紫檀木桌椅全都不见了。” 曲淳风:“……” 很好,都在准备逃命。 第118章 现在归我了 现如今正值战乱, 米粮价贵,天一门弟子分散成好几拨,将那些珠宝金玉折算银钱, 全部换了粮食药材, 又买了几艘渔船,将货物先运到海岛上,来来回回折腾了七八天,最后终于勉强凑齐了所有东西。 与此同时,北边的军队一路高歌猛进,势如破竹, 直接斩杀了楚军元帅, 前方二十万人被俘,有七成都尽数归降,昭宁帝听闻消息后气血攻心, 连遗诏都未来得及立便驾崩了。 邵王见势不好,已然生了退意,大楚如今内忧外患, 无异于烫手山芋, 他就算当了皇帝又有什么意思, 干脆拥护太子登位,欺他年幼,强要了一堆赏赐, 在北军未打进来之前, 带着大队兵马回了自己的封地。 皮之不存,毛将焉附。大楚的朝廷眼见已经垮了大半,底下的官员犹如一团散沙,再难聚拢。北军打入之时, 那些个守城之将有忠心不怕死的,直接以身殉国,有看清时局的,则直接大开城门投降,已经隐隐波及到了南边。 第十日后半夜,天还未亮的时候,明宣等人就已经收拾好行囊准备离开了,他们轻手轻脚的走出房间,未惊动任何人,悄悄走出了府衙。 曲淳风不愿任何人知道他们的下落与去处,故而谨慎万分,特意选了后半夜人睡的正熟的时候离开,谁曾想一出府衙门口,便看见一辆四驾马车在停在门口的青石路上,车夫带着一顶小毡帽,怀里抱着一根细长的马鞭,脑袋一点一点,正靠在车辕上打瞌睡。 曲淳风皱眉,回头看向他们:“你们谁叫的马车?” 天一门众人见状面面相觑,然后纷纷摆手摇头,表示不知,曲淳风见状正欲说话,却见原本紧闭的府衙门忽然吱呀一声被人打开,从里面走出了一名探头探脑的中年男子,赫然是吴显荣。 他平日喜好享乐,平日所穿皆是绫罗绸缎,今日却破天荒穿着一身相当朴素的布衣,怀里紧紧抱着一个雕花的檀木箱子,不知装着什么东西,分量不轻,将他压的连腰都直不起来了。 天一门众人也是没想到他们大半夜偷溜居然还能被人撞见,齐齐傻了眼。 而吴显荣也没想到他大半夜准备带着钱财跑路,在门口居然撞见了曲淳风一行人,见状身形一僵,人也傻了,怀里抱着的一箱金条险些掉下来砸到脚。 明宣等人不自觉退到了曲淳风身后,小声问道:“大师兄,现在怎么办?” 曲淳风示意他们噤声,抬眼看向吴显荣,哪怕做偷溜这种事,也有一种光明正大的坦然,声音平静问道:“吴大人半夜出门,可是有什么要事去办?” 吴显荣:“……” 逃命算要事吗? 大楚现在虽然危了,但也没完全垮,吴显荣还是官身,卷款出逃可是杀头的大罪,在曲淳风这个国师面前,他吓的心肝都在颤,绞尽脑汁的编借口:“回……回国师,北地敌军一路打入楚国境内,以致人心惶惶,下官听闻邻县缺粮,百姓易子而食,身为父母官,想去看看境况,是以……是以……” 曲淳风闻言看了眼他怀中沉甸甸的木箱子,心中有数,却只当不知,意味深长的道:“原来如此,那便祝吴大人一路顺风。” 逃命罢了,这天下人都在逃,横竖不缺他们两个。 吴显荣闻言只当自己混过去了,心中暗松一口气,正准备点头应声,然而待看见曲淳风他们,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什么,犹豫着出声问道:“敢问国师,深夜离府,这是要去哪儿啊?” 曲淳风将剑换了一只手:“你不必管。” 上官做事,不需要向下官交待,他可以问吴显荣,吴显荣却不能问他。 吴显荣闻言一怔,反应过来连忙请罪告辞,这天下眼见着马上都要易主了,他都没打算当这个官了,曲淳风去哪儿自然也不关他的事,陪笑说了一通吉祥话,慌不迭的爬上马车离开了。 急促的马蹄声在长街响起,最后在夜色的笼罩下渐行渐远,直至没了声音,曲淳风最后看了眼身后的府衙,却见那烫金的牌匾已经落了灰,呈倾垮之势,收回视线,对天一门众人道:“走吧。” 海边已经提前停好了数十艘小船,他们抵达岸边的时候,轻车熟路分成几批上了船,朝着中心海岛划去。明空第一次坐船,头晕脑胀,眼冒金星,他左右看了一圈,见所有师兄弟里好像就他反应最大,面色苍白且虚弱的问明宣:“二……二师兄,你头不晕吗?” 明宣原本正在悠哉悠哉的划船,闻言愣了一下,反应过来道:“当然晕啊。” 不过距离上次翻船,他在海里泡了大半天,连续一个月都在岛上过野人日子的时候,再晕也有限度了。 明空是真没看出来他哪里晕,明明面色红润,好的不得了,趴在船边奄奄一息,只剩喘气的份了,有气无力的问道:“大师兄,我们为什么要去海岛啊……” 去深山老林不好吗,还可以上树掏鸟窝。 曲淳风坐在船头,衣袖被风吹得翻飞不止,只自顾自用布帕擦着手中的剑,闻言声音淡淡,头也不回的道:“没有为什么。” 几艘船挨得近,旁边那些师兄弟听见他们的对话,都没忍住看了过来,数十双眼睛齐刷刷盯着明空,光芒热烈,试图向他隔空传递这些时日以来的八卦。 明宣:怎么可能没有为什么,别听大师兄那个假正经的。 明义:大师兄和一条鱼在一起了!!! 明筹:那个岛上有好多鲛人,好多好多!!! …… 四面八方传递来的信息量太多,明空一句也没读懂,他只以为是自己话太多,惹了师兄们不高兴,被那些灼热的目光盯得后背发凉,无意识往船里面缩了缩,连忙闭嘴。 唉! 师兄们只能恨铁不成钢的收回了视线。 曲淳风对自己身后所发生的事一无所知,只觉得那些师弟总算安静了下来,眼见着海岛越来越近,正欲站起身,谁料船身却忽然一歪,像是有什么东西扒了上来,把众人吓了大跳。 曲淳风本能就要拔剑,定睛一看,却见是临渊。 鲛人两只手扒在船边,墨蓝色的长发在水中四散开来,肤白唇红,堪称绝色,映着深不见底的海面,妖邪怪诞,他眼中却满是欢喜,从里面浮起来的时候吐了一个泡泡,攥住曲淳风的衣服下摆道:“你怎么才来啊。” 天一门众人:哟嚯~ 明空见状一脸惊慌,瞪大了眼睛道:“大大大……大师兄!妖怪啊啊啊啊啊!” 明宣眼疾手快一把捂住了他的嘴:“嘘,别说话。” 那鲛人心眼小,大师兄心眼更小。 曲淳风听见明空的喊声,下意识回头,却见他被明宣捂着嘴出不了声,习惯性皱眉,又缓缓松开,低声道:“他不是妖怪。” 依旧言简意赅,并没有解释别的什么。 临渊原本正懒懒的趴在船边,闻言看去,面色不虞,鱼尾一甩,直接浇了一波水在明空身上,见他被吓的一愣,顿觉有趣,乐不可支的游入了海中,又偷袭想浇一波水在曲淳风身上,却被后者反应敏捷的侧身避开。 这个愣木头! 临渊哼了一声,干脆自己游到了岸边,慢慢打理着自己漂亮的尾巴,等着曲淳风过来找他。 但如果曲淳风不来怎么办? 那自己就去找他吧。 船靠岸之后,天一门众人纷纷下了船,明空被那些师兄捂着嘴拖到了一旁,去强行接受这段时间发生的所有八卦。曲淳风没在意,只以为他们整理米粮去了,环顾四周一圈,见临渊一个人坐在礁石边,顿了顿,迈步走了过去。 曲淳风生性内敛,说不出什么话来,他掀起衣袍在海滩上席地而坐,将佩剑放在身旁,陪临渊一起待在海边,远处一轮红日从海平线上冉冉升起,渲染出大片惊心动魄的血色。 很静谧美好的一幕,但临渊显然并不满足于只这样单纯的看风景,他倾身靠过去,扣住曲淳风的后脑,迫使对方低下头来,直接亲了上去,柔韧微凉的身躯紧贴着他,明明温度偏低,但曲淳风却只觉灼热。 曲淳风本能挣扎了一瞬,又被临渊强行压下,他见那些师弟并不在此,借着礁石的遮掩,半推半就与对方吻做了一团,将身下鲛人亲得呼吸不能,双眼泛红。 临渊墨蓝色的长发散落在海滩上,愈发衬得肤色苍白,他纤长的睫毛颤了颤,眼下一颗泪痣蛊惑人心,精致的唇微微红肿,他鱼尾轻蹭着曲淳风的腿,然后牵引着对方的手放在了自己的尾巴上。 那里有一处鱼鳞柔软至极,轻易便可破开。 临渊声音沙哑暧昧,他勾着曲淳风的指尖一边动作一边道:“难受……” 曲淳风没说话,他看了眼大亮的天色,身形有些僵,只感觉指尖有些湿濡,微微用力想抽回来,却被临渊按住不得动弹。 鲛人似乎忍到了极限,鱼尾用力一甩,带着些许烦躁,直接抱着曲淳风滚入了海中,然后朝远处的另一座小海岛游去。 曲淳风的君子礼仪已经一退再退,没了任何余地,他被临渊压在岸边时,仍想守住那摇摇欲坠的东西,攥住对方纤细的手腕提醒道:“现在是白日。” 白日又怎么了。 临渊轻轻啄吻着他的唇,又探出一截柔软嫣红的舌尖舔了舔,捏着曲淳风灼热泛红的耳垂道:“没关系,他们看不见的。” 临渊说着,又像小动物似的在他颈间蹭了蹭,语气单纯,带着些许鼻音:“我好想你。” 他不会走路,只能在海里等着曲淳风过来找自己,但对方偏偏很少出现在海边,每次见面都隔着十天半个月,漫长且无望。 曲淳风闻言垂眸,莫名感受到了这名鲛人身上的难过,他动了动僵硬的指尖,然后缓缓抱住临渊,想说些什么,又说不出来,只能反身将对方压住,用最实际的行动来表达。 二者间,每次都是临渊最为主动缠人,但一旦曲淳风主动起来,他又变得相当乖顺,感受着男子温热的吻密密落在脸上,睫毛轻颤,不由得缓缓闭上了眼。 曲淳风还是喜欢用腿,但临渊不知是不是想起上次被强行分开的恐惧感,就是不肯变回去,后来曲淳风渐入佳境,动作也不如一开始那么温吞,临渊为了保住自己的鱼鳞,只能变成了腿。 红日缓缓上升,那瑰丽的血色也逐渐变浅,在渐亮的天幕中变成了一抹橘色,海面平静无波,只有微小的浪潮一波接一波的涌来,将倾洒下的阳光打碎成粼粼波光。 鲛人声音被撞的破碎不成调,上挑的眼尾逐渐泛出一抹妖冶的红,隐隐带了哭腔,只能攥紧一旁的礁石艰难稳住身形,那张颠倒众生的脸再无平日得意又张扬的惑人,无力仰头,性感的喉结暴露在空气中,除了脆弱还是脆弱。 临渊被刺激的眼泪汪汪,嗓子都哭哑了,这辈子从没流过这么多眼泪,最后却又被身上的男人尽数接住,然后缓缓凝成了一颗颗大小不一,晶莹剔透的鲛人泪珠。 当太阳已经悬在头顶的时候,曲淳风总算停了下来,他撑在临渊上方,见对方双目涣散,模样可怜,心想何必自讨苦吃,修长的手捧着那一堆在阳光下熠熠生辉的鲛人泪珠,静静打量片刻,然后放入了乾坤袋中。 亮晶晶的东西对鲛人有着致命的吸引力,更何况是自己的眼泪,临渊扒住曲淳风的手,声音还有些哑,小声委屈道:“那是我的眼泪。” 曲淳风看着他,片刻后,嗯了一声:“我知道。” 临渊被他认真的目光看的有些心跳错乱,冷血动物生平第一次感受到了耳根灼热是什么感觉,想说些什么,又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只能红着眼眶又小声重复了一遍:“那是我的眼泪……” 嘤,他好想要一颗。 曲淳风又嗯了一声:“现在是我的了。” 这句无赖话简直不像从他嘴里说出来的,但曲淳风偏偏就是说出来了。 临渊尝试着眨了眨眼睛,想再哭一颗出来,然而怎么都哭不出来了,他伸手悄悄去扒拉曲淳风腰间的乾坤袋:“你还我一颗好不好?” 曲淳风不为所动,睨着他微湿的睫毛道:“自己哭。” 临渊:“哭不出来……” 曲淳风闻言看向他:“要我帮你吗?” 临渊:QAQ 第119章 喝药了 天一门众人在这个海岛暂且安顿了下来, 以避外界战乱,除了明空仍有些适应困难,基本上没有什么别的问题, 一恍就过去了大半个月。 曲淳风坐在岸边,身旁放着一个小泥炉用来煎药, 罐子里装满了漆黑的汁液,因为灼热的温度, 咕嘟咕嘟冒着小泡, 他手中拿着一摞纸张,一边看,一边从乾坤袋中取出药材丢进去, 随着时间的流逝,药汁也越来越粘稠。 临渊去觅食回来, 闻到苦涩的药味,直接游远了, 过了好半晌才犹犹豫豫的回来,把脸埋在曲淳风膝盖上, 闷闷说了一个字:“臭。” 曲淳风见状,从腰间取下一个竹青色的香囊递给临渊,浅淡的檀香驱散了些许苦涩的药味,总算令鲛人紧皱的眉头松缓了些许。 临渊不明白曲淳风为什么天天都要熬这些东西,用尖锐的指甲扒拉了一下火堆, 又被烫的缩了回来,仰头问他:“好喝吗?” 曲淳风曾经用陶罐熬过一次鱼汤, 临渊有些馋。 曲淳风觉得他傻,药怎么会好喝呢:“自然不好喝。” 他想起身上未解的毒,心里忽然有些沉重, 看了临渊一眼,修长的指尖落在他头上,在墨蓝色的发间缓缓穿梭,喉结动了动,忽然低声道:“若有一日我身死了,你会另觅伴侣吗?” 他心里其实知道答案,但就是想问一问。 临渊听见他说死字,有些不高兴,轻轻抠弄着曲淳风腰间的玉佩,嘟嘟囔囔道:“不找。” 鲛人选定了伴侣就是一生一世的,才不会改,曲淳风如果死了,自己就守着他的尸体。 曲淳风静静看着临渊,片刻后,将他揽进了怀里,低叹了口气,缓缓收紧双臂,力道大得让人喘不过气来。后者不明白他今天为什么如此反常,茫然的眨了眨眼,却也没有挣扎,只轻轻动了动尾巴尖。 曲淳风心中忽然觉得很遗憾,说不清原因,就是没由来的遗憾。 临渊问他:“你怎么了?” 曲淳风轻轻摇头:“没什么。” 他到底还是没把中毒的事告诉临渊,只觉得倘若能解了毒,便是上天恩德,若解不了,也是命该如此。 明宣在远处坐着,一个人闲的无聊,在鼓捣自己的龟壳,他对别的不感兴趣,就喜欢算命那种神神叨叨的东西,放了几枚铜钱进去,将龟壳摇的噼里啪啦响。 一条金色尾巴的鲛人托腮看着他:“你在做什么?” 明宣:“算命啊。” 金色尾巴的鲛人闻言微微挑眉,琥珀色的眼睛在阳光下熠熠生辉,不同于临渊偏向阴柔的妖气,他的五官更为邪气冷硬些:“算命是什么?” 明宣:“就是预测未来。” 对方恍然大悟,似乎来了兴趣:“那你给我算算?” 谁料明宣拨浪鼓似的摇了摇头,闭眼继续摇龟壳:“我只会算人命,不会算鱼命。” 他说着,将几枚铜钱倒出来,按照顺序摆好,但仍是一片错综复杂的局势,皱着眉掐指一算,陷入沉思,好半晌都没出声。 那鲛人见状问道:“你算出什么了?” 明宣摩挲着下巴道:“生死关,阎罗开路,九死一生的不祥之兆。” 现如今楚国已亡,洪观微羽化,实是没有任何外力能再干扰到他们师兄弟的命理,如果非要说一个,那就只有身上的毒蛊了。 明宣罕见的有些愁眉苦脸,大师兄一连十几日都在试药,却还是一无所获,难道真是天妒英才,老天爷一定要他们葬身于此吗? 正犯着愁,只听不远处忽然传来一阵惊呼,原来是明空刚才抓鱼的时候忽然倒地抽搐不止,吐了一大口血出来,眼见着半条命都快没了。 曲淳风原本正在煎药,听见动静面色一变,快步走了过去,却见明空躺在地上痛苦蜷缩,双手掐着自己的喉咙,呼吸困难,几个师兄围在周围,已经急成了热锅上的蚂蚁,眼见曲淳风过来,自发让出了一条路。 “大师兄,明空毒发了,怎么办啊!” “他他他……他好像发作了……” 曲淳风蹲在明空身旁,皱眉抓起他的手腕一看,却见上面有一条黑色的脉线,已经顺着手臂蔓延了三寸有余,赫然是毒蛊发作之兆。 他此次出来,昭宁帝仅赐了半年的解药,前往泉州的时候路上耗费两月,寻觅鲛人踪迹的时候,林林总总又耗费了三四个月,现在算算日子,半年之期已经快到了。明空是所有师兄弟排行最末的一个,修为也最低,只怕压不住毒性,所以才提前发作了。 曲淳风从乾坤袋中取出几根金针,封住明空周身几大要穴,使足了力气才将他紧闭的牙关掰开,吩咐明宣去将熬好的药端过来。 明宣慌不迭的去办了,端着一碗漆黑的药很快跑了回来,却站在旁边犹犹豫豫的不敢给明空喂下去。 曲淳风见状狠狠皱眉,沉声道:“愣着干什么,还不快给他喂下去!” 明宣急的满头大汗:“大师兄,烫烫烫……烫啊。” 说烫都是轻的,那药都煮开了,趁热倒出来,一碗灌下去能把猪烫死。 曲淳风想收拾他,奈何现在不是时候:“去找冷水来,和药一起灌!” 明义稳重些,已然找了一大碗冷水来,把药汁混进去,几个人掰着明空的嘴,手忙脚乱的灌了进去,他死命挣扎,呛的直咳嗽,过了好半晌才安静下来,眼一闭却是昏死过去了。 明宣急问道:“大师兄,他怎么样了?” 曲淳风亦是心乱如麻,他探了探明空的鼻息,又捏了捏他的脉象,面色平静,却偏偏让人觉得他并不如表面上这么运筹帷幄:“无事,睡过去了,你们好好照料他。” 洪观微留下的药方仅能给他们续三个月的命,可三个月之后呢,又该怎么办? 明空的毒发似乎只是一个开端,之后的一段时间,天一门众人都陆陆续续出了事,虽然服药过后都压下了毒性,但他们心里都清楚,那只是暂时的。 曲淳风疲于奔波,每天所能做的事,除了熬药还是熬药,但一碗药饮尽之后,似乎也预示着他们的性命仅剩了短短三个月,心头被压的喘不过气来,深深的无力感遍袭全身,那是一种渗到骨子里的绝望。 除曲淳风外,最后一个毒发的是明宣,他却没怎么愁眉苦脸,忍着疼痛,眼巴巴的蹲在一边,像是要糖一般催促着曲淳风:“大师兄,快快快,药……” 曲淳风把晾凉的药汁倒入碗里递给他,明宣都顾不得烫,三两下就灌进了肚子里,显然是疼的不行了,末了长长喘了一口气,半死不活的瘫在地上不动弹了。 看见他们这样,最不好受的其实是曲淳风,他见临渊还在旁边往炉子里递柴火帮忙煎药,摇摇头制止了他的动作,然后用沙土将火苗掩熄。 剩下的一碗药够他自己喝了。 鲛人怕火,临渊的手被烫的有些脱皮,却罕见的没找曲淳风撒娇打滚,仿佛是察觉到他沉凝的情绪,无声往他怀里钻了钻,乖乖趴在他膝盖上,轻轻晃动着鱼尾。 曲淳风为什么不开心呢? 曲淳风为什么不开心呢? 临渊脑子里满满当当,全都被这几个字塞满了。 他不知道,曲淳风正在等死,等死的同时,或许会看见那些师弟一个个先他死去,那是比坠落深海溺毙还要窒息的一种绝望。 轻缓的海风迎面吹来,将火堆袅袅冒起的一股轻烟吹散了。曲淳风不怕死,他只是怕带累了底下的师弟,也辜负了师父的嘱托,此时除了等着毒发,便就是反思自己当初所做的选择到底对不对。 明宣服下药,似乎也缓过劲来了,他摇摇晃晃的从地上坐起身,然后甩了甩身上的沙子,见曲淳风和那条鲛人坐在一起,似乎是在发呆,不由得盯着他们看了很久很久。 很久很久…… 久到曲淳风都已经察觉到他的视线,皱眉看了过来:“盯着我做什么?” 明宣完全是一片好心,没有任何诅咒的意思:“师……师兄,我等着你毒发了,好给你喂药。” 但问题在于,他等了好半天,曲淳风还没有任何毒发的征兆,药都凉了。 曲淳风就算修为再高深,也不可能强到这种地步。 明宣有些摸不着头脑,一头雾水。 曲淳风其实自己也有些吃不准,按理说半年之期已经过了,底下的师弟无一例外都纷纷毒发,偏偏他一点动静都没有,手臂上也没有黑色的脉线,正常的有些令人匪夷所思。 迎着明宣好奇的视线,曲淳风也不知该如何解释,只能道:“把药碗放下,我自己喝。” 明宣只得把碗放在一旁,然后麻溜的滚远了。 临渊听见他们的对话,忽然一改懒散的姿态,倏的直起了上半身,狭长的眼睛微眯,墨蓝色的瞳孔竟看出了几分锐利:“你中毒了?” “没有,”曲淳风把他的身体压下来,宽大的袖袍落下,挡住了那微凉的风:“别听明宣胡言乱语。” 明宣确实喜欢胡言乱语,但临渊还是不太信,嗅了嗅曲淳风身上的味道,见没有感受到任何人类病染沉疴的迹象,这才略微放下了心,重新躺回曲淳风怀里,想起这些日子发生的事,出声问道:“他们病了吗?” 曲淳风不知该怎么回答,静默了一瞬:“嗯……” 临渊没再问什么了,在他心里,只要曲淳风不出事就好,别人跟他没关系。夜色渐沉的时候,像往常一样抱着自己的尾巴睡着了。 曲淳风睡意全无,身旁放着一碗早已凉透的药汁,等着自己毒发,然而当他从白天等到晚上,又从晚上等到半夜,还是静悄悄的没有任何动静。 只有经历过的人才知道,等死是一件非常煎熬的事,曲淳风见临渊在一旁睡的正熟,终于忍不住从地上悄然坐起了身,他眉头拧得死紧,给自己把了把脉,然而脉象平稳宁和,哪里有半分中毒的样子。 但怎么可能呢? 曲淳风目光惊骇,百思不得其解,他细细回想自己这些时日所试过的药材,却都一无所获,就在这时,一颗蓝色的光球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然后顺着地面斜坡轱辘一声滚到了他身边。 #系统换了一个新的出场方式# 系统:【亲,好久不见呐】 曲淳风见状不由得松开了给自己把脉的手:“原来是阁下。” 这颗光球总是神出鬼没,令他探不到丝毫踪迹,不过今日曲淳风却没什么心情与它交谈了,在乾坤袋中翻找着医书,想知道自己身上的毒蛊到底为什么还不复发。 系统就是为了这件事来的:【亲,不用找了,你身上的毒已经解了哦】 曲淳风闻言动作一顿,下意识抬眼看向系统,神情怔愣,显然被它突如其来的话弄懵了,系统绕着他飞了一圈,然后落在曲淳风肩膀上,在他耳边说了一句悄悄话:【亲,鲛皇后代的血可以解百毒的】 系统说完这句话,就像是做贼般倏的弹开了,然后绕着四周若无其事飞了一圈。 它可什么都没说,它可什么都没说。 星际空间站有规定,系统不能够随意透露任何干扰宿主人生轨迹的事,更何况曲淳风上一世本就捕杀了许多鲛人,如果知道鲛人血可解百毒,万一心思歪邪,变本加厉怎么办。 但天一门上下那么多条人命,系统总不能眼睁睁看着他们死了,更何况曲淳风现在应该算是改造……成功了? 系统这句话令曲淳风心跳直接漏了一拍,他听闻有东西可以解了师弟身上的毒,仿佛溺水的人抓住救命稻草般,暗沉的眼睛都亮了一瞬,出声问道:“鲛皇后代的血?” 系统悄悄看了眼正在熟睡的临渊:【他就是鲛皇的后代,你可以找他借一点点血,不过要经过同意哦。】 曲淳风这才想起来,上次自己在海中被阿烬所伤,就是临渊用血救回来的,闻言不自觉攥紧了指尖,迟疑不决的问道:“倘若取血,可会对他性命有损伤?” 这个系统就不知道了,它生怕再多说几句就会被监察官抓到判罚,摇了摇头,用翅膀捂住嘴,一副不能多言的样子。 大概是曲淳风起身动静太大,临渊翻身的时候又没摸到他,不知何时苏醒了过来,在黑夜中缓缓睁开眼,修长的鱼尾轻轻舒展开,剔透漂亮的鱼鳞在夜色下闪过了一抹流光。 蓝色的!亮晶晶的! 系统原本正准备离开,但看见临渊的尾巴,忽然控制不住的飞了过去,一脸羡慕:好……好漂亮的蓝色,会发光的蓝色…… 它整个球已经控制不住的快贴到临渊尾巴上了,却在半路被一只手忽然拦住,抬眼就对上曲淳风那张万年不变的冰山脸。 曲淳风声音淡淡:“阁下,请自重。” 系统:【QAQ好……好的……】 系统biu一声消失在了空气中。 临渊对此毫无所觉,他在地上打了个滚,然后抱住曲淳风的腰身蹭了蹭,鱼尾落在他腿上,亲密交缠着,因为刚刚苏醒,声音带着些许撩人的慵懒和沙哑,嘟嘟囔囔道:“为什么不睡觉……” 曲淳风得知师弟的毒蛊有救,心中又是高兴又是为难,他看着临渊,缓缓攥紧袖口,一时竟不知该如何开口,看起来有些忧心忡忡。 临渊见他不说话,终于察觉不对,略微直起了身形:“你怎么了?” 曲淳风看向他,片刻后,才有些艰难的出声道:“我师弟他们中了蛊毒……” 临渊动了动尾巴,不为所动:“然后呢?” 曲淳风自己也觉得这个要求有些过分,落在膝上的手紧了松,松了紧,手心出了一层微薄的汗渍,低声道:“你的血可以救他们。” 临渊好像终于明白曲淳风这段时日为什么总是魂不守舍的了,他垂眸看向曲淳风从不离身的那柄长剑,尾巴动了动,又静了下来:“……你要杀我吗?” 曲淳风闻言眸中闪过一抹诧异:“我为何要杀你?” 临渊的尾巴又不自觉动了动,掠过地面,发出轻微的声响,忽然很想知道在他心里到底是自己重要还是那群师弟重要,轻声问道:“那如果只有杀了我才能救你师弟,你会杀我吗?” 他的神色既不魅惑,也不单纯,看起来相当认真。 曲淳风静静看着他,没说话,临渊也不催促,蓝色的眼睛在夜色下浸润着浓墨般的厚重。 这名人类似乎从来没有说过喜欢自己,那些师弟在他心中想来更加重要…… 曲淳风不明白临渊为什么会这么问,生死有命,富贵在天,他纵然救不了师弟,也不会对临渊动手的,怔怔看着面前这条鲛人,声音沙哑:“自然不会……” 他当初没有杀临渊,现在不会,以后更不会…… 临渊问:“真的吗?” 曲淳风:“嗯。” 曲淳风不过说了一个字而已,临渊就信了,他轻轻抖掉尾巴上的沙砾,然后灵活游入了男子温热的怀抱,低头摸了摸手腕上已经恢复如初的伤口,小声道:“好。” 曲淳风不知道为什么,有些高兴不起来,他握住临渊冰凉的手,缓缓摩挲片刻,低声问道:“如果用了你的血,会伤及你的性命吗?” 这句近似关怀的话令临渊有些高兴,他掰着手数了数天一门的人数,一人一滴血的话,应该还好,摇头道:“不会。” 曲淳风闻言这才略微放下心,他睨着临渊轮廓分明的侧脸,心知他是为着自己的话才愿施救,一面觉得他痴傻,一面又觉得他赤诚,缓缓收拢怀抱,声音在渺茫夜色中有些模糊不清:“多谢……” 临渊礼尚往来的摆了摆尾巴,傻的可爱:“不用谢。” 曲淳风敛了眸色,在月光下竟也有几分温柔,他用指尖拨开临渊墨蓝色的长发,鬼使神差的吻住了面前这条鲛人,轻轻撬开对方的牙关,唇舌纠缠间,发出轻微的暧昧声响。 何必有此一问…… 曲淳风将临渊压在身下,衣袖沾染着淡淡的檀香,拂过对方绝色的眉眼时,这种清冷的佛香又变得情缠起来,他吻了吻临渊的唇,又摸了摸对方尖尖的耳尖,垂眸认真看着他:“……你与师弟他们不一样,懂吗?” 临渊不懂,眨了眨眼,抿唇道:“我没有他们重要吗?” 曲淳风摇头:“不,你很重要。” 临渊又高兴起来:“比你师弟还重要吗?” 曲淳风耳根发热,他大抵很少说这种露骨的话,感到十分的不自在,闻言微微偏头,避开临渊的视线,然后低声说了一个字:“嗯……” 比他们重要一点点。 一个是亲人,一个是伴侣。 翌日清早,明宣被太阳晒的眼晕,他记挂着曲淳风的伤势,醒的最早,揉了揉眼睛从地上起身,找了一大圈才找到曲淳风,却见他怀中抱着临渊,在树荫的遮挡下睡的正熟,身旁放着一碗凉透的药汁。 怎么还没喝? 明宣挠了挠头,走到曲淳风身边蹲下,然后端起药碗看了眼,最后确定一口都没动。 曲淳风五识敏锐,察觉到身旁轻微的脚步声,很快醒了过来,他下意识睁开眼,面前却忽然出现明宣那张放大的脸,不由得皱了皱眉,却见对方端着一碗药,直接递到了自己嘴边:“大师兄,喝药了。” 曲淳风:“……” 第120章 卖鱼去呀 曲淳风没有告诉明宣他们, 鲛人血可解百毒,有些事情本不该让太多人知道,否则便如那虚无缥缈的长生之说一般, 引来杀戮与争夺。他只说临渊从海对岸寻到了一株药草,可解他们身上的蛊毒。 明宣对此又是高兴又是不安:“大师兄,这药真的能解毒吗?” 曲淳风抓了一把药材扔进罐子里,然后拍了拍掌心的药末:“死马当活马医, 已经是如今这个境况,再坏还能坏到哪儿去。” 他煎药的时候, 并不让他们看着, 将那些师弟支出去,一半抓鱼, 一半划船出海, 去看看楚国现在是个什么境况。 临渊见曲淳风把药熬好了, 尖锐的指甲正欲朝着手腕划去,在半空中却忽然被拦住了,他抬眼, 对上曲淳风欲言又止的神情, 靠过去唧亲了他一口,然后晃了晃尾巴尖。 曲淳风见状, 不自觉松开了他的手,似乎是觉得那指甲太过尖锐剜肉, 抽出了身旁的长剑, 将冰凉的剑锋抵在临渊苍白泛青的手腕上,然后缓缓上移,落在他食指处—— 那柄长约三尺的青锋剑在血肉上悄无声息划过,却只留下一道微小的伤口, 又小又浅,仅掉了滴殷红的血珠下来,便自己凝住了。 临渊见状第一次觉得曲淳风脑子不好使,这么浅的伤口,流出来的血只够喂蚂蚁的,捏住剑身下移,然后在手腕处倏的划了一剑,粘稠的鲜血滴滴答答落进药罐,流速缓慢。 曲淳风见状瞳孔一缩,心脏莫名抽了一下,他本能握住临渊的手腕,皱眉道:“深了。” 临渊:“不深。” 鲛人的体质很特殊,太浅的伤口是流不出多少血的,临渊似乎是觉得那血滴滴答答流的太慢,不顾曲淳风的阻拦,又在手腕上划了一下,这才勉强够用。 他收回手,像小动物一样舔了舔自己的伤口,往日冶艳的唇色有些微微发白,尾巴也无精打采,临渊靠在曲淳风怀里,闭眼蹭了蹭他的肩膀;“给他们喝。” 他似乎累极了,说完这句话就没再动。 曲淳风第一次觉得自己卑劣,他将沾了血的剑放在一旁,然后撕破自己的衣袍下摆,默不作声把金疮药撒在临渊已经开始凝固的伤口上,用布条包扎好。做完这一切,才用手背碰了碰临渊的侧脸,只觉得温度比往常要凉一些。 曲淳风虽不知鲛人身体有多强悍,却也能看出来失血过多必定有所损耗,他脱下自己的外衫披在临渊身上,不自觉将他揽紧,低声问他:“可有哪里难受?” 生平第一次,语气和缓的不像话。 临渊闻言费劲睁了睁眼,又重新闭上,思考一瞬后,把尾巴放在了曲淳风腿上,可怜巴巴的道:“难受。” 要摸摸。 曲淳风摸了摸他墨蓝色的长发,实在不知该如何才能减轻他的苦痛,避开有些刺目的烈阳,将他从岸边抱到了树荫底下。 临渊扯住他的袖子不松,狭长的眼睛有些睁不开,看起来病恹恹的:“不许走。” 曲淳风任由他攥着,声音低沉:“我不走。” 临渊闻言似乎这才放心,枕在他腿上睡着了,仍像从前一般,习惯性蜷缩在一起,乖乖抱着自己的尾巴。 曲淳风曾经无数次的想过、思考过,世间为什么会出现这样一条鲛人,一举一动都能影响到自己的思绪,这对于曲淳风平静得如一滩死水般的前半生来说,是从未有过的感受。 临渊…… 曲淳风内心细细咀嚼着这两个字,在舌尖翻来覆去,不知念了几个来回,末了垂下眼眸,不知在想些什么,将怀中的鲛人揽紧了一些。 明宣等人划船回来,就看见这一幕,曲淳风重礼数,从前就算与临渊亲近,但也不会太过明目张胆,现如今却在大庭广众下搂搂抱抱,实在不似从前作风。 明宣犹犹豫豫上前:“大师兄……” 曲淳风抬眼示意他噤声,看了眼身旁瓦罐里的药,让他们自己拿下去分喝,明宣见临渊似在熟睡,没有多想,点了点头,轻手轻脚的将药取走了。 一直到晚间的时候,临渊才终于苏醒,他看起来还是没什么力气,动了动尾巴,想从地上起身,却被曲淳风按住了肩膀:“你伤还未好,别乱动。” 临渊懒洋洋的伏在他膝上,轻轻蹭了蹭,一缕发丝落在肩头,衬着苍白泛青的皮肤,无端多了几分旖旎,有气无力道:“饿……” 伤势本就未痊愈,怎么能下海。 曲淳风闻言将他安置在一旁,看了眼夜色下平静的海面,取过身旁的剑道:“等我回来。” 曲淳风虽不会水,但浅水区却无碍,他将过于宽大的袖子卷起,又将下摆扎入腰间,走进了海水中,现在是夜间,涨潮时不少螃蟹鱼儿都会游出,他耳力极佳,虽隔着漆黑的海面看不清什么,但仅凭动静也能听出几分门道。 “唰!” 曲淳风听见身侧有动静,长剑快如闪电般刺入水中,等再抬起时,上面已经穿了一条兀自挣扎不休的鱼,他见分量尚可,随手扔到岸边,继续去捉下一条。 明宣倒是第一次见曲淳风捉鱼,见状跟着走入海中:“大师兄,我帮你。” 曲淳风并不看他,只自顾自盯着海面:“有什么话就说。” 明宣这才低声道:“大师兄,我和明义等人今日乔装成百姓出去打探消息了,楚国……” 他顿了顿才道:“楚国已经亡了……” 昭宁帝虽说昏庸,可他们到底也是楚国人,落到如今这个境地,难免心有戚戚。 明宣道:“咱们入岛没多久,北地的军队便一路打入了京城,改立国号为周,泉州本地的官员也替换了人,新君还算贤明,免去贫苦之地三年赋税,以待休养生息,现在百姓安居乐业,都挺好的。” 都挺好的…… 这四个字于战乱不休的天下来说,已经算是一种奢侈了。 曲淳风又刺了一条鱼上来,他用衣服下摆裹着,想起洪观微的卦,忽而叹了口气:“楚国气数已尽,北有明君而替,都是命数。” 明宣看向他:“大师兄,那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办?” 总待在岛上也不是个办法。 曲淳风心中早有打算,转身朝着岸边走去:“现在还不是时候,等再过一段时日,我们便回岸上去,届时我再告诉你们。” 明宣看着他的背影,犹犹豫豫问道:“大师兄,你还想当官儿吗?” 现如今新君刚立,正是用人之际,天一门等人精通堪舆数术,若想混个官当,倒也说不上难。 曲淳风闻言脚步一顿,回头看向他:“你想让我当官?” 谁料明宣摇了摇头:“大师兄,我怕你当官。” 最是无情帝王家,再贤明的君王与大臣间也免不了猜忌嫌隙,当官或可得一时风光,但那种如履薄冰的日子谁过谁知道,他们如今好不容易逃离火坑,又何必跳进去,更何况还带着前朝旧臣的身份。 明宣宁愿在这个小地方老老实实当一个普通的算命道士,一辈子也不回去,但他不知道曲淳风是怎么想的。 洪观微死了,天一门的掌门便是曲淳风,按理说他们都得听掌门号令,再则从小一起长大的情分,总归不是三言两语便能说分开就分开的,志向相同还好,倘若不同,实在令人为难。 曲淳风没说话,半晌,笑了笑:“师兄知道。” 他说完这句话,拍了拍明宣的肩膀,然后走向了海岸边,一步一步,方向清晰且明确。 曲淳风把鱼处理干净,然后放入了罐中熬煮,没过多久,汤汁就变成了奶白色,他倒了一碗出来,等吹凉之后,才略有些笨拙生疏的喂给临渊喝。 虽然在岛上受限,没有什么山珍海味,但却足够鲜美,再则就算不好喝,临渊也不会嫌弃曲淳风煮的东西,全部都吃了个干干净净。 临渊舔了舔唇角,然后看着曲淳风,也不说话,指尖绕着一缕头发,过了许久,才忽然出声道:“你第一次给我抓鱼吃。” 曲淳风记不太清楚了,不过临渊既然这么说了,那可能就是第一次,他顿了顿,然后又犹豫着道:“那……以后我再给你抓。” 临渊原本觉得流了那么多血是一件很亏的事,如果不是曲淳风,他大概率也不会管闲事,但现在忽然又觉得生病似乎也是一件不错的事,有些欢快的动了动尾巴:“等我好了,给你摘果子吃。” 他倒是挺懂得礼尚往来的。 曲淳风又笑了笑,他抬手,在茫茫夜色中指给临渊看:“等你好了,我们就回岸边去。” 临渊闻言尾巴顿了顿,心想他们是人类,自然不可能天天生活在海岛上,就像鲛人没办法生活在陆地上一样,有些失落,小声道:“那你别走远了……” 走远了,他就找不到了。 “不远,”曲淳风指着他之前住的那间渔屋的方向,遥遥道:“等回到岸边,我便在那里盖几间房子,然后住下来。” 临渊闻言眼睛亮了亮:“你要当渔夫吗?” 曲淳风听见他的问题,略微挑了挑眉,然后背靠在树下,将临渊也揽进了怀里,望着满天星辰,闭眼敛去了眸中的笑意,只觉心胸开阔:“好,你抓鱼,我卖鱼。” 临渊怔怔看着他:“那你的师弟呢?” “他们?”曲淳风想了想,“他们可能去市集上算命。” 上次他去市集的时候,东南西北四条街的算命摊子都让他们给包了。 第121章 番外之定居 洪观微羽化后, 尸身不知被昭宁帝如何处置,但到底,谁人都逃不过一捧黄土的宿命。曲淳风在靠海的一块山地处立了一座衣冠冢,石碑上无名无姓, 连生平终卒年月也未刻上。 洪观微这个名字, 有太多人知晓, 二百余年的寿数, 说出来也太过惊世离奇, 倒不如干干净净的,省的引来不必要的灾祸。 曲淳风掀起衣袍下摆跪在墓前, 身后是天一门众人, 他们恭恭敬敬的磕了三个头,林间鸟鸣幽远,于洪观微来说也是个清净去处。 曲淳风磕完头后,直起身形,看着眼前的这块石碑道:“我曾应过师父, 要忠君爱国,顾好师门上下,可昭宁帝昏庸, 忠君二字到底难为, 所幸你们身上毒蛊已解, 也算了却我的一件心事。” 众人都静默着, 不知该说些什么,总觉得这话像是要告别,却见曲淳风直接取下了腰间御赐的鱼龙令牌:“师父羽化后,按照师门规矩,我便是下一任的掌门, 可如今我无心涉足朝堂,亦不愿你们去沾染这些,但到底各人有命,你们士农工商,耕樵渔读,此后各安天命。” 曲淳风语罢,微微松了指尖,一把白色的玉屑粉自他掌心缓缓落下,竟是将昭宁帝御赐的腰牌直接捏成了齑粉,只听他字句清晰的道:“日后我天一门弟子,永脱楚氏皇族,不可贪恋荣华,不可违背本心,门下弟子,皆需引以为戒。” 众人齐齐抱剑,无任何异议:“是,大师兄!” 那声音太齐,惊得枝上飞鸟纷纷振翅离去,曲淳风从地上起身,转头看向明宣等人,严肃冰冷的语气总算稍缓和了些许:“我日后便在此渔村安家落户,你们之中,有想云游者,想入朝为官者,自去便是,我亦不阻拦,只是有一点,不得把鲛人的行踪往外透露半个字,否则我便要代师父清理门户了。” 他第一次对师弟说出清理门户这种重话,可见并不是在开玩笑,明义抱剑道:“大师兄,那些鲛人于我们有恩,几次三番救我等于水火之中,这个秘密只会被我咽进肚子,烂入棺材,定不会往外透露一个字,谁若背信弃义,我第一个不饶他!” 他们自幼一起长大,秉性纯良,但凡有一个心思歪邪的,曲淳风也不敢将他们带入岛上,闻言点了点头,静默不语,出声问道:“你们日后可有什么打算?” 明宣期期艾艾的道:“大师兄,你可以去卖鱼,反正有人帮你抓,我们可就不行了,都是旱鸭子,下水能淹死,我和师弟他们都商量过了,以后就去给人算命好了,乐得自在。” 言外之意,就是不与他留在一起了。 曲淳风心中虽有预料,却也难免感伤,算命术士游走江湖,四海为家,他们今日一别,却不知何年才会相见了,点了点头:“也好。” 他除了这两个字,似乎不知该做何回应了。 曲淳风到底还是补充了一句:“……若无意外,我便定居于此了,你们日后若想寻我,来这里便是,师兄弟一起聚聚。” 明宣心想他们的算命摊子就在市集上,离海边就上下一趟山的路,怎么曲淳风一副他们去了天涯海角就不回来的样子,挠了挠头道:“大师兄,你放心,咱们肯定能经常聚一起的。” 他们还没找到房子呢,打算就在曲淳风屋子旁边挨着盖几座,到时候一出门抬头不见低头见的,一天少说能聚好几十次,不过现在当务之急,是下山搜罗几个好的摊位,然后找几个盖房子的木匠。 明宣思及此处,对曲淳风抱拳道:“大师兄,时候不早,那我们就先下山了。” 曲淳风…… 曲淳风原本还想留他们吃个饭,践个行,但见明宣他们似乎并没有这个意思,看起来也没有任何不舍,顿了顿,只能点头答应:“那便去吧,江湖险恶,切记保全自身。” 明宣心想大师兄怎么变啰嗦了,但没敢说出来,领着一众师弟蹦蹦跶跶的下山去了,显然在海岛上待太久,憋的有些厉害。 眼见从小玩到大的师弟,就这么毫不留恋的拍拍屁股走人了,说不失落那是假的。 但曲淳风自觉他们本就是江湖中人,何必儿女情长婆婆妈妈的,便也就释然了,在原地站了许久,直到看不见明宣他们的身影,这才转身离开,回了自己的小渔屋。 屋内的床榻上躺着一名眉眼昳丽的青年男子,只是发色近乎墨蓝,看起来太过妖邪,此时身上穿着一套白色的人类衣衫,松松垮垮,不成体统。 曲淳风微微眯眼,有些诧异临渊把鱼尾变成了双腿,正欲上前,但不知为何,又在桌边顿住了脚步,他见临渊正没头没脑的研究那件衣服,轻轻叩了叩卓沿,引起他的注意力。 临渊听见动静,抬眼看了过去,曲淳风见他研究那件衣裳,一副没头没脑的样子,出声问道:“尾巴呢?” 临渊懒洋洋支着头:“没有了。” 他想学走路,毕竟在海里没办法时时刻刻跟着曲淳风,不过双腿维持不了多久就是了。 曲淳风见他躺在床上不动弹,隔着几步路的距离,对临渊道:“过来。” 临渊抬眼,心想他又不会走路,从床上坐起身,皱眉研究了好半天也不知道该怎么迈腿,最后扶着床沿生疏的站起身,犹犹豫豫迈开腿,只听噗通一声,不出意料摔了个狗吃屎。 “……” 曲淳风也不上前去扶,他对临渊温声道:“走过来。” 临渊磕的膝盖都青了,当然,青了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丢人,他坐在地上,嫌弃的准备脱了衣服换回尾巴,却听曲淳风道:“走过来,就三步。” 临渊不乐意:“你扶我。” 曲淳风饶有耐性:“走过来。” 他对临渊伸出手,指尖修长有力,又缩短了一些距离,看起来很容易就能够到,临渊犹豫了一下,然后动作生疏的从地上起身,过了那么两三秒的时间,才重新迈出第二步。 他习惯了摆动鱼尾,以腰身发力,像人类一样用双腿走路,总有一种摇摇欲坠的感觉,就算想学走路,一时半刻也是学不会的,不出意料,身形一歪又摔了下去,这次却没跌在地上,而是被曲淳风稳稳接在了怀中。 曲淳风见状垂眸,漆黑的眼中闪过一抹笑意:“还走吗?” 临渊心想走呀,但不是今天,他蹬掉了那烦人又累赘的靴子,腰身一摆,修长的双腿就重新变成了尾巴,结果因为没有站立点,呲溜一声从曲淳风怀里滑了下去。 临渊愣了一瞬。 他反应过来,见地面有灰,不乐意坐在地上,怕弄脏了自己的尾巴,仰头看着曲淳风道:“抱我上去好不好。” 曲淳风这次没再说你自己爬这种鬼话了,俯身将临渊从地上打横抱起,放在了床上,正准备起身,却被那条鲛人紧紧搂住身躯不得动弹。 曲淳风问:“做什么?” 临渊是鲛人,思想直白,动了动尾巴尖,想什么就说出来了:“亲你。” 他说完吻住曲淳风的喉结,然后顺着往上吻住了他的唇,身躯一滚,直接滚向了床里侧,白色的帐幔本就未勾严实,经此一晃,悄无声息的落了下来。 曲淳风不知不觉已经从真正经变成了假正经,闷哼一声,想要告诉这条鲛人:“白日不可宣.淫。” 临渊烦躁甩尾:“听不懂。” 就!是!听!不!懂! 曲淳风…… 曲淳风还能怎么办呢。 翌日清晨,一轮红日从海平线冉冉升起,将屋脊照得发亮,曲淳风还未睡足,外间就忽然传出一阵敲敲打打,乒里乓啷的响声,他睁开眼,皱眉掀开被子下床准备去看看动静,谁料刚刚推开窗户,就见明宣等人你推我,我推你,笑嘻嘻的挤在窗户边,身上还沾着不少木屑。 明宣没心没肺的道:“大师兄,我们就在你家附近建屋子了,日后比邻而居,师兄弟一起常聚,你高不高兴?” 曲淳风:“……” 人就是这么一种奇怪的生物,离开了想念,送到跟前又觉烦闹,曲淳风面无表情,正欲关上窗户,却见一颗蓝色的光球飘飘忽忽的飞了出来:【亲,先别关,给我留条缝缝~】 曲淳风动作一顿:【阁下可有要事?】 读过书的古人就是不一样,一口一个阁下,听着就让人舒心。 系统用翅膀拍了拍他的肩膀:【我要走啦~】 其实昨天就该走的,不过没好意思现身,怕打扰他们夫夫生活,多么善解人意的球啊。 曲淳风疑惑:“阁下要走?何时归来?” 系统憋出了两个文绉绉的字:【不归。】 这里的每一方世界都独立存在,关闭之后不会开启了,换言之,这是他们最后一次见面,以后再也不会重逢。 不归…… 曲淳风细细咀嚼着这两个字,便以为它要远游,缓缓抬手抱拳,行了一个江湖人的礼,认真道:“多谢阁下指点迷津,淳风感念不尽,我久居此地,日后若有需要相助的地方,尽管来此寻我。” 系统心想客气了客气了,它又用小翅膀拍了拍曲淳风的肩膀:【世上不存在太过逆天而行的事,无论是长生还是成仙,以后要坚持本心,不要枉顾人命。】 好好改造,重新做人。 曲淳风颔首:“阁下有理。” 系统轻声道:【那我走啦~】 它说完扑棱着翅膀,淡蓝色的身躯在阳光下几近透明,同时曲淳风耳畔也响起了系统解绑的声音,他目送着系统离去,想起自己还未知道系统的名字:“敢问阁下遵名?” 系统语气轻快:【我叫009呀】 曲淳风浅笑:“那便祝阁下一途风顺,青山不改,绿水长流,我们后会有期。” 系统心想以后可能是见不到面了,但还是道:【后会有期呀~】 曲淳风抬眼,见着那一团蓝色的光球逐渐在阳光下淡去身形,飘出了窗外,最后散做星星点点的光亮,渐渐消失不见,仿佛在世间从未出现过。 外间海浪翻涌,一次次的冲击崖壁,世人生生死死,朝代纷争,皆逃不过命数,唯有这山水不变,灵魂不灭,日月高悬,江河绵延。 幸如洪观微,侥活二百余岁,最后也不过化作一捧坟前黄土,那些帝王若想长生,想来唯有爱民如子,留下赫赫的声名功绩,让子孙流传,载入史册,才会变成另一种意义上的长生。 曲淳风立于窗边,想起前世种种,只觉如梦初醒,好不容易回过神,却见明宣他们正探头探脑的往里看,咣一声关上了窗户。 非礼勿视。 第122章 这个宿主是疯批 有人的十八岁熠熠生辉, 有人的十八岁暗淡无光,有人还未来得及经历十八岁,便被过往埋葬, 在污泥中腐烂发朽。 靳珩和闻炎前半生唯一的交集, 停留在他们18岁那年, 像是两股绳子阴差阳错的拧在一起, 短暂的打了一个死结, 就又被强行扯开了, 一头向左,一头向右,至此分道扬镳。 是靳珩亲手扯开的。 高中毕业那年,靳珩考上了省内最好的大学, 而闻炎这个不良少年则因为过失伤人进了监狱, 他们一个在繁华都市中心, 一个在冰冷的铁栏里, 确实没什么再交集的必要。 确实没有…… 靳珩离开临城那个小地方后, 再也没有回去过, 很多年后, 他成了z市知名的企业家, 衣着得体,光鲜亮丽,人前的风光足以压过他年少时那段肮脏不堪的回忆。 毕竟谁能想象到, 如今站在金字塔顶端的人,高中时不过是个被不良少年欺负霸凌到连声都不敢吭的可怜虫。 欠债外逃的父亲, 早病去世的母亲,一间空荡简陋的出租屋,被贫穷和不幸两个字塞得满满当当, 这是靳珩上学时所拥有的一切,他一度连学费都交不起,最后成为了班上众人霸凌的对象。 如果现在问问当初的同学,提起靳珩两个字,他们大概会记忆模糊的道,哦,就是那个被闻炎罩着的小弟。 这个不良少年的名声显然比靳珩要大的多。 同样上学的年纪,别人最甚不过逃课抽烟,他却因为聚众斗殴已经进了几次少管所,次次都见血收场,虽说少年是最张扬肆意的时候,可他显然“乖张肆意”得过了头,别人提起他的名字,心肝都会颤两下的那种。 闻炎和靳珩不在同一所学校,真论起来,八竿子打不着。这个外校的不良少年却偏偏护住了靳珩。 众所周知,那些欺负过靳珩的人无一例外都被闻炎折腾的很惨—— 这是摆在明面上的。 还有更多暗地里的,不为人知的,例如靳珩上高中上大学的钱全都是闻炎这个小混混出的,例如闻炎和靳珩曾经在一起过,例如闻炎过失伤人是为了靳珩,再例如,他们其中一个坐了牢,另一个头也不回的离开了这个小地方。 两股绳拧在一起打了个死结,最后被硬生生扯开了。 靳珩三十五岁的时候,在医院病逝了,他心事太多,也太重,加上迫切的想出人头地,年轻时不要命的应酬工作已经严重熬垮了他的身体。 靳珩那个时候已经拥有了很多财富,但死时却仍觉得两手空空,什么都没攥住,什么也都攥不住。 没有原因,凉薄之人,大多如此。 系统在显示光屏中看完了这名宿主短暂的一生,翅膀轻扇,然后飞入了时空隧道,在独属于靳珩的生命线中寻觅到一个缺口,从那个地方穿了出去。 时间的齿轮缓缓倒转,一切重启。 时至正午,烈阳刺目,阳光斜斜透过枝叶的缝隙间,形成大小不一的光斑,带着盛夏特有的燥意,让人不禁昏昏欲睡。老师在黑板前滔滔不绝的讲着今年的重点题型,粗哑的嗓门和外间不停歇的蝉鸣裹在一起,就像一团乱麻,教鞭冷不丁一敲,在课桌上发出闷响,吓醒了不少人。 下课铃适时响起,叮叮当当的刺耳,这下那些没醒的学生也都纷纷醒了过来,老师把教案往腋下一夹,闲闲散散的叮嘱了一大通,消磨着所剩不多的课间时间,这才慢吞吞的离开。 “艹他妈.逼,磨磨唧唧的。” 不知道是谁忽然骂了一句,就像一滴水落入油锅,原本安静的教室瞬间沸腾了起来,书本乱飞,夹杂着各种难以入耳的咒骂声。 教室最后一排,靠近垃圾桶的位置,坐着一名穿校服的少年,他静静趴在桌上,一动不动像是睡着了,直到耳边响起喧闹嘈杂的声音,这才艰难的动了动指尖,缓缓掀开沉重的眼皮。 靳珩只觉得自己头疼的要炸了,他皱眉闭眼,五指贯穿发间,然后用力攥紧,那种近乎扯下皮肉的疼痛终于让他混沌的脑子清醒了几分。 教室……课桌……黑板…… 周遭的环境映入眼帘,像是开启了尘封已久的记忆匣子,对靳珩来说,熟悉到了骨子里,他缓缓打开手边的书,待看清扉页上的姓名班级后,瞳孔骤缩,神情惊骇到了一种诡异的地步。 高二,怎么可能? 怎么可能…… 靳珩忽然神经质的抖了一下,他缓缓抬眼,漆黑的眼睛扫过周围那一张张熟悉或陌生的脸,整个人落在阳光与暗处的交界线处,被硬生生分割成了两半。 憎恨,惊恐。 冰冷,怯懦。 种种矛盾且极端的情绪就这么出现在了一个人的身上,直到一个烫红头发的高个子男生走过来,一把攥住靳珩的衣领,将他从位置上揪起,这才打破了他的思绪。 蒋少龙是班上最高最壮的男生,因为青春期,脸上还有几个痘痘,在这个小小的学校,算得上一号人物,他揪住靳珩的衣领,哗啦一声踢开椅子,揪小鸡似的把人拽出了教室,身后几个跟班也嘻嘻哈哈的走了出去,椅子咣一声倒在了地上。 教室一切如常,喧嚣且吵闹,好像没有人看见刚才那一幕,尽管椅子倒地的动静那么刺耳。 靳珩从高一开始,就一直被蒋少龙欺负,噩梦般的三年永远都脱不开面前这个人的手笔,以至于上辈子毕业后离开这个地方,也还是忘不掉那些污遭的记忆。 那种恐惧渗入骨髓,潜藏在灵魂深处,只需稍稍拨撩,便如猛兽倾巢而出。 靳珩喘着粗气,神思恍惚,陷入某种梦魇中难以自拔,他似乎想挣扎脱身,但又被一种莫名的惊惧给压了下来,以至于手脚僵硬,冰冷得连血液都开始凝固。 蒋少龙把他拽进了男厕所,又狠狠推在门板上,发出咣的一声闷响:“艹你妈.逼的,还敢告老师,我他妈给你脸了是不是?” 他啪的扇了靳珩一巴掌,又觉不解气,照着他肚子踹了一脚,在同龄人中过于高大的身材压迫性极强,打人也是下了十足十的狠力道。 几个跟班站在门口把风,以防教导主任突然袭击。 靳珩捂着肚子,被接连而来的疼痛击得说不出话,耳边嗡嗡作响,侧脸密密麻麻针扎一样疼,还未回过神,就被按在了门板上:“长的他麻痹跟个娘们一样,听说你妈当鸡,是真的还是假的?” 他摆明故意侮辱,全班人都知道,靳珩的妈妈因为胃癌去世了。 少年的爱不需要原因,恨也不需要原因,欺凌更不需要原因,弱就是原罪。 蒋少龙这次的霸凌却罕见带了些原因:“再他妈的往唐果身边凑,老子弄死你!” 靳珩大概是好看的,不然校花也不会总是和他说话。 课间铃响了,蒋少龙终于罢手,搜走了靳珩身上仅剩的二十多块钱,走出了洗手间,原本人潮拥挤的教室走廊一下子空荡安静了下来。 水龙头没有关好,滴滴答答的往下落着水,一滴,两滴…… 第三滴的时候,靳珩摇摇晃晃站起了身,他很瘦,身量却很高,只是在蒋少龙过于强壮的身躯面前,难免有些落了下风。 靳珩好像知道是怎么回事了,身上的疼痛提醒着他,这并不是一场梦。 他用冷水洗了把脸,久久都未抬起头,半晌后,终于直起腰身,靠在了水池边,厕所昏暗,将他大半身躯都裹了进去,眸色阴沉,晦暗不明。 他又回到了这个地方…… 又回到了这个地方…… 靳珩手里有一支黑色的水笔,他按下笔帽,一下一下的磕着水池边缘,在空荡无人的厕所显得怪诞且令人毛骨悚然。 他仰头,神情病态,闭眼叹了口气,竟听出了几分遗憾。 因为靳珩觉得自己手里应该握着一把刀,而不是笔。 系统躲在暗处观察,用小本本记笔记,见状郑重写下了几个字:这个宿主是疯批。 靳珩不算无害,起码不是表面上那种任人欺负的小白兔,尽管他看起来没有一丝一毫的攻击力,但心机太深,否则上辈子也不会利用闻炎,一步步把那些人全部都收拾了,最后还能全身而退。 重来一世,要走老路吗? 当然要走,因为靳珩发现,重来一世,他原来,还是非常非常、非常非常的恨那些人…… “啪嗒。” 厕所内响起的敲击声终于停了,黑色的水性笔扎入瓷砖,笔尖倏的断折,被扔进了角落里。 六中门口经常有小混混扎堆,有泡妞的,有勒索保护费的,没人罩着就会沦为被欺负的对象,俨然形成了一个微型小社会。晚自习打铃后,不少学生都陆陆续续走了出来,打算买点吃的垫肚子。 盛夏的夜晚气候闷热,街道熙熙攘攘,摊贩叫卖声不绝,漆黑的巷口有人打架,路灯下有蝇虫飞来绕去,嘈杂且热闹,脏乱又放肆。 六中门口今天多了一群人,为首的男生站在路边,身形带着少年独有的单薄料峭,骨节分明的手夹着一根烟,蓝白的职高校服外套搭在肩上,打着耳钉,手背有纹身,看起来不是善茬。 烟雾散去,少年模糊的眉眼也清晰了起来,锐利分明,绝对称不上温和,却不妨周围的一些女生频频看过去,小声议论纷纷。 “看,是闻炎。” “他来干什么,不会是打架的?” “八成是打架的,他们哪天不打架,等会儿躲远点。” 前几天六中的骆明和闻炎他们发生了冲突,不知道原因,反正在这个地方,不良少年打架不需要原因,看你不顺眼都能按在地上揍一顿。 闻炎是来找场子的,他的耐性只有一根烟,一根烟抽完了,还没等到人,把烟头随手一弹,砸在其中一个六中学生脚边,溅了四散的星火。 闻炎一双眼黑少白多,看起来不似善类,他抬眼问道:“认识骆明吗?” 声音没什么情绪,听了却让人后背发凉,头皮一麻。 靳珩垂眸,看了眼脚边半熄的烟头,又看了看面前聚众的一堆外校混混,目光最后才落在闻炎身上,一寸一寸,像是要看透他的内心。 那堆混混见他不说话,不知是谁,又弹了一个烟头过来,这次直接砸在了他肩膀上:“妈了个傻.逼,问你话听不见吗?” 靳珩不动,任由烟头掉落在自己脚边,他抬起头,五官暴露在路灯下,长的很干净,在夜幕的衬托下就更干净,那双眼却偏偏带着一种妖气,听不出情绪的说了两个字:“认识。” 闻炎盯着他,五官线条凌厉,声音懒散:“把他叫出来。” 靳珩:“不熟。” 因为脸上没什么表情,看起来有些拽。 闻炎眯了眯眼,因为心情不虞,直接攥住靳珩的衣领,把人拉到了自己面前,衣襟上满是烟味,冷笑着问道:“你是不是想挨打?” 看起来太过狠戾。 以至于谁也不知道闻炎喜欢男人,而且还是个纯0,在外面乖张桀骜的样子,和在床上红着眼睛被艹哭的样子,完全天差地别。 靳珩以前也不知道,不过后来就知道了。 靳珩看了眼他攥住自己衣领的手,骨节分明,因为角度问题,看不清手背上纹的什么,片刻后,竟是笑了笑:“我说了,不熟。” 闻炎挑眉:“什么不熟?” 靳珩:“跟他不熟。” 跟你,却是很熟的…… 第123章 谁的祸 闻炎如果再了解靳珩一点, 他会读懂对方眼中的未尽之言,可惜,他们现在不认识。 靳珩太过无害, 规规矩矩穿着全套的校服, 墨色的头发未经烫染,留的有些长,快要扎到眼睛, 怎么说呢, 一看就是好学生。 但那些不良少年就喜欢欺负好学生。 离的近了, 闻炎甚至能闻到他衣服上淡淡的洗衣液香味,但不多时又被自己身上极具攻击性的烟草味给压过, 两种味道混杂在一起, 矛盾不相容。 周围的学生见闻炎欺负人, 只当没看见,步履匆匆的低头走过了, 连热闹也不敢瞧。 闻炎面无表情, 拍了拍靳珩的脸, 声音很响, 却不疼,威慑力却够了:“哪个班的,叫什么名字?” 小混混问这种话一般都是为了方便以后收拾寻仇, 轻描淡写几个字能把这群还没步入社会的学生吓成软脚虾,聪明点的直接编瞎话混过去了,三班的阿猫,四班的阿狗,随便扯。 靳珩因为闻炎的动作,迫不得已偏过了脸, 他抬眼,眼尾上扬的那一抹弧度,带着不属于这个年纪的摄人心神,低不可闻的道:“高二六班,靳珩。” 看起来怂弱的厉害。 靳是哪个靳,珩又是哪个珩,闻炎不知道,他就那么随口一问,盯着靳珩的眼睛看了半晌,见对方像只瑟缩的白兔,然后嗤笑一声,随手把他推开了—— 骆明从校门口走了出来。 说是走,也不恰当,更像是溜,步伐急促飞快,头也不敢抬,和平时在学校趾高气昂的样子大相径庭,活像只做贼心虚的老鼠。 老鼠一出现,靳珩这只“兔子”就暂且被扔到了一边。 闻炎不知是怎么踢的,原本在地上静静躺着的废弃易拉罐忽然咻的一声飞了过去,不偏不倚正中骆明的后脑,将他砸的一激灵。 “终于舍得出来了?” 闻炎笑嘻嘻的跃上了路边花坛,然后点了根烟,得益于地势高度,看人的时候带着那么些居高临下的意味,他一点也不担心骆明会跑,那些不良少年已经三三两两围过去,你踢一脚,我推一把的把人堵住了。 “跑什么,前几天不是很威风的说要我们好看吗,x你妈b,就这么点狗胆子?!” “跑啊,怎么不跑了!” 那些读职高的混混下手显然更狠一些,劈头盖脸几个巴掌,直接把人扇出了血,骆明一米八的个子,硬是被扇得缩成了小鸡,连声都不敢吭。 骆明是六中的校霸,但摆在这些人面前,似乎还是不够看,以前的那些跟班也没一个敢站出来帮忙。 靳珩在旁边静静看着,直到晚自习铃声响起,这才收回视线,他转身走进校门,不知想起什么,在夜幕背景下回头看了眼,不期然与站在花坛边上抽烟的桀骜少年对上了视线。 靳珩的眼瞳太过漆黑,正常人只觉那是一双透着死气的眼睛,闻炎一眼望去,却只觉得野草离离,荣枯烧不尽。 闻炎弹了弹烟灰,露出指尖一点猩红的火,饶有兴趣。 靳珩跟着人群上了教学楼。 还有一节晚自习就放学了,班主任杨老师在黑板上讲题,主要是给前排几个好学生听的,蒋少龙那群人要么传纸条,要么打瞌睡,显然是来混日子的。 唐果既是班长也是校花,成绩也不错,无论是在男生眼中还是老师眼中,都属于占尽优势的一类人,她把上次测验的试卷发了下来,经过靳珩身边时,总是会多说两句话:“靳珩,你这次排名比上次进步了两名,继续加油啊。” 她似乎很关注靳珩的成绩情况。 靳珩上辈子的成绩并不算好,一直在中下游徘徊,毕竟很少有谁能在被全班排挤霸凌的时候稳住成绩,直到后来闻炎罩住了他,蒋少龙那些人不敢找麻烦,这才异军突起,冲进了全校前十。 靳珩手里有一把美工刀,很薄,只能用来削铅笔,他捏着那一片冷铁,不知在想些什么,听见唐果的话,这才回神说了两个字:“谢谢。” 靳珩似乎在笑,温良无害,唐果有些不好意思的走开了,蒋少龙翘着二郎腿坐在角落,见状面色阴沉的能滴出水来 靳珩仿佛没发现他的敌意,将那把美工刀藏进了袖子,柔软的布料裹着冷硬的利器,除了他自己谁也不知道。 桌上的答题卡大部分都是红叉,错了不少题,靳珩看一眼就放进了抽屉,指尖捏着一管黑笔,在老师的讲课声中,一下一下,轻轻敲击着桌面。 “笃、” 靳珩已经不大想的起来他当初是怎么和闻炎认识的了,但这辈子,他手里依旧需要一把刀…… “笃、” 闻炎就是最好的刀…… “笃、” 因为力道过重,笔尖陷了进去。 班主任拉开桌子考试,让他们写了一套测验卷,考完了,也就放学了,她把那厚厚一摞卷子收起来,叮嘱学生早点回家,然后踩着高跟鞋哒哒哒的走了。 班上众人如脱笼的鸟儿,顿时一哄而散,偌大的教室很快就不剩几个人了,最后只剩下蒋少龙和靳珩。 靳珩没有走,他静静坐在位置上,似乎在等着什么,有一下没一下摩挲着袖子里的东西,偌大的教室空空荡荡,头顶亮着惨淡的灯光。 “咣——” 蒋少龙忽然从位置上起身,一脚踹开了挡路的桌椅,重物在地面摩擦发出刺耳的声响,彰显着他的怒火升腾,粗犷的五官因为嫉妒而显得有些扭曲。 “我他妈的让你少往唐果面前凑,你耳朵聋了是不是?!” 其实,无论是唐果往靳珩身边凑,还是靳珩往唐果身边凑,都不重要,蒋少龙要收拾的只会是一个人,他走到靳珩身后,正欲把人从椅子上揪起来,谁料手背忽然传来一阵刺痛,触电般收了回去。 蒋少龙下意识后退,低头去看自己的手,然而还未来得及看清,腹部就陡然被人施以重击,紧接着头皮传来一阵撕扯般的疼痛,咣一声被人从身后抵在了门板上。 现在所有人都走了,包括蒋少龙的那群跟班。 靳珩目光暗沉,心中像是有一头野兽出笼,嗜血而残忍,他把蒋少龙的脸狠狠按在门上,然后攥紧他的头发,一次又一次的砰砰撞在门上,唇角缓缓勾起,低声问他:“怎么,你很嫉妒,嗯?” 动作未停,接连十几次的重重撞击已经让蒋少龙头晕目眩,他内心惊骇异常,怎么也想不到平常怯懦沉默的靳珩敢做这种事。 他疯了吗?! 蒋少龙心里只有这个念头,他奋力挣扎着,涨的脸红脖子粗,声嘶力竭的吼道:“靳珩,艹你妈的!你信不信我弄死你!” 他没办法回头,如果他现在回头,就会发现身后的少年如恶鬼一般可怖。 靳珩闻言低笑出声,病态且诡异:“那我就先弄死你。” 他很轻易的就做下了这个决定,拿出了袖子里藏着的刀,一寸寸将刀身推出,咔咔的声音让蒋少龙头皮发麻,挣扎的愈发用力了:“靳珩!靳珩!你疯了!你到底想干什么!” 靳珩不语,刀尖对准了蒋少龙的后背,然而还未来得及出手,周身忽然袭来一阵电击般的刺痛,手腕一抖,那把美工刀就当啷一声掉在了地上,因为麻痹感,踉跄着后退了两步,扶着桌子才勉强站稳身形。 【叮,检测到宿主有违规行为,施行电击惩罚】 因为这一插曲,蒋少龙终于得救,高大的身形滑落在地,犹如一滩烂泥,头上青紫一片,他大抵觉得靳珩已经失心疯了,甚至都顾不上报复,手忙脚乱的爬起来拧开教室门,连滚带爬的跑了出去。 靳珩见状冷笑一声,捡起地上的刀,起身追了出去,但就在即将迈出门的时候,不知想起什么,忽然收敛了神情,慢慢的退了回来。 他站在原地,没动,转身看向空荡荡的教室,想起刚才耳畔响起的一道诡异机械音,眯了眯眼。 靳珩说了两个字:“出来。” 系统很听话的飞出来了,经过前面几任宿主,它现在已经总结了一套自我介绍的台词,扇动着翅膀道:【亲爱的宿主,作为被星际执行官选中的人,你很幸运拥有了一次重生机会,但今后你的一举一动都将在系统的监督下进行,不可以做任何违背改造手册的事,否则就会像刚才一样受到电击惩罚。】 它末了总结道:【生命来之不易,请好好珍惜哦~】 系统淡蓝色的身躯静静漂浮在空气中,就像是科幻电影中才会出现的场景,靳珩面无表情看着它,消化着刚才系统所说的一番话,许久后,才终于轻笑出声:“哦。” 他说:“随便。” 系统提醒他:【亲,如果改造失败,将会失去重生机会。】 蒋少龙已经跑远了,靳珩当啷一声把美工刀扔在了地上,神情又恢复了往日的温良无害,甚至带着一丝怯懦的无辜,对系统缓缓道:“但是、我从来没有说过我想重生……” 靳珩笑的奇怪:“我从来没有说过我想重生。” 那噩梦般的三年,泥沼般的三年,为什么要让他再经历一遍? 系统心想这是星际执行官的选择,跟它没关系啊:【因为……你需要改造。】 系统说:【你做错过一件事,对不起一个人。】 靳珩笑意淡了下去,目光阴沉:“从来只有别人对不起我。” 系统犹豫一瞬,吐出了一个名字:【那闻炎呢?】 上辈子的过失伤人,十几年的牢狱之灾,到底是谁的祸? 第124章 成绩烂 外面下起了雨, 但依旧有很多不良少年扎堆。这个年纪的孩子但凡回去晚了都会被父母训斥,他们却好似没人管一样,像孤魂野鬼, 猖獗游荡。 靳珩低头熟练的避开他们,身影隐入夜幕中, 像空气一样毫无存在感, 任由雨丝斜斜飘落在肩上,然后在记忆中生疏找到回家的路。 一栋老式居民楼, 每一层都挤着五六家住户,铁质的栏杆已经生了锈, 乱七八糟的杂物把本就狭小的过道堆得更加拥挤。 这个盛夏的雨夜, 天气闷热,蝇虫乱飞,垃圾腐臭。 靳珩闭眼吸了一口气, 于是感觉连身体也跟着腐朽起来。他在书包里一层一层的翻找着, 摸出一把生了锈的钥匙, 然后打开了家门。 里面很空荡, 把“一贫如洗”这四个字展露无疑。 靳珩上辈子离开后, 生活已经可以称得上优渥, 再次回到这个地方, 看的出来,有一丝丝的不适应。 他扫视周围一圈, 在床边落座,然后缓缓摊开了自己的掌心, 上面有一道很浅的划痕,因为在教室打架时,将那把刀攥得太紧了。 伤人伤己。 但靳珩不在意, 他在回想刚才攥着蒋少龙的头往门上大力撞击的感觉,那种沉闷的声响听起来相当令人愉悦,以至于那双骨节分明且无害的手,也显得可怖起来。 系统从没有见过这样的宿主,也没有见过这样的世界,明明都是一群未长成的少年,恶意却偏偏比成年人还大。 009轻轻扇动翅膀,飘落在靳珩眼前,把在教室里说过的话又重复了一遍:【别杀人……】 靳珩还很年轻,本不该为了不属于自己的错误付出代价,人生这条路,他才堪堪行了一半而已。 靳珩抬眼,瞳仁漆黑,尘埃在他指尖跳动,笑的诡异:“这句话你怎么不对他们说?” 不去改造施暴者,反而在这里改造受害者,不觉得讽刺吗。 靳珩那双眼睛,像刀一样锐利,似乎能剖开系统的外层,将那一串冰冷的数据尽收眼底,他讥讽收回视线,拿着换洗衣物进了浴室。 系统静静漂浮在空气中,思索着他说的话,罕见的有些怔愣,它扒拉了一下自己的身体构造,把所有星际执行官所编写的指令数据都了一遍。 系统:【第一顺位指令】 成功,指令名为【改造】。 系统:【修改指令】 请输入指令名。 系统:【保护】 权限不足,修改失败。 系统:【第二顺位指令】 成功,指令名为【拯救】 …… 提示音响起的时候,空气陷入了短暂的静默,系统轻扇着翅膀,好像明白了什么,看向紧闭的浴室门,身形悄无声息的隐没了。 第二天清早,天才刚蒙蒙亮,靳珩就背着书包出门上学了。这片居民楼太偏,交通不便,每天只能提前半个小时走过去。 靳珩上辈子在意成绩,在意老师的看法,为的就是出人头地,但这些他上辈子都得到过了,到手时候又觉稀松平常,兴致缺缺。 所以他重生的意义是什么呢。 走路速度散漫,丝毫不怕迟到。 快到学校门口的时候,靳珩正准备过马路,系统忽然扑棱着翅膀飞了出来,声音焦急的提醒道:【快跑!】 靳珩闻言脚步一顿,下意识看向四周,却见隔着滚滚车流,蒋少龙那群人正站在街对面,目光像是恶鬼般,要将人生吞活剥。 街头逃亡正式开始。 靳珩调头就跑,用手撑着栏杆利落的翻了出去,因为极速奔跑,校服里面灌满了风,衣角被扯成了一条直线。蒋少龙他们在后面穷追不舍,额头尚且青紫肿胀的伤痕是他磅礴怒火的来源。 大街上行人匆匆,仅有他们跑的飞快,却没有谁会去顾及原因。 靳珩紧抿着唇,面色冷静,一边躲避着蒋少龙他们,一边飞速穿过弯曲纵横的街道,跑路的方向却不是六中,而是混混扎堆聚集的一所学校。 他就那么突兀的闯进了职高的地盘,像是一只软弱可欺的羊误入了狼群—— 起码表面上看起来是这样。 崇明职高最近在翻修操场,校门口堆满了水泥空心柱子,高高摞成了一个三角塔,不良少年三三两两的坐在上面,把这里当做了聚集区,抽烟,骂脏话,搂着女朋友谈恋爱。 闻炎早上不抽烟,他双手插兜,懒懒散散的往学校走,还没睡醒,背着一个单肩包,里面空荡荡的什么都没装,只放着一块砖头,打群架的时候抡人用,非常方便且趁手。 徐猛手里拿着一个篮球,在手上抛来抛去,随口问道:“炎哥,刘秃子的作业你写了没,他今天好像要收上去检查。” 闻炎皱眉:“什么玩意儿?” 徐猛看了他一眼:“作业啊。” 闻炎面无表情骂了一句脏话,旁边的几个混混嘻嘻哈哈的推了徐猛一把:“艹你大爷的,明知道炎哥没写,问什么问。” “就是,哪回不是交白卷。” 闻炎正欲说话,腰间忽然袭来一股大力,整个人被撞了个趔趄,紧接着身后覆上一具微凉的身躯,衣角裹挟着疾风,带着浅浅的洗衣液味道。 靳珩跑的太快,一时刹不住速度,差点拉着闻炎一起摔趴下,而身后则是穷追不舍的蒋少龙等人。 闻炎险险站直身体,脏话已经到了嘴边,他阴沉着脸转过身,正准备看看是谁找死,却猝不及防对上了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干净剔透,清楚倒映着自己的模样。 因为极速奔跑,靳珩胸膛起伏不定,后背都是汗,他冰凉的指尖紧紧攥住了闻炎的手腕,那副无害的皮相极具迷惑性,看起来惊慌无助:“救我!” 是他? 闻炎眯眼,皱起了眉头,把到嘴的脏话咽了回去,想起他就是昨天在六中门口碰见的那个男生,见靳珩模样狼狈,又看见气势汹汹的蒋少龙等人,瞬间明白了是怎么回事。 “妈的,老子看你往哪儿跑!” 蒋少龙一行人也追的够呛,一个个扶着墙直喘气,然而待看见闻炎他们的时候,面色又微不可察的变了变,环顾四周一圈,这才发现他们不知道什么时候跑到崇明的地盘上来了。 小混混打架不需要理由,无缘无故找茬的不在少数,更何况闻炎昨天才带着人把六中的骆明收拾了一顿,两边关系实在尴尬。 蒋少龙腿有些僵,他慢半拍的直起身,只见崇明的那一群不良少年正似笑非笑的盯着自己,后背冷汗直冒,有心想走,却又不甘心放了靳珩。 几经思虑,蒋少龙指着靳珩道:“那个人是我们学校的,惹了事,我只找他麻烦。” 他努力想表现的平静一些,但在众多视线的注视下,底气不足,心虚害怕,藏也藏不住。 靳珩没有松开闻炎的手,胸膛仍是有些起伏不定,他紧紧攥着闻炎,就像攥住了一根救命稻草,低声道:“救我……” 靳珩说,救我。 他肤色苍白,对于男生来说,好看的有些过于阴柔了,闻炎睨着靳珩,心想怎么看起来比娘们儿还弱。 徐猛压根没把六中的人当回事,有一下没一下的拍着手中的篮球,准备看热闹,见靳珩居然找闻炎求救,没忍住笑出了声。 一堆人里面,挑谁不好,挑了个最心狠的。 那些不良少年也是和徐猛一样的想法,你推我,我推你,都准备看看闻炎怎么发飙。 靳珩静静垂着眼,听见耳畔响起了一阵若有若无的讥讽声与嘲笑声,无动于衷,继续维持着那副狼狈怂弱的模样。 蒋少龙见闻炎他们没动静,看样子是不打算出手干涉,心头微松,正准备上前把靳珩揪出来,谁曾想眼前一黑,一个篮球带着破空声陡然迎面砸了过来,蒋少龙躲闪不及,噗通一声摔在了地上。 谁也没料到这出。 闻炎似笑非笑,双手仍维持着那个投篮的姿势,见蒋少龙捂着鼻子倒在地上不起来,用手一撑,动作利落的跃上那堆水泥最高处坐了下来,一脚踩在边缘,一脚垂落下来,笑的恶劣张扬。 闻炎晃了晃悬空的那条腿,校服袖子挽至手肘,露出精壮的小臂,随意搭在膝盖上:“你刚才说什么,我没听见?” 蒋少龙被砸的晕头转向,只觉得鼻子一热,流出了什么咸咸腥腥的液体,用袖子一擦,这才发现是血,吓的连忙从地上爬了起来,左右一看,却见自己身后空空荡荡—— 那群跟他一起的人早就见势不对溜了。 蒋少龙一边在心头狠狠咒骂,一边用袖口捂着鼻子,转身准备离开,徐猛把篮球捡回来,一巴掌扇在他后脑上,啪的一声脆响:“你刚才说什么,炎哥听不见,还不重复一遍。” 周围的那些不良少年见状也嘻嘻哈哈的凑上前,把蒋少龙围在了中间,你推一下,我踢一脚,将他耍弄得好不狼狈。 蒋少龙被踢的生疼,脸色都白了,起初还能忍着,最后实在忍不住,哆哆嗦嗦的出声求饶:“我错了……我错了……你们放过我……” 闻炎无动于衷,手背上纹着一个月牙形状的骷髅,在烈日下终于清晰了起来,抽了根烟叼在嘴里,却并不点着,懒洋洋掀了掀眼皮道:“你错哪儿了?” 蒋少龙怎么会知道自己哪里惹了闻炎这个疯狗,双手抱头护住重要部位:“我哪儿都错了,我哪儿都错了……” 徐猛的女朋友颜娜和靳珩是一个班的,穿着打扮就像个小太妹,男生打架的时候,她就站在旁边看热闹,随口问了一句:“炎哥,你帮靳珩干嘛。” 闻炎看了过去:“怎么,你认识?” 颜娜道:“跟他一个班的,不过不熟。” 闻炎心想不熟就对了,靳珩一看就是那种只知道学习的死书呆子,跟小混混八竿子打不着,顺嘴问了一句:“他成绩怎么样?” 颜娜:“特别烂。” 就比她高个十几分。 第125章 考试 这个倒是有点让人出乎意料了, 闻炎可是知道颜娜的成绩有多烂的,能让她说一句“特别烂”,靳珩的成绩得有多差。 啧, 看走眼了。 闻炎斜眼看向当事人,后者却只是站在水泥柱子旁边, 双手攥着书包肩带,低着头闷不吭声,孤零零的。从他这个角度看去, 只能看见靳珩漆黑的发顶。 崇明的上课铃已经响了, 那些围殴蒋少龙的不良少年也终于停了手,徐猛看不上蒋少龙怂瓜的样子,一脚把人踹了个狗吃屎, 然后玩腻了一般,笑嘻嘻摆手道:“走走。” 活像施了什么大恩。 蒋少龙再待下去那就是傻x,捡起地上的书包连滚带爬跑了, 临走前还恶狠狠瞪了靳珩一眼。 徐猛把篮球在地上拍了两下:“走炎哥,上课了。” 闻炎从水泥柱上一跃而下,轻巧又利落, 落地时发出一声轻响, 只是却没打算善罢甘休,面无表情攥住靳珩的头发, 迫使他抬起头看向自己,听不出情绪的道:“你刚才撞到我了, 知道吗?” 靳珩总不能说他就是故意撞的,顺着闻炎的力道抬起头,原本总是陷入阴影的五官在烈阳下顿时清晰了起来,好看的不像话, 比电视里的明星也不差什么。 颜娜也不由得多看了两眼。 靳珩身处这群不良少年的包围圈内,像是一滴白墨落入黑水般突兀,他看起来很慌,却又让人觉得他内心其实没有表面上那么慌,睫毛颤了颤,对闻炎低声说了三个字:“对不起。” 然后又补充了一句:“谢谢你们……” 他说这句话时,看起来傻的有些认真,闻炎听见后面几个字时,不动声色挑了挑眉,而那群不良少年大抵也觉得挺稀奇,都互相看了眼。 市井街头的小混混,耳朵里充斥着的永远只有谩骂,别人骂他们,他们也骂别人,没有最难听,只有更难听,生平第一次听见有人感谢他们,怎么说呢,怪怪的。 空气静默了大概那么两三秒。 闻炎轻蔑一笑,偏头吐掉嘴里的烟,像上次一样,声音脆响的拍了拍靳珩的脸,一双眼睛黑少白多,阴鸷锐利,不似善茬:“一句对不起就算了?” 对不起有用,他们还打什么架。 妈的他腰现在还在疼。 #后面一句才是重点# 旁边有小混混道:“算了炎哥,他看着就不像什么有钱的主,浪费时间。” 这话说的,他们好像是在挑人绑架勒索一样。 闻炎睨了那个混混一眼:“要你在这里装善人?” 混混笑嘻嘻的道:“我是真好心。” 靳珩看着细胳膊细腿,弱不禁风的,欺负起来也没什么意思啊,他们虽然是小混混,但打架也是有门槛有要求的。 闻炎本来也懒得找茬,就是想吓吓靳珩,闻言顺势松开手,皱眉说了一个字:“滚。” 靳珩站在原地没动,像是没反应过来。 徐猛拍了一下篮球,提醒他:“你可以走了。” 靳珩还是没动。 闻炎原本都准备进学校上课了,见状掀了掀眼皮,心想这人该不会是个傻子,又或者是个聋子,正欲说些什么,只见靳珩忽然走到了他面前,低声认真道:“我可以跟着你。” 又或者说,我想跟着你…… 靳珩的身形颀长清瘦,像一棵白杨般挺拔,逆光站在闻炎面前时,洒落下大片阴影,倘若直视他,稍不注意就会被烈阳吁了眉头。 闻炎不自觉退了一步,因为他发现靳珩居然比自己高:“……” 真他妈的讨厌。 闻炎眯了眯眼,不动声色打量靳珩的身高:“跟着我?做什么?” 这里只是不良混混扎堆打架的地方,他以为是梁山好汉聚众起义吗,还带招收小弟的? 靳珩攥住书包肩带,校服干净,这个动作让他看起来十足十的好学生,抿唇道:“你让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 闻炎冷笑了一声,最烦听这种话,因为他让靳珩去死,靳珩肯定是不会去的,他双手插兜,漫不经心的靠着墙:“你最好别说这种话,因为万一我当真了,而你又没做到的话,会死的很惨。” 语罢嗤笑一声,转身走进了学校,而那些不良少年见状也三三两两的跟着他进去了,刚才还人群聚集的地方瞬间空荡起来。 保安关上了校门。 靳珩站在原地,思索着闻炎刚才所说的话,白净的指尖摩挲了一下唇角。 死的惨吗? 但是闻炎上辈子比他可惨多了。 靳珩笑了笑,看起来有些奇怪,眼见着他们的背影渐行渐远,片刻后,转身离开了,毕竟学还是要上的。 马上就要升高三,时间肉眼可见的紧迫,基本上所有副课都被正课充了,当班主任杨老师抱着卷子走进教室的时候,学生叫苦连天,齐齐叹了口气。 杨老师眉头紧锁,用教鞭敲了敲桌子,她虽然是六班的班主任,但同时也教二班的英语,两个班成绩差距实在太大:“昨天你们和二班考了一样的测试卷,但前三名总体分值差了三十分左右,今天我找你们体育老师要了课,把重点题型讲一讲。” 六班的前后成绩一直很稳定。什么叫前后成绩呢,排名前三的永远只有那几个人,吊车尾垫底的永远只有那几个人,只有成绩中游的偶尔会上下浮动一些排名,但完全可以忽略不计。 六班的成绩太差,加上昨天事情多,杨老师没有改完全部的卷子,她只挑了几个成绩好的略做批改,剩下的全部发了下去:“我把答案投屏在黑板上,同桌互相批阅,重点错题圈出来,订正在错题集上。” 她说完把卷子递给学习委员分发下去,环视教室一圈,待看见后面几个空位时皱了皱眉头:“今天又有谁没来?” 唐果身为班长,负责点到,闻言从座位上犹犹豫豫起身道:“杨老师,蒋少龙,颜娜,江彬彬没来,还有……还有靳珩。” 前面三个就算了,是迟到旷课的惯犯,怎么靳珩也没来,杨老师皱了皱眉头,正欲说些什么,教室门外忽然响起了一道声音:“老师……” 杨老师顺着看去,却见靳珩站在门外,将他上下打量了一圈,点点头示意他进来,语气缓和了一些:“怎么迟到了?” 她身为班主任,对班上的情况还算了解,但不可能时时刻刻都顾虑那么周全。 靳珩原本正垂着眼,闻言抬起头,看了眼蒋少龙空荡荡的座位,抿唇道:“起晚了……” 杨老师把他的动作收入眼底,眉头皱的更紧,显然对蒋少龙的霸凌也有所耳闻,打算等会儿下课再仔细问问情况:“先回位置上坐着,马上开始讲题了。” 靳珩点点头,坐回了位置,桌上放着昨天的英语测试卷,除了答题的笔迹外,并没有任何批阅的痕迹。 同桌汪海解释道:“杨老师没改,让我们互相批。” 他是个瘦黑的小个子,平常也总受欺负,说完把靳珩的卷子拿走,互换卷子。杨老师用投屏仪把答案投放到了黑板上,但因为摄像头角度不对,画面不怎么清晰,还在调整。 靳珩从笔袋里拿出一支红笔,拔掉盖子,把汪海的卷子粗略扫视了一遍,选择题错了将近一半,后面的完形填空勉勉强强能看,但作文语法颠倒,加上字迹潦草,已经可以预感到分数的惨不忍睹。 靳珩把他的错题用红笔圈出来,在右上角批了一个分数,然后把校服外套铺在桌子上,趴着睡觉。昨天发生太多事情,几乎一夜无眠。 杨老师终于调整好了投影仪,开始讲卷子对答案,汪海不经意往旁边看了眼,却见靳珩居然上课睡觉,内心难免感到诧异。 靳珩以前虽然成绩平平,但是个规规矩矩的好学生,不迟到不早退,上课睡觉这种事跟他完全八竿子打不着。 汪海跟他关系平平,见状也没有出声提醒什么,只是把自己的卷子拿了回来,打算自己改,谁曾想上面已经被批阅过了,满分一百五的卷子,他只得了六十三分。 汪海:“?!!” 有一种人,明明是学渣,但每次考完试,等待公布成绩的时候都会抱有一种莫名的期待。汪海就是这种人,他自觉昨天答题答的还不错,怎么着也得有个八十多分,结果只有区区的六十。 汪海脑子里第一个念头就是靳珩在瞎改,心头陡然升起一股烦躁,他拿着红笔,对照白板上投放的答案把自己卷子重新改了一遍,然而无论怎么核对,他吃惊的发现就是六十三分。 靳珩还在睡觉,他身处角落最没有存在感的位置,以至于杨老师发现不了,阳光从窗外斜斜照进来,墨色的发丝镀了一层金光,隐隐可见尘埃在跳动。 汪海感到匪夷所思,他看向靳珩的卷子,字体工整,卷面干净,属于阅卷老师最喜欢的那种试卷,用红笔一个个对照着批阅过去,除了作文他不确定要不要扣分外,别的地方竟然没有一个错处。 这小子不会是抄的? 汪海心里冷不丁就冒出了这个念头,他几经犹豫,还是推醒了靳珩:“靳珩,靳珩,别睡了。” 靳珩在这样的环境里压根也睡不着,刚才只是在闭目养神,闻言抬起头,看向汪海,明明没什么表情,但那双眼睛就是让人莫名发寒。 靳珩问:“怎么了?” 汪海小声道:“这卷子你是不是提前弄到答案了,你抄也别抄那么明显,一会儿杨老师还要收上去看的,还是赶紧改几道。” 最重要的是:“你答案哪儿弄来的,下次也给我看看呗。” 还没步入社会的学生,悬在头顶最大的一座山无非就是考试和成绩。 靳珩抬眼,见汪海一脸期盼,把自己的卷子抽了回来,并不说话,让人读不懂这个举动里面藏着什么意思。 一节课都快下的时候,颜娜才姗姗来迟,她却没靳珩那么老实,直接从正门进,而是从后门偷偷溜到位置上坐着了,老师忙起来顾不上管,就算看见了也还是老三套,谈话罚站请家长,不痛不痒的。 打响下课铃后,杨老师把卷子收了上来,坐在讲台上一张张的翻阅着,她并没有走,因为下节课还是她的,学生三三两两的走出教室,要么买零食,要么上厕所。 有一个瘦小的女生被班上几个小太妹围在了走廊,然后揪着头发拽去了厕所,她位置上摆放的书被人趁机划烂,桌子里被人丢了某样小小的动物尸体,喝了一半的可乐水位上升,灌进了拖把水。 靳珩静静注视着,瞳孔倒映着一系列的画面,他却只是像看了一场悲惨却并不感人的电影,无动于衷,置身事外。 系统圆滚滚的身躯落在窗台上,茫然问出声:【她们为什么要这样?】 靳珩偏头看向它,缓缓勾唇:“我也很想知道。” 他也很想知道。 杨老师正在讲台上看卷子,但六班考的显然并不好,她眉头也一点点的拧了起来,久久都没能舒展,往后匆匆翻过,却像是忽然看见什么似的,又往前倒退了几张,最后抽出了一张没有批阅过分数的卷子。 这张卷子干净得没有一点修改过的痕迹,字迹工整漂亮,前面的单选填空全对,杨老师又看向作文,信息点一个没漏,语法也完全正确,甚至可以作为标答。 她眉头终于舒展,但看向姓名栏时,又微微皱了皱。 第126章 闻炎在吗 靳珩的成绩其实一直属于不上不下的那种, 说差没有太差,说好也绝对称不上好,班上每个人的实力水平怎么样, 杨老师心里大概都有底,她把那张卷子又仔仔细细看了一遍,实在有些难以相信这是靳珩做出来的,哪怕是最容易丢分的作文题也很难抠出错误来。 要知道二班的第一名岑清华也才考了一百三十八分而已。 杨老师已经有些怀疑是不是自己之前不小心泄卷了, 但仔细一想, 不太可能, 她每次找测验卷都是课前随机从素材里拿的,换句话说,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会考什么, 学生就更不可能知道了。 杨老师虽然刚刚当班主任没几年, 但也知道照顾学生的自尊心很重要,她并没有多说什么, 只是把靳珩叫到了讲台上面:“靳珩,你到老师这边来一下。” 靳珩见状从座位上起身,走到了讲台上面, 现在是课间时间,并没有谁注意到他们。 老师大多喜欢乖孩子,杨老师也不例外, 她放缓了语气对靳珩道:“我看了你写的卷子,进步很大, 最近在外面是补习了吗?” 靳珩看向这名年轻的女老师,片刻后,随口编出理由:“邻居帮忙补习了。” 他沉默且安静,让人难以怀疑这是假话。 杨老师点点头, 心中总算说的通了:“你进步很大,继续努力,升高三的时候,上面的领导打算再分一次班,如果能挤进火箭班,以后升重点也容易。” 考大学是千军万马过独木桥,也是一个不断被淘汰的过程,随着知识内容的增加,同学之间的成绩差距也会越来越大。就好比二班,全是校方培养的重点苗子,实力最好的精英老师都在他们班。 六班则是出名的垃圾班,以后毕业了估计也就能混个专科读读,再差一点的,直接出去打工。 靳珩其实无所谓,他对收拾蒋少龙那群人的兴趣,远远大于升重点,迎着杨老师的目光,他意味不明的点了点头:“谢谢老师。” 杨老师让他回去了,上课的时候,专门表扬了靳珩一番,以至于班上绝大多数人都看向了他,各种意味不明的目光掺杂在一起,难分善恶,其中一道敌意最是明显。 靳珩侧目看去,发现是蒋少龙的跟班,捏着笔,在纸上一笔一划写下“庞一凡”三个字,然后划了一个大大的叉,力透纸背。 蒋少龙今天没来,听说生病请了两天假,不知情的人还以为是真的,但今天早上跟着他一起收拾靳珩的几个人却不怎么信。 “满分?嘁……” 庞一凡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能让周围的人听见:“谁知道是不是抄的。” 是啊,谁知道是不是抄的。 靳珩就算有进步也没这么快? 这是班上大部分人的想法,他们总是想要一个循序渐进的过程,而不是一飞冲天的结果,而且这套测卷难度中等偏下,就算考了满分也没什么可稀罕的。 课间午休的时候,庞一凡和另一个男生走到了靳珩面前,头发挑染了几缕红色,看起来吊儿郎当的,虽然未进社会,但已经初见流氓痞性。 “考了满分?挺厉害的嘛。” 庞一凡一把推开汪海,大咧咧坐在他桌子上,脚踩在凳子边缘,不用想都知道会留两个脏兮兮的脚印,他随手抽过靳珩桌子上的试卷,看了一眼,然后不屑的轻笑出声,在众目睽睽下用力揉成一团,嗖一声扔进了垃圾桶。 系统心想这个人怎么可以这么坏,气鼓鼓的飞到庞一凡身后,用翅膀啪啪打他的头,可惜因为身体是虚无状态,并没有造成任何实质性攻击。 靳珩静静看着他,不说话,指尖微微摩挲,看起来带着些许蠢蠢欲动。 庞一凡嚼着口香糖,腮帮子一动一动的,摆明找茬:“喂,蒋少龙呢?” 他话音刚落,身后忽然响起了一道女声:“真稀奇,蒋少龙在哪儿你不知道吗,这个时候讲起义气了,今天早上有本事别跑啊。” 颜娜双手抱臂,靠在门边看热闹,烫卷的头发和浓妆与同龄女生格外不一样,穿着黑色吊带裙,牛仔外套,似笑非笑的,看庞一凡等人就像是在看跳梁小丑。 庞一凡闻言恼羞成怒,骂了一句脏话:“你他妈的少管闲事。” 颜娜笑嘻嘻的:“怎么,不服气?打我啊。” 庞一凡当然不敢打,班上人都知道,她男朋友是崇明的徐猛,跟闻炎那帮人扎堆混的,谁敢碰颜娜一根手指头,第二天就能被打到退学。 庞一凡脸色难看道:“放学有本事别跑,给我等着!” 他当然只是说说而已,免得丢了面子,语罢从桌子上下来,踹开挡路的椅子,领着那个小跟班去了厕所。 颜娜看了靳珩一眼,见他低着头像个受气的软包子,不大看的上,一个男生比女生还没骨气,怪不得那些人一而再再而三的欺负他,像个扶不起来的阿斗,撇嘴收回视线,没有多说一句话。 这只是今天的一个小插曲,但背后的原因却不能深究,因为颜娜从来不管闲事,跟靳珩也从来没有交情,无缘无故出手,总是会让人感到那么些许意外。 明天就是年级月考了,今天晚自习老师没有多留,让学生把桌椅拉开,布置好考场就让他们离开了,六班的人嘀嘀咕咕,显然不大满意。 “真是的,凭什么每次都要我们布置考场,二班的动都不动。” “就是,成绩好了不起啊,c他妈的。” “一群四眼书呆子!” 因为两个班共用英语老师,有时候难免被拉出来做比较,而六班回回都被虐的体无完肤,怎么说呢,怪伤自尊的。时值晚自习课间,二班的几个学生原本打算过来熟悉熟悉考场,站在门口不经意听见了这句话。 尖子生大多有些傲气,跟文人风骨却搭不上什么边,岑清华总是在排名榜上独占鳌头,是老师眼中的宠儿,因为通宵熬夜学习,年纪轻轻就戴上了一副比啤酒瓶底还厚的眼镜,闻言自觉受到了内涵,不屑笑道:“我们班每天写卷子写的连吃饭时间都没有,整个年级数来数去就你们班最闲,就当为人民服务了,反正你们上不上课,区别都不大。” 他身后一名拿着可乐罐的男生说话则更直接了:“垃圾班就好好当垃圾班,哪儿那么多话,让你们布置教室是看得起你们,就当废物回收利用了。” “今天上课的时候,听杨老师说你们考试又考的乱七八糟,趁早出去打工算了,在这里读书,自己累,老师也累。” 这一番阴阳怪气指桑骂槐的话算是点着炮火了,六班的体育委员压不住脾气,直接上前一把揪住了岑清华的衣领:“你他妈的说什么,有本事再跟爷爷说一遍!” 岑清华抬着下巴道:“说你们是垃圾班,怎么,垃圾还不让人说了?有本事你就照这儿打,我不让你退学我不姓岑!” 他们都是学校的重点苗子,和那些被欺负得不敢吭声的小透明不一样,底气十足,真挨了打,直接捅到上面,校领导肯定不会敷衍了事,退学虽然严重了些,但记过处分肯定是少不了的。 体育委员呸了他一声:“你有什么了不起的,不就是成绩好点吗,这次英语也没见考个满分,狂你奶奶个x!” 杨老师显然没告诉二班,六班有一张满分卷的事儿,岑清华嗤笑一声,反问道:“怎么,我考不了满分,你能考?” 体育委员闻言噎了一下,反应过来,往教室四周寻找了一圈,最后指着在讲台上擦黑板的靳珩道:“我不能,他能,你这次第三套卷就考了一百三十多,靳珩考了满分,怎么着,真以为你全世界最牛了?” 虽然六班自己人都觉得靳珩是抄的,或者走了狗屎运,但对上一向讨厌的二班,难得枪口一致对外,逮着机会就可劲踩岑清华:“对啊,我们班靳珩考满分了,你那么牛逼怎么不考个满分回来,真是让人笑掉大牙。” “就是,一百三十多分,狂什么狂!” 靳珩闻言看了门口一眼,淡淡拍了拍手上的灰,显然不太想得通两班对骂是怎么把他给牵扯进去的,但并不感兴趣。眼角余光瞥见庞一凡背着书包走出教室,走到位置上拿起自己的书包,迈步跟了上去,身后隐隐约约还能听见两个班的争吵声。 “满分?你们班的人真是够能瞎编的,编也编个靠谱点的成绩啊,不会真以为随随便便抄点答案就是自己的真实成绩了?” “艹你tm说谁瞎编,不信自己去问杨老师!” “哎呦,那么厉害,有本事你让他再考个满分啊,再考个满分我就信。” …… 外面的天色已经黑了,空气闷热,不多时后背便出了一层潮汗,靳珩隔着五米的距离,不远不近的跟在庞一凡身后,想起对方上辈子把自己锁在学校的杂物间整整两天,缓缓吐出了一口气。 重生还是有点用的,毕竟这些人,无论折磨几次,他都不会觉得腻。 今天六中门口还是聚着一堆混混,崇明的人也在,不过这次不是为了打架,徐猛只是单纯为了接颜娜放学,一群人高马大的少年三三两两的闲话,看了一圈,却没有闻炎的身影。 靳珩袖子里已经习惯性藏着一把小刀了,他眸色暗沉的盯着庞一凡的背影,正思忖着什么,忽然看见徐猛那些人,不由得若有所思的顿住了脚步。 “请问……闻炎在吗?” 那群不良少年正在路边抽烟,耳畔忽然响起一道干净的声线,语气相当礼貌,下意识齐齐抬眼,结果就见一名穿着六中校服的男生不知何时站在了他们面前,五官齐整,骨相优越,干净的就像一捧雪,是和混混完全不搭边的存在。 第127章 我想跟着你 一般人见了崇明的这些混混, 不躲都是好的,哪儿有自己往上凑的,他们明目张胆打量着靳珩, 上前几步把他围在中间, 痞里痞气, 嘻嘻哈哈的样子压迫感极强:“闻炎?你找他干嘛?” 这要换个小女生, 他们指定起哄调戏非把人羞哭不可, 不过可惜了, 是个身形单薄的男生。 靳珩低下了头, 声音虽然很小,但听起来还算冷静:“就是想谢谢他……” 那几个男生哟嚯一声:“谢谢?谢谢他什么?” “炎哥还能有被人谢谢的一天?噗哈哈哈笑死我了!” “他不在。” 徐猛是最后出声的, 也不知闻炎和他交待了什么,总之没怎么找靳珩的麻烦, 他靠在其中一辆摩托车上,大概以为靳珩是受了霸凌想来寻求庇护的,眉头紧皱:“闻炎不管闲事。” 语罢对颜娜招了招手, 然后跨坐在摩托车上, 后者直接坐在了他身后,那些围住靳珩的不良少年见状也散了开来, 骑着摩托车风似的走了, 只留下一阵尾气,轰鸣声响彻树梢,一瞬间盖过了蝉鸣。 靳珩站在原地,不知在想些什么,身形落入婆娑的树荫,将他整个人割据成了大小不一的阴影块,四周嘈杂的小摊叫卖声与他无关, 死气沉沉隔绝了那些人间烟火。 系统他身旁飞动:【你为什么一定要找闻炎?】 你为什么一定要找闻炎…… 靳珩看了它一眼,慢慢摩挲着袖子里的刀,笑的有些奇怪:“你为什么不猜一猜?” 靳珩惯于做幕后的推手,有些事他想做,但并不想亲自动手,就好比上辈子,冷眼旁观的站在旁边,驱使着闻炎去做那些脏事,省心且省事。 他们谁都不干净,但靳珩偏偏就想做独身事外的那一个。 庞一凡今天没办法收拾了,他身边聚着几个同伙,并不好下手。靳珩背着书包,一步步的往家里走去,远离了学校门口最喧嚣拥挤的几条街,周遭越来越偏僻冷清。 闻炎没来,那就只可能是在打架。 靳珩走到十字路口的马路时,原本应该左转的,但不知道为什么,脚步一偏,往右边走了过去,他本来只是碰碰运气,但没想到真的会遇见闻炎。 一片拆迁过半却无人问津的烂尾楼是不良少年聚集的最佳场所,弯曲纵横的道路也最适合骑着摩托车飚速比赛,有时热闹,有时空僻,借着昏黄的路灯看去,有四、五个人在打群架。 说是打群架也不太恰当,因为其中一方是孤身一人,显得相当势单力薄。 闻炎打架又狠又厉,从来不留余地,以至于一对四也不落半分气势,但从整体来看,明显落了下风,吃了对方好几记闷拳,最后被强行按在地上,成了和白天张扬凌厉截然相反的模样。 不稀奇。 混社会就是这样,今天你打我,明天我打你,要想不受伤,除非一辈子都别让人逮到落单的时候,很明显,闻炎落单了。 一个为首的高个子男生恨恨踹了他一脚,然后捂着被闻炎揍出内伤的肚子恨声咒骂:“你他妈的,再给我狂啊,你不是很狂的吗?嗯?!” 他扯住闻炎的头发,拳脚相向,显然在此之前被对方打压的不轻。 靳珩站在暗处,数了数他们的人,一共四个,而且都负了伤,将袖子挽起来些许,露出里面藏着的刀,面无表情的将冷刃推出来几寸,似乎想试试锋利。 系统结结巴巴的道:【别……别用刀……】 靳珩慢慢看向它,目光幽深。 系统提了一个建议:【用板砖?】 高个子男生显然没打算那么轻易就放过闻炎,从口袋里摸出了一个沉甸甸的指虎,边缘棱角锋利,一拳下去能把人打吐血。 闻炎并不挣扎,碎发挡住了眼睛,目光冰冷且危险。 高个子男生试了试力道,右胳膊有大片的纹身,肌肉轮廓分明,他居高临下的睨着闻炎:“你今天要是从我裤.裆下面爬过去,求求饶,我说不定——” “啪!” 话未说完,高个子男生忽然神情一怔,紧接着脚步一晃,身形噗通一声倒在了地上,露出了身后站着的靳珩来,他手里拿着半块板砖,另外还有一半拍碎掉在了地上。 其余三个同伙见状都看懵了,还未反应过来,腹部纷纷遭受重击,被靳珩一脚踹中肚子,后退几步,下意识松开了闻炎。 “走!” 靳珩的声音低沉冷静,他一把攥住闻炎的手腕,然后趁着那群人没反应过来之前,扯着他往前跑去,两边的景物飞速变换后退,疾风从耳畔刮过,吹起衣角,胸腔肺腑传来撕裂般的疼痛。 身后传来嘈杂恼怒的骂声:“艹!他们跑了!” “快追!” 靳珩在黑夜中疾跑,衣角向后,被风紧紧扯成了一道直线,因为速度太快,连书包从肩头掉落都顾不上捡,唯一紧紧攥住的只有闻炎。他目标明确,拽着对方跑过马路,又过了几个街道,最后停在附近的一家派出所门前,这才像是陡然被抽空力气般,腿一软跌坐在了地上。 靳珩耗费了太多体力,他用手撑住身形,胸膛起伏不定,每一次呼吸都伴随着气管的抽痛,头发也被风吹的凌乱不已,后背的衣服被冷汗浸出一小片湿痕,没了书包的遮挡,展露无遗。 在派出所门前路灯的照映下,闻炎脸上的青紫格外明显,他呼吸沉促,白色的t恤满是灰扑扑的脏印和血痕,更别提胳膊上的手臂和擦伤。 闻炎显然没想到靳珩会出现在这里,因为实在八竿子打不着,他喘匀气息,从地上起身,哪怕浑身狼狈,也还是喜欢居高临下的看人。 闻炎随手抹了把嘴角的血,用舌尖舔了舔破损的伤口,眯眼打量着靳珩:“是你。” 靳珩坐在地上,看起来挺乖的,用板砖拍人这种事跟他完全扯不上关系,他也不说话,抿了抿唇,习惯性低头,汗湿的头发挡住了眼底神情:“……” 妈的。 闻炎心里骂了一句脏话,看起来有些烦躁,他最烦这种闷鹌鹑了,打又打不得,骂又骂不得,紧皱的眉头一直没松开,眯着眼问道:“谁让你帮我的?” 这话问的,帮他还帮出错来了不成。 靳珩总算有了反应,却是从地上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察觉到肩膀过于轻飘飘,习惯性摸了一下,这才发现是刚才跑路的时候掉了。 丢了就丢了。 靳珩微不可察的顿了顿,不怎么在意,他看向闻炎,片刻后,认真出声道:“我想跟着你。” 这句话他今天早上也说过,但闻炎没理,现在又说了一遍,看起来比早上多了几分可信度。 闻炎嗤笑一声,心想就是为了这个,觉得不 能理解,一脚踩在路边长椅上,毫无公德心:“跟着我?跟着我干什么?” 靳珩一个重点高中的学生,为什么要和他们这种职高的垃圾混在一起,念书念傻了还是念出毛病了。 靳珩不说原因:“没有为什么。” 闻炎从口袋里拿出一包烟,抽了一根叼在嘴里,用火点燃,瞳仁漆黑,在烟雾中显得有些晦暗不明,他把剩下的烟连带着打火机扔给靳珩:“抽烟。” 靳珩抬手接住:“我不抽。” 闻炎嘶了一声,心想哪个幼儿园出来的小学生,连烟都不会抽,他吐出一口烟雾,挑眉道:“烟都不抽就想跟我?” 靳珩看了眼手里的烟,因为放在口袋里太久,还沾着些许体温,听不出情绪的反问道:“抽了就能跟你?” 闻炎:“我没这么说过。” 他觉得靳珩胆子大,是真的大,但听颜娜说,靳珩在班上偏偏是被欺负得最狠的那几个学生之一,这样的人是怎么有胆子把自己从那些混混堆里拽出来的。 闻炎站在路边抽完了一根烟,不知在想些什么,见刚才那些人没有追上来,嗖一声踢开脚边的碎石,不偏不倚刚好滚落在靳珩面前。 靳珩抬眼看向他。 闻炎站在路边,并不看他:“连架都不会打,趁早回家找你妈。” 天地作证,这是闻炎骂人词库里堪称最文雅的一句,他说完摸了摸嘴角的青紫,眼中的神色一瞬间有些骇人,看了眼左右车流,然后径直穿过马路离开,背影很快消失在了夜色中。 果然是混混,连声谢谢也不见得有。 靳珩知道闻炎没那么好接近,他慢半拍的收回视线,然后一步步的往家里走,修长的指尖磕了磕烟盒边角,抽出一根烟,然后熟练的用打火机点燃,缓缓吐出一口烟雾,星火明灭不定。 不抽烟,又不代表不会抽。 也许靳珩已经算不上一个好学生了,从很早的时候开始,他的恶念逐渐堆砌得比山还高。 第二天是月考,靳珩书包不见了,好在也没什么重要资料,他往口袋里放了一支铅笔和一支水性笔,就那么两手空空的去上学了。 学校门前有很多过早摊,靳珩一般是不吃早饭的,但昨天体力消耗太大,再加上今天有一整天的考试,就买了一杯最便宜的豆浆。 老板动作麻利的装了一杯豆浆给他:“两块钱。” 靳珩摸了摸口袋,正准备掏钱,一个篮球忽然砸到了他的脚边,然后又因为反弹力蹦远了,顺着看去,却见一群不良少年站在不远处的树荫底下,蓝白色的校服要么系在腰间,要么搭在肩膀上,总之没一个好好穿的,赫然是崇明的学生。 刚才扔球的人是闻炎,他似乎专门在这里蹲点守候,只见他和身旁那群人说了些什么,然后朝靳珩走了过来,手里拿着一个黑色书包,直接扔给了他:“你的包。” 第128章 学渣开会 靳珩条件反射接住, 结果发现是自己昨天掉在路上的书包,下意识抬眼看向闻炎,却见对方身上似乎比昨天又添了几道新伤, 大概率是带着人寻仇去了。 挺像他的风格, 但绝对不包括送书包。 靳珩本欲拍掉书包上的灰,但见上面干干净净的, 只得收回手, 把书包背上肩膀,认真说了两个字:“谢谢。” “嗤……” 闻炎讥笑了一声, 脸上青紫未褪,却无损张扬, 他掀了掀眼皮, 总觉得“谢谢”这两个字挺可笑的:“你除了说这个, 还会说点别的吗?” 靳珩大多数时候都低着头, 但站直身形时,其实比闻炎高。他修长的指尖端着豆浆杯,校服里面是白色的翻领短袖, 外套侧面有蓝边,比崇明的颜色要浅一些, 干净隽永,阳光倾洒在肩头,走在路上可以令很多人侧目。 靳珩看向闻炎,睫毛深且浓密,瞳仁黑的黑, 白的白,除了干净还是干净,他似乎是笑了, 但又像是没笑,征求闻炎的意见:“嗯……那我应该说什么?” “……” 闻炎再一次意识到靳珩比自己高这一事实,双手插兜,在心里飚了一句脏话,面无表情把刚才滚落过来的篮球踩在脚底下,头也不回的踢向身后那群人。 徐猛接了个正着:“艹,这是篮球,不是足球!” 闻炎一个冰冷的眼神扫过去,他又立刻消音了。 闻炎买了一份早餐,扔了张整一百的给摊主,一边等着对方找零,一边咬着豆浆吸管,听不出情绪的威胁道:“昨天的事你如果敢往外说,后果自负。” 了解。 毕竟崇明的校霸被别人按在地上打,传出去确实怪丢人的。 靳珩双手攥住书包肩带,点了点头:“嗯,我知道。” 他发丝漆黑柔软,兼得皮肤白皙,属于最讨长辈喜欢的那种乖小孩,这个动作让他看起来像小学生一样,又乖又好rua,让人忍不住想欺负。 闻炎不由得多看了他两眼,心想跟个软包子一样,怪不得总是被人拿捏,没再说话,接过摊主找的零钱,把快要滑落的外套重新甩上肩头,转身带着崇明的那些人走了。 摊主发现他买的早餐还没拿,在后面喊了几声:“哎,同学,你东西落这儿了!” 两个茶叶蛋,一份煎饺,一份糯米包油条,孤零零的放在旁边,但闻炎只拿了一杯豆浆就离开了,摊主见叫他不应,只能把东西塞到了靳珩手里:“你朋友走了,要不你帮他拿着。” 刚才他们两个站在这里说话,摊主估计是误会了什么。 人都走远了,靳珩又不可能去追,他只能接过东西,转身走进学校,中途碰到同桌汪海,对方背着书包,犹犹豫豫的跟了上来:“哎,靳珩。” 靳珩不需要朋友,也不喜欢做人际交往,见是汪海,依旧没什么情绪起伏,嗯了一声。 汪海刚才似乎看见了什么:“你是不是被崇明的混混给盯上了,我看闻炎刚才找你说话,他找你说什么了?” 靳珩闻言顿住脚步,笑了笑:“你确定想知道?” 他眼神幽深,总让人觉得藏着些什么不能知晓的事,否则就会惹祸上身,汪海被他盯的脊背发毛,下意识摇头:“我……我就是问问。” 问了不就是想知道,没区别。 靳珩说:“你可以自己找闻炎问。” 他说这句话时,看起来温良无害,不带任何尖锐,看起来跟平常没什么两样,却偏偏让汪海觉得怪异,他正欲说些什么,却见靳珩已经转身朝着教学楼走去了。 六中每次年级月考的位置都是按上一次的考试排名来,学霸和学霸一个考场,学渣和学渣一个考场,某种程度上做到了物以类聚,人以群分。 靳珩上次月考的时候生病了,导致排名不高,他原本一直在中间的考场徘徊,但现在落到了倒数第二的考场,和九班的差生混在了一堆。 在六中,一、二、三班属于校方培养的重点苗子,四、五、六班越往后排成绩越差,九班更不用说,一整个班绝大部分都是关系户,是比六班还烂的存在。 靳珩的座位靠窗,他核对了一下考号,然后坐在位置上喝剩下的半杯豆浆,九班的几个男生到的早,把英语书和语文书翻的哗哗响—— 别误会,他们不是复习,是在打小抄。 九班的班主任是英语组的年级组长,脾气最爆不过,否则也压不住这些刺头,成绩不及格,罚抄,讲过的基础题错误,罚抄,九班的学生一年到头都是抄过来的,虽然成绩依旧烂,但起码有上进心,知道打个小抄拯救一下自己那惨不忍睹的成绩。 他们要求不高,混个及格就成,班主任说了,只要及格,一切罚抄全免。 考场的桌子拉的很开,最次的几个考场基本上都被九班学生占满了,由此可见他们的集体成绩相当均衡,基本上都在同一水平线。 靳珩坐在位置上,静静吃了两个茶叶蛋,然后喝了一杯豆浆,看起来相当格格不入,与周围忙碌打小抄的众人形成鲜明对比。 靳珩前面坐着一个带运动发带,打扮潮流,一身名牌的男生,他比所有人都先打完小抄,然后长叹一口气,伸了个懒腰:“艹,终于抄完了。” 旁边有个女生瞪了他一眼:“邹凯,你抄完了就抄完了,能不能安静点,生怕走廊经过的老师听不见是不是?” 邹凯挺嘚瑟:“我抄的快,你管得着嘛,你们这些小乌龟,手速慢就应该昨天提前抄好,啧,真是不知道该怎么说你们了。” 女生咣一声把笔拍到了桌子上:“你不想要英语答案了是不是?” 邹凯立刻腆着脸凑了过去,笑嘻嘻的道:“别啊,姑奶奶,我错了还不成,我英语就靠你救命了,上次没及格,我抄单词抄的人都傻了。” 女生嫌弃推开他,但语气亲昵,二人看起来估计有那么点爱情火花:“别吵我,听说这次是校方和三中一起出的套卷,全是拔高题,我自己能不能及格都不知道呢。” 邹凯只得坐回了位置上,他翘着二郎腿,环顾四周一圈,结果发现了靳珩这个生面孔,见他坐在位置上安安静静的,好奇问了一句:“哎,你怎么不打小抄啊?” “……” 靳珩想说打小抄毫无意义,这次套卷死记硬背的题目很少,分值也不高,更多的则是考活学活用,他静默片刻,编了个理由:“……我懒。” 邹凯看了眼他的考号信息:“你是六班的啊,成绩怎么样?” 靳珩:“……看我的排名就知道了,就那样。” 邹凯哦了一声,心想原来也是个学渣,他挺热心肠的,看了眼桌角,见上面的考号后面写着靳珩两个字:“那等会儿我写完了,给你也扔一份答案,别告密啊。” 整个高二部一共三百多个人,邹凯成绩排名二百五,靳珩二百五十一,从表面上来看,他的成绩似乎比靳珩稍微强那么一点,所以这句话说的相当有底气。 靳珩第一次遇到这种事,罕见的顿了顿,想说不用,但还没来得及开口,铃声就已经打响,监考老师抱着一摞密封卷走了进来,胖胖的肚子,厚厚的眼镜,挺面善。 邹凯见状立刻转过身去,眼观鼻鼻观心,装出一副老实样。 监考老师在黑板上写下考试时间,又照旧叮嘱了一番诚信考试,然后让学生把书包都放到外面的窗台上,这才把试卷分发下去,挨个往后传。 完蛋! 九班的学渣看见卷子,个个瞠目结舌,以前的数学卷子难就算了,起码还能看懂,这次他们连题目都看不懂,考个香蕉棒棒锤啊! 邹凯小声说了一句话:“这卷子是人出的吗……” 监考老师拍了拍桌子:“开始考试,不要交头接耳。” 说完拖了张椅子坐在讲台上,一边看报纸,一边喝茶。 不知道是不是重生的原因,靳珩把卷子看了一遍,感觉还行,只是后面的拔高题有些超纲了,他顺着选择题一道道做下去,和周围那些学生的苦大仇深形成了鲜明对比。 教室一片寂静,只能听见笔尖在纸张上摩擦的沙沙声,当别人还在为了单选题抓耳挠腮的时候,靳珩已经做到反面的大题了,他把卷子翻了个面,哗啦一声轻响显得尤为突兀。 教室里有四五个人都看向了他,有距离近的,粗略一瞥,发现靳珩试卷上写满了解题过程,虽然不知道是不是瞎写的,但看起来挺厉害的样子…… 后面有一道压轴题,乍看简单,实则很难,要例举很多条件进行求证,稍不注意就会被绕进去,靳珩用铅笔在试卷上打了一堆草稿,精简过程,然后才往答题卡上填答案。 邹凯才写一半,他抓耳挠腮,趁老师不注意,往之前说话的女生那儿扔了一个纸团,其余众人也差不多,私底下小动作不断。 九班虽然烂,但还算团结,不怎么藏着掖着,邹凯的纸团在整个考场绕了一圈,勉勉强强把答案搜罗了个七七八八,当然,正确率就不保证了。 邹凯把数学卷子填的差不多了,后知后觉想起来后桌那个六班的学生,不动声色往后面靠了一下,扔了个皱巴巴的纸团过去。 靳珩已经写完卷子很久了,正盯着桌子发呆,眼角余光瞥见桌面上那个皱巴巴的纸团,看了眼监考老师,然后不着痕迹打开了纸团。 “……” 看的出来,这份答案是“集大成”凑出来的,再具体一点,这是一份凝聚了九班所有学渣智慧的答案,十一道选择题,八道都是错的,更别谈后面。 靳珩按了按自动铅笔,在纸团上划了几笔,然后捏成一团,趁监考老师不注意扔到了邹凯桌上,趴着继续睡觉。 邹凯刚刚把数学卷子全部写完,正陷入一种浑身放松的状态,桌子上忽然多了一个纸条,吓了一跳,眼疾手快用袖子盖住了,悄悄打开一看,却见选择题答案上面划了好几个叉,旁边被人写上了正确答案。 “嘶……” 递个小纸条还带买一送一的?邹凯往后看了眼,见靳珩在睡觉,捏着手里的答案,迟迟不能做下决断。 靳珩排名比他靠后,成绩估计挺烂的,所以同理,这份答案可信度应该也不高,但邹凯摸了摸下巴,总觉得靳珩有一种高人风范,几经犹豫,还是照着他的答案改了改。 没过多久,考试铃就打响了,监考老师把答题卡收走,转身离开了教室,原本规规矩矩坐着的众人顿时就像脱了缰的野马,三三两两聚在一起对答案。 “哎哎哎,你第一题选的什么?是不是c?” “是是是,就是c!” 邹凯看了眼纸团上的答案,靳珩写的是a。 “第二题呢,第二题呢?我选的b。” “太好了,我也是b!” 邹凯又看了眼答案,上面是d。 “第三题呢第三题……” …… 邹凯听不下去了,捂着心脏跌坐回了位置上,觉得自己起码损失了几个亿,他这种学渣不会写大题,就指望选择题拉分了,现在算是完了,铁定不及格。 邹凯已经后悔照着靳珩的答案改了,但仍是不死心的咽下一口老血问他:“你实话告诉我,你的成绩到底怎么样?” 靳珩还是那句话:“看排名就知道了,一般。” 他用水杯喝了口水,见那些人聚在一起对答案,心想有必要吗,抄的都是同一个纸团,答案还能有什么区别。 第129章 你想让我跟着你 中途课间休息了十几分钟, 接下来考的是语文,挺巧,监考老师是九班的班主任, 她可没有上一个老师那么好糊弄,出了名眼睛揉不得沙子。 “你们都规矩一点, 如果被我发现交头接耳,或者传纸条递答案, 不仅要背处分,还要全校通报批评,做任何事情之前都自己先想想后果, 不要把老师当傻子。” 她显然相当了解自己班学生的作风,卷子发下去之后,一直在周围来回走动,身上严肃的气势压得人喘不过气来,什么小动作都不敢做。 九班学生心中叫苦连天, 这都是什么人间悲剧。 靳珩写语文卷子的时候比写数学要谨慎一些, 毕竟语文题看重理解, 不像算术,只有一个死答案。 岑老师在中间的走道来回走动, 目光不经意扫过自己班学生在卷子上写的狗爬字,眉头皱得死紧, 直到一张字体干净,卷面整洁的卷子映入眼帘,脸色这才稍微好看一些, 下意识看了眼桌子左上角的考号信息。 六班,靳珩。 怪不得,原来不是他们班的。 岑老师叹口气, 心中有一种果然如此的感觉。她手上有一份多的语文卷子,闲着无事,把单选做了做,粗略扫过靳珩答题卡上涂好的黑色方块,结果发现答案竟然差不多。 岑老师虽然教英语,但应付高中生的语文还是没问题的,她眉头微微皱起,觉得靳珩在这个考场不太科学,不由得多看了两眼。 时间一点一滴的流逝着,不知不觉已经过了大半,靳珩把作文写完,原本想提前交卷的,但想起交卷后也没地方去,下午还得考英语和理综,干脆静静坐着等下课。 他旁边坐着一名女生,就是之前和邹凯说话的那个,一直在似有似无的往这边看,趁岑老师转身的时候,对邹凯拼命打了几个眼色,奈何后者没看见,只能双手合十对靳珩比了个“大佬救命”的手势。 她看来是真不会写,否则也不会病急乱投医,要靳珩的答案。 靳珩心理年龄怎么说也三十五了,不至于像小孩一样藏着掖着不给看,他见岑老师没注意到这边,淡淡收回视线,把答题卡往桌子边缘挪了挪,虽然字不一定看的清,但选择题的黑色方块大致排列还是能看明白的。 女生投过去一个感激的眼神,瞅准了机会赶紧抄,连带着后面几个人也沾了点光。 快十二点的时候,打响了下课铃,岑老师把答题卡和卷子收上来,又对九班学生随口叮嘱了几句,这才离开。 靳珩刚走出教室门,眼前忽然一暗,紧接着肩膀被人大力推搡了一把,一下失去平衡踉跄着后退了几步,不慎撞到桌椅,发出刺啦一声刺耳的声响。 他站稳身形,下意识看向门口,却见蒋少龙和他的几个小跟班站在那儿堵住了出路。 蒋少龙的伤好一些了,但还是看的出些许痕迹,他盯着靳珩,目光阴沉:“你瞎啊,看见人还往上撞?” 靳珩猜到他返校之后会来找麻烦,但没想到这么快,看来那天下手还是太轻了。 九班的人还没走,听见动静,齐齐转过头,结果就看见眼前这一幕。 邹凯最看不惯蒋少龙这幅德行,再加上靳珩给他传过答案——虽然大部分都是错的,但并不影响他打抱不平,吊儿郎当的出声道:“撞人是不对,但撞个大王八就无所谓了?” 他此言一出,九班的人哄堂大笑。 蒋少龙和邹凯一向没什么交集,听见他出言嘲讽,哪里忍的住,直接走过去揪住了他的领子:“你他妈的有种再跟老子说一遍,信不信我弄死你!” 邹凯一点也不怕,他指着自己的脑袋道:“来来来,往这儿打,你今天要是敢动我一根手指头,我不讹死你我不姓邹!” 九班都是关系户,换句话说,家里非富即贵,多多少少都有那么些背景,邹凯的小舅舅就是当地派出所的所长。 邹凯说完,指着门口道:“我们班岑老师可还没走远呢,你敢动我就敢喊,先说好,我家里就我一根独苗苗,我心脏还不好,万一出了个什么三长两短的,我爹妈可饶不了你,他们爱子心切,不像我这么讲道理。” 再说了, “这他妈的是九班的地盘,你来九班闹,到底是谁弄死谁?” 邹凯说完一把推开蒋少龙,九班的一堆男生立刻呼啦啦围了上来,大有随时干一架的气势,蒋少龙那几个跟班见势不好,连忙上去劝架:“算了,算了,别搭理他们。” “就是。” 三言两语把蒋少龙拽离了考场。 邹凯嘁了一声,面露不屑,心想都是什么玩意儿,他见靳珩站在旁边不吭声,一副被霸凌习惯的样子,自动默认他是那种小可怜:“怕他们干什么,一群欺软怕硬的东西,你越忍让他们越来劲,大不了干一架,谁怕谁。” 刚才找靳珩要答案的女生也出声安慰道:“下次遇见这种事儿,你直接找老师,找家长,他们就是觉得你不敢把事情闹大才这么欺负你,惹急了直接找媒体曝光,我不信学校还会眼睁睁看着不管,总之不能让他们觉得欺负人可以不担责任。” 人们总是肆无忌惮的一直逾越底线,大部分情况下是因为他们没有为此付出代价。 但靳珩没办法像邹凯他们那样底气十足的出声,他身后空无一人,既没有父母,也没有亲友,更没有任何倚仗。 “嗯,谢谢。” 靳珩的情绪总是很淡,额前的碎发遮住了神情,让人难以分辨一二,说完这句话,就拿起书包离开了考场。 学校有食堂,但味道不怎么样,大部分学生都喜欢出去吃,靳珩喜欢去那种没人的小店,点一份餐,安安静静坐一中午,好过待在吵闹的教室。 系统和宿主绑定密切,此时009清晰感受到了靳珩内心翻涌的恶念,已经隐隐快要压制不住,像是一颗种子在阴暗的角落生根发芽,迫切等待鲜血的浇灌。 靳珩依旧恨蒋少龙那些人。 恨到哪怕重生一世,似锦前途就在眼前,也宁愿拽着他们一起跌入深渊。 但他的能力目前还不够,还不够。 靳珩背着书包,往马路对面走去,阳光穿过枝叶缝隙,在他单薄的背上落下大小不一的光斑,直到一个穿着白色吊带裙的女生出声叫住他,这才回头。 “靳珩!” 颜娜穿着一双黑色马丁靴,手里拿着一摞草稿纸不断扇风,显然刚从考场出来,她走到靳珩面前,用纸挡住太阳,将他上下打量一番,然后说了一句出人意料的话:“走,炎哥找你。” 她嘴里的炎哥,除了闻炎不做他想。 靳珩动作一顿:“闻炎?” 颜娜点头,被这燥热的天气弄得有些烦躁,她也弄不明白闻炎为什么要找靳珩,找个大美女还能好想点,思及徐猛等人平时打架的作风,皱了皱眉,敷衍提醒道:“劝你赶紧去,不然挨打了可没人救你。” 靳珩答应的比颜娜想象中容易:“哦,那走。” 颜娜看了他一眼:“你就不问问为什么?” 靳珩顺着她的话说:“那他为什么找我?” 颜娜一噎,翻了个白眼:“我怎么知道,赶紧走。” 崇明职高才刚刚打下课铃,学生三三两两的往外走,颜娜和靳珩则站在门口等着,被太阳晃的眼晕,只能看见一颗颗颜色各异的脑袋,可见染发在崇明是一件很稀松平常的事。 有人认识颜娜,见她身边站着个干净帅气的男生,口无遮拦的道:“哟,嫂子,你不怕猛哥吃醋啊。” 颜娜撇嘴:“滚。” 闻炎等人刚好从里面三三两两的出来,个个都身形颀长,一看就是打架好手,尽管是出了名的不良少年,但依旧不妨碍一些女生背地里对他们犯花痴。 闻炎最近似乎十分热衷打篮球,骨节分明的手里拿着一颗篮球,有一下没一下的抛着,偶尔炫技在指尖转个两圈,然后就兴致缺缺的扔给了徐猛。 他眯了眯眼,视线定格在校门外的靳珩身上,因为太具有侵略性,导致身旁的人都看出来几分,出声道:“炎哥,要收拾他吗,出个声,一句话的事儿。” 闻炎扫了他一眼,似笑非笑:“我倒是挺想收拾你。” 徐猛和闻炎从小玩到大,大概猜到些他心底的想法,但也只是模模糊糊的,皱了皱眉道:“那人就是被欺负了,想找你罩着,少管闲事。” 再说了, “根本不是一路人。” 闻炎嗤笑一声:“怎么不是一路人了?” 徐猛看了眼在阳光下乖巧安静的靳珩,又看了看抽烟喝酒打架的闻炎:“哪里像一路人?” 闻炎抽了根烟点上,穿着白色短袖,纹身明晃晃的露在外面,左耳带着黑色耳钉,凌厉帅气,在缭绕烟雾中冷笑道:“不用像,我说是就是。” 他说完,率先走到颜娜跟前,目光绕了一圈,最后才落在靳珩身上,单手插兜,气势压迫:“知不知道我为什么找你?” 颜娜虽然是小太妹,但平常不怎么打架,看闻炎这样子,总觉得靳珩要遭殃,出声想说些什么:“炎哥……” 还未说完,就被徐猛一把拉进了怀里:“行了,少管闲事。” 靳珩这个当事人挺安静的,笑了笑:“我知道。” 看起来胆子不是一般的大,崇明高中的女生经过他身边时,总是忍不住再三回望,然后又羞红着脸小声说着些什么。 闻炎莫名被靳珩这幅乖巧的样子戳的心里痒痒,弹掉烟灰,听不出情绪的道:“那你说说,为什么?” 靳珩直视他,目光却没有任何攻击性,有的只是无害乖顺,像某种小动物:“你想让我跟着你。” 他说:“你想让我跟着你。” 第130章 殷勤过了头 靳珩一点也不怕猜错闻炎的心思, 就那么堂而皇之的说出了这番话,明晃晃的摊在日头底下,世界上好似再没谁能比他了解对方。 闻炎身后的几名不良少年听了只觉得想笑, 他们可从来不喜欢跟那种高人一等的优等生打交道,更何况闻炎对收小弟这种事最没兴趣,尤其又怂又弱的那种。 看起来像优等生,怂弱, 比娘们还漂亮,靳珩好像都踩雷了。 他们站在一旁,准备看热闹, 却见闻炎忽的轻笑了一声,夹着烟道:“哦,那你还挺聪明?” 闻炎确实不喜欢好学生, 不过靳珩给他的感觉不太一样, 具体哪里不一样, 他目前说不上来, 当然, 也有可能是性取向作祟。 难道他就喜欢小白兔这款的? 闻炎自己都感觉离谱, 他压下心中怪异的感觉, 皱了皱眉,转身往前走去, 走了两步,却见靳珩站在原地没跟上来, 扫了他一眼:“不是说要跟着我吗, 站在那儿有金子让你捡?” 徐猛等人心里啧了一声,还真打算收小弟啊? 靳珩反应过来,迈步跟了上去, 他走到闻炎身侧,淡淡的洗衣液味道压过了对方身上的烟草味,笑了笑,有些晃眼:“那我以后就跟着你了。” 闻炎把快要滑落的外套重新搭回肩头,懒懒掀了掀眼皮,总觉得靳珩漆黑明亮的眼睛像钩子一样,撩得人心底痒痒,想说自己收小弟是有门槛的,不是什么阿猫阿狗都能跟:“你还在实习期。” 换言之,能不能跟,看后续表现。 靳珩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应该感慨一下,闻炎居然知道实习期这种东西,嗯了一声:“我会好好表现的。” 闻炎被太阳晒的眼睛都睁不开,眯着眼睛,心想靳珩闷声不吭,呆头呆脑,一看就是块木头,能好好表现个什么东西?然而他正如是想着,眼前忽然一暗,头顶上方不知被谁撑开了一把遮阳伞,将灼热的阳光尽数挡在了外面。 闻炎慢半拍的转头看向靳珩:“……” 后者撑着伞,笑了笑,一派清风霁月,出声解释:“今天太阳大,这样凉快点。” 颜娜也热,更何况女孩子最怕晒黑,发脾气暗中捣了捣徐猛的腰,哼了一声道:“你怎么不带伞,看看人家!” 徐猛心想女人就是麻烦,他搂着颜娜,对闻炎道:“你把那伞借我得了。” 闻炎回神,第一反应就是嗤笑出声:“凭什么借你。” 徐猛嫌弃:“你一大男人打什么伞。” 闻炎隔空点了点他:“明天下大雨,你要是敢打伞,老子弄死你。” 徐猛差点跳脚:“艹!” 靳珩撑着伞,静静站在闻炎身旁,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若有若无擦过他的肩膀,一时分不清谁的体温更滚烫些。闻炎到底不是纯直男,往旁边躲了躲,然而下一秒靳珩就靠了过去,顶着那张无害的脸,无论做什么都是一本正经。 闻炎瞪他:“靠这么近干什么?” 靳珩看起来有些无措,低声道:“给你撑伞……” 看起来又害羞又奶。 颜娜双手抱臂,心想自己以前怎么没发现靳珩这么帅,真可怜,在班上被蒋少龙他们欺负,出了学校还被闻炎欺负。 闻炎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反应太大了,撑个伞而已,他睨了靳珩一眼,然后收回视线,皱眉点了根烟,看起来有些不自在。 这在旁人看来只是一种示好的举动,在系统看来,却是靳珩步步紧逼,开始捕猎撒网的第一步。 但它除了静观其变,什么都做不了,只能期望对方不要重复上一世的老路。 中午时间,闻炎等人找了个餐馆吃饭,老板见他们人多,特意给了个大桌子,靳珩自然而然的在闻炎身旁落座,和雪白冰凉的墙壁一起将他夹在中间。 你显然不能指望闻炎有什么公德心,他指尖夹着小半截烟,懒散的在桌角碾了碾,然后皱眉把菜单扔到了靳珩面前:“点菜。” 这是让他点自己喜欢的? 别人一般没这待遇,看徐猛的表情就知道了。 靳珩口袋里没几块钱,中午充其量吃碗面对付过去,在餐馆吃对他来说有些过于奢侈,不过闻炎肯定是不会让他付账的,他象征性点了两道菜,然后把菜单推到了对面,态度有礼,令人舒心:“你们点。” 闻炎对他忘了自己感到些许不满,面无表情用指尖磕了磕桌角:“老子还没点呢。” 靳珩侧目看向他,有些疑惑:“我们不是一起的吗。” 他点了,不就代表闻炎点了? 迎着靳珩清澈的眼睛,闻炎莫名有一种拳头打在棉花上的烦躁感,听见“我们一起”这四个字,又鬼使神差的把火压了下去,倒把自己噎的不上不下。 徐猛见状皮笑肉不笑的哼了一声:“自作自受。” 靳珩用桌上的茶水涮了涮他和闻炎的餐具,然后才放回去,隔壁刚好坐着颜娜,她嘀咕了一句:“看不出来你还蛮细心的嘛。” 徐猛就是粗神经,什么都注意不到。 靳珩笑了笑,没说话。 一桌子除了颜娜外,大部分都是男生,桌上的菜色都以肉食为主,烤串啤酒白酒什么的也上了一些,靳珩吃相挺斯文的,哪怕吃小龙虾,手边也不像别人那么狼藉,带着塑料手套,不多时已经剥了一小碗肉。 徐猛倒酒的时候,顺手给靳珩倒了一杯,结果被闻炎直接给拿走了。 徐猛嘶了一声,觉得闻炎今天像是有什么大病的样子:“你干嘛?” 这他妈的是酒,又不是耗子药。 闻炎看了眼手里的酒,慢半拍反应过来什么,挑眉笑道:“人家是好学生,别带坏了,一会儿颜娜下午不还考试呢么,你就让她喝酒?” 徐猛:“没事,她喝不喝都考的稀巴烂,不影响。” 颜娜直接在桌子底下用力踩了他一脚:“滚你娘的蛋!” 附近的不良少年里面,收拾人最狠的除了闻炎,再就是徐猛,在饭桌上却被踩的连声都不敢吭,后半段识趣的闭嘴了。 闻炎冷笑,心想就该这么收拾,他刚夹一筷子菜,面前的碗忽然被一只修长干净的手给换走了,取而代之的是小半碗虾肉。 靳珩用纸巾擦了擦手,笑看着他:“吃。” 虽然小龙虾一边剥壳一边吃会比较有灵魂,但还是怪麻烦的,应该没人会拒绝一碗剥好的虾肉。 颜娜在桌子底下又踩了徐猛一脚,不知道为什么,她今天心里就是很窜火。 闻炎捏筷子的手一紧,侧目看向他,说出了在场人所有的心声:“靳珩,你是不是有点殷勤过头了?” 靳珩垂眸,看起来有些疑惑:“不是你让我……好好表现吗?” 众人恍然,哦,原来是为了转正。 闻炎心想这倒还成他的错了,扔了粒花生米到嘴里,谁也不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哦,那你就继续好好表现。” 靳珩虽然细心体贴得让人头晕目眩,但好歹不是中央空调,夹菜倒水只对着闻炎,让后者骨子里的独占欲稍微舒服了那么一点,尽管他们目前只是大哥和小弟的关系。 饭菜吃的差不多了,闻炎看了眼手机:“你几点考试?” 靳珩过了一秒才反应过来他在问自己:“两点。” 闻炎道:“差不多了,走。” 他们一行人起身结账,然后三三两两的走出了餐馆,这里离六中不远,走一条街就到,靳珩走在闻炎身边,看了眼身旁的不良少年,总觉得这样去学校有些“声势浩大”,颜娜却早就习惯似的,闲庭信步。 在这种混混扎堆的地方,如果没有靠山,能混下去吗?显然是不能的。 离考试开始还有个二十多分钟,颜娜不想那么早进去,就站在校门口的花坛边和徐猛聊天,崇明的那些混混要么靠着树,要么扎堆抽烟,看过往的漂亮女生,无形之中隔出了一片旁人不敢靠近的真空地带。 闻炎站在花坛上,居高临下的看着靳珩,仿佛这样就能比他高一些,想说些什么,又不知道该怎么说,感觉怪怪的。 靳珩仿佛察觉到他的心思,长腿一跃就上了花坛,少年身形颀长:“怎么了?” 身高压迫性有些强。 闻炎瞪眼:“你下去,上来干什么。” 好。 靳珩笑了笑,又退下去:“这样行吗?” 这还差不多,闻炎双手插兜,略微弯腰,俯身对他说了一句话:“放学在这儿等着。” 靳珩问:“有什么活动吗?” 闻炎觉得他挺聪明的,站久了有点累,干脆蹲下身:“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他现在比靳珩矮了,眯眼懒洋洋的样子像某种猫科动物,是猫还是老虎却就见仁见智了,起码现在看起来是无害的。 靳珩俯身看他,这是一个极具包容性的姿势,侧脸在熹微的阳光下轮廓分明,挑不出一丝瑕疵,干净俊朗,低沉的声音在盛夏的轻风中多了几丝温柔:“好,我等你。” 闻炎对上他带着笑意的眼睛,心跳忽然漏了一拍,好半晌都没说话,直到眼角余光瞥见一抹人影,这才似笑非笑的站起身,然后搭着靳珩的肩膀,把他转了过去:“哎,这不是上次说要收拾你的那个……谁来着?” 靳珩看了眼校门口的身影,眼中划过一抹暗沉,笑了笑,心底在感慨缘分的奇妙。 蒋少龙一眼就看见崇明那群人了,毕竟实在太过扎眼,但他万万没想到靳珩也在里面,太过震惊失神,以至于忘了躲避逃跑—— 毕竟不久前他才刚被闻炎的人揍过一顿。 颜娜靠在徐猛身上,见状出声道:“哦,他叫蒋少龙。” 说完想了想,补充道:“炎哥,他在班上老欺负靳珩。” 第131章 开车 颜娜此言一出, 就更坐实了靳珩在众人心中的软包子形象。闻炎漫不经心打量着蒋少龙,见他站在原地吓的不敢动弹,心想就这种货色也能把靳珩欺负的声都不敢吭? 靳珩觉得自己耳畔多了一股温热的余息,夹杂着浅淡的烟草味, 侵略性极强, 随即响起闻炎低沉富有磁性的声音:“他欺负过你?” 靳珩微微偏头,猝不及防对上他黑少白多的眼睛, 然后默不作声的点了点头。 徐猛心想靳珩果然是想找靠山来着, 怪不得那么殷勤, 他旁观者清, 所以只是抛着手中的篮球不说话,反正说再多闻炎也听不进去。 闻炎点了点头,然后从花坛上跃下来, 轻巧又利落:“你先进去考试。” 说完补充了一句:“跟颜娜一起。” 徐猛把颜娜的粉色书包递给她, 吊儿郎当的道:“拿去拿去,好好考。” 虽然再考也还是那个稀巴烂样子,但还是要给予学渣一定的祝福, 说不定就走狗屎运了呢? 颜娜听出来他话里有话,撇撇嘴, 背上书包, 转身和靳珩进了学校。 蒋少龙站在门口, 后背僵硬,眼睁睁看着他们从身旁擦肩而过, 艰难动了动步伐, 然而还没等走两步,脖子就被一个崇明的混混从后面一把搂住了,勒的他差点喘不过气来。 那人拍了拍他的脸, 像扇巴掌一样疼,笑嘻嘻的:“哎哎哎,先别急着走,我们炎哥找你有点事儿。” 靳珩刚进学校没几步,似有所觉的回头看了眼,但被校门挡着,什么也看不清。颜娜见状也跟着回头,然后收回视线,踢了踢脚边的碎石头:“放心,蒋少龙以后不敢找你麻烦的。” 她语气很笃定。 靳珩点点头,唇边闪过一抹弧度,虽然看起来有些奇怪:“我知道。” 下午的考试如期进行,不过题目难度还好,不算太高,邹凯完全不知道自己后面就坐着一个大佬,继续和九班的一堆学渣传纸条,然后再把一份满是错误答案的纸团扔到靳珩桌上。 怎么说呢,能完美避开大部分的正确答案,也是一种天赋。 靳珩闲着没事,把正确答案给他改了一份,邹凯趁着监考老师打瞌睡的时候,目光谴责的回头看了靳珩一眼,明晃晃传达出这样一个信息:你的答案都是错的,还不赶紧改! 靳珩:“……” 好,你觉得是错的就是错的。 靳珩笑了笑,不跟他争,趴在位置上补了会儿觉,然后掐着点,提前十分钟交卷出了考场。今天是月考,晚自习取消,考完试回班一趟,等老师布置完作业就可以走了。 靳珩上楼的时候,经过洗手间门口看了眼,却见里面空荡荡的,因为灯坏了,一片漆黑,正准备收回视线,谁曾想忽然有人从后面推了他一把,有三四个人钳制住了他的手,直接打开厕所里面的储物隔间把他推了进去,紧接着身后门板传来咣的一声闷响,被人从外面反锁了。 头顶的电灯刺啦响了两声,气氛阴森。 靳珩踉跄了一下才扶着墙站稳身形,闭眼的时候,在暗处听见水龙头滴水的声音,然后缓缓直起腰身。 这种事发生过太多次,多到他连一丝惊慌的情绪都升不起来。 靳珩已经不是以前那个傻子了,被锁在厕所一整夜都不敢求救,他面无表情后退几步,打算把门踹开,一颗蓝色的小光球忽然飞出来按住了他的腿。 系统:【嘘,冷静。】 踹坏了还要赔,不划算。 系统说完这句话,扑棱着翅膀飞到了门外面,然后咔哒一声打开了门锁,门板因为惯性吱呀一声缓缓弹开,露出了里面站着的靳珩。 靳珩睨着系统,半晌后,轻笑一声,看起来有些讥讽,与他一惯无害的的形象不符,无声动了动唇:“谢谢。” 他说完这两个字,垂眸看了眼自己的手,然后毫无缘由的在门板上用力锤了一下,发出砰的一声巨响,直到手背关节浮现青紫,这才后退一步,拉住肩上快要滑落的书包,转身走出了厕所。 靳珩穿过回廊走到了班上,教室里坐满了人,闹哄哄一片,庞一凡等人嘻嘻哈哈的表情在靳珩进来的时候僵了一下,随即又转变成一种近乎轻蔑的冷笑。 靳珩晦暗不明的看了他们一眼,然后收回视线,拉开椅子在位置上落座,汪海还在整理卷子,见他过来,随口问道:“你去哪儿了,刚才颜娜找你来着。” 靳珩:“嗯,上了个厕所。” 他静坐在位置上,不知在想些什么,片刻后,从抽屉里摸出了一把小刀片,但下一秒看见班主任从外面走进来,又不动声色的放了回去。 班主任大致扫了眼班上的学生,也没有细点人数,在黑板上布置完各科作业,把桌椅归位后就让他们放学了,有眼尖的人发现蒋少龙没来,但也没怎么管,三三两两的结伴离开了教室。 颜娜离开座位,和靳珩一起走出去,用手机发了条消息才道:“走,徐猛他们在门口等着呢。” 靳珩手背上的青紫被宽松的校服袖子掩住了:“你知道他们晚上要做什么吗?” 颜娜摇头,不良少年的生活没那么多规划,或许是喝酒,或许是飙车,或许是打架,谁知道呢。 六班的人看见靳珩和颜娜走在一起,目光都有些怪异,十六七岁正是情窦初开的年纪,一男一女只要稍微走得近些都难免被误会,之前班花唐果总是找靳珩说话,班上就有流言蜚语传开了。 但是现在没人敢造谣生事,如果被颜娜听见了,吃不了兜着走。 靳珩走出校门的时候,天色已经擦黑了,他环视四周一圈,没看见闻言他们,正准备转头去问颜娜,耳畔忽然响起一阵由远及近的摩托车轰鸣声,下意识抬眼,结果就见闻炎等人骑着车从街道另一头疾驰而来,最后稳稳停在了他的面前。 因为动静太大,靳珩本能后退了一步。 闻炎没穿校服,上半身是一件黑色的休闲衫,少年期腰身劲瘦,将他整个人衬得冷酷且凌厉,跟学生两个字搭不上半毛钱关系,他在靳珩面前停下车,颈间银色链子因为他的动作轻轻晃了两下,不偏不倚落在锁骨中间。 闻炎只字不提蒋少龙的事,他对靳珩勾了勾手,额前的碎发被风吹乱,声音一惯懒散,眯眼道:“上来。” 靳珩问:“你想飙车?” 闻炎松了松机车手套,然后重新扣紧:“怎么,好学生不敢?” 别人骂人都是艹祖宗十八代,闻炎骂人就喜欢骂别人好学生,这三个字在他的字典里是十足的贬义词,并且掺杂浓浓的讥讽与嘲笑。 靳珩笑了笑:“就是问问。” 他说完,直接跨坐在闻炎身后,一双手熟练的落在对方腰间,看起来像是从后面把他拥在了怀里,亲密无间且契合无比。 闻炎低头看了眼,觉得后背那人胸膛滚烫,让他感到些许不自在,在夜风中回头看向靳珩,挑眉道:“你抱这么紧干什么?” 靳珩:“我害怕。” 闻炎:“……” 行。 闻炎扔了一个头盔给靳珩:“戴上。” 靳珩伸手接住,却并没有戴:“你的呢?” 闻炎拧眉:“让你戴就戴,婆婆妈妈的干什么。” 靳珩看了看手中的头盔,然后把伸缩扣解开,却是直接给闻炎戴上了,动作轻缓,并不会让人感到不适,然后指尖微动,摸索着扣紧。 闻炎拧眉:“喂!” 靳珩说:“你在前面,你戴着。” 徐猛已经骑着车超过了他们一个车身,身后坐着颜娜:“你们两个磨磨蹭蹭的干什么,两个大男人那么叽叽歪歪的,不知道的还以为小情侣谈恋爱呢。” 闻炎:“艹,你想死是不是?” 徐猛直接加速,嗖的一声就不见了身影,身后的几个人也紧随其后,一阵劲风擦过,耳畔只余轰鸣声。 靳珩抱紧了闻炎的腰身,被风吹的眯了眯眼:“好了,走,不然追不上了。” 闻炎嗤笑一声,似乎想说些什么,但到底又没说,发动摩托,加速跟上了徐猛他们。靳珩只觉身后景物飞速倒退,耳畔风声迅疾,像刀一样刮擦着侧脸,耳边除了摩托车的轰鸣声什么也听不见。 闻炎从后视镜里扫了眼,然后不动声色放慢速度,与落在最后的徐猛持平,后者因为顾及颜娜,把速度压到了最低。 徐猛往旁边看了眼,觉得稀奇:“哟,平常不挺快嘛,怎么,今天带两个人带不动了?” 闻炎平常总是飙车飚的最快的一个,今天硬是把摩托骑出了小电驴的感觉,他空出一只手,对徐猛比了个中指:“等会儿到地方收拾你。” 徐猛故意加速拉开了距离:“先追上我再说。” 靳珩微微低头,避开疾风,刚好抵着闻炎的后肩,声音听起来有些模糊,却又相当清晰:“你好像有点慢?” 他其实想说你为什么这么慢。 闻炎心想不知道哪个傻逼刚才说害怕,顺着徐猛刚才的话往下说:“你太重,你下去老子速度就快了。” 靳珩觉得闻炎的肩骨有些硌人,换了个姿势,阖目随口道:“你骂脏话。” 闻炎心想骂脏话又怎么了,靳珩这个“好学生”不愿意听也没办法,似笑非笑道:“老子骂了又怎么样?” 靳珩隔着一层衣料,随手摸了摸闻炎的腹肌,然后收回手,声音低沉,像羽毛撩过耳畔,激起一阵轻痒:“嗯,不怎么样。” 闻炎身形一顿,意识到靳珩刚才做了什么之后,后背倏的僵直,恼怒出声,骂了一句真正的脏话:“靳珩,我艹你大爷的!” 靳珩挺淡定的:“你去艹。” 他破天荒的也说了一句粗话。 第132章 蹭课 一群少年骑着摩托, 在黑夜中疾驰压道,呼啸而过,最后停在了一片拆迁过半的烂尾楼前, 耳畔一时只能听见引擎咆哮的轰鸣声。 闻炎一个甩尾, 动作利落的停住车子, 轮胎摩擦地面发出刺耳的声响, 他摘下头盔,头发被夜风吹的凌乱, 回头看了眼靳珩:“到了。” 靳珩不见任何飙车过后的惊魂未定,他松开闻炎劲瘦的腰身,环视四周一圈,发现这片地方有些熟悉, 像是上次闻炎被几个小混混围堵的地方。 “……救……救命……” 烂尾楼不远处的一块空地上横七竖八躺着几名男子,他们捂着肚子蜷缩在一起, 像虾米一样痛苦弓起了身形,鼻青脸肿, 显然挨过揍,呼救声在寂静的楼区内显得十分清晰,可惜这里没有谁会经过。 靳珩记忆力很好, 他发现这几个人的脸看起来很眼熟,像是上次和闻炎打架的那拨人,又想起闻炎有仇必报的性子, 心中一瞬间明白了什么。 “哟嚯——!” 那些不良少年像是发现了什么好玩的玩具,互相对视一眼,几辆摩托车加速绕弯,形成一个圆圈互相追逐,然后逐渐缩小范围, 轮胎擦着他们的衣角和发顶掠过,像死神逐渐逼近脚步。 再近一点,很可能碾碎他们的手脚,或是头颅。 躺在地上的混混顾不得疼痛,手忙脚乱爬了起来,却是欲逃无路,在摩托车形成的飓风圈中瑟瑟发抖,像小鸡仔一样可怜。 闻炎没动,坐在车上看戏,他用打火机点了根烟,一双眼睛在黑夜中带着不属于这个年纪的凌厉狠绝。 闻炎咬下自己的机车手套,问靳珩:“记不记得他们。” 靳珩顿了顿,然后点头:“记得。” “我记仇,”闻炎轻笑一声,睨着中间的那几个混混,用轻飘飘的语气说着最令人胆寒的话,“欠我的人,都不会有好下场。” 欠他的人,都不会有好下场…… 靳珩顿了一下,慢半拍的看向闻炎,却只能看见他在夜色中模糊的的侧脸轮廓,颈间的银链闪过一抹光芒,冷冰冰的。 靳珩不知想起什么,闭了闭眼,就在闻炎以为他不会回答的时候,靳珩却嗯了一声:“我信。” 他信。 闻炎骨节分明的手搭在车把上,手背上的骷髅纹身是一个笑着的模样,莫名怪诞诡异,他指尖轻轻叩击两下,然后问靳珩:“你怕不怕?” 不良少年和普通学生还是有区别的,当前者已经开始打架飙车喝酒的时候,后者却还在为逃课迟到这种事而胆战心惊,天差地别的生活,本不该有交集的人生。 靳珩说:“我怕。” 太过平淡,以至于一听就知道是假话。 闻炎其实不该带靳珩来看这些的,毕竟这个新收的小弟看起来又瘦又弱,但他总觉得自己上次被按在地上打相当丢人,雪耻的时候必须得让靳珩在旁边看着才行。 这种想法其实有些幼稚。 闻炎看够热闹,重新戴好机车手套,对一旁的徐猛道:“先走了。” 徐猛等会儿也许打算兜风玩,见闻炎这么快就离开,有些诧异:“走那么早,你妈叫你回家吃饭?” 闻炎拧眉:“滚蛋!” 那个漂亮的女人经常穿梭在男人堆里,看见哪个顺眼的,直接就私奔了,十天半个月都不见踪影,闻炎大部分时间都是一个人过的。 徐猛自知踩雷,没再说话,摆了摆手:“走走。” 闻炎发动摩托的时候,并没有立即加速,而是等靳珩抱紧他的腰身,这才如离弦之箭般嗖一声驶入了夜幕中的长路,昏黄的路灯倾洒在肩头,婆娑的树影像一张不规则的网,将他们笼入其中。 闻炎问靳珩:“你家住哪儿?” 靳珩说了位置,闻炎直接调转方向往那边驶去,速度平缓,随口问道:“你家里几个人?” 靳珩被风吹的有些冷,但闻炎身上却像火炉一样温暖,他从后面圈住对方的腰身,指尖安静顺伏,老老实实的:“一个人,想进去坐坐吗?” 闻炎大概率能猜到靳珩家里的情况,但凡有爹妈管着点,他也不至于被欺负成那样,更何况大半夜跑出来跟一群不良少年飙车,听见后半段话,眼皮子不自觉跳了一下:“看不出来你还挺好客?” “不好客,”靳珩在他身后笑的妖气,可惜闻炎看不见,认真道,“你如果去了,你就是第一个。” 胆子真大,什么人都敢往家领。 闻炎莫名想起靳珩上次用板砖拍人,拽着他在街头逃跑的时候了,好半晌都没应声,竟罕见的犹豫起来,仿佛靳珩的家里是龙潭虎穴,但凡他点个头,进去就出不来了一样。 摩托车最后停在了一栋老式居民楼前,深夜寂静,大部分人都睡了,轻微的轰鸣声便显得格外明显,闻炎干脆熄了火,周遭这才静谧下来。 靳珩不喜欢待在学校,也不喜欢回家,总之目前没一个地方是他喜欢的,他从摩托车上下来,却没有立刻走,而是转身看向闻炎,半边肩膀侧靠着墙,提出友善的邀请:“真的不上去坐坐吗?” 总觉得那绵羊般的皮囊下有一只狼在无声息的磨着利爪。 闻炎心想大半夜有什么好坐的:“不去。” 他说完,正准备发动车子离开,眼角余光却瞥见靳珩青紫交错的手背,不自觉顿住了动作,拧眉道:“让人打了?” 靳珩看了眼自己的手背,犹豫一瞬,然后点了点头,相当坦诚:“嗯。” “他妈的。” 闻炎低声爆了句粗口,想说靳珩脑子让门夹了吗,被人打了不会打回去?但念及对方清瘦的身板,到底没说什么,眉头却一直紧皱着没松开。 靳珩说:“我上楼了。” 闻炎:“嗯。” 靳珩拉了拉快要滑落的书包,转身朝小巷走去,冰凉的月色将地上的水坑照得发亮,他未走两步,身后却忽然响起闻炎懒散拖长调子的声音:“喂——” 靳珩回头,以为他改变主意,想上楼去坐坐:“怎么了?” 闻炎的车停在巷口,隔着一段距离,身旁是一盏坏掉的路灯,以至于靳珩没办法看清他的神情,过了半晌,才听见他蓦的出声:“以后老子罩着你。” 这句话翻译一下,等同于,以后我保护你。 这句话大哥对小弟说,上司对下属说,却似乎都不及闻炎来得有分量,因为他说过的话一定会做到,就好像上辈子。 靳珩闻言怔了一下,唇边勾起的弧度不自觉慢慢落了下去,最后逐渐趋于平静,缓缓收紧指尖,不知在想些什么。 闻炎说完这句话,看了靳珩一眼,没再说什么,发动车子离开了,风一样不见了身影,轰鸣声逐渐远去,周遭安静的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 “……” 靳珩转身往楼上走去,步伐平稳,看见水坑也不避让。系统悄无声息飞了出来,蓝色的身躯在黑夜中就像路灯一样,将周围铁质的栏杆和狭小的楼道照得分明。 系统说:【好好学习,好好考试,再过一年,就可以离开这里了。】 这是它所能想象到的,对于靳珩来说最好的结局。 靳珩笑着摇摇头,声音轻缓病态:“没意思。” 系统说的那些,他上辈子都做过了,再重复一遍,相当无趣。 系统觉得靳珩的思想是错误的,却又觉得这种错误不该归咎到他身上,那么到底是社会的错?还是别人的错?高中三年的霸凌欺辱,就像是在吊桥中间砍断了绳索,连带着以后的人生都骤然下坠,跌入深渊峡谷。 系统想起靳珩所处的环境,想起他身边的同学,提出建议:【你……想不想换一条路试试?】 …… 没过多久,上次月考的成绩就公布出来了,众人原以为年级前三大概率会是一班和二班的那几个尖子生,但没想到总是稳占榜首的岑清华居然被挤到了第二名,第一名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学生—— 高二六班,靳珩。 这他妈的是开玩笑? 看见成绩表的众人心中大概率都是这个想法,六班成绩有多烂人尽皆知,他们班能挤进年级前五十都算超水平发挥了,第一名?开什么惊天大玩笑。 学校设立的公告栏前挤满了人,都盯着靳珩的成绩看,他们惊诧的发现这个刚出炉的第一名除语文扣了零星几分外,英语数学理综基本上都是满分,一时间议论纷纷。 “我靠,六班的人?真的假的?” “这还能有假,听说这次和三中联合出卷,那边校区都没这么高的分呢。” “这他妈的也太牛了,跟满分没差了,我们学校还有这种大佬?” 外班的人都这么惊讶,更何况六班内部,完全跟炸了锅没什么两样,只觉得比天方夜谭还玄幻,庞一凡等几个刺头不屑冷笑:“说不定是老师改错卷子了呢。” “就是,以前又不是没有这种情况。” 唐果是班长,经常往老师办公室跑,内部消息听的也最多,闻言解释道:“年级组老师把靳珩的卷子检查了好几遍,不可能改错的。” 庞一凡还是不信,声音恨不得嚷的全班都听见:“那就是抄的。” 唐果皱眉:“这次是两校联合出的密卷,不可能泄题,老师都没办法提前拿到题目,靳珩怎么抄?庞一凡,说这种话要讲证据。” 唐果在班上人缘良好,暗地里就算有人对靳珩红眼嫉妒,明面上也不会表现出来,再加上庞一凡总是欺负人,这下不免沦为了围攻对象。 “就是啊,眼红直接说呗,找那么多理由干什么。” “可能不想承认别人比他优秀。” “上次英语卷子靳珩就考的挺好,估计是崛起了,看二班的岑清华还怎么得意。” 庞一凡脸色肉眼可见的难看。 靳珩刚刚被班主任叫去办公室了一趟,一走进教室,就见一堆人围在一起吵的不可开交,声音闹的走廊都能听见,然而当他出现时,众人又像被掐住嗓子似的,声音戛然而止。 上个星期开家长会,蒋少龙被他爸爸当着全班人的面打了一顿,听说他不仅和社会流氓厮混在一起,还偷了家里的钱,当时场面闹的不可开交,几个老师拉都拉不住,好说歹说才把他爸爸劝走,没过多久蒋少龙就退学了,再也没来过学校。 再就是有小道消息说,靳珩跟崇明的那些不良少年走的很近,而且关系还挺好的样子,不管是真是假,旁人多多少少会有些忌惮,当然,庞一凡这种除外。 靳珩无视了那些投注在自己身上的目光,看了眼时间,然后走到座位上收拾书包,今天是六中十周年校庆,办了一上午的庆祝活动,十点钟结束活动,没事就可以直接走了。 别人都没动,在旁边看热闹,只有唐果走过来真心诚意的道:“靳珩,恭喜你,考了年级第一,我去办公室交作业的时候,还听语文老师夸你作文写的好呢。” 靳珩笑了笑,却让人感觉这个表情像面具一样,并不真切:“谢谢。” 唐果挺好奇的:“杨老师刚才找你去办公室做什么了?” 靳珩把书包背上肩膀,手里有一张批改过的卷子,红笔在右上角明晃晃批了一个满分,一言带过:“做了一些题目。” 班上同学都不怎么信他的成绩,更何况年级组老师。杨老师还算委婉,随机出了一套卷子让他当着面做,见他把题目全都准确无误的做了出来,这才长舒一口气,满面笑意的叮嘱他继续保持,然后就让他走了。 唐果点了点头,没再问什么。 中午的时候,靳珩和颜娜照旧去找闻炎他们,一路走到崇明职高的校门口,颜娜都没停下嘴里的碎碎念,捂着脸相当丧,仿佛天都要塌下来了:“你怎么就考了年级第一呢?” 她已经可以预感到两个人的成绩放在一起对比时,徐猛嘲笑她的境况了。 靳珩心想那套卷子他十几年前都做过了,再考砸岂不是太丢人,见闻炎他们似乎还没放学,问了一句:“我们在外面等?” 颜娜直接走进去了,保安也没拦:“等什么等,还有一个多小时呢,徐猛他配让姑奶奶等这么久吗?” 闻炎和徐猛的班级在三楼走廊第一个拐角,正值下课时间,里面哄闹一片,吵闹程度比六中高了不止一个档次,走廊拐角随处可见抽烟的学生。 靳珩还是第一次走进崇明内部,他环顾四周一圈,最后停在教室窗边,隔着一层薄薄的玻璃,清楚看见了里面的情况,怎么说呢,没有想象中那么糟糕,但也好不到哪去。 大概因为下课老师不在,学生比较放肆,有人三三两两的聚在一起打扑克,有小情侣靠在一起搂搂抱抱,做什么的都有,总之看不出任何学习氛围。 靳珩一排排的找过去,最后在靠窗的角落处发现了闻炎的身影,他似乎很困,正趴在桌上懒洋洋的补觉,发丝在阳光的照射下透出一种暗沉的酒红色。 嗯……染头发了? 颜娜道:“他们昨天染的。” 徐猛挑染了几缕紫发,挺好一冷酷帅哥硬是成了杀马特,怎么说呢,少年期就是不断的尝试再尝试。 颜娜似乎经常来这里,弯着腰悄悄推开教室后门走了进去,有男生看见她,直接开玩笑叫嫂子,徐猛原本在打游戏。听见动静抬头,哟了一声,直接把身边的同桌撵走,勾勾手,把颜娜拉到了怀里:“你怎么来了。” 靳珩是个生面孔,跟着颜娜走进教室的时候,好几个女生盯着他看,眼神收都收不回来,崇明帅哥多,但大多是痞帅风格,像这么干净阳光的倒是不多见。 闻炎没睡着,一直处于半睡不睡的状态,周围那么吵,他得磕安眠药才能睡死过去,听见周遭静了片刻,察觉不对劲,终于从桌上抬起了头,结果发现靳珩不知何时出现在了自己面前:“……” 闻炎可能怀疑自己出现幻觉了,抹了把脸,慢半拍的看向他,声音还有些许困倦:“靳珩?” 闻炎的同桌发烧请假了,旁边座位是空的,靳珩见状把书包放下来,在他身边落座,笑起来的时候又奶又乖,眼神干净:“我下午没课,就过来找你了,颜娜带的路。” 颜娜坐在前面,背对着闻炎,伸手比了个耶:“不用谢。” 一般都是闻炎去六中门口等靳珩来着,靳珩来崇明,次数倒是挺少的,一只手都能数的过来。 闻炎慢半拍的坐直身体,然后摸了摸后颈,倒是没想到他会来这里:“……来了就来了呗。” 反正他们班逃课的人多,老师上了年纪,估计也记不清班上有谁,到时候低着头,蹭一节课问题应该不大。 第133章 那个紫毛后面的红毛 闻炎的班主任是个地中海, 五十多岁的年纪,带着老花镜, 班上的人都私底下叫他刘秃子,上课铃打响后,他抱着一摞教案走进了教室,班上原本吵闹的同学肉眼可见的安静了下来。 这个老师看起来有些难缠。 颜娜挤进了座位角落,桌上放着一本书装样子,用头发挡住脸,免得被发现了,徐猛坐她旁边, 伸手揉了揉她的头:“怂货。” 颜娜:“呸!” 按照闻炎以前的习惯, 上午最后一节课他肯定是睡过去的, 不经意往旁边一看,却见靳珩这个傻白甜坐的端端正正,伸手把他的头按下来,声音慵懒:“好学生,你低调点。” 哪个学渣像他一样坐那么直的,生怕老师发现不了是不是。 闻炎食指上带着一个银色的戒环,贴住皮肤时,触感冰凉, 靳珩无意识动了动脖子, 然后顺势趴在桌上, 偏头看向他:“有书吗?” 这傻孩子还看书? 闻炎所有的书都放在抽屉里, 崭新的, 都没怎么动过, 他皱着眉, 在抽屉里摸索半晌, 然后轻扔了一本数学书在靳珩桌上:“拿去。” 这本书在抽屉里掖了很久,书页都皱起来了,但没有任何翻阅过的痕迹,堪称又破又新。职高的教材和六中还是有些区别的,靳珩看了眼目录,一页页往后翻,模样认真。 刘秃子拧开杯子喝了口浓茶,让同学们把书翻开,然后开始讲课,尽管底下没几个人听,他也还是唾沫星子横飞,讲的不亦乐乎。 靳珩从抽屉里摸了支水性笔,试了试有没有墨,然后把书上重点内容按照刘秃子的要求全部圈起来,前面坐着的就算了,后面两三排学渣,就他一个人在学习。 闻炎懒散的靠在椅子上,打量他半晌,本以为靳珩会和他说个话,或者做些别的,结果对方只是埋头听课,踢了踢他的椅子,有些不满:“喂——” 靳珩抬头:“嗯?” 闻炎语气不善:“你到底是来听课的还是来干嘛的?” 六中的老师满足不了靳珩了吗,需要大老远跑到一个破职高来上课学习? 靳珩道:“来陪你啊。” 他语气如常的说出这句话,捏着笔在指尖灵活的转了两圈,不见任何不自然,那双黝黑干净的瞳仁清楚倒映着闻炎的样子,浮现些许浅淡的笑意。 陪他? 闻炎掀起眼皮,黑少白多的眼睛看起来不似善类,挑眉道:“老子用你陪吗?” 陪什么陪,明明全程都在看书。 大概闻炎的样子太像要找茬,旁边一个不认识的男生看了过来,似乎来了兴趣:“哟,闻炎旁边坐的谁啊,没见过,新同学?” 徐猛在嚼口香糖,闻言头也不回的道:“他新收的小弟,六中的。” 那个男生笑了笑,上下打量着靳珩:“挺好,是个好学生。” 闻炎懒散的把手搭在靳珩身后的椅子上,不太满意别人投射来的目光,哥俩好的圈住靳珩脖颈,一把将他拉到怀里,然后像欺负小孩一样把他的头发揉乱,似笑非笑的道:“好学生?拉倒,成绩特烂。” 这话是颜娜当初说的,她正坐在前排喝水,闻言猛的呛了两口,咳的脸红脖子粗,心虚到不敢说话。 靳珩被迫扎进了闻炎满是烟草味的怀抱,不动声色挣扎一瞬后,又安静了下来,头顶抵着闻炎的下巴,耳畔是对方强劲有力的心跳,透着无言的安全感,莫名让人觉得可靠。 安全感? 靳珩闭了闭眼,指尖不自觉攥紧,好半晌都没能完全放松下来,这三个字对他来说太久违也太陌生了,以至于很难适应。 靳珩听见闻炎的话,眨了眨眼,出声道:“我成绩不烂。” 闻炎挑眉看向他,头发是偏暗的酒红色,暗自符合了他张扬的性格,黑色的碎钻耳钉在阳光下微闪,下颌线分明,懒洋洋却帅得十分有攻击性,语气嘲讽,嗤笑一声道:“你说了不算。” 说完松开了靳珩,全然没注意到颜娜在前面缩成了球,背影弱小且无助。 #求别聊这个话题嘤嘤嘤# 靳珩一个心理年龄三十五的人本来不应该这么幼稚,但见闻炎一副不信的模样,拉开书包拉链,把新鲜出炉的成绩单轻轻放在了他面前。 闻炎慢半拍垂眸:“这什么?” 靳珩:“月考成绩单。” 闻炎成绩虽然不好,但字还是认识的,他看了看最上面的一张年级排名表,第一名赫然是靳珩,下面的几张答题卡是近乎满分的变态成绩:“……” 闻炎拿起来对着光看了看,结果发现没有修改的痕迹,也不像伪造的,嘶了一声:“……颜娜不是说你成绩特烂吗?” 烂到年级第一的地步? 徐猛听见他们说话,顿时来了兴趣,反手抽走闻炎手里的成绩单:“嗯?什么年级第一?你们月考成绩出了?” 后面一句话是问颜娜的。 颜娜全年级倒数三十二,全班倒数第五,根本不敢吭声:“……” 徐猛把排名表粗略扫了一遍,第一眼就看见靳珩,惊叹说了卧槽两个字,再继续往下看,眼睛都看瞎了也没发现颜娜,最后翻了个面,发现了她的排名:“我艹。” 徐猛怀疑人生:“你考试的时候喝酒把脑子喝坏了?” 颜娜恼羞成怒:“滚,再差也比你考零鸭蛋强。” 半斤八两的,大舅别笑二舅。 闻炎笑的不行,长腿舒展,搭着靳珩的肩膀,带着大哥对小弟的鼓励:“挺好,继续保持,再接再厉。” 靳珩侧目看向他,笑了笑,带着猫捉老鼠般的逗弄和十拿九稳:“那我考好了有什么奖励吗?” 闻炎没多想:“你想要什么?” 靳珩微微倾身靠近闻炎耳畔,这个动作像是为了说悄悄话,也像是为了避开老师,温热的余息缓缓倾洒在颈间,暧昧撩人,令闻炎尾椎骨陡然升起一阵莫名的痒意,头皮都跟着麻了麻。 靳珩说:“我想……” 闻炎竖起了耳朵。 靳珩声音低沉,笑问道:“我要什么你都答应吗?” 闻炎心想靳珩能要什么:“你先说。” 靳珩却道:“晚上再告诉你。” 他仿佛故意吊人胃口,说完缓缓重新坐直身体,神色淡定认真,低着头继续写笔记,仿佛刚才什么都没发生过。 闻炎:“……” 艹。 刘秃子在讲台上说完了新单元的解题公式,歇了口气,然后在黑板上写了道题目,目光在班上扫过,最后定格在最后一排,扶着老花镜,看了眼座位表上的名字:“徐猛……是叫徐猛对?你上来把这道题写一写。” “噗——” 后面几排响起一片压低的笑声,显然是狐朋狗友。 徐猛也没想到自己这么点背,一抽就抽到他了,他从座位上起身,都不用上讲台看题目:“老师,我不会。” 刘秃子猜到了,后面几排就没几个听讲的,声音沉了沉:“你倒老实,不会就站着。” 颜娜在旁边笑的眼泪都快出来了,然而还没等找纸擦擦,就听刘秃子道:“他旁边的女生,上来解这道题。” 颜娜:“?!!” 这下周围的笑声更明显了,颜娜磨磨蹭蹭,只能硬着头皮起身,她盯着黑板上的题看了半晌,最后确定自己不会,小声道:“老师,这道题我不太懂……” 刘秃子:“站着。” 闻炎在后面幸灾乐祸,靳珩不由得看了他一眼,第一次觉得他傻,出声提醒道:“下一个好像就是你。” 闻炎噎了一下,笑不出来了,因为刘秃子果然点了他:“那个紫毛后面的红毛站起来,这道题你算出来等于多少了吗?。” 那个紫毛,后面的,红毛??! 闻炎听见他说自己是红毛,眼皮子跳了一下,拉开椅子起身,愣是有一种光明磊落的感觉,正准备说自己不会,结果就听靳珩低声道:“答案是7。” 闻炎看了他一眼,对刘秃子道:“……7。” 刘秃子可能没想到他居然算出来了,略有些讶异的扶了扶眼镜,教鞭在黑板另一道题上敲了敲:“那这道呢?” 靳珩在旁边充当狗头军师:“根号3。” 闻炎:“根号3。” 刘秃子点了点头,终于满意:“嗯,坐下来。” 闻炎挑了挑眉,心想靳珩难不成还真是个学霸? 刘秃子平常很少点后排的人,因为点起来那些刺头也回答不出,实在是徐猛和闻炎染的头发太扎眼,一个紫脑袋,一个红脑袋,挤着坐一起,他看了心烦。 徐猛站在前面,嘀嘀咕咕:“他就是嫉妒我们头发多。” 闻炎今天没骑摩托车,晚上众人散开,各回各家的时候,他是和靳珩一起走的,夜晚气候闷热,闷出一身汗,风一吹才变得凉快。 闻炎叼着一根烟,用打火机熟练的点燃,想起靳珩今天说要奖励的事,顿了顿,挑眉问道:“你想要什么?” 靳珩在他旁边静静的走:“什么?” 闻炎:“别装傻。” 靳珩闻言顿住脚步,意味不明的笑了笑,他见路上有行人,免得挡路,把闻炎拉到了一旁的巷子里,拐角处的阴影成了他们最好的遮蔽。 靳珩无形之中把闻炎逼进了墙角,颀长的身形虽然清瘦,却也有了些许令人心脏紧绷的感觉,闻炎显然是第一次被人用这种方式堵着,感到些许怪异:“有话就说。” 靳珩低笑一声:“我想先问你一个问题。” 闻炎掀了掀眼皮:“问。” 他总是这么一副桀骜不驯的样子,以至于靳珩有那么一时片刻竟怀念起上辈子将他压在床上狠.艹的感觉,眼尾泛红,声音嘶哑,无论是骨还是皮,肉或者血,都像罂.粟一样令人上瘾…… 靳珩其实不算一个有耐性的人,他垂眸,靠近闻炎:“这段时间,我的表现怎么样?” 他指,当小弟转正的事。 第134章 当街逃窜 闻炎愣了一秒才反应过来他在问什么, 扔掉烟头踩熄,把手缓缓插入口袋,靠着墙道:“记不记得那天我送你回家说过什么?” 靳珩嗯了一声:“记得。” 闻炎说, 以后他罩着自己…… 这个其实就是答案了, 如果没拿他当小弟, 闻炎干嘛罩着他,没骨头似的靠着墙,神态倨傲:“你的表现?勉勉强强合格。” 靳珩笑了一下:“但我觉得你不缺小弟。” “确实不缺,”闻炎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什么,抬眼看向他,眉梢微微挑了挑, 难辨情绪, “怎么,不想当我小弟了?” 闻炎想起靳珩的成绩,又觉得不是什么稀奇事, 毕竟优等生少有跟混混玩在一起的,老师看不上他们这些打架逃课的不良少年, 靳珩虽然表面上不显,说不定心里也看不起他们呢。 这个认知让闻炎无意识皱了皱眉头, 他站直身形,想把靳珩推开,然而却被对方攥住了手, 确切的说不是攥, 而是紧扣。 十根手指紧紧交握, 掌心相贴,一个微凉,一个炽热。 靳珩向他确认着一个事实, 声音认真:“我说过,我跟着你。” 闻炎很少和男生勾肩搭背,就更别提他妈的十指相扣了,他心头莫名一慌,总觉得靳珩今天有点不对劲,用力想挣脱开,然而还没来得及动作,肩头就忽然一紧,被抵在了冷硬粗糙的水泥墙上。 靳珩顿了顿,才继续道:“但不是你想的那种跟。” 闻炎心里日了狗,他这辈子第一次被人壁咚:“那是哪种……” 话音堪堪落下,他唇边悄然覆上一片温热,眼前出现靳珩那张放大的脸,瞳孔骤缩,一时愣在了当场,脑子空白一片,如遭雷击,人都傻了。 这是一个轻柔的吻,不带任何攻击掠夺,就如同靳珩的外表般干净无害,唇贴着唇,除此之外没有任何多余的动作,不过须臾片刻就缓缓抽离开了,冷风涌入巷口,吹起他们的衣角,猎猎作响。 靳珩低垂着眉眼,瞳仁漆黑明亮,肤色白净,像一块上好的水墨玉石,唇色却又是浅浅的红,他撑在闻炎身侧,颀长的身形挡住了所有可以出逃的路,暗藏着几分势在必得,声音低沉:“你……缺男朋友吗?” 不是小弟,是男朋友。 那只无害的绵羊似乎终于终于卸下伪装,露出了里面锋利的爪牙,蠢蠢欲动。 闻炎从来没和任何人说过自己的性取向,听见靳珩的话,生平第一次感到惊骇,他唇上还残留着刚才靳珩蜻蜓点水般温热轻柔的触感,陌生得令人害怕,脑子因为刚才那个突如其来的吻嗡一声断了弦,聚不起分毫理智,身形僵硬。 靳珩…… 靳珩刚才亲了他? 他怎么敢?! 闻炎连呼吸都控制不住了,莫名觉得这个小巷逼仄到连空气都稀薄起来,手在抖,聚不起分毫力气,显然慌的无所适从,只有靳珩身形不动,静静的站在他面前,挡住了巷口灌入的风,挡住了路灯倾洒下的余光。 他们似乎犯了什么这个年纪不该犯的禁忌。 只听“砰”的一声闷响,靳珩被推到了另一边墙,他后退几步,堪堪站稳身形,结果就见闻炎头也不回的跑离了小巷,步伐慌乱,背影狼狈。 靳珩站在原地没动,抬眼注视着他离去的背影,片刻后才走出小巷,从阴影中缓缓现身,系统从夜幕中飞出,停留在靳珩肩头上方:【你还是选了跟上辈子一样的路……】 不过很可惜,看样子靳珩搞砸了。 能把崇明的不良少年头子吓的落荒而逃,不得不说也算是一种本事。 系统的语气依旧带着机械的生硬感,哪怕温和可亲,也是程序设定好的,像人工客服的声音一样,有一种不真切的礼貌。 靳珩面无表情的转头,半晌后,听不出情绪的出声道:“你在幸灾乐祸。” 是肯定句,不是问句。 系统扑棱着的翅膀短暂停了一瞬,然后继续扇动:【一点点。】 它足够坦诚老实。 “你高兴的太早了,”靳珩踩过地上的水坑,垂眸的样子很安静,遮住了眼底的暗沉翻涌,一字一句低声道,“他会重新回来的。” 他会重新回来的,靳珩如此笃定…… 就像太阳从东边升起,西边落下,人们每一天都在经历衰老,最后步步走向死亡,飞蛾奋不顾身的投向灯火,而闻炎最终也会留在他身边,冥冥中遵循着命运的安排。 上辈子如此,这辈子依旧如此,又或者,可以称之为宿命。 靳珩一步步往家中走去,用指尖摸了摸自己的下唇,过了许久才慢慢收回手,那种温热的触感比他微凉的体温要稍高一些,像是风雪中行走的人见到了一堆篝火,在旁边待了许久,才后知后觉的察觉到温暖。 现在已经很晚了,附近的居民楼只有少数几户人家还亮着灯,靳珩走上楼,像往常一样用钥匙开门,然而待发现走廊堆积着的箱子像是被谁踢散了似的,歪七扭八,开门的动作不自觉停住了。 天生的敏锐感让他嗅到了一丝危险的气息。 系统说:【里面没有人。】 靳珩看了它一眼,这才用钥匙开门。 这间屋子虽然没什么东西,但平时都摆放整齐,今天却显得有些乱了,拖鞋散落,抽屉半开,床单有褶皱,活脱脱进了贼的模样。 系统哇了一声:【你家被偷了呀!】 可能是第一次遇上这种事,它看起来就像个没见过世面的乡巴佬。 靳珩检查了一遍抽屉,继而俯身看向床底,又看了眼被翻得乱糟糟的衣柜,目光最后定格在地面的一个浅色脚印上,目光幽深的沉默许久,最后意味不明的冷笑道:“我家没什么可偷的。” 他没有再查找什么,只是从抽屉里翻出一把老旧的锁,把门从里面栓的严严实实,仿佛夜深人静时会有什么不速之客闯进来,手背隐隐绷起了青筋。 系统能感觉到靳珩平静的表面下在强自压抑着什么,像是愤怒,又像是痛恨,与深入骨子里的厌恶掺杂在一起,最后化作一种复杂难言的情绪。 今夜注定无眠。 翌日清早,当徐猛往学校走的时候,在路上碰见了闻炎,他一手拿着球,一手往他肩膀上拍了一下,颇为纳闷:“哎,你今天怎么来这么早?” 闻炎回头,倒把徐猛吓了一跳,只见他眼睛布满血丝,两个大黑眼圈,一看就知道晚上没怎么睡好,嘶了一声:“你晚上做贼去了?” 闻炎抓了抓凌乱的头发,看起来有些烦躁焦虑,皱眉低声爆了一句粗口:“他奶奶的。” 徐猛抛了抛手上的球:“他妈的,我发现你真和鞭炮似的,一点就着,招你惹你了大清早就骂我奶。” 闻炎拧眉:“没骂你。” 他拽了拽快要掉落的书包肩带,继续往前走,结果被徐猛拉住了:“哎哎哎,往哪儿走呢,六中在那边儿。” 徐猛每天早上会去六中门口和颜娜碰个头,顺便一起吃早餐,姑且当做情侣之间的小情趣,虽然看起来挺有病的,但他自己都不嫌麻烦,别人就更不会说什么了,不过自从闻炎收了靳珩这个小弟后,重复上述有病行为的就变成了两个人。 闻炎闲着没事的时候,经常和徐猛一起去六中晃悠。 闻炎:“老子又不是六中的,要去你自己去。” 徐猛发现他像是有什么大病的样子,匪夷所思:“啧,话都让你说完了,不知道是谁前几天颠颠往六中跑那么勤,怎么,不管你小弟了?” 他笑嘻嘻抛着球,明显带着几分开玩笑的意味,然而一提起靳珩,闻炎就不自觉想起昨天发生的事,这下不想爆粗口也忍不住爆了,冷声道:“你他妈的懂个屁。” 徐猛:“你到底怎么了?” 又骂他奶奶,又骂他妈。 闻炎会告诉徐猛他昨天被所谓的小弟按在墙上亲了吗,当然不可能,烦躁的抓了两下头发,到底什么都说不出口,随口敷衍道:“我肚子疼,你自己去。” 徐猛没说话,因为他发现路边不远处有个熟人,给闻炎指了指:“哎,正好,你小弟来看你来了。” 闻炎身形一僵,慢半拍的抬眼看去,结果就见树荫底下站着一抹颀长的身形,蓝白的校服外套有六中校徽,眉眼干净帅气,不是靳珩是哪个? 完了。 闻炎如遭雷击,脑子里只有这两个字。 靳珩显然在这里等了很久,见他们出现,直接走了过来,徐猛若有所思的笑了笑,大概觉得事情挺有意思:“巧克力他妈给巧克力开门,巧到家了,这大清早的,你怎么过来了?” 六中的路跟崇明可是两个方向。 靳珩嗯了一声,面上风轻云淡,让人看不出任何端倪:“我找闻炎。” 徐猛往后指了指:“这不在后面……哎,人呢?!” 他回头一看,只见刚才站着的地方空空荡荡,闻炎早就跑的不见踪影了,活像后面有狼追。 “啪嗒”一声,徐猛怀里的球掉下来了,从来只有别人躲他们的份,哪有他们躲别人的份,闻炎以前一打五都不见害怕,现在被靳珩吓的掉头就跑,被别的小混混知道估计得惊掉下巴,传出去谁信啊。 徐猛慢半拍的转头看向靳珩,将他上下打量一遍,心想这难道是个身怀绝技的高人,迟疑出声问道:“你……把闻炎给揍了?” 把他打怕了? 第135章 九班 徐猛这话问的, 他自己都不信,靳珩细胳膊细腿儿,能把闻炎按在地上揍?再说了, 闻炎也不是那种挨两顿打就害怕求饶的性格啊。 徐猛好奇得抓心挠肝:“他躲着你干什么?” 靳珩惯于以无害的姿态示人, 闻言微微抿唇,然后摇头:“我不知道。” 虽然这么形容不太对,但徐猛总觉得靳珩像受了气的小媳妇, 再想想闻炎那个臭脾气,这种事也不是没可能, 他慢半拍的把篮球捡回来,劝也不是,不劝也不是,莫名觉得自己很尴尬:“那什么……” 徐猛啧了一声:“他就那臭脾气,放学就好了。” 靳珩眼睛亮了亮:“真的吗?” 徐猛:“……” 当然是假的,闻炎那厮有多记仇, 是个人都知道。 徐猛心想果然不该乱掺和,他把球在地上拍了两下, 迎着靳珩单纯的视线,忽然有些诡异的负罪感,不自觉后退了两步:“额……颜娜还等着呢, 我先走了。” 崇明的两大校霸, 就这么被靳珩吓跑了。 之后的一段时间,闻炎一直在刻意躲着靳珩,再加上六中在筹备高三分班的事, 天天考试,靳珩忙的实在抽不开身,二人已经有很久都没说过话, 也没再见过面,陷入了一种诡异的相处模式中。 “你和炎哥怎么了,这么久都不说话。” 连颜娜这个粗神经都觉得奇怪,以前闻炎天天带着那群狐朋狗友来六中门口晃悠,午饭一起吃,放学一起回家,但最近几天闻炎都没怎么露面,靳珩也沉默的不像话。 这节是体育课,老师让他们自由活动,靳珩坐在球场看台上,什么活动也不参与,只是把书本垫在膝盖上写练习题,闻言抬头看了她一眼,静默片刻才道:“他不理我了。” 很平淡的语气,叙述着事实。 颜娜心想这话听着怎么跟受气小媳妇似的,心里觉得怪异,又说不上哪里怪异,百思不得其解:“他为什么不理你?” 靳珩低头继续写题,一心二用:“哦,可能他讨厌我。” 颜娜不这么觉得,闻炎要是讨厌一个人,直接把他收拾的亲娘都不认识了,还能让对方在这里安安稳稳的上学,语气犹疑道:“他应该没这么幼稚……?” 靳珩停下笔,笑了笑,出言纠正:“他有。” 闻炎就是很幼稚。 颜娜头都大了,被太阳晒的,也是被他们俩给烦的,站起身拍拍裙子道:“不知道你们两个弄什么幺蛾子,我懒得管了。” 说完走下看台,拉着几个好闺蜜一起躲到教室乘凉去了。 庞一凡是六班的刺儿头,大部分男生都跟他扎堆混,靳珩无形之中就受到了排挤,集体活动的时候,大部分时间都是自己一个人待着,独来独往,从不和任何人说话。 庞一凡见靳珩一个人在看台上写题,嗤笑了一声:“装模作样。” 身旁有人道:“靳珩不就是考了几次第一嘛,真觉得自己了不起了,不过崇明的闻炎罩着他,不好收拾。” 庞一凡闻言眼中闪过一抹暗芒,不知想起什么,冷笑道:“谁说的,闻炎这么久都没来六中,估计早就不管他了。” 今天九班也是体育课,邹凯刚刚从球场下来,买了几箱冰汽水分给班上的同学,目光不经意一瞥,结果发现了靳珩的身影,眼睛倏的瞪大:“卧槽!” 乐笑最怕他咋咋呼呼,耳朵都疼了:“干嘛呀邹凯,天塌了一样。” 邹凯把手挡在眼前,看了好半晌,最后终于确定是靳珩,用胳膊捅了捅乐笑:“哎哎,你看,那个是不是上次给我们看答案的年级第一,叫什么来着……靳珩?” 九班的总体成绩用他们班主任的话来说,那就是烂得跟狗屎一样的存在,但上次月考竟然破天荒的出了几个区域题比较拔尖的人。 例如,邹凯的数学卷子,选择题全对。 再例如,乐笑的英语卷子,选择题全对。 这实在不太符合常理,蒙对一两个就算了,总不可能全蒙对,尤其选择题最后面有一道用来拔高的奥数,难倒不少人,可想而知,班主任一看就知道他们是抄的,只是抓不住把柄而已。 邹凯原本都已经做好数学不及格的准备了,结果卷子发下来的时候,人都傻了,无他,选择题居然全对,靳珩给他的答案没有任何错误,相反,非常正确,无比正确,正确到老师一看就知道他们是抄的。 见了鬼,邹凯心里只有这个念头,他身后居然坐着一个巨形学霸。 “你们这群滑头,天天想着法子钻漏洞,普通考试你们能抄,高考能抄吗?邹凯,下次抄的时候,老师麻烦你动动脑子,人家写什么你就写什么,抄个全对也得有人信才行啊。” 岑老师气的头痛病都犯了,她也是没想到有个年级第一居然和她们班的学生坐在一起考试,更没想到邹凯他们连抄都抄的那么没脑子,站在讲台上把桌子拍的砰砰响:“下次你们谁让我发现抄袭,直接记过请家长,别以为次次都能躲过去!” 邹凯也冤,邹凯也委屈,邹凯也没想到后面坐着个学霸,更没想到学霸那么无私,把所有正确答案都给他了,悔的捶胸顿足,肠子都青了。 因为这件事,靳珩一度在九班成了传奇人物,毕竟学霸和学渣八竿子打不着,火箭班那些学生个个都鼻孔朝天,拽得跟二五八万一样,相比较而言,靳珩实在太低调也平易近人得过了头。 邹凯虽然依旧没躲过罚抄,但并不影响他交朋友,拿了一瓶冰汽水走过去递给靳珩,自来熟的往他肩上拍了一下:“嘿,兄弟!” 靳珩抬眼,认出邹凯是上次考试坐自己前面的那个,并没有接他的水,把练习册合拢:“怎么了?” 邹凯把水塞到他怀里,蹲在旁边,俨然一副迷弟样子,指着自己道:“学霸,你不记得我了?上次考试坐你前面的那个啊!” 靳珩:“嗯,记得。” 邹凯打了个响指,兴奋的无以言表:“你太牛了,年级第一啊,啧,真没想到我这辈子还有跟年级第一坐在一起考试的时候,请你喝汽水,当谢谢你上次给我们传答案了。” 邹凯说完摸了摸下巴,六班那群人真是不知道物以稀为贵,靳珩要是在他们班,那得被当成宝供起来,俗话说得好,他们虽然是学渣体质,但也有一颗学霸的心啊。 汽水刚刚从小卖部冰箱拿出来没多久,温度沁凉,冰得根本拿不住,靳珩把汽水放在脚边,低着头,看起来沉默安静:“不用谢。” 时至中午,正是太阳最燥热的时候,明晃晃的阳光不偏不倚刚好照在看台上,六班的人在篮球场躲荫凉,九班的人霸占了绿植休息区,靳珩自己坐在这边,自成一体。 乐笑站在树荫底下,给邹凯打了个手势,示意他们过来乘凉,看台的椅子都被晒的烫屁股了。 邹凯比了个ok,表示收到,然后自来熟的拉着靳珩往九班休息区走:“走,去那边坐着,我们班的人对你可是久仰大名了,就是没见着活人。” 他隐隐能看出靳珩在六班的境地,大概率属于被排挤欺负的那种,一瞬间同情心爆发,不由分说把靳珩拉了过去。 九班不少都是关系户,这群富二代说拽也拽,说单纯也单纯,见邹凯拉着靳珩过来,纷纷投来目光,有好奇的,有打量的,有意味不明的。 靳珩生平第一次遇到这种事,不着痕迹皱眉,本能想挣脱开,但想到不符合自己一惯软弱可欺的作风,只能放弃,被拽到了九班的地盘。 挺帅的,这是在场女生的想法。 邹凯挤到乐笑旁边坐着,顺便清理出了一个空位给靳珩,对九班众人道:“哎,这是靳珩,就是上次坐我后面,给我传答案的那个大佬。” 他这么一说,众人就明白了。 “就是那个年级第一?” “靳珩?” “靠,我就坐他后面,早知道找他要答案了,我抄你们的小纸团全是错的!” 大概靳珩的外表太具有欺骗性,一言不发的样子并没有让人觉得高傲,只觉得他内敛安静,这种又帅又奶的样子最能激发女生母爱泛滥,尤其当初在考场的时候,大部分人都看见蒋少龙欺负他了。 迎着众人的视线,靳珩只能客套性的打了个招呼:“……你们好。” 然后就没了下文。 九班的学生大多挺有钱,脚边几个箱子装的全是饮料汽水,还有价格不菲的雪糕,乐笑拿了一个巧克力味的递给他:“大佬,我上次月考,英语选择题满分多亏你了。” 学渣凑在一起能讨论的除了怎么抄作业再就是怎么作弊了,内容贫乏的可怜,见乐笑递过来雪糕,靳珩也不好不接,说了一声谢谢,然后在旁边找了个空位坐下来。 靳珩在旁人眼中属于后期崛起的类型,前期成绩平平,后期异军突起,从月考开始,后面的几次大考全部独占鳌头,名字就像土匪蛇一样盘踞在榜首迟迟不下。 有人挺好奇的,见靳珩不像别的尖子生那么高冷不理人,忍不住出声问道:“靳珩,你成绩升那么快是怎么做到的?找的哪个补习老师,能不能给我推荐一下?” 靳珩自然不会有补习老师,压根没钱请,他顿了顿道:“……自学。” 上辈子的他什么都没有,除了自学没有别的路。 有人不信:“真的假的?” 乐笑看见了靳珩手边的习题册:“当然是真的啊,人家课间时间都在练题,成绩不好才怪。” 第136章 他会来的 庞一凡这些天一直暗中注意着情况, 发现闻炎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再来找靳珩,理所当然的认为他这个小弟被“抛弃”了,原本按捺着的恶意也蠢蠢欲动起来, 准备伺机收拾靳珩。 晚自习过后,外间下起了淅淅沥沥的雨, 潮湿且闷热,学生三三两两的从学校走出来, 低声抱怨着糟糕的天气, 靳珩撑着伞, 混迹在人堆里,却也游离在人群之外。 “靳珩!” 颜娜忽然从后面小跑着跟了上来,有些气喘吁吁,上气不接下气的问道:“你不跟我们一起走吗?” “我们”指的是徐猛和崇明的那些不良少年, 但其中并不包括闻炎。 靳珩微微抬起伞沿, 露出一双漆黑如墨的眼睛,在雨夜中显得有些朦胧不清, 他不动声色略过在暗处盯梢的庞一凡等人,顿了顿, 然后对颜娜缓缓摇头, 带着些许说不出的奇怪笑意:“不了, 我自己回去。” 颜娜点了点头:“好。” 靳珩转身离开了,背影很快消失在人群中,仿佛又回到了以前独来独往的时候。颜娜见徐猛在路边等自己, 拨开人群走了过去:“你傻啊,找个挡雨的地方等着呗,站路边干嘛。” 徐猛把自己的伞撑在她头顶,顺便往后面看了眼:“靳珩呢?” 颜娜:“他说今天自己走, 不跟我们一起了。” 徐猛想起闻炎的交待,抓了抓头发:“艹,闻炎还让我们送他回家来着,免得被不长眼的给欺负了。” 颜娜对闻炎不算很了解,这段时间见他不怎么跟靳珩接触,也和别人一样,以为闻炎不管靳珩了:“他不是不跟靳珩玩吗,又让你们罩着他干嘛?” 在这儿演八点档演狗血剧呢? 徐猛也说不明白:“不清楚。” 颜娜心想这两个人到底在闹什么幺蛾子,心里好奇的跟有猫挠似的,目光不经意往靳珩离去的方向看了眼,却见庞一凡鬼鬼祟祟的跟在后面,不由得伸手拽了拽徐猛:“哎,你看。” 徐猛抬眼:“怎么了?” 颜娜指着庞一凡道:“他在班上经常欺负靳珩,现在偷偷跟在后面,是不是想套麻袋?” 徐猛心想就那么几个破鱼烂虾,要不了几分钟就收拾了,对颜娜道:“等着,我一会儿就回来。” 颜娜仿佛知悉他的想法,伸手拉住了徐猛:“你去干什么,打电话,让闻炎去。” 她就不信了,这两个人得冷战到什么时候。 …… 雨势渐大,却没有带来丝毫凉爽,只让人觉得压抑憋闷,连气都喘不过来。靳珩走的地方已经没什么行人了,只有清冷的街道,在黑夜中无止尽的延长,一眼看不到尽头,雨丝斜斜飘过,在路灯的照耀下清晰分明。 系统忍不住提醒道:【你后面有人。】 靳珩:“我知道。” 他转了转伞柄,旋出四溅的水花,心想到底还是要自己出手,虽然没有背后操控闻炎来的方便,但起码也有一个好处,毕竟别人动手,到底不如自己亲自动手来的解恨。 靳珩似乎觉得时机成熟,终于顿住了脚步,他转身回头,身后空空荡荡,对空气出声道:“不打算出来吗,我已经快到家了。” 雨声淅沥。 过了大概那么十几秒的时间,旁边的巷口才终于走出一个人,穿着六中的校服,赫然是庞一凡,他大抵没想到靳珩会猜到他跟在后面,神色有些惊疑不定,但片刻后就平静了下来。 猜到又怎么样,最后还不是只能任他宰割。 喜欢一个人也许需要理由,恨一个人却不需要,庞一凡一脚踢开旁边的易拉罐,见靳珩仍是那副平静至极的神色,心中厌恶恼意更甚,嗤笑出声:“你觉得自己很厉害?” “你觉得考第一很了不起?” “天天摆着一张臭脸,你他妈的看不起谁呢?” 庞一凡每说一句,就前进一步,最后把靳珩逼到了巷子里面,他干脆扔了伞,一把攥住靳珩的衣领想将他揍趴在地,熟料手腕却忽然传来一股剧痛,紧接着被人扼住咽喉死死抵在了墙上。 “砰”的一声闷响,庞一凡只觉得肩胛骨都快裂了,他还未来得及痛呼,就猝不及防对上一双暗沉翻涌的眼,耳畔响起低低的笑声,令人毛骨悚然。 “嘘——”靳珩死死扼住他的咽喉,瓢泼大雨兜头浇下,顺着发梢滴落,却无损他唇边微微勾起的弧度,低声否认道:“我可没这么说过。” 他骨节分明的手隐隐浮现青筋,可想而知用了多大的力,庞一凡涨红了脸,双手死命挣扎扑腾,想掰开靳珩的手,然而却怎么都使不上力气,咽喉被扼住的感觉令他生平第一次如此接近死亡。 靳珩面无表情攥住庞一凡的头发,迫使他抬起头来,然后淡淡阖目,长舒了一口气,带着些许病态的快感,没有穷凶极恶,却让人从骨子里就觉得胆寒:“说,跟着我想干什么。” 庞一凡被他掐着,根本说不出话,眼前的视线已经虚无起来,连挣扎都渐渐弱了下去。 他跟着靳珩能干什么,无非就是想收拾他。 系统在旁边急的团团转,拦也不是,不拦也不是:【别别别,别把他打死了……】 靳珩把庞一凡的脸按在粗糙冰冷的墙面上,然后攥住他的头发,一下一下往墙上撞,见血了也未停手,闻言轻笑一声,漫不经心道:“但他现在还没死。” 真死了他也不怕。 靳珩前世的记忆又不可抑制的翻涌了起来,他恨且绝望,任由雨水浇透全身,像从河里爬出的水鬼,想起这些人辱骂他过世的母亲,想起这些人将他关在厕所,想起这些人的勒索与殴打,只觉得有一只手攥住了自己的心脏,然后倏的捏碎。 “知道吗?我只是想好好上学而已。” 靳珩睨着庞一凡狼狈的样子,继而将他的头用力撞在墙上,有某样鲜红的液体淌了出来,自说自话:“但是你们……” 但你们就是不肯放过我…… 高中才三年而已,短短三年的霸凌,直接毁了靳珩的后半生,他该怎么走出来?谁又能将他带出来? 无论是庞一凡,还是蒋少龙,对他们来说,靳珩只是一只小小的、好欺负的蝼蚁,他们高兴了欺负两下,不高兴了也可以欺负两下,然后等毕业了,就将所有的恶事抛之脑后,再无瓜葛。 他们杀了人,他们手上都沾着血,却一边穿着校服上学,一边做着刽子手的勾当。 但那些被他们欺负过的人呢,后半辈子,又该怎么办? 谁能将谁带出泥泞? “吱呀——!” 巷口外面忽然响起一阵由远及近的摩托车轰鸣声,紧接着是极速刹车导致轮胎摩擦地面发出的刺耳声响,靳珩的动作也因此停顿下来,他抬眼看向巷口,不知想起什么,缓缓松开了庞一凡。 后者如蒙大赦,靠着墙一个劲咳嗽,贪婪的呼吸着空气,然而还没等庞一凡缓过劲来,他的后衣领忽然被人一把攥住,紧接着脸上挨了一拳,被人揍倒在地。 “我去你妈的!” 来者声音阴沉,夹杂着暴怒,酒红色的头发被雨水打湿,正滴滴答答的往下落着水,黑色的上衣紧贴在身上,依稀可窥见劲瘦精壮的身形,赫然是闻炎。 他收到徐猛的消息,骑着车一路从学校找到靳珩家里,途中发现路边有散落的雨伞和书包,走进巷口一看,这才发现是庞一凡和靳珩,当下想也不想,直接把人揍翻在地。 因为徐猛原话是这么说的:“六班有个叫庞一凡的好像要收拾靳珩,放学的时候在后面一直跟踪他,估计要套麻袋,你要去就赶紧去,我这边抽不开身。” 先入为主的观念很重要,在闻炎的认知中,从来只有靳珩被人欺负的份,没有靳珩欺负别人的份,于是庞一凡刚刚被靳珩暴揍的伤还没好,就又挨了闻炎一顿毒打。 系统在暗处悄悄松了口气,庞一凡终于得救了,闻炎再不来,他就要被靳珩打死了。 闻炎将庞一凡死死抵在墙上,雨水顺着他冷峻的侧脸滚落,愈显凌厉,眯眼冷声道:“你连老子的人都敢欺负?” 如果有必要,庞一凡现在可以当场跪下来痛哭求饶,听见闻炎阴冷的声音,他慌的脸色煞白,除了摇头还是摇头:“我没……我没欺负他……” 起码今天没有,真的没有。 闻炎不信他的话,但现在显然不是处理庞一凡的时候,往他肚子上狠狠揍了一拳,然后一把将人踹出去,冷声道:“滚!” 庞一凡从来没有觉得这个字也能如闻天籁,他连滚带爬的从地上起身,然后头也不回的跑离了小巷,生怕再慢一秒闻炎就会反悔似的,须臾就不见了身影。 闻炎这才看向靳珩。 雨季的水泥墙斑驳脏乱,靳珩就静静的立在巷口深处,衣襟上沾着些许星星点点的血渍,仿佛刚才经历过一场恶斗,却无损他身上近乎冷漠的干净。 这是他们自上次那个糊里糊涂的吻后,第一次见面,闻炎刻意躲了靳珩很久,心里乱糟糟的,没有任何头绪,避而不见是他所能想出的最好的办法,却没想到会害了靳珩,让别人以为他没了靠山。 闻炎想上前看看靳珩是否受伤,但想起上次的事,又不自觉往后退了一步,眉头紧皱:“你没事。” 靳珩闻言,在雨幕中缓缓抬起头,干净的校服和灰白破旧的墙形成了鲜明对比。 第137章 你要保护我 靳珩没有受伤, 但浑身湿透,皮肤苍白得像冬夜里的雪,垂落在身侧的手滴滴答答落着雨水和鲜血混合的液体, 像水鬼一样狼狈骇人。 理所当然的,闻炎认为他被欺负了,心头陡然窜起一把无名火, 压都压不住。 靳珩站直身形,然后用手抹掉脸上的雨水,弯腰捡起脚边掉落的雨伞,摇了摇头, 声音在磅礴大雨中有些模糊不清:“没事,谢谢。” 他说完,拉住快要滑落的书包肩带,与闻炎擦肩而过,看起来沉默疏离得不像话,和陌生人没什么两样。 “站住——” 闻炎忽然拉住了他, 眉头紧皱。 靳珩总是一副安静乖顺的样子, 现在也不例外, 他垂眸看了眼闻炎攥住自己的手, 雨伞微倾, 挡住二人头顶的瓢泼大雨,声音低沉:“怎么了?” 闻炎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 就是看见靳珩客套疏离的态度, 心里莫名的不太舒服, 像是拧了个疙瘩,攥着他的手,却半天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靳珩见他不说话, 动了动自己的手腕,出声提醒:“我要回家了。” 闻炎从来不和好学生打交道,因为根本不是一条路上的人,好学生鄙夷小混混不学无术,小混混讨厌好学生装模作样,就像天差地别的成绩,从一开始就是站在对立面的。 靳珩算是个例外。 他是个例外…… 闻炎的初衷只是想保护靳珩而已,就当他这辈子难得发一次善心,想把这个自己从来看不上的“好学生”庇护到羽翼下,至于以后的路要怎么走,他还没想好,但唯一肯定的是,闻炎不想把靳珩带偏了路。 不良少年看着没人敢惹,其实说白了也就是一群混混,撑死在没毕业的学生面前耍耍威风,毕业了,长大了,大概率就是社会底层混吃等死的人。 靳珩不一样,他成绩好,学习好,等以后毕业了,用老一辈的人话来说,那就是老天爷追在后面喂饭吃,怎么也脱不了前途无量四个字。 闻炎性格乖张,骨子里有那么些傲气,他这辈子从来没和谁低过头,既不觉得不良少年低人一等,也不觉得当混混丢人,但靳珩那个突如其来的吻打破了所有的平静,令他不得不狼狈的低下头正视这一切。 闻炎从来没在靳珩身上看出过这种端倪,也没往这方面仔细想过,以至于那天大脑一片空白,慌不择路的跑了,好长一段时间都没能缓过神来。 沉默许久,像是替自己的行为想好了理由,闻炎终于出声:“我送你回家。” 靳珩反问他:“为什么?” 闻炎拧眉:“哪儿有那么多为什么。” 靳珩微微抬了抬伞,像是在笑,又像是没有笑,在黑夜中看不大清楚,只让人觉得那双眼带着些许猫捉老鼠的意味:“我以为你还会继续躲着我。” 闻炎挺直脊背,像是被踩住了什么痛脚般,肉眼可见的不虞,狭长的眼危险眯起:“谁说我躲你了?” 靳珩静静看着他:“你懂我的意思。” 闻炎没再说话,单手插兜,转过身去深吸气冷静了一下,然后直接抽出靳珩手中的伞,将他拽离巷口,拉到了路边停着的摩托车旁。 闻炎跨坐上车,然后把一个头盔扔给靳珩,声音沉沉,不容反驳:“上来。” 靳珩见状戴好头盔,坐在了他身后。闻炎显然已经熟悉路线,发动车子朝着他家驶去,轰鸣声盖过了雨声,呼啸而过的风声夹杂着闻炎模糊的声线:“那些人我来处理……” 顿了顿才道:“明天你好好上课。” 闻炎看不见靳珩的表情,耳畔却响起他清晰的声音:“不用。” 闻炎面无表情,不动声色提速,任由疾风将他的衣服吹得飞起,最后一个刹车停在了靳珩家楼下的巷口,听不出情绪的道:“靳珩,你胆子大了?” 他这个时候又摆出了大哥压小弟的气势,那么前段时间的避而不见又算什么。 靳珩从车上下来,然后伸手摘下头盔,头发有些凌乱,他不见惊惶也不见害怕,反而带着一种认真解释的意味:“你没必要管我的闲事。” 闻炎将湿漉漉的额发捋到脑后,露出锐利分明的五官,身上气势攻击性极强,一个眼神就能让人心惊胆战:“老子凭什么不能管你的闲事?” 靳珩反问:“你凭什么要管?” 闻炎心里日了狗,觉得靳珩在步步紧逼,偏头随口编了个理由,语气敷衍:“你是我小弟。” 靳珩略微俯身看向他:“我说过,不当你小弟。” 闻炎竟不敢与他直视,听见他的话,心里莫名突了一下,不自觉攥紧车把,觉得靳珩把所有事情想的太简单,先不说喜欢男人这条路有多难走,单说他跟自己这种不良少年扎堆玩在一起,影响就够大了。 雨水顺着他的脸侧滑落,空气中闷热散去,终于带着几分夜晚的寒意,闻炎三两下摘掉机车手套,眉头皱得死紧,问靳珩:“你知不知道我是什么人?” 然而还没等靳珩说话,闻炎就先一步回答了,目光让人不敢直视,字句刀一样锐利,剖开现实:“我是混混。” “你懂什么叫混混吗?天天打架,不上课,毕业了我的好日子就到头了,你去上大学,我出去打工,你要是跟我混一起,要不了多久成绩就垮了。” “我这个人喜欢惹事,说不定哪天得罪什么仇家,就把你给连累了,你会被人收拾的比现在还惨。” 他一字一句,都带着威胁恐吓,希望靳珩知难而退。 闻炎从不会说这种话,因为他相当于把自己放在地上踩了,明明白白的告诉靳珩,自己只是个没前途没素质的混混,一字一句都在贬低自己,这是以前的闻炎绝不会做的事。 他只是希望靳珩能看明白。 闻炎也被迫直面着这一事实,模样狼狈,他能做的仅仅只是和靳珩保持着一个不远不近的距离,一起吃饭,一起放学,仅此而已。 他打架的时候不会带着靳珩,逃课的时候也不会带着靳珩,因为心底比谁都清楚,他们是截然相反的人,走的根本不是同一条路。 雨渐渐的停了,屋檐滴滴答答的往下落着水。 靳珩站在原地,没说话,似乎是听进去了。 闻炎静默半晌,见他没动静,心里不知道是该失望还是该庆幸,他垂眸重新戴上手套,擦掉脸上的雨水,发动车子准备离开,肩膀却忽然被人攥住了。 靳珩的手罕见带了些许暖意,与闻炎冰凉紧绷的身躯形成鲜明反差:“如果我不怕呢?” 闻炎一顿。 靳珩抬手,将他棱角分明且冰凉的脸转过来,闻炎的睫毛上还挂着一滴雨水,忍不住颤了颤,顺着滑落下来,不知是因为淋雨还是因为别的,唇色苍白。 靳珩问他:“如果我不怕呢?” 因为刚才下过一场大雨,夜色深沉,路上一个行人都没有,回荡的只有寂静清冷,靳珩的眼中又出现了那种淡淡的妖气,带着不属于这个年纪的勾人,他缓缓靠近闻炎,唇畔微凉,却也柔软,贴着闻炎的耳朵,撩起微微的痒意。 闻炎身形僵了一下,想躲,却被靳珩按住肩膀,紧接着脸颊轻轻擦过某样柔软的触感,最后才缓缓落在唇上,舌尖触碰到牙齿,呼吸交织着呼吸,从未有过的亲密。 闻炎见状瞳孔骤缩,眼中清晰倒映着靳珩放大的样子,惊得连心跳都漏了一拍。 靳珩重活一世,要对付闻炎这种恋爱都没谈过的纯情不良少年显然绰绰有余,他轻轻撬开对方紧闭的牙关,另一只手顺着肩膀上移,扣住闻炎的后脑,动作温和缓慢,却不容拒绝,像一条蛇缠绕心间,然后不动声色的收紧身躯,让人无处可逃。 靳珩的声音带着蛊惑:“你好好保护我,那些事就不会发生……” 他修长的指尖缓缓贯穿闻炎酒红色的发丝,两相对比,白得有些晃眼,靳珩不动声色继续加深这个吻,然后微微退出些许,唇贴着唇,模糊不清的低声问他:“你说是不是……” 他终于卸下伪装,漆黑的眼眸幽深一片,像狼,又像毒蛇,专注盯着属于自己的猎物。 闻炎终于回神,本能攥住靳珩的手腕,力道大得像是要捏碎他的骨头。靳珩以为他会推开自己,但事实上没有,闻炎心中已经兵荒马乱,溃不成军。 靳珩告诉他:“我家里只有我一个人,我跟你在一起,不会有谁管。” “我会好好学习,成绩不会掉。” “你好好保护我。” 你要做的,就是好好保护我…… 闻炎上辈子就是这么做的,然后把一生都折了进去,但没有谁会可怜,只觉得他自作自受,因为混混的下场大多好不到哪里去,但靳珩使他本就浑噩的一生变得更加支离破碎。 靳珩像是有毒的罂粟,蛊惑人心,他说完,在闻炎的眼皮上轻轻落下一个吻,短暂的就像是蝴蝶停留了一瞬,却令对方紧攥的手顿时泄了力道。 “闻炎……” 靳珩低声念他的名字,两个字在心中来回咀嚼,不知品出了什么样的意味。 大概是有些特殊的,上辈子这辈子,闻炎是唯一拉住靳珩的人,但他反被对方拽下了深渊。 少年心动最是仓促慌乱,情动于不期,两个人的相遇,不是恩赐,就是教训。 系统在半空中扑棱着翅膀,不期然对上了靳珩的目光,一惯幽深,此时却带着些许得意,像是一场赌局中的赢家。 靳珩无声动了动唇:“你看,他会重新回来的……” 他早就说过,闻炎会回来的。 系统慢半拍的抬头望天,心想这还是它遇到的,第一个要靠受保护的宿主,要是落到软饭部那群球手上,不得被电的渣都不剩? 009用翅膀拍了拍自己的小肚子,它果然还是很善良的。 第138章 我给你后悔的机会 昨天下了一夜的雨, 清早就放晴了,空气带着微微的潮意,夹杂着泥土的微腥,气温也降了不少。徐猛刚把颜娜送进学校, 耳畔忽然响起一阵由远及近的摩托车轰鸣声, 抬头看了眼,却见闻炎骑车停在了六中门口, 后面坐着靳珩。 哟嚯。 徐猛喝了口豆浆, 迈步走过去:“稀奇, 你俩这是又搅和到一起去了?” 照他看来,闻炎收小弟就跟闹着玩儿一样, 要管不管的, 谁也不知道他们在搞什么名堂。 闻炎早知道徐猛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挑眉想说些什么,但想起身后还坐着靳珩, 又咽了下去, 把车停在路边, 语气凉嗖嗖的:“关你屁事。” 靳珩下车, 然后摘掉头盔递给闻炎, 看起来和往常没什么两样,理了理凌乱的头发:“我先去上课了。” 闻炎接过头盔, 结果被靳珩用指尖在掌心轻挠了一下, 手一抖险些没拿稳, 他下意识看向对方, 却只对上靳珩笑意不明的眼睛,心头又慌了一瞬。 闻炎不知想起什么,皱了皱眉:“先等会儿。” 他说完从车上下来, 然后走到校门口的过早摊子前买了一些早餐,两只手拎得满满当当,递给靳珩道:“吃完了去上课。” 靳珩瘦不拉几的,一看平常就没好好吃饭。 闻炎买的早餐都能凑一桌午饭了,靳珩扫了眼他手上的大袋小袋:“我吃不完。” 闻炎:“那就挑你喜欢的,剩下的我吃。” 煎包,煎饺,糯米卷,豆浆,面窝,他恨不得把老板摊子上的小吃全部都挑了一遍,倒是很符合闻炎一惯的豪气作风。靳珩随便拿了两个,碍于徐猛在旁边,没多说什么,只道:“我先进去了,你早点回学校。” 闻炎嗯了一声,却在靳珩与他擦肩而过的时候,忽然冷不丁说了一句话:“我给你反悔的机会。” 靳珩脚步顿住,下意识回头看向他。 闻炎却已经把手里那堆乱七八糟的东西丢给徐猛,径直上了摩托车,张扬的行事风格依旧引来不少女生的侧目,他并不看靳珩,只是望着前方有些拥堵的道路,声音低沉道:“三天之内,你想反悔随时可以。” 但如果事情定了,三天过后,靳珩就再也没有退出的权利。 闻炎不是那种可以轻易招惹了,反悔之后又可以让你干干净净抽身离去的人,就像没有谁能在招惹狮子之后全身而退,靳珩在做一件非常危险的事,却犹不自知。 靳珩笑了笑,然后走到闻炎跟前,用只有他们两个能听到的声音问道:“需要我当着所有人的面,亲你一次吗?” 让所有人看到,这样就算想反悔也没有余地了,靳珩的胆子远比闻炎想象中要大得多,也疯得多。 闻炎诧异抬眼,却见靳珩已经转身离开了,踩着上课铃声走进了校园里面。 徐猛:“???” 徐猛本来就搞不清楚状况,现在更茫然了,他抱着闻炎买的一大堆东西,神色疑惑:“什么三天?什么反悔?你们在说什么?” 闻炎收回目光,扫了他一眼,觉得徐猛太八卦:“不该问的别多问。” 六中最近分班在即,可以说是一场大规模洗牌,排名表上每隔三十五个人,中间都会划分出一条线,如果后期没有异军突起的情况,基本上就定下来了。 期间六班的班主任还特地召开了一次家长会,着重强调这次分班的重要性,班上的一些学渣刺头不痛不痒,但架不住他们父母紧张,急成了热锅上的蚂蚁,四处张罗着联系补习班。 优等班和平行班之间是有区别的,而平行班和差班之间又有着一段差距,就算挤不进优等班,但也不能掉到差班去,这是大多数家长的想法。 颜娜也被她妈妈烦的一个头两个大,课间无不抱怨的对靳珩道:“我这个烂成绩,上什么补习班啊,初中的东西都忘光了,我妈还非得让我挤进平行班,补习老师说的那些我一句都听不懂。” 颜娜底子不行,但其实挺聪明,靳珩把她刚做的试卷翻开看了眼,劝说道:“好好听课,说不定能挤进去。” 他严格来说已经算是一个成年人了,对于颜娜目前的学生身份,只能这么劝,虽然学不学的主要靠自己,环境只是其中一个次要因素。 颜娜道:“我听老师说了,你去一班肯定稳了,到时候换了新地方,你可别又被人欺负。” 成绩好也不一定都是书呆子,岑清华那几个就不是省油的灯,总是打压成绩比自己好的人,颜娜还真怕靳珩才出虎穴,又入狼窝。 “也不一定,”靳珩说,“说不定我还跟你一个班。” 颜娜:“你开什么玩笑。” 靳珩倒是没看出一点开玩笑的样子,跟讨厌的人一个班,倒不如跟熟悉的人一个班,反正在哪儿都是学,他轻按着手中的笔帽,也许心底依旧想从这个泥潭中抽身而出。 班长唐果刚从老师办公室回来,手里拿着一摞学杂费的明细表,挨个发下去:“这是上次的教材费,大家明天记得把钱带过来,然后统一交到我手里,千万别忘了。” 老师为了提高升学率,课外找了很多套卷让学生购买练习,是笔不小的数目,毫不夸张的说,他们一个月写的卷子摞起来能堆成一座小山。 靳珩扫了眼学杂费明细,然后叠起来,放进了口袋。 系统问:【你是不是没钱啊?】 靳珩似笑非笑的反问它:“难道你有钱?” 系统不好意思的摇了摇头,有些害羞,小声道:【我也没有……】 它一颗球,哪里来的钱呢,电倒是有不少。 靳珩确实没钱,他爸爸在外面躲债,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都没看见人影了,这些年靠着家里留着的一点钱勉强过日子,但也是捉襟见肘,坐吃山空毕竟不是办法。 系统掰着翅膀算了算:【你还有两个月就放暑假了,可以出去找工作啦~】 靳珩心想为什么要出去工作,不动声色转了转笔:“有人会给的。” 闻炎。 系统打住了他这个危险的想法:【嘘,不要吃软饭,万一被别的系统盯上就不好了。】 靳珩动作一顿,然后抬眼看向它:“什么意思?” 系统:【意思就是……世界上不止我一个系统,如果触犯规定,你就会被别的系统强行绑定。】 宇宙空间站有很多部门,依靠各种无名的能量维持运转,人类的爱恨喜怒,贪婪欲.念,善良正直,都有可能成为能量来源。 009分属渣男改造部,它们通常会从上一任宿主身上汲取改过自新的能量,然后作为下一任宿主的重生能源,如此往复,循环利用。 靳珩垂眸,作为一个无神论者,他现在觉得这个世界太过玄幻:“被别的系统绑定又怎么样?” 系统轻轻扇了扇翅膀:【你会受到很多限制。】 009的任务是制止宿主去做不可挽回的坏事,同理,如果被别的系统绑定,规则也会随之改变。 例如软饭部的系统会制止宿主吃软饭,强迫性自立自强;真言组的系统会制止虚伪的宿主说谎话,强迫性口吐真言;拯救部的系统会选择因为天灾人祸濒死的宿主,让他们去各个世界拯救疯批反派,以此换取重生机会;逆袭组的系统会帮助原本命运悲惨的炮灰宿主逆袭走上人生巅峰…… 再例如,一些邪恶的系统依靠负能量运转,它们会以权欲金钱为诱饵,让原本默默无闻的宿主去夺取本属于别人的机遇,吸取他们内心逐渐膨胀的欲望作为能量。 009叹了口气,这年头不止当人难,当球也难,同行竞争激烈,不好做啊,它末了做下定论,语重心长的对靳珩道:【渣和吃软饭,你选一个就好了,鱼和熊掌不可兼得。】 它学了点人类俗语就开始乱用。 靳珩闻言嗤笑一声,想笑,但又没能笑出来,对于系统说他又渣又软的话不置可否,冷着脸拉开椅子,转身走出了教室。 靳珩对钱不感兴趣,也不稀罕钱,但现在被系统明晃晃指出他在吃软饭,面子上挂不住是真的。 六班下午体测,跑完八百之后老师就让他们自由活动了,靳珩找了个位置坐下,结果目光不经意扫过校门外面,发现一抹熟悉的身影站在那里,起身走了过去。 闻炎在靠近操场的栏杆外面,蓝白的校服外套,一看就是学生,但指尖夹着的烟和手背上晃眼的纹身,又不得不让人将他归类于不良少年之流。 靳珩看了看高高的护栏:“你怎么来了?” 还没到放学,现在应该是上课时间。 闻炎抽了口烟,被烟雾熏的眯了眯眼睛,漫不经心的道:“翘了。” 靳珩:“为什么?飙车?打架?” 闻炎想说都不是,他就是感觉怪怪的,也没办法静下心听课,不知不觉就晃到六中门口来了,看见靳珩的时候,又诡异的平静了下来。 闻炎手里拎着一杯奶茶,从栏杆缝隙里递给靳珩,就那么隔着铁栏杆和他说话。靳珩倒是没想到他会买奶茶,莫名的看了一眼:“给我的?” 闻炎心想不是给你的难道是给鬼的,但想起他们两个现在的关系跟以前不一样,好歹咽回去了,嗯了一声,看起来有些别扭。 靳珩心想他又不是小女生:“为什么忽然买这个?” 闻炎就是看见徐猛每次给颜娜买,有样学样而已,自己也感觉怪尴尬的,挑眉道:“让你喝你就喝,哪儿那么多为什么。” 靳珩摸了摸手里的热奶茶,隔着竖状的黑色铁栏杆看向闻炎,对方冷峻的面容被分割的有些不大清楚,莫名想笑:“你觉不觉得你像在探监?” 闻炎顿了一下,发现确实怪像的,屈指弹了弹铁质的栏杆,发出一阵低沉的嗡鸣声,随口道:“监狱里可没这么舒服。” 靳珩不知想起什么,抬眼看向闻炎,肩膀抵着门,听不出情绪的问道:“是吗?” 闻炎其实也不太清楚,但关进监狱里的能是什么善茬,跟一群罪犯关押在一起,用头发丝想就知道舒服不到哪儿去:“可能吧。” 靳珩背靠着门,忽然不说话了,望着远处地面一滩潮湿的水坑,有些出神。 闻炎后退几步,目测了一下围栏的高度,然后动作利落的翻身过去,动作熟练,显然是惯犯,落地时发出轻微的细响。 他越过围墙,到了“监狱”里面。 靳珩终于回神,捏住吸管喝了口奶茶,却没尝出什么滋味,对于闻炎一而再再而三的反常动作感到诧异,用目光发出询问。 闻炎无论在哪儿都是有恃无恐的,到了六中,就像到了自己的地盘,他随手拍了拍校服外套蹭上的灰,然后踩灭烟头,俨然一副混混做派,见不远处的体育看台上有空位,对靳珩道:“走,过去坐着。” 靳珩抬手,拈掉他肩头的一片碎叶,在学校里,到底不能做什么亲密举动:“你不怕被人看见?” 闻炎可不是什么“无名小卒”,这一片的混混就没几个不认识他的。 闻炎上看台找了个位置,然后一脚踩在前排座位的椅背上,相当霸道且没什么公德心:“看见就看见,我看谁敢多嘴嚼舌根。” 青春期女生对于帅气的不良少年总是有一种莫名的情节,体育课不少女生都扎堆坐在一起聊天休息,有眼尖的发现闻炎忽然出现在她们学校,顿时像发现了新大陆一样,又惊喜又害怕,压低了声音窃窃私语。 “哎哎哎,你看,那个是不是崇明的闻炎?” “我没见过,不过好帅啊!!” “嘘,声音小点,被他发现就不好了。” “靳珩居然认识他,关系好像还不错。” 闻炎某种意义上思维挺直的,从来不关注那些,他目光落在球场上,然后问靳珩:“你们班的人?” 靳珩点头,把奶茶塞到闻炎手里,从口袋里拿出纸巾,擦了擦座椅边缘沾到的一些雨水,然而还没来得及说话,就听闻炎忽然问道:“哪些人欺负过你?” 靳珩动作顿住。 闻炎目光锁定球场上的人,带着些许锐利,一只手落在靳珩肩膀上,微微用了些力将他拉过来,迫使他看向球场:“哪些人欺负过你,指给我看。” 靳珩顺着他的目光看去,那一张张熟悉的面孔在球场上或笑或闹,追逐着那颗来回传送的球,指尖动了动,隔空落在一个人身上:“他。” 闻炎记住了:“还有呢。” 靳珩指尖偏移,就要落在第二个人身上,却忽然被系统圆滚滚的蓝色身躯挡住了视线,对方扑棱着翅膀,没有属于人类的五官,却莫名让人感到一种严肃的气氛。 系统轻声说:【别这样……】 靳珩在不着痕迹的引导闻炎犯错,他明知道指了之后,结果是什么,却偏偏还是要这么做,他依旧将闻炎当成手里的刀,让对方替他报复。 靳珩眯了眯眼,不说话。 系统提醒他:【触犯规则会遭受电击惩罚。】 靳珩讥讽勾唇,眼中一片冰凉的冷意,系统所谓的电击惩罚并不足以吓到他,但不知为什么,手还是慢慢落了下来,摩挲着指尖,对闻炎抿唇道:“我看不清。” 闻炎也不急于一时,他微微松开靳珩,直视着他,一字一句低声道:“以后谁欺负你,要告诉我。” 他们不在一个学校,闻炎再厉害,也没办法面面俱到。 靳珩借着座椅的遮挡,微凉的指尖在闻炎掌心轻轻划过,不知带着怎样的意味,慢条斯理:“嗯,我知道。” 闻炎又坐了一会儿,直到他们快下课的时候才从座位上起身:“我先回学校,放学来接你。” 靳珩坐在位置上,没有闻炎那种踩椅子翘二郎腿的习惯,看起来又安静又乖,闻言微微偏头看向他,发丝被阳光照的有些透明:“今天去我家坐坐。” 后面没有“吗”,所以这不是问句,也并不是在征求他的同意,询问他的意见。 闻炎眼皮子一跳:“去你家干什么?” 靳珩干脆从座位上起身,颀长的身形洒落一片阴影,比闻炎高了半个头,单手插兜,目光落在闻炎的唇上,意味不明,含糊其辞:“亲你……” 闻炎瞪眼。 靳珩笑了笑:“请你喝茶。” 闻炎噎了一下,没说好,也没说不好,反正每次和靳珩说话,他总是跟不上节奏,懒得绕路走台阶,手一撑正准备从看台跃下去,却听靳珩道:“你要是想做点别的,我也不介意。” 靳珩的眼睛似寒潭幽深,他靠在椅背上,目光寸寸扫过闻炎少年料峭的背影,劲瘦的腰身,隐隐能窥见几分桀骜不驯,有些好奇,滋味是否也和上一世般尝起来那么带劲。 闻炎莫名读懂了他的目光,跃下看台的时候差点摔倒,心想靳珩就他妈的是个小流氓。 第139章 我还小 晚上放学后, 闻炎照旧把靳珩送到了他家楼下,然而还没来得及走,靳珩就忽然拉住了他的手腕, 认真出声道:“走, 上去坐坐。” 闻炎看了眼他牵住自己的手, 心想不就是去里面坐坐么, 能出什么大事, 慢半拍拉住快要掉落的书包肩带,然后把校服外套往肩上一搭:“你走前面。” 狭小的楼梯一个人走刚好,两个人就嫌挤了。 靳珩却没有松开他, 拉着他走进了楼道,昏黄的感应灯随着脚步声亮起,把两边墙上贴着的小广告照得分明, 他们肩膀挨着肩膀,确实挤的够呛。 这一片的居民都睡得早,晚上九点左右差不多都睡了, 靳珩绕开走廊堆积的杂物,掏出钥匙开门,房间里面的陈设跟普通宾馆一样少, 几乎看不见什么私人物品,却没有宾馆那么崭新漂亮。 闻炎站在门口,靠着门框探头往里面看了眼:“你确定打算请我喝茶?” 他连个茶壶都没看见, 只觉得这个屋子又冷又清又空, 没人说话的时候,静得针尖落地可闻,换个胆小的人,住都不敢住。 靳珩把书包放在椅子上, 然后走到水池边洗了洗杯子,接了一杯温水,闻言看了他一眼:“客套话,你也信?” 外面吹起了寒风,闻炎干脆走进屋内,然后反手把门带上,因为没有看见待客的沙发,只能坐在床尾,对于靳珩的生活环境感到费解:“你妈呢?” 靳珩语气平静:“去世了。” 闻炎顿了顿:“爸爸呢?” 靳珩把杯子递给他:“死了。” 他总是一本正经的模样,以至于让人分不清说的是真话假话又或者气话。 闻炎睨着靳珩,片刻后才偏头移开视线,摸了摸裤子口袋,本能想抽烟,但想起这是靳珩家里,就又放弃了,漫不经心的道:“我连我爸是谁都不知道,跟你差不多。” 闻炎的母亲名声不好,在左邻右舍眼里,就是伤风败俗的交际花,不知道跟哪个男人鬼混生下了闻炎,除了定期给生活费,一年到头话都说不上半句,和陌生人没什么两样。 靳珩心想我不像你,我知道我爸是谁,俯身打量着他:“哪里差不多?” 闻炎把水杯随手放在一旁:“都是没人管的小破孩。” 靳珩哦了一声,似笑非笑:“怪不得敢夜不归宿。” 闻炎挑眉,掀了掀眼皮:“谁说我要夜不归宿了?” 靳珩离他近了一点,双手撑在他身侧,温热的气息薄薄喷洒在颈间,比外间带着凉意的空气稍暖一些:“这么晚了,你打算回家?” 靳珩逼近的节奏太快,还没有追求,就已经亲了,还没有真正恋爱,就打算共处一室,闻炎虽然不拘小节,但也没不拘小节到这个份上,嗤笑了一声:“不回家干什么,小屁孩。” 后面三个字是针对靳珩的,闻炎觉得靳珩成熟归成熟,但还是有点急躁,却不知那只是对方骨子里的掌控欲和占有欲作祟。 靳珩说:“那要看你想做什么了……” 他说完,略微俯身吻住了闻炎,然后不急不缓的撬开对方牙关,富有技巧的逗弄着,闻炎身形僵了一下,随即又强自放松下来,但到底没经验,并不知道该怎么回应。 接吻对他来说,无疑是一个陌生且刺激的体验。 靳珩扣住闻炎的后脑,在他唇上轻咬了一下,声音沙沙的撩人:“舒服吗……” 闻炎瞪眼,心想这种问题让他该怎么回答? 靳珩掌心缓缓下移,搂住了闻炎的腰身,触感如想象中一般无二,劲瘦柔韧,他引导着对方该怎么接吻回应,由磕磕碰碰到生疏,又从生疏变得熟练。 闻炎的吻就像他的性格一样,熟练适应后就开始张扬霸道起来,极具攻击性,又痛又刺,靳珩尝到了唇齿间的一丝血腥味,然后捏住闻炎的下巴,在他下唇那里不动声色狠咬了一口,复又低笑出声:“学的真快。” 二人不知不觉间已经倒在了床上,闻炎抹了把唇上的血痕,不以为意,手背上的纹身是纯黑色的线条,穿梭钩织成骷髅嘴边怪诞的弧度。 靳珩扣住他的手,在上面吻了一下,唇边的弧度隐隐与骷髅笑意贴合,稍纵即逝,他从床上起身,顺带着将闻炎也拉了起来。 闻炎挑眉:“做什么?” 靳珩心想能做什么:“做作业。” 没办法,最近学业重,靳珩书包里还有三张卷子没写完,他拉开椅子在书桌前落座,然后像往常一样开始写作业,尽管他写题的速度更像是直接在往上填答案。 闻炎:“……” 闻炎随手拖了张椅子坐在旁边,静看半晌后,终于发现了不对劲,匪夷所思:“你叫我来就是为了看你写作业?” 靳珩转了转笔尖,抬眼看向他:“不,陪着我。” 就如闻炎想的那样,这里太冷也太空,一个人很难待下去,靳珩的心思多变,有时候连他自己也捉摸不透,也许他前世今生唯一熟悉的人只有闻炎,总会不自觉做一些莫名其妙的事。 闻炎觉得自己被当工具人了,眉头一挑,懒洋洋倒入椅背:“我凭什么陪着你?” 靳珩语气认真:“因为是男朋友,所以要满足一切合理以及不合理的要求。” 闻炎眼皮子跳了一下:“不合理要求?” 靳珩:“放心,目前我还没有这种要求。” 闻炎不屑的嗤笑出声,心里却感觉日了狗,面无表情抹了把脸,总算知道徐猛为什么每次都被颜娜折腾的想跳楼了。 靳珩写完了一张试卷,不经意往旁边看去,结果发现闻炎正坐在旁边干瞪眼,低头用纸巾擦了擦有些漏墨的笔尖,终于良心发现:“你无聊吗?” 闻炎看见卷子上的题目就想打瞌睡,打了个哈欠道:“有点。” 靳珩提出建议:“要不和我一起写?” 闻炎瞬间清醒,冷笑道:“你开什么玩笑。” 他从来就没做过作业,就算做了,那也是别人代笔的,他不想把靳珩带成坏学生,但靳珩也别想把他带成好学生也就是了。 闻炎说完,直接拉开椅子想起身远离书桌,结果被靳珩一把拽了回去,不偏不倚刚好跌坐在他腿上,牢牢锁住腰身不得动弹。 闻炎低声骂了一句脏话,有点恼羞成怒:“靳珩,老子不是女的!” 靳珩之前对他又亲又壁咚的就算了,现在更好,直接抱腿上坐着! 靳珩将下巴抵在他肩上,轻蹭了两下,不以为意:“我知道你是男的,所以呢?” 他说完微微偏头,直接扣住闻炎的侧脸吻了过去,带着几分霸道,熟练掠夺着对方唇齿间的空气,闻炎一度感觉自己喘不过气,最后连挣扎都弱了下来。 靳珩隔着衣服摸了摸他的腹肌,最后终于松开手,温声道:“困了就去床上躺一会儿,我还有一张卷子就做完了。” 闻炎急促的喘了口气,勉强平息下来,听见靳珩说要做卷子,心想跟学霸谈恋爱的人得多想不开,自己简直脑子进了水,走到床边躺上去,然后把脸埋进枕头里不动了。 床单散发着浅浅的洗衣液味道,淡雅怡人,和靳珩校服外套的味道是一样的。闻炎抬手抓了抓自己暗红色的短发,怎么也想不明白事情为什么会发展成这样,嘴巴还有些密密的刺痛,提醒着他刚才发生的一切。 到底想不明白,闻炎干脆坐起了身,他克制着抽烟的瘾,夹着一根烟在指尖来回掰按,状似不经意,却又仿佛很在意的出声问道:“靳珩……” 靳珩笔尖不停,头也未回,视线专注的盯着试卷,但听见声音,还是低低的嗯了一声:“怎么了?” 闻炎盯着他的背影,抿了抿唇:“你为什么想当我男朋友?” 靳珩的笔尖顿住,在白色的试卷上点出了一个墨点,他用纸巾擦了擦这支不怎么好用的水笔,垂着眉眼道:“没有为什么。” 如果非要说出一个理由,闻炎是靳珩目前所能寻求到的最大的庇护,兄弟间的义气不足以让闻炎倾尽所有去保护他,爱却可以。 靳珩需要这些,还有对方皮肉骨血下一颗有力跳动的心。 这种回答和没说一样,闻炎说不清是个什么心情,他坐在床边,半边身形陷落在阴影中,额前碎发挡住了眼底情绪,只有手中的烟被捻的不成样子,褐色的烟丝落了一地。 静默许久,闻炎还是出声提醒他:“三天之内,你想反悔随时可以。” 靳珩把卷子翻了一个面,哗啦一声轻响,闻言转头看向他,目光幽深:“我从来不做后悔的事。” 他上辈子和闻炎在一起,这辈子依旧和闻炎在一起,同样的事做了两遍,不管出于什么目的,跟后悔两个字扯不上关系。 闻炎没带衣服,晚上将就在浴室洗了个澡,换上靳珩的睡衣,床只有一张,两个人只能睡在一起。 闻炎总觉得怪怪的,他靠在床上打游戏,见靳珩从浴室出来,掀起眼皮看了他一眼:“你晚上睡觉规不规矩?” 靳珩把校服外套随手搭在床尾,然后整理桌上的文具,饶有兴趣的笑了笑:“规矩?你指哪方面?” 闻炎只能很隐晦的告诉他:“那种方面。” 靳珩似笑非笑,然后拖长腔调,淡淡的哦了一声:“放心,就算你想做,我也不会做的。” 闻炎嗤笑一声:“怎么,觉得我年纪小?” 靳珩纠正他:“不,是我还小。” 闻炎刚满十八,靳珩还差两个月呢。 第140章 爸爸 闻炎心想明明每次都是靳珩耍流氓, 怎么弄得好像他思想不纯洁似的,不经意翻了个身,结果没成想床铺发出吱呀一声动静, 身形一僵, 立刻不敢动了。 靳珩把作业收进文件夹, 语气纯良无害:“不好意思,床有点旧。” 闻炎心想我看出来了。 靳珩的校服外套原本搭在床边,因为晃动, 呲溜一声滑了下去,闻炎随手捞起来,结果发现地上掉了一个小纸团, 捡起打开一看, 才发现是学杂费的表单。 靳珩没注意到, 他背对着床,正站在书桌前整理书包。 闻炎看了他一眼, 把纸叠回去, 重新塞进口袋, 外套轻轻搭在原位, 拉链发出一声轻响。过了那么片刻,闻炎拿起手机重新打游戏,随口问道:“你在外面有工作吗?” 靳珩换了睡衣, 往床边走来,身形颀长清瘦:“暑假打算找兼职。” 闻炎关停游戏, 皱了皱眉:“正是升学的关键时候,不适合工作,暑假还得补课。” 崇明补不补课不清楚,但按照历年的传统, 六中肯定是得补的。 靳珩对学习这种事从来就没放在心上过,躺上床,不期然发出吱呀一声轻响,他关掉灯,身上洗澡后的潮湿和沐浴露香味在黑夜中显得尤为明显:“到时候再说吧。” 闻炎把手垫在脑后,闭眼道:“有什么事和我说。” 事实上,他是个笨嘴拙舌的人,这种时候就难免显现了出来,却做不得假。 那天体育课的时候,闻炎和靳珩坐在一起,不少人都看见了,不管因为什么原因,或多或少都有了些许忌惮,最明显的大概就是庞一凡。 不知道闻炎做了什么,一夜之间,庞一凡就从斗志昂扬的公鸡变成了心惊胆战的过街老鼠,这天靳珩下课坐在位置上,眼前忽然洒落一片阴影,抬眼就见庞一凡战战兢兢站在自己桌前。 靳珩手里拿着一瓶水,他把盖子缓缓拧紧,情绪滴水不漏:“有事?” 庞一凡看他的眼神很复杂,既恨且怕,隐隐还带着一股憋屈,垂落在身侧的手攥得死紧,脸色涨红,气势十足的憋了半天,才勉强憋出三个字来:“对不起……” 细弱蚊蝇,如果不是靳珩睨着他的唇形,根本不知道他在说什么。 靳珩把水放回桌上,靠着椅背端坐的样子带着不属于这个年纪的成熟与城府,那双遗传自母亲的眼睛使他看起来干净异常:“你说什么,我听不见?” 靳珩看起来并不稀罕他的道歉,笑了笑,让人后背发寒:“声音大一点。” 庞一凡闻言胸膛起伏不定,这是他暴怒的前兆,但不知为什么,又生生忍了下去,顶着周遭异样的视线,重新说了一遍:“对不起。” 这次清晰了一些。 靳珩有些想笑,没由来的那种,也许他觉得这三个字相当讥讽且无力,从座位上起身,颀长的身形极具压迫性,听不出情绪的道:“我知道了。” 既不说原谅,也不说不原谅。 假使一个人捅了他一刀,那么最好求得原谅的办法就是他自己也捅自己一刀,而不是在这里说这些无谓的话。 庞一凡面色青白,本就难看的脸色愈发怪异起来,他一双眼睛死死盯着靳珩,大概是想放些狠话,但不知想起什么,又什么都没做,径直冲出了教室门。 班上的其他人在看热闹,却又不敢议论什么,直到老师进教室上课的时候,才重新恢复了正常气氛。 中午老师拖了堂,闻炎在门口等了十几分钟,靳珩才从学校出来,他穿过那些拥挤的摊贩,衣服有些乱,头发也有些乱,像是跑过来的:“我来晚了。” 闻炎踢开脚边的烟头:“还行,没等多久。” 他总是不肯好好的穿校服,要么搭在肩上,要么系在腰上,黑色的运动t恤衬得他有些冷酷,懒散却透着锋芒,导致没人敢上前搭话,否则还是有不少女生愿意主动加好友的。 闻炎中午带靳珩吃了顿饭,中午送他回学校的时候,不知想起什么,从口袋里拿了一小叠钱出来,数了数,不偏不倚刚好五张,递给靳珩:“拿着。” 靳珩接过来,看了眼,不明所以:“给我钱干什么?” 闻炎不喜欢解释那么多,但第一次做这种事,到底会感觉别扭,他用打火机熟练的点了根烟,叼在嘴里,掀了掀眼皮:“钱能干什么,不用来花还能用来吃?” 烟雾有些呛人。 靳珩反问:“给我花?” 闻炎嗯了一声:“想买什么自己买。” 学杂费四百就够了,他凑整给了个五百。随便靳珩怎么花吧。 这种事上辈子也有过,毫不夸张的说,靳珩高三乃至上大学的学费钱,大部分都是闻炎存在他那儿的,对方既是保/护/伞,也是提款机,最后利用完毕,又进了监狱。 系统当初说的话其实也没什么错,靳珩又渣又软,区别在于,他既是受害者,也是施恶者。 靳珩嗯了一声,然后把钱放进口袋,目光寸寸略过闻炎桀骜的眉眼,不知在想些什么,片刻后才道:“以后还你。” 虽然不见得能还清,上辈子的一笔烂账犹欠到今日,只希望不是账上添账,越欠越多。 闻炎自然不可能让他还,在缭绕烟雾中低声道:“好好上课,以后工作了再说。” 他作为一个不良少年,从来没想过自己也会有劝别人好好学习的一天。 靳珩看了眼时间,离上课还有十来分钟,见周围卖午饭的商贩都在逐渐收摊远去,拉着闻炎走到了一旁的拐巷子里,这是六中以前外建放置杂物的地方,后来废弃长满杂草,根本没有人来。 闻炎没弄明白状况,目露警觉:“你干嘛?” “嘘,”靳珩在他耳边低声,似笑非笑的道,“小声点,不然被人发现就不好了。” 闻炎心想发现什么,然而还没来得及问出口,就忽然被靳珩吻住了,瞳孔一缩,怎么也没想到对方胆子大成这样,低声斥道:“你疯了?” 靳珩揽住他的腰身,然后倏忽收紧,一面加深这个吻,一面偏移轻咬着他的耳朵,热气喷洒在颈间,暧昧撩人,闻炎越着急,他就越想笑:“不觉得很刺激?” 闻炎心想这他妈的有点太刺激过头了,内心是抗拒的,却偏偏被靳珩吻的头晕目眩,大脑缺氧,最后连站都站不稳了。 靳珩扣住他的腰,等闻炎缓过劲来,这才慢慢松开手,听着对方低低的喘息声,指尖在闻炎过于鲜艳的唇色上摩挲片刻,玩笑似的道:“奖励你,雪中送炭。” 闻炎心想给个钱就奖励亲嘴?没好气道:“老子又不是出来嫖的。” 靳珩心想闻炎倒是什么都敢说,耳尖动了动,听见上课铃声响起,俯身在闻炎唇边最后落下一个轻吻,贴着他的唇道:“我去上课了。” 明明刚才更深层次的接触都有了,这个轻如点水的吻却偏偏温柔到令人心悸。 闻炎睨着靳珩近在咫尺的脸,忍不住颤了颤睫毛,然后慢半拍的应了一声:“哦,那你去吧。” 靳珩直起身形,对他道:“你也回去上课。” 闻炎上课就是睡觉,听见靳珩这么说,随手抓了抓头发:“知道了。” 六中的分班考试定于暑假前夕,有一部分人是已经内定好的,靳珩属于后期蹿升的类型,老师担心他发挥不稳定,晚自习结束后,特地私下找他谈话,给了一摞练习的套卷,殊不知靳珩根本没打算去一班。 班主任对他抱了很大的期望:“好好考,有什么不懂的可以来问老师。” 靳珩点头道谢,出了办公室,结果还没走出校门口,就看见颜娜在外面等着,她背着书包,在外面来回走动,莫名透着些许急躁不安。 靳珩把卷子塞进书包,询问她:“你怎么了?” 颜娜见是他,终于顿住了脚步,皱眉无不抱怨的道:“你终于出来了,外面都是蚊子,我快被咬死了。” 靳珩见她晚自习没有偷溜出去找徐猛,颇感稀奇,一边和她往楼下走,一边道:“徐猛人呢,没来接你?” 颜娜撇嘴:“哦,他和闻炎今天有点事儿,可能来不了,说如果等太久还没有过来,就让我们自己先回去。” 颜娜烦是有原因的,徐猛和闻炎这种混混能有什么事,总不可能是被学习给耽误了吧,要么泡吧,要么泡妞,再就是打架,但他们又不是喝酒泡妞的人,那么就只剩下打架了。 靳珩也猜到了几分,没说话,片刻后才道:“明天看情况吧。” 颜娜撇嘴:“只能这样了。” 靳珩和颜娜走到路口就各自分开回家了,他从口袋里拿出手机,翻出闻炎的联系方式,指尖在屏幕上停顿许久,最后还是没拨出去,只发了条信息。 校门口,庞一凡正被几个混混半拖半拽的拉着往酒吧走去,他家在外地,是住校生,这个时间点出去肯定是没什么好事的,面色惊恐且不安,显然已经沦落成了第二个“靳珩”。 靳珩看了一眼,不期然与他视线对上,然后缓缓勾唇,笑了。 庞一凡面色更加难看。 系统有时候会想不明白,扑棱着翅膀问靳珩:【这是你想要的吗?】 靳珩:“是。” 他看了系统一眼,这个字说的不见半分犹豫,末了意味深长的道:“他不会是第一个,也不会是最后一个。” 蒋少龙,庞一凡…… 还有谁呢? 靳珩在黑夜街头行走,心情稍稍愉悦了些许,然而待走到家门口那条巷子,像往常一样上楼时,发现自己家房门大开,走廊满是杂物,复又变成一种怪异的笑。 隔着半开的房门空隙,隐约可以看见一个身形高壮的中年男子在翻找着什么东西,抽屉,床铺,衣柜,满是狼藉,他嘴里念念有词,像一个瘾/君子,在翻找着能救他命的东西。 “钱呢……钱呢……这里没有……这里也没有……” “砰”的一声,靳珩面无表情踢开了门,他把书包随手扔到地上,目光暗沉的看着对方:“钱在我这里。” 中年男子闻言身形一抖,做亏心事被抓到似的吓了大跳,条件反射从地上起身,眼下带着长期酗酒抽烟后的不健康青黑,脸型轮廓和靳珩隐隐有些相似。 靳长青翻找得太入神,以至于连靳珩什么时候出现在门口的都没发现,他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没见过这个儿子,骤然相见,愣了那么一会儿神才反应过来,然后搓着手略显局促的笑了笑:“阿珩啊,爸爸上个月就回来这里了。” 靳珩看了眼地上的杂物,眼中笑意不变,只是细看有些冰凉:“嗯,我知道。” 靳长青一愣:“你怎么知道?” 靳珩似笑非笑:“你上次不是已经进来过了吗。” 他跨过地上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见抽屉隔层里的挡板都被拆了下来,嗤笑一声,然后把被掀开的床铺重新掀回去,在床边落座:“你要找什么,我帮你一起找。” 在靳长青心中,这个儿子内敛又腼腆,被人揍一顿都不敢吭声,心中的忌惮便少了几分,脸皮一厚,什么都顾不上:“阿珩,爸爸最近在外面欠了高利贷,你妈去世的时候是不是给你留了一笔钱,你借爸爸周转一下。” “花完了,”靳珩拍了拍裤腿,“很多年前留的,早就花完了。” 靳长青面色一变:“那可是你外婆卖了房子的钱,几十万呢,全花完了?” 靳珩静静看着他,唇边扯出一抹诡异的弧度:“爸,你忘了,那笔钱是外婆留给妈做手术的,最后被你偷去赌了,你忘了?” 靳长青面色青白,一口气噎在喉咙口,堵的不上不下:“胡说八道,你妈肯定还给你留了钱,不然这些年你怎么过的,快点!找出来给我!” 他情急之下,直接攥住了靳珩的肩膀,指尖几欲陷入他的肉中:“那群高利贷一直在找我,我如果再拿不出钱来,他们就要剁了我的腿,你总不能眼睁睁看着爸爸去死吧?啊?!” 靳长青满头大汗:“阿珩!阿珩!你得帮爸爸!” 靳珩拧眉想挣开他,最后发现靳长青力气太大,根本撼动不了,眯了眯眼:“好,你松开我,我给你拿银行卡。” 靳长青面色一喜:“真的?!” 靳珩:“真的。” 他话音刚落,便察觉到靳长青的手松了下来,从床边起身,在对方的注视下往书桌走去,却在经过厨房的时候,直接从砧板里面抽了把刀出来。 靳长青一惊:“你干什么?!” 第141章 昨日死,今日生 靳珩用手中这把不算十分锋利的刀指着靳长青, 然后一步步走到他面前,影子被窗外月光拉得斜长扭曲,他见靳长青面露惊慌, 饶有兴趣的笑了笑, 语气平静, “你不是要钱吗, 去地底下,我烧给你。” 靳珩对他的恨意,犹胜蒋少龙那些人, 年幼丧母,满身负债,十几年支离破碎的生活都是拜靳长青这个赌鬼所赐。 靳长青闻言还未来得及说话, 结果就见眼前白芒一闪,刀锋直接刺了过来, 吓得连忙往后躲开,一边手忙脚乱的往外跑,一边震惊的破口大骂:“靳珩!你疯了,我是你爸爸!” 靳珩充耳不闻, 第一刀刺歪了, 还欲再刺第二刀,谁知却被系统死死抱住左腿不得动弹,他见靳长青要往外跑去,干脆扔了刀, 用胳膊勒住他的脖颈,将人从门边拽了回来,在地上扭打成团。 靳长青到底是成年人,几个来回挣脱开了靳珩的束缚, 恼羞成怒往他脸上揍了一拳:“艹你妈的,你当初生下来的时候老子就应该掐死你,说,钱在哪儿!” 靳珩被打的偏过了头去,嘴角溢出一丝鲜血,他捂着脸躺在地上,漆黑的眼睛被头发挡住,死死盯着靳长青,只是笑,让人毛骨悚然。 靳长青的面色已经逐渐狰狞起来,他死死掐住靳珩的脖子,用力摇晃,只感觉儿子的面容与已故的亡妻重叠,除了心虚还有心慌:“跟你那个死鬼老妈一样烦人,说,钱在哪儿!不说我就掐死你!” 系统急成了热锅上的蚂蚁,飞过去用力打了靳长青两下:【松手!松手!】 然而靳长青根本感受不到系统的存在,他扼靳珩的咽喉,试图说服他:“我是你亲爸爸,你居然想杀我?!把钱拿出来,拿出来,让我最后翻一次本,赢回来我们要多少钱没有!” 靳珩不说话,他艰难偏头,一只手在地上竭力摸索着,想去触碰掉在地上的刀。 现在蒋少龙已经退学了,庞一凡也不好过,今天如果死了,靳珩不后悔,但他一定要拉着靳长青陪他一起死。 狭小的出租屋内不断响起打斗声,连左邻右舍都吵醒了,却没几个人出来看,充其量隔着门窗咒骂两句挨千刀的。 闻炎刚刚从医院回来,原本只是想确认一下靳珩到家了没有,结果老楼不隔音,站在巷口底下都能听见些许轻微的动静,他意识到什么后,面色一变,立刻箭步冲了上去。 靳珩因为过度缺氧,视线已经模糊起来,恍惚间他触碰到了一个锋利冷硬的东西,不知哪里来的力气,收紧指尖狠狠攥住,然后朝着掐住自己脖颈上的那只手狠划了一下。 “啊——!” 就在靳长青因为疼痛惨叫出声的时候,紧闭的房门忽然砰一声被人踹开了,闻炎进门就看见这狼藉的一幕,瞳孔骤缩,想也不想直接揪住靳长青的衣领,一把将人掀翻在地,连忙去查看靳珩的情况。 “靳珩!” 靳珩捂着脖子,从地上踉跄起身,手里还紧紧攥着那把刀,他见闻炎出现在自己面前,又见靳长青夺门而出,料想追不上,指尖终于一松,利器当啷一声落了地,喉间传来一阵沙哑破碎的低咳声。 闻炎攥住他的肩膀,皱眉焦急出声:“靳珩?!” 靳珩其实已经没什么力气了,他背靠着书桌缓缓滑下,喉咙火烧火燎的疼,胸膛起伏不定,喘了那么两口气,才费劲的抬头看向闻炎。 靳珩动了动唇,额前碎发遮住了眼睛,声音哑到根本听不见,他甚至还有心情笑:“你怎么来了……” 闻炎想问些什么,却又怕靳珩出事,将他从地上拉起来,想背他去医院,后者却并不想去,避开了他的手:“没事,死不了。” 闻炎看见了地上沾血的刀,目光寸寸掠过靳珩身上,却没有看见什么皮外伤,那就只能是刚才那个男人的,他攥住靳珩的手,目光紧盯着他嘴角的破损:“到底怎么了?!” 靳珩的情绪总是来的快,去的也快,现在已然静了下来,他低头,用衣服下摆缓慢擦拭着指缝间的血迹,就那么毫无遮挡的将自己的恶行袒露于眼前,轻描淡写的缓慢说了一句话:“哦……我想杀他,不过他跑了。” “……” 闻炎看着他,没说话,空气一时陷入了沉凝。 靳珩没有抬头,他只是坐在一地狼藉中,用衣摆擦拭着指缝间的血迹,一遍又一遍,专注且偏执,力道大得指节都在泛青,偏偏那些血干涸凝固成痂,怎么都擦不下来。 闻炎忽然出声:“别擦了。” 靳珩充耳不闻,用力擦拭着指缝,闻炎攥住他的手,眼睛有些红:“别擦了!” 闻炎不知道那个中年男人是谁,也不知道靳珩为什么要杀对方,他只知道自己冲进来的时候,靳珩躺在地上已经快死了,那一幕画面令他生平第一次感到恐慌。 闻炎无视靳珩的挣扎,安抚似的把他抱进怀里,看着周遭打斗的痕迹,牙关紧咬,过了好半晌才勉强说出一句话:“没事,我在这里。” 闻炎攥住他冰凉的手:“我在这里。” 他说完,过了许久,把靳珩从地上拉起来,强行带着他去厨房洗干净手,然后把散乱的床铺整理好,让靳珩躺上去,用被子将他裹得严严实实,自己也侧躺在身旁。 闻炎紧紧抱着他,声音低沉:“睡吧。” 他衣襟上带着淡淡的烟草味,少年身形也不见得宽厚到哪里去,却偏偏给人一种安全感,用胳膊将靳珩密不透风的圈进怀里。 靳珩在黑夜中睁着眼,借着一线光亮,依稀可见闻炎脸上斑驳的青紫,静静睨着他:“你打架了。” 小混混哪儿有不打架的,就算闻炎不想挑事,别人找上门,他总不能当缩头乌龟,下午的时候跟外校的人打了一架,因为人少有些吃亏,难免受伤。 闻炎不甚在意,他摸了摸脸上肿胀的伤痕,又看向靳珩嘴边的青紫,用指尖轻轻碰了碰,然后缩回手,温热的掌心轻轻覆住了靳珩的眼睛:“嗯。” 闻炎说:“打赢了。” 靳珩没再说话,他视线内一片漆黑,仅能感受到闻炎掌心源源不断的温度,眼皮子越来越沉,越来越沉,最后终于睡了过去。 闻炎等了很久,最后感受到靳珩呼吸渐渐平稳的时候,才终于轻手轻脚的起身,万幸这老旧的床没在这个时候掉链子,发出一些乱七八糟的声音。 地上满是狼藉。 闻炎用手机打着光,俯身把东西一样样收拾回原处,包括衣柜里被翻乱的衣物,全部叠好后又悄悄关上了柜门。 最后是地上沾血的那把刀。 闻炎盯着看了半晌,然后俯身用纸巾包着捡起来,走进厨房用水冲洗干净血迹,用毛巾塑料袋一层一层的包起来,几经犹豫,最后装进了自己的书包。 一颗蓝色的光球静静落在书桌上,就像是摆件一样纹丝不动,009与靳珩的意识海相连接,它察觉到靳珩的情绪混乱且起伏不定,扑棱着翅膀轻轻落在了枕头旁边,一缕细若游丝的蓝色能量线顺着探进了他的大脑。 靳珩陷入了一个冗长的梦境中。 磅礴的雨夜,家门楼下的小巷,地点一般无二。 这个时候靳珩已经高考完毕,靳长青却在外面欠了一屁股债,撬锁溜进家里偷了所有值钱的东西。 亡妻去世前留下的金项链,还有靳珩半工半读,攒下的一笔积蓄,但靳长青不管那么多,什么值钱就拿什么,本就空荡的家最后更是如劫匪入室,已经不剩下什么了。 靳长青拿着银行卡,哆嗦且兴奋的去取钱,然而试了几次密码都不对,最后只能气急败坏的折返回去,谁曾想靳珩就站在楼道口等他,双手静静垂落身侧,攥得死紧。 靳长青没有打伞,磅礴的雨兜头浇下,像一只贪婪的落水狗:“阿珩,银行卡密码是多少,密码是多少?!” 靳珩不说话,他背手一步步走下台阶,冰凉的雨水将他浇了个湿透,低着头,仿佛在酝酿什么东西,手在抖,因为怕,也因为恨。 靳长青拔高了音量,近乎低吼出声:“密码到底是多少!” 靳珩背在身后的手绷得死紧,他深吸一口气,在雨幕中缓缓抬头看向靳长青,声音低哑颤抖的说了一句话:“把卡给我,还有我妈的遗物……” 钱是上大学要用的,遗物也不能丢。 靳长青恨极了靳珩这幅软硬不吃的样子,揪住他的衣领抵在墙上:“人都死了,留着那些破东西又有什么用,钱有你爸爸的命重要吗?!你是不是想眼睁睁看着我被高利贷砍死?!” 靳珩双目空洞,雨水顺着他的面庞滑落,只固执重复着一句话:“把卡还给我,还有我妈的遗物……” 他的态度显然激怒了靳长青,斑驳的墙壁簌簌落灰,路灯年久失修,隐约可看见两条扭打在一起的身影,齐齐滚在地上,衣服沾满污泥。 后来,闻炎赶到了, 再后来,便是小巷中三个人的混战…… 直到一声惨叫响起,空气才陡然寂静下来,三人触电般后退拉开距离,当啷一声轻响,刀刃落地,而靳长青捂着腹部,面色青白的缓缓倒下身形,刺目的血一点点扩散开来,顺着指缝滴答下落。 场面漆黑混乱,是谁动的手? 谁也不知道,包括那个藏刀的人。 靳珩见状踉跄后退,脸色白的像一张纸,他后背紧贴着墙,而后怔然的看向闻炎,过了许久许久,才艰难且沙哑的出声道:“我杀人了……?” 有些不可置信。 他问闻炎:“我……杀人了?” 靳珩单薄的身躯几欲经受不住暴雨的击打,仿佛下一刻就会消弭于无形,他唇色寡淡,眼瞳漆黑,脸上分不清是雨水还是泪水,将身体浇得冰凉透彻。 他只是想拿回自己的钱…… 他不想再受欺负了…… 他想,他想离开这里…… 仅此而已。 闻炎也处于怔愣中,好半晌才回过神来,他反应极快,在雷声中攥紧靳珩的手,一字一句低声提醒他,语气狠戾:“不是你!” 不是靳珩,那是谁? 闻炎捡起了地上的刀,鲜血很快被雨水冲刷干净,只有靳长青半死不活的躺在地上,银行卡掉在身旁,沾满污泥。 靳珩成绩很好…… 靳珩已经考完试了…… 靳珩马上就要上重点大学了…… 闻炎指尖颤抖的捡起银行卡,然后手忙脚乱用衣服把上面的污泥擦拭干净,用力塞到靳珩手中,面色平静,但紧绷的身形泄露了他内心同样也是慌张难平的,他看了一圈,发现这里没有监控,对靳珩道:“你上楼。” 靳珩没动。 闻炎用力推了他一把,声音凶狠:“上楼!” 靳珩似乎被他吓到了,面色苍白的往楼上跑,他一面跑,一面回头看,隔着重重雨幕,闻炎的身形有些模糊,但他也在看着靳珩。 像一根绳子倏忽被斩,断成两节,越行越远。 靳珩身形没入了楼道中,他摔了一跤,爬起来,又继续往上走,喘着粗气,浑身发抖,力气就像被抽空了一样,连身形都支撑不住,狼狈至极。 闻炎站在楼下。 雨声淅淅沥沥。 他以前对靳珩说过一句话:“考出去,别回来。” 靳珩也是这么想的,他考完试,离泥潭抽身就差一步,就差一步了,不能……不能毁在这里…… 短短的几层楼,却像是没有尽头似的,怎么都爬不到顶,恍惚间靳珩听见了救护车和警车的声音,身形倏的顿住,阳台就在身边,他却不敢回头看一眼。 一条绝境在身后蜿蜒盘旋,他已不能回头。 小巷那么黑,那么混乱,没人知道靳长青是怎么受伤的,包括他自己,或许是不小心撞上的,或许是别人蓄意捅的,大概只有天知道答案。 但靳珩要想抽身,需得有一个人垫在他脚下。 还得有一个人付出自由,经受数年的牢狱之灾。 梦境潮湿扭曲,血腥气遍布,系统有些难以适应这样的负能量,缓缓抽离了能量探测。 靳珩呼吸陡然急促起来,他躺在床上,死死攥住身下的床单,像离了水濒死挣扎的鱼,闻炎发现他粗重的喘息声,连忙走到了床边,却见靳珩双目紧闭,满头冷汗,梦呓似的吐出了一个字:“温……” 温什么? 闻炎靠近了一点。 “温……” 温什么? 闻炎又靠近了一点。 靳珩紧绷的身形陡然泄力,无声动唇:“闻……炎……” 原来是在叫他。 闻炎看了他一眼,见时间不早,轻轻躺上床,然后重新抱住靳珩,生疏拍了拍他的后背:“嗯,我在。” 他一直在的。 墙上的时钟滴滴答答走着,当夜色沉寂时,靳珩忽然睁开了眼,他什么也看不清,只能感受到身旁人灼热的体温和带着烟草味的怀抱,一动不动。 系统飞到了他眼前:【你醒了?】 它蓝色的身躯照亮了天花板。 靳珩慢半拍的转了转眼睛,不说话。 系统说:【你在用别人的错误惩罚自己。】 它抓不到靳珩做错事的把柄,因为他什么都不用说,什么都不用做,闻炎就已经自发替靳珩做了所有事,对或错,善或恶。 系统第一次和靳珩说这样的话:【机会只有一次,抓不住的话,就真的没了。】 人的寿命如此短暂,有些人的相逢是恩赐,有些人的相逢是教训,但当生命走到尽头的时候,记忆全部清空,有些人就再也不会遇见了。 恩赐只有一次,教训也只有一次。 靳珩比旁人多了一次机会,他却硬生生要把恩赐变成教训,如果是这样,系统会觉得可惜,也会觉得浪费。 系统翅膀轻扇:【你想活吗?】 靳珩不说话。 系统道:【如果你真的不想活,我可以收回重生机会,你现在所拥有的,都会消失。】 “……” 靳珩终于有了反应,他在黑夜中缓慢偏头,借着系统身上淡淡的蓝光,依稀可以分辨出闻炎深邃的五官,心跳,体温,都是真实存在的,一个活生生的人。 被抱着的时候,靳珩感到自己仿佛也是活着的。 他想了很多,前世,今生,蒋少龙,庞一凡,靳长青,还有母亲,还有…… 闻炎…… “活……” 靳珩看着系统,忽然无声动唇,一字一句道:“我想活。” 他想活。 他要活的比谁都好。 闻炎睡熟了,嘴角留着打架后的青紫,手腕上缠着纱布,哪怕在睡梦中,眉头也是紧皱的。靳珩看了他半晌。然后在黑夜中缓缓转身,一点一点的,将他拥进了怀里,体温灼热,心脏跳动。 他们都要活着。 他们都在活着。 第142章 聚会 少年还很年轻, 所以他们总会抱着很多希望,靳珩也有,但他在某一刻忽然发现, 有希望也是一件令人绝望的事。 也许在上辈子的、那个很多年前的雨夜,假使他回头看一眼, 做出些什么, 结局很可能全然不同,但靳珩还是跌跌撞撞的跑上了楼, 躲避着身后的一切, 最后一头扎进了黑暗中。 他亦有罪。 他把拉他的人拽下了深渊,于是后半生都过的不痛快。 靳珩想毁掉那些不痛快, 但在与靳长青打斗濒死的那一刻, 才发现所有的痛苦都来源于他自己本身, 还有当年考上大学,渐行渐远时,被他丢在此处的某个人。 当系统说出可以收回重生机会的时候,靳珩罕见的犹豫了,他不知自己因何犹豫,但切切实实的就是犹豫了, 他开始贪恋活着的感觉。 心脏跳动,血液滚烫…… 闻炎只在床边占了一块很小的位置睡觉,天刚蒙蒙亮时,阳光从窗户直接照了进来, 他不自觉皱眉,习惯性想抬手遮挡,结果却发现自己正身处一个温热的怀抱,被对方抱得很紧, 四肢都难以动弹。 嗯? 闻炎慢半拍的睁开眼,入目就是靳珩近在咫尺的喉结,上面有一圈青紫,衬着白净的皮肤看起来有些骇人,此时他紧紧圈住闻炎的腰身,把脸埋在他颈间,呼吸平缓,大概还没醒。 昨天……昨天他们是这种姿势吗? 闻炎总感觉有哪里不对劲,却又说不上来,正犹豫着要不要叫靳珩起床上学,后者忽然似有所觉的动了动,发丝擦过耳畔撩起一阵轻痒,然后缓缓睁开了眼。 靳珩眼神清明得不像是刚醒的人,他望着被收捡干净的地面,愣了一会儿神,然后低头看向怀里的闻炎,缓缓松开他,声音还有些许破碎的沙哑,令人想入非非:“几点了?” 平静的好像昨夜什么都没发生过。 闻炎维持着一个姿势太久没动,腿都抽筋了,他从床上坐起身,用手机看了眼时间:“七点四十,你要是想上学我送你,还来的及。” 虽然他还是建议靳珩休息一天比较好,家里都进贼了,老师就算知道了也会通融的——闻炎不认识靳长青,但看昨天那个场面,他就先姑且认为是贼了。 靳珩看起来倒是不急不缓的,他见闻炎动作飞快的穿上外套,似要准备送自己去学校,出声提醒他:“今天是周末。” 闻炎动作一顿,打开手机重新看了眼,发现原来真的是周末,复又扔了回去,穿衣服的动作也慢了下来,转头看向靳珩,欲言又止。 靳珩抹了把脸:“是不是有事想问?” 闻炎点头,犹豫一瞬又摇头,看起来有些矛盾,啧了一声:“你想说就说,不想说就不说。” 他只是怕那个人又回来,对靳珩不利。 靳珩闻言扯了扯嘴角,似乎想笑,又没能笑出来,穿衣服下床,听不出情绪的出声道:“按血缘关系来说,我应该叫他一声爸,不过很久都没见了,他喜欢赌,欠了一屁股债,当年把我妈治病的手术费拿出去输的精光,就再也没回来过。” 想起母亲的死,他又出了一会儿神:“他昨天开门进来,想偷钱,我没给。” 闻炎想起昨天的事,有些后怕,总觉得他如果昨天送靳珩回家,就不会让对方落到如此险境,抿唇认真道:“以后放学我跟你一起,不会有下次了。” 昨天黑夜看的不太清楚,此时阳光从窗外照进来,他脸上的伤痕便也无处遁逃,靳珩略微俯身,白净的指尖轻轻捏住他下巴端详片刻,末了做下定论:“你昨天跟人打架了。” 闻炎右手还缠着纱布,没打石膏,也就是没骨折,他觉得打架不是什么大事,就是挺耽误事的,不然昨天也能早点送靳珩回家,老老实实道:“嗯,打了。” 说完不自觉偏了偏头,总觉得这个姿势像是被调戏的民女。 靳珩道:“很丑。” 他指伤口。 闻炎掀起眼皮,看向靳珩嘴角微肿的伤,意味不明的笑了一下,随后撇嘴:“行,就你最好看。” 他们两个人细看谁也比谁好不到哪儿去,一看就是打过架的产物,以至于吃完早饭,下楼去附近篮球场闲逛遇见徐猛和颜娜他们时,险些被当成猴子围观。 “你们三个到底背着我做了什么?” 颜娜匪夷所思的盯着他们三个看了半晌,徐猛和闻炎打架受伤就算了,怎么靳珩也受伤了,现在打眼看过去,就她一个正常人:“为什么你们脸都紫了,就我没事?” 徐猛乐了:“简单,我给你脸上也来一拳。” 颜娜冷笑:“我借你两个胆。” 靳珩坐在球场看台上,用手机屏幕照了照自己嘴角的伤,其实也不算很明显,只是涂了药水之后颜色有点深,走在大街上难免被人多看两眼,在口袋里摸索片刻,掏出一个口罩戴上了。 闻炎也是要脸的人,他见靳珩戴上口罩,转头与他对视片刻,静默不语:“……” 靳珩懂了他的意思,从口袋里拿出另一个口罩递给他。 徐猛精力旺盛,在球场上打球,挥汗如雨,最后伤口被汗水蛰的有些疼,就从场上撤下来了,见靳珩穿着高领衣服,戴口罩捂的严严实实,忍不住吐槽道:“大男人受伤了还跟姑娘一样害羞,戴什么口罩,啧啧,丢人。” 照他来看,受伤是一件光荣的事。 靳珩不应答,只是抬手将口罩略微往下拉了一点,偏头对身旁的闻炎淡定道:“他说你丢人。” 闻炎凉飕飕的视线立刻扫了过去:“自己不要脸,还敢骂别人丢人?打架挨揍你觉得很光荣?” 徐猛把篮球在地上拍了两下,笑嘻嘻的:“兄弟,你可别听他挑拨咱俩之间的关系。” 闻炎眯了眯眼:“我跟你这个破关系还用挑拨?” 徐猛发现了,闻炎自打收了靳珩这个小弟,兄弟情就一天比一天淡薄下来,天天怼人,大咧咧坐到颜娜身旁,搭着她肩膀道:“得,我还是陪着你吧。” 中场休息闲聊的时候,徐猛和颜娜得知了靳珩家昨天发生的事,当然,省略了拿刀砍人那段,徐猛还好,颜娜愤愤不平的咒骂了许久才歇下来:“怎么会有这种禽兽父亲,下次他再敢来,靳珩你直接报警抓他!” 徐猛道:“抓进去也关不了多久,少跟疯子玩命,万一来报复就不好了,回头找人换把锁。” 他说的也正是闻炎担心的,人力有时穷,他总不可能一天二十四小时都守在靳珩身边,不知想起什么,看了靳珩一眼,声音含糊的道:“反正我家没人,要不你先搬过来住着。” 靳珩没听清:“什么?” 徐猛等人就坐在旁边,闻炎却不好意思再说了:“晚上再跟你说。” 颜娜家里管的严,她今天谎称去补习班做作业才溜出来的,眼见着一上午都过去了,作业半个字都没动,忧心忡忡的道:“我得找个地方做作业了,不然我妈回家检查说不清楚。” 闻炎也觉得球场热:“去附近找家清净地方坐着写,顺便买点冷饮。” 离这里不远就是一家KFC,冷气十足,这个时间段人也不多,闻炎和徐猛去前台点了几个套餐,另外买了四个冰淇淋杯回来占座。 闻炎手里有一个草莓味的,一个巧克力味的,他递过去问靳珩:“想吃哪个?” 靳珩随手拿了一个草莓味的,用勺子舀了一口,冰冰凉凉,酸酸甜甜,过了那么片刻才适应这种甜味,徐猛坐在对面盯着他俩,总觉得哪里奇怪,又说不上来。 闻炎不乐意被盯着,挑眉冷声道:“再看揍你信不信?” 徐猛切了一声,随即又来了兴趣:“闻炎,你说你对靳珩这么好,以后万一有了女朋友,她吃醋怎么办?” 闻炎手一顿,下意识看向靳珩,随即又触电般收回视线,吃了口冰淇淋,装作没听见这句话,靳珩却看了过来,像是开玩笑般问道:“也对,你以后有了女朋友,万一她吃醋怎么办?” 在桌子底下,他紧贴着闻炎的腿,指尖在他膝盖处轻轻划了一个圈,带着些许暧昧,些许警示。 闻炎身形僵了一瞬,大庭广众下做这种事,总是有些不安的,他按住靳珩作乱的手,同时剜了一眼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徐猛,冷冷嗤笑道:“管的真宽,你自家女朋友做作业愁的头发都快秃了,倒是也没见你心疼心疼。” 颜娜正坐在旁边,埋头解题,闻言抬手打住:“免了,别的事就算了,做作业这种事我指望不上他。” 徐猛:“我是指望不上,对面不坐着一学霸呢么,你不用白不用啊。” 颜娜眼睛一亮:“对啊,我怎么把这茬给忘了,你可是年级第一呢,现成的老师。” 靳珩点头:“你先做,有不会的问我。” 徐猛端起一杯可乐,咬了咬吸管:“你要真能把颜娜那个烂成绩拉上去,以后你的事儿我罩了。” 闻炎不乐意,挑眉道:“轮得到你罩?” 他发现了,徐猛最近老喜欢往枪口上撞。 “双重保护嘛,”徐猛道,“谁让颜娜成绩烂。” 私下补习就得长时间接触,徐猛放心,闻炎可不放心,再说了,论成绩烂这种事,他说第二,没人敢说第一,要排也排不上颜娜啊。 靳珩正欲说些什么,结果就见闻炎看了过来,吞吞吐吐半晌才对他道:“咳,我成绩也烂……” 徐猛作证,乐颠颠的道:“他书包里天天背砖头,以后就是个去工地搬砖的命。” 第143章 上瘾 跟闻炎同班的都知道, 这厮书包里不放书,放的都是砖头,没别的原因, 就是打架趁手。 闻炎当然是不会为这种小事感到羞愧的,肯德基里面不让抽烟, 他就只能用烟盒百无聊赖的磕着桌角,听见徐猛的话,扫了对方一眼,竟破天荒的没有回怼什么。 怼什么呢? 徐猛说的大概率也是实话。 虽然闻炎早就有这个认知了,但今天提起来,莫名有点沉坠坠的不舒服,以至于后半段靳珩给颜娜改作业的时候, 他连声都没吭, 竟破天荒沉默起来。 天快擦黑的时候, 他们这才离开准备回家,颜娜把卷子收进书包:“靳珩,你讲题比补习班老师厉害多了, 简单明了,最重要的是我居然还都听懂了。” 颜娜的作业都是基础题, 往上套公式就行,她会这么说, 无非是因为补习班的老头儿讲课太无趣, 加上对老师本能的抵触感。靳珩讲课的时候, 她很放松, 听的也认真。 徐猛吐槽道:“那你妈给你请老师还真是白瞎钱了。” 颜娜正欲说话,就听靳珩道:“以后不会的可以问我,反正一个班。” 颜娜叹了口气:“等以后分班可就远了。” 闻炎烟瘾犯了很久, 正站在门口抽烟,闻言收回几分思绪,下意识问道:“分什么班?” 颜娜:“六中分班呗,靳珩成绩好,估计得去火箭班,你记得盯着他好好复习。” 后面一句话纯属开玩笑。 晚霞染天,街道建筑都落上了黄昏的颜色,闻炎背靠在路边栏杆上抽烟,靳珩也不催促,在旁边静静等着:“你在球场的时候,想和我说什么?” 闻炎动作顿了顿,过了好半晌,才声音含糊的开口,试图用一种轻描淡写的语气把这件事说出来:“也没什么,就是让你去我家住,免得那个疯子又过来了。” 他本以为靳珩会考虑考虑再做决定,熟料对方直接点头答应了,顺利的不像话:“也可以,刚好周末,这两天把东西搬到你家吧。” 这下傻眼的变成了闻炎,他叼着烟,匪夷所思的眯了眯眼,抬手挥开面前的烟雾:“靳珩,你就不能矜持点儿,换了别人你也这么屁颠屁颠的去?不怕被卖了?” “我不值钱,”靳珩语气认真,偏头专注的看着他:“只有你会要。” 在黄昏落日的背景衬托下,他眉眼显得很干净,墨色的发丝落着浅浅的余晖,瞳仁中清楚倒映着闻炎的面容,一瞬间时间似乎开始倒流,停在前世某个画面中,他们也曾经这样一起站在街边说话。 一截烟灰落下来,又被风吹散了。 闻炎取下烟,笑了一声,想说些什么,又没说出口,用那支夹烟的手隔空点了点靳珩,半天才吐出来几个字:“老子才不要。” 靳珩反问:“真不要?” 闻炎嘁了一声,没说话。 靳珩的东西很少,只有一些简单的衣服和私人用品,收拾起来也不费什么功夫,晚上大概清点了一下,租辆小车跑一趟,就已经搬的七七八八了。 闻炎大多数时候都是一个人住,家里不算乱,但也算不上整洁,游戏机散落在沙发上,椅子上搭着没洗的衣服,被子乱糟糟也不见叠,挺符合他的风格。 “旁边有一间客房空着,收拾收拾就能住了。” 闻炎拎着他的行李腾不出手,直接用脚把门给踢开了,把东西往床上一扔,正准备给靳珩介绍介绍自己家,结果一回头,发现对方正在研究他扔在椅子上的衣服。 靳珩问:“这是脏衣服吗?” 闻炎拽了拽袖口上打架留下的血点和泥印,这不摆明是脏的么:“怎么,看不出来?” 靳珩把衣服放了回去:“为什么不洗?” 闻炎懒得洗:“我忘了。” 靳珩记忆力惊人,温声提醒他:“这件外套我记得你三天前穿过,晚上记得洗。” 闻炎啧了一声:“我让你住过来是避难的,不是让你唠唠叨叨当老妈子的。” 靳珩充耳不闻,他在某方面有些固执,见不得乱糟糟的东西,闻炎见状只能找出抹布和拖把跟着一起整理清扫,后半夜才堪堪歇下来。 闻炎瘫倒在沙发上,懒洋洋掀起眼皮看向靳珩,半真半假的道:“谢谢你,让我第一次知道了大扫除是什么东西。” 看的出来,这货以前学校清洁轮值八成都没做过。 靳珩把几袋子垃圾打包:“不客气,我也很好奇你以前是怎么活下来的。” 闻炎心想能怎么活,不就那么活呗,他支着脑袋看靳珩,半晌后,起身走过去把他手里的活抢了过来:“你去洗澡,明天还得上学。” 靳珩淡定提醒他:“明天周日,不上学。” 闻炎问他:“不上学怎么了,不上学你就不洗澡了?” 靳珩笑了笑,抬手捏住闻炎的下巴,客厅灯光倾洒下来落在肩头,漆黑的瞳仁也多了两点光亮,他靠近闻炎耳畔,然后缓缓咬住对方的耳垂,语息低哑的道:“你知不知道,引狼入室这个词……” 闻炎被他咬的身形一颤,脑子空白一片,哪儿还知道什么狼不狼的,语文本来就不好:“什么?” “没什么,”靳珩垂眸,捏着他的下巴,不轻不重在他唇上咬了一下:“只是如果旁边有只狼,就别那么猖獗了。” 他说完,缓缓松开闻炎,拿着换洗衣物进了浴室,伴随着门被咔嚓一声带上的声音,后者这才回过神来。 靳珩没来过闻炎家里,哪怕他们上辈子最亲密的事都做过了,他站在花洒下面,任由热水兜头浇下,蜿蜒的水流顺着身体滑过,似要抚平那些陈年旧伤。 靳珩闭着眼,一动不动,过了好半晌才倏的睁开,像是溺毙之人从困海脱离,忍不住深吸了一口气,他关掉花洒,再一次体会到死亡的感觉确实不算好。 靳珩擦干头发,出了浴室,他想起还有作业没写完,走到书桌前把书包拉链打开,对躺在沙发上打游戏的闻炎道:“你去洗吧,我写会儿作业。” 闻炎啧了一声:“大半夜的写什么作业。” 道理都被他占尽了,如果现在是白天,他又一定会说“大白天的写什么作业”。 靳珩太了解他,拉开椅子落座,然而不知想起什么,目光移到了一旁的黑色书包上——是闻炎经常背的那个。 靳珩静看半晌,然后把书包拿了过来,感觉没装什么东西,偏偏沉甸甸的,拉开拉链一看,里面赫然躺着两块砖头。 ……徐猛说的原来是真的。 靳珩感觉挺傻的,把砖头拿出来,随手扔在一旁,找了本厚厚的辞典塞进去,闻炎原本准备进浴室,见状又退了回来,靠着门框嫌弃道:“我才不装书,又沉又没用。” 靳珩问:“所以这就是你背着一块砖头上了两年学的理由?” 闻炎觉得他在讽刺自己,但是找不到证据,噎的不上不下。 靳珩告诉他:“其实词典打人更疼。” 砖头一拍就碎了,词典打多少次都不会烂。 闻炎不信:“你就瞎扯吧。” 他对靳珩容忍度相当高,任由对方倒腾自己的书包,拿着睡衣进浴室洗澡去了。 靳珩在埋首写作业的时候,系统就坐在旁边静静的看,蓝色的身躯存在感很强,让人难以忽略。 靳珩终于忍不住,抬眼问道:“你有事?” 系统坐姿乖巧:【没事,就是围观一下写作业,我没见过,你把我当台灯就好】 #蓝色限量款球形009小台灯# 靳珩转了转笔尖:“你太亮了。” 系统:【没关系丫,我可以调的。】 它说完缓缓降低身体亮度,调到一个合适的程度,然后继续围观靳珩写作业,乍看和台灯确实没什么两样。 靳珩看了它一眼,最后决定忽略,继续写自己的试卷,室内一时静得只能听见笔尖摩擦纸张沙沙的响声,快要写完的时候,忽然听系统道:【好好学习,天天向上。】 真是烂大街到不能再烂大街的话。 靳珩淡淡挑眉:“你对每个宿主都这么说吗?” 系统扭捏:【亲,只对你这么说过哦。】 前面几个都成年了,不用上学,009只会对他们说好好改造,重新做人。 靳珩笑了笑,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系统如果是个人,有那么点中央空调渣男的意思,似笑非笑的问道:“为什么?” 系统扒拉笔记看了看:【人要善于利用自己的优势哦,在不触犯道德底线与法律底线的情况下,星际空间站允许宿主运用合理手段争取前途。】 上一世,靳珩的人生其实已经走到了顶峰,再重来一次,未尝不可。 律法公平正义,却无法约束道德败坏的人,例如负人心者,薄情寡义者,欺辱弱小者,所以系统因此而存在,律法之下,它们隐隐成了另一道无形的屏障,守在道德底线之上。 靳珩翻了一页书:“像我这样的人还有很多,你们顾的过来吗。” 系统是脑残粉:【听从星际执行官安排!】 靳珩没说话,觉得太中二,淡定翻了一页书,却见那颗蓝色的胖球又飞了过来:【亲,我知道你的意思了,但命运没办法眷顾到每一个人。】 命运这种东西太微妙,与其等待着它的降临,倒不如努力让自己强大起来,陪伴与守护都是有尽头的,亲密如父母,也有终将离开的一天,系统守护不了多久,天长日久,反而会让宿主产生依赖性。这也是星际执行官不许它们过多干涉的原因。 只有让自己强大起来,才是立身之本。 前世的闻炎与靳珩,就隐隐走了两个极端,前者强过了头,后者弱过了头,殊不知过犹不及。 靳珩翻书的手顿了顿,抬眼看向系统,后者却只是扑棱了两下翅膀,然后嗖一声消失在了空气中:【亲,晚安,明天又是美好的一天呢~】 “……” 靳珩面无表情合上了书,忽然意识到闻炎已经很久没从浴室出来,起身走过去看了看,隔着半开的门,却见闻炎正在洗衣服,水盆里面泡着那件脏兮兮的外套,把他累的够呛。 靳珩靠着门框,看了半晌,然后出声道:“泡一晚上吧,明天就洗下来了。” 闻炎本来也不想洗,听见他的话,直接扔烫手山芋似的把衣服扔了回去,一脸嫌弃,起来的时候没忍住长舒一口气:“艹,比老子打架还累。” 靳珩:“所以下次打架尽量脱光。” 闻炎眼皮子一跳:“你不是应该让我少打架吗?” 靳珩笑了笑,往房间走:“那你听吗?” 闻炎磨磨蹭蹭道:“看情况。” 他本能跟着靳珩走,结果到门口的时候,对方忽然顿住了脚步。只见靳珩回头,似笑非笑的问他:“你要和我一起睡吗?” 闻炎慢半拍的反应过来,这是靳珩的房间,把手缓缓插入口袋:“那你好好休息,有事喊我,我就在隔壁。” 他说完,看了靳珩一眼,这才转身回房。 大概是隔壁住了人的原因,闻炎今夜有些睡不着,他枕着胳膊,烦的时候就想抽烟,但烟盒已经空了,只能忍着,像是有无数只蚂蚁在心里攀爬啃咬,难受得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闻炎翻了个身,后知后觉的意识到,上瘾是一件很要命的事。 寂静的房间内只有他翻身的窸窸窣窣声,平均每隔十秒响一次,仿佛他睡的不是床,而是什么针板,就在闻炎终于把自己倒腾出几分困意的时候,被子里忽然袭来一股凉意,紧接着身后多了一具同样微凉的身躯。 靳珩的声音在黑夜中多了几分低沉,热气薄薄的喷洒在颈间:“还不睡?” 闻炎怎么也没想到靳珩会做半夜爬床的事儿,艹了一声:“你不睡觉过来干什么?” 靳珩在被子里面搂住他的腰,闻炎便觉后背紧贴着那人的胸膛,连心跳都出奇的一致:“看看你睡了没有,结果你没睡。” 闻炎没说话,刚才烟瘾犯了的那种麻痒感忽然潮水般退去,诡异的静了下来,他翻了个身,面对着靳珩,刚想说些什么,结果一个字还没吐出来,就被人扣住后脑吻住了。 靳珩白天黑夜是两种截然不同的模样,他没有给闻炎任何反抗的余地,尽管后者也没想反抗,唇舌纠缠间带着无尽的掠夺。一点星火燎原,烧不尽的野望。 靳珩隔着衣服,指尖游走摩挲,感受着闻炎少年身躯上凹凸不平的旧疤,最后缓缓俯身,咬住他的衣角一点点掀了起来,侧腰还有前天打架留下的青紫。 靳珩埋在他颈间道:“你身上有很多伤……” 闻炎嗯了一声,他攥住靳珩的胳膊,依稀能感觉到这双手白日被衣袖藏住的地方伤痕累累,不知道是被刀割的还是铅笔划的:“你也有很多。” 区别在于,闻炎是打架留下的,靳珩是单方面被欺负的。 闻炎修长有力的指尖一点点往上,摩挲过那些或平或凸的伤痕,有些已经痊愈,有些留下了印记,他在黑夜中仰头,靠近靳珩耳畔哑声道:“以后我保护你……” 他说:“以后我保护你。” 有些事是命中注定的,命运不能改,也改不得。 靳珩没说话,他拥住闻炎,两具伤痕累累的身躯紧贴着,热源来回传递,末了几番颠倒厮吻,唇齿相触,力道大得甚至磕出了血。 靳珩喉结微动,咽下丝丝血腥,他指尖掠过闻炎冷峻的眉眼,一双眼似乎能看透人心:“我当真了。” 第144章 知识的力量 六中分班考试这一天, 家长和学生都如临大敌,睁眼等天亮的人不在少数。靳珩像往常一样起床,习惯性往身旁摸了摸, 结果发现空空荡荡, 只有厨房传来轻微的响动。 他穿好衣服走出去一看, 却见闻炎正在灶台前煎鸡蛋, 对方眉头紧皱, 如临大敌, 油锅刺啦直响, 旁边的盘子里放了几个煎糊的失败品。 靳珩靠着门框,看了半晌, 终于出声问道:“你干嘛?” 闻炎抽空看了他一眼:“煎鸡蛋, 看不出来吗?” 靳珩还以为他在煎炸.弹, 闻言点点头, 想笑,却没显出来, 转身去卫生间洗漱了。等出来的时候, 闻炎已经布置好了餐桌, 一盘子煎蛋,一盘子油条,两杯豆浆。 莫名简单, 又似乎心意满满。 靳珩拉开椅子在他身旁落座:“为什么要自己做饭?” 闻炎挑挑拣拣, 用筷子往靳珩碗里夹了两个卖相还算好的鸡蛋, 又放了根油条过去,凑个一百分,说出原因:“楼下煎蛋卖没了。” 靳珩想起今天的分班考试,理解了他的意思, 看向那根金灿灿的油条,端起豆浆抿了一口:“油条也是你炸的?” 闻炎翘着二郎腿,坐没坐相:“不是。” 靳珩猜他也没那个技术,把煎蛋吃了,感觉有点油,但配着豆浆也还好:“你有点迷信。” 再说了,现在满分都是一百五。 闻炎显然没注意到这茬,反正他小时候看别人家父母都这么做的。自己把煎糊的鸡蛋吃掉,又把杯子里的豆浆喝干净,见靳珩吃的差不多了,起身道:“走吧,再晚就迟到了。” 靳珩穿上校服,结果发现拿错成闻炎的,又脱下来换回去,看起来不紧不慢,无视了时间的流逝:“你不是天天迟到吗。” 闻炎心想他迟到就算了,总不能拽着靳珩一起迟到吧,三两下穿好鞋,懒懒散散嗯了一声:“看在你今天考试的份上,陪你早起一回。” 完美诠释了什么叫皇帝不急太监急。 靳珩微微上前,把他抵在门边亲了一通,看的出来,闻炎因为早起本来就不怎么清醒的脑子更混沌了,最后缺氧过度,连什么时候被靳珩带出门的都不知道。 大街上到处都是摊贩,喧嚣热闹,清晨的早饭摊子热气未散,袅袅飘了很远。 闻炎双手插兜,和靳珩一起往学校走,左肩背着黑色书包,里面装着一本棱角分明、沉甸甸的辞海。他总觉得没砖头有安全感。 快到六中校门口的时候,闻炎对靳珩道:“好好考,考个满分回来。” 靳珩眉梢微挑:“你怎么知道是满分?” 闻炎斜睨着他:“你吃了老子两个煎蛋,外加一根油条。” 靳珩不知想起什么,默了一瞬:“……油条我忘记吃了。” “……” 闻炎一腔苦心付诸东流,人都傻了,心想靳珩就吃两个鸡蛋,该不会考个零蛋回来吧。正欲说些什么,眼角余光忽然瞥见一群人的到来,不动声色眯眼,攥住靳珩的手腕将他拉到了自己身后。 蒋少龙退学之后,在家没安分多久,成天跟一群社会人士厮混,现在也有了那么几个狐朋狗友,他心里一直记恨着靳珩和闻炎,特意守在六中门口来逮人的。 蒋少龙身形高壮,打扮流里流气,连带着身后的四五个同伙,一副显而易见的混混模样。他老远就看见靳珩了,带着人走过去,一脚将挡路的易拉罐踢远,皮笑肉不笑的道:“靳珩,好久不见。” 靳珩不理他,而是偏头看向闻炎:“你打得过他们吗?” 闻炎初步估测了一下双方人数:“双拳难敌四手你听过没?” 靳珩点点头:“我懂。” 打不过呗。 闻炎用手机发了条消息出去,然后按熄屏幕,顺手塞到口袋里,一边活动指关节,一边道:“等会儿我喊一二三,你直接往学校跑。” 六中离这里只有一小段路了。 靳珩问道:“你呢?” 闻炎心想我又不用考试:“问那么多干什么,你跑你的就行了。” 蒋少龙见他们两个旁若无人的窃窃私语,心头恼怒,面色也一点点阴沉了下来,冷笑着道:“靳珩,你都死到临头了,还这么多话?” 蒋少龙虽然不在学校,但不妨碍他得知靳珩的消息。听说靳珩成绩很好,听说靳珩马上要升重点班了,一桩桩一件件的事情压下来,都让他本就失衡的心态愈发倾斜。 蒋少龙知道今天分班考试,故意挑这一天来堵人的。 靳珩一点不见着急,他站在闻炎身后,对蒋少龙露出一个奇怪的笑,然后慢慢抬手,比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似乎在提醒他什么:“快死了,还不让多说几句话吗。” 蒋少龙莫名想起靳珩第一次反抗他时,手持刀片,身上那种深冷的杀意,后背有些发凉,却不愿意退去,咬牙切齿对身后几人道:“就是他们两个,一会儿上去狠狠的打,出了事算我头上。” 他后面那几个混混一看就是成年人,闻言直接走上前想找麻烦,熟料刚才一直漫不经心站在旁边看戏的红发少年忽然一书包抡了过来,里面不知装了什么东西,砸得人眼冒金星。 闻炎一脚踹在来人腹部,招式又狠又快,同时对靳珩喊道:“跑!” 他是想让靳珩赶紧跑进学校去,结果靳珩一把攥住他的手腕,直接拉着他往反方向跑,身形很快消失在了拥挤的人群中,蒋少龙等人反应过来,在后面穷追不舍,嘴里骂骂咧咧的:“艹他妈的!敢用书包抡我,揍死他!” 小混混打架是常有的事,只要不见血,不闹出人命,都少有人管,周围的路人见他们追逐,也都只是秉着不想惹麻烦的心理,纷纷往旁边避让。 闻炎被靳珩拽着跑,险些没反应过来:“艹,我让你去学校,谁让你往这边跑了!” 他心里依旧惦记着靳珩的考试。 靳珩拉着他在大街小巷极速穿行,有一种濒死逃亡的感觉,虽然事实上也确实在逃亡,疾风扬起他们的衣角,吹乱他们的头发,却像是挣脱了束缚般,带着一种毫无顾忌的痛快。 靳珩勾唇看了闻炎一眼,在这个时候,他竟然还笑的出来:“没办法,我方向感不好。” 风把他的声音吹散了。 闻炎见蒋少龙等人越追越近,干脆调转方向,拉着靳珩跃过了路边护栏,趁着绿灯最后几秒冲过马路,在街对面朝着原路返回,往崇明的校区跑去:“走,找徐猛他们!” 人少的时候拼实力,人多的时候就得拼兄弟了。 闻炎心想是不是自己闲了太久没打架,就连蒋少龙这种阿猫阿狗都敢带着人来堵他,一会儿不好好收拾一顿都说不过去。他拉着靳珩的手因为太紧而出了一层黏腻的薄汗,却始终没敢放开。 快靠近崇明校区外围的时候,树底下站着一群不良少年,粗略一数大概七八个,赫然是徐猛他们。 闻炎带着靳珩跑过去,然后险险刹车,气都没喘匀,见状没忍住爆了粗口:“妈的,老子让你带人救场,你蹲这里抽烟?!” 徐猛扔掉手里的烟头踩灭,从地上站起身,把手挡在额头前,看了看追来的蒋少龙等人,又看了看上气不接下气的闻炎,拍拍他的肩膀道:“这不是他妈的等红绿灯嘛,你又没告诉我你在哪儿。” 蒋少龙等人追近,正准备开骂,结果发现徐猛等人也在,到嘴的话不由得噎了回去,一口气梗在胸口不上不下,憋得脸色铁青。 现在双方人数总算大概持平了,闻炎这边还多了好几个,用头发丝儿想都知道打不过。 蒋少龙原本只是想趁他们两个落单收拾一顿,没想到竟然失策了。也顾不上跟他一起的“兄弟”,不动声色后退想跑,谁料肩膀一沉,被人从后面猛的推了一把,一个趔趄险些摔在地上。 “刚才不追的挺带劲吗,跑什么?” 闻炎抬手把汗湿的头发捋到脑后,目光阴鸷的盯着蒋少龙,见对方面色逐渐慌张,想起自己刚才被这么个鸟货追的满街乱跑,气的差点笑出声。转身平复了一下情绪,然后毫无预兆转身,腿风凌厉的将他一脚踹翻在地。 “唔!” 蒋少龙捂着肚子倒地,强撑着想爬起来,闻炎见状把书包往他身上一抡,只听蒋少龙又惨叫一声,半死不活的躺了回去,只剩求饶的份了。 在大街上打群架到底难看,徐猛示意身后众人把他们带进巷口,笑嘻嘻的甩了一句话:“好好招待。” 靳珩跑累了,坐在路边花坛休息,见闻炎走进巷子,过了好半晌才走出来,不知做了什么,眼角眉梢带着几分还未褪去的狠意,在太阳下无所遁形。 靳珩拍了拍身旁的空位:“坐吧。” 闻炎看见他的时候,眼中暗潮褪去了几分,照旧懒散没正形的坐了下来,一边用衣角扇风,一边嘀咕道:“真他妈的丢脸。” 靳珩饶有兴趣的笑了笑:“你指蒋少龙,还是你自己?” 徐猛听见这句话,在旁边调侃道:“当然指他自己了,被人撵的像老鼠一样乱窜,丢人,他以前可不这样。” 闻炎的骨子里隐隐可以窥见几分乖张狠戾,以前跟人打架打得满身是血都不会认输逃跑,但这次靳珩在,他没敢打,因为心里有了顾忌。 靳珩摇头,不赞成徐猛的话:“命比较重要。” 他说着动了动指尖,似乎想牵闻炎的手,但几番蠢蠢欲动,最后还是安静蛰伏在了原处。 闻炎拉开书包,看了看里面完好无损的一本厚辞海,在手上掂了掂,挺纳闷的:“居然比砖头好使,打那么多下都不坏。” 靳珩笑了:“这就是知识的力量。” 第145章 你进女厕所了? 徐猛他们好歹是过来救场的, 不请顿饭说不过去,闻炎眯着眼,把人数了一遍, 最后发现这堆死党好像少一个人, 随口问道:“何洋呢?” 徐猛嗨了一声:“被教导主任逮了。” 一群人跟下饺子似的噗通噗通往外翻.墙, 眼睛得多瞎才能看不见。何洋落在最后面,被教导主任逮了个正着,估计现在正在老师办公室里喝茶呢。 旁人笑嘻嘻的道:“让他减肥他不听, 回回翻.墙都是他最慢, 不抓他抓谁。” 闻炎站起身,把外套随手甩在肩上, 轻拍了一下靳珩:“走, 先去吃饭。” 说这话时,他隐隐感觉自己忘了什么, 但一时半会儿又想不起来, 就暂时抛到了脑后。 靳珩也没提醒, 跟着他走, 一群人浩浩荡荡的找了家烤肉馆吃午饭,因为一张桌子位置不够,分了两三桌才坐满。 跑了那么久挺消耗体力的,更何况早上根本没吃多少东西。靳珩把肉剪成小块,饶有耐性的用工具慢慢翻烤。闻炎煎个鸡蛋都够费劲, 显然做不了这种细活,他盯着徐猛的烤盘, 见缝插针的夹了不少过来,然后把烤好的肉偷偷转移到靳珩碗里。 徐猛看不下去了:“闻炎,你能不能要点儿脸?” 闻炎摩挲着下巴, 懒洋洋的:“已经有一张脸了,不能再要,再要就成二皮脸了。” 徐猛把烤好的肉扒拉到自己碗里,不给他留任何机会:“原来你还知道自己是个二皮脸啊。” 靳珩这边的肉已经烤好了,软硬程度刚刚好,既锁住了汁水,也断了生,比徐猛他们烤出来的强了不是一星半点。 他用烤肉钳全部拨到了闻炎的盘子里。 闻炎没说什么,埋头吃,大概是因为两人见不得光的关系,这种时候说什么都觉得心里鬼祟。 靳珩见他吃的狼吞虎咽,抵着下巴看了半晌,然后不动声色挪了杯水过去。闻炎见状顺手拿起来灌了两口,等喝完了,这才慢半拍意识到这是靳珩的杯子,顿了顿,又觉得没什么大不了的,吻都接了,用个杯子算什么。 徐猛坐在对面,目光古怪的看着他们,顺口问候了一下靳珩:“你怎么不吃啊?” 靳珩动筷子,吃了两口肉:“刚才有点烫。” 闻炎见状下意识摸了摸他的碗:“还烫吗,我的不烫,跟你换换?” 靳珩在桌子底下,不轻不重的踩了他一脚,示意他别吭声,也别关切的太明显。 闻炎一愣,慢半拍的意识到什么,回过神来,连忙收回视线,低头装作玩手机,然后欲盖弥彰的问了徐猛一句:“那个,你的肉烫不烫,我也可以跟你换。” 徐猛视线在他俩身上打了个转,然后意味不明的挑了挑眉,皮笑肉不笑:“啧,真难得,你还有关心我的时候,不劳您大驾了,我自己吹。” 闻炎继续低头玩手机,不知是心虚还是别的,一眼都不看他,嗤笑道:“你心思都在颜娜身上,还能知道我关不关心你?” 对了,说起颜娜…… 闻炎不知想起什么,忽然抬起头问道:“颜娜呢?!” 徐猛被他吓了一跳,反应过来,下意识答道:“今天分班考,她考试去了呗。” 徐猛说完这话,也像是发现了什么似的,目光诡异的看向靳珩:“你不是和颜娜一个班的吗,怎么没去考试?!” 回应他的是闻炎脱口而出的脏话:“艹他妈的!” 闻炎刚才在巷子里打架打昏了头,竟然忘了靳珩还要考试的事儿,难怪总觉得有什么重要事忘记了。众人只见他哗啦一下从椅子上站起身,拽起靳珩就往外跑,急得像是要去投胎,转瞬就不见了身影。 徐猛愣了半天,然后往外扯着嗓子喊了一声:“艹,你TMD把账结了再跑啊!” 闻炎理他才怪,拽着靳珩径直往六中跑去,因为慌不择路,还差点绊了一跤,既像没头苍蝇,又像热锅上的蚂蚁:“完了完了,你们考试几点开始,还能补考吗?!” 靳珩跟在后面,闻言摇头道:“进不去了,开考半小时就不能进考场了。” 现在已经下午两点了,他不仅错过了上午的考试,下午的也赶不上了。 这句话就像数九寒天的一盆冷水,把闻炎的心浇得透凉,他下意识顿住脚步,胸膛因为极速奔跑而起伏不定,气都没来得及喘匀,转身不可置信的问道:“进不去了?” 靳珩点头:“嗯,进不去了。” 闻炎狠狠抹了把脸,兀自说了一句什么,听不太清,但八成是会被打上马赛克的脏话。他极为挫败的把外套甩在地上,然后阴沉着脸道:“老子刚才就该弄死他!” 尽管蒋少龙刚才已经惨的不能再惨了。 当然,这件事闻炎觉得自己也有责任,打架打的上头,竟然把这么重要的事也给忘了,悔得肠子都一截一截青了起来,蹲在地上好半天都没动。 靳珩把他扔在地上的外套捡起来,拍了拍,莫名有些想笑,在闻炎身旁蹲下来,用胳膊碰了碰他:“你的外套。” 闻炎不理他,埋着头,自己跟自己生气。 靳珩只能帮他拿着,刚开始还能忍着,到后面就忍不住了,直接笑出了声。他一边笑一边摇头,最后没力气差点摔地上,干脆起身坐在了路边花坛。 闻炎抬头看向他:“你笑什么?” 靳珩揉了揉有些发痛的肚子,又用指尖擦了擦眼泪,把闻炎的校服外套随意搭在腿上,侧目看了他一眼:“我笑你。” 闻炎站起身,左右看了一眼:“我有什么好笑的。” 靳珩似笑非笑的看着他:“我这个当事人都没着急,你急什么。” 闻炎有心反驳,但又不知该怎么反驳,一脚踩在靳珩旁边的位置上,俯身看向他:“艹,你就是个没良心的,皇帝不急太监急。” 闻炎说这话时,眉头依旧紧皱着,没松开半分,显然对分班这件事看的很重要。 闻炎总觉得靳珩和他是不一样的人,以后走的路也不会一样。但现在他觉得自己耽误了靳珩的路,于是每走一步,落下去时都带着几分慎而又慎的思量。 靳珩还是笑,看起来不仅没良心,还没心没肺,末了终于止住笑意,叹了口气道:“分班,又不是分校,你那么紧张干什么。” 他说完抬手,指了指自己的脑子:“分什么班影响不大,主要看自己。” 闻炎不信,否则为什么那么多学生挤破了脑袋往火箭班钻:“你怎么知道影响不大?” 靳珩给他举了一个最简单的例子:“把你丢到火箭班,你成绩上得去吗?” 这当然是不可能的,闻炎压根不是学习的那块料,别说丢火箭班,丢清华北大也没那个可能。他一时被噎住,找不到反驳的话,盯着靳珩看了半晌,最后终于发现几丝端倪:“啧,你故意的吧?” 靳珩反问:“故意什么?” 闻炎没说话,他忘记考试就算了,靳珩总不可能也忘了吧,这只能说明对方是故意的。把脚从椅子上放下来,抓了抓头发,在靳珩身旁落坐。 靳珩碰了碰他的肩膀:“脏的,你刚踩过。” 闻炎看了他一眼:“我知道,我不嫌弃我自己。” 他无论做什么事,永远都这么理直气壮,靳珩被气笑了,把闻炎的外套扔进他怀里,片刻后,嗯了一声:“我也不嫌弃你。” 闻炎动作一顿,下意识看过去,却只见靳珩在笑,眼底竟也有了那么一瞬间的明朗,暖风烈阳,正正好的一副少年模样。 “嘁……”闻炎翘着二郎腿,罕见有了几分别扭,慢半拍的道,“我这么帅,这么能打,你有什么好嫌弃的。” 怪不得徐猛说他不要脸。 这次分班考试,领导重点都盯着排名榜前十的学生,靳珩无缘无故缺考,第二天就被班主任叫到了办公室去,看的出来,她有点焦头烂额。 班主任:“靳珩,你昨天缺考是出了什么事吗,老师给你家长打电话,结果全部都是空号。” 靳珩没有多说什么,规规矩矩道了歉:“昨天有点不舒服,去医院看病了,没来得及请假。” 但这件事显然不是道歉就能解决的,班主任换了个坐姿,心中犯愁,但对于靳珩的态度又发不出脾气:“我问过校方领导了,这次补考可能有点困难,题目都是几个老师合出的密卷,再想找一份同等难度的不太现实,你各科都缺成绩,只能按零分算,补考的话对别的同学也不公平。” 靳珩没说话。 班主任不禁叹了口气:“这次分班考有多重要不用我多说,位置一旦确定下来后期就不会有大的变动了,等卷子改出来,你的排名估计垫底,我也找不出比零分还低的分数了。” 后面一句算是她自己说的冷笑话。 靳珩问:“直接定分班了吗?” 班主任点头:“定了,不过你也别灰心,如果后期你成绩还能和之前一样稳,说不定火箭班可以破例再加一个人进去。” 靳珩倒没那个想法,他就是随口一问,又被老师叮嘱了几句,这才离开办公室。 班花唐果正站在门口等着,怀里抱着一摞作业,原本正好奇的往里看,见靳珩出来又飞快收回了视线。她似乎想说些什么,但眼睁睁看着少年颀长的身形从眼前经过,到底又咽了回去。 女孩十七八岁时欲言又止,难以出口的心事。 唐果抿唇,还是进了办公室。 靳珩没注意到她,又或者注意到了也不会做什么,穿过有些拥挤的走廊,下楼时正好看见颜娜和一堆女生站在楼梯口聊天。她们打扮过于成熟,看起来就不是好惹的人,所以班上的霸凌基本不会轮到她们头上。 靳珩外貌太惹眼,颜娜一眼就看见了他,抬手打了个招呼,然后踩着后跟带一些高度的系带凉鞋走了过去,落在地上发出嗒嗒的声音。 颜娜问道:“老师把你叫进办公室说什么了?” 靳珩:“没什么,就是昨天缺考的事。” 颜娜显然听徐猛说了什么:“你和炎哥也太缺心眼了,吃烤肉把考试都吃忘了,还不叫上我。” 后面一句才是重点。 靳珩双手抱臂:“那你考的怎么样?” 颜娜想了想,然后翻了翻手中的一本书,里面夹着昨天考试的试卷,答题卡虽然交上去了,但卷子上的答案她也填了一份:“我也说不上来,题目看的似懂非懂……” 说白了就是看不懂题目。 靳珩把卷子拿过来,大致扫了眼,最后发现一半都是拔高题,又对比了颜娜填写的答案,笑了笑,把试卷还给她:“考的不错。” 颜娜一时没听明白他这话是褒还是贬:“什……什么意思?” 靳珩只说了一句话:“巧了,我们可能被分到同一个班。” 学校的洗手间修建在楼梯的两边尽头,他们身处楼梯口,旁边就是洗手间。颜娜还没来得及问什么,结果就听见耳边响起一阵压抑着的、撕心裂肺的呜咽哭声,像是从女洗手间里面传出来的,旁边不少人都在窃窃私语,但听得不太真切。 “关玲又被关进厕所了……上次还是老师发现把她放出来的……” “真可怜……要不我们把她放出来……” “别多管闲事……” 老师的办公室在上面几层,隔得有些远。 关玲这个名字有点耳熟,靳珩想了片刻,才想起好像是自己班上那个总被欺负,不怎么说话的瘦小女生,因为被霸凌过好几次,迫不得已转了班。 靳珩问颜娜:“她不是转了班吗?” 颜娜摊手,脸上的表情让人捉摸不透:“转了班,又不是转学校,那些人一样可以欺负她。” 看的出来,颜娜不想多管闲事,但不知道为什么,也没离开。 靳珩靠着走廊墙壁,耳畔是嘶哑渐弱的哭声,还有无助拍动门板的声音。依稀想起自己当初被蒋少龙那群人锁进厕所时,似乎也做过类似的举动,不过后来就没再白费力气了。因为他知道无论再怎么哭喊,都不会有人伸出援手,能靠的只有自己。 现在他脱离了从前的境地,但显然,还有许多人没走出来,被那扇门死锁着,犹如困兽。 系统总是抱着一种令人感到可笑的善意,它不该管闲事,但还是没忍住,在厕所周围飞了一圈。门口聚集着三三两两看热闹的人,她们面露同情和怜悯,偏偏没有一个人敢伸出援手。 系统落在靳珩肩上,顿了很久才问道:【你认识她吗?】 其实不算认识,虽然在同一个班,但从来没说过话,靳珩却记得那个女生的名字,漫不经心的道:“认识。” 上辈子他们班有个女生高考前夕在家里割腕自杀了,好像就是关玲,她父母来学校又哭又闹,说学校害了人命,校方领导交涉了很久才把这件事压下来。 系统的意识是和宿主相连的,它能读懂靳珩心中在想些什么,于是愈发左右摇摆起来:【那你……那你……】 它想问靳珩能不能帮帮那个女生,却又觉得靳珩一定不会管。 “不能。” 靳珩大概率也能读懂系统的想法,果然一口回绝了。他背靠着墙壁,身后瓷砖有些冰凉,眼中一片漠然,轻巧吐出了两个字:“不熟。” 他当初被欺负的时候,没有人站出来,现在别人受欺负,他又何必站出去。 系统没有经历过什么,严格来说,它们的心智仅仅相当于十几岁的人类孩童,茫然想了很久:【可能因为你没有站出来,所以别人当初也没有站出来……】 靳珩抱着不愿多管闲事的想法时,别人也是和他一样的想法,所以谁也没办法获救。 系统的语意很模糊,但靳珩却听懂了,他缓慢抬眼,唇边扬起一抹似讥似讽的弧度:“你知不知道,我最讨厌别人跟我讲大道理。” 系统被宿主嫌弃惯了,反正也不是第一次,哼哼唧唧抱着翅膀不说话。 不知不觉上课铃已经打响了,急促的声音闹得人心慌,围观看热闹的人也三三两两散开了,只有颜娜和靳珩还站在原地。厕所里面的哭声也渐渐弱了下来。 颜娜低头拨了拨指甲,又抬头看了眼厕所,眉头紧皱,似乎有些烦躁,但最后还是收回了视线,对靳珩道:“走吧,上课了。” 靳珩没动,片刻后,终于站直身形,却没上楼,而是径直走进了洗手间,他面无表情闯进女厕所,环顾四周一圈,最后发现角落堆放拖把杂物的隔间门被人从外面锁上了。 哭声就是从里面传出的。 他估测了一下力道,后退几步,然后咣一脚踹开了门,只听砰的一声巨响,门板因为作用力打开了,里面蹲着一个哭红眼的瘦小女生,身上湿漉漉的全是水,头发也凝成了一片。 她显然没想到有人会来踹门,而且还是一个男生,吓得瞪大了眼睛,惊慌后缩,面色苍白。 靳珩却什么都没说,面无表情看了她一眼,转身离去了。 人在处于弱势时,总是渴望得到别人的救助,而别人身处弱势时,也同样渴望着他们的救助。无论对错,总要有人站出来,而不是陷入无尽的沉默,用冷眼旁观去杀人。 闻炎不知道六中发生的事,他也管不了那么多,想不了那么复杂的道理,只是放学和靳珩碰面时,语气古怪的问了他一句话:“听颜娜说,你进女厕所了?” 靳珩:“……” 第146章 生日 闻炎嘴挺毒的, 只是平常没表现出来,冷不丁问这么一句话,靳珩都愣了一下, 反应过来, 转头看向他,眉梢挑了挑, 没有否认:“嗯,进去了。” 闻炎眼皮子一跳:“你还挺骄傲?” 他今天没有骑车,单纯和靳珩慢悠悠往家里晃, 颜娜和徐猛在一旁追逐打闹,笑声不断。身后的天幕半黑不黑, 显现出一种极为神秘的克莱因蓝, 深沉涌动, 却又干净凛冽。 靳珩不急不缓的反问他:“我敢进, 你敢吗?” 闻炎噎了一下, 什么敢不敢的,哪个男人闲的没事往女厕所跑,这种事除了变态会做,就只有靳珩了好吗。 旁边的花坛有一条长长的围隔路,闻炎站上去时, 刚刚好比靳珩高了大半个头。他双手插兜,慢悠悠的往前走, 视线若有若无的落在靳珩肩上,然后又移开了。 前面有一根电线柱挡住了路, 靳珩伸手把闻炎从花坛上拉下来,走到较为平稳的小路上:“你为什么总是喜欢往上走。” 闻炎:“老子乐意。” 靳珩摸了摸耳垂,一言捅破窗户纸:“是不是因为你比我矮?” 明明都是差不多的年纪, 靳珩偏偏压了闻炎一头,直起身形时,瘦削骨感,和杂志上的男模有一拼。他这话算是捅了马蜂窝,闻炎直接从后面一把勾住他的脖子,迫使他倾下腰来,衣领上还带着淡淡的烟草味:“艹,谁比你矮了!” 靳珩心想谁矮谁知道:“你猜?” 闻炎气急败坏,但又不可能真把靳珩怎么样,只能按着他的头揉了两下,这才松开手:“行了,知道你英雄救美,女厕所进了就进了,少对我人身攻击。” 靳珩正欲说些什么,却见他胳膊上有一道不甚明显的伤,白天的时候并没看见,出声问道:“你今天去打架了?” 闻炎没说话,不甚在意的甩了甩手,似应非答的嗯了一声。 靳珩问:“跟谁打的?” 徐猛躲避颜娜“追杀”,刚好经过他们身边,闻言放慢脚步,然后倒退着走路,似笑非笑道:“还能有谁,昨天耽误你考试的那个倒霉蛋呗,差点被他打死。” 徐猛用一种奇怪的目光盯着闻炎,仿佛看见自己的好兄弟正在一步步落入绝境深渊,随后又移到靳珩身上,仿佛他就是那个始作俑者,意味不明的道:“你数数谁惹过你,说不定那些人闻炎都揍过一遍呢。” 他说这句话时,一惯笑嘻嘻的模样,让人分不清是在开玩笑还是别的。 闻炎下意识看了靳珩一眼,然后虚踹了徐猛一脚:“去你大爷的,会不会说话。” 徐猛侧身躲过,随手拍了拍衣角上的灰,听不太清的说了一句话,冷笑道:“你自己掂量,下手没轻没重,我懒得管,早晚惹祸上身。” 他们不是同一条路,前面岔路口就分开走了。 闻炎虽然打架,但他自己也知道打架不是什么好事,更不值得拿来炫耀。见靳珩走在旁边不说话,像是在想事情,懒洋洋用打火机点了根烟,故意往他那边吐了一个烟圈。 烟雾有些呛人,在漆黑的夜色中凝成一个白色的烟圈,不多时又散了。 闻炎以为靳珩会有些什么反应,但对方只是看了他一眼,然后就没了别的动作。 闻炎拍了拍口袋,只能道:“别听徐猛瞎说,他以前追颜娜那会儿,打架比我还狠。” 靳眉梢微挑,似乎来了那么点兴趣:“嗯?” 闻炎思忖了一下才道:“颜娜以前上初中的时候跟你差不多,好像也被欺负的挺惨,徐猛没少因为她打架,闹得最严重的一次差点进了少管所。” 综上所述, “他是乌鸦站在煤堆上,看见别人黑,看不见自己黑。” 靳珩倒是没想到还有这档事,毕竟颜娜看起来不是那种任人欺负的性格,想起徐猛刚才的话,睨着闻炎缓声道:“他说的话可能是对的,说不定有一天,你会因为我惹祸上身。” 闻炎显然没当真,漫不经心道:“什么祸不祸的,惹了就惹了,我这辈子惹祸的时候还少了?” 这倒是真的。 靳珩点头,对他的话表示赞同,见前面有一个便利商店,蓝色的招牌在夜晚亮着灯,拉着闻炎走了进去,里面安安静静,店员正在打瞌睡。 闻炎不明所以:“你想买什么?” 靳珩看起来也不知道该买什么,因为他在货架边慢吞吞的转了半天,什么都没拿,静了那么一两秒才道:“今天我生日。” 闻炎一懵:“什么?” 靳珩偏头看向他,认真且平淡的道:“今天我生日。” 原本没打算说的,因为这种日子对靳珩来说没有任何意义,过去了就过去了,但成年这天毕竟是个坎,总觉得还是要做一些值得纪念的事。全然没意识到他突如其来的一句话把闻炎砸懵了。 “我……你……” 闻炎罕见的结巴起来,神情错愕:“今天你生日,我怎么不知道?” 靳珩心想你当然不知道了,我又没跟你说过。他看了一圈,对货架上那些花花绿绿的零食到底没什么兴趣,然后走到收银台,拿了一盒东西,指尖轻巧桌面,惊醒打瞌睡的店员:“结账。” 店员是个年轻人,他见靳珩一身校服,大半夜来便利店买这种东西,目光奇怪的打量了他一眼,然后扫描商品入账。 靳珩付了钱,走出商店,发现闻炎没跟上来,回头一看,却见他还傻愣愣站在原地,复又折返回去把他拉出来:“走,回家。” 闻炎没说话,只是忽然把书包塞到靳珩怀里,急匆匆道:“坐这里等我,马上回来!” 六中下晚自习的时间很晚,这个时候街上大部分商店都打了烊,闻炎对这一片还算熟悉,依稀记得附近哪里有蛋糕店,一家家的找过去,结果都关了门。 还有最后一家店,里面暖黄的灯光透了出来,店主站在外面,正在给铁门落闸,闻炎原本都跑的没力气了,见状立刻掉转方向赶过去,眼疾手快把落了一半的门拦住了:“等一下!” 老板循声看去,见是个跑得气喘吁吁的学生,不由得停住了动作:“怎么了?” 闻炎跑了七八条街,一时说不出话,俯身用手撑住膝盖,强行压住呼吸,过了一两秒才断断续续问道:“老……老板……还有蛋糕卖吗?” 老板想了想:“还剩几个小面包,你要吗?” 闻炎喘了口气,摆手道:“不是面包,我要蛋糕。” 老板道:“那你来晚了,蛋糕得提前一天定。” 闻炎也没买过蛋糕,他见玻璃橱窗里摆放着几个大的奶油蛋糕:“那种能不能卖我一个?” 老板笑他傻:“那是假的模型蛋糕,吃进去要死人的。” 闻炎郁闷的往墙上锤了一拳,不死心的问道:“那小的奶油蛋糕呢?切块的也行,我家里人过生日,真的急用!” 老板大概明白原因了,他把落下一半的铁门往上卷了卷,然后用钥匙打开玻璃门,在略有些空荡的货架上拿了一块便当盒那么大的牛奶味蛋糕,光秃秃的,就像没抹奶油的蛋糕坯。 老板问他:“蛋糕真没有,你看这个行不行,插两根蜡烛也差不多。” 闻炎:“……” 现在大半夜的,除了酒和24小时便利店,基本上都关门了,闻炎只能不甘不愿的掏钱付账,顺带着买了一包蜡烛。担心靳珩等太久,又是一路疾跑。 靳珩不知道闻炎要做什么,只能在路边找了个长椅坐着等他,过了大概四十多分钟,才看见那抹熟悉的身影朝自己跑来,头发都被风吹乱了。 靳珩下意识站起身,见闻炎手里拎着一个袋子,暗自猜测了一下:“你买蛋糕了?” 闻炎本来就觉得买的东西拿不出手,听他这么一问,更觉得拿不出手了,抓了抓头发:“他妈的,蛋糕店都关门了。” 他把袋子放到长椅上,从里面把那个光秃秃的牛奶味蛋糕拿出来,在靳珩的注视下,硬着头皮插了一圈蜡烛上去,用打火机挨个点燃,结果夜里风大,加上心急手抖,怎么都点不着。 “别着急,” 靳珩在他身旁蹲下,用手挡住风,接过闻炎手里的打火机点了根蜡烛,然后再用那根蜡烛把其余的蜡烛挨个点燃,暖黄的灯光亮起,将他侧脸照得温润如玉。 闻炎见状,急躁的心莫名一点点静了下来,他抬手帮着挡风,看了靳珩一眼,又偏头收回视线,磨磨蹭蹭的低声道:“你怎么不早点跟我说。” 闻炎这个人活的很糙,各种意义上的,如果不是身边有人提醒,他甚至会忘记世界上还有过生日这么一回事,更何况是男朋友的生日。 靳珩不怎么在意:“因为你记性不好。” 闻炎连他自己的生日都记不清,前半生只能用浑浑噩噩四个字来形容。 闻炎记性确实不太好来着:“靳珩,这次我忘了问,我的错,下次我就记住了。” 靳珩知道,闻炎说过的话都会做到。他放下打火机,笑了笑,把手机屏幕指给他看:“还没到十二点,你赶上了,也不算忘记。” 事实上,靳珩说自己今天过生日的时候,有些鬼使神差,自己都说不清为什么要告诉闻炎这个。 闻炎还是觉得这个蛋糕有些磕碜,但点了蜡烛好像也不算太丑:“那……吹蜡烛许愿?” 靳珩静静看着他,没说话。 闻炎眼皮子跳了一下:“要唱生日歌吗?” 靳珩笑了:“不用。” 他不信什么愿不愿望的,又或者说,并不知道可以许什么愿望,但还是依照闻炎的意思,缓缓闭眼,对着亮澄澄的蜡烛许了一个愿。 希望…… 他们十八岁以后的人生,平安顺遂。 上一世太苦了, 所生所长之地,本该是家,而不是做梦都想挣脱的牢笼泥潭。 靳珩过了那么两秒才睁开眼,然后吹灭了蜡烛。闻炎略微放下了心,他拔掉那些燃烧过半的彩色蜡烛,然后掰了一块蛋糕递到靳珩嘴边,自己也吃了一块:“明天我给你买个更好的。” 靳珩摇头,他们现在只是学生,买太贵的东西其实是一种负担。见周遭街道静悄悄没有人,仅有树梢晚风,垂眸缓缓靠近闻炎,在他唇上落下了一个蜻蜓点水般的吻。 靳珩说:“谢谢……” 闻炎愣了一下,等反应过来的时候,靳珩已经抽身离去,他无意识抿了抿唇,总觉得刚才轻飘飘的吻令人心悸难平:“……靳珩,生日快乐。” 靳珩笑了笑,没说话,他从椅子边站起身,把蛋糕收拾好,然后牵着闻炎往家里走,两道影子在地面上被拉得很长很长。 靳珩不知想起什么,挑了挑眉:“你记不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 闻炎在六中门口揪着他的领子放狠话,还拍他的脸,只能用气焰嚣张四个字来形容。 闻炎快步走上楼用钥匙开门,支支吾吾半天不吭声,装傻充愣:“忘了,你明知道我记性不好……饿不饿,晚上只吃了两口蛋糕。” 靳珩跟在他后面走进房间:“不饿,你呢?” 闻炎见转移话题成功,暗自松了口气:“不饿。” 靳珩把校服外套脱下来扔在沙发上,有什么小东西从不慎口袋里掉了下来,落在地上:“那就洗澡睡觉。” 闻炎正准备应声,结果刚走两步,感觉脚下好像踩到了什么东西,低头捡起来一看,这才发现是……anquan套,大脑有片刻空白:“……哪来的?” 见鬼了,他家里怎么会有这种东西,难道是他那个几百年不见的老妈?! 靳珩半靠在沙发扶手上,见状哦了一声:“我买的。” 闻炎更懵了:“你买的?你什么时候买的?” 靳珩指了指门外:“刚才在便利店。” “……” 闻炎不自觉咽了咽口水,捏着手里的小盒子,只觉得像烫手山芋,大脑短路下,问了一个很智障的问题:“你买这个干什么?” 靳珩笑了:“我买回来吹气球玩,行不行?” 操蛋。 闻炎觉得自己蠢到家了,他早该料到靳珩这厮没有表面上看起来那么单纯,听出他言语中的嘲讽,把东西扔了回去,耳根子红了个透彻:“妈的,你能不能说句人话。” 靳珩见闻炎转身想走,攥住他的手腕把人拉回来,然后顺势抵在墙上,也不知是不是无意中碰到了开关,客厅灯霎时暗了下来。 他们两个人谁也没动,身形落入黑暗中,显得有些模糊不清,只有温热的呼吸喷洒交织,暧昧缠绵。 闻炎胸膛起伏不定,心如擂鼓,他不自觉攥紧靳珩的肩膀,喉咙莫名发痒:“你……” 只说了一个字就说不下去,声音哑的厉害。 时间一点点流逝,最后划过了十二点。 靳珩五指缓缓贯穿闻炎发间,迫使面前这人抬起头来接受自己的吻,白日张扬乖戾的样子褪去,只剩下任人宰割的脆弱无助,被吮吻到舌根发麻,连牙关都开始僵麻。 “闻炎……” 靳珩低低出声,嗓音微哑,沙沙磨砺着耳膜,那双遗传自母亲的漂亮眼睛在黑夜中妖气横生,摄人心魂。他仿佛记起什么事,指尖滑过闻炎的脸庞:“其实徐猛说的没错……” 闻炎脑子糊里糊涂,乱成了一锅粥:“什么?” 靳珩贴近了他的耳朵,缓缓啃咬:“你跟我缠在一起,真的会惹祸上身。” 例如上辈子的牢狱之灾,也许还有别的,一笔笔烂账,已经细数不清了。 闻炎被他咬的有些疼,倒抽了一口凉气:“你他妈的,轻点。” 至于什么惹祸不惹祸的事,似乎早就被他忘得一干二净。 闻炎闭眼喘息,感受着颈间留下的温热触感,不自觉仰起了头,脆弱的喉结上下滚动,像待宰羔羊。 他不是不懂徐猛今天在警告什么,但总有那么一个人,能令你不计后果的去做一些事,前路后路,不给自己留丝毫余地。 就好像当年徐猛可以为了颜娜奋不顾身,闻炎也可以为了靳珩做同样的事。 二人跌跌撞撞的倒入了床上。靳珩深吻着闻炎,唇舌一一掠过那些或平或凸的陈年旧伤,然后轻轻舔舐,总会引起身下人的战栗闷哼,却还是照着那人所说的“轻一点”,温柔蚀骨,愈发磨人。 闻炎不懂靳珩为什么要固执吻遍自己身上的伤痕,只觉得痒意直直传到了骨髓,双目失神涣散,几经艰难吐出了两个字:“靳珩……” “嗯,”靳珩把脸埋入他颈间,“我在。” 第147章 我家小孩 闻炎不知该说些什么, 大抵是因为紧张,喉间有些发堵。骨节分明的手落在靳珩后颈,不自觉收紧指尖, 以此来汲取力量。 靳珩一面吻他,一面打开了某样东西的包装盒。闻炎看不太清, 但只听那窸窸窣窣的声音也能猜到几分, 耳根隐隐发热, 脑海中一时涌上的全是狐朋狗友曾经说过的荤段子—— 当然, 他自己可能也夹着烟,似笑非笑的说过两句。 闻炎想说点什么来缓解气氛:“你……会不会?” 靳珩仿佛是笑了一下, 胸腔传来轻微的震动:“会什么?吹气球?” 闻炎抹了把脸,正欲说些什么,就感觉一只微凉的手贴上了自己后腰,身形倏的僵住。 靳珩亲了亲他的眼睛:“放松……” 闻炎是挺想放松的, 但这种事真的不受控制,他无论怎么努力, 脊背都还是僵的。常年打架已经让他的身体形成了条件反射, 总是会不自觉进入戒备状态。 他们两个上辈子发生关系的时候, 场面惨烈堪比凶杀现场, 毕竟都是新手没经验。重来一次, 靳珩自然不会重蹈覆辙。 靳珩告诉闻炎:“放轻松, 不会很疼。” 闻炎心想我又不是什么都不懂的傻子, 这种话骗骗涉世未深的小姑娘就算了,骗不到他:“你到下面来试试,再和我说这句话。” 站着说话不腰疼。 靳珩在他肩头轻轻咬了一下,薄唇微勾,声音模糊:“我让你到上面, 就怕你不行。” 闻炎这种性格最经不得激,不过幸而他没怎么听清楚,被靳珩亲的神思恍惚,连一加一等于几都算不清了。整个人深陷在床榻里面,外露的皮肤接触到空气,忍不住颤了一下。 靳珩觉得自己的技术应该没差到那个地步,低声道:“真的不疼,嗯?” 闻炎可能想开了,见靳珩迟迟不动,主动攥住他的衣领把人拉了过来,不知是在宽慰靳珩还是宽慰自己:“没事,我又不怕疼。” 他是真不怕疼,忍过那阵羞耻心便也觉得没什么大不了的。 靳珩用指尖拨开他额前的碎发,片刻后才嗯了一声:“我知道。” 他们在这张床上睡了数十个日夜,但从未如此毫无遮掩的亲密相触。闻炎把脸埋进枕间,低喘了口气,任由靳珩在身后动作,然而许久也没等到预想中的疼痛。 像是一捧雪落到了篝火堆旁,星火跳动间,灼热的温度将白雪渐渐融化成水。冷热交替,时在天上,时在地上,最后连仅剩的冰沫也逐渐消弭于无形。 闻炎声音哑的更厉害了,他攥紧被单,无助动了动唇,却是什么都没吐出来,只能从口型依稀辨别出“靳珩”两个字,那仿佛是他所有力气支撑的来源。 “嘘——” 靳珩从后面将他拥进怀里,暗沉的眸色带着些许难以窥探的病态感,丝丝缕缕如茧一般,将那些占有欲和餍足密不透风的包裹起来,白日并不显露分毫。 靳珩前世今生从未得到过什么,死时仍觉两手空荡,唯有闻炎曾是完完整整属于他的。 那颗残缺的心,随着二人的契合,似乎终于被什么一点点的填满了。 …… 闻炎觉得自己昨天做了一个光怪陆离的梦。陌生的欢愉感如浪潮般袭来,刺激得他头皮发麻,大脑空白一片,到后面就失去了记忆。睡得昏昏沉沉,最后凭借上学多年养成的生物钟强行醒了过来。 闻炎依旧头痛欲裂,眼皮子重得睁都睁不开,习惯性往床边摸了摸,结果空空荡荡,只剩余温。 “……” 闻炎一惊,倏的睁开了眼,一骨碌从床上坐起身,结果因为身上的疼痛又瞬间倒了回去。显然,靳珩的技术还没有好到让人什么痛觉都感受不到的地步。 闻炎身体被清理过,甚至连衣服都换好了。他面色有些苍白,缓了那么几分钟才动作僵硬的下床。靳珩刚好从楼下买完早餐回来,见状愣了一下,淡淡挑眉:“醒了?” 他以为闻炎起码会躺到中午。 闻炎见他手里拎着早餐,慢半拍的应了一声,想起昨天发生的事,多多少少会有些别扭,眼神飘忽的道:“你干嘛去了?” 靳珩把手里的粥抬了抬,疑惑问道:“看不出来吗?” 闻炎:“……看出来了。” 以前买早餐这种事都是闻炎做,今天冷不丁换个人,还有些不习惯。他洗漱完毕后,拉开椅子在餐桌旁落座,不知因为什么,身形陡然僵了一下,过了好半晌才慢慢放松下来。 靳珩抵着下巴看了片刻,然后把手边的粥往他那里推了推:“吃吧。” 东西偏清淡,闻炎也不嫌弃,不过因为怕上学迟到,所以吃的有些急。靳珩在旁边剥了一个茶叶蛋,然后放到他碗里:“慢点吃,实在不行请病假。” 好学生在劝不良少年请假,不良少年不愿意请假。 闻炎咽下嘴里的东西,想了片刻,然后吊儿郎当的摇头:“不请,我要学习。” 靳珩气笑了:“你学什么?” 闻炎埋头喝粥:“反正不请。” 他打架逃课这么多年,从来没请过假,到时候那些狐朋狗友万一问起来,闻炎肯定是没脸往外说原因的,但编瞎话他也不怎么擅长。 靳珩只好随他。吃完早饭,两个人就往学校走,幸而时间还早,不用太赶。 快到六中门口的时候,闻炎像往常一样停住脚步,准备目送靳珩进去,谁料后背忽然覆上一只温热的掌心,把他往另一个方向轻推了一下。 “走吧,”靳珩说,“我送你去学校。” “……” 闻炎眼皮子跳了一下,目光古怪的看向靳珩,心想不就是昨天滚了一次床单,让他按在床上艹了一次吗,自己这待遇直线上升的也太快了吧…… 靳珩不知道闻炎心中的弯弯绕绕,拉着他往崇明的方向走去,后来顾及到街上人多,这才慢慢松开手,一直走到崇明职高的学校门口才停下来。 外面的空地依旧堆着几根空心水泥柱子,大概年少轻狂,那些不良少年都喜欢坐在上面,居高临下的看人。见闻炎来上学,其中一个人从上面跳了下来:“靠,稀奇啊,炎哥也有不迟到的时候,这才几点啊你就来学校。” 闻炎对着他们就没靳珩那么好脾气了,眯了眯眼:“老子乐意,你管得着吗。” 那人打了个哈欠:“我们昨天在学校门口的网吧包夜,打了一晚上游戏,压根没回家。” 说完目光一转,发现了后面站着的靳珩:“哟,你小弟?” 崇明大部分人都知道闻炎收了个小弟,听说是六中成绩排名第一的人物,也不知道是真还是假。不过今天一看,是挺像好学生的,沉稳淡定,白白净净,俗称长辈口中“别人家的孩子”。 但还是有一部分人不太信,好学生干嘛要跟他们这种混混一起玩。 有人意味不明的问道:“炎哥,听说你小弟学习成绩特好,真的假的?” 闻炎拧眉:“废话,他成绩不好难道你成绩好,天天考零蛋的队伍。” 他神色不善,仿佛这个时候如果有谁跳出来反驳,就能当场跟别人打一架。 靳珩心理上已经是成年人了,自然不可能像毛头小子一样去争论那些有的没的,更不会说自己上次分班考也只得了个零鸭蛋,拍了拍闻炎的肩:“时间不早了,去教室坐着,有事给我打电话。” 闻炎心想能有什么事儿,支支吾吾的嗯了一声。 靳珩低声道:“放学我来接你。” 闻炎下意识点头:“嗯……嗯?!” 靳珩今天到底怎么了,跟生了病一样?!他不是还得上晚自习吗?! 闻炎正欲开口问,然而靳珩已经走远了。隔着远远一段距离,对他做了一个手势,示意他赶紧进学校。 “……” 好吧,虽然奇奇怪怪的,但感觉好像也还不赖? 闻炎眨了眨眼,后退几步,见靳珩的身影消失在眼前,这才慢吞吞的转身走进学校,结果等到了教室,屁股还没坐热,就惊闻一条“噩耗”。 “大新闻大新闻,刘秃子说这个星期五开家长会!兄弟们做好准备!” 班上消息最灵通的男生喜欢一惊一乍,屁大点事都能捅上天去,不过对于学生来说,尤其是成绩贼惨的学生来说,开家长会确实是一件大事,班上顿时炸开了锅。 “靠!怎么又开家长会,上次我爸回来直接用皮带把我给抽了一顿!” “还用说,成绩太差了呗,听说我们班拉低了均分,刘秃子被校长叫去谈话了。” “死定了。” 闻炎懒洋洋的坐在后排角落,听见消息,面无表情的掀了掀眼皮。心中有些烦躁,周身气压极低,旁人都不敢靠近。 班长把开家长会的告知函散发到每个人手上,并且传达班主任通知,除了特殊情况,不许请假。闻炎直接扔回去了,语气敷衍:“家长有事来不了,我请假。” 他连自己亲爹都不知道是谁,亲妈也不知道跟那个野男人鬼混去了,找谁来开会。 班长挺怵闻炎那帮人,扶了扶眼镜,还是大着胆子道:“班主任说,你家长好几次都没来,这次无论如何也得到场,实在不行让你爷爷来一趟也行……” “噗——” 班长话还没说完,徐猛没忍住直接笑出了声。什么爷爷,那是闻炎家楼下收废品的老大爷,花了五十块钱请来的龙套演员。 闻炎脸都黑了:“很好笑?” 徐猛忍的脸色涨红:“不……不好笑,你把你爷爷请过来呗。” 闻炎更烦了:“他上个月捡废品被车撞了,现在还躺在医院出不来。” 班长听他们两个旁若无人的说话,不知想起什么,对照着手里的名单数了一遍,挨个念道:“闻炎,徐猛,何洋……老师说你们几个人的家长必须到场。” 他刚才念的几个名字都是班上的刺头,逃课打架都是家常便饭,处分也不知道背了多少个,班主任已经忍无可忍了,打算找家长私下谈话。 闻炎冷笑一声,看了徐猛一眼:“你笑啊,继续笑啊。” 徐猛家长属于万事不管的类型,但好面子,如果老师请他们过去说些什么,回家必定要给徐猛来一顿男女混合双打。 徐猛不担心,思考片刻,打开了手机:“刚好我小姨最近从外地回来了,我让她过来开会。” 闻炎傻眼了:“靠,那我怎么办?” 徐猛随口道:“大街上花点钱随便找一个龙套演员呗,实在不行让靳珩假装你爷爷,照顾照顾你这个孙子。” 后面一句纯属调侃的玩笑话。 闻炎眉头一皱,正准备说些什么,然而转念一想,发现也不是不行,思忖片刻道:“他扮我爷爷是年轻了点,远房表哥还差不多。” 靳珩气质比同龄人要沉稳太多,个子也够高,穿成熟点假装刚步入社会的年轻人绰绰有余。 徐猛就那么随口一说,闻言嘶了一声:“你脑子进水了吧,还真打算让他装你家长?” 闻炎面无表情给他竖了一个中指:“废话,你当这是横店影城吗,龙套演员满大街都是,这次混过去了,下下次我怎么办,每次来的亲戚都不一样。” 最重要的是,少有人能在刘秃子的唠唠叨叨下保持心平气和。 因为马上临近放暑假,加上分班在即,六班已经有些成了散沙的趋势,晚自习大部分时间都是做练习卷。靳珩提前把卷子写完,编了个借口说身体不舒服,老师就让他提前离开了。 所以当闻炎刚刚放学,准备去六中门口等靳珩下晚自习时,待看见学校门口站着的身影,一度怀疑自己眼睛花了,语气诧异:“你怎么来了?” 靳珩拉了拉快要滑落的书包肩带,淡定道:“接你放学。” 徐猛往他后面看了一眼:“颜娜呢?” 靳珩想了想:“在教室里上晚自习。” 闻炎意识到不对劲了:“你不会翘晚自习过来的吧?” 靳珩纠正他的用词:“没有翘,老师准假了。” 说完抬手勾住闻炎的书包肩带,将他从徐猛身边往自己这里拉了过来,一个小小的动作,不经意暴露了内心的独占欲。 靳珩垂眸问他:“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闻炎愣了一秒才反应过来他在指什么,当着徐猛的面,连脸红都不敢,只能借着半黑的天色掩饰,背过身低咳一声,故作无谓的嘀咕道:“大老爷们儿,能有什么不舒服……” 他说完这句话,耳根子还是不受控制的红了,热得发烫。闻炎有些讨厌这种不受控制的感觉,狠狠皱眉,低头装作抽烟,然而连打火机都拿不稳,一簇幽蓝的火焰哆哆嗦嗦,暴露了他内心的不平静。 靳珩难得见他这幅样子,看了半晌道:“你好像有点心虚?” 还没等闻炎回答,就听徐猛在一旁说风凉话:“要被请家长了,能不心虚嘛,你要是有时间,抽空假装一下他爷爷,去开个家长会。” “滚蛋!”闻炎拧眉骂了一句,又转头对靳珩解释道:“别理他,装我远房表哥就行。” 唔…… 靳珩大概是听明白怎么回事了,小孩玩的那些把戏嘛,抄袭作弊打架逃课,就差一个请家长,实在是再平常不过的事了。 靳珩没有立即答应,只道:“先回家再说。” 徐猛要去六中等颜娜放学,半路就和他们道了别。 闻炎虽然不觉得请家长是什么大事,充其量就是麻烦,但被靳珩领着回家的时候,莫名有一种诡异的心虚感。一路憋着,进门之后终于忍不住抿唇道:“实在不行………我花钱请一个也成。” 反正他没爹没妈,跟孤儿差不多。 靳珩口渴,喝了杯水才看向他:“什么?” 闻炎:“请家长。” “哦,”靳珩道,“我没说不去啊。” 闻炎懵了一下:“那你怎么一路都不说话?” 他还以为靳珩不愿意去呢。 靳珩把校服外套脱下来,随手搭在椅背上,然后走到闻炎面前,自然而然的将他拉进怀里。静静直视着面前这个没人看管的不良少年,意有所指道:“因为我在想一件事。” 他指尖在闻炎唇边轻按摩挲,这个动作难免带了点色.气。 闻炎的嗓子莫名就哑了下来:“什么事?” 靳珩声音低沉:“你从来没叫过我哥哥,就这么装你表哥,是不是有点太亏?” 闻炎慢半拍的反应过来靳珩在打什么主意:“你年纪比我小。” 靳珩觉得这不重要,拥着他一步步前行,直到后背抵住冰凉的墙壁,把闻炎亲得神智混乱,然后带着那么些坏心的哄骗他:“叫哥哥?” 闻炎双目失神,呼吸紊乱,无声动了动唇,念的却是他名字:“靳珩……” 好吧。 靳珩白净的指尖在闻炎脸侧反复摩挲,低低嗯了一声,片刻后才道:“你是我家的小孩……” 第148章 家长会 闻炎从小到大都没人管。靳珩年幼的时候尚且得到过一丝丝母爱, 闻炎却是从来没感受过分毫属于家人的温暖,所以细究起来,他比靳珩要稍稍可怜一些。 幸而他养成了一身不好惹的脾气, 不至于在这样的环境下活得太过艰难,也能有余地保全自身。 家长会在星期五。天下大多数父母的心思都是一样的, 望子成龙,望女成凤, 哪怕自己孩子上了一个名声烂透的职高,也依旧盼着他们能争点气。 靳珩为了显成熟点,穿上了徐猛友情赞助的西装。听说是从他爸衣柜里扒拉出来的,身量差不多, 就是宽松了一些, 但勉勉强强也算合身。 还没步入社会的小孩穿上西装难免显得不伦不类,靳珩却偏偏穿出了职场精英的感觉。他将一惯落在额前的碎发向后梳起,露出干净俊朗的五官,因为表情很淡, 看起来喜怒不形于色,身形颀长, 比同龄人成熟了不止一星半点。 “好帅~”这是颜娜发自内心的夸赞。 “……嗯,穿着比我爸强。”这是徐猛的点评。 闻炎原本还怕装的不像,见状略微放下了心。他没开口夸什么, 趁众人不注意的时候用手机拍了张照, 随后轻咳一声,若无其事的道:“就这样, 挺像的。” 靳珩理了理袖口,偏头笑看向他:“你要不要先叫一声表哥听听?” 私底下的时候,闻炎叫两声全当情趣了, 青/天/白/日里,他肯定是叫不出口的。瞟了靳珩一眼:“幸亏没让你装我爷爷,不然你是不是还得让我叫你一声爷爷?” 靳珩:“你如果想叫的话,我也不介意。” 开家长会这种事,靳珩确实是生平第一次。他走进崇明的校区后,班级门口乌泱泱一堆人,大部分都是年过四十的家长,七嘴八舌说着话。他的面孔过于年轻,扎在里面显得有些突兀。 闻炎领着靳珩走进教室,在位置上落座:“学校领导在多媒体办公楼开会,刘秃子没抢到位置,只能在班上开了。” 老师似乎非常想让家爱上书屋校的成绩,特意把平常的作业和成绩单发了下来。闻炎桌子上乱七八糟堆着一摞纸,靳珩随手翻看了几眼,一本作业起码汇集了四种以上不同的笔迹,堪称集大成者。 靳珩意味不明的赞叹了一句:“你人缘不错。” 闻炎不以为耻,反以为荣:“那是,兄弟不多怎么出来混。” 有别的家长已经陆陆续续进来坐下了。 靳珩的气质太出挑,平常用校服压着看不出什么,今天一身西装,成熟稳重。落在老一辈人嘴里,就像那种有稳定工作的体面人。 学委是个女生,原本正和班长低声交待着什么,清点人数。见状不由得多看了两眼,好奇问道:“闻炎,这是你家长吗?” 靳珩看起来最多也就二十多岁,像叔叔不像叔叔,像舅舅不像舅舅的。 闻炎打了个响指:“我表哥。” 靳珩适时对学委颔首一笑,倒让后者有些不好意思的转过了头。也就那些跟闻炎玩得近的知道情况,纷纷忍笑。 开家长会的时候,因为场地有限,里面只留家爱上书屋生可以直接离开,但他们大部分都没走,一个个扒在走廊外的玻璃窗上看情况。 家长坐的是自己孩子的位置,所以谁是谁的父母相当好辨认。 闻炎背靠在墙上,偶尔回头看看情况,身旁一些女生扎堆,正在小声讨论靳珩。 “最后排那个是闻炎的家长吗,会不会是他哥,长得也太帅了。” “啊啊啊,像明星!” “不知道多大了,有没有女朋友,实在不行可以冲一冲。” 闻炎虽然也帅,但班上女生看那么久了,再帅也习惯了,相比较而言还是靳珩这个生面孔更有新鲜感。闻炎捏了捏耳垂,听见那些女生在旁边兴奋的低声讨论靳珩,心里说不上太高兴。 隔着一堵墙,靳珩还在听老师训话。 家长会除了着重强调高三之后的安排,再就是鼓励成绩好的,批评成绩差的。孩子得了表扬家长与有荣焉,孩子被批评家长则面红耳赤。 刘秃子刻意点了一堆名字:“……闻炎,徐猛这些同学,希望家长多多注意一下,他们成绩稍有困难就算了,但学习态度得端正起来,天天旷课迟到,处分背了一大堆,只怕还没毕业就被退学了。” 靳珩坐在底下,无聊摊手数了数。从开会到现在,闻炎已经被老师点名批评了五次不止,堪称“罪行累累”,能留到现在还没退学真是奇迹。 徐猛的小姨就坐在前面,用东西挡着脸,只感觉脸都丢光了。 职校虽然能参加高考,但也有人高三还没念完就出去工作实习了。刘秃子站在讲台上,也不管底下家长听没听懂,絮絮叨叨了两个多小时左右才散会,末了灌了一口茶水,目光定格在靳珩身上,可能觉得他太过年轻,皱了皱眉:“麻烦闻炎的家长留一下。” 靳珩还以为可以走了,闻言身形一顿,只得坐了回去,动了动有些僵麻的腿,第一次觉得当家长也是种煎熬。 徐猛站在外面观察情况,见状看好戏似的啧了一声:“刘秃子怎么把靳珩留下来了?” 闻炎眉头一挑:“他不会发现什么了?靳珩穿帮了?” 徐猛:“往好处想,说不定是你成绩太差的原因。” 这倒是事实。 别的家长陆陆续续都走了出来,徐猛被他小姨气急败坏的揪着耳朵拎走了,一时间走廊和教室都空了下来。靳珩和刘秃子在里面,闻炎在外面。 刘秃子虽然年纪大了,但不代表脑子不好使,他从讲台上走下来,扶了扶鼻梁上的老花镜,不动声色打量着靳珩:“请问是闻炎的家长吗?” 靳珩礼貌性起身,等刘秃子在对面不知哪个学生的位置上落座,这才重新坐下:“刘老师您好,我是闻炎的表哥。” “表哥?”刘秃子顿了顿,“闻炎的父母没来吗?” 靳珩言简意赅的道:“他妈妈在外地忙工作,不太有时间回来,这次家长会委托我过来了解一下情况。” 每个孩子多多少少都有那么些家庭问题,离异的也不在少数,见靳珩没有说的太详细,刘秃子也没追问,把手上的名单翻看了一下才道:“闻炎这孩子挺聪明的,就是不愿意在学习上下功夫,态度也不够端正,性格有些偏激,经常和人打架。” 靳珩点头:“他是挺聪明的。” 刘秃子看了他一眼:“重点是闻炎经常和人打架。” 靳珩笑了笑:“麻烦老师了,我以后尽量让他少打。” 刘秃子皱眉,总感觉这话听起来哪里不对,但又说不上来哪里不对,只能摇头,继续下一个话题:“你也知道,马上就放暑假了,开学升高三,是最关键的一年。闻炎如果还是像这样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可能不太行,尤其他身上还背着几个处分没消。” 靳珩继续点头,态度良好:“我回去一定让他好好学习。” 刘秃子拧开手中的茶杯,喝了一口:“你们家长每次都这么说,但真正管用的没几个,回去不是打就是骂。棍棒教育是解决不了问题的,他们这个敏感的年纪需要的是父母陪伴。” 靳珩颔首,虚心受教:“您说的对,一定好好陪伴。” 闻炎站在外面,听不见谈话内容,但已经能猜到刘秃子会说些什么了,见靳珩全程低头,全程“卑微陪笑”,心里莫名有些不是滋味。斜靠着墙,垂眸不知在想些什么。 又过了大概二十多分钟,靳珩才从里面出来,他左右看了一圈空荡的走廊,最后在阴影处发现闻炎的身影,走过去拍了一下他的肩膀道:“开完会了,回家。” 刘秃子确实挺能唠叨的,靳珩都有些招架不住,再次呼吸到新鲜空气,难免有重获新生之感。 闻炎看了他一眼,欲言又止:“刘秃子跟你说什么了?” 靳珩和他并肩往楼下走去:“没说什么,他说你挺聪明的。” 闻炎不信,懒洋洋掀了掀眼皮:“拉倒,他肯定说我成绩差,爱打架,再这样下去迟早完蛋。” 靳珩自己都想笑:“你不是都猜到他会说什么了吗,为什么还要问。” 以前每次开家长会都没闻炎什么事儿,大部分情况下都是他一个人,这种感觉相当令人烦躁。今天靳珩在旁边跟着,闻炎破天荒愉悦起来,连刘秃子告状也没能影响他的好心情,就好像…… 就好像真的有家人了一样…… 闻炎用肩膀碰了碰靳珩:“那你怎么说的?” 靳珩沉吟片刻才道:“我说……让你少打架。” 闻炎啧了一声:“我尽量,还有呢?” 靳珩:“还有让你端正学习态度,好好学习。” 闻炎嗤笑一声:“这个就免了,不是那块料。” 他下楼梯总是很快,三步并做两步,有时候利落一跃,一大段台阶就过去了。闻炎走了两步,发现靳珩落在后面没跟上来,干脆停在原地等他,思忖一瞬,短短几秒时间,不知道为什么又改了主意,忽然道:“学习也行,我尽量。” 靳珩眉梢微挑,有些讶异:“你不是不喜欢学吗?” 闻炎慢步下楼:“不喜欢学还不是得学,再说了,刘秃子说高三不好好念就出去实习当学徒,我现在不想出去。” 他还想再陪靳珩一年…… 虽然以后的路可能会截然相反,但起码现在两个人的路还能短暂重叠,一起走完高三。 第149章 换班 六中门前有一条梧桐路。盛夏的时候, 枝叶舒展,撒下大片荫凉。有时会让人感觉进入一个万物疯长的季节,蝉鸣尖锐,绿植繁茂, 让人感慨着生命蓬勃的同时却又怯于它的肆意。 今年的暑假有两个月, 六中校领导提前发了通知, 学生全部留校补课,所以和没放区别不大。只是再过来上课时, 每个人都分到了新的班级。 颜娜看着分班表, 欲哭无泪:“我?九班?” 她那成绩进八班也悬了, 反正不知道怎么考的, 选择题失了半壁江山。 靳珩心里早就有底, 所以并不惊讶。他只是大致翻看了一下九班新名单:“我和你一样, 也是九班。” 颜娜是普通人思想, 觉得靳珩好好一个学霸, 愣是被分到学渣聚集地,实在是人间实惨, 一时忘了自己的处境,不由得出言安慰:“看开点, 说不定以后被调到火箭班去了呢。” 虽然这话她自己都知道不现实。 九班学生成绩“稳定”是全校众所周知的事,上次分班考试,除了个别两个异军突起被调走之外, 大部分人都没动,各位“中流砥柱”依旧顽强坚守在岗位上。 班主任岑老师也不知道是该高兴还是该难过。她领着五个被新分配到九班的学生走进教室, 原本喧闹的班级立刻安静了下来,可见平时积威甚重。 “大家静一静,今天我们班分来了五位新同学, 虽然是中途加入的,但一定要好好相处。” 九班众人相当给面子,不管愿不愿意,都意思性的鼓了鼓掌。不过绝大部分目光都落在了靳珩身上,想知道这个年级第一为什么会分到了他们班。 岑老师以前最怕一粒老鼠屎坏了一锅粥,现在看着台下的九班众人,却是怕一锅老鼠屎坏了靳珩这一粒白米。给新同学一个个的安排位置,轮到靳珩时却犯了难。 坐后面?好像有点远。 坐前面?他个子又太高。 中间?但周围那几个都不是成绩好的,万一把靳珩给带坏了怎么办。 靳珩如果不是因为缺考,几乎是板上钉钉的火箭班苗子,但现在被分到后进班,不得不说是造化弄人。岑老师想起校领导的叮嘱,几经思虑,最后看向了第四排。 “程豆豆,你是班长,多照顾一下新同学。” 被点名的男生带着一副比酒瓶底还厚的眼镜,脸上有些小雀斑,说话的时候莫名有一种相当费劲且笨拙的感觉:“好,我知道了。” 九班就没有成绩好的,但非要矮子里面拔高个,那就是班长程豆豆了。他虽然成绩差,不过学习态度端正,就是人笨了点,聪明孩子学一遍就会的东西,他十遍都未必听得懂。 靳珩跟谁坐都无所谓,闻言把桌椅搬到程豆豆旁边,因为不熟,也没开口说什么,整理好书本就开始上课了。 暑假过完,他们就是准高三学生,学习任务很紧张。课程表排得满满当当,上午语数英,下午物理化,教室实验室两头跑,体育课基本已经成了摆设。 岑老师在讲台上放英语听力练习时,程豆豆在奋笔疾书的做笔记,同时暗中观察着靳珩—— 他以为对方成绩好,上课肯定很认真。 但事实上靳珩手里连笔都没拿,坐着一动不动,像是在神游天外。等听力放完时,他才像是慢半拍的回神,然后在练习卷上写下答案。 程豆豆看了一眼,又跟自己的对比了一下,好像不太一样。 岑老师估计着时间差不多了,在黑板上写下答案,一边讲解,一边在下面走来走去,看同学的答题情况。最后刻意绕了一圈去看靳珩的,心中点头,暗自满意。 程豆豆的选择题则错了一小半,他脑子有时候转不过弯,很容易掉进陷阱里。 岑老师还是很想帮帮自己班学生的,经过靳珩身旁时,对他柔声道:“做题的时候你可以和程豆豆交流一下,帮一帮他比较薄弱的学科。” 这种其实都是场面话,谁会费心费力去帮一个无关紧要的人。再说了,程豆豆他爸妈不知道砸了多少钱在补习班上,也不见有什么成效。 周围一圈人听了,都不以为意。 靳珩倒是应了一声:“嗯,好。” 他对着不熟的人,情绪看起来总是淡淡的,心思敏感一些的就会觉得他敷衍不情愿,像细细的尖针扎人自尊心。 程豆豆低头扶了一下眼镜,用胳膊挡住自己的卷子,觉得尴尬,面色涨红,有一种被嫌弃的感觉。 靳珩没想那么多,反正他最近一直在帮闻炎和颜娜练题,加程豆豆一个也不多。修长的指尖捏着一支蓝色的水笔,慢吞吞转了几圈,就像墙上挂钟走动的幅度。 课间的时候,邹凯等人特地过来和他打了招呼,可能是怕靳珩被欺负排挤,直接道:“有什么事儿可以找我,程豆豆是班长,我就是副班长。” 邹凯人缘好,在班上吃得开,号召力比程豆豆高了不止一星半点,不是单纯职位正副能决定的。九班众人见状心里也有了数,他们虽然不会欺负谁,但一个新人中途插班,疏离排挤是难免的。 五个转班生,两厢对比起来,反倒是靳珩这边最热闹。 程豆豆和其他人不太一样,课间的时候总是闷头练题,这股勤奋劲每次都让老师感到惋惜,吃苦是肯吃苦,就是不怎么开窍。 靳珩不经意往旁边看了一眼,见他在写三角函数题,用笔尖往桌子上轻磕两下,忽然出声道:“你写复杂了。” 程豆豆下意识抬头,左右看了一圈,慢半拍反应过来靳珩在说自己,一时愣在原地,不知道该作何反应。 靳珩随手撕下一张草稿纸,用笔在上面写下两个通用公式以及粗略的解答过程:“题目给了一个隐蔽的条件,大套小,拆解成两部分就可以得到等式信息。这样不仅可以推算出第一问的答案,过程中所获得的条件也可以直接往第二问里面套。” 靳珩做题思路清晰,过程简单明了。但程豆豆总是牢记老师说过的解题要把步骤写详细,这样就算不知道答案,也能得一些过程分,不知不觉就钻了死胡同。 他看了一眼靳珩的步骤,果然比自己的要简单很多,莫名有些面红耳赤,抬手锤了锤自己的脑袋,笨拙费劲的小声道:“谢谢……” 另外几个转来的学生看起来都相当嫌弃九班,他还以为靳珩也很高傲,但似乎只是自己的错觉。 靳珩嗯了一声,把散乱的桌子整理了一下:“题目不会给你没用的信息,尽量把所有条件都用上,有时候第一问求得的答案就是第二问的解题关键。” 他太熟悉那些老师的出题套路了。 程豆豆点头,似懂非懂,继续写第二题。他照靳珩所说的,试着把第一问的答案拆解细化,最后发现前后两道题果然有关联,不由得挠了挠头,有些激动。 过了大概十几分钟,程豆豆踟躇不定的看向靳珩,指着试卷上一道题,憋了半天才大着胆子道:“靳珩……这一道题你能不能教教我……” 他从小到大总是被人骂笨,大概也怕问多了靳珩嫌烦,看起来有些惴惴不安。 靳珩看了一眼题目,这次没直接告诉他答案了,而是用笔圈出信息点,引导着他思考:“先列出已知条件,归类,正推不行就逆推。” 程豆豆思考缓慢,短短一道题想了半天,靳珩也不见半分不耐,偶尔旁敲侧击的提醒他。最后花了二十多分钟,终于把这道中等难度的题解出来了。 坐在周围的几名学生不由得回头多看了靳珩两眼,面露诧异。毕竟有时候老师都被程豆豆那个笨脑袋气的拍桌发脾气,靳珩不仅全程心平气和,还把人给教会了,不得不说是奇迹。 九班的学生出手阔绰,课间偶尔会点外卖,几名男生趁着老师不在,三五成群的去校门口拿,跟搞批发没什么两样。 靳珩已经过了嘴馋的年纪,再者目前他没有任何收入,并不适合过多消费。因此只是在闲暇的时候整理着给闻炎的练习题册,安静且沉默。 “喝点饮料。” 不知道是谁往他桌上放了一杯百香果汁,靳珩没看清,抬头的时候只见邹凯等几名男生在笑嘻嘻的分发零食,都是从附近甜品店订的小点心。 “……” 靳珩以为每个人都有,但左右看了眼,那几个和他一起转过来的学生桌上却是空空荡荡的。 庞一凡也被分到了九班,他不敢惹靳珩,但并不代表不敢惹别人。见状尴尬且羞恼,最后坐在位置上脸色青白的嗤笑出声:“有什么了不起的,一群关系户。” 有九班的学生听见,纷纷看向他,而后故意用手在面前扇了扇风:“啧,怎么这么大一股酸味儿啊,谁吃柠檬了?” 一片哗笑。 靳珩观察片刻,最后发现买点心的是邹凯,订饮料的则是他身后坐着的一名男生。到底不熟,免得欠了人情,思考片刻转身道:“谢谢。” 那名男生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靳珩在说什么,不在意的摆了摆手:“多大点事儿,你把程豆豆那个笨脑袋教会了,说明你有本事,我最佩服有本事的人了。” 他们家境富裕,对那些巴结的人反而看不上。靳珩不像其他人那么嫌弃九班,对程豆豆也相当耐心,侧面看出几分品行,请喝饮料也不是什么大事。 程豆豆一紧张就结巴,闻言道:“是……是啊,你喝,没事的。” 靳珩没说什么,转过了身去。 有时候周围的善意比恶意更令人无所适从。 暑假补课的第一天还算风平浪静,分班也没有造成任何矛盾。放学后,靳珩一走出校门口就看见闻炎了。对方显然是掐点等他的,扔了个雪糕过来,隔着塑料包装纸,捏在手里沁凉一片。 靳珩见闻炎没穿校服,出声问道:“你没补课?” 崇明也是要补课的,但平常上学闻炎都不见得去,更何况区区补课。他心虚的摸了摸鼻尖,而后含糊的嗯了一声:“懒得去。对了,你分班怎么样,没人欺负你?” 靳珩撕开雪糕袋子,然后咬了一口:“没有人欺负我。” 巧克力在舌尖融化,味道醇厚冰凉。这个雪糕牌子有点贵,靳珩看了一眼,见闻炎两手空空,趁路边没人注意的时候,往他嘴边递了过去:“咬一口。” 闻炎偏头:“我吃过了。” 靳珩只好收回手,然而不知是不是错觉,收回视线的时候,不经意看见墙边有一抹身影闪过,有些熟悉。 他若有所思的咬了一口雪糕,心里大概有了数。 闻炎见他不动,出声问道:“怎么了,发什么呆?” 靳珩笑了笑,让人捉摸不透:“没什么,看见一个熟人。走,早点回去,我给你整理了一些练习题。” 闻炎吹了吹额前的刘海,不情不愿:“哦。” 闻炎是个聪明孩子,但绝不包括学习方面。老师正在讲的他没听,以前学过的又都忘了,相当于要从头打基础,工程量堪称浩大。 靳珩花大半个月时间把闻炎学校的书都看了一遍。职校高考的时候除了技能实操,就只用考语数英,现在补也还来得及。 “你先听一遍,第二遍我会在每道题中间停顿一下,你根据听力作答。” 靳珩用手机在网上下载了一套英语基础听力,和闻炎坐在书桌前,一边听一边做题目。然而后者听着手机里放的英语对话,只觉得叽里呱啦跟天书一样。 闻炎咬了咬笔盖,眉头紧皱,开始作答。 靳珩盯着他的笔尖,最后终于忍不住,暂停了听力:“你听懂了吗?” 闻炎掀了掀眼皮:“听……听懂了啊。” 靳珩揽着他肩膀的手微微用力,低声提醒道:“听力才放到第三题,但你已经做到第六题去了。” 闻炎:“……” 艹他妈的。 不知是不是错觉,靳珩在闻炎衣领间嗅到一股浅淡的汽油味道,但没怎么在意。亲了亲他的耳朵,逐字逐句给他翻译句式。 例如最基础的选择问答,听力主人公和朋友去餐厅吃饭,在点饮品上遇到了难题:我想喝橘汁,但它对我来说太酸了,要不还是可乐,但它使人发胖,算了还是换一杯柠檬水,但我还是最喜欢喝可乐…… 几句对话来回绕,让人晕头转向。 闻炎暗自骂了一句:“喝他妈的敌敌畏去。” 第150章 往后余生,鲜花满路 不知道有没有人能理解这种乐趣。 靳珩每次看见闻炎被学习逼得口吐芬芳的时候, 心里就觉得挺有意思,只是面上不显罢了。捏着笔,一个个给他扩充词汇量, 相当具有耐心。 闻炎一开始还能听进去, 但到了后面, 眼睛就开始发晕。没忍住打了个哈欠, 低头盯着书本发呆, 然后越来越困,越来越困,脑袋一点一点的打瞌睡。 就在闻炎快要睡着的时候,耳垂忽然传来一阵绵密的刺痛,他一激灵直接吓醒了。偏头一看,却见靳珩正盯着自己,温热的唇就贴在耳畔。 很明显, 刚才就是他咬的人。 “……” 闻炎一时难以分辨靳珩的喜怒。但别人辛辛苦苦讲课, 你在底下打瞌睡确实不太好。他僵着没动,这下瞌睡虫全跑光了, 试探性问道:“……你怎么不继续讲了?” 靳珩单手把笔盖按了回去,发出咔嗒一声轻响:“你困吗?” 本来是不困的, 但一听什么how are you的就困了。闻炎以前一直以为是刘秃子太丑,所以上课的时候学生都爱打瞌睡,但现在看来跟外貌没半毛钱关系。 闻炎摇头:“没事, 你继续讲。” 靳珩却没继续讲了,大概看出来闻炎真的不是这块料。他把书本合上, 将做了一半的练习卷折叠整理,小小一个举动却把闻炎吓了一大跳。 “你干嘛?” 靳珩道:“如果你不喜欢学的话,就不学。” 闻炎第一个反应就是靳珩生气了, 下意识坐直身形,一把按住他的手:“我学,谁说我不学了。” 靳珩见闻炎一脸紧张,低声解释道:“我说真的,如果你不想学,可以不学。” 闻炎有些懵:“为什么……” 靳珩却只说了一句话:“我来学。” 闻炎如果不想学,那就他来学。 靳珩从来没有要求闻炎一定成绩多好,或者考上重点名校,对方如果真的不喜欢,他亦不会强迫。老一辈的人都说读书才有出路,靳珩不否认这句话,但现在他和闻炎的出路是绑在一起的。 闻炎不知为什么,忽然静了下来。他睨着靳珩,凌厉的眉眼此刻竟显出一种深深的无力感,半晌后才闭眼道:“靳珩,我不想当一辈子混混。” 闻炎以前没觉得当不良少年有什么不好,但和靳珩在一起后,他忽然意识到了两个人的差距,不仅仅是成绩,还有未来。 他们快成年了,离高中远了一步,离鲜血淋漓的现实也更近了一步。 靳珩以后会考上重点大学,而闻炎所能做的只有努力跟上他的步伐,不至于让二人之间的差距远到可望不可即。但少年肩膀依旧被沉重的现实压得喘不过气来。 “闻炎……” 靳珩缓缓开口,却不知道该怎样告诉他。指尖缓缓描摹着对方的眉眼,最后抵住了他的额头,垂眸低声道:“别害怕。” 那条路靳珩曾经走过一次。他只需沿着上一世的轨迹慢慢运转,那些曾经拥有的财富声名都会重新回到他手中。 区别在于,这一世他会带着闻炎。 闻炎不必担忧,也不必害怕,更不必强迫自己学习,因为靳珩就是他的出路。只要熬过这几年,往后余生都会是鲜花满路。 靳珩的声音带着安抚人心的力量,闻炎原本一直不安的心绪诡异平静了下来。他睫毛微颤,忍不住看向面前这个时而无害时而阴郁的男子,却在下一秒就被对方吻住了。 “唔……” 闻炎已然算是强势,但每次比起靳珩,却还是会被对方绵密的吻弄得喘不过来气。但并不想推开,那双手落在靳珩肩上用力收紧,感受着对方带来窒息般濒死的快感。 练习卷被碰散在了地上,水笔也轱辘一声滚到了角落,却无暇去管。 靳珩将闻炎压在了书桌上,力道大得似要揉碎他满身骨头,吻却依旧温柔缠绵得令人心悸,声音沙哑低沉,暧昧无端:“闻炎,你在我身边就行……” 别的什么都不用做。 这一世的路他来铺…… 闻炎神智涣散,双目失神的看着天花板,指尖因为靳珩的动作控制不住的收紧,根本听不清他在说什么。末了闷哼一声,像是呜咽的小兽,红了眼尾。 靳珩将他抱下书桌,吻掉闻炎因为过于刺激而泛出的泪水。他们就像是两股毫不相干的绳子,此刻却正在缓缓纠缠成结,拧成了死扣,谁也分不开。 …… 靳珩抱着闻炎,低低喘息着,胸膛起伏不定,吻着他汗湿的头发道:“你今天做什么去了?” 闻炎慢半拍的回神:“什么?” 靳珩在他颈间轻嗅了两下:“你身上有一股汽油味,去了车厂?” 闻炎矢口否认:“没去。” 靳珩看着他:“那就是杀人放火了。” 闻炎:“……” 靳珩有时候聪明得过了头,闻炎这种粗神经自然是瞒不过他的。懒散的不想动,就只能翻身把脸蒙进枕头里,含糊不清的应了一声:“反正没事做,兼职。” 与学习无关的事闻炎总是能做得很好,抽烟,打架,喝酒,滑板,飙车,哦,现在还得加上一项,修车。 靳珩没说话,过了那么片刻才道:“你年纪还小……” 他在以一个成年人的角度来说这句话。 闻炎趴在床边,背对着他。原本想来一根事后烟,但没找到打火机就放弃了,皱了皱眉:“成年了,小什么。” 那个女人说过,等闻炎高中毕业之后,如果他没有考上大学,选择出去工作,就不会再往卡里打钱了。 闻炎反正已经做好高三毕业就出去工作的打算了。他听徐猛说过,上大学很费钱,靳珩的学费生活费都得从现在开始攒,还有闻炎自己的衣食住行,哪哪儿都要花钱,总不能以后找人借。 靳珩静静看着他的后背,上面除了一些陈年旧伤,还有新落下的吻痕印记,用指尖摩挲片刻道:“是因为我吗?” “别管那么多,”闻炎说,“迟早都要工作的,提前适应,” 顿了顿才道:“你好好上学,以后我供你。” “……” 靳珩闻言不知想起什么,指尖顿了顿,有片刻失神。他缓缓贴近闻炎的脖颈处,像毒蛇般轻咬一口,引得后者闷哼一声,随后收紧双臂,将人密不透风圈入了自己的怀抱。 闻炎有些喘不过气:“靳珩……” 靳珩不语,闭眼吻他,又是那种连牙关下颌都开始发酸发痛的感觉。闻炎说不出话,只感觉身上这人有复苏的征兆,搂住了靳珩的脖颈,被颠得声音破碎。 都说人生如棋,落子无悔,靳珩深以为然,但他一直在想,上一世自己有没有后悔过。 现在想来是后悔的,不该把闻炎一个人丢在冰冷的监狱里…… 靳珩不算一个十足坏心的人,甚至从前孩童时期,也做过愚蠢到令人发笑的善事,但架不住周遭的人将墨水一盆盆的往白纸上泼,到底也扭曲得不成样子。 于是闻炎担了这个恶果。 靳珩谁也没说过,上辈子每每午夜梦回的时候,他心中都有一个念头如野草疯长,逼迫着自己回到那个噩梦般的地方,去见一个人。只是还未等行动,翌日初升的太阳便如燎原之火,将那点子念头烧得干干净净,分毫不剩。 只是野草难除根,来年春风,便又疯长。 他们吻得炽烈,抵死缠绵。 靳珩将闻炎抱去了浴室,二人抵着冰凉的瓷砖,头顶稀里哗啦淋下的却是温度灼热的水,热气很快弥漫,模糊了视线。 靳珩抵着闻炎的额头道:“别去,现在不是时候。” 在他心里,面前的人依旧只是个半大少年。 闻炎往他唇上亲了一下,算作模棱两可的回答。 靳珩拦不住闻炎,他在学校补课的时候,没办法时时刻刻盯着对方。闻炎甚至也学聪明了,每次衣服都换得干干净净,除了烟草味,什么味道都闻不出来。 靳珩知道他一定还在外面兼职,但什么都做不了,他只能等着高考,等着毕业,然后带着闻炎一起离开这座城市。 从来只有扭曲杀意的心,第一次生出了某种渴盼。 也许这才是活着的感觉。 九班经历了一次小月考,只是班级内部测验,所以没有年级排名,除了靳珩以近乎满分的变态成绩独占鳌头外,还有一个人的成绩跌破了众人眼镜,那就是班长程豆豆。 他虽然刻苦学习,但从前在九班的成绩并不算靠前,一直在中下游徘徊,就连邹凯那种学渣好好上几天课都能把他赶超,可见其水平。但这次却一反常态,突飞猛进,直接考进了全班前五,岑老师特意单拎出来表扬了一番。 “靠,豆豆的脑袋这是让人给开光了?” “我看是开窍了才对。” 课间的时候,众人都围在他桌子旁边,啧啧称奇,恨不得拿他当珍稀动物。 程豆豆本人倒是很谦虚,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一紧张就结巴的毛病还是没改过来:“没……没有,都是靳珩教……教的好……” 岑老师当初随口一句话,靳珩倒是认真执行了,每天课间都会纠正一下程豆豆的做题思路,一个月下来无论如何也会有点进步。 众人恍然大悟:“靠,差点忘了,你旁边坐着一个学霸呢,我还以为豆豆开窍了,原来是学霸教的好。” 岑老师正坐在讲台上休息,耳朵微动,把话听进去了,不由得看向了正在座位上低头写套卷的靳珩。 第151章 靳长青 靳珩很聪明, 起码岑老师教书这么多年,目前从来没遇到过一个像他这样的学生。虽然平常也会刷题练习套卷,但靳珩学习的时间显然比那些刻苦勤奋的学霸要少得多, 也游刃有余的多。 程豆豆的情况岑老师是清楚的, 靳珩居然能把他教出来, 实在相当令人费解。 最近学习压力重,就连上厕所都成了一种奢侈。短暂的课间休息时间, 班上学生基本都跑空了,直奔洗手间而去, 余下的几个也是蔫头耷脑,有气无力。 最近办公组的老师又出了一套联合A卷, 难度有些高, 以九班学生的实力水平很难做出来。所以数学老师只讲了前面的基础题,后面的压轴题只能跳过。 岑老师走到靳珩座位旁边的时候, 就见他抵着下巴,全神贯注的在解那道题。手边的草稿纸记了一些东西, 但因为太散碎,岑老师也看不出来什么。 过了大概一分钟,靳珩才发现岑老师的存在, 下意识坐直身形,以为她有什么事情要交待。 岑老师却没说什么,只是看向他的卷面道:“后面压轴题如果有不懂的,你可以私下问一下数学老师, 她平常讲题会跳过一些知识难点,你只能往办公室多跑跑。” 虽然这么说不太好,但事实上九班的教学方式确实不适合优等生。这套联合A卷主要是给火箭班写的,用来筛选考重点的苗子。因为九班整体实力水平的原因, 老师讲卷子的时候都会习惯性忽略后面的压轴拔高题。 不是她们不愿意讲,而是讲了学生也听不懂。其中涉及到很多超纲内容,都不是三言两语能说清的,倒不如把时间花在基础题上,但却又有些耽误了靳珩。 靳珩知道岑老师可能误会了什么,把刚才算到一半的答案在卷子上补充完整,放下笔道:“没事,数学老师讲的很详细。” 他只是听说后面这道题很难,刚好有空闲时间算一下。最后发现确实挺麻烦,很明显是出题组故意刁难,不过高考不会出这种超纲太过的题型,写不写的意义不大。 优秀的学生总是招人喜欢的。 岑老师面色一缓再缓,轻言细语的样子不太符合她平常严厉的作风:“你来九班已经有一段时间了,还习惯吗?” 靳珩点头:“挺好的。” 事实上无论怎么看,九班都比原来的班级要好上太多。 岑老师继续问道:“平常学习时间紧张吗?” 靳珩不明白她为什么要这么问,只能模棱两可的道:“还好。” 岑老师见状微微放心,终于表明来意:“老师最近想在班上成立一对一的学习互助小组,成绩近的互相帮助,就像你帮程豆豆那样,六个人为一个小单位。” 教室里的空调冷气发出轻微的响声,驱散了外间闷人的暑热。 岑老师见有些学生已经三三两两的回来了,继续道:“老师想把班上除了你之外的、成绩排前五名的学生组成一个小组,然后由你担任小组长,负责关注他们的学习情况……老师知道最近时间很紧张,如果你实在忙不过来,也可以告诉我。” 成绩虽然分高低不齐的档次,但有些人如果拉一把,就是专科和本科的区别,岑老师也是实在没办法了。 班上有些坐在教室休息的学生听见他们之间的谈话,一边喝水,一边悄悄竖起了耳朵,想知道靳珩会怎么回答。 靳珩还是那副安安静静的样子,点头答应了:“好。” 其实只要不涉及到底线,靳珩是个相当好说话的人。大概是心境转变的原因,有时候他会觉得帮帮九班的半大学生也没什么,毕竟……有些路只能走一次。 而高考也只有一次。 岑老师听见他的回答,面上一喜,想说些什么,又不知道该怎么说,最后拍了拍他的肩膀:“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可以告诉老师。” 上课铃响后,岑老师就马不停蹄的开始分配学习小组名单了。学生坐在底下,见她不讲课,不由得好奇的交头接耳。 “岑老师不是说讲卷子吗,怎么还没动静。” “嘘,我刚才看见岑老师找靳珩了,让他帮我们拉成绩,现在正在分学习小组名单呢。” “靳珩答应了?” “答应了,我看见他点头的。” 周遭响起轻微的哗然声。 别看靳珩已经转过来一个多月了,但其实不怎么说话,都是邹凯那几个人带着他玩,理所当然也就留下了一个不近人情的高冷形象。 靳珩之前帮程豆豆学习已经有些跌破众人眼镜,没想到还答应帮他们成立学习小组。说句实话,在高三这个档口,时间就是金钱,亲兄弟都未必能这么帮忙。 九班学生看着靳珩一惯安静的背影,心情多多少少有些复杂。 岑老师很快就把学习小组的名单分出来了,并在班上通知了这个消息:“以后靳珩同学就是一组的学习组长,别的小组同学如果有什么不懂的,可以在他闲暇时间讨论交流。对分配有什么问题的,可以下课再找老师。” 名单一出,有喜有忧,喜的是一组组员,忧的是程豆豆。 原本只是他一个人的师父,现在要被五个人“瓜分”,那心情堪称欲哭无泪。 程豆豆他爸是弄房地产项目的,家里不缺钱,就是缺个光耀门楣的读书人。上次小月考,因为程豆豆的成绩进步,他家里人还专门在大酒店摆了好几桌庆祝,不知道的还以为在办升学宴。 程父不明所以,特意拎着一堆高级补品想要感谢老师,不过这年头老师作风抓的严,东西压根也送不出去。 放学的时候,程豆豆几经思虑,支支吾吾看向了靳珩:“那个,你平常周末的时候都忙吗?” 学校虽然补课,但好歹每个周末给了两天休,不至于太惨无人道。 靳珩正在收拾书包,闻言看了他一眼:“怎么了?” 周末的时候靳珩通常没什么事,要么躺家里睡觉,要么帮颜娜补课,再就是和闻炎四处闲逛,回去滚滚床单,一天就过去了。 程豆豆脸憋的通红,后头皮都快挠秃了才结结巴巴的道:“那个……就是……你能不能当我的补习老师啊……我爸给我请的老师……感觉没有你灵活……就辞退了,以后你每个周末帮我补课,我按小时给你算工资行吗?” 现在外面的家教老师收费不菲,几个小时的课可以抵别人好几天工资,普通一点的也能维持生活基本收入了。靳珩虽然成绩好,但仅限老师知道水平,如果出去当家教,没有哪个家长敢聘用。 靳珩动作顿了顿:“你父母知道吗?” 程豆豆用力点头:“知……知道,我和他们说了……这次成绩考那么好……都……都是你教的……” 他不知道靳珩缺钱,怕对方不同意,紧张得汗都冒出来了。 靳珩却答应得很爽快:“可以,我周六周日都有时间,你想一天补几个小时?” 这下傻眼的换成了程豆豆:“啊?” 靳珩:“那就先四个小时,不够的话再加。” 窗外云霞漫天,操场上有三三两两的男生在打球,追逐打闹,不肯离校。 靳珩背着书包下楼,把不慎飞到脚边的球扔回去,晚风吹起他的衣角,流逝而过的时候也象征着他们少年时期结束的倒计时。 也许这才是正常的高中生活。 学习,打球,操场,枝叶繁茂的夏天,喧哗吵闹的教室。而不是无休止的欺凌和恐惧。 闻炎今天有点事,赶不及来六中门口接送,和靳珩订好了在附近的一家烧烤摊碰面,颇有些请客做东的意思。 靳珩见路不远,就没有挤公交,而是跟着手机导航走,结果没走两步,就敏锐发现身后似乎有谁在跟着自己,眯了眯眼,关掉手机。 靳珩站在路中间回头,不期然看见一个模样沧桑的男子亦步亦趋跟着自己,像做贼一样,赫然是靳长青。 “呼……” 靳珩忽然意味不明的低叹了口气。有时候不是他不肯放下,只是每每在他快要抽身离去的时候,总会有人攥住他的衣角不肯松手。 令人厌烦得,想要用刀砍断。 靳珩静默几秒,短暂压制住了内心许久未曾翻涌的杀意。他朝着靳长青走过去,面无表情,让人难窥喜怒,最后在距离三米的地方停了下来。 靳珩睨着靳长青瘦削不少的脸颊,心中无动于衷,似笑非笑的问道:“跟了我好几天,有事?” 靳长青这段时间为了躲高利贷,如过街老鼠一般四处逃窜。饱一顿饥一顿,胡子拉碴,和乞丐已经没什么区别了。他听见靳珩的话,浑浊的眼中闪过一抹光亮,想要伸手去拉他:“阿珩,爸爸……爸爸知道错了……那天不该打你的,你有没有钱,借我吃顿饭,两百,一百,五十也行!” 靳珩嗅到他身上几天没洗澡的汗味,后退避开,眉眼除了凉薄,剩下的就只有冷笑,轻言细语的反问道:“爸,你都没钱,我怎么会有钱呢?” 靳长青不信,他跟踪好几天了,靳珩身边一直有一个眉眼狠戾的少年跟随,所以不敢上前。今天靳珩好不容易落单,他怎么都不想放弃这个机会:“你没钱,你怎么上的学,又怎么吃的饭?难不成喝西北风吗?” 人被逼至穷途末路,已然癫狂,与疯狗无异。 靳珩原本想做些什么,但见靳长青恶臭丑陋,又陡然失了兴趣。 第152章 醉酒 路边人来人往, 靳珩不欲与靳长青再多纠缠。他不动声色侧身,避开对方身上的汗臭味。垂眸一瞬,遮住了眼底冰凉的笑意:“那你就当我是喝西北风长大的。” 他后退几步, 转身离开。 靳长青却不愿就此罢休, 拽救命稻草似的一把攥住了他的手,满面迫切恳求:“阿珩!阿珩!我是你爸爸, 你可不能不管我啊!我这几天落魄到只能睡大街,连馒头都吃不起了, 你帮帮我!帮帮……” 话未说完,靳珩却已经甩开了他的手,听不出情绪的道:“你再缠着我,我也不知道自己会做出什么事。” 靳珩说的是真话。他连杀人都不怕了,还怕什么呢? 靳长青某一瞬间被他眼底翻涌的暗沉吓到, 不自觉后退了一步, 却仍是站在原地, 僵持着不肯离去。 邹凯原本和朋友约了出去聚餐, 走出校门时, 不经意看见这一幕,还以为靳珩被什么流氓混混缠上了, 带着人走了过来,喊了他一声:“靳珩。” 九班这几个高高壮壮的男生,全都是一米八往上的个子,看起来很是不好惹。 邹凯见靳长青胡子拉碴,看着就不像什么好人,出声问靳珩:“这人谁啊,是不是小流氓勒索,我小舅舅在派出所工作, 如果有事儿的话我打电话给他。” 这一番话把靳长青给吓到了。他好赌成性,欠了一屁股高利贷,这些年在外面偷鸡摸狗的事儿没少干,被抓进去调查还了得? 靳长青急道:“我可不是小流氓,我是靳珩的爸爸!” 邹凯等人俱吃了一惊,毕竟靳珩看起来干干净净的,怎么也和靳长青这种人搭不上边,两个人怎么会是父子呢。 靳珩眉头皱起一瞬,又缓缓松开:“我没承认过。谢谢你,帮我打派出所的电话。” 后面一句是对邹凯说的。靳珩故意为之,显然把靳长青给吓到了,他一边警惕往四周看去,一边骂骂咧的后退:“靳珩,你可别想跟我撇清关系!” 甩下这句话,老鼠般蹿没影了。 邹凯还有些懵逼,见靳长青离去,不由得诧异出声问道:“那人真是你爸爸?” 靳珩不遮不掩的嗯了一声,言简意赅道:“他喜欢赌博,在外面欠了高利贷,想找我要钱。” 邹凯等人面面相觑。靳长青在外面赌博欠高利贷就算了,居然找还在上学的儿子要钱,什么脑回路:“那你家里人呢?不管吗?” 靳珩平静道:“我家里只有我一个。” 他在学校里沉默寡言,很少与人交流,导致大多数同学都不知道他家里的情况。但也有人猜测过,靳珩言行举止不俗,成绩又好,家里可能是书香门第,不管怎么说,谁也没想到是这么个状况。 邹凯心想怪不得靳珩那么孤僻,一时同情心爆棚:“哪儿有这么当爹的,下次他再找你,你就和我说,我告诉我小舅舅去。” 邹凯的小舅舅是派出所所长,以后万一出了点什么事儿,说不定真能帮上忙。 旁边一个瘦高个男生扶了扶眼镜道:“他这种行为已经对你构成了骚扰,也不符合监护人标准。而且赌博是犯法的,必要的时候你可以告他。我妈妈在律师事务所工作,到时候你如果需要帮忙,可以介绍熟人给你。” 九班学生其实都很早熟,除了每个人的性格原因使然外,再就是他们大部分都是关系户,受父母辈影响,深知现在打下的基础,都是以后步入社会的人脉,所以相当团结。 靳珩没有什么背景,也没有什么家世,按理说没什么费心结交的必要,邹凯等人却愿意对他释放最大的善意与帮助。 说不上来原因,可能靳珩虽然成绩好,但从来没有瞧不起他们,甚至愿意费心费力的帮他们提升成绩。九班众人虽然不说,但都看在眼里,每次发零食发饮料,靳珩桌上都是满满当当的。 靳珩笑了笑:“……谢谢。” 邹凯不以为意:“这有什么,都是一个班的,有事儿尽管开口。” 他身边的几名男生也跟着点头。 天边晚霞绚丽,随着暮色的降临,又渐渐的变成一望无际的黑夜。靳珩和邹凯等人告别后,到了和闻炎约定好的烧烤店门口,他们家露天摊子生意火爆,俨然成了夜间最热闹的所在。 闻炎已经提前占好了座,见靳珩过来,抬手示意:“这边。” 他手边堆积着几个烟头,显然等了有一会儿。如果不是靳珩一直和他用手机保持消息联络,只怕他都怀疑靳珩又被谁欺负围堵了。 周围人很多,但靳珩不怎么排斥这种热闹了。他在闻炎身旁坐下,习惯性抽出纸巾擦了擦桌子,结果发现干干净净,没什么油渍。 闻炎说:“我擦过了。” 靳珩心想他倒是难得这么细心:“怎么想起来请我吃烧烤?” 闻炎穿着一件纯黑色的短袖t恤,大概因为热,把袖子卷了起来,露出精壮的手臂。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时间太久,手背上的那个骷髅纹身已经由黑色褪成了偏青,带着一道还没来得及擦去的修车印子。 “今天发工资,带你下顿馆子。” 靳珩觉得那道印子有些刺目,用指腹抹掉他手背上的一星点污渍,然后不动了。维持着那个姿势,像是牵住了他:“修车累吗?” 闻炎当然说不累。 靳珩说:“还有最后一年,我们熬过去就好了。” 他说完,这才松开闻炎。 闻炎不知道他们的未来是怎么样的,内心仿徨且期许。听见靳珩这么说,不明白他为什么这么笃定,点了菜,然后百无聊赖的咬着筷子尖道:“大学还有好几年呢。” 他趴在桌上,侧脸轮廓分明,吊儿郎当的样子一看就是小混混,但偏偏又带着一股率真。 靳珩不知道该怎么回应他的话,开玩笑似的道:“那你岂不是还要供我好几年?” 闻炎不以为意:“小意思,对了,你今天怎么来这么晚?” 靳珩见菜已经上齐,往闻炎碗里夹了一份烤茄子,然后戴上塑料手套剥小龙虾:“靳长青来找我了。” 闻炎听见这个名字,愣了一瞬才反应过来是谁,眉头一皱,面色也阴沉了下来:“他找你做什么?” 同时目光上下打量着靳珩,想确定他受没受伤。 靳珩叙事的时候永远都那么风轻云淡:“他找我借钱,我没给,说要报警,他就走了。” 闻炎下意识问道:“那你想给吗?” 靳珩似笑非笑的看向他:“你觉得呢?” 闻炎懂了。 吃烧烤啤酒是标配,闻炎点菜的时候没想那么多,顺手点了几瓶,等上菜的时候才发现一个人根本喝不完。靳珩撬了一瓶酒:“一起喝。” 闻炎按住他的手,嘀嘀咕咕:“你还在上学,喝什么酒。” 这话说的,好像他没有上学一样。 靳珩在酒瓶中间划了根线:“我只喝小半瓶,剩下的你喝。” 闻炎觉得可以接受,于是松开了手。但不知道为什么,带靳珩喝酒总有一种负罪感。席间吃饭的时候,他把手边的四瓶酒全喝完了,只让靳珩喝了两小杯。 闻炎酒量虽然好,但猛灌了几瓶下去,难免有些醉醺醺的,脚步发飘。 靳珩气质疏离浅淡,坐在位置上的时候,比树梢头的月亮还干净几分。他光明正大的将闻炎揽入怀中,然后带着他往家里走去。 闻炎一偏头就能看见靳珩微凸的喉结,眨了眨眼:“我没喝醉。” “我知道,”靳珩看了他一眼,“我想抱着你。” 闻炎喝酒喝的脸都红了,步伐趔趄,靳珩揽着他肩膀的时候,路人看了也只会以为他在搀扶醉鬼回家,窥不透这样的心思。 闻炎没说话,借酒装疯,在靳珩耳垂上咬了一下。 靳珩任他咬,反正也不痛。等一路回到了家里,反手带上房门,这才将闻炎打横抱起,俯身放到了床上。 他们什么都不用说,自然而然亲到了一起,呼吸间满是缠绵的滋味。逐渐升高的除了体温,还有心跳。 靳珩捏住闻炎的下巴,在他唇齿间进退逗弄。修长的五指在他发间穿梭,然后缓缓扣紧,声音模糊问道:“你是不是喝醉了?” 闻炎望着天花板。慢半拍的眨了眨眼:“我觉得还好?” 他感觉自己目前思维还是清醒的。就是被靳珩亲的有些发晕。勾住对方的腰往自己这边带了带,然后掀起了靳珩的下衣摆,看起来轻车熟路。 靳珩今天想换个姿势,他让闻炎面对面坐进了自己怀里。带着酒意的吻密密麻麻落在对方眉眼间,深入时两个人一瞬间觉得骨血灵魂都融在了一起。 “靳珩……唔……” 闻炎声音嘶哑,死死扣紧了靳珩的肩膀。不知道对方一天天哪儿来的这么多花样。脊背绷紧成了一条直线,随后又因为极致的快感而战栗痉挛。 靳珩却只是拥着他,吻遍了每一处角落。房间内虽然开着冷气,但依旧难以平息身体内的燥热。 闻炎这下真觉得自己有些醉了,体力不支的倒在床上,只剩喘气的份。靳珩却似乎还未尽兴,继续在他耳畔亲吻逗弄,痒意直接蹿到了尾椎骨。 闻炎眨了眨眼,视线有些模糊。不知道是汗水还是泪水刺激的,雾蒙蒙一片什么都看不清。他只能捧着靳珩的脸,仰头回吻过去,像是一个瘾君子。 靳珩低声问他:“我是谁?” 闻炎含糊念出他的名字:“靳珩……” 靳珩…… 他喜欢的少年,想放在心尖上一辈子护着的人。 第153章 缓解压力 靳珩犹不满意这个答案。他俯身吻住闻炎微凸的喉结, 舌尖轻轻划过,触感细若游丝,仿佛在教导着对方该吐出怎样的词句:“靳珩是你的谁?” 闻炎仰头, 无助扣紧了他的后脑:“靳珩是……” 他无声动唇, 眼神溃散,似乎不知该如何形容内心的想法。 靳珩极富耐心:“靳珩是谁?” 闻炎眼神聚焦了一瞬:“是……” 靳珩睨着他:“谁?” 闻炎终于呢喃着吐出了几个字:“我喜欢的人……” 靳珩没有说话,但闻炎被颠到声音破碎的的情况直接暴露了他内心的翻涌起伏。那种无名的情绪比夜色更深沉, 比烈阳更灼热,最后在喉间滚动, 封缄于吻。 …… 后半夜的时候,靳珩睡着了。他睡得很沉,呼吸平稳, 怀里紧紧拥着闻炎, 呈现一种保护与占有的姿态。也许直到这一刻, 他才真切的觉得自己攥住了什么东西。 闻炎仍清醒着, 他靠在靳珩怀里闭眼休息了一会儿,直到枕头下的手机响了一声, 这才轻轻起身,掀开被子下床。 靳珩似有所觉的动了动, 但没睁眼,只是带着困意的问道:“怎么了……” 闻炎停住穿衣服的动作,过了一两秒才道:“家里没纸了,我去楼下超市买点。” 身后静悄悄的,没有丝毫动静,靳珩没怀疑,已经重新陷入了睡梦中。 闻炎轻手轻脚的离开房间,又轻手轻脚的关上了门, 看了眼手机,然后径直往楼下走去。步伐飞快,衣角带起一阵迅疾的凉风。 空荡的街道口站着几名混混,三三两两的聚在一起,时不时左右张望,似乎在等着谁,其中一个赫然是徐猛。他见闻炎下楼,起身迎上前去道:“那个人找到了,不过不确定是不是,你得自己去看一眼。” 闻炎嗯了一声,眸色暗沉:“人在哪里?” 徐猛道:“桥洞底下睡着呢,怕把人吓跑了,就没敢打草惊蛇,我让顺子去盯着他了。” 这片地方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平常也不经常有外来人口。要找一个欠了一屁股高利贷,走投无路的人,实在太容易不过。 靳长青身无分文,没有落脚的地方,每天只能在路边或者桥洞底下将就一晚。但他落魄到这种境地也不愿意出去找一份正经工作,睡梦中还在嘀咕着什么,估计正做着一夜暴富的美梦。 闻炎带着人找过去的时候,靳长青躺在角落里睡的安稳,夜晚乱飞的蚊子也不能打搅他。 徐猛看向闻炎:“是这个人吗?” 夜晚天色黑,但依稀能看见五官轮廓,闻炎面无表情用手机灯照了照靳长青的脸,然后一脚将他踢翻过身来:“是他。” 这一脚有些重,饶是靳长青睡的跟死猪一样也不得不醒了过来。他皱眉迷迷糊糊睁开眼,结果就见一群人围在自己身边,还用手电筒照他的眼睛,吓的一激灵,哗啦一声从地上站了起来:“你们是谁?!” 他还以为是高利贷派来的人,靠着墙勉强站立,面色惊慌,腿肚子都有些转筋。 闻炎不说话,只是揪住他的衣领反抵在墙上,发出砰的一声闷响。靳长青痛得险些叫出来,侧脸被迫紧贴着粗糙的墙壁,摩擦时激起一阵火辣辣的刺痛。 靳长青艰难转头:“大……大哥……有事好商量……我有钱了一定还……” 话未说完,他后腰上就挨了一记重重的闷拳,疼得脸色煞白,连声求饶,只是身后那少年却不肯就这么放过他。 闻炎已经有段时间没惹事,但眉眼间的狠戾一旦沾染,就再难褪色。他冷声问靳长青:“知不知道我为什么找你?” 靳长青当然不知道,他早就把闻炎忘记了,哪里知道对方为什么找自己,颤声惊慌道:“不……不知道……” 闻炎闭了闭眼,缓缓吐出一口气,并不满意这个答案。他将靳长青一把甩在地上,不偏不倚刚好倒在角落,跟闻炎一起来的几个人见状立刻会意,围上去将靳长青狠揍了一顿。 闻炎背过身,点了根烟,因为刚刚才经历过一场情.事,眼角眉梢都带着些许懒散。一点猩红的火在桥洞中亮起,烟雾未来得及凝聚成形就被夜风吹散。 徐猛没参与进去,他看了眼闻炎,似有所指的道:“你最近做事越来越没数了。” 闻炎以前打架点到即止,收拾够了也就算了。但自从认识靳珩后,出手一次比一次狠,底线也在一次次的往下降,像是疯狗没了约束。 闻炎不以为意的哦了一声,望着远处夜色翻涌的天空,吐出一口烟雾:“放心,死不了人。” 他并未对徐猛所说的话提出什么异议,反而有一种宿命如此的感觉。 徐猛骂了一句脏话:“他妈的,老子懒得管你。” 别人不了解闻炎,他还不了解闻炎吗。事情都明显到这个份上了,徐猛如果还猜不出来他们两个之间的关系,那就是瞎子! 震惊吗?肯定是有的,但更深的是一种无力感。 徐猛觉得闻炎太疯了,总喜欢做一些不为世俗所容的事,却又无力插手干预,也无力劝阻什么。 闻炎一根烟抽完了,才叫那些人停手。他走到靳长青面前,居高临下的打量他半晌,然后蹲下身形,耐着性子问了一遍:“现在知道你做错什么了吗?” 靳长青被打得凄惨,鼻青脸肿,根本看不出本来面目。闻言点点头,又欲哭无泪的摇摇头,显然还没想明白原因。 闻炎把烟头扔到地上,听不出情绪的道:“仔细想想,你今天去见过谁。” 见过谁? 靳长青今天去见的就只有靳珩一个人而已…… 他脑子艰难转了几圈,终于慢半拍的反应过来什么,瞳孔放大,怎么也想不到闻炎居然是来替靳珩出头的。靳长青一下慌了神:“我我我……” 结结巴巴半天,也不知道说了个什么东西。 闻炎失了耐性。他攥住靳长青的头发,往地上用力一磕,一字一句声音低沉的道:“你给我记住了,以后要是再敢出现在靳珩面前,被我发现,卸了胳膊腿都是轻的,今天只是警告,明白吗?” 靳长青磕的脑子都晕了,腥咸的血从额头流下,模糊了视线。现在他的小命正攥在别人手里,不答应岂不是死路一条,只能慌不迭的点头:“知道!知道!我以后再也不出现在靳珩面前了,我我我……我看见他就躲着走!你放过我!” 闻炎不知道他说的是真话还是假话,但除了相信,也没有别的办法,总不能真把人打死了。他松开靳长青,声音冰冷:“记住你说的话。” 语罢从地上起身,这才带着人离开。 闻炎回家的时候,在楼底下找了家24小时便利店,买了几卷卫生纸,又买了一些零食,拎着满满当当一大袋子东西出来,看着空荡的街道眯了眯眼。 不知道靳珩醒了没有,但肯定还是没醒最好,这种事没必要让他知道。 闻炎拿了瓶矿泉水,蹲在路边把手上的血迹洗干净,这才拎着东西上楼。他推开房门的时候,里面静悄悄的,料想靳珩应该还睡着,飞速洗了个战斗澡,然后摸黑钻进了被窝里。 靳珩习惯性把他搂进怀中,声音沙沙哑哑:“买东西怎么这么久才回来……” 闻炎心想我总不能说出去把你爹揍了一顿。睁眼看着天花板,花了十来秒的时间,编了个很扯的瞎话:“天太黑,我买东西的时候没看清,走错路了。” 靳珩信他就出了鬼,往闻炎微凉带着水汽的皮肤上亲了亲,语气笃定:“你打架了。” 闻炎眨了眨眼:“小架。” 靳珩没问那么多,他只是在被子里窸窸窣窣摸了摸,确定闻炎没受伤,这才收回手,说了一句话:“嗯,以后少打。” 闻炎应了:“明天还要上学,早点睡。” 他知道靳珩对靳长青没什么感情,但做这种事的时候,还是会本能避着他。没什么原因,打架到底不是什么好事,如果不是万不得已,闻炎也不想再去沾。 之后的一段时间,风平浪静。暑假一眨眼就过去了,靳珩也正式升入高三,期间靳长青一直都没有再出现过,仿佛那天的纠缠只是一个再小不过的插曲。 九班黑板的右上角有一个高考倒计时,纪律委员每天都会更改上面的天数,以此来提醒同学们时间所剩不多。紧张的气氛在教室蔓延,让人神经都跟着紧绷了起来。 班上唯一能够清闲度日的大概就只有靳珩。他身上看不出任何学习压力,永远都那么风轻云淡慢慢悠悠的。每次程豆豆被学习弄得焦头烂额,看见他时,紧绷的神经总会不自觉放松些许。 程豆豆结结巴巴的道:“靳……靳珩,马上就高考了,你你你……不着急吗?” 他觉得靳珩虽然成绩好,但多多少少都应该紧张一下。 靳珩已经经历过一次了,再想紧张也紧张不起来。他的人生中发生过太多事,每一件单拎出来都比高考要来得惊心动魄。 “哦,我紧张的,只是你们看不出来。” 靳珩说完似乎是为了证明自己所言非虚,从抽屉拿了一包零食出来,吃了两口才道:“吃东西有助于缓解精神压力,你也可以试试。” 他的抽屉里面每天都会塞满零食,不知道是谁送的,大概是九班其他的学生。反正满满当当,什么都有。清空了第二天又会多出一堆新的,吃都吃不完。 第154章 感动 <ul class=tent_ul> 程豆豆摇头:“不……不行, 我还是紧……紧张。” 高考所剩无多的时间就像巨石悬在头顶,每天都会缓缓下降,再没心没肺的人多多少少也会有些紧张的情绪。靳珩也不知道该怎么劝, 有压力也好,有压力才有动力。 他不知想起什么, 从抽屉里拿出一摞用班费打印的习题册,三页一份, 集合了大部分数学基础题型。 靳珩抽了一份递给程豆豆:“课间的时候写一下,然后给我改。” 他每个周末都会去程豆豆家帮他补课,时薪只高不低。后者的成绩也有了显而易见的提升,起码每次考试都能稳在班级前十名之内,就是数学方面还有些薄弱。 程豆豆只有做题的时候才会轻松一些,他这种勤奋的性格一闲下来就会有负罪感,见状连忙接过去, 当场就埋头苦算起来。 岑老师成立学习小组还是有些用处的, 个别自制力不强的学生在小组长督促下多多少少都会学一点东西, 班级均分往上拉了不少。 靳珩把剩下的试题一份份发下去。这是他筛选了很多试卷挑出来的经典题型, 只要练熟了, 高分暂且不谈, 基础分是肯定能拿一些的。 邹凯最近练题都练疯魔了,他看见靳珩发下来的东西,眼睛一瞬间成了蚊香圈。用力拍了拍自己的脸醒神, 自言自语的念叨:“清醒,清醒!” 别人也是和他差不多的情况。 每天学作业到凌晨, 大清早又要爬起来上课,个个都成了熊猫眼。 靳珩见状看了眼手中的试题:“要不明天再做?” 邹凯还没来得及回答,别的同学闻言就纷纷来了精神, 七手八脚按住了靳珩手里的卷子,生怕他反悔:“别别别,就今天做,今日事今日毕。” “我还可以再战一百年!” “邹凯不做,我们做!” 邹凯急了:“谁他妈说我不做了,出来!” 环境很大程度上能影响一个人。九班虽然学渣多,但在这种人均刷题的情况下也难免受到影响。以前他们成绩差,一半是因为不喜欢学习,还有一半就是找不到方向。 老师很难把班上每个人都顾虑周全,下课了就算任务完成,大概率不会管课堂外的事。有些没听讲的浑浑噩噩度日,不会的东西越积越多,到后面就干脆放弃治疗了。 靳珩每天都会布置题目下去,不多不少,刚好二十道。乍看都是一些很简单的基础题,但难度呈阶梯式缓慢上升,第二天的题目都会在前一天的基础上进行变化拓展。 有些人越往后做,就越急得抓耳挠腮,前面都做出来了,没道理后面做不出来啊。谁也没办法否认,当一个多年学渣解出一道难题的时候,那种成就感是无与伦比的。 更何况靳珩现在相当于在牺牲自己的时间无偿帮他们补课,得多缺心眼的人才会拒绝啊。 厚厚的一摞习题很快就被瓜分干净。岑老师走进教室的时候,就看见班上学生在埋头写题,偶尔有几个讲话的也是在讨论题目,心头不禁一暖。但不知想起什么,又有些忧心的皱起了眉头。 靳珩正在给颜娜讲题,耳畔忽然听见有人叫他,下意识循声看去,却见岑老师站在门口,对他招了招手:“靳珩,你出来一下。” 颜娜喝了口奶茶,觉得有些腻,又放回去了。不明所以的抬头看向门外:“老师找你干嘛?” 要说这班上最让人省心的学生是谁,那非靳珩莫属,学习好又乖巧,堪称全校模范,从来不闹事。 靳珩也不知道,他把颜娜后面的几道题飞速瞥了一眼,在其中一道上画了个圈:“这道错了,你先重新算,等会我再来看。” 说完放下笔,在班上人的注视下走出了教室。 众人见状,七嘴八舌的低声讨论着:“岑老师表情好像不太对,是不是出什么事儿了?” 学习委员消息比较灵通:“靳珩好几次考试都压过了一班的榜首,听说一班的老师想把他调到火箭班去,岑老师不太愿意,还在交涉呢。” 此言一出,如巨石入水,激起千层浪。九班纷纷炸开了锅,就连颜娜也愣了一下。 “靠,我们班好不容易来了个学霸,结果屁股还没坐热就要被调走了?” “学校领导也太见风使舵了,当初不肯破规矩把靳珩调到火箭班,现在看他成绩稳又改主意,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把靳珩当什么了。” “一班那几个尖子生都不是好惹的,他插班过去万一被排挤了怎么办?” “我这破成绩好不容易有点进步,淦!” 靳珩虽然平常安静沉默,但不得不说,他以一己之力担起了九班的学习重任,某种意义上已经成了主心骨般的存在。如果真的被调走了,别的先不说,学习氛围肯定就先垮了。 岑老师把靳珩带到了年级办公室,因为高三课忙,这个时候里面都没什么人。她拉了张椅子坐下来,同时示意靳珩在对面落座,斟酌了一下词句才道:“老师看了,你最近的几次考试成绩都非常不错。” 火箭班是六中的重点保证率,但榜首的那几名尖子生或多或少都会有些薄弱的偏科项,只有靳珩各科都很稳,发挥超常的时候甚至能直逼满分。 靳珩没说话,静等她的下文, 岑老师叹了口气:“苗组长找校领导商量了一下,想把你调到他们班去,我目前还没同意,想听听你的意见。” 虽然学习环境也是影响成绩的一大因素,但靳珩显然属于不受影响的那种类型。岑老师私心里不愿意他被调走,一是因为九班,再就是火箭班很排外,于是顶着压力没回话。 说到底学校领导再怎么决定,还是得看学生本人的意思。 靳珩摇头拒绝了:“不用。” 岑老师先是松了一口气,随后又关切问道:“是担心融入不了新环境吗?” 这种问题纯属多余。靳珩从来就没有想融入过什么群体,事实上他一个人独来独往也适应良好:“九班挺好的,没必要换。” 岑老师拍了怕他的肩,温声道:“好,老师知道你的想法了,到时候会转告给校领导的,快上课了,你先回教室。” 靳珩点头道谢,离开了办公室。 还有几分钟就上课了,但走廊却空空荡荡,隔着玻璃窗,能看见大部分学生都在奋笔疾书。太阳温度奇高,把花坛绿植都晒得蔫头耷脑的。靳珩走出办公室,身上还带着些许空调冷气,但不多时又被暑热给驱散了。 九班平常没有老师在的时候,相当闹腾,今天却出乎意料的安静。起码靳珩走进班上的时候,就感觉气氛有些不同寻常,但又说不上来哪里不同寻常,安静得有些过分了。 靳珩只当是他们闹腾累了,没有在意,走到座位旁正准备坐下,不知是谁忽然心直口快的问了一句:“靳珩,你要去火箭班了吗?” 靳珩愣了一下,随后微微回神:“谁说的?” 那人指了指学委:“学委说的。” 学委无辜躺枪,憋红了脸梗着脖子道:“我是听老师说的。” 靳珩没说话。 这番姿态落在众人眼里,便是坐实了他要转去火箭班的传闻,大家又急,又无奈,偏偏没办法阻拦。 老话说得好,良禽择木而栖,耗子打洞都知道找个好地方,更何况人呢。这段时间以来,靳珩的成绩大家都有目共睹,去了一班也是绝对碾压的存在,偏偏要屈就在九班这个后进班,换了谁也不愿意。 他们虽然不想靳珩走,但也不能拦着他进步不是? 邹凯见周围人都不说话,怕靳珩一个人尴尬,硬着头皮站起身来,咳嗽两声道:“那什么,去火箭班挺好的,要不是因为缺考,本来你也该去火箭班,是好事,是好事……” 其余同学都没吭声,心想好个屁,一个个眼神幽怨的看着他,像是被抛弃的怨妇。 程豆豆就是地主家的傻儿子,人虽然傻了点,但实诚,跟靳珩当了这么久同桌,也有感情了:“师父,你是不是不要我们了?” 颜娜在后面喝奶茶,闻言差点呛的翻白眼。别人不知道,她还不知道么,靳珩压根就对火箭班没兴趣。再说了,一班的岑清华一直把他当作眼中钉肉中刺,怎么看靳珩也不可能去火箭班啊。 平常没看出来,九班人感情这么丰富啊? 靳珩顶着几十双眼睛的打量,在位置上缓缓坐下,看了眼四周,然后神色淡定的问道:“谁说我要去火箭班了?” 邹凯一愣:“啊?岑老师刚刚不是把你叫去办公室了吗?” 靳珩拿出笔,拔掉盖子,继续写刚才没写完的卷子,闻言嗯了一声:“是找了,我没说我要去。” 言外之意,你们想太多了。 九班的学渣都纷纷震惊了,有没有搞错,别人挤破头都想去的地方,靳珩居然拒绝了?!他们听到这个消息,又是高兴,又是吃惊,又是愧疚。 靳珩原来压根就没打算去,亏他们刚才还一副怨妇脸,真丢人! 程豆豆期期艾艾的问道:“靳珩,你不去是因为我们吗?” 九班其余众人也都面含期待的看着他。 十七八岁的年纪,无论少男少女,果然都逃不了“自恋”这两个字。 靳珩笔尖顿了顿,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只能慢半拍的道:“……你们觉得是就是。” 九班众人:嘤!感动! 第155章 我们会一直在一起 <ul css="tent_ul"> 闻炎以前习惯了一个人的日子, 但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开始喜欢两个人相处的感觉。就像是一条路,三人嫌挤, 一人空荡,走两个人就刚刚好。 他和靳珩, 两个人。 放学的时候,他们照旧一起回家。闻炎像往常一样摸出钥匙开门,结果拧了一圈, 眉头一皱, 发现有些不对劲, 因为门根本就没反锁。 闻炎不由得顿住动作,下意识转头看向靳珩,语气古怪的问道:“我今天上学的时候锁门了吗?” 靳珩点头:“锁了,我看着你锁的。” 闻炎暗自嘀咕了一句:“妈的,不会进贼了。” 但按理说不应该啊,他们这个小区有监控, 就算偷东西, 小偷也不会选择这种地方的。 闻炎眯了眯眼,不动声色推开房门,正准备进去探探情况, 结果还没走两步,就踩到了什么硬邦邦的东西, 低头一看,发现是一双鞋。 一双属于女人的鞋。 细长的跟, 黑色的鞋身,绕着一圈细细的银链子,不难想象穿上时的性感与窈窕。 闻炎罕见的愣了一下, 竟是没反应过来。靳珩见他久久不动,顺着他的目光往地上看了一眼,结果发现是女人穿的高跟鞋,也跟着一愣。模模糊糊猜到了什么答案:“是不是你……” 话未说完,主卧忽然响起一道声音,紧接着走出一名打扮时髦的少妇来:“阿炎,你放学了吗?” 闻思婉有身为交际花的本钱,尽管儿子都快高中毕业了,她看起来最多也才三十岁出头的年纪。既有小女生的青春靓丽,也有成熟女人的风韵,栗色的波浪卷发将她皮肤衬得雪白,细长乌黑的眉毛下是一双精明世故的眼睛。 她似乎正在收拾东西,臂弯里搭着一件不属于这个季节的毛衣外套。看见许久不见的闻炎,也没有丝毫局促生疏,反而笑着上前抱住了他:“哎,一段时间不见,怎么长这么高了,妈都快认不出你了。” 谁也不知道,她嘴里的“一段时间”,是将近五年的不闻不问。 闻炎却不见丝毫高兴,皱眉将她一把推开了,语调冷冷,不像母子,更像陌生人:“你怎么回来了?” 闻思婉愣了一下,有些尴尬:“你这孩子,怎么说话呢,妈不能回来吗……” 话说到一半,她这才发现后面站着的靳珩,声音戛然而止,目光狐疑的打量着他:“你是谁?” 闻炎直接侧身将靳珩挡住了,暗中轻轻推了他一把,不动声色指了指旁边的客房:“你先回房,等会儿我去找你。” 他们平常都睡一张床上,肯定不能被闻思婉发现。靳珩了然,没有说话,点点头转身进了旁边的客房,轻轻关上房门。 闻炎见状这才收回视线,对闻思婉道:“我同学。” 闻思婉瞪大了眼睛:“你同学怎么住我们家来了?” 闻炎心里不大平静,木着脸道:“客房空着,我就租给他了。” 闻思婉心里隐隐有些不舒服,她把外套扔在沙发上:“就算是同学,住在一起也不方便,更何况我还没走呢,明天找个理由让他搬出去。” “晚了,”闻炎当着她的面点了一根烟,漫不经心道:“他一次性给了一年的房租,我没钱退给他。” 闻思婉怎么也没想到闻炎会做这种事,她在客厅来回踱步,细长的眉头皱得死紧,语气不耐:“那房租钱呢?” 闻炎直截了当的道:“花光了。” 闻思婉声调陡然拔高:“怎么花的?!” 闻炎:“喝酒,打游戏。” “啪!” 闻思婉的巴掌来得猝不及防,清脆一声响,闻炎脸都偏了过去,上面清晰浮现一个红印。他维持着那个姿势,半天都没动,直到嘴里叼着的烟悄无声息落下一截雾白的烟灰,这才抬眼看向面前神情愠怒的女人。 闻炎面无表情,眯了眯眼。 靳珩从门缝中看见这一幕,脚步动了动,似乎想出去,但又忍住了。 刚才的亲昵仿佛只是假象。闻思婉指着闻炎,愤怒的指尖似要戳穿他的眉宇:“你看看你现在成什么样子了,纹身,染发,抽烟,喝酒,跟小混混有什么两样?!书不好好念,学也不好好上,我养你做什么?!” 闻思婉当初离开的时候,闻炎才念初二。虽然不听话,但起码没有叛逆到现在这个地步。她目光一一扫过闻炎的头发,耳钉,手背上的纹身,还有那根快燃尽的烟,气的火冒三丈。 闻炎直接把那根烟在桌子上按灭了,烫出一圈暗色的痕迹,愈发站没站相,十足混混模样,听不出情绪的问道:“你回来就是为了说教的?” 提及这件事,闻思婉原本暴怒的情绪忽然熄了下去,转变成一种没由来的心虚,她拧眉转过身,用手拨了两下头发才道:“你张叔叔因为工作原因要去加拿大,我得跟着他一起去,这次回来就是跟你说一声,你也是个大孩子了……” 闻炎打断她:“哪个张叔叔?上次的李叔叔王叔叔呢?” 他故意戳破闻思婉的遮羞布,把脸皮撕到了最破。 闻思婉深吸一口气,忍了下来:“不管你同不同意,我和他前年已经领证结婚了,反正你也已经成年了,不用我照顾,去国外我也放心。” 闻炎却像是听见了什么笑话般,直接笑出了声,无不讥讽的反问道:“照顾?你什么时候照顾我?” 闻思婉天天在外面跟那群野男人鬼混,十天半个月都回不了一次家。闻炎连她长什么样子都忘了,更何谈照顾。 闻思婉脸色一阵青一阵白,但出于理亏,并不想和他争论什么,转身走进了主卧,继续收拾东西。她好几年没回来,衣柜里的裙子早就过时不能穿了,实在没什么可收拾的,就只能把首饰盒里面一些比较值钱的东西装了起来。 闻炎睨着她的背影,到底也没做什么,冷眼旁观。 闻思婉察觉到了身后刺人的视线,不敢回头,语速匆匆的道:“以后我每个月给你卡里打点钱,你自己省着花,我不会额外给你多的。高考你估计也上不了什么好学校,到时候工作了就自己养活自己。” 漂亮的皮箱装满了东西,闻思婉拉上拉链,准备离开了。她是后天的机票,今天原本想在这里住一晚,但看这剑拔**张的气氛却是没必要了。 闻炎身形陷入沙发,他一双眼黑少白多,盯着闻思婉,就像在看陌生人,唇边弧度冰冷:“不用你在这里假惺惺。” 闻思婉指尖微微发颤,深深看了他一眼,而后转身开门,踩着高跟鞋风似的离去了。 争吵过后,房间内就是死一般的沉寂,只能听见空调运转的声音。靳珩抿唇,隔着门缝去看闻炎的情况,却见他仍维持着刚才的姿势没动。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一分钟,也许两分钟,又或者只有几秒钟。就在靳珩准备出去的时候,闻炎终于动了动,却是从沙发上嚯的起身,大步走到窗边,然后哗啦一声拉开了玻璃窗—— 楼底下停着一辆黑色的轿车。 当闻思婉拉着行李箱走过去的时候,车门被人打开了,从里面下来一名五十来岁的中年男子。他怀里抱着一个两岁左右的小男孩,看见闻思婉高兴的扑腾了一下手脚,奶声奶气的道:“妈……妈妈……” 闻思婉见状立刻眉开眼笑的把他抱过来,轻轻颠了两下:“宝贝乖。” 司机将她的行李放到了后备箱,一行人上车离开,绝尘而去。 闻炎站在楼上,将这一幕清晰收入眼底。他指关节隐隐泛青,几欲捏碎窗棱。没由来一阵窒息感,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捏着,攥得生疼。 闻思婉不是不能做一名好母亲,也不是不能陪着闻炎,只是她不愿意罢了。 只是她如果有了新的家庭,那闻炎又算什么呢? 多余的,还是可有可无的? 靳珩不知何时出现在了闻炎身后。他将对方攥住窗框的手一根根掰开,然后收入掌心,从后面缓缓拥住闻炎道:“别看了。” 外面的暑气一直往里入侵,连空调冷气都弱了几分。 靳珩抬手关上窗户,似乎也切断了这对母子最后的联系。 闻炎没说话,闭着眼,低下了头。一缕头发滑落下来,看起来罕见的狼狈。过了许久才艰难吐出几个字:“我以为她真的打算回来了……” 他以为闻思婉真的打算定心了,却没想到不过是个笑话。 这个名义上是他母亲的人,一次又一次的把他丢在了这里。 靳珩字典里没有感同身受这种词。但不可否认,闻炎难过时,他心里也算不上痛快。修长的五指落在对方脸侧,轻轻摩挲着那道巴掌印,最后靠过去吻了一下。 温热的吻盖过了那种刺痛。 “要走的人留不住,”靳珩轻轻啄吻着闻炎脸上的伤,却又觉得这样也不算糟糕,在他耳畔低声细语:“以后只有我一个就够了……” 瞧,这样多好, 他们都众叛亲离,他们都是彼此的唯一。 靳珩将闻炎抵在窗边,亲得难舍难分。两颗跳动着的心越挨越近,越挨越近,最后连频率都达到了出奇的一致。 闻炎搂紧了靳珩的脖颈,心口堵的慌,一口郁气难散。眯了眯眼,有些不明白为什么从小到大自己都是被抛弃的那一个。他吻住靳珩,声音模糊不清的问道:“以后你会丢下我吗……” 丢下他一个人。 就像闻思婉一样。 靳珩顿了顿,抬眼看向他,却见闻炎满脸认真,低声道:“不会……” 他说:“我们会一直在一起。”你是天才,:,网址</ul> s:///book/13/13087/8846219.html 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小说网手机版阅读网址: 第156章 闻炎满分?? <ul class=tent_ul> 就当靳珩撒了一个谎。 他上一世真的丢下了闻炎。 靳珩对很多事没有想象中那么了解, 例如闻炎有这样的母亲,这样的身世。再例如,对方从小到大都是被放弃的那一个…… 靳珩紧紧拥着他, 试图用灼热的体温和密密落下的吻,来掩去自己上一世的卑劣行径。就像大雪落下时, 遮蔽一切暗色,了无痕迹。 步伐偏移,二人相继倒在沙发上。靳珩捧着闻炎的脸,一遍又一遍细吻着他侧脸上的伤痕,喘息与暧昧交织, 过往与现实纠缠。 “靳珩……” 闻炎抱紧了他,声音有些沙哑。感受着对方眼眸深处潜藏的惊人占有欲。心口残缺的一块地方终于被拼凑完整。起码在这一刻,他觉得自己不是孤身一人。 衣料悄然滑落, 顺着沙发边缘掉在地,堆积成团。 闻思婉头也不回的离开了,但依旧有人愿意留在原地。 闻炎脑海空白一片, 陌生的感觉一阵阵袭来,将他的理智冲击得支离破碎。骨节分明的五指贯穿靳珩发间,说不清是难耐还是别的,缓缓收紧,又缓缓放松。 在凉爽的空调房里,他们的头发生生被汗水浸湿, 凝成了一缕一缕的。冷气一吹,沾染了冰凉的温度。 闻炎在靳珩耳朵后侧轻吻片刻, 留下一个浅浅的印记,最后犹觉不够,继续深吻, 眼见那痕迹逐渐变成浅紫,这才满意。 闻炎拨开靳珩额前的碎发,眼尾微红,声音沙哑:“会不会被人看见?” 靳珩摇头,不甚在意:“不要紧。” 他甚至在同样的位置,给闻炎耳后也留了一个,而后用指尖轻轻摩挲,笑着道:“算不算情侣款?” 闻炎的头发较短些,不太遮得住。但他见靳珩都无所谓,自己也不觉得是什么大事了,字句逐渐淹没在二人相触的唇舌间:“当然算……” 他们本来就是情侣。 一场亲密接触将闻思婉带来的不虞清除干净,一瞬间荡然无存,仿佛她从未来过。闻炎洗完澡,想起刘秃子还布置了作业,从书包里抽出几张皱巴巴的卷子在桌面摊平,然后就没了动作。 “老师布置的作业就是让你们盯着试卷发呆吗?” 靳珩吹干头发,从浴室出来,一看闻炎这幅样子就知道他不会做。随手拉了张椅子在旁边坐下,身上还带着淡淡的水汽:“哪里不会?” 闻炎眼皮子跳了一下,用手揉了揉,从指缝里偷偷看他:“都不会。” 靳珩:“……” 行,他早该知道的,这个问题根本就多余。 靳珩看了眼时间,已经半夜十一点了,以闻炎解题的速度,只怕今天晚上能不能睡觉都成问题。他拔掉笔盖,撕了张草稿纸:“一题一题来。” 刘秃子显然顾及到了他们班学生的整体能力,卷子都不算太难,但对于闻炎这种学渣来说,依旧是天书一般的存在。 前面几题还好,勉勉强强能解出来,到了后面就越来越费劲。闻炎努力睁开打架的眼皮子,已然后悔为什么要把卷子拿出来,明天早上去班里抄多好。 靳珩揽着闻炎的肩膀,把他打瞌睡的脑袋扶正:“还差半面就写完了。” 闻炎看了眼,发现反面都是大型解答题,眼睛一瞬间瞪圆:“艹,我都不会。” 靳珩:“我教你。” 闻炎没吭声,靳珩的答案和他想象中不太一样。例如什么“我帮你做啊”、“那你先睡”、“那就不写了”,好像差了十万八千里。 靳珩仿佛看出他在想什么,笑了笑:“要不眯一会儿再写?” 正中闻炎下怀。 靳珩叹了口气,把他抱进怀里。闻炎也没再像第一次一样浑身炸毛的拒绝这种姿势,在靳珩肩头找了个舒服的位置靠着,闭目养神。 闻炎睡着的时候很安静,只看外表,是当下最招女生喜欢的那种痞坏风格,只是眉眼依稀还有几分挥之不去的凌厉,跟他母亲半点也不像。 小混混,别人都这么称呼他。 靳珩从前觉得这是一个贬义词,令人避之不及。但放在闻炎身上,从舌尖吐出,偏偏带了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缱绻意味。 就算是小混混,也是属于他的小混混。 靳珩抬手,摸了摸闻炎的头发,不愿再将他吵醒。另一只手把卷子轻轻翻了个面,捏着笔继续写题。时不时停顿片刻,模仿闻炎的笔迹,乍看竟也有七八分相似。 闻炎满身戒心的人,在他的怀抱里出奇睡得安稳。就像二人初次见面的时候,靳珩干净的校服带着浅淡的洗衣液味道,阳光干燥,暖风微醺。 被这样的感觉簇拥着,再尖锐的刺也会软化下来。 如果在别的地方,现在气候应该已经有些寒凉了。只是这里的盛夏太过漫长,以至于让人直接略过了秋天的存在。外间风摇树枝,沙沙作响,在玻璃窗上映出一片婆娑的树影。 翌日清早,徐猛正坐在班上奋笔疾书的补作业,东抄抄,西抄抄,勉勉强强把一份卷子填满了。 他长喘一口气,正纳闷闻炎怎么没来,结果就见后者双手插兜,懒懒散散的从教室后门走进来,然后极其“缓慢”的在位置上坐下。 徐猛看了眼时间:“还剩十分钟,你不补作业了?” 闻炎脸上虽然没什么表情,但就是有一种无形炫耀的感觉。只见他从书包里拿出试卷,然后啪一声拍在桌子上,干脆利落道:“早写完了。” 徐猛心想把你给能的。他拿起闻炎的试卷,粗略扫了几眼,奈何身为学渣,根本看不出来什么对错,语气狐疑:“你自己写的?” 闻炎相当大方,挑眉道:“抄不抄?” 徐猛嫌弃摇头:“我不抄。” 谁活的不耐烦了去抄闻炎的试卷,抄二傻子的都比抄他的强。 闻炎哎呦了一声:“老子还不稀罕给你抄呢。” 刘秃子最近来的很早,一是检查早读,二是为了防止学生补作业。上课铃一响,学委就把全班人的卷子都收上来了,整整齐齐的码放在讲台上。 今天一上午都是刘秃子的课。他拉开椅子坐下,随便翻看了几张试卷,声音拖得老长,看不出喜怒:“你们没抄?” 台下众人齐齐摇头,异口同声:“没抄!” 刘秃子震惊他们无耻不要脸,掰了一截粉笔砸下去,恨不得扔下去的是个手.榴.弹,炸死一个算一个:“没抄个屁!” 十张卷子有八张都是一模一样的,有人自作聪明的改了几道选择题,但后面大题的解答流程全部雷同。还有个二傻子把根号5抄成了五十五。 高三刚开学的时候班上就送出去了一批实习生,原本有些拥挤的教室也空荡了下来,这些学生如果还不努力,还不如早点出去工作。 刘秃子恨铁不成钢,绷着脸,皱着眉头,直接拿出红笔对照着试卷刷刷刷一阵狂改,改完一张骂一句:“麻烦你们下次抄作业动动脑,抄作业都不会抄,以后出去别说是我教的学生!” “刘西苑!选择题B你都能给我抄成13,把卷子拿下去!” “这是那个谁……陈小智,一看你和刘西苑抄的就是同一份儿,全给我写成13了,拿下去!” 刘秃子很少生这么大气,底下的学生原本还在嘻嘻哈哈看热闹,见状都不自觉噤了声,莫名惴惴不安。 徐猛抬头望天,努力回想,自己刚才是不是也把B抄成13了?真要命。 “徐猛!”刘秃子果然点了他的名字,“打游戏把眼睛都打瞎了,抽空去医院看看,卷子拿下去!” 活该~ 闻炎坐在后面,翘着二郎腿,对他竖起中指,幸灾乐祸。 徐猛经过他身边时同样回以中指,低声道:“老子看你能考多少。” 都是学渣,大舅就别笑二舅了。 闻炎摸了摸下巴,心想后面题目都是靳珩写的,应该错不到哪儿去。但心中还是有些不安,嘶了一声,指尖无意识摩挲起来。他略微直起身形往讲台上看了眼,不出意外发现刘秃子改的就是他的卷子—— 别问怎么认出来的,皱得跟咸菜一样,全班独一份。 过了大概一分钟左右,刘秃子忽然出声:“闻炎?” 声音带着些许匪夷所思。 徐猛笑了,等着看好戏。 闻炎一向懒散,不怎么怕老师,就那么坐在位置上,举了举手:“老师,我在这儿。” 刘秃子没理他,把手上的卷子翻来覆去看了两遍,最后确认无误,才面色狐疑的道:“昨天卷子是你自己写的吗?” 闻炎一时也分不出来他到底是个什么意思,慢半拍的答了一声:“是啊。” 刘秃子嘶了一声,眼中闪过一抹惊奇,拿着那张皱成咸菜的卷子抖了抖:“你进步也太快了,全班唯一一个满分。” 此言一出,全班人震惊,纷纷转头看向闻炎,眼中写满了不可置信。 闻炎自己都愣了一下,满分? 徐猛回头看向他,高深莫测道:“某个小弟帮你写的。” 也怪靳珩,昨天光顾着模仿笔迹去了,忘记修改正确率,顺手写了个全对。 闻炎眼皮子跳了跳,心想这叫个什么事儿啊。他抓了抓头发,眉头紧皱,思索着该怎么回话。说自己写的,太假,说不是,又没办法解释题目答案哪儿来的。 刘秃子一时也没猜到闻炎请了外援,毕竟全班最高分也才一百出头。看着那张卷子,喜不自胜。自从他接管这个班以来,有多久都没见过满分了,没忍住又问了一遍:“是你自己写的?” 闻炎:“……是。” 徐猛坐在前面,翻了个白眼,心中呸了一声:真不要脸。 第157章 幸运 <ul class=tent_ul> 最近气温骤降得毫无预兆。一夜之间, 地上就堆满了落叶,冷风吹得人瑟瑟发抖,带来一场料峭的寒意。 起初还疑惑, 直到班主任岑老师拿着一摞假期安全告知书走进教室,给班上学生分发下去时,众人这才恍然已经到了放寒假的时候。 高三党刷题刷的昏天黑地, 回家写完卷子倒头就睡,哪里还会顾及什么过年不过年的。骤然听闻放假的消息,紧绷的神经终于松懈,面上纷纷露出喜意来。 “真的要放假了,我不是在做梦?” “我得回去好好睡一觉, 太累了。” “寒假也没多久,继续刷题, 开学就高考了。” 靳珩把安全告知书扫了一眼, 大概估算了一下寒假日期,不多不少二十天左右,一晃眼就过去了。但相比于过年这件事,大家显然更关注逐渐逼近的高考。 九班的整体成绩已经有了很大起色, 上一次年级统考时, 平均分甚至可以和七班持平,不得不说惊掉了一干人的下巴。 岑老师怕他们一放假就玩野了心,再三叮嘱不要松懈后,往白板上投屏了一些升学相关的资料。上面都是历年重点大学的分数划线情况。 “寒假放完, 过不了多久就是高考了,时间紧迫。大家可以根据自己的成绩情况选定比较有把握的学校,课外多做做功课,到时候填志愿不至于两眼一抹黑。” 底下已经有学生开始用手机拍照, 留存资料了。 九班除了靳珩外,能上本科的人数占比并不算多,颜娜就是其中之一。她在补习老师和靳珩的双重辅导下,成绩相比以前已经有了脱胎换骨的变化,按理说冲一冲本科不难,她却罕见的有些神思不属。 放学后,靳珩和她一起去崇明找闻炎他们,路上见颜娜不说话,若有所思的问道:“你怎么了?” 颜娜平时挺欢脱的,今天太过沉默,反倒让人有些不适应。 “我……”颜娜不自觉攥紧了书包肩带,抿唇半天才道:“你想好考什么学校了吗?” 靳珩目标明确:“a大。” 颜娜踢了踢脚边的石子:“我想报本地的学校,但我爸妈一定要让我去考海大,说我叔叔在那边开公司,可以照应着……” 海大虽然是本科里批次较低的,但好歹算个正经的本科学校,以颜娜的成绩冲一冲也未尝不可。于是靳珩道:“挺好的,你可以试试。” 颜娜没说话,过了许久才艰难吐出三个字:“太远了……” 是真的太远了,远到见面都难如登天。 她看向靳珩,有些羡慕他对前路方向的明确,自己眼中却满是迷茫:“徐猛要照顾他妈妈,只能留在本地,将来要么读专科,要么出去工作,我想陪着他……” 靳珩总算知道她为什么苦恼了,这似乎是每对校园情侣毕业不可避免的问题,望着澄蓝的天空,微不可察的叹了口气:“他是怎么想的?” 颜娜抿唇,眼睛有些红:“他也让我去读海大。” 靳珩说:“那就去读。” 颜娜闻言一怔,大概觉得靳珩不理解她,咬着下唇,偏过头去没说话,不动声色加快了走路的速度。 靳珩不远不近的走在后面,声音冷静,像是在劝她:“四年,很快就过去了。” 相比于漫长的人生,四年确实不算什么。只要颜娜能忍过这四年,换一条光明的出路,届时再回来找徐猛也未尝不可。但她不敢去赌。 人生总是充满变数的,异地四年,谁也不敢保证现在的一切能原封不动,都保留着最初的样子,更多的则是物是人非。 不知不觉,二人已经走到了崇明的校门口。闻炎恰好从里面出来,看见靳珩和颜娜,颇为稀奇的啧了一声:“怎么没上晚自习?” 靳珩把衣服拉链拉至领口,挡住灌入的冷风:“放寒假了,怎么,你们不放?” 闻炎一拍脑袋,终于反应过来:“放啊,不过我们比你们晚两天。” 徐猛站在一旁,沉默抛着手中的篮球,不知道为什么,没再像以前一样搂着颜娜说话。而后者也只是低头看着鞋尖,安静得不得了。 闻炎见状和靳珩在半空中对视一秒,交流完了所有信息。 吵架了? 嗯,吵架了。 闻炎不怎么怕冷。别人都冻得瑟瑟发抖的时候,就他还穿着短袖,外套搭在肩上,全当了摆设。只能说年轻人身体好。 仿佛是为了圆场,闻炎把外套慢吞吞的穿上,出声问道:“有点冷,要不一起去吃顿火锅?” 靳珩捧哏:“是挺冷的。” “……”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无言的尴尬。 最后还是颜娜先出声,她不动声色看了眼徐猛,又收回视线:“我没意见。” 徐猛把手里的球拍了一下,砸向地面,又高高弹起,最后回到了他的手中:“我随便。” 闻炎本来也不擅长当和事佬,从来只有别人给他当和事佬的份。见状走到路边,随手拦了一辆出租车,直接和他们坐到了附近的一家火锅店门前。 天气转寒,火锅店已经成了年轻人聚会的最佳场所,闻炎等人站在外面等了半小时的号才终于等到空桌位,站在外面人都吹傻了。 “靠,这家店生意这么好吗。” 闻炎在里面落座,记忆中这家火锅店明明生意惨淡,门可罗雀,一下子人满为患,简直令人匪夷所思。 靳珩坐在他旁边,翻看了一下菜单:“正常,天气冷了,都这样。” 他和闻炎点完菜,把菜单递给对面:“想吃什么自己勾。” 看的出来,颜娜有意缓和气氛,难得主动和徐猛说话选了几道菜,终于把刚才降至冰点的温度拉了回来。几杯饮料下肚,话匣子也渐渐的打开了。 闻炎显然知道事情起因,对徐猛道:“第一次见你跟颜娜生气。其实没必要,等她考试成绩下来再说,勉强有什么用。” 闻炎是那帮不良少年的头子,平常打归打,闹归闹,真到关键时刻,徐猛免不了要听他两句话。 徐猛外貌偏冷酷,只是平常笑嘻嘻的,不大看的出来。他盯着鸳鸯锅里咕嘟冒泡的锅底,垂眸道:“我查过了,海大挺好的。” 起码是颜娜比较容易能考上的本科。 闻炎掀了掀眼皮,指尖轻叩桌子:“你说好不算,得她说了才算。” 徐猛抬眼看向他:“那如果靳珩考上重点,但非要留在本地上一个破烂学校,你让不让他念?” 这番话看似平和,却隐隐藏着刺。闻炎直截了当的道:“不让。” 他终于抛弃了那种没骨头的坐姿,略微坐直身形道:“他去哪儿,我跟着去。” 但徐猛没那么多选择余地,他不可能又陪着颜娜,又陪着生病的母亲,只能在二者中间权衡。 靳珩在旁边安静涮肉,似乎全然没听见他们在说什么,只是在闻炎说他去哪儿就跟着去哪儿的时候,微不可察笑了笑。 唯一云里雾里的大概就只有颜娜。 红白的火锅底料翻腾着冒出雾气,声音咕嘟作响。靳珩风轻云淡,似乎他们所纠结的问题只是人生中一个再小不过的坎。夹了一筷子涮好的肉,放到了闻炎的料碟里。 徐猛不想在这个话题上继续做纠缠,随口问了一句:“你们过年回老家吗?” 颜娜在旁边摇了摇头:“不回,备考。” 她家里人为了让她安心考试,年都没打算让她过,就待在家里复习。 闻炎就更简单了,他和靳珩都没什么亲戚,哪儿来的老家:“不回,以前怎么过现在还怎么过呗,睡个几天懒觉就过去了。” 这番话一听就没什么浪漫细胞。靳珩看了他一眼:“一年一次的传统节日,你就打算睡过去?” 闻炎微微倾身,用只有他们两个能听见的声音道:“跟你睡,又不跟别人睡。” 说完哥俩好的拍了拍靳珩的肩:“看开点。” 靳珩:“……” 这一顿饭勉勉强强的吃完了。他们结完账,走出火锅店,身后喧嚣热闹远去,立即被外面的冷风吹了个透心凉,脑子都麻了片刻。 闻炎倒吸一口凉气:“嘶……” 他装逼,把外套脱了,外间骤降的寒意对他来说无疑是一个巨大的“打击”。 靳珩侧身挡住风,见他冻的跟狗一样,把外套强行给他穿上。然后用带着余温的掌心摸了摸他冰冷的脸,意味不明的笑问道:“下次还脱吗?” 当然不脱,命重要。 闻炎站在店门口的石阶上,这样就比靳珩高了小半个头,他从后面揽住靳珩的脖颈,玩闹似的压住他后背:“靠,下次脱你的!” 颜娜只以为他们是兄弟间的打闹,没有在意,搓了搓有些发冷的胳膊。徐猛见状在路边拦了辆车,把她塞进去,对闻炎道:“我们先走了。” 闻炎抬了抬下巴,示意他们随意。 徐猛坐进车里,反手关上门。不知为什么,忽然把窗户降下来半边,在一望无际的夜色背景下,定定看着闻炎道:“你们比我幸运,还有的选……” 有人的十八岁一无所有,有人的十八岁黯淡无光。 而少年所剩不过一腔孤勇,携负满身,奔赴前行。可以毫无顾忌的去做同一件事,走同一条路。 他们有选择,却也不用选择。 徐猛当初并不看好闻炎和靳珩,但现在想来,他们反而是最有可能走下去的一对。世间很多事都是开头美好,结局落寞。然而还有一些明明是苦涩的故事,最后却酿出了回甘。 以为是荒唐,其实是命中注定。 他说完笑了笑,升起车窗,出租车绝尘而去。 靳珩肩上沉甸甸的,见状偏头看向闻炎,不期然和他视线对了个正着,鼻尖短暂碰到了一起,又很快分开。 靳珩挑眉:“徐猛刚才说什么了?” 闻炎从后面搭着他的肩膀,指尖轻动,然后俯身凑到他耳边,故意卖关子道:“他说……” 靳珩耳尖动了动:“说什么?” 闻炎笑了:“说我们很幸运。” 第158章 我爱你 <ul class=tent_ul> 年关将至, 气温直线下降,冷到说句话都会哈出一口雾白的寒气,但偏偏就是不下雪。总让人有一种冷得不值的感觉。 闻炎血气方刚, 别人都穿上袄子了, 他只穿着一件灰色的v领薄毛衣外套就满客厅乱晃。靳珩从浴室洗漱出来, 经过时顺手摸了摸他的腹肌,这才收回去。 闻炎本能弯腰躲避, 有些不好意思:“喂——” 耍什么流氓。 靳珩捻了捻指尖:“我只是看你冷不冷。” 闻炎心想别解释,解释就是掩饰,他练腹肌出来难道就是为了给靳珩摸的吗?把衣服往下拉了拉,有些故意炫耀的意思:“啧,要不要出去办点年货?” 他看别人好像都在办年货。 靳珩略有些稀奇的看向他:“你确定?” 他们只有两个人, 出去买东西那都不叫办年货, 叫存粮。 闻炎反正就是跟着凑热闹, 俗称闲的没事干,思索一瞬,干脆利落道:“走,穿衣服出门,免得中午堵车, 反正家里也没什么吃的了。” 靳珩只能答应。 过年的时候, 这座城市繁华喧嚣更甚平常,但极致的热闹过后, 就是四散的冷清。一群人离开,一群人涌入。 闻炎和靳珩坐出租来到了附近最大的商场。他其实想骑摩托的,但大冬天飙车兜风,这种事没有十年脑血栓做不出来,靳珩直接拒绝了。 “真热。” 闻炎被商场里面的暖气熏得冒汗, 直接把外套脱了下来,精壮的身形展露无遗。他随手抽了辆推车过来,相当大方的道:“随便挑。” 靳珩心想不知道的人听了还以为他身价上亿呢。在零食区逛了几圈,挑了几袋薯片,随便抓了些干果点心。闻炎则务实得多,买的全是速冻食品。 靳珩看了眼购物车里的冷冻水饺:“你过年就打算吃这个?” 闻炎以前过年都是自己一个人,家里也没有长辈教他这些,目光懵懂:“过年吃饭还有讲究吗?” “没什么讲究,”靳珩往他头上摸了一下,“怎么丰盛怎么吃。” 闻炎心想那就可惜了,他不会做饭,靳珩看起来也不太会的样子。到时候餐馆都关门了,他们只能窝在家里吃泡面。正准备说多屯点零食,却见靳珩去海鲜区挑了一些鱼虾回来。 闻炎眼皮子跳了一下:“你想吃这个?” 靳珩不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人,不然这么多年早喝西北风去了:“清蒸,蘸醋吃。” 这个简单,听起来就没什么技术含量,再说大过年的总不能一点荤腥都不沾。 二人又陆陆续续逛了半个小时,在一堆大爷大妈的手底下勉强抢了一个促销的过年礼盒,然后大包小包的去结账了。 期间靳珩去上了一趟洗手间,好半天才回来。闻炎坐在长椅上等他,翘着二郎腿,头上扣着一个黑色的英文字母棒球帽,见他终于回来,掀了掀眼皮:“我还以为你掉坑里了。” 靳珩把外套拉链拉到了脖子处,双手插兜:“那你怎么不去捞我?” 闻炎拎着购物袋,切了一声:“老子又不是开海底捞的。” 街上很热闹,但因为人人都准备回家过年,忽然又显得冷清起来了。红彤彤的对联,红彤彤的灯笼,红彤彤的福字。 闻炎到家后,挽起袖子准备做饭。然而靳珩挑的鱼虾生命力顽强,仍在袋子里扑腾不止,死命挣扎。冷不丁弹跳起来,直接跃到了水池里,噼里啪啦一阵乱响。 靳珩皱眉,正思忖着该怎么解决,结果就见闻炎攥住鱼尾巴,简单粗暴的往砧板上用力抡了一下,直接把它给打晕了。 当然,以闻炎打架多年的力道,死了也是有可能的。 “这不就得了。”闻炎说。 虾还好,洗干净抽虾线就可以了。就是鱼处理起来有些麻烦,两个人手忙脚乱倒腾了一通,勉勉强强才把内脏掏干净。 靳珩有洁癖,他眉头微皱了一瞬:“好像有点腥。” 闻炎呼吸不能:“真他妈的腥!” 他遣词用句表达的感情一向都这么强烈,无论任何事都能顺理成章加上“他妈的”三个字。 靳珩莫名就笑了笑,只是唇边弧度消逝的太快,让人来不及捕捉。闻炎把葱姜蒜切好,照着网络上的食谱逐步操作,加上靳珩在旁边查漏补缺,几道菜也做的像模像样。 时间总是很快的。他们中午到家,等做完饭,外面已经是晚霞漫天的情景。因为室内外温差太大,玻璃窗上水痕蜿蜒,映出一片雾蒙蒙且细碎的光。橘红蓝紫渐变过渡,又被暗蓝的天幕背景吞掉色彩。 外面的电子广告牌逐个亮起,街道清冷。 靳珩看了片刻,收回视线,然后打开了电视。所有节目台无一例外都在庆祝春晚。红艳艳的背景,让原本安静的客厅也多了几分人气。 闻炎端着菜出来了,白灼虾,红烧鱼,一大盘饺子,几瓶超市采购的饮料。这个家里没有长辈帮忙,简简单单几道菜就耗去了这两个半大不小的年轻人大半时间,但谁也没觉得简陋。 闻炎还是第一次正儿八经的过年,看着桌上的菜,总觉得比他出去下馆子还少:“要不再做几道?” 靳珩把醋倒进料碟里:“够吃就行了,做太多吃不完。” 他说完,先夹起一筷子鱼肉尝了尝,然后在闻炎的紧盯的视线中道:“挺好的。” 闻炎半信半疑的尝了一口,意外的发现不难吃,心里说没有成就感那是假的:“我第一次做鱼。” 靳珩眼见着快过年了,夸一夸他:“挺厉害的。” 电视上放着小品节目,二人一边吃饭,一边看演员逗趣,生平首次感受到了过年的气氛。等夜幕全黑的时候,外间忽然传来几声烟花炸裂的响声,隔着窗户,听不真切。 闻炎停住了筷子:“好像有人放烟花?” 靳珩问道:“想看看吗?” 他说着起身,拉开了窗户,原本温暖的室内陡然袭入一股寒流,让人精神一振。闻炎走到窗边,不期然看见一朵朵的烟花在半空炸裂,以城市高楼为背景,璀璨夺目,照亮夜空。 看烟花这种浪漫事跟闻炎完全八竿子打不着,他撑在窗台边缘,感觉挺稀奇的。尤其当靳珩从身后拥住他时,心跳忽然有些加速,悄无声息滋长着一种陌生的情绪。 靳珩将下巴抵在他肩头,体温源源不断的传到他身上,声音低沉:“冷不冷?” 闻炎不明白他为什么问这个,慢半拍的道:“……不冷啊。” 靳珩不知道为什么,忽然似笑非笑的低叹了口气。闻炎正欲问什么,颈间忽然一暖,被人围上了一条纯黑色的围巾,右下角是一个花体字母装饰标。 “不冷也围着,”靳珩说,“闻炎,新年快乐。” 这是他们这一世,在一起过的第一个新年。 闻炎神色怔然的看着脖子上绕的围巾,这才反应过来是新年礼物。本能站直身形,有些手足无措,转头看向靳珩:“你什么时候买的?” 靳珩给他把围巾整理好,觉得这个颜色很适合他:“买了就买了,什么时候买的重要吗。” 闻炎心想你这送的也太早了,让他一点准备都没有。不知道为什么,忽然推开靳珩,甩下一句话:“你等会儿。” 闻炎快步进卧室,从衣柜里翻出一个早就准备好的红包。沉甸甸的也不知道塞了多少钱,鼓鼓囊囊。他放到口袋里,定了定心神,这才走出去。 靳珩站在窗边等他,也没问什么,神情似笑非笑。 闻炎低咳一声,把他的手拉过来,将口袋里的红包啪一声拍了上去:“新年礼物。” 原本打算晚上十二点的时候送的,谁知道靳珩速度这么快。 这个红包实在分量十足,塞得口都封不严实了。靳珩微微挑眉,打开看了眼,不出意料发现里面都是钱:“这是什么?” “钱啊,”闻炎理所当然的道,“压岁钱。” 靳珩莫名就笑了,闻炎这是把自己当什么辈分的长辈了,他大概数了数:“一万多,你哪儿来这么多钱?” 闻炎纠正他:“不是一万,是九千九。” 寓意多好。 靳珩:“哪儿来的?” 闻炎一笔带过:“挣来的。” 他现在就算出去工作,一个月也就三千多。这些钱陆陆续续攒了很久。如果不算闻思婉打的生活费,毫不夸张的说,闻炎把压箱底的钱都塞进来了。 他对一个人好的方式就是这样,毫不吝啬,毫无顾忌。 靳珩觉得手里的钱有些坠手。 闻炎问他:“不喜欢?” 有些忐忑。 靳珩没说话,伸手把他拥入怀中,过了许久才道:“喜欢。” 闻炎微松一口气,同时又有些得意,他就说嘛,送钱最实在了。还未来得及说些什么,耳尖忽然落下一个轻微的吻,绵密炽热,逐渐偏移落至唇间。 闻炎对上靳珩深邃的目光,呼吸莫名一窒。指尖不自觉攥住了他的肩膀,闭眼回吻过去。后背抵上微凉的玻璃窗,身后是烟火绽放,侧脸轮廓模糊。 靳珩将他抵在墙上,情绪来的猛烈。闻炎被他亲的甚至感受到了些许疼痛,直到渐入佳境时,才哑声催促道:“去床上。” 靳珩吻的太投入,不知是听见了还是没听见。闻炎只能反客为主,一把攥住他往卧室拉去。衣物散尽,只有那条纯色的围巾还松松缠着。 像是一条代表命运的绳,将他们两个紧紧系在一起。 闻炎仰头,脆弱的喉结暴露在空气中,他缓缓扣住靳珩的后脑,无声动唇,忽然在他耳边说了三个字:“我爱你……” 真挚而又朴拙,刻骨而又铭心。 靳珩动作倏的一顿,而后缓慢继续刚才未完成的事。他吻遍了闻炎的发丝,眉眼,鼻尖,唇角,最后是耳垂。过了很久很久,低声道:“我也是……” 他也是…… 第159章 毕业照 <ul class=tent_ul> 今年冬天到底还是没有下雪, 仅在某个夜晚象征性的落了一场冷雨,清早凝结成冰。然后吃完年饭,走完亲戚, 就到了开学的时候。 这场短到不能再短的假期并没有影响九班众人的学习状态。他们仅在最开始的几天有些兴奋, 后面很快就进入了学习状态。而靳珩布置的题目也在一点点增加难度, 以此应对高考。 黑板右上角的倒计时天数在一点点减少,已经由三位数变成了两位数。整个高三年级的走廊都弥漫着一股无言的压抑感,除了嘈嘈切切的背书声,再就是老师讲卷子的声音。 岑老师大抵看学生太过忙碌,在天气略微回暖的时候, 宣布了一个消息:“下周五我们就要拍毕业照了, 到时候全部穿校服, 男生把头发剪精神一点, 女生也自己整理整理。” 这个消息扔下来, 稍微缓释了一下他们忙碌的学习压力。学生立刻七嘴八舌的讨论了起来,有些兴奋。 有女生爱漂亮, 举手问道:“老师, 一定要穿校服吗,能不能穿自己的衣服呀?” 底下一片附和声:“是啊,校服也太丑了。” 岑老师看向他们,摇摇头, 有些无奈:“现在嫌校服丑, 等以后你们想穿都穿不了了。你们私下合照穿什么我不管, 只是跟校领导集体合照的时候必须穿校服。” 这算是放宽要求了。到时候可以把私服裹在校服里面,拍完照再脱下来。女生打扮的空间余地大,闻言一阵欢呼雀跃。 靳珩已经不太想的起来自己上辈子拍毕业照是什么场景了,总归是站在角落, 连脸都看不清的那种。他对拍照这种事没什么感觉,只是打算明天修剪一下自己略长的头发。 靳珩总是穿的很简单,不像邹凯他们花里胡哨的穿潮牌,但校草的名声还是悄无声息落在了他身上。抽屉里满满当当,放的不只是零食,还有情书。本班的外班的,但从未见他回应过。 女生们只能捧着破碎的芳心望洋兴叹,自己安慰自己,追不到就追不到,反正别人也追不到。 六中拍毕业照这天,天空澄蓝一片,是个晴朗的艳阳天。背景选定在操场。靳珩规规矩矩穿着一身校服,因为个子高,按顺序站在了队伍后面。 邹凯专门去打理了一个发型,正对着手机臭美,顺便晃了一下他从家里带来的专微单反:“等会儿照完集体照,我们可以私下再拍几张。” 他们大部分人都订了花,摆在走廊旁边的角落,可能是送给老师的。五颜六色,馨香纯美,连带着空气都沾染了几分香气。 校领导坐在前面两排椅子上,西装革履,端端正正。一班先过去拍,然后顺着往下排,最后才轮到九班。 岑老师领着学生走过去排位置,靳珩自觉站到了最后面,因为他个子高。但邹凯等几个人忽然推了一下,把他拽到了中间:“你站这儿啊。” 靳珩愣了一下。 结果前面的几名女生也捂着嘴笑出声:“对啊,站那么远干什么,你可是咱九班的颜值担当。” 九班众人似乎有意让他站C位,不由分说把他拉了过去。岑老师见状也没说什么,只道:“靳珩,你个子高,稍微蹲一下。” 校长上了年纪,见状哈哈大笑:“看不出来,咱们这个年级第一还挺受欢迎。” 一班刚刚照相的时候,排位置争了半天。他们都是成绩优异的尖子生,谁也不愿意站边角,老师协调了很久才终于照好。 邹凯平常就爱插科打诨的,跟老师校长都能说上两句话:“那是,靳珩可是我们班的国宝,国宝不站C位,天理难容。” 别人都没忍住笑出了声。 靳珩只能依照老师的意思,略微压了点身高,尽量不挡后面同学的镜头。身旁几个男生勾肩搭背的时候把他也算了进去,对着镜头齐齐比耶。 摄像师调整了一下角度,最后道:“中间的那个帅哥笑一下。” 中间的帅哥,是靳珩无疑了。大概是旁边人的笑容太过灿烂,反倒显得他有些淡淡的。靳珩只能牵动嘴角笑了笑,一开始有些不自然,但后面就放松了下来。 真心实意的笑容对他来说似乎已经不像从前那么困难。 “咔嚓!” 相机定格的一瞬,似乎留存他们三年来所有的时光。又像是一道分割线,将青春远远隔开,象征着少年时代的结束。 三年很长,但也就那么长,回首看去的时候,他们已经不知不觉熬过了很多苦痛。 拍完集体照,靳珩原本打算回教室的,谁曾想班上一名女生忽然抱着一捧花小跑着过来了,不由分说往他怀里塞了一束向日葵:“靳珩,送给你。” 靳珩还以为是告白之类的,觉得接了不好,正准备还回去,谁料邹凯一拍脑袋,忽然想起什么似的,也过去抱了两束花过来。 一束给岑老师,一束给靳珩。 邹凯拍了拍他的肩膀:“兄弟,全校老师,我最感谢的就两个,一个是你,一个是岑老师。” 他们仿佛是集体商量好的,一个接一个的送花,到最后靳珩的怀里都抱不下了,岑老师那边也是差不多的状况,只能分给旁边的男老师拿着,无奈道:“知道你们喜欢老师,但也不用这么浪费钱。” 众人嘻嘻哈哈。没办法,九班学生别的不多,就是钱多。 女生们脱掉校服,露出里面漂亮的裙子,围在一起和关系好的朋友合影留念。靳珩人气最高,基本上每个人都要拉着他拍一张照。最后他干脆席地而坐,身旁放着一堆花束,谁想拍照直接过来。 邹凯吆喝了一声:“九班的快过来拍照啊!” 他一呼百应,除了庞一凡等人,九班其余人都聚到了一处。靳珩身边风景好,以他为中心,大家自己排好了站位。 靳珩把花分给身边的女生抱着,然后和众人一样,慢吞吞抬手比了个耶。太阳的余晖倾洒下来,将他墨色的发梢浸上了一层细碎的金光,眉眼清俊帅气。蓝白相间的校服再合衬不过。 邹凯定好了时间,火急火燎跑过去摆姿势,还险些绊了个狗吃屎。只听咔嚓一声响,众人齐齐大笑出声:“茄子——!” 枝叶在阳光下细细舒展,温暖而又幸福。 靳珩身旁鲜花簇拥,笑声不断。每个人的脸上除了善意就是纯真,不掺杂一丝阴霾。 成绩优异,载誉满身,胜友如云,亲密无间。 这才是他本该拥有的一生。 而不是像上一世充斥着霸凌欺辱,在阴暗角落艰难生根发芽。恶意如潮水般将他淹没,如深海溺毙。除了拼命挣扎将别人拽入水中,别无选择。 高考很快来临,准考证也发到了每个人的手上。岑老师再三叮嘱考试当天不要遗漏任何东西,焦急的模样恨不得亲身上阵替他们去考。 六中走廊栏杆外面挂满了横幅,在大红背景的衬托下,字字清晰。 “今日勤学苦,明日跃龙门!” “十年一搏六月梦,赢得寒窗锦绣程!” “全力以赴,高考必胜!” 靳珩把所有题目公式都整理了一份,发给九班的同学。他能做的都做了,大家该练习的都练习了,成败怎么样,只看最后一步。 这段时间学生一直处于高强度学习状态中,高考前后几天,老师反倒放松了对他们的管理,大部分时间都是自习。 靳珩已经考过一次试,再紧张也紧张不起来。他回家的时候,主要还是陪着闻炎练题。后者却急成了热锅上的蚂蚁,总是不自觉的念叨着什么。 闻炎盘膝坐在沙发上,用手机查了一下考试流程:“你准考证装了没?” 靳珩正在整理衣服:“装了。” 闻炎:“铅笔和尺子呢?” 靳珩:“装了。” 闻炎:“……” 闻炎抓了把头发,实在不知道该问什么了。他处于紧张状态下的时候,总是容易大脑短路。见靳珩在不紧不慢的叠衣服,从沙发上起身道:“你去复习题目,我来弄。” 靳珩觉得自己不用复习:“要不我给你弄几道题做。” 闻炎:“得了,别惦记我那个破成绩,想临时抱佛脚,我也得有那个手才行。” 他们高考在同一天,不过闻炎已经放弃挣扎了,他只能尽力把会写的写完,别的只能听天由命。 靳珩靠在桌边,摸了摸他的头:“考试的时候别紧张。” 闻炎看了他一眼:“你在说我还是说你自己?” 靳珩笑了笑:“说你。” “我没什么好紧张的,”闻炎把叠好的衣服三两下扔进衣柜,拍了拍手道,“要不我下楼买点水果给你吃?还是下馆子?” 临近高考的学生在家里总是能享受到皇帝般的待遇,只要要求不过分,家长大部分都会满足。闻炎现在就有那么点意思,总觉得靳珩考试辛苦,该吃点好的补偿补偿。 靳珩:“平常怎么吃,今天还怎么吃,万一吃坏了拉肚子怎么办?” 闻炎一想也是,就歇了心思。但不知道为什么,脑子亢奋的有些睡不着。他点了根烟来平复心情,有些焦虑的情绪终于好了那么一点,但也只是一点。 可能他自己也紧张。 闻炎在烟灰缸里把烟头按灭,忽然从沙发上起身,拍了靳珩一下:“走,进去睡觉。” 靳珩慢半拍的问道:“……睡觉?” 是他想的那个意思吗? 闻炎好像看穿了他的想法,一字一句道:“纯睡觉。” 万一睡晚了,休息时间不足,明天考试犯困怎么办。 靳珩生平第一次,晚上八点的时候就被拽上床睡觉了。 第160章 高考 <ul class=tent_ul> 高考对于任何学生来说都是一件决定命运的大事, 翌日清早,当靳珩八点左右抵达考场外围的时候,道路两旁挤满了来送考的家长和老师, 保安正在维持秩序,场面热火朝天。 岑老师在人群中艰难占据一块地方,九班的学生就聚在那里, 挨个检查准考证和文具。 靳珩走过去,不出意外被岑老师点了名:“靳珩, 快看看准考证带了没有,文具呢?” 东西全部装在一个透明的文件袋里, 靳珩拿起来给她看了看:“都带了。” 天气炎热,岑老师头发都散乱汗湿了几缕,看起来难免狼狈。她把靳珩的东西拿过来,挨个检查一遍,这才递还给他:“早餐呢, 吃了没有?” 靳珩也点头:“吃了。” 闻炎那厮昨天八点就上了床, 结果翻来覆去凌晨才睡着。天不亮就爬起来去外面买了一堆早餐, 两个人根本吃不完。 岑老师放心了一点, 拍拍他的肩膀:“平常心做题就好,别紧张。” 邹凯就站在旁边,手里拿着一摞复习资料,嘴里念念有词, 肉眼可见的紧张。看见靳珩过来, 眼睛一亮, 忙像找到了救星一般,立刻跑了过去:“靳珩靳珩!” 靳珩还以为他有题目要问:“怎么了?” 邹凯原地跺脚,深呼吸:“我我我……我紧张。” 靳珩:“别紧张, 一场考试。” 他们正值青春。这样意气风发的年纪,倘若拼尽全力去做一件事,无论成功与否,结果都不会太过糟糕。因为少年的路还很长,一次考试决定不了他们人生以后的成败。 靳珩是主心骨,永远都那么风轻云淡,平平静静的。邹凯看见他,心里莫名踏实下来,在旁边的花坛坐下,等待着考场开放。 崇明的考场在另外一所学校,有些远。靳珩坐在树荫底下,内心猜测着对方现在正在做什么。复习?一定不可能。抽烟?倒是有可能。 闻炎一紧张就喜欢抽烟。 靳珩摆弄着手机,似乎想发些什么出去,但又一直没有编辑好词句,删删改改。直到一阵入场铃声响起,指尖微顿,这才点击发送。 ——考完试,我们一起去a市。 靳珩打了“加油”两个字,删掉了,打了“考试顺利”,也删掉了。那些都不是他的心里话。 高考完,靳珩这一世重生的意义只成全了一半,带着闻炎一起离开,才算完完整整。他们不会输在时间上,也不会输在距离上。 因为少年战无不胜,所向披靡。 那边过了大概有两三分钟,才传回来一条消息,闻炎只说了一个字:好。 这就是他的回答。面对靳珩做出的所有选择,他永远只会有这一个答案。 岑老师眼见着学生一个个走进考场,掌心落在他们的肩上,然后微微收紧:“好好考,别紧张。” “老师在外面陪着你们。” “别害怕,放轻松。” 靳珩走过去的时候,岑老师也拍了拍他的肩膀,在婆娑的树荫下鼓励道:“好好考。” 靳珩点头,走进了考场。 盛夏绵长,是一年四季中最为肆意的季节。而十八岁也是人生中最为骄狂的年龄。两两相碰,而后将余生拉扯得平坦且漫长。 上午九点开始考语文,下午三点开始考数学。 题目略有些难,但大部分的基础题型九班学生都练过,应该能得一些过程分。靳珩依稀还记得自己上辈子的考试成绩,他看着面前似曾相识的题目,笔尖微顿,故意写错了两道,把分数尽量控制在范围内。 他已经得到了很多,这颗心也忽然变得卑微且知足起来…… 靳珩只想照着上一世的后路前行,除了闻炎,不用再有任何改变。 为期两天的考试很快过去了,这似乎也象征着他们高三生涯的结束。很多学生都准备出去旅游散心,到时候再回来查成绩,反正一切已经尘埃落定了,怎么舒服怎么过。 闻炎也有这个想法。他明明也是半大不小的年纪,但看靳珩总是带着看自家孩子的心理。别人有的,靳珩也得有:“我带你出去转转,你选个地方。” 他们正坐在空调房里,冷气呜呜的吹着,但依旧阻碍不了外面能晒死人的太阳。靳珩靠在沙发上,摇了摇头:“不想动,就待在家里休息几天。” 要玩也不挑这个季节玩,能把人晒脱一层皮。 闻炎翻看着手机上推荐的旅游景点,看起来好像还不错:“你是不是怕花钱?” 他们两个现在其实就是穷学生,没有任何收入来源,等去了a市之后,哪哪儿都得花钱。现在最好的办法就是能省则省。 靳珩把他的手机抽出来,然后退出那些花里胡哨的广告界面,扔回去:“都是宣传骗人的。” 又道:“钱不是大问题。” 靳珩进入a大后,有很多计划都可以初步实行了,他可以用最短的时间,达到上一世的高度。 闻炎身形倾倒,干脆枕在了他腿上,指尖在手机屏幕戳戳点点:“你如果不出去玩的话,这几个月我就出去兼职,反正闲着也是闲着。” 靳珩没说话,看了眼外面刺目的太阳,热浪滚滚。片刻后才道:“我跟你一起。” 闻炎下意识坐直身形,然后又慢半拍的躺了回去:“你刚考完试,好好休息一段时间再说。” 靳珩指尖划过闻炎的下颌,觉得他瘦了很多。把人捞到自己怀里亲了亲,落下一片细密的吻,在耳畔低声问道:“会觉得辛苦吗?” 他们两个的人生都不算完整,甚至连父母的齐备都做不到,没有任何资本去与别人相比较。不知道算不算老天的偏袒。靳珩尚有闻炎护着,闻炎却从未被人护过。 还没来得及当一个孩子,就被迫挑起了生活的重担。 闻炎不知道他为什么会这么问,下意识以为是问工作累不累,慢半拍的道:“还成。” 靳珩就知道他会这么回答,揽着闻炎的腰身,把脸埋在他颈间。熟悉的烟草味让人没由来感到一阵安全踏实:“闻炎,以后的路我们一起走……” 所以也要一起努力。 闻炎觉得这是理所当然的事,不用再赘述。懒洋洋趴在靳珩怀里,神经骤然松懈,困意便如潮水般涌来,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他的压力并不比靳珩小。一面担忧着靳珩的成绩,一面工作,一面替他们的未来思考着后路。高考结束之后才像落下一块大石头,得到了短暂的喘息。 之后的一段时间,闻炎到底还是没能拗过靳珩,两个人一起在外面找了份奶茶店的兼职。每月三千块钱的工资。大抵因为外形出色,生意总是好的不像话,颜娜偶尔也会过来照顾照顾生意。 “一杯冰奶茶多加珍珠。” 颜娜穿着一身白色的吊带裙,手撑太阳伞。站在柜台外熟练的点了一杯饮品,因为酷暑,及腰的长发剪成了学生头,看起来清纯烂漫,从前的小太妹气质弱了几分。 靳珩笑了笑,照她的意思多放了两勺珍珠。老板和善,看见也不会说什么,反而经常让他们喝,成本价也不高。 闻炎靠在旁边,用帽子扇了扇风:“天天加珍珠,也没见你加钱。” 颜娜在外面跺了跺脚:“什么嘛,我好心好意来照顾生意,咱们这关系,两勺珍珠都舍不得呀。” 闻炎掀了掀眼皮,懒得理她。 靳珩把奶茶摇晃均匀,递给颜娜。后者一边接过,一边撑在柜台上神神秘秘的道:“听说今天晚上凌晨就可以查成绩了,要不要一起蹲个点?” 言语中难掩的紧张不安。 闻炎顿了顿,下意识看向靳珩,他自己的成绩不用说,肯定是废了的,主要是看靳珩考的怎么样。毕竟a大出了名的挤破头都难进去。 靳珩淡定的涮了涮杯子,对查分数这种事并不急切:“晚上看看能不能查到,不过人应该很多。” 颜娜挺紧张的,她一面希望自己考砸了,又不希望自己考砸。肉眼可见的纠结,连嘴里的奶茶都没滋味起来。 晚上九点下班后,闻炎和靳珩直接回家了。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出成绩的原因,气氛有些莫名的紧张。做什么都有些神思不属。 高考完之后,闻炎从来没问过靳珩考的怎么样,就是怕他有压力。今天终于忍不住问了一句:“你觉得考的怎么样?” 高考没多久,标答就公布出来了,靳珩对过,和预估的分数差不了多少。 靳珩从冰箱里拿了一盘冰镇好的水果,看起来不见丝毫紧张:“我觉得还行。” 他习惯性谦虚。但后面那个“”字让闻炎不由得多想了一些,成绩还没出来,安慰的话就已经攒够了一肚子:“管他考的什么样呢,反正到哪儿都饿不死人。” 靳珩笑了笑:“你觉得你考的怎么样?” 闻炎相当光棍:“不怎么样。” 他文化分被靳珩勉勉强强拉起来了一些,但职高技能占分最高。闻炎不用查都知道肯定考的一塌糊涂,充其量只是死的没那么惨罢了。 今天晚上两个人都没睡,睁眼坐在沙发上看电视,等着凌晨一到,就开始查成绩。闻炎总是不自觉摆弄着手机,看起来略显焦虑,感觉时间过得太慢了。 除了官网,一些社交APP的公众号也开放了查询通道。闻炎盯着时间,掐秒直接点进了官网,然后熟练输入靳珩的身份证号和考号信息,然而进度条一直加载缓慢,怎么都出不来。 闻炎皱眉,觉得这个手机拖后腿,用力晃了两下,看了眼靳珩:“你进去了吗?” 靳珩摇头:“进不去。” 高考是千军万马过独木桥,这个时间点不知道多少人蹲着呢。没过多久颜娜也打电话过来了,说挤不进去,徐猛试了好久,同样没挤进去。 四个人,愣是没有一个能干赢。 他们锲而不舍,手机电脑齐用,然而网络通道堵塞,页面一直处于加载状态。靳珩眼见墙上的挂钟已经指向了凌晨一点,干脆起身,把闻炎拉到房间:“时间不早了,先睡,明天再查也是一样的。” 闻炎:“不行,我睡不着。” 他捏着手机,还在拼命刷新。 靳珩把他拉到床上,手机荧光将脸部轮廓照得朦朦胧胧,指尖熟练掀起闻炎的衣服下摆,挑眉问道:“睡不着,做点别的?” 闻炎看了他一眼,心想也行,然后翻身背对着他:“你做你的,我刷我的。” 靳珩:“……” 第161章 余生漫漫,尽可前行 <ul class="tent_ul"> 闻炎到最后还是没能刷出来成绩, 连手机什么时候脱手的都不知道,早上才发现不小心摔到床底下去了。他半死不活的躺在床上,看着碎了一个边角的屏幕, 连心疼的力气都没有,只想安静的躺在床上,做一条会呼吸的死鱼。 靳珩太他妈狠了…… 闻炎可以发誓,昨天绝对是他有生以来经历过的最激烈的一场xx。 靳珩正坐在床边套衣服, 他见闻炎已经醒了, 似笑非笑的问道:“刷出来了吗?” 闻炎没力气说话:“……” 靳珩道:“休息一下起床,我下去买早饭。” 他说完直接下楼了。走在路上慢半拍想起查成绩的事, 登进网络页面,输入闻炎的考试信息,大概加载了一分钟左右, 竟然登进去了。 闻炎学的是技能高考,满分700,技能占分490, 文化课语数各90, 英语30。 靳珩一直在拉闻炎的文化科目, 至于技能方面则有心无力了, 所以也不确定对方考的怎么样。他站在路边刷了半天,手机页面终于弹出了闻炎的考试成绩。 总分:380 专业技能:251 语文:48 数学:63 英语:18 靳珩看见闻炎的总分竟然是380的时候, 先是一怔,随后没忍住笑了笑。还行, 起码比他想象中的要高上不少。本科是肯定不可能了, 但填报专科还是勉勉强强够的。 靳珩从页面退出来,输入自己的考试信息,想查查自己的分数。结果就那么一错神的功夫, 网页又卡住了,怎么都登不进去,他只能拎着早餐先回了家。 闻炎不知道什么时候起的床,正躺在沙发上继续锲而不舍的刷手机。大概因为网速干不过别人,开始口吐芬芳:“妈的,为什么还进不去。” 靳珩把早餐放在桌子上:“过来吃饭,下午应该就能进去了。” 闻炎看向他,又看向桌上的早餐,然后捂着腰慢吞吞的从沙发上起身,相当“文静”的在餐桌旁落座,然而屁股还没挨到板凳,就听靳珩忽然道:“我查出来你的分数了。” “哗——” 闻炎差点从椅子上摔下去,语气诧异:“什么?查到我分数了?!” 靳珩一本正经的点了点头,然后打开饭盒,拌了拌里面的骨汤粉,夹了一个小笼包到闻炎碗里,开始吃自己的。 “……” 闻炎等了半天也没等到下文,眨了眨眼,没忍住问道:“我多少分?” 靳珩觉得今天早餐味道不错,心情也不错:“你想知道吗?” 他情绪很少外露,以至于闻炎很难从他脸上估测出自己成绩的好坏。见状指尖在桌上飞快敲击着,内心难免有些忐忑,终于没忍住抬手比了个暂停的姿势:“先等会儿,你让我做个心理准备。” 靳珩差点笑出来,喝了口豆浆,忍住了,点点头:“好,你准备好了跟我说。” 闻炎虽然是个学渣,也做好了考砸的准备,但心里莫名其妙的紧张。他不自觉咬了咬指尖,眉头紧蹙,目光紧盯着靳珩,试图从对方脸上寻找出一些蛛丝马迹,然而却一无所获。 就在饭都快凉了的时候,闻炎终于出声:“我……我多少分?” 靳珩吃饱了,靠在椅背上休息,优雅矜贵:“你猜?” “猜你大爷,”闻炎催促道,“多少分,快点说。” 靳珩也不逗他了。想了想,比了一个三,又比了一个八。 闻炎傻眼了,诧异出声:“三十八分?!” 这他妈的也太低了,隔壁二傻子闭着眼睛蒙也不止这个分数啊! 靳珩生平第一次感受到了无奈:“后面再加个零。” 闻炎试探性问道:“三百八?” 靳珩也不知道他怎么考的,不偏不倚刚好卡了这么个数字。以手抵唇,忍笑点头:“嗯,挺不错的,比我想象中要考的高。” 闻炎对自己的成绩预测是二百七左右,没想到居然考了三百八,虽然都不是什么高分,但还是有一种莫名的惊喜感。他不可思议的指着自己:“我真的考了三百八?你没看错?” “没看错,”靳珩走到他座位旁边,揉了揉他的头发,像晃小傻子一样把他晃了晃,顺便夸了一句,“你挺优秀的。” 闻炎破天荒有些不好意思,低咳了一声道:“你呢?你多少分?” 靳珩慢半拍的反应过来:“哦,忘记查了。” 闻炎嘶了一声,仰头看向他:“我发现了,你对自己的分数是不是挺有自信的?” 是有,但靳珩习惯性谦虚。 闻炎干脆从位置上起身,走到窗边信号好的地方,另外找了几个查分渠道。靳珩站在原地没过去,只看见他指尖忙碌的在手机屏幕上点来点去,最后不知看见什么,身形倏的顿住,手机一滑差点掉地上。 靳珩箭步过去,眼疾手快把手机捞了回来:“怎么了?” 同时心中有些奇怪,难道分数出了什么问题?靳珩点开屏幕,熟练解锁,不期然看见了自己的成绩—— 他不愿因为重生影响什么,所以当初刻意写错了一两道题,想把分数控制在一定范围内。但还是比上辈子的成绩多了五六分的样子。 闻炎刚才是愣住了,原谅他一个学渣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高的分数,一度怀疑自己眼睛出了问题。现在缓过神来,把手机抽出来又仔仔细细检查了一遍,最后看向靳珩,试探性问道:“这个分数应该能上a大?” 靳珩睨着闻炎瞪大的眼睛,然后笑着点头:“嗯,能上。” 哪怕在a大对于理科分数线要求很高的前提下,靳珩这个成绩也绝对能称得上一句优异,估计过不了几天就会接到各大学校的招生电话了。 岑老师已经在班级群发过通知,大家如果查到分数,就往班级群里直接报消息。靳珩后知后觉的想起这件事,把成绩表截图发到群里,然后关掉了手机,丝毫不管会引起怎样的震惊。 当然,也许也掀不起什么波澜,毕竟他成绩一直在六中霸榜,没考的时候就已经有人预测他很可能是今年的桂冠选手。 闻炎没说话,嗓子像堵着什么,他用力把靳珩抱进怀里,力道大得险些将他骨头揉碎。过了好半晌,才低声笑道:“靠,考的居然比老子高那么多。” 言语中藏不住的骄傲。 靳珩没说话,只是用力回搂住他:“闻炎……” 再没别的,他心里此时只有这两个字。 今天天气好,颜娜想去海边转转。徐猛骑着自行车,她就坐在后座,二人直接到了闻炎家楼底下,打算喊他们一起出去兜兜风。 徐猛按了按车铃,扯着嗓子往楼上喊:“闻炎!下来玩!” 理直气壮得像是在喊“你妈叫你回家吃饭。” 只听哗啦一声响,四楼的窗户被人拉开了。闻炎探出身形,心里还纳闷是哪个不怕死的在他家楼下鬼哭狼嚎,结果往楼下一看,这才发现是徐猛:“艹,大清早的叫魂啊你!” 颜娜手里拿着一个冰淇淋,捂着嘴发笑,声若银铃。徐猛对闻炎招了招手:“你和靳珩下来呗,一起去海边玩玩。” 离这边不远的公路边就有一个海滩,风景还不错。 闻炎一听就知道是颜娜的主意,转头看向靳珩:“他们说去海边玩,去不去?” 反正成绩出来了,心情好,这个时候别说去海边,去非洲他们俩都能乐意逛一圈。 靳珩道:“出去散散心也好。” 二人略微收拾一下就出了门,闻炎见徐猛骑着一辆自行车,眯着眼上下打量他,匪夷所思问道:“为什么不骑摩托车?” 颜娜道:“你能不能浪漫一点,去海边这么浪漫唯美的事,当然要坐自行车慢慢看风景啦,你见过谁在海滩上骑摩托的?” 跟闻炎谈浪漫,她显然找错了对象。 闻炎:“你怎么不走过去,更慢。” 颜娜差点气死,徐猛差点笑死:“行了,赶紧去,一会儿温度升高了能把人晒脱皮。” 闻炎只能从楼道底下找出了许久不用的自行车,这还是他初中骑的,打完气勉强能用。靳珩骑着车在周围小路试了一圈,确认没有什么大问题,然后捏住脚刹停在了闻炎面前:“还能骑,上来。” 闻炎慢吞吞的坐上了后座,被太阳晒得慵懒睁不开眼。 颜娜仔细观察着他们两个:“咦,我还以为是炎哥骑车呢。” 毕竟靳珩看起来清清瘦瘦的。 靳珩笑了笑,没说话。闻炎撇嘴,内心暗自口吐芬芳:他妈的,谁被靳珩按在床上滚了一夜床单,第二天还能爬起来骑自行车的,他敬对方是个汉子! 敬完再掐死。 靳珩不怎么认识路,慢了半个车身,跟在徐猛后面。速度不急不缓,暖风迎面吹来,也多了几分凉爽。 闻炎不知想起什么,忽然问道:“颜娜查到成绩没?” 徐猛回头,笑看了颜娜一眼,细听带着那么些自豪感:“查出来了,比海大去年的分数线高,应该能上。” 颜娜搂着徐猛的腰,靠在他后背,笑眯了眼:“对了,还没恭喜靳珩呢,我估计你是六中高考分数最高的学生了,以后说不定还能留下一个传说什么的。” 又高,又帅,成绩又好,这在外人看来就是人生赢家的标配。但只有熟悉的人才知道,他这一路走来坎坷不平,颠沛流离,艰辛不足为外人道也。 闻炎乐了,只感觉头顶悬着的太阳也有了几分和缓:“那感情好,都考上了,今天是个好日子。” 他们在公路上骑行,蔚蓝色的海面渐渐浮于眼前。太阳悬在海平线另一端,撒下粼粼的波光。海浪起伏间,吹来咸腥的气息,将衣角扬起,头发吹乱。 他们找了个位置停车,然后走到了海滩边,颜娜直接把鞋一甩,光脚跑到了沙滩上。徐猛捡起她的鞋,不远不近的跟在后面。 靳珩还是第一次看海,一眼望不到头,海面宽阔,忽觉自己从前的心胸太过狭窄。他在底下悄悄牵住闻炎的手,然后又悄悄松开,勾住尾指:“我们以后的路会不会很长?” 闻炎掀起眼皮,看了他一眼:“废话。” 又道:“老子起码能活到九十岁,现在才二十不到,你说长不长?” 靳珩总是能被他干脆利落的语句逗笑,点点头:“确实,还有很长。” 靳珩上辈子虽然从深渊里爬了出来,却也好像死在了那个深渊。生命至此夭亡在十八岁。但他的路本该很长很长,荣华铺道,载誉满身,然后和喜欢的人一起慢慢白头。 这才是他该有的人生。 这才是他们的人生。 不该为了不值得的人赔尽半辈子。 颜娜去海边疯玩一圈,又跑了回来,白色的裙角被海浪打湿。她双手扩成喇叭状,笑对着海面喊道:“颜娜和徐猛要一直一直在一起!” 徐猛在后面听着,虽没什么举动,眼中却也漾出了笑意。 闻炎是气氛破坏小达人,挑了挑眉:“至于喊那么大声吗。” 他就文雅得多,偏头在靳珩耳边小声道:“我们也要一直一直在一起。” 靳珩趁别人没看见,在他脸上飞快亲了一下,眼中笑意愈深:“嗯,一直在一起。” 他们四个人找了一个地方坐着休息,背影在太阳余晖的照耀下变成了黑色的剪影。靳珩抓起一把沙子,发现里面有一个浅紫色的贝壳,挺少见的,抖落干净,然后拉过闻炎的手,放在他掌心:“送给你。” 这个举动有些幼稚,就像小朋友看见什么新奇的玩意,不管是石头还是钻石,都一股脑送给喜欢的人。 闻炎“勉为其难”的收下了,又嫌弃又高兴:“啧,丑不拉几的。” 靳珩正欲说话,耳畔忽然叮的响了一声。他耳尖微动,隐隐觉得这个声音有些熟悉,果不其然看见一颗蓝色的光球从半空中浮现,胖胖的翅膀在身后轻轻扇动,赫然是系统009。 系统绕着他们飞了一圈,语气开心:【亲,009要走啦。】 靳珩看着它,不知道该说什么。 系统道:【解绑之后,你就是一名普通的人类了,以后要好好的,重生的机会只有一次呀。】 009说完,飞过去轻轻碰了碰靳珩的脸,这是光球表达友善的动作,就像人类世界的拥抱和握手,低声道:【对不起呀,危险发生的时候没能保护你……】 009生平第一次有这种感觉,因为原罪本不在靳珩身上。它只能约束宿主,却没办法约束那些作恶的人。 系统的身躯柔软冰凉,就像是果冻一样。靳珩被这陌生的触感弄得怔愣了一瞬,而后缓缓抬眼看向它,想说些什么,又不知道该怎么说。轻微摇摇头,表示没关系。垂下眼眸,缓缓牵紧了闻炎的手。 系统下达了指令。 【叮!抽离程序启动,请宿主做好准备, 开启自检程序, 自检完毕。 解除捆绑中, 20% 50% 100% 解除成功】 靳珩感觉到身体里有什么东西隐隐剥离了开来,而系统蓝色的身躯也在一点点变浅,逐渐与橘色的阳光融为一体:【亲,再见了~】 靳珩无声动唇:“再见……” 心头忽而释然。 系统没办法保护靳珩,大概因为早就有人守在了他的前方,挡住一切苦难风雨。余生长路漫漫,尽可并肩而行。 徐猛保护了他的女孩。 闻炎也保护了他的少年。 这一路走来,救赎与毁灭同生,此消彼长。 海压竹枝低复举,风吹山脚晦还明…… s:///book/13/13087/8889581.html 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小说网手机版阅读网址: 第162章 番外之出狱 <ul class=tent_ul> 那是, 他们在一起很多年很多年后,靳珩做的一个梦。 阳光顺着窗帘的缝隙投射到地板上,空气中多了几道斜斜的光柱,隐约可见尘埃跳动。如此和煦的场景, 却硬生生被冷色调的房间逼退了几分温度。 床上躺着一名清瘦的男子。他眼睑轻颤, 似乎被阳光晃醒了, 不自觉翻身, 指尖在被子里面摸索,试图寻找另一具同样温暖的躯体。 然而他摸了个空。 靳珩察觉不对, 慢半拍的坐起身,还以为闻炎下楼跑步锻炼去了,但睁眼的一瞬却被房间内生冷孤僻到极致的装修风格给惊到了。 三秒后。 “哗啦——” 靳珩生平从未如此失态, 直接掀开被子下了床。他鞋都顾不上穿,径直开门跑到走廊外面,疾速下楼,然而眼前的场景分明是他上辈子独居的别墅。 但怎么会呢? 怎么会呢? 靳珩一向平静的神情终于出现了丝丝裂缝, 惶恐且震惊,扭曲且暗沉。厨房里做饭的苗姨听到动静走出来, 结果就见靳珩穿着睡衣, 面色苍白的站在楼梯口,连鞋都没穿。 靳珩平常性格太孤僻, 苗姨很少多嘴, 但见状还是没忍住问了一句:“靳先生,你怎么了?” 靳珩循声看去,认出她是家里做饭的保姆,面色忽然难看起来,竟有些骇人。他一言不发, 牙关紧咬,一步步后退,转身跑到了楼上。 手机就静静的摆放在床头柜边角。靳珩回到房间,略有些急促的解锁屏幕,然后不出意料看见了上面的时间与日期,动作就此顿住。 这是他上辈子,25岁的时候…… 靳珩身形忽然控制不住下滑,噗通一声跌坐在了地上。初春的时节,没由来冷到肺腑都冒着寒气。 他攥紧手机,脑子一团乱麻,此时只能记起两个字。 闻炎…… 闻炎…… 要找到他…… 柳丝是靳珩的私人秘书,老板的行程安排大部分都交给她来负责,但今天靳珩却一反常态的推迟会议,让她挪出半个月的空闲时间,订一趟去f市的机票。 柳丝想问,但不敢问。靳珩对外是令众人趋之若鹜的年轻俊才,但只有相处久的人才知道,这位顶头上司的脾气阴郁且孤僻,相当难伺候。 她只能照做,立刻熟练安排机票和下榻的酒店,然而就在这时,靳珩又让她去查一个人的消息,不是什么美女明星也不是什么商界名流,而是一个杀人犯—— 原谅柳丝习惯性用这个词去称呼坐过牢的人,虽然对方仅仅只是因为故意伤害罪被判了几年而已。 靳珩对自己离开后所发生的事一无所知,那段过往对他来说,苍白到近乎可怕。他坐在去往机场的车上,眼眸半闭,一言不发,用冰凉冷硬的手机抵着下巴,忽然问了一句话:“他判了几年……” 柳丝坐在副驾驶,看不清靳珩的神情,只觉得他问话的声调古怪异常,翻看着手中的资料道:“受害者伤势很重,加上他没有请律师辩护,所以判了七年零三个月,再过几天就可以出狱了。” 依柳丝来看,其实也不算什么大事,如果肯花钱请律师打官司,加上庭外赔偿,把刑期压到三年也不是不可能。 她没忍住,又看了眼资料,发现闻炎坐牢时才十八九岁,算起来高中堪堪毕业,嘀咕了一声:“还是个学生,挺年轻的,可惜了。” 正是最意气风发的年纪,偏偏被关进去坐了那么多年的监牢。 靳珩听见了她的低语,缓缓抬眼。像是在问她,又像是在问自己,听不出任何情绪:“可惜吗?” 柳丝一怔,还以为自己说错了话,略有些不安的换了个姿势。从后视镜看去,试图窥探出几分靳珩的喜怒,然而却一无所获,只能含糊其辞的道:“有点。” 同时内心控制不住的猜测着那个人和靳珩的关系。 亲戚?兄弟?还是仇人? 靳珩静默着,没有再说任何话。 他们乘坐晚上七点的航班,直接抵达了f市。柳丝已经准备好下榻的酒店,让侍者把行李搬进房间后,习惯性询问靳珩接下来的行程:“靳总,您有什么想去的地方吗?” 她以为靳珩是来旅游的,毕竟这里还算一个清静的城市。 靳珩不答:“查清楚他什么时候出狱,时间地点都发给我,” 顿了顿,发给柳丝一个地址:“在这栋小区租一间房,我要尽快入住。” 柳丝愈发弄不明白靳珩想做什么了,心里跟猫挠似的难受,只能犹犹豫豫问道:“靳总,房期租多久?” 他们在外谈生意的时候,一般都是住酒店,住多久续多久。那栋小区一看就是老式居民楼,不是新开发的楼盘,大部分都是长期住户,租下来肯定要费不少功夫,半年起步的那种。 靳珩打开电脑,在查阅什么,屏幕荧光落在鼻尖上,多了一层微弱的光。他声音清冷,头也不回的道:“直接租,租不下来就买。你自己看着办,走财务报销。” 言外之意,让她不用理会钱多钱少。 柳丝内心暗自咋舌,这万恶的有钱人,买房跟买糖一样轻松,让她们这种累死累活的打工人怎么活啊。面上却点头应是,离开了房间。 套房位于酒店高层,从落地窗看下去,一片灯火通明,车水马龙。盯久了,却没由来觉得窒息。靳珩掌心紧贴着冰冷的玻璃,指关节隐隐泛青,试图分辨面前这一切到底是不是梦境。 但就算是梦,也该有闻炎的存在…… 谁也不知道将近七年的牢狱会带给一个人怎样的改变,唯一所能知道的,就是靳珩这七年来从未去看望过闻炎一次。 灼热的太阳高悬在天上,将监狱的铁门照得滚烫,细看边缘已经有些掉漆了。一辆黑色的汽车静静停在不远处,驾驶座上是一名身形清瘦的男子。他握着方向盘,不知在想些什么。 时间一点一滴的流逝着。 又过了大概半个钟头,那两道紧闭的门终于吱呀一声打开,靳珩似有所觉的抬眼看去,却见狱警送着一名男子走了出来,心跳不受控制的漏了一拍。 那是一张熟悉又陌生的脸。 熟悉是因为五官并未变化,陌生是因为那双眼睛已经看不见任何光,除了森冷凌厉,就只有一望无尽的阴鸷。站在太阳底下的时候,硬生生将所站之地渲出了一片阴暗的角落。 暗色的影子投射到地面,被无限拉长,扭曲得有些变了形。 狱警拍了拍闻炎的肩膀,把一个装着私人物品的背包递给他,又说了几句好好做人的劝导话,这才离开。 滚滚热浪袭来,让空气都有些扭曲得变了形。 闻炎没有理会狱警的话,眯了眯狭长的眼,缓缓仰头。七年的牢狱忽然让他有些厌烦这样刺目的阳光。他感觉自己像一块冰,现在却要被迫站在日头底下,一面消融,一面逝去。 那是一双死气沉沉的眼睛,看不到半分鲜活,像一副失了色彩的画,仅有黑白二色。 闻炎刚走两步,不远处停着的一辆车忽然打开车门,从上面下来一名西装革履的年轻男子。身形颀长,眉眼清俊,正朝着自己一步步走来。 就像靳珩有些认不出闻炎一样,后者也已经难以认出他。 毕竟谁也猜不到,当初任人欺凌的弱者会在毕业多年后,爬上了众人难以企及的高处。 闻炎顿住了脚步,暗沉的目光看向靳珩。他单手拎着背包,手背上的纹身线条不知不觉褪成了青色,无声彰显着时间的流逝。 他们中间仅隔着几步路的距离,中间却横隔了七年的空白。比监狱里的栏杆更为冰冷,冲天而起,竖起一道无形的屏障。 七年了,谁也不能保证什么都没改变。 但靳珩不在乎,是梦也好,是现实也好,只要闻炎还在。 只要闻炎还在…… 靳珩走到闻炎面前,缓缓顿住脚步,然后毫无预兆将他拉进了怀里,甚至带着几分强势。他闭眼感受着对方温热的身躯,跳动的心脏,僵化许久的血液终于开始缓缓流动,感受着久违的、活着的感觉。 闻炎皱眉,显然愣了一下。 靳珩将脸埋在他的颈间,低低喟叹,声音沙哑的说了一句话:“我找到你了……” 柳丝坐在另外一辆车上,随时待命。当看见她生人勿近的老板忽然抱住一个出狱犯,一口汽水含在嘴里差点喷出来,手忙脚乱的找纸巾。 搞什么,该不会真是亲戚? 但关系如果真的那么好,为什么七年都不去看望一次,反而在这里装情深,别人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多冷血呢。 柳丝尚且都存在的疑惑,闻炎自然也有。 他在监狱里待了太久,已经不大能适应这种亲密接触,肌肉控制不住的陷入了紧绷状态。眉头微微一皱,推开了靳珩。 后者被他的举动弄得愣住,下意识看去,却见闻炎眼中满是疏离戒备。 “……” 过了那么一两秒,靳珩才有所举动。他笑了笑,退而求其次拉住闻炎的手,低声道:“走,我带你回家休息一下。” 闻炎听不出情绪的反问:“回家?” 他坐牢的时候,闻思婉就已经和他断绝关系了,这个字对于他来说未免太过讽刺。 靳珩总是在一步步后退的时候,才忽而发现闻炎这些年身处怎样的一种境地,孤独而又绝望。他指尖微微收紧,嗯了一声:“回我们的家。” 他略有些强势的把闻炎拉上车,然后驶离了这里。柳丝见状赶忙跟上。 与此同时,一辆摩托车与他们擦肩而过,动作利落的停在了监狱门口。骑车的是一名短发利落青年,他摘下头盔,左右看了一圈,却没发现闻炎的身影:“靠,人呢,不是说这个时间点出来吗,该不会走了?” 车后座是一名穿裙子的女生,她理了理有些凌乱的头发,左右看了一圈,发现确实没看见闻炎的身影。手中拿着一个未拆封的冰淇淋,已经有些融化粘手:“哎呀,你怎么这么笨,去问问不就知道了。” 徐猛扭头看她:“我笨?要不是你路上非要买冰淇淋,我会迟到吗?” 颜娜瞪眼,一把攥住他的头发:“我吃冰淇淋怎么了,你没吃吗?你给我吐出来!” 徐猛被扼住命运的咽喉:“唔……疯女人!” 闻炎丝毫不知道因为他的离开,有一对小情侣险些“大打出手”。他坐在副驾驶座上,吹着冷气,目光落在车窗外的世界,一瞬间恍如隔世。 闻炎已经与世界脱轨太久了。他猜不出来什么,也看不出来什么,只能依稀估测靳珩现在的生活应该很优渥。冷峻的眉眼半阖,忽然问了一句话:“上大学了吗?” 靳珩转头,看向他面无表情的脸,轻声道:“A大。” 闻炎闭眼,没再说什么。 靳珩行驶到了小区门口,在车库停稳。给柳丝发了条消息,让她不用再跟着。然后打开车门下车,绕到另一边把闻炎牵了下来。 似乎只有无时无刻的触碰才能安抚他那颗不安的心。 闻炎相当不适应,挣扎着想甩脱,皱眉提醒他:“现在是白天。” 靳珩的力气在这个时候忽然大的出奇,他一边拉着闻炎往电梯走,一边认真问道:“那晚上可以牵吗?” 闻炎语结。 这个地方曾经是闻炎的家,但闻思婉出国后,就卖给了别人。靳珩又想办法买了回来,在最短的时间内大致装修了一遍。 闻炎显然认出了这个地方,站在门口没有进去:“这套房子不是被卖了吗?” 靳珩站在他身后,习惯性想抱住他,但却只是将手落在他肩膀上,微微攥紧,低声道:“我又买回来了,以后这里就是我们的家。” 闻炎不知道为什么,看着这个熟悉而又陌生的地方,并不出声。 靳珩将他带了进去,然后反手关上门。走进卧室拿了一套干净衣物出来:“先洗个澡,等会儿出来吃饭。” 他将一切都打点得万分妥当,细致熨帖,让人挑不出任何错处。 闻炎也没反对,接过衣服走进了浴室。他上衣是件黑色短袖,透过外露的胳膊,靳珩敏锐发现上面多了很多陈年旧伤,可能是在监狱里留下的,慢半拍收回了视线。 靳珩打了个电话,很快有人送了一堆包装精美的饭菜上来。他坐在桌边,挨个打开盖子,静等着闻炎从浴室出来。 心里难受吗?肯定是难受的。 但对于靳珩来说,只要闻炎还在,就不是大问题。 对方迟早会回到他身边。 靳珩从容不迫的摆放着餐具,将它们挨个归类整齐,放到应有的位置上,优雅得难以言说。闻炎从浴室出来时,就见他坐在窗边等着自己,浅色的阳光将客厅照得亮堂,连带靳珩唇边的笑意也跟着和煦起来。 靳珩起身:“洗完了吗?” 闻炎不知该如何回应,只能点头。 靳珩看了一眼他湿漉漉的头发:“头发要擦干。” 闻炎的头发很短,没什么吹的必要。然而他还未来得及说话,就见靳珩随手拿了条毛巾,把他按在椅子上轻轻擦拭着头发,姿势熟练,仿佛已经做了很多年。 闻炎微微侧身偏头:“我自己来。” 靳珩:“我帮你。” 他似乎很喜欢这种亲密接触,把头发擦干后,甚至蜻蜓点水般在闻炎侧脸亲了一下:“吃饭。” 闻炎一惊,条件反射就要一拳打过去,好悬忍住了。他声线微沉,细听带着几分警告:“靳珩——” 靳珩丝毫不怕,他摸了摸闻炎已经干透的头发,提醒他:“我是你男朋友。” 我是你男朋友…… 闻炎听见这句话,心里不甚平静,对上靳珩深邃的眼睛,更是一阵兵荒马乱。他逃似的偏过头,飞快移开视线:“没必要。” 是真的没必要。 靳珩出于愧疚也好,补偿也好,这七年他们已经有了不同的人生,没必要再强行纠缠在一起。 靳珩笑了笑:“你说了不算。” 他把筷子塞到闻炎手里:“吃饭,快凉了。” 桌上的菜都是闻炎喜欢的,靳珩偶尔会夹一筷子在他碗里,然后问他好不好吃。二人心里怎么想的不知道,但表面上看起来还算其乐融融。 闻炎脑海中一团乱麻,他以为过一会儿就好了,但事实上直到晚上也没能平静下来。像是有一团火在五脏六腑灼烧,除了疼还是疼。 夜色漆黑,周遭静谧。 他捂着心脏,闭眼喘了口气。 七年的牢狱,七年的不闻不问,在骨血里刻下了意难平三个字。从前不曾浮现,今天却在这个夜晚陡然疯似的翻涌起来。 靳珩睡不着,无意中经过闻炎的房间,就听见他翻来覆去的动静。不动声色推开门,在朦朦胧胧的黑暗中出声问道:“不舒服吗?” 闻炎顿住身形,没有说话,片刻后,只觉身旁忽然一沉,一只微凉的手落在了他额头上。 “没有发烧,”靳珩说,“其实我也不太睡得着。” 他很自来熟,直接躺上了床,胳膊穿过闻炎的腰间,将他缓缓拉进了自己的怀抱,声音低沉,平静的陈述着某种事实:“我想你了。” 闻炎觉得靳珩像是患了皮肤饥渴症,就连性情也和从前大不一样,略有些讥讽的反问道:“想我?想我什么?” 话音刚落,他唇边忽然覆上一片温热,陡然被人掐住嗓子似的消了声,一个错神的功夫,对方就趁势撬开牙关,舌尖灵活探了进来。 靳珩像一个瘾君子,陡然沾到了某种让他上瘾的东西。不顾闻炎轻微的挣扎,扣住对方的后脑深吻纠缠。舌尖扫过温热的口腔内壁,坚硬的牙齿,最后是一截同样柔软的舌尖。 他推,他进。 靳珩在黑夜中一声一声念着他的名字,带着某种渴求与迫切:“闻炎……闻炎……” 他声音嘶哑,像是要将身下人吞吃入腹。闻炎被他吻得呼吸不能,又不能出手攻击,只能一退再退,恍惚间身后已经没有半分余地,不容躲避。 他恼怒:“靳珩!” 随即又因为唇齿间的疼痛而闷哼出声。 靳珩感觉自己的灵魂与身体分成了两个人,灵魂冷静,身体却不受控制起来。他吻着闻炎的耳垂,织密缠绵的气息念的都是对方名字,像是情人在私语:“闻炎……” 一声一声,剥离了闻炎的防备。 闻炎不知道为什么,狠狠攥紧了枕头,一个简单的动作硬生生看出了几分恨意。他如濒死的动物般低垂着头颅,狼狈任由靳珩摆布,无助而又苍白,最后低不可闻的吐出了一个字:“疼、” 肌肉在颤抖。监狱七年的生活,令他难以适应旁人的靠近。 靳珩顿住了动作,在黑夜中将他翻过身来,继续低吻着他。二人有太久都没接触了,这种情况是正常的。 “别怕……” 靳珩轻抚着他的后颈,不知道该拿他怎么办才好。吻掉闻炎眼角不知是汗是泪的咸涩液体,紧紧抱着他,像是要揉碎了嵌进骨血。 闻炎神智逐渐涣散起来,唯一真切感受到的仅有靳珩的吻。他听见对方在自己耳边呢喃着什么,风一般模糊不清,最后不知不觉突破了心理防线。 靳珩惶惶不安的心终于落了下来,他捧着闻炎的脸,鼻尖抵着鼻尖,额头抵着额头,世上再没有人能比他们更亲密:“闻炎……” “……” 闻炎浑身发颤,说不出话,汗水浸湿了头发。 窗户没有关严,外间的夜风一阵阵吹来,将帘子掀起一角。依稀还能听见微弱的虫鸣。路边老旧的站牌有些许掉色,郁郁的梧桐树洒落一片阴影。 靳珩抱着闻炎,把脸埋在他颈间,指尖一遍又一遍摩挲着对方身上的疤痕,轻柔缓慢。闻炎仿佛也没了力气挣扎,闭眼不知在想些什么。 靳珩忽然问他:“在里面的时候,想我过去看你吗?” 一定是想过的。 但第一年没来,第二年没来,第三年还是没来,就不想了。 闻炎眉头不自觉皱起,偏过头:“没有。” 靳珩知道他在撒谎,依旧不肯松了怀抱,扣住他的手道:“你打我一顿,解解气……” 闻炎挣扎。 靳珩不肯放手:“一年不够,就两年,三年,让你打一辈子。” 他贴着闻炎的脸,语气认真:“以后再也不丢下你一个人……” 闻炎动作一僵,靳珩却将他更紧的抱入怀中,风一般模糊的低语:“我爱你……” 第163章 贪官破案 <ul class=tent_ul> 当一个现代人穿越到古代的时候, 会想做出一番事业吗? 不一定。 但公孙琢玉一定是这种人。 他有些傲慢,站在巨人的肩膀上回望古人,总会带着一种莫名其妙的优越感。于是当有朝一夕穿越成大邺朝呱呱坠地的婴儿, 理所当然觉得自己要做些什么。 他读书, 识字, 考科举。走了那个年代大部分人都会走的路, 虽然不说十年寒窗,但也差不多了。最后被分派到江州做了一名知县。 知县, 正七品,虽然只是芝麻绿豆小官, 但熬几年也未必不是没有上升空间。 但在那个贪.腐.成风的朝代,当清官没什么出路。公孙琢玉总觉得老天爷让他穿越过来, 一定是要做一番大事业的,于是削破了脑袋想往上爬。 他当了三年的知县,手下冤假错案无数, 案子没破多少, 钱财倒是敛了一大堆,最后以此铺路搭桥,成功投靠贪官一党。然而还没来得及捞点什么好处,皇帝就下旨肃清朝野了。一道圣旨落下,数不清的人锒铛入狱。 从前的万丈雄心, 像泡沫一样, 一戳就碎。 京律司的大牢和阎罗王的鬼门关一样, 不是什么好去处。公孙琢玉在这里关了半个月,每天都看见数不清的人受尽酷刑,却求死无门。 大邺律法严明,现如今他不仅被安了个结党营私的罪名, 从前错判的冤案也都一股脑被翻了出来,按理一个死字是逃不了的。但公孙家的人举尽全私,献上万贯钱财赎罪,依律可减免死刑,只不过死罪可免,活罪难逃…… 牢头看了眼一旁正在磨刀的老师傅,又看了眼已经两日未进食水米的公孙琢玉,心想受宫刑便宫刑,总比死了强不是? 他敲了敲牢门,铁链哗啦作响:“公孙琢玉,你前头还有三个人,做好准备。” 公孙琢玉靠墙而坐,囚服穿在他身上,显得有些空荡。但依旧是整整齐齐的,不像旁人那么脏,可见爱洁惜命。 “你们杀了我……” 他不过二十九岁的年纪,面上却呈现一种灰败之色,闭着眼,不难看出死志。 牢头乐了一声:“这可不行,你家里人把所有值钱东西都卖了,好不容易凑齐赎罪的银两替你留下这条小命,下面挨一刀就过去了,最多再流放三千里,总比死了强不是,别人想挨这一刀还没钱挨呢。” 公孙家的人想让他活着,但公孙琢玉是一名男子,他宁愿人头落地,也不愿意那样苟活。 牢头没等到他的回应,没在意,转身离去了。直到太阳落山,巡房的时候才发现不对劲,公孙琢玉竟是满头的血,撞墙试图寻死。 牢头急了:“他娘的!快点把人抬出来,直接给我切了!阉个人怎么这么费劲呢!” 囚犯死在大牢里,看管的人也难逃干系。 众人七手八脚的把他抬了出来,公孙琢玉习过武,尚有一丝气力,他直接扼住了最近一人的手腕,力道大得能捏碎骨头,一字一句嘶哑道:“我求死,不求生——” 这番动静不知引来了谁,外间忽然一阵齐齐下跪的声音,牢头看见来人,也惊慌失措的跪了下来,抱拳行礼:“见过杜司公!” “何事喧哗,吵的人头疼。” 公孙琢玉大限将至,眼前血红一片,看不清来者面貌,但只听声音,细软阴柔,冰冰凉凉,八成是个太监。是他最看不上的娘娘腔,愈发坚定了想死的心。 牢头犹犹豫豫道:“此人乃江州知府公孙琢玉,贪污受贿,与蔡竭一党。本该是死刑,他家人施钱替他免了罪,他却宁死也不肯受宫刑……” 他说这话时心里打颤,因为面前站着的人虽权倾朝野,却也是个太监。 杜陵春双手揣袖,懒洋洋的,垂眸看向地上血人似的公孙琢玉。虽狼狈,不难辨出一副好相貌,一看就是读书人。心道这些个文人书生就是重风骨,一个个的宁死也不愿意当太监,仿佛污了他们什么似的。 恶劣一笑,似毒蛇吞吐信子,缓慢的道:“不愿受宫刑,那便更要受着了。” 牢头明白了他的意思,连声应是,正准备将公孙琢玉抬上板床,却听杜陵春忽的出声:“慢着。” 牢头立刻回身:“司公还有何吩咐?” 杜陵春细长的眼睛眯了眯,眉头微皱:“你说他是江州人,姓公孙?” 这个姓不多见。 牢头道:“是,敢问司公,有何不妥?” 杜陵春不语,抬手抖了抖袖袍,指尖白皙纤长,妙若女子,不知想起什么,没头没尾的道:“江州……是个山清水秀的好地方,他既不愿受宫刑,就免了。” 语罢似乎在这个污臭之地待够了,用帕子掩着口鼻,转身离去。 公孙琢玉恍惚抬眼,看不清面容,只瞧见那人一截白净的脖颈被玄色衣领裹得严严实实,有一点很浅的朱砂红痣。心头骤然一松,缓缓闭上了眼。 牢头见得杜陵春远去,方才敢直起身形,踢了公孙琢玉一脚:“你命好,杜司公竟免了你的活罪。” 公孙琢玉不动。 狱卒见状伸手探了探他的鼻息,对牢头道:“头儿,他死了。” 这是公孙琢玉在大邺短暂的一生。没有青史留名,仅有污臭满身。他十年寒窗,做了三年知县,又做了三年知府,冤假错案共六十四桩,戕害人命一十八条。死后尸身回乡,万人唾骂。 他满心以为自己会在这个朝代创出一番惊天动地的事业,现在想来不过是个蠢念头罢了,实在给穿越同仁丢脸。 009看完了公孙琢玉的下场,心想原来是个草菅人命的大贪官,得好好改造才行。翅膀轻轻扇动,牵引着那一缕魂魄游出体外,重新回到了他当知县的第二年。 江州近商道,乃富庶之地,只可惜虽山清水秀,却人不杰地不灵,有三害著称。一害是那密子林里吃人无数的大老虎,二害是清风山上横行的盗匪,至于这第三害,便是本地知县公孙琢玉。 那是一位掉进钱眼里的主,只认金银,不认黑白。上任以来只知花天酒地,辖内错判冤案无数,名声烂透,偏偏山高皇帝远,没人能管。 百姓只能哀叹一声,自认倒霉。 公孙琢玉素来懒怠,每天都睡到日上三竿才起。今日过了午膳时间还没醒,丫鬟婆子也不觉得奇怪,悄悄把饭菜摆上桌,就又静悄悄的退了出去,否则吵醒了又是一阵兵荒马乱。 床帘静静垂下,被风掀起一角,露出里面躺着的一名男子。他眉头紧皱,冷汗涔涔落下,像是陷入什么梦魇中难以自拔,最后嚯的一声从床上坐起,大口喘着粗气。 公孙琢玉无暇顾及别的,第一反应就是低头去摸自己ku.dang,最后发现东西还在,整个人倒在被子里差点哭出声。 呜呜呜,妈的,幸好还在。 009躲在旁边半天,只见新任宿主咬着被角哭的委委屈屈,鼻头发红,眼角含泪。没忍住,轻轻飘了过去,好奇问道:【你在哭神马呀?】 公孙琢玉正喜极而泣,难以自拔,忽然看见一颗蓝色的光球飞到自己面前,慢半拍的顿住了动作:“……你是谁?” 古代没有这么高科技的玩意儿? 系统翅膀轻扇,摆了一个华丽的姿势:【亲,是我帮你重生的哟~】 公孙琢玉不是没看过那些某点男主重生文,事实上他就是没少看,所以被荼毒至深,以为自己穿越了就是主角,怎么作都不会死。 他闻言下意识看向四周,忽然发现场景摆设十分熟悉。捂着跳动频率有些快的心脏,盯着系统,心想难道自己真的重生了? 他试探性出声:“你……” 系统语气亲昵:【我是系统009~】 公孙琢玉喉结动了动:“你是帮主角迎娶白富美走上人生巅峰的那种超级系统吗?” 系统:【额……】 公孙琢玉:【可以兑换现代物品的无敌商店?】 系统:【这……】 公孙琢玉听它语气有异,慢半拍的察觉到不对:“你到底是什么系统?” 系统:【渣……渣男改造系统听说过没有?】 公孙琢玉从床上跃下,仅着一身里衣,看起来风流浪荡。他给自己倒了一杯茶,而后摇头:“没听说过。” 渣男改造?听着就不像什么好东西。 系统飞到他身边,斗志昂扬的道:【不要紧,以后009会帮助你改邪归正,好好做人的!】 改……邪归正? 公孙琢玉看了它一眼:“你是不是误会了什么,我是个大清官。” 系统懵了,这年头的宿主怎么一个比一个不要脸,茫然出声:【清官?】 公孙琢玉理所当然:“当然是清官。” 他走至窗边,伸了个懒腰,因为重生,心情颇好。虽然已经是一名成年人了,但依旧没能舍弃那种幼稚的念头:“我的梦想是名垂青史,成为一代名臣,像秦桧!赵高!” 系统默了片刻:【……都不是啥好人呢】 公孙琢玉双手抱肩,不赞成他的话:“谁说当好人才能名垂青史,坏人也是可以的,而且更容易。” 系统:【你想当坏人?】 公孙琢玉这才发现自己说漏嘴了,低咳一声:“并非如此,我已经痛哭流涕,洗心革面了。” 他说着,用指尖沾了一下眼角,上面还有未干的泪痕:“看,我都哭了。” 系统不信他:【你明明在哭你的小jj】 公孙琢玉:“……” 哪里小?! 就在公孙琢玉准备好好和它掰扯掰扯这个问题的时候,师爷万重山忽然一路疾跑了进来,在外面急促敲门:“大人!大人!不好了,有人击鼓鸣冤了!” 公孙琢玉生平最讨厌审这些东西,更何况他起床气大:“没看见本大人还没起床吗,天大的事儿也让一边,押后再审!” 万重山年过四旬,气的山羊胡子一翘一翘:“大人,这件案子您已经推了三次,再不去就出人命了!” 公孙琢玉拂袖:“死的不是我家人就行!” 系统目光一凛:【刺啦——】 电流闪过,只听噗通一声,公孙琢玉直接被电倒在地。他自幼习武,勉强哆哆嗦嗦站直了身形,正欲看看是怎么回事,结果就见那个奇奇怪怪的蓝色光球声音严肃的道:【亲,这样是不对的。】 所以, 【快去审案叭~】 公孙琢玉:“……” 要说这件案子,其实几天前就已经审过了。 村东头有一户人家,住着一个年轻貌美的俏寡妇余氏,为人贤淑,虽然丈夫早年战死沙场,但一直尽心侍候公婆。 有一日她上市集买布,谁曾想被刘员外家的公子看上掳了去,翌日清早便衣衫不整的被丢到了路边,等发现的时候人已气绝。 她公婆俱已年迈,白发人送黑发人,令人唏嘘。但奈何刘员外财大势大,花钱买通了狗官,硬是帮那刘公子洗脱了罪名。 这日那余氏的婆婆又来府衙门前击鼓鸣冤,头发花白的年纪,在同乡搀扶下拄着拐杖走了十几里山路才到此处,就是路人看了也于心不忍。 路边卖面的摊贩见状摇头:“得,又是白跑一趟。” 旁边的桌子坐着一队商旅打扮的人。为首的男子通身威严,气势不俗。听闻小贩这话,来了兴趣:“敢问阁下,何出此言?” 小贩一边动作熟练的扯面,一边和他们闲话:“一看几位就是外地来的,咱们这位县太爷,不着四六的很……” 说完看了眼天色:“这个时辰估摸着还没醒呢,再者说,那余氏的婆婆来过好几次,每次都被衙役给打发回去了,县太爷摆明没想管,只怕又是白跑一趟。” 他自顾自说的起劲,全然没发现那位老爷眉头已经皱了起来:“原以为江州民风淳朴,百姓定然安乐富足,想不到父母官却是此等人物。” 旁边一位十五六岁的少年公子低声道:“父亲息怒,我大邺官员众多,尸位素餐之辈想来只是少数。” 老爷并不答话,饮了一口茶,大抵觉得滋味一般就放回去了,从位置上起身道:“走,咱们去瞧瞧。” 少年公子欲出声阻止,谁料却被一名紫衣男子按住了手。对方从头至尾一言不发,身量纤细,肤色比女子还白。眉眼细长,隐有雌雄莫辨之态,声音阴柔沙哑:“大内高手在暗处,公子不必忧心。” 少年公子对他似乎十分尊敬,颔首点头:“舅舅说得有理。” 杜陵春这才松开手,用帕子缓缓擦拭指尖,慢悠悠收入了袖中。 余氏的婆婆不愿离去,跪在府衙外的台阶上,模样饱经风霜,老泪纵横,叩首不起:“求大人替老妇申冤,求大人申冤……” 周围渐渐聚起一堆看热闹的人,心善的不免相劝:“老人家,快回去,跪坏了身子可怎么是好。” “知县大人不会出来的。” “这狗官与刘家狼狈为奸!” 就在大家议论纷纷的时候,府衙大门竟是吱呀一声打开了,只见公堂两边站着三班衙役,水火棍击地,齐喊威武。一名师爷模样的人从里面走了出来:“何人击鼓鸣冤,堂内述冤!” 众人一惊,不免抬头看天。这太阳是打西边儿出来了,县太爷居然升堂了?! 公孙琢玉一身七品浅绿官袍,银带九銙,高坐公堂之上,看起来倒也人模狗样。虽然他一直觉得这种颜色的官服丑爆了,穿起来就像个绿王八。 公孙琢玉见余氏的婆婆被带上来,一拍惊堂木,象征性询问道:“堂下何人,因何击鼓?” 余氏的婆婆颤颤巍巍下跪:“大人明鉴,老妇钱氏,乃河口村人,前日我那可怜的儿媳被镇上刘员外家的公子强掳去害了性命,求大人申冤啊!” 这个时代没有手机也没有电脑,娱乐资源相当匮乏,外面挤满了听审的百姓,都伸长了脖子看热闹。 公孙琢玉清风朗月,一副正人君子的长相,偏偏形迹浪荡。他懒懒倚靠在椅子上,打了个哈欠,摩挲着腰间一块质地上好的玉佩,爱不释手—— 刘员外送的。 “你无凭无据,为何断定是刘员外家的公子害了你儿媳啊?” 一看就是个昏官。 系统落在公孙琢玉肩膀上:【你是不是有点偏袒刘家了?】 “嘘,”公孙琢玉道,“我也不想,但他们给的太多了。” 系统警告他:【好好审案,不然009会电你的】 公孙琢玉低咳一声,慢半拍的坐直了身形。只见钱氏跪在堂下,声泪俱下的道:“那日……那日许多人都瞧见刘耀祖将我儿媳掳进了府中,翌日清早人就死了,衣衫不整,分明是玷污所致,除了他还会有谁。” 公孙琢玉摸了摸下巴:“就算是他掳了去,也不一定是他杀的,你亲眼看见他杀了吗?” 他只是在偏袒刘家的基础上提出自己的看法,但落在百姓眼里,就是蛇鼠一窝。外间骂声一片,不知是谁砸了一片菜叶子进来:“狗官!” 公孙琢玉一拍惊堂木:“谁骂的,给本官站出来!” 没人应声,傻子才会站出来。 师爷万重山在一旁重重咳嗽,出声提醒:“大人,该审案了。” 公孙琢玉不与他们计较,一面派人去传唤刘耀祖,一面对老妇人道:“钱氏,非是本官不肯替你申冤,而是仵作验尸,余氏死于夜间子时至丑时之间,而在这个时间点,刘耀祖正在东来赌坊摇骰子,同行人皆可为证。” 钱氏年纪大,且是乡里人,嘴笨,讷讷不知如何辩解。外间不知是谁沉声问道:“倘若那刘耀祖买通旁人做假证,自己身处赌坊,却又使手下害命,又如何?” 公孙琢玉循声看去,却见是一名面色威严的富家老爷,轻抛着手中的玉佩道:“照你如此说,衙门审案也不必要人证物证了,反正俱可以伪造买通。” 说话间,刘耀祖已经被带到。人估计刚从窑子窝里扒拉出来,衣衫不整,满身脂粉香气。看见钱氏,面色一变,随后对着公孙琢玉下跪:“草民刘耀祖,见过大人。” 公孙琢玉示意他平身:“你前些日子可曾掳一女子回家?” 刘耀祖没忍住又看了眼钱氏,随后收回视线:“回大人,那小娘子貌美,草民不过想将她请回家中吃几口茶罢了,谁曾想她不领情,又哭又闹又寻死的,草民只得放她离去了。” 钱氏闻言忽然激动起来,扑上去要打他,声音苍凉悲痛:“你胡说,你若放她离去,人怎会死了,分明是你将她玷污之后又杀害!我可怜的孩子,我的孩子……” 她年纪大,扑在地上哭的差点背过气去,鬓发散乱:“大人,我夫君为国征战,在战场上断了一条腿,我儿子守卫边疆,亦是身首异处,全家便指望素云一人,为何落得如此下场,为何有冤难诉……” 古代战乱连年,当兵更是十死无生。死了一名女子,却是绝了一家的希望。在外间听审的众人不禁叹息,原来是忠烈之后…… 刘耀祖脸色难看:“大人,草民真的没有杀人啊!” 他背着众人,在怀里比了个三,拼命提醒公孙琢玉:我家给你送了三千两银子呐! 系统整个球哭的不能自抑,用翅膀啪啪打公孙琢玉的脑袋:【好可怜,你快点审案,快点!】 公孙琢玉被它打的眼冒金星,只能照做,用力一拍惊堂木,沉声道:“来人,将余氏的尸体抬上来!” 第164章 谁是凶手 <ul class=tent_ul> 江州不是酷热之地。加上余氏刚死没几天, 尚未找到凶手,尸体还在义庄存放着,保存还算完好。如果不是闹了今天这出, 估计会被当成无头悬案了结。 尸体抬上来的时候,隐有异味,两旁衙役都不禁后退了两步, 只有钱氏愈发哭的伤心。 公孙琢玉倒是不嫌弃,挥挥手, 示意师爷万重山给他拿一副布手套过来。一边挽起袖子带上,一边步下公堂,掀开了尸体上盖着的白布。 这还是公孙琢玉第一次看尸体,以往这种事都是仵作干的。余氏被弃尸于人烟稀少的路边, 衣衫不整, 死前发生过性.行为。脖颈有一道细细的血痕,被人勒死, 初步估计死亡时间是子时至丑时之间, 也就是晚上十一点至凌晨三点之间。 公孙琢玉目光在余氏尸体上寸寸巡梭, 不放过任何细微之处。最后甚至不顾形象的半跪在地上, 俯身去拆散尸体的头发。 百姓还是第一次见这种阵仗, 议论纷纷:“他这是在做什么,还审不审案子了?” “故弄玄虚。” “莫不是看那余氏漂亮想占几分便宜?” 那县太爷的口味也太重了吧。 就在围观人群暗自咋舌的时候, 公孙琢玉终于停止了那奇奇怪怪的动作。他若有所思, 一名女子的生命倘若受到威胁或者侵.犯, 必然会剧烈挣扎, 抓挠踢打,都有可能。 这么想着,他捏住了余氏的手腕, 对方虽是农妇,可漂亮整洁,指甲留了小半寸,苍白青灰。微微用了些力掰开,里面暗藏血沫皮肉。 公孙琢玉将余氏的手递给给钱氏看:“余氏死前,曾经剧烈挣扎,右手指甲劈断半截,里面藏着些许皮肉沫子,显然抓伤了行凶者。” 说完指了指刘耀祖:“几日时间而已,无论用什么灵丹妙药,多多少少都会留下些痕迹,老太太,你看刘耀祖身上可有伤啊?” 钱氏顺着看去,但见刘耀祖脸上白白净净,脖子也是。有衙役上前直接扒了他的衣服,身上同样没有伤痕。 围观的大姑娘小媳妇见状都臊死了,一个劲跺脚。刘耀祖也涨红了脸,手忙脚乱套上了衣服。 钱氏道:“他许是命仆役害了素云!” 刘耀祖这种公子哥儿,身边爪牙一大堆,倘若真要杀人,确实不必亲自动手。 公孙琢玉把余氏的手放了回去:“至于这个,他的仆役都有时间证人。刘家还算殷实,仆役端茶倒水,各司其职,皆有妈妈管束,倘若少了一个,定然会被发现。” 说完又道:“对了,平常跟着刘耀祖的那几个小厮,当夜也和他一同在东来赌坊,有十来个证人。而且据刘家看门的仆役所说,夜间酉时就见余氏跑出了刘家大门,往东边而去,打更人可以作证。” 换言之,余氏离开刘府的时候还活着,刘耀祖说的也是真话。他如果真的图谋不轨,何必放人离开。 众人原以为的真相就那么被公孙琢玉三言两语的推翻了,心中不可谓不诧异,纷纷面面相觑。不愿意相信,却又找不到反驳的漏洞。 那富商打扮的老爷站在人群中面露沉思,显然也有些百思不得其解,他转头看向身旁的紫衣男子:“你觉得他说的话有几分真假?” 杜陵春双手揣于袖中,垂着眼眸,笑意深不见底,乍看便是十足的奴才样:“老爷说是什么,便是什么。” 而这边,公孙琢玉已经打算退堂了,他对找凶手这种事没兴趣,收了刘家的钱,证明刘耀祖无罪也就罢了。转身正欲走上高座,却听身后有人朗声问道:“刘耀祖如果不是凶手,那谁才是凶手?” 嗯? 公孙琢玉回头,却见又是之前说话的那个富商老爷,心想这老头子话也忒多了,小嘴叭叭的。正准备说闲人勿管,谁料围观百姓竟也跟着道:“对啊,凶手是谁啊!” “把凶手找出来,让余氏昭雪!” “大人申冤啊!” 系统泪眼婆娑的凑热闹:【申冤!申冤!】 公孙琢玉这人没别的好,非要扒拉一两个优点出来,那就是有恩必报,讲义气。系统好歹给了他一次命,多多少少也得意思意思,闻言道:“仅此一次,下不为例。” 说完收回迈出的脚步,转而折返到余氏的尸体旁边,将她的绣花鞋脱下来给众人看,只见鞋底满是红泥。 公孙琢玉道:“余氏被人发现的地方,在人烟稀少的红泥道上,整个江州县只有那一片地方有红土。她如果是死后被人抛尸,鞋底必然不会沾上红泥,显然她是行至红泥道时遇害的。” 钱氏犹豫道:“可……可红泥道人烟稀少,靠近半山腰,并不是通往我家的路……” 这个公孙琢玉就不知道了,他又不是神:“她离开刘府已是半夜,要么天黑慌不择路,要么是被歹人胁迫。” 他说完掀起衣袍下摆,半跪在地上,抬起余氏的下巴,将她脖颈上的伤痕露出来给众人看:“她是被人活活勒死的,伤口很细,不像粗糙的麻绳,而是弓弦等细长柔韧的东西。并且杀她的那个人很强壮。” 余氏显然被玷污的不轻,脸颊红痕颇多,像是被人大力亲吻,胡子剐蹭留下的痕迹。 公孙琢玉说至此处,仿佛已经知晓了什么答案。从地上缓缓起身,摘了手套扔给师爷万重山:“什么人会用弓弦,什么人又住在荒无人烟的山上……” 答案其实已经呼之欲出。 公孙琢玉双手抱肩,走上高堂,没骨头似的靠坐在太师椅上,若有所思,将推测出来的凶手的特征一一念出:“身上有三道女子留下的指甲抓痕,胡须浓密,家中有弓,身体强壮,住在山上,没有妻子,孤身一人……大概是附近的猎户。” 他语罢拍了拍惊堂木,惊醒陷入呆愣的众人,抬手召来捕头:“照本官刚才所说的话,速去红泥道周边搜查,一应可疑人物悉数带回。” 捕头站在堂下,闻言回过神来,立刻领命离去。同时心中暗自纳闷,今天太阳打西边出来了,除了刚上任的那几天,他还是第一次看见公孙琢玉这么勤快审案。 围观百姓都在等待着结果,想看看他们这位县太爷到底能查出个什么名堂来,同时禁不住议论纷纷。公孙琢玉列出的那几条凶犯特征看似毫无道理,细想却又不是无的放矢,让人难以反驳。 余氏的尸体就静静躺在堂中央,再灼热的太阳也没办法温暖几分,她只会随着时间的流逝而腐烂发臭。人命就是这么脆弱。 公孙琢玉靠在椅子上,有些困。他不喜欢审案,因为这种事没办法给他带来任何好处,只会徒然浪费精力。刘家尚且还能孝敬一二,钱氏却是种地的平头老百姓,能送上一袋子苞谷都算不错了。 他还是很想当名臣,不论名声好坏的那种。要载入史册,证明自己曾经来这个朝代走过一遭。 公孙琢玉闭目养神,静静思考着以后的路。该给上司孝敬的还是得孝敬,不然怎么升官。该捞钱的还是得捞钱,家里十几张嘴等着养活呢,还有那么多门客。只是有一点,这辈子打死都不能投靠到蔡竭门下了。 那就是一个倒霉蛋。 公孙琢玉依旧不觉得自己上辈子的行为有什么毛病。满朝文武贪官多了去了,他被揪出来只不过是因为投靠错了人,这辈子得找个稳点的靠山。 红泥道离此处虽有一些脚程,但并不算远。加上那些捕快有功夫在身,搜寻起来倒也快速。过了大概一个时辰左右,外间忽而有人通报,小跑着进了公堂:“报!大人,我们在红泥道附近搜寻时抓到一个猎户!” “哗——” 百姓闻言一片哗然,不是吧,还真抓到了?! 众人纷纷回头看去,并自发让出了一条道路,只见两个衙役押着一名身体强壮的男子走了进来。对方满脸黑须,腰间围着张旧虎皮,身穿粗布衣裳,外露的胳膊满是肌肉,挣扎起来连衙役都险些没按住。 “老实点!快走!” 捕头将人带入了公堂,对公孙琢玉抱拳道:“大人,我等依照您的吩咐在红泥道四周搜寻,无意中瞧见此人形迹可疑,在远处鬼祟偷看,便捉了来。” 那男子奋力挣扎,哼哧哼哧喘着粗气:“我没犯官司!你们凭什么抓我!凭什么抓我!” 公孙琢玉眼尖,发现他脖颈处有三道不甚明显的抓伤,略微坐直了身体:“堂下何人,报上名来。” 男子闻言一怔,似是被他严肃的声音吓到,终于停住了挣扎,不情不愿道:“小人刘二虎。” 公孙琢玉淡淡阖目:“嗯,做什么营生?” 刘二虎道:“自幼无父无母,在山中以打猎为生。” 公孙琢玉睁开了眼:“可有妻室?” 刘二虎摇头:“回大人的话,小人自幼贫困,脾性粗鲁,再加上家中无长辈张罗,因此尚未娶妻。” 公孙琢玉笑了笑,一身锦袍官服,端的风流倜傥,外间的女子不由得羞红了脸:“刘二虎,你转头看看。” 刘二虎一愣,转过头去,却见地上躺着一个人,用白布盖着看不清脸。正欲出声询问,堂中忽然刮起一阵没由来的妖风,将那白布吹了开来,余氏的尸体头偏着,不偏不倚正好对向他。 青白的尸体,散乱的鬓发,冰凉且泛着尸臭,无声彰显着她身上到底发生过什么。 烈阳当头,有人硬生生吓出了一身冷汗。 第165章 真相大白 <ul class=tent_ul> 举头三尺, 上有神明,举目四望,却不知风来何处。唯那盖尸的白布半落不落的搭在余氏身上,白得有些刺目。 刘二虎面色肉眼可见变得难看起来, 他盯着余氏的尸体, 而后仓惶收回视线,身形不稳, 噗通一声跌坐在地, 结结巴巴道:“大……大人,堂上为何会有女子尸体?!” 他不知刚才公堂上发生了什么,亦不知自己是如何被抓来的。围观百姓却目睹了公孙琢玉验尸推理的全过程, 几十双眼睛齐刷刷盯着刘二虎, 想看看他如何反应。 “堂上为何会有女子尸体?嗯, 这件事就说来话长了。” 公孙琢玉换了个坐姿, 最后还是觉得硬邦邦靠着不舒服,干脆从椅子上起身。双手揣袖, 一步步走下台阶,在余氏尸体旁来回踱步:“这是一名可怜的女子。” 刘二虎咽了一下口水,僵着脸不敢出声。 公孙琢玉俯身问道:“她姓余, 闺名素云,刘二虎, 你瞧瞧, 她是不是生的很美啊?” 刘二虎脸颊肌肉控制不住的轻微抽搐起来,豆大的冷汗顺着额头滚落。 公孙琢玉相当喜欢这种猫捉老鼠的把戏, 他像是在讲故事般,一点点重现当晚事发的情景:“余素云那日上市集买布的时候,被一名恶少看上美貌掳回府中, 虽侥幸逃脱,却惊魂未定。” 一旁的刘耀祖因为言语中提到自己,略微直起了身体,谁料公孙琢玉却踢了他一脚:“跪远点!” 强抢民女很光荣? 刘耀祖慌不迭的跪远了,满脸陪笑。 公孙琢玉抖了抖袖子,继续道:“天黑路滑,余素云急着回家,却没想到被歹人盯上。那歹人并无妻室,独居多年,饥渴万分,见她貌美,便欲行不轨之事……” 他比了个姿势,模拟犯罪情景:“对方从后面捂住她的嘴,一路拖至红泥道,奸.污之后,用随身携带的弓箭勒死了她。余素云拼命挣扎,挠破了那歹人的脖子……” 刘二虎低下头去,只觉全身血液倒流,连带着脖子那一块也异样起来,不自觉抬手捂住,反应过来又触电般放下。 公孙琢玉拨开余素云散乱的头发,里面藏着一颗很小的玉珠,显然曾戴有簪子等饰物。被强行拿走之后,发丝勾住不慎留下的:“不仅如此,歹徒杀人之后,还取走了她的首饰,你说是不是,刘二虎?” 最后一句直戳心肺。 刘二虎嚯的抬起头来:“大人,小人不知你在说些什么!” 公孙琢玉最烦这种犯人,铁证如山还要砌词狡辩,既受了皮肉之苦,又浪费时间。他站的有些累,干脆坐在了台阶上,反正这小破地方他说了算,最近也没收到什么风声有大官下来巡视检查。 公孙琢玉隔空指了指他的脖子:“你脖颈上有抓伤,怎么来的?” 刘二虎咬死不认:“这是小人晚上睡觉抓蚊子不甚挠伤的。” 公孙琢玉点头:“也行,说得过去,虽然你指甲短得根本挠不破皮肉,本官姑且就当你剪了吧。” 外间百姓焦急高呼:“大人,千万不能放过这名凶徒啊!” 此地门挨着门,户挨着户,谁家没有一两个女眷,且隔三差五就要上山摘些蘑菇野果。出了这档子事,刘二虎倘若不被抓起来,他们以后也不敢再上山了。 刘二虎面色青白:“我没杀人!我没杀人!” 公孙琢玉心想你说没杀就没杀,你说了也不算呀。目光上下打量着刘二虎,只觉得对方邋里邋遢的:“本官看你五大三粗,不像心细之人,且弓箭遇水便会影响寿数,那弓弦勒死人后,你怕是还没清理吧?唔……现在去你家里说不定还能搜到带血的弓弦。” 捕头立刻领命:“大人,我这就率人去搜查!” 公孙琢玉双手交握,大拇指轻轻拨弄着:“不急,记得搜搜他家中是否有女子首饰,倘若没有,便去邻近的当铺问问,这三日是否有一猎户打扮的男子当掉金簪银簪等物。” 凶手取走女子贴身饰物,要么是为了图财,要么是为了做纪念,满足内心的收集癖。如果刘二虎家中没找到余素云的簪子,那就只可能是在当铺这种地方。 刘二虎活了大半辈子,从没见过这种人。他.奸.杀余素云的时候周遭分明空无一人,面前这位县太爷却仿佛亲眼目睹一般,将他行凶作案的过程说得丝毫不差。笑眯眯的模样,偏偏令人胆寒万分。 “大人,大人!”刘二虎忽然慌了起来,在地上砰砰叩首,痛哭流涕道:“小人是一时鬼迷了心窍才会害死她,并非有意,并非有意啊!” 案件至此水落石出,外间百姓一片哗然,原以为是富商狗官串通一气,谁曾想案子竟在公孙琢玉翻手之间就颠了个真相,凶手真的另有其人。 抛开抓人搜查的时间不谈,他前后不过花了半个时辰不到就推理出了真凶,简直令人匪夷所思。 那富商老爷若有所思,摇了摇扇子,见刚才那卖面的摊贩也挤在人堆里看热闹,出声询问:“你不是说你们这位县太爷昏庸无能吗,怎么今日一见,倒是有几分机敏之才。” 卖面的小贩挠了挠头,也是百思不得其解:“这我就不知道了,天知道他今日怎么不在官衙睡觉,反倒审起了案来。” 杜陵春笑了笑,难得出声:“此人大智若愚。” 堂上此时一片人仰马翻。公孙琢玉拎着官袍下摆,一脚将刘二虎踹了个底朝天:“人都死了你跟我说无意的,早认了多好,浪费本官时间!” 他语罢三两步走上高座,将惊堂木用力一拍,声音震彻公堂:“案犯刘二虎,于二十六日晚.奸.杀良家女子余素云,掠其财物,证据确凿,罪不可赦,现押入大牢听候审判!退堂!” 刘二虎惊慌起身,还欲再言,谁料两边衙役却将水火棍一击,直接将他擒住,强行拖下了堂去。 刘耀祖跪在堂下,见状先是松了一口气,随后殷勤谄媚的问道:“大人,那草民呢?” “你?”公孙琢玉差点忘了他了,把官帽一摘,随手扔给师爷,走到刘耀祖身边蹲下身来,给他比了个数,恶狠狠威胁道:“回去叫你爹送三千两银票来,当做本官的精神损失费和睡眠补偿费,不然你就和刘二虎一起去蹲大牢!” 刘耀祖人都傻了,诧异出声:“啊?!大人,这这这……这精神损失费和睡眠补偿费是何物啊?” 刘家再有钱,银票也不是大风刮来的,公孙琢玉属貔貅的吧?! 公孙琢玉:“这不重要,重要的是三千两银票!” 他说完从地上起身,由仆役伺候着洗了手,忽觉腹中饥肠辘辘,这才发现自己一天都没吃饭了,对师爷道:“本官出去吃碗面,剩下的事劳烦先生善后。” 万重山习惯了,哪次不是他善后,摸了摸自己的小山羊胡子:“大人去吧,记得给钱,一碗面就莫赊账了。” 一个七品知县能有多少俸禄,再加上公孙琢玉喜好奢靡,仆从无数,又喜欢去销金窟里喝花酒,再多钱也不够填补,赊账是常有的事儿。 公孙琢玉摆手出门,也不知听没听见。 系统一路跟着他:【亲,你刚才算不算……受贿?】 公孙琢玉看了它一眼,装傻充愣:“受贿?受什么贿?我收了谁的钱吗?” 目前是没有的,但等刘家送钱来就不一定了。 系统不吭声,等着下次再电他。 公孙琢玉走出府衙大门的时候,恰好看见钱氏站在路边,手里捧着几枚铜板,请求过路的车夫将余素云尸体拖回乡去。奈何别人嫌钱少晦气,不肯接这单生意。 那富商老爷未走,见状摇头叹息,向杜陵春使了个眼色。后者立刻会意,不着痕迹皱了皱眉,从袖中摸出一锭银子走上前去,然而还未开口,就见一抹绿色的身影出现在眼前。 “老人家,可有困事?” 公孙琢玉步下石阶,走至钱氏身旁,声音清朗,看起来倒比公堂上平易近人些。 钱氏见状拄着拐杖,哆哆嗦嗦下跪,哽咽含泪:“多谢大人替素云申冤,老妇打算带她尸身回乡,然后好生安葬。” 余素云的尸体就在一旁,案子结后,便归还给其家人了。钱氏也不嫌弃什么,用苍老的手替她整理散乱的鬓发:“这孩子爹娘去世的早,娘家已经没什么亲人了,人已经死了,魂总该有个去处。” 公孙琢玉看了一眼:“原来如此。” 他语罢,随手唤来门口轮值的衙役,好人做到底算了:“你叫两个兄弟,帮这位老人家送其儿媳尸身回乡,好生照料。” 衙役抱拳领命:“是,大人!” 钱氏见状感激得不知该如何是好,低头垂泪:“大人是青天大老爷,青天大老爷,老妇回去定刻长生牌位,替大人香火祈福。” 公孙琢玉案子都破了,不捞点名声实在亏的慌,他扶起钱氏:“老人家忠烈之后,本官心中钦佩,更何况身为父母官,本该庇护一方百姓安宁,不过是分内之事罢了,不必言谢。” 语罢差人送走钱氏,这才直起身形,然而视线不经意一瞥,却发现不远处站着一名身着紫衣的阴柔男子,不由得愣在了当场。 说不清为什么,公孙琢玉总觉得对方有些熟悉,好似在哪里见过。 正待回想,对方却已经走上前来,身形款款,说不出的闲适从容。声音细软阴凉,让人想起冷血的毒蛇,面上带笑:“公孙大人,我家主人想请您前去喝杯水酒。” 第166章 杜陵春 <ul class=tent_ul> 官商勾结, 官商勾结,这句话不全是虚言。起码要想在一个地方长久发展,少不了人脉关系。在江州这块地界上, 数得上来的富户人家都请公孙琢玉吃过饭, 送过礼, 刘家就是一个很好的例子。 公孙琢玉只当是哪家富户来拜山头了,但耳尖微动, 觉得面前这紫衣男子声音有些熟悉,且过于阴柔,像是在哪里听过。 他努力思索片刻,但不知是不是上辈子临死前把头给撞坏了, 一时半会儿想不起来,一想脑仁就突突的疼。 公孙琢玉只好暂时放到一边,他端详杜陵春片刻, 心中忽而有一种微妙的感觉:“你……叫什么名字?” 杜陵春一怔, 他还以为公孙琢玉会问“你家主人是谁”,却没想到对方问了这么个不相干的问题。淡淡挑眉,拢在袖中的手动了动, 意味不明的颔首笑道:“在下姓杜,单名一个陵。” 公孙琢玉询问:“兰陵美酒郁金香的陵?” 杜陵春笑意不变,眼眸却暗了暗:“大人见笑,在下一介奴才,未曾念过什么诗, 只知是左耳陵。” 奴才大多贫苦出身, 没什么钱念学堂,公孙琢玉小时候念书也怪费劲的。 “那便是兰陵的陵了,你的名字很好听, 其实我识字也不多,”公孙琢玉不见轻视,态度很好,“你家主人是谁?” 杜陵春闻言看了他一眼,微微侧身,正对着一处酒楼:“我家主人姓尹,是京城来的丝绸商人,钦慕大人名声,想邀请一叙。” 公孙琢玉不吭声。 杜陵春刚才行礼时让人挑不出毛病,乍看确实一副奴才作态。没读过几本书,说明幼年家境贫寒。但偏偏衣着华贵,垂眼时神态漫不经心,想来在他主子身边的地位举足轻重,是从底层爬至高处的人物。 声音阴柔,太监? 喉结不明显,可能从小净身。 但能得太监贴身伺候的就只有王公贵族,加上他刚才说自己主子从京城来,难道江州这个破地方还真有什么大人物微服私访来了?! 公孙琢玉想起自己江州三害的名声,内心嘶了一声,这可不是什么好事啊。为了证实自己内心的猜测,他目光不着痕迹在杜陵春下半身扫了一眼,试图看出某些端倪,但很可惜,一无所获。 公孙琢玉只能道:“替我多谢你家主人,不过这酒菜便免了,为官者需清正廉明,不可贪图百姓一针一线。” 不管是是不是大人物,这是最稳妥的办法—— 装!清!官! 公孙琢玉说完,似乎是为了证明什么,直接在旁边的面摊点了一碗阳春面,坐等着上饭。 杜陵春这辈子罕少遇见公孙琢玉这种人,毕竟清浊对立,那种为民请命嫉恶如仇的官总是有些令人讨厌的。他指尖轻抚袖口,轻轻开口:“大人一介知县,便吃这种粗茶淡饭么?” 公孙琢玉当然不吃,他在府上顿顿大鱼大肉,没肉吃饭都不香。但面上还是得继续装:“清茶淡饭足矣,天下有很多百姓都吃不饱饭食,杜兄要不要一起?” 杜陵春略微躬身:“在下只是奴才,怎敢与大人同桌。” 公孙琢玉倒不怎么在乎这些,将他拉到旁边坐着:“没什么奴才不奴才的,别人觉得你是奴才便罢了,自己可不能觉得自己是奴才。” 说完唤来小二又加了一碗面。 杜陵春听见他的话,不知为何,身形顿了顿。半晌后才抬头,深深看着他道:“大人这话新鲜,可有些人生下来就注定是奴才,就好像百姓听命于官,官效命于皇帝。” 若想改命,需得不择手段往高处爬才行。 后面一句话被他隐去了。 公孙琢玉是现代人,从来没有这种想法,他只有数不清的、莫名其妙的优越感:“百姓听命于官,是因为父母官,官听命于皇帝,则是因为天下人都是皇帝的子民。” 子民和奴才还是有很大区别的。 说话间,两碗阳春面已经端了上来。实在素的不能再素,和清水煮白面没什么两样。公孙琢玉将其中一碗挪到了杜陵春面前:“来,一起吃。” 杜陵春显然是不会吃的,用丝帕缓缓擦拭着指尖,并不动筷。公孙琢玉看了眼他微微翘起的尾指,眨了眨眼,心想还真是个太监啊。 文人士子大多清高,瞧不起权宦之流。公孙琢玉以前也不喜欢,总觉得太监这种生物阴阳怪气,还总爱背后给你使绊子。但想起自己上辈子死前也差点做了太监,就没这个念头了。 杜陵春终于开口:“大人慢吃,我家主子还等着我回去复命。” 公孙琢玉:“面不吃了么?” 杜陵春笑的意味不明:“改日有机会,在下回请大人。” 语罢告辞离开,转身朝着对面的酒楼而去。二楼有一间包厢,外间守着两名不显山不露水的护卫,暗处亦有人盯梢。见杜陵春上楼,抱拳见礼:“司公。” 杜陵春淡淡嗯了一声,推门进去。里面坐着那名富商老爷,还有一位少年公子。 老爷往他身后看了眼:“怎么不见人?” 杜陵春微微躬身,跳过那段“奴才”的对话,将事情经过大概言说了一遍,末了道:“奴才无能,有负陛下所托。” 面前的中年男子竟是当今圣上! 皇帝不做声,饮了一口上好的茶:“朕初次见他,还以为又是一个昏庸无能之辈,却没想到不仅断案机警,还心系百姓,可见万事不能只瞧表面。也罢,江州一趟也不算白来。” 杜陵春应是:“只是宫外到底危险,陛下还是早日回宫的好。” 皇帝道:“朕下午便启程回京了,前朝余孽的事便交由京律司去查,只可错杀,不可放过。” 若问这大邺权臣有谁,首推宰相严复,其次便是京律司提督杜陵春。他幼年入宫,在皇帝潜龙时期就已经伺候在旁,后来救驾有功,加官进爵,得封京律司正二品提督,位列朝堂,荣宠无限。 一个太监做到这个份上,堪称是史无前例了。但知晓底细的人都知道,这只是面上的原因。 究其更深的层次,还是那杜司公有一个花容月貌的姐姐,不仅被圣上看中,还一路晋封成了贵妃,诞下了二皇子,便如妲己转世般,将圣上迷得神魂颠倒。 前朝后宫,竟是被这姐弟各占了半壁江山。 京律司直属皇帝管辖,某种意义上便是天子耳目,不出事则矣,一出事动辄便是几十上百的人命。谁也不知道其中有多少无辜冤魂,却又碍于杜陵春狠辣无情的行事作风,纷纷敢怒不敢言。 正统出身的文官都看不上杜陵春,心中暗自唾骂阉人出身,地位卑贱,可偏偏皇帝对他宠信有加,对那些参奏的折子总是高高拿起,轻轻放下,不痛不痒的斥责两句也就过去了。 厢房里的酒菜到底也没怎么动,皇帝很快带着一应侍卫离去了。二皇子临走前,不知想起什么,看了一眼杜陵春:“舅舅,我那日看见父皇批折子,以严复为首的一干文臣都在弹劾你排除异己,以权谋私,我们是否……” 杜陵春站在窗前,缓缓踱步,闻言目光阴沉了一瞬:“可都记得他们的名字?” 二皇子点头:“记得。” 杜陵春屈指弹了一下窗棱,果真如传闻般心胸狭隘,有仇必报:“那些老东西,蹦跶不了几天,他们既然说我排除异己,总不能白担了这个骂名。” 说完又道:“你老老实实与皇上回京,朝堂上的事不要将手伸得太远,免得引了猜忌,我来处理。” 二皇子显然对这个舅舅很是敬畏,闻言拱手施礼,随后离开了这间酒楼。 公孙琢玉在底下的面摊子吃了半碗面,后来实在吃不下去,只得打道回府。结果刚进门就被管家给拦住了:“大人,您可算回来了!” 公孙琢玉见他满面焦急,跟火烧了屁股一样,出声问道:“清风山上的土匪打来了?慌里慌张,成何体统。” 管家心想清风山上的土匪也没那帮催债人狠啊,左手拿着账簿,右手拿着一个小算盘,噼里啪啦给他看:“大人,您上个月去满月楼喝了十几天的花酒,人家上门来要银子了,还有东街的布商,说给您做了两身上好的绸衫,还有……” 公孙琢玉对这一套说辞已经轻车熟路了,出言打断:“他们不就是要钱么,给他们给他们。” 说完就要往里走。 管家见状下意识点头,反应过来不对,连忙把人截住:“大人,银子不够啊!” 公孙琢玉:“银子不够就去账上取。” 管家:“账上的银子也不够啊。” 公孙琢玉反应过来了,他才当知县第二年呢,还没捞那么多钱。转身看向管家:“前些日子不还剩下一千两吗,银子呢?” 管家摇头晃脑的给他算账:“您拉车的马死了一匹,照您的意思换了上等良驹,还有米粮蔬菜,府上丫鬟杂役的月钱,再就是您的那群师父……” 哪个男孩没有江湖少侠梦,公孙琢玉就在府上养了一堆江湖高手,拜师学艺,闻言道:“我那些师父怎么了?” 管家合上账本,哭丧着脸道:“他们吃的太多了。一人一顿十个馒头,一天三顿就是三十个馒头,您那十几个师父,一天要吃掉府上四百五十个馒头,一个月下来就是一万三千五百个馒头,白面价贵,哪儿经得起这么折腾啊!” 公孙琢玉震惊了,他知道练武之人体能消耗大,胃口也大,但没想到居然这么能吃。他这是养了一群师父还是养了一群饭桶?! 公孙琢玉忽然委屈:“我一顿也才吃两个馒头,他们居然吃十个?!!” 第167章 大人物视察 <ul class=tent_ul> 公孙琢玉总算知道为什么自己捞那么多钱都不够花了, 原来全吃到那几个师父肚子里去了。他迎着管家的视线,三两下扯掉腰间的翡翠玉佩塞过去,心疼的在滴血:“拿走拿走, 当了去!” 管家哎了一声, 又没忍住道:“大人, 长此以往也不是办法,还是得开源节流啊。” 言外之意,让他少喝几天花酒。满月楼的席面价值不菲,鲍参翅肚,美酒佳肴,一顿下来少说七八两银子,一个小知县的俸禄哪儿经得住这么耗啊。 公孙琢玉点头:“你说的有道理, 日后让他们少吃点,一顿最多五个馒头。” 语罢拂袖而去,大步走入后院,徒留老管家站在原地无所适从。 府上的女眷除了丫鬟外,就只有公孙老夫人一个。她素有眼疾,双目不能视, 平日只在小佛堂里吃斋念经, 轻易不踏出房间。但每年都给贫苦百姓布衣施粥,慈名在外。 公孙琢玉父亲死的早,小时候全靠老夫人拉扯大。他倒还有几分孝心,隔三差五就来请安,陪老人家说说话,聊聊天。 “娘。” 公孙琢玉挥退门口站立的丫鬟,推门入了佛堂,果不其然看见老夫人正在佛前念经, 上面还供奉着公孙家的祖先牌位。香火催生,房内满是清淡的檀木香气。 老妇人闻言拨动念珠的手一顿,并不回头,声音慈爱:“原来是琢玉,怎么,睡醒了?” 她保养得宜,虽然已经年近不惑,但看起来不过三十岁上下的年纪。衣衫朴素,唯一的装饰不过是耳朵上一对积年的珍珠耳坠。气质温雅,慈眉善目。 公孙琢玉挠了挠头,在她身旁的蒲团上坐下来:“早就醒了,方才还审了件案子呢。” 老夫人不知为何,轻叹了口气:“可有替百姓审明冤屈?” 公孙琢玉:“有啊。” 老妇人点头,喃喃道:“那便好。” 她每年在外都布施粥粮,眼睛瞎了,耳朵却不聋,想来对自己儿子的名声也有几分耳闻。奈何只是深闺妇人,对一些事总是有心无力。 老夫人道:“你是江州的父母官,百姓便是你的子民,一定要清廉正直,莫要薄待他们,辜负了你爹的期望。” 提起去世的父亲,公孙琢玉神情便有些微妙了。 说出来没人信,他这个便宜爹也是当官儿的,官位最高时曾至正四品御史,一生廉洁。不过可惜得罪的人太多,早早就告老还乡了,后来郁郁不得志,病死在家中。 公孙老大人死后下葬的时候勉强能称得上一句风光,全县百姓沿途相送,哭声震天。不过很可惜,过了十几年已经没人记得他了,而且半生清贫,什么值钱物件都没留下。 公孙琢玉兴致缺缺:“娘,你说的这些话我耳朵都听起茧子来了。” 公孙夫人摇头:“你出去,年纪轻轻的,别老在娘这儿待着,我已经是半截身子入土的人,别染了暮气。” 公孙琢玉只得离去:“孩儿告退。” 古代的日子真不算舒服,要游戏没游戏,要电脑没电脑,想吃一顿冰淇淋都不容易,更何谈蛋糕牛排。公孙琢玉离开佛堂后,闲的慌,只能去前院找他那些师父玩了。 朝堂江湖本是两个世界,当官的亦和游侠扯不上关系,但依旧不妨碍高官大户招揽能人异士,豢养门客于府中。 公孙琢玉拜了十几个师父,听起来虽然多,但想起孟尝君昔有门客三千,相比起来也就不算什么了。 他步入前院,老远便听见一阵虎虎生风的耍棍声,劲道十足,遥遥喊了一声:“大师父!” 庭中有一中年黑衣男子,太阳穴微凸,身形精壮,双目囧囧有神,显然是个中高手。听得这声音,反手收了棍子:“原来是公孙大人。” 公孙琢玉认他们为师,他们却并不以师父自居,只将自己当做门客。十几名江湖人士以武力排辈,当以石千秋为首,便是刚才公孙琢玉所喊的“大师父”了。 石千秋见公孙琢玉过来,出声问道:“大人可是要练剑?” 石千秋闯荡江湖数年,擅使长剑,因其剑法诡秘难测,快若闪电,有一剑无影之称,同辈之中难逢敌手。 按理说这种人不该被公孙琢玉一个小知县收入门下,但石千秋少年时曾经受过公孙老大人恩惠,加上没有落脚的地方,干脆就在江州落了脚,顺便教导公孙琢玉剑术。 公孙琢玉摆手,找了个石凳子坐下来:“师父刚才可是在练功?” 石千秋寡言少语:“正是,我等习武之人日日都要活动筋骨。” 公孙琢玉抬眼看向他,双手揣袖,一脸诚恳:“师父还是少练些。” 他们一练功就要耗费体力,一耗费体力就要吃饭,一吃饭就是成千上百个馒头。公孙琢玉压力太大了,他从来没觉得身上的担子这么重。 石千秋乃是江湖人,不懂这些弯弯绕绕,摸不着头脑:“大人何意?” 公孙琢玉叹息出声,抬头望天:“本官勤政为民,廉洁奉公,身边门客虽多,却无一人能解我忧苦,实在是人生一大憾事啊。” 石千秋正待细问,却忽然见管家一路穿过回廊,急匆匆跑了来:“大人,大人!” 公孙琢玉心想账上该不会又没钱了,目光警惕的看向他:“何事?” 管家找了他一圈,累的气喘吁吁:“大人,可叫我好找,刘员外递了拜帖来,想要求见您呢。” 刘员外就是刘耀祖的爹了。这个老狐狸可不像他儿子那么蠢,无缘无故上门肯定是为了今天的案子,送礼道谢来了,俗称送财童子。 公孙琢玉眼睛一亮,立刻从位置上起身:“快把人请到正厅,算了,你太慢,本官自己去!” 语罢拎着衣袍下摆,嗖一声就跑没影了。 而石千秋还在思索他刚才说的话,转头看向其余几名正在练功的师父:“大人说无人解他忧苦……这是何意?” 其中一名强壮的汉子扔了重若千钧的石锁道:“莫不是这江州出了什么棘手的祸害,令大人郁结在心?” 此言一出,无人搭腔。 这江州能有什么祸害,除了清风山上的劫匪,密子林里的老虎,再就是公孙琢玉自己了呗。 府上若有外客,皆请到正厅奉茶。 刘员外却没什么心思享受,他苦等不到公孙琢玉,只觉得如坐针毡。起身来回踱步片刻,正欲唤来丫鬟询问,却见一抹绿色的身影陡然映入眼帘,立刻像见了活佛般,笑迎了上去,拱手作揖:“哎呦喂,公孙大人,一段时日不见,您真是愈发神采飞扬了。” 公孙琢玉在外人面前还是比较端着的,他随手扶起刘员外,在主位落座:“刘员外也是愈发老当益壮了。” 刘员外笑着道:“老夫不请自来,贸贸然上门,还请大人切勿见怪,实在是犬子混账,给大人添了不少麻烦,心中过意不去。” 公孙琢玉淡淡阖目:“嗯,令郎确实是给本官添了不少麻烦。” 刘员外闻言面色微变,抬袖擦了擦额头的汗,随后唤来丫鬟仆役,取出一个锦盒来,里面放着一本前朝古书。只见他双手捧给公孙琢玉,压低声音道:“素闻大人饱学多才,在下前些日子搜罗到一些古籍孤本,思来想去唯有大人能配得上,还请笑纳。” 书肯定不是普通的书。 公孙琢玉没答话,抬手接过,不动声色翻了翻书页,却见里面夹着一小摞银票,复又重新合上。脸上终于见了笑模样:“刘员外说这话就见外了,令郎虽贪玩了些,却也是赤子之心,本官又怎么会真的与他计较呢。” 刘员外心中暗自啐骂,公孙琢玉这个吸血黑蚂蟥,真是个见钱眼开的主!却还是只能陪笑:“大人爱民如子,在下钦佩。” 公孙琢玉正欲说些什么,一颗蓝色光球忽然炮弹似的弹了出来,piapiapia用翅膀打他的脑袋:【让我抓到了,让我抓到了,你受贿,你受贿】 公孙琢玉心想真是阴魂不散,用袖子遮挡,暗中飞速抽出银票塞到自己怀里,嘀嘀咕咕道:“我还回去不就行了。” 语罢将那本古籍扔回了锦盒内。 009绕着他飞了一圈:【我虽然是一颗球,但是我不瞎,把钱还回去,不可以受贿哦】 公孙琢玉上辈子倒台的时候,罪名就有贪污受贿这一条。更何况他这已经不算受贿了,算敲诈。 公孙琢玉全当没听见。认识的人都知道,他属貔貅的,只进不出,到嘴的钱又怎么可能吐出来呢。 系统:【你再不还回去我就电你啦】 公孙琢玉:“靠本事得来的钱,凭什么还。” 【刺啦——】 公孙琢玉咬牙:“不还!” 【刺啦——】 公孙琢玉冷汗直冒:“就是不还!” 【刺啦啦啦啦啦啦——!】 公孙琢玉噗通一声从椅子上掉了下来:“我还。” 刘员外站在旁边,见状吓了大跳,连忙上前将公孙琢玉扶起来:“哎呦,大人,您这是怎么了,冷汗直冒,要不要请个大夫来瞧瞧?” 公孙琢玉被电的直抽搐,借着他的搀扶勉强从地上站起身,然后喘了口气。在系统的威逼下,只能抽出怀里的一叠银票,重重拍入他手中:“还给你!” 心疼的快哭出来了。 刘员外不明所以,脸上甚至显了几分慌张:“大……大人,你这是何意啊?” 公孙琢玉这种人,忽然不收钱,怪让人害怕的。 公孙琢玉摆袖不语,靠在椅子上缓神,好半晌才道:“令郎本就不是凶手,本官替他洗刷冤屈也是应该的,刘员外带着东西快回去,回去回去。” 公孙琢玉再多看那银票一眼都怕自己会后悔,悔的捶胸顿足。 刘员外心想这县太爷今儿是抽了什么风,让鬼上身了一样反常。给他塞钱,他不要,不给,又怕被记恨上。思来想去,还是不安心。 于是公孙琢玉眼见着刘员外去而复返,又折了回来,犹犹豫豫道:“大人,老夫有一事不知当讲不当讲。” 公孙琢玉眼皮都懒得掀:“说。” 刘员外道:“知府大人前些日子在我家酒楼定了一桌大席面,点名要凑齐八珍膳,说有大人物要来,万万马虎不得,老夫私心猜测,怕是……” 他说着,压低声音,指了指上面:“怕是有大官要下来视察。” 江州最大的酒楼就是刘家开的,其中这八珍膳是出了名的招牌菜,若想凑齐一道,需得提前十日准备着,极费功夫。刘员外透露这个消息,无非是想给公孙琢玉卖个好。 嗯?有大官下来视察? 公孙琢玉闻言下意识坐直身形,心想上辈子可没这趟事儿啊,知府居然也没事先通知下来,难道是想一个人抱大腿? 失策了失策了,这种消息居然还要刘员外来透露才知道,怪不得自己上辈子升官升的那么费劲。 “咳,”公孙琢玉低咳了一声,“知府大人可有说何时开宴啊?” 刘员外微微躬身:“三日后,就在知府别苑。” 公孙琢玉若有所思,反应过来立刻握住他的手,眼泪汪汪:“刘员外的好意,本官铭记在心了。” 刘员外心想你别惦记我家银子就阿弥陀佛了,满脸陪笑:“大人哪里话,时候不早,那……老夫先告辞了?” 公孙琢玉:“来,本官送你!” 他携着刘员外的手,直接把人送到了门口,将“官民一家亲”几字展现得淋漓尽致,礼品一个都没收。 管家心想今天真是怪邪门的,摇摇头,正准备让丫鬟收拾茶盏,却听公孙琢玉道:“快备一份厚礼,三日后本官要去拜访知府大人!” 管家慢半拍的顿住脚步:“厚……礼?” 公孙琢玉看向他:“有什么问题?” 管家欲言又止:“大人,库房空的可以跑老鼠了,没有厚礼,薄礼行不行?” 公孙琢玉:“……” 当清官就是这么苦,连份像样的礼居然都送不出手,这让他以后怎么抱大腿?! 公孙琢玉满心愁绪,他摆摆手,示意管家退下。蹲在门口思来想去,最后起身走进了书房。 没有厚礼,他就自己做一个厚礼,谁怕谁啊。 大邺重文轻武,文人士子地位颇高,来往送礼,大多数都是古董字画,这样才显得出底蕴来。只有公孙琢玉这种又俗又贪的人才喜欢金银。 管家见他走进书房,不由得跟了进去,却见公孙琢玉从积灰的书架上抽出一卷大画轴,然后哗一声在桌上平摊开来,看架势是要写字。 管家:“大人,您这是要练字,要不传丫鬟给您磨墨?” 公孙琢玉纠正他:“不是练字,是作画。” 现在文人大家的画作最便宜也得几千两一副,公孙琢玉买是买不起了,自己画。 第168章 井中女尸 <ul class=tent_ul> 公孙琢玉穿越过来的时候, 尚且是名婴儿。这个时代读书人要学的东西他都学过,琴棋书画勉勉强强也会,算不上精通, 但关键时刻拿出去撑场子还是够的。 书画重意境, 山水为上,花木次之, 鸟兽人物不与也。依公孙琢玉来看,大邺的画风目前尚处于发展摸索阶段,还未能跳出繁冗的桎梏。 他趴在桌上思索片刻,结合古往今来的名画优劣,脑海中慢慢有了框架,这才研好颜料,起笔勾画。 公孙琢玉对任何有益仕途的事都相当上心, 后面两天一直窝在书房里没出去。就在老管家犹豫着要不要拼拼凑凑出一份厚礼来给他撑撑场面的时候, 公孙琢玉终于从书房里推门出来了。 “管家,找个装书画卷轴的锦盒来。” 他怀里抱着一幅画轴, 步履如飞的往卧房内跑去, 不知想起什么, 又折返了回来:“对了,提前备好车马, 本官沐浴更衣之后要去知府别苑拜访。” 老管家习惯了他风风火火的性子,连声应是,并立刻安排丫鬟伺候他洗漱。 公孙琢玉对生活质量要求很高,吃穿住行无一不精,就连常服也是上等的丝绸所制。沐浴完毕,丫鬟捧了件宝蓝色的长衫来,谁曾想公孙琢玉只看了一眼就让她换掉:“换身便宜的来。” 花里胡哨一看就像个大贪官。 丫鬟不解, 用袖子掩着唇笑:“大人,既是去拜访知府大人,怎么不穿的体面些,反而要捡便宜衫子穿呢?” 公孙琢玉心想知府那个老头子有什么可拜访的,他的目标是上面来视察的那个大官。在没摸清楚对方脾性前,自然还是低调为好。嘴里却道:“姑娘家家怎么那么多问题,快去找衣裳,耽误了时辰扣你月钱。” 公孙琢玉不怎么体罚下人,但月钱可是实打实的扣。丫鬟不敢多言,立刻去翻了件月白的宽袖长袍出来,是去年的旧衣,看起来颇为简朴素净。 她一边伺候公孙琢玉穿上,一边道:“大人穿上这衣裳,真是风流倜傥。” 公孙琢玉有一副端正清明的长相,闭目不语时,就是一位不染浊世的清官。可他那双眼睛太多情,瞳仁漆黑且灵动,笑时带着一种风流的无辜,让人觉得此人滑不留手。 也不知是随了谁。 马车一路前行,慢慢悠悠的晃着,最后赶在太阳落山前到了知府别苑。公孙琢玉原以为来的只有自己一个,可谁曾想跃下马车一看,旁边竟还停着三辆马车,赫然是邻县几名官员的座驾。 公孙琢玉见状内心不由得活络了起来,正待细看,却见一辆蓝顶马车又驶了过来,从上面下来一名绿袍官员。二十岁上下的年纪,面色青白,脚步虚浮,一看就是被酒色掏空了身子。赫然是乾县县令,张吉吉。 张吉吉与公孙琢玉当年乃是一同科考的学子,有几分同窗之谊,再加上臭味相投,故而还算熟稔。他看见公孙琢玉,立即眉开眼笑的走上前来:“公孙兄,许久不见,近来可好啊?” 公孙琢玉懒得弄那些虚头巴脑的,一把将他拉到近前,压低声音问道:“你来知府别苑做什么?” 张吉吉懵了一下:“京中来了官员,负责调查前朝乱党之事,陛下有令,各地官员悉数听其调遣。那位大人物恰至江州,知府大人设宴款待,命我等一同前往,公孙兄没收到请帖?” 公孙琢玉:“……” 为什么有一种自己被排挤的感觉,这官场果然该死的险恶。 公孙琢玉重重咳了一声:“自然……自然收到了。” 此时他才慢半拍的想起,管家前些日子好像确实递了个什么请帖过来,只是他当时还没睡醒,随手就扔角落里去了,现在不一定放哪儿吃灰呢。 张吉吉又像发现什么似的,忽然咦了一声:“公孙兄,如此重要的场合,为何不穿官服啊?” 公孙琢玉抖了抖袖袍,白衫玉带,有松竹君子之风,闻言看了眼张吉吉:“你不觉得官服穿上就像个绿王八吗,谁穿谁傻,谁傻谁穿。” 语罢收回视线,在丫鬟带领下走入了府门。 张吉吉在后面嘿的骂了一声娘,反应过来连忙跟上。 江州辖内共有六县,然而公孙琢玉进席入座的时候,发现除知府大人外,还少了一个人没来,不由得倾身询问张吉吉:“白松鹤怎么没来?” “他?”张吉吉语气微妙,“你又不是不知道,那个老头儿向来自居风骨,这种阿谀奉承的酒宴从来不到场,尤其这次设宴招待的人物……” 公孙琢玉早就想问了:“招待的是谁?” 张吉吉提起这个名字,似乎心有胆寒,压低了声音,一字一句道:“京律司提督,杜陵春。” 江州只是个小地方,离皇宫隔着十万八千里,不比京城消息灵通。公孙琢玉依稀好像听过这个名字,只知道对方乃天子近臣,权势滔天,放在以前就是汪直魏忠贤类的人物:“是权臣?” 张吉吉认真补充道:“亦是宠臣。” 公孙琢玉羡慕成了公孙大柠檬:“人生如此,夫复何求。” 张吉吉偷喝几杯酒,难免有些上头,闻言嘿嘿的笑了一声,口无遮拦起来:“再权势滔天有什么用,是个没根的阉人。” 他生平最爱美人,其次才是金银,觉得杜陵春每日看着那么多绝色佳人,有心无力,要再多金银也是枉然。 这句话不知哪里戳到公孙琢玉的痛处,令他略微坐直了身形,心想阉人怎么了,阉人碍你什么事儿了:“穷苦人家多有衣食贫乏的,若不是逼不得已,一个好好的男子想来也不会入宫净身,何必……” 他顿了顿才道:“何必出言中伤,如此轻贱人。” 张吉吉心想公孙琢玉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大义凛然起来了,正欲说话,却忽而听到外间一阵杂乱的通传声:“杜大人和知府大人到了。” 众人立刻整理衣衫,起身迎接。只见一名发束玉冠,面容阴柔的绯衣男子负手前行,步入宴厅,而知府大人则点头哈腰,殷勤无限的落了半个身位,跟在后面。 公孙琢玉不似旁人腰身弯的那么厉害,抽空抬头看了眼,心想那绯衣男子便是传说中权势滔天的杜司公了,目光由下往上缓缓打量着,却在看清对方面容时怔了一瞬…… 是他?! 公孙琢玉记性还没差到那个地步,毕竟江州这地方的太监可不多见,尤其他前几天还和对方坐同一张桌子上吃阳春面来着。心里难免有些摸不着头脑,立刻低下了头去。 杜陵春细长的眉眼在阑珊的灯火下显得有些晦暗不明,他目光先是在公孙琢玉身上饶有兴趣的打了个转儿,而后移到一旁脸色煞白的张吉吉身上,眸色暗沉的收回了视线。 知府殷勤道:“大人请上座。” 杜陵春抖开袖袍,坐上主位,众人在下面齐齐行礼:“下官见过杜大人,见过知府大人。” 杜陵春声音懒洋洋的:“起。” 众人方才重新落座。 公孙琢玉坐在下面,脑海中飞速复盘前几日发生的事。毫无疑问,杜陵春说他叫杜陵,肯定是假名,至于那句他家主子想邀请自己喝杯水酒,则更值得思考了。 杜陵春这样的人物,朝臣畏惧之,皇子拉拢之,什么样的人才能被他称作主子?难道是皇帝? 嘶…… 公孙琢玉不禁倒抽了一口凉气,为自己这个发现感到震惊,同时肠子都悔青了。早知道是皇帝,他飞也得飞上去见一面啊,溜须拍马吹吹彩虹屁,还愁没有官位吗,吃什么鬼的阳春面! 就在他暗自懊恼不已的时候,上座的那位杜司公忽然说话了:“江州官员可都在此处?” 知府大人连忙起身回话:“回大人,江州六县官员,除宁县县令白松鹤未到外,俱在此处了。” 杜陵春本就肤白,一身红衣愈发衬得他雪砌似的。闻言讥笑一声,肉眼可见的不虞,声音细听有些阴阳怪气,反问道:“为何不来,莫不是本司公不配让他一见?” 知府也不是个好玩意儿,最喜欢落井下石,但这样大好的日子,倘若惹了杜陵春不快,倒霉的可是他们,难免要描补一二:“回……回大人的话,白松鹤年事已高,身子骨一向不好,故而告病未来,还请大人见谅。” 是个人都知道,告病不来分明是推脱之词。事实上白松鹤直接将知府的请帖退了回去,闭门不见。言语间还将知府好生讽刺了一通,什么结党营私,趋炎附势,气得人跳脚。 杜陵春哪里听不出来,端详着手中的金盏杯道:“既然年事已高,如何治理一县风土?如何关照辖下百姓?何不尽早告老还乡,让能者居之。” 语罢笑看向知府:“知府大人以为呢?” 知府连声应是:“白松鹤年事已高,老眼昏花,确实难担大任。” 一言就定了白松鹤的后路。 张吉吉在下面暗自咋舌:“这杜司公手腕强硬,果真如传闻所说。” 公孙琢玉心想张吉吉怎么就管不住嘴呢,看了他一眼:“隔墙有耳,慎言。” 说坏话也别这么明目张胆,回家趴被窝里说呗,万一被听见了可怎么是好。 宴会已开,知府显然下了不少心思。场上丝竹管弦之声不绝于耳,伴舞佳人竟是满月楼号称一掷千金也难见的四大花魁。公孙琢玉心中哇了一声,心想真是赚到了。 酒过三巡,知府这个人精开始献礼了:“大人远道而来,下官略备了些薄礼,不成敬意,还望笑纳。” 语罢抬手,命人搬上来一盆用绸布蒙着的类似盆栽的东西。而后在众目睽睽之下,缓缓掀掉了上面的遮蔽之物,竟是一棵挂满翡翠珠玉的金松。 公孙琢玉暗自咬牙,酸成了大柠檬:“知府这老东西也太能贪了,竟然用金子来铸盆景!” 张吉吉也是自叹弗如:“我本以为公孙兄已是人中翘楚,没想到知府大人更胜一筹,怪不得人家官居知府,而你我只是一介知县,可见钱要使在刀刃上。如今方才顿悟,真是该死。” 公孙琢玉侧目看向他:“你送了什么礼?” 张吉吉谦虚一笑:“无它,用上好白玉雕了一只巴掌大的仙鹤印章而已。” 公孙琢玉:“那你确实该死。” 张吉吉:“……” 江州官员都是聪明人,送礼一个比一个实在。这个送金松,那个送灵芝,还有送了一尊翡翠佛像的。最次也是张吉吉,一枚巴掌大的仙鹤玉章,纤毫毕现,栩栩如生,双目竟是两粒罕见的血玉所嵌。 众人如此举动,倒把公孙琢玉衬得不聪明了。他坐在下首,心想送礼送错了得罪人,还不如不送,一幅画也太寒酸了些,等宴席散了想办法再补送一份。于是静默喝酒,努力减少存在感。 自古贪官污吏都喜金银,杜陵春也不例外,钱这种东西,没有人会嫌多,只是在座众人都送了一圈,唯独堂下坐着的白衣男子毫无动静,难免突兀。 “公孙大人,”杜陵春竟是还记得他,支着头,声音细细柔柔,饶有兴趣的问道:“你可有备什么江州的风土特产给本司公?” 完蛋! 公孙琢玉喉结动了动,脑子里只有这明晃晃的两个字。 张吉吉发现不对劲,暗自凑近,低声问道:“你备了什么礼?” 公孙琢玉看见他就来气:“备个屁!” 张吉吉心想公孙琢玉本是聪明人,怎么也做糊涂事儿,思索一瞬,干脆解下了腰间成色上好的翡翠玉佩递给他:“实在不行先用我这块古玉顶上,回头你再把钱折现给我。” 后面一句才是重点。 公孙琢玉心想折现个屁,他把全家卖了也买不起这块玉。伸头也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干脆落落大方的从座位上起身,对着杜陵春拱手道:“下官家中清贫,礼物微寒,只怕让大人见笑了。” 杜陵春心想猜到了,毕竟穷的都只能吃阳春面了,心中却罕见的没有丝毫恼怒,对着公孙琢玉态度颇为和善:“无碍,金银珠玉见多了,反倒没什么稀奇的,呈上来。” 知府等人遭受会心一击:“……” 公孙琢玉闻言只得照办,绕桌而出,示意身后充当护卫的石千秋将画卷拿来。 这幅画卷极长,几乎要占了小半个宴厅。众人只见卷轴徐徐展开,烟波浩渺的江河率先映入眼帘,有黄河之水天上来的气势。随后是重峦叠嶂,连绵起伏的群山,高耸入云。其间亦有青松缭雾,水榭亭台。九曲山路盘旋通向村庄,江上的蓑衣渔翁孤舟独钓,寥寥几笔,意蕴无穷。一点红日缀于山头,缓缓升起,亮了整副山水墨色。 “好气势!”有人不禁惊叹出声。 这画对于文人骚客来说确实是佳品,但对于那种贪官污吏就不一定了。毕竟公孙琢玉不是什么出名的大家,也不一定有人欣赏得来,例如张吉吉,在旁边看得满脑子浆糊。 公孙琢玉立于画卷旁,白衣风雅:“在下身无长物,唯画技勉强入目,画此《山川日月图》赠与司公,显我江州风土人情。” 杜陵春静静欣赏着那副画,还未开口,知府便不满公孙琢玉抢了风头,出言相问:“既是山川日月图,为何只见日,而不见月啊?” 杜陵春也看了过来。 公孙琢玉颔首一笑:“月自然是有的,只是需得夜色才能瞧见,还请大人熄了厅内灯烛。” 在座众位皆是官场中人,更何况还有一个正二品的提督,这种宴会本就容易混入有心之徒,倘若熄了灯烛,一片漆黑,那还了得?! 知府本能便想斥责:“公孙琢玉,你……” “无碍,”杜陵春抬手,打断他的话,“照他说的做。” 杜陵春说话显然比知府重了不止一个等级,立刻有护卫熄了四处的灯烛,厅内霎时陷入一片朦胧的漆黑。大家窃窃私语, “公孙琢玉想搞什么鬼。” “真是荒唐。” “倘若出了岔子他有几条命可抵!” 公孙琢玉不理,侧身让出位置,将画卷一点点展露出来。然而就在这时,神奇的事情发生了,只见那长长的画纸上忽然亮起些许细微的蓝光,条条脉络纵横,汇聚成山川河流的样子,本该是红日的地方此刻却是一轮弯弯的月牙,幽幽闪着蓝色的光芒,高悬云端之上,俯照山河,将群峰照得微微发亮。 “哗——” 周遭纷纷哗然,随即陷入了一片微妙的寂静中,众人不自觉屏息,目不转睛盯着那副绝美画卷,片刻都移不开眼睛。 杜陵春也是心有诧异,他直接起身走下高座,仔细端详着那幅画卷,片刻后才意味深长的收回视线,转头看向公孙琢玉,只说了两个字:“甚妙!” 公孙琢玉笑了:“司公谬赞。” 丫鬟复又掌灯,宴厅重新变得亮堂一片。众人却还意犹未尽,低声称赞此画绝妙。 张吉吉也是一脸吃惊:“你怎么做到的?” 公孙琢玉在位置上落座,看了他一眼,故作高深:“江湖诀,不可说。” 其实也算不上什么江湖诀,公孙琢玉家中恰好有几块收藏的萤石,他命人磨碎成粉,掺入颜料中,天色一暗,自然便会出现如此奇景。 杜陵春本以为公孙琢玉清贫,送不上什么名贵东西,谁曾想对方却呈上了一幅绝妙画卷。他看了眼落款,见下面题有“公孙琢玉”四字,出声赞叹:“想不到公孙大人不仅断案如神,就连书画也是一绝,我朝有此等俊才,大幸也。” 同时心念微动,起了拉拢的心思。 现如今朝中势力大致分为两派,一派以宰相严复为首,另一派则以杜陵春为首。只可惜天下文人士子自持清正,皆投严复。杜陵春虽大权在握,略胜一筹,但手下大部分都是酒囊饭袋之徒,真正可用的不多。 讨了上司喜欢=可以升官!! 公孙琢玉没想到误打误,瞎猫碰上死耗子,竟然真送对了礼:“司公喜欢便好。” 现在就算是傻子也看得出来,杜陵春对公孙琢玉另眼相看,众人难免有一种陪太子读书的感觉,白跑一趟,周身无声弥漫着酸气。只有张吉吉挤眉弄眼的让公孙琢玉多多提携。 酒过三巡,宴席也该散了。 江州专门给官员住宿的驿站难免寒酸,知府为了讨好杜陵春,特意将此处别苑献上,权当他暂时落脚的地方:“大人追查乱党余孽,难免辛劳,恐驿站招待不周,下官恳请大人在此处留宿。” 杜陵春虽是太监出身,却已经身居高位,吃穿住行皆是万金之数。这处别苑在外人看来繁华,于他眼中不过稀松平常,但江州确实没有更好的地方了,只能勉勉强强答应:“也只好如此了。” 他不是没看出知府的巴结之意,只是区区微末小官,仅靠送些金银珠宝便想投入他门下,未免太过容易。 知府见他应允,不免喜上眉梢:“下官还命人在此处通了一个碧云湖,内放锦鲤百余条,湖心建有小亭,在上面烹茶垂钓,实在人生一大乐事。” 公孙琢玉不动声色挑眉,自顾自嘀咕:“这老东西还挺会享受的。” 张吉吉也感慨知府出手大方:“公孙兄,我真是自叹弗如。” 知府平时奢靡好歹还有个度,今日杜陵春一到,他可算是把家底都露出来了。三步一景十步一阁,这座别苑没个几万两雪花银可是盖不出来的。 反正众人酒足饭饱,知府在前面引路,带领大家欣赏后院景致,全当做散步消食了。 “此处的盆景乃是罕见的绿牡丹,下官以高价从一花商手中购得,花叶如翡,真乃世所罕有,相比较起来,姚黄魏紫反倒不算什么稀奇之物了。” 知县一边介绍,一边表露忠心,众人也只能跟着附和称赞,不过可惜杜陵春一直反应平平。公孙琢玉也觉得没什么好看的,老远看着绿不拉几的一团,跟卷心菜一样。 良辰美景,月上中天,因为后院种满花草,隐有暗香浮动。然而当行至抄手游廊时,公孙琢玉却忽然嗅得一阵若有若无的臭味,不由得抬袖掩鼻,皱紧了眉头,心想自己刚才是不是踩到狗屎了。 但越往里走,那臭味愈浓,闻之作呕。这下就连别人也发现了不对劲。杜陵春有洁癖,脸色当即难看起来,用绸帕掩鼻,冷声问道:“何物做臭?!” 知府也是被熏得不行,他左闻右闻,最后发现异味来自于下人住的偏房小院中,气急败坏道:“来人!到底发生了何事,怎的如此臭气冲天!” 偏门小院立刻呼啦啦涌出四五名丫鬟家丁来,齐齐下跪请罪,面色惊慌:“大人恕罪,大人恕罪。” 知府看见这一堆下人,暗自拧眉:“你们怎的不去宴厅伺候,都聚在了此处?!” 为首的一名粉衫丫鬟膝行几步,哭哭啼啼道:“大人,仆役房院中的那口井这两日恶臭难闻,水质浑浊,管家以为是臭泥堵住,便使了人去疏通,谁料……谁料……” 知府莫名有一种不好的预感袭上心头,急的跺脚,沉声斥问道:“到底发生了什么,快说!” 那丫鬟痛哭流涕:“谁料捞上来一具腐烂得只剩白骨的女尸,身着大红嫁衣,实在骇人,我等知晓大人在前厅宴请贵客,故而聚在此处,不敢通传。” 此言一出,众人皆惊,反应最大的就是知府,他连臭味都顾不上,快步冲入院内,却见一具腐烂的尸体裹着渔网,就静静躺在井口旁边。 那是一具中度腐烂的尸体,已经露出森森白骨,仅剩薄薄的、模糊的血肉贴在身体上,蛆虫爬动,散发着恶臭。 唯一保存完好的便是尸体漆黑凌乱的墨发,上面胡乱簪着一支金钗,被发丝勾住。身着红艳刺目的嫁衣,被渔网缠缚着。头骨在月色下闪着森白的光,眼眶空洞暗沉,黑漆漆的盯着众人,像是在笑。 庭院缭绕着冲天的尸臭,与甜腻的花香纠缠在一起,混合出了一股特殊的味道,直冲脑门。 “呕!” 有一部分人接受不了如此具有冲击性的画面,直接跑出去吐了。 公孙琢玉强行忽略满院子的尸臭,跃跃欲试的挤到了杜陵春身边,就等着对方受不了吐出来,然后自己在旁边贴心递个手绢刷刷好感什么的。 然而等了半天,杜陵春居然没有任何反应。 他只是用细长白皙的指尖,捏着帕子,紧紧掩住口鼻,浓墨似的眉头越皱越紧,越皱越紧,眼中闪着森冷的光,而后一字一句冷声问道:“苏道甫,这便是你给本官准备的别苑吗?” 声音淬了冰一样。 第169章 设宴相邀 <ul css="tent_ul"> 知府一听就知大事不好, 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汗如雨下,浑身打摆子:“杜司公明鉴呐, 下官纵有一千一万个胆子,也不敢让您住死过人的别苑啊, 这一定是有人从中作祟, 井里好端端的怎么会有**呢!” 语罢回头看向那群丫鬟仆役, 气得直抖:“你们老老实实交待, 到底是谁在搞鬼!” 下人们俱都伏地请罪,就是没谁敢吭声。 知府还欲再问,杜陵春却已经不想在这里待下去了, 拂袖离开了庭院, 冷冷甩下一句话:“你明日最好给本司公一个像样的说法!” 大人物的脾气就是这么喜怒无常, 谁管知府背后有没有苦衷, 惹了杜陵春不快,他就是头一个顶锅的。 公孙琢玉心想这顿饭吃的, 真是闹心。但不可否认, 他站在旁边确实有那么点幸灾乐祸的意思。眼见杜陵春拂袖而去,蠢蠢欲动的想跟上去献殷勤,但奈何别人都没动, 他只好老老实实站在原地。 知府急成了热锅上的蚂蚁,团团乱转:“这这这!这可怎么是好啊!” 张吉吉站着说话不腰疼, 在旁边出馊主意:“大人, 既然杜司公想要一个说法,您就查查这女尸是**的,失足落水还是被人谋害,查清楚也就没事了。” 更简单的, 随便编造一个理由应付交差,杜陵春想来也不会细查。 谁料知府一听却更生气了,箭步冲到他面前:“查?你告诉本官怎么查?!尸体都烂成这个样子了!” 大邺的验尸技术目前尚处于起步阶段,算不上成熟。像余素云那种死亡程度的尸体勉强还能查出一二,但面前这具尸体烂得不剩二两肉,基本就是无头悬案一样的存在了。 张吉吉抬头望天,低头看地,尴尬咳嗽两声不说话了。 知府只能看向公孙琢玉,用力握住他的手,声音恳切道:“公孙大人。” 公孙琢玉忽然被点名,慌了一下:“啊?!” 知府道:“本官平日看你就觉机敏万分,刚才席间杜司公又对你多有称赞,实乃人中俊杰,现如今出了这样的事,本官只能依托于你啊!” 张吉吉也在旁边跟着附和:“就是就是,公孙兄乃我朝栋梁,这件事交给他再合适不过。” 公孙琢玉看了他一眼:“如此说来,我怎么觉得张兄来比较好,反正你素来爱美人,这件案子交给你审查再合适不过。” 那尸体滂臭滂臭,公孙琢玉脑子让驴踢了才会领回去查,又没什么好处拿。 张吉吉急了,他就算再爱美人,也不至于连具腐尸都不放过啊:“这这这……查案子跟我喜欢美人有何干系啊?!” 知府不管他们谁合适,他只需要一个顶锅的,视线在他们两个身上来回打转:“那……二位谁去查啊?” 公孙琢玉抢占先机:“那自然是张大人,他才是真正的断案如神,在下每每看见都自叹不如。” 说完又趁众人还未反应过来,对知府拱手道:“天色不早,家中老母还等着我回去呢,在下就先告辞了,告辞,诸位莫送。” 语罢脚底抹油,连忙开溜,嗖一声就跑没影了。 石千秋守在院门外,见状足尖轻点,提气跟了上去,身形隐入了夜色之中。 公孙琢玉跑的飞快,都不用管家相送,直接在府门前上了马车,连声催促车夫赶紧离开。石千秋抱剑坐在车辕上,隔着车帘子问道:“大人,可是回府?” 公孙琢玉心想自然回府,这大晚上的只有青楼还开着门了。他从帘子里探出一颗脑袋,正欲交待什么,却听身旁传来一阵车轱辘碾过地面的声响,下意识抬眼看去,一辆装饰华贵的马车不知何时停在了旁边。 “公孙大人。”车帘被一只白皙修长的手缓缓撩了开来,露出杜陵春那张雌雄莫辨的脸,笑时总让人觉得城府极深。 公孙琢玉一愣,随即跃下了马车:“下官见过杜司公。” “公孙大人不必多礼,”杜陵春见只有他一个人出来,询问道,“怎么不见旁人?” 公孙琢玉心想可不能让他知道自己躲懒:“家母身体一向不好,下官心中牵挂忧心,故而先行退席,知府大人他们应当还在调查井中沉尸一案。” 杜陵春闻言讥笑出声:“是么,那本司公就等着看,明日他们能查出个什么名堂来。” 公孙琢玉听他语气阴沉,心头微跳了一下:“今日好好的一场宴席,却让司公受了惊扰,实在该死,还望司公好生保重。” 惊扰倒不至于。杜陵春从小在宫里长大,什么阴司手段没见过。他这一双手瞧着白皙,细看过去,实则浸着淋漓的鲜血。笑了笑,意有所指的道:“若我朝官员都如公孙大人这般,本司公也不会日日都有那么多烦心事了。” 有能力的人总是会收到数不清的招揽笼络,只可惜他们大多恃才傲物,总是不肯轻易屈就。像公孙琢玉这般知情识趣的倒是不多。 公孙琢玉今天一再受到杜陵春称赞,顿觉自己前途一片光明,心里美的直冒泡,但面上仍要装出一副宠辱不惊的样子:“司公谬赞了。” 杜陵春见他不卑不亢,想要笼络的心思便愈发浓了起来,却又不欲操之过急,似笑非笑的道:“公孙大人不必自谦,还未谢过你上次的款待,改日必当设宴相邀,还望切勿推辞。” 语罢放下车帘道:“走。” 驾车的护卫闻言一扬马鞭,在夜空中发出咻的一声脆响,驾驶着马车离开了此处。而后方跟着一队鳞甲卫,腰佩刀剑,气势冰凉。 公孙琢玉心想真是好气派,一边坐上马车,一边对石千秋道:“大师父,皇帝出行也就这个场面了。” 石千秋看了眼逐渐远去的杜陵春一行人,目光又落在那些护卫身上,末了做下定论:“都是一等一的高手。” 公孙琢玉羡慕这种出门的阔气,内敛且含蓄的道:“人生如此,夫复何求。” 石千秋竟是笑了笑:“大人,这可不是什么好事。” 想杀杜陵春的人,远比想杀皇帝的人要多得多。 只可惜公孙琢玉目前不懂这个道理:“大权在握,前呼后拥,名满天下,分明是世间一等一的好事。” 石千秋早就知晓他的性子,多说无益,摇摇头干脆不言语了,驾车离开了知府别苑。 杜陵春虽权倾朝野,却也不可能笼络尽天下人。言官批他奸佞之臣,无人肯忠,暴怒无常,失道寡助。若有百人,百人想取其性命,自然护卫严密。 只是头顶日日悬着刀剑,只怕辗转反侧,夜不能寐。 侠以武犯禁,儒以文乱法。百姓不能教训的贪官,往往会有自持侠义的江湖人出手,杀之而后快。石千秋护在公孙琢玉身边,也正是因为如此。 杜陵春临走前,曾说要设宴款待,公孙琢玉只以为是客套话,没有在意。但谁料翌日清早,便有人来府中下了请帖。 “我家司公备下酒宴,想请公孙大人前往一叙。” 来者是一名黑衣护卫,二十岁出头的年纪。其貌不扬,双手抱剑,行路轻若无声,也是一名剑术高手。 公孙琢玉大清早出门,刚想去门口面摊吃个早饭,结果就被堵了个正着。他睡的迷迷糊糊,觉还没醒,一肚子起床气,然而一见那请帖上有杜陵春的姓名落款,立刻清醒了过来。 嗯?杜司公怎么好端端的要请他吃饭? 公孙琢玉有些摸不着头脑,但几经思索,还是不愿放过这个抱大腿的机会:“既是杜司公相邀,在下自然前往,稍等片刻,待本官备齐车马就去。” 黑衣护卫面色淡淡,侧身让了一个位置:“不必,司公早已备好车马,公孙大人直接随我前去便可。” 要不说是当朝司公呢,就是考虑周到。 公孙琢玉只好坐上马车,石千秋想跟着前去,谁料刚走一步,就被黑衣护卫抬手拦住了,对方声音乍听有礼,却有些不近人情:“杜司公说过,只请公孙大人一人前往,闲人不必跟随。” 石千秋行走江湖多年,又岂会被一个**都没长齐的小子给拦住,闻言目光一凛,剑柄快若闪电般击中他肘部,后者霎时被逼得后退了两步。 黑衣护卫显然没想到一个小小的知县府竟也有如此高手,面色微变,当即便要拔剑出鞘,谁料却被公孙琢玉急声喝住:“二位住手!” 公孙琢玉刚上马车,一回头就见他们两个剑拔**张,随时要打一架似的,连忙又跳了下来,一溜烟小跑上前挡在二人中间:“有话好说,有话好说,可千万别动手。” 石千秋沉声道:“大人,他不让我跟着你!” 黑衣护卫道:“我如何将公孙大人带走,便会如何送回来,一根头发都不会少,司公有令,闲人不必跟随。” 公孙琢玉夹在中间,左右不是小饼干。他见石千秋似要发怒,连忙按住,低声道:“大师父,既是杜司公相邀,想来应该不会有事,您今日就暂且待在府里。” 说完从袖子里掏摸半天,摸遍全身上下的钱袋,抠出了一块碎银子递给他:“来,师父拿着,去买馒头吃。” 想吃几个吃几个。 石千秋见状被噎了一下,一口气憋在胸口不上不下。瞪着公孙琢玉,想说些什么,又说不出口。末了劈手夺过那块银子,重重冷哼一声,转身拂袖进了府内。你是天才,:,网址</ul> s:///book/13/13087/8926965.html 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小说网手机版阅读网址: 第170章 所谓真相 <ul class=tent_ul> 杜陵春设宴的地方在城郊一处别苑。外间看着虽然平平无奇, 但当公孙琢玉步下马车,由丫鬟引着入内的时候,这才发现别有洞天。 里面飞檐水榭, 亭台楼阁,皆半遮半掩的隐于花树之中。数十米长的抄手游廊位于荷花池旁, 经过假山流水,最后直通一湖心亭。 丫鬟引路至此便顿住了脚步,对公孙琢玉屈膝行礼道:“大人见谅,司公不喜旁人近身伺候,我等只能在外间守候。” 公孙琢玉看了眼仅剩一小段路的游廊,尽头是一座凉亭, 四周围着白幔,被风吹起时隐约可见一抹身影。点点头表示谅解:“无碍, 我自己前去便是。” 他俊美无俦,丫鬟多看两眼都会红了脸, 掩唇笑退下了。 公孙琢玉往湖心亭而去,等离得近了,这才发现杜陵春正在看书,有些入神。心想还是不要打扰为好, 便停在了三步开外的地方,静候一旁。 亭子中间设有矮桌, 摆满了各种名贵瓜果,都是老百姓不常能吃到的。地上铺着厚厚的绒毯,想来也是万金之数。公孙琢玉看着其中的一盘葡萄, 有些馋。 杜陵春因着在府中,穿着较为随意。墨色的头发松松散在肩上。一身广袖红衫,衬得肤白如雪, 阴柔到了骨子里。 他手持书卷,等看完当前的一阙诗,这才搁至一旁,抬眼看向公孙琢玉,出声笑道:“公孙大人有君子之风,久等了,请入座。” 公孙琢玉其实也没站多久,他依言在对面跪坐下来:“见司公看书看得入神,下官便未敢打扰。” 说完不着痕迹睨了眼桌上的诗集,刚好是李白的《客中行》一页,入目便是“兰陵美酒郁金香,玉碗盛来琥珀光”一句。 杜陵春见他看着诗集,挑了挑眉,忽然挥袖扫落至一旁:“本司公不爱看书。” 公孙琢玉心想不爱看你还看那么起劲,真是喜怒无常,嘴上却道:“不爱也是应该的,司公是大人物,自然不必为这些琐事耗费时间。” “琐事?”杜陵春忽然笑了,“你还是第一个说这种话的读书人。” 便如公孙琢玉所言,贫苦百姓家多有衣食困乏的,饭都吃不起,哪儿还有银子念书。杜陵春就不爱那些文叨叨的东西,书册于他而言,就和文人士子身上的酸腐清高气一样讨厌。 他懒懒起身,走向了围栏边固定着的一根钓竿,靴子也未穿,绯色的衣摆行走间依稀可见一双白皙清瘦的足。杜陵春取了钓竿,随意一甩,忽然开口:“我还以为公孙大人今日不会来赴宴。” 公孙琢玉心想为什么不来,必须得来啊,从位置上麻溜起身,屁颠屁颠跟在了杜陵春身后,面上一派正经:“司公何出此言?” 杜陵春侧目看他,唇边弧度像是在笑:“你们不都嫌本司公是个没根的阉人么,嗯?” 与权宦贪官混作一处,总是相当令人不耻的。但凡自持声名的人,都会避而不见。 杜陵春举了个例子:“例如那位……张吉吉张知县?” 公孙琢玉闻言心里一咯噔,张吉吉这个臭嘴巴,早就让他别乱说别乱说。这下可好,醉酒失言直接被正主给听进去了,岂不是自寻祸事。 到底狐朋狗友一场,公孙琢玉还是比较讲义气的,略有些尴尬的出声:“张大人并非有意,实是醉后失言,司公海涵,不必与这种人计较。” 杜陵春见那鱼标浮动,钓竿一扬,将线收了回来,上面赫然挂着一条活蹦乱跳的鲤鱼:“是吗,可旁人都说酒后吐真言。” 公孙琢玉点头应是:“酒后胡言的也有。” 杜陵春本就是随意一说。他将那钓竿扔进桶内,笑看了公孙琢玉一眼,用帕子擦了擦手,重新回座:“也罢,看在你的面子上,本司公就不与他计较了。” 若换旁人,不死也要脱层皮,毕竟这世间身居高位者,没几个能随意议论的。 公孙琢玉闻言心头微松,心想这杜陵春倒也不似外间传闻的那般难相处,跟着回座:“司公不钓鱼了么?” 杜陵春道:“那群鲤鱼在池子里被养得痴肥,没了警惕心,一下勾子便能钓上来一堆,没什么意思。再则今日是为了宴请你,莫让旁的事扰了兴致。” 语罢拉了拉手边的玉铃,立即便有丫鬟仆役鱼贯而入,撤了桌上的点心瓜果,摆上珍馐佳肴。公孙琢玉悄悄把那盘葡萄挪到旁边,若无其事的吃了几颗。那丫鬟也极有眼力见,并未撤走。 杜陵春察觉到,问了一句:“你喜欢吃葡萄?” 公孙琢玉道:“让司公见笑了,在下两袖清风,葡萄价贵,不常能吃到。” 杜陵春倒觉得他坦荡,将葡萄往他那边挪了挪:“喜欢吃尽管吃,若不够,再带些回去,吃饱了,就随我一同去知府别苑看看热闹。” 公孙琢玉一顿:“啊?” 杜陵春却只是笑的意味深长:“本司公很好奇,他们能查出什么名堂来。” 得益于公孙琢玉昨天脚底抹油溜的快,勘察古井女尸案的大任就落在了张吉吉身上。他一夜未眠,盘问了别苑上上下下所有的丫鬟家丁,最后和知府进行一夜探讨,勉勉强强查出了“真相”。 “回禀司公,下官昨夜查过了,昨日宴客的别苑里有一名丫鬟名叫丹秋,三日前就失踪了,至今下落不明,那井中女尸或许就是丹秋。” 杜陵春高坐上首,堂下则放着昨夜发现的尸首,用白布蒙着,许是经过清理,虽仍然尸臭不止,却没昨夜那么直冲脑门了。听闻张吉吉的话,他并不表态:“哦?怎么得知那尸体就是丹秋?” 张吉吉早有准备,命丫鬟呈上来一样物事,赫然是女尸身上所穿的嫁衣:“虽然尸体在井水中浸泡已久,但衣物首饰还算完好,下官找了平日和丹秋交好的几名丫鬟来辨认,她们都认出这嫁衣上的刺绣是出自丹秋之手,发簪也是她经常带的。” 听起来倒是合情合理。 公孙琢玉心想张吉吉这个大变态,连尸体的衣服都扒。 杜陵春端起茶盏,拈起盖子,撇去浮沫:“那人又是如何死的?死时为何身着嫁衣?” 张吉吉闻言,不着痕迹和知府对视一眼,而后飞快收回视线,躬身答道:“丹秋与别苑副管家雷全订有婚约,将于下月完婚,死前应当是在试嫁衣,后来被人暗害,推入井中,故而才会如此。” 他说完,命人押上来一名粉衣丫鬟,浑身捆缚,嘴里塞着东西,呜呜的挣扎不止,眼泪把脂粉都哭花了。 张吉吉滔滔不绝的解释道:“这丫鬟名叫凌霜,据府中人所言,她一直倾慕副管家雷全,但奈何雷全与丹秋两情相悦,对她从来不假辞色。所以凌霜对丹秋心生嫉恨,暗中多有排挤。” “丹秋最后失踪的前夜,曾有府中下人看见她们发生推搡,想来是怨恨日积月累,凌霜一时恼怒,所以将丹秋推入了井中。” 精彩,真是精彩。公孙琢玉在旁边悄咪咪喝了口茶,心想张吉吉这个嘴皮子不去说书真是可惜了,同时不着痕迹往那尸体上扫了眼—— 因为烂的只剩大半白骨,白布蒙在上面,依稀可窥出身形轮廓。 公孙琢玉指尖微顿,眉头一皱,似是发现了什么端倪,但心想不关自己的事,就暂且压下了。 杜陵春反正闲着无事,闻言看向那被捆住的丫鬟:“她认罪了么?” 知府插话道:“这贱婢抵死不认,但大人不必忧心,想来只要严刑逼供几日,便会认罪了。” 他此言一出,凌霜不知哪儿来的力气,竟是奋力往前一扑,吐掉了嘴里塞着的布团,声音凄厉哭喊道:“大人!奴婢不曾害过丹秋啊,那日虽与她争执几句,却断不会因此害人性命,求大人明鉴!求大人明鉴!” 她双手被缚于身后,跪在地上用力叩头,砰砰作响,几息之间就见了血。鬓发散乱,着实狼狈,泪如雨下的哭道:“奴婢家中还有老母亲,她腿脚不便,只能靠着奴婢养活,我若死了,她该怎么活啊,求大人明鉴!” 旁边站立的丫鬟见状也是面露不忍,知府怒道:“难道就因为你家中老母亲腿脚不便,就可以因此洗清罪责吗,来人,将这贱婢速速带下去!” 立即有衙役将她强行拖下去,凌霜挣扎着不肯离去,一个劲磕头,一个劲磕头,哭的哽咽难言:“大人,我母亲她真的腿脚不便,连路都走不了了,求求您……求求您……” 那青石砖地上一片飞溅的血痕,头颅磕在上面沉闷作响,最后被强行拖拽拉出一条血痕。 公孙琢玉见状不自然的移开了视线,静默不语,谁曾想系统不知何时又蹦了出来,用翅膀抱着他的肩膀嘤嘤哭泣:【呜呜呜呜好可怜,好可怜,她肯定不是凶手】 公孙琢玉心想知府摆明了只是找个借口平息此事,是不是凶手的谁会在乎,略有些嫌弃的把系统拽开了:“你巴黎圣母院毕业的啊,天天可怜别人,也没见你可怜可怜我。” 系统擦了把眼泪:【我是大星际渣男改造学院毕业的优等生。】 公孙琢玉:“……” 系统继续擦眼泪:【你身为父母官,不替百姓洗清冤屈,就是大昏官】 而昏官是要遭受电击惩罚的。 众人眼见着凌霜被强行拖了下去,谁料就在此时,一直静默不语的公孙琢玉忽而出声道:“知府大人,下官以为这件案子没有那么简单。” 知府气急:“公孙琢玉,你……” 杜陵春抬手止住,偏头看向公孙琢玉:“公孙大人觉得有什么问题吗?” 有问题是肯定的,一夜之间匆匆查出真相,是个人都知道肯定有冤情。但在座的都是人精,没有谁会贸贸然站出来替一个卑贱的丫鬟出头,用她一条微末性命,平息了杜陵春的怒火也就是了。 公孙琢玉硬着头皮道:“下官只是有一个疑问。” 杜陵春对他的态度一向很和缓:“但说无妨。” 公孙琢玉看了眼知府,又看了眼张吉吉那个怂货:“根据张大人所言,丹秋不过才失踪三日而已,可从井中打捞上来的尸体腐败严重,已经出现白骨化,死亡时间不会少于十五日以上。” 张吉吉思索一瞬,“吉中生智”:“井水潮湿,腐烂得快也是有可能的。” 公孙琢玉道:“不,就算井水可以影响尸体腐烂程度,但短短三天也不可能腐烂至此,而且……” 他隔空比量了一下旁边尸骨的身高:“这具骸骨很有可能是一名男子,而不是女子。” 此言一出,满座哗然。 第171章 查案 <ul class=tent_ul> 古代女子大多娇小, 人均身高在一米五六之间。而知府别苑的丫鬟大多貌美轻盈,显然经过精心挑选,人均身高一米六二左右, 胖瘦高矮都很匀称。 而一旁停放着的尸体,公孙琢玉目测了一下,大概有一米八出头的样子,显然太过高大了些。 为了证实自己的猜想, 他随手从旁边的花瓶摆件里抽了根长长的花枝, 而后走上前一点点掀开了白布。 虽然那具尸体已经腐烂得只剩森森白骨,根本分辨不出重要的男女器官。但公孙琢玉仔细观察了一下, 发现其头颅下颌骨粗大,且盆骨外形狭小而高, 盆腔既狭且深, 下口狭小,分明是一名男性的尸骨。 有点经验的仵作都能看出来。 公孙琢玉从地上起身, 用那花枝子指着知府大人, 啧了一声:“一看您就没让仵作验尸。” 那尸体不知为什么, 味道相当刺鼻, 知府捂着鼻子嫌弃躲过, 气急败坏:“混账, 已经烂成一堆白骨, 有何可验!” 古人信鬼神。那尸体身着红衣又坠于古井, 死得太凄厉了些,自然能避则避,找个替罪羊出来平息此事也就罢了,谁曾想半路杀出个公孙琢玉。知府想掐死他的心都有了。 公孙琢玉扔掉花枝,拍了拍手上的灰道:“回禀司公, 这具尸体盆骨狭小,身高八尺,显然是一名男子,不可能是失踪的丫鬟丹秋,倘若不信,唤来仵作一验便知。” 杜陵春闻言目测了一下那尸体的身高,发现确如公孙琢玉所言,眉头一皱,听不出情绪的问道:“苏道甫,你如何解释?” 死的人是谁杜陵春不在乎,怎么死的他也不在乎,但苏道甫一行人试图在他眼皮子底下糊弄过关,摆明将他当做了傻子。 知府头上冷汗涔涔落下,然而支支吾吾了半天,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下官……下官……” 他眼角余光瞥见公孙琢玉正在一旁看热闹,心中暗恨,咬咬牙,干脆直接跪在了地上:“司公恕罪,实是下官无能,未能查明真相,不如将此案交于公孙琢玉审理,他聪慧过人,想来定能查个水落石出!” 那句“聪慧过人”夸得不情不愿,堪称咬牙切齿。 杜陵春心想真是一帮酒囊饭袋,将茶盏放在一旁,用帕子擦拭着手心,垂着眼漫不经心的问道:“既然什么事都要交予公孙琢玉去查,那要你这个知府有何用处,嗯?” 知府叩首不起,压根不敢抬头答话。 公孙琢玉无所谓,反正头都冒了,虱子多了不痒,债多了不愁。对杜陵春拱手道:“下官虽无能,却也是一县父母官,不愿见清白之人含冤,愿斗胆一试,请司公准许。” 满座之人,唯他不卑不亢立于堂下,只让人想到“正气凛然”四字。 杜陵春从未见过这样的人,目光幽深了一瞬。若说公孙琢玉刚正不阿,他却比那些自持清正的文臣懂得变通,若说公孙琢玉阿谀奉承,他却又与周遭贪腐之辈格格不入。 杜陵春认真问他:“你当真要查?” 公孙琢玉俯首:“自然要查。” 杜陵春心念微动,声音沉沉:“只为了一个奴才?” 公孙琢玉:“奴才也是人命,是我江州子民。” 他这话一出,旁边侍立的仆人皆面有动容。 这是一个命贱如草的朝代,每天都会有无数的人死去。奴才则是最低贱的一种人,他们的身家性命全部都系在一张卖身契上,生死皆由主人打杀。 知府为何会推凌霜出来当替罪羊,无非因为她是一个奴婢,一个微不足道,没有丝毫反抗之力的奴婢,一个死了便死了,不会有任何人在意的奴婢。 人生有轻于鸿毛,重于泰山。然一世为奴,死时却连个清白名声都落不下,未免太过可悲。 杜陵春深深看了公孙琢玉一眼,半晌后才出声:“既如此,本司公便让你查。” 他从座位上起身,衣袖拂过座椅,带起丝绸特有的声响,缓缓走至公孙琢玉面前:“只是本司公剿灭前朝乱党后,不日便要回京复命,没有太多的时候给你,三日之内倘若查不到蛛丝马迹,那名叫凌霜的奴婢便是真凶。” 杜陵春不会在一件无关紧要的案子上浪费时间,真凶是谁也不重要,重要的是有个交待。但他忽然很想试试公孙琢玉的深浅,看看他是否能查出真相。 杜陵春靠近他,压低声音道:“但你若真能查出真相,本司公必当奏明圣上,嘉奖你能力卓绝,入京为官,指日可待……” 离得近了,公孙琢玉甚至能隐隐嗅到杜陵春身上名贵的沉水香料味,淡淡的沁人心脾。闻言更是眼睛一亮,打了鸡血也不过如此,京官可比江州这个小地方强多了! 公孙琢玉心里美滋滋,面上却还是要谦虚谦虚:“下官只愿查出真相,还死者清白。” 杜陵春复又看向苏道甫等人:“那这件案子便交由公孙琢玉去查,尔等听其调配,不得有误。” 竟是给了他最大的方便。 知府愁眉苦脸,心想这叫个什么事儿啊。他堂堂知府竟然要被公孙琢玉一个小知县踩在脚底下,实在憋气,但碍于杜陵春的话,只得苦哈哈应是:“下官遵命。” 要想查出一件案子的真相,首先必须进行验尸。这具无名尸体明明是男子,死时却身着女子衣物,而且还是失踪了三日的丹秋的衣物,其中必有蹊跷。 是异装癖?还是有人故意为之? 公孙琢玉从衙门仵作手里借了一双布手套,仔细将尸体检查了一遍,最后通过长骨末端的骨骺线位置以及耻骨联合面的整体形态,粗略推算出这具尸体是一名成年男子,年龄在三十二岁上下。 头骨后面有一道轻微裂痕,像是被重物所击,面骨有多道尖锐划痕,颈骨折断,不太能判断死亡原因。 他很可能是被人砸死后推入井中,也有可能是掉落井底时不甚摔断颈骨,磕到后脑致死,再或者简单一点,被井水淹死的。 因为尸体当初打捞上来时死状太过恐怖,故而没人敢碰,张吉吉也只是命人将衣物首饰取下,别的依旧维持原状。公孙琢玉看了看尸体的头发,发现虽然有些凌乱,但不难看出曾被人细心梳好过发髻,而且是女子发髻。 这就奇怪了…… 公孙琢玉确实没遇到过这么离奇的案子,只能在心里用排除法了。 第一,死者大概率不是异装癖,因为丹秋的衣服对他来说实在太过短小。举个例子,这件嫁衣的裙摆只能到他膝盖下面小半截,如果真的穿上,根本无法行走,实在很滑稽。 第二,行凶者故意给死者穿上丹秋的衣服,是为了什么呢?让别人以为死的人其实是丹秋? 说来说去,其实都绕不开一个人。 公孙琢玉把手套摘掉,净手之后,命人把和丹秋相熟的,同屋居住的丫鬟全都聚到了一起,挨个问话,试图寻找出蛛丝马迹。 丫鬟A:“丹秋姐姐是家生子,平日手脚麻利,对我们这些刚入府的丫鬟都很好,平日若犯了错,她也细心教导,从不乱发脾气。” 丫鬟B:“丹秋姐姐与我同屋而住,只是与雷副管家订下婚约之后,就单独住了一间屋子,我有一日清早寻她不见,这才发现人失踪了。” 公孙琢玉这才发现还遗漏了一个人:“雷全呢?” 立即有家丁答道:“雷副管家回家探亲去了。” 公孙琢玉眼皮子一跳:“什么时候离开的,他多少岁?” 家丁思索一瞬道:“约摸是三四日前离开的,雷副管家与小人同岁,三十整的年纪。” 公孙琢玉心想死的人那就不是这个雷副管家了,按这具尸体的腐败程度来看,起码死了有十五天以上了:“他有没有说什么时候回来?” 家丁摇头:“不知,只听说他向管家告了六七日的假,大概后天便能回来了。” 公孙琢玉道:“等他回来之后,带过来见本官,对了,丹秋的住房在何处,我去看看。” 丹秋既然失踪,总要先找到下落才是。 一名粉衣丫鬟闻言出声道:“丹秋姐姐住在南院,大人请随奴婢来。” 她语毕在前方引路,穿过回廊,走至一处僻静的院门前,轻轻推开了房门,一边抬袖挡住迎面而来的灰尘,一面解释道:“丹秋姐姐脾性虽好,却不喜旁人碰她东西,是个有大主意的人,故而她虽失踪,我们也不敢贸然打扫她的屋子。” 公孙琢玉道:“无碍,劳烦姑娘了。” 这是一间再普通不过的女子闺房,床被整齐,散发着浓烈的熏香气。梳妆柜上摆着几瓶常用的胭脂水粉,钗环首饰堆放在一个匣子中,一切俱都正常无异样。 公孙琢玉拉开了抽屉,发现里面放着几个精致的香囊,另还有一方属于男子的汗巾,细嗅带着淡淡的药香,不由得出声问道:“丹秋身体如何,可是常年多病?” 粉衣丫鬟道:“丹秋姐姐确实有心痛之症,打娘胎里带出来的,大夫说不能根治,只能用药温养着。” 公孙琢玉闻言哦了一声,似乎只是随口一问,没有再提。他将床榻仔仔细细摸了一通,最后在枕头底下找到一方手帕,上绣鸳鸯双蝶,边角隐隐抽丝,有些发旧,仔细看去,甚至能瞧见几条边缘模糊的泪痕。 鸳鸯蝴蝶俱是成双成对,可见情意绵绵,只是为何泪痕深重,难道为情所困? 第172章 线索 <ul class=tent_ul> 现在有两个疑团困扰在公孙琢玉心头。 第一, 死去的男尸究竟是谁? 第二,失踪已久的丹秋到底在哪里? 公孙琢玉觉得这件案子查起来应该挺费劲的,对于他这种懒蛋无疑是种折磨, 但一想起杜陵春说查出真相就可以进京当官,又浑身都是干劲。 他把丹秋的房间又仔仔细细搜了一遍,最后在首饰盒底下发现了几张药方,发现看不懂,就叠吧叠吧塞进了袖子里, 准备去镇上的医馆问问。 江州这个地方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倘若出城,必须得要官府出据的路引才行。丹秋才失踪三日,不管是死是活, 人定然还在江州城内。而且她患有心痛之症, 必须日日服药,挨个查过去必然会有线索。 公孙琢玉走出门口时, 不知想起什么, 又折返了回去,把丹秋抽屉里的那块男子汗巾又取了出来。藏青色的底, 右下角绣着一个小小的“全”字。 全?雷全的全吗? 公孙琢玉走出大门口,心想三日时间还是有些紧了,见石千秋守在门外, 上前道:“大师父, 有件事还需你帮忙跑一趟腿。” 石千秋:“大人只管吩咐。” 公孙琢玉:“据府上家丁所说, 这雷全回靖州探亲,归期不定,我恐他回来的日子太晚, 赶不上我向杜司公交差的时候。” 石千秋思忖一瞬道:“这也不难,靖州不算远,我和其他几位师父走一趟,去将那雷全带回来给大人审问也就是了。” 他们有轻功在身,脚程自然比普通衙役快些。 公孙琢玉眉开眼笑,乐的直蹦跶:“那就有劳几位师父。” 江州城内的大医馆共计二十四家,小医馆零零星星加起来也有十五六家。公孙琢玉找了几个素日与丹秋关系好的丫鬟问话,得知她经常在济民堂里抓药,直接寻了过去。 既是调查,自然不能打草惊蛇。 公孙琢玉只做寻常富贵公子打扮,逗猫走狗的在街上闲逛,最后一路寻到了济民堂门前。他哗的一声打开手中折扇,慢悠悠摇了两下,见里面病人并不算多,直接走了进去。 “大夫在何处?” 坐堂的是一名布衣老头,带着方方正正的四方帽,正在用药杵捣药,见公孙琢玉入内,从里面走了出来:“老朽就是,公子可是来看病的?” 公孙琢玉唔了一声:“我近日心口疼痛。” 老大夫道:“既如此还请公子坐下,老朽替你把把脉。” 公孙琢玉一边打量着四周环境,一边将怀里的药方拍在桌上,故意道:“不必把脉了,我与家里表妹是一样的病症,她就是在你家吃这服药吃好的,你原样给我抓便是了。” 老大夫见他说话中气十足,唇色正常,实在不像有心痛之症的模样,又拿起药方端详片刻,摇头晃脑捋着胡须道:“唔……确是我家的药方子,只是公子还是让老朽把把脉的好,就算病症相同,药也不是可以浑吃的。” 公孙琢玉不着痕迹套话:“药方子是先生开的?” 老大夫:“非也,老夫专治儿科,倘若治心痛之症,虞大夫乃此中翘楚,这张药方子就是他研制的。不过他随其余人进购药材去了,并不在堂中,公子可稍等片刻。” “无碍,”公孙琢玉状似闲聊般道,“先生可见过我家妹妹,她经常来你家抓药,呐,就是这副方子,一会儿可要给我算便宜些。” 老大夫捋着胡须,呵呵笑问道:“难道是丹秋姑娘?” 公孙琢玉眼睛一亮:“就是她,怎么老先生也认得?” 老大夫道:“患心痛之症的人可不多,再者她隔三差五就来此处抓药,老夫自然也是认得的,就是没听她说有个哥哥。” 公孙琢玉撒起谎来脸不红气不喘:“远房亲戚,表哥,表哥……对了,丹秋近日可曾来此处抓药?” 老大夫思索片刻道:“说来奇怪,她好像有几日未曾来过了。” 公孙琢玉闻言若有所思,沉默片刻,抬眼却见老大夫正一脸狐疑的盯着自己,低咳一声,欲盖弥彰的道:“她许是有事耽搁了,既然如此,我便替她取几副药回去吧,还请老先生照着这药方给我抓一些。” “既如此,老朽先抓三天的量。” 老大夫说完从座椅上起身,照着药方挨个去药柜旁抓药,但谁曾想取到最后一味地姜黄的时候,药匣里的量却只剩了一点渣子,不由得狐疑出声:“咦,怎么会这样……” 公孙琢玉注意到:“老先生,可是方子有什么问题?” 老大夫收回手,将药匣关上:“倒是让公子白跑一趟,这地姜黄不常用,老朽前些日子看的时候明明还有,可谁曾想今日一看,仅剩一点了,怕是不够。” 公孙琢玉问道:“地姜黄不常用吗?” 老大夫道:“公子有所不知,此药性猛,寻常医者使用慎之又慎,一年到头也用不了几回,故而进货不多。” 公孙琢玉本来也没打算买药:“无碍,那我下次再来。” 他说完转身离开了医馆,迎面刚好遇上一行人搬着药材进去,隐隐约约还能听见老大夫的问话声:“虞大夫,这地姜黄怎的没了?” 一名年轻男子答道:“哦,我见那药材有些犯潮,便扔了去。” 老大夫重重叹气:“可惜,可惜!虽犯了潮,药效还是有的,下次可莫丢了。” 公孙琢玉尚未走远,听得此言,不由得顿住脚步,转身看去,却见一名穿蓝色布衫的男子正在听训,料想便是替丹秋开方子的那位虞大夫了。 唔…… 济民堂只是个小医馆,应当还没有阔绰到可以随意扔药材的地步,再者就算是寻常的大医馆,那些受潮的药材也会折价卖,或者拿去喂猪羊,断不会随意丢弃。 公孙琢玉站在门口,用扇子轻轻敲击着掌心,几经思虑,干脆在医馆对面的茶摊寻了个位置坐下,打算盯着那名虞大夫看看动静。 卖茶的伙计殷勤倒了一碗凉茶:“客官,两文钱一碗。” 公孙琢玉闻言眼皮子一跳,挑眉看向他,一副了不得的模样,手中扇子摇的哗哗响:“你可知本大爷是谁,竟敢找我要钱?!” 堂堂江州知县,说出来吓死你! 卖茶伙计老老实实摇头:“不知,不过客官,就算是天王老子来了,喝茶也得给钱。” 公孙琢玉不信他的话:“若是你们江州的知府来这里喝茶,你也敢收钱?” 苏道甫在本地大肆敛财,名声显然臭不可闻。 “谁?知府?”卖茶伙计掏了掏耳朵,“那就是一条狗,狗要喝茶,你还能找狗要钱吗?” 公孙琢玉乐了,旁敲侧击的问道:“那若是江州那位英明神武、风流倜傥的公孙知县来此喝茶,你收钱吗?” 那必然是不会收的,因为…… “他就是一坨臭狗屎,”卖茶伙计掸了掸肩上的抹布,“民不与官斗,我不与狗屎斗。” “……” 公孙琢玉闻言嘴角笑容逐渐消失,扇子都摇不下去了,心想这个刁民真是大胆,非得让人关到牢里好好教训不可,顿时拍桌而起:“你这个刁……” 话未说完,眼角瞥见一抹熟悉的紫色身影,到嘴的话便咕嘟一声咽了回去,连忙拿起扇子跑了过去。 卖茶伙计见状急忙拽住他:“哎哎哎,客官你还没给钱呢!” 公孙琢玉只得顿住脚步,掏遍全身上下摸出两个铜版扔给他:“两个铜板也值得你这么斤斤计较,小气鬼!” 伙计觉得他有病,暗自嘀咕:“什么人呐。” 杜陵春清剿完一批前朝乱党,刚刚才从大狱里审完犯人出来,然而未走多远,就在街上碰见了公孙琢玉,不由得浅笑出声:“公孙大人,好巧。” 他喜着朱紫色的衣裳。今日一身白袍,外罩紫纱,腰系玉带,当真贵不可言。兼得眉飞入鬓,愈发雌雄莫辨起来,隐隐透着妖气,让人捉摸不透。 公孙琢玉依旧还是简简单单的白袍,清爽利落,一看就是富贵公子。他摇了摇折扇,装作偶遇:“哎呀,好巧,杜司公这是从哪儿来?” 杜陵春不答,将手缓缓拢入袖中:“公孙大人这么聪明,为何不猜一猜?” 莫名的,不愿说自己刚杀完人。 公孙琢玉闻言摸了摸鼻尖,不动声色打量着。见杜陵春身后跟着一小队护卫,其中几人身上有伤,显然刚经历过一场恶斗。 他们从东面而来,大概率不是喝酒吃饭,因为东面恰是府衙监牢。 那为什么要去府衙监牢呢? 公孙琢玉轻嗅了一下,闻到杜陵春身上有浅淡的血腥味,很新鲜。面前这个人是当朝提督,来江州就是为了清剿乱党一事,去监牢总不可能是为了巡视民情。 公孙琢玉笑笑:“司公清剿乱党可还顺利?那群乱党武功不俗,还需严加看管,大狱里的牢门有些旧,提前找人加固为好。” 杜陵春挑眉,忽然觉得自己在他面前全无秘密可言:“你如何知晓?” 公孙琢玉这个时候反倒谦虚起来了:“胡乱猜测,误打误撞。” 杜陵春掩在袖袍里的手动了动,笑道:“你很聪明,不过牢房不需加固了。” 那群人已经死了。 一阵风过,吹散了他衣袖上沾染的血腥味。 杜陵春似是想起什么,忽然问道:“公孙大人不去查案,怎的在大街上闲逛?” 公孙琢玉心想可千万不能让上司以为自己在摸鱼开小差,折扇遥遥一指,正对着济生堂门口:“下官是来盯着嫌犯的。” 说来也巧,话音刚落,那虞大夫恰好从医馆中走了出来,只见他先是左右看了一圈,然后朝着南街而去,也不知是要做什么。 公孙琢玉道:“下官盯的人就是他。” 杜陵春饶有兴趣问道:“他就是嫌犯?” 公孙琢玉也没有把话说的太死:“他跟此案有关联。” 杜陵春倒是从未见人破案,心中颇为新鲜:“既如此,本司公便与你一同瞧瞧究竟。” 公孙琢玉闻言眼皮子一跳,而后犹犹豫豫的看向他身后:“司公,跟踪不必带这么多人。” 杜陵春一拂袖:“简单,让他们不必跟着。” 他身后一名黑衣护卫闻言下意识出声:“司公,不可……” 江州毕竟不是他们的地盘,倘若被有心之人盯上,只怕大大的不妙。 杜陵春淡淡垂眼,漫不经心道:“你们隐于暗处便是,乱党已除,不会有什么大事。” 护卫只好照办。 于是一个人的跟踪就这么莫名其妙变成了集体活动。 公孙琢玉和杜陵春隔着三五步距离跟在虞大夫身后,一路兜兜转转,弯弯绕绕,不知走了多少条街,最后终于停在了…… 一家妓院门口。 第173章 原来他们上辈子曾经见过 <ul class=tent_ul> 公孙琢玉可以对天发誓, 他这辈子从来没有这么尴尬的时候。眼见着虞大夫进入巷子里的烟花之地,他站在门口,双脚却像是灌了铅一样,怎么都挪不动步子。 “司公……” 公孙琢玉不期然想起身旁人是一名太监, 一向伶俐的唇舌竟也显得不利索起来, 双手不安的搓来搓去, 犹豫着道:“此地污浊,不如……不如我们先回去……” 声音很小,像犯了错一样。 杜陵春没说话,侧目看了他一眼, 不知在想些什么,总归声音听不出喜怒:“不是要追疑犯么,你站在门口如何追?” 语罢冷冷拂袖, 竟是率先走了进去。 公孙琢玉只得跟上,同时在心里默默抽了自己一个嘴巴子:让你跟,让你跟,居然跟到青楼这个破地方来了,真要命! 风月楼亦是销金窟,楼下的歌女奏起丝竹管弦, 声音甜腻的唱着露骨诗词,让人面红耳赤。杜陵春衣饰华贵, 从进门开始就被那些揽客的姑娘盯上了,三三两两娇笑着拥了上来往他怀里靠。 “哎哟这位公子看着面生, 怕是第一次来吧。” “奴家擅曲, 给公子唱曲子听好不好?” 她们身体柔若无骨,丝帕乱飞,混杂着各种脂粉香气, 不动声色撩拨着杜陵春,后者脸色则肉眼可见的阴沉了下来,细看竟有几分阴鸷,冷冰冰道:“滚!” 姑娘不大乐意:“哎呦,都进了咱们这地界,你装什么正人君子,瞧你这细皮嫩肉的模样,似女子一般,该去对面的青街呢。” 青街就是小倌楼,全是断袖扎堆的地方。 杜陵春不是江州本地人,眯了眯眼,一时半会儿还没反应过来她话里的意思。正待说些什么,手臂忽然被人一攥,紧接着跌入了一个带着浅淡松香味的胸膛。 公孙琢玉可不想惹了这位活阎王,他一面将杜陵春虚护在怀中,一面挡开那些狂蜂浪蝶:“各位姑娘,对不住,我朋友面皮薄,你们莫吓着他。” 姑娘挥了挥手帕:“公孙大人,您说的话,咱们姐妹自然是听的,只是日后记得常来,多照顾照顾生意。” 这话说的,好像他经常来这儿嫖一样。 公孙琢玉瞪了她一眼,正气凛然:“胡说八道,本大人从不踏足烟花之地!” 姑娘娇笑,往他胸膛上拍了一下,嗔怪道:“奴家上个月还见过您在这儿喝酒呢。” 酒钱还是赊的。 “是吗,”公孙琢玉看向她,嘶了一声,“本官上月一直在调查女飞贼盗窃官印一案,只和疑犯见过,你见过本官,难道你也是……” “哎呦大人!”姑娘吓的连忙摆手,“是奴家说错话了,从不曾见过大人,该打,该打。” 公孙琢玉轻哼一声,收回了视线,这才看向杜陵春,低声殷勤道:“司公,咱们往楼上去,上面有雅间,楼下鱼龙混杂了些。” 杜陵春脸色依旧难看,闻言嗤笑一声道:“倒没看出来,公孙大人还是个风流种子。” 公孙琢玉摸了摸鼻尖:“不是下流种子就行……” 声音很小,只有他自己能听见。 公孙琢玉恐又有什么不长眼的姑娘往杜陵春身上贴,一直护在旁边,抬手隔开了那些醉醺醺的酒客。杜陵春不喜欢与人太过靠近,平日里就连仆役也不得近身伺候,此时被公孙琢玉虚护在身前,难免磕碰到。 躲又躲不开,避又避不得,只有那清冽的松香笼罩在周身,竟让人心烦意乱。杜陵春不由得皱了皱眉。 公孙琢玉一直走到二楼,才落下手臂,左右看了一圈,忽然发现了一个问题:“司公……” 杜陵春回神,掀了掀眼皮:“嗯?” 公孙琢玉:“我们好像把人跟丢了……” 二楼都是雅间,闭门闭户,就刚才楼下纠缠的那么一小会儿功夫,虞大夫就不见了身影,总不能挨个去敲门吧。 杜陵春挑眉:“这有何难。” 他直接从袖中取出一锭金元宝,当啷一声扔到了一旁端酒而过的侍女托盘中,随口问道:“刚才有一名蓝衣男子过来,进了哪间房?” 那金元宝想来不是用来花的,而是宫中用来打赏宫婢的,拇指大小一个,雕了细细的福字纹,精巧异常。 侍女眼睛都瞪大了,公孙琢玉眼睛都绿了。 侍女结结巴巴答道:“回大爷,他他他……他进了竹字房。” 公孙琢玉心疼那个金元宝,伸手想拿回来,侍女却闷头一转身,直接跑下了楼,生怕他们反悔似的。 公孙琢玉暗自攥紧了拳头:“……” 好痛心! 杜陵春负手朝着竹字房走去,慢悠悠道:“有钱能使鬼推磨,这世间没有钱办不成的事,如果有,那一定是你付的代价不够多。” 他们两个人的三观倒是歪到一起去了。 公孙琢玉屁颠屁颠的附和:“大人言之有理,言之有理。” 竹字房旁边的包厢还空着,他们直接找老鸨子定了下来,因为杜陵春出手阔绰,老鸨乐的牙不见眼:“大爷,可要叫几名姑娘过来陪酒呀?” 公孙琢玉:“一个都不要,无事别进来打扰。” 老鸨子笑着道:“行行行,您是知县,您说了算。” 看来公孙琢玉在这里挺脸熟的,人人都认得。 杜陵春见老鸨走后,在地上的矮桌旁落座,似笑非笑道:“看来公孙大人是常客,个个都认得你。” 公孙琢玉心想欠了她们几百两的酒钱,是个人都不能忘。一边倒掉杯中茶水,一边笑着道:“江州地方小,百姓当然认识父母官。” 说完用帕子擦了擦杯盏,然后把杯子底端紧贴着墙,将耳朵靠了过去。 杜陵春走过来,在他身旁蹲下:“你作何?” 公孙琢玉对他比了个嘘的手势:“调查取证。” 说白了就是偷听。 古代显然没有隔音墙这种技术,墙壁又薄,但凡对面说了些什么,大概也能听个八九不离十。公孙琢玉一边听,一边脑补画面。 “虞公子,请喝茶。”这是一道柔软的女声,许是青楼女子。 “琼月姑娘,在下近日琐事缠身,故而未能来此看望,不知你风寒可好了些?”一名年轻男子的声音,是虞大夫。 琼月低咳两声:“已经大好了,多谢虞公子挂心。” 她话音刚落,忽然响起一阵推门声,紧接着响起老鸨阴阳怪气的言语:“哟,这不是虞大夫嘛,今儿个怎么有空来看琼月了?” 虞大夫结结巴巴解释道:“在下……在下……” 琼月低低出声:“妈妈,虞公子是来探望女儿病情的。” 老鸨愈发阴阳怪气起来:“咱们这儿是收钱的生意,不做倒赔钱的买卖,他来替你瞧病,是不是还要妈妈我给他诊金呀?日日没羞没臊的往上贴,癞蛤蟆想吃天鹅肉,见姑娘不要银子的吗!” 后面一句显然是在说虞大夫。 虞大夫很难堪,听动静,应该是拿了钱出来:“妈妈,这是银两。” 老鸨叉着腰,叹了口气:“唉,这么小锭银子,够做什么的,还是隔壁的公孙大人出手阔绰,他直接给了锭金元宝呢!” 虞大夫声音忽然警觉起来:“公孙大人?!” 老鸨子:“怎么,江州知县,你不认得?” 坏菜,被发现了!公孙琢玉心想这个老鸨子嘴真是比裤腰带还松,扔了茶杯,正准备带着杜陵春离开此处,谁料外间忽然响起了一阵敲门声:“笃笃笃——” 杜陵春皱眉,低声问公孙琢玉:“被发现了?” 公孙琢玉点头,顺便趴到门缝边看了一眼,看不清面容,只瞧见来人是蓝色衣衫,无声动唇:“是疑犯。” 杜陵春缓缓攥紧指尖,干脆利落道:“直接捉了。” 公孙琢玉心想可不能捉,线索还没找到呢,他听着外间的敲门声越来越急促,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待瞧见旁边的床榻时,忽然有了主意。 “司公委屈一下。” 委屈?委屈什么? 杜陵春还没来得及问出口,手腕便忽然一紧,紧接着被人拉到了床上,视线天旋地转,跌入柔软的被褥间。还未反应过来,一床绣花锦被就落在身上,至此一片黑暗。 杜陵春拉下被子,却瞧见公孙琢玉竟然在解腰带脱衣服,登时面色一变:“混账,你做什么!” “嘘——” 公孙琢玉只脱了外裳和上面的里衣,紧跟着钻进被子,用被子盖住了杜陵春的头,一面拆散他的发髻,一面解开他的上衣:“司公全当为了查出真相,委屈委屈。” 屁大点事,怕什么,都是男人。 公孙琢玉习过武,三两下就褪掉了杜陵春的衣衫,令后者挣扎不能。随后拿起旁边的酒杯,扔过去掷开了门栓,语气不耐道:“谁啊!” 虞大夫站在门外,探头看了眼。 那锦被里鼓鼓囊囊裹着两个人,公孙琢玉半身赤.裸,显然正在兴头上,他怀中紧紧拥着一名“女子”,看不清脸,长长的墨发丝绸般披散开来,露出半边雪白瘦削的后背。 墨得浓郁,白得晃眼。 公孙琢玉声音不耐:“哪个不想活的敲门,扰了本大人的兴致就算有十个头也不够你砍的!” 应当只是单纯来嫖.妓的。 虞大夫低下头去,挡住自己的脸,低声含糊道:“大人恕罪,走错了路。” 语罢将门重新带上,伴随着吱呀一声轻响,室内重新陷入了寂静。 除了幼年受宫刑的时候,杜陵春生平从未有如此狼狈的时刻,他眼见那名疑犯离开,终于忍不住恼怒出声:“公孙琢玉,你混账——” 他身有残缺,自然不愿被人触碰瞧见。就连伺候的下人也不敢近他身侧。可如今公孙琢玉不仅近了,还挨了,不仅挨了,还碰了! 公孙琢玉大概能理解杜陵春为什么发怒,连忙解释:“司公,琢玉并无冒犯之意。” 他自称名讳,而不是“下官”。 这个时候,公孙琢玉竟破天荒没有冒犯上司的惊慌不安,只是单纯有一种逾越了旁人雷池的感觉,想道歉解释。 二人挨得极近,呼吸交织,绵密难分。杜陵春身上有挥之不去的血腥味,却又被一股松香味给压了下去。他被迫躺在下面,紧贴着公孙琢玉精壮的身躯,似恼,且羞,半晌后咬牙吐出了两个字:“下去!” 公孙琢玉顺势起身,顺便将杜陵春拉了起来。他是觉得没什么大事,两个大老爷们儿嘛,贴一下有什么大不了的,但架不住杜陵春心思敏感。 “司公,下官该死,下官该死。” 杜陵春不理他,兀自背过身平息了一下情绪,而后三两下套上外衫,面色阴沉的能低出水来。细看右手还在控制不住的颤抖,未能脱离不慎被人近距离触碰到时,那铺天盖地涌来的惊慌失措。 旧疾不可触,触之必伤。 没有任何一个太监可以坦然的面对这件事。纵然杜陵春已经站得很高很高,也依旧在意这件事,他很在意…… “阉人”两个字是他身上这辈子都抹不掉的痛处,而那些言官御史似乎也盯准了这里,死命往他痛处踩。他们骂一次,杜陵春怒一次,骂十次,他怒十次,骂万次他便会怒万次。 屡试不爽。 紫色的衣衫匆匆裹住身躯,公孙琢玉原本只是悄悄打量杜陵春生气了没有,谁料却忽然瞧见他脖颈处一点殷红的朱砂痣,被白皙的皮肤衬得十分显眼,脑海中电光火石闪过什么,下意识攥住了他的肩膀:“是你?!” 上辈子,在永靖七年的诏狱中,他们曾经见过一面。 第174章 公孙大人风流倜傥 <ul class=tent_ul> 或许因为那是自己死前最后见到的一个人, 公孙琢玉记忆很深。 他看不清对方的脸,也记不得声音,濒死时只瞧见一截白皙的脖颈,喉结下方有一点朱砂痣, 殷红似血。在灰暗的牢房里清晰而又醒目。 尽管公孙琢玉最后还是很倒霉的死了, 但依旧不妨碍他对那个人抱有几分好感。如今发现是杜陵春, 惊喜中夹杂着几分不可置信,但细想却又是理所应当。 朝廷重犯一律交由京律司审理,能在那样严密的监牢中随口免去自己的罪责,这个人除了杜陵春不做他想。 杜陵春肩膀被他攥得发疼, 不动声色皱眉,声音也沉了下来:“公孙琢玉——” 一般有人喊他全名的时候,那就代表对方生气了。 公孙琢玉下意识松手, 反应过来,慢半拍的解释道:“我……我替司公整理衣裳。” 这话说的,整理衣裳没看见,净看见他扒衣裳了。 杜陵春飞快套上衣服,散乱的发髻没办法整理,只能那么散在肩上。他估计在这个闹心的地方待够了, 气急败坏的摔门离去,从身旁经过时, 袖袍带起一阵冷风。 亲娘嘞,很可能影响仕途啊。 公孙琢玉手忙脚乱套上衣服, 又见杜陵春的发簪散落在枕头上, 心想这么贵扔掉可惜了,顺手揣进袖子,然后追了出去。 “司公, 司公。” 杜陵春前脚刚走出妓院,后脚就眼见公孙琢玉追了出来,却因着刚才的事,心中满满的别扭与不自在。闻言眉头紧皱,语气生硬:“还有事?” 公孙琢玉当然不会惹了杜陵春这个金大腿生气,开始乱扔黑锅,正气凛然的道:“那疑犯恬不知耻,流连青楼,让司公受这等委屈,实在该死,下官不日定将此人抓获,给司公出这一口恶气。” 那姓虞的如果不逛青楼,他们怎么会进青楼,他们不进青楼,又怎么会发生这种事,说来说去,都是那姓虞的错。反正错天错地,就是错不到公孙琢玉身上。 此言一出,杜陵春若再揪着此事不放,难免显得刻意了。 他冷着脸静默半晌,心中强行宽慰自己,都是男子,说冒犯也算不上,如此几番,总算好受了些。末了看向公孙琢玉,听不出情绪的道:“那本司公就等着,看你如何把人捉回来。” 语罢转身离去。 护卫一直守在暗处,见状立即跟在他身后。其中一名心腹发现杜陵春发髻不知何时散落了下来,墨色的长发尽数垂落在肩头,犹犹豫豫出声道:“司公,方才可是出了什么事?” 杜陵春最恨别人多言,狭长的眼冷冷一扫,后者便立刻惊慌的低下头去,退到了身后。 如果说公孙琢玉之前仅仅只是怀疑虞大夫与此案有牵连,那么现在却是完全肯定对方与此案有关系。 对方倘若老老实实待在隔壁,好好陪他的琼月姑娘喝茶便罢,但一听自己在隔壁,就立刻马不停蹄的过来打探情况,岂不是做贼心虚,自露马脚? 要完成缜密的推理,需要收集各种庞大的信息数据。而公孙琢玉对这名虞大夫的资料显然知之甚少。他眼见天色不早,干脆命手底下的衙役前去打探此人信息,自己则重新回到了案发时的别苑。 凶案现场一定还有什么漏掉的线索。 公孙琢玉挽起袖子,心想这个姓虞的王八蛋逛青楼就算了,居然还敢连累自己,破案之后说什么也得好好收拾一顿。他这辈子什么都吃得,就是吃不得亏。 沉尸的古井就在小院中间,在夜幕的衬托下透着怪诞鬼魅的气息。原本在这里住着的仆役也搬到了别处,此时空无一人,仅有偶尔一阵风过,呜呜作响。 公孙琢玉打着灯笼,在周围细致搜寻。 井边砌了一圈砖头,高度大概在女子膝盖以下一点。一名身体健全,眼睛不瞎的成年男子肯定不会无缘无故跌入井中。他要么是被人推的,要么是自己跳进去的。 但基于目前的状况,后者可以直接排除。 尸体后脑有重物所击打的痕迹。死者大概率是先被人从身后用石头一类的东西袭击,失去行动能力后再抛尸入井。 小院山石花草甚多,符合凶器存在条件。如果凶手用石头砸人,必然沾上血迹,最好的毁灭证据方式就是扔到井里或湖里,这样谁也发现不了,谁也捞不起来。 但井中已经仔细捞过,没有什么可疑东西。 公孙琢玉大概估测了一下,最近的一个湖离这里至少有三四段回廊外加一座观景桥,而且中间必然会途径人多眼杂的后厨,凶手不会冒这么大的风险去处理一块沉重的石头—— 凶器一定还在附近。 公孙琢玉找了一根长竹竿,专门扒拉绿植丛里的大石块。他的目标并不广泛,只在古井周围一圈的地方搜寻,约摸一个时辰过后,终于在隔壁院子找到了线索。 知府喜欢附庸风雅,别苑靠墙的角落可见三三两两的竹丛,周遭散乱着不少石头。公孙琢玉专挑那种最大的、双手能搬动举起的石头,最后终于在犄角旮旯里发现了一块沉甸甸的鹅卵石。 尽管夜色模糊,但借着灯烛的光亮,依稀还是能看清鹅卵石上暗褐色的血痕,因为裂痕较多,血液流淌进缝隙之间,相当难清洗。 公孙琢玉靠近闻了一下,有淡淡的血腥味,基本已经可以确定是凶器了。然而正当他从地上站起身,准备看看这是谁的院子时,却惊讶的发现竟是丹秋的住处。 月上中天,皎洁清冷的光芒柔柔倾洒下来,令湖面多了一层细碎的银光。晚风拂来,不动声色平息着白日里的心烦意乱。 杜陵春在矮桌旁席地而坐,一面欣赏湖光月色,一面自顾自的斟酒。在他对面几步开外的距离,两名婢女一左一右,举着一副长长的画卷,上面的山川脉络,大江细流隐隐泛着蓝光,实在称得上一句奇景。 只是再奇,盯着看了将近两个时辰,也该看够了吧? 丫鬟举得手酸,脑子也泛起了困倦,但想起杜陵春今日回来心情不大好的样子,又强打起了几分精神,免得犯错惹怒对方。 杜陵春饮尽了一杯又一杯的酒,面无表情,心里不知在想些什么。但身居高位者大多忧虑多思,倘若被人猜中心中想法是一件很危险的事,于是便习惯了喜怒不形于色。 “这画儿好看吗?” 杜陵春终于懒洋洋出声。细细的、阴柔的嗓子,不似男子,也不似女子。 他身旁跪着一名玄衣护卫,面容黑瘦,身形壮硕,赫然是上次险些与石千秋发生冲突的那名剑客。 吴越不懂什么字画,但也觉这幅画波澜壮阔,老老实实出声答道:“回司公,好看。” 杜陵春闻言垂下眼眸,唔了一声:“那作画的人呢?” 作画的人?岂不是公孙琢玉? 吴越仔仔细细回想了一下公孙琢玉的外貌,他甚少见到有人能将清正与风流两种气质糅杂在一起的,斟酌了一下词句才道:“公孙大人……风流倜傥,自然也是好看的。” “……” 吴越此言一出,杜陵春就不动声色闭上了眼,额角隐有青筋暴起,当啷一声扔了手中的金盏酒杯,冷声道:“混账,谁问你他好不好看了!” 杜陵春的脾气总是这么喜怒无常,吴越随身多年,自然也有几分了解。只是他乃江湖中人,不懂那些弯弯绕绕,自然也猜不透杜陵春的心思。 吴越老老实实请罪:“属下愚钝。” 说完此句就闭了嘴。多说多错,少说少错,不说就不错。所以他不爱说话。 杜陵春每天都要感慨一次,自己手底下尽是一群酒囊饭袋。武功高的脑子不好使,擅用谋略的又是个病秧子,好不容易扶持几名心腹,整日只知贿赂敛财,全都是饭桶! 本就不好的心情愈发糟糕了起来。 杜陵春此次远赴江州,府上门客谋士皆留京中。他原本只打算逗留几日便回京复命,谁曾想机关算尽,算漏了公孙琢玉这个变数。于是这也就导致此时除了吴越,他竟没别的心腹可以说话了。 杜陵春袖袍一挥,命人重新上了新的杯盏,竟是破天荒,耐着性子又问了吴越一遍:“你觉得公孙琢玉此人如何?” 吴越道:“属下不知。” 说完又觉得好像太简单,不确定的补充了一句:“应当是名好官。” 吴越觉得,公孙琢玉为了替一名丫鬟洗刷冤屈,肯接下这个烫手山芋,应当是名好官……吧? 他也是奴才,这个时候难免感同身受起来。上京城中文人士子无数,高官达贵亦是无数,其中不乏贤名在外者,然吴越这么多年,只见过公孙琢玉一人会说出“奴才的命也是命,亦是江州子民”这种话。 虽然公孙琢玉有江州三害之名,但吴越心想,能说出这番话的人,再坏应该也坏不到哪儿去…… “好官?”杜陵春忽然看了过来,一字一句,缓声问道,“那若是,本司公想将他收入麾下呢?” 鱼配鱼,虾配虾,乌龟配王八。这话虽糙了些,理却不糙。一名为民请命的好官若要投身阵营,自然选志同道合之辈,例如宰相严复;但若是一名想要升官发财的贪官,自然也要选对阵营,例如……京律司提督,杜陵春。 现如今吴越说公孙琢玉是个好官,这话听起来便多了几分难以言说的意思。言外之意,公孙琢玉与他们不是一路人? 杜陵春听了这话心中不痛快,他眯了眯眼,却从未打消笼络公孙琢玉的想法。 一滴白墨掉进黑水里,到底是会被同化,还是会被吞噬? 第175章 开堂审案 <ul css="tent_ul"> 昨天派去跟踪虞大夫的衙役很快将人调查清楚, 午时就来回报公孙琢玉了:“禀大人,属下昨日一路跟踪至其落脚住处,发现他与一名女子同住, 只是隔的太远, 看不清脸。” 公孙琢玉正伏在桌案上, 整理案件脉络图, 闻言头也不抬的问道:“此人姓甚名谁,家住哪里, 都调查清楚了吗?” 衙役整理出了一份丁籍呈给他:“此人名叫虞生全,今年二十有五, 江州本地人士,一直在济生堂中当坐馆大夫, 颇有些名声。” 公孙琢玉听见他的名字, 笔尖一顿,不期然想起丹秋房中那块绣着“全”字的男子汗巾,若有所思的问道:“他可曾婚配?” 衙役不知他为什么要这么问,但还是老老实实拱手道:“据丁籍上所写,他并未婚配,家中亦无兄弟姐妹, 就是不知那名与他同住的女子是何身份了。” 他这么一说,公孙琢玉脑海中的思路就串起来了那么一些。 丹秋素来多病,常年在济生堂中抓药,而虞生全又是眉眼端正, 家世清白的医馆大夫。男未婚女未嫁,长此以往若说不发生什么也没人信。 说不定她就是因为不愿和雷全成婚,所以才离府出逃,躲藏在虞生全家中的。 而现在只要找到丹秋, 那具无名男尸也就有了眉目。 公孙琢玉直接起身,将毛笔随意扔在笔筒里:“速速点齐人马,随本官去虞生全家中走一趟。” 衙役立刻领命去办,然而谁曾想刚出衙门,就见十来名杀气腾腾的大汉堵在门口外面。佩刀者有之,佩剑者有之,兵刃上面还沾着血,瞧着实在不是善类。 衙役被他们周身冰凉压抑的气势吓得腿一软,差点没站稳,心想莫不是清风山上的匪寇杀了来,一面屁滚尿流的往里面跑,一面撕心裂肺的喊道:“大人!快跑啊!有劫匪杀来啦啊啊啊啊!!!!” 公孙琢玉坐在房里,陡然听得这杀猪般的叫声,登时吓了一跳。反应过来正欲冲出房门,然而不知想起什么,又折返回来,锵一声抽出了书房墙壁上挂着的兵器,直接提剑冲出了书房:“这些贼寇好大的胆子,竟敢杀上衙门,尔等保护好老夫人,待本官去杀他们一个片甲不留!” 片!甲!不!留! 公孙琢玉习武多年,就是没有施展的地方,如今听见贼寇杀来,心中激动的无以复加,一把逮住惊慌失措的衙役问道:“贼寇呢?!” 衙役哆哆嗦嗦指着门外面道:“就在衙门口,十来名虎背熊腰凶神恶煞的壮汉堵在那里,满身杀气,人人都有兵刃,还滴着血呢!” 公孙琢玉一听他的话,顿觉奇怪。清风山上的匪寇少说也有一百来号人,既然胆大包天攻入县衙,怎么可能只带十个人来,岂不是自寻死路。 “待本官去看看情况,你若是敢假传消息,这个月的俸禄就别领了!” 公孙琢玉说完,径直掠过那些惊慌失措的丫鬟仆人,飞快跑到了门口,果不其然看见十来名壮汉堵在府衙门前。他正欲开问,谁曾想发现领头的人好像有些眼熟,仔细打量一番,不由得诧异出声:“大师父?!” 这群人正是前去靖州打探雷全消息的石千秋等人,后面还跟着二师父三师父四师父等一系列大大小小的师父。 石千秋一身布衫,衣襟沾血,风尘仆仆的模样,乍看和盗匪无异,怪不得衙役将他认错:“大人!” 石千秋翻身下马,走上前抱拳道:“我等从靖州回来了。” 公孙琢玉心想知道的是你们从靖州回来了,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们从死人堆里爬出来了呢,费解的嘶了一声,犹犹豫豫出声问道:“几位师父辛苦,只是为何如此打扮?” 脸上,衣服上,剑上都沾着血,而且量还不少,总不能集体去靖州杀鸡了? 石千秋还未说话,体格最为强壮的二师父便从马背上卸下一个沉重的黑布袋,咣一声砸在地上,震起烟尘无数,粗声粗气的道:“大人莫提,真是晦气,我等去靖州查访,结果雷全的家里人说他并未回家。” 公孙琢玉试探性问道:“然后呢?” 二师父踢了踢那个黑布袋:“我等恐大人着急,便走了山上的近道,谁曾想晚上在密子林里过夜的时候,这大老虎竟扑了出来要吃我们,我一时气急,便将它打死了。” 公孙琢玉:“……” 公孙琢玉没说话,慢半拍的掀起衣袍下摆,趴在地上把那个布袋子解开了,铺面而来一股浓重的血腥之气,熏得他差点昏过去,定睛一看,果然是只成年的大老虎。 妈呀,这可是保护动物啊。 公孙琢玉一脸震惊:“二师父,你就这么把它打死了?” 二师父修习的武功与金刚门一脉颇有些渊源,一身铜皮铁骨,拳劲十足,说是刀枪不入太过夸张,但也相去不远。 二师父看了公孙琢玉一眼:“谁说是我一人打死的,你大师父还刺了好几剑呢。” 石千秋双手抱臂,步上石阶:“大人放心,刺的是眼睛,皮毛都未损坏,到时候可扒下来做袄,虎鞭泡酒,虎骨制药,虎肉直接炖来吃。” 公孙琢玉摸了摸老虎的胸腹,内脏已经碎了。又掰开他的嘴巴看了看,却见有黑色的污血,慢半拍道:“……这老虎怎么还中毒了?” 三师傅一向疯疯癫癫,习得一身西域毒功,闻言颇为得意的捋了捋长须:“自然是我下的,这肉大人就莫吃了……如果真的想吃也无不可,吃完再解毒就是了。” 石千秋一向话少,闻言只说了四个字:“暴殄天物。” 公孙琢玉已经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密子林里吃人无数的大老虎就这么死了?!他慢半拍的从地上起身,忽然发现了不对劲,杀老虎也不至于让他们十来个人弄得全身都是血。 公孙琢玉莫名不安:“几位师父……只杀了老虎吗?” 二师父正往里面走,闻言气愤的哼了一声:“那清风山上的土匪道途劫掠,有眼不识泰山,竟抢到了我们头上,我们哪里有银子给他!一群散兵游勇,便顺手清理了。” 事实上那些土匪看见他们年纪一大把,以为是那种路都走不动的阿爹阿叔,便带人拦路抢劫,谁曾想个顶个都是武林高手。 噗通一声,公孙琢玉直接跪了。 石千秋眼疾手快扶住他:“大人,你怎么了?!” 公孙琢玉:“……” 没什么,就是有点震惊…… 公孙琢玉攥住石千秋的手臂,勉强从地上站起身来,用力闻了闻他们身上的血腥味,又大概估测了一下死亡人数:“都杀了?” 石千秋道:“杀了一半,跑了一半。” 公孙琢玉已经不知道该不该替那群土匪感到庆幸了,他花了好长时间才勉强消化完这个令人震惊的消息。回过神来,一边招呼人来把老虎抬走,一边对石千秋等人道:“辛苦……辛苦各位师父打虎杀贼了,快去沐浴更衣,我命人备好酒菜,替大家接风洗尘。” 石千秋问道:“那大人你呢?” 公孙琢玉:“我?我去给那些土匪收收尸……” 石千秋察觉到他情绪不对:“大人似乎不高兴,替百姓除了这两个大害,是好事才对。” “是好事,”公孙琢玉叹了口气,“现在江州三害没了两害,就剩我这一害了……” 这难道就是传说中高处不胜寒的孤独感吗? 出了这档子事,公孙琢玉只能先派一队衙役上山查看情况,自己则带着另一队衙役去了虞生全家。江州少见这种阵仗,百姓难免七嘴八舌低声的讨论着。 “出什么事儿了,怎么来了这么多衙役?” “听说前些日子,有人在知府别苑的古井里发现了一具红衣沉尸,公孙大人为了替一名婢女申冤,正在查案呢。” “真的假的,我昨天还看见他逛青楼了。” “管他的,咱平头老百姓就看个热闹。” 公孙琢玉领着人,一路到了虞生全的家中。白色围墙垫着青瓦片,里面种了一棵杏花探出半截,倒也算清静。 衙役接到公孙琢玉的眼神示意,上前用力敲了敲木门:“虞生全可在家?” 里面静悄悄的,没有任何动静。 衙役只得再敲:“虞生全在家吗?!” 还是没动静。 公孙琢玉没什么耐性,拧眉道:“直接踹,踹坏了算你的。” 衙役闻言只得去撞门,然而脚还没挨到门板子,门就从里面吱呀一声被人打开了,开门的人赫然是虞生全。只见他穿着一身家常衣服,头发有些散乱,像是刚刚午睡才醒:“谁呀?” 衙役冷声道:“自然是衙门的人,为何这么久都不开门?!” 虞生全乍一看见这么多带刀捕快,似乎有些被吓到了,无意识后退一步,面色惶恐的道:“小人昨天吃多了酒,昨夜倒头就睡,现在才醒,实在未听见官爷敲门。” 说完又犹犹豫豫问道:“不知官爷找小人有何事啊?” 公孙琢玉直接带着人走进了他家里,左看看右瞧瞧,像是在逛自家院子:“你这里住过女子吗?” 虞生全摇头:“大人,小人一直独身居住,父母俱在老家。” 他在撒谎,想掩饰那个女人的身份。 公孙琢玉又走进去看了看,却见内室的被褥果然是乱的,大咧咧坐在床边道:“那你认识丹秋吗?” 虞生全顿了顿才道:“认识,小人是济生堂的大夫,丹秋姑娘经常去那儿看病。” 公孙琢玉似笑非笑问道:“你们两情相悦?” 虞生全连忙解释:“大人何出此言,我与丹秋姑娘只是泛泛之交。” 公孙琢玉摸了摸床:“你若再撒谎,本官就只能先把你抓进大牢打三十大板了。” 虞生全闻言一怔,却听他道:“你身上没有酒味,昨天并未吃酒,床上被褥虽乱,却没有温度,说明没睡过人。从本官进门开始,你已经撒了很多个谎了。” 公孙琢玉语罢,起身晃悠两圈,然后随手拉开衣柜检查,在里面扒拉两下,扯出来几套女子衫裙扔在床上:“此处若无女子居住,为何会有衣裙,难道是虞大夫你自己穿,未免也太小了些。” 虞生全不知该如何回应,藏在袖中的手不动声色攥紧,面色紧张。 公孙琢玉到处找线索,轻嗅了一下,顺着空气中飘散的药味走进厨房,只见炉子上煎着一罐药,旁边的矮桌上还放着一小碗黑色的药汁。 用手摸了摸碗边,还是温的。 虞生全连忙追过来:“大人,在下偶感风寒,这是治病的药。” 公孙琢玉道:“是吗,可本官怎么觉得这是治心痛之症的药?” 此言一出,满室寂静。 公孙琢玉见虞生全身形僵硬,不怀好意的笑了笑:“虞大夫何必撒谎,但凡找一名老大夫来辨认药渣,就可知道是治什么病的药了,直说,丹秋姑娘藏在哪儿了?” 虞生全牙关紧咬,就是不说:“小人不明白大人在说些什么。” 就在这时,搜查的衙役过来了:“禀告大人,屋里屋外全都搜过了,没有发现藏人,也没有发现密道。” 没有藏人,那就一定是跑出去了。这小院没有后门,要想出去只能翻.墙。 公孙琢玉闻言走到外间,绕着墙边巡视一圈,最后在一处瓦片上发现了灰色的脚印,旁边还有一根不易察觉的蓝色丝线,是从衣服上勾下来的:“她翻.墙跑了。” 衙役焦急出声:“大人,属下这就去追!” 公孙琢玉不喜欢白费劲,他总是擅长用最少的力获得最大的回报,追也得找对方向才行:“药还温着,说明刚刚离开不久。再则丹秋有心痛之症,体弱多病,跑不了多远。你们留两个人看着虞生全,其余人随我来。” 公孙琢玉说完,直接带着人走到了外墙边,却见是一条巷道,一左一右有两个方向。 衙役道:“大人,我们兵分两路。” 公孙琢玉摇头,疑犯逃跑的时候会本能避开官府:“左边的路直走经过衙门,她会往右边跑。” 众人闻言领命,往右边追去,谁料没走多远,前方又是一个岔子路口。南边路宽热闹,北边弯弯曲曲的街巷甚多。 衙役出声:“大人,北边好躲藏,她应该是往北边跑了。” 公孙琢玉没出声,心想大隐隐于市,要躲肯定是往人多的地方躲,北边街巷虽多,但四处通达,稍不注意就会被堵住:“不,去南边。” 他想起墙边瓦片上勾住的一缕线头是蓝色的,对衙役吩咐道:“着重注意穿蓝色衣衫的女子。” 丹秋有心痛之症,必然气短,跑不了多久就要歇息停脚,找地方躲藏。公孙琢玉发现附近不远有一处茶楼,地势甚高,直接跑了上去,从外间居高临下的俯视街道。 街上人群大多步速缓慢,倘若有人忽然疾跑,定然明显。 公孙琢玉反正是个不要脸的人,他一脚踩在栏杆上,挽起袖子,酝酿半天,忽然冷不丁往底下喊了一声:“丹秋快跑,衙役追来了!” 他声音极大,一时间下面的百姓纷纷停住脚步,抬头往上看去。公孙琢玉注意到路边闪过一抹蓝色的身影,正飞快往远处跑去,目光一凛,直接在众人惊呼声中跃下了二楼—— “丹秋姑娘,你让本官找的好苦。” 丹秋跑得几近力竭,正在路边茶摊惶恐躲避,耳边忽然听得有人让她快跑,心神紊乱之下竟是暴露了自己。一眨眼的功夫,面前就不知何时站了名笑意吟吟的年轻公子。 丹秋一身蓝色布衫,身形娇小清瘦,颇有几分黛玉的病弱劲。她显然认出了公孙琢玉,一面用帕子捂着嘴低咳,一面惊慌失措的后退。公孙琢玉倒像是欺负良家妇女的恶霸。 丹秋紧咬下唇,一张俏脸失了血色:“你如何找到我的?” 公孙琢玉抬手指了指楼上:“姑娘,居高临下,自然看得清楚些。还有,你身患重病,又无人帮助,是断然逃不出这江州城的。” 丹秋见他挡住去路,面色陡然灰败起来,无声攥紧了指尖。双目含泪,似要哭泣,却不知为何,又生生忍住了。 公孙琢玉最不知道该拿姑娘怎么办了,好在没多久,底下的衙役就带着人寻了过来:“大人。” 公孙琢玉嗯了一声,下巴微抬,示意了一下对面:“此人便是丹秋,抓起来。” 他们闹出这么大的动静,不少百姓都在围观,可看了半天热闹,一群八尺高的汉子竟只抓了一名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另外还有济生堂的虞生全虞大夫。 一名济世救人的大夫,一个贪赃枉法的昏官,用脑子想都知道百姓会偏向谁。 一名受过虞生全救治的百姓忍不住出声:“你们凭什么抓虞大夫!就算是官府也不能这么欺负人!” 此言一出,周遭议论纷纷。 “是啊,虞大夫治病救人,怎么会犯法呢,你们凭什么抓虞大夫!” “必须得给个说法!” 衙役见民怨四起,略有些尴尬的对公孙琢玉道:“大人,都是些没见识的百姓,您不要与他们计较。” 公孙琢玉早就练得百毒不侵了,他抖了抖袖袍,对四周百姓拱手行礼,笑眯眯道:“下官公孙琢玉,忝为江州知县,日前有古井沉尸一案,现已抓到凶犯,诸位若有不明,可一同前去听审。” 他语罢,对身旁的人低声吩咐道:“去,把杜司公和苏道甫那个老王八请过来。”你是天才,:,网址</ul> s:///book/13/13087/8961916.html 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小说网手机版阅读网址: 第176章 水落石出 <ul css="tent_ul"> 昔传秦皇有镜, 能照人心胆,洞察世事,后喻官吏公正严明, 断案如神, 是谓明镜高悬。 每个地方的府衙大堂内, 官椅后面都有一幅海上朝日图, 以示正大光明。公孙琢玉换上官服,坐于高堂之上, 头顶就悬着那块“明镜高悬”的牌匾。 杜陵春与知府是听审的,坐于旁侧。他们一人等着看究竟, 一人等着抓把柄,外间的百姓更是将此处围了个水泄不通, 伸长了脖子想看看公孙琢玉如何审案。 丹秋和虞生全跪在堂下, 俱都面色苍白。尤其公孙琢玉还命人将那具尸体抬了上来,晴.天.白日里,能活生生将人的魂魄吓飞。 公孙琢玉往杜陵春所在的位置看了眼,微微颔首:“司公,下官要开始审案了。” 杜陵春总是一副慵懒得被抽了骨头的模样,闻言掀了掀茶盅的盖子, 修长白皙的尾指微翘,阴柔尽显。声音凉凉的道:“公孙大人只管审,本司公只做旁听,不会随意插手, 料想知府大人也是如此。” 知府只能应是,尴尬的笑了笑。 公孙琢玉见状收回视线,手边惊堂木用力一拍,声音回荡震彻鬼神, 两边衙役以水火棍飞速击地,齐声低喊“威武”。 公孙琢玉:“案犯丹秋,虞生全,本官现状告你们二人谋害知府别苑管家雷全,你们认不认罪!” 丹秋似乎被这些阵仗吓到了,面色苍白,说不出话来。虞生全抬起头,却只说了八个字:“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这是打算抵死不认,负隅顽抗了。 公孙琢玉也不在意,照流程叙述着案情经过:“三日前,知府别苑古井中发现无名沉尸一具,死时身着红色嫁衣,梳女子发髻,簪女子金钗,而经过府上丫鬟辨认,俱都是府上失踪已久的婢女丹秋之物。” 他说完,刻意看了丹秋一眼,这才继续补充道:“因为那尸体**严重,瞧不清面容,乍看之下,众人都以为那是丹秋的尸体。可经过本官查证,那尸体乃是知府别苑管家雷全,哦,也就是丹秋姑娘的未婚夫。” 他此言一出,人群顿时炸开了锅,瞧这架势,莫不是毒妇伙同奸夫害**未婚丈夫?!可那小娘子看着柔柔弱弱,虞大夫又一向名声颇好,怎么看都不像会做出这种事的人啊。 八成是那个糊涂知县审错案了,众人如是想到。 公孙琢玉将突破口放在了丹秋身上:“丹秋姑娘,你是否杀了雷全?” 丹秋闻言下意识看向虞生全,后者却对她不动声色摇了摇头。丹秋痛苦闭眼,紧咬下唇,半晌后,艰难吐出了几个字:“我并未**……” 公孙琢玉心想磊磊落落认了多好,每次都得费那么大的劲。他干脆走下公堂,带上师爷递来的布手套,然后在众人惊呼声中掀开了盖尸的白布—— 那尸体上的腐肉被清理过,现在只剩下一具森森的白骨。 公孙琢玉将尸体头颅拿起来,将后脑的裂缝转给丹秋看:“雷全是被人用重物击打后脑,死后被人抛尸入井的,很巧,本官四处搜寻时,发现了凶器。” 他说着,命人将那块鹅卵石呈了上来:“丹秋姑娘,你所住的院落处有一片竹丛,本官就是从那里找到这块石头的,上面还沾着雷全的血,你要不要仔细瞧瞧?” 公孙琢玉说着,将石块往前递了递,丹秋立刻吓的花容失色。杜陵春在一旁饮了口茶,心想公孙琢玉原来也是个狭促的。 丹秋不敢看尸体,更不敢看石头,用帕子捂着脸,侧身惊恐摇头:“不……我……我没有……我为何要杀他……” 公孙琢玉:“因为你已经有心上人了,不愿嫁给雷全。” 他说着,又取出了一条汗巾:“这是在你房间抽屉里发现的男子汗巾,下面绣着一个‘全’字,本官起初还以为,这是雷全的‘全’,可后来才知道,原来是虞生全的‘全’。” 所有线索串联起来,其实已经足够推导出整个案件的经过。 公孙琢玉抖了抖袖袍,在丹秋面前来回踱步:“本官曾在你房间枕头下发现过一方定情手帕,上面泪痕斑斑,实在叫人心伤,可你马上就要与未婚夫雷全成婚了,又为何要哭泣?因为你早已经心有所属,” 公孙琢玉说着,走到虞生全面前,心里记恨上次青楼的事,不动声色用力踢了他一脚:“而这个人就是济生堂的坐馆大夫虞生全!” 虞生全吃痛,闷哼一声,却是敢怒不敢言。 后面围观的百姓疯狂吃瓜。 公孙琢玉一直盯着丹秋:“可你是知府别苑的家生奴才,**契并不在自己手中,亦掌握不了自己的婚事,迫不得已要嫁给管家雷全。” 丹秋闻言,不知想起了什么痛苦回忆,眼圈隐隐发红,浑身颤抖。 公孙琢玉仿佛是亲眼所见,声音温和,却又针扎一般刺心:“所以你和虞生全合谋,杀了雷全。” 丹秋忽然慌了:“不!我们没有!我们没**!” 公孙琢玉掂了掂手中带血的鹅卵石,很沉,丹秋搬不动:“虞生全用石头从后面袭击雷全,致其当场死亡,你们恐被人发现,便想抛尸入井。可就算雷全**,丹秋依旧是奴籍,躲不过官府盘查也逃不出城去,于是你们便想了一个计划。” 旁边依次有衙役呈上证物,带血的嫁衣,掉落的金簪。 公孙琢玉顺便还对比了一下丹秋的发髻,发现和尸体上大致相同:“你们给雷全穿上了女子的衣服,其配饰都是丹秋的常用物件,为的就是确保倘若尸体被人发现时,能让人一眼看出这是‘丹秋’的尸体。而恰好那几日雷全回乡探亲,几日不在府中,是以并未被人察觉。” 无论如何,丹秋都逃不过罪责,她在众目睽睽之下被衙役在虞生全家中发现,就算有一百张嘴也辩解不了,一咬牙一狠心,竟是自己扛下了罪责:“没错,雷全是我杀的!” 她明明是一柔弱女子,可说出这句话时,眼中除了泪水,还有令人心惊的狠意,引得周遭一片哗然。 丹秋闭了闭眼:“我是府上的家生子,婚嫁都只能听主子安排,雷全明知我有心仪之人,却还是找知府大人要了我去……” 她说至此处,更咽了一瞬才继续道:“我去求他,想赎回自己的**契,可他就是不给,我逼不得已,便想让生全哥带我一起离开。” 虞生全跪在旁边,惴惴不安,面色难看。 “那日雷全回家探亲,我觉得是个好时机,便收拾了细软想逃。可谁曾想雷全路引没有带,中途又折返了回来,发现了我与生全哥准备私奔,他们两个直接扭打在了一起……” 虞生全紧张得后背冷汗直冒,想说些什么,又开不了口,直到丹秋说出接下来的一番话,才不着痕迹松了一口气。 丹秋:“我怕生全哥受伤,便搬了石头去砸雷全,谁曾想失手害了他性命。**脆给他换上自己的衣服,梳了发髻扮做女子,将他推入井中,逃出府去躲在了生全哥家中。” 她竟是一人将罪责揽到了身上,不知是不是破罐子破摔的缘故,竟也没再哭泣,只是闭着眼等死。 而虞生全闻言,面上闪过一抹愧疚,却也没出言解释什么,竟是默认了。 公孙琢玉笑了一声:“姑娘竟是个情种,只可惜托付错了人。” 他那天还看见虞生全逛青楼,找花魁姑娘喝茶呢。 原本有人认罪,公孙琢玉就懒得继续往下查了,趁早结案才是他的风格。只是虞生全这厮太过可恨,若是就这么放过,未免也太可惜了。 公孙琢玉对丹秋道:“你房间内有很浓烈的熏香味,因为那里是雷全身死的第一现场,你为了掩盖住血腥气,所以点了很重的香,是也不是?” 丹秋点头:“是……” 公孙琢玉唔了一声:“既然如此,那就说明雷全没有死在井边。可你体弱多病,气力不足,雷全身高八尺,你是如何搬起一块沉重的石头将他砸死,又如何将他一路从住处拖至井边抛尸的呢?” 这是一个很现实的问题,因为丹秋根本举不动那块石头,也拖不动雷全。 他说完,将那块石头当啷一声放在地上,声音沉闷,可见其分量。 丹秋察觉自己失言,面色煞白,一旁的虞生全则被抽了魂似的,无力跌坐在地。 公孙琢玉做下定论,指了指他们两个:“人,是虞生全杀的,丹秋姑娘你则是帮凶。” 二人俱都没有反驳,神情灰败。 外间的百姓顿时炸开了锅,没想到虞生全竟真的是凶手,不可置信者有之,鄙夷不屑者有之,更多的,则是惊叹公孙琢玉的断案能力。 杜陵春支着头,见状眼眸低垂,虽未言语,却不难看出面上的满意之色。 知府满肚子怨气,不愿让公孙琢玉抢了风头,思来想去,忽然发现一个疑点,出声询问道:“本官怎么记得,公孙大人曾经说过那尸体已经**超过十五日,倘若这尸体真是雷全,为何短短几日时间就腐烂得如此之快?” 这个公孙琢玉也思考过,尸体的腐烂程度很大情况下由周围环境因素决定。起初他还以为是那口井里的水所致,专门吊了一只死老鼠下去,结果发现腐烂速度很正常,直到后来才发现端倪。 公孙琢玉似笑非笑,指了指虞生全:“至于这个问题,知府大人倒要问问他了。”你是天才,:,网址</ul> s:///book/13/13087/8961917.html 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小说网手机版阅读网址: 第177章 誉满江州 <ul class=tent_ul> 怎么样才能让一具尸体在最短的时间内腐蚀掉? 现代人会告诉你, 用腐蚀性极强的王水。 但在工艺不发达的古代,他们只能找另外一样东西代替,那就是绿矾。绿矾本是一味中药, 可杀虫化痰, 但加热融化后, 就会变成一种类似于硫酸的腐蚀性液体,常被盗贼用来腐蚀门锁。 公孙琢玉检查尸体的时候, 曾经闻到一股极其刺鼻的味道, 当时他并未在意, 但后来意识到那具无名男尸很可能是雷全时,就很快反应过来了。 尤其虞生全的身份乃是药铺大夫, 他可以利用职务之便,用绿矾制作化尸水。 公孙琢玉又踱步回去, 拿起了尸体的头颅,指着上面的伤口对众人道:“头颅颧骨上有若干道尖锐的划痕, 大概是用小刀或簪子所划, 其目的就是毁坏尸体面部, 令人无法辨认其容貌,但仅仅只是这样,还不足以掩饰雷全的身份与性别。” 他走到虞生全身边,不着痕迹踢了他一脚:“所以这凶犯便用一味中药绿矾,制成化尸水, 用来腐蚀雷全的尸体,加上井水中浸泡三日, 伤口外露腐烂生蛆,便会给人造成一种死了数十日的错觉。” 虞生全所有底细都被公孙琢玉扒的一干二净,他惊慌抬头, 莫名有一种被人扒光了衣服,在太阳下赤.裸.裸暴晒的感觉。 医者本该仁心,他却戕害人命,心思何其歹毒。外间的百姓见虞生全久不反驳,料想他怕是无词可辩,一阵此起彼伏的吁声。 江州大多民风淳朴,上次那猎户.奸.杀良家妇女一案已是令人震惊,可没想到又出了一件更为凶残的,实在泯灭人性。 公孙琢玉步上高堂,惊堂木重重拍下,最后沉声问了他们一遍:“丹秋,虞生全,你二人可认罪?” 二人徒然无力的点头,万念俱灰。 公孙琢玉的声音虽不大,却清晰传到了每个人的耳朵里:“既如此,古井沉尸一案至此告破,江州男子虞生全伙同丫鬟丹秋杀害知府管家雷全,抛尸入井,罪不可赦,现押入大牢听候判决,疑犯凌霜无罪释放,退堂!” 伴随着周遭传来一阵威严低沉的“威武”声,丹秋和虞生全面色苍白的被押了下去,外间百姓一睹奇案,不禁拍手称赞,叫好之声不绝于耳。 公孙琢玉审完案子,屁颠屁颠就跑到了杜陵春身边,一本正经的拱手道:“司公,下官幸不辱命。” 满脑子被功名利禄刷屏。 升官!发财!去京城! 杜陵春那日虽让公孙琢玉查出真相,却只给了三日时间,横竖都有些为难的意思,但后者偏偏就是做到了,甚至还多出一天的宽裕,不可谓不聪明。 杜陵春面上虽不显,心中却自是满意,意有所指的道:“公孙大人断案如神,实乃我朝栋梁,本司公回京之后,定当奏明圣上嘉奖。” 他语罢,又睨了眼惶惶不安的苏道甫,似是玩笑般的道:“苏大人,倘若精神不济,便尽早退位让贤,将机会让给年轻人也无不可。” 公孙琢玉在一旁频频点头,是该让给年轻人,例如他,他就非常年轻! 当官不过追名逐利,苏道甫混到知府这个位置上,自然有些小聪明,哪里听不出杜陵春话中的意思。闻言登时心里一咯噔,差点从椅子上摔下来,整个人如遭雷劈:“司公……下官……下官……” 杜陵春可没心思管他,抖开袖袍,往外走去。临走时回头,看了公孙琢玉一眼:“本司公明日押送叛党回京复命,今夜在湖心亭设宴,公孙大人务必前来饮杯薄酒。” 公孙琢玉拱手施礼:“下官定当到场。” 杜陵春听见他的话,唇角微勾,似乎心情颇好,没再说些什么,带着护卫离开了府衙。 公孙琢玉一直目送他离去,等看不见人影了,这才站直身形,心里暗搓搓的激动。听杜陵春那意思,八成是要提拔自己了,以后何愁没有前途啊! “公孙大人……” 有人在扯他的衣袖。 “公孙大人……” 还在扯。 公孙琢玉终于回神,顺着看去,却见知府腆着一张笑脸凑了上来,眉梢微挑:“大人有事?” 知府拱手,腰身弯了几个度:“以前是我有眼不识泰山,对公孙大人多有冒犯,您大人有大量,切勿见怪,杜司公那边还望您多多美言几句呀……” 他语罢满面笑意的握住公孙琢玉的手,不着痕迹塞了一叠厚厚的银票:“小小意思,不成敬意。” 公孙琢玉眼睛亮了亮,自然笑纳。谁料就在这时,半路杀出个程咬金,系统唧一声坐在了他们相握的手上:【亲,不干净的钱我们不要哦~】 公孙琢玉觉得这钱挺干净的,银票都是崭新崭新的,连灰都没有,但因为被电出心理阴影,说话都有些底气不足:“你不要,我要。” 系统扇了扇翅膀:【亲,电击会很痛的哦~】 公孙琢玉:“……”确实痛。 苏道甫原本正等着公孙琢玉回话,但谁曾想对方沉默良久,忽然面色难看的把钱退了回来,重重拂袖:“本官乃两袖清风之人,岂可私收贿赂,知府大人还是请回!” 公孙琢玉说这话时,心都在滴血。知府这老王八蛋出手阔绰,比自己还能贪,刚才那一叠银票少说三千两银子,得花多久啊,自己竟然就这么推回去了? 不止是他,知府见状都有些不可置信。公孙琢玉可是出了名油锅里的铜钱都敢捞,居然会把白花花的银子往外推?! 知府指着他,结结巴巴说不出话:“公孙琢玉,你!” 苏道甫眼见都失势了,公孙琢玉怕他才怪,不轻不重的哼了一声,直接转身离开了。 这老王八蛋比他还能贪,早晚下大狱。 公孙琢玉心想杜陵春晚上设宴,估计是底下的官员想献殷勤,到时候歌舞表演一场接一场,不闹个半夜怕是消停不下来。正准备回房补个觉,谁曾想管家忽然一溜小跑过来拦住了他。 “大人,大人留步!” 公孙琢玉每次听见他喊自己,总觉得没什么好事,条件反射后退几步,目光警惕:“又是哪里缺银子了?!” 管家闻言一懵,反应过来连忙道:“大人误会了,并非是府上没有银子,而是百姓们聚在外头要见您呢!” 公孙琢玉愣了一瞬:“聚在外头?要打我?” 他最近也没犯什么事儿。 管家纠正他:“大人,不是打您,是要见您。” “见面就打了,”公孙琢玉嫌弃挥袖,“不去不去,跟他们说本官有要务在身,没空见他们。” 管家察觉自己话没说清,连忙拉住了他,解释道:“大人,邻近几个村子的人都派了人来,说感谢您替他们除了清风山上的土匪,密子林里的老虎,打造了一块匾额要谢您呢!快随小的出去!” 说完不等公孙琢玉反应,直接将他往门外拉去,外间果不其然聚集了一堆百姓。敲锣打鼓,好像还请来了舞狮队,待公孙琢玉现身的时候,不知是谁点了一挂鞭炮,噼里啪啦炸响。 公孙琢玉还是生平第一次见这种场面,吓了一跳,条件反射躲到了管家身后。正欲说话,人群中忽然出来一名拄着拐杖,白发苍苍的葛衣老者,对公孙琢玉拱手施礼道:“老朽柳观山,见过知县大人。” 千年世家,百年王朝,每个家族或多或少都会有那么一位遮风避雨,威望极高的老者,柳观山便是其中之一。他年轻时曾经考中过举人,后难忍官场险恶,便留在学堂里当了一名教书先生,文采斐然,堪称一代名士。 柳观山现在已经是七十岁的高龄,为人一生清正,乐善好施,在江州本地极得民心。虽无官位在身,但毫不夸张的说,他的话比县太爷还好使。哪怕是知府苏道甫来了,也得给他几分薄面。 公孙琢玉自然是认得柳观山的,他小时候还在柳观山的学堂里读过书呢。见状连忙从管家身后出来,将柳观山扶了起来:“柳老折煞本官了,您远道而来,不知所为何事啊?” 柳观山捋了捋胡须:“江州虽是一处近山靠水的好地方,却有两大患:其一患乃是清风山上的土匪,他们四处劫掠,不仅堵住官道,还阻断了商路;其二患则是密子林里的食人虎,盘踞山中,百姓一直深受其害,堪称心病!” 公孙琢玉大概明白他们因为什么而来了,只听柳观山道:“然而大人前些日子不仅派人上山剿匪,还捕杀了那头吃人恶虎,实在为江州百姓除了一大害。我等都是贫苦之人,无甚可送,便打造了一块牌匾赠与大人,还望切勿推辞。” 他语罢,便有两名大汉捧着一块用红绸子蒙住的牌匾走上前来,将那绸带一扯,显露出四个明晃晃的漆金大字来—— “为民除害。” 公孙琢玉别说这辈子了,上辈子都没这种待遇。他为什么找那么多师父,就是因为出门遛个弯都有百姓吐口水扔刀子,人身安全堪忧啊。 但没想到,送牌匾这种事有一天居然也能轮到他身上? 公孙琢玉前前后后,左左右右把那块牌匾看了一遍,总是有一种做梦的感觉,见柳观山笑吟吟的看着自己,连忙正色道:“柳老哪里的话,本官身为一县官员,自然要为辖下百姓考虑,处恶虎杀盗匪不过是分内之事,实在当不起大家夸赞。” 柳观山目光慈祥,声音苍老的道:“老朽托大一句,也算是看着大人长大的,从前如何暂且不提,但若能替百姓谋求福祉,便当得起这一句父母官,请受我等一拜。” 他语罢,身后百姓齐齐下跪,声音如雷:“谢公孙大人为民除害。” 公孙琢玉虽然极力控制,但整个人还是乐成了一朵花,美的都快冒鼻涕泡了,面上勉强维持着镇定,上前把人都扶了起来:“应该的,应该的。” 公孙琢玉一直觉得,这天下分分合合。历百朝,观后世,君王不下百数,率土之滨亦王臣也,千数之多,又何缺他一个占尽污名的贪官。 柳观山虽誉满江州,声名却是七十所积,一生清苦端正所换。公孙琢玉自觉做不到他那般无私奉献,所以选了另一条不同的路,只是虽然已经做好满身污名的打算,但依旧不妨碍他享受享受百姓的夸赞。 石千秋等几位师父躲在门后,双手抱臂看热闹。 “这还是大人第一次被夸,瞧他乐的,眼睛都没了。” 第178章 江州旧事 <ul class=tent_ul> 公孙琢玉以为杜陵春设宴相邀, 必然宾客满堂,但事实上,对方似乎只请了他一个。 湖心亭四周垂着纱幔, 从远处看去, 里面有些显得朦胧不清。一轮圆月映在水中, 疏影横斜,暗香浮动。杜陵春就坐在里面。 公孙琢玉见状心中暗自犯嘀咕,他走过去施礼,然后跪坐在杜陵春对面,左右环视一圈, 发现这里除了婢女护卫,好似就只有他们两个了:“司公没有请旁人吗?” “旁人指谁?”杜陵春竟是亲自给他斟了一杯酒, 似笑非笑的问道:“苏道甫吗?” 在杜陵春看来, 整个江州城就仅有公孙琢玉值得他费心思拉拢,旁人不值一见。 公孙琢玉接过酒杯,听出他言语中对苏道甫的不喜,识趣的没有再提,只是笑了笑:“谢司公。” 那人的衣服总是朱紫之色, 今日却罕见穿着一身白衫,墨色的长发用玉簪挽起。那不甚明显的喉结下方, 一点朱砂痣相当醒目。 杜陵春不是良善之辈, 无论是朝堂还是坊间,都这么传。 所以公孙琢玉便愈发好奇他上一世为何会帮自己,难道因为是亲戚?想问, 却又不知该如何开口,便只能旁敲侧击,漫天说瞎话:“下官一见大人便觉心中亲切, 依稀记得曾有一远亲也姓杜,说不得百年前还是亲戚呢。” 杜陵春饮了一杯酒,抬眼睨着他:“谁同你说,本司公姓杜了?” 入宫伺候的奴才,大多家中贫苦,更甚者连父母都没有,就是乞丐窝里长大的野孩子。那杜氏姐弟多被朝臣攻讦诟病,无非是因为出身低贱。 杜陵春晃了晃酒杯,上面精雕细琢的浮纹光华流转:“这姓,是我姐姐择的。” 姐姐?那便是当朝贵妃杜秋晚。 他们幼年初入宫时,连姓都没有,管事的太监问起时,杜秋晚便随便择了“杜”字为姓。自然不可能和公孙琢玉是亲戚。 杜陵春语罢,像是想起什么旧年之事般,抖了抖袖袍:“物是人非,这江州也不是从前光景了。” 公孙琢玉听出些许弦外之音:“司公从前来过?” 大抵深夜独处,总是容易让人卸下心防。杜陵春支着下巴,听不出情绪的嗯了一声:“二十几年前来过一次。” 不过那个时候他还没有现在的风光。彼时正值战乱,饥荒连年,他与杜秋晚只是两个食不果腹的小乞丐,一路乞讨入京时,曾路过江州。 虽然已经是很多年很多年前的事,但那种饥饿感却如附骨之疽般,牢牢盘踞在心头挥之不去。更何况寒冬腊月,令人遍体生寒,白茫茫的雪地里埋的除了石头,还有尸体。 杜陵春和杜秋晚穿得破破烂烂,大雪纷飞,衣不蔽体。他们年小体弱,没办法与别的乞丐争食,便只能饿着肚子,幸而有一位夫人心善,在家门口施粥,救济贫苦百姓。 “弟弟,快吃!” 杜秋晚端了一碗热粥过来,喂着杜陵春吃。寒风凛冽的天,他也不知尝出了什么味道,只觉得滚烫,一直灼烧到了胃里。两个人缩在墙角,你一口,我一口,将那碗粥飞快的喝完了。 他们身后有一户人家,大门忽然吱呀一声打开,从里面走出一名三十岁许的儒雅老爷。他怀里抱着一位小公子,裹得严严实实,干干净净,与外间那些脏兮兮的难民截然不同。 施粥的夫人瞧见他们,走上前道:“夫君怎么出来了,你风寒未愈,快些进去吧。” “无碍,”儒雅老爷将怀里的小公子放到地上,看着眼前白茫茫的一片叹道,“今年的雪竟下得这样大……” 小公子乐呵呵的往外跑,虽聪明伶俐,瞧着却有些没心没肺:“下雪真好玩。” 儒雅老爷将他又抱了起来,往石阶下走了两步,周围尽是些臭烘烘的乞丐流民,角落里甚至还缩着两个半大不小的孩子,头发蓬乱,分食一碗稀粥。 要多卑贱,便有多卑贱,低到了尘埃里。 儒雅老爷低头,对小公子道:“琢玉,你日后要好好读书,当一名好官,不要让这些百姓没了衣食温饱,没了遮风避雨之处。” 小公子年纪虽小,却成熟的很,点头道:“孩儿知晓。” 他说完,似乎见那两个小乞丐可怜,从父亲怀里下来,去拿了两个馒头递给他们。热气腾腾,攥在手里莫名烫的慌。 杜陵春饿极了,狼吞虎咽的吃起来。那名小公子就站在不远处看着他们,片刻后才转身离开。 间或有百姓来谢他们施粥,跪在地上,喊那位儒雅老爷“公孙大人”。 江州是个好地方,公孙这个姓氏也不多见。只可惜后来那位公孙大人早辞人世,小公子也忘了幼时说过的话,应过的誓。 说来说去,皆是因果轮回…… 思绪缓缓归拢,他们依旧身处湖心亭中。水殿风来,纱幔轻飘,桌上满是珍馐美食,不是江州大雪隆冬的旧时节。 杜陵春冷不丁回想起从前的事,心绪翻涌,不知不觉便饮多了酒。他眉头紧皱,觉得过往那些贫苦的日子就像暗刺一样埋在心底,难堪且令人生厌,胸膛起伏了一瞬,忽然盯着公孙琢玉道:“……说不定,我们从前真的见过。” 公孙琢玉已经想不起来了,他只是看着桌上歪倒的酒壶,欲言又止:“司公,你喝多了……” 杜陵春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喝多了,脑子昏沉,说不上糊涂,却也说不上清醒。他摇摇晃晃站起身,勉强扶住了栏杆。这旁边就是湖,公孙琢玉恐人掉下去,连忙搀住他胳膊:“司公……” 杜陵春已然带了几分醉意,呼吸间尽是浅淡的酒味,他眼眸转了转,慢半拍的看向公孙琢玉,低低出声:“公孙琢玉……” 声音还是那么阴柔,却比平常多了几分沙哑。 公孙琢玉对上他的视线,心跳忽然漏了一拍,竟有些手足无措,条件反射缩回了手。然而下一秒杜陵春就因为失去搀扶,脚步趔趄的倒在了他怀里。 完蛋! 公孙琢玉只能扶住他,左右看了一圈,却发现丫鬟都在远处静候,中间有一条冗长的廊道。有心想喊,却又觉得只是喝醉酒,没必要小题大做。 杜陵春是太监,身量比寻常男子纤细些,也柔软些。衣襟上沾着淡淡的沉水香。布料带着丝绸特有的冰凉顺滑。 公孙琢玉莫名尴尬起来,仿佛他怀里抱的不是一个男人,而是一名姑娘,声音都结巴了:“司……司公,不如让下人伺候你回房休息?” 杜陵春摇头,紧皱的眉头一直未松开,他不喜欢别人贴身伺候。思及明日便要回京,攥住公孙琢玉的肩膀,低声问道:“你可愿为我效力?” 橄榄枝抛的太快,有人没听清。 公孙琢玉:“啊?” 杜陵春细长的眼睛眯了眯,醉意上头,却是又低声重复了一遍:“公孙琢玉,你若跟着我,他日入主内阁,平步青云,不过是我一句话的事。” 他此言一出,对公孙琢玉来说,犹如天上掉了个金馅饼,将人砸的晕晕乎乎,半天都没反应过来。而杜陵春久听不见回答,便以为他还在犹豫不决,眼眸暗沉了一瞬:“难道你也和他们一样,嫌弃我是个阉人?” 公孙琢玉下意识道:“怎么会。” 他从来不搞歧视。 杜陵春闻言不语,一动不动盯着他的眼睛,似乎想辨别他说的是真话还是假话,然而公孙琢玉面色坦然,不似撒谎。 “公孙琢玉,”杜陵春在一望无际的夜色中,定定出声,“鹤生于九皋,凤栖于梧桐,我能给你这世间众人可望不可即的权势富贵,你是个聪明人,当择良枝而栖。” 亭内四角摆有瑞兽香炉,兽口升起一阵袅袅烟雾,但不多时又被晚风吹散了。平静的湖面泛起涟漪,将清冷的月光摇碎,粼粼生辉。 公孙琢玉的回答是…… “愿为司公,效犬马之劳。” 杜陵春闻言眯了眯眼,唇角微勾,似乎颇为满意这个答案,还欲再说些什么,却已经视线模糊,头重脚轻,直接醉倒在了公孙琢玉怀里。 他温热柔软的唇不经意擦过对方脸侧,最后又落于脖颈间。轻微湿濡的痒意不过蜻蜓点水般短暂弥留,却让当事人直接僵住了身形,耳根子瞬间烧红。 公孙琢玉这下真的要叫丫鬟了,舌头像打了结一样:“快快快……快来人!” 立刻有婢女小跑入亭内:“公孙大人有何吩咐?” 公孙琢玉扶着杜陵春,活像接了一块烫手山芋:“司公喝醉了,你们快将他扶回房中休息。” 婢女闻言下意识伸出手,想帮忙搀扶,但还未挨到杜陵春的袖子边,不知想起什么,又飞快缩了回去:“大人见谅,司公不喜我等近身伺候,倘若犯了规矩,只怕性命难保。” 如果杜陵春是个健全男人,说不得还有丫鬟以身犯险,勾引爬床。但现在的情况是,扶了杜陵春不仅没有任何好处,还可能丢掉脑袋。 公孙琢玉傻了:“那怎么办?” 婢女咬唇,为难摇头。 公孙琢玉诱哄她:“司公现在醉着,你们找两个人将他扶回去,他不会知晓的。” 婢女见他扶着杜陵春,犹豫出声道:“不如劳烦大人,将司公送回房休息?” 公孙琢玉:“……” 公孙琢玉耳朵上的热度刚退下去一点,闻言又烧了起来。但他迎着婢女的视线,只能硬着头皮把杜陵春背了起来:“姑娘前方带路吧。” 第179章 杜司公绝世好男人 <img class=tent_cover src=//static.jjwxet/images/transparent.png alt=> <ul class=tent_ul> 这处府邸只是杜陵春暂住之地, 却也飞阁流丹,美轮美奂。婢女在前方引路,穿过曲折的回廊, 最后停在了一间屋子前, 轻轻推开了房门:“大人请。” 公孙琢玉背着杜陵春入内,然后将人小心翼翼放到了床上。后者虽醉酒,却也没有什么撒泼之举, 只是半醉半醒的闭着眼, 呼吸沉重。 婢女屈膝道:“大人稍等,奴婢去端些醒酒汤来。” 语罢看了公孙琢玉一眼,心想杜司公对此人异常看重,留在此处想来也无事,便静悄悄退了出去, 顺手还将门给带上了。 公孙琢玉惊叹于这间房的奢侈无度。书阁桌椅一应全是上等紫檀, 矮榻铺着白狐狸毛毯,多宝架上的古董花瓶价值万金, 想来年份不浅。 羡慕啊。 嫉妒啊。 高兴啊 公孙琢玉坐在床边笑眯眯的搓了搓手, 心想以后跟着杜陵春, 对方怎么着也不会亏待自己的吧?再则对方上辈子怎么说也帮过自己,两个人狼狈为奸……啊呸,珠联璧合真是再合适不过了。 杜陵春闭眼躺在榻上,睫毛颤了颤,在眼下打落一片阴影, 愈发衬得肤白如凝脂。姐弟二人多多少少会有些相似,只看他的相貌,也能猜出传闻中那位盛宠滔天的贵妃为何受宠了。 杜陵春原本只是想替杜陵春盖上被子,但目光不期然扫过他的脖颈, 鬼使神差般,摸了摸对方喉结下方的一点朱砂痣,指尖落在上面,轻轻摩挲。 像是一滴凝红的血,落在了白茫茫的雪地里,红艳艳的刺目。 公孙琢玉心想,缘分真是一个奇妙的东西。上一世濒死得见,这一世又偏偏遇上。正兀自出神,忽听得外间一阵细碎的脚步声,做贼心虚般缩回了手。 丫鬟端了两碗醒酒汤来,轻轻搁在桌上,瞧着公孙琢玉,欲言又止:“公孙大人……” 公孙琢玉反应过来:“你放在这儿吧,我来喂。” 婢女笑了笑,似乎有些歉意:“有劳大人,奴婢从未见司公喝醉,今儿个还是第一回。” 语罢轻轻屈膝,退了出去。 公孙琢玉没有喝酒,自然不用喝醒酒汤。他端起其中一碗,想喂杜陵春喝下,谁料对方十分抗拒的偏过头,抬手打翻了碗,热热的汤汁直接撒了一身。 “当啷”一声响,碗掉到了地上。 公孙琢玉维持着刚才的姿势,眨了眨眼,盯着杜陵春领口上被打湿的痕迹,陷入了沉思:“……” 怎么办? 这可不能怪他,是杜陵春自己打翻的。 醒酒汤说白了就是用葛根白豆蔻等一堆乱七八糟的药材熬成的汤汁,乌漆嘛黑一碗,酸酸辣辣的,黏黏糊糊的,泼在衣服上当真不好看。 公孙琢玉左右看了眼,想叫丫鬟进来给杜陵春换衣服,但念及她们连人都不敢碰,干脆自己从衣柜里翻找出了一套干净的里衣。 他偏过头,有些尴尬的解开杜陵春的腰带,窸窸窣窣将对方的外衫脱了下来。不经意一瞥,白得晃人眼,愈发不敢细看。 杜陵春是太监…… 太监嘛,肯定不愿意被别人碰下面。 所以公孙琢玉只打算给他换个上衣。然而不知是不是他太过紧张的缘故,动作略重了些,手腕忽而被人闪电般攥住,紧接着耳边传来一道阴沉的警告声:“别碰我!” 公孙琢玉吓的立刻举手以示清白:“我没碰!” 他手足无措的看向杜陵春,正准备出言解释什么,却发现对方根本没醒,刚才那一句不过是醉后梦呓罢了。 “……” 公孙琢玉见状长舒一口气,拍了拍脑门,暗骂自己太胆小。正准备继续替他换衣裳,谁料杜陵春忽然惊恐的抖了一下,眉头紧皱,满身冷汗,像是陷入某种可怖的梦魇中难以自拔。 他死死攥住公孙琢玉的手,手背都绷起了青筋,含糊不清的低语着什么。 公孙琢玉还是第一次见这位权倾朝野的杜司公露出如此模样,看了眼自己的手,并没有抽回来。俯身靠近杜陵春唇边,想听清对方在说些什么。 “别……” 声音紧绷恐惧。 “别碰我……” 带着一丝愤恨不甘的哀求。 年幼被阉,想来是杜陵春一生噩梦。哪怕后来位极人臣,也依旧耿耿于怀。他呼吸急促,身形不自觉蜷缩起来,白色的绸衫皱巴巴揉成一团,指尖几欲陷入公孙琢玉肉里。 公孙琢玉慢半拍明白他因何如此,没有再继续刚才的动作。只是扯过一旁的锦被,将杜陵春裹了起来,应和他刚才的话:“好,不碰你。” 公孙琢玉当年身陷诏狱,尚且恐惧宫刑,更何况杜陵春净身之时不过一介孩童,自是梦魇难除。 恶人也不是全无报应,也许在这条路还未开始走的时候,老天就早早落下了惩罚。杜陵春这一身泼天富贵,荣华万千,代价已付。 公孙琢玉见杜陵春还在颤,用被子将他裹紧了些,像哄小孩一样拍了两下。然后将那汗湿的墨发拨开,只见他面色苍白,唇色寡淡,脆弱如纸,唯两道细长的眉飞入鬓角,生带出几分阴沉的狠戾。 一看就不是什么善类,势必心计克重。 不过不重要,公孙琢玉耸了耸肩,反正他自己也不是什么好人。 他一直在房间里待到后半夜,等杜陵春真正睡着了,这才悄悄抽出自己的手离去,腕子上面多了四道青紫印痕,可见对方刚才攥的有多紧。 然而公孙琢玉却忘了一件事,他将杜陵春的衣服解下来,还未来得及替对方换上新的,就那么拍拍屁股走了。 月上中天,府衙里的人尽都睡了。公孙琢玉打了个哈欠,也跟着钻进被窝,不多时就睡着了。却做了一个年少情动,暧昧旖.旎的梦。 梦里他拥着一具躯体,看不清面容。 纤细,白皙,带着浅淡的沉水香,似罂粟般让人上头。 公孙琢玉有些脸热,本能躲避,对方却一直缠着他不放。墨色的长发绸缎般倾泻下来,触感微凉,蛇一般柔软。在他耳畔低低的笑。 公孙琢玉似乎受了蛊惑,控制不住的与对方吻在一起。五指在墨色的发间缓缓穿梭,而后视线顺着往下,落在对方白皙的脖颈间来回流连,最后轻吻住了上面的一颗红痣。 殷红似血,摄人心魄。 公孙琢玉隐隐觉得哪里有些奇怪,理智却早已经离家出走。他用指尖反复摩挲着脖颈那一点殷红的朱砂痣,仿佛听到了对方唇间溢出低低的闷哼声,阴柔带着叹息。 火山沉寂着,最后猝不及防的爆发,又像是风浪不息的海面骤然平静下来,回归风和日丽。 公孙琢玉喘了口气,极力想看清那人的面容,然而脑海中却陡然浮现一双狭长的眼,熟悉万分,赫然是杜陵春。一根弦嚯的崩断,直接吓的从床上坐了起来。 妈呀! 公孙琢玉瞪大了眼睛,胸膛起伏不定,呼吸急促,怎么也想不到自己会梦见杜陵春。他用手一摸,满头的冷汗,下意识看向四周,却见天已经亮了。 他有片刻怔然,掀开被子,慢半拍的想起身,然而不知发现什么,低头看了眼裤子,又飞快坐了回去。 公孙琢玉脸轰的一下红了,此时脑海中只有两个明晃晃的大字—— 丢人! 府上的人都知道,他们这位县太爷,不睡到日上三竿必不会起床。然而今天丫鬟去厨房端早饭时,却罕见的看见公孙琢玉起床了,正蹲在水井旁边搓衣服,鬼鬼祟祟像在做贼。 丫鬟怀疑自己认错了人,脚步一转,走上前去,试探性叫了一声:“大人?” 公孙琢玉立刻警觉回头:“谁!” 丫鬟吓了一大跳:“大人,您在这儿做什么?” 说完见他盆子里浸着衣服,地上还欲盖弥彰的堆了一大堆,连忙上前拦住:“大人,您怎么能干洗衣服这种粗活呢,还是交给奴婢来洗吧。” 公孙琢玉闻言立刻护住水盆:“不必,我今日刚好闲着无事,活动活动筋骨,你忙你的去。” 丫鬟心想公孙琢玉就算活动筋骨,也该在院子里练剑才是,怎么跑来这儿洗衣服呢。虽觉奇怪,却不敢多问,只得收回手,一步三回头的离开了。 她可能觉得公孙琢玉有病。 公孙琢玉不理她,端着水盆躲到一个僻静角落,继续蹲着洗。一边洗,一边控制不住回想起昨天的事,心想难道是因为杜陵春长的太像女子,所以自己才做了那个混账梦吗? 公孙琢玉是个事业脑,偶尔也喜欢看漂亮姑娘。不过这个时代男女大防严密,做不了什么。青楼女子虽豪放,公孙琢玉也不敢胡乱来,万一沾上什么烟花病症,古代可没地方治。 他有些入神,以至于没发现有一道身影走了过来,直到那脚步声近了,这才下意识抬头,随即火烧屁股似的从地上蹦了起来:“娘……你你你……你怎么来了!” 老夫人拄着拐杖,手中有一挂盘得漆黑发亮的佛珠,她双目有疾,看不见公孙琢玉在洗什么,听见动静,问了一句:“是琢玉吗?” 公孙琢玉结结巴巴:“娘……是是是我。” 老夫人敏锐听出他声音里的心虚,问了一句:“你在做什么?” 公孙琢玉不动声色把脚边的水盆踢远:“娘,没做什么,你怎么一个人出来了,身边也没个丫鬟扶着。” 老妇人轻轻拨弄着手里的佛珠:“明日是你爹的忌日,我让丫鬟去将叠好的香烛纸钱搬来,故而不在身边。” 公孙琢玉仔细想了想,发现明天好像确实是父亲的忌日,拍了拍脑袋:“明日我让人备好马车,一起去给父亲敬香。” 老夫人没说话,用拐杖不动声色在地上探了探,最后触到木盆边缘,里面浸着衣服:“这是什么?” 公孙琢玉吓了一大跳:“娘娘娘!您别动,这是脏衣服。” 老夫人更疑惑了:“你在这儿浆洗衣裳?” 公孙琢玉一边把盆子端远,一边道:“孩儿身为父母官,自然不能贪图享乐,有些事该亲力亲为,更何况府上人手不够,便自己洗了。” 老妇人笑了笑,不知是信了还是没信:“倒不像你会说的话,那你好好洗吧,娘去佛堂念经了。” 公孙琢玉暗松一口气,后背紧张得出了一身汗:“娘,您一个人不方便,我找个丫鬟扶您去,” 说完对着院中喊了一声:“来娘……啊不,快来人,把老夫人送回佛堂去。” 公孙琢玉一波三折的把裤子搓干净,然后挂上晒着了。原本想回屋里再睡个回笼觉,但已经睡意全无。他慢半拍想起今日杜陵春似要押送叛党回京,怎么也该送一送,使人备下车马,去了昨日的别苑,然而谁曾想扑了个空。 “大人来晚了一步,”留在别苑看屋子的丫鬟道,“今早司公便已经带着大队人马启程离开,估摸着这个时候,已经出了江州地界了。” 公孙琢玉心想怎么就这么走了,他掀起门帘,盯着丫鬟问道:“司公没留下什么话?” 说好的提拔他呢?说好的带他去京城做官呢?就这么走了? 大渣男! 丫鬟被他看的有些脸红,用袖子掩着脸摇头:“未曾留下只言片语。” 却没说杜陵春今早从屋子里醒来,不知为何,发了好大一通脾气,阴着脸的模样相当骇人。屋子里的摆件花瓶一应砸了个干净,还罚了好几个奴仆。 满府的人噤若寒蝉,胆子都快吓破了。幸而大丫鬟知荷解释说昨夜一直是公孙琢玉陪侍在旁,这才勉强压下几分司公的怒火,否则不知又有多少人要丢掉性命。 公孙琢玉摇了摇手中的折扇,心中无限惆怅。司公的嘴,骗人的鬼,昨天还喝醉了酒信誓旦旦的说让他入主内阁,平步青云,一个晚上而已,溜的比谁都快。 算了算了,还是怪自己太单纯。 公孙琢玉放下帘子,用折扇轻叩车门,对石千秋道:“大师父,回吧。” 石千秋扬起马鞭抽了一下,好奇回头看了眼,却见公孙琢玉靠在里面,一副蔫了吧唧,委委屈屈的模样,不由得笑了:“大人这是做什么,瞧着像让人欺负了。” 公孙琢玉长叹一口气,只说了五个字:“遇人不淑啊。” 本以为是前途无量,没成想现在真的前途无亮了。 #杜陵春大渣男# 石千秋已经习惯了他整天神神叨叨的模样,一边驾着马车往回赶,一边道:“大人何必做小女儿情态,男子汉大丈夫,有什么看不开的。” 公孙琢玉目露忧伤:“你不懂。” 石千秋:“……” 他们驾车一路驶回了府衙,公孙琢玉刚从马车上下来,不远处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他下意识看去,却见一名身着黑衣的佩剑男子疾速策马而来,最后一拉缰绳,吁的停在了自己面前。 赫然是杜陵春的贴身侍卫吴越。 他骑于马上,勒住缰绳道:“公孙大人,我家主人有话带给你。” 公孙琢玉下意识抬头:“什么话?” 吴越沉声道:“鹤生于九皋,凤栖于梧桐,公孙大人既已择良枝,便不可再改。他日再聚,便是天子脚下,早些做好准备。” 语罢往他怀中扔了一个锦盒,用力一夹马腹,疾驰而去,转瞬便不见了身影。 公孙琢玉条件反射接住盒子,然后用袖子挥了挥面前扬起的灰尘,心想“他日再见,便是天子脚下”,难道是说杜陵春会提拔自己入京?! 他低头看向怀里的锦盒,打开一看,却见是一块黑色玄铁所造的腰牌,上面刻着一个偌大的“杜”字,竟是杜陵春的私人腰牌。 石千秋在旁边看着,恐那盒中装了暗器:“大人,这是何物?” 公孙琢玉拿着那块腰牌,意有所指的道:“若持此物,能在京中横着走,自然是好东西。” #杜司公绝世好男人# #不接受反驳# 而在城郊五里外的地方,一队人马正在飞速前进,吴越一路追赶上大部队,而后对马车里坐着的人低声道:“禀司公,话已带到。” 帘子被一只修长的手掀起,露出杜陵春那张阴柔的脸,神情略显阴沉—— 大抵是因为清晨发了脾气的缘故。 杜陵春面无表情:“他可曾说什么?” 吴越:“……” 吴越好像没等公孙琢玉说话就策马离开了,他低头,攥紧缰绳,干巴巴的道:“公孙大人瞧着很高兴。” 杜陵春冷笑一声,重重放下帘子:“他倒是高兴了。” 杜陵春想起自己清早起来时,衣衫不整的模样,心头依旧一阵无名火起。除了恼怒,还有不安,惊恐。他不确定昨天公孙琢玉做了些什么,又看到了些什么。 他只记得有人隔着被子抱着自己,待了很久很久…… 队伍行驶得太快,江州城被遥遥甩在身后,逐渐变成了一个小黑点,只有道旁黄花开得正好。杜陵春掀起帘子,看向外间,若有所思的垂下眼眸。 公孙琢玉,我们很快就会再见的…… 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公孙老大人已经故去多年,周围的一切都在变,唯他长埋于地,以死亡与时间带来的改变相抗衡。 公孙老大人一生清贫,埋骨之地自然也不会是什么风水奇佳的好地方,仅仅在荒山上择了一处较高的位置,立了一块还算体面的石碑。 山路崎岖,马车行驶到山脚便上不去了,只能下来行走。老夫人腿脚不便,却不让公孙琢玉背,只拄着拐杖自己走。石千秋跟在后面,拿着一个包袱,里面装着香烛等物。 他也是来拜祭公孙大人的。 公孙琢玉扶着老夫人,见她走的磕绊,忍不住道:“娘,我背着您吧。” 老夫人摇头:“娘眼睛不好,每年也就这个时候能来看看你爹,不急,走慢些。” 公孙琢玉心想她总闷在佛堂里,平常也没什么时间出门,全当散心了,便也应允。一路闲话。 老夫人问道:“周围都是田地么?” 公孙琢玉看了眼:“山脚下都是,山上不多。” 老夫人虽有眼疾,却目光慈祥:“希望老百姓今年都能有一个好收成,寻常人家,只求温饱,最是知足不过。” 路上多碎石,走到后面,就渐渐平坦了起来。老夫人似有所觉,忽然问道:“琢玉,你爹的墓快到了吧?” 公孙琢玉心想老太太怎么知道,看了眼前方的墓碑:“娘,您眼睛是不是好了?” 老夫人摇头:“娘的眼睛一直瞎着,怎么会好,只是眼虽瞎,心却没瞎。” 说话间已经到了坟前。 她摸索着伸出手碰了碰冰凉的石碑,然后一路往下滑,略过“公孙”二字,又继续下落,最后停在“廉镜”二字上,颇为爱惜的抚摸了片刻。 公孙廉镜,这是老大人的名讳,而他一生所为,也当的起这个名字。 老夫人叹息:“琢玉,墓碑旁可有杂草?” 公孙琢玉看了一圈:“娘,没有。” 老夫人没有再说什么,在蒲团上跪下,往积满香灰的炉子里插了三根香,拜了两拜,才道:“琢玉近日出息了,听丫鬟说破了两件大案,日后说不得也会同夫君一般,受百姓爱戴。” 公孙琢玉对那句“受百姓爱戴”不以为意,他以后死了,肯定不会像父亲一样委委屈屈缩在这个破山沟沟里,鸟不拉屎鸡不生蛋,谁还记得这个人。 包拯死前曾言,后世子孙仕宦有犯赃者,不得放归本家,死不得葬大茔中。不从吾志,非吾子孙也。所以有“不肖子孙,不得入墓”的说法。 幸而公孙老大人不曾留下这样的话,否则公孙琢玉死了也埋不进祖坟去。 老夫人久听不见公孙琢玉说话,看着远方,若有所思的道:“琢玉,你爹虽对官场灰心,可死时从未后悔他走过的路,你很聪明,只是娘不知道你会走怎样的路……” 公孙琢玉殷勤上前:“自然名留青史,不负娘的期望。” “名?”老夫人轻轻盘着手中的念珠,“你和你爹不一样,你求的是纸上功名,你爹求的是心安。前者仅存书卷,后者却活于人心……” 她说着,摸了摸冰凉的石碑:“百姓还记得你爹……” 山上荒僻,杂草丛生,坟地周围却是干干净净的,一根野草都没有。香炉里积满了灰,说明时常有人拜祭,就连他们上山的路,也是越靠近墓地,便越走越平坦。 这世上终有人会逝去,而后被世人遗忘。百姓嘴上不再念叨着公孙大人,公孙琢玉便认为他们正在逐渐忘却,殊不知所有事都在用另一种方式铭记着、存活着。 他求纸上名,他父亲留的却是身后名。 公孙琢玉显然也发现了端倪,环顾四周一圈,有心想辩驳,却又找不到什么话来说,便只得抿唇不出声。 石千秋烧了白烛纸钱,在墓碑前跪地抱拳,行了一个江湖人的礼:“大人千古。” 下山的路走的比上山轻松些,公孙琢玉却罕见的没有说话,沉默万分。眼底短暂出现过一瞬迷茫,也许也对自己未来的路开始产生了犹豫。 但他趋利避害,好逸恶劳,势必是不可能做一名好官的。东家丢了牛,西家丢了狗,他尚且能尽力一帮,但倘若有些案子涉及权贵,便有心无力。 公孙琢玉是一个自私的人,有时候大难临头,他只会选择自己,顾不了别人,少了那份舍己为人的气度,显然与“清官”二字相去甚远。 他陷入了思考,十分迷茫,想知道自己以后该如何走下去,然而还未想明白,吏部传来的一份京城调令就将他砸的头晕目眩。 “陛下有令,命江州知县公孙琢玉即刻前往京城,协理刑部破案!” 这是一桩牵扯到朝堂要员的连环杀人案…… 180、入京 这封从户部传下来的调令, 仅有那么短暂的一行?字,公孙琢玉却从字里行?间嗅到了些许不寻常的味道。 协助刑部破案? 那必是京城出了事。可古代通讯工具不发?达,倘若有什么消息也得十天半个月才能靠来往的客商传回, 所以公孙琢玉并不知道京城到底出了什么了不得的官司。 但?既然收到了调令,总归是好事, 起码不用一辈子在江州这个破地方缩着?。 公孙琢玉没有耽搁,立刻收拾行囊准备出发。这可不像后世, 上班迟到撑死扣工资炒鱿鱼, 倘若惹了天子震怒, 分分钟人头落地。 石千秋得知公孙琢玉要去京城, 提出随行要求:“京中鱼龙混杂,波谲云诡,在下不放心大人独自前去,愿护卫在旁。” 公孙琢玉心想大师父, 我本来就打算带着你,十几个师父里面就你最能打, 不带你带谁。他一边清点银票, 一边道:“既如此,大师父便随我一同入京,劳烦你先去东街买两匹快马,咱们日夜兼程,早些过去的好。” 石千秋领命:“是,大人。” 却站在原地没动。 公孙琢玉抬头:“大师父还有事?” 石千秋:“大人,你没给银两。” 公孙琢玉:“哦……” 公孙琢玉若要离家,自然是不放心老夫人一个人的,叮嘱其他几位师父好生照看,便开始清点财物。林林总总加起来有四十多张小面额银票。给了一张让石千秋去买马, 剩下的则自己揣进怀里。 公孙琢玉从来没有这么穷,他抬头望天,不禁开始怀念起以前做贪官的日子了:“唉……” 系统不知从哪里冒出来,duang一声坐在了他头上:【亲,这个想法很危险哦~】 它的身躯像史莱姆一样,又软,又凉。公孙琢玉总感觉自己顶了一坨不可言说的东西:“……你能不能下来,我总感觉自己脑袋上有一坨屎。” 系统闻言愣了一下,仿佛在某个久远的以前,也?曾经有一个宿主说过同样的话。它回过神,用翅膀piapia打公孙琢玉的脑袋:【你才是屎,你才是屎】 公孙琢玉躲了两下,发?现打着?也?不疼,干脆就随它去了。双手抱臂靠着 ?门,等石千秋买马回来,望着?初升的太阳道:“我马上就要去京城了。” 天下繁华汇聚之地,亦是他上辈子身死之地。 系统还是那句话:【要做个好官。】 它这次没打公孙琢玉了,只用翅膀轻轻摸了摸他的头。 公孙琢玉耳朵都听起茧子了。他见丫鬟已经收拾好行?囊,干脆折身去了小佛堂,和老夫人告别,跟她说了自己要出远门的事儿。 老夫人没说什么,只道:“去,但?要早日回来,江州才是你的家。” 公孙琢玉俯身:“孩儿到了京城,会传家书报平安的,母亲也要多保重身体。” 没过多久,石千秋买马回来了。两匹枣红色的千里良驹,费了不少银子,放在现代就是超级跑车一样的存在。幸亏只去两个人,再多几个公孙琢玉就只能走着?去了。 二人踏上前往京城的路,算上夜间住客栈歇脚,这一去便耗费了足足十五日的时间才抵达。 这是天下最繁华的地方,亦是权力?之中心。 城墙巍峨高耸,来往商贾衣着?富贵。还未入城内,便已然听见那热闹的喧嚣声遥遥传入耳中。胡姬在酒肆中跳舞,皮肤漆黑的昆仑奴于街旁杂耍,真是令人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石千秋牵着马,过了城门口士兵的盘查,见状也不禁叹道:“大人,这京城真是好生繁华。” 他乃江湖人,不讲究那么多,一身劲装,风尘仆仆,全身上下最值钱的不过身上那把剑。 公孙琢玉则骚包得多。他一身水墨竹纹丝绸长衫,外?罩白纱,腰系玉带,手中折扇有一下没一下扇着?,加上一副含情眼,只让人想起“倜傥风流”四字。自打进城门起,不少姑娘都看他看红了脸。 公孙琢玉东逛逛,西瞧瞧:“天子脚下,能不繁华么,这可比江州好多了。” 石千秋见他东游西逛,一副浪子行?径:“大人,我们是否先去吏部?” “不急,”公孙琢玉摇头,“先玩上两天再说,打探打探消息。” 倘若真去了吏部,必然琐事缠身,他们一路舟车劳顿,自然要好好养足精神,再则拜拜山头,例如去司公府递个拜帖什么的。 公孙琢玉上辈子述职的时候来过一次 京城,也?算熟悉。本地有一家最大的酒楼,名唤聚贤阁,虽是吃饭之地,却风雅异常。许多文?人士子聚集在那里,畅谈天南海北,也?是消息最多的地方。 公孙琢玉难得大方一回:“走,大师父,我请你吃顿好的。” 他们包袱不多,仅有两匹马,找个地方拴着便是。往永平坊一路前行?,没过多久就瞧见一座气派的酒楼建在此处,上书“聚贤阁”三字。一楼饮酒吃饭,二楼谈天论地,公孙琢玉站在底下,都能听见那些书生文?人唾沫星子横飞的声音。 有小二瞧见他们,连忙迎上前来:“客官,您是吃饭还是饮茶?” 吃饭在一楼,饮茶便是二楼。 公孙琢玉将折扇一收,跟着?他入内:“自然是吃饭。” 小二领着?他们到了一处干净的桌子,指着?墙上挂的菜排道:“客官想吃些什么,只管点,只是本店招牌黄金鸡,务必要尝一尝。” 公孙琢玉熟练点了几道菜,包括那道黄金鸡,末了道:“再上一壶好茶。” 他这几日风餐露宿,只能吃干粮面饼,人都瘦了一圈,自然怎么舒服怎么吃,钱暂且抛到一边。 小二:“好嘞,客官稍等,马上给您上菜。” 公孙琢玉坐在位置上,一边喝茶,一边听四周的动静,邻桌的谈话声断断续续传入耳朵。 “唉,也?不知道朝堂什么时候抓到凶犯,眼见着?都死了三个人了,虽杀的都是官,可谁知道有一天会不会杀到我们头上来。” “急什么,听说陛下已召了各地的断案能手入京,就连唐飞霜也?听到消息赶来了京城,那位可是少年英才,断案无数,官位捧到跟前都不愿意当的人。” 京城百姓闲暇之余也?追星,这唐飞霜可是个名人。爷爷乃当朝阁老,地位举足轻重,他自己也?是个争气人物,年纪轻轻便考中状元,却不愿当官,游历天下去了,断过不少奇案。 寻常百姓见了此等人物,难免多加追捧,然而公孙琢玉只觉得唐飞霜太过轻狂,恃才傲物。不想当官你考什么科举,闲的蛋疼。 #我柠檬了,但?是我不想承认# 隔着?一张桌子,石千秋都能闻到公孙琢玉身上酸溜溜的味道。他 心知缘故,劝慰道:“大人机变无双,有朝一日,必然也会和他一样名满天下。” 公孙琢玉:“不,你不懂。” #人家有个好爷爷,而?我父亲死的早# 说话间,小二端着菜上来了:“客官,您的招牌黄金鸡——” 公孙琢玉没心思管什么鸡不鸡的,不着?痕迹对小二套话,顺便往桌上放了一小吊钱:“我是外地来的客商,你们这儿最近有没有什么新鲜事儿,说来听听。” 小二将钱拿起来,颠了颠,乐得牙不见眼:“若说新鲜事,自然是有,只怕吓着?客官。” 公孙琢玉:“但?说无妨。” 小二道:“其实这也?不是什么秘密了。早在半月前,那凉州刺史在回京途中忽然暴毙,死状极惨,刑部还没查出眉目呢,紧接着?又死了一个户部侍郎,嘿你说巧不巧,都是当官儿的。” 小二说着,压低了声音道:“陛下震怒,命人彻查此事,然而没过多久,京兆尹又莫名其妙死在了家中,现在闹得人心惶惶,刑部和京律司四处捉人,已经关进去不少了。” 公孙琢玉若有所思:“那陛下有何?举措?” 小二消息倒是灵通:“陛下气得大病了一场,朝会上商议此事,宰相严复推举了唐家公子唐飞霜入京调查此案,那京律司提督杜陵春也推举了一人查案,听说是江州的断案奇才,叫什么公孙琢玉。” 公孙琢玉闻言摇了摇扇子,还未说话,便听小二道:“可照我看来啊,要破此案,还得靠那唐公子。之前陛下也?召了不少能臣入宫,可惜一个个都是不中用的。” 公孙琢玉皮笑肉不笑?:“那你怎么就断定那公孙琢玉不中用?” 小二笑?了笑?:“一个名不见经传的人,怎么能与唐飞霜唐公子相比,人家可是十七岁就考中状元的奇才啊。” 公孙琢玉闻言直接把他手里的钱拿了回来,小二见状连忙捂住:“哎哎哎,公子,你这是做什么,为什么要拿小人的钱?” 公孙琢玉小心眼的毛病犯了,用力把钱抢回来:“什么你的钱,这是我的钱,我好好放在桌上,怎么就到了你的手里?!” 小二惊了,这辈子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人:“你你你……” 公孙琢玉:“你什么你,端菜去。” 石千秋习以为常,不动声色侧过身,装作不认识他。 公孙琢玉火气大,把扇子摇的哗啦响,连饭菜也没心情吃了。要不是自己当初懒得学八股文,早就考中状元了,还轮得到唐飞霜来当么。 楼上的雅座都隔着?栏杆,隐隐还能听到一群书生在激烈争论着什么。声音越大越好,因为只有声音大,才能让来聚贤阁的高官显贵听见。 富绅在功名榜下捉贵婿,高官显贵来此寻贤才。 作者有话要说:小二——粉圈拉踩第一人 感谢在2021-05-13 21:10:49~2021-05-14 01:38:5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糖酥山竹、49642823、云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白辰、东篱夏树、黯、塵寂舒雨、喁喁、i攻主攻的、旺旺家的汪汪、江滩白鹤、御婳、鹤间川里的哒宰、abf、49642823、水月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舍弃我 56瓶;ANEKI今天也当土拨鼠 40瓶;49642823、雅雅卷卷 22瓶;犯人一号、●^●、余笙、花江凉、叶子羡 20瓶;无言 15瓶;36317667、柚花花、须臾阑珊、茶叶子、猫猫虫呀、折祈、小橙子e、不知、橘子味、暮戚、r洛柒玖、what?、未燃、萧明净、补钙、52051164、天天打酱油、晨妮、沙耶 10瓶;j、何从文、流光 7瓶;阿七 6瓶;长安、甜木木Zz、没有昵称、焦糖麻薯~ 5瓶;泊坡么坲、48041284、38256598 3瓶;肖战的唇下痣、烈日而生的花、丫@_@小果子、丞、爆浆脆皮叽、子思 2瓶;库与hcy的抉择ヾ(^。、佳佳、沐风吹阳、最爱甜文、夜修、谢瑹、寻星、旧耳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181、会面 “当年陛下登基称帝, 向天下发布榜文,朝堂征纳贤才,命文人士子为官, 网罗无遗。然权宦当道,祸乱朝纲, 我等只能郁郁而此,实在令人痛心!” 有一书生醉后怒言, 重重拍栏:“杜陵春以区区小过, 纵无穷之诛。多少能臣无辜受害, 腰斩投江, 下狱坐党,就连裴公也被贬谪鄚州,如此祸害,多留一日便是我大邺之患!” 裴公乃一朝老臣, 奉命前去南方治理水患,但不?忍见百姓受苦, 私放灾民入城, 被杜陵春一党的人参奏,贬谪去了鄚州。 他年轻时曾主持科举,提点天下生员,文人士子皆奉其为师。可想而知,杜陵春一党捅了马蜂窝。 这件事闹出了一场不大不小的风波,哪怕是公孙琢玉,上辈子也隐有耳闻。只是众目睽睽之下,在聚贤阁高声抗议,不?得不?说轻狂了些,也太不怕死了些。 再则他们一口一个阉人的, 公孙琢玉听了不?舒服。 “阁下此言差矣,裴公被贬乃是因为其私放灾民,与杜司公又有何干系啊?” 众人只听耳边忽然响起一道清朗的男声,下意识循声看去。却见一白衫公子正坐于下方,不?急不缓摇着一把纸扇,瞧着风骨端正,只是这话却不怎么讨喜了。 有人冷声质问:“你?莫不是杜陵春门下走狗!” 公孙琢玉抿了口茶:“非也,在下不?过就事论事。” 方才出言怒斥的书生直接走至栏杆边:“裴公放灾民入城,乃为百姓计,为天下计!若不是杜党一干人等向陛下进献谗言,他又怎会被贬至千里之外??!” 此言一出,群情激奋,就连酒楼里吃饭的客人也纷纷看了过来。毕竟大家都是同情?弱者的。 公孙琢玉不?慌不?忙的道:“陛下又不?曾降旨放灾民入城,裴公虽是好意,但却是私自做主。国不可无法,就算贬谪三千里,也是律法所定。” 那书生看公孙琢玉的目光已经与看狗屎无异了:“难不成便眼睁睁看着那些灾民饿死置之不?理吗?!” 公孙琢玉干脆从位置上起身,抖了抖袖袍:“兄台此言差矣,你?只知灾民饥寒,可曾想过放灾民入城会有 怎样的后果?” 说完不?等对方回答,便道:“那些灾民并无路引,倘若放入城内,容易混入有心之人。况且他们皆是老弱妇孺,倘若染上疫病,进城岂不?害了一县百姓?你?若肯问问裴公,便会知晓他将灾民放入城中之后,满县一十六家粮铺都被他们尽数抢空,何其混乱。” 当难民失去管制,大批涌入时,这座城市的犯罪率会直线上升。一县的粮食不?可能喂饱两个县的人,超过底线必然会瞬间崩盘。 公孙琢玉看待问题的角度很刁钻,此言一出,将那些人噎的哑口无言,面面相觑。 公孙琢玉在堂下侃侃而谈:“裴公此举已然是错了,既然错了,便该受罚,既如此贬谪鄚州也算他该得。我听诸君群情激奋,不?问因由的怪罪他人,实在忍不?住仗义执言,还望莫怪。” 那书生讨了一个好大的没脸,站在栏杆边端详着公孙琢玉,却发现从未在京城见过,料想不是什么权贵之流,冷冷道:“裴公就算再错,初衷总是好的,杜陵春阉党乱政,在朝堂排除异己,大肆敛财,欺压我等读书人总该是事实,阁下不?该是非不?分?!” 周遭众人听闻,纷纷暗自点头。 公孙琢玉心想官场本就浑浊,你?自己斗不?过怪谁呢,抬眼看向那人:“哦,那阁下何不?奏明圣上,陛下圣明,定会惩处于杜党。” 那书生想说皇帝压根就不?会听,但总不能说皇帝不?圣明,他恨恨拂袖:“在下无官身!” 公孙琢玉笑了:“原来连官身都没有,那岂不?是连乡试都没考过,也不?知为百姓做过什么实事。阁下在此处耍嘴皮子侃侃而谈,真?有胆不?如去皇城门口一头碰死,又或者去杜陵春的司公府门口将原话说上一遍,我倒还佩服你?几?分?。” 他语罢,用扇子指着书生道:“司马迁写下《史记》,蔡伦发明造纸术,杨思勖平定西南蛮夷,童贯经略幽燕,就连杜司公,也曾舍命护驾救过陛下。阁下在此处一口一个阉党的大骂,只怕自己连阉党都不如呢,何其可笑!” 公孙琢玉话至此处,才算真?正露了机锋,一下扎在人痛处上,无异于当众扇了对方两个响亮的 耳光。 那书生气到手抖,半天说不?出来话。无他,公孙琢玉说的都是实话。高官显贵佩服有识之士,而大胆直言者总会让他们高看几?分?,书生在此处侃侃而谈,无非是想吸引他们的注意力,攀上高枝。 公孙琢玉将他们一通刺挠,刚才被店小二拉踩的郁气总算散了些。他侧目看向桌上,见饭菜已经被石千秋一个人干的差不多了,正准备说离开,谁曾想外间忽然传来一阵杂乱的脚步声,紧接着冲进来一队玄衣卫,人皆佩刀,将众人吓了大跳。 若说这京城中有谁最令人闻风丧胆,那必然是京律司的那群黑皮疯狗,个个都是杀人不见血的主,进了里面的人就没有活着出来的。 店掌柜吓了大跳,连忙出来,对为首的玄衣卫拱手道:“不?知官爷前来有何事啊?” 公孙琢玉一看,乐了,这人不是吴越么。 吴越一贯面无表情,腰间佩着一块京律司副使令牌:“奉杜司公之令,来追查朝廷疑犯。” 掌柜的慌了:“小店可是正经做买卖的地方,不?曾来过什么疑犯呀,再则……再则我家主人……还望杜司公能给几?分?薄面。” 聚贤阁能开在京城最繁华的地方,任由读书人高谈阔论,其背后的东家自然有些背景,可惜吴越不?买账,冷冰冰道:“那便让你家主人自去找杜司公说,给我搜!” 他话音刚落,便有人立刻封锁了前?后门,挨个盘查食客。吴越则方向明确的步上二楼,目标正是刚才那个说话的书生:“前?些日子朝堂要员被杀,杜司公下令严查可疑人等,尔等可有身帖,交来验查。” 身贴在古代就相当于身份证。 书生刚说了杜陵春的坏话,心虚,哆哆嗦嗦道:“带……带了……” 他取出身帖,递了过去,吴越却只看了一眼:“非京城本地人,带走!” 书生闻言面色煞白,再没了刚才指点江山的气势:“我我我……我乃是秀才,怎么可能是朝堂疑犯!” 玄衣卫却不会理会他的话,直接将人拖死狗一样的从楼上拖了下来。公孙琢玉用扇子挡着脸,在旁边没心没肺的偷笑。 该,让你攀高枝,攀上狼牙棒了! 那书生眼角余光 瞥见公孙琢玉,不?知为何,忽然剧烈挣扎起来,指着公孙琢玉道:“他带着行囊,形迹鬼祟,定然是外乡人,官爷,若论疑犯,他才是啊!” 公孙琢玉一愣,这怎么还有他的事儿啊。还未想出应对之策,就见吴越已经看了过来,同时头顶响起一道不?带任何情?绪的声音:“公孙大人。” 吴越从进酒楼的时候就看见他了。 公孙琢玉只能放下扇子,摸了摸鼻尖,指着吴越道:“你?不?是那个……那个那个……吴侍卫?” 吴越自报姓名:“在下吴越。司公早已经等候您多时,请随在下一同前?去。” 旁边的食客见状纷纷面面相觑,暗自猜测着公孙琢玉的身份,竟能让杜陵春身边的一等护卫礼遇有加。 公孙琢玉一愣:“等候多时?” 吴越没说话。杜陵春在京城手眼通天,有什么风吹草动一应全知,公孙琢玉从踏入京城这个地界起,一举一动就已经被杜陵春尽数知晓了。 吴越一边吩咐玄衣卫将那名书生带走,一边言简意赅的道:“马车就在外间,公孙大人请。” 公孙琢玉享受这种牛逼哄哄的感觉,闻言轻咳一声,暗中对石千秋打了个手势,示意他拿起东西跟上,就这么离开了聚贤阁。 公孙琢玉心眼小,最讨厌被人坑害。他眼见那书生被带走,暗中捡了块石头嗖一下打出去,不?偏不倚刚好击中对方膝盖,只听噗通一声,对方直接摔了个狗吃屎。 公孙琢玉扇子摇的哗啦响,无不?得意的说了三个字:“落水狗。” 那书生面露愤恨,强行挣扎起来:“有种你?就留下姓名!” 公孙琢玉心想怎么着,还要找他报仇,那不行,他没有给自己树敌的习惯。朗声道:“我乃江州张吉吉,你?有胆子就来收拾我!” #他有给别人树敌的习惯# 吴越看了他一眼:“公孙大人?” 公孙琢玉反应过来,尴尬的咳了两声,笑眯眯解释道:“那什么,我还有个小名叫吉吉,公孙吉吉,熟人都这么叫我。” 说完慌不?迭的爬上了马车。 吴越没有多言,坐上马车车辕,扬鞭朝着司公府驶去。 城东靠近皇城,故而地段金贵,官僚宅邸密集 。挨得越近,就说明越受皇上宠信,而杜陵春的司公府则是其中最宽阔豪气的一座。 书房门前挂着一个鸟笼,里面养着一只会说话的鹦鹉。杜陵春用羽毛漫不经心的逗了片刻,眼角余光瞥见侍女走来,便放下了手?:“人呢?” 侍女上前?一步,恭敬答道:“回司公,马车已到了府门外,吴侍卫正领着人朝这边来。” 杜陵春闻言没有说话,挥袖示意她退下,自己则转身进了书房。他原本想坐着等候,但在里面踱步半天,就是静不?下心来。 作者有话要说:司公:紧张。 感谢在2021-05-14 01:38:51~2021-05-14 20:33:4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格雷尔萨特克里夫 1个;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糖酥山竹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森林玫果、孙小惠、清宵尚暖、无衣、因为太喜欢了啊、塵寂舒雨、36985743、41962537、黯、都说了虾没脑子、小熊吃橙子、醉欲横生、可了不得、45030578、木犹、42991229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小熊吃橙子 111瓶;卖报员小刚 54瓶;加+ 49瓶;愚者先生今天醒了吗 36瓶;青灯夜影、早上好、这是什么?_?、檸呆橘乀、灼日、拢岁、咸鱼、谁家丫头、萌萌 20瓶;颓废陈、是兔兔兔兔啊 19瓶;铁掌水上飘 18瓶;炸死小子、云麻叶 15瓶;...... 12瓶;颜色小甜饼、cyzx、朝枫、迷藏、酸酸小柠萌、木犹、孙小惠、卿卿池中荷、肖恩777、绿色的大西瓜、时代的主角轮纳德、尼尼 10瓶;糖酥山竹 8瓶;甜米 7瓶;妄幸、春困秋乏、人心、way 5瓶;流光、四条、ppp牌喷喷叽 4瓶;不知是哪里的马、阡陌 3瓶;丫@_@小果子、快跑、雨落海棠·清、绿贡尔、书仙、丞 2瓶;小九九、45030578、嘁嘻嘻叽、五月、冷默路人、灯火、爻爻、唐归不归、何从文、空气、又是在找书的一天、大大只要不弃坑就好、旧耳、寻星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182、司公当心 书房朝东的一面墙上装裱着一幅水墨画, 山川绵延,日月交替,赫然是公孙琢玉当初所献上的那幅《山川日月图》。杜陵春不是舞文弄墨的人, 却对这画甚是喜爱,一路带回了京城。 这种事有悖于他平日的作风。 杜陵春在书房静坐的时候, 公孙琢玉也在吴越的带领下到了司公府门口。丫鬟一早便在等候着,见状上前道:“司公有令, 请吴侍卫带着公孙大人去书房。” 书房是重地, 平日除了杜陵春的几个心腹幕僚外, 等闲不得进?入。 吴越知晓杜陵春对公孙琢玉的看?重, 故而也不惊讶,只微微颔首,表示知晓。 司公府甚大,穿过几道回门, 又经过一片观景园子,最后是一条曲曲折折的回廊。飞檐亭角, 假山流水, 甚至还养着不少奇珍异兽,彻彻底底刷新了公孙琢玉对“奢侈”两个字的认知。 他感觉自己是刘姥姥进?大观园,土包子进?城,看?什么都觉得新鲜。 公孙琢玉不动声色探听着消息:“吴侍卫,司公在此处豢养奇珍异兽,不怕吓着府中女眷吗?” 吴越一板一眼道:“府中没有女眷。” 公孙琢玉叹了口气:“美轮美奂,只是这么大的地方,只有司公一人居住,难免空荡了些。” 不知道方不方便带他一个,京城客栈有点贵。 “不空荡, ”吴越道,“还有丫鬟仆役护卫门客。” 公孙琢玉:“……” 他们又行了小半炷香的时间,这才走到书房门前。吴越上前轻叩房门,声音恭敬:“禀司公,公孙大人已带到。” 杜陵春在房内听得动静,下意识起身,但不知想起什么,又坐了回去,停顿片刻才道:“进?来。” 这两个字自然只对着公孙琢玉。 吴越侧身让开位置:“公孙大人请进。” 公孙琢玉其实有点紧张来着,说不清原因。他做了会儿心理准备,这才推门入内。书房正中央摆着一个半人高的错金蟠兽香炉,下铺团花织毯,中间有一道落地花鸟屏风隔开两边。 公孙琢玉左右看了一圈,最后将目光投向了那扇屏风,对着后面试探性的出声道:“司公?” 杜陵春捏 着茶盏,闻言掀了掀眼皮,一听见公孙琢玉的声音,难免想起上次的事,又咣一声将茶盖扔了回去。 杜陵春从椅子上起身,衣袍下摆拂过地面,带起丝绸特有的轻响。他走到屏风面前,然后顿住了脚步,却是阴恻恻的问道:“公孙琢玉,你?可知罪?” 公孙琢玉站在屏风后面,闻言一愣,脑海中立刻飞速回想自己哪里得罪过杜陵春,答案却是没有的。只除了……除了上次做梦…… 公孙琢玉不能想那个梦,一想耳朵就开始发烧。他不自觉捏了捏耳垂,隔着屏风道:“司公,下……下官不知何处犯了错……” 杜陵春透过屏风的镂空暗纹,见公孙琢玉急的汗都冒出来了。心想这人方才在聚贤阁与那书生辩驳之时不还伶牙俐齿的么,怎么一到了自己面前,反倒笨嘴拙舌起来。 一片静默。 “……” 杜陵春垂下眼眸,语气听不出喜怒:“你?上次做了什么,自己心里不清楚么?” 公孙琢玉更懵了,他就帮杜陵春换了个衣服,什么都没做呀。这下也忍不住了,直接从屏风后面探出小脑袋:“司公,下官只给您换了衣裳,可没做别的。” 他不知道,“换衣服”三个字就已经在杜陵春的雷区疯狂蹦迪了。 杜陵春瞪眼:“混账,你?还敢再提!” 他不知为何,一想起公孙琢玉很可能瞧见什么不该瞧的丑陋伤疤,指尖都颤了两颤。说不清是愤怒还是难堪,身形僵到连动一下都困难。 公孙琢玉立刻举手投降,乖乖闭嘴:“不提了不提了。” 杜陵春对着他那幅无辜模样,脾气怎么都发不出来。干脆拂袖转身,静默着不言语了。片刻后才意识到自己刚才情绪过激,实在不是拉拢人的态度。 杜陵春缓了缓语气:“何时到的京城?” 公孙琢玉打蛇随棍上:“回司公,今早入的京。” 杜陵春看了眼外间的天色,已经午时了,微微皱眉:“为何不来找我?” 公孙琢玉摸了摸鼻尖:“原打算先找个落脚的地方,再?来拜访司公的。” 不知是不是错觉,杜陵春似乎比在江州的时候清减了一点,本就阴柔的相貌愈发显得单薄起来,不似寻常男子阳刚。 杜陵春听见他的解释,心情稍好了些,挑眉问道:“找落脚的地方?难道司公府容不下公孙大人这尊大佛?” 公孙琢玉闻言乐的眉开眼笑,心想我就等你?这句话呢,上前一步道:“那便有劳司公,下官叨扰了。” 他是正儿八经的男子,身形颀长健壮,靠近时,气息将杜陵春整个人包裹起来,极具攻击性。杜陵春僵了僵,有心想避开,却不知为何,怎么都迈不开步子。 宫中太监虽去了势,可大多也只爱女子,少有断袖之癖。杜陵春一直对男女之事无心,却也从未想过自己有那方面的癖好。可每每对着公孙琢玉,又不确定了起来。 杜陵春在书桌后落座,不动声色拉开二人间的距离,细长的眉头紧锁,干脆说起了另外一件事:“你?可知陛下为何召你入京?” 公孙琢玉道:“略有耳闻,朝中无故死了三名要员,陛下想让我?等查清真相。” 杜陵春却道:“这只是其一。” 他说这话时,语气带了些咬牙切齿,缓缓摩挲着指尖:“京兆尹无故被杀,他的位置便空悬了起来。我?本想奏明圣上,将?你?从江州调来顶替他的位置,可谁曾想严复那个老狐狸横插一脚,说你资历尚浅,还需历练,直接驳了回去。” 啊? 公孙琢玉心想自己也太惨了,到嘴的肥肉还没吃就飞了?严复忒不是东西! 杜陵春仿佛看?出他的想法,出声道:“你?也不必忧虑,暂且先留在京城,协助查案,我?迟早会将?你?推上去。” 公孙琢玉虽然破了那么两件案子,但那都是平头老百姓。这宗案件却牵扯到朝廷官员,背后必不简单,他也不敢打包票一定能查出来,下意识看?了眼杜陵春:“那若是下官查不出来……” 杜陵春抬眼:“查不出来便查不出来,本司公还能吃了你?不成??” 这话又说的没有道理起来。他既然想拉拢公孙琢玉,自然是看中其才能,如果连案子都查不出来,对方就成?了无用棋子,自不必再?费心培养。 但杜陵春全然没发现,他想让公孙琢玉平步青云的念头,已然大过想让对方给自己带来臂助的念头。 公孙琢玉笑了笑:“下 官必不让司公失望。” 杜陵春推举自己,严复推举唐飞霜。倘若到时候公孙琢玉查不出真相,岂不连带着杜陵春也跟着丢脸,在严复面前抬不起头来。 公孙琢玉思及此处,不由得问道:“那死的三人可有详细卷宗?” 杜陵春早知他会如此问,将?手边一摞纸递给了他:“这是刑部的卷宗,你?自己且瞧着,待那唐飞霜入京之后,你?们便要一同面见圣上,共查此案。” 第一个死的人乃是凉州刺史董千里。他回京述职途中在客栈落脚,谁料翌日清早便被发现惨死于床上,面皮被人完整的剥了下来,整个人倒在血泊之中。 旁边的桌案上有凶手留下的一张纸,据打扫的丫鬟说,是董千里死前一夜,不知被谁送来的。 那纸上写着一首诗,乃是高适的《别董大》:千里黄云白日曛,北风吹雁雪纷纷。莫愁前路无知己,天下谁人不识君? 公孙琢玉看?到此处,觉得有点意思,将?卷宗继续往后翻了翻。 第二个死的人乃是户部侍郎郭寒。他夜间去青楼召妓之时,被凶手暗杀在花魁的香闺里,整个人从腰那里断做了两截,肠子流了一地。 他同样在死前一天,莫名其妙收到了凶手留下的一张纸,纸上的诗乃是秦观的《千秋岁.水边沙外》上半阙:水边沙外。城郭春寒退。花影乱,莺声碎。飘零疏酒盏,离别宽衣带。人不见,碧云暮合空相对。 公孙琢玉看?到此处,已经发现了什么,但为了确认什么,继续又往后翻看?了一页。 第三名死者乃是京兆尹楚连江,他被凶手挖去双眼,尸体吊悬于衙门大堂之上,惊堂木下压着一张纸,诗是王昌龄的《芙蓉楼送辛渐》:寒雨连江夜入吴,平明送客楚山孤。洛阳亲友如相问,一片冰心在玉壶。 公孙琢玉看?向杜陵春:“这凶手实在猖狂了些。” 杜陵春微微挑眉:“你?瞧出什么来了?” 公孙琢玉笑了笑:“下官以为,这凶手是个爱读书的人,只是尚未见到尸体证物,下官也不好随意判定。” 目前死了三个朝廷当官的,且死前凶手都会特意送一张带有他们姓名的诗来,某种意义上来看,这个凶手武功高强 ,且性格狂妄,似乎在明晃晃讥笑朝廷的无能。 连环杀人案,下一个收到诗词的人,便是他要动手的目标。可想而知,朝中文武百官人心惶惶,生怕自己被卷了进?去。 杜陵春自然是想让公孙琢玉多知道一点消息的,免得被那个劳什子的唐飞霜捷足先登:“明日我带你去刑部走一趟,那三人的尸体便停在那里,你?想如何查便如何查,有我?在,旁人不敢多言。” 公孙琢玉心想这就是有靠山的感觉吗,他不动声色打量着杜陵春雌雄莫辨的眉眼,而后笑了笑,却是说了一句不相关的话:“司公好似瘦了些……” 声音低沉关切,竟不似从前轻浮。 杜陵春闻言下意识抬眼,猝不及防对上他的视线,手一抖,差点将茶盏砸了。公孙琢玉眼疾手快按住茶盏,而后放稳在他手中,低声道:“司公当心。” 作者有话要说:公孙琢玉:嘤,牵手手 感谢在2021-05-14 20:33:44~2021-05-15 02:14:5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糖酥山竹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水月、白寿司、黯 2个;白辰、心心大宝贝、枝秋白、花花、27066404、杨是我的姓。、旺旺家的汪汪、春日宴‖宋清鸣.、在野哥的心里撒个欢儿、酸酸小柠萌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后宫佳丽三千 107瓶;尘陨 78瓶;啊浔 60瓶;小熊瑞迪、乂、每天都在绝望的等更 30瓶;苏 23瓶;rosé与猫、52051164、咕咕鸽、圆又圆又○、泷渺、银喉长尾山雀、月光乍泄 20瓶;三休、青城山下白素贞、夏别信 19瓶;木子 18瓶;水果妹 16瓶;安得广厦千万间 12瓶;小仙女、不知朽木、乱步桑第一可爱、木沐成双、Lycorisradiata、松子阮、杨、言无、游子陆林、羹本、我要吃很多、卿卿、芒岚、嗲咕酸柚、27671638、lucifer、姒温、皖绣、八小贝勒、一树晚风、frisk 10瓶;cooper 7瓶;东风面、云卷云舒、爆浆脆皮叽、9088、何从文、Whaoe、47164142、我等不了了、湖畔风 5瓶;天龙座的十四行诗 3瓶;宝贝宝贝、纪宝贝的大宝贝、丞、柚花花、肖战的唇下痣 2瓶;D!wook、我不爱笑、夜修、牛羊羊、空气、小小、丫@_@小果子、又是在找书的一天、白藍藍、沐风吹阳、30858960、忘言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183、尸体的脸皮呢 他们二?人指尖相触, 乍看是一个相握的姿势。杜陵春却觉得公孙琢玉的掌心比那茶盏还烫几分,幸而后者片刻后就收回了手?,不至于使场面太过尴尬。 “……” 杜陵春看了公孙琢玉一眼, 竭力忽略刚才异样的感受,将茶盏搁在桌上:“你便在东院住下, 晚间设宴,我?带你认识几个人。” 杜陵春能走?到今日地位, 自然也?不是全靠一些酒囊饭袋, 门下谋士众多, 其中又以宋溪堂与冷无?言二?者最为得力, 皆是满腹策略的名士。 公孙琢玉闻言一怔,心想杜陵春这是要把自己拉入核心集团吗,心中难免诧异。虽皆是门下人,但也?分三教九流, 远近亲疏,尤其杜陵春这种身?居高位的人。 戳破那层窗户纸, 官员谁没有结党营私, 谁没有私收贿赂,谁没有做过见不得光的事?而这些事都是需要交给心腹去经手?的。倘若遇上心怀鬼胎之人,被政敌抓住把柄,动辄便会危极自身?,故而慎之又慎。 没看见电视剧里面,主角为了获得反派信任,往往都需要数十年的潜伏和卖命。像公孙琢玉这种直接空降中心集团的,还是第一个。 公孙琢玉心想杜陵春是不是太过信任自己了,没忍住道:“司公就不怕……” 杜陵春反问:“怕什么?” 公孙琢玉莫名的,将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 摇头道:“没什么。” 夜间在风来水榭设宴。宋溪堂一路行至落月湖旁,恰好遇见冷无?言,摸了摸自己蓄不到寸长的小胡子,笑眯眯迎上前道:“冷先生,好巧。” 冷无?言是个痨病鬼,面色青瘦,说两句话要咳十声,却满腹经纶,能谋能断,故而被杜陵春收入门下。他瞧见宋溪堂,捂着嘴咳嗽了两声,嗓子嘶哑:“宋先生。” 宋溪堂与他并?行一处,一边往风来水榭走?,一边闲话:“也?不知这公孙琢玉是何等人物,能令司公如此看重,今日总算能见着了。” 他生平没有别的癖好,就喜欢古董字画,对杜陵春那幅从江州带来的《山川风月图》惊为天人,爱不释手?。只可惜讨要了几次都没能讨到手?,故而心中 对公孙琢玉颇有好感。 冷无?言又咳嗽了两声,意味不明的道:“我?听闻此人在江州屡破奇案,为民申冤,风评不错。” 言外之意,与他们本不是一路人,莫名其妙投到杜陵春门下,只怕心思不纯。 宋溪堂是聪明人,一下就听出了他话里的意思,并?不在意:“司公素来谨慎,如此做想必自有安排。” 说话间,已经到了宴厅。宋溪堂只见杜陵春坐于正位,下首是一名锦袍公子,白衫玉带,端的风骨清正,料想便是那公孙琢玉了。 宋溪堂对杜陵春行礼:“司公见怪,在下来迟了。” 他已然早到半盏茶时间,却没想到杜陵春竟破天荒到的更早,故而请罪。 冷无?言也?跟着拱手?,又没忍住,咳嗽了两声。 公孙琢玉不动声色打?量着这两名心腹谋士。只见他们俱都是三十岁出头的年纪。宋溪堂留着黑胡须,一身?文?气。冷无?言则形销骨立,三分像鬼,七分像人,一看便是病染沉疴之象。 杜陵春挥袖:“无?碍,先生请入座。” 语罢又对公孙琢玉介绍道:“这是宋溪堂宋先生,那位是冷无?言冷先生。” 宋溪堂是聪明人,他落座之时,对着杜陵春拱手?道:“敢问司公,这位便是公孙大人了?” 公孙琢玉连忙起身?:“当?不起先生这句大人,唤我?琢玉便是。” 他们两个都是心思通达之人,俱都笑意吟吟。 杜陵春心想倒不见公孙琢玉对自己如此亲近,见面仍是一口一个下官,一口一个司公的。垂眸饮了一口茶,听不出情绪的嗯了一声:“公孙琢玉断案无?双,我?将他调入京中,有意补上京兆尹之位,先生以为如何?” 宋溪堂道:“京兆尹主管京畿,乃是要职,若能安排进去,自然是好,只怕严相等人会多加阻拦。” 再则公孙琢玉目前只是知县,一跃成为京兆尹,实在有些过快了,除非能立下大功,不然难堵悠悠众口。 杜陵春道:“无?碍,前些日子朝堂多名官员被杀,皇上已经下旨,让公孙琢玉协理刑部?办案,待他查出真相立了大功,推上去自然也?就顺理成章了。” 一直沉默着的冷无?言忽然 出声:“公孙大人会断案?” 公孙琢玉看了过去,不知他为什么如此问:“略懂一点微末伎俩。” 冷无?言是典型心眼多如筛糠的人物,凡事都要谋划一番,若有所?思的道:“若能做手?脚,将祸水引到严复那边,折他几条臂膀,岂不是一举多得。” 公孙琢玉心想冷无?言果然不愧是传说中的青鬼面,毒蛇心。不过可惜了,要他查案容易,这做手?脚是真的不会,故而没有出声。 冷无?言一阵咳嗽,抬眼看向?公孙琢玉,仿佛能窥透他内心想法:“公孙大人不愿?” 简简单单几个字,落在旁人耳朵里难免多想。尤其杜陵春生性多疑,说不得会以为公孙琢玉有二?心。冷无?言这是在不着痕迹的挖坑。 宋溪堂搓了搓手?,有些担忧。 公孙琢玉竟直截了当?的道:“确实不愿。” 冷无?言倒是没想到他这么坦然,下意识看向?杜陵春,后者却不见任何愠怒,只淡淡道:“他来是来查案的,那些乱七八糟的事,做不来。” 言语中明晃晃的偏袒,是个人都能听出来。 冷无?言倒是生平第一次猜错了杜陵春的反应。他本以为对方听见公孙琢玉的回答,要么阴沉发怒,要么暗起疑心,总之不会像现在这般轻轻揭过。 “司公说的是。” 冷无?言只能松口,内心却怀疑不减。公孙琢玉行事分明与他们不是一路人,贸贸然拉拢过来,万一是严复那边派来的细作?怎么办? 公孙琢玉其实说完那句话就有点后悔了,万一惹了杜陵春不高兴怎么办。抿了口酒,悄悄看向?上座,谁料发现杜陵春也?在看自己,连忙收回了视线,后面一直都没敢再抬头。 酒过三巡,宴会便也?散了。 宋溪堂倒是很惊讶的发现他和公孙琢玉居然臭味相投……啊不,志同道合,例如两个人都喜欢值钱的古董字画,奇珍异宝,在底下相聊甚欢。 宋溪堂分开的时候还有些不舍:“公孙大人,在下改日定当?向?你讨教画技,还望不吝赐教。” 公孙琢玉:“哪里哪里,讨教谈不上,互相切磋。” 冷无?言经过他身?边,一阵低咳,礼数周全,让人看不出半分机 锋:“公孙大人,在下吹不得风,便先回去了。” 公孙琢玉笑脸相迎:“冷先生保重。” 一回头,却见杜陵春已经转身?离去,丫鬟在前面挑着灯,已经走?了大半个抄手?游廊,连忙小跑着跟了上去:“司公,司公!” 杜陵春脚步顿了顿,却未停下,待公孙琢玉追上来,才听不出情绪的问道:“有事?” 公孙琢玉敏锐察觉到他情绪不对,接过一旁丫鬟手?里的灯笼,笑了笑:“我?为司公照灯。” 抄手?游廊旁边便是荷花池,在夜色中影影绰约。公孙琢玉手?中拿着一杆做工精细的琉璃灯,暖黄的烛光将前方的路照得朦朦胧胧,在地上打?落一片阴影。 公孙琢玉问:“司公是不是生气了?” 杜陵春心想公孙琢玉方才不还和宋溪堂聊的欢么,这会儿?子又来找自己做什么。冷冷一拂袖,细长的眉头皱了皱,勾唇反问道:“我?生什么气。” 公孙琢玉心想你分明就是生气了,低声道:“司公若想扳倒严复,在下当?效犬马之劳,只是我?愚笨,会查案,却不见得会做手?脚,恐坏了司公的大事。” 他以为杜陵春是为了这个生气。 杜陵春眯了眯眼,侧目看向?他:“那你确实愚笨。” 公孙琢玉:“……” QAQ他明明辣么聪明。 杜陵春见不得他这幅无?辜样子,挥袖示意下人退远,顿了顿才道:“你只管破你的案,查你的真相便罢,旁的事不用管,自有我?来处理。” 在京中行走?,必不可少的除了金银权势,还有靠山。公孙琢玉一介小小县令,倘若无?杜陵春相护,只怕早让人吃的连渣子都不剩了。 公孙琢玉自己也?知道这一点,心中说不上来什么感受,只单纯的觉得,有人护着……挺好的…… 他看着杜陵春在夜色中的身?形,纤细而又单薄,不由得离对方近了些,低声道:“谢司公。” 公孙琢玉手?中提着灯笼,乍然靠近,像是一团朦胧的光,让身?处黑暗中的人难以适应。杜陵春本能躲避,谁料脚下刚好是三道青石台阶,直接踩空了—— “司公当?心!” 公孙琢玉眼疾手?快攥住了他的手?腕,杜陵春在 他的搀扶下险险站稳,不免感到些许狼狈,尴尬道:“无?事。” 这条回廊他走?过没有千次也?有百次了,被绊倒实在丢人。 公孙琢玉原本想松开他,但犹豫一瞬,复又重新握紧了他的手?腕:“天黑路滑,我?扶着司公。” 杜陵春不知为何,竟也?没拒绝。隔着衣衫,隐隐能感受到公孙琢玉有力的指尖,还有滚烫的掌心。似乎是为了缓解尴尬的气氛,他随口问道:“你叫琢玉?” 公孙琢玉小鸡啄米似的点头:“嗯嗯嗯,父亲说,君子如玉,先琢之,后成器,故而取名琢玉。” 杜陵春嗯了一声,没再说话,片刻后,又忽然道:“你送我?的那幅画……” 公孙琢玉下意识抬头:“画?怎么了?” 杜陵春抿唇:“为何不亮了?” 那画白天是红日照山川,夜间便是月升映江河,然而随着时间流逝,原本会发光的地方却逐渐弱了下去。 公孙琢玉恍然:“司公将画拿出来,时常照照太阳,便会重新亮起来的。” 那种荧石本身?是不发光的,只是具有磷光特性,在得到阳光照射后才会被激发,所?以只能持续一段时间。 杜陵春闻言,微微松了口气,还欲说些什么,却见已经走?到了卧房,慢半拍顿住了脚步。 公孙琢玉有些不受控制,用指尖轻轻摩挲了一下杜陵春的手?腕,只觉纤细异常,仿佛稍用些力就会折断似的,低声道:“司公,早些歇息。” 莫名的,有些不舍得放开这只手?。 而杜陵春仿佛察觉到什么,心跳莫名漏了一拍,随后加速跳动,险些从嗓子眼蹦出来。他在黑夜中看向?公孙琢玉,喉间发紧,半晌才语调生硬的嗯了一声:“知道了。” 然后缓缓将手?抽了出来。 微凉的袖袍在指尖水似的缓缓倾泻抽离,只留下些许余温。公孙琢玉慢半拍的收回手?,看了杜陵春一眼:“那……下官就先回房了。” 杜陵春:“回,明日带你去刑部?。” 月上中天,皎洁如玉。 因?为这起连环杀人案牵扯甚广,受害官员的尸体?都还保存在冰室中尚未下葬,按理说没有特批是不得入内的,但杜陵春要看,却也?无 ?人敢拦。 看守冰室的是一名五十岁许的老者,他用钥匙打?开了门,指着里面三具盖着白布的尸体?道:“都在这里面了,大人可不要待久,容易得风寒。” 公孙琢玉率先步入冰室,周身?立即被冷气侵蚀,好在习过武,倒也?受得住。他掀开尸体?上的白布,看向?第一名死者。首先映入眼帘的便是凉州刺史董千里那张血肉模糊的脸,不由得出声问道:“他的脸皮呢?” 作者有话要说:董千里:我不要了行不行。 感谢在2021-05-15 02:14:57~2021-05-15 21:02:1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ml呕 1个;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桃味柚子酒 2个;十一月、糖酥山竹、夏别信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庭尘、浮梦纸鹤、相思醉、38392332、靖川、十一月、莫咕莫鼓、黯、水月、47884096、爷乏了、小熊饼干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杂食 170瓶;ゆ 70瓶;dorothy、19924774、努努暖暖 50瓶;言花、千言 40瓶;肉食爱好者 38瓶;小轩窗 37瓶;无糖汽水儿、希、余厌 30瓶;其实是内双 21瓶;找好看的文怎么这么难、修改昵称、南丶城、工科少女灰豆豆、乐翻天、BearBear、云笙、聆华、吃口小甜饼 20瓶;想不出昵称嗷 16瓶;卜算子 14瓶;get 12瓶;洛洛洛弋yi、108古玉、子书墨、一树晚风、、47343666、忍冬、47884096、肖·伊莱这个机灵鬼儿、灵鹿、Cutie Feng、墨绢子、我的大考官呐、洛九、48196573、洛寻、秃头少女★、霜妃成雪、陆景和你妹有心、水果妹 10瓶;风车吱呀呀 8瓶;白夜闹 7瓶;不知朽木、小熊吃橙子 6瓶;30572647、lussy、吾昂(=?Д?=)、庭尘、秦九、一响贪欢、Ulrica、play.boy、芥末八爪鱼、独听灯前雨 5瓶;流光 4瓶;我等不了了、何从文 3瓶;丫@_@小果子、雨落海棠·清、==、宝贝宝贝、子思、落木、懿卿、肖战的唇下痣 2瓶;不知是哪里的马、寻星、傻傻鲨鲨没有差、vivian、38865430、威威一肖是真的、小小、最爱甜文、听说碉堡大大日万、小熊饼干、格格巫、小华华、顾清、夜修、嘁嘻嘻叽、格林九九、仙人球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184、第四张诗 老者在一旁解释道:“董大人死的?太久, 那脸皮又过薄,已?经腐烂得不成样子了,只剩下这具遗体?。” 公孙琢玉来的?时候, 自己备了副绸手套。他俯身仔细观察着董千里?的?脸,发现切口边缘非常规整, 而且面?部肌肉组织损毁均匀,显然行凶者的?刀功上佳。 极度的?完美主义者…… 公孙琢玉继续往下看去, 发现董千里?身上还有若干道剑痕, 这是造成他失血过多死亡的?原因。剑痕密集, 但深浅切口一致, 说明凶手武功不俗,擅使?快剑。 杜陵春站在一旁,用帕子掩着口鼻,自从进了冰室, 他紧皱的?眉头就未松开过:“如何,发现了什么?” 公孙琢玉摇头, 已?然察觉到这案子的?棘手:“凶手武功极高, 纵然查到了,怕是也不好捉。” 杜陵春不觉得这是什么大问题,闻言面?露不屑,鼻间轻哼了一声:“京律司高手无数,难道还捉不住区区一个凶犯么?” 公孙琢玉立刻眉开眼?笑,觉得有道理:“司公说的?极是。” 反正对方说什么他都觉得对。 杜陵春闻言,淡淡垂下眼?眸,虽未说话,却不难看出面?上的?满意之?色。显然对于他的?附和很受用。 公孙琢玉走向了第二具尸体?,死者乃是户部侍郎郭寒, 他死于花魁香闺之?中?,被人齐腰斩断而亡。公孙琢玉掀开白布看了看,发现他腰间伤口切处平整,身上同样有和董千里?一样的?剑痕。 公孙琢玉喜欢从案发现场获取蛛丝马迹,但这两个人已?经死了有一段时间,且一个死在客栈,一个死在青楼,除了勘验伤势外,倒没办法获得太大的?信息量。 他将?白布盖上,复又走向了第三具尸体?。京兆尹楚连江是三人里?面?死期最近的?一个,尸体?保存也还算完整。他先是被人以快剑杀死,后又被吊于衙门公堂上的?。 这种案子最麻烦了,凶手武功高强,来无影去无踪,且很可能与死者毫无任何关系,找起来无异于大海捞针。 公孙琢玉摘掉了手套,问那名老者:“这三人死前都曾收到过一纸诗词,东西 可还在?” 老者道:“自然还在,大人稍等,老朽去找来。” 语罢步履蹒跚的?走出了冰室。 公孙琢玉抽空看向杜陵春,见他唇色发青,不由得出声道:“司公可是冷了?” 杜陵春自然是冷的?。他是太监,身体?不如寻常男子健壮,待久了寒气袭遍全身,难免经受不住。闻言微微皱眉,正欲说没事,冰凉的?手却忽然被人握住了。 “……” 公孙琢玉有些不好意思的?低头,握住杜陵春的?一只手道:“在下习武多年,血气足些,自然无碍。此处极冷,司公不要受了风寒。” 他有内力在身,须臾之?间便将?杜陵春的?手捂热了起来。起初只是单纯想暖手,但鬼使?神差的?,在袖袍遮掩下,不知不觉就变成了十指相扣的?姿势。 杜陵春轻挣扎了两下,没挣脱出来,心头无端涌起一阵异样的?感觉。他偏头移开视线,心中?不禁羞恼暗骂:公孙琢玉这个混账,刚摸完尸体?便来摸他的?手! 公孙琢玉不知道杜陵春的?心理活动?,只是耳朵烧的?慌,在袖袍下摩挲着对方修长纤细的?指尖,觉得这只手实在好看。 直到那老者拿着证物过来,他们这才触电般松开,仿佛做了什么亏心事。 老者道:“大人,这便是那凶手留下的?诗词。” 公孙琢玉欲盖弥彰的?低咳了一声,出言道谢,接了过来。他本以为这诗词是凶手亲笔所写?,但仔细一看,才发现是从一本普通诗集上撕下来的?。边角齐整,字是方方正正的?楷体?,上面?浸着斑驳的?血。 公孙琢玉心里?冒出了对这个凶手模模糊糊的?轮廓。 1.极度的?完美主义者。 2.读过诗书,文采斐然,有别于贩夫走卒之?流。 3.有仪式感,杀人有一套自己的?规矩与逻辑。 4.武功高强,擅使?快剑。 5.憎恨官府,又或者说憎恨死者这类人。他明明可以一剑将?人刺死,却偏偏选择了最为麻烦的?方法。 6.他在无声的?挑衅朝廷,并?且很可能会再次动?手…… 公孙琢玉思索一瞬,最后将?纸递还回去,自己留了一张,问老者:“可否将?这张纸留给在下,钻研钻研? ” 老者本有些犹豫,想说证物不能外借,但见杜司公阴恻恻的?看着自己,又立刻改了口:“大人拿去。” 反正只是一张纸而已?。 公孙琢玉笑着拱手:“多谢。” 连环杀人案的?死者身上必然有某种相似或者共同点,所以才会被凶手选中?。现在的?当?务之?急就是查清这三人的?共通点,不过目前看来,除了都是当?官的?外,体?貌特征并?无相似之?处。 公孙琢玉与杜陵春离开了刑部,结果没成想刚走出大门,就见一蓝衣男子骑着快马而来,然后吁的?一声勒住缰绳,停在了他们二人面?前。 四周的?玄衣卫立刻将?杜陵春护在身后,拔剑拦住了他:“大胆,竟敢策马冲撞!” 那蓝衣公子倒是胆大的?很,直接从马上跃下,轻笑一声道:“大路人人走得,莫不是这京城街道全归了你?们京律司管,手长也该有个限度。” 语罢像是没看见杜陵春似的?,直接推开面?前的?玄衣卫道:“小爷奉旨查案,阻拦者死。” 说完径直入了刑部衙门。 玄衣卫本也只是为了护住杜陵春安全,见状并?未阻拦,纷纷收剑回鞘。 公孙琢玉回头看了眼?,心想这人既知护卫是京律司的?人,却不见半点惶恐,想来非富即贵。刚才又说什么奉旨查案,隐隐猜到了对方是谁,出声问道:“此人是唐飞霜?” 杜陵春淡淡垂眸,皮笑肉不笑的?道:“就是唐家那个蠢货。” 他既然已?经入京,想来明日圣上便会召见他和公孙琢玉了。 唐飞霜此人恃才傲物,在京中?横行无阻,无非是依仗他爷爷的?势力。可他无心做官,唐阁老又年事已?高,不见得能有多少?风光日子了。 唐阁老一死,便是唐家垮台之?日。唐飞霜却轻狂无度,明晃晃得罪杜陵春这个权臣,蠢货这两个字形容他倒也恰如其分。 路边野花繁茂,直长到了人膝高。杜陵春随手摘了一朵,意有所指的?对公孙琢玉道:“你?瞧这花现在长得艳,可等花期一过,便是零落成泥碾作尘,只有任人践踏的?份。” 语罢将?那花扔掉,用帕子缓缓擦拭指尖,上了马车。 公 孙琢玉听懂他话中?之?意,心想唐飞霜算花吗,分明是根狗尾巴草。 他们二人坐车回了府中?。公孙琢玉正打算回房研究研究凶手的?下一个作案目标,谁曾想和杜陵春刚走到书房门口,就看见宋溪堂和冷无言二人面?色苍白难看的?等在那里?,身形瑟瑟发抖,莫名可怜。 杜陵春见状不由得顿住脚步:“二位先生何故站在此处?” 公孙琢玉在后面?点头,同样表达疑惑。 冷无言闻言情?绪激动?的?想说些什么,但一开口就是一阵猛烈的?咳嗽声,宋溪堂连忙抢过他的?话头,面?色难看,声音焦急的?对杜陵春道:“司公,大事不好了!” 杜陵春闻言眉头一皱,以为朝堂上出了什么岔子:“何事?” 谁料宋溪堂却是哆哆嗦嗦从袖子里?取出了一张纸:“司公,今日我与冷先生去茶楼和礼部官员议事,正谈至半途,桌上不知何时被人放了一张纸,上面?写?着一阙诗……” 现在提起这种话,一度令人闻风色变,京城里?的?人谁不知道,那连环凶犯每杀一人,都会送一张带有死者姓名的?诗词,而收到诗词的?人,三天之?内必死无疑! 公孙琢玉闻言一惊,心想不是这么巧,他刚刚还在想下一个倒霉蛋是谁,结果这就开奖了,竟然花落司公府??? 杜陵春面?色微变,直接将?纸抽了过来,却见上面?写?着辛弃疾的?《鹧鸪天·鹅湖归病起作》一词: 枕簟溪堂冷欲秋,断云依水晚来收。红莲相倚浑如醉,白鸟无言定自愁。 书咄咄,且休休。一丘一壑也风流。不知筋力衰多少?,但觉新来懒上楼。 竟是刚好暗合了他们两个人的?名字! ……那么问题来了,凶手想杀他们之?中?的?哪一个? 是人就没有不怕死的?,宋溪堂自然也怕,他一想起前面?三个人的?死状,愈发紧张起来,试图安慰自己,并?找人求证:“司……司公……在下以为这诗词是冲着冷先生来的?,咱们要早做准备呀。” 冷无言本就患病,闻言直接气得差点吐出血来,他声音嘶哑的?提醒道:“这诗词上也有你?的?名字,宋先生!” 宋 溪堂结结巴巴解释,妄图寻得一线生机:“只……只有名,没有姓。” 公孙琢玉想了想:“辛弃疾似乎是宋朝人?” 宋溪堂闻言快哭了,差点给他跪下:“琢玉兄,你?可得救救我啊!” 公孙琢玉连忙扶住他,想说自己现在也是头绪全无,不过这诗词确实棘手,总不能眼?睁睁看着他们两个去死。 杜陵春也是面?色不佳。 公孙琢玉眉头微皱,思索片刻,犹犹豫豫的?道:“那凶手武艺高强,若想保命,如今也只有一个办法可试了。” 宋溪堂闻言一把攥住他的?手,目露希冀的?看向他:“什么办法?” 公孙琢玉:“赶紧回去找你?娘给你?改个名,越快越好。” 宋溪堂:“……” 这古人取名就爱文绉绉的?引经据典,名字几乎都是从诗词里?取的?,一抓一大把,这下惹麻烦了。直接叫宋狗蛋,冷翠花,他就不信凶手还能找出诗来。 作者有话要说:宋溪堂:我日尼玛。 感谢在2021-05-15 21:02:15~2021-05-16 00:17:1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lgidryf 1个;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桃花酒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水月 5个;活在梦里 3个;33375157、在下不才总攻是也 2个;叶子叶子啊、-、都说了虾没脑子、MY、尤眠、虾还有脸看文嘛?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粉荞 63瓶;爆浆脆皮叽 45瓶;夜阑独卧听风雨 40瓶;妤. 38瓶;青瓷、尤眠 20瓶;小滢酱呀、白色的、-、海盐芝士、草莓味的酥糖、丞哥丞哥校草一颗、随便、木卅、ANEKI今天也当土拨鼠、乘贰、活在梦里、盒子 10瓶;羽惑、荼i、流光 9瓶;..... 7瓶;胖胖、云山雾罩、芸豆、柚花花、羊毛是棉花糖 5瓶;冰 4瓶;北野洛笙、书仙 3瓶;018号、顾清染、cooper、喂,妖妖零吗 2瓶;寻星、小华华、沐风吹阳、忘言、丫@_@小果子、言无、唐归不归、夜修、嘁嘻嘻叽、冷默路人、30858960、不知是哪里的马、小墨、su.、子虛烏有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185、入宫 宋溪堂闻言一愣, 脑海中第一个念头就是觉得?公孙琢玉在戏弄自己,又羞又怒,气急败坏跺脚道:“公孙大人, 这个时候你就莫戏弄在下了!” 难不成他今天改个名?,明天再满大街敲锣打鼓昭告天下吗?! 公孙琢玉摸了摸鼻尖, 也觉得?这个办法可能有?点儿戏了。他只是单纯觉得?那名?凶手是完美主义者,甚至可能带那么一点强迫症, 改个名?说不定真有?用呢。 “我倒要看看他敢不敢来, ”杜陵春冷笑着?攥紧手中的纸, 对吴越吩咐道:“将?京律司一等玄衣卫尽数调来, 守在此处, 倘若那凶犯来了,能擒则擒,擒不了就格杀勿论!” 斩草除根,是他的风格。 公孙琢玉闻言同情的看了眼宋溪堂和冷无言,一般按照电视剧里?演的那种剧情来推算,派再多护卫都没用,人一定会以各种离奇古怪的方式被人杀死在屋中。 公孙琢玉:看死人的目光.jpg 宋溪堂被公孙琢玉盯得?后背直冒冷汗, 毛骨悚然?:“琢玉兄为何如?此看我?” 冷无言声音嘶哑:“公孙大人难道觉得?我们逃不过此劫?” 公孙琢玉心想这话就太拉仇恨了:“非也非也, 在下只是替二位先生感到担忧。” 他说完, 悄悄看了杜陵春一眼。然?后一点点的,一点点的, 从对方手中抽出了那张皱巴巴的纸,与自己从刑部?带来的那张进行比对。看了片刻发现纸质相同,裁边相同,字体相同,墨迹新旧程度相同, 应该是从同一本书上撕下来的。” 也就是说,这诗确实是凶手送来的。 公孙琢玉若有?所思,电光火石间好像窥见了什?么苗头,然?而还未想出名?堂来,就听杜陵春忽然?道:“尔等在此静候消息,公孙琢玉随我进宫,面见圣上。” 公孙琢玉惊了:“啊?!” 公孙琢玉上辈子这辈子加起来可能都没进过几次皇宫,没想到好不容易进去,却是在这样的情况下。司公府的马车深夜一路疾驰入宫,最后停在了崇武门前,值守的禁军统领见状上前,拦下了马车:“车上何人?!” 杜陵春撩开帘子,眸色阴沉:“速速 放行。” 禁军统领见状一愣,连忙收回手:“原来是杜司公。” 语罢连忙示意手下人放行,同时低声飞快说了一句话:“严相半个时辰前带着?唐飞霜入宫了,正?与陛下在无极殿议事。” 杜陵春闻言若有?所思,冷笑着?重重放下了帘子,心中暗道严复老奸巨猾。这个时辰带着?唐飞霜入宫,无非便是想占尽先机罢了。 他思及此处,不由得?抬眼看向对面。公孙琢玉正?坐在位置上研究那两张纸,翻来覆去,也不知看出了什?么名?堂,全神贯注的不得?了。 “公孙琢玉。”杜陵春忽然?出声。 “嗯?”后者立刻抬头,眼睛亮晶晶的:“司公有?何吩咐?” 杜陵春其?实也没什?么事,就是想叫他一声,偏头移开视线:“无事。” 宫墙巍峨宏伟,一条长长的甬道直通前方,让人望不到尽头。夕阳在天边一角烧红染作暮紫霞金,血一般浓烈。宫脊上立着?狻猊兽,昂首正?对东方,在天幕下只剩一抹黑色剪影。 车轱辘在青石板上轻轻滚动,来往宫女?太监见状皆退避两旁,等马车经?过了,复才恢复行走。 杜陵春阖目,支着?头,不知在想些什?么。他最卑微的一段日?子是在这里?度过的,最风光无限的日?子也是在这里?度过的。一步一步,与姐姐爬上了那登天梯。心底却总是说不上快活。 他们已经?走的很?高,但还不够高…… 杜陵春缓缓睁开眼,却发现公孙琢玉不知何时坐在了自己身旁,手里?拿着?两张纸,在灯烛照映下透着?朦胧的光晕,看得?入神。 杜陵春无意识坐直身形,指尖缓缓抚平袖袍褶皱,斜睨着?公孙琢玉:“你坐过来作甚?” 公孙琢玉闻言抬起头,对着?他笑了笑,一双含情眼,带着?无辜的风流:“司公这边光线好。” 他语罢,将?那两张纸叠好放入袖中,却没有?再看了。 公孙琢玉其?实有?些紧张,怕杜陵春把他撵回对面去坐着?,但静等半晌,见对方似乎没有?这个意思,就略微放下了心。 一阵晚风吹过,掀起了马车帘子。 公孙琢玉不自觉动了动,但发现自己与杜陵 春靠得?极近,就又顿住了。他们肩膀挨着?肩膀,腿挨着?腿,薄薄的一层衣衫难以挡住任何东西,都能感受到对方身上的传来的体温。 杜陵春攥紧指尖,心想公孙琢玉这个混账怎么越坐越近。他有?些心慌,不动声色往外面挪了一点,然?而没过多久,后者就又靠了过来。 杜陵春瞪眼看向他:“你做什?么?” 公孙琢玉声音听起来实在磕绊:“下官……下官初次面圣,有?些紧张……” 他说着?,摊开骨节分明的右手,白净的掌心暴露在空气中:“司公不信摸摸,冷汗都出来了。” 杜陵春心想有?什?么可紧张的,但见公孙琢玉眼神无辜的看着?自己,鬼使神差的,在他掌心轻碰了一下。触感黏腻湿凉,果然?有?汗,他正?欲收回,公孙琢玉却忽然?握住了他的手,低低出声:“司公……” 杜陵春被他这个动作惊得?心跳陡然?加速:“你做什?么?” 他似乎只会说这一句话了。 公孙琢玉动了动唇,正?欲说些什?么,然?而还未来得?及开口,外间就忽然?响起了一道声音:“司公,已到太极殿外。” 杜陵春闻言勉强定下心神:“知道了。” 他说完看也不看公孙琢玉,略有?些慌乱的抽回手下了马车,公孙琢玉见状只得?跟着?下去。 太极殿大得?像一座广场,外间围着?红墙,马车只能停在红墙外,剩下的路则需自己步行入内。 殿内灯火通明,皇帝坐在御案后,不怒自威,金阶之下立着?两名?男子。一人发须皆白,身着?绯色官袍,赫然?是当朝宰相严复,另一人二十岁许的年纪,身着?蓝衣,便是今日?闯入刑部?的唐飞霜了。 严复自入殿内,先是与皇帝禀报了些南边水患的收尾情况,这才状似无意的提起那桩连环杀人案:“凶手实在猖獗,致使朝堂震荡不安,好在唐公子已入京城,想来不日?便会查出真相。” 提起此事,皇帝也是愁眉紧锁,他看向唐飞霜,对于少年英才总是带着?几分爱惜:“唐飞霜,你虽无官身,朕却特许你查这件案子,可不要让外间人看了笑话。” 唐飞霜拱手道:“回陛下,草 民?今日?已经?去刑部?看过尸体了,三位大人皆死于快剑之下,凶手想来武功不弱。虽棘手,却也不是全无眉目,如?今只等他送出第四封诗词,我们便可暗中埋伏,将?其?擒获。” 朝中官员一再被杀,皇帝亦感受到了凶手的挑衅,声音沉沉道:“你们务必要将?此人擒获,否则传出去,皇室便会成为笑柄,这大邺官员也会成为笑柄,日?后在百姓之中全无威信,如?何治国!” 话音刚落,总管太监忽然?小跑着?进来,在皇帝耳边低声道:“回陛下,杜司公求见。” 皇帝对杜陵春相当信任,更何况因着?贵妃杜秋晚的缘故,也有?那么几分爱屋及乌,笑着?将?手中奏折扔到了一边:“他倒真是会挑时候,刚好与严相碰到一起了。” 仿佛对于严杜两党的明争暗斗全不知情。 太监低声道:“杜司公身旁还跟着?一名?年轻男子。” 皇帝思索一瞬,仿佛知道是谁了,挥袖道:“无碍,那是朕召来一同查案的人,让他们进来。” 唐飞霜往外间看了眼,皇帝捕捉到他的小动作,出声道:“此人名?叫公孙琢玉,虽只是一介知县,却有?断案之能,依朕看来,才华不在你之下。朕倒是颇为好奇,你二人谁能先查出真相来。” 唐飞霜确实有?才华,而有?才的人多多少少都有?那么点傲气,更何况他自幼受人追捧,难免轻狂自负。闻言似笑非笑道:“草民?也很?想与这位公孙大人比试比试。” 神态却是漫不经?心。 外间,公孙琢玉跟着?杜陵春步入内殿,秉承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想法,老老实实垂眸盯着?地上的团花地毯看,周围摆设都没敢多瞧。 杜陵春行至门槛处,回头看了他一眼:“跟着?我,不必紧张。” 公孙琢玉愣了一瞬才反应过来他这是在对自己说话,低声道:“有?司公在,定然?是不怕的。” 杜陵春这才抖了抖袖袍,步入殿内。他瞧见严复,冷冷一笑,随后收回视线,对着?皇帝拱手施礼:“微臣见过陛下。” 公孙琢玉有?样学样:“微臣见过陛下。” 皇帝摆手:“爱卿免礼,深夜求见,不知有 ?何要事啊?” 杜陵春道:“今日?微臣府中幕僚于茶楼闲聚,却无意中收到了凶犯送来的第四张书信,料想对方会再次动手,不敢耽误,特来通报陛下。” 语罢将?那第四张纸递给御前的人呈了上去。 众人听闻这个消息,或多或少都有?些小小的吃惊,皇帝皱眉接过那张纸,随后又递下去给严复和唐飞霜看,面色阴沉道:“此人杀心不小。” 已杀了三个,现在是第四个,不知对方要杀几个才会收手。 唐飞霜竟也从刑部?里?拿了张纸,他从怀中拿出来,两两对比,片刻后才道:“纸质相同,字迹相同,确是出自同一凶手。” 杜陵春对皇帝道:“微臣已调了京律司的人严加看守,那凶犯只要敢来,必然?插翅难飞。” 公孙琢玉心想司公,咱别把话说的那么绝对,到时候万一啪啪打脸就不好了。终于没忍住抬头往上看了一眼,却见皇帝坐在龙椅上,正?饶有?兴趣的盯着?自己。 皇帝对公孙琢玉倒是映像颇深,忽然?问?了一句:“公孙琢玉,你可还记得?朕啊?” 公孙琢玉:“……” 这不是自己审余氏那个案子的时候,在外面小嘴叭叭那个老头吗。 公孙琢玉怎么也没想到他竟然?是皇帝,震惊过后,反应过来,尴尬的笑了两声:“或有?过一面之缘,瞧着?陛下面善的很?。” 皇帝道:“朕微服出巡江州的时候,曾见你断案,相当精彩,对于这件案子,不知你有?何看法啊?” 杜陵春看了眼公孙琢玉,下巴微抬,示意他尽管直言,这是个露脸的好机会。 公孙琢玉上前一步,拱手道:“微臣去刑部?看过尸体,发现他们身上皆有?密集剑痕,伤口形状大小一致,说明凶手武功极高,擅使长剑,且对死者有?很?深的恨意……” 皇帝皱了皱眉:“恨意?如?何看出?” 公孙琢玉道:“凶手武功极高,本可以一剑刺死他们,却使用割面、腰斩、上吊等三种方法折磨致死,倘若不是有?仇,便是生性残.暴了。” 严复在旁边看了他一眼,微微点头,面露赞许,显然?没想到杜陵春手下门人除了贪官污吏,竟然?也有?能 办事的人。 公孙琢玉继续道:“凶犯杀人前必送一张带有?死者名?字的诗词,说明做事自有?一套规律,而所杀之人必然?也有?相同之处才会被他盯上,只是微臣愚钝,还未想明白这相同之处在哪里?。” 唐飞霜忽然?意有?所指的开口:“这还不容易找么,董千里?三人在民?间声名?狼藉,皆是欺压百姓之辈,被凶手盯上也不稀奇,至于杜司公的门客为何会收到诗词,这便要问?他们了。” 言外之意,宋溪堂和冷无言乃是同流合污之辈,手上不干净,连带着?将?杜陵春也拉下了水。 杜陵春闻言,不动声色眯眼,已然?对唐飞霜起了杀心,冷笑着?道:“唐公子此话何意?” 唐飞霜撇嘴:“没什?么意思。” 公孙琢玉在旁边眉头微皱,总觉得?凶手的目标不应该是两个行事谨慎的谋士,却一时半刻又想不明白关窍。 作者有话要说:公孙琢玉:这老头小嘴叭叭,话忒多。 皇帝:…… 感谢在2021-05-16 00:17:18~2021-05-16 21:12:1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哈哈哈哈哈哈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虾还有脸看文嘛? 3个;Sadi□□、糖酥山竹、罄恣 2个;春日宴‖宋清鸣.、天龙座的十四行诗、O_o、喁喁、黯、水月、一条兔、旺旺家的汪汪、所以因为、哈哈哈哈哈哈、净霖、十一月、20909355、在野哥的心里撒个欢儿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戒糖. 110瓶;豆奶. 80瓶;许慕青 50瓶;南川 40瓶;Fraye·Moloch、Miku 36瓶;我明天生病、落谌玖、安娜、青色阿桔、来颗柿子吗 30瓶;40572299 26瓶;落雨 25瓶;青山横北郭、沈无漾、三杯两盏、冷粽子好吃~、zero、up.top、唐青枫今天约我了吗 20瓶;雅雅 18瓶;晴空雨亦浓、是篱子啊、晨曦 15瓶;微微微微光 13瓶;19924774 12瓶;忌讳回荡风、_(:з」∠)_、木子、粒子、故里、软糖芊芊兔、z要好好的、璐璐、47343666、海盐芝士、dandelion、花江凉、执蓁、宝岚也青生灵禾生一堆、小觉、豆豆龙不吃巧克力、冰糖山楂、钺、张哲瀚小公主、松鼠、晚宁大美、9088、LetMeHelp、莎莉叶、噜啦啦噜啦啦、扣诶扣、我的大考官呐、苍星 10瓶;腐 9瓶;小Q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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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陵春闻言顿了顿,而后偏头移开视线:“随你。” 手藏在袖中,指尖轻轻摩挲了一瞬,带着细微的紧张与道不明的汗意。 他们未走两步 ,便瞧见不远处等着一名绿衣宫女,手中拎着一个食盒。那宫女见他们走出无极殿,立刻小碎步走到跟前,对杜陵春屈膝行了?一个礼:“奴婢见过司公。” 她是贵妃身边的贴身宫女。 杜陵春认得她:“可是贵妃有事??” 宫女摇头:“娘娘听闻司公深夜求见陛下?,恐您未用晚膳,便差奴婢拿了些热热的糕点给您。” 杜秋晚虽盛宠滔天,可到底是后妃,平常与杜陵春也不得见,听闻他进?宫的时候,偶尔会差人送些东西来。 杜陵春闻言,正欲伸手去接,公孙琢玉却已经先行接过了?。他还对那宫女笑了?笑:“劳烦姑娘,我替司公拿着。” 宫女从未见过他,但料想能跟在杜陵春身边,必是亲信。又见公孙琢玉清俊有礼,不敢多看,连忙匆匆行礼退下?了?。 杜陵春只能收回手,抖了?抖袖子,皮笑肉不笑的道:“看不出来,公孙大人倒是个怜香惜玉的。” 他每次叫公孙琢玉为“公孙大人”的时候,心中必然在阴阳怪气。 公孙琢玉摸了摸食盒,还是温热的,闻言下?意识道:“我分明是在怜司公。” 还不是怕杜陵春提着手酸。 他本是无心,顺嘴秃噜出来的一句话,说完自己都愣了一下?,反应过来下意识抬眼,却见杜陵春也神色怔然的看着自己。 公孙琢玉动了动唇,手忙脚乱想解释:“司公,我……” “你什么你,”杜陵春拂袖转身,“还不快回马车上?。” 杜陵春走在前面,心中暗骂公孙琢玉是块木头。他听见这句话本该恼怒,现如今恼是恼了,却不见怒,心中蔓延着不知名的情绪,悸动且微微发烫。 公孙琢玉拎着食盒跟在后面,暗骂自己嘴笨。上?了?马车,见杜陵春坐在最里面的位置,试探性,一点点挪到了他旁边:“司公……” 肩膀挨着肩膀,腿挨着腿。 杜陵春袖子里的手动了动,却没躲,全当没看见。 公孙琢玉打开食盒,见里面放着一碟子米糕,愣了一下?。他以为贵妃送来的点心必定精致昂贵,没成想只是民间最便宜不过的米糕,几文钱就能买一大块。 公孙琢玉将食盒往他那边递了?递 :“司公要不要吃些?” 杜陵春看了?眼,从食盒里面拿了块小的,咬了一口,三两下就吃完了?。 他和杜秋晚小时候穷,能吃的最好的东西就是米糕了?,后来入了宫廷,虽有珍馐美味,但独独偏爱这一种点心。 也许杜陵春骨子里也是个念旧的人…… 公孙琢玉问道:“司公喜欢吃米糕?” 杜陵春掀起眼皮:“怎么,很稀奇?” 公孙琢玉笑着摇头:“我以为……司公会喜欢吃些精致细腻的。” 杜陵春淡淡阖目,靠在车厢壁上?休息:“从前穷,吃不了?那些精细东西,米糕是最便宜的。” 公孙琢玉还是第一次听他说这种话,顿了顿道:“我记住了?。” 杜陵春睁眼:“记住什么?” “司公爱吃米糕,”公孙琢玉抿唇笑了?笑,“以后我给司公买。” 傻子…… 杜陵春心中莫名其妙就冒出了这两个字,他金银无数,富可敌国,难道还会缺一块米糕吗。但睨着公孙琢玉笑眯眯的眼睛,却又什么都没说,那阵莫名悸动的感觉又涌了?上?来,令人无?所适从。 借着马车里的烛火,公孙琢玉细细打量着杜陵春阴柔的眉眼,最后发现对方唇边似乎留了?些米糕残渣,犹豫着出声:“司公……” 杜陵春还未反应过来,脸庞就是一热,贴上了?一只手掌。他瞳孔微缩,却见公孙琢玉俯身靠了?过来,用指腹在他唇角轻轻擦拭了两下,解释道:“司公脸上沾东西了。” 杜陵春只好僵着身子,等他弄干净。 公孙琢玉起初只是单纯替他擦拭而已,但见杜陵春唇色殷红柔软,不自觉摩挲了片刻。同时视线下滑,落在对方脖颈处的一点朱砂痣上。 “……” 公孙琢玉莫名有些口干舌燥,他分不清这是因着欲念还是别的,只知道自己对着旁人从未有过这种感觉。他在马车朦胧的烛火光中,缓缓靠近杜陵春,声音忽然沙哑了?起来:“司公……” 他们浅浅的呼吸交织在一起,暧昧不清,难分你我。 杜陵春攥紧了?身下垫着的绒毯,不知道他要做什么,除了紧张还是紧张。 就在这时,马车忽然重重颠簸了一下?,晃得人身形不稳 ,杜陵春险些摔出去。公孙琢玉下?意识攥住他的胳膊:“司公当心!” 外间传来车夫有些惶恐的声音:“司公,方才路边有一块坑陷,小人没看见,没颠着您。” 杜陵春本能皱眉,便要发怒,但想起身旁的公孙琢玉,鬼使神差的忍了?下?来。冷冷道:“仔细看路,你的眼睛是摆设么!” 不过也幸而这一颠,打破了刚才暧昧尴尬的气氛。 公孙琢玉安抚杜陵春:“司公莫气。” 他只说这一句话,也不替那车夫解释什么,见杜陵春坐稳了,这才缓缓收回手。闲着无?事?,干脆想起了?案子。 如果?依照唐飞霜刚才的说法,凶手所杀之人皆是欺压百姓的贪官,那么宋溪堂和冷无言无?论如何也够不上?这个条件。他们虽在杜陵春手下?做事?,与官员多有往来,但身份对外却只是谋士,且许多事?都是见不得光,在私底下?悄悄进?行的,在外的名声也说不上?臭。 可那张纸公孙琢玉仔细对比过了?,确实是凶手送来的,做不得假。 那到底是因为什么呢…… 据宋溪堂所说,他与冷无言去茶楼和礼部官员议事,喝茶时,桌上?忽然多了?一张纸,正好压在托盘底下?。他们拿起来一看,却发现正好有他们二人的名字,吓的面色煞白,立刻就赶回了?司公府。 压在托盘底下?…… 那么凶手很可能扮作伙计上茶的时候,悄悄将纸放了过去…… 几人议事?必然同坐一桌,和礼部官员…… 嗯? 礼部官员?! 公孙琢玉不知想起什么,忽然坐直了身形,神情有些惊疑不定。杜陵春见状也跟着坐直身形,皱眉问道:“你怎么了??” 公孙琢玉想说出自己的猜测,但目前又没有任何根据,只能低声道:“回府中我再与司公细说。” 司公府离皇城并不远,没多久就到了。周遭里三层外三层,围的全是京律司一等一的高手,就连屋脊上?也埋伏着弓箭手。 公孙琢玉恐凶手狡猾,还特意将石千秋也留在了府中。他跃下?马车,转身将杜陵春扶下来,二?人一边往府中走,一边低声说话。 公孙琢玉:“司公可知宋先生他们那天都 和谁见面了?” 杜陵春自然不知道:“大概是礼部的一些人,具体是谁,你得问他们自己。” 公孙琢玉快步走入府内,见周遭没有什么打架痕迹,料想凶手应该还没有来。穿过冗长的抄手游廊,径直走到了宋溪堂和冷无言所住的房间。 因为不清楚凶手到底要杀他们其中的哪一个,干脆让他们两个待一起,集中保护了。 公孙琢玉推开门的时候,发现二人都没睡。冷无言坐在桌边喝茶,宋溪堂手里拿着一把刀,战战兢兢的坐在床边,一双眼睛瞪得老大,显然已经成了?惊弓之鸟。 作者有话要说:公孙琢玉:哇,你们两个居然还没死。 宋溪堂&冷无言:…… 感谢在2021-05-16 21:12:20~2021-05-17 01:45:4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水月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糖酥山竹、33375157、水果妹 2个;旺旺家的汪汪、甜米、轻轻白白、elmafighting、粒子、柚花花、上清童子、黯、泊坡么坲、在野哥的心里撒个欢儿、叶许一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桃原里奈 75瓶;。 74瓶;鼠鼠鼠 40瓶;小爆、地有限步登天 20瓶;未若柳絮、卿卿池中荷、伊丽莎白翠花、43640736、兰舟美人、深深、九月白露、旺旺家的汪汪、西乐理 10瓶;流光 8瓶;九九八十一 7瓶;羽羽鱼雨、15298420、薄荷糖、白前辈two 6瓶;北野洛笙、傻傻鲨鲨没有差、wave 5瓶;泊坡么坲 3瓶;迷藏、凝染、cooper 2瓶;最爱甜文、争取不熬夜、听说碉堡大大日万、雨落海棠·清、小华华、环球之旅、天边一片好光景、又是在找书的一天、活在梦里、清风徐来不是心相印、但还是相信乌托邦、丫@_@小果子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187、公孙大人怎么能学采花贼! 公孙琢玉倒没嘲笑宋溪堂。人嘛, 哪儿有?不怕死的,尤其追名逐利者,自然愈发惜命。他走进房内, 在桌边落座:“宋?生不必紧张, 我来是?问?生一个问题。” 宋溪堂见不是凶手, 心中略微安定?一些,勉强扔?手里护身的小短刀, 走到桌边:“琢玉兄?问什么?” 杜陵春也?听听他们说?什么, 漫不经心抬眼看?过去。 公孙琢玉问道:“今日你与冷?生在茶楼与礼部官员议事, 有?几人?如何坐?” 宋溪堂???:“共六人, 在二楼雅间。” 礼部虽是清水衙门,地位却高,除负责接待藩国?使?臣和朝廷礼仪外, 还掌管天下科举。宋溪堂和冷无言与他们本也不熟, 只是奉?杜陵春的命令,去交待一些隐秘之事。 一旁的冷无言原本在喝茶, 但听公孙琢玉接连问?两个问题,不知反应过来什么, 下意识停住?动?作。 公孙琢玉果然出声:“都有?哪几个人?叫什么名字?” 他此言一出,宋溪堂也反应过来?,神色一怔, 正欲说?话, 冷无言却已经?一步回答, 念出?长串名字:“刘亦明, 康文贤,白?丘……” 念至这?两个字,他忽的消?声。 辛弃疾《鹧鸪天·鹅湖归病起?作》一词中, “白?鸟无言定自愁”,“一丘一壑也风流”两句,恰好?就占?这?两个字。只是当时宋溪堂出于本能,第一眼看见的是自己的名字,下意识以为凶手要杀的是他们,心下大骇,不敢多言,与冷无言匆匆离开?茶楼。 现在?来,凶手要杀的很可能不是他们,而是礼部那名叫白?丘的官员! ———— 净街鼓已经敲罢,正是宵禁时间,家家户户都紧闭着坊门。除?打更人还在街巷行走,四周空荡一片。 公孙琢玉等人一路策马,赶到?白?丘的家中,却见大门紧闭,也没个家丁值夜。上前用力叩门,好?半晌才有?人磨磨蹭蹭的过来。 “谁啊,三更半夜的……” 大门吱呀一声打开,有?人从里面探出?一颗脑袋,看样子是白?府的下人。家丁揉 ?揉眼睛,原本还迷糊着,然而待发现外间站着一队玄衣卫时,脑子瞬间清醒过来,吓得后退?半步:“你你你……你们是谁?!” 公孙琢玉懒得跟他解释,直接推门走?进去,左右环视一圈,观察着周围的环境:“京律司奉旨查案,你家大人卧房在哪儿?” 家丁懵?,一时忘?回答,石千秋是个急性子,直接用剑鞘抵住?他的肩膀:“快说?,你家大人卧房在哪儿?” 不等家丁回答,公孙琢玉忽然嗅到空气中飘散着的一股浅淡的血腥味,面色变?变。他顺着一路寻过去,最后发现血腥味是从一间书房里传来的,顾不得那么多,直接一脚踹开?门。 “砰——” 镂花木门防君子不妨小人,轻易就可以损坏,更何况里面并未上锁。众人冲进书房,却见书桌后面静坐着一名四五十岁的男子,身上剑痕交错,头颅低垂,鲜血滴滴答答下落,浸湿?脚下的地砖。 公孙琢玉赶忙上前查看,却发现人已经气绝。 家丁在门口看见这?一幕,吓的魂飞魄散,一边跌跌撞撞的往外跑,一边惊慌喊出声:“不不不……不好??!老爷死?!老爷死?!” 公孙琢玉摸?摸白?丘的脖颈,立刻对?石千秋道:“尸体还是热的,凶手没走远,大师父,劳烦你带人四处搜寻一下!” 石千秋是□□湖,追人也有?些心得,他走出书房,见右边白?墙上有?一处借力留下的鞋印,料?此人轻功平平,飞身跃出墙外追?出去,沉声道:“你们在此处等我!” 追的人太多,反而误事。 在夜幕背景之下,一抹黑影正在街巷中飞速穿行。石千秋走的是屋顶,居高临下,便于搜寻,他目光敏锐的发现右前方有?一抹黑影闪过,长剑出鞘,直接飞身刺?过去:“拿命来!” 石千秋不见得真要对?方性命,只是喊习惯?。 黑衣人耳畔听得一阵迅疾风声,本能侧身躲过,然而右臂还是中?一剑。他脸上蒙着黑布,大抵没?到衙门也有?如此高手,低喝出声:“好?快的剑法?!” 石千秋不与他废话,出手快如闪电,?将这?人擒回去 给公孙琢玉交差。那黑衣人同样使?的是快剑,见状也不避让,直接与他打斗起?来,速度竟只比石千秋逊色一点?。 黑衣人带伤,气力不敌,过招的时候他竟然认出?石千秋的剑术,冷冷讥笑出声:“外人皆说?‘一剑无影’在江湖销声匿迹,不见踪影,原来竟是做?朝廷鹰犬!” 石千秋快剑攻向他面门:“侠以武犯禁,阁下如此作为,只怕还不及我这?个朝廷鹰犬!” 他不?取?黑衣人性命,故而未尽全力,出招皆有?保留。谁曾?对?方直接搏命一击,拼着自伤的代价刺向石千秋,而后袖中撒出一把迷魂药,趁着石千秋躲避的时候闪身逃走?。 白?府这?边,公孙琢玉正在验尸。 前三具尸体身上除?剑伤外,多多少少都会被凶手施以其他的惩罚,而白?丘身上竟没发现别的痕迹。公孙琢玉见白?丘死状惊恐,下颌处全是流淌的血迹,若有?所思的掰开他下巴一看,却见他口中一片血肉模糊,舌头被人用剑锋绞烂?。 啧。 公孙琢玉虽然会验尸,但也不代表他喜欢对?着一堆烂肉,把白?丘的嘴巴合上,起?身去?外间。 大半夜闹?这?么一档子事儿,可把白?府上下都给惊动??。白?丘的大老婆加三房姨太太在外间哭的梨花带雨,泪水把帕子都沾湿?,如果不是玄衣卫拦着,只怕立刻就要冲进去。 “老爷,老爷,你怎么好?端端的就死?,扔下我们孤儿寡母的可怎么活啊呜呜呜呜……” “老爷,你若走?,怎么不把妾身也带去,留在世上平白?受苦……” 公孙琢玉出来的时候,往外面看?眼,只见那几位夫人一个比一个哭的惨。心?白?丘这?小老头身子骨还挺好?,娶这?么多老婆,可惜死的早,齐人之福也难享。 他走到外面探查?一圈,最后发现白?墙上留下?一个清晰的脚印,一面吩咐人去拿测量的软尺来,一面用指尖隔空虚量着墙面上的鞋印大小。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人的足长是和身高成比例的,大概一比七,一个人越是高大,鞋码自然也穿的越大,假设人的平面赤足 长为x,那么身高=6.876X。 凶手在墙上留下的鞋印纹路清晰,是集市上最普通的布鞋,薄厚都差不多,量一量普通鞋子的薄厚,再把足印长减去内外差,就可以得到赤足长度?。 虽然这?个方法?不一定准确,但除非是特殊情况,否则算出来的答案相?差不会太大。 公孙琢玉用纸将墙上的鞋印描?下来,经过计算,最后粗略估计凶手的身高在一米八二左右。 没过多久,石千秋就回来?。对?于放跑凶手这?件事,他显然感?到十分气恼,将带血的长剑锵一声收入剑鞘中:“大人,在下无能,让他跑?。” 公孙琢玉早有?心理准备,凶手如果真那么好?捉,也就不用自己查案?:“师父与他交过手??” 石千秋闻言点?头:“他蒙着面,不过右臂被我所伤。” 公孙琢玉眼睛亮?亮:“那人可曾说?话,师父估摸着年岁几何?” 石千秋回??一下:“听声音是名年轻男子,对?招之时,他用的是左手剑。” 公孙琢玉微微挑眉:“嗯?左撇子?会不会是因为师父伤?他的右臂?” 石千秋摇头:“不像,他左手剑法?纯熟,且速度极快,显然是多年所练,倘若临时换手,必然不会这?般得心应手。” 公孙琢玉不禁嘶?一声。距今为止,已经死?四个人?,明日消息传出去,只怕又是一场风波。这?案子倘若不是皇帝盯着,他真?随便糊弄过去算?,当做悬案拉倒。 “罢?,时候不早,我们?回去,明日再查。” 公孙琢玉回到?司公府,沐浴更衣后,他本该睡觉的,但不知为何,却全无睡意。 公孙琢玉在床上翻来覆去,见窗外月色皎洁,干脆起?身走到?书房。他点?燃一盏灯烛搁在桌角,提笔蘸墨,开始整理连日来收集到的信息。 凶手是一名年轻男子,身高一米八二,左撇子,右臂有?伤,擅使?长剑,憎恨贪官污吏,完美主义者。 唔…… 公孙琢玉???,其实这?些信息已经足够他们去查?。这?几日城门严查,只准入不许出,那凶手受?伤,必然还在京城之内,明日 带兵挨家挨户的搜寻,运气好?说?不定能直接找到。 他搁下笔,不知?起?什么,又拿起??那两张凶手送来的纸。一张《芙蓉楼送辛渐》,一张《鹧鸪天·鹅湖归病起?作》,另外还有?两首,《千秋岁.水边沙外》与《别董大》,应该在唐飞霜手中。 纸是新纸,墨是新墨,显然是从同一本新书上撕下来的。 公孙琢玉也曾经寒窗苦读,阅览百书,他仔细回?,依稀记得自己从前读过一本《杂诗集》,上面就同时收录?这?四首朝代各异的诗。 后面的书架虽摆满?书,但一看就是摆设,动?都没动?过。公孙琢玉拿着灯烛挨个找去,发现没有?自己?要的,思及杜陵春书房那偌大一面墙的藏书,干脆转身出?屋子。 万籁俱寂,小园寂静。然司公府却守卫森严,依旧有?护卫巡逻。公孙琢玉一路寻到杜陵春房间门口,抬手?敲门,但又怕他睡?,迟迟落不下手。 吴越抱剑守在暗处,听见有?人过来,鹰一般睁开眼睛,谁曾?发现是公孙琢玉,犹豫一瞬,还是决定当没看见,不动?声色背过?身。 公孙琢玉心?杜陵春如果睡?,自己岂不是扰人清梦。他几经犹豫,还是放下?手,准备回去,然而走到那菱花窗旁的时候,却瞧见些许微弱的烛火,用手推开一条缝,往里面看?眼。 这?扇窗户正对?着书房,杜陵春坐在太师椅上,正提笔誊写着什么东西,看样子像是账簿,厚厚的一大摞。他写完最后一页,终于收笔,却敏锐感?觉身旁有?一道视线,似有?所觉的转头看去,恰好?和公孙琢玉对??个正着:“……” 公孙琢玉趴在窗台上,眼睛亮晶晶,像只探头探脑的猫,被发现的时候有?些尴尬,慢半拍抬手打?个招呼:“嗨,司公。” 杜陵春:“……” 吴越终于发现不对?劲,见状面色微变,箭步冲上前来,一把攥住?公孙琢玉:“公孙大人,你怎么能学采花贼扒窗户!” 作者有话要说:吴越(痛心疾首):你这个无耻败类! 公孙琢玉:???? 感谢在2021-05-17 01:45:40~2021-05-17 21:28:0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 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小熊吃橙子、梁晋、33375157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杜康康康康康 2个;默钰、嗨森森、都说了虾没脑子、H、糖酥山竹、心心大宝贝、水果妹、白辰、黯、花花、懒态复萌、在野哥的心里撒个欢儿、咕噜咕噜dudududu_、十一月、回零、不知是哪里的马、silverwoolf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聚醚 159瓶;多次拒绝白敬亭 60瓶;千航 58瓶;曲有误o周郎顾 50瓶;岛川挽 40瓶;不知朽木 30瓶;不读书就种田、31343225 27瓶;霜花、公主与恶龙、03.Lx、小心眼的薄荷精、尼岁姑、22928902、上清童子 20瓶;扶桑 18瓶;fu狸子 17瓶;丝维塔姬 16瓶;虎了唧 15瓶;36789701 12瓶;D.gray-maaceti、洛洛洛弋yi、葡萄藤、雪色撩人、之之、叶子叶子啊、十里锦、你的小可爱-已上羡、第五轻柔、小蘑菇、唯安、莫名渺茫、一树晚风、littlemelon、抱河兔兔回家、七弦、宣纸、春去、咕噜咕噜dudududu_、孙小惠 10瓶;流光、nanami 9瓶;重汌 8瓶;念青、滨下國、沉舟 6瓶;栗子吃吃、傻花最爱masa、青萝歌、巫师的方便面、四夕夕Lacie、辰竹、笑 5瓶;匕见、烈日而生的花、我爱桔子、青梅酒—黑加仑 3瓶;ll、叶琛是梦想、肖战的唇下痣、123、快乐琳、小小 2瓶;唐归不归、环球之旅、又是在找书的一天、夜修、雨落海棠·清、冥雪、46269651、牛羊羊、小华华、天边一片好光景、酒酿小圆子、炒酸奶炕土豆、最爱甜文、神秘美女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188、我教司公练字 杜陵春一路走至高位, 若说手?上?干干净净,那是假的,若说背地里没有阴司, 也是假的。而这些诡秘见?不得光的东西?, 都尽数藏在?书房中, 等闲不得擅闯。 吴越本以为公孙琢玉离开了?,再不济光明正大的敲门?进去, 没曾想他却在?这里扒窗户, 微用些力?就将他拉了?起来, 同时隔着窗户向杜陵春请罪:“属下该死。” 杜陵春见?状动?作一顿, 笔尖沁出大片墨迹,随后搁下了?笔:“无碍,让他进来。” 吴越看了?他一眼, 这才松开公孙琢玉。 公孙琢玉理了?理被拽皱的衣领, 经过吴越身边时,对他竖了?个中指, 这才推门?走进书房。 吴越:“……” 吴越看不明白那个手?势是什么意思,悄无声息隐入暗处, 继续守门?。 这个时辰已经是后半夜了?,杜陵春见?公孙琢玉进来,将账本放置一旁, 随后懒懒倒入椅背, 用手?抵着下巴道:“公孙大人半夜不睡觉, 怎么反倒做起了?爬窗这种鬼祟行径?” 倒没有白日那种阴阳怪气, 只有似笑非笑的打趣。 公孙琢玉摸了?摸鼻尖,也觉得自己有些唐突了?,往杜陵春身后的书架上?看了?眼:“在?下深夜叨扰, 实在?不该,只是想找司公借一本书。” 杜陵春显然不是爱读书的人,后面那些东西?也都是摆设,闻言眉梢微挑:“什么书?” 公孙琢玉:“《杂诗集》。” 很好,没听说过也没读过。 杜陵春睨着他,心想这人半夜前来就是为了?借本破书:“自己找。” 这个倒也不难,书架上?的书摆放都是有规律的,六艺略、诸子?略、诗赋略、兵书略、数术略、方技略。顺着找过去便是。 公孙琢玉一边找,一边和杜陵春说话:“我今日赶去白府的时候,到底还是晚了?一步,人被绞烂舌头,死在?了?家中。” 杜陵春嗯了?一声,他听同去的玄衣卫汇报了?。 公孙琢玉道:“大师父追出去的时候,曾与那凶手?过招,对方乃是一名年轻男子?,他右臂受伤,司公明日倘若派人全城搜捕,说不得可?以找到凶犯。” 在?科技不发达的古代,最好的寻找方式就是人力?。 杜陵春心想公孙琢玉怎么就这么确定自己会听他的,嘴上?却道:“这也不难,明日奏请陛下,调禁军挨家挨户的搜查便是。” 公孙琢玉心想这方法到底还是有些过笨了?,只有五成的几?率能把人抓到。说话间,目光忽然掠过一排书架,发现了?什么似的,抽出一看,赫然是那本《杂诗集》。 大邺的书没有页码,只能一张张往后翻。公孙琢玉翻了?几?页,最后找出对应的诗句,与凶手?送来的做对比,印刷字体和版式都是一样的,且都是四周双边细栏。 杜陵春掀了?掀眼皮:“发现什么了??” 公孙琢玉解释道:“凶手?送来的诗俱都是从一本《杂诗集》中撕下来的,纸是新?纸,墨是新?墨,说明刚买不久,明日查查各大书肆哪家进了?《杂诗集》的新?货,说不得是个线索。” 书肆里卖的最好的除了?春宫图,再就是小说话本,这种杂诗集通常没什么人买,去问一问,老?板说不定还有印象。 公孙琢玉说完,不经意看向书桌,却见?上?面有一张纸,不知写着什么:“司公在?练字么?” 是写给皇上?的奏疏。 杜陵春字迹一般,不难看,但也不好看。他随手?将那写了?一半的奏疏扔到旁边:“瞎写的。” 公孙琢玉笑了?笑:“写的好看。” 杜陵春闻言动?作一顿。说实话,如?果不是公孙琢玉语气真诚,他会觉得对方在?讽刺自己:“哪里好看?” 公孙琢玉殷勤凑过来:“哪里都好看。” 杜陵春闻言,没忍住勾了?勾唇,但又被他强行压下来了?。目光投向对面墙上?挂着的那幅《山川日月图》,实话实说:“比不上?你的。” 公孙琢玉两世为人,练字比别人有基础些,不说登峰造极,但也足够碾压大部?分人了?。他听见?杜陵春夸自己,笑的眼睛都眯了?起来:“那我教司公?” 杜陵春看了?他一眼,心想练字怎么教。公孙琢玉却仿佛看穿他想法似的,从桌角旁边抽了?张宣纸,然后铺在?桌上?,提笔沾墨,思索一瞬,写了?“杜陵春”三个 字。 公孙琢玉的教学方式相当简单粗暴:“司公照着写就可?以了?。” 杜陵春:“……” 公孙琢玉这个混账。 宣纸平铺在?桌面上?,“杜陵春”三个字占了?将近一半的面积,浓黑的墨,在?微黄的烛火下却又减弱了?三分冷硬。杜陵春犹豫着捏笔,然后在?身旁人的注视下,在?纸上?落下一横…… “太重了?。” 公孙琢玉轻轻捏住他的手?腕,然后往上?抬了?抬,低声道:“轻一些。” 他不碰则已,一碰杜陵春手?都僵了?,笔划一歪,斜斜扭扭,真是比三岁小孩写的都不如?。 杜陵春觉得丢脸,将纸三两下揉做一团扔到了?角落:“不练了?!” 公孙琢玉心想练的好好的,为什么不练了?。他重新?抽了?张纸,平铺在?桌上?,用镇纸压好,笑着道:“司公莫生气,刚才是我没教好,我重新?教。” 他说完,将毛笔蘸足墨水,看了?杜陵春一眼,然后犹豫着把笔轻轻塞入对方手?中,覆上?他的手?背,缓缓握紧。 公孙琢玉道:“力?在?笔尖,不在?手?。” 他说完,牵引着杜陵春的手?在?纸上?落下一横,但因为视线受阻,只能略微站近了?些,肩膀挨着杜陵春的后背,从前面看,像是将他整个人抱住了?一样。 杜陵春全副心神已经不在?纸上?了?,他甚至能感受到公孙琢玉温热的呼吸倾洒在?自己耳畔,连带着耳尖都有些微微发热,不自觉偏了?偏头。 “司公,眼睛看字。” 公孙琢玉用另一只手?将他的头轻轻掰正,而后顺着落在?他肩上?,指尖短暂停留片刻,又缓缓下滑,最后虚虚落在?杜陵春的腰间。 “……” 杜陵春察觉到他的动?作,垂眸看了?眼,不知在?想些什么。只觉得右手?已经不受自己控制了?,只是麻木且僵硬的被对方牵引着,在?纸上?落下一笔一划。 第?一个“杜”字写完时,公孙琢玉将下巴轻轻抵在?了?杜陵春的肩头上?。 第?二?个“陵”字写完时,公孙琢玉落在?他腰间的手?缓缓收紧,落到了?实处。 第?三个“春”字,一笔将尽 ,他们已然形成一个暧昧的姿势,跳进黄河都洗不清的那种。 “……” 杜陵春大脑一片空白,心头狂跳,手?心不自觉冒出了?黏腻的冷汗,险些握不住笔杆子?。 “司公……” 公孙琢玉在?他身后低低出声,停了?动?作,没有再写,静静维持着那个姿势。他鼻翼间充斥着杜陵春身上?浅淡的沉水香味,十分熟悉,尽管他们第?一次挨得这样近。 杜陵春不自觉攥紧指尖,有些害怕公孙琢玉会做些什么,内心说不出是害怕还是期待。只觉得自己腰间的那只手?越收越紧,后背正好抵着对方灼热的胸膛。 杜陵春本就生得雌雄莫辨,此刻在?明灭不定的烛光下,眉飞入鬓,愈发显得阴柔起来。 公孙琢玉以前最讨厌太监,觉得他们个个都是娘娘腔,喜欢笑里藏刀,背后捅人。但不知为什么,看杜陵春哪儿哪儿都觉得顺眼。 那根毛笔不知何时落在?纸上?,浸出了?一大片墨痕,最后又轱辘一声滚到了?角落,却是无人去管。 公孙琢玉心想自己是不是该找些话来说,维持着那个姿势,低声道:“已然夜半,司公每日这个时候都在?书房吗?” 诚如?石千秋当初所判,杜陵春这样的人,头顶日日悬着刀剑,只怕辗转反侧,夜不能寐。他闻言,含糊的嗯了?一声,嗓子?有些发紧。 公孙琢玉道:“该早点休息,熬晚了?对身体不好。” 他扣紧杜陵春的手?,没忍住轻轻摩挲了?一下,而后才松缓力?道,放了?开来:“司公日后若是得空,只管来找我,在?下虽不才,却也能教司公练练字。” 杜陵春想起刚才吴越拦他的事,顿了?顿道:“日后你想来便来,我吩咐一声,自不会有人拦你。” 仿佛这间书房真的只是一间再普通不过的书房,没藏一些见?不得光的机密东西?,可?以任他自由来去。 公孙琢玉自然明白他的意思,心里有些高兴,低低应了?一声:“司公在?的时候我才来,司公不在?,我便不来了?。” 这句话听着暧昧又悱恻,须臾便能让人红了?耳朵。 杜陵春支吾嗯了?一声,大脑依旧一片空白,不知道该说 什么。 公孙琢玉不想打扰他休息,又待了?片刻,才恋恋不舍的松开手?:“那司公早点休息,我先?回房了?,明日再见?。” 杜陵春抿了?抿唇:“知道了?。” 他大概也想对公孙琢玉说一句早点歇息,但几?个字堵在?喉咙口,就是没说出来,只能目送着公孙琢玉离开房间。 吴越静静守在?外间,双手?抱剑,一动?不动?,就像一尊雕像。他听到门?被打开的动?静,抬眼看去,结果就见?公孙琢玉从书房里面出来了?。 公孙琢玉也发现了?吴越,打了?声招呼:“吴侍卫。” 吴越颔首:“公孙大人。” 公孙琢玉对他竖起中指:“你才是采花贼!” 他心眼还是一如?既往的小。说完这句话,不顾吴越怔愣的神色,拍拍袖子?,转身回房睡觉去了?。 公孙琢玉只等着明天天一亮,好去寻凶手?的下落,然而没成想他一觉睡醒,就陡然听闻了?一个令人震惊的消息—— 唐飞霜抓到凶手?了?! 作者有话要说:公孙琢玉:不!我不信我不信我不信! 感谢在2021-05-17 21:28:08~2021-05-18 01:42:3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轻轻白白 3个;十一月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红烧肉、水果妹、19452882、一树晚风、黯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蓼蓝 162瓶;随风飘的叶 60瓶;寥寥苏帕 40瓶;SiGnalR、宴斯 30瓶;super.ldol.哲瀚、47618829、宅腐双修、歪比巴卜、没有猫咪的人、47119854 20瓶;何从文 17瓶;小河鲫鱼、被吃掉的仙女鸭、白开水不加糖、浅色、折祈、一树晚风、蔚蓝、拉夏、扣诶扣、我丞、荼i、名字无法显示、Seventeen、沉迷小说无法自拔的y 10瓶;非花非雾 7瓶;羽惑、月月酱、9088、墨水儿、北海24 5瓶;兔兔兔兔、江云箐 2瓶;酒酿小圆子、天边一片好光景、五月、附庸风雅、D!wook、神秘美女、草莓气泡酒、冷默路人、最爱甜文、争取不熬夜、甜甜、牛羊羊、活在梦里、cooper、冰激凌、懿卿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189、唐飞霜败了 公孙琢玉习惯性?睡到日上三竿才醒, 而?就在他睡得正香的时候,杜陵春已?经入宫请了皇命,下令让禁军搜查全城, 查找右臂有?伤的男子。 唐飞霜就在这个时候悄无声息冒了出来, 他清早策马入宫, 在殿外等候求见,声称已?经抓到了凶手。皇上大喜过望, 命人传召公孙琢玉等一干人速速进宫, 共同审查。 丫鬟在外间轻轻叩门:“公孙大人, 陛下已?派了人传口谕, 让您速速进宫,司公正在外间等着呢。” 公孙琢玉闻言飞快套上衣服,心中百思不得其?解, 怎么睡个觉的功夫, 唐飞霜那根狗尾巴草就跑自己前面去?了?! 他匆匆洗漱完毕,出了屋子, 结果就见杜陵春正在院中等自己,旁边还立着一名满脸陪笑的御前太监。 “司公。” 公孙琢玉快步走上前, 因为起晚了,心里有?点不好意思,摸了摸鼻尖没敢吭声, 乖乖站在杜陵春身后。 杜陵春原本为着唐飞霜的事而?面色不虞, 待瞧见公孙琢玉, 神情终于稍有?松缓, 没好气的问道:“睡醒了?” 公孙琢玉心想再不醒那就是猪了,低头嗯了一声,要多老实?有?多老实?。 杜陵春声音讥讽:“唐家?那个蠢货说?自己抓到了凶手, 走,一起进宫瞧瞧热闹,看他能闹出什么名堂来。” 公孙琢玉心想唐飞霜昨夜并不在场,对凶手的体貌特征也完全不知情,是怎么做到短短一夜时间就抓到人的,其?中必有?蹊跷。 公孙琢玉和杜陵春一同上了马车:“司公莫担心,咱们先去?瞧瞧情况,他抓到的未必是真凶。” 唐飞霜是严复举荐上来的,倘若他查出真相,必然会使杜陵春失了颜面。公孙琢玉一向懒惯了,这个时候也不免激起些许斗志来。 皇帝正在太极殿中。他昨夜歇在贵妃处,不知听了什么枕头风,看唐飞霜的目光不自觉带了些许打?量与探究。端起茶盏抿了一口:“唐飞霜,你当真抓到了凶手?” 唐飞霜立于堂下,拱手道:“不敢欺瞒陛下。” 他语罢,挥手示意,便立刻有?禁军押了一名身着盔甲的男子进殿来。看其?穿着打?扮, 竟像是羽林卫的人。皇帝没忍住皱了皱眉头:“他就是凶手?” 唐飞霜颔首:“草民这几日连夜翻阅案卷,想寻找出凶手杀人的规律,最后发现董千里、郭寒、楚连江、白丘这四人当年曾同在都?察院共事,且私交甚密,好奇之下,多番寻访,这才发现背后还牵扯到一桩陈年旧案。” 皇帝神情有?些惊疑不定:“什么陈年旧案?” 唐飞霜闻言,看向了那名被捆缚的羽林卫:“陛下有?所不知,此?人名叫骆剑鸣,早年曾是龙骧将军莫炎武麾下的亲兵,后来镇江一战失利,就被调入了京中。” 提起镇江一战,众人或多或少都?有?些记忆。当年莫炎武率五万铁骑与敌国在镇江边界开战,但不知为何阵前失利,大败而?归。先帝震怒,莫氏一族惨遭遇灭门之祸,早已?死的死,散的散。 而?当初在旁边煽风点火,鼓动先帝严惩莫家?的,正是以董千里为首的一群人。 唐飞霜是世家?出身,对朝中关?系还算了解,查到这一点并不难。他对皇帝道:“草民查过,董千里回京述职途中,曾与骆剑鸣当街发生冲突,随后没多久便死于客栈。而?羽林卫众人皆知,骆剑鸣剑术高超,绝对有?躲开护卫行?刺的能力?。” 说?完顿了顿才道:“而?这几人被杀当夜,骆剑鸣都?不在宫中当值,也无同行?人证。” 皇帝闻言面色喜怒不定,睨着堂下跪着的骆剑鸣道:“这么说?,你是为了替旧主报仇,故而?暗杀朝臣的?” 骆剑鸣是一名三十岁许的粗犷汉子,浓眉深目,只跪在地上,从头至尾一言不发。闻言缓缓抬头,却忽的哈哈大笑起来,胸膛起伏不定,眼眶通红:“陛下,末将一生行?事无愧于心,没杀人就是没杀人,纵死也不会认。可董千里郭寒那种佞臣,真是死的好,若要我背着这种罪名去?死,倒也无碍,千值万值!” 他言外之意,竟是感?谢起凶手来,甚至替对方背了这个黑锅也心甘情愿。 公孙琢玉站在殿外,听完了全程,内心惊疑不定。他初来京城,还未来得及调查董千里等人的过往生平,但如果真按照唐飞霜所推理的那样说?,倒也不 算牵强。 可那个叫骆剑鸣的羽林卫真是凶手吗? 凶手是一个极度完美主义者,而?且大概率受过高等教育,这样的人外貌暂且不谈,衣着打?扮必然整洁干净。可骆剑鸣胡子拉碴,一双长靴满是新旧泥痕,显然不常打?理,言语粗犷豪放,怎么都?与凶手形象挨不上边。 公孙琢玉轻轻拉了拉杜陵春的袖子:“司公,我们进去?瞧瞧。” 杜陵春看了他一眼,心想这次如果让唐飞霜抢了风头,要把公孙琢玉推上京兆尹之位只怕阻碍重重,怎么也不能让对方得了逞。袖袍一拂,步入了内殿:“微臣来迟,请陛下恕罪。” 公孙琢玉跟在他身后,拱手行?礼:“微臣见过陛下。” 皇帝见他们两个过来,抬手召至近前:“你们来的正好,唐飞霜说?已?然找到凶手,你们一同听听分辨。” 杜陵春冷冷笑了笑:“陛下,微臣方才在外间已?然全部听见,只是有?一事不明,唐飞霜既无人证,也无物证,仅凭一个莫须有?的推测便想定罪,是否太过轻率了些?” 唐飞霜最看不惯杜陵春这种阉党,面无表情道:“凶手武功神秘莫测,杀人不过仅凭一把刀剑,血迹拭去?,了无痕迹,杜司公想让草民如何找证据?” 公孙琢玉微微挑眉:“昨夜礼部官员白丘死于府中,我的人曾与凶手过招,伤其?一臂……” “听说?了,”唐飞霜看向他,意有?所指的道,“杜司公清早便下令禁军搜城,将寻常百姓家?闹了个天翻地覆,据说?是为了寻找一名右臂有?伤的男子?” 公孙琢玉话还没说?完,只能道:“算是。” 心中却骂他狗尾巴草,乱插话。 唐飞霜竟是笑了笑,抬手指向地上跪着的骆剑鸣道:“公孙大人要不要自己去?瞧瞧,那人右臂是否有?伤?” 公孙琢玉闻言面色不变,心中却暗自嘀咕,该不会真让这个王八蛋走狗屎运捉到真凶了。他迈步走到骆剑鸣身边,与这名粗犷汉子的视线对上,而?后抬手落在他右臂上,不动声色捏了一下—— “唔!” 骆剑鸣倒也是能忍,闷哼一声就没了动静。右臂的袖子却因为伤口崩裂,沁出了一小 片暗色的血痕。 公孙琢玉皱眉:“如何伤的?” 骆剑鸣:“今早与同僚对剑所伤。” 公孙琢玉问道:“你真的杀了人?” 骆剑鸣冷笑:“杀与不杀,全凭那位唐公子一句话了,又有?什么重要。” 唐飞霜负手而?立:“凶手自然不会承认自己是凶手,不知公孙大人可还有?什么疑惑?” 皇帝坐于高座,面上稍有?可惜之色。其?实?他更看好公孙琢玉一些,毕竟唐飞霜志不在朝堂,而?公孙琢玉却可以更好的为他所用,没成想到底还是差了些。 皇帝正欲开口,却听公孙琢玉出声道:“自然有?,而?且疑惑还不少。” 他说?完,见骆剑鸣衣袖有?被剑划破的痕迹,直接撕开了他的衣袖,却见上面有?一道寸长的剑伤,指着伤口对唐飞霜道:“第一,昨日与凶手过招的乃是我师父,他练的是快剑,故而?佩剑比常人轻巧些,剑身薄如蝉翼,倘若留伤,必定细弱游丝,极好辨认,而?此?人身上的剑痕分明不符。” 唐飞霜眼神变了变。 公孙琢玉从怀里抽出了一张纸,恰好是昨天凶手留在墙上的鞋印:“第上?,昨夜那凶手在白丘家?中行?刺之时,不慎留下了一个脚印,我方才进门时,粗略比对过骆剑鸣的鞋底大小,与纸上痕迹也并不符合,说?明昨夜杀白丘的并不是他。” 他说?完,笑了笑:“第三,白丘身上的剑伤与前三具尸体一模一样,皆出自同一人之手,骆剑鸣倘若没有?杀白丘,另外三人自然也不会是他杀的。如此?,唐公子听明白了吗?” 唐飞霜败就败在他太过自负,话都?没让公孙琢玉说?完就直接出声打?断,现在明晃晃被打?了脸,神色变幻,堪称精彩。 皇帝已?经为这件案子烦恼多日,好不容易抓到凶手,没想到还是个假的。他狠狠拧眉,声音微沉的问道:“唐飞霜,你如何解释?” 唐飞霜顿了顿,拱手道:“是草民疏忽,不如公孙大人仔细,请陛下恕罪。” 杜陵春肯放过这个踩他的机会就奇怪了,淡淡垂眸,语气凉凉的出声:“好一句恕罪,如果不是公孙琢玉机敏,察觉端倪,只怕平白冤枉了好人 ,白白害了一条性?命。外间传闻唐公子机敏过人,曾破下不少疑难杂案,也不知背后有?多少冤魂。” 这话便有?些诛心了,唐飞霜面色顿时煞白一片。 杜陵春语罢,拱手行?礼:“陛下,臣以为唐飞霜并不适合协查此?案,更何况他并无官身,还请陛下三思,撤其?查案之权。” 唐飞霜是公孙琢玉升官路上最大的阻碍,对杜陵春来说?,自然越早铲除越好。 昨夜贵妃在皇帝枕边明里暗里吹了不少枕头风,言说?唐飞霜此?人轻狂无度,几次三番不愿做官,分明是不忠之举,未将陛下放在眼里。 皇帝不见得会全听,但帝王生性?多疑,定然会受到影响。闻言沉凝片刻,终于出声:“杜爱卿言之有?理,此?案便交由公孙琢玉全权接手,半月为期,若能查出真凶,朕重重有?赏!” 作者有话要说:公孙琢玉(剪刀手):耶! 感谢在2021-05-18 01:42:32~2021-05-18 23:47:2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凉春寒露、快乐的小文姬 1个;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叶子叶子啊、31897011、十一月、糖酥山竹、云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杜康康康康康 3个;水果妹 2个;pain、酸酸小柠萌、水月、白末闲、soft的最野亲爹、送你一朵小红花、阿伞、流水带走了他、清宵尚暖、蓝临龙、白辰、独占欲、心心大宝贝、46309752、31897011、相思醉、暖若安阳、盆栽怪兽、大大怪将军、粒子、夏夜星灼灼、莫见如初、喁喁、都说了虾没脑子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小瓶盖 116瓶;倾城无音 80瓶;千夜又千央、云 50瓶;K 38瓶;完结是个好东西~、林空鹿饮溪 30瓶;111 27瓶;小七、啊娃娃娃娃、执蓁、橘子oh~、言筌筌 20瓶;桃桃拌饭 16瓶;raina 15瓶;胡松f 11瓶;挑灯、乖乖兔不吃糖、pain、越少越好、你沉爹、弥耶奈、一只屁屁猪、南忱、来来来.、橙小十、鹿白、白玘君、虎了唧、温怀光、阿伞、孙小惠、L 10瓶;颜控咸鱼、随风三岁半 8瓶;地笼女孩、丞、清宵尚暖、夏夜星灼灼、苏 6瓶;阿月、TK.、soft亲爹、独听灯前雨、23286082、甜豆包兒℡、浮生辞、七弦、小新的梦中情人 5瓶;子思 4瓶;大嗝、柚花花、舒尔 3瓶;雨落海棠·清、绿贡尔、北野洛笙、唧唧流水入菊来去自如、乘、附庸风雅 2瓶;草莓气泡酒、北海24、白猫爱吃菜、猫毛卯茂、最爱甜文、牛羊羊、白末闲、小刀、天边一片好光景、冥雪、稀饭粥、独占欲、29531784、五月、小华华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190、司公…… 唐飞霜或有微才, 只是这些年声名愈盛,背后有没有唐家的推波助澜就不知道了。说白?了只是个在家族庇护下不知深浅的富贵公子,满腹文墨经纶, 却未必能落到实处。 出了太极殿, 唐飞霜的脸色依旧苍白?不好看, 显然被杜陵春一番诛心之言打?击得不轻。他默不作声步下台阶,不知为什么, 忽然转身回头喊了一声:“公孙琢玉——” 公孙琢玉在后面慢悠悠的走, 闻言微微抬头:“唐公子有何见教?” 唐飞霜顿了顿, 意有所指道:“骆剑鸣或不是凶手, 但他与此案绝脱不了干系,当年莫炎武待他恩重如?山,莫家满门?被斩, 他岂会坐视不理?” 语罢看了杜陵春一眼, 拂袖而去,依旧轻狂。 公孙琢玉就不一样了, 他从出生起就很圆滑,轻轻拉了拉杜陵春的袖子, 小声道:“司公莫生气。” 杜陵春自?然恼怒,但瞧见那只攥住自?己袖子的手,莫名其妙就熄了火, 冷笑道:“本司公从不与蠢货生气。” 他是能动?手就绝不废话?的那种人, 唇枪舌战再多, 也?不如?一刀杀了来的痛快。 公孙琢玉则在思考唐飞霜刚才所说的话?, 拉着杜陵春的袖袍,轻轻拽了两下:“能不能求司公一件事?” 杜陵春斜睨着他,心想什么事值得他用?“求”这个字, 眉头微皱:“说。” 公孙琢玉道:“骆剑鸣此人仍有嫌疑,不能放走,还请司公找个地方,将?他暂时拘押起来。” 杜陵春:“还以为是什么难事,怎么,你还真信了唐飞霜的鬼话??” 对方说不定是在故意误导他的查案思路。 公孙琢玉道:“巧合太多就未必是巧合了。骆剑鸣同时与这四人有仇,且这四人被杀当晚皆不在宫中轮值,又那么巧擅使快剑。他既然武功不俗,是羽林卫中的佼佼者,怎么今早会被人所伤,还那么巧合是右臂。” 便如?唐飞霜所说,就算不是凶手,也?脱不了干系。 杜陵春心想皇帝只给半月期限,倘若查不出凶手,也?该有个替死鬼让公孙琢玉去交差,骆剑鸣或许有用?:“既如?此,将?他押入京律司大牢,他就算长 ?了翅膀,也?飞不出去。” 今早禁卫大肆搜查右臂带伤的男子,只怕已经打?草惊蛇,一般情?况下,凶手在伤养好之前,大概率不会再次作案,只会找一处地方藏身。 大邺纸张金贵,故而书?业不发达。公孙琢玉派人查过了,整个京城大大小小虽有上百书?局,但只有六家书?肆最近新入了一批《杂诗集》。 他在地图上圈出四名死者的住处,就近选择,最后发现有一家万里书?局离得最近。打?扮打?扮,又做起了“微服私访”的老行当。 公孙琢玉扮读书?人,乍看还是挺像那么回事儿的。他站在门?口看了半晌,发现里面没什么人,而后摇着折扇走进了书?局。 掌柜原本在打?瞌睡,听?见动?静立刻抬起了头,活像久旱之人逢甘霖,看公孙琢玉的眼神都带着光:“客官,您要买些什么书??” 公孙琢玉摇着扇子,没吭声,内心思索着该怎么套话?。熟料掌柜见状却误会了,从柜子底下偷偷摸摸拿了本书?出来,偷笑着递给他:“公子,您要不要看看这个,刚出的美人图,绝对好看。” 公孙琢玉闻言下意识瞥了眼,谁曾想发现是春宫图,还是画技相当粗糙的那种,皱眉扔开:“粗劣货色。” 掌柜手忙脚乱捡了回来:“哎哎哎公子,您若不喜欢,还有别的呀,这本,这本您看怎么样?” 公孙琢玉眼睛贱,闻言下意识看了一眼,结果发现是龙阳图,眼睛一瞪,面上一臊,烫手山芋似的直接扔了回去:“什么乱七八糟的!” 掌柜见他发怒,也?是没了法?子:“这位客官,我问您要买什么,您不吭声,给您瞧瞧好货色,您反而要扔我的书?,这是个什么道理。” 公孙琢玉拧眉:“你家可有《杂诗集》?” 掌柜闻言,嗨了一声,从上面的书?架子抽了本蓝皮封面的书?递给他:“我当您要什么呢,原来是诗集。” 公孙琢玉拿过来看了眼,发现纸是新纸,墨是新墨,版式与凶手送来的那张也?并无区别:“这本书?你是多久前进的货?” 掌柜对于这种无关的问题总是有些敏感,可能怀疑他是隔壁书?局派来的人:“公子好端端 的,问这个做什么?” 公孙琢玉漫不经心道:“这种书?你进了多少货,有多少,我全要了。” 掌柜闻言面色一喜:“公子好眼光,这可是小人半月前入的新货,一共进了二十?本,卖出去三本,还剩十?七本。” 他噼里啪啦打?起了算盘:“四十?页纸,共印诗八十?首,算您十?三两银子一本,共二百二十?一两,您就给二百二十?两。” 公孙琢玉打?断他:“你说这诗集卖了三本,可还记得卖给了谁?” 掌柜是京城本地人,在这里住了十?来年,闻言思索一瞬道:“西街的李书?生,还有柳家的小娘子,再就是……” 公孙琢玉追问:“谁?” 掌柜挠了挠头,努力回忆:“嘶……是一名年轻公子,带着斗笠,背负长?剑,瞧不清脸,应当是外地来的,拿了书?就走了。” 公孙琢玉:“哪边走的?” 掌柜觉得公孙琢玉奇奇怪怪:“小人只是个卖书?的,哪儿记得那么多呢。” 公孙琢玉挑眉,往他桌上放了一锭碎银:“仔细想想,哪边走的?” 掌柜下巴抬了抬,指着书?肆对面的一条街道:“落花胡同,那巷子里住的都是一些低等烟花女子,那位公子瞧着体面,大概不住那儿,说不得是去瞧粉头的。” 说后面一句话?时,眼中带了些下流神色。 公孙琢玉心想你倒是挺了解,估计没少去,将?那本《杂诗集》往袖子里一揣,转身出了书?局:“知道了,多谢。” 掌柜在后面急了:“公子,你不是说剩下的诗集您全要了么?!” 公孙琢玉头也?不回的朗声道:“骗你的!” 这掌柜太单纯了,得给他上一课,让他知晓知晓什么叫人心险恶。 公孙琢玉径直朝着落花胡同而去。现在是白?日,家家门?户紧闭,估摸着姑娘都还在睡觉。他顺着巷口一路寻过去,不放过任何蛛丝马迹,走至一棵杨树边时,眼角余光忽的瞥过什么,顿住了脚步。 公孙琢玉绕过树,走向右边的胡同墙壁,发现白?色的墙面上有两个沾血的指印,经过时间的氧化,已经成了暗红色,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出来。 公孙琢玉若有所思,想象着自 ?己是那名凶手,捂着右臂跌跌撞撞的往里面走,因为体力不支,需要一些东西来支撑身体,所以会本能扶墙。 墙上有血,地上必然也?会有。 公孙琢玉蹲在地上,小碎步一点点的往前挪。因为泥土颜色深,血痕不易被发现,他盯了好半天,才发现些许微末痕迹。一路寻至巷口最深处的一户人家面前,血迹这才消失。 面前这扇门?有些老旧,不似别的院门?那么华丽,仅挂着一盏灯笼。公孙琢玉悄悄翻上墙头,发现院中并没有什么男子,只有一位身着素衣的姑娘在井边打?水,浆洗衣裳。 公孙琢玉怕打?草惊蛇,没敢出声,观察片刻,静悄悄落地,转身离去了。 他一路回到司公府,打?算让杜陵春派几名高手暗中盯着此处,结果偶然经过抄手游廊,发现对方正在栏杆边喂鱼,而宋溪堂躬身立在旁边,低声汇报着什么事。 公孙琢玉正犹豫着要不要过去,杜陵春一抬头就发现了他,将?手中的鱼食扔了一把进湖里,引得群鲤相争,挑眉道:“站在远处鬼鬼祟祟的做什么,还不过来。” 公孙琢玉立刻小碎步跑了过来:“司公。” 宋溪堂笑着问道:“琢玉兄这是从哪儿来啊?” 公孙琢玉下意识道:“啊,刚刚去了趟落花胡同。” 他这个时候忽然又显得缺心眼起来。 宋溪堂闻言一愣,大抵没想到他还有这种癖好,目光奇怪的看了他一眼,尴尬劝道:“琢玉兄正值壮年,还是应当保重身体为好。” 杜陵春直直看着他,皱了皱眉,语气危险:“你去落花胡同了?” 公孙琢玉闻言,这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棒槌话?,连忙摆手解释:“不不不,我没去!绝对没去!” 宋溪堂看了他一眼,好心提醒:“琢玉兄,你刚才还说你去了。” 公孙琢玉紧张道:“只是为着查案去的,并不是为了寻花问柳,只进去瞧了瞧,什么都没做!” 他不解释还好,三番两次改口,越描越黑。反而让人觉得他心里有鬼。 杜陵春胸膛起伏一瞬,心里忽然阴沉的紧,像是压了块石头,说不清的刺挠。他面无表情?道:“公孙大人年少慕艾,倒 也?无错,想来不该让陛下赐你京兆尹之位,该赐几个绝色佳人才是。” 语罢将?手里的鱼食尽数扔进湖里,抖了抖袖袍,转身离去:“我还有事,宋先生自?回,有事明日再谈。” 宋溪堂只得应是,心想杜陵春怎么好端端又变了态度,就算喜怒无常,也?该有个由头才是。正准备问问公孙琢玉,却见后者直接快步追上杜陵春,须臾就不见了身影。 “司公!司公等等!” 公孙琢玉生怕他误会,一路追了上来:“司公,我并未寻花问柳!真的只看了看,什么都没做!” 杜陵春步伐飞快,冷冷拂袖:“你做不做的跟我解释什么。” 公孙琢玉:QAQ。 杜陵春一路步入书?房,反手就要关上门?,公孙琢玉眼疾手快拦住他,见缝插针的挤了进来,因为紧张,话?都有些说不清:“司公……” 他除了说这个,似乎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了,眼巴巴的,无端让人觉得他委屈。 公孙琢玉反手带上门?,小声解释:“只是为着查案去的,有人瞧见那凶手去过胡同里面,我才跟进去的。” 杜陵春心想那胡同里住的都是什么女子,若说公孙琢玉什么都没做,谁会信。他转身平息着心中没由来的怒火,思及自?己的残缺之身,连一名正经男子都算不上,眸色愈发阴沉,指尖不自?觉攥紧,险些陷入肉里。 杜陵春冷声斥他:“出去!” 公孙琢玉见他发怒,原本想出言解释,但不知反应过来什么,又愣了一瞬。 自?己去烟花之地,杜陵春生什么气…… 公孙琢玉见杜陵春背对着自?己,犹豫一瞬,试探性伸手拉住了他,而后缓缓收紧指尖,低低出声:“司公……” 作者有话要说:公孙琢玉(害羞):我还是处男呢。 感谢在2021-05-18 23:47:20~2021-05-19 18:59:4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小熊吃橙子 1个;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十一月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杜康康康康康 5个;黯 2个;小熊吃橙子、白辰、兮、笔博、昵昵、松弛派弟子、冏、碉堡资深爱好者、林空鹿饮溪、糖酥山竹、水月、靖川、工科少女灰豆豆 1个; 感 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把你按在电脑面前嘿嘿 86瓶;三千 60瓶;若有清风穿堂过 50瓶;杨是我的姓。 43瓶;only 36瓶;亭、昵昵、佛系选手 30瓶;晨妮 24瓶;有好好的吗 22瓶;折子、顾微影、24416955、爱情保安、唐三打三打白骨精、十七、小仙女、啊啊啊!! 20瓶;小杨睡不醒 18瓶;虎了唧 15瓶;wave 12瓶;珉珉99、谦豫、白镜晓、念凉、我是七七达、词不达意、一树晚风 10瓶;佑佑包几、圣伯纳 9瓶;satin、鹤山屿西 6瓶;碉堡资深爱好者、木叶、嘻嘻嘻嘻、宋瑶、夏莙裳、丹青、小花、公主与恶龙 5瓶;江河入梦w、山女士 4瓶;188 3瓶;不知是哪里的马、小刀、靖川、花归月 2瓶;半梦、夜修、唐归不归、何从文、冰释邪、小透明12108、生当复来归、zakkk、草莓气泡酒、牛羊羊、最爱甜文、朴欢贤、雨落海棠·清、沐风吹阳、小墨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191、司公,我喜欢你 他?声音低沉, 听起来比往日少了几分笑眯眯的轻浮,一下子正经起来,反倒让人不适应。 杜陵春的手?垂在身侧, 攥得死紧, 关节隐隐泛出浅青, 摸上去是一片失了温度的沁凉,能隐隐感受到骨骼的微突。 公孙琢玉握住他?的手?, 心忽然跳得有?些快, 静悄悄上前一步, 在杜陵春耳畔犹豫问道:“司公……为什么生?气??” 生?气?? 杜陵春闻言瞳孔收缩了一瞬, 心想自己生?气?了么。公孙琢玉的话就像一把刀,猝不及防捅破了夹在二人中间的窗户纸,将一切都明晃晃袒露在太阳底下。 杜陵春忽然有些慌, 下意识转身, 结果就猝不及防对上公孙琢玉带着深意的凝视—— 对方有一双含情眼,不动情时已然让人心悸三分, 此刻含了真真正正的情意,便如桃花灼灼, 妖妖冶冶,溺进去就抽身难出。 杜陵春忽然就忘了自己要说些什么,脑子空白一片。 公孙琢玉的目光缓缓落在杜陵春身上。对方脸上还沾染着些许薄怒, 以及未来得及褪去的阴沉, 眉飞入鬓, 细长锐利, 已然能窥出几分狠辣城府。 这样一个行尽恶事的太监,偏偏几次三番助他帮他,可见这世间之事无?绝对, 机关算尽也有?例外的时候。 公孙琢玉睨着杜陵春纤长的睫毛,喉结动了动。忽的想起今日去书局,那掌柜殷勤递过来一册龙阳图,那上面画的什么他?并未看清,一点情动欲种却钻进了脑海中,在此刻忽的躁动起来。 “司公……” 公孙琢玉的声音有些暗哑,他?注视着杜陵春,缓缓抬手,而后轻轻落在对方白皙细腻的侧脸上,仿佛怕惊动了什么似的,用指尖细细摩挲着。 杜陵春瞳孔中清楚倒映着公孙琢玉逐渐放大的五官,他?身形僵硬,慌乱想逃,双腿却如灌了铅似的,怎么都迈不动。 现在是白日,屋里未点灯,门窗紧闭,微弱的阳光从公孙琢玉身后透过,模糊了身形边缘。他?轻轻皱眉,略有些苦恼的低问出声:“司公不明白我的心么……” 杜陵春一惊,仿佛明白了他?的意思,却又朦胧得让人抓不住手脚。动了动唇 ,想说些什么,腰间忽而落下一只手,缓缓收紧,令他被迫向前靠近。 他?落入了一个温暖而又炽热的怀抱。 公孙琢玉总是温吞且内敛的,但在此刻,某种不知名的情绪忽而占了上风,连带着胆子也大了起来。他?缓缓摩挲着杜陵春细腻的侧脸,睨着对方殷红的唇,着了魔般,俯身一点点靠近,声音最后逐渐消弭于二人相触的唇舌间:“司公……” 同样的两个字,由他嘴里说出来,总是比旁人多了几分莫名的缱绻悱恻。 杜陵春神色震惊,反应过来本能想推开他?,但浑身力气?却像是被抽空了般,怎么都聚不到一处,反而呼吸困难,双腿发软,大脑晕沉。 有?些事是无师自通的,纵没做过,见?也见?过了。 公孙琢玉搂紧了杜陵春,将他?抵在门上,撬开牙关,二人温软的舌触碰到一起,轻轻纠缠逗弄,这种陌生?而青涩的感觉让人沉迷其中,悸动难平。 杜陵春纵有?轻微的挣扎,也被公孙琢玉压了下去。他?的吻逐渐上移,顺着依次落在鼻尖眉心额头,最后是眼睛,而后侧滑在耳畔,含住了微凉的耳垂。 公孙琢玉低声叫他,带着些许鼻音,像是在撒娇:“司公……” 杜陵春心颤了一下,快要从嗓子眼蹦出来。 公孙琢玉微微用力将他?抵在门上,指尖在他后腰反复轻揉,带着不得纾解的轻微难耐。低头噙住杜陵春的唇,辗转摩挲,由青涩变得熟练,也不过短短一瞬而已。 杜陵春双目泛红,用力攥住公孙琢玉的肩膀,不知是想将他?推开,还是想将他?拉得更近一些。绯色的衣袍有?些凌乱,衬得肤色愈发白皙晃眼,喉结处一点朱砂痣,血般殷红刺目。 公孙琢玉的动作忽然慢了下来。他?注视着杜陵春涣散的双眸,而后缓缓低头,在他脖颈间落下一吻。不偏不倚吻住了那颗红痣,却没成想竟是杜陵春的敏感处。 “唔……” 杜陵春落在他肩上的手?忽然攥紧,往日细软阴柔的声音变得沙沙哑哑,沾染了难耐情动。 “……” 公孙琢玉终于停手?。他?缓缓收紧怀抱,将脸埋入杜陵春颈间,慢慢平复着呼吸,一颗心噗通噗 通跳得厉害,震耳欲聋。 公孙琢玉低声紧张道:“司公,我……” 杜陵春闻言,涣散的眼眸终于聚起了一丝焦距,他?清楚看?见?公孙琢玉的耳尖充血红透。不知为什么,心里也跟着紧张起来,掌心出了一层黏腻的薄汗。 公孙琢玉红着脸道:“司公,我……我……” 杜陵春暗自咬牙,快被他?急死了,强自耐着性子等下文。 公孙琢玉把脸埋在他肩头,小声解释:“我真的没去青楼。” QAQ。 杜陵春:“……” 好样的,到底是他高估了公孙琢玉,憋半天就憋出来这么一句屁话。 杜陵春面无表情攥住他?的手?腕,声音阴冷:“公孙琢玉,你信不信我杀了你!” 公孙琢玉自认对杜陵春还是有几分了解的,这些日子对方并未拒绝自己的靠近,想来应该不是他单相思。闻言悄咪咪抬头,又赶紧把脸重新埋回去,红着脸摇了摇头,小声道:“不信。” 杜陵春:“……” 杜陵春不知道有?没有人能对着公孙琢玉发脾气,但他?大抵是不能的,满腔怒火到对方面前陡然被水浇熄了似的,只剩满心的徒然与无?力,指尖的力道也控制不住的松懈下来。 公孙琢玉紧紧抱着杜陵春,仿佛不知道怀里的人是个太监,又或者是令人闻风丧胆的权臣。过了好半晌,他?才红着耳尖,认真说了一句话:“我喜欢司公……” 这五个字清风徐来般,抚平了前面所有?的波澜怒火。 杜陵春神色怔然,慢半拍的看?向他?,神?情一时喜怒难辨:“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 公孙琢玉一点儿也不怕他?,用力点头:“知道。” “……” 杜陵春见他?一脸认真,忽的就不知该说些什么了。心中酸酸麻麻,被一种无?名的情绪塞得满满涨涨,说甜却酸,说酸却又不苦。 公孙琢玉终于舍得从他颈间抬头,用指尖缓缓摩挲着杜陵春的侧脸,一双眼从来都是聪明睿智的,仿佛知道他?在犹豫什么,在顾虑什么:“我不后悔。” 这四个字又轻易卸下了杜陵春的心防。比什么千疮百孔的毒.药都来得猛烈。 杜陵春僵硬紧绷的身形不自觉松懈下来, 他?看?着公孙琢玉,终于后知后觉的紧张起来,抿唇正欲说些什么,外间忽然传来吴越的一声低喝:“谁!” 紧接着是一声冷铁被击落的当啷声。 公孙琢玉下意识揽紧杜陵春,并把他?拉到了身后,将木门拉开一条缝,却见吴越等一干护卫都尽数围守在四周,神?情戒备,仿佛来了什么不得了的劲敌。 吴越察觉到身后的动静,警惕道:“司公莫出来,刚才有?人往此处射了一支暗箭。” 公孙琢玉闻言看?向一旁的廊柱,上面明晃晃插着一杆白羽箭,上面仿佛还穿着一张纸。他?回头对杜陵春道:“司公别动,我出去看?看?。” 说完不等杜陵春反应,直接侧身走了出去。 杜陵春见状心中焦急,暗骂一声混账,干脆也出了书房,他?快步追上公孙琢玉,一把攥住他?的手?臂:“混账,你以为刺杀是闹着玩的么!” 公孙琢玉顿住脚步,见?杜陵春面色难看,低声安慰道:“司公放心,我不乱走。” 他?说完,拍了拍杜陵春的手?,然后轻轻挣脱,走到廊柱旁边,微微用力取下了上面插着的一支箭。将箭杆上穿着的纸摊开,却见是又一首诗,不由得狠狠皱眉。 杜陵春见状也顾不得什么,快步走到他身边,将纸抽过来看了眼,却仿佛看?到什么天大的笑话般,眯了眯眼,面色阴沉的冷笑出声:“好……我倒要看?看?,他?如何取我性命!” 他?指尖用力攥紧,力透纸背。 那纸上是宋朝张先的一首诗:杜陵春,秦树晚。伤别更堪临远。南去信,欲凭谁。归鸿多北归。小桃枝,红蓓发。今夜昔时风月。休苦意,说相思。少情人不知。 这诗名为《更漏子·杜陵春》,那么冲着谁来的自然也不言而喻。 公孙琢玉下意识攥住杜陵春的手?:“司公莫担忧,我保护你。” 公孙琢玉第一次这么有?责任心。 当初他?刚刚重生?的时候,余氏婆婆在外击鼓鸣冤,师爷催促着他?出去审案申冤。公孙琢玉不愿去,说:“死的不是我家里人就行”,可没成想风水轮流转,到底也轮到他头上了。 忽而感同身受…… 杜陵春心想京律司高手 ?无?数,公孙琢玉一个只会审案破案的文官,哪儿用得着他?来保护。但睨着对方神情紧张的脸,却又什么话都说不出,不自觉抿唇,心慌乱如麻:“你顾好自己便是!” 公孙琢玉低声道:“自然是司公更重要……” 说完又道:“看?来那骆剑鸣确与凶手脱不了干系。” 杜陵春看向他?:“此话何解?” 公孙琢玉道:“那凶手每次杀人,中间必然间隔三四天的时日,自有规律可循。但他?昨日才杀了白丘,且被我师父所伤,无?论如何都不该再动手。今早骆剑鸣刚以嫌犯身份被押入京律司,他?便急匆匆出手,为的就是替他洗清冤屈。” 杜陵春不管凶手为何出手,但杀到他头上来,必然要千刀万剐才能泄了心头之恨,冷冷一笑:“那我便等着他?过来。” 公孙琢玉还是放心不下:“司公不必担忧,从今日起我寸步不离,直到抓住凶手为止。” 作者有话要说:《为儿子脱离处男身操碎了心》 感谢在2021-05-19 18:59:45~2021-05-20 00:02:5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十一月、糖酥山竹、每天都要元气满满酱、荷野为之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杜康康康康康、懒态复萌、画人心、糖酥山竹、临渊羡鱼、モエモエ、黯、一口一只月亮、叶子叶子啊、虎了唧、19924774、荼i、东篱夏树、蓝临龙、轻轻白白、水月、27066404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雪落繁花 49瓶;白樞 40瓶;悦懵了、加加减减、云宋宋 30瓶;一眼 22瓶;橘子oh~、改革春风吹满地 20瓶;淞沆、每天都要元气满满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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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陵春拢好衣裳,不紧不慢的出来,结果就看见公孙琢玉一个人低着头瞎脸红。心中原本也有些尴尬紧张,但见他似乎比自己还要紧张,莫名其妙就烟消云散了。 杜陵春没好气的睨了他一眼:“愣在那儿做什?么?” 莫不是想在墙角站一天。 公孙琢玉完美 贯彻了“寸步不离”四字,闻言立刻跟上他,低声问道:“司公要就寝么?” 杜陵春闻言脚步一顿,不知道为什么,对“床”这个字格外敏感。他想说时辰还早,但往窗外一看,已经月上中天,只得把?话咽了回去。 杜陵春心想自己睡了,公孙琢玉该怎么办,看了他一眼,抿唇出声:“……你去偏房睡。” 而后吹灭灯烛,转身上床,悄无?声息落下了帐幔。 公孙琢玉这个时候留在这里,更多的还是因为担心杜陵春安危。他会破案,也见过太多诡秘的杀人方式,故而不敢轻易离开。 “司公安心睡,我就守在这儿。” 公孙琢玉直接坐在了床边的脚踏上,将剑往膝盖一横,下面垫着绒毯,倒也不难受。 杜陵春闻言下意识从床上坐起身,他隔着帐幔,隐隐约约瞧见公孙琢玉朦胧的影子,飞快扯过被子掩住自己的下半身,指尖无?意识收紧,力道大得指关节都有些泛青。 杜陵春顿了顿才道:“外间高手无?数,你不必守得如此近。” 公孙琢玉仿佛知道他在芥蒂什?么,隔着帐子?低声道:“司公放心,我只坐在此处,不乱动。” 他说完,抬手将被风吹得半开的床幔拉拢:“时辰不早,司公快睡。” 公孙琢玉虽轻浮风流,这个时候却又端正得犹如君子?一般,未曾逾越雷池半步。杜陵春见状没再?说些什?么,慢半拍的躺了下来,只是辗转反侧,难以入睡。 公孙琢玉一直听着他的动静,耳尖动了动:“司公睡不着么?” 杜陵春侧着身,目光透过半透的纱幔,轻轻落在公孙琢玉肩上,而后听不出情绪的嗯了一声。 公孙琢玉问道:“害怕么?” 杜陵春没说话,呼吸顿了顿:“有何可怕?” 他年幼入宫,什?么事没见过,后来身居高位,每日更是犹如在刀尖上行走。虽惜命,却不害怕。 公孙琢玉微微侧身,右手握剑,左手从帐幔底下伸了进去,在黑暗中摸索着抓到杜陵春的手,而后轻轻扣住,脸趴在床边道:“司公……” 他每次叫这两个字,听起来都像在撒娇。 杜陵春垂眸看了一眼:“……何事?” 公孙琢玉将他 的手拉了过来,然后把脸贴上去,问得直白又单纯:“司公喜不喜欢我呀?” 杜陵春闻言心头一突,指尖一颤,下意识就想把手抽回来,却被公孙琢玉拉住不得动弹。在无人看见的地方,在纱幔的掩映下,脸上温度忽然灼热发烫。 他…… 他喜欢公孙琢玉吗……? 杜陵春第一次这样不求回报的帮着一个人,第一次允一个人这样近自己的身,若说无?情意,旁人不信,他自己也不信。那种欢喜是做不得假的。 可…… 可他是个太监,连男人都算不上…… 杜陵春左手死死按着被子角,那薄薄的锦被下掩着的仿佛不止是身躯,还有那丑陋狰狞,连自己都不愿瞧见的伤痕。 男子与男子本就有违天和,更何况他一介残缺之人。他们现在未到最后一步便罢,但公孙琢玉倘若日日瞧见那残缺伤口,难保不会心生厌恶。 到那时,对方若后悔了该怎么办…… 杜陵春欢喜又害怕,怔然又无助。他感受着掌心传来的温热感,竟是久久都难以开口,又恐对方离去,只能无意识收紧指尖,指尖沁凉一片。 “公孙琢玉……” 杜陵春终于开口,嗓子?却哑得发不出半点声音,一如他身上难以启齿的残缺。在朝堂呼风唤雨,不可一世的权臣,此刻眼中满是无助难堪。 公孙琢玉用脸蹭了蹭他掌心,心想杜陵春是不是害羞了,害羞就算了,以后慢慢来。他抬头,握住对方的手,在指尖挨个亲了一下:“司公安心睡,我在呢。” 公孙琢玉惯行虚伪圆滑之?事,却又率真单纯,也不知是如何养出的矛盾性子。杜陵春每每对着他,总有一种?恍惚的感觉,仿佛又回到了当年江州隆冬大雪的时候,自己只是一个一无?所有的乞丐。 他望着街上的冰糖葫芦,很想要,很眼馋,很喜欢,但他买不起。 杜陵春指尖轻颤,没忍住,碰了碰公孙琢玉的侧脸。他的胆子?与勇气和现在的地位并不匹配,仅能支撑他做到如此地步。 公孙琢玉不想吵了他休息,就没再?说话。 杜陵春还是睡不着,他心想更深露重,公孙琢玉坐在地上总是不舒服的,犹豫着开口:“你冷么?” 公孙琢玉在外面点头:“嗯,冷。” 杜陵春:“……” 这回答和他想象中不太一样。 杜陵春尴尬收回视线:“……冷就去偏房睡。” “不去,”公孙琢玉趴在床沿上,“让我冻着。” 他话音刚落,窗外忽然飞快闪过一抹黑影,公孙琢玉敏锐察觉,锵一声反手抽出长剑,起身挡在床前,警惕问道:“谁!” 外间有人守着,凶手不该闯进来才是。 杜陵春也惊了一瞬,下意识攥住公孙琢玉的肩膀想将他拉回来,为对方这样鲁莽挡在前面的举动感到气恼:“快回来!” 外间传来一阵轻微的扑腾声,随即响起一声尖锐的野猫叫,又很快静了下来。吴越隔着门低声道:“禀司公,是只野猫。” 杜陵春这才略微放下心,一把?将公孙琢玉拉了回来,后者一时没站稳,噗通跌坐在了床边,床幔飞起,将他们二人笼在了里面。 环境幽暗,他们四目相对,一时愣住了。 公孙琢玉摔进来有些故意的成分。他仰头看着杜陵春,笑眯了眼,而后缓缓靠近,在对方脸上落下一吻,声音低低的:“司公……” 杜陵春仅着一身白色里衣。他穿朱紫之?色昳丽,穿这种?浅色却也韵味悠长,像书房里挂着的那幅山水画。墨色的长发散在肩头,锁骨清瘦。 杜陵春被亲得一愣,双手不自觉按紧被角。他黑夜里褪了衣裳,总不如白日有安全感,内心惶恐不安的往后缩了缩。 公孙琢玉却直接伸手扣住他的后脑,亲了上来。他拥住杜陵春的身躯,将人搂在怀里,猫似的蹭了蹭。 杜陵春略微挣扎一瞬,就静了下来,眼睑微颤,两只手死死按住被子,那仿佛是他最?后的底线。 好在公孙琢玉亲一会儿就停了,他最?后一个吻落在杜陵春那颗朱砂痣上,听得对方闷哼一声,又有些耳热。抬手把?被子拉上来给杜陵春盖好:“睡。” 杜陵春心中不着痕迹松了口气。他抬眼看向?公孙琢玉,见对方没有什?么失望神色,窸窸窣窣侧过身,片刻后,从里面扔了条薄薄的毯子给他。 杜陵春拧眉:“盖上。” 公孙琢玉低头,小声嘀咕:“床上更暖和。” 杜陵春听见了他的话,身形微顿,心想公孙琢玉这个混账。 屋顶上埋伏着一名弓箭手。他耳力极灵,隔着砖瓦,依稀听见房内闷哼喘息等杂乱的声音,实在不像睡觉动静,犹犹豫豫看向?吴越:“师兄,里面……” 都是京律司内一等一的高手,他听见的,吴越自然也能听见。一阵夜风吹过,他们莫名感觉一阵萧瑟凉意。 吴越抱剑守在暗处,眼皮都未掀:“不必管。” 弓箭手只得忽略里面的动静,继续观察四周,谁料西面忽然传来一声微不可察的轻响,紧接着从暗处嗖的飞来了三支金钱镖,势如破竹。 吴越目光一凛,飞快拔剑击落,厉声道:“小心刺客!” 作者有话要说:520快乐~爱你们,呱呱呱。 感谢在2021-05-20 00:02:58~2021-05-20 20:11:1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糖酥山竹、十一月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薄荷荼蘼、糖酥山竹、默钰、美人攻yyd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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袖中?金钱镖直直射向了?窗户! 吴越厉声?道:“拦住他!” 这刺客似乎抱了?必死的决心, 瞧见朝自己袭来的长剑竟不躲不闪, 连发数十枚暗器, 然而都被暗中?埋伏的高手尽数击落。 吴越一?剑刺去,直接刺穿了?凶手的右肩,同时屋顶上?的神箭手也将一?杆白羽箭嗖的射中?入他左膝, 对方转瞬之间便被重?创。 凶手站立不稳, 噗通一?声?跪倒在?地。众人本以为他已力竭伏诛,谁料他耳朵微动, 听声?辨位,手中?寒芒一?闪, 直接对着窗户缝隙射入了?三根细若牛毛的银针,不仔细看根本察觉不了?。吴越连忙挥剑斩下两根,然而还是有一?根阻拦不及射入了?窗内。 公孙琢玉听见外?面的动静, 早已警惕将杜陵春护在?身后, 他瞧见黑夜中?寒芒一?闪, 直接抱着人就地一?滚, 险险躲过。 “嗖——” 刚才?他们二人站的位置恰好对着床柱,此刻上?面悄无声?息插着一?根银针,在?月色的照耀下幽幽泛着光。 公孙琢玉压在?杜陵春身上?, 目光凛冽的看向窗外?,静等片刻,最后终于确定没有危险,这才?将身下人从地上?扶了?起来:“司公,没事?” 杜陵春自然无事,他目光在?公孙琢玉身上?扫视一?圈,见对方没有受伤,这才?冷声?道:“走?,出去看看。” 吴越刚想进去查看杜陵春安危,结果就见他披着外?裳出来了?,连忙单膝跪下请罪:“属下该死,未能拦住刺客暗器,请司公降罪!” 杜陵春拂袖不语,面色冰冷,让他自己下去领罚。 庭院正中?央押跪着一?名男子,他身着夜行衣,蒙着面看不清脸。 左膝中?箭,肩头亦是血迹斑斑,倒也硬气,忍着一?声?都没喊叫。 杜陵春站在?台阶上?,居高临下的睨着他,目光阴冷:“摘了?他的面罩!” 立刻有人扯下了?他的蒙面布,露出一?张年轻男子的脸来。剑眉星目,一?身侠气。只是面色苍白,难免失了?几分威风。 护卫问道:“司公,此人如何处置?” 杜陵春行事一?向斩草除根,更何况此人要取他性命,非千刀万剐难泄心头之恨。眯了?眯眼,正欲说带回京律司严刑拷打,袖子就忽然被人拉了?拉。 “司公,”公孙琢玉悄悄在?他耳边低语,“此案背后定有同谋,先暂且留他一?命,让我来审问。” 他明明说着再正经不过的事,偏要挨过来凑在?耳边说,做出一?副藏藏掖掖的模样,外?人看了?还以为他们有什么见不得光的私情。 杜陵春耳根发烫,绷着脸把袖子扯了?回来,皱眉道:“随你。” 公孙琢玉心想就拉个袖子,反应这么大做什么,拉手的时候也没见杜陵春这么急啊。摸了?摸鼻尖。觉得司公的心,海底的针。 多亏公孙琢玉一?句话,那凶手被押入了?京律司的地牢中?,虽重?伤在?身,好歹并未受刑,免了?些皮肉之苦。 地牢的味道腐朽且潮湿,死亡的气息如同阴云般笼在?头顶,挥之不去。外?间百姓都知道,京律司便是阎罗殿,但凡进去的人,必然是十死无生。 翌日清早,公孙琢玉便来到?了?此处。故地重?游,他多多少少会有那么些感慨。怀中?抱着一?摞宗卷,最后停在?关押凶手的牢门前,踢了?踢脚边的稻草。隔着一?扇门,在?对方面前盘膝坐了?下来。 公孙琢玉一?页一?页翻着手中?的《杂诗集》,完全不像审犯人的架势,起码隐在?暗处的吴越就是这么想的。 公孙琢玉目光落在?凶手右臂上?,衣服下面缠着一?圈纱布,看起来鼓鼓囊囊:“你叫什么名字?” 凶手靠着墙,闭眼不语,鲜血顺着腿侧蜿蜒流下,又凝固成块。已然心存死志。 公孙琢玉见他不说,干脆换了?个问题:“你和骆剑鸣是什么关系?” 凶手 终于有动作?,冷冷看了?他一?眼:“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他眼中?满是厌恶,对贪官污吏的深恶痛绝。 公孙琢玉手中?的《杂诗集》已经快翻完了?,他一?边飞快浏览,一?边道:“你杀人自有规律,死者名字皆可从这本书中?找到?,但张先的《更漏子.杜陵春》并未收阅在?《杂诗集》中?,显然杀杜陵春并不在?你原定计划范围内。今日你不顾伤势前来刺杀,为的就是替骆剑鸣脱罪。” 凶手似是没料到?他能查出这些,闻言惊疑不定的看了?他一?眼,片刻后嗤笑出声?:“看来你们也不尽全是些酒囊饭袋。不过你猜错了?,我杀人没有什么规律。今日我失手被擒,你们要杀要剐,悉听尊便,不必问些没用的废话。杜陵春阉党乱政,陷害忠良,人人得而诛之,我不动手,也会有别人动手。” 他说这话公孙琢玉就不乐意听了?,啪一?声?将书合上?,挑眉道:“死到?临头还如此嘴硬,你一?口一?个阉党,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你是什么天潢贵胄,贵不可言。” 凶手仿佛察觉到?公孙琢玉不喜“阉党”二字,故意讥笑:“我虽是一?介江湖草莽,却怎么也比他们欺压百姓的强。再则人分三教九流,杜陵春本就是个没根太监,我说他阉党有错么?” 公孙琢玉平日总是笑眯眯的,听他如此说,面色罕见的沉了?下来。将手中?诗集扔到?一?旁,转而翻起了?另外?一?本宗卷,没头没尾的道:“照你如此说,龙骧将军莫炎武当初阵前失利,满门被斩,独女?莫静娴充入教坊司沦为烟花女?子,岂不也是下贱之人?” “哗啦——” 凶手猛的起身,牵动了?手腕上?的铁链。他扑到?牢门边,哼哧哼哧喘着粗气,一?双眼恶狠狠盯着公孙琢玉:“你到?底查到?了?什么?!” 公孙琢玉不紧不慢的道:“我能查到?什么?这宗卷上?说莫静娴入教坊司后不久就失足落水身亡了?,只可惜没捞到?尸体。她倘若活着,该是莫家最后的血脉了??” 他说着,顿了?顿:“不过说不定人还没死,现在?正藏在?什么乱七八糟的胡同里面 住着呢。” 此言本是故意试探,凶手原不打算吭声?,但听他后面一?句话,面色倏的大变,用力攥紧牢门:“你们不可伤她!” 把一?名女?子抓进来严刑拷问,这种事京律司绝对做得出来。 公孙琢玉将宗卷扔至一?边:“先回答我的问题,你叫什么名字?” 凶手死死盯着他,然而公孙琢玉不为所动,片刻后,对方终于禁受不住,咬牙切齿吐出了?三个字:“叶无痕。” 公孙琢玉:“为何杀那四人?” 叶无痕冷笑:“人恶自有天除,天不除,我便来除。” 公孙琢玉心想把你给能耐的,怎么不去杀皇帝:“为何要扒了?董千里的脸皮?” 叶无痕道:“他爱财如命,却对百姓苛刻欺压,在?坊间有董扒皮之名。索性他是个不要脸的人,我扒了?他的脸皮又如何?” 公孙琢玉点?点?头:“那你又为何对郭寒施以腰斩?” 叶无痕嗤笑:“他生性好色,奸.污民?女?,逼良为娼,底下那个东西留着也是祸害。可我怕脏了?自己的剑,便将他腰斩了?。” 公孙琢玉好奇心挺重?的:“京兆尹楚连江呢,你又为何将他吊死在?公堂上??” 叶无痕重?新坐了?回去,因为伤口崩裂,面色有些苍白:“身为父母官,倘若不能为民?请命,申诉冤屈,又有何用?楚连江攀附权贵,手下冤假错案无数,枉负‘明镜高悬’四字,我便将他尸体吊悬在?公堂上?,又如何?” 公孙琢玉点?头:“甚好。” 叶无痕不用他问,便自觉说出了?白丘的死因:“白丘一?张嘴颠倒黑白,搅弄是非,舌头留着也是无用,我便替他拔了?,做个哑巴,省得死后害人害鬼。” 公孙琢玉心想这个死法倒是颇为讲究,又回到?了?最初的问题上?;“你和骆剑鸣是什么关系?和莫静娴又是什么关系?” 凶手狠狠睨向他:“人是我杀的,你要审便审,要剐便剐,少问废话!” 公孙琢玉没有再问,因为他知道就算问下去,叶无痕也不会再吐露半个字。一?边从地上?起身,一?边拍了?拍沾灰的袖袍:“既如此,少不了?委屈你在?这儿?多待几天,放心 ,在?我上?奏陛下之前,不会有人伤你性命。” 叶无痕看了?他一?眼:“我是不是该谢谢你?” 公孙琢玉挑眉:“这倒不用,我这个人喜欢实在?的,口头感谢未免太过没有诚意。” 叶无痕攥紧了?牢门,不屑讥笑:“怪不得你会投身杜陵春门下,原来与那宦官是一?丘之貉。” 公孙琢玉原本都走?了?,闻言又折返回来,睨着叶无痕认真道:“你可以骂他奸臣,但不可以骂他宦官,再让我听见第?二次,我不保证会不会把落花胡同里住着的那位姑娘牵扯进来。” 杜陵春也许不是好人,所作?所为也该受人诟病,可那些恶言不该落在?他身体残缺上?。好似一?个瘸子偷东西被抓,人们该指责的是他的偷盗行为,而不是那条瘸了?的腿。 叶无痕闻言咬牙不语,片刻后才?一?字一?句道:“做恶事的人不会有好下场。” 公孙琢玉点?头:“这句话我信七分。” 他上?辈子就没什么好下场。 吴越隐在?暗处,见公孙琢玉出来,不动声?色转身离开,回了?司公府。 “他当真如此说?” 杜陵春正在?书房练字,闻言笔划一?顿,墨水收拢不住,霎时沁出,洇湿了?大片痕迹。刚练的一?幅字便毁了?。 吴越站在?不远处,依旧面无表情,拱手道:“属下不敢欺瞒。” 杜陵春不语,将纸揉成一?团扔掉,重?新换了?一?张。他已经竭力照着公孙琢玉的字迹去练,但依旧欠缺了?几分力道。如今听闻吴越禀报的话,愈发失了?笔锋—— 冷硬狠辣的心中?有一?处忽而软了?下来。 杜陵春闭了?闭眼:“知道了?,下去。” 吴越抬头:“司公,那刺客如何处置?” 剜肉,剔骨,还是挖眼?总之惹了?杜陵春的人,从来没有什么好下场。 杜陵春却道:“留给公孙琢玉去查,他若要升京兆尹,在?皇上?面前该有颗人头交差。” 这不是他的行事作?风,吴越闻言古井无波的眼底也隐隐闪过一?丝诧异,但还是依言退下。 公孙琢玉出了?地牢,本打算去落花胡同一?趟,盘问那名女?子的底细。但心想叶 无痕已然抓到?地牢,那女?子也有石千秋盯着,横竖跑不了?,便去了?书房打算看看杜陵春。 “司公!” 公孙琢玉先扒在?窗户边看了?眼,见里面有人,这才?进去,谁曾想推门一?看,发现杜陵春竟在?书房练字。 杜陵春见他来,随手搁了?笔,装作?不知的随口问道:“怎么,审完了??” 公孙琢玉凑到?他旁边,像一?块黏糊糊会拉丝的年糕:“还没有。” 说完看向桌面:“司公在?练字?” 杜陵春不防又被他看见,连忙把纸揉成一?团,扔到?一?边:“胡乱写的。” 公孙琢玉悄悄从后面搂住他的腰,下巴刚好抵在?杜陵春肩头,指尖在?对方脖颈处的一?点?红痣上?轻挠了?一?下,低声?问道:“司公为什么不让我教?” 那是杜陵春的敏感处,开关似的,一?碰就软了?身躯。 作者有话要说:公孙吉吉今天依旧在努力破处 感谢在2021-05-20 20:11:19~2021-05-21 23:22:4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lgidryf、格雷尔萨特克里夫 1个;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十一月、糖酥山竹、甜米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青草儿 4个;松弛派弟子、折子、粒子、水月、懒态复萌、今天也没有换名字呢、薄荷、33017827、白辰、浮梦纸鹤、小小瞬、41740159、猪是的念来过倒、羽霏卿烟柒玖熙、厌却、叶子叶子啊、年晁、大大怪将军、桃味柚子酒、不知是哪里的马、黯、家有小黑和小白、糖酥山竹、柚花花、大米小米咚咚锵、一口一只月亮、忘川、Dfjlm、pain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风清 93瓶;奇居∠※ 80瓶;四海 66瓶;PangdongDong 60瓶;陆景向 50瓶;病上眉尖 32瓶;酸柑橘、慕言之夏、拍拍小肚皮、我是路人、(.-.)、青色阿桔、快乐废物 30瓶;静有余闲 27瓶;好大的白菜、歪比巴卜、蜜桃乌龙、lemonnade□□、折祈、nanami、顾末、镆邪、茯笑、地有限步登天、十一月 20瓶;emily 15瓶;绿树成荫 11瓶;Wyyy、当我没说、闪耀停停奇迹雩雩、疏仰、滴、拖拖拖马、芸豆、_(:з」∠)_、周自珩小学鸡、不爱看文、一颗大橘子、焱焱、凝染、pain、冷粽子好吃~、萧萧班马瑟、沐沐、balancemm、盏流年、青燃白愈、小生是良民 、小米椒多放点、芝士就是力量、割割们糊穿地心、泷渺、缘西北 10瓶;腐 9瓶;水杉、想不出来 7瓶;风车吱呀呀、阿竹 6瓶;乖乖兔不吃糖、zero、晏长情、蒙汜、凡尘无心.、阿阿阿旋、千千、肖尸的碍人、凪鱼、山女士、兔的啵、raina、他的美人尖、羊毛是棉花糖 5瓶;38076569、不爱说话的灯、九九八十一 3瓶;欧ln、千千、冥雪、橘子汽水、纵痴也狂、染七、Whaoe、遇不到 2瓶;小小、活在梦里、懿卿、47668591、夜修、牛羊羊、30858960、半梦、What?、沐风吹阳、酒酿小圆子、宝贝宝贝、琳琳子、流光、小刀、五月、言无、吃兔子的胡萝卜、绿贡尔、雨落海棠·清、快跑、Elainananana、掉进书里的孩子、林熙儿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194、我也是娇花 太监去势之后, 此生便与男欢女爱四字无缘,但每每落入公孙琢玉怀中,杜陵春都有一种难以言喻的心悸感。他按住公孙琢玉在自己脖颈间作?祟的手, 佯装恼怒, 低声?斥道:“你做什么!” 公孙琢玉收回手, 重新落在他腰间,把脸埋在他肩上, 像猫一样?蹭了两下, 声?音低沉酥耳:“司公……” 杜陵春心头狂跳, 心想公孙琢玉堂堂一名男子, 为何总是惯做小女儿情态。不自觉偏了偏头,声?音僵硬:“何事?” 语气带着一丝自己都没察觉到的宠溺,仿佛对方无论要什么, 他都能心甘情愿的双手奉上。 公孙琢玉眨了眨眼:“我一会儿要去落花胡同……” “混账!”杜陵春当即面色一变, 这?次是真怒了,“那种烟花之地是什么好?去处, 你去一次便罢,还要去第二次?!” 公孙琢玉心想杜陵春是不是吃醋了, 歪头打量着他:“只是查案。” 杜陵春睨着他,咬牙切齿:“公孙琢玉,你可?还记得自己打着查案的幌子, 入了几次青楼?” 江州一次, 京城一次, 现在便是第三次。 杜司公又没有头上带绿帽的喜好?, 天天看着公孙琢玉往烟花之地跑也太乌龟王八蛋了些。对方纵然不做什么,瞧见?那些女子千娇百媚,难免不会动心。 杜陵春思及自己身体残缺, 不免越发焦虑。 公孙琢玉逗他:“司公若亲我一下,我捉了那同谋,半柱香的时辰便赶回来,纵有贼心寻花问柳也不行了。” 杜陵春心头羞恼:“你——!” 他本能抬眼,却?猝不及防对上公孙琢玉的视线,到嘴的话就咽了下去。二人再?近些,鼻尖都能碰到了,呼吸交织缠绵,难分?你我。 “……” 公孙琢玉有一双含情眼,风流倜傥四字衬他都少了几分?韵味。兼得骨相端正,放在上京城这?种地方也是有无数女子追捧的。断案一绝,平步青云亦是指日可?待。 杜陵春总惶恐自己没什么东西能给他,甚至连最?基本的鱼水之欢都做不到。一时噤了声?。 公孙琢玉是一个骄傲自满且不要脸的人,他就从?来没有自卑这?种情绪。 只是睨着杜陵春过分?阴柔的眉眼,看入了神?,缓缓靠过去亲了一下,低低出声?:“司公……” 杜陵春闭了闭眼,带着几分?认命。他有些紧张,指尖缓缓攥紧公孙琢玉的肩膀,没有挣扎,感受到对方温热的唇落在自己眉心,鼻尖,脸侧,最?后是唇,终于抿唇生涩的回应了一下。 公孙琢玉察觉到他的动作?,笑眯了眼,愈发黏了上来。二人身形颠倒,不自觉就跌挤在了太师椅子上,杜陵春被他吻得头晕缺氧,已然不知今夕何夕。 绯色的袖袍如水般滑落,露出半截白皙的手腕。杜陵春过了那段生涩的情绪,不自觉开始拥紧公孙琢玉,墨色的长发落在肩上,浓似鸦羽。只有那唇色愈深,一片糜糜的艳红。 公孙琢玉抵着杜陵春的鼻尖,亲昵蹭了两下。杜陵春按住他,本是训斥的话,到嘴边语气却?不自觉缓了缓:“光天化?日的,成何体统。” 外间窗户还露着半条缝,窥尽山水荷池。 公孙琢玉趴在他怀里不动,粘人。 杜陵春没了法?子,推他一把,终于做出妥协:“速去速回。” 公孙琢玉抬起头,试探性问道:“那我去了?” 杜陵春木着脸,但对上公孙琢玉亮晶晶的眼,心却?软得一塌糊涂,听不出情绪的嗯了一声?:“要去便去,磨磨蹭蹭的做什么。” 公孙琢玉就等他这?句话了,闻言又往他脸上偷亲了一下,这?才乐颠颠一溜烟跑出书房,须臾就不见?了身影。 杜陵春有些怔然,反应过来慢慢坐直身形。他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那种温热的触感仍有丝丝缕缕残留,让人头脑昏聩。 杜陵春向后倒入椅背,用手抵着眉骨,眉眼低垂,仍是想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被公孙琢玉这?个小混账迷了心窍。指尖轻叩桌沿,发出沉闷的响声?。 吴越立刻出现在窗外:“司公有何吩咐?” 杜陵春眼睛都未抬:“公孙琢玉去了烟花之地,你找几个人跟着,暗中保护,不许他胡来。” 短短一句话,吴越脑补了很多东西,神?情一时微妙起来,心想胡来是怎么个胡来,支支吾吾应道:“是,属下这?就命人去办。” 落花胡同里的姑娘夜 晚才出来做生意,故而白日很清静。公孙琢玉带着人走到上次的巷子口,正准备敲门,石千秋就从?树上跃了下来,悄无声?息落在了他面前。 公孙琢玉面露惊喜:“呀!大?师父!” 逆徒。 石千秋把到嘴的两个字咽了回去:“大?人,我在此守候一夜,并未发现动静。” 公孙琢玉拍了拍他的肩膀:“师父辛苦了,凶手昨夜已被擒获,您先等等,我找那女子问完话,咱们一起回去。” 石千秋:“……” 公孙琢玉和杜陵春说好?了一炷香的功夫赶回去,自然不会多加耽搁。他走到上次血迹消失的院门前,抬手敲了敲门,里面立即传来脚步声?:“来了!” 一名容貌素美的女子拉开大?门,面上的笑意待看见?公孙琢玉一行人时,陡然凝固在唇边,随后慢慢恢复平静,面色苍白的有些可?怕。 公孙琢玉往里面看了眼:“姑娘,我们是官府的人,方不方便问些话?” 女子不回答,手脚僵硬的后退几步,而后默不作?声?的转身走到井边,继续浆洗盆子里的衣物,低着头一言不发。 公孙琢玉让他们在外间等候,自己走了进去,有两名黑衣护卫想跟上,却?被石千秋横剑挡住。 石千秋皱眉:“你们跟进去做什么?” 黑衣护卫对视一眼,犹犹豫豫道:“我等怕公孙大?人胡来。” 石千秋:“什么胡来?” 黑衣护卫结结巴巴:“嫖……嫖.妓……” 石千秋眯眼:“他嫖.妓干你们什么事?” 护卫俱都静默不语,装哑巴。 石千秋便以为是官府的破规矩,干脆把剑收了回来,双手抱臂,老?神?在在道:“他没那个胆子。” 家中老?夫人三令五申不许公孙琢玉跟烟花女子厮混,他自然不敢胡来。石千秋跟在公孙琢玉身边三四年,跟对方出入青楼不下数十?次,撑死听曲喝酒,吃完饭就走人了。 护卫只得在外间观察情况。 公孙琢玉走进院中,见?中间摆着一张小矮桌,上面摆着几道家常菜,颇为丰盛,有两副碗筷。随手拿了张木凳,坐在旁边问道:“姑娘在等人?” 女子不语,用木棒捶打衣物,一身素裳,有西施之美 。 公孙琢玉摸了摸凉透的菜碟,叹道:“看来姑娘等的人没回来。” 女子闻言,动作?顿了顿,随即又恢复正常。她低头猛力搓洗着衣裳,力道极大?,头发也跟着散了两缕下来,纤细的手绷起青筋。 公孙琢玉自顾自道:“他受了重伤,肩头让人家刺穿,膝盖被人射了一箭,估计活不了多久了。” 一阵清风拂过,吹来浅淡的花香,却?腥甜得仿佛血一样?。 女子终于顿住动作?,她像是被人点了穴,一动不动,低着头看不清神?情。片刻后,一滴泪水从?眼眶滑落,悄无声?息没入了盆中。 公孙琢玉可?不想惹女孩哭,换了个姿势坐着:“姑娘叫什么名字?” 女子攥紧了手中湿漉漉的衣裳,麻木浆洗着,冷冷吐出了三个字:“莫静娴。” 竟是直接说了真话。 公孙琢玉挑眉:“可?宗卷上说,你被充入教坊司不久后,就失足落水而亡了。” 当年莫家满门被贬为奴,成年男子尽数问斩,女子皆充入教坊司做了官妓,终身不得出。 莫静娴纤弱秀美,看起来一点儿不像将军的后代:“我会凫水,假死又有何难。” 公孙琢玉点头:“教坊司看守严密,你能成功脱身,那必然有人帮你,是叶无痕还是骆剑鸣?” 他知道的消息远比莫静娴想象中要多得多。 女子终于抬起头,公孙琢玉看见?她眼眶通红,像染了血:“骆叔叔是我父亲旧部,他想办法?助我逃出,找了这?个地方让我落脚。” 落花胡同虽鱼龙混杂,但位置隐蔽,周围左邻右舍互不打听见?面,皆缩住在屋内。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也算安全。 公孙琢玉双手交握,大?拇指绕来绕去:“叶无痕呢?” 莫静娴像一个没了魂的人,公孙琢玉问什么,她便答什么,低头将衣服上的褶皱细细捋平整,声?音听不出情绪:“我在教坊司的时候,曾经救过他一命,他死皮赖脸硬是要缠着我报恩,我指使他去替我杀四个人,他就去了。” 公孙琢玉哦了一声?,双手揣入袖中,似有叹息:“你全部说出来,不怕我将你抓入大?牢?” 莫静娴终于松了手中的衣裳:“你已经 将人擒获,查到了这?里,我说不说的你早晚都会知道,只是骆叔叔与此事无关,求你不要将他牵扯进来。” 公孙琢玉疑惑:“你怎么不替叶无痕求求情?” 莫静娴看向他:“有用么?” 公孙琢玉抱歉的笑了笑:“没用。” 叶无痕的罪跟骆剑鸣可?有着质与质的区别。 莫静娴将衣裳拧干,晾在了院中的绳子上,公孙琢玉也不催促,静等在一旁。他看见?绳子上有两件衣裳,一件男子的,一件女子的,相互挨在一起,干净又平整。 桌上的饭菜已经冷透了。 莫静娴抿了抿唇,抬眼看向公孙琢玉,平静而又坦然:“不是要抓我么,走。” 公孙琢玉没有给她带镣铐,只是命人用麻绳将她双手捆了起来。双手抱臂,难免感到可?惜:“姑娘才二十?出头的年纪?” 莫静娴说:“十?八。” 才十?八。 公孙琢玉点点头,没再?说什么。他一向喜欢做个糊里糊涂的官,因为真相有时候不见?得会如所有人的愿。他走在前面,莫静娴被押在后面。 公孙琢玉忽然问道:“姑娘后不后悔?” 莫静娴没有说话。 那座小院被远远甩在身后,内堂里供着三十?二座牌位,香炉里插着一把燃烧过半的香,烟火缭绕,让周遭一切都变得不真实起来。 莫炎武当初率兵在前方厮杀,后方粮草迟迟不至,大?雪寒天,五万将士苦熬半月,体力不支,被敌军斩杀大?半。后来才知,不过是有人贪了军费,欺上瞒下。然罪责却?尽数归到了莫炎武一人的身上。 莫静娴没有回答,公孙琢玉便知道她不后悔,偏偏自己没什么话可?劝。 这?个朝代和后世不一样?,没有警察主持正义,有的只是官官相护,贪腐成风,人命贱如草芥。寻常百姓若想申冤,连个能主持公道的清官都找不到。 公孙琢玉又不免想起自己在江州的同僚了。当初知府设宴款待杜陵春,众人皆至,唯有宁县县令白松鹤未到,最?后惹了杜陵春不虞,现在应该赋闲在家了。 白松鹤的例子,是这?个朝代大?多数清官的境地,不愿同流合污,便为世俗所不容。包拯几百年来也才出那 么一个。 公孙琢玉是个很庸俗的人,他过不得苦日子,也没办法?和那么多人对抗,俗话说的好?,打不过就加入呗。可?能良心上会有那么一点点痛,但起码小命保住了不是。 一行人回到了司公府,公孙琢玉却?没有立即进宫禀报,而是让人找个地方先将莫静娴关押起来,自己则坐在游廊栏杆上思考案情。 当然,也可?能不是在思考案情,而是在思考人生。 公孙琢玉总感觉把叶无痕和莫静娴两个人交上去,良心有点不太得劲。真奇怪,他以前没有这?种感觉的。 系统久违的又冒了出来,它落在公孙琢玉左肩上,用翅膀拍了拍他的后脑勺:【这?是朝代的弊端。】 太高深了,公孙琢玉听不懂:“什么意思?” 系统扇了扇翅膀:【无论什么地方,总是做坏事的人多,做好?事的人少。但这?个朝代缺少一个能挑起清流大?梁的官员。】 如果这?个朝代有包拯那种不畏强权的官员,说不定莫静娴当初会选择报官申冤,不至于走上这?条路。但很可?惜并没有,以严复为首的文?臣已经老?了,斗不过杜陵春一党。 公孙琢玉最?讨厌009灌心灵鸡汤了,一巴掌将它拍飞:“要当清官你自己当,我才不当。” 说完从?栏杆上跃下,屁颠屁颠去书房找杜陵春了。 热恋中的人大?概就是这?样?,恨不得天天黏在一起。 杜陵春自然也想见?公孙琢玉,只是见?了面,对方难免有亲近之举,左右为难。 近日南边出现蝗灾,百姓粮食受损,出现大?批灾民。按照惯例,皇帝必然要派人带着赈灾银下去救灾,其中油水颇丰,严复一党的人和杜陵春一党的人都在争这?个位置。 宋溪堂正分?析着局势,忽见?杜陵春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样?,不由得住了嘴:“司公?” 杜陵春抬眼:“何事?” 宋溪堂捋了捋胡须:“在下见?司公愁眉不展,似是有什么心事,不如说出来,在下或可?分?忧一二。” 分?忧? 杜陵春心中冷笑,心想这?种事你可?分?忧不了。他看了眼天色,心中估摸着公孙琢玉应当快回来了,对宋溪堂道:“先生说的 事我知道了,会好?好?思量的。” 宋溪堂识趣告退:“那在下就先回房了。” 他前脚刚走,后脚公孙琢玉就过来了。 “司公!” 一听这?熟悉的声?音,杜陵春就知道又是公孙琢玉那个小混账,心中竟有些罕见?的无奈。他从?位置上起身,刚走出书房,腰身就是一紧,被人迎面抱了个满怀。 杜陵春抬眼,见?房门都关着,就没有阻拦,看向公孙琢玉:“人抓到了?” 公孙琢玉嗯嗯点头:“抓到了。” 杜陵春又问:“审出来因果了?” 公孙琢玉顿了顿才点头:“审出来了。” 杜陵春没说话,他打量着公孙琢玉的眉眼,一双眼仿佛能看透他的心思:“那为何一脸苦相?” 公孙琢玉不自觉摸了摸脸:“有吗?” 明明还是一如既往的风流潇洒。 杜陵春见?他摇头晃脑,转身走到书桌后面坐着,漫不经心的出声?问道:“说,又出什么事了。” 公孙琢玉非要过去跟他挤在一块儿:“司公,若是要在陛下面前保住那凶手性命,是不是有些困难?” 杜陵春睨了他一眼,语气不近人情:“难如登天。” 说完又挑眉道:“怎么,又对哪家姑娘动了怜香惜玉的心思?” 显然,同去的护卫已经将事情禀告给了他。 公孙琢玉心想杜陵春说话语气酸的慌,似笑非笑道:“那小娘子已有了情郎,自然轮不到我惜,咱们只各人惜各人的花便是了,司公说是不是?” 想他公孙琢玉也是一朵风华绝代的娇花呢。 作者有话要说:#请司公好好爱惜这朵花中奇葩# 感谢在2021-05-21 23:22:42~2021-05-22 19:27:0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夏别信、糖酥山竹、十一月、42515600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韭稻 2个;在野哥的心里撒个欢儿、silverwoolf、腐、白镜晓、青青苦、糖酥山竹、离殇、水月、黯、安然若欢、酸酸小柠萌、陆慎语、挽澧之兰、花花、歪歪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Y 70瓶;秀秀的上元 66瓶;秦思宇 50瓶;珏、所以我是谁、千转 40瓶;晒制蓝图 35瓶;什么我都可 30瓶;没名字的傻子、42515600 21瓶;陆慎语、是月流光、绵绵、无隅、何宝 荣、绫小梨、墨小野 20瓶;慕卿云 18瓶;bvbq 17瓶;阿枳 15瓶;42303027、酸柑橘、离殇、橘猫、pain、啵比赞比世界第一好、丁金莲、(.-.)、青青子衿、天龙座的十四行诗、等待…、韭稻、EVA、安安、啦啦啦啦啦、汉尼拔刀相助、朝枫 10瓶;乌梅煮酒 9瓶;旒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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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孙琢玉却没发现。他垂着眼睛,像只懒洋洋的猫,在杜陵春颈间轻蹭,啄吻着那一点殷红如血的朱砂痣,低声问道:“司公,今晚我来找你好不好?” 他年轻气盛,压不住心头 愈燃愈盛的火。 杜陵春闻言大脑一片空白,方才亲密厮吻带来的欢愉潮水般褪去,瞬间手脚冰凉。他慢半拍的看向公孙琢玉,想出言拒绝,然而迎着对方亮晶晶的眼眸,却一个字都吐不出来。 怎么办…… 杜陵春内心惶恐不安。他怕拒绝的次数多了,让公孙琢玉失去耐心,但夜间二人若真行鱼水之欢,叫对方看见那丑陋的伤疤,岂不是更惹人嫌恶。 他前?后无路,进退维谷。 杜陵春已经有许多年都没再身陷如此艰难的境地,他希望公孙琢玉能改变主意,但事实上对方只是在静等着他的回答。 杜陵春后背出了一层冷汗,忽而难堪起来。他无意识攥紧了公孙琢玉肩上的衣料,片刻后,勉强扯了扯嘴角,终于出声:“你要来便来……” 公孙琢玉察觉到肩上陡然收紧的力道,看了一眼。然后像是什么?都不知道一般,低头去亲杜陵春的唇角,轻声道:“司公什么?样子我都喜欢。” 可惜杜陵春思绪混乱,根本没听进去这句话。 莫静娴被关在京律司的女牢里。周围空荡,只有她一个女囚,唯一的动静就是老鼠啃食稻草的声音。窸窸窣窣,没个停歇。 她靠墙,抱膝而坐,不知在想些什么?。直到听见外间的一阵动静,像有人走了进来,下意识抬眼,却见是今天把自己抓进来的年轻男子。 莫静娴看着公孙琢玉,没说话。 公孙琢玉只能先开口。他掀起衣袍下摆,蹲在牢门外面道:“我刚才把骆剑鸣放了。” 莫静娴略有些诧异,没想到公孙琢玉真?的会这?么?做,反应过来,抿唇低不可闻的说了两个字:“多谢……” 公孙琢玉叹了口气:“你若想活,也?不是没有办法,待叶无痕问斩之后,我可将你送到城外,你后半生不回京城便是。” 莫静娴似有不解:“你为何帮我?” 帮? 公孙琢玉其实没想帮,只不过对他来说,举手之劳的事而已。倘若能救几条人命,无碍大局,他做一做也?无妨:“此案归我审理,我觉得你罪不至死,放了也?无妨。” 莫静娴却拒绝了:“不必……” 公孙琢玉挑眉:“你想陪着叶无痕一起死? ” 莫静娴闭眼不说话,算是默认。 公孙琢玉只好道:“原来是对苦命鸳鸯,你有什么?话想说,我可代为传达。” 莫静娴抬头,问公孙琢玉:“人是我指使他杀的,他可以不死吗?” 公孙琢玉摇头,说了一个字:“难。” 死的是朝廷命官,牵连甚广,皇帝都不一定能决定此案结果,到时候还得听取大臣意见。 莫静娴从地上缓缓起身,而后对着公孙琢玉行了一个跪拜大礼,以额头触地,久久不起:“求大人给他带句话。” 公孙琢玉:“姑娘请说。” 莫静娴没有抬头,纤瘦的肩膀颤了颤,一滴泪水砸在地上,浸出小片湿痕:“……我这?辈子配他不上,对他不起,下辈子投身清白人家,一定还了他的恩情。” 她指尖攥紧,眼底藏着些许自卑愧疚。 同样的神情,公孙琢玉在杜陵春眼中似乎也?曾见到过。他不由得顿了顿:“既是互相喜欢,没什么?配得上配不上的。” 莫静娴闭眼摇头:“我曾流落烟花,配不起他。” 古代女子视贞洁为命,她有这?种想法倒也?不奇怪。 公孙琢玉道:“他若真心喜欢你,自然不会在意这些……流落烟花也非你本意,何必介怀这?些。” 他说完,想起自己也?不是什么?好官,和董千里那些人也差不离,干脆不吭声了。从地上起身:“你要说的话,我会给他带到的。” 莫静娴再度叩首:“谢大人……” 她才十八,如花的年纪,与这个阴暗的牢房格格不入。 公孙琢玉将?话原样带给了叶无痕,后者闻言不顾伤势,拖着一条残腿,死死扣住栏杆,红着眼嘶哑慌张道:“人是我要杀的,与她无关,你救她一命,我求你,救她一命……” 声音到后面陡然卑微起来。 公孙琢玉心想这可不怪自己:“我倒是愿意救,只可惜她不愿意活,过几日上殿,你们做好准备,我尽量保住她的性命。” 虽然不一定有什么?用就是了。 公孙琢玉走出牢门,似有感慨的念了几句酸诗,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天若有情天亦老,人若多情死的早。 今夜下起了一场冷雨,滴滴答答落在 屋檐上,又顺着下落,密密织出一片雨幕。 公孙琢玉夜间撑伞而来。他行至杜陵春卧房门口,抖了抖身上的雨水,这?才推门而入,试探性叫了一声:“司公?” 杜陵春正坐在书桌后看书,手?边点着一盏灯,只是不甚明亮。他听闻公孙琢玉进门的动静,不自觉攥紧了书页,僵硬坐在原处,眼睁睁看着对方走来。 公孙琢玉穿白衣的模样很温柔。他取下灯罩,拨了拨灯烛,将?烛火弄得明亮一些,这?才道:“灯暗了看书对眼睛不好。” 杜陵春一点也不喜欢看书,但他实在是不知道该做什么?了。捏着书,意味不明的嗯了一声,心中却在想该怎么将?今夜混过去。 “司公在看什么?书?” 公孙琢玉挤到他身旁,自然而然将他拥入了怀中,原本被雨夜冷意侵蚀的身躯也?有了些许和缓。杜陵春觉得公孙琢玉怀里鼓鼓囊囊的,硌的不太舒服,低头看了眼:“你怀里放的什么??” 哦,差点忘了。 公孙琢玉从怀里拿了一个油纸包出来,打开来看,里面是一份热气腾腾的米糕。他放到桌上道:“刚刚从大牢回来,看见路上有卖的,就顺手?买了些,你吃不吃?” 他倒也?不客气,自己先吃了一块,腮帮子鼓鼓囊囊的。杜陵春气笑了,用书敲了他一下:“你到底是给我买的,还是给你自己买的?” 公孙琢玉道:“谁饿了就给谁买的。” 这?里喜欢吃米糕的只有杜陵春而已。 他靠着公孙琢玉的肩膀,被对方的体温暖着,外间淅沥的冷雨也柔和了几分。默不作声吃了一块糕点,本该是甜的,却忽觉舌尖酸涩。 杜陵春忽的道:“以前只有姐姐会给我买这个……” 外人俱不知他心意,只将金银珠玉、绫罗翠霞不要钱似的往上孝敬堆砌。杜陵春自然来者不拒,可无论收多少,心中总是空落落的,不痛快。 公孙琢玉每天都是笑眯眯的:“以后我也?给你买啊。” 杜陵春的眼神在这一刻竟然单纯起来,他抬眼看着公孙琢玉,半信半疑问道:“……真的?” 公孙琢玉用力点头:“真?的!” #反正米糕也?不贵# #司公比他想象中 的好养活# 杜陵春没说话,闭眼主动往他怀里靠了靠,暗骂自己没出息,被这个小混账下了迷魂汤,几块破米糕就被迷得晕头转向。 公孙琢玉摸了摸杜陵春微凉的脸,心想这人不知坐在这儿等了多久,身上都是冰冰凉凉的。温热的吻依次落在他额头,眉心,鼻尖,最后是唇。 “外头凉,司公回床上躺着。” 公孙琢玉说完,将?杜陵春从椅子上打横抱起,走向了床边。而后者闻言,面色忽然变得难看起来,原本殷红的唇也?苍白得失了血色。 作者有话要说:公孙琢玉:卡哇1呀1~1呀哟~卡哇伊咦伊~噫噫噫~ (今天有二更,握爪爪) 感谢在2021-05-22 19:27:03~2021-05-23 10:58:1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凉春寒露、晴天 3个;Snus_ 1个;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33375157 2个;忘川、云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犯人一号 6个;香辣香菇酱、糖酥山竹 3个;花花 2个;大喇叭花、在野哥的心里撒个欢儿、格林九九、泊坡么坲、黯、25963676、宴斯、讨饭看书、爆浆脆皮叽、小熊吃橙子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包困困 138瓶;凉春寒露 115瓶;杰西爸爸 98瓶;耶 80瓶;小白不会飞 69瓶;黑花冲鸭!、十四、羽霏卿烟柒玖熙、加加减减、南风有杏 30瓶;绸缪 28瓶;和男主抢男人 27瓶;栀子花、清秋辞、裳裳者华、叶修。、拉夏、木夕、月笙 20瓶;兰泽lanzhe 19瓶;予秋 18瓶;绵绵 17瓶;徐. 15瓶;w 14瓶;噜噜噜噜噜 13瓶;山璐、allwim、soft全球唯一指定亲爹、7585、顺便、醯窗烛、蓑雨、佳菲猫儿、冷凌瑜、东篱夏树、What?、沐心、奈奈、有毒的楚狂人、言无、45464972、吞天噬地狸猫王、Wyyy、懒态复萌、甜米 10瓶;荠菜饺子、君瑶的小奶虎 9瓶;旒冥 8瓶;夊 7瓶;小紫玉 6瓶;你要向光向上啊、X0、花栗鼠、素素、青萝歌、小熊吃橙子、许怜舟.、25447042、刀刀、honor 5瓶;柠檬 4瓶;沐风吹阳、讨饭看书、李子夹心 3瓶;呦呦、纵痴也狂、42403575、子思、牛羊羊、不知是哪里的马、甜鹅、51683995 2瓶;雨落海棠·清、酒酿小圆子、夜修、白云深处、林熙儿、阿竹、又是在找书的一天、小小、思灵、争取不熬夜、予善、回首繁华如梦缈、威威一肖是真的、活在梦里、半梦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196、司公,我不后悔 公孙琢玉俯身将?杜陵春放在?床榻上, 却没有立刻直起身形。他用?指尖将?杜陵春的?衣襟轻轻拂开,露出一段白皙的?脖颈,吻住上面一点殷红如血的?朱砂痣, 湿濡温热:“司公……” 那?是敏感处。杜陵春僵硬的?身躯不受控制的?软了下来, 他微微发颤, 一种无言的?恐慌感直直传到了心底。想逃离,却又无处可逃。 他纤细修长的?手?落在?身下, 死死攥紧腰带, 骨节泛青。仿佛那?是旁人不得轻易触碰的?死穴。 公孙琢玉好?似没看见他的?紧张, 继续吻他, 语气单纯:“司公喜不喜欢我?” 杜陵春闻言,空白的?大脑终于抽回一丝神智。他松开一只手?,有些怔然的?摸了摸公孙琢玉的?脸, 心想这个傻子, 自己若不喜欢他,会任由他如此肆意?胡来么。 他偏头?, 视线透过朦胧的?床幔,依稀可以看见桌上摆着的?油纸包, 上面搁着几块吃剩下的?米糕。明明早已凉透,杜陵春却依稀还能记得它?的?温度。 “公孙琢玉……” 杜陵春忽然揽紧了他的?脖颈,很紧很紧的?那?种, 紧到公孙琢玉什么动作都做不了, 仿佛要将?他嵌入骨血才肯罢休。 “嗯。” 公孙琢玉不动, 任他抱着。隔着一层薄薄的?衣料, 他听见杜陵春心跳的?很快,有紧张,有不安, 有惶恐,连指尖都在?颤。 “司公……” 公孙琢玉抬头?,继续亲吻着他的?脸颊,撬开杜陵春紧闭的?牙关,长驱直入。同时一只手?缓缓下移,去解他的?腰带。 杜陵春痛苦的?偏过头?去,白着脸往后躲:“别……” 他挣不过公孙琢玉,紧攥着的?手?被对方温柔却不失强硬的?掰开,无助且难堪。腰带被解开的?一瞬,杜陵春控制不住的?闭上了眼,像在?等待凌迟死刑的?犯人,无比煎熬。 他浑身抖得厉害,犹如笼中困兽,捆缚难出。 外?间的?荷花亭亭立于池水中,在?月光下皎洁秀美。花瓣白净,尖端沾染一点粉红,如画般晕染开来。在?夜风中毫无遮挡的?,尽情的?展露着身躯。 公孙琢玉行至 最后一步时,杜陵春忽然按住了他的?手?,力道大得像是要捏碎他的?腕骨,牙关紧咬,近乎哀求的?吐出了一个字:“别……” 杜陵春双目赤红,他看着公孙琢玉,无声动唇,似想说些什么,却又难以启齿。墨色的?瞳仁在?黑夜里闪着细碎的?光,苍白而?又无力。 公孙琢玉低头?去吻他的?眼睛,舌尖咸涩:“司公在?怕什么?” 自从遇到公孙琢玉之后,杜陵春怕的?东西太多了,说不清也道不明,每天都在?惶恐着失去。 他在?黑暗中摸索着寻到了一条绯色的?衣带,颤抖着蒙住公孙琢玉的?眼睛,而?后缓缓系紧。红艳刺目的?颜色将?男子肤色衬得愈发凝白,面如冠玉。 公孙琢玉视线内一片漆黑,不解偏头?:“司公?” 杜陵春抵着他的?额头?,嗓子沙哑,难堪到近乎无地自容:“太难看了……” 他说:“答应我,别摘下来,也别看。” 杜陵春说这话时,感觉自己撕开了一处数十年都未痊愈的?伤疤,任由它?鲜血淋漓,血肉模糊,最后疼到呼吸都带着刺痛。 公孙琢玉眼睛上蒙着衣带,什么都看不见,他摸索着去碰杜陵春的?脸,入手?却是一片冰凉的?泪意?,不由得顿住了。 公孙琢玉缓缓出声:“好?,我不看……” 杜陵春捧着他的?脸,闭眼吻他,内心一片悲凉,恍惚间有什么咸涩且滚烫的?液体落了下来,连带着舌尖都沾染了苦涩。 他颤抖出声,说不清是后悔还是不后悔:“公孙琢玉,我……” 杜陵春拥紧了公孙琢玉,滚烫的?泪水落入后颈,烫得让人一缩,低哑问道:“我为什么是个太监呢……” 杜陵春从前不觉得做太监有什么不好?。他青云之路至此起,富贵权势由此来,那?些身体健全的?男人仍在?官场苦熬,他却已经取得皇帝宠信,走得很高很高,可以俯视千万人。 但此刻忽而?悔意?顿生。 他连堂堂正正面对公孙琢玉的?勇气都没有。那?道丑陋的?残缺不仅成?了旁人攻讦他的?理由,亦成?了自己的?一块心病。 杜陵春无论做什么选择,都没有任何余地,他只不过 从无数条后悔的?路中,选了那?么一条不后悔的?。 公孙琢玉吻干净他眼角的?泪水:“司公什么样,我就喜欢什么样,别哭……” 人在?身处黑暗中时,听力和触感会无限放大。公孙琢玉能感受到杜陵春温热的?皮肤,还有急促的?呼吸。他的?吻如窗外?雨丝般密密落在?杜陵春身上,温柔缱绻。绯色的?衣带系在?脑后,有半截悄无声息滑落下来,丝丝痒痒。 公孙琢玉在?杜陵春神智恍惚时,扣住了他身侧的?手?,而?后俯身,缓缓吻住了他的?伤口。 “不!” 杜陵春陡然受惊,触电般想起身,却被公孙琢玉按住双手?动弹不得。他脖颈青筋浮现,竭力向后躲,慌的?不成?样子,拼命摇头?:“别……别……” 滚烫的?泪水顺着他眼角滑落,最后没入枕间。 公孙琢玉靠过来,紧贴着他的?脸,像以前一样,猫似的?蹭着他:“司公,不难看,别怕……” 杜陵春浑身抖的?厉害,他没想到公孙琢玉会这么做,狼狈的?不知该如何是好?,大脑一片空白。 公孙琢玉何曾遇过杜陵春这幅模样,轻拍着他后背,无声安抚着他颤抖的?身躯,拉过被子盖住他,好?声好?气的?道:“司公若不想做,咱们便不做了。” 一条细细的?、艳红的?衣带蒙在?他眼睛上,看不清神情,但声音却带着安抚人心的?力量,不见丝毫不耐与厌恶。 杜陵春心头?忽然酸的?厉害,说不清是为什么。有那?么片刻,忽然觉得老天待自己也不算太过凉薄。他抵着公孙琢玉的?肩,死死攥紧他后背的?衣裳,浑身绷紧,艰难低骂出声:“你这个……” 混账…… 那?两?个字说不出口,纵说出来,也没有什么威慑力。 公孙琢玉仿佛猜到他会说什么,低头?有些委屈:“你又骂我……” 杜陵春没说话,隔着红艳的?衣带,在?他眼睛上落下一吻,然后是唇。仿佛做下什么重大决定般,抽空了力气似的?瘫软下来,然后悄无声息拉开了横隔在?二人间的?被子。 早晚都要有这一遭的?。 杜陵春闭着眼,如是告诉自己。 公孙琢玉明白 了他的?暗示,在?黑暗中摸索着咬住了杜陵春的?耳垂。不疼,却痒得人直发颤,一遍又一遍的?低喊:“司公……司公……” 杜陵春无力仰头?,像一条搁浅的?鱼,急促喘息着。脆弱的?喉结暴露在?空气中,一点朱砂痣殷红似血,无声蛊惑人心。 公孙琢玉虽看不见,却准确无误找到了位置,啄吻着那?颗朱砂痣,而?后在?黑暗中吻住了他的?伤口。 杜陵春身形一颤,仍是想躲,却又忍住了。他五指在?公孙琢玉发间缓缓穿梭,而?后又缓缓收紧,神智涣散,唇间溢出低语:“公孙琢玉……” 仿佛只有这四个字才能让他安心。 公孙琢玉扣住他的?手?腕,过了许久才重新起身。眼睛上蒙着的?衣带悄然滑落下来,视线过了片刻才逐渐清晰。 他看见杜陵春双眼泛红,连鼻尖都是微红的?,眼角沾着泪痕。不由得伸手?摸了摸他的?脸,而?后将?人拉起来抱入怀中,在?耳畔温柔低语:“司公不必怕,不疼的?。” 然后果真没什么疼痛。 杜陵春出了一身的?汗,神智涣散,忽而?知道了为什么世间人都绊于欢爱之事上。他闭眼紧贴着公孙琢玉,不知想起什么,心头?邪性忽而?冒出,偏头?咬住了他的?耳朵。 公孙琢玉落在?他腰间的?手?骤然收紧:“疼疼疼!” 杜陵春闷哼了一声,又咬了他一下方才松开,去亲吻刚才被自己咬过的?地方,哑声道:“你想来没少去青楼楚馆厮混。” 公孙琢玉心想技术太好?也有错?他故意?让杜陵春疼了两?下,才无辜且纯良的?道:“司公不要冤枉我。” 语罢将?被子一掀,蒙住了二人的?身躯。 窗外?雨声淅沥,渐渐大了起来,顺着屋檐滴滴答答下落。一方荷池激起数圈涟漪,荷花也难经受这般狂风骤雨般的?击打,掉落几片花瓣。 吴越守在?门外?,听见屋子里传来断断续续的?喘息声,然后是杜陵春难耐的?、压抑着的?哭声,似痛苦似欢愉。默默从衣角撕下一小块布,然后一左一右塞到了耳朵里。 但是作用?好?像不大。 后半夜的?时候,偏房叫了一次水, 丫鬟将?浴池倒满了热水,方才鱼贯而?出。 公孙琢玉将?杜陵春抱到了池子里,身躯浸在?温热的?水中,方才有所和缓。四角的?孔雀烛台燃着红烛,驱散了昏暗的?光线,周遭的?一切清晰却又朦胧。 方才二人亲密不过借着黑暗遮掩,如此明晃晃暴露在?烛光下,杜陵春又忽的?清醒过来,略有些狼狈的?转过身,背对着公孙琢玉。 公孙琢玉从后面抱紧了他,现代人到底还是大胆一些:“已至如此地步,司公还怕什么?” 杜陵春本能抬手?蒙住他的?眼睛,在?明灭不定的?烛火中低声问道:“你当真不后悔?” 杜陵春这个人狠辣惯了,倘若公孙琢玉一直待他好?,他自然倾心相付。可对方若有一日后悔了,那?必然是要付出代价的?,只盼莫要闹到相怨相憎的?地步。 公孙琢玉将?他的?手?拉下来,在?掌心亲了一下,拨开杜陵春湿漉漉的?墨色长发,在?雾气氤氲中,理所当然的?说了五个字:“自然不后悔。” 杜陵春不说话,低头?拥紧了他。 外?面的?雨渐渐停了。 吴越双手?抱剑,面无表情守在?暗处,忽觉一阵寒凉,心想大概是秋天快到了。 作者有话要说:吴越:这世间的悲喜并不相通,他们在欢笑亲吻,我却只觉得吵闹。 感谢在2021-05-23 10:58:14~2021-05-23 18:19:3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骄傲、都说了虾没脑子 1个;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甜米、梁晋、糖酥山竹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白辰、忘川 2个;君瑶、超超、19452882、夫子、K、罄恣、糖酥山竹、三菇凉、厌酒、皓月的豆豆、旺旺家的汪汪、海盐芝士、挑灯、春日宴‖宋清鸣.、在野哥的心里撒个欢儿、大大怪将军、南瓜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Demons。 100瓶;41641771 80瓶;19924774 79瓶;美人陌上妆 70瓶;榛果软糖 59瓶;花粥、成蹊、青稞茶 50瓶;琐窗寒wenyuan 45瓶;明天就是周末!!、嘟噜 30瓶;风休戈 27瓶;leo 21瓶;榆钱、孙小惠、秦思宇、喜花花、呦呦、白彧言 20瓶;清规 17瓶;计量使我快乐 15瓶;哎呀呀-撩到我了、潘安潘安 12瓶;盛夏 11瓶;太太今天更新了多少?、啦啦啦、 仙妮、呜啦啦、沉迷小说无法自拔的y、这个昵称怎么样、青青子衿、云白、人美心善小智障、不知、旺旺家的汪汪、酸柑橘、48222082、你沉爹、Eloisa_、征十郎、祁23、安安、维生素m99 10瓶;挽致、叛逆soft痛击爹心 9瓶;厌酒、朝莳、cmd 7瓶;羽惑、有个昵称、流光、我……不看小说、楚王好细腰 6瓶;羽离、zero、枝秋白、恶贯满盈、乖乖、肖尸的碍人、无意思、醉华白浪、醉欲横生、温柔、墨水儿 5瓶;ll、Whaoe 3瓶;黑屏、有羽翅的大鱼、拾年、五月、madame—malfoy、绿贡尔 2瓶;争取不熬夜、爱林无隅呢!、快乐废物、活在梦里、一二三、书猫、48538505、言无、夜修、忘言、小小、kapi、川川、林熙儿、顾清、bagger、但还是相信乌托邦、半梦、substitute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197、大殿审案 翌日清早, 空气还带着?些许潮湿。昨夜雨疏风骤,击落一池清荷,珠露滴答, 惊起?栖息的飞鹭, 翅膀扑棱一阵轻响。 卧房门窗紧闭, 让人难窥春色。 杜陵春昨夜与公孙琢玉厮缠狠了,困意沉沉, 不由得多睡了一会?儿, 巳时才醒。他迷糊糊睁开眼, 结果就见公孙琢玉正支着?头看自己, 愣了一瞬才想起?昨夜的事?。 杜陵春用手?背覆住眼睛,耳朵有些微微发热。 公孙琢玉见他醒了,笑眯了眼。将杜陵春拉入怀中, 把脸埋在他颈间亲了亲:“司公不再睡会?儿了?” 杜陵春没说话, 只是轻轻摸了摸他的脸,想起?昨夜的事?, 仍有种做梦般的不真切感。但脑海中残留的欢愉却做不得假,身后某处仍有些难以启齿的疼痛, 公孙琢玉见他出神,喊了一声:“司公?” 杜陵春心中骂他傻。支着?头,用指尖描摹着?他俊挺的眉眼, 阴柔的声音有些沙沙哑哑, 带着?某种事?后的慵懒:“傻子, 怎么还唤我?司公?” 公孙琢玉捏住他指尖, 轻咬了一下,自言自语的道:“我?就喜欢这么喊。” 杜陵春心想喊就喊,也不是什么大事?。他没有睡懒觉的习惯, 今日却难得在公孙琢玉怀中静静躺了会?儿。一颗荒芜的心,曾经用多少金银权势都?填不满,但在此刻却忽然变得满满涨涨。 杜陵春闭着?眼低声问道:“你昨日说的话可还作数?” 公孙琢玉在研究杜陵春的头发,闻言疑惑的嗯了一声:“什么话?” 杜陵春倏的睁眼,不动声色打量着?公孙琢玉,语气危险:“你忘了?” 公孙琢玉反应过?来,随即像往常一样抱着?他蹭了蹭:“自然没忘,我?对司公说过?的话永远都?作数。” 杜陵春原本收紧的心微微一松,随即又抿了抿唇。心想自己这是怎么了,从前就算敏感多疑,也不至于到如今这个?地步。 他见已经到了中午,干脆起?床穿衣。只是脖颈间的红印怎么都?遮不住,看着?难免怪异,有些不自在。 公孙琢玉见状只能?跟着?起?床。他则大大方?方?的多,直接把吻痕明晃晃 的露在外面,见杜陵春一直在拉领子,将他的手?拽了下来,笑着?道:“司公怕什么,让人瞧见,也只会?以为?咱们去青楼楚馆喝花酒了。” 杜陵春睨着?他:“小混账,你去那种烟花之地便罢,我?难道还去不成?” 满京城的人都?知道他是宦官,谁去青楼杜陵春都?不可能?去的。 公孙琢玉亲了亲他的脖颈,红着?脸低声道:“那司公便只管对他们说,是我?亲的好了。” 害羞.jpg。 杜陵春推了他两下,结果发现跟年糕似的,推都?推不开,捏住对方?搁在自己肩上的下巴道:“你怎的像个?姑娘似的。” 动不动就一个?人瞎害羞。 杜陵春睫毛浓密似鸦羽,肤色净白,侧脸俊挺却阴柔,此刻侧目看过?来,一身红衣衬出了几分浓稠的昳丽。公孙琢玉被他用指尖挑着?下巴,脸控制不住的更红了,低着?头不吭声。 超级害羞.jpg 杜陵春:“……” 傻子…… 杜陵春缓缓松开他,怔然又想笑,还没来得及说些什么,外间忽然传来一阵轻微的扣门声:“司公。” 杜陵春下意识看向门口,微微皱眉:“何事??” 外间的人道:“陛下派了侯公公来传信,说听闻公孙大人已经捉拿凶手?归案,传召他即刻入宫。” 皇帝虽身居宫中,但在外也有耳目。公孙琢玉去落花胡同那日,并?未遮掩,不少人都?看见他绑了个?姑娘出来,说不得就被有心人看见,传到了皇帝的耳朵里。 公孙琢玉下意识看向杜陵春:“司公,怎么办?” 杜陵春替他理了理衣领,看起?来一点?儿也不急,漫不经心道:“你既已查出真凶,怕什么,带着?犯人入宫便是,我?同你一起?。” 同时心中估摸着?,公孙琢玉的京兆尹之位已经十拿九稳了。 公孙琢玉还没想好怎么把莫静娴从凶案里面摘出来:“可是……” 杜陵春一看便知他在犹豫什么,意有所指的低声道:“既已入了官场,那些烂好心还留着?做什么。回头让姐姐在陛下面前进言几句,京兆尹的位置必然是你的,旁的就不要再多管了,嗯?” 升官是好事?,公孙琢玉最喜欢升官了, 闻言乐的眉开眼笑:“好。” 杜陵春见他高兴,心中自然也高兴,笑了笑:“走,用完午膳便进宫。” 此案事?关朝廷官员性命,皇帝远比公孙琢玉想象中要重视得多,当他踏入太极殿时,发现朝中心腹重臣皆在,跺跺脚京城都?要震两下的那种。 皇帝高座于上,他平日虽甚少动怒,但依旧有一种不怒而威的气势:“公孙琢玉,有人说你昨日已擒得凶手?,是否为?真?” 消息都?已经传出去,不真也得真了。 公孙琢玉拱手?道:“回陛下,确已擒得凶手?。” 杜陵春与其余朝臣位列一旁,闻言不动声色挥了挥袖袍,便立刻有人将身负重伤的叶无痕与莫静娴押上了大殿,按跪于地。 一时间众臣的视线都?聚了过?去,望着?这两张年轻且陌生的面孔,神色各异,有些难以相信四起?凶杀案都?是他们犯下的,低声议论纷纷。 皇帝皱了皱眉:“怎么还有女子?” 唐飞霜立于宰相严复身旁,也看了过?来。他是得了陛下特许,过?来听审的。 说话是一门艺术,这样说很可能?挑起?旁人的怒火,那样说又可能?引起?旁人的同情,全看说话的人如何把持。 公孙琢玉斟酌了一下词句才道:“回陛下,此女名为?莫静娴,乃龙骧将军莫炎武之女。当年先帝在位时,莫炎武曾奉命率兵出征,大雪严寒之日与敌军在镇江边苦战,董千里、郭寒等四人却贪污军饷,欺上瞒下,以至粮草迟迟不至……” 他陡然提起?旧年往事?,不由得令朝臣面面相觑,莫静娴身躯微微发颤,痛苦闭上了双眼。 公孙琢玉顿了顿,这才继续道:“飞雪漫天,寒气袭骨,粮草殆尽,料想天神下凡也难在如此境地赢得胜仗,莫炎武战死沙场,此战败于敌军。先帝当初受小人蒙蔽,大怒之下便将莫家满门问斩,而莫静娴因?为?尚未成年,侥幸躲过?一劫,谁曾想却被充入了教坊司。” 皇帝不知为?何,皱眉攥紧了扶手?。围观朝臣看热闹者有之,无动于衷者有之,叹息者亦有之。 轮到他们二人犯下的罪行时,公孙琢玉则刻意一笔带过?:“凶手?名叫叶无痕 ,乃是一江湖游侠,他曾受莫静娴一恩,为?了偿还恩情,便助她假死逃出教坊司,并?替她杀四个?人。便是董千里、郭寒、楚连江、白丘。” 公孙琢玉说着?,取出了四张诗词纸:“微臣查案时,发现他送给凶手?的诗皆是从一本名叫《杂诗集》的文册中撕下来的,且纸张崭新,必为?新书,便调查走访各大书肆,看看有哪几家掌柜近日进过?此种书籍。最后发现他曾于其中一家书肆买过?书,且被掌柜看见走进落花胡同,微臣顺藤摸瓜一路查下去,便将人擒住了。” 公孙琢玉其实原本还想用一点?“夸张”的修辞手?法?,体现自己多么不辞劳苦,多么兢兢业业才查到真凶的,但想想还是算了。 叶无痕与莫静娴从头至尾都?跪于堂下,一言不发,安静得不像双手?沾血的凶手?。 皇帝大抵也没想到此案背后还有如此隐情,面色微变,看向公孙琢玉,声音微沉的问道:“你如何得知董千里他们四人曾经贪污军饷,而不是凶手?的狡辩之言?” 这个?公孙琢玉早就有准备,他从袖中拿出一个?小册子,递给御前太监呈了上去:“微臣取证之时,曾经搜查过?这四人家中,最后发现俱有暗格,其中便藏着?他们贪污往来的账本。” 贪污军饷并?非一人能?成的事?,必然有多人暗中操作,而分赃时为?了保证公平可信,他们都?会?记下账目,确保不会?多拿私昧。古代机关算不上高明,公孙琢玉在董千里等人的书房中随便转了转花瓶,敲了敲地砖就找到暗格了。 皇帝阴沉着?脸接过?那本账册,哗啦翻了几页便气得太阳穴直跳,哗啦一声将账册扔了出去,重重一拍桌子:“混账!大军在前方?爬冰卧雪,朕为?了节省国库开支亦是缩减用度,这些蛀虫竟是欺上瞒下,贪污数十万两白银之多,简直该死!” 朝臣见他发怒,齐刷刷下跪:“陛下息怒——” 公孙琢玉左右看了一圈,只能?跟着?下跪:“陛下息怒。” 小太监碎步跑过?去,将被扔的账册捡了回来,恭恭敬敬放在御案上。 皇帝胸膛起?伏不定?,忽然发现自己被公孙琢玉带歪 了重点?,沉声道:“他们纵然有死罪,可凶犯二人也不该私自杀人,否则我?大邺王法?何在?!” 莫静娴闻言,低头叩首:“民女知罪,请陛下责罚。” 叶无痕是江湖人,他不会?心甘情愿叩拜一个?皇帝,他静静看着?莫静娴清瘦的身躯,没忍住闭了闭眼。 公孙琢玉正准备求情,宰相严复便忽然出列上奏:“陛下,凶犯虽罪该万死,但法?理不外乎人情,莫家当年满门被斩,数十条人命何其无辜,且莫将军征战沙场,也曾为?我?大邺立下赫赫战功,恳请陛下开恩,留莫家一条血脉。” 朝中不少老臣都?曾与莫炎武同朝为?官,一时间不少武将也出列求情:“恳请陛下开恩。” 公孙琢玉顿了顿,也道:“请陛下开恩。” 杜陵春暗自皱眉。 杜陵春一党与严复一党素来不睦,无论一方?要做什么事?,另一方?便会?跳出来死命反对,往死里杠,这已经成了心照不宣的事?实了。 杜陵春一党的官员见严复等人都?在求情,习惯性跳出来杠两下:“陛下,董千里等人虽罪该万死,但无论如何都?不该私下寻仇,倘若开了这个?先例,日后该如何治国,岂不落人口实?” 他本是出来卖个?乖,谁曾想杜陵春却回头狠狠剜了他一眼。 作者有话要说:公孙琢玉:让你小嘴瞎叭叭 感谢在2021-05-23 18:19:33~2021-05-24 21:05:5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深水鱼雷的小天使:pain 1个; 感谢投出浅水炸弹的小天使:pain 1个;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黄金矿工酒崽0u0 1个;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南风过境、云、糖酥山竹、每天都要元气满满酱、心心大宝贝、夏别信、行止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在野哥的心里撒个欢儿、行止 4个;爱吃肥皂的胖子 3个;北海夏日、木夕 2个;孙小惠、乖乖兔不吃糖、温周、有狗、、宴斯、柚花花、花花、糖酥山竹、鸯、白宇、大大快更、50443358、梦回、dandelion、39249948、PangdongDong、爆浆脆皮叽、小皮寻爹记、有好好的吗、楚寒衣青yyds、冷凌瑜、41776797、无衣、水月、黯、鹤间川里的哒宰、38062919、挽澧之兰、拉夏、19924774、20651410、e_e、鱼摆摆吐泡泡、堪惊 1个; 感谢灌溉营 养液的小天使:49932614 335瓶;是个包啊 166瓶;兮兮雅 99瓶;云浅、浅夏夏 80瓶;西西落 70瓶;啾啾啾 55瓶;离花簌、云、星空dust、leeQ、六十一、冰冰冰冰报告 50瓶;吃完就睡 48瓶;mocuishle 43瓶;清风十四州 38瓶;RINN 36瓶;2-3 33瓶;e_e、Li天真、没有猫咪的人、123456、角落怪物、47279194 30瓶;19924774 29瓶;不知名废物帅哥 25瓶;百代之过客 23瓶;失忆者 21瓶;讲解、じ戀雪ゃ、渡月桥、夏天、加加减减、小荷叶小莲蓬汤、有狗、、静有余闲、啵啵战战向阳而生~、陌缓、花花、唐青枫今天约我了吗、? ? ?、浅川、姜妍、虞 20瓶;40983139 19瓶;好大的白菜 18瓶;远行客、执此不离 15瓶;李子夹心 12瓶;扶苏凰飞 11瓶;然染、llynn、羽离、玊、河边有颗橘、22378476、小傻逼、小滢酱呀、长抚挽留、su.、小表妹~、天上的喵、秋秋、孙小惠、小皮寻爹记、美乃鳳阿、承祁、夏渠、宅腐双修、温柔半两、辇道增七、秃头少女★、玖暮、璐璐不想起床、LLI、呦呦鹿鸣、爱堪、歪比巴卜、东霖 10瓶;哒啦啦德玛西亚、kapi、居一龙的女友、马褂木、落尔红妆 9瓶;曲曲曲曲啊、星河八分甜 8瓶;白夜闹 7瓶;我嗑的CP都是真的!、沉舟、总有人嫉妒我的智商 6瓶;雁过无痕、Kabbi、禾本植物、汪叽养兔几、诸葛钢铁、每天都是lsp、41776797、勿念、华琴希子、今天也没有换名字呢、独听灯前雨、阿西、42392801、回首繁华如梦缈、喁喁、你是儯货、浮生、无意思、醉欲横生、夜鬼、可妮思机、lll、肖尸的碍人、喻晚、翛然、我逗你玩、Alu、墨水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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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陵春猝不及防被点名,只得上前,正斟酌着该怎么回答,忽然见公孙琢玉悄悄回头给自己使了个眼色,拼命暗示着什么?。 #卡姿兰大眼睛# 杜陵春掩在袖中的手缓缓攥成了拳头:“……” 众人都在等着杜陵春表态,严复暗自皱眉,心道对方必然会多加阻拦,要保住莫静娴一 命只怕不容易。谁曾想杜陵春面无表情抖了抖袖袍,竟对皇帝拱手道:“陛下,臣以为公孙大人言之有理……莫静娴可赦。” 他垂着眼睛,脸色臭臭的。 皇帝挑眉,倒是没想到他和严复竟也有意见统一?的时候,嘶了一?声,沉默良久才开口道:“……既然众位爱卿都如此说,朕也不好再坚持。只是死罪可免,活罪难逃,将莫静娴带下去杖二十,枷三月,便算作小惩大诫,如何?” 脊杖可轻可重,莫静娴一介女子,最多承受二十下,再?往上便会有性命之忧了,这个处置倒也合理。 众臣闻言齐齐下跪:“陛下英明——” 莫静娴面色苍白,欲说些什么?,公孙琢玉却对她不着痕迹摇了摇头,示意她不要出声。 能救一?个已然是万幸,陛下既然没有开口,那就说明叶无痕死罪难逃,何必再?去触怒他惹了不快。 皇帝揉了揉太阳穴,命人将叶无痕押入天牢听候发落,便直接挥袖退朝了。临走时命新任的户部侍郎前去彻查董千里等四人背后的龌龊,说白了就是抄家。 杜陵春心情?不虞,见皇帝离开,直接转身出了大殿,步伐飞快。公孙琢玉连忙小碎步从后面撵上:“司公,司公。” 朝臣三三两两的往外走,见公孙琢玉对杜陵春一脸殷勤,不由得暗自纳闷。心想他难道是杜陵春一党的人,可朝上又为何帮着严相替莫静娴求情??实在是说不通。 杜陵春回头,见公孙琢玉追上来,没什么?好气的看了他一?眼:“叫我做什么??” 公孙琢玉摸了摸鼻尖,心想这是生气了,可在大庭广众下又没法儿哄,笑眯眯道:“自然是与司公一起回去。” 杜陵春嗤笑出声:“你怎么不跟严复那个老东西一起回去?” 严复刚好从殿内走出来。他别的没听见,就听见杜陵春骂自己老东西。一?时面色铁青,下颌胡须无风自动,想来心中气的紧,却又碍于礼数不好当面发作。 公孙琢玉低咳两声,有些尴尬的拉了拉杜陵春的袖袍:“嘘,司公小声些。” 杜陵春没看见严复,闻言只以为公孙琢玉护着对方,瞪了他一?眼:“我看你真是被鬼迷了心窍,你到底 帮着哪一边?!” 他话音刚落,身后就响起严复慢悠悠的声音:“公孙大人不仅断案如神,更难得的是心怀仁义,实乃少年俊才,倘若能结识一?二,老夫倒也不介意。” “……” 杜陵春下意识回头,这才发现严复不知何时站在了他们后面,刚才的话也不知听去了多少。 杜陵春倒不见尴尬,只是听严复话里话外要拉拢公孙琢玉过?去,唇边冷冷勾起了一?抹弧度:“严相学问达天下,门下学生无数,我怕您结识不过?来。” 严复负手而立,意有所指的道:“我这个老东西料想还有几年活头,公孙小友若愿意,尽可来寒舍饮茶,时候不早,老夫就先?告辞了。” 公孙琢玉闻言立刻拱手:“严相慢走。” 严复步下台阶后,没有立即离开,而是命家仆给押送莫静娴的侍卫塞了一?个荷包,嘱咐他们行杖的时候轻些,这才离去。 公孙琢玉心想这老头人还行,回头一看杜陵春,却见他面色阴沉似水。 宁得罪君子,莫得罪小人便是这句话了,骂严复一?句,对方充其量骂回来,可若是得罪了杜陵春,背后指不定怎么整死你呢。 “司公莫生气,”公孙琢玉在杜陵春耳边低声道,“不管旁人怎么说,我自然是站在您这边的。” 此刻若不是大庭广众下,他大概会抱着杜陵春哄一?哄,可惜那么多双眼睛看着,便只能歇了心思。 杜陵春见他眼中满是笑意的看着自己,纵再有什么?气也发不出来了,只皱眉说了一?句话:“只此一?次,下不为例。” 杜陵春从来不做烂好心的事。 公孙琢玉嗯嗯点头:“听司公的。” 杜陵春面色稍缓,正准备说些什么?,却见贵妃宫中的大宫女翠翘正在不远处等候着,躬身走上来,屈膝行了一?礼:“奴婢见过?司公。” 杜陵春一顿:“何事?” 翠翘道:“娘娘有事请司公过去一趟,陛下准许了的。” 二皇子虽有侧妃,但正妃的人选一?直没定下来。贵妃昨夜择选许久也没能拿出主意,毕竟事关家族联姻,朝堂势力错综复杂,稍有不慎便乱了局面,想请杜陵春前去商议。 杜陵春闻言下意识看向 了公孙琢玉,自己进后宫便罢,公孙琢玉却是没办法进去的。 “司公去,我在马车上等你。”公孙琢玉是个通情?达理人。 杜陵春道:“那你便在宫门外等着,我去去就回。” 公孙琢玉大方挥手,莫名像撵小狗一?样:“司公去。” 杜陵春将他的手打下去,笑骂一?声小混账,这才去了贵妃殿中。 杜秋晚得宠最盛时,曾被那些朝臣指着鼻子骂妖妃,满后宫的女人在她面前都如秃尾巴鸡一样失了色,其风采可见一?斑。 杜陵春到贵妃宫中时,便瞧见杜秋晚站在廊下逗雀儿。她一身墨绿为底绣蓝孔雀的宫裙,尾羽乃金丝绣成,逶迤着滑过?地面。身形婀娜,背影便似一朵摇曳生姿的花。不看容貌,不听声音,便已风情万种?。 杜陵春走上前去,唤了她一声:“姐姐。” 杜秋晚闻言看了他一?眼,又收回视线,继续逗笼中的鸟儿。声音娇软,笑时颠倒众生,却又天真烂漫,不似生过?孩子的女人:“一?段时日不见,你也不说进宫来瞧瞧我,今日幸亏把你请来了,否则也不知你何时才能进宫来。” 杜陵春在杜秋晚面前倒是一副弟弟模样:“我是外臣,若进的次数太多,难免惹了闲话。” 他们姐弟喜怒无常的性子如出一辙。 杜秋晚用帕子擦了擦手,扫了他一?眼:“说的好似你不来,他们就不说闲话了似的。” 杜陵春心想这又怎么一?样。他在前朝,让人骂便骂了,可杜秋晚是女子,倘若名声不好,岂不成了皇后攻讦她的把柄。 他不与杜秋晚讲道理,干脆换了话题:“姐姐叫我入宫可有要事?” 杜秋晚:“自然有要事,你外甥也到了该选正妃的年纪,陛下有意择选秘书丞唐家的女儿,听闻是个端庄大方的,老二也满意,只是我不大喜欢。” 唐氏诗礼传家,名声在外,只是这也就表示他们背后无甚势力,娶回来没有任何帮助。 杜陵春下意识道:“他既自己喜欢,再?则陛下也满意,姐姐何不成全他?” 杜秋晚原本正俯身用孔雀翎逗鸟玩儿,闻言略有些诧异的看了他一?眼,心想倒不像杜陵春会说的话:“可唐家也太 势弱了些。” 杜陵春一怔,拢在袖中的手不自觉顿了顿:“那姐姐瞧中哪家姑娘了?” 杜秋晚拨了拨指甲:“上将军荣肃行的独女,只可惜被皇后瞧中了,想指给老四,也不知陛下会偏着谁。” 杜秋晚思及皇后,心中略有阴沉。前些日子皇后的胞弟成婚,陛下特给了赏赐,那个女人得了便宜还卖乖,不忘拉踩自己,话里话外还要牵扯到杜陵春身上,无非便是刺他的宦官身份。 “……” 杜秋晚心中沉闷,干脆扔了手中的孔雀翎,看向杜陵春:“我叫你来,是想让你拿个章程,回头也好在陛下面前进言。” 杜陵春思忖一?瞬道:“荣家握着兵权,能拉拢过来自然是好,可难免引了陛下猜疑,再?则荣肃行是个老狐狸,轻易不会站队,此事不如择了唐家女。” 杜秋晚心中仍是不大情愿,却也知晓兵权轻易不能沾。皇后母家败落,杜陵春在朝堂根基颇深,陛下如此择选,未必没有平衡两家的意思。 杜秋晚叹口气:“那便听你的,择了唐家的。” 杜陵春点头,心中记挂着公孙琢玉:“姐姐若无事,我便先走了,还有些事情?要办。” 杜秋晚没忍住看了他一?眼。女人心思细腻,她总觉得杜陵春哪里有些不对劲,却又说不上来哪里不对劲,只得道:“那你便去。” 杜陵春不知想起什么?,走了两步,又忽然折返回来:“还有一?事想求姐姐。” 杜秋晚心中那种怪异的感觉又浮上来了,心想有事便有事,为何杜陵春瞧着扭扭捏捏的:“说。” 杜陵春悄悄看了她一眼,抿唇道:“近日的凶杀案姐姐想必也听说了,负责审查此案的人名叫公孙琢玉,乃是……乃是我的心腹,我有意让他坐了京兆尹的位置,还请姐姐在陛下面前进言一?二。” 作者有话要说:贵妃:很奇怪,但是说不上来哪里奇怪 感谢在2021-05-24 21:05:58~2021-05-25 21:26:0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浅水炸弹的小天使:蔺晨永远的攻 2个;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每天都要元气满满酱、糖酥山竹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在野哥的心里撒个欢儿 3个;七槿、dandelion、喁喁、 吴骇和谢宇策百年好合、看朱成碧、糖酥山竹、不知是哪里的马、黯、甜米、九笙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好俊 103瓶;反骨 58瓶;换神器 57瓶;对着太阳说晚安i、闻歌 50瓶;每天晚上都在修仙 45瓶;苏长宁 41瓶;吴骇和谢宇策百年好合 40瓶;青石小路 38瓶;圆乎乎软fufu 30瓶;扶苏、粉荞 25瓶;陆陆陆6 24瓶;皮卡丘、葡萄bb 23瓶;49376577 21瓶;天空好蓝、我是吃货abc、万兽攻城、米粥 周、葡萄藤、独爱小甜饼、阿鹤、已往不谏 20瓶;雨与鱼、云笙、温怀光 19瓶;49278611 17瓶;今天吃崽吗、我不知道你知不知道我 15瓶;华絮 11瓶;该账户已注销、流经存在的邂逅、余邃、水水栀、云幽喵、界破青山色、拉夏、宸宸吖、格斯克、Aimee、寇忱忱、31467494、叫我小纯洁、沧苍、Mr.殊途、小芭、罐装望仔、小猫爱吃小鱼干、甜米、芒岚、啦啦小仙女、别看了睡觉!、愿与。、七七、吃口小甜饼、晨妮、千言 10瓶;红豆菊花茶 9瓶;啵啵桃桃汽水糖 8瓶;阳台君、高桥凉介的fc 7瓶;山临 6瓶;当我没说、红陶罐、花鸟倦、肖尸的碍人、陆离lowest、乔衡、就酱……、凪鱼、凡尘无心.、@秀秀、孤枕一灯秋、 5瓶;唧一下 4瓶;九笙、卿启 3瓶;又是令人头秃的一天、子思、拇指鱼、立志脱贫致富、草莓气泡酒 2瓶;南栀倾寒、朱一龙的小笼包、唐归不归、书猫、酒酿小圆子、遇不到、争取不熬夜、夜修、五月、阿竹、活在梦里、Elainananana、熠熠生辉~、快跑、礼鹤、雨落海棠·清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199、赈灾银 杜秋晚望着杜陵春, 有那?么片刻的怔愣出神,不知?是不是错觉,她总觉得弟弟身上常年挥之?不去的那?股子阴郁气淡了些。 夏季已然将过, 殿阁中的花却仍是芬芳馥郁。杜秋晚见杜陵春肩头落了片枯叶, 抬手替他轻轻拂去, 指甲染着丹蔻,纤细精致:“我当是什么事, 也值得你来求我。” 杜陵春静默一瞬道:“他是弟弟的心腹。” 杜秋晚道:“再?亲近, 也要提防着, 人心隔肚皮, 你焉知?他对你是一片忠心,莫要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因着杜陵春过于?反常的态度,她并没有立即答应此事。 杜陵春斟酌着道:“姐姐可还记得从前……” 杜秋晚觉得日头晒人, 在廊下懒懒落座, 用帕子轻轻拭了拭额角的汗:“从前如何?” 杜陵春半真半假的编了个理由?:“从前咱们路过江州的时候,曾遇一位善心的夫人施粥赠粮, 那?公?孙琢玉便?是其独子,说来于?我们也有一饭之?恩。” 旧年日子太苦, 实难忘记。听他这么一说,杜秋晚也记起来了,微微一怔:“竟是那?位夫人的孩子么?” 杜陵春点头应是。 杜秋晚理了理帕子, 出声道:“二十年前的事儿了, 没想到还能在京城遇见……也罢, 不是什么大事, 我听人说他已查出此案真相,做个京兆尹也算合适,陛下应当不会反对。” 杜陵春罕见的笑了笑:“多?谢姐姐。” 自己的弟弟, 自然怎么看都顺眼。杜秋晚心想杜陵春比皇后那?个整日只?知?逗猫走狗的胞弟不知?强上多?少,只?可惜…… 只?可惜当年为生计所困,进宫净身当了太监。 现如今就?算权倾朝野,富贵在握,也不见得真就?开心了。 宫中太监多?有找了宫女当对食的,搭伙过日子。虽知?道说了会惹杜陵春不悦,杜秋晚还是没忍住道:“你也该找个亲近人在身边伺候着,总是一个人,像什么话。” 杜陵春果然不大乐意?,阴恻恻道:“姐姐这是在刺我?” 他一个太监,找什么女人。 杜秋晚皱了皱细长的眉:“你何必拒人于?千里之?外?,不试试怎 么知?道,先找个知?心伶俐的伺候着,说不定你就?改了主意?。” 杜陵春甩袖,冷声道:“不找!” 杜秋晚瞪了他一眼:“不找便?不找,这倔脾气也不知?是随了谁,我瞧你也不想在我这儿待着,翠翘,撵了他出去。” 语罢将手中丝帕一甩,转身进了内殿。 翠翘下意?识看向杜陵春,却见这位爷直接走了,头都不回,走的那?叫一个干脆利落。 公?孙琢玉正坐在皇宫门口的马车里等杜陵春,忽听得外?间有人喊自己,下意?识掀开了车帘,却见是严复。 公?孙琢玉本能想下车,但见严复也坐在马车里,隔着帘子和自己说话,就?没动,拱手施礼:“原来是严相,不知?有何要事?” 严复笑着捋了捋胡须:“小友为何在此?” 公?孙琢玉不介意?让别人知?道自己跟杜陵春是一伙的:“啊,因为有些事要与杜司公?相商,故而在此等候他。” 严复一把年纪,总不可能真的去计较什么,为官做宰,心胸比寻常人要豁达的多?。他闻言捋了捋胡须:“莫将军与老夫也算故交,只?可惜当年莫家出事之?时,老夫无力相帮,今日多?谢小友在殿上求情。” 要做一个好人,势必要面面都顾虑周全,有人说严复门生无数,好友遍天下,可见其人缘之?善。只?是仅凭他一人在官场支撑,到底还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公?孙琢玉不想成为那?种人,但也不会去贬低这种行为也就?是了,只?道:“身为父母官,应该的。” 严复忽然说起了另外?一件无关的事:“南边蝗灾频发,饿殍遍野,陛下已派了钦差下去放粮赈灾。” 钦差是杜陵春一党的人,银两倘若拨下去,势必会被他们层层克扣。 公?孙琢玉没出声,想听听严复会说些什么。 严复的眼睛充满睿智,却也万分苍老:“老夫观小友不是大恶之?人,倘若能对杜司公?劝贤一二,亦是救民救己的好事。秦有赵高,东汉有梁翼,南宋有陈自强,北宋有蔡京,当初莫不是权倾朝野,富可敌国?之?辈,只?可惜多?行不义必自毙,今人又何必重蹈覆辙。” 他语罢长长叹息一声, 自己不免也有了些老人相通的感伤病,缓缓放下车帘,挥手示意?车夫离去。 公?孙琢玉坐在马车里,若有所思。心想严复这是在告诉自己,行尽不义之?事必然只?得一时风光,早些回头是岸的好,否则只?怕不得善终。 话有些刺耳,但理不算糙。 公?孙琢玉被他拨弄得也有些心烦意?乱,不知?想起什么,随手叩了叩车壁:“那?个球。” 车厢静静的,没有任何动静。 公?孙琢玉飞快眨眼,努力回想着系统的名字:“那?个……00几来着?007?” 系统从后面飞出来,用翅膀照着他后脑勺打了一下:【我是009】 公?孙琢玉被它扇的pia一下趴车壁上了,眼冒金星,倒吸一口凉气,揉着头道:“凶什么,不就?叫错名字了么。” 系统哼了一声:【叫我干嘛?】 公?孙琢玉立刻来了精神:“你说我上辈子死的挺惨了,对?” 系统心想你那?不是死的惨,是死的活该:【嗯呢。】 公?孙琢玉问道:“那?你知?道杜陵春上辈子怎么死的吗?是否得了善终?” 将军战死边野,马革裹尸而还;文臣才尽,死后落于?棺中;权臣翻手拨弄风云,多?陷于?权谋,又何来善终一说? 系统翅膀扇了扇,犹豫着道:【上面有规定,不可以说的。】 公?孙琢玉眨了眨眼,放低声音道:“你悄悄的告诉我,我保证谁也不说,我最讲义气了。” 系统用翅膀把他的脑袋扒拉开,什么也没说,只?文绉绉的拽了一句话:【积善之?家,必有余庆,积不善之?家,必有余殃。】 它不愿意?透露太多?,似乎是怕公?孙琢玉追问,说完就?嗖一声消失在了空气中。 公?孙琢玉一愣,反应过来,慢慢坐了回去,琢磨着它话里的意?思:修善的人家,必然吉庆,作恶的人家,必遭祸殃。 难道杜陵春这个权倾朝野的权臣,上辈子也未得善终么? 公?孙琢玉忽然有些落寞。他以为在浑浊乱世中当忠臣已然境地艰难,但没想到奸臣也不见得有好下场,这个世道该如何保全自身,又成了问题。 杜陵春从贵妃宫中出来,刚上马车,结果就?见公?孙琢玉 有气无力的瘫在位置上,唉声叹气的。 “谁惹你了?” 杜陵春推了他一把,在旁边落座,想起杜秋晚刚才说的话,心中仍有些郁结。但见公?孙琢玉一副魂不守舍的模样,又抛至一边,转而先去哄他:“你京兆尹之?位已然与姐姐说妥,又是为了什么事愁眉不展?” 马车够大,躺下来也无妨。公?孙琢玉干脆枕在了杜陵春的腿上,没头没脑的问道:“司公?已位极人臣,可还有什么想要却没得到的?” 杜陵春闻言一怔,他倒是从未想过这个问题。他垂眸端详着公?孙琢玉的眉眼,捏了他脸一下,没好气道:“问这个做什么?” 公?孙琢玉:“嗯……就?是想知?道。” 杜陵春没有思考很久,只?说了一个字:“无。” 他已有权势金银,已有公?孙琢玉,足够了。 杜陵春说完,又看向公?孙琢玉:“那?你呢,可有想求之?事?” 但凡不是坐皇位,逛青楼,杜陵春都愿意?替他谋求到手。 公?孙琢玉美滋滋道:“我想名留青史,当个名人,这样死了之?后也能有人记得我。” 杜陵春是古人,对某种字眼颇为忌讳,闻言捂住他的嘴,低声斥道:“小混账,你才多?大年纪,张嘴闭嘴死了活的,以后不许再?说。” 公?孙琢玉握住他的手,递到唇边亲了一下:“好,听司公?的。” 嘻嘻。 官位难求,可若前朝后宫的关系人脉尽数打通,就?没有不成的事。莫静娴一案结束后,没过半月,皇帝便?禁不住贵妃的枕边风,下令封公?孙琢玉为新?任的京兆尹,升官速度放眼整个朝堂也找不出来第二个。 公?孙琢玉终于?不用穿那?绿王八一样的知?县官服,换了一身浅绯的新?官袍,金带十銙,好不威风。从芝麻绿豆大小的官变成了西瓜那?么大的官,算起来也不过一眨眼的功夫而已。 “既已升了官,明日便?该上任点卯,京城不比江州,万不可如从前一般懒怠了。” 杜陵春已然摸清了公?孙琢玉的脾性,倘若无人叫喊,一觉睡到日上三竿是常事。只?看他江州审案时没个正形的模样便?知?道了。 公?孙琢玉想的 却是另一件事:“那?日后岂不没办法陪着司公?了?” 京城是天子脚下,一言一行都需谨慎,否则就?会被言官御史弹劾。杜陵春这般地位,也没少被他们指着鼻子骂。更何况那?些笔杆子都是严复一党的人,他们瞧见公?孙琢玉与杜陵春来往密切,必然都在暗处盯着。 偏那?些文人重风骨,个个都是不怕死的,动不动就?以死明志,头撞盘龙柱,血溅太极殿,皇帝有时候都拿他们没办法。 杜陵春原本正坐在书桌后喝茶,闻言掀起眼皮看了他一眼,用茶盖撇去浮沫:“你少给我惹些麻烦便?罢了。” 心中却对他记挂着自己颇为受用。 公?孙琢玉走了过来,靠着书桌,随手抽了根湖笔在指间转了两下:“司公?是不是嫌我烦了,莫不是真听进去了贵妃娘娘说的话,想找个聪明伶俐的在旁边伺候着?” 杜陵春那?日回来,与他说了杜秋晚的话,公?孙琢玉便?时不时就?要提一次,摆明了作妖。 杜陵春用指尖缓缓揉着太阳穴,心想公?孙琢玉分明是个活祖宗,难伺候的紧。半真半假的道:“若真找了,你待如何?” 公?孙琢玉下巴微抬,立刻用笔指着窗外?的荷花池道:“信不信我跳下去给你看。” 杜陵春将他的手打下来:“胡闹!” 却没什么气势。 公?孙琢玉干脆关了窗户,笑着与他挤坐一处:“我已然是聪明伶俐,司公?不可能找出一个比我还聪明的人了。” 杜陵春将茶盏搁了回去,低声道:“傻子。” 公?孙琢玉何必如此紧张,除了他,还有谁会喜欢上一个阉人。杜陵春不担心他招蜂引蝶便?罢了,他反倒担心起杜陵春来。 公?孙琢玉心想明日上任,必然杂事良多?,有段日子不能得空。到底少年血气方刚,直接揽住杜陵春的腰身,细密的吻落在对方颈间,熟练挑开了衣带。 杜陵春下意?识看了眼门窗,见都紧闭着,便?也没有再?管。他眉眼低垂,一面回应着他的吻,一面声音模糊的斥他:“也不看看时辰,现在还是白?日!” 杜陵春还是不大习惯在光天化日之?下袒露自己。 公?孙琢玉将他压在了桌 子上,宣纸墨砚顿时乱做一团:“司公?怕什么,天色一会儿就?黑了。” 公?孙琢玉顺着杜陵春的侧脸一路亲吻,热气喷洒在颈间,暧昧且湿濡,比前几次要得心应手些。杜陵春身上的红衫皱做一团,落地时似一朵糜丽的花,静静躺在绒毯上。 “唔……” 杜陵春觉得桌子冷硬,不大舒服,却又挣扎不能。他双目涣散失神的望着上方,细长眼尾有一抹殷红逐渐晕染开来,情,欲挥散了几分.身上常年带着的阴鸷,整个人软得似一滩水,任人予取予求。 公?孙琢玉偶尔还会亲他的伤口,蜻蜓点水般的吻,柔得不能再?柔。 杜陵春每到这个时候,总是会控制不住的难堪起来,身形颤抖。他攥紧公?孙琢玉的肩膀,被刺激得泛出了泪水,皱着眉,声音嘶哑:“别……” 公?孙琢玉又靠过来,吻住了他的耳朵,碾磨轻咬,一声声的唤他:“司公?……司公?……” 他拈起杜陵春鸦羽似的一缕墨发,低声问他:“除了我,还有谁能让司公?如此爽快?” 杜陵春听不得他这些没羞没臊的话,脸热耳朵也热,偏又反驳不了。抬手捂住公?孙琢玉的嘴巴,一面喘息,一面断断续续道:“混账,哪里学来的浑话?” 公?孙琢玉脸红了,小声道:“话本子上看的。” 因为被捂着嘴,声音不大清晰。 杜陵春墨发凌乱,瞪他一眼:“必然不是什么正经书。” 公?孙琢玉嘀咕:“正经书谁看。” 杜陵春身形不稳,错手打翻了笔架,丁零当啷一阵乱响。好在吴越去了外?门守着,听不见动静。二人将书房闹得一片狼藉,天黑时方才罢休。 夜色沉沉,院中景致却依旧秀美,奇珍异草的疏疏落影也别有一番摇曳风情。下午有人送了一摞账本来,吴越看了眼天色,估摸着时候差不多?了,这才走过去叩门:“司公?。” 里面静悄悄一片,过了会儿才响起杜陵春阴柔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哑:“进来。” 吴越眼观鼻鼻观心,从不乱看,径直入内将账册放在书桌上,言简意?赅的道:“禀司公?,这是刘大人下午送来的,东西已入了库房。” 隔着一扇屏风 ,他看不见卧房里面的情景。 杜陵春道:“知?道了,下去。” 吴越面不改色的离开了房间,将门静悄悄带上。 公?孙琢玉走出屏风,往桌上看了眼,本以为是什么宝贝东西,结果就?是本账册:“这是什么?” 杜陵春披上衣服,心想自然是底下人送的孝敬。但瞧着公?孙琢玉不明所以的神情,又不大想说,随口道:“库房的一些账目。” 收受贿赂不是什么光彩事,莫名的,杜陵春不愿说给他听。 但公?孙琢玉隐隐能猜出是什么,他想起皇上派下去赈灾的官员好像姓刘,又听吴越刚才说什么东西已经入库,怕是对方送的孝敬。 公?孙琢玉眨了眨眼:“是今年的赈灾银么?” 杜陵春身子有些酸,正靠在椅子上休息,闻言掀起眼皮看了他一眼,指尖落在膝上轻敲,片刻后才听不出情绪的嗯了一声:“是又如何?” 杜陵春端起一盏茶,却没什么心思喝,不动声色观察着公?孙琢玉的反应。 官场便?是这样,一层贪一层,你不拿,自然还有别人拿,太过清流,只?会被旁人视作眼中钉肉中刺。 公?孙琢玉心里其实没什么反应,他走过去在杜陵春身旁落座,把人拉进怀里,轻轻替他揉了揉腰,闲聊似的道:“听说南边蝗灾甚重,已然祸及二十三县了。” 杜陵春阴柔的眉目在烛火中显得有些晦暗不明,语气凉凉道:“你这是在可怜那?些百姓?” 公?孙琢玉老实摇头:“没有。” 当然,可能也有那?么一点点,完全可以忽略不计。 杜陵春睨了他一眼:“那?又是为了什么不开心?” 公?孙琢玉有什么话从不瞒着他,将下巴搁在杜陵春颈间蹭了蹭,可怜巴巴,语气伤感的道:“司公?,我怕坏事做多?了,咱们以后不得好死可怎么办?” 杜陵春:“……” 杜陵春打死也想不到公?孙琢玉是这么个想法,这下想不骂他也忍不住了,将茶盏重重搁在桌上:“混账,整日都在说些什么糊涂话!” 公?孙琢玉坐的离蜡烛近,眼睛被烟气熏得有些红,看起来就?像哭了似的。他随手揉了一下眼睛,嘀嘀咕咕道:“书上就?是 这么写?的。” 说完又将杜陵春抱紧了一些,声音闷闷:“我怕司公?死了。” 杜陵春语结:“你……” 他回头,对着公?孙琢玉微红的眼眶,到嘴的话却又怎么都斥责不出来了,陡然陷入一片静默。 作者有话要说:杜陵春:大可不必如此咒我 感谢在2021-05-25 21:26:00~2021-05-26 21:08:5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十一月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南风有杏 2个; 世殇勿语、xi、何小妮、俪歌诶嘿嘿、虾还有脸看文嘛?、Will、PangdongDong、白宇、所以因为、霜降、黯、与君同乐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焰烟 110瓶;今天你吃奶糖了吗 80瓶;我是猫、洛城无白 70瓶;凉春寒露、18620714 50瓶;小瓶盖、Jokersw 40瓶;喜柚 39瓶;陈叁枯 38瓶;大qt 35瓶;南风有杏、杏、(≧▽≦) 30瓶;叁幺、肖尸的碍人、起什么名好呢、是北北吖、……、待春朝、噜啦啦噜啦啦、全世界最好的阿九 20瓶;辰许 15瓶;晏清、花归月 14瓶;失忆者、陌韵月雪、说·陈、pain、lastthe wilds、7585、小皮寻爹记、猫捡球、犬馬n、芒岚、莫比斯、水滴、景世、PangdongDong、memely、小竹合儿、Lonely、望月观星、有毒的楚狂人、落雨云云云 10瓶;哦吼、羽离 9瓶;一个小锤(大)砸过去、羽羽鱼雨 6瓶;.气球、乖乖、会有喵的、清歌、水中有渔、摩尔曼斯克、谢邀、狗胜大人、春困秋乏、青悠、游人醉、九笙 5瓶;炒酸奶炕土豆 4瓶;天亮、38076569、青梅酒—黑加仑、吱吱吱、稀饭粥 3瓶;肖战的唇下痣、酒困思茶、二十一、半梦、兔兔兔兔、取名字好难 2瓶;羽惑、五月、小灯^^、不知是哪里的马、牛羊羊、夜修、林熙儿、慕螼、朱一龙的小笼包、小小、唐归不归、呀!啊这……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200、以卵击石 贪官污吏哪儿有不怕死的, 杜陵春自然也惜命,所以他更忌讳旁人在自己面前提“死”这个字。但瞧着公孙琢玉一脸认真的模样,满肚子气?又顿时消弭于无?形, 化作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 “傻子, ”杜陵春到底缓了语气, 捏着他下巴道,“人哪儿有不死的?” 公孙琢玉紧紧抱着他道:“不得善终和寿终正寝还是有区别的。” 杜陵春没好气的道:“那你便觉得我会不得善终?” 公孙琢玉是个实诚孩子, 闻言点了点头:“嗯。” 杜陵春:“……” 公孙琢玉握着他的手, 将指尖挨个拨弄过去, 低声道:“司公既已权财不缺, 那些银子要?了是锦上添花,不要?也?无?伤大雅,反而白担一份风险。再则南地蝗灾严重, 倘若那些子人做得过分了, 说不得会闹到陛下耳朵里,何苦趟这一趟浑水。” 杜陵春心境还是与从前有些不一样, 说不上哪里变了,但就是变了。听公孙琢玉如此说, 竟也?没有立即生气?,意味不明的道:“你倒是会做好人。” 公孙琢玉笑意温暖又明朗:“司公是好人,我就做好人, 司公是坏人, 我就做坏人。” 杜陵春甩开他的手, 但没过多久, 又自己牵了回去,咬着牙阴恻恻的道:“什么了不得的大事,也?值得你掰扯这么多理由, 只是这银子若退了回去,不过从一个口袋换到另一个口袋。你如果想救济灾民,我叫人换成米粮,南下一趟分出去便是。” 杜陵春在官场浸淫多年,其中的水有多深他比公孙琢玉清楚,这是最好的解决办法。 公孙琢玉拈起他肩上的一缕头发问道:“司公会不会嫌我多管闲事?” 杜陵春自然不会这么想:“你我之间,何必说这种话。” 杜陵春在皇宫苦熬了太多年,早将心中最后一点仁慈磨了个干干净净。他隐隐知道,自己可能永远都没办法变成和公孙琢玉一样的人,但这并不妨碍他护着对方往前走…… 公孙琢玉不知道该说什么,半晌后,才?略有些嘴笨的说了四个字:“司公真好。” 司公其实不好,但司公只对公孙琢玉一人好。 杜陵春不 愿与他年糕似的腻歪,干脆起身走向了床边:“时候不早,赶紧歇息,明日睡迟了可没人喊你。” 公孙琢玉立刻小碎步上去,跟着?爬上了床。他睡觉很简单,将被子一盖,把杜陵春往怀里一搂,半盏茶功夫就睡着了。 “……” 大概没心没肺的人睡得都快。 杜陵春不似公孙琢玉睡眠好,往往要?许久才?能入睡。他闭着眼,忽的想起了自己初至江州,知府设宴款待的那晚。 张吉吉不知他就在门外,曾醉后失言,讥笑自己再权势滔天也没用,不过是个没根的阉人。 这句话十足十惹了杜陵春不虞,藏在袖中的手都狠狠攥了起来,然而他未来得及发作,便听另一人道:“穷苦人家多有衣食贫乏的,若不是逼不得已,一个好好的男子想来也不会入宫净身,何必出言中伤,如此轻贱人……” 这声音低沉又平和,他鬼使神?差的便将火压了下去。 奴才,阉人,这两个词是杜陵春心中的一根刺,轻易触碰不得。 暮色沉沉,菱花窗上一片疏疏密密的树影,夜风顺着?缝隙吹进来,帐幔轻动。红烛无?声且缓慢的燃烧着,红泪偷垂,最后燃烧殆尽,缓缓灭了,冒出一缕青烟。 杜陵春见公孙琢玉翻身蹬掉了被子,又拉上来给他盖好。静静躺在床上,心想姐姐何必让他找什么知心伶俐人,身边不就有一个么,自己已然找到了。 这个人不嫌弃自己是奴才?,也?不介意自己的残缺,看自己的目光从来不带着异样。会教他写字,给他念诗,还会给他买米糕…… 杜陵春某种时候也?像个孩子,有很多事想和杜秋晚这个最亲的姐姐说,但很可惜,都不能说。一桩桩一件件,都和公孙琢玉有关。于是他只好藏在心底,藏得谁也?看不见。 京兆尹掌治京师,可参朝议,府下共辖二十三县。可以说这偌大的京城倘若犯了什么官司,都绕不开京兆府。只是这官位不易坐,十年换了十五个人,平均算下来一年不到就要?换一任,可见是个高危职业。 公孙琢玉清早从床上迷迷糊糊的爬起来,坐着?马车抵达京兆府的时候,人还没睡醒。他看着?京兆府门前两只威风凛凛 的大石狮子,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这里已经不是江州了,下意识扶了扶自己头上的官帽。 司录一早便在此处迎接,见一身着绯色官袍的年轻大人从马车上下来,料想便是新上任的顶头上司,忙迎了上去:“敢问可是公孙大人?” 公孙琢玉见来人一副文书打扮,出声问道:“你是?” 司录忙道:“属下文仲卿,乃京兆府司录,特来协助大人,得知大人今日上任,已将近年卷宗悉数整理妥当,就放在桌案上。” 这是个聪明人,也?是个老油条。 公孙琢玉抖了抖袖子,一边往里面走,一边问文仲卿:“我听闻京兆尹今年换了三人,是否为真?” 文仲卿笑着?道:“自然为真,第一任大人被广平王世子一鞭从马上抽了下来,现在还躺着不能动弹呢,第二任大人审错案子被都察院弹劾,现在发配回老家去了,第三任大人……也就是楚连江楚大人,被那凶手吊死在房梁上了。” 文仲卿说着?,抬手指了指头顶的一根横木,上面有一道绳子勒出的浅色白痕:“大人当时就被吊在了这根木头上。” 公孙琢玉顺着他指的抬头看了一眼,心想怪渗人的,不仅渗人,还晦气。看了文仲卿一眼,总觉得这人在指桑骂槐:“京兆尹换了那么多任,那你这司录可曾变动过?” 文仲卿笑着?拱手:“属下不才?,忝居此位四年有余,今年是第五年了。” 公孙琢玉心想真是个厉害人物,顶头上司年年换,文仲卿还能稳居不动,是个人才。他走到桌案后,粗略翻看了一下,结果发现楚连江堆积未解决的案子竟然有数十件,比自己在江州当知县的时候还“出色”。 公孙琢玉嘶了一声:“这些都是悬案?” 文仲卿拱手:“是。” 公孙琢玉兴致缺缺的扔到一边:“那就继续悬着。” 文仲卿闻言,嘴角的笑意僵了僵,大概没想到公孙琢玉连面子功夫都不做。心想曾听闻他乃是杜司公一党,只怕是靠关系坐上京兆尹之位的,此举也?就不足为奇了,当即命人撤下了卷宗。 系统神?出鬼没的飞了出来,静悄悄落在公孙琢玉膝上,然后故意吓他:【刺啦——!】 “妈 呀!” 公孙琢玉条件反射从位置上蹦了起来,已然被电出心理阴影,他惊慌失措的左右看了一圈,结果发现系统正落在桌案一角扑棱翅膀:【亲,不可以玩忽职守哦】 文仲卿被公孙琢玉吓了一跳:“大人,你怎么了?” 公孙琢玉半天没有感?到痛麻,这才?发现是虚惊一场,他惊魂未定的在椅子上落座,心中暗自咒骂系统这个缺德鬼,同时对文仲卿道:“没……没什么,刚才?看见一只老鼠。” 009飞过去用翅膀啪啪打他脑袋:【你才?是老鼠,你才?是老鼠!】 公孙琢玉不着?痕迹偏头躲过,心想这个系统真讨厌,阴魂不散。他还没开始办案,太阳穴已经疼起来了,趴在桌子上动都不想动。 009唧一声坐在他头上:【你既然不想为民请命,为什么要?当官】 公孙琢玉掀起眼皮子:“谁说当官只能为民请命了。” 他还可以收一些无?伤大雅的孝敬,还可以穿着官服出去摆威风,还可以领俸禄,还可以青史留名,好处多了去了。 009蓝色的身躯闪了闪:【要?么不当官,当官就要履行职责,否则电你哦】 公孙琢玉心想电电电,你就知道电,有本事用钱砸死他啊。但还是屈服在系统的威胁之下,心不甘情不愿的让人把卷宗拿了回来,结果发现都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 公孙琢玉皱了皱眉,指着?最近发生的一件案子问文仲卿:“这个王旭是何人?” 文仲卿上前看了眼,反应过来道:“回大人,此人几日前曾当街殴打刑部侍郎的公子以及随从,现被羁押在牢中,因为楚大人身故,所以还未来得及审案。” 公孙琢玉看向他:“我知道他当街打人,我问的是,王旭是何身份?” 文仲卿愣了一下:“是一书生,家徒四壁。” 公孙琢玉觉得挺有意思:“这就奇了怪了,他一个穷书生,哪儿来的胆子去殴打刑部侍郎的公子,还要?算上随从,莫不是天生神?力兼得狗胆包天?” 文仲卿笑了笑,有些尴尬:“这是楚大人吩咐的,属下等也?只好这么写了。” 系统趴在公孙琢玉肩膀上,可怜巴巴的吸了吸鼻子:【一定有冤情】 公孙琢玉面无 表情看了它?一眼:“你能不能走远点,别在我面前晃。” 晦气。 系统也?不是第一次被嫌弃了,闻言不高兴的哼了一声,嗖的消失了。 公孙琢玉心想怪不得楚连江这么写,一个是家徒四壁的穷书生,一个是刑部侍郎家的公子,谁傻了唧的去得罪人。但不得罪又不行,否则岂不是要挨电? 公孙琢玉挥了挥袖子:“升堂审案,命人将王旭带上来,还有,去把刑部侍郎家那个谁来着……” 文仲卿识趣接话:“洪文涛洪公子。” 公孙琢玉:“对,把那个玩意儿也给我传唤过来。” 文仲卿还是第一次遇到这种上司,闻言奇奇怪怪的看了他一眼,再次确认道:“大人,真要?将洪公子传唤过来吗,他若不来怎么办?” 公孙琢玉心想自己背后有杜陵春撑腰呢,还怕他一个纨绔子弟,将袖子挽起来道:“不来就给我拖,拖不动就打,打到他肯来为止!” 文仲卿心想倒没看出来这位大人这么硬气,只盼别是个纸扎的老虎才好。那王旭本就体弱多病,在牢中关押几日命都去了半条,再晚些只怕就魂归地府了,现在放出来也好。 “是,大人,属下这就命人去办。” 文仲卿说完走出去,对门口五大三粗的几个衙役吩咐了几句,命他们将洪文涛押回来,又让人去地牢将王旭抬上来,这才?重新回到大堂。 公孙琢玉正在喝茶,但心里总有些打鼓。京城这个地界权贵云集,一块砖头砸下去,十个有八个都是皇亲国戚。京兆尹这个位置听着威风,但有些事不能以官位高低来论,说白了也?就是个受气?包。 例如宰相府看大门的护卫,单拎出来说不定比一个知县老爷还威风几分呢。 公孙琢玉看了眼文仲卿:“那洪文涛的父亲是刑部侍郎?” 文仲卿点头:“正是。” 公孙琢玉默了一瞬:“他家还有没有什么其他乱七八糟的亲戚?” “呃……”文仲卿思索一瞬,犹犹豫豫道,“洪家有一女在宫中为妃,虽只是贵人位,但已怀了皇嗣。” 这京城但凡有头有脸的大家族,谁家没几个女儿,到了年龄都会入宫选秀,而皇帝为了拉拢朝臣,多数都不会 撂牌子。 当皇妃没什么厉害的,但肚子里揣了个龙种就了不得了。 公孙琢玉嘶了一声,心想岂不是惹麻烦,正准备让人把去传唤洪文涛的衙役喊回来,谁曾想忽然听得外间一阵叫骂声,连忙起身和文仲卿快步走了出去。 “放开我!你们凭什么抓人!” 那洪文涛刚好在附近的青楼喝花酒,几个衙役一逮就逮着了。他们奉了公孙琢玉的命令,对方若不肯来就拖,拖不来就打,直接将洪文涛拖麻袋似的从青楼一路拽了出来,直接拖到衙门口才松手。 洪文涛气?死了,脸色铁青,浑身哆嗦,指着?那帮衙役怒声道:“你们这帮天杀的狗才?,竟敢如此对我!你可知道我父亲是谁!我姐姐又是谁!” 在京城这块地界,背景才是硬道理,否则人家拼爹拼娘,你只能蹲在旮旯角拼多多。 衙役各个都是老油条,闻言眼皮子都不带掀的开始甩锅:“奉我家大人之命,前来传唤公子过堂,有什么事您尽可向公孙大人禀明。” 公孙琢玉刚火急火燎的赶出来,迎面就飞来一口黑锅,眼前一黑差点吐血,正准备说话,却听洪文涛道:“呸!区区一个京兆尹,也?敢动本公子,他这是在以卵击石!” 公孙琢玉在后面默默挽起了袖子。 作者有话要说:你是不知道公孙大人的卵有多硬。 感谢在2021-05-26 21:08:59~2021-05-27 20:47:5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资深洗澡鸭 1个;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天生我才 2个;糖酥山竹、十一月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王哈哈 2个;随便、圣伯纳、都说了虾没脑子、叫我小纯洁、黯、中二厨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赤黛233 205瓶;民政局 80瓶;这是什么?_?、清风与月 60瓶;晴空云朵 50瓶;仓鼠君 46瓶;v柠檬蜜桃s、不知所云 40瓶;呦呦鹿鸣NO.1 30瓶;肖战糊锅底了 25瓶;云胡不夷、F。、20651410、追宸、催更到死的子熙、Seventeen、乌冬面面、山有木兮桃花吟、鹿犬 20瓶;me、想不出昵称嗷、陌冥 19瓶;林间小鹿 18瓶;da竣 15瓶;红豆菊花茶、小问号?、双习不语、小熊饼干、颜颜、肖尸的碍人、噗噗吖、花江凉、暴走你家、2ya2yao、拉夏、substitute、八爪鱼果冻、高桥凉介的FC、 西泽、桃花酒、孙小惠、林深有鹤栖、傻傻鲨鲨没有差、好吃的我都喜欢、洛寻 10瓶;Christopher 9瓶;一二三 8瓶;春去、昀黎 7瓶;45411069、生事且弥漫 6瓶;六日、万俟欢、威威一肖是真的、甜崽小药、肖夫人啦啦啦、那年杏花、打卡机、九笙 5瓶;大嗝、豆子、我就不实名、子思、嘻嘻 4瓶;人之初、流光、嘻嘻嘻、cooky、water 3瓶;小新的梦中情人、立志脱贫致富、lll、纵痴也狂、雨落海棠·清 2瓶;半梦、一只王大福、遇不到、都给我在一起!!、呀!啊这……、Yi、夜修、摩尔曼斯克、小小、joy、五月、花意、POS咯破、唐归不归、争取不熬夜、顾白、35720118、河在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201、人蜡 这天底下到哪儿都不缺看热闹的人, 尤其洪文涛嚣张跋扈惯了,在外总是以国舅自居,殊不知旁人背地里都在暗中嘲笑。 若论国舅, 先排皇后胞弟, 其次是贵妃胞弟, 何时一个小小贵人的弟弟也能自称国舅了。只是碍于洪侍郎的面子,众人不好言说, 只能任其猖狂。 现如今洪文涛衣衫不整的被衙役当街拖行, 不少百姓都在围着看热闹, 在旁边指指点点, 讨论这洪家的小霸王为何会被捉。 “莫不是前些日子当街纵马?” “不不不,我瞧着是强抢民女。” “这京兆尹新官上任三把火,可惜肯定拧不过?洪家, 我看啊, 不消片刻功夫就会乖乖把人放回来了。” 围观人群议论纷纷的时候,洪文涛还在叫骂不休, 而他的家仆打不过?衙役,早已捂着青紫的脸跑回去搬救兵了。 “你们识趣的就快放了我, 否则让我姐姐知道,莫说一个京兆尹,就算来十个也得丢了脑袋!速让你们那狗屁大人滚出来……” 洪文涛话未说完, 就被人冷不丁从后面踹了一脚, 噗通一声摔在了地上。回头一看, 却见公孙琢玉不知何时站在自己了身后。 公孙琢玉显然不是让人指着鼻子骂的性子, 更何况还是在大庭广众之?下,若真忍了,日后怎么抬得起头来。他将官袍下摆一掀, 一脚踩在洪文涛背上,语气不善的问道:“怎么,你想见本官?” 洪文涛想说话,但被踩在地上,一口气堵住了胸腔,半天说不出话来。连声咳嗽,狼狈挣扎的样子活像一只绿乌龟。 公孙琢玉见状心中总算舒服了些,负手而立,义正言辞道:“本官身为京兆尹,司掌京城治安,传唤你亦是为了审案申冤,乃职责所在。不管你背景有多强硬,倘若触犯王法,一样罪责难逃。” 语罢对着衙役下令:“来人,给本官押进去!” 他这一番话说的漂亮,有围观百姓已经叫起了好,另一部分人则觉得公孙琢玉不知天高地厚,等洪家一来,谁知道他会不会后悔捉了洪文涛。 公孙琢玉转身走入里间,坐到了公堂之?上。此时已经有人将王旭带了上来,却见其不过?是一文弱书生 ,满脸青紫,发髻散乱,在牢中关押数天,看起来狼狈万分。 那几名?衙役看着五大三粗,人却是细心,搀扶着他在地上跪下,这才松手退至两旁。外面挤满了围观的百姓,纷纷伸长了脖子看热闹。 公孙琢玉将宗卷仔细看了一遍,随后看向堂下,发现洪文涛正目光仇恨的盯着自己,乐了:“洪文涛,据这宗卷上所?写,你状告王旭当街殴打你和你的随从,是也不是?” 明眼人都知道不可能,那王书生细胳膊细腿儿,连鸡都不敢杀,又怎么可能当街殴人。 洪文涛嚣张惯了,闻言不屑一笑:“是又如何。” 王旭艰难跪在堂下,身形摇摇欲坠,闻言不知哪儿来的力?气,忽而抬起头激动道:“大人!草民没有当街殴人!是洪文涛他带着恶仆欺负良家女子,草民不忍目睹,便出手相助,谁曾想他却带人将我毒打一顿,求大人申冤啊!” 洪文涛半点不见慌张,理?了理?衣袖,嗤笑道:“话说的好听,你可有人证?” 他既然敢如此说,那必然是洪家早就私下安排妥当了,倘若真有人证,王旭又何至于在牢中受那许多日的苦。 王旭脸色发白,半天说不出话,惊怒交加之?下,竟是直接吐了口血出来,溅在地上红艳艳的刺目。 公孙琢玉吓了一跳,心想这位仁兄气性也太大了,他略微直起身形看了眼,又坐回去,伸手招来文仲卿:“去瞧瞧,他这是怎么了?” 文仲卿看了眼,见人还喘着气,低声解释道:“大人,那王书生本就体弱,又遭了洪文涛一顿毒打,兼得在狱中受了几日苦头,想必是怒急攻心才吐的血。” 公孙琢玉挥手示意他退下,又见洪文涛一脸得意,意味不明的出声问道:“洪文涛,你既说王旭当街殴打你,可本官瞧他手无缚鸡之力?,他是如何殴打的呢?” 洪文涛不要?脸之极,远胜公孙琢玉:“他瞧着体弱,可本公子娇生惯养,比他更加体弱,连拳头都挥不起来,他那日将我按在地上一顿毒打,我岂有还手之?力?啊?” 公孙琢玉哦了一声,又看向王旭:“你如何解释?” 王旭刚才吐出一口淤血,竟是因祸得福,心气通畅 了些许,连带着精神也比刚才强了一点,闻言咬牙道:“大人,他分明是一派胡言!” 洪文涛皮笑肉不笑:“那日你当街殴打我,我家下人可全都看见了,容不得你抵赖。” 对付不要?脸的人,就得用不要?脸的办法。公孙琢玉思索一瞬,忽然对王旭出声道:“你,站起来,去打他。” 王旭闻言一愣,半天没反应过?来,就连洪文涛也傻了眼,怒声道:“公孙琢玉,你好大的胆子!就算你是京兆府尹,打人也需有个理由!” 公孙琢玉淡定喝了口茶:“哦,本官只是有些好奇王旭这么个体弱模样是如何殴人的,洪公子就当为了真相大白,吃些苦头受些罪,暂且先忍一忍,倘若属实,本官必定依法惩处。” 语罢把茶盏放回桌上,将惊堂木重重一拍,对王旭沉声道:“你那日是如何殴打洪文涛的,现在便原样给本官演示一遍,不得有漏。” 王旭闻言下意识攥紧拳头,看向了洪文涛。 洪文涛这下可算知道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是怎么一回事?儿了,偏偏他还不能还手,倘若他还手将王旭打倒,岂不是推翻了自己刚才说的话。 “你你你……你别过来!” 洪文涛见王旭走过?来,手忙脚乱的慌张后退:“我爹乃是刑部侍郎,你若敢动我,必叫你人头落地!” 公孙琢玉重重拍下惊堂木,在旁边一个劲怂恿:“打!有什么错处只管算到本官头上!” 王旭虽是读书人,但被洪文涛毒打一顿不说,还被栽赃受了牢狱之灾,心中说没有怨气是假的。他听见公孙琢玉如此说,咬咬牙,干脆鼓足了劲一拳揍到洪文涛脸上,紧接着拳头雨点般落下,毫无章法的乱打一气。 毕竟是一名?成年男子,就算体弱,打人也还是疼的。 洪文涛一个蜜罐里泡大的公子哥儿,哪儿受得了这种苦,抱头忍了两下没忍住,终于忍不住反抗,一脚将王旭踹了两米多远,面色铁青,怒声斥骂:“王旭你活腻歪了,竟敢对小爷动手,是不是不想活了!” 王旭被他踢的吐了一口血,在地上挣扎半天,好半晌都没爬起来。 公孙琢玉等的就是这一刻,见状沉声道:“来人,将洪文涛 速速收监拿下!” 洪文涛不服,梗着脖子道:“公孙琢玉,你凭什么拿我!” 公孙琢玉冷笑道:“你方才一脚内劲十足,分明是练过?功夫的,王旭体虚气短,乃是经年的心弱之症。试问他又怎么可能当街殴打你和你的家仆,可见你嘴里没有一句真话!” 语罢刷刷扔了两个筹子下去:“给本官拉下去痛打二十大板,关入牢中听候判决!” 两边衙役闻言互相对视一眼,心想这位新上任的府尹老爷居然还真的有两把刷子,连洪文涛都敢打。当即也不含糊,立刻把人捂嘴拖了下去,反正天塌了有个子高的顶着,就算出事,怎么都赖不到他们身上。 至于另一个嘛…… 公孙琢玉看了眼躺在地上半死不活的王旭,伸手召来文仲卿道:“那洪文涛身上必定有银两,你去搜搜,搜出来找个大夫,拿去给王书生瞧病。” 他是一分钱也不愿意多出的主。 文仲卿可从来没做过?这种不要?脸的事?,犹犹豫豫道:“大人,这样是不是不太好?” 公孙琢玉看向他:“那要不你出银子给他找大夫?” 文仲卿:“属下这就去搜洪文涛的身。” 外间的百姓见案子审完,却都意犹未尽的不肯离去,显然是热闹没看够,三三两两的聚在一起低语。 “这京兆尹倒是个胆子大的,这种案子都敢审,竟真敢打了洪文涛。” “只盼他莫被洪家寻了麻烦。” “日后若有疑难案子,说不定咱们也能去告个官,这位可比上任姓楚的糊涂蛋强多了。” 那洪文涛被痛打二十大板,直接被扔进了监牢。他的家仆火急火燎回府搬救兵,但谁曾想刑部侍郎正在宫中议事?,只得又马不停蹄赶去了皇宫门口守着,太阳落山才见人出来。 但这个时候,公孙琢玉已然准备散衙回家了。 京兆府专门开辟了住所给官员住,文仲卿见公孙琢玉似要离去,疑惑出声:“大人不住在府衙吗?属下特意命人打扫了房间,一应都收拾妥当了。” 公孙琢玉闻言心念一动,楚连江可是个大大的贪官,那房间里说不得就有什么价值连城的宝贝呢,去一趟也无妨。轻咳一声,装腔作势的道:“既如此 ,那本官就去看看。” 他一想到有房间里可能有宝贝,走的比谁都快,文仲卿在后面撵都撵不上。 公孙琢玉找到主卧,直接推门进去,却见中堂挂着一幅字画,上面供着一尊佛像,上方垂着半透明的纱幔,依稀可见一梳着丫鬟发髻的女子正虔诚跪在佛前念经。 不是…… 公孙琢玉心想哪里来的女子,让杜陵春看见可不得了。他掀起纱幔走上前,皱眉疑惑出声:“姑娘,你是谁?为何在此?” 佛前供着香炉,浓重的檀香味熏得人头晕。那女子一动不动,只有外间的风吹进屋内,将她干枯失色的发梢吹起,身后纱幔狂舞,隐隐飘来一股尸臭。 公孙琢玉面色微变,忽然察觉了不对劲,他试探性抬手拍上那女子的肩膀,然而还未用力,对方的身形便维持着刚才礼佛的姿势,直挺挺倒了下去。 只听“咚”的一声轻响,倒地的仿佛不是人,而是一件冷冰冰带着棱角的物体。 公孙琢玉此时才看清那女子的面容,不由得瞳孔放大,震惊后退了两步—— 那是一具诡异至极的尸体。 女子显然已经死去多时,脸上浮现出密集的青紫尸斑。她面容惊恐,目眦欲裂,嘴巴大张到了一种不可思议的程度,活生生撕裂到了耳朵后面,看起来笑容诡异。双手僵硬合十成朝拜姿势,嘴巴里灌满了蜡油,一截白色的灯芯露在外面。 “呼……” 外间的风忽然大了起来,天边乌云似浓墨翻滚,一点点沉了下来,连带着视线也有些昏暗。恍惚间,那女子的头正对着公孙琢玉,嘴角裂到耳后,仿佛在对他笑。 这是一尊人蜡。 作者有话要说:公孙琢玉(吓傻了):…… 感谢在2021-05-27 20:47:55~2021-05-28 01:08:0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糖酥山竹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黯、王哈哈 2个;柚花花、糖酥山竹、在野哥的心里撒个欢儿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雪雪每天都很困 176瓶;兰泽lanzhe 40瓶;19924774、工科少女灰豆豆 30瓶;泷渺、卿卿池中荷、笋笋更健康 20瓶;唧一下 15瓶;卦象说、咖啡豆、木易Me 10瓶;言筌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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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仲卿腿一软,噗通一声直接跪在地上了:“大人?,属下真的不知道这尸体是哪儿?来的,整个京兆府上上下下从来就没见过这名女子啊。” 一旁的衙役也跟着点头:“是啊大人?,属下等从未见过此女子,会不会是有人?故意?杀害她,然后扔到此处来挑衅的?” 这种挑衅官府的事儿?只有叶无痕会做,但他现在还被关在死牢里,而且身负重?伤,下个月就要斩首示众了。再者说?,他是侠义之士,应当?不会对一名弱女子动手。 公孙琢玉还是觉得瘆得慌,干脆从公堂上走了下来,看了文仲卿一眼:“仵作呢?” 这尸体不是一般的邪门,他不太想自己验。 文仲卿咽了咽口水,艰难道:“大人?,他娘子怀胎生产在即,酉时一到就跑没影了,现在怕是找不回来。” 阿弥陀佛。 公孙琢玉心想今天真是撞了鬼了,谁这么闲的蛋疼把?尸体到处乱扔。他挽起袖子,恼火至极,皱眉对文仲卿吩咐道:“你去把?仵作验尸的东西都?拿过来。” 文仲卿愣了一下:“啊?” 公孙琢玉瞪了他一眼:“再不去就换你来验尸!” 文仲卿不敢多耽误,立刻命人?取来了仵作验尸的家伙什。一堆衙役围在旁边,亲眼见着公孙琢玉带上布手套,然后用一副视死如?归的表情摆弄着尸体。 公孙琢玉摸了摸女尸的后脑,顺着脊椎骨一路往下,最后摸到一个硬硬的东西,命人?举着灯烛一看,这才发现端倪。 公孙琢玉拨开女尸的头发,用镊子一番操作,只听当?啷一声轻响,竟是从后颈拔了根钢钉出来,女子的头也终于不再僵直仰着,微微垂了些许,只是嘴巴依旧大张着。 众人?见状心下一阵骇然,什么人?如?此恶毒,手段也太凶残了些。 公孙琢玉忍着不适,继续查看,最后在尸体四?肢关节处都?发现了钉子,只是死亡时间太久,钉子拔出后已经不太能掰回正常的姿势。 文仲卿在旁边做笔录,又害怕又好奇:“大人?,这女子是如?何?死的?” 公孙琢玉按了按女子的胸腹,硬邦邦的鼓胀 :“可?能是被灌入蜡油,活生生烫死的。” 他试图将女子嘴里的蜡块掏出来,但一想可?能会撕裂嘴部伤口,便放弃了。 公孙琢玉对文仲卿道:“你明日将这女子的画像贴出去,先查查她的身份,天色不早,各回各家,明天再继续查。” 语罢三两下扯掉手套,跑到后院井中打水洗手去了。众人?一见外间黑沉的天色,也是心里直打怵,三三两两结伴,逃命似的离开了府衙。 文仲卿被迫留在这里画像。他硬着头皮看了眼那尸体,又惨不忍睹的偏过了头,哆哆嗦嗦从案堂上抽出宣纸,提笔蘸墨。对着那女子看一眼,画一笔,看一眼,画一笔。 而这边,洪侍郎刚刚从皇宫出来,骤然听闻公孙琢玉将自己的宝贝儿?子捉了去,面色当?即一变,坐上马车吩咐家仆速速赶往京兆府,谁曾想半路就被人?截住了。 车夫急急勒住缰绳,吁了一声,见前方停着一辆装饰华贵的马车,下意?识看向车帘里面:“老爷,前方路堵住了。” 洪侍郎眉头紧皱,心中记挂着洪文涛,语气焦急不耐起来:“叫他速速让开。” 车夫支支吾吾:“老爷,好似是京律司的吴副使……” 吴越身为京律司副使,常常四?处行走,一张脸还算有些辨识度。他此刻抱剑坐在车辕上,一双漆黑的眼盯着车夫,神情古井无波。 “哗——” 洪侍郎一听京律司三字,猛的掀起了帘子,他抬眼定睛一看,却见对面马车上驾车的正是吴越,心头不禁一咯噔。 吴越乃杜陵春亲信,他此时坐在外间驾车,那么里面坐着的人?是谁也就不言而喻了。 洪侍郎略微扬高了声音问道:“敢问可?是杜司公?” 话音落下,却静悄悄的没人?应答。 洪侍郎见状犹豫一瞬,只能硬着头皮下了马车,一路小跑至对方的马车前,隔着帘子拱手,陪笑问道:“敢问可?是杜司公?” 马车终于有了动静。但见那帘子被一只修长的手缓缓挑起,露出一张略显阴柔面孔来,赫然是杜陵春。他淡淡阖目,听不出情绪的打了声招呼:“洪大人?,好巧,这是上哪儿?去?” 洪侍郎一时还没想明白其中关 窍,闻言含糊答道:“有些急事,要去京兆府一趟。” 杜陵春恍然,继而追问道:“什么急事?” 能在官场混上高位的都?是人?精。洪侍郎心想那公孙琢玉是杜陵春一手提拔上来的,对方今日在此拦截,莫不是为了替他撑腰?隐隐有些吃不准,只能笑道:“犬子无状,犯了官司,特赶过去瞧瞧。” 杜陵春细长的眉毛挑了挑,垂着眼,漫不经心道:“都?说?养不教,父之过,洪大人?虽爱子心切,可?也不该溺爱太过,否则传到陛下耳朵里,被言官御史弹劾,岂不害了令郎?” 语罢又淡淡道:“年轻人?,吃些苦头也好。” 杜陵春放下帘子,吩咐吴越:“时候不早,走。” 吴越扬起马鞭抽了一下,在半空中发出一声急促的声响,驾驶着马车离去了。徒留洪侍郎站在原地,眉头紧皱,暗自思忖着杜陵春话语中的意?思。 车夫见状出声问道:“老爷,还去京兆府吗?” 洪侍郎拂袖,重?重?叹了口气:“不去了,回府!” 那杜陵春摆明是来给公孙琢玉撑腰的,自己总不能为了一个逆子把?全家都?搭上去,再则贵人?身怀龙裔,在宫中举步维艰,何?必得罪那杜氏姐弟。只是家中老太太溺爱孙儿?,只怕少?不了一顿闹腾。 马车渐渐的驶远了,吴越回头看了眼,隔着车帘道:“司公,他们离去了。” 杜陵春坐在里面,眼皮都?未抬,嗯了一声:“我知道。” 洪侍郎是个聪明人?,自然犯不上与自己起冲突。再则那洪文涛押在狱中,撑死受些皮肉之苦,不消几日就放出来了。 吴越问道:“司公,回府么?” 杜陵春闻言将茶盏重?重?搁在手边的矮桌上,喜怒难辨的道:“去京兆府。” 公孙琢玉才上任第一天,就惹了这么大个乱子出来。洪家岂是好相与的,若不是自己暗中派人?注意?着,只怕明日弹劾他的奏折会堆满御案。 前几任京兆尹好歹把?屁股坐热了才辞官被撤,公孙琢玉若上任第二?天就被撸职,岂不成了笑话。 说?来也巧,公孙琢玉走出府衙大门的时候,刚好看见一辆熟悉的马车停在门口,一猜就是 杜陵春,立刻掀开车帘坐了进?去,声音惊喜:“司公?” 杜陵春坐在里面,闻言掀了掀眼皮,语气不善的道:“原来是公孙大人?,今日新官上任,感觉如?何??” 他每次一叫公孙琢玉为公孙大人?,那必然是在阴阳怪气。 偏偏公孙琢玉今天被尸体吓懵了,脑子没反应过来,闻言还真以?为杜陵春在关心自己,立刻眼泪汪汪的把?脸埋进?了他怀里:“司公。” 蹭啊蹭,蹭啊蹭。 杜陵春有些招架不住,推了两下又推不开,面色尴尬,低声斥他:“公孙琢玉,我还没寻你的麻烦,你倒哭起委屈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公孙琢玉:QAQ嘤,人家害怕 感谢在2021-05-28 01:08:05~2021-05-28 21:18:5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十一月 1个;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珞薇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汽水line、虎了唧、糖酥山竹、甜米、鱼摆摆吐泡泡、怡山碧、黯、霜泠、默钰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仲似 54瓶;木子 50瓶;傲娇中的兽兽、与日月同辉 40瓶;酒 36瓶;佛系选手 30瓶;零零啾 29瓶;吃泡面 22瓶;折子、千安、逍逸、星河皓月、怡山碧、建国胖嘟嘟的、不卡不卡、萧氏一族、一树晚风 20瓶;Li天真、冷粽子好吃~、桑愚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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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皇妃又如何,难道杜秋晚还比不过洪家一个小小贵 人? 怀了皇嗣又如何,能不能生下来都不一定,又如何与已经成年的二皇子相提并论?? 公孙琢玉捏着他的衣角,小声嘀咕:“贵妃娘娘是司公的姐姐。” 杜陵春闻言胸膛起伏一瞬,却没斥他,而是捧起公孙琢玉的脸,低头与他对视,一字一句道:“傻子,我?的姐姐不就是你的姐姐。” 退一万步说,就算杜秋晚不管,难道他还会让公孙琢玉受委屈吗? 自然是不会的。 公孙琢玉虽猜到他会这么说,但?睨着杜陵春认真的神色,依旧还是很高兴。他下巴微抬,吻住了杜陵春脖颈上那一点殷红的朱砂痣,继而缓缓上移,声音模糊不清的道:“司公真好……” 二人正在?马车里,杜陵春怕他胡来,偏头躲了一下,却没躲过去,被公孙琢玉抵在?车壁上亲了个遍。 杜陵春被迫承受着,呼吸有些紊乱,心想公孙琢玉到底年轻气盛,贪吃些也是有的。他不自觉仰头,感?受着对方落在?自己身上细密的吻,又反应过来什么,按住了公孙琢玉的肩膀,喘息道:“小混账,不许留印子……” 公孙琢玉眨了眨眼,明知故问:“为?什么?” 杜陵春肤色比常人苍白些,衬着猩红的衣衫最是好看。那吻痕落上去是浅绯色,如桃花般昳丽,蛊惑人心。 杜陵春眼眸下垂,看人时自有一段暗沉风流,闻言竟认真回答了,声音沙哑的道:“遮不住。” 公孙琢玉笑了笑,好。 他将杜陵春拥入怀中,在?对方耳畔一边亲吻,一边低语:“司公回去要好好陪陪我?……” 杜陵春忽而知晓“春宵苦短日高起,从此君王不早朝”一句是何意了。被公孙琢玉黏上,只怕缠得你无论?做什么都不得空。 杜陵春耳朵微微发热,没说话?:“……” 公孙琢玉修长?的指尖在?某处轻按了一下,杜陵春便立即软了身躯。他二人毕竟已经有过鱼水之欢,身子也比从前?敏感?些。 杜陵春上挑的眼尾逐渐染上一抹薄红,旖旎动人。他伸手捂住公孙琢玉的嘴,没什么威慑力的瞪了他一眼:“日后不许说这些话?。” 公孙琢玉心想又没说什么荤话?,为?什么不能说 。他轻轻咬住杜陵春白净的指尖,又在?对方掌心亲了一下,笑起来的时候明朗又灿烂:“可我?就是想司公陪着我?。” 他语罢,又转而说起了另外?一件事:“今日新官上任第一天就抓了洪文?涛,司公,我?是不是惹了大麻烦,陛下明日会不会斥责我??” 完全忘了自己把洪文?涛狠揍二十大板,打得对方哭爹喊娘的场景了。 杜陵春从前?被那些笔杆子指着鼻子骂阉人的时候都没有这么生气,他闻言指尖缓缓攥紧,面?无表情的阴鸷道:“你该如何便如何,陛下纵要训斥,也训不到你头上,一个逗猫走狗的混账东西,莫说抓了,就算杀了又如何。” 公孙琢玉闻言不乐意的轻咬住了他的耳垂,在?他耳畔皱眉低语道:“司公不许骂他混账。” 这是专属骂称,不能让人。 他爱意浓厚,从不敛藏于心,总能让杜陵春知晓他的在?乎。 杜陵春被他气笑了,心却一日比一日安稳,声音逐渐消弭于二人厮吻的唇齿间:“傻子……” 夜间就寝的时候,杜陵春依言好生“陪”了他一晚。被翻红浪,落月摇情。公孙琢玉不安于床榻上,换了许多姿势,将人折腾的够呛。 月色透过窗纸,将书房照得朦胧一片,隐约可见椅子上有两?道纠缠在?一起的人影。杜陵春眼睛上蒙着一条绯色的腰带,系在?脑后,因?为?视线受阻,只能不安又敏感?的攥着公孙琢玉的肩膀。 他声音断断续续,肤色白皙,像一块上好的玉石,衣带绯艳,对比分明:“别……别在?这……” 公孙琢玉从身后拥住他,亲昵蹭了蹭:“司公怕什么。” 混账这个词果然只能用?在?公孙琢玉身上,用?在?洪文?涛身上实在?是“屈就”了。 杜陵春已经开始控制不住自己,只觉在?黑夜的掩映下,自己愈发狼藉起来。他难堪又惶恐的想躲开,却次次都被公孙琢玉拽了回去:“司公怕什么……” 公孙琢玉与他抵死缠绵:“司公不必怕,我?喜欢司公……” 杜陵春意识恍惚,唯一的感?觉便只有身后炙热的怀抱。墨发在?肩头缓缓倾泻,眼角眉梢都添了一份稠丽。他无力仰 头,双目涣散难以聚焦,心中却还是有意识的。 恍恍惚惚的想到,他也喜欢公孙琢玉呀…… 窗外?树影婆娑,仅留一池枯荷,待到雨落,又是一番别样美景。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京兆府陡然惊现无名女尸的事风一样传了出去,被人添油加醋,说是女鬼索命,闹得人心惶惶,就连皇上也听说了,下旨命公孙琢玉好生彻查。 府衙内的仵作花了三天时间才把尸体体内的蜡块处理干净,只是肚腹内的五脏早已损坏,再加上死亡时日太长?,实在?是找不到什么线索。 公孙琢玉忙里偷闲,正趴在?公堂上打瞌睡。他这几?日把楚连江积压下来的零碎案子全部审了一遍,累的够呛。然而还没等眯一会儿,仵作就抬着那具女尸过来找他了。 公孙琢玉看见那尸体就觉瘆得慌,他下意识坐直身形,扶稳官帽,瞪了仵作一眼:“你不去验尸,抬过来做什么。” 仵作茫然道:“大人,不是您吩咐的吗,让属下将这尸体清理干净再抬给您看。” 哦,好像是有这么一回事儿。 公孙琢玉后知后觉想起自己确实这么吩咐过,拎着衣袍下摆步下台阶,走到了那尸体旁边,询问仵作:“可有找到什么贴身物件?” 仵作摇头:“此女子身上无香囊无玉佩,帕子上也未绣名字,实难查到身份。” 公孙琢玉掀开白布,却见那尸体的嘴仍旧大张着,合都合不拢,好在?里面?的蜡块已经清理出来了。看了眼尸斑和腐烂程度,又掰开她?的指甲检查一番:“此女子死了已有十五日以上,指缝有石灰,被人用?秘法保存过,故而不腐。” 仵作倒是没想到公孙琢玉也懂这个,略有些诧异,随即道:“大人说的不错,尸体确实用?石灰贮存过。” 公孙琢玉看了看女子的牙口和面?相,粗略估计对方大概十八岁出头的年纪,怪年轻的。这么一个大活人丢了,怎么就没人来认领呢。 文?仲卿刚好抱着一摞画像经过,公孙琢玉见状直接把他叫了过来:“这女子的画像你可张贴出去了?” 文?仲卿也是愁的慌:“大人,已经命人四?处张贴了,但?就是没人来认领,这女子兴许不 是京城人士,属下正准备让人去附近州县张贴画像,看看有没有消息。” 他还算聪明,事情一切都打点的妥妥当当,都不用?吩咐什么。 公孙琢玉心想这女子一看就是被人故意杀害的,如果凶手是近亲,故意隐瞒不报也不是没有可能。他从地上起身,正准备找副手套来重新找找线索,眼角余光一瞥,却陡然发现了文?仲卿怀里抱着的一摞画像。 “唰——” 公孙琢玉直接从他怀里抽了一张纸过来,待看清上面?画着的东西时,整个人都傻了,目光震惊的看向他:“你画的这是什么东西?!” #哥谭小丑吗?!# 作者有话要说:#艹!怪不得没人认尸# 感谢在2021-05-28 21:18:52~2021-05-29 21:52:2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这是什么?_? 1个;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46838932、十一月、糖酥山竹、甜米、云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默钰、在野哥的心里撒个欢儿、年晁 2个;二号月亮专属sweet、陌色、嗨森森、42276725、爆浆脆皮叽、都说了虾没脑子、松弛派弟子、冷凌瑜、黯、45716518、虾还有脸看文嘛?、41776797、沥青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41641771 50瓶;莫莫16、polaris、Monica 40瓶;27826621、姽婳、EVA 30瓶;小熊瑞迪 25瓶;归晚 24瓶;秦思宇、十一月、小杨睡不醒、小太阳、雾霭沉沉、银喉长尾山雀、念奴、熬夜第一名、双习不语 20瓶;z要好好的 17瓶;何处合成愁、白术 15瓶;我是吃货abc 14瓶;唔噜唔噜 13瓶;人美心善小智障、栗子李子梨、木夕、雪色的泪、求求你们做个人、鹿静儿、南枝、呦呦、明弈是真的、222、汁。、沐、姜撞茶、青藤、秦九、大大们都给我去更新、饕餮mlz、是兔兔兔兔啊、灵鹿、公孙吉吉第一可爱、小荷叶小莲蓬汤、46818065、肖·伊莱这个机灵鬼儿、凡子先森、糊涂巧克力、月下_追忆、泰迪急支糖浆 10瓶;青青子衿 9瓶;星河八分甜、啦啦啦 8瓶;改革春风吹满地、雾青、我睡不着觉a、想做霸总小娇妻、梓鄢 7瓶;.....、意钟、猫的阁楼 6瓶;Aelous、学习使我快乐、深海亡鱼、熠熠生辉~、摆脱贫困、是北北吖、30478147、霍玖、檀多多的小炭火、七弦、青萝歌、lll、188、不羁、银狐珈百璃、子思 5瓶;疏桐秋影、/、马褂木、山河无恙、我是红领巾、ppp牌喷喷叽、桃花小包子 4瓶;喂,妖妖零吗、九笙 3瓶;纵痴也狂、大大加更乃毕生所愿、唐归不归、风分菲 2瓶;夜修、活在梦里、猴山仙子、羽惑、五月、听说碉堡大大日万、我的花草、小小、库与HCY的抉择ヾ(^。、41776797、半梦、顾清、格林九九、欣欣向荣、雨落海棠·清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204、大忽悠 文仲卿乃京兆府司录, 说出?去也是个不大不小的官,旁的不说,笔墨书画自然要会—?些。他这幅画不能说不像, 恰恰相反, 还是有那么七八分相似的。 那么问题来?了, 尸体死状极惨,面貌狰狞成那幅样子, 亲爹妈来?了都未必认得出?, 文仲卿还照着画, 围观的百姓能认出?来?吗? 公孙琢玉睨着画像上那狰狞的面孔, 心情怎—?个复杂了得。 文仲卿尚不明?白问题在哪儿,下意识道:“大人可?是觉得不像,那属下回去再稍作改正?” 公孙琢玉抬手制止:“别, 越改越麻烦。” 他的本?意是让文仲卿复原死者生前面貌, 可?没让他把?死状画下来?。怪不得最近听说京城闹鬼,都是让文仲卿这张画给吓的。 公孙琢玉依稀记得衙门好像有后厨, 众人只见他快步离开大堂,片刻后回来?, 手中却?多了—?块黑漆漆的木炭。文仲卿下意识问道:“大人,你这是……” 公孙琢玉挽起袖子,直截了当的道:“我自己画, 你画的太不堪入目了。” 文仲卿面上讪讪, 心中却?想?公孙琢玉能画成什么样子, 只怕还不如自己呢。 那尸体面貌损毁太过, 实在看不清本?来?面貌。公孙琢玉将她撕裂的嘴巴合拢,大概想?象了—?下她五官正常时的模样,用炭笔在纸上描描画画, 涂涂抹抹,好半晌才收手递给文仲卿。 “把?这个拿出?去张贴,谁若认得此女子,向官府提供消息,本?官重重有赏。” 文仲卿下意识接过来?,却?见那纸上画着—?名清秀女子,巧笑倩兮,神韵十足。不过用炭笔粗粗描画,寥寥几笔,可?竟是说不出?的相似,只感觉人都要活过来?了。 文仲卿神色诧异:“大人,这画……” 公孙琢玉拍了拍手上的木炭碎屑:“赶紧去贴,磨磨唧唧的,倘若查不出?案子,信不信本?官直接抓你顶罪?!” 文仲卿当然信,闻言慌不迭的赶往衙门口贴告示去了。 仵作面露担忧:“大人,倘若贴了告示也没人认出?,该如何是好,尸体蜡块已除,只怕保存不了多久了。” 公孙琢玉心想 ?那自己就没办法了,查不到也不能硬查。他蹲在尸体旁边,摸了摸女尸身?上的衣服面料,发现质地上好,但梳着双丫髻,没什么珠环翠玉,更?像是大户人家的体面丫鬟。 双手细柔,保养得宜,指甲圆润且短。大拇指、食指处却?有—?些不易察觉的点?状针眼?,难道在绣房当差? 上等绣娘的手大都细腻柔滑,倘若有老茧,稍有不慎就会勾了真丝与底料,故而需精心保养。 公孙琢玉望着尸体身?上的浅绿色衣裳若有所思。大户人家规矩严,丫鬟都必须身?着统—?的制服,如果此女子真的是丫鬟,挨家挨户去找找看哪家下人有同样的衣裳就是了。 只是这偌大的京城,皇亲国戚,文武百官,富商巨贾实在多如牛毛,数都数不过来?,等找到线索的时候,尸体都烂了。 再者说人家凭什么让你搜查,普普通通的小官也就罢了,真惹上皇子皇孙,只怕门都没进去就被打出?来?了。 公孙琢玉唉声叹气,忽然觉得京兆尹这个位置就是受气包,两边不讨好。 嘤…… 这边文仲卿将画像张贴出?去之后,告示旁边很快聚了—?大堆人,只是都不是来?认尸的,都是来?围观看热闹的。文人书生对着告示上下打量,啧啧称奇。 “奇哉怪也,我从未见过如此画法,真是惟妙惟肖,瞧着虽粗糙了些,却?栩栩如生。” “似墨非墨,像是木炭眉粉,此物也能作画吗?” “此女子倒也算佳人。” 文仲卿在旁边站了半天,发现聚过来?的百姓重点?都歪了,忽然想?起公孙琢玉的话,皱眉沉声道:“谁若认识此女子的,向官府提供消息,京兆尹重重有赏。” 此言—?出?,众人心思都活络起来?了。京兆尹好歹也算是朝廷的大官,他既然如此说了,如果提供消息,赏赐怎么都少?不到哪儿去?富贵人家还好,那些平民百姓都有些蠢蠢欲动。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壤壤,皆为利往。那告示不过贴出?去—?天功夫,下午就有人来?官府报案了,声称认识此女子。 堂下跪着—?名伙计打扮的男子,瞧着约摸三十岁上下。他大抵是第—? 次来?衙门,瞧着有些紧张,结结巴巴的道:“大……大人……草民曾经见过那告示上的女子。” 公孙琢玉原本?正趴在桌子上打瞌睡,闻言立刻来?了精神,眼?睛亮晶晶的盯着他:“你在哪儿见过,说来?听听?” 伙计见公孙琢玉和?颜悦色,不似别的官老爷那般不苟言笑,略微放松了—?些:“回大人,草民是绸缎庄的伙计,那画像上的女子名叫思云,经常来?我们店里买绣线,—?来?二去也算认识,只是最近好—?段日子不见她来?了。” 公孙琢玉若有所思:“那你可?知她家住何处?” 伙计道:“这个草民就不知了,草民只知思云是洪府的绣娘,绣工了得,经常将自己绣的帕子私下放在店中寄卖,颇受女客喜爱。” 公孙琢玉忽然听到某样敏感的字眼?,皱眉问道:“洪府?哪个洪府?” 伙计指着南边道:“就是刑部洪侍郎的府上,往安平坊走几步路便是了。” 公孙琢玉眼?皮子直打架,心想?不会这么巧,自己前几天才把?洪文涛给揍了,怎么这具女尸又和?洪府扯上了关系。贸贸然上门去查,岂不是把?人往死里得罪? 他愁眉不展,—?时没了对策。底下跪着的伙计见他在发呆,犹犹豫豫出?声:“大人?大人?” 公孙琢玉回神:“嗯?” 伙计紧张的搓了搓手,有些腼腆,有些不好意思:“那个……您说的重赏……” 公孙琢玉哦了—?声,恍然大悟。他立刻起身?步下公堂,亲手将伙计从地上扶了起来?,而后看向—?旁的文仲卿,压低声音问道:“有没有银子?” 文仲卿不着痕迹把?钱袋子往后面藏了藏,—?个劲摇头,讪笑道:“小人清贫,这个月的月俸还没发呢。” 公孙琢玉心想?真完蛋,堂堂—?个男子汉,身?上连点?碎银子都没有。皱眉在自己袖子里抠搜半天,最后摸出?了…… —?文钱…… 公孙琢玉硬着头皮把?铜钱塞给那名伙计,语气却?郑重得仿佛塞了—?个亿过去似的,缓声道:“来?,拿着,去买个馒头吃。” 文仲卿闻言脸色抽搐了—?瞬,京城价贵,馒头起码得两文钱 —?个呢,公孙大人怎么能—?毛不拔到这个地步? 伙计也是震惊了,他眨了眨眼?,结结巴巴问道:“大大大……大人,—?文钱?” 这和?他想?象中的有点?不太—?样啊。 公孙琢玉神色严肃:“这不是普通的—?文钱。” 伙计想?说这不就是普通的—?文钱么,但碍于?公孙琢玉的官威,却?不敢直言,心中只能自认倒霉:“那……草民多谢大人赏赐。” 公孙琢玉啧了—?声,将忽悠人的功力发挥到了极致:“你别不信,这枚铜钱乃是信物,他日你若有冤屈,凭此铜钱,本?官必定竭尽全力为你申冤。” 这就是传说中的空头支票。 偏偏古代?人民好糊弄,伙计还真信了。在京城这块寸土寸金之地,高?官显贵云集,蝼蚁百姓唯有夹缝生存,倘若能得—?个靠山,比什么都强。 伙计激动的连话都说不出?来?了:“大人,此言当真?!” 公孙琢玉老神在在的点?头,随后对他挥了挥手:“自然当真,快些回去。” 伙计喜不自胜,砰砰磕了两个响头,乐得牙不见眼?的就离开了府衙。 文仲卿在旁边叹为观止。 #真是好不要脸# 公孙琢玉得到女尸的身?份线索,免不了要去洪家走—?趟,只是前些日子才结了仇,贸然上门只怕讨不了好。他眼?见天色不早,已然到了散值的时候,干脆进去换了身?便装,打算去翻洪家的墙头。 洪家的小公子前些日子忽然得病暴毙,老太太最为疼爱这个孙子,专门请了道士做法超度,据说道场要七七四十九天后才能拆。公孙琢玉趁黑翻进洪家后院的时候,就见院中四处都挂着经幡,丫鬟仆人也俱都腰系素带,实在阴森森的骇人。 前院法事未停,道士念唱着超度经文,在后院都能听见。 公孙琢玉不知自己走到了谁的院子里,远远瞧见两名绿衣裳的丫鬟朝这边走来?,闪身?躲到了树后面,暗中观察着她们的衣裳,果真和?女尸思云所穿的—?模—?样。 两名丫鬟手中端着托盘,正低声抱怨着什么。 其中—?人道:“纵做法事也没有这样的,白日念经,晚上念经,吵得我睡 不好觉,今日去伺候大少?爷上药,还被斥骂了—?通。” 另—?人安慰她:“大少?爷本?就那个脾气,无缘无故被抓去衙门打了板子,岂有不发脾气的理,依我看你不如称病躲两天算了。” 这是在说洪文涛。 那丫鬟闻言皱眉摇头:“我可?不敢在这个时候出?幺蛾子,倘若惹了主子不喜,岂不是和?思云……” 她下意识念起这两个字,反应过来?忽的噤声,仿佛触到了什么禁忌般,面色苍白的闭上了嘴。另—?名丫鬟也是被吓到了,不安的四处看了眼?,跺脚低声斥她:“叫你嘴碎,无缘无故的提她做什么,快些走!” 语罢匆匆端着东西离去了。 公孙琢玉见她们如此模样,不由得心生疑窦,怎么这两名丫鬟—?提到思云,就跟见了鬼似的。他有心继续探查,但见外间因着办丧事,到处都是人,只得先行离开,打算明?日再想?办法。 公孙琢玉—?路回了司公府,结果发现府中空空荡荡,平日的护卫也都看不见了。无意中经过石千秋的院子时,却?见他正在院中打太极,连忙屁颠屁颠跑了过去:“师父师父!” 石千秋看见他就头疼,老神在在的转了个身?,背对着他,继续练功,眼?皮子都懒得掀。 公孙琢玉厚脸皮惯了,干脆站在旁边和?他—?起打太极,动作倒也像模像样。 —?个大西瓜,中间切两半,你—?半,我—?半~ 石千秋终于?忍不住停了动作,叹口气道:“大人可?有事?” 公孙琢玉懵了,他没事啊,就是来?陪陪空巢老人。 石千秋见他不语,出?声道:“劫狱之人乃是高?手,我虽有些功夫,却?也未必能追查到他。” 公孙琢玉更?懵了:“什么劫狱?” 石千秋动作—?顿:“大人不知么?叶无痕今天被—?神秘人从大牢救走了,现如今刑部和?京律司正在四处捉拿他。” 公孙琢玉闻言面色诧异,心想?怪不得府上空空荡荡,没看见杜陵春,就连吴越也不见了踪影,原来?出?了这档子事儿。 作者有话要说:公孙琢玉(咸鱼躺):但是关我什么事呢,劫走了就劫走了。 感谢在2021-05-29 21:52:26~2021-05-30 21:46:41期间 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33375157、lgidryf 1个;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云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沉舟海楼、羹本、在野哥的心里撒个欢儿、咩咩叫、一文钱、黯、pain、47119854、花花儿、虾还有脸看文嘛?、丙人、相思醉、轻轻白白、宇宙大爆炸、听、41776797、花花、Poppy、罄恣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无 241瓶;没落贵族 116瓶;榆木 70瓶;安致 65瓶;喑哑中缄默、Maria喵喵喵 60瓶;阿遇 40瓶;杂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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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不知会不会受到阻拦,而且看那些下人一副讳莫如深的模样, 只怕问不出来什么。 真是棘手。 公孙琢玉在被子?里翻了个身。心想也不知是哪个缺德鬼杀了人,杀人就算了, 还把尸体扔到京兆府,有本事扔皇帝的?龙床上去啊。 杜陵春半夜才回来。 他昨夜被公孙琢玉厮缠着胡闹了一通,人不大舒服。回屋后褪了外裳, 习惯性在床边落座, 然而还没等传来丫鬟询问公孙琢玉的?去处, 腰身便突然一紧, 视线天旋地转,跌入了柔软的被褥间。 “司公。” 公孙琢玉刚才躲被子?里故意不出声,现在才冒头。他将杜陵春压在身下, 出声询问:“怎么现在才回来?” 杜陵春就猜到是他,也没挣扎,用手支着头,细长的眼尾微微上挑:“怎么,你这?个京兆尹难道不知朝廷重犯被劫狱的事?” 公孙琢玉点头:“听说了,抓住了么?” 杜陵春道:“已经命人封锁了城门,叶无痕身负重伤,且手脚都带着镣铐,跑不了多远……不过不急,暂且让他逍遥几天。” 公孙琢玉往他怀里蹭了蹭:“为什么?” 杜陵春心想公孙琢玉平日是个聪明人,怎么一到关键时刻就犯傻。修长的指尖往他鼻尖上轻弹了一下,似笑非笑道:“那叶无痕从刑部大牢逃走,你以为洪侍郎能脱开关系 ?” 洪文涛前些日子威胁公孙琢玉的?账,杜陵春还记在心里,不过等个时机罢了。 公孙琢玉一想也是,乐的?眉开眼笑:“还是司公聪明。” 杜陵春心想不过是你傻罢了。他见公孙琢玉笑眯眯的看着自己,不自觉缓了声音,用指尖在对方脸侧轻轻描了一圈才问道:“这?么晚了,怎么还不睡?” 公孙琢玉抵着他的?额头,鼻尖挨着鼻尖:“我等你回来一起睡。” 杜陵春闻言看了眼天色,见已经后半夜了,时辰不早,从床上起身道:“那我先去沐浴。” 公孙琢玉乖乖躺在床上,闻言把被子往上拉,然后拍了拍身旁的?位置:“司公去,我等你。” #忽然娇羞# 杜陵春:“……” 杜陵春心想自己从前怎么没发现公孙琢玉是这么一个……矛盾的人?喜欢害羞,脸皮偏又厚的?不得了。他沐浴过后躺上床,身上带着些许微凉的?水汽,但不多时就被捂暖和了。 公孙琢玉抱住他,正准备睡觉,脸上忽然被人揪了揪。他睁开眼,却见杜陵春正支着头,饶有兴趣的?打?量自己,墨发散着,眉眼愈发雌雄莫辨起来。 公孙琢玉摸了摸自己的?脸:“怎么了?” 杜陵春不知想起什么事,没忍住勾了勾唇,语气凉凉的?道:“我想瞧瞧咱们这?位新上任的京兆尹大人脸皮有多厚,人家辛辛苦苦提供消息,你竟只舍得赏了人家一文钱。” 坊间小道消息传的?快,现在不少人都知道绸缎庄的?伙计屁颠屁颠去官府报案,结果只得了一文钱的赏钱出来,都快让人笑掉大牙了。 虽说公孙琢玉指明那枚铜钱乃是信物,他日若有冤屈,尽可凭此报案,但想来除了那名傻兮兮的伙计,也没多少人相信。 公孙琢玉这?次是真脸红了,小声道:“钱得使在刀刃上。” 他还打?算在京城买间宅子?呢。 杜陵春斥他:“没出息!” 他是哪里苛待公孙琢玉了,一文钱都抠抠搜搜的?,没了不知道找自己要么。 公孙琢玉心想杜陵春怎么越来越凶了,一点也没有之?前温柔。 #QAQ果然得到了就不被珍惜了吗# 公孙琢玉在被子?里搂住杜陵春的 腰,眼巴巴看着他:“司公,你是不是不喜欢我了,你要是不喜欢,就说出来,我不是死缠烂打?的?人……” #真的?不是# 杜陵春没说话,垂眸看了眼他勒住自己腰身不放的手,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心想怎么无缘无故扯到这上面来了。他有些尴尬的?拽了拽公孙琢玉:“胡闹,整日都在想些什么乱七八糟的?。” 他越拽,公孙琢玉抱的越紧,眼泪汪汪:“你是不是不喜欢我了?” 杜陵春被勒的?喘不过气,已经放弃了挣扎。他以为自己已经够敏感多疑了,结果公孙琢玉比他更甚。偏偏打不得,骂不得,只能当祖宗哄着供着。 杜陵春语气无奈的?对他道:“莫要做此小女儿情态。” 他就不该凶公孙琢玉,完全是自己给自己找麻烦。 公孙琢玉闻言,炙热的吻落在他颈间,用舌尖轻舔逗弄,而后逐渐上移,咬住了他的?耳垂:“那司公错了没有?” 杜陵春被他咬得一颤,耳朵发热,殷红充血,犹豫半晌才道:“……错了。” 认错就认错,反正也不是外人。杜陵春对外手段狠辣,对着公孙琢玉倒是能屈能伸。 公孙琢玉就喜欢他拿自己没办法?的?样子,温热的掌心缓缓下落,隔着衣服替杜陵春按了按腰,片刻才低声问道:“司公是如何生出来的,怎么寸寸长都在我心坎上。” 他一点也不害臊,想到什么就说什么了。公孙琢玉第一眼看见杜陵春,就觉得对方的一切都那么恰到好处。阴阳怪气的?样子也让人喜欢。 杜陵春一把捂住他的?嘴,有些招架不住。心想公孙琢玉实在是天生的?风流种?子?,知道的?说他心思单纯,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久经情场的老手。 杜陵春低声道:“我自然是我娘生出来的,没羞没臊,还不快睡。” 公孙琢玉也没有再继续作妖,哦了一声,乖乖闭眼睡了。 翌日清晨,杜陵春出去上朝了。公孙琢玉迷迷瞪瞪醒来,习惯性翻了个身,结果发现脸旁边有什么纸质东西硌得慌,定睛一看,却见枕头旁边放着厚厚一摞银票,哗的?一下就从床上坐了起来, 发生什么了?! 公孙琢玉左右看了 一圈,发现屋里没人,又看向那堆散落的银票,心想该不会是杜陵春给的?? 他犹犹豫豫伸出手,把银票收起来数了一遍,结果发现起码有七八千两,静默许久之?后,乐得倒在床上直打滚。 发了发了发了! 早知道就上辈子?就该跟着杜陵春混的?,他当了好几年贪官,贪到手的?钱还没有人家随手甩出来的零头多,真是白活了。 杜陵春没走远,他站在走廊外,隔着窗缝往里看去,却见公孙琢玉在床上滚来滚去像只撒欢的猫,微微勾唇,心情颇好的收回了视线。 这?才对嘛,他杜陵春喜欢的人,自然要享尽荣华富贵才对,怎么能缺银子呢。 杜陵春抖了抖绯色的袖袍,对吴越道:“走。” 公孙琢玉在里面乐开了花,连府衙都不想去了,从床这?头滚到那头,又从床那头滚到这头,抱着那摞银票,活像抱了个大宝贝。 系统在暗处看着,觉得他在床上拱来拱去像条蛆,没忍住现身飞过去,用翅膀拍了拍他的?脑袋提醒道:【亲,千万要坚守本心,不要被金钱所迷惑!】 公孙琢玉被银票冲昏了头脑,连它说什么都没听清,抽空看了它一眼:“啊?你说什么?” 系统威胁道:【你再不去办案,我就电你了。】 公孙琢玉闻言身形一僵,立刻火烧屁股似的?从床上蹦了起来:“别别别!马上去马上去!” 洪侍郎为了追捕叶无痕,清早天不亮就离府了。故而公孙琢玉带着衙役前往洪府的?时候,见到的只有洪侍郎的母亲,洪老夫人。 “不知老夫人是否听说,近日京城发生了一起命案,有一女子被人离奇杀害。而本官经过多方探查,这?才发现死去的女子名叫思云,乃是府上的?丫鬟,冒昧上门,还请勿怪。” 洪老夫人最是疼爱孙儿,洪文涛前些日子才被公孙琢玉捉去打了一顿板子,她自然没什么好脸色,坐在高座上,语气有些冷淡:“老身一介妇道人家,平日足不出户,自然也不知晓外间流言,再则府上丫鬟众多,实在不知大人说的?是谁,只怕让大人白跑一趟。” 公孙琢玉心想这老太太瞧着不像好人啊:“本官奉陛下旨意查案, 还请老夫人行个方便,让我在府上查验一番。” 洪老夫人盘着手上的?念珠,眼皮子也未抬:“府上有女眷,只怕不便。” 公孙琢玉挑了挑眉:“既如此,我也不便搅扰,只是我与洪大人也算同僚,听闻府上小公子得病去世,想略尽心意,去他灵前上一炷香。” 他都如此说了,再继续阻拦难免显得不近人情。洪老夫人闻言睁开眼,一双眼睛虽苍老,却精光四射,想来年轻时也是个厉害人物,缓缓停了手上的?动作:“那老身便多谢大人心意了,来人,带公孙大人去灵堂。” 老夫人在府上似乎积威甚重,满屋子?奴婢连头都不敢抬,闻言立即有人出来,对公孙琢玉微微屈膝:“请大人随奴婢来。” 公孙琢玉心知这老太太是找人盯着自己,全当不知,随着丫鬟离开了正厅,却愈发觉得府上有鬼。 洪家小公子的?道场还未散去,道士在外面念经超度,声音低沉鬼魅。正中央的屋子?摆着一个神案,上面就供奉着小公子的?灵位。 公孙琢玉看了那丫鬟一眼:“你家公子已经下葬?” 丫鬟点头:“早就该下葬的,只是老夫人舍不得,灵柩多停了些日子,十日前才下葬。” 否则再放只怕尸体都臭了。 公孙琢玉恍然,他步入灵堂,上了柱香,而后询问丫鬟:“我可以四处看看吗?” 丫鬟面色犹豫,显然做不了这?个主:“这?……” 公孙琢玉见她年纪小,心想不过是个小姑娘,再好哄骗不过:“我不过随处转转,又不做什么,再者你就跟在我后面,我难不成还能放火烧了洪家的?宅子??” 丫鬟被他说的话逗笑了,反应过来又连忙敛了笑意,有些为难的道:“那大人可别走远了,倘若让老夫人知道,奴婢只怕要受罚的?。” 公孙琢玉笑着道:“自然不会,多谢姑娘。” 丫鬟大抵从未见过如此翩翩且有风度的?官老爷,有些不好意思的?红了脸。 公孙琢玉已经开始查验起灵堂了,他发现左边还有一间内室,用屏风隔着,墙上贴满了经幡,不由得出声问道:“这?是什么?” 丫鬟解释道:“这?是祈福的经幡,保佑小公子早日脱 离地狱诸苦的,那些道士说要挂满四十九日才可取下。” 公孙琢玉哦了一声,又看向墙角的?地面,不知发现什么,皱了皱眉。他走上前一看,却见那地砖上有两块模糊的?暗色痕迹,边缘微微发黄,有苍蝇盯爬。 公孙琢玉趴在地上,靠近闻了闻,结果嗅到一股极其轻微的酸臭味,眉头不由得皱了起来。 那丫鬟见他无缘无故趴在地上,吓了一跳:“公孙大人,您……” 公孙琢玉反应过来,哦了一声,连忙从地上爬起来:“我刚才瞧见一只老鼠跑了过去,想看看有没有老鼠洞。” 丫鬟掩面而笑,觉得他有些意思:“大人说笑了,此处怎么会有老鼠洞呢。” 公孙琢玉状似不经意的问她:“没有老鼠洞,那有没有人呢?” 例如……一具跪在墙角的?尸体? 因为天长日久跪在这间灵堂,双膝接触地面,所以流出的尸液渐渐渗到了石砖缝隙里面,怎么清扫也清扫不掉。 灵堂寂静,大概因为曾经停放过棺材,一股淡淡的尸臭味经久不散。数十名道士在外间念唱着晦涩难懂的?经文,生生将烈阳天唱出了黑夜的?鬼魅阴森之?感。 “呼……” 一阵风忽然吹进了屋内,墙上挂着的?经幡被吹得哗啦做响,帐幔也随风而舞。 丫鬟下意识回头,隔着半透的纱幔,恍惚间竟是看见墙角跪着一名女子,嘴角撕裂至两边,一双眼望着自己,笑的?阴森可怖。 尖叫声已经到了喉咙口,又被强行压了下去。丫鬟用手死死捂住嘴,吓得魂飞魄散,然而再定睛一看,那墙角空荡荡的,分明什么都没有。 公孙琢玉不明所以,叫了她一声:“姑娘?姑娘?” “啊?”丫鬟反应过来,下意识看向他,面色苍白的放下了手,头上竟是出了一层冷汗:“大……大人有何吩咐?” 公孙琢玉哦了一声:“没什么,就是想问问你们府上有没有一名叫思云的?丫鬟,认识吗?” 丫鬟面色更加难看起来,她强扯出一抹笑:“大人,奴婢素来只在老夫人身边贴身伺候,绣房的事归沈妈妈管,并不曾听说过什么思云。” 公孙琢玉目光如炬的看向她:“我从来没告诉你思 云是绣娘,你既然没听说过,怎么知道她是绣房的人?” 丫鬟这?才发现自己说漏了嘴,下意识后退一步,讷讷不能言。 公孙琢玉紧盯着她。 作者有话要说:眼睛瞪得像铜铃~露出闪电般的精明~ 感谢在2021-05-30 21:46:41~2021-05-31 21:14:0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在野哥的心里撒个欢儿 3个;小馒mmmmmmmm头 2个;?、蓝临龙、黯、九笙、小皮寻爹记、你也是小熊吗、星垂平野阔、盆栽怪兽、皖绣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所以爱会消失对不对 148瓶;戴熙夜 100瓶;大笑三千 55瓶;长尾巴 50瓶;bobo 48瓶;秀秀的上元 46瓶;想不出昵称嗷 45瓶;Fraye·Moloch 42瓶;虫二 35瓶;月白首、llynn、substitute、羊羊羊、米米 30瓶;咩鸭 27瓶;初心不变 25瓶;肆柒、皮卡丘、小脑斧、琴况、扶千岁一下、旺旺家的汪汪、落雨、单单、?、白语珞 20瓶;蔚琉颜 19瓶;『子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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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孙琢玉不错漏她任何一处表情:“姑娘若知道些什?么,最好如实说出来,本官必然不连累你,否则姑娘只能去大牢受审了。” 紫烟红着眼睛摇头,险些哭出来:“大人,说来你不相信,奴婢在此处曾经见到了鬼……” 公孙琢玉目光一凛:“怎么个说法?” 紫烟低声啜泣道:“自小公子暴毙后,老夫人便下了命令,此处 灵堂不许任何人出入,直到十日前灵柩入土,这才肯让下人进来打扫。” 她说着下意识看了眼墙角,又飞快收回视线,仿佛想起了什?么恐怖的事般,身形微微颤抖:“小公子灵柩还未下葬之前,奴婢为了找跑丢的猫儿曾经偷偷进来过一次,可谁曾想却看见……” 公孙琢玉追问道:“看见什?么?” 紫烟回忆起那天夜晚发生?的事,神情仍有些恍惚,只觉得如同做梦一般:“奴婢……奴婢看见一名女子跪在墙角,她一直仰头望天,嘴巴张的很大很大,里面燃着一截灯芯,实在是骇人极了……” 公孙琢玉闻言眯了眯眼,心想那女子怕就是思云了。 紫烟捂着胸口,心有余悸道:“深更半夜,奴婢还以为自己撞了鬼,回去之后就大病了一场,总是神思恍惚的瞧见那女子身影,今日若不是老夫人吩咐,奴婢是断不敢来灵堂的。” 公孙琢玉心想这灵堂是洪老夫人下令不许进入的,那么里面摆着的人蜡自然也和她脱不了干系,只是想查清其中缘由,还需更多的线索才是。 公孙琢玉将紫烟从地上扶了起来,没有再问她什?么,否则就真的将她连累了,只是询问道:“绣房在哪里?” 紫烟咬唇,指向?东面:“绣房日日都响着机杼声,大人一直往东边走,听着声音就能寻到了。” 公孙琢玉看了她一眼:“你?就在此处等我,倘若老夫人若问起来,你?只说本官自己跑丢了,别的不需多言。” 紫烟点头:“奴婢定然守口如瓶。” 公孙琢玉出了灵堂,顺着东边一直走去,果不其然听见一阵杂乱的机杼声,循声看去,却见一名绣娘正坐在院中织布。 公孙琢玉原本想在外面听一下墙角,但奈何那绣娘太过专注,织布的时候一句话都不说,他?站了半天也没听到什么消息,只能走了进去。 洪府甚少看见陌生?男客,那名绣娘见公孙琢玉走进来,下意识停住了动作:“你?是谁?” 公孙琢玉睁着眼睛说瞎话:“姐姐,我是随我家主人前来给洪家小公子上香的,因着不认识路,便稀里糊涂走到这儿来了,请问前厅该怎么走?” 他?今日没穿官服,加上 洪府刚死了人,特意挑了身素净衣裳,说是哪家大官的随从也勉强过得去。 绣娘给他?指了方向:“你?顺着假山池子一直走便是了。” 公孙琢玉连忙道?谢,眼角余光不经意间瞥见绣娘织布的花纹,忽然惊奇出声:“哎呀!姐姐的手?也太巧了,这布料花纹细腻,巧夺天工,我瞧着皇宫里的手?艺也不过如此了!” 那绣娘五十出头的年纪,放在后世相当于大妈,哪儿有大妈不爱聊天的,她闻言立刻乐的笑开了花:“哪儿有什?么巧不巧的,不过随便织一织罢了,小小年纪,嘴巴倒是甜。” 公孙琢玉立刻打蛇随棍上的凑到了她旁边:“姐姐别不信,我说的可是真话,我来的时候啊,不知听谁说,你?们这边的绣房啊,属一个叫什么什?么……思云的姑娘手?艺最好,难道姐姐就是思云?” “啐!”绣娘瞪了他?一眼,“我可不是思云,那小蹄子早就死了,晦气!” 公孙琢玉从她话里听出来那么些弦外之音,故意道:“死了?真?的假的?姐姐莫不是在诓我?” 那绣娘上了年纪,又嘴碎些,心中憋不住事儿。见四下无人,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干脆与公孙琢玉唠起了嗑:“有拿这种事诓人的吗,死了便是死了,骗你?干嘛。” 公孙琢玉道?:“那可真是天妒红颜,好好的一个姑娘,怎么这么早就死了。” 绣娘道?:“谁说不是呢,那小蹄子确实命苦,无缘无故被小公子看上,又……” 她说至此处,忽然噤了声,没头没脑的叹道:“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 公孙琢玉连忙道?:“姐姐可别吊我胃口,我这人最爱听故事了,明日我家主人便要调回青州,我只怕得跟着一起去,好些日子不能回京城,你?不如同我说说她的事儿。” 八卦这种东西就是得一起讨论才有意思,自己心里憋着多难受。绣娘又听公孙琢玉说他明日便要离京,料想惹不出什么事儿,便小声道:“你?可得把嘴捂严实了,此事非同小可。” 公孙琢玉点头:“我嘴巴最严实了,姐姐快说。” 绣娘摇摇头:“那思云呀,确实有一手?好绣活,有一日去送衣裳 的时候,被小公子给瞧上了,要纳她做姨娘,倘若事成,也算是飞上枝头变凤凰了。” 公孙琢玉跟着道?:“可惜你?家的小公子暴毙了。” 绣娘道?:“谁说不是呢,听说小公子暴毙当晚,她就在房里伺候,第二天清早就不见了踪影,是死是活也没个下落。” 公孙琢玉问道:“那你们知道她去哪儿了么?” 绣娘摇头:“这可不能乱说,不过八成是死了,谁让她倒霉,小公子暴毙的时候刚好在旁边伺候呢,老太太气的直接用拐杖狠打了她好几下,许多人都瞧见了。” 公孙琢玉暗自猜测,该不会是老夫人因为最疼爱的孙子忽然暴毙,便迁怒到了思云身上,那她也忒狠毒了些。 只是这样一来,案子就有些棘手?了。如果思云真?是洪老夫人杀的,她承不承认先不说,光怎么把人缉拿归案就是个大问题。 公孙琢玉没有多待,匆匆离开了。如果想知道洪家小公子暴毙当夜到底发生?了什?么事,除了问府中的下人,再就只有问大夫了。 公孙琢玉赶回灵堂的时候,紫烟正站在门口焦急等候着,见他?过来,连忙小跑上前:“大人,您可算回来了,老夫人刚刚差人来问了,奴婢说您去了茅房,这才勉强搪塞过去。” 公孙琢玉从袖子里摸了块碎银子递给她:“辛苦姑娘,咱们这就回前院去。” 紫烟犹豫着接过来,而后屈膝行礼:“多谢大人赏赐。” 公孙琢玉一边往前厅走,一边问她:“姑娘,你?可知小公子暴毙当夜,给他?瞧病的大夫是哪几个?” 紫烟思索着道?:“奴婢数不上来,但公孙大人随便找一位圣手便是了。小公子暴毙当夜,府上几乎将全京城的名医都请了个遍,只是仍旧无力回天。” 公孙琢玉恍然:“那你可知最先请的是谁?” 紫烟道?:“应当是明春堂的马大夫,若奴婢没有记错的话,平日府上主子若有个头疼脑热,都是请他?来诊脉的。” 最先到的人往往能目睹全程,公孙琢玉打定主意等会儿要去明春堂探探消息,只是在此之前,还得依照礼数向洪老夫人告辞。 “今日上门,实在多有搅扰,还请老夫人节 哀顺变,本官这就告辞了。” 紫烟回到老夫人身侧,低声道?:“公孙大人给小公子上了三炷香,没去别的地方。” 洪老夫人闻言睁开眼,微不可察的点了点头,对公孙琢玉道?:“那大人便一路慢走,老身腿脚不利索,就不便相送了。” 公孙琢玉拱手:“老夫人请留步。” 他?语罢,似乎准备离开,但不知想起什?么,又转身看向?了洪老夫人,确认似的问道:“老夫人当真?不记得府上有叫思云的丫鬟么?” 洪老夫人仍是那句话:“老身年纪大了,记性不好。” 作者有话要说:作者君:各位大朋友小朋友,六一儿童节快乐~ 感谢在2021-05-31 21:14:08~2021-06-01 01:03:4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云悫 2个;哆啦A萌、Yaritza、蛋蛋的火鸡、在野哥的心里撒个欢儿、爆浆脆皮叽、v不错不错子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小复不符 140瓶;晴天、糖醋辣椒酱 100瓶;许下的承诺 78瓶;橘子软糖、凉白开 70瓶;玥落 69瓶;Fearless、谨言、嘉、一月、小惟斯 50瓶;猫猫虫呀 46瓶;樱子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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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衙役很快就不?见了踪影。公孙琢玉心想刑部大牢可不?好进, 还是先去盘问案子再说, 回来再想办法,便先去了明春堂。 说来也巧,今日正好是马大夫坐馆, 公孙琢玉见他模样老实本分,走到药柜旁边,轻轻敲了敲桌子:“马大夫在吗?” 马大夫原本正在读医经,闻言下意识抬起头:“嗯?正是在下,公子可有?哪里不?适?” 公孙琢玉身上?有?两块牌子,一块是杜陵春给的京律司腰牌,一块则是京兆尹的腰牌。他取舍一番后,还是觉得前者?的名声比较威风,不?动声色将?腰牌递给马大夫看:“京律司奉旨查案,有?些?问题要问你。” 马大夫闻言险些?错手把自己?的胡子揪下来,他眨了眨眼,确定那块腰牌不?似伪造的,赶紧拱手道:“不?知大人有?何事要问,在下只是一介普通的医馆大夫,可从?未做过什么贪赃枉法之事啊。” 公孙琢玉心想我当?然知道你没做了,贪赃枉法这种?事是我经常做的,压低声音问道 :“前些?日子洪府小公子因病暴毙,你可曾去给他诊脉?” 马大夫犹豫点头:“确实去过。” 公孙琢玉见他面色怪异,不?由得出声问道:“你看见了什么?” 马大夫往门外看了眼,见没什么人,这才?小声道:“大人有?所不?知,那洪府的小公子并非因病暴毙,而是……而是得了马上?风。” 公孙琢玉闻言愣了一瞬,慢半拍的反应过来,马上?风不?就是和女子行房的时候忽然那什么才?死的吗:“你可记得那女子长相?” 马大夫不?知道该怎么形容:“回大人,那女子似乎是洪府小公子的通房丫鬟,叫……叫……” 时间过的太久,他已经不?太想的起来了。 公孙琢玉提醒道:“思云?” 马大夫嘶了一声:“好似是这个名字,在下赶去去洪府的时候,小公子已是无力回天,老夫人悲痛万分,命人拖了那女子出去掌嘴,后来发生?什么,在下就不?得而知了。” 公孙琢玉心想原来如此,他看了眼那大夫,叮嘱他不?许把事情外传,随后便离开了明春堂。 说来也巧,公孙琢玉正准备去刑部大牢看看,结果刚走到门口,就看见洪侍郎带着人从?里面出来。他连忙躲在一旁,等人走远了才?现身。 时辰不?早,门口值守的衙役都有?些?犯困,哈欠连天,眼睛都睁不?开了。个个都是玩忽职守的料,怪不?得叶无痕会被劫走。 公孙琢玉直接出示腰牌,光明正大的走了进去。衙役虽没接到上?面的指令,但也得罪不?起他,听说公孙琢玉要见莫静娴,略有?些?为难的道:“大人有?所不?知,这女子与那死刑犯有?些?关?联,洪侍郎千叮咛万嘱咐要属下看好她,万不?可掉以轻心啊。” 公孙琢玉挑眉:“你怎么知道那女子与死刑犯有?关?联?” 衙役道:“那死刑犯未被劫走的时候,她日日都来送饭,属下说闲人不?得进去,她就一直默不?作声的坐在外头,天黑了才?回去。” 公孙琢玉心想倒是个痴情女子,塞了粒碎银给他:“洪侍郎要你们?好生?看管,你们?看管便是,我只隔着牢门和她说几?句话。” 衙 役瞧见银子,眉开眼笑?:“大人,这倒不?难,只是那女子自从?被捉回来,什么刑都用过了,偏偏一句话不?说,倔的很,您去了她只怕也不?会开口。” 他说完,领着公孙琢玉到了关?押莫静娴的牢门前,不?放心的叮嘱道:“还请大人快些?问话,莫要叫属下难做,否则回头上?面怪罪下来,属下也不?好交差。” 公孙琢玉表示知道,挥手让他出去了。 莫静娴受了刑,靠在墙角奄奄一息,身上?的囚衣都染成?了红色。公孙琢玉隔着牢门蹲下,心想自己?上?次见面她也是这么被关?在里面,屈指敲了敲牢门:“莫姑娘。” 莫静娴还以为是那群官差又来了,费劲睁开眼,却见是公孙琢玉,下意识从?地上?挣扎着起身,结果又无力跌坐了回去,痛苦的闷哼出声。 公孙琢玉连忙道:“你身上?有?伤,就别动了。” 莫静娴抬眼看向他,嘴唇干裂失血:“公孙大人,你怎么来了?” 公孙琢玉双手揣进袖子:“我见姑娘被人当?街抓走,便来瞧瞧,叶无痕当?真被人劫走了吗?” 莫静娴闻言沉默一瞬:“……大人要抓他么?” 公孙琢玉道:“那是刑部的事,与京兆府无关?。” 莫静娴莫名信了他的话:“无痕确是被人救走了,只是我也不?知对方是谁,穿着夜行衣,身形健壮,似乎是名男子……” 公孙琢玉问道:“叶无痕被劫走后,没有?与你联系么?” 莫静娴轻轻摇头:“没有?,现如今官府都在捉拿他,出来岂不?成?了活靶子。” 公孙琢玉叹气:“莫姑娘暂且先委屈几?日,我想想办法,看能不?能救你出来。” 莫静娴闻言一怔,慢半拍的看向他:“大人为何一而再再而三的帮我?” 公孙琢玉也不?知道,思忖一瞬道:“就当?我这个人做事有?始有?终,你本来也与叶无痕被劫一案无关?,我总不?能看着你白白蒙受冤屈。” 牢房里满是枯朽的味道,尘埃在空气中轻轻跳动。 莫静娴静静看着他,沉默许久,才?声音沙哑的道:“大人是名好官,倘若朝堂之人皆类你,莫家当?年也不?会……” 她说至此处,不?自觉消了声。那些?枉死的人命依旧是心中痛楚,轻易触碰不?得。 公孙琢玉虽然嘴上?总是不?要脸的说自己?是名好官,但他心里知道,自己?不?过是个随大流的俗人罢了:“莫姑娘可听说过,水至清则无鱼?” 莫静娴不?明所以。 公孙琢玉道:“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清官能吏胜于贪官能吏,而贪官能吏又胜于清官废吏,朝中虽有?清官,但若办不?了事,也是无奈。” 贪而不?忠,必除;贪而忠之,可用。百姓祈愿天下无贪官是好的,但非帝王心术。 在这样的世道下,如果想守住本心当?一名清官,那么他需要比贪官更奸,走的更高,否则只会淹没在滚滚浪潮中。 公孙琢玉见莫静娴怔然有?所思,心想自己?无缘无故说这些?做什么。从?地上?起身,正准备离开,谁料肩头忽然多了一柄锋寒的剑刃,随即耳畔响起一道冷冰冰的男声:“大人最好不?要出声,否则我可保不?准剑锋会不?会割了你的喉咙。” 公孙琢玉瞳孔放大,心中诧异万分,这人好高明的轻功,进来时自己?竟然连脚步声都没听见。睨着脖颈上?架着的长剑,紧张道:“大侠,我是好人,大大的好人,你可千万别杀我。” 公孙琢玉虽然有?武功,但剑都架到脖子上?了,他可做不?来那种?以命相搏的事儿?。 莫静娴见公孙琢玉被一蒙面人挟持,挣扎着从?地上?起身,下意识便想呼救,谁料那人却不?紧不?慢的出声道:“你若敢喊,叶无痕必定死无全尸。” 莫静娴脸色难看至极,忽然认出了他是谁:“是你将?无痕劫走的?!” 蒙面人没有?说话,不?知从?哪里拿出一把钥匙,扔到了莫静娴面前:“把门打开,想见叶无痕就随我走。” 莫静娴恐叶无痕有?生?命危险,只得依言照做,她踉踉跄跄的走出牢门,哑声质问道:“你到底是谁?” 蒙面人:“少废话,跟在我后面,不?许出声。” 公孙琢玉死死捂住自己?的嘴,他可不?想死,今天早上?杜陵春给他的银票还没花完呢。 莫静娴见公孙琢 玉面色紧张,不?由得皱眉看向那蒙面人:“公孙大人与此事无关?,你放了他。” 蒙面人嗤笑?出声:“放了他我们?如何出城。你放心,我不?伤你性命,到了城外自然会放你。” 后面一句话是对着公孙琢玉说的。 公孙琢玉相当?惜命,闻言连忙摆手:“大侠,我只是一个芝麻绿豆大小的官,你若想出城,该去挟持京中守备,抓我没用的。” 蒙面人饶有?兴趣的道:“哦?可我怎么听说,你是权臣杜陵春的亲信,极得他信任?” 公孙琢玉讪笑?道:“谣传,都是谣传。” 该死该死,早知道把石千秋拉过来了,否则哪儿?还会被人挟持。 蒙面人用绳子将?公孙琢玉的手捆了起来,而后将?剑从?他脖子上?移到后背,冷声道:“少废话,再说一个字我就砍了你的脑袋,快走!” 公孙琢玉只得走在前面,当?了一个人形靶子。外间值守的衙役七歪八倒的瘫在地上?,看样子像是被迷晕了,而衙门口停着一辆准备好的马车,在夜色掩映下倒也无人注意。 蒙面人示意莫静娴上?车,而后看向公孙琢玉:“你也上?去。” 公孙琢玉提了个建议:“要不?您二位坐里面,我在外面赶车?” 蒙面人看着他,没说话。 公孙琢玉只得老老实实爬上?了马车,谁曾想眼角余光一瞥,发现一抹熟悉的身影出现在街头,赫然是石千秋。不?由得瞪大了眼睛,下意识出声:“师——” 一个字还未说出口,剑刃便搭上?了他的脖子:“闭嘴。” 公孙琢玉立刻闭嘴,乖乖爬进了马车。 石千秋正在街边买馒头,他付了钱,刚准备回去,谁曾想忽然见一辆马车从?自己?身旁经过,一阵夜风吹起帘子,他那倒霉徒弟正面色焦急的看着自己?,说了一连串话,疯狂暗示着什么,但嘴巴张张合合,但就是听不?见声音。 #师父,别吃馒头了,阔爱救我!!!# 作者有话要说:#保护全天下最好的吉吉# (这是最后一个案子啦,这个界面应该再有几章就可以开始收尾啦) 感谢在2021-06-01 01:03:44~2021-06-01 21:41:3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 雷的小天使:夙亦 2个;没有云的风、Hiyorikaze、禾溯、lin、黯、PangdongDong、喁喁、鱼摆摆吐泡泡、半糖糖仔、九笙、不知是哪里的马、pain、九离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鸣调 59瓶;123567 52瓶;奎露露、水果蛋糕 50瓶;言花、续易知 40瓶;十五 39瓶;未若柳絮因风起 38瓶;林深有鹤栖 31瓶;影山是个胆小鬼 30瓶;西西落 29瓶;冥雪 22瓶;六日、小花、东方、官配绝绝子、起个固定的名字 20瓶;贝里克、夙亦、水产要新鲜 15瓶;今天也是等更的一天、临沧、amazing、醉挑剑qin、洛桑陌、卦象说、abar、阿伞、言筌筌、仺湮、灯火、热腾腾的大象、咖啡豆、XY.、合欢无恙、含章、无名、凡尘无心.、蓝色柯基、是梓兮呀 10瓶;是乐乐呀、sherley、丞哥给我飞 8瓶;少女满的日常、双生子 6瓶;山女士、小脑斧、大虹、宇宙大爆炸、律、单眼皮 5瓶;没有云的风 3瓶;忘言、骆渡 2瓶;洛、韩金山、五月、小墨、羽惑、芋泥冰激凌、神明听我语.、酒困思茶、琳琳子、九离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208、公孙大人出城做什么去? 夜间的集市人来人往, 蒙面人将马车驾得飞快,很快没入了人群中。公孙琢玉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只能眼睁睁看着?石千秋的背影被远远甩在后面, 也不知他看见自己没有, 急得在车里?直跺脚。 蒙面人听见动静, 掀起车帘回头看向他,冷声斥道:“再闹腾信不信我砍了你!” 公孙琢玉委委屈屈的哦了一声, 缩到了马车角落。 莫静娴见他似是害怕, 忧心蹙眉, 出言安慰道:“大人不必担忧, 他应当不会伤了我们性命。” 公孙琢玉心想那就不好说了,劫匪杀人灭口的例子?简直数不胜数,靠在车壁上, 有气无力的点了点头, 没说话。 自从叶无痕从刑部大牢被劫走后,城门就加强了守卫, 来来往往盘查极严,普通百姓无事不得外出。蒙面人将车驾到离城门口十来米距离的时候, 转身坐进车内,一边用刀抵着公孙琢玉的脖颈,一边解开他手?腕上的绳子, 沉声道:“不管你用什么办法, 让城门守卫放我们出去, 否则被发现了, 我第一个先杀了你,再和他们拼个鱼死网破。” 公孙琢玉笑了笑:“我只是一个芝麻绿豆大小的官,想出城得有皇上的旨意才行, 你找错人了。” 那蒙面人将匕首抵在他的后背处,微微用力,只问了一句话:“你去不去?” 公孙琢玉唰的挺直了腰杆,连忙道:“去去去,我去。” 今日在城门盘查的乃是京律司的人,他们曾经见过叶无痕。人皆挎刀,在城门口来回走动,目光如炬的盯着来往人群,有百姓想出城,皆被赶了回去。 就在这时,一辆蓝顶马车忽然驶了过来,守卫见驾车的是一名年轻公子,立刻将他拦了下来:“京内戒严,若无手?谕,不得外出,速速退回去!” 驾车的正是公孙琢玉,隔着?一层薄薄的帘子?,蒙面人正用匕首抵着他的后腰。 公孙琢玉见车被拦下,看了眼紧闭的城门:“真的不让出去吗?” 守卫拧眉:“没听见我说的话么,全城戒严,不得外出!” 公孙琢玉放心了,他回头看向车内,压低声音对蒙面人道:“怎么办,我都说了出不去。” 蒙面人冷 笑:“少耍把戏,将你的腰牌给他们看!我若出不去,你也别想活。” 公孙琢玉啧了一声,嘀嘀咕咕:“我又?不是什么大官,他们不会放的。” 他说完放下帘子?,碍于后腰抵着的那把匕首,只能不情不愿的把自己的京兆尹腰牌给那守卫看:“本官要出城办事,尔等?速速开门!” 那守卫见状将腰牌拿过来看了眼,而后递还回去:“大人若有杜司公的手?谕,自然可出城去,倘若没有,属下恕难从命。” 公孙琢玉闻言满意点头,心想真是个尽忠职守的好侍卫,不放就对了,千万别放自己出去。他把腰牌揣进怀里?,回头对着?车厢里?面压低声音道:“你看,我就说了,我只是个芝麻绿豆大小的官,人家不会买我的面子。” 蒙面人正欲说话,却见不远处忽然走过来一名佩刀副使,连忙往马车里?躲了躲,同时手中匕首贴紧公孙琢玉后背,无声威胁着?。 京律司有四大副使,都是一等?一的高手?。周熹便是其中之一。他见一辆马车堵在城门口迟迟不离去,皱眉走上前来询问,气势压人:“出了何事?” 守卫见他过来,吓了一跳:“回副使,这?位公孙大人想出城去办事,但因着?没有杜司公的手?谕,属下不敢放他出城。” 周熹闻言一怔,反应过来下意识看向公孙琢玉,却见果真是他,连忙抱拳行礼:“原来是公孙大人。” 周熹是吴越的师弟,当初叶无痕刺杀杜陵春时,京律司高手?齐聚司公府,他曾经见过公孙琢玉。 公孙琢玉心头莫名浮现出一种不好的预感,然而还未等他说话,果不其然就听见周熹犹豫问道:“大人想出城?” 公孙琢玉很想摇头,但碍于被人挟持,只能硬着?头皮点了点头,尴尬咳了两声:“本官确实想出去……但如果你们为难的话,就算了……” 他此言一出,只感觉后背抵着的匕首寸进了几分,扎得他肾疼。 周熹却道:“不为难,大人若想出去,属下自然不敢阻拦。” 公孙琢玉瞪眼,心想你们怎么一点原则都没有:“你们不是说没有杜司公的手?谕不让出城吗?!” 周熹不知他为什么如此激动 ,下意识后退了一步:“旁人自然是要手?谕的,可公孙大人若是想出城,便不需这?些繁文缛节了。” 语罢立刻挥手,命人打开了城门。 公孙琢玉见状恨不得撞墙,他们怎么能放自己出去呢,怎么能放自己出去呢?!! 蒙面人隔着?车帘,不动声色踢了他一脚,示意他赶紧走。 公孙琢玉心想难道真是天要亡他,一边盯着周熹疯狂抛眼神暗示,一边磨磨蹭蹭的驾驶着?马车往外走,急的汗都冒出来了。 周熹不知是不是察觉到什么,忽然上前拦住了他:“大人且慢——” 公孙琢玉闻言眼睛一亮,立刻停住马车:“怎么了?” 是不是改主意了,不放自己出去了? 周熹只是例行盘问:“敢问大人出城要做些什么,可需要属下帮忙?” 公孙琢玉无声攥紧了袖子?里?的拳头:“……” #啊,好气# 周熹见他不说话,目露疑惑:“大人?” 公孙琢玉缓缓吐出一口气,语气平淡的道:“哦,不做什么,本官听说河畔新开了一家楚馆,姑娘个个风姿绰约,想出城去嫖个妓,明天就回来。” 周熹闻言一怔,说话都不利索了:“嫖……嫖.妓?” 公孙琢玉平静点头:“对,就是嫖.妓。” 语罢将马鞭一挥,驾驶着?马车出了城。守卫见他离去,下意识看向周熹,犹犹豫豫问道:“副使,他没有手?谕,就这么出了城,回头上面怪罪下来,会不会出事?” 周熹无声咽了咽口水,心想当然会出事,而且是大事。他皱眉吩咐道:“快找几个人去报备杜司公,就说公孙大人出城嫖.妓去了!” 守卫震惊:“啊?!” 周熹攥紧了腰间的刀,咬牙斥道:“还不快去!” 公孙琢玉驾驶着?马车出了城,大概一里?地过后,蒙面人才从车帘后面现身。他一边用绳子?把公孙琢玉捆上,一边冷笑道:“我倒真没看出来,你这?个‘芝麻绿豆大小的官’面子还挺大。” 公孙琢玉静默许久:“……我也没想到我面子这?么大。” #是真的没想到# 蒙面人将他推进马车里?,驾驶着?马车往官道驶去,中间拐了个弯,驶进林间小路,约摸半 个时辰后,停在了一户农家小院门前。 “下来!” 蒙面人将公孙琢玉拽了下来,随后又看向里?面坐着?的莫静娴,意有所指的道:“不是想见叶无痕吗,还不赶紧进去。” 莫静娴闻言下意识起身:“无痕在里面?!” 蒙面人没说话,拉着?公孙琢玉走进了院子里?,莫静娴见状只得跟上。 这?是一户再普通不过的农户人家。推开木门,只见房间正中央放着一张木桌,旁边坐着?一名身穿布衣的男子,在明灭不定的烛火映衬下,面庞瘦削且失了血色,赫然是被人从大牢中劫走的叶无痕。 莫静娴见状吃惊的捂住嘴,双目隐隐泛起泪光,她似乎想上前,但不知为何,身形颤抖,站在原地迟迟没有过去。 叶无痕一瘸一拐的起身,也是欲言又?止。 蒙面人将长剑当啷一声扔在桌上,打破了沉凝的气氛:“人给你救出来了,赶紧走,免得被官兵发现追上来。” 公孙琢玉在旁边,闻言下意识出声:“你们是一伙的?” 叶无痕这?才发现公孙琢玉的存在,诧异看向蒙面人:“师弟,你怎么将他绑了过来?!” 那蒙面人摘下面罩,竟也是个俊朗的汉子?,他一脚踩上板凳道:“你非要救你的心上人,我不拿他做挟持,怎么出城?” 公孙琢玉试探性动了动手,结果发现手腕上的绳结根本解不开,只能放弃挣扎:“你们都已经出了城,总该放了我?” 蒙面人手?腕一翻,将长剑抵在他脖颈上,故意道:“我瞧着你与那杜陵春是一伙的,大概也不是什么好人,倒不如杀了你,为民除害。” “不可!”莫静娴闻言立刻上前拦住他,“公孙大人并不是那些贪官污吏!” 叶无痕也道:“师弟,放他走。” 公孙琢玉脖子?上就抵着一把剑,压根没他吭声的份。 蒙面人见状只得收回剑:“看你们紧张的,我不过吓吓他罢了,若真是狗官,我早在半路就杀了。” 公孙琢玉略微松了口气,心想这二人真不愧是师兄弟,脾气都如出一辙。然而还未等说话,便听那蒙面人饶有兴趣的问道:“哎,对了,你的案子?查的怎么样了?” 公孙琢 玉一愣:“什么案子??” 蒙面人道:“就是洪府的那个人蜡。” 公孙琢玉闻言面色微变:“你怎么知道?” 他说完又?很快反应过来,下意识看向蒙面人:“难不成那人蜡与你有关系?!” 蒙面人随口道:“哦,我师兄的牢门钥匙在洪侍郎身上,我为了偷出来,曾经潜入他家中,结果发现洪府有一尊人蜡,刚好你当街收拾了洪文涛,我就把人蜡放到京兆府去了,想看看你能查出个什么名堂来。” 听他语气好像还挺得意。 公孙琢玉气得肝疼。他还以为是谁这?么无聊,把尸体到处乱放,搞半天是面前这?个挨千刀的。他就说嘛,洪家对奴仆施以酷刑,就算有十个胆子?也不敢送到京兆府挑衅。 现在终于真相大白了。 叶无痕虽不知发生了什么事,但一听也能猜出来是师弟闯了祸,他看向公孙琢玉,正准备说些什么,忽听得远处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连忙走到窗前往外看去,却见大队官兵策马而来,已经将小院团团围住。 “不好!有官兵!” 其余人也听见了动静,纷纷跑到窗前,公孙琢玉原本想趁乱溜走,结果被那蒙面人抓住揪了过去:“公孙大人,对不住,你现在还不能走。” 公孙琢玉没说话,靠着?门板从缝隙中往外看去,却见带队的都是京律司的玄衣卫:“不如这?样,你放了我,我出去同他们说,让你们自行离去。” 蒙面人拧眉:“你以为我傻么?” 公孙琢玉已然看见了外间有杜陵春和石千秋的身影,他背靠着?门板,忽然冷静下来,对蒙面人道:“你们若挟持我,绝对走不了多远,反而会身首异处,可若是放了我,我担保你们一根头发丝都不会少。” 作者有话要说:#司公是来救人的?# #不,是捉奸的# 感谢在2021-06-01 21:41:32~2021-06-02 00:17:2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你也是小熊吗、pain、玖尘、黯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极度风涵 100瓶;酸酸小柠萌 35瓶;呦呦鹿鸣NO.1 30瓶;然也 20瓶;景世、早上好、今天也是等更的一天、虔.、裴咏梦 10瓶;甜米 9瓶;我想学画画啊 8瓶;立志脱贫致富、南吕 7瓶;云淡风轻 5瓶;不知是哪里的马 4瓶;草莓气泡酒、燕笠朿 3瓶;羽羽鱼雨 2瓶;寻星、夜修、摩尔曼斯克、尼尼、格格巫、文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209、司公,我们要当好人 外间风声?迅疾, 树枝沙沙作?响。大队兵马将木屋团团围住,手中举着的火把明?灭不定,周遭树影婆娑, 有如鬼魅。神箭手占据高处, 张弓搭箭, 直直对准里面,只等一声?令下, 便立刻万箭齐发。 杜陵春骑在马上, 面色暗沉, 一双狭长的眼阴鸷万分, 像一团浓得化不开的墨。公孙琢玉被劫走时,他刚好在城门?附近,听闻消息便立刻调兵出城, 顺着车辙印一路追了过?来。 石千秋早在公孙琢玉给他使眼色的时候, 就一直暗中跟在马车后面,只是被拦在了城门?处, 他见势不好,干脆直接找杜陵春报信了。 蒙面人见外间局势紧张, 扣住了公孙琢玉:“我们离开后,自然会放了你。” 公孙琢玉却道:“你们带着我才跑不远。” 杜陵春的性子他还是能?猜到一二的,怎么可能?任由这些人把自己劫走, 就算假意放走, 暗处必然也会有高手跟着, 届时叶无痕等人只会难逃一死?。 蒙面人还欲再说, 谁料却被叶无痕拦住:“师弟,不要?误伤无辜!” 他们在此处犹豫,外间的杜陵春却已经失了耐心。他恐公孙琢玉已经遭遇不测, 内心万分焦躁,示意弓箭手准备,厉声?道:“我数三下,倘若再看不见公孙琢玉,直接将他们杀无赦!” 屋内众人一惊。 公孙琢玉连忙隔着窗户喊了一声?:“司公!我在这儿!” 可千万别放箭,这种死?法?也太冤了。 杜陵春听见他的声?音,目光一凛,连忙示意弓箭手后撤。蒙面人见状只能?挟持着公孙琢玉走了出去?:“都别动,否则我杀了他!” 石千秋不动声?色从怀中取出一柄寸长的飞刀,暗自估量着打?掉对方兵器且不伤了公孙琢玉的可能?性有几分。 杜陵春显然没少经历过?这种对峙的场面,只是今日他不想多费功夫去?谈什么条件,眯了眯眼,无声?攥紧缰绳,冷冷说了一句话:“放了他,你们自行离去?。” 公孙琢玉不动声?色挣脱着手腕上的绳子,对身后的蒙面人道:“你放了我,带着你师兄直接离去?,我保证,绝不会有人阻拦。” 是个正 常人都不会信他的话,更何?况杜陵春手段狠辣,名声?在外。 蒙面人扬声?道:“带着兵马后退五里地,我到了安全的地方自然会放了他!” 杜陵春不动,漆黑的眼眸此时显露出了几分令人心惊的残忍,一字一句道:“你现在只有两条路,要?么放了他,要?么死?在这儿!” 隐匿在远处的弓箭手齐齐拉紧弓弦,箭头正对着他们,闪过?一抹寒芒。 公孙琢玉手上的绳结已经解开了大半,他不着痕迹用袖子遮掩住,垂眸看向了抵在自己颈间的剑刃。那蒙面人并未打?算真的伤害他,故而一直用指腹挡住剑锋,轻易便可挣脱。 一截绳子悄无声?息掉落在地。 公孙琢玉的视线在半空中与石千秋不着痕迹交汇,暗中递了个眼神。说时迟那时快,他忽然闪电般出手击中蒙面人肘部?麻筋,劈手打?落对方手中的长剑,只听当啷一声?轻响,石千秋手中暗器飞快射出,直接没入了蒙面人的右肩。 两道惊呼声?同时响起—— “琢玉!” “师弟!” 杜陵春见状瞳孔骤缩,慌的差点从马上跌下来。他不顾吴越等人的阻拦,直接冲了进去?,却见公孙琢玉早已反手将蒙面人擒拿在地。外间的官兵呼啦啦一下子全围了上来。 “唔——” 蒙面人左肩中了暗器,不禁闷哼出声?,挣扎间牵扯到伤口,面色愈发苍白,他目光惊诧的看向公孙琢玉:“你会武功?!” 公孙琢玉将他移交给吴越等人,闻言拍了拍手上的灰:“我可从来没说我不会武功。” 他语罢,看向一旁的杜陵春,后者面上还残留着一丝未来得及褪去?的慌乱,显然被刚才突如其来的一幕吓得不轻。 公孙琢玉罕见的没有嬉皮笑?脸,走过?去?借着袖袍的遮掩,轻轻捏了捏杜陵春冰凉的手,低声?道:“司公放心,我无事?。” 杜陵春闻言,心中吊着的一口气这才缓缓松懈,他仔细打?量着公孙琢玉,见对方身上没什么损失,这才看向地上被擒住的叶无痕等人。 吴越问道:“司公,这些人如何?处置?” 杜陵春的目光仿佛淬了毒,让人不敢直视,冷声?道:“全都剁碎了 喂狗!” 因着是太监的缘故,他平日说话总是阴阴柔柔,不急不缓,刚才那一句声?音堪称尖锐,可见是恨到了极致,连仪态都顾不上了。 叶无痕无力闭眼,忽而心如死?灰,深恨自己不该将无辜的人牵扯进来。 公孙琢玉见杜陵春眼中阴鸷未散,不着痕迹对吴越做了个手势,示意他先别动。随后直接将杜陵春拉上了马车,将帘子严严实实的落下。 “司公……” 公孙琢玉低低出声?,什么都没说,一把将杜陵春拉入怀中,而后狠狠吻了上去?。怀抱用力收紧,仿佛要?将人嵌入骨血。 杜陵春愣了一瞬,本能?回应着。他自己都没发现,他的身体尚处于颤栗之中,未能?从刚才的慌乱中抽离。而公孙琢玉的吻则很好的安抚了他的情绪。 公孙琢玉抵着他的舌尖,而后轻轻扫过?牙关,将那柔软的唇辗转研磨成?深色,呼吸喷洒在颈间,低声?问他:“司公是不是害怕了?” 杜陵春闻言一怔,原来害怕的竟是自己么? 公孙琢玉捧着他的脸,指尖在杜陵春细腻光洁的侧脸反复摩挲:“司公不必怕,他们只是想出城,并不会伤我。” 杜陵春与公孙琢玉对视,忽然明?白了他的意思,皱眉道:“斩草除根,不要?给自己留祸患!” 公孙琢玉就猜到他会这么说,笑?了笑?:“司公,倘若得罪小人,自然要?除根,但外间的人虽算不上大善,却也说不上大恶,放了也无碍。” 他蹲下身,将脸埋在杜陵春膝上,牵着他的手道:“司公全当替我积一些福可好?” 杜陵春皱眉捏住他的下巴,觉得他烂好心:“要?积也用不着从他们身上积!” 公孙琢玉半真半假的道:“司公记不记得,案审当日,你曾经在朝堂上替莫静娴求情,今天我被那蒙面人挟持之时,她曾出言相救。可见留人一命,还是能?积些福报的。” 杜陵春面色铁青,只觉得他在砌词狡辩,并不言语。 公孙琢玉见状起身,坐到了车位上,叹口气道:“司公若不愿便罢了,下次我再被人劫持,身首异处,记得替我寻一副好棺材,葬回江州去?……” 他话音未落,便被杜陵春捂 着嘴一把抵到了车壁上。杜陵春听不得他说这个死?字,不知是不是错觉,他眼眶隐隐有些发红,恼怒斥道:“公孙琢玉,你再胡说——” 公孙琢玉眨了眨眼,没说话,后知后觉的意识到杜陵春被刚才所?发生的事?吓坏了。 “……” 杜陵春当了一辈子太监,活到如今才真正遇上一个知心人,堪堪品到几分情爱滋味,第一次有了想跟一个人过?完后半生的念头。阎王若真收了公孙琢玉去?,真是叫他比死?还难受。 公孙琢玉睨着杜陵春微红的眼睛,原本准备的一肚子腹稿忽然就没了用处。他握住杜陵春的手腕,微微用力把人拉到怀里,而后用力揽紧,将下巴搁在他肩膀上道:“司公打?我,是我乱说话。” 杜陵春怎么舍得打?他,心中却又实在恨的慌,只能?阴沉着脸,兀自咬紧了牙关。 公孙琢玉反将他抱的更紧:“司公,我刚才被劫持的时候,一直在想一件事?,我如果真的死?了,你该怎么办啊……” 他想起自己上辈子的结局,难免抱憾惋惜,低声?道:“司公,我想明?白了,我这辈子就是为了找你来的,只怪我糊涂,若我聪明?些,说不定咱们上辈子就能?遇见了。” 公孙琢玉其实不知道,上一世?江州旧年?,隆冬大雪时,他们早已遇见过?一次…… 他幼年?时给了他一个馒头。 后来长大了,在永靖七年?的诏狱中,他还他一具全尸。 这人间,不过?是个因果轮回。上辈子他们路走错了,所?以没有好下场,这一世?歪打?正着,老天爷才将他们两个凑在了一起。 公孙琢玉自己一个人神神叨叨的说话,模样认真又傻气。杜陵春闻言眼眶忽然有些发酸,心想这个傻子又在心里胡乱想些什么。 公孙琢玉小声?道:“司公,冤冤相报何?时了,今日杀了他们,只怕还有人来寻仇,我以后想和你过?安生日子,放了他们,咱们不杀人好不好?” 杜陵春没说话,既不愿意应了他的话,却也不想反驳他的话。 公孙琢玉知晓他的心思,便算作?默认了,往杜陵春脸上亲了一下:“司公在车上等我,我一会儿便回来。” 说完掀开帘子下了车。 吴越将叶无痕等人押在一处,正犹豫着该怎么处置他们,却见公孙琢玉直接走过?来,将莫静娴身上的绳索解开了。 吴越出声?问道:“公孙大人?” 公孙琢玉却道:“无碍,司公同意了。” 吴越闻言下意识看向不远处的马车,却见杜陵春将帘子掀了半边,正目光复杂的注视着这边,片刻后,面无表情的重重甩下了帘子。 吴越明?白了他的意思,抬手示意官兵散开。 公孙琢玉最后一个才给蒙面人解绑,他带着那么些报复性的将对方肩头的暗器拔.出来,满意听见对方痛苦闷哼,这才给他解开身上的绳索。 蒙面人没想到他会如此做,面色诧异:“你要?放我们走?” 公孙琢玉不回答,只晃了晃手中沾血的暗器:“你挟持我一路,我也算报了仇,你们离开京城,以后不要?再回来了,江湖人本不该卷入朝堂中。” 蒙面人捂着伤处,面色苍白的看着他:“可贪官污吏,人人得而诛之,难不成?让我们眼看着百姓任人鱼肉宰割吗?。” 公孙琢玉摇头:“倘若你们自持武力,随意杀人,那么律法?有何?用?要?我们这些当官的又有何?用?江湖事?要?用江湖人的办法?解决,官场的事?自然也要?用官场人的办法?解决。” 语罢从地上起身,对吴越道:“放他们走。” 蒙面人闻言胸膛起伏不定,看的出来,他不怎么服气公孙琢玉的话,却也没有争辩。 公孙琢玉只见那蒙面人与莫静娴搀扶着叶无痕离开,走至一半,忽然回头,蓦的出声?:“公孙琢玉——” 公孙抬眼看去?:“阁下有何?见教?” 蒙面人顿了顿,才抬手抱拳:“……今日我欠你三条命,他日若有缘再聚,定还此恩。” 公孙琢玉笑?着抖了抖袖袍:“多谢阁下好意,只是我如今已身居高位,富贵荣华可期,日后定然也是一生顺遂,只怕用不上你还我的恩情。” 蒙面人没想到他会如此回答,深深看了公孙琢玉一眼:“公孙琢玉,有一件事?你还是说错了,倘若朝堂黑白对立,自然轮不到我们江湖人来解决问题,可如今的世?道 污浊一片,只见黑不见白,我们不出来,又哪里有人主持公道?” 他语罢缓缓后退,带着叶无痕一行人离开了此处,身形很快消失在了茫茫夜色中。 石千秋双手抱剑,靠在一旁的树上,见状不知想起了什么陈年?旧事?,目光有些悠远,怔怔出神。 公孙琢玉若有所?思的往马车边走,经过?石千秋身边,见他发呆,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师父在想什么?” 石千秋见状回神,反应过?来,拧开腰间的酒壶仰头喝了一口酒,叹口气道:“没什么,只是觉得大人越来越像老大人了。” 老大人? 公孙琢玉愣了一瞬才反应过?来他在说自己早已经去?世?的父亲,讪笑?两声?,挠了挠头:“师父,我就当你在夸我了。” 他依稀记得,石千秋曾经说过?,欠公孙老大人一个恩情,故而才留在自己身边一直护卫。 石千秋没说话,动作?利落的翻身上马,甩开众人率先回府去?了,他是江湖人,一向如此独来独往。 公孙琢玉见状也跟着上了马车。他挤坐到杜陵春身边道:“司公,咱们回去?。” 杜陵春手中捏着一个茶盏,闻言掀了掀眼皮:“回去??回哪儿去??” 公孙琢玉茫然道:“当然是回府啊。” 杜陵春似笑?非笑?的哦了一声?:“早说,我还以为公孙大人要?去?嫖.妓呢。” 公孙琢玉:“……” 作者有话要说:石千秋:他没那个胆子 感谢在2021-06-02 00:17:20~2021-06-02 21:30:1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甜米、41776797、每天都要元气满满酱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在野哥的心里撒个欢儿、欧墨、夏夜星灼灼、期待一个奇迹、41764208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糖醋排骨 96瓶;小猫不在家 60瓶;超难过 59瓶;梅林先生 56瓶;樱花里的夏日 40瓶;小透明12108 26瓶;暗影 25瓶;云悫 20瓶;绯夜、三休、03.Lx、我老公是斯内普 15瓶;晏清、MX、41776797、钰、珩酒、潘安潘安、新巷时辰、每天都要元气满满酱、mocuishle、欧墨、乖越越、喑哑中缄默、温怀光、47053771、托腮.jpg 10瓶;昨夜星辰 8瓶;公式定律、沉舟 6瓶;路上、乖乖、工科少女灰豆豆 5瓶;青空之夏、zero、湫兮如风、稀饭粥 3瓶;栖左!饭绪、忘言、五月、绿贡尔、余书落 2瓶;最爱甜文、芋泥冰激凌、甜酒糯米团、r洛小倒、我是地瓜、今天豆腐包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210、你做我的来时路,我做你的身后名 杜陵春本就身体残缺, 平日面上虽不显,心?中却是?敏感多疑的。再则公孙琢玉经常在外办案行走,难保哪一?日就被什么风月女子勾了去, 对方如果真去嫖.妓, 那可是?十足十戳了死穴。 公孙琢玉摸了摸鼻尖, 全程都不敢吭声。等回?到府上,关起门来, 这才对杜陵春解释道:“司公可莫听旁人胡说八道, 我最是?洁身自好不过, 怎么可能去青楼呢。” 杜陵春心?想你去的难道还少了么。他没有说话, 解开衣带,褪了外裳,随手扔到一?旁。而后上前, 竟是?一?把将公孙琢玉推到了床上。 公孙琢玉躺在床上眨了眨眼, 有点懵,慢半拍的出声:“……司公?” 杜陵春撑在他身侧, 居高临下的睨着?他,声音沉凝:“还敢去嫖.妓吗?” 公孙琢玉心?想我压根也没去过啊, 老老实实摇头:“不敢了不敢了。” 杜陵春稍见满意。他缓缓俯身,亲了公孙琢玉一?下,绯色的衣袖落在对方身上, 带着?丝绸特有的冰凉顺滑。 公孙琢玉顺势搂住他的腰身, 一?个翻滚颠倒了上下位置。杜陵春在这种事?情上总是?有些放不开, 平日甚少这样主动。 公孙琢玉解开了他的衣带, 在他耳边轻轻啄吻,灼热的呼吸喷洒在颈间?,带起些许痒意:“司公今日是?怎么了?” 他故意磨蹭, 惹得杜陵春有些难耐,轻轻踢了他一?脚:“少废话,问那么多做什么。” 公孙琢玉指尖绕着?杜陵春的一?缕墨发,心?想真是?不懂情趣。一?把将他拉入怀中,而后在杜陵春的闷哼声中拥紧了他。 杜陵春每到这个时候,就陡然?无力起来。他眼神沾染了情.欲,苍白的皮肤渐渐泛起红晕,妖冶惑人。声音也不似白日里阴沉沉的带着?算计,哼哼唧唧,尾音柔腻。 杜陵春情.动时,懒洋洋低唤他的名字:“琢玉……” 墨发绸缎似的倾泻下来,蛇一?般蜿蜒缠绕。公孙琢玉抱着?杜陵春的时候,偶尔也会生?出“这样就够了”的念头,那些名利浮云一?瞬间?也远了开来似的,变得无足轻重起来。 他不是?这个朝代的人…… 总该 求些什么东西,才能让自己有力气活下来,名利,或是?富贵。 公孙琢玉有时候也会怕,怕自己现在所?经历的不过只是?一?场梦。江州二十余年的人生?是?假的,官位是?假的,杜陵春也是?假的。一?觉醒来,他仍然?只是?现代人。 他用力吻着?杜陵春,将对方弄得低泣呜咽。 忽然?想起李煜的诗…… 帘外雨潺潺,春意阑珊。罗衾不耐五更寒。梦里不知身是?客,一?晌贪欢…… 大?概公孙琢玉平日笑嘻嘻惯了,眼中陡然?出现那么片刻的深思,便?格外引人瞩目。杜陵春实在连动动手指都困难,他察觉自己身上的狼藉,飞快拉过锦被盖住,这才重新靠回?公孙琢玉怀中。 公孙琢玉知道他心?底还是?介意,但好在没有以前那么敏感,也只当没看见,将杜陵春往怀中揽紧了些。 杜陵春懒洋洋闭着?眼,声音沙哑,仿佛能看透他的心?思:“那几名刺客不是?都放了么,又是?为了什么不高兴?” 公孙琢玉只是?忽然?发现自己好像没有以前那么执着?于?升官了,不自觉咬了咬指尖,叹气自言自语道:“司公,我以后想青史留名怕是?难了。” 真让人忧桑。 杜陵春睁开眼,不能理?解他的想法:“你想青史留名?” 公孙琢玉也不知道自己现在是?想还是?不想了,含含糊糊的嗯了一?声:“想。” 杜陵春用指尖摸了摸他下巴:“为什么?” 公孙琢玉觉得如果能成为历史名人还是?挺酷的:“嗯……能留名后世。” 不过需得功绩显赫,身居高位者方能留名史册,公孙琢玉怕是?不太行了。 杜陵春倒不知道他还有这种想法,捏住了公孙琢玉的下巴,微微勾唇:“傻子,青史不能记你一?辈子,” 他倾身,缓缓吻住了公孙琢玉,唇瓣微凉,停顿那么片刻才低声道:“但是?我能……” 他可以记住公孙琢玉一?辈子。记得他的模样,记得他的好,记得他的坏,记得他一?切的一?切。人生?百年,直到死后带入棺中,随着?尸体记忆一?同腐朽。 也记得他,曾经来这个陌生?的朝代走过一?遭…… 公孙琢玉黑亮的瞳仁静静看着?他,喉结上下滚动,忽然?抱紧了杜陵春,力道大?得让人险些喘不过来气。 杜陵春以为公孙琢玉会说些什么,但事?实上对方什么都没说,只是?将他紧紧锢在怀中,密不可分。杜陵春挣扎不开,无奈斥了他一?句:“又发什么疯。” 公孙琢玉将脸埋在他颈间?,轻轻的、轻轻的蹭了蹭,过了许久才抬头,慢吞吞道:“哦,就是?没想到原来司公也会说这种没羞没臊的情话,是?不是?也看了什么乱七八糟的话本子?” 杜陵春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刚才说的那句话有多暧昧,耳根一?热:“小混账,休得胡说八道!” 他羞恼的想起身,却被公孙琢玉按住不得动弹,只听对方认真低声道:“司公说,我喜欢听。” 公孙琢玉说完将锦被拉上来,牢牢裹住二人的身躯,挡住了夜间?袭来的寒气,毫无芥蒂的紧贴着?杜陵春的残缺,恍惚间?抚平了对方难愈的旧疾。 杜陵春仍旧难堪,却没有第一?次难堪到近乎想死那么强烈,有的仅是?微微的酸,些许的涩。最后徒然?无力的抱住公孙琢玉,有一?种宿命般的感觉。 公孙琢玉垂眸,轻轻与他说话:“司公,若要在这个世道当一?名好官,前路是?否坎坷不平?” 杜陵春心?想他到底还是?有了这种念头,一?时竟也说不上讶异。静默片刻,闭眼道:“……你若想走,我护着?你,自然?一?路平坦。” 公孙琢玉闻言笑了笑,往他额头上亲了一?下:“那不行,司公做坏人,我也做坏人,咱们一?个好一?个坏,看着?不像一?对。” 是?了,一?个公正廉洁的清官,一?个声名狼藉的宦官,在外人眼中,怎么也牵扯不到一?起,堪称云泥之别。 杜陵春捂住公孙琢玉的嘴,不想再听他自言自语的神神叨叨:“安静些,睡觉。” 池子里的翠羽鸭都没他吵。 公孙琢玉哦了一?声,只好乖乖闭眼睡觉,依旧是?三秒入睡。杜陵春听得他呼吸沉稳了,这才缓缓放下手,借着?朦胧的月光,在黑夜中打量公孙琢玉,不知在想些什么。 其实这样也好…… 公孙 琢玉有能力做一?名清官,自己也有能力护着?他。官场沉浮,又有几人能像他们如此。 他做他的来时路,他全他的身后名…… 浅秋时节,枫叶已?经渐渐的红了,枝叶伸展,险些染红天边一?角。杜陵春翌日清早便?进宫了,叶无痕等人被放走,自然?需要有个交待,胡乱诌说他们坠崖而死又或者葬身火海,轻易便?可蒙混过去,皇帝又不可能真的细查。 只是?杜陵春睚眦必报,在这个时候也不忘坑洪侍郎一?把,言说他看管不力,让囚犯从刑部?大?牢逃了出去,自己听闻消息一?路追至城外,也没能把人抓回?来。 他根基深厚,再则有贵妃这条裙带关系,皇帝自然?不会把他怎么样,反而出言安抚,赏赐了不少东西,将洪侍郎好一?顿斥责。 杜陵春这边在朝堂上寻洪侍郎的晦气,那边公孙琢玉已?然?带着?衙役去了洪府,当着?围观百姓的面,亲自叩响了洪府大?门。 看门的家丁打着?哈欠来开门,心?想是?谁这么可恨,大?清早的便?扰人睡梦。谁料开门一?看,却见大?队佩刀衙役威风凛凛的站在自家门口,不由得吓得后退了一?步。 公孙琢玉一?身绯色官服,身长玉立,笑眯眯的样子压根不像来找茬的:“本官乃京兆尹公孙琢玉,前日发现一?具被制成人蜡的女尸,经查验过后才知是?洪府的丫鬟,现怀疑洪老夫人有杀人嫌疑,劳烦你去通传一?声。” 洪家到底有官身,若换做平常人,公孙琢玉直接传唤到堂了,何须亲自上门。他声音不大?不小,围观百姓刚好都能听见,闻言顿时炸开了锅。 “人蜡?什么是?人蜡?” “这还不懂吗,将人活生?生?做成蜡烛,实在是?阴毒至极!” “真的假的,没想到洪家居然?也会做这种事?儿,真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 “瞧瞧他们怎么说。” 大?邺律法言明,不可私自打杀仆役,倘若奴婢真的犯了大?错,也需主家呈报官府,获准后才可谒杀。女尸思云并未犯错,却被无故做成人蜡,真追究起来,洪家免不了要担上罪责。 家丁一?瞧见这种阵仗,慌不迭的跑 进去通风报信了。洪老夫人因着?时常念佛,清晨起得早些,陡然?听闻仆役来报,说公孙琢玉要来捉她归案,手中的念珠都扯断了,噼里啪啦散了一?地?。 洪老夫人死死盯着?前来通报的仆役:“你说什么?” 仆役噗通跪地?,头都不敢抬:“回?老夫人,京兆尹带着?大?班衙役堵在了府门外,说……说您将思云做成了人蜡,枉害人命,要您过堂审讯。” “笑话!” 洪老夫人重重拍桌,气得面色煞白:“区区一?个奴婢,死了便?死了,他竟真的敢查上门来,这是?不把我洪家放在眼里,速去请老爷回?来!” 仆役欲哭无泪:“老夫人,老爷办差不力,今早就被陛下传召入宫了,现在还没出来呢。” 洪老夫人闻言眼中精光乍现,拄着?拐杖从座位上起身,冷笑连连,面容苍老,却不见半分慈祥:“公孙琢玉分明是?故意挑这个时候过来的,也罢,我出去瞧瞧,看他要耍些什么花招。” 公孙琢玉在门外等了半盏茶的功夫,就见洪老夫人在仆役的簇拥下走了过来,他笑了笑,先礼后兵:“见过老夫人,清早叨扰您了,还望勿怪。” 周围的百姓瞧见这阵仗,在四?周越围越多,形成了一?个真空圈,大?有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意思。 洪老夫人腿脚不便?,丫鬟搬了把雕花木椅摆在门口,搀扶着?她坐下。两边对峙,太阳高悬,一?时竟是?将这大?街当做了公堂。 洪老夫人皮笑肉不笑:“原来是?公孙大?人,老身不过妇道人家,半截身子入土的人了,自然?不敢怪罪。” 她此言一?出,分明是?说公孙琢玉欺负老弱妇孺。 公孙琢玉全当听不懂,挥手命人将思云的尸体抬上来,亲自掀开了盖尸的白布。伴随着?他的动作,一?具狰狞骇人的尸体赫然?现于?人前,将众人吓了大?跳,人群肉眼可见的飞速退开了几米远。 思云的尸体一?直在冰窖中存放着?,身上还带着?些许寒气。她双腿不自然?的弯曲着?,脸上布满尸斑,嘴巴大?张,那裂到耳后的伤痕堪称触目惊心?。在烈阳的照射下,静静散发着?腐朽的味道。 洪老夫人不知是?不是?被吓到了,面色有些难看。 公孙琢玉对着?四?方作揖,而后指着?思云道:“诸位请看,此女子名叫思云,乃是?洪府的一?名绣娘,刚好双十年华,谁料却被人残忍杀害,做成了人蜡。” 有人又是?害怕,又是?惋惜,心?想这么一?个年轻的姑娘,怎么好端端就死了。 公孙琢玉走上台阶:“大?家知道什么是?人蜡吗?又知道这名女子是?如何死的吗?本官验尸之时,她肚腹喉管满是?凝固的蜡块,是?被人从嘴里灌入滚烫的蜡油,活生?生?烫死的!” 公孙琢玉哪怕在现代也从未见过这么残忍的死法,语气不自觉带着?些许凌厉,所?说的话更是?引得全场一?片哗然?。 “什么!活生?生?烫死的?!” “阿弥陀佛,实在是?造孽啊。” “谁这么狠毒!” 洪老夫人面色愈发僵硬,手中新换的念珠也盘不动了。 公孙琢玉抬手,缓缓指向她,将众人的视线都集中到了一?处:“而做出此等恶行的,便?是?洪家老夫人!”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1-06-02 21:30:18~2021-06-03 21:42:1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深水鱼雷的小天使:柑儿米米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别看了睡觉!、云悫、酸奶泡芙、煎妮吃饺子、49349707、黯、九笙、狱乐、羊羊羊、爆浆脆皮叽、在野哥的心里撒个欢儿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柑儿米米 78瓶;战战顺顺利利健健康康 52瓶;小月牙的大卡车、青石小路 50瓶;暖的鸠葵 34瓶;Winnie是只猫、阿葱葱、超甜哒~ 30瓶;凉春寒露 29瓶;陆惊鹤、静、源与俊哲 20瓶;r洛小倒 19瓶;你在和月亮说话、! 18瓶;圆子 17瓶;埘锨 11瓶;小胖子、珈敉、最爱波浪线、memely、落雨云云云、一钱左郎中、神秘美女、苏阿墨、弥耶奈、夏天、小水滴、胖头猫爱胖头鱼、尼尼、羊羊羊 10瓶;慕言之夏、-kyros 9瓶;一二三 8瓶;沉舟、甜酒糯米团、栗木 6瓶;羊羊、夏天、子思、囡囝困囿团、呼噜胡噜、附庸风雅、稀饭粥、乖乖、47795211 5瓶;游北园、Aelous 4瓶;38076569、715 3瓶;吃橙子的剧作家、芳叶、不知是哪里的马、PsA 2瓶;朱一龙的小笼包、最爱甜文、伊鹿有你、五月、madame—malfoy、淌、14、堆堆、活在梦里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211、愿还她一个公道 这件案子其实不难查, 思云的身份水落石出之时,她的死?因也就昭然若揭了。难的只是该如何定罪,毕竟私下打?杀奴婢虽犯法, 却没有谁会真正的闹到明面上?。 洪老?夫人飞快盘弄着手中的念珠, 心中已然掀起惊涛骇浪, 面上?却仍是—?派平静:“公孙大?人此言何解,我洪家?虽不是什么?名门贵胄, 却也算书香世代, 容不得旁人如此诋毁。” 她乃深宅妇人, 闭门不出, 兼得鬓发枯白?,倒让人心生怜悯。百姓不知其中缘由,不过听—?句信—?句, 人云亦云, 此时又窃窃私语起来。 “这洪家?老?夫人瞧着也不像那狠毒的人,会不会是公孙大?人弄错了。” “是呀, 她—?个官家?命妇,何必跟奴婢过不去呢?” “八成?是弄错了。” 就在百姓议论纷纷的时候, 公孙琢玉适时出声,对洪老?夫人问?道:“本官昨日曾经上?门,询问?思云—?事, 老?夫人您却说府上?丫鬟众多, 不记得此女子了, 是也不是?” 洪老?夫人不知他棺材里卖的什么?药, 只能冷冰冰答道:“确实如此。” 四周的百姓也觉得并无不妥,洪家?这种富贵门第,丫鬟仆役成?群, 主子哪儿会挨个记住她们呢。 公孙琢玉双手抱臂,忽然觉得今日的太阳极其刺眼:“听闻府上?小公子因病暴毙,老?夫人悲痛欲绝,专门请了道士念经超度,是也不是?” 洪老?夫人愈发不知他想做些什么?,无意识攥紧了手中的鸠杖,听他提及自?己最疼爱的孙儿,语气终于有了些许波动,恼怒道:“是又如何?!” 公孙琢玉直视着她:“不如何,只是本官听闻小公子暴毙当夜,在房中伺候的就是思云,您恼怒至极,责怪她伺候不周,还专门让人拖了她出去掌嘴。难不成?老?夫人记性真的差到如此地步,前?段时间发生的事这便忘了吗,更何况还牵扯到您爱孙的死??!” 这是洪老?夫人撒的第—?个谎,拔出萝卜带出泥,她后面说的话自?然也就没有了可信度。围观人群看着她的目光已然奇怪起来。 洪老?夫人老?神在在, 丝毫不慌:“哦,公孙大?人说的原来是那名贱婢,老?身确实见过她,却并不知道名字,因着伺候不周,便让管事拖下去责罚了。” 公孙琢玉点头?,似是恍然:“可据府中下人所说,思云被拖出去后,第二日就不见了踪影,老?夫人可知道其中发生了什么??” 洪老?夫人打?定主意不漏口风:“自?然不知。” 公孙琢玉看向她身后的—?干仆役,目光严肃:“管事何在?” 管家?心中暗道倒霉,用袖子擦了擦额头?冒出的汗,哆哆嗦嗦上?前?:“小人在,不知大?人有何吩咐?” 公孙琢玉问?道:“是你将思云拖下去责罚的?” 管事汗如雨下:“正是,掌嘴二十后,又打?了三十板子,便……便让人抬她回屋了。” 公孙琢玉眼皮子都?未抬,—?听就知道他在撒谎:“什么?时辰回去的?” 管事结结巴巴道:“约摸……约摸是亥时回去的。” 公孙琢玉不慌不忙:“哦?那与思云同屋居住的丫鬟是谁?” 管事闻言下意识看向身后,唤了—?名绿衣丫鬟过来:“回大?人,与思云同住的丫鬟乃是思霞。” 思霞也是怕的紧,头?都?不敢抬,唯唯诺诺行礼道:“奴婢见过大?人。” 公孙琢玉盯着她:“思云那晚可曾回去睡觉?” 思霞不知该如何回答,下意识看向洪老?夫人,却见对方正目光冰凉的看着自?己,心头?—?慌,噗通—?声跪倒在地,底气不足的道:“回……回了……” 公孙琢玉嘶了—?声,在她面前?来回踱步:“既是同屋居住,你怎的连她什么?时候出去的都?不知道?” 思霞绞紧了手帕:“奴婢睡的熟,故而?不曾察觉……” 公孙琢玉瞧见她后背已然被汗水浸湿:“可管事刚才说,思云是挨了三十板子才被送回去的,那必然是皮开肉绽,难以行走,只怕抬回去连床都?下不来,又如何神不知鬼不觉的离开呢?” 公孙琢玉蹲在思霞面前?,故意道:“本官看你支支吾吾,前?言不搭后语,想来定是心中有鬼,思云的死?只怕和你脱不了关系,来人,将她带走押入大?牢,给本官严刑拷打? !” 他声音沉厉,惊得人魂都?没了,思霞本就害怕,听闻他要?将自?己押入大?牢,连忙哭着在地上?连连叩头?:“大?人饶命!大?人饶命!奴婢撒谎了,奴婢撒谎了,思云那晚并未回来啊!” 洪老?夫人见状胸膛起伏—?瞬,心中暗骂贱婢。 公孙琢玉诈出来—?个,第二个自?然也就好诈了,他目光如炬的看向管事:“思云既然并未回去,你为何说让人抬她回屋了,到底是你在撒谎,还是那护送的人出了岔子?!” 管家?心头?—?慌,呐呐不知该如何言语,公孙琢玉见状上?前?—?步,步步紧逼:“你那日让谁送思云回去的,给本官找出来,若找不出来,便是你蓄意欺瞒,直接押入大?牢拷问?!” 招不在新,有用就行。寻常百姓都?知道大?牢不是什么?好地方,进去哪儿有活着出来的。 管事额头?冷汗直冒,已然快哭出来了。公孙琢玉见状直接将他揪到了思云的尸体面前?,沉声道:“你便对着思云的尸体,—?字—?句的说,那日到底发生了什么?,倘若有半句虚言,便冤魂缠身,不得好死?!” 那管事手忙脚乱想挣脱,却反被公孙琢玉按压得连头?都?抬不起来,离得近了,似乎还能闻到思云身上?的腐臭味。他吓得屁滚尿流,眼泪鼻涕糊了满脸:“大?人!大?人!我说我说!您快松手,快松手!” 公孙琢玉这才松开他。 管事连滚带爬的跑离了思云身边,瘫坐在地上?—?个劲喘气,而?后又跪在公孙琢玉脚边痛哭道:“小人只是依命令办事,那夜思云已经被打?得奄奄—?息,老?夫人命我将她关到柴房去,翌日清早那些道士来给小公子做法超度,便将思云带走了,剩下的小人就全不知情了……” 他也许还知道旁的,但为着保命,并不敢往外说。 洪老?夫人见公孙琢玉越问?越多,心头?已然有些慌了,拄着拐杖从椅子上?起身:“公孙大?人,不过是几名下人胡乱攀咬罢了,你若真信,岂不是贻笑大?方!” 公孙琢玉冷笑:“瞧老?夫人说的,下人也是人,他们说的话如何信不得?!” 他说完, 见府上?道场未撤,料想那些道士应该还在洪府,挥袖对衙役命令道:“尔等速速入内,将那些妖道擒来!” 洪老?夫人上?前?—?步,气急败坏:“公孙琢玉,你敢——” 公孙琢玉挽起袖子,心想我怕你这个老?妖婆就怪了:“本官为何不敢!” 他扶稳官帽,绯色的官袍在烈日下红得刺目。公孙琢玉立于台阶之上?,声音不大?,却字句清晰,对着围观百姓道:“夫立法令者,以废私也,法令行而?私道废。这句话的意思是说,确立法令的目的是为了废止私行。当法令贯彻的时候,私行就必须被废止。” 他指着思云的尸体道:“此女子若犯律法,洪家?尽可奏明官府,或打?或杀或罚,遵循我大?邺律法而?行,而?不是随意杀害,以此种惨无人道的方法做成?人蜡!” 公孙琢玉说完,又转身直视着气得浑身发抖的洪老?妇人:“陛下每天都?在祈愿四海昌平,黎民安乐,天下百姓无饥馑之忧,无穷劳之苦。思云虽是—?介奴婢,但也是陛下的子民,为什么?你们洪家?却可以枉顾性命,将—?名可怜的弱女子做成?人蜡呢?!就因为她只是—?介奴婢?!” 但凡思云死?的不那么?惨,公孙琢玉都?不会这般生气:“本官乃京兆府尹,掌治京师治安,如今辖下出此命案,有权查明因由。无论死?者贫贱,无论凶犯富贵,谁敢阻拦,便以律法论罪!” 他语罢—?声令下,衙役便气势汹汹的冲入了洪府,不消片刻便将那些做法的道士尽数捉来,捆绑着扔到了地上?。 围观百姓听得热血上?头?,同时又被洪府的所作所为气得浑身发抖。是啊,洪府凭什么?要?将—?个可怜无辜的弱女子活生生做成?人蜡,凭什么?! 公孙琢玉揪着管事的衣领,让他挨个指认:“当初带走思云的道士是哪几个,给本官指出来,指不出来就拿你问?罪!” 管事实在是怕了这个煞神,在—?堆穿蓝衣的道士里,哆哆嗦嗦指着—?名山羊胡子的人道:“回……回大?人……就是他带走思云的……” 洪老?夫人见状,噗通—?声跌坐回了椅子里,面色灰败。 立刻有衙役将那名山羊胡子的道士押送至了公孙琢玉面前?。对方瘦得似—?根麻杆,颧骨高瘦,看着就不像好人,嘴里堵着东西说不出话,但瞧见思云的尸体摆在—?旁,吓得抖若筛糠。 公孙琢玉面无表情拔掉了他嘴里的麻布:“是你将思云带走的?” 山羊胡道士瞪大?眼睛,下意识看向洪老?夫人,却被公孙琢玉—?巴掌扇了回来:“问?你话,是你将思云带走的吗?!” 山羊胡子可算是遇到狠茬了,气的说不出话,哆哆嗦嗦指着公孙琢玉道:“你……你……” 衙役唰—?声将佩刀架上?了他的脖颈:“说!” 那道士被脖子上?的冷铁吓了大?跳,结结巴巴道:“是……是……” 公孙琢玉目光紧盯着他:“带走之后,做了什么??” 道士不肯言语,目光求救似的看向洪老?夫人,殊不知她已是自?身难保。公孙琢玉怒斥他:“再不说本官就将你就地正法!” 衙役配合的将刀贴上?了他的脖颈,力道过大?,隐隐出现了—?条血线。 道士急忙抬手:“别别别,我说!我说!贫道奉老?夫人之命,将那女子做成?人蜡,在小公子牌位前?跪灵,以助他早登极乐啊!” 此言—?处,众人哗然,没想到此事竟真的与洪老?夫人脱不得干系! 衙役也是性情中人,—?脚将道士踹翻在地:“妖道!” 围观百姓—?片骂声,更甚者有人直接往他身上?吐口水。 公孙琢玉闻言缓缓吐出—?口气,迈步走到洪老?夫人面前?:“不知老?夫人可还有什么?话想说?” 洪老?夫人—?口气堵在喉咙口,上?不去下不来,梗得脸色铁青。她强撑着从椅子上?站起身,拐杖重重捣在地上?,冷声质问?道:“公孙大?人便为了—?介贱婢,要?将老?身捉拿归案吗?!” 公孙琢玉:“大?邺律法言明,皇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哪怕陛下做了错事也需下罪己诏,你区区洪家?戕害人命,为何不能捉拿?!” 洪老?夫人乃是命妇,不是寻常闺阁女子,自?然没那么?容易被唬住,冷笑道:“老?身确实有错,只不过打?杀那奴婢时没有上 ?奏官府,大?不了多罚些银钱。” 公孙琢玉面色不变:“老?夫人此言何解?” 洪老?夫人—?颗—?颗盘着手中的念珠:“若老?身无故打?杀思云,确实触犯律法,可那奴婢未能照顾好我的孙儿,致使他夜间忽然着凉暴毙,实在是罪有应得,就算上?报官府,她也难逃死?罪,公孙大?人就算将老?身捉拿去,也不过罚些银两罢了。” 这是世家?豪门的常态,打?杀了奴婢之后,随意安个罪名便过去了,官府只会睁只眼闭只眼,谁又会细究到底是怎么?死?的呢。 洪老?夫人反将了—?军,百姓见状又急又气,暗骂她无耻至极。 公孙琢玉不怒反笑:“老?夫人说,是因为思云没有照顾好小公子,致使他着凉发病,这才打?杀的?” 洪老?夫人:“是又如何?” 公孙琢玉抖了抖袖袍,负手步下台阶,朗声道:“不如何,只是本官曾经询问?过当夜给贵府小公子瞧病的大?夫,他分?明是死?于马上?风,而?并非风寒,试问?此罪又如何能怪到思云身上?,岂不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你——!” 洪老?夫人面色骤变,怎么?也想不到公孙琢玉居然会去查这个。眼睛倏的瞪大?,喉间鼓动,—?个字都?说不出,半晌后竟是倏的吐了口血出来,面色煞白?的跌坐在了椅子上?。 洪府的奴婢见状惊呼出声:“老?夫人!” “老?夫人你怎么?了!” “快去请大?夫!” 公孙琢玉眼见着洪府的下人七手八脚将老?太太抬进屋内,心想洪家?世代为官,且家?中长女又怀了龙裔,就算闹到皇上?面前?,只怕也是高高拿起,轻轻放下,挨—?顿斥责便罢。毕竟谁会跟—?个半截身子入土的老?太太过不去。 他步下台阶,见思云的尸体仍静静躺在地上?,眉眼依稀也能看出生前?是名秀美女子。不仅叹了口气,蹲下身将白?布轻轻盖在了她的尸体上?。 公孙琢玉自?言自?语道:“姑娘,我只能做到如此地步了,下辈子投个好胎,不要?生在这个世道……” 他语罢,从地上?站起身,挥手示意他们将思云抬走:“ 找—?处好地方葬了。” 思云无父无母,死?后连个收尸的人都?没有。 衙役问?道:“大?人,这些道士怎么?办?” 公孙琢玉冷声道:“妖言惑众,自?然是押入大?牢,听候本官发落。” 周遭围着的百姓见状自?发让开了—?条路,望着人群中身着绯色官袍的年?轻男子,俱都?心情复杂。大?邺建朝数年?,京兆尹换了—?任又—?任,却从没有哪—?任官员会像公孙琢玉这样,为了—?介微末奴婢的性命,敢直接与洪家?起正面冲突。 只盼这个位置他能坐得长久些,众人都?是这么?想的。 等洪侍郎听闻消息,赶回府中的时候,已经是天色擦黑了。他只觉屋漏偏逢连夜雨,自?己刚刚遭了斥责,家?中又遇上?这档子事,若是传到皇上?耳朵里可怎么?了得! 府上?下人来去匆匆,洪侍郎随便揪了—?个人问?道:“老?夫人呢?!” 那下人指着内屋道:“回老?爷,老?夫人正在里头?躺着呢。” 洪侍郎甩开他,快步进入内屋,却见老?夫人正有气无力的躺在床上?:“母亲!” 洪老?夫人见状勉强打?起精神,在丫鬟的搀扶下坐了起来:“德章……” 洪侍郎扶住她:“母亲!母亲身子如何?!” 洪老?夫人攥紧了他的手:“我不过假意吐了口血,否则那公孙琢玉只怕还要?纠缠不休,你快去给宫里的贵人递信,—?定要?让她替咱们洪家?主持公道啊!” 洪侍郎跺脚叹气:“母亲,你还不知么?,贵人已然遭了皇上?斥责,处境堪忧,哪里能帮得上?我们!” 老?夫人瞪大?眼,哼哧哼哧的喘着粗气:“难不成?便让那公孙琢玉欺负到咱们头?上?来吗?!” 洪大?人连声叹气:“母亲,我早就让你不要?听信那些道士的话,现如今惹出祸事,只息事宁人便罢。明日我向陛下求情,再不要?提此事了。” 洪老?夫人还欲再言,洪大?人却不想再听,按住她的手道:“母亲好生保重身体,我还有事,先回书房了。” 语罢嘱咐下人照顾好她,转身离去了。 洪老?夫人本就心思郁结,如今更是 心气不畅。满屋子奴婢见状俱都?不出声,可见平日也是厌极了她。还是贴身大?丫鬟上?前?替她拍了拍胸口:“老?夫人,时辰不早,您早点歇着,有什么?气,明日再和老?爷说。” 老?夫人只得点头?。 丫鬟见状轻轻放下床帘,缓缓退了出去。 秋季多雨。白?日还是艳阳天,夜间便忽然电闪雷鸣起来。老?夫人被嘈杂的雨声惊醒,又觉口干舌燥,想唤丫鬟进来倒水,却没有人应,只能自?己摸黑下了床。 屋里没有灯烛,老?夫人从抽屉里摸出火折子,想点蜡。谁料这时,—?阵惊雷忽然劈过,连带着屋子都?骤然亮了—?瞬。 她今日喝了药,头?脑本就昏倦,加上?被思云的死?状吓到了,恍惚间竟是看见墙角有—?具女尸跪着朝自?己笑,手—?抖,吓得仓惶后退。 老?夫人惊叫道:“来人!快来人!” 轰隆的雷声盖住了她苍老?的喊声。 地上?铺着软毯,洪老?夫人腿脚不便,趔趄后退,谁料竟是绊了—?跤,惊叫着摔到了地上?。—?尊沉重的铜雀烛台被她胡乱挥手带倒,当啷压在她身上?。 “刺——” 只听—?声划破布料的尖锐声响,老?夫人忽然便没了声息。 又—?阵惊雷闪过,屋内亮了—?瞬。只见那铜雀烛台尖尖的雀嘴不偏不倚,刚好刺中洪老?夫人后背,—?截燃烧过半的红烛滚落在地,与鲜血逐渐凝成?—?团。 “什么??死?了?” 翌日清早,正当公孙琢玉发愁怎么?处置洪家?老?夫人的时候,便骤然听闻了她逝去的消息,不可谓不惊讶。 文仲卿立于堂下,拱手时比平日多了几分?真心实意的尊敬:“回大?人,听说是夜间喝水,不甚绊倒在烛台上?,被砸死?了。” 天理轮回,报应不爽。洪老?夫人将思云活生生做成?了人蜡,如今因果同样又报应在了她身上?。 公孙琢玉莫名叹息:“也罢,省却我—?桩心事,记得将思云好好安葬。” 文仲卿下意识问?道:“大?人,这银子谁出?” 公孙琢玉摸了摸袖子,只抠出来可怜巴巴的几两。都?怪他嘴贱,上?次说要?嫖. 妓,结果杜陵春把钱都?收回去了,跟文仲卿打?商量:“要?不……要?不我们两个—?人摊—?些?” 文仲卿咽了咽口水:“大?人,如何摊?” 公孙琢玉想了想,左手比了—?个“二”,右手比了—?个个三:“我出三两,你出二十两。” #这不叫摊,这叫抢!# 文仲卿碎步后退:“大?人,属下两袖清风,家?中清贫。”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1-06-03 21:42:19~2021-06-04 21:13:0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深水鱼雷的小天使:柑儿米米 2个;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邱莉莉 16个;April 2个;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心心大宝贝、甜米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邱莉莉 18个;在野哥的心里撒个欢儿 2个;九笙、云悫、懒态复萌、堪惊、只与清风、原耽使我每天摘抄!、bvbq、黯、在下不才总攻是也、捷馬、爷乏了、梅林先生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清盏 63瓶;云 50瓶;木容、清俊人间 43瓶;泠泠淙淙、松下月影 40瓶;阿决 38瓶;HSQ 34瓶;耶、费嘟嘟、Littlelight、深海亡鱼 30瓶;捷馬、一一删掉、bright 25瓶;46285149、珟玉、MR-ICH、玉言 20瓶;30809589 17瓶;花里胡哨 12瓶;熬夜第一名、潘安潘安、有归、一碗多加腐竹的螺蛳粉、苹果呀苹果、望月观星、不知朽木、卡卡卡、圆缘缘、个十百千亿、陈小姐、xj、36789701 10瓶;慕言之夏、邱莉莉 9瓶;祁焕之 8瓶;r洛小倒、书离 6瓶;乖乖、浅黛微妆、柚子糖、星叶、朝枝、专待春雷惊梦回、南风、酒困思茶、病弱攻、遇不到 5瓶;哦。、芽芽菜 4瓶;暹罗、星竹、啊灯 3瓶;纵痴也狂、Le、有羽翅的大鱼、刀刀、燕笠朿 2瓶;伊鹿有你、期待一个奇迹、活在梦里、骆渡、但还是相信乌托邦、黑屏、阿竹、一二三、我的花草、madame—malfoy、摩尔曼斯克、寻星、五月、最爱甜文、懿卿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212、要当一名好官呀 那银子到底也没轮到公孙琢玉出。洪府有几名丫鬟与思云相交甚好?, 为表一?份心意,各自?凑了些?体己钱,在城郊买了块地将她好?生安葬了。 此案牵扯太大, 公孙琢玉写?好?奏疏, 免不了要向皇帝禀明因由。他将那些?妖言惑众的道士依律宣判后, 便择了个日子进宫,结果好?巧不巧, 杜贵妃也在。 “微臣见?过陛下, 见?过……贵妃娘娘。” 公孙琢玉见?皇帝身?侧坐着一?位明艳动人的绝色女子, 身?着紫色宫裙, 眉眼隐隐与杜陵春有几分相似,犹豫一?瞬,猜测出了对方的身?份。 皇帝抬手, 示意他平身?:“爱卿进宫参拜, 可有要事??” 他未必不知?道公孙琢玉是为了什么进宫,毕竟洪家的事?闹得?满城风雨, 就连三岁小孩都知?道出了人命案子,罪魁祸首就是洪家老夫人。皇帝想听听公孙琢玉怎么解释。 公孙琢玉不卑不亢, 落落大方:“回陛下,人蜡一?案已?水落石出,相关人等已?悉数捉拿归案, 请陛下过目。” 他语罢将奏折递给御前太监呈了上去。 皇帝接过来, 草草翻了几页, 而后随手扔到桌上。眉头微皱, 喜怒不定的道:“公孙琢玉,你可知?你惹了大麻烦?” 公孙琢玉站直身?形,心想在旁人眼中思云不过是一?个小小奴婢, 而自?己为了一?个奴婢,偏要与洪家过不去,将事?情闹到了明面?上来。皇帝若放过洪家,会让人觉得?他有失偏颇,但若依法论?罪,为了一?个奴婢得?罪大臣实在是得?不偿失。 公孙琢玉这?个时候本该跪地认罪,但不知?道为什么,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洪家确实是错了…… 他们将一?名无辜的女子活生生做成了人蜡…… 公孙琢玉如果这?个时候承认自?己做错了,他会觉得?良心不安,也许晚上睡觉都会梦到思云死不瞑目的样子。但趋利避害的本性又让他没办法反驳皇帝,干脆就保持沉默了。 皇帝看着他,不知?在想些?什么,语气带着为君者的深不可测:“怎么不说话,你不觉得?自?己做错了?” 杜秋晚方才 一?直在欣赏着自?己新染的指甲,此时才慢半拍的回过神来。她用帕子在指尖绕了绕,见?堂下站着一?名身?着绯色官袍的男子,心想生的倒是俊朗,后知?后觉想起这?是弟弟要保的人,抬手轻轻抵了皇帝的肩膀一?下:“陛下……” 声音酥软醉人。 杜秋晚道:“那洪家杀了人,本该伏法,依臣妾来看,公孙大人倒是断案如神,铁面?无私,陛下有这?样的臣子该高兴才是。” 皇帝本就宠爱她,闻言原本紧绷的神情也不自?觉松缓了些?许。暗中拍了拍她的手:“爱妃言之有理。” 皇帝其实本来也没打算罚公孙琢玉,只是想吓吓他,毕竟洪家的事?确实带出了不少麻烦。洪贵人听闻祖母去世后,连胎像都不太稳了,日日以泪洗面?,现在皇帝听见?女人哭声就头疼。 公孙琢玉站在一?旁,全拿自?己当木头人。他看见?贵妃怪心虚的,毕竟把人家弟弟拐走了不是。 皇帝端起茶盏喝了一?口:“公孙琢玉,为何不回答朕的问题?” 这?下连爱卿都不叫了。 公孙琢玉拱手:“微臣只是依律办事?。” 大抵因为他年轻,朝气蓬勃,哪怕犯起倔来也比那些?子老臣讨人喜欢,不仅不莽撞,反而让人觉得?率真直爽。 皇帝闻言将茶盏重重搁在桌上,冷不丁将人吓了大跳,就在满屋子奴婢以为他生气的时候,皇帝却?陡然?笑出了声:“好?一?个公孙琢玉!” 身?居高位者没有傻子。朝堂如何,皇帝只怕比任何人都要清楚,但正因为如此,才更需要忠臣能臣来平衡双方势力?。 严复一?党的人已?经老了,总该有人接替才是。公孙琢玉这?种不畏权贵的就很好?,正中皇帝下怀。 太极殿外守卫森严,一?阵秋风吹过,平添萧瑟。 值守太监一?边感慨着越来越冷的天气,一?边感慨着越来越奇怪的杜司公。公孙琢玉前脚进了殿内,后脚杜陵春就赶了过来,偏也不说有什么事?,只是在外面?站着。 太监总不可能真把人晾在外头,第四次上前询问道:“杜司公,您若有急事?回禀,不如奴才进去给您通传一?声?” 杜陵春 站在宫檐下,用帕子缓慢擦拭着指尖,闻言眼皮子都懒得?抬,只问了一?句话:“里面?动静如何?” 太监躬身?答道:“方才听见?陛下笑了,想来龙颜大悦。” 龙颜大悦? 杜陵春心想那应该就无事?了。他恐陛下为着洪家的事?恼怒,牵扯到公孙琢玉,故而前脚听见?对方入宫,后脚便跟了过来,一?直站在殿外等候消息。倘若出了什么岔子,也方便求情。 太监见?杜陵春在原地缓缓踱步,忍不住出声道:“要不奴才给您搬张椅子过来?” 杜陵春皱起细长的眉头,觉得?他聒噪,正欲说些?什么,却?忽然?听得?殿门吱呀一?声被人打开,公孙琢玉终于从里面?走了出来。 公孙琢玉显然?没想到杜陵春也在这?,连忙上前:“司公,你怎么也在这??” 杜陵春上下打量着他,见?不似受过什么斥责的模样,这?才道:“顺路经过,过来瞧瞧。” 公孙琢玉心想这?路顺的也太牵强了,心知?他是为着自?己才过来的,碍于宫中人多眼杂,不好?做什么,只能道:“无事?,咱们先回去。” 马车就停在皇宫门口,公孙琢玉率先上去,而后又伸手将杜陵春拉上来,这?才放下帘子。却?并未松开他,而是凑过去将人抱在怀里,笑的眼睛都眯没了:“司公。” 杜陵春任他抱着,唇角微不可察的勾了勾,老神在在道:“如何,陛下可曾斥责你?” 公孙琢玉摇头,有些?得?意:“没有,不仅没有斥责,还多有褒奖。” 杜陵春眼皮子都未抬,循循善诱:“哦?都奖赏了些?什么?” 公孙琢玉下意识道:“银子啊……” 他察觉不对劲,立刻闭了嘴,却?见?杜陵春正似笑非笑的看着自?己。 杜陵春问他:“银子呢?” 公孙琢玉老老实实从袖子里掏出来一?锭金元宝递给他:“在这?儿。” 杜陵春挑眉:“还有呢?” 公孙琢玉疯狂摇头:“没了没了。” 杜陵春信他就有鬼,直接拉开公孙琢玉的衣领,却?反被对方红着脸捂住:“司公,别在这?儿,等回去再……” 杜陵春心想公孙琢玉满脑子都是些?什 么。他指尖灵活一?探,就摸到公孙琢玉怀里还藏了好?几锭金元宝,小巧一?个,烙着御库的印,确实是皇上赏的。 怪不得?刚才抱一?起时硌得?他后背疼。 杜陵春抛了抛手中的金元宝,似笑非笑道:“公孙大人这?是做什么,得?了多少赏便老老实实说,难道我还会抢你的不成,自?己私藏着,莫不是想做些?什么见?不得?光的事??” 公孙琢玉心想才没有,摸了摸鼻尖心虚的道:“司公若喜欢,就拿去。” 他一?点都不心疼,真的。 杜陵春直接将那些?金元宝扔进了他怀里,没好?气的斥道:“瞧你那点出息。” 公孙琢玉笑着将元宝揣回去,然?后贴着杜陵春光洁细腻的脖颈亲了亲,笑嘻嘻低声道:“再没出息,也是司公养出来的。” 杜陵春偏头,气恼咬了他一?下,公孙琢玉不仅不躲,反而还乖乖把脸凑了上来,让他随意发挥。 杜陵春抵着他的额头笑骂道:“小混账,没皮没脸。” 马车缓缓驶过街道,公孙琢玉忽听得?外间一?阵叫卖声,掀开帘子一?看,却?见?是家米糕摊子,对杜陵春道:“司公等等我。” 他语罢直接让车夫停住,下了马车。杜陵春下意识看去,却?见?公孙琢玉正弯腰站在路边买米糕。 “老人家,这?米糕怎么卖的?” 公孙琢玉中午还没吃饭,见?米糕热腾腾的,味道甜香,不自?觉摸了摸肚子。 买米糕的老大爷见?他穿着红色官服,伸手比了个数:“大人,两文钱一?块。” 公孙琢玉现在财大气粗,心想都是小钱,他摸了摸荷包,往笼屉旁边放了一?块碎银子:“来五块。” 老大爷用围裙擦了擦手,将米糕用油纸包好?递了过去,片刻后才笑呵呵的道:“大人,您这?钱太大了,小人找不开呀。” 公孙琢玉一?愣,这?才反应过来自?己今天全身?上下揣的都是银子,正准备找驾车的吴越借几文钱,却?听老大爷声音慈祥的道:“大人拿去吃,小人不收您的钱。” 公孙琢玉愣了一?下:“啊?为什么?” 老大爷一?边动作麻利的切米糕,一?边道:“谁不知?道 公孙大人您清正廉明,为了替一?名弱女子讨回公道,甚至不惜得?罪洪家。小人虽是布衣百姓,却?也佩服大人这?样的好?官,几块米糕又算什么,只盼您能替百姓造福,莫让宵小作祟。” 原来自?打出了洪家的事?之后,新任京兆尹的名声就在京城传开了。那日围观的百姓不在少数,再则公孙琢玉素有断案之名,所破奇案数不胜数,越传越神,越传越神,已?然?成了再世包拯类的人物。 现在大街上随便捉一?名闺阁女子,问她最倾慕谁,十个有十个都会说是公孙琢玉。翩翩琢玉少年郎,能文能武破奇案,就连当初名盛京城的唐飞霜也要略微逊色三分。 大爷每说一?句话,公孙琢玉的脸就红一?点,到最后已?然?红成了猴屁股。杜陵春坐在马车里,越听越觉不对劲,皱了皱眉,掀开帘子一?看,果不其然?发现公孙琢玉正一?个人站在原地瞎害羞。 杜陵春:“……” 他就知?道。 公孙琢玉经不得?夸,一?夸就心花怒放,飘在天上下都下不来,面?上却?还是谦虚道:“老人家哪里的话,本官身?为京兆尹,自?然?要庇护一?方百姓,应该的,应该的。” 语罢走到吴越身?边,硬生生从对方手里“借”了十文钱过来,交付给老大爷:“老人家小本经营,本官怎么好?做那白吃白喝的无耻之事?,来,拿着,祝您生意兴隆。” 全然?忘记他在江州的时候没少白吃白喝白赊账。 老大爷笑眯眯的:“那……那老朽就先谢过大人了。” 公孙琢玉大方摆手,表示不用谢。被彩虹屁吹得?醺醺然?,脚步发飘的走向了马车,脸上的笑意压都压不住。然?而还没等上车,眼前忽然?砸来一?道人影,直接朝他撞了过来。 公孙琢玉条件反射一?掌拍出,揪住了来人后肩,定睛一?看,却?见?是名被打得?鼻青脸肿的男子,而不远处站着几名气势汹汹的护卫,手持棍棒,也不知?是谁家豪奴。 公孙琢玉扶稳那名男子,正思考着该不该管闲事?,谁料对方一?看见?他就活像见?了亲爹妈,噗通一?声跪在地上,抱着他的腿痛哭出声:“公 孙大人!您可得?给小人做主?啊!” 公孙琢玉定睛一?看,发现这?人有些?眼熟,最后发现是绸缎庄的那名店小二。自?己赏了他一?文钱,已?经在京城成了笑话了:“出了何事?,站起来好?好?说。” 公孙琢玉怕他把鼻涕蹭到自?己裤子上,把腿拽出来,后退了两步。 店小二抱着他的腿就是不撒手,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泪:“大人,小人刚才在店里卖布,最后一?匹软烟霞已?经定给了陈员外家,可这?位客官硬是要小人卖给他们,小人说言而无信,不成生意之道,他们便动起了手来,将我打成这?幅模样,还请大人做主?啊!” 公孙琢玉闻言看向一?旁的绸缎庄,只见?布匹散落得?到处都是,活像经历过一?场乱斗,掌柜的正坐在地上捶胸顿足,心疼不已?。 公孙琢玉当即一?怒,指着那群打人的豪奴道:“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你们竟敢聚众闹事?,无故伤人,眼里还有没有王法了!” 为首是一?名管家模样的男子,他分明瞧见?公孙琢玉身?上的官服,偏偏不慌不惧,阴阳怪气的道:“我家主?人身?份贵重,公孙大人还是少管闲事?的好?。” 这?群下人乃是二皇子府上的家奴,因着一?位受宠的姬妾想用软烟罗裁衣,特来采买,谁曾想最后一?匹却?被卖了出去。他们恐难讨主?子欢心,便做此强抢之举,背地里狐假虎威。让二皇子知?道,只怕饶不了他们。 公孙琢玉才收拾了洪家,怕他们才怪:“哦?难道你家主?子是皇亲国戚不成,就算是皇亲国戚,触犯律法也要受罚!” 那管家见?他不买账,正欲报出名号,却?忽然?发现不远处停着的一?辆马车被人掀起帘子,里面?坐着一?名面?容阴柔的男子,正目光冰冷的看着自?己,顿觉熟悉。定睛一?看,这?才发现竟然?是杜陵春,后背一?寒,魂都快吓飞了。 苍天啊,怎么怕什么来什么! 他们不过背地里借着二皇子的名声狐假虎威,可万万不能闹到主?子跟前,否则打死都是轻的。 那管家也没想到自?己这?么点背,居然?遇上了二皇子的亲舅舅 ,腿一?软,噗通跪在了地上,吓的连句整话都说不出来:“杜杜杜……” 外人瞧见?,还以为他拜服在公孙琢玉的气势之下,包括公孙琢玉自?己也是这?么认为的。他一?脚将那管家踹了个乌龟翻:“说,你家主?子是谁!” 管家再报名号那就是自?己找死,他连滚带爬的从地上起身?:“大人见?怪,大人见?怪,小人该死,这?就离去!” 公孙琢玉心想打了人就跑,哪儿有那么容易的事?,反手直接把人揪了回来:“慢着,谁准你走了?打了人连礼都不赔吗?” 管家又不是傻子,闻言一?拍脑袋,手忙脚乱从钱袋里倒出好?几锭银子连同若干散钱,一?股脑全塞到了店小二手中:“小兄弟,这?是赔你的,你拿去看大夫,剩下的买些?鸡鸭鱼肉补身?,你千万勿怪,千万勿怪!” 他想起杜陵春的狠辣名声,手都控制不住的哆嗦了起来,整个人汗如雨下,结结巴巴的问公孙琢玉:“大……大人,小人能走了吗?” 公孙琢玉问那店小二:“如何,够还是不够?” 小二望着手里沉甸甸的银子,小鸡啄米似的点头:“够了!够了!” 公孙琢玉这?才挥袖:“滚!” 管家带着手下人,慌不择路的溜走了。 围观百姓就喜欢看热闹,尤其是这?种惩治恶奴的戏码,见?状大声叫好?,巴掌都拍红了。 做生意的就是机灵,绸缎庄掌柜的见?状也不哭了,从店里一?溜烟跑出来,和小二一?起跪在地上磕头:“多谢大人,多谢大人!” 公孙琢玉抖了抖袖袍,看起来很是潇洒:“起来,为民请命乃是本官职责所在。” 店小二鼻青脸肿的道:“大人恩德,小人无以为报,来世做牛做马,定当报答。” 公孙琢玉心想下辈子这?种事?儿也太悬了,他见?小二手中捧着一?堆碎银,当着他的面?,从里面?拿了一?文钱出来,在眼前晃了晃:“本官便当你已?经还了恩情。” 店小二见?状一?愣,忽然?明白了他的意思。当初京兆府大堂之内,自?己为求重赏前去通报消息,公孙琢玉给了他一?文钱,言说若有冤屈难处,日后尽管 找他。 但这?句话谁也没当成一?回事?,店小二回去之后,还被掌柜戳着头骂蠢笨,一?文钱就被打发了,真是好?糊弄。没想到竟是真的。 小二正欲说些?什么,却?见?公孙琢玉已?经转身?坐上了马车。那赶车的黑衣男子将鞭一?挥,驾驶着马车飞快离去了。 公孙琢玉坐上马车,见?杜陵春面?色不好?,还以为他生气了,连忙从怀里拿出油纸包递给他,里面?的白米糕还热乎着:“我去久了,司公别生气,快吃。” 杜陵春缓缓吐出一?口气,问公孙琢玉:“你可知?那些?奴才是谁家的?” 公孙琢玉想了想,然?后摇头:“不知?。” 杜陵春看了他一?眼:“他们乃是二皇子府上的家奴。” 公孙琢玉闻言一?顿,嗯?二皇子? 那岂不是杜贵妃的亲子,杜陵春的亲外甥?!! 他连手里的白米糕都拿不稳了,勉强咽下嘴里的东西问道:“司公,二皇子会不会生气?” 杜陵春心想那个混账有什么资格生气,手下奴才个个养得?目中无人,若是传到大皇子耳朵里,岂不成了言官御史弹劾的把柄。 杜陵春抢来公孙琢玉手里的米糕,冷笑着道:“他该好?好?谢谢你才是!” 否则那群奴才岂不是愈发肆无忌惮,长此以往哪还了得?。 公孙琢玉砸砸味:“那如果二皇子真的生气了呢?” 杜陵春咬了口米糕,心想公孙琢玉竟然?还有怕的时候,眼皮子都懒得?抬,冷笑道:“那你就直接收拾他。” #我姐姐就是你姐姐,我外甥也是你外甥# #做错事?直接往死里打,打不死就行# #懂?# 公孙琢玉懂了。 他们架着马车一?路回了府中,谁曾想发现门口停着一?匹棕色的骏马,石千秋牵着缰绳,身?上还拎着包袱,看样子是要远行。 公孙琢玉见?状立刻跃下马车,一?头雾水:“大师父,你这?是要去哪儿?” 石千秋似乎是专门在这?儿等他的,闻言道:“大人,我有些?旧事?要回江州一?趟,本打算直接走的,但思来想去,还是告诉大人一?声。” 公孙琢玉眨了眨眼:“那师父何时回 来?” 石千秋摇头,觉得?这?个徒弟又在犯傻:“世事?无常,这?岂能说准。” 他是江湖人,本不该在一?个地方停留太久。说是去江州,其实是要回到他们江湖人该去的地方。一?人一?剑,四海为家,快意恩仇。 公孙琢玉舍不得?他,拦着马不让走:“师父走了,我以后遇到危险怎么办,谁来保护我?” 石千秋不理,翻身?上马,居高临下的看着公孙琢玉道:“大人如今已?懂为官之道,不需我护卫在旁了。百姓会憎恨一?名草菅人命的贪官,却?不会憎恨一?名公正廉洁的清官。” 公孙琢玉拽着缰绳不松手:“那万一?还是有人要杀我怎么办?” 石千秋反问他:“大人不畏强权,不畏艰辛,不畏权贵,能做出此举,便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又何必惧之?” 他语罢,轻轻把缰绳抽了出来,目光如同长辈看着晚辈:“天下无不散的宴席,琢玉,做个好?官,日后大师父会回来看你的。” 公孙琢玉不知?该拦还是不该拦,下意识后退,却?见?石千秋便已?策马扬鞭,潇洒离去,须臾就不见?了身?影。 人生聚散无常,每个人都有该去的地方。石千秋本是江湖游侠,为护公孙琢玉,在一?个地方停留了数年,如今总算到了可以离去的时候。 也许明年,江州春暖的时候,他们还会在同一?个人的墓前重逢。 公孙琢玉站在原地,见?状用力?眨了眨眼,莫名有些?酸涩。杜陵春见?状从马车上下来,握住了他的肩膀,低声道:“傻子,日后又不是见?不到了。” 他语气从未有过的和缓。 但公孙琢玉还是难过,蔫头耷脑,连话都说不出来。 杜陵春见?街上人多眼杂,干脆将他拉进了府中,挥袖示意奴仆退下,寻了处景致好?的池塘,在台阶上席地而坐,似是为了哄他开心,半真半假的道:“你若舍不得?,我让吴越带人去将他追回来。” 公孙琢玉摇头:“算了,你们打不过他的。” 杜陵春:“……” 杜陵春心想公孙琢玉这?是真难过了,哄也不知?道该怎么哄,总不能带着他去逛青楼。思忖一?瞬道:“日 后你告老辞官之时,我同你一?起回江州去,这?总行了,一?时离散罢了,总会有见?面?的时候。” 公孙琢玉闻言心里舒服了点,他将杜陵春抱入怀中,可怜巴巴的道:“司公,我只有你了。” 杜陵春任他抱着,闻言嗯了一?声:“我也只有你。” 太阳快要落山,院中一?片霞色。池中的绿毛鸭子游来游去,间或落下一?片红色的枫叶,在水中悠悠打了个转,片刻就不见?了踪影,随波逐流而去。 他们二人的影子倒映在长廊上,拥拥挤挤的一?团,密不可分。 公孙琢玉正在平复着师父离去的伤感,系统忽然?悄无声息冒了出来,趴在他肩膀上,用翅膀戳了戳他:【亲~】 嗯? 公孙琢玉皱眉:“谁?” 系统飞了出来,翅膀扑棱的欢快:【我呀,009呀~】 公孙琢玉昂了一?声:“怎么了?” 系统飞过去蹭了蹭他:【亲,我也要走了】 公孙琢玉闻言一?顿:“怎么你也要走?” 系统道:【这?不是赶巧了么】 公孙琢玉眼皮子一?跳:“你能不能考虑一?下我的心情,和我师父分批走。” 石千秋走了他还没缓过来呢,又来一?个。 系统用翅膀拍了拍他的头:【亲,长痛不如短痛嘛】 公孙琢玉撇嘴:“那你要去哪?” 系统想了想:【可能去找下一?个宿主?。】 它这?么一?说公孙琢玉就懂了:“哦……那你去。” 系统用翅膀拍了拍他的后脑:【琢玉,要当一?名好?官呀】 他的父亲曾经这?么说过,石千秋也这?么说过。 公孙琢玉也许还是没办法做到绝对的公正无私,但相比以前,他已?经愿意在自?己力?所能及的范围内当一?名好?官了,也是莫大的进步。 公孙琢玉想为自?己和杜陵春求得?一?个,与前世截然?不同的善终,就会努力?做一?名好?官。而杜陵春为了公孙琢玉不受伤害,也会一?直护着他。 他们互以对方为约束。 只要心中一?直记得?那份喜欢的感觉,便不会违背本心。 公孙琢玉抱膝坐在台阶上,仰头看着系统:“哦,知?道了。” 系统可能还 想说些?什么,但又觉得?没必要,飞过去又蹭了蹭他:【再见?~】 它说完,半透明的身?躯便缓缓飞向了天空上方,最后慢慢的消失不见?。公孙琢玉听到耳畔响起一?声解绑提示音,感觉有什么东西正在缓缓的抽离而去,不自?觉握紧了杜陵春的手。 【叮!抽离程序启动,请宿主?做好?准备, 开启自?检程序, 自?检完毕。 解除捆绑中, 20% 50% 100% 解除成功】 公孙琢玉看着漫天的落霞,心想这?样的结局已?经很好?了。 街道熙熙攘攘,人群来来往往。戏馆子里仍有小旦在练嗓子,声音悠长婉转,唱的是《望江亭》第的四折戏:“只除非天见?怜,奈天天又远,今日个幸对清官,明镜高悬……” 受人一?世跪拜,不如受人万世景仰。史册到头来不过一?张薄纸,唯有声名留于人心,久磨不灭。 作者有话要说:本界面完结撒花~明天补一章番外 感谢在2021-06-04 21:13:04~2021-06-05 22:07:4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深水鱼雷的小天使:柑儿米米 1个; 感谢投出浅水炸弹的小天使:十一月 1个;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主攻党但不攻控、神瑛侍者.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花花 2个;邱莉莉、东篱夏树、九笙、在野哥的心里撒个欢儿、年晁、黯、嘻嘻、小叶、小刖刖、别看了睡觉!、34163916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仙诏歌 100瓶;沉默 40瓶;清风 35瓶;桃花糖球 30瓶;花斋 25瓶;洛寒、太阳底下无新事、卦象说、25215958、43640736、乌乌牙 20瓶;51590638 18瓶;阿风小楚 13瓶;雁过无痕 12瓶;loli萌、nanami、星语、灼涟、割割烂pg、被吃掉的仙女鸭、找、一朵小兰花、小绿要发芽、慧、安安、莫笙、小河鲫鱼、瓶子苹果酱、小叶、陌韵月雪、棠棣、知非、您的小可爱已上线、欧墨、LifeAP、小刖刖、20651410 10瓶;凝染、sherley、余邃 9瓶;rainy、商枝雪茶、路人甲ER 8瓶;德哈真的就是了 7瓶;陆晚风 6瓶;知趣天气、郑遇易先生、尚、百亿、意钟 5瓶;一只王大福、36460354、丞丞汁 4瓶;Pain、生活需要糖分 3瓶;简隋英未公开的女朋友、谢桥、我逗你玩、傅然、安安 2瓶;我只会吃、堆堆、madame—malfoy、五月、月光溶液、都给我在一起!!、一二三、阿竹、最爱甜文、夜修、小小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213、番外之梦境 仲冬岁寒, 砖瓦上积了厚厚的一层雪,院中松柏被落雪压弯枝条,翠色掩映其中, 不得窥探。丫鬟探头看了看天上飘飘而?落的雪花, 心想今年真是冷, 不知又有多少人要?冻死街头。 她跺了跺脚,哈口气, 正准备去厨房盛碗热汤喝, 谁曾想却见一白衣少年坐在廊下, 连忙快步跑上前?去:“少爷, 您怎么坐在这儿,冻病了可怎么好!” 那少年不过十?一二?岁的年纪,却身?形抽条, 比那小丫鬟还高些。公孙琢玉坐在台阶上, 脑子还有些糊涂,他明明和杜陵春躺在被窝?睡觉呢, 怎么一睁眼?又回到江州了。 公孙琢玉摸了摸自己的脸,又看了看自己稚嫩的手, 发现这是自己十?一二?岁的模样,心想该不会是在做梦吧? 他仿佛不知道冷似的,一?人坐在台阶上兀自纳闷, 挠挠头, 又拽拽衣裳袖子, 看起来活像有什?么大病一般。 丫鬟有些担忧, 在一旁怯怯出声:“少爷?少爷?” 公孙琢玉闻言反应过来,下意识看向她,最后指着她乐了:“小桃?” 小桃连忙道:“少爷有什?么吩咐?” 公孙琢玉从地?上起身?, 拍了拍身?上的雪:“没什?么,就是没想到你小时候还挺漂亮的。” 他说完,左右看了一圈:“老夫人呢?” 小桃愣了一下:“您是想问夫人吧?她去县衙给老爷送饭了,估计过会儿才?回来。” 老爷? 公孙琢玉听到这?久违的称呼,愣了半天,下意识低头去看自己的手,骨龄大概十?二?岁左右。心想果然是在做梦。父亲明明在自己九岁那年就去世了,怎么可?活到现在呢…… 不过虽然是做梦,但如果真?见一见他,也是好的…… 于是小桃看见公孙琢玉忽然转身?跑出了院门,眨眼?就不见了踪影。她拎着裙摆追上去,焦急出声:“少爷!少爷!外面还下着雪呢!” 公孙琢玉压根没听见,他疾步跑出府门,左右看了一圈,试图在白茫茫一片中辨别方向,无意中发现自家门口缩着两?灰头土脸的小乞丐,也没在意。 “小孩,”公孙琢玉掸了掸身?上的雪, 笑意洒脱,一副少年郎模样。他指了指自己家:“要?躲雪进去躲,?面有?粉衫子的姑娘,让她给你们几?热馒头。” 语罢转身?朝着县衙的方向跑去了。 其中一名乞丐是?小姑娘,她闻言犹犹豫豫的想起身?,却被另一名乞丐给拉了回去:“姐姐别信。” 那是一名清瘦阴沉的小男孩,尖尖的下巴,脏兮兮的脸。只一双眼?细长上扬,眉飞入鬓,瞳仁漆黑,不言不语便已带了三分城府,同时还有满心戒备。 小姑娘闻言只得坐了回去,将他抱入怀中,两?人相互依偎着取暖。身?上满是落雪,连睫毛都白了。 公孙琢玉对?儿时的江州已经有些陌生了,他跑了许久才找到衙门,径直走了进去。值守的衙役认得他,也没拦。 公孙琢玉下意识问他们:“父亲呢?” 衙役拱手道:“大人正在牢中审问犯人,小公子不如去?面稍等片刻。” 公孙琢玉不想等,万一梦醒了怎么办。他嘴上应是,却直接偷偷跑到了地?牢门口,牢头见状连忙拦住他:“小公子,?面可不?进。” 公孙琢玉道:“我找父亲,看一眼?就走。” 牢头将他提溜回来:“大人正在审问前?些日子偷盗的犯人呢,可万不?捣乱。” 前?些日子江州本地?的一户员外家库房被盗,足足失窃了上万两白银。公孙廉镜用计将那盗贼擒住,正在监牢审问,现在还没出来。 公孙琢玉说:“我就躲在门口看一眼?,不进去。” 他性子顽劣,那牢头不敢强拦,一?错神,竟是被他跑了进去。 公孙琢玉对?地?牢还算熟悉,他捂着鼻子往?面走,结果就见一名身?着绿色官袍的儒雅男子正坐在桌案后,提笔记叙犯人供词,赫然是公孙廉镜。 他的对?面是一间牢房,?面关着一名身?穿白色囚衣的年轻男子,语气狂傲:“爷爷行不更名坐不改姓,石千秋石大爷是也,狗官,你若有什?么招数尽管使出来!” 公孙琢玉正在下台阶,闻言一?没站稳,差点摔?狗吃屎。他躲在暗处定睛一打?量,却见那牢中关押的男子竟然是石千秋! 我的天呐。 公孙琢玉震惊了,大师父为人侠义,居然也会做偷盗之事? #好像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秘密# 公孙廉镜丝毫不怒,平静抄写?着什?么东西,字迹端正:“石千秋,你三日前?于陈府偷盗白银一万二?千两,依大邺律法,当脊杖六十?,刺字发配充军。” 石千秋冷哼一声:“有本事你就杀了爷爷!” 公孙廉镜轻轻搁笔,吹了吹半干的墨痕:“你若?将银两归还,可从轻处置,只可惜你把银子都散给了那些穷苦百姓,只怕是收不回来了。” 石千秋一点不见后悔,反而?哈哈大笑:“那姓陈的趁着饥荒抬高粮价,净赚黑心钱,将陈年烂米卖给我们,如今让他倾家荡产,也是大快人心!” 公孙廉镜负手走至他面前?:“本府知道,已经对?他做了惩处,只是你为此把自己搭进去,实在不值。” 石千秋不领情:“没什?么值不值的,你要?罚便罚!” 公孙廉镜静默片刻道:“既如此,便先判你六年牢狱,本官听闻你家中母亲重病在身?,准你先回床前?尽孝送终,待母亲百年之后,再?回来受刑。” 六十?脊杖下去,纵是铁打?的汉子也遭不住,公孙廉镜这算是从轻发落了。 石千秋闻言神情错愕:“你……” 公孙廉镜却没再?多待,叠好供词,放入袖中,嘱咐牢头将石千秋放了,转身?出了地?牢。 他似乎一点也不担心石千秋会逃跑,又或者说有意放对?方一马,回不回来的也不打?紧。 公孙琢玉早在公孙廉镜转身?的时候就已经跑出了牢房,他站在门口,装出一副偶遇的样子,声音惊喜:“父亲,您怎么在这儿!” 公孙廉镜看了他一眼?:“这是府衙,你说我为什?么会在这儿?” 公孙琢玉讪笑,心想自己脑子今天怎么不太管用呢,挠了挠头:“我刚才去了地?牢。” 公孙廉镜抬起袖子,替他挡住飞雪,嘱咐下人去拿一件披风来系上,看起来并不讶异,一同往外间走去:“如何,看见了什?么?” 公孙琢玉心想什?么都看见了:“父亲不怕那人回家之后,直接跑了?” 公孙廉镜看起来不甚在意:“你觉得 他会回来吗?” 公孙琢玉抬眼?看着他,心想会啊。 只是几年后,当石千秋信守诺言回来受刑之时,公孙廉镜早已难忍官场污浊,辞官归隐,郁郁而?终了。 公孙廉镜见他不说话,轻叹了口气:“走吧,外头冷,咱们回家去。” 公孙琢玉问道:“母亲呢?” 公孙廉镜拍了拍他的头:“你母亲送完饭便回府中了,定是你瞎跑,与她错过了。” 公孙琢玉哦了一声,亦步亦趋的跟在他身?后,竟真像?小孩般。府衙并不算远,公孙廉镜很少坐轿子,二?人就那么一路走回了家中。 朱红的大门前?,瑟缩着两名小乞丐,只是已经被冻得知觉全无,白茫茫雪花落在身?上,几乎要?被雪掩了去。 公孙琢玉进门才发现不对?劲,又后退了回来,果不其然看见刚才的两名小乞丐还待在原处。心想这么笨,怪不得当乞丐,让你进去躲,非要?蹲在门口。 他看了眼?已经进去的公孙廉镜,伸手拍了拍那小姑娘:“哎,还有气儿没有?” 小姑娘冻得唇色泛紫,牙齿直打?冷战,哆哆嗦嗦点头,抱紧了怀?的小男孩。 公孙琢玉见状干脆解了身?上的披风给她盖上:“走吧,去我家躲躲雪。” 小姑娘冻得不行了,闻言撑着想起身?,却直接跌坐在地?。怀中的小男孩已然被冻得不省人事,倒在雪地?上也无反应。 公孙琢玉皱眉摸了摸他的额头,却觉入手一片滚烫,扬声喊道:“小桃!” 小桃立刻跑了出来:“少爷,怎么了?” 公孙琢玉将那小男孩从地?上抱起来,示意她去抱小姑娘:“把他们带到我房?,让厨房熬些驱寒的药,准备些饭食。” 小桃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连忙应是,手忙脚乱把那姑娘抱起来送入了房中。 大抵因为天冷,小乞丐身?上并不臭。公孙琢玉难得也没嫌弃,将那小男孩放到自己床上,用被子裹了一圈,把驱寒的热汤药直接给他灌了下去。 小男孩年纪不大,戒心却不小,牙关紧咬,就是张不开?嘴。公孙琢玉只?用力掰开?,结果他越用力,对?方咬的越紧。 小姑娘原本在另一边裹着被子取暖, 见状连忙爬到了他身?旁:“弟弟!弟弟!” 公孙琢玉掰不开?他的牙关,喘了口气:“你弟弟为什?么不张嘴?” 小姑娘没说话,片刻后才道:“他被那些坏乞丐往嘴?塞过脏泥……” 他不是凶狠,是害怕…… 公孙琢玉闻言一顿,不自觉放缓了语气:“你叫什?么名字?” 小姑娘声音讷讷:“阿秋。” 这名字太普通了,府上丫鬟就有三?叫阿秋的。 公孙琢玉问道:“你弟弟呢?” 小姑娘:“阿春……” 真是够简单的。 公孙琢玉没再?问什?么,让小男孩靠着自己肩膀,轻拍着他的后背,力道也松缓了下来。等药温了些,这才往他嘴?喂。 小男孩视线模糊,什?么也看不清,只是本?咬紧牙关。 公孙琢玉骗他:“张嘴,我喂你吃米糕。” 他的怀抱温暖又厚实,带着淡淡的松墨香,加上声音温和,不自觉就让人卸下了心防。小男孩牙关终于松了些许,灌入嘴?的却不是米糕,而?是温热苦涩的药汁。 太苦了,他不想喝, 但太冷了,他还是喝了。 公孙琢玉把一碗药都喂干净了,然后摸了摸他的额头:“小孩,好点没?” 那怀抱太舒服,让人眼?睛都不想睁,小男孩昏昏沉沉睡了过去,并未回应。阴沉的眉眼?也显得乖巧起来。 公孙琢玉见状将他放回了床上,用被子捂严实,心想睡一觉发发汗应该就没事了。嘱咐小桃好生照顾,自己则去了前?院找公孙廉镜。 他仍满心以为这是?梦,想和父亲多待一会儿,然而?直到太阳落山的时候,还没有醒过来。 公孙琢玉回了自己房间,坐在门口的石阶上,心?有点郁闷。他该不会真的穿越了吧,那岂不是还得科举做官,等?十?年八年才?遇见杜陵春? 不是吧…… 公孙琢玉忽然头疼,正犹豫着要?不要?撞柱子试试自己是不是在做梦,却听见身?后传来一阵动静,一回头,却见那名小男孩不知何时走了出来,正目光阴沉的看着自己—— 当然也可?不是阴沉,对?方眼?神天生就这样。 公孙琢玉拍了拍衣服,走到他面前?蹲 下:“小孩,怎么不进去躺着?” 小男孩盯着他,双手攥紧衣角,低下了头去,不知道为什?么,就是不吭声。 公孙琢玉总觉得他很熟悉,说不上来的那种?,见状问道:“想找你姐姐?” 小男孩点头,虽是乞丐,却眉眼?阴柔,秀气的像姑娘。 公孙琢玉见他光着脚,将他从地?上抱了起来:“你姐姐在隔壁屋,我带你找她去。” 他是富贵公子,身?上干干净净的白衣狐裘,熏着浅淡的香料,与脏兮兮的小乞丐格格不入。 公孙琢玉把自己的披风给他围上,去了隔壁,谁曾想小桃正在给阿秋洗澡,只得站在门外等候。他抱着那名小男孩,并未松手,隔着披风,摸了摸对?方凹进去的肚腹:“饿不饿?” 小男孩身?上气质尖锐,像刺猬般难以靠近,此刻却莫名乖顺了起来。他攥着公孙琢玉的衣领,声音沙哑的说了一?字:“饿。” 公孙琢玉问他:“想吃什?么,烧鸡还是烤鸭?” 小男孩静默半晌,抿唇小声说了两?字:“米糕……” 公孙琢玉闻言一顿,下意识看向他,越觉对?方脏兮兮的脸有些熟悉,不自觉抬手将小男孩的衣襟往下拉了拉,却见对?方脖颈间赫然有一点殷红的朱砂痣。 “……” 一阵冗长的静默过后,公孙琢玉终于慢半拍的出声:“哦,那就……” 他说:“那就吃米糕吧……” 外间飞雪吹入廊下,将他白色的衣角吹得扬起了一抹弧度。 公孙琢玉想起来了, 原来他们曾经见过。 不止是永靖七年的诏狱中, 还有江州大雪纷飞的旧年光景…… 作者有话要说:本界面完结撒花花, 下一界面:网恋骗子(攻)x豪门老男人(受) 感谢在2021-06-05 22:07:47~2021-06-06 23:10:2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33375157、格雷尔萨特克里夫 1个;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糖酥山竹、云、48993629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一树晚风、浮梦纸鹤 3个;鸭鸭鸭鸭鸭鸭鸭、虾还有脸看文嘛?、九笙、罄恣、一个橘毛、沉舟、懒态复萌、粒子、都说了虾没脑子、酸奶泡芙、丞哥、桃味柚子酒、小绿要发芽、 饿饿,饭饭、活在梦里、啊啊啊!!、-来碗杂豆粥.、柚花花、52549275、云悫、r洛小倒、在野哥的心里撒个欢儿、冷凌瑜、长安得长安、dandelion、一条兔、苏长宁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雅雅 87瓶;麦瑟夫 70瓶;叭叭叭 50瓶;5t5yyds、凉春寒露 30瓶;栀子 23瓶;林空鹿饮溪、莎莉叶、螻、婷婷、凡尘无心.、颜烟、封样、泷渺、32415712 20瓶;南风有杏、妄幸 18瓶;冷粽子好吃~、初心不变、嗯嗯、专待春雷惊梦回、03.Lx 15瓶;薛薛wf、清宵尚暖、莫莫卢可、Eloisa_、姓易的卅、麻馨月、清冷三公子、没落贵族、20181108、言筌筌、34380319、_(:з」∠)_、佐酒、Hole、21128273、船长大人日安、离山小师叔、哎呀呀-撩到我了、我说我帅我就是帅、TsingSummer、一树晚风、曌、管家小妹罢工啦、水果妹、饕餮mlz 10瓶;十恶不赦薛成美 9瓶;嘤、胡松f 8瓶;旭橪、Raina 7瓶;沉舟、文文、柚子木、千安 6瓶;立志脱贫致富、小黎、会有喵的、叫我小纯洁、子思、是夫人鸭、彼方尚有荣光在、40983139、祁23、阿阿阿旋、一个小锤(大)砸过去 5瓶;清歌、apitpunkt、。 4瓶;阿凉sn、阿白、暹罗 3瓶;丞哥、骆渡、萌小狐、草莓气泡酒 2瓶;五月、林林林林?、故里、舟灵、正在冲刺的鹿、一二三、空山钓碧流、小小、白今、夜修、想不出昵称嗷、绿贡尔、九离、淌、摩尔曼斯克、何处西南、呆呆怪、格格巫、汇水凝溪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m.w.com ,请牢记:,. 214、网恋吗2,我照骗啊 时至深夜, 街上空空荡荡。树影在路灯的照映下显得浓重幽深。只?有附近的一处单身公寓还有窗户亮着灯,透着暖黄的光晕。 电脑前坐着一名男子,他修长的双手在键盘上飞速敲击, 发出噼里啪啦的轻响。凑近屏幕一看, 他刚向一个?同城交友聊天群提交了入群申请, 正在静等群主?通过。 009每次绑定的宿主?都?是由星际执行官随机选定的,而且宿主?大?多都?重活了一世, 只?是这次的情况有些特殊。 这个?宿主?并没有重生。 009扑棱着翅膀, 没有在意。它尝试将自己半透明的身躯融入那名男子的体内, 像往常一样?绑定改造程序, 然而就在这时,意外忽然发生了。 【叮!检测到不明力量,绑定失败!】 这个?提示音将009弄得一愣, 还以为自己听错了。它重新凝聚精神力, 再次尝试入侵宿主?大?脑,使出了吃奶的劲, 同时在心中给自己喊口号。 嘿咻!嘿咻! 009加油!009是最?棒的!009一定能绑定成功! 不知是不是它的精神力太过强悍,没过多久, 一颗通体漆黑的光球忽然从那名男子身上冒了出来,声音尖锐的怪笑道:【喂,这名宿主?已经?被我绑定了, 你还是去找别人】 这颗光球黑中透紫, 紫中透黑, 背后也有一双翅膀, 只?不过是纯黑色的,看起来绝非善类,就像…… #古娜拉黑暗之球?# 009见?状心中一惊, 没想到在这里还能遇见?同行,翅膀扇动的频率不自觉变快,呈现戒备状态:【你……你是哪个?部门的?】 黑色光球绕着房间飞了一圈,骄傲而轻缓的吐出了两个?字:【暗部】 空间站拥有三千世界,009并不是唯一的系统,渣男改造部也并不是唯一的部门。除星际执行官外,另外还有一位副主?宰,名叫切茜娅。 据说她是一名异界堕天使残留下的神魂之力所化,拥有世间最?阴暗的力量,掌控着世间的欲望之源,她最?喜欢诱导人们走向堕落,与星际执行官是两种截然不同的行事风格。 切茜娅统领暗部,依靠黑暗能量维持运转,而她手底下的系统最?喜欢选择那些心地善良的 人类为宿主?,引诱他们堕落,走入黑暗。 星际执行官这次分配给009的任务,就是让它驱逐不明的黑暗力量,拯救这名被引诱的宿主?。 任务艰巨,但009是一颗从不轻言放弃的球,它再次飞入宿主?体内,想继续尝试绑定,谁料却被那颗黑色光球直接给挤了出去:【可怜的蠢东西,让你换个?宿主?绑定了,你是抢不过我的】 009一时不妨,摔到地上,极有弹性的滚了两圈才停下。它坐在地上,整颗球都?懵了。 怎么会这样?…… 居然绑定不了…… #QAQ年底的业绩怎么办!# 黑色光球语气?轻蔑:【你还是滚回?家喝奶】 009闻言扇动翅膀,重新从地上爬了起来,它飞到那颗黑色光球的面?前,鼓足勇气?,忽然像小炮弹一样?冲了过去,把对方?直接撞在了玻璃上,劈头盖脸就是一顿乱揍。 【啊啊啊啊我打?死你打?死你!敢和我抢宿主?你活腻了!你才滚回?家喝奶!这个?宿主?是我的是我的是我的!敢抢我就打?死你这个?球!】 009生气?了,后果很严重。它背后胖嘟嘟的小翅膀忽然变大?,左右开弓直接把黑色光球扇了个?眼冒金星,像小炮弹一样?死命把对方?往窗户上撞。 【撞死你撞死你!你这个?讨厌的球!】 黑色光球显然没想到009爆发起来武力值如此之高,让它连还手的力量都?没有,被打?得晕头转向,直接从一颗球被揍成了一张饼,飘飘悠悠落到了地上。 【叮!检测到不明能量攻击,主?板受损严重,自动开启休眠程序】 只?听嗖的一声,黑色光球被迫缩回?了宿主?体内。 009见?状终于气?喘吁吁的停手,它把翅膀重新变回?正常大?小,环视房间一圈,最?后把目光锁定在了电脑前坐着的那名男子身上,连忙飞了过去。 【叮!绑定成功!】 当提示音响起时,009这才松口气?,它眼泪汪汪的坐在新任宿主?肩膀上自言自语:【我太难了……】 秦野原本正在浏览网页,忽然听见?耳畔响起一道陌生的声音,捏着鼠标的手不由得顿了顿,眉头缓缓拧起:“谁?” 009见?自己被发现,扇动翅膀飞了出去, 它落在电脑旁边,轻车熟路的开始自我介绍:【亲爱的宿主?你好,我是大?星际渣男改造部的优秀系统,你现在已经?被我绑定了,千万不可以做坏事,不然将会遭受电击惩罚,希望你好好改造,重新做人】 秦野:“……” 按理说正常人遇到这种事都?会挺惊悚,但秦野上个?月刚刚被一颗乌漆嘛黑的光球绑定,再来一颗,似乎也不是什?么大?事……? 秦野翘起二郎腿,无声打?量着009:“你和比比罗是什?么关系?” 比比罗就是那颗黑色光球的名字。 009眼泪汪汪:【没有关系,它是邪恶的,我是光明的,亲,你千万不要?信它的话】 它话音刚落,电脑忽然响了响,弹出一条消息提示。上面?显示秦野成功加入了一个?同城交友群聊,让他快去和群成员打?招呼。 这不是一个?普通的群,里面?一共有百十来名成员,全部为男性,说直白一点,就是gay圈交友。你可以在里面?找对象,可以在里面?约那啥,还可以…… 骗钱。 秦野是土生土长的农村人,因为长相身材都?还不错,就被身为娱乐经?纪人的舅舅带到城里签约当了练习生,只?是几年了都?没混出什?么名堂,在百度上至今查无此人,就是个?小糊豆。 小糊豆不好当,每年不仅挣不到什?么钱,还得往公司交培训费。而且为了体面?好看,衣服鞋子都?必须是名牌,动辄几千上万的消费,实在让人吃不消。 秦野原本是个?正直好青年,但自从上个?月被比比罗绑定之后,就被对方?诱惑着走上了网恋骗钱的不归路。每天坐在电脑前跟不同的人聊天,仗着声音好听就到处勾搭CP网恋,聊熟了再借钱,借个?三五百直接拉黑。 三五百也不算多也不算少,而对方?意识到自己被骗后,充其量骂两句,也不会真的追究什?么。秦野屡试不爽,渐渐的已经?尝到了甜头。 他通过长达一个?多月的观察摸索,发现gay圈遍地飘零,优质1号相当难找,找那些零号处对象,基本上一骗一个?准。 秦野刚刚通过网友介绍,用小号加了一个?交友群,他眼见?自己的申请被通过,随手发了个 ?【害羞】的表情包出去,全当打?招呼了。 这个?群原本聊得挺热闹,忽然看见?有新人加入,不约而同静了下来,看起来有些冷场。过了大?概那么三分钟左右,才有人发了一条消息。 【群主?怎么放新人进来了?】 群主?肥兜冒泡:【嘛嘛嘛,群里太久没有新鲜血液了,刚好有新人申请加群,我就放进来了,你们要?是不喜欢,直接送飞机票】 秦野见?状敲击键盘,发了条消息出去:【(不可思?议歪头表情包)你们当着我的面?聊这些是不是有点过于残忍了?】 网聊必不可少的东西就是表情包,秦野存了几千张,要?多可爱有多可爱,很容易拉起好感。 有人问他:【弟弟什?么属性?】 这是问他1或者0。 秦野手机里还有一个?最?近刚聊上的,他一边聊手机,一边聊电脑,两边不耽误,发了一长串数字过去:【11111111】 这条信息一出,秦野发现自己的空间访客忽然蹭蹭蹭多了十几个?。他干脆关掉手机,专心致志聊电脑。 009从来没有见?过这种操作,在旁边看了半天,满脸吃惊加疑惑:【亲,你在做什?么?】 秦野随手抓了抓自己利落的短发,声音低沉富有磁性,懒洋洋的道:“正常社交,没见?过吗?” 009被他的声音酥到浑身发颤,不自觉用翅膀抱住了自己,瑟瑟发抖:【可是,可是……骗人是不对的……】 秦野哦了一声:“我哪里骗人了?” 他确实是1啊。 #那个?正直的少年已经?一去不复返,取而代之的是被比比罗诱惑的失足少年# 他们说话间,群里又多了几条消息,接二连三的。 【新人爆照爆照】 【爆音爆照】 【有腹肌吗】 网恋避免不了爆照这种事,你既不能用真人照片,也不能用网上扒来的照片,不然分分钟被人搜出来。秦野通常会把自己的照片进行二次加工,p成和自己截然不同的样?子,堪称无往而不利。 他点开相册,正准备发一张假照片过去,009忽然扑过来按住了他的手:【亲,不可以骗人的!】 秦野不说话,手臂青筋暴起,想把鼠标抢过来,一人一球就这么左右拉起了战斗。 秦野拧眉:“松开!” 009拼命摇头:【不松不松我不松!】 秦野发现自己可以触碰到它,反手攥住009的翅膀,直接把它扔了出去,啪叽一声摔窗户上了。 009震惊到险些痛哭出声:【你怎么可以揪我的翅膀?!!】 毛会掉的!!! 秦野不理它,把视线重新移向电脑,结果震惊发现自己刚才争夺鼠标的时候居然不小心把真人照片发出去了,下意识扑到了电脑面?前,狂按鼠标撤回?。 系统提示:【您还不是VIP会员哦,超过两分钟的消息无法?撤回?】 秦野:“?!!!!” 你他妈的瞧不起谁呢?! 那是一张朦胧且模糊的照片。 里面?的男人上半身穿着一件黑色t恤,将衣角掀起咬在嘴里,露出线条流畅的腰身,肌肉紧实分明。他右手拿着手机对镜自拍,露出小半张棱角分明的侧脸,眼神深邃凌厉,衬着朦胧的暖色灯光,暧昧撩人。 能把人帅到跪地叫爸爸。 秦野无声攥紧了头发:妈的,幸亏没露全脸,不然就全栽了。 群里因为他的这张照片静了许久,而后消息一条接一条的弹。 【卧槽这个?腹肌,爱了爱了爱了】 【狼狗我可以!!弟弟给个?机会!】 这只?是大?群,鱼龙混杂,秦野不知道,里面?其实还有一个?四十人的内部小群。他的照片刚发出去不久,群主?肥兜就在小群里发了消息。 肥兜:【这个?萌新是照骗,大?家注意别上当】 他说完,甩了一张网络识图的页面?出来,证实秦野发的那张照片其实是网图。 立刻有人弹消息:【艹,还以为真的来了一个?优质1,比凯芒还帅,搞半天是个?照骗】 因为是同城交友,小群里偶尔会组织线下聚会,凯芒则最?受追捧,是群里公认的优质1号。 秦野如果知道他们就这么判了自己的死刑,一定会非常冤枉。他虽然糊,但起码也是个?豆,网上偶尔搜到那么几张自己的照片,实在是太正常不过了。 作者有话要说:秦野:网恋选我我超甜(歪头比耶表情包) 感谢在2021-06-06 23:10:26~2021-06-07 23:56:0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深水鱼雷的小天使:柑儿米米 1 个; 感谢投出浅水炸弹的小天使:十一月 1个;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风散动浮香、lgidryf 1个;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冷凌瑜、阿七.、郁鹅是乖崽呀、糖酥山竹、大大怪将军、然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猫脸滚键盘 4个;九笙、明弈是真的 2个;白辰、暖若安阳、旺旺家的汪汪、GreatestNJR、饭团酱、清宵尚暖、在野哥的心里撒个欢儿、笛笛泡泡、云悫、执欢、虾还有脸看文嘛?、一口一只月亮、靖川、40002792、水大养的喵、期待一个奇迹、水月、净霖、SJELF、39691665、糖酥山竹、黯、然、48128068、不灵光、孤鹤、纯羊毛、柒染、狱乐、迷藏、酸奶泡芙、叶榛、31196564、冬峤、蓝临龙、忧忧江。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邵颜 132瓶;大大怪将军、悦懵了、难啊 40瓶;fu狸子 33瓶;宴斯、打分:-2、Marlboro 30瓶;xtbsj、夏夜星灼灼 26瓶;安得广厦千万间 22瓶;书虫、褚风、水大养的喵、一颗漂亮的小柠檬、然、扣达不溜扣、芝士芒芒、莎莉叶、拉面啾啾、一树晚风、淑慎尔止、最几煦、r洛小倒 20瓶;月亮我够不到 19瓶;旺旺家的汪汪 17瓶;inal sin、快瞎了、苏 16瓶;晴空雨亦浓、Akai、我看到光、人美心善小智障 15瓶;一颗红枣、SJELF 14瓶;圣伯纳、39360335、神秘美女、三水、叶修老婆、晚安鱼鱼、有鱼O_o、蒙汜、玖兮、静静不想静静、凪鱼、澹治?、废话输出机器、47021167、雨夜深处、一杯小酒、饭团酱、湘湘子、大大加油呀、是三水啊、31462210、Libra、有毒的楚狂人 10瓶;丞哥、公子,您这是喜脉啊、因等不到更新而差点猝 9瓶;噜啦噜啦嘞、小仙女~、呜里 8瓶;是乐乐呀、小胖子、30572647 6瓶;U-uu、绯染君、翛然、盈盈同学、乖乖、今天大大日万了吗、becti、柚子糖、附庸风雅、鸭鸭鸭鸭鸭鸭鸭、soul rich. 5瓶;文文、公子九、我家小朋友、忧忧江。 4瓶;腹黑的狐狸、乌梅煮酒、西瓜柠檬茶、小九九 3瓶;鲨呀!、快跑、Ne、朝花惜时、子思、正在冲刺的鹿、madame—malfoy 2瓶;绿贡尔、最爱甜文、稀饭粥、暹罗、夜修、格格巫、朱一龙的小笼包、摩尔曼斯克、空山钓碧流、Elainananana、环球之旅、书猫、呆呆怪、葛朗台小姐、猴山仙子、蔚蓝、堆堆、燕笠朿、风晦明、五月、欣欣向荣、小小、小苏看小说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21、5、网恋吗,我不会聊 群主肥兜虽然网名俗气, 扑面而来一股diao.丝气息,但?现实生活中其实是个?身?高一米八七的大帅哥,而且家?境富裕, 出手阔绰。属于?交友广阔相当会玩的那?种, 群里很多线下聚会都是由他组织的。 这个?内部小群里的成员多多少少都有点背景, 你可以理解为——富人的交友圈。 肥兜:【已?经提醒过你们了哦,哪天如果被骗财骗色, 可千万别找哥哥我?哭, 这年头?网骗太多了】 有些?穷.diao.丝就喜欢用帅哥照片在网上钓鱼, 此?时内群成员基本上都已?经认定秦野是个?无颜男了, 不然为什么要在网上扒别人的照片。 管理员道?:【我?去逗他玩玩】 【嘘,我?也?去】 秦野丝毫不知道?自己在某种意义上已?经网络死亡了,其程度不亚于?社死。他只是疑惑自己在短短几分钟内, 忽然收到七八条好友申请, 全?部都来自同一个?群组。 网恋也?是有讲究的,得挑那?种傻乎乎好骗的才行, 否则遇上那?种精明的,就是海王对海王, 大型渣碰渣现场。一分钱捞不到不说,还浪费时间。 这种主动的,秦野一般都不加, 他起?身?烧了壶热水, 准备泡碗面吃, 把?那?些?好友申请都拒绝了。 管理员在群里冒泡:【靠, 那?个?新人居然把?我?拒了】 【加一】 【我?也?被拒了】 【说不定人家?就不是来约pao的,你们想太多】 就在内群聊天正欢的时候,秦野已?经开始在大群搜寻目标了。他目光扫过那?一堆花花绿绿的头?像, 最后定格在其中一个?猫猫头?像上,点进去了对方的主页。 那?个?人的空间很简单,没什么内容,只有几张随手拍的夜景图片,再就是一只白色小胖猫的照片合集,实在是……清汤寡水。 一看就是个?单身?狗。 秦野盯着那?只小胖猫的照片看了半天,然后发送了好友申请。 一部手机静静搁置在浅灰色的真皮沙发上,在角落里忽然震动了两下,弹出一条消息。透过落地窗,依稀可见外间的高楼夜色,偌大的客厅无声蔓延着死寂,看起?来没什么人气 ,就连头?顶的法式水晶灯也?透着一种惨淡的光。 乔斯年听见声音,走?了过来,拖鞋踩在地毯上静悄悄的没有任何声音。只有一只名叫茶茶的白色小胖猫亦步亦趋跟在他后面,最后轻巧跃上了沙发。 乔斯年的私人手机不负责公事,平常两三天才响一次,他指尖在屏幕轻划解锁,结果发现居然有人向自己发送了好友申请,眼中悄然滑过一抹讶异。 对于?一个?私生活不怎么交际,且单身?独居多年的人来说,这种事的发生概率基本为零。 乔斯年在沙发上落座,发现对方是通过交友群找到自己的,点进了秦野的主页,查看对方的个?人资料表。 男,xx市人,21岁。 21岁? 乔斯年想了想,这种年纪的男生在他记忆中,大概属于?刚刚毕业没多久,愣头?青一般的存在,莽撞且青涩。 大群有一个?心照不宣的规矩。私下交好友基本上就是默认有处CP或者约pao的意向了,乔斯年是被好友肥兜拉进去的,平常基本上不冒泡,属于?透明人一样的存在,只是偶尔在内部群说说话。 他虽然……挺想找对象的,但?不至于?老牛吃嫩草到这个?地步。 乔斯年犹豫一瞬,拒绝了。 大群和内群每天吵吵闹闹,分分钟就是99+的消息,乔斯年平常没事的时候都处于?屏蔽状态。他拒绝秦野的好友申请后,顺手点进内部群看了看,这才发现肥兜和几个?群友正在讨论刚才进群的新人。 可以理解,他们大部分都是富二?代,每天闲的慌,只能从这里找乐子,消息一条一条的往外冒。 【靠靠靠,我?刚才加了那?个?新人三次,就被拒了三次,他进群到底干嘛的】 这就是个?交友群,你不交友进来干嘛? 【我?刚才也?加了,没成功,这个?新人好奇怪】 群主肥兜看热闹不嫌事大:【来来来,哥哥给你们出气,不加好友直接送他一张飞机票,不能让他白占位置呀】 大群每个?月都会定期清理不冒泡的群成员。秦野加群之后,既不聊天,也?不交友,确实挺奇怪的。 乔斯年看了片刻,发现他们说的那?名新人好像就是刚才加自己好友的那?个?,发了 张截图过去:【(图片)你们说的是他吗?】 截图内容刚好是秦野的好友申请。 肥兜和乔斯年其实是现实生活中的好友,彼此?都还算知根知底,见状震惊了:【卧槽你做了什么,那?个?新人居然加你好友了?!】 其余人也?纷纷跟楼。 【????】 【我?也?想知道?(哭哭哭)我?刚才被他拒了三次,艹这个?男人成功引起?了我?的注意】 乔斯年想说自己什么都没做,言简意赅发了三个?字:【不清楚】 肥兜提醒他:【兄弟,这人是照骗,你可千万别被骗了】 乔斯年摘下眼镜,捏了捏鼻梁,心中有些?无奈。他都三十七八快奔四的人了,对方才二?十一,怎么看都不可能有交集,更何谈被骗。 “喵喵喵~” 小白猫茶茶忽然跑过来舔了舔他的手腕,看样子像是饿了。乔斯年逗弄片刻,然后起?身?往猫盆里放了些?猫粮,解开衬衫纽扣,准备去洗澡。 与此?同时,秦野居住的单身?公寓来了一名不速之客。 “小舅舅,你又有什么事儿?” 秦野看着自家?门外站着的一名中年男人,脑壳子都在发疼。他用手撑着门框,已?经准备关门了。 吴森见状连忙抵住门:“哎哎哎,干什么干什么,我?是来给你送通告单的,你个?混小子,还想不想工作了!” 如果他指的工作就是天天去那?种小商场做演出,当小龙套,秦野确实不太想。 吴森见他不吭声,也?猜到了几分他的想法,把?手里的通告单递给他:“可别说小舅舅不照顾你,这次我?接了个?活动,你下个?月去给xx做伴舞,镜头?蹭上去说不定就火了呢。” 他嘴里的xx艺人是娱乐圈某位十八线糊咖。 吴森也?没办法,他只是个?小经纪人,手里资源确实不多。除了秦野,手底下另外还有几个?练习生,他已?经尽力把?露脸机会挤给自家?亲外甥了。 秦野不情不愿的接过了通告单。 吴森见状不知想起?什么,又补充道?:“对了,这个?月还得交八千的服装费,你月底尽快交给我?。” “艹,”秦野想撞墙,“我?上个?月才交过一万二? ,怎么又交?” 吴森隔空点了点他:“没出息,不投资哪儿来的回报,你看看你上次活动穿的鞋,二?百块一双你也?好意思?人家?穿的都是大牌。” 艺人讲究的就是脸面,不求穿什么高奢高定,大牌得有一双。吴森很努力想捧红秦野,奈何自己也?是经纪人圈子里的糊逼。 老话说的好,一个?糊逼是带不动另一个?糊逼的。 “不交,”秦野拧眉,拽起?来的时候就像个?混混,“二?百块怎么了,我?没什么不好意思的。” 他高中毕业就被吴森从老家?带过来了,混了几年还是这个?鬼样子,钱没挣多少,净倒贴了。早知道?还不如跟人家?去搬砖。 吴森说:“你要是没钱,我?先帮你垫着。” 秦野心想这不是垫不垫的事儿。他双手抱臂,打量着吴森:“我?说了不买就是不买,惹急了信不信我?直接穿拖鞋上去。” “你敢!”吴森也?生气了,他知道?秦野性子混,但?也?不能混到这个?地步啊,“人家?熬了十几年才出头?的都有,你这才几年就熬不住了?!” 秦野重重拍了一下门,质问?他:“我?能等,我?爸妈能等吗?!” 他的想法很简单,挣钱,让父母过上好日子。十几年他熬的起?,父母能熬吗? 吴森面色微变:“我?懒得和你说,你多接几场商演,攒钱还不是分分钟的事。” 秦野心想商演又不是天天用,一次也?才挣个?几百块,都不够服装费的。他双手抱臂,靠着门无不讥讽的问?道?:“你怎么不给我?接个?代言?” 吴森睨着他,重重掸了掸手里的厚厚一摞纸:“猪饲料代言你接吗?!” 秦野嗤笑出声:“你敢给我?就敢接。” 吴森:“你愿意,猪还不愿意呢,我?懒得理你!” 秦野:“……” 艹,真TMD是亲舅舅,小嘴毒的跟吃了砒.霜一样。 秦野眼见着吴森离去,重重关上房门。心想自己再信吴森的鬼话,他就不叫秦野,改名叫秦糊豆! 桌上的水已?经烧开了。秦野坐回电脑前,一边泡面,一边继续兼职自己的网恋副业,结果发现自己之前发出去的好友申请被拒绝了, 动作不由得一顿。 不是不是,自己空间里的假照片那?么帅,居然还会被拒绝? #丝毫不知道?自己已?经被认定为照骗# 秦野不信邪,再次发送好友申请,静等对方通过。 乔斯年刚刚洗完澡出来,结果就听见手机又震了震。他用毛巾擦了擦自己湿漉漉的头?发,还以为是肥兜,结果打开手机一看,那?个?新人又发了一条好友申请过来。 人都是有好奇心的,乔斯年这个?纵横商场许久的老男人也?不例外。 他在沙发上坐下,思考一瞬,点击了通过,想知道?对方的意图是什么。 秦野正在吃泡面。无论生活多苦,无论工作多难,他都可以在无数个?阴暗腐朽,腐烂发臭的日子里干饭生辉。 电脑弹出了一条消息:【您的好友申请已?经通过。】 秦野听见提示,顿住了动作,然后打开聊天界面,习惯性找自己的狗头?军师:“比比罗。” 房间里静悄悄的,没动静。 秦野面色古怪:“比比罗?” 秦野压根不会聊天,以前网骗聊天的时候都是比比罗在旁边指导的。但?房间里依旧没有任何人回应他。 秦野皱眉,又喊了一声:“比比罗?!” 【别喊了】 009静悄悄出现在秦野身?后, 【它被我?打死了】 秦野:“……” 作者有话要说:#比比罗被迫死亡# 感谢在2021-06-07 23:56:04~2021-06-08 21:35:2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幺幺 2个;格雷尔萨特克里夫 1个;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糖酥山竹、幺幺、云、民政局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在野哥的心里撒个欢儿 3个;白辰 2个;狱乐、沥青、塵寂舒雨、云悫、我爱太太哟、都说了虾没脑子、九离、PangdongDong、九笙、虾还有脸看文嘛?、九臾、黯、南瓜、所以因为、求好文不坑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坟头蹦迪 105瓶;蓝颜倾城*BL 66瓶;就喜欢看疯批美人 56瓶;小女孩的居居、爱上凹凸曼的小怪兽 50瓶;叮,账单已送达 45瓶;44943605 40瓶;南枝信 35瓶;椰汁糕 32瓶;乌冬面面 29瓶;柑儿米米 26瓶;Archaeologist 25瓶;千言 22瓶;小紫玉、摆鱼得水、珩酒、为什么我还是学渣、一山一山起、呆头 、不负相思、海盐豆腐乳、叮叮当 20瓶;源与俊哲、游崽、念念 15瓶;今夕何夕兮 14瓶;有毒的楚狂人、月光乍泄、夜猫子asleep、Alikoe、有希希冲鸭!、玖兮、青瓷、君离、pain、喵苗喵苗喵、无名、立四、澜、burin、万兽攻城、酒玖、许怜舟.、yin、D·、r洛小倒、符屿、庭尘 10瓶;jujuju、喜欢豆蔻的小豆芽、!、-kyros、费嘟嘟 8瓶;我丞 7瓶;执拗、滨下國、52549275、一树晚风、季木一夏、33233、十恶不赦薛成美 6瓶;你的小可爱呀、桃桃有点累、九笙、格格巫、南有孤岛、温柔、追文小天使、羊毛是棉花糖、青墨连城、城城、鬼骨弓手、嗷呜可爱、时人、蓝幽绯梦 5瓶;Mr.i 4瓶;杂食动物、鲨呀!、嘻嘻、715 3瓶;有羽翅的大鱼、余书落 2瓶;勿湮、丞哥、本九、小墨、乔一、夜修、腐、五月、奈莫、cici、我的花草、费从安、都给我在一起!!、Hertz、白鹤过江天、舟灵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216、小白猫白打死了小黑猫 以前比比罗在?旁边当辅助的时候, 秦野和它的业务能?力加起来绝对是1+1>2的存在?,但现在?…… 没了辅助,秦野就?是个完蛋玩意儿。 因为并?不了解对方的性格喜好, 秦野盯着对话框, 指尖落在?键盘上, 久久都不知道该怎么引起话题。罕见的有一种不上不下的感觉。 #要命# 而这边,乔斯年见对方久久不吭声, 也并?不着急。他见小胖猫茶茶不知道什么时候跳到了自己?的膝上, 用指尖轻轻挠了挠它的下巴。 秦野见时间已经?过去了五分钟, 终于动?手, 发了一个…… 表情包。 秦野:【(猫猫探头探脑表情包)】 乔斯年听见手机震动?,看了眼消息。他不知道对方是想处cp还是想约炮,又或者只是单纯交友, 于是发了一个问号过去:【?】 秦野见状, 后知后觉看了眼乔斯年的资料表,37岁。基本上已经?能?确定对方是个无趣的老男人了, 哪儿有这么聊天的。 009淡定坐在?旁边,背后的小胖翅膀扑棱扑棱, 等着秦野把天聊死。 秦野坐在?电脑前,低头思考半天,最后终于打出了一行字:【你?的猫, 可爱】 乔斯年见状下意识看了眼茶茶, 心?想原来如此, 他就?说嘛, 怎么会有人无缘无故加自己?,原来是为了看猫。反正闲着没事,用手机对准茶茶拍了张照发过去:【它很胖。】 话匣子就?这么打开了。 秦野噼里啪啦敲键盘:【胖点才可爱】 乔斯年问:【你?也养猫吗?】 秦野为了有共同话题, 什么瞎话都编的出来:【养了两只,一只黑的,一只白的。】 他说完,看向坐在?自己?手边的蓝色光球:“你?变成猫让我拍张照呗。” 009闻言背后扇动?的翅膀顿了顿,缓缓打出一个问号:【?】 这个宿主?在?说什么,它为什么一句话都听不懂? 秦野问:“比比罗都会变,你?是不是没它厉害,所以不会变?” 009闻言直接像弹簧一样蹦了起来:【那个小煤球怎么可能?比我厉害!!】 009快气死了,仿佛是为了证明自己?所言不虚,它biu的一声在?半空中?变成了一只 白色的小胖猫,背后还有一对小翅膀,飞过去对着秦野劈头盖脸就?是一顿挠:【009才是最厉害的!】 秦野看它可爱,就?没还手。他把009从半空中?逮下来放在?桌上,用手机对准它:“你?摆个姿势。” 桌上的白色小胖猫气得直跺脚,像在?跳踢踏舞,但因为腿短,实在?没什么威慑力。 秦野录了一段五秒小视频,给乔斯年发过去了:【我家的小白猫】 不得不说,009变的猫实在?是萌嘟嘟,蓝色的眼睛水汪汪,毛色干净,脸庞圆润,能?直接把人的心?给萌化。尤其背后还有一双胖乎乎的小翅膀。 乔斯年没在?意,还以为是用来装饰的道具,他把视频反复看了好几遍,笑了笑,又递给茶茶看,问怀里的小猫咪:“茶茶,你?看它可不可爱?” 茶茶用爪子拍了拍手机,又舔了舔屏幕,声音软软的,仿佛陷入了恋爱:“喵~喵~” 乔斯年抬高了手机,不让它舔。大概一个人孤单太久,深夜寂静的时候,很容易敞开心?扉,他问秦野:【还有一只小黑猫呢?】 秦野见状陷入沉思,心?想小黑猫被小白猫打死了呀。但肯定不能?这么说,于是随便编了个理由:【家里老人喜欢它,带回去养了】 乔斯年隔着屏幕发消息:【小白猫叫什么名字?】 秦野:【糊豆】 乔斯年看见这两个字,没忍住低笑出声:【糊豆?】 秦野开始撩了:【(托腮表情包)叫我干什么呀】 乔斯年心?想这个新?人还挺可爱的,笑着打了一行字:【谁叫你?了,糊豆不是猫的名字吗?】 秦野说:【不是,糊豆是我的名字】 乔斯年一听就?知道他是在?逗自己?:【那猫的名字呢?】 秦野:【(叉手手)我不告诉你?】 他像一个大男孩,幽默风趣,又带着那么点并?不让人反感的小任性。乔斯年叹了口气,问他:【你?21岁吗?】 秦野每次不知道该说什么的时候,只能?甩表情包:【(紧张吃手手)】 乔斯年见状就?当他默认了。编辑了一行字,又删了,思考半天,重新?输入:【我37。】 他已经?自曝了年纪,对方如果真的是来处cp或者约pao,现在 ?大概率情况应该拉黑自己?。 这个圈子就?是这样,僧多粥少?,0多1少?。人们都贪新?鲜,谁不想找年轻的呢。 乔斯年等了半天,见那边都没什么动?静,心?想可能?被删了,等会儿发消息肯定是个红色感叹号。 “……” 乔斯年也说不上失望。他熄掉了手机屏幕,正准备睡觉,就?在?这时,页面忽然亮了起来。 秦野发来了一条消息:【我妈说,男大三抱金砖,我数学不好,你?是不是抱着五块。】 乔斯年见状顿了顿,心?想对方是真糊涂还是装糊涂。思忖一瞬道:【你?加群是想处cp吗?】 秦野坐在?电脑那头,心?想不是处cp啊,是为了骗钱的。比比罗不在?旁边,无疑给他的网骗业务造成了不小的难度,每句话都必须字斟句酌。 秦野回了一句话:【不想跟他们处。】 这句话很暧昧,弦外之?音可以理解为:不想跟他们处,但是可以跟你?处。 乔斯年莫名想起刚才内群的人私下讨论,说这个新?人把他们都拒了,独独加了自己?,心?中?不由得有些?微妙。故意问道:【你?不想处cp,为什么要进群?】 秦野趴在?桌上,敲击键盘:【那你?进群是为了处cp的吗?】 乔斯年耳朵一热,尴尬解释:【我是被朋友拉进去的。】 虽然看起来很像狡辩,没什么可信度。 秦野问:【那你?想处吗?】 乔斯年指尖一顿,心?想这个问题该怎么回答。说不想,太假,说想,好像也不太好。就?在?他犹豫着该怎么回答的时候,秦野善解人意的转了话题:【你?每天大概几点起床,几点睡觉?】 乔斯年作息其实挺规律的,今天聊这么晚纯属意外。他看了眼墙上的装饰挂钟,发现已经?十一点二十了,粗略估了一下时间:【十一点半睡觉,七点半起床。】 秦野是个熬夜狗:【我每天六点起床,比你?早一点点。】 乔斯年略有些?讶异,心?中?估测秦野的年纪应该快大学毕业了,在?公司实习才对:【工作的地方很远吗,怎么起这么早?】 吴森给秦野报了很多培训班,唱歌跳舞每天排的满满当当,更累的时候 练到凌晨才解散。他当然不可能?说自己?是练习生,编了个谎话:【有点远。】 乔斯年没再问什么。他在?社会上摸爬滚打二十多年,和初出茅庐的年轻人不一样,懂得分寸。有些?问题点到即止就?好,问太多就?触犯隐私了。 乔斯年问道:【会不会觉得很累?】 秦野其实不怕累,他只是害怕像现在?一样浑浑噩噩,看不到希望。不自觉说了真心?话:【还好,现在?辛苦一点,以后爸妈能?多享福。】 挺孝顺的。 乔斯年笑了笑。他自己?开公司,手底下经?常会有大学刚毕业的实习生,勤劳踏实的只是小部分人,更多的还是愣头青,肩不能?挑手不能?提,吃不了半分苦,没有经?过社会打磨。 秦野比他想象中?要稳重一些?。 乔斯年正准备说些?什么,秦野发来了一条消息:【你?是不是到了睡觉的时间了?】 乔斯年一顿,发现已经?十一点半了:【嗯。】 秦野点到即止:【那你?早点休息。】 乔斯年见状,把刚才编辑到一半的字删掉,重新?输入:【嗯,你?也是。】 秦野那边没什么动?静,过了大概三十秒,他发了条语音过来,声音低沉,衬着落地窗外的高楼夜景,让人的心?都不自觉静了下来。 他说:“晚安……” 声音像静谧的蓝湖,羽毛般轻轻拂过耳畔,带着少?年特有的温柔。透过听筒响起,有一种模糊的失真感,平添一层神秘。 乔斯年微微一顿。 内群的人都说秦野是个照骗,现实生活中?大概率长的不怎么样。乔斯年不评判别人的行为,但不得不说,秦野的声音比他想象中?要干净得多,落在?声控耳朵里大概属于极品的那种。 乔斯年又听了一遍,那声音极具穿透力,仿佛有人贴着他的耳畔说话般,亲密低语:“晚安……” 耳根有些?微微发热。 乔斯年慢慢打了两个字,点击发送:【晚安。】 秦野下线了,熟练登录另一个小号,上面有他最近刚聊上的另外一个cp,对话框刚弹出来,上面就?显示有十几条未读消息。 【亲爱的,你?在?干什么呀】 【为什么不理我(生气) 】 【臭宝,我不理你?了!】 【哼,你?有本事别找我】 这个已经?聊熟了,秦野回消息就?没刚才那么小心?翼翼了,噼里啪啦打了一行字:【宝贝,我今天去医院了】 这是他的惯用套路,等对方问起来为什么,他就?说自己?生病了,然后再顺理成章的借钱。 009绕着他飞了一圈:【哼,你?这个谎话精!】 秦野点了根烟叼在?嘴里,闻言还没来得及点火,就?听见它这么说,干脆把烟拿了下来,掀起眼皮瞪了009一眼, “闭嘴,你?这个杀球犯!” 比比罗死的那么惨,他还没找009算账呢! 电脑那边弹了一条消息过来:【亲爱的,你?怎么去医院了,是不是生病了?】 秦野过了大概三四分钟,才回信:【没事……】 对方不信:【你?告诉我呀,出了什么事???】 秦野这才道:【胃出了点问题,医生说要动?手术,我明天回老家一趟,找我爸妈借点钱】 那边犹豫了两分钟才问道:【你?钱不够吗?】 秦野:【勉强凑凑应该够】 对方半天才回复了一句:【那你?要照顾好自己?呀。】 秦野看出来对方没有什么借钱的意愿,只能?主?动?出击:【宝贝,我今天检查把钱都用的差不多了,能?借我三百买车票吗?】 009见状静默三秒,然后…… 【刺啦——!】 秦野手腕忽然传来一阵过电般的痛麻感,他还以为电脑漏电了,条件反射从椅子上起身甩了甩手腕。然而还没等弄明白情况,只见一颗小黑球忽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了出来,直接把009撞到了窗户上。 “咔嚓!” 009直接被撞成了饼,它一脸震惊的看着比比罗,身形控制不住的缓缓下滑:【你?……偷……袭……】 比比罗桀桀怪笑:【本大人可没那么容易死。】 【叮!主?板受损,强制开启休眠程序】 009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被迫进入了休眠状态,嗖一声消失在?了空气中?。 比比罗见状冷哼一声,巡视领地般绕着房间飞了一圈,最后落到了秦野的肩膀上,声音可亲:【亲爱的宿主?,没有吓到你??】 秦野古怪的看了它一眼:“你 ?没死?” 比比罗语气骄傲:【伟大的切茜娅大人赋予我们永生,比比罗不死不灭,那颗毛都没长齐的小球怎么可能?伤到我呢~】 它说完,看向了电脑屏幕,语气蛊惑:【亲爱的宿主?,你?不觉得借300块钱太少?了吗?】 秦野看了它一眼,不知在?想些?什么,垂眸点烟:“借多了对方不会信的。” 【那就?想办法?让他相?信呀,】比比罗绕着他飞了一圈,出声夸赞道,【把他约出来见面,让他爱上你?,予取予求~】 比比罗像个小恶魔:【我亲爱的宿主?,没有人会拒绝你?的魅力~】 秦野心?想我才不是普信男,他吐出一缕烟雾,面无表情弹了弹烟灰:“让他爱上我,然后呢?” 比比罗又发出了那种怪笑,兴奋且激动?:【当然是甩了他呀~】 一颗真心?错付,被心?爱之?人抛弃时产生的巨大痛苦,可是切茜娅大人最喜欢的负力量呢。 他们说话间,手机上弹出了一条转账记录,不多不少?刚好三百块钱。 秦野点击确认接收,然后给对方发了“谢谢”两个字,没有理会比比罗在?旁边的蛊惑诱骗,熟练删好友拉黑。关灯准备上床睡觉。 比比罗锲而不舍的跟着他:【亲爱的宿主?,你?拥有着如此俊美的外表,为什么不多加利用呢,你?可以受无数人的追捧,让他们爱上你?,为你?……】 “闭嘴。” 秦野对它的糖衣炮弹免疫,眼神犀利:“再敢吵我睡觉,扒了你?的皮。” 比比罗:【……】 作者有话要说:009:你等我明天醒过来弄死你! 比比罗:…… 感谢在2021-06-08 21:35:27~2021-06-09 20:45:3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叶榛、BearBear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糖酥山竹 3个;月予近人、在野哥的心里撒个欢儿、路人甲君、郁鹅是乖崽呀 2个;橘猫、和男主抢男人、曙色、它它、妮妮的小萝卜、青山横北郭、师者、我是地瓜、39005772、r洛小倒、梓鄢、浮梦纸鹤、黯、风华、懵萌檬莔、寻尹、虾还有脸看文嘛?、统统丶、狱乐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苹果吃醋了 45瓶;和男主抢男人、顾北尘 40瓶; 补钙、小剑1111 36瓶;十一月 33瓶;zzxx 32瓶;Sonnni、凛祁 30瓶;喜新厌旧 29瓶;席稚、沈三城 26瓶;麦冕 25瓶;柑橘味i、小李子、千安、阿满、唐青枫今天约我了吗、猫的阁楼、林酱、看小说挺开心的、软糖芊芊兔、菊里局外、不见长安 20瓶;BearBear 19瓶;良辰 18瓶;殊荣 17瓶;小z拒绝拖延症 16瓶;嗷呜可爱、46283238 15瓶;青山横北郭、淞沆、暮山鹤、橘猫、爻爻爻爻爻爻鸭、抹茶要加糖、凡尘无心.、允薰、沧苍、肥肥啊飞、浪漫萤火、日夜习假书、别弃坑啊啊、莉莉安、九思、晨雪流连、loli萌、忌讳回荡风、螻 10瓶;暴躁少女想用锤子锤爆、君瑶的小奶虎、啵啵虎呀、佐酒 9瓶;回转企鹅球 7瓶;慢卷紬、不羁、小R、半糖糖仔、asdfgh、平生一顾、流光、秃头少女★、梓鄢、熹微微、羊毛是棉花糖、无隅 5瓶;嘻嘻 4瓶;46548036、熠熠生辉~、大大无敌棒、素问、姚希、嘛咪嘛咪哄 3瓶;蓝幽绯梦、一点都不甜、统统丶、玖苓、阿风小楚、他的美人尖 2瓶;不知是哪里的马、但还是相信乌托邦、舟灵、呢喃悦子、夜修、丞哥、小玉同学ヾ(@^▽^@)ノ、格格巫、昭昭、五月、温周、爱糖的小猪、苏笑了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