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渣男改造的一千种姿势》 第1章 渣男改造系统 东方体育会场。 早上九点入口开放时,不到半小时就已经座无虚席,大部分都是各家前来应援的粉丝,手中拿着五颜六色的横幅,比赛还未开始,她们就已经在场上四处搜寻爱豆的身影,欢呼声一阵热过一阵。 《星动会》是M&amp;E传媒与体育台联合举办的明星竞技体育赛事节目,由国家队退役教练担任裁判,各路明星纷纷参与,因为自带大批流量,节目开播第一季收视率就创下新高,合作方一鼓作气又举办了第二季,邀请不少小花鲜肉,一时间同期节目中风头无两。 娱乐圈一些尚在发展期的艺人为了曝光率,但凡接到邀请多半都会答应,他们咖位虽然比不上一线艺人,但所有粉丝加起来也是一股不小的人气。 场馆的机位已经就绪,参赛艺人正在后台热身,大致分为男子组和女子组,其中最引人瞩目的便是国民四小花之一的沈希琳以及时下正火的TR男团主唱苏格,他们二人的应援色各占了观众席的半壁江山,相当壮观。 比赛开始前,场馆后台一片忙碌,男子射箭组共计32人,第一轮排名赛已经出来,接下来的淘汰赛也即将拉开帷幕。 “快快快,人都到齐没有,还有机位,场务赶紧确定一下!” “化妆师化妆师,雅莉的眼睛有点脱妆,快给她补妆,马上就轮到她上场了!” 苏格正在后台练习射箭,排名赛中他位列第一,也算今年夺冠的大热门,加上本身人气够硬,短短几天时间频上热搜,隐有出圈的架势,教练也对他颇多关注。 众人都在忙碌着自己的事,不远处休息室的长椅上却躺着一名男子,他用手背覆着眼皮,像是在睡觉,身穿蓝色运动服,很显然也是参赛的艺人,但周遭来来往往的人似乎并没有谁注意到他。 头顶的灯光倾泻而下,将休息室角落照得亮堂一片,长椅上躺着的男子却似陷入一片泥泞般的梦境难以抽身,身形控制不住的蜷缩起来,伴随着轻微的抽搐,头发已经略微汗湿。 “席年这么久一直都在欺骗粉丝,原来他不仅人品差劲,还收买狗仔抹黑对手,怪不得上位这么快!” “吐了吐了,亏他还是影帝,该不会也是通过不正当手段爬上来的,这背景得多深啊?” “我一直就觉得奇怪,席年从出道开始就没什么黑料,干净的简直不正常,原来和陆星哲是一丘之貉。” 新生代演员第一人,这是别人对席年的称呼。 娱乐圈第一臭狗仔,这是别人对陆星哲的称呼。 原本风马牛不相及的两个人,谁也不知道他们是怎么牵扯到一起的,只知道在席年摘得影帝桂冠没多久时,网上忽然有人开贴曝出了他以前刚出道时的种种丑闻,一夕之间身败名裂。 电脑屏幕在黑夜中闪着光,铺天盖地的黑料不断弹出,几欲将人淹没,最开始只是深扒席年从前收买狗仔打压竞争对手的事实,后来又渐渐演变成各式各样的版本,潜规则、整容、耍大牌…… 有些是真的,有些是假的,有些席年确实做过,有些席年没有做过,但现在都不重要了,他登上神台时荣耀满身,跌落谷底时,亦是脏污满身。 混娱乐圈的人大概都有这么一天,不温不火的时候无人在意,声名鹊起的时候,又会有无数双眼睛对准过来,在暗处伸出手企图将你推入深渊。 席年在上月刚刚斩获国际奖项,正是春风得意的时候,然而不知是谁在暗地里出手,将他过往历史全部调查清楚,一夕之间扒皮贴如雨后春笋般冒出,压也压不下。 席年在电脑前坐了很久很久,手机静置在桌上,一直不停的震动,数不清的电话打过来,最后又因为电量耗尽,重新归于寂静。 “是你做的?” 声音低沉沙哑,眼神淡漠,谁也想象不到面前满身阴郁的男子是荧幕前意气风发的新晋影帝席年。 他身旁站着一名穿黑色连帽卫衣的少年,身形大半隐入黑暗中,存在感极低,不说话的时候,你甚至难以发现他的存在。 听见席年的话,少年抬手拉了拉帽檐,他面色比常人较白些,却长着一双漂亮的凤眼,只是眸色太过幽深,让人感觉不是善茬,赫然是娱乐圈臭名昭著的狗仔陆星哲。 他一动不动的睨着席年,过了好半晌,终于有了反应,却像是听到什么笑话般,蓦的笑出了声:“为什么?” 为什么觉得是他? 陆星哲笑的腰都直不起来了,他弯腰撑住膝盖,喘了口气,似笑非笑的问道:“就因为我被你利用完之后一脚踢开,所以怀恨在心要报复你?” 他一双手修长干净,关节处带着厚厚的茧,是拿惯了相机的,但就是这双手,把席年从一个默默无闻的小明星捧上一线,也替他做尽了脏事。 陆星哲伸手,点了点电脑,因为力道过大,屏幕出现些许水波纹,上面赫然是席年和当红女星乔芷街头深夜相拥被拍的绯闻:“这是你给我的礼物。” 陆星哲看着他,唇角带着玩味的笑意,无声道:“我也送你一个,礼尚往来……” 席年从始至终都没什么情绪起伏,直到听见这句话,才倏的从椅子上起身,他抬手攥住陆星哲的衣领,将人用力抵在墙上,气息极具压迫性,沉声质问:“真的是你?” 陆星哲被他扼住喉咙,险些喘不过气,垂落在身侧的手攥紧又松开,到底没做什么。他抬眼,见席年双目猩红的盯着自己:“……就是我。” 陆星哲笑的像一个病徒,张狂又得意的,说着不知真假的话:“就是我。” “你不是最想当大明星吗?你不是最在乎你的前途吗?你不是做梦都想甩掉我吗?我偏不让你如意……” 他们是阴沟里的臭虫,他们是一条绳上的蚂蚱,永远只能待在不见天日的角落里日渐腐烂,这一辈子都见不得光。 陆星哲故意往他痛处踩,席年攥住他的手,面无表情将他扯过来一把按在沙发上,然后用膝盖抵住陆星哲的左腿,一点点的用力下陷,沉声反问道:“那你呢?你就没有想要的?” 陆星哲左腿有残疾,这个动作令他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去,痛得身体痉挛,席年紧贴他耳畔,一只手顺着他的衣服下摆探入,却没有带来丝毫温度,只有无尽的冰凉。 陆星哲不知哪儿来的力气,忽然拼命挣扎起来,最后又被席年死死按住。 “你今天来不就是想让我上你吗?”席年将他压在沙发上,用力咬住他的耳垂,牵扯起一阵密密麻麻的刺痛,呼吸灼热,带着些许报复性意味的提醒他:“以前你多热情,现在装什么……” 这里的沙发、床上、地板,到处都曾留下他们欢爱的痕迹,陆星哲这具身体席年也碰了不知道多少次,而且是他强迫着席年碰的。 一个恶臭且见不得光的狗仔,妄图以娱乐圈的名利绑住一个人,说出去多令人发笑。 陆星哲不知道为什么,闻言忽然停止了挣扎,他用力闭眼,冷汗从额头滚落,抱紧左腿膝盖,然后在沙发上蜷缩成一团,将因为痛楚而引发的急促喘息压下去。 席年居高临下的看着他,停顿片刻,然后缓慢松开了手。 陆星哲不知道为什么,在这样的境况下还能笑的出来,他瘫软在沙发上,苍白虚弱,还是从前那副恶劣又得意的样子,眼睛眯起,像狐狸一样狡猾:“想上我,早说啊,我又不是不同意。” 他说着,伸手一把揽住席年的脖颈,强迫他低头,近乎撕咬的亲了上去,唇齿磕碰间有血腥味弥漫,除了痛还是痛。 有冷汗从陆星哲苍白的脸侧滑落,漆黑的睫毛湿黏一片。 这是他第一次亲席年。 因为席年不喜欢亲陆星哲。 席年定定的看着他,指尖紧缩,然后毫无预兆将他一把推开,连带着陆星哲衣领处的褶皱也缓缓舒展,变得平整一片。 席年不知道为什么,忽然后退了一步,身形重新落入黑暗,落地窗外的夜景将他衬得孤寂万分,有一瞬间虚无。 网上的热搜词条依旧在不断更新,数不清的谩骂和讥讽堆砌成山,要成就一个人很难,要毁掉一个人却太容易…… 席年在娱乐圈混了仅仅几年,却已经得到了别人很可能一辈子都得不到的东西,金奖,人气,凭着过人的容貌和不差的演技,他将这些尽数收入囊中。 然而在得到这一切的前提下,都离不开陆星哲的帮助,毕竟任谁也想不到,这两个天差地别的人曾经在一起过。 是虚情假意也好,是各取所需也罢。 席年凭借着他在娱乐圈站稳了脚跟,成名了又想把他一脚踢开,细想也是人之常情,毕竟没有谁会喜欢一个臭名昭著的狗仔,尤其这个狗仔还捏着他所有的把柄。 席年从始至终都目标明确,既然进了娱乐圈,就绝不做泯然众人的那一个。 他野心勃勃, 他城府深沉, 他拼了命的往上爬—— 他也走错了路。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席年做过的事,一桩桩一件件加起来,成了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像高楼大厦轰然倾塌,无力挽回。 连陆星哲也不能。 “出去。” 夜色沁凉,席年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声调平静,依稀是他刚出道的样子,像一颗未经打磨的原石,对任何事都满不在乎,最后浸在了娱乐圈这个大染缸里,再看不出本来面目。 陆星哲没有动,他维持着刚才被推开的姿势,苍白的下唇有些许血痕,过了一两秒,才从沙发上缓缓站直身形,一缕头发从额角耷拉下,莫名狼狈。 室内有片刻静默。 陆星哲勉强站稳,又因为重心不稳,后退了小步,他伸手抹去唇角血迹,不在意的笑了笑:“原本还想看看你的笑话,不过算了,没意思。” 也许是出来的太急,他裤腿膝盖处有些许摔过的灰迹,肩上空空荡荡,从不离身的相机也没有带着,转身一瘸一拐的离开了。 陆星哲是个瘸子。 谁也不知道他为什么要在全网谩骂席年的时候,拖着一条瘸腿再重新回来找他。 也许是为了欣赏他跌落神坛的狼狈样子,也许是为了别的…… 梦境逐渐淡去。 休息室的灯光闪烁了一下,发出刺啦刺啦的电流声,这个声音不知哪里刺激到席年,他光怪陆离的梦中又响起了某种无机质的冰冷机器音。 【叮!发现渣男目标】 【系统绑定中……】 【绑定成功,启动改造程序……】 长椅上躺着的男子闻言呼吸忽然急促起来,指尖不自觉攥紧,像是被人扼住了咽喉,迫切的想挣脱什么,最后倏的从长椅上坐起身,瞳孔紧缩—— 像是即将溺毙的人终于逃出生天。 一个浅浅的蓝色光团静悄悄落在了他面前。 【叮!宿主?】 “……” 空气一片静默。 席年缓了缓呼吸,并没有说话,他用毛巾擦了擦额头的汗,闭眼静坐在原处,并不搭理这个稀奇古怪的东西。 哪怕对方给了他第二次重来的机会。 【叮!亲爱的宿主,上辈子的事已经过去,现在是一个全新的开始,希望你好好改造,重新做人,系统君也会在旁监督的哦!】 好好改造,重新做人…… 知道的是因为席年渣,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做了什么犯法的事。 这个自称渣男改造系统的东西相当神秘,每天除了在耳边高喊一些没营养的心灵鸡汤,很少吐露什么消息,席年只隐约知道它似乎想改造自己,除此之外一无所知。 改造? 席年心想,没什么可改造的。 有人天生善良,有人天生卑劣,而他刚好是后者,不需要强行改变什么。 眼见第一任宿主又露出惯有的淡漠神情,009号系统感到有些苦恼,它圆滚滚的蓝色身躯像果冻似的抖了抖,又重新查看了一遍宿主的资料。 席年上辈子为了出名不择手段,最后身败名裂,坠楼自杀,临死前恰好被星际执行官选中改造,获得了一次重生的机会。 现在才刚刚开始,一切都是最初的起点。 系统希望他能做出一个不同的选择。 席年似乎尚未从前世的情绪中脱离,谁也不想搭理,他并不知道面前的系统在将来会有多烦人,用手背覆住眼皮,似乎打算再睡一觉,然而就在这时,一个瘦高的男子忽然急匆匆走进了休息室,左右张望似乎在搜寻着什么,待瞧见席年,更是气不打一处来,用手中卷成筒形的报纸用力敲了敲长椅。 “席年,比赛都快开始了,你还在这儿睡觉?!不想混了趁早收拾东西滚,我还能省点心!” 男子颧骨高瘦,面相精明,看起来不好相与,席年坐直身体,眯了眯眼,发现他有些面熟,从久远杂乱的记忆中翻找半天,后知后觉的想起面前男子是自己刚出道时的经纪人孙铭。 不出名的小透明没什么话语权,更遑论席年这个时候可以算是糊穿地心,孙铭手底下带了五个艺人,知名度普遍不高,不温不火的混日子,席年就是其中之一。 这次《星运会》男子射箭组共32人参加,排名赛中苏格第一,席年倒数第一,淘汰赛他们被分到一组进行PK。 二人是同一家娱乐公司的艺人,要不是怕影响苏格出风头,席年就算缺赛恐怕孙铭也懒得管。 席年在想事情,落在孙铭眼中,就是不听话,他扬起手中的报纸,重重落在椅子边缘:“跟你说话听不见吗?聋了还是哑了,这次算便宜你小子,等会儿和苏格比赛的时候,记得借着他蹭几个镜头……” 他言语未尽,猝不及防对上男子漆黑的眼神,声音戛然而止—— 孙铭从没见过这样的一双眼睛,暗沉翻涌,藏了数不清的负面情绪,但仔细看去,又只剩空荡。 席年缓缓从长椅上起身,颀长的身形极具压迫性,他眼中带着未来得及散去的阴郁,看了让人心底发凉。 孙铭不自觉咽了咽口水,虚张声势道:“你……你瞪着我干什么,还不赶紧去热身!” 上辈子的这个时候,席年还没学过射箭,加上手腕受伤,成绩七零八落,是男子组唯一一个脱靶的选手,节目大热时被网友当成笑料,和苏格简直天差地别,相当丢人。 最后的结果如何席年已经忘了,反正他淘汰赛就被PK下去了,身上花瓶艺人的名号好几年才堪堪甩脱,迎着孙铭的视线,他拿起外套,一言不发的转身离开。 苏格已经热身完毕,正坐在一旁和教练低声探讨着什么,不经意抬头瞥见席年,又视若无睹的收了回去,只拿他当空气,没有嘲笑也没有不屑,却比那更扎人心肺。 席年不理,走进练习室取了一把反曲弓,他带上护指套,又缠上护弓绳,将器具检查了一遍,看起来没有半分紧迫,似乎对接下来的比赛并没有什么兴趣。 席年试了试弓弦的拉力,又取下一支箭,这才张弓搭箭,对准远处的箭靶,眯着眼一点点调整位置。 练习室很静,与外间的喧嚣隐隐形成两个极端。 时间分秒不停的流逝着,手臂肌肉因为过度紧绷已经浮现些许酸麻感,他眯了眯眼,指尖微动,终于松开弓弦—— “嗖!” 只听一声轻微的破空声响起,箭身残影一闪而过,带着破竹之势直直射向了靶子,不偏不倚正中圈靶,尾羽还在轻轻颤动。 正十环。 练习室的门半掩着,并没有人看见这一幕,席年不着痕迹的动了动手腕,然后放下弓箭,转身离开,算是热身完毕。 比赛即将开始,场上的欢呼声也愈发热烈,几乎满场人都在喊着苏格的名字,毕竟第一名PK倒数第一,结果毫无悬念。 有好事的网友已经在网上开贴,下注第二季的冠军是谁,苏格的粉丝也不甘示弱,四处投票刷数据,楼层肉眼可见的往上增加。 “今年男子组射箭冠军如果不出意外就是苏格了,他以前高中参加过射击俱乐部,比第二名的俞凡还是要强上一点的。” “苏格射箭的样子太帅了啊啊啊啊啊!箭没射在靶上,射在我心上了!太平洋是我为他流的口水!!” “话说这次跟苏格PK的九号,叫什么名字?席年?” “就是席年,男子组唯一脱靶的那个,苏格跟他比赛PK,这不是大炮轰蚊子吗,虽然知道明星不是专业运动员,但下次节目组请嘉宾能不能筛一筛,弓都拿不稳,来搞笑的?” 作者有话要说:  开文啦嘻嘻,开森^_^ 第2章 比赛 踩一捧一是娱乐圈的惯用套路,更何况苏格也算是当红流量,因为天生五官深邃像混血儿,他排名预赛时靠着一组生图成功出圈,斩获不少女友粉,榜单数据力压同期艺人,隐有刷屏的架势,同样的,这次淘汰赛热度自然只高不低,连带着席年也受到不少注目。 席年出道没多久,尚未有什么拿得出手的作品,仅在一部青春片里客串了男二号,粉丝大多都是路人,忠诚度普遍不高,就连这次比赛在观众席举牌应援的粉丝都是公司花钱请来的水军,七八个人稀稀拉拉坐在角落,不仔细看都发现不了。 离比赛还有最后一分钟,席年正在入口候场,苏格身边则围着三四个助手,一边替他整理衣服,一边替他补妆,两相比较之下,倒显得席年这边有些冷清。 甘旭阳和席年一样,同是孙铭手底下的艺人,见状难免有几分患难之感,他顶着一头吸睛的铂金色头发凑过来,在席年耳边嘀嘀咕咕道:“你说苏格哪里好看,他粉丝是不是眼瞎,脸上那么多地方动过刀都没看出来,整天吹什么贵公子人设,爷都快吐了。” 你可以说他酸,也可以说他眼红,但不得不说这是事实。 席年很少搭理这种闲碎八卦,闻言略微挑眉,“嗯”了一声,没说话。 甘旭阳似乎没听出他的敷衍,探头往场外看了眼,撇嘴道:“孙铭也太抠儿了,多请几个水军会死啊,不行,明天我得打电话把我爸妈也叫过来,这样比较有排面!” 他的十来个水军假粉被分散在观众席四周,淹没在苏格的蓝色应援海洋里,比席年还磕碜。 席年双手抱臂,瞥了他一眼:“没必要。” 甘旭阳懵逼:“为什么?” 席年没说话,转身离开了,让他自己想。 今天是淘汰赛,甘旭阳身为男子组倒数第三,对战正数第三的孟浅霖,如果不出意外,下午就会被淘汰出局,没必要把爹妈都拉过来,除非他能逆风翻盘—— 但席年觉得可能性几乎为零,就像网友不认为他能赢过苏格一样。 比赛开始时,席年与苏格一起走到赛场中间,在各自的位置上站好,而后者不知道为什么,忽然一反在后台时的高傲模样,在众目睽睽下笑着拍了拍席年的肩:“加油!” 席年不仅毒舌,脾气也相当臭,否则不会在演技不差的情况下摸爬滚打那么久都没能出名,要不是后来有陆星哲帮他铺路,估计一辈子都会淹没在人堆里。 有些事不是重生就能改变的。 面对苏格的装腔作势,席年看也不看他,继续低头检查自己的弓箭,并未做出任何回应。 镜头对准过来,恰好将这一幕捕捉。 观众席前排的一半位置都被主办方私下散给了各大新闻媒体,记者们扛着□□短炮,火眼金睛的在赛场四处搜寻,不放过任何制造热点话题的镜头,不用看席年都能猜到明天会出现什么新闻标题。 #十八线男星目中无人,苏格赛前鼓励惨遭无视# #苏格实力碾压,对手疑似怀恨在心,全程冷脸# 无论出现哪种标题,席年都一定会被苏格粉丝撕的亲妈都不认识,但他不在乎。 再严重也不会比上辈子更甚了。 苏格被他无视,面色微不可察的变了变,但不知想起什么,又笑的一脸和煦,在裁判的示意下拿起了弓箭,当那张俊脸被投放到大屏幕上时,场上满是粉丝的尖叫,一度盖过了解说员的声音。 “苏格加油!!妈妈爱你啊啊啊啊!” “苏苏大胆飞,格子永相随!” “你是最棒的!拿一个冠军回来!” 淘汰赛每人共射十二支箭,分四组进行,每组三支,一对一交替发箭,胜者晋级下一轮比赛,苏格显然对这项运动驾轻就熟,两腿分立,开始搭箭瞄靶,计时到第十二秒的时候,他松开了手—— “嗖!” 黑色的箭杆一闪而过,直直射向前方的靶子,最后没入红圈的九环,这无疑是个不错的开局,周遭顿时掌声如雷,潮水般涌来,震得人耳朵发麻。 苏格似笑非笑的看了席年一眼,眼中带着只有自己知道的轻蔑。 轮到席年的时候,掌声渐渐息了下去,观众席响起了一阵此起彼伏的嘘声,显然大家都还记得他上次惨不忍睹的成绩,面对这样的处境,无论换做谁来都会很尴尬,但席年依旧选择无视。 他站在起射线上,搭箭扣弦,而后缓缓拉开弓,眯眼瞄靶的一瞬,气质忽而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不同于苏格浮于表面的青春和煦,身上有一种更抓人眼球的感觉,却又说不清是什么,像是寒冰裹着一团野火,矛盾且复杂。 五官清冷,神情桀骜,当席年的侧脸被投放到大荧幕上时,有人对上他锐利的目光,呼吸不约而同窒了一瞬。 每支箭有三十秒的准备时间。 第二十秒的时候,席年没有动作,观众已经开始交头接耳。 “搞什么啊,还不发箭。” “可能担心自己脱靶。” “真不知道他有什么可狂的,刚才苏格给他打招呼连理都不理,还不是嫉妒苏格实力比他强。” 第二十三秒的时候,席年终于有了动作,他将瞄点略微下压,同时扣弦的右手三指迅速松开,长箭应声而出,带着轻微的破空音射向前方—— “嗖”的一声闷响,三十秒计时刚好结束。 坐得近的观众顺着看去,只见靶子正中央的十环内圈多了一支箭,尾部还在轻轻颤动。 有些人坐的远,看不清靶子,但广播报靶的时候也听清楚了:“九号席年,第一箭十环。” 众人闻言,第一个反应都是不可能,就算抛开席年脱靶不提,上一场排名赛他的成绩也都在五环六环之间徘徊,怎么可能一下就命中十环,而且还是正中央的内圈。 此时只有一个理由能解释这件事,那就是席年走狗屎运了。 苏格显然也是这么想的,在镜头看不见的地方微微撇嘴,在裁判的示意下开始射出第二箭,然而不知是不是他求胜心切,瞄点偏移太大,这次只险险擦边射中了八环。 广播报靶:“三号苏格,第二箭八环。” 苏格闻言,握弓的手缓缓垂在身侧,神情有些不自然,尽管粉丝依旧很给面子的欢呼出声。 轮到席年的时候,四周响起了稀稀落落的鼓掌声,这次关注他的人数显然比上一场多,只是那些目光更多都带着打量,想看看他刚才的十环是不是瞎猫碰上死耗子。 席年骨子里很要强,无论是演技还是别的,又或者上辈子被当做笑料的比赛,总要一点点打磨得完美无缺,让人挑不出丝毫错处。 他大抵也没想到,上一世因为争强好胜而特意去学的射箭,也会有派上用场的一天。 席年张弓搭箭,这次只用了十五秒的时间,在会场无数双眼睛的注视下,带着白色尾羽的黑杆箭嗖一声射了出去,再次不偏不倚命中十环内圈,瞄点偏移比之第一次完全可以忽略不计。 广播自动报靶:“九号席年,第二箭十环。” “哗——” 话音未落,众人面面相觑,第一次还能说是狗屎运,第二次总不能还是靠运气,席年到底吃了什么灵丹妙药,距离上一场排名赛才几天,这进步也太神速了?! 仍有人固执的把这件事往运气上靠。 “啧,他运气也太好了,两箭都是十环。” 也有人看不惯苏格的粉丝:“怎么就是运气了,不能是实力吗?承认别人比苏格强很困难?” “呵,笑死人了,一共十二支箭,苏格才射了两箭,赛事四分之一都没过,你凭什么说席年比他强?” 娱乐圈撕逼起来,威力不逊于硝烟四起的战场,苏格无心管场上的议论纷纷,继续拉开第三箭,面上虽然平静,但隐隐有些心神不宁,显然也对席年飞速进展的水平感到不解。 苏格这次聚精会神,无比认真,等到第二十七秒的时候才发箭,像是找回了手感般,嗖的一声命中十环。 当报靶声响起时,他不着痕迹松了口气,同时看了眼席年,这次眼中没有轻视,而是如临大敌。 苏格的粉丝却没有察觉到爱豆的紧张,只觉得这个十环像是替她们找回了主场般,继续尖叫鼓掌:“苏格加油!!!冠军一定是你的!!” 相较于苏格后背汗湿的不安,席年则显得太过淡定,他从头至尾连表情都没变过,只是在裁判的示意下开弓拉箭,身形裹在运动服下,隐隐可见流畅的肌肉线条,真正的宽肩窄腰。 而原本坐在观众席消极怠工的水军假粉不知何时来了兴趣,纷纷坐直身体,大力晃着手上的席字灯牌,相当敬业的加油鼓劲:“席年加油!再中一个十环!!加油啊啊啊啊!” 人声很快淹没在嘈杂里,苏格的粉丝闻言讥讽瞥了她们一眼,差点笑出声,心想真拿席年当奥运冠军了? 就算是奥运冠军也不见得能箭箭十环,席年又算哪路货色? 然而她们的想法还没来得及出口,场上的男子便很快发出了第三箭,一如既往带着破竹之势,苏格的粉丝尚未看清楚箭靶,耳边就响起了熟悉的广播声。 “九号席年,第三箭十环。”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12-08 22:39:17~2020-12-09 20:14:2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富贵、所以因为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归澜、顾菏 3个;江添 2个;南川、那么大一只毛、言花、酒酿太阳蛋蛋、临渔、20014979、文刀、向子烟、这文绝了巨好看!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叭叭叭 118瓶;20014979 53瓶;雨巷、是月流光 50瓶;木上 40瓶;深渊碎玉 30瓶;笑子 21瓶;龙胆紫、bobo 20瓶;江添 12瓶;那么大一只毛、改名、楚王好细腰 10瓶;兔兔兔兔 8瓶;临渔 5瓶;明宫唯 3瓶;39364701 2瓶;蓝木头、听雨吹风、轩辕棋子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章 胜出 如果说苏格是今年夺冠的大热门,那么席年就是绝对的大冷门,网友或许会押第二名的俞凡,第三名的孟浅霖,甚至第四名第五名都有可能,但这其中绝对不包括席年。 苏格的粉丝原本都已经脑补好自家爱豆大杀四方的样子了,结果没想到半路杀出一匹黑马,打了他们一个措手不及,虽然说还有三组比赛,未尝不能挽回局面,但看起来似乎有点……悬? 《星运会》自从开赛以来,就从没有正数第一被倒数第一反杀的例子,传出去绝对会成为大笑话。 有些观众已经开始窃窃私语的打听起席年来:“以前怎么没见过他啊,是刚出道的新人吗?” “太帅了嘤嘤嘤!!那个腰那个腿,我死了!!姐妹你们是席年的粉丝吗?有没有群,拉我一下!!!” 不知是不是预感到这场赛事的话题度将会相当高,就连摄像机位也特意转过来给了席年的粉丝一个镜头。 孙铭花二百块钱请来的几个水军假粉:“……” 妈的,她们只是来负责划水撑场子的,还有这项业务吗??! 忽然有点受宠若惊是怎么回事…… 在周遭灼热视线的注目下,几个水军硬着头皮高举应援灯牌,直觉遭到了职业生涯的最大挑战,对于那些想加群的或者问群号的,只能左顾右盼装没听见。 见鬼了,她们怎么会知道席年的粉丝群是什么!! 苏格的粉丝内心一直重复着淡定二字,比赛还没完,说什么都为时尚早,说不定席年这厮就是狗屎运爆棚,看看下半场再说。 苏格的成绩严格来说并不差,最后同样射中了一个十环,追上来不难,决胜点依旧集中在下三组。 席年的右手前几天受过伤,此时已经隐隐有些钝痛感传来,趁着休息的几秒间隔,他视线不经意扫过观众席,待瞥到角落里坐着的一名连帽衫少年时,不由得眯了眯眼—— 陆星哲…… 是了,这种明星齐聚的场合怎么会少了他。 对方带着一顶黑色棒球帽,上半张脸落在帽檐阴影下,让人窥不清神色,只能看见高挺的鼻尖与优越的唇形,他坐在位置上摆弄相机,大抵没发现什么想要的镜头,最后双手抱臂,漫不经心的将视线投向了会场中央—— 射箭区已经开始第二组比赛。 这季的《星运会》热点人物非沈希琳和苏格莫属,如果要找爆点,自然也只能从他们身上找,只可惜沈希琳背后的经纪团队防护措施太严密,让人基本上抓不到什么错处,所以狗仔和媒体更愿意将目标对准后者。 席年心想,陆星哲一点也不负狗仔这个身份,还是喜欢待在无人注意的角落,和上辈子一样,相机不离手,哪个明星被他的镜头盯上,九成九就要倒大霉了。 苏格其实已经有些不安,感觉有什么事情隐隐脱离了自己的掌控,但在裁判的示意下,他只能继续和席年进行第二组的PK。 中场并没有给太多的休息时间,随着场次的增加,手臂肌肉酸麻,力气渐渐流失,准头也会下降,苏格的第二组成绩显然没有第一组来得理想,分别射中了八环、九环、八环。 而席年,他的靶眼似乎永远都集中在同一个位置。 十环、 十环、 还是十环。 那双手稳的不可思议,就连裁判都频频看了好几眼,场上或惊呼或唏嘘的声音似乎并没有对席年造成什么影响,明明二十多岁正当好的年纪,却有着三十岁的沉稳内敛,身上看不出半分属于青春期的毛躁莽撞,矛盾至极,却有着一种致命的吸引力。 这男人,有点带劲。 陆星哲看着苏格身旁那个名不见经传的小明星,勾了勾唇,脑海中不自觉冒出这个带着些许玩味的念头,但须臾就消散了。 再鲜活明亮的人,进了娱乐圈这个大染缸,最后无一例外都会变得庸碌俗气,没有谁能免俗。 苏格与席年的成绩已经渐渐拉开了差距,明眼人都能看出来,如果照这个情况发展下去他必输无疑。苏格的经纪人在外场急的来回踱步,显然也被打了个措手不及,已经有些不敢想象节目播出后会掀起怎样的风浪。 苏格到底年纪轻,在这样的高压力下,后背已经汗湿一片,他避开镜头,不着痕迹给了席年一个略有些阴沉警告的眼神,无声动了动唇:“你少在我面前出风头,考虑考虑后果……” 这场比赛席年就算赢了又能怎么样,苏格是公司花费大量资源和精力捧起来的,人气资历摆在那里,绝不会因为席年势头稍微好转就冒着风险去捧他。 培养一个新人,不仅要承担一定的风险,也实在太耗时间。 孙铭不知是不是接到了高层的电话,原本的一脸喜气瞬间变得懊丧气恼,他站在暗处,对着席年打了个手势,先是比了一个十,又皱眉摇头,意思很明确。 不要再射十环。 公司高层不想让他压住苏格的风头,起码不要压的太狠。 席年看着孙铭,目光有一瞬间讥讽,而后者不知是否察觉到他的情绪,眼含警告的将那个手势又做了一遍,这次皱眉的程度更深,没有给人分毫拒绝的余地。 陆星哲眼尖,不经意察觉到这一幕,举起相机若有所思的按下了快门。 而此时场上欢呼声一阵热过一阵。 “席年!加油!席年!加油!” “十环十环!” “再中一个十环!满贯!” 苏格闻言心中不屑,却没让人看出来,此时第三组比赛已经开始,他强行定下心神,视线紧盯着前方的十环内圈,然后拉弓瞄准,内心想压过席年的念头越来越盛,可惜依旧只中了一个八环。 场上有些许嘘声,但不多,粉丝依旧在给他加油,可见其人气。 轮到席年开弓的时候,众人的视线都集中在了他身上,但不知道为什么,他没有像前几次一样利落果断的发箭,而是对着靶位瞄准几秒,又缓缓放了下来。 不止是因为场外给他拼命打手势的孙铭,还有手腕韧带处隐隐传来的撕痛感。 如果想再中一个十环,不是没可能,但席年跟经纪公司的合约还没到期,这次如果逆了他们的意,后期很可能被雪藏,这对于上升期的艺人无疑是一个致命的打击。 短短的一瞬间,席年似乎想通了利弊,他面无表情看了孙铭一眼,然后重新拉弓,手臂肌肉再次绷紧,瞄点在十环与九环间微妙移动。 不知是不是他中间那几秒的停顿泄露了什么,又或者这次拉弓的动作不如前几次有力,苏格的粉丝开始窃窃私语。 “他怎么不出箭了?” “力气不行了,刚才投屏的时候我看他手抖了一下,前面逞强有什么用,还不如苏格稳稳当当。” “他真以为自己能次次中十环啊,白日做梦。” 那些或远或近的议论声远远传来,字句都有些模糊,让人听不真切,席年指尖微动,终于松开弓弦,只听嗖的一声闷响,靶上黄圈区域多了一支箭—— 却不是十环,而是九环。 广播报靶声清楚传到了每个人的耳朵里:“九号席年,第三组第一箭,九环。” 话音未落,那些期盼着他射中十环的人不由得面面相觑,难掩失望,与之相反的则是苏格的粉丝,肩头像是卸下一座大山般松了口气。 “我就说嘛,席年肯定是走狗屎运了,怎么可能次次都十环。” “我笑了,九环很差吗?苏格貌似也只中了八环?席年又不是专业赛手,有这个成绩很不错了。” “席年这次是九环,下次说不定就是七环了,苏格虽然得分不算高,但成绩一直很稳,拿冠军还是有希望的。” 席年的水军假粉:“……” 妈的,老子就静静看着你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 两家粉丝剑拔弩张,硝烟味开始无声蔓延,连带着正主之间的气氛也有些微妙。席年射中九环后,苏格肉眼可见的松了口气,连带着接下来的一箭也没有那么紧张了,只是体力的不断流失让他连保持前面的成绩都有些艰难。 “嗖!” 广播自动报靶:“一号苏格,第三组第二箭七环。” 席年看了他一眼,然后收回视线拉开弓弦,这次从瞄准到发箭他只用了五秒,闷响过后,不偏不倚正中八环,态度莫名让苏格感到一种敷衍。 显然,不止是他一个人有这种错觉,在接下来的几场比赛中,二人成绩实在微妙,苏格的粉丝起初还在高兴席年的退步,但看着看着,忽而就静默了下来。 苏格中七环,席年就中八环。 苏格中八环,席年就中九环。 甚至最后一箭,苏格难得超水平发挥射中一个九环,席年就紧跟着射中了一个十环,一次两次还能说是巧合,但总不可能次次都这么巧,不偏不倚每次都刚好压苏格一环?? 席年在控分…… 众人看着会场上神情冷峻的男子,心里忽而冒出了这个荒诞的念头。 赛事就这么惊心动魄却又毫无悬念的结束了,席年在排名赛中倒数第一,却以绝对压倒性的优势完胜了苏格,这是节目开播以来从未有过的事件。 当裁判宣布结果的时候,媒体将镜头纷纷对准过来,密集的闪光灯刺得人睁不开眼,苏格脸色有些发白,已经难以维持风度。 席年再傻也不会在这种时候表现出得意,他只是放下沉甸甸的曲面弓,将手上的护具摘了下来,视线扫过黑压压的观众席,恰好瞥见陆星哲离去的背影—— 对方步伐轻快,侧身避开人群,很快消失在了眼前。 席年微微挑眉,后知后觉想起陆星哲的腿并不是天生就瘸的,而是在蹲点某知名男星和小三在车内幽会的照片时,被对方恼羞成怒开车撞伤的。 依稀记得上辈子,对方也曾经姿态慵懒的靠在桌边抽烟,漫不经心的在缭绕烟雾中,拿着自己的残腿开玩笑:“照片我卖了十五万,啧,早知道搭进去一条腿,我就该报个高价。” 恶臭的狗仔,眼中没有丝毫温度,只有冷冰冰的利益。 某种程度上来说,他和席年是同类人。 而同类就应该聚在一起,互帮互助,陆星哲对席年来说是一把双刃剑,用好了披荆斩棘,用不好则伤人伤己,就好比上辈子。 席年心想,那这辈子呢? 陆星哲那个臭狗仔虽然像附骨之疽一样难以摆脱,但不得不说他也给自己带来了很多便利,毕竟不是谁都能把娱乐圈各个明星的黑料都知之甚详,而此时的席年,对这把双刃剑依旧心动。 不知是不是检测到了他的念头,一个蓝色的光球忽然浮起。 【叮!检测到宿主有危险思想,请及时打消,如触犯星际改造手册条例,将进行电击惩罚,生命来之不易,请好好珍惜,我们要改头换面,重新做人哟!】 作者有话要说:  作者君可可爱爱,系统君虎视眈眈, 席年:…… 心里日了狗。 感谢在2020-12-09 20:14:25~2020-12-10 19:14:5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一落谦桃碧梦 1个;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2ya2yao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池塘月色、桃花酒 3个;33493003、littlemelon 2个;派派、29903460、李二狗不是狗、静流、张三、逍逸、朝阳、所以因为、血荨荼蘼、小杨睡不醒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小杨睡不醒 60瓶;妙星银? 54瓶;Ddda 50瓶;风沙星尘 43瓶;蔚欣 40瓶;荷野为之、朝阳、快雪时晴、偷来的人间 20瓶;肖恩777 19瓶;33493003、栗子糕、主角控、静流 10瓶;39931172 9瓶;啾 6瓶;34187090、林间小鹿、汣莫、snowsun、长安得长安 5瓶;糖黎黎 3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章 他无能为力的曾经 这样的话,系统说过没有十遍也有八遍,席年显然并没有放在心上,对此置若罔闻,避开那些蜂拥而来的记者,回到后台换了衣服,准备离开。 孙铭一路跟着他,见状连忙拦住去路:“哎哎哎,走什么,外面那么多记者都在等你,好歹出去露个脸。” 席年一身黑色运动装,左肩背着旅行包,他伸手将拉链拉到下巴,遮住大半张脸,没有丝毫要接受采访的意思:“不去。” 一双手插在裤兜里,在无人看见的地方,指尖开始控制不住的轻微抽动,又被他攥紧拳头压了下去。 孙铭闻言扶了扶眼镜,眉头紧皱,声音带着些许恼火:“你这次抢了苏格的风头,事情可没那么好收尾,他跟公司的合约期已经到了,高层都在想办法让他续约,万一他记恨上你,拿这件事做要挟,你自己想想后果!” 经纪人和艺人之间是互利互助的关系,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席年能出风头,对孙铭来说是好事,但这种“风头”显然不是公司高层想看见的。 一个早已经捧红的偶像,一个前途未明的新人,傻子都知道怎么选。 席年却只说了三个字:“随他们。” 山行娱乐显然不是一个好选择,因为合同条例太过苛刻,和旗下不少艺人都在打官司,名声越来越差,实力也在走下坡路,他并没有长期签约下去的打算。 孙铭此时还不知道他的想法:“你脑子让门夹了?!只是一个小比赛,输给苏格也没什么,以后机会多的是,你现在压过他,明天微博就会被他家粉丝屠得腥风血雨,简直不知所谓!” 他见不得席年这幅不痛不痒的滚刀肉模样,胸膛起伏不定,说完冷笑一声,怒气冲冲的转身离开了。 席年又不可能去追他,只是垂眸看了眼自己的右手,腕骨部分肉眼可见肿了一圈,他不着痕迹拉下袖子,正打算去医院看看,忽然想起手机落在了休息室的柜子里,又折返了回去。 休息室四下无人。 席年从柜子里取出手机,上面清晰显示着时间,屏幕闪着微弱的荧光,但不多时又灭了。 26号。 他依稀记得上辈子这个时候,翌日清晨的微博头条被某知名男星的出轨新闻牢牢霸屏,闹出了一场不小的风波,而幕后黑手就是陆星哲。 所以粗略算算,那个臭狗仔的腿大概就是今晚被撞伤的? 席年单手撑住柜门,不知在想些什么,片刻后,撇了撇嘴,系统009在暗中观察,总觉得他在幸灾乐祸,仔细一看却又不太像。 “恭喜你了,第一名。” 就在席年出神的时候,他身后忽然响起一道阴阳怪气的声音,他转身一看,却发现是苏格,眉梢略微扬起,心知对方是来找麻烦的。 苏格刚才被那些记者围堵追问半天,脸色要多难看有多难看,他走到饮水机前接了杯水,心头火气一阵一阵的往上窜,又见席年爱答不理的模样,冷冰冰问道:“你很得意?” 席年上辈子在娱乐圈也算混了不少年,苏格这种言语挑衅的把戏对他来说就像小孩过家家,让他连敷衍的心情都没有,闻言侧身避开他,径直朝着外间走去。 没有任何恶毒的言语会比这种漠视更过分。 苏格本来就因为丢了面子大为光火,他原本可以走到决赛,结果在淘汰赛就直接被踢出去了,丢失不少曝光机会,见状上前挡住席年去路:“才几点就打算走,不留下来看看后面的比赛?” 他手中端着杯子,里面接满了滚烫的开水,说话时,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忽然像是被绊了一跤似的,身形倾斜,径直朝着席年摔了过去,同时故意惊呼出声—— “小心!” 滚烫的热水瞬间倾倒而下,席年反应过来飞速后退,苏格见状眼底暗芒一闪,故意攥住他的胳膊不让动弹,然后如愿看见席年袖子瞬间被浇湿大片,热水顺着他手腕滴滴答答下落,在瓷砖地上蜿蜒流淌—— 席年露在外面的手背肉眼可见开始泛红,甚至烫起了水泡。 苏格见状暗自勾唇,站直身体,终于松开他,看了眼手中空空如也的纸杯,没什么诚意的摊手耸肩道:“不好意思,刚才没站稳。” 说完将手中空荡的纸杯捏成一团,随手扔进垃圾桶,无不讥讽的道:“别忘记后天的比赛,可千万要拿个第一名回来。” 遇上这种事,当事人要么选择原谅,要么公之于众,可惜前者席年做不到,后者传出去没人信。 休息室的门半掩着,苏格正准备离开,身后忽然传来一股大力,紧接着被人一脚踹在了地上,半天都没爬起来,而门也因为他向前扑倒的作用力而咔嚓一声关上。 席年站在他身后,面无表情拉下拉链,将浸着热水的外套脱下丢在长椅上,然后俯身攥住他的衣领,把人从地上揪了起来,低声道:“其实比不比赛都不要紧,友谊第一,比赛第二。” 他说这话时,唇角笑意愈盛,看了却只让人觉得胆寒,席年对自己受伤的右手视若无睹,用力禁锢住苏格的脖颈,把人拖死狗般往饮水机那里带,看着上面的绿灯道:“啧,原来还有热水。” 苏格力气没他大,挣扎的脸红脖子粗,闻言似乎察觉到席年要做什么,瞳孔瞬间放大,拼命蹬腿:“你疯了!赶紧松开我!!” 六七月的太阳正烈,阳光透过玻璃肆意铺展,却掩不住席年满身阴霾。系统适时出现,“叮”一声现出了身形。 【警告!警告!检测到宿主做出危险行为,已违反改造条例,请立刻停止!】 席年充耳不闻,空出一只手抽了个杯子去接热水,似乎要替他来个开水烫头,苏格见状魂都吓飞了,由一开始的呼救改为求饶,痛哭流涕的道:“席年!我错了,我错了,我求求你,放过我!!” 系统见席年动作未有丝毫停缓,不由得加大了警示力道,身上的蓝光变成了红灯,闪烁不停:【请宿主停止当前行为,否则此画面将上传星际总部,如被判定违规,将失去重生机会】 系统说完,周遭的一切忽然都静止了下来,像是被人按下暂停键般,突兀的被定格在了原处,紧接着时间飞速后退,长椅上的外套忽然重新穿在了席年身上,垃圾桶中的纸杯也被一种不知名的力量牵引着,重新回到了苏格手中。 他们回到了一分钟前刚打架的时候。 地上有一滩蜿蜒的水,还在隐隐冒着热气。 席年浑身上下像是被定住了,动弹不得,右手袖子滴滴答答的往下落着水,灼热滚烫。 他眼见苏格站在自己面前,把手中的纸杯捏成一团,随意扔进垃圾桶,动作和一分钟前一样,连语气都没变过,讥讽冷嘲道:“别忘记后天的比赛,可千万要拿个第一名回来。” 说完拍了拍袖口的灰,转身离去。 席年眉目冷冽,依旧想打爆他的狗头,奈何四肢僵硬,所有力气都宛如泥牛入海,连迈开步子都做不到。 心知是系统搞的鬼,席年只能放弃了挣扎,他睨着半空中漂浮着的蓝色光球,眯了眯眼,不知是夸它还是讽它:“你来的还真是时候。” 系统果冻似的蓝色身躯抖了抖,看起来柔软至极,声音断断续续,带着刺啦的电流声:【宿主,下不为例,不要走错路……】 人这一辈子,是不能走错路的。 天底下没有不透风的墙,纸也包不住火,现在走过的弯路,做过的错事,总有一天会人尽皆知。 休息室里安装了监控,席年明明有无数种更为稳妥的应对措施,他却偏偏选择了最偏激的一种,在惩治施暴者的同时,也将自己拉下了泥潭。 席年不领情,他本来也不是什么好人,只一字一句的道:“少多管闲事。” 他说完,走到洗手池用冷水冲了冲被烫红的手背,这才背着包离开体育馆,驱车前往医院。 狗仔这种职业总是卑劣且让人鄙夷的,加上绯闻的短暂时效性,一旦出现目标人物,他们就会像嗅到血腥味的鬃狗般蜂拥而上,而陆星哲无疑是其中的“佼佼者”。 晚十二点,城市已经陷入了寂静,玲珑湾属于高档住宅区,环境清幽,这个点连行人都看不见,只有偶尔几辆汽车呼啸着飞驰而过,最后又重新没入黑暗。 陆星哲已经在树荫下蹲守了八个小时,他手中的相机对准小区大门,不放过任何蛛丝马迹,饶有耐性的等待着目标人物出现,但那头的雇主却似乎有些急躁,电话一个接一个的打,不断催促着。 话筒那边的声音是一名女性,一阵嘈杂过后,又突兀的静了下来:“我要的东西你什么时候能交,他明天就要飞去美国拍戏,下次再想拍到他和那个狐狸精私会可就没那么容易了。” 陆星哲嘴里嚼着口香糖,树影婆娑,在肩头打落一片暗色,他抬手压了压帽檐,声音像冰块碰撞在杯沿,浸出一种丝丝凉凉的意味:“简太太,急什么。” 被称作简太太的女子恼怒不已:“他下个星期就要跟我办离婚了,你让我怎么不着急?!” 陆星哲眼中笑意不变:“你现在要么等,要么找别人。” “你——” 女子闻言一噎,满腹的抱怨被这句话立即给堵了回去。 陆星哲虽然名声恶臭,但手上爆的料十有九真,消息网也是最广的,只是从不露面,很少人知道他长什么样子,这次联系上陆星哲,她也费了不少劲。 简太太不自觉攥紧话筒,到底忍了下来,她竭力缓和语气,咬紧牙关:“最迟明天八点,我要他出轨的证据。” 陆星哲只说了三个字:“等消息。” 然后掐断了通话。 时间一点一滴过去,在朦胧的夜色中,小区大门口忽然出现了一对举止亲密的男女,像是夫妻。男方身形颀长,裹的严严实实,连脸都看不清,怀里搂着一个身形曼妙的长发女子,朝路边停着的黑色跑车走去。 树荫下的角度并不能拍到男子正脸,陆星哲调整角度,也只能拍到一个模糊的背影。他动了动僵麻的腿,心道简亦宏平常在电视上看着老老实实,背地里原来也是个老狐狸,大半夜出来还捂这么严实。 陆星哲看了眼四周,干脆把相机藏进随身携带的单肩包里,然后压低帽檐走了出去,低头装出一副玩手机的模样,乍看只以为是个普通的过路人。 离的近了,还能听见那对男女隐隐约约的说话声。 “你什么时候跟那个黄脸婆离婚?” “快了,你乖一点,我明天飞美国拍戏,可能要几个月才能回来,照顾好自己。” “我可以去看你……” “不行,会被记者拍到……” 陆星哲眼见他们上车,略微后退了几步,将身形掩在阴影下,然后举起相机对准在车内亲的难舍难分的一对男女咔嚓按下快门,镜头在路灯的照映下,微不可察闪过一抹白光。 艺人对镜头大多敏感,更何况在做亏心事,简亦宏能在娱乐圈混这么久,抛开他的老干部人设不谈,与其圆滑精明也脱不开关系,他眼角余光敏锐捕捉到镜头白光,下意识往车窗外看去,正脸暴露无遗—— 陆星哲见状顾不得隐藏形迹,直接举起相机一阵连拍,简亦宏立刻发觉不对劲,条件反射将怀中女人推开,低怒道:“有记者!” 他说完立刻用衣领挡住脸,脚踩油门想离开,仓惶间将速度提到了最快,因为在黑夜中看不清方向,竟是直直朝着陆星哲撞了过去。 “砰——” 眼见车辆袭来,陆星哲瞳孔微缩,立刻敏捷的侧身躲闪,谁知却仍是慢了一步,左腿被车前身剧烈撞击,整个人因为作用力直接滚到了路边,而简亦宏见状没有丝毫停顿,脚踩油门飞速逃离。 伴随着引擎声的远去,周遭道路重新陷入了寂静。 陆星哲被撞的七晕八素,好半晌才回过神来,他挣扎着从地上起身,顾不得剧痛的左腿,先是检查了一下手中的相机,确定刚才的照片没有闪失这才放下心来。 狗仔这行也不好做,擦伤撞伤是常有的事,陆星哲看了眼简亦宏离去的方向,然后把相机塞进背包,扶着路边的树干踉跄起身,喘气平缓着周身的疼痛,半晌后,竟是笑了笑。 呐,他最不喜欢跟死到临头的人计较了…… 希望对方明天还能继续这么横冲直撞。 他用手机仅剩的电量给雇主发了条信息,然后捡起地上的棒球帽拍了拍灰,一瘸一拐的想离开,谁曾想刚刚迈开步子,膝盖就陡然传来一阵剧痛,令他直接失去平衡跌倒在地。 “唔……” 陆星哲一惯能忍,此时白着脸闷哼出声,可见是痛极,他抱着腿,半天都没能从地上起身,后背渐渐被冷汗洇湿一片痕迹。 妈的。 陆星哲闭眼低咒出声,不禁喘了口气,他摸索着碰了碰自己的膝盖,掌心一片湿漉漉的粘稠,像是血,可惜夜色太过暗沉,令人难以分辨液体颜色。 不远处的路边静静停着一辆白色的车,席年坐在驾驶座,双手抱臂,靠着椅背淡淡阖目,透过被路灯晕出浅淡光芒的挡风玻璃,依稀可以看见陆星哲从地上起身,然后一瘸一拐的往前走去。 走两步,艰难顿住身形。 再走几步,又失去平衡重重跌倒在地。 短短的十几米路,对方走了足足有五分钟,数不清摔了多少次。 席年坐在车里,一直没有动,他或许是想看看陆星哲怎么回去,又或许是想瞧瞧对方的笑话,有好几次系统都以为他会下车去帮忙,但席年却只是调整了一下坐姿,然后继续观察着对方的情况。 他像是一个观众,以挡风玻璃为屏,自在平淡的看戏,而陆星哲则是电视里的人。 大城市的夜晚很少见到星星,只有惨淡的月亮,陆星哲出了一身冷汗,风一吹,露在外面的皮肤都浸着寒意。他断断续续走了一段路,最后终于支撑不住,白着脸跌坐在了地上。 这次他没能爬起来。 身上都是灰,裤腿沾血,模样狼狈。 陆星哲以前对席年说过,他被车撞的时候,不怎么疼,所以先去找雇主把手中拍到的照片卖了个高价,这才去医院,不过已经错过了最佳治疗时间。 “倒霉呗,就瘸了。”陆星哲对此一笔带过。 但很明显,他撒谎了。 他不是不疼。 只是没有人可以救他。 陆星哲从小在孤儿院长大,是个没爹没妈的野孩子,朋友也不见得有几个,但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狗仔这个职业太令人生厌的缘故,被车撞了也很难让人觉得他可怜,只能想到活该二字。 起码席年就是这么想的。 他的目光透过车窗玻璃,最后定格在陆星哲的左腿上,对方膝盖那里有一片干涸的暗色,是血凝固的痕迹。 这个时间已经接近凌晨,附近不会再有车辆经过。 席年略微动了动,就在系统以为他又是因为坐麻了而调整坐姿时,男子却从隔层抽出一个黑色口罩戴上,然后打开车门下车,径直朝着陆星哲走了过去。 作者有话要说:  席年:我擅长开水烫头。 系统君:我擅长电流攻击。 席年:…… 感谢在2020-12-10 19:14:50~2020-12-11 20:23:0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墨墨小离 3个;作者你没有心 2个;独听灯前雨、是俯是仰、没下雨、所以因为、荷野为之、夏莙裳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衍宁宝贝 60瓶;冬天的小王子 50瓶;作者你没有心 42瓶;可爱多 30瓶;墨墨小离 25瓶;快雪时晴、乖越越、千庸 20瓶;湫心、是月流光 10瓶;bobo 8瓶;墨烨浅清、有个昵称 6瓶;莫摇清碎影 5瓶;染柳烟浓 3瓶;落木、嘤嘤怪 2瓶;阿竹、荨野、临渔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章 再度纠缠 席年上辈子一直都在尽量避免和陆星哲有过多的牵扯,他有太多把柄捏在那个狗仔手里,以至于不得不一直受着对方的掣肘,这对于席年来说,无疑是件令人寝食难安的事。 他不喜欢陆星哲,但也不恨。 太阳升起前,这条长街的路灯会一直亮着,暖黄的光芒照在地面,将树影拉得老长。陆星哲没力气再站起来,他摸了摸自己的腿骨,却因为密布的疼痛难以分辨伤势,连神经都在逐渐趋近于麻木。 他勉强喘了口气,环顾四周,飞速在脑海中搜寻着附近的车站路线,谁曾想头顶上方忽然响起一道低沉淡漠的声音,猝不及防打断了他的思路。 “我送你去医院。” 席年戴着口罩,只露出一双静若寒潭的眼,虽然看不清脸,但身形比例可以媲美男模,不似寻常路人,他说完俯身,对着陆星哲伸出手,却被后者反应极大的侧身避开。 “不用。” 孤儿院长大的孩子,童年时期只有无休止的争抢掠夺,陆星哲像一条野狗,卑劣且自私,多疑且敏感,别人无端的善意对他来说就像掺着毒药的糖,避之不及。 面对眼前这个不知从哪里冒出的男子,陆星哲的眼神警惕且防备,他并不领会席年的好意,顾不得疼痛,从地上飞快起身,背着相机包想匆匆离开,然而一步未走,脖子就是一紧。 席年唇角带着若有若无的笑意,像是猫捉老鼠般,攥住陆星哲的后衣领,在他耳畔低声问道:“你很喜欢当瘸子?” 陆星哲直觉来者不善,没来由慌乱不安,眉目带着这个年纪不该有的狠意,沉声道:“松开!” 席年闻言挑眉,应声松手,只听一声重物落地的闷响,陆星哲再次摔在了地上,伤处好巧不巧磕在地面,疼得他抱紧腿蜷缩成一团,咬着牙浑身直颤,眼神恶狠狠瞪向了始作俑者。 席年垂眸看向陆星哲,有一种安静且万事不沾己身的游离感,他到底不是喜欢废话的性子,直接俯身将人打横抱了起来,朝不远处停着的座驾走去。 陆星哲很轻,席年准备了十分力,最后却连七分都没用上。 但他不在乎。 他上辈子也没有怎么抱过陆星哲。 大概知道力量悬殊,陆星哲没有再挣扎,他忍着疼痛,眼神阴鸷的盯住席年,似乎要透过口罩看清对方的面容,声音因为过长时间的压抑而显得阴郁沙哑:“我说了不用——” 席年就着那个抱他的姿势,用指尖拉开车门,然后把陆星哲扔到后座:“怎么,怕我是坏人把你卖了。” 他衣襟上有一股很淡的气息,像是白茶,又像是冷雨,清醒中夹杂着冰凉,一触即逝。 陆星哲有片刻怔愣,紧接着被他扔在后座,尚未回过神,车门就砰的一声从外面关上,他抬眼,只见男人绕到另一边坐上驾驶座,然后发动车子,右手腕上缠着一圈厚厚的纱布,白得有些刺目。 陆星哲当狗仔这么多年,说没仇家是假的,他总觉得席年那双眼睛莫名熟悉,却又想不起来在哪儿见过,按了按手机,依旧处于没电的关机状态,只能烦躁放弃。 他从口袋里摸出钱包,略微起身胡乱将几张大额钞票放到副驾驶,因为牵扯到伤口,声音沉沉,嘶嘶的抽着冷气:“在前面的车站把我放下去。” 席年看着前方的路,外间光影从深邃的五官掠过,声音平淡:“然后呢?” 陆星哲说:“我自己坐车。” 席年反问:“我的车不是车?” 他不是善心泛滥的人,难得一次发善心,对方还不领情,席年就不怎么想上赶着倒贴了,他一面朝着医院驶去,一面道:“要么你自己跳下去,要么就闭嘴。” 换了正常人,现在就该乖乖闭嘴,偏偏陆星哲是个不怕死的,他冷冰冰看了席年一眼,直接拉开车门就要下去,岂料半天都没拉开,这才发现车门被人落了锁。 陆星哲狠狠捶了一下车窗,手背因为刚才在地面摩擦本就有伤,此时更是青紫一片:“你到底是谁?” 席年从后视镜中观察着他的情况,片刻后又收回视线,闻言道:“路人。” 他说:“一个过路人。” 医院就在前方,高大的白色建筑上有红色十字标,24小时都亮着灯,陆星哲不知是不是看见了,终于没再折腾,侧缩在车座上,缓慢平复着疼痛。 车后座堆着些散乱的东西,一件运动外套,一本病例,还有一小塑料袋的药,可惜光线昏暗,陆星哲看不清病例上的名字,他思维控制不住的开始发散,充分发挥狗仔乱涂乱写的本能,胡乱猜测着席年的身份。 给医院拉客户的? 贩卖器官的? 不知道该怎么形容,反正陆星哲现在有一种上了贼船还下不去的操蛋感。 席年把车开进医院,驶入停车场,顶上的白炽灯让陆星哲昏暗的视线终于亮了几分,他动了动身形,准备下车,结果发现真皮座椅上有一块斑驳的血痕,像是从自己腿上蹭到的,抿唇用袖子胡乱擦了擦。 席年下午刚来过这家医院,对路线还算熟悉,他停好车,绕到后面拉开车门,对陆星哲道:“下来。” 声音在空荡的停车场响起,有些回音。 陆星哲此时也许该道个谢,但他顿了顿,什么都没说,压低帽檐将脸挡得严严实实,艰难挪动伤腿下车,反手关上门,摸出钱包,把里面仅剩的现金一股脑都塞给了席年,含糊不清道:“车费。” 算上副驾驶座散落的钞票,他给的钱起码有两千多,席年看了眼手中的红票子,然后慢条斯理叠好,放到上衣口袋里,声音低低的,带了些似笑非笑的意味,像是在赞叹:“真大方。” 他以前怎么没发现陆星哲这么有意思? 男人没露脸,但那双暗藏笑意的眼睛足以令人面红耳赤,心跳狂乱。 陆星哲这个将窥探二字发挥到极致的狗仔,此时竟莫名不敢再看他,只想赶紧离开,然而未走两步,便觉腰间一紧,紧接着身体腾空,一股熟悉的失重感袭来,不由得瞳孔骤缩。 席年避开他的伤口,将陆星哲打横抱起:“我就当帮人帮到底。” 隔着黑色的口罩,他的神情让人难以捕捉半分,陆星哲视线上移,只能看见席年性感微凸的喉结,隔着薄薄的一层衣料,不难感受到男人精壮的身躯。 陆星哲长这么大从没被人抱过,他只感觉自己凡是和席年相触到地方,都烫得让人心慌,语气不自觉带了点讥讽:“你都不知道我是好人还是坏人,就敢帮我?” 他说着指尖收拢,因为失重感下意识想攥住席年的衣襟,但瞥见自己手上斑驳的擦伤和灰迹,又飞快缩了回去。 席年抱着他迈步朝电梯走去,没有再说话,时至深夜,医院长廊空荡寂静,仅有少数几个值班医生,席年替陆星哲挂了急诊,办手续拍片,然后在一旁看着医生给他处理伤口。 值班的大夫有些年纪,他挽起陆星哲的裤腿,待看见那模糊一片的伤口,有些头疼的扶了扶眼镜,声音苍老的道:“等会儿给你洗洗伤口,忍着点疼。” 陆星哲垂眼靠坐在床上,没有说话,看起来是个白净的半大少年,只是模样有些阴鸷,换药的时候也是一声不吭,就那么盯着医生镊子上的棉花,偶尔几次抬眼,视线都落在了门外等候着的席年身上。 男人背对着他,低着头在看手机,不知刷到了什么内容,又按熄屏幕关掉了。 席年察觉到身后的视线,回头就见陆星哲正盯着自己看,略微挑眉,将手机放进口袋走了过去:“看什么?” 大夫消毒完毕,正在不远处更换器具。 陆星哲伤口得到处理,身上的狼狈比刚才总算轻了几分,他面无表情迎着席年的目光,不躲不闪,片刻后,言语轻佻的笑了:“看你身材不错……” 还是和上辈子一样流氓。 席年从前是个愣头青,被他撩两句就会不自在的移开视线,但现在显然不会了,都是老油条,不存在什么不好意思。 “你也不差。” 席年如是点评道。他视线从陆星哲锁骨处下移,想起对方从前在床上拼命与自己厮缠,热烈喘息时,眉眼稠丽的样子也是有几分勾人的。 陆星哲因为他的这句话顿了顿,似乎没想到席年会这么回答,随即又慢条斯理的笑开,眉梢微挑,声音暧昧低哑的问道:“你怎么知道?” 席年双手抱臂,好整以暇的端详着他,用最正经的语气说着最野的话:“你忘了,我刚才还抱过你……” 最后几个字的尾音逐渐消弭于唇间,像是在说什么见不得人的偷情事,气氛无端蒙上一层旖旎。 陆星哲:“……” 妈的。 他看席年一路上寡言少语,还以为是个大冰山,搞半天原来是个闷骚,陆星哲正欲说些什么,却见医生走过来,只得闭了嘴。 席年掸了掸身上不存在的浮灰,然后在一旁找了个位置坐下,他口袋里的手机震动不停,有消息弹出的提示音,有经纪人打来的电话声,在略显安静的诊疗室显得十分突兀。 陆星哲看了他一眼:“有人给你打电话?” 席年拿出手机,按下静音键:“你猜。” 陆星哲手机没有电,但凡他现在登进微博看看,就会发现几个有关席年的黑帖不知被谁悄无声息发布出来,并且随着阅读人数的增加,正在逐渐登顶热门。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12-11 20:23:03~2020-12-12 20:59:4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不卡不卡 7个;48825028、小一、所以因为、兰啦啦啦、槿若凡尘、wwesd~...d、梁晋、尤眠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waner 70瓶;不卡不卡 30瓶;快雪时晴 25瓶;千庸、爱吃西瓜、椰子vv、2ya2yao、我想做条咸鱼、梁晋、bobo、云戈、是月流光 10瓶;鹿茸 6瓶;41922477、懒态复萌、荷野为之、改名 5瓶;长安得长安、斓零 3瓶;汣莫、48825028 2瓶;今天也要元气满满、临渔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章 是他…… 《星运会》这一期淘汰赛的爆点无疑就在席年与苏格身上,尽管节目还没播出,但到底还是有些许风声走露了出去,比赛过后,有关席年赛场力压苏格的帖子如雨后春笋般纷纷冒头,并随着阅读人数的增加而逐渐飘红。 娱乐圈若论撕逼能力,苏格家的粉丝绝对能算上一号,起初她们并没有把帖子的内容当真,成群结队在评论区大肆嘲讽了一番。 【这年头有些人为了蹭热度,真是什么瞎话都能编出来,笑死爷了】 【抱走我家格子,不约不约】 【席年???谁?没听说过,这得多异想天开才能发这种帖子,想红想疯了】 【刚刚查过了,两个人签同一家公司,席年算起来应该是苏格的师弟,这就是传说中踩着师兄上位的例子吗,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的样子,呕了】 苏格粉丝群体庞大,几乎一面倒的将内容疯狂刷屏,直喷的别人不敢吭声,这才心满意足离去。 开玩笑,席年是哪个犄角旮旯冒出来的人,听都没听说过,排名赛进了前三吗就敢说力挫苏格?换成第二名的俞凡还有那么点可能。于是她们在微博超话该签到的签到,该刷数据的刷数据,除了少数一些去过现场的粉丝陷入一种微妙的沉默境地,大部分人都没放在心上。 《星运会》主办方开设了一个超星榜,参加比赛的艺人名字都赫然在列,粉丝可以通过投票方式选出她们心中最有可能夺冠的热门人选,抛开短跑、游泳、体操等项目不谈,男子射箭区票数最高的一直是苏格,有部分实力原因,但也有自身人气加持。 然而当今天粉丝照常给苏格刷票时,却错愕的发现排名榜上怎么也找不到他们家爱豆的名字。 凌晨时分,数据刷新,第二名俞凡上升一位,登顶第一,第三名孟浅霖升为第二,第四名周随云挤进前三,其余参赛者排位依次上升一名。 怎么回事??? 苏格呢??? 苏格的粉丝都傻眼了,不死心的又刷新了好几次排名页,谁曾想依旧还是原状,她们后知后觉想起之前几个帖子的内容,终于反应过来什么似的错愕不已。 艺人排名被清除,除了系统漏洞,那就只可能有一种情况—— 参赛选手被淘汰出局了。 但怎么可能? 要知道,这不是第一名PK第二名,也不是第二名PK第三名,倒数第一打败正数第一,什么概念。 除了一开始的排名赛,众人几乎都认为爆点在最后的决赛上,苏格对上俞凡或孟浅霖,这三个人实力才是旗鼓相当,现在冷不丁说苏格被踢出局,就像是上学时班里的学霸被学渣碾压了一样,无疑给人一种十分荒诞的感觉。 短短几个小时,消息风一样传遍全网,相关话题讨论度迅速破万,帖子也飞速登顶热搜。 娱乐圈就是一个无形的战场,拜高踩低者不在少数,苏格家粉丝平常没少得罪人,之前为了刷排名,经常去拉踩俞凡和孟浅霖,这次闹了这么大个乌龙,大家哪有不看笑话的理。 【噗哈哈哈笑死我了,苏格自己技不如人被淘汰出局,你们有什么脸跑去乱喷,笑死了笑死了,年度最大笑话】 【苏格那张脸一看就动过,他家粉丝还天天吹纯天然,眼瞎也不是第一次了,但这么理直气壮,确实让我佩服】 【活该,粉随正主,都像疯狗一样乱咬人】 苏格背后的经纪团队自然不可能坐视不理,没过多久,他的私人微博就发布了一条“意味深长”的道歉长文,外加一张手背青紫的配图,大意就是因为意外受伤,没办法再继续比赛与大家同台竞技,令粉丝失望了,对此感到十分抱歉,而同组合成员也都在纷纷点赞转发,安慰他好好休养。 TR男团最开始从韩国出道,后来才转战内娱圈,七个组合成员原本实力尚可,但因为主唱苏格隐有单飞的架势,就有些分散之态,已经很久没有同框,这次竟然罕见的一起在评论区留言,无形之中吸引了不少注意力。 其实换做正常人来,都会细究一下文中的遣词造句,例如苏格的手是什么时候受伤的?赛前还是赛后?这次比赛失利到底是因为受伤还是技不如人? 但粉丝不管这么多,她们的重点全部都在“苏格手腕受伤”这六个大字上,闻言像是打了鸡血般,顿改刚才的萎靡之态,开始疯狂发帖帮爱豆解释。 苏格确实是输了,但事出有因,谁能在手腕受伤的情况下还保持连胜战绩? 苏格带伤坚持比赛,能有这个成绩已经很不错了,大家不要再怪他。 要不是苏格受伤,席年怎么可能会赢。 不明真相的吃瓜群众见状则信以为真,纷纷恍然大悟,怪不得苏格输了比赛,原来是因为受伤啊。 一条不知真假的博文,就让局势重新逆转,更有甚者不知从哪里扒出比赛现场的一段GIF动图,恰好是苏格赛场上笑着鼓励席年,却被席年“横眉冷对”的场景,粉丝本来就心疼苏格受伤,见状一下子炸锅了。 【我x了,真以为打败苏格就了不起啊,就算赢了又怎么样,人品太差劲了,连基本的礼貌都没有】 【苏格要不是手受伤了,肯定不会被淘汰出局,时无英雄,遂使竖子成名】 【楼上的笑死我,苏格是哪个鸟?配得上英雄两个字?学点古文就跑出来瞎拽,语文老师得气死】 【我不是苏格的粉,但目前感觉席年好像有点小人得志,山行娱乐最近官司缠身,旗下签的都是些什么妖魔鬼怪】 【气死我了气死我了!!呜呜呜我家格子就是傻兮兮的,以前在团里就总受欺负,现在还是受欺负,抱走了,别惹】 【我giao,咽不下这口气,不然真以为我们格子好欺负啊!】 苏格粉丝战斗力之强是各家公认,眼见爱豆受委屈,她们怎么可能善罢甘休,后援团直接撕逼撕到了席年的微博底下,各种谩骂声层出不穷,广场被屠,超话被屠,几乎所有地方都无一幸免。 经纪人孙铭不知道是不是接到了公司高层的指示,一直在打电话急催,他的意思是让席年出面道个歉,这件事儿就算过去了,态度相当之强硬,可惜后者只回了五个字—— 【我去你妈的。】 席年编辑完短信,然后点击发送,丝毫不在意自己微博已经被炸瘫,也不管孙铭是不是气的脸色铁青,翘着二郎腿,一副心情颇好的样子。 男人带着口罩的侧脸在医院过亮的白炽灯下显得有些模糊,给人一种孤高且捉摸不透的感觉,只有那双眼漆黑深邃,像是要把人吸进去。 陆星哲的伤口已经包扎完了,医生建议他住院观察,明天再做个详细体检,他不知听没听进去,目光一直落在席年身上,像是小孩隔着商店的玻璃橱窗,在窥探自己感兴趣的玩具。 医生出去了。 陆星哲注意到了席年手上缠的纱布:“你手怎么了?” 席年没回答,从椅子上起身,似乎准备离开,陆星哲见状,指尖轻点膝盖:“你要走了?” 席年说:“回家睡觉。” 陆星哲微微偏头,故意曲解他的意思:“哎呦,找谁睡?” 席年有时候会觉得陆星哲是真欠揍,他闻言脚步不停,抬手将黑色的口罩往上拉了拉:“反正不是你。” 陆星哲天生叛逆,流里流气,闻言随手扯了扯衣领,性感的锁骨一闪而过,笑的上气不接下气,完全不觉得对一个刚认识的男人说这种话有多奇怪:“为什么不会是我,话别那么绝对,说不定哪天咱俩就睡……哎,走什么。” 席年大概不想听他胡言乱语,转身头也不回的离开了病房,背影很快消失在门外。 “……” 陆星哲盯着他离去的方向,自觉无趣,半晌后才收回视线,他低下头,无意识捻了捻指尖,大抵感到些许可惜,没能看清席年的脸。 不知道为什么,席年走的很快,他甚至没有等电梯,就径直从旁边的安全通道下了楼,等走到一半,才忽然意识到什么似的,悄无声息停住了脚步。 为什么要走…… 席年想,用陆星哲这个狗仔来对付苏格,不是刚刚好么? 一如上辈子,他脑中装满了城府算计,而陆星哲则是他手中用得最熟练的一把刀,只是该怎么用,席年尚且需要好好思量。 陆星哲住的是三人间,不过另外两个床还没有病人入住,只有他一个,时至深夜,隐约可窥见窗外树荫浓长,伴随着渐息的蝉鸣,冰凉从室内开始蔓延。 陆星哲从包里掏出充电线,给手机充上电,然后一瘸一拐的下床,想去走廊的贩卖机买瓶水,谁曾想刚开门就撞上去而复返的席年,下意识后退,惊得一个趔趄险些摔在地上。 席年眼疾手快,直接攥住了他的胳膊,微微用力把人拉回来,眼见陆星哲腿上缠着的纱布有血色沁出,听不出情绪的问道:“想做什么?” 陆星哲没料到他会回来,愣了一瞬才反应过来,低头扫了眼席年攥住自己的手:“你不是走了么?” 他眉眼细长艳丽,顾盼神飞,刻意压低声音说话时,尾音沙沙哑哑,恶作剧般让人觉得不怀好意。 还是老样子,一点都没变。 席年静静看了陆星哲一眼,带着口罩看不清神情,他把手中的购物袋放到桌上,里面装着些面包点心还有饮料,声音淡淡:“又回来了。” 说完从购物袋里拿了瓶矿泉水扔给他。 陆星哲抬手接住,并没有喝,顿了顿道:“不认识一下?” 席年离他很近,闻言略微俯身打量着他,衣襟上冷冰冰的气息一瞬间裹挟了陆星哲所有的感官,半晌后,饶有兴趣的道:“可以,你叫什么名字?” 蛊惑的话带着余息,贴着耳畔晕漾开来。 陆星哲喉间有一瞬间发紧,觉得面前这个男人平静无波的外表下满是尖刺,让人难以掌控,他抿唇,缓缓吐出了三个字:“陆星哲。” 席年看了眼他身旁的摄像包,故意问道:“摄影师?” 陆星哲撒起谎来脸不红心不跳,闻言点了点头:“嗯。” 反正都是拍东西,拍什么不是拍,狗仔和摄影师区别也不大。 席年闻言心里大概觉得好笑,他把自己手机递过去,语气平淡,却不知藏着什么算计:“联系方式。” 陆星哲顿了顿,这个时候竟显得单纯起来,接过手机把自己的私人号码输入进去:“……那你叫什么?” 席年把手机拿回来,两手相触时,指尖在他掌心暧昧轻滑了一下,然后放进上衣口袋,却没有回答:“以后你会知道的。” 又道:“好好休息。” 也许深夜人疲,恍惚听来,声音竟有些错觉的温柔。 “……” 陆星哲从小在孤儿院长大,从没和谁这样接触过,闻言悄无声息攥紧掌心,舔了舔干涩的唇瓣,感觉内心有什么东西在蠢蠢欲动。 009号系统在旁边看得清楚,席年这厮分明就在故意撩人,而且是不负责善后的那种。 陆星哲:“那我不是亏了,谁知道以后会不会碰见你。” 名字不知道,长什么样也不知道。 席年似乎是笑了笑,连带着牵动了眼角眉梢,他从上衣口袋抽出陆星哲之前给他的一叠钱,用两根手指夹着,在眼前晃了晃,然后放到一旁的桌上:“你不亏。” 席年不想暴露身份,起码现在不想。 他说完,指尖轻叩桌子,声音低沉:“我们还会再见面的……” 窗外枝叶婆娑,是一片涌动的沉寂,零星几只飞蛾被病房内的灯光吸引,攀附在窗沿上轻轻煽动着翅膀,却又被玻璃窗挡住不得进入。 席年离开了,病房安静的让人有些不适应。 陆星哲趔趄着坐回床上,拧开矿泉水喝了一口,又随手扒拉了一下购物袋,结果发现里面有一小袋榛果巧克力,眼睛亮了亮。 大概是小时候在孤儿院练出的护食本能,别人需要细嚼慢品的巧克力,他撕开包装两三口就吃完了,醇厚的味道在舌尖飞速蔓延,陆星哲却并不觉得甜腻,反而心情颇好的眯起了眼,躺在床上像一只吃饱喝足的狐狸。 他喜欢甜食。 但小时候待在福利院,不怎么能经常吃到。 桌上的手机正在充电,刚刚开机就弹出了不少消息,陆星哲舔了舔口腔内壁,似乎还在回味刚才的味道,伸手从一旁的黑色拉链包里拿出相机,然后熟练的传送照片。 简太太发了好几条短讯过来催促,言语间显而易见的焦急,陆星哲给她打了个电话,然后低头复查今天拍到的照片:“东西到手了。” 女子闻言在那头轻吁一口气,像是卸下什么重担般道:“好,我现在就把五万尾款打给你。” 陆星哲按了按相机键,一张张浏览着照片,声音带笑:“不不不,错了,不是五万。” 他纠正道:“简太太,是十万。” 简太太闻言微顿,冷声道:“你坐地起价?合规矩吗?” 陆星哲漫不经心挑眉,他们这行能有什么规矩,不都是图钱么:“随你,大不了卖给简亦宏,相信他很愿意出高价把这些照片赎回去。” 简太太不差钱,她只是被陆星哲的做法恶心到了,闻言深吸一口气,忍气吞声的道:“行,十万就十万,照片发我邮箱。” 她大概后半辈子都不想和这个卑劣的狗仔再有任何交集,说完就匆匆挂掉了电话,而陆星哲的手机也弹出了一条入账信息。 陆星哲手上有很多营销号和杂志周刊资源,他扫了眼入账金额,然后把照片打包发出去,这才习惯性点进微博,浏览了一下最近的热搜和话题人物,而榜首帖子恰好就是有关席年在赛场冷眼无视苏格的撕逼楼,一张GIF动图恰好明晃晃的挂在上面。 席年的眉眼太过清冷深邃,十分具有辨识度,陆星哲原本只是随意一扫,却不知发现什么似的,瞳孔骤然一缩,下意识从床上坐直了身体。 是他…… 作者有话要说:  作者君(疯狂点头):是鸭是鸭,就是他! 感谢在2020-12-12 20:59:46~2020-12-13 19:14:1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qwe快乐冲浪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金兰之交、墨墨小离 2个;蒲公英的种子、24172509、椰子vv、沐沐、所以因为、阿茶、29903460、豆浆、笛笛泡泡、梁晋、非也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卓啦啦啦 106瓶;钺之礼 52瓶;不改堕 32瓶;sweethearh 18瓶;墨墨小离、是月流光、啾、月亮弯弯之时、aspire 10瓶;雲開 7瓶;玉溪、39931172 6瓶;肖恩777、顾三两、爱上喵的猫、猫来喵喵 5瓶;最爱亚轩 3瓶;明宫唯 2瓶;楚王好细腰、21096014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章 试探 席年并不知道自己已经被陆星哲认出来,深夜驱车回到了居住的公寓,这个地方是公司安排的,算不上高档,勉勉强强能住人。 离天亮还有不到两个小时,席年睡意全无,上网看了眼消息,发现苏格那条卖惨的微博被人疯狂转发,点赞数量直线飙升。 嘁。 席年心想,他第一次看见比自己还不要脸的人。 卧室很小,比不上他前世成名后住的别墅,席年躺倒在沙发上,一手垫在脑后,另一只受伤的手静静垂落在边沿,指尖几欲触到地板,皮肉传来的灼痛如附骨之疽般甩也甩不掉。 但他目前做不了什么。 没有人气,也没有金钱,面对这种情况,更多的时候只能选择沉默。 这种无力感比什么挫折都来得让人不甘心。 席年闭上眼,静静掐算时间,清晨天亮的时候,他从口袋里摸索着掏出手机,不出意外看见词条更新,经过一夜的时间发酵,苏格受伤失赛的事已经登顶热搜第二,热搜第一则是知名影视男星简亦宏深夜私会小三的出轨门。 不用说,一定是陆星哲的手笔。 席年动了动僵麻的腿,然后起身拉开窗帘,天光倾泻进来的一瞬刺得他下意识闭上了眼,好半晌才缓过来,室内摆设一览无遗,黑白灰的极简色调,和主人一样,处处透着冷硬。 娱乐圈是踩着别人往上爬的地方,不是东方压倒西风,就是西风压倒东风,这个道理他比谁都明白。席年指尖在手机屏幕无作为的滑了两下,最后还是拨出了那个早已烂熟于心的号码。 彼时陆星哲还没离开医院,听见来电铃声响起的一瞬,他扬了扬眉,睨着屏幕上那一串陌生数字,双手抱臂无动于衷,神情让人琢磨不透,但末了还是按下接听键,声调一惯沙哑慵懒:“谁?” 他心中大概能猜到是谁打来的电话,但偏要故意这么问。 席年站在落地窗前,目光透过玻璃,恰好看见东方破晓的一瞬,他单手插兜,唇间缓慢吐出了三个字:“你大爷。” “你大爷!”陆星哲条件反射直接骂回去了。 席年笑了笑:“现在知道我是谁了?” 他有一把低沉的好嗓子,和那双眼睛一样令人难忘。 陆星哲扫了眼手机屏幕,没说话,他喜欢把所有事都往最坏的方向去猜测,自从昨天发现席年的身份开始,他就觉得对方接近自己一定有原因,又或者,带有一定的目的性。 一个不出名的小明星,一个臭名昭著的狗仔。 这两种人凑在一起,八成是没什么好事的。 陆星哲演戏也是个中好手,他只字不提自己已经猜出席年的身份,漫不经心道:“我又没见过你的脸,怎么知道你是谁,是不是,昨天救我的好心人?” 最后三个字,落在双方的耳朵里,都带了些许意味深长。 席年从没觉得自己是好人:“这不重要。” 陆星哲指尖在床沿规律性的轻点:“那什么才重要?” 他垂下眼眸,静等席年暴露接近自己的目地,不知道为什么,忽而感到有些兴致缺缺,但又觉得没必要大惊小怪,毕竟娱乐圈的人没几个是干净的。 就像太阳日复一日的从东边升起,从西边落下,如果没有外力干扰,席年就算重生,也还是会重复上辈子的老路,沿着命运既定的轨迹前行。 通俗点来说,就是狗改不了吃屎。 “有一笔生意找你谈,爆苏格的黑料,价钱我出双倍。” 席年满肚子坏水比墨还黑,依旧没歇了利用陆星哲的心思,然而他这句话还未来得及说出口,嗓子就像被什么东西黏住了似的,怎么都发不出声音,瞳孔因为错愕而瞬间放大,一向古井无波的神情出现丝丝裂缝,显得惊疑不定。 一颗蓝色光球悄然浮现在他眼前,死板的机械音细听有些许严肃:【亲爱的宿主,此行为已违反星际道德改造条例第三十二条,请立即停止教唆,否则将执行电击惩罚。】 “……” 他妈的。 席年如果不是说不了话,一定会爆粗口,他视线冷冰冰睨着系统,眸中显而易见的暗沉翻涌。 系统对于这种事并没有什么退让的余地,却也还是在这样的目光下怂了一瞬,小声提醒道:【这样是不对的,我们要好好改造,重新做人】 说完解开了禁言术。 而电话那头,陆星哲久久听不见他的回答,用指尖敲了敲手机背面,发出低沉的声响,挑眉道:“怎么不说话?” 席年:“……” 009号系统并没有离开,小小的身躯在半空中上下浮动,周身时不时闪过微弱的蓝紫色电流,滋啦滋啦的声音刺得人耳朵发麻,透着无声的威胁。 趋利避害是本能,席年静默一瞬,最后还是决定好汉不吃眼前亏,到嘴的话又重新咽回了肚子里,顿了顿,出声问道:“……腿怎么样了?” 陆星哲等了半天,没想到他要说的就是这个,意味不明的反问道:“你大清早打电话来就是为了说这个?” 在系统虎视眈眈的监督下,席年到底也做不了什么,大抵是窗前阳光太过亮眼,他重新在沙发落座,身形下陷时发出轻微声响,随口敷衍道:“嗯,怕你瘸了。” 陆星哲:“……” 他捏着手机,没说话,掌心却出了一层薄汗,被这种陌生的情绪弄得有些心神不宁,小声嘀咕道:“瘸了也不关你的事。” 席年耳朵尖:“瘸了可没人照顾你。” 毕竟陆星哲的爹妈早就死了。 陆星哲闻言撇嘴,他天性多疑,那短暂的微妙情绪过后,开始不着痕迹套席年的话:“昨天的事算我欠你一次,有什么要帮忙的,可以开口。” 当然,开口他也不一定会帮就是了。 席年倒真有不少事需要陆星哲去做,可他睨了眼身旁像吊死鬼般阴魂不散的009,只能暂时压制住那些念头,声音隔着话筒传来,有些许失真:“不用,好好养伤。” 他说完就挂断了电话,利落又干脆,并没有提出陆星哲预想中的任何要求,仿佛只是单纯关心他的伤势。 陆星哲听着那头传来嘟嘟嘟的忙音,有片刻怔愣,他回神看了眼手机屏幕,不知在想些什么,半晌后,指尖微动,存下了席年的号码。 明天就是星运会男子射箭组的第二轮选拔赛,见个面而已,有多难,他不信席年不去。 最近娱乐圈不太/安宁,网友本来就因为苏格比赛失利这件事吵的天翻地覆,谁曾想又出了简亦宏夜会小三的出轨门,几口大瓜吃下来差点没噎死。 陆星哲当狗仔这么多年,什么风浪没见过,他一看苏格的微博就知道是故意卖惨,受伤十有**也是假的,估计是为了挽回面子所以才这样做,只有粉丝还被蒙在鼓里。 评论区对席年虽然是一面倒的骂声,但架不住他太凉,根本没有几个粉丝出言维护,那些人骂累了也就停了,现在更多的则是冷嘲热讽—— 嘲讽他这个第一名是靠运气得来的。 陆星哲不知想起什么,拿起手机发了条消息出去,十分钟后,他的私人邮箱就收到了一段视频,赫然是席年与苏格比赛现场的未剪辑版。 画质是高清版,比网上流传的一些模糊片段不知清晰多少,陆星哲拖动进度条,并不放过任何一处细节,最后发现苏格的手在比赛时并没有任何受伤迹象,堪称白白净净,和微博上晒出的青紫图片压根对不上号。 反倒是席年,后半场比赛一直在不着痕迹的调整姿势,右手拉弓的动作肉眼可见的有些许滞涩,只是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出来。 “啧,”陆星哲不期然想起席年手上缠的纱布,撇了撇嘴,自言自语道,“受伤的该不会是你……” 男子射箭组共有32名参赛选手,第一轮淘汰赛就刷掉了近一半人,晚上的时候,席年收到了孙铭发来的晋级名单。 “这是你明天的赛程表,记得别迟到。” 孙铭觉得自己这个经纪人做得实在憋屈,他大半辈子从没见过席年这么难管教的艺人,连带着语气也相当不善,喋喋不休的道:“早就告诉你不要赢苏格,现在好了,他家粉丝到处撕你,争一时意气有什么用?有什么用?!大老板昨天打电话把我训了一顿,知道为什么吗?就是因为你目光短浅!” 席年压根就不是低头受骂的主,抽过茶几上的杂志,随手翻了一页:“目光短浅也比你瞎了强。” “你——!”孙铭闻言一阵语结,只觉得席年最近越来越猖狂,在电话那头气的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席年,你长本事了是不是?!以后遇上事你可别哭着求我!” 席年说:“嗯,放心,绝对不求。” 以后桥归桥,路归路,他们香水不犯洁厕灵。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12-13 19:14:11~2020-12-14 21:22:2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阿茶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啾咪 3个;苏城枫、青悠、布鲁布鲁璐、47462669、言花、小鱼小鱼快快跑、蔷薇小王子、dandelion、是月流光、一落谦桃碧梦、所以因为、6096933、非也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齐妹妹 156瓶;aneki今天也当土拨鼠 56瓶;甜宝 32瓶;肖恩777、waner、雁过长空、山川川、饕餮mlz 10瓶;喵不思叔 6瓶;阿璟、大大今天更新了吗、J、江云箐、一月小朋友 5瓶;爱上喵的猫、最爱亚轩 2瓶;汣莫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章 瞩目 &lt;li style=&quot;line-height: 25.2px&quot; class=&quot;&quot;&gt;  体育馆入口每天八点开放,翌日清早外面就已经挤满了人,排了整条长队,席年把车停在路边,从选手通道进去时,摘下墨镜往乌泱泱的人群看了一眼,发现大部分都是苏格的粉丝。 第二轮淘汰赛的门票从预售开始就几乎被她们抢购一空,如果不是主办方私下散出去一些内部门票,估计别家粉丝挤都挤不进来。 淘汰的选手有观赛权,苏格虽然已经出局,但仍然可以坐在主办方为艺人留出的观赛区继续观看比赛,偶尔蹭个镜头也是稳赚不赔,换言之,席年今天还会见到他。 早上的天空是铅灰色的,云层乌压压积在头顶,像是要下雨,有些粉丝为了能偶遇爱豆,刻意守候在特殊通道,一名双马尾女生不慎被人群挤到了队伍后面,而穿着制服的保安忙着维护秩序,推搡起来难免没有轻重,仓促间女生不知被谁推了一把,因为惯性惊叫着向后摔去,眼见就要跌出马路,手臂忽然传来一股大力将她扯了回去。 “啊!” 李曦曦还没从刚才的惊吓中回过神,在察觉到自己被人攥住胳膊时,忙借着对方的力道站稳了身形,未来得及看清来人长相,便手忙脚乱的开口道歉:“对不起对不起,刚才我没站稳,谢谢……” 她话未说完,待看见面前带着墨镜的男子,声音戛然而止。 身为一名合格的追星女孩,不仅需要对爱豆的一切了如指掌,还得眼观四路耳听八方,李曦曦作为苏格粉丝后援团的主力军,更是将这项长处发挥到了极致,在席年带着墨镜的情况下,只一眼就凭借着那惊人的识别能力把他认了出来。 很正常,毕竟昨天才撕过他…… 李曦曦恨不得原地爆炸,妈妈呀,要不要这么尴尬。 席年对苏格没好感,对他家的粉丝也没好感,他看了眼自己被女生紧攥住的手腕,微微皱眉,声音低沉:“松开。” “啊?哦哦哦。” 李曦曦闻言低头,这才发现自己还拉着席年的胳膊,反应过来触电般急忙缩回手,整个人尴尬无比,脸色臊红,完全处于当机状态,然而还没等她想好该说些什么,男子就已经转身,径直朝着一旁的特殊通道走去,背影很快消失在旋转门后,淡漠得有些不近人情。 李曦曦愣了一瞬,无意识吸了吸鼻子,却感觉空气中有一股淡淡的药味。 不远处的同伴正隔着人群向她遥遥招手:“曦曦!快点过来,准备检票了!” “啊?我马上来!” 李曦曦闻言回神,忙应了一声,弯腰捡起刚才不慎掉落在地上的蓝色纸袋,心疼拍拍上面的灰尘,这才小跑着重新挤进队伍。 同伴看了她一眼:“你刚才干什么去了,找你半天。” 李曦曦含糊其辞道:“刚才被人挤出去了,差点摔个狗吃屎,幸好送给苏格的礼物盒没有坏。” 同伴笑嘻嘻的推了她一下:“这次我们的位置在前排,说不定能亲手把礼物送给他呢。” “嘻嘻,我也希望。” …… 时间虽然还早,但后台休息室已经到了一些人,几名三四线艺人零零散散坐在各自的位置上,等着化妆师化妆,席年背着包进去的时候,他们都下意识看了过来,各种意味不明的目光聚在一起,让人如芒在背。 席年对此视若无睹,他随手拉了张椅子坐下来,双手抱臂的样子看着就不是什么善茬,再加上不是所有男艺人都像苏格那么阴阳怪气的嘴碎爱挑事,因此气氛相对来说还算平和。 化妆师简姐看见他,拎着箱子走了过来:“你是上午的场次,先给你化。” 简姐是公司外聘的化妆师,席年和她也算认识,平常偶尔能搭几句话,但不算熟,闻言暂停刷手机视频的动作,顿了顿道:“谢谢。” 简姐笑着哎呦了一声:“这么客套干什么,我就出去受训了几天,回来你就学人家走高冷人设了,小屁孩。” 她最大的儿子都已经快成家立业了,席年才二十出头,可不就是小屁孩。 简姐说完又道:“今天比赛好好发挥,外面说什么就随她们去,娱乐圈现在当红的几个老前辈,谁年轻的时候没被撕过,不都是一步步熬上去的么。” 席年正在看比赛名单,闻言含糊的应了一声,他这次对战的选手是第十六名的陈思豪,对方走典型的奶油小生路线,细胳膊细腿,身板弱不禁风,危险系数完全可以忽略不计。 艺人本来就不是专业选手,整体水平说不上高,星运会的举办更多是为了博取观众视线,无论是射箭还是游泳,其实都像小孩过家家,说难度高那是假的。 偏偏这次不少人都在等着看席年的笑话,指望他败北。 上午十点,比赛临近开始的时候,孙铭才哈欠连天的姗姗来迟,他看见席年自然没什么好脸色,扶了扶鼻梁上架着的眼镜:“今天主办方要给你们录一个宣传片,谁都不能缺席,你比赛完可不许提前溜,合同上白纸黑字写着要配合工作,到时候出了岔子你自己解决。” 他语焉不详,也不说几点开录,摆明暗地里使绊子,而席年一直拿孙铭的话当放屁,闻言压根不理,从长椅拿起外套穿上,径直走向了赛场中央。 东区的主持人正在热场,甜美的声音透过话筒传到了每个人的耳朵里,镜头依次略过所有赞助商和教练评委,最后落在了选手的身上。 “……上一期的比赛万分精彩,相信这一场会更加出色,在此祝愿各位选手取得佳绩,让我们拭目以待,比赛正式开始!” 陈思豪一米六八出头的个子,从身高上就逊了席年一截,气势更不用说,他不知是不是吸取了苏格被甩冷脸的教训,也没上前套近乎,只是对着他客套又疏离的笑了笑。 席年刚才在后台拆了手上的纱布,换上一双黑色的半指护套,将伤处遮得严严实实。在系统看来,这是个矛盾至极的人,他好强且自尊心重,为了往上爬而使尽阴谋诡计,偏偏不喜欢别人可怜他。 观众席前排的位置就是选手观赛区,各家站姐都扛着相机有备而来,为了抢占有力地形一个劲往前挤,陆星哲今天刚从医院偷溜出来,腿上还缠着纱布,他找关系弄了张工作人员证,直接占据了视野最好的中位。 追星大多是女孩,冷不丁混进来一个男人,看起来着实有点奇怪。 旁边一个女生看见陆星哲手中的专业相机,又见他腿上带伤,不由得小声问了一句:“你也是来追星的吗?” 陆星哲原本正在找角度拍席年,闻言抬起头瞥了眼说话的女生,然后收回视线,敷衍的嗯了一声。 女生感慨似的道:“你受伤了还追星,也太励志了,当你爱豆真幸福。” 陆星哲:“……” 对方不说还好,一说陆星哲也反应过来了,他腿还瘸着,为什么要大老远跑过来看席年,简直莫名其妙。 这么一想,他不自觉放下了手中的相机,准备坐回自己的位置。 场上的主持人在进行解说:“……九号选手席年犹如一匹黑马半路杀出,在上一期成功拿下排位,不知道这次的比赛能不能继续维持水准……” 陆星哲听见旁边的女生在和同伴窃窃私语。 “嘁,维持什么水准,不就是走狗屎运赢了苏格一次吗,有什么了不起的。” “还没拿冠军呢,席年尾巴都要翘上天了,看他这次怎么浑水摸鱼。” 女生说着,忽然注意到陆星哲似要离开,眼睛一亮忙上前问道:“你不拍了?位置可以让给我吗?” 陆星哲闻言,看了她一眼,然后出人意料的转身重新走回中间位,举起相机对准场中央,头也不回的拒绝道:“不可以。” “……” 席年和陈思豪已经准备就绪,在裁判的示意下走到了各自的靶位上,依旧是每人共射十二支箭,分四组进行。 苏格就坐在观赛区,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摄像特意切过来给了他一个特写,当那张带着笑意的俊脸投放在大屏幕上时,周遭尖叫声此起彼伏,声浪几欲掀翻观顶看台。 “苏格!苏格!你永远是最棒的!” “我们永远支持你!!” “苏苏大胆飞,格子永相随!” 粉丝只觉得苏格意外受伤输掉比赛受了委屈,因此刻意扬高了声音,拼命摇晃着手中的应援横幅替他壮声势撑腰,呐喊声此起彼伏,许久才停歇下来。 陈思豪一个三四线小透明,就指望这场比赛最后赚几个镜头,见状笑的脸都僵了,心中嘀嘀咕咕:他妈的,苏格都淘汰了还过来抢什么风头,恶心。 席年的手已经不适合再做剧烈运动,他本来就韧带受损,最后还被苏格那个阴险小人烫了一遭,刚才仅试探性的活动了一下手腕,尖锐的刺痛就顿时乍起,像针扎一样。 他神色淡淡,却不自觉皱紧了眉头。 观众席看台不知何时聚起了一小撮人,不多,仅有十来个,她们没有统一的应援服装,就连手中的灯牌也是五颜六色的,隔着遥遥的距离朝他竭力呐喊出声。 “席年加油!席年加油!我们都看好你!” “你这次也一定能赢的!!” “我们会一直支持你的,加油啊啊啊啊!!!!” 比起苏格庞大的粉丝群,她们的存在感实在太弱,就连声音也要仔细分辨才能听出,席年似有所觉,回头看了一眼。 在喧闹中,他的目光穿过层层阻碍,最后准确无误落在了她们身上。 那几个粉丝见状更开心了,双手放在嘴边喊道:“席年!加油比赛,不管是输是赢,你都是最棒的!!!” 席年的粉丝人少势弱,看起来实在寒酸,孟浅霖和俞凡的粉丝就在隔壁,见状叹口气,难免有些可怜她们,格子粉出了名疯狗乱咬人,娱乐圈几大顶流几乎都撕了个遍。 孟浅霖和俞凡都是当红偶像,粉丝群庞大,格子粉就算撕上来她们也有一战之力,席年一个小透明,今天如果比赛输了被淘汰出局,不被撕到退圈才怪。 比赛已经开始,读秒器开始计时的瞬间,席年动作利落的张弓搭箭,然后拉开弓弦,然而就在他发力的同时,手腕一阵剧痛袭来,导致箭尖瞄点微不可察偏移了几毫米。 席年的手已经控制不住的在轻微颤抖,却又被他强压了下去,偏偏大屏幕对准了他,有眼尖的人已经发现了这一细节,纷纷交头接耳。 “席年的手怎么在抖?是不是我看错了?” “你没看错,刚才确实抖了一下,他的弓弦都没拉满。” “他是不是太紧张了?还是害怕了?” 别人不知道原因,陆星哲却知道,他神色复杂的注视着会场中央的男子,视线下移,最后落在了对方带着黑色护套的手上。 席年为数不多的几个粉丝见状面露担忧,有些惴惴不安,想替他加油打气,却又怕惊扰到了他,孟浅霖家的粉丝叹口气,小声道:“唉,席年八成要淘汰出局了。” “怪可怜的,苏格家粉丝估计又会借题发挥去撕他。” “谁说不是呢。” “……” 无视了周遭的议论纷纷,席年喘口气,闭了闭眼,他将右手短暂的松缓两秒,然后就又抬手拉满弓弦,重新对准靶位,前所未有的全神贯注,因为他这一动作,连带着众人的呼吸也跟着屏住了—— “嗖!” 只见一支黑杆箭在全场人的注视下,带着破空声飞速射向了靶子,白色的尾羽还在轻微颤动,然而未等大家定睛去数环数,广播声就已经先一步响起。 “九号席年,第一组第一箭,十环。” 作者有话要说:  席年:手残。 陆星哲:腿瘸。 #身残志坚二人组# 感谢在2020-12-14 21:22:23~2020-12-15 19:56:1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苏城枫 2个;是月流光、所以因为、独听灯前雨、一月小朋友、47441628、取名废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小猫爱吃小鱼干 47瓶;兢兢业业玩泥巴 30瓶;非也、多次拒绝彭于晏 20瓶;大鹅 15瓶;夏莙裳 13瓶;鹿茸 10瓶;桃李春风酒 3瓶;爱上喵的猫、临渔、最爱亚轩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章 下雨 &lt;li style=&quot;line-height: 25.2px&quot; class=&quot;&quot;&gt;  “十环”两个字一出,全场都静了静,观众愣了两秒才反应过来席年第一箭就中了开头彩,周遭掌声顿时雷鸣般响起,而其中最高兴的莫过于席年那为数不多的粉丝,又蹦又跳兴奋得脸都红了。 他赢了,她们与有荣焉。 好似一下子有了底气般,连腰杆都挺直了几分。 陆星哲按下相机快门,又看向观赛区,见苏格在镜头切过时仍然面带微笑,甚至还跟着众人一起鼓掌,心想谁说苏格演技烂,这不装的挺好么。 陈思豪虽然从一开始就没指望能赢,但也不想输的太惨,席年的成绩无形之中带给他不少压力,在裁判的示意下,他上箭拉弦,结果只射中了一个六环。 “切——” 场下一片嘘声。 裁判示意席年准备。 没人知道席年刚才那一箭射的有多难,这次轮到他发箭的时候,计时器过了足足有五秒,他才聚起力气重新抬弓拉弦,眯着眼开始瞄准靶位。 这次他右手抖的比上一次更加厉害,弓弦仅拉满了四分之三,就再难用出半分力气。 终于有观众发现了不对劲,低着头开始窃窃私语。 “席年是不是不舒服啊,我看他后背衣服都汗湿了。” “何止,刚才镜头切特写的时候,他头上青筋都出来了。” “我觉得也是,箭头一直在抖,该不会是受伤了。” 苏格的粉丝听见,嘀嘀咕咕颇有微词:“赢不了就赢不了,找什么理由,他八成看苏格受伤上了热搜,也想跟着搏同情,摆明蹭热度。” 李曦曦也站在人堆里,她听见身旁的姐妹议论纷纷,有些犹豫的出声道:“万一……席年真的受伤了呢,我看他成绩挺好的,没必要找理由……” 同伴拉了一下她:“哎呀,就算席年真的受伤了,那他拉踩苏格总是事实,你就别替他说话了。” 上一场赛事结束的时候,有不少营销号都在发帖搏流量,把席年吹的天花乱坠,把苏格贬得要多难听有多难听,不少格子粉都被带了节奏,误以为是席年想红故意买的水军,因此对他抱有很大的敌意。 李曦曦一开始也这么认为,但她莫名觉得席年不像那种人:“可是……” 同伴催促道:“哎呀别可是了,看比赛。” 席年是人,不是神,无论多能忍,超出了身体极限也有无能为力的时候,箭头轻微的晃动令他根本无法瞄准靶位,眼见着计时器已经过了二十秒,不少人都在暗自提心吊胆。 “啪嗒。” 一滴豆大的汗珠从席年脸庞滚落,然后悄无声息没入了脚下的绿茵草坪。 席年握弓的手紧了松,松了紧,却始终没放下,009号系统见状终于忍不住,扑棱着小翅膀飞到了他面前:【叮~亲爱的宿主,比赛还有很多次,不要在意这一时的得失。】 二十三秒、 二十四秒。 席年的视线因为汗水而虚无了一瞬,他没有回答系统,只是忍着疼痛,咬牙缓缓拉开了弓弦,目光带着这个年纪本不该有的狠意。 “嗖!” 这支等待了许久的箭终于射了出去,伴随着轻微的破空声,不远处靶位上的黄色内圈多了一道箭痕,离上一枝箭的距离误差不过几毫米。 依旧是十环。 “漂亮!”有观众忍不住鼓掌喝彩。 裁判觉得席年状态不是很好,走过来低声询问他是否需要看医生,却被他摇头拒绝。 陆星哲指尖在相机上飞速轻点,只觉得他就是死逞强,再加上身边追星的几个女生叽叽喳喳,干脆转身一瘸一拐走向了c区,恰好是席年那零星几个粉丝站的位置。 苏格一直静坐在观赛位,他的经纪人在旁眉头紧皱,压低声音道:“席年这局如果赢了,公众那边我们就不好交待了。” 苏格闻言调整了一下坐姿,不屑冷笑:“他未必能撑到后面。” 经纪人问:“什么意思?” 事业上升期的偶像艺人无论有什么举动,都必须要经过公司同意,苏格那天烫了席年纯粹是一时冲动,事后他就后悔了,也没敢和经纪人说,是以只能含糊摇头:“没什么。” 陈思豪现在处于一种破罐子破摔的状态,他看了眼席年,然后心灰意冷的拉弓射箭,只听嗖的一声闷响,竟然误打误撞正中九号圈位。 广播声响起:“十五号陈思豪,第一组第二箭九环。” 解说员见缝插针的开始调动观众情绪:“看来十五号选手的手感已经上来了,不知道后期能不能追上席年,看来二人之间必将会有一场精彩的角逐……” 屋漏偏逢连夜雨,大概就是席年现在的状态,当他尝试着抬起右手想再次拉弓的时候,手臂却已经不听使唤了,半边肩膀都处于僵麻状态,是以迟迟未动。 几个粉丝见状面露担忧,焦急的跺了跺脚:“怎么办,他肯定是身体哪里不舒服。” 周边闲言碎语四起:“看样子九号输定了。” 裁判经验老道,一看席年的样子心中就猜到大概原因,他走上前道:“怎么样,还能不能继续坚持,如果身体不适一定要说出来。” 席年后背全是冷汗,风一吹簌簌的冷,他缓慢平复着呼吸,却怎么都说不出退赛两个字,对裁判微微点头:“可以继续。” 计时器开始计时,009号系统扑扇着翅膀,见席年面色苍白的重新上箭拉弦,有些苦恼的转了个圈,最后破罐子破摔的飞到了他手腕边:【算啦,你是九号,我也是九号,看在大家都是九号的份上,我就破例帮你一次叭。】 它说着,胖乎乎的身躯从底下托住了席年的手臂,触感冰冰凉凉,一阵蓝光闪过后,原本的疼痛竟然奇迹般消散了。 席年见状瞳孔微缩,内心诧异,却因为时间所剩无多顾不上询问什么,连忙重新拉弦瞄靶,竭力定下心神寻找环位。 时间所剩不多,箭头焦点一个个略过外圈,定格在黄色的十环位上,席年指尖微松,最后终于卡在第28秒的时候射出了那支箭。 众人只见眼前一道箭影闪过,带着破竹之势,没入靶位的时候发出一声闷响,力道明显比前两次要强上许多。 男解说员算是席年的半个路人粉,一直在关注着他的动态,见状定睛一看,激动的差点拍桌子:“漂亮!九号选手又射中了一个十环!又射中了一个十环!” 系统闻言得意的晃了晃身体,小翅膀扇的更欢快了。 席年垂下眼眸,不着痕迹转了转手腕,却发现没有丝毫痛感,他静默一瞬,然后看向身旁那颗胖乎乎的蓝色光球:“……你做了什么?” 系统得意忘形,此时甩掉了那堪比x宝客服般的标准客套用语,语气傲娇的道:【叮!疼痛消除,只此一次,下不为例哦。】 席年心中猜到是系统帮的忙,只是他习惯了和对方针锋相对,闻言沉默半天,到底什么都没说。 没人比苏格更清楚席年的受伤情况,所以他一直在等对方撑不住的时候,然而随着时间的推移,席年不仅没有出现他预想中的脱靶情况,反而越来越稳—— 十环、 十环、 除了十环还是十环! 当席年最后一支箭射向正中央的靶心时,苏格脸上已经毫无血色,连在镜头前牵动嘴角做出一个假笑都艰难。 体育赛事本来就容易鼓舞人心,当主持人宣布席年晋级成功的时候,满场的喝彩几欲掀翻看台,震得人耳朵发麻:“席年好样的!!!加油!!加油!!” 此时他真正应了那句话,果然是半路杀出的黑马,明明排位赛的表现平平无奇,甚至可以说是糟糕,却在后面几场大放异彩,实在出人意料。 “他也太厉害了,从来没见过十环率这么高的。” “网上还有人说他是花瓶,看来传言不可信。” “但是听说席年好像很傲慢。” “这有什么,实力嘛,我有他这个水平我也傲。” 今天的太阳并不刺目,空气却带着微微的躁意,夹杂着草坪泥土的气息,席年转过头,第一眼目光就看向了观众席。 他的粉丝聚集在那一处,正欢欣雀跃的鼓掌拥抱,只是一堆女生里却突兀的多出了一名男子的存在,黑色t恤,黑色棒球帽,手拿相机,背单肩挎包。 这几个简单的形容词可以轻易拼凑出三个字。 陆星哲。 席年收回了视线,他接过工作人员递来的水瓶,拧开喝了一口,然后转身走向后台。 为了增加曝光率,参赛选手一般都会选择坐在观赛区候场,很少有人会直接回到休息室,因为长时间的比赛,席年手上的护臂已经被汗水浸湿,和伤口黏在了一起,他从储物柜里拿出药盒和棉签,找了个位置坐下,皱眉把护臂一点点褪了下来。 被烫伤的地方已经鲜红一片,因为用力撕扯,结痂的地方又开始往外渗出组织液和血,但不知是不是系统的缘故,诡异的没有任何痛感。 席年处理伤口的方式相当简单粗暴,他用牙咬开药包,把药粉三两下倒上去,正准备找纱布把伤口缠起来,休息室的门忽然咔嚓一声被人拧开了。 席年抬眼看去,却见来人是苏格。 “怎么这么可怜,一个人躲在这里偷偷上药?”苏格站在门口,瞥了眼席年的手背,然后又嫌恶的皱了皱眉,不知是讥是讽的冷笑道:“手都伤成这样还能连中十环,我是该夸你实力好,还是夸你太能忍?” 苏格只觉得席年上次被他烫了也不敢吭声,是个胆小怕事的窝囊废,但如果他知道时间倒流前席年差点给他来个开水烫头,借他十个八个胆子也不敢上门挑衅。 席年没说话,三两下缠好纱布,然后从椅子上站起身往四周看了看,想找个打人比较趁手的武器,非得把这龟孙子打出屎来不可。 系统察觉到他的想法,叮一声像炮弹似的弹了出来:【亲爱的宿主,我们要冷静,暴力是解决不了问题的】 席年不想解决问题,他只想解决苏格,但系统一出声他就想起上次被定住身形的事,像是被陡然浇了盆凉水,脑子忽然冷静了下来。 苏格见他不出声,咣的踢了一下椅子,底端摩擦地面发出一阵刺耳的声响,压低声音威胁道:“别以为赢了就了不起,上次是烫手,下次就不知道是什么了,我倒想看看你还能撑到什么时候。” 系统闻言也忍不住了,呼啦一下飞到苏格脑后,透明的身躯照着他脑袋踢了两脚:【真讨厌!真讨厌!】 怎么会有这么讨厌的人类! 上次就想踹他了! 席年难得没有和系统反着来,休息室是待不下去了,他把药箱扔进储物柜,准备离开,经过苏格身边时,单手插兜,似笑非笑的说了一句话:“你当初整脸的时候,真应该让医生把你的脑子也给整整。” 苏格闻言愣了一秒,这才反应过来席年在骂他,顿时火冒三丈:“你——!” 席年不理,径直离开了,在他看不见的地方,走廊拐角处有一抹人影闪过。 陆星哲也没想到自己一时好奇跟进后台会偷听到这么劲爆的消息,他眼见席年的背影消失在跟前,又神情微妙的看了眼休息室的大门,把手中的相机塞进背包,然后一瘸一拐的离开了后台。 观赛区前面几排基本上没什么空位,席年不喜欢和不相熟的人坐在一起,直接三步并作两步,越过前排坐到了最后面,此时天气阴阴沉沉看起来像要下雨,以防万一,别家助理都在给艺人分发雨衣,孙铭却跑得连人影都看不见了。 席年昨晚没睡好,他扣上帽子,坐在位置上想打个盹,然而还没等睡着,身后就有人在叫他的名字:“席年,席年!” “这里这里!” 席年抬起帽檐,坐直身体回头,却见是几个粉丝隔着护栏在和他招手,手里还有笔和照片,有些紧张的小声请求道:“席年,我们都是你的粉丝,可以签个名吗?” 席年上辈子所有精力都放在拍戏和勾心斗角上面去了,账号一直由经纪人打理,倒真没怎么和粉丝相处过,他闻言顿了顿,然后从位置上起身,走到了分隔的护栏跟前。 那几个粉丝见他愿意过来,更是兴奋得脸都红了,纷纷把签字笔往前递,席年接过照片,都一个个签上了名字。 有个女粉没带照片,急的头上直冒汗,最后发现自己穿的白衣服,眼睛一亮,指着衣服道:“席年,可以签在衣服上吗?” 她穿的是短款露脐装,且身材性感,多少会有些尴尬,席年无处下笔,最后示意她侧过身,然后在左袖口边缘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这次用的是花体,看起来不像签名,倒像装饰,与白色的衣服相得益彰。 女粉察觉到他绅士的举动,这才反应过来什么,暗自吐了吐舌头,从脚边的背囊里拿出一个袋子,有些不好意思的递给他道:“我们刚才听俞凡的经纪人说艺人下午要录宣传片,可能要等很久,这是一些小零食和饮料,你坐着无聊可以吃。” 为了艺人的安全考虑,这些东西一般都是经纪人代收的,席年顿了顿,伸手接过零食袋,第一次在这种情况下和粉丝距离说话:“谢谢……” 粉丝幸福的快要冒泡了:“不要紧不要紧,你一定要照顾好自己呀,我们会一直支持你的!” 席年点头,然后转身回到了座位上,除了零食之外,手中还多了一杯临时投喂的珍珠奶茶,他也不浪费,直接插吸管开喝。 陆星哲腿有伤,姗姗来迟的回到了观众席,然而还没等说话,一旁的几个粉丝就捶胸顿足的问他:“你刚才干什么去了?” 陆星哲挑眉:“上厕所,怎么了?” 粉丝一副“你错亿”的表情:“刚才席年过来了,还给我们每个人都签了名,你不在简直太可惜了嘤嘤嘤!” 陆星哲闻言下意识看向观赛区,这才发现席年不知什么时候坐了过来,离他们就隔着几米远的距离,意味不明的摸了摸下巴:“唔,那确实挺可惜的。” 下午还有好几场比赛,然而进行到一半的时候,上空忽然掉了些冰凉的雨滴下来,有人摸了摸头,惊叫道:“哎呀!下雨了!” “真的下雨了哎!” “搞什么嘛,说好了今天晴天的,我都没有带伞。” “工作人员说是小雨,可能下十几分钟就会停的。” 体育馆是半露天形式,雨丝斜斜落下,直接飘进了观众席,艺人都已经由助理提前分发好了雨衣,再加上观赛区有顶棚,问题不算大。席年坐在边缘位,雨丝飘进来正好落在身上,他却无动于衷,继续闭目养神。 陆星哲站了一上午,腿都僵了,他半边身体靠着护栏,以此减轻腿部压力,结果发现席年没有助理送雨衣,在后面看了半晌,然后从背包里翻出一次性雨衣,倾身扔给了他。 哗啦一声轻响,男子的怀里落入了某样东西。 席年皱眉睁开眼,低头一看,却见是一件塑料雨衣,下意识回头,就见某个人正撑在护栏边倾身看他,眉眼得意上扬,笑的像狐狸。 陆星哲? 席年眼皮子跳了一下,反正在他的思维中,陆星哲现在应该是不认识自己的,大脑飞速运转几圈,也没想出对方用意何在,干脆放弃了。 席年避开镜头起身,走到护栏下方,伸手把雨衣递还给他,因为不想被认出来,刻意压低了声音:“你东西掉下来了。” 陆星哲没有接,得益于看台地势高,他可以居高临下的打量着席年,眼角藏着笑,纠正道:“不是掉下去的,是送给你的。” 斜斜的雨丝从天空落下,被风一吹顺着飘了过来,陆星哲有半边肩膀都被洇湿,在周遭错乱嘈杂的背景下,声音有些不甚清晰。 席年不觉得陆星哲会这么好心:“我们好像不认识。” 他直到现在也没打算暴露身份,毕竟被狗皮膏药粘上很麻烦。 陆星哲不动声色打量着席年俊挺的眉眼,愈发肯定他就是那天救自己的人,指尖在护栏上规律性敲击,半真半假的道:“我是你的粉丝,这样总行了。” 席年不信,他只觉得陆星哲不怀好意,也许这个乱涂乱写的狗仔把自己当作了下一期的写作题材,看了眼手中的雨衣,到底还是收下了:“谢谢。” 陆星哲闻言眼中笑意愈盛,他唇色天生殷红,微微勾起时,比女生还要惑人:“不客气,下次给我签个名就行了。” 席年装作没听见,坐回了位置。 没过多久,雨势渐大,连带着气温都降了下来,工作人员一直在安抚观众,说一会儿就会雨停,而粉丝难得来观看爱豆比赛,也都不愿意离开,纷纷想办法找黄牛买雨具,外面的流动小摊贩直接把一次性雨衣提到了六十块一件。 “真黑心!这种破塑料雨衣五块钱我都嫌多!” “我们赶紧买,一会儿都卖完了,我特意从外地过来看比赛的,现在走了多亏,淋感冒也不划算呀。” 为了避雨,一些人都在往顶棚下面躲,陆星哲腿疼懒得去买伞,再加上他有帽子,依旧靠在护栏边不挪窝。 席年回头看了一眼,见之前给他送零食的那几个女生都没伞,有个圆圆脸的漂亮女生连形象都顾不上,直接把塑料袋罩在了头上,让人不禁闷声发笑。 席年收回视线,不知想起什么,起身离开了观赛区,等他再回来时,手里拎着一个袋子,粉丝只见他三步并做两步跃上看台,然后把东西递了过来。 粉丝看见他又兴奋又高兴:“席年,你怎么来了,这里雨很大,你赶紧回去坐着……这是什么?” 席年拆开塑料袋,里面是几件他找工作人员要的雨衣和雨伞:“你们分一下,别淋湿了。” 粉丝闻言愣了几秒才反应过来他在说什么,受宠若惊的问道:“是给我们的吗?” 席年不是雷锋式人物,第一次做这种事心中尚有些怪异,迎着粉丝欣喜的目光,他微不可察的点了点头。 “真的吗?太好了!” “席年你真好嘤嘤嘤!” 几个女生幸福的恨不得原地去世,迎着别家粉丝艳羡的目光,心里美的直冒泡,这年头上哪儿找这么好的爱豆,格子粉站在那儿淋雨淋半天了,也没见苏格过来问两句。 陆星哲刚才正在拍赛场照片,听见动静回过头看了眼,却见席年在给粉丝送雨衣,习惯性捏了捏耳垂。 啧,没看出来,这个大冰山还挺有人情味的。 陆星哲今天穿的短袖,露在外面的胳膊冻得冰凉,他见镜头被雨水模糊,随意哈了口气,低头用衣服下摆擦拭着镜头,然而还没等抬起,肩上就覆了件带着体温的蓝白色外套。 陆星哲身形顿住,同时头顶响起一道熟悉的男声:“雨衣不够了,先用我的外套挡挡。” 席年脱掉外套,身上只剩一件短袖,他说完转身离去,回到了观赛区。 而陆星哲披着那件尚带余温的外套,慢半拍眨了眨眼,脸上神情出现了一次短暂的无措。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12-15 19:56:17~2020-12-17 18:46:5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好好学习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青山外、所以因为、非也、41809483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时光 80瓶;有毒的楚狂人 15瓶;蓝木头 14瓶;dandelion、待宰君、bobo、星阑、我是草莓糖呀、顾子旻、雁过长空、围绕95小行星bx、往作者的菊花里 10瓶;早上好、叭叭叭 6瓶;改名、我想做条咸鱼、義、元气满满 5瓶;妖艳冷 3瓶;苏城枫、盈盈同学、青子矜 2瓶;之生、最爱亚轩、吃瓜群众、xuan、汣莫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0章 礼物 &lt;li style=&quot;line-height: 25.2px&quot; class=&quot;&quot;&gt;  工作人员到底还是错估了天气的恶劣,十几分钟过后,雨不仅没有停歇的趋势,反而越下越大,比赛迫不得已中止,只能另外再定时间。 苏格本就说不上好的心情愈发阴沉,他掸了掸肩上不慎溅到的雨水,皱眉对身旁撑伞的助理道:“准备一套干净衣服,等会儿回车上我要换。” 助理见他似要走,犹豫道:“可是伦哥要你和粉丝互动一下再走,不然今天的通稿没内容发。” 苏格看了他一眼:“互动?互什么动?现在雨下这么大,你不冷我都冷,淋病了你负责?” 一般活动散场,明星都会和粉丝进行场下互动,粉丝愿意等那么久也是因为这个,助理夹在中间两头不是人,磕磕绊绊的道:“但是,这是伦哥说的……” 伦哥是山行娱乐的金牌经纪,为人颇有手段,苏格就是他一手捧起来的。 苏格翅膀到底没硬到可以单飞,闻言不耐的嘀咕了一句麻烦,整理了一下袖口,到底还是在助理的陪同下走向了观众席。 粉丝看见他过来,一改疲惫,挥舞着应援棒兴奋的朝他招手,声音此起彼伏。 “苏格!苏格!” “苏格,我好喜欢你啊!” 李曦曦刚才整个人淋雨都淋蔫了,听见有人在喊苏格的名字,立刻打起精神挤到了前排,高举着手中的礼物盒往前递,红着脸兴奋道:“苏格苏格,这是送给你的!” 礼物盒一直被她保护在外套下,摸起来还是干燥的,助理见状想要上前去接,却被苏格自己接了过来,他对李曦曦笑着柔声道:“谢谢你的礼物,我会好好保存的。” “好……好的……” 对上他带笑的眼睛,李曦曦脑子轰的一片空白,整个人飘飘忽忽站都站不稳了,已经完全失去思考能力,连苏格什么时候走的都不知道,还是同伴推了她一下:“曦曦,花痴够了,瞧你这幅傻样,赶紧回家,我都快冷死了。” 李曦曦双手捧脸:“换成你是我,你也会花痴的。” “羞羞羞,我才没有。” “你就有!” “……” 因为下雨,录制宣传片的事也不得不暂时搁浅,节目组的工作人员忙得焦头烂额,正在后台和艺人挨个赔礼,对耽误了他们的时间感到抱歉,约好下次一起聚餐,这才匆匆收工。 席年没去,站在走廊抽烟,外间天色渐暗,与走廊明亮的灯光形成鲜明对比,他探头往窗户外看了眼,结果被滴了一脖子的冷雨,又站直了身体。 席年上辈子的烟瘾很重,临近事业上升期的时候压力大,基本上是烟不离手,他今天习惯性抽了一根,结果被呛得直皱眉。 系统察觉到他的情绪不太对劲,绕着席年飞了一圈:【你们地球人说,这种叫香烟的东西对身体有害。】 席年掸了掸烟灰,俊美的面容在烟雾中模糊不清:“你管的真多,世界上那么多作奸犯科的不见你去管,一定要像吊死鬼一样跟着我。” 系统身上的蓝光一闪一闪,电流声刺啦刺啦,像是在思考:【因为,等价交换。】 它对席年说:【要挣脱系统的管束很容易,只要宿主自愿放弃重生机会,星际执行官就会重新为系统匹配改造对象】 席年顿了顿:“然后呢?” 系统迷茫的道:【然后你就死了呀。】 死了呀…… 死了…… 死…… 席年闻言不自觉站直身体,有些慌乱的在垃圾桶上按灭了烟头,烟灰散开的一瞬像星火般漂亮,但随即又堙灭成灰。 是了,他上辈子已经死了。 席年从没有意识到他已经死了,第一次真切被旁人点出来这个事实,他抹了把脸,罕见的有些无措,转身走向休息室,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偏偏系统极其没有眼力见的继续追问道:【亲爱的宿主,你要放弃重生机会吗?】 席年睨了它一眼:“能活着谁愿意死?” 去休息室的路上有一条长廊,席年从储物柜把私人物品拿出来时,就见苏格在几个助理的陪同下走了过来,几个人怀里塞的满满当当,全是粉丝送的礼物。 苏格手里拿着一个粉蓝色的盒子,他打开看了眼,见里面装着一玻璃瓶的吸管星星,皱眉说了句无聊,然后随手扔进了一旁的垃圾桶。 助理看了眼,见那星星折的很漂亮:“毕竟是粉丝送的,丢了是不是有点可惜……” 苏格兴致缺缺:“有什么可惜,街上一买一大把。” 席年在原处看着,挑了挑眉,见苏格一群人走进电梯,这才现身。 系统似乎十分钟情于亮闪闪的东西,扇着翅膀飞到了垃圾桶旁边,见玻璃瓶里面装着五颜六色的星星,不解道:【星星这么漂亮,他为什么不喜欢……】 席年正在等另一部电梯,闻言敷衍道:“因为不值钱。” 粉丝送的礼物那么多,又不可能全部留着,有些艺人表面上是收下了,谁知道背地里是丢了还是烧了。 系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生气,蓝色的身躯有些发红,像水烧开了一样:【那也不能扔进垃圾桶】 席年嗤笑一声:“这话你跟苏格说去,别跟我说。” 系统圆嘟嘟的身躯落在席年肩膀上,这次力道很轻:【不捡起来吗……】 流光溢彩的玻璃瓶静静躺在垃圾堆里,用不了多久就会变得黯淡无光支离破碎,人就是这样,得到的东西多了,就不稀罕了,当他们不稀罕的时候,就开始学会了抛弃。 “不捡。” 席年没什么同情心,双手抱臂,淡漠掀了掀眼皮:“第一,我不会从垃圾桶里捡东西,第二,捡起来也不是你的,第三,苏格粉丝送的礼物跟我没关系。” 系统恋恋不舍,轻轻碰了碰垃圾桶,空荡的走廊里发出一阵当啷响声,乍看还以为闹鬼了:【捡起来好不好,我帮你一次,你帮我一次】 这倒是实话。 而席年这辈子最不喜欢欠人情。 他闻言面无表情看了眼系统,又看了眼四周,沉默几秒,见没有人,然后骂骂咧咧的从背包里抽出一张纸巾走到了垃圾桶旁翻垃圾,结果半天都没翻到。 席年处于暴躁边缘:“瓶子呢?!” 系统想起自己刚才踹了垃圾桶,而玻璃瓶又沉甸甸的有些分量,语气飘忽:【可能掉到底下去了……】 席年简直想杀球,他深吸一口气,干脆直接把垃圾桶横了过来,用手机打着电筒照了半天,最后终于看见那个亮闪闪的瓶子,用纸巾包着捏了出来,紧皱的眉头一直没松过。 妈的,这时候如果来个人看见,明天全娱乐圈都会以为他有翻垃圾桶的怪癖! 席年去旁边的洗手间洗了个手,至于那个玻璃瓶则被洗干净放在了长椅上,被谁捡走就不关他的事了,反正已经仁至义尽。 这么一耽误,天都快黑了,席年坐电梯下楼,然后驱车准备回家,坐上驾驶座的时候,对系统道:“人情还给你,下次少用这种事烦我。” 对与错,黑与白,盈余亏欠,地球人似乎总要划一道清晰的界限,但世界上有很多东西是分不清的。 系统:【那你欠过别人吗?】 它带着电流的机械音一响,车内忽然陷入了寂静,席年的车窗没关,外间树枝被风吹得颤颤落雨,寒意直接顺着蔓延了进来。 席年没说话,他不知想起什么,眼神有片刻幽远,然后脚踩油门飞速驶离了体育馆,一辆黑车静静停在角落,见状不紧不慢的跟了上去。 系统一句话就轻易打乱了席年的思维。 他欠过别人吗? 可能。 那欠了谁?一直被欺骗的粉丝?还是陆星哲? 但席年一直觉得他们两个是各取所需。 夜色如泼墨般兜头浇下,席年绕着周边开了一圈又一圈,肉眼可见的心神不宁,等回过神来,不经意从后视镜中扫过,却见一辆黑车一直跟在后面。 席年眯了眯眼,并不确定是不是巧合,左打方向盘直接驶入了一处僻静的街道,没过多久那辆黑车就紧跟了上来。 席年基本上已经确定对方是故意跟踪,直截了当的在路边停好车子,然后开门下车,大步走了过去。 陆星哲当狗仔这么久,少有被发现的时候,他眼见席年朝这边走来就知道情况不妙,连忙发动车子准备离开,谁曾想慢了一步,车门直接被人从外面拉开了。 席年俯身撑住车顶,待看见驾驶座里的人,并不意外:“下来。” 陆星哲舔了舔殷红的下唇,不以为意,他懒洋洋倒入椅背:“你让我下去我就下去?我们认识吗?” 全然不顾说这话时,他身上还穿着席年今天给他挡雨的外套。 席年习惯了他像泥鳅一样滑不溜手的性格:“为什么跟踪我?” 陆星哲干脆挪动伤腿下了车,他没戴帽子,五官暴露在空气中,漂亮得让人不敢直视,半扶着车门站稳身形:“这条路只有你能走吗?” 这幅模样真欠揍。 席年问:“那你来这里干什么?” 陆星哲随便编了个理由:“工作。” 席年闻言忽然缓慢笑开,反复咀嚼着这两个字:“工作?” 他视线掠过陆星哲纤细的身形,又在对方白净的锁骨处打了个转,然后伸手捏住陆星哲的下巴,迫使对方靠近自己,炽热的气息在耳畔弥漫开来,引起一阵痒意:“那你知不知道,这个时间,这个地点,只有站街的才会出来工作?” 席年从不吝啬自己的恶意。 陆星哲从小到大,狗/杂/种野孩子什么难听话没听过,闻言一点也不生气,笑意一点点在凤眼中晕开,吊儿郎当的道:“我是站街的,那你是干什么的,来嫖的?” 作者有话要说:  作者君:是的是的我给钱! 感谢在2020-12-17 18:46:52~2020-12-18 21:22:3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小星星、阿茶 1个;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好好学习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好好学习 2个;血荨荼蘼、取个名字好麻烦、太太的绵羊球、兰啦啦啦、有猫、啾咪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蕨菜、翎翊诩珝 50瓶;爱木 20瓶;围绕95小行星bx、AY鱼、dandelion、肖恩777、顾子旻、是月流光 10瓶;红枣粽子、侧畔沉舟 6瓶;羊羊 5瓶;符尾 4瓶;我的花草 3瓶;落木 2瓶;青青的青荇、蒋丞、汣莫、吃瓜群众、楚王好细腰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1章 签名 &lt;li style=&quot;line-height: 25.2px&quot; class=&quot;&quot;&gt;  席年很少被谁牵动情绪,陆星哲这幅作态却每每都能让他感到恼怒,捏住对方下巴的力道逐渐加重,声音已经带了几分轻飘飘的冷意:“最后问你一遍,为什么要跟踪我?” 下巴被扼得生疼,陆星哲却连眼皮子都没动一下,他直视着席年的双眼,然后示意了一下手中的相机,勾唇道:“我只是一个小记者而已,如果你不怕明天八卦杂志乱涂乱写,说你有暴力倾向,我无所谓。” 狗仔天生就是克明星的,流言蜚语是真的能逼死人。 席年并不怀疑这话的真假性,上辈子那种被处处掣肘的感觉又一瞬间席卷了全身,令他脸色有些许沉凝。陆星哲不过逗逗他,却没想到席年这么开不起玩笑,睨着他血色寡淡的唇注视片刻,又改口道:“骗你的……” 他口袋里有一只黑色签字笔,在指尖灵活的转了一圈,然后用笔帽轻轻磕了磕车门,陆星哲笑眯眯的道:“我是你粉丝,追上来只是想要个签名。” 席年说:“我凭什么信你?” 指尖的力道却已经逐渐松缓,落了下来。 陆星哲随手拍了拍自己伤势未愈的腿,因为长时间站立,膝盖处缠着的纱布除了药水颜色,还隐隐凝着一抹暗红:“怎么说你都救过我,我没理由害你,你说是不是?” 对上陆星哲带着些许戏谑的眼睛,席年就知道自己的身份已经被他认出来了,心中并没有太多意外,因为有些事根本也瞒不了多久。 席年问他:“怎么发现的?” 陆星哲说:“这都发现不了,我趁早改行算了。” 说完见席年不动,陆星哲把笔往前递了递,压低声音笑问道:“签个名?” “……” 席年注视他片刻,然后接过笔,拔掉盖子,却发现陆星哲里面衣服是黑色的。 陆星哲低头看了眼,指了指身上蓝白色的外套,随口道:“那就……签这里。” 席年提醒他:“这是我的衣服。” 陆星哲反应过来:“是吗?” 席年把笔重新盖上,懒得和他多做纠缠:“衣服还我。” 陆星哲是个天大的“好”人,从来不贪小便宜,闻言大咧咧张开双臂,似笑非笑的看向席年,眼中多了一段说不明的风流韵味:“好,你来脱啊。” 席年没动,想不明白世界上怎么会有陆星哲这么爱耍流氓的人。 陆星哲懒洋洋靠着车门:“不脱?不脱我就走了?” 他说完转身想坐进车里,然而屁股还没挨到座位,就被席年一把拉了出来,只听车门被带上发出砰的一声闷响,陆星哲整个人就被反剪双手按在了上面。 他的脸紧贴着车窗,甚至能感受到上面冰凉的雨痕。 陆星哲费劲回头看向他,这种时候还笑的出来:“你该不会是恼羞成怒了?” 没人回答。 一件外套而已,席年不稀罕,他只是见不惯陆星哲那么得意。 男子不言语,精壮的身躯陡然从身后覆上,温度灼热,烫得陆星哲一缩,他正欲说些什么,一只陌生的手就顺着他腰身爬上了胸口,然后捏住了外套拉链—— “哗——” 一声拉链响,外套就褪了大半。 陆星哲按住那只手,似笑非笑:“原来要衣服啊,早说,我又不是不还你。” 外套松松垮垮披在身上,冷风顺着往里灌,须臾就带走了身上仅存的温度,陆星哲露在外面的皮肤苍白冰凉,像玉一样,唇却依旧殷红。 席年不得不承认,这个狗仔就算千不好万不好,起码有一点好处,床上睡起来很带劲。 也许今天发生的事情太多,令他总是控制不住的回想前世,席年终于不再刻意压低声音,嗓子低沉富有磁性:“不用,我自己拿。” 陆星哲耳朵有些痒,被他声音撩得头皮发麻,攥住拉链的手却没松开,意有所指:“是吗?我怎么觉得你故意占我便宜?” 他话音刚落,衣服下摆就被人掀起,露出一段纤细的腰身,冷风顺着往里灌,冻得他浑身一抖,陆星哲意识到席年做了什么之后,诧异回头:“喂……你……” 席年掌心紧贴他腰身处敏感的皮肤,力道不算轻柔,甚至可以说得上凶狠,然后满意看见陆星哲嬉笑的表情有了些许变化。 “陆星哲,”席年提醒他,“你身上没什么便宜可占。” 这种人从不吃亏。 一如上辈子,他剐了陆星哲一道伤,对方就一定要像鬃狗一样从他身上狠狠咬块肉下来,这已经不是两败俱伤了,这叫玉石俱焚。 陆星哲没明白他在说什么,笑嘻嘻道:“说不定你就好那口呢,想占我便宜。” 席年手里捏着那只签字笔,他一只手钳制住陆星哲,另一只手则在对方腰后起笔顿画,笔尖丝丝凉凉,然后缓慢勾勒出了一个名字。 席、年。 席、年…… 席年落下最后一笔,松开了陆星哲,他后退一步,力道抽去,然后见那人衣衫凌乱的跌倒在地,左半边脸因为刚才紧贴着车窗,有些微微发红。 陆星哲懵了一秒才反应过来席年做了什么,他向腰后摸去,指尖还带着星点未干的墨水印,耳根子腾的一下就红了:“喂……你……你……” 他想说,你怎么能把名字签在我身上,但舌头偏偏像是打了结,半天都说不出来一句完整话。 席年见他失态,心中满意,于是连外套也成了可有可无的存在,他静静端详着陆星哲,又说出了那天在医院说过的话:“身材不错。” 陆星哲闭了闭眼,打死都想不到他会有被人反调戏的一天,他脸烧得像是着了火,用手撑着从地上起身,然后拉开车门坐进了驾驶座。 席年透过半开的车窗,挑眉问道:“我的衣服?” 陆星哲握着方向盘,总算冷静了几分,他偏头看向席年,耳根还带着未褪去的残红,额前碎发遮住了眼底神情:“刚才让你脱你不脱,现在晚了,等我心情好的时候再还你。” 说这话时,腰后仍停留着某种异样的感觉。 席年说:“随你。” 他说完回到车上,却没有立即离开,从后视镜中窥见陆星哲朝反方向驶离,这才发动车子回家。 今天恰好是周六,《星运会》第一轮淘汰赛晚八点在体育台播放,鉴于这几天苏格淘汰的事闹得满城风雨,有人说他实力不济,有人说他受伤导致,不少吃瓜群众都在电视机前蹲点守候,想深扒一下真正原因。 艺人的水平和专业赛手没办法相比较,除了榜首几名的成绩尚可入眼,后面几乎惨不忍睹,真正的半斤八两谁也别笑谁,再加上席年排名赛中垫底的分数,因此不少人都认为苏格是因伤失利。 【不多说,我就来看看苏千刀是怎么输的,看完我就走】 苏格脸上动过刀,不少地方都微调过,算是一个抹不去的黑称,而格子粉对此类称呼最为敏感,哗啦啦就炸出了一大群。 【千刀什么千刀?我看你就是个挨千刀的,嫉妒苏格就直说,别拐弯抹角】 【苏格纯天然盛世美颜谢谢,只是小时候脸侧摔伤缝过针,请黑子不要捕风捉影】 【话全都让某家粉说了,赛前鼓吹苏格一定夺冠的貌似也是你们,脸疼不疼啊?】 【意外情况谁也不敢保证,但我可以说,苏格如果没受伤,有八成几率可以夺冠】 孟浅霖和俞凡的粉丝闻言怒了,你拿我家爱豆当死人啊?!苏格才领先第二名两环而已,八成几率你们怎么有脸说的出口?! 不出意料,三方人马又对撕了起来,评论区楼层数肉眼可见的增加,怎一个腥风血雨了得,就在这时,一条评论悄无声息冒了头。 【今天二轮淘汰赛我去过现场,个人认为最有可能夺冠的是九号席年,十二箭连中十环,实力确实强硬】 发评论的用户是一个大V,认证名为某射击场的私人教练,说话不偏不倚,没有拉踩任何人,却偏偏被格子粉对号入座,个个都像被踩了痛脚一般。 【楼上收了多少黑钱,一起赚,私我】 【倒数第一,实力确实强硬呢】 【十二箭连中十环????认真的??吹过了???】 从前几天开始,席年被冷嘲热讽就已经成了惯例,但今天却意外多出了一小股反驳的声音。 【是不是真的实力强硬,看电视就知道了,在此奉劝某家粉嘴上积德,免得等会儿打脸太疼】 【席年虽然粉丝少,但不代表什么阿猫阿狗都能来踩上一脚,亲眼见过就知道了,人帅心地好,谁骂他就是瞎】 【节目快开始了!年糕过来集合,一起舔我席哥盛世美颜!!】 陆星哲披着睡袍从浴室出来,头发还湿漉漉滴着水,他随手往脑后一捋,然后在电脑桌前落座,谁料又像被扯到什么痛处似的,一个激灵坐直了身体。 “妈的。” 陆星哲龇牙咧嘴的揉了揉后腰,心中暗骂席年缺德,签名签哪里不好,非要签身上,他皮都快搓掉了才把墨水洗掉。 墙上挂钟滴滴答答,不偏不倚指向八点,陆星哲扫了一眼,然后打开电脑,登录进体育台官网,《星运会》刚好开播。 作者有话要说:  作者君(举笔笔):来来来,我也可以给你们签个名 感谢在2020-12-18 21:22:37~2020-12-19 21:36:3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mirage_、小星星、阿茶、梁晋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非也 4个;路迢迢、因为太喜欢了啊 2个;斓零、尤眠、天天、所以因为、孤鹤、愿与。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一眼 87瓶;逍逸 13瓶;闻舟渡我、千庸 10瓶;宓鹿桉、嬉戏兮兮 6瓶;雲開、青悠、羊羊、浮世清欢、红枣粽子、满心满意 5瓶;快乐琳 3瓶;我的花草、38137774、忆御 2瓶;小葱撒大饼、琪、21096014、楚王好细腰、my喵喵xq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2章 节目播放 &lt;li style=&quot;line-height: 25.2px&quot; class=&quot;&quot;&gt;  见时间一到,原本骂战不休的评论区总算静了下来,绝大多数网友都把注意力转向了电视,主办方喜欢将有看点的部分剪辑在中间时段,她们耐着性子等主持人念完那一长串感谢赞助商的词,又观看完女子组的比赛,男子组赛事这才开始。 苏格身为TR的男团主唱,除了唱功过得去,最大的吸粉原因还得归功于那张脸,精致俊秀,皮肤白净,看第一眼觉得惊艳,但第二眼就会觉得匠气过重。 偏偏他的粉丝并不这么认为,当苏格的身形出现在屏幕上时,评论区的几个顶头大粉已经开始在送鲜花刷屏了,清一色的盖楼喊“哥哥好帅”,尤其当他开局箭射中一个九环时,彩虹屁更是吹上了天。 【我就说苏格最有可能夺冠了,要不是因为受伤淘汰,鹿死谁手尚未可知】 【苏格的粉丝都是小学生?他都出道多少年了你们怎么还改不了瞎吹的臭毛病,孟浅霖的胜算也很大好不好?】 【对不起,打扰一下,苏格被淘汰,孟浅霖第三,你们把第二名的俞凡置于何地?】 评论区几方混战,争论着冠军的归属,却没有任何人提到席年的名字,他的粉丝刚刚凝聚成形,粘度不高,就算冒泡发言,不多时也被压了下去。 众人正争论着,只见屏幕上的镜头忽然转向了一名男子,不约而同停住了。 席年这个名字网友并不陌生,因为和苏格牵扯在一起,身份信息基本上被扒了个遍,然而因为太凉的缘故,百度信息栏只有几张少得可怜的平面硬照,再就是刚出道时在某部青春片里客串的男n号,面容青涩,演技稚嫩,实在难让人留下什么映像。 唯一频繁活跃的近期照,大概就是最近网上流传甚广,席年对苏格冷脸的那张模糊动图。 这是她们第一次真正意义上认识席年。 高清镜头对准他全身,然后缓缓拉近给了一个特写,男子五官俊美流畅,像是在纸上勾勒出的工笔画,却又冷峻至极,抬眼一瞬,淡漠桀骜,摄人心神。 这样一副面相,倒不让人怀疑他对苏格甩冷脸这件事的真实性,偏偏不让人觉得讨厌。 评论区罕见的安静了几秒,然后瞬间陷入沸腾。 【啊啊啊啊啊土拨鼠尖叫!!!!快快快!三秒钟我要这个男人的所有资料!!!!】 【!!!!!(帅到失语)为什么没有人告诉我席年这么帅】 【淦!又冷又俊,戳死我审美点了】 【感觉真人比照片上好看一百倍啊一百倍!我是不是瞎了,看这么多期星运会居然没发现有个绝世大帅哥!!】 苏格粉丝怒而掀桌:他妈的你们清醒一点好不好!这是席年啊!! 场上解说员的声音依旧没停:“……现在轮到九号选手席年射箭,他上一场的排名赛不是很理想,不知道这一局能不能逆风翻盘,真是让人替他捏把汗……” 屏幕中,席年眼神淡漠,没有丝毫改变,直到他搭箭开弓,气势才忽而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像长剑出鞘,锋芒毕露。观众只见眼前嗖的一道黑影闪过,伴随着破空声,不远处的靶上就多了一支箭。 尾端还在微微颤动,却是正中圆心。 “九号席年,第一组第一箭,十环。” 动作利落,准头精确,这让之前怀疑他瞎猫碰上死耗子的人喉咙都像堵了东西似的,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无他,席年实在是自信沉稳,看不出半分误打误撞。 有少数几个路人被刚才那短暂的几秒钟镜头圈粉,纷纷捂着心脏陷入窒息状态。 【妈妈呀,长腿窄腰,身材好就算了,脸还这么好看,这种成熟型帅哥简直可遇不可求,苏格跟席年一比,完全就像刚毕业的小屁孩】 【席年拉弓的力道一看就比苏格强,而且命中十环,为什么会有人说他是走运才赢的?(黑人问号脸)】 【求席年的粉丝后援群!】 这个时候就显出了苏格经纪团队的手段高超性,之前官博上自爆受伤的内容几乎成为了尚方宝剑,百试百灵,无论谁诟病苏格的实力,粉丝直接一句话堵回去:苏格手受伤了才输的,中十环有什么了不起,苏格如果没受伤,也能中十环! 别人明知她们夸大其词,却找不出话怼回去,只能在心里安慰自己,不和脑残粉计较。 目前苏格的粉丝依旧在评论区控评,无论别人说什么,她们总有千百种理由,然而随着赛事往后推进,众人看着席年的成绩栏纷纷陷入了震惊状态。 十环。 十环。 还是十环。 接连七支箭,他几乎都毫无差错的命中了靶上的黄色内圈,而且还是接连命中,在此之前,网友虽然知道席年赢了苏格,但绝想不到是这样近乎碾压式的胜利。 现在别说苏格受了伤,就算没受伤,胜率也几乎堪称渺茫。 网友中到底有眼睛雪亮的,更何况看不惯苏格的大有人在,一时间舆论风向飞速调头,开始细究前段时间的“受伤淘汰”事件。 【恕我直言,苏格真的是因为受伤才被淘汰的吗?(狗头保命)席年这水平实力,感觉就算苏格巅峰期对上都有点勉强啊】 【自信点,把那个有点去掉】 【妈呀,我还以为席年侥幸才赢的,结果……他妈的清一色十环,格子粉是怎么有脸到处说人家走狗屎运?】 【真是人面不知何处去】 一时间众说纷纭,苏格庞大的粉丝流量都有点难以控评。 陆星哲一直坐在电脑前观看比赛,进行到最后一组的时候,他敏锐发现孙铭在场外给席年打手势的镜头被删减了,于是当苏格命中七环,席年被迫降低实力命中八环时,苏格粉丝再次跳了出来。 【刚才谁说席年清一色十环的?烦请出来一下】 甚至还有披皮黑:【不是不是,我以为席年那么厉害,能次次十环的】 【阿这……水平下降的猝不及防,该不会前面十环真的是走狗屎运】 年糕直接怼了回去:【没中十环怎么了?!瞅瞅你家鳖犊子玩意中的七环再说!】 也许是席年前面命中率太高,导致大家对他后面的成绩抱有太大期望,当冷不丁命中一个八环时,都有些幻想破灭的感受,而有些指望他能狠狠打苏格脸的人则更是惋惜不已。 席年的表情却没有任何波澜,似乎无论中十环还是中八环对他来说都没有任何区别,唯一有所改变的就是他的瞄准时间,越来越短,越来越短,最后直接给人一种近乎敷衍的感觉。 苏格中六环,他中七环。 苏格中七环,他中八环。 同样三十秒的瞄靶时间,苏格花了近乎二十多秒,席年从搭箭到拉弓,只用了不到五秒。 渐渐的,终于有人看出了端倪。 【是我的错觉吗,怎么感觉席年在故意让苏格,脸上表情好敷衍哈哈哈哈】 【0演技让分,绝了,哥哥好拽我好爱】 【席年在控分,不然怎么那么巧,次次都压苏格一头,不过我想不明白为什么,难道帅哥都这么特立独行】 【控分加一,我以为只有我一个人发现了】 【控分+2】 …… 世上还有什么比对手故意让着你更屈辱的事吗,显然没有,席年实力碾压的太厉害,苏格的粉丝心中都有些惴惴不安,却又因为对爱豆的滤镜太厚,习惯性替他找理由开脱。 席年如果真的实力强悍,为什么后面命中的十环寥寥无几,再说了,他无缘无故为什么要让着苏格,分明是故弄玄虚。 席年为什么要让着苏格? 这个问题没人能回答,于是评论区开始渐渐被带离了风向,直到某个去过比赛现场的观众发布了一条评论。 【席年后面没有命中十环,私人猜测可能是因为他受伤了,有幸去过二轮淘汰赛现场,他的手好像出了点状况,我还以为是意外情况,但是刚才看节目,原来他的手这个时候就已经有点不太妙了】 蹲点看比赛的人不在少数,在四周高清镜头的环绕下,席年私下揉手腕的动作暴露无遗,再加上他有几次拉弓的动作都显得有些滞涩,明眼人仔细一看就能发现问题。 【席年也受伤了?真的假的,不会这么巧?】 【可能是真的,我刚才看他手臂发力好像有些不太对劲】 【妈呀,席年居然受伤了】 【我的天,受伤了还能中这么多十环,比某家粉到处哭惨强太多了(狗头)】 苏格的粉丝气的脸色发青,她们直觉席年就是想踩着苏格上位,现在忽然曝受伤,肯定是背后买了水军,尽管一些理智的大粉在告诫不要乱撕,但还是有些脑残毒唯直接开战了。 【受伤?笑死了,什么时候出殡?】 【苏格比赛你比赛,苏格射箭你射箭,苏格受伤你也受伤,某人的脸还能不能要了,真以为模仿苏格就能火?热度不是那么好蹭的!】 年糕见她们把席年骂的那么难听,个个火冒三丈,纷纷化身键盘侠回怼,奈何因为人群基数过少,再加上不如苏格粉丝身经百战,哪里骂得过。 现在评论区一面倒的被控评,说席年蹭热度。 陆星哲见状轻笑一声,登录小号,噼里啪啦敲了一行字回复过去—— 蹭热度怎么了,我们就蹭蹭,又不进去。 作者有话要说:  作者君(脸红):咦额~ 感谢在2020-12-19 21:36:30~2020-12-20 23:25:1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mirage_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非也 3个;愿与。、鹤归风止、小星星、孤鹤、是月流光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飏 24瓶;宋 20瓶;是月流光、椰子vv、顾菏、梦想成为一只鸭的猫咪 10瓶;子书墨 8瓶;十于 6瓶;苏长宁、幸村、西由 5瓶;□□熊 4瓶;my life° 3瓶;生当复来归、青子矜 2瓶;红枣粽子、我的花草、my喵喵xq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3章 这一世,干干净净的登上顶峰 &lt;li style=&quot;line-height: 25.2px&quot; class=&quot;&quot;&gt;  陆星哲不仅名声臭,嘴也毒,轻飘飘一句话就能把别人气的原地去世,不过他觉得骂人都是小儿科,不痛不痒,要玩就玩把大的。 例如,苏格假受伤的事。 再例如,孙铭在场外逼迫席年比赛让步的事…… 陆星哲看热闹不嫌事大,他打开电脑文件夹,然后把之前拷贝好的视频进行剪辑处理,着重放大苏格那双“受伤”的手,然而还没剪完,一个熟悉的电话号码就打了过来。 来电备注是蒋伦,这个名字对圈内人来说并不陌生,因为他就是苏格的经纪人。 陆星哲正忙着,原本没打算接,但不知想起什么,又改了主意,伸手把电话捞过来递到耳边,按下接听键:“什么事?” 听语气,像是熟识。 蒋伦是一名四十多岁的中年男子,因为长年抽烟。嗓子沙哑难听:“想和你谈笔生意。” 陆星哲眉梢微挑,心中忽然猜到了他的来意:“说,看在你是老顾客的份上,打九折。” 蒋伦缓缓吐出两个字:“席年。” 他说:“不管你用什么办法,编也好捏也好,三天之内,我要他的黑料,而且是不能翻身的那种。” 陆星哲没说话,指尖在眉尾缓缓打转,心知是今天节目播出席年威胁到苏格的人气了,似笑非笑的道:“啧,这么毒。” 蒋伦目前正处于焦头烂额的状态,没察觉到他语气中暗藏的深意:“总之钱少不了你的,老规矩,定金我一会儿打到你账户。” 这是一笔稳赚不赔的买卖,谁知陆星哲摸着下巴思考半天,竟破天荒的拒绝了:“不着急,等交货的时候再说。” 蒋伦不疑有他:“行。” 在娱乐圈,流言蜚语是一把不沾血的刀,蒋伦显然不是第一次用这种方法来替手底下的艺人清除障碍了,陆星哲勉强把他敷衍过去,然后挂断了电话。 窗外夜色渐深,原本停歇的雨不知何时又下了起来,滴滴答答敲在玻璃上,发出一阵密集且轻微的声响,却无端显得房间愈发安静。 陆星哲剪完视频,从电脑桌前起身,然后一瘸一拐的上床睡觉,他没有关灯的习惯,就喜欢亮亮堂堂的感觉,一件蓝白色的外套静静搭在床尾,无声彰显着存在感。 他的腿还是有些疼。 陆星哲睡不着,第一次觉得灯光有些晃眼,他听着外面簌簌的冷雨声,不知道为什么,忽然想起了自己被撞车的那个夜晚。 暗沉的天空,交错的树影,毫无预兆出现的男人,衣襟上气息微凉,能让人感觉到从骨子里透出的淡漠,怀抱却是暖的。 陆星哲自认为绝不是那种别人伸手救他一次就会感恩戴德的可怜虫,但事实上,他想起席年的次数却越来越多。 因为床上人的辗转反侧,那件外套悄无声息下滑,快要落到地板上的时候,又被一只手敏捷的捞了过去。 陆星哲目光透过外套,隐隐在看另一个人,他想起蒋伦刚才说的事,撇撇嘴,又有些幸灾乐祸,低声自言自语道:“这次你可栽我手里了。” 《星运会》的收视率一向居高不下,昨晚第一轮淘汰赛播出后,相关话题热度直线飙升,除了国民小花沈希琳在体操赛上的精彩表演,还有一个人的蹿红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 #席年赛场惊艳,逆风翻盘# #星运会夺冠热门选手排名# 一夜时间而已,与席年有关的相关热搜词如雨后春笋般纷纷冒出,就连超星榜上的排名也坐火箭似的直线蹿升,微博粉丝量和超话帖一改从前的冷锅热灶,渐渐有了人气。 【(图片)(图片)(图片)席年盛世美颜,快来舔,呜呜呜我以前一定是瞎了,为什么从没发现娱乐圈还有这么好看的人】 【是不是长得好看的人都不爱发自拍,哥哥网上的照片少得可怜,想舔颜值居然只能扒比赛截图,卑微】 【从来没见过拽得这么让人喜欢的脸】 【那天我去过比赛现场,席年看起来虽然冷冰冰,但人超好,不仅给我们签名,下雨的时候还特地给我们送了雨衣,不红天理难容】 【羡慕了QAQ】 外面仍是阴雨连绵,高楼大厦隐入云层,高得一眼望不到头,这座繁华的城市总是不断有人在攀爬,然后又不断的有人在跌落。 席年一夜未眠,盘腿坐在地板上,身旁的烟灰缸堆满了燃尽的烟蒂,他一直盯着手机,亲眼看见他的微博粉丝数量是怎样飞速上涨,相关热帖是如何被人频繁转发,最后盯得久了,所有花花绿绿的页面都变成了一个冷冰冰的数据。 席年该高兴的,因为他想要的就是这些,但高兴过后,又有些说不上来的感觉,觉得老天爷在作弄他。 他上辈子折腾那么多,最后闹得身败名裂,为的就是有今天,但曾经可望不可及的东西却在这一世轻易得到,运气这种事,果然是谁都说不准的。 系统一直关注着他的情况,见席年用手抵着额头不说话,静悄悄落在了他的身边:【其实有时候坚持的久一点,结局未必会很坏】 席年指尖的烟还未燃尽,他掸了掸烟灰:“少给我灌心灵鸡汤。” 人到了一定的年纪,该懂的道理其实都懂了,他们知道杀人犯法,他们知道路不拾遗,但又怎么样呢,还是活成了千百种不同的样子。 于是系统很早就知道,讲道理是没用的,得电击。 它的声音永远带着刺啦刺啦的电流响,像是在提醒什么:【别走错路……】 这辈子,干干净净的登上顶峰。 席年闻言一顿,然后被星火撩到指尖,触电般缩回了手,他从地上起身,觉得系统太天真,有捷径为什么不走,娱乐圈那些衣着光鲜的人,又有几个手上是干净的? 陆星哲一直在楼下蹲点,直到下午的时候,才终于看见席年出门,他见状指尖在方向盘上轻敲片刻,像是在思索什么,最后还是决定发动车子跟上。 熟悉席年的人都知道,他不喜欢到处乱跑,除了工作原因,基本上都待在家里,刚才临时接到医院通知去复查伤势,这才出门。 陆星哲一直跟在后面,他以为席年这个时间出门多半会去酒那种地方,结果没想到去的是医院,心中隐隐猜到什么,就没跟上楼,而是坐在车里继续等。 过了大概二十分钟左右,席年拎着一袋子药从医院出来了,陆星哲见他上车,正准备跟上,谁曾想一辆不起眼的黑色轿车却先他一步跟在了席年后面。 起初陆星哲没在意,只以为是巧合,可当对方接连几个路口都紧随其后时,他终于发现了不对劲。前方有一个弯道口,陆星哲不着痕迹加速超车,与对方并排的时候往外看了眼,结果透过车窗玻璃发现副驾驶座上放着一部黑色相机。 陆星哲收回视线,原来是同行。 八成是蒋伦那个老狐狸派出来的,毕竟娱乐圈的狗仔又不止他一个,多找个人就多一份保障。 陆星哲看热闹不嫌事大,用手机拨了一串号码出去,没响两声就接通了,那头传来一道熟悉的男声,赫然是席年,因为抽了太多烟,嗓子有些沙沙的:“找我有事?” 陆星哲不远不近的跟在后面,闻言啧了一声:“真冷漠,我可是好心给你通风报信的。” 席年不信他有这么好心:“什么意思?” 陆星哲故意把车开到席年的视线死角:“你回头看看就知道了。” 席年闻言往后视镜中扫了眼,见一辆黑色轿车跟在后面,司机是一名瘦高男子,心中瞬间明白了是怎么回事,却不在意:“原来有跟屁虫。” 陆星哲既然能打电话通风报信,那就说明他也在附近,席年这句话直接把他也给骂进去了。 陆星哲低笑:“我可是好心,万一你出去嫖的时候被人拍了照,那就不好了。” 席年不着痕迹放慢速度:“你打电话来就是为了说这个?” 陆星哲说:“当然不是。” 他顿了顿,声音忽然蒙上一层暧昧,像蜜糖一样丝丝缕缕的粘人:“跟你谈笔生意。” 席年老觉得这句话很熟悉,像是在哪儿听过,却又想不起来,陆星哲这个人行事一向捉摸不定,他现在也没摸清楚几分规律,闻言并没有立即答应:“我不觉得我们有什么生意可以谈。” 陆星哲的头发被车窗外冷风吹乱,有些许扎进眼睛,他不自觉眯了眯眼:“你可以拒绝。” “……” 席年闻言思考三秒,明知有圈套,但还是好奇心占了上风,想知道陆星哲在打什么小算盘:“行。” 瘦高男子的跟踪技术实在太糟糕,席年从出门开始就发现他了,不管只是懒得理会,现在甩掉也是分分钟的事,他兜着附近绕了一大圈路,确定对方没再跟上来,这才驱车回家,把车停在了楼底下。 席年打开车门下车,正准备联系陆星哲,眼角余光一瞥,却在不远处看见了一抹熟悉的身影,不由得顿住脚步。 陆星哲一瘸一拐的走到他跟前,今天难得穿了一件白色的休闲衫,依旧戴棒球帽,相机不离手,看见席年时,唇角微勾,轻佻的吹了声口哨。 席年:“……” 一看就是个流氓。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12-20 23:25:13~2020-12-21 22:09:5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阿茶 1个;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uniqueness 2个;荷野为之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奕 4个;柠檬茶水、所以因为 2个;血荨荼蘼、mirage_、是俯是仰、寻欢、有毒的楚狂人、从前车马慢、小星星、番茄炒鸡蛋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羽离、永远爱主攻~~ 20瓶;荷野为之 19瓶;斓零、待宰君、忆御、少年不识愁滋味 10瓶;孤独。 7瓶;sunny 6瓶;啾、莫摇清碎影、兔兔兔兔、羊羊、满心满意、aspire、江云箐 5瓶;临渔、我想做条咸鱼 2瓶;突刺、辞烨、我的花草、要抱抱~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4章 他犹豫着,深恐一念坠尘 &lt;li style=&quot;line-height: 25.2px&quot; class=&quot;&quot;&gt;  临近天黑,下了一天的雨总算有所和缓,但路面四处都是积水,陆星哲先是左右看了一圈,目光这才落在席年身上:“找个地方聊。” 席年身份敏感,也不想被人认出来,闻言道:“对面有个咖啡馆。” 陆星哲略微抬起头,帽檐的阴影顺着错开半分,露出他殷红的唇和尖尖的下巴,白色休闲衫松松穿在身上,肩线单薄:“咖啡有什么好喝的,反正都到你家楼下了,不带个路?” 语气理所当然,甚至带着些自来熟。 席年没答应:“我拒绝。” 陆星哲很是无赖,他拍了拍自己还没拆纱布的腿,唇边笑意狭促:“那怎么办,我腿疼走不了路,你要是背我去咖啡馆,我无所谓啊。” 席年无动于衷,语气带了些许淡淡的讥讽:“你跟踪我的时候怎么不喊腿疼。” 陆星哲:“坐车里当然不一样,踩踩刹车油门就行了,走路可是伤筋动骨的大事。” 他双手抱臂,一副无赖样,让人很想把他按在地上打一顿。席年闻言静默几秒,然后转身一言不发的朝着家里走去。 陆星哲见状似笑非笑,然后压低帽檐左右环视一圈,确定没有可疑人偷拍之后,这才一瘸一拐的跟上。 席年故意走的很快,甚至多绕了几条路,等走到电梯间的时候,才终于回头看了一眼,却见陆星哲一直跟在后面,仅慢了他几步的距离。 电梯没有到,还在缓慢下降。 陆星哲一瘸一拐的走到他身边,然后侧靠着墙,不知是不是因为走的太急,呼吸有些沉,他叹口气,然后又笑看向席年:“你是不是故意绕路了。” 席年难得看他吃瘪,反问回去:“是又怎么样?” 陆星哲大部分时间都是一副笑面狐狸的模样,很少见他真正生气,但背地里坑起人却从不手软:“不怎么样,不过我想跟的人从来没跟丢过。” 电梯叮的一声到了,里面空无一人,席年走进去按键,状似不经意问道:“这么说你是狗仔?” 陆星哲这才想起他还没告诉过席年自己的身份,连名字都没正式介绍过,闻言罕见的沉默片刻,然后又慢悠悠的道:“你说是就是。” 他大抵也知道自己名声太臭,并没有正面回答。 席年私人领地意识很严重,很少带别人踏足自己家,他掏出钥匙开门,顿了顿,莫名有一种引狼入室的感觉,想说什么,到底又没有说。 席年身为一个小糊豆,住的地方算不上多豪华,勉勉强强够住人,陆星哲打量了一下四周,只觉得摆设冷冷清清,视线看向沙发:“不介意我坐一下?” 席年打开冰箱,拿出两瓶饮料:“如果我介意的话,你会一直站着吗?” 陆星哲扶着伤腿在沙发上落座:“当然不会。” 席年在他面前放了一罐柠檬茶,气息一触即离:“要和我谈什么生意,说。” 陆星哲支着头打量他,指尖在眉尾缓缓摩挲,顶上的灯光落在身上,整个人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稠丽,忽然正经起来,让人有些不适应:“你最近得罪了不少人。” 席年在一旁落座,心头很快浮现出一个名字:“苏格?” 陆星哲说:“不,是他的经纪人,蒋伦收买了不少狗仔,准备扒你的黑料。” 苏格充其量就是个小傀儡,真正有手段的是蒋伦,他在山行娱乐工作将近十年,手底下的艺人却个个爆红,其实力可见一斑,不是轻易就能扳倒的。 席年若有所思,面上却没有表露出来,他双腿交叠,身形向后倒入沙发:“所以你有什么生意要和我谈?” 他此时心中竟暗自松了口气,幸亏当初收拾苏格的时候被系统给拦住了,不然留到今天就成了隐患。 陆星哲从随身背着的相机包里拿出一个信封,在席年眼前晃了晃,意有所指的道:“我的底牌很多,只是看你出不出的起价钱。” 席年从不怀疑陆星哲当狗仔的实力,闻言心念一动,就知道对方一定是有大料,伸手想接过信封,却没抽动,微微抬眼,却见陆星哲正似笑非笑的看着自己。 席年顿了顿,眼底不着痕迹滑过一抹暗芒,他捏住信封的手下落半寸,不着痕迹覆上陆星哲微凉的指尖,唇角微勾,笑起来的时候,令人脸红心跳:“你总得让我看看货,才知道值什么价。” 陆星哲看了眼他攥住自己的手,指尖力道不自觉松懈:“我没说不让你看。” 信封落到了席年手上,他打开一看,却见里面是厚厚的一摞照片,粗略估计有三十多张,有苏格比赛时的手部特写,也有他微博卖惨自称受伤的手腕青紫图,还有…… 苏格在休息室故意用开水烫席年的照片。 陆星哲见席年似是怔住,捏着手机有一下没一下的转着圈:“原视频已经被蒋伦找人销毁了,不过很巧,我有备份。” 那天第二轮淘汰赛结束后,他跟着席年去了休息室,结果没想到听见他和苏格的对话,从那个时候他就对席年受伤的事起了疑心,加上事情发生没多久,很容易就找到了证据。 苏格做了亏心事,迟迟不敢告诉蒋伦,后来怕事情败露才说出口,哪怕蒋伦已经动作迅速的抹除了所有证据,但还是晚了一步。 席年的人气正处于上升期,如果把这些料爆出去,无益是个天大的助力,而且还能扳倒苏格,堪称一举多得。 照片大概是刚刚打印出来的,边缘棱角有些锋利割手,席年把照片缓缓收拢,摞成齐整的一叠,向上攀爬的本性难改,此时他不得不承认,这笔生意着实令人心动。 系统怕他走上老路,有心出言提醒,但这些事苏格确实做过,并不是凭空捏造的黑料,系统也无权干涉,蓝光一闪而过,又暗了下去。 墙上的挂钟滴滴答答,像是过了很久,又好像只过了几分钟,席年把照片放入信封袋,声音在室内清晰响起:“开个价。” 陆星哲并不意外他的反应,支着下巴思考片刻,故意开了一个对目前的席年来说不太能承担得起的价格:“视频加照片,五十万。” 明星是挣钱不错,但那只针对热度高的,普通小艺人不仅要花钱包装,还得为了接戏请客吃饭,未必比打工人强到哪里,房子都是租的,现在别说五十万,二十万席年能不能凑出来都是问题。 席年直截了当的道:“没有。” 陆星哲似乎有些可惜,他从沙发上站起,然后俯身靠近席年,一手撑在他身侧,一手捏住信封,声音暗哑暧昧:“虽然我很想帮你,不过爱莫能助了。” 到手的利益没人会往外推,更何况娱乐圈最难等的就是机遇,席年的思绪有一瞬间混乱,面上却没让人看出来,他捏住陆星哲的下巴,指腹紧贴着对方细腻光洁的皮肤:“……是吗,但是我看不见你的诚意。” 他们两个挨得太近,呼吸交融在一起,不分彼此,席年衣襟上的气息冷冷淡淡,好似又回到了那个撞车的夜晚。 陆星哲故意又离他近了一点,见席年没有像以前一样躲闪开来,唇边弧度渐深:“啧,我拖着一条伤腿大老远跑来见你,还不够诚意么。” 席年的思绪越来越乱,对名利的渴求驱使着他前行,理智却规劝他避开面前狡猾的狗仔,偏偏没人该告诉他这一世该怎么选。 陆星哲见他久不言语,睨着他道:“其实我对钱不感兴趣。” 做为一个眼中只有利益的狗仔,这句当然是假话,只是,他现在对席年的兴趣远远大于金钱。 从小到大,没有人教导陆星哲什么是善恶错对,养成了他行事乖戾的性格,他随心所欲惯了,不觉得对一个男人感兴趣这件事有多离经叛道。 席年当然明白他在说什么,捏住信封的右手微微收紧,许久也没松开,他从沙发上起身,直视着陆星哲的眼睛,声音低沉:“那你对什么感兴趣?” 陆星哲闻言,缓缓靠近他耳畔,这次挨得太近,和脸贴脸没什么区别:“……你。” 他那么轻巧的就说出了这个字,却不同于平常的嬉笑,带着难得的认真。 陆星哲说:“席年,我可以帮你红,” “以后不会再有人欺负你,也没有人能往你身上泼脏水,苏格现在有的荣耀,将来的一天你都会有。” 他一字一句,余息带着蛊惑,当最后一个字音落下的时候,席年脑子里似乎有根弦嗡的一声断了,他攥住陆星哲的手忽然不受控制收紧,然后毫无预兆将他拉了过来,胸膛紧贴着,心跳震动。 席年知道他说的是真话。 上辈子这个人曾亲手将他送上神坛,只是后来跌落时,也是由他狠狠拽下去的。 席年以为自己不在意这件事,但直到今天,他才发现心中扎着一根刺,已经生了桎梏。 陆星哲没料到席年的举动,被男子炙热的气息包裹着,罕见的有瞬间无措,耳根微微发红。 他垂眸,睫毛在眼下打落一片阴影,片刻后,抬头看向他,似是在保证什么:“席年,我不会害你的。”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12-21 22:09:58~2020-12-22 21:45:3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阿茶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荷野为之 4个;非也 2个;蔷薇小王子、所以因为、41739716、孤鹤、暴富、青悠、沐沐、有毒的楚狂人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添床入梦 25瓶;不是小王就是老王、是月流光 10瓶;逍逸 7瓶;荷野为之、玉溪 6瓶;苏长宁、江云箐 5瓶;宓鹿桉 4瓶;我的花草 3瓶;辞烨、吃瓜群众、my喵喵xq、大雪冬至、Angier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5章 塌房了 &lt;li style=&quot;line-height: 25.2px&quot; class=&quot;&quot;&gt;  他如果想要钱,大可以直接把这些照片卖给蒋伦,而不是来找席年。 现在毁誉参半,一无所有的席年。 席年没说话,他的目光暗沉复杂,里面似乎有一段别人永远都窥不见的往事。陆星哲只感觉对方攥住自己的手松了紧,紧了松,几欲将他腕骨捏碎。 他们上辈子似乎也是这么开始的,席年贪图和陆星哲带来的捷径,有了第一次,就有第二次第三次,到后来,就像两股打成死结的线,解不开甩不掉。 席年很想出人头地,但在他看来,如果和陆星哲纠缠在一起,结局一定和上辈子大同小异。 撞过一次南墙就算了,何必撞第二次。 或许是为了前途,或许是为了心底那根刺,又或者为了某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席年缓缓松开了攥住陆星哲的手,被利欲熏得滚烫的心骤然冰冷下来,前后不过几息时间而已。 “不好意思,” 席年在陆星哲的注视下后退了一步,像是至此从某个深陷的泥潭中抽身离开:“我想你的生意我出不起价格,照片还是卖给别人。” 和聪明人说话不需要点的太透,陆星哲闻言几乎瞬间明白了席年的意思,他身形微不可察的僵了僵,缓缓挺直脊背,习惯性想勾唇,但扯了扯嘴角,没能成功,干脆就放弃了。 陆星哲问:“因为我是个见不得光的狗仔?” 语气漫不经心,甚至称得上心平气和。 这只是原因之一,但席年不想解释,他没说话,算是默认。 陆星哲微不可察的静默一瞬:“好,我知道了。” 也不知道他知道了什么。 陆星哲俯身从沙发上捞过自己的相机包,片刻后,再抬头时,他对着席年笑了笑,一惯轻佻风流,但偏偏给人一种硬生生笑出来的感觉:“喂,” 陆星哲说:“买卖不成仁义在,蒋伦盯上你了,好自为之。” 他说完不等席年回答,转身离开了,干净又利落,房门被带上发出砰的一声轻响,室内就此陷入寂静,只有窗外树影婆娑,间或一阵凉风吹来,将帘子鼓弄得起伏不定。 席年看着他离去,在原地站了许久都没动,直到腿都有些僵麻的时候,才终于在沙发上缓缓落座,他眼角余光不经意扫过茶几,却发现那叠装着照片的信封静静躺在上面,没有被陆星哲带走。 “……” 可能是忘了。 席年收回视线,心里却没什么捡漏的快感,他躺倒在沙发上,用手背覆住眼皮,挡住天花板上有些刺目的光线,半晌都没动。 人类的情绪太过复杂,系统偶尔会就近观察一下,它静悄悄落在沙发扶手上,然而还没等分析出什么,耳边就响起了一道带着些许警告的低沉声音:“离我远点。” 系统闻言扑棱着翅膀,下意识飞到了茶几上,有些懵懵的。 席年睁眼看向它,略微坐起身:“出来干什么,想电我?” 系统:【你怎么知道】 席年:“……” 系统只是和他开个玩笑:【在不违背道德与法律的前提下,系统无权干涉宿主感情以及对配偶的选择权】 席年又躺了回去:“就算你不电,我也不会答应的。” 他又不傻,上辈子被陆星哲反咬弄得身败名裂,这一世怎么可能再往上凑,只是蒋伦的事依旧有些棘手。 娱乐圈的热度具有时效性,席年昨天才凭着星运会初赛上的精彩表现大肆圈了一波粉,翌日苏格的经纪团队就有了动作开始频发通稿,除了新拿下的高奢代言外,还有几张体育馆冒雨和粉丝互动的路透图,吹实力吹宠粉,靠着庞大的粉丝流量直接把席年的热搜给压到了第三。 陆星哲半夜洗完澡从浴室出来,登进微博一看,满屏都是苏格的飘红热帖。 【QAQ苏苏太宠粉了,下这么大雨还给粉丝签名,好担心他感冒】 【居然拿下了欧琳的亚太区代言,男星里面独一份了,就问问还有谁!】 【苏苏人超好的,笑起来好温柔好温柔,那天给我签名还一直提醒粉丝早点回去注意安全】 【给我家苏苏排面,想上热搜分分钟的事好不好,不像某些男星,可能十年八年也上不了一次】 得势猖狂,不过如此,陆星哲点了根烟,湿漉漉的黑发还滴着水,有一缕掉在额前,将皮肤衬出了一种毫无血色的苍白,他的唇色有些淡,缓缓吐出烟雾,连带着周遭景物都跟着模糊起来。 电话在桌上嗡嗡响了许久,陆星哲把手上的烟抽完了,这才接听:“什么事?” 那头响起蒋伦有些不虞的声音:“怎么这么久都不接电话,让你拍的东西有着落了吗?” 他指席年的黑料。 陆星哲眯了眯眼,把早就燃尽的烟头在烟灰缸上一下又一下的碾着:“没拍到,这单生意我不接了。” 蒋伦似乎不大信,语气都跟着疑惑了几分:“你确定没拍到?” 陆星哲随口瞎编:“前几天出车祸,腿骨折了。” 他说完也懒得再继续应付这只老狐狸,直接挂断了电话,把手机咣的一声扔回桌面,旁边放着一个小小的黑色U盘,陆星哲看了半晌,目光沉默。 狗仔这个身份不仅名声烂臭,见不得光,也上不了台面。 他早就知道的。 陆星哲在网上有很多用来爆料的小号,他静坐了很久,最后打开微博,登陆了其中一个粉丝数量最多的大V号,然后把U盘插进电脑,导入早就剪好的视频。 时间已经到了后半夜,正是熬夜党最活跃的时候,当各家追星女孩正在给爱豆刷榜投票灌群的时候,一段视频正在悄无声息的飞速扩散。 发布视频的人是微博认证的某娱乐区大V,虽然身份信息对外不详,但经过他手爆出来的明星黑料个个都是雷神之锤,所以相当具有可信度。 当一众网友发现他更新了动态之后,秉着吃瓜至上的娱乐精神,纷纷跑到微博底下围观,然而待看清内容之后,一口瓜直接吃的稀碎。 这段视频不超过两分钟,里面的两个主角大家也都不陌生,就是最近风头正盛的席年和流量偶像苏格。 两个人都在休息室,交谈的内容……确切来说是苏格单方面说话的声音,大家都听得一清二楚。 ——恭喜你了,第一名。 苏格走到饮水机前,接了一杯水。 ——你很得意? 席年没理会,背着包准备离开,却被他拦住。 ——才几点就打算走?不留下来看看后面的比赛? 画面里的苏格和在媒体镜头前的样子简直判若两人,语气阴冷,句句带刺,网友不由得诧异万分,然而还没来得及出言感慨,就看见视频里的苏格身体一歪,忽然佯装摔倒攥住了席年的手臂,直接把手中那杯水尽数泼在了他身上。 吃瓜网友:???? 只看视频,还有人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然而等观看数量直线上升时,渐渐的就有不少人发现了端倪。 【卧槽!!!我没看错!苏格泼的是开水!开水啊!!】 【看见了看见了,他刚才在饮水机接水的时候用的是红色水阀!!!】 【这一杯水泼上去他妈的皮不得烫掉啊,我已经替席年感觉到疼了呜呜呜】 【太他妈毒了?苏格一直走乖奶弟弟人设,没想到私下里是这样的人,席年哪里得罪他了?】 【看视频右上角,有日期时间显示,就是《星运会》苏格被席年淘汰下场的时候,这还用问吗,肯定是怀恨在心想报复啊】 也许是苏格平时营销人设太过成功,骤然曝出这件事,冷不丁让人有三观破碎的感觉,然而这还不算完,发帖的博主紧随其后,又po出了几张苏格比赛时的手部特写和其微博的受伤图进行对比,实锤他假伤。 网友:!!!! 震惊到无法fu吸,世界上怎么会有苏格这么狗的人,假受伤博同情就算了,居然还用开水泼人,席年太惨了,前段时间不仅一直被他家粉丝网暴,还得在受伤的情况下参加比赛,什么人间惨剧! 路人尚且都这么气愤同情,更遑论席年的粉丝,一个个听闻消息气的差点原地去世,恨不得抽出八万米长刀砍死苏格祭天。 真狗啊,太狗了。 真毒啊,太毒了。 苏格是怎么有脸烫伤了席年之后心安理得的出现在媒体面前,他不心虚吗?他不愧疚吗?席年给他甩冷脸都轻了,就应该甩一巴掌啊! 消息很快传的全网皆知,其中就包括苏格的粉丝,不同于从前霸屏撕逼的气势汹汹,这次她们罕见的沉默了下来,无声消化着这件令人震惊且失望的事。 她们是看着苏格出道的…… 从一个籍籍无名的练习生,一步一步走到今天的位置,那个时候苏格年纪小,又远在韩国,总是被欺负,被孤立,团队成员平均下来几分钟的镜头,到他身上就只剩了几秒。 粉丝心疼,但也无能为力。 后来苏格人气爆火,流量攀升,有更多的人认识了他,她们既高兴又欣慰,因为在娱乐圈,有了流量才不会受欺负。 但原来,人是会变的…… 视频铁证如山,粉丝这下就连帮他解释洗白都做不到,图还能说是强行p的,视频总不可能是伪造的,而且这几年苏格私下里传出来的负面新闻不在少数,只是因为没有实锤,所以粉丝不愿相信。 她们想保护苏格,却无形之中成了他手里的刀,不分对错的伤害了太多人,这和当初欺负苏格的人有什么两样? 消息风一样肆虐全网。 比较理智一点的网友已经开始陆陆续续脱粉,几大应援站的头像也黑了一个,随着事件热度不断发酵,直至登顶热搜,期间有人路转黑,有人粉转路,但也仍然有人不肯相信苏格会做出这种事,两极分化争吵不休,骂战四起。 简而言之,苏格塌房了。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12-22 21:45:30~2020-12-23 18:28:1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阿茶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非也 6个;沐沐孜牧 3个;蔷薇小王子、小星星、xuan、番茄炒鸡蛋、一月小朋友、听风动、韭稻、无畏之年、所以因为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你于谦大爷 100瓶;欲擒故纵、memely、韭稻 20瓶;胡松f 12瓶;小胖子、星阑、么么哒强吻了你一口、饕餮mlz、掉了智商的火星人 10瓶;爱吃西瓜 7瓶;更新更新更新更新、啾、宋远山 6瓶;长安得长安、江云箐、忆御、乖越越 5瓶;浅梦璃、沐沐孜牧 3瓶;my喵喵xq、47900923、xuan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6章 持续争议 &lt;li style=&quot;line-height: 25.2px&quot; class=&quot;&quot;&gt;  人心都是偏的,虽然有少数较为理智的网友及时抽身离开,但大部分粉丝跟了苏格这么久,说没感情是假的,震惊过后,出于私心开始不自觉的替他找理由。 苏格的几个大粉头率先跳出来安抚人心: 【一个视频说不了什么,我相信苏格不会做这种事的,我愿意等他出来解释,姐妹们千万不要自乱阵脚,越是紧要关头,我们就越不能被有心人利用了】 【我粉了苏苏整整五年,不管怎么样,我都不会在这种关头离开他,那些脱粉的人,难道你们对苏格一点信任都没有吗】 【视频模模糊糊,凭几张截图不能断章取义,他可能确实没走稳,才会不小心把水泼在席年身上……】 【其实现在科技这么高,图片能p,视频也不是不能p啊】 她们能说出这些话,或是粉丝滤镜太厚,又或是那杯水没真切的泼在她们身上。 这下不仅是席年的粉丝,就连吃瓜路人也看不过去了,做人可以不要脸,但不能不要脸到这种地步,你们但凡有点三观和道德就不会继续粉苏格还帮他说话了。 只要眼睛不瞎的人,都能看出来他是故意假摔,再说了,他放着现成的温水不喝,非要接一满杯开水,无情铁嘴不怕烫吗?! 就在全网因为这件事而闹得不可开交的时候,苏格一直没上线,工作室团队也静悄悄的,没有给出一个正面解释。 苏格的粉丝纵横粉圈多年,瞎编乱造什么话都编得出来,不知道是不是暗地里收买了水军,没过多久就流言四起。有人说席年买热搜用这件事踩着苏格上位,也有人说他大惊小怪,被泼了一下而已就借故炒作,直接把网友的注意力从“苏格伤人”转移到了“席年是否有意炒作”上。 席年的粉丝因为这件事迫不得已临时组建了一个粉丝群,集体商量怎么把黑粉压下去,遇到恶意抹黑就直接举报申诉,频繁转发之前的视频扒皮帖,让更多人看清苏格的真面目,但因为人数过少,收效甚微。 群主气愤发言:【气死了气死了,席年刚出道我就粉他了,超话凉的寸草不生,走大街上都没人认识,他要是炒作早就炒作了,还用等到今天】 【就是啊,席年一直都是个小糊豆,没钱没资源,怎么炒作,还买热搜?想买热搜都得先把房子卖了再说】 【……他没房子,在山行娱乐给艺人安排的小公寓里面住了好几年了】 【我去翻了一下,席年出道至今发的微博连两条都没有,比我爷爷还少,他哪里像炒作的,简直像路边炒饭的】 群里因为以上几段对话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半晌后,终于有人冒了泡。 【算了,要不就让她们撕,换个角度想也是好事,说不定席年就这么火了……呢?】 因为粉丝群是临时组建的,来不及查身份,无形之中就混入了不少各路鱼龙混杂的人,都想看看席年的粉丝私底下都在商量些什么,结果没想到看见了这一幕…… 众人心里不约而同冒出了一个念头:席年的粉丝都他妈有毒? 第二个想法就是,惨啊,真惨啊,人间实惨啊。 有好事者把对话截图流传了出去,吃瓜网友看见直接笑的满地找头,这绝壁是假粉,从没见过哪家粉丝指名道姓说爱豆又穷又糊又凉的,这插的不是刀,是倚天剑好吗。 席年上辈子乃至这辈子从没认真打理过他的社交账号,至于孙铭就更不会管了,众人翻啊翻,翻啊翻,翻来覆去只翻到两条相当官方的微博动态,一条是半年前的,另一条比较近,是三个月前的,从头到尾都透着一股与世无争的气息。 娱乐圈近些年因炒作爆红的明星不在少数,或高或矮,或美或丑,不一一列举,但无一例外都有一个共同点,那就是特别能作,在微博搅风弄雨,堪比哪吒的混天绫,但像席年这么安静的,还是头一个。 他凉的时候,默默无闻,登顶热搜的时候,安静如鸡,以至于众人忘了,他才是受害者。 这个夜晚注定不平静,但时间却没有因此多停留片刻,悄无声息的从指缝间溜走,牵引着一丝天光从云层倾泻下来,将屋子照得明亮温暖。 席年大多数时候都不玩手机,翌日清晨他醒来的时候,打开手机一看,这才发现自己又上了微博热搜,而且词条奇奇怪怪,简直莫名其妙。 #席年人间实惨# #苏格人设崩塌,场下陷害对手视频流出# #席年炒作# 席年昨天睡的很早,但一晚上都没怎么睡着,头还在突突的疼,他不着痕迹皱眉,在网上把所有的吃瓜贴全部翻了一遍,这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然而他在意的却不是苏格,而是最开始曝光视频的那个大V博主。 席年上辈子也算把陆星哲利用了个遍,对他手上的底牌堪称知之甚详,当然记得他平常发帖的小号,但就是因为这样,才更加想不明白。 陆星哲小气又记仇,昨天被拒绝了,不暗地里坑他一把都算稀奇,又怎么会无缘无故帮他,不应该是这样的。 不该是这样的…… 席年蓦的出声:“他为什么要帮我?” 明明这次他没给陆星哲任何好处。 席年微微眯眼,不知道是在问自己,还是在问别人,话音落下,空气中只余寂静。 系统出于同情,好心理了他一句:【世界上没有纯粹的坏人】 无论多么穷凶极恶的人,心中都该存着一丝善念,卑劣如陆星哲,也有不愿去违背的人或事,只是某个时刻席年被利欲遮眼,当时看不清楚,之后就再也看不清楚了。 席年狠狠皱眉,须臾又松开,他从衣柜里拿了件外套,然后带上口罩出门,驱车前往体育馆,刚才的一句问话似乎只是他自己的自言自语,并没有打算从系统那里获得任何答案。 系统似乎想告诉他一些什么,但想起违背规定,就又放弃了。 上次星运会要录制宣传片,因为下雨迫不得已中止,改在了今天,但当席年抵达体育馆的时候,就见一堆工作人员围在女子更衣室前争论着什么,领头是一名短发高颧骨的利落女子,她手上拿着一件做工精致的体操服,声音隐隐压着怒火:“希琳的比赛服无缘无故被人剪坏,鞋子里还被人放了碎玻璃,这件事你们必须给我一个交代,保安都是吃干饭的吗?!” 会馆经理急的满头大汗,连同导演也是面色难看:“很抱歉,这件事是我们的疏忽,已经让人去查了……” “查?!你们怎么查?!希琳的脚要是没事就算了,如果有什么后遗症损伤导致以后跳不了舞,我一定会追究到底,你们一个都别想好过!” 席年不喜欢凑热闹,但见那边动静那么大,不由得问了一句:“出什么事了?” 大概因为众人都去看热闹了,简姐倒是难得清闲,她双手抱臂,摇了摇头道:“今天录制宣传片,但不知道怎么回事,沈希琳特意定做的赛服被人剪烂了,鞋子还被人放了碎玻璃,刚刚才送去医院,她的经纪人因为这件事跟导演和安保吵起来了。” 席年:“查出来没?” 简姐表示不知道:“正在调监控呢,也不知道谁这么缺德,沈希琳是女艺人里面难得的唱跳全能,万一以后都跳不了舞,不仅比赛要退出,新歌MV也得暂停,损失无法估量,怪不得她经纪人那么生气,不过女艺人私底下勾心斗角的事多了去了,这都不算什么。” 别看席年和苏格最近频上热搜,女艺人那边也不见得有多消停,不仅要比美比身材,还得比代言比衣服,免不了被拉出来对比,沈希琳漂亮而且人气高,暗地里不知道多少人嫉妒。 席年点点头,没再说话,简姐看了他一眼,视线又落在他手上,不知道为什么,忽而叹了口气:“微博上的事我都听说了,你也真够能忍的,泡都不冒一个,我淘汰赛的时候就觉得你手不对劲,原来……” 席年在旁边的饮料机买了瓶可乐,三两下拧开瓶盖,发出呲的一声汽响:“冒泡了也不会对结果产生影响。” 简姐知道他在指什么:“我是过来人,娱乐圈红红黑黑的我看的太多了,苏格的粉丝现在还愿意维护他,无非是刀没插在她们自己身上,有时候想想也挺替她们可悲的,追了一个人那么多年,连他的真实面目都没看清。” 席年不知想起什么,顿了顿。 在走廊那头,导演好说歹说总算把沈希琳的经纪人劝了下来,又火急火燎的催着众人录宣传片,席年从化妆室出来,看了一圈,发现苏格没来,乐了。 挺好。 不然看见他那张挨千刀的脸就想打。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12-23 18:28:15~2020-12-24 23:13:0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阿茶 1个;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蔷薇小王子、咩咩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咩咩 9个;41739716 2个;有毒的楚狂人、血荨荼蘼、独听灯前雨、所以因为、xuan、小仙女~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苏苏 114瓶;柠檬绿加冰 60瓶;aneki今天也当土拨鼠、昵昵 30瓶;汪叽养兔几 20瓶;吃土少女在线看书 16瓶;越人歌、dandelion、讲解 10瓶;糖醋排骨 8瓶;阿憬、城南有花、47900923 5瓶;褚舒、宓鹿桉 4瓶;主攻一万年 2瓶;my喵喵xq、嬉戏兮兮、我是呵呵、我的花草、汣莫、目标职业:大学老师!、辞烨、莫摇清碎影、xuan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7章 陆星哲…… &lt;li style=&quot;line-height: 25.2px&quot; class=&quot;&quot;&gt;  节目宣传片录制了一整天,直到下午导演才肯放他们走,席年换了衣服正准备离开,谁曾想刚出门口就被简姐堵了个正着,她似乎是一路跑过来的,举着手机上气不接下气的道:“席……席年,你看了微博没有,苏格家的粉丝闹起来了!” 席年闻言第一个反应就是又撕逼到自己身上了,而简姐似乎看出他在想什么,连忙摆手解释道:“这次跟你没关系,是她们自己内讧,你快上微博看看就知道了。” 席年闻言立刻登录微博,这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简而言之,这是一件不慎被牵扯出来的“冤案”。 沈希琳出了那么大的意外,再加上她经纪人那么一闹,媒体怎么可能没收到消息,一传出去几乎全网皆知,粉丝都在闹。 被剪坏的赛服一直存放在更衣室,但门口的闭路电视被人为损坏,并没有拍到凶手的样子,不知是谁扒出了体育馆的监控视频,想通过走廊经过的人群来排查出凶手,然而这一扒不要紧,凶手没扒到不说,把苏格给扒出来了。 这是一段很短的视频,内容也并不惊心动魄,但落在粉丝眼里,却比什么恶毒言语都来得令人心凉。 画面中,一名男子在助理的簇拥下走向电梯口,通过身上所穿的定制礼服,有人辨认出那是苏格,只见他手里拿着一个蓝色的礼物盒,在经过垃圾桶时打开看了一眼,然后直接扔了进去。 轻飘飘的,动作干脆又利落。 视频声音并不是很清楚,但仔细听也能隐隐约约听出几句苏格和助理的对话。 ——毕竟是粉丝送的……扔了……太可惜…… ——有什么可惜……街上……一大把 他们很快离开了,背影消失在走廊尽头。 在普通网友看来,这充其量只是一件品德败坏的事,看完骂两句,乐一会儿也就过去了,实在不值得放在心上,但没想到,这次大家放过了苏格,他的粉丝却没放过。 首先按照苏格粉丝一惯的尿性,她们当然怀疑这是p的,立刻找人鉴定了视频,但显示没有被做过手脚,紧接着她们又开始七嘴八舌的讨论,视频不够清晰,看不清楚,也许那个扔的不是粉丝送的礼物,也许那个只是普通的盒子。 她们编了千百种理由,然而就在这时,苏格的一个大粉之一【苏嘻嘻】忽然悄无声息把头像给黑了,所有微博全部清空,只剩下刚发的一段微博短文。 【@苏嘻嘻 老实说,我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会以这样的方式和苏格告别,他十七岁出道,今年二十七岁,算起来我追他已经整十年了,说长不长,说短不短。 视频我看过了,大家也不必再胡乱猜测什么,苏格扔的东西确实是礼物。 因为是我亲手送给他的,蓝色白点图案,黄色蝴蝶结,里面一个玻璃瓶,装了9999颗亲手折的星星,折了两年。 可能太便宜了,也不值钱,所以被扔了。 看到视频的时候,我在电脑前坐了一下午,感觉自己像个傻子。 心里说不难过是假的,但忽然又有了一种释然,其实这么多年,一直帮他维护名声,熬夜不睡觉帮他压负面新闻帮他撕黑粉,虽然自己没察觉,但已经很累了,尤其在证据确凿的情况下,还要帮着他找理由,欺骗自己,欺骗别人…… 还有很多话想说,但又不知道该说什么了,这篇文章就当和大家做个告别,这个号以后不会再用了。 最后,在这里向所有被我无辜撕过的人道歉,还有,谢谢那个愿意把它捡起来的人……】 苏嘻嘻是跟了苏格十年的老粉,绝对的元老级人物,她悄无声息发出这样一篇动态,不啻于平地惊雷,格子粉面面相觑,一时竟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以前她们尚可以为了苏格找理由,但这次,刀直接插到了自己身上,还要继续护着他吗? 格子粉发生了内战,一个大粉率先撂挑子不干,退群的时候只冷冷甩了一句话:我不想我的喜欢被别人当做垃圾在地上踩,你们喜欢就继续粉,我退出。 期间她们内部粉丝群发生了什么,网友并不清楚,只知道经过一整天的时间,苏格的应援群悄无声息解散了好几个,其中一个大站子也宣布黑屏,微博疯狂掉粉,唯有仅剩的一拨人孤立无援。 网友吃瓜的同时,也注意到了苏嘻嘻文章里的最后一段话,纷纷开扒她所说的那个人是谁,谁曾想不到一分钟就破了案。 【把视频看完就知道是谁了,这个人你们一定想不到】 大家闻言还没明白发生了什么,只得又耐着性子跑去把视频后半段刷完,这才惊讶的发现那个捡起礼物的人居然是席年。 在观众的记忆里,他大部分时间都是静默的,被人撕了不出声,被人欺负了也不出声,身边总是围绕着无数争议,导致路人缘太差,但偏偏就是这个最不可能的人,做了她们最想不到的事。 画面中苏格离开没多久,一抹身影就出现在了拐角的走廊处,赫然是席年,他大概是比赛完想坐电梯离开,但碰巧看见苏格丢东西的这一幕,所以等电梯的时候,目光一直频频落在垃圾桶上。 是个人都能看出他的犹豫。 然而过了几秒,席年到底还是折身返了回去,大概是出于可惜,他蹲在脏兮兮的垃圾桶旁边,耐着性子翻找了半天,最后才找到那个玻璃瓶,然后转身去卫生间洗干净,放在长椅上,这才离开。 一段视频,前后却是截然不同的反差。 有人把粉丝的心意弃若敝履,也有人愿意不顾脏污的把它捡回来。 网友上一刻对着苏格杀杀杀,下一刻又对着席年呜呜呜,谁说娱乐圈没有好爱豆,只是她们以前眼瘸没遇上而已,之前还以为席年是个搅事精,今天一看分明是人间天使好吗! 年糕疯狂点头,更有甚者po出了视频:【那天比赛下雨,他专门跑去找工作人员帮我们借伞借雨衣,结果因为雨衣不够,自己身上都淋湿了,哥哥看起来冷冰冰,但超好超好的】 网友:QAQ这样的爱豆是真正存在的吗? 娱乐圈的风向一直转的比龙卷风还快,一夕之间就大变样,后面的评论太多,席年没再细看,他关掉手机,心想估计得有一段时间再也不用看见苏格了,山行对这方面的丑闻一向惯例都是冷处理雪藏,没个三五年想复出简直是做梦。 简姐笑了笑,似乎在替他高兴:“恭喜你了。” 席年习惯性想勾唇,但想起他上辈子的结局跟苏格差不多,弧度又渐渐淡下。 此时他才陡然意识到,这一世已经不一样了。 好不容易培养出的顶流糊了,山行不可能没动作,席年回家的时候,直接被孙铭在门口给堵了个正着,对方一改从前的趾高气昂,看向他的目光讨好又谄媚,竭力装出一副亲近样:“席年,大老板有点事想找你谈谈,毕竟最近发生的事情太多了,难免有误会,都是一个公司的,面对面说清楚比较好。” 席年挑眉:“想给苏格求情?” 岂料孙铭连忙摆手:“没苏格的事,公司已经准备把他雪藏了,我这次私下给你透个风,其实大老板想捧你。” 后面几个字他说的很小声,看起来有些高深莫测。 想想也是意料之中的事,这次苏格倒了,最大的获利人是席年,反正都是一个公司,捧谁不都一样? 席年没兴趣,又见孙铭挡住门口,正准备一把将他扯开,但忽然想起自己跟山行的合约还有半个月就到期了,解约的事也该提上日程,思考一瞬,改口答应了:“行,那就谈谈。” 孙铭眉开眼笑:“就知道你是聪明人,凯旋酒店,大老板已经定好了酒席,走。” 能出来经商的都有几分奸诈,更何况娱乐圈这样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欧阳山行一看面相就是老谋深算不吃亏的主,五十岁上下的年纪,身形精瘦矮小,公司的人一般都称呼他为大老板。 席年在孙铭的带领下走进包厢的时候,这才发现蒋伦也在场,他环顾四周,见还有其他人,然后对着主位上的欧阳山行礼貌一笑:“大老板。” 欧阳山行起身和他握手,示意他坐下,这才重新回位,笑眯眯的样子很容易让人卸下防备:“席年啊,最近的一些事我听说了,这是公司的失误,让你受委屈了。我已经骂过蒋伦了,也怪我前段时间出差,没能及时处理这件事。” 蒋伦脸色难看。 席年知道他在推卸责任:“哪里的话。” 欧阳山行见他识趣,笑意更甚:“不知道孙铭和你说了没有,公司已经决定暂停苏格一年的活动,让他好好反省一下。” 娱乐圈更新换代太快了,一年,相当于断了以后的出路,这算是欧阳山行拿出的诚意,但席年不为所动,他知道就算苏格复出也没用,观众不会再买账,这老狐狸不过动动嘴皮子就想施恩惠。 席年笑笑,没说话,看起来似乎不大满意。 桌上还有其他人,见状也跟着一起劝说,推杯换盏十几个来回,欧阳山行才终于道出今天的目的,状似醉醺醺的道:“席年啊,你是个有潜质的新人,不比苏格差,我相信如果好好培养,你的成就一定会高过他,我是个爱才惜才的人,也不想把你埋没了。” 说着挥挥手,身后的秘书立刻从包里拿了一份文件出来,席年刚才被他们刻意灌了不少酒,但意识还是清醒的,粗略一扫就发现这是份续约合同,为期…… 三十年。 …… 傻逼才会签。 欧阳山行像是喝醉了,踉踉跄跄起身,拍着席年的肩膀道:“以后公司一定会倾尽资源栽培你,只要你签了合同,大家就是一家人……” 席年原本还打算提解约的事,见状立刻歇了心思,现在提他们一定不会同意,就算同意了估计也会在剩下的半个月死命压榨他,不如等到最后几天再说。 席年刚才被灌了不少酒,他垂眸解开衣领,呼吸沉重,看起来似醉非醉,并不搭腔。蒋伦从头到尾一直没出声,见状忽然道:“大老板,我看席年好像喝多了,让服务员上点醒酒汤。” 欧阳山行点头,很快有服务员来送汤,蒋伦盛了一碗放到席年面前,抽惯烟的嗓子粗哑难听:“苏格的事我也有责任,在这里向你陪个罪,希望你别见怪。” 席年还是不信。 他谁也没信过。 席年慢半拍看向蒋伦,因为酒意上头,脸和脖子都是红的,他故意含糊不清的说话:“不会。” 蒋伦闻言笑了笑:“赶紧喝点汤,看不出来你年纪轻轻,酒量这么差。” 当着他的面,席年只能略微沾了几口汤,又见欧阳山行在一旁虎视眈眈,似乎在等着他醒酒签合同,他心知再坐下去就不好收场,起身借故开溜:“不好意思,去一下洗手间。” “你路都走不稳了,找个人扶你,免得摔了,”蒋伦说完又对欧阳山行的女秘书道:“英子,你扶席先生去。” 搀扶而已,男人不是更方便,何必找一个年轻貌美的女秘书,席年已然察觉到不对,看了他一眼:“不用麻烦,我自己去就好。” 不知道是不是这辈子酒量没练出来的缘故,后劲上来,眼前已经开始发虚,连带着脚步都有些不稳,席年出了包厢,敏锐察觉到不对,正准备去洗手间把刚才喝的东西吐出来,一双柔软的手臂忽然搀住了他:“席先生,我扶你去,这里楼梯多,可别摔着。” 是欧阳山行的女秘书,她穿着一身很抢眼的红色吊带裙,曼妙的身躯紧贴席年。 席年一把推开她,但女子像牛皮糖似的又贴了上来。 在一楼大厅的拐角处,有一部相机悄悄对准了他们,记者确定男女的姿势够暧昧后,咔嚓按下快门,谁曾想肩膀忽然被人从后面攥紧,吓得魂都快飞了,他一回头,却见是一名带着鸭舌帽的黑衣男子。 对方声音低沉,没什么情绪起伏:“相机交出来。” 记者正欲拒绝,谁知肩头忽然传来一阵剧痛,紧接着自己的相机就落到了对方手上,只见黑衣男子把里面的照片和记录删干净,这才把相机丢还给他:“再敢乱拍,后果自负。” 那记者闻言一顿,误以为是工作人员,反应过来立刻手忙脚乱的把相机收拾好,匆匆朝门口走去:“谁乱拍东西了,神经病。” 陆星哲眼见他离去,顿了顿,这才把视线转回楼上,却见席年一把推开那名女秘书,径直冲向了洗手间。 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席年万万没想到以前只有他阴人的份,这次竟被人阴了一把。他在洗手台边用冷水洗了把脸,意识却越来越模糊,头重脚轻,靠着墙壁缓缓下滑,半天都没能站起来。 系统现身,正准备让他醒醒,谁曾想看见洗手间又进来一个人,连忙缩回去了。 陆星哲这次还真不是故意跟踪席年,刚好他新接了一单生意,跟踪目标也在酒店,谁知道那么巧就碰上了。 他双手抱臂靠着门框,一双漆黑的眼掩在帽檐阴影下,面无表情隔空打量着席年,像是在看好戏,又不太像。 洗手间这个时候没什么人,几秒后,陆星哲走到席年身边,踢了踢他的腿:“醒醒。” 席年还有些许意识,被人一踢,恢复几分神智,勉强挣扎着从地上起身,然而因为脚步打晃,一个趔趄直接摔向了陆星哲。 后者不知道为什么,没躲开,于是二人撞了个满怀。 洗手间暖调的灯光富丽绰约,席年眼前都是虚无缥缈的影,恍惚间,他已经分不清前世今生,只能勉强借助面前的人站稳身形。 陆星哲没动,用一种审视的目光打量着席年,片刻后,忽然烦躁反应过来面前这个人拒绝过自己,没必要多管闲事,皱眉想把他推开。 “陆星哲……” 席年忽然低低呓语出声。 他意识依旧混沌,看不清扶着自己的人是谁,只是凭借熟悉的气息,下意识叫出了这个名字。 作者有话要说:  作者君:祝大家圣诞快乐乐乐乐乐鸭~ 感谢在2020-12-24 23:13:01~2020-12-25 19:19:5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七七 3个;夫子、甜酒糯米团、听风动、蔷薇小王子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小星星、暹罗 100瓶;夫子 48瓶;我儿媳是李建勋 40瓶;O(∩_∩)O 25瓶;普川、费费、忆御 10瓶;lemonnade□□ 7瓶;玉溪、鹤归风止 6瓶;路迢迢、星阑 5瓶;长安得长安、林间小鹿 3瓶;周耽洋 2瓶;我是呵呵、my喵喵xq、矜伐、辞烨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8章 没眼看 陆星哲动作一顿,以为他在装醉,面无表情捏住席年下巴,迫使他看向自己,结果只对上一双涣散且失去焦距的眼睛,刚才的一声呓语似乎只是错觉。 “……” 陆星睨了他半晌,指尖微动,似乎在思忖着该怎么办,就在这时,外间忽然传来一阵杂乱的脚步声,像是有人来了。 席年现在也算公众人物,不比从前无人问津的时候,陆星哲不着痕迹往门外扫了眼,然后飞快摘下自己的帽子给席年戴上,当机立断把人带离了洗手间。 门外只是几个喝的醉醺醺的生意人,陆星哲扶着席年与他们擦肩而过,并没有引起任何注意,他们一路出了酒店门,车就停在马路边。 期间席年没有任何反抗,也没有撒酒疯,安静得完全不像一个醉鬼。 陆星哲一边觉得自己狗拿耗子多管闲事,一边拉开后车门毫不留情的把人推了进去,然后砰的一声关上车门,绕到驾驶座发动车子。 街上车水马龙,霓虹闪烁,车后座却是一片昏暗,席年只感觉有什么东西扼住了他的脖颈,呼吸声沉凝,一阵重过一阵,无数交错的片段在脑海中飞速闪过,压迫着摇摇欲坠的理智。 席年也曾有风光的时候,但就是因为经历过风光,才难忍最后的一败涂地。 卑劣自私的人不会自己寻死,因为他们爱惜自己胜过一切,席年却是例外,他气性太高,当有一天所得到的荣光和赞美离他而去,这比要了他的命还难受。 他在意的其实有很多,但清醒的时候,并不会被任何人看出来,包括他自己,今天却在阴暗昏沉的角落,连着酒意一起,尽数翻涌。 陆星哲点了根烟,星火一点点吞噬着烟丝,又化作烟灰,最后被窗外的风一吹,掉落在裤腿上,他往后视镜中扫了眼,看见自己眉头紧皱。 车子一路飞驰,最后停在了席年家楼下。 陆星哲把他从车后座拽出来,然后把掉落在座椅间的帽子捡起给他重新扣上,避开深夜街头零星的几个路人,坐电梯上了楼。 席年醉的似乎愈发厉害,他半醉半醒的睁开眼,瞳孔漆黑而幽深,最后终于看清搀扶自己的人是陆星哲,冰凉的指尖用力扣住他后颈,问题似是而非:“你为什么要来……” 席年脚步虚浮,仍在打晃,却忘不了上辈子死时众叛亲离,一无所有。 陆星哲从他口袋里找出钥匙开门,只见室内一片漆黑,闻言只当席年在说醉话,并不理会,在墙上摸索着准备开灯,岂料被人按住了手腕。 席年声音低沉,一字一句的问他:“为什么要来?” “看我的笑话?” 呼吸紊乱,指尖冰凉,掌心却一片滚烫,呼吸交织时酒意深重。 陆星哲没懂他在说什么,却听出了话语中隐隐的敌意,心中顿时烧起一把无名野火,他攥住席年的衣领,冷冷低笑:“你那么能耐,怎么还会被人拍照片?” 说完一把推开席年:“我算什么,怎么敢看大明星的笑话。” 陆星哲眉眼都是讥诮,他把钥匙当啷一声扔到茶几上,准备转身离开,然而还没走出门口,就被人一把拉回来,攥住肩膀用力抵在了墙上。 陆星哲瞳孔一缩,条件反射就要推开那人,谁知道被愈发用力的按住,那人似乎知道他弱点在哪儿,挣扎间磕碰到左腿伤势,疼得陆星哲面色苍白,冷汗尽出。 窗外月色冰凉,斜斜照进客厅,席年俊美的面容半边陷落在阴影中,显得模糊不清,他死死扣住陆星哲,似乎是怕人离开,贴着他耳畔问道:“为什么要走……” 他皱眉问道:“为什么要走?” 问为什么来的是他,问为什么要走的也是他,陆星哲扫了眼自己被攥住的肩膀,又看向席年,意味不明的道:“之前嫌弃我是个狗仔,现在又不让我走,席大明星,当又立不是这么玩的。” 后面一句带着些意味深长,实在毒舌。 席年说:“不能走。” “你不许走……” 他不知道为什么,像是入了魔障,反反复复就是这一句话,再就是低声念着陆星哲的名字,最后冰凉的指尖扣住他后脑,顺着耳垂亲了过去。 陆星哲感受到脸侧温热的气息,心跳顿停,反应过来立刻就要把人推开,然而席年似乎十分熟悉他身体的敏感点,指尖隔着衣服按压着他的尾椎骨,痒意顿起,气力顿泄。 陆星哲觉得他在耍自己,眼底深处燃起怒火,揪住席年衣领,一字一句,冷冰冰问道:“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 岂料席年覆上他手背,然后缓缓扣紧,声音低沉性感,带着几分醉意的认真:“嘘,我知道……” 他其实什么也不知道,他只知道自己不想让陆星哲走。 席年揽住陆星哲的腰,在黑暗中一路寻觅到卧室,然后跌跌撞撞倒在床上,因为磕碰到伤腿,陆星哲忍不住闷哼出声。 席年恍惚间还以为他是个瘸子,居高临下撑在他身侧,掌心无声落在他膝盖上,顺着陆星哲性感的锁骨一路亲到唇边,含糊不清的问道:“很疼?” 陆星哲瞪大眼望着天花板,怎么也不明白他只是送席年回家,怎么就发展成了这个样子,他想挣扎,却被男子精壮的身躯死死压住,怎么也聚不起力气。 陆星哲连声音都哑了,浑身颤抖:“席年,你他妈的……” 只说了几个字,后面半句话怎么都骂不出来。 陆星哲的裤子在黑暗中悄无声息落了地。 他左腿的伤已经结了疤,但因为不长记性,总是往外跑,所以还是疼得钻心。 席年沉下身躯,一切凭借着本能驱使,在他伤口周围落下密密麻麻的吻,继而一路往上,然后寻到了陆星哲殷红的唇,吻上去极富技巧的辗转厮磨。 陆星哲的腿现在不是疼,是麻,他双手被席年按住动弹不得,只能竭力偏头避开男子堪比罂粟的吻,然后哑声问他:“我是谁?” 席年并不回答,似乎吻上了瘾,在他细腻光洁的皮肤落下一个个淡红的痕迹。 陆星哲并不配合,死死盯着席年又问了一遍:“我是谁?” 席年微微皱眉,随后又松开,有些难受的把脸埋在他颈侧,呼吸沉重:“陆星哲……” 他亲了亲陆星哲的眼尾,再次重复道:“陆星哲。” 又一件衣衫悄无声息落了地。 陆星哲瞪大眼睛望着天花板,骤然泄了力,浑身都在颤,指尖攥紧身下床单,拧成一堆皱巴巴的痕迹,他以为会很疼,但却没有很疼,说不清是什么感觉。 他知道席年喝醉了…… 席年有意识避开陆星哲的伤腿,却又似乎格外喜欢触碰那条腿,缓缓厮磨亲吻,把陆星哲刺激的眼睛都红了,最后再吻住他的唇,低声含糊不清的问他疼不疼。 从没人问过陆星哲这些,所以他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只是在席年换了一个又一个姿势的时候,红着眼咒骂出声:“你他妈的……” 声音都在颤。 不知道为什么就哭了。 陆星哲肩头都是齿痕,唇色愈深,瑰丽暗红,席年紧贴着他后背,留下一个或痛或痒的痕迹,最后十指紧扣陆星哲,过了很久,带着几分醉意的问道:“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席年没有说,陆星哲也没有问,这场稀里糊涂的亲热令二人都筋疲力尽,最后累的连手指头都抬不起来,倒在枕头上沉沉睡去。 系统曾经犹豫着要不要阻拦,但他们亲来亲去的实在没眼看,干脆死遁当鸵鸟。 窗外天色由暗到明,刺眼的晨光透过床帘也多了几分柔和,席年因为生物钟的原因习惯性想睁眼,但大脑传来宿醉后的疼痛又令他不自觉皱起眉头,想用被子蒙住头,谁曾想刚翻身就触碰到一具温热的躯体,身形就此僵住—— 席年几乎是立刻就睁开了眼,哗的从床上坐起身,待看清身旁躺着的人是谁时,神经先是一松,随即又立刻绷紧,竭力回想昨天的事,面色阴晴不定。 陆星哲昨天被折腾的够呛,他听见动静,慢半拍的皱眉睁开眼,浑身像被碾过了一样,嗓子火烧火燎的疼,待看见身旁醒来的席年,微不可察的顿住身形。 “哟,醒了?” 陆星哲似乎没有半分不好意思,他缓慢坐直身体,薄被下滑,身躯暴露在空气中,青紫红痕一览无遗,然后伸长手臂从地上捞起衣服,一件件的往身上穿。 席年看着他,没说话。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昨天被折腾狠了,陆星哲面色有些不正常的苍白,他偏头睨了席年一眼,声音懒洋洋的,有些沙哑,勾唇道:“别这么看着我,昨天可是你自己贴上来的。” 席年还是没动,眸色暗沉,不知在想些什么。 陆星哲看了他一眼,片刻后,又收回视线,穿衣服的动作比刚才快了许多,听不出情绪的反问道:“怎么,不信?觉得我这个狗仔故意占你便宜?” 席年:“……”</p> 第19妈章 他妈的 席年没说话,他昨天被蒋伦下药坑了,混沌之下连自己做了什么都不知道,但现在思绪纷纷归拢,自然什么都想起来了,面色难明,实在算不上好。 偏偏陆星哲还在一旁故意提醒:“你忘了,昨天你拉着我的手不让走,还把我按在墙上……” 话未说完,就被席年沉声打断:“够了。” 陆星哲挑眉,对上他冷冰冰的眼神,似乎从里面窥见了某种嫌恶,顿了顿,然后慢条斯理的笑开:“后悔?后悔也没用了,我们两个该做的不该做的都做了。” 他纤瘦的脖颈处满是浅色的红痕,无声彰显着昨晚的战况有多激烈,衣领几欲遮不住。 席年问:“你想怎么样?” “不怎么样。” 陆星哲说完这句话,转身离开,并没有出现想象中的威胁或刁难,只剩下床上的一摊凌乱。席年见他走路姿势不太自然,无声拧眉,然后下床捡起衣服匆匆套上。 系统不知道围观了多久,静悄悄现出身形,身上的蓝光比平时亮了不止一倍,忽闪忽闪:你要把他追回来吗? 席年面无表情看向它,然后反问:“我为什么要追他回来?” 系统的身体变红了:因为……因为你们那个了呀…… 席年心情忽然有些烦躁,没由来的那种:“怎么,你们星际规定睡了觉就得把人追回来?” 系统:……这倒没有 席年说:“那就别问那么多为什么。” 系统:但是你昨天问了好多 席年衣服只穿了一半,闻言动作倏的顿住,他像是一下子被人戳中某个不可言说的隐秘心事,身形有片刻僵硬,好不容易松缓下来,却是拿了套干净衣服,径直走进了浴室。 花洒热水兜头浇下,很容易让人联想起某种身躯紧贴的温度,席年把黑发捋向脑后,五官深邃俊美,眼角眉梢都带着不易察觉的淡漠,似乎能窥透男人骨子里的冰冷。 简而言之,这不是一个足够温暖的人。 席年闭着眼,因为昨天的一场醉酒,前世那些不愿触碰的记忆就像开了闸的洪水般倾泻而出,他想起陆星哲威胁自己,他想起陆星哲害自己身败名裂,但临死前却又只有陆星哲陪着自己…… 为什么要来? 既然已经选择了报复他,又为什么要来? 也许因为是死前的最后一幕,所以席年记忆深刻,那种站在高处的空荡孤独感又一瞬间袭遍了全身,他思及自己昨天抓住陆星哲的肩膀不让他离开,悄无声息睁开了眼。 陆星哲、陆星哲…… 他们曾一起做过恶事,一起登上神台,最后又一同跌落地狱。 这种羁绊远比席年想象中要深得多,三言两语撇不清,重活一世也撇不清,他的理智在强行忘记这个人,他的身体却还记得他。 “……” 席年缓缓平复心情,然后关掉了花洒,系统一直密切注意他的动向:你打算怎么办? 席年心想还能怎么办:“等消息。” 他原以为陆星哲会把这个当做把柄来威胁,但事实上对方走的干脆利落,似乎根本不稀罕,席年觉得这根本不像他的作风,只能静观其变。 又或者他也需要时间去思考一些事。 这几天阴雨连绵,陆星哲回家没多久,外面就下起了雨,他没心思管,坐在沙发上半天都没动,皮肤苍白,衣服宽松,无端显出一种病弱的瘦削。 身后某处地方仍然难受,不慎牵扯时,后背出了一层虚汗,陆星哲不知道该怎么处理,只能脚步打晃的进浴室洗澡,然后自己胡乱收拾了一通。 水气在密闭的空间弥漫,连带着镜子都蒙上了一层白雾,他随手擦出一块清晰的地方,不偏不倚正对着肩头,哪里有一道浅浅的牙印,青紫交错,可以想象席年昨天在这一处是如何反复厮磨缠吻的。 但醒来的时候,偏偏冷漠又嫌恶。 这是陆星哲的第一次。 他对着镜子,用指尖蹭了蹭破皮红肿的下唇,当时亲的时候暧昧炽热,不觉得什么,但清醒过来,一夕欢愉,留下的只是疼痛。 陆星哲对着席年的时候总是笑,但当自己一个人的时候,又不怎么笑了。他走出浴室,墨色的发梢还在滴着水,懒洋洋在电脑前落座,想处理昨天的照片,结果忽然想起因为临时遇到席年,什么都没来得及拍。 又一单生意成功泡汤。 “……” 静默许久,陆星哲烦躁的爆了句粗口:“他妈的。”</p> 第20章 他和终于开始尝试与过去和解 陆星哲感觉自己很亏, 说不上来亏在哪里,反正就是亏,他昨天就不该多管闲事,别人拍席年关他什么事, 把人送回家就算了, 还…… 陆星哲眼一暗,身形徒然倒入椅背, 然后从抽屉里摸出烟, 用打火机点燃,手有些抖, 点了两次才点着。 室内烟味弥漫,平添一抹寡白。 陆星哲想, 说不定席年这个时候正在心里笑他, 笑他赔了夫人又折兵, 笑他白送上门给人睡。 烟头被人在桌角无声碾灭, 窗外雨声淅沥。 因为天气原因, 再加上沈希琳受伤闹得满城风雨, 星运会迫不得已往后推迟了一个星期,这周五晚八点, 第二轮淘汰赛在体育台准时播出。 距离上次的视频曝光已经有一段时间,苏格久未露面,已经处于半雪藏状态, 网友虽然骂声连天,但总有淡忘的时候, 直到节目播出, 这才重新想起。 不同于上次格子粉的霸屏状态, 这次她们安静异常, 连泡都没冒几个,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苏格粉丝”这四个字已经成为一种耻于开口的存在。 别人冷嘲热讽是难免,毕竟她们从前得罪了太多人,镜头对准苏格的时候,弹幕清一色都在刷呕,以前看起来温柔清俊的笑脸,现在只觉得虚伪油腻。 与之相反的是席年,他的粉丝已经初具规模,屏幕中他还没开始拉弓搭箭,粉丝就已经跃跃欲试的替他加油鼓劲。 十环十环!一定十环! 我席哥例无虚发! 席年铁赢,不赢我把头拧下来 …… 只听“嗖”的一声闷响,席年果然不负她们所望,正中十环圆心。镜头拉近的一瞬,有观众发现了他手上带着的黑色护臂,联想起前段时间苏格用水烫他的事,不由得猜测纷纷。 席年带护臂是为了遮伤口吧 八成是,算算日期,第二轮淘汰赛离苏格烫他才隔一天时间,手肯定没好 人和人的差别怎么这么大,某人假伤恨不得宣扬得天下皆知,席年受伤了还带伤坚持比赛,从头到尾我都没听见他抱怨过一个字 有些人不是苏格的粉丝,只是单纯的键盘侠:烫一下而已,有什么大不了的,再说他射箭不射的挺好吗,真受伤了怎么可能还中十环。 但很快这番言论就被疯狂打脸,席年在第二轮淘汰赛的时候伤势复发,第一支箭已然是强弩之末,当发出第二支箭的时候,通过特写镜头,是个人都能看见他手抖的厉害。 他面色发白,后背衣服已经被汗水湿透,浸出大片暗痕,像是在强自忍耐什么。 当时在场的观众不明白席年为什么迟迟没有射出那支箭,现在明白了,都纷纷陷入沉默。 她们隔着屏幕,看见男子在有伤的情况下,一次又一次艰难的拉开弓弦瞄准,然后射中了一个又一个的十环,当裁判走上前问他是否需要场外就医的时候,他摇头拒绝。 有人注意到这个时候,席年回头看了一眼观众席,目光穿过层层阻碍,短暂的落在那几个声嘶力竭替他加油的粉丝身上,然后又收了回去。 他很少四处看,视线只专注的盯着箭靶,偶尔几次偏移,也都落在了她们身上,被镜头尽数捕捉。 年糕们看见席年忍着疼射箭的时候,心里恨不得把苏格砍死,满身杀气,但当看到这个画面,又都红了眼睛。 席年刚才那个眼神,呜呜呜呜是我的错觉吗,好苏啊 原来我曾经被他用这样的眼神注视过,窒息,死而无憾了麻麻!!! 我哭了,好心疼他,那个时候他被某家粉疯狂撕,赢了要挨骂,输了也要挨骂,但因为不火,只有几个粉丝支持他,我前几天才知道原来他还被苏千刀烫伤了手 呜呜呜不行,我眼睛都红了,席年,我们为什么没有早点认识你 我们为什么没有早点认识你。 你不出名的时候,一定受了很多苦,如果我们早点认识你就好了。 她们心疼,不能护他于微末时…… 席年也在看节目,当那一行行的弹幕在眼前闪过时,他用手撑着头,皱眉努力的想了很久很久,在许多年以前,是不是也有人对自己说过同样的话。 头顶灯光明亮,盯久了让人眩晕,在一堆错乱纷杂的记忆中,席年无声抬眼,透过电脑屏幕不断变幻的场景,似乎记起了什么。 在酒店顶楼的套房里,曾有两具躯体相互纠缠,从床上滚落在地,又从地上转到沙发,一个眉眼惑人的墨发男子曾经面对面坐在他身上,然后在耳边喘息起伏,呼吸交织:“张导的新戏,男一号是你。” 男子殷红的唇想吻席年,却被他偏头躲过,席年皱眉:“邵寒松也参加了试镜,张导已经内定好他了。” “知不知道他为什么被内定,”男子在他耳畔低语,“因为傍上了一个女金主,你说丑闻如果传出去,谁还敢用他?” 席年神色稍缓,男子见状笑了:“席年,如果没有我,你该怎么办?” 没有根基,就算有演技又怎么样,也只是一次次被那些走关系的人抢去机会。 男子模糊的面容忽然一点点清晰起来,眉眼都是陆星哲的模样,他垂眸,捧着席年的脸认真道:“我们该早点认识的。” 我们该早点认识的…… 席年当时不明白那句话的含义,现在忽然明白了几分。人是一种后知后觉的动物,手指破了要过好几秒才会感受到疼,以前听过的话,很可能过了四五十年,在某个寂静无人的深夜才陡然想起,才明白原来是这个意思。 席年比他们都要慢,过了一辈子,现在才明白。 系统看的分明,他前世濒死,已悔意顿生。 星运会第三轮淘汰赛改期到了星期六,清晨席年背着包出门的时候,就发现孙铭开着车等在了他家楼下,一边看表一边四处张望,贼头贼脑的。 席年全当没看见,径直走向停车场,谁曾想孙铭眼尖,连忙跑过来拦住了他:“席年席年,你往哪儿走,我特意开车过来接你的。” 席年理他这个墙头草就怪了,侧身避开他往外走:“受不起。” 孙铭一点不觉尴尬,脸上仍是笑眯眯的:“我知道,以前我有眼不识泰山得罪了你,你大人不记小人过,可千万别记恨我,这次我真的有事和你商量。” 他说完强行拉住席年的胳膊,半赔笑脸半哈腰的把人拉上了车,有免费司机不用白不用,席年坐在车后座,把口罩摘了下来:“什么事?” 孙铭吩咐助理开车,然后从一旁的公文包里拿出一份纸质合同递给他:“是这样的,星运会赛事已经快完了,公司考虑过,觉得现在是人气上升的最佳时期,所以给你接了一档实景体验真人秀,叫《密室解码》,能参加的都是当红明星,这个机会相当难得,我们也是替你争取了很久……” 这个节目确实很火,席年也听过,他从孙铭手中接过合同,翻开一看,然而在瞥到开头的几行字时,动作微不可察的顿住,微微挑眉:“你什么意思?” 他手里的不是综艺合同,而是续约合同。 迎上席年冷冰冰的视线,孙铭有些胆虚,他斟酌了一下才道:“是这样的,公司能给你争取到这个机会确实不容易,而且你合约也快到期了,干脆一起签了,都是互惠互利的好事。” 他虽然委婉,但言下之意很明显,先把卖身合同签了,再签综艺合同。 席年心想欧阳山行那个老狐狸果然没这么好糊弄,他捏着手里这份为期三十年的合同,沉思良久,然后缓缓笑开:“续约是迟早的事,为什么一定要急在今天。” 孙铭看着他:“席年啊,你可别犯傻,大老板现在肯用资源捧你,那是好事,别人做梦都没这个机会,你早点签了续约合同,综艺那边我也好尽早帮你落实。” 席年怎么可能被他三言两语就糊弄过去,指着合同道:“这几个条例我不满意,改天约个时间,找个地方再慢慢商量吧。” 孙铭只觉得他滑不溜手,改天?再改天合同都到期了,苏格已经是复出无望,席年他们一定得抓在手里,这么想着,语气不自觉带了些许强硬:“你推三阻四的是不是不想签,该不会早就找好下家了吧?席年,你想清楚,别家未必能开出这么丰厚的条件捧你,别脑子一热就做蠢事,否则后果你担不起。” 席年这辈子最恨别人威胁,他透过车窗,见车已经抵达体育馆门口,重新戴好口罩,然后把手里那份合同直接扔了回去,似笑非笑道:“你猜对了,老子就是不想签。” 说完拉开车门,径直下车,然后反手砰的一声把门带上,动作连贯且一气呵成,孙铭目瞪口呆都没反应过来。 席年径直走入体育馆,心想撕破脸皮就撕破脸皮,要他在山行签三十年的合约,把命留在那儿,还不如回家卖红薯。 历经上一场淘汰赛,男子射箭组只剩下八个人,因为席年近乎变态的十环命中率,现在网上已经隐隐传出了风声,说这次冠军已经毫无悬念就是他,别人都是陪跑的。 席年在超星榜上的排名从垫底一路蹿升至前三,虽然票数和孟浅霖俞凡相比还是有些差距,但也相去不远,这次观众席经历了一次彻底的大换血,除了孟浅霖和俞凡两家粉丝之外,支持席年的人竟占了足足三分之一。 “席年!加油!席年!加油!” “我们都支持你!!” 席年上场的时候,身后声浪震天,几欲把看顶掀翻,他回头看了一眼,目光扫过人群,却没发现那抹熟悉的身影。 这次和席年pk的是第八名,他大概也知道自己是来陪跑的,压根没抱什么希望,解说员一如既往地发挥毒舌作风,似有感慨的道:“这次比赛的结果好像没有什么悬念,不知道席年能否继续保持水准,再次创下一个满十环的记录呢?” 席年在裁判的示意下拉开弓弦,将箭头对准靶心,这次他身后不再空无一人,而是荣誉满身。 “嗖!” 闷响过后,正中十环。 他的成绩似乎只有这个单一的数字。 随着时间逐渐流逝,不远处的靶子箭数也在不断增加,无一例外全部都集中在了正中央的内圈。 诚如裁判所说,这次的比赛结果没有任何悬念,十二支箭全部射下来,席年的成绩依旧是令人瞠目结舌的满十环,当结果宣布的时候,周遭掌声雷鸣般响起,满场人都在喊着他的名字。 孟浅霖和俞凡的粉丝内心orz:我家哥哥还有活路吗? 陆星哲就站在人群后面,这次他穿的浅色衣服,也没有带帽子,一眼扫过去,并不引人注意,看起来是个再普通不过的少年,只肩上仍背着一个装相机的单肩包。 他也说不清自己为什么要来,可能内心深处觉得前两场都看了,这一场没道理不看。 席年下场后,直接走到了观赛区,粉丝都伸长了手臂找他签名,他一边接过照片挨个签上名字,然后目光扫视人群,似乎在寻找什么。 陆星哲的位置不仔细看是发现不了的,又或者他没想过席年会刻意寻找自己,因此当目光猝不及防和男人深邃的双眼对上时,他罕见怔愣了一瞬。 周遭喧嚣热闹,空气却有片刻静默。 席年记忆中的陆星哲似乎总是喜欢戴着帽子遮住面容 ,少有这样毫不遮掩的时候,他看着对方,不知道为什么,许久都没错开视线。 陆星哲性格使然,并没有表现出半分慌张,他只是看不出情绪的隔空打量着席年,然后笑了笑,对后者吹了声轻佻的口哨,转身消失在人群中。 席年三两下把最后一张照片签好,然后递还给粉丝,不着痕迹避开摄像机回了后台,他想起陆星哲刚才离开时的方向似乎是c出口,脚步一顿,然后跟了上去。 席年选的是近路,他跟过去的时候,恰好发现陆星哲的背影消失在拐角走廊处,没有多想立刻跟上,结果拐弯的时候连人影都没看见。 “为什么跟踪我?” 他身后陡然响起一道熟悉的声音,似平底惊雷,席年下意识回头,就见陆星哲不知何时出现在了自己身后,正眯眼打量着自己。 席年没回答,又或者他自己也回答不出来:“怎么发现我的?” 陆星哲听不出情绪的道:“这都发现不了,不是太砸我饭碗?” 他说着,步步靠近席年,并没有放过刚才的问题,盯着他眼睛问道:“你还没回答,刚才为什么要跟踪我。” 席年没说话,似乎在思考一个恰当的理由。 无论多少次,陆星哲总会被他这幅冷冰冰的样子勾得心里痒痒,久不听见回答,故意压低声线,带着些许淡淡的玩味:“怎么,该不会是舍不得我吧?” 席年正欲回答,耳畔忽然响起一阵由远及近的脚步声,眉头一皱,直接拉着陆星哲闪身进了一旁的器材室,然后反手带上门。 里面的灯坏了,周遭一片漆黑,只能隐隐约约看见些许陈旧积灰的器材,席年背靠着门,待听见外面那阵杂乱的脚步声离开后,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还攥着陆星哲的手。 他指尖顿了顿,不知道为什么,没松开。 陆星哲看不清席年的脸,只能感受到二人交织在一起的呼吸声和心跳声,他垂眼看向自己被攥住的手:“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这句话他那天晚上也问过,区别在于,席年现在很清醒。 这个器材室大概很久都没用过,尘埃在空气中跳动,甚至能嗅到一股浅淡的霉味,席年微微收紧力道,迫使陆星哲靠近自己,然后问了一句没头没尾的话:“为什么要帮我。” 陆星哲:“什么?” 席年提醒他:“苏格的视频。” 陆星哲闻言恍然,微不可察的挑了挑眉:“我看他不顺眼,不行吗?” 席年知道他没说实话,大抵看不惯陆星哲总是这么得意的样子,身形翻转,直接把他反抵在了门上,呼吸沉缓的问道:“我那天拒绝你,你不恨我?” 他上辈子和陆星哲闹掰,直接落了个身败名裂的地步。 席年不知道为什么,很想知道原因。 听见“拒绝”两个字,陆星哲像是被陡然踩住了痛脚般,心情忽然烦躁起来,他无声眯眼:“你跟踪我就是为了问这些无聊的问题?” 席年没回答,算是默认。 他们二人以这样的姿势僵持着,令陆星哲不自觉想起了那个夜晚,他神色微冷,毫无预兆挣扎起来,想推开席年,结果反被对方以更大的力气制住,肢体磕碰在门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陆星哲怎么都挣扎不开,气的肝疼,他眼睛一转,故意闷哼出声,白着脸道:“你、你松开,我腿磕到了,疼……” 席年闻言一怔,指尖力道顿松:“哪里疼?” 陆星哲身形缓缓下滑,捂着膝盖道:“腿……” 席年想起陆星哲不轻易示弱的个性,信以为真,只以为他是真的疼,立刻蹲下身体,在黑暗中摸索到陆星哲的左腿问道:“是不是上次的伤口?膝盖疼?” 陆星哲闻言,在黑暗中静静看了他一眼,没说话,因为刚才一番挣扎,呼吸沉重,看起来倒真有几分逼真。 席年听不见他回答,只当是默认,在黑暗中卷起陆星哲的裤腿,伸手探进去,谁知却被一把按住了手。 陆星哲语气警惕:“你做什么?” 席年俊美的面容落在阴影中,让人看不真切,冰凉的指尖紧贴着陆星哲小腿,隐隐能感受到些许薄茧:“看看你的伤。” 陆星哲闻言,缓缓松开了他。 席年将他的裤腿卷到膝盖,用指尖摸索着查看伤势,只觉得一片凹凸不平,全是伤痕,但幸好没有湿濡的血迹,他把陆星哲的裤腿重新放下来:“我送你去医院。” 陆星哲视线一直落在他身上:“怎么,怕我瘸了?” 他只是习惯性调戏,谁知席年居然承认了,听不出情绪的道:“嗯,怕你瘸了。” 陆星哲闻言微怔,正欲说些什么,却听席年问道:“还能不能走?” 陆星哲闻言,指尖不自觉落在腿上,然后挑眉吐出了两个字:“不能。” 席年:“……” 陆星哲似乎看出他的犹豫,自己撑着从地上站起身,他避开席年搀扶的手,静默半晌,忽然没头没尾的问道:“你是不是很看不起我?” 席年说:“没有。” 也许上辈子是看不起的,但这一世没有。 观众都在看比赛,此时走廊外间没什么人,席年从器材室走出来,然后拍了拍身上的灰,从口袋里摸出一个黑色口罩戴上,蹲下身形,对陆星哲道:“上来,我背你。” 陆星哲想说自己是装的,但睨着席年宽厚的背部,话又收了回去。 席年只感觉身后一沉,紧接着脖颈就被人搂住了,他往后看了眼,然后站起身,背着陆星哲往楼下走去,步伐沉稳。 陆星哲紧贴着席年滚烫的后背,不知在想些什么,他伸出手捏了捏席年的耳垂:“你就这么背着我,不怕被记者发现?” 席年淡声道:“放心,别人没你这么无聊,就算发现,也只会夸我乐于助人,帮助伤残人士。” 除了陆星哲,谁天天闲的蛋疼盯着他。 陆星哲一点也不生气,他殷红的唇缓缓靠近席年耳畔,饶有兴趣的问道:“那如果我们两个睡觉的事被发现了呢?” 席年脚步一顿,然后继续往前走:“只要你不说,那就没人知道。” 说话间已经到了停车场,席年今天没开车,他找到陆星哲的车,然后用钥匙解锁,拉开后车门把人扶进去,正欲关上,却听陆星哲忽然道:“如果我偏要说出去呢?” 席年动作一顿,抬眼就对上陆星哲漆黑静谧的眼眸:“你想要挟我?” 陆星哲原本只是随口一说,谁曾想听见他这句话,心头一把无名火燃起,直接攥紧席年的手腕,然后一把将他拉进了车内,车门砰的一声带上,隔绝了外间的一切。 在狭窄昏暗的空间内,两个人迫不得已紧贴在一起,陆星哲揪住席年的衣领将他反压在身下,看不清神情,一字一句的提醒他:“席年,那天晚上是你主动,不是老子求着你上我的。” 他语气平静,但“老子”两个字却泄露了内心的情绪。 席年甚至能感受到他的指尖紧绷到了极致。 陆星哲说:“我是第一次。” 他说:“我是第一次……” 被一个醉酒的人强按在床上,稀里糊涂就那么过了一夜,第二天满身疲惫的回到家,然后生疏的清理身体。 哪怕这样他都没有想过害席年,从来没有。 陆星哲问他:“怎么,觉得我很贱,跟谁都可以随便睡一觉?” 他说这话时,眼睛是红的,席年不知道为什么,下意识抬手捂住了他的眼睛,低声道:“没有。” 陆星哲没说话,呼吸沉重。 席年缓缓拉下他攥住自己衣领的手,然后身形颠倒把陆星哲压在了身下,再次低声重复道:“我没那么想。” 席年说:“那天是意外,我喝醉了……” 他后面几个字的尾音逐渐消弭于空气中,因为捂住陆星哲眼睛的手忽然感受到了些许湿濡的痕迹,席年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什么,身形微微顿住。 他从来没见陆星哲哭过。 是真的从来没有。 车内光线昏暗,所有的一切看不太清楚,席年没有移开手,他知道陆星哲最不喜欢被别人看见狼狈的样子,却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鬼使神差般,伸手环住他的腰,然后微微用力,把人按进怀里。 “别哭,” 席年说:“别哭。” 他知道陆星哲的委屈,但自私冷血惯了,很少去思考这些。就好像系统曾经说过的,有些人什么道理都懂,但做不做得到又是另一回事。 陆星哲早在被他揽入怀中的瞬间就僵住了身形,二人谁都没有说话,空气一时陷入了沉凝,只有心跳声响起,鼓噪不休。 席年静等许久,直到掌下那些许的湿痕干透,才终于动了动身形,就在这时,耳边忽然响起了陆星哲低哑的声音:“席年,那天如果没有喝醉酒,你是不是根本就不稀罕碰我……” 席年心想有什么稀不稀罕的,这种事你情我愿就好,他微微落下掌心,对上陆星哲漆黑的眼,然后反问:“那你是被我强迫的吗?” 陆星哲看着他,顿了顿:“我不想做的事,没有人能逼我。” 言下之意,他自愿的。 席年不知在想些什么,闻言静默许久,忽的低笑出声,让人难以分辨里面蕴含了什么样的情绪,他又想起陆星哲的腿,干脆下车绕到了驾驶座,然后发动车子朝医院驶去。 而陆星哲则自动把那声低笑归类于席年对自己的嗤笑,脸色有片刻苍白,他坐直身形,然后猛的锤了一下车窗:“停车!” 席年没听他的,只是把车门都落了锁,后知后觉意识到陆星哲刚才在骗自己:“怎么,腿不疼了?” 陆星哲气红了眼:“这是我的车,你下去!” 席年没理会,自顾自开着车,等停稳在医院附近,这才下车,然后绕到后面拉开了车门,好整以暇的问陆星哲:“你是想去医院,还是想去我家?” 陆星哲手脚都是冰凉的,面上毫无血色,他闻言冷冰冰看了席年一眼,无端从里面听出几分讥讽,起身就要下车,却被席年按住了肩膀。 席年这次略微倾下了身形,与他视线平齐,沉默一瞬,认真又问了一遍:“你是想去医院,还是想去我家?” 席年觉得要自己表达的意思已经很明确了。 而陆星哲理解的是,回家=约炮,气的直接甩开了他的手:“我去你妈!” 他甩的力气太大,席年又没有防备,右手猝不及防磕在车门上发出一声沉闷的动静,手背肉眼可见红了一大片。 席年愣住了,因为那句“我去你妈”。 而陆星哲想起席年的手还得拉弓射箭参加比赛,身形倏的僵住,眼中罕见闪过一丝慌乱:“你……” 他下意识抓住席年的手腕,掌心满是冰凉的冷汗,半天都说不出话,目光在四周飞速搜寻医院,却没看到半点影子,只得看向席年:“医院在哪儿?” 磕了一下,其实没什么大不了的。 席年从陆星哲紧绷的神色下窥见几分微不可察的担忧,顿了顿,然后反握住他的手,只觉一片黏腻的冷汗,他砰的一声关上车门,然后低声道:“去我家。” 时至正午,不同于前几天的阴雨连绵,灼热的太阳挂在天空,路边的梧桐树密集成排,洒落一片阴影,间或一阵风过,树叶哗哗作响。 陆星哲脑子空白一片,连自己怎么到的席年家里都不知道,只恍惚间听见房门开启又关上,发出咔嚓一声轻响,紧接着后背就贴上了冰凉的墙壁,腰身一紧,被男人炙热的气息缓缓包裹。 陆星哲瞬间惊醒,抬头就对上席年深邃的双眼,男人没有说话,只是用修长的指尖缓缓攀附扣住他的后脑,然后埋首,从锁骨一路落下密切的吻,顿了顿,最后才落在唇上。 陆星哲不知道为什么,脸色白的吓人。 席年察觉到他身形僵硬,抬眼看向他,却见陆星哲嘴唇在微微发抖,沉默一瞬,低声问道:“你不愿意?” 陆星哲说不出话,他脑海中反反复复,只有席年在车上那声意味不明的嗤笑,漆黑的眼睛看向他,忽然没头没尾的问道:“你在笑什么?” 笑他不知羞耻? 还是随随便便就给人睡? 席年闻言愣了一瞬才反应过来他在问什么,然后松开扣住陆星哲后脑的手,像是看透他内心想法似的道:“没笑你。” 他半真半假的道:“我笑自己……魅力大。” 他其实在笑因果,能和一个人接连两世都纠缠上,也不得不说是一种本事。 陆星哲半信半疑,席年知道他敏感,也不在意,只是无声轻抚着他的脊背,使紧绷的身躯放松下来,然后捏住陆星哲的下巴亲了上去,模糊不清的问道:“记不记得我那天是怎么要你的……” 呼吸低沉,心跳狂乱。 陆星哲没想到席年会问出这么私密的话,瞳孔微微一缩,他偏头想避开男子密切灼热的吻,却像被施了定身术一般动弹不得,被人拥着跌跌撞撞走进卧室,然后倒在了床上。 陆星哲下意识攥紧他的肩膀,嗓子像被什么堵住了一般,又干又涩:“席年……” 他的声音在发颤。 席年第一次在清醒的情况下,如此耐心的安抚他:“没事。” 他褪下陆星哲的裤子,伴随着一声衣物落地的轻响,陆星哲左腿的伤就暴露在了空气中,席年略微沉下身躯,似要找回那天夜晚的记忆,在那狰狞的疤痕旁落下一个个炙热的吻,直直烫到了心尖。 陆星哲眼睛红了:“别……” 席年当然不会听他的。 卧室的帘子紧紧拉着,挡住大半天光,里面的一切摆设都介于明暗之间,席年遵循着上辈子的习惯折腾,陆星哲却觉得命都快没了半条,哆哆嗦嗦的道:“停……停……” 他莫名想起上次那个糊里糊涂的夜晚,不自觉闭了闭眼,指尖紧紧攥住床单,汗水从下巴滴落,晕湿一片痕迹。 席年注视着陆星哲殷红的唇,用指腹来回摩挲,然后满意看见颜色越来越瑰丽,低头亲了上去,这次带了几分要将人吞吃入腹的霸道。 席年喘息着问他:“什么感觉?” 陆星哲不知道舒不舒服,他只记得上次做完,没有一处地方是不疼的,沉默半天,颤声吐出了一个字:“疼……” 他什么感觉都没有,似乎只记得疼了。 席年闻言身形一顿,注视着他发红的双眼,然后伸出手,轻轻拨开了陆星哲额前的碎发,低声问道:“上次是不是很难受?” 陆星哲摇头。 席年一看就知道他在撒谎,亲了亲他的眼睛,温热的掌心覆住他腿上凹凸不平的疤痕:“那这里呢?” 陆星哲还是摇头,把脸埋在枕头里,半天都没说话,不知想起什么,听不出情绪的闷声道:“要做就赶紧做,别问那么多。” 席年难得的几次好心似乎都被当成了驴肝肺,他埋首在陆星哲颈间,难得感到有些挫败。 一场事后,床上凌乱一片。 陆星哲躺在床上没动,胸膛起伏不定,他看着天花板,在确定席年没有后续举动后,起身下床,然后捡起了地上的衣服。 席年见状攥住了他的手腕:“你做什么?” 陆星哲头也不抬的道:“回家。” 席年皱眉:“回家?” 陆星哲似讥讽的勾唇:“不回等你赶我走吗。” 他声音还有些哑,面色苍白,一言不发的穿衣服,将身上青青紫紫的痕迹尽数遮住,下颌尖瘦,看起来比前段时间又瘦了些。 席年闻言眼神沉怒,又蓦的气笑了,他随手扯了件衣服披上,然后一把将陆星哲拉回来,捏着他下巴问道:“你以为我带你回家是做什么的?约炮?” 陆星哲确实是这么想的。 席年是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做了,他指尖微微收紧,斟酌半天才道:“反正不是。” 陆星哲心想你炮都打了,现在跟我说不是:“那是因为什么?” 席年深深看了他一眼,抿唇道:“……你自己想。” 他似乎不想再说话,直接把陆星哲带进了浴室,花洒的热水兜头浇下,刹那水花四溅,陆星哲每次在这种情况下都只有受制于人的份,他慢半拍的反应过来,结果发现自己衣服已经湿了。 席年指尖掠过他衣服下摆,帮他清理,在淅淅沥沥的水声中道:“等会儿穿我的。” 陆星哲因为他突如其来的动作闷哼一声,双腿发软险些没站住,席年稳稳托住他的身形,掌心紧贴着他的脊背,过了好半晌,才出声问道:“上次是你自己洗的?” 陆星哲呼吸错乱,面色潮红,心想不是我自己洗难道是鬼帮我洗的。 在一片朦胧的水汽中,他几乎看不清席年的脸,只能感受到对方精壮的身躯,恍惚间听见对方说了一句话:“上次你走的太快了。” 陆星哲闻言,心跳漏了半拍:“你说什么?” 席年:“没什么。” 洗完澡,他直接把陆星哲打横抱出了浴室,然后俯身放在床上,双手从他身后抽离时,改为碰了碰他的脸,席年拨开他湿漉漉的黑发道:“别乱走,我给你拿套衣服。” 眼神似乎和以前不太一样了。 陆星哲隐隐猜到什么,却又不大敢确定,他怔怔望着席年的背影,那句话在舌尖打转,怎么都问不出来。 苏格被雪藏后,席年终于有那么瞬间觉得现在这条路也不算太坏,他开始尝试着从过去的魔障中走出,与前世的自己和解。 还有陆星哲…… 席年从衣柜里拿出一套衣服,转身时,就见他在看着自己,把手里的衣服递过去,问道:“盯着我做什么?” 陆星哲刚洗完澡,眉眼干干净净的,他低下头穿衣服,一颗颗的把扣子扣上,沉默一瞬,忽然毫无预兆的道:“我可以不做狗仔。” 席年顿住。</p> 第21章 做好好改造,重新做人 有那么瞬间, 他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然而陆星哲又重复了一遍:“我可以不做狗仔。” 如果席年不喜欢的话,他可以不做。 陆星哲对一个人好的方式很简单,给他想要的, 除掉他不喜欢的, 一如前世给席年名利地位,替他排除异己, 善恶都得靠边站。 席年闻言垂眸, 却只能看见陆星哲漆黑的发顶,他干脆蹲下身形, 与对方视线平齐,似乎被这句话勾起了些许兴趣:“为什么?” 陆星哲坐在床边, 偏头避开他的视线:“没有那么多为什么。” 他穿着席年的衣服, 因为过于宽大, 清瘦的身形几欲撑不起来, 锁骨若隐若现, 白净的皮肤遍布青紫, 腿上有一块疤痕,痂已经脱落。 席年覆上他的左膝, 掌心温热,询问道:“伤都好了?” 陆星哲不懂席年为什么老是喜欢盯着他的腿不放,在床上的时候也喜欢往这里亲, 耳根热了一瞬,抬眼看向他, 心想这厮该不会有什么特殊癖好吧:“早就好了。” 岂料席年微微挑眉:“那你今天说腿疼都是假的, 还骗我背你下楼?” 陆星哲心里没有什么是非观, 小时候在孤儿院也没人教过他, 闻言狭长的凤眼微微眯起,笑意浮现,带着些许得意:“骗你背我又怎么样?” 席年看着他,没说话。 陆星哲见状挑眉:“大不了下次我背你。” 席年一边觉得他幼稚,一边觉得他抓不住重点,覆在他膝上的手微微收紧:“下次不要骗我。” 陆星哲表示理解,毕竟正常人谁喜欢被骗,点了点头:“好,不骗你。” 席年见状,缓缓松开他的腿,然后起身把床铺整理了一下,走到书桌抽屉前拿出了什么东西,背对着陆星哲,看不清神情,出声道:“今晚就住在这里。” 陆星哲其实也没什么力气了,浑身上下都没劲,他把脸埋在枕头里,静静看着席年的背影,然后微不可察的点了点头:“嗯。” 他并不去思考这句话背后的含义,席年说不出口,他就不问。 席年手里有一串钥匙,他不急不缓的解了其中一把下来,这才转身,然后在陆星哲的注视下放到了床头柜上:“我家的钥匙。” 他什么也不说,什么也不解释,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在约长期炮。 陆星哲闻言从被子里探出头,神情莫名的看向他,甚至可以说有些惊疑不定:“给我的?” 席年看向他:“这里除了你还有别人吗。” 陆星哲:“……哦。” 他没什么反应,翻了个身,拉起被子继续睡。 席年见状心中难免狐疑,跪在床边,不着痕迹俯身看了眼,却见陆星哲在被子里缩成一团,笑的眉眼弯弯,像偷了腥的奶猫。 席年有片刻静默,他努力的想,努力的想,陆星哲上辈子和他在一起的时候,有没有像现在这样笑过。 答案似乎是没有的,因为席年没做过什么让他开心的事。 感受到身旁床铺忽然下陷,陆星哲连忙止住笑意,从偷喜中回神,却见席年不知何时躺在了身侧,熟悉的气息一瞬间包裹住了全身。 陆星哲身形条件反射一僵,随即又放松下来,席年静静看着他清瘦的脊背,想起上次做完对他不管不顾,然后伸手把人揽进了怀里。 他妈的…… 陆星哲心跳加速,他们刚刚才折腾完,席年总不会这么精力旺盛吧,谁知却听男人在耳畔淡淡问道:“这次还难受吗?” 陆星哲闻言一顿,然后慢慢摇头。 这次再怎么着也比上次强,不用满身疼痛的冒雨回家,也不用自己胡乱清理,而且席年……席年也在他身后。 一回头就能看到。 席年没说话,只是用指腹在陆星哲肩头缓缓摩挲,一一抚过那些暧昧的红痕,陆星哲察觉到他的动作,下意识对比了一下,却发现席年身上干净的不像话,什么痕迹都没有。 陆星哲的占有欲从这个时候就已经可以初窥苗头,他眼神暗了一瞬,不知道为什么,在被子里悄无声息转身,然后圈住了席年的脖颈,殷红的唇裹挟着些许凉意,落在了他的喉结上。 席年察觉到他的动作,垂下眼眸:“你做什么?” 陆星哲没回答,舌尖轻轻滑过,带起一阵湿濡的痒意,浓密纤长的睫毛在眼下打落一片阴影,无端暧昧惑人。 席年呼吸乱了一瞬,想推开他,陆星哲却像蛇一样缠住他的脖颈,怎么都推不开,一面喘息,一面笑着低语:“推什么,你又不吃亏。” 果然,虽然一切都变了,但流氓还是一样的流氓。 席年刚想说这不是吃不吃亏的事,然而陆星哲的吻就已经密密麻麻落在了他颈间,生疏而热烈的吮吻着,并且随着位置颠倒,不知何时已经面对面坐在了他身上。 席年胸膛起伏不定,只能压住紊乱的呼吸,伸手揽住陆星哲柔韧的腰身,免得他掉下去,意味不明的问道:“你就不害臊?” 陆星哲捧住他的脸,指尖力道扼得人发痛,湿濡的唇在他耳畔来回摩挲,气息炙热缠绵:“你他妈做都做了,现在才来跟我讨论这个问题,再说了,你都不害臊,我为什么要害臊。” 席年懒洋洋的用手背覆住眼皮,只好任由陆星哲在他身上种草莓:“以前没看出来你这么流氓。” 他眼前视线昏暗,话音未落,就感觉陆星哲亲他的动作忽然停住了,紧接着身上缓缓一沉,有灼热的气息喷洒在颈间,耳畔响起了一道低沉带笑声音:“嘘,陆星哲只对你耍流氓……” “……” 席年不想承认,但他听见这句话时,心跳实打实漏了一拍,落在陆星哲腰间的手控制不住猛然收紧,引得后者闷哼了一声。 “喂,”陆星哲玩味道,“松开,被你掐紫了。” 何止掐紫,席年简直想掐死他,喉结上下滚动,有瞬间紧绷,然后毫无预兆将人反压在了身下,哑声问道:“你是不是想死?” 瞎撩是真的会死人。 因为刚才翻身的动作,被子直接蒙在了他们身上,视线内一片漆黑,席年看不清陆星哲的神情,只感觉对方在黑暗中轻轻抱住了自己,墨色的头发抵在他下颌处,无端显出一种乖巧,然后低声认真道:“那也只死在你手上,是不是?” 席年的心跳瞬间鼓噪起来,像水滴入油锅,激起沸腾无数,他用力扣住陆星哲的掌心,在黑暗中发狠似的吮吻着他,磕碰间唇齿已经见了血腥。 陆星哲不躲不闪,只是无力仰头,在黑暗中喘息,一声一声喊着席年的名字,声音逐渐沙哑。 “席年。” “席年。” 席年…… 席年没有回应,有那么一瞬间想把他连人带骨的吞吃入腹,而陆星哲因为受到刺激,睫毛不知不觉已经湿黏一片,声音发颤,碎不成调。 天色渐黑,室内不知不觉已经蒙上了一层暗影,窗外枝丫横斜,树叶疯长,一片郁郁葱葱,当月亮升起时,蝉鸣也歇了。 席年已经少有这样情绪失控的时候,他缓慢平复着呼吸,然后看了眼怀里的人,随便扯了件衣服披上,把陆星哲抱进了浴室。 水声淅淅沥沥响起,渐渐放满了浴缸,陆星哲累的睁不开眼,只感觉自己浸在了温热的水里,他搂住席年的脖子不肯松,像小动物一样有一下没一下的亲着他。 席年就着那个姿势,帮他清理。 陆星哲皱眉动了动,然后懒洋洋的睁开眼,见是席年,声音沙哑的问道:“耍流氓耍够了?” 不知道是谁先耍的流氓。 席年三两下擦干身体,然后把他抱出浴室,途经阳台时,意味不明的道:“再胡说八道就把你从这里丢下去。” 陆星哲挑了挑眉,识趣的没再招惹他,乖乖趴在被子里,只露出一个黑漆漆的发顶,眼尾残红未褪,给人一种极具欺骗性的乖巧。 席年匆匆洗了个战斗澡,裹挟着一身凉意躺上了床,他从床头拿出手机看了眼,结果发现孙铭发来了一份行程安排表,让他在星运会决赛结束后去参加第四季的《密室解码》,当特邀嘉宾。 席年回想了一下,十分确定以及肯定自己没有签续约合同,那么这个机会则来的有些莫名其妙,不由得陷入了沉思。 陆星哲见状,往他手机屏幕上扫了眼:“怎么了?” 席年回神,也没瞒着他,把手机递给他看:“我打算和山行解约,不过他们之前说一定要我签了续约合同再上综艺,我没答应,这次忽然又改主意让我当特邀嘉宾。” 陆星哲似乎知道内幕:“苏格被雪藏之后,山行旗下已经没有能顶上去的人了,分量太轻的节目组又不愿意请,现在你热度正高,很可能是他们指名要你,山行不可能拒绝。” 说完又道:“《密室解码》在综艺真人秀里收视率一直很稳,参加对你没坏处,反正不影响你解约。” 席年看了他一眼:“你就不问问我为什么要解约?” 陆星哲撑着头道:“山行又不是什么好地方,这几年没捧几个人出来,你早点解约也是好事,再说了,我好奇心没那么重。” 席年觉得后面一句话听听就算了,不能当真,他把手机塞到枕头底下,然后躺了下来:“你知道的还挺多。” 陆星哲往他那边靠了靠,呼吸轻缓:“我知道的不止这些。” 他似乎在暗示什么,席年闻言身形微顿,正欲说话,脑海中忽然响起了一道熟悉的机械音。 系统咳了一声:好好改造,重新做人,坚守本心,拒绝诱惑</p> 第22章指 咬住你指尖 系统就像通往成功路上的绊脚石, 平常看着不声不响,但冷不丁冒出来,就跟吞了苍蝇一样膈应人。什么好好改造重新做人,席年从来没往心里去过。 他睨着半空中漂浮的蓝色光球, 无声眯眼:“你如果真的无聊, 就自己去找个牢坐。” 席年想杀它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 系统已经习惯了,服务行业受冷眼是常事, 它只是怕席年又禁不住诱惑, 毕竟花花世界迷人眼,身躯悄无声息消散在了空气中。 席年收回视线, 却发现陆星哲正看着自己,抬手把他按进被子里, 然后关掉台灯, 在一片影影绰绰的黑暗中道:“时间不早了, 睡吧。” 陆星哲睡觉没有关灯的习惯, 他抿了抿唇, 在黑暗中睁眼望着天花板, 忽然想起小时候在孤儿院被其他人欺负锁进杂物间的事,眼底一片暗沉翻涌, 面无表情闭上了眼。 陆星哲往席年怀里靠了靠,沉默半晌,忽然小声道:“你抱着我好不好?” 席年没有抱人睡觉的习惯, 陆星哲上辈子也没提过这种要求,他闻言在黑暗中悄然睁眼, 没说话, 也没有任何动作, 想不明白这一世为什么会发生这么多改变, 无论是人还是事。 “……” 他不动,陆星哲也没有再说,像是睡着了。 墙上的挂钟滴滴答答走着,月色照在地板上,泛出一片冰凉的色泽,不知过了多久,席年忽然动了动,他静悄悄翻身,然后伸手将陆星哲缓缓揽进了怀里,圈的严丝合缝,密不透风。 他们终于开始学会适应,无论是身旁的人,又或是这个没有光的夜晚。 翌日清早,陆星哲是在席年怀里醒来的,他无意识在男人肩头蹭了蹭,墨色的发梢轻轻扫过席年下巴,引起一阵淡淡的痒意。 席年知道他快醒了,正欲把手抽出来,谁曾想在半途就被人攥住了手腕。 陆星哲把脸埋在枕头里,唇角微勾,声音懒洋洋的道:“啧,这么无情?多抱一下又不会少块肉。” 席年闻言就觉得昨天收拾他还是轻了,掀开被子从床上坐起身,拿出手机看了眼时间:“今天我要去公司签合同,等会儿就出发。” 陆星哲闻言睁眼,下意识松开了他,想跟着起床,结果刚刚坐起身就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然后捂着腰龇牙咧嘴的倒了回去:“我艹……” 席年回头看了眼,然后神情微妙的挑了挑眉,起身走进浴室洗漱,唇边微不可察闪过一抹笑意,快得让人来不及捕捉。 陆星哲只感觉自己腰都快断了,他挣扎着从床上爬起身,然后骂骂咧咧的挤进了浴室,席年正在刷牙,一回头就见他站在自己身后,有气无力的靠着门,眼尾上扬,看起来吊儿郎当的。 席年收回视线,漱口洗脸,然后找出一次性牙刷递给他:“自己洗。” 陆星哲嘀嘀咕咕:“我不自己洗难道你会帮我洗吗。” 席年提醒他:“你昨天的澡是谁洗的?” 陆星哲闻言微微挑眉,看起来有些得意,笑看了他一眼,没说话。 席年这个明星相当接地气,助理没有,存款也没有,陆星哲都想不明白怎么会有混得这么惨的艺人,他穿好衣服,看见衣柜里有一顶黑色的鸭舌帽,顺手拿出来试了试,大小刚合适。 席年在旁边看着,见陆星哲又把脸挡的严严实实,捂的亲妈都不认识,抬手把他帽子摘了下来:“穿成这样干什么,你要去抢银行?” 陆星哲闻言一愣,这才反应过来他昨天已经跟席年说不当狗仔了,下意识道:“习惯了。” 在暗不见光的角落待久了,骤然要摆脱这种身份,难免会有些不适应,席年睨着陆星哲黑润的眼睛,不知道为什么,又把帽子给他重新戴上了,顿了顿道:“你想做狗仔就继续做,别拍到我身上就行。” 死道友不死贫道,换了以前他肯定不会这么说,但现在,席年忽然觉得他对有些事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在意。 陆星哲不想让席年觉得自己言而无信,低头道:“我说了不骗你。” 席年心想你以前只有被我骗的份,哪有骗我的机会。 二人是一起出门的,席年去公司签合同,而陆星哲则有些事需要去收尾,方向不同,走的路也不同。 席年坐上驾驶座时,陆星哲站在外面,屈指敲了敲他的车窗,风流且富有少年气的眉眼无遮挡的暴露在阳光下,看了让人有些移不开眼。 席年降下车窗,第一次看见带着阳光暖意的陆星哲:“怎么了?” 陆星哲没说话,只是伸出手飞快在席年脸上摸了一把,调戏完就想溜,谁曾想收回手时却被后者眼疾手快攥住了手腕。 现在是大清早,街上行人稀稀落落,没有几个,陆星哲用力想抽回手,结果半天都没抽动,只能就着那个姿势被迫靠在车门边,偷鸡不成蚀把米,有些尴尬:“摸一下而已,反应别那么大。” 席年想起他刚才摸自己脸的时候一副流氓样,指尖力道放轻,却并没有松开:“下次再敢耍流氓,后果自负。” 陆星哲心想席年就是个大冰山大闷骚,他巴不得席年收拾自己呢,闻言略微探进车窗,笑的让人脸红心跳,压低声音问道:“要不我让你摸回来?” 话音未落,他指尖陡然传来一阵轻微的刺痛,湿濡中夹带着温热,陆星哲微微一怔,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席年竟然咬了他一下,耳根不受控制的红了起来:“你……” 陆星哲喉结动了动,结结巴巴说不出话。 席年似笑非笑的看了他一眼,然后松开扣住他指尖的手:“我去公司了。” 陆星哲站在原地,看着他的车远去,不知道为什么,把手背在身后,无意识偷偷藏起了指尖。 早在有关席年的比赛视频在网上播出后,他就已经是星运会夺冠的热门选手,别家粉丝都戏称其余选手分明是陪太子读书,去凑个热闹的。而席年也不负众望,一路高歌猛进,在之后的第四轮淘汰赛和总决赛中击败对手,成功拿下了男子射箭区的总冠军。 而其中最高兴的莫过于粉丝,她们是亲眼看着席年怎样从倒数第一的位置,一步步走到今天的,应援群开始有组织的创建起来,并且成员逐渐发展壮大,唯一可惜的就是席年在媒体前的曝光镜头太少,可供剪辑的素材不多。 就在这时,不知是谁泄露了风声,把席年将会参加第四季《密室解码》的事泄露了出去,消息不胫而走,很快传遍全网,一时引起了热议。 现在国内综艺横行,但能挑起大流量的却不多,《密室解码》就是其中之一,除了几名固定队员外,节目每期都会邀请时下的当红偶像参加,说实话,没点咖位的还真上不去。 席年虽然在星运会占尽风头,但在网友眼中,毕竟只是一个迅速蹿红的小明星,没有根基也没有代表作,更没有国民度,除了箭射的好点,人帅点,难免给人一种不够分量的感觉。 尤其这次,听说节目组原本打算邀请的嘉宾是影帝严渡,但不知怎么莫名其妙换成了席年,于是有人下意识认为他抢了严渡的名额,骂战莫名其妙就掀了起来。 很想知道节目组为什么要邀请席年,这年头随便蹿红的人海了去了,个个都能上节目? 席年谁啊?不认识,听说箭射的很好,节目组请他上去射箭的吗?(狗头) 没什么代表作,以前演了一部青春片,我跑去扒了一下,演技一般,估计又是一个靠脸的花瓶 密室解码这么烧脑,席年玩得来吗,严渡可是s大毕业的高材生,节目组怎么想的,就让一个新人顶了严渡的位置,不是吧不是吧? 我觉得席年上去连第一关都闯不过,啊啊啊气死了,超级想看严渡的 严渡是娱乐圈里的老前辈,虽然不走偶像路线,但粉丝群体庞大,国民度很高,现在有人传出席年一个初出茅庐的小艺人抢了他的名额,网友不炸才怪。 年糕在收到消息的第一时间就集体出动去反黑了,想把那些黑帖给压下去,奈何悠悠众口堵不住,再加上席年确实没有什么能拿得出手的作品,唯一的一部电视剧也因为年纪尚轻而没能给人留下深刻的印象,导致网友几乎都认定了他是靠脸红起来的花瓶明星。 什么?你说席年拿下了星运会的比赛冠军? 不好意思,混娱乐圈看的是演技,是作品,箭射的好只在体育圈管用,出门左拐谢谢。 年糕简直快气炸了,虽然说人红是非多,但席年才刚刚出道没多久,就算想有作品也得有机会才行啊,再说了,想邀请谁是节目组的事,为什么要怪席年?? 大概网上掀起的骂战太严重,更甚者有网友齐齐跑到节目组官微底下喊话,让他们改请严渡,《密室解码》的导演迫不得已发布了一条微博,解释严渡是因为电影档期冲突而没办法来参加节目,所以只能临时换人,并不存在抢位的事,希望大家能期待下期的节目。 而随后严渡也点赞转发了这条微博,证实所言非虚。 年糕恨不得掐着黑粉的脖子晃:你们看清楚了,是因为严渡档期冲突所以才没办法参加节目,别什么屎盆子都往席年脑袋上扣,他一个小糊豆受不起!!!</p> 第23章 害他永远不可能害他 别人都希望自家爱豆能大红大紫, 只有席年的粉丝,天天把小糊豆挂在嘴边,生怕别人不知道他糊穿地心, 一度让网友觉得她们是披皮黑。 因为这出闹剧, 没过多久,《密室解码》节目组就公开了邀请名单,除了几名常驻队员之外, 另外还有三位特邀嘉宾。 第一个是古偶男神白易成,他出道七八年一直不温不火, 但前段时间主演了一部大ip男主剧而一夜爆红,靠着荧幕前俊逸潇洒的形象圈粉无数,小女生见了就会捧心嗷嗷嗷犯花痴的那种。 第二个是女演员乔芷, 她算是黑红起家, 因为背后经纪团队炒作手段了得,通稿满天飞的吹神颜妖精, 一度被誉为宅男收割机, 但同样黑料也层出不穷, 典型的超级大花瓶。 第三个就是席年了,他除了前段时间因为星运会出尽风头, 无论是人气还是代表作都没办法和前面两个比, 所以在网友看来他能上这个节目简直是走了狗屎运,和乔芷一样是个花瓶。 嗯,会射箭的花瓶。 不知道是不是节目组为了噱头故意为之,仅一个席年就引起争论无数, 更何况还加上乔芷这个半黑半红的女明星, 把网友直接气的吐出了三升心头血。 我吐了, 节目组是不是没人请了, 找这俩货上去干啥? 这么一对比,席年的水分含量也太大了吧,咖位明显不够看啊,是不是走后门上去的 仗着有背景就往上蹿,综艺也不是瞎上的,听说这次剧本要嘉宾各自分开组队,他万一落单,能不能走出去都是问题 完了完了,一共三个嘉宾,俩都是拖后腿的,白易成可怎么办啊,保护我方小白白! 《密室解码》对外以高烧脑、高惊悚闻名,自从开播以来也邀请了不少嘉宾,但大部分人都铩羽而归,能通过的寥寥无几,直白点来说,这档节目挺暴露智商的,一个弄巧成拙就人设崩塌了。 席年刚从健身房回来,他洗完澡,随手擦了擦头发,然后坐在电脑前打开微博,结果发现乔芷在网上@了他和白易成。 @乔芷:很高兴能和两位帅哥一起录制节目,(鲜花)(鲜花)(鲜花)希望能够合作愉快!@席年@白易成 发完微博,底下还配了两张茶里茶气的自拍图,男人看了夸漂亮,女人看了骂绿茶的那种。 白易成的粉丝分分钟原地爆炸,觉得乔芷婊气冲天,而正主大概觉得不太好意思,在底下客套的回了一句话,然后点赞转发。 席年不知想起什么,睨着屏幕若有所思,就在这时,外间忽然传来一阵敲门声,他回神,然后起身去开门,结果发现来人是孙铭。 席年只把门开了半边,压根没打算让他进,靠着门问道:“有事?” 孙铭和席年已经撕破脸皮了,这次如果不是公司有吩咐,他也不会找上门来,闻言脸色青青白白,然后从公文包里抽出了一份行程表:“这是节目录制的时间,老板说明天给你请个助理,打点行程安排。” 席年骨子里就不是什么八面圆滑的人,他接过时间表,扫了眼:“没别的事了?” 孙铭一噎,正欲说话,就在这时,眼角余光忽然发现一个人朝着这边走了过来,头上棒球帽压的很低,看不太清脸,肩上背着一个黑色休闲包,身形清瘦。 这套公寓是给公司的艺人安排居住的,而面前这名男子显然太过眼生,孙铭见状皱眉,心生疑窦,不由得问了一句:“你是谁?” 席年闻言看去,却见来人是陆星哲,下意识站直身形,正准备找个理由把孙铭敷衍过去,耳畔就响起了一道声音:“我是席年新请的助理。” 陆星哲略微抬了抬帽檐,阴影错开,露出一双令人惊艳叫绝的凤眼,对孙铭道:“我是席年新请的助理,今天过来帮他收拾行李。” 请私人助理这种事一般都要过经纪人的眼,但孙铭对手底下的艺人并不上心,再加上懒得管闲事,从来没考虑过这方面的问题,闻言看向席年:“你什么时候请的?他有经验吗?” 席年敷衍的嗯了一声,撒起谎来脸不红气不喘,顺着陆星哲的借口往下说:“前天请的,以前做过私人助理,回头我把他联系方式发你,有什么工作你和他交接就行。” 孙铭有些暗自恼火,觉得席年太不服管教,但到底是他理亏在先,语气不虞的道:“人是你自己请的,回头出了岔子你可别怨我。” 说完皱眉看了眼陆星哲,然后转身离去。 席年见他背影消失在走道,侧身让开位置,陆星哲走进去,然后摘下帽子在指尖打了个转,笑问道:“你经纪人?” 席年反手带上门,然后在电脑前重新落座:“我马上要去c市录节目,他过来送时间表,顺便找个助理安排行程。” 陆星哲懒洋洋的半靠在桌沿,闻言笑嘻嘻道:“助理?找我不就行了。” 席年看了他一眼,心里有些好笑,右手抵着下巴,遮住了唇角弧度:“撒个谎你还当真了?” 陆星哲撇嘴道:“我可没撒谎。” 他说完拉开随身携带的黑色背包拉链,里面装着的不再是相机,而是一摞纸质文件,最上面的两张是明天飞往c市的机票。 “喏,”陆星哲把机票在他眼前晃了晃,“密室解码在c市郊区录制,明天下午两点的机票,到了之后在湖岛酒店住一晚上,剩下的事节目组会安排。” 他说完,又抽出一叠文件放在桌上:“你如果和山行解约,总得找好下家,圈子里口碑资源还行的娱乐公司都在这儿了,你自己选。” 陆星哲当了这么久狗仔,对娱乐圈私下里的事不说知之甚详,但也七七八八,他挑出来的这些公司都是针对席年目前来说最合适的选择。 陆星哲做完这一切,然后偏头看向他,灯光落在眼底,映出一片分明的笑,明明没怎么说话,但偏偏就是看出了几分得意。 像是在等着大人夸赞的小孩。 席年原本捏着手机,力道有一瞬间收紧,但睨着桌上的机票和文件,又控制不住的泄了力道,黑色的手机掉落在膝盖上,发出一声轻响。 他没说话,静静看着陆星哲,掩在桌下的手动了动,把手机重新捏住,然后指尖在冷硬的边缘摩挲了一遍又一遍,片刻后才出声问道:“你这几天不见人影,就是去弄这个?” 陆星哲不知道席年是高兴还是不高兴,顿了顿道:“你和山行解约了,总得想想后路。” 如果席年不去想,他就帮他想,最好把后面剩下的路都铺的平平整整,一个坎也不要有。 席年坐在电脑前,身形向后倒入椅背,屏幕上是乔芷的自拍,阳台的落地窗映出远处灯火阑珊的夜景,陆星哲就在他身旁,呼吸错乱间,这一幕仿佛似曾相识。 席年闭了闭眼,将紊乱的思绪一点点理顺,这才看向陆星哲,几乎让人察觉不到他刚才的走神:“你真打算当我助理?先说好,工资开不了多高。” 陆星哲坐在桌边,轻轻晃了晃腿,闻言满不在乎道:“我知道你没钱。” 糊嘛。 他说完扫了眼电脑屏幕,结果发现上面是乔芷的自拍,眉梢微微上扬,眼中的笑就带了那么点意味深长:“怎么,觉得她很漂亮?” 席年似乎是故意气他,沉思片刻,带着那么些考究的回答道:“大部分男人都会觉得她很漂亮。” 说完却滑动鼠标,把照片页面关掉了。 陆星哲没想到席年居然真的夸乔芷漂亮,酸的差点原地去世,他忍了又忍,到底没忍住,直接挤到席年怀里,面对面坐在他身上,捏住他下巴问道:“那我呢?我很丑吗?!” 他眉眼狭长昳丽,笑起来的时候风流又多情,怎么也和丑字沾不上边,席年原本不打算搭理,但又怕他从腿上掉下去,伸手揽住了他的腰。 陆星哲不知道为什么,看见乔芷的照片,没由来一阵心烦意乱,他把下巴搁在席年肩头,埋在男人颈间问道:“你该不会喜欢她吧?” 席年看了他一眼,修长白皙的指尖落在他柔软的黑发上,黑与白对比分明,听不出情绪的问道:“我如果喜欢她,你会怎么样?” 你会怎么样? 陆星哲也不知道自己会怎么样,他从席年怀里抬起头,静静看了他片刻,然后毫无预兆捧住席年的脸,低头在他唇上狠狠咬了一口。 血腥味在唇间弥漫,席年微微拧眉,却没做什么。 陆星哲咬了一下,然后就那么贴着他的唇,维持一个姿势,好半晌都没动过,片刻后才缓缓分开,呼吸有些乱。 陆星哲抵着席年的额头,缓缓伸出手,用指腹擦掉了他唇上那一点不甚明显的血痕,低声问道:“痛不痛?” 席年摇头。 陆星哲喘了口气,回答他刚才的问题:“你如果真的喜欢上她,我会很嫉妒。” 很嫉妒很嫉妒。 席年指尖下落,缓缓摩挲着他的耳垂:“然后呢?你打算怎么报复我?” 陆星哲:“然后我就爬墙,当你的黑粉!” 他赌气似的说完这句话,然后直接把脸埋进了席年肩头,好半晌都没动过,心里沉甸甸的,就好像席年真的已经喜欢上乔芷了一样。 但是他能怎么样呢,他能对席年怎么样呢。 他这辈子都不可能害他的…… 大概是因为小时候营养不良,陆星哲的身形永远都那么瘦小,此时在席年怀里缩成一团,像只小猫。</p> 第24章 都他妈是假的 其实席年自己也不知道, 他如此不厌其烦的提出种种假设,到底想寻求什么答案,他微微用了些力才把陆星哲的头抬起来, 然后扣住他的后脑亲了上去, 给了一个带着些许安抚意味的吻,直到二人的唇相互温暖着,不再冰凉。 席年骨子里就是寡言少语的, 他有太多话都说不出口,更多的时候只能靠行动去做。 以前席年亲陆星哲的时候, 陆星哲都会笑的连眼睛都眯起来,偏偏这次,蔫答答的一点反应都没有, 席年骨节分明的手轻抚着他的后背, 垂眸问道:“怎么了?” 他冷漠的声音刻意压低后, 总是给人一种温柔到骨子里的错觉。 陆星哲摇摇头,圈住他的脖颈, 把脸埋进他怀里不吭声。 这幅样子倒是少见, 看来是真的不开心了。 席年就着那个姿势把他抱了起来,经过开关时, 顺手关掉灯, 室内陡然陷入一片漆黑, 陆星哲身形有瞬间紧绷, 随即就感觉自己被人扔到了床上, 紧接着男人精壮的身躯就压了过来。 他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自发抱住了席年。 男人这次温柔的有些过了头, 炙热的吻轻飘飘落在身上, 激起一阵涟漪般的痒意, 陆星哲不自觉攥紧了身下的床单,只感觉有一双修长的手捧住了自己的脸,随即耳畔响起了席年熟悉的声音:“为什么不开心?” 陆星哲眼一瞪。 艹,你喜欢别的女人,我为什么要开心? 他此时已经完全选择性忽略了“如果”这个带着假设含义的词,心里酸的直冒泡,又不肯开口说话,借着黑暗的遮掩,悄无声息抿了抿唇。 陆星哲在认识席年之前,以为什么东西都可以抢过来,什么东西都可以毁掉,就像小时候在孤儿院分到的玩具糖果,如果自己没有,那也不能让别人有。 但在某一个时刻,他忽然意识到,有些人是抢不来,也毁不掉的。 陆星哲就算不说,席年也能知道他在想什么,一如过去的每个夜晚,陆星哲被弄得眼尾发红,声音颤颤,最后嗓子都哑了,但还是喜欢往他怀里缩。 席年拉起被子,裹住陆星哲的身躯,然后有一下没一下的顺着他的后背,恍惚间,似乎是说了句话,声音如常的道:“我不喜欢。” 陆星哲总是格外留心他的一言一行,闻言问道:“什么?” 席年说:“我不喜欢她。” 指的自然是乔芷。 他大概很少主动去解释什么,尤其面前的人还是陆星哲,总觉得有那么一丝丝别扭,说完这句话,就再也没出声,但怀里的人眼睛却一下子亮了起来。 “啧,我就知道你不喜欢她。” 陆星哲身上的那种得意仿佛又回来了,他缠住席年的腰,暗沉的眼中带着笑,用牙齿咬住他的耳垂,用力狠咬了一下,又痒又痛:“你就算喜欢,也得喜欢我才对。” 他脸皮厚也不是一天两天,席年扼住他的后腰,力道猛然收紧:“你就这么自信?” 陆星哲笑的身躯都在震动,他仿佛不怕痛,贴着席年耳畔低声笑道:“再用力点,有本事你就勒死我……” 他似乎是真的想死在席年怀里。 席年总以为自己已经够离经叛道,但没想到陆星哲更疯,他抱着人去浴室清理,然后重新躺回床上,只希望这个祖宗能消停点好好睡觉。 席年去健身房锻炼了一天,难免有些困意,陆星哲却因为他刚才的那句“不喜欢”而高兴的睡不着,在床上翻来覆去,不知想起什么,大半夜穿着睡衣悄悄下了床。 席年迷迷糊糊间,听见房间有轻微的动静,他险些以为进了贼,结果睁眼一看,陆星哲正在帮他收拾行李。 机票是明天下午两点的,等起床后再收拾行李难免有些赶,陆星哲自认干一行爱一行,以前当狗仔的时候兢兢业业,现在当席年的助理就更得勤勤恳恳。 毕竟他那么糊,自己不帮他,谁帮他。 去c市录节目最多逗留三天,陆星哲看了看那边的天气,发现会降温,然后用手机打着光在席年衣柜里扒拉外套,又装了些生活用品,心想这下总该没什么遗漏的了。 他蹲在行李箱旁,挨个清点着里面的东西,太过入神,以至于连席年什么时候下的床都不知道,直到身后陡然贴上一具精壮的身躯,腰身被人搂住,这才像做了亏心事般吓得浑身一激灵。 “!!!” 陆星哲发誓,他当狗仔偷拍被发现的时候都没这么心惊肉跳。 席年睡意惺忪,声音还带着低低沉沉的困意,下巴抵着陆星哲肩头,闭眼问他:“在收拾行李?” 现在是深夜,大部分人都睡了,只有落地窗外的夜景还在闪着光,高楼大厦,一眼望不到头。 陆星哲闻言手一抖:“我吵醒你了?” 艹,早知道明天收拾了。 他说完三两下拉好行李箱,也顾不得有些东西还没塞进去,看起来有些手忙脚乱,直到脸颊不知何时落下一个轻轻柔柔的吻,动作这才倏的顿住。 陆星哲和席年,该做的不该做的都做过了,再缠绵热烈的吻也都试过,刚才那个落在脸上的吻,甚至可以称得上纯情,但偏偏就是让陆星哲心跳漏了一拍。 他声音有些结巴,想让席年上床睡觉:“明……明天再收拾吧,你先睡。” 从前精明狡黠的人,这个时候忽然笨拙的不像话。 席年没说话,他只是觉得好像无论什么时候,他一回头,总能看见陆星哲的身影,伸手环住对方微凉的身躯,然后拉着他从地上起身。 “一起睡。” 席年把陆星哲抱上了床,然后用薄被盖住二人都有些失了温度的身躯,孤独惯了的心,忽然觉得在这种时候有人陪着的感觉并不算糟糕。 “……” 陆星哲本来就睡不着,席年一亲,他就更睡不着了。 #痛苦# 好在他以前作息也不怎么规律,第二天和席年坐飞机抵达c市的时候,精神还行,经纪公司有对外公开艺人的行程安排,下飞机的时候,竟然有不少粉丝都等在外面接机,打眼一看乌泱泱的,隐隐分成了三拨,保安正在竭力维持秩序。 听说白易成和乔芷也是今天的航班,不过比席年晚半个小时,这些粉丝有一大半都是他们家的。 混娱乐圈的艺人都不会难看到哪里去,但要找准自己的风格定位却要好几年的摸索尝试,席年的私服大部分都是黑白两色,隐隐衬和了他冷漠的气质,带着一副墨镜,不像时下小鲜肉瘦得只剩骨架,身形颀长,宽肩窄腰,实打实的男模身材。 他一出现在众人的视线里,恍惚产生一种错觉,这里不是机场,而是某高定t台秀场。 无他,席年的个人风格太过强烈,娱乐圈已经很少能见到这样神形具备的帅哥了,只要亲眼见过的人,基本上很难忘记他。 来接机的年糕们直接沸腾了,这么帅的崽崽居然是我们家的吗?!呜呜呜想流鼻血肿么破! “啊啊啊啊崽崽看这里!!!你好帅呜呜呜呜!!” “崽崽快过来!让妈妈看你一眼!!” “崽崽c市很冷的,你小心着凉!” 陆星哲带着口罩,见状戳了戳席年,示意他看过去,于是席年一回头,就看见一群平均年龄不过二十出头的小姑娘正在热血沸腾的管自己叫崽崽,争着当他的妈,目光慈祥得像是过年要给小孩发红包的奶奶辈人物。 席年见她们在对自己招手,于是摘下墨镜走了过去,俊美清冷的容颜一瞬间暴露在空气中,冲击力绝对比荧幕上来得更直观。 隔壁被席年帅得说不出话的白易成家粉丝就是例子:“……” 他妈的,席年真人是不是帅的有点过分了? 年糕对席年狂招手,七嘴八舌的样子像极了操碎心的老母亲。 “崽崽,密室解码太难了,你不会的话记得跟在闵老师后面走,他人老实不会坑你,说不定你能混过关。” “崽崽,千万要保护好自己,上节目的时候别强出风头,出错了风头网友又要骂你,我们不骂回去感觉对不起你,骂回去又骂不过他们,好为难。” “崽崽,反正我们糊,低调一点也是好事,不会玩不丢脸,反正不止你一个人不会玩,爱你呜呜呜,一路顺风。” 席年万万想不到她们叫自己过来就是为了说这个,迎着粉丝热切的视线,他静默几秒,然后带上墨镜,转身离开了。 乔芷和白易成家的粉丝就在旁边,听见这一番对话,忍了又忍,实在没忍住,最后纷纷捂着肚子差点笑尿了,应援手幅都险些没拿稳。 他妈的,席年摊上这种粉丝也太倒霉了吧! #忽然好同情他是怎么回事# 出了机场,密室解码节目组的工作人员已经安排了车接送艺人去下榻酒店,陆星哲从头到尾一直尽职尽责的扮演了一个沉默寡言且低调的小助理,等坐上车的时候才终于摘下口罩,用帽子盖住脸笑的一抖一抖。 席年睨着前排的司机,然后头也不回的抽出陆星哲手里的帽子,压住他的后颈,把人按在了自己腿上。 陆星哲没敢出声,挣扎了好几下都没能爬起来,终于选择放弃,他勉强扭头看向席年,眼中带着可怜兮兮的笑,像是要求饶。 席年手见状手松了松,正准备放开他,谁知却见陆星哲无声启唇道:“崽崽,我错了。” 说完把脸埋在他腿间,笑得人都抽了。 席年:“……” 抵达下榻的酒店后,节目组订了包厢把所有嘉宾聚在一起吃饭,也好相互认识一下,席年刚刚把行李收拾好,没过多久,乔芷和白易成也到了。 工作人员特意过来敲门提醒,顺便送来了明天的节目台本,席年道谢之后关上了门,陆星哲彼时正躺在床上,闻言啧了一声,挑眉问道:“高兴了,能跟美女共桌吃饭。” 席年还记着他刚才笑自己的事,靠在床边,一边看台本一边道:“嗯,高兴。” 陆星哲闻言咬着指尖,笑看了他一眼,然后像小动物似的爬到他身边,直接抽出他手里的台本,面对面坐在了席年身上:“生气了?” 席年不生气,他只是想不通,明明自己上辈子的粉丝都挺正常,但为什么这辈子都不太正常了。 于是他摇头道:“没有。” 陆星哲蹭了蹭他的下巴:“崽崽……” 话音未落,他就被席年从身上一把掀了下去。 陆星哲:“……” 果然,都他妈是假的。 w ,请牢记:, 第25章 王者带青铜 晚上吃饭的时候, 大家都聚在包厢,节目组的人基本上都到齐了,密室解码除了三位特邀嘉宾, 另外还有三位常驻成员,都是娱乐圈综艺秀的老前辈。 闵老师率先倒了几杯果汁, 然后和席年他们碰杯,四十岁上下的年纪,笑容温和可亲:“明天节目在郊外录制,大家都是第一次玩,别害怕, 我会带着你们, 不过回去记得看一下游戏规则,免得莫名其妙就被out了。” 闵老师算是队长类的灵魂人物, 成熟稳重,心思缜密,往期节目大半都是在他的领导下才能成功通过关卡, 对后辈也很提携,在圈内名声颇好。 席年和白易成都点头应是, 只有乔芷, 坐在一旁没吭声, 她似乎有些累,垂着眼似睡非睡的样子,大波浪卷发随便扎了两圈,和网上光鲜照人的样子截然不同。 另一名老成员王垚是喜剧出身,后期才转做综艺, 节目的笑点基本都在他身上, 被网友戏称为王三土, 他见乔芷不说话,伸手打了个响指,一口天津腔:“嗨,以为见着女神能要个签名,这倒好,睡着了。” 众人闻言都不由得笑出了声,乔芷也回过了神,唯一的一名女队员孔熹坐在她身旁,笑着解围道:“坐飞机坐那么久,乔芷肯定累了,你要签名也得明天要啊。” 王垚:“呵!这就统一战线了。” 席年上辈子和乔芷认识,勉强能称得上一句朋友,他依稀记得这个时候乔芷的经纪公司似乎在逼她和圈外男友分手,两边局面闹的很僵,所以只是自顾自的夹菜吃,并没有插话。 白易成倒是有心交朋友,主动攀谈了几句,二人勉强混了个脸熟,他人不坏,就是性子太过直男,吃完饭压低声音道:“听说明天的剧本会有两人组队环节,要不到时候我俩一队吧。” 他的潜在意思很明显,不想和乔芷沾边,上了综艺谁都想好好表现一下,节目关卡本来难度就大,还带个拖后腿的女人,光想想都令人头皮发麻。 更重要的是,只要和乔芷牵扯上的男星,无一例外都会被卷入绯闻风波,白易成这种处于事业上升期的男星打死都不能沾边。 席年没有立即答应,第一是因为他和乔芷上辈子好歹朋友一场,第二则是觉得白易成这种行为和闹孤立没什么两样:“听节目组安排吧,说不定闵老师他们三个前辈会一人带我们一个。” 白易成一想也是,没有再说话了,反正只要不跟乔芷,跟谁都行。 席年正在默默盘算明天的节目录制,诚如今天粉丝所说,闵老师是最稳重老实的一个,必要的时候就跟着他走,而王垚滑不溜手,最会忽悠人,不能信;孔熹是娱乐圈难得的高学历高智商女星,妥妥的脑力担当,游戏通关的线索大部分时间都要靠她来解锁。 席年虽然没打算在游戏里出风头,但怎么也不能让人坑了,起码要活到最后走出去,打一打粉丝的脸。 嗯,自家粉丝的脸。 酒过三巡,众人吃饱喝足,都各自告别回了房间,席年也难免被灌了几杯酒,好在度数不高,他回到房间后,推门进去,结果发现陆星哲正站在落地窗前摆弄相机,像是在拍些什么。 席年伸手解开上衣扣子,走到他身后,声音带着几分低沉的醉意:“在拍什么?” 陆星哲回神,把相机给他看:“拍几张夜景,挺漂亮的。” 他们下榻的酒店是c市标志性建筑,坐落于中心城区,从这里能俯瞰到大片夜景,陆星哲有一段时间没碰过相机,难免手痒。 席年点点头,让他继续拍,然后倒在床上休息,陆星哲见状爱不释手的摩挲了一下相机,依依不舍的放下,悄悄躺到了席年身边,趴在他身上像小动物似的闻了闻:“你喝酒了?” 席年半醉半醒的闭着眼,修长的五指落在他发顶,然后揉了揉:“怎么不去玩你的宝贝相机?” 陆星哲看了他一眼,似笑非笑的调戏他:“你是大宝贝,它是小宝贝,陪你比较重要。” 席年闻言捏住他的下巴,想纠正什么,但又懒得去纠正,于是又松开了手,强打起精神去浴室洗澡。 因为明天要录制节目,二人都没做什么,熄灯后,席年闭上了眼,又想起身旁的人怕黑,于是伸手把他捞进了怀里:“睡吧。” 陆星哲缩在他怀里,只露出一个脑袋,闻言悄悄踢了踢被子,又被席年压住,终于不动了。 翌日清早,有化妆师来帮他们做造型,席年和白易成这两个大老爷们儿没什么,倒是乔芷,化妆加做头发,磨磨蹭蹭了好半天才出来,还踩着高跟鞋,像是要去逛街。 白易成直接皱起了眉头。 席年知道她走黑红路线,故意往自己身上弄槽点好升热度,不过踩着高跟鞋玩密室已经不是招不招骂的问题了,一个弄不好直接摔死去见上帝了。 席年看了她一眼:“今天玩游戏,你就打算穿高跟鞋跑?” 乔芷闻言一怔,可能也觉得自己有点傻逼,噔噔噔又跑回去换了双运动鞋,众人这才坐车出发。席年对c市不熟,路线也不怎么清楚,最后抵达目的地的时候,周遭荒无人烟,只有一栋似乎荒废了很久的学校,总感觉到了鬼片拍摄现场。 乔芷似乎很嫌弃白易成,直接绕到一旁和席年搭话,有些害怕的摸了摸胳膊:“节目组会不会把我们抛尸荒野?” 席年说:“你又不值钱,杀你有什么好处。” 乔芷惊了:“……” 艹他妈的,她还以为席年是个暖宝宝,搞半天是个毒舌男。 #本以为是温柔乡,原来是毒药制造商?!# 闵老师他们慢了十分钟才到,刚下车就听见这段对话,没忍住直接笑出了声,王垚乐的不行,上前拍了拍席年的肩膀道:“一会儿进去可得小心,女人狠起来咱招架不住啊。” 席年倒没想那么多,他只是实话实说。 见众人已经到齐,节目组按照老规矩,用仪器检测了他们全身上下,金属物品和手机都不能带进去,乔芷原本精心打扮了一通,结果项链耳环戒指全都被撸走了,脸色臭的不行。 游戏开始前,嘉宾手里都有一个黑色眼罩,导演拿着大喇叭在前面介绍游戏规则:“本期密室解码为校园主题《象牙塔》,游戏开始前,请嘉宾戴上眼罩,在工作人员的引导下进入密室,一切规则与剧情线请自行触发。” 席年来之前,特意把往期节目都看了一遍,知道这是老规矩,闵老师和王垚一前一后的把新队员护在中间,为了避免避免走丢,都肩膀搭着肩膀,然后在工作人员的引导下往里走。 在视线漆黑的环境下,人的感官会被无限放大,席年跟着前面的人走,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铁锈的腥气,地上堆满不是这个季节该有的落叶,踩上去嘎吱作响。 恍惚间,有一扇铁门被人打开了,发出吱呀一声刺耳的动静,他们弯弯绕绕,最后停在了一个密闭的环境内,只听咔嚓一声,工作人员离开,门被带上了。 头顶响起刺啦刺啦的广播声:【请嘉宾摘下眼罩。】 席年莫名想起了系统那个吊死鬼,他伸手摘下眼罩,入目是一片暗红的灯光,环顾四周,只见众人正身处一间教室,旁边摆放着落满灰尘的桌椅板凳,黑板上用粉笔写满了字,仿佛上一秒还有老师在这里讲课。 不远处的墙壁有大片血痕,触目惊心。 学校本该是纯真无邪的地方,然而联想到导演组刚才所说的“象牙塔”,再对比眼前的场景,大家无端觉得怪异起来。 就这在嘉宾刚适应没多久的时候,耳麦里忽然响起了一道冷冰冰的提示音:【教室三号桌上放有签筒,请玩家自行抽签,两两组队】 闵老师大概提前收到过风声,倒也不惊讶,只是皱了皱眉,他们有三名老队员,三名新成员,如果一人带一个当然是好,但就怕把两个新人凑一组去了,那样无疑会增加难度。 这里光线昏暗,总让人觉得暗处蛰伏着什么东西,席年倒没什么害怕的感觉,他走到三号桌前,见上面放着一个签筒,不多不少刚好六根,旁边还有一本封面被划烂的五年级数学书,翻开来,扉页歪歪扭扭写着“王家安”三个字。 席年转身,然后把签筒递给众人:“抽吧。” “……” 闵老师倒是没想到他这么淡定,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对众人道:“那就开始抽签吧,我不确定节目组会不会有时间限制,所以尽快比较好,在同一个地方待久了不安全。” 乔芷怂的一批:“为什么不安全?” 孔熹同为女生,解释道:“因为很可能会有‘东西’来抓你。” 至于是什么“东西”,那就不好说了,她平静的声音在寂静的教室内响起,无端让人瘆得慌。 王垚跃跃欲试,率先抽了一根签,底端标着一个数字3,席年和其余人也都紧随其后,各抽了一根。 闵老师有些无奈:“我也是3号。” 换言之,他和王垚一队,这也就意味着会有两个新人落单。 席年是2号,他不怎么在乎会和谁一队,只是不着痕迹观察着周围的环境,目光在黑板上写了一半,但还没有算出答案的题上定格了几秒。 孔熹是1号,她解开签的时候,白易成肉眼可见松了口气:“孔老师,我也是1号。” 然后只剩乔芷了,她看了席年一眼,手上的签明晃晃写着2:“我们好像是一组。” 席年叹了口气:“好吧,我也是二号。” 乔芷莫名感觉有点怪异:“是不是我的错觉,你好像有点勉强。” 席年纠正她:“不是错觉。” 他是真的很勉强。 乔芷:“……” #沃日尼玛,扎心了老铁!!# 阵营不知不觉分成了三组,孔熹发现教室暗处藏着三道门,分别标着1、2、3,联想到他们手中的签号,对众人道:“我们可能要进不同的房间,干脆就按照签号走吧,我和小白走一号门,席年和乔芷走二号门,闵老师和三土走三号。” 众人并没有异议,白易成临走前,略有些同情的看了席年一眼,然后声音沉痛的道:“保重。” 二号小队很可能成为节目史上率先阵亡的嘉宾队伍。 席年见他们都走了,伸手推开二号门,入目是一片寂静的长廊,两边都有不同的房间,像上学时期的教室,乔芷怂成了狗,哆哆嗦嗦跟在席年后面:“我怕。” 席年:“我不怕。” 乔芷:“……” 对话结束。 每个密室主题都有主线剧情,但需要去随机触发,导演通过监控看了眼进入二号门的队伍,见是席年他们,大抵觉得有点意思,吩咐助手道:“没想到被他们撞上了,开启主线剧情吧。” 于是席年走得好好的,头顶灯光忽然一暗,紧接着耳边忽然响起了一阵撕心裂肺的哭喊,伴随着利器划破布料刺入肉体的声音,广播刺啦刺啦的响起,念的却是许多年前的一则新闻报道。 “19年x月x日8时许,长平市圣安小学发生一起伤人事件,有凶徒持刀闯入校园行凶,造成8人死亡,16人受伤,警方初步估计其有精神病史……” 冰冷的旁白说到此处,忽然断了下来,语气变得怪诞而诡异:“……精神病人手持利刃,在校园四处游走,请救出真正的幸存者,千万不要被他追上……千万不要被他追上……” 广播最后说了一个字。 “他,” 身后响起一阵由远及近的脚步声,伴随着男人病态的低笑,2号房门忽然被撞得咣咣作响,摇摇欲坠。 来了…… 席年怎么也没想到他们运气这么好,竟然直接撞上了nc,反应过来掉头就跑,乔芷吓的腿软,噗通一声直接跪在了地上,抱着席年大腿不撒手,直接被吓哭了:“呜呜呜你别走你别走,我害怕,要走带我一起走,求求了大佬!!” 她抱的太紧,硬生生被席年在地上拖着走了一段路,何等凄惨,而门后传来的撞击声越来越大,锁扣已经摇摇欲坠。 席年硬生生掰开乔芷的手,然后一把将她从地上拽了起来:“我先跑,你垫后!” 乔芷震惊脸:“?!!!” 兄dei人言否?! 要不说两个人上辈子能当朋友呢,死道友不死贫道这种事简直在他们身上发挥得淋漓尽致,乔芷见席年一转眼的功夫就跑得没影了,瞬间恨的眼泪都出来了,连忙跟在后面撒丫子狂追:“席年我艹尼玛的!你到底是不是男人啊!” 席年心想这个问题她得去问陆星哲,陆星哲最清楚自己是不是男人。 急促的脚步声在走廊不断回响,原本只是两个人,但不知何时悄然变成了三个,席年一边跑,一边飞速尝试四周紧闭的门有没有可以推开的,当拐过走廊时,他眼角余光发现乔芷身后已经追上了一个穿着蓝白病号服,浑身是血的变态男人,手里的匕首闪着寒芒,还在滴滴答答往下落着液体。 男人脸上带着病态的笑,面容被鲜血糊的看不出五官:“我找到你了……” 右手举刀,左手腋下夹着一颗人头。 乔芷吓疯了:“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四号教室就在拐角处,当席年只是试探性的推门时,结果没想到吱呀一声竟然推开了,他正准备进去躲避,谁曾想眼角余光忽然冲过来一团黑影,直接把他撞开了。 活生生撞开了…… 乔芷在生死关头爆发了惊人的速度:“你给老娘闪开!别挡路!” 说完率先冲进教室,然后咣一声反手带上了门,席年见那个精神病人已经追上来,干脆推开窗户直接翻了进去,然后动作利落的把窗户关好。 只听“砰”的一声闷响,精神病人下一秒直接扑到了窗户上,他目光阴恻恻的盯着席年,脸上的血蹭得满玻璃都是,用匕首笃笃笃的敲着窗户,声音尖锐病态,还夹杂着低笑:“出来呀,出来呀,我看见你们了哟……” 他用力撞击着玻璃,整个窗户都晃了两下,离得近了,才发现半边脸都是腐烂的,一双黑漆黑的眼扭曲而疯狂,盯着他们道:“再不出来,我就进来找你们了哟……” 席年跑的直喘,闻言把食指压在唇上,做了一个噤声的姿势:“嘘——” 他说:“别出声,你长的太吓人了。” 乔芷靠在门上累的说不出话,闻言疯狂点头,表示赞同。 精神病人:“……” 整个节目组都通过监控看见了他们互坑的场面,笑的上气不接下气,导演道:“没想到四号教室又被她们发现了,开启第二条支线剧情。” 教室原本昏暗一片,就在席年借着空档恢复体力的时候,头,而是一段嘈杂的对话。 “……请同学们把书本翻到第七十六页……今天我们要学习的是……” “……王家安……你为什么走神……这道题你上来回答……” “……老师……我……我不会……” 教鞭落在身上的闷响一阵一阵,伴随着女老师严厉的喝骂:“别人都会,只有你不会,必须解出来!否则今天不可以回家!” 伴随着小孩的哭泣声,广播声骤然中断,然后讲台前的灯闪了闪,亮起一阵微弱的光线,映出一个矮小的身躯,穿着校服,戴红领巾,分明是个学生,席年这才发现教室里原来还有一个小孩。 乔芷本来就害怕,这下直接蹦到了席年身边:“哪里来的小屁孩!” 小孩原本背对着他们,闻言缓缓转过了身,一张脸苍白无血色,眼神黑漆漆的,像鬼娃娃,手里捏着半截粉笔头:“你们可以帮我解开题目吗?” 教室忽然响起了小孩的啜泣声,一阵接一阵,听得人头皮发麻。 乔芷高中就被星探挖去拍戏了,学都没上完,哪里会做题,闻言哭着摇头:“不可以不可以!” 席年没动,他看着小男孩,出声问道:“你是谁?” 小男孩一板一眼的道:“我是五年级(三)班的王家安。” 席年又问道:“你是幸存者吗?” 乔芷躲在后面:“这还用问吗,他当然是幸存者了,小屁孩,你赶紧跟我们走,我们救你出去。” 小男孩摇头,把手里的粉笔固执往前递了递,四周的哭泣声还在不断响起:“这道题太难了,你们可以帮我解题吗?” 席年看了眼空荡荡的黑板,然后把粉笔接过来:“题目在哪里?” 小男孩只是哭,哭的人心里发慌:“题目在黑板上。” 无论席年怎么问,他反反复复就是这一句话,乔芷忽然想起他们进来的第一个房间有块黑板,上面写着些东西,只是没怎么记住,脸色便秘的对席年道:“完了,我们可能得重新回去,把第一个密室里的题抄下来。” 但是外面那个精神病还在走廊徘徊,一直没有离开。 席年点点头,表示赞同,然后走上讲台,用粉笔在上面写出了一道题目,偏头看向小男孩:“是这道题目吗?” 小男孩点头。 乔芷震惊了:“卧槽,你什么时候记下来的?!” 节目组不会写一些无缘无故的东西,席年心思缜密,当他走进第一个教室的时候,发现上面黑板的题目不像随意涂鸦,就记了下来。 也幸亏记了下来,不然现在折返回去,肯定会被外面那个精神病砍死。 乔芷是真的非常非常想离开这个鬼地方:“小孩,题都给你写出来了,现在可以跟我们走了吧?” 小男孩摇头,仍是那句单调的台词,伴随着啜泣:“这道题好难啊,你们可以帮我解出来吗?” 而走廊里徘徊的精神病人像是忽然得到某种指令似的,忽然又开始疯狂撞门,砰砰砰的声响连带着让人的心都跟着揪了起来,乔芷慌的一批,连声催促席年:“你快给他解出来,快快快!” 席年心想乔芷这娘儿们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他捏着粉笔,把题目认真思索了一遍,结果发现是一道经典的几何题型,沉默半晌,然后转头看向小男孩:“……你们小学五年级做的题现在都这么难吗?” 小男孩:“……” 乔芷在旁边听着,心都凉了半截,几个意思?不会做呗? 精神病人撞门的力道越来越大,而门也开始晃了,小男孩终于换了一句台词,声音幽幽的道:“只要解开题目,我就可以跟你们走了。” 他校服领口沾着斑驳的血迹,红领巾紧紧系在脖子上。 乔芷恶狠狠撸起袖子:“我们直接把他扛走吧。” 席年盯着题目,一边用粉笔在旁边飞速打草稿,一边出声问道:“你知道你现在像什么吗?” 乔芷愣了:“像什么?” 席年:“一个面目狰狞的绑架犯。” 乔芷愣了一秒,然后气的直锤墙:“面目狰狞?我面目狰狞?!你看看门外面那个好不好!他才面目狰狞!” 话音刚落,席年已经算出了答案,他在等号面前写下了一个6,然后转身看向小男孩:“答案是六。” 小男孩忽然笑着拍起了手:“你答对了答对了,快带我走吧,带我走吧。” 乔芷全程震惊脸,而席年眼角余光不经意瞥到窗外,却见那个精神病人正隔着玻璃对他们笑,怀里抱着一颗人头,哪怕在血痕的遮挡下,五官也能隐隐窥出几分熟悉。 那一瞬间,席年脑海中飞速闪过了什么,却又快得令人来不及捕捉,他慢半拍的看向小男孩,却见对方衣领上沾着血迹,脖子被红领巾挡的严严实实。 广播曾经给的提示又开始在脑海中回响。 “……请救出真正的幸存者……” “……真正的幸存者……” 真正的——! 咔嚓一声,席年掰断了手里的粉笔,他不着痕迹后退到门边,然后问小男孩:“如果我没解出题目,你是不是不会跟我们走?” 小男孩点头,一边拍手一边笑:“但是你们已经解出了题目啊,快带我走吧,快带我走吧。” 席年却道:“你还是留在这里吧!” 他说完趁着精神病人猛烈撞击后门的时候,一个箭步踹开前门,然后对乔芷低声喝道:“快跑!” w ,请牢记:, 第26章 实力担当 《密室解码》自开播四季以来, 剧本一直在不停变换,但有一点是不会变的,那就是节目组绝不会毫无缘由的添加某种设定, 并且最喜欢玩大反转,把嘉宾赶尽杀绝。 当那个精神病人一直抱着颗血淋淋的人头在后面穷追不舍时,席年就已经感到奇怪,再联想起广播那句暗含深意的“真正幸存者”,其实就已经可以推测出某些东西。 什么叫真正的幸存者? 换个角度来思考,是不是说明有假的? 鬼魅阴森的教室, 奇奇怪怪的男孩, 按照节目组的尿性, 怎么可能那么顺利就让他们完成任务, 席年也不知看见了什么, 对乔芷低喝一声快跑, 然后率先冲出了教室, 一溜烟就不见人影了。 乔芷闻言懵逼回头,结果发现精神病人已经朝他们看了过来, 怀里抱着的人头,五官竟然和教室里的小男孩一模一样。 乔芷:“……” 小男孩静静看着乔芷, 忽然对她咧嘴一笑, 然后伸手解开了红领巾,一道狰狞的疤痕赫然出现在脖颈处, 脖子上戴着一条十分老旧的心形项链,沾着暗沉的血迹。 很显然, 他已经死去多时。 精神病人手里抱着的那颗人头, 就是小男孩的。 换言之, 面前这个不是幸存者, 而是鬼。 如果席年没有恰好记下外面黑板上的题,他们势必要重新返回第一个房间,但精神病人起码会杀掉二人中的一个,再加上教室里的鬼男孩,想不全军覆没都难。 狗节目赶尽杀绝,不干人事! 席年在偌大的长廊飞速奔跑,没过多久就听见身后传来了乔芷杀鸡般的尖叫,他充耳不闻,脚步没有丝毫停顿,然而跑着跑着,他忽然发现前面没有路了,竟然是个死胡同。 “……” #报应来的猝不及防# 席年正准备折返回去重新找路,谁曾想那个精神病人已经追了上来,用匕首挟持着乔芷,一步步朝他走来。 乔芷哭的气都喘不上来了,一半是被气的,一半是被吓的:“席年你个狗贼,逃跑居然不带我,我恨你!我恨你!” 不知道的以为她搁这儿演琼瑶剧呢。 席年往走道围栏旁看了一眼,结果发现下面还有一层楼,堆积着几个旧木箱,身形一翻就准备跳下去,精神病人见状忽然桀桀怪笑起来,用匕首抵着乔芷的脖子道:“你敢跑我就杀了她!” 席年动作一顿。 乔芷立刻改口:“爸爸救我!!” 前一秒还骂他狗贼,下一秒就喊爸爸,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认贼作父? 席年闻言,准备翻上栏杆的动作停了下来,精神病人见状步步紧逼,威胁道:“站在原地不许动,你再走一步我就杀了她。” 迎着乔芷期盼的眼神,席年沉默一瞬,然后…… “那你杀吧,别让她太痛。” 后面几个字是席年最后的温柔,他说完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翻身跃下走廊,直接进入了第二层通道,让人不禁感慨一句少侠好身手。 乔芷:“!!!!” nc傻了,节目组也傻了,工作人员下意识看向导演:“我们怎么办,一队就在下面。” 多少年没见过这么坑队友……啊不,是不按常理出牌的嘉宾了。 导演的赶尽杀绝计划遇到阻碍,太阳穴突突发疼,他用话筒对助理道:“开启备用的卧底支线。” 席年平常没少锻炼,加上楼层不高,跳下去轻轻松松,动作干脆利落,他甩掉精神病人的追杀后,不由得开始思考起“幸存者”三个字真正的含义。 幸存者,即灾难中幸运存活下来的人。 大胆猜测一下,这座学校荒芜死寂一片,根本不像有活人的样子,会不会“幸存者”这个词指的并不是nc,而是正被精神病人追杀的他们? 二层通道两边都是死路,楼梯也被封住了,同样有许多密闭的房间,席年放轻脚步靠近第一间教室,隔着窗户往里面看了眼,结果发现是孔熹和白易成他们,伸手敲了敲门。 “谁?!” 白易成吓了大跳,透过玻璃窗一看,结果发现是席年,不由得松了口气,走过去拉开门道:“你怎么在这里?乔芷呢?” 席年说:“我从上面翻下来的。” 至于乔芷, “她可能驾鹤西去了。” 通俗点来说,就是挂了。 白易成闻言,神色怪异的看了他一眼,不着痕迹离远了些:“这么说就剩你一个了?” 席年敏锐察觉到他的举动,忽然感觉事情有些不太对劲,皱眉问道:“怎么了?” 白易成道:“你没看通讯器吗?” 每个嘉宾进入密室的时候都配发了通讯器,方便节目组随时发布任务,就戴在手腕上,而席年刚才翻栏杆的时候嫌硌手,摘下来放在了口袋里,闻言拿出来一看,这才发现节目组不知何时发布了一条讯息。 【队伍中有一人叛变为卧底,逃亡路上将会向精神病人通报队员坐标,被抓住直接淘汰出局,现在你们有三分钟的安全时间,请务必小心,祝好运】 席年顿觉操蛋。 孔熹刚才一直蹲在旁边解迷题,道具是一个碎镜魔方,只有拼接完整才能得到线索,也不知她做了什么,只听她忽然惊喜出声道:“我解开了!” 这间教室有一道封死的门,只有把魔方拼接正确,放到机关凹陷处才能打开,白易成闻言面露欣喜,然而待看向席年时,又不由得悄然升起警惕:“你该不会是卧底吧?” 孔熹也看了过来,并且不着痕迹把魔方藏到了背后。 席年道:“我不是卧底。” 白易成还是不信:“那乔芷怎么死了?” 席年微微挑眉:“她跑的慢,没我快,被精神病抓住杀了,很稀奇吗?” 好像真的不稀奇。 白易成闻言正欲说话,谁曾想眼角余光忽然瞥到窗户外面冒出了一颗头,吓的顿时一哆嗦:“谁?!” “我。” 那个人悄悄冒头,赫然是席年口中驾鹤西去的乔芷,只见她做贼似的推门进来,然后靠着门长松一口气,一个劲拍着胸口道:“吓死了吓死了,我还以为教室里有鬼呢,原来是你们。” 这下不仅是孔熹,就连席年的面色也跟着怪异起来,白易成更是唰唰唰后退三大步,震惊问道:“你不是死了吗?” 乔芷瞬间面无表情:“谁说我死了?” 白易成指了指席年:“他说你被精神病人杀了。” 乔芷闻言气的瞪了席年一眼:“你不救我就算了,还咒我死,我就算死了也得拉着你一起垫背!” 席年内心似乎在盘算着什么,面上却看不出来,也不见有丝毫良心痛的样子:“节目组说我们中间出了卧底,你解释解释怎么活下来的吧。” 乔芷支支吾吾。 孔熹也道:“我们现在也是没办法,免得引人怀疑,还是说清楚比较好。” 乔芷只好嘀嘀咕咕道:“席年跑了之后,那个精神病可能看我长的太漂亮,就没杀我,捂住我的眼睛进了一个密室,等再出来的时候,我就在门口了。” 空气一时陷入了凝滞。 白易成看向孔熹:“你觉得有可信度吗?” 孔熹摇头,表示不知道,隐隐能看出来几分为难。 白易成又看向席年:“你觉得呢?” 席年:“我觉得她真没把我们当人骗。” “……” 乔芷气炸了:“我知道这个理由很扯,但它就是事实啊,他真的没有杀我,我也不知道为什么!” 暴躁的样子看起来不像是在说假话,但也不排除有演的成分。 孔熹道:“现在不是互相怀疑的时候,我和白易成找遍了这层的每个教室,但是都没发现幸存者,你们发现了吗?” 席年把刚才的经过和她讲了一遍,并说出了自己的猜测:“现在我们四个人都齐了,只差闵老师他们,幸存者指的很可能就是我们自己。” 孔熹原本以为二队会是最先阵亡的,但没想到席年竟然能发现破绽,实在不像新手玩家,闻言点头道:“你猜的很有可能是真的,现在当务之急是找到闵老师他们,不过两边路都封死了,我们只能从这扇门里出去,但是……” 她说着,犹豫看向乔芷。 众人都明白她的意思,逃亡路上混进来一个卧底实在是太令人毛骨悚然,一个不好很可能就被连窝端了。 乔芷开始不遗余力的坑队友,信誓旦旦,言之凿凿,就差对天发誓了:“席年一定是卧底,他从头到尾一直都没救过我!” 席年早知道乔芷的坑爹尿性:“我如果是卧底,你就不会活到现在了。” 他说完,直接从源头杜绝问题,把手上的通讯器摘了下来,顺便拍了拍裤子,表示除了耳麦和话筒,再没有别的东西可以通风报信:“这样吧,别浪费时间了,互相监督,我和白易成互盯,孔老师你和乔芷互盯。” 乔芷问他:“我们不是一队吗?” 席年:“我知道,但是我不想盯着你。” 乔芷默默咽下一口老血:“……” #她好想和席年同归于尽# 就在众人商讨对策的时候,耳麦里忽然响起一阵警报声:【三分钟安全时间倒计时,3、2、1】 话音刚落,门外就传来一阵咚咚咚的撞门声,并且伴随着熟悉的变态低笑,乔芷惊叫出声:“快快快,那个神经病来了,我们赶紧进通道!” 孔熹早在警报声响起的时候就已经把魔方放入了机关,只听门锁咔嚓一声弹开,她一边推门进去,一边焦急道:“教室门坚持不了多久了,我们赶紧走!” 这扇门只有半人高,他们进去的时候不得不弓下身体往里面爬,孔熹打头,白易成紧随其后,席年正准备进去,谁知却被乔芷抢先一步爬了进去,他只好垫底。 就在这时,只听“砰”的一声,教室门被撞开了,众人不由得加快了速度往里爬,然而当精神病人持刀闯进来,想打开机关门时,用力拉了拉,却发现打不开。 助理急了:“导演,nc打不开机关门。” 导演怒了:“怎么回事?这个关头你给我出岔子?!” 工作人员连忙调监控,结果发现孔熹打开机关门时,有一个铁质的插销掉在了地上,席年躲进通道的时候,趁众人不注意,悄悄把插销捡起来,把机关门从里面反锁了。 铁门做的仿旧样式,内外都有拴扣,就这么不小心被席年钻了空子,简而言之,是道具组的锅。 #导演想吃速效救心丸# 通道狭窄且逼仄,什么都看不清,并且还有一段猛烈倾斜的斜坡,孔熹在前面探路,然而不知磕碰到什么地方,忽然闷哼了一声。 白易成问道:“孔老师你怎么了?” 孔熹摇头:“没什么,脚崴了一下,这里有一块地方是塌陷的,你们小心。” 通道弯弯曲曲,冗长且黑沉,众人也不知爬了多久,最后终于到了出口,面前依旧是一堵门,好在没什么机关,一推就开了。 孔熹爬出来,步伐有些踉跄,却见他们正身处一间废旧的体育器材室,白易成拍了拍身上的灰,催促道:“我们赶紧出去找闵老师他们吧。” 席年闻言在墙壁上摸索一番,发现了一扇门,试探性推开往外看去,结果发现外间又是一条与楼上一般无二的长廊,右边分布着几间紧闭的教室。 席年说:“闵老师他们很可能在里面。” 乔芷脸色白了:“我这辈子都不想看见学校这种鬼地方。” 众人走到长廊,却发现底下的教室和上面两层不一样,门上光秃秃一片,连把手都没有,墙上的窗户也被反锁了,让人看不清里面的状况。 乔芷发现每扇门上都贴着一张纸,不由得道:“你们快过来看,上面有提示。” 纸上只有一段简短的话: 善与恶共存,黑与白相对。 生机之门可以开启,地狱之门不可关闭。 在推开门前,你永远不知道里面藏着的是恶鬼还是人类。 是人,逃出生天;是鬼,沦陷地狱。 孔熹闻言思索片刻,然后联想席年他们之前遇到的鬼男孩,不由得猜测道:“意思是不是说,闵老师他们被困在了其中一间教室,而其他的教室都藏着恶鬼,如果我们开对了门,就能救出他们,如果开错了,就会被恶鬼吞噬?” 乔芷腿已经开始打颤了:“我们一间一间试?” 孔熹摇头:“你看这些门,上面没有锁也没有把手,很可能推开就不能再关上,恶鬼也会从里面跑出来,这里都是死路,我们没有地方逃,太冒险了。” 席年闻言看了一圈,结果发现不多不少,刚好四间教室,沉思片刻,对众人道:“我们一人选一扇门,一起开。” 孔熹眼睛一亮:“也是个办法,我猜藏着幸存者的那间教室里一定有安全区可以供我们躲避,否则我们无论怎么开都会被恶鬼吞噬,游戏也就没意思了,等会儿数一二三我们同时推门,发现幸存者教室的人可以大喊一声提醒,然后我们就赶紧跑到那间教室躲避。” 白易成点了点头:“那我开第一间。” 孔熹说:“我第二。” 乔芷和席年分别选择了第三和第四。 四人之间的距离一下子被拉开了,孔熹站在中间,深呼吸一口气,开始发号施令。 “一、” “二、” “三!” 她话音落下,众人齐齐推门,席年定睛一看,只见四号教室里面坐着一名红衣女鬼,并已经起身朝着他扑了过来,立刻飞速后退,与此同时乔芷惊叫出声:“闵老师在三号教室!你们快进来!” 席年立刻闪身躲了进去,孔熹和白易成也紧随其后,伴随着教室门被砰一声带上的声音,众人都不约而同松了口气。 耳麦里响起了提示音:【恭喜你们发现安全区,并成功找到幸存者,精神病人已经开始在走廊四处搜寻,请在被他发现前开启生机之门,并逃离此处】 乔芷已经没力气骂娘了。 孔熹道:“席年猜的果然没错,幸存者指的就是我们自己。” 席年发现闵老师和王垚被捆在椅子上动弹不得,走过想解开他们身上的绳子,结果发现上面有一个密码器,王垚面色苦逼的道:“只能输三次,三次还不对就炸了,没想到咱行走江湖多年,马失前蹄了。” 到底有上了年纪的原因,闵老师和王垚属于脑力担当,不属于体力担当,没跑多远就被精神病人抓住了。 孔熹腿似乎受伤了,一瘸一拐的走过来道:“密码是什么?有提示吗?” 闵老师摇头:“提示说什么黑板题目,我猜可能是我们刚进来那间密室里黑板上写的题目,但我记错了一个数字,试了一次不对,就没敢再试了。” 孔熹闻言面露难色,外面现在都是恶鬼,他们想出去也没办法了,席年看了眼密码器,发现需要输入三个数字,直接按了三个六,王垚见状正欲阻止,谁知咔嚓一声,锁竟然开了。 白易成:“卧槽!兄弟你厉害了!这都能蒙对?!” 席年确实有蒙的成分,那道题目的答案是6,他干脆全按了6,没想到真的解开了。 闵老师解开绳索,然后从口袋里掏出一条项链:“这是我们在教室解密得到的道具钥匙,可以打开最后一扇门,不过还缺半边。” 乔芷盯着那条项链看了半晌,像是忽然发现什么似的,对席年道:“你记不记得那个小屁孩,他脖子上好像也带了一条这样的项链。” 席年点点头:“不过那个小孩还在三楼,我们想拿项链必须原路返回。” 众人闻言纷纷陷入沉思,现在外面都是恶鬼,想出去可不容易,闵老师和王垚年纪都四十多了,总不能让他们跑上跑下,偏偏孔熹脚还崴了,现在只剩下三个新手嘉宾。 乔芷面露菜色:“完蛋了,我们该不会成为节目史上唯一全军覆没的嘉宾队伍吧?” 以前剧本再难,在老队员的保护下,嘉宾队伍至少也能活一个,到她们这可好,成没人带的孤儿了。 席年不知道为什么,看了白易成一眼:“我们两个返回去拿钥匙。” 白易成闻言一顿:“也行。” 闵老师似乎不太放心:“要不还是我和王垚去吧。” 话却说晚了,席年和白易成已经推门出去,他们艰难避开外间的几只恶鬼,然后跑进了之前的体育器材室,顺着那条狭窄的通道原路返回,抵达了二层通道的教室。 席年之前是从三楼翻下来的,白易成看了一圈,没发现可以上去的路,有些懵:“我们怎么上三楼?” 席年道:“你在这里等我,我爬上去拿,三楼我比较熟。” 白易成只好点头:“那你小心。” 席年踩着角落堆积的木装箱,然后顺着栏杆直接翻到了三楼,他一路走回之前的教室,果不其然发现那个nc小男孩还在里面待着,走过去摘下他脖子上的项链道:“借叔叔用一下。” 小男孩只能继续念台词:“哥哥,这道题太难了,你可以帮我解开吗?” 席年把项链放入口袋,似笑非笑的看了他一眼:“怪不得你们老师打你,都说了是6了,你怎么还是记不住,好好学习,天天向上,扮鬼吓人没前途的。” 他说完转身离开教室,正准备原路回去,谁曾想发现教室门外不知何时多了一道身影,赫然是那个精神病,他手里举着匕首,眼中笑意扭曲狰狞:“我找到你了……” 席年似乎早有预料,并不惊讶,在对方举着刀扑过来的一瞬敏捷侧身躲过,然后撑着栏杆一个侧翻,直接跃到了二楼,白易成正在教室里焦急等待,见他回来,连忙上前问道:“项链拿到没有?” 席年点头:“拿到了,我们快走。” 他说完率先进入通道,然而不知想起什么,一摸口袋,脸色微变,对白易成道:“项链掉在你后面了!” 白易成闻言,下意识回头寻找,谁曾想席年咣的一声直接把门带上,并且从里面锁住了。 没错,还是那个插销。 白易成箭步冲上前:“你做什么!快打开!那个精神病快追过来了!” 席年静静看着他:“你就是卧底。” 白易成动作一顿,随即反应过来:“你胡说什么?!乔芷嫌疑更大,她才是卧底!” 这个问题席年也想过,然而节目组的反间计使的太明显,就那么轻易把乔芷放了回来,摆明让大家怀疑她。 其次,孔熹是老队员,并且很多高难度题目都需要她来解,如果她也是卧底,其他三个新手嘉宾必死,节目组显然不会这么做。 那么就只剩下了白易成。 席年隔着门问他:“知不知道我为什么要和你一起找线索?” 第一,如果把白易成留在底下,无疑会暴露其他人的行踪,第二,席年也想证实一下自己的猜测,他刚才翻上三楼的时候,精神病人直接追了过来,肯定是有人通风报信,除了白易成外不做他想。 退一万步来说,如果乔芷是卧底,那么孔熹留在底下监督她,她也没机会通风报信。 白易成脸色便秘:“怪不得你要和我互相监督,而不是和乔芷,原来你那个时候就怀疑我了。” 他娘的,席年也太精了吧。 席年不仅拿到项链,还成功把卧底锁在了里面,他顺着通道原路返回,再次依靠自己敏捷的身手避开门口恶鬼,然后闪身躲进了幸存者教室。 导演在监控里看见他的表现,也不由得称赞出声:“原本只是请不到严渡,想抓席年上来充个数,没想到啊没想到……” w ,请牢记:, 第27章 你会站的比我高 见席年成功回来, 众人不由得惊喜万分,纷纷围了上来:“项链拿到了吗?” 席年因为极速运动,跑的有些喘,他摊开掌心, 把项链给大家看, 然后和闵老师手上那条拼在一起,走到了机关锁面前开门:“白易成是卧底, 我把他锁在二楼了。” 乔芷闻言先是一愣, 随即义愤填膺的道:“你看, 我都说我不是卧底了,你们都不信我!” 孔熹看了席年一眼:“你早就猜到了, 怪不得故意拉着白易成一起返回去。” 聪明,她已经很久没遇见过这么双商在线的嘉宾了, 不过这话当着镜头的面说出来太得罪人,孔熹就没吭声。 说话间, 席年已经咔嚓一声打开了机关锁,伴随着最后一扇门的开启, 昏暗的密室环境终于泻入光亮,与此同时, 众人耳边响起了冰冷的游戏提示音。 【游戏结束, 恭喜你们成功逃离《象牙塔》】 在黑暗的环境里待久了, 骤然出去接触到太阳, 众人眼睛都有一种要被闪瞎的感觉, 席年眯着眼,过了许久才适应, 却见乔芷瘫软似的一屁股坐地上, 开始红着眼抹泪水:“什么破节目, 下次我再也不来了!” 导演闻言脸都绿了,他布置这些机关容易吗,一个嘉宾没淘汰不说,还赔进去一个卧底,现在还得挨骂。 白易成也被工作人员从密室里放了出来,他上来就往席年肩膀上轻轻锤了一拳,又气又笑:“好家伙,你看着闷声不响的,下手也太狠了。” 席年满腹算计从来没让人看穿过,以至于太容易让人忽略他的存在,谁也没想到原本最有可能阵亡的二号队伍竟然在他的带领下活到了最后,闵老师摇头失笑,一个劲的道后生可畏。 经历一场惊心动魄的密室探险,众人的关系也无形之中拉近了许多,都互留了联系方式。席年走出拍摄场地的时候,就见外间已经有车在停着了,一名带着棒球帽的男子正靠在车边等候,赫然是陆星哲。 隔着一段距离,陆星哲似乎也看见了他,立刻迈步走来,然后拿了瓶水递给席年:“总算出来了,累不累?” 席年接过水,拧开瓶盖喝了一口,深邃的眼底藏着笑意:“你就不问我是赢了还是输了?” 陆星哲满不在乎,踢了踢脚边的石头,嘀嘀咕咕道:“人出来不就行了,谁管你是输是赢。” 他总是不在意这些的,重要的只是眼前这个人。 席年闻言顿了顿,似乎想说些什么,就在这时,乔芷从旁边走了过来,然后把手机递给席年道:“加个好友,就差你了。” 刚才众人留联系方式的时候,乔芷去车上换衣服了,现在才想起来加好友。 席年看了陆星哲一眼,见后者没什么反应,然后掏出手机扫码验证,而乔芷大概觉得和他挺臭味相投,也难得没记仇,甚至还约他下次一起吃饭:“改天出来撸串,介绍美女给你认识。” 她说着,忽然注意到旁边从头至尾都没说话的陆星哲,看了一眼,饶有兴趣道:“哎,这是你的助理吗,挺帅啊。” 席年闻言略微挑眉,然后抬手压低陆星哲的帽檐,把人推上车,对乔芷道:“你也可以去请个帅的,我还有事,先回酒店了。” 他说完坐进车后座,然后反手带上了车门。 陆星哲坐在里面,帽檐微抬,扫了眼前面开车的司机,又看向席年:“你和乔芷好像挺熟?” 席年和乔芷属于损友类型,说熟也熟,说不熟也不熟,上辈子见了面就得夹枪带棒讽两句的那种,他转了转手机,到底没故意作弄陆星哲这个醋坛子:“不熟,你也看见了,刚加的好友。” 陆星哲虽然疑心重,但大多数时候都不会怀疑席年的话,席年之前说不喜欢乔芷,他也信了,闻言借着衣服的遮挡,用指尖在席年腿上轻轻划来划去:“刚加好友不要紧,说不定以后就熟了呢。” 心里其实还是有那么些许不舒服,但陆星哲没表现出来,他在席年面前总是笑着的。 开心了笑,不开心也笑。 碍于前座开车的司机,席年没做什么,他只是靠着椅背闭目养神,按住了陆星哲在自己腿上乱动的手,然后一根一根掰开对方的指尖,缓缓扣住。 陆星哲的手不如脸那么漂亮,指腹关节都带着薄茧,还有些许陈年旧伤,对比他现在荒唐肆意的生活,似乎是唯一可以证明他从前困苦挣扎的痕迹。 席年冷硬的心忽然软了那么一瞬,哪怕只是一瞬。 …… 抵达下榻的酒店后,司机就离开了,定好第二天中午来接他们去机场,陆星哲刚推开房门,还没来得及放东西,身后就陡然覆上一具灼热的身躯,紧接着被人揽住腰身抵在了墙上。 陆星哲知道是席年,就没反抗,房间里的帘子紧拉着,不肯泻入丝毫光亮,他睨着席年近在咫尺的脸,单凭记忆也能勾勒出男人的眉眼。 “艹,” 陆星哲捧住席年的脸,忽然低低骂了一句脏话,他唇角弧度控制不住的扩大,戏谑出声道:“你速度也太快了,怎么把我想做的事给提前做了。” 他想壁咚席年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 席年就看不惯陆星哲这么猖狂的样子,无声垂眸,然后偏头咬住了他白净的耳垂,那种痛痒感一瞬间袭遍全身,连带着尾椎骨都开始酥麻起来。 陆星哲闷哼一声,眼中似乎泛起了些许水光,他无力的仰了仰头,被这种感觉折磨得有些站立不稳,脆弱的喉结暴露在空气中,上下滚动,哑声道:“喂,我好歹也算是你粉丝,你就这么对我?” 他妈的席年咬人又痛又痒,真要命。 席年闻言,又想起了他那群不太正常的粉丝,陆星哲趁着他愣神的空档,把自己的耳朵解救出来,然后捏住席年的手落到自己后腰,仅隔着一层薄薄的布料:“记不记得……” 他声调带着几分慵懒,刻意提醒:“你在这里签过字。” 席年的记忆被轻易挑起:“怎么,想让我再给你签一个?” 陆星哲不知死活的挑衅:“嘁,有本事你就签。” 过往无数次事实证明,席年不仅有本事,而且是相当有本事,偏偏陆星哲每次都喜欢故意挑衅,最后把自己折腾的哭爹喊娘,连床都下不来。 一场乱战后,两个人都没什么力气了,陆星哲呼吸起伏不定,直接趴在床上挺尸,等听见手机的消息震动时,才勉强聚起力气伸手摸向床头柜,被子不慎滑落半边,后腰有一个明晃晃的吻痕,没一段时间绝对消不了的那种。 陆星哲眼睛都是花的,他打开手机一看,才发现是孙铭发来的消息,说给席年接了一个民国剧的客串角色,马上开拍,后天就得进组。 客串角色,说的好听是客串,难听点就是打酱油的,而且拍摄地在影视城,从c市飞过去起码得坐四个小时飞机,山行现在就是看席年不愿意续约,摆明故意折腾他。 陆星哲皱眉看了看剧本,结果发现是个出场连三集都不到的炮灰角色,噼里啪啦打了一行字,正准备说席年没空,结果手机就被人抽走了。 席年不知是何时醒的,他看了眼聊天记录,然后对陆星哲道:“接,明天坐飞机赶过去,应该来得及。” 陆星哲靠着床,没吭声,他私心里觉得席年应该演男一号,而不是这种小角色,声音还带着情.事后的破碎沙哑,顿了顿道:“你刚录完节目,没必要为了一个小角色两头跑,片酬连飞机票都抵不上。” 席年知道这只是个炮灰角色,但如果不想被人戳脊梁骨,起码要有拿得出手的作品,他现在的咖位也不可能一开始就演主角:“接,反正也不费什么时间。” 对于这种从底端往上爬的过程,他似乎已经驾轻就熟。 席年没什么感觉,他上辈子不出名的时候,也演了不少小角色,更何况现在没有任何作品的情况下,如果不想被网友骂花瓶,什么都得接。 他心底隐隐有一股狠劲,不想被别人看低到尘埃里去。 陆星哲见状,陷入一段微妙的沉默中,终于没有再继续阻拦,给孙铭回了条消息,然后改了机票,对席年低声道:“你睡会儿,录一天节目了,明天还得赶上午的航班。” 席年确实有些累,闻言把他揽进怀里,下巴抵着他的头顶,好半晌,才冷不丁出声问道:“你说我会有熬出头的那一天吗?” 他上辈子靠着陆星哲,这辈子又该靠谁? 自己么? 席年其实不太确定。 陆星哲闻言在他怀里睁开眼,悄悄动了动,笑着道:“你能啊。” 他亲了亲席年的下巴,垂下眼眸:“你会站的比我高。” 在未来的有一天,席年会比别人站的都要高…… 陆星哲似乎比任何人都笃信这一点。 席年似乎累极了,闭着眼没出声,没过多久呼吸就平缓起来,像是睡着了。陆星哲没动,许久后看了眼时间,然后静悄悄的套上衣服下床,轻手轻脚没发出一点动静。 席年和山行的解约必须尽快提上日程,但之后签约谁家又是个问题,艺人的流量和咖位就是筹码,筹码越多,待遇才越优厚。 陆星哲坐在沙发上,打开电脑,屏幕微弱的光线照在脸上,有些明灭不定,他飞速浏览了最近筛选出来的几家娱乐公司旗下艺人名单,最后发现中艺旗下刚捧出来的几个新人被对头公司挖了墙角,不过因为压着消息,外面还没收到风声。 《密室解码》再过几天就会播出,这个节目有固定的观众流量,到时候无论怎么样,席年都会再涨一波热度,如果在那个时候放出解约风声,再对中艺暗示一下,合约待遇可以提高不止一层。 陆星哲脑海中飞速思索着可以把利益最大化的方法,眼角余光忽然瞥见席年在床上翻了个身,不动声色关掉电脑,然后起身走到衣柜旁假装收拾行李。 席年睡意浅,果然醒了,他掀开被子下床,见陆星哲正在收拾衣服,打开手边的台灯道:“我跟你一起收拾。” 陆星哲撇嘴:“这是助理做的活。” 席年头发凌乱,看过来的时候,带着一种说不出的颓废帅气,指尖掀起陆星哲的衣服下摆随意扫了眼:“你见过哪家艺人和助理上床的。” “喂!”陆星哲伸手去捂,但慢了一拍,听见他的话,又掰着手指头,不怀好意的给他数:“那多了去了,知道岑秋鸣吗,电影院线资源最多的那个影星,和他女助理就有一腿,还有……” 他话未说完,就被席年捂住了嘴,后者似笑非笑看了他一眼:“你知道的还挺多。” 陆星哲尴尬的咳了两声,没说话。 席年松开他,然后把衣服塞入行李箱:“下次再这么多话,你就自己收拾。” 他反正没见过陆星哲这么精力旺盛的人,每次上完床都活蹦乱跳的,不知道是在侮辱谁。 陆星哲闻言也没和他争,干脆停了手,然后坐在沙发上,习惯性缩成一团,指尖无意识摸了摸后腰的那个吻痕,语气在黑夜中竟听出几分单纯,嘀嘀咕咕道:“如果没了怎么办?” 席年闻言看去,就对上他亮晶晶的双眼,愣了一秒才反应过来陆星哲在说什么,忽然觉得面前这个人有些孩子气:“没了就再补。” 席年说完,拉上行李箱,最后确定没有什么遗漏的,对陆星哲道:“早点睡,明天还得赶飞机。” 陆星哲躺在沙发上没动,腰酸背也疼,他咬了咬指尖,然后对席年伸出手道:“你抱我?” 席年心想这请的哪是助理,是祖宗,他看了陆星哲一眼,然后迈步走到沙发旁,俯身抱住了他,衣襟上的气息浅浅淡淡,一如既往,却又仿佛比平常多了些温度。 这个人还是很轻。 轻到席年每次都攒足了十分力,却都只能用上七分。 陆星哲的下巴抵在他肩头,尖尖的,有些硌人,但触感却又是温软的,头发不经意扫过耳朵,引起一阵轻微的痒意。 从沙发走到床边的那短短一段路,恍惚间,席年听见陆星哲在黑暗中说了一句话:“席年,如果我不是狗仔就好了。” 席年顿了顿,然后问他:“不做狗仔的话,你想做什么?” 陆星哲趴在他肩头,笑眯眯的道:“做投资方啊,让你演男一号,你想演什么就演什么。” 第28章 瞎说什么大实话 席年顿了顿, 没想到他会这么说,无意识覆上陆星哲的后脑,然后俯身将人放到床上, 撑在他身侧道:“免了, 当狗仔都不是个省油的灯, 真成了投资方, 岂不是被你折腾死?” 他说完,忽然意识到自己的语气有些过于亲密,这种悄无声息的改变令席年有瞬间的无所适从,他掀开被子上床,皱了皱眉, 这次只简短的说了两个字:“睡觉。” 陆星哲懒洋洋睁眼, 似乎是笑了笑:“哦。” 席年如果解约, 山行不可能做任何有利于他人气的事, 以后如果签约别家, 岂不是成了对手。翌日坐飞机去往影视城的途中, 席年把剧本看了一遍, 发现这部民国戏的投资和规模都不算太磕碜, 磕碜的只是他演的这个角色。 民国时期, 战乱四起, 军阀割据,男主角叶启明身为富家子弟, 前期不思进取,是个只会摘花遛鸟的混账,后来目睹日本人侵占国土, 幡然醒悟, 干脆投身军伍, 创出了一番事业。 当然,这种大男主戏自然少不了温柔可人的女配,叶启明入伍前夕,曾经有一个未婚妻,不过因为容貌太过扎眼,被当地的好色军阀抢去做了姨太太,叶启明曾经试图营救,奈何民不能与官斗,人没救出来不说,反被毒打了一顿,命都去了半条,也算是他后期奋起的一个影响点。 唔。 席年就演那个好色军阀。 挺好的,他就喜欢演反派,不憋屈。 这次行程并没有对外公布,就连粉丝都不知道席年接了新戏,当飞机航班抵达的时候,有工作人员接他们去下榻的酒店,席年放完行李就直接去了剧组报道。 这个时候整部戏的进程已经过了四分之一,刚好拍到男主因为去窑子里胡混,被老爷子捆在祠堂实施家法。 饰演叶启明的演员叫查鹏飞,是科班出身,演技尚可,但导演一直觉得他的惨叫声不够逼真,在旁边急的来回踱步,恨不得亲身上去指导:“查鹏飞,你不能光嘴巴叫,脸上得有痛苦的神色,青筋暴起那种,再来一条,如果还是不过,我直接叫他们真打!” 查鹏飞脸色青青白白,面子上也有些挂不住:“林导,这场戏已经NG六遍了,我不懂你哪里不满意,要不你上来给我示范一下?” 林导是圈子里出了名的脾气爆,闻言一个箭步走到他面前,反声质问道:“我给你示范?我能给你示范我就去演戏了,还用在这儿当导演跟你们死磨蹭?!各机位准备,再来一条!” 席年站在旁边围观的时候,陆星哲短暂离开了一会儿,等再回来的时候,把消息都打听齐了:“这部剧分AB两组一起拍,查鹏飞这场拍完了马上就是你的戏份,这个林导脾气不太好,演砸了可能要挨骂,你小心点。” 他说完,用胳膊捣了捣席年,暗搓搓的道:“我还没见过你挨骂的样子呢。” 席年单手插兜,闻言感觉他恶趣味,直接伸手在陆星哲的帽檐上弹了一下:“导演骂我,我就骂你,谁也别跑。” 这年头挨骂的助理可不少。 陆星哲帽子差点让他弹飞,险险伸手压住,正欲说话,眼角余光却发现刚才那个导演看了过来,不着痕迹给席年使了个眼色,然后站到了他身后。 林导现在才注意到席年,刚才被查鹏飞气懵的脑子总算有了些许缓冲,目光上下打量着他,但语气还是硬邦邦的:“你就是席年?你经纪人不是说你明天才能到吗?” 席年看重每一部戏,所以对着导演都挺能装的,笑了笑,态度让人挑不出错处:“原本是打算明天来的,但想在剧组观摩学习一下,就提前过来了。” 他的咖位虽然不高,但也绝对不至于沦落到要演一个戏份可怜的炮灰,导演原本以为他会消极怠工,但没想到态度尚可,心中略微满意了点,看了席年一眼:“光站在旁边看能学到什么,跟化妆师去换衣服试妆,正好不用等明天了,今天就把抢姨太的那场戏拍了。” 有点才气的导演脾气都算不上好,席年闻言也不在意,转身跟着工作人员去试衣服了,陆星哲则在外面等着。 席年这次主演的角色名叫贺啸云,早期是风涧坳上占山为王的响马头子,凭着一身武力,在战乱时带着手下揭竿而起,靠着多年积蓄拉起了一支队伍,后来逐渐发展壮大,在梧城根基深厚,无人敢惹,生平一好色,二好酒,充其量只能算个草莽人物。 起初导演没多想,只觉得席年身形高挑,倒是很符合这个角色。 这部剧开拍已经有段时间,戏服都是现成的,没过多久席年就从试衣间出来了,周遭的人下意识看过去,不由得静默了片刻。 有些人是天生的主角脸,老天爷赏饭吃,说的大概就是他了。 男人一身藏蓝色军装,长筒马靴,黑色的枪带从肩侧斜绕到腰间,宽肩窄腰,只气势就已经压过了大部分人,军帽下的五官俊朗硬挺,一抬眼却又冷冽深邃,肩章闪着冰冷的色泽,看起来生人勿近。 席年正在戴白手套,出来的时候,习惯性看了陆星哲一眼,却见他正目不转睛的看着自己。 陆星哲:“……” 妈的,帅到腿软。 他无意识摸了摸肩上的背包,结果没找到相机,这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自己已经不做狗仔了,相机也很久没带过,难免有些可惜,只能勉强用手机拍了几张照片做留念。 导演看了看一旁瘦的跟纸片人似的查鹏飞,又看了看面前腰身笔挺的席年,似乎想说些什么,但又没说出口,只是让道具组牵了匹马过来:“会不会骑马,不会骑就叫替身过来。” 那个年代,汽车是稀罕物,男主角贺啸云虽然不缺金银,但骨子里还是留着当年的响马匪性,喜欢骑马多过汽车那个铁壳子,而他也就是当街纵马的时候不小心窥到男主未婚妻的容貌,这才强抢进府当姨太太的。 席年见旁边是一匹枣红色的高头大马,牵过缰绳试了试脾气,然后利落翻身上去,对导演道:“会一点,只要不是长镜,应该没问题。” 导演就喜欢这种省事又省钱的演员,刚好查鹏飞那场戏也已经拍完了,立刻用喇叭指挥着众人清场,搭戏的女演员过来短暂和席年打了声招呼,然后走到了自己的站位旁。 导演对她道:“你就和丫鬟站在这里看首饰,一会儿军阀和士兵骑马经过,顺着往下演,注意神态动作,不要再给我NG,天都快黑了,席年也是,小心马,别出意外。” 说完咔的一声打板:“开拍!” 民国是一个繁华而又短暂的年代,梧城熙熙攘攘的街头响起各式叫卖声,黄包车夫拖着车不知疲倦的奔跑着,背影穿梭在大街小巷。 席年立于马上,目光不着痕迹确定了一下女配的位置,然后将袖子一挽,硬生生看出几分匪气,神情变得桀骜且张扬,他随手扬起马鞭,在空中发出一声短促的声响,带领着大队人马当街飞驰,身后披风被扯成了一道紧绷的直线。 扮演摊贩的群众演员四处躲避,女配也适时惊惶回头,柳叶眉樱桃唇,一身剪裁得体的蓝色旗袍将身段衬得玲珑有致,我见生怜。 于是众人眼见着刚才经过的军阀忽然勒紧缰绳,然后调头退了回来,□□骑着的枣红马打了个响鼻。 席年略微抬起帽檐,目光狼一样盯着她,隐隐能看出几分惊艳,半晌后,饶有兴趣的眯了眯眼:“梧城什么时候来了这么个大美人,老子竟然不知道。” 不看外貌,声音就自带匪气。 副官狗腿上前:“贺帅,这姑娘是云家的大小姐,我们这儿出了名的美人,只是平常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所以您不知道罢了。” 席年的目光一直没离开女配身上,闻言直接朗笑出声:“平常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一出来就让老子撞上了,岂不是天意,正好我大帅府还缺个三姨太太,这小美人不错,给我带回去。” 女配演技不错,闻言脸色立刻煞白,而丫鬟也出来将她挡在了身后,惊惧不已的道:“叶府是梧城首富,我家小姐和启明少爷已有婚约,马上就嫁过去了,还请贺大帅高抬贵手……” 席年拒绝的干脆又利落:“不抬!” 女配闻言一把拉开丫鬟,对着马上男子怒目而视:“到底还有没有王法了!” 席年闻言笑意顿收,他慢条斯理的把马鞭捆好,然后扔给身后副官,俯身盯着她,一字一句道:“在梧城,我贺啸云就是王法!” 他说完,似乎也没了耐性,直接攥住女子的胳膊将她拉上了马背,在一阵惊惶怒骂中大笑出声,俊美的容颜多了几分邪气,对身后的一众兵士道:“走,回去摆酒!今天老子纳三姨太进门,咱们兄弟不醉不归!” 见他们策马离去,导演适时喊卡:“表现不错,一镜到底,等会儿再补几个特写。” 席年从马上下来,顺便把那名女演员也扶下来,对方难免有些狼狈,一边理头发一边戏谑道:“没看出来你力气还挺大的,刚才冷不丁扯上去的时候把我吓了一跳,剧本里可没这出。” 席年也开了个玩笑:“土匪抢亲不都是那么抢的么。” 他说完走出了拍摄场地,陆星哲刚才一直在旁边围观,见状递了瓶水给席年,然后像别家助理一样拎着一满袋的零食:“累不累,吃点东西。” 席年也没坐在躺椅上,直接和陆星哲在路边席地而坐,他低头扒拉了一下零食袋子,拆了包饼干,见里面有一袋巧克力,随手丢到陆星哲怀里,不知想起了什么:“还好,以前比这累的时候多了去了。” 陆星哲三两下就把巧克力吃完了,腮帮子鼓鼓的,一边打量影视城,一边无意识问道:“有多累?” 席年说:“累到熬不下去的那种。” 在娱乐圈里,没实力却蹿红的一抓一大把,有演技默默无闻的也一抓一大把,又有实力又有人气的,屈指可数,说到底,缺的是一分机遇。 而上辈子,席年就是被这一分机遇折磨的彻夜难眠,他不知道怎样才能得到自己想要的一切,也不知道谁能拉他一把。 他已经把一切都做到穷尽了,但仍看不到任何出头的希望。 如果不去刻意回想,席年其实都快忘了,有那么一段时间他也是曾脚踏实地过的,只是后来没得到想要的,也没坚持下去,就选了另一条不知对错的路。 陆星哲闻言顿了顿,然后笑开:“我好像从没听你喊过累。” 是真的没有。 被全网骂的时候没有,被苏格用开水烫的时候也没有,席年对任何人任何事都是漫不经心的,仿佛游离在世界之外。 陆星哲不着痕迹挪了挪位置,尽量挨得席年近一点,再近一点,眯眼看着天边逐渐染开的晚霞,发梢多了一层淡淡的金光,嘀嘀咕咕道:“累多正常啊,是个人就会累,我们又不是神,对。” 陆星哲说完,偏头看向席年,不自觉舔了舔齿尖,仿佛还残留着一丝巧克力的醇甜,然后伸手拍了拍自己的肩膀:“啧,你要是累了,我借你靠一靠。” 席年没动,反问道:“靠一靠就不累了?” 陆星哲在心里默默数了数自己的存款,又掰着手指确认了一遍:“累了就不拍了呗,大不了后半辈子我养你。” 席年笑了:“我用你养?” 说完偏开视线,没再说话,陆星哲就静静的陪他坐着,偶尔掰掰手指,看看群众演员,也不感觉无聊。 没过多久,不远处忽然走过来一名短发女生,她似乎是这里的工作人员,悄悄看了席年一眼,犹豫半晌才鼓起勇气走过来,红着脸小声问道:“席年,我是你的粉丝,可以帮我签个名吗?” 席年闻言略微回神,看了过来,然后接过女生递来的笔:“签哪里?” 女生闻言下意识摸了摸口袋,结果发现没有带席年的照片,又看了看自己身上的短袖t恤,正准备说签在衣服上,陆星哲就变戏法似的从包里抽出了一张照片:“签这里。” 席年接过来一看,发现是自己的照片,不着痕迹的看了他一眼,然后刷刷刷签下名字,递给了那名女生。 女生高兴的眼睛都眯起来了,小声道:“我原本在这里工作的,没想到你来拍戏了,席年你一定要加油呀,年糕都支持你的!” 说完握拳做了个加油鼓劲的动作,然后一脸欣喜的离开了。 在这座仿古的影视城,一砖一瓦都是旧民国的样子,电车铃响不绝于耳,热络的叫卖声一阵一阵,火红的晚霞在天边肆意铺展,百乐门的灯也跟着盏盏亮起,原以为天黑了会很暗,但原来又是一番灯红酒绿。 导演原本打算补镜头,但见天光都没了,只能改拍夜戏,他走过来给了席年一张名片,什么都没说,只是拍了拍他的肩:“下次说不定有男二男一的戏份等着你,回去好好琢磨,小角色也能演出彩。” 眼见着导演离开,陆星哲略微掀起帽檐,对席年笑了笑:“看,也不是所有人都跟孙铭一样眼瞎的。” 嘁。 席年站起身,拍了拍衣服上的灰,不发表任何言论,但对“孙铭眼瞎”这个观点保持高度赞同态度,朝着陆星哲伸出手,把他从地上拉了起来:“晚上要下雨,回酒店。” 之后的几天,大雨小雨未断绝,席年原定一个星期就能拍完的戏份不得已一拖再拖,半个月才终于收工,与此同时,《密室解码》第四季也到了播放的时间,节目组似乎对这一期节目非常有自信,宣传造势做足,当晚就冲上了热搜,并且在官博艾特了几名嘉宾。 【@密室解码官方微博:本期节目晚八点准时与大家见面,绝对惊险刺激,令人肾上腺素飙升,胆小勿入,感谢三位嘉宾的倾情参与(鲜花)(鲜花)@席年@乔芷@白易成】 这档节目有流量基础,死忠粉也多,听闻新一期剧本终于开播,纷纷躁动起来,年糕也不落下风,四处点赞转发帮席年宣传,就在这个时候,黑粉又蹦跶出来了。 黑粉:席年必死! 年糕:你才必死! 黑粉:席年玩不到十分钟就会被淘汰! 年糕:嘘,瞎说什么大实话。 第29章 见证父女情的时候到了 对面的黑粉一度怀疑遇到了友军。 年糕每次都和黑粉对上, 都宛如一群高级黑,不是她们对席年没信心,而是节目太变态, 现在如果夸下海口, 等会儿万一被黑粉集体众嘲怎么办?她们被嘲不要紧,连累崽崽就不好了。 #佛光普照, 低调做人# #平平安安, 不争不抢# 年糕的佛系姿态逼退了不少黑粉, 而另一边, 有关乔芷的话题热度却越撕越高,很正常,这姑娘的黑料槽点比席年还多, 路人缘差出天际, 不撕她简直对不起祖宗。 就在白易成的粉丝夹在中间看热闹的时候, 《密室解码》开播了, 节目一惯延袭了前几季的风格,片头剪辑诡异而阴森,并且极其擅于制造悬念,当恐怖的BGM响起时,有胆子小的已经打了个寒颤。 妈妈阔爱抱紧我! 镜头一开始,首先介绍了三位特邀嘉宾,当他们从车上陆续下来时, 观众都有被小小惊艳一把,乔芷这个花瓶长相好看是毋庸置疑的,白易成也不差。 再就是席年。 无论多少次看见这个男人, 似乎都没有人能昧着良心说他不帅, 而镜头似乎也格外偏爱他, 时不时就会给一个特写,有路人忍不住在评论区赞叹道:【以前没仔细看,站在人堆里一比,席年太有优势了叭】 娱乐圈讨厌花瓶艺人的不在少数:【呵呵,真就有脸了不起呗?】 节目组每次找的拍摄地都位于荒郊野外,乔芷在综艺向来以作天作地出名,偏偏因为长的漂亮,不少男明星都吃她这招,待看见面前的鬼校时,她搓了搓胳膊,模样可怜兮兮:“节目组会不会把我们抛尸荒野?” 大部分网友觉得她矫情,已经在弹幕区吐槽开骂,就在这时,只听席年随口道:“你又不值钱,杀你有什么好处。” 节目后期适时在乔芷旁边配了一个心脏插刀的特效。 噗——! 观众没忍住直接笑出了声,席年太他妈毒了。 等一众嘉宾进入密室的时候,果然像网上流传的那样有组队环节,他们一路根据提示找到了签筒,然后各自抽签,席年与乔芷这两个新手玩家很倒霉的组成了一对。 弹幕齐刷刷不看好:【完蛋,这俩算是废了,死亡预定】 【看来最有可能活下去的是白易成,席年太倒霉了,居然跟乔芷一对】 【说不定人家心里偷乐都来不及呢,男人都喜欢美女,乔芷又会撒娇又会勾男人,等会儿在密室的时候,席年估计很乐意英雄救美。】 英雄救美?不存在的。 席年是个自私自利一心搞事业的男人,显然不会有这么高尚的觉悟,当和乔芷这个拖油瓶一队的时候,他内心其实是拒绝的,于是在别的队伍都在相互加油打气时,这两人产生了以下对话。 乔芷泫然欲泣:“是不是我的错觉,你好像有点勉强?” 席年认真纠正她:“不是错觉。” 是真的很勉强。 网友正打算diss乔芷,闻言瞬间笑的字都打不出来了,多少年没见过这么不贪美色且直男的嘉宾了,尤其是进入密室的时候,乔芷说“我好怕”,席年一句“我不怕”直接被誉为话题终结者。 【哈哈哈哈我他妈的笑死,乔芷的美人计不管用了】 【看见乔芷吃瘪我就开心,席年真他妈有意思哈哈哈】 【叮,菜鸟三队的盒饭正在派送中】 然而网友还没来得及笑多久,席年和乔芷这一队就率先触发了剧情,当他们身后的密室门被精神病人咣咣撞响时,众人看着屏幕心都紧跟着揪到了一处。 节目组十分狡猾,派出了三名真人扮演的NPC,其余两队也同时遭到了精神病人的追击,闵老师和王垚是多年搭档,一直合作躲避,白易成发挥绅士精神,主动引开凶徒保护孔熹,然而当镜头转到席年这一组时…… “我先跑,你垫后!” 众人只见席年冷漠无情的掰开乔芷的手,然后嗖的一声就跑没影了,徒留乔芷晴天霹雳,在后面撒丫子狂奔,尖叫几欲震出屏幕,一串哔音。 “席年我***的!你到底是不是男人啊啊啊啊啊!” 弹幕都笑疯了,这一队的互坑互害简直和前两队形成鲜明对比,尤其在乔芷冲上来一把撞开席年时,后期特效甚至把画面定格,在屏幕上标了“团结”两个鲜红的大字,后面紧跟一串问号。 #团结???# 网友笑的直锤键盘,都快飙泪了,这两个是什么人间极品,席年分分钟就把乔芷往期的女神形象给整崩了,这是恐怖综艺吗,分明在看喜剧片。 二人给网友一种相当逗逼且不靠谱的感觉,在电视机或小说里,都是分分钟领盒饭的节奏,于是当NPC男孩要他们解出题目时,大家都觉得席年和乔芷会被淘汰出局。 【居然有点小失望,我还挺想继续看这两个逗逼的】 【快下线了估计,可惜孔熹不在这里】 【毕竟是两个菜鸟,没有老鸟带着,很难通关】 后期在这个时候特意给了一个回放,也就是众人刚进第一间密室时,黑板上的题目。 乔芷这货一个劲哭着摇头,显然是靠不住的,就在大家纷纷猜测闵老师他们会不会突然出现神助攻时,只见席年忽然捏着粉笔走上讲台,然后三两下在黑板上写出了题目和正确答案。 年糕忽然膨胀:卧槽崽崽你真棒!!! 在危急时刻力挽狂澜的人总是容易让人好感直线up,网友倒真没想到席年不仅细心记下了题目,而且还成功解出了正确答案,让那些说他开局必死的人一阵打脸。 【席年有点牛逼啊,我倒真没想到他居然把题目记下来了】 【重点竟然是他算出来了正确答案,毕业这么多年了(笑哭)依稀记得上次某鲜肉来,连加减乘除都算不清楚】 【席年也许可以多活十分钟】 屏幕前不缺双商在线的观众,他们尤其喜欢跟着嘉宾一起解密,当镜头若有若无晃过精神病人手中抱着的人头时,有聪明的人已经反应过来什么,在弹幕噼里啪啦打了一行字。 【卧槽卧槽,这个NPC男孩绝对不能信,节目组一定安排了陷阱,精神病人手里抱着的人头和那个小男孩长的一模一样!!!他肯定不是真正的幸存者!】 【千万别信他啊啊啊急死我了!】 【道具组真牛批】 经过大神一解析,观众也纷纷反应过来这是节目组安排的巨坑,一面在心里骂坑爹,一面觉得这两个菜鸟估计得栽了,正准备把宝压在白易成身上时,却听屏幕里的席年忽然低喝一声快跑,然后直接夺门而出。 【吓死我了,席年是不是反应过来什么了】 【乔芷就是个打酱油的哈哈哈哈哈哈】 【席年肯定反应过来了,他刚才盯着那颗人头盯了好久】 【呜呜呜换我过去,估计吓都吓死了,哪还注意的了这么多】 在屏幕外干着急的观众总算松了口气,却见席年一路飞奔,竟然跑到了死胡同,而乔芷也被精神病持刀挟持,吓的哭哭啼啼,一个劲的骂席年狗贼。 扮演精神病的NPC相当敬业,对席年恶狠狠道:“你敢跑我就杀了他!” 乔芷毫无节操,立刻尔康手:“爸爸救我!” 弹幕笑死:【见证父女亲情的时候到了】 第30章 乖 席年原本扒着栏杆已经准备跳下去了, 闻言动作微不可察的顿了顿,似乎是在犹豫,网友见状正准备夸他还有几分队友情, 谁知席年却道:“……那你杀, 别让她太痛。” 说完一个利落翻身直接跃下了二楼。 网友:??!! 他们的表情简直和乔芷一样震惊,反应过来差点笑到头掉,杀就杀, 后面一句“别让她太痛”是什么鬼,为了让自己显得温柔一点吗??? 【这一声爸爸终究是错付了】 【席年不仅身手矫健, 他还贴心的注意到了乔芷怕痛呢,史上最“温柔”男嘉宾奖就颁给席年了, 谁都别和他抢】 【神他妈别让她太痛哈哈哈哈,我一个局外人都快感动哭了, 好感动好感动,乔芷都不敢动了】 【我觉得这句可以入围年度十大情话, 席年真是一个暖男呢, 粉了粉了噗哈哈哈】 【父爱如山体滑坡, 芷年cp有人磕吗, 忽然觉得这一对真踏马有意思】 【磕磕磕!】 年糕内心是拒绝的:不磕不磕!我们崽崽还小! 乔芷的粉丝意外热情:磕磕磕, 脸配性格配,按头磕! 在网友追剧的同时,陆星哲当然也不会错过, 他懒洋洋靠在沙发上看投屏, 一边磕瓜子一边追剧, 结果发现原本嘻嘻哈哈的弹幕忽然齐齐刷起了cp, 眼睛微微一眯, 然后哗啦一下坐起了身。 卧槽, 这他妈都能磕起来?! 陆星哲瞬间觉得手里的瓜子不香了,他目不转睛的盯着弹幕看了半晌,希望两家的毒唯粉赶紧跑出来蹦跶一下,拆拆cp,结果剧情越往后推,刷cp的就越多,最后满屏都是粉红色。 陆星哲:“……” 气死。 席年正在洗澡,他刚从浴室出来,就见陆星哲瘫在沙发上一动不动的,像条失去梦想的咸鱼,走过去把他的腿拨到一边,然后落座,随口问道:“怎么了?” 陆星哲不想说话,暗搓搓的锤了一下抱枕,然后让他自己看。 席年下意识看去,就见剧情已经推进到了卧底情节,乔芷极力辩解自己不是叛徒,却被席年一句“你真没拿我们当人骗”给活生生噎死了,弹幕除了笑疯的观众,再就是狂刷cp的。 【求求你们原地结婚哈哈哈哈哈哈,只有席年能制住我们家阿芷】 【你们不结婚我们真的很难收场】 【郎才女貌,互坑互害,见死不救,天作之合】 席年心下了然,用毛巾随手擦了擦头发,却不怎么在意,这年头狗仔媒体八张嘴,酒店偶遇能说深夜开房,街头谈话能写深情相拥,相比较之下,磕个虚拟cp算什么。 席年故意装作没看见陆星哲的小动作,似笑非笑的倒入沙发:“哦,磕cp啊,怎么了?” 怎么了?你还问怎么了? 陆星哲心中警报拉响,瞬间睁开眼:“你不会真看上那个女人了?” 他说这话时紧盯着席年,生怕错过男人任何一个细微的表情,目光危险警惕,像是怕自己的所有物被人抢走了一样。 时隔已久,席年已经很久没在他身上看见过这种尖锐的情绪。 我对你这么好,你怎么能看上别人呢? 这是陆星哲的想法,简单直白的像一个孩子。 席年也就没逗他了:“看不上。” 这话他当着乔芷那娘们儿的面也敢说。 就在这时,一条粉色的弹幕忽然在屏幕飘过:【席年全场话不多,但为什么老怼乔芷,是不是对她有意思啊?】 席年:“……” 陆星哲也凑过来问:“为什么?” 席年心想能为什么,上辈子乔芷毒舌自己的时候多了去了,非要究个所以然出来,那只能说讥讽对方已经成为了一种本能。 席年言简意赅:“想怼就怼了。” 陆星哲忽然委屈:“你都没怼过我。” 席年:“……” 挺好,见过找钱找人的,找怼的还是第一次见。 陆星哲这厮本来就小心眼,还偏喜欢看弹幕,分明是自己找罪受,席年把人拉过来,做点别的事。 他刚洗完澡,衣襟上还带着淡淡的水汽,唇也冰冰凉凉,揽着陆星哲纤瘦的腰身,先是在他最敏感的耳垂处亲了一下,然后顺着光洁的侧脸一路亲过去。 陆星哲因为痒意而颤了一下,随即揽住席年的脖颈,想要回吻过去,却被后者避开。 席年捏住陆星哲下巴,问他:“我会这样亲乔芷吗?” 当然不会,席年上辈子这辈子,只对陆星哲一个人这样过…… 但陆星哲不知道,他只是将席年的肩膀用力按在沙发上,一面喘息,一面盯着他的眼睛道:“艹,你敢亲她试试!” 席年觉得他不开窍,也就懒得废话了,反身把陆星哲压住,然后让他半跪在沙发上,从身后贴着他耳畔,淡淡总结道:“我看你脑子只有花生仁大。” 陆星哲闻言正欲说些什么,却又因为男人突如其来的动作而闷哼一声,于是刚组织好的语言又被撞得支离破碎,变成唇间似痛苦似欢愉的喘息。 电视上的荧幕还在不停变换,忽明忽暗,当席年挑起解密重担,避开恶鬼原路返回去拿钥匙链的时候,已经没有人刷cp了,清一色都在喊666。 尤其是随着剧情推进,他躲开精神病,以漂亮的身手跃下二楼,并且把白易成这个卧底锁住时,以前喊崽崽的人都不见了,全部被“老公”两个字疯狂刷屏。 【啊啊啊啊我土拨鼠尖叫!本以为是死亡预定,结果是实力担当,席年是什么神仙男孩啊啊啊!!!】 【老公我要给你生猴子!!!】 【我还以为他和乔芷必死,没想到啊没想到,绝了,居然救出了一整组人!】 【我改主意了我不磕cp了,老公是我的谁也别想抢呜呜呜呜呜】 【忽然粉上席年,又可靠又聪明,男友力爆棚呜呜呜,苏到我腿软,节目组力挽狂澜第一人】 #莫名其妙就收获了一大批老婆粉# 陆星哲心里简直日了狗,觉得席年故意想整死自己,一边调整身形方便他动作,一边红着眼睛,哆哆嗦嗦开骂:“我艹,你他妈就不能回床上?” 回应他的是席年暗哑且简短的两个字:“不行。” 这个声名恶臭的狗仔被席年按在沙发上险些折腾死,曾经空荡的心却又不知不觉间被某种不知名的情愫充斥得满满当当。 陆星哲趴在席年身上,头发被汗水浸湿,一双眼被情.欲熏得潋滟惑人,他有一下没一下亲着男子轮廓分明的侧脸,然后在锁骨处落下密密麻麻的吻痕,心里终于平衡了一点。 老公就老公,追星女孩在电脑对面叫老公的时候,他已经把人睡到手了。 陆星哲这么想着,不自觉蹭了蹭席年,在男人看过来的时候,俯身给了一个暧昧的吻,得意勾唇,余息蛊惑:“以后亲我就够了……” 再没人比他们两个更契合。 席年第一次觉得陆星哲这种得意的神情不那么讨厌,甚至有几分可爱,无意识摸了摸陆星哲的腿,已经不再像上一世那么瘸,而他一路行来,回头看去的时候,竟也是干干净净的。 席年说不清这种改变算不算好,但总归是不糟糕的。 节目经过一夜时间发酵,翌日直挂微博热搜,前三都是有关密室解码的话题,并且席年和乔芷的名字明晃晃挂在了上面。 #密室解码开播# #席年乔芷,父女情深# #《密室解码》全员成功出逃# 众多吃瓜群众看见热搜,第一反应都是黑人问号脸,啥玩意儿啊就父女情深,他俩还有这么微妙的关系吗,简直震惊??!! 昨晚追过节目的表示已经笑疯,四处向人安利,求求你们快去看最新一期的《密室解码》,看完绝壁笑到脸崩。 有手快的追星女孩已经剪出了鬼畜视频,以另外两队可歌可泣的队友情进行反衬,烘托出了席年和乔芷这一队的冷血无情,尤其是二人逃跑躲进教室时,席年的那句“我先跑你垫后”,分分钟直接把人笑到原地去世。 这期节目看点实在太多,剪辑大神各出奇招,cp女孩也不落下风,硬是把恐怖综艺变成了生离死别的爱情视频混剪,男俊女美,再配上深情的BGM和电影调色,席年准备跃下二楼时的那一回首,惊艳了不少人。 荒芜的高楼,暗淡的天光,男子回头看过来,风扬起他的衣角,一双深邃的眼清晰映出女子的容貌,俊美淡漠,任是无情也动人—— 【……那你杀,别让她太痛】 网友先是看的双手捧心,无法抑制的被帅到窒息,听到最后一句话又瞬间齐齐破功:【噗哈哈哈哈哈求你闭嘴,别让我们笑吐】 【求乔芷心理阴影面积】 陆星哲虽然预料到节目播出之后席年的人气或多或少会上涨一波,但却没想到是这么大的阵仗,一夕之间有关席年的剪辑视频如雨后春笋般纷纷冒出,不少人直接入坑把他当做本命,连带着从前的过往经历也都被纷纷扒出。 于是网友倒吸一口凉气,这是什么神仙宝藏男孩,射箭射的好就算了,人还帅,又宠粉,玩游戏智商也是6的一批,不红简直他妈的天理难容好吗?!!! 更甚者有人把苏格从前暗害席年的事件翻了出来,集体跑去他微博底下把人骂了个遍,苏格雪藏已久,最近原本还隐有一点要复出的苗头,立刻就被喷没了,微博动态静悄悄的,再不复从前的热闹光鲜。 娱乐圈就是这么一个变幻无常的地方,有人不断起来,有人不断落下去,就像砖瓦砌成的一堵墙,步步都得稳扎稳打,容不得一丝裂缝,否则众人一推就会轰然倾塌。 苏格从前也能称得上一句如日中天,现在只不过销声匿迹一段时间而已,转眼就又被新人所取代,那些错事黑料满天纷飞,足以把他这堵并不结实的墙轻易压垮。 席年看着自己微博飞速上涨的粉丝数量,和从前刚出道时被翻出的一件件或大或小、形形色色的事,闭了闭眼,忽然没由来感到一阵后怕。 为他一塌糊涂的前世。 原来人这辈子,是真的不能走错路…… 席年坐在电脑前,身形缓缓陷入椅背,尽管他不想承认,但事实上,他看见苏格的下场时,恍惚间也看见了自己的曾经。 陆星哲刚进房间,就见席年正盯着电脑一动不动,像是在想事情,不由得静悄悄走到他跟前,出声问道:“怎么了?” 席年什么都没说,只是把他拉到怀里,然后伸手缓缓抱住,后者一度感觉被勒得喘不过气来。 陆星哲不动声色扫了眼屏幕,见微博粉丝数量还在不断上升,又收回视线,重新看向席年,伸手摸了摸他的头,然后回抱住他:“不开心吗?” 席年没回答,只是望着陆星哲,然后亲了亲他漂亮的的眼睛,忽然没由来的问道:“恨我吗?” 恨我吗…… 骗了你,利用你,最后抛弃你。 席年从前只看见自己的苦困挣扎,以至于忘了,面前这个人的经历并不比自己好多少,只是他不说,于是也就没人知道。这句话早就该问出口,却迟得隔了一辈子。 陆星哲都不用细究这个问题背后的原因,闻言直接摇头,嘀嘀咕咕道:“恨你干什么。” 他说完,又一瞬间笑的狡黠轻佻,伸手勾了勾席年的下巴,眨眼吹了声口哨:“老子喜欢你。” 就是喜欢,没别的原因,陆星哲从不吝于把这两个字说出口,莫名给人一种坏也坏的干干脆脆的感觉。 席年的心情莫名好了那么一点点,他把陆星哲按进自己怀里,下巴抵着对方柔软的发顶,然后听不出情绪的嗯了一声。 陆星哲闻言在他怀里悄悄抬头,看了席年一眼,又无意识皱了皱眉。 他妈的,“嗯”是什么意思? 陆星哲作为曾经的八卦狗仔,明星黑料也写了不少,自认语文勉勉强强能及格,尤其擅长颠倒黑白添油加醋,但他愣是没听出席年刚才那个“嗯”到底代表了几个意思。难免有些痛心疾首。 #吃了没文化的亏啊# 就在席年人气飞速上涨的时候,和山行的解约也正式提上了日程,那边似乎有意挽留,就连洽谈人都换成了公司高层,而不是讨人厌的孙铭,席年傻了才和他们签卖身契,直接找了一个律师代表商谈解约。 陆星哲猜想风声放出去之后,山行肯定会买水军来黑席年,骂他翻身就不认人,火了就踹开老东家,提前搜罗了一些山行娱乐欺压艺人的实锤,准备时机一到就放出去。 而与此同时,随着《密室解码》热度直升,乔芷的名气也跟着涨了一波,她平常在镜头前都是矫情做作的招黑人设,但在节目中因为恐惧而哭爹喊娘,反而让网友觉得真实,竟然意外讨喜,背后经纪团队通稿频发,接连拿下了几个代言,在小花里面隐有力压之势。 这天晚上,陆星哲正坐在电脑前编辑资料,忽然收到了一条邮箱信息,他随意看了眼,原本没打算理会,但不知想起什么,又起身穿上外套,戴上口罩和鸭舌帽离开了家。 此时正值深夜,陆星哲一路驱车到了附近公园,路灯下有一个身形佝偻的男人正在等着,时不时左右张望两下,看着就贼头贼脑,不像好人。 陆星哲降下车窗,屈指敲了敲车门,男人发现后,立刻屁颠屁颠跑了过来:“你可算来了,等你好半天了。” 陆星哲对外很少露脸,带着口罩,只露出一双眼睛,闻言指尖在方向盘上轻轻敲击,听不出情绪的问道:“你说手上有大料,电脑上问又不肯说,现在总能告诉我到底是谁的了?” 狗仔私底下偶尔也会互通消息,洪彪就是做这行的,他不知道陆星哲已经收手不干,闻言嘿嘿一笑,晃了晃手上的信封袋:“我说是大料,当然是大料,不然也不会找你了不是,那些十八线明星我也没什么兴趣挖。” 陆星哲又问了一遍:“谁?” 他其实没打算来,但又怕是席年的,毕竟他风头正盛,难免引有心人嫉妒,所以开车过来了一趟。 洪彪微微靠近车窗,手里有一个皱巴巴的信封,鼓鼓囊囊装着一堆照片,然后对陆星哲笑着道:“可别说兄弟挣钱不带你,这次的老板出手挺大方,你手上的消息渠道最多,把这些料散出去,越多越好,能拿这个数。” 他说完,伸手比了个数字,确实报酬丰厚。 现在虽然网络发达,消息蹿的快,但压下去更快,有些艺人为了抹黑对手,就会故意收买狗仔扩散消息,闹的满城风雨。 陆星哲微微勾唇,故意骗他:“有钱谁不挣。” 说完接过信封,三两下撕开,然而待看见照片上的人时,瞬间兴趣全无,微微挑了挑眉,问洪彪:“就是她?” 照片上面是一男一女手挽手结伴而行的照片,并且多次出入同一片小区,男的样貌不详,女的赫然是乔芷。 洪彪道:“你消息网怎么不灵通了,乔芷有个圈外男友,而且是个小混混,一直供着她上学念书,这次她估计得罪人了,有人指名要搞她。” 陆星哲下意识就想说关我屁事,但又咽了回去,他把照片丢到副驾驶座,没什么兴趣:“这种破料有什么可曝的。” 洪彪匪夷所思的看了他一眼:“你傻了,这还不算大料?当红女神和小混混搞在一块儿,传出去都能惊掉下巴,再说了,有钱你就挣呗,管那么多干什么。” 陆星哲顿了顿,然后敷衍道:“知道了,回头给你消息。” 洪彪点点头,又说了几句话,这才离开。 陆星哲坐在车里,又把那叠照片拿过来翻了翻,发现还有两个人接吻的照片,简直实锤,心想确实是大料,不过他早就答应席年不当狗仔了。 撇撇嘴,又丢了回去。 席年今天才和山行办完解约合同,半夜回到家的时候,却没看见陆星哲,正准备打个电话问问,谁曾想陆星哲刚好就回来了,两个人在门口碰了个正着。 席年见他又是一副捂得亲妈都不认识的模样,抬手摘下他帽子:“去哪儿了?” 陆星哲反手关上门,直接挤进他怀里:“公园,有人找我曝乔芷的黑料。” 说完把那叠照片递过去,将事情经过讲了一遍,席年单手抱住他,闻言粗略扫过照片,心下了然,然后似笑非笑的看向陆星哲:“那你怎么不接?” 陆星哲趴在他肩头,小声道:“我不骗你,我说了不当狗仔,就不会当了。” 席年顿了顿:“有钱都不挣?” 陆星哲:“钱没你重要呀。” 他说完蹭了蹭席年的下巴,然后又唧亲了一口,以示喜爱。 席年抱住他,不知道为什么,有片刻怔神,然后亲了亲他的眼睛,声音低沉,只说了简短的一个字。 “乖。” 低低的一声,极富磁性。 陆星哲:“……” 妈的,腿软。 第31章 666666 偶像艺人在转型前如果曝光恋情, 无疑会造成大量脱粉和商业价值下滑,这已经是圈子里心照不宣的事实了。乔芷目前并没有什么实力代表作,说白了只是靠颜值吸粉, 在这个紧要关头忽然曝光恋情,无疑会造成致命打击。 尤其对象还是个小混混。 席年难得好心, 打了个电话通风报信, 乔芷在那头听见消息,脸色瞬间煞白,连话都说不出了, 好半晌才艰难吐出几个字:“……我知道了,谢谢。” 隔着话筒, 都想象到她脸色的难看。 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拦肯定是拦不住了,席年充其量也只能提前一天告诉她, 好让她有个心理准备,不过同时又不可抑制的有那么点好奇:“消息明天就会曝出来, 你打算怎么办?” 乔芷没回答, 头疼的抓了抓头发:“我现在去找我经纪人商量,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改天请你吃饭。” 说完挂断电话, 火急火燎的商议对策去了。 这件事倒真不好解决,毕竟照片都实锤了, 她的工作室总不能硬着头皮说是p的, 粉丝又不是瞎子。 席年已经和山行解约, 这套公寓也不能再住, 已经找好地方打算明天就搬, 晚上和陆星哲把东西简单打包了一下就上床睡觉了。 天色已经黑沉, 陆星哲趴在席年怀里,却没什么睡意,过了好半晌,忽然没头没尾的问道:“乔芷会和那个小混混分手吗?” 这是最及时止损的办法。 她哪怕和一些富二代厮混,都不会引起这么大的争议,明星和混混,地位差距太悬殊了。 陆星哲莫名就想起了自己和席年,狗仔这个身份和混混相比,似乎也好不到哪里去,他当初做这行的时候没想这么多,只觉得有钱挣,有饭吃就好了,善恶是非从不在他的考虑范围内。 现在却忽然后悔, 悔的肠子都开始一截一截泛青。 陆星哲狠狠皱起了眉头。 席年在黑暗中睁开眼,俊逸清冷的眉目在月光下清晰分明,他仿佛知道陆星哲在想什么,微微侧过身,然后将人抱进了自己怀里,两颗心脏紧贴着,跳动频率达到了一致。 席年第一次说这种话:“我和她不一样。” 乔芷是偶像艺人,所赖以生存的东西就是粉丝的喜爱,这种喜爱可以把她托的很高很高,甚至触星摘月,然而当有一天骤然消散的时候,她就会从神台跌落。 席年要走的从不是这条路。 上辈子他就明白,外界的助力终有一天会消散,能靠的只有自己。 陆星哲在他怀里小鸡啄米似的点头:“我知道,她是偶像派,你是实力派。” #每天一句花式彩虹屁# 席年原本还打算安慰安慰他,闻言酝酿好的心情被瞬间打破,到嘴的话也说不出来了,干脆扣住陆星哲后颈,在他肩头用力咬了一下,然后道:“睡觉。” 陆星哲有点痛,他摸了摸被咬过的位置,然后在席年脸上轻轻的,亲了一下:“晚安。” 他就像个孩子,一下子难过,一下子又高兴。从记事起就是孤孤单单一个人,没人教过他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不当狗仔是为了席年,收手不干也是为了席年,跟良心发现没有半毛钱关系。 陆星哲的善恶尽数都牵系在了这个人身上。 席年第一次没什么睡意,在这个安静的夜晚,兀自想了很多,末了终于困意上涌,准备睡觉时,枕头下的手机却忽然震了一下。 他看了眼陆星哲,然后静悄悄摸出来,却见乔芷深夜发了一条官宣微博,内容只有言简意赅的“我有男朋友了”六个大字,并配上一张牵手图。 白净纤细的那只手属于乔芷,另外一只手虎口处有纹身,很明显是个男人。 可想而知,这条动态一出,她微博底下直接炸了。 席年也略有些讶异,没想到乔芷就这么大大方方的对外官宣了,任何补救措施都没有,直接弃星途于不顾,不过倒也像她的行事作风。沉默半晌,顺手点了个赞,然后把手机重新塞回枕头底下。 这次闭上眼,睡梦沉沉,一觉到天亮。 翌日清早,乔芷直接登顶了微博热搜,网友怎么也没想到她竟然有男朋友,而且看样子时间不短,纷纷开始人肉跟她合作过的异性,想把那个男人给扒出来。 席年没管那么多,他不喜欢看热闹,联系了搬家公司把东西搬到新住处,然后对外放出风声已经和山行解约,他现在人气比从前涨了不止一点,消息一传出去,引得外界议论纷纷,短暂的帮乔芷挡了一下枪口。 年糕虽然不明所以,但爱豆想解约,她们当然一力支持,有些清楚山行娱乐霸王条款的吃瓜群众也表示理解,背地里却有不少黑子在蹦跶,按指席年咸鱼翻身不认人,火了就想单飞,白眼狼的帽子结结实实砸下来,倒让围观路人信了个□□成。 不用说,一定是山行买的水军,在背后推波助澜。 就在事情越闹越大的时候,陆星哲挑准时机把手上的那些料放了出去,都不用胡编乱造,山行从前欺压艺人的例子一抓一大把,是个人就能扒出来,并且把席年出道以来参加的所有活动都历数了一遍。 什么?你说山行悉心栽培席年?简直是天大的笑话。 一路跟来的老粉都知道席年以前有多凉,超话微博没人打理就算了,资源也少的可怜,如果不是星运会靠着实力夺得第一,现在还不一定在哪个旮旯角跑龙套呢。 马上就要上映的民国大剧《狼烟》听说过吗,男一号是某科班出身的三线演员,山行竟然让席年过去打酱油,演了个出场不到两集的小配角,你们管这叫悉心栽培,良心不痛吗? 因为参演电视剧的事并没有对外公布,年糕闻言都懵了,连忙跑去搜罗了一通,最后根据某剧组人员的匿名证实,终于确定席年真的只在里面演了个小龙套。 《狼烟》是根据某大ip小说改编的民国剧,读者较为广泛,不少网友都能对里面的角色如数家珍,知之甚详,除了男女主外,另外还有不少出彩的配角,例如舍生忘死的副官,凛然正气的军部司令,潜入敌方内部的特工,粗略一数起码有七八个。 然而对不起,席年出演的角色并不属于上面任何一个。 你问他演了什么? 贺啸云知道吗?那个鱼肉百姓,强抢女配回去当三姨太,最后被男主一枪崩死的可恶军阀。 这特么已经不叫龙套了,叫炮灰! 网友纷纷掬了一把心酸泪,席年虽然不说是顶流,但咖位也不至于低到去演这种角色,当明星当到这份上,是真惨。 外人尚且如此,更何况年糕,她们气的直接组团去山行的官博底下撕了一通,恨不得掐着经纪人的脖子问:我老公又帅又宠粉,人品好的不得了,哪里像贺啸云那个土匪头子,瞎吗?! 要不要众筹送你们看眼科啊?! 山行哪里敢吭声,从头到尾静悄悄的,连个屁都不敢放。 有围观群众却觉得她们太过了,席年本来就是偶像艺人,演技也模棱两可,帅和演技是两码事,难不成一上去就演主角才算对得起他?现在的影帝影后谁不是从龙套角色爬上来的,真就粉丝多了不起呗?说不定席年连个龙套都演不好呢,知足。 兜来转去,说到底还是要有拿得出手的作品。 经过网上这么一闹,席年解约的事也传了出去,除了几个巨头公司尚在观望,没有表态,不少人都抛出了橄榄枝,其中就包括中夏娱乐。 中夏在圈里口碑颇好,对艺人的约束在几家公司中相对来说最宽松,这也就导致了上次马失前蹄,捧出的几个新人都被对头挖走。 席年把寄来合约的几家公司都挨个筛选了一遍,综合利弊,最后约了中夏的负责人出来洽谈,地点就在离家不远的咖啡厅。 下午两点,这个时候一般都没什么人,席年就坐在角落处的卡座,尽管带着黑色口罩,但夏明雪推门进来时,一眼就发现了他。 有些人就像珍珠落进沙砾堆一样醒目,天生就吸引着别人的目光。 她踩着高跟鞋走过去,然后在对面款款落座,顺便唤来服务员点了杯咖啡:“不好意思,我来晚了。” 出于礼貌,席年摘下了口罩:“没关系,是我来早了。” 夏明雪大概三十岁出头的年纪,齐肩短发,一看就是精明利落的女强人,她在席年出色的外貌上逗留片刻,然后笑着夸赞道:“你真人比电视上更帅。” 谁也不会否认,在娱乐圈里,皮囊也是实力的一部分。 签合同就跟谈生意一样,不能操之过急,席年并不主动询问什么,只笑笑,说了句谢谢。 夏明雪只好从身旁的包里拿出一份文件,然后放在桌上,轻轻推过去,脸上笑意不变:“我知道有不少公司都想签你,既然席先生选择了中夏,那么我们也一定会拿出诚意,这是公司高层商议后拟定的合约,你可以看看。” 其实娱乐公司的合约都大同小异,不过中夏开出的条件相对来说较为优厚,确实能看出诚意,席年一条条看过去,目光最后定格在了恋爱报备这一项上面,喝了口咖啡道:“我记得贵公司以前对这方面似乎不做要求?” 夏明雪解释道:“艺人有不同的发展路线,合约要求也是不同的,公司高层觉得你比较适合综艺类项目,说白了可以往偶像方面发展,前景大好,所以私生活这边,建议三十岁前保持单身人设。” 帅气的男神如果有了对象,女粉丝对他的追捧度也就很难再上去,所以娱乐圈英年早婚的男艺人实在少的可怜。 说白了,中夏还是把席年归类成了偶像派。 席年指尖在桌上轻点:“综艺是一方面,但我后期比较侧重往影视方面发展,所以这一条规定,我希望可以改改。” 夏明雪闻言略有些讶异,大抵没想到席年会有这种想法,毕竟如果能靠脸吃饭,很少有谁会去刻意打磨演技,斟酌片刻,她到底也没能做下决定:“这样,我回去和老板商量一下,会尽快给你一个满意的答复。” 席年也不急,他刚好需要一段时间休整,而且冷不丁提出这个想法,在外人看来其实挺不切实际的,带好口罩,从座位上起身:“我送你出去。” 陆星哲在外面,手里拿着一个巧克力味的甜筒,正靠在车边等候,席年把夏明雪送出咖啡厅,一眼就看见他了。 夏明雪的车就停在路边,很快驱车离开了。 席年走向陆星哲,虽然带着口罩看不清神情,眼中却滑过一抹分明的笑意,双手抱臂问道:“快秋天了还吃冰淇淋,不冷?” 陆星哲见是他,站直身形:“不冷啊,甜的。” 席年略微挑眉:“怎么不给我买一个?” 陆星哲说:“买了,又化了,我就吃了。” 他说完,三两下把手里的甜筒解决掉,然后摸了摸口袋里的零钱,问席年:“你想吃,我给你买一个?” 席年摇头,觉得他像个傻子,绕到另一边坐上驾驶座,陆星哲跟着坐进副驾驶,然后关上车门:“跟中夏的合约谈得怎么样了?” 席年道:“不急,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刚好休息一段时间。” 他说着,见陆星哲唇边还有一点巧克力,伸手用指腹抹去,趁着外间没有行人注意到的时候,俯身过去亲了一下,这才重新发动车子。 陆星哲:“……” 陆星哲面上没什么表情,但心里的狐狸尾巴摇得欢,他忍了又忍,到底没忍住,侧过身笑的眉眼弯弯,兴奋得像中了大彩票。 席年从车窗玻璃看见他偷笑,勾了勾唇,也只当没看见。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路边的梧桐树已经开始簌簌往下落着叶子,柏油马路铺得满满当当,扫也扫不完,席年依稀记得刚重生的时候还是盛夏,眨眼就入了秋。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席年都在整理新居,没过多久,中夏那边就传来了消息,表示可以修改条约,顺便把合同也带了过来。 夏明雪就是负责席年的经纪人,二人还是在上次的咖啡厅见面,她将新拟的合同递给席年:“你看看,还有什么需要改的吗?” 席年从头到尾看了一遍,确认无误后,签下了名字:“没有,很高兴跟你们合作。” 夏明雪略微松了口气,随即笑开,顿了顿才道:“老实说,我们因为这件事讨论了很久,高层都想把你捧成偶像新星,结果没想到你要往影视方面发展,说实话,这条路不好走,能熬出头的艺人没几个。” 席年挑眉,不置可否。 夏明雪见状又道:“公司给你配了两个助理,住处的话,如果你有需要也可以提,毕竟**安全更重要。” 席年道:“我自己有一个助理,住处就不用了。” 夏明雪点点头:“好,那就给你配一个助理,免得忙不过来,如果可以的话,可能过一段时间就要开始工作了,我给你接了几个剧本,你看看。” 她倒是认真听取了席年的想法,也没有拉着他参加综艺。 席年接过剧本一看,结果发现都是些青春校园偶像霸总类的剧,属于挺受小女生欢迎,但又不怎么考验演技的那种,不由得笑了笑,看向夏明雪:“原来你比较偏好这种类型的。” 夏明雪怎么说也三十多了,自认为和那些追星的年轻小女生不一样,闻言老脸一红,尴尬解释道:“演技需要慢慢磨炼,一下子接太难的你也掌控不了,慢慢来,这种甜剧比较容易吸粉。” 她不知道,席年上辈子已经是影帝了。 曾经的新生代演员第一人,如果不是中途出意外,很有可能斩获三大金奖,谁也难以估量他的前途。 席年生平第一次觉得有点不上不下的,他一面觉得要求提太多了不好,毕竟中夏已经做出了让步,一面又觉得演校园王子剧实在是难为观众也难为自己。 在夏明雪的注视下,他没回答,过了好半晌才斟酌着道:“有没有比较……” 席年想了半天,才想出一个形容词:“有没有比较刺激的剧?” 不要甜甜的恋爱,要家破人亡。 “惊悚,悬疑,破案,战争,历史?” 夏明雪闻言恍然,终于明白了他的意思:“有是有,不过我觉得……” 席年问:“觉得什么?” 觉得白瞎了你那张帅脸。 夏明雪把到嘴的话咽了下去,摇头,勉强挤出一个笑:“……没什么,这种剧也有,不过我以为你不喜欢,就没接,回头我整理一下发给你,你自己挑。” 中夏想捧席年,给的资源也很大方,回去没多久,他就收到了夏明雪发来的剧本,都是大男主戏,情节丰满,制作精良,各种类型都有。 席年翻看的时候,发现有一部犯罪动作片《暗杀》,依稀觉得这部剧名字有些眼熟,思索片刻,看向导演栏,这才想起上辈子《暗杀》曾经入围过星光大赏,一举斩获多个奖项。 再多的细节席年也记不清了,毕竟是很久以前的事了,他只觉得剧情不错,给夏明雪发了条消息。 夏明雪的电话很快打了过来:“你挑中《暗杀》这个剧本了?要不换一个?” 席年听出她话里有话:“怎么了?” 夏明雪说:“没怎么,就是崇导对演技要求太高,而且脾气臭,如果你想演的话,得自己过去试镜角色,中夏虽然有投资,但没办法帮你内定角色……” 她说着,似乎在翻剧本,那头一阵纸张哗啦的声音:“不行,《暗杀》的高难度动作戏太多了,容易出意外,你还是换一个剧本,那个心理犯罪的就不错。” 夏明雪出于经纪人的角度考虑,不建议他接高难度的戏,也是情有可原。 席年道:“我想试试,到时候试不上的话,就听你安排。” 夏明雪心想崇导那个挑剔脾气应该不会用新人,让席年去撞撞南墙,死个心也好,闻言没有多想,就答应了:“好,这部戏还在筹备中,很多东西都没定下来,我去问一下试镜时间,到时候通知你。” 席年点头,挂断了电话。 在人员齐备,配置精良的情况下,拍一部电视要不了多长时间,没过多久,席年曾经参演的那部民国剧《狼烟》就正式官宣要播出了,官博还特意po出了主演的定妆照。 不过没有席年的,很正常,因为只是个小炮灰,不占重要戏份,有几个镜头都不错了。 年糕不免又想起山行做的坑爹事,个个都恨的牙痒痒,在网上骂了一通,随即又心疼席年被打压,跑到他微博底下一水的安慰。 老公,演炮灰不要紧,炮灰我们也喜欢看,我们这就去追剧,在弹幕上给你喊666,帮你打榜,让你成为最风光的炮灰,送你c位出道!! 握爪!! 围观群众:“……” 席年家的粉丝又犯病了,看起来都不太正常的亚子。 《狼烟》一开播,不少书粉都慕名而去,男主角查鹏飞虽然名气不大,但外形俊朗,演技也可圈可点,女主个个花容月貌,倒没有引起众怒,随着剧情往后推移,热度也逐渐升高。 很快就到了强抢姨太这出戏,女配角若音虽然没能跟男主长相厮守,但也属于青梅竹马解语花类的白月光,后期被贺啸云这个军阀玷污,不少书粉都气的原地爆炸,临近席年快出场的时候,观众已经准备好撸袖子开骂了。 战乱年间,腰里别枪的才是真霸王,贺啸云可以说人未至声先到,老远就听见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四周摊贩已经开始自发躲避起来,活像躲阎王。 伴随着渐近的马蹄声,屏幕前的观众攒足了气:等会儿数一二三就开骂! 话未说完,只见屏幕上一道藏蓝色的身影猝不及防撞入眼帘,男子一身笔挺军装,黑色长靴,骑马当街过市,因为速度太快,披风直接在身后扯成了一条紧绷的直线,军帽下的脸邪气俊美,随手扬鞭,在空中发出“咻”的一声脆响。 女配躲避不及,惊惶回头,花容顿显。 男子立刻勒马停住,侧目看了过来,抬起帽檐上下打量,忽而一笑:“梧城什么时候来了这么个大美人,老子竟然不知道?” 张扬肆意,桀骜乖张,一口一个老子,正正一副乱世土匪的模样。 观众这下连骂贺啸云的话都骂不出来了,满心的日了狗。 吃瓜群众:【卧槽,我恍惚间以为男主才登场!!】 书粉:【这是贺啸云吗这是贺啸云吗?!跪求和若音原地结婚,霸道军阀爱上我呜呜呜我可以】 年糕忽然乱入:【66666666】 第32章 试镜 观众直接把年糕的弹幕屏蔽了:【看帅哥看的正起劲刷尼玛的6呢?!】 年糕不忘初心:【送我老公C位出道!】 观众:【淦, 你们爱豆得送你们C位出殡!】 三观跟着五官走,大抵就是这么回事,以前男二帅过男一的剧也不是没有, 但席年却是碾压得最狠的一个,硬生生把几场无关紧要的戏演得过目难忘。 他的眼睛很有故事。 再加上出色的外貌,精湛的演技, 观众看了分分钟能脑补出一场爱恨情仇的大戏。 剧情设定,贺啸云将若音强抢入府后颇为宠爱,但若音却一直心系男主叶启明, 因此郁郁寡欢, 没多久男主功成名就,直接带兵攻入了梧城,救出了若音。 很简单的一场戏, 几乎没有给人什么发挥演技的余地, 于是席年就只能抓细节, 自己给自己加戏。这也算抢戏的一种方式,但只要不影响主线,都是各凭本事, 导演看见了也是睁只眼闭只眼。 屏幕中, 若音一身紫色旗袍坐在镜前, 眼神空洞死寂, 肩上的狐裘披肩平添几分温润, 却再没有当初的灵气,可见已经被蹉跎的心如死灰。 席年饮宴归来, 进门就看见这幅场景。 剧本上只写了贺啸云认为若音还在惦记叶启明, 于是酒意上涌, 怒火中烧, 将她压在床上想要施暴,就在这时,叶启明率兵冲入大帅府,从身后将贺啸云一枪毙命。 至于中间怎么演,全靠主角自己发挥。 民国旧年,纷纷扬扬下了一场大雪,外间的百姓冻死街头,帅府却仍是歌舞升平。席年还是一身藏蓝军装,肩上的披风落了层薄薄的雪,他并没有立即进去,而是懒洋洋靠在门口看了半晌,这才走向镜前的女子。 目光紧盯着她,带着不易察觉的审视。 黑靴落在地上,声音沉闷,一惯的土匪作风,却因为军装上锃亮的金属勋章,多了一丝矜贵。 若音听见声音,后背僵了僵,席年随手解下披风,然后扔到床上,领口扣子开了两颗,精壮的身躯若隐若现,他一脚踩在旁边的绣凳上,黑漆漆的枪管挑起女子白净的下巴,面无表情问道:“怎么,还在想你的旧情人?” 屏幕前的观众看到这里,只觉得cp感强的一批,这就是传说中强取豪夺的爱恋吗,纷纷给女配跪了:【求求你快从了他呜呜呜】 若音睁开眼,倔强的看着他:“我就是忘不了叶启明,你杀了我。” 年糕气的牙疼:【老公C位出道计划暂缓,先众筹送这娘们去看个眼科!!!】 屏幕陡然响起凳子被人一脚踢翻的声音,连带着茶盏也尽数落地,侍女听见动静想进来,却被席年一声厉喝止住:“滚!” 他抬眼一瞬,隐现杀气,冷厉得像刀子。 席年入了戏,他攥住若音的手把人摔到床上,肉眼可见的暗沉涌动,一缕黑色的额发散落下来,声音冷冰冰的:“你是不是真以为我不舍得杀你?” 他手里拿着枪,头也不回,对准门外泄恨似的砰砰砰连开三枪,压在若音身上,捏住她下巴,一字一句提醒道:“叶启明已经死了,你给老子睁大眼睛看清楚,谁才是你的男人。” 若音痛苦闭眼:“不……” 席年怒极,手里的枪管又抵在了她额头上,他面无表情,食指微动,将扳机捏紧又松开,捏紧又松开,最后却是反手扔在了地上。 到底没能下得了手…… 按照原剧情,男主这个时候应该带着人闯进来了,而查鹏飞也确实闯了进来,他眼见席年将若音压在身下,按照剧本直接对着他后背开了一枪。 砰的一声,观众只感觉心都碎了,席年最后的镜头就是濒死挣扎的那短短几秒。 他后背中枪,鲜血洇湿了衣服,神情怔愣。 查鹏飞上前将若音从床上拉起来带走时,席年挣扎着起身,动了动手,似乎想拉住她,却只攥住了女子手上的珍珠戒指,最后又无力握住,当啷一声滚落在地。 贺啸云是一个很片面的反派角色,无论是原著小说还是剧本,都没有给予过多的笔墨描写,他所存在的作用似乎只是单纯给男主造成打击,促成对方的奋发图强,然后功成身退的领盒饭。 席年给这个人物补足了戏份,在不影响原主线剧情的情况下,丰富了原本的片面化。他一举一动都是戏,目光从来没离开过若音身上,以至于网友磕cp二刷的时候,发现有太多细节都经得起推敲,让人恍然觉得这个军阀其实是爱着若音的。 【呜呜呜,男主开枪的时候我按下了暂停键,不敢往后看了怎么办】 【我是来磕男女主的,为什么莫名其妙磕上了一个反派,妈妈呀,贺啸云死前看若音的那个眼神我莫名觉得好深情】 【之前还觉得查鹏飞演的挺好,现在一对比忽然觉得有些黯然失色了,席年这演技扛一个大男主戏绝壁没问题啊,山行怎么想的居然把他塞过来演龙套】 【呜呜呜我的贺帅,呜呜呜我被自己脑补的八千字小剧场虐到了】 就在网友或惋惜或赞叹,或伤心或难过的时候,弹幕忽然出现了一群不知名人士,她们既不是书粉也不是剧粉,只是在席年杀青的时候,忽然集体发弹幕刷屏: 【6666666666】 你能想象当你正为某个令人心痛的配角哭的伤心时,弹幕却一片刷6的场景吗,观众直接怒了,哪里来的逗逼,赶紧给我叉出去举报啊摔! 陆星哲也在追剧,看的时候笑个不停,席年正在冲咖啡,从后面看见他肩膀一抖一抖的,随口问道:“在看喜剧?” 陆星哲摇头,用手捂着脸,从指缝悄悄看他:“《狼烟》。” 席年抿了口咖啡:“演的怎么样?” 陆星哲:“演的可好了,你死的时候她们都在喊666。” 席年:“……” 在电视开播前,粉丝都在为着他去演龙套的事愤愤不平,隔三差五就要去山行官博底下骂两句,觉得他们大材小用,而普通网友又不大看得起偶像明星,认为席年如果真演了男主,整部剧都会毁。 但随着《狼烟》的剧情逐渐往后推移,贺啸云已经领盒饭了,观众还是舔他舔的不能自拔,呜呜呜怎么能这么帅,怎么能这么酷,怎么能这么土匪,整的我们都想被你抢过去了! 不少网友慕名前去追剧,结果发现弹幕满屏的666,简而言之,年糕终于靠一系列的骚操作成功把他们爱豆送上了C位,没过几天就登顶了微博热搜词条。 #席年贺啸云# 这个角色惊鸿一瞥,隆冬深夜,大雪纷飞,席年一身戎装靠门抬眼,背后是涌动的无边夜色,不知道让多少人陷了进去,成功依靠剧照帅出圈。 【我贺帅绝世美颜!!窒息】 【史上死的最6的炮灰】 【噗哈哈哈楼上要笑死我,人家看剧都是喊555,就他们家粉丝喊666,一粉顶十黑】 【我之前还觉得他除了长得帅没别的优点,只能混综艺,结果演技这么能扛,呜呜呜什么宝藏男孩】 与此同时,夏明雪也打电话发来了慰问:“我看过你新戏了,演的确实不错,也许之前公司高层都想错了,你可能更适合影视这条路。” 她语带感慨,感觉中夏挖到宝了,席年这个条件,其实无论走偶像路线还是实力路线,都会有不错的成就。 夏明雪这个电话打的不是时候,席年捂住陆星哲的嘴,调匀呼吸,然后声音暗哑的道:“崇导的《暗杀》什么时候开始试镜?” 陆星哲躺在他身下,衣衫凌乱,一条腿故意勾住席年劲瘦的腰身,然后在尾椎骨处缓缓摩挲,对他笑着眨了眨眼。 席年俯身亲了陆星哲的眼睛,示意他乖一点。 夏明雪全然不知话筒那头是这样的境况:“我打电话来也是想顺便告诉你这个消息,《暗杀》下个星期六早上八点开始试镜,到时候我会叫助理开车过去接你,你记得做好准备。” 顿了顿,又补充道:“我听说影帝严渡也会去。” 席年似乎不怎么在意:“好。” 电话挂断,他松开了捂着陆星哲的手,然后勾住对方的下巴吮吻纠缠,继续刚才未完成的事,竭力掠夺着最后一丝空气。 陆星哲被他亲的喘不过气来,偏过头呼吸错乱,然后紧紧抱住席年,一面亲他的脖颈,一面小声叫他的名字:“席年……席年……” 藏也藏不住的喜欢。 席年拨开他额前汗湿的头发,在唇齿相触时,模糊不清的嗯了一声,动作却控制不住的带上了些许狠意,想将面前这个人的筋骨皮肉,拆开剥离,再一寸寸按入骨血。 席年从未发觉,他眼中的占有欲其实已经与陆星哲一般无二。 陆星哲被刺激的眼尾发红,泪意氤氲,颤得说不出话。 说不出话也好,反正一开口都是你他妈的。 席年用衣服一裹,把人打横抱进了浴室。 夏明雪给席年新配的助理是个女生,圆圆脸扎着丸子头,戴一副黑框眼镜,真名叫田橙,试镜这天大清早就开车过来了,笑起来甜甜的:“席哥你叫我橙子就好了,以后有什么事就交给我,一定给你办的妥妥当当,夏姐已经说了,让我带你去剧组试镜,崇导那个人要求很严的,千万不能迟到。” 席年点头道谢,上车之后就一直坐在后面看剧本,陆星哲免得打扰他,就坐在了副驾驶。 橙子人甜嘴也甜,一边开车一边和陆星哲小声说话,开始联络感情:“小星哥,你是我看过的所有助理里面,长的最帅的。” 陆星哲透过后视镜观察着席年的状态,有些心不在焉:“是吗。” 橙子道:“当然了,我还是席年的粉丝呢,从星运会开始就粉上他了。” 陆星哲眉梢微挑:“真的假的?” 明明这姑娘看起来挺正常的样子。 橙子急于证明:“当然是真的啦,席哥演贺啸云的时候,我还给他刷过666呢!” “……” 陆星哲决定收回刚才的话,这姑娘也不太正常。 盯上《暗杀》这部戏的演员不少,不过基本上没什么流量偶像,都是一些别具慧眼的老戏骨,席年一个新面孔在里面难免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崇导正在房间里面试戏,门关着,别人看不见里面的状况,有一个休息室供演员等候,不过大部分人都没坐在里面,而是选择站在走廊等候消息。 崇文新的名气大,距离他上一次导演作品,已经隔了差不多三年,好剧本可遇不可求,席年都能看出这部戏背后的价值,别人也不是瞎子,那么放低身段,等一等也无妨。 大家都在琢磨剧本,没有任何人主动搭话拉关系。 席年在走廊的长椅上落座,没再看手中已经倒背如流的剧本,指尖微点,像是在思索着什么。 陆星哲不着痕迹扫了眼周围,发现来试镜的艺人自己差不多七七八八都认识,起身离开了一趟,也不知去了哪儿,好半晌才回来。 他在席年身旁落座,避开旁人耳目,低声道:“除了严渡,另外还有两个人试镜男一号,其余人都是冲着男二来的。” 《暗杀》算是典型的杀手剧,男主段海阳是一名警察,为了保护警局重要证人而与杀手展开殊死搏斗,过程矛盾不断,冲突鲜明,男二号名义上是段海阳的好兄弟,实则是犯罪集团的卧底,戏份占比五五开。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严渡想试镜男一,别人觉得没希望,所以都把目标转向了男二。 陆星哲问席年:“你想试镜哪个角色?” 席年道:“男一,试上哪个就演哪个。” 他仍是一惯的喜欢先权衡利弊,单纯觉得这个剧本背后的含金量不错,毕竟上一世斩获不少大奖,演哪个都不吃亏。 陆星哲每天一句彩虹屁:“你肯定能试上男一。” 席年倒没那么笃定,毕竟严渡这个影帝也是实打实爬上来的,他把手中的剧本卷了卷,故意问道:“试不上怎么办?” 试不上怎么办? 陆星哲闻言陷入沉思,已经在心里开始默默回忆严渡以前有没有什么黑料,小了还不行,最好能闹到名声岌岌可危,导演迫不得已换角的那种。 席年太过了解陆星哲,一看他的表情,就能把对方心里在盘算的事猜得七七八八,几乎是下意识的,一把按住了他的手—— 这个动作完全没有过脑,仅出于本能,带着连主人都不知道的制止意味。 席年愣了一秒才反应过来自己在做什么,他看向陆星哲,却发现后者也正看着他,一脸不明所以。 陆星哲以为他不舒服:“怎么了?” “……” 席年顿了顿才道:“没什么。” 他按住陆星哲的手还没放开,肌肤相触,一片温热的触感,掩在衣摆底下,谁也看不见。 席年扣住陆星哲五指,力道缓缓收紧,不知是在对着他说,还是在对着自己说:“……逗你的,试不上也没关系,以后机会多的是。” 以后机会多的是,已经熬到这一步了,何必满盘皆崩。 陆星哲就像个孩子,对于善恶的界限总是懵懂的,席年本该教他,而不是走上前世老路,不管不顾将他拽进更深的泥潭,一旦坠落,倘无人拉扯,便是悬崖般的跌势。 他像是拉住了陆星哲,也拉住了自己摇摇欲坠的念头。 陆星哲总是很听他的话,闻言打消了念头,低头悄悄勾住了席年尾指:“好。” 终于有人从里面出来了,崇导的助理打开门问道:“还有人要试镜男一号吗?” 严渡和另外两个人早就进去了,但不知道为什么没出来,席年闻言从位置上站起身,对陆星哲道:“坐在这里等我。” 陆星哲笑着对他眨眼,悄悄比了个OK。 席年这才进去。 试镜的房间很简单,角落杂七杂八堆着一堆道具,崇导就坐在一张大方桌后面,他五十岁上下的年纪,胡子拉碴,啤酒肚,带着一顶老人帽,花白的头发长到可以扎起来,一看就是个坏脾气的怪老头。 崇导看了席年一眼:“你也是来试镜男一号的?” 席年见严渡他们坐在靠墙的长椅上,收回目光,然后点头道:“嗯,我都行。” 崇导大概是第一次听到这种回答,抬眼看向他,因为五官粗犷,看起来有些凶巴巴的:“都行是什么意思?” 席年态度光棍:“能试上哪个角色我就演哪个。” 类似男一男二的角色他上辈子就演过了,内心其实没什么触动,对他来说区别不大,因为这部剧吸引人的是主线剧情,人设没有太特别的地方,所以演哪个都差不多。 大概是比别人多活一世的原因,席年的气质看起来要比同龄人沉郁许多。 崇导盯着他看了半晌,忽然叫助理拿了一个人设本给他:“你先坐旁边看一下,等会儿试试这出戏。” 如果不是确定参演,大部分演员手里拿到的剧本都是不全的,就好比席年,手里只有男一男二的大概介绍,他翻了翻崇导递过来的人设本,发现是一名配角杀手。 既然剧名叫《暗杀》,那么就肯定少不了杀手的戏份,男主角段海阳的任务是保护警局证人,而杀手19的任务则是暗杀证人,戏份不多,但却是推动剧情的重要人物。 杀手没有名字,只有一个代号19,他从小就被犯罪集团当作杀人工具培养,没有任何感情,已经完全脱离人类范畴,就像一条疯狗。 席年原以为崇导会让他试一下和主角搏斗的打戏镜头,结果只是杀一个人。 19暗杀证人的时候,被警方追杀,负伤躲进了一栋杂乱的民居,他推门进去杀掉了酗酒的屋主,结果却发现床上还捆着一个衣衫不整的女孩。 一个被继父侵犯,脑子呆呆傻傻的女孩。 19已经形成惯有的杀手思维模式,他本该杀掉屋子里的人,但不知道为什么,没有动手,他吃掉冰箱里的食物,给女孩穿上衣服,在地上待了一个晚上。 席年继续往后翻看,发现后面两个人产生了感情,杀手19带着女孩一起逃亡,结果途中女孩却不慎受了重伤。 于是19杀了她。 崇导要席年演这场戏,其实并不太好把控,甚至可以说比主角还难演。 席年在旁边坐了很久,崇导才出声叫他:“剧本看完没,过来和女演员搭戏。” 饰演女孩的演员崇导几天前就找好了,属于演技高但不怎么火的实力派,叫杨锦,今天试镜她也在场,一头黑色的长发,清秀圆脸,很显年龄小。 席年只能放下剧本过去搭戏。 场地简单,没有道具,杨锦直接往地上一躺,捂着肚子装重伤,几息之间面色就已经开始苍白,呼吸急促,双眼泛泪,妥妥的实力派。 剧组的人都看着他们,包括来试镜的其他艺人。 席年没有动,他望着地上奄奄一息的女孩,想象着自己是那个杀手。 没有任何属于人的感情,也不知道该如何去喜欢一个人。 穷凶极恶,在生死边缘游走的疯狗。 席年的眼神渐渐变得漆黑无光,开始窥不见任何情绪波动,在众人的注视下,他终于有了动作,单膝跪在杨锦身边,目光警惕的看向四周,仿佛身处危机四伏的黑夜,随时会有人追杀过来。 崇导盯着他们,静等后续。 剧本设定19逃亡的时候已经双腿中枪,席年面无表情抱起杨锦,趔趄着走了两步,然后又同时摔倒在地,杨锦哭的抽抽噎噎,却没出声,她锤了席年两下,把他往外推:“跑……跑……” 席年看着她,没动,仿佛没听懂似的,又继续过来拉她,竭力想带她一起走。 杨锦话都说不出来了,她躺在地上,指了指自己的肚子,无声道:“疼……” 她眼中有泪水落下:“好疼……” 席年闻言眼中出现一丝茫然,又终于反应过来什么似的,趔趄着爬到了她身旁,他把杨锦上半身抱进怀里,查看她的伤势,却发现已经没办法再救治。 他不懂什么叫难过,只知道杨锦很痛苦,于是犹豫着,伸手扼住了她的咽喉,眼眶四周隐隐泛红,却没有泪水。 席年看着杨锦,似乎在征询同意,杨锦也看着他,没有任何反抗。 席年一开始没有用力,过了许久,才缓缓收紧力道,他一直盯着杨锦,眼见着怀里的人瞳孔逐渐暗淡,仍维持着刚才的姿势没有动。 女孩已经死了,手却一直攥着他的衣角。 席年低头,顿了好半晌,然后脱下自己的外套,给女孩穿上,就像他们第一次见面时那样。 崇导终于满意:“咔!” 旁边有人已经看入神了,听见这一声才终于回过神来,席年从地上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杨锦也跟着起来,没忍住捂着脖子咳嗽了两声:“你演的不错,但是……咳……掐人的时候太用劲了。” 席年道:“不好意思,刚才没注意。” 崇导似乎对刚才那一场戏很满意,捏了捏手中的打分表,问席年:“我觉得你演这个角色比较合适,怎么样,要不要试试?” 替一个角色找到适合的演员其实很难,能演段海阳的一抓一大把,能演杀手的却不见得有几个,崇导站在整部剧的角度考虑,希望席年能接这个角色。 席年莫名其妙被安排这么一出,心里其实挺操蛋的,他没有立即回答:“我回去想想。” 崇导这个时候变得相当好说话:“可以。” 还有别人要试镜,席年没有在里面多待,洗了个手就出去了,陆星哲正在外面等着,见他出来,上前问道:“试镜过了吗?” 席年道:“算过了。” 橙子不知何时从后面冒出头,闻言惊喜道:“真的过了?席哥你太6了!” 第32章 试镜 观众直接把年糕的弹幕屏蔽了:【看帅哥看的正起劲刷尼玛的6呢?!】 年糕不忘初心:【送我老公C位出道!】 观众:【淦, 你们爱豆得送你们C位出殡!】 三观跟着五官走,大抵就是这么回事,以前男二帅过男一的剧也不是没有, 但席年却是碾压得最狠的一个,硬生生把几场无关紧要的戏演得过目难忘。 他的眼睛很有故事。 再加上出色的外貌,精湛的演技, 观众看了分分钟能脑补出一场爱恨情仇的大戏。 剧情设定,贺啸云将若音强抢入府后颇为宠爱,但若音却一直心系男主叶启明, 因此郁郁寡欢, 没多久男主功成名就,直接带兵攻入了梧城,救出了若音。 很简单的一场戏, 几乎没有给人什么发挥演技的余地, 于是席年就只能抓细节, 自己给自己加戏。这也算抢戏的一种方式,但只要不影响主线,都是各凭本事, 导演看见了也是睁只眼闭只眼。 屏幕中, 若音一身紫色旗袍坐在镜前, 眼神空洞死寂, 肩上的狐裘披肩平添几分温润, 却再没有当初的灵气,可见已经被蹉跎的心如死灰。 席年饮宴归来, 进门就看见这幅场景。 剧本上只写了贺啸云认为若音还在惦记叶启明, 于是酒意上涌, 怒火中烧, 将她压在床上想要施暴,就在这时,叶启明率兵冲入大帅府,从身后将贺啸云一枪毙命。 至于中间怎么演,全靠主角自己发挥。 民国旧年,纷纷扬扬下了一场大雪,外间的百姓冻死街头,帅府却仍是歌舞升平。席年还是一身藏蓝军装,肩上的披风落了层薄薄的雪,他并没有立即进去,而是懒洋洋靠在门口看了半晌,这才走向镜前的女子。 目光紧盯着她,带着不易察觉的审视。 黑靴落在地上,声音沉闷,一惯的土匪作风,却因为军装上锃亮的金属勋章,多了一丝矜贵。 若音听见声音,后背僵了僵,席年随手解下披风,然后扔到床上,领口扣子开了两颗,精壮的身躯若隐若现,他一脚踩在旁边的绣凳上,黑漆漆的枪管挑起女子白净的下巴,面无表情问道:“怎么,还在想你的旧情人?” 屏幕前的观众看到这里,只觉得cp感强的一批,这就是传说中强取豪夺的爱恋吗,纷纷给女配跪了:【求求你快从了他呜呜呜】 若音睁开眼,倔强的看着他:“我就是忘不了叶启明,你杀了我。” 年糕气的牙疼:【老公C位出道计划暂缓,先众筹送这娘们去看个眼科!!!】 屏幕陡然响起凳子被人一脚踢翻的声音,连带着茶盏也尽数落地,侍女听见动静想进来,却被席年一声厉喝止住:“滚!” 他抬眼一瞬,隐现杀气,冷厉得像刀子。 席年入了戏,他攥住若音的手把人摔到床上,肉眼可见的暗沉涌动,一缕黑色的额发散落下来,声音冷冰冰的:“你是不是真以为我不舍得杀你?” 他手里拿着枪,头也不回,对准门外泄恨似的砰砰砰连开三枪,压在若音身上,捏住她下巴,一字一句提醒道:“叶启明已经死了,你给老子睁大眼睛看清楚,谁才是你的男人。” 若音痛苦闭眼:“不……” 席年怒极,手里的枪管又抵在了她额头上,他面无表情,食指微动,将扳机捏紧又松开,捏紧又松开,最后却是反手扔在了地上。 到底没能下得了手…… 按照原剧情,男主这个时候应该带着人闯进来了,而查鹏飞也确实闯了进来,他眼见席年将若音压在身下,按照剧本直接对着他后背开了一枪。 砰的一声,观众只感觉心都碎了,席年最后的镜头就是濒死挣扎的那短短几秒。 他后背中枪,鲜血洇湿了衣服,神情怔愣。 查鹏飞上前将若音从床上拉起来带走时,席年挣扎着起身,动了动手,似乎想拉住她,却只攥住了女子手上的珍珠戒指,最后又无力握住,当啷一声滚落在地。 贺啸云是一个很片面的反派角色,无论是原著小说还是剧本,都没有给予过多的笔墨描写,他所存在的作用似乎只是单纯给男主造成打击,促成对方的奋发图强,然后功成身退的领盒饭。 席年给这个人物补足了戏份,在不影响原主线剧情的情况下,丰富了原本的片面化。他一举一动都是戏,目光从来没离开过若音身上,以至于网友磕cp二刷的时候,发现有太多细节都经得起推敲,让人恍然觉得这个军阀其实是爱着若音的。 【呜呜呜,男主开枪的时候我按下了暂停键,不敢往后看了怎么办】 【我是来磕男女主的,为什么莫名其妙磕上了一个反派,妈妈呀,贺啸云死前看若音的那个眼神我莫名觉得好深情】 【之前还觉得查鹏飞演的挺好,现在一对比忽然觉得有些黯然失色了,席年这演技扛一个大男主戏绝壁没问题啊,山行怎么想的居然把他塞过来演龙套】 【呜呜呜我的贺帅,呜呜呜我被自己脑补的八千字小剧场虐到了】 就在网友或惋惜或赞叹,或伤心或难过的时候,弹幕忽然出现了一群不知名人士,她们既不是书粉也不是剧粉,只是在席年杀青的时候,忽然集体发弹幕刷屏: 【6666666666】 你能想象当你正为某个令人心痛的配角哭的伤心时,弹幕却一片刷6的场景吗,观众直接怒了,哪里来的逗逼,赶紧给我叉出去举报啊摔! 陆星哲也在追剧,看的时候笑个不停,席年正在冲咖啡,从后面看见他肩膀一抖一抖的,随口问道:“在看喜剧?” 陆星哲摇头,用手捂着脸,从指缝悄悄看他:“《狼烟》。” 席年抿了口咖啡:“演的怎么样?” 陆星哲:“演的可好了,你死的时候她们都在喊666。” 席年:“……” 在电视开播前,粉丝都在为着他去演龙套的事愤愤不平,隔三差五就要去山行官博底下骂两句,觉得他们大材小用,而普通网友又不大看得起偶像明星,认为席年如果真演了男主,整部剧都会毁。 但随着《狼烟》的剧情逐渐往后推移,贺啸云已经领盒饭了,观众还是舔他舔的不能自拔,呜呜呜怎么能这么帅,怎么能这么酷,怎么能这么土匪,整的我们都想被你抢过去了! 不少网友慕名前去追剧,结果发现弹幕满屏的666,简而言之,年糕终于靠一系列的骚操作成功把他们爱豆送上了C位,没过几天就登顶了微博热搜词条。 #席年贺啸云# 这个角色惊鸿一瞥,隆冬深夜,大雪纷飞,席年一身戎装靠门抬眼,背后是涌动的无边夜色,不知道让多少人陷了进去,成功依靠剧照帅出圈。 【我贺帅绝世美颜!!窒息】 【史上死的最6的炮灰】 【噗哈哈哈楼上要笑死我,人家看剧都是喊555,就他们家粉丝喊666,一粉顶十黑】 【我之前还觉得他除了长得帅没别的优点,只能混综艺,结果演技这么能扛,呜呜呜什么宝藏男孩】 与此同时,夏明雪也打电话发来了慰问:“我看过你新戏了,演的确实不错,也许之前公司高层都想错了,你可能更适合影视这条路。” 她语带感慨,感觉中夏挖到宝了,席年这个条件,其实无论走偶像路线还是实力路线,都会有不错的成就。 夏明雪这个电话打的不是时候,席年捂住陆星哲的嘴,调匀呼吸,然后声音暗哑的道:“崇导的《暗杀》什么时候开始试镜?” 陆星哲躺在他身下,衣衫凌乱,一条腿故意勾住席年劲瘦的腰身,然后在尾椎骨处缓缓摩挲,对他笑着眨了眨眼。 席年俯身亲了陆星哲的眼睛,示意他乖一点。 夏明雪全然不知话筒那头是这样的境况:“我打电话来也是想顺便告诉你这个消息,《暗杀》下个星期六早上八点开始试镜,到时候我会叫助理开车过去接你,你记得做好准备。” 顿了顿,又补充道:“我听说影帝严渡也会去。” 席年似乎不怎么在意:“好。” 电话挂断,他松开了捂着陆星哲的手,然后勾住对方的下巴吮吻纠缠,继续刚才未完成的事,竭力掠夺着最后一丝空气。 陆星哲被他亲的喘不过气来,偏过头呼吸错乱,然后紧紧抱住席年,一面亲他的脖颈,一面小声叫他的名字:“席年……席年……” 藏也藏不住的喜欢。 席年拨开他额前汗湿的头发,在唇齿相触时,模糊不清的嗯了一声,动作却控制不住的带上了些许狠意,想将面前这个人的筋骨皮肉,拆开剥离,再一寸寸按入骨血。 席年从未发觉,他眼中的占有欲其实已经与陆星哲一般无二。 陆星哲被刺激的眼尾发红,泪意氤氲,颤得说不出话。 说不出话也好,反正一开口都是你他妈的。 席年用衣服一裹,把人打横抱进了浴室。 夏明雪给席年新配的助理是个女生,圆圆脸扎着丸子头,戴一副黑框眼镜,真名叫田橙,试镜这天大清早就开车过来了,笑起来甜甜的:“席哥你叫我橙子就好了,以后有什么事就交给我,一定给你办的妥妥当当,夏姐已经说了,让我带你去剧组试镜,崇导那个人要求很严的,千万不能迟到。” 席年点头道谢,上车之后就一直坐在后面看剧本,陆星哲免得打扰他,就坐在了副驾驶。 橙子人甜嘴也甜,一边开车一边和陆星哲小声说话,开始联络感情:“小星哥,你是我看过的所有助理里面,长的最帅的。” 陆星哲透过后视镜观察着席年的状态,有些心不在焉:“是吗。” 橙子道:“当然了,我还是席年的粉丝呢,从星运会开始就粉上他了。” 陆星哲眉梢微挑:“真的假的?” 明明这姑娘看起来挺正常的样子。 橙子急于证明:“当然是真的啦,席哥演贺啸云的时候,我还给他刷过666呢!” “……” 陆星哲决定收回刚才的话,这姑娘也不太正常。 盯上《暗杀》这部戏的演员不少,不过基本上没什么流量偶像,都是一些别具慧眼的老戏骨,席年一个新面孔在里面难免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崇导正在房间里面试戏,门关着,别人看不见里面的状况,有一个休息室供演员等候,不过大部分人都没坐在里面,而是选择站在走廊等候消息。 崇文新的名气大,距离他上一次导演作品,已经隔了差不多三年,好剧本可遇不可求,席年都能看出这部戏背后的价值,别人也不是瞎子,那么放低身段,等一等也无妨。 大家都在琢磨剧本,没有任何人主动搭话拉关系。 席年在走廊的长椅上落座,没再看手中已经倒背如流的剧本,指尖微点,像是在思索着什么。 陆星哲不着痕迹扫了眼周围,发现来试镜的艺人自己差不多七七八八都认识,起身离开了一趟,也不知去了哪儿,好半晌才回来。 他在席年身旁落座,避开旁人耳目,低声道:“除了严渡,另外还有两个人试镜男一号,其余人都是冲着男二来的。” 《暗杀》算是典型的杀手剧,男主段海阳是一名警察,为了保护警局重要证人而与杀手展开殊死搏斗,过程矛盾不断,冲突鲜明,男二号名义上是段海阳的好兄弟,实则是犯罪集团的卧底,戏份占比五五开。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严渡想试镜男一,别人觉得没希望,所以都把目标转向了男二。 陆星哲问席年:“你想试镜哪个角色?” 席年道:“男一,试上哪个就演哪个。” 他仍是一惯的喜欢先权衡利弊,单纯觉得这个剧本背后的含金量不错,毕竟上一世斩获不少大奖,演哪个都不吃亏。 陆星哲每天一句彩虹屁:“你肯定能试上男一。” 席年倒没那么笃定,毕竟严渡这个影帝也是实打实爬上来的,他把手中的剧本卷了卷,故意问道:“试不上怎么办?” 试不上怎么办? 陆星哲闻言陷入沉思,已经在心里开始默默回忆严渡以前有没有什么黑料,小了还不行,最好能闹到名声岌岌可危,导演迫不得已换角的那种。 席年太过了解陆星哲,一看他的表情,就能把对方心里在盘算的事猜得七七八八,几乎是下意识的,一把按住了他的手—— 这个动作完全没有过脑,仅出于本能,带着连主人都不知道的制止意味。 席年愣了一秒才反应过来自己在做什么,他看向陆星哲,却发现后者也正看着他,一脸不明所以。 陆星哲以为他不舒服:“怎么了?” “……” 席年顿了顿才道:“没什么。” 他按住陆星哲的手还没放开,肌肤相触,一片温热的触感,掩在衣摆底下,谁也看不见。 席年扣住陆星哲五指,力道缓缓收紧,不知是在对着他说,还是在对着自己说:“……逗你的,试不上也没关系,以后机会多的是。” 以后机会多的是,已经熬到这一步了,何必满盘皆崩。 陆星哲就像个孩子,对于善恶的界限总是懵懂的,席年本该教他,而不是走上前世老路,不管不顾将他拽进更深的泥潭,一旦坠落,倘无人拉扯,便是悬崖般的跌势。 他像是拉住了陆星哲,也拉住了自己摇摇欲坠的念头。 陆星哲总是很听他的话,闻言打消了念头,低头悄悄勾住了席年尾指:“好。” 终于有人从里面出来了,崇导的助理打开门问道:“还有人要试镜男一号吗?” 严渡和另外两个人早就进去了,但不知道为什么没出来,席年闻言从位置上站起身,对陆星哲道:“坐在这里等我。” 陆星哲笑着对他眨眼,悄悄比了个OK。 席年这才进去。 试镜的房间很简单,角落杂七杂八堆着一堆道具,崇导就坐在一张大方桌后面,他五十岁上下的年纪,胡子拉碴,啤酒肚,带着一顶老人帽,花白的头发长到可以扎起来,一看就是个坏脾气的怪老头。 崇导看了席年一眼:“你也是来试镜男一号的?” 席年见严渡他们坐在靠墙的长椅上,收回目光,然后点头道:“嗯,我都行。” 崇导大概是第一次听到这种回答,抬眼看向他,因为五官粗犷,看起来有些凶巴巴的:“都行是什么意思?” 席年态度光棍:“能试上哪个角色我就演哪个。” 类似男一男二的角色他上辈子就演过了,内心其实没什么触动,对他来说区别不大,因为这部剧吸引人的是主线剧情,人设没有太特别的地方,所以演哪个都差不多。 大概是比别人多活一世的原因,席年的气质看起来要比同龄人沉郁许多。 崇导盯着他看了半晌,忽然叫助理拿了一个人设本给他:“你先坐旁边看一下,等会儿试试这出戏。” 如果不是确定参演,大部分演员手里拿到的剧本都是不全的,就好比席年,手里只有男一男二的大概介绍,他翻了翻崇导递过来的人设本,发现是一名配角杀手。 既然剧名叫《暗杀》,那么就肯定少不了杀手的戏份,男主角段海阳的任务是保护警局证人,而杀手19的任务则是暗杀证人,戏份不多,但却是推动剧情的重要人物。 杀手没有名字,只有一个代号19,他从小就被犯罪集团当作杀人工具培养,没有任何感情,已经完全脱离人类范畴,就像一条疯狗。 席年原以为崇导会让他试一下和主角搏斗的打戏镜头,结果只是杀一个人。 19暗杀证人的时候,被警方追杀,负伤躲进了一栋杂乱的民居,他推门进去杀掉了酗酒的屋主,结果却发现床上还捆着一个衣衫不整的女孩。 一个被继父侵犯,脑子呆呆傻傻的女孩。 19已经形成惯有的杀手思维模式,他本该杀掉屋子里的人,但不知道为什么,没有动手,他吃掉冰箱里的食物,给女孩穿上衣服,在地上待了一个晚上。 席年继续往后翻看,发现后面两个人产生了感情,杀手19带着女孩一起逃亡,结果途中女孩却不慎受了重伤。 于是19杀了她。 崇导要席年演这场戏,其实并不太好把控,甚至可以说比主角还难演。 席年在旁边坐了很久,崇导才出声叫他:“剧本看完没,过来和女演员搭戏。” 饰演女孩的演员崇导几天前就找好了,属于演技高但不怎么火的实力派,叫杨锦,今天试镜她也在场,一头黑色的长发,清秀圆脸,很显年龄小。 席年只能放下剧本过去搭戏。 场地简单,没有道具,杨锦直接往地上一躺,捂着肚子装重伤,几息之间面色就已经开始苍白,呼吸急促,双眼泛泪,妥妥的实力派。 剧组的人都看着他们,包括来试镜的其他艺人。 席年没有动,他望着地上奄奄一息的女孩,想象着自己是那个杀手。 没有任何属于人的感情,也不知道该如何去喜欢一个人。 穷凶极恶,在生死边缘游走的疯狗。 席年的眼神渐渐变得漆黑无光,开始窥不见任何情绪波动,在众人的注视下,他终于有了动作,单膝跪在杨锦身边,目光警惕的看向四周,仿佛身处危机四伏的黑夜,随时会有人追杀过来。 崇导盯着他们,静等后续。 剧本设定19逃亡的时候已经双腿中枪,席年面无表情抱起杨锦,趔趄着走了两步,然后又同时摔倒在地,杨锦哭的抽抽噎噎,却没出声,她锤了席年两下,把他往外推:“跑……跑……” 席年看着她,没动,仿佛没听懂似的,又继续过来拉她,竭力想带她一起走。 杨锦话都说不出来了,她躺在地上,指了指自己的肚子,无声道:“疼……” 她眼中有泪水落下:“好疼……” 席年闻言眼中出现一丝茫然,又终于反应过来什么似的,趔趄着爬到了她身旁,他把杨锦上半身抱进怀里,查看她的伤势,却发现已经没办法再救治。 他不懂什么叫难过,只知道杨锦很痛苦,于是犹豫着,伸手扼住了她的咽喉,眼眶四周隐隐泛红,却没有泪水。 席年看着杨锦,似乎在征询同意,杨锦也看着他,没有任何反抗。 席年一开始没有用力,过了许久,才缓缓收紧力道,他一直盯着杨锦,眼见着怀里的人瞳孔逐渐暗淡,仍维持着刚才的姿势没有动。 女孩已经死了,手却一直攥着他的衣角。 席年低头,顿了好半晌,然后脱下自己的外套,给女孩穿上,就像他们第一次见面时那样。 崇导终于满意:“咔!” 旁边有人已经看入神了,听见这一声才终于回过神来,席年从地上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杨锦也跟着起来,没忍住捂着脖子咳嗽了两声:“你演的不错,但是……咳……掐人的时候太用劲了。” 席年道:“不好意思,刚才没注意。” 崇导似乎对刚才那一场戏很满意,捏了捏手中的打分表,问席年:“我觉得你演这个角色比较合适,怎么样,要不要试试?” 替一个角色找到适合的演员其实很难,能演段海阳的一抓一大把,能演杀手的却不见得有几个,崇导站在整部剧的角度考虑,希望席年能接这个角色。 席年莫名其妙被安排这么一出,心里其实挺操蛋的,他没有立即回答:“我回去想想。” 崇导这个时候变得相当好说话:“可以。” 还有别人要试镜,席年没有在里面多待,洗了个手就出去了,陆星哲正在外面等着,见他出来,上前问道:“试镜过了吗?” 席年道:“算过了。” 橙子不知何时从后面冒出头,闻言惊喜道:“真的过了?席哥你太6了!” 第33章 我好高兴呀 因为有严渡这个影帝在, 《暗杀》对外选角的消息不胫而走,外面也泄露了些许风声,大部分网友都比较关注这部剧,想看看崇文新三年磨一剑, 又会带来怎样的作品。 席年回家把剧本又看了一遍, 杀手19的露脸镜头虽然比不上主角多, 但却像是一条主线从头贯穿到尾, 结局才领盒饭。崇文新最喜欢在小人物身上刻画一些复杂而又矛盾的情绪,这个角色虽然笔墨不多,但经历和人设显然是用了心的。 席年回去后没多久,就给夏明雪发了条信息,决定出演这个角色,而对方闻言则有些诧异:“你不是去试男一号吗?怎么试了个小配角?” 传出去粉丝估计又得炸锅。 席年眼皮子控制不住的跳了一下:“崇导说我比较适合那个角色,我也觉得比较有冲突性,就接了。” 夏明雪对崇文新这个怪老头其实没什么好感, 闻言气的火冒三丈:“他只看重自己的剧,才不管会不会影响你的前途,席年, 公司不可能让你再演那种小配角, 以后万一成了配角专业户, 出路被限制,很难接大男主戏你懂吗?” 席年睨着剧本,沉思许久后才道:“也不算是配角, 反派男二。” 如果运气好演得出彩, 说不定能冲一冲下届的星光最佳男配提名。 他从来都不认为演配角会限制出路, 只是夏明雪认为席年一而再再而三的演小配角会降低他的咖位, 就好像明星接代言, 都是去拼大牌的高定高奢,如果代言路边摊,无疑会拉低身价。 如果在有选择余地的情况下,当然是演男主更利于前途。 夏明雪许久都没吭声,最后问了席年一遍:“你确定要演?” 席年:“嗯。” 夏明雪在那头深吸了一口气,终于做出妥协:“好,不过等《暗杀》拍完,你下部剧得由公司来定。” 席年没意见:“可以。” 二人略聊几句就挂断了电话,陆星哲在一旁听着,觉得席年傻:“听说男一号已经内定严渡了,崇文新那个糟老头摆明忽悠你,你还上他的套,实在不行就接别的剧,娱乐圈又不是只有他一个导演。” 席年问:“你看我像吃亏的人吗?” 他不是吃力不讨好的人,但偏偏陆星哲点头了,厚厚的粉丝滤镜让他觉得席年从出道以来就一直在受欺负。 席年闻言也没有争论什么,只是笑了笑,然后伸手把他拉到腿上坐着,摸了摸他的头,又抚了抚他的后背,开玩笑似的道:“吃点亏就吃点亏。” 就当还上辈子的债。 上辈子陆星哲吃了亏,这辈子换他来。 也许,命运在某种意义上来说其实是守恒的,得到或失去,都注定用另一种方式来偿还。 “那怎么行,”陆星哲捏住他下巴,撇嘴道,“你不能吃亏。” 席年心想不吃亏吃什么?吃你吗?他什么都不用说,目光略微扫过陆星哲,后者就已经明白了他的意思。 陆星哲不见任何扭捏,他大大方方伸手解开领口扣子,锁骨掩在衣襟下,昨天的红痕还没褪去,贴着席年耳畔,似笑非笑的耍流氓:“好,老子勉强吃点亏。” 两个人现在算是同居状态,住在一起的时候没少胡混,席年是上面那个还好,陆星哲这个下面的却不见得能熬住。 席年没动,只是给他把散开的衣服扣上,清冷的五官已经不再如当初那么生人勿近,学着陆星哲刚才的话道:“那怎么行,你不能吃亏。” 陆星哲不明白他为什么不碰自己,睁眼看着他,罕见带了一丝茫然。席年像一块内敛的冰,没有对陆星哲说过任何话,“我喜欢你”、“我爱你”,“我讨厌你”、“我恨你”,喜恶深埋在心,陆星哲往往只能分辨后者,前者却是从未触碰。 但他从没问过什么,席年不说,他就不问,这次也一样。 陆星哲顿了顿,然后道:“好。” 他说完从沙发上起身,低头理了理衣服,问席年:“饿不饿,我去给你弄点吃的。” 席年看不见他的表情,只看见陆星哲一遍又一遍的整理着袖口衣角,指尖因为过于用力而微微泛青,看起来有一丝局促的忙乱,甚至不经意透着些难以言喻的不安。 席年静看半晌,然后把陆星哲重新拉进怀里,他假装没看到对方微红的眼睛,下巴抵着他的发顶,低声问道:“轻轻的来一次?” 陆星哲抿唇没说话,偏过头去,过了那么几秒才出声,语气如常:“你不是不做么,老子还不稀罕做呢。” 声音却很小,没有以前的气势。 席年想说些什么,性格使然,到底又没能说出来,他忽略陆星哲微弱的挣扎,低头在对方唇间缓慢的厮磨,动作温吞,比平常温柔许多,却又不容反抗。 衣衫剥离,悄然滑落。 席年紧贴着陆星哲,发现他好像又瘦了些,助理的工作显然并不那么好做,尤其大部分时间,席年身边的所有事务都只有陆星哲一个人忙前忙后。 柔软的沙发渐渐沾染上体温,恍惚间让人以为身处床上,席年第一次这么慢,这么轻,陆星哲咬着唇没出声,闭了闭眼,眼眶是红的,半边脸埋进枕头里,洇湿了一片不知是泪是汗的暗痕。 席年把他翻过来,密切的吻落在他脸上,声音低沉:“疼吗?” 陆星哲身躯微颤,闭着眼,没回答。 席年又问了一遍:“疼吗?” 陆星哲终于摇头,声音低哑的吐出了两个字:“不疼……” “但是我怕你疼。”席年忽然道。 话一出口,陆星哲身形顿住,就连席年自己也怔了一下,他视线寸寸掠过陆星哲身上那些或大或小的零碎伤痕,然后缓缓捧住他的脸,顿了顿,低声重复道:“但是我怕你疼……” 他空荡的胸膛仅装着一颗冷硬的石头心,但流逝的年月到底将那伤人的棱角一一磨平,然后缓缓注入温热的血液,开始不急不徐的跳动。 陆星哲从不吝于将喜爱说出口,他对着席年的时候,眼睛都带着光,总是亮晶晶的,满肚子谋算尽数化为乌有,干净得就像一张白纸,席年如何落笔,他就是如何模样。 但同时陆星哲心里又觉得,席年不会喜欢他,他只能尽力做得好一点,再好一点,好让自己能配得上他。 这是陆星哲心中早已认定的事实,平常不会刻意想起,但每当席年的态度发生哪怕一点改变,就会像针一样扎得他呼吸困难,控制不住的狠狠皱起眉头。 席年从前不曾意识到,但当他低头亲吻陆星哲眼睛,舌尖却触及到些许咸涩的滋味时,才终于后知后觉的意识到什么。 他把陆星哲按进自己怀里,用力抱紧,过了好半晌,才略有些生疏的安慰道:“别哭。” 陆星哲的身形僵了很久很久,直到席年说出这句话,才终于缓缓松懈下来,他把脸埋在席年颈间,半晌后,轻轻摇头,伸手抱住了他,声音低低的,还有些哑:“不疼……” 席年想说,那下次就不要乱想了,明明平常那么自恋,怎么一到这个时候就犯起了糊涂,到底没戳穿他,起身将人抱进了房间。 《暗杀》的演员基本上都定下来了,当有确切消息传出,说席年会在其中参演杀手19时,粉丝闻言先是齐齐一懵,反应过来差点哭了:【老公,你为什么又演了个配角?】 席年在《狼烟》里凭借贺啸云一角直接帅出圈,网友私下评选军装男神时,他的排名稳据前三,人气上升了不止一星半点,而且演技又不差,去古偶剧里演个男一男二绝壁不是问题,为什么又演了个配角?! 对此并没有任何人给出回应,只是不知从哪儿听说,崇导觉得席年更适合杀手这个角色,于是就只能自发默认是导演内定,年糕虽然失望,但也只能互相抱团安慰。 演配角也没关系,只要演的好,在哪里都是主角,说不定席年这次也能像在《狼烟》里一样表现出彩,把男主角的风头盖过去。 本来是互相安慰的调侃,严渡的粉丝一听却不乐意了,席年算哪个名牌上的人物,就敢和严渡相提并论,他拿过国际大奖吗?他入围过星光盛典吗?演个没什么技术含量只用耍帅的军阀角色就觉得自己了不起了呗,粉丝无脑吹上天了。 演技不等于耍帅,谢谢! 严渡出道多年,实力摆在那儿,虽然很少炒作,但粉丝相当护主,语气也不自觉带了那么点人上人的感觉,年糕自觉言语失当,原本还想道歉,但一听后面那几句话直接气炸,双方直接撕了起来。 什么叫耍帅角色?!你们瞎了看不见席年的演技吗,如果不是没有好剧本他早就火了,严渡没有席年帅,想耍还耍不起来呢,领个影帝奖真就人上人了呗,有什么可牛的! 两边粉丝互往对方死穴插刀,基本上一插一个准,严渡的粉丝本来就炸,一听更炸了,席年只是一个刚出道的小新人,有什么资格和严渡相提并论,长的帅了不起吗,花瓶才靠脸,严渡出道以来辛辛苦苦爬到现在,都是靠的实力好不好!! 娱乐圈的骂战说起就起,两方粉丝从微博撕到论坛,又从论坛撕到广场,其间还夹杂着一些有心人的推波助澜,最后闹的直接上了热搜。 席年平常除了特殊情况,都不怎么看微博,陆星哲发现两家粉丝撕起来后,在被子里翻了个身,用手机戳了戳席年。 深秋的气候已经有些寒凉,被子里却暖暖和和,席年感受到手机边缘冷硬的凉意,下意识睁开眼,然后又重新把脸埋进陆星哲怀里,声音带着惺忪的困意:“怎么了……” 陆星哲觉得不是什么大事,粉丝撕逼在娱乐圈多正常:“你的粉丝和严渡的粉丝吵起来了。” 席年平常很少管这种事,就连微博也不见得发几条,闻言从枕头下窸窸窣窣摸出手机,睁开眼把来龙去脉包括那些骂战贴都看了一遍,沉默片刻,出人意料的在粉丝群发了条动态,安抚粉丝不要再争吵。 做完这一切,才把手机塞进枕头底下,重新闭上眼。 他是陆星哲的特别关注,刚一发消息,后者的手机就响了,陆星哲顿了顿道:“你不怕粉丝不高兴。” 两边骂战正酣,这个时候无论谁少骂一句都会觉得吃亏,粉丝毕竟是为了席年才和对面争论起来,难免会有一种好心当做驴肝肺的感觉。 席年闭上眼,又睁开:“她们才多大年纪,总不能一拿我当做偶像,别的什么都没学到,只学会了骂人。” 很多人不明白偶像的责任在哪里,众人也模糊了这个界限,但其实每个人生来就有自己应该承担的,明星既然得到了粉丝的喜爱,那么本该给她们树立一个榜样。 她们年纪小,不懂,所以才要教她们。 教她们如何去正确的喜欢一个人,教她们学会尊重。 而不是等到年老之后,回想少年时期曾喜爱追逐过的偶像,脑海中只剩下一张张模糊不清的面孔和聚光灯下华丽的舞台。 美丽的容颜最终会随着时间的流逝而慢慢老去,曼妙的歌喉也终将变得苍老沙哑,但总有一些东西是岁月都带不走的,这样风华正茂的年纪,如果学会的只是日复一日的骂战争吵,未免太过可惜。 陆星哲静静看着他,不知道为什么,笑了笑,然后挑眉道:“你让她们不骂,她们就不骂了?” 席年说:“你不是应援群管理员吗,组织安抚一下。” 艹! 陆星哲瞬间睁大眼:“你怎么知道的?!” 席年的粉丝后援群群主就是陆星哲小号,当初因为没有专人管理,对事业发展不利,他干脆披着马甲号混进去了,后来粉丝群逐渐壮大,不知不觉就混成了群主,平常除了发席年的精修帅图和通知行程,大部分时间都处于窥屏状态。 所以席年到底是怎么发现的?! 席年:“哦,我随便猜的。” 陆星哲不信:“你怎么猜的?” 席年想说你上辈子就这么干过,猜出来很难吗,但这话到底没办法诉诸于口,他扣住陆星哲后脑,低头靠过去,像是要亲他,却在陆星哲闭上眼的时候,在他耳畔低声说了一句话。 “因为你喜欢我,” 席年说:“因为你喜欢我,所以你所有的秘密,我都知道……” 他说完,亲了亲陆星哲怔愣的眼睛,问道:“懂了吗?” 懂…… 个屁。 陆星哲马甲被扒,心情着实有点复杂,他不情不愿的拿出手机联络几个管理员安抚粉丝,撇嘴道:“你对你粉丝还真是爱的深沉。” 席年点头,竟然出人意料的承认了,顿了顿,然后看向陆星哲:“那你呢,你是我粉丝吗?” 陆星哲闻言手一抖,差点打错字,下意识抬眼,就对上席年认真的目光,喉咙像堵了团棉花,嘴巴张了张,却是一个字都没能吐出来。 席年右手支着头,指尖缓缓描摹着陆星哲精致的侧脸,低声道:“我在问你话,你是我粉丝吗?” 是是是!必须是啊! 陆星哲说不出话,眼巴巴的看着他,用力点了点头,席年按住他乱动的脑袋,暗沉的眼底飞快闪过一抹笑意,快得让人来不及捕捉,声音温吞的道:“所以,我确实对我的粉丝……爱得深沉。” 后面几个字很轻,悄无声息消散在空气中,却字句清晰。 我=粉丝。 对粉丝爱的深沉=对我爱的深沉。 陆星哲脑子弯弯绕绕,好半晌才终于得出这个等式,反应过来,嘴角弧度控制不住的上扬,笑眯眯的像偷了腥的猫,带着几分不可置信:“我吗?我吗?” 席年竟有些不敢看他灼热的目光,抬手用被子蒙住陆星哲的脸,然后听不出情绪的嗯了一声,话音刚落,腰身就是一紧,被人从被窝里面猛的抱住了。 陆星哲紧紧的抱着他,.像一个身无分文的穷徒,紧紧攥着手里的最后一块金子。 席年呼吸停了一瞬,被他勒的喘不过气,过了许久,被子里的人才动了动,将微凉的下巴搁在了他肩头。 “席年,” 陆星哲语气像孩子般单纯,小声道:“我好高兴呀。” 是真的真的很高兴,小时候在孤儿院得到了巧克力都没这么高兴。 第34章 再送你出道一次 无论外界如何争论, 《暗杀》的演员筹备完毕后,很快就进入了开拍阶段,好在拍摄地不远, 除了后期要飞去泰国补几个镜头, 基本上没什么需要演员往返奔波的地方。 席年的角色打戏太多, 进组前在导演的安排下跟武术指导学了将近半个月, 他前世有底子,练起来不算困难, 慢慢的把体能跟上来也就差不多了。 崇文新对拍戏实在严苛,开拍前几天,全组的人基本上都被他骂了个遍, 就连严渡也不能幸免。席年倒是没挨骂,他的戏份在后面,还没开始拍,在导演的要求下, 他每天大多数时候都搬着小板凳坐在旁边观摩学习。 和席年演对手戏的杨锦同样如此,不同于席年单纯用眼睛看,她的笔记本写满了演戏心得, 都快有一本书那么厚。 天气渐渐的越来越冷,拍摄棚虽然有暖气, 但也还是让人冻的手脚僵麻,席年估算着下一场戏就该轮到自己上场了,就没有在椅子上坐着, 起来走动了两下。 陆星哲见状递了个保温杯给他:“喝点热水。” 席年在剧组的大部分时间都不怎么说话,与之相反的是陆星哲, 不到三天就跟所有工作人员都混了个熟, 什么消息都打探的七七八八, 杨锦不由得调侃道:“席年,你小助理上哪儿找的,给我推荐一个,这么贴心的可不多见,不涨工资可说不过去。” 陆星哲点头:“就是就是。” 换了没人在的时候,席年会往他脑袋上弹一下,不过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也不好做什么,只是随手压了压他的帽子,接着杨锦的话道:“行,回去给你涨工资。” 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笑意,只让人觉得席年脾气好。 陆星哲悄悄看了他一眼,眼睛黑润:“涨多少?” 席年闻言略微挑眉,手臂直接收紧,将他哥俩好的揽在了怀里,垂眸无声道:“回去商量。” 指尖不着痕迹捏了捏陆星哲白净的耳垂,眼见着一缕薄红飞速蔓延,这才松手,重新坐回了自己位置上。 陆星哲纯粹调侃才问的,但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总觉得席年在耍流氓,摘下鸭舌帽挡住脸,破天荒有那么些不好意思,过了许久才慢吞吞的重新戴上,然后坐到了席年身旁。 严渡刚补完镜头下场,就见席年那个容貌勾人的助理像小蜜蜂似的围着他转来转去,忙前忙后,在旁边静看许久,然后走过去道:“席年,崇导有事找你。” 前段时间二人的粉丝吵得不可开交,多多少少都会有些尴尬,严渡却像没事人一样,对谁都带着笑,客客气气,一惯的老干部作风,让人猜不透在想些什么。 席年目光扫过他,然后出言道谢,面上一如既往不显山不露水,他从位置上起身,对陆星哲道:“我过去一下。” 陆星哲点点头,碍于旁人在场,没多说什么。 严渡的位置就在旁边,他坐下来的时候,助理递了杯水过来,不温不热,他看了眼,接都没接:“凉了,再去加点热水。” 声音听不出情绪。 助理有些慌:“严老师,不好意思,我刚才接的是热水,可能天气太冷,不小心就放凉了。” 陆星哲在一旁看着,心想助理吓成这样,严渡背地里也不是个善茬,顺手拿起席年的保温杯拧开看了眼,嗯,热的,又放了回去。 严渡偏头,睨着陆星哲帽檐下精致的侧脸看了半晌,而后饶有兴趣的笑了笑,主动和他说话,语气平易近人:“你在席年身边当助理当多久了?” 陆星哲心想关你屁事,头也不回,语气敷衍:“没多久。” 严渡继续道:“你看着年纪不大,做事挺细心的,平常没事可以多教教阿敏,她做这行七八年了,还没你熟练。” 他五官端正坚毅,正气凛然,虽然算不上多帅,但眼睛带笑的时候很容易让人卸下防备,却又看不透内心深处在想些什么,此时直勾勾的看着陆星哲,似乎是为了说话方便,身躯还略微朝他这里倾了倾。 陆星哲又不是什么都不懂的雏,暗自挑眉,心想严渡原来也好这口,以前没发现,藏的倒是挺深,不过打主意打到自己身上就很操蛋了。 陆星哲看了他一眼,目光玩味:“不太好,我和阿敏不怎么熟。” 更重要的是和你也不熟。 严渡被他那双漂亮的眼睛勾得心里痒痒,闻言正欲说些什么,头顶就忽然响起一道熟悉的男声:“在聊什么?” 赫然是去而复返的席年。 严渡闻言顿了顿,然后重新坐回位置,笑了笑,若无其事:“没说什么,只是夸你的助理细心,让他有机会带带阿敏。” 席年没理他,只是垂眸看向陆星哲,身躯将严渡的目光牢牢挡住,视线在他有些单薄的外套上扫了眼:“冷不冷?” 陆星哲莫名有一种做坏事被抓包的感觉,他借着衣服遮挡,悄悄勾住席年的指尖,语气听起来十分狗腿,摇头道:“不冷。” 又递了一杯水过去,眼巴巴的道:“喝不喝,热的。” 席年没接,在位置上落座:“我不渴,你自己喝。” 他说完就闭上了眼,靠在椅子上打盹,陆星哲总觉得哪里怪怪的,又说不上来,只好把水杯放了回去,又摸了摸口袋里的小零食,趴在椅子扶手上小声问他:“那你饿不饿?” 席年眼睛都没睁,声音懒洋洋的:“不饿。” 好,陆星哲只能歇了心思,然后继续陪他坐着,想不通席年今天为什么不说话了。 席年不着痕迹睁开眼,就见他一个人坐在旁边,垂头丧气,看起来怪可怜的,正欲说些什么,崇导的助理就过来通知他们要拍下一场戏了,只得暂时起身离开。 临走前,席年往陆星哲脑袋上拍了一下:“去我位置上躺着,睡一会儿。” 少和一些乱七八糟的人随便讲话。 陆星哲哦了一声,然后乖乖坐到了他位置上,杨锦见他蔫头耷脑,没忍住打趣道:“怎么不高兴,席年骂你了?” 但剧组上下都知道他们两个关系好。 陆星哲摇头:“没有,席年从来不骂人。” 杨锦年纪比他大,看陆星哲难免有一种看弟弟的感觉,闻言笑了笑:“哦,那就是因为他刚才不跟你说话了,你是他的助理,跟严渡说话说那么欢,他当然不高兴了。” 杨锦只是单纯出于上下属的角度提点,毕竟席年和严渡算是对手关系,助理太过亲近容易泄露**,是个人都会不高兴。 陆星哲闻言一顿,却像是想通了什么似的,眼睛忽然亮了亮,然后哗啦一下从躺椅上坐起了身。 杨锦问他:“你干什么去?” 陆星哲看起来挺高兴:“我去看席年拍戏。” 黑白对立的电视剧,反派武力值前期一般都比正派强,否则就会失去看点,这场是席年和严渡的对手戏,杀手19潜入安全屋暗杀警局证人,结果被男主段海阳发现,二人经过一场激烈打斗,最后被杀手19成功逃脱。 席年和严渡重拍了几次,崇文新都不怎么满意,觉得镜头表现的张力不够,最后直接让他们真刀真枪的打,不用弄虚招,有多狠就打多狠。 严渡看了席年一眼:“导演,我没问题,但是席年才练半个月,我怕等会儿打出意外。” 就差没指名道姓说怕把席年打趴下。 崇文新烦躁的抓了抓头发,正欲说话,却听席年道:“导演,先试试,不行再说。” 两个男演员都没问题,崇文新就更没问题了,闻言举起扩音喇叭道:“各机位准备,重新再来一条,把刚才打坏的东西换新,打板开拍!” 席年入戏很快,眼神一瞬间变得冷冰冰,带着无边的狠意,拳脚直接袭向了严渡的面门,力道十足,后者急忙侧身躲避,却被他一个扫腿掀翻在地。 席年是杀手,周围任何东西都能成为他手中的武器,缠斗间他飞快扯下自己的领带,然后反手将严渡脖颈勒住,直接束缚住了对方的行动。 前面几条都是假打,席年没有使出全力,猝不及防打的狠意十足,是严渡没有想到的,他一手护住咽喉,一手反劈向席年,趁对方松懈时一个滚地挣脱开,然后按照剧本所说的那样,在角落处摸到枪直接对准他连开了三枪。 席年就地一滚直接躲过,然后将身边的椅子一脚踢过去扰乱视线,捏住桌上的道具酒瓶对准严渡后脑一击,直接反锁住他的手,三两下把枪抢了过来,一连串动作让人目不暇接,堪称漂亮。 按照剧本演下去,枪里已经没有子弹,男主段海阳抽出身上藏着的军用匕首,直接刺入了杀手19的胸膛,后者不敌,负伤跳出窗外逃脱。 这场戏几乎是一镜到底演完的,崇文新相当满意,又让他们补了一些细节镜头,然后道:“席年休息一下,准备继续拍下一场。” 他们身上或多或少都受了伤,疼痛感是装不出来的,杀手19接下来会躲入居民屋,维持住这种负伤濒死的状态拍下一场刚刚好。 席年没意见,拍了拍身上的灰,然后下场休息了,严渡在工作人员的搀扶下起身,因为疼痛没忍住倒吸了口冷气,只觉得席年下手是真他妈的狠。 陆星哲原本在旁边围观,后来看见席年接连挨了严渡几拳,就没有再看,一个人躲出去了。 席年拆掉身上没流干净的假血包,找了半天才找到他,结果就见陆星哲一个人坐在楼梯角落抽烟,脚边一堆烟头,在后面静静看了半晌,然后走过去拿掉了他嘴里的烟:“不是戒了么。” 陆星哲听见他的声音,下意识回头,在席年血迹斑斑的衣服上停顿片刻,然后怔愣问道:“拍完了?” 席年就着他的烟抽了一口,然后按灭:“嗯,拍完了。” 陆星哲看了看席年胳膊上的青紫,然后拍裤子起身:“我买了消肿药,走,找个地方给你涂点。” 旁边就是杂物间,席年没听,直接拉着他躲进去了,反手带上门,黑漆漆的一片,陆星哲正欲说话,唇边就陡然覆上一片温热,带着熟悉的气息。 席年拍戏的这段时间忙,回来累的基本上倒头就睡,二人也没做些什么。 陆星哲顿了顿,然后伸手搂住他的脖颈,轻轻回应着,在昏暗的环境下,席年发现他眼睛有点红,指腹在他脸颊摩挲片刻,然后问道:“怎么一个人跑去抽烟。” 陆星哲贪恋他的气息,抱着席年亲了片刻才道:“我以后不抽了。” 他就是看见席年被打,心里难受。 席年仿佛知道他的想法:“我不疼,该疼的是别人。” 例如严渡。 陆星哲不屑:“他疼关我屁事。” 席年笑了:“嗯,不关你的事,所以下次少和他讲话。” 陆星哲还想给他擦药,席年没让:“回酒店再擦,我还得拍下一场戏,出来太久不好,你就别看了,找个地方坐着等我。” 陆星哲想起来了,席年下一场得和杨锦拍爱情线,眼皮子控制不住的跳了跳:“好,我在外面等你。” 不能看,看了得变成柠檬精。 席年很快回到了片场,杨锦等人已经准备就绪,化妆师上前给席年补了补妆,又往身上贴了一个血包,要多惨有多惨。 崇导在旁边指导他:“等会儿你就躲进这间屋子,一会儿继父开门,你直接抹他脖子,然后发现杨锦。” 席年点头,表示知道,崇文新示意打板开拍。 为了采光方便,拍摄地点是临时搭建起来的,但也做到了以假乱真的地步,席年捂住伤口,顺着老旧脏污的走廊踉踉跄跄前行,有鲜血滴落在地,又被他用东西抹去。 他走不动了,靠着墙喘了口气,浑身上下都透着虚弱,眼神却一如既往嗜血,他抽出口袋里的尖刀,面无表情叩了叩身旁的一扇门。 敲了两声,没人应。 席年神色不变,继续敲,里面传来一阵骂骂咧咧的声音,房门终于被打开,屋主是一名矮胖男人,他正欲骂人,脖子就是一凉,尚未反应过来,就被人割断了咽喉。 席年闪身进屋,把门反锁,捂住男人的嘴,对准他心脏又狠狠补了一刀,这才把温热的尸体丢到一旁。 席年耳朵动了动,没听见里面有任何动静,静悄悄一片,他本以为里面没有人,结果进去一看,发现有一名女孩躺在床上。 双手被麻绳捆住,系在床头,白色的睡裙被撕破大半,满是青紫的痕迹,不难猜出她刚才遭受过什么,但这不是杀手该考虑的事。 席年举起刀,对上杨锦漆黑死寂的眼睛,不知道为什么,又放下了,也许是觉得这个女孩并没有什么威胁性。 席年把刀重新藏到了袖子里。他转身,看见桌上有几杯水,拿过来闻了闻,然后三两下全部喝了个干净,做完这一切,他又打开了冰箱,里面有吃了一半的冷冻午餐肉,半碟子剩菜,小半碗冷米饭。 席年看也不看,直接拿起来吃,像一只无情进食的野兽,冷冻的午餐肉半生不熟,他却浑不在意,食物未经吞咽就下了肚,腮帮子鼓鼓囊囊,面无表情,以飞快的速度补充着体能。 旁边围观的工作人员大抵没想到他能做到这个地步,心中暗自咋舌。 杨锦一直躺在床上,动也不动,明明还有呼吸,却更像一具尸体,席年进食完毕,目光不经意扫到床头柜上摆着的一张全家福,后知后觉意识到刚才的矮胖男人是她父亲。 他捂着伤口,一步步走到床边,伤口还在汩汩往外冒着鲜血,看了眼女孩裸.露在外的白皙躯体,然后伸出了手。 他的掌心攥着刀,却替女孩拉上了衣服,并拿掉了她嘴里塞着的布团,同时又抵住了她的咽喉—— 如果杨锦叫出声,席年会杀了她。 但女孩没有,从头到尾都没有一丝反应,看起来痴痴呆呆,于是席年一步步后退,在地板上靠墙坐下,开始处理伤口。 崇文新喊了一声咔,众人这才回神,上前给杨锦递衣服,席年也从地上站起身,准备去清洗一下身上黏腻的鲜血,随便去洗手间把刚才吃的东西全部都吐出来。 陆星哲到底还是在旁边围观了全程,他听见洗手间传来的呕吐声,走到饮水机前接了一杯热水,然后静静靠在门口等席年出来,并打开手机,看了看最近的消息,结果发现严渡那边发了不少通稿,吹敬业吹演技,吹什么的都有,甚至还有不少粉丝在拉踩席年。 指尖微动,想做些什么,又忍耐住了。 也许现在不是时候。 陆星哲想,就让他们吹,现在把严渡吹的多高,电视上映的时候,才摔的多惨。 只要眼睛不瞎,都能看出来席年演的这个角色惊艳程度并不低于男主。 席年过了许久才从卫生间出来,眼睛因为充血而有些泛红,陆星哲试了试水温,然后递给他:“喝一点。” 周围没有其他人,席年接过水杯,揉了揉他的头。 陆星哲故意逗他,把手机递给他看:“你的粉丝给你留言了。” 席年接过一看,眼皮子控制不住的跳了跳,原来粉丝知道他演的配角最后依旧会领盒饭,已经盘算着要不要再给他撑撑场面,纷纷跑到微博评论区底下留言,内容都大同小异。 粉丝:【老公,这次你领盒饭的时候我们还给你刷6,再送你出道一次!!爱你一万年!!】 席年顿了顿,然后亲身上阵回复了两个字—— 【不用。】 第35章 这一世,要好好活呀 领盒饭本来是一件令人无比悲伤的事, 集体刷6就大可不必了,会让席年觉得自己粉丝是一群披皮黑。 经过那天的对手戏,严渡似乎终于后知后觉的意识到席年也不是个善茬, 平常目光虽然还是会控制不住的往陆星哲身上瞟, 但好歹克制着没有再主动找他说话了。 席年不怎么担心, 他和严渡的打戏多了去了,想收拾人还不是分分钟的事。 《暗杀》这部剧说长不长,说短不短, 精简过后一共也就二十多集, 前前后后一共拍了大半年,刚好在来年开春的时候杀青, 崇导自掏腰包,请大家吃了一顿杀青宴, 众人也没客气, 被骂了大半年总得补补油水,狠宰了他一顿。 席年拍完这部戏,肉眼可见的瘦了不少,中间甚至因伤住过院, 没过几天又得冒着严寒赶回剧组继续拍,其中艰辛不可对外人言说。 酒桌上,众人都喝醉了, 共同相处了大半年时间,难免不舍,崇导就坐在席年旁边, 拍着他的肩膀, 似乎想说些什么, 好半晌才借着酒意吞吐出来:“你们啊……” 他像是醉了, 又像是没醉,自言自语道:“你们都觉得段海阳是主角,因为他戏份多,因为他是正派……” 席年顿了顿,下意识看向崇文新,对方却又没再继续刚才的话题,而是灌了一杯酒,任由辛辣的酒液灼烧着喉咙,闭着眼叹道:“我从来没夸过谁,或者跟哪个艺人说前途不可限量,因为现在戏演的好,不代表以后演的好,现在初心不变,不代表以后还能不变,所以我干脆就不说了。” 他用力拍了拍席年的肩,是真的很用力:“我今年五十多了,如果能活六十岁,命已经去了大半条,我不知道下一次还能拍出什么样的东西来,只有天知道……” 崇导平常在剧组骂人骂的声如洪钟,很容易让人忽略他其实已经是个头发花白的老人了,席年顿了顿才道:“会越来越好的。” “这种事说不定,起起伏伏没个准,”崇导摇摇头,然后靠在椅子上点了根烟,低声叹道,“……不要因为这个杀手镜头少,是反派,就觉得他当不了主角,席年,我就不夸你了,我这辈子也没夸过谁,如果还有机会,下部戏继续合作。” 在圈子里,能让崇导主动开口说这句话的人,没几个。 席年朝他敬了一杯酒:“也许会比这次更好。” 一如他这一世终于开始相信,只要认真活着,无论人或事,总归会越来越好的。 酒席散后,席年人已经醉了七八分,陆星哲把他扶上车后座,正准备起身,却被席年一把拽到了怀里,车门砰的一声关上,掩入夜色之中。 席年吐息间都是酒气,他把陆星哲压在车后座亲了一通,直到身下人白皙的皮肤渐渐染上薄红,这才咬着他的耳垂,声音模糊不清的道:“终于拍完了……” 陆星哲闷哼一声,然后喘息着攀上了席年的后背,五指在他墨色的发间缓缓穿梭,亲了亲他的唇:“你可以好好休息一段时间了。” 天气已经回暖,他穿着一件白色t恤,身躯一如既往单薄,席年只需量一量他纤细的腰身,就知道这个人没长多少肉。 席年似在说醉语:“你太瘦了。” 陆星哲像是在哄他:“行,我吃胖一点。” 他说完,见席年已经半醉半醒,轻手轻脚拉开他的手,然后把人安置好,绕到了驾驶座,不知想起什么,用手机看了眼,发现《暗杀》已经对外官宣剧照了,用席年的号登录微博点赞转发,这才开车回家。 这部剧筹备了大半年,只冲着严渡和崇文新这两个金字招牌就有不少人愿意买账,开播的时候,前几集紧凑刺激的剧情就已经让人追得相当上头,更甚者有人预言严渡会靠段海阳这个角色再捧一座视帝奖杯回来。 年糕还记着大半年前的撕逼之战,闻言不置可否,只是四处转发帮席年宣传新片,并且暗搓搓的期待他出场,同时心中又有些苦恼,老公说不用刷666,那她们该刷什么? #难啊# #真他妈难# 严渡的粉丝显然也相当记仇,帮自家爱豆宣传造势的同时也不忘拉踩一下席年,演男一男二就算了,演个小配角有什么必要挂在嘴边说,几集就领盒饭了,浪费时间。 旧恨在前,新仇又结,这次是拦也拦不住,两家粉丝又撕起来了。也许是固有观念作祟,网友觉得长的帅的大部分都没演技,再加上严渡的国民口碑摆在那儿,风口不自觉就偏向了他。 席年在《狼烟》里的表现虽然出彩,但发挥余地到底不多,你可以说他有演技,但演技好不好却有待商榷,起码目前大部分人都不认为他能压过严渡,就在网上争议不休的时候,席年饰演的杀手19终于登场。 在昏黄的落日下,镜头首先对准了一间隐蔽的房屋,紧接着,走廊响起轻微的脚步声,一抹颀长的身形逐渐在众人眼前变得清晰起来,显露出男子的外貌。 狠! 这是观众看清席年眼睛的第一个想法,明明都是一样的脸,在《狼烟》里是土匪军阀,在这里却像是凶狠的亡命之徒,将那种对人命的漠视演绎到了极点。 席年没有任何多余的动作,大半张脸掩在竖起的衣领下,他一路上楼,路上有人盘问,还未来得及说出口,就被他利落的抹了脖子,比杀只鸡还来得轻巧,直到闯入安全屋刺杀卧底,和严渡饰演的段海阳发生打斗,气势也丝毫不落下风。 后者出道多年,有经验有功底,打戏是出了名的利落干脆,席年和他对战起来竟隐隐占了上风,出拳招招到肉,游刃有余,哪怕被捅了一刀负伤逃离,也不见丝毫狼狈。 伴随着玻璃破碎的声音,席年直接跃出了窗外,他仿佛不知疼痛,在落地的瞬间就已经起身,然后飞快消失在了人群中。 他面无表情,身后晚霞绚丽,眼中却一片空洞死寂,甚至称得上麻木,后颈纹了两个数字——19。 这就是他的名字。 观众看到这里,先是为刚才酣畅淋漓的打戏松了口气,随即不得不为席年整容式的演技称句好,但又觉得这种杀手形象还是太过片面单一,正欲发言,却见镜头中席年躲到了一户民居里面。 禽兽不如的继父,被侵犯的呆傻女孩,哪怕隔着屏幕,观众也感受到了一阵巨大的冲击。 但那与席年无关,他打开冰箱,搜寻着里面的食物,生冷的午餐肉罐头就那么被他三两口生咽了下去,剩菜米饭也都在须臾直接清扫干净。 席年就像一个机器人,食物的好坏对他来说没有任何区别,这段画面一镜到底,没有任何剪辑和转切,观众清晰看见了他咀嚼和吞咽的动作,行外人也能看出来这段多考验演技。 【我的妈啊……真吃啊,我都怕他噎死,席年这是把偶像包袱都扔了】 【我愣是没能把他和贺啸云联系在一起,这演技,绝了】 【没有感情不代表面瘫式演技,席年虽然从头到尾没表情,但就是给人一种狠的感觉,某些鲜肉真应该跟他学学】 【我之前还觉得他演技压不过严渡,但是看到这里,我忽然有点不太确定了emmm】 画面中,席年吃完了所有能吃的东西,然后走到了床边,视线与床上躺着的女孩对上时,有那么一瞬间,里面的空洞麻木竟像了个十成十。 有前面的铺垫在,观众都以为他会杀了女孩,但杀手却只是给她穿好了衣服,在地板上坐了一夜,昏暗的光线落在脸上,竟也能看出几分帅气。 第二天早上,席年准备离开了,他解开了女孩手腕上的绳索,然后把继父的尸体拖了出去。 女孩不说话,看起来呆呆傻傻,不知道为什么,就那么赤着脚跟在他身后,席年去哪儿,她就去哪儿,席年发现后,面无表情将她狠掐住脖子抵在了墙上,一字一句警告道:“别跟着我。” 女孩说不出话,清秀的脸看起来有些傻气,然后摊开掌心,露出了里面的一颗大白兔奶糖:“吃……” 她言语不清:“给你吃……” 席年盯着她单纯的眼睛,拳头无声攥紧,不知道为什么,又松开了手,然后恶狠狠揪着她回到刚才的屋子,替她换掉破烂的衣裙,又给她穿上了鞋。 杀手不能在一个地方逗留太久,他却破天荒的,在那个地方待了三天,女孩虽然脑子傻,但又什么都会做,每天都能做出热腾腾的饭菜。 比冰箱里的罐头肉要好吃很多。 网友在追剧的过程中,隔着屏幕,似乎能发现两颗孤独的心越靠越近,这个角色演出来,远比男一号段海阳要有血有肉的多。 【不知道为什么,特别想哭,他们两个要好好的在一起啊】 【演的我都心里泛酸】 【在一起是不可能了……听说席年这个角色最后好像领盒饭了】 一石激起千层浪,网友闻言这才反应过来席年演的是个配角反派,而反派通常都是没有好下场的,纷纷捂着心脏差点窒息:求别死!我还可以继续磕!真的!! 但往往事与愿违,随着剧情往后推进,杀手被警方追击,迫不得已带着女孩逃亡,却在半途亲手杀了她时,网友已经磕的一把鼻涕一把泪了。 杀手满身是血,女孩同样满身是血。 他腿上中了好几枪,站不起来,于是只能在泥泞的小巷中拖着女孩继续逃离,污泥与血混浊在一起,将他们染得脏污一片。 女孩一直寸步不离的跟着他,这个时候却拍着杀手的肩膀,将他推开了,目光奄奄一息,疼的说不出话:“跑……” 她说:“跑……” 席年顿了顿,然后面露迷茫,踉跄着从地上起身,想将女孩抱起来:“一起走。” 他们说好了要一起走。 女孩摇头,有泪水掉落:“疼……我好疼……” 追剧的网友眼睛都快哭瞎了,眼见着席年亲手杀死了女孩,然后从地上踉跄起身,脱下了自己的外套替她穿上,依旧是刚出场时的面无表情,但目光偏偏让人看出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无措。 观众:【呜呜呜天杀的!我要给崇文新寄刀片!他俩在一起容易嘛呜呜呜呜!】 年糕这次没刷6了,全部都在5555,杀手和女孩的这对组合直接把观众所有的眼泪都赚去了,哪怕后期段海阳为正义牺牲都没能引起这么大的反响。 这个时候如果还有人说席年没演技,那就是在强行黑,严渡的粉丝本来是为了支持他才去追剧,结果有不少人都噗通掉进了这个悲情的cp组合里,给崇导寄刀片的调侃甚至一度上了热搜。 席年这段时间没有活动,都在家里休息,非要说有,那也是和陆星哲胡混,从床上混到地上,再从地上混到沙发,把后者折腾的够呛。 陆星哲免不了骂脏话,红着眼倒抽冷气:“你他妈的……” 席年故意逗他,垂着眼,声音慢条斯理:“你不喜欢,那我就不做了。” 陆星哲立刻抱住他不撒手,在怀里蹭了半天,才终于睁开湿漉漉的眼睛,哼哼唧唧的道:“没呀,我喜欢你的。” 席年看着他,欲言又止,有些话到了嘴边,已经呼之欲出,但偏偏就是说不出来,于是只能低头吻住陆星哲的唇,然后含糊不清的嗯了一声。 陆星哲抱着他,心想席年就是个大闷骚。 国产剧的质量良莠不齐,能和《暗杀》媲美的同类型剧几乎没有几个,当剧情接近尾声的时候,已经有人预估它会成为星光盛典今年最佳电视剧奖的有力竞争片,至于严渡的最佳男主,则显得有些尴尬。 他本身实力摆在那里,饰演段海阳一角绰绰有余,但却远远没有杀手19这个角色来得惊艳,相较之下,难免落了下风,之前预言他会再夺一个影帝奖杯的人也不吭声了。 半路杀出的黑马,这是别人对席年的评价。 就好像当初他在星运会上技惊四座,这次只不过又同样再现了当年的情景,假使中途不发生意外,众人已经能窥见这个新人的未来可期。 一切都在按部就班的进行着,之后没多久,席年就在中夏的安排下参演了一部古代宫廷权谋剧《盛世江山》,在其中饰演男主角成矫,由皇子时期的青涩稚嫩到后期成为帝王的运筹帷幄,无疑也给观众带来了相当大的惊喜。 不知不觉就到了年底,一年一度的星光盛典也开始进入筹备,有小道消息说《暗杀》入围了多个提名,但到底不知真假,席年也在受邀的艺人之列。 参加盛典这天,夏明雪原本想安排席年和公司另一个女艺人一起走红毯,但几经思虑又算了,他现在的人气已经可以撑得起来门面,贸贸然安排女艺人和他一起走,难免引起绯闻。 时至今日,当席年坐在车里,透过玻璃看向外面人山人海的粉丝时,恍惚间还是会有一种分不清前世今生的感觉。 陆星哲作为助理,一直在他身旁,见席年在愣神,伸手替他理了理衣领,然后笑嘻嘻问道:“你是不是紧张了?” 早在他们在一起的时候,陆星哲就对席年说过不会再当狗仔,之后也一直践行着这个承诺,选择当一个默默无闻的小助理,替他忙前忙后,就连粉丝都知道席年身边有一个关系融洽的助理。 从前那个声名恶臭的狗仔,似乎也正在逐渐被人们淡忘,再不复谈。 席年注视着陆星哲带笑的眼,然后避着前排开车的司机,摸了摸他的眉眼:“不紧张,就是……” 席年顿了顿才道:“就是感觉像做梦一样。” 红毯两边围满了记者和各家应援的粉丝,镁光灯和欢呼声足以堆砌出万众瞩目的荣耀,他上辈子也得到过,却总感觉是虚浮缥缈的,不如这一世来得脚踏实地。 车停在了红毯前,席年一身黑色西装,气质超群,俊美的面容随着时间的沉淀而平添了一份难以言喻的韵味,当他下车时,媒体的镜头咔嚓声不停,粉丝也像打了鸡血似的,兴奋摇动着手上的应援横幅。 “席年!席年!我们爱你!” “老公我爱你啊啊啊啊!” “你是最棒的!!” 声浪一阵高过一阵,她们从流言蜚语中认识席年,最后一路跟着他到现在,席年刻意走的慢了些,目光扫过人群,想将那一张张各式各样的脸记在心里。 明星是最不知真假的职业,他们披着一张华美的面具,在荧幕前扮演观众喜欢的样子,但谁也不知道内里是什么样,就连粉丝也未必知道。席年上辈子装过,后来累了,这辈子就不装了。 他能装一年两年,却装不了十年八年,又或者内心也想要真正的喜欢。 席年不知道粉丝能喜欢他多久,但最艰难和最辉煌的日子,都是由她们一路陪着过来的。 他愿她们喜欢的人内外如一。 也盼望她们的喜欢始终如一。 席年笑了笑,然后进入了会场。 《暗杀》这次入围了不少提名,崇导也在嘉宾席坐着上,另外还有严渡等一些大大小小的主演,席年的位置被安排在了一起,就在杨锦旁边,他压着衣襟落座,打了声招呼。 杨锦笑看了他一眼,然后压低声音道:“提前恭喜你了,入围了最佳男配的提名,我觉得如果不出意外,八成就是你了。” 席年道:“借你吉言。”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精确到上一秒,席年已经很久没有去思考过奖项的问题,他的目光总是控制不住的看向舞台侧面,然后落在一旁等候着的陆星哲身上。 他在看他,他也在看他,目光交汇的一瞬,二人都笑了笑。 挺好的。 席年心里没由来就冒出了这三个字,他说不上来哪里好,但就是觉得这样很好。两个人在一起,本该互相拉扯着往上攀爬,越活越好才对,而不是你踩我我踩你,陷入泥潭无法抽身。 席年太过入神,也想了太多的事,以至于主持人在舞台上长篇大论,故作玄虚,最后终于挨个念出获奖名单时,他都没有听见,还是杨锦在旁边冷不丁的捣了他一下,低声惊喜道:“席年,你获奖了,快上去!” 大屏幕上有四部入围作品,画面不断变换,最后定格在席年饰演的杀手19身上,女主持人笑着道:“恭喜席年,感谢他在《暗杀》中为我们带来的精彩演出,并获得本届星光奖最佳男配角,掌声送给他——” 席年终于回神,然后在众人的注视下走上了颁奖台,他不是第一次经历这种场面,却觉得一切都是全然陌生的,台下掌声雷动,席年按部就班的念着感谢致辞,最后目光巡梭,落在了陆星哲身上。 后者似乎比他还高兴,笑的眼睛都眯起来了。 席年领完奖下台,崇导站起来恭喜他,还有同剧组的人员,他挨个上前握手拥抱,却没有坐回原位,而是走向了陆星哲。 大家都知道他们关系好,见状并不不奇怪,毕竟今天的成功少不了幕后人员的付出,往年领奖抱着好友泪洒当场的艺人也不在少数。 陆星哲看见席年走过来,有些不明所以,正欲说些什么,下一秒就猝不及防被拉进了一个熟悉的怀抱,他身形僵了僵,没动,以为席年抱一下就会松开,但男人却久久都没松开手。 席年紧紧抱着陆星哲,然后把奖杯塞到他手里,低声在他耳畔问道:“漂亮吗?” 陆星哲有些紧张,磕磕绊绊的道:“漂……漂亮。” 席年抱着他的力道又紧了紧,然后道:“那回去就好好收着。” 他们都曾踏入歧途,他们都曾做过错事。 上辈子若有十分原罪,他二人,各担五分。 上辈子的罪过有陆星哲一半,这辈子的荣光,也有他一半…… 就在席年被周遭华丽迷幻的灯光晃得有些眼晕时,脑海中忽然响起了一道久违且熟悉的机械音,伴随着叮的一声响,一颗蓝色的光球忽然浮现在了半空中。 009号系统背后的白色小翅膀轻轻扇动着,绕着席年飞了一圈,最后静静落在了他眼前。 【叮,经星际审核官判定,宿主已改造成功,各方面数据达到合格标准,准许解除绑定】 它顿了顿才道:【我要走啦】 系统已经很久很久都没出现,久到席年险些忘了他的存在,而今骤然响起,心中却没有太大的波澜,它的存在对于如今的席年来说,已经不再是阻碍。 席年望着它:“你要去哪儿?” 系统:【另一个很远的地方】 席年又问:“我们还会再见面吗?” 系统顿了顿:【不会了】 浩瀚宇宙中有千千万万个小世界,它已经完成了自己的使命,离开后,这个世界将会关闭,不再开启。 009蓝色的身躯上下浮动,对席年轻声道:【所以这一世你要好好活呀,如果再犯错的话,就没有下一次机会啦……】 向上攀爬本没有错,但席年用错了方式,也不该被功名利禄冲昏头脑,愿有一日顶峰相见,他荣耀满身,前途似锦,来路坦荡,也能像当初一无所有时心怀感惜。 席年没有说话,他感受到身躯里有什么东西正在缓慢的剥离开来,系统淡蓝色的身躯也渐渐的消失在了空气中,越来越浅。 【叮!抽离程序启动,请宿主做好准备, 开启自检程序, 自检完毕。 解除捆绑中, 20% 50% 100% 解除成功】 席年闭眼,无声说了两个字:“多谢……” 他这一生,是别人的两世,从前被系统捆绑时,只觉倒霉,现在想来,却是幸运。 第36章 番外之前世梦境 席年已经有很久都没做过梦, 据说梦里所梦到的一切,都是内心曾经最遗憾的事,但他不知道自己有什么遗憾, 于是当出现在一间装潢熟悉且豪华的套房里, 席年仍然弄不清状况。 他看了看四周的摆设, 结果发现是自己前世身死的住处,不由得愣了片刻,再一抬眼,就见电脑前静坐着一名男子,面容俊美阴鸷,赫然是他自己。 是他, 但又不像他。 席年从不知自己也有这么死气沉沉的时候,像一具行将就木的尸体。 他现在的状态类似一缕虚无的灵魂, 什么都触碰不到, 只能根据场景推测, 这是他前世死前所发生的一幕,等会儿再过几分钟, 陆星哲估计会赶来这里,然后被气走, 紧接着自己就从这里跳下去了。 思及此处, 席年不免觉得自己上辈子太没用, 多大点事, 至于想不开吗, 可见心气太高也不是好事。 故地重游,心情难免微妙, 席年就站在旁边, 眼见着电脑桌前的另一个“自己”反反复复刷着网上的黑料, 鼠标越点越快,很显然已经处于崩溃边缘。 席年像一个局外人,无声点评着这一幕。 一步错,步步错,这句话是有道理的,他上辈子打压对手已经成了常态,有黑料就爆黑料,没有黑料编也要编出黑料来,现在那些缺德事一下子被人抖搂出来,对手的粉丝不活撕了他才怪,俨然已经成为全网公敌。 没过多久,外间的门就被人打开了,陆星哲一瘸一拐的走了进来,场景重现,对话与前世一般无二。 “是你做的?” “为什么?就因为我被你利用完之后一脚踢开,所以怀恨在心要报复你?” 陆星哲低笑出声,连腰都直不起来了,维持着那个姿势,许久都没动。席年上辈子只觉得他猖狂可恨,如今缓缓倾身,看向他低垂着的头,却见陆星哲双目猩红,眼眶泪意分明。 为什么要哭…… 席年不明白,静默着伸出手,想替他擦掉眼泪,手却径直穿过了陆星哲的身躯,抓不住任何东西。 而那滴泪到底也没落下来。 于是席年眼见着“自己”像是被戳中痛处一般,揪住了陆星哲的衣领将他狠狠抵在墙上:“真的是你?!” 席年上辈子觉得是,现在觉得不是。 但陆星哲就是不肯低头:“就是我。” 他眼神一惯讥讽得意,似乎铁了心要把面前的人一起拉进地狱,哪怕已经被掐的面色苍白,语气也不见软下半分,一字一句笑道:“就是我。” “你不是最想当大明星吗?你不是最在乎你的前途吗?你不是做梦都想甩掉我吗?我偏不让你如意……” 他们总是能精准找到对方的痛处,并补上致命一刀,于是两个人都伤痕累累。 后面的一幕席年已经不愿再看下去。 陆星哲被强行压倒在沙发上,面色苍白,像个破布娃娃,前世的“席年”不动声色往他残瘸的左腿上狠碾,痛得他面色煞白,浑身直颤,整个人都缩成了一团,并且言语极尽羞辱:“以前你不是挺热情的吗,现在装什么?” 席年第一次觉得做梦是如此糟糕的一件事,他希望快点醒,然而闭上眼数了几百秒,直到陆星哲已经一瘸一拐的离开房间,这个梦还是没结束。 席年没有重复观看自己死亡过程的爱好,他选择跟在陆星哲身后。 梦境太过真实,他甚至能感受到秋季寒凉的风从面庞刮过。 陆星哲走出房间后,没有立即离开,他背靠着墙,身形缓缓滑落在地,捂着左腿好半晌都没动,从口袋里摸索着找到止疼药,白着脸吃了两片,这才重新站起来,一瘸一拐的进了电梯。 他从来没在席年面前示过弱,连吃药都只会在背地里吃。 席年好几次控制不住的想扶他,手却只是虚无的穿过了对方的身体,无声抿唇,只能继续跟在后面,再次觉得这个梦很糟糕。 楼底下有一个贼眉鼠眼的人在等着陆星哲,赫然是一起当狗仔的洪彪,见他出来,靠着车门没好气的道:“早叫你别去自讨苦吃,怎么样,吃了闭门羹。” 陆星哲没说话,光从那个门里走出来似乎就已经耗尽了所有力气,他一瘸一拐的走了几步,扶着柱子,在路边的石阶上慢慢坐了下来,低着头,面无表情点了根烟,点火的时候,指尖还在微微颤抖。 洪彪蹲在他身旁:“你让我查的事我查到了,不过啊,是席年自作孽,你就别插手了。” 陆星哲闻言终于有了动作,慢半拍的偏头看向他,眼睛黑沉沉的,面上没有丝毫血色。 洪彪被他看的后背发凉,不自觉摸了摸后颈:“你别这么看我,看我也没用,席年做事太绝,创星的好几个艺人都被他用黑料整糊了,人家高层会坐视不理?他底子本来就不干净,找个人跟踪几天,什么把柄都查到手了。” 说完又指着陆星哲恨铁不成钢的道:“你也是脑子有病,席年让你黑谁你就黑谁,这次被一起曝出来,不知道多少人等着收拾你呢。” 席年在旁边听着,控制不住的闭了闭眼,有那么一瞬间,面色白的吓人。 陆星哲没什么反应,听不出情绪的说了一句谢谢,烟也没抽完,然后就从地上踉跄着站起了身。 洪彪道:“哎,你去哪儿啊,坐我车呗。” 陆星哲没理,一瘸一拐的走向街道,背影孱瘦,像无家可归的孤魂野鬼,席年跟在后面,寸步不离。 没走两步,身后忽然响起一阵重物落地的声音,砰的一声响,沉闷而绝望,随即就是周遭人群此起彼伏的惊呼声,像是发生了什么不得了的大事。 陆星哲顿住了脚步。 席年身形一僵,呼吸有片刻凝滞,随即又渐渐的恢复平缓,他从后面伸手,捂住陆星哲的眼睛,然后低声道:“别回头,” 席年说:“别回头……” 他的手在抖,喉咙涩得发不出半个声调,刺耳的警笛忽远忽近,其间还夹杂着救护车的鸣笛声,周遭一片人仰马翻。 席年似乎是为了盖过那些乱七八糟的声音,开始和陆星哲说话:“和乔芷的绯闻是假的,我骗你的,你平常不是很聪明吗,怎么就信了呢……” “我不是故意弄伤你的,我只是生气,我以为你真的不管我了……” “陆星哲,你的腿是不是很疼……” “陆星哲,” 席年语调僵硬,声音忽然带了那么一丝不易察觉的麻木:“别回头……” 别回头。 一个糟糕透顶的人,就算死了,也不值得你再看一眼。 然而没有任何人能听见他说的话,陆星哲顿住脚步,似有所感的 转过了身,席年怕他看见,慌得指尖力道骤然收紧,却径直穿过了他的身体,紧接着脑子一震,从睡梦中惊醒了。 “哗——” 席年触电般从床上坐起了身,当意识到梦醒之后,第一个反应就是去寻找陆星哲的身影,然而却在身侧摸了个空,正准备下床寻找,就见床尾坐着一个人。 陆星哲背对着他,不知道为什么,维持着那一个姿势许久都没动过,看着地板,像是在发呆。 席年的心终于落回了原处,他拉住陆星哲的胳膊,正欲说些什么,结果就被对方反应极大的攥住了手腕,力道迅猛,腕骨几欲被捏碎。 席年瞳孔微缩,试探性的叫了一声:“陆星哲。” 陆星哲闻言微顿,终于反应过来什么似的,缓缓松开了他。 席年问:“你怎么了?” 陆星哲静静看了他一眼,然后又收回视线,无声抓了抓头发,看起来有些烦躁:“没什么,做了个梦。” 席年想说他也做了个梦,但又没说出口,从身后将陆星哲抱进怀里,然后缓缓收紧力道,似乎是怕人跑了,仍有些分不清现实梦境,控制不住的低声道:“对不起……” 对不起,误会你,也害了你。 这句话上辈子就该说的。 陆星哲闻言身形一僵,半天都没松缓下来,席年却没察觉到他的异样,侧身将人压在身下,抵着他的额头,然后落下密密麻麻的吻,呼吸交织在一起,顿了顿才道:“陆星哲,我喜欢你。” 这句话也早该说出口,席年以前不说,是性格使然,现在说出来,却是怕有一天想说都没机会说了。 他又亲了亲陆星哲,发现这句话没有想象中那么难说出来:“我喜欢你。” 很喜欢的那种喜欢。 席年话音刚落,衣领就是一紧,紧接着视线天旋地转,被人反压在了身下,陆星哲撑在他身侧,眯了眯眼,显得有些惊疑不定:“你说什么?” 不知道为什么,硬生生听出几分要干架的意思,这场面和想象中不太一样。 席年轻而易举就卸了他手上的力道,然后翻身将陆星哲重新压在下面,蜻蜓点水般亲吻着他殷红的唇,声音模糊不清:“我说我喜欢你。” 他解开陆星哲的扣子,衣服悄然滑落在地,堆成了一朵萎靡的花。 陆星哲无意识攥紧席年的肩膀,又缓缓松开,苍白的面色逐渐染上潮红,眉头皱起,不知是痛苦是欢愉,他压出几欲出口的闷哼,忽然用力扣住了席年的后脑,五指在他浓密的发间穿梭,哑声道:“再说一遍。” “再说一遍……” 席年没说话,想将他吞吃入腹。 陆星哲的眼尾一片糜红,从床上到沙发,被折腾的声音都开始支离破碎,席年吻住他曾经受伤的左腿,又重新寻觅到他的唇,将人狠狠拥进怀里,在余韵将息的时候道:“再说一百遍,也还是一样的意思。” 陆星哲嗓子沙哑,说不出话,席年拨开他汗湿的头发,想起梦境中的触而不得,通过指尖温度,终于感受到面前这个人是真实存在的。 窗外暖阳初升,驱散了严寒。 席年无声安抚着陆星哲的脊背,静静抱了片刻,又想起什么似的,睁开眼,低声问他:“做了什么梦?” 陆星哲胸膛起伏不定,闭着眼像是在随口胡诌,没好气的道:“梦见你找小三了。” 席年说:“果然是在做梦。” 他捡起衣服披上,然后抱着陆星哲去浴室,不知想起什么,脚步顿了顿,语气认真道:“我只有你,没有别人。” 陆星哲盯着他没说话,暗沉的眼实难看出什么情绪,片刻后,忽然把脸埋进了席年的怀里,缓缓搂住他的脖子,低低嗯了一声:“我知道。” 席年问:“你真的知道?” 陆星哲从他怀里悄悄抬起头,瞳孔黑润,然后亲了亲他的脖子:“真的知道。” 第37章 虫族 再没有比那更美的地方。数亿年前, 星河涌动,山川起伏,太阳从岁月末端升起, 四季唤醒了人间朝暮,数百万年前, 他们的祖先曾穿过非洲草原在此扎根, 数百万年后,也将生死与共。 这苍穹亘古未变, 于是楚绥从未想过, 有一天他脚下的这片土地也会逐渐淹没在宇宙长河中,至此难寻,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全新的种族。 在漫长的进化里,虫族成为了浩渺宇宙中唯一的高智慧生命体, 他们外形与人类无异,战斗力极高且嗜杀, 尤以雌性为最, 但因为常年杀戮,血液里残存的暴力因子如果积压到一定程度, 就会逐渐侵蚀他们的大脑神经,从而导致僵化身亡,只有雄性的信息素才能进行安抚。 虫族建立伊始, 雄性数量稀少, 天生好斗的雌性为了繁衍和生存开始疯狂掠夺他们, 以至于囚禁关押,但没想到雄性天生体弱, 受到惊吓和伤害后竟然难以分泌信息素, 病的病, 死的死,眼见种族即将濒临灭亡,虫族的动乱这才停止。 于是原有的规则被重新打破,残酷低劣的制度重新建起。 一翻颠覆之后,雄性的地位远远凌驾于雌性之上,他们不必外出工作,不必劳苦受累,甚至可以迎娶多个雌性,任意鞭打责骂也不会受到律法的惩处,虫族社会最高的保护与容忍都在他们身上。 雌虫的战斗力高于雄虫,却又不得不依靠他们的信息素而存活,这种怪诞的生存方式在某种时刻达到了一种微妙的平衡。 虫族可以是雄性的天堂,也可以是堕落的地狱。 楚绥是家中独子,从小被家人溺爱着长大,只是一个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纨绔少爷,于是注定了当他有一天因为意外而穿越到虫族的时候,与那些混吃等死的雄虫并没有任何区别。 他不用去烦恼任何事,每天起床的时候,他清冷俊美的雌君会跪在床边替他穿衣,然后准备好丰盛的早餐,住处豪华富丽,堪比宫殿,外出的时候甚至不用多费半步路程,就有数十架飞行器等着他去挑选,无数雌虫对他趋之若鹜,愿双手奉上生命与财富,只求他短暂停留。 在这样的追捧和诱惑下,会有人不动心吗? 谁能不动心呢…… 他只是人,而人都有七情六欲。 楚绥起初很不适应,但后来就渐渐的习惯了,习惯雌君跪在地上与他说话,习惯了旁人的无底线纵容,他开始高高在上,甚至学着别的雄虫凌虐鞭打雌虫取乐—— 楚绥不见得有多喜欢这种方式,他只是觉得,既然别的雄虫都那么做,那么他也就这么做了。 他曾经是个人类,但在虫族漫长无止境的生命中,又变成了一只虫。 楚绥不是个十足幸运的人,享乐的生活没过几年,帝国就发生了暴.乱,因为雄虫对雌虫常年的压迫欺辱,导致后者终于不愿忍受而奋起反抗,推翻了“雄虫为尊”的扭曲制度。 帝国的一切军事命脉都掌握在雌虫手中,可想而知,当这一天来临的时候,雄虫没有丝毫反抗能力,他们除了跪地求饶和无能怒骂,什么都做不了。 楚绥也是他们的其中一员,动乱发生那天,他被军部的人带走,关进了一个房间,像囚犯一样被锁住四肢,无法动弹,死亡的恐惧笼罩在他头顶,挥之不去。 楚绥终于开始害怕,却不知道能找谁求救,手上捆缚着的抑能环会压制雄虫力量,同时也对他的人类躯体造成了破坏,当那扇门终于被打开的时候,他已经奄奄一息,连头都抬不起来了。 模糊的视线内出现一双军靴,就连外间的谈话声也只是隐隐约约的。 “上将……我希望您知道这只是例外……请不要多待……” “我有分寸。” 后面一道声音低沉清冷,对楚绥来说却无比熟悉,他挣扎着抬起头,就见一名军装男子从外间步入,肤色是冷感的白,掩在帽檐阴影下的眼睛泛着浅淡的蓝色,面无表情,像一捧皑皑白雪,气质清冷矜傲,赫然是他的雌君阿诺。 “哗啦——” 是铁链响起的声音,楚绥心中没有一点激动,有的只是惊恐,他想起自己曾经鞭打凌虐过阿诺,对面前这个虫族极尽侮辱,只觉得对方是来报复的,挣扎的愈发厉害。 楚绥语无伦次,白着脸拼命摇头:“不……不……你不能杀我……我死了你也会死……” 他曾经标记过阿诺,后者只能接受他的信息素,如果楚绥死了,阿诺也会因为血脉□□而僵化身亡。 阿诺没说话,任由楚绥挣扎不休,他从上衣口袋抽出一支极细的针管,屈指弹了弹里面半透明的红色液体,然后挽起了楚绥的袖子。 蓝色眼眸的男人带着白色手套,那种布料摩擦过皮肤的触感令楚绥瞬间僵住身形,像是陡然被人扼住了喉咙般,一个字也吐不出来,他惊恐的看着阿诺,面色苍白吐出了一个字:“不……” 针管推移,排尽多余的空气,淡红色的液体顺着楚绥浅青色的血管注射进了体内,过程感不到丝毫疼痛。 “您大概也没想到,我们会有今天。” 阿诺终于说话,右臂章上的蔷薇纹饰有些刺目,左边的利剑代表勇气,右边的剑盾代表忠诚,二者交叉将那一朵蔷薇保护在中间,象征着帝国最高的荣誉。 这是一名战功显赫的雌虫,肩上的蔷薇勋章足以证明他的优秀,楚绥没见过他杀敌的样子,只记得阿诺曾经跪在自己脚边逆来顺受,衣衫除尽,满身猩红鞭痕的样子。 风水轮流转,现在他们的处境完全颠倒,确实没想到。 楚绥的眼皮越来越沉,药效发作,力气在一点点消散,他勉强聚起一丝神智,断断续续的道:“我死了……你也会死……” 阿诺静静看着他:“您错了,当我因为血脉暴.乱,从战场退下嫁人的那一刻开始,就已经死了。” 许多雌虫悲哀的一生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的,为了维系生命,只能跪在雄虫面前受尽折辱。 楚绥看着他,艰难动了动唇,似乎想说些什么,却因为生命枯竭,没办法再吐出半个字,阿诺似乎想捧起他的脸,但手伸出去,又停在了半空:“这种药不会让您感到疼痛。” 空气中只余寂静。 楚绥没办法再回答他,头颅缓缓低了下去,再也没抬起过。 阿诺顿了顿,终于伸手捧起他的脸。 楚绥不说话的样子其实很乖,眼尾微挑,鼻梁高挺,笑起来的时候唇角微勾,多情惑人,但大部分时间他的脾气都相当恶劣,像一个被宠坏的孩子。 “雄主……” 阿诺忽然叫出了这个久违的称呼,他闭了闭眼,然后松开手,后退一步,转身离开了这间屋子。 外间的警卫重新锁好房门,然后对着阿诺敬了一个礼,为难且尊敬的道:“长官,下不为例。” 旁边的房间还关押着许多雄虫,不知道里面发生了什么,惨叫不绝于耳,伴随着阵阵脆响,是阿诺熟悉的鞭笞声,不过现在已经是雌虫的天下了。 他慢慢点了点头,然后转身离去。 楚绥的生命至此终结,他被随机选为改造对象,系统透过光屏看完了他短暂的一生,然后在笔记本上默默记下了三个要点: 第一,改掉宿主懒惰与享乐的劣根性。 第二,监督他自食其力。 第三,确保他在浩劫中成功活下去。 做完这一切,系统扇动翅膀飞进了异界通道,时光在它的力量下开始产生倒流,赋予万物重生。 楚绥再次醒来的时候,记忆仍停留在冰冷的牢房中,以至于他摸到身下柔软丝滑的床垫时,一度感觉自己在做梦,直到从床上噗通一声掉下来,这才被疼痛震醒几分神智。 这个装饰华丽的房间很熟悉,周围的摆设也相当熟悉,楚绥慢半拍的从地上爬起来,仍有些搞不清楚状况,直到低头看见手腕上光脑显示的时间,才像见了鬼似的瞳孔一缩,猛扇了自己一巴掌。 “啪”的一声脆响,力道十足,痛得楚绥倒抽一口冷气,他捂着脸又重新看了一眼时间,最后终于像确认什么似的,神情怔愣的跌坐回了床上。 他重生了? 这个时间,他才刚刚穿越到虫族没多久,被军队在野外发现,然后带回了帝都,因为体质检测为雄性,于是他获得了一张暂留证,并且在国家的分配下迎娶了一名雌君。 怎么会重生了呢? 楚绥坐在床边兀自出神,谁也看不懂他在想些什么,就在这时,外间忽然响起一阵轻微的敲门声,紧接着进来了一名身形清瘦的俊秀男子,他修长干净的手稳稳端着托盘,行至楚绥面前,然后屈膝跪下,垂着眼看不清神情,睫毛浓密纤长,在冷白的皮肤打落暗色的阴影,像停驻着一只蝴蝶, “雄主,请用早餐。” 他穿着齐整的白色衬衫,金属扣子一丝不苟的扣到了脖颈,下身是军裤,黑色长靴,紧系的皮带将腰身显得极细,从楚绥这个角度看去,能瞥见男人后衣领的小片皮肤,斑斑驳驳满是青紫的鞭痕。 好像是昨天抽的。 楚绥不自觉想起死前一幕,胸膛开始起伏不定,像是在强制忍耐着什么,他目光紧盯着阿诺,然后用力抬起了对方的下巴,那双淡蓝色的眼便微微收缩,迫不得已看向了他。 阿诺指尖微微收紧,显得有些局促,碎发散落在额前,遮住了那双有些清冷的眼:“雄主……” 楚绥心想你装什么柔弱,弄死我的时候怎么没见害怕,忍了又忍,到底没忍住,一把掀翻了装着早餐的托盘,然后踹向了阿诺的肩头,而后者因为不敢反抗,身躯后仰直接狼狈的跌在了地上。 楚绥站起身,在气头上的时候什么都不顾,挽起袖子还欲再打,谁知就在这时,他身躯陡然传来一阵过电般的剧烈痛麻感,随即脑海中响起了一道严肃且陌生的提示音:【警告,警告,宿主此行为已违反改造条例,请立即停止!】 楚绥被电的人都麻了,噗通一声跌在了地上,阿诺见状连忙上前扶住他,眉头紧皱,语气带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无措:“雄主,您怎么样了?” 楚绥脑子发懵,好半天才缓过来,他在阿诺的搀扶下起身,目光惊惶的看向四周,试图寻找刚才发出声音的鬼东西,然而却一无所获。 “雄主?” 阿诺蓝色的眼睛紧盯着他,莫名让楚绥想起临死前脊背发凉的感觉,刚才怒火升腾的脑子哗啦被浇了盆凉水,骤然冷静下来。 楚绥就是个欺软怕硬的狗怂,他陡然意识到什么似的,哗一下把手从阿诺指尖抽出,害怕的后退了半步,面上勉勉强强维持着气势,却像个虚张声势,一戳就破的皮球:“你你你……” 楚绥“你”了半天才想起自己要说什么,指向门口,梗着脖子道:“你给我出去!” 阿诺见状顿了顿,慢半拍的收回手,然后俯身收拾好碗碟碎片,静悄悄退出了房间。 门口驻扎着警卫,副官在底下已经等候多时,见阿诺下楼,上前压低声音道:“少将,军部急召。” 阿诺面无表情,把装着碎瓷片的碗碟递给他,然后擦了擦手,接过军装外套穿上,掩住了身躯上斑驳的鞭痕,金属纽扣上有精致的蔷薇纹饰,矜贵优雅。 他将扣子一直扣到最后一颗,掩住脖颈,这才问道:“什么事?” 副官只能假装没看见他身上的伤,瞥了破碎的碗碟一眼,摇头表示不知:“听说是关于军权调动的事。” 说完看了他一眼,犹豫不决的补充道:“将军说体谅您新婚不久,如果实在抽不开身,也可以不去,事后补假就可以了。” 阿诺不着痕迹的皱了皱眉,然后往外走去:“不用。” 楚绥此时正在房间里和系统斗智斗勇,他从小就是蜜罐子里泡大的富家少爷,半点苦水没沾过,心眼比针尖还小,冷不丁被人电了,怎么可能善罢甘休。 “你居然敢电我?你竟然敢电我?你凭什么电我?!有本事下来,真刀真枪的跟小爷打一场!” 楚绥挽起袖子,不信自己连个球都打不过! 系统飞上半空,翅膀一扇一扇,就是不下去:【叮!亲爱的宿主,只要不违反改造条例,系统是不会开启电击惩罚的,我们的目标是好好改造,重新做人,苦海无涯,回头是岸!】 楚绥:“……你有病?” 系统认真纠正他:【我没有,你有。】 【懒惰,愤怒,傲慢,贪婪,都是原罪。】 但楚绥没意识到,他不觉得自己有错:“跟我一样的雄虫多了去了,你怎么不找他们啊!” 系统问他:【你是虫,还是人?】 话一出口,空气瞬间陷入静默,楚绥的身形肉眼可见僵硬,面上血色褪尽。 系统又认真问了一遍:【楚绥,你是虫,还是人?】 楚绥…… 楚绥已经快忘了,有多久没有再听到过这两个字,这是他的名字,这是家里人给他取的名字,他是人,他当然是人,虫族没有楚这个姓氏,没有。 他身形僵硬的看着系统,嘴唇毫无血色,颤抖半天,才艰难吐出了三个字:“我是人。” 系统的身躯上下浮动,继续询问:【那你为什么活的和虫子一样?】 楚绥没有回答,他被抽空了力气般,跌在了沙发上,看起来三魂没了七魄。 为什么活的像虫子? 为什么? 楚绥只觉得倒霉,他明明只是和朋友去山上野营,为什么稀里糊涂就到了这个地方,他曾经找寻过,也查阅过光脑,但上面显 示地球百万年前就已经消失,在宇宙中无迹可寻。 倒霉! 倒霉! 楚绥除了这两个字,根本想不出别的形容词,别人都是亡家亡国,他倒好,直接亡球了! 第38章 我以后不打你了 楚绥似乎颇受打击, 躺在床上半天也没动一下,宛如一条咸鱼,系统想给他加油鼓劲, 然而口号还没喊出来,就被一枕头给拍飞了。 楚绥心情糟糕:“少在我跟前晃。” 系统心想这个宿主病的不轻,只能以后慢慢改造了, 现在先让他冷静一下, 于是在半空中悄无声息隐去了身形。 阿诺中午从军部赶回来的时候,径直上了二楼,结果推开房门一看,就见楚绥面无表情的瘫在床上, 看起来生无可恋, 鞋也没脱。 他一身的矜贵少年气, 眼角眉梢都带着骄纵, 显然是没吃过苦的,墨色的头发散落在床上, 瞳孔比黑曜石还干净璀璨, 因为心情不虞,紧抿着唇, 恨不得全天下人都知道他不开心。 楚绥的发色和眸色在虫族很特殊,是一种纯正且神秘的黑色, 阿诺从来没有见过, 他看见床单上不甚明显的鞋印,然后半跪在地板上, 俯身替楚绥脱掉了鞋:“雄主, 您午餐想吃些什么?” 楚绥回神看了他一眼, 心里还是有些怵, 但一想自己已经重生了,阿诺这个时候不敢对自己做什么,又不怕了,在床上翻了个身,把脸埋进枕头道:“不想吃。” 楚绥脾气来的快,去的也快,说白了就是没心没肺,有心有肺的人也不可能在虫族享乐那么多年。他早上踢了阿诺一脚,自觉解了恨,上辈子的事就算扯平了,睁只眼闭只眼全当没发生。 这算是他身上为数不多的优点。 雄主说不想吃,雌君总不可能说好,那你就别吃了,这个回答显然让阿诺不知道该怎么做,但一惯的性格使然,又让他说不出什么圆滑的话,只能维持着那个姿势,继续跪在床边。 系统悄无声息现出身形:【让他起来……】 楚绥闻言把脸从枕头里抬起看了眼,这才发现阿诺还跪在地上,翻了个身,一手垫在脑后,一手拍了拍身旁的位置,懒洋洋的道:“坐过来。” 阿诺跪着,楚绥不会有反应,阿诺不跪,楚绥也不会生气。 是他自己要跪的,跟我有什么关系呢?楚绥一直是这种想法。 阿诺闻言看了他一眼,蓝色的眼眸窥不出任何情绪,依言起身坐到了床边,身上的气息微凉:“雄主,您有什么吩咐?” 这个雌君上辈子就是这么古板无趣,床上也跟条死鱼一样,玩不出什么花样,楚绥习惯了,伸出指尖随意拨弄着阿诺军装上的军属蔷薇袖扣:“没什么吩咐,坐着陪我说说话。” 他们结婚三个月了,真正说话的次数屈指可数,阿诺也不在意,楚绥让他做什么,他就做什么,嫁人的雌性都是这么过来的:“您想聊些什么?” 楚绥也不知道要聊什么,他只是单纯想找个人说说话,随口问道:“你在战场上待了几年?” 阿诺有问有答:“曾经在前方服役八年,但因为血脉暴.乱提前进入僵化期,就被调往了后方,目前在第四军团任职。” 进入僵化期的雌虫在接受雄主信息素安抚后,也会回到战场,不过只是少数了。 阿诺说完就没了下文,楚绥看了他一眼:“这就没了?你真没意思。” 在虫族,除了雄性之外,还分为军雌和亚雌。军雌顾名思义就是在军队任职的雌性,他们体格健壮,战斗力强,大多会被派往前方战场,但也因为面貌不够精致,身躯不够柔软而不讨雄性喜欢,亚雌则体型娇小可爱,更受欢迎的多。 这很容易理解,在地球上,大部分男人都喜欢体型娇小的美女,谁没事会找一个满身肌肉战斗力爆表的老婆。 事实上雄性也不是什么都不用做,他们每年必须向帝国缴纳一笔大数额的贡献点,除了贵族之外,寻常雄性是很难负担的,于是迫不得已只能迎娶军雌,因为每个从战场上退下来的军雌都会分配到一笔大额贡献点。 军雌除了擅于作战,似乎也并没有别的好处,如果硬要找一个,那就是耐玩,他们的恢复力很强,往身上划一刀,过不了两三天就会痊愈,于是许多雄虫都会以凌虐他们为乐。 很难解释原因,大抵是自然界兽性基因残存,雄性难以接受雌性强于他们。 阿诺听见楚绥说没意思,误会了他的话,悄无声息滑下床,他从抽屉里拿出鞭子递给楚绥,冷白的指尖托着黑色的鞭身,依稀还能看出上面暗红的血痂:“雄主。” 他只说了两个字,就没再吭声,纤长浓密的睫毛垂下来,遮住了眼底麻木的情绪,然后解开了军装外套,将上衣丢至一旁,精瘦的身躯便暴露在了空气中。 阿诺肤色冷白,后背血痕未褪,纵横交错的遍布在身躯上,暗红刺目,无声激发着人心底的破坏欲。 楚绥百无聊赖的拿起鞭子,皱着眉,似乎在考虑什么,还未动作,系统嗖的一下就弹了出来:【叮!请宿主停止此种暴力行为!】 楚绥闻言动作一顿:“为什么。” 细看进去,他眼底有一种近乎残忍的天真,三观尚未正确塑好,不见得真有什么害人心思,旁人做什么,他就跟着做什么。 系统只能教他:【无缘无故打人是不对的,是违反改造条例的。】 楚绥:“是他自己把鞭子递给我的,又不是我主动要抽他。” 系统顿了顿:【楚绥,每个人的性格都是不同的,做出的举动往往不代表内心的真实想法,没有人会喜欢受伤,你喜欢吗?】 楚绥心想当然不喜欢。 系统第一次管教熊孩子:【你和阿诺已经结婚了,知道结婚是什么意思吗,就像你的父母那样,伴侣是你最亲密的人,你对他好,他才会对你好】 楚绥是一坨被父母宠坏的狗屎,从小到大也没人教他这些,家里人都忙着挣钱,只剩他一个人找乐子,你和他讲道理,他不一定会全听进去,但七七八八还是有的。 楚绥闻言沉默片刻,看了看手里的鞭子,又看了看阿诺后背的伤,像是在思考什么,片刻后,终于放弃,把鞭子扔到了一边。 阿诺静等半天,也没等来预想中的疼痛,听见身旁轻微的响声,下意识睁眼,结果就见那根鞭子静静的躺在地板上,看向楚绥,神情有些怔愣。 楚绥道:“起来。” 他说完,见阿诺没动,对他伸出手,又耐着性子低声重复了一遍:“起来。” 楚绥的手白净修长,柔软无茧,触碰上去像玉一般带着微凉的质感,阿诺条件反射握住了他的手,反应过来正欲抽回,谁知对方却微微用力,直接拉着他从地上起了身。 楚绥的手已经很凉,但他没想到阿诺的手更凉,像坠在冰窟里似的,看了一眼:“你很冷?” 阿诺没料到他一连串的举动:“不冷……” 楚绥闻言松开手,拍了拍身旁的位置:“过来趴着。” 阿诺不知道他要玩什么,只能依言趴 了上去,然而还未来得及问出口,身旁就陡然下陷,紧接着就对上了楚绥黑曜石般的眼睛。 楚绥躺在阿诺身侧,用手支着头打量他,确切来说是打量他后背上的伤,静静思考着系统刚才说的话,语气带了那么丝不易察觉的好奇,眉梢微挑了一下:“你不疼吗?” 阿诺愣了一瞬才明白他在问什么:“没关系,雌虫的自愈能力很强……” 换句话说,也就是会疼。 楚绥睨着他后背的伤,鼻梁高挺,安静的样子很吸引人,这幅长相在虫族堪称出色:“那你还让我抽你。” 阿诺很少有别的表情,似乎无论楚绥对他做什么,都不会激起内心丝毫涟漪,闻言幅度极小的扯了扯唇:“我想让您高兴。” 楚绥睨着他浅蓝色的眼睛:“但是我打了你也不高兴。” 声音很小,嘟嘟囔囔,更像自言自语,却被阿诺敏锐的五识给捕捉到了,他略微撑起身形,后背流畅的肌肉线条微微绷紧,像一头蛰伏在森林暗处的猎豹,然后看向楚绥:“那我……该怎么样才能让您高兴?” 楚绥:“知道蓝星吗?” 阿诺闻言想了想:“知道,不过根据古籍记载,蓝星在百万年就已经消失了。” 楚绥听不出情绪的嗯了一声,然后没头没尾的道:“你的眼睛很像它。” 阿诺的眼睛是淡蓝色,头发却是银白的,两种特质综合让他整个人看起来冰霜雪冷,令人不敢接近。楚绥以前在地球上就不喜欢和这种人玩,他喜欢那种热热闹闹会来事儿的,今天倒是破天荒,躺在床上有一搭没一搭的和阿诺说了不少话。 这种情况在前世从未有过。 也许是因为有人陪着,楚绥被系统打击得支离破碎的心终于好了那么一点,他睁眼看着天花板,没由来感到一阵孤独,想起自己的父母,但努力的想,努力的想,就是想不起来他们长什么样子了。 他在虫族待的太久了…… 时间像一头无情的猛兽,正在缓慢吞噬着他仅存的记忆。 楚绥把一条腿搭到阿诺身上:“麻了。” 阿诺闻言坐起身,修长有力的手指替他缓慢按揉着,片刻后,耳畔忽然响起了楚绥的声音:“我以后不打你了。” 阿诺闻言动作倏的一顿,却听楚绥重复道:“我以后不打你了。” 虽然楚绥依旧不觉得打人有什么不对,他上学的时候也经常打群架,带着一帮小弟跟别人打的鼻青脸肿,你一拳我一拳,闹的鸡飞狗跳,不仅不觉得羞耻,还觉得相当爷们儿。 不过也许系统说的对,伴侣是不一样的,起码楚绥就没见他爸妈打过架。 他说这话时,还在神游天外,语气却有七八成认真,阿诺不明白楚绥今天为什么看起来有些奇怪,略微俯身,银白色的发梢从脸侧垂下一缕,看着他的眼睛低声道:“谢谢您。” 楚绥臭不要脸:“嗯,不谢。” 也许是他今天太好说话,阿诺的举动看起来没有平常那么拘谨,静默一瞬,点击手腕上的光脑,半空中弹出了一份类似请柬的信息:“今晚卡佩家族有晚宴,您想去吗?” 就好像地球上分穷人富人,虫族也有贵族平民之分,只是他们的等级划分更为严苛,有A、B、C、D四个等级,再往上就是S,不过后者大多只存在于军雌中,雄虫太过废材,有个A级就顶天了。 等级越高,精神力就越强,繁衍的后代才会越强大。 阿诺就是一名s级军雌,并且出身贵族世家,楚绥的体质检测为a级,在基因库中他们两个的匹配率最高,相当于国家分配对象。 楚绥不经常抛头露面,他觉得他的长相在虫族来说实在太过异类,起码上辈子好几年,他都没见过一个跟他一样黑头发黑眼睛的虫族,就跟黄种人掉进老外堆里一样奇怪。 楚绥想了想才道:“行。” 反正闲着没事,就当找乐子,实在不行戴个面具。 衣柜里有现成的礼服,阿诺选了一套出来,服侍他穿衣,楚绥懒洋洋张开双臂,就像个二大爷,不经意低头,见阿诺正在替他扣扣子,睫毛轻颤,鼻梁白净高挺,忽然觉得挺有意思,眉梢微挑,用指尖拨了拨他的耳垂。 微痒的感觉从耳廓一触即逝,却惊的阿诺下意识抬起了头,于是楚绥眼见着被自己触碰过的地方像是胭脂入水,逐渐开始蔓延一层薄红。 楚绥觉得有些稀奇,他还没见过阿诺这幅样子呢,不由得盯着他仔仔细细打量了半晌,一双眼睛过于妖孽,令人不敢久视。 阿诺心头一乱,连扣错了扣子都没发现,一直扣到最底下,才发现位置不对,连忙解开:“抱歉,我重新替您整理。” 楚绥嗯了一声,宛如一个生活不能自理的三岁残障儿童,系统觉得这样下去不行,现出身形叮了一声:【宿主,请自己穿衣】 楚绥觉得这颗球未免有点得寸进尺:“凭什么?” 系统:【知道谁才会让别人伺候着穿衣服吗?】 楚绥挑眉:“皇帝?” 系统:【没长手的虫。】 楚绥现在一听它提起“虫”这个字就浑身不自在,总是控制不住的回想起那个你是人是虫的扎心问题,闻言皱了皱眉,有些烦躁的把衣服从阿诺手里抽了出来:“算了,我自己穿。” 他已经有太久都没自己动过手,扣扣子的动作说不出的僵硬,直到后面才慢慢熟练起来,然后又坐在床边穿鞋,皱眉思考了两三秒,才想起蝴蝶结怎么系。 系统心想这个完犊子的玩意儿,鞋带都不会系,真要命。 阿诺不知道为什么,并没有阻拦,他在一旁看着楚绥穿衣整理完毕,然后才伸手替他理了理衣领,低声道:“您很厉害。” 楚绥闻言有点高兴,又有点得意,他就是一个十分庸俗且喜欢听好话的大少爷,某些时刻也非常单纯,捏住阿诺的下巴,半真半假的道:“你以前要是这么会来事儿,我才不打你呢。” 阿诺上辈子天天绷着一张冰山死人脸,楚绥压根都不乐意看见他。 阿诺垂眸看了眼他捏住自己下巴的手:“以前?” 楚绥百无聊赖的收回手,往楼下走去:“说了你也不懂。” 飞行器就停在门口,和人类世界用来代步的车差不多,楚绥上去找好位置坐下,然后把面具往脸上扣好,直接双手抱臂,靠着椅背假寐。 阿诺紧随其后,然后悄无声息在楚绥对面落座,指尖抵着下巴,一双淡蓝的眼眸静静打量着他,藏着几许深思,驾驶员偏头看向他:“少将……” 阿诺并不看他,无声抬手,示意他前往目的地。 飞行器驾驶的很平稳,全程没有丝毫颠簸,以至于楚绥连什么时候到达目的地的都不知道,阿诺上前低 声提醒道:“雄主,我们到了。” 楚绥闻言胸膛起伏一瞬,然后醒了,他往外面看了眼,慢吞吞的从座位上起身,伸手理了理领口,和阿诺一起步下了飞行器。 卡佩家的庄园很大,门口立着迎宾的亚雌,再往里走是花园草坪,正中央有一个偌大的喷泉,水声潺潺不歇,来往宾客衣香鬓影,与人类世界无异。 在这个世界,雄虫大多比雌性矮小,楚绥身形颀长,与阿诺相差无几,虽然脸上扣着面具,但仍引来不少瞩目。 楚绥上辈子没来,对这里不怎么熟,他单手插兜,将领口扣子解开一颗,想起周围都是虫,心里难免有点毛毛的,偏头看了阿诺一眼,又收回视线。 后者似乎察觉到了他的情绪,略微上前一步,离他近了些,灯光落在他浅淡的眼底,一时光华流转:“我陪您一起进去。” 帝都有四大世家,仅次于皇室之下,卡佩家族就是其中之一,这场宴会如果不是有身份有地位的人,还真进不来。 阿诺出身于霍夫曼家族,他的雌父执掌帝国法律,是目前职位最高的律法官,楚绥有一点一直想不通,贵族之间通常都会选择等级相当的世家联姻,阿诺是s级雌虫,长的也不差,按理说找个对象也不难,例如…… 卡佩家的那位大少爷? 他眉梢微挑,目光扫向宴会大厅,人群中有一名衣着华丽的雄虫,怀里拥着两个身娇体软的亚雌,那些亚雌因为留着长发,看起来与人类女性无异,真是艳福不浅。 恰好此时有一名亚雌从楚绥面前经过,个子娇小,腰身纤细,亚麻色的长发披在肩上,体态曼妙。 很嗲对不对? 很美对不对? 很勾人对不对? …… 掏出来比你大。 第39章 交换 楚绥看一眼就收回了视线, 不仅没有什么旖旎心思,反而觉得挺乐,殊不知在他打量别人的同时,暗处也有不少目光都在打量着他。 都说律法官生了一窝好崽子, 一对双生子不仅容貌出挑, 而且都颇有建树, 长子阿诺年纪轻轻就已经是s级雌虫,并且位居少将,次子狄克投身政法界, 多半就是帝国下一任的律法官。 在虫族大部分情况下, 双生子都会共侍同一位雄主, 这对却是例外。 霍夫曼家族与卡佩家族一直都有缔结姻亲的想法,然而只有弟弟狄克嫁给了卡佩少爷做雌君, 长子阿诺却是和一个名不见经传的雄虫完成了伴侣仪式, 而且是一个既没有身份也没有背景, 多半是来自于某个偏远星球的平民雄虫。 虽然卡佩少爷也不算什么好种,但……阿诺少将似乎应该还有更多的选择? 雄虫是稀少没错, 但这并不包括贵族在内, 权利与财富总是能令他们在择偶方面拥有优先权。 楚绥很少踏足外间,这算是第一次出现在公众视线下,旁人纷纷侧目,无声打量着他, 一身剪裁得体的礼服,气质不俗,身形修长, 然而不知道为什么用面具遮住了上半张脸, 难道是太丑了?听说是a级雄虫, 但又没有捕捉到丝毫精神力波动,目前来看,似乎并没有什么出彩的地方。 显然卡佩少爷也是这么想的,他原本正搂着两个亚雌调笑风流,然而待发现楚绥和阿诺的身影时,唇角弧度就渐渐消失了,他面无表情推开怀里的人,然后打了个响指,对一旁俊秀漂亮的雌君意味不明道:“走,去和你哥哥打声招呼。” 狄克的面容和阿诺有七分相似,区别在于阿诺是蓝瞳,而他是绿瞳,这样的一对双生子无疑是让人心里痒痒的,卡佩原本都想好床第间该怎么拿他们肆意取乐了,结果临到头阿诺竟然和别的雄虫举行了伴侣仪式。 真是,太令人不甘了…… 卡佩如此想着,攥住狄克的手不自觉下了狠力,后者脸色微微发白,却没有出声,暗色的袖口沁出了些许血迹,直到卡佩察觉到指尖有些许黏腻时,这才眉梢微挑的松开了手:“宝贝,我忘了,你身上的伤还没好呢。” 狄克虽然与阿诺长相相似,但气质却截然不同,五官偏向昳丽,只是一双眼看起来心术不正,闻言勉强笑了笑:“没关系。” 显然,他虽然身为雌君,但日子并不见得会好过到哪里去。 楚绥今天一天都没怎么吃饭,饿的饥肠辘辘,正准备去旁边的自助餐桌上拿一些点心,结果就见一名亚麻色头发的雄虫在身后人的簇拥下走了过来,气势嚣张且不怀好意,摆明是来找茬的。 “阿诺,好久不见,真是难得,缔结伴侣仪式这么久,你的雄主终于肯陪你出来了么?” 一名成年雄虫可以拥有一位雌君和若干雌侍,谁得宠,谁的身份就高,阿诺结婚之后,基本上所有的宴会活动都是他独自出席,根本就没有雄主陪同在侧,背地里的讥讽嘲笑自然少不了。 卡佩就差没指着鼻子说他不得宠了。 楚绥上辈子认识卡佩,不过只停留在见过几次面和并不怎么熟的程度,了解也仅限于他娶了阿诺的弟弟,勉勉强强算亲戚,除此之外一无所知。 不过今天一见,貌似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楚绥心想虫族贵圈和人类世界原来也没什么区别,都是冷嘲热讽夹枪带棒的,闻言瞥了眼阿诺,眉梢微挑,很想知道他会怎么回答。 阿诺显然不是反唇相讥的性格,一身军装衬得他清冷孤傲,闻言并没有什么反应,站在楚绥身后,微微颔首,语气疏离客套:“多谢您的关心,因为雄主大病初愈,一直在家中休养,所以很少出门。” 楚绥刚到虫族的时候,确实生过一场大病,阿诺也不算撒谎。 卡佩闻言微微勾唇,面露不屑,都不用说什么,身后一名雌侍就已经领会了他的意思,像是自言自语般的嘀咕道:“到底是因为在家中休养,还是在替自己的不得宠找借口呢?” 另有旁人装模作样的叹了口气,紧跟着意味不明的附和道:“真可怜。” 阿诺神色淡漠,并不出声,背在身后的手悄然收紧,又缓缓松开。 楚绥原本不打算管这些破事,不过他今天心情好,而且他老妈从小就跟他说过,家里再怎么闹也是家里的事儿,不能传出去让外人看笑话。 自己的雌君被人嘲讽,楚绥脸上也不见得光彩,要堵住这些人的嘴再简单不过,都不用骂回去。 楚绥上半张脸扣着银色面具,却无碍他妖孽的气息,唇色如胭脂般暗红,微微勾起,一个笑意就晃晕了不少雌虫。他搭住阿诺的肩,微微用力将人揽到怀里,然后抬手,动作亲昵的替他理了理额发:“你们认识么,也怪我,之前躺在家里养伤,都没见过你的朋友,怎么也不介绍介绍。” 众人都没料到他会有如此举动,就连阿诺也没料到,雄虫一向高高在上且暴.虐无常,又怎么可能对雌虫如此温和低语,低沉富有磁性的声音似羽毛般轻轻撩拨着耳膜,令在场众人忍不住心尖一颤。 这……这个雄虫虽然看不清脸,但声音还挺好听的。 阿诺被他搂在怀里,早已习惯疼痛的身躯骤然被温柔对待,控制不住微微绷紧,低声介绍道:“这位是卡佩.伊奇阁下,也是狄克的雄主……” 楚绥随意嗯了一声,看起来不怎么在意,同时感受到掌下身躯的紧绷,略微挑了挑眉,阿诺以前被抽的满身是血都不见得会吭一声,怎么现在自己什么都没做,他反而紧张起来了。 楚绥揽住他的肩膀,在阿诺脸侧亲了一下,给足他面子,笑着低声道:“原来是你弟弟的雄主。” 见到楚绥如此作态,这下终于没有人再冷嘲热讽的说阿诺不得宠,他们并不认为雄虫会为了顾及雌虫的面子而专门演戏,与之相反,一干雌虫或亚雌嫉妒的眼睛都绿了。 怪不得阿诺不选卡佩少爷,原来他选的雄主竟如此温柔体贴,别说是做雌君,就算是雌侍他们也愿意啊。 卡佩见状面色难看,隐隐浮现一层阴沉,正欲说些什么,外间却忽然响起一阵脚步声,整齐划一,沉稳有力,像是受过专业训练的军队,眼中顿时闪过一抹嫌恶。 又是那群令人讨厌的军雌。 军雌大多体格健壮,像阿诺这样偏向清瘦的不多见,而卡佩最讨厌硬邦邦的雌虫,当下也懒得找茬,皱眉搂着身旁的亚雌离去了。 这种宴会少不了军雌的存在,一个国家的强弱很大部分取决于军事力量,而军雌就是帝国安全最有力的保障,本就守卫森严的庄园外悄无声息多了不少士兵把守,而宴会厅里也步入了几名高级将领,清一色的军装长靴,气势冰冷带着肃杀之意。 阿诺看了他们一眼,又收回视线,对楚绥低声道:“雄主,是第三军的将领。” 楚绥面色古怪,心想这你就不用 介绍了,领头的那个红发少将他可是熟的不能再熟了,上辈子雌虫挣扎反抗,为了推翻雄虫的压制创建了自由盟,而自由盟一共有三位首领,另外两个楚绥虽然没见过,但那个红发军雌就是其中之一。 你问他为什么会认识? 因为暴.乱发生那天,就是对方带着军部的人把他关进小黑屋的。 嘶…… 楚绥心里直打突突,他敢收拾阿诺,又不代表他敢收拾别的军雌,毕竟雌君是自家的,再怎么样也不会还手,别人可就说不准了。 这个宴会不好玩,一点都不好玩。 楚绥正打算脚底抹油开溜,结果谁曾想那名红发少将环视四周一圈,最后将目光定格在了他们身上,微微一笑,端着一杯红酒朝这边走了过来。 楚绥后背顿时一僵,连步子都迈不动了,他想起自己上辈子曾经看见对方用异能枪面不改色毙了一个雄虫,脑浆崩裂,鲜血横流的场面简直…… 血腥!!! 阿诺察觉到他的异样,犹豫一瞬,握住楚绥冰凉的手,低声问道:“雄主,您怎么了?” 楚绥摇头,勉强保持镇定:“我饿了,回……” “家”字还没来得及说出口,那名红发将领就已经走到了他们面前,略微颔首,对阿诺打了个招呼,听语气像是老熟识:“阿诺少将,” 目光又看向楚绥:“这位是?” 楚绥:“……”怂到说不出话。 阿诺敏锐察觉到楚绥后背肌肉的紧绷,不着痕迹看了他一眼,掌心在他后背无声安抚着,对红发少将介绍道:“我的雄主,楚绥。” 他仍被楚绥揽在怀里,打眼一看,二人似乎感情甚好,红发少将有一双翠绿的眸子,笑起来却只让人感到心底发凉,闻言微微一怔,反应过来对楚绥颔首,右手搭上左肩行了一个礼仪:“您好阁下,第三军少将阿尔文,曾与阿诺少将在战场一同服役。” 楚绥把掌心都快掐出血了才忍住想跑的冲动,面上稳如老狗,实则慌的一批,闻言勉强笑着拍了拍阿诺的肩:“原来是你的战友,那你们好好叙叙旧,我去旁边坐一会儿。” 说完不等他们反应,就已经转身离开,在宴会厅的休息区找了个位置坐下。 阿尔文把目光从楚绥的背影上收回来,转而看向阿诺:“我之前奉命去清剿异兽,前日才回到帝都,竟然不知道您已经缔结了伴侣。” 言语中似有叹息。 阿诺从侍者的手中取了一杯红酒,他淡蓝的眼眸透过杯身,周遭一切景物似乎都蒙上了一层瑰丽的糜红,像是鲜血横流的战场:“我血脉里的暴.乱已经压制不住了,提前进入了僵化期。” 阿尔文顿了顿:“比我们之前预计的快了两年,不过,您的雄主看起来还不错。” 提起楚绥,阿诺看了他一眼,似乎是笑了笑:“大概。” 他说完,走到自助餐桌旁取了一个盘子,夹了一些点心进去:“第三军现在的情况怎么样?” 阿尔文跟在他身后:“和第四军一样,产生了大规模的人员调动,我趁机安插了一些人手进去,并没有被发现。” 说完靠近他耳边,不着痕迹的说了些什么,这才直起身形,只能断断续续听见几个零星的字眼:“实验……失败……还在尝试……” 阿诺静静听着,途中经过餐区,又退了半步,想起楚绥爱吃这种点心,又往满满当当的餐盘里加了一块,直到放不下了,这才停手。 雌虫并不嗜甜,只有雄虫才会喜欢吃这种东西,阿尔文往阿诺手中的餐盘看了眼,忽然没头没尾的笑道:“您的雄主看起来十分通情达理,我倒很想认识一下。” 像楚绥这么贴心,特意给他们留下谈话空间的雄虫可不多。 阿诺语气淡淡:“你刚才吓到他了,” 所以, “离他远点。” 说完正欲走向楚绥,谁曾想面前忽然出现一抹身影拦住了他的去路,抬眼一看,赫然是狄克。 狄克看起来有些紧张,勉强笑了笑:“哥哥,我们很久没见了,要不坐着聊一聊。” 楚绥坐在靠窗的位置,从这里看向外面,能瞥见庭院里的喷泉正在不停涌动,他被阿尔文吓的脑子都懵了好几分钟,坐了许久才反应过来,强撑着从位置上起身走向了餐区。 虫族的食物本来就比不上地球,再加上楚绥嘴刁,能看得上的东西不多,他取了一个盘子,径直走到餐区,发现中间有一块斑斓蛋糕,正准备去夹,结果就被对面的一个雄虫提前夹走了。 楚绥:“……” 气死了。 楚绥就是个欺软怕硬的软柿子,再加上一惯的少爷脾气,从来没人敢和他抢东西,雌虫就算了,他打不过,连根筷子都折不断的雄虫也敢和他抢?! 面无表情把盘子往旁边一扔,正欲发作,系统就像个小炮.弹似的叮一声弹了出来,老和尚念经似的道:【冷静,冷静】 处于饥饿状态的楚绥就像个一点就炸的炮仗:“冷静不了。” 系统:【你要学会控制自己的脾气,其实吃别的也可以呀】 楚绥不在意吃什么,他气的是有人和他抢东西:“你懂个屁!” 系统换了个思路引导他:【这里不是地球,你没身份没背景,万一惹到不该惹的虫,那怎么办呢?再说了,只有小孩子才会无缘无故发脾气,你几岁了?】 楚绥也数不清自己几岁了,但肯定不是小屁孩,他想起那个红头发的煞神还在这里没走,好歹压制住了自己的脾气,勉勉强强挑了几样别的点心,结果回去的时候发现自己位置被别人坐了…… 楚绥:“……” 艹他妈,今天果然就不该出门。 系统只能努力熄火:【做人要看开点,你如果太较真,天天都会生气,多划不来】 楚绥肚子饿了,没心情跟它打口水仗,随便找了个地方坐下来吃东西,同时不可抑制的想起了上辈子那场动乱,吃完东西,喝了口饮料,然后皱着眉问系统:“你让我重生就是为了让我再死一次吗?” 系统被他问的一噎:【……】 竟无言以对。 系统无声扇了扇翅膀,正欲说些什么,谁知就在这时,宴会厅二楼忽然传出砰的一声巨响,将众人的视线都吸引了过去,随即便传来隐隐约约的怒斥声:“阿诺,你别不识好歹!” 楚绥原本只打算坐在底下看热闹,听见“阿诺”两个字,无意识皱了皱眉,从位置上起身,推开拥挤的人群走上二楼,结果就见一扇门静静躺在地上,显然是被人撞坏的,而卡佩少爷显然受惊不清,正在他那一堆雌侍的搀扶下平复心脏。 二楼是休息室,楚绥正欲 往房间里面看,结果就见一道人影跌跌撞撞的走了出来,然后踉跄着摔倒在地,头发微乱,面色苍白,眼尾泛着不正常的潮红,赫然是阿诺。 他一只手紧紧捂着腹部,似乎十分难受,浑身进入高度戒备状态,冰蓝的眼变成竖瞳,像是野兽一般,军装外套的扣子都掉了两颗。 而卡佩的身上还散发着未来得及收回去的信息素,一些尚未被标记的雌虫嗅到味道,都不约而同产生了些许意乱情迷的状况。 这幅场景很明显,傻子都知道发生了什么。 卡佩看见了人群中的楚绥,在雌侍的搀扶下略微站起身形,不仅没有丝毫惊慌害怕,还似笑非笑的道:“别这么看着我,是阿诺自己想勾引我,我不过顺水推舟罢了。” 阿诺被下了药,他虚无的视线看不清任何东西,却敏锐嗅到了楚绥的气息,闻言挣扎着从地上起身,大滴冷汗从额头滚落,白着脸攥住了楚绥的裤脚:“雄主……我没有……没有……” 楚绥当然知道他没有,好歹一起睡了那么多年,这点信任还是有的,闻言面无表情的嗯了一声,难辨喜怒:“我知道。” 他说完,低头解开了袖扣,然后一点一点的把袖子挽到了手肘。 阿尔文也在人群中,见状怒不可遏的上前道:“你简直卑鄙!” 卡佩被他眼中的杀意吓的后退了半步,却依旧有恃无恐:“怎么,想打我?伤害雄虫是重罪,你敢动我一根手指头,明天就会被发配去荒星。” 他说完,看了眼地上的阿诺,对这块没吃到嘴的肉依旧心痒痒,理了理领口,然后拉过一旁的狄克推向楚绥:“算了,我也不让你吃亏,换着玩怎么样,他的味道也不错,再另外送你一架新款飞行器。” 交换雌侍并不稀奇,但狄克可是雌君,众人显然没想到卡佩竟然荒唐到如此地步,连雌君都可以推出来交换。 狄克脸色瞬间煞白:“雄主!” 卡佩不理他,只是看着楚绥挑眉问道:“怎么样?” 他似乎笃定楚绥不会拒绝。 在场不少都是雌虫,见状都静默不语,难免有些物伤其类的意思,他们从生下来就一直被灌输着“保护雄虫”的思想,除了为帝国献上忠诚,亦要对雄主保持绝对的服从。 谁会在意雌虫的生死? 雄虫么…… 雄虫么……? 阿诺面上已经显露出屈辱,他不知哪儿来的力气,强撑着从地上起了身,下唇被他咬得满是血痕,似乎想自行从此处离去,然而刚迈出一步,就被楚绥拦住了:“我有说让你走吗?” 阿诺闻言眼睑控制不住的颤了颤,身形僵硬,面如死灰,艰难吐出了几个字:“雄主……求您……” 不要这么侮辱他…… 他是一名战士,而不是被人随意交换的玩物。 众人不由得叹了口气,心想阿诺的雄主看着温柔,原来也还是和别的雄虫一般无二,卡佩唇边也逐渐浮现了得意的笑。 就在大家都以为楚绥会答应卡佩的交换要求时,他却只是接住了阿诺摇摇欲坠的身躯,然后听不出情绪的道:“站在这里等我。” 卡佩不知道一件事,楚绥的东西,不管他要还是不要,别人都不能碰,于是众人眼见着楚绥直接箭步上前,一脚把卡佩少爷踹了个老远,不由得发出阵阵惊呼:“卡佩少爷!” “雄主!” 雌虫不能对雄虫动手,是以卡佩的一干雌侍眼见着楚绥把他们的雄主揪住衣领按在地上一顿狂揍都不敢上前阻拦。 楚绥这次真的压不住脾气了。 他妈的! 蛋糕被抢,座位被抢,好不容易娶个雌君还他妈的有人来抢! 第40章 暴揍 雄虫都是脆皮鸡, 连筷子都掰不断虽然夸张了那么点,但也相去不远,楚绥打人又没轻没重的, 几拳下去卡佩就痛的哭爹喊娘, 牙都掉了两颗, 偏偏他的雌侍还不敢上前劝架,个个都急红了脸。 “雄主!您怎么样了?!” “楚绥阁下, 请立刻住手!” 楚绥才不听他们的, 拳头雨点般落下, 胳膊抡麻了才停, 连面具什么时候掉了都没发现,他随意甩了甩手上沾的血, 然后从地上起身,末了又不解恨的往卡佩身上狠踹了一脚,后者直接捂着肚子缩成了虾米, 被血水呛的含含糊糊,话都说不清了。 众人都在旁边围观着这场闹剧, 有暗中叫好的, 有议论纷纷的,有面露不忍的,有凑热闹拍照的,但当楚绥脸上的面具当啷一声从脸上不慎掉落时, 周遭各种杂乱的声音就像是被人陡然按下了暂停键般, 有了片刻静默。 毫无疑问,楚绥有一副相当出色的皮相, 唇红齿白, 满身富贵气, 飞扬的眼尾桀骜不逊,哪怕额发落下来遮住眼睛,也挡不住其中光亮,头发和眼眸是一种极其神秘的黑色,此时眼尾因为愤怒而微微泛红,带着些许狠意,却无损他的夺目。 楚绥从进场以来就一直扣着面具,以至于大家都在私底下猜测纷纷,他是不是天生貌丑,所以才不肯以真面目示人,然而此时看见楚绥的脸,他们都控制不住的陷入了呆滞,盯了好半晌才回过神来。 虫神在上,他们从未见过如此俊美的雄虫…… 阿诺少将到底是走了什么狗屎运,才能找到一位如此出色的雄主,不仅温柔体贴,还外表出色,甚至为了他与卡佩少爷大打出手,传出去谁会相信?! 楚绥把人暴揍一顿,总算解了气,转头发现阿诺正一脸震惊的看着自己,面无表情攥住他的胳膊,径直往楼下走去,脸色臭的不能再臭:“回家!” 阿诺刚才以为楚绥真的会把他交出去,一颗心悬在嗓子眼,最后又如死灰般骤然冷寂,那双蓝色的眼眸暗沉翻涌,久难平息,但楚绥的举动完全出乎他的意料,以至于阿诺和众人一样都陷入了怔愣中。 雌虫永远都不会伤害他们的雄主,阿诺感受到楚绥身上熟悉的气息,哪怕药力作用,也还是无意识收敛了身上的敌意,被楚绥踉踉跄跄的带出了宴会厅。 这里是卡佩家的庄园,楚绥揍完人怎么可能就那么顺顺利利的离开,刚出门口就被一堆警卫给围住了,为首的雌虫看见他的脸先是一怔,随即伸手阻拦道:“很抱歉,您现在还不可以离开。” 阿诺用力咬了一下舌尖,血腥味弥漫,混沌的大脑终于因为疼痛而清醒了几分,他上前将楚绥护在身后,一丝不苟的头发落在额前,看起来有些许狼狈,但S级雌虫的精神威压还是令在场的a级雌虫控制不住的后退了一步。 阿诺的声音因为长久压抑而有些沙哑,语气却冰冷入骨:“这件事霍夫曼家族会给卡佩少爷一个满意的交代,但不是今天。” 其中牵扯到一个贵族雄虫,怎么都难以善了,双方必然要进行一番交涉。 楚绥才不管这么多,一只臭虫而已,打就打了,交代个屁,他直接揽住阿诺的肩膀往外走,眼见着那只雌虫上前阻拦,眯了眯眼,一字一句道:“你敢动我一根手指头试试,信不信我明天就告你蓄意伤害,让你发配荒星!” 这一套不仅卡佩会玩,楚绥也玩的挺溜,周遭几个雌虫闻言果然不敢再上前阻拦,加上阿尔文从宴会厅里赶出来,命令第三军的士兵挡住卡佩家的警卫,楚绥很顺利的就带着阿诺离开了。 飞行器就停在外面,驾驶员眼见着楚绥的衬衫上都是血,而阿诺模样狼狈,连站都站不稳了,不由得吓了大跳:“您……” 楚绥直接打断他的话:“回家。” 驾驶员只得应是,然后关闭了舱门。 楚绥累的够呛,把阿诺推进座椅间,然后自顾自在旁边落座,借着灯光打量,这才发现自己身上溅到了卡佩的血,眉头紧皱,嫌弃的把外套脱了下来。 谁知一旁的阿诺却忽然从位置上滑落,然后噗通一声跪在了他面前,膝盖与地面相触发出沉闷的声响,听着便觉疼痛:“雄主……” 楚绥闻言顿住了动作,想听听他会说些什么。 阿诺不知用尽了多大的力气才勉强抵抗住药性,苍白的唇被鲜血染的斑驳不已,他额角青筋隐现,头发被汗水浸湿,面容一向清冷淡漠,此刻却泄露了些许不易察觉的脆弱,低声艰难吐出了几个字:“请您相信我……” 阿诺对于狄克总有一份血缘亲情,以至于他根本没想到自己的亲弟弟会陷害自己。 宴会中途,狄克借故闲聊,然后将他带到了休息室,但不多时又称有事要离开片刻,随后卡佩.伊奇就出现在了那个房间,阿诺心知中计想立刻离开,结果饮品中被掺入了让雌虫短暂失去抵抗能力的迷幻剂,如果不是因为他等级够高,只怕难以逃脱。 楚绥没想到他要说的就是这个,随意应了一声:“嗯。” 还是那句话,好歹在一起生活了那么多年,阿诺到底会不会去勾引卡佩,楚绥比谁都清楚。 阿诺听见他的回答,紧绷的神经终于一松,艰难从地上起身,却又像是泄力般,再难支撑住身形,整个人直接倒在了楚绥怀里。 楚绥条件反射接住了他,对这个大冰山难得的投怀送抱感到稀奇,抬眼看去,却见对方已经神智不清,略微挑眉,然后伸手在阿诺脸庞轻拍了两下:“喂,醒醒。” 后者呼吸沉重,闻言勉强睁开了眼,但双目已经失去焦距,甚至身上开始泛起了不正常的潮红,白皙的脖颈渐渐染上一层瑰丽的色泽,并且正在逐渐朝着脸部蔓延。 不用说,肯定是被下了什么助兴的东西,不过现在也解不了,还没到家呢。 楚绥感受不大,反正难受的也不是他,就那么老神在在的坐在位置上,任由阿诺兀自忍耐,在他怀里痛苦蜷缩。 雄虫对于雌虫的吸引力是致命的,只要他们对外散发一点信息素,都会令后者失去神智甚至发疯发狂,阿诺终于控制不住,本能开始追寻楚绥的气息,冰凉的唇寻觅到了他的颈间,然后开始生疏的亲吻着。 “雄主,求您……” 阿诺不解其法,无助喘息,淡蓝色的眼眸此时蒙上了一层水光,看起来湿漉漉的,就连声音也带着低低的呜咽,军装外套的扣子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完全解开,衬衫半敞,精壮的身躯若隐若现,肤色冷白如玉一般,却染上了一层暧昧的浅红。 楚绥哪里见过阿诺这幅样子,人都懵了。 反应过来,又很快镇定,还是那句话,有什么事在自己家里解决,丑事私事不可外扬。 楚绥不着痕迹扫了眼驾驶员,见对方没往这里看,然后伸手捂住阿诺的嘴,勉强制住对方乱动的手,安置在旁边的座位上:“安静,回去再说。” 语气听起来凶巴巴的。 &lt; br&gt; 阿诺闻言身形一顿,似乎听出了里面的厌恶,真的没再动了,他竭力压住喉间痛苦难耐的喘息,像一只濒死的野兽,身躯控制不住的从座椅上滑落,背对着楚绥,大半身形陷入阴影中,许久都没动过。 飞行器内静悄悄的,听不见一丝声响,楚绥坐了片刻,觉得安静的有些不太正常,皱眉将阿诺的身躯掰过来,却觉得指尖湿濡黏腻,低头一看,原来阿诺的手背不知道什么时候受了伤,血肉模糊一片,半边袖子都浸透了。 他脸上的潮红终于褪去,取而代之的是近乎死寂的苍白,唇边满是斑驳的血迹,可想而知那深可见骨的伤是他自己咬的,清冷俊美的侧脸逐渐浮现一层虫纹,不多时又消了下去,显然阿诺在极力压制体内暴.乱的精神力。 这种时候雄虫就应该有多远跑多远,避免受伤,楚绥缺心眼,没想到那层,只觉得阿诺手上的伤有些吓人,就在这时,飞行器恰好抵达,舱门缓缓开启,外间正是他们的住处。 驾驶员道:“阁下,已经抵达住宅。” 楚绥闻言嘀咕了一句真慢,然后俯身将阿诺打横抱起,走下飞行器,加快速度回到了家,灯都没来得及开,径直步入了二楼卧房。 阿诺身上的温度还是很烫,久久都难降下去,楚绥把他丢在床上,然后喘了口气,这才三两下脱掉礼服外套,嘟嘟囔囔解开了阿诺的衬衫扣子。 他冰凉的指尖触碰到阿诺的身躯,就像一滴水落进了油锅,激起沸腾无数,把后者好不容易压下的药性再次掀起,宛如在万丈深渊上的钢丝行走,稍有不慎就会掉下去粉身碎骨。 阿诺意识混乱,恍惚间只记得楚绥让他安静,挣扎着蜷缩在一起,又想咬住手腕用疼痛压住喉间的喘息,谁知却被楚绥一把按住:“都到家了,想叫就叫呗。” 楚绥就没见过这么爱自残的人,但同时又对阿诺这么听自己的话表示开心,俯身捏住他的下巴,似是奖励般,亲上了那血迹斑斑的唇,然后撬开牙关,勾弄着唇舌一起纠缠。 舌尖满是铁锈味,但楚绥没有停,无声释放着信息素,并且褪去了二人身上的大半衣物,这次没玩什么花样,鞭子等器具也早就丢了,前戏短暂得仅有几分钟。 阿诺的身形瞬间紧绷,随即又松缓下来,白色的衬衫松松垮垮落在腰间,身躯修长精瘦,肌肉匀称,泛着冷玉似的色泽,他缓缓睁开失焦的眼眸,本能回应着楚绥,声音破碎带着哭腔:“雄主……” 楚绥闻言顿了顿,阿诺以前在床上可什么反应都没有,说句不好听的就跟死鱼一样,声也不吭,话也不说,实在没劲透了,这次稀里糊涂被下药,竟然学会主动了。 楚绥饶有兴趣的捏住他下巴道:“再叫一声。” 阿诺眼眶发红,脑海中一片空白,闻言难耐的皱了皱眉,又低低的叫了一声:“雄主……” 楚绥笑了:“哎,我在呢。” 在药物的作用下,他们几乎做过了前世所有没做过的事,亲吻,拥抱,厮缠,没有任何疼痛,只有鱼儿入水般的自由无束。楚绥的信息素渐渐散发,令人神思恍惚,阿诺甚至感觉他的灵魂和躯体已经分离开来,整个人恍若身处云端。 楚绥做完之后就懒得动了,而阿诺似乎也因为精神力损耗太大而疲惫不已,闭着眼昏昏沉沉,楚绥随便把被子一拉,就那么囫囵睡了一晚上。 翌日清晨,太阳悄然升起,地板上杂乱的衣物无声彰显着昨夜发生了什么,常年的军旅生涯令阿诺准时在六点就睁开了眼,然而当看清眼前的一幕,瞳孔不由得骤然一缩,昨夜的记忆纷纷回笼,令他好半天都没缓过神来。 阿诺下意识想起身,结果发现自己正躺在楚绥怀里,男人搂着他的腰身,正睡得呼吸沉沉,犹豫一瞬,又没动了,维持着刚才的姿势重新躺下。第一次太阳升起时,身躯不再是从前被鞭笞的疼痛,而是一种欢愉过后的酸软。 阳光倾洒在阿诺清俊的面容上,淡蓝的眼底却思绪怔愣,他看向楚绥,然后控制不住的闭了闭眼。 阿诺总是喜欢回想以前的事。 他曾经和战友在前方立下无数功勋,也曾拖着濒死的身躯从异兽堆里爬出,战场血流成河,堆砌着无数尸体,他们视荣耀为生命,他们视忠诚为脊梁,却永远敌不过宿命。 要么,血脉暴.乱而亡,要么,嫁给雄虫,匍匐求生。 很多军雌没能死在战场上,却死在了雄虫的凌虐下。 所以他从来没有想过楚绥会和卡佩发生冲突,一个雌君而已,没了就没了,自然会有下一个补上,是死是活都不会有人再追究,他甚至已经做好被摘去羽翅,发配荒星的准备,结果…… 二人肌肤相贴,楚绥身上的温度分毫不差都传了过来,阿诺想起他们昨晚的喘息厮磨,心跳忽然漏了一拍,那种陌生的欢愉感似乎仍在脑海中萦绕不去,与从前的疼痛形成了鲜明对比。 他只知道侍奉雄主的时候要学会忍受疼痛,却从不知道这种事原来也是可以带来欢愉的…… 楚绥被太阳照的眼晕,翻了个身,已经醒了大半,他迷迷糊糊睁开眼,从床上坐起身,结果就发现阿诺披着昨天的衣服正跪在地上,一只骨节分明的手静静垂落身侧,上面咬痕斑驳,已经结了血痂。 楚绥无奈抹了把脸,声音懒洋洋的:“你又跪着干嘛?” 阿诺抬起头,面色仍有些苍白:“很抱歉,雄主,昨天让您与卡佩阁下发生了冲突,给您带来了麻烦,请您惩罚。” 虫族惩罚雌虫的东西简直千奇百怪,古代酷刑都要逊色一筹,楚绥拉开抽屉看了眼里面乱七八糟的异能环,又兴致缺缺的关上:“我说过了不会打你,有什么好罚的。再说了,你没做错,下次再有人敢碰你,直接往死里打,出了事儿我兜着。” 全然忘记自己在虫族毫无身份背景。 阿诺闻言顿了顿,然后略微直起身形,试探性的覆上了楚绥的手,低声认真道:“除了您,我不会让任何人触碰我。” 这句话意外戳中了楚绥天生霸道的占有欲,他把阿诺从地上拉起来,眉梢微挑,饶有兴趣的问道:“真的假的?” 阿诺蓝色的眼眸望着他,轻声道:“以虫神起誓。” 楚绥其实挺好哄,闻言心情肉眼可见的好了起来,随手扯过衣服套上,准备去浴室洗澡,阿诺立刻道:“我侍候您洗漱。” 系统静悄悄的现出身形:【宿主,请自己洗。】 洗澡还要别人伺候,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楚绥才是被上的那个呢。 楚绥闻言脚步一顿,看它的眼神简直与看瘟神无异,末了还是习惯性妥协,撇嘴对阿诺道:“算了,我自己洗。” 他无论提出要做什么事,后者似乎从来都没阻拦过,阿诺闻言点了点头:“有什么事您就叫我。” 楚绥走进浴室,在浴缸里放满热水,正在神游天外,系统就静静飘到了他的面前,听不出情绪的出声问道:【 你知道自己昨天做了什么吗?】 很有那么点兴师问罪的意思。 楚绥闻言一顿,想起自己上次不过踹了阿诺一脚,就被这个破球电的死去活来,昨天他把卡佩按在地上揍的爹妈都不认识,起码也得有几十拳了,该不会…… 咕嘟—— 楚绥控制不住的咽了一下口水,正准备打死不认,结果只听系统缓缓吐出了三个字—— 【打的好!】 楚绥:“??!!” 特殊情况特殊对待,楚绥这个熊孩子三观实在歪的没边了,以至于打个架系统都有一种老泪纵横的感觉,这孩子终于知道打坏人了。 第41章 兴师问罪 阿诺是贵族出身, 再加上功勋卓著,足够他在帝都过上优渥的生活,这栋住宅装修奢华, 二楼除了主卧, 另外还有不少客房,他见楚绥在洗漱, 将凌乱的床铺收整干净,然后去了隔壁客房清洗。 雌虫相对于雄虫来说, 并没有那么爱享受,又或者说没机会享受, 就连洗澡也只是站立在花洒下匆匆冲洗,温度无所谓,浸不浸在浴缸里也无所谓。 楚绥昨晚索求太狠, 再加上药物的副作用, 阿诺仍有些体力不支, 他用手撑着瓷砖壁, 水流顺着他清冷俊美的脸庞滑过,最后没入精壮的身躯, 蓝色的眼眸如宝石般瑰丽剔透, 诚如楚绥所说,像地球上海洋的一抹颜色。 手腕上的伤还没好,被水浸得刺痛生疼。 阿诺擦掉镜子上的雾气, 从里面仔细端详着自己,后背狰狞的鞭痕早已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密密麻麻的吻痕, 指甲大小, 或红或紫, 遍布在他冷白的身躯上,异常刺目。 但是并不疼。 阿诺显然对这种痕迹感到有些陌生,在镜子里看了好半晌,这才缓缓收回视线,他擦干身体从浴室出来,穿上衣服,然而扣子仅扣到一半,智能机器人就“滴”的响了一声:“有客到访,有客到访,有客到访……” 阿诺直觉来者不善,匆匆套上衣服下了楼,见楚绥还在浴室没出来,略微放下了心。 昨天两只雄虫在宴会上大打出手的事已经闹得人尽皆知,听说卡佩.伊奇晚上直接被送进了医疗区抢救,现在还没出来,他的家族自然不会善罢甘休。 阿诺打开门,只见外间立着三名雌虫,为首的一位年纪稍大,面容古板,鼻梁上架着一副厚厚的黑框眼镜,看起来不好相与:“你好,请问是楚绥阁下的住处吗,我们是雄虫保护协会的成员,有些事想向他了解一下,可能会打扰片刻。” 雌虫嫁给雄虫后,无论是生命还是身家财产都尽数归于后者,说是楚绥的住处也没问题,然而阿诺的重点却放在了“雄虫保护协会”这几个字眼上,顾名思义,这个协会就是为了维护雄虫的利益与安全而专门设立的。 阿诺似乎早猜到他们会来,并不讶异,侧身让开位置:“请进。” 他刚刚洗完澡,上身只穿了一件白衬衣,头发湿漉漉的,虽然扣子依旧一丝不苟的扣到了脖颈,但还是有些许暧昧的痕迹露出,身上沾染着楚绥的信息素,还未来得及散去,明眼人一看就知道发生了什么。 为首的雌虫在沙发上落座,然后环视四周:“楚绥阁下在吗?” 阿诺将光脑扣上手腕,闻言看了眼二楼,又收回视线:“雄主正在洗漱,等会儿才能下来。” “没关系,向阿诺少将您了解也是一样的”,雌虫介绍道:“我叫麦伦,是雄虫保护协会帝都A区的负责人,这次前来主要是因为卡佩.伊奇阁下向我们报案,说遭到楚绥阁下的无端殴打导致受伤,所以想了解一下昨天晚上的事情经过。” 麦伦说完,他身边的助手就打开了录音器,并且翻开记事本,做出了一个询问记录的姿态:“请问您昨天是和楚绥阁下一同赴宴的对吗?” 阿诺点头:“是。” 麦伦道:“根据卡佩阁下的证词,您曾经与弟弟狄克在休息室共处,他出于好心前去探望,结果您却违背雌君守则,主动勾引他对吗?” 阿诺闻言无声攥紧指尖,浅色的青筋浮现在手背上,绷起一条条交错的纹路,声音却依旧平静:“并不是,因为卡佩阁下向我喷洒了致幻剂,并且对我的雄主出口侮辱,所以他们两个发生了争斗。” 麦伦记录的动作停了下来:“也就是说,您认为卡佩阁下是在污蔑你对吗?” 阿诺悄无声息的松开手,腕上戴着的光脑屏幕出现了一丝不易察觉的蛛网裂纹,依旧言简意赅:“是。” 麦伦似乎不大相信,继续询问道:“好,那么请问楚绥阁下与卡佩阁下发生争斗时,您为什么没有尽到雌君的义务去劝阻,要知道每一位雄虫都是帝国的珍宝,他们之中无论哪一位受了伤,都是莫大的损失,而且据我所知,两位阁下正是因为你才会发生争斗误会对吗?。” 这就是虫族的世界,雄虫不会错,就算错了,那也是因为雌君没有尽到职责,看护不力,他们不可能处罚楚绥和卡佩,那么就只能找替罪羊。 阿诺深知雄虫保护协会一惯的行事风格,闻言并没有再多做解释:“是我的疏忽。” 按照帝国律法,他将会在监牢中扣押三天,并且受到四十光鞭的惩罚,卡佩家族太过难缠,必须要有一个人出来承受怒火,阿诺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他是S级雌虫,四十光鞭虽然过重,但并不致命。 麦伦扶了扶眼镜框:“也就是说您承认了自己的罪责对吗?” 阿诺正欲点头认下罪责,眼角余光忽然瞥见一个黑色物体极速飞来,不偏不倚正好砸中麦伦,后者不防,捂着头哎呦痛叫了一声,连眼镜都掉在了地上,好不容易摸索着戴上,却见刚才砸中自己的竟是一个橘子。 “哎,”他们头顶忽然响起一道玩味的声音。 楚绥刚洗完澡,穿着一身黑色浴袍,此时站在二楼栏杆处,手里还捏着一个苹果,有一下没一下的抛着,似笑非笑道:“你们玩什么呢,这么热火朝天的,有什么热闹事也跟我说说。” 语罢咔嚓咬了口苹果,然后走下了楼梯,在座的雌虫看见他的容貌先是一愣,回过神来纷纷从沙发上起身,阿诺无声收敛了身上的冷意,然后迎上前去:“雄主……” 麦伦率先抢过话头,上前一步自我介绍道:“楚绥阁下,您好,我是雄虫保护协会帝国A区的负责人麦伦,贸然上门打扰,请勿见怪。” 楚绥没理他,懒洋洋在沙发上坐下,然后抓了抓头发,对阿诺道:“你上楼帮我找套衣服出来。” 他刚才在衣柜扒拉半天都不知道穿什么。 阿诺怕他着凉,应了一声是,很快转身上楼,楚绥这才把目光看向麦伦:“你们就是那个什么……什么保护协会的,找我有什么事?” 麦伦提醒道:“是雄虫保护协会,昨天您与卡佩阁下因为阿诺上将而发生了争斗,所以我们前来了解情况,不过现在事情的经过我们都清楚了……” 楚绥忽然打断了他的话:“不不不,我们不是因为阿诺而发生争斗,只是单纯友好的切磋决斗,懂了吗?” 虫族好斗,双方之间进行决斗是非常正常的,而且死伤自负。 麦伦顿了顿:“但是根据卡佩阁下的证词……” 楚绥挑眉,语气不善:“你的意思是信他不信我?” 麦伦对上他黑亮的眼睛,心跳都漏了一拍,急忙解释:“我并无此意,只是……” 只是卡佩家族那边总得有个交代才是。 楚绥假装不明白他的意思:“好,我下手是重了点,大不了他的医药费我包了,多少钱,叫他把 账单寄过来。” 雌虫打雄虫是重罪,但不代表雄虫打雄虫也是重罪,就算真闹上法庭,充其量交点罚款也就过去了,卡佩是出身贵族的b级雄虫,楚绥则是少见的a级雄虫,处理起来实在棘手。 麦伦还是想找个替罪羊,不着痕迹提醒他:“不如让您的雌君……也就是阿诺少将跟我们回去协助调查,这样也免得打扰您休息。” 这是最好的解决办法,既有了交代,也不用在两个雄虫间左右为难。 阿诺恰好走出房间,听见这番话,下楼的脚步微微一顿,随即又恢复正常,他淡蓝色的眼眸没有丝毫波动,正准备给副官发消息交代这几天的军务,谁知楚绥却直接拒绝了:“不行。” 楚绥说完,似乎觉得语气还不够强烈,又补充了一句:“没得商量。” 卡佩算个鸟啊,凭什么让自己交人。 麦伦还欲再说,楚绥为数不多的耐心却早已经告罄,从沙发上起身道:“我要睡觉了,你们再不走就是打扰我休息,需要我告你们骚扰雄虫吗?” 在帝国,骚扰雄虫相当于流氓罪,不仅会受到惩罚,而且还会被剥夺嫁娶权,麦伦闻言脸色青青白白,到底没敢继续待下去,碰了一鼻子灰,灰溜溜的告辞离开了。 楚绥见状嘁了一声,面露不屑,然后把手里的苹果吃完,扔进了垃圾桶,阿诺在原地站了片刻,才捧着衣服下楼,然后倾身跪在他面前询问道:“雄主,这套衣服可以吗?” 楚绥随意应了一声,然后脱掉浴袍,自顾自的穿衣服,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他已经开始习惯自己穿衣服了,阿诺伸手替他整理领子,然后低声道:“雄主,让我帮您好吗?” 衬衫纽扣太密集,楚绥扣的也挺烦,闻言干脆就交给了他,阿诺见状略微直起身形,一颗颗的替他扣上整理,不经意瞥见楚绥身上也有与自己类似的吻痕,手一抖,险些又扣错了。 楚绥似乎察觉到什么,低头看了眼,然后眉梢微挑,看起来饶有兴趣,依旧不改纨绔本性,伸出手用指尖一拨,阿诺领口的扣子就开了两颗,露出性感锁骨上的斑驳吻痕。 楚绥明知道阿诺性格内敛沉默,偏要不怀好意的逗他:“看什么,你自己也有。” 他漆黑的眼底满是笑意,眼角内勾,尾端却又微微上扬,是风流多情的面相,看一眼就会陷进去,阿诺任由他动作,耳根发热,低垂着眼眸,不敢再看,替楚绥穿戴整齐后,才忽而出声道:“其实您可以把我交出去……” 阿诺抬眼看向楚绥:“卡佩家族总要得到一个交代。” 楚绥神色肉眼可见的不乐意:“那他还给你下药呢,谁给我交代?” 阿诺大抵没想到他会说出这种话,面上微微一怔,好半天才恢复正常,他修长的指尖缓慢覆上楚绥的手,见后者没有抵触,这才微微收紧力道,一字一句道:“雄主,我只是无关紧要的雌虫……” 他只是无关紧要的雌虫,又怎么会有人管他的生死呢?更遑论给个交代…… 只有楚绥才会这么想。 多年前的那场浩劫导致雄性大量减少,于是每一只破壳出生的虫崽都会受到先辈的灌输与教导,雄虫是珍贵且脆弱的,雌虫是强大而众多的,他们应该保护雄虫,哪怕奉献自己的生命与尊严。 但天长日久,盲目的追捧与保护却令雄虫变得愈发贪婪放肆,甚至开始拿雌虫的生命取乐,谁又能说不是另一场悲剧的重复呢? 这种关系似乎是无解的,总要有一方的牺牲才能达到微妙的平衡,但却不知又能维持多久,无论是为了繁衍还是生存,又或者血液里流淌着的信仰与忠诚,都不足以令雌虫生起什么反抗的心思。 楚绥有时候很坏,有时候却又很单纯。 阿诺的眼神一瞬间复杂得令楚绥看不明白,他却不管那么多,天生就是属螃蟹的,从小到大横惯了:“下次他们再来直接给我撵出去,你敢和他们走试试,又不是我们犯错,凭什么交人!” 楚绥做错了事都不见得会认,现在他自觉没做错,就更不会认了,天王老子来都没用! 阿诺听见他这番话,垂着眼久未出声,过了好半晌,才握住楚绥,在他手背落下一个微凉的吻,低不可闻的道:“谢谢您……” 楚绥显然不是什么感性的人,只觉得阿诺的表现有些怪怪的,无意识抽回手,上面麻痒的感觉仍在,皱了皱眉,不自在的摸了摸脖子,然后二大爷似的道:“我饿了,做饭去。” 得益于楚绥优越的皮相,旁人说这句话会令人感到厌恶,由他嘴里说出来,却只觉得是大少爷发脾气,可恨中也有几分可爱。 阿诺望着他,忽然微不可察的笑了笑,然后道:“好,我去给您做饭。” 楚绥还陷入刚才的怪异感觉里难以出来,屁股底下像是长了根钉子,怎么坐都不舒服,接连换了好几个姿势,系统悄无声息盯了他半晌,最后飞到了他面前,声音清脆:【叮!】 楚绥动作一顿,直觉没好事,没好气的道:“你又想干嘛?” 系统静静看了眼正在厨房忙碌的阿诺,没说话。 楚绥莫名领略到了它的意思,反应过来,眼睛一瞪:“你别得寸进尺,先说好,我才不会做饭。” 他一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大少爷怎么可能会做饭,系统真让楚绥去做饭,他能把自己毒死。 系统一愣,翅膀扇了两下:【我也没指望你会做饭啊】 它对楚绥的期望值非常低,楚绥现在能自主穿衣穿鞋都已经是一个莫大的进步了,系统又怎么会指望他做饭呢。 地球上有一句话,适当的鼓励是有益激发上进心以及自我肯定价值的,009系统飞到楚绥肩膀上,然后绕着他飞了一圈:【你刚才没有把雌君交出去,做的非常棒】 楚绥:“……” 楚绥从小到大都是调皮捣蛋的那类人,恭维奉承没少听,表扬还是第一次,今天破天荒受了系统两次表扬,简直令人匪夷所思。 ……就他妈很迷。 虫族娱乐资源匮乏,屁大点事都能讨论半个多月,仅一个晚上的时间,晚宴上的事就风一样传遍了帝都,更有好事者在星网上发布了现场视频,因为牵涉雄虫,热度直升,没多久就上了首页。 卡佩.伊奇的名声实在烂透,仗着贵族身份横行霸道,有趋之若鹜的雌虫,也有心生不屑的雌虫,听闻消息纷纷震惊不已,并火速登录星网赶到了吃瓜现场,都想看看那个不可一世的卡佩少爷是怎么吃瘪的。 虫族科技远超人类世界,摄像头的清晰度自然也是无可挑剔,视频画面中,众人清楚看见一名带着银色面具的雄虫把卡佩按在地上单方面暴揍,拳拳到肉,毫不留情,直把后者打的哭爹喊娘痛哭流涕,正准备拍手叫好,却见视频后半段那名雄虫脸上的面具忽然当啷一声掉落在地,露出了真容,不由得纷纷怔在了光脑屏幕前。 他们的表现和当日在场的雌虫并无区别,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被楚绥惊艳得倒吸一口凉气,反应过来一边截图一边评论:【急求!!!这位雄虫阁下的所有信息!!!】 后面很快有人跟楼:【是阿诺少将的雄主,似乎叫楚绥】 【天哪,我快不相信自己的眼睛了,这么俊美的雄虫是真实存在的吗??】 【虫神啊,我要窒息了!】 雄虫对于雌虫的吸引力毋庸置疑,再加上信息网络发达,不到十分钟楚绥的所有信息就被扒了个遍,不仅如此,星网民众甚至把那天晚宴上发生的所有事来龙去脉都弄清楚了,第一反应先是气愤,随后就是震惊。 老实说,他们事先并不知道这两位雄虫为什么而争斗,可能是互相看不顺眼,又或者彼此不服气发生了口角,但绝想不到是因为阿诺。 雄虫怎么会因为雌虫而打架呢?这种事就像天下红雨一样稀奇罕见,但偏偏楚绥就是做了,他不仅没有交出自己的雌君,还把罪魁祸首给收拾了一顿。 有人眼红嫉妒,有人叹息感慨,觉得这种事太过匪夷所思。 【虫神啊,楚绥阁下真是一位绝佳的雄主,为什么我就没有这么好的命】 【卡佩实在太过份了,阿诺少将是一名战士,更是为帝国浴血奋战的英雄,怎么能将他当做玩物交换!】 【雄虫大多如此】 【阿诺少将也许要倒霉了,星网记者拍到雄虫保护协会的人去找他们了解情况了】 如果说雄虫保护协会在虫族相当于慎刑司一样的存在,那么麦伦等人就相当于容嬷嬷,这么多年,被他带进去审讯的雌虫没有一个能完好无缺的回来,不死也残。 这条消息一出,众人又不禁为阿诺感到叹惜与同情,只觉得他不死也会脱层皮,谁让卡佩是雄虫且又出身贵族呢,惩罚怎么也落不到他身上。 然而没过多久,有人在楚绥住宅区外蹲点守候,拍到了麦伦等人离开的视频,上传星网后直接引起了无数讨论,一石激起千层浪。 无他,麦伦等人离开时竟然两手空空,不仅没有扣押阿诺少将,反而灰头土脸狼狈不已,可以说是相当罕见。 第42章 礼物 遇上雄虫保护协会的那帮家伙, 雌虫向来是没有什么反抗能力的,能做主的就只有雄虫,如今他们两手空空的离去, 其中发生了什么不得而知,但唯一能肯定的就是阿诺少将的雄主并没有把他交出去。 楚绥并不知道星网上因为这件事讨论的热火朝天, 虫星居民恨不得拿他当做雄主典范, 用完餐后就回了卧室, 一边坐在椅子上用光脑打游戏, 一边消食。 阿诺正在底下清理餐桌,随后才上楼,在他腿边跪下, 依旧是一身笔挺禁欲的军装, 齐整得看不见一丝褶皱:“雄主,军部有些急事需要处理, 我可能要回去一趟。” 楚绥打游戏打的正起劲,闻言头也不抬的道:“哦, 你去。” 有些雄虫禁止自己的雌君或雌侍外出工作, 只准留在家里服侍他们, 楚绥脑子就没那么有病,阿诺不工作哪儿来的钱?没有钱谁养他? 阿诺大抵知道他不会阻拦,蓝色的眼眸看向他,里面的冰霜似乎有了些许消融:“谢谢您, 我会在晚餐前赶回来的。” 说完从地上起身离开,然后静悄悄带上了房门。 帝国军队大致分为四个体系, 彼此之间的关系都有些微妙, 阿诺原本在前线作战, 但因为血脉暴.乱迫不得已被调往后方, 目前在第四军团任文职,大多数嫁人的军雌都是如此。 因为婚假,阿诺已经有段时间没来军部,当他回来的时候,收到了不少同僚的关心问候,并且接受了一波强烈的目光洗礼,大家似乎都想知道他缔结伴侣仪式后是否也如别的军雌那般遭到了雄主的凌虐。 但阿诺神色如常,行动如常,并没有任何受伤的迹象,心腹副官斐迪不禁想起上次去住宅,看见少将身上的鞭痕,目光控制不住的往他身上瞥了眼,随即又飞快收回视线,低声向他汇报着这段时间的军务。 阿诺不知道有没有听,走进办公室,然后在椅子上落座,这才听不出情绪的应了一声,一边打开光脑登入星网,一边吩咐道:“这几天找人盯紧卡佩家族,有什么风吹草动记得向我汇报。” 斐迪大抵也能猜到原因,毕竟星网上闹得沸沸扬扬,闻言不禁有些担忧:“卡佩.伊奇因为您没有嫁给他而一直怀恨在心,万一他胡乱诬蔑您,恐怕会造成相当大的困扰,雄虫保护协会那帮家伙也不是善茬,要不要……” 他后面言语未尽,声音逐渐消弭于无形,做了一个手势,似乎在言说着什么心照不宣的事。 阿诺终于看了他一眼,身形缓缓倒入椅背,指尖在桌沿有一下没一下的敲击着,淡色眼眸乍看之下深不见底,让人难窥究竟:“现在还不是时候,第四军团还不在我们的掌控中,不要打草惊蛇。” 斐迪点了点头,又提出一个建议:“要不请律法官阁下出面与卡佩家族交涉?” 阿诺顿了顿,这次只回了两个字:“不用。” 他说完拔掉笔帽,从一旁堆积如山的文件中抽了一叠出来,然而笔尖停停顿顿,到底什么也没写下,只留了一片暗色的墨迹。 正值青春年少的雌虫都有可能被厌弃,更遑论年老色衰之后的模样,阿诺想起每次回主宅,雌父受尽冷落的样子,动作一顿,笔尖便不可抑制的弯折了下去,在白净的纸张上拖曳出扭曲暗色的线条,仿佛划开了过往,连带着幼时的记忆也纷纷破笼而出。 在久远的以前,他每次经过雌父门外,都能听见里面传来沉闷的痛哼声,还有鞭子抽打,落在肉.体上的鞭笞声。 不是一次,是很多次…… 阿诺那时不明白为什么,但雌父每次只是面色苍白的让他不要管,后来他长大了,就懂了。 他们没有选择,只能一代代重复父辈的老路,阿诺有了雄主之后,他雌父当年所经受的一切,也都原样在他身上上演了一遍。 但没有谁会觉得奇怪,因为社会如此,他们就像弯折的弹簧,早已扭曲得不成样子,却毫不自知。 阿诺脑海中忽然浮现了楚绥的模样,墨色的眼睛,墨色的头发,起初和别的雄虫一般无二,懒惰暴躁,生气了也会用鞭子抽打自己,但后来渐渐的要好些,再也没动过手,甚至三番两次护住了他。 还有那个夜晚…… 阿诺闭眼,忆起了雄虫近乎缠绵的亲吻与索求,炽热的喘息似乎犹在耳畔,他以为他的身躯可以抵抗任何疼痛,但却在对方的拥吻下一瞬间溃不成军。 楚绥的日子一如既往堕落,打完游戏,吃了点零食,然后躺在床上睡觉,再要么就是登录虫星账号买买买,以此来消磨时间,没有丝毫对自己未来命运的担忧。 系统见楚绥终日游手好闲,无所事事的模样,生怕他会成为自己职业生涯的滑铁卢,飞到楚绥身边用翅膀拍了拍他的脑袋:【你还记得自己上辈子是怎么死的吗?】 楚绥正躺在床上打游戏,敷衍道:“记得啊,怎么了?” 当时自由盟造反,掌控了整个帝国的话语权,百分之九十九的雄虫都遭殃了,又不止他一个。 系统对他的没心没肺再一次有了新的认知:【你就没有考虑过自己的未来吗?】 谁料楚绥却道:“考虑过啊。” 系统震惊了:【你竟然考虑过?】 对不起,是它狗眼看人低了。 牵扯到这个严肃的问题,楚绥游戏也没打了,从床上坐直身体,无意识摸了摸下巴,然后认真思索道:“其实我仔细考虑过了,既然早晚都要死,那我不如在活着的这段时间里好好享受生活,把没尝试的都去尝试一遍,这样死的时候也不亏。” 系统:【……】 打死它也没想到,楚绥思考半天就思考出了这么个玩意儿。 系统只感觉这是它带过最难的一届宿主,勉强从震惊中回神,不死心的问道:【就没了?】 楚绥想了想,然后点头:“没了。” 系统想说那你重生的意义在哪儿?再死一次吗?身躯在房间上空飞来飞去,最后又落到了楚绥面前:【你年纪轻轻的就死了,不觉得可惜吗?】 楚绥觉得它有病:“我可惜有什么用,得别人可惜呀。” 这……这倒是…… 系统沉默良久,还是不愿放弃,再次开始尝试洗脑式教育:【你这种思想是不对的,人定胜天,你要尝试用双手去改变命运!!!懂吗?!】 楚绥心想你是站着说话不腰疼,虽然系统没腰也没腿,但小嘴叭叭起来比唐僧念经还烦,楚绥捏了捏耳朵,敷衍它:“行了行了,你别叨叨了,烦不烦呀,我再想想总行了。” 系统莫名感到扎心:【……】 说真的,它从来没说过这么多话。 楚绥的思绪到底还是被影响了一些,玩起游戏也觉得兴致缺缺,连打了几盘都是输,他把游戏机扔到一旁,然后坐到书桌前,打开了星 网,停顿片刻,在栏输入了“蓝星”两个字。 他不只一次输入过这两个字,已经熟悉到可以背下星网页面弹出的所有结果,但除了一段字数寥寥的介绍,再就是一张模糊的图片。 蓝色的星球静静漂浮在宇宙中,白色的云层,绿色的平原与岛屿,表面大部分都是蔚蓝色的,周围是万千星辰,美丽浩渺。 楚绥静静看了片刻,心想回又回不去了,当然怎么开心怎么活,古代忠烈豪杰远离故土,以自杀精忠报国,他总不可能学他们来一个精忠报球? 楚绥关掉了星网,坐在椅子上许久都没动过,直到太阳渐渐下沉,房间蒙上了一片昏暗,映上晚霞的颜色。 千百万年前的地球已经寻觅不到,可太阳却还是千百万年前的太阳,静静漂浮在宇宙中,亘古未变。 阿诺在晚上六点的时候赶了回来,径直步上二楼,轻轻推开房门,结果就见楚绥正盘腿坐在椅子上发呆,没有开灯,看不清身形,只有一抹黑色的剪影映着窗外的晚霞,侧脸轮廓俊美。 “雄主……” 阿诺低低出声,似乎是怕惊扰了他,悄无声息的开了灯,房间终于亮堂起来,楚绥终于回神,看了眼窗外的天色,这才发现已经到了晚上。 阿诺像从前一样在他身边跪下,看了他一眼,才出声问道:“雄主,您怎么了?” 楚绥抓了抓头发,然后把僵麻的腿放了下来,声音懒洋洋的:“没怎么。” 阿诺自发替他揉腿,一双手骨节分明,修长有力,完美得像一件艺术品:“那您晚餐想吃些什么?” 楚绥下午零食吃多了:“不饿。” 阿诺闻言看了眼桌上的零食袋子,没再劝说,直到楚绥的腿不麻了,才渐渐停手,静默一瞬,然后从口袋里拿出了一个长条形状的黑色天鹅绒礼物盒:“今天路过商店,觉得很漂亮,所以买下了它,希望您能喜欢……” 雌虫为了讨雄虫喜欢,经常会送些礼物讨他们欢心,不过阿诺很少做这种花里胡哨的事,他一般都是把星卡给楚绥随便刷。 楚绥大概也觉得稀奇,略微挑了挑眉,然后接过盒子,打开看了眼,结果见里面是一条制作精良的银色项链,尾端坠着一颗蔚蓝色的玻璃球,交错着绿色的纹路,流光溢彩,和地球的样子竟然一般无二。 楚绥不知道为什么,没出声,神情看不出喜怒。 阿诺久未听见他的回答,内心猜测他大概是不喜欢,顿了顿,然后开口解释道:“今天无意中路过星体馆,见他们正在做纪念物发售,恰好有蓝星的款式,所以就买回来了,如果您不喜欢,可以丢掉……” 话未说完,那条价格不菲的项链就被楚绥随手扔到了桌面,尾端坠着的球体晃动着,然后轱辘一声掉到了地板上,他把天鹅绒盒子咣一声关上,看也不看的扔进阿诺怀里:“不喜欢,以后少买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盒子沉甸甸的有些分量,砸在肩头的时候牵引起一阵钝痛,阿诺慢了半拍,没接住,盒子轱辘掉在地上,发出一声轻响。 楚绥头也未回,似乎在想事情。 阿诺勉强扯了扯唇角:“……很抱歉,我以为您会喜欢。” 他说完,俯身捡起盒子,目光看了一圈,见项链静静躺在角落,正准备捡起丢掉,却听楚绥道:“出去。” 阿诺闻言,收了回手:“是。” 他静悄悄退出了房间,然后把门带上,无意识摸了摸刚才被砸中的肩头,垂着眼,不知在想些什么,然后缓缓步下楼梯,把特意订做的盒子扔进了垃圾桶。 也许有些事他天生就做不来,例如学着怎么去讨雄虫的喜欢。 楚绥近期洗漱的时候都是自己独自一人,阿诺替他找出睡衣,然后把床铺整理干净,走到书桌旁搜寻一圈,却没看见那条项链的踪迹,恰在此时,楚绥从浴室里面出来了,一如既往懒洋洋,脸色臭臭的。 阿诺取了条毛巾,上前替他擦干头发,握惯了各种精密枪械的手,力道拿捏起来相当精准,轻轻柔柔,不似清冷淡漠的外表。 楚绥像个大爷似的,他看了眼时间,然后关掉灯,室内顿时陷入一片漆黑:“我要睡觉了。” 阿诺闻言以为他今晚不需要自己的服侍,正欲离开,耳畔却响起了楚绥的声音:“我有说让你走吗?” 阿诺脚步一顿,这才想起自己今天惹了他不快,于是又重新跪了下去,膝盖与地板相触,发出一声闷响,身躯隐在黑暗中,只能看见一个模糊的轮廓;“很抱歉,请您惩罚……” 楚绥顿了顿,不知是不是错觉,声音听出了一丝兴味:“鞭子都丢了,让我怎么罚?” 阿诺顿了顿,然后从腰间抽出一把短刀,双手递给阿诺,声音低沉清冷:“如果不介意的话,您可以用军刃。” 楚绥没接,他坐在床边,居高临下的睨着阿诺,然后伸手攥住他的军装领带,一个用力就迫使对方靠了过来,声音听不出喜怒:“你凭什么觉得我会喜欢那种东西?” 阿诺脖颈处传来一阵窒息般的感觉,头发也狼狈耷拉下来一缕,他无声攥紧床沿,艰难稳住身形,心想今天怎么都逃不过一顿打罚:“很抱歉,是我自作主张,请您惩罚……” 楚绥嗯了一声:“是该罚。” 阿诺无声松开手,床沿多了几个深陷的指印,他将军刀递给楚绥,在黑暗中静静注视着他:“您可以用这个。” 他的身体已经准备好迎接那种锋利的疼痛,然而下一秒,手中的军刃就被雄虫扔到了远处,紧接着身躯被迫前倾,落入了一个温热且陌生的怀抱,随即头顶响起了楚绥略有些不虞的声音:“我说过不打你了。” 阿诺紧贴着他的胸膛,闻言顿时心跳错乱,只觉得脸侧有什么冰凉微硬的物体刮擦而过,仔细一看,却见是今天自己送的那条蓝星项链,不由得怔愣出声:“雄主,您……” 话未说完,视线天旋地转,身躯陡然陷入了柔软的床铺,楚绥欺身而上,莫名想起那天阿诺中了药物,在他身下哭红着眼呜咽的样子,垂着眼道:“礼物勉勉强强,就不罚你了。” 离的近了,甚至能感受到楚绥温热的唇,阿诺被他身上的信息素刺激得得呼吸沉重,像是一瞬间被抽去了骨头,力气全无,红着眼喘息出声:“雄主……” 清冷的声音沾染上□□,尾音沙沙的撩拨人心。 楚绥俯身吻住他的唇,然后缓慢描摹着唇齿的形状,逗弄着他的舌尖,声音低沉的道:“阿诺,你主动一点。” 一个早就司空见惯的称呼,由他嘴里念出来,却多了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阿诺从未在清醒的时候被他亲过,闻言身躯微颤,然后伸手,生疏的抱住了楚绥的腰,开始轻轻的回应着他的吻。性感的喉结上下滚动,无力仰头,思绪混乱,只知道反复呢喃着两个字:“雄主……” 原本齐整的军装落地,堆成皱巴巴的一团。 楚绥给阿诺留了一件白衬衫,却也已经松松垮垮,他让阿诺跪在床上,然后从身后搂住他精瘦柔韧的腰身,亲吻着他殷红的唇,掠夺着肺腑间的所有空气。 “雄主,求您……” 阿诺双眼发红,被刺激出了泪水,声音低低带着呜咽,第一次知道世上原来还有比疼痛更摧毁意志的事,身躯抽搐着,产生痉挛般的战栗。 楚绥给他换了个姿势,那条细细的银链不知被何时取下,绕在手腕上,不经意刮擦过阿诺冷白的皮肤,都会带起一阵微痒。 楚绥端详着腕上琉璃球瑰丽的颜色,又看了看阿诺失神的蓝色眼眸,最后还是觉得后者的颜色更为漂亮些,俯身吻住他的眼睛,然后在他耳畔道:“还是你的眼睛更漂亮。” 说完又重新俯身吻住他,将阿诺到嘴的闷哼堵了回去,后者已经思绪混乱,本能搂住楚绥的脖子,无意识回应着他。 温缠的欢愉比疼痛更能摧垮意志,阿诺就是例子,从前被抽的鲜血淋漓也能从地上爬起来,现在在楚绥怀里却只剩喘气的份。 他头发汗湿一片,蓝色的眸子也蒙上了一层湿漉漉的水意,恍惚间想起要服侍楚绥冲洗,挣扎着想起身,却又被按了回去:“早上再洗。” 反正离天亮也没有几个小时了。 楚绥困的不行,抱着阿诺的身躯,找了个舒服的姿势,然后就没再动了。 阿诺呼吸间都是楚绥的气息,他静静感受着这个陌生的怀抱,心跳加速,余韵仍在,神色莫名的看了楚绥一眼,抿了抿唇,靠在他怀里睡去了。 系统这个时候一般不冒泡,翌日清早,楚绥在浴池里泡澡的时候,它才嗖的一下弹了出来:【你考虑好了吗?】 楚绥懒洋洋的:“考虑什么?” 系统就知道他忘了:【你的未来】 楚绥撇了撇嘴:“我能怎么考虑,又不能去变性。” 虫族可没有把雄虫变成雌虫的技术。 系统被他清奇的思路给噎到了,一瞬间忽然感到心如死灰,喃喃自语:【你真是我带过最差的一届,难道是我对你要求太高了么……】 楚绥听见系统说他差,不太服气:“你以前都是怎么要求别的宿主?” 系统语气麻木:【好好改造,重新做人,出任CEO,走上人生巅峰】 楚绥慢半拍的看了他一眼:“那我呢?” 【你?】 系统说, 【你好好活着就行了】 第43章 军部 这要求确实不高…… 楚绥闻言一向厚如城墙的脸皮也难得有了那么些许尴尬, 难免有些挫伤他大少爷的自尊心,烦躁的拍了拍水面:“那你说我该怎么办?” 系统只是个球,你也不能指望它能想出什么好办法, 它把楚绥前世的经历都用光屏倒带重看了一遍,最后发现也不是所有雄虫都被抓进了监牢, 还是有个别能够幸免于难。 第一,地位举足轻重的, 第二,名声颇好的, 第三,没成年的虫崽。 系统把所有条件在脑海中筛选了一遍, 第三条直接pass,出于某种想让楚绥独立自主的心思,它觉得第一条可以尝试尝试:【其实要活下去也不难,办法很多,看你愿不愿意试了】 楚绥莫名觉得没好事, 皱了皱眉:“什么办法?” 系统想了想:【取得一定的社会地位。】 楚绥懵了一瞬:“你什么意思?” 系统只能掰开了揉碎了和他讲明白:【财力, 权力,武力,只要占了其中一个,你未来的安全就有了保障,你可以去做生意,也可以投身军界做文职,也可以……算了, 你武力值再怎么厉害也比不过雌虫的。】 楚绥:“……” 系统的意思他听明白了, 就是出去混社会呗, 楚绥咬着指尖思考半天, 心里不怎么乐意,出去混社会就代表要吃苦,还得朝九晚五的工作,显然不符合楚绥的享乐主义。 楚绥看了系统一眼:“喂,你见过哪个雄虫出去工作的,一只手都能数出来好不好,传出去会被人家笑的。” 系统背后的小翅膀扇的扑棱扑棱:【被人家笑也比等死强,再说了,你不是说要把没尝试的都尝试一遍吗,去体验一下生活也不错。】 楚绥瞪了他一眼:“我还没吃过屎呢,难道我也要尝试一遍?!” 系统:【……】 阿诺正在外面整理床铺,收拾完毕后,他见楚绥在浴室久不出来,犹豫一瞬,屈指敲了敲门:“雄主?” 楚绥回神,哗啦从浴池起身,然后擦干身体,匆匆套上衣服,他从浴室里推门出来,就见阿诺已经穿戴完毕,看了他一眼:“你要去军部?” 阿诺主动上前替楚绥整理衣扣,目光不经意扫过他颈间带着的蓝星项链,顿了顿,然后重新替他扣好衣领,低声道:“是的,早餐已经给您准备好了。” 楚绥看起来像是在想事情,闻言也没说话,下楼吃早餐了,等用餐完毕,阿诺收拾好碗碟准备离开时,他才忽的拉开椅子从座位上起身,理了理袖口道:“我跟你一起去。” 阿诺脚步一顿,诧异回头:“您和我一起去?” 楚绥自己也知道这个要求奇奇怪怪,心里别扭的不行,面上却没显出来,只是听不出情绪的嗯了一声,看起来相当高冷:“去你上班的地方转一转。” 阿诺闻言便以为他是想玩:“但是军部守卫森严,不比别的地方,我怕您受伤……” 楚绥全当没听见,并且已经背着手率先走出了门外,阿诺见状只好迈步跟上,眼见他坐进飞行器,心知劝说无用,只能在楚绥对面落座,看了驾驶员一眼,示意他出发。 楚绥从来都是坐没坐相,翘着二郎腿一副大爷做派,好在皮相加持,并不让人觉得无礼,只觉得随性慵懒,他用手抵着下巴,见阿诺在对面正襟危坐,十足一个大冰山,不由得有些纳闷一个人床上床下的反差怎么能这么大。 楚绥挑眉问他:“坐那么远,怕我吃了你?” 阿诺闻言下意识看向他,然后从位置上起身,悄无声息在楚绥腿边跪下,脊背依旧挺直,身形修长漂亮,低声道:“您误会了,我并没有这个意思。” 楚绥可没有让他跪的意思,垂眸看了他一眼,然后对阿诺伸出右手,略微勾了勾指尖,后者见状犹豫着将手放了上去,然而下一秒就被楚绥一把拉进怀里,被迫坐在了他的腿上。 阿诺感受到他身躯的灼热,脊背控制不住的绷紧,低低出声:“雄主——” 楚绥以前最不喜欢这种不知情不识趣的人,不过嘛,偶尔逗逗还是挺好玩的:“你就不觉得自己挺无趣的,像个木头?” 他说话直来直往,并不加掩饰,就难免扎心。 阿诺闻言看向他,指尖微微收紧,不知道为什么,唇上血色有些淡:“很抱歉……是我太笨拙了,没办法讨您的喜欢。” 楚绥心想倒也不至于,他指尖在阿诺领口不过随意拨了两下,后者便自发倾身方便他动作,眼眸低垂,敛去了所有神情。 楚绥想起他昨天送的礼物,嘴又没那么毒了,半真半假的道:“你下次主动一点,说不定更讨我喜欢。” 阿诺想起他昨晚也说过类似的话,心跳忽的乱了一瞬:“是……” 却不知该如何主动。 楚绥就猜到他不知该怎么主动,捏住阿诺的下巴,覆上了他微凉的唇,觉得触感柔软,不免多厮磨了一会儿,阿诺望着楚绥近在咫尺的俊脸,眼睑微颤,轻轻回应着他,只是身躯仍然紧绷,不敢将全身重量落在他的腿上,声音低低的:“雄主……” 他捉摸不透楚绥的脾气,时而好,时而坏,昨天收到礼物时明明看似不喜且生气,在床榻间的时候却又是从未有过的温柔。 虫族并不是一个擅于亲吻的种族,雄虫亲吻军雌这种事,可能性几乎为零,更多的亲密举动只是为了繁衍,血液里依旧流淌着兽性,很难如人类一般温存缱绻。 楚绥搂住阿诺精瘦的腰身,隔着衣服布料,缓缓收紧指尖,齐整的军装多了几道褶皱,连带着主人的呼吸也开始错乱,阿诺的吻技显然不如楚绥那般纯熟,不多时就眼尾泛红,连带着身躯也软了下来。 阿诺刚才一直在主动回应,他蓝色的眼眸泛着湿意,看向楚绥,带着些许求知欲,声音沙哑的问道:“是这样吗?雄主。” 楚绥说:“勉勉强强。” 阿诺顿了顿:“那您喜欢吗?” 楚绥看了他一眼:“还行。” 说话间,已经到了军部,阿诺从楚绥身上下来,飞快整理好衣服,将刚才被雄虫故意解开大半的衬衫扣子重新扣上,直到确定没有任何遗漏,这才不着痕迹的轻吁了一口气。 阿诺其实还是不明白楚绥为什么执意要来军部,想起里面那群如狼似虎的军雌,脚步一顿再顿,语气犹豫:“雄主,您真的要去军部吗,里面有很多地方都不能随意走动,我工作的时候怕难以顾及到您……” 楚绥自顾自走下飞行器:“你在战场上也是这么磨磨唧唧的吗?” 当然不是。 阿诺只能将到嘴的话咽了回去。 军部守卫森严,到处都是手持武器巡逻的军人,门口站岗的警卫看见阿诺,习惯始然,抬手敬了一个利落的军礼问好:“长官……” 话未说完,待看见他身旁的楚绥,都齐齐瞪大了双眼,神情错愕,纷纷陷入呆滞,警卫一度怀疑自己出现了幻觉,军部怎么会出现雄虫,而且还是一位如此俊美的雄虫?!! 几个警卫的视线火热,像502一样死死黏在楚绥身上,扒都扒不下来,欲言又止:“长官,这位是……” 阿诺并不回答,只是侧身挡住他们的视线,不着痕迹皱了皱眉,语气冷淡:“好好站岗。” 说完又看向楚绥,低声解释道:“雄主,军部办公的地方在里面。” 旁边的警卫闻言终于反应过来了,原来是阿诺少将的雄主,怪不得这么眼熟,在星网视频上看的时候就已经惊为天人,没想到真人比视频上更好看。 就在他们神思飘忽的时候,正主已经走远了。楚绥毕竟是男人,对枪械军人这种词都会有一种天生的兴趣,他没有察觉到周围来往的雌虫投放到自己身上灼热的视线,只是饶有兴趣打量着远处偌大的实训场和堪比美国科技大片里的高楼建筑。 军部前台的接待员正准备递交文件,谁知却见阿诺少将领着一名黑发黑眸的雄虫走到了光梯前,他被后者的容貌晃的眼晕,一个出神差点跟别的虫撞上,手里的文件散落得到处都是。 见鬼了,这种地方怎么会出现雄虫! 往日死气沉沉的军部因为楚绥的出现而陷入了小小的沸腾,阿诺带着楚绥走进光梯,想起刚才看着楚绥发呆的那些雌虫,无意识松了松领口。 楚绥倒是颇为得意,很有些在人类世界时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的风流作态,对阿诺道:“你们军部还挺有意思的。” 阿诺看了他一眼,又垂下眼眸,若有所思,无意识捻了捻指尖:“其实军部平常事务繁多,相当沉闷,我怕您感到无趣。” 楚绥心想当然无趣了,俗话说男女搭配,干活不累,人类世界的军队里好歹还有女兵能解解眼馋,虫族的军队就可怜了,清一色都是军雌,想找出一只雄虫简直比登天还难,天长日久当然沉闷。 光梯叮的一声到了,楚绥心想这地方可真够高的,从透明的梯门往下看去,底下来往的雌虫都成了密密麻麻的小黑点,高耸入云,恐高症都快犯了。 他走出光梯,外间清一色都是冷色调设计,地面光可鉴人,折射着顶层琉璃吊灯的光芒,透出一种冰凉的璀璨,左右两边的长廊都分隔着许多办公间。 阿诺见楚绥似有好奇,顿了顿道:“右边就是我办公的地方,您……想去看一下么?” 楚绥就是来打探情况的,闻言道:“去看看。” 说完又想起什么似的问道:“外人可以进去吗?” 虽然雄虫地位尊崇,但军事重地也不是闹着玩的,楚绥猖狂归猖狂,但也不想把小命玩丢了。 阿诺笑了笑:“当然可以。” 保存机密文件的地方都有重兵把守,就算是武力强大的sss级军雌都不能完全闯入,更何况雄虫,而且军部并没有明文规定家属不能探望,偶尔同僚的家人也会来送些东西,只是都是雌虫,并没有雄虫。 阿诺走到办公区,犹豫一秒,才握住了门把手,一线微弱的红光在他脸部上下扫描,然后咔嚓一声开了锁,他迈步进去,然后侧身等楚绥进来,这才重新带上门。 原本以为外间已经够广阔,没想到里面又是一番天地,军部果然如阿诺所说相当忙碌,里面的人都来来往往,就那么几秒钟的功夫,楚绥已经看见四名穿着不同军服的军部高官从自己面前经过了。 起初还没有雌虫注意到他们,副官斐迪出来影印文件,不经意间看见阿诺,连忙迎上前敬礼:“少将,您……额……” 他猝不及防看见身后的楚绥,到嘴的话一个咕噜,差点咬到自己的舌头,控制不住的瞪大了眼睛,因为他的这一嗓子,一旁正在工作的军官也都下意识往门口看了眼,一时间都不约而同停下了手中的工作,原本嘈杂的办公室顿时陷入了微妙的寂静。 楚绥:“……” 第44章 工作 楚绥虽然习惯了万众瞩目, 但在一个密闭的环境里被一群武力值爆表的军雌目不转睛盯着,是个人都会有压力,而阿诺似乎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负在身后的手却无声攥紧,显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无措来。 他该怎么说? 说自己的雄主无聊所以想来军部玩玩吗? 阿诺怎么都觉得这个理由有些太过于牵强,他正准备说些什么,不远处的一名军雌率先反应过来, 出言打破了这微妙的气氛:“阿诺少将, 这位是……?” 其实眼尖的多半都能认出来楚绥是谁, 毕竟星网上闹的沸沸扬扬, 又有着那样出色的外表,基本上过目难忘, 但还是要遵循规矩问一句。 阿诺闻言略微侧身半步, 让出了身后的楚绥,斟酌着道:“这位是我的雄主, 今天来是因为……” 还没等阿诺编出一个靠谱的理由,楚绥就率先接过了话头,随便瞎扯道:“额……我今天来主要是送阿诺上班, 顺便看看他工作的地方, 大家继续忙, 就不打扰你们了。” 在这个满是军雌的地方,楚绥笑的相当温和,说完拍了拍阿诺的肩:“你进去工作, 我先回去了。” 说完未等他们反应,就脚底抹油飞快溜了, 十几名a级往上走的军雌威压可不是盖的, 再加上久经沙场, 满身杀伐之气,楚绥在里面待的气都快喘不过来了。 殊不知在场的军雌因为他那句瞎掰的理由又陷入了微妙的寂静中,斐迪看向阿诺,结结巴巴的道:“少……少将……我没听错……您的雄主送您上班?” 虫神在上,他发誓之前去主宅找少将的时候,不止一次看见阿诺衬衫上都是血印,那个雄虫会这么好心吗? 雄虫送雌虫上班,简直天方夜谭! 阿诺显然也没想到楚绥会那么说,怔愣过后,反应过来这显然只是雄虫随便编的理由,心中一时不知是失望还是别的,迎着身旁同僚堪称羡慕嫉妒恨的眼神,他勉强笑了笑:“大家别误会,雄主只是对军部比较好奇,所以今天跟过来看一看……” 有虫半信半疑,也有虫打趣道:“得了,谁不知道楚绥阁下为了你都和卡佩家的少爷打起来了,说不定他就是想送你上班,所以才找借口说来军部看看,我们这一亩三分的破地有什么可看的。” 言语中藏不住的艳羡与叹息。 这年头找雄主难,要找个好雄主就更难,现在除了平民出身的雄虫性格可能会平和些,其他的简直虐死虫不偿命。 阿诺不知道该怎么和他们解释,干脆就没解释了,保持一惯的沉默,然后走进了办公室,他脱掉军装外套,搭在椅子上,在办公桌前落座,思绪过了片刻才缓缓归拢,然后打开光脑开始工作。 楚绥走出办公室后,并没有离开,而是随缘选了几层楼,四处转了一圈,系统说让他要么从商,要么从军当文职,楚绥现在觉得他两个都不太适合。 做生意嘛,他以前在人类世界的时候也试过,不过倒赔了好几百万;至于在军部发展,楚绥刚才看见那些凶神恶煞的军雌,确实适应不能。 于是他坐光梯直达一楼就准备溜了,系统见状拦住了他:【回去。】 楚绥觉得他像苍蝇一样讨厌:“回去?我才不回去,里面到处都是凶巴巴的军雌,有什么好玩的。” 系统恨自己没有腿,不然就可以踢死他了:【回去找工作。】 楚绥睁着眼睛说瞎话:“我找过了,没找到,你总不可能让我去当兵。” 系统还是长了眼睛的:【去前台看,那里的光屏有招聘启事】 它说完,身躯周围忽然浮现了一圈紫色的电流,刺啦作响,楚绥莫名又想起那天被系统电的亲妈都不认识的事儿了了,喉结上下滚动,无意识后退了一步:“你你你……你别乱来!” 系统只说了一个字:【去。】 楚绥心想去就去,你凶什么凶,他皱着眉头,不情不愿的磨蹭着去了前台,果不其然发现光屏上有招聘信息,种类还挺多的,什么记录文员,什么资料录入员,都是些普普通通的位置。 楚绥静静看了片刻,转身又想走,系统拦住他:【你走什么?】 楚绥说:“我看了,这里没有能改变我命运的位置。” 系统:【……】 系统被噎了一下,反应过来继续劝哄:【你不试试怎么知道,说不定就一飞冲天了呢,就像你们人类世界,朱元璋以前是乞丐,最后还不是当了皇帝。】 楚绥还是不情愿:“雌君在上面当少将,我在底下当文员,传出去多丢人,不成不成。” 系统纠正他:【自食其力不丢人,靠别人养才丢人,都是从底层慢慢做起的,难道你想一进去就当议员?】 这是不可能发生的事。 纵观整个帝国,身居高位者无不是雌性,不同于雄虫虚浮流于表面的尊贵,他们手中掌握着真正的实权,从某种意义上来说,雄虫就像被豢养在笼中的金丝雀,除了享乐吃喝,无须烦恼任何事,但相应的,也被排除在了权力中心之外。 雄虫虽然拥有特权,但这其中绝不包括军部,军事力量是一国根本,如果任由雄虫胡乱作为,整个国家基本上就完蛋了,所以根本没有捷径可走。这也是一些贵族雄虫为什么要迎娶军雌的原因,不仅是为了贡献点,更是为了军部资源与人脉。 楚绥在系统的日益洗脑下,总算有了那么点微薄的危机感,闻言撇撇嘴,慢吞吞的挪到了前台,但还是感觉丢人,用衣领挡住了下半张脸,压低声音询问接待员:“应聘文员在哪个办公室?” 接待员正坐在光脑前录入资料,相当忙碌,闻言头也未抬,顺手抽了一张表格给他:“32楼c区3207室,应聘人员都在那里等候,填好这张履历表交给莫雷组长就可以了。” 旁边有笔筒,楚绥顺手抽了一支出来,然后随便找了个位置填写内容,虫族的文字和地球不一样,楚绥上辈子勉强认了个七七八八,大部分字还是能写的。 他把基本信息一填,结果发现还有就业经历,学历,以及专业级别证这种乱七八糟的东西,大笔一挥通通填了无,系统看的眼皮子直跳,这要是在地球上,哪家公司缺心眼了才会请他。 偏偏楚绥自我感觉良好,填完履历表,把笔扔回去,径直去了3207办公室,军部待遇优厚,可想而知也算一份肥缺,前来应聘的雌虫不计其数,在门口排了一整条长队。 丢脸丢脸丢脸,堂堂楚家大少爷竟然要来跟别人抢一个小文员的破位置。 楚绥撇嘴,不想被人认出来,无声把衣领拉起来,遮住了下半张脸,并且站到了队尾,前面的雌虫一个个走进了办公室,大概是在面试,但不多时就又出来了。 莫雷组长是面试官,因为事务繁忙,只能一心二用,他匆匆扫了眼助手收集上来的履历表,一边询问应聘者,一边低头飞快撰写资料。 楚绥进来的时候,莫雷还在奋笔疾书,看都没看他,循例问道:“你想应聘什么岗位?” 楚绥在他面前的椅子坐下,想了想道:“文员。” 语气听起来有点勉强,还有些不情愿。 莫雷对他的映像分不由得打了些许折扣,他整理着桌上杂乱的文件,纸张发出轻微的哗啦声:“在帝国哪所大学毕业,以前有过就业经历吗?” 楚绥就是个不学无术的小混蛋:“没念过书,也没有就业经历。” 莫雷组长闻言动作一顿,心想连书都没念过还敢应聘,这是来砸场子的?来军部砸场子,简直活的不耐烦了,这位从战场上退下来的老雌虫脾气依旧暴躁,直接把手里的文件在桌上敲了敲,正待发怒,然而待看清楚绥的样子后,不由得瞪大了眼睛,眉头一皱:“嗯?!雄虫?!” 真是见鬼,竟然有雄虫跑来应聘。 莫雷组长年纪大了,看见楚绥的样子,倒没像那些雌虫一样发花痴,相反,他眉头紧皱,简直能夹死苍蝇,令楚绥想起了高中那个讨厌的班主任,无意识坐直了身体。 莫雷问道:“叫什么名字?” 楚绥摸了摸鼻子,老老实实回答道:“楚绥。” 莫雷组长扶了扶鼻梁上的眼镜,终于从一堆简历里翻出了楚绥的履历表,除了姓名年龄这种基本信息,其余堪称一片空白:“阁下是雄虫,为什么要来应聘文员?” 对呀,我是雄虫,为什么要来应聘文员? 楚绥也觉得自己有病,待家里吃吃喝喝的享清福多好,奈何迫于系统的淫.威,他只能继续扯瞎话:“我对这份工作比较感兴趣。” 这个理由已经扯到莫雷都觉得假,频频看了楚绥好几眼:“但是军部事务繁忙,尤其是文员,经常要去不同的部门录入资料,并且八天一休,薪资不高,我担心阁下不能胜任。” 这算是变相委婉的拒绝,就差没让他回家了。 楚绥听见八天一休头皮就已经麻了,口不对心的道:“没关系。” 到底是雄虫,莫雷还算给了几分面子,他见楚绥后面没有别的应聘者,耐心问了几个问题:“阁下家中有雌君吗?” 楚绥就猜到他会问这个:“有。” 莫雷见他履历表上的等级是a,继续问道:“几名雌侍?” 楚绥:“没有。” 亚雌娘们唧唧,军雌凶神恶煞,在这个都是男人的世界,楚绥已经歇了泡妞的心。 莫雷闻言似乎来了点兴趣,毕竟能出来主动找工作的雄虫相当稀少,楚绥看着脾气似乎也不差,他虽然没什么念头,但部门里单身的军雌可是一抓一大把。 毕竟是雄虫,一个小职位而已,适当给些特权也无所谓,只是也不能太快做下决断,莫雷也怕请个祖宗回来:“既然如此,有三天的试用期,阁下能接受吗?” 楚绥点了点头:“可以。” 莫雷闻言,从抽屉里面抽出了一张合约表,内容都是提前拟好的,他签下名字,然后盖了一个章,又递给楚绥:“阁下可以看一下薪资待遇,如果没提问的话就在下方姓名栏签字,明早八点来这里报道,这是身份卡。” 军部管理森严,如果没有身份卡,基本上进不来。 楚绥没怎么看合同,反正他看了也看不出什么名堂,在尾页签上了名字,在虫族这么些年,他好歹有一样东西没丢,字迹工整,铁画银钩,很是一笔好字。 小时候被姥爷强按在桌子上练的。 莫雷接过来看了眼,暗自满意,文员这份工作没什么技术含量,会操作光脑打印资料就行了,但如果能写得一笔好字,当然再好不过。 莫雷起身:“我送阁下出去。” 楚绥也不至于要一个上了年纪的人送:“不用,我自己出去就行了。” 他说完走出办公室,把手中那份短期入职表看了看,颇觉新奇,对系统道:“这下你满意了。” 系统的身躯飘在他左肩上方,劝说道:【出来见见世面没坏处的,既然工作了,就要认真负责,不要对同事摆架子。】 楚绥对这个世界看似了解,但其实他一无所知,人不能在一个地方待久了,时日一长,就会被磨灭心性,系统没办法预测楚绥的未来,也没有百分百的把握能保证救他,它只是觉得楚绥应该出来走动走动,亲眼看看这个世界。 明明有着远超人类世界的科技,却偏偏有着最落后的文明与制度,无论是前世还是今生,楚绥从没真正体会过这个社会的扭曲,因为他是雄虫,所有的利益都归到了他身上。 有时候在耳边念叨一万句大道理也没用,倒不如让他亲眼看看来的实际。 楚绥离开后,莫雷组长的助手嗖一声溜进了办公室,对着他万分热切的念叨着:“组长,组长,您看见了吗,是雄虫!雄虫!” 莫雷就见不得他们犯花痴的样子:“雄虫又怎么样,还不赶紧去做事。” 助手期期艾艾的道:“那您答应他的入职申请了吗?” 莫雷对他灼热的视线无动于衷,听不出情绪的道:“就算是雄虫又怎么样,如果傲慢无礼,生性残暴,你还敢往他身边凑吗?” 助手顿了顿,心里那点小火苗被瞬间浇熄:“额……我去工作了,组长。” 阿诺今天特意把公务提前处理完,回到住宅的时间比平常早了点,结果推门进去,就见楚绥正坐在一楼客厅的沙发上,他迈步走过去,然后像往常一样在他腿边跪下:“雄主。” 楚绥还在想明天工作的事,说不清是紧张还是新奇,闻言回神,然后嗯了一声:“起来。” 他最近很少让阿诺跪了,也没再动过手,不知道算不算是一种进步。 阿诺闻言从地上起身,刚想问一问楚绥今晚想吃什么,他好去准备,眼睛却不经意瞥到沙发旁边放着的一份入职文件,上面盖着军部的印章,明晃晃签着楚绥的名字。 阿诺有些诧异,犹豫着看向楚绥:“您要去军部工作吗?” 楚绥闻言下意识看向他,这才发现那份入职文件今天被自己随手扔在沙发上还没收起来,顿觉丢人,哗啦一下把纸张藏到身后,语气凶巴巴的道:“谁……谁让你看我东西的!” 他从前只要态度略微差些,阿诺都会立刻跪在地上请罚,用鞭子抽的满身是血都不会有怨言,今天却没什么反应,而是目光微妙的看了楚绥一眼。 楚绥不知道,他现在像一只被踩了尾巴的猫,眼睛瞪得大大的,瞳仁漆黑微亮,耳根臊得通红,语气虽凶,却并没有什么威慑力。 阿诺已经能隐隐摸清楚几分楚绥单纯的性格,重新在他面前跪下,动作不急不缓,有一种慢条斯理的优雅:“很抱歉,未经允许私自看了您的东西,请您惩罚。” 认错态度诚恳。 楚绥往背后看了眼,确定刚才的文件没有被自己弄烂,这才略微放下心,他重新在沙发上落座,只觉得丢人丢到姥姥家了,只想赶紧把阿诺支走:“我饿了,做饭去。” 阿诺不在家的时候都是保姆机器人做,但并没有阿诺亲手做的好吃。 阿诺垂眸看了眼时间,睫毛纤长浓密,阴影落在冷白的皮肤上,像振颤的蝴蝶翅膀,提醒道:“但您以前都是八点才用餐的,现在才五点。” 楚绥确实不饿,现在做了也吃不下:“那就忙你的工作去。” 阿诺看了他一眼:“军务已经在军部处理完了。” 楚绥:“……” 楚绥扯不出理由了,指尖飞快拨弄着袖口,第一次觉得这个乖巧听话的雌君有些像狐狸,正思忖着该怎么把这件事糊弄过去,右腿就悄然覆上了一双修长有力的手。 阿诺略微直起身形,眉眼低垂,从楚绥这个角度只能看见他银色的头发和清俊的侧脸轮廓,并不能窥到那双清冷的蓝色眼眸。 他的手落在楚绥膝上,衬着黑色的布料,似玉般通透,完美得如同艺术品,根本看不出曾在战场上沾过血,声音低沉:“雄主,我替您揉揉腿好吗?” 楚绥觉得舒服,自然不会拒绝,把文件往背后一藏,然后高冷的嗯了一声。 阿诺是军人出身,力道拿捏的再适合不过,没多久楚绥全身就放松了下来,甚至还有那么点昏昏欲睡的意思,阿诺静静看着他,声音轻缓:“雄主,舒服吗?” 楚绥快睡着了,勉强打起精神回了两个字:“还行……” 阿诺又问道:“您要去军部工作吗?” 楚绥:“嗯。” 阿诺闻言动作微顿,然后问道:“为什么?” 楚绥:“因为……” 眼见楚绥差点把真话都秃噜出来,系统直接用身躯撞向了他脑袋,像个小号炮弹:【嘘!不要把我抖出来!】 第45章 工作第一天 楚绥原本都快睡着了, 系统冷不丁一撞,直接把他撞醒了,头疼的像被驴踢过一样, 他哗啦一下坐直身体, 终于反应过来阿诺在套自己的话, 直接把腿抽了回来:“你问那么多干什么。” 楚绥看起来有点警惕, 阿诺顿了顿, 收回手, 目光不着痕迹扫过被他藏在身后的入职表:“很抱歉雄主,我只是担心您。” 楚绥从沙发上起身,撇了撇嘴:“有什么好担心的。” 他完全没想过去军部工作的事就算今天瞒住了, 以后也瞒不住, 只想混一天是一天, 楚绥直觉再和阿诺待下去肯定会说漏嘴, 干脆上楼回房了。 阿诺一直望着他的背影, 伴随着咔嚓一声把房门带上的声音, 这才收回视线,他从地上缓缓起身, 目光若有所思, 依旧想不明白楚绥为什么要出去工作,查了查星网的资金账户, 发现余额还有很多, 足够雄虫挥霍了。 不是为了钱, 那是为了什么? 楚绥近来的很多举动都出乎意料, 阿诺不见得每样都能猜透原因, 但他并不急于一时, 这么多年, 他所能做到的最好的两个字就是“耐心”。 闹了这么一遭,时间也差不多了,阿诺脱下军装外套,然后搭在衣帽架上,将白色的衬衫袖子一点点挽到手肘,走进厨房开始做饭。 楚绥很喜欢吃一些比较冷门的点心,外面没有卖的,做起来很费功夫,以前用餐的时候除非他指名要吃,阿诺很少主动去做,大多数雌君对雄虫来说只是奴隶一般的存在,他们需要做的只是服从命令就好。 阿诺想起楚绥刚才生气的样子,那双黑色的眼瞳亮晶晶的,仍在脑海中挥之不去,总觉得他和别的雄虫不一样,但又说不出哪里不一样,只是恍惚间冒出了那么一个念头,依旧寻不到解释。 楚绥回房的时候直接把入职表扔到了床上,就差没对系统兴师问罪了,看起来气呼呼的:“都是你让我找工作,现在好了,差点被发现了。” 他说完倒在床上用枕头蒙住脸,来回滚了好几圈,最后心如死灰的趴着不动了。 系统静静浮在上空,很想纠正他,不是“差点被发现”,而是已经被发现,但又觉得有点蔑视楚绥的智商,干脆换了句委婉点的说辞:【他就算现在不发现,以后也会发现的,都在同一个地方上班,再说了,反正你在家里待的无聊,出去工作打发时间也好】 楚绥:“我只是无聊,又不是闲的蛋疼。” 这二者有着质与质的区别好吗。 楚绥本事不高,自尊心还挺强,只觉得丢脸丢到姥姥家了,放眼整个虫族,有哪只雄虫会出去工作,传出去肯定被人笑掉大牙了。 系统心想他的少爷脾气还是改不了,慢慢磨,也没再劝说,只是警告他:【下次不可以把我抖出去。】 楚绥瞪了它一眼:“你是床单吗,谁稀罕抖你。” 系统哼了一声,身躯瞬间消散在空气中。 楚绥还在烦恼明天上班的事该怎么做,摸着良心说,他上班确实是开天辟地头一回,烦恼归烦恼,也还是隐隐有些小激动,有那么点坐不住的感觉。 阿诺做好饭端上楼的时候,楚绥正坐在光脑前查资料,他听见房门被人从外面轻轻叩响的动静,猜到是阿诺,还在生气他刚才套自己话的事:“干什么?” 阿诺隔着门道:“雄主,晚餐做好了。” 楚绥:“不饿。” 阿诺听见他的回答,淡淡挑眉,看起来并不失望:“我做了您最爱吃的点心。” 房内寂静了那么一瞬,不知过了三秒还是十秒,这才响起楚绥的声音:“进来。” 阿诺左手端着托盘,右手推门进去,他见楚绥坐在书桌前,光脑上显示的是某游戏界面,顿了顿,唇角微不可察的勾了勾,然后将托盘放置在桌面上:“雄主,请用餐。” 楚绥假装打游戏,闻言敷衍的嗯了一声,不着痕迹瞥了眼托盘里的点心,结果发现是他最喜欢的那几种,当下也不装高冷了,厚着脸皮直接开吃。 虫族的食物和地球上有很大区别,也没那么精细,这几种点心算是比较接近人类胃口的,有点像米糕,里面是不知道什么东西做的内陷,楚绥尝不出来是什么,反正甜甜的沙沙的,类似于红豆。 如果有机会,在虫族经营美食生意应该会不错,可惜了,楚绥只会吃,不会做。 甜食能让人心情变好还是拥有一定道理的,楚绥就是孩子心性,容易生气但也容易哄,他吃了一半,这才发现阿诺还跪在一旁:“你去吃你的。” 阿诺见碗碟里的糕点少了大半,似乎是笑了笑,但快的让人来不及捕捉:“没关系,我服侍您用餐。” 楚绥看了他一眼:“你不饿?” 阿诺低声道:“已经服用过营养剂。” 军雌在前方作战的时候争分夺秒,显然没那么多时间去讲究吃喝,营养剂可以最大限度去恢复他们的体力,手指长短的那么一支,绿色液体,楚绥以前好奇喝过一支,比中药还难喝,舌头都苦麻了。 思及此处,楚绥仔细想了想,他好像从来没见阿诺在家里用过餐,对方该不会一直都在服用营养剂,那多没意思。设身处地的思考一下,他有时候会觉得军雌的生活堪称了无乐趣,在战场上九死一生就算了,还不讨雄虫喜欢,晚上挨打,白天工作,现在连美食都不去享受,活着有什么意思。 楚绥第一次思考这种问题,脑子里忽而冒出这个念头,自己都觉得奇奇怪怪。 他摇摇头,替阿诺的生活感到可悲,然后兴致勃勃拿了一块糕点递到他嘴边:“喏,尝尝。” 这不比什么操蛋的营养剂好吃多了。 楚绥的举动令阿诺瞳孔收缩了一瞬,他睨着雄虫指尖浅粉色的菱形糕点,心中不知在想些什么,过了一瞬,才就着楚绥的手,缓缓吃下了那块点心。 楚绥的指尖传来些许湿濡感,衬着阿诺似胭脂般染色的薄唇,一红一白对比分明,带着几分妖冶,他不由得看入了神,直到某样温软类似舌尖的东西轻轻扫过指尖,这才下意识收回手。 阿诺看了他一眼,然后抽出纸巾替楚绥擦了擦手上的糕点屑:“谢谢您。” 楚绥任由他动作,盘腿坐在椅子上,看起来有些懒散:“好吃?” 阿诺笑了笑,然后点头:“嗯。” 楚绥早猜到了,毕竟营养剂那么难喝,他见盘子里还有小半糕点,不甚在意:“你拿去吃。” 阿诺没有动,修长有力的指节仍托着楚绥的手,声音诚恳:“雄主,很抱歉刚才私自打探您的**,请您惩罚。” 楚绥心想这事儿怎么就绕不过去了了呢,自动忽略了最后一句话:“那就别问那么多。” 阿诺缓缓收拢指尖,将楚绥的手扣入指间,而后者毫无察觉:“抱歉,我以为雄主您会在军部工作,不然我们就可以每天一起上下班了,也方便些,所以只是单纯想确认一下。” 他摸清了楚绥的脾性,并不说些别的,只是将重点放在了一起上下班这件事上,无声卸了他的警惕。 楚绥闻言神色微松,见阿诺没有追问他为什么要去军部工作的原因,心中也就没那么抵触了,只是摸着后颈含糊其辞,模棱两可的道:“应该。” 阿诺闻言眸中滑过一抹了然,面上却没显出来,只是低声夸赞他:“您很厉害。” 楚绥闻言耳朵微动,忽然来了兴趣:“嗯?我哪里厉害?” 阿诺不急不缓的道:“军部的面试很难,您愿意去工作,并且成功入职,就已经证明了您的勤劳与优秀。” 楚绥如果背后有尾巴,现在一定摇的非常得意,他嘶了一声,感到纳闷,心想阿诺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嘴甜上道了,以前只会说“是”、“请您惩罚”,冷冰冰的又闷又无趣,现在居然也会夸人了。 楚绥撇嘴:“你是不是在骗我?” 阿诺蓝色的眼眸似有笑意闪过,低声道:“向虫神起誓。” 楚绥就得顺毛捋,你越跟他对着干,事情就越闹的不可开交,在系统与阿诺的双重洗脑下,他对于这份工作的接受度终于高了那么一丢丢,晚上睡觉的时候,已经开始暗搓搓规划着明天的日程了。 楚绥刚洗完澡,坐在床边不知在想些什么,墨色的发梢还在湿漉漉往下滴着水,阿诺见状走上前去,用毛巾替他擦干头发,力道轻柔和缓:“雄主……” 楚绥回神,迷茫的看了他一眼:“嗯?” 阿诺修长的十指替他将头发理顺:“你要玩会儿游戏吗?” 楚绥平常都是玩几盘游戏才睡的,他心想明天上班,摇头道:“不玩儿,睡觉。” 看起来对这份工作倒是真的上了心。 阿诺见状若有所思,将毛巾放到了一旁,他悄无声息在楚绥腿边跪下,然后伸手解开了自己的衣服扣子,肌肉匀称,泛着冷玉似的色泽,极具美感,声音低沉的道:“雄主,让我服侍您好吗?” 他依稀记得,雄虫说过喜欢主动的。 话题跳跃性太大,楚绥还没反应过来:“啊?” 阿诺静静看了他一眼,然后缓缓靠近他,见楚绥没有厌恶的神色,才蜻蜓点水般在他唇上落下一个微凉的吻,意味不明的低声道:“今晚让我服侍您,好吗?” 楚绥几乎秒懂他的意思,眉梢微挑,一瞬间觉得天下红雨,堪称稀奇,毕竟阿诺可从没有这么主动的时候,在养精蓄锐和雌君主动邀宠间摇摆不定,最后还是选择了后者。 没关系,他肾好。 楚绥看了阿诺一眼,然后伸手将人从地上拉进怀里,彼此的身躯已经熟悉,此刻紧贴在一起,并没有分毫不适应,有那么瞬间,他们甚至能感受到彼此的心跳声,连带着室内的温度都在逐渐升高。 “雄主……”阿诺伸手攀住了楚绥的脖颈,睫毛微颤,似乎不知道该怎么做了。 楚绥关掉了床头灯,借着朦胧的月色反身将阿诺压在了床上,并没有立即动作,而是支着头饶有兴趣的问道:“今天怎么这么主动?” 因为身处黑夜,阿诺的眼睛蒙上了一层暗色,却无损瑰丽,他注视着楚绥,银色的头发散落在枕间:“那您喜欢吗?” 楚绥没说话,只是俯身吻住了他,兴致似乎比以往都要高昂,阿诺捕捉到空气中弥漫的信息素,体温逐渐升高,呼吸控制不住的沉重起来,清冽的声音陡然变得沙哑难耐:“雄主……” 楚绥难得抽空应了一声,视线扫过阿诺紧实漂亮的腹肌,在他耳畔落下灼热密切的吻,缓慢啃咬着他的耳垂,痒得令人身躯发颤:“军雌的身材都像你这么好吗,嗯?” 阿诺被他的信息素撩拨得不成样子,整个人软成了一滩水,眼睛微微充血,无力仰头,脆弱的喉结暴露在空气中,白日的冷静自持被一一击碎,声音呜咽的恳求道:“雄主……求您……” 他像一尾脱了水濒死的鱼,无力挣扎着,但做什么都是徒劳。 虫星没有四季之分,只有冷暖变幻,这个时候的夜间已经有些凉意,楚绥拉过被子盖住身躯,将悄然蔓延的寒凉隔绝在外。 阿诺的侧脸渐渐的浮现出泛着浅淡金光的繁复纹路,但不多时就消失了,楚绥窥见了那古朴神秘的花纹,指尖在他侧脸反复摩挲:“这是什么?” 阿诺喘息着,一片空白的脑海终于恢复几分神智,他闻言看向楚绥,蓝色的眼眸在黑夜中闪着光,随后有些怔然的低声道:“是虫纹……” 雌虫除了在力量暴.乱的时候会浮现虫纹,再就是动情的时候,但大多数雌虫很难从这种事中得到欢愉,所以少有人知。 楚绥也不知道,他只是觉得挺漂亮,问了一句就没有再管,俯身吻住阿诺红润的唇,将那些破碎的呜咽与哭腔尽数堵了回去。 他到底还记着明天要上班,没有厮混太晚,只是把位置从床上转移到了浴室。 阿诺仍是神智恍惚,热水从头顶淅沥沥的浇下,连带着镜子也模糊起来,他依稀可以窥见自己满身吻痕,眼尾泛红的被楚绥揽在怀里,淡蓝的眼睛带着湿漉漉的潮意,一时只觉得陌生。 那是他么? 阿诺从未见过自己这幅样子。 楚绥见他出神,随手拨了拨他的头发:“在想什么?” 阿诺回神,然后慢半拍的摇了摇头,他关掉花洒,拿过一旁的毛巾替楚绥擦拭水渍,动作轻缓:“我服侍您穿衣。” 想起明天还要上班,楚绥躺回床上补了个觉,翌日清早七点就被闹醒了,当然,不是闹钟闹醒的,而是系统。 系统:【起床了起床了,上班了上班了】 楚绥没有起早床的习惯,骤然被闹醒,脑子嗡嗡嗡的疼,他痛苦万分,直接抓起一个枕头朝着系统砸了过去:“大清早的叫什么魂!” 身旁的位置空着,不用想,阿诺肯定在楼下做早饭。 系统道:【亲爱的宿主,我只是想提醒你要记得上班】 对啊,还得上班。 楚绥抓了抓头发,罕见的没有继续生气,而是呲溜下床刷牙洗脸,然后动作麻利的穿衣服,很有地球上办公族白领赶早高峰的劲头。 阿诺刚刚把早饭做完,他看了眼时间,见已经快到楚绥平常起床的点,把衬衫袖子放下来,正准备上楼服侍他穿衣洗漱,结果就见楚绥一阵风似的从楼上跑了下来,赶紧上前拉住他,声音诧异:“雄主?” 楚绥胡乱嗯了一声:“饭做好没,我快迟到了。” 阿诺道:“已经做好了,抱歉,我以为您会像以前的时间一样起来,所以……” 楚绥摆摆手,表示不在意,他没什么时间观念,只觉得上班越早越好,就连吃饭的速度都比平常快了不少,阿诺见状微微按住他的手:“您别着急,飞行器加速十分钟就可以抵达军部,还有半个小时。” 楚绥闻言一顿,慢半拍的把嘴里食物咽下去,总算没那么慌里慌张的,他用纸巾擦了擦手,见阿诺站在旁边,出声道:“坐下来一起吃。” 阿诺闻言看向他,声音平缓:“雄主,这样不合规矩。” 楚绥差点想说老子就是规矩了:“叫你坐就坐。” 磨磨唧唧的。 阿诺只好在他对面落座,楚绥见他不动,瞥了眼桌上的餐盘:“吃啊。” 阿诺只好跟他一起吃。 雄虫总是喜欢居高临下的俯视着雌虫,以至于后者很少站起来,就连用餐也只能在一旁侍候,更遑论同桌吃饭,楚绥没这种爱好,只是习惯性随大流。 用完早餐,坐上飞行器的时候,时间比十分钟还多了些剩余,楚绥混吃等死那么多年,生平第一次工作,内心还有些小小的紧张,正在神游天外,衣领忽然被人拉了拉,他略微回神,却对上阿诺蓝色的眼眸:“雄主,您的衣扣扣错了。” 楚绥低头一看,这才发现早上起来太急,衬衫扣子都扣错位了,正准备解开重新扣,阿诺就已经先一步替他整理了,眉眼低垂,神色认真,神色淡淡,看起来万分禁欲。 楚绥看一眼,然后收回了视线。 阿诺原本想问问他在哪个部门,但又觉得没必要,反正动动手能查出来,何必惹了楚绥不喜,替他将衣服细细整理一遍,然后笑了笑:“抱歉,下次我会早些在您床边等候。” 楚绥觉得无所谓:“我自己穿就行。” 穿个衣服其实也不费什么功夫,他以前就是懒。 阿诺点了点头,顺着他的话说:“好,那我以后需要叫您起床吗?” 楚绥这次语气相当肯定:“七点十分叫我起床。” 说话间,飞行器已经停在了军部门口,昨天执勤的士兵已经换了新的,阿诺刻意落了半步,跟在楚绥身后步下飞行器,无视那些或震惊或诧异的目光,低声和他说着话:“雄主,需要我送您去办公室吗?” 楚绥心想当个记录文员又不是什么多风光的事,连忙摇头:“不用。” 阿诺似乎早猜到了他的答案,闻言并不讶异,只是笑了笑:“您去过我的办公室,如果有事可以去那儿找我,或者用光脑联系。” 他什么都不追问的态度令楚绥感到舒适,闻言点了点头:“知道了。” 上楼的光梯有很多部,他们在一楼就分开了,楚绥乘坐c区的光梯去了昨天面试的地方,不同于昨天空荡荡的,里面多了五六个正在工作的雌虫,于是当楚绥敲响办公室的门时,他们都齐刷刷看了过来。 楚绥这幅皮相无疑很替他加分,以前他的眉眼间总是若有若无萦绕着一股淡淡的戾气,现在却淡了许多,面上没什么表情的时候,看起来竟也有几分正经可靠,令虫看了就移不开眼。 咕嘟—— 办公室内的雌虫不由得齐齐咽了一下口水,虽然他们早就听莫雷组长说招了一位a级雄虫当记录文员,已经有了心理准备,但亲眼看见的时候还是不由得恍了一下神,莫名有一种天上掉馅饼的感觉。 有一位如此俊美的a级雄虫当同事,传出去别的部门估计眼睛都会嫉妒红了。 楚绥见没人理他,又屈指敲了敲门:“请问莫雷组长在吗?” 他本质上还是地球人,跟虫族的思维有着些许区别,自觉来这里上班,还是客气点比较好,而且来的路上系统千叮咛万嘱咐让他不要摆架子—— 想想也是,到处都是上过战场沾过血的军雌,在别人的地盘上还是老老实实缩着尾巴。 他话音刚落,别的雌虫正欲起身回答他,莫雷组长就端着茶杯从外面进来了,他看了楚绥一眼,似乎比较满意,扶了扶眼镜道:“阁下很准时。” 上班第一天就受表扬,就问问还有谁! 楚绥身后仿佛有一条无形的尾巴,摇得正欢:“应该的。” 莫雷组长领着他走到了里面的一处办公桌,然后整理了一小摞文件给他,教他登录官方资料库,然后道:“阁下暂时先把这些资料输入进去,有什么不懂的可以问科莫,他是我的助手。” 科莫闻言受宠若惊的从座位上起身,然后压着激动的心情对楚绥道:“阁下,很乐意为您效劳。” 楚绥点头,想了想,又回了一句“谢谢”。 后者闻言一度以为自己产生了幻听,脚步虚浮,然后做梦似的在位置上落座,天呐,雄虫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有礼貌了。 莫雷组长最近忙着征兵事宜,交代了一些事就又离开了办公室,楚绥打字还是挺快的,他看了眼资料,发现是军事法庭送来的审判书,对一些违规违纪的军雌做出的判决,需要录入资料库并留存档案。 楚绥不多时就录入完毕了,期间前面的同事时不时就会偷偷看他一眼,只觉得一向刻薄古板的莫雷组长终于做了一个无比正确的决定。 楚绥见科莫坐在离自己不远的地方,打了个响指引起他的注意:“我录完了。” 科莫立刻回神,对他的速度感到诧异:“啊,这么快?” 楚绥心想都是打游戏练出来的,他问科莫:“还有别的工作吗?” 科莫心想太累的不能让楚绥做,太简单的暂时没有,正抓耳挠腮的想找些资料给他录入,办公室忽然跑进了一名棕色头发的雌虫,对科莫道:“莫雷组长在吗?十二区有两名校官军雌发生了争斗,需要他过去帮忙做笔录。” 科莫下意识骂了句脏话,差点气的跳脚:“虫屎!他们就不能好好消停一天吗!” 虫族好斗,更何况成批成批成战场上退下的军雌,怎一个血气方刚了得,几乎天天都会发生争斗事件,再加上派系不同,彼此之间谁也不服谁,严重点的还会闹上军事法庭,文员有时候则需要记录事情的起因经过,以便他们的长官进行惩处或者上了法庭当做证词。 普通的士兵还好,如果是有等级的将领,那就不好办了,分分钟掀翻桌子揍你个满脸血,短短几个月已经有好几个文员都惨被误伤,否则军部也不会急着发招聘启事了。 以前这种事都是莫雷组长去,现在他不在,只能由科莫顶上,他正准备收拾东西过去,就听楚绥问道:“做笔录吗?我也行啊。” 他还没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科莫闻言下意识就想拒绝,楚绥可是雄虫,万一被那群大老粗误伤了可怎么…… 嗯? 雄虫?! 他不知想起什么,眼睛忽然亮的惊人,看起来竟有些欣喜若狂,搓着手对楚绥有些紧张的问道:“阁下……阁下您真的想去吗?” 楚绥心想不就是做个笔录吗,能有多难,正好出去透透风,从座位上起身道:“去呗。” 第46章 军部食堂 审讯室就在d区, 但因为军部太大,绕了一整个回廊走过去也够呛,楚绥手里拿着记事本, 看上去比平常多了几分文质彬彬,从他身旁路过的雌虫纷纷侧目而视, 连头都忘了回,更甚者还有不小心撞到柱子的, 哎呦声不绝于耳。 楚绥无声拉高衣领挡住脸, 心想军部的雄性得稀缺到什么地步, 殊不知那些虫只是见他长的好看,所以才看呆住了。 经过后勤部的时候, 一名军雌从楚绥身旁经过, 因为对方个子有点矮,他随意瞥了眼, 结果发现竟是一名雄虫, 不由得眼皮子一跳, 挑眉询问科莫:“你们这里还有别的雄虫?” 楚绥还以为只有他一个人这么想不开呢。 科莫顺着他的目光看了眼,反应过来道:“哦, 原来是诺曼阁下, 他是指挥系的,平时不跟我们打交道。” 楚绥这才知道, 军部其实是有雄虫的, 不过很少, 一只巴掌都能数过来, 而且大部分都是平民出身, 所以相对来说吃苦耐劳一些, 不过他们倒不见得是为了薪资而来, 而是为了寻觅到贵族出身的雌君,以此提升身价。 很正常,贵族与贵族之间通婚,平民出身的雄虫基本上没机会结识他们,军部算是一个大型人脉圈,也相当于是某种意义上的登天梯。 楚绥口不对心的夸赞道:“那他还挺厉害的。” 个屁。 科莫挠挠头,有些不好意思的看了他一眼:“那倒不见得。” 诺曼平时态度高傲,而且长相平平,等级也只是普普通通的c级,虽然在军部是挺抢手,但仅限于那种低层士兵,贵族出身的军雌并不会和他打交道,不像楚绥,彬彬有礼,外表俊美,还是少见的a级雄虫,二者一比较,诺曼也就不怎么够看了。 可惜科莫没把这段话说出来,不然楚绥能嘚瑟上天。 说话间他们已经到了审讯室,还没开门,就已经听见里面传来一阵愤怒的争吵声,其中还夹杂着咣咣咣的拍桌动静,怎一个热闹了得。 楚绥啧了一声,心想真火爆,而科莫显然已经习以为常,熟练的从口袋里掏出钥匙开门,然后推门进去,里面被分隔成了两个小隔间,左右各坐着一名军雌,椅子都是特制的,限制了他们的行动,毕竟这两名都是校官级别的军雌,武力值爆表,且又在气头上,万一打红了眼可就不好玩了。 左边是一名棕色头发的军雌,体格健壮,嗓门也粗,一看就是个暴脾气:“约克你这个只会使阴招的臭虫!有本事我们去作训场真刀真枪的干一架,好让你知道第二军也不是吃素的!” 被称作约克的军雌闻言面露不屑,嗤笑一声道:“得了尼尔森,你们第二军只会跟在我们第四军后面捡便宜,上次清剿异兽明明就是我们出力最多,只知道无能怒吼的可怜虫。” 眼见着他们隔空对骂,科莫头疼的不得了,用手中的记事本拍了拍墙壁:“两位长官,请安静一下。” 尼尔森坐在里面的隔间,看不见他,闻言试图挣脱椅子,里面传来一阵哗啦作响的动静:“该死的!既然来了就赶紧给我解开,我要把对面那个家伙的牙都打掉!” 约克没说话,因为他看见楚绥时不由得怔了一瞬,在这样一位俊美的雄虫面前,相信任何虫都不会想做出失礼的举动,于是破天荒的保持了缄默。 科莫心想把楚绥带过来真是一个正确的决定,鉴于约克比较狡猾,嘴里套不出什么真话,他率先走向了尼尔森,并开启了隔音罩,免得他们两个又隔空吵起来。 尼尔森还在怒骂不休,扯着嗓子喊臭虫,楚绥心想他的骂人词汇比起地球可是单调多了,随手拽了张椅子在三角桌旁坐下,用笔敲了敲桌子:“安静。” 尼尔森下意识骂了过去:“你这只臭虫,凭什么要我……额……雄虫?!” 他大抵没想到审讯室会来一只雄虫,神情显得错愕不已。 科莫在旁边坐下,见尼尔森口无遮拦,皱眉警示道:“这位是楚绥阁下,辱骂雄虫触犯律法,尼尔森少校,请您慎言。” 楚绥第一次做笔录,感觉跟电视里警察审犯人一样,新奇又刺激,闻言难得大方的不予追究,摆手道:“算了。” 科莫这才松缓神色,一边在心里赞叹楚绥宽厚,一边开始进行笔录:“请问尼尔森少校,您是因为什么和约克少校发生争执的呢?” 尼尔森一听见约克的名字,条件反射就要拍桌开骂,结果发现楚绥也在盯着自己,脸上一热,不由得把到嘴的脏话都咽了下去,竭力降低音量,结结巴巴的道:“我……我今天从作训场出来,结果碰见了约克,那只臭虫无礼极了,撞到我不仅不道歉,还说上次清剿异兽都是他们第四军的功劳,我实在生气就和他打了起来。” 楚绥在本子上大致写下了起因经过,如果有遗漏的,后期听录音再慢慢补也行。 科莫心想真不容易,他以前需要从一长篇脏话中艰难提取出有用的信息,这次总算轻松了许多:“也就是说,您先动手的对吗?” 尼尔森眼睛一瞪,有暴起之态:“你聋了吗?!是约克那只臭虫先撞到我的,还出言挑衅在先!” 科莫被他吓的往后躲了躲,楚绥这个怂货也觉得有些吓人,跟着把椅子往后挪了挪,换了个思路来问:“因为约克撞到了你,所以你非常生气,于是出手教训了他是吗?” 这种问法听起来就舒服多了,尼尔森望着楚绥有些妖孽的面相,红着脸,结结巴巴的点头道:“是……是的。” 事情的经过大致也了解清楚了,科莫和楚绥又到了隔壁间的审讯室,约克显然要理智且狡猾的多:“我无意撞到了尼尔森少校,正想道歉,可谁知道他揪着我的领子直接动手了,我是正当防卫。” 对自己出言挑衅的事只字不提,并且一直在似有似无的打量着楚绥,隐隐觉得有些面熟,约克出身贵族,自觉并不像那些底层大老粗一样八百年都没见过雄虫,所以相对来说比较矜持,不至于出现看得眼睛都直了的情况。 这二位不是第一次打架,科莫显然对他们的性格知之甚详:“但是根据尼尔森少校所说,是您先出言挑衅的对吗?” 约克摊手:“可能,记不清了。” 楚绥就是看热闹不嫌事大,饶有兴致的在旁围观,一边记笔录,一边听他们打嘴仗,结合双方证词,最后终于把事情的来龙去脉了解了个七七八八。 科莫收拾好东西,准备和楚绥一起离开,并按铃示意士兵过来给他们解锁:“这件事我会如实向你们的长官传达,希望二位能保持冷静,不要闹上军事法庭。” 科莫说完,示意楚绥赶紧走,免得里面那两位解开抑能环又打了起来,谁曾想还是晚了一步,尼尔森直接追了出来,只是这次他的目标并非约克,而是楚绥。 “楚绥阁下!请稍等!” 尼尔森快步追上前,然后拦住了他们的去路,楚绥见他比自己还高大半个头,又身形健壮,无意识后退半步,眼皮子一跳,莫名感觉自己像个弱鸡崽:“你……有事?” 尼尔森闻言,竟然变得不好意思起来:“楚绥阁下,我是第二军的少校尼尔森,二次觉醒很快就是a级雌虫了,请问我能得到您的通讯方式吗?” 这在虫族算是变相告白了,楚绥望着对方一副硬汉模样,却偏偏扭扭捏捏的,莫名感到牙疼,正准备出言拒绝,科莫就先一步挡在了他面前:“尼尔森少校,楚绥阁下事务繁忙,请您不要打扰,否则我会向您的长官反应情况。” 开玩笑,科莫心想,楚绥可是他们部门的雄虫,自己的同僚都没分到一杯羹,哪里轮得到别的军雌来中途截胡,想都别想! 尼尔森对他怒目而视,拳头捏的咔咔响:“你在威胁我?” 科莫有些腿软:“我……我必须要提醒您,您已经被记了三次处分,如果再次发生殴打事件,很可能做降职处理。” 每一只雌虫的军功都是在战场上用性命拼回来的,傻子才会为了一点小事而影响前途,尼尔森闻言只得放下了拳头,心不甘情不愿的离去了。 楚绥简直叹为观止,匪夷所思的问道:“他们每天都为了这种小事大打出手?” 他完全站着说话不腰疼。 如果有人撞了楚绥,并且还出言挑衅,他一定把对方按在地上揍的他妈都不认识。 科莫解释道:“并不全是因为言语挑衅和肢体冲突,第四军的将领大多是贵族出身,第二军的将领则是平民出身的较多,他们彼此之间都看不顺眼,再加上之前合作清剿异兽因为军功分配而不满,于是两方阵营的士兵经常会大打出手,这已经是本月的第十三次了。” 这其中还有更深层次的原因,例如第四军的上将退休,导致群龙无首军心动摇,不少人都盯着那个位置,第三军也产生了大规模的人员变动,这两个军团关系向来密切,似乎是为了平衡彼此之间的势力,上级没有再让他们继续合作,而是命令二、四军团协力作战,一、三军团共同辅助,彼此之间还在磨合期。 不过科莫只是个小文员,看不出来高层的心思,只是隐隐觉得军部最近并不怎么太平,平静的海面下隐藏着暗潮汹涌。 他都看不懂,楚绥就更看不懂了,人傻一点其实也有好处,起码不用每天操心。 因为军部有食堂,中午的时候,大部分雌虫都是在那里解决午餐的,科莫见楚绥似乎没什么安排,出言相邀:“阁下,要不和我们一起去食堂用餐?” 楚绥第一天上班,差点忘了还有吃饭这回事,闻言愣了一下,然后点头同意了,他总不能专门坐飞行器回去吃午饭,虽然路程也不远,但总感觉奇奇怪怪的,还是随大流。 帝都是一国的中心城区,驻扎了不少兵力,可想而知食堂规模有多大,不过因为都是训练有素的军队,里面的秩序并不显得杂乱,饭食种类很多,只需在点餐器中选择想要的食物,出餐口就会自动出餐。 楚绥随便选了两样,拿餐的时候不着痕迹往里面看了眼,结果发现都是机器人,顿觉没兴趣,端着托盘找了个位置坐下,莫名感觉回到了当年上大学的时候。 大部分雄虫都不会和雌虫同桌用餐,于是科莫等虫并没有在楚绥对面落座,而是隔了些许距离,坐在了他附近的位置。 楚绥的引人瞩目已经不需要再多加赘述,哪怕在偌大的食堂,一眼扫过去,也还是能清晰看见他的存在,就像珍珠掉进沙砾堆一样醒目。 周围的雌虫显然也有这种感受,就连嘴里的食物也变得寡淡起来,吃东西吃的好好的,鬼使神差就看了过去,要么愣神,要么发呆。 楚绥对此毫无所觉,又或者说已经习惯了,他正低头用筷子扒拉着餐盘里的食物,竭力想分辨出这是什么物种的肉,胃口缺缺,并没有想尝试的打算。 就在这时,食堂忽然又进来了一批人,为首的赫然是第四军的几名将领,阿诺也在其中,不知是不是刚从战场上退下来的缘故,他们身后的亲兵看起来冷漠异常,浑身都散发着无形的杀气,哪怕看见雄虫,也没能引起他们的丝毫情绪波动。 阿诺原本只是习惯性在食堂扫视一圈,结果没想到楚绥也在这里,目光在他身上定格片刻,一边示意身后的队伍解散用餐,一边对身旁的军雌略微颔首道:“中将,失陪片刻。” 机器人做的饭相当难吃,楚绥百无聊赖的扒拉着米粒,心想虽然不是同一个种族,但大食堂的饭都一样不好吃,正神游天外,面前忽然多了一碟水果沙拉,与此同时头顶上响起了一道熟悉的声音:“雄主,吃点水果,应该适合您的口味。” 楚绥回过神一看,却见是阿诺,眼睛微不可察的亮了亮,见他站在一旁,示意了一下自己对面的位置:“坐。” 阿诺从善如流的在他对面落座,放缓声音和楚绥说话的样子,不似从前冷淡,有几分温润如玉的味道:“军部的食物粗糙,您可能吃不惯。” 楚绥就是个熊孩子,不哄倒没事,越哄越来劲,闻言夹起餐盘里黑乎乎的肉给他看:“是有点糙,这个最难吃,又硬又咸,还嚼不动。” 他说完吃了口水果,勉强平复心情,末了点评道:“还是你做饭最好吃。” 阿诺闻言,眼底悄然滑过一抹笑意:“那我回去做给您吃。” 楚绥不知为什么,莫名就想起了今天审讯室那只体格健壮,脾气暴躁的雌虫,再看看面前的阿诺,身形修长,清俊漂亮,温文尔雅,进退有度,心中莫名松了口气,有一种后知后觉的庆幸。 幸亏帝国资料库匹配的雌君是阿诺,如果是个高高壮壮,皮肤黝黑,拳头比沙钵还大的军雌,楚绥已经不敢想象那个场面了。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有对比,楚绥看阿诺忽然越看越满意,只觉得对方浑身上下都是优点,用叉子叉了一块水果递到他嘴边:“尝尝。” 周围不少雌虫都在暗中打量着他们,结果还没来得及消化完楚绥外貌带来的冲击,就见他竟然亲手喂阿诺吃东西,纷纷瞠目结舌,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 “天哪,我没看错,这位阁下竟然喂阿诺少将吃东西,阿诺少将不是有雄主了吗?” “你瞎啊,那位阁下就是阿诺少将的雄主,真没想到他们感情这么好。” “阿诺少将到底是怎么找到如此优秀的雄虫,我快羡慕死了……” 楚绥喂东西也不是第一次了,迎着周遭各式打探的目光,阿诺顿了顿,缓缓垂下眼眸,到底还是吃掉了楚绥递过来的水果:“谢谢您。” 周遭的雌虫嫉妒得眼睛都绿了。 楚绥把那叠水果沙拉吃完就差不多饱了,从位置上起身,准备回去继续工作,阿诺见状正欲起身,谁知却被楚绥按住了肩膀。 楚绥道:“坐着吃你的饭。” 他倒也不至于那么没良心,再说了,又不是三岁小屁孩,回个办公室还要人送。 阿诺犹豫道:“但是……” 楚绥:“没那么多但是,我又不是不认路。” 说完起身离去,大大咧咧,仍是一惯没心没肺的作态。 阿诺其实很少来食堂,今天也是偶然,没想到就和楚绥遇上了,他眼见着楚绥的背影在眼前消失不见,从座位上起身,副官斐迪这个时候才敢凑过来,略有些狗腿的道:“少将,需要我跟上去吗?” 阿诺淡淡看了他一眼:“跟什么?” 斐迪理所当然道:“您的雄主呀。” 可得看紧点,军部单身的狂蜂浪蝶这么多,万一少将的雄主被哪个不长眼的小妖精给缠上了怎么办。 阿诺却道:“不用。” 他看起来一点也不担心,表面轻轻淡淡,却给人一种万事尽在掌握的感觉。 下午的时候,军事法庭又送来了新一批犯事军雌的资料,楚绥负责用光脑录入档案,他不知是不是无聊了太久,忽然忙碌起来,还算适应良好,那些军雌或因为打架犯事,或因为酗酒犯事,总之原因五花八门,他全当看新闻了。 楚绥速度快,很快就录到了最后一卷,他一边看文件,一边把内容输入进去,然而不知看见什么,打字打着打着就停了下来。 这件案例和前面几个不同,其中还牵扯到了雄虫,据说是某c级雄虫服食禁药,神智失常,竟然对已经怀有虫崽的雌君使用刑具,不仅导致虫崽死亡,还致使雌君重伤,而他的雌君在受刑过程中因为承受不了痛苦,血脉意外暴.乱进入虫化状态,误伤了雄虫,因此被告上军事法庭。 雄虫只是轻伤,因为误伤虫崽,只判处□□三个月。 而他的雌君因为伤害雄主,将被强行摘除虫翼,受四十光鞭,被发配到荒星服役,永远都不能回到帝都。 虫翼是雌虫身体的一部分,在战场上更是辅助他们飞行的武器,如果硬生生从身体剥离,无异于挖掉脏器,不仅会痛苦万分,更会因此失去战斗力,跟废虫也没什么两样了,更何况还要受四十光鞭。 楚绥看见审判书上一行行的字,不知道为什么,心里忽然哆嗦了一下,头皮发麻,手指僵硬,半天都没能打出一个字。 他知道虫族以雄虫为尊,也知道雄虫可以随意打骂雌君,并且不会受到任何惩罚,但那只是一个无形无状的认知而已。 抽几十鞭子,按在地上打一顿,在楚绥心里就已经是很严重的惩罚了,更严重的,他想象不出来。 虐打雌君导致虫崽死亡,光是想想那个场面,楚绥就觉得已经有些突破他的心理底线,他录入前半段的时候,原以为后面的判决是雄虫补偿雌君一些财物或者别的,结果没想到是这种结果。 确实有点…… 太他妈扯了…… 楚绥本质上还是个人类,心底有点不太能接受这种事情,他只觉得凡事都需有一个度,一旦牵扯上人命,那就算是越过了界,就算是古代封建时期男尊女卑,一旦出了这种事,男方也逃不过一个死刑。 他内心腹诽不已,是谁说的雄虫稀少且柔弱,柔弱个屁,这他妈明明比霸王龙还凶残。 楚绥单纯的大脑终于隐隐约约感受到,这个世界的社会制度其实是扭曲的,雌虫与雄虫的地位就像天平一样,当其中一方越来越重,越来越重的时候,平衡就会彻底崩塌。 怪不得上辈子自由盟会推翻制度,哪里有压迫,哪里就有反抗,当矛盾与仇恨积压到一定程度时,就会全面爆发,但不知道是不是早就经历过一次的原因,楚绥心里还算平静。 嗯,咸鱼的平静。 楚绥想事情不自觉想入了神,档案还没录完,就已经到了下班的时间,他看了眼窗外昏黄的天色,然后起身收拾东西,打算回家再继续工作。 他乘坐光梯下楼,正想着要不要去找阿诺一起下班,结果就见大楼门前有一抹熟悉的身影,走近一看,竟然是阿诺。 楚绥看了眼时间:“你下班了?” 阿诺主动接过他手中的文件袋,侧脸在夕阳的映衬下多了几分温润,眼眸蒙上了一层浅浅的琥珀色:“是的,刚刚下楼,没想到就遇见您了。” 楚绥没想那么多:“那就回家。” 晚上回到家,楚绥照旧让阿诺和他一起吃饭,不过洗完澡坐在书桌前办公的时候,依旧有些事情不太能想明白,他转头见阿诺正在整理床铺,心想雌虫又赚钱又养家,雄虫除了繁衍好像真的没什么卵用。 按照时间算,虫族现在应该已经是秋天了,可惜外面的绿植常年都是青翠的,让人感受不到四季的变换。 楚绥忽然没头没脑的叹了口气,阿诺敏锐捕捉到他有些烦躁的情绪,走到他身旁,低声询问道:“您不开心吗?” 楚绥看了他一眼,脸上明晃晃写着“我不高兴”四个大字,他瘫在椅子上,然后有气无力的对阿诺勾了勾手指,气鼓鼓的道:“过来。” 后者会意,顺势走了过去,然而下一秒就被楚绥拉进了怀里,阿诺察觉到腰间逐渐收紧的力道,无声安抚着他的后背:“您为什么不高兴?” 楚绥闷闷不乐,撇嘴道:“我要死了。” 阿诺闻言一顿:“您不会的。” 他修长的五指在楚绥墨色的发间缓慢穿梭,然后垂下眼眸,在他额头上落下一个轻柔的吻,低声认真道:“阿诺会保护您的。” 淦,楚绥眼皮子一跳,心想上辈子杀了我的就是你好吗。 他一瞬间想起前尘往事,神情有些古怪,但片刻后又释然了,内心暗自嘀咕:算了,反正他上辈子也没少打阿诺,就当扯平了,落在那群雌虫手里下场说不定更惨呢,而且上辈子死的时候一点也不疼。 思及此处,楚绥忽然想起自由盟的三位首领,掰着手指想了想,除了那个红头发的阿尔文,还有谁呢,现在去套套近乎也不知道来不来得及。 s:///book/13/13087/8053321.html 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小说网手机版阅读网址: 第47章 吃醋 楚绥上辈子基本上可以说是足不出户, 消息闭塞太久,连新闻都不看,能知道一个阿尔文就已经非常难得了, 又怎么可能会知道自由盟的另外两个首领是谁,他想破了脑袋都没想出来, 最后只得放弃。 楚绥把飘远的思绪拉回来,出于没什么安全感的原因, 不由得问了阿诺一句:“你上次的那个朋友, 是第几军的?” 话题跳跃度太快, 阿诺还没反应过来:“朋友?” 楚绥:“阿尔文。” 阿诺闻言看了他一眼,有些想不通楚绥为什么会忽然问这个, 顿了顿才道:“雄主, 他在第三军服役。” 楚绥“哦”了一声,没有再问什么, 松开阿诺, 继续在光脑前工作, 他一边在资料库里录入信息,一边还是觉得最后一件案子判的不怎么人道, 忽然很想知道阿诺是怎么看待这件事的, 勉强组织着语言:“你有没有觉得……这件案子的审判结果,不怎么好。” 楚绥其实不想跟其他的雄虫表现差异太大, 奈何小学语文就没及格过, 要他旁敲侧击确实难为他了。 阿诺闻言大致看了眼桌上的文件, 只看开头两个熟悉的名字便已经知道楚绥问的是哪件事, 一双手轻轻落在楚绥肩上, 无声替他按揉着:“这件事闹的很大, 军部高层专门开过会议, 星网上也闹的沸沸扬扬……” 阿诺的声音听起来很平静,但因为站在身后,楚绥看不见他的神情,悲悯?愤怒?同情?还是物伤其类? 楚绥想起他还没回答自己的问题:“你觉得审判结果合理吗?” 他似乎想迫切的证实一下,到底是这个国家不正常,还是自己不正常。 阿诺闻言,替他揉肩的动作顿了顿,似乎想说些什么,但静默许久都没出声,他既说不出一个“合理”,也说不出一个不合理。 前者是因为良知作祟,后者则是因为律法如此。 阿诺缓缓垂眸:“雄主,我们宿命如此……” 他所说的“我们”,指的并不是他和楚绥,而是他和所有的军雌,宿命如此,似乎隐隐注定了战场才是他们最好的归宿。 楚绥闻言却忽然生气:“你再说一遍?” 他瞪着眼,显而易见的生气,阿诺心头一紧,几乎下意识就想跪下请罪,却听楚绥道:“我很久没打过你了!” 阿诺闻言一怔,抬眼看向他,只见楚绥皱着眉头给他数,无比认真:“一、二、三……数不清了,反正我好多天都没打过你了。” 他已经很久都没有再打过阿诺了,又怎么会让他像那个被摘去虫翼的雌君一样惨呢? 不会的,自然是不会的。 楚绥觉得自己已经改正了很多,但阿诺却毫无所觉,就像小孩努力考试考了一百分,但父母却毫无反应一样,有一种做无用功的感觉,肉眼可见的闷闷不乐。 换了个人来,也许很难理解他的意思,但阿诺却瞬间明白了,身躯缓缓滑落,半跪在了楚绥面前,这次却不是为了请罪,只是想好好看清他的眉眼。 雌多雄少,就注定了这个社会的制度是不公平的,雄虫就像上帝创造失败的作品,嚣张跋扈,贪婪残.暴,高高在上,除了繁衍子嗣和用信息素安抚雌虫外,没有任何作用。 阿诺不曾对缔结伴侣这种事有过期待,他从很早的时候就预见了自己的未来,但却无力改变什么,只能麻木的顺应安排,淡漠且死板。 雄主让他跪下,他就跪下,雄主要用刑具鞭笞,他亦不会有任何反抗。 你可以说他得到雄虫的信息素安抚,成功活了下去,也可以说他踏进了一个新的坟墓,等待着另一种意义上的死亡。 但是楚绥…… 他的雄主, 楚绥…… 阿诺缓缓闭眼,控制不住的想起了很多事,有硝烟四起的战场,有尸横遍野的异星,最后余下的记忆却都和面前的雄虫有关,他睁开眼,淡蓝色的眼眸却不同以清冷,像一片宁静且深邃的海洋,带着冰霜消融后的暖意。 “是的,您和他们不同……” 阿诺的声音永远都那么低缓轻和,他抚上楚绥紧皱的眉头,不想看见雄虫闷闷不乐的样子,笑了笑,认真道:“与您缔结伴侣是我的幸运。” 但大部分军雌是没那么幸运的。 楚绥心想照这个说法,那你上辈子岂不是倒了八辈子血霉,但心情总算好了那么一丢丢,他把那份录入完毕的文件随手扔到旮旯角,嘀嘀咕咕嫌弃道:“判的什么狗屎玩意儿。” 阿诺看了他一眼:“您觉得这个判决不好吗?” 楚绥反问:“你觉得好吗?” 阿诺身形微顿,这次却没再回避他的问题,而是缓缓摇头。 楚绥心想果然还是有正常人的,不止他一个人有这种想法,从座位上起身,顺手把阿诺从地上拉起来,准备上床睡觉:“那不就得了。” 年轻人肾好,晚上自然少不了腻腻歪歪,楚绥从身后揽住阿诺,偏头亲吻着他修长白皙的脖颈,却见上面又浮现了上次出现过的虫纹,泛着浅浅的金光,神秘且瑰丽,像是某种古老的图腾,但不多时就消失了。 阿诺的衣衫并未除尽,一件白衬衫松松垮垮的穿在身上,蓝色的双眼短暂失焦,他受到楚绥的影响,已然情动,喘息着想去寻觅雄虫的所在,却因为姿势受限,没办法看见楚绥。 阿诺想转过身,声音低哑的恳求道:“雄主……” 楚绥却没让他如愿,目光扫过他线条流畅的后背,似乎在寻找什么,最后在肩胛骨处发现两道浅浅的红痕,出声询问道:“这是你的虫翼吗?” 早就听说雌虫有虫翼,他还没见过呢。 怪不得一直不肯换姿势,原来是在研究这个,阿诺听出他语气中的好奇,身躯因为痒意而轻颤了一下,低声道:“是的……” 楚绥眼睛一亮:“给我看看?” 果然…… 阿诺偏头下意识看向他,结果见楚绥兴致勃勃的凑了过来,一双漂亮且狂妄的眼睛正目不转睛的盯着自己,耳尖莫名发烫,一缕银色的头发落在额前,眼尾残红未褪,好半晌,才微不可察的点了点头。 在虫族,只有雌虫才会有羽翼,在战场上,他们的羽翼比刀片还锋利,转瞬便可收割敌人的性命,此刻阿诺的羽翼缓慢舒展开来,半透明带着浅浅的纹路,有些像蜻蜓的翅膀,细看之下流光溢彩,美不胜收。 因为对楚绥没有敌意,摸上去是半软的,并不会造成伤害。 楚绥秉承着严谨求学的心,仔仔细细上上下下把阿诺的羽翼打量了个遍,甚至还上手摸了两把,正欲说些什么,结果就见阿诺原本冷白的身躯忽然飞速蔓延一层薄红,像是生病了一样,下意识缩回手问道:“很疼?” 楚绥面露疑惑,他也没用多大劲啊。 阿诺勉强摇头,眼睛被刺激的有些发红,只觉得被楚绥触碰过的地方,触感都放大了无数倍,说不清是痒还是别的,只能隐忍着不出声。 他一摇头,楚绥就像发现了新大陆似的,疑惑问道:“你脸怎么红了?” 楚绥不知道,阿诺的虫翼从来没被任何人碰过,包括他自己。 阿诺见楚绥似乎终于看够了,缓缓收起虫翼,不欲雄虫再继续追问这个问题,蓝色的眼眸蒙上一层水雾,无声透着妖冶,他主动吻上楚绥的唇,不着痕迹掠夺着仅剩的空气,令对方无瑕再想这些。 楚绥意志不坚定,很容易沉迷享乐,见状果然把刚才的问题抛到了脑后,只是在喘息的间隙,抵着阿诺的额头道:“你胆子真大,不怕我把你的虫翼咔嚓一下剪了?” 他说着,食指和中指动了动,故意比划了一个剪刀的手势吓唬他。 雄虫没有虫翼,有些心理扭曲的,则会专门剥下雌虫的虫翼来收藏,楚绥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反正只是听说,不过既然有这个流言,多半就是真的了。 阿诺闻言看向他,银色的短发散落在枕间:“那您会吗?” 楚绥确实没那种癖好,但他就是喜欢无理取闹,嘀嘀咕咕道:“你怎么知道我不会,说不定我想剪下来收藏呢?” 阿诺抵着他的肩膀,缓缓平复着刚才的余韵,指尖无声梳理着楚绥墨色的头发,闻言低声道:“如果您喜欢的话,乐意之至。” 嗯? 楚绥眼皮子跳了一下,下意识看向阿诺:“真的假的?” 阿诺看着他:“我愿意为您献上生命……” 这句话缔结伴侣仪式的时候,每只雌虫都会宣誓,当然,是真心还是迫不得已就有待考据了,今天再次听到,楚绥心中竟有了那么些微妙的感觉。 他没在追问什么,只是道:“骗你的,我对翅膀不感兴趣。” 楚绥说完,闭上眼准备睡觉,阿诺看了他一眼,在黑暗中窸窸窣窣的翻了个身,垂下眼眸,悄无声息的靠过去,见后者没有反应,这才伸手抱住了楚绥的腰身,力道轻缓。 楚绥似有所觉,闭着眼迷迷糊糊翻了个身,然后习惯性将他拉进怀里,蹭了蹭,不动了。 很多军雌毕生也得不到雄主的一个吻,甚至是一个拥抱,这种东西以前以前从未在阿诺心中激起丝毫涟漪,他亦觉得自己不需要,但当真正得到时,却又没有丝毫抵抗能力。 虫族的生命太过漫长,他们大部分的时间都在一直前行,踏过狼烟遍地的战场,行过路尽尸骸的荒地,以至于忘了早该停下来休息。 之后的日子一直在按部就班的进行着,楚绥也终于开始适应军部食堂糟糕的饭食,他工作还没多久,大家就都知道文员部来了一位俊美的雄虫记录员,不少军雌都会假装从走廊路过,然后从窗户里偷偷看他工作。 天知道以前32楼的走廊空的能跑马,现在却挤的虫满为患,真是活见鬼,这是科莫的原话。 胆子小的军雌只敢偷看,胆子大的军雌直接自荐枕席,每天都有那么两三个故意上前搭讪的,楚绥无一例外都拒绝了,他肾虽然好,但应付阿诺一个刚刚好,应付两个就够呛了。 尤其是那种个儿比他高,拳头比他大,跟九尺铁塔一样的壮汉。 这天中午午休,楚绥照旧去食堂吃饭,果不其然看见阿诺也坐在里面,一次两次他还以为是巧遇,不过次数多了他就看出了那么点端倪,端着饭盘,径直走过去在他对面落座。 阿诺正欲起身,楚绥道:“坐着,起起站站的,你不嫌麻烦我还嫌呢。” 楚绥说完支着下巴,一双眼盯着他,指尖在桌上轻敲,似乎在等待着什么,阿诺见状笑了笑,将手边的饭盒打开:“今天是点心,不知道您喜不喜欢。” 他每天都会给楚绥开小灶,或是点心,或是水果,可能是高层特供的,反正天天都不重样。 楚绥现在已经不怎么挑食了,他夹了一块点心给阿诺,然后自己吃了一块:“还行,比食堂强。” 他嘴里总是说不出什么好话,但依旧不妨碍别的雌虫对阿诺羡慕嫉妒恨,眼睛都绿了的那种。 阿诺只是笑看着他,正欲说些什么,不远处忽然有人喊他的名字,循声看去,就见一名红发军雌在副官斐迪的带领下正朝这边走来,赫然是不久前出任务离开的阿尔文。 “阿诺少将,您可真会躲清闲。” 阿尔文找了他半天,却见他正在食堂用餐,不免打趣了那么一句,话一出口,这才发现对面还坐着楚绥,不由得面露诧异,随即反应过来,右手搭在左肩行了一个礼:“楚绥阁下,好久不见,很抱歉,无意打扰您用餐。” 楚绥也没想到吃个饭都能碰见这位煞神,脚步微动,下意识想走,但又觉得这是个套近乎的好机会,勉强按捺住想溜的冲动:“没关系,如果没吃饭的话,不如坐下来一起。” 他满脑子都是“套近乎”三个字,态度称得上一句彬彬有礼。 阿尔文倒没想那么多,毕竟上次见面他就对楚绥感官不错,闻言犹豫一瞬,然后在对面落座,如果说阿诺是冰,那他就是火,看起来隐隐走了两个极端:“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楚绥不是好客的人,这显然不像他的作风,阿诺闻言似有所觉的看了他一眼,又看向身侧的阿尔文,听不出情绪的道:“你不是只喝营养剂的吗。” 言外之意,食堂不适合你。 阿尔文摊手,微微一笑:“您还不是一样。” 你都能来食堂,我为什么不能来。 斐迪站在一旁,看了看楚绥,又看了看阿尔文,最后又看向阿诺,莫名觉得自家少将虽然还是一如既往的神情淡淡,但心情显然不太妙,不由得暗自挑眉。 哦嚯。 早就叫你看紧一点,免得雄主被小妖精勾走了,现在好了,笑不出来了。 斐迪偷偷溜了,毕竟阿尔文是他领过来的,免得等会儿战火迁怒到了他身上。 相较于阿诺清冷的性格,阿尔文显然要游刃有余的多,主动聊起话题,不至于冷场:“我前段时间奉命去清剿卡洛星的异兽,没想到再次回来,楚绥阁下就已经在军部任职,实在是年轻有为。” 心理阴影不是那么容易克服的,楚绥看见他谈笑风声的样子,总是想起他上辈子一枪把那个雄虫打的脑浆迸裂,血溅当场,心里还是有点怵,全靠求生欲在坚持:“比不上阿尔文少将在前线奋斗,是帝国的英雄。” 阿尔文其实不大能让人看的透,看似面上带笑,但实则笑意未达眼底,而且只要仔细观察,就会发现他对雄虫并没有什么敬畏之心:“借您吉言,很快就升为中将了。” 他是自由盟的首领之一,位置升的越高,权力也就越大,以后推翻制度也就更容易,而且他和阿诺年纪相仿,就已经当上了中将,这才是真正的年轻有为。 楚绥心想这可真是个坏消息,有一搭没一搭的和他聊着天,倒没注意阿诺全程静默,好不容易吃完饭,阿尔文手腕上的光脑忽然响了一下,似乎有什么急事,还闪着红光,他不着痕迹用袖子挡住,起身笑着对楚绥道:“很抱歉,军中有急事,要先行一步。” 说完又看向阿诺:“上次和您说的事已经有进展了,详细资料会发到您的星网账号。” 说完这才离开。 楚绥见他背影逐渐消失在眼前,拿起旁边的杯子灌了口水,一摸后背,全是冷汗,心想这种事儿真不是人干的,再套两次近乎他得折寿十年。 他吃饱了,从位置上起身,对阿诺道:“走。” 后者神色莫名的看了他一眼,没说话,起身静默跟上,楚绥刚才什么消息都没套出来,难免郁闷,有一搭没一搭的和阿诺说着话:“阿尔文平时有跟谁关系来往比较密切吗?” 阿诺闻言看向他,蓝色的眼眸滑过一抹暗沉,快得让人来不及捕捉,犹豫着问道:“您是想知道阿尔文少将有没有心仪的雄虫吗?” 心仪的雄虫? 什么鬼。 楚绥闻言顿住脚步,转身看向阿诺,而后者一直保持着谦卑的姿态跟随在后,垂着眼看不清神情,见他停住,也跟着停住,并不主动询问什么。 楚绥忽然来了兴趣,挑眉道:“为什么这么问?” 阿诺语气平静:“您似乎很喜欢阿尔文少将。” 雌虫总是期盼着雄主更长久的恩宠与眷顾,当青春不再,就会有更鲜活年轻的身体取代他们,楚绥如此一反常态,阿诺理所当然的认为他对自己新鲜感已失。 楚绥智商难得在线了一次,仔仔细细打量着阿诺,颇为新奇的道:“你该不会是吃醋了?” 阿诺眼睑微颤:“不敢。” 善妒对雌君来说是大忌。 楚绥心想吃醋就说呗,他又不会生气,绕着阿诺仔仔细细打量半晌,看够了,这才否认道:“不喜欢。” 真把阿尔文娶回家,他一定死的比武大郎还惨。 阿诺闻言下意识看向他,见楚绥神色不似作伪,在身后攥紧的手无声松开:“抱歉,是我误会您了。” 现在是午休时间,走廊上都没什么人,楚绥故意上前一步:“误会了,然后呢?” 他眼睛黑幽幽的,带着笑意,骄纵且狂妄,迎着这样的视线,阿诺心跳忽然漏了一拍,原本松开的指尖又控制不住的攥紧,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很抱歉……” 楚绥挑眉,不以为意:“道歉有用要警察干嘛。” 他老爹以前总说娶妻娶贤,虽然娶了个男媳妇,不过倒是比女的还贤惠,更重要的是自己看着也顺眼。楚绥睨着阿诺微微抿起的唇,在肤色的衬托下愈发殷红,心尖像是被羽毛撩了一下,痒的厉害,到底少年心性,胆大妄为,直接把人抵在墙上,俯身亲了过去。 “唔……” 阿诺瞳孔微缩,没想到楚绥直接光天化日就敢做这种事,但又见四处无人,且位置隐蔽,悬起的心终于放下了一半。 楚绥吻技纯熟,不多时阿诺便乱了呼吸,他纤长的睫毛颤个不停,轻轻回应着楚绥,但又怕被过往的虫发现,哑声提醒道:“雄主……” 楚绥在他唇上轻咬了一下,闻言敷衍的嗯了一声,只是仍维持着刚才的姿势没有分开,他静静睨着阿诺,视线寸寸掠过对方清俊的眉眼和高挺的鼻子,指尖在对方微肿的下唇摩挲片刻,忽然没头没脑的道:“那个阿尔文可没你讨我喜欢。” 没办法,看来看去,整个虫族好像就阿诺这只虫比较顺眼了。 阿诺胸膛起伏不定,闻言落在楚绥腰间的手控制不住的收紧,好半晌才缓缓松开,在他唇上落下一个微凉的吻,低声道:“谢谢您的喜欢。” 楚绥意味不明的看着他:“开心了?” 阿诺闻言身形微顿,不知是该点头还是该摇头,他如果说开心,那就坐实了刚才吃醋的事,但如果说不开心,楚绥万一真的想娶阿尔文怎么办。 好在楚绥也没为难他,问了一遍就没再问:“走。” 阿诺整理好衣服,跟在他身后,静默片刻,忽然出声叫住了他:“雄主……” 楚绥没听清:“嗯?” 阿诺蓝色的眼眸看向他,竟带了几分单纯:“下月军部表彰大会,我也会晋为中将。” 他的军功已经累计很多了,比阿尔文还要多。 s:///book/13/13087/8053322.html 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小说网手机版阅读网址: 第48章 体面人楚绥 楚绥闻言愣了一秒, 这才反应过来他在说什么,目光微妙的看向阿诺,心想这话怎么听起来怪怪的, 而且还有点耳熟。 楚绥仔细回忆片刻, 慢半拍的想起刚才在饭桌上,阿尔文好像也说过类似的话, 心中像是明白了什么,看了他一眼,眉梢微挑,意味不明的夸赞道:“昂,那你还真是挺年轻有为的。” 年轻有为,十足十的褒义词,楚绥的狗嘴里难得吐出了一根象牙。 阿诺闻言, 周身气息似冰雪消融, 肉眼可见的愉悦起来, 他抿唇笑了笑,弧度很浅,低着头没说话,顿了那么片刻才道:“我会为了您更加努力的。” 雌虫等级越高, 雄主也会受到更多的优待,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荣誉是共享的。 楚绥觉得他幼稚,不过也没说什么, 屈指弹了一下阿诺的军帽边缘, 顿了顿才道:“那你就继续努力, 争取当帝国最年轻的上将。” 阿诺上辈子就坐到了那个位置, 再努努力, 说不定有望成为帝国最年轻的元帅。 楚绥倒没怀疑过他的实力。 眼见着午休时间已经快结束,楚绥也没有多待,回了办公室,最近征兵在即,光是整理新兵的体检数据和资料库都累的够呛,楚绥一面觉得这种生活很操蛋,一面又觉得忙碌起来的日子也不算太糟糕。 办公室里不少雌虫都对楚绥有意思,没少明里暗里的献殷勤,不过可惜媚眼都抛给了瞎子看,再加上得知楚绥的雌君是军部少将,他们自觉无论是等级还是容貌都没办法与之相比,纷纷歇了心思。 不过就算得不到,有这么一位俊美的雄虫在身边,每天看看也赏心悦目啊。 征兵事宜临近收尾,大家加班加点的赶完了所有工作,莫雷组长见时间还早,让他们提前下班了,楚绥原本打算和阿诺一起走,不过后者似乎要开军部会议,不知道什么时候散会,只得先行离开。 驾驶员没看见阿诺,小心翼翼问了一句:“阁下,阿诺少将没和您一起吗?” 楚绥最近睡眠不足,正坐在位置上打盹,闻言眼睛也没睁,声音懒洋洋的:“他在开会。” 人在陡然静下来的时候,需要一段时间的调整才能入眠,楚绥闭着眼,还在思考自由盟的事,这段时间他有意无意的打听过了,阿尔文似乎很少和谁来往密切,如果非要挑出一个人选,那就只能是阿诺。 “听说他们曾在战场一同服役,是出生入死的战友,感情非常好。” 楚绥脑海中陡然响起了科莫所说的话,有那么瞬间,他隐隐感觉自己似乎抓到了什么苗头,但快得来不及捕捉,正欲细想,飞行器却像是受到撞击般忽然剧烈震动了一下,楚绥如果不是系着安全带,人都差点被甩出去。 他捂着剧痛的后脑,少爷脾气发作,正待发怒,只听驾驶员忽然声音惊慌的道:“阁下,我们好像被包围了!” 飞行器因为受到猛烈撞击,迫不得已降落,楚绥闻言还没反应过来,心想什么包围,又不是在打仗,好不容易从眩晕中回神,却见一群带着面具的人忽然围住飞行器,三两下破开舱门,径直闯了进来。 楚绥懵了,这他妈的不会想抢劫?! 他反应过来第一个念头就是报警,把光脑不着痕迹藏到身后,飞速按了几下,然而还没等点击发送,为首的一名雌虫就似有所觉,直接收缴了他手中的光脑,并用抑能环束缚住楚绥的双手,因为带了变声器,嗓子低沉难听:“阁下不用害怕,我家主人只是想请您去做客。” 楚绥心想做你妈的客,这摆明了是寻仇,他眼见着驾驶员被麻药迷晕,心头一慌,正欲说些什么,后颈就陡然传来一阵尖锐的刺痛,像是被人用针扎了似的,眼前一黑,顿时失去知觉。 这群来路不明的闯入者破坏了飞行器内的自动录像,并损毁了附近路段的摄像头,趁着附近没什么行人,把楚绥和司机带上了另一架飞行器,飞速离开了。 麻药的剂量不多,但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人类体质,楚绥过了许久才苏醒过来,他竭力睁开沉重的眼皮,只觉得手臂酸麻,勉强聚起神智一看,这才发现自己被锁起来了,正身处一个密闭的房间,无论是桌上摆的还是墙上挂的,都是特制的刑具。 楚绥见状头皮一麻,瞬间清醒,心想离自由盟推翻制度还有一段时间,自己不可能现在就被抓起来,他用力挣脱抑能环,但无济于事,大脑飞速运转,想知道是谁把自己抓起来的。 答案很快揭晓,没过多久,密室门外忽然传来一阵响动,紧接着楚绥耳畔就响起了一道阴沉得意的声音:“怎么,没想到有一天你也会落在我手上?” 楚绥闻言瞳孔微缩,觉得这声音有些熟悉,下意识看去,却见来者竟是上次被自己暴揍一顿的卡佩,身后还跟着一名低眉顺眼的雌虫,模样和阿诺有几分相似,赫然是狄克。 是了,怎么把他给忘了,除了地位尊崇且脑子不好使的雄虫,谁敢明目张胆的绑架自己,这下完蛋了,比落在绑匪手里还惨,绑匪起码还能讲个价。 楚绥说不出要杀要剐悉听尊便这种话,也做不到对着卡佩开口求饶,两相权衡之下,干脆乖乖闭嘴保命,只希望阿诺赶紧发现自己失踪,带着人来救自己。 卡佩上次被楚绥暴揍一顿,不仅里子面子全丢了,还在医院躺了大半个月,怎么可能咽下这口气,只可惜楚绥在军部工作不好下手,而且上下班也有阿诺陪同,一直等到今天才有机会。 卡佩见楚绥闭着嘴不吭声,直接对着他腹部打了一拳,眯着眼冷笑道:“你那天不是很威风吗?怎么不说话了?哑巴了?” 楚绥心想说什么呢,雄虫都是脆皮鸡,你回去练练体力,这一拳打过来也就只有正常人的一半力道,他都不好意思喊痛。 楚绥勉强装出一副虚弱的样子,好心提建议:“要不我那天揍你多少下,你原样揍回来?” 卡佩显然不是那么善良的人,他闻言看了楚绥一眼,拿起桌上的刑具,心里不知在盘算什么,但肯定没好事:“你猜我这里有多少道刑罚?” 楚绥认出来了,那些东西大部分都是用来惩罚雌虫的,真用在雄虫身上,只怕命都去了半条,无声攥紧指尖,心肝都跟着颤了颤。 妈的,楚绥心想,他上次就应该把这货揍死。 卡佩没听到他的回答,也不甚在意,把手里的鞭子在楚绥肩上磕了磕,上面还沾着凝固暗沉的血迹,不知道是他哪一位雌君或雌侍的:“这样,你把这里所有的刑具都受一遍,撑过去,我就放了你。” 狄克原本一直静默站在一旁,闻言瞳孔微缩,下意识出声:“雄主……” 在帝国,绑架雄虫是重罪,更何况是一只a级雄虫,卡佩手底下的喽啰显然没有哪只虫敢替他做这种足以枪毙的事,于是只能由他的雌君和雌侍去做。 狄克并不想惹麻烦,但如果不服从卡佩的命令,就会被他用刑具折磨的生不如死。 楚绥如果真的死了,帝国一定不会放弃追查,阿诺也不会善罢甘休,到时候查到他们头上,卡佩身为雄虫,充其量坐几个月的牢,然后再赔偿一大笔钱就可以了,倒霉的只是他们。 卡佩闻言面无表情捏住狄克的下巴:“怎么,想替他求情?这些刑具的滋味你是不是还没受够?” 狄克闻言不知想起什么可怕的事,脸色瞬间煞白,连忙摇头:“不……您误会了,我只是想说克洛伊阁下来找您了,正在一楼客厅等候。” 克洛伊是跟卡佩一起玩的狐朋狗友,他闻言面露不耐:“他来干什么。” 狄克提醒道:“您和他约定好今天去俱乐部。” 卡佩暗自皱眉:“麻烦。” 他说完把鞭子扔到一旁,自顾自理了理领口,对狄克道:“你在这儿守着,别让他跑了。” 狄克颔首:“是。” 楚绥的一颗心简直七上八下,他眼见着卡佩离开,下意识看向狄克,内心盘算着把他拉拢过来的把握有几分,反正横竖也是死,倒不如试一试。 楚绥故意晃动锁链,发出一阵哗啦的轻响,狄克闻言看了过来:“您不必费劲挣脱,这是星际监狱用来关押重犯的。” 楚绥后知后觉的想起,狄克目前任职大法官,那么弄这么一副镣铐肯定也不是难事,不过大法官居然知法犯法,听起来多多少少有点讽刺:“你把我放了。” 狄克闻言看了楚绥一眼,没说话,大抵觉得他异想天开。 楚绥在生死关头,智商难得上线,再加上当了这么久的记录文员,对律法也不算一窍不通:“军队迟早会找到这里来的,到时候卡佩没事,你们可一个都脱不了干系,你放了我,我可以在法庭上帮你求情。” 狄克闻言面露讥讽:“看来我的哥哥还真是找到了一位聪明的雄主呢,但是楚绥阁下,我放了你,逃得过法律的审判,却逃不过雄主的责罚。” 他不放楚绥,军队找到这里是死路一条,放了楚绥,落在卡佩手里也是死路一条,虫族可没有什么离婚协议,除非被雄主驱逐,否则他们一辈子都不能离开卡佩身边。 狄克的内心远没有表面上看起来那么平静,恰恰相反,他十分焦虑,左思右想都找不到任何退路,并不比楚绥好过多少。 楚绥还欲再说,狄克却已经不想听了,转身走出了密室,伴随着门被咔嚓关上的声音,周遭重新陷入了寂静。 楚绥莫名想起上辈子被关小黑屋的时候,也是这样安静的没有一点声音,他上辈子死的时候没有丝毫痛苦,充其量就是打了一针,然后睡了一觉,还没等梦醒,就又被系统复活了,对死亡并没有什么直观的概念。 现在却不一样,他被关在这个密室里,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随时可能被卡佩大卸八块,然后弃尸荒野。 楚绥看着那些刑具,后背无声冒上些许寒意,一想到那些东西会用在自己身上,只感觉发明出这些东西的人都是变态,他不知想起什么,然后试探性的对着空气喊了一声:“系统?” 系统叮的一声弹了出来:【干嘛?】 楚绥从来没有哪一刻觉得看见它是如此幸福的事,就连系统周身散发着的蓝光都堪比佛光普照:“你在就好了,快快快,帮忙把我解开!” 系统心想我要是能解开不早给你解开了,还用你说,它扇动着翅膀飞到楚绥面前,投放在半空中的光屏清清楚楚显示着四个大字—— 【权限不足。】 楚绥的心顿时凉了一截,试探性道:“那你帮我报个警?” 系统试了试,还是不行:【权限不足。】 它们除了规范宿主的行为准则外,并不能插手干预任何事,就好像路边的行人下一秒会因为车祸重伤,店内用餐的客人会因为过敏休克,失恋的女孩即将从桥边跳入河中寻死,你哪怕提前预知了这一切,也不能出手相助。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命数,有人注定年少夭折,有人却能长命无忧,冥冥中都是注定的,如果出手免除一切灾厄,世界就会乱了套。 系统落在楚绥肩膀上,出言安慰道:【你命中可能注定有此一劫,撑过去就好了。】 楚绥问:“那要是撑不过去呢?” 系统陷入了久久的沉默中:【……】 撑不过去……就没了呗。 楚绥想骂娘的心都有了,只觉得谁也没他命苦:“我不管,我怕疼,等会儿他如果用刀捅我,你得帮我挡着。” 系统的身体可以免除一切物理伤害,挡两下倒是没问题,不过…… 【我就这么小个球,你想让我帮你挡哪里?】 系统的身体也就比巴掌大一点,挡了心脏挡不住肺,挡了肺部挡不住肾,总免不了要挨刀子的,如果让它建议的话,还是挡住心脏比较好。 楚绥却道:“挡脸。” 他视死如归的看向系统,仿佛做下了什么艰难的决定般,一字一句道:“挡脸。” 就算死,他也要当个体面人。 系统:【……】 外间夜色逐渐浓稠,阿诺从军部赶回家的时候,天已经完全黑了,但客厅里却没开灯,周遭静的没有半点声响,他脚步微顿,想起楚绥以前喜欢把灯全部打开,弄的四周亮亮堂堂,心中难免觉得反常。 “雄主?” 阿诺打开灯,喊了一声,没得到任何回应,他视线扫过鞋柜,却并没有看见楚绥换下来的鞋,不由得顿了顿,到底还是想确认一下,快步上楼走进卧室,果然也没看见他的身影。 扫地机器人还在客厅来回转动,从这头移到那头,像一只辛勤的小蜜蜂,连带着地面也被打扫得干干净净,一尘不染,但楚绥每次都觉得它晃来晃去的吵,一回家必定把它关机。 楚绥不喜欢跟雄虫打交道,人际关系网简单得一只手都能数出来,相熟的无非是办公室那几名同事,而且很少外出,这种情况显然不可能是出去玩了。 阿诺面色一点点的沉了下来,一边快步下楼,一边用光脑给楚绥发送通讯请求,但都没得到回应,开启关联定位,信号也都是杂乱的,很明显被仪器屏蔽了。 副官斐迪刚才送阿诺回家,正准备驾驶飞行器离去,然而还没来得及走,就见到阿诺去而复返,径直打开舱门坐上了副驾驶,周身无声散发着寒气,声音乍听平静,但实则冷的渗人:“回军部。” 军人以服从命令为天职,斐迪条件反射依照他的意思启动了飞行器,等反应过来,这才下意识问道:“您有文件落在办公室了吗?” 阿诺一双蓝色的眸子落在帽檐阴影下,不知是不是天色原因,显得有些暗沉,他用光脑飞速修复关联的定位数据,听不出情绪的道:“你立刻调集十二区的驻扎队伍,在最短的时间内集合。” 如果有谁敢在帝都绑架雄虫,只能用一句话形容,那就是吃了熊心豹子胆,就算绑回去,军队挨家挨户连翻搜查,不消一个晚上就能找出来,但凡脑子正常的虫都不会冒着生命危险做这种事。 阿诺一边通知技术科调监控,一边在脑海中飞快思索着楚绥所有的仇家,然后再挨个排除,电光火石间,一个名字忽然浮上心头,令阿诺控制不住的攥紧了指尖。 只要是相熟的虫都知道,卡佩最喜欢收集各种新型飞行器,这次俱乐部上的限量新款,他提前大半年就预定了,怎么可能错过,和狐朋狗友在外面兜风兜了一圈才回来,一想到里面还有楚绥等着他去收拾,心情不由得愈发美妙。 卡佩家雌侍众多,林林总总加起来,大概有十几个,此时都分成两排,恭敬的跪在地上迎接他回家,外露的脊背隐隐可窥见一些腐朽的伤痕,神色也都趋近于麻木。 狄克见他回来,上前服侍他脱下外衣,心里的不安感越来越强烈,卡佩却毫无所觉,随脚踢开一名挡路的雌虫,然后自顾自往楼上走去,漫不经心的问道:“你没放走他?” 这个“他”指的自然是楚绥。 狄克闻言低下头,声音是藏也藏不住的害怕,惊慌失措的道:“不敢违背您的命令。” 卡佩笑了笑,顺手往他脸上摸了一把,勾唇道:“我当然知道你不敢。” 楚绥在密室不知道待了多久,粗略一算也有几个小时了,他老远听见卡佩的脚步声,偏头看向身旁的系统:“要不我先死,你再把我复活一次?” 嗯? 系统闻言缓缓打出了三个问号:【???】 ……你在想屁吃? 楚绥最近察言观色的能力见涨,见系统不吭声,瞬间秒懂他的意思,正欲说些什么,卡佩就忽然推门进来了,见状立刻收声闭嘴。 “今天算你运气好,原本打算早就收拾你的,没想到竟然让你躲过去了,这次你可躲不掉了。” 卡佩从桌上拿起惯用的鞭子,在半空中挥了两下找手感,凌厉的破空声听得人心颤,饶是楚绥已经做好心里准备,也还是因为本能反应绷紧了身形。 系统牢记他的嘱咐,扑棱着翅膀浮在半空,然后飞过去pia住了他的脸。 楚绥:“……”他妈的窒息。 卡佩想起楚绥上次揍得自己鼻青脸肿,心中愈发暗恨,一鞭子狠狠抽在他身上,肉眼可见的见了血:“我看看这次还有谁能来救你!” 楚绥:“!!!!” 疼疼疼疼疼疼! 楚绥痛的差点喊出来,但是被系统捂着嘴出不了声。系统小声道:【嘘,别叫,你越叫他越兴奋】 楚绥:“????” 你他妈的人言否?! 卡佩没听见楚绥的痛呼,皱了皱眉,似乎不大满意,正欲再抽一鞭子,谁曾想外间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敲门声,随即响起狄克有些焦急的声音:“雄主,阿诺带着军队来搜查了!” 楚绥闻言心头一松,连疼痛都缓了几分,卡佩看了他一眼,丢掉鞭子冷笑道:“他想搜就让他搜,我不信他能搜到这个密室,走,出去看看。” 随着他的离去,密室门也被关的严丝合缝。 卡佩刚走出房门,结果就见一楼客厅里全部围满了军雌,为首的正是阿诺与阿尔文,他不着痕迹和身后的狄克对视一眼,然后步下楼梯,不见半点心慌:“大半夜弄这么大阵仗,可把我吓到了,阿诺少将如果想来做客,我还是非常欢迎的,但带这么多士兵,就没必要了?” 他们正在搜查一楼。 阿诺脸上向来都没什么表情,但今天却格外冷的渗人,银色的发丝被风吹的有些凌乱,显然是一路疾赶过来的,蓝色的眼眸看向卡佩,令后者有如坠冰窟之感:“很抱歉打扰您的休息,但这是军部的搜查令,请您配合。” 卡佩没有从他声音里听出一丝一毫的歉意,但依旧被阿诺清冷矜傲的模样撩的心里痒痒,舔了舔下唇,似笑非笑道:“想搜查啊,这还不简单,你可以去我房里慢慢搜,搜一晚上也不要紧。” 就在这时,副官斐迪走了过来,在阿诺耳畔道:“少将,一楼没有发现楚绥阁下的身影。” 阿诺闻言带着队伍径直步上二楼,卡佩阻拦无果,只能暗自咬牙,跟上去阴沉沉的道:“我家里到处都是古董收藏,你们如果敢碰坏了,我是不会善罢甘休的!” 可惜没谁把他的话当一回事,阿诺想起卡佩刚才从卧房出来,带着心腹亲兵去里面搜查,然而找遍了每个隔间,都没发现楚绥的身影,面色不由得愈发冰冷。 卡佩在旁围观,见状讥笑出声,走到阿诺身旁道:“听说楚绥阁下失踪了,我也感到非常惋惜,不过帝国这么大,万一发生什么意外,尸体也很难发现,阿诺少将不如趁早换一个雄主……” 话未说完,一支冰凉的枪.管忽然抵上了他的额头,卡佩吓的瞬间失语,瞳孔骤缩,抬眼却对上阿诺暗沉翻涌的眼眸,一瞬间脊背无声蔓延上寒意。 “您说的对,” 阿诺的声音平静的不可思议,他甚至还笑了笑,修长白皙的指尖落在扳机上,似乎随时会扣下:“帝国这么大,死一只雄虫想必也很难被发现……” 第49章 你居然猜对了 雄虫大多愚蠢, 卡佩则是其中的佼佼者,但他再愚蠢,也知道在脑袋被枪顶着的情况下不该再激怒阿诺, 他后背紧贴着墙, 凉意顺着皮肤寸寸蔓延进骨骼,脖子僵硬, 不敢动弹半分, 只能维持着那副惊惧又震惊的表情。 阿诺怎么敢? 他怎么敢?! 在众目睽睽之下就用枪顶着雄虫的脑袋,这在帝国可是重罪,卡佩的双腿已经控制不住的开始发抖,冷汗涔涔落下, 竭力想避开他的枪.口:“不……你不能杀我……我是雄虫……我是雄虫……” 是雄虫又如何?倚仗着帝国的保护肆意妄为, 谁又知道他们的好日子还有多久,就像在万丈悬崖边行走的醉鬼,整日醉生梦死, 殊不知只要轻轻推一把, 顷刻间便会掉下去摔的粉身碎骨。 阿诺没有任何表情,他只是将食指扣上扳机,用力抵住卡佩的脑袋, 仿佛下一秒就会毫无预兆的开枪,声音低沉道:“您当然是雄虫,我从来没有否认过这一点……” 走廊里大半军雌都看见了这一幕,却没有一只虫敢上前阻止,狄克和阿诺是双生子,此时他清楚感受到了后者毫不掩饰的杀意, 心头一慌, 扑上去挡在了卡佩身前:“哥哥, 请不要开枪!” 这个举动不见得是对卡佩旧情难忘,但雄主如果出了事,他身为雌君一定难逃罪责。 狄克面色苍白,注视着阿诺这张与自己肖似的脸,只觉得从自己选择投身政界的那个时候,他们的命运就已经天差地别,他静默一瞬,看了眼古董架上的花瓶,似乎在暗示什么,嘴里却道:“楚绥阁下失踪,与雄主绝无关系。” 阿诺注意到他的视线,顺着看过去,结果发现是一个琉璃花瓶,斐迪见状立刻上前查看,谁曾想发现花瓶被固定住拿不起来,尝试着左右转动,只听咔嚓一声响,墙面竟然内陷了一块区域,赫然是一扇门。 斐迪惊喜道:“少将,找到了!” 楚绥足足失踪了八个小时,谁也不知道他现在是个什么状况,可能活着,也可能死了,又或者被折磨的遍体鳞伤,不成人形。 阿诺眼见密室门打开,率先冲了进去,环视四周一圈,结果就见楚绥被抑能环锁在正中央,低垂着头不知是死是活,白色的衬衣上有一道长长的血痕,被打得皮开肉绽,看起来狰狞刺目。 斐迪见状赶紧上前解开了抑能环,谁知楚绥被锁的太久,连站都站不稳了,一个踉跄险些摔倒在地,却又被一双手稳稳托住。 “雄主——” 阿诺扶着楚绥,无意识攥紧指尖,当真切感受到掌下的皮肤与温度时,一颗心好似才终于落回原地,这一刻他甚至顾不得尊卑规矩,控制不住的将楚绥抱进了怀里,力道紧得让人喘不过气来。 楚绥刚刚死里逃生,猝不及防被抱住,人还有点懵,反应过来是阿诺,莫名有一种重见天日的感觉,满是劫后余生的庆幸:“你终于来了,再晚点就只能给我收尸了。” 阿诺何曾见过楚绥这么狼狈的样子,闻言身形微顿,目光下意识扫过他身上那道长长的鞭痕,一抹暗红刺的眼睛生疼,控制不住的闭了闭眼,忽然单膝跪地,声音低哑的道:“很抱歉,是我没保护好您。” 是他没保护好楚绥…… 阿诺何曾见过对方如此狼狈的样子,明明撞到手都会疼得倒抽冷气,他想象不到,那一鞭子楚绥到底是怎么挨下去的。 楚绥就是随口一说,没想到阿诺直接跪下请罪了,膝盖与地面相触,发出砰的一声闷响,听着都疼,他攥住阿诺的手,把他从地上拉起,忽然有些没由来的不高兴:“起来。” 楚绥再糊涂,也知道这件事怪不到阿诺身上,他现在只想把卡佩那个王八蛋弄死。 军队在卡佩家的密室里找到了楚绥,这下铁证如山,他怎么也赖不掉了,斐迪上前拷住了卡佩的双手,没什么歉意的道:“很抱歉,您现在涉嫌绑架楚绥阁下,可能要麻烦你跟我们去军部一趟,协助调查。” 卡佩生平第一次被拷,面色有些难看,心中却并不慌乱,他那么多雌侍,随便推一个出去做替死鬼就能顶掉大半罪责,至于剩下的,找业界知名律师帮忙打官司,再缴纳一笔巨额赔偿金,最严重也不过关押几个月。 楚绥虽然是雄虫,但毕竟没死,只受了点轻伤,法官判不了多重的。 卡佩冷笑道:“协助调查可以,不过我要求见我的律师,绑架这件事跟我没有半点关系,说不定是我的雌侍想帮我出气,所以私下把楚绥阁下绑了过来,我可是全然不知情的。” 反正密室没有监控,光凭楚绥一个人的指证并不足以构成证据。 卡佩的那群雌侍闻言个个面如死灰,仿佛早就料到了结果,如一滩死水,激不起半点涟漪,没有任何反抗的被士兵带走了,也许对他们来说,后半辈子在监狱度过,也好过在卡佩身边生不如死的受尽折磨。 阿尔文站在二楼走廊处,眼见着卡佩有恃无恐的被带离,无意识攥紧栏杆,眼底悄然滑过一抹暗沉。 雄虫…… 雄虫…… 他在心底反复咀嚼着这两个字,想不明白为什么这种蠢东西也能踩在他们的头上,力道过大,连带着手背也泛起了青筋。 医生正在里面给楚绥处理伤口,腹部缠了厚厚一圈绷带,抹药的时候难免疼痛,他却破天荒安静的不得了,阿诺见状无声握紧楚绥的手,眉眼低垂,不知在想些什么。 雄虫如果出事,只能说明他的雌君保护不力,这次楚绥失踪,雄虫保护协会也来了,很巧,还是上次那几名雌虫,为首的带着一副黑框眼镜,面容严肃古板,似乎是叫麦伦,他眼见楚绥的伤势包扎完毕,上前躬身道:“很高兴阁下能够平安无事,那么我们也就放心了。” 楚绥对他们本来就没好感,只觉得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闻言看不出情绪的斜睨了他们一眼,并不搭理,静等下文。 麦伦见状难免尴尬,他思及上次的教训,这次总算没有当着楚绥的面说些什么,而是看向了阿诺:“少将,关于这次的事,我们需要向您了解一下经过,不知道方不方便找个地方做笔录?” 斐迪闻言下意识看向阿诺,心中暗自担忧,雄虫保护协会这帮家伙能有什么好事,做笔录?只怕是想带少将回去往他身上安罪名才对。 阿诺闻言正欲点头,谁知楚绥却已经先一步攥住他的手腕,将他拉到了身后,似笑非笑的对麦伦道:“想了解事情经过?不应该问我才对吗?” 麦伦心知糊弄不过去,只好道:“楚绥阁下,很抱歉,我们也只是按照流程办事,这次您意外失踪,阿诺少将身为雌君保护不力,按理说是要跟我们回去接受审问的,雄虫协会有义务保障您的安全,并杜绝此类事件再次发生。” 楚绥闻言只觉得扯淡,而且不是一般的扯淡,是非常的扯淡,他直接一脚将身边的椅子踹了个老远,撞在墙面发出咣的一声闷响,将众虫都吓了大跳。 “你敢动他试试!” 楚绥是真的生气了,他觉得面前这几只虫子不仅有病,而且相当变态,绑架他的卡佩就在楼下,他们却偏偏舍近求远,硬要把罪责往阿诺身上扣,都是雌虫,这算什么,互相残杀? 楚绥面色冷峻,声音冷的渗人:“你想杜绝这种事情再次发生?很简单,把卡佩那只臭虫毙了,我相信无论你想了解什么,他都会一五一十的告诉你。” 他说完拉着阿诺径直离开,麦伦等虫见状也不敢上前阻拦,站在原地面面相觑。 阿诺被楚绥带着往楼下走去,手腕被攥的生疼,心底却生不出一丝一毫的反抗,甚至思绪已经产生了恍惚,也许在很多年前,久到刚刚出生的时候,他就再也未被谁这样护在身后过,哪怕是雌父。 军雌是帝国最强大的存在,s级的雌虫更是凤毛麟角,于是他们前半生一直在学着守护,战争来临时守护帝国,战争平息时守护雄主,以至于奉献生命,直到鲜血流尽的那一刻。 雄虫总是喜欢凌虐军雌,因为他们很强,强到剜肉去骨也能留着一口气,用鞭子抽得皮开肉绽,过不了多久也能恢复如初。 可没有谁知道,那些伤落在身上的时候,一样会疼。 此时临近深夜,天色像是一方被打翻的砚台,只余一团化不开的浓墨,带着寒意的冷风迎面吹来,终于让楚绥怒火中烧的脑子恢复了几分神智,他顿住脚步,胸膛仍有些起伏不定,想起什么似的,转身看向阿诺:“没我的同意,你不许跟他们走。” 阿诺见他停住,借着夜色的遮挡,忽然伸手抱住了楚绥,然后在一片树叶轻晃的沙沙声中缓缓收紧双臂,闭着眼,许久都没出声。 楚绥见状便以为他害怕,想说些什么,又不知道该怎么说,慢半拍的伸手抱住阿诺,然后略有些生疏的将掌心落在他发顶,片刻后,才蓦的出声道:“你是我的雌君……” 你是我的雌君,除了我,没有人能欺负你。 楚绥话音刚落,就感觉阿诺落在自己腰间的手臂倏的收紧,力道大得让人喘不过来气,正欲开口,对方却又悄然松开了手。 阿诺静静看着楚绥,蓝色的眼眸似海洋般静谧幽远,声音低沉,像是在发誓:“我下次一定不会再把您置于险境。” 楚绥正欲说话,耳边却忽然听到一阵杂乱声,顺着看过去,原来是卡佩的律师没到,他不肯就范回军部,正大吵大闹。 楚绥无声咬牙,然后对阿诺道:“你在这儿等我。” 说完径直朝着卡佩走了过去,顺手在地上捡了个什么东西,但夜色太黑,看不清楚。 卡佩的名声已经臭到没有谁愿意接他的案子,他正暗自恼怒,发怒催促着仆从找律师,眼角余光忽然看见楚绥正朝他走来,到嘴的话就忽然消了声。 卡佩不想露了怯,但发颤的声音却暴露了他内心的真实想法:“你……你想做什么?” 楚绥双手背在身后,闻言笑了笑:“你猜我想做什么?” 卡佩见自己身旁有看守的士兵,心略微放下了一半,料想楚绥不敢胡来,冷笑着道:“怎么?你还想打我?” “啪——!” 卡佩话音刚落,楚绥直接从身后掏出一块砖石把他拍晕了,坚硬的砖块咔嚓直接碎成了两半,可想而知用了多大的力,一旁的士兵都看傻了,下意识想上前阻拦,却被阿诺一个眼神定在原地。 楚绥长长吐出一口气,然后当啷一声扔掉了手里的半块残砖,拍了拍手里的灰:“妈的,你居然猜对了。” s:///book/13/13087/8072166.html 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小说网手机版阅读网址: 第50章 事情不简单 楚绥从小到大什么都吃过, 就是不吃亏,如果不是卡佩太脆皮,拍一下就倒地晕了, 他还能去旁边的花坛里再捡一块过来继续抡。 两边看守的士兵都傻眼了,雄虫在眼皮子底下被打晕了, 他们可怎么带回去交代, 阿诺淡淡扫了眼卡佩,见他的胸膛还在微弱起伏,开口道:“还没死, 直接带回审讯室。” 士兵只能服从命令:“是,少将。” 楚绥还是觉得抡一砖头太便宜了卡佩,但阿诺仿佛知道他的想法似的,借着衣袖遮挡牵住楚绥的手,然后缓缓收紧, 用仅有他们两个能听见的声音道:“他冒犯了您,一定会付出应有的代价。” 楚绥没当一回事,这个国家的狗屎律法他已经了解得透透的了, 搭着阿诺的肩膀, 借着他的支撑站稳身形, 现在才想起来自己受了伤,被抽过的地方火烧火燎的疼。 如果卡佩无罪释放,楚绥就亲自去套他的麻袋, 反正雄虫不犯法, 看谁玩得过谁。 晚上乘坐军部的飞行器回来时, 已经后半夜了, 楚绥又困又累, 简单吃了点东西就上床睡觉了, 但还是不太能睡得着,阿诺察觉到他辗转反侧的动静,在黑暗中起身,然后打开了床头灯:“您不舒服吗?” 楚绥不知道该点头还是该摇头,犹豫一瞬,然后摇了摇头。 阿诺没说话,往他身上缠着纱布看了眼,然后半跪在床边,伸手解开了上面用来固定的结,力道一如既往轻缓,暖调的床头灯倾洒在脸侧肩头,连带着冷白的皮肤也蒙上了一层玉质的温润。 阿诺低声道:“这种伤用纱布缠着会有些疼,解开痊愈的比较快。” 他似乎很有经验。 楚绥看了他一眼,顿了顿,然后用手撑着从床上坐起身,任由阿诺一圈一圈解开了自己身上的纱布,不知是不是数十年娇生惯养的原因,那道伤痕在楚绥身上显得有些狰狞,已经肿了起来。 阿诺犹豫着伸出手,似乎想触碰,但不知为什么,又收了回去,他依稀记得军医给楚绥用了最好的特效药,一般来说很快就能痊愈,但不知为什么,楚绥的伤看起来似乎并没有好转。 阿诺便以为军医用的药不太够:“您稍等片刻,我去拿药箱。” 他说完便要下床,谁曾想被楚绥攥住手腕拉了回去:“不用了。” 楚绥想说他是人,虫族的药当然没有效果,但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只是道:“我的体质跟你们不一样。” 阿诺闻言顿了顿,只好重新坐回去,他望着楚绥身上的伤,久久都难移开视线,仿佛这道鞭痕比他当初上战场被异兽咬碎肩骨还要严重些。 阿诺扶着楚绥躺下,然后关掉床头灯,片刻后,在黑暗中出声问道:“您是不是很疼?” 楚绥顿了顿,然后摇头:“不疼。” 他不疼, 他只是…… 他只是有点想家了…… 楚绥想起以前小时候跟别人打架,打得鼻青脸肿,老妈看见后就抱着他哭,一边哭,一边骂他不争气,眼泪啪嗒啪嗒往下掉,半边肩膀都湿透了,温度灼热,烫得人一缩,楚绥却只是用袖子狠狠擦掉鼻血,越挫越勇的要找那群人算账。 有很多事,楚绥以为自己早就忘了,但原来他都还记得。 无论是人还是事,又或者是那个久远的、但现在已经消失的星球…… 楚绥在黑暗中摸索着,解下了脖子上的项链,尾端坠着的琉璃球哪怕在黑夜中也是通透闪着微光的,他指尖摩挲着上面微凸的纹路,不用看,脑海中就自动浮现出了它的样子。 楚绥知道阿诺没睡,他将链子在手腕上绕了两圈,忽然出声问道:“为什么要送我这个?” 阿诺闻言看向他,尽管在黑暗中只能看见一个模糊的轮廓:“我以为您会喜欢……” 他曾经不止一次发现楚绥在星网上有关蓝星的事,不是单纯的浏览,也不像是兴趣所为,对方每次看见那些相关的图片或字眼,都会兀自出神许久。 楚绥嗯了一声:“算喜欢。” 那是一种很难分辨的语气,似乎很在意,却又不愿想起,因为根本就回不去,想起来也只是徒增烦恼。 楚绥不是由一个国家到了另一个国家,而是由一个种族到了另一个种族,中间横跨的不止一个星球,还有数百万年的流逝与消亡。 他现在还是能想起上辈子刚到虫星的那种感觉,不是惊恐,也不是无助,而是绝望,深入骨髓的绝望,他从未想过,曾经赖以生存的土地如今只是一个被载入史册的名字,他也无法想象,在一群虫子间该怎么活下去。 楚绥小心翼翼的,不敢露出任何与旁人不同的地方,命运似乎和他开了一个天大的玩笑,彻底断了他所有的盼头。 他想回家,但永远都回不去了,这不是路程远近的问题,其间横跨的时空与历史,他用尽一生也无法补足。 阿诺忽然问道:“那是您的家吗?” 他的语气平静而又关切,似乎只是问了一个再寻常不过的问题,楚绥手一顿,那颗蓝星项链就啪嗒一声落了下来,松松的坠在他腕上。 空气有片刻静默。 楚绥呼吸沉缓了一瞬:“……为什么这么问?” 阿诺说:“当初将您从野外带回时,您一直在询问医护人员蓝星的所在。” 楚绥慢半拍的想起,他当初是在野外被军队发现的,不过那个时候他因为高烧神智不清,并没有看清谁救的他:“是你把我带回来的?” 阿诺微微点头,解释道:“当初我奉命带领部下在野外执行作训任务,结果没想到发现了您。” 在荒无人烟的野外发现珍贵的雄虫本身就是一件非常奇怪的事,更何况楚绥的眼眸和发色十分特殊,整个虫星也找不出第二个像他这样如此纯粹的黑发黑眸,很容易被判定为外来物种。 阿诺缓缓闭上眼,想起了他初见楚绥的场景。 在野外挣扎求生那么久,楚绥的状况自然好不到哪里去,浑身脏兮兮的,全是被树枝刮破的伤口,只能依稀辨别出他俊挺的五官,除此之外没有任何能够证明身份信息的东西。 出于对异性天生的吸引,一同执行野外作训任务的军雌对于发现雄虫这件事都陷入了某种莫名的狂热中,阿诺身为长官,依照流程向上级汇报了楚绥的存在,除此之外心中并没有太大的感受。 尽管他的心腹副官斐迪,都有些按捺不住好奇心,明里暗里偷偷看了楚绥好几次。 楚绥那个时候已经陷入了昏迷状态,在军舰返回帝都的途中,甚至发起了高热,因为雄虫体质较弱,阿诺并不敢轻易给他注射针剂,只能陪同在旁,密切记录他的体温数据。 楚绥那个时候已经烧傻了,他迷迷糊糊睁开眼,视线无法聚焦,喉咙火烧火燎的疼,只是依稀看见身旁有一抹身影,还以为自己获救了,像抓住救命稻草般,竭力攥住了对方的衣袖,有气无力的道:“水……” 楚绥仅凭借着求生的本能聚起一丝力气,眼眸因为生病而显得有些黯淡,断断续续吐出了几个字:“水……水……” 阿诺正在记录数据,猝不及防被抓住,笔尖在纸上拖曳出了一条墨色的痕迹,他淡淡垂眸,看向那只攥住自己衣角的手,不动声色抽出来,然后起身倒了一杯水。 雄虫是尊贵的,阿诺注视着浑身脏兮兮的楚绥,心想等回到帝都后,这只雄虫的境遇大概会发生天翻地覆的变化。 至于这种变化是好还是坏,谁也说不准,但多半是后者。 阿诺托起楚绥的头,因为触碰到对方的衣服,一尘不染的白色手套沾染上了些许褐色的泥土,他看了一眼,然后收回视线,将杯子递到楚绥唇边,喂他喝了下去。 雄虫干裂的唇瓣终于得到些许滋润,只是仍然没有血色,阿诺见他喝完,正欲收回手,却听楚绥呢喃不清的说了两个字:“谢谢……” 他身形微顿,下意识看向楚绥,蓝色的眼眸敛去了所有情绪,一瞬间感觉自己出现了幻听,然而楚绥又低不可闻的重复了一遍:“谢谢……” 谢谢? 阿诺将透明的玻璃杯轻轻搁到桌上,心想这不仅是他见过的第一个黑发黑眸的雄虫,也是唯一一个会说谢谢的雄虫。 后来楚绥被送往了医疗中心救治,他苏醒之后,像是受了什么刺激般,一直反复询问医护人员几个地名的所在,先是x省,然后是中国,最后是蓝星,但无一例外都得到了否认的答案。 楚绥当时发脾气大闹过一场,后来就彻底安静下来了,他似乎接受了什么现实般,再也没问过任何问题。 一个都没有。 帝国所有的雄虫资料都被记录在了档案中,但工作人员反复核实确认,都没有找到丝毫有关楚绥的信息,问起他,他只说自己叫楚绥,别的什么都不知道,也不记得了。 后来阿诺就成了他的雌君。 把思绪缓缓抽离回来,眼前仍是一片朦胧的黑暗,依稀可以看见窗帘外婆娑的树影,阿诺想起当初的事,再对比现在,总有种不真切的感觉,当他意识到自己出神太久,抬眼看向楚绥时,结果发现他也在看着自己。 阿诺低声道:“雄主……” 楚绥嗯了一声,指尖轻轻落在阿诺清俊的侧脸上,然后捏了捏他白净的耳垂,腕上坠着的琉璃珠不经意触碰到后颈,激起一阵微弱的凉意。 楚绥支着头,像是在自言自语:“怪不得你当了我的雌君。” 阿诺闻言指尖微微收紧,一瞬间以为他发现了什么,正斟酌着该怎么开口,却听楚绥问道:“知不知道为什么?” 阿诺闻言看向他,然后慢半拍的摇了摇头:“不知道……” 楚绥说:“在我的家乡那边,救命之恩是要以身相许的。” 阿诺闻言微怔一瞬,反应过来,微不可察的笑了笑,他在黑暗中牵住楚绥的手,顺着他的话说:“原来是这样。” 楚绥点头:“当然是这样。” 他一个人守着这个秘密太久了,不敢告诉任何人自己的来处,怕被当做异类铲除,今天被阿诺猜出来,却像是卸下了一块大石头般,没由来的轻松。 有时候一个人是很难的,但如果再多加一个,似乎就没有想象中那么困难了。 楚绥习惯性抱住阿诺,有一下没一下的亲着他,从眉眼到鼻尖,再从鼻尖到唇瓣,密密切切的吻,微痒带着湿濡的潮意,然后在阿诺耳边说着一些或大或小有关地球的事,一肚子的话终于找到了对象可以倾诉。 楚绥道:“我的家乡跟这里不一样,律法对每个人……” 他意识到自己说错了,立刻改口:“每个虫都是平等的,无论你是雌虫还是雄虫,犯了错都一样要受罚。” 阿诺闻言,呼吸有片刻凝滞,反应过来怔怔开口:“但是……” 但是什么? 他也说不清。 阿诺静静感受着楚绥说话时,喷洒在耳畔温热的余息,低声问道:“那您是喜欢您的家乡,还是这里?” 楚绥道:“家乡。” 不可否认,虫族对于雄性来说确实是天堂,不必劳作,不必受苦,无论在哪儿都能受到追捧,但在律法无底线的纵容下,楚绥在某一瞬忽然意识到,这种制度是扭曲且岌岌可危的,不仅是对雌虫,更是对雄虫。 他生活久了,会有一种无端的惶恐,就像一个有思想人却在森林中与一群没有灵智的野兽同吃同住。 雌虫在日益的压迫下饱受折辱,雄虫则在帝国的保护下堕落无端,后者更像一群被养废的畜生,并且过不了多久,就会从神坛跌落。 楚绥原本觉得推翻现有的制度是好事,破而后立嘛,但忽然想起自己也是那群被养废的畜生之一,又觉得也不是什么好事。 他无意识摩挲着阿诺的肩头,在对方脸侧有一下没一下的亲着,直到听见怀里传来一声压抑的闷哼,才终于回神。 雌虫的身体远比雄虫要敏感得多,并非自己可以控制,尤其楚绥无意识散发出了自己的信息素,阿诺被他亲的呼吸紊乱,半边身体都没了力气,蓝色的眼眸渐渐蒙上一层水雾,银色的短发凌乱散落在枕间,下唇被他自己咬得多了一道深深的齿痕,显然隐忍许久。 他肤色冷白,就衬得唇色愈发殷红,楚绥后知后觉的意识到什么,慢半拍的停下了动作。 阿诺闭着眼,竭力平复体内的燥热,然而他却低估了楚绥信息素对自己的影响,好半晌都没能压下来,喘息声渐沉,连带着额头都出了一层薄汗。 楚绥无意识摸了摸耳垂,老实说,他现在都没办法精准的控制信息素,指尖掠过阿诺衬衫领口扣子,然后对着他勾了勾手指:“过来。” 阿诺瞬间明白他的意思,却犹豫着没动:“您受伤了……” 楚绥心想这还不简单,他从床上坐起身,一把阿诺拉到怀里,让他面对面的看着自己,指尖拨开对方汗湿的头发,饶有兴趣道:“那你自己来。” 虫族的位置和人类世界不一样,是颠倒的,因为这样雄虫就不用过多的耗费力气,但楚绥以前都是身处上面,骤然换过来,阿诺还有些不适应。 阿诺一时骑虎难下,指尖无意识攥紧楚绥的肩膀,颤声恳求道:“雄主……” 空气中的信息素愈发浓烈。 楚绥手腕微动,竟将那条项链带上了阿诺的脖颈,蓝色的琉璃球恰好坠在他锁骨间,银色的链条纤细得不可思议,顺着没入衣领,在黑暗中闪过一抹流华。 他亲了亲阿诺,声音低沉:“怕什么。” 楚绥的眼睛很漂亮,尤其是当专注看着你的时候,阿诺不知道为什么,心跳忽然漏了一拍,他低低喘息着,眼中水雾愈发明显,颤抖着解开衬衫仅剩的几颗扣子,然后搂住了楚绥的脖颈,在黑暗中寻觅着他的唇。 虫族对这方面一向开放,太过羞涩的雌虫是没办法讨雄主喜欢的。 阿诺的身上又浮现了熟悉的虫纹,他身躯发颤,不可抑制的有片刻痉挛,在雄虫信息素的作用下一瞬间丢盔弃甲,楚绥却扣住他的后脑,将阿诺唇齿间的闷哼与喘息都堵了回去。 阿诺的脑海有片刻空白,脊背瞬间绷紧,过了许久才骤然松懈,像是被抽去力气般倒在了楚绥身上,勉强聚起一丝力气撑住身形,怕触碰到他的伤势。 阿诺白日里的清冷镇定被一一击碎,眼眶红红的,声音破碎低哑:“雄主……” 这两个字似乎对他有着特殊的含义,一遍一遍的念,一遍一遍的喊。 楚绥将他反压在身下,然后侧躺在一起,指尖滑过阿诺颈间的项链,那似乎代表着他们共同的秘密,顿了顿,然后将他揽进怀里道:“睡。” 楚绥失踪的事闹得太大,没过多久就上了星网头条,卡佩请了知名律师替自己辩护,看起来有恃无恐,他的几名雌侍也顶下了大半罪责,殊不知因为卡佩名声太臭,根本没有谁会相信,星网已经是一片骂声。 楚绥虽然挨了一鞭子,但也没多休息,翌日清早照常上班,阿诺劝了几次都没劝住。 楚绥显然不是那么敬业的人,他只是听说卡佩请到了律师,今天就可以保释外出,准备半路去军部截胡套麻袋,自然不可能待在家里休息。 他穿上外套,和阿诺一起下楼,然后坐上飞行器,见后者仍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然后拍了拍身旁的位置:“过来。” 阿诺依言坐过去,低声道:“雄主,您的伤还没痊愈,不如在家中休息……” 话音未落,肩上就是一沉,紧接着落入了一个熟悉的怀抱,阿诺下意识抬头,结果对上了楚绥似笑非笑的眼睛。 楚绥问他:“被我抱着开心吗?” 果然是厚脸皮惯了,这种话也问得出口。 阿诺耳根有些发热,落在膝上的指尖下意识收紧,然后微不可察的点了点头,低声道:“开心。” 楚绥:“开心那就别说话了。” 阿诺:“……” 后面的路程,阿诺果然全程保持沉默,只是在抵达军部,楚绥准备乘坐光梯去办公室的时候,才开口问道:“雄主,您今天几点下班?” 他其实每天都在等,只是楚绥不喜欢被跟着,所以天天在门口装偶遇,傻子都能看出来,一个是军务繁忙的少将,一个是朝九晚五的记录员,怎么可能每次卡点卡的那么准,次次都是同一时间下班呢。 楚绥理了理袖口:“不用。” 阿诺闻言身形微顿,正准备说些什么,却听楚绥道:“今天我去办公室接你下班。” 等两个钟头也不是什么大事。 阿诺闻言心头一跳,尚未反应过来,楚绥就已经进了光梯,他想起刚才雄虫说的话,神色不免怔然,一丝微妙的感觉忽然攀上心头,陌生却又熟悉,久久都难平息。 楚绥总是喜欢做那么多出人意料的事,无论是为了阿诺和别的雄虫打架,又或者接他上下班,都是这个时代的另类,再荒唐一点的也有,例如半路截胡? 楚绥听说卡佩缴纳了一笔天价保释金,中午就会从审讯室放出来,改为在家里接受调查,心中并不意外,只是从军部花坛又捡了一块装饰用的砖石,准备收拾他。 既然律法不能做到公平审判,那他就只好自己动手了。 楚绥提前了十分钟等在审讯室的必经之路上,砖石有些重,拿在手里沉甸甸的,他干脆丢到脚边放着,耐着性子等卡佩放出来,谁曾想卡佩没等到,却在不远处发现了两道熟悉的身影。 阿诺刚刚开完军部会议出来,手中拿着一份文件,身旁还跟着阿尔文,他们两个不知在低声交谈着什么,挨得极近,从楚绥这个角度来看,有些过于亲密了。 眼见他们朝着这边走来,楚绥转身进了楼梯拐角,片刻后才出来,却发现阿诺和阿尔文并肩朝着医疗大楼的方向走去了。 嘶…… 楚绥忽然感觉事情有些不简单,无意识摸了摸头,就在这时,系统不知从哪儿弹出来,忽然唧一声坐在了他的脑袋上,严肃且认真的道:【放心,没有绿。】 楚绥闻言动作一顿:“……” 他妈的,我当然知道自己没有绿了,还用你说?! 楚绥怒道:“下来!” 系统的身躯又软又凉,趴在他头上的时候,楚绥总感觉自己脑袋上顶了坨屎。 s:///book/13/13087/8084334.html 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小说网手机版阅读网址: 第51章 没什么 系统扑棱着小翅膀从楚绥头上飞了下来:【宿主, 我只是怕你冲动。】 冲动是魔鬼,楚绥以前就很魔鬼。 楚绥闻言看了它一眼,竟没有像以前一样恼羞成怒,只是嘀咕了一句无聊, 然后朝着阿诺刚才离去的方向跟了上去, 系统总觉得他想去捉奸, 担心他被愤怒冲昏头脑做出些不理智的事:【亲, 你真的没有绿呀。】 楚绥怒了:“闭嘴!” 他只是单纯觉得阿诺和阿尔文的举动有些奇怪, 想跟上去看看而已, 说话间, 不自觉加快速度,最后在医疗区的走廊拐角发现了他们一闪而过的身影。 阿尔文正在和阿诺低声交谈:“再过十分钟他就会从审讯室出来,途中负责押送的队伍……” 阿诺静静听着,却不知发现了什么, 忽然顿住了脚步, 他抬手示意阿尔文噤声,不着痕迹往身后看了眼,然后道:“你先走。” 阿尔文挑眉,往那边看了眼,饶有兴趣的道:“啧, 你亲爱的雄主好像发现了呢。” 临近午休, 这个时候大部分虫都在军部食堂用餐, 走廊倒显得有些空荡,楚绥完全没有跟踪者该有的隐蔽意识,直接跟了上去, 结果走到拐角处一看, 压根没看见他们两个的身影。 楚绥正犹豫着该往左走还是往右走, 身后忽然响起了一道熟悉的声音:“雄主?” 楚绥下意识回头,结果发现阿诺不知何时出现在了自己身后,小小的愣了一会儿神:“你怎么在这儿?” 他刚刚明明看见阿诺在走廊拐角消失了,怎么一眨眼又跑到自己后面去了。 贼喊捉贼说的就是他,自己跟踪人,还反过来倒打一耙,阿诺显然已经摸清楚绥的脾性,闻言笑了笑,一双眼落在帽檐阴影下,满是温和:“我无意中路过这里……” 说着顿了顿:“是不是吓到您了。” 楚绥心想吓着倒不至于,就是有点吃惊加意外,他无意识看了眼四周,心想这是医疗大楼,第四军区的部门在另一边,阿诺怎么会“无意”中路过这里呢。 楚绥想到什么就问什么:“你开会的地方不是在35207的D区吗,来医疗区干什么?” 他在军部工作这么多天,已经把周围的地标建筑都摸清楚了。 阿诺闻言一顿,大抵没想到楚绥平常看起来漫不经心,怎么这个时候忽然较起真来了,指尖微微摩挲,正斟酌着该怎么回答,就听楚绥忽然问道:“你受伤了?” 阿诺瞳孔微缩,下意识抬头看向他:“没……” 话未说完,就被楚绥打断了:“没什么?” 楚绥看了他一眼,然后攥住阿诺的衣领,微微用力将他拉到跟前,指尖在他肩背处摸了一下,白净的指尖便多了一层薄薄的血红,从后面看去,阿诺的后背竟有小半部分都沁出了一片暗色,只是因为军装外套的遮挡看不太出来。 楚绥脸色忽然变得有些难看,不自觉皱起眉头,连阿尔文的事都抛到了脑后:“谁打的你?” 妈的,哪个王八蛋吃拧了敢打他的人?! 他平常总是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就算生气也只是和小孩闹脾气一样,哄一哄就好了,阿诺还是第一次见他这种神情,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雄主……” 楚绥离的近了,这才发现阿诺唇色有些苍白,没有丝毫血色,透着一股不易察觉的虚弱,刚好旁边就是医疗室,直接把他拉了进去。 里面有一名值班的军雌,正趴在桌子上昏昏欲睡。冷不丁听见门被推开的动静,下意识坐起了身,却见一名容貌俊美的雄虫拉着第四军的阿诺少将走了进来,愣神一秒,连忙迎上前去:“阁下,有什么能为您效劳的吗?” 楚绥将阿诺拉到身前:“他受伤了,给他看看。” 阿诺下意识拉住了楚绥的手:“雄主,只是小伤,很快就会好的。” 楚绥有时候只是不愿意去想那么多,又不是真的傻,如果只是轻伤,怎么可能连军装外套都被血浸透了,把阿诺强行按在医疗床边坐下,三两下解他的衣服扣子,对医护人员道:“他后背受了伤,你帮他看看。” 医护人员都傻眼了,第一次见这种阵仗。 阿诺想伸手阻拦,却被楚绥一把按住,只听他声音低沉的道:“你是不是不听我的话了?” 楚绥不知道阿诺为什么受伤,又是被哪个王八蛋打的,但他心里没由来的火冒三丈,只是勉强压着没有发作,阿诺对上他漆黑一片的眼底,心知瞒不下去,终于停止了挣扎。 帝都不比战场前方,如果想要调兵,必须获得上级批文,楚绥那天失踪,阿诺没有递交报告就私自调集了军队,并且伪造了一张搜查令去搜查卡佩的住宅,虽然事出有因,但到底违反军令,他自己去刑讯室领了三十光鞭的惩罚。 军队纪律一向严明,再加上都是战斗力爆表的军雌,可想而知用来惩罚的刑具也不会是寻常货色,普通鞭子抽下去不过留条血印,光鞭直接抽得皮开肉绽,再严重一点很可能小命都不保。 楚绥脱掉阿诺的军装外套,待看清他后背纵横交错,狰狞外翻的伤痕时,不由得怔住了,医护人员却习以为常,显然见多了:“原来是刑讯室受的鞭伤。” 他说着,从抽屉里取出几瓶消炎药剂和棉签走了过来:“阁下,敷上消炎药,再打一剂特效针,过几天就会痊愈了。” 楚绥看见阿诺血肉模糊的后背,下意识退开半步,又见医护人员直接将阿诺身上与血粘在一起的衬衫撕了下来,动作不见半分温柔,直接瞪眼看了过去:“你轻一点好不好?!” 楚绥已经很少发脾气了,医护人员被他吓了一跳,结结巴巴的道:“是……阁下……很抱歉……” 心中却想,军雌可没那么弱,至于那么小心翼翼吗。 阿诺从头到尾没有任何反应,仿佛流血的不是他一样,只是在楚绥生气的时候无声攥住了他的手,然后微不可察的摇了摇头:“雄主……” 他似乎想说些什么,又没有说,目光静静落在楚绥身上,从未移开半分。 楚绥视线控制不住的又看向了阿诺的后背,因为衬衫和伤口紧紧粘住,不得不一点点的撕下来,稍有牵扯就会溢出鲜血,这种伤在地球上非得缝个几十针不可,在虫族竟然只是简简单单敷个药。 军雌都是大老粗,医护人员显然也不见得能细心到哪里去,要他一点点的撕真是难为他了,不多时就已经满头大汗,其实这种伤还不如快点撕,越慢越痛。 楚绥皱眉,干脆一把拉开他:“我来。” 阿诺不想让他沾血,更何况伤口吓人:“雄主,伤口污秽,您不能……” 话未说完,楚绥就已经坐到了床边,他让阿诺趴在自己腿上,然后从军医手中接过了无菌手套和镊子,心想污秽个屁,谁还没个受伤的时候了。 &lt; br&gt; 他垂眸,见阿诺看着自己,不知道是因为疼痛还是因为别的,蓝色的眼睛忽然有些朦胧,面色苍白,冷汗直冒,恍惚记得对方似乎从来都是一副隐忍静默的样子,伸手将他按在自己腿上,眉头紧皱:“别说话。” 说完顿了顿,这次语气和缓了一些:“也别乱动。” 虫族虽然是虫,看上去却与人类没有太大区别,似乎都是用血肉捏出来的,心脏只有一颗,命也只有一条,指尖相触的时候,亦有温度,能感受到脉搏的跳动。 楚绥以前不太明白受伤是什么感受,他从小就众星捧月,身边一群人天天跟在后面嘘寒问暖,关切爱护淹没了疼痛,他也就不觉得自己受了伤,又或者说,不觉得受伤是一件多难受的事。 他莫名想起了昨天晚上。 被鞭子抽在身上很疼,没人管的时候就更疼了。 楚绥也是个急性子,现在却罕见的耐着性子,一点点将与伤口黏住的衬衫剥离开来,停停顿顿,额头出了一层薄汗,最后总算脱了下来。 军医从未想过雄虫也会做这种事,在旁边静静看着,有些出神,反应过来,极有眼色的将药瓶和棉签递了过去:“阁下,敷在伤口上就行了。” 楚绥从来没觉得脱衣服也是这么难的一件事,他接过药瓶,然后对阿诺道:“疼了就说话。” 虽然他觉得对方就算疼了也不会吭声。 阿诺静静趴在他腿上,隔着一层薄薄的布料,也依旧能感受到楚绥身上透过来的温度,闻言微不可察的点了点头,然后指尖微动,在底下不着痕迹攥住了楚绥的衣角。 窗外的阳光从半遮的窗帘透进来,缓缓倾洒在身上,连带着发梢也落了一层金光,阿诺闭眼,一直无所求的心忽然泛起了些许细微的涟漪,没由来的期望着什么,连他自己也说不清。 明明这个世界曾令他厌恶至极…… 楚绥怕弄疼他,上药的动作也是断断续续,阿诺精瘦修长的身躯静静伏在他腿间,像是丛林中迅疾如风的猎豹,此时却收敛了所有的爪牙,甘愿在他腿边伪装成一只无害的猫咪。 等给阿诺的伤口上完药,楚绥手中的药瓶也空了大半,他垂眸看向阿诺,准备开始秋后算账,语气勉强维持平静:“说,谁把你打成这样的?” 他习惯性将袖子挽到手肘,带着大哥给小弟出头般的气势。 阿诺坐直身体,不带情绪的看了军医一眼,后者立刻心领神会,不动声色的退了出去,顺便把门也给带上了。 楚绥没注意到这一切,听不见阿诺的回答,皱眉又问了一遍:“谁把你打成这个样……” 话未说完,阿诺忽然一言不发的抱住了他,气息带着浅淡的凉意,像是暖春三月,人人都温煦和暖,唯他带着一身风雪,突兀而又另类。 楚绥懵了一瞬,正准备说些什么,却听阿诺低声问道:“您在担心我吗……” 楚绥没听清:“嗯?” 阿诺又问了一遍,余息喷洒在楚绥耳畔,激起一阵带着温度的痒意,清冷的声音此时低低沉沉,带着些许蛊惑,带着些许渴求:“您是在担心我吗?” 好歹一起生活了那么多年,不可能没感情,楚绥竭力忽略心中那一丝微妙的奇异感,眉梢微不可察的挑了一下:“担心又怎么样?” 阿诺将脸埋在他颈间,紧紧抱着楚绥,却又怕勒痛了他,闻言睨着他近在咫尺的喉结,低声认真道:“如果是真的,那么我会很高兴很高兴……” 阿诺与别的军雌不大一样,相比于后者脾气暴躁,他有着一份很特殊的温润清冷,似乎什么事都不能激起心中的波澜,以至于楚绥很少看见他失态的时候。 楚绥垂眼,依稀产生错觉,感觉一只遍体鳞伤的猫咪小心翼翼抱住了自己,蓝色的眼睛又大又亮,给它一块小鱼干就能高兴很久。 当然,阿诺不是猫,是虫族,也是他的雌君。 雌君啊…… 楚绥反复咀嚼着这两个字,心想跟地球上的老婆好像是一个意思,他抬手揉了揉阿诺银色的发丝,动作带着些许生疏,慢吞吞的道:“哦,那你就高兴。” 说完不经意看到腕上的光脑,这才发现时间竟然已经下午一点了,楚绥眼睛一瞪,忽然想起来自己好像有什么事忘了做,反应过来,哗啦一声站直了身形。 阿诺被他吓了一跳:“雄主,您怎么了?” 楚绥闻言静默一瞬,然后无声攥紧拳头,摇了摇头:“没什么……” 就是让卡佩那个瘪犊子跑了而已。 第52章 疼 中午的时候, 卡佩就从审讯室被放了出来,尽管因为他是雄虫,并没有受到什么刑罚, 但在狭窄冰冷的审讯室待了一整晚, 对他长期养尊处优的身体无异于一种另类的折磨。 在乘坐悬浮车回家的途中, 卡佩一直在恶狠狠咒骂着楚绥,气极了还会牵扯到头部的伤口,心中不免更恨, 可惜这个时候没有谁会主动对他嘘寒问暖。 他出来了,他的那些雌侍却全部留在了星际监狱里面,甚至狄克也在接受调查。 卡佩头上缠着厚厚的绷带, 再加上悬浮车一阵阵的失重感, 他只觉得胸口憋闷,一阵阵的恶心, 勉强坐直身体,却见窗外景色陌生,到处都是密林,像是在野外,踹了驾驶员的椅背一脚:“该死的, 你到底认不认路!” 驾驶员并不回头,也不说话, 只是继续驾驶着悬浮车前行。 卡佩许久没等到他的回答,眼见着周围环境越来越荒僻, 心中一阵慌乱, 终于意识到不对劲, 结结巴巴道:“停……停下来……我叫你停下来听不见吗!” 驾驶员充耳不闻, 又开了一段距离, 这才降落,前方是一片深不见底的悬崖,路边堆积着凌乱的碎石,怎么看都是荒郊野外,卡佩慌的不得了,这才想起来用光脑报警,然而无论怎么点击都只是一片乱码,很显然被扰乱了信号。 驾驶员走下悬浮车,然后将卡佩从车里拽了出来,丝毫没有顾及他雄虫的身份,直接抓着他的头发将他带离了车旁,动作间扯裂了他额头的伤,鲜血很快沁湿了纱布,卡佩痛得痛哭流涕,话都说不清了:“你到底想干什么……我可以给你钱……很多很多钱……只要你放了我……” 驾驶员充耳不闻,从口袋里掏出一个操控按钮,单手调试片刻,然后咔哒一声按下,只见卡佩刚才乘坐的悬浮车忽然失控似的直直冲向了悬崖,然后砰一声掉了下去,随即传来巨大的爆炸声。 卡佩被这阵动静吓了大跳,颤抖着问道:“你想做什么……你到底想做什么……” 驾驶员终于看向他,一张脸平平无奇,脖颈处有一条清晰的肤色交界线,像是贴了面具类的东西,闻言饶有兴趣的道:“啊,尊贵的卡佩阁下,你是不是很好奇我为什么要这么做,但是不这么做,他们怎么会相信你已经死无全尸了呢。” 卡佩闻言面露惊骇,尚未从“死无全尸”这四个字中回神,后颈就陡然传来一阵剧痛,紧接着眼前一黑失去了知觉。 这里远离城区,到了夜间还会有猛兽出入,平常只有作训的军队才会来这里,其荒僻可见一般,当悬浮车失控冲下悬崖爆炸时,“柔弱”而又“珍贵”的雄虫当然是连尸体都不剩下了。 至于卡佩为什么会来这里,又是怎么死的,谁会在意,被压迫□□的雌虫?还是贪婪冷漠的雄虫? 一阵轻风拂过林梢,树叶沙沙作响,除了空气中浅浅弥漫着的爆炸后的硝烟味,一切如常,谁也猜不到这里刚才发生了什么。 卡佩再次醒来的时候,只觉得头部一阵剧痛,他迷迷糊糊睁开眼,本能的动了动,谁曾想耳畔却陡然响起一阵哗啦作响的铁链声,手腕被某种冷硬且冰凉的物体紧紧束缚住,硌得骨头生疼,激得他立即清醒。 卡佩双手被铁链锁住,像是受难者般,被高高的吊了起来,他惊慌失措的环视四周,却见周围一片冷白,鼻翼间充斥着消毒水的味道,隔着透明的玻璃,隐隐约约看见外面摆放着不知名的医疗仪器,还有穿着白色防护服,带透明护目镜,从头到脚蒙得脸都看不清的雌虫拿着试管在做研究—— 他们刚刚抽取了卡佩的信息素样本。 “啧,已经一天一夜了,卡佩阁下终于苏醒过来了吗。” 寻着声音看去,只见这个完全封闭的密室原来还有另外一只雌虫,赫然是阿尔文,他坐在椅子上,一动不动的盯着卡佩,不知在思索着什么。 卡佩瞳孔骤缩,下意识挣扎起来,铁链哗啦作响:“阿尔文,你竟敢绑架我,这在帝国可是重罪!” 阿尔文挑了挑眉,然后从椅子上起身,只见他慢悠悠走到卡佩身前,然后毫无预兆的一拳捶向了他的腹部,不过使出三分力,卡佩就闷哼一声,痛得目眦欲裂,呼哧呼哧喘气,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阿尔文甩了甩手:“怎么,习惯了把雌虫当做奴隶踩在脚下,现在忽然换过来,是不是很不可思议?” 他说着又是一拳过去,语气阴沉的笑道:“□□我们是不是很有意思?嗯?今天也该轮到你尝尝那些刑具的滋味了,只是不知道你能撑多久。” 阿尔文是a级雌虫,虽然没用尽全力,但三两下就让卡佩吐了血,他还欲再打,却在半空中就被攥住了手臂,同时耳畔响起了一道清冷的声音:“他的命还有用。” 阿尔文回头一看,却见是阿诺,只得余怒未消的收回了手,然后随手从桌上拿过一把匕首扔给他:“死不了,刺两下出出气。” 阿诺下意识接过匕首,刀刃寒凉似冰,清晰映出了他蓝色的眼眸,卡佩听见他们的对话,苟延残喘的摇了摇头,被血沫呛得一阵咳嗽:“不……别……咳咳咳……别杀我……求求你……” 阿诺闻言看向他,刀尖隔着布料,从卡佩的心脏处缓缓滑过,似乎在确认他的脏器位置,只要微微用力,鲜血下一秒就会喷溅出来。 “哗啦——” 阿诺尚未动手,卡佩就吓的差点尿了裤子,他白着脸拼命挣扎,结果身躯晃动,不偏不倚擦着刀刃划过,在胸膛上留下了一道冗长的血痕,痛得他惨叫连连,多重刺激下竟直接晕了过去。 阿诺无动于衷,看了一眼,然后收回视线,把匕首当啷一声扔回了桌面,用手帕掩住口鼻,探测了一下卡佩的信息素释放情况,片刻后,对阿尔文道:“活跃度为0。” 雄虫在受到刺激或处于极度惊恐的情况下是没办法产生信息素的,这一点早有论证。 阿尔文并不意外:“尤利已经在抓紧研究了,现在有了这只臭虫做实验,很快就可以研发出抑制的药物。” 雌虫进入血脉暴.乱后,如果得不到雄虫的信息素安抚,就会进入僵化期,从手部开始,肌肉一点一点的变僵变硬,最后蔓延到体内,当心脏停止跳动的时候,他们的生命就走到了尽头。 阿尔文已经快进入血脉暴.乱期了,脾气越来越不受控制,整只虫的气息变得烦躁且不安,阿诺看了他一眼,忽而低声问道:“真的不打算找只雄虫结为伴侣吗?” 哪怕不是为了爱,不是为了忠诚,只是单纯的活下去。 活下去而已…… 这句话不知哪里戳到了阿尔文敏感的神经,他忽然面无表情踹了桌子一脚:“我宁愿死也不会跪在那群臭虫的脚底下苟延残喘,他们已经高高在上太久了,也忘了现在的安宁与和平是谁用命拼回来的。” 阿诺不知想起了谁,目光有片刻出神,转身走到了窗边:“阿尔文,也许不是所有的雄虫都像卡佩一样。” 阿尔文闻言看向他,眼底仍残留着一抹猩红,一字一句提醒道:“楚绥只是个例。” 他说:“阿诺,楚绥只是个例。” “你当初不想嫁给卡佩,一定要和楚绥结为伴侣,我曾经劝过你,但事实证明你也许做了一个对的选择,”阿尔文从椅子上起身,走到他身旁,目光看向远处,那里似乎有一个遥不可及的未来,“可你并不能否认,绝大多数雄虫都是和卡佩一样的……” 阿诺没说话,因为无法反驳。 他曾一度对这个世界感到绝望,看不到任何可以通往前方的路,他也无法想象,假使有一天拥有了后代,该如何教他的孩子在这样的世界活下去。 是站起来堂堂正正的活,而不是跪伏在雄虫脚下,挣扎求存。 也许有一天他们会跪下,但必将是心甘情愿的,愿意为了对方奉献生命与忠诚。 阿尔文看向阿诺后背,目光似能凝成实质,透过一层衣料窥探到他后背纵横交错的疤痕,似讥似讽道:“为了雄虫受伤……恕我直言,真是一件非常愚蠢的事。” 阿诺闻言无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肩膀,得益于雌虫逆天的恢复能力,他的伤口已经结痂,哪怕隔着衣服,也还是能感受到些许凹凸不平的痕迹:“他不一样,” 阿诺说:“阿尔文,他不一样。” 阿尔文冷笑了一声:“可怜虫,雄虫不过给你一点点好处,你就当成了莫大的恩宠,感激涕零,这不仅愚蠢,而且相当可悲。” 在阿尔文心中,楚绥也许比其他雄虫强上一点,但也只是一点,大体上还是没区别的。 阿诺正欲说些什么,但又咽了回去,他无意识理了理领口的扣子,心想为什么要和一只没有雄主的单身雌虫争论这些呢。 昨天被楚绥发现受伤后,阿诺就被强行要求在家休息,他看了眼时间,发现楚绥这个时候应该快从军部下班回家了,再不回去就会被察觉,站直身形,然后看了眼已经与死虫无异的卡佩:“虽然负责调查失踪事件的是第四军,但尽量不要露出痕迹。” 他的意思是让阿尔文悠着点,不要被外界发现什么蛛丝马迹。 说完又道:“我先走了。” 阿诺语罢,转身离去,然而刚走两步,身后就响起了阿尔文的声音:“卡斯洛星又爆发了异兽潮,那群家伙已经完成了新一轮的进化,不好对付,第三军已经请命出战了。” 言下之意,这是个立军功的好机会,他在探听阿诺的意向,第四军的上将位置已经空缺,正是向上爬的大好时机。 阿诺闻言脚步顿了顿,却没立即回答,只说了一句“我想想”,然后就推门离开了。 阿尔文大抵没想到一向并肩作战的好友竟然在这种事上产生了犹豫,怔愣过后,皱眉走到卡佩跟前,目光嫌恶的一拳捶向了他的腹部—— 果然,雄虫只会影响他们战斗的速度! 阿诺掐着时间,比楚绥的下班时间早了半个小时回去,然而到家的时候,却发现楚绥正坐在客厅沙发上看星网节目,对面还坐着一名西装革履的雌虫。 “楚绥阁下,感谢您能够在百忙之中抽出时间来见我一面,信息表已经发送到了您的终端,关于我刚才的建议,还是希望您能好好考虑一下。” 那名雌虫说完,颔首告辞,却在转身出门的时候与阿诺撞了个正着,他看了眼阿诺肩上的勋章,不由得笑着打招呼:“原来是阿诺中将,好久不见。” 同时心中感叹,上次见面的时候才刚升少将,这么快又当了中将,真是少年英才。 阿诺还没想好该怎么和楚绥解释自己不在家的事,就被对方突如其来的一句话打乱了阵脚,他看了眼面前的雌虫,这才发现认识:“莱金主任,好久不见。” 莱金是负责为帝国单身军雌匹配伴侣数据的管理员,换个通俗点的解释,相当于地球上的婚姻介绍所,他的任务就是帮助军雌脱单,让雄虫多多迎娶雌侍,为帝国的繁衍做出贡献。 非单身的军雌在自己家里看见他,总归不是什么好事。 阿诺甚至都不用问他为什么到访,略微侧身让出了位置,态度温文有礼,挑不出错处:“莱金主任,慢走,不送。” 莱金:“……” 莱金愣了一瞬,反应过来,然后略显尴尬的笑了笑:“中将,那我就先走了,下次再会。” 说完告辞离开了。 阿诺眼见着他的背影从花园消失,反手关上门,然后咔嚓一声用力反锁,正暗自思索着莱金忽然造访的用意,耳畔忽然响起了一道懒洋洋的声音:“你们认识?” 阿诺回头,却见楚绥正看着他,心中慌乱一瞬,然后强自镇定下来,走过去悄然跪在楚绥腿边,然后将手中的点心盒放在了茶几上:“雄主,很抱歉,我外出买了一些东西,未能在家中等候……” 楚绥忽然出声:“起来。” 阿诺没反应过来:“?” 楚绥皱眉,扫了眼他的膝盖:“起来。” 阿诺这才反应过来他的意思,慢半拍的从地上站起了身,楚绥其实已经有段时间没再让他跪过,阿诺刚才完全是出于神思恍惚,下意识的举动。 楚绥看了眼桌上的点心盒,发现是自己经常吃的那一家:“只是出去买点心了?” 他下午一点就回来了,在家里足足坐了四个多小时,就算阿诺出去买点心了,也用不了那么久,而且对方看起来一副底气不足的样子。 楚绥思及此处,无意识摸了摸头,他娘的,不会真绿了,语气狐疑道:“你买点心买了那么久?” 他到底只是个没什么心眼的富家公子,问话也是直来直往的,都不知道试探一下,在部队服役的军雌都受过特殊的审讯训练,相比起来实在小巫见大巫。 阿诺不太想骗他,顿了顿,低声解释道:“很抱歉,因为去的时候已经卖完了,再加上排队,所以等了一段时间。” 楚绥心想这家店的糕点好像是挺抢手,不排几个小时的队根本买不到,勉勉强强信了他的话,转而又问起了另外一个问题:“你和那个……那个谁……” 他半天没想起莱金的名字,阿诺提醒道:“是莱金主任吗?” 楚绥想起来了:“就是他,你们两个很熟?” 不知是不是错觉,阿诺总感觉楚绥问这话时带了些许别样的语气,顿了顿,然后温和一笑:“以前见过一面,但是不怎么熟,他刚才来找您,是有什么要事吗?” 后面一句带着若有若无的试探。 楚绥这个时候忽然没有像以前那么好套话了,他打开点心盒子,结果发现有些凉了,又放了回去,用遥控换了几个节目,这才看向阿诺,饶有兴趣的问道:“你想知道?” 阿诺顿了顿,然后覆上楚绥的膝盖,低声认真道:“我想了解有关您的一切。” 楚绥嘶了一声,心想自己以前怎么没发现阿诺这么会说情话,他从果盘里拿了一个苹果,咔嚓啃了一口,等咽下去才随口道:“哦,他说要给我介绍雌侍。” 果然…… 阿诺闻言心中一沉,楚绥是a级雄虫,按律法规定至少可以拥有十五名以上的雌侍,上次失踪的事到底还是造成了影响,阿诺有军务在身,没办法每时每刻都跟在楚绥身后保护,但如果有了雌侍,就可以很大程度解决安全问题。 更何况楚绥只有一个雌君,相比于别的雄虫来说,实在是太少太少了,那么莱金主任找上门也是意料之中的事。 阿诺在和楚绥缔结伴侣的那天就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因为社会如此,但当这种事真正降临到自己身上的时候,他莫名觉得心头沉甸甸的,有些喘不过来气。 楚绥已经在不知不觉间啃掉了大半个苹果,阿诺到底还是没忍住,试探性问道:“那您……是怎么回答他的?” 他放在雄虫膝盖上的手已经开始不自觉攥紧,却毫无所觉。 楚绥淡淡挑眉,看了眼自己的膝盖,然后模棱两可的道:“能怎么回答,就那么回答的。” 他一如既往的没心没肺,万事不上心,阿诺顿了顿,过了一会儿才回过神来,没再执着于刚才的问题,对楚绥道:“我去给您准备晚餐。” 说完俯身拿起桌上凉透的糕点,准备热一热,走进了厨房。 楚绥眼角余光瞥见他离去,把手里的苹果核朝着垃圾桶扔去,结果方向偏差,轱辘一声掉到了地上,家务机器人立刻亮着灯滑了过来,像只勤劳的小蜜蜂:“垃圾,垃圾,我爱垃圾。” 楚绥懒得搭理它,支着下巴在想事情,思绪飘回了两个小时前。 莱金虽然自称是帝国什么什么部门的主任,但在楚绥看来,就像个拉皮条的,忽然登门造访不说,还拿着厚厚一摞信息册兴致勃勃的让他挑选雌侍,而且不是一个,是五个。 “楚绥阁下,您的身边只有一位雌君,实在难以顾全您的生活,不如多娶几名雌侍,既能好好的照顾您,也可以为帝国的繁衍做出贡献,如果能诞下雄性虫崽则再好不过了。” 莱金造访的时候,阿诺并不在家,他只看见楚绥一个人坐在沙发上啃苹果,身边冷冷清清,颇有些独守空闺的凄凉感,暗自觉得阿诺这个雌君当的不称职,于是劝说起来也就愈发卖力。 莱金:“您是尊贵的a级雄虫,在能力范围内,至少可以拥有十五名雌侍,当然,鉴于您目前只有一位雌君,所以还是循序渐进的好,我这里有一份信息册,上面记录了帝都所有品貌优越的单身雌虫资料,您可以随意挑选……” 他滔滔不绝的劝说着,像极了商场里的推销员,楚绥今天上班,听说卡佩那只臭虫失踪坠崖了,心情好难得没跟他计较,勉强耐着性子挺莱金絮叨了半天,最后终于出言打断:“不用,肾不行。” 莱金懵了一瞬:“啊?” 楚绥挑眉看向他,一字一句,又认真重复了一遍:“我说,我肾不行。” 虫族的构造和人类大体上差异不大,肾不行就代表某方面不行,当莱金反应过来楚绥话里的意思,并且看起来不大像开玩笑的时候,整只虫陷入了呆滞状态。 楚绥阁下年纪轻轻的,怎么……怎么肾就不行了呢…… 真是虫不可貌相…… 得益于楚绥这句话,莱金终于停下了他的长篇大论,犹豫一瞬,出言安慰片刻,然后将帝国某位知名医生的联系方式给了楚绥,这才告辞离开。 思绪缓缓归拢,阿诺正在厨房准备晚餐,不同于以往的细心沉稳,这次看起来有些心不在焉,菜切了一半,他才发现锅里的汤都快烧干了,只得重新准备了一份。 厨房里静悄悄的,阿诺甚至能听到自己的呼吸声,他垂眸继续切菜,心中猜测着楚绥会娶几个雌侍。 一个,还是两个? 又或者更多…… 夜深人静的时候,雄虫也许会拥着新的雌侍,像当初亲吻自己一样亲吻对方,然后辗转厮磨,做尽一切最亲密的事。 谁也不知道雄虫的新鲜感能维持多久。 阿诺出了神,指尖微微收紧,无意识下了狠力,直到指尖传来一阵密密麻麻的刺痛,他才惊觉切到了手,刀刃上沾了薄薄的一层血迹。 精通各种枪.械武器的s级军雌,切菜竟然会伤到手,传出去大抵会成为笑话。 砧板上的菜已经不能要了,被刀刃推移着扔进了垃圾桶,阿诺垂下眼眸,遮住了眸底一闪而过的暗沉,静静冲洗着伤口,耳边却蓦的响起了阿尔文今天说过的话,动作不自觉顿住。 “为了雄虫受伤……恕我直言,真是一件非常愚蠢的事。” “可怜虫,雄虫不过给你一点点好处,你就当成了莫大的恩宠,感激涕零,这不仅愚蠢,而且相当可悲。” 可悲吗? 愚蠢吗? 也许都不是,只是他变贪心了。 水还在哗啦啦的流,将阿诺指尖冒出的鲜血冲刷渐淡,楚绥不过无意中晃进厨房,就见阿诺站在水池边,神色怔愣,像是在发呆,正欲拍他一下,忽然想起他后背有伤,就收回了手。 楚绥在他耳边打了个响指:“发什么呆?” 阿诺被耳边一声脆响惊得回神,反应过来,下意识收回手,水龙头失去感应,水流也渐渐停歇:“雄主,您怎么进来了……” 他话说到一半,忽然意识到可能是因为自己做的太久,顿了顿:“很抱歉,让您久等了。” 阿诺手上的伤口又开始往外冒血,他不动声色将手藏到背后,却被楚绥眼尖的看见了,他将阿诺的手腕攥住,然后略微用力拉到面前,端详片刻,啧了一声:“怎么又挂彩了。” 背上的伤还没好,手上又添了一道。 阿诺不知道为什么,看着他,并不说话,楚绥下意识往四周看了眼,想找医药箱:“药在哪里?” 家务平常都是阿诺在准备,楚绥一个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大少爷,能知道就出鬼了,他说完,意识到阿诺的指尖还在流血,下意识问了句:“疼不疼?” 他以为阿诺会说不疼,又或者摇头对自己笑一笑,声音温润的说只是小伤,毕竟更严重的伤都受过了。 谁料对方静默一瞬,半晌后,忽然声音低哑的说出了一个字:“疼……” 第53章 太帅了 楚绥闻言一瞬间怀疑自己产生了幻听, 他面色怪异的看向阿诺,甚至怀疑对方是不是换了个芯子,诧异问道:“疼?” 楚绥这问题问的有些多余, 谁被刀扎了一下都得疼, 不疼的那是死人。 阿诺闻言垂眸看了眼自己被攥住的手, 又看向神情疑惑的楚绥,沾血的指尖微颤了一下,却没回答他的问题, 语气从来都是安静且淡然的,像密林深处一片静谧的蓝湖,通透却窥不见底。 “……如果疼的话, 雄主在意吗?” 如果楚绥在意, 那就是疼的,如果不在意, 就算疼死也没用。 楚绥总感觉现在的对话场景有些奇怪,他偏头移开视线,决定避开这个问题,然后将阿诺带出了厨房,恰好看见家务机器人满客厅乱转, 直接伸腿挡住了它的去路:“喂,药箱在哪里?” 家务机器人闻言闪了闪身上的红灯, 像是在思索,然后抱住楚绥的腿蹭了两下:“垃圾, 垃圾, 我爱垃圾。” 呸, 你才是垃圾! 楚绥忿忿不平的把腿抽了出来, 正欲说话, 耳畔忽然响起了阿诺低沉的声音:“雄主,没关系,很快就会痊愈的。” 只是一道小伤,血液已经开始凝固,得益于s级雌虫逆天的恢复能力,用不了半天的时间,伤口就会开始结痂,然后恢复如初。 楚绥闻言下意识看向他的手,果不其然发现血已经止住了,慢半拍的松开他:“那就……找个纱布缠一下。” 他心里总有种挥之不去的怪异感,说完重新回到沙发上坐着,然后从果盘里摸了个苹果,不自觉啃了起来,阿诺静默不语,依照楚绥的意思,从储物柜里拿出药箱,然后将伤口草草包扎了两下,正准备回去继续做饭,就听楚绥道:“我不饿。” 阿诺顿了顿,看向他手中吃了一半的苹果,声音平静的陈述事实:“您饿了。” 楚绥咔嚓又啃了一口苹果,然后把果核扔进垃圾桶,这次成功命中:“吃苹果吃饱了。” 不同于虫族的直来直往,他是一个别扭的人,就连一句关切的话都难以说出口,只会拐弯抹角的说不饿,有些事想不清楚,干脆就不去想了,趴在蜗牛壳里悠哉悠哉的过日子,吃饱了就睡,睡饱了就吃,很符合楚绥一惯的作风。 阿诺眯了眯眼,无意识将指尖刚缠好的纱布扯了下来,然后悄无声息上前,单膝半跪在了沙发上:“雄主,” 察觉到身侧沙发的陷落,以及眼前打落的一片阴影,楚绥眼皮子跳了一下:“嗯?” 阿诺忽然笑了笑:“您对我很好……” 但如果对别的雌侍也这么好,那就不算一件美妙的事了。 楚绥没听懂他的未尽之言,指尖在膝上规律性轻点,支着脑袋,有些暗自纳闷,他对阿诺虽然不差,但离“好”似乎好像还有那么一点差距,这句话莫名有点受之有愧。 楚绥的厚脸皮难得薄了一点,正欲说话,阿诺忽然抬手拨开了他额前的碎发,楚绥被他指尖冰凉的温度冻得缩了一下,挑眉问道:“你很冷?” 阿诺没有立即回答,他单手捧住楚绥的脸,清透的蓝色眼眸此时看起来显得有些深邃,声音却还是一如既往的温润:“雄主答应了莱金主任吗?” 楚绥没跟上他的话题跳跃度:“什么?” 阿诺:“迎娶雌侍的事。” 楚绥闻言终于反应过来了,他说阿诺怎么一回来就奇奇怪怪心不在焉的,搞半天是为了这件事,果然无论是人类还是虫族,都难以免俗争风吃醋的套路。 争风吃醋…… 这四个字落在阿诺身上,怎么看都有些风马牛不相及的感觉,楚绥意味不明的看了他一眼,停顿几秒,故意回答的模棱两可:“也许,还在考虑。” 他说完,伸手将阿诺拉到怀里,修长的尾指不经意拨了拨对方银色的发丝,意有所指的道:“毕竟帝国给我匹配了一位像你这么好的雌君,相信雌侍也不会差到哪里去,你说是不是?” 发梢有些许落在眼前,阿诺睫毛控制不住的颤了颤,他大抵没想到楚绥纳雌侍仅仅是因为这个原因,抬眼看向他,声音带着些许较真:“但您并不能保证,每位雌侍都合您的心意不是吗?” 岂料楚绥摇了摇头:“不,同样都是帝国分配的,你就挺合我心意,新来的雌侍应该也不会差不到哪里去。” 阿诺下意识道:“那是因为……” 话一出口,他陡然反应过来什么,蓦的消了声,楚绥耳尖微动,立刻看了过来,追问道:“因为什么?” 阿诺行事向来谨慎且滴水不漏,大概他自己也想不到会有说错话的一天,迎着楚绥的视线,他微不可察的顿了顿,然后解释道:“只是因为凑巧而已……” 楚绥见他不说实话,百无聊赖道:“那就多娶几个雌侍,四五个,六七个,说不定能再凑个巧,你说是不是。” 他说完用光脑打开了莱金主任发来的信息表,里面清一色的单身雌虫,甚至还附带照片,柔弱的,可爱的,阳光的,乍看过去比皇帝选妃还壮观,与楚绥匹配率高的都排在前面。 然而楚绥看了一眼就头皮发麻,为什么和他相匹配的雌虫个个都是膀大腰圆身形健壮的军雌,个子比他还高,拳头比碗还大,明明阿诺清瘦又漂亮,风格两极化差的也太多了?! 就在楚绥犹豫着要不要继续往下翻的时候,光脑忽然被阿诺给关掉了,同时耳畔响起了一道熟悉的声音:“那些匹配率都是假的。” 嗯? 楚绥没听清:“什么是假的?” 阿诺静静看着他,并摘下了楚绥腕上的光脑,不着痕迹扔到一边,顿了顿,重复道:“那些匹配率都是假的……” “高阶军官如果有心仪的雄虫,可以在后台自行调整匹配率,这样可以提高被选中的几率。” 军雌是帝国的中坚力量,他们拥有绝对的配偶优先权,只要位置够高,背景够硬,又或者拥有足够的军功与财富,都可以自行调整与雄虫的匹配度,算是一种特殊的优待。 阿诺说完,抬眼看向楚绥,本以为他会很惊讶,但没想到后者只是略微挑了挑眉,然后摸着下巴思索道:“这么说,你也调整了和我的匹配度?” 阿诺:“……” 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大概就是这么一回事了。 阿诺当初因为血脉暴.乱,迫不得已退出前方战场,调到第四军做文职,当时恰好家族有意与卡佩联姻,想让他与弟弟狄克嫁过去当雌君与雌侍。 卡佩名声在外,哪怕在雄虫堆里也是最烂的那一个,阿诺仅在酒宴上见过几次,就知道他确如传闻中那样残暴成性。 不了解的时候尚且没有念想,了解之后就更不会有念想。 阿诺曾经和阿尔文一样,只想将鲜血挥洒在战场上,作为一个战士,然后以应有的方式死去,但他当初将楚绥从野外救回来,意外得知他既无身份也无背景,将在帝国的安排下匹配伴侣时,鬼使神差的,调整了自己与他的匹配率。 莱金主任就是经手的负责员。 阿诺是贵族出身,且又是帝国最年轻的少将,战功赫赫,要促成这件事并不难,于是他顺理成章的和楚绥缔结了伴侣仪式,并成了他的雌君。 直到现在,阿诺也说不出当初为什么要那么做的缘由,他并不知道楚绥是否介意,也看不出他的喜怒,指尖无意识收紧,倾身跪在了地上:“很抱歉,我确实私下调整了与您的匹配度……” 他低着头,不知在想些什么,从楚绥这个角度看去,只能瞥见阿诺清瘦的脊背,以及掩在衬衫衣领下纵横交错的鞭伤,衬着冷白的皮肤,无端狰狞。 楚绥说不上生气,反正就算不娶阿诺,他也会娶别的虫,老实说,阿诺在雌虫里面绝对是属于优异的那一拨,哪怕在雌多雄少的环境下,也一定不愁找不到雄主,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其实是楚绥占了便宜。 他只是想不通阿诺为什么要这么做。 楚绥调整了一下姿势,一膝微曲,用手支着头端详了阿诺片刻,然后拍了拍自己身侧的位置,说了两个字:“过来。” 阿诺看了楚绥一眼,难以分辨他语气中的喜怒,静默一瞬,然后从地上起身,结果下一秒就猝不及防被楚绥拉到了怀里,只听后者皱眉道:“慢慢吞吞的。” “雄主……” 靠在熟悉的怀抱里,阿诺眼睑微颤,控制不住的抱住了楚绥的腰身,然后缓缓收紧,力道大得连手上的伤口都裂开了,像是攥住了什么即将远去的东西,低声固执的询问着刚才的问题:“您真的要娶雌侍吗?” 楚绥隔着衣服,感受到了阿诺紧绷的身躯,他垂眸看了眼对方抱住自己的手,微微用了些力才掰开,却见阿诺指尖又沁出了鲜血,出于本能,放在唇边抿掉血迹,这才道:“不娶。” 娶什么,一个就够受的了,再来几个他得短命十年。 指尖传来温热湿濡的感觉,无形中压下了那种尖锐的刺痛,阿诺闻言怔怔看向楚绥,有些不敢相信他说的话,蓝色的眼眸满是怔然:“您真的不娶吗……” 雄虫怎么可能不娶雌侍呢,哪怕楚绥再好,阿诺也从没有过这种念头。 雌虫太多了,多到哪怕死了一批又一批,也还是会有源源不断的替补,雄虫也太少了,少到哪怕消失几个,都会对帝国繁衍造成莫大的损失。 但现在,楚绥说他不娶…… 楚绥嗯了一声,挑眉道:“不娶。” 他捏着阿诺流血的指尖,递到唇边又抿了一下,舌尖传来浅淡的铁锈味,却并不讨厌,然后似笑非笑的问道:“就是因为这个,所以你才不高兴?” 阿诺闻言眼眶微微发热,没有说话,只是悄无声息将脸埋进了他怀里,过了好半晌,才声音低哑的道:“谢谢您……” 不娶很多雌侍也没关系,他会很努力很努力的往上晋升,然后好好的保护楚绥。 楚绥觉得他傻,屁大点事,至于把自己弄的闷闷不乐吗,他肆无忌惮久了,很难体会这个世界雌虫活的有多小心翼翼,抬手捏住阿诺的下巴,故意开玩笑,睨着对方蓝色的眼眸道:“啧,别的雄虫都那么多雌侍,我只娶你一个,是不是有点亏?” 毕竟阿诺以前冷冰冰的,又不懂风情,实在不是楚绥的菜,他们两个能凑一起,不得不说真是微妙。 阿诺闻言看了楚绥一眼,睫毛微颤,忽然靠过去吻住了他的唇,不同于以往内敛且浅淡的回应,这次的吻缠绵且深入,像一张绵密的丝网,缓缓收紧,让人难以挣脱。 楚绥呼吸困难,推了两次才把他推开,有些诧异阿诺的举动,挑了挑眉,用目光送去疑惑:“?” 因为刚才的一番动作,阿诺银色的发梢落了下来,他纤长的睫毛在眼下打落小片阴影,一向清冷如月的眼眸此时含着惑人的情意,侧脸轮廓清俊分明,与平日的形象迥然不同。 阿诺唇色殷红,又垂眸亲了他一下,却在楚绥习惯性回吻的时候,偏头轻轻躲开了。 阿诺修长的手落在喉结处,然后缓慢下滑,解开了一颗扣子,露出小片白皙的锁骨,无声垂眸,然后蜻蜓点水般的亲了楚绥一下,气息在耳畔氤氲,声音低沉:“您不亏……” 对着不喜欢的雄虫,阿诺既不会**也不懂乐趣,但对着喜欢的雄虫,他什么都会。 阿诺顶着一副再正经不过的神色做这种事,刺激不是一星半点,楚绥心想确实不亏,再找一个和阿诺一模一样,又古板又可爱的雌虫,好像也是很难的。 阿诺见楚绥似在出神,不轻不重的在他唇上咬了一下,楚绥反应过来这是在客厅,干脆从沙发上起身,毫无预兆的将阿诺打横抱起,试了试重量,觉得可以承受,径直朝着楼上走去。 “雄主——” 因为楚绥突如其来的举动,阿诺瞳孔放大,下意识攥紧了他的肩膀,心跳忽然错漏了一拍,正欲说话,却听楚绥低声道:“别乱动。” 再动就掉下去了。 楚绥好像很少这样抱他,好在后者清瘦,也不算十分费劲,至于刚才想问的问题,楚绥已经完全忘到了脑后,又或者觉得并不重要,阿诺为什么要和他结为伴侣,这件事其实可以有很多原因。 例如他太帅了。 第54章 清剿异兽 楚绥是娇生惯养长大的富家少爷, 肩膀不见得有多厚实,甚至可以说是有些单薄,但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 竟也有了几分可以放心倚靠的成熟感。 他抬脚踢开卧室门, 走进去将阿诺放到床上,然而还未来得及直起身体,后颈就传来一股大力,紧接着唇边覆上一片温热, 身形颠倒被阿诺反压在了身下。 楚绥挑了挑眉,不太满意这样的位置。 阿诺垂眸亲了亲他, 似乎看出他的心思, 低声笑着道:“很抱歉……” 说完身形翻转,让雄虫在上面,自己则躺到了下面, 楚绥见状这才满意, 他隔着薄薄的一层衣料,无声感受着阿诺后背的伤痕, 有些微硬,应该已经结痂了, 不由得暗自感慨了一下雌虫逆天的恢复力。 楚绥撑在他身侧, 意味不明的问道:“疼吗?” 阿诺意料之中的摇了摇头:“不疼……” 楚绥看了他一眼,忽然问道:“你为什么会去刑讯室受刑?” 阿诺闻言静默一瞬, 然后笑了笑:“因为工作上出了纰漏,所以受到了处分, 军部都是这样的。” 其实他不说, 楚绥也能打听到, 毕竟办公室里最不缺的就是小道消息和八卦, 阿诺私自调队去搜查卡佩住宅的事虽然严密,但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刚何况对方一向作风严谨,冷不丁受了三十光鞭,底下早就传的风言风语了。 不过他不说,楚绥也就不追问了。 楚绥牵住阿诺的手,然后递到唇边,吻住了他的伤口,温热的舌尖激起一阵无言的心悸,阿诺下意识想缩回手:“雄主……” 楚绥淡淡挑眉:“刚才在厨房不是还喊疼吗,现在又不疼了?” 他说完,在阿诺手腕落下一吻,这才松开,然后俯身吻住了他的唇,耳鬓厮磨间,喘息不止,恍惚听到阿诺又不确定的问了一遍:“您……真的不娶雌侍吗?” 楚绥一边觉得他麻烦,一边又诡异的耐着性子嗯了一声:“你一个就够受了。” 阿诺闻言声音一紧,忽然带了些许艰涩,下意识重复道:“……我一个?” 楚绥在他耳垂上用力咬了一下,很疼的那种,似乎是想让他长记性:“就你一个,满意了吗?” 回应他的是阿诺骤然收紧的力道,勒得人险些喘不过来气,楚绥下午为了打发莱金主任,随口胡诌自己肾不行,原本只是假话,但应付着忽然有些过于主动的雌虫时,又觉得好像也不是太遥远的事。 不知不觉就已经到了晚上,窗帘尚未拉起,透过落地窗,可以清楚窥见外间蓝调的夜色,闪烁的星辰点缀其间,比地球上看得要清楚些,也要璀璨些。 楚绥动了动,正准备起身,腰间忽然环上了一双手臂,阿诺从身后悄无声息抱住了他,眼眸轻轻抬起又落下,声音带着些许事后的慵懒沙哑,却又比平时多了几分暗哑的惑人:“雄主……” 阿诺蹭了蹭他,银色的发丝落在楚绥肩上,带起一阵痒意。 楚绥心里又浮现出了那种怪异的感觉,说不清是什么,有点痒痒的,还有点想躲,他略微用了点力才把阿诺的手拉下来,然后披着衣服起身去了浴室。 眼见着浴室门被关上,阿诺静看半晌,然后淡淡收回了视线,生平第一次,心中产生了一抹微妙的挫败感,他从床上坐起身,薄被无声息的滑下,白皙精壮的身躯暴露在空气中,锁骨处的斑驳红痕还未消退,看起来有些过于颓靡。 不知道为什么,亲吻留下的印记总比刑具烙下的伤痕消失的慢些。 阿诺的光脑摆放在床头柜上,消息提示亮了好几次,在床头灯的照耀下无声闪烁着,他拿过来一看,发现是军部明天开会的通知,又放了回去。 他从床上起身,披上衣服,然后推门走进了浴室,楚绥正在浴池里洗澡,冷不丁见他进来,眉梢下意识挑了挑,却没说什么。 阿诺半跪在浴池边缘,修长有力的手落在他肩上,然后力道适宜的按揉着,他垂眸看着楚绥的发顶,笑了笑:“让我服侍您好吗?” 楚绥……楚绥当然是随他的便了。 那双手太过熟悉他的身体,再加上握惯了精密的枪械,每一丝力道都恰到好处,就在楚绥已经有些昏昏欲睡的时候,耳畔却忽然响起了阿诺的声音:“……雄主,卡斯洛星爆发了新一波的异兽潮,上级很可能会派遣第三军与第四军去共同清剿。” 卡斯洛星是帝国最大的晶矿之一,异兽不仅残忍嗜血,还会破坏晶脉当做自己的巢穴,且繁殖能力超强,清剿刻不容缓,某种意义上来说,是比星际海盗还要棘手的存在。 楚绥睁开眼,心想阿诺不就是第四军的吗:“你也要去?” 阿诺替他揉肩的手顿了顿:“尚不确定。” 其实他心中已经隐隐有了猜测,但并不能确定,只能参加明天的军部会议看看上级如何安排,阿诺悄无声息没入水中,在浅浅的涟漪中拥住了楚绥,将下巴搁在他肩头,蓝色的眼眸在雾气中显得有些妖冶:“如果我去了,雄主会担心吗?” 担心? 楚绥看了他一眼:“有什么好担心的,你走了我就再娶个雌侍回来伺候我。” 他在水里泡了太久,说完就想起身,结果一时间水花四溅,忽然被阿诺一把拉了回去,后背紧贴着浴池边缘,被攥住手腕动弹不得。 阿诺银色的头发被水浸湿,有些湿漉漉的,尽数捋到了脑后,却更显五官立体清俊,他偏头亲了楚绥脸侧一下,余息在耳畔萦绕,依旧是温柔的:“雄主,但您说过不会再娶雌侍了……” 所以,就不能再娶了。 有他就够了不是吗? 一个就够了,楚绥自己亲口说的…… 阿诺吻上了楚绥的唇,温柔却不失强势的掠夺着,言语逐渐没于唇齿,声音低沉不清,似乎在提醒什么:“您亲口说的……” 阿诺最近越来越有反客为主的趋势,楚绥暗自挑眉,心想我亲口说的又怎么了,他还说过小时候要当宇航员上天呢。 雌君丢下生活不能自理的雄主去清剿丑不拉几的异兽,简直不可理喻。 楚绥挣脱开阿诺的束缚,然后将他抵在浴池边狠咬了一下,满意听见他的一声闷哼,阿诺睁开湿漉漉的蓝眸看向他,眼睑颤了颤:“雄主……” 看起来怪可怜的…… 楚绥呼吸一滞,动作微不可察的顿了顿,而后改咬为亲,扣住阿诺的后脑,在他唇边缓慢厮磨片刻,一瞬间有什么话到了嘴边,却又说不出口,最后从水中起身,随手扯了件衣服披上,顺带着将阿诺也拉了起来。 你敢去我就敢娶,楚绥心里目前是这么想的。 翌日清早,阿诺乘坐飞行器抵达了军部,楚绥今天休假,这个时间正躺在家里睡回笼觉。因为清剿异兽事关重大,这次会议军部高层大部分都到齐了,倒是没出现以往缺席迟到的情况。 长边的会议桌坐满了身着军装的将官,除了阶别军种不同,隐隐也分成了两个派系,凑的相当齐全,举个例子,如果在这个时候投放一颗光源弹下来,整个帝国的军事系统就会直接陷入瘫痪。 这次的异兽完成了新一轮进化,速度和力量提升了不止一星半点,普通的能源枪除非直接命中双眼,否则很难一击毙命。 通过投放的光屏,大家能清楚看到异兽进化后的样子,乍看有些像远古时期的恐龙,但又比它们要凶残得多,外露的身躯覆满了密集的鳞片,防御力堪比c级机甲,牙齿如钢铁般锋利,转瞬便可把猎物撕成碎片。 这次的清剿任务显然有些棘手,军部都是一些好战且勇猛的大老粗,此时竟也没有谁吭声,军功虽然重要,但在摸不清状况的情况下贸贸然出战,只会白白送死。 当然,阿尔文除外,他出了名的不怕死。 这次负责主持会议的是第一军的上将莫林,他愁眉深锁,显然被异兽潮的事弄得有些心烦意乱:“前方已经押送回了一批异兽试验体,正在进行研究,但目前并没有找到它们的弱点,晶脉已经被损毁了超过26%,阿尔文中将自动请命率领第三军的队伍前去清剿,但异兽的繁殖能力太快,仅靠第三军的兵力是远远不够的,还需要第二辅助。” 借着桌子的遮挡,阿尔文在底下不着痕迹踢了踢阿诺,示意他和自己一起领命清剿。 阿诺睨了他一眼,指尖无意识摩挲着,显然也在思索,但不知什么原因,看起来有些犹豫,第三军与第四军向来密切合作,这个时候,不知是谁忽然提议出声:“不如让阿诺中将一起辅助作战,他和阿尔文是老搭档,再合适不过了。” 阿尔文闻言差点笑出声,就差没竖个大拇指了。 此言一出,就连莫林上将也看了过来,他心中其实也比较偏向第四军,但见阿诺全程静默,也不好直接点名,现在顺水推舟,出声道:“阿诺中将,第三军和第四军一直联合作战,你愿意和阿尔文中将一起去清剿异兽吗?” 阿诺:“……” 军令如山,这种时候显然不是真的在询问他的意见,阿诺看了眼幸灾乐祸的阿尔文,而后从位置上起身,对着莫林上将略微颔首:“为帝国效命,荣幸之至。” 莫林上将闻言紧皱的眉头终于舒展开来,赞许的看了阿诺一眼,然后声如洪钟的说出了两个字:“散会!” 斐迪身为副官,正在外间等候,眼见着会议室的门打开,里面的将官都三三两两的走了出来,寻觅到阿诺的身影,连忙迎了上去:“中将,会议开的怎么样了?” 清剿异兽的事闹的沸沸扬扬,如果阿诺要奉命作战,他身为副官肯定是要跟随的,岂料阿诺还没说话,阿尔文就已经先一步出了声:“你们第四军很快就要跟我一起去卡斯洛星并肩作战了,斐迪副官,还是抓紧时间收拾东西,嗯?” 说完拍了拍他的肩,又讥笑的看了眼阿诺,这才转身离开。 斐迪都傻眼了,神情错愕:“中将,您真的要一起出战吗?” 先不提前方战场有多危险,就论拖家带口这件事,阿诺也不能和阿尔文那个单身虫比啊,把柔弱又珍贵的雄主单独留在家里真的好吗? 阿尔文还没走远,听见他的话,忽然回身对阿诺笑着敬了一个礼:“阿诺中将,如果你不愿意去的话也无所谓,只是下一次再见面,你就需要向我——阿尔文上将敬礼了,知道吗?” 他们既是战友,也是对手,到时候无论谁矮了谁一头,心里都是不服气的。 阿诺闻言略微抬了抬军帽的边缘:“那就祝你好运,阿尔文中将,不过在此之前你必须把上一次打架斗殴的处分先消了。” 功过相抵,阿尔文想升上将,还早了点,阿诺此言一出,果然把后者气了个倒仰,冷笑着拂袖离开了。 斐迪跟随阿诺多年,敏锐感受到了他平静语气下一丝不易察觉的焦虑,见阿尔文走远了,试探性出声问道:“中将,您是在担忧异兽的问题吗?” 斐迪不懂。 清剿强大的异兽不是问题。 和阿尔文那只臭虫并肩作战也不是问题。 有问题的是家里喊着要娶新雌侍的雄虫。 阿诺微微皱眉,只说了两个字:“回家。” 今天不用上班,楚绥睡到中午才懒洋洋的起床洗漱,忙碌久了,骤然清闲下来,还有些不知道该做什么,他穿好衣服下楼,顺手打开了星网节目,结果发现上面正在播报有关卡斯洛星球的异兽潮情况,据说晶矿受损严重。 人类世界用钱,虫族则用晶币,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晶石是可以媲美黄金的硬通货,所以晶矿附近一直都有重兵把守,采买权一直掌控在帝国手里。 异兽靠吸收晶矿里的一种特殊能源为生,并且喜欢在亮晶晶的地方产卵繁衍,速度堪比蜂巢里的蚁后,用不了半个月的时间就会把晶脉破坏殆尽,可想而知是一种多么棘手的生物。 前方的战地记者传回视频,场面血腥不已,异兽速度迅捷,三两下就把对战的虫族士兵咬得肢体残缺,满屏幕都是血。 也不知道打个马赛克…… 楚绥看得脸色发绿,连吃饭的胃口都没了,他略有些烦躁的抓了抓头发,心想上辈子好像也出过异兽潮爆发的事,帝国派兵清剿,结果损失惨重,最后是怎么发现异兽弱点的来着? 嘶…… 楚绥皱眉想了半天也没想起来,毕竟你也不能指望他一个混吃等死的咸鱼会主动去关心国家大事,每天能看两眼新闻就已经是非常了不起的成就了。 他想起阿诺昨天说的话,无意识在客厅来回转圈,异兽现在进化的那么厉害,简直比地球上的霸王龙还厉害,阿诺带兵去清剿,岂不是只有等死的份?阿诺如果死了,他岂不是要守活寡? 家务机器人在客厅勤劳的转来转去,好像永远都不知疲惫,楚绥扫了眼,故意挡住它的去路,家务机器人往左,他就往左,家务机器人往右,他也往右,典型的恶霸行为。 家务机器人在他的鞋上扫来扫去:“垃圾,垃圾,我爱垃圾。” 楚绥嘁了一声:“你才是垃圾。” 阿诺一进门就看见这幅场景,眼神温和,过了那么片刻,才反手带上门,楚绥听见轻微的关门动静,抬眼看了过去,这才发现阿诺下班了,终于停止自己的幼稚行为,慢吞吞收回了挡路的腿。 楚绥走到沙发边坐下:“今天怎么回来这么早?” 阿诺没说话,一时不知道该怎么解释,看了眼桌上没怎么动过的食物:“您用餐了吗?” 楚绥摇头,很明显,他早餐午餐都没吃。 对上楚绥黑色的眼睛,阿诺莫名想抱抱他,事实上他也确实这么做了,单膝跪在沙发上,悄无声息抱住他的腰身,然后将脸埋在了楚绥颈间,鼻翼间满是熟悉的气息,低声问道:“我去给您准备午餐好吗?” 楚绥拨弄了一下阿诺的头发,莫名想起刚才新闻里血次呼啦的画面,胃部抽搐了一下,然后摇头道:“现在不饿,等会儿再吃。” 阿诺闻言也没再坚持,维持着刚才的姿势,静静靠在他怀里,楚绥也难得没动,搂着他的肩膀,有一下没一下拨弄着阿诺军装外套上的肩章,这才发现对方已经是中将了。 楚绥:“……” 这个升职速度实在有些过于打击人,就连楚绥那微薄到几乎看不见的、属于男人的自尊心也不由自主的抽痛了一下。 要知道,他还只是一个小文员,简直人间实惨。 阿诺靠在楚绥怀里,还在斟酌着该怎么告诉他要去清剿异兽的事,手腕上的光脑忽然闪了一下,是副官斐迪发来的消息,再过三个小时第一批队伍就可以集合完毕,一同前往卡斯洛星。 阿诺淡淡扫了一眼,然后关掉光脑。 说不清是什么感觉,心里忽然感觉沉甸甸的,明明以前从来都没有这种感受,他看向楚绥,然后主动圈住了他的脖颈,片刻后,忽然低声道:“雄主,抱一抱我好吗?” 楚绥心想我不是正抱着呢嘛,但闻言还是缓缓收紧了双臂,让他坐在了自己腿上。 阿诺蓝色的眼眸静静注视着他,然后缓缓靠近,却在距离几毫米的位置停住了,呼吸交织成一片,明明什么都没说,但楚绥就是莫名get到了他的意思。 他们离的太近,都不需动作,略微抬头就能亲上,就像两块吸铁石一样密不可分,唇舌相触的瞬间,就像鱼儿入水般,紧接着一发不可收拾起来。 阿诺用力吮吻着楚绥,指尖在他浓密的发间缓缓穿梭,黑白映衬对比分明,一想到有段时间不能再看见楚绥,力道不由得带了些许狠意,竭力掠夺着对方肺腑间稀薄的空气。 楚绥舌根都痛了,他眼皮子直跳,觉得阿诺有些反常,干脆不动了,淡定的任由对方亲着,然而视线不经意看向窗外,却见一个黑影正站在花圃外面,瞳孔一缩,下意识坐直了身体。 阿诺敏锐察觉到异样,皱了皱眉,目光如炬的看向了窗外,却见一个熟悉的身影正在窗外对他招手,不由得停下了动作:“……” 斐迪:窥窗.jpg。 斐迪在外面站了差不多半小时了,发消息阿诺不回,按门铃也没反应,无奈之下只能绕到花圃这边的窗户看看情况,谁想到就看见这么火辣辣的一幕…… 虫神在上,他真的不是有意偷窥的。 隔着窗户,对上阿诺看不出情绪起伏的蓝色眼眸,斐迪心肝一颤,讪笑两声,有些心虚的退到了花圃外围,还是决定乖乖在门外等候。 楚绥慢半拍的看向阿诺:“好像是你的副官?” 阿诺的唇红的有些不太正常,闻言收回视线,一缕银色的发丝落在额前,看起来有些凌乱,他调整了一下呼吸,然后从楚绥身上退下来:“很抱歉,惊扰到您了。” 楚绥理了理袖口,随口问道:“他来干什么?” 阿诺静默一瞬:“……第四军将奉命去清剿异兽。” 楚绥闻言一顿,抬眼看向他:“你说什么?” 阿诺指尖不由得紧了紧,定定看着他:“……很抱歉,再过几个小时,我将带兵去卡斯洛星清剿异兽。” 如果,如果那一天真的到来,现存的制度将被推翻,他必须有足够与之抗衡的底牌与实力,这样才能在倾轧来临时护住楚绥。 楚绥:“……” 他现在看阿诺的眼神已经和看渣男无异了,昨天才忽悠着自己说不娶雌侍,结果就是为了放心去战场,然后清剿那些丑不拉几的异兽?! 第55章 告别 楚绥脑子空白了那么几秒才冷静下来, 怪不得阿诺今天奇奇怪怪的,原来是因为这件事。楚绥说不生气那是假的,但发脾气又显得他好像很没素质, 面上稳如老狗,实则心里气的一批, 勉强灌了杯冷水,语气平淡的道:“你想去就去。” 去去去,阿诺前脚走, 他后脚立刻娶十个八个雌侍进门,气死他! 楚绥大抵不知道,他无论是高兴还是生气, 都明明白白写在了脸上, 藏也藏不住,阿诺看着他生闷气的样子,目光忽然变得缱绻而不舍,低声认真道:“我会尽快赶回来见您的, 别生我的气, 好吗?” 楚绥不动声色把手抽了回来,双腿交叠, 懒散的坐在沙发上, 看起来相当漫不经心:“我没生气。” 阿诺并不介意, 重新握住了他的手:“战场闲暇的时候可以视频,卡斯洛星离赛德星很近——据说那里的土壤有着媲美宝石的光辉, 我到时候给您带回来看好吗?” 赛德星的地质很特殊, 土壤晶莹剔透, 璀璨唯美, 抓一把在手里, 像是捧了一把钻石,锻造后可以做成工艺品,已经炒到了天价,很受豪门世家的喜爱,不过很抱歉,采买权依旧控制在帝国手里,周围有重兵把守,等闲不能踏足。 楚绥心想阿诺这是拿他当小屁孩哄了,他又不是女的,对宝石压根不感兴趣,发脾气也不是,不发也不是,干脆倒在沙发上闭眼装睡,眼不见心不烦。 楚绥道:“要走赶紧走。” 阿诺蹲在沙发边,心知他是真生气了,正犹豫着该怎么哄,却见窗边忽然又多了一抹熟悉的身影,斐迪苦着脸,无声比划了几个手势:中将,出发的时间已经快到了,队伍都在等着呢。 阿诺的眼眸一瞬间清冷幽深起来,直把后者看的冷汗直冒,默默从窗边消失了,阿诺收回视线,重新看向楚绥,却见对方闭着眼不说话,微凉的指尖拨开楚绥额前的碎发:“您要好好照顾自己,我会尽快赶回来的。” 虽然在阿诺的心中,楚绥已经比帝国任何一只雄虫都要优秀,但事实上他只是一个生活不能自理的富少爷,鞋底永远干干净净,连沾灰尘的机会都没有。 饭不会做,衣服也不会洗,尽管有家务机器人,但阿诺还是会担心他不能好好照顾自己…… 眼见着时间已经快到了,阿诺终于收回手,上楼收拾衣物了,楚绥察觉到他的离去,试探性睁开了眼,然后把抱枕扔到地上,从沙发上坐起了身。 “……” 军雌打仗是常有的事,上辈子阿诺也没少去,楚绥都没什么感觉,现在却莫名有些心烦意乱,他闭眼,无声抓了抓头发,竭力回想上辈子异兽是怎么被清剿的,但因为时隔太久,记忆已经模糊了,只是断断续续记得一些无关紧要的事。 想不出来就不想了,干嘛为难自己。 楚绥懒懒的掀了掀眼皮,往楼上看去,听见卧室里面传来些许细微的动静,应该是阿诺在整理东西,面无表情坐了片刻,不知在想些什么,然后从沙发上起身,径直上了楼。 他以为阿诺在整理衣物,事实上对方也确实在整理衣物,不过不是自己的,而是楚绥的。 上衣和裤子都分门别类的放在不同位置,楚绥每次都不知道该穿什么,总是把衣柜弄的乱七八糟,阿诺在军部有替换的衣物,没什么要准备的,干脆替他一套套的搭配好,然后全部放在一处。 楚绥靠着栏杆,双手抱臂静看了半晌,然后移开了视线,想说话又有点拉不下脸来的那种感觉,阿诺整理好衣物,目光不经意看向门外,结果发现了他的存在,蓝色的眼眸亮了亮:“雄主……” 楚绥静默一瞬,破天荒敷衍的嗯了一声,单手插兜,皱眉往楼下走去,阿诺见状将手里的衣服放进衣柜,跟在了他身后。 军部的飞行器已经停在了外面,楚绥从窗外扫了眼,竭力安慰自己,心想也没什么可生气的,上战场的是阿诺,又不是他,就算出个三长两短四五意外的,也伤不到自己身上。 没什么可生气的,没什么可生气的。 楚绥在心里反复念叨着,最后似乎成功说服了自己,他甚至走到门口,主动伸手拉开了门,然后下巴微抬,往外面示意了一下,对阿诺道:“走。” 颇有些要将他扫地出门的架势。 阿诺看向他,似乎能从楚绥平静的皮囊下窥见他别扭且郁闷至极的灵魂,眼中微不可察的滑过了一抹笑意:“您不生气了吗?” 楚绥心想我本来就没生气,并不回答,只是无声把门拉开了一点,意思很明显:要走赶紧走。 阿诺看了他一眼,心领神会的朝门外走去,却在即将跨过门槛的时候忽然顿住了脚步,然后转身面向楚绥,蓝色的眼眸静静看着他,一向温顺乖巧,片刻后,犹豫着对他伸出了手,轻声道:“雄主,抱一下好吗?” 楚绥没说话,胸膛微微起伏了一瞬。 阿诺维持着那个姿势不变,过了大概几十秒,见楚绥还是没反应,终于慢半拍的放下了手,笑了笑:“这次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您一定要好好照顾自己。” 他说来说去,叮嘱的只有这两句话而已,说完顿了顿,然后转身离开,手腕却忽然传来一股拉扯的力道,紧接着撞入了一个熟悉的怀抱,因为力道过猛,连带着鼻尖都有些闷痛。 阿诺瞳孔微缩,下意识想抬头,却被楚绥按住动弹不得,静默一瞬,停下了挣扎,静待下文。 楚绥其实没什么可说的,他最烦磨磨唧唧,但心想战场上刀剑无眼,万一……万一出了什么事呢,到时候后悔的,可能是他自己。 抱就抱,抱一下也不会掉块肉…… 这么想着,他无声垂眸,缓缓收紧了怀抱,过了好半晌才松手,然后把阿诺往门外推了一下,皱着眉,脸色依旧臭臭的:“你走。” 说完干脆利落的反手关上了门。 斐迪看见阿诺站在门外,想流泪的冲动都有了,连忙冲上前,但不知反应过来什么,又急忙停住脚步后退了三步,确保自己身处安全范围内,这才敬了个军礼,磕磕绊绊的道:“中……中将,队伍已经集结完毕,可以出发了。” 阿诺看了眼紧闭的房门,终于收回视线,转身离开:“走。” 房间虽然隔音,但外间飞行器启动的动静还是能听见些许,楚绥坐在沙发上没动,打开星网节目,然后把音量调到最高,心情却依旧不见好转。 怎么形容呢,难过不算难过,生气也不算生气,就是有些空荡荡的。 家务机器人打扫着地板上的灰尘,咻的一声从楚绥面前经过,结果被后者挡住了去路,楚绥用腿拦住它,躺在沙发上,看起来兴致缺缺:“我饿了,做饭去。” 家务机器人收到指令,身上的灯闪了闪,然后身形一转,滑向了厨房,一分钟后,端着食物出来了:“做饭,做饭,我爱做饭。” 楚绥看了眼,结果发现它拿了一管营养剂出来,皱着眉道:“我不喝营养剂。” 营养剂难喝的跟中药一样,除了军雌谁会喝。 家务机器人闻言闪了闪身上的灯,似乎是在分析他的指令,然后把营养液又往他面前递了递:“做饭,做饭,我爱做饭。” “……” 楚绥静静看了它片刻:“你故意的是不是?” 阿诺前脚刚离开,它后脚就欺负自己。 家务机器人的程序都是研究人员设定的,严格意义上来说应该不存在故意这种行为,但楚绥就是觉得自己被针对了,他在机器人头顶找到关机键,然后按了一下,起身走向厨房。 阿诺中午做了午餐,但楚绥一直没吃,超过两个小时就会被家务机器人自动清理,换句话说,他连剩饭都没得吃,冰箱里倒是有菜,可惜都是生的。 楚绥看着面前干净且空荡的厨房,然后陷入了沉思。 阿诺一走,他好像忽然间不知道该怎么生活了。 系统不知何时出现在了半空中,用翅膀拍了拍他的头:【叮,学着自己做】 楚绥闻言看了它一眼,倒没像以前满身抗拒,扫了眼冰箱里奇奇怪怪的菜,实话实说:“我不会。” 不是不想做,是真的不会。 系统某种意义上也拥有着的功能,闻言思索片刻,然后在半空中投放了一片光幕,上面密密麻麻满是菜谱:【亲,照着做,可以随意挑选哦】 楚绥没做过饭,再加上周围空无一人,反正闲着也是闲着,他看了眼菜谱,然后把冰箱里所剩不多的蔬菜拿了出来,在水池里洗干净。 这种活没什么技术含量,楚绥也没出什么岔子,他慢吞吞的洗完菜,问系统:“然后呢?” 系统看起来相当熟练的样子:【往锅里倒油,加热,放下去炒】 虫族已经抛弃了用火加热的方式,除了特殊情况,基本上很少出现明火,直接把锅放在加热台上就行了,楚绥勉勉强强照做,除了把菜倒进去时被噼里啪啦的炸油声吓了一跳,其他基本上都还算顺利。 楚绥并没有出现系统想象中手忙脚乱的情况,就是看起来有点不情愿,他眼见着菜快熟了,然后问系统:“放多少盐?” 系统看了眼菜谱:【适量。】 楚绥眼皮子一跳:“多少?” 系统又看了一遍菜谱:【适量。】 楚绥心想鬼知道适量是多少,额头青筋直跳:“几勺?” 系统这次终于给出了一个明确的答复:【三勺。】 楚绥隐隐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劲,看了眼锅里已经快炒糊的菜,犹豫着问道:“三勺是不是有点少?” 系统:【那就四勺。】 楚绥:“……” 一个初出茅庐的半吊子,一个不懂装懂的大师球,可想而知做出的菜好不到哪里去,鉴于在放多少盐的这个问题上纠结了太久,导致菜也糊了,黑漆漆的根本不能吃。 楚绥看在是自己亲手做的份上,用筷子勉强尝了一口,只感觉又苦又咸,比营养液还难喝,他面无表情咽下去,又灌了一大杯水,兀自冷静片刻,然后看向了系统,语气不善:“你不过来尝尝?” 系统闻言,飘在半空中的身形微不可察的顿了顿,委婉拒绝道:【不了,我没有嘴】 它此言一出,空气陷入了微妙的凝滞中。 楚绥心想你嘴都没有还敢教我做饭:“你是不是故意来整我的??” 系统觉得很正常:【一回生,二回熟,要不我们再试试,一定会有进步的~】 但是冰箱里的菜都让他们给祸害没了。 楚绥闻言静坐片刻,然后一言不发的从椅子上起身,走到门口穿鞋,系统见状扇动翅膀飞到了他身边:【亲,你要出门买菜吗?】 楚绥:“不,我出去吃。” 为什么一定要跟做饭死磕,外面那么多饭店,他还能饿死不成,楚绥穿好鞋,直接出门离开了。 这一片是A等住宅区,帝都最繁华的商业圈就坐落在不远处,楚绥没坐飞行器出门,戴了一个黑色口罩,遮住大半张脸,仅露出一双微微上挑且风流的眼睛,再加上比大多数雄虫要高,乍看有些雌雄莫辨的感觉。 楚绥很少逛街,他走在高楼林立的街道间,周围热闹而又繁华,擦肩而过的虫族有着与人类无异的外貌体态,商店的店员正在门口卖力宣传,招揽顾客,就连做生意的方式也是如出一辙,恍惚间他险些以为自己又回到了那个世界。 楚绥下意识看了眼天上的太阳,似乎依旧是他儿时见过的那一个,从未变过。 “走过路过不要错过,新出的草莓松饼限定,欢迎品尝!” 前面不远处有家新开的甜点屋,一名亚雌店员正在门口招揽顾客,看起来生意颇好,空气中飘散着淡淡的蛋糕甜香,哪怕站在几步远的距离也能闻到。 楚绥从店门前经过时,被亚雌店员派发了一份传单,对方大概将他误认成了雌虫,笑的眉眼弯弯,态度热情的介绍道:“本店新出的草莓松饼和奶酪塔,请问您要品尝一下吗,加入会员可以打八折哦。” 楚绥闻言看向店内,隔着透明的玻璃门,可以清楚看见里面干净雅致的装修风格,顾客有些多,但并不显得杂乱,脚步微微顿住,然后接过店员手里的传单,走向了里面。 感应门自动开启,又缓缓关闭,隔绝了外面嘈杂的声音,将一室甜香牢牢锁住。 楚绥刚进去,就有店员接引着他在靠窗的位置坐下,并上了一杯的果茶,显然是受过专业训练的,声音礼貌且客气:“这边有自助点餐器,您需要什么可以自行下单,因为蛋糕是现做现烤的,可能要稍等一下哦。” 如果是雄虫用餐的话,有特殊优待,不仅不用久等,楼上还有隔间,但楚绥没摘下口罩,面前的店员显然和门口那位一样,也将他认成了雌虫,说完就去招呼其他客人了。 楚绥大致看了眼菜单,然后点了几份点心和一杯果饮,下单后静等着他们上餐,等候的间隙,他从口袋里翻出一枚晶币,然后放在眼前仔仔细细研究了片刻。 晶矿里面的晶石经过特殊的锻造处理,就成了晶币,拇指大小的一枚,剔透琉璃,正面印着帝国的蔷薇勋章纹饰,反面印着虫族战神阿奇伯德的肖像,透过太阳光,隐约可见里面有一缕细若游丝的紫色—— 这就是晶币里所蕴含的特殊能量,异兽就是以这些能量为食,积累到一定程度就会完成新一轮的进化。 但是异兽怕什么呢…… 楚绥不由得想入了神,第一次觉得爹妈没把他脑子生好,小时候考试作弊记不住答案就算了,连这么简单的事都没记住,当初成功清剿异兽后,发布报道的科研人员撰写了长达五千字的研究报告,通篇都是专业术词,正常人没几个能看懂。 楚绥正思索着,小腿忽然一沉,像是有什么东西撞了上来,他下意识低头看去,结果发现是一名雌性虫崽,仅比他膝盖高一点,肤色白皙,五官精致,一双深蓝色的眼睛又大又亮。 他大概是不小心撞上来的,与楚绥视线对上的一瞬,竟也不害怕,直接将软乎乎的脸搁在了他膝盖上,然后对他甜甜的笑了笑,露出几颗白白的小米牙。 正是一张白纸似的年龄,眼中满是对未知事物的单纯与好奇,他尚不知晓自己身处一个怎样的世界,也不知道雌虫的命运有多坎坷。 楚绥已经有很久都见过这样干净的眼神,怔愣过后,轻笑出声:“小屁孩。” 他不讨厌熊孩子,因为小时候,他就是一批孩子里面最熊的那个。 恰在此时,店员将糕点端了上来,看见雌性虫崽抱着楚绥的小腿不放,连忙将他拉了过来,皱眉低声道:“达恩,不可以调皮。” 说完对楚绥抱歉的颔首:“很抱歉,打扰您用餐了。” 楚绥摇头,表示没事。 就在他们说话的间隙,达恩捡起掉落在楚绥脚步的小皮球又要往上跑,店员面色一变,连忙将他拉了回来,声音严肃的道:“达恩,店长说过了,你不可以去二楼,知道吗?” 一楼用餐的都是雌虫,二楼用餐的都是雄虫,如果乱跑乱撞,很容易惹到麻烦。 达恩闻言茫然的点了点头,然后乖乖坐在台阶最里面的角落,自己玩自己的,店员见状终于松开他,又叮嘱了几句,这才去招呼其他的客人。 楚绥没在意,继续研究着手上的那枚晶币,然而没过多久,身后忽然响起一阵杂乱的脚步声,从二楼下来了两名雄虫,身后跟着若干雌侍,为首的雄虫显然心情不好,面色阴沉至极,看见达恩小小一团的背影坐在角落,竟是一脚将他踢开了:“该死的虫崽!” 他言语中似乎对“虫崽”这两个词有莫名的愤恨,雄虫虽然打不过雌虫,但对未成年的虫崽来说,依旧可以造成莫大的伤害,达恩被他踢的直接噗通一声摔在了地上,头撞到墙角发出砰的一声闷响。 楚绥被身后的动静吵到,下意识回头,谁曾想就看见这一幕,瞳孔微缩,哗的一下从座位上起身,连忙把达恩从地上扶了起来。 而店里用餐的顾客也听见了雄虫恼怒的咒骂,下意识看了过来,一时间各式各样的目光都聚集在了他们身上。 第56章 他殴打我 楚绥以前心情不好也喜欢踢东西, 但勉勉强强有个限度,他是真没想到竟然会有雄虫对七八岁的虫崽动手,眼疾手快把达恩从地上扶了起来,结果却见他额角破了一块, 已经隐隐见了血。 雌虫大多隐忍乖巧, 达恩似乎是吓懵了,眼泪蓄在眼眶里啪嗒一声落了下来, 哭起来连声都不敢出, 小脸憋的通红, 原本正在柜台前忙碌的一名雌虫见状面色瞬间苍白,急忙跑过来把他抱进了怀里,声音惊慌:“达恩!” 雄虫凌虐雌虫虽然是帝国默许的行为, 但对虫崽动手这件事也太没品了,周遭的食客见状下意识皱眉, 纷纷投来了谴责的目光。 刚才动手的雄虫显然余怒未消,也并未察觉到身边视线的变化, 冷着脸扯了扯衣领, 站在台阶上,居高临下的看向抱着达恩满面担忧的雌虫, 眯着眼不怀好意的道:“你的虫崽不仅挡路, 而且还撞到了我, 知道吗?” 他摆明了故意找茬出气, 而且恶虫先告状, 达恩身形瘦小, 又坐在角落里, 怎么可能挡到他的路, 更遑论撞到他。 达恩闻言眼泪啪嗒啪嗒往下落, 还以为真的是他犯了错,神情无助而又惶恐,抽抽噎噎的:“对……对不起……雌父……” 柯林闻言无声将他搂进怀里,低着头看不清神情,手背因为隐忍而浮起了青筋,侧身让出位置方便他通过,忍气吞声的道歉:“很抱歉,达恩并不是有意挡到您的。” 这家店显然是新开的,在帝都a等星这个寸土寸金的地方,并不能随意得罪任何一只虫,更何况是一只尊贵的雄虫,他除了道歉,没有任何办法。 雄虫似乎并不满意这种解决方式,语气不善:“你的虫崽撞到了我,然后就这样算了吗?” 他此言一出,身旁结伴而行的雄虫都有些看不下去,神情显出了几分不耐烦,语气凉凉的道:“行了切尔西,在那个鬼地方待了三个月,怎么出来了火气还是这么大,我约了时间去做按摩,再晚就迟到了,知道吗?” “闭嘴,迦文!”切尔西回头看了他一眼,仿佛被踩到了什么痛处般,面色阴沉,一字一句道:“你少多管闲事!” 被称作迦文的雄虫闻言摊手,带着雌侍慢悠悠步下楼梯,然后在旁边找了个位置坐下看戏。 科林只想赶紧把事情解决,免得惹上更大的麻烦,让一旁的店员带着达恩去处理伤口,站直身形道:“很抱歉,您用餐的费用由我们来承担,希望可以弥补您的损失。” 他的面容在雌虫中算是清秀,气质舒心,说话温文有礼,倒是让人眼前一亮,切尔西闻言眼神带着些许侵略性的打量着他,劣根性难改,伸手摸向他的脸,勾唇笑道:“一顿饭能值几个钱……” 话未说完,他的手腕却忽然被谁攥住,紧接着传来一阵剧痛,切尔西痛的面色煞白,却见是一名带着黑色口罩的雌虫钳制住了他的手腕,脸色难看的道:“你是谁,赶紧放开我!” 说完试图抽出手,然而无果,只得气急败坏的对身后的雌侍道:“你们愣着干什么,还不赶紧给我狠狠的教训他!” 这个世界用来判定雌性雄性的方法很简单,雌虫从刚刚破壳而出的时候,脖颈或者脸侧会带有浅浅的虫纹,而雄虫则是干干净净的,再就是依靠信息素,但雄虫一般不会轻易释放信息素,否则很容易导致雌虫发.情失去理智。 雌虫外貌大多优越,身形高且精壮,雄虫则较为普通,身形矮且瘦弱,大部分情况下,他们只依靠身形就能辨别出雌雄。 楚绥只想低调的吃顿饭,所以带上口罩遮住了脸,身形乍看之下比普通雄虫要高出不少,很多虫便下意识将他误认成了雌性。 切尔西身边带着的几名雌侍是军旅出身,他们隐隐觉得楚绥看起来有些面熟,犹豫着没动,就那么一个晃神的功夫,只听砰的一声巨响,切尔西直接被楚绥一脚踹翻在地,连带着旁边的桌椅都撞歪了。 他的雌侍见状纷纷大惊失色:“雄主!” 楚绥自从上次暴揍卡佩之后,有段时间没再出手,这一脚下了十足十的狠力,切尔西半天都没爬起来,勉强在雌侍的搀扶下起身,只感觉被踹过的地方一阵闷痛,面色痛苦的道:“你……你竟敢伤害雄虫……我要告你!” 楚绥闻言挑了挑眉,一脚踢开旁边的椅子,然后攥住切尔西的衣领将他拉到了面前,莫名觉得这只雄虫有些眼熟,但一时又不太想的起来,闻言饶有兴趣的道:“告我?你要告我什么?” 离的近了,切尔西的雌侍这才认出楚绥,毕竟黑发黑眸的虫实在是罕见,更何况天天在军部工作,这位可是连卡佩少爷都敢揍的主,雌君还是阿诺中将,切尔西只是一名普普通通的c级雄虫,又不是贵族出身,在雌虫面前逞逞威风就算了,摆在楚绥面前实在不够看。 有心提醒,却又没机会开口,再加上切尔西平时对他们非打即骂,他的雌侍犹犹豫豫,罕见的没有出手阻拦。 切尔西气的话都说不清了,他活了半辈子,从来没见过这么大胆的雌虫:“你你你……你竟敢伤害雄虫,我要把你送进星际监狱!” 他横行霸道惯了,被楚绥踹了一脚岂有不记恨的理,说完怒火中烧,什么也顾不得,直接对着他一拳打了过去,楚绥闪身躲过,反手一拳将他揍趴在地,心想又是一只脆皮鸡,比卡佩还脆皮。 “那你就报警,我随时奉陪。” 楚绥说完甩了甩有些痛麻的手,随手拖过一张椅子,坐在了刚才位置上,看起来没有丝毫惶恐。 周围的虫都看傻了,怎么也没想到竟然会有雌虫敢打雄虫,心中觉得解气的同时,又不免替楚绥感到担忧,诚如律法规定,伤害雄虫是重罪。 柯林身为店长,见状更是心急如焚,楚绥毕竟是为了帮助他们才出手的,等会儿如果负责巡逻的军队赶来,那就不好办了,压低声音劝道:“您还是赶快离开。” 楚绥心想离什么开,他的蛋糕还没上来呢,无声调整了一下口罩,眼角余光瞥见切尔西用光脑报警,淡淡收回视线,全当没看见。 报就报,谁还不是个雄虫了。 这里是首都星,治安严格,基本上每条街道都会有巡逻的军队经过,再加上甜品店地处繁华位置,隔着透明的玻璃橱窗,一眼就能看见里面生了争斗,切尔西报警后,不到一分钟,距离他坐标位置最近的巡逻队就飞速赶来了。 雄虫在自己的地盘上出了事,怎么都逃脱不了干系,负责a区治安的雷克斯队长在收到消息的第一时间就带队赶了过来,呼啦啦一群兵冲入店内,让人神经都跟着紧绷了起来。 雷克斯环顾四周一圈,就见店内的虫隐隐分成了三拨,一拨是食客与店员,一拨则是切尔西与他的雌侍,再就是坐在窗边的楚绥。 雷克斯看向切尔西,不知为什么,眉头微皱了一瞬,然后走上前出示了自己的证件,按照流程询问道:“切尔西阁下,请问是您报的警吗?” 听语气,他们似乎认识。 切尔西被楚绥揍的半边脸都青紫了,闻言怒不可遏的指着楚绥道:“他刚才无缘无故对我出手,造成了不可逆的伤害,我脸上的伤就是证据,你们赶紧逮捕他!” 柯林面色一白,连忙解释道:“不!这只是一场误会……” 话未说完,就被雷克斯抬手制止,他皱眉看向楚绥,然后走到了他面前,军靴落在地上发出一阵沉闷的轻响:“是你殴打的切尔西阁下吗?” 周围的顾客见状心想完蛋了,这下楚绥发配星际监狱都是轻的,切尔西可是出了名的卑鄙无耻。 楚绥闻言挑眉看向切尔西,而后者此时似乎有了倚仗般,张狂而又得意,正目光阴沉的看着他。 切尔西确实蛮横无理,但楚绥是蛮横无理的祖宗,他直接否认了雷克斯的质问:“不,我并没有殴打他,相反,是他殴打了我。” 切尔西闻言对他怒目而视,大抵没想到楚绥竟然可以这么不要脸:“你胡说八道!” 雷克斯觉得楚绥在戏耍他,声音也不自觉沉了下来:“那能不能请你解释一下,切尔西阁下身上的伤痕是怎么造成的。” 楚绥双腿交叠,懒散的坐在椅子上,闻言看了切尔西一眼,然后对雷克斯比了一个手势:“他的脸,撞上了我的拳头,就这么简单。” 噗。 周围有虫没忍住笑出了声,又强行憋了回去。 切尔西更是气的脸色青白,不顾雌侍的阻拦,坚决要追究到底,对雷克斯怒声道:“你们愣着干什么,还不赶紧逮捕他!” 切尔西在帝都也算是个“名虫”了,前段时间在星网上闹得沸沸扬扬的禁药案件主角就是他,因为寻求刺激私下服用禁药,不仅对身怀有孕的雌君用刑,还害得虫崽死亡,因此在星际监狱关押了三个月,才放出来没多久。 雷克斯对切尔西并没有好感,闻言并不理会,只是一边让部下去调监控当做证据,一边皱眉对楚绥道:“伤害雄虫是一件严肃的事,希望你不要开玩笑,有什么话就在法庭上和法官……” 话未说完,众虫只见楚绥忽然摘下了口罩,眼尾微挑,鼻梁高挺,一副风流多情的面貌,侧脸脖颈干干净净,没有丝毫虫纹,竟然是一只雄虫! 雷克斯见状瞳孔微缩,还未从震惊中回神,就听楚绥道:“我是a级雄虫,这只该死的c级雄虫冒犯了我,你说该怎么处罚?” 雄虫之间也是分尊卑贵贱的,在二者发生矛盾的情况下,自然是等级高的那位占优势,自报等级,某种意义上就和喊“我爸是xx”一样的性质,虽然有些幼稚,但却是解决问题最有效的办法,算切尔西倒霉,撞枪口上了。 雷克斯以前在军部食堂见过楚绥,现在才认出来,闻言当然不可能去质疑他的话,本来切尔西名声就臭,受些惩罚也好:“很抱歉,楚绥阁下,在我的辖区内让您受到了冒犯,请您详细叙述一下事情经过,我好做出判定。” 切尔西整只虫都傻了,见鬼,楚绥怎么会是一只a级雄虫! 楚绥胡编乱造的功夫一流:“刚才我坐在这里用餐,他忽然冲了过来,脸撞上了我的拳头,肚子撞上了我的脚……” 他说着,对雷克斯甩了甩微红的手背,意有所指道:“现在我的手非常疼。” 毕竟力的作用是相互的,他打虫也很累。 雷克斯看了眼面如土色的切尔西,询问楚绥:“请问您要追究责任吗?” 就必须找律师写诉状,并且记笔录在法庭作证,一系列流程下来,怎么也得十天半个月的,楚绥思索一瞬,干脆放弃了:“如果他愿意赔偿精神损失费,我可以不予追究,否则就法庭见。” 在森严的等级制度面前,虫族的公平只是一种摆设。 切尔西打死也不想再回到星际监狱那个鬼地方了,他闻言终于反应过来自己踢到了铁板,原本嚣张的气焰像被戳破的气球般,须臾间就泄了气,磕磕绊绊的道:“赔……赔偿……我愿意赔偿……” 雷克斯在律法规定的赔偿数额基础上,不动声色报高了15%,征求过楚绥的意见后,看向了切尔西:“阁下,这个数额您可以接受吗?” 再不想接受也得接受,否则又得关进审讯室,切尔西只能打落牙往肚子里咽,忍着肉痛点头答应,当场就签下了电子和解书,并留下了一张晶卡当做赔偿款。 事情到此了结,雷克斯末了对楚绥微微躬身:“很抱歉打扰您的用餐时间,向您保证,在我的辖区内,这种事不会再发生了。” 说完又对店主柯林微微颔首致歉,然后带着队伍撤出了店里,切尔西也在他雌侍的搀扶下灰溜溜离开了。 柯林没想到楚绥竟然是一名雄虫,而且还是一名a级雄虫,毕竟在他的定义里,大多数雄虫都是傲慢且蛮横的,只有少数等级低微的平民雄虫还算有礼,否则他也不会禁止达恩去二楼玩耍。 柯林的脸色依旧有些微微发白,还没从刚才一波三折的事件中回过神,但态度依然有礼:“阁下,感谢您的帮助,很抱歉对您疏于招待,请问需要上二楼的隔间吗?” 楚绥倒觉得他们服务态度还行:“不用了,就这里,尽快把我的餐点上齐。” 他已经快饿嗝屁了。 柯林自然无不答应,连忙进后厨准备了,只是店里的顾客目光总是控制不住的往楚绥身上看,像是生了根一样,挪都挪不动,更甚者还拿出了光脑偷偷拍照。 此时临近下午,夕阳倾洒在街道上,映出一片复古的橘色,楚绥就坐在窗边,侧脸轮廓分明,发梢和肩头多了一层朦胧的光晕,像是油画里的人物。 几名店员整理好刚才歪倒的桌椅,却已经没办法像刚才一样全心全意的工作了,三三两两的站在角落里偷看楚绥,窃窃私语。 “我以为雄虫都很凶,但没想到还有这么善良的阁下。” “是呀,达恩摔倒的时候还是他扶起来的。” “我刚才将他迎进店里的时候竟然没发现他是雄虫,真该去医疗中心看一看眼睛了。” 后厨重新进入了工作状态,楚绥的餐点很快就送了上来,摆了满满一桌,他拿起叉子正准备开吃,却忽然发现了什么似的,顿了顿,对上餐的柯林道:“你送错餐了,我没点这么多。” 柯林笑了笑:“很感谢您救了我和达恩,这些是赠送的,希望您用餐愉快。” 楚绥并不缺钱,也不至于占便宜,闻言也不推辞,只打算等会儿离开的时候再私下结账,不期然想起刚才受伤的那个小屁孩,顺口问了一句:“你的虫崽怎么样了?” 柯林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他问的是达恩:“感谢您的问候,他正在后面上药,应该没有大碍。” 这家店刚开没多久,生意忙碌的时候,柯林就顾不上达恩了,再加上还不到入学年龄,只能让他在店里玩耍,好在达恩很乖,基本上没出什么乱子,今天发生的事完全是意外。 楚绥点了点,没再问什么,拿起叉子开始用餐,蛋糕奶香浓郁,却不会过于甜腻,配上店里的秘制果茶,味道刚刚好,他吃了两个才停下,回过神却见对桌有一名雄虫正看着自己,是刚才和切尔西一起的,似乎叫迦文? 楚绥心想总不是来打架的。 迦文见楚绥发现他,干脆大大方方的起身走了过去,让雌侍在不远处等候,然后在他对面落座,打招呼的方式相当直接:“你好,c级雄虫,迦文。” 楚绥问:“有事?” 迦文的头发长到了脖子,看起来很像行为艺术家,眉眼还算端正,比刚才的切尔西强了不是一星半点:“别在意,只是想和你交个朋友,毕竟切尔西那个家伙实在是太没品了。” 雄虫稀少,玩来玩去也就那么几个圈子,拓展交际似乎也是一件很正常的事,而且楚绥看起来和别的雄虫不太一样。 楚绥闻言不免想起自己以前的那些狐朋狗友,他在虫星好像还没什么朋友,无论是上辈子还是这辈子,自报了姓名:“楚绥。” 迦文感叹了一下:“特殊的姓氏,我从来没听过。” 楚绥深信物以类聚,人以群分这句话:“你和切尔西玩的很好?” 迦文摊手:“吃顿饭而已,没办法,你知道的,a级雄虫和b级雄虫可不会带着c级雄虫一起玩。” 这倒是实话,等级不同,玩的圈子也不一样。 楚绥倒入椅背,喝了口果茶,眼角余光一瞥,却发现达恩正躲在桌子后面偷偷看他,额头贴着一块纱布,不知道是不是刚才被吓到的原因,站在那里也不敢过来,小小的一团。 楚绥的手搭在椅背上,对着他勾了勾手,达恩犹豫一瞬,然后哒哒哒跑了过来,楚绥直接伸手将他抱在了腿上坐着,只感觉表妹小时候玩的熊娃娃都比这个小孩大一些。 楚绥也没问他什么,充其量就是觉得这个小孩可爱想逗逗,从桌上拿了一块饼干递给他:“吃。” 达恩看了他一眼,犹豫着接过,声音奶奶的,又软又糯:“谢谢。” 他有一双深蓝色的眼睛,干净剔透,某一瞬间,在楚绥的脑海中和另一名雌虫重叠在了一起,很像,却又不太像。 楚绥心想阿诺小时候是不是也跟个奶团子似的,无意识摸了摸达恩的头,看向他的目光忽然带了些许怜悯。 很乖的虫崽,但是并没有出生在一个美好的世界,以后如果长大了,多半也只是重复着许多雌虫的旧路。 迦文看了眼楚绥:“你好像很喜欢雌虫?” 大部分雄虫都不怎么喜欢雌性幼崽,毕竟只有雄性幼崽才是最珍贵的。 楚绥反问道:“怎么,不行?” 迦文笑了:“当然行,你比那些早就摇摇欲坠但却毫不自知的雄虫强太多了。” 雄虫日复一日的享乐懒惰,明明没有任何实力,却可以毫无心理压力的鞭笞着实力强大的雌虫,他们明明没有任何把握可以保证雌虫一直听命于他们不是吗? 迦文是少数拥有自知之明的雄虫。 楚绥因为他的话,动作有了片刻停顿。 第57章 视频通讯 老实说, 这种话不太像是从雄虫嘴里说出来的,何况迦文是雄虫,就更不应该有这种念头与想法, 楚绥看了他一眼,并不轻易附和, 把达恩放到地上让他自己去旁边玩,这才倒入椅背, 好整以暇的问道:“什么意思?” 迦文耸肩笑了笑:“字面上的意思。” 他手边有一盘松塔饼干,摞成了立体的三角形,他随手放了一粒樱桃在顶端, 但因为接触面太小, 没立几秒就轱辘滚了下来。 迦文说:“你看, 有时候站得高, 但并不代表就站得稳。” 他说完若有所思的摸了摸下巴,又看向窗外已经变了的天色, 不知是不是错觉,竟看出了几分对未来的担忧。 原来虫族还是有那么几个脑子比较正常的雄虫, 楚绥一直以为只有他一个重生狗才会有这种想法,他附和也不对, 不附和也不对,只能端起水杯抿了一口,然后按铃让服务员过来打包桌上没动过的点心。 别浪费, 反正家里没吃的。 迦文见他不说话,心想楚绥身为a级雄虫,是不是不太愿意和他这只c级雄虫一起玩,但看起来又不太像,翘着二郎腿道:“你是不是觉得我说的话太深奥了?” 楚绥觉得他在侮辱自己的智商, 出声否认:“不,非常浅显易懂。” 迦文正欲说话,他的雌侍看了眼时间,终于忍不住上前低声提醒道:“雄主,您预约的按摩时间已经快到了。” 迦文:“不能推迟吗?” 他的雌侍无奈的笑了笑:“您已经推迟过很多次了,超过二十次就会被列入黑名单。” 迦文习惯性耸肩:“好,看来我得走了。” 他说完从位置上起身,吊儿郎当的将手腕上的光脑摘了下来,对楚绥饶有兴趣的问道:“怎么样,要不要交个朋友。” 这幅语气作态真是像极了楚绥前世那些狐朋狗友,他把自己的光脑摘下来,在迦文的信号器上碰了一下,终端就自动建立了好友信息。 迦文吹了声口哨,说完比划了一个战斗的手势:“那么朋友,我得走了,下次再约你出来玩,我们可以一起打星际航战。” 星际航战是星网开发出的游戏,在帝都风靡已久,举个例子,上辈子楚绥刚到虫族的时候,这个游戏就已经很火爆了,一直到后期自由盟推翻制度把控政权,也还是很火爆,其受欢迎的程度可见一斑。 楚绥都不想说那个游戏他已经打通关了,点了点头:“好。” 迦文离开后,店员把打包好的食物送了上来,满满一大袋子,楚绥试了试,拎起来也不算太重,他径直走到前台,然后从上衣口袋拿了张晶卡递过去。 柯林笑着摇头拒绝:“这一餐是请您的,不用付账,欢迎下次光临,很乐意为您服务。” 楚绥见他不接,直接把晶卡放在了前台柜面上,语气轻描淡写:“拿着,就当医药费。” 晶卡是切尔西刚才赔偿的,给出去他也不心疼,再说这家店看样子刚开没多久,生意虽然好,但也是小本买卖,楚绥不缺钱也不缺地位,当然不会占便宜。 切尔西的赔偿本应该给达恩,不过很可惜,律法之下,公允难存,反而要借着楚绥的手才能平息这件事,不得不说是一种讽刺。 他做完这一切,也没等柯林说话,直接转身离开了。 一旁的店员见状双眼冒心,整只虫都晕乎乎的,喃喃自语道:“天呐,怎么会有这么好的雄虫,这位阁下如果还能再来就好了,也不知道他缺不缺雌侍……” 同伴切了一声,直接粉碎了他的幻想:“得了,那位阁下可是a级雄虫,怎么会缺雌侍呢。” 无论在什么地方,从来都不缺吃瓜群众,这个道理放在虫族也是一样的,更何况切尔西实在是蛮横无理,令虫恨的咬牙切齿,有好事者入侵了店内的监控系统,直接将他闹事的视频上传了星网,短短几天时间就已经飞速登顶热门。 视频画面中,可以清楚看见他下楼时一脚将达恩踢倒在地,不仅如此,还反咬一口说达恩撞到了他,隔着屏幕,星网群众都感受到了愤怒。 【简直丧心病狂,对那么小的虫崽也能下得了手】 【他们凌虐成年雌虫已经不够了吗,现在连虫崽都要欺负?】 【切尔西,哦,虫神在上,我终于想起他是谁了,上次私用禁药,结果雌君导致虫崽死亡的雄虫就是他,怎么这么快就放出来了】 【监.禁三个月的时间而已,一眨眼就过去了,当然快】 雌虫在现实生活中被压着无法反抗,却并不妨碍他们在网上表达愤怒,当看到楚绥一脚将切尔西踢倒在地的时候,不由得齐齐倒吸了一口凉气,在他们单一的记忆以及认知中,从未想过雌虫也能如此干脆利落的收拾雄虫,除了痛快之外,还有震惊。 真的会有这么大胆的雌虫吗? 然而当看到后面的时候,他们才终于反应过来,楚绥根本不是雌虫,而是一只a级雄虫,有眼熟的已经认出了他。 【原来是楚绥阁下,他还是一如既往的喜欢打抱不平呢,真是雄虫中的典范】 【似乎没见过他对雌虫动手,一直都在收拾那些可恶的雄虫,如果我以后的雄主能有他一半好就行了,我会天天向虫神祈祷的】 【楼上的你在做梦,先看看自己够不够格,楚绥阁下的雌君已经是中将了,说不定再过不久就会晋升为上将,要做他的雌侍,起码是少将级别】 就在星网民众对楚绥议论纷纷的时候,一条评论忽然悄无声息的冒了泡,将话题成功带偏了过去。 【切尔西这种伤害虫崽的虫渣难道不应该判死刑吗,为什么只是在星际监狱待了三个月就放出来了?】 雌虫对雄虫的容忍,帝国律法对雄虫的保护,他们在做到这一切的前提下,难道不是基于后代的繁衍与生存考虑吗,但如果有一天雄虫已经彻底将幼崽的生命视若草芥,可以随意打骂,他们所忍受的凌虐与痛苦还有什么意义? 为了繁衍后代而将雄虫捧上神台,却造就了他们残暴不仁的性格,以至于牵连到虫崽身上,这和本末倒置有什么区别? 星网言论自由,不少雌虫看见这条评论都陷入了沉默。雄虫?死刑?这两个字眼堪称风马牛不相及,已经打破了他们固有的认知。 雄虫是珍贵且稀少的,所以无论犯了什么错,都会得到特赦,与之相反的则是雌虫,一旦冒犯了他们,动辄就会被摘去羽翼发配荒星,哪怕事情的起因过错并不在他们。 雄虫…… 雄虫…… 到底为什么做了错事可以不受惩罚呢…… 短短几十字的评论而已,点赞数量却已经突破百万,并且正在以惊人的速度飞快上涨,有些敏感的网友已经嗅到了些许不寻常的气息。 楚绥对这一切毫不知情,这段时间他一直在搜集有关晶矿与异兽的资料,甚至专门跑了一趟科研所,将晶矿能量的元素分析表拷贝了一份回来,试图对比异兽的身体数据找出联系,还是迦文给他终端发了消息提醒,他这才发现星网上大部分雌虫忽然集体联名抗议,要求帝国重新修订雄虫保护法。 这是亘古未有的事。 官方出面压下了抗议贴,但很快又有无数个帖子冒了出来,他们可以禁封一百个一千个账号,却没办法禁封一万个十万个账号,在众多压力下,他们迫不得已开通了一个意见征集贴,星网民众可以自由讨论想法与建议,帝国会酌情考虑。 楚绥看见这个消息的时候,整个人都傻了,如果他的记忆没有出现偏差,律法改革明明是几年后才会出现的事,怎么现在就冒了泡,还是说因为他的蝴蝶效应,改变了历史? 子欲避之,反促遇之,大抵就是这么回事,他为了躲避某个结果而做了一连串的事,结果反而促成了最后的结局。 听的出来,迦文相当欲哭无泪:“虫神啊,你知道吗,现在超过百分之四十六的雌虫已经在上面留言,要求废除对雄虫的一切保护法律,并且追究他们以前的罪责了。” 这很显然是一些较为偏激的雌虫提出的意见,但谁也不敢保证帝国会不会真的采纳。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上辈子经历过一遍的原因,楚绥稍微怔愣片刻,反应过来居然没有太大的感受,他一边在花园里做研究,一边和迦文打通讯电话:“废除就废除,你不是号称从来不做亏心事吗。” 迦文没想到楚绥竟然这么淡定,对比一下好像显得他有些太不稳重了:“我当然没有做过亏心事,天知道我对我的雌君和雌侍有多么好,他们都快爱死我了。” 这话虽然有些夸张的嫌疑,但不得不承认也有那么几分可信度,楚绥道:“那你担心什么。” 迦文反问他:“嘿,难道你不明白我在担心什么吗?” 楚绥当然知道他在担心什么。 雄虫长久的欺压已经使雌虫的怒气逼近了临界点,修改律法只是小事,怕就怕他们对现存的制度越来越不满,步步紧逼,会重新颠倒主次,到时候雄虫毫无反抗之力,下场估计比人形xxx好不到哪里去。 当然,在帝国没有研制出可以替代雄虫信息素的药物前,这种事目前应该不会发生。 但也只是目前而已。 毕竟上辈子所有雄虫被关押起来的时候,楚绥并没有听到丝毫研发出新型抑制素的风声。 他总不可能对迦文说,对,没错,你担心的事都会成为现实,因为我是重生的,只能相当敷衍且不走心的安慰道:“别想太多。” 迦文气的快冒烟了:“我这叫未雨绸缪好不好,你的星网粉丝比我多,快去官方的意见贴底下发布评论,把那几条点赞数量最高的偏激言论压下去,万一帝国真的采纳他们的意见,那就完蛋了。” 他到底还是想的太简单,好比中国古代的时候,历史上朝代更迭,揭竿起义,无不是民心所向,大势所趋,非人力可改。 把评论压下去又怎么样,现在有意见的雌虫不是一个两个,而是千千万万个。 楚绥免得听迦文咋咋呼呼,继续敷衍他:“行,我上星网看看。” 迦文这才满意的切断了通讯,楚绥听说他用了十几个小号轮番上阵去压评论,堪称丧心病狂。 花园的草地上乱糟糟摆满了一些锋利的刀具,楚绥前段时间去军部的研究所要了一块异兽皮,黑漆漆的,上面遍布着细小的鳞片,据说无坚不摧,他试过了所有的方法,用刀砍,用电钻,都没能破坏这层皮质,证实了科研员确实所言不虚。 楚绥累的不行,干脆躺在椅子上休息,顺带着登录星网账号看了看,结果发现果然和迦文所说的一样,超过一半的雌虫都在要求废除雄虫保护法,评论区字字泣血的控诉简直令人心惊。 楚绥顺带着扫了眼自己的星网粉丝数,他平常疏于打理,什么状态都没发过,这个账号也只是为了玩游戏方便而已,结果没想到粉丝数量已经破百万了,发私信求勾搭的雌虫更是数不胜数。 不过他依旧不觉得在大势所趋的环境下,自己能做些什么。 楚绥:咸鱼安详等死.jpg 他在躺椅上休息了片刻,对着太阳继续研究手里的那块异兽皮,鳞片排列有些像蛇,细密且紧致,光能枪打不穿,电钻也只留下了几道细小的白印,楚绥把刀都砍缺了了也没能把这块皮砍断。 他不知想起什么,眉梢微挑,对着空气喊了一声:“系统?” 一颗蓝色的光球biu一声弹了出来:【叮!】 楚绥从躺椅上坐起身,然后把那块异兽皮放到了地上:“你不是有电吗,电一下试试。” 系统虽然是个球,但也有尊严,闻言扇了扇胖乎乎的翅膀,以沉默表示抗议。 楚绥心想系统平常电自己的时候干脆利落,一秒钟都不带磨叽的,现在倒是矜持起来了,摸了摸下巴思索道:“你是不是没电了?” 你是不是没电了,这句话的杀伤力等同于问一个男人你是不是不行。 系统闻言挥动翅膀,嗖的发出了一道闪电,径直劈在那块异兽皮上,然后肉眼可见的蹿起了一团半米高的火焰。 楚绥离的近,差点被吓了大跳,他从椅子上翻身跃下,对系统道:“你故意的是不是?” 系统没说话,悄悄飞到楚绥身后,用背后的小翅膀往他脑袋上唧打了一下,然后身形飞快消失在了空气中。 楚绥都懒得理它,摸了摸后脑,下意识看向地面,结果发现原本巴掌大的异兽皮在火焰的燃烧下竟然逐渐收缩变硬,形成了一块拇指大小漆黑斑驳的透明晶体。 “嗯?” 楚绥等火熄了之后,走上前用脚踩了踩,结果那块晶体咔嚓一声就碎成了粉末,完全不见任何坚硬。 虫族的科技远超地球太多,照明有灯,做饭有电子设备,基本上已经没有需要用到明火的地方,导致他们研究武器的时候也只往高科技上靠,一直往枪.弹方面钻研,但谁能想到,攻克异兽坚硬的鳞甲其实仅仅只需要火而已。 楚绥用力拍了拍自己的脑袋,顿觉他这些天用刀砍用锯子锯简直是傻x行为,搞半天只需要放把火就可以,不过也不能排除是雷电的原因,稳妥起见明天还是再找一块兽皮回来试试,免得闹了乌龙。 楚绥晚上洗完澡,临睡前登录星网看了眼,不出意外发现有关修改律法的帖子居高不下,评论区更是争的腥风血雨,罕见的没了什么睡意。 他不知想起什么,下床走到办公桌后的书架边,目光搜寻着,然后从里面抽出了一本比新华字典还厚的帝国律法条议,拿在手里沉甸甸的。 这本书是阿诺的,毕竟楚绥从来不看这种乱七八糟的东西。 深夜寂静,楚绥的指尖缓缓摩挲着封皮上的烫金的字体,心想世上本来就没有绝对的公平,更何况这个世界雌雄比例悬殊,武力差距也大,帝国对于雄虫的优待与特殊照顾本无可厚非,但一旦超越了该有的界限,就会造成如今倾斜失衡的社会制度。 他正思索着什么,手腕上的光脑却忽然响了起来,显示有虫向他发起了视频通讯请求—— 是阿诺。 第57章 视频通讯 老实说, 这种话不太像是从雄虫嘴里说出来的,何况迦文是雄虫,就更不应该有这种念头与想法, 楚绥看了他一眼,并不轻易附和, 把达恩放到地上让他自己去旁边玩,这才倒入椅背, 好整以暇的问道:“什么意思?” 迦文耸肩笑了笑:“字面上的意思。” 他手边有一盘松塔饼干,摞成了立体的三角形,他随手放了一粒樱桃在顶端, 但因为接触面太小, 没立几秒就轱辘滚了下来。 迦文说:“你看, 有时候站得高, 但并不代表就站得稳。” 他说完若有所思的摸了摸下巴,又看向窗外已经变了的天色, 不知是不是错觉,竟看出了几分对未来的担忧。 原来虫族还是有那么几个脑子比较正常的雄虫, 楚绥一直以为只有他一个重生狗才会有这种想法,他附和也不对, 不附和也不对,只能端起水杯抿了一口,然后按铃让服务员过来打包桌上没动过的点心。 别浪费, 反正家里没吃的。 迦文见他不说话,心想楚绥身为a级雄虫,是不是不太愿意和他这只c级雄虫一起玩,但看起来又不太像,翘着二郎腿道:“你是不是觉得我说的话太深奥了?” 楚绥觉得他在侮辱自己的智商, 出声否认:“不,非常浅显易懂。” 迦文正欲说话,他的雌侍看了眼时间,终于忍不住上前低声提醒道:“雄主,您预约的按摩时间已经快到了。” 迦文:“不能推迟吗?” 他的雌侍无奈的笑了笑:“您已经推迟过很多次了,超过二十次就会被列入黑名单。” 迦文习惯性耸肩:“好,看来我得走了。” 他说完从位置上起身,吊儿郎当的将手腕上的光脑摘了下来,对楚绥饶有兴趣的问道:“怎么样,要不要交个朋友。” 这幅语气作态真是像极了楚绥前世那些狐朋狗友,他把自己的光脑摘下来,在迦文的信号器上碰了一下,终端就自动建立了好友信息。 迦文吹了声口哨,说完比划了一个战斗的手势:“那么朋友,我得走了,下次再约你出来玩,我们可以一起打星际航战。” 星际航战是星网开发出的游戏,在帝都风靡已久,举个例子,上辈子楚绥刚到虫族的时候,这个游戏就已经很火爆了,一直到后期自由盟推翻制度把控政权,也还是很火爆,其受欢迎的程度可见一斑。 楚绥都不想说那个游戏他已经打通关了,点了点头:“好。” 迦文离开后,店员把打包好的食物送了上来,满满一大袋子,楚绥试了试,拎起来也不算太重,他径直走到前台,然后从上衣口袋拿了张晶卡递过去。 柯林笑着摇头拒绝:“这一餐是请您的,不用付账,欢迎下次光临,很乐意为您服务。” 楚绥见他不接,直接把晶卡放在了前台柜面上,语气轻描淡写:“拿着,就当医药费。” 晶卡是切尔西刚才赔偿的,给出去他也不心疼,再说这家店看样子刚开没多久,生意虽然好,但也是小本买卖,楚绥不缺钱也不缺地位,当然不会占便宜。 切尔西的赔偿本应该给达恩,不过很可惜,律法之下,公允难存,反而要借着楚绥的手才能平息这件事,不得不说是一种讽刺。 他做完这一切,也没等柯林说话,直接转身离开了。 一旁的店员见状双眼冒心,整只虫都晕乎乎的,喃喃自语道:“天呐,怎么会有这么好的雄虫,这位阁下如果还能再来就好了,也不知道他缺不缺雌侍……” 同伴切了一声,直接粉碎了他的幻想:“得了,那位阁下可是a级雄虫,怎么会缺雌侍呢。” 无论在什么地方,从来都不缺吃瓜群众,这个道理放在虫族也是一样的,更何况切尔西实在是蛮横无理,令虫恨的咬牙切齿,有好事者入侵了店内的监控系统,直接将他闹事的视频上传了星网,短短几天时间就已经飞速登顶热门。 视频画面中,可以清楚看见他下楼时一脚将达恩踢倒在地,不仅如此,还反咬一口说达恩撞到了他,隔着屏幕,星网群众都感受到了愤怒。 【简直丧心病狂,对那么小的虫崽也能下得了手】 【他们凌虐成年雌虫已经不够了吗,现在连虫崽都要欺负?】 【切尔西,哦,虫神在上,我终于想起他是谁了,上次私用禁药,结果雌君导致虫崽死亡的雄虫就是他,怎么这么快就放出来了】 【监.禁三个月的时间而已,一眨眼就过去了,当然快】 雌虫在现实生活中被压着无法反抗,却并不妨碍他们在网上表达愤怒,当看到楚绥一脚将切尔西踢倒在地的时候,不由得齐齐倒吸了一口凉气,在他们单一的记忆以及认知中,从未想过雌虫也能如此干脆利落的收拾雄虫,除了痛快之外,还有震惊。 真的会有这么大胆的雌虫吗? 然而当看到后面的时候,他们才终于反应过来,楚绥根本不是雌虫,而是一只a级雄虫,有眼熟的已经认出了他。 【原来是楚绥阁下,他还是一如既往的喜欢打抱不平呢,真是雄虫中的典范】 【似乎没见过他对雌虫动手,一直都在收拾那些可恶的雄虫,如果我以后的雄主能有他一半好就行了,我会天天向虫神祈祷的】 【楼上的你在做梦,先看看自己够不够格,楚绥阁下的雌君已经是中将了,说不定再过不久就会晋升为上将,要做他的雌侍,起码是少将级别】 就在星网民众对楚绥议论纷纷的时候,一条评论忽然悄无声息的冒了泡,将话题成功带偏了过去。 【切尔西这种伤害虫崽的虫渣难道不应该判死刑吗,为什么只是在星际监狱待了三个月就放出来了?】 雌虫对雄虫的容忍,帝国律法对雄虫的保护,他们在做到这一切的前提下,难道不是基于后代的繁衍与生存考虑吗,但如果有一天雄虫已经彻底将幼崽的生命视若草芥,可以随意打骂,他们所忍受的凌虐与痛苦还有什么意义? 为了繁衍后代而将雄虫捧上神台,却造就了他们残暴不仁的性格,以至于牵连到虫崽身上,这和本末倒置有什么区别? 星网言论自由,不少雌虫看见这条评论都陷入了沉默。雄虫?死刑?这两个字眼堪称风马牛不相及,已经打破了他们固有的认知。 雄虫是珍贵且稀少的,所以无论犯了什么错,都会得到特赦,与之相反的则是雌虫,一旦冒犯了他们,动辄就会被摘去羽翼发配荒星,哪怕事情的起因过错并不在他们。 雄虫…… 雄虫…… 到底为什么做了错事可以不受惩罚呢…… 短短几十字的评论而已,点赞数量却已经突破百万,并且正在以惊人的速度飞快上涨,有些敏感的网友已经嗅到了些许不寻常的气息。 楚绥对这一切毫不知情,这段时间他一直在搜集有关晶矿与异兽的资料,甚至专门跑了一趟科研所,将晶矿能量的元素分析表拷贝了一份回来,试图对比异兽的身体数据找出联系,还是迦文给他终端发了消息提醒,他这才发现星网上大部分雌虫忽然集体联名抗议,要求帝国重新修订雄虫保护法。 这是亘古未有的事。 官方出面压下了抗议贴,但很快又有无数个帖子冒了出来,他们可以禁封一百个一千个账号,却没办法禁封一万个十万个账号,在众多压力下,他们迫不得已开通了一个意见征集贴,星网民众可以自由讨论想法与建议,帝国会酌情考虑。 楚绥看见这个消息的时候,整个人都傻了,如果他的记忆没有出现偏差,律法改革明明是几年后才会出现的事,怎么现在就冒了泡,还是说因为他的蝴蝶效应,改变了历史? 子欲避之,反促遇之,大抵就是这么回事,他为了躲避某个结果而做了一连串的事,结果反而促成了最后的结局。 听的出来,迦文相当欲哭无泪:“虫神啊,你知道吗,现在超过百分之四十六的雌虫已经在上面留言,要求废除对雄虫的一切保护法律,并且追究他们以前的罪责了。” 这很显然是一些较为偏激的雌虫提出的意见,但谁也不敢保证帝国会不会真的采纳。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上辈子经历过一遍的原因,楚绥稍微怔愣片刻,反应过来居然没有太大的感受,他一边在花园里做研究,一边和迦文打通讯电话:“废除就废除,你不是号称从来不做亏心事吗。” 迦文没想到楚绥竟然这么淡定,对比一下好像显得他有些太不稳重了:“我当然没有做过亏心事,天知道我对我的雌君和雌侍有多么好,他们都快爱死我了。” 这话虽然有些夸张的嫌疑,但不得不承认也有那么几分可信度,楚绥道:“那你担心什么。” 迦文反问他:“嘿,难道你不明白我在担心什么吗?” 楚绥当然知道他在担心什么。 雄虫长久的欺压已经使雌虫的怒气逼近了临界点,修改律法只是小事,怕就怕他们对现存的制度越来越不满,步步紧逼,会重新颠倒主次,到时候雄虫毫无反抗之力,下场估计比人形xxx好不到哪里去。 当然,在帝国没有研制出可以替代雄虫信息素的药物前,这种事目前应该不会发生。 但也只是目前而已。 毕竟上辈子所有雄虫被关押起来的时候,楚绥并没有听到丝毫研发出新型抑制素的风声。 他总不可能对迦文说,对,没错,你担心的事都会成为现实,因为我是重生的,只能相当敷衍且不走心的安慰道:“别想太多。” 迦文气的快冒烟了:“我这叫未雨绸缪好不好,你的星网粉丝比我多,快去官方的意见贴底下发布评论,把那几条点赞数量最高的偏激言论压下去,万一帝国真的采纳他们的意见,那就完蛋了。” 他到底还是想的太简单,好比中国古代的时候,历史上朝代更迭,揭竿起义,无不是民心所向,大势所趋,非人力可改。 把评论压下去又怎么样,现在有意见的雌虫不是一个两个,而是千千万万个。 楚绥免得听迦文咋咋呼呼,继续敷衍他:“行,我上星网看看。” 迦文这才满意的切断了通讯,楚绥听说他用了十几个小号轮番上阵去压评论,堪称丧心病狂。 花园的草地上乱糟糟摆满了一些锋利的刀具,楚绥前段时间去军部的研究所要了一块异兽皮,黑漆漆的,上面遍布着细小的鳞片,据说无坚不摧,他试过了所有的方法,用刀砍,用电钻,都没能破坏这层皮质,证实了科研员确实所言不虚。 楚绥累的不行,干脆躺在椅子上休息,顺带着登录星网账号看了看,结果发现果然和迦文所说的一样,超过一半的雌虫都在要求废除雄虫保护法,评论区字字泣血的控诉简直令人心惊。 楚绥顺带着扫了眼自己的星网粉丝数,他平常疏于打理,什么状态都没发过,这个账号也只是为了玩游戏方便而已,结果没想到粉丝数量已经破百万了,发私信求勾搭的雌虫更是数不胜数。 不过他依旧不觉得在大势所趋的环境下,自己能做些什么。 楚绥:咸鱼安详等死.jpg 他在躺椅上休息了片刻,对着太阳继续研究手里的那块异兽皮,鳞片排列有些像蛇,细密且紧致,光能枪打不穿,电钻也只留下了几道细小的白印,楚绥把刀都砍缺了了也没能把这块皮砍断。 他不知想起什么,眉梢微挑,对着空气喊了一声:“系统?” 一颗蓝色的光球biu一声弹了出来:【叮!】 楚绥从躺椅上坐起身,然后把那块异兽皮放到了地上:“你不是有电吗,电一下试试。” 系统虽然是个球,但也有尊严,闻言扇了扇胖乎乎的翅膀,以沉默表示抗议。 楚绥心想系统平常电自己的时候干脆利落,一秒钟都不带磨叽的,现在倒是矜持起来了,摸了摸下巴思索道:“你是不是没电了?” 你是不是没电了,这句话的杀伤力等同于问一个男人你是不是不行。 系统闻言挥动翅膀,嗖的发出了一道闪电,径直劈在那块异兽皮上,然后肉眼可见的蹿起了一团半米高的火焰。 楚绥离的近,差点被吓了大跳,他从椅子上翻身跃下,对系统道:“你故意的是不是?” 系统没说话,悄悄飞到楚绥身后,用背后的小翅膀往他脑袋上唧打了一下,然后身形飞快消失在了空气中。 楚绥都懒得理它,摸了摸后脑,下意识看向地面,结果发现原本巴掌大的异兽皮在火焰的燃烧下竟然逐渐收缩变硬,形成了一块拇指大小漆黑斑驳的透明晶体。 “嗯?” 楚绥等火熄了之后,走上前用脚踩了踩,结果那块晶体咔嚓一声就碎成了粉末,完全不见任何坚硬。 虫族的科技远超地球太多,照明有灯,做饭有电子设备,基本上已经没有需要用到明火的地方,导致他们研究武器的时候也只往高科技上靠,一直往枪.弹方面钻研,但谁能想到,攻克异兽坚硬的鳞甲其实仅仅只需要火而已。 楚绥用力拍了拍自己的脑袋,顿觉他这些天用刀砍用锯子锯简直是傻x行为,搞半天只需要放把火就可以,不过也不能排除是雷电的原因,稳妥起见明天还是再找一块兽皮回来试试,免得闹了乌龙。 楚绥晚上洗完澡,临睡前登录星网看了眼,不出意外发现有关修改律法的帖子居高不下,评论区更是争的腥风血雨,罕见的没了什么睡意。 他不知想起什么,下床走到办公桌后的书架边,目光搜寻着,然后从里面抽出了一本比新华字典还厚的帝国律法条议,拿在手里沉甸甸的。 这本书是阿诺的,毕竟楚绥从来不看这种乱七八糟的东西。 深夜寂静,楚绥的指尖缓缓摩挲着封皮上的烫金的字体,心想世上本来就没有绝对的公平,更何况这个世界雌雄比例悬殊,武力差距也大,帝国对于雄虫的优待与特殊照顾本无可厚非,但一旦超越了该有的界限,就会造成如今倾斜失衡的社会制度。 他正思索着什么,手腕上的光脑却忽然响了起来,显示有虫向他发起了视频通讯请求—— 是阿诺。 第58章 自由勋章 距离军队前往卡斯洛星清剿异兽已经过了一段时间, 说长不长,说短不短,楚绥白天在军部上班, 晚上忙着研究异兽弱点,剩下少得可怜的时间基本上都在睡觉。 人忙起来的时候, 就无瑕顾及别的事了,当看见视频消息发来的时候, 楚绥才陡然察觉到阿诺已经离开了很久。 他愣了一秒,反应过来立刻按下接听键,手指莫名有些僵硬, 无意识摩挲了一下。 通讯请求被接受后, 半空中弹出了一片半透明的蓝色光屏, 上面清晰显出了一名银发军雌的身形, 对方面容斯文俊秀,眼神清冷如月, 眉宇间带着些许不易察觉的疲惫,视线在与楚绥对上时, 眼底的冰棱一瞬间消融殆尽,只剩暖意。 “雄主……” 他声音低沉的念出了这个久违的称呼, 莫名有一种缱绻的味道。 卡斯洛星的情况远比想象中要糟糕,第三军与第四军不眠不休的合力清剿了十几天,才勉强在晶矿周围圈出一片安全地带, 进化后的异兽实在太过凶猛,他们在没有发现弱点的情况下,只能暂时原地驻扎,否则会造成太多不必要的伤亡。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楚绥总感觉阿诺瘦了很多, 他坐在椅子上,不自觉调整了一下姿势,正准备开口说些什么,就听阿诺忽然低声道:“您瘦了。” 有吗? 楚绥心想这话是不是说反了,他无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脸,但没感觉有什么变化,视线重新看向阿诺,却见对方身后的背景是军队临时用来驻扎的帐篷:“你那边的情况怎么样?” 阿诺透过光屏,细细打量着他的眉眼,心底忽然泛起了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又涨又空荡,相当矛盾:“清剿任务还在进行中,但没有太大的问题,您不必担忧。” 楚绥信他就有鬼了,上辈子军队可是损失惨重,他无意识抓了抓头发,思忖着该怎么把自己下午研究异兽皮的结果说出来,毕竟莫名其妙去研究那种东西实在是挺奇怪的。 阿诺远在卡斯洛星,说不担心楚绥那是假的,囊括了衣食住行各个方面:“家务机器人做的饭还合您胃口吗?” 楚绥心想合个香蕉棒棒锤,那个小垃圾一次饭都没做过,天天就知道拿营养液糊弄他,撇了撇嘴:“我自己会做饭。” 虽然做的不太好,但勉勉强强能吃。 阿诺闻言瞳孔微缩,眼中闪过一抹诧异,似乎想说些什么,但又不知道该怎么开口,沉默一瞬,才出声问道:“您亲自下厨了吗?” 他想问的其实不是这个。 楚绥怎么能亲自下厨呢…… 明明连厨房都很少踏足,那双手甚至都没握过菜刀,在家里拿过最重的东西大概也只有筷子,阿诺想象不出楚绥亲自做饭的样子。 他不知道,楚绥这些天在家里不止做过饭,还把所有管制刀具都折腾了个遍,匕首,锯子,电钻,砍刀,哪个单拎出来都比筷子重。 楚绥对于学会做饭这件事还是有着些许得意的,闻言眉梢微挑,略有些高冷的嗯了一声,想起异兽的事,问了一句:“你在卡斯洛星驻扎吗?” 阿诺闻言,不着痕迹看了眼窗外,然后收回视线:“是的,就在晶矿附近。” 楚绥:“你给我看看。” 阿诺仿佛早就习惯他想一出是一出的性子,闻言笑了笑,带着几分温润如玉的味道,从位置上起身,然后走出了营帐外面,楚绥的本意是想看看那些凶猛的异兽,阿诺却直接将光脑对准上方,让他看见了一整片浩渺的夜空。 斯卡洛星荒无人烟,但没有谁会去否认,站在这片土地上时,目之所及,皆是星河,无数星辰点缀在夜空之上,璀璨的令人屏息,一线银河划开天幕,由宽渐细,冥冥中分隔了时空。 阿诺走出了营帐,一阵凉风吹起他的衣角,发梢也有些许凌乱,空气中弥漫着浅淡的血腥气,他掠过那些敬礼的哨兵,军靴下踩着些许残碎的晶石碎片,低沉的声音在风中显得不甚清晰,却又带着些许模糊的温柔。 “这里的星空很美,我想给您看看。” 书房里仅有一盏微弱的灯,大部分地方都陷入了黑暗,光幕是半透明的,带着一片璀璨的星空出现在眼前,恍惚间楚绥甚至差点产生错觉,以为他们身处同一个地方。 楚绥看了片刻,然后倒入椅背,嗯了一声:“挺好看的。” 再往前走不远处,就是一片用加强防护网隔离出的安全地带,无数异兽都在外围徘徊,有些在建筑巢穴产卵,有些在觅食,它们啃食晶矿的声音嘎吱嘎吱,就像人类咬碎骨头一般,间或还能听见它们像恐龙般的嘶吼声。 楚绥终于慢半拍的想起正事:“异兽是不是在外面。” 阿诺点头:“距离五百米。” 第三军和第四军合力清剿这么久,也只是堪堪令它们后退了五百米而已,而且防护网估计撑不了多久就会被攻破。 楚绥心想就隔五百米,晚上睡着了被异兽吃进肚子都不知道,他想起下午做的实验,依旧在雷电与火之间踟蹰不定:“你有火吗?” 阿诺疑惑:“火?” 哪怕他一向擅于看透楚绥的心思,现在却也猜不出对方这样问的目地,军雌的体质不惧寒冷,就算照明也有能源灯,严格来说,不会带火这种多余的东西。 阿诺想了想:“有的,您需要我做些什么吗?” 楚绥心想这位雌君真是善解人意的过了头,他思索一瞬,然后道:“你走到安全区那边,给我看看异兽。” 阿诺自然照做,哪怕他并不明白楚绥用意何在。 防护网在夜间仍在工作,在充足的能源加持下,密密的网格闪着浅色的光芒,透过缝隙,隐约可见外面有成群的异兽正在试图攻破防护网,却又被一股无形的力量阻隔在外,正不甘心的低声嘶吼,徘徊着不肯离去。 楚绥此时要验证自己的猜测,内心隐隐还有些不确定,他对阿诺道:“异兽可能怕火,你试一下。” 原来是想说这个…… 阿诺心下了然,有些疑惑楚绥为什么这么说,从口袋里拿出一个小型能源灯,拆解了外壳,楚绥看不清他在做些什么,只见阿诺从里面拉出一根红色的线用力扯断,已经报废的能源灯就呲的冒出了细小的火花。 阿诺将外壳当做引燃物,等火苗燃起的时候,后退几步,然后将火团朝着异兽堆用力掷了出去,就在此时,令人惊异的事情发生了,当火团呈现一道抛物线落在其中一只异兽的脊背上时,它忽然伸长脖子,喉间发出一阵尖锐的哀鸣,紧接着猛烈晃动身躯将还在燃烧的能源灯甩了下来。 只听啪嗒一声,火团轱辘着滚落到了地上,其他的异兽仿佛看见了什么十分恐怖的东西般,避如瘟疫似的顿做鸟兽散,连带着防护网外也多了一片真空地带,直到火团逐渐熄灭,它们才敢重新试探着靠近。 阿诺瞳孔骤缩,下意识看向了楚绥。 怎么会这样…… 原本在周围巡逻的小队听见异兽刚才过于反常的叫声,连忙赶了过来,却见防护网旁站着的是阿诺,连忙顿住脚步敬礼:“中将,刚才异兽群似乎发生了暴.动。” 阿诺用手掩住光脑,转身大步走向营帐,声音沉沉的甩下了一句话:“去通知他们,半小时后召开紧急会议。” 虫族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思维还是有着些许僵化,并不如人类那么灵活,科研人员一直致力研究威力巨大的杀伤性武器,却从没想过其实异兽害怕的东西仅仅只是一团小小的火而已。 楚绥证实了自己的猜测是正确的,心里终于松了口气,这段时间绝壁是他咸鱼生涯中最为辛苦的一段日子,往图书馆跑了不下十几个来回,说出去都没人信。 不过只要研究出了结果,勉勉强强还算值得…… 阿诺重新回到营帐内,这才缓缓松开掩住光脑的手,光屏重新在半空中弹出,清晰浮现出了楚绥的面容。 雄虫大概心情颇好,就连坐姿也恢复成了平日懒散的模样,一膝微曲,指尖搭在上面,有一下没一下的轻轻敲击着。 阿诺静静看着他,心情忽然带了些许复杂,片刻后,终于犹豫着出声问道:“您是怎么发现的?” 这个谎可不好圆。 但是楚绥不怕,反正他说什么阿诺都会信:“我随便猜的。” 阿诺闻言笑了笑,蓝色的眼眸出现一抹浅浅的笑意,他如从前一般,并不追问什么,只是低声赞叹道:“您很厉害。” 楚绥如果有狐狸尾巴,现在就该翘上天了,用手支着头,没说话,但也没否认,眉眼张扬肆意,一如既往的喜欢听阿诺夸他。 这幅鲜活而生动的模样在虫族是很少见的。 阿诺低声道:“最近帝都太过动荡,如果可以的话,您待在家中尽量不要外出,我会尽快赶回帝都的。” 他听说了星网上雌虫要求修改律法的事,不同于阿尔文内心压也压不住的兴奋,无论是政权变动还是制度改革,阿诺并不想把楚绥牵扯进去,哪怕雄虫根本不可能从这场漩涡里面抽身,偏偏此时他远在卡斯洛星,就算想做些什么也是鞭长莫及。 还有…… “我很想念您。” 无论是太久没见也好,问候关心也罢,哪怕发现了异兽弱点这样重大的事,都改变不了这通视频电话真正重要的内容其实只有这五个字而已。 隔着光屏,尽管楚绥不太想承认,但他好像似乎大概也确实有那么一点点想阿诺了,毕竟太久没见了,在椅子上调整了一下坐姿,听不出情绪的嗯了一声,不知想起什么,忽然挑眉问道:“你有小时候的照片吗?” 阿诺愣了一瞬,眼中出现一丝茫然:“?” 楚绥重复道:“小时候的照片。” 老实说,他挺好奇的,阿诺这个性子,不知道小时候是不是也跟个古板的小老头一样,楚绥越想越觉得有可能,心中陡然升起了一丝兴味:“把你小时候的照片发我一份。” 他说完,想起阿诺似乎还要开军部会议,也没再继续聊,只是在切断通讯前,提醒了他一句:“别忘了。” 阿诺欲言又止,似乎想说些什么,但对方切断通讯的速度太快,光屏在半空中直接嗖的一下缩了回去,到嘴的话也堵在了喉咙口。 小时候的照片…… 阿诺无意识抿唇,白净的耳尖忽然沾染上些许薄红,有些微微发热,半晌后,他犹豫着伸出手,点开了光脑存储的信息库,然后一张一张,翻找着自己虫崽时期的照片。 好像……好像没有几张…… 楚绥反正睡不着,坐在椅子上翻看着那本厚厚的帝国律法条议,着重看了一下有关雄虫的保护制度,单纯以他局外人的眼光来看,对于雌虫来说确实严苛得有些过了头。 例如婚姻法规定,雌虫在嫁给雄虫后,所有的身家财产都尽归雄虫所有,仅有雌君可以保留百分之二十的财产。 再例如,雄主回家必须跪迎,对雄主的要求必须无条件遵从,倘若雄主因为意外受伤,那么他的雌君雌侍必须接受雄虫保护协会的调查,并受到相应的惩处。 还有一些私下里进行,但并没有摆到明面上的默认条议,雄虫可以随意处罚自己的雌君与雌侍,甚至拿他们当做货物交换,只要不闹出命来,帝国基本上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但其实闹出性命的不在少数,只是都被压了下来。 楚绥看了几页,心里不知在想些什么,他这辈子总算比上辈子清明些,过的也不算太糊里糊涂,又或者他的理智一直在明明白白的告诉他,这种社会制度是畸形且不正确的,只是因为楚绥身为这种体系制度下最大的受益人,所以选择性的忽略了这一事实。 楚绥当初上学的时候,老师给他们课外拓展了《狂人日记》,里面有一段话是这么写的:我翻开历史一查,这历史没有年代。歪歪斜斜的每页上都写着“仁义道德”几个字,我横竖睡不着,仔细看了半夜,才从字缝里看出来,满本上都写着两个字“吃人“。 虽然隔着不同的时空背景,但这句话放在虫族,也同样是受用的。 楚绥从笔筒里抽出一支笔,然后在“雌虫财产尽归其雄主所有”那一行划了条红线,打了一个叉,想了想,又将“尽归其所有”五个字划掉,改为百分之三十。 无论古今中外,一个国家得以维持的基础少不了公平二字,也少不了平衡二字。 但虫族的雌雄比例太过悬殊,既然做不到绝对的公平,那就只能最大限度的维持平衡。 多年前那场浩劫发生的时候,雄虫的地位也许比如今的雌虫好不到哪里去,他们的信息素除了能安抚雌虫外,并没有任何可以保护自己的力量,以至于雌虫为了繁衍和x欲四处争抢掠夺他们,甚至关押囚禁,雄虫大批大批的死去,险些造成了亡族的灾祸。 后来动乱平息的时候,重新制定法典的联盟议员为了防止此类事情再次发生,也为了遏制雌虫过于强大的力量,从而制定了一系列严苛的律法,但矫枉过正,纠正错误超过了应有的限度,隐隐又是另一场悲剧历史的重演。 楚绥忽然觉得修订这本错漏百出的帝国律法条议真是一个浩大的工程,保护雄虫无可厚非,对雌虫力量的压制也无可厚非,但那些仅仅只是为了发泄凌虐,培养奴性的律法规定就大可不必了。 楚绥捏着笔,在指尖灵活的转了一圈,然后在“雄主进门须跪迎”、“雄虫可自行惩处雌君或雌侍”那一行字的下面重重打了个叉。 除非有一天雌雄数量相当,否则平权基本上是不可能的事,只能把保护和优待雄虫这一方面在合理范围内适当缩小,同时放宽对雌虫的压制。 要知道弹簧被压制太久,反弹时的威力可是惊人的。 这本书虽然很厚,但似乎被主人从头到尾翻阅过无数次,书页不算十分平整,有些都翘起了边角,楚绥并没有在意,看了一小段,手腕上的光脑忽然震动了一下,终端显示阿诺发来了两张图片。 楚绥见状眉梢微挑,把手中的笔扔到一旁,懒洋洋的倒入椅背,选择接收信息,然后点开了图片,结果发现阿诺居然真的把他小时候的照片发了过来。 第一张大概是阿诺虫崽时期的,个子也就比楚绥膝盖高那么一点,一双蓝色的眼睛湿漉漉的,银色的头发乖顺的落在额前,耳朵微尖,五官精致,脸蛋看着软乎乎的,像个奶团子。 啊…… 真他妈可爱。 楚绥莫名其妙就发出了这样的感慨,他手一滑,看向了第二张图片,应该是阿诺上小学或者中学时期的样子,对方身形已经抽条,修长清瘦,已经有了些许贵族公子的模样,容貌清俊,看起来气质不俗,蓝色的眼眸却显得有些冷淡。 楚绥勾了勾唇,他就说嘛,阿诺小时候肯定就是个大冰山,毕竟冰山不是一朝一夕就可以培养出来的,他点击保存,目光又在那张奶团子的照片上定格良久,这才收回视线,然后关掉了光脑。 把目光重新投注到桌上那本厚得可以砸死人的律法书上,楚绥眼皮子控制不住的跳了跳,这么厚,他得看到猴年马月去,果然还是当咸鱼最舒服了。 面对这么厚的一本书,楚绥随手扒拉了一下,做了一件大部分人都会做的事,直接把书翻到了最后一页,粗略扫了眼,正欲收回视线,眼角余光却忽然发现右下角不知被谁画了一枚类似羽翼的图腾,瞳孔骤然收缩—— 自由勋章?!! 楚绥人都懵了,这不是自由盟的图腾吗,怎么会出现在这本书上,他不信邪的又仔细看了一遍,最后终于确认上面的纹饰就是自由军所佩戴的勋章图案。 一抹抽象的人形位于图腾中央,身后双翼张开,然后半折于身前,头悬太阳,象征光明与自由,自由盟上辈子推翻制度时,所确立的新体系军章。 那么问题来了,图案为什么会在这本书上? 因为书的主人很可能是自由盟的成员或首领。 那么问题又来了,这本书是谁的? 阿诺的。 楚绥:“……” 第59章 久别重逢 有很多事其实很早就已经显露了蛛丝马迹, 只是楚绥没有发现而已,例如阿诺和阿尔文私交甚笃,例如上辈子几乎所有雄虫都被关押起来, 但阿诺却能在重兵把守的情况下轻易见到他, 还有很多枝叶末节, 林林总总加在一起,都足以串联成真相—— 阿诺就是自由盟的成员之一, 并且很可能是三个首领中的一个。 他妈的…… 楚绥为自己这个“伟大”的发现而感到震惊。 真不怪他反应迟钝, 实在是阿诺的形象完全和造反这种事扯不上半毛钱关系,阿尔文好歹还能看出几分桀骜不驯, 阿诺则是真的不显山不露水, 一看就是严于律己,束缚在条条框框里面的那种虫, 没有丝毫叛逆气息。 举个例子, 谁能想象林黛玉去倒拔垂杨柳呢? 楚绥静坐半晌,最后无声抹了把脸,老实说,他以前也不是没有怀疑过, 但阿诺实在伪装的太好了, 低眉顺眼,任打任骂, 简直堪称雌君典范, 谁能想到呢?谁能想到呢? 宿主情绪波动过大的时候, 系统也会受到影响,009在楚绥的意识里一直处于休眠状态, 忽然间就被震醒了, 它biu的一声弹出来, 然后绕着他飞了一圈,小小的脑袋,大大的问号:【叮,你怎么了?】 楚绥没说话,过了好半晌才道:“我真傻,真的。” 系统点了点头:【嗯。】 确实挺傻的。 楚绥原本还在郁闷,听见它的话瞬间抬起头:“你什么意思?” 系统离他飞远了一点:【是你自己说的,我只是单纯持赞同态度】 楚绥小霸王的性格就不允许有这种事发生:“我说我自己傻可以,你说就不行。” 系统心想这年头不仅做人难,做球也难,它在书桌上静静落下,蓝色的身躯散发着浅淡的光芒,将楚绥修改了一小半的律法条议照得分明,上面满是红笔痕迹:【所以你为什么不开心?】 楚绥心想也不算是不开心,他睨着系统,转了转手里的笔,一盏朦胧晕黄的灯将他脸侧衬的多了几分暖色,连带着那种轻浮气也淡了些许:“你说让我出去工作,改变未来的命运,是不是在耍我?” 系统装傻充愣:【没有呀】 楚绥把笔一拍:“你还说没有!” 他在军部工作了这么久,眼看着雌虫都要造反了,命运压根没有改变一丝一毫,八成还是个死,他再没反应过来系统是在忽悠他,那就不叫傻了,叫蠢。 系统心想命运这种东西,本来就是很玄的,它在那本厚厚的律法书上落下身躯:【你也许可以通过自己的力量扭转局势。】 系统有时候只能起到一个规劝的作用,楚绥如果仅仅只是像上辈子一样醉生梦死的活着,就算活下来也只是另一种意义上的死去,他需要明白一些事,一些道理,他仅仅只知道自由盟会造反是不够的,还需要明白自由盟为什么会造反。 楚绥从做饭的时候就已经见证了系统的不靠谱,闻言眯眼道:“我当然知道靠自己,靠你是没用的。” 靠山靠水都行,他真傻,为什么要靠一个球呢? 阿诺在军中的地位和阿尔文相当,阿尔文是自由盟的首领之一,那么阿诺估计也差不到哪里去,楚绥眉头不自觉皱起,在书桌前来回踱步,惨了惨了,他以前好像打过阿诺,也不知道对方会不会记仇。 应该不会? 阿诺看起来不像那么小心眼的虫,不过也难保他在心里记小黑账。 楚绥现在就像热锅上的蚂蚁,他在书桌旁不知徘徊了多久,忽然想起什么似的,顿住了脚步,然后语带思索的看向系统:“你说……” 系统小心翼翼打出了一个问号:【?】 楚绥摸了摸下巴:“你说我以后如果对他好一点,是不是就不用死了?” 这不比走什么事业路线靠谱多了。 【……】 系统还以为他有了什么重大的发现,闻言顿了顿,但又觉得不是什么坏事,楚绥已经可以学着自己穿衣做饭,也可以开始自己学着工作,唯一欠缺的,大概就是他还没有学会如何去对一个人好。 无论是父母,还是阿诺…… 他被父母宠坏了,总觉得别人对他好都是应该的,三观尚未形成,就已经来到了这个三观同样崩塌的世界,又能好到哪里去呢,上辈子的他虽然可恨,却也可悲。 系统扇了扇翅膀,轻声道:【那很好啊】 楚绥打了个响指:“那就这么决定了。” 诚如阿诺所说,最近帝都太过动荡,不少雌虫都怨声四起,楚绥一个雄虫,天天去军雌堆里上班,难保出现什么意外,他想了想,还是给组长发了一张请假条,装病休息一段时间再说。 时间已经接近凌晨,楚绥将桌上那本律法书合起来,决定明天再处理,伸了个懒腰,上床睡觉了。 他这边刚刚入睡,卡斯洛星却是战火连天,士兵在异兽群周围点燃了火堆,然后将它们驱赶进早就挖好的陷阱中,一时间火光冲天,嘶吼声不断。 阿尔文站在高处用,望远镜看了半晌,然后收回视线,冷笑着道:“科研所那群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臭虫,真应该早日回归虫神的怀抱。” 虫族天性好战,早在五百年前就已经摒弃了落后的热武器,目前所使用的作战武器都是依靠能源矿中提取的微系光源作为驱动能量,谁能想到异兽这次进化的弱点仅仅只是火。 阿诺看向远处,空气中弥漫着浓厚的血腥味,一度让他血液里平息已久的杀意又重新沸腾了起来,声音冷淡:“他们研究的t15系光弹还算有用。” 起码能透穿异兽的鳞甲。 阿尔文不屑的嗤笑一声:“那种造价昂贵又不能大规模运用的东西在我眼里和垃圾根本没区别,这么多年,他们只会研发一些没用的东西,就连抑制血脉□□的药物都没弄出个名堂。” 阿诺敏锐从他的话里听出了一些弦外之音,狭长的眼微微眯起:“你什么意思?” 阿尔文点了点手腕上的光脑,说着风凉话:“字面上的意思,可怜虫,只顾着和你亲爱的雄主打情骂俏,连消息都不会看了吗?” 阿诺闻言垂眸看向光脑,却见终端收到了一条讯息,点击接收,屏幕立刻弹出了一份药物研究报告,还有一段短视频。 雌虫陷入血脉暴.乱状态的时候会失去理智,甚至现出虫形,视频里有一只很明显的半虫化军雌,他被抑能环束缚着不能动弹,面色痛苦,兀自挣扎不休,就在这时,一名穿着白大褂的雌虫出现在画面里,手里拿着一支针管药物,注射进了那名军雌的体内。 阿诺看到这里,就已经预感到会有重大的事情发生,果不其然,只见药物注射进去没多久,那名军雌忽然安静了下来,身后的虫翼渐渐收拢,猩红的眼睛也已经褪去血色,一旁的仪器数据显示他狂躁的力量已经开始趋于平静,并且逐渐恢复了正常的数据。 竟然被抑制住了…… 阿诺的指尖在毫无意识的时候深深陷入了掌心,他勉强维持着平静,然后将那份药物研究报告仔仔细细的看了一遍,最后终于像是为了确定什么似的,看向阿尔文:“这是什么……” 他的声音细听带着些许艰涩。 阿尔文闻言胸膛起伏一瞬,长长吐出一口浊气:“如你所见,尤利已经研究出了可以抑制军雌血脉暴.乱的药物。” 可以抑制军雌血脉暴.乱的药物,这也不知道这一串字对他们来说意味着什么。 远处满目疮痍的战场,下面埋葬的不止是弹壳的碎片,还有无数战士腐朽的尸体。 他们在此长眠,与浩瀚的宇宙相伴,最后又在岁月的流逝中堙灭成灰。 他们有些是不必死的,只是不愿为了苟活,向雄虫折了自己的一身傲骨,所以宁愿将这里作为最后的归宿,在血脉□□的时候,孤身奔赴前方,选择了另一条没有归途的路。 他们本可以不用死的…… 虫族的生命那么漫长,他们本可以不用死的…… 阿诺曾经有很多战友,后来等他一步步做到少将的时候,能够并肩的就已经寥寥无几了。 他们不是跟不上来,只是长久的留在了某个地方,选择以另一种方式守护他们的信仰…… 阿诺控制不住的闭了闭眼,带着血腥气的风从耳畔拂过,将他银色的短发吹得凌乱,衣角翻飞间,像是史书翻开了页册,无声息铭记着那些早已逝去的灵魂。 过了许久,阿诺道:“早日赶回帝都,这些异兽很快就可以清剿干净。” 帝都的局面远比想象中要严峻,在雌虫义愤填膺的要求修改律法时,雄虫自然不可能无动于衷,他们高高在上太久了,接受不了雌虫任何一点的冒犯,以至于忘了自己真正的处境。 要求修改律法? 雌虫配吗?他们简直在痴心妄想。 不知道以谁为首的雄虫群体齐齐涌入官贴下留言抗议,并且言语间对雌虫极尽侮辱讥笑,让本就一团乱的场面愈发不可收拾起来,就像油锅入水般噼里啪啦炸裂,彻底激怒了雌虫的怒火,最近甚至有雄虫外出时受到不明袭击,现在还没找到凶手。 迦文就是那个倒霉蛋,他带着雌侍上街的时候,莫名其妙被一块飞来的水果砸中了后脑,造成了轻微的脑震荡,和楚绥视频通讯的时候,额头上缠了一圈厚厚的纱布,看起来滑稽可笑:“该死的,他们要砸也该去砸切尔西那种家伙,我可是无辜的!” 楚绥都不知道该说他傻还是傻,这个关口出去逛街,不是明晃晃的当靶子吗:“所以呢,袭击你的雌虫怎么样了?” 迦文一听这个更气了:“我已经报警了,但是军方说还没找到。” 楚绥心想这个回答就有些值得思量了,迦文是在大街上被袭击的,到处都有监控,怎么可能找不到凶手,军方的态度实在微妙,隔着屏幕说风凉话:“我估计他们以后也找不到了。” 这个关头如果收押雌虫,一定会造成民愤,但是不收押的话,对雄虫群体又没办法交代,最好的办法就是冷处理。 迦文显然也知道这一点,但仅有他一个知道是不够的,大部分雄虫都不满意自己的利益被剥夺,一再去激怒雌虫,所作所为完全与猪队友无疑:“兄弟,你如果有什么内部消息,记得通知我。” 楚绥还在修订那本冗长的鬼律法,闻言只觉得迦文脑子被砸坏了:“内部消息?我能有什么内部消息。” 他已经暂停了军部的工作,现在外面的情况还是通过迦文啰啰嗦嗦的吐槽才能略知一二,对方找他要内部消息?确定没找错人? 迦文一副你不够义气的表情看着他:“得了,谁不知道第三军和第四军清剿异兽完毕,已经准备返回帝都了,你的雌君阿诺如果晋为上将,到时候就是帝国联盟会的一员了。” 虫族有皇室,但他们仅仅只是荣誉象征,手中并无实权,真正对国家大事有裁定权的是帝国联盟会的议员,能进去的无不是位高权重者。 楚绥昨天看新闻,只知道军队顺利清剿,却不知道他们这么快就赶回来了,闻言顿了一秒:“他们已经准备返回帝都了?” 迦文摊手:“卡斯洛星离这里又不远,说不定等会儿你的雌君就赶回……” 他话未说完,门外忽然响起密码锁解开的响动,声音清脆,而家务机器人像是反应过来什么似的,呲溜一声滑过去拉开了门,声音充满喜悦:“欢迎回家~” 楚绥心跳莫名漏了一拍,下意识看向门边,通讯也被他无意中切断,只见房门咔嚓一声被打开,外面站着一名身形修长的银发雌虫,军装笔挺,赫然是阿诺。 楚绥脑子还没反应过来,身体就已经先行动作,哗的一下从沙发上站起了身,他望着阿诺熟悉的眉眼,好半天都没说出话来。 #大脑一片空白,真他娘的要命# 整顿队伍需要时间,原本明天下午才能返回,阿诺把事情交给副官暂代,先一步抵达了帝都,一路上他的心从来没踏实过,直到看见楚绥还好好的站在自己面前,这才重新落定。 “雄主……” 阿诺走上前,看着楚绥低沉出声,眼眸似乎比以往深邃了许多,但一如既往的清透,身上带着还未散去的血腥气,很显然,清剿异兽的时候在一定程度内影响了他暴.动的血脉。 阿诺回来前,楚绥想了不下十种开场白,但等真正见面的时候,反而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什么自由盟,怎么修订律法,通通都被忘到了九霄云外,心中陡然滋生一种莫名的情绪,充斥着胸腔肺腑,满满涨涨。 最先主动的反而是阿诺,他静静看着楚绥,忽然上前一步抱住了他,将脸埋在雄虫颈间,感觉着熟悉的气息,然后无声蹭了蹭,在楚绥耳畔低声道:“雄主,我回来了……” 他们从没有分开这么久…… 楚绥闻言动作一顿,然后垂眸捏住阿诺的下巴,迫使他看向自己,听不出情绪的道:“你还知道回来?” 妈的,再晚几天信不信他真的娶几个雌侍回来。 阿诺下意识看向他,蓝色的眼眸映着客厅的灯光,莫名多了几分湿漉漉的光泽感,闻言正欲说话,后脑就陡然传来一股大力,紧接着唇边覆上一片温热,被轻易撬开了牙关。 阿诺见状眯了眯眼,却并没有挣扎,而是顺势搂住楚绥的脖颈,用力回吻了过去,带着几分将对方吞吃入腹的凶狠力道,唇齿磕碰间甚至带了血腥味。 楚绥一边和他厮吻,一边搂着他跌跌撞撞的上楼,脚下尽是他们散落的衣物。雌虫的身体太过敏感,轻易不能撩拨,不过几息时间,阿诺的呼吸就已经沉重起来,当他被楚绥抵在卧室的墙壁上时,血脉里暴.乱的力量已经隐隐压制不住了。 阿诺主动勾住了楚绥的腰,银发凌乱的散落下来,眉眼清冷又漂亮,他修长有力的指尖在楚绥发间缓缓穿梭,黑白映衬,带着一种无言的绮丽:“雄主……” 阿诺在楚绥耳边轻声喘息,声音低哑蛊惑:“我需要您的信息素……” 楚绥故意吊着他:“需要信息素?” 阿诺眼神迷离,无力仰头,狭长的眼尾竟看出几分勾人,他笑了笑,刻意加重了某个字:“只需要您的信息素。” 楚绥忍的也有些辛苦,但他没让阿诺看出来,不轻不重咬住对方的耳垂,逗弄了一番,这才挑眉道:“但我心情不好,你说怎么办?” 阿诺脑海中那根名为理智的弦已经隐隐快崩断了,他牵住楚绥的手,然后落在自己脸侧,睫毛低垂,被刺激出的泪水打湿成片:“我是您的,您想怎么办,就怎么办……” 他是他的雄主。 而他是他的雌君。 在这个过于偏崎的世界,他们是彼此唯一的羁绊。 楚绥闻言顿了顿,心想你当然是我的,他指尖摩挲着阿诺光洁的侧脸,目光深邃了一瞬,终于没再折磨他,身形偏转,拥着他倒入了床榻间。 地球上说,小别胜新欢,这句话大概是有些道理的,起码楚绥没心没肺惯了,也能隐隐感受到长时间不见面,心里似乎有什么东西正在逐渐破土而出。 阿诺回来的时候还是中午,此时天色却都已经暗了。 高涨的情绪得到疏解后,楚绥的脑子终于冷静了下来,他从床上坐起身,心想自己好像忘了什么事,正在思索的时候,身后忽然贴上了一具身躯。 阿诺有时候像猫一样爱撒娇,哪怕并没有什么话要说,也会无缘无故、悄无声息的贴上来,平日清冷的眼懒洋洋眯起,眉梢带着些许餍足,然后将下巴搁在楚绥肩头,有一下没一下的用发丝轻蹭着他。 楚绥终于想起来,他好像忘了自由盟这茬事,不着痕迹看向身后的阿诺,眼皮子跳了跳。 这哪是猫,分明是狼,还是只披着羊皮的狼。 楚绥从床上起身,随意披了件衣服,不经意回头,见阿诺正看着自己,停顿一秒,然后伸手将他拉进怀里,一把打横抱起。 阿诺身躯失重,指尖下意识收紧,不明白他要做什么:“雄主?” 楚绥垂眸看向他,一缕墨发落了下来,似笑非笑的时候,看起来有些妖孽,风流不减半分,只言简意赅的说了两个字:“洗澡。” 阿诺伺候他洗了那么多回,他伺候一次也不亏。 第60章 上将 里面的大型浴池放满热水, 不多时便雾气升腾,楚绥抱着阿诺滑入水中,感受到怀里的雌虫似乎有些许紧张, 终于松开手, 然后将他抵在了浴池边缘。 阿诺后背还有些许伤痕, 大概是清剿异兽时留下的,还未完全褪去, 楚绥垂眸摩挲片刻, 指下触感凹凸不平,阿诺想起雄虫似乎都不太喜欢狰狞的伤口, 无意识往后躲了躲。 楚绥见状微微用力, 一把将他拉过来,登时水花四溅, 挑眉道:“躲什么?” 不知道是不是太久没见的原因, 楚绥总想逗逗他。 阿诺猝不及防撞上楚绥的胸膛,不知是不是水汽升腾的原因,总觉得呼吸有些沉促:“我怕吓到您……” 楚绥心想阿诺上次挨鞭子的时候,可比现在更吓人, 他将阿诺重新抵在浴池壁上, 让他背对着自己,目光缓慢扫过他身上那些或大或小的伤痕, 声音在热气中显得有些朦胧:“我看看。” 阿诺看不清他的神色, 只觉得后背的视线几欲凝成了实质, 从脊背一直蔓延到尾椎骨,痒得令他控制不住的颤了颤, 直到雄虫温热的身躯陡然贴上来时, 才变成压抑的闷哼。 阿诺扶住浴池边缘的手因为力道过大, 隐隐有些泛白,浑身紧绷,线条流畅而又漂亮,他喉结上下滚动,却吐不出半个字,只能无力的将头抵在手背上,避免因为恍惚失神而滑落水中。 楚绥心想果然是太久没做了,他捏住阿诺的下巴迫使他看向自己,用力吻了两下才意有所指的道:“放松点。” 阿诺眼神失焦,过了那么两三秒才明白他的意思,这下连耳尖都红了:“很抱歉……” 一直到浴池里的水失了温度,楚绥才抱着阿诺出去,原本体力充沛的雌虫不知道为什么,此刻手脚都无力了起来,只剩喘息的份。 余韵将息的时候,阿诺才终于回神,然后像以前一样起身穿衣,将床铺整理干净,穿着白衬衫的背影一如既往清隽好看。 等他做完这一切,这才发现楚绥正坐在身后的椅子上,视线看向这边,也不知道看了多久,漆黑的眼中没有以前轻飘飘无着落的感觉,莫名有一种尘埃落定的静谧。 阿诺走到他身旁,低声问道:“雄主?” 楚绥闻言似乎终于从什么久远的记忆中抽回了思绪,他嗯了一声,然后从椅子上懒洋洋的起身:“我饿了,你做点吃的。” 这句话不带任何指使的情绪,他只是单纯想吃阿诺做的饭了。 阿诺笑了笑:“您想吃些什么?” 楚绥往楼下走去:“都行。” 此时天色擦黑,一楼客厅里的灯就显得愈发亮堂,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阿诺回来的原因,家务机器人显得很高兴,来回转悠着,最后呲溜一声绕到了楚绥脚边,差点把他绊个狗吃屎。 家务机器人:“垃圾,垃圾,我爱垃圾。” 楚绥用脚把它挥开,心想明天就把你这个小垃圾送去修理厂:“扫你的垃圾去。” 阿诺下午回来的时候,楚绥还在修订虫族律法,此时那本书还摆在茶几上,没来得及收起来,阿诺眼角余光一瞥,似乎觉得那本书有些眼熟,正欲上前看一看,却被楚绥侧身挡住了视线。 楚绥似乎很饿,说话都懒懒散散的,催促他:“我今天什么都没吃。” 阿诺闻言果然无瑕顾及那本书,收回迈出的步子,转而走向厨房:“我去替您准备晚餐。” 楚绥见他走进厨房,这才不着痕迹的松了口气,一边盯着阿诺,一边把桌上的书和杂七杂八的笔稿收捡起来,正准备放到楼上,却见阿诺切了一个果盘:“您先垫一垫肚子。” 楚绥闻言只能把书随手塞进茶几底下的暗格,然后走进了厨房,他把阿诺手里切了一半的橙子拿过来,三两下吃完,站在阿诺身后道:“不用,等会儿吃饭就行。” 说完,也没离开,维持着那个姿势,从后面看像是抱住了他一样。 阿诺感受到楚绥喷洒在他颈间的气息,做饭的动作顿了顿,耳尖像是某种听力灵敏的小动物,不自觉的轻轻动了动。 楚绥原本只是单纯想看他怎么做饭,却莫名被他的耳朵吸引了注意力,想起存在光脑里阿诺小时候的照片,微不可察的笑了笑,总觉得一个软乎乎的奶团子长成现在这幅样子,也算是个挺神奇的过程。 “你先做饭,我上楼躺会儿。” 楚绥说完这句话,转身离开厨房,经过客厅时,顺手抽走茶几暗格里的书,快步上楼回到了卧室,书房和卧室是连着的,他将自己的手稿纸拿出来,也顾不得上面有自己乱涂乱画的笔记,把那本厚厚的律法书原封不动放回了书架上。 楚绥后退几步,打量着书架,心想阿诺应该是不会发现的,毕竟平常也没见他看什么书,做完这一切,在床上躺了会儿,估计着时间差不多了,这才下楼吃饭。 阿诺将餐点摆上桌子,都是楚绥喜欢的口味,他白净的袖口沾了一块污渍,大概是做饭时不小心弄上去的,看起来有些显眼:“您先用餐,我上楼换一件衣服。” 楚绥坐在桌边,原本正准备开吃,闻言把筷子又放了回去:“嗯,去。” 阿诺注意到他的小动作,眼神微不可察的柔和了一瞬,顿了顿,俯身在楚绥脸侧落下一个蜻蜓点水般的吻,这才上楼。 而楚绥则因为脸侧突如其来的温热而楞了一下,反应过来,他拿起手边的水杯,有些不自然的喝了口水,心想阿诺怎么……怎么越来越不矜持了? 阿诺回到卧室,反手带上门,一边解开衬衫扣子,一边由上而下,打量着那些齐整的书,最后在其中一本大红色烫金封皮的律法书上定格住视线,然后伸手抽了出来。 无论在哪个国家,这本书的分量都很沉,因为律法裁定生死,本身就是一件沉重的事。 阿诺出身律法官世家,也许本该和弟弟狄克一样,投身政法界,但他却选择了一条截然不同的路,没有别的原因,他仅仅只是觉得,这样畸形的法律不值得去遵守,他也无力判定什么。 这本书大概在近期被频繁阅读过,封皮上洁净无尘,书页也有些许折痕,他指尖在厚厚的书籍侧面无声滑过,最后停留在缝隙最疏的那一部分,然后翻开,一页页的往后翻看着,就见通篇黑色的字体忽然多了大片密集的红笔批注。 “雄主进门须跪迎”,这段话下面画了一条横线,然后用红笔打了一个大大的叉。 再往下看,“雌侍财产尽归其雄主所有”这段话下面同样也有一条横线,并且不知被谁在旁边写下了百分之三十这样的数据。 阿诺若有所思,不知想起什么,把书翻到了最后一页,右下角有一枚纯黑色的羽翼勋章图案,但不知道为什么,蹭了些许不易察觉的红笔墨痕。 他在那细微得几乎看不出来的红色墨痕上定格一秒,然后重新将书合拢,原样放了回去,没有再做任何多余的动作,换好衣服下了楼。 楚绥没有动筷子,一直在等着他,见阿诺下来,也没往别的地方想,出声道:“吃饭。” 他饿的都快前胸贴后背了。 阿诺神色如常,看起来温文尔雅,闻言笑着往他的餐盘里夹了一块点心,然后将袖口的扣子整理好,在对面落座:“抱歉,让您久等了。” 他们已经有一段时间没有面对面的用过餐,哪怕全程无交流,但气氛就是和楚绥单独在家的时候有很大的不同,一下子有了人气般,连冰凉的房间都有了温度。 楚绥都不用夹菜,每次吃的差不多了,阿诺就会不动声色把堆满的菜碟放到他手边,然后再将他的空碟子拿走,礼尚往来,楚绥见状也给他夹了几筷子菜。 这对于衣来伸手,饭来张口,从小被伺候长大的楚绥来说,绝对是一件破天荒的事。 阿诺将他夹过来的菜都一一吃干净,片刻后放下筷子,不知道为什么,看着楚绥笑了笑。 楚绥看了他一眼:“你笑什么。” 阿诺有时候很内敛,有时候却又很直白:“我在想,您很好……” 楚绥饶是天生厚脸皮,也被他夸的有些不好意思,闻言正欲说话,却听阿诺继续道:“如果别的雄虫也能和您一样就好了。” 楚绥总觉得这句话有深意,却又抓不住什么,闻言也没在意,心想那些脆皮鸡怎么可能和自己一样:“每只虫都是不一样的,我只有一个,你也只有一个,不可能完全相同,跟性别没关系。” 真是见鬼,楚绥心想他居然也有跟人讲大道理的一天。 阿诺神色不变:“如您所说,确实和性别没有关系,真是遗憾,那些雄虫不能同您一样优秀,所以……” 他不知想起什么,后面的声音逐渐消弭于无形,避而不提,给楚绥盛了碗热汤,轻轻搁在桌上,蓝色的眼眸看向他,带着单纯的亮光:“雄主,过几天就是军部的授勋仪式了。” 啊,这求表扬的场面真熟悉。 楚绥不动声色喝了口汤,也没戳穿,顺着往下问:“有你吗,再往上升是什么位置来着?” 阿诺闻言眼中的笑意深了几分:“是上将。” 楚绥恍惚间产生错觉,看见了一只蓝眼睛的猫正趴在桌子边,眼巴巴的看向自己,毛茸茸的耳朵一动一动,正在求表扬。 楚绥顿了顿,心里莫名想笑:“是吗,那挺厉害的。” 那只“猫”的耳朵晃的更欢了,虽然语气听不太出来:“是您的功劳,我会为了您继续努力的。” 楚绥心想再努力那不就是帝国的元帅了,虫族四大军区中目前仅有两位元帅,不过早就退休了,仅仅只是荣誉挂名,年轻一辈里阿诺绝对能拔得头筹,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楚绥道:“那你就继续努力。” 之后的几天,第三军第四军清剿异兽归来,星网都在报道这件事,勉强压住了前段时间腥风血雨的修订律法事件,阿诺和阿尔文同期晋为上将,接管了各自所在的军区大权,正式成为了帝国联盟会的一员。 楚绥从网上订了一本新的律法书,正在焦头烂额的修改后面的内容,如果他的记忆没出错,很快以阿尔文为首的自由盟成员就会在帝国议会上提出废改雄虫保护法的要求,并且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竟然让其他元老忽略雄虫信息素可以安抚血脉暴.乱的军雌这一事实,全票通过。 雄虫群体怎么可能同意呢,他们自命不凡惯了,完全没有意识到已经变了天,对于废除保护法这件事事持坚决的反对态度,并且上蹿下跳的闹事,像是挑衅一般变本加厉的□□雌侍,最后都被军队带走关押了起来,仅有零星几个雄虫幸免于难,接受调查后就被放了出来。 旧路重走,楚绥不知道自己的结局会不会改变,心里还算平静,也许多活了一世,有了别的想法和念头,固有的思维也产生了改变。 他觉得大可不必闹到今天这个地步,雄虫对雌虫好一点,令后者心甘情愿的奉献忠诚与生命,这二者并不冲突,不过现在这个局面,是大势所趋,也是咎由自取。 楚绥想起了他在军部上班时,认识的一些雌虫,大多数都是和阿诺很像的。 简单,直白,小心翼翼,稍微对他们好一些,就恨不得把心掏出来给你看。 认识了迦文之后,他也通过对方的圈子了解到,并不是所有雄虫都和卡佩切尔西一样糟糕,也有少数一些雄虫不会随意□□雌虫,但也只是少数。 楚绥看着还剩下小半的律法书,转了转手中的笔,只觉得任重而道远,正准备歇一会儿,手腕上的光脑忽然响了起来,又是迦文发来的通讯请求。 楚绥早就过了焦虑期,与之相反的则是迦文,对方现在急的像热锅上的蚂蚁,火烧眉毛似的天天跳脚,点击接通之后,声音更是天塌了一般绝望:“完了完了,楚绥,你快看星网新闻!” 楚绥懒得看:“你直接说,又出了什么事。” 他的淡定似乎感染了迦文,后者的情绪终于平静了几分,整理了一下混乱的语言程序,这才道:“听说帝国联盟会正在对废除雄虫保护法这件事进行投票,星网记者全程直播,他们全票通过,你的雌君也投了赞成票!” 重点在后面一句。 不过楚绥早就猜到了,闻言只是嘀咕道:“这么快。” 迦文怀疑他没听清,又认真重复了一遍:“你的雌君阿诺也投了赞成票。” 楚绥加快了看书的速度:“我知道,还有什么消息吗?” 阿诺最近似乎很忙,早出晚归,楚绥也忙的晕头转向,根本没什么时间去看新闻。 迦文瞠目结舌,没想到楚绥对于这件事这么淡定的就接受了,相比之下好像显得他有点太大惊小怪了,闻言压低声音道:“帝国好像已经研究出了可以抑制军雌血脉暴.乱的药物,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听说还在实验中,但我觉得**不离十了,不然那些元老怎么可能那么容易就全票通过。” 楚绥心想果然研究出了抑制药,怪不得上辈子雌虫会毫无压力的造反,直接把雄虫关押起来鞭打惩处,顿了顿:“你继续说。” 迦文似乎想起什么来气的事,在那头用力拍了一下桌子:“那群没脑子的蠢货,看见雌虫要求惩处他们,居然把鞭打雌侍的视频上传星网公开挑衅,惹了众怒,现在雄虫保护协会已经被帝国下令正式解散了!” 换言之,唯一能帮雄虫说话的组织也正式宣告崩塌了,他们现在就像当初从松塔饼干上掉落下来的樱桃,已经岌岌可危了。 楚绥也没想到居然会有这么蠢的雄虫,王者带青铜也不是这么个带法啊,他放下笔,飞速登录星网账号,都不用刻意去找,最热门的几个视频之一就是。 那些雄虫录视频的时候,大概还不知道帝国已经研制出了抑制药,否则借他们两个胆子也不敢这么做,楚绥匆匆扫了眼视频,只看见几名雌虫被锁住鞭打,浑身都是伤,血淋淋的一片,皱眉退了出来。 艹,这些录视频的雄虫是智障吗?这个关口还敢跳出来蹦跶,脑子简直让驴踢了。 迦文道:“我已经点了举报,但星网后台一直没有处理。” 楚绥心想星网官方当然不会处理,现在帝国摆明了要推翻制度,那段视频可以轻易挑起雌虫的怒火,到时候改革起来也事半功倍,自然是让越多的虫看见越好。 楚绥懒洋洋的道:“你别想那么多了,洗洗睡。” 老实说,这不是凭个人力量可以扭转的事。 迦文还是余怒未消:“我又不是缺心眼,怎么可能睡得着,你还不知道,发布视频的那几个雄虫已经被逮捕了,现在还没放出来。” 他以为这件事说出来,楚绥会很诧异,但他依旧非常平静:“原来如此。” 楚绥心想你别着急,到时候所有雄虫都会被关押起来,咱俩谁也跑不了,有那个时间不如洗洗睡,进了关押室连床都没有。 楚绥:“放心,好虫有好报,你没做亏心事,他们不会把你怎么样的。” 说不定迦文就是被释放出来的那几个幸运虫之一。 楚绥说完,切断了通讯,他目前只整理了百分之八十的修订稿,剩下的百分之二十还没来得及看,原本想慢慢做的,但事情的发展远比他想象中要快得多,再耽搁下去只怕来不及了,拿着厚厚的一摞手稿放入了扫描机里面,打算转换成电子图片然后上传星网。 他生活在一个和平的年代,出生的时候,那段最动荡的历史早已经成为过去,他们的祖祖辈辈用身躯和鲜血将战火的疮痍抚平,最后只剩下一片干净澄澈的蓝天…… 楚绥从来没有亲身经历如虫族一般这么动荡的历史,就像毒疮烂疔,想要归顺平整,只能等它彻底烂到骨子里,再剔骨抽血的弄干净。 扫描机的工作效率很高,不多时电子图片就已经加载完毕,楚绥看了眼骂战四起的星网,然后又看了眼自己过百万的粉丝关注量,思索一瞬,还是把他修订了很久的律法条议进行上传。 毕竟雌雄比例悬殊,虫族不可能像他生活的那个年代一样平等,只能一雄多雌,但其实想想中国古代,那个时候的男人也是三妻四妾,不过起码保有基本的礼节,彼此之间可以做恩爱夫妻,不爱时也能相敬如宾。 第61章 坦诚相待 楚绥并不知道虫脑的构造和人脑的构造有什么区别, 但显然前者的思维过于僵化也过于绝对,这么多年都没能规整出一个合适的社会制度。 现在雌虫吵着要废除雄虫保护法,雄虫又不肯让出他们高高在上的地位, 楚绥只能依照自己的看法, 在原律法的基础上,修订出一版相对来说更为平和的共处之道。 雌虫不用受尽凌虐,雄虫也能得到适当的保护。 当然,那份修订版的律法能不能被采纳楚绥就不知道了,反正一切随缘,官方帖现在楼层已经堆的比天高,一开始还有虫在认认真真的提意见, 到后面就完全变成了控诉帖,当一堆堪称猪队友的雄虫涌入时,直接变成了骂战。 他在这个世界被归类为雄虫, 严格意义上来说也是他们中的一员, 现在大难临头, 坐着等死也不是办法,做些事打发时间也好, 起码比坐以待毙强。 楚绥不确定雌虫推翻制度后,是否能确立一个正确的时代, 他只知道律法如果还是极端的偏向某一方, 那么依旧维系不了多久。 不知不觉, 太阳已经快落山了, 阿诺乘坐飞行器回来时, 却并没有像往常一样推门进去, 他站在门口, 手抬起, 落下,抬起,又落下,就是没能推开那扇门。 于生死面前都无惧的军雌,此时却害怕跨过那道门。 不知过了多久,等天色完全暗下来的时候,阿诺还是没进去,他背靠着墙,一丝不苟的头发耷拉下来一缕,看起来有些狼狈,身形缓缓滑落,最后无力的坐在了冰凉的石阶上。 今天帝国联盟会举行投票,星网全程直播,阿诺知道楚绥一定会看见,就算看不见,也瞒不了多久。 他的雌君,正在一点点推翻这个雄虫为尊的世界…… 这可以说是另一种意义上的背叛。 阿诺有很多次都想说出一切,但他并没有,他害怕面对楚绥的任何负面情绪,憎恨或是厌恶,他也贪恋着楚绥对他的好,于是话一次次的到了嘴边,又一次次的咽了下去,直到今天再也瞒不住…… 冷风从花园吹过,将常年青翠的树枝摇得沙沙作响,在地面投下一片婆娑的树影,阿诺的衣角被风掀起,又轻轻落了下来,他却依旧垂着眼,没有丝毫动作。 楚绥会生气吗…… 楚绥会恨他吗…… 阿诺闭了闭眼,想象不出那样的场景,如果可以的话,他甚至宁愿楚绥打他一顿解气,尽管雄虫已经很久都没有再动过鞭子,也没再让他的双膝触过地。 楚绥一直在书房修订后面剩下的内容,等手都僵麻了,这才坐直身形,他低头看了眼时间,却发现已经是晚上九点了,不由得拉开椅子从位置上起身。 平常这个时候阿诺都回来了,怎么今天还没到家。 楚绥揉了揉后颈,然后慢吞吞的往楼下走去,正准备用光脑给阿诺发条信息,却见家务机器人正停在门边一动不动,相比于以前满客厅乱转的场景,真是稀奇。 楚绥单手插兜,走了过去:“你缩在旮旯角干嘛?” 家务机器人闻言转过身形,然后看向门外,身上的灯闪了闪:“垃圾。” 楚绥:“……” 他静了一秒,也没明白它想表达什么:“门外面有垃圾?” 家务机器人:“我爱垃圾。” 楚绥:“……” 算了,跟一个小智障较什么真,楚绥用脚把它从门口挥开,然后拉开了门,往外面看了圈,连个人影都没有,正准备收回视线,眼角余光一瞥,却发现左边石阶上坐着一抹熟悉的身影。 阿诺不知想什么想的那么入神,连楚绥开门的动静都没听见,坐在门口的石阶上一动不动,目光呆呆的看向某处,白日挺拔修长的背影也莫名缩成了一团,抱着膝盖不知在想些什么。 楚绥的第一反应是谁家小破孩这么惨?后来终于慢半拍的反应过来,哦,好像是他家的。 楚绥走出门,把手慢慢的插进裤子口袋,站在石阶上,居高临下的看着阿诺,片刻后,终于纳闷出声:“你坐这儿干嘛?” 不知道的还以为他虐待雌君呢,大冷天的把虫撵出去不让进门。 阿诺听见他的声音,下意识抬起头,楚绥这才发现他脸色苍白的不像话,竟隐隐显出了几分狼狈,视线在他的肩头的上将军衔扫过,心想升官是高兴事,怎么他看起来一点也不高兴。 “雄主……” 阿诺神色怔愣,从地上缓缓起身,他似乎想说些什么,却又张不开口,嘴唇苍白,血色尽褪,楚绥第一次从他眼中看见惊慌这两个字。 真奇怪。 楚绥走出来才发现外面冷的渗人,他看了阿诺一眼:“先进来。” 说完转身进了屋,寒风被阻挡在外,周身的凉意这才有所缓和,楚绥听见身后传来关门的轻响,回头看了眼,却见阿诺忽然膝盖一弯,跪在地上发出一声闷响,低垂着头,看不清神色,清瘦的身形大半落在阴影中,莫名有一种无力的颓然感。 楚绥顿住:“你干嘛?” 还没到清明节的时候呢,这就跪下来了。 他走过去,伸手想把阿诺拉起来,对方却似乎铁了心要跪在地上,肌肉紧绷,拉都拉不动,楚绥眉头紧锁,干脆捏住阿诺的下巴,迫使他抬起头看向自己,声音恼怒道:“你到底想……” 话未说完,却猝不及防对上阿诺通红的双眼,声音戛然而止,无意识泄了手中的力道。 他眼眶通红,甚至隐隐可见泪光,与苍白至极的脸色形成了鲜明对比,额角青筋浮现,似乎在极力隐忍着什么,蓝色的眼眸带着泪意看向楚绥,颤抖着动了动唇:“很抱歉……” 很抱歉,推翻了您原本安稳的生活…… 到底一起生活了那么多年,楚绥对阿诺不算十足了解,但也能猜出几分来,闻言缓慢收回手,顿了顿,干脆倾下身躯,坐在了地板上:“为什么要抱歉,因为废除保护法的事没告诉我?” 楚绥的态度并不恼怒,甚至称的上心平气和,毕竟早就经历过一次了,该生的气上辈子就生完了,他以为自己会很怕,但事实上随着事件逐步推移,他却越来越平静。 怎么说呢,就挺操蛋的,楚绥也想急一急,但他就是急不起来。 这样反常的态度令阿诺的心沉了下去,他不知道该怎么说,迎着楚绥的视线,缓缓点头,牙关无意识紧咬,唇齿间开始弥漫血腥味。 不知是不是感受到气氛的不同寻常,就连家务机器人也没再乱晃,静静的待在墙角旮旯,将脚下那一块位置的地板擦得锃亮,时不时会抬起头看他们一眼,然后又被楚绥瞪了回去。 楚绥怎么说也算死过一次,不像以前那么糊里糊涂的,他曲起膝盖,将下巴搁在上面,过了好半晌,才蓦的出声问道:“那你觉得废除保护法的事错了吗?” 此言一出,空气中陷入了无言的寂静,甚至能听到清浅的呼吸声。 阿诺闭了闭眼,遮住眼底一闪而过的痛苦,他垂落在身侧的手不自觉收紧,视线缓缓落在他颈间的蓝星项链上,低低出声问道:“雄主,您爱您的家乡吗……” 人这一生,或长或短,有些人一辈子也没离开过故土。 楚绥已经离开蓝星很久了,虽然不会经常想起,但他想,他还是爱着那片土地的,就如同体内流淌着的血液一样不可分割。 但他已经回不去了。 楚绥勉强组织着语言:“我的家乡……很好。” 阿诺看向楚绥:“我也很爱我的家乡……” 他也深爱着脚下的这片土地…… 但他知道,现存的制度是错误的,不能够再这样下去了。 阿诺并没有背弃自由盟的信仰,也不是天生反骨,他只是心中的条条框框太多,没办法逾越一丝一毫。他从出生到现在,见过无数雌虫被雄主当做货物一样交换,被当做畜生一样凌虐,最后遍体鳞伤,生不如死。 他仅仅只是不想再让这种畸形的制度再继续下去,但在推翻的同时,却打破了楚绥原本安稳的生活。 楚绥没做错什么…… 阿诺感受到有什么灼热的液体不受控制的从眼眶掉落,却被一只手拂去,同时头顶响起了楚绥熟悉的声音:“哭什么。” 楚绥已经记不太清阿诺上次哭红眼是什么时候了,他微微用力,不算温柔的用指腹抹掉他眼角泪痕,这件事如果换了以前,楚绥可能会生气,但现在想明白了也就没什么好生气的。 有些事情是大势所趋,阿诺不做,也会有别的虫去做,就像是欺压子民的君主,一朝被推翻,不可能只是一个人的力量。 阿诺垂眸握住了楚绥的手,眼眶隐隐湿润,指尖冰凉,像是被抽取了所有温度,声音沙哑的道:“您别恨我,好吗……” 他怕的只是这个…… 楚绥静静看着他,闻言顿了顿,没说话,他从未这么认真的看过阿诺,眉眼都熟悉到了骨子里,闭着眼也能描绘出模样。 他们曾一起生活了无数个日月,在这个异世互为羁绊。阿诺陪伴他的时间,两世加在一起,甚至要久过楚绥和父母在一起的时候。 雌虫一直做的很好,与之相反的是楚绥, 他终其一生也没能替他做些什么…… 你恨我吗?这句话本该由楚绥来问的。 男人垂下眼眸,不知在想些什么,然后微微用力,将阿诺拉进了怀里,像以前一样抱着他,随手抓了抓头发,语气无谓的道:“多大点事。” 至于这样吗? 不至于,因为楚绥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大不了就是个死,再坏还能坏到哪儿去,所以他在学着坦然的面对一切。 但现在不坦然的反而是阿诺。 恍惚间,似乎有什么灼热的液体浸透了他的衣服,楚绥按住阿诺的后脑,然后略有些生疏的,有一下没一下拍着他紧绷的脊背,回答他刚才的话:“我恨你干嘛。” 你是我的雌君嘛…… 系统说过,在人类世界,就是和夫妻一样的意思,楚绥已经不记得父母的长相了,只记得他们很忙,但感情很好。 他妈妈会像阿诺一样,偶尔下厨做蛋糕煮咖啡,爸爸就躺在沙发上看报纸,懒洋洋一动也不动,家里养了一只名贵的布偶猫,到处乱蹿。 其实想想,跟他们很像。 阿诺没想到楚绥一点也不生气,红着眼眶看向他,僵冷的指尖终于恢复了些许温度,声音因为压抑许久,破碎而又沙哑:“对不起,隐瞒了您……” 楚绥透过他的眼睛,能清楚看到一种名为歉疚的情绪,抬手将阿诺凌乱的银发理顺:“……你知道吗,我的国家和这里不一样,在那里每只虫都是平等的,无论谁犯了错,都会受到惩罚,如果因为性别而给予优待,让雄虫肆无忌惮的犯法,这样的国家很快就会崩塌。” 律法保护着每一个弱者,但也不会放过一个罪徒。 只是谁也不知道,制度被推翻后,雌虫到底是想要平等,还是想要凌驾于雄虫之上,是前者倒无所谓,怕就怕是后者。 楚绥只是一个纨绔少爷,身无一技之长,从小到大成绩烂透,只会闯祸打架,成年后也不见得有半分长进,他还有很多道理都没来得及懂,还有很多东西都没来得及学,唯一从地球带来的、有用的东西,大概只有心中的是非观。 楚绥自言自语:“犯了错的雄虫是该受到惩罚……” 不过他这辈子好像没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希望到时候楚家祖宗显灵,能保佑他走狗屎运逃过一劫。 楚绥说完,感觉屁股凉凉的,这才后知后觉的意识到他已经在地上坐了很久,慢半拍的起身,谁知刚刚站稳,手腕忽然传来一股拉扯的力道,就被阿诺从身后抱住了。 阿诺仿佛知道他在担心什么,将脸埋在楚绥肩头,如从前般,字字单纯,字字认真,低声道:“阿诺会保护您的……” 他会保护他,他们的生命也将共系,这个誓言不再对着虫族的至高神,而是对着他自己的心。 楚绥曾经不止一次的感慨虫族雌性傻,闻言又莫名升起了这样的念头,他扯了扯嘴角,有些想笑,但不知道为什么,根本笑不出来,悄无声息转身,一把将阿诺揽进了怀里。 “……” 有那么瞬间,他喉间有几个字险些脱口而出,但因为从来没说过,于是几经周折,又咽了回去。 楚绥是天生属螃蟹的主,就算在路上撞到了人,也不可能说对不起,反而会倒打一耙怪对方眼睛瞎,被撞了也是活该。 他不想承认,但事实上,他的心在某一刻忽然升出了“对不起”这种情绪,像一阵风,来的快,去的也快,吹过就没了痕迹。 楚绥问:“你没什么事再瞒着我了?” 阿诺认真摇头:“我不会再对您隐瞒任何事,您想知道什么,可以直接问我。” 楚绥其实比较在意一件事:“听说帝国研制出了可以抑制军雌血脉暴.乱的药?” 阿诺顿了顿:“……是真的,不过还在实验中。” 他既然这么说,那估计**不离十了,不过楚绥怎么想都觉得这件事挺玄乎的,没有别的原因,就是单纯觉得不符合常理。 大自然和天道一样,讲究平衡共处,每创造一样东西,就必然有他的用处,就好像男女繁衍生息,缺一不可,造物主给了雌虫有着强大的武力,却偏偏让他们被雄虫的信息素制约,这也是一种平衡。 现在帝国却说研究出了抑制药,雄虫的信息素已经可有可无,那么既没有武力,又没有自理能力的雄虫严格来说已经没有了任何作用,而且等科技往后发展,可以克隆繁衍的时候,他们很可能从食物链中淘汰出局。 啊,说直白一点,就是灭绝。 但是也不一定,毕竟饱暖思那什么,雌虫和雌虫虽然也有在一起的例子,但其实床榻间很难带来快感,压根比不上雄虫,有些雌虫能接受没有x生活,但有些雌虫不能接受。 楚绥忽然觉得事情不太好办了,照他这么一想,那雄虫岂不是只剩下人形xx棒这一个功能了? 不要…… 他肾不行。 楚绥看向阿诺:“你们后续打算怎么办?” 阿诺摇摇头:“还没有定下来,现在帝国联盟会分成了两派,一边要求平权,一边要求雌虫为尊,并且追究雄虫过往罪责,局面很僵持。” 在这件事上,阿诺和阿尔文罕见的产生了分歧,阿诺觉得平权为好,但阿尔文却一定坚持要追究雄虫的罪责,那几个将凌虐雌侍视频传上星网的雄虫被他锁进刑讯室后,现在还没放出来。 阿诺说完,微微用力,攥紧了楚绥的手:“这些天我会留在家里保护您,直到事件平息为止。” 楚绥问道:“要求平权的有多少?” 阿诺顿了顿:“……很少。” 楚绥心想猜到了:“那你呢?” 阿诺重新将脸埋在他的肩头,低低出声:“也许如您所说,每只虫都是不一样的,有些雄虫残暴贪婪,但也有些雄虫没有做过错事,我仅仅只想让雌虫不用再得到□□,这样就足够了,如果要求雌虫为尊,那么和当初的雄虫又有什么区别?” 楚绥也许不是一个优秀的人,但并不妨碍他觉得别人优秀,指尖在阿诺发间缓缓穿梭,心想要是换了以前在地球上的时候,阿诺估计根本看不上他这种纨绔子弟。 但命运就是神奇的东西,偏偏是楚绥来到了这个世界,偏偏是阿诺将他救了回去,又偏偏是他们两个在此相遇。 楚绥:“阿尔文他是哪一边的?” 阿诺道:“您不用担忧,他没有雌虫为尊的念头,仅仅只想让那些犯过错误的雄虫受到应有的惩罚。” 有些事星网没有报道,其实军部已经在暗中翻查雄虫过往的案底了,只要情节严重的,无一例外都被军队带走了。 而大部分雄虫都被蒙在了鼓里,就在他们正在为平权而愤怒不已,上窜下跳的时候,殊不知那已经是对他们来说最好的结局,如果真的雌虫为尊,那就只能自求多福了。 楚绥想起自己的手稿,拉着阿诺往楼上走去,帝国关于修订律法的官贴还没有关闭,但现在发表意见,压根没有谁会去认真看了。 那已经不叫意见帖了,叫撕逼骂战帖。 第62章 来势汹汹 谁也想不到, 当初大受追捧的雄虫,现在竟然会被雌虫指着鼻子骂,楚绥这些天虽然没出过门, 但也能感受到, 现在帝国的雌雄关系一定相当微妙。 他带着阿诺走进卧室, 然后把那厚厚一摞手稿翻了出来,楚绥把虫族律法中对于雌虫的不平等规定全部都进行了删减,在此基础上保留了一点对雄虫的特殊待遇, 他不知道是否合适, 但依照他个人来看, 已经是最平和的相处方式了。 “如果……我是说如果,如果能平权的话, 你能接受这样的律法吗?” 楚绥到底是人类世界观,他很想知道以阿诺的角度来看, 能否接受这样的规则与制度。 写下这样厚厚一摞纸, 费了楚绥不少力气,他当年上学写作业都没这么认真, 阿诺怔然接过,翻开第一页就是有关帝国婚姻法的修订条例:雌虫婚嫁自由,已婚雌虫可单方面向法院提出与雄虫解除伴侣关系。 这在虫族以前是想都不敢想的事, 雌虫如果和雄虫缔结了婚约,那么就必须无条件听从雄主的命令,除非受到驱逐, 否则根本不可能拥有自由。 阿诺看到这一行字的时候, 心颤了颤,他垂下眼眸,继续一页一页的往后翻, 白纸黑字,笔锋遒劲有力,都是楚绥修订后的结果。 雄虫不得随意鞭笞雌虫…… 雄虫不得将雌君雌侍以货物形式与别虫交换…… 雌虫婚后工作自由,雄虫如无身体残疾等原因,需共同分担家务…… 楚绥其实仔细考虑过工作方面的问题,雄虫虽然都是脆皮鸡,但做普通的文职或者经商都没问题,这并不是强迫他们,恰恰相反,是一种另类的自救方式。 雌虫已经在武力和经济上有了绝对的掌控,帝国基本的运转几乎都是雌虫撑起来的,如此一来雄虫就没有了任何倚仗,他们不能再继续享乐堕落下去,但凡有几个脑子灵活的雄虫能在政界或者商界闯出一定地位,当倾轧再次来临的时候,也能拥有一定的话语权,而不是陷入今天这样被动的地步。 楚绥语文能力有限,不见得能把规则修改的多严谨,他只是一页页的往后看,看见错误的就划掉,看见不对的就修改,然后再酌情添加,但怎么也比虫族之前的律法要强过百倍千倍。 阿诺花了一定的时间才把这些手稿看完,楚绥也不催促,静静的在旁边等着,直到最后一页翻过,阿诺才终于抬起头。 他将那份手稿轻轻放在桌上,喉间有些酸胀,静默许久,才低声问楚绥:“这样的世界……真的可以存在吗?” 雌虫真的可以拥有自由,不用再像奴隶一样的活着吗? 雄虫犯了错,也会收到惩罚吗? 他在过去那个畸形的社会生活了太久太久,哪怕时至今日,制度推翻在即,眼见雄虫根本毫无反抗能力,也还是觉得楚绥手稿中描绘的世界太过不真实,像做梦一样。 也许梦中都没有这么好,因为大多数雌虫想要的,仅仅只是一份尊重,不用被打骂,也不用像货物一样的被雄虫交换凌虐…… 楚绥看着阿诺,然后点了点头:“我的家乡就是这样。” 但他现在回不去了,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虫族就是他的第二家乡,没有谁会希望自己生活在一个糟糕的年代,楚绥从这一刻开始,希望它能变得和蓝星一样好。 阿诺明白了他的意思,有那么瞬间,忽然觉得一向孩子气的楚绥沉稳了起来,伸手抚上他的脸,抵着楚绥的额头缓缓道:“帝国联盟会的议员确立新法度时,我会用尽最大的能力争取平权,” 说完顿了顿,轻声道:“……我希望您描绘的世界能够成为现实。” 但无论能否成功,他都会保护好楚绥。 帝国针对废除保护法这件事曾经开了官贴,说任何星网用户都可以在上面提出意见,他们会酌情考虑,楚绥在上面发表过相应意见,但不多时就被骂战楼压下去了,他只能在星网上私发动态,毕竟那么多粉丝关注量,总会有一两只虫能看见。 但成与不成的,楚绥也没把握。 他上次将电子图片格式上传了百分之八十到星网上,经过几天的时间发酵,自然有不少虫都看见了,楚绥在雄虫堆里名声还算好,哪怕时至今日,也有不少雌虫暗地里将他当做梦中情虫,机锋和争吵大部分都没对准他。 但也许现在形势太过紧张,楚绥在这个关口发布内容,实在有些敏感。 毕维斯是第三军的一名普通军雌,他和大多数雌虫一样,勇猛好战,思想简单,看见帅气的雄虫会暗搓搓激动,看见鞭笞雌侍的雄虫也会暗骂一句不是东西。之前楚绥来军部上班的时候,他曾经远远的见过一面,出于雌虫对雄虫天生的追逐感,毕维斯心中难免蠢蠢欲动,不过自觉职衔太低,长相也不算精致柔美,就歇了心思,但总的来说,依旧抱有好感,刷星网的时候看见楚绥发布动态,立刻点了进去。 雄虫在星网上经常会发布一些自拍来获取雌虫赞美,毕维斯看见楚绥上传了图片数据,没点进去以前,还以为是自拍照,点进去看了之后,这才发现是帝国律法条议……不,也不算是律法条议,准确来说,是经过修改的版本。 当开篇的“雌虫婚姻自由,已婚雌虫可单方面向法院提出与雄虫解除伴侣关系”几行字映入眼帘时,毕维斯的心不可抑制的颤动了一瞬。 自由,这两个字可以说和已婚的雌虫没有任何关系,许多军雌宁愿战死沙场,也不愿和雄虫缔结伴侣,就是害怕失去自由。 翱翔于九天的鹰,如果被栓住铁链不得展翅,那么与家禽又有什么分别? 这种束缚并不止是身体上的,还有对于灵魂的摧残,将他们当做奴隶,一点点粉碎傲骨,一点点磨灭自我意识,最后变成行尸走肉。 所有的雌虫都有着一样的担忧,毕维斯也在害怕,他害怕自己以后如果选错了雄主,日子会很难过,毕竟帝国并没有离婚这两个词,一旦选定了,就是一生一世。 他控制不住的深吸了一口气,然后定睛往下看,因为事关自己的切身利益,毕维斯看的相当认真,恨不得一个字一个字掰开了揉碎了去理解。 什么,雄虫不得随意鞭笞雌虫,如果触犯,经过调查取证后将会收押监狱,视情节严重程度判刑,低则罚款拘禁,重则死刑,这种事真的存在吗? 法严而奸易息,政宽而民多犯,这句话的意思是律法严苛,他们心中惧怕,犯法的事就少;政治宽松,他们心中升不起恐慌,犯法的事就多。 以前雄虫肆无忌惮的虐.打雌虫,甚至造成虫崽死亡,恰恰就是因为律法宽松,令他们感受不到恐惧,楚绥斟酌良久,还是将死刑加了上去,毕竟生命高于一切。 毕维斯越往后看,心中就越来越难以平静。 虫族从来不是一个真正平等的种族,在史册的记载上,要么是雌虫为尊,要么是雄虫为尊,前段时间大部分雌虫都在强烈要求平权,但事实上,他们对于“平等”这两个字并没有什么没有真切的概念。 什么叫平权?是和雄虫拥有同样的权利,处处受到帝国的优待照顾,还是和他们一样高高在上,肆意残害生命不用坐牢? 雌虫不知道,他们只知道自己不想再被雄虫踩在脚下,于是盲目的抗议,盲目的要求废除律法,以至于上面的掌权者也陷入了僵局。 大部分雌虫都和阿诺一样,武力值爆表却又单纯至极,他们想要的其实很少,仅仅只是一份尊重,楚绥依照后世所列出来的律法条约虽然不算严谨,但也如巨石入水般,看见的雌虫心底久久都难平复下来。 也许你可以认为他们受了太久的欺压,就像风餐露宿的乞丐忽然得到了一顿满汉全席,哪怕只是得到他们应有的权利,也觉得受宠若惊。 但这只是一部分雌虫的想法,还有一小部分雌虫对此嗤之以鼻,别傻了,听说帝国已经研究出了抑制药,他们以后再也不用受那些雄虫的摆布,为什么要平权?雄虫以前怎么对他们的,他们就千百倍的还回去。 如果楚绥在这里,一定会说他们是阿尔文翻版,仇雄仇出天际了。 毕维斯把图片内容从头到尾看了一遍,犹豫许久,最后点击了转发。 也许……也许这是目前最合适的解决方法…… 毕维斯没想那么多,他仅仅只是觉得,能够婚姻自由,能够不受雄虫凌虐,就已经是很幸福的一件事了,如果现在要求雌虫为尊,那么他们岂不是和当初的雄虫一样可恶。 每一只雌虫从军校毕业时,都会向虫族的至高神宣誓,至此成为一名战士,将以热血挥洒疆场,此生绝不欺凌弱者。 就在评论区为此争论不休的时候,帝国联盟会也有了动作,但和楚绥发布的内容没有关系,因为无论之后确立怎样的新制度,唯一肯定的就是,雄虫保护法一定要废除。 其实换了楚绥来看,废就废,这年头能保住小命都不错了,只要不废命根子就行,废个保护法算什么,但坏就坏在有些雄虫还没意识到事情的严峻,他们高高在上太久了,一夕之间要废除对他们所有的保护与优待,怎么可能咽得下这口气,死活都不同意。 楚绥自觉该做的都做了,剩下的只能听天由命,他坐在客厅地毯上,刷了半天星网,想分析出现在的民众意向,不过信息太过杂乱,干脆就放弃了。 视线不经意扫过,发现阿诺正在厨房准备晚餐,暖融融的灯光落在他肩头,将冷白的衬衫也蒙的多了一丝暖意。 楚绥看了片刻,然后从地上起身,拍拍裤子走了过去,他脚步很轻,但阿诺似乎早已察觉,于是被楚绥从身后抱住的时候,并不显得惊讶。 楚绥什么都不想做,他缓缓收紧怀抱,然后将下巴抵在阿诺肩头,看着他切菜,过了那么片刻才问道:“你喜欢吃什么?” 以他的性格,能问出这种问题,绝对是破天荒。 军雌大多不会挑剔什么,在战场上有什么就吃什么,饿不死就行,更何况阿诺对这方面本来就淡淡的,但闻言还是想了想:“……红豆糕?” 楚绥挑眉:“为什么是红豆糕?” 明明星网上说雌虫不喜欢吃甜食,他也没见阿诺吃过。 楚绥说这话的时候,似乎已经忘了,在很久之前,他曾经喂阿诺吃过一块。 阿诺形容了一下:“比较甜。” 他整个身形都笼罩在楚绥的怀抱里,后背紧贴着楚绥胸膛,隔着一件薄薄的衣衫,灼热的温度直直传到了心底,有些没办法再专心做菜。 楚绥无聊的时候,就喜欢做些小动作,他搂住阿诺的腰身,偏头在他耳垂处亲了亲,然后似乎得了趣,直接噙住他的唇,把雌虫抵在洗手台边缘亲的一塌糊涂。 “雄主……” 阿诺唇色殷红,他低低喘息着,搂住楚绥的脖颈,然后缓缓收紧,却听雄虫忽然冷不丁道:“以后我学着做。” 阿诺闻言顿了顿,原本失去焦距的眼眸也恢复了几分清明,呈现一种水润的蓝色,他看向楚绥,面露疑惑:“您说什么?” 楚绥心想好话不说第二遍,闭着嘴不吭声,全当没看见:“没说什么。” 阿诺闻言笑了笑,那双蓝色的眼眸似乎能看透人心,悄悄捻了捻楚绥的头发:“但是我听见了。” 楚绥心想听见了你还问什么,正欲说话,手腕上的光脑却忽然传来滴滴两声震动,原来是迦文向他发来了视频邀请,楚绥只好松开阿诺,点击接收。 “不好了不好了,咱们赶紧收拾东西跑路!” 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视频一接通,迦文就说出了这么一句疑似狗男女私奔的话,楚绥闻言下意识看了阿诺一眼,后者却只是对他笑了笑,然后体贴的背过身去,继续做菜。 楚绥被迦文弄得相当尴尬,匪夷所思的问道:“跑什么?” 帝都这么大,容不下你一只小胖虫了吗? 迦文急的整张脸都凑到了屏幕上:“你不知道吗,昨天南因被军部带走了,还有亚利、唐颂,听说因为那拨雄虫不肯接受废除保护法,现在军部要把所有雄虫集中在一起带走!” 他说完用力揪了揪头发:“那群蠢货,还以为是以前的世界吗!” 楚绥闻言心不自觉沉了沉,他怎么也没想到事情还是沿着上一世的走向在发展,军部现在把雄虫都集中起来软禁,然后呢? 楚绥看向迦文:“跑?你能跑哪儿去?” 一个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雄虫能跑哪儿去,别的星球暂且不说,只要能出帝都这个地界,楚绥都佩服迦文。 迦文显然也知道这不现实,欲哭无泪:“你知道吗,我大清早醒来,住的第三区就剩两只雄虫了,估计马上就轮到我了,你的雌君不是上将吗,有没有什么内部消息?” “很抱歉,目前还没有。” 一道清冷的声音忽然回复了他。 迦文闻言愣了一下,左右看了一圈:“谁在说话?” 阿诺在视频死角,楚绥闻言将光脑对准他,然后又转回来,丝毫不顾及迦文逐渐崩塌的神色:“我的雌君。” 迦文闻言猛的呛了两口,显然他现在对雌虫这种生物起了一定的敬畏之心,尤其是阿诺这种高层级别的雌虫:“咳咳咳……我的话已经带到了,你自己小心。” 说完嗖的一声切断了视频。 楚绥顿了一秒才回过神,下意识看向阿诺:“军部把雄虫集中起来想做什么?” 施以惩罚,还是别的? 阿诺摇头,表示不知:“现在帝国联盟会的议员分成了两派,军权也在割裂,我们彼此之间都不知道对方想做什么,有行动也不会互相传达。” 第一军第二军想雌虫为尊,阿尔文的第三军态度暧昧,阿诺的第四军则支持平权,现在已经形成了一个僵持不下的局面。 见楚绥似乎有些心神不宁,阿诺伸手抱住他,修长的五指在他发间穿梭,无声安抚着,然后亲了亲他的脸侧,在耳畔低语:“没关系,阿诺会保护您的。” 他会好好保护他的…… 这句话阿诺说过很多遍,但每次都是认真的。 楚绥闻言呼吸缓了一瞬,心想有些事来了也挡不住,他睨着阿诺清俊的眉眼,然后伸手将对方额前的碎发拨开,并不回答,只是低声道:“如果这次的事过去了……” 如果这次他能活下来…… 他想……他应该去学着当一个好雄主…… 阿诺挺好的,真的挺好的,哪怕楚绥狗嘴里吐不出象牙,哪怕他心气张狂得谁也不放在眼里,也没办法说阿诺一句不是。 但言语未尽,便咽回了肚子里。 楚绥没说话,在阿诺额头落下一个蜻蜓点水般的吻,满肚子的话似乎都藏在了里面。 也许正如阿诺所说,现在帝国因为雄虫的地位问题而产生了分歧,彼此之间各行其道,晚上的时候,门外忽然响起了一阵门铃声,外间传来了副官斐迪的声音:“上将,阿尔文上将带着第三军的队伍过来了,说想请楚绥阁下去军部商议事情,被我们拦在了外面。” 楚绥没出门,不知道外间这几天都有第四军的重兵层层严守,都是阿诺的旧部,现在阿尔文带兵过来,只怕来者不善。 阿诺闻言用光脑调出监控,果不其然发现住宅外面停着数十架飞行器,密密麻麻全是第三军的兵,而带队的恰好是阿尔文,此时被拦在外面不得进来,双方已经拔枪对峙了。 阿诺从抽屉里抽出枪别在腰间,然后穿上军服外套,怎么也没想到来的是阿尔文,他正欲往外走,眼角余光一瞥,却发现楚绥正站在楼梯拐角处,不由得顿住了脚步:“雄主……” 阿尔文那么大张旗鼓的带兵过来,楚绥怎么可能没听见动静,他步下楼梯,心想如果所有雄虫都被集中起来,自然不会漏了他:“阿尔文来干什么?” 阿诺将枪藏在了衣摆下:“您不用担心,我去处理就好。” 阿诺并不知道他们把雄虫集中过去想干什么,但楚绥是肯定不能去的,说完转身出了门,并反手将门锁上了。 第63章 四军上将 阿尔文不是典型的雌虫, 行事一向乖张,对他来说雌虫为不为尊都无所谓,重要的是那些该死的雄虫能受到惩罚, 所以目前立场不明,此时他带着兵想要强闯, 却被阿诺的部下拦在了外面, 双方拔枪齐齐对峙,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无形的硝烟味。 阿诺出来就看见这一幕, 他步下台阶,军靴落地的声音在死寂的空气中显得尤为清晰, 抬手示意部下把枪放下,看向阿尔文道:“你来做什么?” 都是一起并肩作战的兄弟,谁也不想兵戎相见,阿尔文也示意自己的部下放了枪,目光穿过阿诺肩头, 看向了他身后紧闭的大门, 笑了笑:“不做什么,只是请楚绥阁下去军部做做客。” 阿诺早猜到有这一遭,一如既往清冷,语气淡淡:“他不会去。” 阿尔文一头红发张扬,闻言勾唇道:“啧, 所有‘尊贵’的雄虫阁下都去了,缺他一个不太好, 放心, 只是请去做客,死不了。” 阿诺不着痕迹握住腰间的枪,语气冰冷:“原因?” 阿尔文摊手:“签订一些东西, 签完过几天自然就放回来了。” 当然,只是针对楚绥这种没有“前科”的雄虫,阿尔文觉得自己已经够客气的了,按理说住在a区的雄虫要最先带走才是,他特意把楚绥放到了最后呢。 阿尔文说的轻巧,过几天就放回来了,谁知道楚绥会不会受刑,阿诺不会去赌,也不想赌,他缓缓攥住那把枪,指尖落在扳机上,骨节分明的手青筋浮现:“你知道,我不可能让你带走他。” 临近血脉暴.乱期边缘的雌虫脾气实在好不到哪里去,阿尔文见阿诺竟然为了一只雄虫和他拔枪相向,怒气已经有些按捺不住,阴沉沉道:“我说了,他死不了。” 阿诺神色不变:“我也说了,他不会去。” 第三军和第四军实力相当,真打起来还不知道谁占便宜,阿尔文眼睛一眯,当下再也忍不住,直接拔枪对准了阿诺,咬牙切齿的道:“你还知不知道自己是什么身份?!” 阿诺是雌虫,现在却为了一只雄虫和多年的战友闹翻脸,这在阿尔文眼中就是跪久了站不起来,那么多雄虫都去了,怎么偏偏就楚绥搞特殊? 阿诺不是最公正严谨的吗,现在到底站在哪一边?! 被欺压已久的雌虫?还是雄虫? 阿尔文现在满脑子都是“阿诺变了”四个字,他的指尖缓缓扣上扳机,对准阿诺,一字一句威胁道:“你再不让开,就别怪我开枪了。” 开枪是不可能的,他们谁也不会开枪,只是现在哪一方都不愿意退步而已,这件事就算阿尔文不做,第一军第二军也会有虫来做,阿诺挡不住的。 阿尔文不明白,不明白雄虫有什么可保护的,他们曾经一手创立自由盟,为的就是这一天,然而阿诺却在这个时候站到了他的对立面去。 他们僵持的太过专注,以至于没发现楚绥竟然翻窗户出来了,直到阿尔文手中的枪猝不及防被人卸掉,他才终于回神,却见楚绥一把将阿诺拉到了身后。 楚绥也惜命,他原本没打算出来,却又觉得躲着不是办法,他在里面看见阿尔文对阿诺拔枪,干脆直接翻窗户出来了。 阿尔文一个没注意,竟被楚绥这个战五渣卸了枪,反应过来脸色肉眼可见的难看,他皮笑肉不笑的道:“楚绥阁下,您如果能出来,那就再好不过了。” 楚绥看了眼手中的枪,不免又想起上辈子阿尔文把某个雄虫打得脑浆迸裂的样子,说不怕那是假的,但咬咬牙把心一横,大不了就是个死,又平静了下来:“阿尔文上将找我有事吗?” 阿诺想说些什么,楚绥却攥紧他的手,示意不要出声。 阿尔文见他把阿诺护在身后,扫了眼,收回视线道:“只是想请楚绥阁下去军部做客,不会造成什么伤害的,毕竟事关雄虫未来的生活,缺了您一个似乎不太好?” 说实话,楚绥真的想不出他们把所有雄虫聚在一起想干什么,上辈子是为了鞭笞受刑,这辈子呢? 楚绥用尽生平最大的力气按住阿诺挣扎的手,直视着阿尔文,然后笑了笑:“原来想请我做客,早说,何必闹的不愉快。”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光凭第四军的兵力是不足以抵抗的,更何况楚绥也想看看他们在打什么主意:“去军部一趟也不是什么大事,我没说不去。” “雄主!” 阿诺闻言瞳孔收缩,他反攥住楚绥的手,从未有过的大力,眼中深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担忧,沉声道:“您千万不能去!” 是真的不能去,那些议员不知道在搞什么鬼,仿佛研制出信息素就肆无忌惮了般,仔细想想,曾经可望而不可即的雄虫一夕之间跌落神坛,只能任由他们宰割,谁会不动心? 就算雌虫再厌恶雄虫,但对异性天生的渴望早已经深深刻在了他们的基因里,永远也磨灭不掉。 楚绥心想现在还只是阿尔文带兵,到时候如果第一军第二军也过来,那就不好办了,他不着痕迹挣开阿诺的手,对方却指尖青白,死也不肯松开:“我不会让您去的。” 楚绥这辈子就从来没做过什么磨磨唧唧的事,他抬眼看向阿诺,却见那双蓝色的眼睛微微泛红,藏着不易察觉的痛色,顿了顿,忽然伸手将他拉进了怀里。 “对不起……”楚绥说。 他似乎从来都没能替阿诺做些什么。 如果这次真的能熬过去,他也想学着怎么去做一个好雄主,学着怎么去做一个人…… 他从没有用这样低缓的语气说过话,阿诺闻言指尖微颤,却怎么也聚不起半分力气,险些抓不住他的袖子,楚绥见状微微用力抽出自己的手,轻轻摇头,看着他道:“等我回来。” 他不信雌虫会对雄虫赶尽杀绝,也许事态并没有严峻到那种地步。 阿尔文一直冷眼旁观,等楚绥说完话,这才慢悠悠的开口道:“阁下,请。” 楚绥看了阿诺一眼,然后转身走向外面的飞行器,经过阿尔文身边时,手腕一翻,将他的光能枪递了过去,似笑非笑道:“上将,你的枪。” 被雄虫卸枪堪称奇耻大辱,阿尔文看了他一眼,然后面无表情把枪拿了回去。 眼见着第三军的虫离开,副官斐迪不自觉皱眉,面露担忧的看向阿诺:“上将,我们现在怎么办?” 阿诺不语,他定定看着楚绥离开的方向,想起刚才对方在他耳畔不着痕迹说的话,把枪重新塞入腰间,大步朝门外走去:“走,去研究所一趟。” 楚绥上班的时候,自认为已经把军部上下都摸了个清楚,但当他坐上飞行器,停在一座类似会议大楼的建筑前,却觉得相当陌生,扫了一圈,却见周围都有重兵把守。 阿尔文带着楚绥走了进去,穿过几道长廊,最后在一扇牌号标注a区的门前停了下来,他用指纹锁开了门,然后道:“楚绥阁下,请。” 楚绥眼角余光一瞥,发现里面似乎还有别的雄虫,看了阿尔文一眼,然后迈步走进房间,随即身后就传来咔嚓一声轻响—— 门被反锁了。 这是一栋复式楼,不像软禁室,也不像刑讯室,客厅很大,摆着沙发茶几,装修典雅,甚至有一道回旋楼梯,直通二楼,隐约可看见上面有不少房间。 客厅的沙发上坐着不少雄虫,粗略一数竟有十来个,他们看见楚绥进来,齐齐抬头看了一眼,又三三两两的收回了视线,仿佛在说:又是一个倒霉蛋。 楚绥心里却松了口气,这个环境怎么看都比上辈子被锁起来强,说不定事情还有转机,伸手扯了扯衣领,然后在沙发上找了个位置坐下来。 楚绥的武力值在雌虫堆里排不上号,但在雄虫堆里绝对“名声在外”,星网上还有视频为证,他刚一落座,身旁一名娃娃脸的雄虫就面色惊慌的往旁边躲了躲,楚绥察觉到他的动作,懒洋洋抬眼看了过去,听不出情绪的道:“你躲什么?” 声音故意压的很低,看起来喜怒难辨,浑身都散发着“我不好惹”的气息。 那名娃娃脸的雄虫闻言一哆嗦,显然听说过楚绥的恶名:“没……没躲什么……” 楚绥仿佛是为了故意找茬:“没躲什么?那你哆嗦什么?” 他这幅样子像极了恶霸,旁边一名雄虫似乎看不下去,皱眉道:“都这个时候了,我们就别内讧了。” 娃娃脸雄虫小鸡啄米似的点头:“就是,就是。” 楚绥本来也没打算做什么,眼见着话题打开,往周遭看了一圈:“不是说所有雄虫都被关起来了吗?怎么就我们几个?” 刚才出言制止的雄虫解释道:“这里是a区的雄虫,另外几个区分别都被关在了不同的地方。” 楚绥若有所思:“他们把我们抓起来,想做什么?” 娃娃脸雄虫忍不住插嘴道:“只要签完律法协议我们就可以离开了,但是帕林不让我们签。” 言语中带着些许抱怨。 帕林闻言倏的从沙发上起身,直接揪住了娃娃脸雄虫的衣领骂道:“闭嘴查德!你前脚签了协议,后脚就会被带进刑讯室,谁告诉你那些签了协议的虫是被放回家的?!” 查德脸色胀红,楚绥都以为他会吼回去,但事实上他只是不服气的嗫喏道:“班森他们签完协议都被放回去了!” 帕林闻言直接一把将他甩在了沙发上:“那是因为他们没有案底,你敢对虫神起誓说你没有案底吗?!阿尔文那个疯子把所有带案底的雄虫都关起来了,进去就是个死!” 查德有些心虚:“我……我当然没有案底……” 帕林冷笑:“是吗,既然如此,去年霍顿上将为什么会因为重伤而被送进医疗区?我可真该谢谢你,谢谢你把你的雌君折磨得生不如死,现在第二军赞成雌虫为尊,说不定就是你的功劳!” a区的雄虫都是勋贵之后,要么出身贵族,要么像楚绥一样,雌君在军中有一定的地位,查德的雌君就是第二军目前的掌权者霍顿上将。 军权在某种程度上可以动摇国家制度,军权在谁手里,谁就拥有话语权,现在雌虫影响着帝国未来的走向,而雄虫某种意义上也影响着雌虫的决定。 例如楚绥,阿诺为了他可以选择平权,这是正面例子。 再例如查德,霍顿上将因为他选择雌虫为尊,妥妥的反面例子。 帝国现在把雄虫分门别类关押在一起,听说只要签署一份不知名内容的条约就可以被放出去,有些雄虫签了,回家了,有些雄虫也签了,回老家了。 楚绥猜测军部现在应该在大规模清查案底,只要有过往伤害史的雄虫签署完条约,都会被关进刑讯室,现在帕林他们不愿意签署条约,纯粹是在拖延时间,因为在座的各位大部分都是渣虫,心虚。 楚绥在心里嘶了一声,查德怂的跟鹌鹑一样,居然还能把霍顿上将弄得遍体鳞伤送进医疗区,真是虫不可貌相,不过想想他自己以前也是个欺软怕硬的货色,挑了挑眉,也就理解了。 查德被他一番话说的羞臊不已,也恼了,愤愤甩开他的手:“你们谁没打过雌君,现在出了事就怪我,霍顿一定要雌虫为尊,我有什么办法?!” 霍顿上将,楚绥以前在军部的时候倒是见过几面,对方看起来沉默寡言,比阿诺还老实几分,没想到竟然也有雌虫为尊的念头。 楚绥不知想起什么,看向了帕林,对方看起来是这堆雄虫里面最稳重的一个:“你看过他们要你签署的律法条约吗,大概是什么内容?” 帕林扯了扯嘴角:“能有什么内容,” 他说着,看向楚绥,自嘲道:“只不过是把雄主改成雌主罢了。” 雄主改为雌主?那岂不是把之前的秩序颠倒换位了? 楚绥闻言瞳孔微缩一瞬:“不是说帝国联盟会的议员还在商议中吗,怎么这么快就决定了?” 帕林摇头感慨:“那群元老都是墙头草,军队是国家主力,现在四军上将除了你的雌君之外,其余三位都偏向雌虫为尊制度,局势一面倒,已经没有挽回的地步了,他们现在研究出了抑制药,不再需要我们的信息素,更不可能甘心被我们踩在脚底下。” 不不不,楚绥还是觉得这件事太奇怪,他曾经看过阿诺传送给他的研究资料,一共有一百名自愿参与试药的军雌,他们在血脉暴.乱的时候都注射了抑制药,虽然无一例外都被成功安抚,精神力也稳定了下来,但楚绥就是觉得好像遗漏了什么,却又说不上来, 到底哪里不对劲呢…… 到底哪里不对劲…… 军雌的血脉暴.乱一共分为初期、中期、末期三个阶段,越往后越严重,但研究所的实验体军雌似乎都是暴.乱初期,没有一个是中期或后期的。 还是那句话,楚绥相信天道平衡,造物主一定不会无缘无故创造出一个没用的种族,雄虫在各方面因素上都和雌虫差的太多,战斗力不如,身体素质不如,智力不如,甚至连飞翔的虫翼也没有,如果仅仅只剩下繁衍这一功能,老天爷未免太过偏心。 他总觉得那个实验一定有漏洞,离开的时候曾经暗示阿诺去调查,也不知道查出什么结果了没有。 楚绥总觉得帕林还算理智,不像那种穷凶极恶的雄虫:“你怎么不签协议,其实如果能出去,总比待在这里强。” 帕林摇头:“我有案底。” 言外之意,不敢出去,怕被阿尔文那个疯批弄死。 楚绥闻言默了一瞬:“……你也打过雌君?” 帕林看向他:“你没打过吗?” 楚绥一噎:“……” 好,确实打过。 他们在进来的时候,身上的通讯设备已经全部被收缴,相当于和外界断了联系,楚绥懒洋洋坐在沙发上,目光一一扫过那些雄虫,他们的雌君应该大部分都在军部身居要职,不是上将,就是中将少将。 现在已经是深夜,他们却全无睡意,透过落地窗,隐隐能看见外间漆黑的夜色,五步一岗,十步一哨,还有巡逻的军队,刚才有虫过来送晚饭,相当之简单,一虫一管营养液。 喂猪都不带这么敷衍的。 “唉……” 在这样的环境下,总是会有些凄凉,有只雄虫忽然叹了口气,嘀嘀咕咕,自言自语道:“……早知道我当初就对米达好一点了,现在有家不敢回,只能坐在这里等死。” 米达应该是他的雌君。 另一只雄虫闻言嘁了一声:“得了,就知道说一些没用的话,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一句话将在座的雄虫全骂了进去。 有雄虫摇头叹气道:“在这儿待着多好,签署了雌主协议,我回去八成就生不如死了。” 他平常显然没有善待雌君雌侍。 有虫嘲笑他:“哼,胆子都吓没了,签就签,有什么大不了的,我的雌君脾气最温顺了,哄两句就感动的眼泪汪汪,就算是雌主,我也不信他敢对我做什么。” 典型的渣虫语录。 查德粉碎了他的幻想,语气带着淡淡的讥讽:“谁说看起来温顺就真的温顺了,霍顿在家里打不还手骂不还口的,现在不还是造反了?” 楚绥听他们你一言我一语的,不知在想些什么,后来他们大概说饿了,都三三两两拿起了桌上的营养液,皱着眉喝了下去。 楚绥是最晚进来的,帕林和查德他们显然已经在这里关押了一段时间,就连喝营养液都已经习惯了,要知道雄虫以前可从来不会碰这些鬼东西。 楚绥看了眼手里的营养液,然后打开抿了一口,苦的舌头都麻了,他不动声色皱起眉头,忽然有些想念阿诺做的点心,记不清什么味道了,反正甜甜的。 雄虫蛮横是真的,残.暴是真的,脆弱也是真的,比温室里的娇花还娇花,根本受不住任何打击,他们之中不知是谁忽然哭了起来,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显得尤为明显:“我真的在这里待不下去了,我也不想喝营养液了,我想回家呜呜呜……” 他们这几天吓的连觉都睡不着,生怕一醒来就被抓去了刑讯室,如果现在有一把剪刀能剖开他们的肚腹,估计会看见一条条肠子都悔成了青紫色。 唯一还算淡定的大概就只有楚绥,他目光一一扫过身边的雄虫,不着痕迹观察着他们的神色,忽然有些纳闷的问道:“你们是不是挺后悔的?” 查德闻言狂点头,眼泪汪汪差点快哭了,他最惨,雌君是霍顿上将,对方如果真的有心整治他,哪里都跑不了一个死字。 其余的雄虫也有那么几个有气无力的点了点头,语气心如死灰:“不过现在后悔也没用了。” 楚绥内心似乎在盘算着什么,指尖在膝上轻点:“莫林上将的雄主是谁?” 帕林不知何时出现在他身后,语气幽幽的道:“我,怎么了?” 楚绥:“……” 挺好,除了阿尔文那个单身狗,四军三上将的雄主都集中在这里了。 楚绥打了个响指,目光着重落在了查德和帕林身上:“现在还有一个办法可以救命,但是不保证能成功,你们想试吗?” 查德:“???” 帕林:“???” 别的雄虫只见楚绥低着头不知说了些什么,片刻后,查德就一个劲的摇头,并惊慌后退了几步:“不不不,霍顿一看见我肯定会杀了我的,我才不想出现在他面前。” 楚绥嘁了一声:“说的好像不见面他就不杀你了一样。” 帕林似在犹豫:“也不是不行,反正没有退路了,不如试一试。” 楚绥看向查德:“你呢,怎么样,同不同意?” 查德怂的一批,小心翼翼问道:“我可以不同意吗……” 楚绥淡淡挑眉,将袖子挽到了胳膊肘:“可以,但我会揍死你。” 查德:“我同意。” 在虫族里,和楚绥一样欺软怕硬,见风使舵的雄虫不在少数。 外面有重兵守卫,窗户旁边就站着一名执勤的军雌,楚绥直接拉开窗户,然后坐在窗沿上,在对方看过来的时候,用生平最绅士有礼的态度问道:“请问霍顿上将他们平常会来这里吗?” 得益于楚绥那副出色的皮相,站岗的军雌看他一眼,脸都红了,什么实话都往外蹦:“偶……偶尔会,明天四军将领就在36楼开会,霍顿上将他们也会来。” 第64章 药剂失效 这一夜大家睡的都不怎么好, 仅仅只是囫囵上楼睡了个觉,第二天清早就又齐齐坐在了沙发上,在这种时刻, 似乎只有全部挤在一起才能有些许安全感。 楚绥昨天打听到,霍顿上将他们今天九点会在这里开会,估计会经过不远处的那条正路, 他隔着窗户在脑海中估算着距离, 心想能引起对方注意的可能性有多大。 查德恨不得撞墙, 哆哆嗦嗦的道:“我……我真的不敢……他一定会杀了我的……你换只虫去试探吧……” 楚绥看了他一眼:“他的雄主是你,对他造成伤害的也是你, 别的虫去问有什么用, 你就算不出现在他面前, 这件事过后他就会放过你吗, 还不如胆子大一点, 去试一试他们的想法。” 楚绥现在想知道,霍顿上将他们到底是因为对查德等雄虫心怀怨恨所以故意不选择平权,还是真的想雌虫为尊。 如果是前者的话, 应该会有些许转圜的余地, 毕竟环境造就了雄虫现在的德行,如果真的依照案底清查, 只怕八成的雄虫都得关进刑讯室。 有些错能挽回,有些错没办法挽回。 楚绥上辈子已经回不了头,因为他至死也未见心生悔意,但在这里关着的雄虫, 无论出于什么原因, 他们心中或多或少都有些后悔了。 后悔以前鞭笞雌君, 后悔以前凌虐他们…… 又或者有良心未泯的, 甚至在后悔以前没有好好的对待雌虫,如果能和平共处,他们何至于闹得要推翻政权。 查德没说话,把头抵在墙上,看不清神情。 楚绥倒不怎么替自己担心,反正他这辈子没什么案底,想出去也不难,他只是罕见的,替大环境感到担忧。 楚绥估测了一下时间,看向查德,觉得他没必要那么害怕:“……霍顿上将如果真的想杀你,你活不到今天。” 堂堂一军上将,想收拾一只雄虫,难道不是再简单不过的事吗? 查德闻言身形一顿,没说话。 楚绥现在也不喜欢强人所难:“你如果真的不想去就算了。” 到时候假装签署条约,他自己当面去试探也是一样的,不过到底不如私下来谈的好,更何况这种事只有当事人去解决才是最有效的。 雄虫犯了错,有些虫认为知错能改就行了,还有些虫则认为这辈子都不应该原谅,但事实上,只有受过伤害的虫才有资格说话。 他们说原谅,那才是真的原谅。 四军上将掌控了一定的话语权,如果能说服他们支持平权,雄虫的境地会好很多。 时间一点一滴的流逝着,楚绥没有表,他只能一直通过窗户盯着正门口的那条路,不知过了多久,有一队士兵忽然小跑着进来,然后分列两边,紧接着从外间陆陆续续进来了几名身着军装的高级将领。 楚绥打开窗户往外看,试图从里面寻找出阿诺的身影,然而还没来得及看清楚,就被查德挤到了一边:“我我我……我看见霍顿了!” 楚绥心想你这么激动干嘛,刚才不还怕的屁滚尿流:“哪个?” 查德指着一名身形颀长的军雌道:“那个棕色头发的,个子高高的。” 楚绥顺着他指的地方看去,最后发现确实有些像霍顿上将,并且对方已经朝着这边走来了,扫了眼查德:“那你是去还是不去?” 查德犹豫一瞬,咬咬牙道:“去!” 如果真的要死,躲也躲不过,不如拼一下算了,说不定还能争取点自由。 楚绥心想无论是人还是虫,在生死关头胆子都挺大的,他对查德道:“你记住我昨天和你说的话,一定要弄明白他是怎么想的。” 查德某种意义上和以前的楚绥差不多,就是个欺软怕硬的狗怂,坏事做过,却不见得真的有什么十恶不赦的心思,闻言面色纠结:“我……我知道了……” 他话音刚落,后背忽然传来一股大力,再加上窗沿低,整只虫栽倒葱似的摔出了窗外,只听噗通一声闷响,查德还没反应过来,周围站岗的士兵就立刻潮水般涌来将他围在了中间。 “有雄虫逃跑!” “快抓起来!” 雄虫大多软弱无能,他们关押了那么多雄虫,敢明目张胆逃跑的,查德还是第一个。 这番动静自然引起了霍顿他们的注意,都三三两两的顿住了脚步,阿尔文是煽风点火不嫌事大的:“啧,真是小瞧了他们的愚蠢,逃跑都不找个聪明点的办法。” 旁边一名少将不确定的道:“逃跑的雄虫好像是霍顿上将的雄主?” 走在最前面的霍顿闻言顿住脚步,一双坚毅的眼眸顺着看了过去。 查德摔的眼冒金星,一抬头就见几十支枪对着自己,脸都吓白了,他靠着墙哆哆嗦嗦的站起来,结结巴巴的道:“我……我不是想逃跑,我是想签署条约……” 负责看守的军雌闻言面露狐疑:“你们不是坚持不签吗,怎么又改变主意了?” 查德道:“他们是他们,我是我,我现在改变主意了……” 不管怎么说,愿意签署条约是好事,负责看守的士兵闻言收回枪:“把他带走。” 查德却道:“要我签条约可以,但是我有一个要求,我……我想和霍顿上将私下见一面……” 他知道霍顿就在附近,说这句话时,难免有些心惊胆战。 为首的军雌闻言皱眉:“霍顿上将很忙,没有时间……” 话未说完,耳畔忽然响起一道低沉的声音:“把他带去关押室。” 军雌闻言看去,却见霍顿不知何时站在了他身后,条件反射立刻敬礼:“是,上将!” 查德就那么被带走了,刚才围堵的兵士也终于退下,恢复了刚才的原状。 楚绥见状只能在心里祈祷他不要出岔子,否则这里的一些雄虫就算放出去,签署了雌主协议,以后的日子估计也难过了。 阿诺在科研所待了一整个晚上,不知发生了什么重大事件,今早开会罕见的来晚了,他从门口走进来的时候,却并没有立即去会议厅,而是走向了关押a区雄虫的地方。 楚绥一直在窗边静等阿诺,眼见着他朝这边走来,眼睛一亮,正准备拉开窗户,谁知却被看守的士兵挡了回去:“请您关上窗户。” 人在屋檐下,楚绥还算礼貌:“你放心,我不做什么,只是想和我的雌君说两句话。” 看守的士兵心想雄虫今天都是怎么了,一个二个都吵着要见雌君,他眼见阿诺带着副官走来,抬手敬了一个军礼:“上将。” 阿诺昨天一晚上都没合眼,此时看见楚绥还好好的,心才终于落地,看了站岗的士兵一眼:“你先退下。” 士兵闻言犹犹豫豫道:“很抱歉,霍顿上将有令,除非正常的换班轮值,否则我们不能擅自离开,请您见谅。” 第二军第三军都驻扎在附近,阿诺与霍顿他们意见不和,自然会被他们提防,也在意料之中。 阿诺看了眼时间,还有十分钟会议就开始了,对站岗的士兵道:“窗户打开,我只说两句话。” 士兵不好再拦,只得同意,楚绥立刻拉开窗户:“阿诺!” 周围耳目众多,阿诺不好做什么,他只觉得楚绥从来没受过这样的苦,无论如何也不能让他继续被关押在这里,低声道:“我一定会救您出去的。” 楚绥顿了顿,然后点头:“我知道。” 他一直都知道。 阿诺说完,打量着四周,却见那些士兵都在若有若无的窥探着他们,收回视线,意有所指的对楚绥道:“很抱歉,您昨天说想吃的那种糕点,我学着做了几个,第一个味道很好,后面两个却做坏了。” 楚绥闻言心头一跳,反应过来,语气如常的道:“没事,下次做别的也是一样的。” 会议时间已经快到了,阿诺最后看了他一眼:“如果可以,您就签署条约吧,不过要按照您的想法来签。” 最后一句带着些许意味深长。 阿诺不便久留,最后在斐迪的提醒下才终于转身离开,楚绥目送他离去,然后反手关上窗户,垂着眼若有所思。 阿诺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第一个味道很好,后面两个却做坏了? 楚绥那天被阿尔文带走的时候,曾经提醒阿诺去调查抑制药,想确认一下药剂除了能安抚血脉暴乱初期的军雌外,对中期和后期的军雌到底有没有作用,听他刚才的话,看来果然是有问题的。 如果药剂只能安抚血脉暴乱初期的军雌,那么最多只能延长他们五至八年的寿命,也就是说雌虫最后还是没办法完全离开雄虫的信息素。 楚绥不知道,阿诺昨天连夜赶去研究所,和负责研究药剂的尤利再次做了实验,他们找来三十名正处于中后期暴乱的军雌,并对他们注射了抑制药剂,但没想到根本无法安抚他们体内暴乱的力量。 换言之,抑制药充其量只能算作一种续命药剂,对于中后期血脉暴乱的军雌根本没有任何作用。 如果这件事是真的,估计军部高层现在应该已经收到了消息,那么谈判的时候,雄虫这边也就多了一些筹码。 楚绥重新走到沙发旁坐下,心里总算有了些许底气,正思忖着接下来该怎么办,只听门锁咔嚓一声响,查德竟然被送了回来,头上还缠着一圈纱布。 楚绥见状下意识起身:“你被打了?” 查德摇头,有气无力的道:“没有,刚才摔出窗户的时候不小心磕到了头……对了,你们谁推的我,力气那么大?” 楚绥闻言眼皮子跳了一下,转移话题:“你去签条约的时候,情况怎么样?” 查德闻言不知想起什么,面色复杂,他在沙发上缓缓坐下:“别提了,我把你教我的话原样跟霍顿说了,结果差点被他一枪毙了。” 时间回到二十分钟前,查德被看守的士兵带到了签署条约的关押室,他胆子说不上大,被枪指着的时候就已经后悔答应了楚绥,没坐一分钟,就起身想要回去,一个劲拍门。 “我我我……我不想签了,你们把我放回去吧!” “有没有虫,开一下门!” 然而无论他怎么喊,看守的士兵就是不理他,查德只能硬着头皮坐了回去,结果没过多久,关押室的门就咔嚓一声打开了,他下意识看去,却见霍顿走了进来,吓得直接从椅子上起身。 霍顿面容硬朗俊挺,身形高大,绝对不属于雄虫喜欢的类型,尤其面无表情的时候,周身压迫性极强,查德一看见他,直接吓成了木头虫。 霍顿在他对面落座:“您想见我?” 那双眼掩在帽檐阴影下,堪称冷峻。 查德都不敢坐,贴着墙根瑟瑟发抖:“我……我有一点事想问你……” 霍顿态度疏离,说不上好,也说不上坏,闻言眉头微微拧起,声音低沉的道:“十分钟。” 十分钟? 查德懵了一瞬才明白他在说什么,结结巴巴组织着语言,把楚绥教他的话说了出来:“你……你赞成雌虫为尊,是因为恨我,还是……还是因为别的……” 霍顿大概没想到一向只知吃喝玩乐的查德居然会问出这种问题,抬眼看向他,目光鹰一样锐利,声音低缓:“你觉得呢?” 他连“您”字都抛了。 查德大脑一片空白,但也知道霍顿肯定是恨他的:“我……我……” 他“我”了半天什么也说不出来。 霍顿干脆拉开椅子起身,摩擦地面发出的声响有些刺耳,在寂静的室内显得相当明显,他朝着查德走去,直把对方逼得在墙角缩成了鹌鹑,高大的身躯投下大片阴影,听不出情绪的问道:“如果我就是因为恨你呢?” 查德后背紧贴着冰凉的墙壁,退无可退,只能把楚绥教他的话说了出来:“如果……如果你只是因为恨我,其实没必要赞成雌虫为尊……” 霍顿闻言面无表情,他抬手落在腰间,似要拔枪,查德吓得直接闭上了眼睛,用胳膊捂着脸急道:“平权!平权也可以!如果平权,犯错的雄虫一样能受到惩罚,没必要雌虫为尊,我知道我错了,你你你……你想要我怎么补偿都可以!” 他连珠炮似的说完这些话,连头都不敢抬,生怕霍顿一枪毙了他,然而在墙角缩了半天,也没等到预想中的疼痛,终于大着胆子看了一眼,却被眼前这一幕震惊到了。 霍顿没有开枪,他只是解开了衣服上的军扣,然后将外套衬衫脱了下来,精壮的身躯暴露在空气中,肌肉线条流畅,隐隐可窥见其中蕴含的能量,然而最吸引视线的,却是他身上纵横交错的疤痕。 一条条,一道道,狰狞而又可怖,上半身几乎没有一块好肉。 霍顿目光暗沉的看向查德,出声问道:“你觉得你要受到怎样的惩罚,才能消除我的仇恨?” 面前的军雌强壮得过了头,也无趣得过了头,终日木讷寡言,实在是不讨喜欢,每次挨了鞭子就穿衣服退下,查德第一次这么直观的看见他的伤痕,惊得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霍顿见他看见了,复又穿上衣服,将扣子一一扣上:“既然要签条约,那就赶快签,不要再做这种无谓的事。” 说话间,一名医务兵忽然推门进来了,他看向霍顿:“上将,您传召我有什么吩咐?” 霍顿没说话,只是冷冷看了查德一眼,示意医务兵过去给他包扎。 查德在受到惊吓的情况下,都没注意额头磕出了血,他被医务兵从地上扶起来包扎上药,从头到尾罕见的没吭声,霍顿看了眼时间,起身准备离去,却忽然被谁攥住了手腕,皱眉看去,却见是查德。 查德被他的眼神吓到,下意识就想松开手,但不知为什么,又忍住了,结结巴巴的道:“谢……谢谢……” 老实说,已经到了今天这个地步,他没想到霍顿还愿意给他找医生治伤,这些天查德被关在这里,可谓看尽了人情冷暖,此时不知道为什么,忽然红了眼。 雄虫脆皮又柔弱,没有什么流血不流泪的说法,查德深埋着头,像是哭了:“霍顿……对……对不起……” 霍顿静静看着他,不知在想些什么,无声咬紧牙关,声音冰冷:“松手,别逼我一枪毙了你。” 回忆到此结束。 楚绥追问道:“然后呢?” 查德眼睛现在还有些红,他一张娃娃脸,本来就显年龄小,现在看着就更小了:“没有然后,我直接被送回来了,条约也没签。” 他说完情绪似乎很是低落,把脸埋入掌间,久久都没出声,楚绥还以为他吓傻了,正欲说话,谁知却听查德红着眼眶问道:“楚绥,我们……我们是不是都该死?” 楚绥闻言一顿:“为什么这么说?” 查德年纪在雄虫中绝对算小的,刚刚成年而已,看着仍有几分单纯:“我……我也不知道……” 他只是忽然觉得肠子都悔青了,莫名的懊恼。 查德像个犯了错的孩子,哭的断断续续:“霍顿身上……好多伤……都……都是我打的……他一定特别……特别恨我……但是他还找医生帮我治……治伤……” 楚绥默了默,然后扭过头看向窗外,忽然想起了一些早已被自己刻意遗忘,但又真实存在的记忆。 阿诺也曾遍体鳞伤的跪在他面前,后背的旧伤往往还没好,就又添上了新伤…… 那个时候的楚绥既没有系统,也没有理智,他只觉得自己是被世界抛弃的人,将那些过往深埋心底,不敢说也不能说,心中失衡的时候甚至升出过极致的恨意。 为什么偏偏是他来到了这个世界? 为什么偏偏是他离开了蓝星? 天长日久的压抑下,他脑海中属于人类的记忆正在逐渐褪色,最后被虫族日益同化,眼中已经看不出丝毫人性。 楚绥上辈子当了一世的虫,阿诺就受了一世的苦。 现在他终于想学着怎样去做一个好雄主,却又被关在了这里…… 楚绥静坐了不知多久,最后终于起身,却是走向门口,忽然对看守的士兵道:“我要签署条约。” 他说:“我要签署条约。” 士兵听见这句话愣了一瞬,反应过来道:“稍等一下,我去通报。” 签署条约的流程其实很复杂,需要军部的议法官带着文件过来,亲眼看着雄虫签署姓名,然后再带去资料库清查数据,核对是否有过往案底,一项项清查下来,确定无误了,这才能将他释放。 帕林见楚绥要签署合约,原本想出言阻拦,但思及他并没有案底,又把话咽了回去,只是忍不住问道:“你真的要签雌主合约?” 楚绥看了他一眼,并不解释什么,只道:“你们在这里待着,千万不要签任何东西。” 帕林一怔:“什么意思?” 楚绥来不及说什么,士兵就已经打开了门:“阁下,请跟我们来。” 看守的士兵还算客气,楚绥乘坐光梯上楼,被他们带到了一间类似于办公室的地方,里面坐着一名文质彬彬的军雌,似乎早已等候多时,见他进来,从座位上起身道:“阁下,合约已经准备完毕,您随时可以签署。” 身后的门被咔嚓一声关上了,楚绥回头看了眼,然后在会议桌旁落座:“谢谢。” 谁也不会否认楚绥这一世的名声不仅不糟糕,甚至还能称得上一句良好,更何况外表出色,且绅士有礼,无形之中就提升了不少好感。 议法官将两份合约放在他面前:“您并没有任何案底,签署完这两份合约,就可以联系雌君接您回家了。” 楚绥拿起手边的笔,把合约仔仔细细翻阅了一遍,第一份是同意废除雄虫保护法的署名函,第二份则是帕林所说的雌虫为尊的同意书,他看了议法官一眼,状似无意的问道:“阿诺上将他们还在开会吗?” 议法官点头:“是的,如果您需要的话,我们可以安排护送回家。” 楚绥摇头:“不用,我只是单纯问一下,毕竟他们开会好像已经开了一上午,不知道是什么重要的事,竟然这么久还没出来。” 议法官闻言不知想起什么,神色微不可察的变了变:“我不太清楚,您还是尽快签署条约吧。” 楚绥见他言辞含糊,心下了然,动笔签下了那份废除雄虫保护法的署名函,然后把文件递过去:“我签好了。” 议法官提醒他:“您还有一份需要签字。” 楚绥淡淡挑眉:“我能问一下为什么帝国议员一定要我们签署这份合约吗,毕竟依照我的看法,其实和平共处更好。” 议法官顿了顿:“相信您也很清楚雄虫以前对雌虫造成了多么大的伤害,过往的惨痛经历证明了雄虫为尊的制度根本是个错误,物竞天择,适者生存,现在帝国研究出了抑制药,那么恕我冒昧,雄虫已经不适合占据高位。” 楚绥捏着笔,在指尖转了一圈:“所以阁下的意思是,雌虫以后都不再需要雄虫的信息素了对吗?可是我怎么听说抑制药只对初期暴乱的军雌有效果,中期后期根本无法抑制?” 他平静的声音在室内响起,连带着议法官的脸色也微不可察的变了变,昨天半夜研究所忽然传回实验报告,证实药剂对军雌只能进行短暂压制,无法做到长期安抚,帝国议员今早召开了紧急会议,就是为了对这件事进行处理,楚绥是怎么知道的?! w ,请牢记:, 第65章 此心安处是吾乡 议法官放在桌下的手已经开始无意识摩挲起来, 他还算是雌虫里比较沉着冷静的一个,没有立即变脸,只是笑着对楚绥问道:“阁下从哪里听来的谣言?” 楚绥淡淡挑眉:“哦, 我听他们似乎都在这么说, 随便问问。” 他们都在这么说? 议法官眉头一皱, 心下一沉,难道被关押在一起的雄虫都知道这个消息了?他越想越觉得可能, 毕竟楚绥在此之前一直被关在房间里,他都知道了, 其余的雄虫不可能不知道。 议法官隐隐感到这件事情有些棘手,好半晌都没说话,楚绥倒没步步紧逼,只是有一下没一下在桌上按着笔帽:“其实我们知不知道都不要紧, 事情如果是真的, 根本瞒不了多久,除非中后期暴.乱的军雌永远不使用雄虫的信息素。” 雄虫虽然不算聪明, 但也不全是傻子, 一天两天的看不出来, 时间长了难道还能没有发觉吗? 议法官面色微沉:“所以阁下的意思是, 要按照您在星网上发布的那份平等条约来确立新制度吗, 那些有过罪案的雄虫不用付出任何代价, 就可以全部开始新的生活?” 楚绥从他的语气中听出了那么几丝忿忿不平,几丝讥讽,心中一瞬间猜到了什么,毕竟这样的例子太多了:“别误会, 我并没有这样的意思。” 楚绥道:“我只是觉得, 如果把所有犯过罪案的雄虫都关进刑讯室, 那么帝国可能就不剩下多少雄虫了,再说他们一受到惊吓根本无法产生信息素,这种方法并不现实。” 议法官微微皱眉:“阁下是什么意思?” 楚绥捏着笔,在桌上轻轻划了一个圈:“所有雄虫依照案底的严重程度进行定罪,无案底前科的直接释放,情节较轻的缴纳罚款或拘留,情节严重的……我建议定下一年或两年的观察期,如果在这段时间内雄虫表现情况良好,能获取雌君雌侍的原谅,可以酌情考虑减轻罪责。” 楚绥说到此处,顿了顿:“至于那些闹出过性命的雄虫,就收进刑讯室。” 人命是底线,如果踩过界,判死刑都不算重,楚绥只是觉得有些像查德一样的雄虫尚且有回头的余地,毕竟雄虫被养成今天这个地步,也有一部分是环境因素导致的。 议法官有一定的话语权,但并不足以决定这种事,他看了楚绥一眼,心知对方提出的建议已经是目前最合适的解决方案,拉开椅子从位置上起身:“这件事我无法决定,很抱歉,您暂时还不能离开,需要待在这里,但我会将您所提出的建议传达给议员阁下。” 楚绥表示同意,不过提出了一个要求:“可以把我的光脑还给我吗?” 议法官有些犹豫,楚绥见状道:“放心,我不做什么,只是想玩会儿游戏,打发时间。” 雄虫无权无势,想做也做不了什么,议法官让部下取来楚绥之前被收缴的光脑,意有所指的道:“希望您能安静等待我们的消息,相信议员阁下们会给出一个满意的答复。” 说完就离开了,房门被关上,办公室顿时陷入一片寂静。 楚绥打开光脑看了眼,结果发现他所有的上网权限都被关闭了,星网也登不上去,只能打电话发讯息,心知是对方做了手脚,尝试着给阿诺发了条消息。 帝国联盟会除了几位德高望重的元老,再就是四军中地位举足轻重的将领,会议已经进行了一上午,他们依旧没有讨论出任何结果,反而让气氛陷入了胶着状态。 阿尔文依旧坚持他的想法不动摇:“既然研究不出来,那就继续研究,能压制住初期□□的药剂都发明出来了,我不信研究不出中期后期的,总之不能再受雄虫的钳制。” 阿诺并不同意,看起来清冷淡漠,万事不入眼,实则字字珠玑:“难道药剂一天研究不出来,就一天不释放雄虫吗,军中现在处于血脉暴.乱的军雌已经占了三成,再拖延下去,情况不容乐观。” 他这一番话说动了其他立场不坚定的议员。 “阿诺上将的话也有道理,实在不行还是先释放关押的雄虫,否则那些暴.乱期的军雌根本没办法接受安抚。” “是啊是啊。” 阿尔文闻言砰的一声拍桌而起:“你们再给老子说一遍?!那些雄虫害过多少雌虫的命,凭什么释放他们?!” 有虫反驳:“那么请问阿尔文上将,现在处于血脉暴.乱中期和后期的战士该怎么办,难道我们要眼睁睁看着他们去死吗?” 阿尔文脸色青白,竟被堵的说不出话。 第一军的莫林上将从来没拿出一个明确的态度,看起来只是随大流,所以并不出声,反倒是霍顿上将,不知在想些什么,竟然也罕见的陷入了沉默。 谁手里有军权,他们就听谁的,但凡这四位能有一个统一的意见,其余的议员也就不至于左右为难,就在他们僵持不下的时候,会议室的门忽然被叩响,议法官推门走了进来。 “很抱歉打扰诸位阁下,我有一些事情需要禀告。” 与此同时,阿诺手腕上的光脑忽然震动了一下,他不着痕迹垂眸,结果发现是楚绥发来的消息,飞快浏览了一遍内容,思索一瞬,然后不着痕迹打开视频功能,略微坐直身形,将摄像头对准了会议桌上的议员。 楚绥很快接收到了阿诺那边的会议情形,忽略那些或陌生或熟悉的面孔,他看见刚才的议法官正站在一旁,向那些议员转达着自己刚才所提出的建议。 楚绥趴在桌子上,给阿诺发了条讯息:【你觉得有可行性吗?】 阿诺还是第一次在开会的时候做这种小动作,他不着痕迹看了眼周围,见没有虫注意到这里,把手放到桌下,悄悄的给楚绥发了条信息:【可行。】 他原本还想再发一条信息,问问楚绥现在怎么样了,结果字还没来得及打,耳畔就响起了阿尔文疑惑的声音:“你偷偷摸摸在干嘛?” “……” 阿诺闻言动作一顿,然后拉下衣袖挡住光脑:“没做什么。” 阿尔文显然是不信的:“你肯定没做什么好事。” 阿诺心想跟自己的雄主聊天也叫没做好事?他看向阿尔文,转移话题:“你觉得议法官提出的建议怎么样?” 阿尔文似讥似讽的道:“议法官提出的建议?难道不是你亲爱的雄主吗?” 阿诺笑了笑,并不因为他的态度感到恼怒:“不管是谁提出来的,只要有可行性,不妨尝试一下。” 不得不说,楚绥的建议在某种程度上让阿尔文的心里舒服了一些,现在既不用被雄虫踩在脚底下,也能让他们为以前所犯的过错受到应有的惩罚,再两全其美不过,嘴上却还是道:“勉勉强强。” 阿尔文都有些动摇,更何况是其他的虫,他们低声窃窃私语,似乎在商议着什么,最后一位资历最老的议员出声控制了局面:“议法官刚才说的话大家都听见了,在这样的境地下,其实也不失为一个好办法,我建议尽快释放关押的雄虫,并且重新拟定律法,那些暴.乱中期的军雌已经撑不了多久了。” 几乎所有的雄虫都被抓起来关押过,某种程度上也磨灭了他们的气焰,料想应该不会再闹出什么乱子,再则有一批情节恶劣的雄虫已经受到了处决,也起到了杀鸡儆猴的作用。 资历最老的议员环视四周:“这样,如果诸位阁下对此没有意见,我们投票表决,怎么样?” 阿诺颔首:“我没有意见。” 阿尔文磨磨唧唧半天,不情不愿的举手投了赞成票。 有他们两个表态,不少议员也三三两两的举起了手,只剩下霍顿上将和莫林上将,在此之前,第一军和第二军是雌虫为尊派系的。 议员出声问道:“霍顿上将,莫林上将,你们二位的意见如何?” 霍顿对外一直是黑面神的形象,尽管沉默寡言,但往那儿一坐,周身无形的气势就已经让虫忌惮三分,他闻言抬眼,不知在想些什么,好半晌都没出声,就在大家以为他持反对态度的时候,霍顿才言简意赅的说了三个字:“没意见。” 没意见,换言之就是同意了。 莫林上将闻言诧异的看了他一眼,怎么也想不到霍顿为什么会改变主意,议员却没管这么多,统计了一下票数,俯身撑住桌沿,叹了口气,声音低沉的道:“既然如此,那就先释放目前关押的所有雄虫,犯罪程度严重的除外,之前他们签署的雌主协议也全部作废,律法官尽快拟定出新的条约章程,可以适当参考一下楚绥阁下在星网上发布的律法内容,在此期间,请诸位在家中静候消息,散会。” 至于为什么没有问莫林上将,四军中三位上将都投了同意票,那么他的意见其实也就不那么重要了。 楚绥一直在办公室里静等消息,他透过落地窗,可以看见外间的太阳正在一点点下沉,林立的高楼背后是大片的夕阳余晖,橘金色的天空无端给人一种美好的希冀。 也许以前的一切都变了,消亡的消亡,流逝的流逝,如尘埃散落在浩瀚宇宙中,至此难寻,但在这人事多变的世界,总该有一样东西得到永恒,好比天边正在缓慢下沉的太阳,千万年都是那般模样。 楚绥不自觉走到了窗边,将掌心缓缓覆上玻璃,漆黑的眼睛映着阳光,变成了浅浅的茶棕。 他从前觉得满心荒芜,唯有蓝星才是自己真正的归处,可现在却有一颗名为希望的种子正在心底破土而出,是野草还是馥郁的花朵,全在于他自己的意愿。 就像是面前这个扭曲的世界,倘若愿意重新建立,那么也可以变成一个不逊于蓝星的美丽地方。 “系统……” 楚绥忽然唤出了这个久违的称呼,系统一如既往地随叫随到,嗖一声弹了出来,身后的翅膀一扇一扇。 【叮?】 楚绥挑了挑眉:“你是不是好久都没出来了。” 系统绕着他飞了一圈,最后轻轻落在他的肩上:【因为就算没有我的约束,你现在也已经能做的很好了】 楚绥心想倒是难得听见系统夸他,望着远处的建筑,片刻后,忽然问道:“你说……蓝星真的消亡了吗?” 系统:【只要你愿意,它就一直存在……】 人类是一个坚韧不拔的种族,跨越滚滚的历史洪流,最后成功站在了食物链顶端,只要他们还活着,蓝星就永远不会消亡。 数年百万年前,他们相依为命,数百年后,他们也将生死与共。 楚绥闻言,像是解开了许久的心结般,如释重负的吐出一口气,顿了顿,笑着低声道:“还在就好。” 还在就好…… 楚绥以前很想回家,但在某一刻,忽然觉得不重要了,是心中有了牵绊也好,是看开了也罢,重要的是无论在哪里,都要好好活着,无论身处何地,都不要忘了自己最初的来处。 身后的门忽然咔嚓一声被打开了,站岗的士兵道:“阁下,您可以离开了。” 楚绥诧异回头:“我可以走了?” 士兵道:“是的,您可以离开了,和您关押在一起的雄虫也可以离开了。” 真是个天大的好消息。 在这里待一天两天还好,时间长了楚绥就待不住了,既没有家里的床舒服,也没有阿诺做的好吃的点心,更重要的是,没有阿诺…… 楚绥走出了那间房,在士兵的带领下乘坐光梯下楼,结果就见一群将官三三两两的站在门口,似乎在等着什么,颇有些家长等小孩放学的既视感。 没办法,关押起来的雄虫得让自己的雌君领回家才行。 阿诺一直站在门口等候,视线太过专注,以至于忽略了旁边的侧门,楚绥慢悠悠的踱步到他身后,见阿诺半天都没发现自己,悄无声息从身后一把抱住了他:“阿诺。” 不知道为什么,声音听起来莫名其妙的开心。 阿诺条件反射差点一个肘击打过去,察觉到熟悉的气息,险险收住了手:“雄主?” 阿诺平常做事滴水不漏,楚绥甚至觉得对方看起来像一只老谋深算的狐狸,但有些时候偏偏又傻又单纯,楚绥似笑非笑的看着他:“我在你后面站半天了。” 阿诺下意识转身,耳尖红红的,忽然有些不敢直视楚绥带笑的眼睛:“抱歉,让您久等了。” 楚绥用尾指拨开他额前散落的银色碎发,又端详了一会儿那双漂亮的蓝色眼眸,没说什么,罕见的在大庭广众下将阿诺拉进怀里,抱了好一会儿。 楚绥没什么想法,只是觉得抱着阿诺有一种踏实且安定的感觉,完全没意识到这是在无形秀恩爱,周围不少军雌都看了过来,清一色羡慕.jpg 是羡慕,而不是冷漠。 当查德等雄虫从关押室被放出来的时候,他们一度觉得自己在做梦,可事实又是那么真切的摆在眼前,现在时间是下午六点,天都暗了一半,查德走出大楼的时候,偏偏就是有一种重见太阳的感觉。 被关了太久,他莫名有些无所适从,视线一扫,在扎堆的军雌中寻找到了霍顿的身形,对方一如既往沉默寡言,静静站在角落,面容俊挺硬朗,无声透着寒气。 查德屁颠屁颠跑了过去:“霍顿!” 眼睛亮亮的。 霍顿没理,双手抱臂,面无表情的看了他一眼。 查德声音弱了一点,他小心翼翼抓住霍顿的军装衣摆,磕磕绊绊道:“我们……我们回家好不好。” 霍顿闻言皱起了眉头,没说话,转身朝外走去。 查德见状,站在原地无所适从:嘤,霍顿为什么不理他了QAQ。 楚绥拉着阿诺准备回家,路过他身旁的时候,“好心”提醒了一句:“你再不追上去,飞行器就开走了。” 查德闻言一懵,反应过来立刻追了上去,活像一只跟屁虫:“霍……霍顿!等等我!” 再看看周围其他虫的情况,似乎也差不多,也许闹了这么一出也算是好事,雄虫总算意识到他们处境堪忧,不管是真后悔还是假后悔,起码态度比以前好了不止一百八十倍。 楚绥牵住阿诺的手,晃了晃:“走,回家。” 回家…… 他心底反复咀嚼着这几个字,忽然有一种温暖的感觉,是上辈子从来不曾有过的感受。 阿诺似有所觉,笑了笑:“您很开心?” 楚绥微微挑眉,然后坐进了飞行器:“看见你当然开心。” 阿诺闻言一怔,因为楚绥从来没说过这样的话,就连那天被阿尔文带走,也只是言简意赅的说了一句“等我回来”,他慢半拍的坐进飞行器,心神忽然被那一句话弄得有些乱。 楚绥一偏头,就见阿诺似乎在发呆,支着下巴端详片刻,然后笑了笑:“我可没骗你。” 他看见阿诺,是真的开心。 阿诺没说话,悄无声息钻进楚绥怀里,把脸埋在他肩头,看不清神色,露在外面的耳尖却悄悄红了,在他耳畔小声道:“我看见您也很开心。” 楚绥莫名想起了前世家里养的那只布偶猫,也是蓝色的眼睛,总喜欢摇着尾巴撒娇。 楚绥睨着阿诺的耳朵,然后靠过去,轻轻咬了一下,又吻了一下:“嗯。” 猫耳朵更红了。 第66章 虫族番外 虫星3612年, 帝国联盟会正式废除雄虫保护法,并重新拟定律法条约,雌虫将与雄虫享有平等地位, 议员组织全票通过, 正式推行新法。 过去的腐朽如同书页翻篇, 新的纪元即将到来。 距离上次雄虫关押事件,已经过了三个月左右, 大部分雄虫都被雌君领回家,处于观察期内, 军部成立了专员小组做定期回访,楚绥也是其中之一。 没办法,新发推行后他就回军部继续上班了,这项任务指标就落在了他身上, 好在只用负责回访A区的雄虫就可以, 也不算太过麻烦。 楚绥挨个回访过去,那些还在观察期的雄虫表现基本上都还不错, 他们的雌君或雌侍都在问卷调查栏勾选了满意, 并签署了原谅书。 其实也在意料之中, 大部分雌虫都是很容易知足的, 雄虫对他们但凡好一点, 又何至于闹出那么大的风波。 “还有最后一个……” 楚绥翻了一页资料表, 目光搜寻着,最后停在了“查德”这两个字上,饶有兴趣的笑了笑,心想说不定是老熟人呢。 楚绥乘坐飞行器抵达了霍顿上将的住宅区, 手里拿着问卷调查表, 然后走过去按了按门铃, 穿着白衬衫和笔挺的黑色联盟制服,举手投足都透着沉稳。 门铃按响没多久,就有虫过来开了门,门后面探出一颗毛茸茸的脑袋,娃娃脸的雄虫好奇的看向来者,却见是楚绥,眼睛亮了亮:“是你呀!” 查德还是那么的……单纯。 楚绥笑着点头:“好久不见。” 查德看起来精神状态还不错:“你是来做客的吗?” 楚绥抬手晃了晃调查问卷:“不,我是来做回访调研的。” 如果雌君或雌侍在问卷表上勾选的答案为不满意,且有故态复萌的迹象,那么观察期的雄虫则会被带回军部重新接受调查与判罪。 查德瞬间明白他的来意,心里估计有些后悔这么快跑来开门,垂头丧气的让开了位置:“好,请进。” 只听“请进”这两个字,就已经能感受到他比之前有了莫大的进步。 楚绥步入客厅,就见沙发上坐着一名身形精壮的军雌,袖子半挽至手肘,露出蜜色的皮肤,面容冷峻,看起来不好相与,赫然是霍顿上将。 楚绥直接表明了来意:“你好,霍顿上将,我是代表军部来做访问调查的。” 霍顿显然知道他的来意,从沙发上起身表示礼数,等楚绥坐下了,这才重新落座,依旧那么言简意赅:“有劳。” 楚绥实在难从霍顿古井无波的神色上看出他对查德是满意还是不满意,习惯性挑了挑眉头:“是这样的,您的雄虫查德阁下之前在军部有过案底记录,所以我们来做定期回访,请问他在这三个月的时间内是否有故态复萌,对你造成身体伤害?” 查德在旁边把耳朵竖得高高的,看起来竟有几分紧张。 霍顿不着痕迹的看了他一眼,然后收回视线:“无。” 楚绥将调查表递过去:“既然没有对你造成身体伤害,那么麻烦填写一下这张意向表,如果您不想再和他继续维持伴侣关系,可以填写不满意,然后从军部申请解除婚姻关系。” 查德闻言不自觉咬起了指尖,完了完了,霍顿这段时间还是不怎么跟他说话,该不会填写不满意,他伸长了脖子想看看霍顿填的什么,奈何雌虫勾选的速度笔走龙蛇,两三秒就选完了,他压根来不及看。 楚绥接过调查表,看了眼,然后塞入文件夹:“好的,谢谢配合。” 他说完,准备告辞离去,霍顿见状从沙发上起身,虽然冷漠寡言,但礼数齐全:“我送您。” 查德见状忽然出声阻拦:“我来送。” 他说完对楚绥使了个眼色,然后把他送到了门口,见霍顿没注意到这边,声音急切的问道:“他选的什么?他选的什么?给我看看好不好?” 楚绥忽然觉得挺有意思:“你觉得他会选什么?” 查德可怜巴巴的摇头:“我不知道。” 他是真的不知道,毕竟霍顿太擅长掩饰情绪,永远看不出来喜怒,这段时间他们虽然偶尔也会说话,但并不多,就连在床上好像和以前也没什么区别。 楚绥见查德垂头丧气的,出于同情,抖开那份调查表给他看了眼,只见上面的勾选栏全是满意,意有所指的对他道:“以后要好好对待雌君,军部还是会做定期回访的。” 查德见状眼睛一亮,大概没想到霍顿勾选的全是满意,语速飞快且兴奋的道:“我知道了,谢谢!” 说完咔嚓一声关上门,看向了坐在沙发上处理公务的雌虫,查德一点一点的,试探性的蹭到了霍顿身边,然后大着胆子抱住了他,小声开心的叫着他的名字:“霍顿……”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年纪小的缘故,查德经常这样,尽管霍顿大部分时间都不搭理他。 查德问:“你给我勾的是满意吗?” 因为他的动作,原本放置在腿上的文件都滑落了下去,霍顿看了眼,淡定的捡回来,继续低头看文件,然后听不出情绪的嗯了一声。 唧! 查德忽然亲了他一下。 霍顿翻页的动作微不可察顿了顿,却听查德不好意思的嗫喏小声道:“我以后会做的更好的,再也不会打你了……” 霍顿没有说话,片刻后,才低不可闻的嗯了一声。 楚绥做完调查回访就回了家,然而不知道是不是这段时间着了凉,头有些昏昏沉沉的,他又不敢随便乱吃药,喝了杯热水就躺在沙发上看星网节目,结果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他做了一个梦。 梦里他回到了和阿诺缔结伴侣仪式晚上的那天,宾客散尽后,就只余一片寂静,窗外星子点点,树影婆娑。 楚绥坐在床边,看了看自己的手,又看了看桌上的摆设物件,床头柜有一盏水晶灯,流光溢彩,光影错动,不过新婚之夜的时候就被他发脾气摔碎了。 楚绥坐了片刻,还是有些没搞明白状况,正准备起身去外间看看情况,谁知就在这时,外间的门忽然被谁咔嚓一声打开了,他又坐了回去。 一名银发雌虫走进了房间,军靴落地的时候,没有发出半点声响,他有一双蓝色的眼睛,细看深不可测,面容俊秀清冷,因为肤色过于白皙,唇色便如胭脂一抹,带着蛊惑人心的艳红。 楚绥没动,视线慢半拍的落在他肩上,结果发现是少将军衔。 这就不太正常了,阿诺明明是上将来着。 楚绥觉得现在的情景有些像他们刚成婚的时候,一时有些分不清是做梦还是现实,陷入怔愣的时候,好半晌都没有反应。 雄虫看起来并不喜欢这场婚姻,缔结仪式的时候,只露了个面,然后就头也不回的上了楼,肉眼可见的烦躁与嫌弃。 阿诺一时不知道他暗中调整匹配率促成这段婚姻,到底是做对了还是做错了,走过去悄无声息的跪在楚绥脚边,然后一颗颗解开扣子,脱掉了衣服。 他冷白的身躯暴露在空气中,后背还有未痊愈的疤痕,是在战场上受的伤,因为临近血脉暴.乱期,自愈能力退化,迫不得已被抽调到了后方。 雄虫喜欢柔软的亚雌,军雌强硬的体格显然并不招他们待见,哪怕阿诺在军雌中已经算清瘦,但身形依旧是精壮的,肌肉线条流畅且漂亮。 他垂下眼:“雄主……” 阿诺的声音听不出情绪,让人很难分辨其中夹杂了怎样的心情,平静且麻木,细听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但不熟悉的人看了只会觉得他太过冷傲。 阿诺已经濒临血脉暴.乱,身体各方面的素质机能都在缓慢下降,手腕上的抑能环压制住了他体内暴.乱的精神力,以免误伤雄虫。 雌虫需要雄虫的信息素,但他们往往只有遍体鳞伤取悦后者,才能得到安抚。 阿诺跪下后,从抽屉隔层取出了一根提前备好的鞭子,他双手递给楚绥,指尖被黑色的鞭身衬得白皙通透,不知是因为紧张还是别的,隐隐有些泛青:“请您享用……” 他大抵也知道自己冷傲的性格并不讨喜,说完这句话,尝试着笑了笑,想可惜并不经常笑,看起来非常勉强,像是强行挤出来的,很快就隐没不见了,恢复成了最开始的样子。 这样的阿诺对楚绥来说,是有些久违且陌生的,他缓缓倾下身形,仔细打量着他,能清晰感觉到阿诺的身躯紧绷了一瞬,带着不易察觉的紧张。 阿诺低着头,呼吸轻缓,似乎怕惊动了什么。 这是他自己选的雄主,是好是坏,都该受着…… 手仍然托举着那根鞭子,随着时间一点点的流逝,已经有些僵麻,原本这对军雌来说算不了什么,但阿诺的血脉已经逼近暴.乱边缘,如果再得不到信息素的安抚,很快就会进入僵化期。 楚绥终于有了动作,却是从阿诺手中接过了那根鞭子,阿诺闭上眼,静等着后背落下的疼痛,然而手腕却忽然传来一股拉扯的力道,猝不及防撞入了一个陌生的怀抱。 楚绥身形一转,将阿诺压在了身下,双双陷入柔软的床榻间,他看了眼手中的鞭子,然后当啷一声扔在了地上。 生平第一次和雄虫挨的这么近,阿诺大脑空白了一瞬,察觉到楚绥的动作,他无意识攥紧指尖,眼睑颤了颤:“雄主……?” 为什么要把鞭子扔掉? 这幅青涩不安的模样显然取悦了楚绥,他没说话,只是解开了阿诺手腕上的抑能锁,毕竟这个东西带着并不舒服,等做完这一切,才声音低沉的问道:“嗯,想说什么?” 楚绥的眉眼在黑夜中显得很是深邃,让人脸红心跳,阿诺莫名不敢再看,悄无声息攥紧了身下的床单,各种或麻木或平静的情绪被一一拨开,这才发现最底下原来还藏着一丝微弱的期待。 就像寒风凛冽中的烛火,弱得一阵风吹就会消弭于无形。 阿诺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察觉到抑能环被雄虫解开,下意识制止了他的动作。 楚绥看向他:“怎么了?” 阿诺顿了顿:“我会伤到您的……” 楚绥淡淡挑眉:“那你会吗?” 自然是不会的。 阿诺只好任由楚绥解开了他的抑能环,束缚逐渐散去,原本无力的身躯总算恢复了一丝气力,不再像刚才那么难受。 楚绥也不知道自己是在做梦还是在现实,不过只要阿诺还在,问题就不大,他捏着阿诺的耳垂摩挲片刻,已经有些不太想得起来他们当初结婚是个什么情景,但总归不是什么愉快的记忆。 他正出着神,衣领忽然被一双手解开了,垂眼一看,却见是阿诺,故意低声问道:“你做什么?” 阿诺掌心有些微微冒汗,闻言动作一顿,银色的短发遮挡住了眼睛,莫名看出了几分无措:“请让我服侍您……” 楚绥心想阿诺这个时候原来这么青涩的嘛,他缓缓沉下身躯,说了一声好。 一切都水到渠成。 阿诺后半段完全不知道怎么做,都是楚绥引导着他,当雄虫轻柔的吻落在唇上时,阿诺的瞳孔因为诧异而收缩了一瞬,半边脸都是酥麻的感觉。 楚绥扣住他的后脑,熟练的亲吻着,阿诺这个时候显然对这种事一知半解,略有些笨拙的回应时,牙齿都磕碰到了,于是显得愈发无措。 楚绥低声问他:“你怕不怕疼?” 做这种事会非常疼,已经是雌虫心照不宣的秘密了,阿诺想起雌君手册上记载的内容,在黑夜中窸窸窣窣的翻过身,然后半跪在床上,方便楚绥动作,低声道:“没关系的。” 他后背还留着上次清剿异兽时留下的伤痕,楚绥鬼使神差的,靠过去吻了一下,然后顺着亲了下去。 阿诺扶着床沿稳住身形,却没有感受到丝毫疼痛,相反痒的不像话,像是有羽毛从身上轻轻拂过,掀起细微的波澜,蓝色的眼睛因为受到刺激而浮起了一层水雾,喘息声也渐渐重了起来。 好像……好像一点也不疼…… 阿诺瞳孔溃散,眼神逐渐失去焦距,不知花了多大的力气才把喉间的闷哼咽了回去,楚绥让他面对着自己,捏着下巴吻了上去,然后撬开牙关,与唇舌纠缠。 楚绥低低的叫他,声音带着笑意:“阿诺。” 阿诺体内暴.乱的精神力在雄虫信息素的安抚下逐渐平息了下来,他攀着楚绥的后背,声音带着低喘:“是……雄主……” 楚绥问:“疼吗?” 阿诺眼睛湿漉漉的看向他,然后轻轻摇了摇头,脖颈开始蔓延一层浅浅的红:“不……不疼……” 楚绥心想这只虫看起来怎么有点傻兮兮的,他拥着阿诺从床头滚到床尾,又从床尾滚到床头,最后不知怎么,稀里糊涂滚落在了绒毯上,这才终于有了鸣金收兵的意思。 阿诺的心跳还有些乱,纤长浓密的睫毛被汗水打湿,凝结成片,他静静等待了片刻,见雄虫没有再来一次的意思,悄无声息从他怀里起身,犹豫一瞬,低声问道:“雄主,我服侍您洗漱好吗……” 楚绥还没反应过来:“嗯?” 阿诺捡起地上散落的一件衬衫替他披上,耳根发烫,轻声解释道:“夜晚温度低,您会生病的。” 生病? 楚绥听到这两个字眼,隐隐好像想起了什么,他正欲从地上起身,谁知手臂忽然传来一阵火辣辣的疼,像是被针扎了一样,他下意识摸了摸手臂,谁知身体却陡然传来一阵强烈的失重感,猛的一颤,从梦中醒了。 “雄主?雄主?” 楚绥迷迷糊糊睁开眼,听见有人在叫他,勉强聚起焦距,却见阿诺正面露担忧的看着他,混乱的思绪终于清醒,慢半拍的从床上坐了起来,却觉头疼欲裂:“我怎么了……” 阿诺扶着他喝了一杯热水,低声解释道:“您生病了,浑身发烫,我刚刚找医生过来替您打了一针。” 他似乎很是自责,一下一下轻拍着楚绥的后背,又试了试他额头的温度:“很抱歉,把您一个人留在家里。” 楚绥看见自己手臂上有一个针孔,八成是被医生扎过针了,怪不得做梦的时候那么疼,他枕在阿诺腿上,闭着眼醒了一会儿神,觉得精神好了一些,这才睁开眼。 楚绥从床上坐直身形,看着阿诺,忽然兴致勃勃的道:“我刚才做了一个梦。” 阿诺见他似乎有了精神,终于放下了心,替楚绥将有些凌乱的头发整理好,顺着问道:“那您做了什么梦?” 谁知楚绥却摇摇头,不说了。 怪不好意思的。 阿诺虽然能猜出楚绥的想法,可也没神通广大到这个地步,见雄虫似乎有意隐瞒,微不可察的笑了笑,故意问道:“您是做噩梦被吓到了吗?” 谁料楚绥却饶有兴趣的反问道:“梦到你算噩梦吗?” 阿诺闻言一怔,生平第一次被堵的说不出来话,反应过来,伸手捧住楚绥的脸,唇边笑意渐深:“您梦到了我吗?” 楚绥淡淡挑眉,心想不仅梦到你,还做了一些没羞没臊的事呢,他掀开被子从床上起身,却发觉自己在卧室里:“我不是在客厅沙发上躺着呢吗?” 阿诺站在他身后,冷硬的军装外套脱去,身上穿着一件衬衫,带着干净柔软的意味,闻言解释道:“你生病了,所以我将您带到了卧房。” 楚绥看向他,敏锐捕捉到了关键字:“带?” 阿诺忍住笑意,一本正经的道:“抱。” 抱到卧房的。 楚绥却说:“下次不许抱了。” 一个大男人还被抱,多丢人,要抱也是他抱阿诺。 阿诺不和他争,再次伸手探了探楚绥额头的温度,笑着道:“我下楼给您准备晚餐,好吗?” 楚绥点点头,然后抓住他的手亲了一下。 无论多少次,阿诺被楚绥亲的时候还是会红了耳尖,他静悄悄退出房间,然后反手带上了门。 楚绥摸了摸后颈,望着外面的夜空,心想虫族的天空还是挺漂亮的。 【你现在是不是忽然觉得,这里很漂亮?】 系统不知何时在空气中现出了身形,楚绥诧异看向它:“嗯?你怎么出来了?” 系统却道:【楚绥,我要走啦。】 它该离开了…… 楚绥闻言一顿,说实话,系统陪了他这么久,骤然离开,心里还怪舍不得的:“走?你走哪儿去?” 系统后背的翅膀轻轻扇动:【我还有别的任务要做】 楚绥秒懂:“哦,你要去祸害别的宿主了对不对?” 系统纠正他:【是改造,不是祸害。】 楚绥点点头,好半晌都没说话,片刻后才出声道:“那你走呗……” 看起来有些闷闷不乐。 系统顿了顿,然后飞过去用翅膀拍了拍他的脑袋,好半晌才吐出三个字:【你要乖。】 当年不懂事的熊孩子,已经长大了。 系统又说:【我走啦……】 话音刚落,楚绥耳畔就响起了一系列程序解绑的声音。 【叮!抽离程序启动,请宿主做好准备, 开启自检程序, 自检完毕。 解除捆绑中, 20% 50% 100% 解除成功】 身躯中似乎有什么东西正在缓慢的剥离开来,最后彻底分离,楚绥看见系统淡蓝色的身躯飞出窗外,无意识抿唇,片刻后,又忽然笑骂出声:“这个臭球……” 卧房的正中央挂着一幅字,是楚绥自己写的,一个端端正正的“源”字。 源者,万物初始的地方。 江河之源头,叶落之归处。 楚绥上一世把自己活成了虫,而这一世,再不该忘了自己最初的来处,身上流的血脉,还有脚下曾经的土地。 第67章 精神病 京城的沈家最近出了不少事, 位于滨江路的住宅区时常看见有警察进进出出,听说掌权的沈老爷子不幸出了车祸,因为抢救无效身亡, 同车的沈二少虽然捡回来一条命, 但因为受到刺激,精神状态极其不稳定,和疯了没什么两样。 消息上了报纸头条,最后又被压下去, 但依旧挡不住外界的议论纷纷, 沈老爷子死了就死了, 反正年纪大了, 就算不出车祸也没几年活头, 倒是那个沈郁, 胆忒小,出个车祸就吓成这样,当初他明目张胆出柜, 硬要和一个男人搅和在一起,差点没把老爷子气个半死, 结果一到关键时刻就怂了。 众人念念叨叨:“幸亏沈家还有个大少爷出来主持局面, 不然公司就真的垮了,虽然是小老婆生的,但也比那个沈郁强不是?” 沈家算得上是名门,老爷子年轻风流, 在外面有一个私生子, 后来原配病逝后, 他就把私生子接回家里养了, 也就是沈家现在的大少爷沈润, 加上原配生的二少爷沈郁,膝下一共两个儿子。 茶余饭后,也有人猜测纷纷:“沈老爷子最偏心沈郁,以前就对外说过要把公司交给他,现在他们俩都出了事,最大的获益人就是沈润,我看这场车祸可不简单。” “豪门恩怨不都这样,有什么稀奇的。” “不简单也没办法,警察调查取证弄了好几次,还不是查不到证据,咱们就别瞎操心了。” 此时警察最后一次到访沈家,却是宣告结案,因为车祸现场损毁严重,确实查不到什么证据,他们看过事发路段的监控,也没有可疑点。 “麻烦各位警官了。” 沙发上坐着一名温文尔雅的男子,周身气质内敛又亲和,一双眼睛是浅浅的茶色,大概是因为沈老爷子去世没多久的缘故,穿着一身冷硬的黑色西装,却无损于他的斯文无害。 这个人就是盛川,当初沈二少不惜和家里闹翻也要在一起的男人。 陈警察不着痕迹往楼上看了一眼:“沈润先生不在吗?” 盛川虽然和沈郁在一起,但到底和沈家没什么亲戚关系,有些话也不方便说。 盛川笑了笑,摊手表示不知,西装上的水晶袖扣因为他的动作闪过一抹流光:“不太清楚,可能是去公司了,毕竟沈家现在没有能主事的人,所有事都只能交给他来办,忙是很正常的。” 他看似什么都没说,却又好像什么都说了,陈警官不着痕迹皱了皱眉,状似无意的问道:“沈郁先生最近的情况怎么样?” 亲眼看见自己的父亲死在面前,又无意间得知亲密无间的恋人和同父异母的大哥其实是一伙的,状况能好到哪儿去? 盛川缓缓勾唇,眼中的笑意如涟漪般一点一点漾开:“他已经好了很多了,不过还是喜欢说胡话,有时候还会自残,医生说是心理阴影,只能慢慢治疗……” 陈警官一直觉得这场车祸背后的原因错综复杂,却又查不到证据:“方便上去看一眼吗?” 盛川言语真诚:“可以,不过需要得到沈润的同意,陈警官你也知道,我毕竟不姓沈,没有什么话语权。” 真是像泥鳅一样滑不溜手,陈警官闻言顿了顿,随即表示理解,从沙发上起身准备告辞离开:“没关系,是我太冒昧了,如果之后沈郁先生的病情有所好转,还要麻烦盛先生通知我一声。” 盛川起身送客,笑意不变:“警民合作,应该的。” 送离了那拨警察,这栋装修豪华的复式别墅顿时空荡下来,只有保姆阿姨在厨房做饭的声音,盛川静静站在原地,不知在想些什么,眼神忽然逐渐变得幽深起来。 但凡消息灵通点的都知道,在和沈郁认识之前,盛川只是个游手好闲的小混混,当然,手段很是高明,不然也不会让眼高于顶的沈二少看上。 但这只是其一,还有其二,盛川其实是沈润花钱雇来勾引沈郁的,目标只有一个,那就是让沈郁出柜和家里闹翻,彻底失去继承权。 兄弟俩到底不是一个妈生的,隔着层肚皮,只不过沈润万万没想到,沈老爷子偏心沈郁已经偏心到了一定的地步,哪怕对方和一个男人在一起,也没歇了想让他继承公司的念头。 后来,沈老爷子就出车祸了,沈郁也废了,谁也不知道这背后有没有沈润的手笔。 这些事按理说和盛川没什么关系,不过他既然有本事一步步爬到今天的位置,野心自然不止于此,沈郁虽然疯了,却是公司名正言顺的继承人,含金量依旧不可低估。 沈郁如果是提线木偶,那么盛川就要做背后操控他的那只手…… 然而俗话说得好,机关算尽太聪明,反误了卿卿性命,盛川还没来得及做些什么,沈润就忽然不知从哪里找到一些莫须有的证据,指证他在沈老爷子的车上动了手脚。 盛川没有准备,被打了一个猝不及防,毕竟他也想不到沈润这个王八蛋比蛇还毒,连亲生老子都敢害,最后在被警察带走调查的途中遭遇车祸身亡。 谁也说不清是不是因果报应。 盛川本以为自己已经死了,车祸发生时那种强烈的撞击感还残留在脑海中挥之不去,但当他迷迷糊糊睁开眼时,却发现自己躺在卧室的床上,保姆林姨正在外面敲门,说警察来了,请他下去一趟。 沈润最近春风得意,正忙着接手公司,已经半个月都没回来了,沈郁总不能没人照顾,盛川早在上个月就已经顺理成章的搬进了沈家大宅。 思绪回归现实,盛川在沙发上缓缓落座,想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重生,他甚至怀疑之前发生的事都只是一场怪诞的梦,但偏偏又那么真实的存在着。 他陷入沉思,无意识松了松领带,骨节分明的手绷紧时有一种蓄势待发的力道,彰显着他内心并不如表面上那么平静。 系统一直躲在暗处悄悄观察着他,用小本本记笔记。 盛川是坚定的唯物主义者,这个时候他并没有往鬼神之说上联想,想了半天没想出结果,干脆就放弃了。 是梦也好,是现实也罢,沈润既然敢害他,总归没有什么好果子吃,至于沈家, 不急,这一世可以好好图谋…… 腹内藏奸,斯文败类,说的就是盛川这种人。 所谓改造,无非就是综合宿主前世所犯的罪孽,从而制定改造方案,盛川害了沈郁,此为一错,为了钱财不择手段,此为二错,系统目前只总结出来这么多,剩下的还需静待观察。 保姆林姨做好了午饭,单独分出来一份,然后用托盘端着上了楼,沈郁精神状态稳定的时候,勉强能吃下一些东西,精神不稳定的时候,就和疯了没什么两样,缩在角落谁也不让靠近。 沈老爷子死状太惨,半边身体都被肇事司机开的货车撞得血肉模糊,当时沈郁就坐在旁边,亲眼目睹难免受刺激。 林姨在沈家待了不少年,也算是看着沈郁长大的,见状不免叹息,她端着托盘,站在走廊敲了敲门:“少爷,吃饭了少爷。” 里面静悄悄的,并没有任何人应她。 林姨犹豫着想推门,但不知想起什么,又收回了手,只好把托盘放到地上,转身下楼,走到了盛川跟前,欲言又止的道:“盛先生……” 男子原本正在沙发上静坐,闻言回神,他眼睛瞳色比常人稍浅,声音如春风拂面:“林姨,怎么了?” 他太会伪装,永远都是一副风度翩翩的样子,且从不为难人,以至于沈家上下的保姆司机对他非常有好感。 林姨用围裙擦了擦手,显得有些为难:“是这样的,少爷今天又没吃饭……” 闻弦音而知雅意,盛川顿了顿,从沙发上起身:“我去看看他,饭菜呢?” 林姨松了口气:“饭菜我放楼上了,麻烦您了盛先生。” 盛川每次去送饭,沈郁都是吃了的,不到万不得已,林姨也不想麻烦他。 盛川笑了笑:“应该的。” 他说完转身上楼,走到了沈郁的房间门口,地上放着一个托盘,饭菜还是温热的,盛川俯身端起,屈指敲了敲门,静等几秒,见里面没有反应,这才推门进去。 时至中午,太阳正好,外间亮堂堂的一片,但这间房却像是个例外,避开了所有的阳光,宛如被世界遗弃的一角,无人问津。 厚厚的窗帘被严丝合缝拉起,将阳光完全隔绝在外,房间里面漆黑暗沉,透着一股腐朽的气息,静得完全不像有人住过的痕迹,盛川端着托盘进去的时候,有些不太能适应这样的黑暗,无意识眯了眯眼。 上辈子沈郁疯了之后,他一直在和沈润明里暗里的斗招,再也没管过沈郁,再次踏入这个地方,还带着些许久违感。 盛川反手带上门,然后咔嚓一声落下锁,他似乎很是熟悉屋内的摆设,在黑暗中准确无误的走到书桌旁,然后将托盘搁在了上面。 他抬手将窗帘拉开一条缝隙,一缕微弱的阳光呈斜线直直照射进房间,使室内有了些许可见度,盛川目光搜寻着,最后在角落处发现一团缩起来的身影,单手插兜,迈步走了过去。 沈郁是真可怜,外面的人都这么说,毕竟好好一个天之骄子,眼高于顶,目下无尘,转眼就疯了。 盛川也觉得他可怜,但仅仅只是他闲暇之余,猫哭耗子假慈悲般的感慨。 盛川蹲下身,唇边永远带着不变的弧度,像是呼唤情人般,低低出声:“阿郁……” 窗帘无风微晃了一下,连带着光影也跟着偏移,不偏不倚恰好落在墙角,缩在角落里的人便一下显出了身形。 短短一段时间,沈郁就已经瘦的脱了相,皮肤带着久不见阳光的苍白,漆黑的眼睛死寂而麻木,似乎藏着一段旁人窥不见的深渊,听见盛川的声音,他缓缓抬头,略长的碎发落下来,几欲将眼睛全部遮住。 沈郁以前是京圈公子哥儿里最横的一个,刁蛮又难伺候,惯用下巴看人的主儿,一身少爷毛病,盛川当初接近他也费了不少功夫,现如今见他这幅模样,倒是和记忆中的意气风发相去甚远。 盛川淡淡挑眉,对他伸出手:“过来。” 他的手落在明暗交界线处,像是落了一捧阳光,修长的指尖被照得有些透明,沈郁见状却像是受到什么刺激般,忽然扑过来狠狠咬住了他的手腕,像是要活生生撕下一块肉一样。 盛川下意识皱眉,却猝不及防对上沈郁充满仇恨的目光,抬手用力扼住他的下颌,迫使他松开牙关,却见手腕处多了一个深深的牙印,粘稠的鲜血蜿蜒着下落,最后嘀嗒一声掉在了地板上。 盛川随意扫了眼,并不在意,心想沈郁还是这么个狗脾气,用力捏住他下巴,似笑非笑的道:“你不怕我杀了你?” 沈郁苍白干裂的唇沾了盛川的血,带着一抹刺目的红,他奋力挣扎着,却因为体力不支,最后被盛川甩在了地上。 “不……不……” 沈郁似乎犯病了,他面色苍白,冷汗簌簌下落,用力按住抽搐不已的手腕,眼中带着神经质的敏感,一个劲摇头,手忙脚乱的爬回了角落,他竭力把自己缩成一团,像小动物躲避天敌似的,摆出一副防御姿态。 他仿佛想起了什么可怕的事,变得无助起来,再不见刚才咬人的凶狠,用手抱住了头,瘦得腕骨分明,连声恳求道:“别过来……别过来……” 盛川冷眼旁观,片刻后,从地上起身,从托盘里端了一碗粥过来,他用汤匙轻轻搅动了两下,粥碗冒出袅袅热气,瓷质的勺子与瓷质的碗沿碰撞在一起,发出清脆的响声。 盛川从来不做蚀本的买卖,沈郁如今对他而言,利用价值不大,自然也不必像以前一样捧着,垂眸道:“过来吃饭。” 面上仍是笑着的,这幅表情像是面具烙在了脸上,扒都扒不下来。 沈郁没有动,他仿佛不知饥饿,完全不知道自己已经两天没吃过东西了,只是慢慢的,慢慢的,把脸埋进了膝盖,小声念叨:“不吃……不吃……” 盛川耐心有限,闻言反问道:“你真的不吃?” 沈郁静静缩在墙角,把脸埋进了臂弯,抗拒一切东西,片刻后,才有些神经质的抬起了头,小声害怕的问道:“我爸爸呢……” 盛川看了他几秒,心想你爸爸早死了,他从地上起身,将窗户拉开小半边,然后将碗里的粥倒进了外面的花圃中,正准备离开,却听身后的角落又响起了一道微弱的,带着希冀的声音:“你看见阿川了吗……” 盛川闻言顿住脚步,回头看向了他。 第68章 别丢下我 沈郁有时候犯病了就会这样, 记忆混乱,谁也不认识,害怕的时候他似乎只能想起这两个称呼, 像走丢的孩子,不安且无措。 大抵盛川的目光太过幽深, 沈郁下意识想躲避,却又无处可躲,只能又飞快把脸重新埋进膝盖,继续维持着之前的姿势, 在这样的环境下,似乎只有身后冷硬的墙壁和无尽的黑暗才能带给他安全感。 盛川慢半拍的收回视线, 不知在想些什么, 垂眸看了眼手中端着的托盘,然后推门离开了。 林姨见他下楼, 下意识上前一步问道:“盛先生, 二少爷他吃饭了吗?” 盛川将托盘递给她, 上面的粥碗空空荡荡:“喝了一点粥。” 林姨闻言总算松口气,笑了笑, 不疑有他:“还是盛先生有办法,二少爷他谁的话都不听, 就听你的。” 说完端着托盘去厨房刷洗了。 盛川心想沈郁可从来没有听话的时候, 他为数不多的回忆中, 对沈郁的定义就是麻烦, 一身少爷病,哪天不发脾气就心里不舒服。 在林姨去洗碗的空档, 盛川坐在沙发上, 静静开始思考他接下来的路该怎么走, 毫无疑问,首先要扳倒的就是沈润,但盛川现在没办法与对方抗衡,唯一的把柄就是车祸那件事,一定和他脱不了关系。 盛川一开始只以为沈润的目标是继承权,充其量是个被嫉妒冲昏头脑的庶子,但没想到对方另有图谋,连人命都敢沾。 他们虽然是合作关系,但沈润防备心重,一直在暗中提防着盛川,车祸的事也没和他透露过只言片语,所以盛川目前并没有掌握到什么实际证据,如果要想扳倒对方,还需从长计议。 周遭一片寂静,园丁还在外间修剪花园的草坪。 盛川无意识动了动手,刚才被沈郁咬过的地方还在隐隐作痛,伤口有些深,血流了一会儿就止住了,现在已经凝固成了暗色。 他没有上药,只是试图静等着疼痛淡下去,然而随着时间的流逝,却越来越疼,缓缓吐出一口气,无意识皱起了眉头。 系统静静观察片刻,最后自动现出了身:【叮,星际改造系统,竭诚为您服务】 盛川耳畔忽然响起一道陌生的机械音,他下意识抬眼,却见半空中漂浮着一颗蓝色的光球,后背还有一对翅膀,正扑棱扑棱的扇动着:“……” 大白天忽然看见这一幕,说实话,挺吓人的。 盛川一度以为自己产生了幻觉,瞳孔微缩,无意识攥紧了指尖,系统飞到他面前,以某宝客服般的语气道:【亲,星际改造系统,很高兴为您服务~】 离得近了,他甚至能感受到系统扇动翅膀带起来的微风,这才发现并不是幻觉,盛川一口气堵在喉咙口不上不下,连带着脸色也有些发青,好半晌才吐出一句话:“你是什么东西?” 系统绕着他飞了一圈,零零碎碎解释了一大堆,最后总结道:【亲,我们的任务是寻找渣男,督促你们改过自新,改过成功可顺利解绑系统,改过失败则进行抹杀,你要好好努力哟!】 盛川听懂了它的意思,花了许久时间才勉强消化完毕,说实话,感觉挺离谱的,毕竟这种事只可能发生在小说或者电视剧里,他无声调整了一下坐姿,试图掩饰自己的紧张,听不出情绪的问道:“所以你找到了我?” 系统:【星际执行官自动选定宿主,随机分配,我们被分到了一组哟~】 盛川不是渣,他是纯粹的坏,并且极其擅于伪装狡辩,闻言缓缓摩挲着指尖,唇边又带上了那抹极具欺骗性的笑意:“那你觉得我哪里渣?” 系统闻言扒拉出了自己的笔记本给他看,光屏上清楚浮现了两行歪歪扭扭的字:第一,逼疯沈郁,第二,以不正当手段谋夺他人财产。 系统说:【亲,这两点你都要改哦】 盛川却笑了笑,出言纠正它:“第一,沈郁不是我逼疯的。” 沈郁是亲眼目睹沈老爷子死在面前才被吓得精神失常,而车祸的事跟盛川一点关系都没有,他事先甚至完全不知情,毕竟他只想图财,不想害命,没那么傻往自己身上揽人命官司,警察找上门来会很麻烦。 盛川:“第二,以非正当手段图谋他人财产的是沈润,不是我,现在沈氏在他手上,而我什么都没有。” 综上所述, 盛川:“你应该去改造沈润,而不是我。” 系统:【……】 他妈的竟无言以对。 见系统久不说话,盛川做了一个送客的手势,好心提醒:“去找沈润,他应该还在公司,现在去还来得及。” 好一招祸水东引。 系统忽然感觉这个宿主有些棘手,不像上一届宿主那么好糊弄:【……如果解除捆绑,所赐予的重生权也将收回。】 盛川正准备起身离开,闻言脚步一顿,缓缓看向它:“什么意思?” 系统:【宿主的重生权由星际执行官进行颁发,如果拒绝改造,将收回宿主现有生命值。】 换句话说,要么改造,要么死。 盛川:“……” 林姨正在厨房洗碗筷,以前沈家虽然人不多,但起码还有些人气,现在冷冷清清的,真和空屋子没什么区别了,中午做的菜和饭基本上也没动过,等会儿要么她们自己吃,要么只能倒掉,晚上再做新的。 林姨年纪大了,不比年轻人大手大脚,心中暗叹浪费粮食,正准备把饭菜处理掉,身后忽然响起了盛川的声音:“林姨,再单独分一份饭菜出来。” 林姨下意识回头,结果就见盛川不知何时站在了她身后,一边依照他的吩咐把饭菜重新分了一份,一边疑惑问道:“盛先生,怎么了?” 盛川不欲多言:“没什么。” 林姨也没多问,只当他饿了,把菜用微波炉热了热,然后放在托盘里递给他,盛川接过就离开了厨房,林姨偷偷往外看了眼,却见他上了楼。 一般来说,只有极个别变态的加害者才会享受看到被害人痛苦的样子,大部分人做了亏心事都是不敢面对被害人的,因为会被羞愧这种情绪所淹没。 盛川既不属于前者,也不属于后者,他很清楚自己要什么,那么无谓的愧疚只会干扰他的判断,但不可否认,他不怎么想出现在沈郁面前。 很难深究原因,就是不想。 再次推开房门,里面依旧一片漆黑,盛川反手关上门,然后在墙壁上找到开关按下,灯便亮了起来,一瞬间将黑暗驱尽,里面的家具摆设一览无余。 沈郁依旧缩在角落,骤然亮起的灯光似乎让他感到极其不适,身躯都跟着颤抖起来,盛川站在原地,许久都没动,直到系统状似无意的飞出来,这才有所动作。 盛川走过去,把托盘放到地上,然后伸手把沈郁从墙角拽了出来,后者似乎受到了什么惊吓般,开始剧烈且惊惶的挣扎起来,脸色煞白:“不……不……别过来……” 他身体太虚弱,力气自然比不过盛川,三两下就被他从角落拽了出来,登时便如离了壳的蜗牛,只剩下苟延残喘等死的份。 盛川禁锢住他的双手,因为长久伪装的原因,脸上很少出现恼怒这种情绪,此时依旧是温文尔雅的模样,语气也没有多大的变化:“过来吃饭。” 沈郁没了可以躲避的地方,只能竭力偏头避开他的视线,从前眼高于顶的贵公子此刻狼狈得比路边乞丐还不如,理智已经濒临崩溃,低声道:“求求你……求求你……” 他像一只受伤的小兽,呜咽着想把自己藏起来,声音带了哭腔,宛如受尽委屈的孩子:“求求你……” 他痛苦万分,身体已经控制不住的痉挛起来。 盛川第一次听见沈郁说“求”这个字,有一瞬间怔神,反应过来,微微用力将他禁锢在怀里,垂下眼眸道:“吃饭,吃完饭……我带你去见阿川。” 沈郁闻言身形一顿,这两个字似乎燃起了他的些许希冀,连带着漆黑黯淡的眼睛也多了一抹微弱至极的光亮,不确定的茫然问道:“阿川……?” 盛川看着他,没说话,片刻后才道:“嗯,阿川。” 沈郁的挣扎弱了一些,但仍是害怕,直到后背抵上盛川的胸膛,真切触到了实物,不再是空空荡荡的,才终于有了些许安全感。 他抱着膝盖,不安的拉扯着袖子,小声道:“你别骗我……” 盛川没说话,心想我骗你的时候多了去了,用指尖撩起沈郁的头发,看了看他因为车祸造成的伤疤,又顺着对方瘦的肋骨分明的身躯下滑,摸了摸他凹陷的腹部。 很显然,沈郁已经有一段时间没有进食了。 盛川不知想起什么,眯了眯眼,然后伸手从托盘里端了一碗粥,用勺子搅动两下,听不出情绪的问沈郁:“最近见过林姨吗?” 沈郁有些不安的摇了摇头,一直盯着碗中不断搅动的汤匙。 热气逐渐散尽,盛川舀起一勺粥,递到他嘴边,沈郁犹豫一瞬,然后低头吃进去了,又仰着脸,小心翼翼的问道:“我爸爸呢……” 盛川心想你爸早就死了,谁让你有一个好哥哥呢,虽然没了爹是挺可怜的,但死的又不是他爹,盛川很难感同身受,因此没说话,只是又舀了一勺粥喂给他,沈郁大概终于有了些许饥饿感,乖乖咽下去,不知不觉一碗粥都吃干净了。 盛川刚重生,对于这个时间段的事其实记的不算很清楚,他将空的粥碗重新放回去,又见窗帘被拉的密不透风,起身将帘子拉开。这里正对着后花园,景致最好,不难看出沈老爷子对沈郁的偏爱。 窗户正下方是一片环形花坛,绿植茂盛,盛川正欲收回视线,却见角落处有一抹蓝色的人影闪过,不由得定住了视线。 对方躲的慌张,显然不像是无意经过。 盛川一瞬间思绪百转,见托盘里还有大半菜都没动过,他将窗户拉开小半边,然后将菜倒出去,重新合上了窗户。 盛川做完这一切,正准备离开,裤腿忽然被人攥住了,他垂眸一看,却见是沈郁:“阿川呢……” 沈郁仰头看着他,下颌尖瘦,眼睛漆黑无措,指尖紧紧攥住他的裤脚,因为过于用力而有些泛青:“你答应过……带我去见阿川的……” 盛川原本没打算理会,微微用力想抽出裤腿,谁知这个时候系统又阴魂不散的飘到了他面前,虽然什么都没说,却像是在无声的警示着什么。 盛川不是逼疯沈郁的罪魁祸首,却是压死他的最后一根稻草。 系统给盛川制定了目标,第一步要先化解因果,也就是……帮助沈郁恢复正常。 在没探清系统的底细前,盛川自然不可能拿自己的命当赌注,他静静睨着系统,片刻后,似乎终于妥协,在沈郁面前缓缓蹲下身形。 盛川对沈郁道:“我就是盛川。” 沈郁定定看着他,然后略有些神经质的摇了摇头,似乎是不信。 盛川见状,用指尖勾住沈郁的手,在他掌心轻轻划了一个圈,如羽毛拂过,触感轻痒。 这是他们之间惯做的小动作。 盛川看向他,一副极具欺骗性的外表将斯文这两个字发挥到了极致,像一块通透温润的玉石,触手生温,看不到半分棱角:“现在信了吗。” 沈郁闻言低头,看向他们勾住的指尖,思绪有片刻混乱:“你真的是阿川……” 因为太久不见阳光,他皮肤惨淡毫无血色,再窥不见曾经意气风发的影子,眼眶一点点悄然变红,有些委屈,有些难过:“你为什么不来看我……” 做坏事的人如果有良心这个东西,就不会做坏事了。 盛川静默着,并不说话。 沈郁想不明白原因,用力锤了锤自己的脑袋,通红的眼眶满是泪意,固执且单纯的问道:“是不是因为我对你发脾气了……” 盛川还是没说话。 沈郁见他不理自己,低着头缩进他怀里,泪水将盛川肩头的衣服一点点浸湿,像是犯了错的孩子,声音哽咽且无措的道:“我以后再也不和你发脾气了……别丢下我好不好……” 言语间藏不住的害怕。 这个房间太黑了,也太暗了…… 他仿佛在海面上漂浮的孤舟,四面不到岸,周遭的绝望如潮水般涌来,几欲将他淹没窒息。 盛川还是什么都没说,他能说些什么呢,不过是拿钱办事罢了,后面一系列的事他管不了那么多,沈郁现在如果清醒着,也不会稀罕他的道歉,这种口头语言没有任何作用。 沈郁大概有太久都没睡过觉,此时哭累了,缩在盛川怀里,闭着眼一动不动,像是睡着了。 盛川垂眸看向他,只觉得肩头一片凉意,手臂缓缓穿过沈郁腿弯,然后将他从地上抱了起来,只感觉轻飘飘的,没有丝毫重量。 沈郁从小要星星就有星星,要月亮就有月亮,当有一日倾轧骤然来临,一场不大的雨便能将他打击得支离破碎。 盛川俯身将他放到床上,垂眸静睨半晌,见沈郁哪怕身处梦中,也还是蜷缩着难以放松,拉过一旁的被子盖在他身上,然后关灯出去了。 此时林姨正在底下擦桌子,年纪虽大,手脚却麻利,盛川从楼上下来,在她身上系着的蓝色围裙上不着痕迹扫了眼,然后将托盘递给她,坐在沙发上,随手抽了本杂志看。 沈家的佣人说多不多,说少不少,保姆阿姨,园丁,司机,说不准哪个就有沈润的眼线。 盛川状似无意的问道:“林姨,你在沈家工作多久了?” 林姨闻言下意识抬头,反应过来,然后笑了笑:“盛先生,我在沈家工作二十多年了。” 盛川看着杂志,头也未抬:“二十年,那挺久的。” 他说完,似乎是想起什么似的,忽然道:“对了,我明天早上有事要出去一趟,可能晚上才回来。” 林姨下意识问道:“您有什么要紧的事吗?” 盛川点头:“嗯,有个亲戚生病住院了,我去看看。” 林姨道:“那确实是急事,您放心去,我会照顾好二少爷的。” 盛川笑了笑,没说什么,饶有耐性的将手中那本杂志翻完,这才上楼休息。 这一天发生了太多事情,盛川需要慢慢梳理,他看似平静,但系统的出现却猝不及防打乱了他的计划,心中已经隐隐有了棘手的感觉。 首先第一条就不是一件容易事,要想治好沈郁,首先就必须找医生,但他们的一举一动都在沈润的掌控下,谈何容易,就算侥幸治好了,沈郁不弄死他才怪。 再就是第二条,系统说不得以非法手段谋夺他人财产,确实结结实实往盛川心口上插了一刀,他做这么多事无非就是为了钱,现在系统不让他骗钱,那还有什么意思。 偷鸡不成蚀把米说的就是他,钱捞不到手不说,现在还得为了活命奔走不休。 盛川在房间内缓缓踱步,无声思考着对策,他这个人利益至上,半点不吃亏,沈润上辈子把他坑了一把,这辈子说什么也得坑回去,不然死了也咽不下这口气。 肇事司机开的是一辆小货车,在高速公路上忽然失控,和沈老爷子的车剧烈相撞,后来司机也因为失血过多而休克死亡,经过检测,他血液里的酒精含量很高,显示为醉酒驾驶。 表面上看起来并没有什么问题,但也只是表面,事发当天,沈郁原本约好了和盛川一起吃饭,但忽然被老爷子一个电话叫走,具体原因不详,盛川在旁边听了一耳朵,能明显感觉到老爷子的语气很是低沉,像是在压抑着愤怒。 为什么愤怒? 有人惹他生气了?还是因为别的? 这件事大概只有沈郁知道,但他现在已经疯了,显然无从查证,盛川当时不觉有异,现在想起来,八成跟沈润脱不了关系。 这场车祸没有人控告什么,警察也不方便深入调查,只能盘查车祸原因,确定无可疑就结案了,后面几次取证询问,也是因为沈老爷子身份举足轻重,对外要有一个交代。 盛川如果想知道更深的,只能自己去查。 翌日清早,盛川早早就驱车离开了沈家大宅,他先是找了一个私家侦探,让他把肇事司机的家庭信息打听清楚,在外面晃了几圈,眼见着时间差不多快到下午一点,这才回去。 他昨天说要晚上才能回来,林姨看见他显然有些诧异:“盛先生,您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盛川看了她一眼:“哦,我那个亲戚已经出院回老家了,没找到人,我就回来了。” 林姨:“原来是这样,那您吃饭没有,我给您热点饭。” 盛川点头,脱下外套搭在沙发上,状似不经意的问道:“阿郁今天怎么样?” 林姨闻言愣了一瞬,然后点头道:“二少爷今天挺好的。” 盛川笑了笑:“他吃饭了吗,我昨天给他喂饭,他根本不吃,还咬了我一口。” 他说完倒了杯水,抬手时,袖口上移,手腕上一个明晃晃的咬痕,林姨见状道:“二少爷今天没犯病,吃了一点,但不是很多。” 盛川点点头,没再说话,等林姨进厨房了,这才转身上楼,推门进了沈郁的卧室。 他昨天好好的把人放到床上,现在一看,只剩下皱巴巴的被子,视线看向墙角,沈郁果不其然又缩在了那里。 盛川打开灯,角落里的人肩膀抖了抖,反应却没上次那么大了,试探性的从臂弯里抬起头,像受惊的小动物,漆黑的瞳仁满是不安。 盛川走过去,在他面前缓缓蹲下,然后伸出了手:“过来。” 沈郁似乎认得他了,见状茫然思索片刻,黯淡的眼中忽然闪过一抹亮光,有些开心:“阿川?” 盛川嗯了一声。 沈郁似乎鼓起了很大的勇气,才迫使自己离开墙角,他爬到盛川身边,然后悄悄攥住了他的袖子,语气单纯的问道:“阿川,你来看我了吗?” 眼中是毫不遮掩的喜意。 盛川看了他一眼,没说话,隔着衣衫,伸手摸了摸他凹陷的腹部:“林姨今天来过吗?” 沈郁想了想,然后无措摇头,仿佛没听明白他在说什么。 盛川换了个问法:“你今天吃过东西吗?” 沈郁缩在他身边,瘦瘦小小的一团,闻言还是摇头。 盛川显然不会天天给沈郁喂饭,毕竟林姨才是保姆,只有偶尔那么几次,他才会去喂一下,喂不进去,饭菜就倒在了外面的花圃里,说不定哪次就被林姨撞见了。 盛川垂眸看向沈郁,见他还是低着头玩袖子,心想万一哪天被饿死了都不知道吭声。 第69章 策反 不过盛川也没什么资格同情沈郁, 他上辈子死的比沈郁还快呢,车祸一出, 死无全尸,说来说去,都绕不过沈润这个幕后黑手。 当然,不排除有那么一部分原因是自作孽。 盛川不至于亲眼看着沈郁死,他们没有仇,也没有恨, 真要论起来,他甚至从后者身上捞了不少好处,微微用力把袖子抽出来, 起身离开了房间。 盛川现在还不能十足十肯定林姨就是沈润的眼线,但保险起见,还是提防为好, 他拿了一些面包和牛奶回到沈郁的房间, 从头到尾都没让林姨看见。 盛川很有耐性,他惯于用无害的外表伪装自己,不熟悉的人都会上了他的套, 此时坐在地毯上,撕开包装袋, 把面包掰碎了喂给沈郁, 眉眼平静,不见丝毫不耐。 沈郁拉着他的衣角不肯松手,盛川喂什么, 他就吃什么, 似乎完全忘记了自己以前最讨厌吃这种快餐面包, 低头怯怯的样子竟也有几分乖巧。 盛川静静看着他, 忽然意味不明的道:“你如果一直都这么听话就好了……” 他声线带着一种错觉的温柔,在室内轻轻响起,甚至驱散了几分沉郁阴森。 沈郁闻言不安的动了动,蜷缩进他怀里:“我听话……我听话……再也不乱发脾气了……” 盛川垂眸看向他的发顶,心想你原来还知道自己喜欢乱发脾气啊,白净的指尖挑起他的一缕墨发,睨着他额角处因为车祸留下的疤痕,片刻后,出声问道:“你记不记得,车祸那天发生了什么?” 沈郁茫然重复了一遍:“车祸?” 盛川似乎在和他重现场当天的情景,一点点的,低声帮他回忆着:“那天你接到电话,然后就走了,和你爸爸坐上同一辆车,想一想,他对你说了什么……” 伴随着盛川一字一句响起的声音,沈郁眼前忽然飞速闪过一些支离破碎的画面,连带着头也剧烈疼痛了起来,仿佛有什么被强行尘封的记忆正在用力撞击枷锁,即将破笼而出。 盛川说:“那天我们在西餐厅……” 那天他们在西餐厅…… 沈郁的家世在某种意义上养成了他挑剔的性格,刚煎好的鹅肝一口没吃,就已经被戳的乱七八糟,末了他扔下刀叉,双手抱臂打量着对面的盛川,眉眼飞扬,神情桀骜,皱眉道:“我早就说过了这家店不好吃,为什么还要在这里预约?” 盛川早就习惯他的脾气,富家少爷嘛,难伺候是正常的,他慢条斯理的切着牛排:“是吗,我不记得了。” 沈郁眯了眯眼,冷冷道:“那是因为你没把我的话放在心上。” 盛川轻笑一声:“真难伺候。” 他把切好的牛排放到沈郁面前,把那盘鹅肝换走了:“好不好吃要尝了才知道,你一口都不吃,怎么知道不好吃。” 沈郁的重点却不在这里:“你说谁难伺候?” 盛川淡淡挑眉:“你。” 沈郁瞪眼:“你再说一遍?” 盛川似乎很喜欢看他跳脚:“再说一万遍也还是你。” 沈郁闻言气的肝疼,连带着面色也阴沉了下来,他直接拉开椅子起身,径直朝着门口走去,却在经过盛川身边的时候被一把攥住手腕,紧接着跌坐在了后者的怀里。 这里是私人包厢,谁也看不见他们的举动。 沈郁脾气上来天王老子也压不住,顿时像被踩了尾巴的猫,挣扎着想甩开他的手,冷冰冰的道:“嫌我难伺候,那你就找个好伺候的去。” 盛川牢牢钳制住他的手,狭长的眼眸幽深至极,低垂着眼,似笑非笑:“你难伺候是你的事,我愿意伺候是我的事,跟别人有什么关系。” 盛川轻飘飘一句话可以轻易挑起他的怒火,一句话也可以轻易浇熄他的怒火。 沈郁闻言登时像被戳破的气球,嚣张的气焰也弱了三分,不自觉停下了挣扎,但性格使然,说不出什么软话,只好偏过头不吭声。 盛川勾住他的手,在掌心轻轻划了一个圈,然后微微用力将他拉进怀里,吻住了沈郁的唇,与他温文尔雅的外表不同,攻势迅猛,极其具有侵略性。 沈郁一开始没动,后来不甘心被对方压着亲,扣住盛川的后脑用力吻了回去,喉结上下滚动,呼吸错乱,带着同样不逊于他的霸道。 二人过了好半晌才终于分开,盛川摩挲着沈郁红肿的唇,听不出情绪的挑眉道:“不想吃就结账走。” 沈郁这个时候又忽然改口了,别别扭扭的道:“我没说不吃……” 话音未落,他的手机忽然响了起来,沈郁看了眼,却见是老爷子,难免有些不自在,给盛川打了个手势,然后侧身接了电话:“爸,什么事?” 沈郁当初非要和盛川在一起,差点没把老爷子气死,挨了几顿打也不长记性,时间一长,老爷子对他们的事也只能睁只眼闭只眼,虽然依旧不同意,但好歹明面上没再继续反对,沈郁在他面前就乖觉了不少。 老爷子的声音很沉,压抑着怒气,没说什么,只是让沈郁回大宅一趟,然后就挂了电话。 沈郁一听他的语气就知道肯定出了事,对盛川道:“我爸让我回家一趟,下次再吃饭。” 盛川看了他一眼,搂住他的腰不松手,忽然一本正经的道:“不能走。” 沈郁懵了:“你干嘛?” 盛川说:“我学你,无理取闹。” 沈郁直接气乐了,他掰了掰盛川的手:“你才无理取闹。” 盛川本来也是逗他,顺势松开手:“走,我送你。” 盛川对沈老爷子来说就是眼中钉,肉中刺一般的存在,每次见面都横挑鼻子竖挑眼,沈郁知道盛川自尊心重,不想让他过去受白眼,犹豫一瞬,还是拒绝了:“路不远,我自己去就行。” 上赶着不是买卖,盛川道:“随你。” 沈郁看了他一眼,犹犹豫豫问道:“……你是不是生气了?” 盛川却问他:“你什么时候见我生过气?” 说完拍了拍他的腰:“去,别让老人家久等。” 沈郁离开了餐厅。 他回到大宅后,就见老爷子正坐在沙发上等他,心里莫名有些突突:“爸,怎么了?” 沈老爷子看了他一眼,虽是问句,却语气笃定:“又和那个野男人鬼混去了?” 沈郁撇嘴,站在他面前闷声辩解道:“盛川不是野男人。” 沈老爷子恨铁不成钢的跺了跺拐杖:“不是野男人那就是狐狸精!你看看你,学什么不好,非要学人家喜欢男人,魂都被勾走了!” 说完似乎不欲与他争辩,一边叫司机备车,一边对沈郁道:“你跟我去公司一趟。” 沈郁眼皮子跳了跳:“去公司干什么?” 沈老爷子气的吹胡子瞪眼:“你看看你,都多大了,还整天无所事事,人家像你这个年纪,生意都做的风生水起了。” 沈郁道:“不是有大哥吗……” 他此言一出,似乎踩到了沈老爷子的痛脚,眼中寒芒一闪,声音沉沉的斥道:“闭嘴,以后不要在我面前提那个野种。” 沈郁不明白老爷子为什么那么生气,但也没再多话。跟着老爷子上了车,后来发生的一系列事就如做梦一般,只能用飞来横祸四个字形容。 那场车祸令沈家一夕巨变,连带着顶梁柱也垮塌了大半,在外人眼中已是摇摇欲坠。 知悉老爷子死讯的当天,沈郁刚刚做完手术救回来一条命,麻药的劲散去后,他仍睁不开眼,却还是有意识的。 他听见护士在窃窃私语的说话。 “真可怜,沈老爷子就那么死了,唉,阎王爷要收人,多有钱都挡不住。” “幸亏他儿子捡回来一条命,不然也太倒霉了。” 沈郁就那么躺在病床上,听旁人轻描淡写的谈论着至亲之人的生死,疼痛一点点袭来,却偏偏动弹不得。 再然后,是病房门被轻轻推开的声音,一个女声道:“沈先生已经做完手术了,恢复情况良好,没有生命危险,只是还没苏醒。” 随即耳畔响起一道熟悉的男声:“麻烦了。” 盛川大概是一路赶过来的,头发有些微乱,他见沈郁躺在病床上,其实还有些没反应过来,明明离开的时候人还好好的,怎么一眨眼就住进了医院…… 他慢半拍的在椅子上落座,然后把外套脱下来,搭在臂弯里,后背出了一层薄薄的汗。 盛川心想,还好,起码命还在。 在他眼里,世界上有两样东西最重要,一个是命,一个是钱,只要这两样东西有了,别的问题都不算事儿。 没多久,沈润也收到消息赶来了,他和沈郁虽然是兄弟,但外貌并不相像,三十岁许的年纪,皮肤微黑,五官敦实,看起来老老实实,不像是做什么坏事的人,但偏偏就是他花钱雇盛川去勾引沈郁的。 有句话怎么说来着,会咬人的狗不叫? 沈润以前惯喜欢在人前装孝顺,现在亲爹死了,眼睛都没见红一下,看见盛川的时候,眉头缓缓皱起,然后扔给他一张银行卡:“沈家没你的事了,哪儿来的回哪儿去。” 沈老爷子死了,沈郁躺在病床上半死不活,沈家现在就剩下他一个主事人,盛川自然也没了作用。 “啧……”盛川看了眼银行卡,然后慢条斯理的放到上衣口袋里,翘着二郎腿,无声透着优雅,“大少这是什么意思?” 盛川又不是傻子,跟着沈郁,他要多少钱没有,沈润几十万就想把他打发了,怎么可能? 沈润压低了声音警告他:“别得寸进尺,拿了钱赶紧滚。” 盛川屈指弹了弹裤腿,不以为意:“得寸进尺也比大少你过河拆桥的好,我可是费心费神的替你筹谋,你也太冷血无情了。” 沈润冷笑:“筹谋?我叫你勾引沈郁,让他和老爷子闹掰失去继承权,结果呢?老爷子还是要把公司留给他,到头来还不是要我自己动手,真不知道我花钱请你有什么用!” 那一瞬间,他言语间似乎暴露了什么,但盛川并没有听出来,漫不经心的摊手道:“那就不关我的事了,谁让你自己不讨老爷子喜欢呢。” 他们在这边你来我往的交锋,殊不知字句都如巨石般压在沈郁心头,将他最后一点希冀都击得支离破碎,他仿佛身处泥潭,周遭无边的绝望正在缓慢的吞噬着身躯,然后一点点淹没口鼻,只剩下窒息与死亡。 记忆就像一条湍急流动的河水,在这个时候被石块截住去路,陡然断了线。 思绪缓缓归拢,他们仍然身处不见阳光的卧室,沈郁的脊背忽然弯了下来,低头缓缓抱住自己的双臂,仿佛这样才能多一些安全感,指尖一点点陷入了皮肉:“不知道……” 额前的碎发遮住了他的眼睛,也遮住了他幽深且暗沉翻涌的视线,在一片死寂中压制着歇斯底里的疯狂,声音低低的,在房内轻轻响起:“我不知道……” 盛川也没抱希望从他这里知道什么,闻言没再继续追问,将手里的面包袋子封口,放进抽屉,从地上起身准备离开,谁知脚腕却忽然传来一阵尖锐的剧痛,低头一看,原来是沈郁抓住了他的裤脚。 他瘦的太厉害,连手背都是苍白的,可以清楚看见浅青色的血管,此时死死攥住盛川的裤脚,指尖无意识陷入了肉里。 沈郁仰头看着他,眼睛黑漆漆的,照不进半点光:“你去哪儿……” 盛川顿了顿:“有事,晚点再来看你。” 沈郁不知道为什么,并没有松手,盛川清楚看见他脸侧下颌线微微收缩,那是牙关紧咬才会出现的情况,出声问道:“怎么了?” 沈郁闻言低头,然后缓缓松开了手,看起来呆呆傻傻,仿佛只是无意识的举动:“……” 盛川扫了眼墙角,俯身将沈郁从地上打横抱起,然后放到了床上,对他道:“以后就在这里睡觉。” 沈郁缩进被子,慢半拍的点了点头。 盛川见状这才离开,他下楼的时候,被林姨看了个正着,后者对他从沈郁的房间走出来似乎有些惊疑不定,犹豫着出声问道:“盛先生,你去看二少爷了吗?” 盛川将她的表情尽收眼底,若有所思:“看了一眼,阿郁精神好像不太好,今天晚饭你给他做丰盛一点,免得总是无精打采的。” 林姨闻言有些不敢直视他的眼睛,慢半拍的点了点头:“哎,好。” 一双苍老的手掩在围裙底下,不安的搅动着。 沈家人不多,加上老爷子喜欢吃家常菜,负责做饭的保姆只有林姨一个,晚饭的时候,她依照盛川的吩咐,特意多做了一些菜,但不知为什么,迟迟没有端出来。 盛川坐在沙发上,像是在玩手机,他打开手机摄像头,对准厨房门口,指尖一划,在屏幕上缓缓拉近距离,清楚看见了林姨大部分的动作。 她似乎很不安,把饭菜单独分了一份出来,手有些抖,把托盘端起来,又放了下去,几经犹豫,然后哆哆嗦嗦的从围裙口袋里拿出了什么东西,往米饭上撒了些许,又用筷子搅拌均匀,然后深吸一口气,定了定心神,这才把饭端出来。 盛川动作不变,指尖轻划,将刚才录下来的视频进行保存,然后切换到社交软件界面,等林姨经过他身旁,才放下手机,起身拦住了她:“是给阿郁的饭吗?” 林姨被他拦住,吓得颤了一下,说话都有些结巴:“是……是啊……” 盛川笑了笑,只当没看见:“我上去喂 他,免得阿郁又闹脾气。” 说完从林姨手中接过了托盘,而后者犹豫一瞬,就松开了手:“那就麻烦盛先生了。” 盛川只道:“应该的。” 林姨站在楼梯底下没动,亲眼看见盛川上楼进了沈郁的房间,这才回去吃饭。 盛川这次推门进去的时候,就见沈郁乖乖的在床上躺着,略有些讶异的挑了挑眉,大概没想到对方会这么听话。 沈郁仿佛听见了动静,窸窸窣窣从床上坐起了身,白色的衣服松松垮垮穿在身上,从领口看去,甚至能看见薄薄一层皮肉下肋骨的形状。 他看向盛川,往日神采飞扬的眼睛此刻黯淡无光,但仍是漂亮的,跪坐在床上,苍白的皮肤有些透明:“阿川,你是来看我的吗?” 盛川既不点头,也不摇头,他将托盘放到床头柜,并没有喂沈郁,而是用筷子夹起米饭吃了一口,垂着眼咀嚼片刻,然后抽出纸巾吐了出来。 米饭味道很怪,有些微苦。 林姨大概怕沈郁不吃菜,且神智失常,尝不出来什么,这才往饭里下了东西。 沈郁在身后静静注视着他的动作,然后挪到了盛川身侧,偏头看向他:“阿川,你是不是饿了?我的饭都给你吃。” 盛川闻言回神,然后把米饭倒进垃圾桶,把筷子用纸巾擦了擦,递给沈郁:“自己吃菜,我下去一会儿,很快上来。” 他说完打开门,快步下了楼,却见林姨正坐在小厅里吃饭,盛川避开她的视线,然后从储物柜的抽屉隔层把药箱拿出来,藏进了观景鱼缸后面,这才去找她:“林姨。” 林姨正在吃饭,闻言立刻放下碗筷站了起来:“盛先生,怎么了?” 盛川捂着小臂道:“药箱在哪儿,我刚才不小心把手磕了,想找药油抹一抹。” 林姨道:“好像在储物柜,您等等,我去拿。” 她说完起身走向储物柜,然而翻找了半天也没看见药箱,盛川见状道:“是不是在楼上?” 林姨年纪大了,记性不好,但想起沈郁前段时间一直在用药,便下意识以为在楼上的储藏室:“好像是,我去找找。” 盛川靠在门边,亲眼见她上了楼,然后闪身进了林姨的房间,佣人房不算大,有什么摆设也一览无遗,对方如果真是沈润的眼线,肯定不会那么笨一次毒死沈郁,就算下药也一定是慢性的,肯定还有剩余。 盛川在她床头摸索片刻,没找到东西,然后拉开床头柜,一层层的翻找着,最后终于在最底下的一个抽屉发现一个白色药瓶,上面都是英文字母,不过都是专业词汇,看不太懂。 他用手机把药瓶拍照,然后从里面拿了一颗胶囊出来,拧紧瓶盖原封不动放了回去,这才离开林姨的房间。 盛川动作很快,趁林姨还没下楼,把药箱拿出来放到了茶几上,然后解开袖扣,装模作样的揉了一点药油,林姨气喘吁吁的从楼上下来,结果就看见这一幕,不由得傻了眼:“盛先生,你……” 盛川对于捉弄她没有任何心理负担,闻言不怎么有诚意的道:“不好意思,林姨,我刚刚在茶几底下找到药箱了,让你白跑一趟。” 林姨不疑有他,就算生气面上也不会表露出来,闻言勉强笑了笑,只能坐回去继续吃饭。 盛川看了眼窗外渐黑的夜色,翻出手机相册,然后对照着药瓶上的英文名百度,最后发现是德国的一种神经性药物,具体功效没有写的很清楚,但这种东西肯定是不能乱吃的。 沈家就沈郁一个得了精神病,那么针对的是谁也显而易见。 盛川心下了然,捏着手机,有一下没一下的在腿上轻磕着,片刻后,忽然意味深长的出声问道:“林姨,你说害人犯法吗?” 林姨不懂他为什么这么问:“盛先生,害人当然犯法了。” 盛川又问:“你觉得坐牢可怕吗?” 林姨道:“坐牢当然可怕了,万一拖家带口的,说不定几年都见不着面。” 盛川似笑非笑的看向她:“那……下药害人犯法吗?” 只听“当啷——”一声脆响,林姨手一抖,碗直接滚落到了地上,米饭撒了一地,她脸色煞白的看向盛川,想说些什么,嘴巴蠕动半天,却又什么都说不出来,只感觉血液倒流回脑子,一阵眩晕感袭来:“盛……盛先生……” 盛川起身,拉开椅子在她身旁落座,把手机里的视频给她看,上面清清楚楚录下了她往饭里放药的全过程,低声问她:“林姨,你知不知道,你房间最底下抽屉里的那瓶药吃多了是会死人的,如果把这些证据交给警察,你猜你会判几年?” 盛川是故意吓她,如果没猜错的话,那瓶药吃了并不会死人,只会让沈郁一辈子都呆呆傻傻。 林姨没怎么读过书,胆子也小,再加上年纪大了,三言两语就被盛川吓的浑身哆嗦,噗通一声从椅子上滑了下来:“盛……盛先生……我求求你……千万别把我交给警察,我儿媳妇怀孕了,我还没看见我孙子出生呢求求你了……” 她大抵是真害怕,老泪纵横,一双枯朽的手攥住了沈郁的裤腿:“都是大少爷要我这么做的,我一时贪钱就答应他了,他让我别给二少爷吃饭,我也不想的……” 盛川问道:“那药呢?” 林姨哭着摇头:“大少爷说也不能一直不给二少爷吃饭,偶尔喂一次就行了,他让我把药放在里面的,我不敢多放,每次只放了一点点,你千万别把我交给警察……” 盛川静默片刻,并不说话,等林姨哭的快昏过去的时候,才出声道:“不把你交给警察也可以,那要看你站在哪一边了。” 林姨闻言眼中燃起些许希望:“盛先生,您需要我做什么,我一定做,只要别把我交给警察,别把我交给警察……” 盛川伸手把她扶起来,注视着她浑浊的眼睛道:“你在沈家工作这么久,年纪也大了,一时糊涂可以理解,我不用你做些什么,以后安安分分做饭,别让我看到你做小动作。” 林姨仓惶点头:“一定……一定……” 盛川指尖在桌面轻轻敲击:“如果沈润还有消息要给你呢?” 林姨被他攥了把柄在手里,自然不敢做些什么,闻言连忙道:“下次大少爷要我做什么,我一定先告诉您。” 盛川终于笑了笑,微风拂面般的温和:“那就好,我先上楼,就不打扰你吃饭了。” 他说完,从位置上起身离开,心想明天私家侦探应该就能查到肇事司机的地址,如果沈润真的做了什么手脚,一定藏不住狐狸尾巴。 系统偶尔会出现在他面前,毕竟只有更好的了解宿主,才能制定出正确的改造计划。 盛川显然不怎么想看见它:“盯着我干什么?” 系统好奇的道:【我在想,你刚才说害人 犯法的时候,心里有没有脸红】 盛川:“……” 第70章 端倪 盛川显然是不会脸红的, 他要是会脸红,当初就不会做这些事,一边上楼朝着自己房间走去, 一边问系统:“你打算跟我跟到什么时候?” 大多数人都不会喜欢被牵制的感觉, 尤其是盛川这种一肚子坏水的人。 系统扑棱着翅膀道:【改造成功就可以解绑了呀~】 盛川问:“改造成功了你还会回来吗?” 系统摇头:【不会了哟。】 盛川心想改造成功这四个字定义实在太广泛了,远的不说, 就说眼前, 光治好沈郁的病就不是一件容易事, 不过现在只能先依照系统的意思去办, 把它忽悠过去,解绑成功之后,他就算想做些什么对方也管不着了。 系统知道他在想什么,但就是不说, 扑棱着胖乎乎的翅膀飞了一圈, 然后消失在了空气中, 继续暗中盯梢。 盛川回房后, 清点了一下自己的资产,沈郁对他从不吝啬,房车暂且不说,这些年林林总总给了不少钱, 尽管和沈家比起来只是九牛一毛,但加起来够他衣食无忧的过小半辈子了。 也许盛川该知足了,也不必费心去谋夺什么, 因为哪怕他什么都不做, 只是本本分分的待在沈郁身边, 后者也不会亏待他。 但盛川不大喜欢这种行走在钢丝上的感觉…… 每天都要讨沈郁开心, 每天都不能惹对方生气, 活的小心翼翼,生怕露出马脚,时间一长,他亦是不甘心。 富家少爷的热度总是相当短暂,哪怕心思缜密如盛川,也不敢保证他能让沈郁一辈子都爱着自己,倒不如趁着对方热度未褪,尽快掌握安身立命的本钱。 盛川思维一惯如此,你不替自己考虑,还有谁会替你考虑。 他拉开抽屉,里面有一本名牌大学的毕业证书,还有一堆杂七杂八的身份资料,都是沈润伪造的,他给盛川立的人设背景是出身书香门第,父母双亡,自食其力考上名牌大学的高材生,因为沈郁向来眼高于顶,太贫乏的出身他不一定看得上。 可事实上,盛川出身农村,爹妈都是地里刨土的,他人不算笨,当初考上了一所不错的大学,但家里人嫌费钱,死活不让他读,严格来说只是高中毕业,成年后,和大多数年轻人一样背井离乡,来到了大城市打工。 一个人待在房间里的时候,盛川是不怎么笑的,谁也看不透他在想些什么,他坐在书桌前,将那些伪造的资料一张张撕开,直到完整的纸张变成一堆再也拼凑不起来的小碎片,才终于在垃圾桶上方缓缓摊开手心,任由它们雪花似的纷飞飘落。 做完这一切,他闭眼,缓缓吐出一口气,心情似乎终于痛快了那么点。 在系统看来,擅于伪装的人通常都活的十分压抑,盛川显然就属于这类人,不在沉默中爆发,就在沉默中死去,否则压抑着压抑着就成变态了。 放在桌上的手机忽然震了震,弹出来两条消息,盛川拿起来看了眼,却见是私家侦探发来的消息,原来肇事司机的家庭住址信息已经查清楚了,指尖微动,把尾款打到了对方的账户里。 退出聊天界面的时候,另外还有人发来了几条短信,林林总总加起来三十多条,是盛川的父亲。他几乎每天都会发几条错字连篇,前言不搭后语的消息回来,内容无非就是嘘寒问暖,然后问他是不是遇到了什么难处。 盛川当初因为上学的事,和家里闹了一场,盛父为了收拾他连棍子都打断了,打得他吐了一地血,亲戚劝架才拉开,盛川心里憋着一口狠气,大半夜从床上撑着爬起来走到村口,揣着口袋里仅剩的一百块钱,搭亲戚的车进了城。 后来他们就再没联系过。 抛开这个月的三十多条信息不谈,前面的聊天记录几乎一片空白,算算两三年都没联系过了,盛川不会低头,盛父就更不可能,他觉得天底下没有老子给儿子认错的道理。 现在忽然一反常态的发消息嘘寒问暖,肯定是有所图。 盛川不像是农民的孩子,一肚子弯弯绕绕鬼主意,心眼比筛子还多,宽厚朴实这四个字跟他差着十万八千里,而心眼多的人,普遍都很记仇,两三年的不闻不问就是实证。 盛川只认为他在拐弯抹角的要钱,原本没打算搭理,但又想起自己上辈子死了,攒的那些钱也不知道便宜了谁,这辈子虽然重生了,亦是前路不明。 盛川一条消息也没回,只是往家里转了笔钱。 他在椅子上静坐片刻,见墙上的挂钟已经指向八点,然后起身去了沈郁的房间,只见对方原本蜷缩的阵地由墙角转移到了床角,一动不动,就像个蘑菇。 盛川看了眼桌上的菜,却发现好像都没怎么吃,在床边落座:“怎么不吃饭?” 沈郁见他来,悄悄爬到他身旁,小声道:“没有饭……” 盛川这才想起来自己刚才把饭倒了,看了沈郁一眼:“没饭你不知道吃菜吗?” 沈郁:“……” 盛川心想富少爷就是富少爷,疯了之前麻烦,疯了之后也麻烦,他起身出去,站在走廊边,让林姨重新准备一份饭菜,后者慌不迭的送了上来。 盛川看了眼饭菜,语气温和,却带着些许压迫:“别让我看见你加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林姨连忙摆手:“盛先生,绝对干干净净的,不信我可以吃给你看……” 盛川知道她不敢,没说话,转身进了房间。 沈郁一直坐在原地没动,半边身形错落在阴影间,连带着神情也晦暗起来,盛川某一瞬间觉得有异,不动声色踢了踢床脚,沈郁闻声抬头看来,眼中依旧带着一种神经兮兮的敏感。 盛川便以为是自己的错觉,坐在床边,把饭菜都尝了一口,像个试毒太监,确定没问题了,然后把筷子递给沈郁:“自己吃。” 沈郁乖乖接过筷子,闷头吃饭,低垂着眼,看起来只是机械的咀嚼,也不知尝出了什么味道,也没再问沈老爷子去哪儿了这种问题。 盛川看了他一眼:“怎么不问你爸爸了?” 话一出口,他就觉得自己有点犯贱,沈郁问的时候他不知道怎么回答,现在不问了还得上赶着问。 不知是不是错觉,沈郁吃饭的动作顿了顿,他慢半拍的抬头看向盛川,似乎在他的提醒下想起了什么,语气茫然:“爸爸呢……?” 盛川久久不语,沈郁低头用筷子戳着菜盘,抿唇小声道:“我想他了……” 盛川没体会过父爱,他从小是被棍子抡大的,成长的路上都靠自己摸爬滚打,那个男人没给过任何一点帮助,但是不妨碍他看出来老爷子很疼沈郁,也不妨碍他知道没了亲生爸爸,这件事或多或少都会有些难过。 盛川闭着眼,不知在想些什么,片刻后,抽出纸巾给沈郁擦了擦嘴角的饭粒:“……他出差了,过段时间才能回来。” 如果有必要,他可以编出无数个谎言,事实上他也确实撒了很多谎,唯独这一次,不带什么目的性。 沈郁闻言点了点头,小声道:“别骗我……” 他不知道为什么,总是一遍又一遍的重复着这句话。 盛川伪装的太久,有些事情已经成了习惯,无论沈郁问什么说什么,他都会下意识选择那个令对方高兴的答案,闻言听不出情绪的嗯了一声,然后道:“明天我有事要出去,林姨送饭你记得吃。” 说完见沈郁点头答应了,这才起身离开房间。 后半夜的时候,大宅静悄悄一片,佣人也都睡着了,月色透过窗户照在客厅内,冰凉悄无声息蔓延开来,更显死寂,就在这时,只听咔嚓一声门锁转动的轻响,走廊忽然多了一抹黑色的人影。 二楼的拐角尽头处是沈老爷子的书房,他平常办公也在那里,只见那抹人影悄无声息开门进去,然后在黑暗中摸索着取下了墙上挂着的一幅名家山水画,被遮挡住的地方有一个凹陷,是个正方形的门边,轻轻拉开,里面有一个小型保险箱。 那抹黑色的人影似乎熟知保险箱密码,依次转动几下,锁就咔嚓一声弹开了,只见里面放着一些未装订好的文件,还有一个牛皮纸信封,解开封口的盘扣,里面装的不是现金支票,而是一份医院开具的证明书。 人影好半晌都没动,片刻后,才把保险箱恢复原样,重新把画挂了上去,丝毫看不出有人来过的痕迹。 翌日清早,盛川驱车离开了大宅,前往私家侦探调查的那个地址,上面显示肇事司机田家栋死后,就只剩老婆和女儿独自生活,她们的居住环境显然不怎么好,是一片人群密集且破破烂烂的居民楼,盛川的车开到巷口就开不进去了,剩下的一段路只能下车步行。 没走几步,就是一群疯走打闹的小屁孩风似的从身边跑过,险些撞到盛川,他顺着门牌号挨个数过去,最后停在了一户人家门前。 这是老区,半空中挂满了老旧的电线,铁门半开着,一些空隙处都已经生了锈,盛川往里面看了眼,第一感觉就是灰扑扑的,又脏又乱。 他还没来得及找人询问,一名身形微胖的妇女就端着一盆子衣服从里面出来了,她看见盛川,不由得愣了一瞬,顿住脚步狐疑道:“你找谁?” 盛川衣着光鲜,看起来是个生面孔,骤然出现在这里,显得有些扎眼,十分格格不入。 盛川很快反应过来,将刚才在巷口水果摊买的一袋橘子递给她:“嫂子你好,我是家栋的朋友,前段时间回老家了,所以不知道他出事的消息,今天过来是想看看你们。” 妇女闻言顿了顿,面露狐疑:“你是家栋的朋友?我怎么没见过你?” 盛川笑了笑:“他给公司拉货,我是仓库管理员,一来二去就认识了,平常忙,没机会拜访,嫂子你不认识是正常的。” 他笑容可亲,让人升不起防备,很容易获取异性的好感,妇女闻言似乎信了半分,把手里装衣服的盆子放到旁边,然后接过盛川手里递来的一袋橘子道:“真是不好意思啊,难为你还想着家栋,快进来喝口茶。” 她说着,对巷口坐着的一名小女孩喊了声:“玲子,可别乱跑啊!” 这才拎着东西进屋,快步给盛川倒了杯茶:“没什么好东西,可别见怪。” 盛川见椅子上有浮灰,不着痕迹擦了擦才坐下,垂眸一看,地砖也是灰扑扑的,连原本的花纹都看不出了,显然不经常打扫,角落里有一台崭新的洗衣机,正在嗡嗡嗡的转动着。 盛川视线扫过正中央的一张黑白男人遗照,看向田家栋的老婆,状似关切的问道:“嫂子,家栋哥去世之后,你们日子过的怎么样?” 田嫂子摆手道:“能怎么样,顶梁柱都垮了,日子凑合着过,能吃饱就行了。” 盛川又道:“那要不我帮忙给你找个工作?” 田嫂子拒绝了:“我又不认识几个字,还得照顾女儿呢,哪儿有时间出去工作,再说了,家里还有老人要伺候,一时片刻的也离不开身。” 盛川叹了口气,似乎很替她们担心:“公司给了抚恤金没?” 田嫂子用力一拍大腿,气的连家乡话都飙出来了:“说起这个俺就来气,你家栋哥在公司干了那么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虽然是因为醉驾才出的事儿,但他们也不能一点都不管呀,什么抚恤金,一毛钱都没有!” 她说的正起劲,手机忽然响了,像是有人发短信。 盛川不着痕迹扫了眼她的手机,见问不出什么东西,只得起身离开:“嫂子,那我就不打扰你了,公司还有事,我就先走了。” 田嫂子闻言连忙起身相送:“那你慢走啊,没事过来做客,家栋肯定念着你的好。” 盛川笑意不变,却在转身时目光一瞬间变得幽深起来,无意识理了理领带,陷入思索。 田家栋的老婆一定在隐瞒什么…… 如果资料没错的话,田家栋死后,他们家就已经没有了任何收入来源,田嫂子如果真像她说的那么艰难,既有女儿要养,还有老人要照顾,在公司没有发放抚恤金的情况下,该怎么度日?又为什么要拒绝盛川帮她找工作的请求? 她家里很脏,看起来不经常打扫,但洗衣机却干干净净,像新买的,刚才盛川注意到她的手机型号,是市面上推出的最新款,六千块钱左右,这些显然不是一个失去收入来源的贫穷家庭所能承受的。 一切的一切,堆积起来就显得怪异了。 盛川经过巷口时,看见一个扎麻花辫的小女孩正坐在那里玩芭比娃娃,去旁边的便利店买了一把棒棒糖,然后走到小女孩面前蹲下,叫了一声她的名字:“玲子。” 女孩闻言下意识抬头,却见是一个帅哥哥,眼睛大大的,奶声奶气的歪头问道:“你怎么知道我叫什么名字?我不认识你呀。” 盛川笑了笑:“刚才你妈妈喊你,我听见了。” 玲子晃了晃脚,没说话,盛川手腕一翻,掌心满是花花绿绿的糖果,大人的嘴里往往没有什么真话,那么他只能从小孩身上找答案了:“你陪哥哥玩一个游戏好不好,玩对了我就给你一颗糖。” 玲子咯咯笑了笑,她从口袋里翻出一把巧克力来:“你看,我有糖。” 盛川拿起她手中的巧克力看了眼,是外国的进口货,在超市里起码三百多块钱一盒,又放了回去:“是谁给你买的糖?” 玲子摸了摸芭比娃娃的头:“妈妈给我买的。” 盛川问:“你妈妈一直都给你买这种糖吗?” 玲子摇头:“没有,她以前不给我吃糖,最近才买的。” 最近……那应该就是田家栋死后不久。 盛川摸了摸小姑娘的麻花辫:“那你家里最近有没有来过什么奇奇怪怪的人给你爸爸钱?” 玲子目光懵懂,摇了摇头:“不知道。” 盛川猜她也不知道,毕竟年纪小,看了眼周围的小孩:“你怎么坐在这里,不跟他们一起玩?” 玲子道:“我生病了,妈妈不让我乱跑。” 盛川闻言顿了顿,这才注意到玲子的唇色比正常小孩要紫一些,没说什么,摸了摸她的小辫子,从地上起身道:“已经中午了,赶紧回家吃饭。” 他也不算白来一趟,起码确定了车祸背后的事不简单,掏出手机给私家侦探发了条消息,让他继续查,然后开车回了沈家。 系统问他:【亲,你不找医生给沈郁治病吗?】 盛川现在对扳倒沈润这件事相当积极主动,但给沈郁治病则显得有些懒怠了。 盛川扫了眼系统圆滚滚的身躯,指尖在方向盘上轻敲:“现在医生不好找。” 不是医生不好找,而是他现在没打算找,沈郁如果真的恢复正常,非得劈死盛川不可,到时候想跑都没地跑,反正系统也没规定一定要现在治好沈郁。 盛川目前是这么打算的,先扳倒沈润报仇,然后再找医生给沈郁治病,等对方快恢复正常的时候,赶紧捞一笔钱,收拾东西跑路。 完美。 系统心想你不能因为我是个球就忽悠我:【亲,请不要钻规则漏洞哦,如果在一定期限内没有改造成功,还是会被系统抹杀的。】 盛川最在乎的就是命,其次是钱,闻言只好道:“我尽快安排医生。” 他把车开进沈家,却见外面多了一辆陌生的车,他不知想起什么,快步走进了客厅,却见林姨慌慌张张的迎了上来,语气焦急的道:“盛……盛先生……不好了……大少爷他回……回来了……” 她面色苍白,浑身哆嗦,知道的是沈润回来了,不知道的还以为鬼子进村扫荡了。 盛川闻言一顿,环视客厅一圈:“沈润回来了?他人呢?” 林姨小心翼翼的指了指楼上:“在二少爷的房间……” 盛川闻言快步上楼,结果刚好在走廊拐角撞见沈润出来,对方看起来西装革履人模狗样,不像以前那么畏畏缩缩,显然接管沈氏之后底气也足了。 沈润现在看盛川,莫名有一种养虎为患的感觉,目光透着深深的厌恶,比肉里扎进刺还难受:“你可真够厚脸皮的,还赖在沈家不走。” 盛川目光透过半掩的门缝看了进去,却见里面一片狼藉,淡淡挑眉:“大少这是什么话,沈家又不是你一个人的,要走当然是咱们一起走。” 害死亲爹又害亲弟弟,不知道谁厚脸皮。 盛川说完不顾沈润微变的脸色,径直绕过他走进了房内,却见里面的花瓶摆件碎了一地,沈郁面色苍白的倒在地毯上,侧脸有一条血痕。 盛川大步跨过脚边的杂物,倾身把他扶了起来,皱了皱眉:“你怎么样?” 沈郁似乎受到了什么惊吓般,看见盛川,死死攥住他的手,一个劲往他怀里躲,没头没尾的低声念叨着:“小野种……小野种……” 沈润站在门外还没离去,闻言上前一步,冰冷的目光死死盯着他,沉声道:“沈郁,你再胡说八道,信不信我割了你的舌头?” 盛川无声按住沈郁颤抖的身躯,闻言缓慢抬眼,意味不明的看向沈润:“小野种又没骂你,这么对号入座干什么?” 沈润牙关紧了紧:“盛川,我看你能猖狂多久。” 盛川似笑非笑:“大少你能活多久,我就猖狂多久。” 他说完松开沈郁,从地上起身,然后单手插兜,慢悠悠走到了沈润跟前,嘶了一声道:“你说外面的媒体如果知道沈家大少爷虐待亲弟弟,传出去会不会上新闻头条?” 盛川无所谓,他无名氏小混混一个,比不得沈润,是“有头有脸”的大人物。 后者闻言面色微变,垂在身侧的手无声攥紧,目光阴冷的看了盛川一眼,然后转身下楼离开:“林姨,把我的房间收拾好,这段时间我住家里。” 好的,这下真和鬼子进村没区别了。 盛川见他背影消失在楼梯拐角,然后收回了视线,转身进屋,反手关上门。沈郁害怕的时候会习惯性缩进角落,此时躲在床角,一动不动,怀里紧紧抱着一团被子。 盛川见状,伸手把他拉了过来,沈郁也没挣扎,不安的缩在他怀里,只露出一双黑漆漆的眼睛。 盛川问:“沈润打你了?” 沈郁不回答,只是攥紧怀里的被子,低声碎碎念:“小野种……小野种……” 盛川:“……” 还以为他在骂沈润,搞半天是在骂自己? 盛川用指腹擦掉沈郁脸侧的血痕,应该是碎片刚才不小心划到的:“你在骂谁?” 沈郁摇头:“小野种……爸爸说他是小野种……不是我说的……” 盛川闻言不着痕迹皱了皱眉:“小野种?谁?沈润?” 一个当爹的怎么会骂自己的孩子是小野种呢,如果非要骂的话,那就只有一种情况,除非沈润不是沈老爷子亲生的。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就再也压不住了,盛川越想越觉得可能,明明都是一个爹生出来的,但沈润和沈郁长的一点都不像,前者敦厚平平,后者张扬锐利,实在是挨不上半点边。 盛川思及此处,看向沈郁:“以后不要在沈润面前说这句话,知道吗?” 沈润如果不是沈家的种,那么自然也就没有了继承权,万一逼急了,他为了守住秘密,说不定会对沈郁下手。 沈郁点头,咬了咬袖子:“我听话……我不说……” 盛川把他的袖子从嘴里拽出来:“脏。” 沈郁摇头,掀起衣服给他看,似乎是想证明什么:“不脏……我洗澡……” 盛川想把他衣服拉下来,结果余光一瞥,却见他胸膛上好几处青紫,不由得顿了顿。 不用想,肯定是沈润打的。 盛川从床头柜里翻出一个小型药箱,指尖在一堆瓶瓶罐罐上滑过,拿了瓶药油出来,他看了眼自己的腿,示意沈郁过来:“躺着。” 沈郁乖乖躺到了他腿上,却忽然听盛川面无表情的问道:“沈润打你的时候,你怎么不咬他?” 沈郁眼神茫然,似乎是听不懂。 盛川上次被他咬了一口,手腕上留了一个牙印,现在还没好,估计是消不下去了,他把药油倒在掌心揉热,心想沈郁就知道跟他横。 盛川把沈郁的衣服掀起来,掌心贴在他伤口处,还没揉两下,后者就缩着往后躲,面色苍白,黑润的眼睛眨了眨,捂着肚子道:“疼……” 盛川心想知足,他那个时候被老爹踹的一身紫,连药都没得抹,攥住沈郁的手腕不让他动,继续揉伤口,一缕头发从额前滑落下来,破坏了那份整整齐齐的斯文感。 沈郁不知道为什么,也没再动了,墨色的头发太久没修剪,已经遮住了眼睛,他望着天花板,上面的水晶嵌灯光清晰倒映在他瞳孔里,最后逐渐形成一个深不见底的漩涡,隐隐带着扭曲。 没过多久,林姨上来收拾房间了,她一边小心翼翼的关上房门,一边对盛川小声道:“盛先生,大少爷刚才找我了。” 盛川用纸巾擦了擦指尖的药油:“说什么了?” 大概因为沈郁得了病,二人说话并没有避着他。 林姨习惯性用围裙擦了擦手:“他问我这段时间你们在家做了什么,我说不清楚,又问二少爷的情况,我说二少爷吃了加药的饭,越来越不清醒了。” 盛川问:“他还说什么了?” 林姨想了想,然后摇头:“大少爷没说什么,只是让我把他的房间收拾好,然后就没别的了。” 盛川道:“你继续盯着他,如果有什么事,第一时间告诉我。” 林姨低声应了,然后把地上的碎片收拾好,从收藏室拿了一些别的摆件出来补上空缺的位置,转身离开了房间。 沈润如果真的住进来,盛川就没办法像以前一样随意出去调查消息了,很容易被他盯上,而且沈郁目前这个样子,单独留在家里也挺危险,只能把找医生的事提上日程了。 盛川坐在床边,无意识捏了捏指尖,说实话,要不是沈润还没倒,他现在就想收拾东西跑路了,他只图财,不想害命,牵扯进这件人命官司,麻烦太多了。 奔走一天,疲倦潮水般涌来,盛川原本想回房睡觉,但又怕沈润做什么小动作,干脆和沈郁凑合一夜算了,鞋一脱,直接倒在了床上。 他们两个滚床单都不知道滚了多少次,睡一张床上毫无压力。 第71章 一物降一物 心眼多的人往往很难入睡, 因为脑子从来没休息过,天天都在盘算着怎么坑人,盛川是真的困了, 但就是睡不着,末了窸窸窣窣翻了个身, 却感觉有一道视线落在了他后背,阴阴凉凉,令人毛骨悚然。 “……” 盛川比较敏感,下意识睁开眼回头看去,却见沈郁正趴在床边,低头有一下没一下的抠着床单。 盛川心想沈郁看着不像得了精神病的样子, 倒像是脑子撞坏变傻了,他从床上坐起身,问沈郁:“你趴在床边干什么?” 沈郁看起来有些委屈,小声道:“这是我的床……” 盛川大抵觉得领口有些勒,抬手松了松领带,垂眸看向他, 明目张胆的欺负傻子:“现在归我了。” 沈郁闻言眨了眨眼,没吭声,似乎在思考他话里的意思, 片刻后从盛川手边悄悄抽了一个枕头抱在怀里,然后挪到了之前躲着的墙角:“那我睡这里……” 然而还没走两步, 就被盛川抓住手腕一把拽了回去, 整个人摔在被褥间, 视线一阵天旋地转。 盛川谨小慎微惯了,不喜欢做毫无把握的赌注,现在沈润就在大宅里, 他不可能时时刻刻预防着对方出招,只能寸步不离的待在沈郁身边,免得一个不注意又被害了。 他拍了拍自己身侧:“就睡这里。” 沈郁比以前乖顺了许多,这个时候并没有闹,闻言悄悄钻进了被子里,盛川睡不着,干脆闭着眼想事情。 沈润如果真的是野种,那么他对沈老爷子痛下杀手的事也就能解释通了,毕竟不是亲爹,而辛辛苦苦策划这一场车祸的原因,为了保住他的继承权。 现在最重要的就是查清楚田家栋到底有没有收沈润的钱,田嫂子虽然一直伪装的很好,但盛川不信她一辈子都不用那笔钱,更何况还有个生病的女儿,迟早会露出马脚的。 沈郁背对着盛川,整个人都缩进了被子里,只露出一个黑漆漆的发顶,一动也不动,似乎睡着了,但盛川总觉得他应该没有那么容易睡着,修长的食指微屈,在他肩膀上轻弹了一下,后者便身形一抖,猛的睁眼看向了他,语气阴凉:“你做什么……” 沈郁此时的神态和刚才又有了不同,神情敏感多疑,目光阴鸷冷厉,像是刀一样划在身上,盯久了莫名有一中被鬼上身的感觉。 盛川:“……” 盛川第一次觉得自己手贱,他无声打量着沈郁的神情,心想对方该不会是犯病了吧,慢半拍的收回手,不自觉离他远了一点。 听说精神病人发疯的时候会拿刀乱砍人,用手抠眼珠子,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盛川不想还好,一想后背就有些凉凉的,他无意识看了眼手腕上的咬痕,第一次觉得自己大意了,这要是半夜睡着了被沈郁掐死,那可真是比窦娥还冤。 要不……还是回自己房间睡? 然而盛川还没等做出个决定,就见沈郁忽然收回了那种近乎阴森的目光,在被子里挪了挪,蜷缩着躲到了他怀里,墨色的头发不经意蹭过下巴,带起一阵微凉的痒意。 沈郁又在咬袖子,白色的衣服袖口一大半地方都是皱巴巴的,眼神懵懂,小声叫他的名字:“阿川……?” 不知道出于什么心理,盛川并没有推开他,静默片刻,思及沈润还在,总不好把沈郁一个人留在房间,又慢半拍的躺了回去:“睡觉,别说话。” 完全忘记了刚才是他把人家戳醒的。 夜色渐深,房间里静悄悄的,只余一片黑暗,盛川闭着眼躺在里侧,好几次都快要睡着了,但就是没睡着,他从枕头底下摸出手机看了眼,却发现已经凌晨三点了。 沈郁躺在他身侧,已经睡着了,但却像是陷入了什么难以抽身的泥沼梦魇,满头冷汗,眉头紧皱,原本张扬肆意的五官此刻就像一幅褪了色的画,看不出半点生气。 他嘴唇苍白,微微颤抖,像是在说些什么,但听不太清,盛川正准备靠过去仔细听一听,谁料沈郁却忽然浑身一抖,噗通一声从床上掉了下去,声音惊惧的低喊出声:“爸——!” 盛川动作一顿,心想原来是梦到了沈老爷子。 沈郁从床上掉落,终于从梦魇中惊醒,却似还未回过神来,胸膛起伏不定,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他茫然的看向四周,入目却不过是一片漆黑,痛苦的攥住了自己的头发,一下一下的磕着床头柜。 盛川见状掀开被子飞快下床,制止了他的动作,紧紧攥住沈郁的双手,声音低沉的斥道:“沈郁!” 夜色过暗,他并不能完全看清沈郁的神情,伸手一摸,对方脸上却满是冰凉的液体,分不清是泪还是汗,这具血肉皮囊深处的灵魂似乎被割裂成了无数碎片,痛得沈郁近乎痉挛。 盛川不知道该做什么,沈润没有给沈郁请医生,现在连抑制病情的药都没有,他只能紧紧锁住沈郁的双手,免得对方自残,然后把人用力按进怀里,试图平息他的颤抖。 盛川坐在地板上,眉眼浸在冰凉的月色里,一言不发,只是遏紧了沈郁的腰身,与对方贴得密不透风,有些不明白沈郁痛苦的根源为何,是因为亲生父亲的死?还是别的? 盛川想不明白,也就不想了,不能带来利益的事,他很少花时间去思考,静静维持着那个姿势,直到沈郁终于不再颤抖,才垂眸看向他:“……做噩梦了?” 沈郁没说话,目光空洞的盯着一处,片刻后,才像是回了魂一般,摇摇头,自言自语的碎碎念:“睡觉……睡觉……” 他瘦得衣服都有些撑不起来,白色的衣服松松垮垮挂在身上,因为刚才剧烈的挣扎掉了些许,半边肩膀都露了出来,色泽苍白,无端脆弱,整个人像一块透明的玻璃,轻易就可以碾碎。 盛川顿了顿,给他把衣服重新拉好,然后把他抱上了床,伸手拉过被子盖在身上,这次选择抱着沈郁一起睡,免得再出岔子。 幸而这一闹,盛川总算睡着了,翌日临近中午的时候才睁眼,他慢半拍的从床上坐起身,习惯性扫视一圈,结果发现沈郁已经醒了,正背对着他坐在床尾,怀里抱着一个枕头,戳来戳去的。 盛川抹了把脸,下床去浴室洗漱,打算等会儿去私立医院一趟,找个精神科医生过来给沈郁看看病。 林姨已经做好了午饭,盛川下楼的时候,却没看见沈润,出声问道:“他人去哪儿了?” 林姨道:“大少爷今天早上在老爷书房待了差不多两个小时,后来中午接了个电话就出去了。” 盛川若有所思:“知道是谁打的电话吗?” 林姨摇头,表示不知道:“声音挺老,像是个上了年纪的女人。” 那就不对劲了,沈润平常喜欢装腔作势,身边亲近的女性就一个女秘书,而且年轻漂亮,哪里凭空冒出来一个上年纪的女人? 盛川没再问什么,正准备吃饭,只听楼上传来咔嚓一声轻响,抬眼看去,就见沈郁不知何时走了出来,正趴在楼梯围栏边低头往下看着他们,大半个身体都露在外面。 林姨脸色一白,生怕他犯病跳下来,连忙急道:“哎呦少爷,你怎么出来了,可千万别乱动!” 沈郁静静的看着她,侧脸在阳光的照耀下几近透明,不知是不是错觉,眼底乍看带着森然的冷意。 盛川有些讶异沈郁竟然会主动走出房间:“……怎么出来了?” 沈郁趴在栏杆上,闻言歪了歪头,小声道:“饿……” 盛川闻言顿了顿,拉开椅子起身,然后走到楼梯中段,对他伸出手道:“过来。” 沈郁显然没有疯到直接从二楼跳下去的地步,见状慢慢直起身形,然后朝着盛川走了过去,身形瘦削,衣服愈发显得空荡起来,林姨见状极有眼色的多盛了一碗饭过来,然后退下了。 盛川拉开椅子,让他坐在对面,心想沈润等会儿万一回来,看见沈郁出来不定怎么咬牙切齿呢:“饿了就吃饭。” 沈郁在房间里待了太久,骤然出来,并不能很好的适应光线,狭长的眼睛微微眯起,有些像以前居高临下的神态,片刻后才恢复正常。 他慢吞吞的拿起筷子吃饭,动作看起来有些笨拙,也不夹菜,就那么闷头吃白米饭,盛川见状习惯性给他夹了一块糖醋里脊过去,但不知想起什么,在半空中顿了顿,筷子调转方向,直接把菜放进了自己碗里。 沈郁早就不是以前的大少爷了,他为什么还要讨好对方。 盛川垂着眼,皱眉把那块糖醋里脊咽了下去,他不喜欢这道菜,但他还是吃了,也不知尝出了什么滋味。 沈郁似乎察觉到他的动作,抬头看了一眼,手里攥着筷子,把碗里的米饭戳出了好几个洞。 盛川没管他,自顾自吃自己的饭,直到碗里忽然轱辘落进一块红烧排骨,才慢半拍的顿住动作,他抬眼看向桌对面,就见沈郁依旧低头抱着碗,用筷子戳米饭玩。 过了那么两三秒,盛川才重新收回视线,吃了一口米饭,然后咬了一口红烧排骨,咸香的味道压下了刚才里脊的甜味,总算合了他的胃口。 吃完饭,盛川用纸巾擦了擦嘴,对林姨道:“我有事要出去一趟,沈润如果回来,给我打电话。” 林姨点头应了:“您放心去吧,我会照顾好少爷的。” 沈郁似乎也吃饱了,他看见盛川往门外走去,状似懵懂的跟在他身后,结果被盛川察觉,拦住了去路。 沈郁额头青紫一片,可见昨天撞柜子撞的有多大力,他曾经也是京城贵圈里呼风唤雨的太子爷,现在落到神智不清,疯癫自残的程度,哪怕是盛川来看,也难免觉得落差太大。 他抬手拨了拨沈郁额前的碎发:“回房间待着,不要乱跑。” 沈郁低头扒了扒扶手,看起来有些闷闷不乐,又念叨起了那句相当踩沈润底线的话:“小野种……小野种……” 盛川说:“要骂回房间骂,别让沈润听到。” 他说完,让林姨把沈郁带回了楼上的房间,这才离去。 盛川从地下车库开了车,刚刚驶上公路,结果却见路边不远处蹲着一名穿灰蓝色工装外套的中年男子,一瞬间觉得眼熟,不由得放缓速度,缓缓降下车窗,也不知发现什么,瞳孔微缩,忽然猛的踩住了刹车。 这个时间点车流量并不多,更何况盛川开的车太过扎眼,骤然停下来,也引起了中年男子的注意,对方下意识伸长脖子看了眼,待看清盛川的面貌,哗的从地上站起了身,惊喜出声道:“阿川!” 这名中年男子正是盛川的父亲盛江河,他不知从哪儿得知盛川在这里,从乡下一路寻了过来,不过这片住宅区保安系统严密,他被拦在外面进不去,只得蹲在路边等候,好不容易见到盛川,黝黑的脸上也多了几分笑意。 盛川的心情却不算愉快了,他想起对方当年用棍子把他打吐血的事,无声攥紧方向盘,指关节隐隐有些发青,脚踩油门就准备离开,结果被盛江河眼疾手快扒住了车窗:“你这个娃子!还认不认我这个爹了,躲么子?!” 他一口乡音,夹杂着半生不熟的普通话,皮肤粗糙,沟壑遍布,任谁也无法将他与盛川联系在一起。 盛江河是地里刨土的农民,做惯了粗活,力气奇大,他直接拉开车门,把盛川从里面拽了下来,蒲扇大的巴掌习惯性就要往他脑袋上打,但不知为什么,又硬生生偏了方向,最后落在他的肩背上。 “啪”的一声闷响,只有三分力。 盛江河死死攥着他的手,身上常年带着一股挥之不去的香烟味还有汗味,面上的表情不知是暴怒还是气急败坏:“你这个娃子,是不是不认爹了!” 盛川自尊心从小就比别人重,更何谈他对盛江河心中有芥蒂,只觉得在街上拉拉扯扯的十分丢脸,语气也冷了几分:“你先松开!” 知子莫若父,盛江河知道自己这个儿子鬼心眼比筛子还多,生怕一松手他就跑了,用衣服下摆擦了把脸上的汗,拽着他往街对面走:“我就不信邪了,当老子的还管不了小子!” 盛川挣脱不开,匆忙间只得用钥匙锁了车,被盛江河揪小鸡崽似的拽着往街对面走去,挣扎间头发都落下了一缕,与以往斯文沉稳的形象大相径庭,狼狈不已:“谁让你过来找我的?!” 盛江河冷哼了一声:“没人叫我过来,我搭你大伯爷的车进城来的!” 盛川根本不想认他这个爹,第一时间怀疑沈润在背后陷害他:“谁告诉你我住在这里的?” 盛江河拽着他过了马路,闻言道:“俺就是知道,咋的,跟人家学做生意,几年都不回家,要不是你一直往家里寄钱,俺还以为你死了咧!” 他说完习惯性往口袋里摸了包烟,但攥着盛川不方便点火,只得放弃了,忽然冷不丁问道:“你是不是跟人家做生意蚀本了?” 盛川不知道他从哪里得来的消息,又是从哪里得来的猜测,闻言道:“赔本也不关你的事,松开!” 盛江河闻言似乎想发怒,但不知为什么,又忍了下来:“娃子,城里不好混,你要是做生意蚀本了,就跟俺回老家,你妈可挂念你。” 盛川闻言失神一瞬,忘记了挣扎,结果被盛江河不知拽到了哪里,周围人来人往,到处都是小商贩的叫卖声,盛江河对盛川道:“实在不行,你跟俺回家卖橘子吧。” 盛川懵了一瞬:“……你说什么?” 盛江河道:“你跟俺回老家卖橘子吧。” 第72章 他骗了你 盛川老家是有名的橘子之乡, 不过因为以前在山沟沟里,没有修路,所以经济跟不上去,近几年生意发展起来, 靠的就是橘子外销, 如果有点本事, 一个月能挣好几万。 盛父是典型的大男子主义, 脾气也倔,硬是跟儿子杠了几年都不肯低头,这次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 竟然主动拉下了脸,话里话外就是想带盛川回家做生意。 盛川这辈子都不可能去卖橘子, 他在沈家吃的好住的好,卖橘子能挣几个钱,咬牙想挣脱盛父的钳制,奈何对方布满老茧的手如钢筋浇筑的一般, 纹丝不动。 盛川下颌线紧绷, 一向温文尔雅的脸此刻罕见的带了冰霜,眯眼一字一句的提醒他:“几年前我们就已经桥归桥路归路了, 一点关系都没有!” 盛川一直觉得自己的养气功夫好,但事到如今,却还是有绷不住的一天, 他一见到盛父, 就想起对方当年用棍子把他打吐血的事, 几个亲戚拉都拉不住,心里恨的慌。 盛江河闻言一怔,脸色青白交加, 眼中依次闪过震惊暴怒等情绪,最后不知道为什么,忽然恨恨的松开他的手,背对着他在路边蹲下,摸摸索索从口袋里掏了根烟出来:“要不是你娘说你肯定有难处,你当老子稀罕来找你吗?!” 他力气太大,盛川手腕上此时多了一片乌青,很是骇人。 盛江河一边抽烟,一边咳嗽:“我知道你恨我当年不让你上学,可你想想,咱家一年到头就挣几千块钱,哪儿来的几万块让你上学,城里东西贵,吃顿饭就得大几百,你说娃子,我就算让你去了,你咋个活?吃糠咽菜?会让人家瞧不起的!” 盛江河没读过书,目光没有那么长远,他只知道家里拿不出那么多钱,就算拿出来了,盛川去了城里,衣食住行都要花钱,家里根本负担不起,还会让同学看低。 “娃子,爹要是有钱,不早就让你上学去了,你想想,你从小学读到高中,我哪次不是一毛不少的把学费餐费给你交上去,但是大学不一样啊,离家那么远,城里又都是有钱人,你万一惹到谁,我和你娘都顾不上,留在老家安安分分找个工作,照样盖房娶媳妇。” 盛川站在他身后,并不理会盛江河那句早就说过无数次的话,用力抚平西装外套上的褶皱,从来带笑的眼睛此刻却显得有些锐利,听不出情绪的问道:“谁和你说我遇到难处了?” 盛江河按熄了烟头,蹲在路边,背影看起来有些佝偻,饱经风霜:“你娘说的,她说你这个月只往家里寄那么点钱,肯定是手头不宽裕了,非要我来看看你,你要是不愿意走,就算了,明天我坐你大伯的车回老家。” 盛川讥讽的勾了勾唇,原来是嫌钱少,将脚边的石头轱辘一声踢远:“要回你自己回,总之别来找我。” 他从来都不知道该怎么面对那个男人,最好的方式就是避而不见,盛川说完直接转身离开,朝着停车的地方走去,路上脑子冷静下来,想起盛江河刚才说“只往家里寄那么点钱”,用手机看了眼之前的转账信息,结果发现数目不对。 原本要转五万的,转成了五千。 盛川没有往家里寄太多钱,因为太多了容易惹人怀疑,所以只转了五万,当时可能心神恍惚,手抖少打了一个零。 他隐隐感觉事情有些不对劲,但整个人被盛江河搅的心烦意乱,根本无法静下心来思考,皱了皱眉,只好先放在一边,驱车去了私立医院。 盛江河站在路边看着他离开,欲言又止,似乎想上前,但又没能迈开步子,用手搓了搓裤子口袋,硬生生看出几分局促,末了蹲下身重重叹了口气。 盛川临近下午的时候才回到沈家,林姨见他进来,下意识问道:“盛先生,厨房里给您留了晚饭,我去热一下吧?” 盛川没什么胃口,今天去了一趟医院,预约了一个精神科医生,不过明天才能来,脱下西装外套搭在臂弯里:“阿郁吃了吗?” 林姨道:“吃了。” 盛川又问:“沈润呢,回来没有?” 林姨摇头:“大少爷可能公司事忙,还没回来。” 沈氏正值多事之秋,沈润自然不可能闲的天天在家盯着他们,不过也好,起码行事方便。 盛川没说话,上楼进了房,结果就见沈郁正坐在地毯上发呆,今天罕见的没什么心思说话,往床上一躺,用手背覆住眼皮,掩住了那不易察觉的疲惫,手腕上一圈乌青很是醒目。 沈郁看了他一眼,然后低下头玩自己的,片刻后,又看了盛川一眼,见男人躺在床上一动不动,爬过去拉了拉他的袖子:“阿川……” 盛川心里压了三年的暗火还没消下去,今天骤然看见盛江河,已经呈燎原之势了,他勉强维持着平静,察觉到袖间轻微的拉扯力道,睁眼看向沈郁:“干什么?” 平平静静,听不出丝毫情绪。 沈郁似乎被他吓到了,好半晌都没说话,反应过来,拽了拽手里的枕头边边:“陪我玩……” 盛川闻言静静看着他,然后从床上起身,和他一起坐在地板上,保持视线平齐,那双茶色的眼睛此刻显得幽深起来,几息后,忽然挑眉问道:“我是你的玩具吗?” 盛川问:“沈郁,我是你的玩具吗……” 他像是在问沈郁,更像是在问自己。 盛川所有的一切都是假的,家世是假的,文凭是假的,父母双亡也是假的,出于某种所求,整天哄这个大少爷开心。 他很想知道,在沈郁心里,自己到底是个什么? 哄人高兴的玩物? 盛川从来没有发火的时候,现在的状态看起来也不像发火,但斯文的眉目落在阴影中却显得有些沉郁,沈郁察觉到他的情绪不对,有些害怕的往旁边缩了缩,然后一个劲摇头。 “……” 几秒后,盛川冷静了下来,他闭眼,缓缓仰头,心想为什么要和一个疯了的人纠结这种问题,以前早就不在意的事,为什么要今天翻出来说。 这么些年,他习惯了一个人,也习惯了为自己盘算,他不帮自己,就没有人帮他了。 盛川有家人,但和没有一样,他有恋人,但都是骗来的感情,身边没有一样东西是真的,就和他的人一样,处处透着虚假伪善。 盛川不自觉入了神,直到手腕被人轻轻攥住,才倏的睁开眼,却见沈郁不知何时靠了过来,正对着他的手腕吹啊吹的。 盛川微微用力,想收回手,沈郁却在他手腕上的乌青轻轻戳了戳,然后认真说了一个字:“痛……” 盛川的手很好看,但细细摸去,带着薄茧,根本不像读书人的手,是小时候做惯农活的缘故,沈郁记得药箱在哪里,一个抽屉一个抽屉的翻,然后找到了药箱。 他似乎是想让盛川自己上药,但后者又好像根本没这个念头,只是面无表情的靠坐在床边,茶色的瞳仁静静注视着他,任由沈郁笨拙的翻箱倒柜,想看他要做些什么。 对方一个大少爷,哪里会知道别人疼不疼,这和沈郁以前骄纵任性的脾气压根八竿子打不着。 沈郁窸窸窣窣的拧开了药油盖子,然后直接往盛川手上倒,浅红色的液体一下子倾倒出来,顺着手腕滑落,收势未止,大半都落在了裤子上,连带着白色的衬衫也溅到不少。 盛川只是盯着他,依旧没别的动作。 沈郁有些茫然的看了看淌得到处都是的药油,然后把手往衣服上擦了擦,又用袖子去擦盛川的裤子,结果还没来得及碰到,就跌入了一个熟悉的怀抱。 盛川忽然抱住了他…… 他们本来就挨得近,盛川甚至都不需做什么,仅仅伸手揽住他的腰身,二人就已经挨得严丝合缝,体温交融,吞吐的气息间夹杂着药油味,由刺鼻逐渐变得浅淡。 不知道为什么,沈郁挣扎着想躲,却又被用力按住,盛川目光幽深的看着他,用指尖缓缓拨开他的额发,然后顺着那青紫的伤痕滑落到侧脸,最后将沈郁反抵在床边吻了上去。 这个吻带着些许发泄的意味,唇齿相触时,甚至带着撕咬的力道,毫无保留的占有,毫无退路的入侵,不知不觉已经有血腥味开始弥漫。 沈郁身形僵硬,好半天都没动弹,直到盛川冰凉的指尖顺着他衣服下摆探入时,才像是受到了某种刺激般,忽然一把推开盛川,而后者没有防备,直接跌在了地上。 盛川被沈郁咬了一口,下唇还沾着血迹,他反应过来,下意识用指尖抹了抹唇角,就见一抹殷红的血痕,室内的气氛陡然寂静下来。 沈郁将他推开后,仿佛做了什么错事般,忽而飞快爬缩到角落,双手抱住了头,声音惊恐:“别打我……别打我……” 盛川闻言掀了掀眼皮,心想我什么时候打过你。 他下唇刺痛,舌尖品到了些许铁锈味,心中的郁气却淡了些。 “过来。” 盛川对他伸出手,一副清隽干净的模样,唇上那一点血红得稠丽,成了全身上下唯一的艳色,沈郁躲在柜子角落,摇头不肯过去,好像盛川能把他吃了似的。 盛川只能攥住沈郁的手腕,把人拉过来,这次力道却轻了许多。 沈郁得病后,总是有些神经质,比兔子还胆小,他被盛川抱在怀里,不安的动了动身躯,一紧张又开始低头咬袖子。 盛川不让他咬:“脏。” 沈郁嘟嘟囔囔:“不脏……” 盛川闻言正欲说话,手机忽然响了,他看了眼来电显示,然后接通,话筒那边响起了一个陌生男子的声音:“你要的东西我已经查好了,田家栋的女儿有先天性心脏病,很快就要动手术,费用初步估计十万往上走。” 盛川没避着沈郁:“治疗费用是谁缴纳的?” 私家侦探道:“是田家栋的老婆,她今天带着女儿去医院复诊,一次性结清了所有费用,而且买了不少补品回去,我查过了,她外面没有欠债借贷的情况,也没有工作经历。” 盛川若有所思:“能不能查到她的银行流水?” 私家侦探道:“有点难,不一定能查到,不过我今天跟着她去医院的时候,发现她跟一个开豪车的女人碰过面,照片我发你邮箱了。” 盛川道:“查查那个女人的底细,钱我会打到你的账户。” 他说完挂断电话,登进邮箱看了看对方发过来的照片,和田嫂子见面的女人约摸四十来岁,但保养得宜,一身的名牌货,虽然带着墨镜,年轻时估计也挺漂亮,不过盛川不认识。 他正准备关掉手机,怀里忽然一沉,沈郁不知何时趴了过来,然后用指尖一个劲的戳着手机屏幕,嘴里连声念叨:“坏女人……坏女人……” 盛川手机没拿稳,差点让他戳的掉下去,闻言眯了眯眼:“你认识?” 沈郁对着屏幕戳戳戳,似乎很讨厌她:“小……小野种的妈妈……坏女人……” 沈老爷子当初把沈润带回沈家养的时候,给了他亲生母亲一笔钱,彻底断了二人间的关系,听说后来那女人把钱花光之后,曾经三番两次找上门想认儿子,不过被沈老爷子拦在了外面。 事情到此,已经明了了,沈润怎么说也是沈家大少爷,偶尔出现在新闻杂志上,算是熟脸,他当然不可能亲自出面花钱买凶,但这种事交给旁人做又不放心,私下转账也会被查到,只好让他的亲生母亲出面。 现在只要查到她和田家有过金钱纠葛,那么也就坐定了沈润幕后主使的嫌疑,到时候把证据交给警察,一切也就结束了。 盛川思及此处,不由得看向沈郁,后者仍捏着手机闷闷不乐的戳着屏幕,似乎对接下来所发生的事一无所知。 盛川挺矛盾的,既希望他恢复正常,又不希望他恢复正常,反手把自己的手机抽回来,沈郁就下意识看向了他,眼睛黑润润的,懵懂无知。 盛川问他:“你喜欢阿川吗?” 沈郁闻言用力点头,声音小小的:“喜……喜欢……” 盛川眸色暗沉:“如果他骗了你呢,你还喜欢他吗?” 沈郁没吭声了,低头玩羊绒地毯上的毛须,盛川漫不经心的性格今天似乎来了个大逆转,一定要问出个答案不可,把地毯拽到一边,盯着他又问了一遍:“如果他骗了你,你还喜欢他吗?” 沈郁被抢走地毯,没有东西玩,只能继续玩自己的袖子,自言自语:“阿川不会骗我的……” 盛川似乎一定要击碎他的幻想:“他就是骗了你。” 沈郁摇头:“阿川从来不骗我……” 盛川不知道为什么一定要和沈郁争,在他耳畔无不恶意的低声道:“他就是骗了你,他家世是假的,身份也是假的,对你好也是假的,都只是为了你的钱。” 此言一出,沈郁忽然不说话了,他像是没听懂般,窸窸窣窣背对着盛川,然后攥着垂下来的床单边角,一点点卷起来,又一点点放下,玩的乐此不疲。 “……” 盛川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忽然说那些话,一轱辘把真相都说了个干净,罕见的有些失控,他面无表情,然后无意识理了理领口,心想难道被那个蓝色光球施了什么咒术。 系统探知到他的想法,biu一声弹了出来:【我不是我没有,你别冤枉球!】 它觉得自己风评被害,身后的白色小翅膀扇得飞快,看起来非常愤怒。 盛川骤然看见它,瞳孔微微收缩了一瞬,随即反应过来面前这个光球竟然能探知他的意识,脸色不由得变了一瞬,就像在阴暗角落待久了,骤然被赤.裸裸的拉到阳光底下暴晒一样令人难以适应。 系统哼了一声,见盛川不理它,又哼了一声,气鼓鼓的落在了地毯上,不经意看见沈郁,却愣了一瞬,背后扑棱不休的翅膀也顿了顿。 沈郁低着头,背对盛川,只一下一下的玩着床单,但细看指尖已经用力到泛起了青白,他张扬肆意的眉眼此时大半都陷入阴影中,肤色苍白,眼眶泛红,无端显得阴鸷病态起来。 系统被吓到了,慢吞吞的飞起来,然后悄咪咪的溜了。 嘤嘤嘤,好阔怕。 盛川毫无所觉,他思考着自己刚才说的话,字句都如淬了毒的刀一般绞人肺腑,沈郁现在还病着,如果真刺激出什么好歹来,就不好了。 他侧目看向沈郁,却见对方像是受了委屈的孩子,缩成团背对着自己,隔着一层薄薄的白色衣衫,隐隐可以看见后背瘦的微凸的脊椎骨。 “沈郁……” 盛川叫了他一声,然后伸手将他掰过来,却怎么都掰不动,只好绕到正面,却见沈郁眼眶红红的,委屈撇着嘴,像是要哭了。 盛川顿了顿,心想现实总是比想象中要残忍得多,一个单纯的小少爷,没经历过人心险恶,人生中第一次动心,总是倾其所有的,倘没得到善果,就会痛得像剐肉剔骨般,余生都难以治愈。 盛川第一次觉得他的这种举动可能有些残忍,当然,只是可能。 盛川握住沈郁瘦削的肩膀,用了些力才把人揽进怀里,眼睑微垂,在眼下打落一片阴影,片刻后,似是终于妥协,声音低沉的道:“和你开玩笑的……” 第73章 装疯卖傻 宋明雪是盛川预约的精神科医生, 在此之前,她对沈家的事或多或少也有一些了解,不过有钱人家背地里的脏污事太多了, 她也见多了, 是以被盛川带上楼时, 见到眼前这一幕并没有感到太过讶异。 房间很黑, 虽然打扫得干净,但处处都透着一股腐朽的气息, 男人清瘦的身形缩在沙发里, 原本合体的衣服也显得有些空荡。侧脸轮廓线条分明, 眼尾上扬,隐隐带着锐利,能看出几分原本的性格,但此时只是抱着枕头,略有些神经质的攥紧又松开。 沈润这个时候还待在房间里, 盛川带医生上来的时候,并没有被他看见。 盛川从抽屉里找出一摞沈郁之前在医院检查的病历, 递给宋明雪,言简意赅的道:“出了车祸之后就这样了。” 宋明雪把病历大致翻看了一下:“病人有什么异常行为吗,自残或者尖叫, 对自己有认知障碍。” 沈郁前段时间一直缩在房里不肯出来,跟疯了没什么两样, 但最近安静了许多,除了偶尔会神经兮兮的念叨一些事,还有那天晚上用头撞柜子之外,其实并没有什么异常行为。 盛川:“以前有,最近好了一点, 但还是很容易受惊,记忆混乱。” 宋明雪:“可能是车祸中大脑受到撞击的缘故。” 其实这种情况应该先入院做一个详细检查,但盛川现在不可能从沈润的眼皮子底下把沈郁带走,能把宋明雪请过来,已经是顶着莫大的压力了。 盛川见宋明雪看着病历不说话,出声问道:“严重吗,要不要去医院?” 宋明雪摇头:“身体上的病好治,但心理的病不好治,我实话跟你说,其实去医院并没有多大的作用,充其量开一些稳定情绪的药物,根治不了病情。” 宋明雪属于气质婉约型的美女,声音轻缓,很容易让人卸下心防,她将病历放到一边,然后走到沙发前俯身,尽量与沈郁视线保持平齐。 宋明雪声音轻缓,及肩的头发落在浅米色的外套上,看起来很温柔:“这里有点暗,你介意我把窗帘拉开吗?” 沈郁低着头,不理她,宋明雪便视作默认,起身走到窗边,将窗帘拉开了一点,却距离微小,仅仅只能容纳一线阳光的照入。 她做完这一切,然后在沈郁的对面轻轻坐下,然后从口袋里拿出了一把五颜六色的透明水果糖,笑了笑:“选一个你喜欢的味道,好吗?” 沈郁终于有了动作,却是从沙发上下来,直接躲到了盛川身后,浑身都散发着抗拒的意味:“坏女人……坏女人……” 盛川:“她是给你治病的医生。” 说完拍了拍他的肩,轻推了一下:“去选一个。” 宋明雪适时将糖往他面前递了递,沈郁只好犹犹豫豫的伸出手,拿了两颗橘子味的糖,然后在手心里攥了攥,给了盛川一颗,小声道:“阿川一颗,我一颗……” 盛川垂眸看着掌心里凭空多出来的一颗糖,似有怔愣。 宋明雪将这一幕收入眼底,笑着道:“他好像很喜欢你。” 盛川抬眼:“是吗?” 宋明雪看向沈郁:“你愿意把这颗糖给我吗?” 沈郁用力摇头,侧过了身,把糖藏在手心里:“不给……” 宋明雪又指了指盛川:“如果他想吃两颗糖,你愿意把这颗糖给他吗?” 沈郁闻言顿了顿,下意识看向盛川,却见后者没反应,似是默认了宋明雪的话,犹豫一瞬,然后把手里的那颗糖慢慢的,慢慢的放到了盛川掌心:“给阿川……都给阿川……” 沈郁没有糖,不自觉咬起了袖子,眼巴巴的看着他。 宋明雪似乎是证明了自己的观点:“处于精神混乱期的病人一般独占欲都很强,只有喜欢的人才能令他们分享出自己的东西,” 末了做下结论:“他挺喜欢你的。” 盛川微微挑眉,对此不置可否,他看了眼掌心里的两颗糖,然后撕开其中一个的包装袋,喂到了沈郁嘴里,自己则吃下了另一颗,酸酸甜甜的果汁味在舌尖弥漫,到后来慢慢变成了甜。 是他喜欢的橘子味…… 后来宋明雪又问了沈郁一些问题,然而后者大部分时候都一问摇头三不知,记得爸爸,记得盛川,但车祸发生的前因后果来龙去脉好像都忘记了。 宋明雪若有所思:“他不像精神病,更像是心理障碍。” 盛川大概听懂了那么一点:“……那是不是应该换心理医生?” 宋明雪淡定道:“没关系,不用换,我以前选修过心理课程。” 那还挺万能。 盛川顿了顿:“那他的病该怎么治?” 他其实想说,宋明雪快治好的时候最好提前几天告诉他,方便他收拾东西跑路。 宋明雪摇头:“我得回去制定一下方案,才能确定后续的治疗方法。” 来来回回折腾了一上午,病情也了解得差不多了,盛川见状起身,把宋明雪送出了房间,谁曾想下楼的时候却好巧不巧碰到了沈润。 真是冤家路窄,盛川懒散的靠着楼梯扶手,如是想道。 家里凭空多出一个陌生女人,是个人都得奇怪,更何况沈润一直觉得盛川在背地里耍花招,微微眯眼,上下打量着宋明雪,故意出声问道:“这位是……?” 沈润在外人面前一向都挺能装的。 宋明雪闻言正欲说话,盛川就道:“阿郁的朋友,知道他生病了,过来看看。” 说完不着痕迹递了个眼神,示意宋明雪先离开,后者心领神会,笑了笑:“不打扰你们了,我先告辞。” 沈润最近很焦虑,没有缘由的那种,说来说去,都是沈郁这个眼中钉未除,但沈老爷子刚死没多久,如果沈郁再跟着出事,他一定会被警方盯上,只能压着动作按兵不动。 眼见宋明雪离开,沈润脸上虚伪的笑容也一点点淡了下来,他冷冷盯着盛川,一字一句的威胁道:“我不管你背地里想耍什么花样,但你给我记清楚,不该碰的别碰,小心玩火**。” 盛川心想怎么个焚法,像上辈子一样诬陷他杀人?同样的坑栽一次就算了,栽两次那就是蠢:“是吗,那我倒要看看,火会烧到谁身上。” 盛川现在看沈润的目光,与看死人无异,底都被人查了个精光,还趾高气昂的威胁别人,和跳梁小丑有什么区别,懒得和他再继续打嘴仗,似笑非笑的转身上楼了。 沈润脸色难看至极,回房的时候,又接到了亲生母亲打来的电话,心情已经坏到了极点。 蒋月清对这种事似乎已经做的相当熟稔:“阿润啊,妈最近手头有点紧,你打点钱过来,我看中了一款包包,不过是限量款,得在巴黎提前预定,你快着点啊,晚了就 订不到了。” 女人如血蛭一般的行为令沈润拳头都攥了起来,他深吸一口气,勉强维持着平静:“上个月不是刚给你打过一百万吗?怎么这么快就花完了?” 不说还好,一说蒋月清语气就烦躁了起来:“你还说,不都怪你,非要我找田家那个女人牵线搭桥,现在我被她讹上了,隔三差五就来找我要钱,不给就哭天抢地的说她家男人死的惨,要去报警,加上她女儿最近做手术,我又往里贴了二十万,金山银山也禁不住这么花啊。” 沈润闻言哗一下将脚边椅子踢得老远,像是被戳中了什么痛处一般:“怪我?要不是你带着那个野男人来找我要钱,老爷子会发现我不是亲生的吗?我还用得着想方设法让他死吗?祸都是你惹出来的,你现在还有脸来怪我?!” 他在这头把桌子拍的砰砰响,蒋月清也吓到了,支支吾吾的道:“什么野男人,话别说的那么难听,好歹也是你亲爸爸啊,你在沈家舒舒服服的当大少爷,总不能亲眼看着爹妈在外面连饭都吃不上,实在不行,你想办法让那个女人闭嘴,她完全拿我当冤大头,敲了一笔又一笔,我压箱底的钱都拿出来了。” 话里话外无非就是哭穷。 沈润闻言胸膛起伏不定,余怒未消:“让她闭嘴?你说的简单,警察都是傻子吗?!上次老爷子出车祸我就被查了半个多月,这次我不管你用什么办法,一定要把尾巴给我清理干净,否则你就等着跟我一起坐牢!” 说完直接挂断电话,把手机咣一声扔到了桌子上,丝毫没有发现他早已经被盛川查了个清清楚楚。 与此同时,宋明雪也制定好了初步的治疗方案,没过多久就联系盛川,让他把沈郁带出来,在附近的公园碰面。 盛川……盛川反正也不是医生,宋明雪这么说,他就只好这么做,刚好沈润去了公司,就开车把沈郁带了出去,后者似乎适应良好,不吵也不闹,就那么趴着车窗,望着外面飞速倒退的绿植。 宋明雪就坐在公园路边的石凳上等他们,身侧放着一个蓝色的文件夹,盛川把车停好,拉着沈郁走了过去:“宋医生。” 宋明雪见他们过来,笑着站起身:“你们来了。” 老实说,盛川没见过在医生在公园里治病的:“是去你的诊所,还是就在这里?” 宋明雪其实一直觉得沈郁的病情有些奇怪,他并不像其他的精神病人那样疯闹恍惚,该认得的人也都认得,偏偏就是记不清事,除此之外,目前并没有发现别的问题:“在外面,其实偶尔出来转转,呼吸一下新鲜空气,对他有好处,在逼仄的环境待久了并不好。” 沈郁穿着一身休闲装,带着顶黑色棒球帽,躲在盛川身后没动,看起来与正常人无异,不知道是不是大庭广众下有行人看着的原因,连袖子都没再咬了,在帽檐阴影的遮挡下,眉头微不可察的皱了一瞬。 宋明雪见状若有所思,笑了笑:“沈先生的病可能比我想象中要轻一些,也许很快就能治好了。” 盛川不知道她怎么得出的这个结论,闻言下意识看向沈郁,后者却只是低着头,低声碎碎念,在数路边的蚂蚁。 宋明雪道:“沈先生可能不太记得清以前的事了,我个人建议先尽量帮他恢复记忆,你们有什么常去的地方吗,或者映像比较深刻的地方?” 盛川微微挑眉:“为什么一定是我和他常去的地方?” 宋明雪看向他:“据我所知,沈先生目前比较亲近的人似乎只有你一个?那么后续治疗当然需要你的帮助。” 哪怕现在想起来,也依旧令人唏嘘,一夕之间,偌大的沈家就只剩了沈郁一个,物是人非也不过如此。 盛川以前觉得穷是最要命的,现在一看,有钱好像也不见得能有多开心,随手压了压沈郁的帽檐:”我们常去的地方有一家西餐厅。” 再就是去豪华大酒店滚床单,不过后半句盛川就没说了,对恢复记忆应该没什么用? 宋明雪看了眼时间:“已经下午了,刚好我没吃午饭,顺便去吃顿饭。” 她在旁边负责记录观察沈郁的情况,并让盛川不用管她,当透明人就行。 盛川只好驱车带他们前往那家西餐厅,嗯,就是沈郁嫌难吃的那家,不过盛川觉得味道还行,过去照旧要了间私人包厢,然后坐下来点菜。 沈郁和盛川挨着坐,他拨弄着桌上的刀叉,然后把餐巾叠来叠去,总是喜欢做一些奇奇怪怪的举动,盛川把菜单递给宋明雪:“女士优先,你点餐。” 宋明雪没有推辞:“你挺绅士的。” 老实说,盛川的外貌极具欺骗性,但或许是出于女性的直觉,她总觉得对方不像表面上看起来那么无害。 他们都各自点了餐,沈郁的那份盛川直接帮着点了,正餐需要一些时间,最先上来的是水果沙拉和甜点,盛川伸手把那份抹茶蛋糕挪到沈郁面前,懒洋洋的倒入椅背,很享受餐厅宁静的氛围:“吃。” 沈郁又玩了一会儿叉子,才开始有些笨拙的吃东西,宋明雪手中有一个平板,正用触屏笔飞快记录着什么:“他一直都这样吗?” 盛川双腿交叠,摩挲着下巴:“你指什么?” 宋明雪道:“他以前的性格是什么样的?” 盛川闻言,侧目看了眼沈郁,见对方正在埋头吃蛋糕,思索一瞬,实话实说:“脾气臭,喜欢摆架子,一身的少爷毛病,事儿多……” 话未说完,沈郁忽然用力戳了戳蛋糕,一块裹着抹茶粉的奶油碎屑就直接飞溅到了盛川的西装外套上,看起来十分醒目。 盛川淡定用纸擦了擦:“你看,他以前的脾气就像现在这么臭。” 宋明雪不着痕迹看了眼沈郁,后者低着头,看不清神情,但捏着叉子的手隐隐有些泛青,一下一下,泄愤似的戳着那块蛋糕,原本整齐的三角形切块顿时变得乱七八糟。 宋明雪似乎觉得事情有点意思:“嗯……就没有别的优点吗?” 优点? 有钱算吗? 盛川抿了一口柠檬水,风度翩翩的皮囊下隐隐冒出了点毒舌的苗子,不确定的挑眉道:“可能有。” 宋明雪:“例如?” 盛川仔细回想了一下:“挺单纯的。”还幼稚。 这个词很微妙,可褒可贬,他大概第一次这么明目张胆的损沈郁,说完唇角微不可察的勾了勾,带着那么些恶作剧的意味。 沈郁把盘子里被戳烂的蛋糕一点点吃干净了,不知道为什么,拿着叉子的手有些抖,可当盛川侧目看向他时,依旧是一副懵懂的模样,唇边还沾着奶油。 盛川指腹在他唇边蹭了一下,然后用纸巾擦干净,等牛排端上来的时候,切成小块放到了他的餐碟里,伴随着悠扬舒缓的钢琴曲,脑中紧绷的神经也稍稍放松了些许。 盛川一直 觉得吃饭是一件很享受的事,但跟沈郁吃饭就不算是一件愉快的事了,无论多顶级的材料,多顶级的厨师,这个大少爷永远都能挑出一堆不合心意的地方,比皇帝还难伺候。 今天是个例外,盛川难得安安静静吃了顿饭,心情都跟着好了不少。 宋明雪停下了记录的速度,见沈郁在喝果饮,轻声问他:“你还记得自己以前来过这里吗?” 沈郁先是摇头,不知道为什么,又点了点头。 宋明雪又问:“记得和谁一起来的吗?” 沈郁捧着杯子喝了一口草莓布蕾,小声道:“阿川……” 宋明雪问:“你记得他的所有事吗?” 沈郁没说话。 宋明雪大抵觉得这个问题有些广泛,又拆细了问道:“你和他第一次是在哪里见面?” 沈家的酒会。 沈郁还没回答,盛川心里就自动冒出了这个答案,他当时被沈润私下带进去,第一次见到那么大的别墅庄园,连路都不会走了,更何谈跟沈郁搭话,对方身上的气质张扬且凌人,一看就是那种用珍珠喂大的贵公子,寻常货色难入他眼。 沈郁抠了抠桌布:“我家里……” 宋明雪像是好友聊天般问道:“后来你们就在一起了对吗?” 沈郁点头,盛川支着下巴,不知在想些什么。 宋明雪继续不着痕迹的往下问,沈郁断断续续的,都回答出来了,包括盛川喜欢看书,还有喜欢的食物,喜欢去的地方,基本上都能说出来,一直到车祸前夕,记忆链才出现了短暂的空白。 宋明雪最后看向盛川,向他求证:“有偏差吗?” 盛川大抵没想到沈郁能记清他所有的喜好,顿了那么片刻,才听不出情绪的嗯了一声,不自在的调整了一下坐姿。 宋明雪心想根源还是在车祸那件事上,但贸贸然提起,又担心对沈郁的刺激太大了,在平板的文件夹输入了一些东西,看向沈郁问了一句:“你最喜欢谁?” 沈郁说:“爸爸……” 宋明雪从小也失去了父亲,闻言顿了顿,回过神来,复又问道:“除了爸爸呢?” 沈郁过了许久,才说了两个字:“阿川……” 宋明雪见盛川并不看向这边,隐隐觉得他们的相处方式有些奇怪:“那阿川喜欢你吗?” 出乎意料的,沈郁竟然摇了摇头,趴在桌子道:“不喜欢……” 盛川看了过来。 宋明雪声音轻了一个调:“那他喜欢谁?” 沈郁小声说了一个字:“钱。” 话音刚落,盛川的身形就顿了顿。 餐厅内的钢琴曲仍然悠扬舒缓,但气氛却不如刚才那么轻松自在,盛川下意识看向沈郁,又看向宋明雪,总觉得对方看他的目光已经与看渣男无异了。 盛川这个时候就应该笑着揉揉沈郁的头,说他乱开玩笑,但不知为什么,半天都没说出一句话来,心里像是被陡然扔进了一块石头,久久都难平息下来,从未有过这样怪异的感觉。 后半程,谁都没有再说话,宋明雪也识趣的没再问些什么,还是那句话,她依旧觉得沈郁的病情相当奇怪,以前从来没遇到过这样的案例:“如果有空的话,我想还是需要去我的诊所一趟,单独治疗一下。” 言外之意,盛川到时候不用在场。 盛川微微皱眉:“为什么?” 宋明雪道:“我目前觉得沈先生精神方面的问题不大,相反,心理障碍有些严重,你知道的,心理一般都是一些很**的事,治疗的时候并不需要太多人。” 盛川只能答应,他隔着落地窗,看了眼外面渐暗的天色,然后和宋明雪定好下次问诊的时间,带着沈郁离开了。 附近就是一家星级酒店,盛川干脆没回沈宅,而是开了间双人高级套房,省的回去撞见沈润,又得看他那张王八脸。 刚才在餐厅,有些事当着宋明雪的面不方便问,现在装修豪华的房间除了一个揣着糊涂装明白的人,再就是一个揣着明白装糊涂的人。 洁白的床单上用玫瑰花瓣铺成了爱心形,沈郁趴在上面,一片片的数,直到身旁的位置陡然倾陷,才抬起头看了一眼。 盛川静静看着他,茶色的瞳仁情绪难明:“谁告诉你我喜欢看书的?” 沈郁咬了咬袖子,小声嗫喏摇头:“不知道……” 盛川:“谁告诉你我喜欢吃橘子的?” 沈郁用力摇头,然后往床里面爬,似乎想躲开他:“不知道……” 盛川攥住他的脚腕,微微用力把人拖了回来,任由沈郁挣扎打滚,低声问道:“谁告诉你我喜欢钱的?” 沈郁除了摇头还是摇头,蹬腿想把他的手甩下去,但那只手纹丝不动,怎么都甩不掉,沈郁干脆钻进被子里,把自己缩成了一团。 盛川不自觉松了手…… 他总觉得沈郁就是个万事不愁的大少爷,我行我素,从来不会理会别人的感受,又怎么会知道他的喜好呢,那是连盛川父母都不会去在意的东西。 盛川坐在床边,许久都没动,片刻后,缓缓伸手解开了领带,然后起身去浴室洗澡了,沈郁似乎听到动静,终于从被子里探出了脑袋,往浴室门看了眼,然后继续撕自己的玫瑰花玩。 盛川没带换洗的衣服,直接穿着酒店准备的浴衣,头发湿漉漉的落在额前,皮肤干净,眉眼温文尔雅,气质总比旁人要沉淀些。 沈郁见他坐在床边,呲溜一声滑下了床,然后跑去飘窗旁看外间高楼林立的灯火夜景,神情专注,直到后背陡然覆上一具微凉带着沐浴露香味的男性身躯,才陡然僵住了身形。 盛川声音温润,但此时低低沉沉,就平白蒙上了一层暧昧,眯着眼,像是在回忆什么:“记不记得我们上次做了什么……” 他只说了几个字,后面的声音就逐渐消弭于无形。 两个男人在酒店能做什么,除了滚床单自然还是滚床单,加上沈郁天生胆大横着走的性子,他们两个基本上大部分花样都玩过了,床上、地上、沙发上…… 哦,还有现在这个位置。 第74章 不喜欢你了 他们在一起的时候也未见得尽是不虞, 彼此相契合的时候,也曾有过连灵魂都颤抖到极致的快感。盛川对于钱的欲望总是大于这些东西的,但此时心中陡然有另一簇不知名的野火冒出了苗头, 开始愈燃愈盛。 他略微低头, 然后咬住了沈郁的衣领,灼热的气息似烟雾般在耳畔缓缓氤氲,轻轻一扯, 便露出了男子瘦削骨感的肩头。 盛川的声线忽然沙哑起来, 带着低低的磁性:“阿郁……” 他在喊他的名字,好似什么都没发生, 一如他们当初情浓的时候,总是带着舐骨的温柔,如一张绵密的网,将沈郁缓缓包裹,密不透风。 沈郁捂着耳朵,有些神经兮兮的摇头, 然后嘀嘀咕咕着些让人听不懂的东西,转身想从盛川怀里逃开, 谁知却被男子从身后压住,直接抵在了飘窗台的边缘。 沈郁像是炸毛的猫, 身体一瞬间绷紧,碎碎念出了当初骂沈润的话:“小野种……小野种……小野种……” 活脱脱一个神经病。 正常人看见他这幅样子应该都不会有兴致去做什么。 盛川不理,斯文温雅的眼睛在灯光照耀下闪过一抹白芒, 有些像狐狸,在一片细碎的光芒中,然后顺着白皙的后颈一路亲到脸侧,温热的唇齿含住了他的耳垂, 暗中用力咬了一下,这一举动就像按下什么开关般,沈郁的身体顿时被抽空力气,差点滑下去。 盛川不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大少爷,身躯看似单薄,但衣服底下,上半身的肌肉线条流畅且漂亮,沈郁就那么毫无反抗力被他的压在了窗边,外间除了霓虹璀璨,车水马龙,玻璃上也清晰映出了沈郁的眉眼五官,以及身后男人的动作。 沈郁这下似乎真的神智混乱了,语言系统直接失控,先是语无伦次的骂小野种,又骂坏女人,然而还是没能成功制止盛川的动作,最后连站都站不稳了。 沈郁侧脸紧贴着冰凉的玻璃,红着眼睛哆哆嗦嗦的艰难摇头,指甲在盛川手臂上挠出了道道红印。 夏天已经快过去了,虽然感受不到外间的气候,但已经能窥到几分秋意,底下的银杏叶簌簌落了一地。 沈郁以前每次做的时候都喊疼,但不见得是真的疼,他只是想让盛川去哄他。 你可以将他视作一个幼稚的小孩,为了夺取大人的关注,有时候会做出许多无理取闹的举动。 冰凉的玻璃因为温热的掌心在上面紧贴太久,而逐渐有了温度,盛川吻住沈郁的唇,将他那些乱七八糟的骂人话尽数堵了回去,然后拉着他跌跌撞撞的倒在了被褥间,殷红的玫瑰花瓣因为弹力而落到沈郁身上,有些则直接散落到了地上。 盛川无论做什么,总是慢条斯理的,亲吻的时候却总是凶猛而激烈,带着些许狠意,沈郁只能被迫开启牙关,视线涣散的看着天花板,喉间呜咽。 上方悬着一盏欧式水晶灯,璀璨夺目,盯久了有眩晕感,这个房间他们来过很多次,盛川似乎在帮他恢复记忆,忽而问道:“你记得这里吗?” 沈郁除了摇头还是摇头,胡乱攥紧所有双手能触碰到的东西,将一片花瓣揉的糜.烂,指尖沾染上了玫瑰色。 系统009躲在暗处,只能暂停观察行动,悄悄捂住了眼睛,这届宿主真牛,连精神病都不放过。 像是海面上巨浪滔天,但汹涌过后,又渐渐的平息了下来。一滴汗水顺着盛川的鼻尖掉落,他眼睑半垂,乍看其实是有些凉薄的,精瘦的身躯撑在沈郁上方,胸膛起伏不定。 沈郁似乎连魂都没了,墨色的头发湿黏一片,瞳孔失焦,后半段他不肯吭声,只能呜咽着咬住了手背,现在上面还有一个清晰的牙印。 盛川叫了他一声:“阿郁。” 沈郁闻言转了转眼睛,似乎终于从刚才濒死的感觉中回神,他见盛川看着自己,状似呆傻的咬住被子角,然后用被子把自己裹成一团,爬到了墙角,一个劲摇头小声念叨:“坏人……坏人……” 盛川伸手扯过一旁的浴衣穿上,然而堪堪系好带子,就听沈郁忽然打了一下枕头,生气道:“不喜欢你了……” 盛川闻言动作一顿,一缕头发滑落下来,遮住了眼底的暗芒,挑了挑眉,听不出情绪的问道:“为什么?” 沈郁又不说话了,他紧紧抿着唇,把枕头抱在怀里,刚才高涨的气焰忽然又弱了下来,害怕的瑟缩在角落,偷偷看了盛川一眼,又飞快收回视线。 盛川并未发怒,只是眼眸暗沉了一瞬,又问了一遍:“为什么?” 沈郁还是不说话,闷声不吭的转过身,背对着他,仿佛这样就可以看不见盛川,身上的吻痕掩在被子下,滑落的时候一片青紫。 盛川一伸手就把人拽了过来,他不轻不重的捏住沈郁下巴,指尖与温热的脖颈相贴,显得有些冰凉了:“你的喜欢就这么不值钱?” 以前天天喊着喜欢他,疯了之后总是把阿川这两个字挂在嘴边,现在说不喜欢就不喜欢了? 沈郁扭头想把他的手甩下去,但怎么挣扎都是徒然,最后一把抓住了盛川的手,作势要咬,但后者不知为什么,并未躲避,于是沈郁维持着那个动作,半天都没动,就像含了个炸.弹在嘴里,咬也不是,不咬也不是。 沈郁以前也喜欢这样玩,但回回都没咬下去,他怕盛川疼。 只有沈老爷子出车祸后,才真真切切的那么狠咬了一次,连着皮肉与血,在手腕上留了一个深深的疤,这辈子都消不去了。 盛川静静看着他,片刻后,似乎是看够了热闹,终于把手抽了出来,然后将沈郁从床上一把打横抱起,走进了浴室。 里面的圆形浴池很大,热水缓缓放满后,足够容纳两个人,沈郁一直低着头,额前的碎发遮住了眼睛,显得有些晦暗不明,把手指掰来掰去,侧身躲着盛川,很是沉默。 盛川对着灯光,看了看手腕上依旧明显的疤痕,然后在水面漾开的涟漪中将沈郁搂进了怀里,很轻微的亲了他一下,声音在弥漫的热气中显得朦胧不清,问道:“因为疼?” 似乎也找不出比这更好的理由了。 盛川看不清沈郁的神情,但能感觉到怀里的人犹豫着,很轻微的点了一下头,墨色的头发擦过下巴,带着些毛茸茸的触感,隐隐能感受到他的闷闷不乐。 盛川没说话,修长的手浸入水中,给他揉了揉疼痛的地方,沈郁躲了两下没躲开,脸被热气熏得通红,像是一块冰被放在了蒸笼上,渐渐的开始融化,黑色的眼睛蒙上了一层雾气。 盛川托住他下滑的身躯,再次低头吻上了他的唇,温软的舌尖撬开了他的牙关,这次极尽温柔,明明没用什么力气,但偏偏就是挣脱不能。 沈郁只能抓住他的肩膀,避免自己滑下去,就像溺水的人死死攥住救命稻草般,偏偏连胸腔内最后一丝空气都被盛川掠夺殆尽,恍惚间听见男人在耳畔低语:“下次不让你疼了……” 日升月落,他们就这么在酒店过了一夜,第二天清早,沈郁没爬起来,他睡的懵懵懂懂,把头蒙在被子里遮住了落地窗外刺眼的阳光。 盛川穿好衣服,习惯性看了眼手机,结果发现私家侦探昨天给他打过电话,走到阳台外面,回拨过去,响了两声很快被接通。 话筒那头响起私家侦探熟悉的声音:“盛先生,你要的东西已经查好了,那个女人前几天用私人账户往田家栋老婆的卡里打了一笔钱,然后就再也没出现过,流水信息我发到了你的邮箱。” 盛川眯了眯眼:“田家栋的老婆呢?” 私家侦探道:“她女儿刚刚动完手术,所以一直留在医院照顾,没什么可疑的行为。” 盛川道:“就查到这里吧,后面的事不用你管了。” 已经到手这么多资料,剩下的完全可以直接交给警察,沈润就算有一百张嘴也解释不清楚,剩下的事就只剩治好沈郁的病,然后收拾东西跑路。 盛川反正是想不到他也有跑路的一天,但是不跑不行了,沈郁又不是傻子,清醒过来,随便找个人查查底细,就什么都知道了,留下来只有等死的份。 盛川走进房内,见沈郁似乎还睡着,懒洋洋躺到他身侧,然后伸手把被子拉开,结果就见对方把脸埋在枕头里,原本顺滑的黑发翘起了一簇呆毛,看起来不太聪明的样子。 盛川把他揽进怀里,就那么抵着沈郁的肩膀眯了会儿,片刻后才睁开眼,漫不经心咬了咬对方藏在被子底下未着寸缕的肩膀,触感温热。 沈郁悄无声息睁开眼,黑色的眼睛一瞬间显得有些幽暗,他似乎被盛川咬的有些痛,依样画葫芦,直接在他的肩膀上报复性咬了一口,然后裹着被子就想往外爬。 适当的运动有益身心健康,这句话某种意义上是有道理的,起码盛川昨天运动了一下,心情还算不错,他微微禁锢住沈郁,眼中带了些意味深长:“你怕我?” 沈郁咬住指尖,点点头,又摇摇头,反正就是没让别人明白他想表达什么,并且继续想往墙角爬,盛川见状点点头,竟然相当干脆利落的松开了手。 他从床上起身,穿好了鞋,确认了一下并没有遗漏什么东西,对沈郁道:“你不想走,就在这里待着吧。” 说完从桌上拿过手机,打开房门离去,伴随着门被咔嚓带上的轻响,室内顿时陷入了一片寂静。 盛川就这么走了,相当之干脆利落。 沈郁听见他关门的动静,身形一顿,下意识看向门口,似乎是没料到盛川的举动,愣了许久才反应过来,然后从被子里钻出来,伸手捡起地上的衣服,窸窸窣窣的穿好。 做完这一切,他看了眼外面,但门口静悄悄的,没有丝毫动静。 沈郁又进了浴室洗漱,十分钟后,从门后探头出来,左右看了一圈,但房间依旧静悄悄的。 隔着一扇门,盛川正在靠在酒店走廊的墙上玩手机,他似乎在寻找着什么人的联系方式,把通讯录一点点的往下翻,最后操作一通,这才熄掉屏幕。 盛川大概觉得有些奇怪,沈郁就算疯了,也不可能怕他,甚至躲着他,说不喜欢他了这种话。 系统落在他的肩膀上,想了想道:【把他一个人丢里面是不是不太好?】 盛川对于挡了他财路的人或者球,心里通常都是没什么好感的,闻言略微抬眼:【你知不知道一件事?】 系统后背的翅膀扇了扇,看起来有些欢快,闻言凑了过去:【什么事鸭,什么事鸭?】 盛川伸手给它比了个数:“我离他只有五米远。” 【……】 系统闻言,扇动的翅膀顿了顿,怎么说呢,感觉怪尴尬的。 盛川已经在心里盘算着该怎么把系统送走了,越远越好的那种,永远都回不来的那种。他摸了摸口袋,似乎想找什么东西,然而还没等找到,身旁的房门就咔嚓一声被人猛的打开了。 沈郁开门后正准备往外走,结果眼角余光一瞥,就见盛川正靠在墙边,垂眸的时候姿态懒散,也不知在外面待了多久,总归是存心看笑话的。 盛川见他出来,抬了抬眼,果然有那么点看笑话的意思。 沈郁见状低下头,站在原地,半天都没吭声,就像小孩做错事了一样无措,片刻后才抬起头,不安的咬了咬袖子:“阿川……” 盛川淡淡挑了挑眉:“嗯?” 沈郁小声道:“不怕你……” 盛川嗯了一声,依旧没下文。 沈郁悄悄看了他一眼,又飞快低下头,直到袖子被他咬得皱巴巴,才终于小声嗫喏的吐出了几个字:“喜欢阿川,不怕……” 明明昨天还说不喜欢。 盛川看了他一眼:“喜欢多久?” 沈郁眼神懵懵懂懂,想了想,然后张开双手比划给他看:“很久很久……” 他似乎想努力的表达很久很久是一个非常久的时间,张开双手,是一个拥抱的姿势,然而还没等放下,就陡然落进了一个熟悉的怀抱。 盛川忽然抱住了他,在走廊没有人的时候,噙住他的唇吻了一下,五指在他发间穿梭,然后缓缓收紧,过了几秒钟才松开:“走吧,回去。” 沈郁没动也没躲,低头抠袖子。 第75章 跑路前夕 沈润虽然暂管了沈氏, 但并不顺利,他原本想借着最近的几次人事调动在重要职位安插心腹,但没想到都被那些元老股东给否决了, 实在是寸步难行。 沈老爷子在商场打拼半生,眼光毒辣, 留下的人手自然也不是随随便便就能收买的, 沈润现在说白了就是个空壳司令,公司没了他照样运转, 有了重大的方案需要裁定,则高层管理集体开会商讨,他这个代理董事长形同虚设。 只要沈郁一天还活着, 他就一天不可能成为沈家名正言顺的掌权人。 沈润心机虽然重,却有些谨慎得过了头,再加上做了亏心事, 内心鬼祟,总觉得暗中有人盯着他的一举一动, 每天都有如坐针毡的感觉。 老爷子死的时候, 外面就已经有消息传的沸沸扬扬,说是沈润这个庶子谋害父亲和亲弟弟, 如果在这个当口,沈郁再出什么事,那他就真的成了众矢之的了。 沈郁一定要死, 但不是现在, 就算死,也必须找个稳妥的办法,又或者找个合适的替罪羊…… 沈润中午开完会,在坐车回家的路上, 右眼皮子跳个不停,总感觉有什么事要发生,结果走进客厅一看,就发现盛川正坐在沙发上看杂志。 如果说如鲠在喉,那么盛川就是鲠在沈润喉咙里的那根刺,说疼不疼,说痒不痒,但就是膈应的慌,早晚要□□。 沈润今天见盛川一个人坐在底下,并没有陪着沈郁,眯了眯眼,一副老实憨厚的面相却偏偏精光狡诈:“真难得,怎么不去陪着那个小疯子?” 盛川看了他一眼,然后收回视线,翻了翻手中的杂志,意味深长的道:“不急,我想看点东西。” 上辈子沈润坑死了他,现如今对方马上就要栽在警方手里,盛川说什么也得亲眼看看这场好戏才是。 沈润闻言还没明白他的意思,就见楼上忽然下来两个穿着警服的人,其中一个赫然是上次调查沈老爷子车祸案的陈警官,一瞬间只感觉血液倒流回了脑子里,手脚冰凉,心脏在骤停过后忽然急速跳动了起来,莫名有一种心惊肉跳的感觉。 陈警官和助手从楼上下来,看见沈润时顿了顿,目光在他有些变色的脸上打量一瞬,而后出声道:“是沈润先生吗?” 沈润闻言将手缓缓放进裤子口袋,掌心满是冰凉黏腻的汗渍,不知道为什么,下意识看了眼沙发上稳坐的盛川,后者脸上明明没什么表情,却偏偏看出了几分讥讽的笑意。 沈润声音如常:“是我,两位警官来我家有什么事吗?” 陈警官刚才不知道是不是上楼取证去了,带着白色的手套,闻言把手套摘下来,递给身后的助手道:“是这样的,我们最近接到举报,说您涉嫌□□,谋害沈长康先生,请你和我们走一趟接受调查。” 沈润闻言心头咯噔一下,直接沉了下去,他勉强维持着面上的平静,刻意做出了一副压着怒火的神态:“胡说八道,我怎么会谋害自己的亲生父亲,是谁污蔑我?!” 陈警官道:“是谁举报的不重要,请你先和我们回警局一趟接受调查,到时候事情就清楚了。” 沈润面色难看,抗拒之意相当明显,陈警官见状拿出了两张照片,将田家栋老婆的照片给他看:“你认识这个女人吗?” 沈润见状面上的血色又褪了一层,喉结滚动几下才艰难出声:“不认识。” 陈警官又将另一张女人的照片给他看,上面赫然是蒋月清:“那这个呢,沈先生总不会连自己亲生母亲都不认识了?我们调查过她的账户资金来往情况,曾经多次给田国栋妻子打款,而她在警局也承认了是你在背后指使的。” 蒋月清胆小怕事,当初既然能够为了钱当小三,现在自然也能为了撇清关系出卖亲生儿子,沈润这个局布的虽然不算十分精密,却也不容易被查出来,坏就坏在盛川是重生的,无形之中搅乱了他的计划。 沈润一瞬间恨的牙都快咬碎了,脸侧肌肉不正常的抽动两下,好半晌都僵着说不出话,末了深吸一口气,对陈警官道:“接受调查可以,不过我想回房先换套衣服,你们应该不介意。” 人现在还没定罪,再者说,沈润总不可能从房间跳窗逃跑,陈警官看了眼腕表:“可以,尽快。” 沈润没说话,径直回了自己的房间,转身的一瞬脸色阴沉得吓人。 盛川挑了挑眉,看起来心情颇好,把杂志合上扔到一边,抬眼却见陈警官正看着他,顿了顿,针对沈润的行为做下评语:“我也没想到他居然这么畜生,连亲爹都敢害。” 盛川跟车祸这件事扯不上半毛钱关系,陈警官心想这沈家大少爷要是被抓了,就剩一个半疯的沈二少,谁会不对他手上的财产动心,盛川说不定就是下一个沈润,得多注意着点。 陈警官笑了笑,意有所指道:“法网恢恢,疏而不漏,这人呐,不能做错事,都是爹妈辛苦养大的,小错就算了,犯下大错那可就一辈子都回不了头了。” 人活一世不容易,他当警察这么多年,见过太多例子了,抢劫的,杀人的,为了蝇头小利,把后半生几十年都搭了进去,何必呢。 沈润没耍什么花样,换了套衣服从房间出来,然后被陈警官他们带走了。 盛川看着他出门,忽然觉得人生也不过如此,一世恩怨就这么了结了,他从沙发上起身,正准备上楼看看沈郁,却发现对方不知何时从房间出来了,就趴在二楼的栏杆扶手那里,歪头看着沈润离去的方向,眸色漆黑。 盛川无意识摩挲了一下指尖,然后迈步上楼,沈郁见他过来,似是没看明白刚才发生了什么事,轻轻拍了拍栏杆:“小野种怎么了……” 盛川知道沈郁以前对这个大哥其实没什么感情,都是面子情分,也没隐瞒什么,只是言简意赅的道:“他做了错事,所以被警察带走了。” 盛川说完,顿了顿,心想沈郁如果追问他沈润做了什么错事,自己又该怎么回答,幸而后者只是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并没有多问什么。 盛川见他身上还穿着睡衣,把他拉进房间,然后从衣柜里拿出一套常服替他换上,低声道:“宋医生等会儿就接你去诊所,你配合她一下,不要吵也不要闹。” 沈郁从衣领里探出头,墨色的头发有些凌乱,他拉住盛川的袖子,然后用食指勾了勾:“阿川和我……一起去……” 盛川是不可能和他一起去了,盛川已经收拾东西准备跑路了:“你先去,我明天再过去接你。” 沈郁似乎不太信:“真的吗……” 盛川点头:“真的。” 沈郁低头戳了戳膝盖,额前的碎发遮住了眼睛,抿唇小声道:“别骗我……” 他说,别骗我。 老实说,软萌的生物确实挺讨人喜欢,更何况沈郁作天作地的性子难得有这么乖巧的时候,盛川静静端详着他,忽然觉得命运就是很奇妙的东西,能把两个原本天差地别的人纠缠在一 起。 一个是富家公子,一个是山沟的穷小子,如果不是意外,他们可能一辈子也不会认识彼此。 人总是在即将离开的时候,才忽而对一切变得宽容释怀起来。 盛川干脆席地而坐,眉宇间的郁气忽然比前世散了些许,然后拍了拍身侧的位置:“过来。” 沈郁滑下床,直接缩进了他怀里,盛川揉了揉他的发顶,触感顺滑柔软,想起老一辈人曾经说过,发根硬的人性子就倔,发根软的人性子就软,忽然觉得也不尽是这样。 盛川想说些什么,到底又没有说,可能他觉得就算说了,现在的沈郁也未必能听懂,只是道:“以后眼睛擦亮点。” 眼睛擦亮了,才不会被人骗,沈郁就是眼睛不够亮,才会落到今天这个地步,不像盛川,从小一肚子弯弯绕绕,从来没被谁骗过。 沈郁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正欲说话,下巴忽然被两根微凉的手指轻轻抬起,下意识看去,就对上盛川茶色的眼瞳,如春风般柔和,如玉般温润。 也许盛川对沈郁不是完全没感情,毕竟相处了那么久,就算是个物件,也该有几分念旧,就算是利益驱使,对方也是盛川真正哄过和宠过的人。 他垂眸,缓缓靠近沈郁,留下了足够的时间给对方避开,但后者一动不动,只是无意识攥紧了指尖,直到唇齿相触的一瞬,才陡然松开了皱巴巴的袖子。 盛川这次吻的很温柔,他想,反正马上要走了,以后再也见不着面,亲一次也没什么,这么想着,他微微收紧怀抱,让沈郁面对面坐在了自己腿上,而后扣住对方纤瘦的腰身,逐步加深这个吻。 沈郁没反抗也没挣扎,一双手虚落在盛川肩上,似乎想攥紧,又想松开,久久难以落下,直到男人倾身将他压在地毯上,那双手才骤然落到了实处。 沈郁呼吸沉重,瘦削的身形被盛川压制,无力仰头,喉结暴露在空气中,上下滚动,硬生生看出了几分脆弱感,连带着眼尾也染上了一层薄红。 009号系统再次迫不得已暂停观察行动,用手悄咪咪捂住了眼睛,内心嘀嘀咕咕,念念叨叨,发出了只有单身球才会发出的感慨,天天亲,天天亲,有什么好亲的。 第76章 爸爸再爱我一次【二更】 时至下午, 太阳的余晖呈现一种浅浅的橘色,透过玻璃窗斜斜的倾洒进来,将房间熏染成了暖调, 隐约可见尘埃在空气中跳动,将地毯上吻成一团的两个人照的分明。 不知过了多久,盛川终于停歇,他缓缓松开揽住沈郁腰身的手,淡色的唇经过刚才一番厮磨纠缠, 渐渐深成了绯色。 沈郁睫毛颤了颤, 似乎有片刻失神, 他眼睛缓缓聚焦,发现盛川正看着自己,抿着微肿的唇, 语气懵懂的喊了他一声,然后不安的动了动腿:“阿川……” 盛川喘匀了呼吸, 然后伸手把他从地上拉起来, 拍了拍他身上不存在的浮灰, 用手机看了眼时间, 估计这个时候宋明雪已经快到了, 对沈郁道:“走吧, 我送你出去。” 沈郁不吵也不闹, 乖乖被他带下了楼, 没过多久宋明雪就来了,她仍是一身浅米色的衣服,气息温婉亲和,不过这次两手空空,什么都没带, 只是单纯接沈郁去诊所的。 盛川又问了一遍:“你确定他的病能治好?” 宋明雪看了眼后者,沈郁正躲在盛川身后,低着头沉默寡言,看起来有些怯生生的,但细看进去,那双眼深邃得像一块墨玉,似乎藏了别的东西。 宋明雪笑了笑:“十足保证不敢说,不过九成九应该是有的,怎么样,可以走了吗?” 盛川闻言看了她一眼,然后把沈郁从身后拉出来,往宋明雪那边轻推了一下:“去吧,好好听医生的话。” 说完在沙发上落座,缓缓倒入椅背,看起来并没有把他送上车的打算,仿佛刚才在卧房里抱着人亲的并不是他,颇有些提起裤子就不认人的意思。 沈郁仍是一副单纯好骗的样子,犹豫着往宋明雪那边走了几步,回头看向盛川,走几步,又回头看向盛川,小声道:“阿川,你明天记得来看我……” 盛川答应了,然后道:“跟宋医生走吧。” 宋明雪也道:“沈先生,时间不早了,我们走吧。” 沈郁没有出现想象中的各种意外状况,不吵也不闹,就那么跟着宋明雪离开了,盛川眼见他们的背影消失在门口,又在原处静坐了片刻,这才从沙发上起身上楼。 你问他做什么?当然是收拾东西跑路了。 盛川从房间里找出行李箱,简单收拾了一些衣物和日用品,用手机定了明天的车票,然后把一些值钱的东西都清点了一遍。 日子富足后,他再也没像刚进城的时候那样,看见一件价值过万的东西都会愣上许久,沈郁后来送过他不少东西,腕表,钻石领夹,定制的水晶袖扣,平常没刻意数过,今天一翻抽屉才发现已经积攒了一大堆。 盛川只打算带一个行李箱,这些东西能装就装,装不了就放回原位,收拾起来那叫一个干脆利落,系统都看傻眼了。 系统绕着他飞了一圈:【亲,你这就打算跑路了?】 盛川意味不明的反问道:“怎么,不能跑?” 现在沈润被抓了,沈郁也快治好了,他不跑干什么。 系统只是觉得没必要:【其实留下来也可以的呀~】 盛川只道:“你不懂。” 系统只是个球,它能明白什么呢,它不明白盛川每天都有一种在悬崖峭壁上行走的感觉,它也不明白麻雀变凤凰只是种传说,现在随便出去找个小女生问问,她们都能明白豪门不好嫁这种道理。 富人有钱有权,他们有足够的资本玩感情游戏,喜欢的时候可以倾尽全部,不喜欢的时候收回手,什么损失都没有,但对于小麻雀来说却是伤筋动骨般的存在。 盛川手里一定要紧紧攥着些什么才有安全感,但并不是沈郁的喜欢,这种东西对他来说太虚无缥缈了,不过说到这个,盛川忽然想起了一件事:“你打算什么时候和我解绑?” 系统扇了扇身后的小翅膀:【亲,等你改造成功就可以解绑了】 盛川一字一句认真道:“我已经改邪归正了。” 系统又不傻,才没那么好糊弄:【亲,这个你说了不算哦,目前你尚处于观察期,请继续好好表现】 盛川心想系统这个倒霉球该不会要跟他一辈子吧,三两下把行李箱的拉链拉上,实在是不喜欢这种被时时刻刻盯着的感觉:“观察期有多久?” 这个就说不准了,可能一两个月,也有可能是三四年。 系统:【很快的哟~】 盛川前半生二十多年都忍过来了,也不差这么一段时间,他收拾完东西,在床边静坐半晌,忽然有一种无所事事的感觉。 林姨正在楼底下做饭,警察今天过来把沈润带走的时候,她人都吓傻了,躲在房间半天不敢出来,等沈润走的时候,这才稍微放下一些心。 林姨做好晚饭,久久等不到盛川下楼,最后只得上来找他:“盛先生,晚饭做好了,您是在楼上吃还是在楼下吃?” 盛川:“我不吃了,你自己吃吧。” 沈家本来人就不多,现在更是空空荡荡,一个人吃饭也没什么胃口。 晚上的时候,盛川洗完澡从浴室出来,正思忖着要不要打电话给宋明雪问个情况,手机忽然震动了一下,却是陈警官打来的电话。 接到警察的电话,通常都没什么好事,盛川直觉应该和沈润有关,很快接通了,话筒那头响起陈警官的声音,细听有些严肃,扔下了石破天惊的一个消息:“沈润跑了。” 沈润跑了? 盛川闻言略微坐直了身体:“他怎么跑的?” 陈警官显然被这件事弄的有些焦头烂额:“今天我和同事带他回警局接受调查,结果在高速公路上一不小心出了车祸,趁乱中沈润被一辆黑车带走了,初步估计有同党接应,我们现在还在搜寻中,你如果有什么消息,及时告诉警方。” 他打电话来,除了说这个,再就是想提醒盛川注意安全,去警局报案的人就是他,沈润如果想寻仇的话,出来第一件事就是找盛川,说完就匆匆挂断了电话。 盛川愣了那么一秒才回过神来,心想怎么又是车祸,难道命中注定都有这么一遭?倒不怎么担心沈润寻仇的事。 他们某种意义上来说是同类人,首先要保全自身,其次才会去思考爱恨情仇那些问题,沈润既然跑了,那就说明他想活,最大的可能就是带着一笔钱逃去国外,而不是蠢到来找盛川报仇。 不过生死仇人跑了,这件事多多少少会让人感到些许不爽,他坐在床上,在脑海中把沈润大部分的人际关系网都盘算了一遍,最后得出“孤立无援”这四个字的结论。 沈润身边没有什么要好的朋友,也没有谁会傻到冒着被警察发现的风险去救他,现在信息发达,跑不了多久就会被抓回来,但那辆凭空冒出来的黑车则显得有些可疑了。 盛川抓不到什么头绪,干脆就不想了,反正想出答案也没有钱挣,眼见时间不早,躺下准备睡觉了,在手机通讯录那一栏翻出宋明雪的电话号码,停顿半晌也没有按下去,最后按熄屏幕塞到了枕头底下。 盛川还是打算回老家,毕竟他也没别的地方可以去了,不过麻烦就麻烦在山沟沟没有机场,只能坐火车才能到,否则一个飞机直接飞过去,能省不少事。 盛川有几年时间都没再坐过火车这种交通工具,免得不熟悉路线耽误车程,提前好一个小时就出门了,他拖着行李箱走到路边,正准备伸手拦车,一辆蓝色的出租车就直接停在了他面前。 盛川没多想,拉开车门坐到了后座:“师傅,去火车站。” 司机没说话,只是打开了计价器,然后朝着前方驶去,盛川一开始在看手机,并没有注意到异常,过了大概半个小时后,他习惯性往车窗外看了眼,却发现外面的路线不大对,心里忽然咯噔了一下。 无他,司机分明只是开车绕了个大圈,又把车开回了沈家大宅。 盛川见状无意识攥紧手机,正犹豫着要不要报警,就见司机忽然把车停在了路口,也就是盛川刚才拦车的地方:“盛先生,您可以下车了。” 盛川没动,目光沉凝:“你到底是谁?” 司机没说话,只是看了他一眼:“您确定不下车吗?” 盛川闻言思索一瞬,只好拉开车门下车,然而还没等想好该怎么办,不远处忽然走过来两名身形健壮类似保镖的男子挡住了他的去路。 他们似乎认识他,做了一个请的手势:“盛先生,不好意思,可能要麻烦您再回去一趟。” 盛川饶是平常脑子够用,也没办法猜出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他仍是秉承着好汉不吃眼前亏的性格,并没有直接和他们发生正面冲突:“你们到底想做什么?” 为首的男子道:“您去了就知道了。” 于是盛川就这么被迫再次回到了沈家大宅,刚一进客厅,他就发现气氛有些不同寻常,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血腥味,本能的想离开这个地方,然而外面守着好几名黑衣壮汉,实在是插翅难飞。 “救……救命……” 寂静的客厅内忽然响起了一道奄奄一息的声音,盛川顺着声音看去,这才发现不远处躺着一个浑身是血的男人,只是刚才被沙发挡住了没看见。 一个晚上的时间而已,沈润不知经历了什么,露在外面的皮肤都是完好无损的,但身上的衣服却已经被血迹浸得暗红一片,左腿也像是断了般,呈现着一种不正常的扭曲姿势,此刻正一点点的朝着盛川脚边爬来,地上留下了一道拖拽的血痕。 “救我……救……我……” 沈润的眼睛已经被血糊得看不清了,他只是隐隐约约看见有个人影在面前,竭力的朝他爬过去,断断续续道:“我知道错了……你放过我吧……放过我吧……” 老实说,大白天看见这一幕,挺吓人的,盛川眼见着他一点点爬过来,待认清了地上这个人是沈润时,瞳孔骤然收缩,无意识后退了几步,心中惊骇不已,然而当他堪堪退到楼梯台阶边缘时,后背却陡然撞上了一具温热的身躯—— “怎么,你害怕?” 盛川耳畔忽然响起了一道低沉的男声,像是毒蛇在心脏盘踞,无声吞吐着信子,散发着丝丝寒气,听不出丝毫情绪。 “……” 盛川闻言大脑有片刻空白,几乎是立刻就认出了声音的主人是谁,后颈僵的连转动一下都困难,他看着面前人不人鬼不鬼的沈润,心脏忽然凉了半截,艰难吐出了几个字:“沈老爷子的车祸跟我没关系……” 真的一点关系都没有!!! 话音刚落,盛川的肩膀就忽然被人缓缓攥紧,力道大得像是要捏碎他的骨头,只听身后那人一字一句,语气阴凉的反问他:“如果真的有关系,你觉得你还会活着站在这里吗?” 盛川…… 盛川什么都没说,他只是忽然想回家和爸爸卖橘子了…… 第77章 装疯的【一更】 沈郁单手插兜, 就站在盛川身后,半边身形刚好浸在窗外透进来的熹微晨光中,却还是落下一地难以驱散的阴影。眼形狭长, 尾端上扬, 瞳仁如一点黑墨凝聚, 看人的时候带着些许睥睨, 锐利且冰冷, 哪里还有半分之前懵懂疯傻的样子。 他是装疯的…… 虽然这个答案看起来很不可思议,但却是唯一能合理解释现在情况的理由, 盛川以前也有微妙的怀疑过,但最后又被他压下去了。 他记忆中的沈郁肆意妄为,乖张骄纵,从来没对谁低过头,这辈子受过富贵, 受过宠爱,就是没受过委屈, 又怎么会整天躲在小黑屋装疯卖傻, 被沈润打的奄奄一息都不还手呢。 怎么想都不可能, 不可能。 盛川想起他前段时间在西餐厅当着沈郁的面说他脾气臭,之后还按着他在酒店滚了一次床单,再往前推移, 还故意倒了饭菜让他饿肚子,林林总总加起来, 黑历史怎么着也得有十几件了。 那么问题来了, 沈郁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恢复正常的? 难道宋明雪真那么神,一晚上时间就治好了一个精神病? #宋医生赛高# 盛川看了眼脚边浑身是血的沈润,想不通他做错了什么要面对这么血腥的场面, 面上勉强维持着镇定:“你不是在宋医生那里吗?” 沈郁闻言低笑一声,声线黏腻冰凉,意有所指的道:“原本是在她那里的,不过你跑的太早了,所以我就只好提前回来了。” 他说完,忽而目光暗沉的对盛川道:“你又骗了我一次。” 他说,你又骗了我一次…… 盛川是明哲保身的聪明人,尤其是在沈润下场不怎么美妙的情况下,竭力想把这件事给绕过去:“我只是回家探个亲……” 探完亲就去诊所接你了懂吗? 沈郁闻言眉梢微挑,听不出情绪的问道:“是吗?” 盛川装正经很有一套,到这个时候也不见慌张,反问道:“我骗你干什么。” 谁料沈郁声音忽然冷了下来,像一根尖锐的针,轻易就戳破了他的谎言:“你不是说你父母双亡了吗,去探谁的亲?” 书香门第,父母双亡,全家死的只剩他一个,这是盛川当初接近沈郁时用的假身份,又一个谎言。 淦! 盛川只感觉自己脑子都秀逗了,怎么今天频频短路,老是往死里挖坑埋自己:“……也不算探亲,就是回去上个坟。” 沈郁斜睨着他,语气轻飘飘的:“是吗,那我建议你还是先给自己上三炷香吧。” 他说完,终于松开了盛川的肩膀,步下台阶,沈润挣扎着想去抓他的裤脚,然而求饶的话还没来得及说出口,门外就进来两个黑衣大汉,将他拖死狗一样复又拖到了客厅中央,直接丢在了地上。 沈润的腿似乎被什么重物碾压过,姿势不正常的扭曲着,八成断了,这一下牵扯到他的伤口,直接痛的像杀猪一样叫了出来,涕泪横流。 沈郁就那么在沙发上落座,翘着腿,好整以暇的观赏着这一幕,目光晦暗不明,和之前咬着袖子懵懂茫然,被盛川按在酒店大床上欺负得呜咽哭泣的模样相去甚远。 盛川看着沈润浑身是血的模样,忽然觉得自己身上也痛了起来,该死的有点感同身受,低声叫出了系统:“系统。” 系统biu的一声弹了出来,看见这血淋淋的一幕,也有些瑟瑟发抖,悄悄躲到了盛川身后:【亲,你叫我干什么?】 盛川问它:“宿主杀人你们管不管?” 系统声调忽然拔高:【管,当然管!】 电死都是轻的。 盛川又问:“那宿主被人杀了你们管不管?” 系统:【……】 它发现了,这个宿主总是喜欢问一些让球十分尴尬的问题,闻言背后扇动的翅膀停顿了一瞬,然后继续扑棱着,不确定的道:【应该……应该管吧……】 盛川瞬间明白了,这个改造系统不是球,是一只双标狗。 沈郁在沙发上坐了半晌,似乎终于欣赏够了沈润痛苦的样子,让人把他带下去换身衣服,然后送去警局,视线看向盛川,一双眼黑白分明,唇角弧度微冷:“你就不好奇他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盛川心想那还用说,被你揍的呗,再次自证清白:“他的事跟我一点关系都没有。” 一!点!都!没!有! 沈郁头也不回,忽然冷冷问道:“那你被他收买接近我的事呢?” 这句话在寂静的客厅内陡然响起,如投石入水,激起涟漪无数,他说这句话时,语调没有任何起伏,却让人从骨子里感受到了一股凉意。 盛川早知道有瞒不住的一天,沈润肯定把自己抖出来了,但听见他这样说,还是下意识看了过去,却见沈郁坐在沙发上,周身气息阴鸷,显然他现在的心情并不算好,甚至可以称得上糟糕。 此时盛川脑海中得出了一个死亡等式:沈郁心情不好=要发泄=自己遭殃 此时客厅里并没有什么人,空荡荡的只剩了他们两个,盛川踩过地上那一摊蜿蜒的血痕,然后走沈郁面前倾身蹲下,茶色的眼睛永远通透温润,让人永远都猜不到他心里在盘算着什么瞎话:“……所以你就因为这个恨我?” 沈郁闻言,狭长的眼睛眯了眯,漫不经心勾起盛川的领带尾端,在指间绕了几圈,然后倏的收紧,迫使他倾身靠了过来,面无表情的问道:“怎么,你觉得这只是小事?” 他幽暗的眼中陡然升出一簇野火,烧的噼里啪啦,多了一抹挥之不去的阴翳,盛川的戏耍与玩弄令他感到愤怒,连指甲都深深陷入了掌心。 盛川说:“我确实是为了钱接近你的……” 话音未落,他颈间的领带就倏的被人攥紧,窒息感瞬间涌上,盛川顿了顿,直视着沈郁的眼睛继续道:“但是我没想过要害你……” 他缓缓覆上沈郁紧绷的手背,掌心温热,无声软化着对方尖锐的情绪:“我如果真的想害你,为什么要给你治病,为什么要帮你找出凶手?” 系统心想那是因为我逼的呀,这个宿主忒不要脸。 沈郁目光刀一样在他身上刮过,似乎要剖开他的皮肉看看里面那颗心到底是黑的还是红的,似笑非笑,语气阴沉:“这么说我还得谢谢你了?” 盛川神色不变:“该说的我都说了,你如果不信,我也没办法。” 他这幅漫不经心的模样显然惹怒了沈郁,话音刚落,就被攥着衣领按到了沙发上,耳畔响起对方咬牙切齿的声音:“你到现在还想骗我?!” 盛川隔着衣服也能感受到沈郁紧绷的拳头,想起刚才沈润凄惨的下场,不知哪里来的力气,反身将他压在了身下,微微用力制住他的四肢,压低声音道:“如果你觉得我说什么都是假话,那我解释再多也没用。” 沈郁脸色阴沉的吓人,冷冷道:“三秒钟时间,松开你的手!” 盛川想起门外站着的黑衣大汉,却没动,他在赌,赌沈郁还是有一分心软,无声攥紧对方的手腕,在他耳畔问道:“我不松的话,你是不是想杀了我?” 他有一双蛊惑人心的眼睛,里面清楚倒映着沈郁的样子,说话时热气喷洒在耳畔,余息氤氲,仿佛又回到了酒店的那个晚上,他也是这么贴着沈郁的耳朵亲吻逗弄的。 沈郁以前最喜欢他这样看着自己,但一想起都是假的,又恨的想喝了他的血,无声眯眼:“信不信我现在就杀了你。” 盛川竟然笑了笑:“你杀了,我才信。” 他说完,垂眸看向沈郁,清俊温雅的脸总是那么具有欺骗性,片刻后,忽然毫无预兆的低头吻住了他,单手扣住他的后脑,熟练的撬开牙关长驱直入。 沈郁瞳孔骤缩,第一反应就是踹开他,却被按住四肢动弹不得,盛川太熟悉他的身体,轻易就可以令他丢盔弃甲,一点一点的将空气尽数掠夺干净,指尖在他腰侧的敏感点来回按揉抚摸,泄尽了身下人所有的力气,直到下唇陡然传来一阵剧痛,才动作一顿,紧接着被一把推开。 盛川跌坐在了沙发上,他衬衫微皱,领口开了几颗扣子,一缕头发滑落下来,将那份斯文败类的气质体现得淋漓尽致,伸手摸了摸唇,这才发现被沈郁咬出了血。 好吧,以前亲一亲就能哄好的招数好像不怎么管用了。 沈郁的状况也好不到哪里去,头发凌乱,唇瓣因为刚才的一番厮缠而微微红肿,胸膛起伏不定,不知道是被气的还是别的,目光阴鸷的盯着盛川,像是要把他碎尸万段。 这个时候不能怂,怂了你就输了。 盛川无意识摸了摸下唇,牵起一阵密密的刺痛,一副放弃挣扎的样子,抬眼看向沈郁:“你要杀就杀吧。” 做错事的时候,如果被捉了个现行跑不掉,就干脆利落的认错,争取宽大处理,这是盛川从小就明白的道理。 沈郁闻言面色阴晴不定,喜怒难辨的道:“你是不是以为我不敢动你?” 盛川可从来没这么想,沈郁性子有多横他是知道的,天都敢捅个窟窿出来:“我说了随你处置,不骗你。” 沈郁一开始确实是疯的,但后来就渐渐的恢复了神智,他一直装疯卖傻,除了想调查车祸的真相,再就是想看看盛川会怎么做。 这个被沈润收买、怀着目的接近自己的人。 第78章 跑路【二更】 诚如盛川所想, 沈郁前半生确实没吃过什么苦,以至于当倾轧来临时,大脑中的神经线就嗡的一声断裂了, 整天躲在漆黑的房间角落, 封闭着不肯出来。 那是他人生中最灰暗的一段日子…… 至亲的人离开了他, 至爱的人背叛了他, 从神台跌落到尘埃中,所需的也不过一夕时间而已。 没有人知道他是怎么熬过来的, 也没有人知道他每天晚上辗转反侧时, 恨意灼烧得五脏六腑都在疼, 从前高高在上的大少爷, 原来有一天也可以底下头装疯卖傻。 沈郁从来就没看透过盛川, 当他以为对方只是为了钱才接近自己时,盛川却又在他疯了的时候一直照顾他, 甚至查出了车祸的真相。 沈郁早就可以解决沈润了,老爷子死前留下了一份亲子鉴定报告,只要拿出去, 沈润就会失去继承权, 但他偏偏在等, 想看看盛川会做到什么地步。 现在看到了, 他不知道自己是该失望还是该高兴。 沈郁唇间还残留着一股淡淡的血腥味,是盛川的血, 他抿了抿唇, 眼眸滑过一抹暗色, 并未想好该怎么处理对方, 只好暂时搁置, 看了眼楼上的房间, 语气喜怒难辨:“你是自己乖乖进去,还是我找人把你关进去?” 盛川秒懂他的意思,立刻道:“我自己上去。” 他说完从沙发上起身,自觉往楼上走去,经过沈郁身边的时候,却忽然被他攥住了手。 沈郁没做什么,只是垂下眼眸,贴着他的耳畔,维持着这个暧昧的姿势无声说了一句话:“别让我看见你想跑……” 盛川被耳畔温热的余息弄得有些微痒,却没躲开,也没说话,感受到腕间的力道松了,这才继续往楼上走去,走到楼梯中段的时候,没忍住回头看了眼,却见沈郁走到了庭院外间。 这个人还是心软了,一次又一次。 盛川说什么,他就信什么。 哪怕是盛川,在这个时候也忽然不想再骗他。 沈润的伤大多在衣服底下,露在外面的皮肤并没有伤痕,换了身干净衣服,已经不大能瞧得出刚才的狼狈,只是脸色仍然苍白,头发被冷汗浸了个湿透。 沈郁打量半晌,然后在他面前缓缓蹲下,眯了眯眼,觉得今天的太阳有些刺目:“等会儿去警局,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知道吗?” 沈润闻言哆哆嗦嗦,一个劲点头,听到要去警局,竟有一种欣喜若狂,逃出生天的感觉:“我自首……我自首……我去自首……” 他就算去坐一辈子牢,也绝不想再落在沈郁手里了。 沈润被警察带走的时候,就已经联系了熟人接应,准备好要带钱跑路,结果那么巧路上发生了车祸,他就趁乱溜走了,谁曾想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被沈郁中途截了胡,折磨成了现在这幅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 沈郁看他的眼神已经与看死狗无异,抬了抬下巴,示意他们把沈润带走,与此同时,盛川在房间里也正式开始了他的跑路计划。 二楼窗口说高不高,说低不低,盛川把床单剪成长条,一端牢牢绑在桌腿上,另一端当做安全绳垂到外面,直接借力跳了下去,落在灌木丛的缝隙中,发出一声簌簌的轻响。 系统看的心惊胆战:【亲,你为什么要做这种危险的事情~】 盛川心想正门守着黑衣大汉,他不从窗口跳出来,怎么跑,幸好钱包身份证还在身上,行李箱不要也罢。 系统探测到他的念头,更不明白了,绕着他飞了一圈:【你为什么要跑?】 盛川闻言顿了顿,心想身份都被揭穿了,再待下去做什么,一个穷小子堪堪高中毕业,却跑去冒充高材生,在别人眼里就是个笑话,在沈郁眼里就更是个笑话。 他光鲜亮丽的外表被人拆穿剥离后,剩下的似乎仅有一颗敏感的自尊心,没办法再像以前一样从容的面对沈郁。 盛川后退几步,抬眼看向窗户,不知在想些什么,过了那么几秒才转身离开,系统隐隐感觉到他空荡荡的眼底这次多了些什么东西,但冰冷的程序并不能分析出来。 沈郁解决完沈润的事就回到了客厅,他上楼走到盛川的房间,在门口静静站了片刻,抬手想推开房门,但不知道为什么,又收了回来,缓缓放进了裤子口袋。 也许装疯卖傻太久,沈郁已经没什么讲究了,直接坐在了楼梯台阶上,背影清瘦,已经不太能撑的起来衣服。。 沈郁喜欢盛川,很喜欢的那种…… 真要细究,说是初恋也不为过,于是什么都给了他。 沈郁的前半生就像一张白纸,堆的是花团锦簇,描的是锦绣前程,没经历过什么人心险恶,感情也比旁人来得要炙热纯粹些,他以为盛川同样喜欢自己,就像自己喜欢他那样。 但原来只是出于沈润的指使…… 人这一生不能有太过极致的爱恨,就像世界没有非黑即白的事,否则一朝颠覆的时候,痛苦的只是自己。 某些人,某些事,对沈郁来说太过重要,于是幻想破碎的时候,对别人来说无关痛痒,于他来说却是切肤之痛。 盛川之前没发现沈郁在装疯,是因为他没明白一个道理,人是会变的,就如同他当年被父亲打到吐血,孤身一人离家出走来到大城市,心境至此颠覆,现如今的沈郁也是一样。 沈郁摊开自己空荡荡的掌心,垂眸看了一眼,而后一点一点的缓缓收紧,像是攥住了什么东西,从前黑白分明的眼眸也多了一处阳光照不进的地方,幽暗深沉,挥之不去的病态。 他已经没了很多东西,既然已经追不回来,于是只好攥紧目前所有能攥紧的东西。 无论是真的还是假的。 沈郁终于从楼梯台阶上起身,走到了盛川房间门口,他拧开门把手推门而入,却没见到想象中的人,只有一长条被剪碎的床单系着桌腿,另一端蛇似的蜿蜒至窗台外面,形成了一条安全绳索。 很明显,盛川跑了,而且还是翻窗户跑的。 沈郁走到窗户边,望着底下的一截床单,内心不知在想些什么,眸底暗沉翻涌,落在窗沿上的手无声攥紧,片刻后,才终于缓缓松开,闭了闭眼。 盛川又在骗他…… 这个时候,盛川已经在门口乘坐公交车转地铁到达了火车站,并重新买了一张回老家的火车票,回到了那个三四年都不曾回去的地方。 他老家在山沟沟里,临近傍晚的时候抵达镇上,还得再坐一趟车才能进村,盛川已经有很多年没再回来,周遭的景致令他感到相当陌生,印象中尘土飞扬的路修得平坦而又宽阔,破旧的土房也变成了漂亮的砖房,以至于他很难分辨出路线。 盛川站在路边,实在是不知道该怎么走了,看见一个年轻小伙开着三轮摩托车经过,伸手拦住了他:“麻烦问一下,盛江河家怎么走?” 年轻小伙闻言停下了车,往东边指了指:“江河叔啊,看见那栋最漂亮的二层小楼房没,就是他家的,你找他有事儿啊?谈生意?” 他见盛川衣着光鲜,不由得多打量了几眼,谁曾想越看越眼熟,忽然一拍大腿道:“哎!你不是那个谁……那个那个……你是川子吧?!” 盛川闻言这才觉得对方也有些熟悉,仔细一看,原来是以前的邻居高海洋,笑了笑:“是我,你还认得出来啊。” 高海洋乐了:“为啥不认得你,咱俩当初一起上学,那么多人,就你考上了大学,多光宗耀祖的事儿,哎,你是要回家吧,上来呗,我带你一程。” 他口快心直,想到什么就说什么了,盛川也没在意,直接坐上了他的车:“麻烦你了。” 高海洋朝着他家驶去:“嗨,有什么麻不麻烦的,你可出息了,在外面跟人做生意挣大钱,江河叔在村里逢人就夸,有什么挣钱生意也带带兄弟啊。” 盛川压根没听懂他在说什么:“谁说我在外面做生意了?” 高海洋道:“江河叔呗,他说你孝顺,在外面和人做生意,挣了钱每个月都往家里寄,瞅瞅,你家那小楼房可阔气了,十里八乡谁比得上你家。” 路不远,十来分钟就到了,高海洋把车停在一栋二层小洋楼面前,对里面喊了一声:“江河叔江河婶儿!赶紧出来啊,你家川子回来了!” 盛川从车上下来,看着面前与记忆中相去甚远的漂亮楼房有些怔神,他明明记得自己离开时家里还是破旧的小土屋,怎么短短几年时间就变成了楼房,哪里来的钱? 还未来得及说话,一个眉眼清秀的中年妇女就忽然从里面快步跑了出来,因为速度太快,还差点绊倒了:“川子?!川子在哪儿呢?!” 话音未落,她就看见了站在车旁的盛川,一瞬间愣在原地,似乎有些认不出当年青涩的儿子了,过了好半晌,才终于犹豫着走上前,试探性伸手拉住了他:“是川子吗?是川子吗?” 母亲怎么可能认不出自己的孩子,她刚刚问完,眼睛就控制不住的红了,眨了眨眼,好半天才说话:“你这孩子……你这孩子……怎么现在才回来……” 盛川不知道该说什么,伸手抱住了她,感觉母亲老了很多,身躯也孱弱了很多:“妈,对不起。” 他在外面伪装了太久,很少露出真实情绪,以至于现在连一句真情实感的话都不知道该怎么说,高海洋见状按了按车喇叭:“哎,回家是好事儿,婶子你哭哭啼啼的干啥,川子这么多年没回来,还不赶紧带他进屋看看。” 盛母闻言擦了擦眼睛:“对,回来是好事儿,回来是好事儿,川子你吃饭了没,快跟妈进屋。” 说完赶紧把盛川拉进了屋,穿过小院,正中央的堂屋亮着灯,桌上摆着饭菜,他们估计刚刚才开始吃饭,地上铺着亮眼的瓷砖,家具也都是新的,怪不得高海洋说他家房子漂亮。 盛川看了眼,发现桌上有两副碗筷,其中一个碗旁边摆着一堆花生米,还有小半杯白酒,顿了顿,出声问道:“他人呢?” 盛母知道他是在问盛父,先是叹了口气,随即又左右找了圈,最后发现后院门开着,拍了拍围裙骂道:“这个老东西,刚刚吃饭吃的好好的,一听你回来了,就躲出去了。” 不仅是盛川不愿意见他,盛父也怕见到盛川,因为当年的事,这个父亲心里有愧。 w ,请牢记:, 第79章 发财暴富【一更】 躲着就躲着, 盛川只当盛父不想看见自己,毕竟两个人上次闹得面红耳赤,回回都斗的跟乌眼鸡一样, 说是父子, 更像仇人。 他将外套搭在椅背上,环顾四周, 终于问出了刚才就一直想问的问题:“咱们家怎么盖新房了?” 盛母道:“原来那个房子破破烂烂也不成样,下雨天总漏雨,后来你往家寄钱,这几年也攒了不少, 就修了新房, 来,妈带你去看看。” 盛川心想他总共只往家里寄过一次钱,还只有五千, 怎么可能够盖房的,正准备出声询问,却被盛母拉到了二楼的一个房间。 盛母道:“这是你的房间,你爸专门盯着人做的,这个书架啊,书桌啊,还有电脑, 都是他骑车买回来的,空调电视都全乎着, 你看看你喜不喜欢。” 盛川以前的房间又小又破,属于转个身都困难的那种, 平常写字都得趴在饭桌上写, 这间房却窗明几净, 和城里的比也不差什么,看的出来时常有人打扫,干干净净没怎么落灰。 盛川自动忽略那句“你爸专门盯着人做的”,内心大概估计了一下新房加上装修的费用,最后得出一个结论,绝对不是他们家能承受得起的:“盖房的钱你们哪儿来的?” 盛母懵了一瞬:“不是你往家里寄的吗?” 盛川微微皱眉:“我只往家里寄过一次钱,怎么可能够盖房子。” 盛母也弄不明白了:“钱都是你爸在管,他说你在外头跟人家做生意,每个月都往家里寄钱了,还寄了不老少呢。” 盛川正欲说话,却听盛母道:“好了好了,这些事儿你回头问你爸,我算不明白账,坐车回来肚子饿了,妈去给你做点饭。” 说完正欲下楼,却被盛川拉住了胳膊:“妈,我在火车上吃过了,现在不饿。” 盛母问道:“真不饿?” 盛川点头:“真不饿。” 盛母只好打消了念头:“那你赶紧进屋洗个澡睡觉,坐车肯定累了……哎,你回来怎么也没带个行李箱?” 盛川随便编了个理由:“不小心掉车站了。” 盛母闻言惊了一下:“咋就丢了呢,你没找找呀?” 盛川知道她是心疼东西:“里面只有一些衣服,没什么值钱东西,丢了就丢了。” 盛母这才略微放下一点心:“那你先进房洗澡,妈给你找几件旧衣服来,你以前的衣服我都没丢呢,应该还能穿。” 盛母下楼后,房间就静了下来,盛川这才仔细打量着房间,最后在靠窗的电脑桌前坐了下来,摸着微凉的桌角边缘,怔怔出神。 如果用一句话形容盛川的过去,那就是在最虚荣的年纪一无所有,他努力读书,不是因为喜欢,而是想改变命运,但偏偏家里穷的连一张像样的桌子都没有,以至于连那条路都没能走下去。 不过已经是过去式了,再计较也没什么用。 盛川累了一天,无瑕想别的,洗完澡就睡觉了,然而脑子却像入了魔一般,怎么都停不下思考,想得最多的,还是沈郁。 农村的夜晚不那么寂静,除了虫鸣,还有狼狗的叫声,幽幽远远的响起,传了很远很远。 盛川睁眼看着天花板,心想自己又骗了沈郁一次,对方发现他跑了之后,应该会挺生气的,那个小少爷别的没有,脾气最大,不过也是最后一次了,他以后不想再骗他了。 盛川又想,沈郁应该不会找过来,一个骗子也没什么可找的,本来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现在桥归桥,路归路。 林林总总,乱七八糟的想了很多,最后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半夜的时候,盛父才终于从外面回来,肩上披着一件老式的藏蓝布外套,把手里的楠木烟斗往门槛上磕了磕,抖落一堆烟灰。 盛母听见熟悉的脚步声,披着衣服下床出来了,却见是他,皱着眉道:“大半夜的你往哪儿跑,乌漆嘛黑的,摔了怎么办。” 盛父嗒嗒抽了口烟:“我去老于家打了会儿牌,时间不早了,睡。” 说完就进了房。 盛母看了他一眼:“儿子回来也没见你问两句,哪怕看一眼也成啊,亲父子哪有隔夜仇,咋,你还想一辈子都躲着他?!” 盛父心想这不是隔夜仇,是隔年仇,嫌她唠叨,皱着眉头不耐的道:“老子凭什么躲着他,要躲也是他躲我,你这个娘儿们,一天天的就知道胡乱叨叨。” 说完粗声粗气的道:“睡觉睡觉!” 他话虽是这么说,可第二天清早,盛川起床下楼的时候,盛江河就又不见了踪影,盛母端着粥往桌上摆,似乎一时也想不到什么借口说辞,把手在围裙上擦了两下道:“你爸大清早去山上果园给树打药去了,可能得过会儿才回来呢。” 盛川穿着以前的旧衣服,面料已经微微褪色,却有种干净质朴的感觉,他原本端着碗准备吃饭,闻言动作顿了顿:“什么果园?” 盛母道:“你爹最近做了点小生意,在山上包了一片位置种橘子树,然后卖给水果商,最近刚好摘果丰收,忙着呢。” 盛川只感觉离家几年,似乎已经发生了太多他所不知道的变化,最主要的还是钱,又盖房子又做生意的,偏偏盛母什么都不知道,问也问不出来个什么。 吃完早饭,一辆小货车忽然开到了盛家门口,司机从车上跳下来,敲了敲外面的栅栏铁门:“江河叔!江河叔!” 盛母从屋子里出来看了眼:“你江河叔去山上了,不在呢,啥事儿啊?” 司机道:“我去城里送货,给江河叔的货款还没结呢,婶子你过来收一下,我没时间去山上跑了,一车货等着呢。” 盛母犯了难:“我可算不明白那些糊涂账,你先去,回来了再找你江河叔。” 盛川刚好出来,他对钱这种事最敏感,闻言道:“收什么账?” 盛母道:“上次的货款还没结清呢,以前都是你爹管的,你识数,过去帮着算算。” 盛母有头痛病,算不来这些东西,盛川看了看车后面的货,问了斤数和价钱,和司机把货款结清了,厚厚一摞红票票,两万多出头的样子,看来卖橘子还挺挣钱。 盛川把钱递给盛母收着,然后搬了个板凳坐在门口晒太阳,浑身处于放松状态,身份被拆穿了虽然是挺尴尬的,但起码不用每天撒谎,时时刻刻担心自己露了马脚,心头像是卸下了一块巨石。 盛母把钱收进柜子角落,出来就见他这幅样子,犹豫了一会儿才道:“川子,要不你回来果园帮手,你爹之前就说了,等他老了,生意和攒的棺材本就全交到你手上。” 从昨天回来开始,她就有意无意一直帮着盛父说好话,盛川怎么可能听不出来,装作没听懂的样子,起身拿着扫把帮忙扫庭院:“再说。” 其实心里贼想卖橘子。 之后的一段时间,盛川和盛江河仿佛是故意的,总是避着对方,盛江河清早出门,午饭在果园吃,等半夜盛川睡觉了才回来,同在一个屋檐下,愣是一次面都没碰过。 这天晚上,盛江河又是半夜才回来,他手里拎着一个与那双黝黑粗糙的手极其不相符的精致购物袋,回来后半句话也不说,就坐在床边嗒嗒抽烟袋,然后把袋子递给盛母,耷拉着眼皮道:“等会你给他送上去。” 盛母看了眼:“啥啊?” 她打开袋子一看,却见里面装着一些崭新的男士衣物,吊牌都没拆:“给川子的?” 盛江河磕了磕烟斗:“嗯。” 他今天坐车进城的时候去商场里买的,也弄不懂什么名牌不名牌的,听着售货员推荐,估摸着盛川的尺码买了好几套,花了将近七千多块钱,不太符合他一惯扣扣搜搜的性子。 盛母一摸面料就知道肯定不便宜:“你这个老东西,这次怎么舍得下血本了?” 盛江河脾气又暴又倔,闻言用力磕了磕烟斗:“管那多做啥,以前是没条件,现在有条件了,难道天天让娃子穿旧衣服?!” 盛母不和他吵,把衣服从袋子里拿出来,静悄悄上了楼,却见盛川已经睡着了,就悄悄放到了他枕头边上,这才转身离开,轻轻带上了房门。 农村盖房子不怎么讲究,上下楼就更不隔音了,吵架都能听的七七八八。 黑暗中,盛川悄悄睁开了眼,用手机打灯看了眼身旁的一摞衣服,上面的吊牌还是簇新的,不知在想些什么,半晌后,悄无声息关掉了灯。 翌日清早,盛母正在底下照顾家里刚刚生崽的大黄狗,眼角余光一瞥,却见盛川从楼上下来了,身上穿着昨天的新衣服,又斯文又漂亮,不由得笑了笑:“咋,衣服合身不?” 盛川反正也没衣服穿了:“挺合身的。” 盛母看了看,也觉得漂亮:“你这孩子,怎么现在就穿上了,其他几件先拿下来,妈给你洗一遍过个水再说。” 盛川点了点头,他昨天似乎没怎么睡好,看起来仍有些困倦,坐在椅子上醒了会儿神,又打开手机看了眼,结果发现最近新闻头条都是有关沈家的事。 沈润被抓了后,之前的车祸案旧事重提,无论是买.凶.杀人还是谋害亲父,一口一个大瓜都极具争议性,网上讨论的热火朝天,纷纷感慨豪门恩怨多。 有人听说沈家那个大少爷去警局的路上逃跑了,结果碰到小混混被打劫,腿都折了一条,身无分文,最后自己去自首了。 又有人听说之前疯了的沈二少爷沈郁已经恢复正常,沈润被抓后,他就重新接管了沈氏,手段雷厉风行,颇有沈老爷子当年的风范。 还有人听说…… 反正林林总总,都是些小道消息,盛川也不知道怎么了,着了魔似的都看了一遍,思绪隐隐飞远,直到耳边响起盛母的喊声,这才回神:“妈,怎么了?” 盛母喜欢小动物,家里的大黄狗生了两只狗崽,胖嘟嘟的可爱:“川子,你读过书,给取个有文化的名儿,这只叫啥好?” 盛川:“发财。” 盛母愣了一瞬:“那这只呢?” 盛川:“暴富。” “……” 盛母没说话了,心想儿子看着斯斯文文,怎么取名这么村儿呢,擦了把手,也没吭声,转身去照顾庭院里的花草了。 太阳渐渐落山,就这么到了晚间,盛川今天罕见的没有上楼睡觉,就坐在门口等着,挥开手边飞舞的蝇虫,侧脸安静斯文。 盛母心想他怕是在等着盛江河,也没催他上床睡觉,正准备进厨房洗个手,门口忽然有个瘦小子打着手电筒过来拍门了:“婶子婶子!你快去看看,江河叔下山的时候不小心把腿给摔了!” 第80章 当年事【二更】 盛母认出他是果园帮忙的小毛, 闻言脸都吓白了:“啥?!他咋把腿给摔了?!” 盛川也跟着从椅子上站起了身。 小毛道:“天黑山路滑,江河叔下山的时候不小心掉沟里去了,腿给折了, 现在走不了路呢, 山上就我一个人值夜,我扛不动他。” 盛母低声暗骂了一句“老东西”, 赶紧解开围裙扔在桌案上,跟着小毛往山上赶去了,盛川见状从屋里拿了个手电筒也跟了上去,三个人趁着夜色深一脚浅一脚的走了半个小时山路, 这才看见在大石块上坐着的盛江河。 他大概是走不动道了, 身上刮的破破烂烂,全是草叶子,一条腿动弹不得, 膝盖处血肉模糊,显然摔的不清,盛母恨不得打他两下:“你这个老不死的,天都黑了往山上跑啥,现在可好了,怎么没把你腿摔断!” 盛父闻言似乎想辩解,但眼角余光一瞥, 却发现盛川也跟着来了,话顿时堵到喉咙口, 嗫喏着偏过头,皱着眉低声斥道:“就蹭破点皮, 你大惊小怪的干啥!” 说完也不知哪儿来的劲, 硬是撑着从石块上站了起来, 结果还没站稳就又摔了下去,盛母急的直跺脚:“老头子你可别动了,赶紧去诊所,腿断了可不得了!” 盛父闻言正欲说话,却见盛川忽然在他面前蹲下了身,后背虽不十足宽阔,却也有一种可靠感,听不出情绪的皱眉道:“上来,我背你去诊所。” 盛父没料到他会这样,当场就愣住了,小毛催促道:“江河叔,你咋还不动,赶紧的,一会儿诊所关门了可怎么整。” 盛母也道:“赶紧啊,伤可不能耽搁。” 盛父闻言这才趴到了盛川的背上,四肢僵硬着,都不知道该怎么放了,一双粗糙的手老茧遍布,还沾着泥灰,只敢虚虚落在他肩上,胸腔里屏着一口气不敢吐出来,仿佛这样就能减轻点重量。 盛江河年轻的时候高高壮壮,现在分量也自然不轻,但当这个脾气倔强了一辈子的人趴上来时,盛川还是能够明显感觉到他老了,身躯已经逐渐佝偻,避开他腿上的伤口,起身背着他往山下走去。 小毛打着电筒在前面照路,诊所就在村口,距离说远也不远,但一路背过去也够呛,气候微凉的夜晚,盛川硬是出了一身的汗,等把盛父背到诊所时,头发都湿了。 医生还没睡,听见动静出来一看,也吓了大跳:“怎么摔成这样了,快快快,放到椅子上。” 这村里门连着门,户连着户,彼此之间都认识,但盛川太久没回来,有些人他已经记不得模样了,也不知道有什么亲戚关系,见医生在給盛江河处理伤口,转身走到了门口台阶上坐着。 月明星稀,外面的风一吹,盛川后背都泛起了浅淡的凉意,他无意识摸了摸后颈,却听见诊所的玻璃门里隐隐约约传出了医生和盛江河的说话声。 “老盛啊,门口那个小伙子是阿川?” “哎,是……” “啧啧,一表人才,怪不得你老夸他孝顺,我之前还以为你吹牛,今天一看啊,是个好小伙。” 盛父显然有些心不在焉,对着医生的打趣,也只是憨厚的笑了笑,目光总是不自觉看向玻璃门外坐着的身影,然后无意识搓了搓裤子口袋,在灯光的照映下,脸上苍老的纹路沟壑清晰分明。 盛母不知何时走了出来,她见盛川坐在石阶上不说话,轻叹一口气坐在了他旁边:“咋不进去坐着?” 盛川还是不习惯和盛父同处一屋,闻言摇头道:“外面凉快。” 知子莫若母,盛母当然知道儿子心里别扭,她将诊所门口的玻璃小推门拉紧了些,静默片刻,才忽而低声道:“别怪你爹……” 盛母哪怕上了年纪,模样也是清秀的,依稀能看出几分年轻时的俊气,她右手握拳,轻轻锤着小腿,叹息道:“他这个人啊,大字不认识几个,书也没念过几天,能懂什么大道理,川子,你看着脾气软,但妈知道,你其实跟你爹一样倔……” “这几年他嘴巴硬,撑着不肯低头,但心里早就后悔了,他有一次喝醉了,说他这辈子统共就做过这么一件糊涂事儿,不仅断了你的出路,还逼的你不肯回家,你说但凡你们爷俩谁先低个头,何必闹的几年都见不着面……” “你爹没文化,哪里知道读书的好处和重要,那个榆木脑袋敲碎了你也和他掰扯不清楚,当时你爷奶又生着病,家里统共就那么点钱,真拿去供你读书,一下子就掏空了,万一遇上个什么意外,你说可怎么办?” 盛母说的都是实话,有些盛川知道,有些盛川不知道,他闭着眼没吭声,不知在想些什么,盛母目光慈祥,轻轻拍了拍他的背:“你爹老了,别再跟他较这个真,他最近天天往山里跑,不是因为不想看见你,是怕你看见他烦,再摔一次,就真的没几年活头了。” 盛川睁开眼,望着远处的夜色没说话,他想起了以前,盛父虽然脾气暴躁,喜欢动藤条抽人,但也是对他好过的,有一年村里发大水把桥给淹了,没有路去学校,盛父就天天把他扛在肩膀上,趟水把他送去学堂,脚都泡烂了。 他们是怎么闹到今天这个地步的呢…… 没过多久,盛江河的伤口就处理好了,腿上缠着厚厚的一圈纱布,幸而骨头没断,盛母拿了药,然后把他扶出来:“老东西,看你以后还往上山跑!” 盛父瞪眼,低声骂骂咧咧:“看你说的什么胡话,头发长,见识短,树都在山上呢,我不去照顾能行?!” 他似乎不想让盛川背,搭着盛母的肩膀,故意加快速度,一瘸一拐的走在了最前面,盛母连声道:“慢点儿,慢点儿。” 盛川就跟在后面,用手电筒给他们照亮,一束光影划破黑暗,将周遭的树木草丛照得朦胧不清,深一脚浅一脚的回了家。 盛母把盛父搀到门口的椅子上坐着:“我去厨房下点面,就当宵夜了,往山上跑那么久肯定都累了,你们赶紧坐下来歇歇。” 盛父腿疼的紧,不坐也不行了,摸了摸口袋里的烟斗,似乎想抽两口缓缓,但没找到火,正四处搜摸着,面前忽然多了一个打火机。 盛川搬着板凳,不知何时坐在了他身侧,指尖夹着一个红塑料壳的打火机,递给了他:“用这个。” 盛父闻言下意识看向他,嘴唇蠕动着,似乎想说些什么,但又没能说出来,最后手忙脚乱的接过了那个打火机,硬生生看出了几分受宠若惊的感觉。 烟丝被点燃,不多时就冒起了袅袅白烟,这种烟味道很辣,寻常人是抽不惯的,盛父抽了十几年,身上经年不散都是这种味道。 盛江河嗒嗒的抽着烟,一斗烟都快抽完了,生平第一次没尝出什么味道来,末了低下头,在台阶上磕了磕烟灰,发出邦邦的闷响。 盛川将这一幕收入眼底,片刻后,忽然出声问道:“咱们家盖房的钱哪儿来的?” 他时隔多年,第一次这么心平气和的与对方说话。 盛父闻言愣了一下:“什么?” 盛川又重复了一遍:“咱们家盖房的钱哪儿来的?” 盛父闻言似乎有点懵,粗糙黝黑的手无意识搓了搓膝盖:“不是你跟人家做生意寄回来的么?” 盛川终于觉得哪里不对劲了,上次盛父进城找他的时候也是这样,话里话外就是生意,只不过他当初心烦意乱,根本没打算理会:“你到底听谁说我在外面做生意了?” 盛父隐隐察觉到他的语气不太对劲,显得有些紧张,不知道他刚才哪句话说错了:“你朋友说的,那年你离家出走,你妈担心,硬是催着我进城找你去,后来我去了,但没找到你,碰见你朋友了,他说你们在合伙做生意。” 盛川当年兜里没什么钱,进城是搭亲戚的车一起去的,后来亲戚给他介绍了一份工作,在一个工厂短暂的打过几天工,一些朋友还有联系,盛父当初脾气倔,赌着一口气不肯去找他,过了七八个月,实在经不住盛母的软磨硬泡,这才进了城。 他先是找到载盛川进城的那个亲戚,一路打听过去,知道他在工厂做了半个月送货员就辞职了,有熟悉的工友说有一次看见盛川从一个豪宅区出来,好像住在那里,盛江河就找了过去。 那一片是富人区,盛江河不怎么懂,因为他进都没进去,直接被保安拦在了外面,于是选了一个最笨的办法,天天蹲在门口等,带着一张盛川的照片,逢人就问,饿了就吃馒头咸菜,找了个最便宜的旅馆住下来。 盛江河没想到城里的东西这么贵,随随便便住一晚就得花一二百块钱,兜里揣的一千块钱很快就不剩多少了,他记的很清楚,当时正是酷暑,他蹲在外面树底下等的时候,人都快被晒晕了,后来迷迷糊糊看见一辆黑车从里面开了出来,强打起精神拦路去问。 他做过很多次这样的事,但压根没有人搭理他,对方只会加速离去,再要么就是骂一句神经病,这次也不例外,那辆黑车压根没有停下来的征兆,但不知是不是盛江河中暑了,一下没站稳直接摔在了地上,好半天都没爬起来。 那辆车已经开远了一段距离,但不知为什么,又倒了回来。 第81章 他也曾将一颗真心,毫无保留的放到盛川身上 盛江河只是一个地里刨土的, 穿的衣服自然也算不上好,灰头土脸,乍看和工地里搬砖的差不多, 他头晕目眩,摔在地上好半天才爬起来, 却见刚才那辆车忽然又倒退了回来,车窗缓缓降下,里面坐着一个富贵公子哥儿。 眉眼飞扬, 赫然是沈郁。 这一片地方周围少见盛江河这幅打扮的人,沈郁刚才坐在车里,还以为是哪里来发小广告的, 原本没打算理会,透过后视镜看见人昏倒,这才让司机倒退了回来。 沈郁心想该不会是逮豪车来碰瓷儿的,往外睨了眼, 却见是名面容黝黑的中年男子,唇色苍白,可能是中暑了, 不太像,将车窗降下半边,屈指轻扣了两下:“你刚才拦车干什么?” 司机往后看了眼:“二少爷, 别理, 估计是骗钱的。” 盛江河听见了他的话,倔脾气犯起来, 连头晕都顾不上, 一骨碌从地上撑着站了起来:“我不是骗钱的, 我是来找儿子的。” 司机大抵觉得可笑, 这人穿着打扮看着就不像有钱人,来这里找儿子,疯了? 沈郁也觉得挺稀奇,但他不喜欢管闲事儿,刚才退回来也只是怕出了人命,正准备升上车窗叫司机离开,却见那个黝黑的汉子忽然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皱巴巴的照片,递上前来问道:“这是我儿子盛川,你认识他不?” 沈郁听见“盛川”两个字,顿了顿,眯眼道:“你说谁?” 盛江河毫无所觉:“我儿子,他叫盛川,你见过他不?” 一只粗糙的手攥着张皱巴巴的全家福照片,上面除了一对中年男女,再就是一名模样清俊斯文的少年,虽然面庞青涩,但与盛川的脸一般无二。 这个时候,沈郁已经和盛川在一起了,并且为了他,刚刚才和沈老爷子闹翻,现在收拾东西准备去外面住几天,骤然看见盛江河手中的照片,他脸色阴沉的吓人。 沈郁无声攥紧那张照片,目光暗沉:“你说他是你儿子?” 盛江河觉得这人有些奇怪,伸手想拿回照片:“啥子话,难道我连自己儿子都能认错,照片可别给我抓坏了!” 沈郁面无表情避开他的手,将那张照片无声攥紧,不知在想什么,片刻后,声音冷冷的道:“你不是想找盛川吗,上车。” 盛江河有些不敢,但看沈郁穿着打扮不俗,他一个糟老头子也没什么可骗的,犹犹豫豫的坐上了那辆相当昂贵的车,结果被带到了一家高级酒店的包厢里,上了满桌子他见都没见过的菜。 侍者上完菜后,就退了出去,沈郁坐在盛江河对面,面上看似平静,实则是暴风雨前的宁静:“你说你是盛川的父亲,有什么证据?” 盛江河待在这样装修奢华的房间内,有些坐立不安,习惯性就想抽烟,又忍住了:“你不是说带我见川子的吗,他人呢?” 沈郁手里捏着一个金属打火机,有一下没一下的拨弄着,漆黑的眼中映出了两簇幽蓝的火焰:“他等会儿来,但你得先证明你不是骗子。” 盛江河道:“我怎么会是骗子呢,我骗你干什么!” 他人老实,脑筋直,没几下就把所有事情全部和盘托出,包括盛川怎么考上大学,怎么念不了书,又是怎么和他发生争吵,最后带着伤从家里跑出去的事都讲了一遍。 沈郁一直静静听着,捏着打火机的手全程紧绷,手背青筋凸起,盛江河没察觉到他的反常,说完这些话,再次重复道:“我真的不是骗子,你认识川子不,他过的咋样?” 沈郁闻言眯了眯眼,一字一句道:“好,他好的不得了。” 盛江河道:“那你……那你带我见见他。” 沈郁将打火机叩在桌面上,发出一声轻响,面色喜怒难辨:“不急,他出去做生意了,现在不在这里,” 盛江河看了他一眼:“你是和川子一起合伙做生意的?” 沈郁听不出情绪的嗯了一声,看在他年纪大的份上,到底没为难什么,请盛江河吃了顿饭,然后让司机把他送到了车站,自己则开着车去找盛川了。 无论什么时候,永远都不缺攀龙附凤的人,尤其是京城权贵圈子里,不少人挤破了脑袋都想混进来,于是就有不少长相优越的穷人包装自己,伪装成白富美高富帅,然后想方设法混进名流宴会吊金龟婿。 沈郁当初还和一起玩的发小笑话这件事,说谁被吊上了谁就是傻.逼,结果他妈的竟然砸到他头上了! 沈郁想起盛川和自己说过父母双亡,又想起他说自己出身书香门第,越想越气,越想越气,气到极致的时候居然诡异的冷静了下来,只有冰冷的眼神才泄露了几分情绪。 他们之前约好了下午在西餐厅一起吃饭,盛川总是很准时,沈郁刚刚把车停稳靠在路边,就见他已经到门口了,外面飘着蒙蒙细雨。 沈郁无声攥紧方向盘,给自己做了那么一两秒心里建设,这才缓缓松开,打开车门下车,砰的一声用力关上。 盛川似乎听到声音,看了过来,他总是格外偏爱衬衫领带,将身上温文尔雅的气质展露无遗,沉稳却不死板,是沈郁认识的所有人里面,把西装穿的最好看的一个。 但这浇熄不了沈郁的怒火,他现在只感觉心里有一座火山,随时准备着爆发,站在车旁没有过去,细雨绵绵的飘过来,在发丝上落了细细的雨珠。 盛川见他不动,于是走了过来,把臂弯里的外套抖开撑在他头顶上方,因为不抽烟不喝酒,身上永远都只有一股温暖干燥的气息,茶色的眼睛很好看:“怎么不进去?” 斜斜的雨丝被挡住,让沈郁糟糕透顶的心情总算好了那么一星点,他意味不明的看了盛川一眼,然后径直走进餐厅,随便找了个位置坐下,什么都没说。 盛川一看就知道他心情又不好了,习以为常,跟着进去,然后在他对面落座。 很快就有侍者来上水,将刀叉摆放好,外加两本厚厚的硬壳菜单。 沈郁一直注视着盛川,对方进来后,没有第一时间点菜,而是先用纸巾将身上少到可以忽略不计的雨水擦干净,又整理了一下领口衣袖,最后是微乱的头发,但在服务经过的时候,又停下了动作。 说是讲究,但更像拘谨,似乎不愿在这种地方有什么失礼的地方。 这个点用餐的人有些多,包厢已经满了,有什么话也不方便说,于是沈郁压着怒火,面色沉沉的坐在对面。 盛川总是能第一时间察觉到他的情绪:“心情不好?” 沈郁没说话,他怕自己一开口就收不住了。 盛川道:“我帮你点菜?” 沈郁没有出声,算是默认了。 这顿饭吃的气氛很是沉凝,因为沈郁压根没动筷子,一个人双手抱臂坐在对面,也不知道在跟谁生气,又或者是自己跟自己生闷气,别怀疑,这种事他做的出来。 盛川看了他一眼,然后把牛排用刀叉切好,姿势标准,无可指摘,那双手修长骨感,却总有一种挥之不去的苍白感,青色的血管上覆着一层薄薄的皮肉,瘦得能看见骨骼轮廓。 那是长期营养不良导致的,而且不是一年两年,是十年八年,所以短期内就算吃丰盛了,也补不回来。 沈郁将目光缓缓移到盛川线条分明的脸上,他想起第一次见这个男人的时候,对方其实比现在还要瘦些,根本不像是富贵人家养出来的。 正出着神,面前就被人换了一盘切好的牛排,盛川年纪不见得大多少,但总有一种慢条斯理的沉稳,路过的女侍者总是忍不住频频看向他,他的注意力却只在沈郁身上:“吃点东西。” 他说完,茶色的眼睛看向沈郁,隔着落地窗外朦胧不清的雨景,声音也有一种安静美好的感觉。 沈郁莫名想起在酒店里,那个中年男人说,供不起儿子上学,他一时手重把人打吐血,结果对方直接离家出走跑了出来。 心里的怒火莫名消了一点。 沈郁面无表情吃了一小块牛排,但什么味道都没尝出来,盛川见他吃了,这才开始处理自己面前的食物,他吃饭的时候很认真,不怎么说话,七八种刀叉也从不胡乱混着用,偶尔会看看沈郁的进食速度,然后绅士的与他保持一致。 这顿饭就这么在一种微妙的气氛下吃完了。 天气很热,就算下了一场细雨,也有点闷,盛川见外面天色不早,拿起旁边座位上搭着的外套,去了前台结账,然后和沈郁一起走出了餐厅。 外面的雨势已经有些大了,基本杜绝了一切户外活动,盛川见沈郁站在门口不动,将外套撑在他头顶,笑了笑,有些无奈道:“怎么还是不开心,我送你回家?” 沈郁看着外面淅沥的雨,没回头,放在裤子口袋里的手无声攥紧了一瞬,脊背僵硬,听不出情绪的道:“我跟我爸吵架了。” 盛川闻言一顿,不知想起什么,将外套又撑开了一点,无声将沈郁揽进怀里,自己的肩头被雨水一点一点的洇湿,浸出一层浅浅的暗色。 盛川说:“先上车。” 沈郁看起来不太想动,依旧是那副暗沉的模样,盛川微微用了些力,拉开车门,然后把他推进了副驾驶,自己拍了一下肩头的雨水,这才坐进车内。 他们在外面有一套房,大部分时间都在那儿度过,只属于两个人的小世界。 沈郁不知道为什么,质问的话堵在胸口,怎么都问不出来,如鲠在喉,全程都没什么动作,任由盛川带着他坐电梯上楼,然后回到了他们同居的房子。 嘈杂的雨水声被隔绝在外,室内就愈发显得寂静,天色也渐渐暗沉了下来,沈郁觉得心里堵的慌,难受的想死,解开领口扣子,然后闭眼重重倒在了床上。 盛川进洗手间把湿衣服换下来,出来就见沈郁倒在床上一动不动,以为他不舒服,坐到床边伸手探了探他额头的温度,眼角余光不经意一瞥,却发现对方半开的衣领下有一片青紫。 盛川目光顿了顿,将沈郁的下衣摆微微掀起,不期然看见他后背纵横交错的青紫痕迹,像是被人用拐杖打的,指尖微紧,不知在想些什么。 沈郁不知何时睁开了眼,眼眸暗沉的盯着他,片刻后,忽然冷不丁道:“这是我第一次挨打……” 第一次。 沈郁的神情喜怒难辨,盛川却看见他一惯锐利的眼睛逐渐熏染上些许暗红,犹豫一瞬,伸手将他抱进了怀里,然后解开他的衣扣把衬衫脱下来,后背大片的青紫看起来十分骇人。 盛川这个时候才离开家没多久,心智离老奸巨猾也还差着些许火候,良心也没有完全坏透,他是知道面前这个小少爷有多娇气的,见状一言不发的拉开手边的抽屉,然后从里面拿出了一瓶药油。 盛川抱着他的小少爷,将药油一点点涂在他后背的伤口上,隔着外面朦胧的雨声,然后低声道:“我以前也被我爸打过……” 沈郁看了他一眼,听不出情绪的问道:“那你恨他吗?” 盛川闻言顿了顿,也许自己也不知道这个答案:“可能。” 但是他说:“你别恨你父亲。” 盛川不知道他的父亲是不是为了自己好,但他知道,沈老爷子是为了沈郁好…… 沈郁闻言眼眶一点点红了,说不清是被气的还是疼的,他想起自己这辈子长这么大,第一个喜欢的人就是盛川,两个人在一起,该做的不该做的什么都做过了,结果对方却是个骗子,恨的牙关紧咬,眼泪都快掉下来了。 盛川一瞬间只感觉肩头忽然有什么滚烫的液体落了下来,顿了顿,慢半拍的看向沈郁,却见这个脾气骄纵的小少爷哭的眼睛鼻子都红了。 盛川只以为他是为了跟沈老爷子吵架的事儿,看了眼窗外的夜色,然后慢慢的把沈郁的衬衫拉了起来,替他一颗一颗的扣好了扣子。 他对待沈郁总是这么温柔,但现在谎言被戳穿,就多了一丝目地性,沈郁心想自己脾气又臭又硬,有什么招人喜欢的,盛川接近自己是为了什么,钱还是地位? 然而还没等沈郁问出口,耳畔就响起了一道声音:“要不算了……” 也许是一丝良心未泯,也许是一丝情绪触动,又或者那天的雨太大,夜色太暗,盛川忽然说出了这句话,他身上雨水未干,带着微凉的水汽,却依旧无损身上的温润。 他给沈郁把衣服穿好,然后道:“回家,别和他们吵架……” 似乎全然忘记了,他就是一个和家人吵架,然后背井离乡出来的人,又或者不是忘记了,就是因为是记的太清楚,所以不想让沈郁变得和他一样。 在这个大雨倾盆的夜晚,在沈郁带着满身伤痕,离家出走的夜晚,盛川心底的野望罕见的被压了下去,被另一种不知名的情绪隐隐占了上风。 沈郁骨子里就很傲,双目通红的盯着盛川,带着几分冰冷的狠意,似乎想分辨出他这句话到底是真是假,但后者只是任他打量,然后将一件干净的外套披在他肩上:“走,我送你回家。” 沈郁没说话,也没动,半晌后,一滴灼热的泪悄无声息从眼眶掉落,然后滴在了盛川手背上,后者被烫的一缩,睨着他通红带着几分不明恨意的眼睛,缓缓抬手擦掉了他眼角的泪痕:“别哭。” 盛川吻住了他,声音温柔且模糊:“别哭……” 他撬开沈郁紧闭的牙关,然后搂住了对方颤抖的身躯,一点点加深这个吻,沈郁依旧抖的厉害,末了低头恨恨咬住了盛川的肩膀。 本应该很疼的,但沈郁不知道为什么,攥着男人瘦得似乎只剩骨头的身躯,就是没咬下去,闭上通红的双目,依旧有泪簌簌落下。 沈郁哭的浑身直抖,又委屈又恨,尽管盛川并不明白他在委屈什么,又是在恨什么,只能将人拥紧,吻掉他脸上咸涩的泪水,然后低声喊他的名字:“阿郁……” 阿郁。 盛川在沈郁与利益两个选项中,曾经挣扎过一次,也放过他一条生路。 只要沈郁在这个时候离开,只要他回家…… 但一个没有走,另一个也没有送,他们在雨水淅沥的夜晚吻成一团,原本命运天差地别的两个人此时所遭遇的一切有了片刻重叠。 沈郁还是在哭,声音被盛川撞的支离破碎,紧紧攥着对方的肩膀红着眼睛道:“盛川,我这辈子最恨别人骗我……” 盛川闻言微不可察的顿了顿,闭着眼,不知在想些什么,却听沈郁在耳畔道:“你不要骗我……” 他说,你不要骗我。 沈郁委屈的像个孩子。 盛川应了,他吻遍沈郁身上的每个角落,说着那些自己都不知真假的话。 那个夜晚,沈郁到底什么都没能问出口,他只是一遍又一遍的问盛川到底喜不喜欢他,为什么喜欢他,盛川说喜欢,但喜欢他是不需要理由的。 后来,盛父回家没多久,就有人给他送了一笔钱,说是他儿子在外面做生意挣的,以后每个月都会定期打在账户里,不多不少刚刚好的一笔。 就这么持续了几年,一直到沈家出事的时候,钱才忽然断了,盛母觉得儿子肯定是在外面做生意失败,没钱往家里寄了,所以催着盛江河去城里打探情况,便有了之前发生的事。 那个时候的沈郁并不知道,盛川其实是被沈润收买过来勾引自己的,他只以为盛川为了充面子,编造了一个假身世骗他,仅此而已。 盛父也并不知道背后的这么多弯弯绕绕,天真的以为是儿子在外面做生意挣的钱,一笔一笔的攒下来,仿佛钱还在,就代表盛川在外面过的好。 记忆缓缓回笼,眼前依旧是盛家的小院子,远处草丛虫鸣不歇,月色微凉。 盛江河简单讲述了一下事情经过,并从屋里把存折本拿出来了,盛川没接,从头到尾只静静的听着,便已经能猜到事情的来龙去脉,一个人忽然搬着板凳坐远了,连盛母做的饭都没吃。 沈郁在盛川心里,只是一个不知人间疾苦的少爷,看人的时候总带着几分倨傲,当初沈润给盛川安排这个假身份的时候,话里话外就是沈郁目下无尘,看不上农村的泥腿子,如果不编一个清白的家世,他们根本不可能走到一起。 盛川信了,因为小少爷确实很高傲,于是小心谨慎,从来没在对方面前露出半分破绽,这么多年,表面上好似从来都只是盛川单方面的付出。 他从来没想过沈郁会做这些事…… 盛川对沈郁好,是因为图他的钱,可沈郁在已经知道他身份的前提下,对他好是图什么呢? 盛川总是自负聪明,可到头来,好像他才是最糊涂的那一个,系统探测到了他内心并不平静的情绪,悄悄飞了出来,在秋季的夜晚像是一只蓝色的萤火虫,最后悄悄落在了他肩膀上。 盛川闭着眼,谁也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过了许久,才终于缓缓抬眼,看向远处一望无际的夜色,低声问道:“你说,人为什么要重生……” 系统想了想:【不知道……也许有的人明明能过好这一生,却偏偏活的很糟糕,于是星际执行官就创造了我们。】 教宿主松开紧攥的无用之物,抓住曾经本该拥有,最后却错失的东西。 第82章 你为什么要卖我家的橘子? 盛川一夜无眠。 那个晚上他似乎想了很多东西, 但好像又什么头绪都没理出来。翌日清早的时候,正帮着盛母一起整理家中的杂物,就见一辆货车又停在了自家门口。 司机正是来收水果的货商, 叫成叔,经常会开车来这边收一些货, 然后再卖到城里,这一片虽然家家户户都种橘子,但盛家的树最多, 盛江河经常跟成叔搭伙做生意,一起收货然后往城里卖。 不过很显然,盛江河的腿是不行了, 今早疼的连床都下不来。 成叔犯了难,两家的货都在车上呢,情分归情分,买卖归买卖, 他们这一行交钱递货都得过明路,他总不能一个人拉着货去卖,到时候万一有人说他私昧了钱, 那就不好办了。 水果这东西,价格本来就是起起伏伏没个准的。 成叔敲了敲车窗,往外吆喝:“要不你让嫂子一起跟着进城?” 盛母有头疼病, 坐不了长途车, 盛江河闻言正准备说些什么,就见盛川从堂屋里面走了出来:“进城吗, 我跟着去。” 盛江河一怔, 毕竟盛川看着不像爱管闲事的, 反应过来道:“那你……那你就跟着你成叔进城看看。” 他摩挲着手里那根老烟斗, 经年累月,已经被盘得光亮,沉淀着岁月的痕迹。 盛川直接坐上了副驾驶,他会来事,加上模样干净又利落,相当讨人喜欢,以晚辈的姿态叫了他一声:“成叔。” 成叔之前没见过他,闻言笑了笑:“哟,是江河的儿子,真精神。” 他们这里的方言,夸精神就是帅气的意思,没什么花里胡哨的表示,成叔和他搭了两句话,然后就发动了车子,和盛江河一样也是个憨厚人:“川子,一会儿跟叔去市场卖货,可得多学着点,你爹这生意可就靠你继承了,提前帮家里减轻减轻负担。” 盛川也不知是应了还是没应,见车门夹缝里有一张广告宣传单,抽出来看了眼,却见是某化肥饲料的广告,就又塞了回去。 盛川随口道:“这边橘子质量高,你们就没有做个广告宣传吗?” 成叔不以为意:“嗨,整那些花里胡哨的干啥,咱们果子又不是卖不出去。” 他到底还是年纪大了,不明白广告效应的力量,现在是信息化社会,谁推广做得足,就已经赢在了起跑线上,大部分都是微商电商,像他这样老老实实卖货的,挺少见,但这样一来,原本能卖十分价格的货,只能卖到五分甚至三分。 盛川是不吃亏的性格,无论做什么事,盘算着怎么把利益最大化已经成了他的习惯,指尖在膝上规律性轻点,不知在想些什么,但目前他对售卖流程了解不多,所以只能暂时压下,先看看情况再说。 他们大清早天还没亮就出发了,一路颠簸,下午才到城里,盛川已经很久都没坐过这种车,后背都坐麻了,下车的时候才终于缓了口气。 中兴路是这一片最大的水果批发市场,成叔已经有了老主顾,他把车停稳在路边,让盛川看着车,自己则进去找卸货工人了。 时隔一段时间,盛川再次回到这里,仍有些不真切的感觉,他靠在车门边,左右环顾四周一圈,最后发现是自己不怎么熟悉的路,就又收回了视线,掀开车上盖着的绿布看了看。 水果是分品级的,大小甜度色泽批次不同,价格也不同,这车货显然是经过分拣的A级果,一半橘子一半橙子,再里面就看不清了。 绿布被拉开后,一整货车的橘子鲜艳又新鲜,看起来很有几分壮观,而且品相极佳,盛川原本只是靠在旁边看车子,结果路过的大爷大妈还以为他是摆摊的,三三两两的上来问价钱。 批发价和摆摊卖的价肯定不同,中间不知道经手了几个货贩子,价格一层一层的往上加,谁最后经手谁就是最挣钱的。 车上要卖的货不能动,但旁边有两筐子散货,就是用来卖的,角落里还堆着电子秤,送上门的生意总不能不做,盛川见面前提着菜筐子的大妈让他称两斤橘子,下意识站直身形,还没反应过来,有些懵:“什么?” 大妈嫌他动作不利索,连声催促道:“小伙子,快着点啊,给我称两斤橘子。” 盛川:“……” 盛川看了她一眼,又往水果市场门口看了眼,见成叔还没出来,只得慢半拍的从货车隔层抽出一个塑料袋,然后在大妈的注视下,硬着头皮往里面放橘子。 大妈见这些水果不错,喜上眉梢:“多少钱一斤啊,便宜点,我多买几斤。” “……” 盛川怎么知道多少钱一斤,闻言不着痕迹用手机上网搜了一下价格趋势,酌情报了一个中间价,然后递给她。 价格比普通橘子稍有些贵,但品相好,也值这个价。 大妈付了钱,剥了一个橘子尝了,怪甜的,她喜滋滋问道:“哎,你一直在这儿卖吗?” 当然不可能一直在这儿卖,虽然摆摊单卖价格高,但人流量不稳定,卖出去还好,卖不出去,一车水果放不了多久就会烂,不如大批卖给水果商来得稳定。 盛川:“今天特殊情况,平常不卖。” 有了第一个,就有第二个第三个,大妈前脚走,后脚又来了一个大姐:“哎,小伙子,你这橘子怎么卖的?” 盛川:“……不卖。” 怎么没完没了了。 大姐瞪眼,单手叉腰,一副不依不饶的样子:“哎你这个小伙子,我刚才明明看见你卖给那个大妈了,怎么,卖个橘子还搞歧视了?” 盛川现在已经后悔自己为什么要手贱把绿布给掀开了,与大妈对视半晌,然后从车里抽出一个塑料袋熟练抖开,面无表情问道:“要几斤?” 大妈轻哼一声:“这才对嘛,你家果子不错,送礼刚好,十斤,你看着称。” 一手交钱,一手交货,正式结束第二笔买卖。 盛川觉得事情的发展已经有点超出他的想象,低头看着手里的钱,有些犹豫,又有些矛盾,正准备给成叔打个电话,却见对方终于从批发市场里面出来了。 成叔刚才跟老板聊了会儿天,所以耽搁了一些时间,他见盛川站在车边,开口道:“老板那边在卸另一批货呢,人手占住了,咱再等等。” 盛川问他:“这车货你们谈的什么价?” 成叔把价格跟他说了,解释道:“是老主顾了,再说他要的货多,多多少少咱们得给点优惠。” 盛川心想这也优惠过头了,虽然说批发价普遍比市价便宜,但这种A级果绝对不止这个价,要么是成叔人老实,要么是老板故意忽悠他,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盛川:“你就只给他一家卖?没想过问问别家收货的价格?” 成叔道:“问那干啥,人家都有固定的进货商了,你跑去问不就是抢生意,坏规矩嘛。” 盛川心想你不抢哪儿来的生意,正欲说话,成叔仿佛看穿了他的心思,拍拍他的肩膀道:“傻娃子,你以为叔没问过,你不知道,这一行水深,咱又是外地的,容易受欺负,愣头愣脑跑上去抢生意,是要挨打的,看见没?” 他说着,把额前的头发一撩,上面有一条寸长的旧疤,大概当初医生没好好处理,现在还能看出缝针的痕迹:“这就是教训,娃子,做生意急不得,没你想的那么简单。” 盛川道:“那你每次送完货就走了,就没想着留下来?” 成叔一愣:“货都送完了,还不走干啥。” 当然是扩展人脉圈。 盛川往水果市场里面看了眼,里面人潮拥挤,实在热闹,到处都是挑挑拣拣的顾客,他把成叔拉过来,指给他看:“普通人买水果不会来批发市场,你看里面那些挑挑拣拣,只看不买的顾客,大部分都是酒店业负责人来考察进货的,这些都是潜在客户资源。” 他说着,目光搜寻一圈,发现一名悠闲散步的老人身影,向成叔示意了一下:“看见没,那个穿灰色唐装的老头,他是z省餐饮业的龙头韩锦山,退休之后就把公司交给孙子了,但每天都喜欢到处逛,搜罗新鲜东西,如果他能看上你的货,这就是一条生意线。” 盛川上辈子跟着沈郁去酒会的时候,见过他几面,但次数不多,对他的喜好却有所耳闻,毕竟商场前辈的故事总是为人津津乐道,想不知道也难。 成叔闻言,脑子似乎开了那么一点窍:“你的意思是说,让我别找水果商,去找这些顾客?” 盛川看了他一眼:“不仅要找,还要找的聪明。” 他说着,看了半晌,然后抬手指向摊位前一个身形微胖的男子道:“你看,他黑色外套里面有一件白底圆领厨师服,说明工作跟厨房有关,再加上系红色角巾,八成是主厨,很可能是帮大酒店采购的,他一直在挑挑拣拣,显然没找到合意的货,要么是价钱不满意,要么是质量不满意,这种时候你就可以上去碰碰运气。” 成叔被他三言两语说的眼睛都亮了起来,双目如炬的看向正在市场里晃来晃去的韩老先生,又看向那个正在挑水果的胖厨师,像是生怕人跑了一样,连忙对盛川道:“乖娃子,你在这儿站着别走,叔去看看情况。” 说完手忙脚乱从车里拿了几个品相佳的水果揣在怀里,然后小跑着进了批发市场。 盛川只得继续站在车旁,他依旧觉得这一车橘子太扎眼,正准备把绿布放下来,却见一辆白色的车从路边飞驰而过,然后又倒了回来,车窗缓缓降下,露出一张温婉的脸。 宋明雪显然没想到会在这里看见盛川,略有些讶异,她推开车门下车,试探性问道:“盛先生?” 卖橘子碰见熟人,这事儿挺微妙的,盛川闻言动作一顿,慢半拍的收回手:“宋医生?” 宋明雪依稀记得上次看见盛川还是在大别墅里,怎么一眨眼就站路边了,环顾四周,没看见别人,只看见一车橘子:“你这是……?” 盛川淡定道:“卖橘子。” 宋明雪闻言有片刻怔愣,反应过来,点了点头,然后犹豫着道:“这橘子看着挺不错的,那我……买两斤?” 盛川心想今天是怎么了,一个个都要找他买橘子,闻言顺手抽出一个塑料袋,三两下抖开,然后装了一些进去,熟练的不可思议。 盛川把袋子递给宋明雪:“给。” 宋明雪伸手接过,感觉沉甸甸挺有分量的:“多少钱?” 盛川:“随便。” 宋明雪:“……” 宋明雪不清楚市价,但白吃盛川的,又不太好意思,闻言正欲说些什么,只听耳边忽然响起一阵轮胎摩擦地面发出的刺耳声,下意识回头,却见两辆黑车不知何时停在了身后。 盛川就站在路边,见状本能想避开,其中一辆车却径直停在了他面前,紧接着车门打开,下来两个保镖似的人将他推进了车后座,车门关上发出砰的一声闷响,两辆车就那么绝尘而去了。 这一切都发生在转瞬间,宋明雪拎着一袋橘子站在路边,见状人都傻了,反应过来,第一时间就想报警,谁知就在这时,手机却忽然震动一声,弹出了一条消息。 盛川被推进车内的时候,其实已经隐隐猜到了什么,所以并未挣扎,两个黑衣大汉一左一右把他夹在中间,直接用布蒙住了他的眼睛,像是生怕他跑了似的,连手都捆了起来。 盛川一度以为自己是要马上枪毙的死刑犯,不着痕迹动了动手,结果发现根本挣脱不开,只得放弃了。 他视线内一片漆黑,连路都看不清,过了大概二十多分钟的样子,才被拉下车,然后被人带进了一个密闭的房间内,按在了椅子上坐着。 周围很静,静的仿佛没有人一样,但盛川知道,他的对面还坐着一个人。 盛川脸上蒙着一块黑布,将那双浅茶的眼睛遮住了,但不妨他温润如玉的气息,片刻后,他低声说了一句话:“好久不见。” 仿佛知道对方是谁…… 话音刚落,他就感觉昏暗的视线内陡然落下一片更暗的阴影,将他整个人都笼罩了进去,扑面而来一股带着凉意的气息,熟悉到了骨子里。 盛川耳畔响起了一道意味不明的低哑男声:“好久不见……” 外间的太阳已经快落山了,行人来来往往,路上车流量也多了起来,宋明雪看了眼手机里的信息,抿唇不知在想些什么,末了叹口气,正准备离开,一个骑着电动车的大姐忽然停在了她面前。 大姐:“姑娘,你这橘子怎么卖的,给我称一袋子。” 宋明雪:“???” 宋明雪左右看了一圈,这才发现盛川的一车橘子没人管,下意识把手里的一袋橘子递了过去,脑子还有些没转过来:“……橘子?这袋行吗?” 大姐接过来看了眼,掂了掂,觉得分量尚可,又递给她:“成,你称一下。” “啊?哦……” 宋明雪看见旁边有电子秤,笨手笨脚的放上去称了一下,也不知道什么价格,只能依照自己以前买橘子的经验胡乱编了个数,大姐大抵觉得挺划算,付完钱满意的离开了。 徒留宋明雪攥着手里的几十块钱,站在原地陷入了沉思状态:“……” 没过多久,成叔就从市场里面出来了,他找了一圈没看到盛川,只发现一个小姑娘站在自家货车旁边,人都懵了,在旁边围观片刻,终于忍不住上前问道:“姑娘,你是谁?” 为什么要卖我家的橘子??? 第83章 笨笨的 成叔站旁边看半天了, 他就眼见着这小姑娘把他家A级的好橘子用便宜价卖了一袋又一袋,怎么说呢,活了半辈子没遇见过这种事, 挺人间疑惑的。 宋明雪显然没料到又蹦出来一个人,愣了一瞬,反应过来,指了指身后的车子解释道:“那个,我帮朋友看一下摊子……” 这么大一车橘子, 扔这好像也不太好, 万一被偷了怎么办, 宋明雪隐隐感觉有些棘手, 沈总带人就带人,起码留个保镖下来照顾摊子啊。 #她这该死的责任心# 成叔闻言狐疑的看了她一眼:“朋友?哪个朋友?” 宋明雪有些结巴:“盛……盛川……” 成叔恍然大悟, 哦了一声:“我是川子他叔,川子人呢?” 宋明雪闻言脑子直接当机了, 勉勉强强编了个理由出来:“盛川……盛川他有一个朋友,生病住院了, 所以……所以去医院照顾了……” 成叔闻言抓了抓头发,看起来有些苦恼:“那他有没有说啥时候回来?” 宋明雪心想那可悬了, 可能一年两年,可能十年八年,她也说不准, 语气不确定的道:“可能……过两天就回来了……” 成叔心想他这边还等着盛川出主意呢,怎么人就走了, 一边让身后的工人上前帮着卸货, 一边道:“那你要是看见川子, 跟他说一声, 我先回去摘果了,刚刚有客人想订货,我得先回老家一趟,你让他自己搭车回去。” 宋明雪闻言点头应了,反应过来,连忙把手里的钱递给他:“叔叔,这个是刚才卖橘子的钱,那个……我还有事,就先走了。” 说完也不等成叔反应,赶紧拉开车门上车,脚踩油门直接离开了。 暮色渐沉,外间云霞满天,倾洒下大片绚丽的橘色,高楼大厦林立,远看像一张复古的老画,底下车水马龙,掩不住的人间喧嚣。 盛川眼睛被蒙住了,丢失了视觉,听觉就变得敏锐起来,那一块黑布将他肤色衬得十分白皙,他微微偏头,隐约能感受到头顶传来轻微的呼吸声,看起来很是平静:“不解开我吗?” 说着,动了动被捆住的手。 男人撑在盛川头顶上方,垂眸睨着他,外间的夕阳余晖倾洒进来,似乎自动避开了他颀长的身形,只余一片阴影,似笑非笑的问道:“解开你,然后呢,这次想怎么跑?” 盛川现在如果能看见,就会发现沈郁变了很多,从前那个单纯的小少爷已经找不到半分影子,果然如外面传言所说的那样,喜怒不形于色,有几分雷厉风行的气势。 他肩上承载着沈氏的重担,到底还是迫不得已的长大了。 盛川说:“我要是想跑,就不会进城。” 他如果一直待在老家,安安稳稳什么事都不会发生,沈郁绝不会当着盛父盛母的面把他带走,盛川主动进城的时候,早就猜到会有今天这一出。 他没打算跑。 沈郁刚刚从公司回来,黑色的衬衫袖子挽至手肘,这种暗沉的颜色将他皮肤衬得多了几分不正常的苍白,细看有些病态,闻言悄无声息捏住盛川的下巴,然后缓缓收紧指尖:“你以为我还会信你吗?” 现在的沈郁,身居高位,却也众叛亲离,再难相信任何人。 盛川擅识人心,尽管看不清对方的脸,却也依旧能感受到他语气中的几分凉意,说没有触动,那是假的,因为脑海中依旧牢牢记得沈郁当初是怎样的意气风发,少年骄纵。 盛川无意识偏头,想避开捏住他下巴的那只手,然而不知是不是他们挨得太近,头颅微扬,不期然触碰到了沈郁的下巴,险险擦过唇边,动作就此顿住。 时间有片刻停止。 盛川维持着那个姿势,没有动,沈郁缓缓垂眸,漆黑的瞳仁盯着他,也没有动,这是他们时隔一段时间,摒弃剑拔弩张的气氛后,唯一的一次亲密接触。 盛川不自觉屏住了呼吸,不知道为什么,脑海中有一根名为理智的弦忽然悄无声息的断了,他缓缓上移,然后准确无误吻住了沈郁有些干涩的唇,轻轻抿了一下。 对方没有躲,一动不动,隔着黑色的蒙眼布,难窥喜怒。 盛川静等了三秒,才轻轻撬开沈郁的牙关,然后一点点的入侵进去,由生疏变得熟悉,不过前后几秒的时间而已。他从椅子上起身,不动声色往前迈了一步,脚下传来地毯柔软的触感,再加上椅子摆放的方位,他已经能猜出这是谁的房间,布局图也在脑海中悄然浮现。 盛川一步步把沈郁逼到了墙角,直到后者退无可退,他已进无可进,这才将所有的注意力都专注在了这个吻上,在唇舌间来回舔吻逗弄,感受到对方因为空气稀薄而开始逐渐错乱的喘息,体温有逐渐升高的趋势。 盛川慢慢停下了动作,他贴着沈郁的耳畔,紧紧抵着对方,温柔的声音蒙上了一层属于情.欲的沙哑,低低说了一句话:“把我的手解开……” 他想抱他…… 盛川不喜欢这种双手被束缚的感觉,眼睛上蒙着一层暗色的黑布,肤色却白皙干净,冷硬与温润交杂,说不出的矛盾。 他说完这句话,就没了动作,静等对方的答复。 沈郁被他抵在墙上,原本整齐的头发悄然滑落一缕,唇色透着不自然的殷红,与苍白的肤色对比分明,闻言情绪不明的看向盛川,眯了眯眼,似乎在考虑什么。 “……” 盛川没等多久,就感觉有一只手绕到他身后,窸窸窣窣解开了绳子,他顺势挣脱,然后在沈郁紧盯的视线下,无声揉了揉手腕。 盛川没有解开眼睛上的布,也许黑暗在某种时候也可以是一种掩护,让人不用顾及那么多,他寻觅着牵住沈郁的手,然后抵在墙上,缓缓扣紧,什么都没说,继续刚才未完成的事。 盛川修长的指尖勾住沈郁的领带一拉,顺着解开了他的衣扣,二人身躯紧贴的时候,他只感觉对方似乎又瘦了,隔着薄薄的一层衣衫,锁骨分明。 他们有太久都没这样了,沈郁闭眼仰头,疼的脸色发白,脆弱的喉结暴露在空气中,上下滚动,但盛川看不见,他亦不会像从前一样喊疼,后背紧贴着冰凉的墙壁,纯黑色的衬衫松松穿在身上,愈发衬得身躯清瘦苍白。 盛川隐隐察觉到什么,重新吻住他的唇,耐心的安抚着,直到沈郁身躯不再僵硬,才将他打横抱起,然后走到了床边。 时至深秋,暴露在空气中的枕头被褥都覆上了一层凉意,但不多时又被体温沾染,盛川细细吻遍沈郁的眉眼,片刻后,忽然说了一句话:“你瘦了。” 沈郁目光涣散的躺在他身下,眼尾因为刺激而有些微微泛红,闻言身形一顿,闭了闭眼,并不说话,只是用手背缓缓覆住了眼皮,尽管盛川根本看不见他。 盛川顺着他的唇往上亲,不动声色拉下他的手,吻到眼角的时候,舌尖才尝到些许酸涩的液体,五指在沈郁发间缓缓穿梭,莫名察觉到了他内心的情绪,低声念出了一个久违的名字:“阿郁……” 阿郁。 这两个字令沈郁身形一颤,他不知道为什么,忽然偏头避开了盛川的吻,伸手想将他推开,盛川此时却罕见的强硬起来,用力攥住了他的手。 身下的人胸膛起伏不定,似乎在强自压抑着什么,脖颈都浮起了青筋,控制不住的弓起腰身,似乎十分痛苦,盛川将他紧紧抱入怀中,肩头却触碰到一片微凉的液体,动作微不可察的顿了顿。 “……” 盛川仿佛意识到了什么,终于缓缓抬手,摘掉了眼睛上的那块黑布,眼睛骤然触碰到天光,还有些许的不适应,他控制不住的眯了眯眼,然后看向了沈郁。 对方已然不是他记忆中的样子,像一柄出鞘的利剑,处处都透着锋然,却又带着挥之不去的阴郁病态,此时似乎是想起了什么不愿触碰的痛苦回忆,控制不住的蜷缩成了一团,眼眶通红,像落水的人即将溺毙于野。 他的病依旧没好,变成今天这幅模样,却都是他最在意的人算计的……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盛川以前从没觉得自己做错了,现在却像是有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了他的心脏,然后逐渐搅碎成泥,罕见的感到一阵刺痛。 盛川闭了闭眼,伸手拨开沈郁额前被冷汗浸湿的头发,然后依次吻掉了对方眼眶中掉落下来的泪水,动作从未有过的温柔细致,直到唇齿相触,才忽而低声说出了三个字:“对不起……” 对、不、起…… 盛川到底还是说出了那句他曾经觉得无用,沈郁也并不稀罕的话,迟了很多年,迟了一辈子。 三个字缓缓落下,便又在他们相触的唇齿间消弭于无形,盛川一点点掰正沈郁蜷缩的身形,将他紧紧锁在怀里,听见对方的声音被撞得破碎而沙哑,红着眼哭泣哆嗦,吻势愈发凶猛。 太阳渐渐落山,房内视线渐暗,轻纱窗帘飘动而起,在光可鉴人的地板上划过一抹半透的阴影,隐隐可窥见床上的起伏。 沈郁似乎已经精疲力尽,眼角还有半干的泪痕,神智涣散,趴在床上一动不动,直到盛川从床上起身,他才倏的反应过来,一把攥住了他的手,目光敏感且神经:“你去哪儿?” 盛川闻言一怔,下意识看向他,没说话,只是顺着沈郁攥住自己的那只手,将他拉过来抱进怀里,然后走进了浴室。 圆形的浴池很大,足够容纳两个人,热气袅袅升腾时,似乎洗尽了所有的疲惫,盛川将沈郁抵在浴池边缘,扣住他的后脑吻了一次:“……我说了,不走。” 沈郁闻言没说话,只是盯着他,漆黑的瞳仁让人看不清情绪,显然是不信的,盛川在水里缓缓扣住他的手,似乎在想些什么,片刻后,才在他耳畔出声问道:“为什么要给我家里人寄钱?” 盛川如果是沈郁,在知道真相的那一刻,绝不会这么善罢甘休,不杀了那个骗子都是好的,又怎么会往他家里寄钱。 这个问题,盛川知道答案,但他忽然想听沈郁再说一次。 拆去伪装后,以真实的身份,再说一次。 沈郁闻言看向他,眯了眯眼,无不讥讽的冷冷道:“因为我蠢,满意了吗?” 他一惯这样,显露于人前的总是些讨厌的性格,以至于背后做了什么,根本没人知道。 盛川没听到想要的答案,也并不失望,他心里早就知道答案。闻言伸手捧住沈郁的脸,然后吻了吻他唇边讥讽的弧度,低声纠正道:“不蠢……” 就是有些笨笨的。 第84章 我的橘子!! 夜色深沉, 晚上睡觉的时候,沈郁盯盛川盯的没那么紧了,后者还以为他总算放松了些, 不经意经过窗边,却发现底下守着几个保镖,换言之,想像上次一样爬窗跑基本上是不可能的事了。 沈郁靠在床头,身形瘦削, 懒懒抬眼, 就见盛川站在窗边不动, 从抽屉里抽了根烟点上, 蓝色的火焰将他侧脸照得有些鬼魅病态,声音带着情.欲后的沙哑, 屈指弹了弹烟灰,无不讥讽的道:“有本事你就从这里跳下去。” 吊床单算什么好汉。 大部分男人都离不开烟酒, 因为这两样东西可以麻痹神经。 盛川目光掠过床头柜,见上面歪七倒八摆放着几瓶不知名的西药, 另外还有一个烟灰缸,里面已经攒了一堆烟头。 他以为自己走了, 沈郁会过的好一些,现在看来,却也不尽然。 盛川忽略沈郁话语中隐隐带着的尖刺, 走到床边,然后抽出他手里刚燃一半的烟, 在烟灰缸里按熄, 虽然一言不发, 但制止的意味十分明显。 沈郁眉梢微挑, 看起来有些不虞,语气不善:“你做什么?” 盛川把他推进里面,然后掀开被子上床,似笑非笑的时候,很有些斯文败类的感觉,眼底的凉薄感却在日益淡去:“现在是晚上,当然睡觉。” 沈郁静静看着他,没动,片刻后,面无表情的收回视线,然后躺了下来。 底下守着那么多人,他不信盛川还能跑出去。 他背对着盛川,身形陷入床被,愈发显得瘦削。盛川关掉床头灯,躺在他身侧,目光扫过床头柜上那几个白色的小药瓶,然后收回视线,在黑暗中悄无声息把沈郁拥入怀中,想问些什么,又没问。 沈郁看了眼自己腰间的手,后背紧贴着男人灼热的胸膛,被对方环抱得密不透风,总算没像以前一样,蜷缩着睡在一起。 盛川在黑暗中忽然叫了他一声:“阿郁……” 沈郁闻言悄然睁开眼,没说话,静等他的下文。 然而盛川什么都没说,似乎只是随意一叫,他吻住沈郁微凉的耳垂,用温热的舌尖轻轻逗弄着,故意撩拨他的敏感点,直到怀里像刺猬似的人逐渐软化成红眼睛的兔子,才终于厮磨着停下动作。 盛川亲了亲他,低声道:“睡。” 沈郁闻言抬眼,看向桌上其中一瓶助眠药,顿了那么几秒才收回视线,最后缓缓闭上眼,什么都没说。 盛川已经很久都没有睡过一个好觉,今晚神经骤然一松,却很快进入了睡眠,什么乱七八糟的梦都没做,一觉直到天明。 一缕晨光从窗外斜斜透入,不偏不倚刚好落在盛川眼皮上,他被晃的有些受不了,慢半拍的睁开眼,却见天已经亮了,下意识看向怀里,沈郁还没醒,闭着眼的样子瘦弱且乖巧,少了几分阴鸷。 盛川不知道为什么,盯着看了许久,有些入神,然后抬手轻轻拨开他额头的碎发,把人拥进怀里,抵着沈郁的肩膀闭目养神,等着他醒。 林姨已经在楼底下做好了早饭,大概是身边熟悉的人都一个个走光了,沈郁并没有辞退她,而是让她留下来继续工作,林姨也学乖了,看见什么不该看的只当没看见,闷头负责做饭就是。 八点左右的时候,沈郁终于醒了,当他睁开眼,发现自己从昨天一觉睡到天亮的时候,有片刻怔愣,直到耳畔响起一道熟悉的声音,才终于回神。 盛川道:“醒了就下楼吃饭,林姨刚才上来催了好几趟。” 沈郁闻言看向他,然后一言不发的起身穿衣,进了浴室洗漱。 盛川跟着进去,经过半开的衣柜前,正准备关上门,却发现里面挂得满满当当,其中一半都是崭新的衣服,看了眼尺码,沈郁穿着大,他穿刚刚好,静默一瞬,不知在想些什么,找了一套出来换上,这才进去刷牙洗脸,却发现浴室里面的毛巾和牙刷杯也都是双份的。 沈郁正在洗脸,身后陡然贴上了一具温热的身躯,他动作一顿,抬眼看向镜子里,却见某人正含着牙刷站在身后。 沈郁无声眯眼:“你干什么?” 盛川身上穿着一件浅色衬衣,外搭英伦风的毛衣背心,乍看像书香熏染的留学贵公子,暗和了他斯文的气质,他从身后抱住沈郁,没说什么,只道:“衣服挺好看的。” 然后松开手,洗脸去了。 盛川仿佛什么都知道,沈郁闻言动作一顿,下意识看向他,却见盛川也在看着自己,又飞快收回了视线。 林姨七点就把早饭准备好了,后来又热了一遍,见盛川和沈郁下楼,把碗筷摆好就退下了,除了问好之外,多的话一句没说。 盛川在沈郁对面落座,见状笑了笑:“你还留着林姨?” 沈郁其实是一个念旧的人,只是这一点连他自己都没发现,闻言垂着眼,漫不经心道:“用习惯了。” 盛川不揭穿他,见沈郁只喝了两口粥就没怎么动筷子,夹了一根油条放进他碗里:“多吃点。” 沈郁不怎么有胃口,他整个人无论是精神还是身体都透着一股病态,显然平常就没好好吃饭,睨着碗里的那根油条,面无表情吃了两口,然后就没动了。 盛川干脆把椅子一捞,直接坐到了他身边,抬手摸了摸沈郁的额头,又不太像发烧,想起床头柜上的一堆药,意有所指的问道:“你是不是生病了?” 沈郁似乎对这种词很是敏感,闻言狠狠皱眉,直接避开了盛川的手,抗拒意味十分明显,声音低低的,透着阴沉:“我没病——” 话音刚落,外间忽然响起一阵门铃声,林姨小跑着去开门,隔着看了眼,然后对沈郁道:“少爷,宋医生来了。” 宋明雪大概经常来,林姨说完未等沈郁发话,就已经习惯性打开了门。 宋明雪手里拎着一个便携式药箱,进门后环顾四周一圈,最后定格在饭桌旁,却见盛川和沈郁正在吃饭,笑了笑,语气略有些歉意:“沈先生,不好意思,今天来早了一点,打扰你吃饭了。” 说话时,目光着重落在盛川身上,上下打量了一下,见他没有缺胳膊断腿,精神状态还算尚可,这才不着痕迹的松了口气。 盛川看见宋明雪,顿了顿,隐隐猜到什么,下意识看向沈郁:“你生病了。” 不是问句,是肯定句。 沈郁闻言面色一沉,目光陡然变得阴鸷起来,手里的筷子险些被他捏断,指节泛青,整个人似乎处在暴怒边缘,一字一句冷声道:“我说了我没病。” 宋明雪见状心里咯噔一下,正准备给盛川打个眼神,让他不要再刺激沈郁,却见后者直接从位置上起身,把沈郁从椅子上拉起来,然后抱进了怀里,无声安抚着他的后背,低声道:“生病就治,没什么大不了的。” 沈郁试图推开他,然而不知是他力气太小还是盛川力气太大,推了两下硬是没推开,脸色难看到说不出来话。 盛川对于给沈郁顺毛这件事,上辈子就已经做的很熟练,他侧身避开宋明雪的视线,小声和沈郁说了几句话,又吻住他的唇亲了亲,末了道:“哪里不舒服就说出来,检查一下也不费什么时间。” 宋明雪背过身,想不通自己哪里得罪了盛川,昨天站路边帮他卖橘子就算了,今天大清早的还得吃狗粮,这年头私人医生也做的这么艰难。 沈郁的脸色没有刚才那么难看了,但仍说不上好,宋明雪见缝插针的坐到了他对面,然后拿出了一个病历记录本,开始记录笔记:“沈先生,昨天的睡眠怎么样?” 沈郁没说话,片刻后才道:“嗯。” 谁也不知道他这个嗯是什么意思,到底是睡得好还是不好,宋明雪笔尖一顿,正准备询问,就听盛川解释道:“晚上十一点一直睡到早上八点。” 宋明雪闻言看了眼沈郁,却见男人衬衫领口下有一片不甚明显的吻痕,瞬间秒懂:“……啊,好的。” 她说完低头记录了一些什么,继续问道:“昨晚睡前有服用过助眠药物吗?” 沈郁顿了顿:“没有。” 宋明雪:“情绪还是很容易控制不住吗?” 沈郁没说话:“……” 盛川在旁边一直静静的听着,垂着眼眸,不知在想些什么,他不过离开了一段时间而已,沈郁身上就已经发生了太多他不知道的事,连睡觉都需要依靠药物来辅助。 对方的瘦削与病态似乎也终于有了根源。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盛川在场的缘故,这次询问做的很不顺利,大片位置都是空白的,宋明雪想了想,却觉得未必是件坏事,毕竟解铃还须系铃人。 宋明雪最后又问了一个问题:“镇定药物还剩多少?” 沈郁穿着一件纯黑色的衬衫,皮肤苍白到有些不正常,令他的气质看起来绝非善类:“三颗。” 三颗,也就是一天的量。 宋明雪在病情记录册上又记下了一行字,然后道:“镇定药物目前可以暂停了,先试试断药后的情况,我再另外开一些药,每天要按时吃。” 在此之前,她给沈郁开了很多药,但对方只肯吃助眠类的镇定药物,别的一粒都不动,宋明雪从药箱拿出药后,直接交给了盛川:“一天三颗,麻烦你督促沈先生按时吃。” 盛川接过,正准备道谢,却见宋明雪静静看着他,忽然意味不明的问了一句话:“你看见我的时候,有没有觉得自己忘了什么?” 盛川:“……” 他的一车橘子!!! 第85章 他病了 盛川与宋明雪静静对视半晌, 终于后知后觉的想起了那一车橘子,丢路边不会被人偷了,下意识就想找手机给成叔打个电话, 却听宋明雪道:“你叔叔托我给你带句话, 他说有客人订货, 就先回老家摘果子去了,让你自己坐车回去。” 她说完, 意有所指的提醒道:“我说你朋友住院了,你在医院照顾,一时半会儿回不去。” 盛川确实还没想好该怎么和成叔解释自己无缘无故失踪的事, 闻言顿了顿, 把手机放回口袋,点头道:“麻烦你了。” 宋明雪心想确实挺麻烦的, 她这辈子长这么大还从来没卖过橘子呢,把药箱收拾好,从位置上起身道:“那就不打扰你们了,我先告辞。” 盛川摩挲着手中的药瓶,跟着走了过去:“我送你。” 沈郁坐在沙发上, 额前的碎发遮住了眼睛,整个人看起来阴郁苍白, 没什么精神, 听见盛川的话, 掀了掀眼皮, 大抵以为他又想找机会跑, 隐去了唇边一抹讥讽的弧度。 盛川刚把宋明雪送到门口, 就见外面守着的几个保镖都朝他看了过来, 心中知晓原因, 识趣的顿住了脚步,反手半掩着门,问了宋明雪一句:“他生的什么病?” 宋明雪闻言思忖片刻,给了他一个笼统的概念:“精神病。” 盛川抬眼,定定看着她:“沈郁之前是装的……” 宋明雪却道:“我也以为他是装的,但事实上,他真的病了。” 宋明雪翻出了沈郁之前的病历记录:“他整夜整夜的睡不着觉,甚至经常会想起以前的事,但那些过往的记忆只会导致他神经性的痉挛疼痛,连饮食也无法正常进行,脾气也变得喜怒无常,不受控制,每天最多只能依靠药物保持四到五个小时的睡眠,” 她说着,顿了顿,末了做下总结:“他很痛苦,但身边没有一个人能帮他……” 是真的没有一个人能帮他。 花园里种满了银杏树,但季节一到,就簌簌落了一地,铺展成了一条金黄色的小道,宋明雪将被风吹乱的头发别到耳后,对盛川道:“我给你的药其实是维生素,沈先生已经不能再服用镇定类药物了,时间一长会产生依赖性,如果可以的话,帮帮他。” 说完微微颔首,拎着药箱转身离开了。 盛川站在门口,不知在想些什么,脑海中浮现出的却是沈郁过于清瘦的身形和阴郁敏感的目光,闭了闭眼,调整好情绪,这才重新走进屋内。 沈郁正在看电视,但他什么都看不进去,更多的时候都是一个人兀自出神,然而坐不了十分钟,心情就会变得浮躁起来,控制不住的发脾气或者砸东西。 今天却罕见的,耐着性子看了十五分钟,前提是忽略屏幕上飞速变换的节目频道,以及快被他按坏的遥控器。 盛川走进来就看见这一幕,他在沙发上落座,然后抽出沈郁手中的遥控器,把人拉到怀里坐着:“你这样能看出什么来。” 沈郁本来也不想看,木着一张脸,并不说话。 盛川就随便调了一个动画片,没有什么勾心斗角,心情烦躁的时候看看也不错,拧开药瓶,从里面倒出一粒浅橘色的药片,然后问沈郁:“要水吗?” 沈郁闻言拧眉,偏头避开,依旧是那句话:“我没病。” 盛川这种时候也不可能按头说他有病,闻言看了看手中的药片,做了一个出乎预料的举动,竟是直接扔进了自己嘴里,沈郁并不知道这是维生素,见状瞳孔一缩:“你……” 话音未落,后脑忽的被扣住,紧接着唇边就覆上了一片温热,被人轻易撬开牙关,送了一片药进来,却并不苦涩,带着些许橙子味。 “唔……” 沈郁推了两下,不仅没推开,反被盛川直接压在了沙发上,喉结上下滚动,稀里糊涂就把那片药咽了进去。盛川舔吻着他的唇,牵住沈郁的手,然后五指相扣,引导着他回应自己,身躯紧贴,心脏的跳动频率出奇合拍。 他们两个其实都是含蓄的人,一个惯于用谎言伪装自己,一个惯于用尖刺掩饰内心,有时候再多的语言,也不如一场亲密接触来得直截了当。 沈郁有些呼吸不畅,躺在沙发上,低低的喘息着,胸膛起伏不定。盛川居高临下的看着他,然后用指尖抚平他紧皱的眉头,顺着脸侧滑过,最后落在他红肿的唇上,来回厮磨了片刻,声音低沉,像一杯醇厚的红酒:“阿郁。” 再次听见这两个字,沈郁的反应没有上次那么大了,直接低头,一口咬住了盛川不怎么安分的手指,盛川也不躲,白净的指尖微微勾动,撩拨着沈郁温软殷红的舌尖,正经斯文的外表做着这种事,莫名带了一分色气。 沈郁迫不得已松了口。 牙尖嘴利。 盛川看了眼手上的牙印,微微挑眉,不甚在意,然后把药瓶放到桌上:“宋医生说你身体状况不好,以后药要按时吃。” 沈郁有些烦躁,神经敏感到听见吃药这两个字就抗拒厌恶:“不吃。” 盛川笑意不变,偏头看向他:“不吃我就喂你吃。” 沈郁:“……” 下午的时候,沈郁在书房处理公事,他以前偏爱休闲服,现在却总是一身暗色的衬衫,西装革履,深沉不露,与从前大不一样。他没有规定盛川一定要待在自己身边,除了不能走出这个屋子,随便对方去哪儿。 盛川此时正在走廊给成叔打电话,大概解释了一下离开的原因,说短时间内可能回不去了,让他给盛母带句话,别担心。 成叔道:“我跟嫂子说了,你在城里待着呢,不过还有个事儿,你得帮着叔和你爹出出主意。” 盛川:“什么事?” 成叔道:“那天在批发市场,你不是让我去找顾客嘛,我就去找了那个老爷子,叫……叫什么来着,韩锦山,我问他收不收水果,他说收,我就把咱家的水果给他尝了。” 盛川倒真没想到成叔真的上去搭讪了:“然后呢,他找你订货了吗?” 成叔有些为难:“他说味道不错,但是只定了一小批,我算了一下,来回进城送一趟,根本赚不了多少钱,还不如卖给批发市场呢,你说我们是卖还是不卖?” 盛川闻言思忖了一瞬:“他给你名片了吗?” 成叔道:“没有,只留了个电话和地址,到时候让我们把货送到地方,会有人来接的。” 盛川其实也猜到了,韩家是餐饮业龙头,怎么可能会轻易就定了货商,成叔的果品质量虽然好,但到底没有什么知名度,对方这是想先试试水:“送,他们要多少你就送多少,但是不要只把注意力放在他们一家身上。” 韩家虽然是大客户,但也不能只把宝压在他们身上,说到底还得自己口碑硬,得多元化发展。 成叔没听明白:“啥……啥意思?” 盛川挑了挑眉:“你想想跟橘子能做的东西,果汁,罐头,糖,多跑跑,到处去找一下厂商,A级果直接往外卖,如果到时候有货积压卖不完,就可以直接卖给他们做产品。” 他这么一点拨,成叔就明白了:“要不说你读过书呢,脑子就是管用,咱家附近刚好有一家饮料厂,回头我去问问。” 又聊了片刻,这才挂断电话。 盛川靠着栏杆思索一瞬,心想到底还是需要知名度,他从房间里找出一台笔记本电脑,然后进了沈郁的书房,后者正在办公,见他进来,把鼠标扔到了一边:“你干什么?” 盛川心想能干什么,干你吗,他把笔记本放到沙发上,直接席地而坐,底下铺着厚厚的地毯,坐上去并不冷:“陪你待会儿,怎么,不会打扰到你。” 他知道沈郁不会拒绝,而后者果然也没说什么,只是目光怪异的看了他一眼。 盛川把电脑开机,了国内目前比较知名的几个水果品牌,他们大部分都有自己的种植基地,林果蔬菜畜禽等一二三产业相互支撑,相互促进,形成一条庞大的商业链,但成叔他们目前肯定是做不到的,产地规模不够,资金也不够,只能作为后续发展的参考目标。 盛川又了几家知名的广告包装公司,核算了一下广告效应的初步成本,起码也得几十万,有些超出承受范围,干脆退而求其次,罗列了各个网站的知名带货博主价位。 只要产品好,经得起考验,往广告上砸些钱也无所谓,但首先需要在网上注册经营店铺,一步步的把口碑发展起来,顺便累积资金,现在一些公司也在大力扶持农业项目,这个时候下水大概率吃不了亏。 不过注册网店还需要一些证件,只能以后找成叔他们要,盛川在网上找了一家软广设计公司,打算先把宣传图做出来再说。 房内一时静得只能听见键盘敲击的声音,沈郁抽空往盛川那边看了眼,却见男人席地而坐,一膝微曲,眼神专注的盯着电脑屏幕,窗外阳光透过来,给他身形边缘镀了一层微弱的金光,茶色的眼睛愈发通透。 沈郁关掉电脑,不动声色走到盛川身边,想看看他在做什么,然而盛川眼角余光瞥到他的身影,就直接合上了电脑,速度太快,沈郁什么都没看清,只看见屏幕上一闪而过都是大片的黄色。 “……” 盛川不会在看小黄片? 第86章 你什么样子我都喜欢 盛川当然不可能看那种东西, 他骨子里其实也有几分矜持,不会明目张胆做那种让人脸羞耳臊的事,大部分时候都在钻研着怎么挣钱, 属于事业型男人。 前提是忽略他把一车橘子丢在路边的事儿。 沈郁把手缓缓插入口袋, 居高临下的看着他, 身形薄弱,却也倾洒下了大片阴影:“在看什么?” 盛川刚才在和广告公司沟通宣传图的设计, 看见沈郁走来,直接关掉了电脑,这不太符合他一惯的作风, 毕竟如果有对方帮忙, 这条路会好走很多:“没什么,帮老家的叔叔谈点生意。” 沈郁右边的眉毛挑了挑:“什么生意?” 盛川:“合法生意。” 沈郁:“……” 沈郁生病之前脾气就刁钻, 生病之后就更不见得会好到哪里去,见盛川不说实话,抬手就要把电脑打开,却被他按住了手。 盛川靠着沙发,抬眼看向他, 故意问道:“怎么,你想给钱让我做生意?” 沈郁闻言, 不免又想起盛川当初就是因为钱才接近自己, 眼神暗了暗, 意味不明的反问回去:“怎么, 你想要?” 盛川:“那你会给吗?” 沈郁:“你觉得我会给吗?” 盛川:“你会给。” 沈郁会给的, 他似乎十分笃定。 盛川说完, 攥住沈郁的手腕, 然后将他一把拉进了怀里, 在对方跌过来的瞬间,盛川似乎能隔着一层血肉皮囊,看见他身躯里正在跳动着的、鲜血淋漓的一颗心脏。 上面有很多道伤,沈老爷子留了一道,沈润也留了一道,最深的那道,是盛川留的。 盛川扣住沈郁的手,不让他乱动,从身后贴着他的耳畔,低声说了一句话:“但是我现在不想要了。” 他忽然不想要了。 沈郁闻言身躯一顿,没有回头,声音忽然轻了下来,眯了眯眼:“那你想要什么?” 盛川没说话,他定定看着沈郁的侧脸,指尖在他墨色的发间缓缓穿梭,寸寸描摹着他的骨骼眉眼:“等你病好了,我再告诉你。” 他有病,不止一个人这么告诉过沈郁,他指尖微抖,攥住了口袋里一直放着的镇定药物,力道大得险些将药片碾碎,呼吸陡然开始急促起来,眼神也有了片刻暗沉。 盛川无声观察着他的情绪变化,等发现不对的时候,攥住了沈郁微颤的肩膀,他气息温润,在深秋微凉的季节也令人如沐春风,缓缓平复着沈郁的不安燥郁:“你知不知道我小时候在哪里生活?” 沈郁没说话,面色苍白,但身上的抽痛来得没有以前那么强烈了,他眼见着盛川打开电脑,退出界面,切换到成一张地图,在上面最偏远最贫瘠的地方画了一个红圈:“我家在这里。” 盛川不知道为什么,忽然很想和他说说自己小时候的事,声音幽远,像一把锁翻开了记忆的匣子:“那个地方很穷,一年四季,风沙连天,夏天的时候到处都是蚊虫,冬天的时候又冷得让人受不了,我那个时候如果上学,天不亮就得从床上爬起来,然后走两个小时的山路去学校……” 盛川从来没和别人说过这些,甚至连他自己都不愿意去回想那一段记忆,太苦了,也太累了,他曾将那里视作泥潭,拼了命的想抽身爬出去。 “后来我从家里跑出来,刚到大城市的时候,谁也不认识,就在工厂帮人卸货,一个月两千块钱,包吃包住,说实话,心里挺不甘心的,后来……” 贫穷是一切原罪。 盛川说到此处,垂眸看向沈郁,却见对方一直静静的听着,笑了笑,才继续道:“后来就遇见了沈润,然后是你……” 他说完,眯了眯眼,似乎想起了自己刚开始见到沈郁的时候,指尖隔着衣衫,无意识轻轻划了一个圈,是一个小太阳的形状,张扬而又夺目。 盛川道:“我以前也有病,但是后来发现,躲着没有用,不承认也没有用,不如早点治好,免得后半辈子也不开心。” 他说完,勾住沈郁的尾指,轻轻拉了拉,认真道:“我以后不骗你了。” 沈郁闻言斜眼看向他,一双眼黑白分明,极具攻击性:“你说不骗就不骗,我凭什么信你?” 臭脾气。 盛川哦了一声,似笑非笑:“你爱信不信。” 沈郁冷笑一声,不做应答,起身走向了办公桌,打算继续处理刚才未完成的公事,然而还没等坐下,就忽然被人从身后一推抵在了桌沿,上半身失去平衡直接扑在了桌子上,连带着文件都哗啦落了几个下去。 这个房间除了他就是盛川,罪魁祸首不做他想。 沈郁被压住腰,直不起身来,气急败坏的撑着桌子低声怒道:“盛川!” 没人应他,一只有力的手臂圈住了他的腰身,三两下就解开了他腰间的皮带,沈郁瞬间明白盛川想做什么,挣扎了一下:“这是书房!” 盛川将他纯黑色的衬衫下摆抽出来,露出一段柔韧纤瘦的腰身,黑与白对比分明,声音淡定正经,前提是忽略他眼中狐狸般的笑意:“哦?那正好,试试。” 沈郁闷哼一声,不知说了些什么,反正肯定是脏话,圈人祖宗十八代的那种。 办公桌冰凉,沈郁迫不得已趴在上面,难受的紧,胡乱挠了盛川两下,脾气上来了天王老子都不想管:“我不!” 盛川把他翻了个身,一只温热的手掌垫在他脑后,故意问道:“你不?你不什么?” 沈郁红着眼睛,浑身瘫软,说不出来话,盛川温热的舌尖缓缓掠过他的眉眼唇形,四处点火,但到底被那成堆的文件挡住施展不开,想推开这些碍事的东西,看向沈郁,征求他的意见:“我直接扔了?” 沈郁眼尾泛红,像脱了水的鱼,只剩无力挣扎的份,闻言勉强聚起一丝神智,直接把那些文件哗啦一声全部扫到了地上,然后攥紧了盛川的肩膀,低声暗骂:“你他妈的,有本事别在书房。” 盛川用力吮吻着他的薄唇,然后故意咬了一下,似乎是在惩罚他的臭脾气,解下沈郁的领带,在他白皙纤长的脖颈上绕了一圈,声音低沉:“反正没试过,试一次。” 当然,如果感觉良好,还会有第二次第三次。 盛川使出了所有办法,故意折腾他,沈郁嗓子都哭哑了,他双手发颤的搂住盛川脖颈,指尖收紧,在上面留下了一道道红色的抓痕,典型的自己不好过也不让他好过。 盛川只感觉后颈一阵火辣辣的疼,他倒抽一口冷气,然后笑了出来:“跟你做一次,得去半条命,你怎么不学学上次在酒店的时候,多乖。” 冰凉的办公桌都被捂热了,沈郁有气无力的躺在上面,胸膛起伏不定,墨色的头发被汗水浸湿,遮住了眼底的神色,他闻言用手撑着坐直身形,懒洋洋的掀了掀眼皮,冷笑打量着盛川:“乖?怎么个乖法?” 纯黑色的衬衫还松垮的披在他身上,沈郁抬手攥住盛川的领带,迫使他靠近自己,静静看了他一瞬,忽然低头咬住了自己的袖子,然后眼神懵懂好欺的道:“阿川……” 盛川:“……” 妈的。 盛川面无表情,喉结上下滚动,用力将他揽进怀里,直接抱着人走向了沙发,沈郁戏却没完,咬着袖子一副可怜巴巴的模样,傻兮兮喊他的名字:“阿川……” 盛川好像又回到了酒店的那个晚上,无论怎么欺负身下这个人,对方都不会有所挣扎,只会哭红着眼呜咽喘息,然后懵懂单纯的喊他的名字。 心底的野望忽然破土而出,一瞬间压过了所有。 盛川眼睛带了些许猩红,像是要将人吞吃入腹,沈郁也装不下去了,声音破碎不成调,恍惚间他听见盛川在耳边低声念着他的名字。 “阿郁……” 一遍又一遍。 “阿郁……” 舌尖似乎藏着各种缱绻的情丝,偏又吐不出来,便只好尽数灌注在这两个字里面。 “阿郁……” 盛川最后将所有重量都压在了他身上,像是一时脑热,吻住了沈郁白净的耳垂,模糊不清的道:“你什么样子我都喜欢……” 话一出口,不仅是沈郁,就连盛川自己也怔了一下,他顿了顿,僵着身形没有动,片刻后才垂眼看向沈郁,胸膛起伏不定:“……” 沈郁也在看着他,脸上阴郁褪去,懵懂褪去,说不出是个什么神情,盛川抬手,轻轻捧住了他的脸,好半晌都没有动,竟看出了几分莫名的紧张,就连沈郁也屏住了呼吸。 窗外阳光倾洒进房间,照亮了刚才荒唐的狼藉,文件四处散落在地上,衣服也落得到处都是,尘埃在空气中跳动,最后轻轻落了下来,又归于沉寂。 盛川在沈郁唇上落下了一个蜻蜓点水的吻,就那么贴着,并没有别的动作,温柔舐骨,却仿佛比刚才所做的事更让人亲密无间。 半晌后,盛川动了动,他细细吻着沈郁本就糜红的唇,平添一份湿润瑰丽的色泽,阳光不偏不倚刚好落在他们身上,沈郁漆黑的眼底也落进了浅色的碎光,好似他们第一次初见的时候那样,如盛川心中所想,对方就像一个太阳,光芒夺目且热烈。 沈郁鬼使神差的,垂眸回应着盛川这个吻,动作微小,带着些许试探,带着些许防备,结果就是被对方抱得更紧了。 盛川声音沙哑,平添一份醉人,让人脸红心跳:“阿郁……” 沈郁莫名紧张,无意识咬住了袖子。 第87章 去不去 盛川垂眸, 见沈郁神游天外的咬着袖子,心想这是装傻装出后遗症了,心里有些好笑, 面上却不显, 把他的手拽下来,只说了一个字:“脏。” 沈郁:“……” 他看了眼自己的袖子, 慢半拍的反应过来自己做了什么蠢事, 立刻放下来,冷笑着道:“你管的着吗?” 他偏要咬,偏要咬! 盛川心里暗骂他臭脾气, 似笑非笑的问道:“我不管你,谁管你?” 沈郁身边只剩他一个人了。 只剩他一个了…… 盛川意识到这一点后,眸色忽而深了一瞬, 沈郁却毫无所觉,听见盛川说要管他,不自然的偏过头, 暗自嘀咕了一句什么,听不清是脏话还是好话。 盛川只当没听见,把人从沙发上抱起来去洗澡,徒留一地杂乱的文件夹,无声提醒着这里刚才发生过什么。 之后一段时间,盛川都在处理注册网店的事,成叔把一些需要的证件都寄了过来,他以成叔和盛父的名义在网上注册了一家店,处理完相关事宜后, 就联系广告公司准备进行下一步的推广了。 那边的设计人员很快就联系了他:“盛先生, 我们这边的器材都准备好了, 随时可以去果园拍摄宣传片,请问您什么时候有空?” 盛川一直在隔空操控所有的事宜,钱也投了不少,拍实地宣传片虽然交给成叔他们负责也行,但盛川又怕他们不懂那些,思忖一瞬道:“现在不急,到时候我再联系你们。” 说完挂断了电话。 外面的保镖依旧没撤走,盛川只要稍稍走远些就会被拦住,沈郁显然还没有完全对他放下心,盛川怕刺激到他的病情,也从没说过要出去这种话,现在看来也不是长久之计。 林姨正在厨房里做午饭,切菜的声音隐隐传出来,让这间偌大空荡的屋子多了些烟火气,沈郁不知是为了养病还是为了盯着盛川,很少去公司,大部分时间都在书房开远程视频会议。 盛川在沙发上坐了片刻,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这才上楼去找他,沈郁刚刚开完会议,看见他来,关掉了电脑界面:“怎么了?” 他这段时间精神状态比以前好了一些,只是看起来仍然瘦削阴郁,都没长什么肉。 盛川走过去,靠在办公桌边沿,没说话,只是对他伸出手,略微勾了勾指尖,沈郁见状眯起狭长的双眼,把自己的手放了上去,却没进他的怀里,而是用力一攥,想把盛川拉过来。 盛川似乎早有防备,身形岿然不动,反扣住沈郁的手腕,与他暗中较劲,最后到底技高一筹,将他一把拉入了怀中。 沈郁挣扎了两下,看的出来,他不太服气。 盛川按住他乱动的手,觉得沈郁在这种事上似乎精力充沛,熟练的收拢怀抱,片刻后对方就安静了下来,要多乖有多乖。 盛川问他:“开完会了?” 沈郁在他怀里动了动,头发擦过盛川的下巴,带起一阵轻微的痒意:“开完了,你想干嘛?” 盛川挺好奇沈郁为什么每次都要这样问,指尖隔着薄薄的一层衣物,在他腰侧轻划了一个圈,故意道:“你觉得我想干什么?” 沈郁显然想起了上次在书房的荒唐事,轻哼了一声,没说话。 盛川揉着他的后脑,像是给猫顺毛一样,一遍又一遍,沈郁眯了眯眼,懒洋洋的,看起来有几分受用,却听盛川忽然道:“我有点事,要出去一趟。” 沈郁闻言身形一顿,一双眼黑白分明,冷冰冰的看向他:“我说过,有本事你就从二楼跳下去。” 盛川不气也不恼,相反,他有点想笑:“为什么不让我出去?” 沈郁皱眉,心情因为他这一句话而陡然变得烦躁起来:“没有为什么。” 盛川问:“怕我跑了?” 沈郁不回答,随便他怎么想:“反正你不能出去。” 他心里仿佛还有一个死疙瘩,怎么都解不开,心态依旧是偏执扭曲的,说完似乎不愿再和盛川继续讨论这个话题,从他怀里挣脱出来,神情阴郁的离开了书房。 盛川站在原地,手还维持着刚才的姿势,片刻后才缓缓放下来,他看向沈郁离开的方向,迈步跟了上去,却见对方进了卧房。 沈郁这段时间病情已经得到了控制,基本上没有再碰药物,盛川刚才轻飘飘的一句话却像是石头一样,陡然打破了他心底的平静,无端感到一阵窒息。 沈郁面无表情的扯开领带,呼吸陡然急促起来,指尖已经控制不住的开始微微颤抖,他翻箱倒柜的寻找着镇定药剂,却怎么都找不到,冷汗不知不觉浸透了衣服,脾气在长久的压抑下似乎已经到达了临界点,直接一把将桌上的摆件全部扫到了地上,噼里啪啦一阵乱响。 一个陶瓷摆件摔在地上碎成几片,不偏不倚刚好砸在盛川脚边不远处,他刚进门就看见这幅场景,不由得愣了一瞬,而沈郁似乎察觉到他的到来,抬眼看向了门外,面色苍白,漆黑的眼底暗沉翻涌。 盛川顿了顿,面色不变的走进房间,径直跨过地上的碎片,然后倾身在沈郁面前蹲下,声音平静的道:“你的药我已经丢了。” 他着重强调了一遍:“全部都丢了。” 沈郁定定看着他,胸膛起伏不定,闻言无声攥紧了指尖,关节青白,似乎在强自忍耐什么,盛川见状擦掉他脸侧的冷汗,吻了吻他干涩紧抿的唇,低不可闻的问道:“你在害怕什么?” 你到底在害怕什么,沈郁…… 沈郁没有说话,也许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就好像宋明雪曾经说过,精神病人的独占欲是很强的,如果他肯把东西分享给某一个人,说明他真的很喜欢对方。 但谁又能说得清楚,那份独占欲到底是对着东西,还是对着人? 盛川就那么紧紧的抱着他,无关情.欲,无关风月,直到沈郁冰冷的身躯终于被他捂得多了几分温度,才终于把沈郁从地上拉起来:“我带你去一个地方,好不好?” 沈郁抬眼看向他,苍白的脸上依旧带着薄汗,整个人就像一幅纯粹到极致的黑白画,再看不到其他的色彩,脑子尚处于混沌中,闻言听不出情绪的反问道:“你想跑?” 盛川纠正他:“我不跑,你跟我一起去。” 他说着,将他们相牵的手举起来晃了晃,甚至刻意扣紧了几分,密不透风。 沈郁没说话,静静看着他,不知是同意了还是没同意。 盛川见状就当他同意了,牵住他的手往楼下走去,沈郁轻微挣扎了一瞬就停住了,似乎想看看盛川到底要做什么。外间的保镖看见盛川出来,下意识想上前阻拦,但见沈郁也在旁边,就又犹豫着退了回去。 盛川让沈郁坐上副驾驶,自己坐进主驾驶,把车驶离了沈家大宅。今天太阳正好,盛川把车窗略微降下来些许,依稀能嗅到阳光的干燥气息,路边堆积着金黄色的落叶,在车轮滚过后四散飞开。 盛川看了眼沈郁:“今天天气很好。” 沈郁没说话,他这段时间其实很少踏足外间,似乎只想待在那个熟悉的封闭的屋子,守着自己想要的东西就足够了,闻言看向窗外飞速变幻的景色,又收回了视线。 过了大约半个小时,盛川把车驶上了靠海的一条公路,沈郁隐隐觉得这个地方有些熟悉,无意识坐直了身形,偏头紧紧盯着盛川,声音沉沉:“你到底想去哪儿?” 他呼吸错乱不定,身形紧绷,许久都没能放松下来。 盛川放慢车速,空出一只手在他头上短暂的停留了一瞬,像是安抚,然后重新握住方向盘,低声道:“放心,没事的。” 这里是一片靠海的山地,风景绝佳,属于沈氏的私产,只是没有用来开发,因为沈老爷子生前就指名道姓的说了,死后要葬在这里,后来他过世之后,也就真的葬在了这里。 盛川找了个地方把车停稳,绕到另一边,然后把沈郁也拉下了车,沈郁有些抗拒,却又拧不过他,最后被踉踉跄跄的带到了一片墓地前。 沈老爷子就葬在这里,旁边葬着早就亡故的妻子,上面的黑白照片沉稳且慈祥,不似平常那样严肃锐利,一块冷硬的石碑记载了他这一生所有的故事。 这里有专人打扫,每天都会放一束浅色的花,但依旧挡不住野草疯长,盛川俯身拔掉了一些,转头却见沈郁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眼眶通红的看着那块墓碑,海风将他的衣角吹起,猎猎作响。 有时候,人们只知道沈氏换了一任家主,却不知道那意味着沈郁没有了爸爸。 一夕之间,他仿佛什么都有了,却又什么都没了。 老天就是这么喜欢捉弄人。 沈老爷子不喜欢盛川,甚至可以说是厌恶,他有一双阅尽世事的眼睛,知道盛川接近沈郁只是为了钱,于是仅有的几次见面,都相当不愉快,盛川没少吃他的臭脸色。 不过现在人都去了,再计较那些也没什么用。 盛川将墓碑周围的草清理干净,见上面放着一束浅色的花,还沾着晨露,把凌乱的花枝理顺,然后缓缓起身,在海风的吹拂中鞠了三个躬。 盛川望着墓碑上的照片,片刻后,忽然说了一句话:“我以后会好好照顾阿郁的……” 他以后会好好照顾沈郁的。 盛川可以把谎言说的天花乱坠,仅有的真心话却想不出任何溢美之词,平淡而又认真,是他深藏在心底深处,足足剖了两世才说出口的话。 沈郁不知何时蹲下了身,他双目通红,把脸埋入了膝盖,极力压抑着喉间的呜咽,肩膀却颤动不已,缓缓收紧双手抱住膝盖,背影无助,仿佛只是一个失去父亲,一无所有的孩童。 他放不下盛川,因为那是沈父去世后,这个世上他唯一在意的人。 是空荡荡的掌心里,唯一可以攥住的东西。 盛川没说话,他从身后缓缓拥住沈郁,眼前是一望无际的、蔚蓝色的大海,和他手背上落下的温热液体,同样咸涩:“阿郁……” 盛川说:“我不会跑的,我以后还要好好照顾你。” 他说完,吻住了沈郁的侧脸,将那些咸涩的泪水一一吻尽,将对方呜咽的声音尽数吞进喉间,厮磨许久后才缓缓分开。 沈郁不知道为什么,没说话,盛川给他时间平复心情,陪他在墓地静静待了一会儿,眼见天色不早,这才拉着他往车边走去。 太阳不知不觉已经落山了,在海平线上缓缓下沉,水面一时波光粼粼,映衬着橘色的天幕,像是一幅浓墨重彩的画。 沈郁垂眸,看着他们相牵的手,忽然声音沙哑的问道:“你要去哪里?” 盛川闻言脚步一顿,片刻后才反应过来沈郁在问什么:“我回老家一趟。” 沈郁抬眼看向他,听不出情绪的问道:“回老家干什么?” 盛川闻言笑了笑,又叹口气,无声打量他,片刻后才戏谑道:“卖橘子,去不去?” 沈郁:“……” 第88章 我卖橘子养你啊 一叶障目, 不见泰山。 盛川以前把利益放在第一位,所以感情和良心就得靠后了,看不见别的东西, 现在拿掉了那片叶子,他似乎终于可以正视自己的心。 他们牵扯了两世的感情, 远比旁人想的要深得多, 也要复杂的多,哪怕凉薄如盛川,也无法完全割舍,只是从前不愿意承认罢了。 他想,他大概是喜欢沈郁的…… 沈郁是盛川这辈子上辈子第一个亲密接触的人, 哪怕是为了利益,所有的耐心与包容都给了他,所有的宠爱也都给了他, 是彼此间最为特殊的存在。 大部分的恶果都是沈润一手造成,但最深的伤害只有最在意的人才能留下,是盛川亲手把沈郁一点点变成了现在这幅样子。 烈阳般骄纵张狂的少年,被硬生生拽下了深渊。 沈郁不懂盛川的感情, 因为后者太过内敛,不曾向他吐露过只言片语, 他甚至认为盛川留在自己身边的原因,仅仅只是因为外间拦路的保镖,仅仅是因为自己的强留。 盛川说要照顾沈郁是真的, 在沈老爷子的墓前这么说, 只是想让他知道自己没撒谎。 盛川这一辈子,骗什么都好,却骗不过鬼神, 也骗不过死人。 咸咸的海风迎面吹来,裹挟着夕阳最后一点温度,盛川就那么懒洋洋的倚着车身,笑看着沈郁,又问了一遍:“怎么样,要不要跟我回家卖橘子?” 沈郁打死也没想到盛川回老家就是为了卖橘子,闻言呼吸一窒,好半晌都没说出来话,盛川饶有耐性的看着他:“不说话我就当你同意了?” 沈郁立刻抬眼,语气不善:“谁同意了?” 盛川摊手:“那你就是不同意?” 沈郁想也不想的反驳道:“谁说我不同意了?” 盛川笑了笑,拉开车门坐上车:“你同意了我也不带你。” 沈郁见状绕到另一边坐上副驾驶,然后咣一声带上车门,拧眉问道:“凭什么不带我?” 无理取闹。 盛川把车倒了个方向,驶上公路,半真半假的和他掰扯道理:“你家是卖房子的,我家是卖橘子的,八竿子打不着。” 他说完这句话,自己都想笑。 沈郁冷哼一声,看着平平静静,但如果是只毛茸茸的动物,现在已经炸毛了,就等着人去哄,盛川也果然去哄了,似笑非笑的道:“八竿子打不着,现在也打着了,你说是不是?” 沈郁故意偏头避开他的视线,看向车窗外不断推移变幻的海平线,一言不发,那些景物清晰倒映在他眼中,似乎驱散了一些阴霾。 他闭了闭眼,不知道为什么没吭声,直到那片海已经被车遥遥甩在身后,逐渐远去,才忽而说了一句话:“别骗我……” 这句话他说过很多次,多到自己都已经数不清了,但盛川还是没能做到,骗了他一次又一次。 盛川闻言下意识看向他,不自觉放缓了车速,想起了以前的一些事,有些出神,反应过来,揉了揉沈郁的头:“骗你我是小狗。” 沈郁斜睨着他,对这个答案并不满意。 盛川笑着道:“以后再骗你,就罚我被你关一辈子,怎么样?” 沈郁闻言这才收回视线,似乎终于满意了些许,然后不情不愿说了一个字:“卖。” 盛川眼皮子一跳:“卖什么?” 沈郁皱眉:“卖橘子!” 真烦。 但凡做生意的,有哪个不想挣大钱,成叔以前虽然没想那么多,但经过盛川那么一提点,心里也有了些念头,跟盛江河合计了一个晚上,把手上所有能活动的钱全都凑到了一起,当做初步投资。 盛川和广告公司的设计人员定下时间,刚好赶在橘子丰收的时候回到了老家,哦,还有沈郁,堂堂沈氏的掌权人忽然执意下乡来到穷山沟沟里看橘子,这事儿也挺人间疑惑的。 设计人员正在果园里忙着拍摄广告片和宣传片,盛川则负责和他们沟通效果,见没什么问题后,就站到了一边,沈郁穿着一身黑色休闲服,头带棒球帽,懒洋洋靠在一颗橘子树底下,左右看了几圈,像是从来没来过这中地方,看见个蚂蚱都能稀奇半天。 虽然这么说不太合适,但盛川莫名感觉他像个傻子,走到沈郁身边,顺手从树上摘了个橘子,剥皮递给他,似笑非笑的道:“尝尝。” 沈郁刚才就想吃了,不过没好意思摘,见状接过来吃了一瓣,酸酸甜甜的,水分也充足,盛川又从高枝子上摘了几个下来:“这棵树向阳,顶上的更甜。” 他难得没穿衬衫西服,书卷气仍在,只是相比较而言,更像一个阳光小伙,衣角都带着晴空明媚的味道。 沈郁看了他一眼,挑眉道:“你再摘就没东西卖了。” 盛川用手撑着树干,阳光透过枝叶缝隙倾洒下来,在他后背落下大小不一的光斑,从这个姿势看过去,他像是把沈郁圈进了怀里,浅色的眼睛藏着温润的笑意:“先紧着你吃,吃不完的再卖出去。” 沈郁别别扭扭的移开视线,嘁了一声:“谁稀罕。” 盛川看向他手里的橘子:“不稀罕你还给我。” 沈郁三两下把橘子吃完,然后把一堆橘子皮塞到他手心里,漫不经心道:“还给你,拿走。” 让人气的牙痒痒。 盛川看着手里的一堆橘子皮,后知后觉的想到,这些好像还能做陈皮,当然,这不是重点。 沈郁站的地方很偏僻,他只看盛川皮笑肉不笑的模样,就能猜到对方想收拾自己,转身想溜,却被对方眼疾手快一把拉了回去。 盛川把他抵在树上,浓密的枝叶成了他们最好的保护.伞,空气带着泥土的气息,阳光微燥,笑意温和,目光却让人心里有点毛毛的:“你躲什么?” 沈郁看了眼四周,见没有人注意到这里,挑眉提醒他:“这里是果园。” 盛川:“没关系,我家的。” 沈郁:“……” 他正准备说话,忽然被盛川抵在树上吻住了,一个短暂却激烈的吻,他还未来得及推开,对方便已经抽身离去,并把一堆橘子皮塞到了他手心。 沈郁气死。 拍摄宣传片的事忙活了两三天才收尾,期间工作人员都住在镇上,沈郁和盛川怕被盛父盛母看出来什么,也跟着住在了镇上,只有最后一天离开的时候,才回家吃了顿饭。 盛江河对沈郁映像不错,但没多想,只以为他是盛川的生意伙伴,总是笑呵呵的让他多吃点菜,沈郁怕老人看出来什么,吃饭的时候都和盛川隔着一臂距离,看起来安安静静的。 盛江河知道盛川前期往里砸了不少钱,吃饭的时候嗒嗒抽着烟袋,想说些什么,又没有说,只是在盛川临走的时候,才从衣柜里面掏出来一张银行卡悄悄塞给了他,什么也没说,只道:“拿去用。” 然后就披着外套,转身进了屋。 盛川顿了顿,也没推辞,做生意前期就是需要投资的,等以后挣了钱,再还给他们也就是了,又听盛母絮絮叨叨叮嘱了一会儿,这才离开。 沈郁坐在车里,见盛川上来,问了一句:“怎么了?” 盛川把银行卡给他看:“没什么,家里老人给了点钱。” 沈郁是知道他最近在做生意的,闻言正欲说些什么,就被盛川堵住了话头:“不用,这次你让我自己试试。” 他仿佛知道沈郁要做什么,沈氏的生意虽然跟这方面挨不上边,但如果在圈子里牵线搭桥,打个招呼,这条路会好走很多,盛川竟是拒绝了。 沈郁故意问道:“万一赔了呢?” 盛川发动车子:“你就不能盼我点好?赔了你养我。” 沈郁支着头,闻言看了他一眼:“那要是赚钱了呢?” 盛川说:“赚了我养你。” 多简单。 沈郁的情绪总是能被他轻易左右,闻言虽然没说话,但周身气息肉眼可见的愉悦起来,伸手戳了戳盛川的腿,却被后者一把按住:“别闹,开车。” 沈郁心里嘁了一声,想把手抽出来,抽了两下,却没抽动,挑眉看向盛川,后者却目不斜视,在他掌心轻挠了一下,这才松开。 沈郁撇嘴:闷骚。 广告公司的效率很快,宣传片没过多久就剪辑了出来,成片效果还算不错,接下来就是吸引流量带货,也是最砸钱的一步。 盛川私下联系了几个知名带货博主,邀请他们做测评,大部分博主都相当爱惜羽毛,不会为了赚钱随意推荐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也不会轻易接推广,只可能是做测评,然后点评产品,吸引粉丝去买。 盛川不止找了带货区,还找了美食区博主,橘子汁橘子蛋糕橘子糖,但凡沾边的都联系了一遍。之后的一段时间,他一直在两地来回跑,既要联系物流公司洽谈合同,还要教成叔他们发快递,水果毕竟不是别的东西,时间一长或者受到磕碰,很容易损坏,包装必须小心再小心,没过多久,生意总算提上了日程,和钱包一样大幅度缩水的,还有盛川的体重。 他是真的瘦了很多,也精壮了很多,但穿上衣服依旧是不怎么显的,仍是那副斯斯文文的模样,不动声色就能把人坑的当裤子,满肚子坏水。 沈郁走出房门的时候,就见盛川坐在沙发上,手边还放着一台电脑,站在楼上看了他片刻,然后下楼走了过去。 沈郁鸠占鹊巢,直接把盛川手边的电脑放到了茶几上,然后挤进了他怀里,戳了戳盛川日益精壮的肩膀,又看向对方似乎怎么都晒不黑的脸:“生意怎么样?” 盛川把电脑给他看,前期的推广钱到底没白砸,引流了不少粉丝,加上果品质量过关,回头客很多,销量每天都在上涨,已经陆续开始盈利。 盛川道:“果园人手不太够,成叔他们打算请几个工人,如果明年发展不错,可能会扩大中植地……” 他说完陡然陷入了一阵微妙的沉默中,毕竟在系统来之前,盛川的目标是得到沈家财产,当总裁、董事长类的人物,结果现在莫名其妙当了卖橘子的,心情一时有些复杂。 沈郁坐在他怀里,晃了晃腿,偏头看向他,似笑非笑的问道:“那你这是算挣钱了还是没挣钱?” 盛川勾住他的尾指,轻轻拉了拉,垂眸时,将清俊温雅两个词发挥到了极致,声音低沉的道:“不管挣不挣钱,我都养你,嗯?” 沈郁闻言心中愉悦,面上却不显,盛川挣再多钱在他看来都是小钱,他只是在意盛川的态度:“你打算怎么养?” 盛川顿了顿,眼神某一瞬间狡黠的像狐狸,一本正经的道:“饿了就喂你吃橘子,早上吃,中午吃,晚上吃,吃完为止。” 沈郁:“……” 第89章 你又撞到了我怀里 距离宋明雪上次踏足沈家的时候, 已经隔了相当长的一段时间,她拎着药箱站在门口,想起盛川在电话里说的, 想让她帮忙检查一下沈郁的情况,心里其实有些犹豫。 这个世界上, 最难治的不是身体上的病, 而是心理上的, 沈郁性格本身就较为偏激,宋明雪很难预判他现在的情况到底是好还是不好, 盛川肯定不会无缘无故主动联系她, 既然打了电话过来, 那就肯定说明出了状况。 然而这一猜测却在她推门进去的时候被打破了。 彼时盛川正坐在客厅沙发上, 一边用电脑办公,一边等着宋明雪的到来, 听见林姨开门的动静,下意识看了过去,然后从沙发上起身。 盛川笑了笑:“请坐。” 他这段时间一直在忙公务, 视力不太好,鼻梁上架着一副银边眼镜, 镜片上白芒一闪而过时, 看起来沉稳严谨, 清清冷冷,像是办公楼里坐着的精英。 盛川大概还没习惯, 不办公的时候, 直接把眼镜摘了下来, 气质令人如沐春风, 宋明雪敏锐感觉他和之前变的不太一样了, 却又说不出来是哪里不一样,在沙发上落座,环顾四周,却没发现沈郁的身影:“是沈先生的病情有什么反复了吗?” 盛川闻言正欲说话,却听到一阵脚步声,抬眼一看,就见沈郁从楼上下来了,便收了声,给了宋明雪一个眼神。 沈郁显然没想到宋明雪会来,下楼的脚步顿了顿,随即恢复了正常,不着痕迹看了盛川一眼,然后自然而然在他身旁落座,和宋明雪打了个招呼。 精神尚可,情绪平稳,有礼貌。 宋明雪无声打量着沈郁,实在没发现他哪里有问题,疑惑的看了盛川一眼,后者却没接收到她的视线,只是看着沈郁。 盛川没有说宋明雪是他请来的,只道:“宋医生今天来给你做个复诊。” 沈郁之前对这件事很抗拒,闻言依旧有些不自在,毕竟谁都不想承认自己有病,但不知是不是最近心境平和的原因,并没有显出特别的焦虑,只是看起来有些不情愿:“随便。” 宋明雪闻弦音而知雅意,翻开了记录册,语气随意,像是朋友在谈心:“沈先生最近睡眠怎么样?” 沈郁双腿交叠,想了想道:“还行。” 宋明雪在睡眠一栏后打了个勾:“饮食规律吗?” 有盛川盯着,想不规律也不行,沈郁道:“规律。” 宋明雪的神色看起来放松了一些:“那……最近还有做噩梦吗?” 沈郁这次顿了顿才回答:“有,不过很少。” 盛川一直在旁边静静听着,他知道沈郁病了,所以比任何人都希望他康复,但到底不是医生,还是想找宋明雪确认一下才放心。 宋明雪这次检查的很详细,不知不觉已经记了密密麻麻一页纸,个别问题有些尖锐,沈郁也都耐着性子回答了,能看出来,已经比之前好了很多。 她末了停下笔,仔细看了一遍自己的记录,再与前面几次病历进行对比,然后把本子轻轻合上,笑意温婉:“沈先生恢复的不错,基本上已经没什么大问题了,有时候可以适当出去走走,保持心情舒畅。” 此言一出,沈郁心里莫名松了口气,他垂眸,摊开修长的指尖看了眼,然后不着痕迹收拢,上面不知何时出了一层微薄的冷汗。 他也怕自己有病…… 盛川的心情和他差不多,闻言眉目也舒展了开来,见宋明雪似要告辞,从沙发上起身道:“我送你出去。” 宋明雪也没有拒绝,拎着药箱走到了门外,想起上次来时,地面上堆积的到处都是落叶,现在却干干净净的,枝丫上已冒出了嫩绿的新叶,郁郁葱葱一片。 盛川回头看了眼,见沈郁还在客厅里坐着,把门半掩着,出声问道:“他的病真的好了?” 宋明雪把手插入外套口袋,有些无奈,但还是玩笑道:“盛先生,请你相信医生的判断。” 那就是没事了。 盛川站在台阶上,身形愈发显得颀长,轻声道:“我知道他已经好的差不多了,但还是想确认一下。” 从无谓变得在意,大概就是这样,盛川想起沈郁精神错乱的那段时间,依旧还是觉得恍如昨日。 宋明雪知道他的担忧:“沈先生已经没有什么大问题了,就像一个摔碎的瓷器,被人重新拼好了,但不能再摔第二次了,再摔第二次,就拼不起来了。” 这一段话,意有所指。 盛川闻言一怔,然后摇头道:“不会的。” 他说的很认真,宋明雪便也信了,她是一名医生,治好了病人总是开心的,笑了笑:“好,希望你们以后永远都不用再找我了。” 语罢告辞离开。 盛川目送着她离去,转身准备进屋,却发现沈郁正靠在窗户边,也不知道看了多久,径直走过去,然后把玻璃窗拉开,撑着窗台和他说话:“偷偷摸摸的看什么?” 沈郁闻言屈指弹了弹透明的玻璃窗,面色不虞:“什么叫偷看,我是光明正大的看。” 他说完,攥住盛川的领带,然后用力一拉,迫使他靠近自己,颇有些兴师问罪的架势,在他耳畔问道:“医生是你找来的?” 沈郁说话的热息在脖颈氤氲,盛川感觉有些痒,微微偏头,忍着笑道:“嗯,我找的。” 话音刚落,唇边就覆上一片温热,被沈郁不轻不重的咬了一下,只听对方半真半假的低声道:“不管有病没病,我都不会放过你。” 盛川曾经以为沈郁只拿他当个取乐的玩意,所以一直告诫自己不要去在意对方的任何事,可现在想来,他从一开始就带着偏颇。 沈郁把盛川堂堂正正的带进沈家,不惜和老爷子撕破脸也要和他在一起,就是不想让别人把盛川当做一个可有可无的玩意儿,只可惜那时的盛川没看明白。 盛川捧住他的脸,并不说话,低头吻上他的唇,辗转厮磨,吻得缓慢却深入,沈郁不大能喘得过来气,推了一下,二人这才分开,但仍是额头抵着额头,鼻尖挨着鼻尖。 盛川转述宋明雪的话:“宋医生说你的病已经好了。” 沈郁仍是嘴硬,一副天老大他老二的样子:“我本来就没病。” 盛川不讨厌沈郁的性子,相反,希望他一直骄纵,一直肆意,想把这个小少爷宠回原来无法无天的样子。 “行,你说了算。” “真的假的?” “真的。” 盛川站直身形,准备进屋,却见一抹蓝色忽的从他身上飞了出来,圆滚滚的身躯,背后扑棱着一双翅膀,赫然是许久不见的系统。 盛川一时顿住了脚步,在他的印象中,系统没有事基本上不会 出来,见状便以为它有事:“怎么了?” 009绕着他飞了一圈,然后缓缓落下身形,与盛川视线平齐:【亲,我要走了~】 盛川:“什么意思?” 系统向他解释道:【你已经成功通过星际执行官的审核,我们可以解绑啦~】 盛川闻言了然,只是他对一件事依旧感到好奇:“我为什么会重生?” 系统摇头:【是星际执行官随机选定的,但不是所有人都有这个机会哦,一定要好好珍惜呀】 盛川微微挑眉:“没有下一次了?” 系统摇头,用翅膀轻轻拍了拍他的头:【没有下一次了哦。】 盛川是聪明人,但聪明人做起蠢事来,却比傻子还要命,好比他深恩负尽的上一世,临死的时候,什么都没落到手。 他如果肯回头,就会发现父母一直在等着他回家,他如果肯摒弃利益用心看,就会发现沈郁这个小少爷是真的爱过他,是盛川自己被蒙蔽了双眼。 没有下一次了…… 盛川闻言细细咀嚼着这几个字,心脏微紧之后,又化做释然,叹口气,笑了笑:“我知道了。” 他比别人多活了一世,已经很难得了,不应该再贪心。 系统又轻轻拍了拍他的头:【好好改造,重新做人】 盛川:“……好。” 他抬眼,见着那一团蓝色的光球逐渐在阳光下淡去身形,最后变作说不清的浅蓝色光点逐渐消散在空气中,同时耳畔响起了一道冰冷的机械音。 【叮!抽离程序启动,请宿主做好准备, 开启自检程序, 自检完毕。 解除捆绑中, 20% 50% 100% 解除成功】 系统真的离开了,盛川能感觉到身体里有一样东西正在悄无声息的剥离开,说不清为什么,觉得有些空落落的,就在这时,他身后忽然响起一阵敲窗的闷响,回头一看,就见沈郁站在窗户后面,眯眼疑惑的看着他:“你待在外面干什么,进来。” 盛川见他探头探脑的样子,莫名就笑了,靠着墙道:“我不进去,你出来。” 沈郁闻言直接把窗户往旁边一拉,动作利落的从里面翻了出来,眉目张扬,在阳光下就愈发显得夺目,似笑非笑道:“我出来了,你想怎么样?” 盛川见状淡淡挑眉,笑着对他伸出手,然后勾了勾指尖:“过来。” 沈郁狭长的双眼微眯,觉得盛川今天看起来有些不正常,站在原地没打算动,但片刻后,还是口嫌体正直的走了过去,不出意料被盛川拉进了怀里。 盛川嫌他傻:“我让你过来你就过来?” 沈郁睨了他一眼,心想这有什么办法:“我叫你进去你又不进去。” 他只好自己出来了。 时至春日,花园里的枝叶都舒展了开来,在阳光下温暖且幸福。 重来一次,盛川以为可以躲过一切,阴谋诡计或是魑魅魍魉,但原来有些东西也是命中注定,躲不掉也逃不开。 沈郁,这次你又撞到了我的怀里…… 飞蛾扑火,一遍又一遍。 第90章 完结番外之上辈子的恋爱 沈家是圈中名流, 偶尔也会在别墅庄园开办几场宴会,外间停着的车清一色都是百万起步,衣香鬓影间, 将尘世间的富贵一块儿揽到了极致。 沈润虽然是沈家的大少爷,但在老爷子掌权的时候,他依旧翻不出什么风浪, 众人更多的时候对他只是礼貌客套, 片刻后就移开了视线。 外间的花园摆着长条形餐桌,欧式流水喷泉的哗啦声与里面传出的舞曲音乐完美融合到了一起,三三两两的宾客在草坪上翩翩起舞, 一片觥筹交错。 在月色的掩映下, 一名男子靠在外间的墙上没动, 他穿着剪裁得体的浅色西装,优雅持重, 右手端着一杯香槟,侧脸轮廓分明, 在黑夜中看起来有些清冷,抬眼时,茶色的瞳仁却又温润如玉, 很好的掩去了那一丝凉薄。 沈润找了片刻才看见他,避着旁人的耳目,不动声色皱眉道:“你站在这里干什么。” 他说着, 下巴微抬, 往宴会厅里面示意了一下,冷声道:“沈郁在里面,你站在这里可没办法勾到他。” 盛川晃了晃酒杯,浅色的液体在杯壁中显得瑰丽异常:“这种事你该找女人来。” 听的出来, 他对勾引沈郁这件事有些异议。 沈润闻言,敦厚憨实的五官显出一种极其突兀的讥讽不屑:“他要是真喜欢女人就好了,我还用找你来?别在这里浪费时间,要么去把人勾到手,要么就回工厂继续打你的零工。” 沈润素来警惕,说完左右看了一圈,见没有人注意到这里,理了理领带,从侍者托盘上取了一杯酒,这才重新回到了交际圈里。 盛川闻言透过玻璃窗,看向了宴会厅中间众星捧月的的那名少年,只看面相,便觉得对方张扬肆意到了极点,太阳般夺目,和盛川的谨小慎微背道而驰。 这种富少爷好勾搭吗? 盛川不知道,他第一次做这种事,平静持重的外表下,其实藏着一颗踟躇不定的心。 这场宴会厅里,来的除了商界名流和富家阔太,仔细看过去,依稀能发现几张经常出现在媒体上的熟脸,大多是身形曼妙的女子。 周振嘉大咧咧靠坐在沙发扶手上,一眼就发现了不对劲,他是这堆公子哥儿里花边新闻最多的,对那些小明星小网红也最熟,见状捣了捣一旁的沈郁,乐道:“哎,那不是st的当红主播樊云嘛,她怎么混进来的。” 网红这个词,可褒可贬,但总归容易让人看轻,这种宴会她们其实是不够格挤进来的,特别大腕的除外。 沈郁闻言顺着他的视线看去,不过一秒就挑眉收回了视线,目无下尘,兴致缺缺:“不知道。” 旁边有人嘻嘻哈哈的道:“这你就不知道了,现在特多小网红专门把自己包装成白富美,然后找渠道混进上流宴会吊金龟婿呢。” 沈郁嘁了一声,觉得无聊,往他们这边指了一圈,似笑非笑的道:“你们谁被吊上谁就是傻x。” 周振嘉推了他一把:“废话,你对女的不感兴趣,当然不会被她们吊上。” 沈郁皱眉:“去你的!” 说完往长辈堆里看了眼,见他们没有听到周振嘉的话,这才放下心来,沈老爷子年纪大了,思想守旧,要是知道沈郁喜欢男人,腿非给他打断不可。 这种宴会无非就是拓展人脉,没什么好玩的,沈郁坐了片刻就待腻了,趁着沈老爷子不注意的时候直接溜了出去,结果走的太快,出门的时候没看清,直接在拐角处和别人撞了个满怀。 沈郁是横冲直撞的性子,走路也说不上平缓,当下只觉自己撞到了一个高壮男子,痛的眼冒金星,因为作用力踉跄后退了几步,手肘却被人一把扶住了,随即耳畔响起了一道低沉的男声。 “冒失鬼。” 盛川好不容易下定决心走进宴会厅,谁曾想就有人一头扎进了他的怀里,力道凶猛,撞得他下巴生疼,莫名就想起了这个词。 风风火火,冒冒失失,可不就是个冒失鬼? 沈郁养尊处优惯了,甭管是他撞人还是人撞他,都只有他骂人的份,没有人骂他的份,闻言眼睛一眯,正打算看看是哪个吃了雄心豹子胆的敢这么说,这一看,却怔住了。 对方是个生面孔,起码沈郁在圈子里从来没见过他,男子身形颀长,眉眼斯文,在夜色下显得干干净净,清清冷冷的,偏偏眼中又带着一抹令人看不大清楚的笑意,衬衫一丝不苟扣到了喉结处,颇有些禁欲的感觉。 但在沈郁的记忆中,禁欲的人都是冷冰冰的,不像盛川这么爱笑,他看了眼对方扶住自己的手,生平第一次觉得有些不自在,凶巴巴的语气也弱了几分气势:“喂,你说谁是冒失鬼?” 盛川这才看清他的模样,心想不就是沈家的那个二少爷么,慢半拍的松开手,片刻后,笑了笑:“谁撞过来,我就在说谁。” 他说着,无意识摸了摸被撞红的下巴,还是感觉有些闷痛。 沈郁自然也注意到了他的动作,一时说不上是尴尬还是羞恼,绕开他径直往外走去,结果不知是不是撞晕还没缓过来,又猝不及防被门槛绊了一下。 盛川头也不回的反手扶住他,背后仿佛长了眼睛,心想这个沈家二少爷怎么看起来傻乎乎的,意有所指的提醒道:“走路当心。” 沈郁尴尬得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他炸毛似的甩开盛川的手,结果扭头就见周振嘉他们正看着这边,捂着肚子笑成了一团。 周振嘉笑的上气不接下气,眼泪都快出来了:“完了完了,沈二公子被吊上了。” 他的嘴仿佛开过光,冥冥中就定了沈郁的后路。 沈郁没听见,他只知道他们在笑,具体笑些什么,却是不清楚的,当下连和盛川吵架的心思都没了,一个人闷头出了宴会厅。 沈郁没离开,他在外面草坪的圆桌旁找了个位置坐下,周身散发着生人勿近的气息。盛川想起沈润说的话,在旁边看了半晌,然后走过去在他对面拉开椅子落座。 沈郁抬眼,见是盛川,明显怔了一下,语气不善:“你是谁?” 盛川静静打量着这个小少爷,月色在他身后撒下一地清辉,看起来饶有兴趣:“被你撞到的人。” 沈郁就是不想承认自己撞的他,翘着二郎腿,一副被宠坏的模样:“是我撞的又怎么样?” 想打架?打架他也不怕。 盛川笑了笑:“好,是你撞的就算了。” 沈郁闻言看向他,莫名觉得这句话背后有些深意,怎么坐都不自在,是他撞的就算了?那如果是别人撞的呢? 他心思太单纯,又没经历过事,心里想些什么都表现在了脸上,盛川一眼就窥透了,指尖轻叩着桌沿,唤来侍者上了两杯酒,端起其中一杯笑着对沈郁示意了一下:“当做赔罪。” 沈郁心想这个人为什么老是在笑,他忽略了自己耳尖上的薄红,只觉得盛川笑的让人讨厌:“你刚才不是还说我撞了你吗,又给我赔什么罪?” 盛川微微偏头,眉眼带笑,状似疑惑的反问他:“听说力的作用是相互的?” 沈郁没说话,耳尖已经在毫无察觉的时候红透了,暗自嘟囔了一句什么,没太听清,盛川只觉得他像一张干净的白纸,涉世未深,还未被这个社会染上脏污的颜色。 心里忽然有些可惜,说不清为什么。 盛川装作不认识他的样子:“你叫什么名字?” 沈郁闻言挑眉:“你不认识我?” 那语气,活像他是什么大明星,不认识简直是犯了天条大罪。 盛川忍着笑,点头道:“嗯,我之前一直在国外,才回来没多久。” 这是沈润给他安排的身份。 沈郁心想怪不得盛川看起来这么脸生,他抿了一口酒,盯着对方,看似随意,却又字句清晰的道:“沈郁。” 他说:“我叫沈郁。” 盛川总感觉他的语气后面省略了一系列你给我记住不许忘记,敢忘记就打死你的话,点了点头:“盛川。” 他茶色的眼睛似乎总是带着一种错觉的宠溺,清风朗月般干净。 少年最是容易心动,他们的相识始于今夜,最后一切都顺水推舟般成了事,就像周振嘉说的,沈二少爷被人吊上了,不仅吊上了,而且还吃得死死的。 沈夫人去世的早,沈老爷子虽然宠沈郁,但并不放在明面上,对着他总是会时不时的训斥一番,久而久之就养成了他叛逆乖张的性格,少有人吃的消,但偏偏盛川就硬是吃住了。 相处的久了,总要突破最后一步,沈郁怕疼,所以没提,盛川则是耐性充足,只有最耐心的猎人才能捕获到最大的猎物,所以他不着痕迹的劝着,哄着,最后沈郁终于点了头。 在五星酒店的顶楼观景套房,一个生涩懵懂,一个故做成熟,跌跌撞撞的成了事。 沈郁这个养尊处优的少爷,受不了半点疼,他不知是真疼还是假疼,反正盛川还没做什么,他就闹起了脾气,说什么都不肯继续。 箭在弦上,他忽然撤了,饶是盛川也有些气的牙痒痒,他把沈郁从被子里扒拉出来,声音低哑,带着些许隐忍,喉结上下滚动:“乖,不疼。” 沈郁撇嘴,嘁了一声,用被子裹住未着.寸.缕的身躯,只露出头,一双黑色的眼睛干净且剔透,满肚子歪理:“在下面的又不是你,你当然不疼了。” 盛川隔着被子把他禁锢在怀里,直接吻住了他的唇,力道凶猛,沈郁躲了两下都没躲开,最后被亲的晕晕乎乎,稀里糊涂就水到渠成了。 头顶的水晶吊灯盯久了有些眩晕。 沈郁还是很疼,脸都白了,他又不能推开盛川,真有些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感觉,一个劲抽冷气:“疼……” 盛川说:“第一次都会疼。” 他大概有些气恼沈郁刚才闹脾气,声音听起来有些淡淡的。 沈郁闻言莫名有些委屈,但没再吭声了,自己忍着。 盛川心想沈郁怎么这么好骗,第一次是会疼,但再疼也疼不了多久,他是故意的。就算是个泥捏的人,每天忍着沈郁的少爷脾气,也会被蹉跎出几分火气,只能在这种事上报复回来。 但见对方可怜巴巴的忍着疼,又顿了顿。 盛川后知后觉的想到,沈郁和他这种山里穷人家的孩子是不一样的,可能从小到大连手指头都没伤过,怕疼也是应该的。 盛川重新吻住了沈郁,缓慢安抚着他的脊背,温热的吻渐移着吻住了他的耳垂,然后□□轻咬,这是沈郁的敏感点,他身体一哆嗦,眼尾很快红了。 盛川哄他:“你看,我就说不疼。” 沈郁抱着他的脖子,闷声道:“就是疼。” 盛川生平第一次不知道该拿一个人怎么办,打又打不得,骂也骂不得,这不是少爷,是祖宗,在他脸上吻了一下:“疼就亲一下。” 沈郁眨了眨眼:“……还是疼。” 盛川在他唇上亲了一下:“那就再亲一下。” 他无底线包容着沈郁的所有,像是罂.粟般让人上瘾,沈郁低头蹭了蹭他的颈窝,似乎终于满意了,眼睛熏染上一层薄薄的水雾,像只再乖巧不过的奶猫。 沈郁忽然问道:“盛川,你喜不喜欢我?” 他问的一点也不紧张,似乎笃定对方一定会说出他想要的答案。 盛川嗯了一声:“喜欢。” 沈郁高兴了:“我也喜欢你。” 他说的喜欢是真喜欢,十分真心掺着十分诚意,丝毫都做不得假,沉甸甸的坠手。 沈郁以前不敢让老爷子知道他喜欢男人,怕被打断腿,但后来还是把盛川堂堂正正的带到了人前,挨了多少次打也没吭过声。 他喜欢盛川啊,没拿他当玩意,小少爷高高在上的目光只有在看见他时,才会保持平齐,最后一点点的,低到了尘埃里。 盛川静静拥着沈郁,哪怕隔着一层皮囊骨骼,也能清楚感受到对方炽热的欢喜,有那么几秒钟的时间,心中冒出了一个短暂的念头。 如果…… 如果他的身份是真的就好了…… 可惜都是假的…… 盛川垂眸,揉了揉沈郁的头:“下次就不疼了。” 沈郁缩在他怀里:“你说了不算,我说了才算。” 盛川好脾气的道:“嗯,你说了算。” 沈郁:“真的?” 盛川:“真的。” 是真的喜欢。 s:///book/13/13087/8348209.html 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小说网手机版阅读网址: 第91章 你是神吗 《搜神记》有云:“南海之外有鲛人, 水居如鱼,不废织绩,其眼泣, 则能出珠。” 秦皇当年横扫**,一统天下,后派方士徐福东渡扶桑,携三千童男女寻访海外仙山,为的便是求长生不老药, 后来这也似乎也成了历代帝王的最终追求。 他们将这锦绣江山揽入怀中后, 唯一的烦恼便是, 该如何长长久久的享受这人间富贵。 泉州是荒僻之地, 虽然近海, 但因着商路未通,故而百姓多是贫苦,依靠打渔为生, 只有身负重罪的犯人才会被流放到此处。 传说多年以前,这里曾有鲛人一族的踪迹, 他们上半身为人, 以腰为界,下生鱼尾,擅织万金难求的绡纱,眼泣成珠,食其血肉可长生不老,燃其油膏可点做长明灯, 置于内室,暗香涌动,风雨不侵, 万年不灭。 但那到底已经是多年前的传说了,谁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却不妨碍大楚的现任国君动用大量人力物力,去寻找那万分之一的可能性。 泉州一处近海的悬崖边不知何时多了一群人,发髻高束,饰太极冠玉,白色长衫外罩黑纱,腰系黑白丝绦,悬鱼龙令牌,皆负长剑,打扮一般无二。 倘若有见识广博的人在此处,便会认出这是天一门的人,他们本来分属道教一脉,门下奇人异士众多,后来不知为何归顺朝廷,为楚氏皇族所用,现任掌门洪观微身居国师之位,专为帝王炼丹制药,以求长生。 然数月之前,洪观微忽然病重,昭宁帝便令其大弟子曲淳风暂代国师一职,率天一门众人前往泉州海岸寻访鲛人踪迹,各地官员悉数听其调配。 天一门下若有天赋异禀者,可通微末玄术,明宣便是其中之一,他以数年前楚宫国库久藏的一枚鲛人鳞片为引,用星盘探测,却是毫无所得,不由得看向了在崖边站立良久的男子,面色犹豫道:“……大师兄,此处真的有鲛人吗?” 男子一袭白袍,风骨奇绝,衣角被风吹得翻飞不止,他既不使玄术探测,也不搜寻鲛人,只是皱眉望着远处汹涌起伏的海面,似乎想起了什么旧事,目光看起来有些惊疑不定,等听见明宣的话,这才回神。 曲淳风从崖上下来,声音淡淡,听不出情绪起伏:“师父说有,那便有,我等听命便是,旁的无需多言。” 曲淳风是洪观微的嫡传大弟子,天赋奇高,自幼父母双亡,后被师父带在身边收养,有半子情分,天一门中曾有传言,他的玄术已经可以与洪观微媲美,其实力可见一斑。 倘若说鲛人仅存在于世人的臆想中,那么天一门门主洪观微便打破了这个传言。大楚建朝距今不过一百五十年,皇权更迭,先后换了四任帝王,他却已经活了足足二百余岁。 二百余岁,在这个饥荒连年,战乱割据,百姓活到六十岁便算长寿的世界,是个什么概念? 昭宁帝曾召洪观微在宫内彻夜详谈,探讨长生之术,内容不知,但彼时便有流言传出,说他少年时失足落水,曾遇一鲛人赠药,改变体质,故而才比旁人多活了些许春秋。 泉州刺史有心邀功,未等通报便已暗中准备好官兵船只,见曲淳风等人从崖上下来,慌不迭的拎着官袍跑上了前去,满脸陪笑道:“国师大人,下官已经备好了出海的船只,随时可以准备出发,请问我等……” 话音未落,便被人出声打断。 “不必,”曲淳风道:“让他们全部离开此处,没有我的命令,不得轻举妄动,倘若惊扰到鲛人,尔等万死难辞。” 泉州刺史心想他在这个鸟不拉屎的地方当了大半辈子官了,从来就没见过什么鲛人,又何谈什么惊扰,这位少年国师只怕要空手而归了,闻言自讨了个没趣,只得命人撤下。 曲淳风并没有去驿馆休息,他命天一门众人在附近守候,自己走到了悬崖底下的海滩附近,最后卸下身后的长剑,在一块山石上盘膝而坐。 师弟们看了,只当他在修炼,毕竟这个大师兄生性孤僻,寡言少语,总喜欢自己一个人待着。 海浪不断冲击着礁石悬崖,汹涌声不绝于耳,山林俱动。曲淳风看着眼前熟悉的景致,心潮久久难以平复,他虽修玄术,却也深信世上并无鬼神,然而自己明明已经死在了那场诅咒之中,又为何会死而复生? 曲淳风上辈子就已经来过这里了…… 离此处不远,有一个与世隔绝的小渔村,加起来不过百余户人,村民皆依靠打渔为生,偶尔会去市集换些衣料米粮,甚少与外人接触。 彼时曲淳风奉了皇帝的旨意来此寻觅鲛人踪迹,经过多方打探,最后发现这个村子里的人与鲛人有着密切关系,然而将村民抓起来后,他们受尽酷刑,什么也不肯往外吐露。 后来,昭宁帝病重…… 曲淳风将长剑横于膝上,闭目不语,似乎想起了那一夜火光冲天,屠村之后血流成河的场面,连脚下的地都染红了,血腥味一直传了很远很远,终于有鲛人被引得从海面现身。 官兵早就在暗中埋伏,并有数百精通水性的高手布下天罗地网,再加上天一门的玄术阵法,最后终于捕获了数十条鲛人。 却是惨极了。 那些鲛人仿佛知道被人类捕获后会是何等下场,都拼了命的挣扎反抗,宁愿剜肉也要挣脱铁钩渔网的束缚,真真正正的鱼死网破。 传说鲛人外貌绝色,乃世间少有,曲淳风并未看到,他只看见一具具鲜血淋漓的尸体,或残或缺,白骨外露,已经看不出生前是何模样。 但昭宁帝病重,已经顾不得那许多,曲淳风只能带着那些尸体回京复命,翻阅古籍典册,以鲛人血肉炼制长生药,最后终于炼出了三枚丹丸。 昭宁帝服用后,病痛尽去,一夜间竟年轻了十岁不止,他大喜之下重重封赏有功之臣,并开宴庆祝,然而翌日清早便被发现暴毙在宠妃的床榻上,骨骼塌陷,肤生细鳞,面色青白,甚是骇人。 消息传出之后,朝野皆惊,然而这只是个开始,紧接着又陆续有人出了事,但凡与杀害鲛人一事有所沾边的都未能幸免,死状与昭宁帝如出一辙,更甚者有人生出了鱼尾,变得半人半妖,不伦不类。 曲淳风也在其中,他以毕生修为压下了身体异变,并没有如同旁人一般生出鳞片,却也一夜白头,衰如老朽,活一日如过十年,不过七日便枯竭而死了。 坊间有传言,说是他们为求长生,肆意残害生命,被鲛人一族下了诅咒,不然怎的别人没事,偏偏他们就接二连三的暴毙身亡了呢? 血腥味似乎犹在空气中挥之不去,曲淳风缓慢拂过剑鞘,那双手骨节分明,修长有力,看不见半分枯朽,彰显着他的重生并非臆梦。 但,为什么呢…… 就在曲淳风百思不得其解的时候,他的身后悄然升起了一个透明的蓝色光球,背后有一对胖乎乎的小翅膀,不停的扇来扇去,赫然是系统。 面前这个宿主,未欠情债,未负人心,却是所有宿主里面杀孽最重的一个,前世身亡,是天理报应,也是自食恶果。 系统君已经养成了做笔记的好习惯,它一边观察曲淳风,一边制定改造目标,首先就是要阻止对方为了替皇帝寻求长生,肆意屠杀村民,后续再看看有没有什么黑历史,慢慢掰正。 曲淳风显然没发现它的存在,从袖中取出一块明黄色的锦缎静看许久,上面赫然是昭宁帝的圣旨,皇命难违,鲛人是抓也得抓,不抓也得抓,但上一世的诅咒到底令他有些踟躇不定。 直到夜色渐沉的时候,曲淳风才终于从山石上起身,回到了驻扎的营地,泉州刺史见他不肯去驿馆下榻,便命人备了美酒佳肴送过来,另还有黄金珠玉,极尽阿谀奉承之事。 “下官腆居此位已久,未有佳绩,然国师从京城远道而来,总该尽尽地主之谊,这些东西不足挂齿,只是下官的一点小心意,还请国师务必收下。” 身后的侍从端着托盘,上面堆满金银翠玉,在篝火的掩映下熠熠生辉,曲淳风淡淡看了眼,心想都说泉州是荒僻之地,生活贫苦,可见苦也只是苦百姓,苦不到当官的头上。 明宣瞧不上这种贿赂行为,深觉侮辱,拧眉冷声道:“我家大师兄何等身份,陛下赐的稀世珍宝数不胜数,又怎会看上你……” 话未说完,却听曲淳风道:“那就多谢大人美意,在下却之不恭了。” 啪! 那一瞬间,明宣仿佛听到了自己脸被打肿的声音,他瞠目结舌的看向曲淳风,曲淳风却并不看他,只是从袖子里拿出了一个乾坤袋,然后把那些金银翠玉哗啦啦一股脑装了进去。 鲛人喜欢收集亮晶晶的东西,多备些总是没坏处的。 曲淳风丝毫没有拿人手短的概念,他在篝火旁落坐,侧脸被照得多了一层淡淡的暖色,对泉州刺史吩咐道:“明日送一套普通百姓的常服来,我自有用处。” 泉州刺史闻言下意识看向天一门其余众人:“国师,一套够吗?” 曲淳风:“足矣。” 他们今日在野外休息,一部分弟子在守夜巡视,另一部分则在打坐修炼,夜深的时候,曲淳风全无睡意,仍是想不通自己为何会重生。 就在此时,一颗蓝色的光球忽然在黑夜中悄悄浮现,出现在了他眼前:【亲,是我让你重生的哟~】 语气有些嘚瑟。 曲淳风显然没想到荒郊野外会出现一个怪模怪样的光团,见状眼睛一眯,直接握住了膝上横着的剑,然而待听清系统所说的话,动作又倏的顿住。 曲淳风愣了一瞬:“……你是神吗?” 系统也愣了,第一次有宿主这么抬举它。 第92章 渔村 在曲淳风的潜意识里, 唯有鬼神能司生死之事,故而会有此一问。 系统生平第一次从宿主嘴里听见这中类似彩虹屁的话, 沉浸其中,有些难以自拔,它很想点头,但作为一颗诚实的球,它还是艰难摇头了:【……我不是。】 嘤嘤嘤。 曲淳风闻言搭上剑柄,指尖微动,剑身便悄无声息滑出了半寸, 夜色下寒凉如水, 一点白芒刺目, 白色的袖袍无风自动:“既不是神,那便是妖孽。” 啊? 这个宿主变脸有点快, 系统还有些没反应过来:【什么妖孽?】 曲淳风面色不变:“你。” 系统闻言先是一愣,反应过来立刻炸毛了, 气的在半空中乱飞:【你才是妖孽,你才是妖孽, 你见过哪个妖孽还帮人复活的!】 篝火渐灭, 偶尔会爆出些许细小的火花, 天一门的弟子都在打坐修炼,似乎听不到这颗蓝色光球的咋咋呼呼。 曲淳风无声打量着系统的外形,最后确定没有在任何鬼怪志异的书册中见过它:“既非神,也非妖孽,那你到底是何物?” 系统气死, 不想理他,但又不能不理,毕竟是做服务行业的, 气鼓鼓的道:【你上辈子捕杀鲛人,作孽太多,我来盯着你,不许你做坏事。】 哼! 曲淳风闻言将剑收回了鞘中,淡淡阖目,面如冠玉,风姿不俗:“原来如此,不过皇命难违,恕在下实难从命了。” 系统心想你不听就不听吧,到时候万一做了错事,被电的可是你,翅膀一扇,直接咻的消散在了空气中。 曲淳风从始至终都不曾抬眼,在篝火旁静静盘膝打坐,直至天光大亮。 泉州刺史依照他的吩咐,清早便送来了一套寻常百姓的衣物,曲淳风换上后,乍看便是名普通的少年郎,只是气质不俗,依旧让人难以移开视线。 泉州刺史实在不明白曲淳风用意何在:“下官斗胆一问,国师为何要做如此打扮,这布衣粗衫实在是委屈了您呀。” 曲淳风不欲多言:“我自有安排,你带人退下,无事不得过来,此处地僻人稀,官兵出现只会打草惊蛇,不要惊扰了那些渔民。” 泉州刺史心想这叫个什么事儿啊,他在这破地方待了十几年了,做梦都想调离,好不容易来了个京城的大官,想鞍前马后的套套近乎,结果连个机会都没有。 唉,真是丧气! 泉州刺史只得带人退下:“下官告辞,国师若有吩咐,只管差人下山,去官衙通报一声便是。” 明宣眼见着他们大队人马离开,心有不解:“大师兄,为何不留下他们,海域宽阔,若想寻到鲛人,只凭我们肯定是不够的。” 曲淳风却道:“你们也不必留下,乔装打扮成平民百姓,去山脚落户,等我的消息。” 他说完把自己的衣物与佩剑都收进了乾坤袋,另取出了一个白瓷药瓶递给明宣:“半月的药量,服完了再来找我取。” 明宣顿了顿,犹豫着伸手接过:“大师兄,你一个人留在这里真的行吗?” 无论是鲛人的事还是诅咒的事,曲淳风都必须去探个究竟,但人多嘴杂,他并不想让太多人知道:“我先打探消息,到时候有了情况再通知你们,不必多问。” 他身为大师兄,在天一门内积威甚重,明宣也不敢过多造次,只得应下:“那我等便在山脚守候,静候师兄佳音。” 说完抱拳施礼,领着一众师兄弟们下山离开了。 离此处不远就是上辈子被官兵屠.戮的渔村,上辈子曲淳风用尽酷刑也没能从他们嘴里撬出只言片语,那便只有暗中打探,他看了看自己身上的打扮,确定没什么破绽后,然后背着一个包袱,乔装成了异乡客商的模样。 渔民每天早上都会出海,不过林伯前段时间伤了腿,只得在家修息,趁着太阳正好,他搬了个板凳坐在屋子前修补破旧的渔网,然而还没补到一半,就见一个穿粗布衫子的少年在自家院外徘徊,心生疑惑,不由得起身一瘸一拐的走了过去:“你是谁,在我家院子外做什么?” 这人赫然是曲淳风。 他一副贫穷书生的打扮,顶着太阳从昨夜驻扎的营地一路走到渔村,后背的衣衫都湿透了,嘴唇苍白干裂,衣角上还沾着泥点,看见林伯,拱手施了一礼:“老伯,晚生无意冒犯,实是连夜赶路,腹中饥渴,想来讨一碗水喝。” 林伯没有立刻放他进去,目光狐疑:“你是哪里的人?我怎么从来没见过你,面生的很。” 曲淳风早有应对:“说来惭愧,晚生是进京赴考的学子,奈何名落孙山,便打算回老家去,谁料官道有山匪劫路,只得绕路而行,稀里糊涂就来到了泉州,现如今盘缠用尽,已经两日水米未进了。” 林伯闻言上下打量着他,见所言不似虚假,便打开了院门:“原来是个读书人,少郎君请进来吧,我去给你打碗水喝。” 曲淳风闻言行礼道谢,刻意装出书生模样,将酸腐二字发挥到了极致:“多谢老伯,多谢老伯。” 林伯让他在中坐下,进屋倒了碗水给他,想了想,又另外掰了半个粗粮面饼,然后一瘸一拐的走过去递给他:“少郎君莫嫌弃,如今日子不好过,米粮价贵,且用这个填填肚子吧。” 曲淳风连忙起身接过:“多谢老伯,能有东西饱腹便可,岂敢嫌弃。” 他说完重新坐回了矮凳子上,将碗里的水一饮而尽,咬了一口手里的粗粮面饼,面不改色的全部吃了下去,不着痕迹打量着周围的环境,状似无意的问道:“敢问老伯,可是以打渔为生?” 林伯坐在位置上继续补自己的渔网,闻言摇头道:“是啊,不过我年纪大了,没几年出海的日子了。” 他说完,看了眼曲淳风:“少郎君是何方人士?” 曲淳风道:“我是卢州人士,家中贫寒,自幼父母双亡,全靠乡亲接济读书,谁曾想盘缠用尽,怕是有些时日才能回去了。” 林伯点点头,见他虽是风尘仆仆,却眉眼端正,好些年都没看过这么出彩的人物了,更何况还读过书,想起家中还有一个待嫁的女儿,不免动了些心思:“少郎君接下来打算如何?” 曲淳风摇头,似乎有些为难:“不瞒老伯,晚生身无长处,还在犯愁如何筹备盘缠,更无落脚之处。” 林伯想起村东头似乎有间空置的渔屋,不过因为离海边太近,夜间海浪击打岸边,喧闹难以入睡,久而久之就无人肯住了:“少郎君若是不嫌弃,我倒知晓有一处地方可以落脚,只是有些清苦了。” 曲淳风似是有些欣喜:“多谢老伯,晚生颠沛流离这些时日,荒郊野外都住过了,又岂敢挑剔,能有片瓦遮身便知足了。” 这个渔村与世隔绝,大多民风淳朴,林伯摆摆手,表示无碍,领着他往村东头走去,一路上并未碰见什么人,只有妇女孩童坐在院中织网晒鱼。 林伯解释道:“今儿个天气好,爷们都出海捕鱼了,快的话晌午就回来了,慢的话傍晚才能回。” 曲淳风点头:“原来如此。” 他见林伯行动不便,一直在旁搀扶,一副谦恭的模样,倒让后者心中暗自满意,又走了一段路才到空置的屋子。 林伯推开门,见里面桌椅摆设还算齐整,就是有些泛潮,积了层厚厚的灰:“此处无人居住,少郎君若不嫌弃,可暂时在此住下,回头等我家闺女从市集回来,让她找找有没有闲置的被褥,再给你送过来。” 曲淳风拱手道谢:“叨扰老伯,实在过意不去,晚生姓曲,名淳风,您若不弃,唤我淳风便是。” 天一门曲淳风这个名号在京中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却未必能传到泉州这个荒僻之地,更何况一个与世隔绝的渔村。 林伯显然不知他的身份,闻言摆手道:“那可不成,少郎君是读书人,我一个乡野汉子可不敢随意咧咧,就唤你曲公子吧。” 曲淳风推辞不过,只好应下,他见林伯行路不便,犹豫着出声问道:“敢问老伯,您的腿……” 林伯掀起裤腿给他看,上面有两个牙印:“无碍,上次出海被海蛇给咬了一口,过些时日就好了。” 曲淳风闻言,解下身上背着的包袱,从里面翻了个药瓶出来,倒出一粒褐色的药丸递给他,笑着道:“此乃上京赴考时,友人所赠的疮药,碾碎后敷于患处有奇效,老伯不妨一试。” 林伯没多想,只当是普通的金疮药:“那就多谢曲公子了。” 时日不早,他也没多逗留,略交代了几句话就离开了。 曲淳风打量着这间屋子,见积灰甚多,拂袖一挥,暗捏玄术,顷刻间便打扫干净了。他推门走出屋外,不远处便是山石峭壁,往下几米就是海滩,浪潮汹涌,无休无止的击打着岸边,确实吵闹。 曲淳风走至崖边,衣袍被风吹起,似要透过那汹涌的海面窥透些什么,然而除了几尾跃出海面的飞鱼,并没有什么异常情况。 系统扑棱着翅膀飞了出来,气来的快,去的也快,不放过任何把宿主拉回正道的机会:【你看,老伯对你多好,你还忍心屠村吗?】 曲淳风闻言看向它,意味不明的道:“若寻到鲛人,自然不用屠,若寻不到……” 他后面言语未尽,但眼中闪过的淡淡杀气已经表明了立场。 第93章 打渔第一天 下午的时候, 渔屋便来了一位穿蓝布衫的姑娘,大概是林伯的女儿,她抱着一摞被褥, 站在门口探身问道:“请问曲公子在吗?” 大概是生于海边的缘故,她的皮肤并不如京城女子般细白柔滑,而是呈现一种健康的麦色,两条麻花辫用蓝碎花方巾包住,带着一种淳朴的美。 天一门虽深受皇恩,却与道观无异, 平日修炼清苦,曲淳风要不要这被褥其实也无大碍。他闻声从屋内走出, 见是一位姑娘, 下意识避开目光, 行了一个礼:“可是林家姑娘?” 阿瑛暗中打量着他,心想果真如阿爹所说,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俊书生,风骨端正, 只是古古板板, 瞧着有些正经过了头:“正是, 阿爹让我带些被褥和茶碗器皿给公子。” 曲淳风颔首,避开她的手将东西接了过来:“多谢姑娘。” 阿瑛笑着道:“曲公子唤我阿瑛便是,这里是乡野地方,没那么多繁文缛节。” 林伯觉得曲淳风无论是外貌还是人品都属上佳, 不过阿瑛这种海边长大的姑娘对他似乎只是单纯的好奇, 觉得曲淳风生的好看,说话也好听,不像他们这种小地方的人。 曲淳风将东西置于床榻上, 无意间看见阿瑛耳上坠着一对珍珠耳环,在阳光下色泽微蓝,想起大楚国库内收藏着的三颗鲛人泣珠也是如此颜色,动作微顿,状似无意的问道:“此处的渔民都靠打渔为生,该如何淘换银钱?” 阿瑛解释道:“这里不远处有市集,打了鱼去酒家客栈卖,自有人收的,怎么,公子也想出海打渔不成?” 京中贵族礼教森严,那些世家门阀的贵女平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连闺名亦不为外男所知,男子倘若直视未出嫁的姑娘,难免失礼,更何况曲淳风半个道士。 他一直半垂着眼,闻言道:“不瞒姑娘,我如今身无分文,想做些活计筹回家的盘缠,若能挣些银钱,出海打渔也是好的。” 阿瑛道:“打渔银钱微薄,且是苦力,公子读书人,怕是受不住。” 曲淳风不着痕迹往她耳垂上的珍珠耳环看了眼,又收回视线,淡笑的样子皎若清风:“海内多奇珍,倘若能走运拾得一二颗明珠,便也够了。” 阿瑛不知是不是察觉到他的视线,无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耳垂,看起来有些紧张,笑着解释道:“这珠子……这珠子是早些年阿爹出海从贝壳中所得,见颜色稀奇便留了下来,其实不值什么钱的,公子若想出海也无妨,等阿爹伤好之后,我同他说一声,捎上你便是。” 曲淳风笑着道谢:“多谢姑娘。” 阿瑛摆摆手,表示没什么,孤男寡女到底不便,片刻后就离开了。 不知不觉便到了晚上,白日还热得人汗流浃背,现在却寒气袭骨,曲淳风有玄气护体,自然不惧,他一直在室内静静打坐,等月上梢头的时候,才悄无声息睁开眼,走出了门外。 这个村子确实古怪。 那姑娘出身贫苦,却以价值万金的鲛人泪珠为饰品,要知道楚宫国库内集尽天下奇珍,也只能勉强搜罗出三颗而已,他不信阿瑛不知道这珠子的贵重。 他们甘居贫苦,住在这里不肯离去,像是在守候着什么东西。 鲛人喜欢在夜间现身,尤其是月圆的晚上,曲淳风走出屋外,见海水已经退潮,并不如白日来得汹涌,捏决从乾坤袋中取出长剑,从崖壁上飞身跃下,蜻蜓点水般轻落在海滩上,并未发出半点声响。 鲛人并不像传说中那般温和无害,海妖的歌声总是惑人心智的,且十指生有利爪,斩金截玉,削铁如泥,上一世若不是村民尽死,他们愤怒得失去了理智,朝廷倒未必真的那么容易捉到他们。 曲淳风从来不会掉以轻心,他行至海岸边,在一块山石上坐下,将长剑横于膝上,从乾坤袋中取出了泉州刺史所献的珠玉,挑出了一挂最为精致的琉璃念珠。 泉州刺史敢送上来贿赂的东西,必定不是凡物,念珠共计二十颗,通体浑圆,晶莹剔透,为琉璃所铸,雕成五瓣佛莲,用上等冰种紫翡翠当做莲叶,堪称巧夺天工。 这念珠绕在曲淳风骨节分明的手腕上,在月色的照耀下熠熠生辉,美奂绝伦,他却直接扯断了玉线,将一团琉璃珠攥入掌心,而后拂袖撒入了海面—— 那珠子并未沉底,而是被他用玄气托着,虚虚的漂浮在了海面上,在起伏的浪涛中若隐若现,流光溢彩,犹如星辰入海。 鲛人最喜欢捡这种亮晶晶的精致东西回去布置巢穴,尤其是即将成年的鲛人,会大肆寻找宝石美玉,以待求偶之用。 曲淳风静静坐于山石上,以琉璃为饵,束发的青带被风吹乱,衣角翻飞,身形却是岿然不动,他看似在闭目打坐,实则一直主意着周遭的动静,不过很可惜,除了海浪翻涌和鱼群游过的动静,并没有任何鲛人的行踪。 姜太公当年涓钓于隐溪,五十有六年矣,而未尝得一鱼,曲淳风总不能如他一般,在海边苦等数十春秋。过了约摸两个时辰,直到月亮都快被乌云隐去了,他才终于睁眼,从山石上缓缓起身。 鲛人果然没有那么好捉。 长生之术也没那么好得。 不止是昭宁帝想求长生,曲淳风也想知道这世间到底存不存在真正的长生。他抬手在空中虚攥,那些琉璃珠就被尽数收了回来,他大概扫了眼,整整二十颗,一颗不多,一颗不少,微微皱眉,随手扔入了海里。 这次没有用玄气托着,那些珠子很快便隐没在浪潮中,其中一颗琉璃珠幸免于难,轱辘着滚进了岩石缝隙中。 系统不解,在他背后探头探脑的现身:【……长生对你们来说真的那么重要吗?】 曲淳风心中已经断定了它是妖孽,每次出现都神出鬼没,察觉不到半分气息,闻言静默一瞬,反问道:“是又如何?” 系统哼唧了一声:【就算为了求长生,也不该害人性命】 曲淳风闭目不语,片刻后,淡淡出声:“这世上死的人太多了,你救不过来,我也救不过来,乱世之中,唯有明哲保身而已。” 他说完,睨着汹涌暗沉的海面,似乎想入水探看,但念及自己不通水性,到底打消了念头。 ……被淹死就不好了。 到底提着剑,转身离开了海边。 月光幽幽的在海面平铺,又碎成了粼粼的光,曲淳风离开后没多久,原本只是静静涌动的水面忽然响起一阵轻微的水花声,像是有什么东西悄无声息的游了过去。 岸边的礁石上不知何时覆上了一只手,修长苍白,泛着淡淡的青色,指甲又尖又长,一点寒芒闪过,似乎比曲淳风那柄由玄铁锻造的上善剑还要锋利三分。 那只手在碎石块缝隙中轻轻摸索着,触碰到了刚才遗落的一颗琉璃珠,动作灵巧的用指甲拨弄出来,然后攥入手心,重新隐入了水下。 海面依旧平静。 翌日清早,天还未大亮的时候,林伯忽然来到曲淳风屋子前,伸手敲响了他的门:“曲公子,曲公子。” 不多时,木门便吱呀一声被打开了,曲淳风站在门后,不见任何睡意惺忪的样子,看样子早就醒了:“原来是林老伯,有什么事吗?” 林伯解释道:“我昨日听阿瑛说,公子想出海打渔,便来问问你要不要一同前去。” 曲淳风闻言先是一怔,随即看向他的腿,欲言又止道:“自然是去的,只是您的伤……” 林伯不以为意,笑呵呵道:“多亏了公子昨日所赠的金创药,我碾碎敷上后,腿伤竟好了大半,现如今已经行走无虞。” 曲淳风给的是大内密药,自然不同凡物,他闻言笑了笑:“无事便好,那药不过是友人随手所赠,留在我这儿也是浪费了,能帮到您自然是好。” 林伯眼见一轮红日从海面升起,对曲淳风道:“曲公子,日头已经升起来了,若要出海,此时去最好,你快收拾收拾东西随我一起去。” 曲淳风其实也没什么好收拾的,换了身轻便的衣服便和林伯一起去了海边,他想起昨晚夜观星象,粗略推算一番,竟有风雨之势。 林伯在这个渔村土生土长了几十年,唯一值钱的不过一间茅屋,两三条渔船罢了,他走上其中一条,然后升起了风帆,对站在岸边的曲淳风道:“公子,下来,一会儿你可小着心,莫晕了船。” 曲淳风有武功,却并未暴露,也不想让林伯看出来,拎着衣袍下摆,故意摇摇晃晃的上了船,一副手无缚鸡之力的样子。 林伯见状扶住他,让他在甲板上坐着:“公子且坐着,一会儿拉网的时候老朽再叫你。” 曲淳风自幼长在京城,不识水性,此时看着一望无际的海面,是真的有了晕眩之感,都不用装,面色已然青白难看,只能扶住船舷稳住身形。 林伯看了他一眼:“公子是读书人,只怕没坐船出海受过这等苦?” 曲淳风道:“虽未出海,但少时读《搜神记》,见其描述海上见闻,神鬼异志,便已心向往之,晚生若是有福之人,说不定能得见蓬莱仙岛,千年神龟,水中鲛人。” 他前面通篇的话,都只为了铺垫最后一句。 林伯闻言,划船的动作微不可察顿了顿,摇摇头,似乎对他说的那些并不暂同,但并未表现出来:“什么神龟鲛人,都是假的,读书人杜撰的罢了,公子可别信了上面的话,老朽我在海上少说也打了几十年的渔了,算上祖父那一辈,百年也有,从未见过什么鲛人。” 曲淳风笑了笑:“也许,晚生也觉得不可信。” 仔细观察,他其实是一个不苟言笑的人,偶尔那么两三次笑了,也只是淡淡的,客套疏离。 不知不觉间,他们已经驶到了海中央,一轮红日缓缓升起,粼粼波光闪出了细碎的红光,曲淳风忽而想起上一世屠村之时,数百高手围攻鲛人,火光冲天,海面也是这般猩红,并非红日染就,而是鲜血。 每个人心中都有魔障,更何况曲淳风这等玄士,他困在瓶颈已久,几次打坐修炼都险些走火入魔,却难寻根源。 眼前明明是一望无际的大海,曲淳风眼前却忽然闪过一片猩红,什么场景都没有,只是刺目的红,他闭了闭眼,眉头紧皱,心神紊乱,最后在林伯的喊声中回了神。 林伯拾掇好了渔网,对曲淳风道:“咱们便在此处撒网,曲公子可看好了,这撒网也是有讲究的,若火候不到家,可一条鱼都捞不上来。” 他说完,动作熟练的把渔网朝海面一撒,那摞成一团的网登时舒展开来,哗啦一声沉入了海面,林伯静等片刻后,觉得底下有动静了,这才一点点捞起,竟是满满的一兜海货。 曲淳风见他下盘沉稳,以腰发力,动作看似简单,实则有许多技巧,帮着一起将网拉上来:“原来撒网还有这许多讲究。” 林伯是捕鱼的个中好手,眼光也毒辣,一网鱼活蹦乱跳,水花四溅,将曲淳风的下摆都沾湿了。 船在他们毫无所觉的时候,静静飘向了礁石最多的深处,冥冥中仿佛有一道力量在刻意驱使着。 林伯道:“这世间什么事儿啊,都是有个讲究的。” 他坐在甲板上,将鱼从网上都拆了下来,仅留了几条大的,剩余的小鱼尽数放回了海中,曲淳风见状一顿:“老伯,何故将它们放走?” 林伯笑呵呵的道:“留一条生路,够吃就行,不必赶尽杀绝,再说了,没有小鱼,哪儿来的大鱼,公子说是不是?” 曲淳风顿了顿:“自然是。” 他们二人刚才忙着收网,并未注意到周围地势已变,直到一个巨浪忽然打来,船身撞到海石剧烈晃动,这才陡然惊觉他们不知何时到了礁石滩,而不远处渐渐出现了一个幽深的漩涡,范围开始逐渐扩大,船身已经不听使唤了。 林伯见状面色大变,赶紧扯帆划桨:“不好了,竟然遇上了水涡,快走!” 话却说晚了,那道漩涡仿佛有魔力似的,将渔船牢牢吸了过去,一个巨浪打来,船直接翻了,曲淳风也跟着落入了水中,他不识水性,在水下呼吸不能,连眼睛都睁不开,海水逐渐淹没了口鼻。 第94章 鲛人 身处水下时, 所有的声音似乎都隔着一层什么,并不真切,曲淳风隐约听到林伯呼唤他的声音, 却没办法出声,也寻觅不到方位,眼睛被海水蛰得生疼,竭力向岸边游去。 海水虽清透,但往下看去却是一片深不见底的暗沉,就在曲淳风即将浮出水面的时候, 脚腕却像是被什么柔若无骨的东西给攥住了,悄无声息将他拉了下去。 也许是水草, 也许是海妖, 又或者是鲛人。 思极最后一个可能性, 曲淳风忽然放弃了挣扎,他悄无声息封住自己的气脉,任由那股力道将他拉入了水中,打算探个究竟。 寻常习武之人封住气脉至多只能维持半柱香的时间, 曲淳风修过玄术, 能维持一炷香, 但如果太久不解开穴道,依旧会有性命之忧。 他闭着眼不再挣扎,仿佛已经因为溺水昏厥了过去,却能感觉到自己正在朝着深处下坠, 肺腑被周遭水压挤得都拧到了一块儿。 曲淳风暗自皱眉, 心想若是再往下沉,只怕难逃一死,正准备从乾坤袋中取出长剑挣脱, 一具冰凉滑腻的身躯却忽然贴住了他的后背,动作倏的僵住。 海水本就冰凉,此时却有一条更为冰凉的手缠住了他的腰身,尖锐的指甲在他脸侧轻轻滑过,引起一阵颤栗的轻痒,像是情人暧昧调笑,无端鬼魅。 曲淳风指尖微动,感觉自己仿佛抓到了一缕头发,心神一颤,倏的睁开了双眼—— 是鲛人! “哗啦——!” 原本幽静的水下忽然发出巨大的水花,因为受到外力冲击,就连周遭的鱼群也受惊似的散了开来,曲淳风暗聚玄气,一掌朝着身后那条鲛人打去,同时攥住对方的右手捏了一个束缚咒,然而还未捏成,耳畔就忽然响起了一道冰冷的机械音。 【叮!检测宿主有违规行为,即将开启电击惩罚!】 【我电电电电电!】 话音刚落,只听刺啦一声巨响,原本黑沉的海面像是惊雷闪过般忽然亮了一瞬,曲淳风只感觉周身忽然袭遍一阵雷电般的剧痛,四肢顿时失去知觉,大脑空白一片,原本被封住的气脉顿时破防,玄气反噬,竟是直接失去了意识。 系统的身形在海水中浮现,它扇动着翅膀,一脸懵逼的看着曲淳风往深处下沉而去,见对方一动不动,像是死了一般,终于慢半拍的反应过来什么,连忙飞过去揪住了他的衣领。 完蛋啦完蛋啦,它差点忘了,水是通电的!!! 系统拼命扇动翅膀,把曲淳风带离了水中,在最近的一片礁石区把他放了下来,绕着他飞来飞去,想把人唤醒:【宿主,宿主?】 009做了这么多次任务,还从来没电死过宿主呢,它用翅膀拍了拍曲淳风的脸,又压了压他的胸口,做心肺复苏:【亲,你可千万别死呀,年底马上冲业绩了,我不想垫底嘤嘤嘤】 它急的团团乱转,满天乱飞,然而不知是曲淳风命硬还是刚才的心肺复苏起了作用,过了大概半盏茶的功夫,他忽的呛了口水,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过后,终于从电击的晕眩中苏醒了过来。 曲淳风缓缓睁开眼,入目便是一片阴沉沉的天色,像是马上要下雨似的,他只感觉自己身上无一处不疼,艰难从地上撑着坐起身,仍有些没回过神来。 发生了什么……? 他和林伯出海打渔,结果遇上风浪翻船,失足落入了水中,被一鲛人所缠…… 鲛人……? 曲淳风竭力回想着刚才的一切,脑海中浮现的却仅有一双妖气顿生的眼眸,至于自己怎么失去的行动能力,又是怎么到的岸边,却是一无所知。 都怪系统出手太快,令人防不胜防。 曲淳风摇摇晃晃的从地上起身,这才发现那颗蓝色的光球不知何时出现在了眼前,眯了眯眼,面色苍白,声音沙哑的问道:“方才水中之事,可是阁下出手?” 系统扇了扇翅膀,有些心虚:【亲,你指的是哪件?】 是指把你电晕的事呢,还是把你救出水里的事呢? 曲淳风静静看着它:“自然是偷袭在下的事。” 系统:【亲,伤人性命违反星际改造守则,如果触犯条例将会受到电击惩罚,请不要在死亡边缘疯狂试探~】 曲淳风只觉得它说话颠三倒四,让人一句也听不懂,但大概意思却是明白的,一双黑眸沉静似水,不喜不悲:“在其位而谋其事,我不过奉国君命令行事,阁下又何必处处为难。” 系统心想这个宿主真是死脑筋:【亲,你奉国君命令行事,我照改造手册进行惩罚,不冲突哦~】 曲淳风依旧没听明白它在说什么,干脆不予理会,静静平复着体内翻涌的气血,不经意低头,却见手腕处系着一条以玄气凝结而成的丝线,弱的像是一根蛛丝,风一吹就会断似的。 曲淳风后知后觉的想起,他刚才用束缚咒困住鲛人时,刚刚进行到一半就被系统打断了,顺着玄气凝结成的丝线一路寻过去,却见不远处的礁石丛中躺着一个人形生物。 曲淳风不由得顿住了脚步,心想莫不是刚才在海中与他缠斗的鲛人? 系统的反应已经证实了他的想法,像是提醒,又像是警告:【亲,随意捕杀鲛人是触犯改造手册条例的,会遭雷劈的】 曲淳风看了它一眼:“阁下放心,我不会伤他性命。” 在没有弄清楚诅咒一事之前,曲淳风并不会随意伤害鲛人性命,刚才在水下出手也只是想令对方失去行动能力而已,那一掌仅用了五分力道。 曲淳风将青色的衣摆掖入腰间,朝着礁石丛走去,只见那巨石外面露出小半截墨蓝色的鱼尾,尾纱长约一尺,逐渐变至透明,静静铺展在岩石上,在海浪的冲击下如丝绸般轻柔。 确是鲛人。 上辈子率领天一门的弟子捕捉鲛人时,曲淳风对她们的鱼尾映像深刻,看似柔弱美丽,但蓄力一甩,能掀起滔天巨浪,将人抽得筋骨尽断。 曲淳风无声走近,只见巨石后静静伏着一名鲛人,以腰为界,下生墨蓝色的鱼尾,鳞片排列细密,通体晶莹,在日光的照耀下有着媲美宝石的光泽,不知是不是受了伤,躺在地上一动不动,同色的长发披散在肩头,遮住了身形与容貌。 曲淳风见状,从乾坤袋中取出了长剑,隔着剑鞘,面无表情用剑尖将那名鲛人的身躯翻了过来,见其虽双目紧闭,却睫毛纤长,容貌昳丽,唇色殷红如血,莫名妖孽,美得雌雄莫辨,再往下看去—— 光溜溜的什么都没穿。 曲淳风瞳孔骤缩,倏的转过了身,因为过于慌乱,且步伐虚弱,连剑都险些没拿稳,单膝跪地,锵的一声将剑没入了沙土间。 曲淳风自幼在道观中长大,生性孤僻,多数时候都在清修中度过,身边自然不会有女子,更何况洪观微不喜弟子被财欲所迷,耽误了道行,天天对他们耳提面命,以至于底下的徒弟个个都不近女色,尤以曲淳风这个大弟子为最。 京中女子多早嫁,十四五岁便可许人家了,上半身发育自然也不见得会明显到哪去,曲淳风对于女子和男子的认知,目前仅停留在下半身不同,别的一概不知。 在他的潜意识里,只要满足外貌柔美,披长发,身姿婀娜以上三点,基本上就是女人了。 曲淳风上一世虽用鲛人炼药,但也都是些残缺不全,血肉模糊的尸体,脸都烂的不成样子,自然生不起什么别念,如今见到一条如此绝色的鲛人,才陡然惊觉对方很有可能是女子。 天一门教条森严,曲淳风身为大师兄,更是规行矩步,不会逾越半分。 他想起刚才匆匆一瞥,对方上半身肤白似雪,分明未着.寸缕,不由得皱了皱眉,无声握紧了剑柄。 就在系统以为这个宿主会做些什么的时候,曲淳风却只是闭目低念了一句“非礼勿视”,然后解下外衫,扔到了那名鲛人的身上,将对方裸.露的身躯盖了个严严实实。 曲淳风现在已经能肯定对方失去了反抗能力,顿了那么片刻,才从地上起身,然后走到那名鲛人身旁,眉头微皱,将他从地上打横抱了起来。 鲛人久居深海,体温偏低,曲淳风将对方抱起来的时候,那种黏腻冰凉的感觉和刚才在海底所感受到的像了个十成十。 视线下移,那墨蓝色的鱼尾处有一道寸长的伤痕,血肉外翻,连鱼鳞都掉了好几片,便是刚才被曲淳风用玄气打伤所留下的痕迹。 此处已至岸边,曲淳风环顾四周,发现礁石群有些眼熟,这才发现自己正身处渔屋悬崖下方的海滩上,寻到一条略有些陡峭的路,走到了崖上。 事关重大,曲淳风不想让人发现,他进屋之后,把鲛人置于榻上,然后将门窗紧闭,确定从外间窥探不到任何东西,紧绷的神经这才稍有松缓。 曲淳风看了眼尚处于昏迷状态的鲛人,心想对方一时半会怕是醒不过来,在屋内寻了一处地方打坐调息,静静平复体内翻涌的气血。 系统的电击到底还是对他造成了损伤,曲淳风感受了一下.体内所剩无几的玄气,估计没有半个月是修养不回来的,在此期间,他基本上很难动用玄术。 男子在地上闭目修炼,屋内未点灯烛,便显得有些昏暗,他面如冠玉,哪怕身躯落于阴影中也不减半分仙气,仿佛连尘埃都不曾沾染半分。 不知过了多久,一直在床榻上昏迷的鲛人忽然渐渐苏醒,悄无声息睁开了眼。 唇红齿白,妖气横生…… 第95章 鲛人临渊 曲淳风一开始并未察觉异常, 直到身后传出一阵轻微的响动,他才似有所觉的睁开眼,却见隔着一层薄薄的帐幔, 床榻边缘不知何时垂下了半截墨蓝色的鱼尾, 带着轻纱般的柔软, 尾尖还在轻轻颤动。 鲛人醒了。 虽然曲淳风的伤势只恢复了三成, 不过鲛人一族离水之后,实力便会大打折扣, 不足为惧。他从地上起身,无声走到床边, 用长剑挑起了帐幔, 第一眼看的是鲛人上半身, 见对方身上还好好披着自己的外袍, 视线这才上移,不期然对上了一双墨蓝色的眼睛,下生泪痣, 魅惑人心,便怔了怔。 古籍记载, 鲛人一族大多形貌昳丽, 颠倒众生,曲淳风从前只以为是传言, 如今一看, 才知所言非虚, 面前这名鲛人眉眼狭长, 唇色如血,鼻梁高挺深邃,肤色虽白, 却泛着淡淡的青色,无端妖邪,看一眼便会陷进去似的。 长发散落,我见生怜,担得起绝色二字,哪怕是楚王最宠爱的妃子在他面前也要逊色三分。 曲淳风却看一眼就收回了视线,心中愈发笃定这鲛人是名女子,抬手以剑鞘轻击床柱,原本半遮半掩的帐幔便尽数落了下来,只能看见一个朦朦胧胧的身形。 曲淳风顿了顿:“可懂人言?” 大抵因着对方是女子的缘故,他眉头一直紧皱,从未松缓。 然而话音落下,空气中只余寂静,帐幔里面静悄悄一片,仅有那条半露的鱼尾微动,似要抬起,但最后又因为伤势而软软垂了下去,鲜血顺着尾尖滑落,嘀嗒嘀嗒落在了地上,如濒死的天鹅垂着断颈。 “……” 这个人类太讨厌了。 临渊懒懒支着头,修长的指尖绕着一缕墨蓝色的头发,顾盼之间能令日月失色,等察觉到尾鳍处传来的尖锐痛感,细长的眉头不由得微微皱起。 未成年的鲛人鱼尾都是灰扑扑的颜色,成年期来临时,他们会经历一次褪鳞,通常选择在夜晚的碎石滩上磨掉旧鳞,旧鳞掉落后,便会露出颜色美丽的新鳞片,继而去寻找伴侣交.配繁衍。 临渊就是一条刚刚成年的雄性鲛人,昨天是月圆之夜,他游到碎石滩,然后磨掉了自己身上的旧鳞,正准备潜回水中,谁曾想却见海面上方忽然飘起了数十颗晶莹剔透的琉璃珠子。 亮晶晶的东西对于鲛人来说有着致命的吸引力,临渊也不例外,但他知道海里肯定不会无缘无故多出这些东西,于是借着夜色的掩护,悄悄浮出了水面。 月上中天,海浪翻涌。 他看见一名穿浅色衣袍的男子在岩石上盘膝而坐,月色的清辉洒在肩上,像是美玉雕成,谪仙也不过如此,只是一动不动的。 他从没见过这么好看的人类。 临渊看了半晌,然后重新潜回了水里,却并没有立刻离开,而是等那名人类男子离去之后,这才现身,把对方扔在海里的珠子,一颗一颗的捡了起来。 他们寻找配偶的条件其实很简单,顺眼就行,临渊觉得那名人类就挺顺眼的。鲛人一族如果遇到喜欢的生物,就会把对方拖入水中,任其溺水挣扎,然后带回巢穴。 临渊一直暗中跟着那名人类男子。 他使坏推翻了对方的船…… 他想把对方带回自己的巢穴…… 但后来他们两个都被系统电晕了。 #一个忧伤的故事# 临渊一直认为人类都是手无缚鸡之力的生物,但现在看来好像也不尽如是,听见对方的问话,他眯了眯狭长的双眼,慵懒的支着头,鱼尾微甩,并不做声。 曲淳风久久听不见他的回答,复又问道:“莫不是个哑巴?” 话一出口,他又觉得不可能,鲛人一族拥有着世间最美妙的歌喉,可以惑人神智,又怎么可能是个哑巴。 临渊偏不说话,他支着头,用尖锐的指甲无声拨弄着床沿,思忖着该怎么把面前这个人类带回自己的巢穴当伴侣,但他现在离了水,受了伤,根本无法行动。 曲淳风见状,便当他是默认了,心想鲛人不会说话,倒是世所罕见,有心询问诅咒一事,又觉得对方一个哑巴也问不出来什么,只得暂时搁置,打算先把内伤调养好,改天再捉一条会说话的回来。 至于面前这条,先留着。 尽管对方是鲛人,曲淳风依旧有孤男寡女共处一室的尴尬感,他看了眼对方还在滴滴答答流血的鱼尾,顿了顿,然后从乾坤袋中取出了一个白瓷小药瓶。 系统在暗中观察,心想这厮良心还没完全坏透,起码知道给人家上药。 然而这个念头刚起,很快就被打脸了。 只见曲淳风将那个白瓷小瓶放到了鲛人的尾尖下方,滴滴答答接了一小瓶血,然后端详片刻,重新放入了乾坤袋中,继续在原地打坐调息。 系统傻眼了,心想万一流血流死了可怎么办:【你……你不给他上药吗?】 曲淳风很少生气,对于系统的问话,也是有问必答,阖目道:“鲛人族自愈能力极强,区区小伤,不会死。” 俗话说的好,凡事不怕一万,只怕万一,系统犹豫着问道:【……万一呢?】 曲淳风:“……” 曲淳风第一次觉得它有些聒噪,但闻言到底睁开了眼,他睨着那半截墨蓝色的鱼尾,然后从袖中拿出一块布帕,走至床边,俯身擦掉了伤口周围的血迹,取出一瓶疮药,倒在了上面。 伤口周围的鳞片有些脱落,浅蓝色晶莹剔透,曲淳风见状捻起几片,顺手又揣入了乾坤袋。 鱼尾是冰凉的,看似柔软,实则蕴含着十足的力道,如今被一双温热的手托着,忽而微微弹动了一下,长长的尾纱似有生命一般灵活缠上了曲淳风的手腕,凉凉的带着无尽软意,似是挑逗。 曲淳风见状顿了顿,抬眼看向纱帐内,里面依旧静悄悄的,没有任何动静,他不动声色挣脱掉鱼尾的束缚,总觉得像是碰了什么不该碰的东西,逾了礼法:“姑娘请自重。” 自重? 什么是自重? 临渊自动忽略“姑娘”两个字,对着帐幔轻轻吹了一口气,透过半开的缝隙,却见那名人类依旧是冷冰冰的模样,故意用尾巴碰了碰他的手,熟料对方反应更大,直接后退一步侧身避开了。 鲛人的尾巴与姑娘的腿无异,上辈子炼制长生药是特殊情况,否则曲淳风是绝对不会碰的,他师父说过,修炼要一心一意,不能有逾礼之举,否则会坏了道行。 曲淳风很听他师父的话。 这鲛人既是哑巴,且又受伤无法行走,那么也不必费心看守。曲淳风不知想起什么,开门走到了外间,然后把木门落锁,去了林伯家中。 今早天气还好好的,眨眼却又乌云滚滚,曲淳风刚刚走到篱笆院落外,就见阿瑛正在收拾院中晒的海货,推门进去道:“阿瑛姑娘。” 阿瑛闻言动作一顿,下意识看向他,不由得欣喜出声:“原来是曲公子,你没事便好了,刚才阿爹出海回来,说是遇到礁石翻了船,你不慎落到海里了,他找半天也没找到,只得自己回来了,正准备找些乡亲一起去海边寻你呢。” 曲淳风倒没想到林伯会刻意寻找自己,愣了一瞬,反应过来拱手道谢:“在下确是落入海中了,不过侥幸游回了岸边,这才捡回来一条命,有劳大家挂怀。” 阿瑛道:“公子哪里的话,哎呀,我忘了,阿爹还在找乡亲去救你呢,我得赶紧去和他知会一声。” 阿瑛一拍脑袋,连海货都顾不上收拾,一跺脚,急匆匆离了家,直奔村口而去。 曲淳风见她离去,俯身拾起她掉落在地上的鱼干,放回箩筐里,将剩余的一些海货搬进了里面,又将篱笆门关上,这才回到自己的渔屋。 那名鲛人或许是因为受了伤,没闹什么乱子,隔着帐幔,依稀能窥见他的身形,曲淳风见天色渐暗,寻了火折子,正准备点支蜡烛,却见帐幔忽然被一只苍白泛青的手给掀开了。 曲淳风看了眼,没在意,继续点蜡烛。 临渊坐直身形,先是看了眼他的背影,然后收回视线,抱住了自己的尾巴,却见上面不仅有一道难看的伤口,连鳞片都掉了不少,眉头一皱,有些不虞。 鲛人爱美,尾巴如果不漂亮,是找不到伴侣的。 临渊坐在床边,墨蓝的长发如水般倾泻在肩头,遮住了莹白的身躯,深邃精致的侧脸在烛火照耀下瑰丽异常,似笑非笑时,便像古籍中记载引人堕落的海妖。 他对着曲淳风的背影轻轻吹了口气,门窗紧锁的屋内便凉风顿起,连带着烛火也跟着晃了晃。曲淳风抬袖挡住这阵莫名其妙的风,等烛火稳定下来,这才转身,却见那名鲛人不知何时从床上坐起了身,修长有力的鱼尾静静垂落下来,尾纱有些许碰到了地面,沾上些许浮灰。 而旁边散落着一件相当眼熟的青色外袍。 曲淳风见状瞳孔一缩,下意识看向鲛人的上半身,莹白一片,对方果然将他披上去的外衫给脱了下来,赶紧偏头移开视线,手腕一翻长剑出鞘,头也不回的将地上的外袍挑了起来。 曲淳风眉头皱得能夹死苍蝇,声音严肃,细听还有些不易察觉的慌张:“穿上!” 这个人类不仅讨厌,还很凶。 临渊的眼神暗了一瞬,无声舔了舔尖锐的牙齿,如果不能带回去做伴侣,那就吃掉他。 第96章 够吗【一更】 鲛人中有性格温驯的, 也有性格凶残的,临渊经常在二者之间游曳徘徊。 曲淳风并不知道他的想法,将长剑递与他, 剑锋挑着那件青色的外袍, 一动不动。 鲛人是不需要穿衣服的, 就算穿, 也是柔软绮丽的绡纱,这件青色外袍只是普通的布衣, 实在粗糙。临渊看了他片刻,眼波流转, 到底抬手, 用青黑色的尖锐指甲勾住衣带, 然后不情不愿披到了自己的身上。 那无瑕的白皙和浅红被遮住了大半。 曲淳风其实什么都没看清过, 鲛人墨蓝色的头发太长,乍看去不过犹抱琵琶半遮面,但赤.身.裸.体, 已然是大大的逾矩了。 曲淳风见他穿上,只说了四个字:“不许再脱。” 说完将长剑锵的一声收了回来, 招式利落, 没有任何多余的动作,显然是个中剑术好手。然后在床榻不远处的地面盘膝而坐, 继续修炼。 把柄上善剑被他横在膝上, 红色的剑穗轻轻晃动, 上面坠着一块阴阳无极玉, 在烛火的照耀下闪着莹润的光泽。 临渊的目光一直盯着曲淳风,他想起很多年前,曾经偶遇过一艘西方来的商船, 自己无意中从水面浮起,那些客商就对着他露出了垂涎.淫.邪的目光,不过面前这个人类和他们不大一样。 不一样也好,他的伴侣,当然得是独一无二的。 曲淳风一直在打坐调息,然而却久久未能入定,数十年如一日的平静似乎被什么东西强行搅乱了一般,除了心神不宁还是心神不宁。 蜡烛燃烧过半的时候,他睁开了眼,到底放弃,悄无声息握紧膝上横着的剑,用指尖缓缓摩挲着上面的花纹和刻字。 此剑乃是洪观微所赐,他喜读道德经中“上善若水,水利万物而不争”一句,故而给此剑取名为上善,但他总说,曲淳风只懂“不争”二字,未懂“善”之一字, 曲淳风确实不懂,他想起洪观微如今在京城的处境,不由得皱了皱眉,一向情绪淡薄的神色竟罕见显出了几分忧心忡忡,因为有些走神,丝毫没有察觉到那条鲛人悄无声息的从床上滑了下来。 烛火微微晃动,爆出了细小的灯花。 曲淳风的肩上不知何时覆了一只苍白泛青的手,骨骼细长,不似人类,此时那尖锐的指甲有所收敛,正无害的垂了下来,隔着衣衫,轻轻在他胸前划着圈,极尽暧昧挑逗之意。 等曲淳风身形一僵,回过神来的时候,临渊已经贴上了他的后背,身躯冰凉,带着些许黏腻的触感,一缕墨蓝色的长发落在他肩头,丝绸般柔滑。 临渊对着曲淳风的耳朵轻轻吹了一口气,像引人堕落的妖,然后满意看见对方的耳垂像是血玉般渐渐沁红,忍不住探出殷红的舌尖,轻轻舔了一下。 温热的皮肤,甚至能感受到血液的流动。 曲淳风的身形已经僵成了石像,他脸上依次闪过震惊不可思议慌张等情绪,最后变成了羞恼,手一抖,连剑拿不稳了。 不敢回头,怕看见什么不该看的东西,他反手将剑抵在了身后那条鲛人的脖颈上,冷声斥道:“不知羞耻,速速退下!” 师父……师父说的果然没错,美色是祸水,只会误了他们的道行。 那薄如蝉翼的剑此时细看过去,竟有些微不可察的颤抖,临渊挑眉看了一眼,屈指微弹,指甲与剑刃相击发出一声轻响,轻易就将剑锋推开了。 并非他力气大,而是那持剑之人的心已经乱了。 曲淳风见自己的剑锋被对方击开,丝毫未反应过来自己手抖的只剩三分力道,只觉这鲛人的攻击力不可小觑,皱眉反扣住身前那只不安分的手,一掌将他推开,然后飞快从地上起身后退至门边。 临渊不妨,被他一把推到了地上,罕见的有些恼怒,圆形的瞳孔直接骤缩成了针尖似的一条细线,带着无机质的冰冷,修长的鱼尾用力一甩,竟是直接将地面砸出了蛛网似的裂纹,露出了两颗尖尖的獠牙,喉间发出了蛇类的嘶嘶声。 该死的人类! 曲淳风背靠着门,只觉后背滑腻的触感仍在,强压下心中那丝莫名的慌乱,羞恼斥道:“果然是妖孽!” 系统心想这个宿主怎么看谁都像妖孽,到底怕他盛怒之下杀了鲛人,在曲淳风耳边悄悄小声道:【亲,不要随意伤害他人性命哦,会遭雷劈的】 曲淳风不理它,只是紧盯着地上那条蓄势待发的鲛人,死死握着手中的长剑,仿佛只有这样物什才能给他带来些许安全感。 洪观微当年一心清修,然而上京乃繁华之地,他深恐门下弟子为权.欲所迷,故而不许他们沾染吃喝嫖赌,待在道观里从小到大都没见过几个女人。殊不知过犹不及,他最疼爱的大弟子现在被条鱼碰一下都活像被下了蛊似的,手抖心慌。 临渊方才用鱼尾愤怒一甩,伤口直接崩裂了,又开始滴滴答答的往下落着血,渐渐在地上凝成了一片暗色,蓝色的鱼鳞也掉落了几片,不过很细小,落在灰扑扑的地面上,就像星辰落在了沙砾堆里。 曲淳风不知是不是上辈子炼长生药炼魔怔了,看见那暗红的血,有片刻出神,他在门边站了许久,见那鲛人一动不动,似是失去了行动力,半晌后,紧绷的身躯终于松懈了些许。 曲淳风缓缓放下了剑,顿了顿,还是警告道:“在下乃清修之人,且人妖殊途,姑娘本该自重,不要乱了我的修为,再有下次,我不会手下留情了。” 临渊用手撑着地,脊背与鱼尾连成一线,流畅且漂亮,他不信世上没有不贪财不好色的人类,闻言冷哼一声,似讥似讽的勾了勾唇,并不说话。 曲淳风见他没有动静,从袖中取出药瓶,然后上前走到了他鱼尾旁,指尖轻弹,将白色的药末倒在了他伤口上,语气严肃,不解风情:“再有下次,我不会再管了。” 说完见旁边散落着两三片蓝色的鱼鳞,顺手捡起来放入了乾坤袋,他只是研究鲛人成了习惯,完全没有想过这个举动意味着什么。 上京城中,若有两情相悦的男女,便会互赠青丝玉簪、香囊玉佩,以做定情之物,鲛人族之间也是一样的,不过他们赠的是鲛珠和鳞片。 临渊见曲淳风把自己散落的鱼鳞悄悄捡起,心头怒火诡异的消了下去,故意动了动尾巴尖,轻轻缠住了那人的手腕,然后眼见着对方已经褪热的耳垂瞬间红得能滴出血来。 曲淳风缩回了手:“不知羞耻。” 他除了这一句,似乎已经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临渊笑的摄人心魂,他抬手勾了勾曲淳风的袖子,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床上,意思很明显,想让他把自己抱上去。 曲淳风已经见识过他的狡猾,并不想动,把袖子抽了回来,面无表情说了三个字:“自己爬。” 临渊:“……” 临渊锲而不舍,重新勾住他的袖子,墨蓝色的眼睛如比琉璃还漂亮,轻轻眨了眨,指了指自己尾巴上的伤,表示爬不了。 曲淳风诡异的明白了他的意思,却依旧无动于衷:“那便在地上待着。” 好好的床不躺,非要自己爬下来,怨不得别人。 他仙风俊骨,恍若神人,却有一颗比石头还冷硬的心肠,临渊心想这么冷冰冰的伴侣,发.情期到了该怎么办呢?重新用尾巴尖勾住他的手,若有若无的撩拨着。 曲淳风大抵念及他尾巴上的伤,并没有用力甩开,心想这鲛人今日若不得所愿,只怕不得消停,到底忍着别扭,起身把临渊抱回了床上。 许是在道观深居简出的缘故,曲淳风衣襟上总带着挥之不去的檀香,闻之令人心旷神怡,临渊被他抱起来的时候,自然而然的就闻到了。 他用指甲勾住曲淳风的衣襟,还未想明白这个人类身上为什么香香的,就已经被放到了床榻上,见状眼中闪过一抹狡黠,一个用力勾住曲淳风的脖颈,将他拉了过来。 男女**手段之多,非曲淳风能想象得到的,他不防临渊会这么做,失去平衡直接扑在了他身上,慌乱中双手触碰到对方的胸口,隔着衣衫似乎摸到了什么,瞳孔一缩,反应过来触电般弹开,踉跄着从床边退了下来,腰身撞到桌沿,险些将蜡烛碰翻。 曲淳风瞪大双眼,有些慌乱的出声解释道:“在下并非有意!” 他一颗心险些跳出了嗓子眼,想起刚才触碰到的位置,大脑一片空白,那是……那是姑娘的胸…… 帐幔因为他刚才的动作,缓缓垂落了下来,仅被风轻轻吹起了一角。临渊有些不解曲淳风为什么这么慌乱,却也觉得有意思极了,懒懒掀了掀眼皮,将身上那件青色外袍扔到了一边,漫不经心的嗯了一声。 他声音空灵,慵懒的尾音消散在空气中,甜腻惑人。 曲淳风只以为哑巴虽然哑,但一些简单的音调却还是能发的,因此并未怀疑什么,听见鲛人回应,便以为对方原谅了他刚才的失礼,压下鼓噪不已的心跳,隔着帐幔抱拳:“多谢姑娘……” 说完似乎是心有余悸,再不敢上前一步,远远的寻了一个地方打坐调息,直至天明。 鲛人是不能离水的,更何况受了重伤,翌日清早,临渊便觉喉咙干痛,连带着鳞片也有些失去了光泽,他皱起细长的眉头,掀起帐幔,见曲淳风仍在打坐修理,轻轻叩了叩床沿。 曲淳风立刻睁开了眼:“何事?” 临渊懒懒伏在床边,白皙的手臂静静垂下,指了指桌上的茶碗,又指了指外间的海。 他缺水。 曲淳风见状静默几秒,明白了他的意思,掀起衣袍下摆,起身离开了屋内,片刻后,端着一木盆的海水回来了。 在没有找到另一条鲛人代替之前,他自然是不可能将临渊放回海里的,鲛人在海里的攻击力和在陆地上的攻击力完全是两个概念,曲淳风曾经捕捉过他们,深知有多么棘手。 鲛人是海中的帝王。 临渊见状舔了舔干涩的唇,又摸了摸自己漂亮的鱼尾,心想虽然没办法回到海里,喝一点海水也是勉勉强强够的,他眼见着曲淳风走到床前,正准备起身,却听哗啦一声巨响,满木盆的海水直接猝不及防兜头浇了下来。 临渊整条鱼都傻了:“……” 最重要的是,曲淳风还认真问了一句, “姑娘,够吗?” 第97章 不吃鱼 曲淳风不睡床, 所以他并不在意床榻是干是湿,只觉得鲛人既然缺水,那定是要从头到尾巴都必须浸入水中的, 所以直接浇在了临渊身上。 这一盆水的分量相当可观, 兜头浇下时, 床榻上积了一大滩水洼,像小溪似的滴滴答答往下流,地面也湿泞泞的一片。 临渊罕见的愣了一会儿神, 反应过来,下意识看向曲淳风, 却见对方手里拎着一个木盆,正站在床边等着自己的回应, 大有他只要说一个不字,就立刻再浇一盆过来的意思。 “……” 临渊还能说什么呢,慢半拍的动了动尾巴尖,表示够了。 曲淳风见状,把木盆放回了原处, 正准备收拾收拾屋子,却听外间忽然传来了一阵脚步声,心中猜到来者, 无声看了临渊一眼,示意他不要乱动, 然后走出屋外, 将门落了锁。 来人正是林伯, 他在渔村生活多年,且熟知水性,所以那日船翻了之后并无大碍, 自己游到了岸边,心中记挂着曲淳风的伤势,今日特来探望一番。 林伯手里拿着个钓竿,另拎着一筐活蹦乱跳的黑鱼,见曲淳风从屋子里出来,走上前关切问道:“曲公子,身体无恙否?” 曲淳风对他抱拳施礼,笑着道:“多谢老伯挂心,只是略感风寒,并无大碍。” 看的出来,林伯感觉有些不好意思,想他一把年纪了,带个后生一起出船,鱼没捞到就算了,反而翻船落水,传出去都没脸:“说来惭愧,是老朽技艺不精,连累了公子,黑鱼汤最是滋补,这篓子黑鱼留给公子养伤,等你伤好了,老朽再带你出海。” 说完将手里的篓子递了过去,曲淳风下意识接过,想付银钱给他,但念及自己目前的身份只是一个穷酸书生,又顿住了,只好道:“这些时日淳风叨扰了,实在过意不去,日后筹够了盘缠,定当加倍酬谢。” 林伯摇头道:“一篓子鱼,不值什么钱,公子客气了。” 语罢又叮嘱了几句,这才告辞离开。 曲淳风站在原地目送他离去,看了看手里的一篓子鱼,后知后觉的想起自己已经几日未进食了,他虽有玄术,但体质也仅仅只是比普通人稍强一些,未达辟谷之境,如今身上有伤,便觉饥饿了。 他拎着鱼重新回了屋内,结果就见那条鲛人正趴在床沿等自己回来,身上微湿,聚着些许小水珠,滴滴答答的下落,幸而身上还披着衣服。 曲淳风想起昨天的事,顿了顿,然后将那篓子鱼放到了他手边,听不出情绪的道:“吃。” 说完在不远处找了一块干燥的地面坐下,罕见的没有修炼,而是用一块墨色的丝绸帕子,有一下没一下的擦拭着长剑。 曲淳风不吃鱼。 他上辈子杀了太多了。 为了炼药,甚至亲手剖过那些鲛人的骨骼五脏。他没办法将他们当做自己的同族,却也没办法将他们完全当做牛羊类的牲畜。 曲淳风一点点擦拭着剑身边缘,哪怕已经很干净了,也还是未停下动作,正出神着,身旁忽然轱辘滚过来一个鱼篓,里面一共有四条鱼,现在剩了两条,正在里面孱弱的扑腾着。 给你吃。 这个篓子无声表达出了这三个字。 曲淳风下意识抬眼,就见临渊正盯着自己,眼下泪痣醉人,不笑的时候也有三分笑意,松松披着青色的外衫,露出半个白皙的肩头,青蓝二色衬着最好看不过,与墨蓝色的发丝相得益彰,指尖绕着一缕头发,眉眼俱是风情。 是个绝色美人,哪怕曲淳风清心寡欲已久,有时候也会看恍了神,他干脆停下擦剑的动作,第一次不躲不避的看向临渊,不知在想些什么,片刻后,毫无预兆的出声问道:“你可有同族?” 如果能找到另一条会说话的鲛人,曲淳风想,他也许可以放了面前这条。 这个念头冒的悄无声息,没头没尾,就连他自己也寻不出根由。 临渊不懂他为什么要这么问,但刚刚吃了鱼,心情颇好,于是动了动尾巴尖,当做点头,鲛人是群居动物,自然有同族。 曲淳风闻言顿了顿,复又问他:“可知在哪儿?” 骨节分明的指尖不自觉握紧了手中的剑。 临渊这次没动静了,只是支着头,用一双墨蓝色的眼睛打量着他,然后对他勾了勾指尖,笑的颠倒众生,示意他过来。 曲淳风没动,已经被调戏出了心里阴影,视线缓缓下移,落到了临渊泛着玉石般色泽的墨蓝鱼尾上。 他上一世替国君炼制长生药时,用的都是死尸,鲛人一死,他们的鳞片就会变得黯淡无光,灰扑扑看不清颜色,所以曲淳风并不记得,自己上辈子有没有捉过这条鲛人。 他将长剑缓缓收入鞘中,声音低沉的说了一句话:“你若肯带我找到同族巢穴,我便放了你。” 放了? 临渊心想为什么要放了,他还要带面前这个人类回去当自己的伴侣呢,不乐意的在床上翻了个身,尾巴轻轻的甩了甩,然后又在被子上蹭了蹭。 真烦,他的发.情期已经快到了。 ———— 天一门弟子乔装成平民百姓,一直驻守在山脚下,静等曲淳风的吩咐。明宣打扮成了一名赤脚车夫的模样,头戴斗笠,肩上背着一个大包袱,避开众人的视线,然后偷偷摸摸上了山。 他走的是小路,并未被村里人发现,等一路寻到渔屋前时,看着眼前这间破旧的房子,一度怀疑自己走错了路,但曲淳风清早用天一门驯养的信鸽飞来消息时,写的明明就是这里。 明宣往窗户里看了眼,但严严实实的,连根毛都看不到,只好试探性的敲了敲门:“大师兄?” 没过多久,里面传来一阵轻微的脚步声,紧接着木门就吱呀一声被人打开了,曲淳风见来者是明宣,反手带上木门,出声问道:“让你带的东西带来了吗?” 明宣见他一副平民打扮,还有些不适应,闻言点了点头,取下肩上背着的包袱递给了曲淳风:“大师兄,你要的东西都在这儿了。” 曲淳风接过来,掂了掂重量,只觉触手温热,打开看了眼,却见里面放着一个个大小不一的油纸包,包着一个个冒着热气的大白馒头,皱了皱眉:“怎么都是馒头。” 他今早用信鸽给明宣传信,让他带些水粮上来,指的是米面,而不是馒头。 明宣挠挠头,有些茫然,出声解释道:“大师兄,不全是馒头,底下还有大肉包子呢。” 曲淳风:“……” 算了,聊胜于无。 曲淳风把包子收下了,一直用身形挡着门口:“明日再来一趟,送些米粮。” 明宣还是懵:“大师兄,这些包子够你吃七天了。” 系统在暗中静静观察,心想这小师弟怎么傻了唧的,包子放七天那不都馊了吗,让师兄吃馊馒头,可真有你的。 曲淳风皱了皱眉:“让你带便带,无需多言。” 明宣只好应是,看了面前这间渔屋一眼,犹犹豫豫的出声问道:“师兄,你在此处是……?” 曲淳风还是那句话:“不必多问,我自有主张,你下山之后,派些弟子入京打探师父消息,不要惊动任何人。” 明宣不知想起什么,顿了顿:“师父他老人家一定平安无事的,师兄不必挂心,那我先回去,明日再把米粮送上山来。” 曲淳风叮嘱道:“不要被村民发现了。” 明宣点头,然后下了山,他有武功底子,自然不会被那些村民发现。 见明宣离去,曲淳风这才转身进屋,他总算没在地上打坐,将包袱一放,在桌边落座,掐指算了算日子,距离昭宁帝病重还有一段时间,不过却也不远了。 临渊听见曲淳风进屋的动静,探身看了眼,结果就见他坐在桌边一个人吃包子,馅儿还不一样,弥漫着淡淡的肉香,不由得动了动鼻子。 曲淳风隐隐察觉到什么,抬眼看了过去,那条鲛人总算没有做一些勾引人的出格动作,只是趴在床边看着自己吃东西,鱼尾一甩一甩的,伤口已经恢复的七七八八了。 曲淳风面无表情扔了一个包子过去,不偏不倚刚好落在临渊怀里,他抬手接住,似笑非笑,然后对曲淳风眨了眨狭长的眼,后者直接收回视线,看也不看他。 临渊习惯他的木头性子了,他捏了捏手里热乎乎的包子,然后好奇的咬了一口,只感觉干巴巴的没什么味道,里面的肉却香香的,不过看在是曲淳风给的份上,还是嗷呜一口吃掉了。 不知不觉便到了晚上,外间海浪翻涌,一下一下的拍打着岸边,昨夜刚下过雨,夜色干净,没有什么星星,仅挂着一轮皎洁的圆月。 曲淳风照旧点了一根蜡烛,橘色的烛光轻轻晃动,将这间小屋照得亮亮堂堂,在寒气袭人的夜晚多了几分暖意。 临渊不知是不是察觉到今日是满月之夜,罕见的丢弃了平常没骨头似的慵懒坐姿,坐起身看了看,修长的鱼尾缓缓垂落下来,莫名显得旖旎缱绻。 曲淳风每天雷打不动的一件事就是修炼,他似乎相当忌惮鲛人三番四次的从背后偷袭,今晚选择了一个抬眼就能看见他的地方打坐。 临渊看起来有些烦躁不安,墨蓝色的眼睛变红了一瞬,像是在压抑着什么,最后看向了不远处的曲淳风,鱼尾轻动,抬手解开了自己身上的青色外袍。 衣衫悄无声息滑落了下来。 烛火微晃…… 第98章 妖孽 曲淳风都不必睁眼, 只需听耳边窸窸窣窣布料摩擦的声音,便知那鲛人定是又不安分了,反手将长剑刺入地面三寸, 寒凉的剑身清楚映出了他闭目的样子, 看起来冷冰冰不近人情。 “穿上!” 临渊偏不穿,他修长的鱼尾在床榻间轻轻蹭了蹭,因为发.情期的到临而有些难耐,墨蓝色的长发水似的轻泄下来,五官深邃, 美的雌雄莫辨。 他对曲淳风勾了勾手指,轻轻开口:“过来……” 声音沙沙的哑, 却带着说不出的旖旎惑人,尾音在空气中久久未散, 空灵幽远,仿佛引人堕落的海妖, 要将他拉入另一个极乐世界。 曲淳风闻言倏的睁眼, 目光如炬的看向他,难掩诧异:“你不是哑巴——” 话未说完,猝不及防对上临渊那双妖气横生的双眼,脑海中忽而传来一阵晕眩感, 曲淳风心下大骇, 赶紧移开目光, 强行运起玄气抵抗,却因为伤势未愈, 根本聚不起什么玄力。 他的灵魂似乎已经被分成了两半,一半教唆着他听从鲛人的指令,另一半让他坚守本心, 两相搏斗,曲淳风不由得冷汗涔涔,他牙关紧咬,恨恨吐出了两个字:“妖孽……” 临渊心想这个人类真笨,他可从来没说过自己是哑巴,懒懒的垂着眼,饶有耐心的继续勾了勾手指:“过来……” 鲛人一族的声音可惑人心智,此时若换了别人,早就扑上来了,曲淳风却仍在负隅顽抗,因为体内玄气紊乱,面色时而涨红,时而苍白,脖颈青筋暴起:“你到底想做什么……” 临渊低笑出声:“你过来不就知道了?” 他狭长上扬的眼眸睨着曲淳风,刻意加重了幻术,操控着对方上前,修长的鱼尾灵活一扫,直接将脑子乱成浆糊的曲淳风扫入了床榻间,心头忽然涌起了一阵莫名的占有欲。 这是他的伴侣。 他的伴侣。 他的。 要吃掉。 曲淳风的理智正在一点点崩断,身体完全不受控制,仅剩一根弦勉勉强强的拉着了,平日仙风俊骨的人此刻如坠凡尘,冷汗涔涔落下,他仿佛意识到了什么,艰难出声:“莫要……坏我修为……” 师父说了,不能近女色。 修为是什么,能吃还是能喝? 临渊冷笑着拉住他的衣领,曲淳风便再也支撑不住,踉跄着跌在了他身上。鲛人上半身赤.裸,皮肤冰凉滑腻,泛着玉石般的色泽,却要比玉石更加柔软。 曲淳风闭眼不敢再看,忽然浑身燥热,陌生的感觉令他神志恍惚,底线一退再退,连说话都断断续续,气力不足:“在下……愿放姑娘……离去……莫要……莫要如此……” 临渊不理,见曲淳风不看自己,双臂如蛇一般紧紧缠住了他的脖颈,然后探出一截柔软殷红的舌尖,舔住了他充血的耳垂,声音沙哑魅惑,雌雄莫辨:“睁开眼,看着我……” 当耳垂传来一股陌生的痒意时,曲淳风脑海中的理智“嗡”的一声直接断了,清冷严正的眼中此刻满是混沌,被鲛人蛊惑着看了过去。 临渊半垂着纤长的睫毛,在下方打落一片阴影,泪痣醉人,墨蓝色的眼睛如琉璃般剔透,顾盼间俱是风情,唇色比朱砂还要艳红稠丽,声音空灵幽远,绕起一缕发丝,在曲淳风下颌处挠了挠:“我美吗?” 曲淳风神智混沌,一双骨节分明的手撑在他身体两侧,青筋浮起,闻言眼中出现了一瞬清明,但很快又散了去。 他似乎很不愿说这种近乎调戏的话,皱着眉,几经争斗,到底恍惚艰难出声:“姑娘绝色……” 临渊满意了,他还真以为这个人类对自己的美色无动于衷呢,一边继续□□着对方的耳垂,一边声音蛊惑的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曲淳风:“在下……曲淳风……乃天一门下弟子……” 临渊似笑非笑:“我叫临渊,以后就是你的伴侣了,知道吗?” 曲淳风克己守礼了太多年,哪怕到这个时候也不忘洪观微的叮嘱:“在下是……清修之人……” 啰里啰嗦。 临渊心想清修之人又如何,不如与自己双修来的快活,他收敛了尖锐的指甲,在曲淳风脸侧轻轻滑过,嗅着对方衣襟上经久弥留的檀香味,然后吻住了曲淳风温热的唇。 鲛人的舌尖灵活,轻易便探了进去,临渊逗弄着曲淳风的唇舌,感受到对方的体温越来越高,眼中闪过一抹得意,然后用鱼尾缓缓缠住了他。 鱼尾上的鳞片排列紧密,坚若金玉,腰下几寸却有一处地方的鳞片极其柔软,薄若蝉翼,触之生温,软若婴孩肌肤。 曲淳风已经根本不记得自己姓甚名谁了,只感觉身处火炉一般,烧得五脏六腑生疼,一股气力尽数往丹田汇去,本能追逐着身躯冰凉的鲛人。 有些事,是刻在天性里的,无师自通。 曲淳风心神俱失,恍恍惚惚间却仿佛通了些许关窍,骨节分明的手扣住临渊后脑,在对方如丝绸般柔滑冰凉的发间穿梭,毫无章法的吻住了鲛人瑰丽的唇,看起来竟有几分凶猛。 他难受,却不得疏解,清冷如谪仙的人沾染上情.欲时,原来也与凡人无异,直到临渊倏的用鱼尾缠紧他,紧到令人窒息的那种程度,曲淳风才终于顿住了身形。 临渊皱着细长的眉头,似乎也有些难受,不过片刻后就好了,墨蓝色的尾尖动了动,在半空中划过一抹旖旎的弧度,然后吻住了曲淳风的喉结,眼尾上扬:“亲我……” 曲淳风看着身下的鱼尾,隐隐觉得有哪里不对劲,却又说不上来,但却不如刚才那么难受了,甚至还有些舒服,听见临渊似有魔力的声音,本能照做。 帐幔缓缓垂落,轻轻晃动了两下,桌上的蜡烛已经快烧完了,仅剩一点微末的豆火在负隅顽抗,但不多时也就灭了。 后半段,临渊没有再说话,除了喘息便是闷哼,似撒娇一般,能酥了所有人的骨头。 曲淳风活了两世,记忆比常人多,心智也更为坚定,过了大概半时辰左右,他似乎终于恢复了一点神智,但也仅仅只是一点,脑海中浮现的只有被血染红的海面和一群看不清容貌的鲛人。 一滴汗顺着脸侧滑落至下巴,曲淳风茫然低头,摸了摸身下的人,却只触碰到一片冰凉的鳞片,似是鱼尾,蛇一般紧紧缠住了自己的身躯。 他大脑混乱,呢喃出声:“鱼尾……?” 为什么会是鱼尾? 临渊对他停下动作有些不满,闻言懒懒的翘了翘尾巴尖,心想人类就是麻烦,但见曲淳风一副糊涂执拗的样子,他只得微微抽离身躯,那条墨蓝色的鱼尾在夜色掩映下骤然收缩,然后缓慢分化成了一双修长的腿,白皙如玉,找不出任何瑕疵。 鲛人是能分化双腿的,但维持不了多长时间,而且他们也并不会如人类一般行走。 临渊支着头懒懒看向他,勾住曲淳风的脖颈:“喏,现在是腿了。” 曲淳风无意识重复了一遍:“腿?” 临渊蹭了蹭他,亲昵吻住了他的唇,低声暧昧道:“你想怎么玩,就怎么玩……” 虽然他依旧觉得自己的尾巴更漂亮,更好玩。 临渊一说话,带着蛊惑的声音令曲淳风意识又混乱了起来,他下意识回应着对方的吻,终于没再思考到底是尾巴还是腿的事,把面前的鲛人亲得泪眼涟涟。 一夜的抵死缠绵。 翌日清早,太阳蒙蒙升起,虽然门窗紧闭,但窗棱缝隙还是透进了些许阳光,不偏不倚落在了曲淳风眼皮上,他皱了皱眉,本能从睡梦中苏醒,却觉身体有异,臂弯里沉甸甸的,浑身有一种被束缚着的感觉,隐隐有些喘不过气,迷迷糊糊睁开眼,却被眼前这一幕吓的脸色苍白,整个人如遭雷击。 曲淳风的怀里躺着一名鲛人,对方似乎对他极其依恋,靠在他胸膛间睡的正香,再往下看去,一条墨蓝色的鱼尾亲密无间缠住了他的腿,带着些许说不上来的,怪怪的黏腻感,旁边散落着两片小小的鱼鳞。 就算是个傻子,看见这一幕,也知道发生了什么。 完了…… 曲淳风此时脑子里只有这一个想法,他身形僵硬,面色难看,怎么也想不明白自己昨天明明在门边打坐,为什么会稀里糊涂上了床,还是和一条鱼。 一条鱼…… 昨夜的记忆终于纷纷回笼,但越是这样,曲淳风就越是接受不了,他一骨碌从床上翻身坐起,匆忙套上寝衣,几乎是踉跄着退到了门边,然后锵一声把长剑从地面抽出,直直指向了临渊,声音气恼冰冷:“妖孽!” 他这么一番动静,临渊也醒了,他缓缓睁开眼,先是因为鱼尾某处撕裂般的疼痛皱了皱眉,这才下意识看向曲淳风,却见对方站在门边,手中三尺青锋长剑正指向自己,带着淡淡的杀气。 系统怕曲淳风被愤怒冲昏头脑,已经随时准备好电他了,潜伏在暗处,蓄势待发。 临渊见状眯了眯眼,总是浅笑惑人的眼睛此刻罕见染上了一丝薄怒,他从床上缓缓起身,唇色艳红,在长发的遮挡下,不难看出肩上若隐若现的暧昧红痕。 他似笑非笑的看向曲淳风,目光却有些冰冷:“你想杀我?” 昨夜的事虽然但是,这般那般,不过细究起来,曲淳风其实也有舒服到,仔细看去,他拿剑的手隐有颤抖,掌心已经出了一层薄汗,就连剑锋都是虚晃不准的。 第99章 你被师父忽悠傻了 在人类世界, 男子在床榻间是掌控主动权的一方,鲛人族亦是如此,雄性在上。但临渊觉得曲淳风定然不喜雌伏他人身下, 所以昨夜几经犹豫,还是当了下面那一个。 鲛人的思维大多直白而又简单, 临渊想不明白, 不明白曲淳风为什么还要生气。 他墨蓝色的鱼尾静静垂落在床榻下, 看起来有些病恹恹的, 不如以往活泼, 腰下几寸有一处鳞片缝隙间带着淡淡的血迹,很薄很淡,已经干涸了。 鲛人爱美, 更爱自己的尾巴,临渊低头看了看自己的伤口附近, 见鳞片都掉了一些, 有些不开心, 还有些说不出来的难过。 这个讨厌的人类…… 曲淳风见状握剑的手紧了松, 松了紧,不知是不是想起他们昨夜亲吻缠绵的样子, 面色青白交加, 剑身寒芒一闪, 竟是直直刺向了临渊—— 【别呀!】 他的动作毫无预兆,系统吓的呲溜一声飞了出来,连电击都忘记了, 正准备阻拦,却见那剑锋在距离临渊眉心半寸的时候生生顿住了,裹挟的劲风掀起了他墨蓝色的长发。 临渊见状尖锐的指甲扣紧了床沿, 生生没入半寸,他本该躲开,但不知为什么,眯了眯狭长的眼,并没有动。 他们似乎在无声僵持着什么,连空气都陷入了沉凝。 曲淳风握剑的手有些颤,但又被他强压了下去,面色冷若冰霜,死死盯着临渊,一字一句沉声道:“你坏了我的修为……” 洪观微当年就喜欢忽悠徒弟,骗他们说不能碰女人,不能近美色,不能破了身,否则修为就坏了,天一门别的弟子都知道是洪观微在忽悠他们,只有曲淳风这个一根筋信了,而且信得死死的。 其实但凡他肯忤逆一点点,稍微质疑一下洪观微的话,就会发现修炼玄术靠的是实力,而不是什么童男童女功。 临渊听不懂什么修为不修为的,他只觉得曲淳风想杀自己,尾巴尖动了动,本能想把面前这柄剑扫开,但又生生忍住了。 他一双墨蓝色的眼睛看着曲淳风,耳朵尖尖的,不像前几天,总是笑的颠倒众生,微微抿唇,昳丽的眉眼有些失了色,看起来寡淡倔强。 曲淳风昨夜的记忆混沌不清,已然忘却了面前这条鲛人分化双腿时与男子一般无二,仍以为他是女子,僵持半天,到底没能将剑锋刺出去,锵的一声收入鞘中,转身离开了屋内,木门被带上发出砰的一声闷响。 曲淳风的心乱了,他甚至连外衫都未穿,只着一身白色的里衣,等走出去被风吹得遍体生凉,这才发现自己衣衫不整。 但他现在不想折返回去,干脆在峭壁岩石上寻了一块地方,试图静下心来打坐调息,但脑海中总是浮现一双妖气顿生的双眼,怎么都挥之不去。 妖孽。 曲淳风一时只能想起这两个字,心乱如麻。 明宣扛着一袋子米粮上山的时候,就见自家大师兄坐在渔屋前不远处的悬崖上,底下海浪声阵阵,不断拍打着崖壁下方,走近前一看,这才发现不对劲。 曲淳风素来严谨自持,一丝不苟,平日穿衣连道褶子都不会有,现在却仅穿着一身里衣,心灰意冷的在冷风口打坐,实在是横看竖看都不对劲。 虽然这么说不太好,但明宣总觉得自家大师兄像是黄花闺女被强盗糟蹋了一样,看起来怪可怜的。把一袋子沉甸甸的米面放在地上,试探性出声问道:“大师兄,你怎么了?” 曲淳风没说话,一个人兀自出神,像是没听见他的话。 系统飞在半空中,轻轻扑棱着翅膀,心想你大师兄能怎么样,你大师兄处男身没了,心里正不痛快呢。 明宣百思不得其解,他眨了眨眼,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发现曲淳风脖颈处有片片红痕,还以为他受了伤,下意识想伸手拉开他的衣服看看伤势,谁知还没碰到,就被曲淳风一把攥住了手腕。 明宣疼的叫出了声,急忙道:“大师兄,是我是我,快松手啊。” 曲淳风刚才神思恍惚,并没有发现他的到来,身躯被触碰到时,条件反射扣住了来者手腕上的命门,等听见声音,这才发现是明宣,下意识松了手:“你怎么来了?” 你怎么来了? 这个问题问的好。 明宣揉了揉手腕,然后拍了拍身旁的一袋子米面,声音疑惑:“大师兄,你忘了,你昨天让我上山给你送米粮的,怎么这么快就忘了。” 曲淳风顿了顿:“……知道了,你下山去。” 明宣没动,他上下打量着曲淳风凌乱的衣衫,总觉得他身上的红痕有些不对劲,砸过味儿来,忽然冷不丁问道:“师兄,你睡姑娘了?” 曲淳风闻言目光如炬的看向他,声音冰冷:“你说什么?” 明宣被他的眼神吓了一跳,连忙摆手:“没没没,我瞎说的,大师兄,你千万别放在心上。” 曲淳风平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对谁都一副不苟言笑的样子,怕是这辈子都开不了情窍了,睡姑娘这件事放在底下那群滑头身上倒有可能,放在曲淳风身上则是大大的说不通了。 但,万一呢? 他来的时候可看见了,这个村子里有不少漂亮的海边姑娘呢,保不齐曲淳风就看上了哪一个,来个鸳梦共枕也不是不可能。 明宣不敢说曲淳风的八卦,就算有,也只敢在心里偷偷摸摸的猜,正准备起身下山,谁料肩上一沉,直接被曲淳风的剑鞘生生压下了身躯。 明宣懵了:“大师兄?” 曲淳风并不看他,面无表情问道:“为何如此说?” 明宣一头雾水:“说什么?” 曲淳风皱了皱眉:“睡姑娘。” 明宣闻言哦了一声,有些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几经犹豫,还是伸手指了指他身上外露的红痕:“大师兄,你这是被姑娘给亲的?” 曲淳风顺着他的目光看了眼,这才发现胸膛脖颈被鲛人吻得又红又紫,旖旎异常,不由得皱了皱眉:“你怎知是姑娘亲的?” 哦,原来还真是姑娘亲的。 明宣被自己的机智折服了,自以为猜到了真相,当下连害怕都忘记了,贼兮兮的凑近他小声道:“师兄,我以前被六乙师弟拉去雪月楼见识过一回,那些姑娘亲的都是这种痕迹。” 天一门表面上都是不近女色的道士,但他们血气方刚的年纪,又生在京城这样的繁华之地,想清心寡欲也难,总之底下那群小的没少溜出去风花雪月之地见识,只有曲淳风一个人傻兮兮的闷头修炼。 曲淳风显然没料到他们竟然胆大如此,手中剑鞘下压,直接把明宣哎呦一声压到了地上,厉声斥道:“混账!你们都忘了师父的教导了么,怎可去那种污浊之地,倘若坏了修为该如何是好?!” 明宣真是冤死了:“大师兄,我们练的又不是什么守身如玉的童子功,才不会坏修为呢,师父他老人家那是忽悠你的,你怎么还信呢!” 曲淳风闻言诧异万分,连手中的剑鞘都松了,明宣见状趁势脱身,灵活后退几步,离他远远的:“大师兄,六乙几年前就去喝花酒了,现在不还是修炼得好好的,但我只是跟着他去见识见识,我没有喝过,你要教训就教训他,这事儿跟我没关系。” 说完脚底抹油直接溜了。 曲淳风见他离去,下意识从地上起身,整个人都处于一种震惊的状态,他从小到大都严正老实,洪观微说什么他就信什么,却没想到师父竟然也会骗人。 曲淳风不想信明宣的话,但事实上他探测过体内的玄气,与平常一般无二,根本没有任何变化。 系统心想别人都是在生死之间游移不定,这个宿主是在意清白比在意性命还多,到底没忍住,飞出来用翅膀轻轻拍了拍他的脑袋:【你看,你非要捉鲛人,捉来捉去把自己给赔进去了?】 真是偷鸡不成,倒蚀把米。 系统说完,见曲淳风面色难看,好心给他科普了一下:【这种事不会坏修为的,别听你师父忽悠,也别杀人】 曲淳风闭了闭眼,他在意的不完全都是修为,他向来恪守礼道,从未想过这种事会发生在自己身上,倘若对方只是一名普普通通的姑娘还好,他占了对方的清白,届时求陛下赐婚娶入府中便是,但…… 但对方是一名鲛人…… 一个人,怎么能和鲛人在一起? 在曲淳风心中,鲛人仅仅只是替国君炼制长生药的东西而已,只能杀,不能放,最后都逃不过灭族灾祸,自己又怎么能和他们发生感情,甚至有鱼水之欢? 他非善非恶,心中条条框框太多,此时既为自己占了鲛人的清白而感到棘手,又为该如何处置对方感到踟躇不定。 毁人清白必要负责,此乃君子道义,但曲淳风现在无法践行这一点,对于他这种规行矩步的人无疑是一件难受的事。 曲淳风没有说话,在外间待了许久,就在系统已经有些撑不住要隐身时,却见他终于从地上起身,推门进了屋内。 临渊一直维持着同一个姿势没变过,坐在床边,鱼尾落在地上沾了灰也没管,眼中带着一种似讥似讽的笑意,但听见曲淳风推门的响动,还是抬眼看了过去。 曲淳风不知做下了什么决定,一言不发的走上前,然后捡起了地上掉落的青色外袍,顿了顿,目不斜视的给临渊披上,并替他系好了衣带。 临渊看着他,没说话,尾巴尖却轻轻动了动,正准备说些什么,身形却忽然悬空,被曲淳风抱了起来。 “???” 临渊不明所以,但曲淳风主动抱他,显然是一件非常令鱼高兴的事,心底的郁气顿时烟消云散,主动伸手搂住了他的脖颈,然后在他肩头轻轻蹭了蹭。 曲淳风身形僵了僵,却并没有躲开,而是抱着他出门,走到了悬崖边,在海风的吹拂中,顿了顿,声音低沉的道:“……姑娘,昨日之事是淳风有错在先,但你我并非同族,实难成婚,我放你入海,日后不要再回来了。” 临渊闻言还没反应过来他说这话的意思,就觉身躯忽然失重,被人一把抛入了海中,只听噗通一声水花轻响,他回到了阔别已久的大海中。 临渊下意识从水面浮起身躯,却见曲淳风站在上方的悬崖边,看了他一眼就转身离开了,整条鱼都傻了:“……” s:///book/13/13087/8395939.html 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小说网手机版阅读网址: 第100章 落海 用完就丢, 不外如是。 临渊浸在水里,看着早已空无一人的悬崖,见曲淳风头也不回的走了, 一瞬间好似明白了什么,眼神怔愣, 面色苍白,鱼尾愤怒一甩, 海面顿时掀起滔天巨浪。 虽然他和这名人类认识还没多久, 但鲛人一旦认定了伴侣, 就是一生一世的,而且他们已经完成了伴侣仪式,这名人类怎么能……怎么能…… 临渊自负容色, 鲛人一族中再无谁比他殊丽,但曲淳风毫不留恋的将他放回海中,似乎对他除了厌弃还是厌弃,未免过于戳心。 鲛人一族不能现于海面,如果被人类发现, 会引来无尽灾祸, 仅在夜晚才偶尔现身而已,否则不仅会害了自己,也会害了同族。临渊固执的望着悬崖上方,但久久都没看见那抹白色的身影, 无声抿唇,转身潜回了海底,墨蓝色的鱼尾似轻纱般在水中蔓延,很快消失不见了。 曲淳风听见了那阵水花动静,但并没有回头, 脚步不停,径直走进了屋内,床榻上空空荡荡,仅散落着两片蓝色的鱼鳞,闪现着瑰丽的色泽。 曲淳风见状顿了顿,然后将那两片鱼鳞收入掌心,坐在床边,不知在想些什么。 国师这个身份也算尊荣了,他是洪观微的亲传弟子,日后这个位置自然也是由他接任,当年国君曾想与他牵线,将皇族贵女下嫁,曲淳风怕扰了修为,再则无成家之心,便拒绝了。 却没想到,在这个小小的渔村着了道…… 曲淳风缓缓摩挲着指尖的鳞片,心想那鲛人虽举止无礼,不似京中女子贤良淑德,却也无伤大雅,男女之事既然与修为无碍,倘若对方只是一普通的民间女子,他娶了也无妨。 但到底是异族。 曲淳风皱眉,忽然发觉自己在这个鲛人身上已经浪费了太多时间,实在不该,正准备思忖下一步的打算,眼角余光一瞥,却发现床上散落着几颗珠子,赫然是他当初为了吸引鲛人所用,抛入水中的那挂琉璃念珠。 但曲淳风清楚记得他已经将那些珠子扔入了海中,又怎么会无缘无故出现在这里? 曲淳风不睡床,这些日子在床榻上躺过的,唯有那条鲛人而已,那么是谁留下的也就显而易见了。他捏着那颗琉璃珠,心想怕是对方在海中所得,难道用奇珍异宝真的可以吸引鲛人? 之后几日,曲淳风一直在调息伤势,同时暗中观察着村民的动静,但都没有什么异常,只是外间隐隐传出消息,说北边又开始打仗了,战事吃紧,官府开始四处征兵征粮,富贵人家还好,但贫苦百姓却是雪上加霜,一时间怨声载道。 林伯前些日子打了一网鱼放到集市上去卖,价钱只是往日的一半,堪堪换了十来日的口粮,其艰难可见一斑。 是夜,曲淳风正在房内打坐调息,伤势终于恢复得七七八八,他看向窗外,却见月上中天,皎若玉盘,赫然是满月之夜,想起鲛人最喜在这样的夜晚现身,便推门走出了屋外。 连日来,除非必要,他从不会踏出房门半步,亦不会往悬崖海边看去,似乎在刻意躲避着什么,那一夜所发生的事似乎只是曲淳风规矩严正,非黑即白的人生中所做过的一个出格且绮丽的梦。 他立于崖边,往暗沉起伏的海面上看了眼,除了起伏的波涛,没有看见任何东西,一时说不上是失望还是庆幸,站立片刻,往村口而去,打算暗中蛰伏,打探林伯家的情况。 他依旧对阿瑛耳朵上的那对鲛人珠起疑。 曲淳风从崖边离开没多久,原本平静的海面忽而响起一声细小的水花声,像是有什么东西藏在底下游走了。 入夜之后,村民都歇下了,曲淳风已经蹲守了几日,并未发现异常,今天照旧在村口不远处的一颗古树上隐住了身形,却见后半夜的时候,林伯家的门忽然悄悄打开了,从里面走出了一名个子娇小的姑娘。 是阿瑛。 她一个姑娘家,大半夜的出门本就引人怀疑,更何况借着月色,曲淳风清楚发现了阿瑛是精心打扮过的,似是要去见心上人一般,皱眉收回视线,悄无声息跟了上去。 阿瑛并未发觉身后有人跟踪,一路走到了海岸边,然后坐在了礁石上,从怀中取出一个看不清颜色的小巧海螺,放到唇边吹了吹,并未发出什么声音,但曲淳风却敏锐察觉到空气中的波动有了微妙变化。 没过多久,远处的海面便多了一抹隐隐约约的黑影,并且正逐渐向这边游来,伴随着一阵水花的轻响,一名看不清面容的男子从水中冒出了头,身躯在月光的照耀下精壮有力,肌肉分明,双耳尖尖,鱼尾半露,赫然是一名男性鲛人。 曲淳风见状无声握紧了手中的剑,似乎想出手,但又按捺住了,打算看看情况。 阿瑛看见那名男性鲛人,似乎很是高兴,趴在礁石边往下看他,伸手摸了摸他的头顶,声音亲昵:“阿烬。” 那名男性鲛人主动浮起身躯,方便她触摸,虽看不清面容,但声音空灵清冽,虽未刻意,但不可抑制带着丝丝缕缕的惑人:“今夜太冷了,你不该来的。” 曲淳风听见他的声音,不知想起什么,有片刻出神,双手抱剑,背靠在一处礁石后面,继续蛰伏在暗处。 阿瑛似乎不大高兴,小声和他说着话:“前些日子官府来人了,说要征兵打仗,连带着米粮也贵了不少,阿爹愁眉苦脸的,几日都不曾展颜了。” 那名叫阿烬的鲛人问道:“又打仗了吗?” 阿瑛点头,无不抱怨的道:“都怪那个昏庸的皇帝,四处搜刮民脂民膏,弄得国库空虚,现在打仗也没了钱粮,还得从百姓身上搜刮。” 曲淳风听见阿瑛说皇帝昏庸,悄无声息的睁开了眼,微微抿唇,不知在想些什么,不经意回头,却见那名鲛人将一个装满珍珠的贝壳递给了阿瑛:“拿去,给村民换一些米粮。” 阿瑛有些犹豫,而后缓缓摇头:“阿爹不许我拿,他说鲛人泪难得,倘若被有心之人盯上就不好了,上次你赠我的耳珠,被他看见还挨了好一顿训斥。” 阿烬道:“无事的,这些只是普通珍珠。” 阿瑛仍是不愿拿,但被劝了几次,只得收下,后来那鲛人也坐在了礁石边,和她低声说了好一会儿子话,这才依依不舍的离去。 曲淳风眼见阿瑛转身的一瞬,那鲛人也似乎准备潜回海里,恐入水之后难以捕捉,只得从暗处现身,拈起一粒石子飞速击中阿瑛后颈麻穴,同时长剑直直刺出,目标正是那名鲛人。 阿烬见状惊骇出声:“阿瑛!” 曲淳风长剑对准他肋下三寸,裹挟着劲风,势如破竹,系统原本还在休眠中,见状直接吓醒了,biu的一声飞出来,死死抱住了他的剑:【住住住住……住手啊!】 曲淳风只觉自己的剑锋被一股无形力量挡住,再难寸进半分,心知是系统捣鬼,手腕一翻偏转方向,干脆弃了剑,掌心玄气聚集直直击向了那名鲛人。 系统急了:【你再打我就电你了!】 曲淳风不管不顾,似乎铁了心要抓那条鲛人回去,阿烬怎么也没料到渔村会忽然出现一名陌生男子,再加上心系地上昏迷的阿瑛,来不及闪躲,竟是生生挨下了这一掌。 这一掌拍出,仅有五分力,阿烬在陆地上无法行动,被击得在地上滚了一圈,唇边溢出了一丝淡淡的血迹,等反应过来想反击的时候,颈间却忽然搭上了一柄冰凉的剑。 阿烬抬眼,却见一名神色冷峻的白衫人类男子站在自己面前,是生面孔,从未在村里见过,登时又惊又骇:“你是谁!” 曲淳风垂眸看向他,剑锋紧贴着他的脖颈,声音冷淡:“你不必管。” 阿烬看了眼一旁昏迷的阿瑛,无声攥紧了身下的礁石:“你想做什么?” 曲淳风无声打量着他的眉眼,见其虽是出众,却不如临渊绝色,声音也无那般蛊惑人心,紧绷的心总算放下了些许戒备,不期然想起了上一世的诅咒流言:“你鲛人一族,除了声音能控人心,可会巫蛊之术?” 阿烬不明白他在说什么,皱眉道:“自然不会。” 曲淳风意有所指的看向阿瑛:“所言非虚?” 阿烬怕他伤害阿瑛,面上罕见出现了一丝焦急:“我若会巫蛊之术,又怎么会被你挟制在此!” 曲淳风也觉得诅咒之术实在虚无缥缈,可上一世偏偏那么多人都遭了横祸,难道真是杀生过重,违逆天道,所以神佛降下了惩罚吗? 系统在一旁紧张盯着他手中的长剑,生怕曲淳风一剑把人鱼刺了个对穿:【你……你再动手,我就真的电你了】 曲淳风已经选择性过滤了它的话,自顾自思忖着自己的事。 他心想上辈子屠村,确实殃及无辜,有违天和,不应再重蹈覆辙,但到底还是需要有东西向国君交差,只捉一条鲛人便是,正准备捏诀施术,谁知此时阿烬的指甲此时忽然暴涨,竟是拼着受伤的危险锵一声击开了他手中的长剑,趁乱一扑,直接将他带入了水中。 只听噗通一声巨响,他二人双双落水,鲛人一到水中,便武力暴涨,更何况曲淳风不通水性,一时便显了劣势。 系统心想这宿主怎么又掉水里了,一会儿他如果杀人,自己是电还是不电呢。 第101章 你就是馋他身子 水能导电, 曲淳风的伤势堪堪才痊愈没多久,系统是真的怕把他电死了,蓝色的身躯因为警告而变红, 嘀嘀音在他脑海内频繁响起,久未停歇。 不过曲淳风现在就算想收手也晚了,他身处水下, 已经被阿烬缠得不能脱身,人鱼的爪子锋利异常, 在他后背狠狠抓过, 留下了五道深可见骨的抓痕,鲜血霎时弥漫了出来。 系统没办法操控非绑定的任何生物, 它扇着翅膀在阿烬身边飞来飞去, 急的团团乱转:【别打了别打了, 你把我的宿主打死了怎么办】 #淦,年底还要冲业绩啊# 阿烬显然是听不见它说话的,招招都下了死手,海下暗潮涌动,周围的鱼群都惊得四散。曲淳风身上受伤,动作有了限制, 再加上不熟水性,实在艰困, 他并没有打算杀了面前这条鲛人, 起码在回京复命前不想, 一掌聚气击中对方胸口, 飞快朝着岸边游去,结果被阿烬拽到了更深的地方。 阿烬大抵怕他上岸之后伤害阿瑛,招招都是不要命的打法。 曲淳风后背伤口崩裂, 因为失血过多,脸色苍白,却毫无还手之力,他被咸涩的海水刺得睁不开眼,窒息感阵阵涌来,压迫得肺腑都喘不上气,似乎只剩下等死的份。 古往今来,王侯将相,红粉佳人,似乎都逃不过一个死字,但楚国国君偏逆天道,妄求长生,曲淳风不知此举是对是错,唯有听命而已。 无论是为了天一门上下的师兄弟,又或者远在京城,却处境堪忧的洪观微。 一个人生来倘若背负太多条条框框,必定是不自由的,曲淳风自诩端正,殊不知心中早已生了桎梏,偏斜得失了正道。 他的身躯逐渐下落,起初无一处不疼,但到后来就什么感觉都没有了,只看见暗沉的一片海。就在系统已经摩拳擦掌,准备和阿烬拼一拼力气鱼口夺人的时候,另一道敏捷的身影忽然飞速游了过来,直接击开阿烬,将曲淳风救走了。 阿烬见状一惊,待看清来者的模样,声音更是难掩诧异:“少主!” 对方也是一名鲛人,腰身以下是墨蓝色的鱼尾,修长有力,半透的尾纱丝绸般柔软,眉眼狭长妖邪,昳丽万分,一颗泪痣生于眼下,更添三分风情,倘生为女子,必可媲美妲己之流,只可惜神色冷冷,平添了几分凌厉。 赫然是离去已久的临渊。 他面对阿烬的问话,理也不理,只是带着曲淳风飞快朝最近的岸边游去。 人类不能在水下久待,否则会溺毙而亡的。 阿烬见状直接追上他,伸手阻拦,面色难看:“少主,这个人类发现了我们的存在,不能留,放回去会后患无穷的!” 临渊:“我自会处置。” 阿烬欲言又止:“可是……” 临渊冷笑:“怎么,不管你的伴侣了?” 听他提起阿瑛,阿烬面色微变,果真顾不上曲淳风,掉头游去了礁石边,生怕她出了什么意外。 临渊带着曲淳风往岸边游去,最后在一个小小的海岛边将他放上了陆地,曲淳风肩头有几道深可见骨的爪痕,鲜血将他的白衫沁得暗红一片,最后在海水中又浸成了浅红,面色苍白,昏迷不醒。 临渊静静看着他,面色罕见带了些许复杂,鲛人一族久居深海,不与外界接触,就是因为人类太过贪婪,无论是鲛珠还是那些虚无缥缈的传说,都足以将他们置之险地。 临渊以前不知,但现在隐隐约约知道了什么,曲淳风不是单纯的渔民,他似乎和那些贪婪的人类一样,对鲛人另有所图。 他不该救曲淳风的,但还是救了…… 没有别的原因,就是心里有些舍不得,他伏在岸边,静静看着男人苍白的眉目,心想这名人类很少笑,又古板又冰冷,真是讨厌极了,自己为什么要找他当伴侣呢。 临渊想了很多,想起曲淳风给他吃鱼,吃肉包子,最后还把他放回了海里,趴在湿软的海滩上,略微直起上半身,然后用指甲轻轻拨开了曲淳风肩头破碎的布料,不出意外看见了那血肉外翻的伤势。 实在严重。 临渊皱了皱眉,似乎在犹豫什么,然而还未等他行动,手腕就忽的被人一把攥住,下意识看去,却见曲淳风不知何时已经醒了。 习武之人警惕性甚高,曲淳风恍惚间只觉得有人将自己救上了岸,却看不清是谁,被伤口疼痛激得清醒了几分神智,本能攥住肩头那只手,用力扣住了对方的脉门,涣散的眼神艰难聚焦后,终于看清了来者的面容。 是那名鲛人…… 曲淳风瞳孔微缩,无意识收紧力道,大抵没想到自己会再遇见临渊,怔怔看着他,竟是忘了回神。 临渊看了眼自己被攥住的手腕,墨蓝色的瞳孔细缩成线,闪着属于动物的,无机质的光芒,舔了舔自己尖锐的牙齿,像是要吃人一般,喉间发出了嘶嘶的蛇类声音,让人后颈蔓延上一阵凉意。 他上半身搁浅于海滩上,沾了些许湿湿的沙粒,肌肤苍白,未着.寸缕,曲淳风见状惊慌松手,本能偏过了头,捂着肩头的伤口从地上艰难起身,当即就想离开,结果伤势过重,未走两步就摔在了地上,实在狼狈。 曲淳风不知在海里流了多少血,面色白的吓人,稍动一下都会牵扯到肩头狰狞的伤口,手脚发冷发颤,虚浮无力,根本不受控制,一时气血翻涌,咳了口血出来,直接晕了过去。 临渊眉头皱得愈发紧了,他鱼尾轻摆,一点点爬到了曲淳风身边,却见男子已经气若游丝,犹豫一瞬,用尖锐的指甲在自己手腕上划了一条寸长的伤口,在鲜血滴滴答答落下时,递到了曲淳风唇边。 临渊是鲛皇的后代,血液对人类来说,与灵药无异,他此时已经不太顾得上会不会给自身引来灾祸,只怕曲淳风死在了这里。 鲛人自愈力极强,临渊手腕上的伤口原本还在往外渗血,但没过多久就凝固了,他只能用指甲将伤口重新破开,继续催动着血液流出。 夜色暗沉,这一处小小的岛屿地势偏远,海浪时不时涌上岸来,又慢慢的退了回去。 曲淳风意识混沌,舌尖尝到些许腥甜的液体,滋润了干涩的喉咙,他呼吸沉促,只觉自己身处血海之中,目之所及铺天盖地都是猩红,从四面八方涌来将他淹没。 恍惚间睁开眼,又眼皮沉重的闭上,只看见一只苍白泛青的手悬在头顶,滴滴答答的往下落着血。 月移星沉,等曲淳风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快到了黎明,他缓缓睁开眼,只看见一片未亮的天光,艰难动了动身形,却又因为肩头伤势而跌坐了回去。 系统一直在旁边守着,见他醒来,高兴的扑棱了两下翅膀:【亲,你终于醒啦!】 曲淳风没理它,一只手在沙地上胡乱摸索着,攥住了掉落在不远处的长剑,然后用剑撑着身形,摇摇晃晃的站了起来,左右环视一圈,这才发现不远处的礁石上有一抹身影,目光顿了顿。 “……” 临渊背对着他坐在岸边,低头轻舔着自己手腕上的伤口,墨蓝色的鱼尾垂了下来,有一下没一下的轻晃着,他耳尖微动,不知是不是察觉到身后轻微的响动,回头看了过来,一双眼妖气横生。 曲淳风猝不及防与他视线对上,一时说不清是个什么感觉,只觉除了慌乱还是慌乱,他偏过头,不敢再看临渊鲛人赤.裸的上身,静默一瞬,低声道:“多谢姑娘救命之恩……” 姑娘? 临渊听见这个总是频繁出现在曲淳风嘴里的词,挑了挑眉,对此不置可否,又想起刚才曲淳风与阿烬发生打斗的事,只兀自晃着尾巴,并不出声。 曲淳风伤势仍未恢复,气力不足,最后还是撑不住身形坐了回去,他身上的白衫已然破碎,狰狞外翻的伤口像是被谁包扎过,敷着一种不知名的草药,用衣物撕成的布条缠了起来。 曲淳风喉结上下滚动,只觉腥甜无比,在嘴角抹了一下,白净的指尖赫然沾着一缕还未凝固的新鲜血液,颜色较淡,比人血粘稠许多,像是…… 鲛人血…… 曲淳风下意识看向临渊,声音难掩诧异:“你……” 话音未落,临渊忽然毫无预兆的跃入了海中,只听一声细微到可以忽略不计的水花动静,他霎时不见了身影,刚才的礁石已经空空如也。 曲淳风见状微微直起身,似乎想去看个究竟,却因为牵扯到伤势又跌坐了回去,冷汗涔涔落下,浑身上下除了墨色的发丝与瞳孔,便只剩苍白到近乎透明的脸色。 系统看不过去,出声劝道:【别动了,你的伤口都裂了】 曲淳风盯着它,一言不发,想起刚才在海下与阿烬缠斗时,系统一直出言阻止,闭了闭眼:“阁下何必一再阻拦我……” 系统闻言落在他身旁:【这是星际执行官的规定,我们不可以让宿主做坏事的】 曲淳风捂着伤口,指缝间溢出了鲜血,喘了口气道:“阁下是奉命行事,我也是奉命行事,既然各为其主,何苦互相为难。” 系统心想那不一样:【做人不能太贪心,你太贪了】 曲淳风闻言扯了扯嘴角,似乎觉得这句话有些讽刺:“淳风不贪名利,亦不贪金银。” 系统说:【但你馋鲛人的身子啊】 曲淳风:“……” 第102章 男女授受不亲 曲淳风馋鲛人的身子, 这在系统眼中是不争的事实,他不仅收集鲛人血, 还收集鲛人的鳞片,更亲密的,连睡都睡过了,铁证如山洗没得洗。 还否认什么呢,你就是馋人家的身子,你下贱。 “你!” 曲淳风闻言目光一冷, 罕见有些恼怒,生平第一次被人堵的哑口无言,他不想承认, 却找不到什么话来反驳, 一口气梗在喉咙口不上不下, 脸色青白交加。 系统总觉得他下一秒就会吐血似的,下意识飞远了些:【长生之事虚无缥缈,你如果真的想当一名忠诚的臣子,就该劝说皇帝, 而不是助纣为虐。】 秦始皇一统六国,其丰功伟绩,也算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了,就连他都无法求得长生之术,昭宁帝就更不可能了。 曲淳风闻言, 下意识看向它,片刻后才道:“……你为何言说长生之事虚无缥缈?” 系统皮了一把:【因为我是神】 曲淳风:“……” 曲淳风一向没什么情绪的眼中出现了一丝淡淡的讥讽:“阁下既是神,是否已得长生?” 系统的运转依靠能量维持,能量一日不灭,它们就一日不死, 但也不排除有些系统做错了事,会被扔到回收站进行清剿粉碎:【……算是】 曲淳风听闻真有长生,指尖紧了紧:“那阁下又为何说长生之事虚无缥缈?” 系统扇了扇翅膀,思考片刻后道:【你在六界之内,而我在六界之外。】 他们不是同一个世界的人。 系统也不知道该如何去跟曲淳风一个古代人解释,自己只是一堆数据的事。长生对于任何有血有肉的生物都不可能存在,除非变成一块石头,一棵树,一堆废铁,才有可能长长久久的活下去,但无知无觉无情无欲,活再久又有什么意思。 系统思及此处,忽然联想到自己的存在,背后扇动的翅膀顿了顿,对曲淳风道:【世人生生死死,朝代更迭,都是命中注定的,非人力可为,你的国君如果想得长生,是逆天而行,必遭报应,你一意孤行的捕捉鲛人,天罚降下时,自己也会被牵扯进去。】 上一世就是个很好的例子。 曲淳风没有再说话了,背靠着一棵树闭目养神,只听不出情绪的说了三个字:“你不懂。” 如果真像它说的那样,万事随心,又何来那么多的身不由己。 系统确实不懂,它虽然开启了灵智,但依旧不能和人类相比。 曲淳风现在无法行走,只能等养好伤势再回到岸上,他用长剑拢了些许枯枝聚在一起,取出乾坤袋中的火折子,点了一小堆火,做完这一切,才终于靠在树下休息片刻。 天色已经渐渐的朦胧亮起了,但还是有些昏暗,曲淳风升起火堆不是为了照亮,只是太冷了,他身上没有丝毫地方是暖的,连血液的流动都在逐渐变缓,像是被冻住了一样。 他迫切的需要一点温度…… 又或者不是温度,一点点人气也好。 曲淳风苍白失血的面色在火堆的照耀下终于多了一丝暖色,面如冠玉,清风朗月般的人物,端看外表,谁也不知道他满身杀孽。 就在他闭目调息的时候,身旁忽然发出一声轻响,曲淳风睁眼一看,就见几条被剖腹清理干净的黑鱼用大树叶裹着,被人扔了过来。 临渊刚才捕食去了,他游回岸边,见曲淳风不知何时生了一堆火,把抓的鱼扔了过去,心想人类似乎和他们不一样,只吃熟食。 他坐在礁石上,鱼尾垂下来甩了甩,墨蓝色的长发遮住了大半身躯,声音懒洋洋的:“吃。” 曲淳风顿了顿,睨着身旁被细心清理干净的鱼,只觉得又欠了面前这条鲛人一个情分,心里说不上是个什么感觉,抿唇道:“多谢姑娘美意……” 却没动作。 临渊干脆从礁石上下来,挪到了他身旁,干净的鱼尾沾上了些许沙砾,狭长具有风情的眉眼微微上挑,看起来有些不虞:“为什么不吃?” 嫌弃他吗? 临渊想起曲淳风曾经把自己扔入海中的事,愈发觉得自己猜测是对的,不高兴的摆动鱼尾,掀起无数沙砾,直直飞入了火堆里,连带着火都熄了几分。 曲淳风不知道该怎么和他解释自己不吃鱼,加上性子沉闷惯了,此时唯有沉默以对:“……” 临渊还没有来得及进食,见曲淳风不吭声,心情受到影响,也吃不下去了,冷哼一声,翻过身背对着他,看起来相当的不高兴。 “……” 曲淳风垂着眼眸,无动于衷,继续维持着打坐的姿势,许久都没动过,片刻后,才终于偏头看向那名鲛人,却又像是看到什么不该看的东西般,触电般收回了视线。 当年唐三藏西天取经,遇到女儿国国王时的慌乱境况,只怕也不过如此,曲淳风却觉自己比他还要严重些,因为鲛人比妖精还要命。 曲淳风抿了抿唇,不自觉攥紧膝盖:“姑娘,在下并非想辜负你的好意……” 临渊背对着他,没说话。 曲淳风顿了顿,只得继续道:“在下不吃鱼,请姑娘勿怪……” 临渊终于有了动作,却是迷迷糊糊的翻了个身,深邃的侧脸埋在臂弯间,静静闭目,竟是睡着了。 曲淳风:“……” 不知为什么,他见状莫名松了口气,攥着膝盖的手也缓缓松了开来,曲淳风在尽量不触碰到伤口的情况下,拢了些树枝过来,然后将方才有些渐熄的火堆重新拨起火苗。 他们就这么静静的待着,除了海风声,海浪声,便是火苗噼啪的动静。 鲛人仍是不喜欢穿衣服,白皙的上身就那么半遮半掩的暴露在空气中,匀称好看,鱼尾偶尔会轻轻弹动两下,沾满了湿湿的沙砾。 曲淳风一直告诉自己非礼勿视,却依旧没办法做到视若无睹,他垂眸看了眼自己身上破碎的白衫,然后从乾坤袋中取出自己的国师袍,质地是上等丝绸,暗纹精致,仅有在抖动的时候才能看见亮丽的光泽。 在大楚,国师是神职,不说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却也相去不远,百官见之皆需行礼,国君亦要给三分薄面。 但此时曲淳风似乎只将这件象征着权利与地位的官袍当做一件普通的衣衫,直接披在了临渊的身上,严丝合缝挡住了对方裸.露在外的皮肤。 临渊的身躯虽白,却总是泛着浅浅的青色,唇色殷红得像鲜血染就,除了妖气还是妖气,今日却不同寻常些,苍白得近乎寡淡,细长的眉头微微皱起,带着几分虚弱疲惫。 曲淳风察觉不对,皱了皱眉,眼角余光不经意一瞥,却见临渊的右手纵横交错着十来道伤痕,贯穿了整个手腕,血虽然已经凝固,但看起来触目惊心。 “……” 曲淳风见状身形一顿,想起自己中间半梦半醒时,看见头顶上方悬着的滴滴答答落着血的一只手,舌尖似乎还能尝到些许腥甜的血腥味。 他犹豫着伸出手,此时连礼教都忘在了一边,缓缓握住了临渊冰凉的手腕,无声打量着上面狰狞的伤口,呼吸不自觉停住了。 为什么…… 曲淳风奉了国君的命令前来围剿鲛人,故而不觉自己有错,又或者他知晓此举不对,但还是下意识选择了忽略,选择当一名忠诚的臣子。 无法否认,曲淳风曾经对临渊动过杀心,虽然最后因为种种原因放了对方,但依旧改变不了他的初衷。 临渊没必要救他, 甚至根本就不应该救他…… 曲淳风自幼父母双亡,从小被师父养大,对他最好的也只有师父,前二十几年的人生里,除了修炼还是修炼,已经形成了一种刻板的模式,但他清心寡欲的心似乎早在将这名鲛人捕捉上来时就已经被搅乱了,再难恢复平静。 他无意识用指腹摩挲着临渊的手腕,做出了这个对自己来说有些出格的动作,片刻后,从乾坤袋里取出了一瓶金创药,然后将药粉撒了上去,撕开衣袍下摆,用布料将伤口一圈圈的缠住。 临渊似乎睡的很熟,并没有被惊醒,曲淳风静静看着他,第一次在鲛人未刻意勾引时,被那副颠倒众生的容貌蛊惑得有些心神不宁。 他把临渊的手轻轻放回去,然后用衣衫盖住,这才重新看向火堆,找出一根干净的树枝,顿了那么两秒,才拿起刚才鲛人捉回来的黑鱼,用树枝穿过,架在火堆上烤。 嫩红的鱼肉在高温下缓缓收缩变白,晶莹如玉,虽未加佐料,却也香气四溢,带着最天然的鲜味,曲淳风看似在专心致志的烤鱼,实则却有些出神,直到膝上忽然一沉,才手腕一抖,下意识僵住了身形。 临渊不知何时醒的,又或者他早就醒了,虽然是鱼,却更像没骨头的蛇,悄无声息伏在了曲淳风的腿上,有一下没一下的用尖锐的指尖拨弄着手腕上被包扎好的伤口,身上披着那件白色的国师袍。 临渊见曲淳风在烤鱼,眯了眯狭长的眼,然后吸了吸鼻子,殷红的舌尖舔了舔唇瓣:“好香……” 曲淳风手一抖,差点把鱼掉进火堆里,他把烤好的鱼放在干净的树叶上,半条腿已经僵的不能动了,本能想说“姑娘请自重”,但犹豫一瞬又咽了回去,换了个较为平缓的说法:“姑娘……男女授受不亲……” 临渊见他紧张到根本不敢看自己,鱼尾甩了甩,低笑出声:“男女授受不亲?什么意思?我听不懂。” 第103章 现在收尾巴还来得及 临渊笑起来的时候极媚, 加上人鱼嗓音堪比天籁,低笑出声的时候如妖孽一般勾魂。 曲淳风不知为什么,已经开始维持不住一惯的冷硬, 他只能尴尬的收回视线, 侧身避开临渊,然后将烤好的鱼放到对方面前, 虽未说话, 但意思很明显, 就是给他吃的。 临渊见他躲自己如躲洪水猛兽,淡淡挑眉, 看了眼面前散发着热气、香腾腾的烤鱼, 却没有立即开吃,而是道:“你喂我。” 他似乎是故意的,受伤的那只手在曲淳风膝盖上轻轻绕着圈, 隔着薄薄的一层布料, 引起轻微的痒意与颤动, 无声刷着存在感。 这条鲛人仿佛终于发现了曲淳风的死穴。 曲淳风本欲拒绝,但看见他受伤的手,到嘴的话果然咽了下去, 顿了顿,一言不发的把鱼拿起来,因为没有筷子,便只能用布帕擦净手, 将鱼肉喂到对方嘴里。 嗷呜! 临渊一口把鱼吞了进去, 连带着曲淳风的手指,他舌尖灵活一扫,卷干净所有的鱼肉, 却仍是咬着他的指尖不肯松,乖乖趴在他膝盖上,墨蓝色的长发水似的倾泻下来。 曲淳风对他所做的一些出格举动已经不如刚开始反应那么大,只是飞快抽回手,继续喂他,反正说些授受不亲之乎者也的东西,面前这条鲛人也听不懂。 临渊也没再做什么小动作,曲淳风喂什么他就吃什么,虽然吃惯了生鱼,但熟食似乎也比较符合他的胃口,两三条黑鱼不知不觉全进了他的肚子。 临渊意犹未尽的舔了舔嘴角,这才发现曲淳风什么都没吃,尾巴晃了晃,竟难得带了几分单纯:“我去给你抓鱼。” 曲淳风本来也没打算吃,他摇头,正准备说不用,临渊却已经先一步行动,直接游入了海中,须臾就不见了身形。 “……” 你问曲淳风饿吗,他是饿的,但确实吃不下鱼,想起临渊手腕上的伤,不欲对方下水,却因为伤势动弹不得,只能被迫坐在原地,身处这个茫茫的海岛中,只想尽快恢复伤势离开。 曲淳风掐指算了算日子,发现离半月之期仅剩几天了,想起山脚下的天一门众人,眉头微皱,罕见显出了几分忧心忡忡。 临渊没多久就回来了,只是抓的不是鱼,而是一些不知从哪儿弄来的野果贝类,用一片大大的叶子包着,十分新鲜。 临渊似乎很宝贝曲淳风给他的衣服,上岸时见上面沾了些许沙砾,用手小心翼翼拍了半天,然后看向那一堆红艳艳的果子道:“这下你总该肯吃了。” 这果子是长在树上的,临渊没有腿,也不知是如何摘到的,但总归不容易。曲淳风见临渊坐在火堆旁低头摆弄衣服,手腕上缠着伤口的布料沁出了一丝淡红,显然是伤口崩裂了,生平第一次,心头说不出是什么感觉。 曲淳风看着火堆,忽而道:“姑娘不必如此……” 他自持端正,却也杀伐果断,生平最厌的便是犹豫二字,但自从遇见临渊,一再失手,根本不似以往作风,这让曲淳风感到了些许慌乱。 他不希望临渊再帮自己,也不想欠对方的人情。 临渊没听懂他这句没头没尾的话,只是把果子往他那边推了推,累得眼睛都有些睁不开,趴在他身旁睡了下来,鱼尾轻轻摆动两下便没了动静。 鲛人的血是没办法再生的,他流失了太多血液,对身体造成了损耗。 曲淳风睨着临渊苍白的脸色,犹豫着伸出手,似乎想看看他的病情,但停顿一瞬,在半空中又缓缓收了回来,冰凉的身体被火堆烤得多了几分暖意。 曲淳风捡起一旁掉落的野果,红艳艳半个拳头大小,像是特意挑选过,吃起来除了甜还是甜,尝不到半分苦涩,一兜的果子,不知不觉就吃完了。 临渊在旁边睡的正熟,忽然翻了个身,像是有感应似的,自发蹭到了曲淳风身边,然后枕在他的腿上继续睡,抱着自己的尾巴,身形蜷缩成了一团。 面前这名鲛人与曲淳风内敛的性格大有不同,就连睡梦中都是极不安分的,尾巴尖有一下没一下的轻甩着,险些触碰到了火堆。 曲淳风不想惊醒临渊,便没有躲,罕见让对方枕在了自己的腿上,他用剑鞘拨弄了两下火堆,将火苗捣熄,然后把温度灼热的碎木炭扫到一旁,这才把剑收回来,用布帕擦拭着上面的镂空暗纹。 周围海潮声阵阵,却莫名觉得安静,一缕阳光从云层破晓而出,缓缓倾洒在海面,像是撒下了一把金粉,铺上一层细碎的粼粼金光。 临渊睡着的时候很乖,睫毛长得令人嫉妒,在眼下打落一片阴影,肤色苍白,便显得干净单纯起来,连周身无时无刻不散发着的蛊惑妖气也淡了三分。 曲淳风是道士,虽然没有娶亲成家的打算,但少年时心性不稳,被师弟抓着问的时候,也会思考自己倘若娶妻,会找一名什么样的女子。 她不需要多漂亮,但眉目一定是清秀舒心的,也不需要多显赫的出身,读过书,识过字,温婉贤淑,娴静如水,二人举案齐眉,相敬如宾也就够了。 但师弟明宣知晓他的想法后,当时便笑的直不起腰来,说曲淳风本就是个沉默的性子,若再娶一名规规矩矩的大家闺秀,这日子只怕过的没意思极了,一天说不上三句话,哪有半点人气。 曲淳风思及此处,擦剑鞘的动作顿了顿,无意识看向临渊的睡颜,心想这鲛人虽绝色,可一点也不温婉,一点也不贤淑,自不必谈读书写字,定然是两眼一抹黑的。 更重要的是,他连腿都没有…… 曲淳风心头忽而感到些许可惜,说不清缘由的那种,他将剑鞘轻轻搁在身旁,顿了顿,然后把手落在临渊墨蓝色的鱼尾上,缓缓摩挲着。 鳞片是冰凉的,冷硬的,晶莹剔透,泛着玉石般的光泽,不难感受到这条尾巴里蕴含着的惊人力量,此时却无害的蜷缩在一起,偶尔一阵海风吹来,半透的尾纱便轻轻起伏,可见其柔软。 曲淳风上一世解剖过很多鲛人,却是第一次真切感受到他们的生命力,静静垂眸,心想对方若是名普通的姑娘,娶回家大概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鲛人对于身体都是很敏感的,临渊迷迷糊糊感觉到有一只手在摸自己的尾巴,悄无声息睁开眼,却见曲淳风正看着自己的鱼尾出神,不由得咬了咬自己的指尖。 鲛人求偶有两种途径,一是歌声,二是美丽的尾巴,如果有异性抚摸自己的尾巴,那就说明他喜欢你。 临渊不知道曲淳风做这个举动代表着什么,但对方第一次主动摸他的尾巴,竟破天荒感到了些许不好意思,眨了眨墨蓝色的双眼,茫然且疑惑的盯着男人的下颌线。 曲淳风片刻后就收回了手,目光不经意一瞥,却发现临渊不知何时醒了,正睁着一双蓝色的眼睛看自己,身形顿时一僵,就像做了什么亏心事被人逮到般,大脑一片空白,反应过来倏的想从地上起身,却因为牵扯到伤势跌坐在地,痛的脸色煞白。 临渊吓了一跳,赶紧扶住他:“你怎么了?” 他似乎很是紧张,鱼尾紧张的摇来摇去,掀起一片沙土。 曲淳风这辈子从来没有这么丢脸的时候,之前二人亲密接触还能说是临渊刻意引诱,可这次是他自己伸的手,总不能还往临渊身上推,更何况被捉了个现行,实在失礼。 曲淳风已经不敢与临渊对视了,他紧紧捂着自己的伤口,偏头避开他的视线,一肚子要解释的话堵在喉咙口,却怎么都说不出,因为过于紧张,后背已经出了一层汗:“姑娘……在下……在下并非有意轻薄……” 心脏跳动的速度越来越快,声音已经快要震破耳膜。 曲淳风只觉得喉咙干涩,从前坦荡的心怀不复存在,现如今是他心中有愧,心中有鬼,心中有虚,僵着身形,好半晌都不敢转过身,无意识攥紧肩头伤口,因为疼痛才清醒了几分。 临渊不明所以,他所有的注意力都在曲淳风捂着肩头的那只手上,只见对方指缝间溢出了淡淡的鲜血,眉头一皱,强行把曲淳风的手拽了下来,果不其然发现他的伤口已经崩裂,衣服被血浸湿了一小块,红艳艳的刺目。 临渊有些生气,但又发不出来火,只有用力摆动的鱼尾泄露了几分心情,他攥住曲淳风骨节分明的手,见指尖上面有血迹,殷红的舌尖轻舔,将那抹铁锈红吮了个干净。 湿湿软软的,却又有些冰凉,像蛇的信子。 临渊背着阳光,高挺深邃的五官便显得有些晦暗不明,眼角眉梢风情具现,一颗泪痣明晃晃点在眼下,美得妖气,雌雄莫辨。 他靠近曲淳风,直勾勾盯着他,声音沙哑惑人:“你怕我?” 像妖孽在引诱仙人堕落。 曲淳风心跳漏了一拍,他闭目,不敢看那双墨蓝色的眼睛,眉头紧皱,言语苍白且无力:“姑娘误会了……” 临渊冷哼一声,心想正人君子就是讨厌,他睨了一眼曲淳风的肩头,见血没有继续往外流,这才稍稍放下心来,心想不就是摸个尾巴吗,何至于这么惊慌失措? 临渊抱着自己的尾巴,然后爱惜的摸了摸,只觉得怎么看怎么漂亮,末了把尾巴搭在曲淳风的腿上,大方且单纯:“给你摸。” 曲淳风:“……” 临渊不知道,曲淳风没有摸鱼尾巴的习惯,他上辈子只会把鲛人的鳞片一点点拔下来,用来研究长生药。 第104章 你想要什么 那条墨蓝色的鱼尾就静静搭在曲淳风腿上, 还带着些许湿湿的沙砾,临渊大抵觉得这样不好看,还抖了抖尾巴尖, 直到把沙子抖干净才罢休。 他的尾巴最漂亮! 曲淳风:“……” 临渊等了半天,也没见曲淳风有什么动静,好奇的抬眼看向他:“你为什么不摸了?” 语气有点不易察觉的小失望。 曲淳风闻言不自然的偏过视线, 面上看似平静,但白净的耳朵已经红了个彻底, 他似乎想把临渊的尾巴推下去, 但想起刚才的事,无论如何也没敢再去碰他的尾巴,一双手藏在袖子里, 紧了松, 松了紧,已经出了薄薄的汗渍。 曲淳风声音艰难:“姑娘,你我非亲非故, 此举不妥。” 也不知道刚才谁摸尾巴摸的那么欢。 临渊听见他一直叫自己姑娘,尾巴不乐意动了动, 轻轻拍在曲淳风腿上,隔着一层布料, 触感凉凉的:“我叫临渊。” 临渊? 曲淳风意识到这是鲛人的名字,内心默念了一遍,心想明明是个姑娘家, 怎么取了这么个冷硬的名字,正欲说话, 却听临渊补充道:“你是我的伴侣。” 就算现在不是, 以后也会是的。 曲淳风大概能明白伴侣的意思, 就和人类世界的夫妻差不多,闻言诧异的看向他,却对上鲛人眼中毫不掩饰的喜爱与坦荡,不由得顿了顿:“姑娘,你我并非同族,是不能成婚的,你还是另觅他人……” 话未说完,曲淳风忽然想起他们已经结了鱼水之欢,自己相当于占了临渊的清白,让对方日后该如何寻觅伴侣? 大楚礼教森严,对于女子的一言一行都有极其严苛的规定,更遑论失洁这样的大事,但凡家世清白的男子都不会娶一名婚前失贞的姑娘。 曲淳风下意识以为鲛人一族也是如此,于是话说了半头,就渐渐息了声,一个人怔然出神。 临渊见他久久不语,心想这名人类为什么不喜欢自己,他的声音已经很好听了,他的尾巴也很好看,但对方似乎一点也不动心,反而避如洪水猛兽。 那件国师袍上带着一块鱼龙令牌,是墨玉所雕,日光下看起来颜色柔和,通透无比,临渊喜欢亮晶晶的东西,但不知道为什么,玩了半天也高兴不起来,干脆一个人躲去了礁石后面。 难过吗? 肯定是有的。 临渊低头捏着那块鱼龙令牌,心想人和鱼真的不能在一起吗,但是他真的喜欢那名人类,虽然对方呆板又无趣,但有时候对自己也很好。 临渊摸了摸手腕上包扎伤口的布条,又摸了摸身上穿的衣服,心里有些没由来的舍不得,鱼尾静静搁在海岸边缘,海浪一**的冲刷着,带走了上面沾着的沙砾。 他在想事情,曲淳风也在想事情。 临渊虽然与曲淳风想象中的妻子形象相去甚远,既不温柔也不娴静,但曲淳风想,他应该是不讨厌那名鲛人的,对方甚至几次三番救过自己的命,真要论起来,他现在已经不知该怎么办了。 不娶,对方以后该如何嫁人? 可若是娶了,临渊鲛人的身份又无疑是个麻烦。 他们谁也没有主动说话,到了晚上的时候,临渊又不知游去何处,摘了一堆果子回来给曲淳风,自己则待在礁石后面,囫囵吃了两条鱼,继续思考着对于鲛人来说,有些过于复杂的人类感情。 曲淳风重新生了一堆火,坐在火堆旁,捏着红艳艳的果子,莫名有些食不下咽,他抬眼看向礁石,没看见临渊的身影,只瞧见半截露出来的鱼尾巴。 鲛人血大概已经发挥了作用,曲淳风的伤势正在渐渐愈合,他试了试,勉强聚起一丝力气,然后用剑撑着从地上起身,左手捂着肩头伤口,走向了那块礁石。 临渊在发呆,又不像在发呆,有一下没一下拨弄着手里的玉佩,看起来专注,实则兴致缺缺,等察觉到身后的脚步声,耳尖动了动,却没抬头,也没出声,只是摸了摸自己尾巴上的鱼鳞。 曲淳风欲言又止的声音在他耳畔响起:“姑娘……” 临渊抿唇,用尖锐的指甲戳了戳手中那块玉,发出一声轻响,不知道该说什么,看起来有些闷闷不乐。 曲淳风见状,在他身旁缓缓坐了下来,见临渊一直玩着那块陛下御赐的墨玉,不知想起什么,犹豫一瞬,从乾坤袋中取出了一样物什,然后递到了他面前。 曲淳风缓缓摊开手,只见掌心静静躺着一枚串琉璃珠的貔貅玉坠,精巧可爱,重要的是亮晶晶。 “……” 他也不说话,只是看着临渊,一直维持着那个姿势。 临渊见状尾巴控制不住的轻轻动了动,他想忍,但是没忍住,用尖锐的指甲在曲淳风掌心轻轻拨弄了一下,歪头问道:“给我的?” 这个时候又看不出之前的妖孽模样了,单纯的像个孩童。 曲淳风道:“姑娘若喜欢,便给姑娘。” 他似乎是第一次做这种事,看起来有些不易察觉的紧张,直到临渊把那个玉貔貅从他手上拿走时,才微不可察的松了口气。 临渊捏着手里亮晶晶的玉貔貅,心情好了一点,却不是貔貅的原因,具体因为什么,他也说不上来。 曲淳风见他玩的高兴,顿了顿,出声问道:“……姑娘以后可会找别的伴侣?” 临渊闻言动作一顿,狭长的眼睛缓缓看向他,眼尾上扬,带着几分妖邪之气,片刻后才收回视线,冷冰冰说了两个字:“不找!” 他捏着手里的玉貔貅,像是捏着曲淳风一样,力道大得都有些泛青了,临渊骨子里也很傲,就算得不到,他也不可能随随便便找一个来将就。 这句话落在曲淳风耳朵里,却多了另外一层意思:清白已经被毁,自然是不可能再嫁给旁人的。 曲淳风道:“姑娘,并非是在下不肯娶你,实是人鱼殊途,你是鲛人,终身离不得海,在下身居庙堂,亦是抽不开身……” 他说到这里,顿了顿:“姑娘若只是一普通人族,在下愿八抬大轿,三书六礼,迎姑娘入府。” 听的出来,这句话带了几分真心。 临渊不懂什么庙堂,也不懂什么八抬大轿三书六礼,他只听见曲淳风说要娶自己,刚才冷若冰霜的脸又换了副表情,立刻看向了他,意味不明的问道:“你真的愿意娶我?” 在人类世界,成亲和结伴侣的意思是一样的。 曲淳风对他掐头去尾抓不住重点的行为感到诧异,愣了一瞬,不知是该点头还是该摇头,临渊虽是鱼,却极懂打蛇随棍上的道理,冰凉的身躯贴近他,垂下眼眸,似笑非笑的问了一遍:“你刚才说了什么,再说一遍。” 声音空灵,蛊惑人心。 曲淳风眼神失焦了一瞬,被声音所影响,下意识回答了他的问题:“姑娘若是一名普通人族……在下愿八抬大轿……三书六礼……迎姑娘入府……” 临渊满意了,他贴着曲淳风的侧脸,在对方耳垂上轻轻舔了一下,又咬了一下:“记住你的话。” 耳垂上传来丝丝的疼痛,曲淳风瞬间清醒过来,却见临渊不知何时已经贴在了自己身上,心中一惊,下意识后退躲避:“姑娘……” 临渊就喜欢看曲淳风慌里慌张的样子,他鱼尾一甩,挡住曲淳风后退的去路,心想这个人为什么老是对自己躲躲避避的:“你的伤口如果再裂开,我就没有血救你了。” 鲛人的血很少很少,如果在短时间内损耗过度,就算割再多伤口也不会有血流出的。 曲淳风闻言一顿,想起自己身上的伤势,总算没有再动,他无意识摸了摸肩膀,又慢半拍看向临渊手腕上的伤,低声道:“……多谢姑娘救命之恩。” 临渊闻言掀了掀眼皮,似笑非笑的问他:“那你打算怎么谢我?” 曲淳风:“……” 鲛人到底是鲛人,不懂人类的客套话,曲淳风想起鲛人喜欢收集珍宝珠玉,顿了顿,然后从乾坤袋中把泉州刺史所送的东西全部取了出来,金樽玉佛,珍珠琉璃,在湿湿的海滩上推成了一座小山,熠熠生辉。 其间还有几颗金锭子混入其中,分量十足十的沉。 曲淳风道:“这些尽归姑娘了。” 临渊似乎来了兴趣,他尖锐的指甲在一堆金银珠宝里拨弄半晌,然后把一些散落的珍珠扔到了一旁—— 海里最不缺的就是珍珠,随便找找就是一大堆,不值钱。 临渊还是喜欢琉璃,亮晶晶的,剔透又好看,然而他把玩半晌,又似乎不怎么稀罕的推散到了一边,指尖绕着一缕墨蓝色的长发,状似不懂的问曲淳风:“可你们人类不是说,救命之恩,以身相许吗?” 曲淳风:“……” 你和临渊说不知羞耻,他听不懂,说自重,他也听不懂,说男女授受不亲,更是听不懂,偏偏懂了这些道理。 曲淳风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和他解释,无声握紧了手中的剑,以此来掩饰慌乱:“不过是世人随口乱说,当不得真,姑娘也不可尽信。” 临渊对金银珠玉虽然感兴趣,却远远不及面前的这个人类,他鱼尾轻扫,将那些亮晶晶的东西挥到一旁,靠近曲淳风,将下巴轻轻搁在对方没受伤的半边肩膀上,气息微凉却暧昧:“我不要这些东西,你换个方式报答我。” 曲淳风被他吐出的气息弄得耳畔发痒,偏头避开他:“姑娘想要什么?” 第105章 亲吻 夜色暗沉, 曲淳风侧脸边缘被火堆照得多了一圈朦胧的暖色,他似乎想起自己三番四次被这条鲛人弄得狼狈不堪的模样,说出这句话时, 罕见的有些犹豫,并隐隐感到后悔。 他直觉对方一定会提出什么令人为难的要求。 临渊像是被没骨头似的,总喜欢挨着曲淳风, 推都推不开,闻言没有立即说话, 像是在思忖什么。这些时日, 他好歹摸清了曲淳风的几分脾性,总觉得如果现在就让他做自己的伴侣,对方是肯定不会答应的。 不如退而求其次, 慢慢来。 临渊的声音总是多变的, 时而空灵,时而低哑暗沉,醇厚如美酒般, 令人雌雄莫辨,他贴着曲淳风的耳畔道:“你亲我一下。” 曲淳风早知他提不出什么好要求, 闻言竟也没有太过惊讶,只是皱眉道:“不可。” 仿佛这个要求比让他上刀山下火海还难。 临渊就知道他不会答应, 鱼尾轻摆:“那你让我亲你一下。” 曲淳风心想这有什么区别,正欲拒绝,然而话还没来得及说出口, 就猝不及防被临渊抵在了礁石上,紧接着唇边覆上一片柔软微凉, 有什么灵活的东西探入了口腔, 瞳孔瞬间放大。 临渊烦死他磨磨唧唧的了, 攥住曲淳风未受伤的那半边肩膀,直接将他抵在了礁石上。鲛人一族总是对魅惑这方面有着极强的领悟力,他吻住曲淳风,舌尖灵活一扫,轻易就撬开了他的牙关,收敛了尖锐的指甲,在对方脸侧脖颈来回逗弄,所过之处引起一阵轻痒。 曲淳风始料未及,大脑空白一片,第一次在清醒的情况下被临渊如此对待,被这种陌生的感觉侵袭得心慌意乱,反应过来,本能想把他推开,临渊却似乎察觉到他身躯的紧绷,不动声色按住了他的手。 鲛人声音沙哑惑人:“就亲一下……” 临渊说完,复又低头吻住曲淳风,因为挨得太近,长长的头发甚至落在了对方的肩膀上,温柔舐骨,却像一条剧毒的蛇缓慢攀附心间,在毫无知觉的时候收紧身躯,将最后一点空气挤压殆尽。 曲淳风整个人有片刻呆滞,理智被这种陌生且颤栗的快感冲击得支离破碎,手抖的不像话,连剑都拿不稳了,他攥紧临渊的肩膀想把他推开,浑身的力气却像是被抽空了般,根本不听使唤。 “姑娘请自重!” 曲淳风终于狠下心一把推开了临渊,在湿软的沙地上慌乱摸到自己的剑,撑着站起身,然后步伐踉跄的回到了火堆旁边,莫名看出几分落荒而逃的意味。 临渊也不见得有多好受,他的发.情期还没过去,身体却已经记住了曲淳风的气息,久久得不到纾解,情绪总是处于一种焦虑状态,只是不大看得出来而已。 临渊甩了甩尾巴,懒得起来,但见曲淳风面红耳赤,又羞又恼的样子,又觉得心里有些痒痒,没忍住蹭到了他身边:“你生气了?” 曲淳风没说话,只是离他远了些,只把自己当聋子当瞎子当哑巴,心中打定主意再不能中了鲛人的诡计。 好,看来是真生气了。 临渊有些困,眯眼打了个小小的哈欠,他拍干净自己鱼尾上的沙砾,又抱着自己的尾巴爱不释手的摸了一会儿,这才松开,然后相当大方的道:“你困不困,给你枕。” 一般鱼没有这个待遇,临渊是鲛皇的后代,血统尊贵,尾巴就更更尊贵,除了他自己和认定的伴侣,谁也不能碰,否则会视作冒犯。 曲淳风闭着眼,不理他,耳垂却泄露了几分情绪,红得能滴出血来。 临渊舔了舔唇,莫名眼馋,想咬,想舔,但还是忍住了,他重新抱住自己的尾巴,然后蜷缩着躺在地上,趁曲淳风不注意的时候,一点点的,悄悄的,蹭到了他的腿上。 男人的衣袖上依旧有檀香味,不过已经很淡了,但仔细闻还是能闻的出来。 临渊动了动鼻尖,在曲淳风腿上找了个舒服的位置,没多久就睡着了,徒留后者一人心乱如麻。 曲淳风动了动腿,想把临渊推开,但又觉得对方这样睡着也好,否则醒了又不知会闹些什么幺蛾子,毫无察觉自己的底线已经一退再退,根本没边了。 曲淳风静静闭目,打坐调息,心却怎么也静不下来,唇上似乎还残留着一种湿润柔软的触感,在脑海中挥之不去。他狠狠皱眉,抬手用袖子用力擦了两下,用疼痛感盖过那阵莫名的悸动,这才好些。 这世间的妖孽怎么都让他碰上了,先是一个古里古怪的蓝色光球,然后又是面前这条鲛人,老天莫不是在罚他。 之后几日,曲淳风一直在这个小海岛上养伤,期间临渊一直在锲而不舍的引诱他犯戒,但曲淳风心中已经把警惕和戒备四字拉得满满当当,没一次上过当,活生生一副冷若磐石的模样。 而且随着日子的推移,他的伤势渐渐愈合,临渊在不动用声音魅术的情况下,已经不太能打得过他,像上次一样把对方按在礁石上强吻的事基本上不可能再重现了。 怎么说呢,就挺挫败的。 天气渐渐的寒冷起来,叶子也开始枯萎掉落,临渊这日照旧游出海去摘果子,却发现那棵树已经光秃秃的,只能找了一些贝类海螺。 他知道曲淳风不喜欢吃海物,没能摘到果子,心里有些不开心,用一片大大的海草把处理干净的贝壳螺肉都包起来,又找了一些五颜六色的小贝壳放在里面,包的漂漂亮亮的,这才回去。 曲淳风正在生火,他心中一天天的算着日子,想离开这个海岛,如今伤势恢复的差不多,却不知该如何对那条鲛人开口,罕见的有些心神不定。 夜色逐渐暗沉,临渊回来的时间比以前晚了一些,他怕火,所以不喜欢挨火堆太近,但曲淳风坐在火堆旁时,他又偏偏喜欢往上凑,把带回来的贝类螺肉在叶子上挨个摆好,轻轻动了动尾巴尖,小声道:“今天没有果子了。” 没有甜甜的果子了。 曲淳风闻言下意识看向他,却见临渊有些垂头丧气的,一双墨蓝色的眼睛在火堆照耀下也没能亮起来,像是受了什么打击似的,顿了顿,一瞬间明白对方为什么不开心了,低声道:“螺肉也好吃。” 他用剑削了一根干净的木棍,然后把螺肉穿上去,放在火堆上烤,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他是男子,这些日子却全靠临渊照顾,就连吃食也要靠对方寻找,因为不熟水性,每天能做的事不过是生生火,擦擦剑,难免感觉有些愧疚。 临渊听见他说螺肉好吃,眼睛亮了亮:“真的?” 曲淳风嗯了一声,依旧不敢直视那双眼睛,只是自顾自烤着手里的螺肉,听着耳边火堆噼里啪啦的炸裂声,忽然没头没尾的问道:“鲛人一族寿数几何?” 临渊没多想,掰着手数了数,然后道:“一百岁。” 曲淳风动作微顿:“只是一百岁?” 临渊甩了甩尾巴:“族长爷爷活了一百五十岁。” 也许夜深人静的时候,最容易说出心中藏着的事,曲淳风没有怎么刻意隐瞒自己的目地,无意识道:“可世人都说,鲛人长生不老。” 临渊闻言看向他,大抵觉得荒谬,脸上出现了一丝淡淡的讥讽:“那是他们自己臆想的,世上没有不死的种族,鲛人如果真的长生不死,代代繁衍,海里怎么装的下?” 天道平衡,生死轮回,这是最浅显易懂的道理,偏偏人类被长生二字蒙蔽了双眼。系统说没有,临渊也说没有,曲淳风原本坚定的内心忽然动摇了起来,难道世上真的没有长生吗? 螺肉被烤熟后,体积缩小了不止一倍,发出呲呲的响声,曲淳风见状把肉取了下来,再烤就老了,咬都咬不动。 他不怎么饿,顺手把肉递给临渊,后者见状嗷呜一声吃进了嘴里,显然对熟食适应良好,开心的尾巴都翘了起来。 虽然这么说有些煞风景,但曲淳风斟酌再三,还是开口了:“姑娘,明日在下便要回去了。” 临渊支着下巴看向他:“回哪儿?” 曲淳风:“渔屋。” 哦,不是什么大事,游过去挺近的。 临渊很好打商量:“好,我明天送你回去。” 曲淳风原本以为自己还要费一番口舌,但没想到临渊这么轻易就答应了,倒是有些诧异,想说什么,却又觉得没什么好说的,只能道:“……多谢姑娘。” 临渊每天必做的事就是欣赏自己的尾巴,他一边摸摸碰碰,一边问道:“你为什么要回渔屋?” 那个屋子破破烂烂,哪儿有小海岛漂亮。 曲淳风顿了顿,随口道:“想念家中亲人了。” 他自幼无父无母,但洪观微将他视做亲子,师兄弟们也是从小一起长大的,说是亲人也不为过。 临渊忽然有些羡慕,他也想当曲淳风的亲人,这样对方是不是也会想他了?但没有说出来,只是懒懒的掀了掀眼皮,然后舒展了一下身躯,却觉得体温有些发热,无意识在沙地上蹭了蹭尾巴。 天边一轮圆月挂在树梢,乌云散去后,皎如玉盘,静静散发着清冷的光芒。 临渊的呼吸有些乱了,他背对着曲淳风,一双狭长的眼显得有些迷离,泪痣熏然,墨蓝色的长发散落在肩头,遮住了大半身躯,如妖物魅惑,修长的鱼尾轻轻蹭着地面,月色倾洒下来,一抹流光闪过。 好烦,他已经压不住发.情期了。 第106章 你是男子?!!!!!!! 大概是临渊今天安静的有些不正常, 曲淳风似有所觉,频频看了他好几眼,忽略那条基本上每天都会动两下的蓝色鱼尾巴, 对方看起来有些病恹恹的, 露在外面的皮肤不再是苍白泛青的,而是渐渐透出了一层淡淡的潮红。 临渊感觉自己很热, 热到快熟成烤鱼的那种地步, 他不自觉离火堆远了一点, 尾巴蹭着湿湿的沙砾, 试图获得些许冰凉。 曲淳风放下了手中的东西,想去看看他的情况,但又怕是临渊在故意戏耍自己, 所以迟迟未动,最后到底放心不下,走到了他身旁:“姑娘?” 临渊闻言缓缓睁开了眼,瞳孔却不是墨蓝色, 而是一抹近乎妖冶的红,他似乎想说话,但又恹恹的没力气, 只能无力的动了动尾巴尖, 以示回应。 倒像是真病了。 曲淳风见状眉头微皱, 伸手探向他的额头,随即被临渊身上的温度烫得一缩,又捏住了他的手腕把脉, 然而鲛人体质与人类不同, 看脉象也看不出来什么。 曲淳风心头莫名一紧:“姑娘, 你没事?” 临渊无力闭着眼, 声音低低哑哑的说了一个字:“热……” 他似乎觉得曲淳风的手冰冰凉凉,很是舒服,拉住他的手腕,轻蹭了两下,并且不自觉往他怀里挤了挤,身上披着的外衫也滑落了大半。 曲淳风被他肩头那一片白皙晃得眼晕,偏头赶紧替他把衣服拉上,却又因为担心他的病情,没忍住看了过去:“你病了吗?” 临渊摇头,又点头,他紧紧抱着曲淳风的腿,身体已经记住了面前这个人类的气息,声音像黏丝丝的蜜糖,蛊惑诱人,神情却焦虑难耐:“我的发.情期到了……” 曲淳风一愣。 发……发.情期? 是他想的那个意思吗? 曲淳风反应过来,耳根轰的一声热了,他手忙脚乱把临渊推开,想离他远远的,但触碰到对方烫得像火炉似的身躯,又觉不好,咬咬牙,干脆把临渊抱到了海边。 深夜气候寒凉,时而涌向岸边的海水则更是带着刺骨的冷意,曲淳风背对着临渊,语气虽平静,却是心乱如麻,低声道:“姑娘……在冷水里浸浸便好了……” 不过很可惜,这招只对人有用,对鱼没用。 临渊已经压过三次发.情期了,他觉得自己快疯了,听见曲淳风这样说,心里真是恨死了这个木头,却被体内难耐的感觉折磨得生不如死。 临渊红着眼圈攥住曲淳风的衣角,因为力道过大,尖锐的指甲都刺了进去:“帮我……” 他鱼尾在沙地上轻蹭,显然已经忍到了极致,纤长的睫毛有些微湿,眸中一片水光,呼吸沉重。 曲淳风心想这种事该如何帮,他在乾坤袋中飞速翻找着药材,却是一无所获,此时也顾不得男女大防,按住临渊乱动的身躯,让对方完完全全的浸在海水里,后背出了一次薄汗:“姑娘,再浸浸便好了……” 海浪一波接一波的涌上,打湿了临渊的鱼尾,也打湿了曲淳风的衣服下摆,鲛人的身躯体温却不见降下,反而越来越高。 临渊觉得曲淳风脑子真是进了水,却已经没精力去嘲讽他什么,只是本能的往他身上贴,在黑暗中胡乱寻觅到他的唇,勾住他的脖颈吻了上去。 鲛人的唇色比世上所有胭脂都要殷红,柔软且冰凉,他吻住曲淳风温热的唇,然后探入舌尖勾弄搅动,不似从前温柔缠绵,带着要将人吞吃入腹的力道,推都推不开。 “唔……姑娘……不可……” 曲淳风已经喘不上气了,他迫不得已在掌心聚起玄气,施了一个束缚咒,反身将临渊压在了底下,胸膛起伏不定,大脑一片空白,也不知该做些什么,只是本能压制住临渊的行动。 “姑娘,再忍忍。” 临渊呼吸错乱,衣衫已经开了,随意一瞥什么都能看见,墨蓝色的长发有些凌乱,他柔韧的腰肢轻摆,鱼尾大力挣扎着,瞳色猩红,显然已经被逼到了绝境:“松开!” 他声音沙哑难耐,看起来难受得像是要哭了,鱼尾一个劲蹭着曲淳风的腿,带着些许委屈的鼻音:“你帮帮我……” 他不想找别的鱼。 曲淳风见他面色痛苦,无意识松开了他的手,整个人的意识已经陷入了混沌状态,完全不知所措。临渊直接缠上了他,解开曲淳风的腰带丢在一旁,在对方脖颈处留下一路红痕。 曲淳风觉得自己正在做一件错事,却又无力阻止,他紧紧攥住临渊的手,清冷的脸上此时满是挣扎与无措,声音带着一丝慌乱:“姑娘……” 到最后一步的时候,临渊终于停下了动作,他纤长的睫毛微颤,已经意乱情迷,勉强维持了一丝理智,冰凉的鳞片紧贴着曲淳风的腿,触感奇异。 鲛人难受的快要哭了,尾巴用力一甩,似是在赌气:“你不愿意我就去找别的鱼了!” 找别的鱼? 找别的鱼做什么? 一起度过发情期吗? 共结鱼水之欢,做他们曾经做过的事? 曲淳风脑海控制不住的冒出了一大堆问题,说来奇怪,他明明一直希望面前这条鲛人能去寻觅另一个伴侣,此时听到这句话,本该高兴才是,心里却有些没由来的不舒服,甚至不自觉攥住了临渊的手,像是怕对方跑了般。 曲淳风怔怔看着他,既不说话,也不动,明明没做什么,却硬生生看出了左右为难四个字,仿佛有一股无形的力量将他整个人撕扯成了两半,在悬崖峭壁上走钢丝,往哪边走都不对,动辄便会粉身碎骨。 他不动,临渊就只能自己动,鱼尾倏的缠紧了曲淳风的身躯,二人不由得同时闷哼出声。 鲛人的身形柔软。 鲛人的腰肢柔韧。 鲛人的喘息魅惑…… 总之他们从头到尾巴,无一处不好,无一处不精致,无一处不舒服,“尤物”二字仿佛天生就是为他们所创造的。 临渊细长的眉头微微皱起,似乎感到了些许疼痛,但不多时又缓缓舒展了开来,曲淳风已经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了,脑中虚无且混沌,只能依靠着本能,任由那种陌生的感觉驱使自己。 鲛人墨蓝色的长发在他指尖缠绕,带着丝绸般的柔顺,久久盘踞着不肯离去,临渊一开始还在引导着曲淳风,但到后面就全无招架之力了,沙哑惑人的声音支离破碎,不成腔也不成调。 每个人的心底都有一道枷锁,里面关押着各自的心魔,倘若一旦开闸,便会如洪水猛兽般倾泻而出,再难收笼。 曲淳风睨着身下鲛人颠倒众生的容貌,只觉得自己每多看一眼,心中便松开了一道枷锁,丢弃了一样东西,什么礼仪君子,什么不近女色,什么忠于君上,什么长生不老,都一个字一个字的忘了。 海水一波一波的冲刷上来,却无法浇熄他们灼热的体温,曲淳风骨节分明的手紧紧扣住临渊的后脑,望着对方脸上似痛苦似欢愉的表情,忽然有些恨这个妖孽,一再令自己破了戒。 他俯身低头,狠狠咬住了临渊的唇,那么凉,那么精致,那么殷红,让人舍不得去留下任何伤痕,原本十分的狠意,最后淡得也只剩一分了。 吃素吃惯了的和尚,骤然开荤,比谁都猛。 临渊觉得鱼尾下方有些丝丝疼痛,用手摸索着触碰了一下,这才发现掉了几片鱼鳞,心疼的快哭了,他搂着曲淳风的脖颈,吸了吸鼻子,红着眼睛断断续续道:“用……用腿好不好……” 腿? 什么腿? 曲淳风没有明白他的意思,然而下一秒就察觉有异,只见临渊微微抽离身躯,墨蓝色的鱼尾闪过一抹浅色的光芒,竟是化做了两条修长的、属于人类的腿。 临渊重新缠住了曲淳风的身躯,然后亲了亲男人性感的喉结,红润的舌尖吻住他的耳垂,轻轻舔咬,在他耳畔低语轻哄:“下次再给你用尾巴……” 全然未发现曲淳风的身形已经僵成了石头。 曲淳风不知道女子有没有胸,但下面不一样还是知道的,他缓缓低头,忽略了临渊那两条毫无瑕疵的腿,目光落在对方与自己一模一样的器官上,整个人如遭雷击。 曲淳风声音惊诧:“你是男子?!” 临渊解了馋,便不如刚开始那么难受迫切,也有心思逗弄面前这个愣木头了,指尖绕起一缕发丝,在曲淳风下巴处轻轻滑过,淡淡垂眸,眼尾上挑,泪痣妖娆:“算是。” 他是雄性,在人类世界也算是男子。 曲淳风脸色又青又白,花了片刻才终于把这条消息消化完毕,心中满是不可置信:“你骗我?!” 临渊:“我没说我是女子,是你一直叫我姑娘的。” 好的,又是曲淳风的错。 曲淳风当即就想抽离身躯,却被临渊缠住不得动弹,他面色难看的低斥道:“你既是男子,又怎能与我……与我……” 后面几个字,他说一半便说不下去了。 临渊被他凶了,有些委屈,不管不顾的抱住了他:“我不管,我就是喜欢你当我的伴侣。” 他没有人类那么多复杂的弯弯绕绕,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就是不喜欢,单纯干净的像一张白纸。 临渊不明白曲淳风为什么总是有那么多的顾虑,先是嫌弃自己是个鲛人,又嫌弃自己是名男子,偏偏这两样他都没办法改。 曲淳风被他紧紧抱住,莫名的,什么话都说不出来,恍惚间只感觉有什么冰凉的液体从肩头滑落,下意识看向临渊,却见一滴泪水从他眼眶啪嗒掉了下来,伸手接住,在掌心缓缓凝成了一颗蓝色琉璃质地的鲛珠。 他哭了…… 系统就不太明白曲淳风为什么如此纠结性别,他连鱼都日了,日个男人算什么。 第107章 鲛珠 那颗鲛人泪堪堪成形, 质地微软,过了那么片刻,才真正凝结成珠, 淡蓝色半透明, 在月色的照耀下闪过一抹流光,比楚宫国库珍藏的那几颗还要美上十倍。 曲淳风无意识攥紧了手心, 那种沁凉的感觉一直透到了心底, 他似乎想对临渊说些什么, 却又不知该如何与对方解释, 眉头紧锁,低低出声:“姑娘……” 话一出口,他忽然反应过来面前这条鲛人是男子, 又尴尬的闭了嘴。 临渊抿唇看向他,睫毛上还挂着一点泪珠,侧脸在朦胧的夜色下看出了几分气恼,小声道:“我就是雄性, 我有什么办法……” 性别又不是说改就能改的。 曲淳风闭了闭眼,脑子乱糟糟一团,既恨自己意志不坚, 也恨自己顾虑太多, 他见临渊体温恢复正常, 料想发.情期已经过了,微微用力掰开对方的手,然后抽离身体, 捡起散落的衣服匆忙穿上。 临渊不会走路, 他看了看自己的腿, 到底还是变回了尾巴, 上面有一处掉了三片鱼鳞,虽然不怎么明显,但对于爱美的鲛人来说却是一件大事,抱着尾巴有些心疼的摸了摸。 曲淳风一回头,就见他一个人孤零零的坐在海滩上,脚步不由得顿了顿。 也许就像系统说的,他连鱼都日了,日个男人算什么,想开点就好了。 曲淳风静默片刻,又走了回去,他见临渊的衣衫落在地上,俯身捡起来,然后抖掉上面的沙砾,有些生疏的给他披上。 临渊见他去而复返,仰头看着他,墨蓝色的眼睛剔透漂亮,鱼尾尖轻轻动了动,又安静了下来,罕见的乖巧。 一波海浪涌来,打湿了衣服下摆,寒气袭人。 曲淳风见火堆还未熄,目光落在临渊掉了几片鱼鳞的尾巴上,有些不自然的移开了视线,指尖收紧一瞬,然后把他从地上轻轻抱了起来,走到了他们之前休息的地方。 橘色的火光照在身上,冰冷的四肢总算多了几分暖意,曲淳风把临渊放在地上,自己也盘膝坐了下来,望着远处,不知在想些什么,片刻后终于出声,却只说了两个字:“睡。” 临渊莫名有一种做错事的感觉,也没敢像以前去撩拨引诱他,规规矩矩老实的不得了,要多乖有多乖,咬着指尖道小声道:“我明天送你回去。” 曲淳风:“嗯。” 临渊闭着眼睛准备睡觉,但不知想起什么,又睁开了眼,往曲淳风身边靠了靠,犹豫一瞬,眼巴巴的询问道:“我可以枕着你吗?” 曲淳风:“……” 临渊以前可没这么讲礼数,想枕就枕了,想亲就亲了,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了,天王老子都管不住他,何曾有这么讲礼数的时候。 曲淳朴答应不对,不答应也不对,只能闭目不语,全当没听见。 临渊便以为他睡着了,悄咪咪地,一点一点的,把头枕在了他的膝盖上,然后抱着自己的尾巴,心满意足的睡着了。 “……” 曲淳风在黑暗中悄然睁开眼,又闭上了。 火堆没有添柴,不多时就渐渐熄了,只剩枯枝被烧的通红干裂,天光大亮的时候,袅袅升起一股轻烟,焦黑一片。 临渊天一亮就醒了过来,他伸了个懒腰,缓缓舒展尾巴,然后在曲淳风腿上蹭了蹭,后者显然醒来已久,不知是不是被他蹭的痒了,往后躲了一下,直接把腿抽了回去。 但这不影响临渊的好心情,他翘了翘尾巴,然后磨了磨自己有些过于尖锐的指甲,仰头看着曲淳风:“我去给你抓鱼吃。” 曲淳风已经不知道该怎么称呼他了,总之不可能再叫姑娘,拿着剑从地上起身,看了眼远处茫茫的大海,也没办法估测出小屋的方位,犹豫着道:“……请送在下回去。” 临渊没想那么多,渔屋又不远,他还是可以天天找曲淳风玩的,闻言说了一句“好”,然后游入了海里,活动活动身体,才重新浮出水面,见曲淳风站在岸边迟迟不动,对他勾了勾手:“过来。” 曲淳风不识水性:“……” 临渊墨蓝色的长发被浸湿,滴滴答答的往下落着水,然后在海面铺散开来,他狭长妖媚的眼睛盯着曲淳风,像海妖在引诱过往的行人,似笑非笑道:“你不下来,我怎么送你回去。” 果然,他昨天的单纯礼貌都是装出来的。 曲淳风闻言只能将下衣摆扎进腰间,一步步走入了水中,越到深处,被浸没的身躯部位就越多,直到肩膀的时候,他隐隐感到窒息,不由得顿住了脚步,再难前进半步。 临渊见状游过去,直接把他拉入了水中,鱼尾灵活一摆,便将曲淳风带离浅岸,游向了深处,比陆地上要如鱼得水的多。 曲淳风不会凫水,眼睛被海水蛰得生疼,睁都睁不开,须臾片刻气息就不足了,他只能攥紧了临渊的肩膀,示意自己没办法待在水中。 也许只有大海才是鲛人最好的归宿,临渊墨蓝色的长发在海底四散开来,五官深邃妖气,错落的光斑在身躯上浮动,一双眼睛美的惊心动魄,他捧住曲淳风的脸,然后往他嘴里度了一口气,带着他继续游向深处。 曲淳风面无表情,耳根有些微微发热,但没以前的震惊或震怒了,可能亲多了,就习惯了……? 大海虽是凶险,可风和日丽的时候也极是漂亮,水底到处都是成群结队的鱼群,有些曲淳风见都没见过,临渊仿佛是为了逗他开心,抓了一只寄居蟹放在他手心,又抓了一只海星,最后甚至找了一个贝壳,撬出了一颗圆润的紫珍珠。 曲淳风的手已经拿不下了,只能放到乾坤袋里面,在临渊的带领下一路在水里看过去,这才发现宫内皇城也不过天地一角,其实大有宽阔之处。 临渊最后停在了一处地方,拉着曲淳风浮出了海面,鱼尾高兴的晃了晃:“到了。” 他们所处的地方正是渔屋所在的悬崖底下,再往前游一点就是岸边,曲淳风大抵没想到这么快就到了,愣了一瞬,下意识看向临渊,其实有一肚子的话想说,但斟酌许久,最后却只说出来两个字:“多谢。” 临渊礼尚往来:“不用谢。” 曲淳风觉得这条鲛人有时候呆头呆脑的,不由得多看了两眼,这才走上岸边,拧干了衣袍上的水渍,临渊浮在水面,仰头看着他,墨蓝色的眼睛单纯干净:“我下次再来找你玩。” 曲淳风想说自己不可能永远待在这个渔村,更何况他上次出手打伤阿瑛,身份估计已经暴露了,缓缓蹲下身形,犹豫一瞬道:“在下有些私事要办,过些时日才能回来。” 临渊有些失落,尾巴在水面轻轻甩了甩,复又抬头看向曲淳风,语气单纯的问道:“你会来娶我吗?” 曲淳风看着他,没说话,心想这条鲛人怎么这么傻,自己奉了国君的命令来捕杀他们,又怎么可能会娶他呢,但莫名的,说不出那句话,模棱两可的道:“会……” 临渊终于有些高兴了:“那我等着你呀。” 曲淳风点了点头,一阵海风吹过,将他半湿的白衫吹起一角,遍体生凉。他蹲在岸边,不知想起什么,从乾坤袋中取出了一样东西,递到临渊面前,然后缓缓摊开了手,掌心静静躺着一颗蓝色半透明的鲛人泪珠,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曲淳风抿了抿唇,出声问道:“这样东西,可以赠与在下吗?” 鲛人的眼泪可以凝结成珠,但临渊从出生开始就没哭过,所以他也没见过自己的眼泪是什么样,见状游上前,用指甲轻轻拨弄了两下,心想自己的眼泪原来这么好看呀,大方的道:“送给你,以后我自己再哭几颗。” 曲淳风闻言笑了笑,似冰霜消融,此时才真正衬上了清风朗月,温润如玉八字:“不必哭,日日笑着才是好事。” 临渊似懂非懂:“为什么?” 曲淳风道:“因为只有难过了才会哭。” 虽然有喜极而泣这个词,但怎么想都跟面前这条鲛人不沾边。 临渊点头道:“好。” 他仍是眼巴巴的看着曲淳风,不肯离去。 曲淳风见状原本准备离开的步子也莫名沉重起来,他静静看着临渊,忽然出声道:“日后不要再轻易现身,危险。” 临渊当然知道危险,但他不现身,怎么找到曲淳风呢,曲淳风又没办法在海底生活。思及此处,他不知想起什么,然后对曲淳风勾了勾手指。 曲淳风心知有诈,但还是靠了过去,脖颈不出意外缠上了一双冰凉的胳膊,唇边也覆上了一片同样冰凉的柔软。 临渊在亲他, 曲淳风这次却不想躲了,甚至开始无意识回应着。 唇舌交缠间,隐隐有什么冰凉圆润的东西顺着喉咙咽进去了,曲淳风察觉不对,下意识睁眼,临渊却已经松开他,退离了一些距离。 临渊甩了甩尾巴,笑起来的时候带着几分单纯的得意:“我把鲛珠送给你,以后你就不用怕水了。” 这个人类这么笨,万一下次再掉进海里,淹死了怎么办。 曲淳风隐隐听说过鲛珠的存在,据说那是鲛人体内修炼出来的珠子,具体有什么功效不知道,只知道是无价之宝,鲛人只会和伴侣互赠。他前世抓了那么多鲛人,剖开尸体后并没有发现任何鲛珠,还以为是传说,没想到真的存在。 曲淳风抿了抿唇:“鲛珠不是……只赠给伴侣的吗?” 临渊理所当然道:“你就是我的伴侣。” 现在不是,以后也会是的。 曲淳风顿了顿:“可在下并没有鲛珠给你。” 临渊甩了甩尾巴:“没有就没有。” 曲淳风又觉得他傻了,静默一瞬,抬手取下了自己脖颈间带着的一块玉,用红线穿着,看起来已经有些年头了,他在指尖摩挲一瞬,然后示意临渊过来,戴上了他颈间,低声道。 “这是在下贴身佩戴的积年旧物,不值钱。” 临渊不管值不值钱,只要是曲淳风送的,他都开心,爱不释手的摸了摸:“我会好好保管的。” 曲淳风看了他一眼:“回去。” 临渊不愿意走。 曲淳风道:“你若随意现身,被旁人抓走,可就再见不着我了。” 临渊只好不情不愿的游远了,他对曲淳风道:“你要记得找我呀。” 岸边的人不知是答应了还是没答应,直到鲛人彻底在海面消失,驻足片刻,这才转身离开。 第108章 算命 曲淳风已经有段时间没再回到渔屋, 里面的桌椅都落了一层厚厚的灰尘,他看了一圈,发现有被翻找过的痕迹, 墙上被人用刀刻了一枚符文图案—— 是天一门的联系暗号。 曲淳风心中猜到是明宣他们来找过自己了,掐算了一下时日, 眉头一皱, 走出屋外直接沿着小路下山,去了镇上的集市。 泉州地处偏僻,市集是唯一还算热闹的地方,商贩分散在道路两边, 吆喝声不断,因为征战的原因, 米粮价格翻了不止两倍, 可谓民生多艰。 曲淳风当初只吩咐明宣他们乔装成贫民百姓在山下驻守,却不知该如何寻他们,正准备去泉州刺史的府衙问问情况,途径西市,却见有一算命摊子面前围满了人, 不由得走过去看了两眼。 算命的摊主做道士打扮, 二十岁上下的模样, 偏偏蓄了一段长须, 左脸贴着一块狗皮膏药,正摇头晃脑的给一位姑娘算命:“观姑娘生辰八字,幼时有一坎坷,危及性命, 不过熬过去便否极泰来了, 你是水命, 那金家公子属火,倘若成婚,便是水火难溶之相,大大的不妥。” 那姑娘坐在对面,闻言又是欣喜又是担忧:“您说的果真不错,奴家幼时从山上失足跌落,险些伤及性命,幸得一赤脚郎中相救才活下来,他们都说您是神算,奴家还不信,原来是真的。” 镇上前些日子忽然多了一群摆摊算命的道士,批阴阳断五行,测风水勘**,算无不准,卦无不灵,俨然成了活神仙一般的存在,前来卜卦测命的人不计其数,队伍能从东街排到西街。 曲淳风在一旁静静看着,等人都走的差不多了,这才提剑上前,坐在了那算命先生的对面,将那柄沉甸甸的玄铁剑咣一声按在了桌上,只说了两个字:“算命。” 那算命先生正低头数银子,闻言头也不抬的道:“算什么?” 曲淳风声音听不出情绪的道:“算算我那不成器的师弟都在做些什么。” 那算命先生闻言一顿,终于发现了不对劲,下意识抬头看去,却见曲淳风正坐在自己对面,登时像见了鬼一样,呲溜一下从椅子上蹦了起来,惊慌失措的喊道:“师师师师师……师兄!!!” 这人赫然是明宣。 曲淳风无声眯眼:“我让你带着师弟在山下驻守,你在做什么?” 身为大师兄,他的威严毋庸置疑,明宣只看他那难看的脸色便心知不好,犹豫了许久也没敢重新坐回去,怂怂的站在一旁,结结巴巴的出言解释:“大……大师兄,是你说让我们乔装成平民百姓,免得被发现的。” “混账!”曲淳风掌心一拍,桌子都震了两下,“师父教你堪舆数术阴阳五行是让你来此处摆摊算命的吗?!” 明宣被他吓的一抖,不自觉又后退了几步,免得误伤自己,壮着胆子小声辩解道:“大师兄,是你让我们装百姓的嘛,我们也不会别的,总不能去码头扛大包,那更丢人。” 道士嘛,只会那些神神鬼鬼的东西,还有什么比算命更适合他们呢?抓鱼吗? 曲淳风气结:“你!” 虽然道理是这个道理,但堂堂天一门弟子居然在闹市摆摊算命,传出去未免也太过有辱师门,曲淳风面色难看,但见明宣在旁边偷偷摸摸的打量自己,活像只贼老鼠,气又消了些。 此处是闹市,曲淳风不想引人注目,把剑拿了回来,从摊位上起身:“明义明筹他们呢?” 明宣见他不似生气,小心翼翼的凑到他身边,掰着手指头给他数:“那就有点远了,三师弟在东街算命,四师弟在南街算命,五师弟在北街算命,顺便给镇上的员外家看风水去了,六……六六六哎哎师兄你松手啊,疼疼疼疼!” 明宣耳朵都快被曲淳风拧掉了,急得在原地直跳脚:“师兄师兄!我错了!我错了!” 曲淳风面无表情松开他,声音冷冷:“半月之期已过三日了,我看你们是不想要命了,还有心思在这里摆摊算命?!” 明宣揉了揉自己的耳朵,小声嘀咕:“大师兄,我上山找过你,但是你不在,再说了,我们想要命,也得看皇帝给不给啊,怎么开心怎么活呗。” 曲淳风闻言欲言又止的看着他,似乎想说些什么,又说不出来,无声攥紧了手里的剑,面上罕见显出了一丝挣扎,末了从乾坤袋中取出一个白色药瓶放在桌上,发出一声沉闷的轻响:“这是一月的药量,我有事要找泉州刺史相商,你们不得轻举妄动,静候消息。” 天一门不分属朝廷任何官衙,仅听命皇帝一人,可他们大多玄术通异,精晓奇门遁甲之术,实在让人忌惮,昭宁帝恐他们心思不轨,一直用毒蛊操控,每过半月便需服用一次解药,否则便会功力尽散,骨骼寸断而亡。 天一门上至洪观微,下至最末的外门弟子,皆中此毒。 此次寻访鲛人踪迹,求长生之术,料想时日经久,昭宁帝便赐下了半年的解药,尽数交由曲淳风保管,眼看半月之期将过,而明宣他们还未服用解药,所以他才会急着回到岸上。 明宣把药瓶接过,自己往嘴里丢了一颗,嚼糖豆似的嚼了两下:“师兄,你找泉州刺史做什么,我陪你去,对了,这些时日你去哪儿了,找到鲛人的踪迹了么?” 曲淳风闻言脚步一顿,复又恢复正常,走在人潮拥挤的大街上,头也不回,只说了一个字:“无。” 明宣不疑有他,连摊位都顾不上,屁颠屁颠跟了上去:“那师兄,我们怎么回京复命啊?” 曲淳风说没有鲛人,他是信的,但也得皇帝信才行啊,昭宁帝身体近日每况愈下,想求长生已经求疯魔了,他八成只会觉得天一门办事不力,说不定死的时候还会拉他们一起陪葬。 明宣心里嘀嘀咕咕,要不是身上中了毒,他早就不想效命皇帝了,还不如在这个地方算命呢。 曲淳风心乱如麻,内心飞速思忖着对策,他见明宣跟着自己,皱眉道:“你给他们把解药送去,不要跟着我。” 明宣:“师兄,我没跟着你,三师弟在前面那条街摆摊呢,我给他送药去。” 曲淳风:“……” 替皇帝寻访长生药的事相当严密,对外不曾透露半分,泉州刺史吴显荣也是日日焦急,像热锅上的蚂蚁团团转,这找到鲛人还好,若是找不到,万一牵连了他可怎么办? 尤其京中日日派特使传信询问情况,吴显荣更觉棘手,他要是知道情况就好了,问题是他根本不知道啊,国师等人也没个动静,他几次三番派人去打听,都一无所获。 这日,吴显荣正对着京中传来的密信抓耳挠腮,提笔沾墨,头发都摸秃了也不知该如何回信,外间的衙役忽然一路疾跑进来通报:“大人!大人!” 吴显荣正烦着,闻言直接把手中的湖笔扔了过去,落在堂下地砖上溅了一地墨迹:“混账,何事喧嚣?!” 衙役跑的上气不接下气,指着外面道:“大……大人……国师来了,正在外面等着呢,您快随属下去!” 吴显荣闻言唰的一下从位置上站起了身:“你说谁来了?!” 衙役气喘吁吁的道:“国师啊,大人,他正在内厅等着呢。” 吴显荣面上一喜,急忙从桌案后走出来,拎着官袍一角急匆匆的往外跑:“快快快,随本官去接见国师!” 曲淳风正在内厅坐等,丫鬟上了一些茶果点心就毕恭毕敬的退立一旁等待吩咐,中间一座瑞兽铜香炉从兽口冒出一缕袅袅的青烟,嗅之令人心旷神怡。 曲淳风看了眼茶杯,见杯壁釉色怡人,瓷白细腻,价格应当不菲,里头泡着的茶叶也是上等质地,与宫内贡品成色差不多,心道这吴显荣日子过的倒比皇帝还快活。 没过多久,吴显荣就急匆匆赶了来,他先是在门口正了正衣冠,这才喘匀气息,迈步走进去,对着曲淳风行礼道:“下官吴显荣,不知国师到访,有失远迎,还望勿怪,不知国师纡尊降贵来此可是有什么吩咐?” 他其实想问问鲛人寻到没有,但又没胆子问,知道太多也不是好事。 曲淳风静静看着他,见吴显荣眼珠子提溜提溜转,十足不安分的模样,并没有多说什么,只是问道:“这些日子京中可有来信?” 他气息太过冰冷,加上身居高位,难免令吴显荣心生几分忌惮,闻言老老实实的答道:“陛下派特使日日发来密函,对鲛人一事极其看重,下官愚钝,不知该如何回答,还请国师指教。” 语罢对门外的侍从使了个眼色:“去,将本官桌案上的密函取来。” 侍从点头应是,急匆匆去取了,不消片刻回来,手中厚厚一摞密函,吴显荣从他手里接过来,然后恭恭敬敬放到了曲淳风手边:“请大人过目。” 昭宁帝远比曲淳风想象中要着急的多,不过短短一段时间,竟是连发了十三封密函,内容大同小异,就是想得知长生不老药的情况,吴显荣虽是阿谀奉承之辈,可为官多年,也有些小机灵,并未把话说太满,回复的时候也只是含含糊糊,没透露什么实质性消息。 曲淳风把信函一一翻遍,见前面几封字迹熟悉,怕是昭宁帝亲笔所写,但后面就是别人代笔了,心觉有异,复又翻回前面看,隐隐察觉了端倪。 昭宁帝身为一国之君,笔锋自然犀利,可这字迹细细看去虚浮无力,甚至多处抖动,分明是病染沉疴之像。 曲淳风抖了抖信纸,鼻翼间嗅到一股极浅极浅的药味,无声眯眼。 第109章 京城来人 上一世昭宁帝病重的时候大约在春初, 然而不知是不是曲淳风的重生改变了什么,竟有提前的征兆,信纸上沾染的药味散也散不去。 曲淳风把信纸缓缓对折, 重新放好。迎着吴显荣的目光,他一句也未透露, 只道:“不是什么大事,我书信一封, 你派人快马加鞭送入京城。” 有人顶在前头是好事,省的自己烦恼措辞了, 吴显荣岂有不答应的理, 当即把曲淳风请到了书房,亲自研墨捧纸,伺候在旁:“敢问大人这些时日去寻访鲛人踪迹可有什么发现?下官早早就预备好了通熟水性的高手,另还有数十艘战船,届时水陆路两边夹击,定叫他们插翅难逃。” 吴显荣虽然依旧不觉得有鲛人,但场面话还是要说的漂漂亮亮, 再则万一寻到了呢?替皇帝寻到长生药,那可是天大的功劳啊, 怎么着他也得出出力。 曲淳风提笔沾墨,堪堪写了个开头, 听见他的话笔锋一顿,纸上顿时沁了大片墨迹,他面不改色的重新换了一张纸,淡声道:“吴大人先退下。” 这是嫌他聒噪了。 吴显荣面色讪讪, 心中难免起了微词, 这国师大人也忒不会办事, 看着刚正不阿,偏偏收了自己一堆金银,俗话说拿人手软吃人嘴软,但对方可是半点情面都没留啊。 吴显荣道:“那……下官先告退,大人写好书函往外吩咐一声便是。” 语罢躬身退出了书房,反手带上门。 曲淳风着实不知该如何回这封信,昭宁帝虽昏庸老迈,却也不好糊弄,为了长生之术可谓什么方法都试过了,阅尽古籍,遍览群书,对鲛人的了解不在曲淳风之下。 倘若说这世间谁最坚信鲛人真的存在,那么非昭宁帝莫属。 曲淳风如果说未寻到鲛人踪迹,昭宁帝必定不会信,说不定还会迁怒天一门众人,可若说寻到了,若说寻到了…… 临渊该怎么办? 曲淳风心底冷不丁冒出这个名字,把他自己都吓了一跳,捏笔的手无意识攥紧,只听咔嚓一声脆响,竟是把笔杆都捏断了,他回过神来,连忙弃了断笔,像是扔掉什么烫手山芋般,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慌张。 曲淳风只觉得冥冥中有什么东西已经变了,却又说不上来什么变了,他只知道自己非常讨厌这种瞻前顾后的感觉,现如今无论如何都需有东西向皇帝复命,鲛人也非捉不可,届时倘若不慎捉到临渊,放了便是。 如果捉到临渊,放了便是…… 这是曲淳风在权衡师门上下后,所能做出的最好的选择,他换了一支笔,正欲落字,系统忽然弹了出来,胖乎乎的身躯一把捂住了纸,后背翅膀扇个不停:【不可以抓鲛人哦。】 曲淳风顿了顿,直接拂袖将它挥开,虽未说话,但脸上清清楚楚写着几个字:你管的太多了。 系统抱住了他的笔:【亲,如果对皇帝说实话,鲛人一族会灭绝的。】 曲淳风心想如果不说实话,天一门上上下下,还有远在京城的洪观微又该怎么办,他静静睨着系统:“那阁下以为,我该如何做?” 曲淳风自持公正,可事实上他的心很小很小,小到只能顾及身边的人,再远的,他就鞭长莫及了。 系统静默一瞬:【你们身上的毒真的没办法解吗?】 曲淳风闭目摇头。 洪观微乃一代玄术大师,寿元二百余岁,历经两朝,也算见多识广,他当年受过皇室大恩,后来投身朝廷,效忠国君,谁料被下了毒,连带着害了师门上下,曾经试过解毒之法,却都无济于事。 他们只能听命于皇帝,没有别的办法。 系统出主意:【偷解药?】 曲淳风:“偷不到。” 昭宁帝又不蠢,解药怎么可能那么容易偷到。 系统道:【可你如果捉了鲛人回去,皇帝还会继续让你炼制长生药,到时候你炼不出来,一样会死。】 曲淳风恍若身处狭巷,前后都是死路,没有分毫退路,他只能走一步算一步,洪观微如今还在京城被皇帝软禁,天一门众人但凡有一丝异心,他性命忧矣。 曲淳风只说了一句话:“我师父还在京城。” 把他从小养大的师父,视若亲子的师父。 他不能不管…… 毛笔沾了浓墨,堪堪在纸上落下“皇上亲启”四字,系统忽然说了一句话:【你杀了他的族人,他会恨死你的。】 又一张纸毁了。 曲淳风想起那条鲛人,干净的手不慎沾了一片墨迹,他反应过来,下意识去擦,却越擦越脏,最后变成一团乌黑的印子,抿唇不动了。 系统道:【天无绝人之路,先想办法把皇帝糊弄过去,然后找解药,救你师父出来,能臣择明主而侍,昏庸的皇帝根本不值得你们效忠。】 系统只是一段数据,没办法思考出什么办法替曲淳风解决难题,但它愿意相信,星际执行官让宿主重生,一定是为了弃暗投明,而不是重蹈覆辙。 曲淳风内心也在挣扎,他心知效忠皇帝不是长久之计,天一门上下日日受毒蛊操控,与傀儡何异,说不得以后还会祸及妻儿,总要寻个解决的办法。 为今之计,曲淳风只能拖,拖到昭宁帝病重的时候,或可有一线生机,再另外遣人去京城打探洪观微的消息,把人救出来。 时间一点一滴的流逝,他的内心也陷入了天人纠结,过了大概一炷香的时间,才像是终于做下了什么决定般,缓缓提笔。 曲淳风定下心神,重拟了一份奏折,却没写什么内容,只说海面辽阔,天一门众人尚在搜寻,请皇帝静候佳音,用火漆封口,交给衙役快马加鞭的送入京城。 做完这一切,曲淳风便离开府衙,将天一门弟子聚到一处,派遣了几个稳重可靠的弟子乔装打扮混入京城,务必把洪观微救出来。 明宣不明所以,欲言又止的道:“师兄,如果把师父救出来,岂不是惹了皇帝猜疑……” 届时天一门上下只怕都逃不掉朝廷的追杀,更何况他们身中蛊毒。 曲淳风眉头紧皱:“这世间根本没有什么长生之术,我们就算捉了鲛人回去,也练不出长生药,一样是个死,倒不如拼一把。” 明宣没想到这种话会从曲淳风嘴里说出来,不由得诧异的看了他一眼,毕竟在他的心中,曲淳风死板规矩,忠于君上,从未有过违逆之举,又怎么会做这种大逆不道的杀头之事? 明宣低低出声道:“师兄,不怕你骂,其实我早就不想受国君驱使了,天一门上下都是大好男儿,身怀本领,在哪里不能干出一番事业,却偏偏要听那昏君的话,活的真是憋屈,如今你想通了,底下的师弟自是跟随的,纵死了,也死的痛快。” 他说完,小心翼翼打量了一下曲淳风的神色,似乎是怕挨揍,无意识后退了几步。 “……” 曲淳风从不知明宣是这么想的,在他的心中,能护天一门上下所有人的性命无虞便是好事,却原来,自由终究大过生死。 曲淳风静静看着他,想说些什么,但那些字句到了嘴边,却又一个都说不出来,他对这些师弟严肃惯了,说不出什么软话,只能拍了拍他的肩膀:“师兄不会让你们死的……” 曲淳风送去的那封奏折,纵使八百里加急,抵达京城最快也需一个月的时间,然而第十日的时候,昭宁帝忽然派来了一队特使,领头的便是大内总管王崇喜。 王崇喜此人自幼服侍昭宁帝,虽是太监之身,可极善察言观色,说是皇帝身边第一亲近人也不为过,文武百官后宫诸妃无不巴结贿赂,曲淳风曾经和他打过几次交道,但并未深交。 大队御林军快马加鞭来到泉州刺史府衙门前,一路尘埃飞扬,气势凛冽,沿途百姓还以为出了什么事,纷纷四处躲避,被吓的不敢出门,有胆子大的探头探脑,却见那队伍里有一辆装饰豪华的马车,从上面下来了一名宦官打扮的老太监。 特使三日前便到了,一直在驿馆休息整顿,吴显荣在泉州这个破地方待了十几年,哪里见过这么多宫里来的贵人,收到消息,一早就在官衙前候着了,满面笑颜,好不殷勤。 吴显荣见王崇喜下了马车,不顾自己刺史的身份,连忙迎了上去,腰都弯了几个度:“在下泉州刺史吴显荣,见过王大人,王大人远道而来辛苦了,我已经命人备好了酒菜,还请大人入内。” 王崇喜年过五旬,满脸褶皱,一双眼却精明锐利,臂弯里搭着一条拂尘,面对吴显荣的巴结,只是笑了笑,乍看也有几分慈祥之意,声音苍老:“咱家是奉了陛下的旨意前来宣读密旨,酒席稍后再说,敢问国师何在?” 话音未落,曲淳风便从里间走了出来,他一身国师白袍,外罩黑纱,发髻高束,饰太极冠玉,端的是仙风道骨,身后跟着天一门众弟子,除官纹腰佩,打扮一般无二。 王崇喜虽是大内总管,可到底也只是五品官,曲淳风不可能如吴显荣一般,亲自来门外等他。 王崇喜人精似的人,显然也知晓曲淳风的性子,也没拿什么架子,当即俯身行礼,满脸笑意:“老奴见过国师,京城一别,已有数月未见,您愈发风姿出众了。” 曲淳风不理他那些虚虚实实的夸赞话,只想知道皇帝为何会忽然派大队人马来此,抬手虚扶一把:“王公公此次前来可有要事?” 王崇喜道:“自然有要事,不过是密旨,只能说与国师一人听。” 第110章 捕捉 王崇喜是昭宁帝的亲信太监, 此次千里迢迢来到泉州本就不同寻常,更何况还有密旨要宣,曲淳风看了他一眼:“既如此, 王公公入内宣旨。” 大队御林军值守在外,加上天一门的人, 顷刻便将府衙守了个水泄不通,连只苍蝇也飞不出去, 曲淳风和王崇喜入了内室,正准备跪下听旨, 却被后者连忙扶起:“国师快起, 陛下特意嘱咐了,不必多礼,站着听旨便好。” 曲淳风闻言顺势站直了身体,不见半分受宠若惊,垂眸淡声道:“陛下有什么密旨,王公公请宣读。” 熟料王崇喜闻言面上却闪过一抹忧心忡忡,眉头也紧皱了起来, 走上前压低声音道:“国师应当知晓陛下密旨所为何事,便是那鲛人下落, 实不相瞒,早在数日前陛下就已经龙体有恙了, 日日靠奇珍异宝续命,生吊着一口气,实在等不得了,这才派咱家来协助国师。” 语罢长施一礼, 从袖中取出一封密信, 昭宁帝现在已经病得连笔都拿不起来了, 内容自然也只是底下人代笔,上面加以印鉴。 国君病重是大事,且不论太子尚且年幼,现如今南蛮北狄虎视眈眈,国丧一旦传出,局势必定颠覆,故而昭宁帝的病情只有少数几人知晓,他此次派王崇喜前来,无非就是对天一门上下起了疑心,明为协助,实是盯梢。 曲淳风将那封密信匆匆扫了眼,想起外间的大队御林军,指尖无声收紧,面上却是什么都看不出来:“陛下既然有旨,臣自当照办,只是海面多风浪,恐王公公经受不住,不如在驿馆休息,剩下的事交给在下便是。” 王崇喜竟是拒绝了:“咱家这条命早就是陛下的了,小小风浪又算什么,还请国师抓紧时日,早些寻到鲛人炼制长生药回去复命,否则洪大人在京中久久见不到你们,岂不是挂念?” 后面一句便是若有若无的威胁了。 曲淳风闻言目光冰冷了一瞬,他面无表情睨着王崇喜,直把对方盯得脸上的笑意都有些僵了,这才收回视线:“王公公想何时去?” 王崇喜躬身:“自然越快越好,今日最佳,明日也可。” 曲淳风闻言听不出情绪的道:“那就明日出发。” 语罢转身离开了房间,丝毫面子也不给王崇喜。 明宣和天一门众人守在外间,见曲淳风从里面走出来,连忙迎了上去,想问些什么,又恐人多眼杂,只能压低声音担忧问道:“师兄,无事?” 曲淳风摇头不语,只是看了眼暗中盯着他们的御林军:“王崇喜带了多少人来?” 明宣:“太多了,数不清。” 曲淳风:“……” 天一门众人虽有玄术加持,可也终究只是□□凡胎,以一当十可,以一当百却困难了,届时两方人若起了冲突,谁胜谁败还真不好说,曲淳风只能静观其变。 翌日清早,吴显荣便在王崇喜的授意下点齐了人马,带着数百精通水性的手下,还有一众大内高手浩浩荡荡的前往了海边,找水师提督调了几十艘战船在水上待命,对外只说皇帝要祭天祈福,闲杂人等通通回避。 王崇喜在侍卫的搀扶下从马车走出,堪堪落地就因为不适应湿软的沙地踉跄了一下,绯色的内侍袍服被海风吹得猎猎作响,干瘦的身躯就像一根在风雨中摇摇晃晃的枯草,随时会被吹走。 他急忙忙扶稳自己的纱帽,看向了前方骑在马上的曲淳风,提高了音量问道:“敢问国师,这天气如此恶劣,我等该如何寻找啊?” 明宣心想这个老东西既不会捉鲛人,跑来作甚,还当他有多厉害呢,原来也是个中看不中用的,小声对曲淳风道:“师兄,别理他。” 曲淳风翻身下马,亦是衣袍翻飞,他对王崇喜道:“既是寻找鲛人,自然是在海上找,公公若是身体不适,可在岸边等待。” 王崇喜自然是拒绝的,他在侍卫的搀扶下走上前来,恍若察觉不到曲淳风疏离的态度,满面笑意:“老奴无碍,等会儿上船之后便与国师同行,务必要早日完成陛下的吩咐。” 说话间,远处忽然传来一阵嘈杂的哭喊声,曲淳风循声看去,却见大批官兵与一群村民发生了争执,推搡间吵闹不休,眉头一皱,看向了吴显荣:“怎么回事?” 吴显荣对上他近乎锐利的目光,结结巴巴说不出话,大冷的天竟是出了满头的汗,一边用袖袍擦拭,一边道:“回……回国师……下官……下官……” 王崇喜见状直接出声道:“是咱家吩咐吴大人这么做的,替陛下寻找鲛人踪迹非同小可,万不能让无关紧要的人碍了事,这些渔民居住在海边不肯离去,只能强行驱赶,也是没办法的办法,还请国师谅解一二。” 那些官兵猖狂惯了,说是驱赶,却更像打家劫舍的土匪,冲进去后噼里啪啦一顿乱砸,看见什么值钱的东西直接据为己有,在大姑娘小媳妇身上毛手毛脚,他们的丈夫家人自然不依,两方人马便闹了起来。 “天理何在!天理何在!我们在这里住的好好的,你们这样不由分说的冲进来,与烧杀抢掠的土匪何异?!!” 为首的队正闻言直接一脚把说话的老伯踢到了地上,冷笑着道:“这天下是皇帝的天下,现如今朝廷有命,陛下祭天,闲人不得干扰,你们谁再阻拦,直接就地正法!” 说完锵的一声抽出了腰间佩刀,直直指向了地上的老伯,就在这时,一名少女忽然哭着扑过来挡住了刀刃:“不要杀我阿爹!” 赫然是阿瑛。 队正见她生的秀美,竟也没有发怒,而是哈哈大笑起来:“没想到这小小的渔村还有这么个俊女子,想留住你阿爹的性命可以,给老爷我回去做媳妇怎么样?” 说完直接将她从地上拽了起来,欲行轻薄之举,阿瑛吓的又哭又挣扎,连发巾钗环都掉了,林伯急的想上前阻拦,却被其余的官兵一脚踹了个底朝天。 队正死死攥着阿瑛,目光淫.邪:“好辣的小女子,正合了我的胃口,你若再不识趣,可别怪我不留情面,直接在此处撕了你的衣裳!” 说完正欲伸手,谁料眼前忽然闪现一抹白芒,一柄长剑带着破竹之势刺了过来,剑锋寒凉,刹那间便削去了他四根指头。队正躲闪不及,直接被溅了满脸血,定睛一看,却见自己手指被齐根斩去,惊慌失措的惨叫一声,捂着手在地上痛的满地打滚。 而那柄剑嗖的一声没入不远处的地面,粘稠的鲜血顺着剑身滑下,然后浸湿了下面的沙土。 一旁的官兵见状都傻眼了,反应过来纷纷拔剑,想看看谁这么大胆子敢杀朝廷命官,却见一名面若霜寒的白衣男子在众人的簇拥下走了过来,身后点头哈腰的正是他们的刺史大人。 有眼尖的已经认出来曲淳风,齐刷刷下跪行礼:“见过国师,见过刺史大人!” 吴显荣只恨不得冲上前去给他们一人一脚,踢死一个算一个,整天的溜须拍马,一到关键时刻就掉链子,跟在曲淳风身后,吓的大气也不敢喘。 曲淳风迈步过去,从地上抽出了自己的长剑,随手一甩,上面沾着的血迹便数甩落在地,这才锵一声动作利落的收剑入鞘,面色冰冷,声音沉沉:“你们就是这样驱赶村民的?” 队正捂着手在地上弓成了虾米,已经快痛晕厥过去了,哪里说得出话,他的手下倒是机灵,目光不经意一瞥,却发现地上有一颗不慎从阿瑛身上掉落的鲛珠,连忙爬过去捡了起来,见品质非凡,为了脱罪随口胡诌道:“国师明鉴,国师明鉴,属下等发现这名女子身份有疑,故而才对她多加盘查,这颗珠子价值连城,她一个贫民渔女哪里会有,一定是从豪门大户偷来的!” 说着跪在地上,高高举起了手,将那颗淡蓝色的鲛人泪珠捧到了曲淳风面前,阿瑛见状面色煞白,直觉浑身血液倒流,腿一软噗通一声跌坐在了地上,反应过来连滚带爬的就要抢回来:“不!那是我阿爹出海从贝壳里寻得的,不是偷的!” 一旁的官兵却直接将佩刀抵在了她的脖颈间,斥道:“国师面前,不得造次。” 曲淳风紧紧皱眉,恐泄露鲛人行踪,正准备将那颗鲛人泪珠毁掉,谁料却慢了一步,旁边忽然伸出一只苍老的手将珠子拿了过去。 王崇喜自幼伺候在昭宁帝身边,国库珍藏着什么他也一清二楚,但见他捏着那颗鲛人泪珠仔仔细细端详片刻,忽而出声道:“老奴怎么觉得这不是普通的珍珠。” 曲淳风淡淡阖目:“成色较旁的珠子要好些,却不稀奇,我来此地已久,见过不下十颗。” 王崇喜却没那么好糊弄,一边笑一边摇头:“国师有所不知,这鲛人泣珠和普通明珠是有区别的,泛月白之色,呈滴泪形,老奴若没记错,这颗珠子和楚宫国库里珍藏的鲛人泪珠一般无二。” 他说完看向面色煞白的阿瑛,一脸慈祥:“姑娘,你这颗珠子一定不是从贝壳中所得,而是鲛人泣出的眼泪。” 王崇喜一字一句道:“你一定见过鲛人。” 阿瑛慌张摇头:“不,我不知道你们在说什么,什么鲛人,这珠子是我阿爹出海捡得的。” 第111章 王公公叫你们救人呐~ 林伯也缓过劲来了, 忙从地上爬起来把阿瑛护在身后:“官老爷,这珠子真是小民出海所得,我祖祖辈辈世居于此, 可从未见过什么鲛人啊!” 王崇喜正欲说话, 曲淳风便已经打断他, 声音淡淡,似有不虞:“一颗普通的珠子而已,王公公若再纠缠不休,只怕已经日落西山了, 我们等得, 陛下可等得?” 阿瑛和林伯已经认出了他,纷纷面露惊诧, 却不敢出声, 显然没想到当初来借路讨水的穷酸秀才竟是当朝国师。 王崇喜听他把陛下搬出来,也不好再做什么,掂了掂手里的鲛人泪珠:“国师有所不知, 旁人可以暂且不捉, 只是这对父女必须留下来,待查明底细后再行处置。” 语罢挥手,那些从宫中被带出来的御林军便立刻上前将阿瑛和林伯捆起来强行押到了船上,王崇喜已经把话说到了这个份上, 曲淳风若再阻拦难免显得别有用心, 只好同意。 他们如此大张旗鼓的搜寻海面,普通鱼群都被吓的不敢冒头,更何况鲛人,故而曲淳风并不担忧,任由王崇喜去折腾, 折腾的动静越大越好。 只是希望,那鲛人不要傻到自己冒出来…… 曲淳风和王崇喜上了其中一艘船,另外十几艘分别朝着东南西三个方向去搜寻,另还有数百水中好手直接入水布下了天罗地网,知道的是搜寻鲛人,不知道的还以为在抓什么了不得的朝廷重犯。 这个办法又蠢又耗时间,在鲛人没有现身的情况下,无异于大海捞针,十年也未必能找得到。曲淳风偏偏不说,寻了个位置坐下,目光静谧的睨着起伏不定的海面。 王崇喜上了年纪,加上第一次坐船,难免头晕目眩,未过两个时辰便趴在围栏边吐的不行了,曲淳风看了一眼,收回视线:“王公公不如去岸上歇着,你若出了岔子,在下也不知该如何向陛下交待。” 王崇喜灌了好几口热茶,这才缓过劲来,面色苍白的被侍从搀扶着坐下,他见天一门众人事不关己的站在一旁,曲淳风又毫无动静,似是在看笑话,心中也有了些恼意,朝着皇城的方向拱手道:“陛下信任国师,视您为肱股之臣,故而将重任交托,可咱家今日一看,原来也不过如此,天一门能人异士众多,国师便是日日这样坐在船上搜寻鲛人的么?” 明宣在一旁听见,心想这个死太监,他们不坐在船上搜寻还能怎么搜寻,跳下去不淹死了吗。 曲淳风仿佛未听出他言语中的讽刺,坐在原位,不动如山:“说来惭愧,在下与师弟都不熟水性,实在有心无力,让公公见笑了。” 王崇喜闻言面色青了白,白了青,到底对曲淳风有几分忌惮,好悬忍下了一口气,然而没过多久派出去的水手就都狼狈的游回来了,因为天气寒凉,个个都冻得直打摆子。 王崇喜见状快步走上前问道:“可有发现鲛人踪迹?” 那为首的汉子跪在地上,冻的唇色青紫,哆哆嗦嗦道:“回……回大人……这海面辽阔……属下等实难搜寻啊……” “废物!” 王崇喜怒极声音拔高时,调子尖的都有些破音,他在甲板上急的来回踱步,像热锅上的蚂蚁,末了不知想出什么办法,忽的顿住了脚步:“来人!将那两个渔民带上来!” 曲淳风闻言倏的睁眼,面无表情看了过去:“公公想做什么?” 王崇喜也不装什么了,双手揣在袖子里,阴阳怪气的道:“国师既然不肯出力,咱家只有自己想办法了,那渔民既然有鲛人泪珠,十足十与鲛人有关系,他们的嘴就算是铁打的,咱家也得撬开。” 宫中阴司手段甚多,王崇喜又是一路摸爬滚打上来的,掌管着整个内廷的太监宫女,审问一事他最在行,私底下有个笑面蛇的称号,便是说他佛口蛇心,手段毒辣。 阿瑛和林伯很快被士兵押着带了上来,明晃晃捆在甲板的柱子上,王崇喜踱步到他们面前,最后停在了阿瑛身旁:“多好的小姑娘,若是扔到海里喂鱼,岂不白费了青春年华。” 林伯吓的脸色煞白:“官老爷,小女与此事无关啊,我们只是本本分分的渔民,从未犯过王法,请您开恩,请您开恩!” 说着老泪纵横,如果不是被捆着不能动弹,只怕现在已经跪下来磕头了。 王崇喜不为所动,将臂弯里的拂尘转了个圈:“咱家也不是那铁石心肠的人,只要你们老老实实交待,这鲛人泪是哪儿来的,又该如何寻到鲛人,我必定放了你们,而且荣华富贵,享之不尽。” 阿瑛咬死了一句话不改,冷冷偏过头:“我不知什么鲛人泪,更不知什么鲛人,这珠子是我阿爹在海里捡的。” 王崇喜看出她是个硬骨头,不吃点苦头只怕不会张嘴,抬手挥袖,冷笑道:“来人,将她扔进海里去,我倒要看看你阿爹是如何捡得这鲛人泪的,姑娘若能再捡一颗一模一样的,咱家便捞你上来。” 这样的天气,海水冰凉刺骨,铁打的汉子进去都只怕熬不住,更何况一名柔弱女子。 阿瑛头发被海风吹的凌乱,面色白得几近透明,毫无血色,闻言直接啐了一口,声音倔强:“狗官,有本事就杀了我!” 曲淳风思及上次自己与那条名为阿烬的人鱼在水下打斗,对方为了救阿瑛连命都不要,倘若真的看见阿瑛落水,只怕一定会从水面现身,缓缓摩挲指尖,正思忖着该怎么办,系统就弹了出来。 系统飞到曲淳风肩头落下,用翅膀焦急的拍了拍他的后颈:【亲,救救她。】 曲淳风心想这妖孽倒是善心,见两名官兵押着阿瑛往围栏边走去,看了眼明宣,后者便立刻心领神会的带着人上前拦住了他们去路:“站住!” 王崇喜见状瞪眼:“你们大胆,还不速速退下!” 天一门众人岿然不动,持剑相对,作对的意思太明显,御林军纷纷拔剑指向他们,双方竟隐隐形成了对峙之势。 王崇喜下意识看向曲淳风,指着明宣等人的手都气抖了,出声质问道:“敢问国师,天一门这是要造陛下的反吗?!” 天一门受皇权特许,可见官不拜,只需听从一人的命令,那便是当朝国君,现如今明晃晃的作对,不是造反是什么? 王崇喜是真的没想到他们胆子会大到这种地步,左右环视一圈,见这艘船上仅有一百余名御林军,不由得有些慌:“违背陛下命令,这可是死罪!” 天一门向来都是师弟听师兄的,师兄听师父的,师父听皇帝的,现如今皇帝不在,师父被软禁,他们自然只听命于曲淳风一人。 曲淳风暂时不想撕破脸皮,看了他一眼,似乎在笑,却又看不出什么笑意:“王公公无需惊慌,我等并无违背之意,只是陛下爱民如子,这位姑娘又身体娇弱,扔进海里只有死路一条,传出去岂不污了陛下圣名。” 王崇喜一直忠心于昭宁帝,现如今昭宁帝病重,急需鲛人炼制长生药,一时一刻都耽误不得,当下只觉曲淳风是故意为之,恨的牙痒痒:“两个贱民罢了,今日纵死在这里,那也是他们的造化,国师一再阻拦,不分尊卑上下,莫不是巴不得陛下早日驾崩,可别枉费了洪大人栽培你的一片苦心!” 听他一再提起洪观微,曲淳风目光也冷了下来:“陛下既将重任交与我,那便容不得旁人发号施令,论尊卑,公公只是一个五品内监,又何来的胆子在我面前颐指气使?” 他语罢,掌心凝聚玄气,袖袍一翻直接拍向了身旁的椅子,只听砰的一声巨响,那木椅竟是瞬间炸裂开来,将王崇喜吓的趔趄后退,心惊胆颤不敢再言语半分。 曲淳风冷冷环视四周:“再有忤逆犯上者,便是如此下场。” 王崇喜捂着心口,一口气喘不上来,只让人觉得他下一秒就会晕厥过去,侍卫连忙将他搀到一旁坐下,请了随行的医官来把脉施针。 明宣见状看了眼阿瑛:“大师兄,这姑娘该怎么办?” 曲淳风:“放了。” 王崇喜闻言一下从椅子上支楞起来了:“不能放!” 曲淳风一个眼神扫过去,王崇喜又蔫了,下意识往椅子里面缩了缩,声音不自觉降了几个调,却仍是梗着脖子道:“不能放,这两个人不能放,但凡有关鲛人踪迹的都不能放,不伤性命也可,待着陆之后直接押送刑狱,谅他们不敢不招!” 若不是船上没刑具,王崇喜早就动手了。 阿瑛看出他们意图搜寻鲛人,自己横竖都是死路一条,不由得万念俱灰,痛苦的闭了闭眼。 曲淳风闻言正欲说话,身后忽然传来一阵惊呼声,紧接着是重物落水的声音,下意识回头,却见阿瑛竟是冲开侍卫的阻拦直接纵身跳了下去,几个海浪打来,须臾便不见了身形。 林伯目眦欲裂的喊道:“阿瑛!” 明宣也慌了神:“大师兄,我们该怎么办,她身上还绑着绳索呢!” 曲淳风走至围栏边往下看去,没发现阿瑛的任何踪迹,沉声命令道:“熟识水性的速速下海,把人给我救回来!” 船上的那些官兵不少都是水师出身,闻言三两下脱掉衣服,下饺子似的跳入了海中,王崇喜也跟着挤了上来:“快快快,把人捞起来,万不能让她跑了!” 官府派出数十艘战船,又大肆驱赶渔民,这么大的动静鲛人怎么可能没有察觉,阿烬忧心林伯一家,一直隐在暗处,却见他们被官兵抓住,几次三番想去救人,却被同伴阻拦难以挣脱,如今眼见着阿瑛跳海,再也忍不住,奋力挣脱游向了官船。 王崇喜虽老眼昏花,可也不至于全瞎,他原本正站在围栏边观察情况,却忽的看见海面有一抹上半身为人,下半身为鱼的影子飞快游过,心脏狂跳不止,瞪大眼睛指着海面对官兵吩咐道:“快快快,鲛鲛鲛……鲛人!” 那些官兵原本正在四处搜寻阿瑛的身影,忽而听见王崇喜的声音,不由得纷纷冒头看向船上,却见他正指着海面一脸激动的说着什么,只是海浪声太大,加上距离太远,听不太清楚。 曲淳风淡淡抬眼,看向那些官兵道:“王公公叫你们快点救人,听不见吗?” 语罢拈起一粒碎石,暗中击向王崇喜脚腕,后者站立不稳,噗通一声直接从围栏上摔了下来,重重跌在了甲板上。 第112章 沉船 那些入水的官兵自然是寻不见阿瑛的, 因为水温寒凉,加上浪潮汹涌,他们只敢在浅处寻找, 最后实在找不到, 纷纷从海面冒头:“大人,我们未见那女子的踪影啊!” 曲淳风料想阿瑛怕是被阿烬救走了,正欲开口让他们撤回来, 刚才摔倒的王崇喜忽然一瘸一拐的挤上了围栏, 指着海面厉声斥道:“混账, 刚才鲛人现身了你们都看不见吗,还不赶紧去捉!” 王崇喜看见鲛人,当下是什么也顾不得了, 对一旁的侍卫连声吩咐道:“速速将其余的船召集回来,还有, 传令给水师提督王乾明,让他点齐火炮协助,务必要把鲛人一网打尽!” 这火炮是前些年从西洋传过来的,威力巨大,但因为造价昂贵不易运输, 非大战不得轻用, 王崇喜这是下了死手了。 曲淳风从海面收回目光:“公公怕不是老眼昏花, 看错了,淳风并未看见有什么鲛人。” 王崇喜心中打定主意等回京之后, 一定要在皇帝面前好好参曲淳风一本, 暂且压着没与他起冲突,却免不了冷嘲热讽几句:“国师正当盛年,怎么还比不上咱家这老眼昏花的, 我丑话且说在前面,倘若不能寻到鲛人,不止是国师你,不止是天一门上下,就连咱家也得人头落地!” 天子一怒,伏尸百万,绝不是虚言。 原本去其他方向搜寻的船只收到指令,都纷纷返了回来,曲淳风站在甲板上,将被风吹乱的袖袍捋平:“公公炸死那些鲛人,莫不是想让在下用死尸给陛下炼制长生药?” 王崇喜看了他一眼,似笑非笑道:“能捉活的自然捉活的,若捉不到,尸体也是好的,国师大人就莫挑剔了。” 他说着,命人将林伯押了过来:“左右这老头子也没了作用,不如直接丢下去,既然他的女儿能引来鲛人,说不定他也能引来鲛人。” 御林军听了指令正欲动手,曲淳风却将长剑一横,直接击中了他们肩头,他出手迅如闪电,士兵虽有厚厚的盔甲抵挡,但还是趔趄着后退了几步。 如果说王崇喜一开始只是怀疑曲淳风想造反,那么现在则是真的确定他想造反了,声音又惊又骇:“曲……曲淳风……你到底想做什么!” 曲淳风当初虽是刻意潜入渔村,却到底受林伯不少照顾,阿瑛已然下落不明,他不可能再任由王崇喜把人推下去,目光凛然:“我说过,此事陛下既交给了我,便容不得旁人越俎代庖。” 他说出这句话,无异于撕破了脸皮,现如今周围所有的船都聚了过来,御林军也集中在了一起,王崇喜自觉身后有倚仗,说话也硬气了几分,冷笑道:“等国师捉到鲛人,再说此话不迟,咱家是奉了陛下的旨意行事,违令者斩,你若再阻拦,可休怪我不留情面!来啊,把这渔民给咱家扔进海里,天一门若有谁再阻拦,直接杀无赦!” 说话间,他们全然没有察觉到船只已经偏离了最开始的航向,并逐渐往大海深处驶去,不知是不是因为天色渐暗的原因,天边乌云翻滚,海面虽平静,却带着一股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气息。 就在此时,远处的海面忽然传来一阵缥缈幽远的歌声,在海风的吹拂下传来,听不出词也听不出调,却让人听了目眩神迷。 王崇喜原本满心怒火,听见这歌声目光呆滞了一瞬,竟诡异的安静了下来,他不知看见了什么,像是陷入某种美妙的梦境难以自拔,眼中满是希冀的亮光,靠着围栏缓缓坐了下来,已然失去行动能力。 再看其他人,也是和王崇喜一般无二的状况,官兵连兵器都拿不稳了,刀剑噼里啪啦掉在甲板上,声响不绝于耳。 曲淳风神智恍惚了一瞬,随即又强行恢复几分清醒,他扶着围栏艰难站稳身形,不知是不是错觉,远处的海面似乎有不少鲛人现身而出,那蛊惑人心的歌声也是出自他们口中。 明宣走路摇摇晃晃,一派醉生梦死的模样:“师……师兄……我头好晕啊……脚底下好像有棉花……” 没过多久,天边忽然乌云密布,伴随着轰隆一声雷电巨响,瞬间下起了瓢泼大雨,上了经验的老渔民都知道,风雨天出海最是危险,一个不好,海浪打来的时候连人带船都得翻。 大海就像一头蛰伏着的巨兽,那震耳欲聋的雷电声似乎唤醒了它,远处海面顿时掀起了滔天巨浪,比船身还高,重重打来时就连固若金汤的战船都歪斜不已,噗通噗通掉了不少人下去。 曲淳风在甲板上艰难稳住身形,大雨倾盆而下,让他的视线都有些模糊,他攥住一名水师的肩膀,力道大得几欲将对方肩骨捏碎,厉声斥道:“快去打舵转向,速速回岸!” 那水师因为疼痛从幻术中清醒了过来,看见眼前这风雨飘摇的一幕,人都吓傻了,反应过来连滚带爬的跑向了操控航向的地方,然而这战船巨大,仅靠他一人之力根本转不动船舵,声嘶力竭的吼道:“大人!这风浪实在太大,倘若偏转航向定会与其他的船撞上,咱们还是速速弃船逃命!” 他话音刚落,又一波巨浪打来,船身这次翻的更狠,直接和邻近的一艘战船撞上了,只听砰的一声巨响,桅杆断裂直接砸了下来,将甲板撞出了一个巨坑,外间的海水不停涌入,船身已经有三分之二都浸在了海中。 曲淳风见势不好,直接用剑劈开了林伯身上的绳索:“你熟水性,下面有小船,速速逃命去!” 明宣刚才不慎撞到桅杆,因为疼痛刺激,瞬间从幻术中清醒了过来,他看见眼前这一幕也傻了,一边扶住身旁的师兄弟,一边惊慌失措道:“师兄!船快翻了,我们该怎么办啊!” 此次出海的官兵全都精通水性,反倒是天一门这群人,个个都是旱鸭子,没一个会游水的,曲淳风见不远处的海面上漂浮着几艘用来探路的小木船,厉声道:“快跳下去找船!” 再慢些如果船翻了,便会被重物压得难以脱身。 明宣闻言瞪大了眼睛,因为过于惊骇声音都有些变调,结结巴巴道:“跳跳跳……跳下去?!” 他不会游水,哪里有胆子跳进去,脸色都煞白煞白的。 曲淳风没时间跟他们耗了,直接揪住明宣的衣领一掌将他拍了下去,旁边站着的几个弟子,有一个算一个全部被他扔进了海里,只剩一个最小的师弟,在曲淳风看过来时,哆哆嗦嗦的站在围栏边道:“师师师……师兄,你别过来,我自己跳。” 说完一咬牙一闭眼,大着胆子噗通一声跳了下去。 曲淳风见船上已经没了天一门的人,也纵身跳入了水中,没过多久那船吃水不住,轰然一声倒了下来,溅起万丈水花,周遭漂浮的木板等物被瞬间击出了数十米远。 曲淳风落入水中的一瞬,本能闭眼屏住了呼吸,周遭海水密不透风的将他淹没,耳边的声音也跟着不真切起来,他还未来得及去找寻那些师弟,水底暗处就忽然有一只冰凉的手攥住了他,并扣紧他的腰身,将他托出了水面。 曲淳风一惊,下意识睁眼,就对上一张妖冶的脸,眼眸狭长上扬,不是临渊是谁。 曲淳风心跳莫名漏了一拍:“你怎么在这里!” 临渊静静看着他,墨蓝色的双眼窥不出什么情绪,闻言细长的眉梢微挑,眯了眯眼:“这句话难道不该我来问你吗?” 他仍托着曲淳风的身躯,全然忘了自己曾将鲛珠给了面前这名人类,对方根本不惧海水。 曲淳风有心解释,却顾不得那么多,想挣脱临渊的束缚,然而对方尖锐的指甲就像铜铁浇筑的一般,纹丝不动,眉头紧皱,罕见带了一丝急促,沉声道:“在下的师弟不识水性,在水中待久了会有性命之忧!” 仿佛是为了应证他的话,明宣在不远处的海面胡乱扑腾,水花四溅,连呛了好几口水:“救命啊师兄咳咳!我不会凫水!救命啊!” 临渊看了一眼,冷冰冰收回视线:“他们都是坏人。” 曲淳风下了死力掰开他的手:“他们与在下都是一样的人。” 临渊闻言有些生气:“你!” 那些官兵捕杀鲛人,残害百姓,难道曲淳风也想和他们一样吗? 临渊一个错神的功夫,曲淳风便已挣脱他,朝着远处奋力游去,将溺水的明宣捞上了一块浮木板,然而风浪急促,几个浪头打来,本就分散的天一门弟子便直接被打散在了各处,等曲淳风把人救上来,黄花菜都凉了。 见临渊在原地一直不动,一条人鱼悄然游到了他身旁,声音焦急:“少主,林伯已经救到了,我们快撤离。” 临渊狠狠皱起了细长的眉头,却没立即离开,而是道:“把那些穿白衣的人类一起带走!” 语罢重新扎入水中,墨蓝色的鱼尾掀起一阵浪花。 曲淳风正准备去救另一名师弟,却见四周忽然浮现不少鲛人,救起天一门分散的众人游向了大海的东面,不由得愣住了,就在这时,临渊忽然游过来攥住了他的手腕,又气又恨的道:“还不快走,等会儿风浪大的时候就走不脱了。” 语罢不由分说,带着他飞速朝东面游去,身后数十艘船因为风浪打击纷纷相撞,挨个都沉了下去。 第113章 谁 捉谁 明宣在水中死命扑腾, 淹的只剩半条命了,恍惚间只觉得有一只冰凉的手穿过自己腰身,带着他往远处游去。明宣眼睛被海水蛰的睁不开, 一双手胡乱摸索着:“师兄, 是你吗师兄?!” 他指尖不慎触碰到鲛人赤.裸的身躯,又闪电般缩了回来,内心惊骇异常,这肯定不是曲淳风, 曲淳风怎么可能不穿衣服! 明宣慌了神:“你到底是谁?!” 那鲛人看了一眼, 大概觉得他聒噪, 直接把明宣的头按进水里,等他呛的说不出话来,这才继续朝着东面的一座小岛游去。 现在官兵已经发现了他们的踪迹,自然不可能在附近就停下,明宣只觉得自己在水里泡了很久很久,那人带着他也游了很久很久, 最后终于把他扔在了一座偏僻的海岛上—— 连带着天一门的若干师兄弟。 临渊扣紧曲淳风的腰身, 虽是游到了岸边,却并不让他上岸, 墨蓝色的长发在水面铺展开, 颈间带着一条用红线穿着的古玉, 在苍白泛青的皮肤衬托下显得十分刺眼。 临渊静静看着他,声音冷冷,带着几分压抑的怒气:“你和那些官兵是一伙的?” 他迫切希望对方能给他一个否定的答案。 曲淳风本就不是什么善于解释的性子, 又或者临渊这话本来也没有什么错, 他浸在冰凉的海水里, 身上没有丝毫温度, 连带着面色也是寡淡的,闻言沉默一瞬,才出声道:“……在下乃大楚国师,奉陛下之命,捕捉鲛人炼制长生之药。” 他近乎坦荡的说出了这番话,似乎丝毫不在意鲛人锋利尖锐的指尖可以轻易将他的血肉之躯撕成两半。 临渊全然没想到曲淳风还有这样一层身份,墨蓝色的瞳孔骤缩成了一条细线,像蛇类动物般闪着无机质的光芒,硬生生让人看出几分毛骨悚然:“你想抓我们炼药?” 曲淳风闭了闭眼,有些不知该如何回应,他只能挣脱开临渊的手,转身步伐踉跄的爬上了岸边,挨个去查看那些师弟的情况,虽然大部分都陷入了昏迷,但好在性命无忧。 临渊见他不理自己,正欲上前,一旁的鲛人却伸手拉住了他,低声警告道:“少主,这些人类很危险,不要靠近他们!” 临渊不理,他望着曲淳风的背影,罕见带了几分固执,希望对方能转过身来解释一句什么,但曲淳风什么动作都没有,背对着临渊,久久都未回头,似乎已经不知该如何面对他。 到底还是走到今天这一步了。 曲淳风闭目,缓缓握紧了手中的长剑,心中隐隐感到后悔,也许他当初潜伏进渔村根本是个错误的选择,现如今瞻前顾后,什么都做不了,竟比上一世直接屠村的结果来的还要糟糕。 风雨不知何时渐渐的停息了下来,夜色却愈发浓稠,冷风簌簌吹来,直接将身上的衣衫吹干了,却是遍体生凉。 曲淳风在地上盘膝而坐,习惯用平静的表情来掩饰内心的一团慌乱,他耳尖微动,听见另一边传来隐隐约约的哭泣声,像是林伯和阿瑛他们。 阿瑛被救上来了,鬓发散乱的倒在地上,唇色青紫,冻的说不出话,林伯见她这幅模样,不由得老泪纵横,将她从地上扶起,又恨又心疼:“傻孩子,爹辛辛苦苦把你养这么大,你怎么就寻了短见,你若是死了,留我一个人怎么办,将来又如何去九泉之下见你娘?!” 阿瑛只是哭,伏在他怀里泣不成声,她到底只是一介弱质女流,生怕自己被那些官兵捉回大狱去折辱,受不住酷刑将阿烬他们的下落说了出来,又不知曲淳风是敌是友,脑子一糊涂便想跳水寻死,现如今被救起来才觉得后怕,眼泪一个劲往下掉:“阿爹……我……我知错了……” 早些年天下战乱不止,四方割据,朝廷四处抓捕壮丁去打仗,以致家家户户都丧失了主要劳动力,再加上连年干旱,粮食颗粒无收,大部分百姓都只得背井离乡,寻求安身之所。 林伯他们的先祖曾是前朝威远将军王凌松麾下的一支军队,因为不愿受昏君所驱,便在打仗之时携带家眷趁乱出逃,走水路想躲避朝廷追捕,谁料途中经历风浪翻船,幸而被鲛人所救,这才得以保全性命。 他们感念鲛人恩德,发誓不对外界说出他们的存在,便世代在此扎根,繁衍生息,在一个小小的渔村久居守候二百余年。 然而天下到底还是没有不透风的墙,昭宁帝昏庸无道,妄求长生之术,直接盯上了鲛人一族,村民们原本平静安稳的生活就这么被打破了。 大抵察觉到曲淳风的内心不太平静,系统静悄悄飞了出来,低声安慰他:【有时候人生就是这样的,没办法兼顾两全。】 老实说,曲淳风并不算坏,和前面几任宿主相比,他甚至都没有什么坏心思,充其量只是这个封建朝代下被洗脑过度的愚忠之臣。 又或者不是愚忠,他仅仅想在皇权的压迫下,保全师门一脉,洪观微病重被软禁,底下的师弟又不成气候,只能由他来挑起这个大梁。 曲淳风既对同门兄弟视若手足,且尊师重道,又怎会是一个十足冷血的人,早在他将临渊放回海中的那一日,心境便产生了变化,不似从前漠视无辜之人的性命。 他听见系统的话,身形顿了顿,声音沙哑:“阁下既是神,可否教教在下该怎么做?” 他杀不了鲛人,却也不能眼睁睁看着同门师弟毒发而亡,进退两难。 系统哼哼唧唧的不说话,心想这个宿主忒善变,之前还骂自己是妖孽呢,现在又变成神了,轻轻扇动翅膀道:【神只能救你们,但路是靠你们自己选的。】 你只管善良,上天自有衡量…… 这世间既分善恶,也分报应与恩赐,曲淳风上一世得了报应,这一世是否该行善事,得一回恩赐? 系统用翅膀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你知道吗,重来一次的机会其实很难得,比什么长生不老还要珍贵,别浪费,也别辜负。】 曲淳风不知是想明白了还是没想明白,陷入沉默中,久久都没言语,直到临渊忽然游到他面前,从水中浮现身躯,这才怔然抬眼。 临渊胸膛起伏不定,看的出来仍是余怒未消,他睨着曲淳风冷声道:“我不该救你的。” 他说这话时,抿紧了苍白的唇,带着几分赌气的意味,不知是不是哭过,眼圈有些发红。 曲淳风也觉得他不该救自己,可偏偏临渊就是救了,发上饰着的太极冠玉在夜色下闪过一抹莹润的光泽,低声道:“你确实不该救我……” 这句话比吵架更令人来气,临渊闻言直接把曲淳风从岸边拽了下来,攥着他的手腕一言不发往海面远处游去,曲淳风不知他想做些什么,却也没有挣扎,任由临渊将他带离了此处。 大海阔不知几千里也,岛屿自然多如星子,临渊也没游远,停在了附近一处比较清净的小岛旁,然后游上岸边,把曲淳风压在了身下,鲛人墨蓝色的长发垂落下来,在夜风吹拂下掠过脸 畔,引起一阵轻痒。 二者下半身都还浸在水里,临渊尖锐的指甲抵着曲淳风的咽喉,一双眼除了妖气,还有无声的危险:“你信不信我现在就杀了你!” 曲淳风的回答是闭眼,任由他宰割施为,然而静等半天也没等来预想中的疼痛,下唇被人忽的咬住,传来一阵针扎似的感觉。 曲淳风诧异的睁开眼,却猝不及防对上临渊那双墨蓝色的瞳孔,他攥住对方的肩膀,似乎想推开,但不知为什么,几经犹豫,却越收越紧,最后翻身将他压在了身下,低头吻了上去。 他们都需要一个发泄的途径。 曲淳风罕少主动亲吻临渊,今夜却只觉有一团火在胸腔中不断燃烧,灼得肺腑生疼,他捧着鲛人光滑细腻的脸反复摩挲,只觉触感微凉如玉石一般,噙住对方殷红柔软的唇掠夺侵占,修长的五指在墨蓝色的发间穿梭游走,颜色对比分明。 他的手逐渐往下,却触碰到临渊鱼尾上冰凉的鳞片,像是在触摸什么巧夺天工的工艺品一般,生平第一次如此细致的感受着,最后终于停下亲吻,喘息道:“腿。” 曲淳风在面前这条绝色鲛人的引诱下,早已不再是当初看姑娘两眼就会不好意思的愣头青了,他抵住临渊的尾巴,微微用了些力,再次重复道:“腿。” 临渊躺在湿软的沙地上,睁眼静静的看向他,半晌后,鱼尾轻摆,重新分化成了一双修长有力的腿,挑不出一丝瑕疵,堪称完美。 曲淳风攥住他的脚腕,抚摸着他细长的脚踝,复又重新吻住了临渊。 后者无力仰头,虽然不痛,但双腿被分开的时候,总有一种鱼尾从中间被劈开的感觉,心中莫名有一丝不安,本能想合拢,但最后的结果就是被曲淳风强行分开。 明宣等人呛水昏迷了一夜,翌日清早太阳初升的时候,终于纷纷苏醒,明宣只觉喉咙干涩不已,他捂着头从地上踉踉跄跄的站起身,看见眼前这一幕却惊呆了。 只见他们所有人正身处一片海岛之上,周围时不时游过几名上半身为人,下半身为鱼的鲛人,他们大抵不经常看见人类,时不时就会投来视线,暗中打量着明宣他们。 明宣见状先是一惊,反应过来环顾四周,欣喜若狂的喊道:“大师兄!快来捉鲛人啊!!!!” 他此言一出,原本正在水中游玩的鲛人忽然都看了过来,几十双眼睛冷冰冰的盯着他。 明宣:“……” 现在的情况是,鲛人数量>天一门弟子的数量 第114章 我的尾巴只给你4摸哦 明宣的想法很简单, 世上如果真的有鲛人,他们捉回去交差就完事儿了,然而话一出口, 这才发现不太对劲,被那群鲛人盯得毛骨悚然, 身体都僵了。 他大师兄呢?他大师兄呢? 明义见势不好, 暗中拉了拉明宣的袖子, 满脸尴尬的小声急道:“二师兄, 你别喊了!” 这摆明是人家的地盘,喊什么捉鲛人,那不是茅厕里打灯笼找死吗,猪八戒也没笨到这个地步啊! 明宣在曲淳风这个活阎王的手底下艰难求生这么久, 别的不说, 见风使舵的本事一流,反应过来立刻后退了一步,觉得不太安全,又退了一大步,对那些鲛人结结巴巴的道:“在下只是开个玩笑……开个玩笑……” 其中一条金色鱼尾的鲛人见状嗤笑出声,修长的尾巴甩了一下, 掀起的水花直接溅了明宣满身:“笨蛋。” “?!!!!” 明宣猝不及防被溅了一身水,闻言气的险些跳脚, 心想这鲛人长的跟皇宫池子里养的小金鱼儿似的, 凭什么骂自己笨, 撸着袖子就想上前找他理论,却被明义一把拽了回去, 死死按住不得动弹, 只听明义低声劝道:“二师兄, 现在大师兄不在,我们别与他们起冲突,好汉不吃眼前亏。” 明宣一听有道理,立刻把迈出去的脚缩了回来:“你说的对,好汉不吃眼前亏。” 明义:“……” 天一门的弟子三三两两苏醒后,都察觉不对,本能聚在一处,显然也发现了不对劲,环顾四周一圈,却没看见曲淳风的踪影,不由得担忧出声:“大师兄哪儿去了?” “对啊,怎么没看见大师兄?” “该不会被这群鲛人抓走了?” 天一门众人浑然不知,他们心心念念的大师兄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其实就在离此处不远的一座小海岛上。 昨夜一番颠倒,临渊已经精疲力尽,他躺在曲淳风脱下来的外袍上,墨蓝色的长发遮住了大半身躯,双腿因为维持同一个姿势太久,已经有些合不拢了,缓慢平息片刻,才重新变回了鱼尾,只是看起来有些蔫蔫的。 曲淳风坐在一旁,想起昨夜发生的事,闭目揉了揉太阳穴,已经不太记得自己上次这样情绪失控是什么时候了,眼角余光不经意瞥到临渊,见对方似有苏醒的趋势,不由得僵住了身形。 临渊醒来第一个感觉就是尾巴疼,像是被人劈开了一样,怎么动都不对劲,他不由得皱起了细长的眉头,下意识想起身,却因为周身疼痛又跌了回去。 曲淳风眼疾手快扶住了他,眉头紧锁,低声问道:“你怎么了?” 总是木头一样愣的人,语气竟罕见听出了几分担忧。 临渊已经不知道是该生气还是该高兴了,狭长的眼睛眯了眯,一把攥住曲淳风的衣领,迫使对方靠近自己:“你不是想捉鲛人炼药吗?怎么不把我捉回去?” 曲淳风不语。 临渊最讨厌他不说话,人类的心肠弯弯绕绕,他怎么猜得到曲淳风在想些什么,力道大得指尖已经隐隐泛青:“你怎么不把我捉回去炼药?” 曲淳风皱眉,一双清冷的眼从来都是那么认真:“我不会杀你。” 他如果真的想杀临渊,鲛人一族活不到现在。 官兵出海搜寻鲛人时,临渊潜伏在海底什么都看见了,他看见曲淳风几次三番救下阿瑛和林伯,也看见他和另一个穿官服的老太监起了冲突。 他知道……他知道曲淳风不是坏人…… 但对方偏偏一句话都不解释,让人气的牙痒痒。 临渊紧盯着曲淳风的眼睛,片刻后,终于松懈了指尖的力道,曲淳风垂眸看了眼自己的手,指尖微动,似乎想做些什么,却又迟迟没有动。 临渊心想自己为什么要选一块木头当伴侣,真是气死鱼了,尾巴一甩,直接游入了海中,徒留一件外衫孤零零的躺在地上,他从水面浮起,见曲淳风还坐在原地不动弹,抬眼看了过去:“还不走,想在这里待一辈子吗?” 曲淳风闻言回神,从地上起身,捡起自己的外袍抖干净沙砾,这才走向海中,临渊嫌他动作慢,直接将他拽了下来,带着曲淳风朝之前的那个海岛游去。 无论是身重剧毒也好,还是洪观微被软禁也好,这些事曲淳风都不愿对外说出口,他敏锐察觉到临渊在生气,所能做的却只有沉默以对:“……在下有苦衷,并非有意杀戮。” 虽然依旧什么信息都没透露,但这一句不像解释的解释对于曲淳风的性子来说也已经很难得了,临渊的脾气顿时就像针扎的皮球,一下子泄了气,他干脆停下游水的动作,转身看向了曲淳风:“你有什么苦衷,我帮你。” 曲淳风却道:“你帮不了。” 他说完,见临渊赤.裸着上半身,肩头脖颈斑斑点点全是某种暧昧的红痕,看起来十分醒目,昨夜的记忆纷纷回笼,难免有些不自在,把手中的外袍给临渊披上,皱眉低声道:“不许脱。” 天一门还有众多师弟,万一瞧见了…… 临渊不屑的嗤笑一声,眼下泪痣醉人:“我又不是姑娘。” 他还记得曲淳风天天叫他姑娘姑娘的事。 曲淳风在这件事上罕见的有些态度强硬,严肃古板像个老学究,抿唇道:“那也不可,总之不许脱。” 临渊似笑非笑的勾唇,懒懒掀起时,那双眼睛比狐狸还媚三分:“我凭什么听你的?” 他说完环住曲淳风的腰,紧紧贴着他,柔软殷红的唇落在他耳垂上,轻轻咬了一下,余息氤氲:“你要是答应娶我,我就听你的……” 说起娶这个字,临渊似乎十分高兴,鱼尾在水里欢快的甩了甩。 曲淳风闻言垂眸,见他脖颈间还带着自己送的古玉,半遮半掩的挡在衣襟下,心头忽然说不清是个什么感觉,心想自己如今朝不保夕,连性命都不知能留存到几时,又如何给临渊承诺。 他指尖微动,有些控制不住的,缓缓抱紧了面前这条鲛人,感受着对方冰凉的身躯,只觉熟悉到了骨子里,因为他的这个举动,对方乱动的鱼尾也罕见的安静了下来,乖顺得不得了。 曲淳风总觉得这个举动有些逾礼,但一想他们更亲密的事都做过了,也就不觉得有什么,他什么都没说,静静抱了临渊一会儿,便松开了手:“我们回去。” 临渊挺好哄的,单纯的思维也没想那么多,只觉得曲淳风既然抱了自己,那就是答应了,心情颇好,鱼尾轻摆,带着曲淳风游向了海岛。 天一门众人远远看见他的身影,纷纷面露欣喜,连忙走向了岸边:“大师兄!大师兄!” 曲淳风上了岸,见他们都完好无损,心中悬着的一颗石头也落了地,他拧干衣袍下摆的水渍,见周围四处都是鲛人,恐他们做出什么事来,出声告诫道:“我们暂且在此处休整,不得对那些鲛人出手。” 此言一出,众人都纷纷看向了明宣,目光怪异的打量着他, 明宣脸不红心不跳:“大师兄,你放心,我一定会约束好底下的师弟,不让他们乱来。” 曲淳风点头,不疑有他,正准备说些什么,却见那些师弟的目光穿过自己肩头,都不约而同看向了另一处地方,动作微顿,下意识转过了身。 鲛人形貌昳丽,临渊更是其中的佼佼者,一张脸生得颠倒众生,就连曲淳风初见的时候都恍了一下神,更何况这些修为火候都不到家的小师弟,临渊不似那些鲛人远离岸边,直接坐在了岸边的一块礁石上,墨蓝色的鱼尾修长有力,懒懒的浸在水中,鱼鳞剔透晶莹,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天一门众人还是第一次见到传说中的鲛人,而且是活生生的,好奇也好,惊艳也好,都免不了打量一番,而且有眼尖的师弟发现,临渊身上披着的还是曲淳风的外衫。 意识到这一点后,他们像是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眼睛都亮了几分,但碍于曲淳风平日的威严,都没敢开口问,只有明宣这个说话不过脑的出声问道:“大师兄,你和那个鲛人……” 话未说完,他猝不及防对上曲淳风冷冰冰的视线,吓了一跳,剩下的几个字一囫囵就咽回了肚子里,噎的难受。 曲淳风见状这才收回视线,走到了不远处的一棵树下坐着。 明义推了明宣一把:“叫你胡说,惹大师兄生气了。” 明宣道:“我哪里惹大师兄生气了,我就是想问问他和那个鲛人是什么关系,难道你们就不好奇?” 明义心想好奇归好奇,可还有一句老话说的好,好奇害死猫,有些事心照不宣就行了,何必大咧咧摊在日头底下问出来。 可惜他懂这个道理,明宣却未必懂,他还记得曲淳风和自己说过,这世上并没有什么鲛人,今日一见,竟是活生生存在的,身为炼丹的道士,对于自己不了解的生物难免抱着一丝好奇。 大多数鲛人对于人类似乎都抱着一种警惕,因此只是远远的在周围看着,并不上前,只有临渊敢坐在礁石边。 明宣看了看在树下闭目养神的曲淳风,又看了看临渊那条修长有力的鱼尾,悄悄的走到了他身旁,出声问道:“姑娘,你可否把尾巴借在下一观?” 在临渊穿着衣服的情况下,那张雌雄莫辨的脸依旧具有相当的迷惑性,他原本正在对着太阳晒自己的尾巴,听见这熟悉的发言,不由得抬眼看了过去,却见是曲淳风的师弟。 临渊淡淡挑眉:“你想摸我的尾巴?” 他太绝色,明宣被看的有些不好意思,但还是小鸡啄米似的点了点头,毕竟人长出鱼尾巴这种事实在是世所罕见,丝毫没有察觉原本在树下养神的大师兄不知何时提剑走到了他身后。 临渊鱼尾轻动,直接甩了明宣一身水,拒绝的干脆利落:“不可以。” 明宣只觉自己这些时日与水十分有缘,他用袖子惨兮兮的抹了把脸,也觉得这个要求有些唐突,正准备告辞离开,谁料一转身就发现曲淳风正站在自己身后:“……” 明宣眨了眨眼,虽然他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但后背莫名感觉凉飕飕的:“大师兄?” 曲淳风锵一声把手中的剑插. 入地下,只觉这个师弟从小到大没有一次是让人省心的,沉声皱眉道:“再让我看见你与鲛人说话,便自己跳进海里去。” 明宣:“……” 明宣也不明白为什么,可能大师兄对他们的爱已经消失了,他惨兮兮的回到了树底下,隔着一段距离,却见大师兄原地打坐后,那鲛人直接把尾巴搭在了曲淳风膝上。 临渊对自己漂亮的尾巴感到相当骄傲,尾巴尖轻轻蹭了蹭曲淳风的手腕:“只给你摸哦。” 第115章 有情1况 现如今官府派出的数十艘战船皆毁, 天一门弟子只能暂居此岛,静观其变,每天除了捉捉鱼, 生生火,再就是围观围观他们那不近女色的大师兄和那条蓝尾巴鲛人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明宣不会抓鱼,只能负责捡柴火,他眼见曲淳风又像往常一样, 独自坐在远处打坐修炼,而那条模样极漂亮的鲛人则游过去,没骨头似的粘着他, 一次次被曲淳风冷血无情的推开,一次次不厌其烦的往上靠。 明宣和明义头挨着头,一边生火烤鱼, 一边嘀嘀咕咕:“那条鲛人是不是喜欢大师兄?” 明义看了一眼,然后收回视线:“应该是。” 明宣又开始散发他的脑思维了:“那大师兄喜欢他吗?” 明义心想二师兄真瞎,大师兄把师父赐他的古玉坠子都戴在了那鲛人脖子上, 说不喜欢也没人信啊, 于是道:“应该喜欢。” 明宣:“那大师兄为什么老是臭着脸, 一直推他?” 明义闻言顿了顿,他总不能说大师兄就是喜欢假正经,添了一把柴火进去:“二师兄,你就别乱打听了,一会儿大师兄知道了, 你又得挨骂。” 明宣撇了撇嘴, 有些委屈:“你们都嫌弃我。” 明义心想是挺嫌弃的, 你话忒多。 曲淳风每日必做的事就是修炼, 但卡在瓶颈那里, 再难有所寸进,尤其旁边还有一条鲛人干扰,就更没办法静下心来了。 鲛人都好动,临渊实在理解不了曲淳风天天坐在那里装木头人有什么意思,时不时就会拽一下他的袖子,再要不就是用尾巴往他身上甩水,可惜曲淳风一直无动于衷,只有临渊粘到自己身上的时候,才会伸手推开。 天一门的弟子饿了都只能自己抓鱼,毕竟没有谁给他们送饭,当然,曲淳风除外,临渊每天都会给他找别的贝类野果吃,怎么说呢,挺让人心理不平衡的。 临渊这日进食完毕,趴在岸边晒太阳,头就枕在曲淳风膝上,嗷呜嗷呜的吃小鱼干,小鱼干吃完了就咬他的衣角,像是某种小动物到了磨牙期。 曲淳风看了他一眼,然后不动声色把衣角扯出来,只见上好的丝绸料子已经被咬得抽丝破洞了,令他一度觉得临渊像小狗,而不是鱼,出声提醒他:“我在修炼。” 临渊甩了甩尾巴,侧脸搁在他腿上,看起来有些百无聊赖:“你在修炼什么东西?” 同样的对话在旁边也在进行着。 明宣坐在岸边和那条“小金鱼”聊天,和他比划着自己所学的玄术,以及玄术士是一个怎样的存在,双手捏诀,在海面隔空画了一个圆形的法阵,只听一声“破!”,原本平静的海面顿时炸起一丈有余的水柱,从半空中落下来溅的到处都是。 那条金色鱼尾的鲛人见状面露惊奇,虽未说话,但睁得圆溜溜的眼睛却泄露了内心崇拜的情绪。 明宣拍了拍手上的灰,很是得意:“怎么样,我厉害?” 临渊见状收回视线,趴在曲淳风的腿上蹭了蹭,轻哼一声,不以为意:“你才最厉害。” 虽然曲淳风并未显露什么招式,但那柄长剑练的出神入化,显然武功不低,再加上临渊对伴侣厚厚的滤镜,他直觉曲淳风才是最厉害的。 曲淳风没说话,毕竟学武又不是拿来炫耀的,他只是被临渊蹭的有些腿痒,加上不适应那种柔软的触感,无意识往后缩了缩,结果对方直接得寸进尺的贴了上来,无论曲淳风拒绝多少次都难挫他的锐气。 现在天一门上下所有人基本都知道他们大师兄和鲛人有一腿了。 曲淳风只能按住临渊,认真说了八个字:“大庭广众,有伤风化。” 临渊似笑非笑,指尖绕着一缕墨蓝色的长发:“好,那晚上我带你去没人的地方。” 曲淳风闻言一噎,想说自己不是这个意思,然而还没来得及开口,身旁就又炸起一波水花,将他的衣衫都尽数溅湿了,赫然是明宣显摆上了瘾,四处结阵的后果。 “……” 临渊摇头,用力甩干身上的水,心想这名人类真讨厌。 曲淳风没说话,他冷冷抬眼,目光危险,见明宣正蹲在岸边和那条小金鱼说话,袖袍无风自动,以身体为圆心,逐渐外扩施了一个阵法。 曲淳风闭目对临渊道:“你且躲远。” 话音刚落,他手势顿变,倏的睁眼,只见一条水龙忽然从海面腾空而起,直上云霄,长长的身形在空中盘踞一圈,然后直直冲向了岸边的明宣,直把他击向了数十米外的海面,这才哗啦一声变成无数雨珠,从半空中噼里啪啦的落下。 众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惊呆了,谁也顾不上还在水里扑腾的明宣,纷纷讨论着刚才的奇景,最后不约而同得出一个结论:大师兄的玄术又精进了不少。 明宣在水中扑腾不已,连呛了好几口水:“大大大……大师兄……救救我啊……” 曲淳风皱眉:“自己游回来。” 明宣:qaq 时至正午,天一门众人都三三两两的围在火堆旁烤鱼,明宣最后是被那条小金鱼给捞回来的,他哆哆嗦嗦的把衣服拧干,吃了一条热腾腾的烤鱼才缓过来,见金尾鲛人也在吃鱼,傻兮兮的问了一句:“你们原来也吃鱼啊?” 金尾鲛人闻言动作一顿,翻了个白眼:“我为什么不能吃鱼?” 明宣一本正经的和他讲道理:“你是鱼,它也是鱼,你吃他这叫同类相残,我就不一样,我就算饿了也不会吃人的。” 金尾鲛人:“……” 人类都这么愚蠢的吗? 曲淳风不吃鱼,他坐在另一个火堆旁,吃了些野果,烤了些扇贝,另有一条肥美的黑鱼,烤熟之后也尽数喂进了临渊的肚子里。 临渊吃饱喝足,在一旁的礁石上磨了磨指甲,见曲淳风还在烤鱼,清冷绝俗的五官在火堆照映下多了一层暖色,只觉对方认真的模样很是好看,咬着指尖问道:“你以后天天给我烤鱼吃好不好呀?” 曲淳风有些想笑,但面上神情依旧是淡淡的:“为什么?因为鱼好吃?” 临渊点头,又摇头,圈出重点:“要你烤的。” 曲淳风不说话了,心想自己烤的鱼不好吃,人也木讷,这鲛人为什么偏偏就看上了自己呢,而他也从未想过自己会和一条鲛人发生关系,一再的心软手软。 把烤好的最后一条鱼递过去,曲淳风道:“吃。” 他嘴里永远说不出什么软话,但那双眼睛总是很专注的看着临渊,片刻后,似是玩笑的出声道:“我替你烤鱼,有什么报酬?” 临渊正在埋头吃鱼,闻言抬起头,想了想:“我把尾巴给你摸。” 曲淳风:“……” 他不知道该怎么和临渊解释自己对摸尾巴没有什么兴趣,斟酌了一下词句才道:“不必。” 临渊舔了舔指尖,很快想出解决办法:“那我把腿给你摸?” 曲淳风清醒的时候好像比较喜欢和他用腿做,鱼尾很少用。 曲淳风愣了一瞬才反应过来他在说什么,白净的耳根瞬间涨红,他似乎想出言斥责,但对上临渊单纯的双眼,又什么话都说不出来,只能憋了回去。 临渊吃干净鱼,又洗了洗手,这才重新攥住曲淳风的衣角,没什么原因,就是想拉着他,像是一个飘远的风筝,只有把线紧紧攥在手里才不怕跑了。 海面平静,时不时涌来一波浪潮,发出哗啦的轻响,连带着打碎了天边倾洒下来的阳光。 曲淳风闭眼,正在修炼,系统忽然biu一声弹了出来:【哇,我看见……】 曲淳风睁眼:“看见什么?” 系统扇了扇翅膀:【我看见一艘小渔船,上面坐着两个人……】 曲淳风道:“只是普通的渔民。” 系统:【小渔船的后面跟着五艘大船,上面全是官兵。】 它话音刚落,曲淳风就立刻从地上起身,朝着远处看去,然而除了一条海平线,什么都没看到,皱眉问道:“渔船呢?” 系统用翅膀拍了拍曲淳风的后脑,觉得这个宿主有点傻:【亲,我飞的高,看的远,他们还没有过来哦,你们还是有时间跑的。】 曲淳风犹豫一瞬,还是选择相信它的话,见同门师弟还在打坐修炼,皱眉出声道:“速速起身,朝廷派来的官兵到了!” 他此言一出,天一门众人纷纷惊诧的从地上起身,不约而同握紧了手中的长剑,左右环视一圈,进入了戒备状态,而周围的鲛人闻言也直起了身躯,朝着远处看去。 鲛人在水中的五识比人类要灵敏得多,他们潜入水中倾听片刻,最后从水面冒出了头,证实曲淳风所言非虚:“有很多官兵正在朝这边过来。” 明宣等人有些忧心:“大师兄,怕是官府派来寻我们的,我们该怎么办?” 曲淳风不语,他走至岸边,对临渊沉声道:“快带着你的族人离开。” 他国师的位置还在,且泉州地处偏僻,消息一时半刻传不到京城去,那些官兵不敢对他怎么样,只是万一他们发现鲛人的踪迹,那就不好糊弄了。 临渊皱眉:“那你呢?” 曲淳风静静看着他,说不出自己早已前路不明,生死难料这种话,顿了顿道:“……在下有些事要办,办完了,便去找你。” 临渊仰头,墨蓝色的眼睛清楚映着他的模样,扒着礁石道:“那我先带他们离开,然后来找你。” 曲淳风心想既走了又何必回来,平白惹祸上身,但又恐临渊不肯离开,只得点头答应,临渊见状直起上身在他唇上啄了一下,顿了顿,这才转身潜入海底带着族人离开。 曲淳风没料到他的动作,怔了一瞬,片刻后才回过神来,结果一回头就发现一堆师弟站在身后,正目光灼灼,齐刷刷的盯着自己。 曲淳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