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祤忧:宿命缘劫,浮生何归》 《解祤忧:宿命缘劫,浮生何归》正文 第1章 关家玲珑 第三卷·宿命缘劫,浮生何归 人世间有太多的烦恼要忘,苦海中飘荡着你那旧时的模样,一回头发现早已踏出了红尘万丈。 你是缘?是劫?是仇?是恨?是债?是孽?是念?还是情? 浮生宿命,半世流离,千万人中,会否有一人,风雨之后,化开你眉心锁,与你携手,追逐天荒地老。 夏朝历,庆郸九年 关家镇,半夜。 刚与师父在青林里切磋完剑术,玲珑便摸黑偷偷回了自家院子,大门紧闭,少不得要爬墙,爬墙是轻而易举的。 只是,她刚上墙,就看见另一侧墙边有人。于是,她在墙上行走,轻而易举的过去,她有些好奇,便蹲在那人爬的墙顶。 这人正在努力的抓墙往上爬,但偏又爬不上,费了好翻劲,终于那人的五指碰到了墙顶,她的鞋尖。 玲珑终于忍不住,不知他名,随意择了一个。 “小白,你在做什么?” “爬,爬墙啊。”气喘吁吁。 “大门不走,为何做墙上君子?” 人影叹,“小生也不愿,只是门口有犬。” “白日不来,为何要趁夜?” “光天化日,爬墙不妥。” “那你为何爬墙?” “想……想见关家姑娘一眼。” 喔,玲珑若有所思。 “姑,姑娘,”人影喘气费劲,抬头望着她,眼眸星碎,“拉小生一把可好?” 那双眼睛,是挺好看的。 玲珑看了他许久,觉得他长的好看,比镇里那些歪瓜裂枣强多了,如此好看之人,她如何也得拉一把的。 碰过他的手,软软的,玲珑手间,似乎还留有余香。 “多谢姑娘。”小白问,“姑娘为何半夜在墙上?” “我回家。” 小白不明,“回家爬墙?” “是。”玲珑打量着他,一身白衣,文文诺诺的,与说书先生讲的白面书生,倒也是他这番模样了,配得上小白这称呼,“小白,你爬我家院子,是要做啥呢?” 顿了半顿。 空中风过寂静。 小白艰难的扭头,上下探索她,“你家?你是何人?我怎不曾见过你?” “正是我家,小女子关玲珑,也不曾见过你。” “你是……”小白脸色更白,一字一顿,“关,玲,珑?” “正是。” “姑娘,此事不可开玩笑。” “不开玩笑,家父关家镇乡长。” 小白石化了半久。 看她的眼神奇奇怪怪的。 过了许久,小白才道,“关姑娘,小生打扰,您请回家,小生告辞,小生……下去了。” 嘭…… 脚下不稳,小白掉了下去。 玲珑很是不解,这小白爬墙脚想见她,如今见过,却要走,怎的,她很丑吗? 关家独女的美,可是闻名镇上。但见过的人却少,因为从小到大,关老爹不允她随便出门,更不允她与男子随意接触。 玲珑叹了叹,第一次被偷窥,居然如此收尾,早知应该再戏耍小白一番,不好玩,真是不好玩。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解祤忧:宿命缘劫,浮生何归》正文 第2章 茱萸公主 关家院子。 天亮,外头肃静般站了几个侍卫,玲珑自开门起,便站在一侧,盯着为首的侍卫几秒:“你们是何人?” 为首侍卫道:“我等乃王宫统卫,奉王上之令,接姑娘入宫。” “入宫?” 玲珑一想,是了,差点忘了,半月前关家便收到王上旨意,关家女儿被王上看中,过些日子,便会着人接入宫中,那旨意她也没多看。 这群人,大清早的,扰人清净。 来首侍卫道:“还请姑娘梳洗装扮,即刻随微臣入王宫。” 玲珑很不情愿,但又不得不从。 心里暗促促骂了句,混蛋夏王。 镜前,娘亲替她梳了个清雅的妆容,满面愁容,挤出了几滴眼泪,又握着她的手,犹豫半久,对她念了个称呼:“玲儿啊,爹娘对不起你,可这是王上的旨意,不得不从,你若不进宫,关家镇都得遭难,何况当初……也是你自己的意思,别怪我们。” “即是自己的意思,怎敢怪娘亲。” 玲珑看着镜中女子清爽容颜,如此绝色,被那王看上,也不足为奇。哪个男人又不看女子美貌? 玲珑替自己带上遮容轻纱。 玲珑出去时,关老爹在门边,也是叹气,“玲儿,进了宫,不必挂念我们,好好照顾自己。” 关玲珑,关家独女,关老爹自是打小宝贝着,啥粗活重活都不让她做,送她去学院识字读书,更不许她与男子打交道,哪怕是出个门都得带一张面纱。这么宝贝的女儿,自然想择良胥而嫁,哪知…… 唉。 想到自己女儿,关老爹又叹气。 玲珑瞧着关老爹深情悲痛,实在忍不住道:“爹,你女儿是进宫,又不是送死,您这么早就把乡长一职辞了,准备带着娘跑路,爹,您不厚道。” “我……你……”关老爹气的说不出来话,只得放点狠话:“听谁说瞎话呢,我那是……未雨绸缪,王宫那地方阴森鬼气的,不比关家镇舒坦,你若是出个什么事,得罪什么人,我们便不要命了?总之,你自己选的路,自己走!” 玲珑上了马车,最后看了关家院子一眼,放下帘子。 自己选的,自己作的。 认命吧。 今年年初,不知怎的,王宫那位王抽了什么风,竟然大选民间女子,未婚嫁且合年龄者,都得去官府先过目,若官府大人觉得相貌合适品行端正,便临摹其画像,送入宫中供王一阅。 从千百万女子中,王独独挑中了关玲珑这个女子,说她名字不错。 搞的她很是不解,那位王是看中了她容貌?还是名字? 没有经过任何关系,也没有任何人脉,画像一送,居然被那位王点中,连入宫面见都不用,直接入宫,这是八辈子修来的福气,关家镇人都说是麻雀变凤凰。 不,她并不想要变凤凰。 王宫,她是非常抵触的,并不喜欢那个地方。玲珑恨不得把自己脑袋剖开,好好忆一忆,再敲打敲打,她当初怎的就选了这条作死的路? 直到马车离开关家镇许远,坐在马车里的时候,玲珑想了想,这王宫,她绝不能进,她爹都跑路了,她能不跑嘛! 她不知道那位王是个什么东西,但绝对不是个好惹的东西,既然不好惹,她做什么傻到去惹? 自然,踏进马车第一步,她便在思虑着逃离计划。 关家小镇到王都郸阳,需五六日,玲珑闲得无聊,没几个时辰,便跟几个送她的侍卫给混熟了,她甚至还自己坐前头驾马车。 侍卫都说这姑娘脾性好,将来定得王上喜欢。 只有一个人一直反对她,听得几个侍卫阿谀奉承,那侍卫更是冷嗤了一声:“脾性好有个屁用,女人都是祸水。” 听那人语气,很轻蔑女人。 连带把她也给搭进去了。 玲珑便有点看不下去:“这位大人,你说女人都是祸水,你却帮着将祸水送进宫,那你又算是何?” “王上之令,我只是不敢不从。” “王上之令,小女子也不敢不从。”玲珑再道:“若是大人真不愿把祸水送入宫中,不如半路便睁只眼闭只眼,放了小女子,可好?” “放你,这罪,谁承担?” “弄丢入宫的女子,不会死人的。”玲珑浮笑道:“再且,大人可是帮王上除了一大锅水,忠心可表,王上定该好好赏您。” 侍卫懒得再理她:“关姑娘,前面是客栈,今夜在此歇息。” 玲珑下了马车,拍拍手,对这首领侍卫道:“大人,我若是入宫不小心做了祸水,您要记着,是您千辛万苦送我入宫,这祸水之名,您也有份哦。” 首领侍卫脸色青白。 一行人入了客栈。 客栈生意不错,坐有大半人,因侍卫都着便衣,她只是个从关家小镇里出来的人,那位王自然不可能拿八抬大轿来抬她,也没有打着送女子入宫的旗号,宿住客栈的流程都如往常,并未惹人瞩目。 一便衣侍卫已去掌柜那头询问房间,玲珑随意的观澜客栈,忽即间,她感受到一道目光的注视,射在她身上,很强烈。 那眼光,激动,不敢相信。 很是异样。 怎么,她都带了个面纱,还有人这般想盯着她,偷窥? 盯着她看的,是个黑衣男子,翩翩风度,看上去并不是个什么流氓,只是,他看她的目光太灼热。 什么感觉呢? 像是见到亲人的热泪盈眶。 亲人?对于自己的臆想,玲珑有些毛骨悚然,可自己身上并无不妥,这黑衣男子如此盯着看她,她都有些忍不住,想冲过去问他个究竟。 他若是好奇她容貌,想看会儿,她不介意,但现在这般如狼似虎的,几个意思?好歹她现今也算那王的女人! 不对,她不是那位王的女人,还不是。 但一个陌生男人这么看着她,实在让玲珑憋的难受,反正现在什么都不是,先跟这漂亮男子搭个讪! 想法才出,玲珑才踏出一步,发现有人比她更快。 那首领侍卫几步跨到那黑衣男子面前,低了腰,似乎是要行礼,但被人阻止了。 玲珑有些心惊肉跳的,难不成这黑衣男子是个大官?不然那位便衣侍卫,竟然会对黑衣男子低腰? 不过,事实又证明她想多了,因为那黑衣男子旁侧传出了一声微惊的女子声:“弃瑕,你说真的啊,四哥的妃子在这,我倒要看看这妃子怎么样!” 玲珑又惊了惊,因为那座子的帘子只掀了半侧,她只见得那黑衣男子,自然不知道黑衣男子对面竟然还有一个女子。 那女子声调略高,玲珑离他们那桌并不远,这句话是听得清清楚楚,不由的,手心拽了把汗,把王宫祖宗族谱什么的都给过滤了一遍,然而发现,并没有什么用。 她连夏王叫什么名字都不知道! 真是糟糕,入宫一事她不放心上,忘记打听了。 那女子说着,手已想去掀开的帘子,女子对面的黑衣男子却阻止了,黑衣男子话音小,说了什么玲珑并未听清,只知女子似乎不甘心,但是又觉得黑衣男子说的有理,只好坐回去,没有再动。 弃瑕又低了低腰,退了回来,彼时,另一便衣侍卫也已弄好了房间,店家伙计已恭敬的在她眼前开路。 进入客栈内院,给她备好的房间。 夜,无人在外看守。 她不解,是不是那些冷酷的侍卫都是这么失职?就不担心她会被坏人带走或者绑架什么的? 就如,她的房间,多了个男人。 那个黑衣男子。 此刻,她无面纱遮容,容貌一览无余,黑衣男子看她的神情比方才更加热泪盈眶,一阵激动,差点就要冲过来抱住她。 玲珑下意识的往后退。心里头暗骂了句,即便老娘长的多么好看,看这么久,大哥,你也该看够了吧? 忍了忍骂人的冲动,抑制,看在他这么漂亮的份上。 “你……”他哑了哑声,喉咙干涩:“叫关玲珑?” 她木然的点头,也不知道这男子要干什么,以不变应万变吧,即便他长的再漂亮,也不能代表全部。 “没有别的名字?” 她不知道他要说什么,试探性的问了问:“比如?” 莫不成她爹娘给她起了两名字?但不可能啊,她是关家小镇土生土长的关玲珑,爹娘再闲,也不会起两名字糊弄她。 “比如……”黑衣男子的声音轻哑,低低的眸子:“冥……” “好你个冥栈容,你不帮我引开弃瑕,竟然来找我新嫂嫂来了,原来你也对我的新嫂嫂感兴趣。” 略有嗔嗔的语气,却也并不责怪,房顶已飘下来一位约莫十九岁的绿衣女子,玲珑听得声音,便是方才在客栈说话的那位,一见真容,却也觉得这女子娇俏可人。 “茱萸。” 听不真切的声音,黑衣男子唤了名字,那女子却接道:“本公主且原谅你了,好奇之心,人皆有之。” 说着,绿衣女子已回过头来打量着玲珑,徒然一声:“是你!” 玲珑听那绿衣女子一声惊呼,似是认得自己,绿衣女子又嘿嘿一笑:“原来你就是被我四哥点名的新嫂嫂。” 那名为冥栈容的男子脸色很差,忙问:“公主,您认识她?”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解祤忧:宿命缘劫,浮生何归》正文 第3章 李代桃僵 那绿衣女子却不理冥栈容,把他推搡让出房间:“去去去,本公主要和新嫂嫂说话,不许你杵在这儿。” 说着,冥栈容已经被推翻到门外,绿衣女子关了房门,朝着玲珑搓了搓手掌,笑的不怀好意。 玲珑觉得,她应该没有得罪这公主。 绿衣女子先围绕着玲珑走了两圈,食指勾量着下颌,似乎是在思量怎么对玲珑下手好,却看玲珑一点也不惊慌,反而也镇定的在打量她自己。 “这回,你算栽在我手里了,新嫂嫂,你若是求我的话,之前一事,我便不与你计较。” 玲珑不解,“我为何要求?” “因为你胆敢骗我。” “如何骗?” “你骗我……哎呀,总之那件事说来话长,你就是骗我了。”绿衣女子气嘟嘟的,一张小脸急得难看。 玲珑道:“可我并不认识公主。” 绿衣女子急了:“你说谎,你不怕我把上次你骗我的事告诉四哥?” 玲珑抖了抖,她还真有点怕。 她骗她?她几个胆子敢去骗一个公主,当然,如果是在不知情的情况,玲珑甚是觉得自己可以做得出来。 不过,她骗这位公主和这位公主的四哥有什么事儿? 当然,她四哥是夏朝的王。 算了,不扯了,甭管怎样,装无辜装可怜总是没错的! 玲珑一副迷茫的样子:“公主一定是认错人了。” “嘿嘿,嫂嫂你可不能再拿这招框我,上次明明就是你女扮男装唬弄我,说我认错了人,这一次,我才不会再犯傻。”绿衣女子叉腰,一副盛气凌人模样。 “可我确实不识公主。”玲珑咬定。 “你不识我,我却认得你的,啊,对,在晋国一座边城。” 晋国? 玲珑好笑了,“公主明察,我是夏朝人,从未去过晋国,何来与公主相识?既然公主口口声声认识我,可知我是何名字?家住何处?” “我……不知道。” “公主许是真认错人了。” “可是,你明明就是啊,那个时候,我还看见你和夏二哥一起的。” 夏二哥? 玲珑理了理思绪,倒是有一翻莫名其妙,再三劝,“世间人千万,总有那么一两个相似,小女子关玲珑,出身关家小镇,从未去过晋国,更不识那夏二哥,公主想必是认错人了。” “你……真不是?”绿衣女子也有点迷茫起来。 “真不是。”绝对不是。 绿衣女子哼哼,“我不管,我说你是她,你就是她,不然我便去告诉四哥,你是晋国来的暗谍。” 暗谍? 这又是个什么事儿。 还没进宫就弄个暗谍,若是这公主一说,那位王一疑心,还不把她祖宗几代给刨出来查遍,难怪,爹娘跑路真不是没有道理的。 玲珑有点头疼,只好道:“那公主,您到底想怎样?” 绿衣女子两眼放了光,似乎千等要等便是要等她这句话,终于感觉到了她有害怕的滋味,绿衣女子嘿嘿笑道:“好说,这阵子本公主在宫中无聊得很,你进宫之后,本公主要你陪我玩,不许反抗,不许反对。” 玲珑的眼皮颤了颤,心说,这公主在宫里头怕是个能翻天的人物,大大小小的祸定闯过不少,她若跟着掺和进去,不是给自己找条死路。 绿衣女子是公主,夏王妹妹,惹得夏王不高兴最多也是小罚,她一乡里小姑娘,惹得夏王不悦,还不一刀把自己给斩了。 想想,这事划不来。 绿衣女子皱了眉毛,忽即又道:“不许不答应,你若是说不,回去我便去告诉四哥你身份。” 呵。 跟她玩唬弄? 这种把戏,她一眼看穿。 这公主根本什么都不知道,狐假虎威罢了,也不会真跟那四哥说什么。 明白这一点,玲珑便也无所顾忌了,略微整理了一下思绪,对绿衣女子道:“公主若是如此执意,玲珑只好认了,可暗谍之事不可乱说,入宫之后,玲珑听公主吩咐便是。” “你放心,只要你听话,本公主不会乱说的,此事,就你我二人知道。”绿衣女子学着豪爽的模样,举起右手:“来,击掌为誓,我绝不说出你是暗谍之事。” 玲珑抽了抽嘴。 先暂且应了这无理取闹的公主,她可不想摊上什么事,还是趁早卷包袱走人吧,今夜月色不错,适合逃走。 还管它奶奶的什么夏王晋国暗谍! 看着绿衣女子的手掌,玲珑重重点头:“好。” 两人击了一掌,算是达成共识。 房门打开。 房外,弃瑕与冥栈容两人站立,不晓得这两个女子在屋里头嘀咕什么,神神秘秘的。 南宫茱萸出来便道,“冥栈容,明天我要陪新嫂嫂一起回王都,不去晋国玩了。” 说完,便离去。 弃瑕一听,意味不明的瞟了冥栈容一眼,记得晌午公主是说出来玩玩,这会儿怎的成了要去晋国? 冥栈容心内一脸嫌弃,南宫茱萸,你是猪吗?当着弃瑕的面,就不能说个谎? 弃瑕忽然冷道:“容公子,私自拐带公主出逃,这罪可不小,容公子该想想回去怎么给王上一个交代。” 冥栈容禀然一身,回敬他一个笑容:“当然是实话实说。” 说着,冥栈容再度看向那房间,方好玲珑关门,透过掩合的门缝,他瞧见了那女子轻然抿唇,似是又有一番奸计。 冥栈容唇边微扶起了笑,关玲珑,关玲珑,以前在晋国那些玩腻了,如今玩起这样李代桃僵的把戏,连他都装不认识,还竟然要直接入夏朝王宫,当真是不把天下搅个天翻地覆,你不罢休! 关上房门,玲珑却是在思考了一切细节,这两个晚上一到深夜便都是那弃瑕一人看守,避过他的耳目兴许并不难。 总之,决定了,她要逃! 是夜,待外头灯火稀少,静下无人时,等待已久的玲珑抽出早已收拾好的包袱,抱在胸前,弃瑕在外头,她走不得正门,悄悄打开了扇窗。 窗并不高,玲珑按着窗栏,一个利索翻身便过去了,来不及关窗,听到弃瑕那边似乎有动静,赶紧的撒丫子便跑。 走在凉凉的小巷子里,见后头没有人,玲珑才稍稍松了口气,怕他们追来,不敢走大道,尽挑些暗暗的地方走。 走到偏僻处破旧慌乱的茅屋前,看里头的草垛子堆的较高,又密又杂,是个藏身的好地方,不犹豫,玲珑直接躲在了草垛子后头。 玲珑一躲下,外头传来一阵脚步声,玲珑心中郁闷,这么快就被发现追来了?于是又祈求上苍保佑,千万别发现她。 许久,没有动静。 玲珑不放心,稍稍探出点头便往那边看去,侧边那头,站了一位黑衣女子,似乎是在等人,那黑衣女子似是察觉到什么,扭了头过来,玲珑缩回去,将自己藏好。 又有脚步声,一听有好几个人,玲珑只听得一个人道:“慕姑娘,我等将镇子搜了一圈,未发现公主痕迹。” 隐隐传来过,似是黑衣女子的声音:“可能解忧公主不在这个镇子,继续往下查,这是夏朝境内,我们的人别太分散,也别惹事,记得主子吩咐的,一天找不到解忧公主,谁都别想回去。” 黑衣女子的话,略有严厉,几人低腰,一声“是”之后便四散开退了下去,便去通知自己手底下的人明日去下一个镇子探查。 待人走后,独留黑衣女子一人,黑衣女子本想也走,半路中忽即一变脸,严肃喝道:“谁,给我出来!” 玲珑蒙蒙苦笑,叹了气,怎么这么快便发现了?虽然她也并不想听到他们的话,她只是想找个藏身的地方。 玲珑一咬牙便想出去,然而,一道身影从她身侧擦过,卷起一阵风,玲珑来不及反应,脑袋上受了重重一记掌刃,身影比她先一步现身,立在那黑衣女子对头。 玲珑在草垛里,两眼一翻,没有再动。 黑衣女子见着来人,微微一惊,道:“冥栈容?居然是你!” 冥栈容只是微微而笑:“慕晴姑娘,许久不见,倒没想到会在这遇上,幕晴姑娘从晋国远来夏朝,路途辛苦。” 慕晴冷哼:“你少假惺惺,像你这种晋国的叛徒,夏王的走狗,恨不得杀你几剑才解恨,若不是你,公主也不会不知生死不明下落。” 冥栈容似乎不以为意,说道:“慕晴姑娘,请你回去告诉皇甫衍,以后不用再找她,她已经死了。” “不可能。”慕晴忽即轻愤。 “怎么不可能?皇甫衍派人杀闫可帆,那些暗影见人便杀,可有管过她的死活?她受了一剑重伤,被追杀逃离时又遇到雪崩,她要怎么活下来?回去告诉皇甫衍,她死了,埋在了雪山之中,连尸体都找不到。”冥栈容冷道。 这些慕晴又何尝不知,主子抱着一线希望,她也如此,从乌拉雪山大老远跑到夏朝这边,不便是认为有一点点可能,可能公主还活着。 “你的话,我不会相信。”慕晴坚持自己最后的信念。 “慕晴姑娘何必骗自己,她是生是死你明白,你们到夏朝来找人,不过是皇甫衍执着。”冥栈容微抬眼眸,声音簇冷:“若是公主还活着,我冥栈容绝不会倒戈,龙海只为东明先帝效命,只为解忧公主做事,皇甫衍杀了龙海那么多人,我冥栈容怎还会为晋国效命,你回去告诉你们主子,冥解忧已死,是被他给逼死的!” 慕晴微微一颤,却还是坚定道:“生要见人死要见尸,我便是死在夏朝,也绝不放弃找公主。” 听言,冥栈容皱了眉:“像你们这种只听死命令的暗影,我说再多也无异,你若真想找她,我只能说,她在乌拉雪山,永远都出不来了。” 玲珑打开双眼,暗暗咒骂了一声,不知道是哪个该死的家伙砸晕了她,简直不把她当人看,醒来便听到远处一个男子的声音。 ——她在乌拉雪山,永远都出不来了。 玲珑好奇,觉着这声音有些耳熟,便小心翼翼扒开了些草料,望了过去,只看到两个人,且确定,一个是方才的黑衣女子,另一个,是冥栈容。 原来刚才砸晕她的家伙是他啊! 玲珑气的牙痒痒,手握成拳,来不及思量一瞬,许是听到细碎的响声,那黑衣女子忽即又喝道:“还有人!” 玲珑暗暗哀嚎一声,怎的自己如此不经躲,那黑衣女子说着,已经是腾空跃起,伸手便要去抓草垛子后面的人。 玲珑微微失了脸色,身体不由的后退,腿不稳,伴了一跤,倒在了草垛子后头。 冥栈容一副高大的身躯已挡在草垛前面,有草垛隔挡视线,再加之,冥栈容挡了黑衣女子路,她看不到那边情势如何。 而冥栈容右边刷出来一个弃瑕,剑头冷指慕晴。 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绿衣女子赶紧到草垛后面,上前查看她:“新嫂嫂。” 玲珑绕是没明白,她小声惊讶的问绿衣女子:“你怎么在这?” 绿衣女子嘿嘿笑道:“当然是跟着新嫂嫂。” 玲珑抽了抽嘴角,眼底冒了黑线,看着突然出现的一堆人。 敢情她一个人在自娱自乐,这么多人看着,她还逃个屁。 慕晴看着前头两个人,有草垛隔挡,不知后面还有两个女子,而眼前这局面,别说两个,她一个冥栈容都难以对付,又何况多出来的一个人。 旋即,慕晴冷了脸色,飞身离去。 “新嫂嫂,你拿包袱来这做什么?”茱萸好奇问,眨了眨真诚的眼。 弃瑕收剑转过身,冥栈容也悠悠转身,来到草垛后头,似乎都在等她回答。 玲珑翻了白眼,眼瞎啊,她这行装白痴都看的出来。 但为了自己的面子,玲珑指了指天上:“看月亮!” 今夜,无月。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解祤忧:宿命缘劫,浮生何归》正文 第4章 夏朝王宫 这几日,茱萸寸步不离跟着她,一路护送她进王宫,且茱萸在哪,冥栈容便会在哪,两个好闲的人跟着她,让她这个不闲的人情何以堪。 尤其那个冥栈容,每次看她的眼神,像是看一出好戏的模样,令玲珑心里极为疙瘩。 这一对人,绝对是故意来整她的吧? 离宫门口越来越近,玲珑也是越来越紧张,看着马车外头缓慢流过的人群小摊,心里极其不是滋味。 “新嫂嫂。”茱萸突然过来小声道:“那夜,其实你是想逃走是不是?” 玲珑心叹,这丫头不是不明道理,自己也并不需要特意隐瞒,遂点了点头。 “为什么?” 玲珑放了帘子,回过头来道:“若你要离开自己的家,去一个完全陌生,没有亲人没有朋友,甚至稍有不慎便会送命的地方,你会害怕么?” “嫂嫂不怕,你有茱萸。” 绿衣女子说着已上前挽住了她胳膊,似乎这几日与她亲近不少,甚是亲昵道:“嫂嫂,其实宫里可好玩了,等你进宫,茱萸带你玩。” 好玩? 玲珑抖了抖眼皮,是好玩,她有一种玩命的感觉! “宫里那么多人,你为何偏要找我?”玲珑问。 “因为我看着嫂嫂很好玩,比王后嫂嫂有趣多了,四哥定会喜欢你的。”茱萸很肯定点头,大大的眼睛很是光透。 可是—— 玲珑喃喃:“我都没见过你四哥。” 靠着窗,玲珑闭了一下眼睛,狠狠脑补了一下她四哥的模样,摸了摸心口,却总觉得心里有一丝慌乱。 唯一知道的是,这个人,能从千万人中把她挑入王宫,不好惹。 马车突然停在宫门口,茱萸掀了帘子:“怎么回事?” “王上有事找公主商量。” 一个沉稳的太监声音传来。 玲珑看去,是一个中年模样的内侍监,只微微低了腰身。 “四哥找我?”茱萸转念一道,便从马车上蹦跳了下来,又吩咐道:“邹璲,这是我新嫂嫂,我把新嫂嫂交给你了,你们不许欺负了新嫂嫂。”说着,又回过头来朝玲珑道:“新嫂嫂,等见了四哥,我再过去找你。” 茱萸入了宫门内,玲珑下了马车,与冥栈容两两相望,他欲言又止,不知该与她说什么,略想,还是与她说了句,“玲珑姑娘,你一入这宫中,便是无亲无故,也无人再与你为谋,一切造化,靠你自己。” 玲珑点头,他终于说了句像样的话。 邹璲过来有礼道,“奴才邹璲,见过姑娘。” 直至那抹女子背影消失于宫门之中,冥栈容才淡淡叹了口气,这几日来与她的相处,他最开始以为她是装,想要以此混入夏朝王宫,掀起一番风浪,毕竟她的演技他领悟透彻。 只是,她当真是什么都不记得了。 她到底经历了什么,为何再见这般陌生,为何会是如此? 玲珑入了宫,邹璲半路离开,指了他的徒弟黍洱来带路,黍洱很随和,话不多不少,很到位。 她问什么,他便答什么。 夏王后侍奉王上九年,一直无子女,太后朝臣不得不劝谏,夏王被一群人的折子逼的不耐烦,但又不喜欢官家女子,只好大选民间女子。 一眼,夏王便相中了关玲珑这个名字,淡淡道了句,“玲珑织锦安红豆。” 后来,又看了关玲珑画像,便言,“就她吧。” 一眼一言,便是她入宫的前因。 至于后果…… 这次大选,耗时两月,牵动各地官员,夏朝人声沸腾,总以为要选十几个佳丽入宫,不成想,夏王却独独只选了一个,实在是令朝臣心脏承受不住,太后几番晕厥。 不得已,太后又择了两位官家女子,但夏王不允收,再不得已,名额又改为一个,见太后如此执意,这位王上终是妥协了。 那位官家女子内定为妃,这不足为奇,为奇的是,关玲珑这个唯一从乡下民间选的女子,出身低微,无后台无权势,一入宫,便也是妃位。 但毕竟王上终于肯大选后宫,朝臣太后也是过于激动,即便只是一个,哪管什么妃位不妃位的,只当王上一时兴起,且这民间女子也掀不起多大风浪。 有人说,还未入宫,便得如此恩宠,若入了宫,该是如何得宠。 玲珑听得半久,真心为自己拽了把汗,因为这次大选,大概预计,她会多了一拨莫名其妙的敌人。 这夏王…… 王后无子,那位官家女子王上也不喜欢,加上她,总统也就那么三个女人,所以,太后朝臣几乎是把夏朝子嗣唯一的希望,寄托在这民间女子身上。 玲珑叹气再叹气,敢情她入宫,就是来给他传宗接代来着。 流华殿。 内侍一见茱萸,赶紧跪了跪,茱萸招手让他们起来,然后没大没小便走了进去。 “四哥。” 茱萸走进里头才知流华殿里不止四哥一个人。 殿内座上的男子,方好愤怒似的放下一本奏折,旁侧夏天无轻道:“阿祤……” “夏天无,你给孤听好,有关他的事,孤以后一个字都不想再听,你若在多说一个,你以后不必再进宫,也不必再出现在孤面前。” 之后高坐上的男子又补上一句,“孤说到做到。” 茱萸觉得自己来的不是时候,以前只要听到夏大哥如此念四哥的名字,她便知肯定有大事,而且定是夏大哥惹四哥不高兴了。 当下只好挠挠头,低声,“夏大哥,你也在啊。” 夏天无抿唇,只道:“王上可以不为他的死做什么,但他是臣的二弟,臣不能什么都不做。” “夏天无。” “即便是倾尽夏家所有,臣也必做!” 位上男子旋即离了座,背对着,冷冷吼出一个字:“滚!” 夏天无身形微微一僵,看着男子清冷的背影,默冷的容颜低下,咬牙,“臣,告退。” 夏天无起身,走过茱萸身边,行了一礼,便头也不回走了出去。 茱萸心里硌得慌,心说真不好,又遇上四哥脾气暴躁的时段,这几个月,四哥脾气时好时坏的,连她都琢磨不透了,茱萸踌躇着,低了音,“四哥,你找茱萸什么事啊?要是没什么事我先走了哈。” “站住。” 男子淡淡转身,似是怒气还未发完。 半只脚还没踏出,又给叫了回来。 茱萸哀怨着一张脸,这想溜也溜不成了,只好嘿嘿笑道:“四哥,我只是溜出宫玩几天,这不回来了么,四哥你要是想罚我抄经念佛,我现在就去。” “孤说让你念佛抄经了么?”男子冷了一度眉,锐利的眸子直盯着她。 茱萸把头低的很低,哀愁的瞟了男子一眼,碎碎道:“那你要我做什么?” 音虽低,男子却也耳力不错,坐回位子上,只淡淡道:“收拾你该收拾的东西,五日后,随断一鸿去高骊。” “什么?” 茱萸大惊,也顾不得在他面前失了礼仪什么的,可是又有什么办法呢?她除了惊讶真不知道该怎么做。 苦笑,旋即又点了点头,“哦,茱萸知道了。” 大概,找她商量便也是这事吧。 看着四哥决然的表情,这事,已经定了,且不会再改。 茱萸一下子没了心情,原本还想跟四哥说说新嫂嫂的事,突然之间什么都开不了口。 门口有开门的响声,有人进来,茱萸觉得自己杵在这儿不好,故作平静的,笑道:“四哥要是没事,茱萸先走了。” 说着,茱萸已经转身便走,走到门口还与弃瑕撞了一下。弃瑕赶紧的行礼,见茱萸低头闷闷的走远,才道,“王上,您都另挑了人去高骊和亲,茱萸公主怎还这般不高兴?” 夏王暂且不管茱萸,道,“那关玲珑接入宫了?” “是。”弃瑕又劝道,“方才来时,见三哥面色温怒,王上可是又与三哥吵架了?” “孤也不愿同他争辩。” “可天凡毕竟是他亲弟,也是我们结拜认的七弟,他的死与冥解忧脱不了干系,王上要维护冥解忧,可曾想过我们这些兄弟的感受?” 宫道。 茱萸一路走回华阳宫,路上又不知道撞到了谁,也没管,后来才觉得被自己撞的人似乎一直在跟着自己。 回头一看,茱萸吃了一惊,“冥栈容,你怎么成这副德行了?” 冥栈容压低了内侍帽子,低沉道,“还不都是因为你,王上跟你说什么了?” “没什么。”茱萸耸耸肩,强装起笑了笑。 他却很正经起来,有一瞬紧张,问,“王上做了决定?要嫁去高骊的人……还是你?” 茱萸见瞒不住,轻应,“嗯,我听说高骊挺好,高骊王燕流丹气宇不凡又玉树临风,不知是多少女子梦中夫君。” “你想嫁吗?”冥栈容只问。 茱萸没说话,眼睛盯着别处,冥栈容忽即又加重了声音道,“我问你想不想?” 被他一声语重,茱萸本就心里闷着火,看着冥栈容,一点忙都帮不上,茱萸忽然觉得天下都抛弃了她似的。 忽即便对冥栈容喝道,“本公主想不想,关你什么事,你走开!” 茱萸狠狠瞪了他一眼,便要从他旁边走过,手腕却被他抓住。 他嗓音低沉,“你若是不想,我现在便去求王上。” 茱萸震惊了一下,又苦笑,“你拿什么求?拿什么身份求?即便我不嫁高骊王,我也会嫁其他人,反正嫁谁都一样。” 茱萸松了手,头也不回离开。 她早该知道的,这便是注定的结果,她是公主,只有联姻的价值,即便是最亲最亲的四哥,也这样。 嫁谁都一样,于她而说,并没有什么区别。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解祤忧:宿命缘劫,浮生何归》正文 第5章 爬窗偷窥 宁惜宫。 黍洱已带她熟悉了一遍宫中事务,包括哪些人哪些殿,不过,王上虽接她入宫,言明要给妃位,却还没有赐号,宫人便也还是唤她一声姑娘。 趁几个宫婢在打扫,稍不注意,玲珑溜出了宁惜宫。 当然以她这等身份总不能明目张胆的穿着华丽衣裳走,不然便是在给自己拉仇恨,她从自己宫里的宫婢里头借来一套宫女衣服。 每过一段路,都不忘在脑子里补一下路线,以便日后用得着,又觉得自己该带个笔砚什么的,若是能画个王宫的路线图,倒也不错。然想法终究是想法,这七拐八弯的大道几乎快把她饶迷糊,以后逃起来甚是不方便,还是应当做个标记为好。 玲珑如此想着,一过拐角,忽然听到有铃铛的声音,连带有几声狗叫,她望着宫道,再望着宫墙,怎的,这王宫还专门养狗的宫殿? 心下好奇,想翻过去看一看,念头才起,却见到不远处似乎有一抹人过来,关天化日她这身服装爬墙也不妥,只好放弃。 而远处那一抹人影,越来越近,宫道很开,玲珑静静站在一侧,那人便从另一侧而过,一身青衣,手执一把金色扇子,似乎有一些温怒皱了他的容颜。或许是玲珑两眼瞩目不对他行礼,惹得他经过她身侧时,微微注意到她,往她这边凝了一眼,却也是这一眼,使他眉容更皱,看她的目光很是犀利锋锐。 玲珑心里咯噔了一下。 这什么眼神? 跟她有仇似的。 但好在青衣男子只是对她看一眼,不予生事,两人便相错而过。 远处,只留下一抹淡青影子。 玲珑心里念叨,这个人,方才看她的那一眼,真是好生奇怪。 他是谁? 王公大臣?王上的兄弟? 不像。 “放肆!” 旁侧冷不丁的喝出一尖锐嗓音,吓的玲珑略抖。 玲珑放眼看过去,那音再道,“大胆奴婢,见到夏大少爷不行礼,竟还如此瞩目,可知何为廉耻!” 抱歉,廉耻这东西她还真不知道。 于她来说,就是多看会儿一个长的好看的人而已,男人爱美,女人亦是。 长的这么好看,难道不是用来看的? 那少爷是不是吓大她不知道,但因宫婢这一声喝,她是惊吓着了。 宫婢旁边却是悠悠的飘出一个声,温柔谦纳,“巧兰,不可吓着人家。” 这柔声倒是好听。 玲珑打量这个女子,芊芊飘然,撒发出的轻柔气场很是强大,还有独有的那一份温和之气,横看竖看,都是美的。 玲珑道,“谢姑娘关心,我初来乍到,不知宫中规矩,是我吓到姑娘才对。” “什么姑娘,这可是蕴蓝郡主!”女子身侧身侧的一名婢子纠正道,“你是新来的婢子?哪个宫的?教习姑姑没教过你规矩么?对主子要自称奴婢。” 玲珑想了想,她如今没名没分,对方身份比她强,便改了口,“多谢郡主关心。” 但奴婢二字,她是不说的。 “你这么吓唬一个新来的奴婢做什么,她又什么都不懂。”女子顿了顿,又微微一笑,瞧着玲珑道,“我见你一个人在此转悠了许久,可是迷路了?” 玲珑不便多说,点了点头。 “你是哪宫的?” 玲珑心想,总不能说是自己宫,那样会丢脸丢大。 琢磨了会儿才道,“我是伺候茱萸公主的宫婢,公主去见王上,命我在此等着,我好奇便四处转了会儿,哪知迷了路。” “哦?那丫头倒是舍得回来了。”女子夹着一抹不易察觉的苦笑,轻微呢喃,“这样吧,你且随着我,这时去流华殿,说不定那丫头还没走。” 玲珑微惊。 黍洱怕她初进宫,什么都不懂,逐一的曾把几个重大宫殿报给她听,尤其是,流华殿,没有任何命令与旨意,不得擅自闯入。 那是,夏王寝宫! 玲珑心里小鹿又跳了跳,若是去流华殿,一定会见到夏王,那可是夏朝王上,别人八竿子打不着的事儿,她才进宫第一天居然可以见到王上,虽然,是阴差阳错的巧合。 虽然她对王宫不感兴趣,但此刻对王上还是抱有不错的兴趣,好歹也得看看这王上长啥样,性子如何,以后好应付啊。 玲珑旋即连连点头,再次道谢,“多谢郡主。” “郡主,您带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奴婢去见王上,万一这婢子出了什么事,惹了王上……” 女子身侧的那个婢子咬了咬牙,死死瞪了玲珑一眼,一脸嫌弃厌恶。 何况这婢子,竟然还是那茱萸公主的人,这点让巧兰更是气愤,郡主便是人太好,不知道替自己想,宫人以为郡主面上柔弱了些,谁都可以欺负了去! 想攀龙附凤的宫婢巧兰见多了去,这宫婢听到要去流华殿那放眼光亮的眼珠,想必知道流华殿是王上寝宫。如今郡主快要离开夏朝,没人怜悯便也算了,一个小小宫婢竟还想利用郡主去见王上。 果然,下贱的宫婢都是狐媚胚子! “我能见王上的次数已经不多,即便她一不小心犯了什么错,王上总不成在我要离开的时候,还因为一个婢子与我较上劲。” 女子话音淡然。 玲珑又感激的点点头,觉得这郡主甚是通情达理,而且无论她犯了什么错,这郡主还能把她的错给承包,有这样的好事,何乐不为。 巧兰劝不来,看着玲珑得意的模样,心里恨恨,咬牙,对玲珑的厌恶又多了一层。 一路上言语少,不一会儿,玲珑便已瞧见‘流华殿’三个大字。 得到通报,蕴蓝已先一步进入,玲珑也想跟着。 巧兰长臂一伸,拦了她路,眉眼冷道,“你且在这待着,等郡主出来,不许乱走!” 说完,巧兰急忙跟了进去。 玲珑左右看了两圈,发现这流华殿门前的守卫有些多,但其他两侧却是半个人影也没有。 当即做了个决定,偷偷跑到殿围另一侧,想趴着窗看个究竟,但门的窗户纸有她一人高。 趁没什么人发现她的小动作,玲珑脚尖轻点地面,飞身,手指紧抓门窗缝隙,将自己掉高了点。 这才勉强看着里头的情形,流华殿外殿是那王批折子处理政务之地,略有些大,玲珑也听不清那紧贴着的一男一女说了什么。 男子只给她一个背影,而那女子…… 玲珑微微惊了惊。 她只见,女子忽即上前拥紧了那男子腰身,头贴在那男子胸前,过了会儿,女子缓缓抬头,说了什么,低下的唇,似乎要轻轻吻上男子…… 一个臂力不稳,玲珑整个人突然往下掉,好在她轻功还可以,一个很完美的旋转落地。 然而,这再完美的落地,终究还是被人看到,她的正前方,有一队巡逻侍卫方好过来,见她行为诡异,爬窗偷听,领头一声喝道,“什么人!” 那宫殿里头也有了动静,也是对这边有所警觉。 玲珑暗骂,自己要完了,完了。 这时还能怎么办,当然是撒腿就跑,不要命的跑。 跑过宫道,专往僻静之地跑,突然的,路上撞到一个人,差点不稳,甚得那人拉了一把,却又一直拉着她手,她着急后面的追兵,待她看清眼前人,微微吃惊。 “冥栈容?” 冥栈容本该是要找个僻静点的宫门好出宫,一路上心情低落郁闷,也无甚关心其他什么,岂知,却被一个奔来的女子撞到,然见是她,也惊了惊。 玲珑见他模样,估摸着他也是哪儿寻了套宫人衣衫混搭上的,若是让人瞧见,少不得又有什么麻烦,玲珑心内一念,趁追兵还未到,便拉了他一起跑。 冥栈容也是个明事人,见到那么多追兵,料定是她惹了事,再看她这慢吞吞的步伐,还不用百步便得被追上。 旋即搂了她腰身,一踏地,朝宫中最偏僻的地方而去,于是,那些追兵无奈,只远远便看到,一男一女的背影,似是宫人宫婢,一道飞走了。 僻静处。 周围没得其他人,冥栈容放了她,道,“你怎穿成这模样?你做了什么好事?” 轻则质问的语气,像极了熟人,似乎他对她很了解,更似乎知道,她是个永无止境的不会干好事的人。 玲珑倪了他一眼,轻道,“你不也一样,你穿成这模样,你总不该是个真的太监。” 冥栈容却不在这方面多说,只说道,“你是从流华殿那个方向来的,你见了王上?” 忽然又想起方才见到的那幕,那王上和蕴蓝郡主,那香艳的一幕…… 唉。 这次偷窥,可甚是严重。 玲珑心跳了跳,“你穿成这样子,莫非也是想见王上?不过我劝你一句,王上这时候恐怕没法见你,你还是另改时间为好。” “为什么?”冥栈容疑惑。 她进宫还不过一天吧。 对王上这般了解了? 玲珑不得已,直白道,“这位王上正在和他的女人亲热,你若要留着脑袋,别去打扰才是好。” “王上的女人?”冥栈容的眉色拧得紧,盯了她许久,“玲珑姑娘,如今你也算王上的女人,王上和别的女人在一起,你不生气?不嫉妒?” 玲珑觉得有些好笑,“我为何要为一个不认识的人生气?王上想要多少女人我可管不着,我巴不得他流连于其她女人,忘了我这个存在。” 即便她现在名正言顺是他的妃子,但谁说她得为他生气,还得为他与别的女人在一起嫉妒? 她嫉妒才是真的见鬼。 冥栈容并没有放松他疑云似雾的表情,突然道了句,“你既然如此不喜夏王,又为何故意入宫。” 玲珑思绪混乱,不解道,“我怎是故意入宫?若非那王上亲自点名,这种倒霉事八竿子也打不着我,唉,不跟你说了,我得回去了。” 眼前的女子一下推开他,朝一个方向跑开。 冥栈容仍旧不明白。 便连她是不是关玲珑都有些不确定了。 在见她第一眼,他以为她演戏,相处几日,与那人行事风格确有不一样,他便着人去查她底细,这一查,令他越是迷茫。 她父母失踪,不如去了何处,毫无线索,查的人回来禀告,关玲珑是她爹的宝贝女儿,并不常出门,便是出门也覆面纱,以至于关家镇见过关玲珑容貌的唯一几个人,不是失踪便是死了。 而关玲珑送入宫的画像,方才他偷入内侍府去看过,确实是她本人无疑,可疑点却是在这里。 第一可能,她不是关玲珑,有意冒名顶替,跟他假装不认识,玩演戏,对关家镇认识她的人灭口。 她这演技着实太好,令他都膜拜。 可是,如若是她想入夏朝王宫,故意冒充,她又如何算到她顶替关玲珑,画了画像送到宫中,夏王一定会点中她? 第二可能,她不是关玲珑,无意冒名顶替,不记得所有事情,是真的不认识他。 她失忆,他如今怎么也不相信这一点。 一个失忆的人,会把所有事情安排的如此稳妥巧妙? 第三可能,她是真的关玲珑,与那个人长的极为相似,至于那些失踪死亡的人,只是非常的巧合。 可世上真有这么相似的两个人? 冥栈容眉眼深锁,越来越不明白,这个关玲珑,真的只是夏王随意点中的么?又或许,他遗漏了什么重要信息? 入这夏王宫,她是无意,还是有意为之。 冥栈容又瞅瞅四周,若她是那人,她身边该有个白衣女子时常守护才是,这么多日,他也未察觉有人跟着她。 奇怪,真是疑点重重。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解祤忧:宿命缘劫,浮生何归》正文 第6章 夏王恩宠 宁惜宫。 玲珑一个人摸索着回来时,已是掌灯时分,一大拨宫人皆是着急的脸色,一见她从门口进来,芷澜那婢子几乎是眼泪流涕了。 “姑娘,您可算回来了,若是再晚些,黍公公都快要去禀告王后说您不见了。” 玲珑微偏首,发现黍洱还在,便走过去道,“黍洱,今日麻烦您了。” 黍洱有一瞬的微惊,这民间女子倒是和气,不像那惠妃,仗着家世和太后,几是盛气凌人的模样,总以为自己入了宫便会是凤凰,对人都是颐指气使的。 徒然的听她唤自己名字,黍洱也是受宠若惊,难得她记得名字。 不过,他并未露出太惊讶的脸色,本能只是让他轻回道,“姑娘回来便好。”又道,“王上得知姑娘已进宫,赏了一桌盛宴,还有数匹苏蔓绸缎,数箱珠宝首饰,王后娘娘也差人过来送了东西,姑娘若是觉得这些不够用,奴才便命人再备些来。” 说着,黍洱一击掌,已有人送上东西,一排例开,托盘上的东西例入她眼底。 玲珑上前,摸了摸一个银镯子。 半响,又没了多大兴趣,给放了回去,道,“黍洱,是不是每个进宫的妃子都有这么多赏赐?” 芷澜轻轻笑了笑,看了看黍洱,后者则道,“惠妃娘娘也赏了,只不过,王上宠姑娘一些,方才被姑娘看中的镯子,便是王上特意赏赐。” 宠? 在她看来,这宠她无福消受。 玲珑又道,“王上可有如此宠过其他女子?” “不曾。” 芷澜上前道,“王上重视姑娘,连接姑娘入宫都是让弃瑕将军前去,那惠妃娘娘都不曾有如此待遇,可见,王上是把姑娘放心上的。” 这一说,她才知,那弃瑕不是侍卫。 这待遇,确实不错了。 只是,玲珑笑了一下,一件件的,看似恩宠,却是把她推向风间浪口,太多的宠,总归遭人嫉妒,宫里头明枪暗箭的,她可不想卷入莫名的争斗之中。 恩宠对他人来说或许是福气,于她,便是致命毒药。 芷澜又道,“姑娘,惠妃虽比您早入宫半月,王上却还未宣人侍过寝,照奴婢看,姑娘说不准会是被王上第一个诏幸的呢。” 玲珑眼皮颤了颤。 这个男人,这个夏王,他给的恩宠,太危险。 她得想点法子,躲过灾难才是。 有什么办法令他讨厌她? 看着那耀眼的银镯子,玲珑心内闪过一丝念头,走过去面无表情的拿了起来,却是对黍洱说,“黍洱,王上真的对我很宠?” 黍洱低着头,奉承也是会的,“王上对姑娘的宠,全宫人都看在眼里。” 是吗? 玲珑走到布满食物的桌子前,坐了下来,把玩着手里的镯子,“王上若真是宠我,怎会送我成色这般差的镯子,劣质东西,不要也罢。” 啪嗒一声,她便随手一扔。 芷澜惊吓至极,不知她为何突然如此,轻晃上前,捡起那镯子,“姑娘,王上赏的东西,怎能随便丢,这可是亵渎之罪。” 玲珑不理,又拿起快箸随意夹了夹盘子食物,“还有这些,是人吃的吗?给猪都不吃,黍洱,下次您要记得提点王上,王上宠我,定要给我世上最独一无二之物,不然我可不收。” 一大家子的宫人听到她嗤讽骄拫,哪一个不是轻颤,果然是民间乡下来的粗野女子,一听王上待她好,便这般恃宠而骄,不识好歹,不知教化,竟还随意作贱王上赏的东西。 岂非是公然无视王上? 此刻,即便是阅历较多的黍洱也是微震,叹了叹,也不过与其他女子一样,方才那感觉不一样的一眼,兴许是他看错了。 “姑娘……”芷澜拿着镯子不知所措,着急的看着黍洱,“黍公公,这……” 黍洱却当没见,弯了腰,“奴才东西已送到,如何处理是姑娘的事情,姑娘的话奴才定会转告王上,奴才先行告退。” 说完,怕她会有其他令人瞠目的举动,黍洱低礼后,便趁机匆匆溜了。 于是,第二日,宁惜宫姑娘侍宠生骄几个字被迅速传遍宫城之中。 这是玲珑想要的结果。 但眼前这个结果,绝对不是她要的—— 芷澜也是转着圆溜溜的眼睛,瞧着被三个宫人托着的三个木盒子,光是听黍洱念完一大串的名字,便已是激动不已了。 姑娘昨日才放话要独一无二之物,今日王上便差人送了过来,这南海沉香夜光珠,单是一颗,便足够芷澜用一辈子,何况还是十八颗! 还有这翡翠杯,那可是当年太王太后珍藏过的宝物,尊赫显贵,上面的珠子别提有多亮。 这些,可真正都是其他人从未会有,即便王后,芷澜掩了掩惊讶之色,心叹,王上到底是有多宠姑娘才如此啊? 黍洱也不明白,昨夜他向王上禀告此事时,王上一点儿也不气不恼,还悠然的逗着笼中鸟,道,“她方入宫,想要她安分也难,只要不惹出性命便好。那南海夜光珠,是不错的宝物,你差人去送了她。” 邹璲也是奇怪,王上对一个陌生女子,未免太过纵任。 一时间,她的宠字又往上提了提。 看着那夜光珠,玲珑心里却是极度抓狂,但表面上又不能发作。 这王上是不是有病! 她都那样了,不觉得她恃宠生娇?不觉得她傲慢无礼?不觉得她庸俗粗鄙?不觉得她暴殄天物?不应该找个人过来训斥一顿?不应该罚她点什么?作为一个君王,不应该很厌弃她这种行为吗? 宠? 她连他人都没见过,宠屁啊。 就知道把她往死里整,就知道给她招黑,就知道把她放风口浪尖,就知道让她受着别人的唾沫星子。 她甚至想,她跟这王上到底有什么仇? 玲珑过去,正想摸摸那翡翠杯,芷澜眼疾手快给护住了,几乎是带着哭腔,“姑娘,这可是太王太后最珍藏之物,不能摔,要不,奴婢您点别的东西摔一下?” “乖,我不摔。”玲珑摸摸芷澜的头,笑的非常和蔼,“这杯子,是不错。” 她也没命敢摔。 只知,这般得宠,她成了后宫活靶子。 尤其王上送了南海夜光珠,紧接着,王后送了些物件过来,随后,那骄横盛气的惠妃差人送了糕点过来,惹得她查了那糕点三番四次,没给她下毒吧? 在宫里活着,真是不易。 再而,晌午她刚闷一口饭,芷澜便在她旁侧低腰伏礼,“恭喜姑娘,今夜王上要诏您侍寝。” 玲珑口中的饭,怎么嚼都无法再下咽。 嗝。 噎着了。 华阳宫。 玲珑知这是茱萸公主的宫殿,便摸清了一番路线,才要踏入宫院,里头打斗声此起彼伏,偶尔略有几声女子声喝,“起来,再打!” 以为发生了什么大事,不经头脑思考,玲珑一脚踏了进去。 却不料,迎面而来却是一阵剑风,玲珑一惊,身体自觉后退躲闪,后背却撞到一块肉体,那人带着她的腰身,轻旋躲过那一剑。 耳畔,传来声音,“玲珑姑娘可得小心,公主的剑法一向是不长眼的。” 那侧,茱萸也是提了提心,见到玲珑没事才放心,但又看到两人亲昵的样子,不知怎的不舒服,上前便道,“冥栈容,你快放开我嫂嫂,嫂嫂可是我四哥的人。” 感觉到腰上手感的松开,玲珑也差点不知所措,身侧的男子却不知为何笑的很开心,连带眉眼都是微微弯起,只是一瞬又恢复了平容,“草民,见过公主。” 玲珑愣了愣,冥栈容这个人一没官职,二也不是谁亲信,今日能这般随意入后宫? 不用装太监? 地上被茱萸打趴的侍卫捡起自己的剑,站了起来,一列站到远处。 茱萸不打算理冥栈容,过来只便拉玲珑的手,“嫂嫂,你怎么来了?” 玲珑不好开口,总不能说自己为了不侍寝,便想过来和你一起闯个祸吧? 这样虽然不妥,但她实在没办法。 茱萸以为是冥栈容杵在这儿,不好意思开口,遂又推搡冥栈容道,“你来的太晚,本公主现在不想和你练剑,你明日再来吧。” 玲珑一瞬明了,原来冥栈容是茱萸召见。 “草民有话想对公主说。” 说着,冥栈容瞟了一眼玲珑,明眼人能看出来,玲珑也看的出来,冥栈容这是觉得她杵在这儿有些碍眼。 好吧,她碍眼。 茱萸却不管什么,只说,“有什么话在这说吧,嫂嫂又不是外人。” 玲珑微黑一线,她现在觉得,她是个外人啊。杵在两人之间,实在不妥。 冥栈容便也无顾忌开口,“草民听说,公主三日后便要随断将军一路去高骊,草民今日求了王上……” “谁让你去求四哥了!”茱萸脸色差,冷一声打断他的话,“冥栈容,本公主的事,才不要你管。” 冥栈容又接道,“王上没有答应草民的请求。” 听到这话,茱萸不知怎的气不过,跺了跺脚,突然大声道,“冥栈容,你烦不烦,四哥没答应你,你干嘛跟我说!” 说着,也不管玲珑,推开冥栈容,自个儿跑回了房内,玲珑看了看跑开的茱萸,再看看冥栈容,她很是郑重的拍了拍他肩膀,“容公子,加油,我看好你。” 说完,玲珑便去茱萸房内。 茱萸郁闷的趴在案桌上,双肘撑着脸,见到玲珑进来,挨着她坐下,茱萸稍微转了转脸,别头。 “嫂嫂,茱萸就快要离开了。” “嗯。”玲珑只点点头,然后没了别的话。 茱萸郁闷,“嫂嫂,你怎么不安慰我?” “安慰什么?” “当然是安慰我高骊很好,我和亲嫁过去,定会锦衣玉食,荣华富贵都有,高骊王年轻英俊,才华双绝,有这样一个夫君,我应该高兴。” 玲珑想了想,“那你和亲高兴么?” 茱萸苦着一张脸,摇摆着头。 “这不结了。”玲珑摊摊手,“我说了你只会更不开心,恭维就是讽刺,还不如不说。” 茱萸觉得有道理,“嫂嫂,难怪我总觉得你和别人不一样,若是换了其他人,早来阿谀奉承我了。” 玲珑笑了笑,“哪有不一样,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处境,你都这般不开心,我总不能再落井下石。” 说到最后,玲珑几乎已是呢喃,自己陷入了沉思,茱萸心情好了些,拉了拉玲珑道,“嫂嫂,宫中无聊,不如咱们出宫吧。” 听言,玲珑眼皮跳了跳,“我记得三天前你才说过,宫中可是有趣极了。” “那还不是想诓你进来嘛。”茱萸吐了吐舌头,讪讪道,“要知道天下最无聊的地方莫过于王宫,还有四哥最近那张冷脸,要是没人陪我玩,我会无聊死的。” 玲珑翻了翻白眼,“你怎么不说你只是想找个人陪你一起受罚?宫中人再多,也没一个敢和你这公主一起闯祸。” 茱萸正经道,“嫂嫂,还是你懂我!” 玲珑本便想找个受罚的理由,既然有人邀请,她又何乐而不为,细想了想,私自出宫对一个妃子来说可是大罪,当然,她若出去,肯定不会再回来受罚!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解祤忧:宿命缘劫,浮生何归》正文 第7章 华阳地道 趁着离天黑还有两个时辰,想着今晚的诏幸,玲珑抖了抖,她得赶紧走,连东西都懒得收拾,便一口答应,跟了茱萸离去。 茱萸出宫的方法简直令她瞠目结舌,只见茱萸很熟练的在她寝宫柜上转开一尊玉佛,地底一阵响动,破开一道口子。 一条往下延伸的石梯赫然出现。 玲珑惊得合不拢嘴,本来她以为要装个太监宫婢什么的混出宫,哪知道这么容易,这活生生一条地道啊,多简单,多粗暴,多好! 两人取了盏灯,幽下身子,钻入了道口。 里头四周黝黑,烛苗忽闪忽暗,怕太黑看不清,玲珑只是挨着墙壁走,许久也没个分岔路口或尽头,似乎一直在走直道。 玲珑哑了哑舌,“这地道,该不会是你挖的?” “当然不是,我若是有能力挖出这么长一条地道,四哥早困不住我。”茱萸竟然有些哆嗦,只是拽紧了玲珑的手臂。 玲珑一手拿着油灯,另一手也已感觉到茱萸的不寻常,便问,“你怎这么抖?” “嫂嫂,我实话跟你说吧。”茱萸又挨紧了她几分,手指快要把她的衣衫掐个洞出来,声音也有些抖,“其实,我是第一次下这个地道。” “哦。”玲珑拿灯照了照前方,又觉得不对劲,停下脚步,严重道,“什么?你从来没下来过?那这不是出宫的路?” “嗯。”茱萸只剩下点头的闷哼,即便再怎么靠着玲珑也抑制不住的战栗,“我……我只是知道这个地道,没告诉过别人,我怕黑,就没下来过。” 玲珑气的心中呕血,“死丫头,你诓我,你骗我下来,就是为你开路的?” “嫂嫂……我也只是好奇这儿……想着不能带着疑惑离开……我……我就想找个人陪我进来看看,看一眼。”茱萸越说越紧张,脸色很差,“嫂嫂,这里头黑黝黝的,怪吓人,我……我们还是回去吧。” 说着,玲珑也有些不自在了,茱萸怕黑,她也有些怕,毕竟是个陌生又黑漆漆的地方,谁知道有没有妖魔鬼怪,如今她也不过是仗着自己还有点胆子强硬撑着而已。 看着四周黑黝黝的一片,手心冒了大把汗。 这地方,她也待不下去。 正要与茱萸说回去算了,茱萸却突然煞白了一张小脸,惊道,“嫂嫂,你看!” 顺着茱萸指的方向,玲珑看到了自己被烛火映射的影子,似乎觉得没什么不对,又觉得有些不对劲,只感受得到茱萸越来越颤抖。 茱萸哆嗦道,“这个影子……” 玲珑再看过去,这才知道苗头不对劲,两个人,墙上三个影子! 于是,黑暗中,玲珑与茱萸对视一眼,茱萸吼叫发出,“啊!鬼啊!” 便撒腿跑,玲珑被茱萸拽着,也是跟着一路跑,半路中,玲珑手中唯一的灯灭了,两眼一黑,茱萸又是声嘶力竭的一声吼,惊天动地泣鬼神,没了灯,看不清路,玲珑不知道自己踢到什么石头还是什么硬的东西,整个人一头栽倒,在地上滚了一圈。 待她站起来,才知道自己处于什么样的绝境。 一条地道,两边都是一团黑,身边没有茱萸的气息,她轻轻喊了声,没有回音,也不知道是不是茱萸跑的太快,把她丢下了。 这个,很有可能。 当然,她现在更应该担心的是自己,因为刚才摔的一跤,转头蒙向的,她都不知道哪边是出口,哪边是尽头。两边一样的黑,没有记号,她压根分不出来! 玲珑试图镇定,心里替自己堵了一把,两个方向选了一个,便摸索着墙壁走。 死就死吧,反正出去还得侍寝,也是死,她倒宁愿死在这里头。对这长长的地道,她反而略显好奇,说不准,这地道,真的可以出宫? 走了许久,她觉得自己后面有些怪怪的,很是异样的感觉,直觉告诉她,后面跟了什么东西,有呼吸声音。 难不成是那个多余的影子? 鬼? 地道黑漆看不清,她趁自己现在胆子还大,转身,伸手,慢慢往前去摸了摸,这下,她不仅傻眼,还挤的只剩下一抹苦笑。 软软的,热热的,是个活物! 她又死咬着牙试着摸了摸,忽然觉得摸到的感觉又不一样了,怎么感觉,感觉,这好像…… “摸够了吗?” 一抹磁性的声音悠悠的传了过来,顶着她的耳边。 玲珑觉得自己现在更痛苦,娘的,这不仅是个活的,还会说话,而且声音特么是个男人的! 所以,她一直在摸一个男人? 咬了咬牙,玲珑猛地转过身,只有一个念头,便是跑! 却不料才转身,身后那人一记手刃便已落在了自己颈项。 两眼一翻,她倒入了那人怀抱。 清晨微风。 玲珑转了个身,睁眼。 嗯? 迅速的掀被子,起身,穿鞋,看了看房间布局,左边一道玛瑙珠帘,右边一排茶几棋子,后面是床榻,前边,来了个人。 “娘娘,您醒了,王上说,您可以多睡一会儿。” 玲珑思绪万千,“黍洱,这是何处?” “流华殿。” 心脏有点承受不住。 捏了捏嗓音,再问,“我……为何在此?” “娘娘忘了,昨夜,王上诏您侍寝。” 这回,心脏是要直接轰炸。 昨夜……昨夜她侍寝了么? 唯一记得的,便是自己在地道被人打晕,打晕之后,还发生了别的? 可她什么也不记得。 莫非是她从娘胎里带来的健忘症又犯了?连师父都说这健忘症跟随她已久,没得救,现在来看,果真是没得救。 她摸了摸自己身上,衣服没解,整齐划一,应该不能吧,要真侍寝了,她怎么着也有感觉才对。 许久,玲珑意识到什么,颤了音,“你叫我娘娘?” 昨日还是姑娘来着。 这么快…… “是,姑娘已侍寝,王上赐封号为明。” “王上在何处?” 黍洱答,“在旁殿处理政要,吩咐不许旁人打扰,娘娘若是不睡了,奴才着人给娘娘梳洗,送娘娘回宫。” “我再睡会儿。” 玲珑又回了床榻上,黍洱见此,只好退了出去。 看着床纬,玲珑叹气,这都是个什么事儿,想起来这是那王上睡的地方,便又飞快的爬起来,在房中溜达了会儿。 在一案桌边,看到一道折子,有言明高骊两字。 给高骊的折子? 她打开一看,一行行阅下来,发出了声,并且婉转了几个调,“咦。” 看完又放回去,想起那王上在旁殿,既然近在咫尺,她该看看他长的如何,不然昨夜能躲过一次,万一以后若被强迫侍寝……她得谋后路啊。 只是邹璲站在门边,不让进。 好吧,总有机会能见的。 荷花池边。 雅亭座上,两女子纠缠不休,绿衣女子时不时给另一女子端茶递水,忙着说好话,那女子却怎么也不理。 “嫂嫂,你就原谅我吧,下次我不会再带你去那种危险的地方了,我发誓。”茱萸一张纯真的小脸仰着天,勾指。 玲珑别过头,压根不理茱萸,昨日茱萸带她去那种地方,甚至在危险的时候还自个儿给跑了,今儿个来端茶倒水道歉,没门! “嫂嫂。”茱萸娇气,一声嫂嫂婉转了好几个音调。 惹得一旁的芷澜也不得不露出笑容,芷澜以往只知茱萸公主顽皮捣蛋得很,今日一见,倒觉得传闻果不其然。 茱萸扯桑着玲珑的胳膊,“嫂嫂,嫂嫂。” 玲珑被她推的不行,佯装无奈道,“好了好了,暂且原谅你这回,若有下次,我便真与你绝交。” “嗯,绝无下次!”茱萸很乖巧的点头,忽然又说道,“那嫂嫂,你既然原谅我了,那你跟我说说呗,你是怎么遇到我四哥的?” 玲珑眯着看了眼茱萸。 一脸你再问非剁了你的表情。 茱萸看着这眼神,心里发慌,“好吧,嫂嫂不愿说,那我不问了,嫂嫂喝茶。” 玲珑端茶,抿了一口,却见雅亭弯曲的道边,缓缓而来几位女子,后头簇拥了一堆宫人婢子。 雅亭显小,本只站得四五个,现在硬是被挤的满满的,茱萸盯着那带头而来的女子,以及那女子旁边另一个温柔女子,不情愿叫了声,“蕴蓝表姐,惠妃表姐。” 说实话,四哥的其他女人,茱萸并不怎亲近,王后嫂嫂端庄秀丽,平常不怎出宫门,茱萸甚少与其打交道,茱萸不喜惠妃性子,则更亲近不起来,至于蕴蓝表姐,就是偶尔见面说说话,但蕴蓝说的话大多她不爱听。 至于其他几个,便是一些朝臣命妇。 茱萸觉得有些奇怪,她们来这里是为何? 玲珑看这阵仗有些大,她头也有些大,只得起身,这么多人站着她一个人坐着也不好意思,玲珑却是只认得一个人,对这人颇印象深刻。 “蕴蓝郡主。” 蕴蓝看到玲珑那一瞬还是颇为惊讶的,身后的巧兰也是吓了一跳,哪知上次那个小宫婢竟然是初进宫三日便已受宠得不得了的明妃。 巧兰本还郁闷那小宫婢不见了踪影也不知去了,如今倒也是有些明了,那会儿,估计这明妃是想去找王上,只不过被郡主先了一步,这明妃只得放弃。 蕴蓝只是微微而笑道,“上次不识明妃,是蕴蓝眼拙了,今日进宫本是见太后,听表嫂说起明妃娘娘,我也好奇这是个什么样的女子,便也随了表嫂过来看看,倒没想到,会是你。” 想起上次,玲珑也是略微有礼,“玲珑初进宫,上次还得多谢蕴蓝郡主,不然玲珑连回宫的路都不认得。” “明妃娘娘客气,能帮助娘娘是蕴蓝的福气。” “呦,明妃这攀人的本事可不小,一个公主还不够,还得加一个郡主,偏偏这两人还都是王上跟前的红人。” 说话的,是另一抹华服女子,语调尖酸。 “妾身还听说这太王太后的翡翠杯,太后央求了王上好几次,王上都不舍得给,可明妃娘娘一句话,王上便给了,可见,王上宠明妃娘娘。”一命妇跟着附和。 茱萸脑子一根经,听得糊里糊涂,悄悄问玲珑,“嫂嫂,四哥很宠你么?” 玲珑几乎是咬碎了牙轻声出口,“他在害我。” 茱萸半懂不懂。 玲珑算是看透了这几个人来的目的,宣战,王上那么‘宠’她,自然要联手来对付她,惠妃与这些命妇合得来,这几位命妇自然也不会给她好脸色。 玲珑并不想与这些女子混在一起,她一直认同一个道理,女人扎堆,连天降大祸也不远了,当下只道,“各位夫人,我有些不舒服,先回宫了。” 一条华服身影一动,横在玲珑前头,路被堵死,“明妃妹妹这般急着走做什么,舍盏茶时间陪我们几个多聊聊家常,我这进宫多日,还是头一次见明妃妹妹。” 玲珑看了惠妃一眼,成,想给她刁难是吧,回头又对茱萸说道,“茱萸,惠妃娘娘要和我聊聊天,你和芷澜回我宫去取壶好茶叶来,我打算好好招待惠妃娘娘。” 茱萸看着几人还算和气,也不知嫂嫂要她取茶叶做什么,当下只是蒙了蒙点头。 芷澜略是一脸着急之色,心想主子怎让自己这个时候离开,主子身边就她一人侯着,她若和茱萸公主一走,主子不是一个人孤军奋战了么? 可主子的话,她也不敢违拗,只好磨磨蹭蹭与茱萸公主一道离了去。 而她们前脚一走,却不知道,亭子里早已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芷澜只想着快点取完茶叶,好回去帮主子长点气焰,她们那么多人,明显是要对付主子,取完茶叶后,半路中芷澜越觉得心里忐忑,一琢磨,只好跟茱萸公主说了心中的顾虑。 茱萸还是半懂不懂,但听到惠妃会欺负嫂嫂之后,急出一句,“你怎不早说!”便运功急飞了去。 然而,还是晚了一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解祤忧:宿命缘劫,浮生何归》正文 第8章 各怀鬼胎 毓秀宫。 位上,端庄尊贵的两个女人,章太后冷皱着一张眉,底下一众排妃子宫婢,罗列站着,而跪着的,只有两个,玲珑和芷澜。 玲珑无所畏惧,她做了便做了,没什么不好承认的,是关禁闭还是关冷宫,上面两个女人说了算。 王后皱眉,只偏头对那华贵女人道,“母后,这明妃初来宫中,不懂规矩,不如这回便从轻发落。” “不懂规矩便能推人下水?若是不施救及时,惠儿岂不是要被活活淹死,惠儿受了委屈,哀家这做姑母,便也要讨个公道!”章太后冷眉一挑,直指玲珑。 玲珑心里冷嗤了一声,那谁替她讨个公道? 惠妃有太后撑腰,蕴蓝有夏王罩着,谁给她说说情?合着她即便有理也说不清。 不,她也不打算说清了。 玲珑只是跪着,对于一大家子女人的讨论充耳不闻,甚至还觉得耳朵痒,掏了陶耳朵。 “明妃,你可认罪?” 最后讨论完结果,王后再给了她一次机会。 “认,我认了。”玲珑懒懒的回答,甚至还想打个哈欠。 反正这群戏码都是你们主宰,她不认也会逼她认的,还是少费口舌为好。 “娘娘。”芷澜却是心惊一跳,娘娘便这般毫不犹豫认了?虽然不明亭中发生了何事,可她只觉得娘娘不会做这样的事,娘娘认罪认得太爽快了。 王后叹了气,“既然明妃认罪,便按宫规处置吧。” “罪我已经认了,罚我也会受,那现在我可以离开了吧?” 玲珑说着,还不等座上两个女人有所言语,拍拍衣衫自己站了起来,往门外走。 众人又是瞠目结舌,这明妃仗着恩宠未免太傲慢无礼,胆子未免也太大,众人眼角里又存有看好戏的韵味。 “你!你给哀家站住!” 章太后被她这举动气的不轻,从座位上站起来,手指颤抖指向玲珑。 王后赶紧起身,虚扶了扶章太后,又对玲珑道,“明妃,你这是做什么?你眼里可还有太后与本宫?” 末久,玲珑站定,悠悠回身,笑了笑,“王后,太后,我能在此跪这么久,已经给了你们两位面子,怎还能说不把你们放眼里。” “你!”章太后又被气的不轻,“你这般没教养的乡野女子居然也能进宫,真是可笑!” 玲珑再次激怒,“太后,进宫并非我意愿,是您儿子非要点名,您要想说理,得找您儿子去,要不,太后娘娘您也可以仁爱一些,放我出宫。” “明妃,你太放肆,王宫岂是你说进便进说出便出的,看来本宫没让人教你规矩,是太纵容你了。”王后冷眉一指,朝着外头喝道,“来人,将明妃拿下,她出口狂言谬论,给本宫掌嘴!” 言毕,外头进来两人,将玲珑给捉住,硬生生让她下跪,眼看着王后身边的宫女便要来施刑,玲珑吼道。 “你是王后,我可是王上宠爱的妃子,你有什么资格打我?” “王后没有资格,哀家可有。”章太后嗓音轻浑,威严之色略显。 玲珑大骂,“你个老妖婆。” 章太后一听,气的皱煞,“给哀家打,狠狠的打!” 玲珑岂能轻易的让别人打自己,见那宫婢过来,摇晃身子,松开两侍卫的牵制,在那宫婢出手前,玲珑对准那宫婢狠狠就是一耳光。 “我可是王上的人,要打也得王上下旨,还轮不到你这宫婢来打。” 这一巴掌响脆,众人无一不惊,连太后的旨意明妃都敢违抗,这名妃胆子定是逆了天了,小小乡下村里人,居然胆敢张狂成这模样。 这下,有更好的戏看了。 玲珑打了人,心知不可能还待的下去,不然她会被这帮女人给折磨死,顾不了太多,拉着还颤抖跪着的芷澜,便飞奔出了毓秀宫。 打人,拉人,逃跑,几个动作一气呵成。 待到这明妃没见了踪影,众人这才惊醒过来,只听座上一声怒喝,“来人,给哀家抓住这明妃!” 于是,王宫里上演了这一幕,一大拨侍卫追着两个女子。 玲珑拉着芷澜一路跑,也不知道自己要去哪儿,一路误打误撞,来到一座荒废不堪的宫殿前,也不知是不是冷宫什么的。 看后面没人追来,玲珑才算放心,芷澜都快吓没了胆,颤抖着,“娘娘……” “别怕,他们没追来。” “不是啊,娘娘。”芷澜苦笑,指了指前面的宫殿,“这里是王宫禁地,所以他们才不敢进来。” “禁地?”玲珑转了转脑弯,王宫竟然还有禁地,道,“那这里面可有关了谁?” “奴婢不知。”芷澜摇头,“奴婢进宫才五年,只是听前人说,这里头有闹过鬼,没人敢靠近,这里被圈为禁地好像是九年前的事,也不知发生了什么,王上不准任何人踏入这儿半步,娘娘,说不定这儿真闹鬼,我……我们还是离开吧。” 玲珑对这有些好奇,反正出去也是死,都一样,旋即拍了拍芷澜的手,示意芷澜安心,“你站这儿等我,我进去看看。” “娘娘……”芷澜劝不过,只能看着她进去。 玲珑小心翼翼推开殿门,进入,这确实是一座比较大的宫殿,不过殿内四周窗户全被套上一层黑色,即便外头是白日,里头也是黑漆漆的。 又轻轻推开另一扇门,进入宫殿内院,院子很大,有好几口水缸,还有五花八彩的染料布,玲珑搅了搅水缸里的水,这水还挺清澈的,禁地能每天换水,有这待遇? 又进了好几间别的房间,窗户一律全是黑色油纸,看了几圈似乎并没什么特别,遂又去了这宫殿的主寝。 越来越靠近那主寝宫的门,玲珑心里竟然有些忐忑,一步步走进,狠狠咬了把牙,告诉自己别怕。若真是有鬼,大不了自己死后也变成鬼去吓唬别人。 深吸了口气,猛地推开那房门,正要好好看清房内有什么。 然而,脖子一痛,两眼一翻。 玲珑很是郁闷,最近为何老是被人打晕,且都是打同一个地方,她很疼的好不好? 宁惜宫。 玲珑紧拧着眉,打开双眼,她已回到自己寝宫,往床下一看,有些傻眼。 底下一排排跪着的,都是她宁惜宫的宫人,最前头的是芷澜,似乎有些苦言,只轻轻唤了声,“娘娘……” 玲珑却只看到芷澜半边脸的鲜红,当即一怒,掀被子下来便道,“谁打你了?” 芷澜不说,玲珑还想追问,一直恭敬低腰的黍洱念到,“明妃娘娘,王上有旨。” 想起自己做了什么,玲珑心笑,好家伙,惩罚终于要来了,且还要等自己醒来过才宣旨,而等她醒来前还责罚了她宁惜宫这一大拨人。 你个混蛋夏王! 玲珑没跪,黍洱也遂了她,具体什么她没听,捡了重点,无非是她顶撞了太后王后,对那两个人不尊不敬,还闯入禁地。 哦,对,还有把蕴蓝郡主和惠妃娘娘推下水。 几件事加起来,够她呛的了。 所以宣旨,禁了她半年的足,外加二十大腰板子。 黍洱没料到她会很乖的接受,本以为她会反抗,或者说自己是王上宠妃,毕竟,在章太后和王后面前,她是这般做的不是? 而事实是,直到最后一板落下,她也没吭一声,也没说痛,更没说冤。 这个女子…… 到底要做什么? 打在身上的每一下玲珑都很痛,打她的人定是下了死力道,这又有什么大不了,罚过之后,之前都一笔勾销,管他顶撞太后还是推人下水。 “娘娘!”芷澜扑过去,有些哽咽。 黍洱执完刑,说了句“娘娘好自为之。”便又离开了。 玲珑趴在床上,芷澜在旁微抽泣。 “娘娘,您这是何苦,不是您做的,非要认罪做什么,您还故意顶撞太后王后,那可是死罪,可把奴婢吓死了。” “我有分寸,不会死的。”玲珑给她说道,“我才入宫几天,侍寝封妃,风头正盛,即便顶撞,王上也只会说乡下女子没教养,不会因此杀我的。” “娘娘如此肯定?” “王宫最看重的便是颜面二字,一个民间女子方进宫便被处死,传出去,以后哪家女子还敢来。再加之有这把恩宠的风,我即便闯了祸,只要不涉及他人性命,我最多挨打禁足,不会死。” 芷澜疑惑,“娘娘,您是我见过第一个自己找打的人,可是娘娘,太后打您,您为何又要逃?” “正因太过恩宠,才要如此,太后王后罚我不算什么,主要是让王上亲自罚我。” “奴婢……听不懂。” 玲珑叹气道,“这样就会破谣言,我根本就不得宠。” “可王上确实宠娘娘啊。”芷澜不解。 “你这姑娘就是傻,哪知眼睛看到王上宠我了,他给我如此恩宠,是在把我当活靶子,让别人都争对我算计我,指不定他还故意在旁看戏,他想整老娘,没门。” “可是……” “别可是了,能清净半年,是福气。” “娘娘,奴婢给您上药。”芷澜抽泣完,匆匆跑开似是拿药去了。 趴在床上,玲珑听到有人过来的脚步声,坐在了她床边。 玲珑有些苦闷,碎碎道,“王上打我,其实也是为蕴蓝郡主讨个公道,蕴蓝郡主那么一个水灵的女子,不论哪一个男子,都会心疼,不忍她受伤害。” “只是我不明白,王上与蕴蓝郡主有私情,竟还要蕴蓝郡主嫁去高骊,你说他是怎么想的?” 后面没有音,也不见芷澜上药,似是听的很认真,玲珑觉得有些奇怪。 忽然,便听到外边芷澜的声音,“娘娘,不好了!” 玲珑一愣,芷澜不是在陪她说话么?怎么声音在外边? 眼皮一跳,感觉后背凉飕飕的,玲珑猛地转身,房间里半个人影也没有。 难道刚才,是幻觉? 真是怪事连连。 芷澜走进来,跪在床边便气愤道,“娘娘,宁惜宫的宫人都说您不得宠,不愿意待着了,都在外头等您点头放他们去别处。” 玲珑觉得这不算大事,便只应了声,“让他们都走吧,芷澜,你若想走,我不拦你。” 这宫里头,这点便是麻烦,她一旦失宠受罚,那些宫人也会遭罪,指不定其中就有一两个开始怨恨她了。 都走了好,走了她更清净。 “娘娘您说什么呢,芷澜不走,王上只是禁您足而已,咱们还有机会的。”芷澜很肯定。 玲珑抚了抚芷澜那一半红肿的脸,轻呢喃道,“芷澜,你可想好,接下来,我会闯更大的祸,轻则你会如今日一般受罚,重则会丢你性命,你还愿跟着我?” 芷澜依旧肯定,“娘娘,芷澜不走。” 玲珑挑了挑眉,对芷澜看了许久。 进宫几天,便有一个待她如此忠诚真心的婢子了吗? 不见得。 王宫这地方,真是各怀鬼胎。 玲珑收回目光,又趴床上呻吟道,“好了好了,快给我上药,娘的,疼死我了……” 半夜,玲珑疼得睡不着。 宁惜宫人少了大半,怎么看都像是一座冷宫,芷澜给她上的药跟没上似的,也不知是不是太医院闲她不宠,随便开了点药。 可是她宠不宠又非她能决定的,她连夏王一面都没见过,一会儿宠一会儿打,她严重怀疑这夏王在有意甩她玩。 这个夏王,等她哪日见着了,看她怎么把今日屈辱还回去。 今日事情如下: 凉亭中,茱萸与芷澜走后,惠妃便拉着她,说她衣衫甚是漂亮华丽,边说边走到凉亭边缘危险之地。 玲珑看了看惠妃背后湖水,再看惠妃紧拉着自己的手,得,她知道接下来会上演什么戏码了。 惠妃想玩她,她当然舍命也得陪。 毫无意外,惠妃会落水,只是有点小意外,蕴蓝站在惠妃身边,见她要落水,当然要过去伸腰拉一把,岂知连惠妃的衣袖都拉不到。 这不是重点,重点是,玲珑眼尖,看见蕴蓝的侍婢,把蕴蓝绊了一跤,以至于,蕴蓝也轰轰烈烈的掉了下去。 水中,两个扑腾求救的女子。 耳边,宫婢哄闹大喊救人之声。 岸上,看着蕴蓝郡主的侍婢,玲珑一脸抽搐又懵的表情。 这婢子,够忠心的啊。 这王宫,如此盛行一箭双计吗? 等到水中两个女子扑腾够了,侍卫估计得了吩咐,会晚几分过来,玲珑也怕真闹出人命,便一跃下了水。 原想着,先救蕴蓝再说,她哪知道惠妃不会游泳,她一下水惠妃便死抓着她,她又只得把惠妃给弄上岸,等到再去救蕴蓝,蕴蓝已经晕死过去。 蕴蓝被送到茱萸的华阳宫,无性命大碍,但王上在华阳宫发了怒,发怒是应该的,自己心疼的女人被害,谁不怒。 可她又能说什么? 说惠妃是自己下去的?还是说蕴蓝是被她自己侍婢弄下去的? 祸来躲不过,清白二字,在这王宫不存在的,也不需要的,恩宠二字,就像一把时时刻刻刀悬在她头顶。 正好借此,把这些污秽事都抛开。 玲珑不得不叹气,进宫才不过五日,居然每一日都过得心惊胆颤,在生死关头游走。 还好,终于有半年清净。 “嫂嫂。” 两夜后,听得熟悉的故意压低声的轻声一念,玲珑微微一惊,轻声喊道,“茱萸!” 偏过脸,看着偷偷摸摸进来的小太监,玲珑又是一顿哑舌,看着她这模样苦笑不得,“门外那些侍卫都是石头做的?你怎么进的来?” 茱萸嘿嘿一笑,把手中的饭盒放到床榻边,沿着床榻坐下,拍了拍自己胸前,“当然是茱萸自有妙计。” 说的好像,这事她常干。 “算你还有点良心,知道来看我。”玲珑忍着微痛,稍稍转过身。 “嫂嫂,你干嘛要承认啊,蕴蓝表姐都跟四哥说了不是你做的,你若是不承认,可以少挨一顿板子,四哥是个明事理的人,也会替你做主的。”茱萸好心替她分析。 切,玲珑冷哼了,要夏王替她做主,等下辈子估计有点机会,这辈子就不做这春秋大梦,再说,那夏王别来惹她更好。 玲珑道,“有些事情你不懂。” 茱萸微微叹气,“嫂嫂,其实我是来和你道别的。” 想起什么,玲珑心里一堵,“去高骊的不是蕴蓝吗?你要去哪里?” “原来嫂嫂你知道。”茱萸又吃了一惊。 玲珑想起那折子,顿了顿,道,“我听人说的。” 茱萸嘟嘴,“连嫂嫂你都知道,四哥瞒我,冥栈容也瞒我,我还以为,还以为……” 玲珑拍了拍她的小脸,“还以为要嫁给高骊王的人是你是不是?” “可是,蕴蓝表姐……她……”茱萸愁着一张脸,有些郁闷,“现在蕴蓝表姐要去高骊,素姐姐也不在,我也要去高骊陪蕴蓝表姐几个月,四哥身边便没人陪了,嫂嫂,你答应我,好好照顾我的四哥好不好?” 玲珑心里咯噔一下,又扯出来一个素姐姐? 这夏王是不是很喜欢与人搞私情? 明明是个君王,光明正大的不好吗? 忽然又觉得茱萸的话很好笑,“你四哥身边那么多人,哪需要我照顾,我能照顾我自己就不错了。” “那不一样!”茱萸很认真道,“嫂嫂你看,四哥身边本来还有夏大哥,现在闹僵了,弃瑕也是,他们都不理四哥了,花忍就是一打架的,邹璲和黍洱只是奴才,还有王后嫂嫂与四哥也不怎合,惠妃表姐只知道粘着四哥,根本不懂怎么照顾四哥,所以嫂嫂,我觉得你合适。” “不过嫂嫂,我四哥这个人最近脾气时好时坏的。”茱萸说的极为认真。 是啊,脾气好就宠她,不好就打她。 为了让茱萸走的安心点,玲珑只好假装答应,“好好好,我答应你,只要有机会,我一定好好照顾你四哥,不让他受半点委屈,你呢,就只管在高骊好好快活几个月,回来一定让你见到一个白白胖胖的四哥。” “嗯!” 送走茱萸,玲珑心里踏实了些,虽然绝对不会去照顾那什劳子的四哥,她好不容易逃出被他‘宠’的魔爪,她才不要去送死。 反正有半年时间,她得考虑如何离宫,那条地道,她会再找个时间去瞅瞅,反正宫里丢了个冷宫妃子,也不是大事。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解祤忧:宿命缘劫,浮生何归》正文 第9章 在下赵祤 这日,半夜。 玲珑睡的迷糊,腰上有伤,只能趴着睡,姿势掌握不好,硬是扯的疼,动了动,她察觉有些不对劲,扭头看去。 床边,赫然坐了一个男人! 绕是再镇定,她也尖叫了一声。 直觉让她神经乱跳,一咕噜从床上爬起来,用被子裹了自己,往床后边爬去,尽量离这个陌生人远一点。 大半夜的,要这样吓她? “你是何人?为何在此?” 男人眼眸眯向她,反问,“你不认识我?” 玲珑摇头,“不认识。” “那我帮你回忆。”男人目光清凌凌,“关家镇,落尘庵,桃花树下。” 玲珑喃喃道,“关家镇有一座落尘庵,那里确实有一颗桃树,我也去过几次,可是,我不曾见过你。” “你确定?”他的话,犹疑。 玲珑遂放下被子爬过去,在他旁边,直勾勾的盯着他看了许久,这样一个人,容貌俊美,双眸清碎,却又精明剔透,她若见过,应当记得才是,毕竟,她对长的好看的男子都是过目不忘的。 莫非,又是健忘症犯了? “我确定,不曾认识你。”玲珑又道,“你到底是何人?为何半夜出现在我寝宫?” “在下赵祤。”他微敛目光,儒声道,“是宁惜宫看守侍卫,方才见你房间有条蛇,便过来护你安危。” 她靠近他,“这里有蛇吗?” “有,一条很大的毒蛇。” “蛇呢?我怎没看见?”玲珑特意往四周看了看。 嗯,谎话编的顺溜。 您编,继续编,她不会拆穿的。 “还没露形,你自然看不见。” 玲珑不再找蛇,却是靠他过去一些,盯着他眼睛,“赵侍卫,你骗我好玩吗?” 他双眼微合,亦是盯了她半久。 两人相视一番,她从他眼中,看出他似乎是想要试探她什么,但又没探出什么来的失望失落。而他从她眼中,看出了一丝玩味戏耍的意蕴,尤其配上她那突然微微弯起的唇。 笑容,极狡黠,极奸诈。 他起身要走,“你好生歇息,有事唤人。” 玲珑一把拉住他胳膊,“赵侍卫,等等。” 他看了眼她,再看她拉他胳膊的手,有种不好的预感,轻敛眉,“还有事?” 玲珑松开手,下床,盯着他脸上,忽然起了一丝玩心,伸手,修长葱白的指尖碰了碰他的脸,丝软滑过。 温的,软的,暖的。 “你做什么?”脸上触感敏锐,他甩开她手,身子退了一步。 他这一后退举动,惹得玲珑心中几度狂喜,玩味之心崩了出来。 说宠爱都是假的。 原来,他根本不喜欢让她碰啊。 她道,“你脸脏,我只是想帮你擦擦。” 末久,他憋了句,“你是王上妃嫔,如此行为,不妥。” “王上又不在这里,谁能看得见呢。”玲珑过去,离他很近,“我好像,是见过你,但是,又忘了。” “是吗?”他瞄着她走过来的步伐。 “我似乎又记起来了,关家镇,落尘庵,那一日,桃花盛开,你在桃树下赏景,身姿曼妙,你那模样便在我脑海中挥之不去,阿祤,我对你,是一见钟情。” 她择了一个亲切的称呼,生情并茂的说出这一段。 他见她还要再过来,便退了一步,玲珑再跟进,他眼眸划过后面床惟,令他猝不及防,她突然一下缠住,用尽妖媚的指法环住他腰身,一脸谄媚。 果然……不安分。 他冷言,“放开。” “不要。”她死死抱紧他,脸颊贴他胸膛极近,柔声意意,“阿祤,这宁惜宫如今一座冷宫,我寂寞无趣得紧,不如今夜,你留下来陪我,好不好?” 他再道,“你是王上妃嫔,请慎言。” “是妃嫔又如何?王上那个混蛋,他好男风,都没碰过我,而且还喜欢养情人,他那样处处留情,我自然不能独守空房,阿祤,我都不怕,你害怕什么。”玲珑捏了捏嗓音,尽量让自己柔情一些,妖媚一些。 他眉眼抽了一下,“你眼中,王上如此不堪?” “是啊,他还不辨黑白,不明是非,老是欺负我。” “所以?” “都说了人家不愿守空房,来,让我帮你解衣。” 说着,玲珑的手已去磨蹭着他腰带。 他伸手阻止,道了两字,“轻浮。” 终于令他容色爆发,猛地推了她一把,头也不回的离去。 见他一走,玲珑一脸谄媚欢笑的表情终于也慢慢退了下来,切,你才轻浮,你才混蛋。 第二夜,半月。 玲珑睡的浅,再醒,床边依旧有个人。 这一次,他是站着。 她心里烦躁至极,这个夏王,是不是半夜没事做,是不是真的有病,非得来她这惹她不痛快,便道,“今夜,我房里是不是又有条蛇,又被你赶走了?” “有一只猫。” “在哪儿?” “她很狡猾,逃了。” 他言下之意,玲珑明了。 “然后呢?” 他坐在床榻边,仿佛要把昨夜扔掉的面子拿回来,擒了些笑意,“今夜,你不留我了?” 玲珑懒得起身,躺床塌上,侧翻面对他,“你想通了?” 他凝笑春风,“想通了,美人裙下死,做鬼亦风流,不知,你还肯不肯?” 玲珑心里膈应了一层,心说他不会来真的吧,想要起身,他手臂一横,把她按了下去,慢慢靠近她,这回,他的手在她腰间移动,道,“桃花树下,我亦对你一见倾心,既然咱们两情相悦,不如今夜便入了洞房,你说呢?” 玲珑噎了噎,却面不改色,“好啊,可是洞房之夜,需要交杯酒,需要红烛,需要红盖头。” “既相爱,这些俗礼便免了。” 她第一层衣衫,已被他绕指轻缓挑开。 玲珑不动。 他动作轻柔,第二层薄纱已解。 玲珑笑看着他。 她只剩兜衣,然再,他手指顿住,眼低抿唇,犹豫了半刻,迟迟不下手。 半久,他抬眼见她,她却是无所谓,一脸你爱怎样怎样的表情,仿佛还极为享受这个过程。 见他迟疑,玲珑却是突然主动揽住了他,轻柔温声,“怎么,阿祤,你不愿意了?” “即是洞房,确实需要那些东西。” 于是,这个矜持要面子的男人,推开她人,转身离去。 切,想跟她比作戏,她能更流氓一些,看谁赢得过谁! 玲珑把衣服系好,一个男人到这个份上还能忍,如若不是太厌恶她,碰都不愿碰。莫非,他不行? 原来这么作弄一个君王,也挺有趣的。 第三夜,月白。 玲珑在等他,禽着眯眯笑意,“阿祤,你又来了?今夜,我房中又有何动物?” “有一头爱耍人的狐狸。” “狐狸在哪?” “总有一天,她会露出尾巴。” “露出尾巴,然后呢?” “我要驯服她。” “如何驯?” “还没想到法子。” 玲珑噗嗤笑了,“阿祤,区区一只狐狸而已,就把你难住了?” 他却是敛了眉目,有一丝苦笑,“有时候,我分不清,你是真,还是假。” “真假很重要吗?” “你若是只真狐狸,指不定哪天反咬一口,你若是假,迟早有一日,也会成真。” “虚论。”玲珑坐在床榻上,眉眼挑向他,“我要睡了,你是打算留下来陪我呢?还是出门右拐?” 陪她是不可能的。 玲珑瞧的出来,他似乎对她有一番警惕,有一番试探,又有一丝不喜,又有一丝期待什么,故意宠她也是算计她会如何反抗,昨夜到那份上他都甩人离去,他夹杂的情绪极多,综上,他不可能留下来跟她睡。 此夜后,他再没出现。 而玲珑第二次进入那条地道,已是在她养好腰伤,两月之后。 她为自己制作了一件夜行衣,整体感觉还算满意,备了一堆干粮,若那地道真的太长,她也不必因此被困饿死。地道太黑,光源是必备,介于上次经验,她没有带火烛,而是,将火烛改成了夜明珠。 她宁惜宫这般的冷宫,能发光的夜明珠真的找不出,某一天,她发现那夏王送她的南海佛珠竟然能发光,意外的惊喜,于是,她扣了一颗出来,带在手腕上,将其他十七颗依旧完整封好。 准备开工的前一晚,相安无事,第二晚,假寐的玲珑从床上一咕噜爬起,到房外,看着芷澜房间的灯没有亮起才安心,回房换了套衣服,直奔目的地。 因茱萸不在,华阳宫守卫甚少,宫婢也不见一个,宫殿轻寂暗瞭,玲珑大大方方在里头转悠了一圈,最后来到茱萸房中,进入地道。 打开手腕的南海夜光珠,玲珑在地道中转悠许久,她一直以为这地道是直线,没有分岔,直至她敲敲打打,发现这地道墙壁都是空的,敲到某一处,用尽力气一推,石墙打开。 像发现新奇的东西,玲珑钻入进去,又敲打许久,又是石墙门,每次遇到墙门她都推开进入。 直到第十次,推开墙门,玲珑愣了愣。 在墙门底子下,她捡起一颗红豆,捏在手里,思考许久,不免有个猜测。 这个地道,是个迷宫,她回到了曾撒过红豆的墙门。 好比说,这一条直通的地道,相当于一个房间,这个房间有很多门,每个门都是不同的另外一个房间,以此,门房一直连接。 总之,若是迷宫,且这迷宫有王宫那么大,便有麻烦。 她已陷进去。 难道要一一去寻找她撒下的红豆,然后打道回府? 玲珑闭着眼睛,关玲珑,是继续走走看解开这迷宫?还是回去从长计议? 要选哪一个,选哪一个! 睁眼,打定主意,豁出去了,从长计议也还是一样,迷宫再厉害,她不信没有出路,玲珑抓着干粮狠狠咬了口,继续往前走。 这一次,她打开门,忽然看到一抹的影子在地道闪过,没错,从她眼皮子底下,左边到右边,她确定不是鬼,是个人。 只是那人的身影太快,破开门,又进入,一直反复,玲珑追了那人十多条道也不见追着,而那人却像是故意似的,每次她看不到了,又露出一点痕迹让她瞧见。 直觉告诉她,这影子在领她出去,当然,她心底更希望是领她出宫。 影子最后一次露出来,玲珑再也没瞧见过那影子,旋即沿着最后的直线,来到一方宽敞空旷的地。 中央,一排火烛圈成一个圆圈,将洞照得透亮,她不知道这又是个什么地方,左敲敲右看看,也找不出有什么机关之类的。 方才跟着影子,忘了撒红豆。 难道,她还是要被困死在这吗? 正当她想的入神,方才她过来的那条地道突然响起噼里啪啦的声音,玲珑急忙过去,那一幕,令她哑舌。 一条长长的地道,原本漆黑,此刻墙上竟然燃起了烛火,将地道照得亮透。 当然,这不是重点,重点是地道两旁的墙壁上每次能刷出百来把尖锐的箭头,唰唰射出,更重点是,还有个人被困在那,那人一路逃去,机关箭阵便一路跟去。 娘的,这地道居然还有机关! 娘的,这不是方才给她引路的人么! 是个身着白衣,面上覆白纱的女子。 地道太长,箭阵不断,却只是一直跟着那白衣女子移动,白衣女子已是吃力躲过每一次袭击,每次只能移动小段距离,离地道那一扇打开的墙门还远得很。 玲珑心里一惊,踏过那些残留的断箭,觉得应该去帮那白衣女子一把,女子见她过来,面纱下煞白了脸色。 进入那地道,玲珑才知道这地道的特别之处,一旦地道机关箭阵开启,只要地道中有人,便会有箭向那人射出,而她方才踏出那一步,已经来不及收回。 左右两边便已是毫不留情的箭头,一条过道中,两个箭阵,她与白衣女子隔了许远,中间一段竟然没有箭射出。 玲珑已来不及思考太多,她挡了这边,却来不及挡下一箭。 手臂上,中了一箭。 她还没有其他动作,小腿上再中了一箭,那白衣女子一惊,却也无可奈何,眼睁睁看着玲珑胸口,一箭正中。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解祤忧:宿命缘劫,浮生何归》正文 第10章 落尘桃花 这回,她不死也得死了,玲珑心笑着,还真是自己在找死,身体无力,软倒了下去。 然而便在脸面快要贴上地面那一瞬,地道微微震动,等她反应过来,她已经在一个人怀中,那人的袍子卷起射向她的箭,撒出。 地道里已不再有箭射出,那白衣女子因此逃了去,她听到抱着她的人,冷冽道,“花忍,别追了。” 一抹从她眼皮子底下闪过的影子又回了来,刚想要说什么,搂着她的人手势一起,那影子没了音。 她认得这个声音,也认得搂着她的人。 即便现在身受重伤,她也想笑,方才就在想,千万不要遇到熟人,真没想到……如此狼狈的被他逮住。 可是现在她不能大笑,一笑胸口扯得疼。于是,在男人的眼里,她的笑,只是一抹苦笑。 “王上。”她不再玩笑他,道,“你是不是一直在地道里,也知我在这儿,所以,你停了地道机关,耍猴似的,看我一人在这里面蹦跳。” “你也不傻。” 他拦腰抱着她,一步步走过地道,她忽然又想笑了,靠在他肩头,问他,“你怎么不再把我打晕了?” “没有必要。” 她轻轻的笑了笑,“怎会没有,你带着我走这条地道出去,就不怕我下次来的时候,知道怎么走?” 虽然她受了三箭,但这点意识还是有的,如果偏要让她记住什么东西,她必定拼了命也会记住。 譬如,他方才走过的那路线,按了哪些机关,她已牢牢记得! 躺他怀里,没有再感觉到前进,她皱了眉,却是他停了下来,似乎也在深深思考这件事,因为,他最后悠悠传出几字。 “说的也对。” 然后,便再也没有然后了。 玲珑躺在床榻上,悠悠醒来,见到这是流华殿寝宫的时候,将面前这个混蛋夏王骂了千百万遍,她只不过是随口一说,他竟然真的将她弄晕,哦不,那叫点睡穴。 低头一看,她暗骂一声,槽! 谁允许他解她上身衣衫了!还是全部! 可是胸口的疼和额角的汗,早已令她抛弃这些男女之别,还是性命要紧,看一两眼也不会少她块肉。 “你这里曾经受过伤?”他在床榻边,盯着她胸口,一箭所中的位置旁边,有一条剑痕,留着淡淡的疤,像月牙。 她微嘶疼,撵眉,“我……不记得了……” 他遂不再想太多,替她拔出箭头,料理了她几处伤口,合上她衣衫,抬眼再望,她已陷入沉重昏迷。 过了许久。 他再来看她时,她陷入了梦魇,唇皮微动,额角的汗更是凶狠,一双眉拧紧,似乎是梦到可怕的事,她一直在努力反抗,一双拳,更是紧握。 平常人梦魇,少不得要大喊大叫,她却偏这般坚忍异常,颤着唇,一言不发。难道,她在梦里,也很警惕吗?怕说梦话? 她梦到的又是什么? 是她在晋国朝堂血雨腥风残害的那些人?还是在战场使用一切诡计歼灭的将士?尸骨成堆,手染鲜血,是她愿意看到的吗?她也害怕吗? 坐下,他握着她的手,唤了几声,“关玲珑,你醒醒,关玲珑。” 她依旧不醒,梦魇症状减弱了许多。 拳头也不再绷得紧。 他想抽手,她却偏似找到一丝支撑,拽着他的手不松,又缓缓沉睡过去。 他看着她,轻声喃喃,“不记得,你真的,不记得了?” 连在关家镇见过他,也不记得了? 落尘庵。 夏天凡的尸身已寻回,一行人在此庵落脚,他并不知这地方是关家镇,只知落尘庵里有一株桃树,正值三月余,纷纷飘落了许多花瓣。 很不可思议,这个时候,他想的,居然还是冥解忧。 更不可思议,他想的人会如此形式出现在他面前,身旁闪过一抹魅风的影子,脚尖踏点花瓣,跃上桃枝,从树杈抢取下一只纸风筝,缓缓落在他面前,尤其,这个女子,还对他绽开如颜笑容,似天真无邪。 好似十一年前的长寿镇桃花堂,她爬不上树,那个挂锦囊,会笑的天真烂漫,纯和善良的小女孩。 她拿了纸风筝却是跃过他身边,对蹲在落尘庵门边的小孩子说,“下次再把风筝掉进来,就没有姐姐帮你了。” 如果自己兄弟的尸骨还躺在落尘庵的庵堂里,而杀人疑凶如此明目张胆出现在他面前,绕是他以往再镇定如初,也是几乎冲过去,抓住她手。 “冥解忧!” 这个女子欲挣脱,“这位公子,你认错人了吧。” 他冷讽,“认错?你化成灰我都认得!” 哪怕只是十一年前见过,哪怕三年多前,她覆着红色面纱求他收留,他就是认得她。 “你放开,你弄疼我了。”女子急急出口,“你真的认错人了,我叫关玲珑。” “关玲珑?” 他一声轻缅,失神刹那,女子已挣脱,出了落尘庵,逃之夭夭。 他欲追去,于此同时,夏天无从堂里出来,面色清悲,对他道,“阿祤,别再维护那个女人了,刺在天凡身上的那把匕首,整个晋国,只她才有!” 而他却是看着那女子离去的方向。 关玲珑? 莫非是他方才出现了幻觉?把那女子当成了冥解忧? 直至回到王宫,邹璲拿了几本折子递给他,“王上,太后为王上广选民间女子,各地层层筛选,太后亦是亲自把关,粗略择了四百五十位女子,这些女子姓名家世皆在此,王上可要过目?” 他随手拿过,翻了翻,只道,“趁孤不在王都,这太后倒是真会找孤麻烦,弄这么多女子,为的就是把她那侄女塞给孤。” 邹璲知晓王上最烦那些女人,先王后宫为夺嫡夺后位,是如何算计如何惨烈,这位王上从小是看在眼中,以至于他虽登王位,后宫却只有那位贤淑德良的王后,从不用女人在朝堂上争权夺势。 这太后,自然坐不住,三番五次为王上后宫筹谋,这一次做的更过,不择官家女子,偏的大选民间女子,只怕有些女子为得王上青睐,不知塞了多少银子给那些官府大人。即便太后,也私相授受不少啊。 “那王上,这些女子……”邹璲瞄了眼王上,却见王上像是见到什么意外之事,突然是死死盯着折子,念了一个名字。 关家镇关玲珑,那个名字,夹在折子的众多女子名字中,并不太醒目。 “这些女子画像呢?” “在内侍府。” “找她,把她画像给孤找出来!” 画像还未归名整理,于是,在流华殿中,散乱一地的都是画像,撑开画轴又滚上,几个宫人正在拼命的找人找画像。 “找到了!” 有一位内侍激动至极。 不待邹璲接手,那位王已快速行到内侍前面,劈手夺过那女子画像,那画中女子眉清目秀,尤其是那点缀的绽放一笑,如同在落尘庵桃花树下的一笑,夺人心魄。 那次不是幻觉。 是她! 就像那日罚她二十板子之后,她对芷澜说过的话:他给我如此恩宠,是在把我当活靶子,让别人都争对我算计我,指不定他还故意在旁看戏。 她很聪明。 他故意的允了章惠入宫,给两人都是妃位,以章惠的性子自然不甘人下,他是想瞧瞧她会在着宫中如何活着,是用尽手段,还是争宠媚上,她闯了很多祸,进宫第一日便去流华殿偷窥,然后再是摔他赐的东西,跟着茱萸入地道,故意承认推人落水,不敬太后王后,还放话是他宠妃,只有他才可以下旨打她。 她既如此说,太后王后奈何不了她,何况她又自己认罪,自然只能他出面收尾。而对于他给的二十大板惩罚,她欣然接受,不求情,不喊冤,不反抗,作为一个无权无靠山的人,很懂在一锅浑水中如何抽身而退。 明知他讨厌她轻浮谄媚,还故意的在他眼前使劲装着引诱他,一副看他好戏的模样,令他几度心性不稳。 她很断定,他压根不会碰她,所以才肆无忌惮。 心如毒蛇,装弱如猫,狡猾如狐。 世上除她,还有谁能如此。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解祤忧:宿命缘劫,浮生何归》正文 第11章 天下之说 阿嚏。 玲珑总觉得有人在念她,大概是不知去向的爹娘吧,也不知这两老躲哪儿逍遥快活去了,躲起来也好,总比她此刻步履如冰。 躺了五天,勉强能起身。 她一拐一拐的在流华殿闲逛,左翻翻又看看,都说知己知彼百战百胜,她得了解夏王脾性如何,喜好如何,不然如何与之斗? 想看她笑话,想整她是不可能再有的。 夏王,复姓南宫,单名一个祤字,听说他出生之日,天降祥瑞,解了夏朝临沧郡的大旱,大雨连下七日,其父夏晟王便为他取名祤字,带着光环出生,夏晟王自然极为宠爱此子。 这南宫祤七岁为太子,十九岁为君,二十四岁称王,后宫只有王后陈悯枝,单从这些只言片语,玲珑实在无法了解他什么,唯一的法子,便是接近他,深挖他内心之处,然后再一举击垮。 嗯,没错。 出宫已然无望,便只好与他斗到底,谁怕谁。 他既许她待在流华殿寝房中,那自然的,她在他内寝中搜刮些什么,干点坏事,也不为过,她本就不是个安分之人,也让他明白,许她在流华殿养伤是个错误的决定。 抽屉匣子她都一一打开查遍,珍藏倒是不少,上等玉石,青瓷白釉,字画字帖,宝砚笔筒。忽然的,她想到一个可能,茱萸的华阳宫都有地道,那这流华殿……可有暗室? 若是有,机关在何处? 玲珑查看这内寝的空间,没什么多余,极为正常,如若机关暗室不是在流华殿寝房中,那便是在批折子的内殿中了? 内殿她也进不去。 晚膳。 玲珑吃的尤为艰难,第一次,这个夏王居然与她共进晚膳,倒是奇事。 “王上。”玲珑心下又上一计,开口,“臣妾给您夹菜。” 说着,她用了自己的快箸,夹了一粒虾仁,放置到他食盘之中。 倪了她一眼,只见他默默把那放着虾仁的食盘推远,又换了个食盘,继续吃。 表情尽收她眼底,嗯,嫌弃,嫌弃她用自己的快箸。 而接下来一幕令他瞠目结舌,面色如鲠在喉,再吃不下。玲珑把他推远的食盘夺过来,放置她自己面前,夹了一个蘑菇,细嚼慢咽。 那个食盘中,虾仁是她夹的,但蘑菇是他自己夹的,方才他还未来得及吃便被她一搅,此刻,她吃的极香,还说道,“王上,暴殄天物是不对的,粒粒粮食,来之不易,要珍惜。” 他快要憋不住,许是又坚强的忍了忍胃里的翻江倒海,一看他这面色清灰的样子,玲珑便知,他定然是没有与人如此的,共食。 不脏吗? 或者,觉得她乡野村姑太粗俗。 毕竟惠妃太后王后一干人等便是如此说她的。 可对于玲珑,没那么多讲究,反正他没病,吃了也没风险,咽下去,玲珑深情道,“王上,臣妾食您所食,可见臣妾是真心爱慕您,可反观王上,说宠爱臣妾,却每每给臣妾招风险,还不愿食臣妾给您亲自夹的食物,王上是有多讨厌臣妾。” “孤如何给你招风险了?”他没了用膳的兴趣,有了看她演戏的兴趣。 “王上,臣妾在流华殿小住几日,外头定然会说,这明妃本该禁足却突然复宠,可见其魅惑上位的手段,首先,此举定然诋毁臣妾声誉,其次,若是复宠没诞下个一儿半女绵延夏朝子嗣,朝臣太后会怪臣妾,再次,惠妃入宫多月,王上不去她宫中,自然外人又以为臣妾妒忌霸宠,没有容纳贤德之心,惠妃会怨恨臣妾,朝臣更会认为臣妾被君王独宠,是红颜祸水,最后,明明是王上不喜女子,不纳后宫,却把锅甩臣妾身上,让臣妾替您顶着风浪。王上自个不辩解,过的逍遥自在,臣妾却是压力大啊。” 他思虑良久,她说的有几分道理,便淡淡道,“既然自知是背锅的,那请爱妃继续背着吧。” “王上。”她再次道,极为真诚,“这锅臣妾愿意替您背着,咱们当不成夫妻,当兄弟也成,但臣妾得先说好一件事。” “什么事?”他眉眼微挑。 “若因臣妾得宠,再有上次那般落水事件,臣妾可就顾不得王宫规矩,也顾不得王上颜面。” “你想如何?” “王上你猜。” 南宫祤禀神,莫名想起晋国后宫,传言,那些后妃三番几次刁难琅琊公主,后来,有人疯癫,有人断手断脚,有人死状凄惨,各样流言非议,以至于后妃无人不怕她。 而此刻对面,玲珑朝他微微笑。 笑容,极度危险。 他回神,“这后宫,除了王后,你想动谁都可。” 咦。 玲珑慢慢缓了笑意,拿着古怪的眼神看他,察觉一丝不正常。 动谁都可,他在暗示,包括太后吗? 想借她的手做点事情?这章太后非他亲生母亲,在前朝毫无势力,只能在后宫张牙舞爪,根本不足为惧,那章惠父亲也不过一个中等官职,是个见风倒的人物,章家也没结党营私,构不成什么外戚威胁,那惠妃更惨,虽然接入宫,他一次都没去过。 太后,不过给天下人一个摆设。 他怕章太后什么?还是有何仇恨? 还是算了,整天想着会被人害,想着手撕别人,她都替自己累得慌,何苦。 南宫祤瞧着她转动的眼神,便知这话她听进去了,且还在运转剖析,他忽然道了句,“你可想出宫?” 玲珑止住大脑的思考,眼皮一跳,“何意?” 放她出宫是想都不要想的。 夏朝王都,郸阳。 几日之后,玲珑便现身在王都一座气派恢宏的阁楼之中,此阁楼牌匾之上,写着不知谁提笔命名的三个大字,天下说。 玲珑极不满意自己一身男装,明明是个女儿家,非得乔装,她又不是个异装癖。 女儿家行走天下,非得男装? 好吧,当进入天下说后,她才知为何要男装,因为,此处都是男的。 玲珑心里激动得紧,随便一个都是白衣飘飘,俊秀清逸的美男子,差点让她以为这是夏王包养的男宠后宫,何为视觉盛宴?这就是! 擦了擦审美疲劳的眼睛,玲珑打起精神,扇了扇子,学着此处的文雅人彬彬有礼,问他道,“赵兄,这是何处?” “天下说。” 废话,她眼不瞎。 玲珑道,“说尽天下事,说何事?是声情并茂的奇闻杂谈,是听书楼嗑瓜子的论历史,还是书院才子激情慷慨的文史辩论,亦或者……议当今朝政?” 南宫祤笑了笑,“东海以战得天下,少不得鲜血淋漓,冥邪登帝后下法令,不许他人妄议绯事,犯法者,轻则罚,重则死。冥邪不许别人说他不好,也不许别人说他好,他以严法治国,不知有多少人有苦无言,痛诉无处。晋国由东海禅位,这其中如何阴谋诡计世人皆知,自然更不许旁人议论,夏朝一直效仿东海,在政事法规上,当然也不许人随意议论。” 玲珑听懂,“这和天下说有何关系?” “天下说,其实是一个女子创的,有人觉得这想法有趣,便照搬改了改,在此建了天下说。”南宫祤走到阁楼一侧,指了指墙壁上的悬挂屏,“规矩都在上面,自己看。” 玲珑行到下方,瞄了一眼上头木屏。 入天下说,可议天下事。 三可三不可,可议君王,可议朝野,可议军政,不可言语污秽,不可诅咒辱骂,不可肆意斗殴。 出天下说,一切如云烟。 简单来说,哪怕是法令上不准许的,在天下说里也可以随意议论,出了天下说就得一切如云烟。当然,双方言语过激,如若真的憋不住想要在里头骂人,请一定要骂的文雅一点,不要言辞污秽。 否则触犯三不可,就会被人强行拉去小黑屋受罚。 难怪,这么多青年才子都在此了。 玲珑跟上南宫祤,闷闷道,“天下说即是一个女子所创,可你建的天下说,却是女子不得入内。” 他道,“妇人之见,慎用。” “偏见,狭隘。”玲珑轻哼。 玲珑游走于风度翩翩的才子间,好奇问道,“那女子所创的天下说,与这有何不同?又是何规矩?” “可议天下任何事,在天下说,不可相斗伤人,出天下说,再议者斩杀。” 玲珑笑道,“宫闱秘事,言语辱骂,污秽之事也可?” “是。” “有趣。” 南宫祤意外的看向她,“你觉得有趣?” “那天下说,是人性发泄的地方,所有不满想说便说,连皇帝想骂都能骂,这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事情。”玲珑叹道,“在那里,足可见人性残忍。” 走了许久,找了个位子坐下,玲珑再好奇道,“那女子能建天下说,想然也是个有权人,可有人骂她?” “天下说始建,轰动一时,虽有人入内凑热闹,但无人敢真正说什么,直到有一喝酒醉汉,指着那女子的面,说她专权独断,蛇蝎心肠,手段毒辣,涉及那女子的宫闱之事,言语极度侮辱不堪,所有人都以为那醉汉会死。” 玲珑道,“醉汉自然不能死了,否则,天下说如何兴起。那些人知道当面言语辱骂都无罪,才是信了天下说,开始壮胆议天下事。” 南宫祤有些轻嗤凝笑。 玲珑随意瞟了这阁楼几眼,设计为回旋楼阁,中间便是说书大台子,与外头听书楼也差不多,唯一不同的,便是能议君王朝政,若是有人能在此说上几句有关朝政的言论观点,说不定能被王上采纳,那么,入朝为官,飞黄腾达,指日可待。 尤其那些书院寒门士子,一没事就来这凑热闹,高谈阔论。 两人坐下后,便有人过来招呼,上了两杯茶,以及一叠点心。 玲珑忽然道,“这里,赚钱吗?” “赚钱?”南宫祤意味不明的看她。 “这茶,这点心,不要银子?” “你认为,我会在乎这些茶和点心?” “赵兄果然是有钱人。”玲珑称叹道,“我很好奇,那女子的天下说也是每日亏钱?” 南宫祤轻缓笑意,“她怎会让自己亏钱,若是想在里头说污言秽语,她不阻拦,但前提是十两银子抵一句话,出天下说不结账者斩杀,那醉汉每说一句,她都记着,最后一算,有一千两,因付不起账,被杀了。” 喝醉酒疯起来骂人,真是炮轰不断,一千两玲珑都觉得嫌少。 “果然是有钱人才骂的起,平常百姓也就看看热闹。”玲珑搁置扇子,拿起茶杯抿了抿,朝他道,“那女子的天下说肯定是一团遭乱,乌烟瘴气。你这天下说,虽是个选官求贤的好法子,但乌合之众也不少。” 中间大台子上,一着书院服饰的青年才子,拿着他手写的几页纸张,正在慷慨激昂吐沫飞溅讲述其某一观点,恨不得让大家都相信,他说的是正确的。 那人在台上说完最后一句,“世上若无尊卑嫡庶,无君权,无徭役,无赋税,无争夺,无压榨,无战争,世人必将祥和安乐!” 台下一阵鼓掌,大快人心。 玲珑瞟了眼旁边这位君王,旁人都这般煽动言论,他怎的没点表示?这要是在外头,提倡世人皆平等无尊卑嫡庶,反对君权,反对君主,蛊惑人心,早杀了不止一次头。 心真大。 她以为这里的人大多是为求官职求前途而来,原来,也有那么一两个异类。所言也真是令她称奇赞叹,她突然觉得这天下说有趣多了。 ————作者有话说———— 我从来没有想过,我会把一本小说写这么长时间。刚开始接触小说是高中,拿着别人的小说书课间看课上看床上看,爱不释手,觉得那些人真厉害,寥寥几千字便把故事刻画得生动,为人物喜为人物悲。直到某一天,我翻到同桌的笔记本,同桌手写了一个非常引人入胜的故事,虽然只有几页,但故事的开场吸引了我,可惜没有结局。也是在那刻起,我脑海里就虚构了一个故事,每天日想夜想,后来开始写手稿,我要写下它,主角配角名字想了一大堆,这便是离萧酒的开始。直到2012年,我有了自己的一部砖头手机,每天摁着九个键,把手稿存入手机,开始用手机写,手机记事本只能存500个字,内存也不够,后来忍痛花几十块买了内存卡,有时候写完没保存好,才真是令人痛苦不堪。2012年,我有了自己的qq,有qq真是令人激动的事,原谅我当时脑子不好使,以为注册qq很难……然后,小说又被存进了日志,现在偶尔翻翻那时候自己写的东西,真是写得够傻的……2013年大一,憧憬着大学,于是便着手又写了年少许,顺便写了七城锁,当时还怕室友发现,觉得写小说不好意思,也不太敢声张。2015年,我终于知道怎么在网上发表小说了!!(激动)于是,晋江,红袖,潇湘,qq阅读等一系列都被我注册了一遍,把小说搬到了网上去。离萧酒构思很久,写了很久,修改了很久,与我最初的手稿有很大差距,直到15年才全部写完,当然在半途中,又突发奇想,开了一本明月引(现在停了)快写完了,又开一本解祤忧,离萧酒提了一些解忧母亲的片段,提及白衣女子,也提及了解忧最后归宿是南宫,因为当时没有想过要写解忧,何况刚好离萧酒又有姓南宫的,所以那时真的是胡编乱造……(离萧酒提了阿祤,开小说时不知道怎么给小说起名了……解祤忧不好听来着……)以至于我现在要努力填解忧和南宫的这个坑,填白衣女子和枭鹰羽的坑,把这个时空的格局放的更大(不然,和韩馀夫蒙快快乐乐的结束算了……心累……其实最初,我只想让她在皇甫衍和南宫祤之间有感情的,不打算让解忧喜欢韩馀夫蒙,把他写死了就不会痛苦了,想让她继续喜欢皇甫衍的,但写着写着,无法不喜欢……实在自己都编不下去了……自己都想骂解忧你是不是傻)解祤忧构思了很久,按解忧年龄把该发生的事过一遍(也在努力填第一章的时间线这个坑,每次写都得看看时间线对不对,为了和第一章时间线不差,也是费心胡编乱造了……你们喜欢就好(^_)),终于在15年的某一天,某一堂课,心中的想法一跃而出,背着老师,偷偷拿起我的智能手机,以琉璃的视觉,用ps敲下了第一章……从此一发不可收拾…… 关于夏朝的故事,还需要细细构思,屏幕边的你们,有什么想法的,可以留言,我会默默关注你们。 201八,今天岁生日,送上一章。→_→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解祤忧:宿命缘劫,浮生何归》正文 第12章 再探禁地 对于台上的激昂,南宫祤深思了许久,忽然问她,“你如何认为这无君之说?” 玲珑正咬着点心,说出自己的见解,“我欣赏他的无尊卑嫡庶,其他的,不敢苟同,从古至今,君王国主的出现是必然,他却提倡把这些打回原形,岂非是妄想。你想想,古往那些无君的国家真的平安富乐吗?国若无君,则无法令,无规矩,人人想做什么便做什么,毫无约束,时间一久,还是会有弊端,若有人欲望膨胀,便会有恃强凌弱,有争夺,杀人放火都无人去管,那时岂不是更乱套。何况,即便无君,还有贫富之差,人性善恶难分,一旦有矛盾有差距,必然划分阶层等级,想要平等,何其艰难。无君说,则更是实属无稽之谈。” 南宫祤有些欣赏她的言语,便道,“那你是不认同无君说,主张有君王统治?” “不。”玲珑朝他笑,“我主张,君无权。” 他兴趣被挑起,“如何说?” “那人反对君王,其一,是因君王有权,所有人都得服从顺从,生杀予夺,全在君王一念之间,所以人人都想去做这主宰者,尝一把至高无上的滋味,为此争的头破血流。其二,古来君王之争,必有社稷动荡,被剥削压榨的是国家子民。其三,君王要统治子民,必然要有军,要有官,君王要养官养军,银子粮食,能从何处来?还是子民来负担,才有徭役赋税。其四,既有官,那官与民之间,大大小小的矛盾,可是个千古难题,民斗不过官,受苦受痛的还是子民。所以,民有怨,自己掏钱掏命的养着别人,别人以上层的姿态凌虐剥削,还不拿他当人,能不反抗吗?台上那位仁兄想来是个寒门学士,无钱捐官,受尽了世间刁难屈辱,只能在此痛吼发泄,提出这荒谬的无君说。”玲珑挤挤嗓子,“但在我看来,这万恶的根源,并非世上存在君王制度,而是君有权,官有权,民却无权。若有一日,权在民手中,那才真是太平安乐。” “那如何做到权在民手中?”南宫祤继续问。 玲珑轻轻撇向他,道,“当局者迷,等哪日夏王舍得放下君王之尊,做个简简单单的民,他便会知道了。” 后面有人笑,“哪个君王肯放权于民,他们恨不得把权狠狠拽在手中,日日夜夜的守着,怕被人夺去。不过,姑娘一席话,真是令小生如沐春风。” 玲珑听得言语,惊了惊,果然这扮男装很失败。遂瞟了眼南宫祤,看吧,哪怕不露正脸,也被人认了出来。 玲珑想认识认识后头这位仁兄,于是,回了回头,这下,她更惊,“……小白?” 后头仁兄看了看自己的一身儒雅白衣,看了玲珑许久,含着笑意道,“小生这装束是挺白的。” 玲珑起身,绕过位子,行至他跟前,看他好几眼,“仁兄不会姓白吧?” “小生江怀彦。” “在哪处高就?” “高就谈不上,正在京府书院借读。” “不错啊,小白。”玲珑投去赞赏的目光,京府是王都第一书院,虽说有钱能使鬼推磨,但这京府偏是钱推不动的,能通过那些老夫子的面考,必然有些真才实学,一出来朝中六部都是抢人要的。 “姑娘高看,不知姑娘是哪家千金?为何伴男装入这天下说?” “小女子关玲珑。总觉得,小白,你很面熟啊。” “这天下说京府学子众多,姑娘许是看花了眼。”江怀彦笑笑,“小生突然记起家中还有其他事,无法陪姑娘唠嗑,得先行一步。” 嗯,狡辩。 玲珑也懒得拆穿,放他一回,便应承道,“那许是看花眼了,小白,有空下回约。” 江怀彦瞟了眼她旁侧那坐着的男子,那男子阴侧的脸色他已阅入眼底,便也应了,“好,若有缘再遇,小生愿与姑娘喝酒畅谈,告辞。” 说着,转身离了天下说。 玲珑坐回位子,不经意瞟了南宫祤一眼,却见他面色极差,突然起了身,道,“回宫吧。” 这么快?不是才坐下吗? 她兴趣才刚刚被激起好不好。 玲珑只得轻应,“哦。” 路上,玲珑一直在琢磨南宫祤这脸色,不与她说半句话,惹得她十分的不解,不过是当着他面和美男子有约,他怎的就给她摆脸色了。 哼,小气。 玲珑又回了自己的宁惜宫,摸了摸自己的心口,那一箭的伤已愈合,她方入宫便故意惹祸,本该禁足,却因变故在流华殿待了一个月,不知宫里头又谣传了什么样。 妖魅复宠? 大概是这么说的。 还好南宫祤对朝政之事很上心,不然妖媚复宠外加祸乱朝政……这锅,她并不想背。 再如,她刚回宫,王后传旨召见。 华清宫。 婢子领着玲珑入了王后居所,左右不见其他侍奉宫人,而王后一人在院落里抚琴,玲珑静静站立,听了许久,琴声很好听,只是她不懂琴,想恭维都不知该找什么词。 琴停,指尖触立于琴弦之上。 王后抬头,对引玲珑来的宫婢道,“你下去吧。” 婢子退去,王后再道,“明妃不必站着,请坐吧,本宫今日颇有兴致,不如,再给明妃弹一曲。” 这又是哪一出? 玲珑瞟了眼周围,确定无事,才敢在旁坐下来。 那侧,王后琴音起。 果然宫中女子,琴棋书画诗词歌赋都是一绝,尤其王后对于琴的造诣很高,随便一曲都是手到捏来,让人赞叹不绝。但王后给妃嫔弹琴的,这可能是第一个。 对于王后,除了那日在毓秀宫冒犯,令王后一怒要掌嘴,她还打了王后宫婢来着……玲珑只知,南宫祤为君时,便已立其为后,这后位一坐就是九年,后宫独其一人,对于他人来说,是尊贵荣耀,是夫妻恩爱,是独宠,是多少女子梦寐以求的。 但这梦,在玲珑和惠妃进宫后,肯定已碎成了渣,想起南宫祤给自己的那句话,想然,她若惹了王后,南宫祤肯定偏袒王后这一方,与王后争,没半点优势,再赏几十板子她怕自己吃不消。 还是静观其变为好。 曲停,余音袅袅。 王后开了口,“今日你倒是安分了。” 玲珑心想,既然宫中说她复宠,日后少不得要与王后一干人等打交道,还是好好说话为好,便道,“上次无意冒犯王后……” “所以,你是故意的?”王后截了她话,嗤冷一声,“听弃瑕说,你来时逃了一次,可见,你也并不想入宫。” 玲珑坦诚,“王后明鉴。” “唤你来只是告诫你几句话,日后你若是与惠妃相处不当,记得自己处理干净些,上次若非章太后非得请本宫主持公道……本宫对你们那些肮脏事不感兴趣。”王后看着琴,“你可明白?” “玲珑明白。” “你如此明事理,倒不似一般乡下女子,可读过书认过字?” 玲珑眉目微挑,“略懂皮毛。” 王后抬眸,淡音,“既如此,本宫这儿有一册佛经,恰逢下月是本宫寿辰,不如明妃手抄两份,一份送与本宫的婢女,一份送与本宫为礼。” 嗯? 玲珑以为王后会有多刁难,却没想是如此的轻描淡写,一个月抄两份佛经,不算过分,估计上次打宫婢的事儿,王后也是记着的,是个有仇必报的主。 “玲珑遵旨。” 王后道,“本宫还是得劝你两句,恩宠两字,在这夏朝王宫,是不存在的,你好自为之。” 玲珑轻点头,王后是个明白人。 果然身处王宫九年,看得透彻,所谓得宠复宠,都是一场空。 宁惜宫。 玲珑捧着那本佛经,不得不感叹,这王后轻轻松松两句话,没有丝毫盛气凌人,还好心劝诫,连她都不知该挑什么错去反驳,说实话,惠妃那种心计写脸上的人并不可怕,怕的是王后。 若非王后自持一身清风高傲,对她和惠妃都是一脸不屑的模样,估计她也许都得甘拜下风。 一本佛经十天抄完两份,装订成册,便算完了,为防挑错,她特意写慢了些,检查多遍,终于完成。 玲珑呼完一口气,大爽。 放松心情,用完晚膳,决定出去走走,毕竟闷太久她觉得自己会发霉,至于为何选择夜晚,当然是夜黑风高,做坏事容易。 玲珑一直在思考一件事,不弄明白不罢休,直到来到王宫禁地,眼看旁侧无人,翻墙进入,夜晚禁地确有些瘆人,略过其余偏院,直奔主寝。 看着眼前主寝正门,玲珑慢慢把手搭上,一推,门开。 门开瞬间,她背后有一抹影子,已经离她越来越近,就在人影要朝她出手时,玲珑迅速转身,手腕交锋过后,玲珑退至一边。 上次被打晕是意外,这次,她不吃素。 当然她穿着夜行衣,想这人也无法认出她是谁,看清这人几眼,手持剑,打扮不像宫里人,穿衣倒颇有侠士韵味,果然禁地有人! 这人,江湖人? 这人武功不错,她定然是打不过的,玲珑自然不敢多留,跑是上策,交锋收回手刹那,她便从自己已算好的路线退去。 而花忍自然不肯轻易放一个夜闯禁地的人离去,连追了她好几条道,偏在一个院落里,再不见她踪迹,像消失了一般。 这委实让花忍受挫,这人从别处消失他不会奇怪,可从这院子消失,他便奇了,这院子里,明明就有…… 念头一起,花忍艰难的转头,只见他后头不远处,一只大狼狗已经在狠狠的瞪着他,就在狼狗一声狂叫向他奔来时,花忍一皱眉,连忙飞身上了屋顶。 狼狗只能在底下一阵狂吠。 看着狼狗,花忍更觉得那人消失得太诡异了些,这狼狗平常不近人,对谁都是一副凶狠模样,难道狼狗没看见那黑衣人吗?他追来时,狼狗是不曾叫唤的。 真是奇怪。 那黑衣人…… 想起禁地,花忍再度回了去,宫殿无任何异样,主寝的门已被关上,里头有轻微移动的脚步声,想必是里面的人,自己起身关了门,像没事一样,又重新睡回了床榻上。 彼时。 玲珑被那江湖人追的狼狈,好不容易从狗洞里头钻出来,对着前面的狼狗摸了摸头,笑嘻嘻道,“狗兄,多谢救命之恩,明天我定回来,赏你一块肉。” 狼狗哈着气,眼神灵灵的看着她。 “我得回去了,乖。” 说完,玲珑便闪身离去。 回到宁惜宫,玲珑方换完自己的衣衫,藏好夜行衣,便察觉房外异常,是有人…… 房门轻轻推开,又关上,人影一步步走进来,目的明确,她的床榻。 只是,人影撩开珠帘,见到了床榻上这样一幕—— 她睡的安安稳稳,呼吸均匀。 人影走过去,在榻边坐下,盯了她许久,才伸出指尖,在她脖颈边试探,却探不出什么,手掌往下,要去探她此刻心跳。 然而,手才往下移,便被突然的抓住。 床榻之上,玲珑睁眼,禽着盈盈笑意,是朝着他,软声细语,“阿祤,这才几日不见,你如此想我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解祤忧:宿命缘劫,浮生何归》正文 第13章 要点廉耻 瞧了瞧被她突然抓住的手。 “是啊,很想你,所以过来瞧瞧。”他说起违心的情话来,也很顺手。 “你不光明正大来看望我,非得次次挑半夜三更,莫非……你觉得偷偷摸摸更有情趣?”她挑着不减的笑意。 而看着她那做贼的笑容,他心中是极为不爽的,想抽回被她抓的手,她却偏不松,他冷道,“关玲珑,别对自己太过自信,孤要一个女人,很简单,你想试试?” 她回,“想啊。” 他挑了眉目,她绝对在惹火上身,而且还不自知,半久,他轻嗤,“既如此,孤成全你。” 她还来不及体会他那弯唇冷笑是何意思,便只见他突然掀了她被辱,被她所抓的手一翻转,反倒把她双手锁住,扣在了头顶枕巾之上,他人扑了过来。 玲珑被他这举动一吓,丢了半抹神,而此刻,眼见他要靠近自己,她脑海却飞快运转,是继续装一会儿再推开他,还是直接从了他算了? 不过,她本是他妃嫔,她若是一辈子不能出宫,此种事情,是迟早要来的,他此刻若强来,她定然抵不过,早做晚做,其实在她看来也差不多。 打定主意,在他低伏着,快要慢慢靠近她,在唇边徘徊,表现得极为深情,只待一吻时,她眨了眨眼,冲口而出,“阿祤,这姿势委实不太好,可否换一个,我上你下。” 听言,他的身子生生顿住,抓她的手越紧,“你一向都这般不知羞耻?” 玲珑对上他的眼,轻轻一笑,“你是王上,我是你妃嫔,咱们虽然八字不合,勉强也算是夫妻,做这种事,极为正常,我只不过给你增加点情趣,为何被你说成不知羞耻。”又了然道,“莫非,是你要强上一个乡野村姑,自己都觉得是羞耻?” 他明知她是激将法,不要上当,可偏的心里已经很是恼火,已经无法再忍,轻哼,“一个乡下女子,会故意在孤面前出现吗?” 玲珑有些懵。 故意在他面前出现?什么时候? 上次他说的落尘庵? 她只能答,“我没有。” “关玲珑,你真觉得你是个乡下女子?你入夏朝王宫,到底是何目的?” 玲珑更懵。 直觉告诉她,他在怀疑她什么。 该不会真如茱萸所说,她有些行为,令他认为她是哪国派来的暗谍? 她越发迷茫,“我不明白你是何意思。” 他淡了音,“你抄了那两册佛经,字写得倒好。” 会写字也有错? 她道,“家父虽是小小乡长,但也供得起我认字读书,时常逼着我练书法。” “君无权那番见解呢?” “天下说可以畅所欲言,我胡乱邹的,你可以选择不听。” “你会武功。” “我自小体弱多病,武功自然是我师父教的。” “你师父是谁?” “无可奉告。” “那为何闯禁地?” “因为好奇。” “没有别的?” 好似无缘无故的,他给她数了一堆罪。 何其无辜。 她决定要为自己辩驳一下,“难道,凭我说出自己的见解,会认字,会武功,闯禁地,王上怀疑我不是个简单的乡下女子?那王上眼中的乡下女子是何模样?是每天下地割草喂猪吗?再者,我入宫,是王上您亲自指的,这不能怪我。” 综上,玲珑觉得,这位王上非常的不满意她,觉得她过的不像乡野村姑,她做什么都是不对的,不应该的,做错一丁点就得被他怀疑。 君王,都是这么疑心吗? 只是听她说完,他却是了然一笑,道了一句令她呕血的话,“今天闯禁地的黑衣人,果然是你。” 等等,她眼皮一跳。 他怎知她今夜去了禁地? 他应该不知道黑衣人是她吧? 方才那些怀疑的话,是故意引导她,说给她听,已经备好了坑在这儿等她自己承认? 跟她玩试探? 还好,她脑袋转的飞快,反应也极快,“我闯禁地都已是几个月前的事,王上也罚了我,今夜有黑衣人闯禁地,我根本不知情,王上别冤枉我。” 许久,他同样飘起了贼精的笑容,“孤有说过,黑衣人是今夜闯禁地?” 玲珑眼皮跳的更厉害。 对,你是没说过。 今天和今夜是有区别的。 她提着嗓音,死扛到底,“那人既着黑衣,必然是黑夜才行动,你有见过白天闯别人家禁地的黑衣人吗?” 他清冷,“狡辩。” “我没有。” “继续编,孤听着。” “王上明察,臣妾没有。” 咬紧牙关,打死不承认,能耐她何? 玲珑双手被反锁的太紧,他亦是靠的太近,这个姿势……她挣了挣,一脸娇媚柔荑,“王上,臣妾手疼。” 他看着她,入神,“这真的是你原本的样子吗?” 她不解,“我什么样?” “轻佻,谄媚,嬉皮笑脸,逢场作戏,玩世不恭,放荡不羁。” 他每说一点,玲珑都觉得很符合自己,可是,在王宫不做戏,难道还要掏出真心供人欣赏? 玲珑看着他,深思皱眉,突然道,“那你认为,我应该是如何模样?” 她如何模样…… 跟他想象中的,出入太大。 至少不该是这样子。 或许是他,根本从未真正了解过她。 十一年的初见,只觉得她天真幼稚外加愚蠢,但她不曾泯灭的善良却在街道里救下他,送到冬草堂医治,相国寺又是再一次相救,在桃花堂,她去挂锦囊,便觉得她是一个活泼爱问,不染纤尘,不知世事,不分善恶的小女孩。 那模样,他一直记得。 只是不知从何时开始,她变了。 那现在,她又算是什么呢? 玲珑不知他在做何思考,只好道,“臣妾很困,王上若是想来真的,便快一点,做完臣妾还得睡觉呢。” 他回了神,眼看着他口中轻浮两字又要吐出来,但最终忍了忍,改成了另一句,“你能不能要点廉耻心?” 玲珑唇边尽是笑意满满,满怀深情的与他对视,“你若再不放开我,我就亲你一下,让你知道我能更不知廉耻。” 他信誓旦旦,“你不会的。” “谁说我不会。”玲珑更是不服输,“我数完三下,你若还没放开,我便真的亲你。” 他决定陪她玩到底,“你数。” “三,”她停了停,“二。” “一!” 言语毕,她便期身而上,双手虽然锁在枕巾之上,但脑袋还是可以略动,何况他又靠的那么近,某一个画面来看,似乎是她在那一瞬间,努力支撑起自己后背,离开床榻,用尽力气,吻了他。 唇边,余韵缭绕的气息。 温惜浅浅。 他太自信,以为她只是纸老虎,虽然尽力的装着献媚,言语上轻浮,却不会真与他做什么。 她也太自信,以为有过前几次的经历,他不喜她,怀疑她,定然对她这般靠近,肯定会推开一躲。 只是,他没躲,她真的亲了他。 如此画面…… 玲珑支撑不住,后背又倒了下去,她看得分明,他唇边是微微颤栗的,连抓她的手都轻颤着。 看着他又突然迅速放开她手,抽离她身上,一脸禀肃坐在榻边的模样,玲珑连续眨了好几下眼睛,自己都不可思议,她刚刚做什么了? 他半截话清凉,“关玲珑,你认真的?” 玲珑只暗促促道,“你怎不躲?” 故而,他勾了她一眼,那绝对是凌狠的一眼,恨不得把她碎尸万段再扔油锅炸似的,玲珑缩了缩脖子,不知是不是没盖被子有点凉。 他甩袖离去。 玲珑心里抓狂,扯了扯被子,盖住,止了全身的发凉,果然不能随便开一个君王的玩笑。 日子无聊,玲珑晒着太阳,拿着书翻开遮脸,想想自己入宫三月,不是养腰伤便是养箭伤,战斗力太弱,这连惠妃都不来找她麻烦,她觉得甚是无聊。 快闷死了。 拿开书,一丢,还是自己去找点麻烦。 方出宫门绕过几条道,远远便瞧见章惠慌慌张张的跑过来,脸都吓成了白色,惹得玲珑怪异的看着章惠,后面有人追她? 不待玲珑仔细看,章惠已狂奔过来,抓着她不放,躲在她身后,啊,不对,是把她当成了挡箭牌。 “妹妹,快救我,有……有恶狗。” “恶狗?” 玲珑一念起,便听到一声犬吠,只见一条大狗从另一条过道转了个弯,飞奔而来,跟在章惠身后的宫人都吓的脸白青绿,四散逃走。 就在那恶狗扑过来时,章惠顺手就用尽力气把她推了过去。 玲珑思绪极快,将手里的纸包一丢,近在五步远的恶狗,一跃起,张嘴接住纸包,从玲珑身侧飞过去。 身后几步远,恶狗含着纸包,刹住脚步,转悠着身子,看着这一大拨人,宫人都离它远远的,惊惧不敢乱动,生怕自己一跑它就上来咬一口。 恶狗把嘴里纸包掉地上,闻了闻,像是闻到喜欢的东西,一脸谄媚,用爪子疯狂的踢碎纸张,露出纸包的东西——骨头。 果然是个馋嘴的。 章惠在她身后,笑的尴尬,“妹妹出门,怎还带着这般血腥的骨头,够晦气的。” 玲珑回头,笑眯眯的,“这人骨头就是血腥晦气,惊扰惠妃了。” “你说什么?人……人骨头?你……杀人?” “是啊,宫里一婢子不安分,竟然想推我去喂狗,我便把她的手给宰了,一刀一刀的割下来,这骨头是今早刚切的,还挺新鲜,我最是爱吃了,惠妃若是想要尝尝,等会儿我差人给你送去。” 章惠忍了忍呕吐,“你胡说什么,本宫才不要你这些晦气东西,你个乡下女子,竟然无法无天敢在王宫杀人,本宫要告知王上,治你的罪,你等着。” “好的,我等着。”玲珑极为诚意。 待惠妃生气离去,玲珑才去看那只狼狗,那夜没看清,这才细细打量,这狼狗长的还挺壮,只是狗毛一卷一卷的,不知多少年没修理过了。 “过来。” 她朝它招招手,狼狗放弃骨头,乖乖的匍匐在她脚边,她摸摸它的毛,“脏死了,我带你去洗干净。” 于是,在一拨惊奇瞪眼的宫人眼下,那条凶狠至极见人就咬的狼狗,竟然摇着尾巴欢快的跟在她后面离去。 日子终于不再无聊,院子里,她唤芷澜弄了一缸水,欢快的给它搓澡,狼狗左蹦蹦右跳跳,似是开心极了,她拿了剪刀和梳子,把它的卷毛理了一番,这才好看很多。 她叹气,“你主人是不是特邋遢,竟然把你养成这样子,好了,赶紧回去吧。” 狼狗却是不听,依旧在她院子里乱窜,然后,直接入她的寝房,蹲在一边,把她的床给占了。 这是打算赖着她? 芷澜刚跑回来,她便问,“你可有打听到,这谁家的狗?” 芷澜细细说道,“娘娘,这狼狗是王上的,奴婢听说这狼狗救过王上一命,王上为报恩便将它养在宫中一座院子里,这狗凶狠,见人就叫,惹不得碰不得,即便王上接近它也要有铃铛,今日不知怎的跑了出来,咬上了惠妃。” 玲珑理了理这些乱套的关系,道了句,“这狼狗倒是灵性。” “娘娘,现今宫里人都传开了。” “传什么?” “传娘娘您仁慈亲切,能感化恶狗。” 她记得,上个月还传她妖魅惑主来着…… “芷澜,待会儿我会把狼狗送回去,你不必跟着我。” 夜晚。 玲珑一路引着狼狗玩耍,终于来到那座院子,来到熟悉的狗窝,她蹲下,最后一次摸摸它,“你回家了,听话啊。” 狼狗发了一声响,闷闷的趴着。 她起身,走了几步,脚还没踏出院门,扭头一看,狼狗已爬起来,朝她叫了两声,这是希望她留下? 可是…… 她还是狠下心走出去,不再管它。 哪知,狼狗一见她踏出院子,再不见踪影,叫了两声,便狂了一般,一个箭步,也窜出了院门。 玲珑看着后头跟过来的狼狗,很是无奈,“狗兄,虽然我跟你一见如故,像老朋友似的,但你毕竟是王上的狗。” 她走了几十步,回头,它还在跟着。 回了宁惜宫,它依旧默默跟在后面,在宫门槛边停了停,却不进来,于是,便蹲在了门边,像守门神似的。 直至第二日,她无意瞟了眼门口。 它竟然还在。 守了一个晚上? 她缓缓走过去,陪它坐在门槛边,它睁着汪汪的眼睛看着她,叫了好几声,无辜又委屈,似乎不明白她为什么不要它。 她心里发怵,居然会惹上一只狗而纠结? 于是狠心再劝,“狗兄,不是我不要你,只是吧,现今我跟王上有那么点小误会,我若要你,肯定得去求他,他肯定也不会给我好脸色,指不定还刁难,狗兄,你放过我吧,乖乖回你的窝,咱们大路朝天各走一边。” 它似乎没听懂,拢拉着脑袋,四处望。 她再说道,“我关玲珑,才不会为一只狗拉下脸面去求他!” 流华殿,晚膳时分。 玲珑进门前,吸气,换了一个标准的笑脸,旁边站立的黍洱只觉心里发麻,这表情,真的是够献媚,够阳奉阴违。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解祤忧:宿命缘劫,浮生何归》正文 第14章 醉风青楼 流华殿。 第一次进内殿,居然没人拦着,还是有点小紧张,不知道是不是黍洱守门的缘故,看来下次得好好贿赂一下。 她进入时,内殿无其他侍奉宫人,看了看某个窗口,想起来进宫第一天便是在那偷窥,见到夏王与蕴蓝抱在一起来着…… 也不知茱萸在高骊过的如何,那冥栈容也屁颠屁颠的跟去,那两口子是幸福快乐,丢她一人在宫里头,忒不讲义气。 宫中实在郁闷无趣,难怪茱萸极喜欢逃宫到处溜达。 想起正经事,不思太多,她再拐过一道珠帘,进入。 南宫祤正执笔亲书,勾完最后一个字,拿了一方小玉印盖章,折叠纸张,封好,他察觉到有人,抬眼淡淡一瞧,“你来做什么?” 极轻的语气,仿佛上次不曾发生什么。 他应当是气消了? 既然是过来谄媚的,她当然得回,“几日不见王上,臣妾甚是思念,便过来看望。” 他眸眼微缩,极为想把她伪面给撕下来,便道,“你说些人话,孤也不会怪你。” “臣妾说的是实话。” 他瞟了她一眼,“鬼话连篇。” 玲珑再走近了些,飞快的转移话题,“王上,臣妾给您研墨。” 他虽知她不怀好意,却也不阻止。 玲珑研着墨汁,看着案桌上的大堆奏章,很是替自己为难,不会还有这么多奏疏要阅吧? 她都故意挑这个点过来啊。 研磨了半个时辰,玲珑甩了甩酸痛的手,南宫祤正待去拿茶杯,她连忙把杯子捏起递过去,“王上,请喝茶。” 他倪了她一眼,接过杯子,只听她又掐着声音说,“王上,您饿不饿,臣妾唤人传晚膳。” 于是,他又放下杯子,唤了个人名,“黍洱。” 黍洱很是时候的闪身出现,“奴才在。” “去给明妃备一份晚膳。” 玲珑赶紧接道,“王上,不用,臣妾来时,就给王上做了膳食,王上何时用膳,臣妾便何时用膳。” 膳桌。 玲珑与南宫祤相对而坐,黍洱把膳食放上之后,不敢独留,麻溜的退到房外。 而看着桌上那所谓的膳食—— 白粥之上飘了一点儿青菜碎叶。 南宫祤早已深深皱眉,“关玲珑,你是在喂猪吗?” 玲珑噗嗤一笑,“王上,你怎能说自己是猪呢。”看到他阴侧过来的眼神儿,玲珑又端正改口,“原来王上见过猪。” 玲珑端起碗,盛上白粥,“臣妾知道王上尊贵之躯,定然是没有吃过这些清粥菜梗,可是王上,半月前,清河郡突发水灾,灾情严重,有多少子民流离失所,无家可归,连梗菜叶子都吃不到,王上身为一国之君,自然要与子民同苦,您说是吧?” 碗,递在他面前。 他接过,“牵强附会,清河水灾和你给孤吃青菜粥,有关系吗?你身为嫔妃,这衣食俸禄都是子民所供,你若怀感恩戴德之心,便也该与子民同苦,不如,孤赏你天天吃青菜粥,直至灾情有所缓解为止。” 拨弄着碗碟,她道,“若是王上为了子民肯天天喝青菜粥,臣妾也愿奉陪。” 她说完,只见他拿起碗,一口将青菜白粥喝完,空碗掷桌上,玲珑看的目瞪口呆,他唤了声,“黍洱。” 黍洱又很麻溜的进来。 他便道,“去吩咐膳房,从明日起,孤与明妃的三餐膳食,便是青菜白粥。” 黍洱虽意外,但也只听从,“是。” 遂,玲珑真的吃了一日白粥。 这夜。 玲珑从熟悉的窗门翻进,夜探入流华殿,流华殿内寝和内殿,她都已了然于心,在这夜半之时,内殿中并无人看守。 她来到批案的文桌前,上头一堆折子,排列有序,手指尖在奏疏上划过,很容易按照分类找到她要看的那份,她抽出来,从头阅到底,虽然此奏疏已被批,却还没有送返。 原来如此。 要她喝白粥也并非一时兴起。 原封不动放回奏疏,正待要离去,却见案桌另一本奏疏上有她熟悉之物,玲珑惊了惊,拿起那本折子,透过烛光,折子封面赫然显示一个她认识的符纹,因为这折子封面本就与众不同些,即便多加一个符纹也看不出怪异。 于是,她便再打开这份一阅,所书内容简单,是一个附属小国祝贺王后寿辰的折子,折中略表愧意不能亲自到来,还说待明年夏王寿辰,必将备礼亲临。没有朱批,看来这折子夏王还未曾阅。 左看右瞧,折子无异常。 可这个符纹……怎么会在折子封面上。 她百思不解,放回奏疏,四下张望,确定无人,便再次翻窗离去。 而在她离去后,寂静的流华殿,多了一抹影子,人影一挥衣袍,坐在了文案桌前,动过的文书只有两份。 一份是弃瑕上书,有关运送清河赈灾的官银。 另一份,是南庭王少正修鱼上书,有关王后寿辰祝贺客套之词,还送了寿礼过来。 南宫祤单挑出第二份,在手间翻转,陷入犹疑。 关玲珑,你是真的不记得,还是所有一切,都是装的? 故意在落尘庵遇见他,故意与他轻浮,多次三番的探取禁地和地道,甚至今夜,胆子大到窃看国事机密奏章! 轻佻献媚,放荡不羁,是关玲珑。 黑衣如魅,从容自若,是冥解忧。 你入了王宫,接近他,是为了什么? 报仇吗? 他想起,几年前的奴桑覆灭,她夫君的惨死,她踏着一路的血腥,掌控着晋国大部分皇权,坐拥高位,晋国朝堂,早被她这人人喊打喊杀的妖女弄的乌烟瘴气。 祸害完了晋国,如今轮到了他夏朝? 次日,玲珑正在补觉,睡的一塌糊涂,大清早的,黍洱就在她眼前晃,奉旨,即刻梳洗,王上召见。 不得已,她翻了翻很困的眼皮,起榻。 到了流华殿寝中,南宫祤随手丢了件衣裳给她,“换上衣裳,出宫。” 她遂想起今日是逢五的休沐日,这夏王,趁着有时间,又要带她出宫搞点事情。 看了看丢过来的衣裳,又是男装,又是上次那件,她不满,“王上,能换一件吗?” 他只给了她一个眼神。 好吧,不能。 她碎碎念,“可这件真的太丑了。” 马车内。 玲珑仍旧不满意衣衫,被马车晃的头晕,昨夜去探流华殿,又陪着那狼狗唠嗑,实在是只睡了两个时辰。 她本来只想浅浅的闭目养神,不曾想,竟然靠着车窗沉沉的睡了过去。 而等她醒来,车内无一人。 掀帘,一条鲜有人的街道。 跳下马车,她很是不解,这又是哪一出,怀疑她入王宫有目的,所以真的放她出宫?还是有别的?该不会有人暗中观察她的一举一动吧? 她若是真的逃,胜算大不大? 计算转悠着一切可能,又抛诸于脑后,算了,还是先填饱肚子,吃了一天白粥,她是极想念山珍海味的,看到街上的烧鸡小摊,过去,一摸身上,没银两。 匆匆忙忙的,她也不知要出宫,银两自然没有带,遂又怪起了南宫祤,既放她出宫,好歹意思一下给她塞点银两啊,不然她怎么活? 无奈,无奈,她只好找人问路。 天下说。 玲珑进入,瞟了多眼,整个都逛了遍,左右还是不见南宫祤,却意外见到另一个熟悉的人。 过去,拍了拍那人肩膀。 人回头,见到她微凝笑容,“小白,好久不见。” 江怀彦看着她,再看她旁侧,无人陪伴,旋即,江怀彦随意一瞟周围,上次那男子确实不在,这才放心些,朝她含笑道,“玲珑姑娘,许久不见。” “小白,既然我与你如此有缘,不如出天下说,去喝顿酒畅聊一番。” 江怀彦道,“这天下说才子虽多,但多不如玲珑姑娘上次一言,即是玲珑姑娘一邀,我必当作陪。” 于是,两人出了天下说。 醉风楼前。 江怀彦迟疑,再三确认,“玲珑姑娘,你当真要进去?” “当真,千真万确的真。” “可这醉风楼毕竟是……” 玲珑截断,“小白,咱们去的便是青楼。” 江怀彦道,“天下说是寒门士子畅谈之地,这醉风楼便是属于官场贵人,他们在里头包厢听曲,风雅谈趣,结交往来,比那天下说是高贵许多。”又接着道,“虽然醉风楼女子卖艺不卖身,但玲珑姑娘是女儿身,总归不太方便。” “谁也无规定,青楼不准女子进入,如今我是一身男儿装,若真被认出,你便说,我是你带来的女眷。” 江怀彦无奈,“玲珑姑娘执意,那便进去吧。” 两人方踏入里头,便有一管事过来,朝两人道,“两位公子有些眼生,想必是第一次来,可有官令牌?” 江怀彦便从怀中掏了一个。 管事接过一看,又还给江怀彦,笑容抬起,“大人里边请,大人可要包厢房?” “不用,随意找个清净的角落便可。” 管事明白,不包厢房,自然也不用找姑娘弹琴听曲,想来是刚入官,来凑凑热闹的,但醉风楼向来以礼待人,今日虽是小官,来日说不定飞黄腾达。 不敢怠慢,管事遂道,“大人,那这边请。” 一楼座位有序,每个坐席都有帘子隔开,到底不让人探了隐私去,两人一坐下,待管事离去,玲珑才道,“入醉风楼,还有这门道。” “若是随便一个都能进来,和那天下说又有何区别。”江怀彦拿起杯子且茶。 “小白,你有官职了?” “礼部小小司务,还在考察期。” 玲珑瞅着他,“还不错,以后定能扶摇直上,能参朝,能面见君王,小白,等了你有呈奏疏的资格,记得多上些奏疏。” “为何多上奏疏?” “因为夏王太闲了,多给他点压力。” 江怀彦笑极了,想起她说面见君王,上次她身边那男子……早已面过了不是吗? 不然,轮他这穷酸身份,也没给点银子打路,哪能有这小小官职。 小厮在帘外道,“酒菜来了。” 然后才掀帘一入,小厮上了几道菜,和一壶酒,便又退去。 看着一桌菜,玲珑抿了抿唇,“小白,你随意,我不客气了。” 说着,倒了一杯酒,交给他,又倒一杯,自己一口喝了,才开始吃菜,昨天喝了一天粥,今早上才一碗粥,实在是太饿了。 江怀彦喝了那杯酒,再给她倒,“玲珑姑娘,酒量可好?” 玲珑拿着杯子,“酒量不太好,喝酒伤身,点到为止,五杯即可。这第二杯,有缘与小白你相识,敬你。” “请。”江怀彦举杯。 两人碰杯喝完。 又听她忽然道,“你还记得你在我家院子爬墙偷窥吗?” 江怀彦抿唇,“爬墙偷窥这种耻事,君子不做。” “说自已是君子,颜面何存。”玲珑又夹了块肉,思虑道,“不过,你也很奇怪,三更半夜爬墙,定然没好事。” 江怀彦佛了佛袖,“玲珑姑娘想必认错了人,我行的正坐的端,若非要冤枉我,这可如何是好。” 玲珑再喝一杯,朝他道,“把手伸过来。” “做什么?” “帮你看手相。” “你会看手相?” “不才,略会一点。” 不得已,江怀彦伸出左手。 玲珑再道,“右手。” 他又换了另一只手。 她碰着他指尖,又翻过来,了然于心,遂放开他,“小白,偷窥还不认账,这说谎的君子,称作小人。” “玲珑姑娘何意?” “我拉你上墙,摸过你的手,你手背上有道小小的疤。” 江怀彦看了看自己的手,这道疤只有指甲大小,少时顽劣玩火,不小心烫伤,不细看自然不知。 眼看瞒不住,江怀彦不得不承认,“玲珑姑娘好眼力,其实那次……说来都不好意思,我入王都,途中路过关家镇,我与同行人打赌输了,便只好应他们要求,去看一眼这闻名镇上的关家玲珑姑娘,到底是如何国色天香。” 看在他承认又如此实诚的份上,玲珑叹气说道,“小白,看吧,要你如实承认,都不需我不费周折,你那道疤,是我方才仔细看你手才知道的。” 江怀彦心中抓狂,“……” 遂倒了两杯酒。 “玲珑姑娘欺我诈我诓我,自罚一杯才是。” 她接过杯,喝了,又道,“你想瞒我骗我蒙我,这杯酒,你也得喝。” 江怀彦便也自罚了一杯。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解祤忧:宿命缘劫,浮生何归》正文 第15章 全城通缉 玲珑吃饱喝足后,两人又交谈了一番,再喝了一杯。 江怀彦再想给她倒,玲珑扶着疼痛的额,连连摇头,“不喝了,都说我五杯倒,再喝……就真的醉了。” “那我送玲珑姑娘回去?” “不回去,好不容易出来,回去做什么。”玲珑一挥手,起身,视线模糊,脚下不稳,倒在了江怀彦身上。 江怀彦苦闷,不是吧? 她又勉强起身,抓在他身上,道,“小白,我好晕,你扶我进房间。” “这哪里有房间?” “我,我有钱的,请你吃这一顿。”她越来越不清醒,迷迷糊糊的,“我有钱……包房。” 江怀彦又松了口气,很是无可奈何,“那我去给你包间厢房。” 将醉醺的她放在桌上,江怀彦麻溜的去管事那里要了间厢房,又回来,想扶起她,但她软弱无力连路都走不了,只得横抱起,上了楼。 管事替他开了房门,心中一思虑,那位醉醺的公子明显是个女儿身,但毕竟做生意有些事不点破,可这如今……虽说醉风楼女子不卖身,但其中有些好色的官场贵人,只要姑娘愿意,还是不免会在厢房里做些腌臜事,这位大人估计也是如此。 至于这位姑娘,只要事不闹大,事后搞些赔偿,也就过了。 如此一想,管事替两人关好房门。 醉风楼另一边。 花忍盯着那厢房,皱眉道,“爷,可要进去一瞧?” 南宫祤道,“暂时不必,再等等。” 半柱香后。 房门紧闭,没有人出来。 花忍再道,“爷,这都过了半柱香,那小子也没出来,玲珑姑娘醉了酒,那小子会不会趁人之危。” 思及此,那江怀彦才气是有几分,人品如何他却也不敢保证,南宫祤便丢了一句话,“你去一瞧,若江怀彦做了别的什么,不用留着了。” 花忍领命,持剑离去。 房中。 从房梁上下来,花忍觉得这屋子极为诡异,青天白日的,厢房隔间拉上了全部帘子,飘了一股香味,警惕令花忍轻缓拔了剑,挑开珠帘,进入床榻间。 床榻帘子亦是全部拉上,没有任何动静,教人看不见里头到底是何。 花忍一剑闪过,床帘直接一断。 床榻上的场景一览无余,只是—— 江怀彦一人躺在床榻上。 花忍略惊,急忙过去一瞧,按了江怀彦脖子经脉处,没死,是被人打晕的,再看房屋四周,哪里有关玲珑的影子。 回报给南宫祤的话,自然是,“爷,玲珑姑娘跑了。” 后街。 青天白日,吃饱喝足,又没有碍眼的人尾随,真是太幸福。 玲珑瞟了眼晌午的烈日,可惜江怀彦是个穷酸官,坑了他一把,她也着实不好意思的,下次,下次她有钱肯定还他。 刚偷偷摸摸出醉风楼后街拐角,打算寻个僻静的角落安安静静离去,蹑手蹑脚四处张望的到达一荒芜处,正要大摇大摆现身,前头角落里,有一道女子压低的冷喝。 “你疯了,去劫官银!” 这一声,硬生生把方要现身的玲珑压回暗处。听到官银二字,玲珑心里犯怵,怎么哪哪都跟王宫扯关系,真是阴魂不散。 “他能逼父夺位,我劫他点银子算什么。”是一个男子轻嗤的声音,“你为他如此质问我,可他在乎过你吗?听说他宠着一个民间女子,你不好过吧,若你当初选我……” “选你,凭什么?” “凭我在乎你,凭我也能给你王后之位,悯儿。” “官银在何处?” 男子的语气又冷了些,“你留下多陪我一会儿,我便告诉你,也只告诉你一人。” “好。” 玲珑只听男子轻声软语了几个字,便默默记住了。 声音又静了会儿,男子似乎做了什么,以至于女子再次冷喝,“你放开我。” 不知又发生了什么,女子抽身从另一个方位匆匆离去。 暗处,玲珑咽了咽吐沫,又叹气。 这……算什么? 不知是不是叹气声音太重,男子似乎有什么察觉,等玲珑过拐角路口要走时,眼前一个影子闪身,赫然出现了一个男子身影,正刺咧瞪着她。 “姑娘,在这听了多少?” 玲珑飞快的计算,被发现的下场,是杀人灭口?毁尸灭迹?赶尽杀绝?斩草除根? 这个男人,绝对会! 当然小命要紧,玲珑转身便往后边跑,男子在后面一路追来,被追了一个时辰,街道小巷几乎被她跑遍,专往人多的地方,后头男子街道人挡着,也是无可奈何。 何况,不知怎的,每条街上突然多了很多排查的官兵,那男子一边躲官兵,一边追她也是费力。 玲珑被人追的狼狈至极,她跟这姓南宫一家是不是有仇。 在宫里,无论她做什么,只要超出常人范围,哪怕是一丁点,南宫祤便会使劲的疑心她,她天天过的提心吊胆,今天他还故意给她搞事情,以为她不知道他暗地跟着,想看她在宫外是否有人接头。 而今,这个王后的情人,当街追着要她命。 真的是……一对好夫妻俩。 一言难尽,一言难尽。 玲珑往墙边一看,突然发现个熟悉的符纹,这个符纹与上次符纹比,多加了个指引方向的点,她愣了愣,“师父?” 眼看着身后男子再度追来,她拔腿再跑,按着符纹指引得方位,来到城中偏僻的破庙前,玲珑进入,见到破庙内抱剑的人,朝他喊,“师父,救命!” 庙中人回头,见她如此狼狈,再看她后头追来的华衣男子,皱眉道,“他是谁?” “我不知。” “你得罪他了?” 玲珑思虑,轻道,“大概得罪了,他要杀我。” “哦。” 语音淡淡的,好似这事已经习以为常。 要杀她的人本就很多,毕竟已经不是第一次,也不差多华衣男子这一个。 华衣男子追至破庙前,看着里头一对人,女的是方才偷听的那位,至于男的,如此装束,是江湖人? “姑娘,你还有帮手啊。” 华衣男子轻讽的语气。 玲珑道,“这位公子,方才我不过是无意撞见你与别人偷情,至于其他与我无关,咱们井水不犯河水的,何必苦追至此。” 她绝口不提官银与王后。 “我不信你没有听到点别的。” “那公子觉得我应该听到什么?” 华衣男子冷笑,“我只信死人!” 此话一出,华衣男子抽出腰中软剑,师父顺手递了把剑给她,两人抽剑与其对抗,破庙内几人交缠打在一起,稻草纷飞。 两人与华衣男子,最差也是个平手,多番相斗,华衣男子知她武功弱,只是这江湖人护着她,便道,“这位侠士,何必多管闲事。” “你要杀她,就是大事。” 玲珑默默点头,嗯,对。 三人执剑静止,忽听外头有人在喊,“官爷,就是这里很可疑,有人在打斗。” 华衣男子思虑一番,瞪着玲珑道,“若是你敢将今日见到听到的说出去,来日我必取你性命!” 说完便朝窗子破开离去。 玲珑赶紧道,“师父,快走。” 他拉起她,朝另一道窗离去。 他本想与她一起出城,却见街上官兵特别多,来至城门处,城门封锁,也是进出不得。听人碎念起,说是宫中逃出来一个女刺客,上头调用全城兵力,所有可疑地方不可放过,正在通缉那女刺客,要抓活口。 玲珑抽了抽嘴,该不会,是说她吧? 看着官兵手里的画像,玲珑忍不住骂,槽,画的这么丑,真的是她吗? 还好她女扮男装,也没官兵过来抓。 再看着她师父递过来的眼神,已经明了,不免说道,“你在宫中如何出来的?莫非,是你刺杀夏王逃宫了?” “没有。”绝对没有。 “也对,虽然你有健忘的毛病,但应该不会蠢得这么找死。” 玲珑,“……” 师父,能给她说点好听的吗? 两人行至街头暗处。 “师父,你怎来了王都,还留了那么多记号?” “我不知该如何与你联系,所以在城中各处留了符纹,你若出宫,必能找到我。”他语气轻缓了许多,“几月不见,真怕你在宫中出事,如今见你,平安就好。” “那南庭折子上的符纹,也是师父?” “我偷偷截了那官差的奏疏,刻了符纹还回去。”他斜眼看她,“你能看到夏王的折子,想必在宫中混的不错。” “是啊,全城通缉,混的不错。” 他笑了笑,“你如何得罪了方才那人?” 想起那华衣男子,玲珑才记起更重要的事,严肃道,“此事说来话长,师父,有件事情,你能不能帮我去做?” “何事?” “方才那个男子,他劫了给清河赈灾的官银。” “他劫银,与你有关系?” “没有。” “那你想多管闲事?” “银子一日不到,清河肯定民怨四起。” “然后呢?” “做点善事,清河水灾已经够严重,百姓流离失所,水深火热的,别人还拿赈灾官银做文章,我自然不能忍。” 他看着别处,悠悠的表情,“这话从你口中说出来,还真是……” 算了,欠她的。 他再道,“你要我如何做?” “那人把银子沉在了湖底,我也不知是哪座湖,师父,你去清河探探情况,若是找到银子,便想办法告诉一个叫弃瑕的人,若是找不到,那就算了。” “可现今城门都出不去,怎么去?” 玲珑再道,“夏王通缉我才关城门,我若回去城门自然会开,只不过,师父你手脚得快些,方才那人没杀我,又以为我知道官银在何处,他肯定在等着开城门,报消息去通知同伙转移官银。” 他不解,“既然你要回去,为何不直接告诉夏王,反而要我去?” 玲珑叹气,“你知道何为君王疑心,我若说知道官银在何处,他会信吗?我若说是偷听所知,他会信吗?等他信了我,再派人去查,官银早转移了。” 就如王后,即便知道官银在何处,王后也绝不敢轻易告诉夏王,那个男子算准了王后不会说,才如此嚣张说给王后听。 这些权势之间的谋论,她比他更懂,他点点头,“是有些道理。” 她又交代一番,“师父一去,定要小心,方才那人不像好惹的。” “我知道。”他缓缓道,“你在王宫,也多加小心,若真混不下去了,其实找个深山野岭隐居,也挺好的。” 待他离去许久,玲珑琢磨着时间。 特意行到大街上显眼之地,对着那搜查的官兵,一阵大喊,“喂,你们要抓的刺客,在这儿!” 说着,她将束发物件拿开,一头长发撒下,随风轻飘,让人知道她虽穿男装,但是个女儿身。 那些官兵将画像与她对比,果有几分相似,遂过去,将她擒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解祤忧:宿命缘劫,浮生何归》正文 第16章 团圆佳节 玲珑被送到刑部正堂,已是半个时辰后。 南宫祤坐在正位,见她被绑来,眼神中竟然有些不同寻常。 绑她来的官兵言明,“大人,刺客主动自首,已辑查归案。” 刑部主事见此,一顿批骂,“放肆,谁让你们绑人的!” 绑她而来的官兵被骂的很懵,刺客不绑着来,难道还八抬大轿供奉着来? “都下去。”刑部主事挥手,官兵退下,主事亲自给她松绑,和颜悦色的,“下属做事鲁莽,让娘娘受惊了。” 松开,玲珑得到自由,刑部主事又一脸和蔼,“王上,既然娘娘已寻回,那臣就先下去处理此次后事。” 一干人等下去了一拨。 他旁边那个江湖人,也就是在禁地多次想打晕她的那位,也懂事的退去。 南宫祤不说话,似是等着她解释。 玲珑决定打破这个诡异的气氛,咳了咳嗓音,准备演戏,“王上,臣妾怎么就成了女刺客,王上还这般大动干戈。” “你是觉得,孤的后妃逃宫,说出去比较好听?” 后妃逃宫,刺客刺杀,孰轻孰重。 为了颜面,也只能如此。 她辩驳,“臣妾只是出去玩了会儿。” “一会儿?”他挑了眉,“你失踪了三个时辰。” 玲珑不解,他记得如此清楚?三个时辰和一会儿,有区别吗?在她看来,真的只是一会儿而已。 更别论,这一会儿的功夫,他居然封城门,调动全城兵力搜查,连她粗糙的画像都弄了出来。 果真是厉害。 她委屈巴巴道,“王上把臣妾一个人丢在马车里,臣妾也想找您来着,可是王上您神出鬼没的,臣妾找不到。” “找不到就去醉风楼?”他质问。 她装着极为疑惑,“王上怎知臣妾去了醉风楼?” “为护你安危,孤派了人跟着你。” 嗯,装,你装。 “臣妾肚子饿,王上只让臣妾喝白粥,出宫又不给臣妾银子,碰巧遇见个熟人,就去蹭了个饭。” “吃饭要去青楼?” “嗯,青楼的饭菜,合臣妾胃口。” 他忍了忍胸腔的怒气,“出了醉风楼呢?你去了哪里?” “此事说来更话长,那礼部江大人酒力不胜,臣妾便给他包了厢房,然后臣妾就从后街出去,可是,半路碰到一男子和别家妻子偷情,臣妾撞破奸情,那男子非得杀臣妾,追了臣妾二十条街,还好臣妾聪慧过人,用了一个时辰围着都城绕绕弯弯,这才摆脱了他,不然,王上就见不到活着的臣妾了。” “那男子你认识吗?” “不认识。” “那偷情的妻子呢?” 玲珑咽了咽吐沫,摇头,“不认识。” 显然,他是不信的,嗤哼冷笑,“关玲珑,你几斤几两重,短短几个时辰,撞破奸情,遭人追杀,你能编的再生动一些。” “臣妾绝无撒谎。” 毕竟那是您妻子,这事儿要怎么说。 她若是说王后与人有私情,也没人会信,指不定就扣她一个捏造诬陷之罪,她一没证据,二也没捉奸在床,三也不认识那男子,那情况,顶多就是有个人爱慕王后,为报复劫了官银而已…… 没有证据的事情,只能闭嘴。 “你入宫前,便想着逃,如今出了宫,为何还回来自首?”他问。 “入宫前,臣妾不知王上如此英俊潇洒,如今臣妾爱慕王上,怎能莫名其妙当个通缉犯,自然得回来侍奉王上左右。” 他再忍了忍嘴角的抽搐。 他想,她若再演戏下去,他绝对会暴跳,忍,他比以前会更加忍耐了。 起了身,散了一身怒气,与她道,“今日团圆佳节,你也难得出宫,陪我出去转转。” 玲珑茫然点头,“哦。” 于是,简单的把发丝挽起,跟在他后面堂堂正正又出了刑部,以至于刚抓她回来的那几个官兵一番目瞪口呆,玲珑朝他们微微一笑,下次有机会再见。 长街上。 “王上。” “这里没有王上。” “夫君。” 他思绪一顿,停了停步子,略微回头看她,“有何事?” “我这衣衫,真的丑。” “你想怎样?” 玲珑再次微微一笑,拉着他就去了一家布店,左挑挑又看看,选定了一件,问他,“这件如何?” 他摇头。 “那这件?” 再摇头。 他挑了一件,“我看这件不错。” 外头的花忍已经目瞪口呆一整天了,从爷竟然为了找她出动全城开始,到如今,陪她逛街买衣衫,竟还还主动对女人的衣衫评头论足。 惹得花忍好几翻望天。 这天,是不是变了? 嗯,他决定明天晨曦去看看太阳,到底会从哪边升起。 玲珑进去换衣服,出来时,穿着被他挑中的那件,特意在他面前晃悠,“夫君,怎么样?” 连掌柜为了赚钱都奉承称赞,“公子眼光独到,您夫人穿着这衣衫,果真是美,要不给夫人买了吧?” 玲珑拉着他胳膊撒娇,“出门急,我没带钱,夫君,你出钱帮我买了吧。” 看着她如此拉扯,果然是有目的。 他一摸腰间,皱眉,“我也没带。” 于是,两人回头,双双看向花忍。 花忍内心—— 看我做什么?我像是会带银子的人吗?我没钱时一般都是直接抢别人的。 半久,南宫祤扯出腰间一抹玉佩,直接丢给花忍,顺带丢一句,“去当铺换银子。” 接过玉佩,花忍内心—— 为何邹璲不在?为何黍洱不跟着出来?为何弃瑕去了清河?这种事情,堂堂一代君王,为了讨一个女人欢心,竟然把他堂堂一代江湖剑客派去做起了跑腿这种事情! 换钱回来,花忍找了个借口,“爷,我去周边看看有何可疑人。” 南宫祤轻应,花忍如负释重,唰的瞬间,溜的不见踪影。 出了布店,又去了胭脂铺,特意让卖胭脂的姐姐给她弄了个发髻,化了淡妆,胭脂姐姐都忍不住说,“你夫君待你真好,平常来这里的女子,哪个有夫君陪着,多待一会儿都不肯,更不像我家那死鬼……唉,多说无趣。” 看着镜中人,胭脂姐姐笑笑,“两位定然是新婚燕尔,小店免费送姑娘一盒胭脂。” 好不容易将一切弄完,夜色一降,因是团圆佳节,街上人流多,张灯结彩,极为热闹。更由于清河水灾之因,王上妃嫔都吃起了白粥,王宫对于此佳节的开销,也就省了,以至于,王上与妃嫔,还能如此在大街上闲逛。 玲珑突然挽着他胳膊,他忍不住问,“你这又做什么?” “怕你丢了,就没人给我花银子。” 他直接扯出腰间钱袋子丢给她。 玲珑掂量着钱袋子,笑着问他,“你不怕你把我弄丢了?这街上人流躁动,很容易散开,若是这次我逃了,就不会再回来。” 不会再回来吗? 这句话,忽然触动他心底。 在她消失的那三个时辰里,他一直在问自己这句话——她会回来吗? 如若她真的是什么都已不记得,在王宫里做的一切都只是巧合和好奇,如若她此番逃离,是有意离宫,如若封锁城门也不能找到她,如若她再也不回来。 他心底竟然有一个乱窜止不住的念头,不愿让她离开。 怀疑她,好奇她,留下她,又要次次试探她,真是奇怪。 给自己找借口,留下她,是因为夏天凡的死,他想知道真相,是因为她背后的势力或许对他有用,更或许,是因为想拿她牵制皇甫衍,不想让晋国的佛柳卫找到她,皇甫衍如何都不会想到,心心念念要找的人,就在他夏朝后宫。 他有时觉得忘记真好,可以笑的没心没肺,不像没忘记的,偏的要承受折磨的苦痛,她是不是因为太苦太痛,承受不住,才如此轻易选择了忘记。 冥解忧…… 玲珑在他眼前晃,趁他失神一瞬,便借动着拥挤的人流,溜的不见影,南宫祤只见她连背影都快要消失无踪。 他心中一念牵动,那种感觉,就像有个意外的人意外在命中出现,又快要悄然意外的消失,好似不曾出现,无风无痕迹一般,以为得到,其实没有,他只有一种要失去的感觉。 方才她说要逃,是真的! 待她真消失再也不见时,他急忙拨开人群去寻她,“冥解忧!” 穿过一番流动的人群,哪里还有她丝毫影子,她如此的在他眼皮底下离开,他四处寻找,唤着她名字,“冥解忧,冥解忧……” 转了几个拐角,终于再见到她,却见她在烧鸡摊前,手拿着一包切碎的烧鸡,另一手抛给了店家碎银子。 玲珑正待要拿一块吃,南宫祤赫然怒气凶凶的出现,一卷风似的,她实在被惊吓,“赵兄,何事惊慌?” “你在做什么?” “买烧鸡啊。”玲珑举了举手中纸包,“你给我银子,我买点东西……不过分吧?” “你不知道小摊上东西不干净,还敢随便乱吃。” “哪里有那么严重。”玲珑斜眼看了他许久,有些做贼似的拿了一块咬了一口,又碎碎道,“你……要不要?” “不要。”他嗤怒,“方才我叫你,你为何不应?” 玲珑暗促促的咽下那一口鸡块,疑惑道,“你叫我了吗?可能太吵,我没听见。” 他突然道,“把手伸出来。” “做什么?” 玲珑觉得此段对话似曾相识,忽然噗嗤一笑,对他道,“你该不会是要给我看手相?” “手伸出来。”他重申一遍。 “左手还是右手?” “左手吧。” 玲珑便把纸包换了个手,左手伸出来,只是,迟迟等来的,不是看手相,而是—— 他直接把她手牵了。 她挣了挣,“你这又做什么?” “怕你丢了。” “唉,你这样我怎么吃东西。” “反正不干净,别吃了。”他另一只手顺带把她纸包夺过去,随便一丢。 玲珑看着地上烧鸡块很是心疼,她惦记了一天的烧鸡,才吃了一口啊! 再看着这个突然牵她手,蛮横不讲理的夏王,他是不是……抽风了? 不理解,不理解,明明她几次色诱都被他甩开,上次意外亲了他,他也是一副要死不活的样子,恨不得扒她皮,今夜却……对,没错,肯定是他在抽风,肯定是他不正常。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解祤忧:宿命缘劫,浮生何归》正文 第17章 幕后主使 玲珑被他拉了一段路。 “赵兄,你当众拉扯女子,很轻浮。” 他不解,“牵自家夫人,何来轻浮。” 玲珑不满,辩驳,“那我勾引自家夫君,却被你说举止轻浮,毫无廉耻,我心中很是委屈。” 他淡定,“下次你再勾引,我不说你便是。” 玲珑,“……” 半久。 “我们去哪?” 其实她想说,能松开她吗? 大街上拉拉扯扯的,真的不太好。 他在前头引路,紧抓着她手,表情淡漠,“随便转转。” 她看着他,踏着碎步跟他并肩,又蓦然道,“你若是觉得孤单寂寞想要找人陪你转转,前头有个青楼,我给你唤几个美人过来。” “我不缺。” 也是,君王之尊,缺个屁的美人。 “那唤几个男倌陪你?” 他冷冷撇过她,“要不要我给你唤几个漂亮男倌?” 玲珑眼睛一亮,“真的?” “假的。” 玲珑心中被挫,“君无戏言这四字是不是被你吃了,欺骗弱女子。” 身侧人眼眸寒凉,“你想要男倌?” 玲珑摸自己脖子,凉嗦嗦的,赔着笑道,“如今肯卖身为倌的男子挺少的,那小小青楼应当也没有,再说,有个如此英俊风流的赵兄在我旁边,我还要男倌做什么。”极不情愿的咳了咳,“我陪你转转就是了。” 对于正在抽风的人真的不能太过悖逆,否则怒起来天都能塌,总之,一定要好言应承,指不定何时就不抽了。 但心里,却把这个抢她口粮乱丢她烧鸡非常不厚道又对她牵手轻浮想勾引她的夏王腹黑了一遍,旋即,任由他牵着,在人群中流动。 行过桥头,来到水边。 正巧,那头有一大户人家,在放烟花。 周边大部分百姓都放下手中活伫立,看着烟花绽放,有少女情郎一边看烟花一边嘻趣打闹,有小孩儿兴奋得手舞足蹈,有老人静静瞩目,挂着笑容,似是回忆。 在此方位,烟花倒印水中,别有一番赏景之趣。 他偏眸轻凝,只见她侧脸温意轻然,挺安静的赏烟花,他似乎才觉得这才是她原本最该有的模样。 不由的,把她手更抓紧了些。 直至放完,吵闹散去。 人群继续流动,两人在桥水边临立,看着她身上这套灵动轻然的衣裙,他突然一问,“你为何不喜穿男装?” 玲珑看他,“我又不是男人,为何要穿男装,对,你要我穿男装是很便利,男人呐,是天生的优越,天生的尊贵,可以轻轻松松去青楼,可以去书院识字读书,可以入朝为官,还可以去天下说,还能娶个三妻四妾,但我关玲珑偏看不惯这些自以为是的男人。” “包括我吗?” “……”玲珑摸了摸脖子,道,“赵兄,下次谈及这种违逆之言时,能否去天下说畅谈?小女子非常惜命,不想身首异处。” 那就是,也包括他了。 他道,“上次你说欣赏那人提出的无尊卑嫡庶,这尊卑,是指君臣尊卑,官民尊卑,夫妻尊卑,富贫尊卑,是不是也包括男女尊卑?” 玲珑不愿与他在此谈及这些言论,阻止道,“打住,当街说这种荒谬之言,我会被男人的吐沫星子给淹死的。” “很有意思,不算谬论。”他知她不会在此谈论,便转移话题,舒心而道,“与我说话,别再用以前那轻佻浮夸的语气,你如今这样,挺好。” 玲珑愣了愣。 他抽风还没抽完吗? 她轻应,“嗯,好。” “以后不许再去青楼。” “嗯。” “不许故意与别的男子勾搭成奸。” “好。” “不许再故意说离开。” “好的。” 他挑眉,“这么爽快?” “爽快。” 没事,您继续抽,她会当没发生的。 南宫祤斜了她好几眼,一副信她才怪的样子,想都不用想,就知道她是故意应允,她会听他的话才当真是白日见鬼。 又多逛了一圈,两人才就着夜色,坐上马车,准备回宫,听着车轱辘响声,玲珑只觉得困,想起今天发生的事儿,有些担心师父,又在想,明明可以逃,非要为了不相干的事回来,到底是好是坏? 多天后。 王后是个清净低调不大惹事的主,即便寿辰也是过一遍礼并不宴请,玲珑也没大礼,只能奉上两册佛经,王后不知是冷讽还是不屑,说她懂规矩不再惹事生非,宠着当头,行事最好低调些,指不定来日摔的凄惨无人收尸。 章太后自知与她不合,记恨在心定然是有的,只要不闹事,也不常见,最多违心的与她冷冷说几句,既然有宠,得为王室开枝散叶,子嗣最为重要。 至于惠妃,她上次送了惠妃一叠瘆着血迹的骨头,骨头上故意掺了几根乌黑发丝,惠妃一见血腥东西,当场吐了,连续半月没吃过肉,也消停了会儿不再惹她。 芷澜一直在她耳边念叨,团圆佳节,王上带她一人出宫游玩,又亲自抱她回宫,令多少宫婢羡煞,连王后都不曾有过此等待遇。再如,又送了她多少珍稀物件,珠钗粉黛,又如,黍洱每日来宁惜宫走一遭问候一番,等等诸如此类,无不显示,夏王宠她正盛…… 玲珑听得耳朵出茧子,只得去那院子看望狼狗,清净清净,宠不宠不重要,小命才最重要啊,看着晚膳的青菜白粥,今日虽然多加了点肉丝,但玲珑仍旧吃的想吐,惹得芷澜怀疑她是不是有了身子。 她心想,这不是逼她去流华殿谄媚吗? 她一日不去开口,他就天天给她青菜白粥,这夏王,太腹黑! 掐算时间,是时候她又要出动了。 流华殿。 黍洱守门,她极为容易进入。 她想着自己要不要悲情浮夸的委屈哭诉一下,毕竟这也是众多女子夺宠的必备武器,即便男人不心软,多半也会不耐烦,然后就应允了打发走。可若是她哭诉又挤不出眼泪,却有些尴尬。 但如此去讨好一个男人,实在有降身价,说着提倡无尊卑,可自己又在违背着本心做着毫无尊严的事,但毕竟活命和廉耻之间,确难抉择。 真是世道艰难。 领了领衣衫,双手负后,决定还是霸气些好,进入内殿,见到前头提笔书写之人,她咳着唤了声,“王上。” 以示意她来了。 他搁笔,道,“来的够早,是打算来求孤让你不喝粥了?” 她明白,他在算着她来。 就想刁难她,就想让她屈服。 求? 她关玲珑才不会轻易求人。 要达到目的一般都是凭本事的。 她轻笑着撇向他,“王上也是每日清粥,我自然不甘服输,愿奉陪到底。” 他却是唇角微起,“那你每夜偷吃的是什么?” “一点小小夜宵,听说王上也是每日吃些点心,小酌几杯提神。”她又走进去些,“喝粥虽能清肺通肠,但日日喝,对身体不好,承蒙王上大恩,我都瘦了,弄得宫中人人效仿我喝粥,以为王上喜欢瘦弱的女子。” 见她丢弃了她以往浮夸的演技,用着极轻的语气说出这段话,他心中很是畅快,按感觉来说,她不用装,亦是放下了对他的防备戒心,平易近人了些。 他道,“孤瞧你,也不瘦。” “那王上是说我很胖?” 他再淡定道,“上次抱你回来,挺重的。” 玲珑心中差点呕血,明明是他趁她睡着又对她轻浮,虽然很想不甘示弱的说一句——有本事你现在再抱一下,看看是不是把她饿轻了。 但她只能忍,如今,不一样了。 与她刚入宫时不一样,那时他眼眸中,毫无波澜,平平静静的,而如今,他看她的眼神儿竟然带了那么一点兴趣。 这可不是什么好事。 她若再言语轻浮的去勾引一个正常有情欲且还对她有兴趣的男人,岂非是自己公然作死…… 也不知哪点惹了他,她很想改改。 旋即,她换了个话题,“王上,清河灾情如何了?可有所缓解?” 这才是她今日过来的重点。 “昨日,弃瑕上奏疏,已经言明清河灾情,此次水灾突发,百年不遇,清河损失惨重,但好在救援到位,迁移难民,新建宅院,发放衣食,各县各乡也都在尽力减少损失。”他简短的向她言明情况。 她轻叹道,“清河灾情虽解,但王上却还是有愁忧。” “孤如何有忧?” “容我问一句,这赈灾官银运送,可是顺利?” 清河水灾众所周知,但赈灾官银被劫一事,属朝廷机密,未免人心浮动,并未对外宣传,他眯了眯眸子,想起那夜她来流华殿偷看的,便是弃瑕那份官银被劫的上奏折子。 他装着不知,给她说道,“官银分两路运送,在入清河时,其中一路被劫,官银便不知去向,不过好在,最后费了一番周折寻了回来。” 她再问,“劫银如此大的事,王上打算如何处置那劫银的幕后主使?” “劫银一事,是清河山匪头目所为,山匪头目狂妄自大,劫赈灾官银,按例当斩。” “如此简单?”她疑惑。 想起那华衣男子,怎么都不像山匪,倒还有一番贵气之像。 他轻凝微皱,“当然不是。” 她一听又有苗头,“王上觉得幕后主使另有他人?” “山匪头目不过一个替罪羔羊,弃瑕也说此事颇有蹊跷,山匪不可能如此明确知道运银路线,还特意埋伏,何况,如若是一般山匪得了银子,为何沉在湖底,为何沉在湖底之后又要冒险快速转移。正因他们忽然转移,弃瑕才察觉异常将他们一举擒下。” 玲珑了解,沉吟道,“能知晓路线,是因为有内应,沉在湖底是因为幕后主使并不急着用银子,只是找个藏银之地,他们忽然冒险转移,定当是这批银子已经被暴露,他们不得不转移。王上聪颖,定然也想得到这些,但王上可有想到,谁是幕后主使?” 他提出自己的猜疑,“幕后人从未露过面,在朝中也无人与弃瑕为敌,应当不会为了一己私利去设计陷害弃瑕,孤一时无法猜出这人会是谁,又是为何劫银。” 玲珑心中透亮,那人当然不是与弃瑕为敌,而是和夏王为敌,不管谁去运送官银,都会被劫的,那人定然是借灾情想给夏王搞点事情,好让夏王头疼。 “王上,我有一事相瞒,既然王上如此坦诚与我谈及官银被劫一事,我便也不得不说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解祤忧:宿命缘劫,浮生何归》正文 第18章 侍子思尔 听她之言,他很是猫腻的撇过她,“你有何事相瞒,说来听听。” 想起要长篇大论,她顺手便在案桌上捧了杯茶,喝了两口,先润润喉再说。 南宫祤眺了她很久,虽然这茶他未喝,但对她此举很是嫌弃,末久,对外边黍洱道,“黍洱,再去奉杯茶来。” 黍洱应声而去。 杯子放回桌上,玲珑道,“王上可还记得上次出宫,我说自己当街被人追杀,此事千真万确。其实那日,我从醉风楼后街出来时,并非瞧见人偷情,而是听见有人谈及赈灾官银的藏身之所,本来这种事情我一点儿都不在意,官银被劫与我又没关系,即便清河因灾银不到而大乱,那也是王上头疼对不对。可那男子察觉到我偷听,便一脸怒气,非得要杀我,我好说歹说,是真的没听到任何事情,但他就是不听,定要取我性命才肯罢休,还好我聪慧知道王上在找我,便当街自首,这才甩了他。” 她表述能力挺好,果真是长篇大论,故意不挑重点,许久,南宫祤凝了思绪,如此巧合之事,当真被她给遇到? 她所言到底是虚是实? 或许,她故意错开,特意隐瞒了些别的,但此事重大,她应当不会胡编乱造。 他遂问道,“追杀你的人,你可认识?” “不认识。”玲珑道,“但我见过他长相,小女子不才,略会一点画技,这画像么,勉强能描个大概。” 一听她此言,他才明白她今日来的目的,不是为他解烦忧,而是来与他谈条件。 他轻缓坐下,轻佻嗓音,“果然无事不登三宝殿,说吧,你要如何才肯画?” “那男子说,我若是敢对人胡口乱邹,他来日必取我性命。”玲珑停了停,很是无辜的瞧着他,“王上您看……” 南宫祤允她一诺道,“孤自然会护你,不会让别人轻易伤了你。” “王上此言,我信得过,只是,”她再停了停,“我最近不知怎的,有些头晕眼花,若真要画,也是提笔无力。” “从今日开始,你无需再喝粥,膳食恢复如常。” 玲珑咳了咳,“那男子相貌,我有些不大记得了,只觉一片模糊,还需好好想想。” 他挑眸,“你还想如何?” “听说,王上养了只狼狗。” “你若要,赠你便是。” 玲珑挑着清爽的笑意,“王上,请您备纸墨笔砚。” 片刻后,南宫祤给她铺好纸张,墨汁调好,提笔蘸墨,亲自递到她眼皮下,眼中却是夹了锋芒,一副好言相劝却偏的是咬牙切齿的模样,“好好画,这宫中日子漫长,切莫断了自己后路。” 玲珑自然察觉他眼中的忍限,知道这是要她别自己找死,不过,既然惹了他,她不介意,把火玩的更大一点。 “王上放心,我自能拿捏分寸。”接过,玲珑如清风含笑,“劳您亲力亲为,我真是过意不去,王上莫要太生气,我这也是为您舒心解忧。” 提笔,刚想在纸上画。 想起什么,玲珑作势瞄了许久,才抬头对他道,“王上站我旁边,我很是紧张,不如王上再给我站远点?” 嗯,没用滚字已经很是客气。 不作弄一下,实在对不起她硬生生喝下去的白粥。 南宫祤再忍了忍,“关玲珑,你若画不出来,想存心戏弄孤……想想你以后在宫中的日子!” 说着,一甩袖,去到茶几边。 玲珑极为满意他现在的生气,毕竟这种放下颜面一副讨好迁就的模样,到底是会让人不舒服的。 遂,缓缓提笔,在纸上勾画。 玲珑轻吹风干纸张,又瞄了眼他,把纸张两次对折折叠好,才缓步至他眼前,神神秘秘道,“王上,画像已画好,不过此画机密,绝不能给旁人瞧见,王上一定要等我离去之后才能打开。” 他疑惑的接过,只觉预感不好。 “我先走了。”玲珑快活的缕缕衣衫,抛给他一个妩媚微笑后,很是霸气舒心的离了流华殿。 当然,在她离去后,流华殿的人,握着那画像,响起一道更咬牙撕裂的磁性声音,“关,玲,珑!孤绝不饶你!” 别院。 玲珑带了包骨头过来,放在食盆中,温柔道,“从今往后,你就是我的了,记住,以后只能听我的话,也只能我欺负你,当然,谁若是欺负我,你也得帮我,知道吗?” 狼狗只顾啃骨头,没理她。 玲珑蹲了许久,察觉旁侧异常,扭头一看,后头不远处,蹲了个小孩,全身脏兮兮的,不知在哪个泥地里打了滚。 更为奇怪的是,小孩看着狼狗啃骨头,居然在咽口水,还不止一次。 不知是否会传染,惹了玲珑也咽了一下,看了下狼狗,又看小孩,她行过去,对待小孩客气些,“你是哪位?” 小孩学着她,“你是哪位?” “你先回答我。” “你先回答我。” “是我先问你的。” “是我先问你的。” 玲珑头疼,只道,“我是妃子。” 小孩道,“我是侍子。” “世子?”玲珑想了一圈,没听说夏朝有什么同姓王爷,再然那些诸公侯之子,应该不会在天黑时进宫,还无人在旁侍候,宫中哪来的世子?是唬弄她的? “你姓什么?” “你姓什么?” 玲珑再度扶额,这小孩怕不是傻吧…… “我叫关玲珑,是王上的妃子。” “我叫纪思尔,是……是……”小孩一下不知该找什么词拼接,只得道,“我是侍子。” 纪思尔? 这夏朝哪里有什么姓纪的王公侯爵,更别论还多出来的世子,果然是骗她的。 玲珑严肃道,“小小年纪不学好,不许撒谎,你是谁,在这做什么?” “这么大年纪也不学好,不许撒谎,你是谁,在这做什么?” 玲珑青筋微挑。 不能忍,不能忍,说她年纪大! “小孩,叫姐姐。” 小孩一时不知该叫她什么,但不肯叫姐姐,看着她,突然出口道,“姑姑。” 她重申,“叫姐姐。” 小孩不屈服,再叫她,“姑姑。” 她放狠话,“你若不叫姐姐,我让狗咬你。” 不知是不是听到她话,狼狗突然朝这边叫了一声。 纪思尔一听狗叫,突然哇的大哭起来。 吓的玲珑起身,小孩都这么脆弱吗? 她只是言语犀利了一点好不好。 “唉……你别哭了。”她试图劝,一滴眼泪都没有,不像哭好不好。 “呜呜呜……” “别哭了,那狗不会咬你的。”她试图再劝。 “呜呜呜……” 被哭声弄烦了,玲珑再道,“喂,你再哭小心姑奶奶我揍你。” “呜呜呜……” “不许再哭!” 小孩停了停,看着她,玲珑正以为这招奏效,不成想,小孩儿哭的更大,“呜呜呜……” 这回,眼泪是真被逼出来了。 玲珑抱头疼痛,天哪,谁家小孩怎么没人领哪,再哭她要炸了,“小祖宗,你爹爹呢?” 小孩擦脸,抽噎,“姑姑,你……你爹爹呢?” “我爹爹不要我,跑了。” “我爹爹不要我,跑了。” 玲珑内心,“……” 还不信她拿一个小孩儿无可奈何! 玲珑眯着笑脸,“祖宗,你是不是饿了,想吃肉啊?” 小孩立马止住哭声,纯真的看着他,“姑姑,我饿。” 玲珑不得不赞,这哭的演技炉火纯青,连她都要膜拜好几分,自叹不如,真是自叹不如。 “来,随姑姑回宫,姑姑给你好吃的。” 宁惜宫,夜色。 玲珑牵着小孩,后头跟着狼狗,一脸得意的回了自家院子,轻缓步入院中,只是—— 芷澜轻皱着眉大气不敢出。 黍洱瞧着她,又低头轻轻笑了下。 因为,院中那石桌上坐着的人,面色铁青铁青。 芷澜咳了咳,“娘娘,您回来了,王上等了您半天。” 玲珑嘀咕,他爱等便等,干她什么事。 她又没作奸犯科,啊不对,只是给他画了一幅画而已,有必要如此气急吗? 黍洱朝芷澜招招手,芷澜很是会意,旋即,两人一礼退了下去。 玲珑牵着小孩走过去,很有礼貌,“臣妾见过王上,王上挪步至此,有何贵干?” 南宫祤瞄到她手中的小孩,小孩却朝她身后躲,似乎是极为怕他的。 他极为疑惑道,“他是谁?” 玲珑有些懵,“王上不认识?” 没道理,竟连他都不认识这自称世子的小孩。 小孩又往她身后躲了躲。 “孤都没见过,如何认识。” 再瞧那小孩,南宫祤略微思虑,宫中这么小年纪的男孩,如若不是从小就被送入宫为内侍,那么他就是…… 他略微提音,“这小孩是否叫纪思尔?” “确实叫纪思尔,他说他是世子。”玲珑道。 听言,他轻嗤冷道,“关玲珑,你胆子是越发大了,带他玩水弄成这模样,若是他有个什么意外闪失,你担当得起吗?” 玲珑被批的很懵,这小孩儿自己玩水弄脏衣服,与她何干?又不是她推他下水玩! “黍洱。”南宫祤冷言道,“带侍子回别院梳洗,那些看护侍子不当的宫人,一律杖责三十。” “是。”黍洱快速的过来,拉着纪思尔道,“侍子,随奴才走吧。” 旋即,纪思尔被带走。 院中又只剩下两人。 玲珑撇了他一眼,便要进屋。 “给孤站住。” 站住? 不可能。 玲珑一进屋,直接把屋门给关了。 外头他人已行过来,微怒冷然道,“开门。” “王上请回,臣妾推世子下水玩,此刻要闭门反省思过。”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解祤忧:宿命缘劫,浮生何归》正文 第19章 落荒而逃 院落,晌午。 玲珑躺在院子懒椅子上,瞄着手里的南海夜光珠,透着阳光,闪烁着异常的光芒。 握在手中,放下手,只瞧见一抹影子悄然落在她院子墙边。 玲珑转眼望过去,惊得起跳。 墙边,赫然立了一个蒙着面纱的白衣女子,正清凌凌的注视她。 这个白衣女子,她记得,是上次出现在地道中的女子! 玲珑瞬间变得敏锐警惕,清了清嗓音,“你……是何人?” 白衣女子并不说话,只见女子撇向门口,玲珑顺势看去,门边传来狗叫,还有芷澜急乎乎跑回来的声音,“娘娘!” 芷澜进了院子,连忙行至她面前,心知她平日不许让人行礼,此刻便也是免了礼数,直接与她道,“娘娘,奴婢前去内侍府领月银,听人说那侍子因下水发寒,昨儿后半夜突然高烧不止,娘娘,您说这事会不会扯您身上。” 玲珑回过头,再瞧着墙边,已无白衣女子的身影。 难道,她白日见鬼了? 当真奇怪。 门边口,再进来一个人。 黍洱言语温和,话不多说,直切正题,“明妃娘娘,王上传召。” 流华殿。 玲珑踱着轻步进入,见到等候她多时的人,自然还是得先唤一声,“王上。” 眼前人如何怒,她瞧的出来。 世子入水发寒得怪她,那幅画想必他也还未消气,再如,她昨夜闭门不见,令他很是憋气。 总之,麻烦事一堆,还挤到一起。 他起开塌子,行至她面前,压抑了其他微怒,平静道,“昨日你画的那男子画像,确定就是劫官银的幕后主使?可有画错?” “他是否是幕后主使我不知道,但我不会画错,我见他一眼,便印象深刻。”玲珑心存疑虑,小心翼翼道,“细说起来,那个男子,与王上有几分相似,但又不是很相似。” 他缓步到案桌前,随手抄起一幅画,又挂在她眼皮底前撑开。 “那这副,你如何解释?” 玲珑咽了咽吐沫。 该来的还是要来,闭门不见也躲不过。 昨日,她画了两幅,一副是那个男子,至于另一副嘛…… 她故意问,“这画中女子衣裙飘动,美若天仙,可是有何不妥?” 他眼眸含着锋芒,冷挑,“孤借你十个胆子,你把话再说一遍。” 玲珑看得分明,他目光已经很刺咧。 她若再多说一句,绝对会把她掐死的。 “王上,是不是我把您画的不够漂亮,要不我再改改。”玲珑再提音,为了自己小命,伸了手,决定去把画拿走。 他避过,“关玲珑,好好解释,孤或许还能饶你。” 玲珑轻提呼气,“王上,我非常理解您现在的心情,很郁闷,很生气,又不能杀我泄愤,极为无可奈何。我如此做,也只是想让王上能理解我为何不喜穿男装。” 他嗤凉面容,指着画上另一边,“女装之事暂且不提,你再给孤解释一下,旁边那只犯花痴的猪是怎么回事?” “这个么,爱美之心,人皆有之,猪当然……也有。”玲珑强撑起气势,末久,她再憋着碎碎道,“王上,原来你真的见过猪,我以为你没见过,肯定不知我画的是什么来着……” “你是觉得,孤没见过猪,就可以任你戏弄?” 玲珑一副豁出去的样子,“臣妾知错,王上要罚便罚吧。” “说说自已错在何处。”他清冷淡音。 “臣妾错在,不应该让王上与猪同框,侮辱王上君王之尊,更错在,应该把王上画的玉树临风风流潇洒一些,不该把王上画成……”玲珑咳了咳,“臣妾真的知错,但臣妾也不是故意的,王上一定要听臣妾解释。” “好,孤听你解释,若解释得不够好,那只狼狗,孤不仅会收回,还会将它宰了。” “王上,你是不是气糊涂了?”玲珑心中好笑道,“那狼狗救过你性命,你这手起刀落恩将仇报的,不太厚道吧?” 他嗤讽,“这狗何曾救过孤。” “可你把它养在宫中,不是救命之恩,难道是别的什么?”玲珑好奇了问。 他撇了她一眼,回了座位,玲珑连忙跟了过去,“王上,为自己的狗跟我生气不值得,你要把它宰了,我也不会心疼是不是。” 啪一声,他拿画的手掷在案桌上。 玲珑心跳了跳。 果真是君王一怒,天塌三尺。 她更豁出去了,横竖都是身首异处,便言语臻臻道,“王上,你要我穿男装,我都没跟你生气,我不过是把你画个女装,你却跟我生气。” 旋即,她在案桌上摊开纸,给他备好笔,递给他。 “做什么?” “当然是要让王上消气,为一只画上的猪生气更不值得,今日我便在站在此处,任王上给我描画,您在上头画一只猪也好,十头也好,我绝不吭声,直至您消气为止。” 他思绪轻顿,忽然接过笔。 旋即,一脸嫌弃瞥了眼她,“你站孤身边,孤如何描画,给孤滚远点。” 玲珑气的心肝火旺。 不忍,先憋着! 她也不甘示弱,含了轻凝笑意,“王上,宫中日子漫长,切莫自断后路。” 言毕,转身往棋桌旁边坐下。 看着棋桌上的青玉棋子,她先喝杯茶消消气,又拿起棋子来玩赏,她不会下棋,连皮毛都不懂,只能拿棋子当珠子玩,抛上又接住,接不住便随它掉地上。 一个时辰后,直至茶喝完了一壶,她连玩棋子都觉无聊,才瞄了眼眼案桌那头。 还没画好? 玲珑心下一计较,便悄然走了过去。 本来想瞧瞧他会把她画成哪个鬼样子,然而当她走近一看时,心跳漏了半拍。 画卷铺开,以房间屏风为背景,画中女子轻懒的斜躺榻上,一袭水蓝裙裾娓娓落地,棋盘散乱,桌上茶杯盖子倾斜,地上更是零落着棋子,女子手执棋,虽只半边侧脸,却也从眉宇间瞧的出女子是一副百无聊赖的模样,而女子怀中,抱了只毛绒绒的小小宠物,不知是猪还是何。 画染了色调,一眼瞧去,只觉那女子很是娇俏有趣。 被他一画,玲珑顿时觉得自己长的也不赖,她不出声,只见他提笔勾上最后一个字,那画中屏风下题了八个字。 谬言解惑,真言解忧。 看着那画卷,玲珑心中不免有一股异样,又看了看身边的这个男人,正在为画作最后细节处理,尤其那唇角勾笑的猫腻模样,很是…… 玲珑抖了一下身子,想什么呢! 他很是欠揍好不好。 玲珑便缓缓道,“既然王上已画完,那臣妾先告退。” 说着,不及他抬头给予反应,只见她已经快速的溜了出去。 似是落荒而逃。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解祤忧:宿命缘劫,浮生何归》正文 第20章 都不正常 南宫祤正提着笔,见着她远去消失于房外的背影,极为疑惑,她做什么跑的这么快?又见棋桌上的茶杯,不知她是不是很喜欢与他共茶,每次都要拿他的茶杯。 出了流华殿,玲珑抬头望天。 这没道理,明明是她想戏弄他来着,怎么反倒把自己给搭了进去。 行了几步,又问随身的芷澜,“昨日那世子住在何处?” 说起芷澜这姑娘,打听事情的能力绝对是一流,不过一夜功夫,便把昨夜那世子的一切,打听的一清二楚,待她一问,便事无巨细都说给她听。 玲珑才知,纪思尔是侍子并非世子。 纪思尔,南庭王妃之子,不足两岁便入宫为侍,说的好听是入宫陪伴,读书习文化,还把姓氏改为了夏朝百家姓,但实际,不过是南庭属国送上的质子罢了。 这纪思尔来时,是南庭世子身份,不过听说南庭王去年又有一位夫人诞下一子,极为宠爱,这南庭世子身份,便被那襁褓中的男婴给抢了去,以至于,夏朝宫中人只唤他一声侍子。 可想而知,没了身份的人,在宫中活的不大容易,从他入宫为侍起,夏王只匆匆见过他一眼,吩咐让人照料,就再没多管,以至于昨夜都不曾认出他。 宫中对于落魄之人,讥讽嘲笑总是有的,他身边内侍宫婢麽麽,只要保证他不死,两国和平安好也就了事,其他不会多管,想来那些宫人对他没什么多大照顾。 玲珑听着,竟有些心疼,难怪他看着骨头都要咽口水。 那小孩,才五岁多。 景平苑。 入了院子,一堆宫人行礼问安,玲珑罢手都免了,直奔纪思尔寝房。 许是昨夜黍洱亲自送回,夏王突然重视的缘故,寝房中两麽麽一改态度,正在尽心的哄他喝药,但他偏偏就是不喝。 麽麽一见她来行了翻礼,玲珑便道,“你们都下去吧。” 搁下药碗,宫人都退下,芷澜亦是明白去了房外。 玲珑先探了探他额,有些温,也不是很烫,昨夜高烧没理由好的这般快,想必是哪个不长眼的把病情提严重了,她便道,“小祖宗,还记得我吗?” 小祖宗点头,“姑姑。” “不对,是姐姐。” 小祖宗倔强不说话。 “要不要吃糖葫芦?” 他摇头。 “要不要吃小糖人?” 再摇头。 “那你想吃什么?烤羊肉?烧牛肉?煎排骨?炒猪肉?焖油虾?清蒸鱼?” 听着她念的一大串名,他点了点头。 “你很喜欢吃这些?” 他道了一个字,“肉。” 一个时辰后,玲珑看着面前抓着一只羊腿就撕咬的小祖宗,不得不叹服,果然是南庭人,天生的狂放彪悍,这要是在麽麽面前也如此吃相,不知要挨多少手板子。 原来,他并非饿,只是喜欢吃肉。 玲珑撑着腮,好心劝道,“小祖宗,以后若玩水定要有大人在旁,绝对不能一个人,这样很危险知不知道。” 他吃着肉,模糊不清,“没有。” “没有什么?” “玩水。” “你昨夜身上衣衫那么湿,还说没玩水,明明都在泥地里滚过了,说谎的小孩会被狼狗咬的。” “没有。” “又没有什么?” “说谎。” 玲珑青筋跳,一听来气了,“说谎还不承认,不是你玩水落水,难道还有别人把你丢进去啊。” 他点了点头,又好似若无其事的啃羊骨。 玲珑却是微惊,看了他许久,心中郁闷这小孩莫不是太呆傻,被人丢下水还能如此淡定,若是她说不定早蹦起来把害她之人摁水里扑腾,她对这小孩儿又提升了一层佩服度。 只是,在这宫里,有谁需要去争对一个落魄的侍子吗? 思及此,玲珑不得不把所有人都扯进来想一遍,陈王后?章太后?章惠妃?这三女人应该不会,侍子一死,南庭肯定不饶,于夏朝无好处。莫非是南庭得宠生了世子的夫人?也不大可能,那女人没理由把手伸这么长,杀侍子于南庭也无好处。 难道是朝中哪个奸佞小人因政权之争想对南庭下手,故意挑拨夏朝南庭关系? 又或者,别国暗谍暗下推手? 这些…… 玲珑止停思绪,缓缓对他道,“那你落了水,是自己爬上来的?” 他摇头,又道,“白色。” 她疑虑,“什么白色?” 他吃饱了,想了想,多说了些,“姑姑,我只看见白色,然后我就在岸上了。” 在回宫途中,玲珑一直想白色这词儿,要么是那人身手太快,纪思尔只能看见白色,要么他呛了水,模糊间见了白色,总之,救他之人,或许穿着白色衣衫。 莫非…… 她想起,今晨突然闪现的那白衣女子,这个白衣女子到底是何人,为何会在宫中来去自由,上次在地道里出现时,南宫祤似乎与白衣女子非敌非友。那今晨,白衣女子出现是想告诉她什么? 不知是否思虑过深,等她回神时,方过拐角,眼前一抹五颜六色意外撞入,玲珑又见来人带着面具,以为黑天见鬼,这鬼不知拐角有人,收不住脚偏往她怀里钻,玲珑当然是吓的一把推开。 然后,她听见盅壶碎地之声,以及尖叫声语,“哪个不长眼的竟然撞本宫!” 玲珑来不及报名,地上人已认出她,“是你!” 后边端盅壶的婢子战战兢兢,地上花衣女子被扶着利索爬起来,玲珑看着惠妃这一身装扮,再看盅壶的炖汤,再想起此时晚膳时分,这路是去流华殿的,心里懊悔不已,着实不应该此时去找夏王,打断夏王的一夜春宵。 惠妃摘下刚刚试戴上的面具,见着衣裙染了污渍,痛心疾首,指着罪魁祸首道,“关玲珑,你好大的胆子,你平时欺压本宫不算,如今竟还敢推本宫,本宫看你是无法无天,无人能治了!” 玲珑掏了掏耳朵,转移话题道,“惠妃今日穿的甚是好看,可为何要配上这面具?真是……太好看了。” 原谅她一时词穷,无法形容。 惠妃一捋衣衫,“小乡里出来的人就是见识少,一副穷酸样,连面具舞都不知。” 但这面具真的太瘆人了点儿。 夏王能消受得起吗? 玲珑决定还是不去打扰夏王的春宵,指着惠妃后头道,“惠妃你后头有只花猪。” 听到猪等字眼,惠妃一吓,往后看去,却是一片漆黑,空无一物。 再回身,玲珑早已原路溜了,惠妃气的跺脚,“关玲珑,你竟敢欺本宫!” 后头侍婢怯弱道,“娘娘,那咱们还去流华殿吗?” “本宫如此模样,让王上看了岂不笑话,还去个屁啊!”再一跺脚,也原路回了去。 当然,这两人在拐角发生的一切,被不远处横梁上假寐的花忍瞧见,花忍无声叹息,女人就是非多,又继续闭眼靠梁。 次日。 弃瑕料理完清河事务,便回宫复命,只不过,在流华殿门前,他足足等了半柱香,只听里头哭哭啼啼的声音,一面痛诉一面委屈无辜,提及那关玲珑如何如何坏,如何如何欺压,如何如何目中无人。 而对于哭诉,南宫祤全程只有象征性反复的两句话,哦,是吗? 哭完了,最后再压轴性的来一句,“行了,孤知道了,惠妃回去吧。” 弃瑕在外听得都快睡着,许久,惠妃自然一脸不可思议,一出殿门就变脸,极为气愤王上对她受的苦视而不见,哪里还有委屈哭诉的模样。 弃瑕友好的行礼,“娘娘安好。” 对于这位德高望重又有兵权的将军,惠妃和颜悦色,“弃将军回来了,听说这治理清河灾情之事,将军功不可没……” 这一路回宫,奉承听多了,弃瑕早已麻木,打断道,“臣还有要事向王上禀奏,恭送娘娘。” 说完,已步入流华殿。 惠妃气的更是吐血,这夏王宫,每个人都不正常。 太后姑母不正常,明明是姑母让她入宫,可到了宫中,落水一事后,她如此遭王上冷待姑母也不闻不问,半句不提。陈王后不正常,身为后宫之主,每日就知道悠闲弹琴,吃斋念佛,发生何事都不管不问的,想与陈王后联手打压关玲珑,也是一副关她何事的模样。关玲珑也不正常,一个乡下女子竟能入宫为妃,失宠禁足还能复宠,如今更是盛宠。至于王上,更不正常,如此纵容一个乡下女子,不知分寸。 好似这王宫就她一人在矫情作妖,如今,连个将军也对她不屑。 呵,这群人,一个个都不正常! 殿中。 弃瑕禀奏完清河灾情后续之事,后才沉声道,“劫官银的那批匪人都已羁押回都,只不过,那山匪头目几番用刑审问,皆是不招,不料在回都途中被人突然暗杀,臣办事不力,请王上责罚。” “那匪目定是知晓什么,才遭灭口,此事也不能全然怪你。”南宫祤行了几步,微思虑,“那人,隐藏了这么些年,如今又卷土重来罢了。” “王上所说是何人?” 南宫祤便到案桌前,将画像递给弃瑕,“有人在醉风楼后街见过一个人,还听那人谈及官银一事,便给孤画了那人画像。” 接过,弃瑕见着画中勾描的人,皱了眉,清冷道,“是他,他当年果真没死。” 南宫祤凉音道,“劫灾银一事的幕后主使,必是他无疑。”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解祤忧:宿命缘劫,浮生何归》正文 第21章 划清界限 弃瑕道,“若他当年是设计诈死,必有后谋,如今王上在明,他在暗,他能轻而易举争对王上,王上可要当心些。” “孤知道,此番重来,他绝不会轻易罢手,放心,孤有应对之策。” 弃瑕想了想,“王上,几月前为天凡一事,三哥与王上负气,臣至今也不知他踪影,不知王上可有三哥消息?” 南宫祤负手,“孤也不知。” 弃瑕再道,“臣是怕三哥去了晋国做傻事,冥解忧若真那么好惹,天凡就不会……” “好了,此事不提。” 两人正相谈,外听黍洱道,“王上,明妃娘娘求见。” 弃瑕轻哼,真是刚送走一个矫情的,又来一个要惹是生非的。 这关玲珑,他也并不多了解,只知被王上看中,然后他一路护送入宫,后来他各处奔波也不在王都,关于她更是不知,想起惠妃方才哭诉的种种事迹,与她定然脱不了干系。 南宫祤先倪了弃瑕一眼,后才道,“唤她进来。” 玲珑缓缓步入,一见有别人在,再看这别人正是护送她入宫,却被她当做侍卫的弃瑕将军,玲珑心中腹黑,叫你半路不睁只眼放她逃,看吧,她真成了王宫背锅的祸水。 反正自从团圆佳节后,她在南宫祤面前一直很放肆,南宫祤似乎也很允她放肆,任她由她,也没多说什么,所以关于行礼称呼一事,她早就抛诸脑后。 此刻,正巧弃瑕在,她应当显摆一下,好显示她祸水之名。 见弃瑕手中还拿着她画的画像,打定主意,玲珑走近着,拉着南宫祤胳膊道,“阿祤,你和弃瑕可是在聊那画中男子?” 南宫祤略抖,撇着她,嗯,没错,一听这称呼,与他故作亲密,又开始不安分了。 弃瑕却是撇着这两个人,他们何时如此亲昵?宫中礼仪规矩何在?王上不是一向最在意规矩的吗?最不喜欢女人缠着他的吗?她入宫才不过四五个月吧? 一大串问号在弃瑕脑海里冒出。 只能归结于,她好手段。 弃瑕抱拳,“娘娘安好。” “将军免礼。”玲珑又道,“我听说赈灾官银被劫,将军费心尽力寻找,趁那些人从湖底转移官银时,把那些山匪一网打尽,寻回了灾银,将军屡次犯险为王上分忧,辛苦了。” 看到弃瑕面色很青白,玲珑便知,她碾压成功。 想必弃瑕心中再次冒了无数问号,他确信自己写的是密折,不需要经由御书台那些文官之手,除王上,其他人不可能看到,官银被劫如此大的事她竟能知道一清二楚,王上将这些事情也说给她听了? 弃瑕极为表忠心,“为王分忧,是臣本职所在。不过娘娘的本职,是侍奉王上,绵延子嗣,而不是在此议论赈灾之事。” 他也不甘示弱。 玲珑道,“如何侍奉,我自比弃将军清楚,不劳烦您亲自调教。”说着又靠近南宫祤,“阿祤,你看弃将军都说我不懂侍奉你,不如,今夜我备晚膳等你啊。” 一听这软苏发麻的声音,弃瑕默默发了个白眼,真不知二哥怎么受的了这些女人的,于是,嫌弃般的微微偏首,不愿瞧着两人,只好瞧着别处。 南宫祤看出两人之间莫名其妙的火药味,便问她道,“你来此何事?” 玲珑略过弃瑕,终于正经道,“昨日我去看望南庭侍子,他说他是被人推下水,又被人救起来的,我觉得此事颇有蹊跷,不管那南庭侍子所说是否为真,王上都理应重视。” 南宫祤敛眉道,“推他之人,可知是谁?” “他说不曾看清推他之人,但救他之人,他只说看见了白色,我认为有些可疑。”玲珑提出。 “如何可疑?” “你还记得,上次在地道,那个闯箭阵的蒙面白衣女子么?”玲珑言语臻臻道,“我怀疑,是她救了侍子。” 南宫祤像是从她口中听到了一个不好笑的笑话,“你认为,白衣女子很可疑?” “当然。” 弃瑕在一旁听她所言,喃喃道,“地道?白衣女子?” 他这几月不在,发生了何事? 南宫祤见弃瑕神色,定了定心,对玲珑道,“你先回去吧,南庭侍子那边孤会多派人细心照料。” 玲珑看着弃瑕,又看南宫祤,得了呗,变相在赶她走,看弃瑕神情,对白衣女子同样疑惑颇多,南宫祤明显不让她听谈话。 那些事她也懒得管,便道,“那晚膳,王上是否过来?” 他思虑半顿,道,“孤会过去。” “那不许食言,我等你。” 弃瑕在旁抽吸了许久,待她离去,弃瑕才缓缓道,“王上待惠妃与明妃的态度,倒是孑然不一样,臣一直不明,王上是看中了这关玲珑哪一点?” “几月不见,你越发聒噪了。”南宫祤投给他一个异样的眼光。 此刻,眼见玲珑离去,花忍也现了身。 弃瑕见着花忍衣衫破洞,看好戏道,“花忍,你怎弄成了这模样,谁又追杀你了?” 花忍无奈道,“那白衣女子昨夜三更,又闯了地道箭阵,又被她逃了。” “你们说的白衣女子,莫非是……” “就是她。”花忍再道。 弃瑕先打算弄清思绪,“等等,若真是那个白衣女子,可她是冥解忧的人,那就说明冥解忧真的在夏朝!难怪晋国佛柳卫的眼线,遍布王都。” 花忍默默朝弃瑕翻了个白眼。 南宫祤搪塞道,“那冥解忧,想必是在晋国待不下去,在夏朝寻了个藏身之所。” 花忍又轻笑。 弃瑕再道,“但佛柳卫遍布王都,是个威胁,得寻个机会,拔出这些眼线,可惜三哥不在,不然这些事,就让夏家暗卫去做了。” 花忍疑惑,“那女子三番几次闯地道,也不知她到底要做什么。” “如此行为,或许是那里有她要的东西。”南宫祤亦不能肯定,那白衣女子做法太奇怪。 弃瑕冷哼,“她若再敢来闯地道,我便在地道里候着,好好会一会她,上次临江渡头的一剑之仇,我等着报呢。” 花忍道,“这事都过去了七八年,你竟还记恨。” “说的你不嫉恨似的,你以为我不知道这些年你天天练剑,为的就是想有朝一日打败她,花忍大侠,败在一个娘们手下,这江湖第一剑客的面子搁不住吧。”弃瑕拍着花忍胸脯,“早说叫你别放大话,就是不听。” 花忍嫌弃的打开他手,道,“王上,请让我继续入地道,引那白衣女子。” “不行。”弃瑕拒绝道,“王上,请让臣去。” 花忍冷着脸,“瞎凑什么热闹,一边去,连我都打不过,还想与她过招,岂非公然去送死。” “谁跟你一样,犯傻似的跟她去硬碰硬,要败她,得靠这儿。”弃瑕指着自己脑袋,“地道中埋伏了那么多机关,我不信困不住她。” 南宫祤看着这两人为了一个从未见过面的女子争论,真是一大奇事,遂道,“好了,弃瑕弄丢灾银又寻了回来,暂算功过相抵,孤放你几日假,至于花忍,另有事安排。” “谢王上。”弃瑕知晓这是让他休假去地道,想了想,再道,“不过,说起灾银,臣突然想起一事,也很奇怪,在围剿那些劫银匪徒时,有个江湖人一直在暗中帮助臣,但他次次都是神秘出现,落下线索便跑,臣无法追到他。” “还有这等事?”南宫祤拧眉。 “花忍,你是不是有什么江湖朋友。” 花忍轻嗤,“在江湖中,我只有敌人。” 弃瑕看着花忍叹气,“算了,或许是那人一时仗义相助,大侠嘛,一般都不留名留姓。” 花忍一声不屑。 在弃瑕告退后,南宫祤才道,“花忍,从明日起,你随在关玲珑身边,切记,莫让晋国暗卫找上她。” 宁惜宫,晚膳。 南宫祤看着桌上盛宴,再看他对面蹲座位上的狼狗,瞪了很久,怎么看都不顺眼。 “王上,你别嫌弃了,阿狸身上很干净,它会乖乖的,不会跟你抢。” 他不满道,“明明是只狗,非得叫狸。” 玲珑一摊手,“阿狗和阿狸,王上随意选。” 他憋了许久,才说,“孤很讨厌它。” 玲珑便给他斟了杯酒,“王上何必要跟一条狗计较,放心,你下次来,它一定不会再朝你叫唤。” “孤在你眼中,是不是与宠物一般无二?” 玲珑微惊,“何出此言?” “你唤孤阿祤跟唤宠物爱称有何不同。” 她瞄了他好几眼,他不会因为这点称呼与她置气吧? “当然不同。”玲珑铁定,“虽然都是爱称,可一个是对人,一个是对宠物。” “依你意思,你对孤有爱?” “当然。”玲珑更铁定,又毫无底气缓缓补上两字,“没有。” 他喝了那杯酒,冷笑,“所以是敷衍。” “难道王上对我有爱?” 杯子放回,他道,“当然也没有。” 玲珑笑了笑,再倒酒,“今日请你来,有三件事,第一是谢你救命之恩,那日闯了地道,若非有你,我定被乱箭射死,虽然你这人对我来意颇有忌惮,故意给予我盛宠,又故意罚我,又故意带我出宫试探,可你毕竟算救过我,我一直不曾言谢,今日以酒谢你。” 酒杯提起,饮完。 他轻仰入喉。 “第二,是道歉。”她再倒了两杯,“无论是君王之尊,还是普通男子,都无法接受化成女子,那是对男人的侮辱,那次我玩笑有些过分,我以酒向你道歉。” 她喝,他也喝。 再倒。 “这第三……”她停顿了许久许久,忽然轻笑道,“我有种很特别的感觉,好像认识你一样,是认识很久很久,但我又不大记得了。” 南宫祤转动着酒杯。 是啊,认识很久,但交集不深。 默数着那些与她见过的场景。 第一次,她十三岁,在冬草堂巷子里,再相国寺,再是长寿镇,他能顺利取得蛊毒解药,有她一份功劳。 第二次,她十六岁,在临江渡头的山洞,她没认出他,他当时亦是因她覆面纱也没有认出,两人一时兴起吵嘴,不知因何事,她竟哭了,他也只是静静看着。 第三次,她二十岁,在奴桑,她被误挑入夏朝军营,以红妆覆面,她认出他却先是一番戏耍,后来不知何因,竟求他收留,他没有应允。 第四次,她已二十四岁,在关家镇落尘庵,她从桃树上取下风筝,如此在他面前出现,至此,她以关玲珑之名,入他王宫。 在她记忆中,他也不过是个可有可无的陌生人,不会有他存在过的半点痕迹,她连他叫什么都不知道,她忘不忘记以前,其实与他没多大关系。 只是…… “这第三杯,我希望我与你之间,划清界限。”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解祤忧:宿命缘劫,浮生何归》正文 第22章 关宅小豆 他提杯笑了笑,轻音温儒,“你想如何划清界限?” “就是你我之间明明白白,清清楚楚。” “你我之间,难道不够清楚不够明白?” “当然。”玲珑想起那次团圆佳节他突然的抽风牵手,再想起昨日给她描画时,那样认真的神情,这搁正常人眼里,便是不清不楚,不明不白。 她心里,有点疙瘩。 但毕竟君王之宠君王之爱,总归过于沉重,为防患于未然,她得摘出来,撇干净,不然哪天她被他的所作所为给陷了进去,岂非会万劫不复。 “我关玲珑喜欢活的明白自在,不喜欢被人束缚,也不喜欢被人威胁。”玲珑放下酒杯,瞧着他,“王上放心,虽然我唤你阿祤唤你夫君,虽然你眉清目秀风度翩翩,虽然你是万千女子梦中夫君,虽然你是君王之尊权势滔天,但我关玲珑指天为誓,绝不会对你有任何非分之想,否则我就……” 她突然沉默,正在想该如何说誓言。 半久后,他盯着她,眸色微凝,“否则怎样?是天打雷劈,还是死无葬身之地?又或许坠入十八层地狱永不超生?” 玲珑咽了咽,腹黑这个男人太歹毒了,就不能给她个轻一点的惩罚吗?若哪天毒誓真的一一应验,她很惜命的好不好。 这毒誓,到底发还是不发? 玲珑纠结许久,看他如此毫不在乎的表情,又觉得此事太扯,这世间男子千万,有权有势的,有钱又貌美的,不止他一个,她还就不信她会吊死在他这颗没一点情趣味连女人色诱都不为所动的铁树上。 便装起气势,冷哼道,“我关玲珑发誓,若我对你存有非分之想,便天打雷劈,死无葬身之地,永世不得超生!” 他轻佻望她,淡淡道,“用膳吧。” 玲珑看他冷静用膳,对她发毒誓竟然毫无反应,思绪游离一会儿,玲珑又缓缓道,“其实你我之间,不能当真正的夫妻,也可以合作结盟,做朋友。” 静默半盏。 他嚼下口中膳食,抬眸轻缓问,“如何结盟?” 见此事似乎提起了他兴趣,她连忙道,“简单来说,便是你有何要求,我可以尽力配合,我若有所要求,我希望你也应当努力配合,你我各取所需。” 他挑眉,“比如?” 玲珑激情慷慨道,“比如,夏王你从千百人中挑我入宫,定然是我有能用的地方,夏王肯定不会轻易放我出宫,那咱们就得先说好规矩是不是,你是王上,那我安安分分替你背锅,尽力配合做你的妃子,你是赵兄,那我自然做我的关玲珑,你无权干涉。” 南宫祤凝望了她许久。 之前的小打小闹不算什么,这才是正式的与他谈约讲条件,如今,她知道自己能为他所用,但又不会甘心且不想平白无故被用,她定然也要取得相应报酬。 这,才是他所认识的冥解忧的性子。 他停了停,放下快箸,轻凉道,“好一个界限分明,结盟合作,既如此,从明日开始,你去做你的关玲珑,孤不会干涉半分,当然也会毫不怜惜,将你置身危险之地,你能化险为夷,是你本事,若不能,则听天由命。” 说完,他拿起桌上她给他斟的那第三杯酒,一口饮尽。 玲珑懵了懵,“啊?” 次日,清晨。 马车摇晃,玲珑瞄了眼自己的一身水蓝裙裾,第一次,他带她出宫居然不用穿男装,凝了回思绪,玲珑靠着窗盯着对面闭眼假寐的人,今早还朦胧睡着,就被召见,然后又丢了两字给她,出宫。 她盯了他半个时辰。 “赵兄,能否告知带我去哪儿?” 没反应,她掀开车帘瞥了眼外头,又放下,回头继续说,“赵兄,你到底要我做什么?” 还是没反应。 “赵兄,虽然你金口一开都是玉言,但咱俩好歹坐一辆车,与我聊聊家常,说两句话也不会死人。” “赵兄,咱们即是盟友,就该坦诚布公,你一句闷着不说,让我猜来猜去的,我很是辛苦。” “赵兄,我知你惜字如金,不如我给你一金,你给爷说个字,成不?” “赵兄?” “聒噪至极。”他终于睁眼看向她,“你要做关玲珑,我成全你。” 玲珑啧啧道,“赵兄你这忒不厚道,明明是要拿我去做诱饵,还非得好心说成全我,说起谎来,脸不红心不跳,小女子真是佩服,佩服。” 他温了唇音,“你又知道什么?” 玲珑替他分析道,“那画像男子,想必是你认识的人,因为某点恩怨情仇,你们肯定是敌人,劫官银那么大事,他一人无法完成,肯定有同伙,可该死的是弃瑕追回了银子,那男子说不定以为是我通风报信,于是恨透了我,再而我是在醉风楼后遇见他,醉风楼又是达官贵人皇亲国戚聚集之地,指不定他也把我画了出来,交给某个达官贵人,让那达官贵人留意。有一点很重要,我居深宫,那男子不会知道我是谁,朝堂中也没几个官员见过我。若是我再现身醉风楼,赵兄,我还有命吗?” 马车一停。 花忍道,“爷,到了。” 南宫祤先下马车,玲珑后居跳下。 望着前头这座小小宅院,牌匾上刻着的‘关宅’两字,玲珑偏首,笑了笑,“看来赵兄这是要放长线钓大鱼,连宅子都已经给我备好,是不是还给我备了新身份?” 一边随他入府,他一边道,“记住,入了这府,你叫关小豆。” 玲珑一只脚已踏入,另一只脚才抬起。 “……你在逗我吗?” 他严肃,“是啊,逗你。” “不好意思,好像马车上落了东西,我回去找找。” 手却被锁住,被人强拉入府。 关府花园。 玲珑心中憋着气,恨不得把前面这臭男人踹上两脚解恨,当然在她想要踹的时候,这男人回了头,她便作势抬脚,捋了捋衣裙子,又缓缓放下。 他道,“关玲珑这名字太显眼。” 她知道,毕竟是唯一一个选入宫的民间女子,有不少闲人对这事津津乐道,七大街八大巷都知晓关玲珑是谁,如此暴露身份不太好。 但…… “这就是你随意取名小豆的理由?” “简单,顺口。” 玲珑心中再默默踹了他一脚,他当时取名是不是故意没有带脑子,便放了狠话,“赵公子,你若胆敢这么唤我,小心诱饵倒戈。” “那不然,唤你小珑如何?” “不许!这小豆小珑跟唤宠物有何区别,别把我当你戏耍玩弄的宠物。” 狠狠撇了他一眼,玲珑踏入属于她的房间内,南宫祤也随着进入,两人一道坐下,他随手捏了杯茶,再道,“你还得记住,关家是晋国人,关小豆是关家独女,关家老父为历练女儿,特得了通关文牒让他们家小姐来夏朝行商。” 玲珑疑惑,“为何要说是晋国人?” “怕别人起疑心,把关系扯远些。”他道,“还有,关家与容家是表亲,你与容公子有婚约,有空你可以去容家坐坐。” “容公子?” “容公子容战,是王都第一富商。”他抿了抿唇,“说起来,你入宫前见过,应该认识。” “没见过,不认识。” 他淡淡道,“他与茱萸一起护你入宫,你不认识?” 玲珑脑海崩了个名字,“冥栈容!” 原来他如此有钱啊!第一富商!早知道该好好巴结巴结! “冥栈容是他本名,他是晋国龙海世子,后来龙海王惹了晋国皇帝,皇帝便给了冥家谋反之罪,抄了冥家一族,他遭家中变故,逃来了夏朝,以容战之名,短短几个月,便垄断收购王都几大商头,坐拥第一富商之位。” 玲珑又是一惊,“谋反是重罪,冥栈容是晋国逃犯,你如此明目张胆收留他,也不怕得罪晋国。” “敌人的敌人,是朋友,再说……”南宫祤无意撇了她一眼,“晋国有人故意与夏朝多次大战,两国局势,早已水火不容,收留一个逃犯也是小事。” “也是。”玲珑不再多问。 “有件事很奇怪,方才在马车上,你说那男子以为是你通风报信,于是恨透了你。”南宫祤把话题扯回正题。 “我确实说过,有何不妥?” “自然不妥,不如你出门去通风报信,在每个官府门前转转,然后说你知道有人劫了赈灾官银还沉在湖底,让他们赶紧去把官银追回来。” 玲珑,“……” 高手过招,果然字字得仔细斟酌。 南宫祤笑而猫腻,“你脸色有点不好,要不要请大夫?” 玲珑斟酌道,“赵兄说哪里话,那只是我的猜测,一时胡诌而已,赵兄别放心上。” “你的猜测自然包含你自己的想法,你说那男子不认识你,却又说他会觉得是你通风报信而恨你,我倒想问,他是凭哪里的自信认为你一个女子有能力通风报信?以你的聪慧,不该有这样荒谬的猜测,除非……”南宫祤啧啧了几声,把视线对准她,缓缓道,“这猜测是真的,只不过,你当时身边还有其他高手,让他觉得你有能力,是个很大的威胁,便非要取你性命,可他无法杀你,以至于心中日夜忐忑不安,才去冒险转移银子。” “赵兄这推断猜测非常精彩,小女子极是佩服。”玲珑递了自己杯子给他,“说了这么多,想必口干舌燥,来,喝杯茶润润口。” “关玲珑,你不是当街自首才甩了他,你自首回宫,是为了什么?”他靠近她。 “呀,赵兄你有白头发了!”玲珑指着他那一撮垂下的发丝,叹息道,“赵兄,国事烦劳,但也要爱惜身体,多睡觉,少思考。” “等我逮到那幕后主使,他迟早也会招供,你确定不实话实说?” 玲珑明白这是要她识相点,东扯西扯没有丝毫用处,她亦是靠近他,弯起唇角,语气轻然,“若我说,我怜惜清河百姓,不想让奸人为非作歹,你信吗?” “不信。” “那我无话可说,天色已不早,赵兄请回。” 他道,“现在青天白日。” 玲珑撇着外头,确实艳阳高照,已是午时,再道,“哦,那时辰不早,黍洱在喊你回宫用午膳。”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解祤忧:宿命缘劫,浮生何归》正文 第23章 红玉心悦 他并没走,再对她道,“第一,你出了醉风楼与人私会,第二,你听见了那人说出官银藏身之处,但你并没有及时告知我,而是让别人替你去做了什么,第三,你是等到官银追回来后,才告知我此事,还说那日你并没有偷听到任何事情。今日你既然承认,那便说明,你一直在欺骗欺瞒我。” 玲珑笑了笑,“赵公子,若我真想欺瞒,我可以把此事烂在肚子里,完全不必在你面前屡次提起,你永远都不可能会知道。可是,我一步步露出如此明显的破绽,不是变相的告知你事情真相吗?官银已追回,清河灾情已解,此事,该告一段落。” “帮你的人是谁?” “画中男子是谁?” 他凝望她,静默许久,“知道太多,于你无利。” “你瞧,你不愿对我坦诚,却又希望我不要欺瞒,你我之间,非亲非故,非敌非友,难道因你是君王,我便应该事事对你坦诚?”玲珑轻道,“是个人都有秘密,你若非要追根刨底才罢休,我关玲珑脑袋在这里,随时恭候。” 如今出了宫,她底子也硬气了。 就像昨夜他自己说的,她是关玲珑,他便无权干涉半分。这也是为何他要出宫才与她谈及这些,若是在王宫,她半个字都不会同他说。 “你这脑袋,先给你留着,我随时会取。”他起了身,丢下最后一句,“对这宅中事务有不懂的,可以去问管家,过几日,我会再来。” 言毕,他飘袖离去。 她总算舒口气可以放松,一口喝完杯中茶水,遂出去找管家问问情况。 书房中,玲珑看着那一叠轻薄的账本,心里对南宫祤那厮又踹了一脚,这关宅规格顶多下等偏上,一个前院一个后院一个下人偏院,不算什么大宅,下人也就一个管家兼跑腿,一个厨娘,一个洒扫兼家丁护卫,连个贴身丫头都舍不得给她。 人丁稀少她也不怪,越少越安全,毕竟这些人都只是聘用来的,对她身份也就如字面意思,晋国人氏,关家姑娘,其余他们也半点不知。但……这账库中的银子是不是忒少了点,这拨出来的钱,结了下人月奉,每日吃喝基本用度,她连一两都不剩。 对外是称晋国关老爷子不给钱,美其名曰历练女儿,玲珑心中却是微怒,历练你大爷的,富家子弟的历练不都是直接给一沓银票,爱怎么花怎么花吗? 南宫祤,忒吝啬,忒小气! 帮他不惜性命的做事还不给她钱花。 半夜,玲珑斜躺在榻上,心中被严重打击,苦涩至极,握着手中七串铜子——她这一个月的零花钱。 数了一遍再一遍。 这沉甸甸的重量,可奈何就七百文。 七百文能顶个什么? 连大酒楼的一顿饭都抵不了。 一夜未眠,第二日,玲珑清晨还未用饭便去街头转了转,看见有卖烧春鸡,凑过去一瞧,“叔,这烧鸡多少钱?” “一百文一只,不讲二价。” 想起上次被南宫祤丢掉的烧鸡,她此刻何止有些心疼,是真的很疼。 再摸了摸紧巴巴的钱袋,很是苦闷,在关家镇,她虽没有太多零花钱,但老爹还算待她不错,她过的自在,对钱这事看的很开,也没有特意要去赚钱的想法。 但一到这王都,物价飞涨,哪哪都要银子,无钱则无法谋生路,别看在王宫她盛宠,只她知道这盛宠风光的背后完全是抠门,赏她的东西变卖就得掉脑袋,每月月奉打点一下芷澜黍洱,也所剩无几。 唉,生活困难,步履维艰。 虽然那夏王是她名义上的男人,可她关玲珑也是个有骨气的人,若献媚的跟夏王去要银子,这脸也着实丢不起。 玲珑狠下心,忍了忍,远离小摊子,转眼行至容府,看着这阔气的牌匾,比她关宅真是好太多,于是敲了门。 一管家开门,见门前这位温然如水的女子,不曾认识,容府管家便缓缓道,“姑娘有何事?” “我姓关,是容公子的未婚妻,今日特来府上拜会。” 管家惊了惊,“家主近几月外出游历,不在府中,不过,我在容府这几年,从未听说家主有未婚妻,姑娘是否弄错了?” 玲珑心中叹气,平常人怎可能知道,本来就是南宫祤那厮为与容府扯上关系才瞎编的,即便有人不信想追查,可那冥栈容一家都已被杀,哪还有什么人能证明。 不得不说,瞎编这事,她比任何人更拿手,便轻缓道,“此事年久,管家不知也情有可原,这样吧,我手中有一封信,待容公子回来,麻烦您亲自交至他手上。” 信封,从怀里拿出,有礼递过去。 管家慌乱了片刻,接过信,又点了点头,“姑娘放心,待家主归家,此信我定交与家主。” “多谢。” 道了两字,玲珑便抽身离去。 回关宅半路,她故意绕着去了一趟醉风楼,只见进进出出的都是男子,如今她这女儿家身份,一没大官引路,二也没钱,只怕门槛都踏不进。 那冥栈容随茱萸去高骊,也快五个月,是该要回来了,不然夏王也不会扯这有的没的,待他归来,估计也会很郁闷,出去一趟回来,竟莫名其妙多了个未婚妻。 不过,她比较好奇的那画中男子,能让夏王如此忌惮,不惜费尽心思,定然是个棘手的人。 这几日,玲珑一直早出晚归,晚上便闷在房中,写写画画,满屋子都是一叠一叠废纸墨汁,弄得厨娘每次来都只把饭菜放门边,不敢多打扰。 这夜,玲珑心烦,再丢了一团纸出去。 纸团落地,一袭蓝衣赫然出现在门边,低腰拾起了纸张,人影起身时,带起了一抹清脆入耳的铃声。 玲珑听声看去,“阿狸?” 只见门外窜进来一只狗,一见面就过去与她亲热无比,玲珑与它闹了会儿,才依依不舍分开。 再看进来的这男人,玲珑的脸色又差了截,“赵兄,深更半夜入女子闺房,你可知何为羞耻心?” 房中,玲珑本来随意在地上铺了张软席,她躺着也方便,此刻,他竟随意在她旁侧席地而坐,懒懒道,“我怎记得,团圆节那日,你唤我夫君很顺口。那时你的羞耻心,又在何处?” 玲珑懒得与他谈及那些无关痛痒之事,撇过他手里的铃铛,略微惊奇,“原来赵兄真的需要铃铛才能让阿狸听话,这铃铛我略有耳闻,一直很是好奇,你给我瞧瞧。” 说着,趁离他近,她伸手便要去拿。 他却偏手一转,没让她够着。 扑了个空的玲珑极为郁闷,“我见过小气的,没见过你这般小气的,阿狸这么听我话,我又不是非要你铃铛,看一眼又如何。” “这铃铛非俗物,你看了未必是好。” “怎么,铃铛被圣祖佛陀开过光?” 他挑了她几许,便要把铃铛收入怀中。 当然,既然某件事勾起她非凡的兴趣,又怎会轻易罢休。 在他收入前,她便已朝他手腕出招而去,他反应极快,另一手阻止她,只听她道,“既非俗物,我更是要一瞧才好。” 语毕,她再去抢。 他自然不肯。 于是,寂静的夜里,安静的房中上演了极为不和谐的一幕,两个坐在一起的人,手腕交锋,谁都不让半分,她攻,他守。 更不和谐的是—— 交锋最激烈时,她去抢他怀中铃铛吊穗,被他阻挡的手势略微一偏,她一下没收住,旋即,只见她微弯曲的指骨,勾住他胸前衣袂,顺势往旁撕拉。 指尖划过他胸膛的温度,犹存。 他衣领滑至肩甲,衣袂半开,露出半肩,胸上还残留她划过的鲜红火辣的三枚指甲痕迹,她的手还在勾着他肩甲衣衫。 如此香艳的一幕…… 属于他的阴沉目光,在撇着她。 玲珑在极力保持淡定,欣赏了一下他诱人的胸膛肌肤以及肩下骨骼后,便小心翼翼的帮他把衣衫拉回去,系好,原封不动,道,“你放心,我不曾看见什么。” 他面无表情,“你再说一遍?” 她只好道,“瞧见一点点,不过分。” 他捋了捋衣裳,“依你意思,看见全部才是过分。” 目测与他的距离,玲珑有意把身子挪远了一些,毕竟他若是过来扒她衣衫,她怕自己招架不住,遂道,“一个大男人,矫情什么劲,上次你脱我衣衫,我可有说什么?” “你身上中箭,我那是迫不得已。” 她辩论道,“我这也是迫不得已,你当我真愿意看你什么吗?谁让你三更半夜在我房间与我拉拉扯扯,孤男寡女成何体统,再说,这铃铛也不是很别致,你非不让我瞧,改明日,我买一堆回来,气死你。” 他轻然冷嗤,放话道,“成啊,明日我陪你去买,我倒要看看,你能买几堆回来,到底是谁气死谁。” 冲他此言,玲珑决定与他死扛到底。 第二日。 南宫祤在金玉阁悠哉游哉的品茶,看着那处玲珑正与掌柜交谈,气急败坏的模样,他觉得甚是舒心。 玲珑行过来,板着脸把铃铛还给他。 他轻缓道,“死心了吗?” 玲珑气急坐下,把杯子拿起,猛地喝了口,又放了回去,朝他道,“不过一个铃铛,竟然被说价值连城,简直闻所未闻。” 他瞄了眼那杯茶,似是已经很习惯她这般与他共茶,轻淡道,“那是自然,你也不瞧瞧这铃铛出自何人之手。” 玲珑惭愧道,“这星月样式也算有些别致的,寓意倒也不错,这穗尾流苏光滑丝润,非寻常人用的起,最主要是那绳结处的玉珠,红如凝血,赤如朱砂,纹理自成一派,难得雕琢成玉,何况此玉所产自的白城玉矿早已停产,故此玉被人当珍宝,玉价哄抬,这豆大玉珠,真是价值连城。” 南宫祤点点头,“你明白就好。” 玲珑瞟了眼他,咦了一声道,“掌柜说此红玉珠只南庭王室才可佩戴,赵兄,此玉价值连城我是奢望不及,那南庭王进贡美玉我也不难理解,只是我很费解,这星月铃铛谐音心悦,应当是男女定情之物,南庭王为何要把玉与铃铛连着赠给你,莫非,南庭王心悦你不成?” “心悦?”这回,却是他迷茫了。 星月,心悦。 他一直以为,是一些女子喜欢用星星月亮做吊坠样式别在腰间,应该是女子饰物,以前并未多想什么,如今被她一提,竟然还有这层深意。 果然只有它的主人,才知晓通透。 男女定情之物吗? 原来,这是别人赠她的。 那条只认铃铛的狼狗,只怕也是别人所赠。 她与她那夫君……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解祤忧:宿命缘劫,浮生何归》正文 第24章 小豆米行 此刻,他竟觉得手中铃铛很烫手。 玲珑言语真诚道,“赵兄,此事我心知肚明,你大可放心,南庭王心悦你这事,我绝不说与第三人听。” 他斜了她一眼,冷凉冷凉的。 玲珑自觉缩了缩脖子。 做什么这般看她,她又没做错什么,难不成南庭王心悦他,怪她咯。 “铃铛你还要吗?” “这上等宝物,你若肯不计报酬赠予,我自然要,但若是你有何条件才肯给,那我自然不要,可这铃铛是南庭王……” 赠给你的,我当然不能要。 后半段玲珑咽在喉间,话说半句,却只他早已抓起她的手,把铃铛塞进了她手掌心。 耳边飘过他淡淡的音,“给你了。” 不,是还给她。 玲珑眼见他一副冷然的面容,起身佛袖离开瑞玉阁,似是谁又惹他不快。 瞟了眼铃铛,又看掌柜,再看已不见背影的南宫祤。 此事,何止匪夷所思,简直天要塌! 玲珑旋即追出去,在长街上,快步跟上他,诚恳道,“赵兄,我虽然是很好奇这铃铛,也很想据为已有,但这毕竟是南庭王赠予你的,我怎能夺人所爱,这铃铛,我消受不起,你还是拿回去吧。” 他脚步未停,“是你的,便是你的,你比任何人都受的起。” 玲珑皱眉,“你这样很容易让人误解,人家给你的定情信物,我如何消受得起,难不成,你转赠给我,是心悦我?” “我对你,也没有非分之想。” 玲珑半路停顿许久,思绪飘远。 那他这般做为,到底是何意? 待回过神,再次追上他。 “铃铛如此贵重,于我有点烫手。” “既烫手,丢了便是。” “价值连城,丢了怪可惜的。” “既可惜,卖了便是。” “这不太好吧,毕竟是王室之物。” 他终于停步,回身,“你若是心疼,拿过来,我帮你丢远点。” 玲珑看着他坚决不似玩笑的神情,再看他面前轻缓流淌的护城河,丢铃铛?他绝对会做的出来! 她连忙退了几步,护住铃铛,硬生生挤了个笑容,“赵兄既把铃铛赠予我,我收下就是了。” 嗯,等他哪天懊悔,再还他也不迟。 暂且等他这莫名其妙的气消了,先替他保管着也可以。 他轻凉一声,又往另一个方向走。 把铃铛收好,她不得不再次追随。 拐了几条街道,见他闷着一句不说,玲珑只得主动与他凑点话聊聊。 “赵兄,今日逢五休沐,难得你也有空,不如,咱们去城外林子骑马逛逛?” “没空,不去。” “听说太和馆又新增了一新菜品,人间极致,这两日太和馆门前人山人海,座无虚席,宾客爆满,不如,咱们去凑凑热闹?” “从小锦衣玉食,不感兴趣。” “听说,那说书楼老先生又得了一离奇新故事,城中人对此赞不觉耳,津津乐道,不如,咱们去听听后续?” “瞎编乱造,乱忽悠。” 玲珑一肚子郁闷,刚出门时不是好好的吗?现这般又给她摆脸摆谱,果真是大爷的作风脾气。 便快走几步,挡了他去路,瞅着他,提了提自己的傲气,放话道,“那成,莫说我不尊重你,赵大爷既如此不懂雅趣,那你自个乖乖的一边玩去,本姑娘也懒得舍脸伺候。” 说着,她便利落转身朝另一头走。 走了几步,她又回身,想起什么,指着他道,“不许跟过来。” 绕过几条街,玲珑入了一家店铺。 行至柜台前,有人从后门进来,上前道,“姑娘您来了,您看这店铺装潢可还成?” 她逛了一圈铺子,左右两边是开口放主卖货物,再往里一些的一排柜子,也可存放其他买卖货物如油盐醋等调料,仓库设在后头,各处陈设也中规中矩。 玲珑回到柜台,称赞道,“还不错,有薛掌柜在,我很放心。” “不敢,姑娘才是掌柜,我这老头在您面前就是一打杂伙计。”薛老叔惶恐道。 玲珑颠了颠手中珠盘,算了几个数,又道,“薛叔,我已与粮商那头商议过,这初定金已交,明日他们会送一批粮食过来,不过他们只负责运送,到时你得需找几个临时工搬粮入仓,我预支给你的银子若不够用,记得去关宅找我,还有,本铺在后日开张,该准备的要备好,不得出差错。” “是,姑娘放心。” 又交代薛老叔一番其他事项,玲珑瞄到南宫祤已经站在门边,他正上上下下打量这铺子,存了思疑虑。 这大爷脾气的人,就是难伺候。 但暂且还惹不得,必须得好好伺候。 玲珑对薛老叔道,“你去忙吧。” 薛老叔便去了后头。 她这才行到门边,啧啧道,“赵兄贵足踏至,真是令小铺蓬荜生辉。” 他直接道,“你要卖米?” “俗话说,民以食为天,以粮食入商行,容易上手,不过这铺子规模不大,也就在这一片城区出售,小小生意,不足挂齿。”玲珑挂了丝笑意。 南宫祤想了片刻,“你哪来的银子?” 玲珑眨了眨眼,“丑话说前头,我承认,赵兄你非常抠门,但是,赵兄的少府监质银库还是不错的。” “你找质银库借款?” “不错,我借了三百两,以年为周期,息万分之四,明年此时,我该还你三百四十四两,这官贷极好,不比外头商贷,那息钱真是吓人,可惜上限只三百两。” 他猫腻的看向她,“我记得,质银库向民放款,有两条规矩,一是此人信用极好,不曾犯法,可放少额银贷,像你这般借款数额极大的,必得有抵押物。” “不错。”玲珑点点头。 “你拿何物做了抵押?” 玲珑咳了咳,“你莫是忘了,你以关小豆的名义托人买了那关宅,这房契地契,都是你亲自给的。” 他轻凝,“我可得提醒你一句,入商并非那么容易,小心败的倾家荡产。” “这小本买卖即便亏也不会大亏,再加之我这头脑,定然让小铺生意蒸蒸日上,再说,关小豆既然是来夏朝从商,我总不能闲着,搞点事情才能让那个男子尽早的发现我,指不定哪天那男子来买米,突然发现我是这甩手掌柜,然后便恼羞成怒,当街要砍我……”玲珑声情并茂,外带笑意盈盈,“赵兄可要记得,你曾说过会护我性命。” 轻撇过去,他冷道,“瞎编乱造,自作聪明。” 她面色轻然,叹了气,虽不知他让她出宫是抽了哪门子风,到底为何,但她也知并非是因那男子,毕竟王都人海茫茫,那男子再与她相遇的几率,万分之一,他又怎会用此愚蠢的方法引那男子出来。 她也就随口一提而已。 毕竟她也猜不透他的想法。 暂且以不变应万变。 她再道,“我这一瞎说,也是以防后患,做生意便是要东跑西跑,接触名人大官,指不定我一夜暴富,然后就把手伸入醉风楼内部,若哪日我运气极好,中了这万分之一的大榜……我甚是觉得,缺个贴身护卫。” “你又有什么幺蛾子?” “我本想办个比武擂台,招个武功高强的护卫,关键时刻好替我挡刀,但目前实在缺银子,供不起,想想便也算了。” 他冷声,“你本就有一舍身为你的帮手,还请别人做什么。” 又提这茬。 玲珑琢磨了一会儿,转移话道,“赵兄文墨当属天下第一,既然赵兄有幸光临,不如再移一下你的贵足,抬一下你的玉手,无偿给小铺题个字如何?” “阿谀奉承,你倒是学的很不错。”他再次道,“要题何字?” 玲珑一听,知他这是应允,连忙从柜台下方,拉出了一条招旗,铺开,顺带备好笔墨,“小铺预支不出银子做牌匾,唯有挂招旗,赵兄写小豆米行四字即可。” 他提笔轻挥,题上那四字。 玲珑很是满意,小心收好。 两人从小铺出来,又在街上逛了一会,玲珑看到有一摊子在卖盆栽,旋即抽身,凑了上去,拎起一株牡丹瞧了瞧。 “夫君,你瞧,那蓝色花,真是特别。” “好像是,过去看看。” 玲珑见到一男一女现身摊子前,摊铺太小,男子为怕挤到自家夫人,特意拿手挡了挡,玲珑对这一幕举动,心中莫名燃起了一股自己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境。 无法形容,不知是什么。 只觉心中特别特别温暖。 玲珑往旁边让了让。 女子温然道,“你看这花好不好看?” “好看,但不及夫人十分之一。” “就爱瞎说。”女子一脸羞腩,道,“夫君,我们买一个回去,好不好?” 男子极为宠溺,笑着道,“当然好,都听你的。” 面前一男一女很快付账离去。 玲珑把牡丹放回原处,叹了气,这一声叹气自然被刚寻过来的南宫祤听到,只听他凝眉道,“你叹什么?” “我问你,这牡丹好看吗?” 她指着方才放下的牡丹盆栽。 他瞄了眼,“还好。” 若他勉强说还好,那铁定是不好。 “那和我比呢?” 他狐疑的看了她许久,确定她没有抽风,才道,“关玲珑,你廉耻心不要也就罢了,如今你竟厚颜到和一株花去比,你脸打算往哪搁?” 如若他避重就轻不回答,反而含唇讥讽,那铁定是非常差。 玲珑郁闷,心中碎碎念道:怪不得后宫没女人,怪不得只有男人才喜欢你,还赠什么定情的心悦铃铛。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解祤忧:宿命缘劫,浮生何归》正文 第25章 颜又厚矣 看着不远处那对小夫妻手牵手,温溺宠爱,又相继在别的摊子前买了东西,玲珑只觉心中被某种东西给严重打击了。 于是,她便又丢下南宫祤,默默的跟在了那夫妻身后。 直至到一僻静的水边,玲珑躲在树丛后边,看着那对羡煞众人的男女你侬我侬打情骂俏,光天化日之下,竟还在无人处情不自禁如此相拥撩吻,惹得玲珑心中再次有些堵塞。 若此生能得此一人,心满意足。 她又叹了气。 “你这偷窥的癖好,何时改一改。” 身后响起了半截凉凉的音色。 “半斤八两,彼此彼此。”她不甘回道。 他道,“是不是很好看?” 她回,“好看啊。” 他心中再憋了口气,想到自己已经把轻浮,毫无廉耻,厚颜无耻,不知羞耻等字都用遍了,也没见她放心上,这回,又择了另一个,“登徒子此称,也适合女子,特别是你。” 她对他笑意盈盈,“谢赵公子夸赞,登徒女此称我已收下,若以后我偷窥再此种事情,赵公子若恰好又在我身边,请赵公子莫要言语叨扰,一定要闭嘴,静作观赏即可。” “……”他内心汹涌波涛,再念了几字,“巧舌如簧,颜又厚矣。” 她明白,最近脸面又厚了些。 不远处,那对男女已经腻歪完毕,甜容蜜意,早早离去。 玲珑不再躲着,现了身,感慨道,“看看别人夫君,要什么给什么,宠的跟宝贝似的,再看我夫君,一不给饭,二不给钱,三不高兴还赏顿板子,轻言讥讽是家常便饭,动辄就试探怀疑,冷不防就给我甩脸摆身份……”数落一番,略微嫌弃的瞟了一眼他,“罢了,一提就很心酸。” “你很不满意我。” “不错。” 他淡定,“那你是想我也给你买个花草盆栽,满足你所有的要求,迁就你所有的无理取闹,对你关怀备至,细心照顾,甜言蜜语,宠溺呵护,连明日要吃什么做什么都一一给你定好,眼中只有你一个女子,再容不下别人,最后情至深处还得在偏僻处相拥而吻。” 玲珑啧啧一声,知道得如此清楚,看来他也偷窥了一路。 “我若说想,依赵兄你这毒舌的脾性,定会讥讽冷笑说,关玲珑,你未免太轻浮意淫,简直是白日做梦,异想天开。”她缓缓停顿,“是以,即便我想,那也不是你。” 他语气颇轻,“你们这些女子,有空胡思乱想天马行空,倒不如自己长点本事,何必要日日等着别人给予,自己若活的逍遥自在,岂不更好。” “赵兄此言颇合我意,女子当自强。”玲珑提气道,“不过,人要有追求,一个人逍遥自在未免孤独,成双成对才是好。如若既有本事,又能让别人宠溺,那才更好。” 他不认同道,“方才那女子温柔贤淑,蕙质兰心,心思伶俐,知道给夫君面子,适当退步,更懂如何与夫君两相心悦而不生嫌隙,而你,盛气凌人,张牙舞爪,咄咄逼人,次次与我争锋相对,话不投机,你还想我宠你?” “他们情意绵绵温情脉脉,我与你则是格格不入步步相逼,说句老实话,你的恩宠,我也并不在乎,再说天下男子万千,我决定,如今趁着在宫外自由,有美男子就得多看一看,青楼多去逛一逛,等那花忍大侠不再偷偷跟着我,我便溜的远远的,再不回宫受你的气。” 他眼眸轻勾,朝她靠近了一步。 玲珑下意识退了往后一步,等等,他这眼神,不对劲啊。 杀气浓厚。 他好笑道,“你退什么?” 废话,你这狡黠的笑容,她不退,等着被宰割啊。 “管家喊我回家用饭,下次见!” 她想跑,但没跑成。 被硬拽了回来。 他言语阴凉,“在宫外数日,你好像忘了自己是谁。” 玲珑赔了笑脸,“赵公子,以后你我谈话还是去天下说比较好,不然言语犀利,一激动,又拉拉扯扯的,影响王都长街的风气。” “你还记得自己是谁吗?” “记得。” “你是谁?” 玲珑顺从道,“王上,在他人面前,臣妾会给足王上面子,若只有你我私下俩人,有话好说,莫激动。” “你倒还知道我是王上。”他挑目一横,“你若是想回宫,我随时可以成全你。” 又开始甩脸摆谱。 又开始居高临上。 口上说着无尊卑嫡庶很有意思,关键时刻,还是身份压制最管用,管你愿不愿意,不顺从就是藐视。 若他不是君王,敢如此威胁她,她肯定已暴跳如雷,痛揍他一顿。 但…… “臣妾言语不当,臣妾知错,臣妾蒙王上宠爱,臣妾日日夜夜感恩戴德,臣妾丝毫没有受委屈受气。” 哼,现下又在受委屈受气。 当她演戏说违心话容易吗? 早说这做君王的人,就是不太好惹,一两句不对头,惹来杀身之祸都是日常一事。 不过,玲珑决定收敛一下自己,毕竟她还是瞧的出来,夏王对她颇是纵任,待她也不薄,基本的吃穿用度,他给予到位,她也不愁,与他说话毫无尊称,他也从未说过什么,偶尔戏耍一下,他顶多也就大爷脾气,口若毒舌。 以上这些若搁在别的君王手中,她身首异处不知多少次,如此,她也有明知他纵任,还故意放肆的嫌疑。 她也一度疑惑,为何他独独要对她这样特别,论美貌,王后惠妃那也是倾城佳人,论才气,王后琴棋书画样样捏来,论才艺,惠妃也是每日勤于练舞只求盛宠。 她关玲珑有何?相貌平平,痞里痞气,目无尊卑,玩世不恭,还整日惹他炸毛,时不时作弄他,没有互怼已是感恩戴德,她哪一点出挑? ——他到底,是为何呢? 小豆米行。 她提出开张三日惠利,薛老叔便说怕忙活不过来,给她推荐一位跑腿伙计,那小伙子方从乡下过来谋生,见他露宿街头挺可怜的,方巧又与薛叔同姓,又添了几分不忍,再说那小伙子力气也不错。 她点头应允,先见一见人品长相如何,若是可以,留下也未尝不可。 薛老叔便赶紧朝后头仓库道,“小成,快出来见过姑娘。” 片刻,她便见一个粗衣少年从仓库窜出来。 粗衣少年先看薛叔,再是看她。 这一眼,他顿了许久。 玲珑见他,觉得这年轻小伙子精壮无比,长相可以,铺子里有一个年轻人养养眼也很不错,正和她意。 粗衣少年看了她许久,生涩的唤了她一句,“关姑娘好。” 玲珑道,“你叫薛小成?” 点头。 “打算在王都谋生?” 再点头。 “那你在我这儿,打算做临时伙计,还是长驻伙计?” 他说了句话,“你是让我选?” “当然。” “这有什么不一样?” “区别大了。”玲珑道,“会认字吗?” 他再点头,“会一点。” 玲珑从柜台抽出一本书,递给他,“把书给我颂一遍。” 他有点懵,但还是照做。 这是一本商书奇谈,包含众多人名地名,从头到尾,他一字不漏颂完。 玲珑拍了拍他肩膀,“小成,人有时不一定要太谦虚,偶尔狂一下也是可以的,会认字又不是羞耻的事,会写字吗?” 他看了眼她搭肩上的手,点头,“会。” “会写字认字,不错。我跟你说,你若只是临时帮工,我不会教你任何事情,你也只需做你本分,我会再去聘用别人,你若是长驻,那你便是我的人,我也省了力气再去找人,很多事情,薛叔不便,那我得教你。”玲珑收回手,道,“这样,我先有事,等会回来,等你忙完,想明白再告诉我。” 说罢,她离了小铺。 薛小成仍旧看着门外。 薛老叔笑意盈盈道,“人都走远了,还看呢,咱们的大掌柜是长的漂亮,但小伙子,即便心动也别妄想。” 薛小成没理薛叔,转眼去了后头仓库。 搬粮入库后,玲珑掐着时间入店铺,薛小成再次来到她面前,道,“我愿意跟着关姑娘。” 她点头,“那行,你过来,我教你些事情。” 薛小成便入了柜台后,玲珑拿出一叠账本,拿了一本给他,他翻了翻,是空白的,“关姑娘,记账不是薛叔做的吗?” “是啊,但我要你记的,是帐非帐。”她把账本摊开,提笔,一行开头,从左至右,依次写入,拿给他看。 他念道,“姓氏,年纪,性别,货物类别,数量,人口,日期,住处……这么多。平常记账只会记数量与日期和类别,再且,关姑娘的米行规模不大,一般情况不会有大客来访,来买米的人都只是零散客人,记录这些做什么?” 玲珑先投去诧异的目光,再道,“别小看零散小户,他们也是立足之本,像那种酒楼客栈大宅府邸需求很大的大单子,我们是碰不到,暂时呢,只能先从底层抓起,打好口碑,日后才好拓展。” 他点点头,“但若买货的人不愿告知这些,那又如何记?” “咱们可以赠优惠,比如新客人,愿意来登记入册的,再赠一小壶油盐醋,一小壶油盐醋虽然薄利,但可以买他们的一切信息。” “但这样,你不亏钱吗?” “小子,暂时的亏不要心疼,把目光放长远些,这小小的亏,是日后大大的福气。”玲珑继续道,“往后,我还会办一个七惠。” 她在空白纸上写下。 “七惠?” “咱们开铺是初七,以后每月初七,一律九七出售。”玲珑道,“如此策划,一来,做米行的人太多,想要竞争,就要做的比别人有特色,一提起这个名字便会让人记住,从而形成一种记号。二来,做生意不可或缺的是人,小恩小惠当是吸引人过来,有人才有买卖。三来,米行价格由官府控制,咱们价格波动不大,与别家也就一两文差价,但有些买米的人呢,特别是零散小户,对这一两文的差价却是很在意。咱们先用一个月试试成果,这一阶段,咱们主打留客。” 一日后,小豆米行正式开张。 玲珑自然要去一趟,剪了个红带,其余都是薛老叔忙活,刚开张便惠利三日,九五优惠,对外还称小豆米行是夏王亲手提笔书写的,望多多捧场,当然众人对此大多不信,只图个热闹。 早在开张前两日,她便着人在这片城区各处散布新铺开张的消息,来的人颇多,热闹捧场,毕竟粮食可储,有便宜的卖谁家都会来凑个热闹。 薛叔在另一边结账,薛小成在赠惠区旁边记录,薛小成方开始并不习惯,好不容易来一个,一问到对方年纪,对方差点甩脸走人,还有特意调戏他的,反复在说你猜,也或者故意虚报就不告诉他的,玲珑在后面想笑不能笑,帮他几番圆场之后,提点他,“不要轻易问人年龄,特别是上了年纪的女人,她们见到你如此好看,会如狼似虎。” 后来,年纪那一栏,他再也不问,都是他自己看着猜多大,然后写入。 十日后,落夜,薛叔整理好这十日的总账本,便先行回家,留下玲珑挑灯看着账目,这十日除了开张三日,其余都很平常,薛小成也把这几日的登记册递给她,在她旁边坐下。 他道,“这登记册薛叔也可以做,你为何要让我记?” “过几日你便会知道了。”玲珑看了他一眼道,“这么晚,怎还不回家。” “我住这儿。” 她似乎不确定,“这儿?仓库?” 他点点头,“没地方去,留在这儿,还能看铺子,还有赶老鼠。” “难怪每次我回去,都见你还待着。”玲珑看着他道,“无家可归不应该与我说吗?” “这是我私事,为何要与你说?” “你好歹为我做事,是我养着的人,若你的衣食住行我无法负责,那如何指望你尽心尽力为我做事。”她道,“如若你不嫌弃,可以随我入关宅,一间小房我是供得起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解祤忧:宿命缘劫,浮生何归》正文 第26章 容府来信 夜色,房间。 玲珑穿着丝薄睡衣,一袭长发撒开,躺在地塌上,身旁纸张乱飞,她拿起最后算的那张纸,盖住自己脸,喃喃的安慰自己道,“商行难入,青天难上。” 这三百两,早所剩无几。 租铺面,装潢,雇伙计,买粮入货,花去一大半。 再而,向质银库借款后,需要提礼打点,指不定以后还要接触,开铺要官府印鉴许可,文书入库,这也需要提礼打点,若往后她铺子有何不合规矩的,好歹还望能放一马,和粮商那头也需要提礼商议,指不定日后还要合作,同行竞争也相当激烈。 这半月,盈利平常,不多也不少。 “你也知道经商难。” 头顶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 玲珑一把扯下纸张,瞄着头顶这个临风站立的男人。 有点不对劲,她道,“阿狸呢?” 他言语淡淡,“睡了。” “怎么睡的?” 他蹲下来,瞧着躺地上的人,笑意盎然,“你猜。” 阿狸在夜里的警惕性一向很高,她都不用别人守卫,尤其他没有铃铛,阿狸也不会再对他温和,他这般容易进来,只怕…… 玲珑利落起身,“只许这一次,你若再敢向阿狸下药,小心我对你投毒。” 她护狗也很强势。 他道,“你的阿狸嗅觉灵敏,挺是聪明着,下药的食物,它从来不吃。” 她疑惑,“那你用了什么法子?” 他音轻淡,“它是公的。” 她嘴角生抽,似乎已联想到什么,“……难道你?” “它对发情的母狗并不抗拒。” “啊啊啊,下流无耻,你居然用……用这种方法勾引它。”玲珑心中狂乱无比,站起身指着他,“即便它要那啥,那也要经我允许,那也得我千挑万选,你怎能这么随便,万一那母狗有病,万一染上什么,万一有什么意外,南宫祤,我绝不饶你。” 他也起身,一声轻笑,“那是它自愿,与我何干,再说,这种事你也想干涉?” “我……”玲珑憋了许久道,“我至少能为它选择,总不能随便一个就……就那啥。” 她心里一瞬堵得慌。 他道,“你少让别人随便让入你房间。” 她指着门口,“你给我出去。” “我说的是另一个。” “另一个?” 他指了指窗边柜上的盆栽,“他。” 她一眼看去,想起来,前几日让薛小成入宅,昨日与他送完货回来,他见她在花圃前留恋,薛小成送了她一个小盆栽来着,她便收下摆在那。 不过,上面赫然有两个。 她抽吸了会儿,不会是今日薛小成那小子偷偷摸摸入她房间,又给她送了个? 玲珑回神,不示弱道,“他要送与我何干,难不成他喜欢我,你也要干涉?” “薛小成接近你,有些过于故意,你当心些。” 玲珑愣了愣。 南宫祤道,“过两日,茱萸会回来,到时你得回宫几日。” 她再愣了愣。 晨时,院子。 石桌边,玲珑悠悠的泡着茶,香味袅袅,不远处,薛小成见到她在此,跑了过去,坐在她对面,有些不解道,“今天不去铺子?” 她解释道,“这几日你我也都很辛苦,我打算放一日假,来,陪我喝杯茶。” 薛小成点点头,拿起面前的茶一口全部喝下,一股味道开始蔓延喉间,他皱了眉,“这是什么?” “茶啊。” “闻着很香,可太难喝了。” 她又捏起一杯茶,随意道,“对了,你是何方人氏?” 他抬了抬眸,“不知道。” 她疑惑,“你不是姓薛吗?” 他面无表情道,“无家可归,无父无母,自己取的。” “那你多大了?” “十七。” “你有没有什么认识的朋友?” “没有。” 玲珑换了一个问法,“那你有没有什么仇家或敌人?” 他一下正经,“有。” 她眼皮微挑,“在哪?” 他看着她,“你。” 她被他话给惊到了,抬头,却见他极为真诚的眼眸,她心里一下没底,轻了音问道,“我是哪里惹了你?” 他眼眸臻臻,言语深情道,“你在我心里惹了我。” 玲珑心里起了麻意,好一嘴情话,比南宫祤那厮强太多了。 幸好,她没喝茶,不然会喷。 她捏了音,再问,“那盆栽是你送的?” 他点点头,浮起了灿烂的笑容,“你喜欢,我天天送你不同花样的。” 她差点被他这一笑给融化,但想到对方只是个十七岁少年,她再饥渴也不至于泡比她小的男孩。 对,十七岁还是男孩。 便劝道,“小成,以后干点正事,像这种花里胡哨的就不要做了。” 他诚恳的辩解,“我一直在做正事。” “你做什么正事了?” 他一脸情深意切,“接近你,让你喜欢我啊。” 玲珑快承受不住,真希望快来个人把这少年给收了,又缓了缓道,“你才认识我多久。” 他问,“现在换我问你了,你叫什么?” 她不知他何意,说道,“你来时,薛叔没跟你提?” 他摇头,“提了,但我觉得薛叔在骗我,我比较想听你亲口说。” 玲珑沉了沉气,极不情愿的说出那个由南宫祤混蛋起的名字,“我叫关小豆。” 他再次笑了,很喜欢看她这种憋屈的表情而笑,因她名字而笑,不是嘲笑,算是戏弄的笑吧。 她板正脸色,“不许笑。” 他退了笑容,也板正脸,“没有,很好听,你看,你叫小豆,我叫小成,我们是不是很搭配?” “不搭,你比我小。”她指出。 “那你多大?” “女子年龄不能随便透漏。” 他轻轻道,“我猜的出来。” 她冷了面,“也不能猜。” 他笑容如春绽放在她面前,“姐姐,我知道上了年纪的女人最怕提年龄,你看我长的这般好看,你会如狼似虎吗?” 她嘴角微抽,她承认他笑起来很是阳光少年,但忍不了被他说年龄大! 经她鉴定,这是一个比她脸皮还厚的。 再与他聊天,她怕自己会崩溃,忍不住揍他,她便道,“你自个好好的乖乖的玩一天,明天继续干活。” 旋即起了身,她正要走时,忽然听到后面有人喊她。 “玲珑。” 她僵硬立住,一瞬冷刹,回了头,却见薛小成正在低头收拾茶杯,一点也不像喊了她的样子。 她不确定道,“你刚刚叫我什么?” 他抬头,一副茫然真诚的面孔,“没有啊,我没有叫你。” 不,是一副特别伪的面孔,一副她很想撕下来的面孔。 那声音明明就是他。 她平静心情,也不作拆穿,轻道,“许是我听岔了。” 连忙急促离开,回了房间。 想起昨夜那盆栽,便去窗边一瞧,只是,柜台上,昨夜那两盆已不见,取而代之的是另一个盆栽,花开鲜艳。 薛小成又进她寝房! 她挨耐住头疼的穴位,只觉快要炸裂,薛小成这又什么情况? 喜欢她?看不出来,做作的成分夹杂。 认识她?对,认识她叫玲珑。 故意接近?像他力气这么大,会认字会写字,居然还会流落街头,很是可疑。 她当他是个小小伙计,当他是个流落街头的人,完全看不出他有何破绽,此人演技,简直比她还出神入化。 她到底招了个什么人回来? “姑娘。”管家入门,道,“容府来信。” “容府?” 玲珑缓冲情绪,过去接手,管家退去,她拆开来看,是冥栈容比茱萸提前两日回来,信中内容,竟是约她去城外河边一续。 这约…… 冥栈容约她去城外,做什么? 她跟冥栈容只见过两三次,也不是很熟啊。 思虑一番,还是得去赴约,毕竟那是王都第一首富,说不定日后有生意来往,再毕竟那胡扯的婚约一事,她也得解释清楚。 于是,换了身衣衫,让人备了匹马,一骑离了王都。 城外,河边。 到达目的地,她下了马,不远处有一座桥,确定是此处无疑,放眼四周,除了桥上那站着的人,也无其他人。 把马拴好,她便去了那桥上。 面前,只给了一个黑衣男子背影。 她唤了声,“容公子。” 没有回应。 她看着面前人,再看他握剑的手极紧,皱了眉,只觉嗅到一股很强烈的危险杀气,她退了几步,“容公子,你若无事,我先走了。” “想走,没那么容易。” 玲珑转身,桥边出现一批黑衣人,回头一望,黑衣男子也慢慢转身,冷冷瞧着她。 她看着男子,“你是何人?” 男子有些意外她会问这话,却仍是冷道,“上次没能杀你,今日你必死无疑!” 语毕,他手中剑,快速向她抽去,她轻巧避过,再看后面一群拥上来的黑衣人,天晓得她又招惹了谁。 没办法,她只得与黑衣男子一番交手,趁着招式变化,交换位置的空档,向桥的另一边跑。 没想到,她正跑到桥的正中央,桥前头再次刷出一批黑衣人,领头的是个黑衣女子。 玲珑刹住脚步。 慕晴见到玲珑像是看到希望一样,公主果真还活着,但再见那黑衣男子,慕晴面色如寒。 黑衣男子见慕晴竟会突然出现在此,冷冷的看着玲珑,“你故意现身,是在算计我。” 玲珑被桥两头的黑衣人弄的晕头转向,她何时如此招人仇恨了?这么多人要杀她?特么的她还都不认识! 莫非是那个画中男子派人来杀她? 她只知,这俩肯定都不是什么好人,再看桥下河水,玲珑猛地一头跳了下去,不管落在谁手里,她再不跑只怕自己会没命活。 先逃才是上策。 黑衣男子一惊,看着水中,放话,“追到她,杀无赦!” 旋即,一批人纷纷跳水。 慕晴更是一颤,对后头抽声道,“保护公主,不许让任何人伤她分毫。” 女子那一方的黑衣人也跳了水。 桥上,只剩两个领头人。 慕晴冷冷瞧着对面的人,“是你,背叛主子的人是你,在雪山要杀解忧公主的是你,枉主子如此信任你,你竟然背叛。” “你错了,我的主子从来不是皇帝,何来背叛一说。” “你主子是谁?” “你去问阎王,他会告诉你!” 水中,玲珑拼命的游,好不容易上了岸边,忍不住,还是回头看一眼。 两批黑衣人纷纷跳水,在波流中相互厮杀,河水染的鲜红。 两批人互撕? 再看桥上,那俩黑衣男女亦是刀剑交锋,招招杀意,不肯相让半分,但女子显然有点吃力,似乎是敌不过男子。 玲珑虽然百思不得其解,却顾不了太多,自己小命要紧,便拔腿往林子里跑去,马不见踪影,怎么找都找不到,只好拖着湿漉漉的身体往城门方向走。 半路,她忽然停了停。 这些日子她虽在宫外,也见到师父留的记号,但因花忍一直在暗中,她也不想多事,遂一直没去与师父相聚。 那现在……花忍好像不在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解祤忧:宿命缘劫,浮生何归》正文 第27章 林中茅舍 玲珑只觉脑袋一片乱。 容府信件,两方黑衣人,花忍,关小豆这个毫无意义的名字。 她一身冷刹,南宫祤你个混蛋。 转身,玲珑去了另一个地方。 林中茅屋。 玲珑来到此处时,篱笆内,眼见她师父正与一便衣人说话,那人恭敬低腰,领了话,离去。 他察觉有人,回头,见是她来此,又见她衣衫湿漉漉,如此狼狈,皱眉道,“你怎成了这样。” 玲珑没好气道,“不知道又惹了谁,又被人追杀了。” “先去换身干净的衣衫,再细说。” 两人去了茅屋里头,他给她找了身衣衫,便退了下去。 她出来时,瞄了眼自己的衣裳,不可思议道,“你竟然藏了女子衣衫,莫非是有师娘了?” “此事不重要,说说你的事。” 行到石桌边一坐,她拿出那封湿漉漉的信件,“今晨,容府公子送了封信过来,约我去城外河边,待我一去,几批杀手在等着我去送死,可奇怪的是,那些人自相残杀。” 他提了丝疑虑,“冥栈容想杀你?然后有人阻止?” 玲珑眼皮轻跳,看着他,心底凉了半截,“你认识冥栈容?” “曾经见过。” “你知道他是容府公子?” “知道。” “你们很熟?” “不熟,他瞧不起我,我看不惯他。” 见他毫不隐瞒,如此坦诚,玲珑心中更没底,只好道,“今日冥栈容随便一封信让我陷入险境,我前思后想,有些不对劲。” 他瞧着她,“在关家镇,我便与你说过,你若入了宫,千万不要相信那里面的任何人,他们不会在乎你的性命,你得知道,保自己的命才是最重要的。” 她道,“反正若有一日,师父送信约我一续,我是不会去的。” 他不解,“为何?” “因为师父你,比夏王,比冥栈容,比画中男子,还要贼。” 此刻他竟觉得,她提防他是件极为正常的事,在以前,她对他戒心很重,而他对她所谓的戒心也从不在乎。 他忽然一笑,“即便如此,你还叫我师父,还愿意沿着记号找我,说明我在你心中,有信任之处。” 她翻了白眼,怨气连载道,“叫你一声师父,是看在你教我武功,多次照顾我的份上,我也是被迫勉强,你不说你自己的名字,我当时只好随便择了个唬弄,谁知道刚好你还真应了,你以为我很愿意喊你师父。” 他仔细想,她的确是勉强才如此唤他,不过,能与她这样无所顾忌的说话,很是难得。 人一旦忘记,真的会不一样。 他也一直在纠结,是让她顺其自然一直如此做关玲珑,还是,直接一点狠心告诉她所有事情。 她的身份是假的,她的名字是假的,健忘症是假的,连她小时候那些所谓的记忆,都是他让关家父母,故意在她面前提起,灌输给她,让她以为自己是关玲珑。 一个空白如纸的人,最开始的确很好唬弄,说什么便是什么,不过如今,竟让他觉得,她似乎有点不太好惹,唬弄做不到,只好坦白。 抽回思绪,他对她道,“我姓玉名绝,你随意唤。” 玲珑咦了一声,“真名还是假名?” 他不避讳道,“有真有假。” “又骗我。”玲珑道,“你真名呢?” 他叹气道,“真名曾经我与你说过,只不过你给忘了,等你那健忘症完全治好,不用我说你也知道。你与其逮着我不放,还不如说说你那些什么杀手,我能否帮上什么忙,毕竟师徒一场,不想你死的莫名其妙。那些杀手长什么样子,有没有你认识的?” “没见过,不认识。” “那他们杀你,有没有说两句别的?” “那黑衣人说,我故意现身,是在算计他,我也不懂,挺莫名其妙的。” 他想了想,道,“可还有别的?” “没有。”她也叹气,“不过,师父,你再不走,你便会有难了。” “什么意思?” 她一一分析道,“我虽不知那些杀手为何杀我,但我知道,是夏王布局让我去赴约,你看,信是容府送的,送到了关小豆的府上,可信中署名又是关玲珑,我当时没细想,才犯傻去赴约。” “关小豆是谁?” “我行走江湖的假名。”她继续道,“那日给容府送信,我从未提及自己是关玲珑,这容府回我的信,却唤我玲珑,除了夏王,谁会知道关小豆是关玲珑,由此可见,夏王与冥栈容早已串通一气。他把我引出去,让人杀我这一目标达成,接下来,才是他真正的目的。” “什么目的?” “逮住师父你啊。” 他吭哧,“逮住我?我和他,无仇无怨,不认识,没见过。” “师父,这事算我的错,因为你帮弃瑕追回银子,夏王追查蛛丝马迹,知道你与我有关系,于是他怀疑我与你私下见过面,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你也知道,君王疑心,最怕暗谍刺杀谋乱,导致他对你和我的所作所为有那么一丢丢的好奇,懂否?” “略懂。”他郁闷道,“我帮他不谢就罢了,他要逮我?这和今天这事有关系?” 她诚恳的点头,“有的,我被人追杀,肯定会找人去痛诉一下苦水,我能找谁?找冥栈容?夏王?不不不,明知此事是他们两个挑起,我怎么傻到找他们诉苦,但若花忍继续跟着我,我也不会来找师父。” 他冷凉的看着她,脸色僵硬无比,“我虽理不清,你说的这些杂乱关系,但我明白,你故意来找我,顺带把夏王的人引了过来。” “正解。”她提着真诚的笑容,“你不认识夏王没见过他,要不,我给你引荐一下。” 他一下跳了起来,“我先走了。” 她扯着嗓子,“师父着什么急,说不定夏王逮你,是想给你赏银,领了赏银再走也不迟啊——” 他冷哼,赏银? 不把他砍了就不错了,赏个人头落地。 遂回过头来,指着她道,“关玲珑,连我也算计,你有胆,以后你的事我不会再管,你若被夏王弄死了,我只管替你收个全尸。” 玉绝挑了条道,远远离去。 茅屋,只留她一人。 玲珑悠哉游哉的喝着茶,终于可以好好放松一下,只是,这茶还没咽下去,茅屋顶冷不防传来一抹声音。 “姐姐真是聪明伶俐,连自己手下都坑得死死的。” 玲珑喷了茶水,脸部僵硬。 薛小成! 她偏首,看向屋顶。 只见薛小成一脸少年笑容,展身从屋顶缓缓飘下。 玲珑收回目光,暗道:你薛小成也不是什么好货色。 薛小成在她对面坐下,真诚笑容依旧如斯,她冷声道,“你到底是谁?” “薛小成啊。” 信你才有鬼。 玲珑懒得说话,只顾喝茶。 “姐姐,等会夏王来了,我们玩一玩他如何?”他忽然提出建议。 她敛了敛眼眸,“你想怎么玩?” ———————— 玲珑睁开,第一眼见到了南宫茱萸。 茱萸趴在她床榻边,一张脸愁着,“嫂嫂,你可真能睡,快日上三竿了还不起床。” 玲珑有点懵。 怎么一觉醒来又该死的回到了她的寝宫。 这是梦吧?这是假的吧?茱萸怎么也在她梦里? 不能,一定是梦,闭眼,继续睡。 “嫂嫂,别装睡了。” “嫂嫂,再不起来,四哥要被别的女人抢走了。” 玲珑爆了粗口,“关老娘屁事,他若是那么轻易能被女人抢走,一定是举天同庆的大好事。” 茱萸继续摇她,“嫂嫂,嫂嫂。” 玲珑只好再睁眼,掐了掐茱萸的脸蛋。 “疼……”茱萸欲哭无泪。 手上触感真实,玲珑吓的翻身而起,“你回来了?” “是啊,嫂嫂,你快点起床,快点梳洗,快点去拯救一下四哥。”茱萸一脸急切。 “他怎么了?” “你不知道,高骊赠了一堆美女过来。” “哦,这是好事。” “好个屁。”茱萸意识到自己也爆粗口,连忙道,“那些高骊女人一个个都不安好心,嫂嫂你快点出马,去整治她们,不要让四哥招她们为妃。” “没兴趣,不去。” “嫂嫂若是不去,茱萸就一直缠着。” 片刻后,玲珑看着自己快要被摇下来的胳膊,只得妥协,好吧,都是祖宗,都得供奉。 起榻,慢慢梳洗完毕,又慢慢挑了身好看的衣衫,本想走的慢一点,但茱萸心急如焚,看不下去,“嫂嫂,蚂蚁都走的比你快。” 于是,硬是拖着走了一路。 来到流华殿门前,玲珑差点呕血,“你这死丫头又骗我,大白天哪有什么歌舞宴,歌舞宴能安排在流华殿吗?” 茱萸道,“嫂嫂你有所不知,歌舞宴是今晚,但嫂嫂你得拿出你的手段,提前哄哄四哥,不要让他在歌舞宴会上看上别的女人。” “我哄他?”玲珑想好好确认。 这个字是这样用的? “对啊。”茱萸低声道,“嫂嫂,我听黍洱说,昨日回来四哥脸色就不好,好像是在生嫂嫂气,四哥生气,当然是嫂嫂去哄。” 老娘心情也不好,他来哄过吗? 玲珑冷声,“不去。” 但还没走两步,她就被茱萸连拉带扯无情的推了进去,还见茱萸顺带把门给带上。 玲珑内心只剩下六个点,“……”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解祤忧:宿命缘劫,浮生何归》正文 第28章 还是男孩 玲珑先平静了会儿,把事情给捋了捋,昨日她收到信去河边赴约,遭两波人刺杀,后来故意去找那名唤玉绝的师父,再后来她被薛小成给弄晕,最后她醒来,在自己寝宫躺着了…… 不晓得夏王生个什么劲儿的气,要生气也是她才对,被人利用赴约被人刺杀被人打晕,她受了一堆的苦竟还要去哄别人高兴。 可能吗? 深深提了口气,步入内殿。 她看见了这样一幕—— 南宫祤身着平常的蓝色便衣,正襟危坐,手上执着棋子,微一思索,落下一子。 另一边,纪思尔也快速落下一子。 他略提语气,“为何落子此处?” 纪思尔道,“宁失数子不失一先。” “口诀倒背的不错。”他道,“不过,已是负隅顽抗之局,占先也无用。” 纪思尔想了想,“那应该怎么落?” 他移动方才纪思尔的棋子,放置在另一处,“下这儿,还能暂且压制一下对方。” 纪思尔看着棋局,声音儒若道,“臣谢王上指点。” 玲珑啧啧几声,她出宫不过二十多天,夏王与纪思尔居然已如此熟络,竟亲自教学,还记得纪思尔初见夏王,一直往她背后躲,不知有多怕他。 玲珑心中又很是可惜,这纪思尔若是他儿子,这一幕看着该多温暖。 只是…… 南宫祤旁边低伏颤畏跪着的女子是怎么回事儿? 该不会是喜好虐待女人。 纪思尔察觉有人,看去她这边,亲切唤了声,“姑姑。” 一听此称呼,南宫祤面色不悦,道,“宫中规矩你又忘了?” 纪思尔连忙下榻,到玲珑面前,行了一礼,“臣见过娘娘。” 玲珑很难接受一个小孩如此懂规矩,更别论还如此给她行礼。 夏王不止虐待女人,还苛待小孩。 她便蹲下道,“以后见我,无需行礼,我有事与王上商讨,思尔先下去玩。” 纪思尔对两人相互看一眼,看见夏王眼色是同意,便有礼退下。 玲珑上前几步,又瞄了眼地上的女子,看那服饰,似是高骊女子,莫非是女子等不及歌舞宴,便早早来向夏王谄媚? 她咳了咳。 示意一下他能不能把地上女子弄走,毕竟思尔听她话,但这高骊女子,她可管不着。 南宫祤却捏着棋子,自顾自的琢磨着棋盘,谁都不理。 片刻已经过去。 玲珑沉住气,在外人面前,说好给他面子的,便道,“这位姑娘既惹王上不悦,还是早些下去好好安置。” 女子颤了颤,偷瞄了一下夏王,对她的话没有任何动容,不敢起身,更不敢走。 得,她的话无用。 玲珑再道,“王上既然有别的姑娘陪伴,臣妾实在不该冒然打扰,臣妾告退。” 这殿中冷凉冷凉的,还是回宁惜宫比较暖和。 “孤有说让你告退?回来。” 已转身走了几步的玲珑,只觉后背凉嗦嗦的。 她终究沉不住气道,“臣妾不喜和别的女子同处一室共侍一夫,若是王上喜欢两人同侍,臣妾帮您再唤别人来,臣妾告退。” 头也不回,快步向门边走去。 只是方到半路,那边响起了一道音,“你退下。” 女子一声“是”后,几乎是爬抹起来,生怕夏王下一刻反悔,快速的跑至门边,玲珑此时方把门打开,那女子便哧溜一声,比她先出了内殿门。 玲珑只觉身边残留了一卷风。 瞧着那离去的背影极为郁闷,姑娘,有必要跑的这么快?给她留点余地不好吗? 好吧,就当是她给人开门,片刻后,她又不紧不慢的把门合上,转身,来到棋桌另一边坐下。 南宫祤很欣赏她的这份自觉。 玲珑琢磨着,自己此刻该是怎生心静,是怒他用信引她出城被人追杀,还是该恼他丝毫不顾她生死。可很奇怪,她竟没有一点要怪的意思,明知他让她出宫,还派花忍暗中跟随,定然是不怀好意。 她早该知道,会有危险。 就如出宫前夜,他说过——毫不犹豫将她置身险境,能化险为夷,是本事,若不能,则听天由命。 原来是说真的。 两人沉默半盏。 “你没有要说的?”他温音儒雅。 她微挑眉,说什么? 身为他宠爱的妃嫔,发生了昨日之事,她觉得此刻应该跑他怀里,撒娇一下,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朝他哭诉昨日如何如何凶险,要他赶紧安慰一下她这颗受伤的弱小心灵。 但这种丢脸之事,她关玲珑委实做不出来,也不可能做,等会儿要真跑他怀里,他不给她再扎一刀她就很感恩戴德。 不过…… 想起来,的确是有需要说的。 “有。” 他抬眸,却见她盈盈笑意,又继续道,“听说高骊回赠了一批女子,个个国色天香,王上何不趁此机会再充实一下后宫。” 他似乎停了半盏,才道,“孤会考虑,还有别的吗?” 她眼眸微转,“那些女子虽然美丽,但王上还是要适当节制,莫纵欲过度。” “孤会注意。”他瞧着她,“没有别的了?” “王上辅导思尔棋艺很是辛苦,臣妾给您剥个橘子。” 说着,他见她已拿起棋盘旁边的果盘,很是用心剥去果皮,露出橘肉,对半折开,分了一半给他。 他缓缓接过那一半,只见她已往自己嘴里扔了一瓣,咬下一口后,她登时一双眉拧紧,瞟了一眼他。 酸? 他当然知道酸,她这副想吐又不敢吐的表情,他瞧的分明,便撕下一瓣,吃下去连眉头都不带皱的。 当然,他能吃,她自然不能吐,多嚼了几口,好不容易将酸橘咽下,她便端起桌上的茶润了润口。 他再开口,“你不问昨日的事?” 玲珑微思,“臣妾不敢擅自提起。” 见她突然如此中规中矩,他有些不适应,不成想她竟也有不敢做的事,莫非,是那些人刺激吓到了她? 他缓道,“这可不像你。” “说的王上很了解臣妾。”玲珑轻笑,“臣妾虽不知王上在做什么,但人糊涂才能活的长久,即便臣妾对昨日一事颇多疑惑,王上不提,臣妾怎敢提。” “你有何疑惑,孤允你提。” 她轻笑抿茶,心知他是想先探探她口风,看她知道多少,明白多少,然后才能一一的给她编扯谎言。 自然,她要把话语权拽在手里。 “昨日一事是王上亲自谋划,那臣妾得问一句,王上意欲何为?” 他察觉到一股冰火交锋的气焰。 若他不说实话,也别想套她的话。 毕竟,花忍等人隔的远,并不知她会与那些人说了什么,为何那些人是动手杀她而不是劫她回国,为何晋国佛柳卫会自相残杀,连花忍看那一幕都是目瞪口呆。 自然,能解疑惑的,只有她。 他思虑良久,与她说道,“那些人是晋国暗探。” 玲珑凝思着,脑袋蹿过一串的名词,暗探暗谍密探,是藏身暗处的罗刹,尤其还敢在王都肆意横行,无论如何称呼,总归是君王忌惮的,一旦知晓,必赶尽杀绝。 只是晋国…… 她想过多种可能,南宫祤允她在宫外,可能是南宫祤自己指使黑衣人做戏,也可能是那个画中男子,可唯独没想过,会与晋国扯上关系。 这又杂乱了。 她此刻该说什么? 大喊冤枉说她与晋国没关系? 这种话,说出来连她自己都不信。 暗探没有理由要去杀一个不认识的人,那黑衣人明显是认识她,招招不留情,很确定杀的就是她,可她压根不知,哪里招惹了晋国? 她语气轻顿,深深提了一口气,盯着他那精明剔透的一双眸,“王上……可是怀疑臣妾?” 她眼眸中的警惕,他同样看得通透。 不知为何,他竟不喜她这样的神情,从她入殿起,除了对纪思尔有过一瞬的温和,再没逾越半点规矩,明知橘子很酸,也不会吐出来,更不会与他言语激烈,争锋相对。 她在小心翼翼。 他突然明白,他的一句怀疑,绝对会让她慢慢远离,不敢也不会再在他面前放肆,就如同现今与他说话,不温不火。 从她入宫起,他一直试探敲打,她也明知他疑心,但明白无性命之虞,对他的试探不在乎毫不放心上,还能做戏与他玩弄。 只因昨日那事,涉及她性命,她开始有戒心了。 步步经营。 他又能说什么? 说她不是关玲珑,说她是晋国暗谍,说那些人就是为她而来,说她入宫定是故意人为,定有别的目的。 有时候她行为异常,不像失忆,有时候她又表现得什么都不知情,不像是在装,连与她熟络多年的冥栈容都说看不透,他甚至想找个人把她的失忆给治一治,看看到底是真是假。 世上怎会有失忆这种见鬼的东西。 不,他什么都不会说。 一旦说出,他与她只会更加水火不容,关系只会越来越远。 她若是在演,他可以陪她一起演。 他道,“孤并非怀疑你。” 玲珑怔凝了许久,突然道,“其实,王上怀不怀疑,臣妾并不在乎,在王上眼中,臣妾不如王后贤良,不如惠妃恭淑,臣妾目无尊卑,做过许多大逆不道的事,推人下水,辱骂太后,夜闯地道,私入禁地,戏弄王上,甚至因好奇偷看国事奏折,每次入流华殿都要到处探探有没有机关密道,王上也睁只眼闭只眼权当不知,但我关玲珑扪心自问,没做对不起王上的事。” “你倒是舍得承认这些事。” 玲珑轻道,“承认也无妨,臣妾近日燥热得很,已准备去冷宫避一避,凉快些。” 他已是轻凉冷意,“你没做对不起孤的事,那昨日在林中茅舍,你做的又是什么?身为妃嫔,与别的男子私会也就罢了,还那般不知廉耻,你当孤是死的?” 她右眼皮微挑,轻颤,是大凶之兆。 她昨日故意去找师父,就是想验证一下猜想,夏王是不是真的想逮住师父,总之,夏王对她身后这个人一直颇为在意。 可是,她明明都已让玉绝先行离去,他怎还知道她与人私会?莫非玉绝被逮住了?可即便被逮住,她与师父也很清白,又没做什么,和她不知廉耻有关系? 也不对,她忽的想起,被薛小成弄晕前,他那邪笑轻魅的一句,玩一玩夏王! 玩什么了?她又是如何回的宫? 玲珑急于把锅甩出去,如实相告道,“承蒙王上厚爱,臣妾被人追杀,掉入河中,去别舍换了衣衫,不成想被薛小成给打晕,王上说的与男人私会,可是指薛小成?”她又补了一句,“他才十七,顶多是个小男孩,还不算个男人吧?” 他被她最后一句给震撼,切齿问道,“你认为,十七岁不算男人,还是个男孩?” 她反问,“难道不是?” 毕竟,年龄摆在那里,她一向又很慈爱,比她小的,甭管男女,甭管十六还是十七,在她眼里都是小辈小子,跟孩子也差不多嘛。 但显然南宫祤并不那么想。 薛小成那小子怎可能是个孩子,明显便是一个成精的魔头。 他的脸色很沉,很沉。 当然他不会忘记,对面这个女子,十六岁便已嫁过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解祤忧:宿命缘劫,浮生何归》正文 第29章 情意颇重 偷偷踱了一眼他的容色,她虽不知昨日茅舍发生了何事,但夏王能用不知廉耻来形容,说明薛小成那小子肯定没干好事,对于夏王,她能唬弄便唬弄吧,把自己摘干净就是了。 管他十七岁是男孩还是男人,干她屁事。 他压抑了语气道,“别说孤没提醒,薛小成这人你少惹为妙。” 她恭顺,“臣妾谨记。” 心里却腹诽,你要不放她出宫,她八辈子也见不到啊,还怎么惹? 外头开门声响,黍洱缓步过来,禀告道:“王上,容公子求见。” 听到容战这名,他似乎迫于接见,急忙道,“宣他入宫。” 黍洱退去。 玲珑知晓容战即便是王都第一富豪,但终究只是一介子民,即便求见,也只会在宫门口候着,这一来一回的宣传,还是需要费些时间。 趁着空档,她道,“容战身为富豪之首,控制王都的经济命脉,他又如此忠心为王上做事,王上怎不赏他个一官半职?” “孤不是没赏过,只是他不愿入朝,孤也不便勉强。”南宫祤想起什么,淡淡道,“孤记得他曾说,经商失败最多倾家荡产,脑袋好歹还在,若是翻手拨弄朝政,一不小心失败,便是家破人亡。” 玲珑想起容战一家,只是因皇帝忌惮权势,又得罪皇帝,一纸谋反罪状,连辩解的机会都没有,皇帝出兵围剿,以至于几族人被无情诛杀,倾家覆灭。 这天下,最无情是帝王。 玲珑提了音,“哪怕是太平盛世,朝堂纷争也从未断过,何况如今世道也不太平,他不入朝是明智,不过,官高招忌,财多招妒,他也该把他家财散一散,不然迟早惹祸上身。” 南宫祤瞧着她,轻顿片刻,“你说世道不太平?” 玲珑这才想起身边是一位君王,说他的夏朝不太平……她又大逆不道了。 她决定继续作死道,“内忧外患,何来太平。” 他沉默半盏,决定让她继续讲,便道,“那你说说,孤如何内忧外患?” 玲珑见他不介意,便侃侃而谈,“王上英明神武,收南庭,取代渠,以怀柔政策安抚两个属国,通婚自由,贸易自由,允许他们自辖,只设了一个都护府兼辖,也从未让两属国低人一等,这都是民间传阅的佳话,但依臣妾看来,内忧便存在于此,王上以为是怀柔,但代渠南庭宗族世代,总有些顽固不化之人,觉得王上此举是屈辱和践踏,代渠与南庭这两属国相接,夏朝与南庭更是远,王上要管制南庭,还需跃过代渠,若哪一天代渠不满找了个理由发难,南庭还会听从夏朝吗?臣妾觉得南庭侍子突然落水并非偶然,只怕是有人按耐不住,开始挑拨离间,是以王上开始亲近纪思尔,此为内忧之一。” 语毕,玲珑踱他脸色,还算好。 他示意:“继续说。” “这内忧之二,自然是民忧,晋国与夏朝多次大战,夏朝哪一次不是输了,这晋夏最后一次大战是在拢地,虽然晋军突然群龙无首,军心涣散,夏朝捡了一个漂亮的翻身仗,但自古杀敌一千自损八百,是以即便赢也不算赢。两国大战,耗费财力劳力,徭役赋税不免苛重,王上虽有意减免,但推行效果貌似不大,又加之此次清河大灾,难免流言蜚语,民怨四起。” 她再踱他容色,似乎有点不好了。 是啊,不好,他如何好的起来。 那个主张与夏朝交战,令他夏朝多次大败使得民怨四起的罪魁祸首,此刻就在他面前,还如此洋洋得瑟说夏朝拢地一战的赢是捡来的。 他想,他没有冲过去把她掐死了事已是忍耐的最大极限。 忍,他忍! 他抿了口茶,平心静气,微微动了动唇,“外患又是何?” 见他不反对,她便道,“外患自然是高骊与晋国,晋国根基足厚难以撼动,其四王之乱不曾削弱半分,反而加强了皇权对国家军权的控制,这六国侵晋也是无功而返,征伐奴桑又是一大功绩,夏朝怎能撼动这一强国。再看高骊,征讨奴桑不久后,发生宫廷政变,这新高骊王也是个狠角色,灭辽海都不带眨眼,王上与晋国合不来,只得先暂且亲近远国,恰巧高骊王也是如此想的,于是一拍即合,和亲是必然。如今夏朝高骊都是平起而坐,晋国独得皇权在中间,像一根撑杆维持。” “称王难称帝更难,君王总归矮人一截。”玲珑叹气,“自古帝王独一无二,就不知这帝王之尊,高骊王是不是每日每夜都想着要得到。” 她笑而看他,“王上,您说呢?” 他瞧着对面这个女子,那一抹笑容,真是狡诈奸滑,她在含沙射影,帝王之尊,他也是想要的。 从她入宫至今,他竟觉得这几个月只与她斗嘴,见她没做什么正事,好似虚度,他还在困扰猜测她是否失忆,陷入循环无法自拔,可却不知,对方悄然无声息的,已把他的底子给捞的一清二楚,是他轻敌了。 即便她没失忆,即便她故意,他也愿与她博弈。 “爱妃真是能言善道,妙语连珠,对朝政天下之事,看得如此通透。”他语气颇有赞赏,最后突然转折道,“孤应该好好赏你,今夜,不如你侍寝。” “噗——” 玲珑说了许多,口干舌燥,这茶才刚入口温润,就被无情吐了。 然而,他瞧见她这狼狈一幕,是淡淡的笑容,很是满意,终于有一个掣肘她的法子。 玲珑却是不解,这哪里是赏,分明是炼火地狱。 此时门外,冥栈容步履轻缓,淡定自若,踏入内殿。 瞧见她也在有些意外,冥栈容恭敬道,“草民见过王上,见过娘娘。” 南宫祤又把目光瞄到她身上,玲珑心领神会,提起裙边,起了身,“臣妾告退。” 语毕一礼,便也退下。 行至途中,与冥栈容相视一眼,玲珑心中想了些什么,很快踱步出去。 冥栈容却是被她那一眼勾的浑身不自在,不免打了个寒颤,她这般看他,是几个意思? 在坐的南宫祤对这一幕也瞧的分明,低沉咳了咳,“晋国佛柳卫一事,可有眉目?” 冥栈容回神道,“草民一直沿河流往下搜索,不曾见慕晴尸体,她所带的佛柳卫皆被杀,全无活口,且她身负重伤,只怕也回不了晋国,至于另一方,被他们逃了。” “也就是说,佛柳卫一分为二,前者是要护她,后者要杀她,而这个要杀她的人,还逃了。”南宫祤皱着眉。 冥栈容宽慰道,“他们暗中监视容府,追踪信件才去关宅探查,当日草民赴约半途故意被他们的人拦截,他们才得机会在城外现身埋伏,娘娘以身犯险也未将他们一网打尽,可惜,不知行凶之人是受何人指使。不过,王上大可放心,他们只知关小豆,不知关玲珑,娘娘踪迹不会暴露,杀她之人,不会把她还活着的消息告知皇甫衍。” “你为何丝毫不怀疑,是皇甫衍容不得她,调动佛柳卫,要取她性命?”南宫祤抬眸凝望。 “他不会。” “你如此肯定?” 冥栈容郑重道,“皇甫衍对她情义颇重,不会如此。” “情意颇重?”南宫祤冷笑,“连自己的佛柳卫都清不干净,连自己的女人也护不了,他这个皇帝,真是够失败。”旋即,他又道,“既知她活着,那些人定不会罢休,既然关宅已暴露,不如让她继续住着。” “可娘娘安危——” “有薛小成和花忍在,不会有大碍。” 冥栈容还是不安道,“毕竟薛小成不受我们控制,草民怕他对娘娘不利。” 南宫祤突然想起来一件事,“不是还有个白衣女子吗?这些天,也不曾见到弃瑕,他休假期限已至,怎不来觐见。” “别提了,那小子已经着了魔。” 一声叹息从屋中某个角落传来。 花忍从暗处现身。 “着魔?” 花忍想起来都是一脸挫败,“我在地道伏了那女子好几个月,她每次见我不是交手便是跑,从未与我说过一句话。可弃瑕,他在地道第一天伏击她便让她开口说了话!” 冥栈容略有不懂。 怎的,白衣女子说句话对他来说很激动吗? 南宫祤问,“她说了什么?” 花忍脸色灰白,“弃瑕问她为何闯地道,她回了一句,说,对这复杂如迷宫的地道感兴趣,想会一会。” “只这样?”南宫祤不可置信。 众人在那猜白衣女子的目的,猜这猜那的,弃瑕一句话便如此容易解决了?竟然只是感兴趣? 早知让弃瑕出马多好。 花忍心中被再挫,“当然不止这样,还有更严重的。” 两人禀神,只听花忍继续心痛道,“有一夜,弃瑕追白衣女子到崖边,前方无路,于是弃瑕便说,只要她摘下面纱,他便放她这一次。” “她摘下面纱了?”这一次,冥栈容亦是好奇起来。 花忍叹气,“摘下了,还从弃瑕眼底光明正大的离开了。然后,弃瑕回来说她很漂亮,一番着魔不可收拾。” 南宫祤淡了音,“这倒是有趣。” 冥栈容把不可思议惊大的嘴巴合上,顿了顿音,“龙家少主,一向冷若冰霜,言语极少,连我都不曾见过她长什么模样。” “我就不明白,这女子是不是给弃瑕施了妖媚邪术,是不是故意用美色诱惑,竟让弃瑕把那一剑之仇都给忘了,明明弃瑕那小子武功比我还低,为何她会摆脱不了弃瑕,为何我每次追她,她都能摆脱我,为何我与她就从没去过什么断崖,你们说是为什么?为什么?”花忍抱着剑,皱着面容,内心已经几度抓狂。 南宫祤摇头,他哪知道为何。 冥栈容也是摇头,叹道,“好好劝劝你那兄弟,龙家少主是惹不起的,否则将来大祸临头。”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解祤忧:宿命缘劫,浮生何归》正文 第30章 天一书阁 出了流华殿,玲珑正准备离去时,突然瞄到茱萸鬼鬼祟祟的在一拐角踌躇,探着脑袋,又缩回去,不知在做什么。 玲珑走过去,茱萸见她,立马直起身子,有点不好意思。 打量着茱萸,玲珑察觉她是在撇流华殿的方向,便戏谑道,“要看就光明正大,何必这般偷偷摸摸。” “我才没有偷看。”茱萸撇嘴。 玲珑又想起不对劲,“你不是可以直接召冥栈容入宫吗?做什么还偷看?” 茱萸立马辩解,“谁偷看他了,谁要召他入宫,他……” 脸一红,半久,说不出来。 “他如何?”玲珑更是贼笑满满,这丫头去了一趟高骊回来,有点变化。 “他可恶死了。”茱萸憋气道,“不提他,嫂嫂,说说你,有没有劝四哥?” 玲珑点头,“劝了。” “那四哥听劝吗?” “听劝。” 茱萸笑道,“我就说,四哥会听嫂嫂的。对了,嫂嫂,你是如何劝的?” 玲珑眨着眼睛,“我只提了一嘴,劝他广纳后宫。” 茱萸不可思议,“啊,四哥同意了?” “他说他会考虑。”玲珑肯定道,“没事,到时你多几个嫂嫂,陪你闯祸也热闹。” 茱萸一脸恨铁不成钢,闷闷道,“嫂嫂,你怎能这样,枉四哥那么喜欢你。” “打住,他喜欢我?”玲珑探了探茱萸额头,“是有点烫,怎就把脑袋烧糊涂了,回去洗把冷水脸,降降温。” “我没病。”茱萸被她给气的生烟,“我说真的,不信嫂嫂你去流华殿密室看看,四哥真的喜欢你。” 玲珑冷了面容,“甭想拉我闯祸,上次你说进地道出宫,我信了,结果呢,把我丢下就跑,这回你胆子大了,竟想骗我去流华殿密室,你当我脑袋是摆设?” “这次我真没骗你,嫂嫂你去看看便知。” 玲珑拒绝,“不信,不去。” 茱萸见这招没用,只好作罢,遂又想法子道,“嫂嫂,你要出宫,我还是有法子的。” “什么法子?” “流华殿密室啊。”茱萸道,“密室肯定连通地道,说不定还是控制机关的要处,去了密室,定知道如何出宫。” 玲珑朝茱萸上下打量一番。 茱萸有点心慌,“嫂嫂看我做什么?” “我记得,上次你说,你怕黑,也是第一次入地道,可当时咱俩并没有遇到机关,那你怎知地道有机关?” 茱萸打着哈哈,一本正经道,“这个么……我后来又去了一次。” 玲珑眯了眯眸子,“你故意的,故意让我去地道,故意丢下我。” “……哪有。” “你若说实话,我便去闯密室。” 茱萸亮起眼睛,说道,“其实那地道我去过几次,但每次都被四哥逮住,每次都要被骂,被骂还要手抄佛经,嫂嫂,我是真的好奇,难道嫂嫂不好奇吗?” “所以,你让我被逮住,让我被骂,让我抄佛经?”玲珑哼哼道,“我不做你替死鬼,好奇自己去。” 上次好奇到差点连命都丢了。 那地道,她是不会再去碰的。 茱萸皱眉,“嫂嫂,你骗我,你说入了宫会陪我玩,会听我吩咐的,我只是让你去流华殿密室而已,又不掉脑袋。” “你还知道掉脑袋。”玲珑不听,“祖宗,你也不小了,赶紧找个人嫁了,别到处祸害。” “这跟嫁不嫁人有何关……” 玲珑指着流华殿,“冥栈容!” 茱萸一听这名字,容色一变,吓的连忙躲进拐角,背靠着墙壁,拍着胸脯,呼吸不稳。 玲珑好笑瞧着快吓个半死的茱萸。 静默半盏。 茱萸定了定心,压低了嗓音道,“嫂嫂,他走了没有?” “没有。”玲珑正色道,“他走了过来。” “哈?”茱萸容色微急,思虑了会儿,郑重道,“嫂嫂,我先走了,回见!” 哧溜一声,茱萸已经离去。 玲珑临着微风,站在拐角,瞧着这一边茱萸抽身溜走,那一边,冥栈容带着厚重的脸色信步款款而来。 这两人,见对方跟见鬼似的? 冥栈容在玲珑面前站定,虽他装作不在意,但玲珑依旧捕捉到,他眼底的余光撇过拐角那头。 她好心提醒,“别看了,早溜了。” 他正色道,“我是来找你的。” 玲珑瞅了眼他,很奇怪,冥栈容在他人面前对她还是很客气的,一声娘娘唤的恭顺无比,无旁人时,只剩下你我相称还语气不佳,所以,这也是个三面两心的家伙。 “找我何事?” “只是提醒你,像昨日那种遇险的情况,以后还会有,自己当心,别又死的莫名其妙。” 玲珑眸子轻眯,昨日那事,他不也参与了吗? 先给她点苦头,再发点糖关心关心,这是几个意思?但关心的语气未免太差。 她点头,“多谢容公子提点。” 冥栈容想起什么,“我听王上说,你有一位师父?” “勉强算有。” “你师父是谁?” 玲珑一声笑,“莫非你也与南宫祤一样,想要逮住他?那你们得好好多费心思,我师父说过不与朝廷为伍,也不许我向旁人提及,作为他唯一的徒儿,我有义务保密。” 他道,“如此高深莫测,有机会,很想见见。” 见见这个莫名其妙的师父到底是谁,他认识她这么久,连他都不知,她何时拜了哪个高人为师。 玲珑又撇了眼茱萸离去的方位,扯开话题道,“你与茱萸吵架了?” 提及茱萸,他嗓音又温良许多,道,“没有。” 玲珑纳闷,这就奇怪了。 没理由茱萸会不愿见他。 记得刚入宫时,茱萸对冥栈容一向是颐指气使,要啥得啥,这会子,竟然听到名字就吓成这模样。 极不正常。 “那她为何躲你?” “不知道。” 玲珑郁闷,“这在高骊几个月,孤男寡女的,你们没发生点什么故事?” 冥栈容道,“故事倒是有。” 玲珑瞬间恢复元气,“快说来听听。” 冥栈容白了一眼她,“不告诉你。” 不说便不说,谁稀罕你们那点腻歪又风花雪月的戏文,改天她去书楼听一天,随手就捏一堆。 玲珑遂反击道,“茱萸一直热情邀我出宫,说不曾去过青楼好奇想去瞧瞧,这样,等哪日我得空出宫,我一定带她去那青楼逛逛,再好好教一教她,什么才是真正的故事。” 一听那青楼两字,他立即语重道,“你若爱玩,自己去玩就行,少给我带坏她。” “我带坏她,干你什么事,你一不是她夫君,二也非她兄长,你一介草民,管的未免太宽。”玲珑哼哧,“容公子自便,我恕不奉陪。” 回到宁惜宫,玲珑只觉腰酸背痛,简简单单用了个午膳,休息片刻,便去了天一阁。 这天一阁哪是夏朝王宫最大的藏书阁,阁有三层,占地颇大,其中囊括了不少史书典籍,诗词歌赋,琴棋书画,古老传说,名人真迹传记,有关政商法史文医食等书籍一应俱全,玲珑觉得这是一不错的风水宝地。 这三层楼高,寻了半天,才搭了个梯子,找了几本想要看的书,便随意找了个地坐下,翻阅起来,读到感人深处,她只叹自己才华不够,若是也能出本书流传千古,那该多好。 不知不觉,竟一会儿功夫,已是黄昏日落,点了盏灯,玲珑继续翻阅,正看到有趣之时,再翻已是最后一页。 她瞬间崩溃,没下文了? 再看身边的几本书名,与之后文皆不符,看来是没找全漏了什么。 玲珑撇过外头,才知已是月上柳梢头,又很懊恼心疼之时,一抹蓝色衣袂早已徒步而来,出现在视线中,玲珑正收拾好看完的书籍,抬眸轻仰。 她琢磨许久,觉得此刻应当恭淑谦佳一些,方好蹲着,也用不着起身,“臣妾……” 哪知只提了两字,便令眼前人极不欢悦,截了话,“此刻无旁人,少些做作,我看你也顺眼些。” 她反驳,“臣妾哪里是做作,分明是懂规矩,明礼法,敬仰君威。” “一个欣赏无尊卑的女子,会自称为卑微的妾吗?”他道,“勉强为之,便是做作。” 他知她不喜欢如此自称,他的自称也会带给她压力,毕竟你我相称,能自然亲近些。 这也是,他把她放在宫外的另一个原因,不必有那些繁杂云长的规矩。 玲珑却是想着,果然如是,在旁人面前,他很好面子,自然不能让人藐视君王权威。 但无旁人时,面子是何?许是已经喂了阿狸。 心知晋国暗探的事儿还没完,也不知他心底是如何想的,明明这事疑点颇多,一个被晋国暗探刺杀的人,他竟说不怀疑她,也不对她刨根问底,总归是有些过于奇怪。 她甚至怀疑,他该不是故意与她演戏?故意说不怀疑她?实则暗地里做了多少她所不知的防备和警惕? 唉,君王心思很难猜啊。 她改了称谓,试探道,“那我能起来了吗?” “起来吧。” 他朝她伸出手,似是要拉她一把。 看着这只指甲修剪整齐,手掌心纹理脉络清晰的手,她心里又是咯嘣一下,对于一个能策划暗探刺杀,今夜还能坦然说侍寝的君王,不晓得他心思之前,她觉得不应与他肢体接触,手也不行。 于是,她扶着旁边栏杆起了身,只是,她为了看书找了个僻静角落,三面为墙角,只有一个出口,还被他堵了。 且看他灰白的脸色,又僵硬的把手收回,似是在为她方才没让他扶起来一事,颇有介怀。 她抱着几本书,轻道,“你可否让一让?” 听言,他往侧边偏了点。 心知他如此已经是很让步了,她也只得往旁边移了一步,准备就此挤过去,但不料才挪两步,贴得他很近之时,就听他问起,“你在看什么书?竟让你如此废寝忘食。” 来之前,他听书阁侍童提起,她自晌午进入便未出来,连晚膳也不见用,在楼阁寻了半天,他才在楼层拐角见她窝在角落里,挑一盏灯,毫无顾忌,轻懒倚墙,一页又一页的翻阅,好似沉浸在一个无旁人的境界里。 原来她看书是这般。 玲珑有些苦闷,让她先过不好吗? 这样挤在他与墙壁之间,还要如此与他面对面,她很难过。 她答,“一些杂书。” 不待她再做反应,他已从她怀中抽了一本,瞥了眼书名以及著作之人,“商贸奇趣二十篇?” 又拿了本,“简说工商农贸。” 再拿,“国政与商贸经济。” 继续拿,“一个传说?” 怀里的书都被拿走,她又往墙壁靠了靠。 他思虑颇深,“你看的懂?” “前三本好歹有批示注解,略懂皮毛,这第四本是很有趣。”她道,“只是,我才读到它最引人入胜之处,竟然就没了。” 他听出她的沉重痛惜,只怕不看完全本她是不甘心,宽慰道,“说不定此书分了两册,你再找找便是。” 于是,她趁势溜出缝隙,道,“我再找找。” 又再上了梯子,找一找此书的下半文,南宫祤也上了另一方梯子,把书一一放回去,目光在这片藏书区挑视半天,却并没有找到那本她要看的。 一柱香后,依旧苦寻无果,两人只好作罢。 她下了梯子道,“平生最讨厌写文写一半的人,就像每回听书,正津津有味,先生猝然道一句请听下回分解。若是发个意外,下文从此就断了,多可惜。”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解祤忧:宿命缘劫,浮生何归》正文 第31章 温柔的毒 天一阁内。 看着她下了梯子,坐在案桌旁,手中依旧紧握着那名为《一个传说》的书籍,她翻了翻,有些可惜的叹气。 南宫祤遂也行步过去,一坐,他缓道:“这几本书的著作人皆为林晓武,你对他的书倒颇有兴趣。” “只是觉得他见解独特,书中对国政商贸的言论,亦是引人深入。”她道:“方才偶然见到这本《一个传说》,竟也是他所作,不成想,他写长篇故事也蛮有趣味。” 顷顿,她又道:“这诺大的天一阁,竟无此书下册,你说,这下册会在何处?” 他却轻音:“也许,此书已无下册。” 她不解:“为何?” 他忆起一些事,道:“我听闻,这是他生前写的最后一本书,当年临摹了百册,但大多人看不懂,云里雾里,通篇不知书中到底在讲述什么,世人便以为是他死前所作的疯癫之书,不值得一阅,因此这书被世人逐渐丢弃冷落,鲜少有人会收藏。” 玲珑好奇:“你能收藏此书,应当也是明白它的精髓。” “林晓武一生所著书籍约有三四十册,其中多为涉及朝政时局,军事外交,商贸互通,文化流传,他善于运用小篇对话描述,有些书册虽言词不多,犀利至极,但却又句句精妙绝伦,韵味无穷,连我父王都对他极为赞赏,认为他所提出的见解言论是世人罕有,此人才华无双,有治世之能,据说林晓武每次出书,东明帝都大力支持,还以其书中言论治国理朝,不过可惜,他一生并未入朝为官。”他瞄着烛火:“他所著书籍,我也看过不少,但这本,没读过。” 玲珑听他说完,更是对这林晓武莫名崇拜,遂对南宫祤道:“那你应该读一读,挺有意思的。” 南宫祤却轻声嗤讽:“此书无批注,书中提及的字词令人费解,即便我父王勉强咬文嚼字,只看了几页便再也没动过,你觉得挺有意思?” “是啊。” 他略微藐视:“不懂装懂。” “不就是简单的描述风花雪月的情爱,这有何不懂的。”玲珑啧啧道:“此书以自身为视野描述,读下去确有一种身临其境之感,只是不知这对苦命鸳鸯最后有没有在一起。” 他有些犹疑:“……你真的懂?” “虽然其中词语极为费解,但稍微猜一猜便知是何意思了。”玲珑面带着微笑:“书中言语事关情爱,王上比我聪慧,自然比我更懂,王上不妨读一读。” 一听言,他果然面色微硬,拒绝道:“即是些风花雪月之事,不看也罢。” 玲珑惋惜道:“既然王上不看,此书压着发霉蛀虫也是可惜,不如,王上将其赠予我如何?” 他这才听出了她方才话中之意。 她猜中那些有关男女情爱的故事,他肯定不可能会去读,才如此言语激将,又故作惋惜,目的是想要这书。 “你不是已看了一遍?” 玲珑道:“内容有趣,百读不厌。” 月下。 玲珑与南宫祤出来书阁,已是亥时三刻,阁中侍童如是大赦,恭送走这两位贵人,将书阁落锁。 月色通圆,黍洱跟在后头不远处,两人则在前头慢悠悠散步,玲珑将书卷成卷,捏在手中,时不时偷偷瞄着他。 如此月色如此夜,和一位君王静悄悄的在园子里散步,还真是说不出来的……诡异。 总感觉哪里怪怪的。 “黍洱。” 只听他唤了一声。 黍洱耳力一向极好,哪怕隔的老远,哪怕南宫祤声轻如风,也能时时刻刻捕捉到,一听叫唤,快步上来。 撇到黍洱手中拿了一件衣袍,玲珑以心中不免好笑,这一个大男人怎还随带披风,只怕是娇生惯养,比较俱冷。 她瞄着别处,等他披好衣袍。 只是,她无所在意时,忽觉肩上有轻微的重量,她微微一惊,再一往侧边撇去,对上他视线。 他已旋身至她眼底,修长的指骨微弯,在她颌下,系着那抹蓝袍长带。 她略怔然,对他这举动极为不解。 ……她没有表现得很冷啊。 他言语温良:“夜中风大,当心着凉。” 她咳了咳:“王上,我不冷。” “方从书阁出来不觉冷,待你一路走回去,寒风刺骨,会冷的。” 好吧,她竟无话可说。 说着不喜欢风花雪月,可这风花雪月的戏文里才有的情节,他还不是一一照做。该不会他对她无计可施,这是要用温柔的美男计诱惑她? 她若是一不小心挡不住诱惑…… 停! 她以静制动,亦是柔了音道:“谢王上关怀。” 系好那抹带,他往旁挪了半步,正色道:“不必言谢,我是怕你一不小心被冻死,传出去也羞愧难当。” 果然无好话。 亏她还差点感激零涕感恩戴德。 都是错觉! 玲珑按了按跳动的眼皮:“若我死了,你定要好好按住我的棺材板。” “什么意思?” “我会被你气的诈尸。” 他眉色一皱:“你从哪儿学的邪词歪句?” 玲珑拍了拍手中的书卷:“没事多读点书,会告诉你答案的。” 这一插曲过后,两人继续向前。 她一言不发,他半句不说。 直至到一岔路口。 玲珑自然理所当然的选择了右边这条路,待走入路口几步,后来传来他轻凝笑意的嗓音。 “你是不是走错了路。” 她回头望他,疑惑道:“没走错,这是回宁惜宫的路。” 他再笑:“我何时说过,让你回宁惜宫?你莫是忘了,今夜,你得侍寝。” 如他所料,她容色煞白。 不说她还真给忘了。 敢情他还时时惦记着呢。 末久,她琢磨道:“谁也没规定,侍寝要去流华殿,王上若是非要我陪寝,那我在宁惜宫坐等。” 说完,她不再理会,早已快步遛向岔口道路,越走越远。 南宫祤微思,还是随了上去。 玲珑一定是加急加快回了寝宫,到了宫殿门口,又很是可惜阿狸此刻不在,没狗守门。不然,谁也别想进来! 芷澜在门口候着,见她回来,面色一喜道:“娘娘,您回来了。” 玲珑跃过芷澜,走上几步台阶,停在寝房门口。 只听见那边芷澜忽然心跳到嗓子眼,一瞬失惊的音色:“王上!奴……奴婢见过王上。” 芷澜像是没见过他会来似的。 立在房门口,玲珑心中极为恼怒,拿书戳了戳额脑。 抽起风来真是要人命啊。 遂慢慢旋身,看向那一步步过来的男子,再看后面黍洱芷澜知趣退远,不过一会儿功夫,他亦上了台阶,闪在她眼皮子底下。 她提了提音:“王上,今夜我有点不太舒服。” 他含了几分笑道:“你这只诡计多端的狐狸,竟然用如此蹩脚的理由,不够充分,再想一个。” “……”玲珑略忍,憋了容色,视死如归道:“王上,院中风大,可要入殿?” 原以为他一高兴,会举步进入,毕竟他一路尾随,目的不也如此。 然而,他却道:“不了。” 她怔凝。 他再道:“你把披风还给我。” 心中不免朝他多次腹诽,一个破披风而已,竟好意思讨回去,旋即,玲珑利索的解开系带,衣袍挥离身体。 她觉得,的确是有点冷。 十月半的气候,夜半,微凉。 解下,她双手奉上。 瞄着披风,他并不接,容色不满:“你若想你夫君宠你,那你待你夫君的态度,是不是得改一改?” 玲珑再忍。 ——态度不好吗? ——双手奉上还想怎样? “我不明何意,请王上指点。” 他温声道:“帮我披上。” ——自己没手吗? 她再妥协。 片刻后,撑开披风,一抹翻飞的弧度划过,轻落他肩甲,她力求做到最好,不仅帮他系上,还略微理了理他身上褶皱的衣衫。 嗯——很不错。 她至少如此觉得。 整理完毕,他凝凉道:“你也累了,今夜放你一次,回屋用完膳,好生歇息,明早来流华殿。” 交代明确,他遂旋身,下了台阶,快步离去,背影消失在宫殿门口。 玲珑却僵凝许久。 明明是他的地盘,明明全都是他的宫殿,怎的忽然有一种,他冒着寒风送她回家的感觉? 见鬼了,真是见鬼了。 芷澜赶紧的过来,眉开眼笑道:“娘娘,您是不知,王上等了您半个时辰才出去寻您的,还吩咐奴婢一直温着晚膳,奴婢就说王上待您好吧。” 玲珑心中腹诽,这哪里是好,分明是温柔的毒啊。 就如他那怀柔政策一样,一开始人家不愿意被统治,反抗抵触,一年来发生动乱的次数连手指都数不过来,于是他便开始发甜果,给人营造一种光辉圣大的感觉,久而久之,人家甘之如饴。是以,把人养乖顺,连反扑的理由都没有,然后伺机待人家的力量被同化被削弱,他就会把甜果慢慢收回来,开始将其真正融合。 一定是她目无尊卑触怒了他,以至于他也用这种温柔的技俩来对付她。不可否认,他演技相当精湛,她差点就被骗了过去。 她会坚守底线,定不上当! 一夜过去。 玲珑只觉自己有个不好的习惯,每次做些胡乱八遭的梦后,一到定点,她便会自然而然的醒来,想多睡一会儿都没办法。 刚刚做了什么梦来着? 片段零碎,又忘了。 遂起身洗漱完毕,因昨夜他那句话,她必须麻溜屁颠的滚去流华殿请安。 流华殿。 守殿的黍洱有一点就是好,从来不会无缘无故拦她,给她行礼便没了后话,无需通报,她待进入。 里头有声音:“耿域在金川起乱,以清君侧之名公然反抗耿彊,耿彊无兵可去镇压,火烧燃眉之急,这才向王上求救,王上却一直不做回应,可是要静观其变?” 再然是南宫祤的声音:“耿域故意虚张声势,令耿彊坐立不安,便是算着耿彊会向夏朝援救,孤若真应了派兵前去,这几万将士岂不成了待宰之鱼。” “耿彊是得您指定诏书上位,成为新任代王,代渠旧党朝臣皆是不满,金川叛乱,耿域反耿彊,也相当于是反对王上干政,若王上不出手帮耿彊,还有何人能援助。” “不是不帮,是时候未到。”南宫祤道:“你方从高骊回来,只怕又得辛苦一次,去趟代渠。” “王上有何吩咐?” “爱卿辛苦劳累,孤允你去代渠逍遥快活几日。” 断一鸿还在不明就里王上是何意思,只听旁边帘子里传出一道噗嗤的笑声,是个女子。 那女子伸手窜开珠帘,出现在两人视野之中,女子盈盈一笑,“我无意听墙角,一时没忍住,王上与断将军切莫怪罪。” 断一鸿记得,护送蕴蓝郡主去高骊前,对宫闱之事也略有耳闻,王上纳了一民间女子为妃,想必,就是她了。 “微臣参见明妃娘娘。” 断一鸿声洪如亮,行了一礼。 玲珑瞟去一眼,果然这断将军有大将的沉稳风范,不像弃瑕的作风,护送时看她不顺眼,入宫时见她也是一副不屑,一点都看不出将军该有的模样。 她道:“将军免礼。” 片刻,她已站在南宫祤身侧。 断一鸿听及她方才自称,又见她来去自如,竟也无通报,传闻不假,王上果真是宠爱,虽然很想了解这到底是个何样的女子,但君臣有别尊卑有序,她又是妃嫔,不敢对她多做打量。 断一鸿直起身子前,道:“谢娘娘。” “你方才笑什么?”南宫祤问及。 玲珑答:“笑王上英明神武,谋略无双,定有一日能扫合天下威震寰宇。” 南宫祤撇及她,送了一句:“见鬼说鬼话,见人则说人话。” “王上明鉴,臣妾无半句虚话,此言绝对发自肺腑。” “溜须拍马,你属第一。” 玲珑轻咳:“王上,断将军还在。” 如此顾及他颜面,他就不能在别人眼前,给她点面子吗? 断一鸿瞄着这君王后妃,虽只短短两句对话,但也察觉出两人之间的不同,不免诧异,君王后妃竟也能如此共处,大开眼界。 南宫祤遂道:“断爱卿此去代渠,无需做什么,与耿彊喝喝茶聊聊家常便足够了。” 断一鸿不明:“王上,这是何意?” 南宫祤却瞧着她:“孤见你方才听了许久,也笑的开心,不如你给断将军解释一二。” 断一鸿旋即又看向她,不免揣摩踱策,这朝政大事,后妃干涉? 被两人看的极度不舒服,玲珑只好道:“王上此举一是要安代王的心,虽未派军援助,但把德高望重的断将军派去聊天,说明仍旧是很关心他的,让他稍安勿躁。二则是故意虚张声势震慑耿域,耿域以为断将军出现,猜测夏朝不久后定会有大军前去援助代王,耿域虽在金川起乱,但不敢轻举妄动,三呢,这乱要平仗自然也要打,断将军只需在代渠静待王上音信即可,不过,断将军此去,逍遥快活是谈不上,刀光暗影少不了,夜里不要睡的太熟就好。” 听她一言,断一鸿豁然开朗:“微臣明白,谢娘娘提点。” 南宫祤道:“你若无其他大事,今日便可动身前往。” 断一鸿想起弃瑕那小子不知着了什么魔,说今夜要请他喝酒一醉,谈谈感情,看来是无法叙旧了,便道:“微臣定不负王上所托,微臣告退。” 人退去。 南宫祤到茶桌旁一坐,玲珑适时跟上随坐,她道:“王上,喝茶。” 他接过轻珉:“断一鸿不在,有什么鬼话赶紧说。” “没有啊。” “你以为我不知你笑什么?” “知道还故意问。”玲珑郁蹙:“断将军前去,哪里是逍遥快活,身为君王,如此哄骗忠臣,真的好吗?” “断一鸿向来小心谨慎,不会有事。” “自信过头。”她道:“王上以怀柔之策理代渠,对百姓是柔,免徭役赋税,但对代渠耿姓王室,可谓是不留余地,那些人一旦反扑,只会心狠手辣,断将军只身一人前去,又不带兵马,定不太平。” 据玲珑所知,自月前纪思尔落水一事后,夏王一直关注代渠王室,才知代王意欲谋反人赃并获,赐其毒酒,后立诏,扶立耿彊为新代王。 几年前,夏朝借道攻进代渠都城,直驱王室,虽未大开杀戒,但对代渠耿姓宗室子弟多有忌惮,囚禁老代王,扶持耿辛为代王,自此代渠朝中分新旧两党政权,新党支持夏朝统辖,旧党认为灭国为耻,夏王为安抚,自然以不杀为上策,设立都护府兼辖,暂不干政,任由朝中权争此起起伏。 这耿辛一开始倒也对夏朝恭顺,哪成想,慢慢有了不轨之心,明面服从夏朝,实则多处招兵买马,蛊惑旧党朝臣,拉拢耿域,意图匡复代渠,一雪前耻,不过事情败露,还未开始做什么,便被夏王扼杀于摇篮。 夏王杀代王一事,便将这新旧两党之间的对立局势拉上巅峰,自古朝政更迭,必然动荡不稳,夏王想要在这不稳的局势中再搅一搅,于是扶持那不成器的耿彊,便更是引起耿域等旧党不满,令他们自己窝里相斗。这乱要平仗要打,须得等他们斗的精疲力尽才能动兵,夏王再出面坐收渔利。 断一鸿在夏朝身份颇重,他一前去,无疑是再激起政权之争,必有人不满,暗杀此种阴狠之事,有些人会不惜性命去做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解祤忧:宿命缘劫,浮生何归》正文 第32章 君王权术 南宫祤静坐许久,茶杯放回原处,道:“你可知,为何我会立耿彊为代王?” “他是软柿子,好捏呗。”玲珑分析道:“代王上位无兵权,朝堂中人又不大听他命令,一提起平乱,武将大臣屡屡推脱,这个说要养病,那个说没钱没粮无法发兵,那代王不知有没有被气吐血,他唯一的依靠只有夏朝,遂急于求救。耿域一反,声势越大,代渠旧党越沉不住气,认为这是反击夏朝的绝佳时机,为了匡复代渠,与夏朝彻底决裂,定会不择手段使计破坏代王与夏朝关系,断将军代表夏朝前往,又无兵马傍身,方好给了别人机会,只是很可怜这代王。” 见她言语头头是道,谈及起这些政事,也毫不掩饰,不可否认,她对这些权势谋论,看得清楚明白。 品完茶,南宫祤遂起身,边行步至案桌前,边道:“他有何可怜的,身为耿姓王室之人,身为代渠之主,他便该有他需要背负的东西,这点叛乱变故,便让他慌乱了阵脚,可见其庸碌无为。” “明知如此,还立他为王,王上这一手牌,打的极好。” 她在背后跟随他的步伐。 他回头,瞄着她:“打牌?” 这目光一瞥,极度深寒。 玲珑不免发冷,也不知是不是屋里凉风吹来的缘故,末久,才轻笑:“王上如此勤政,心思都在国家大事上,肯定从未去过赌坊,这政权之争,也如赌场博弈,输了倾家荡产要命有一条,赢了,睥睨天下大笑四方。这打牌,也有讲究,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眼快心快手快,一举出击,必打他个措乱不及。我打牌琢磨出了一套心得,你若想学,改日,我可以教教你。” 他凝顿,冷冷看向她:“一股歪风邪气,法令严禁赌博,你莫不是皮痒欠打。” “……呃,说说而已,不必当真。”玲珑打着哈哈,心知夏朝禁赌,一旦发现,轻者罚银,重者罚银再撘其股。 带一个君王去赌,虽然场面是很激动,但也只是想想,毕竟南宫祤这厮去赌坊,第一件事肯定是告发此处藏赌,严厉打击。 他已行至案桌边,坐下,拿起奏折略思:“方才说到哪儿了?” “打牌。”瞄到他抬头撇过来的寒光,玲珑立即改正:“说到王上计谋无双,智慧无敌,可怜了那代王耿彊,因政权之争,无论谁派人去刺杀断将军,无论成功与否,其身为代渠之主,都得承担私杀夏朝大臣之罪,他日日夜夜担惊受怕,心想若是不反耿域不会放过他,若是反夏王不会放过他,反正横竖都是死,觉得身为代渠人不应屈辱为臣,要死也得有骨气一点,一狠心反了算了,那好戏才真正上演。” 她一口气说完,深深呼气。 他看着折子,手指轻点,皱眉凝思:“若真到了那地步,他可否会反?” “我不曾认识代王,也非他肚里蛔虫,不能猜他怎么想。”她一双精明至极的眸,划过他身上,道:“不过,我知王上如何想。” “哦,”他略有兴趣,提音道:“莫非,你是想当我肚里蛔虫。” 她遂道:“夏朝女子不干政,王上能将这祖宗规矩抛之脑后,与我相谈甚欢畅所欲言,那我委身当一当蛔虫也无妨。” 他邪眸轻笑:“那你说,我如何想?” 她走到他身边,席地而坐,续道:“王上在等两件事,一是等断将军会不会遇险,如若无险则皆大欢喜,王上出兵平金川之乱,朝局两党之争依旧明里暗里的继续。若是遇险,则表明旧党确有反叛之心,两党之间定会如火如荼。这二,便是等耿彊在此局势下,会如何做决定。我说的可对?” “丝毫不差。”他深深的看向她:“我很是好奇,你对代渠朝局为何如此了解?你若说没人帮你探消息,全是你自个琢磨出来的,我可不信。” “唉,说来话长。”玲珑鼓起气势:“回宫前俩天,在长街上偶遇合作粮商,他是代渠人,但一直在王都行商,他此次从金川那头逃回来感慨颇多,见我这人随和好说话,非得拉我一起聊聊,我不好抗拒,只好陪他唠嗑唠嗑。” “如此简单?” “你不信,下次带你一起去见识一下他的长篇大论,他说十句,你插不上一句,还不能打断。”玲珑佯装微怒:“若非他是我盟友,我才懒得听他唠叨。” 他淡淡的音:“你盟友好像很多?” “不多,以后还需好好拓展拓展,形成一个连盟圈。” 心知她鬼点子多的很,在这方面,他并不与她深入探讨,那是她的事情。 他拿起一道折子瞧了瞧,又看着她极为自觉的在旁给他磨墨,似是对这事已经习以为常。 他不免想:她与皇甫衍会不会也是如此谈话,如此相处。 许久,没有言语。 玲珑知他开始批阅奏折,便知趣不会多言打扰,他让她来流华殿,除了磨墨递茶,也没啥正事。 他批到一本折子,忽然道:“昨日,御书台联名上了道折子,说这些年代渠属地多免徭役赋税,待遇优于夏朝子民,惹得夏朝子民颇有不满,如今代渠竟还不知感恩发动叛乱,是以朝臣上书,不再免除部分徭役,并将服徭役的年龄更为十六至五十,且增收其赋税。若是你,准还是不准?” 她显然一怔。 若方才是对代渠局势闲谈趣论,那如今又是何? “这般简单的事怎还问我。”玲珑猫腻的瞧着他:“王上,你是不是想借着后妃干政之罪,要我脑袋。” 他承诺道:“你但说无妨,不会责罪于你。” “若是我,则不准。”玲珑见他隐约不反对,解释道:“叛乱未除,增税难免会动摇民意,代渠人也是王上管辖的子民,王上怎能做让民心生怨恨之事。” “若放任,只会令其更嚣张,便是给他们的待遇太优厚,才生出事端。” 玲珑遂道:“王上应该读过林晓武的阴谋诡论,文章有一篇如是说,将军功高震主,一次外出打仗,得十万俘虏,王传密令全部杀之,将军苦无不能抗旨而杀人,于是,将军背负恶魔骂名而被人唾弃,王事后杀将军,平民怨。不久后,王丰功伟烈,名垂千古。王上对这故事有何见解?” “君王权术,阴谋诡计,杀人于无形。” “圣贤君王皆知民心所向是国之根本,民怒则亡国,自然不会主动去做恶人。”玲珑于是道:“王上根本不需主动去增赋税,只要耿彊不反,王上平了叛乱,待他入王都觐见时随嘴一提,他自会知趣上奏提议增赋税,王上到时顺水推舟便可应了他,至于这增税民怒,代渠百姓只知耿彊,又与王上何干,到时王上再施小恩小惠,百姓当会对王上感恩戴德。” 他自个捏了杯茶,喝一口。 见他不言语,玲珑有些忐忑,道:“我可是说错了什么?” “没说错。” 他又放下杯子。 只是,为什么。 她明知民心所向是国之根本,明知民怒亡国,在晋国,她却实施苛税暴役,毫无限制,且不惜劳民伤财屡次与夏朝为敌,建天下说实为捞财,她似乎把所有的民怒民怨嫁接在她自己身上。 晋国劳役不息,各地势力锋镝鼎沸,星离棋布,以讨伐她干政祸魅之名而起的叛乱,只怕多的数不清。 更不论皇甫衍竟从不干涉,哪怕她祸国也好殃民也罢,如此任之由之,哪里还有帝王之道。 他两人之间,是算什么? 天下人,是他两人游戏的棋子吗? 为何她要主动去做恶人。 哪一个,才是真正的她。 当他突然不再言语,定有大事,玲珑不惹为妙,安安静静的也挺好,于是,整一上午,她全程陪伴,研磨,递茶,看他批复奏折。 许是总见她在眼前晃也不耐烦,他终于允她离去,她如负释重。 接下来两三日皆是如此,上午早起去流华殿,下午得空去天一阁,晚上自由支配。 这日,夜里。 玲珑方解下衣衫,套上睡袍,从屏风后出来,只见床榻上正正当当躺了个人,她顷顿片刻,才走过去。 人影正躺,看着屋顶一眨不眨的。 玲珑在床榻边沿坐下:“你干嘛呢?” “我睡不着,想跟你一张床挤挤。” “你这丫头又在打什么鬼主意。” 茱萸委屈道:“嫂嫂,你只知道和四哥快活,都不关心我。” 听言,玲珑更委屈:“我哪里有和你四哥快活。” 每天去流华殿那是胆战心惊。 完全不知道是哪句话惹了他,他态度一改,还好她会审时度势,该安静的时候安静,该不惹的时候不惹,不然早已身首异处多少次。 什么见鬼的温柔都是假的。 茱萸道:“反正嫂嫂和四哥恩恩爱爱,全天下都看在眼里,就我一个是孤零零的,茶饭不思,寝食不安,也没个人来安慰看望,还得我自己来找你们。” “你有你四哥,哪里孤零零。” “这不一样。”茱萸向里头滚了几寸,挪出位置给她,“我想和你说说知心话。” 玲珑见她这模样,定是发生了什么事伤了心,依势躺下,茱萸忽然凑过来,抱着她肩甲:“嫂嫂,我很难过。” 玲珑看出她是真的失魂落魄,似乎眼泪就要蹦缇而出,世上肯将难过两字说出来的人,少之又少。 便道:“你难过什么?” 茱萸摇头,不说话。 她猜测这事十之八九是与冥栈容有关,前几日就看俩人不正常,短短几日,关系又恶化了? 茱萸忽然问她:“嫂嫂,你喜不喜欢四哥?” “不喜欢。” “啊。”茱萸抬眸瞧她,挫了挫:“那嫂嫂喜欢谁?” 玲珑正正的看着她,很是真诚:“我喜欢冥栈容。” “你……” 茱萸从她肩上离开,又坐起来,不可思议,半响,才道:“他哪里有四哥好,你喜欢他什么?” “他长的好看。” “四哥也很好看啊。” “他有钱。” “四哥更有钱啊。” “反正他就是好,比你四哥好了千倍万倍,我这辈子,只为他倾心。” 茱萸不知该说什么,便气绥道:“你都嫁给我四哥了,怎还能想别的男子。” “我又没做什么,想想也不可以吗?” “不可以。” “为何不可?” 茱萸急道:“就是不可以。” 玲珑一看她着急模样,一番好笑:“是不可以想别的男子,还是不可以想冥栈容?放心吧,冥栈容即便有钱长的好看,那也是个三面两心的家伙,一不是世家望族,二也非王公侯爵,只你才看的上,我是不感兴趣。” 茱萸小脸煞白:“你骗我。” 遂又躺下靠在她肩甲上,小声道:“嫂嫂不许这么诋毁他。” 玲珑的心真是受到一万点冲击。 半久,茱萸道:“你说,有没有公主下嫁平民的?” “应当有吧。” “你骗我,我找了好多书都没见过,那些公主要么和亲,要么下嫁王候将军世家贵族,再不济,也得是朝堂重臣,哪有嫁平民的。” 玲珑看出她心思,便道:“原来你为这事茶饭不思,寝食不安,这有何苦闷的,你开一个先例不就得了。” 茱萸叹气:“你不懂,四哥因为喜欢,可以自己纳个民间女子,天天宠着,但我若告诉四哥,我喜欢一个人,要嫁民间男子,他肯定不同意。” 玲珑自动忽略前段,道:“你四哥宠你,婚事肯定由你做主。” 茱萸再叹气:“嫂嫂,你真是不了解四哥,宠和婚嫁是俩回事,四哥的确很放任我,但是婚嫁之事……我也不知四哥会如何安排。” 玲珑微思:“若是你四哥让你嫁不喜欢的人,你会如何?” “还能如何,自然是嫁了。” “我以为你会寻死觅活哭着说不嫁。”玲珑低了音,从没想过,茱萸对于婚嫁之事,竟然如此随意,如此听她四哥的安排,不抗不闹。 哪怕,心里装着别人。 越在乎才显得越不在乎吧。 “嫂嫂,我真羡慕你,有四哥这么一个好看又有钱的宠着,我从没见过四哥这样。”茱萸叹气:“我未来夫君要是有四哥的一半,我也知足了。” 玲珑更是叹气:“瞎说什么鬼话,你没见你四哥最近看我的眼神,是恨不得拿刀砍我。” 再靠近她些,茱萸则更是低了嗓音,道:“嫂嫂,你觉得,我嫁冥栈容怎么样?” “这个么……还好吧。”玲珑不想太过打击,撇清目望她:“他待你也不错。” “哪里不错……他待我一点都不好。”茱萸的声音略微沉重,气道:“我现在很讨厌他。” 玲珑纳闷。 姑娘,能不能言辞一致?一会儿不许诋毁,一会儿又要下嫁,一会儿又讨厌,怎能生出这么多七弯八拐的想法。 遂腹诽:陷入爱情中的女子,果然心口不一。 只听茱萸又说:“从高骊回来的路上,他送了我一个礼物,那是我一直想要见见的长生花,听说只有高骊的悬崖上才有,我见他送我这个,一高兴就亲了他一下,可是,到现在他都不曾主动找过我,也没有对我说过什么,你说,他是不是很讨厌我亲他,所以不见我?” 玲珑一脸问号。 不是你躲着他吗? 你在宫中他在宫外,要怎么见? “昨夜,我出宫去容府,可是,他关着门在房内,说不想见我。我不明白,不就是亲了他一下,大不了,他也可以亲回来,非得如此不待见我。” 玲珑安慰道:“说不定是大晚上的不方便,改天换个时间再去。” “不去。”茱萸抓着被辱,轻哼:“他不来找我,凭何要我去?我才不去。” 大概,昨夜去容府寻个说法,已折了茱萸大半面子。 玲珑不免想起上次,她也意外亲了南宫祤,却没见有那么多小心思,也没矫情造作。 甚至,南宫祤从没提起半分。 她也觉得没提起才是正常的表现。 她与南宫祤,果然只有相互客套,最多偶尔做作来点深情温柔,至于那种爱,应当没有。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解祤忧:宿命缘劫,浮生何归》正文 第33章 一出大戏 在流华殿磨了四天的墨汁,南宫祤也不曾体谅她的手背酸痛,天底下最难的活计,便是在君王眼底晃悠,她不懂,磨墨这种小事随便一个婢子都可做,做什么非得拉上她。 难道她很闲吗? 这日,玲珑掐着时辰过去,转了个拐角,便远远瞧见陈王后摆着浩大架势,拥着一簇婢子,从另一拐角现身,玲珑再看自己身后,光秃秃的,光这点气势,便不对等。 两人在流华殿门口迎面相遇,玲珑对惠妃或许能一番捉弄戏耍,但对陈王后暂时不惹为妙。 她过去行礼:“玲珑见过王后。” “起来吧。” 陈悯枝面色不变,只是淡淡一声,不对她多瞧也不多言不多理会,便侧身踏入了殿中。 这孤高冷傲,依旧没变。 瞄着王后进殿的背影,玲珑不免唏嘘,这截道真是截的明目张胆霸气恻然,都不带给她招呼一声。 此刻王后入殿,她不便跟着进去凑热闹,尤其王后方才远远见她那一眼,锋锐无比,隐隐含有几分敌意,也许是王后太过被冷落,也许是她得宠太过,方入宫时对她只是略有不屑,如今…… 到底是宫中女人。 如若两个女人非亲非故,交集不深,那么在共有的男人面前,没有相互言语犀利,就是天造恩德。她若进去插一脚,有点怕自己会忍不住出言不逊。 ——即便对方是王后。 离去前,抬眸望了望,蓝天白云,一派祥和。 内殿。 有脚步轻缓声从门口处传来,南宫祤料准这个时辰,一定是她来此侍墨,方批注完一本折子,头不曾抬,便道:“你来的正好,换上衣衫,等会儿随我出宫。” 久久的,殿中没有响声。 他搁置笔,察觉一丝异常,这才抬眸看向前方,立着的女子轻飘彩衫,步摇鸣锐,连站姿亦是端庄秀雅。 入门听到那细微的步摇碎声,他早该察觉疑惑的,冥解忧一向不喜这些碎响的珠宝钗饰,他赏过去的金贵珠钗,她一样没带过,他曾问过为何,只记得她回答说带着走路一点也不轻松,有响声亦是不好偷听。 “王上,是臣妾。”她的声音轻儒,亦是看出他眼底的不喜,接着道:“让王上失望了。” “怎么是你,你有何要事?” “关玲珑能随意过来,难道臣妾过来,就需得有要事吗?”她容色不变,目光撇至侧方长桌上,那里搁置着一套叠好的衣裳,遂又道:“臣妾特意候着时辰,截了她的道,明妃向来聪颖知趣,不会在外候着,此时应该已回了她的宁惜宫。” 他将批好的折子合上,按序放置在案桌之上,这才起身行至她面前,淡淡道:“你这般,是想做什么?” “这话该臣妾问王上,是王上想要做什么?”陈悯枝抬眸看向他,亦是言声清冷:“臣妾原以为,阮以素是王上心尖至爱,王上因她疏远臣妾,更是因她不纳后宫,不曾想,这么多年来,是臣妾猜错了,这半路杀出来的关玲珑,似乎比阮以素更得君心。” “是王后想多了。”他毫无波澜,撇去淡淡的目光:“王后今日来此,莫不是想与孤谈关玲珑?” “不错。”她低声:“臣妾原以为,是太后大臣几番压迫,王上才便随意招了一个民间女子入宫,故意给她恩宠,是做给太后朝臣天下看,并非待她真心,不曾想,臣妾又猜错了。” 眸色转凉,他言词薄冷:“王后一向知书达礼,往后这种揣摩君心之事,少做少想。” 她嘲讽:“关玲珑是有几分姿色,可也不过是一个乡下女子,王上竟让她留宿流华殿,盛宠一月,团圆佳节携她出宫游玩又亲自抱她回来,每隔十天半月便给她珠宝赏赐,还在宫外给她买宅子过着平民百姓的生活,如今日日来流华殿,连政事都让其参与。” 即便心性再沉稳,她也觉自己无法容忍,为何,一个突然冒出来的女子,让他痴迷如此,她唇边冷颤:“王上,到底是为何,她到底是哪里好?” 他撇向那套衣衫,又抽回目光:“孤乐意待她如此,这些只是琐事,不劳王后来亲自提点。” 她压抑,琐事? 哪一件是所谓的琐事? 她凝肃道:“这民间女子,让王上变得不像一个君王了,臣妾贵为王后,自然有劝诫王上的责任,莫做一个沉迷女色的昏君。” “这种话,孤只允许你说这一次。”声色徒然冷凉,他再肃立道:“别太放肆。” 她轻呵,斜冷一声:“看来,王上是劝不动,臣妾只好找个空,去劝一劝那明妃。” 他对她的话不做理会,踱步要出内殿:“孤还有其他事,王后请便。” 见他如此轻易离去,多说两句话都不肯,即便她说要为难关玲珑,也好似不关他事,陈悯枝已是面色多变。 花园,荷塘。 一张长案桌上,小手轻轻压着白纸,纪思尔正努力提着笔一划一划的写着自己名字,正描完最后一笔,纸张被人抽去。 纪思尔抬头:“姑姑。” “少正思尔。”玲珑撑开纸张,瞄着他,蹲下来,严厉指责道:“这么丑的字,亏你写的出来,太傅教你的都丢哪儿去了,过去一点坐好,姑姑教你。” 纪思尔原以为她会像那些太傅一样责骂他,天天严厉警告,那些人不希望他写自己原本的姓氏,觉得是忌讳,会让别人以为有不臣之心。 乖乖的挪过去一点,玲珑坐下。 “教你写姑姑的名字。” 在纸张上快速书写,落了两个人的名字,遂又拿起他的手,在空白处缓缓落笔:“握笔别太高,力度稍软,在转折处才下力,写字切忌操之过急,一笔一划皆有讲究,来,再写个给我看看。” 松开,纪思尔接过笔,有些不敢下笔,偷偷瞄着她,许久才开始动,写下她的名字。 “太丑了。”玲珑指出,是不忍直视的丑,便道:“你下棋挺厉害,怎写起字来这般不用心。” 纪思尔小声道:“我也是瞎下的。” “你说什么?” “姑姑,你这么厉害,帮我把这些功课也做了吧。” 指了指案桌上的一踏。 “这些是什么?”玲珑抽出两个:“九章算术,生词注解。” “太傅先生要我学会千以内的算术,可是姑姑,这比下棋还难百倍。” 玲珑不免抽了抽,明明千以内的算术比下棋容易好不好。 这是在讽刺她吗?长这么大她连棋都不会下,竟被一个快六岁的小孩如此藐视,心伤心痛。 啪一声把册子搁回原处,她调整深呼吸,哄道:“小祖宗,烦事低调点,千以内的算术这么容易,两三天就会了,乖,自己做。” 纪思尔嘟了嘟嘴,不理她,明明就很难,骗人,拿过那一沓纸,默默的板着手指头开始算。 池塘栏杆边,玲珑行过去,坐下,只见茱萸郁闷无比,仍鱼食都仍的极其无趣,一颗一颗的丢。 茱萸见她过来,便唉声叹气道:“好无聊啊好无聊,无聊到陪一个黄毛小孩做功课,嫂嫂,这小子又不是你亲儿子,何必这么操心,小心白头发。” 说着,像没吃饱饭似的又扔一颗。 玲珑夺过茱萸手中的食盘,附和道:“我看你哪里是无聊,明明是思念成疾。” “嫂嫂又胡说。”茱萸趴在栏杆上:“我才没思念他呢,耳边没有他多话,我清净。” “他很话多吗?”玲珑奇道。 真看不出来。 冥栈容在她眼前一向是冷漠风格,怎么说呢,既能偶尔好心提点,又瞧她不大顺眼。 估计与他有点什么仇。 “每次溜宫与他游山玩水,他话总是一堆,这也不许,那也不行,反正让我很憋气。”茱萸又把食盘夺过来,闷闷的扔了一把,想起什么,茱萸偷偷瞄她道:“嫂嫂,不如我们出宫吧。” 玲珑暗切:“又要去地道?” “这回是真出宫!” —————— 一个时辰后。 一辆马车出现在王都长街。 茱萸掀开车帘,对着外头扮成婢子的玲珑道:“嫂嫂,我没说错吧,出宫就是简简单单的事。” 玲珑唇角微抽。 是啊,容易,你贵为夏朝唯一的公主,有你那哥哥的宠爱,端着你哥哥亲赐的令牌,出宫能不容易么! 她小声嘀咕,骗子,大骗子,上次还害她闯地道。 “嫂嫂,等会儿我下车去甩开司徒将军,你带着这小子找个地藏好,咱们在第四横街的太和馆汇合。” 玲珑余光略瞟后头偷偷尾随的人,点了点头。 在市集中心,茱萸快速下了马车,张望一番后,随意择了个方向,淹没在人山人海中,玲珑则依旧坐在马车前方,继续驱使前进。 当然,对于后头尾随的司徒璋来说,看护公主才是最要紧的事,至于那婢子和马车也不必多管。 片刻后,车停在马车行。 玲珑入车,出来时已换了衣衫,跳下,纪思尔探出脑袋,亦是钻出车,玲珑把他抱下来,旋即又花了点银子,把马车存在车行,日落前来取。 此刻,两人正牵引着手,大摇大摆的在街上看戏,哪知,纪思尔这小子,从未出过宫,每见一样东西都要眼睛一直,问个没完没了,整个人都在尽情奔放。 稍不注意,就松开她的手。 好不容易拖着他到了第四横街,还未到太和馆,这小子又脱飞,跑到了一家棋馆,溜了进去。 等她寻过去,他已与人起了口角。 再看他对面的,是一个穿着稠丝缎的小公子,模样也不过十一二岁,一副怒气凶煞的表情瞧着纪思尔:“敢搅本公子的棋局,你这小子,本公子要与你下一局,你若输了,就乖乖给本公子当奴才!” 纪思尔看着他,不知道该怎么反驳,方才这小公子与人对弈,正是紧要关头,他眼看那人要输了,只是好心提点一下,不成想一招破局,那人如负释重,却惹急了这位小公子。 小公子再道:“你做什么不说话,到底应不应?” 纪思尔看着过来的玲珑。 玲珑却静默无言,看着他,眼中给出了话:自己招惹的自己解决。 收回目光,纪思尔不懂讨价还价,也没说赢了要如何,只朝小公子点头:“应你便是。” 棋子被人收盘,小公子抓着黑子:“本公子不客气,先下了。” 一子落。 纪思尔抓着白子,利落下一子。 玲珑不懂棋道,上了楼,又就近转了转,熟悉一下地形什么的,等会儿纪思尔那小子若是输了,也算着好跑路。 约摸一柱香后玲珑才回棋馆,行到纪思尔旁侧,只见他面色苍白,夹了几滴汗,瞄着对面的人,有苦无言。 小公子又是很神气得落下一子。 来回落子三次后,玲珑瞧出了点苗头,原是对方有人帮忙,那人在纪思尔身后,以手势密语报着落子位置,告诉小公子如何下,想来能让纪思尔有压力的,定然是个棋场高手。 玲珑行过去,在那高手面前停住,轻声道:“先生,小孩儿图个热闹玩一玩,您就不必凑这热闹了吧。” 高手并不理会这劝诫,仍然继续打手势,玲珑低首微微一笑,再抬眸时,容色煞变,快速出手,把高手肘腕一折,骨骼挫响。 想还手,她再是再一脚,把他踹远了去。 高手“啊”了一声,趴在地上,吃痛无比,小公子亦是瞧着这边,吃惊,又回头,对身后人一番折打,道:“都看傻了啊,快去帮忙啊!” 几个侍仆连忙上前去。 玲珑见此,悠悠叹息,面对过来的侍仆,连番一踹,散落了周围棋盘,棋馆人仓促散开,给人留了空地,看热闹不嫌事大,又全堵在储在墙边。 纪思尔回头,唤道:“姑姑!” 玲珑正把一人的手按在棋桌上,对他道:“棋下完了吗?” “还没有。” “那就继续下,你若不赢他,回家就没肉吃。” “嗯!” 纪思尔重重点头,抓了一子,落下,小公子亦是不甘服输,与他对弈。 玲珑把身边人再是一把甩开,相斗片刻,侍仆已是七倒八落,那高手抖着被折的手,痛的一阵吹。 小公子与纪思尔对峙下了几招,棋局反转,快撑不住了,急道:“师傅,快告诉我怎么下。” 高手看着她逼近,再看那头小公子一脸着急的样子,又看棋盘局势,片刻后,遂提了声音,朝小公子道:“平七三。” 玲珑不免冷笑,好家伙,方才打手势,如今是明目张胆了,成,欺负她不懂棋艺是吧。 再是一脚,又踹了过去,高手再趴地上,她过去提起他后背衣衫:“你再说一句。” 那边小公子又叫:“师傅!师傅!” 玲珑抬起了拳头,高手忍着痛:“姑……姑奶奶,我不说了,别打,别打……” 淡淡的音从后背女子口中传来:“晚了。” 茱萸在太和馆等不到人,又看见不远处围着似是非常热闹,好奇心驱使过去一看,只见几个侍仆拥着一个小公子,相互扶持走了出来。 定睛往里一看,瞄到了玲珑捋了捋一身水蓝裙裾,解开钱袋,朝掌柜抛了锭银子,又小心将袋子收好。 茱萸连忙冲进去,棋馆里已是七零八落的棋子,走过去,纳闷道:“嫂嫂,发生了什么?” “没什么,走吧。” 遂带着纪思尔缓步离了棋馆。 茱萸闷闷的看着这乱地,没什么?鬼信呢!一定是自己错过了一出大戏。 旋即,跟了上去。 棋馆二楼,一抹华衣影子从楼梯口缓缓而下,冷眸瞄了眼那三人离去的方向,不免浮起一丝薄笑。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解祤忧:宿命缘劫,浮生何归》正文 第34章 陈年旧怨 长街。 玲珑给纪思尔买了只烧鸡,至少有肉能让他安静会儿,这才朝茱萸道:“你怎不去容府?” 茱萸脸一憋:“谁要去。” “你不去,那我去了。” “嫂嫂你去干嘛?” “找他表白心意。” “啊……”茱萸目瞪口呆。 于是快步跟上她,郁闷道:“嫂嫂,你好好跟四哥恩爱不成吗?做什么非要去跟冥栈容纠缠?” 玲珑继续朝前行进,清清淡淡道:“我跟你那哥哥天生不对付,与冥栈容却是一见如故,此刻出宫甚是欢喜,应当与故人聊聊感情……呃,你拦着我做什么?” 茱萸严肃:“嫂嫂,别开玩笑。” 玲珑眉挑:“没开玩笑。” 顷顿,静默无言。 纪思尔咬完鸡爪,摸了摸嘴,仰着小小的头看着两人,不明白这突然而来的安静是怎么回事。 一人笑意尽显,一人面色惊惧。 “嫂嫂。”茱萸咬唇:“你真的,与他一见如故?” “真的。” “只是因为要见他才出宫?” “的确如此。” “嫂嫂,这玩笑可一点都不好笑。” 玲珑朝茱萸微笑,柔声道:“你见我像是开玩笑吗?” 言毕,拨开茱萸,她带着呆住的往容府方向而去。 茱萸愣在原地。 容府。 玲珑敲了敲门,开门的是管家,上次见过她,这次也是一眼认出,惊道:“关姑娘。” “麻烦管家通传一声,容家家主的未婚妻冒昧前来拜访。” “啊。” 这一声是刚来门前的茱萸,瞧着玲珑都不用问路便知容府方位,早已不可思议,此刻听到未婚妻等字眼,是双眼一瞪,无法置信。 管家是知道的,记得上次把信交给家主时,问及未婚妻一事,家主亦是承认有这么一个远方未婚妻,多年不见。 以至于,此刻管家笑颜应承:“关姑娘远来是客,家主早已吩咐,若是关姑娘再来,可不必通传,今日家主恰好在书房记账,不曾外出,关姑娘快快随我进府。” 茱萸瞄着管家的热情再是一顿。 她每次来也没见这般热情啊…… 玲珑一脚踏入,管家瞄到她手上瞧着的纪思尔,似是也要把他带入府,略有一顿惊奇道:“关姑娘,这莫非是家主在外的儿子?” 玲珑沉重叹息,点头:“不错,的确是他儿子。” “啊。” 这一声,三人同时发出。 管家目瞪口呆 茱萸面色青黑。 纪思尔不明所以。 “真是孽啊。”回过神来,管家叹道,心中不免埋怨,家主做的未免太过分,竟让一个未婚姑娘家生了儿子,长这么大了才领进门认亲。 玲珑不多言,带着纪思尔入府。 许是看到茱萸还储在此,也不动作,管家疑惑,又好心问了一句:“公主可也要进府?” 茱萸嘟嘴:“这破容府有什么好的,本公主才懒得踏进去。” 管家不敢多言,心知这茱萸公主脾性一向不太好,只有家主能忍得起,遂战战兢兢把大门关了。 见其真的关门,茱萸面色略有不服,恨不得踢这破大门两脚解气,明明再劝一句她就会进去,怎嫂嫂一来,便如此不把她当回事。 未婚妻! 茱萸坐在一旁,百无聊赖,等到日头正上,又偏下,仍不见两人出来,该不会是在里头用午膳了? 想起那一家三口用饭其乐融融的画面,她就气,很气很气,心中极不舒服,明知是假的,明知是嫂嫂胡编乱造,明知…… 突然,眼前有一双靴子出现,她一惊喜抬头,又忽的眸色焉下去。 气不打一出来,便朝他道:“你能不能不要再跟着我了。” 司徒璋不知她为何生气,只道:“卑职是担心公主安危。” “安危安危,天天只知重复这句话,你看看这青天白日的,有谁要害我,你就是吃饱没事干。” 司徒璋再道:“卑职奉命行事。” “难道你就不能违令吗?四哥叫你做什么你便做什么,真是够忠诚。” 听出她话中带刺,司徒璋看着不远处那容府牌匾,只怕是她在容府受了什么气,每次容战惹她不悦,她见人便会撒气,丝毫不管对方是谁,但过几日容战不知用些什么法子一哄,她便会既往不咎,与容战和好如初。 但最近几日,不知她与容战发生了何,与以往的负气似乎稍微有些不同,竟是她主动来找容战,而容战与平常无异,也没意识到她在生气。 再见茱萸起开转身,他忙道:“公主要去何处?” 茱萸不耐烦道:“关你什么事,不许你再跟着我。” 司徒璋静思片刻,仍是追随那绿衣女子而去。 容府,花园。 吃饱喝足后,玲珑携着纪思尔在廊回散了散步,她一向禀承着先吃饱再谈正事的原则,又在亭子休息片刻,让纪思尔去玩,她这才去容府书房。 她进入便问:“容公子,我的心意已经表明够清楚,事儿考虑得如何了?” 冥栈容道:“借钱没有,命有一条。” “王都第一豪门,你忽悠我。” “谁与你说我是第一豪门,夏王?”他挑了不悦的眉色:“你以为,我这般出身的人,不付出什么,能在郸阳稳站脚跟。” 玲珑若有所思:“难不成,夏王把容家银子充了国库?” 他淡道:“差不多。” 听他此言,玲珑心中一顿打击,这夏王未免太过分了,明面上和蔼的说着对国家商贸富甲不做强制收入,背地里却来这一手,敢情容府名下商铺收入的银子,通通归夏王所有。 不过,冥栈容是晋国逃犯,若非夏王庇护,许连命都没了,能让他留着命在夏朝立足经商已是不易,还要钱做甚。 玲珑只好道:“他再狠,也总得给你留点保家底,我所求不多,明年二月初,定连本带息还给你。” “你若要现银,我确实拿不出。”他摊开好一封书信纸张:“恒家在夏朝也有十几家商铺,我与恒家少家主颇有交集,我修书一封,让她先借你。” “恒家是晋商,他家家主在那遥远的晋国,你这一书信来回,年都过完了。”玲珑道:“可有其他法子?” “两月前,恒姑娘来夏通商,只是再过几日,她便会回晋国。”冥栈容瞧着她,想起以前的事,她与恒连君之间有那么点小恩怨,只怕不会轻易借她,遂放下笔:“算了,明日我去恒家帮你借,至于银子入手如何打算,你自己有分寸便好。” “放心,银子这事我自有打算,不过……”玲珑过去,瞧着他俊秀的容貌,浮起了笑容:“听茱萸说,你送了她一株长生花。” 他瞧出她不怀好意,便道:“你若也想要一株,可以使点法子让夏王给高骊王修书,高骊王必定回马不停蹄送一株过来。” 她摇头:“我对花花草草没兴趣,就是好奇,一个女子那般不顾忌亲了你,你怎没点表示?” 表示? 他眼皮轻佻,道:“表示没有,劝诫倒是有,她贵为公主,始终要嫁人的,不应对一个普通男子如此轻浮。” 玲珑好笑道:“容公子,若是有人愿意陪我长途跋涉去高骊,还替我上悬崖摘长生花,受伤也不肯说,我也会选择亲他一口以示答谢。” “我去高骊不是因她,至于长生花只是顺手而已,哄她开心一会儿也挺好的。” “是你处处先招惹了人家,又说的如此薄情寡义。”玲珑道:“几日前的晚上,她出宫见你,你却故意拒之门外,我想替茱萸问一句,容公子到底安的什么心?” 冥栈容轻道:“她是夏王最宠护的妹妹,你可知,她十二岁,我便已认识她,时常在她身边。” 玲珑心中不免感叹,这两人挺有年头了,不过他接下来一句,却如一盆冷水浇下。 “我是故意的。” 她面色轻微僵硬。 故意?为了接近夏王而接近茱萸? 冥栈容望着窗边天空,浮起一丝清笑:“所以,从高骊回来,夏王送了我几句话,他说,茱萸是他妹妹,绝不会让她受半点委屈,我这样身负家仇又对她欺瞒算计的人不配她,叫我别妄想。” 日头偏下,斜照地面。 玲珑怕茱萸在容府门前候着,是带着纪思尔从容府后门离去,略想了会儿,去她那铺子瞧了一瞧。 经营一切如常,薛老叔打理得很好,薛小成那小子估计已经靠不住,毕竟这是小本买卖,得花太长时间才能够本,她颠了颠钱袋子,把仅剩的银子留下,先预留两月工钱,叫薛叔再招一个伙计。 出了铺子,摇头叹息,又侧身去了关宅。 方进关宅,管家过来相迎,顿时喜笑颜开:“姑娘,您回来了。” 轻一点头,她踏入里头,虽有几日没回来,还是熟悉的感觉,自由的味道,牵着纪思尔入了她寝房。 环视房间,别无改变,除了…… 嗯? 她几乎是冲到窗台旁,看着那一堆盆栽,颜色各样,花开鲜艳,她拿起一小的盆栽,着实忍不住,暗道,槽,什么情况? 窗台边忽然窜出一个脑袋。 “姐姐,你想我吗?” 这个脑袋,在她看来,着实可恶。 她敛了敛眸子:“我想你爹。” 薛小成噗嗤笑道:“姐姐想我爹做什么,一堆黄土白骨,不吉利,还是想想我吧。” 狠狠搁下盆栽,吩咐纪思尔在房间好好呆着,她出了房门。 薛小成也从拐角现身。 正巧厨娘周婶在院子经过,玲珑道:“周婶,给我把扫帚。” 周婶走过来,以为她要扫帚扫地,赶紧皱眉道:“姑娘,这些活我来做就行,您这手不是拿扫帚的。” “一屋不扫,何以扫天下,本姑娘今日要好好清理清理门户。” 说着她已夺过周婶手中扫帚,利落的转身,然后,标准的微微一笑后,追着薛小成就是一顿狂打。 不好好教训她不姓关! “让你打晕我!” “让你跟踪我!” “武功高强了不起啊!” “小小年纪不学好!” 薛小成被她追的在院子里乱窜,被打了也是激动,不免心痛道:“姐姐,我那是帮你,你怎不识好人心。” “好人个屁!”玲珑停下来:“说,你,你弄晕我,做什么了?” 他一转眼睛,忽然笑了笑:“赵祤竟然没告诉你,既如此,我也忘了,姐姐便当没发生什么就是了。” 玲珑一扫帚狠狠丢了过去。 能逼得南宫祤说不知廉耻四个字,能叫没发生什么?这个词,在她谄媚时,南宫祤冷冷淡淡的说过多次,而唯独这次说出来是一番咬牙切齿恨不能提剑灭她。 即便南宫祤已经对此事不说不提不当回事,可她一猜便知,定是在茅舍里,薛小成对她做了轻浮不当的事,还被故意南宫祤看见。 扫帚没砸中,他接住了:“姐姐,我真没做什么,你消消气。” 玲珑在石桌边坐下,眼看周边无人,瞄着他,道:“你怎知赵祤就是夏王?你们认识?” “认识,冤家路窄。” 玲珑奇了:“你们什么仇什么怨,说来听听。” 薛小成拿起杯子,琢磨着:“都是些陈年旧怨。” 她暗切:“你多大,他多大,你跟他陈年旧怨,骗谁啊?” “我最恨的,便是小时候他仗着屁的辈分仗着家世功夫比我好,一言不合就教训我欺负我,冷面刻板,不分黑白,不通情理。”薛小成恨恨的把杯子放下,又得瑟道:“不过如今,我已今非昔比,他见我都是夹着尾巴。” 她眯眸:“你是因他接近我?” “不是啊。”他凑近她道:“姐姐,你比他有趣多了,我喜欢有趣的人,真不知你做他妃子有什么好的,还不如随我回决谷,我让老头儿帮你瞧病。” 她哼声:“你才有病。” “姐姐,你病的不轻,自己都不知道,赵祤明知你有病还隐瞒,也不找人帮你瞧瞧,一看便不安好心。”薛小成笑了笑:“不过啊,看你们这样莫名的相斗,还挺有趣儿。”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解祤忧:宿命缘劫,浮生何归》正文 第35章 又被追杀 玲珑板着脸,冷道:“我好的很,像你这般胡言乱语,才是病的不轻。” 薛小成莫名摇头,不再多言。 正当她再要说些什么时,只听她寝房那头,周婶一声“啊”的尖叫,还有阿狸的吠声,似是发生了什么惊惧之事。 玲珑与薛小成目光交汇,只觉异常,瞬间起身来至寝房门口,门边,周婶端来的点心盘子已碎,周婶见两人过来,指着窗边口颤畏道:“姑娘,有黑衣人把小公子劫走了!” 窗边还留有脚印,盆栽被踢的七零八落,目光再次交汇,两人从窗边追了出去,阿狸在房间里嗅了嗅,忽的窜出房门,离开了关宅。 黑衣人携带着昏迷的纪思尔行到一处巷口,见到竟有人特意等候在此处,愣了片刻,黑衣人又看了看后头,暂时还未有人追来。 “你挟持这小孩儿,是要做什么?” 黑衣人冷道:“少管闲事。” “你的事,我怎能不管。” “你又为何在此?” 华衣人清凌凌的笑:“方才,我在棋馆见到茱萸,她竟然叫一个女子嫂嫂,那女子与我有一桩恩怨,我好奇,遂跟了那女子一路,不成想,在这又碰上你,想来,那女子便是传说中为妃的民间女子了。” “你与她有恩怨?”黑衣人眸中微冷。 “上次在醉风楼后街,她听见了你我谈话,我没能杀得了她。” “你说什么?她听见了?”黑衣人抽了抽唇,冷言:“你不是一向自诩聪慧么,她听见那些,你竟还让她活着!” 华衣人瞧着趴黑衣人肩上的小孩,睡的极香,想伸手去触碰,黑衣人避了避,他疑惑了道:“这小孩是谁?你劫他做什么?” “不关你事。” “是南宫祤的儿子?” “当然不是。” “也对,他碰都不碰你,哪里会有什么儿子。”华衣人轻笑。 黑衣人双眸极冷,隐忍发作。 华衣人道:“你这般在意这小孩,不如,将他交与我,至于那女子,放心,今日之后,不会再有威胁。” 关宅离大街稍远,外头只是住宅街巷,如此大白天,即是黑衣人,应当不会去惹人瞩目的大街。 玲珑与薛小成追到一侧,只见不远处有一黑衣人与华衣男子的背影,纪思尔早已被打晕,此刻已落入华衣男子手中。 黑衣人与华衣男子似是在言语商量,又忽然起了争执。 黑衣人不肯,想去抢回来,但察觉玲珑等人追过来,也顾不得这小孩太多,只放话道:“你若敢动这孩子的命,我绝不饶你!” 旋即黑衣人散开隐去。 华衣男子也携着纪思尔快速离去。 玲珑与薛小成分工明确,玲珑担心纪思尔,自然追那华衣男子,薛小成则是去追那黑衣人。 华衣人穿着自然,无需避讳街头人群,玲珑追他至大街上,只见人群隔挡,错开了许多。 等她追至街角一处,华衣人手中并无纪思尔的影子,只怕是早已与人接头,把纪思尔接到了别处。 华衣人在街角等着她,笑容可掬:“姑娘,这么巧,咱们又见面了。” 玲珑自然也已瞧出这人是当日劫官银的主使,亦是王后的爱慕者,但可惜,她并不知他名字,而对方能在关宅后巷与黑衣人接头,想必已经弄清楚她是谁了。 “那小孩呢?你把他弄哪儿去了?”她冷冷一问。 “他自有他的去处。”华衣人凉了音:“上次你与那江湖人坏我大事,今日,这笔帐定要好好与你清算。” 唰唰几声,她身后闪现了四个便衣人。 华衣人转身前,对那四人淡淡的交代一句话:“杀了她,莫留活口!” 言毕,华衣人离去,街巷一片刀光剑影,向她袭来。 对方有好几人,且又有刀剑,她却是空手,躲避过好几次杀招,才夺过其中一人手中之剑,将几人击退数步。 很快,又对她形成一个半形包围圈。 几人目光凌狠,要再上来杀她,玲珑欲提剑迎敌,忽的,她察觉后背有人靠近,约摸是背后有人趁机偷袭。 她立在巷子中,前方,是四人凌狠狰狞的面孔,持剑朝她冲上来,后面,不知是何人,那运轻功飞踏过来的脚步声,她却听得清楚。 这时候,她哪管什么,一念反应,她注意打定,在四人冲上来之前,回头,便是朝背后那人狠狠刺去。 然而,背后人影反应极快,在她出手之时,早已偏移寸步避过,甚至抓着她出剑的手,她微微一惊。 不待她反应,只见面前的这抹紫衣人影,旋身窜到她后背,握住她的手,用剑挡了那四人冲过来的击杀。 手上有一股强大的劲气波动,剑呲然划过那四人的剑,那四人承受不住退开几许,待镇住脚步,四人还想再过来。 手中剑炳被人轻易夺去,她微愣,只见一抹紫色的影子,在她眼底轻闪而过,出手快准狠。 等她回神,面前已横尸四条。 三步处,立着一个提剑的紫衣背影,剑尖滴血流落。 这个人…… 人影冷冷丢了剑,甩在一边,唇边讥讽嗤道:“明明功夫不强,却偏要逞强,你竟那么想找死。” 玲珑有些缓不过神,他在说她? 帮她还这么得嘴不饶人,她功夫的确弱,可这也不该是他讽刺她的理由,难道谁规定她非得武功高强不成? 也懒得理他,心急纪思尔,便快速对他道:“多谢公子出手相救,小女子还有急事,来日有缘,再还你这恩。” 道完谢,她走出一步,那抹紫衣人影却忽然厉声道:“别走!” 片刻,已快步闪身挡住她去路。 人影容色异常,不见一丝血色,只是静默的看着她,那双眼睛,几乎是要把她全剥了看通透。 她察觉此人不太好惹,遂道:“公子想如何?” 他身影再是微顿,有些不可置信,深皱眉头,唇边颤动:“你……你刚刚说什么?” 玲珑见他面色难看,以为是不喜公子这称呼,看他年纪不大,便改道:“少侠,我真有急事,咱们来日再会。” 说着,便要从他身侧离去。 哪知他偏是不让,才踏了半步,人影双手忽然往她眼前一捞,她整个人被迫旋身,脚步不稳,一下窜入他的怀抱。 这一下,令她猝不及防。 腰间被锁,突然被禁锢得死死地。 脸碰到他胸膛,衣料上的香味窜入鼻中,她懵愣的不止半点。 这算什么?遇到神经病?变态?当街非礼她?救了她还得以身相许不成?年年有怪事,今天特别多! 当然对于这种人,她有办法对付。 紫衣人影的面色,从开始的对她言语冷屑,再是不可思议,震惊,以及拥她入怀的欢喜至极,到如今,却一瞬间化成了痛苦复杂。 禁锢她的手微松,她得已解脱。 而他握着自身一处,微微弯了弯腰,容色煞白。 果然,即便是绝顶高手,命根子都是最脆弱的,尤其是这种见色忘情的。 退离几步,她冷道:“本以为你出手相救,是个侠义之士正人君子,想不到却是个如此无耻好色之徒,记住这教训,以后好好做人。” 他咬着牙,弯腰得更厉害,有痛难言,瞧着她放完话,远远离了去,消失在这巷口边。 许久,痛处稍缓,他才回神,不知是痛苦冷笑还是讥讽自嘲,喃喃道:“呵,你谢我,你居然谢我。” 玲珑回到街上,不知华衣人去了何处,以她一人之力,也非那华衣人对手。 她不免猜测,华衣是否知道她是谁?是知道关玲珑还是关小豆?华衣人劫持纪思尔做什么?那华衣人与南宫祤过不去,处处作对,上次还劫官银,那华衣人可否知晓纪思尔是南庭侍子?是否想从中利用做点什么? 又或者,这华衣人与她有怨,莫不是把纪思尔当她儿子了?华衣人杀她都不带眨眼睛,纪思尔在他手中,只怕凶多吉少。 一大串问题在脑海徘徊,她心中极为不安,在被夏王发现前,一定要安全带回纪思尔才行,否则她会大祸临头。 看到墙角的符纹,她去了另一地。 院子是被她踹开的。 院子中栅栏边,正在喂马的玉绝被这一脚惊觉,以及她的着急呼唤。 “师父!” 他回了头,瞧她风风火火的跑过来,淡淡的音,第一句话是:“你又被人追杀了?” “师父聪明绝顶,赶紧的,帮我个忙救个人。”玲珑快步过去。 他道:“不去。” 玲珑急道:“上次开玩笑是我不对,我道歉,师父别矫情了,再不救人,我会被夏王给掐死的,你忍心吗?” “死就死,要心疼也不是老子,关老子屁事。”他冷漠的行到一侧,又抓了把马料。 玲珑跟过去:“被劫的人是个小孩,师父你一向仁厚,救救他呗。” “天王老子也不救,你离我远点,我还想多活几年。”嫌弃的撇了她一眼,拍了拍手,他便要进屋。 玲珑半路拉住他:“师父还给我留记号,肯定不会弃我不顾,那小孩是南庭侍子,他若出事,夏朝与南庭绝对会起火,师父你……” 他冷漠的截断她的滔滔不绝:“你说那小孩是谁?” “南庭侍子。” “他是不是叫少正思尔?” “对,没错!” 他忽然的跨步到马厩旁,快速去取下刀剑,利索的跑出了门边,回头见她还杵着,着急不耐烦道:“还愣着干嘛,快点去救人啊!” 玲珑瞧了他多眼,跟了上去,顺带说道:“劫他的人,你见过,上次在破庙与我们交过手。” 容府。 “茱萸没来过?” “公主不曾来过。” “那冥解忧呢?” 冥栈容低了低眸子:“娘娘午时带侍子来过,用完午饭便离开了,草民以为是王上带娘娘回了关宅,真不知是公主带娘娘私自出宫。” 踱了步子,南宫祤便要出门。 不远处,花忍从屋顶一路慌忙闪现,与两人道:“关宅出事了,侍子被劫,薛小成和玲珑姑娘都不知去处。” 南宫祤唇色微珉:“弃瑕呢?” 花忍道:“不在地道,不知去处,只怕是与白衣女子去了别的地方。” 他瞧着暗沉的天空,如同他此刻的心境,没有花忍没有白衣女子,连薛小成都不见踪影,她那点功夫,跟人硬碰硬只是找死,若是有人要她性命,轻而易举。 遂冷道:“花忍,你去使动夏家全部暗卫,务必找到她,死要见尸活要见人。” 长街,黑夜。 玲珑与玉绝在街上寻找查探,人流越来越少,天色越暗,两人也越是着急,忽然背后一声狗吠。 玉绝回了头,见到那条狗,轻声呢喃:“阿穆尔?” 一出口,便觉自己想多了,阿穆尔是她曾经养过的爱犬,天生灵敏,即便是军部养的狗也不如它的鼻子,不过,以前发生了太多事,阿穆尔在战乱中流离,早已不知去处,这条狗是长的有点像,但应该不是。 正当他肯定不是时,忽听见她欢喜道:“阿狸!” 玉绝深深看着她,又看着这狗。 莫非……还真是…… 真是奇闻怪事。 阿狸蹭到两人旁边,朝两人叫了好几声,玉绝道:“这狼狗今日有没有见过少正思尔?” “有,陪他玩了会儿。” “想必,是狼狗闻着气味,寻到少正思尔的踪迹了,咱们跟着狼狗。” 两人一路追随,只见狼狗一头窜入黑暗中,绕过好几条街,才领着两人来到一处地方。 此处花灯霓虹,热闹非凡。 阿狸率先窜了进去,太过热闹,也没人会去在意一条狗。 玉绝道:“你进去吗?” 玲珑面色微硬:“进。” “我在里头等你。”说着他已跨步进入里头,隐没踪迹。 门口边还有妖娆女子的嗲声:“大爷,来玩呀。” 玲珑胃里有点翻滚,抖了抖身子。 醉风楼在别人口中是青楼,涉及风雅谈趣,楼中女子至少都是学识渊博,琴棋书画样样精通,虽陪客但也陪得高雅,这春红楼也是青楼,却明显就是个放纵的之地。 虽叫法一致,但此青楼非彼青楼,她以前常说的逛青楼是醉风楼那种,绝非是这种不堪之地! 夏朝有法明令不许招女子为娼妓,更不许私交,但还是有些为钱不怕死的人依旧踩在法令的边缘试探。比如,这家在夜晚生意兴隆的春红楼便是,歌声嘹亮,竟无人前来辑查,只怕是背后有官撑腰。 她关玲珑虽然能不知廉耻偷窥上次那对恩爱夫妻谈情说爱,但面对这种一推开门便是大型的现场…… 若被南宫祤知道,纪思尔被人劫来这种地方,他的后妃竟然来这种地方,一定会掐死她的,一定。 她挪了挪脚步,进还是不进? 进吧,里头现场不堪入目。 不进吧,纪思尔又是她弄丢的,不好交代。 深呼吸,她给自己打气,无论看见什么,都当眼瞎就是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解祤忧:宿命缘劫,浮生何归》正文 第36章 青楼大乱 正当玲珑犹豫是否要踏入时,里头忽然传来一阵阵尖叫,似是大乱,人群哄唤散开,有不少人卷衣跑出来。 玉绝在里头打架了? 此刻已顾不得什么廉耻羞愧,拨开出来的人群,她挤了进去,方入了大堂厅,面前便有一抹来不及穿衣的肉体从楼层摔下来,掉在她旁侧,又快速的捡起衣裳,慌不择路。 玲珑默默念着,非礼勿视,非礼勿视,找人要紧。 抬眸看着这几层的春红楼,早已大乱一团,大多是衣不蔽体的男女从厢房奔出来,快速的下楼。 四层楼,一黑衣人与那华衣人正空手搏斗。 不稍片刻,黑衣人不敌,只见华衣人退了几步,纪思尔被华衣人交付给一个人,华衣人道:“带这小孩儿离开。” 黑衣人仍想向前去抢,华衣人偏是阻止不让半分,两人打的如胶似漆。 三层楼,玉绝正与一绿衣女子和身穿将服的男子对打,那将衣男子出招不饶,玉绝被他拖住不得抽空,且旁侧还有不少便衣人不停的围着攻击三人。 玉绝看向那侧,见纪思尔被人带走,出招越是发狠,只以为这绿衣女子是华衣男子一伙的,想阻止他去救人。 玲珑快步上了二楼,许是春红楼的男男女女快走光了,她这一大活人在堂厅楼梯走的比较耀眼了些,她听到一声大喊呼唤。 茱萸拨开一便衣人,将人打下楼,定睛看到了楼梯上的水蓝女子:“嫂嫂!” 玲珑抬眸一看,这才知绿衣女子竟是茱萸,她身侧那与玉绝连番交手的,只怕就是尾随出宫的将军司徒璋。 什么情况? 玲珑正欲说明情况,自己人不要乱打,许是茱萸方才喊的太大声,华衣人与黑衣人听到,不约而同的住手,不约而同的看向玲珑,更是不约而同的飞下楼,两方长剑递出,直取她命门。 “嫂嫂,当心!” 茱萸又拨开一便衣人,大喊。 那黑衣人先拔剑对她出手,玲珑避过,与黑衣人打起来,纠缠相斗一番,她察觉黑衣人是个女子,且一招一式毫不留情,要取她性命才罢休。 尤其,再加一个华衣男子,她根本敌不过,也不知黑衣女子和华衣人到底是不是一伙的,明明方才还在相斗,此刻招数全拿来对付她,两人那对她嫉恨的眸子,恨不得把她碎尸万段。 玲珑只能就着地形避开剑锋,往楼上跑,黑衣女子在后追随不饶。 茱萸眼见她有难,想前去帮忙,可偏偏有大堆便衣人拦着,司徒璋又与玉绝打的不分上下,实在抽不出空。 玉绝对玲珑倒也不担心,反正有人暗中护着,不差他去保护,他只越是心急纪思尔,想离开去追。 司徒璋以为这江湖人是别的一伙人,方才差点便让他劫持了侍子,便也是不肯放他,此刻见那南庭侍子被一人带走,也顾不得这江湖人。 于是,玉绝与司徒璋一边相互对打,谁也不肯饶过谁,一边又去追那批带走纪思尔的人,两人不约而同的跳楼离去。 玲珑此刻已被追到了五楼,这边是黑衣女子,那头是华衣人,她想要不要从这空中跳下去……但以她这点功夫,跳比不跳更惨。 只能硬着头皮过去与那黑衣女子过招。 黑衣女子片刻失手,又让她从另一边逃了去,玲珑顾不得后头那对人的追击,转身便是跑,在廊回中,忽的,转角闪现出一个人。 玲珑轻顿,刹停了脚步。 一个带华金面具的紫衣男子。 面前人虽带面具,但其衣料身形,玲珑识得,可不就是是方才那个非礼她的紫衣男子么。 也不知他从哪儿捡了个面具。 而此刻,在玲珑刹住脚步时,背后华衣人袖子中忽的划出一抹飞镖至掌心,早已拽足了内力劲气,毫不犹豫朝她后背飞射而出。 玲珑见紫衣男子,心中微疑,面前这个男人盯着她,眼眸忽然的微微一缩,不明所以,竟然一瞬间朝她冲了上来。 她当然以为,他是与她敌对的。 毕竟,她在巷子里,踢他命根子都不带腿软,此刻他一定是怒极,追过来想与她算账! 她又能如何? 如此想着,在紫衣人冲过来时,她不免留了后招。 紫衣人身速极快,扣住她肩甲,往他身边一带,她只觉视线一片晕花,几度旋身,后背猛地抵住了房间隔门,一阵动荡。 而面前,紫衣人牢牢拥她入怀。 从他背部轻划而过的飞镖,深深的嵌入房柱之内,他肩角的衣裳被飞镖划了道口子,破开。 当然,能避开飞镖,只擦破衣裳,于他来说不是什么难事,难的是,他这般拼命救她,她却千方百计想杀他,方才在巷子里,她毫不犹豫举剑想刺他,而如今…… 紫衣人隐忍了眸子,目光递下,腰间寸边处,她给了他一刀子。 玲珑慌乱松开手,紧紧盯着他,抿着唇,片刻无法言语。 她不知道……后面有飞镖……不知道……他冲过来是替她挡飞镖…… 她以为他…… 紫衣人冷冷的把匕首抽出,扔在一侧地上,那匕首稍短,她出手亦是留了余力,偏移要害几分,最多伤人,不会要人性命,何况他腰间有软皮隔挡,是以,刺入的并不深。 茱萸已避开那些便衣人,上了五层楼,见玲珑被一个男人如此拥抱着,又想起这是青楼,哪还顾得什么,喊道:“你这淫贼,快放开我嫂嫂!” 另侧,华衣人见这紫衣男子护着她,稍犹疑了片刻,那黑衣女子却并不打算就此放过她,一把长剑,再是朝她袭击而去。 茱萸一见,立即过去,用剑一挡,与黑衣女子纠缠起来。 紫衣人拥着她,喃喃:“嫂嫂?” 玲珑冷不防推开他,不与他多做理会,便要去帮茱萸。 哪知她这踏了半步,忽然又被他拽了回去,护在身后,华衣人递向她的剑尖,被他腰间抽出的剑挡开。 看着这一堆要取她性命的人,紫衣人言语冷凝,牙缝中挤出了两字:“找死!” 华衣人嗤讽:“多管闲事。” 不多言语,两人剑锋抽打在一块。 玲珑远离这方乱地,才行到对面要去帮茱萸,哪知半路又窜出多个便衣人,只怕这些人都是华衣人爪牙,真是不把她弄死不罢休。 她已被几人逼退到栏杆边上,避过每一刀每一剑,不知是哪个人踹了一脚栏杆,她后背无力依靠,随着破碎的栏杆一道往下掉。 紫衣人大惊,不再与华衣人纠缠,追着落下的玲珑而去。 茱萸见那侧局势,一惊,此时黑衣女子方好对茱萸出了一重掌力,茱萸失了半分神,没避开黑衣女子这一掌,承受不住往连连后退,没成想,后面栏杆经打斗早已松懈,没挡住她这后退趋势,茱萸重心不稳,亦是从五层楼华丽落下。 玲珑只觉自己要摔个半身不遂,后半辈子得在榻上躺过了,这五层楼的高度,不是开玩笑。 但迟迟的,没有被摔。 反而,有人在下方接住了她。 待稳稳落地,她定睛一看接她的人,不免一顿惊奇:“冥栈容?” 再往另侧一看,她心肝跳的厉害。 南宫祤接住了落下的茱萸。 玲珑觉得有点不对劲,冥栈容应当先去救茱萸才对,这种英雄救美的场景,再怎样,也不应该是她与冥栈容啊。 着实不搭配! 又想,可能是位置偏差,来不及。 楼层上,华衣人见到底下人,轻喝了一声:“撤!” 黑衣女子亦是破窗隐了去。 花忍随后,带了批暗卫,追着华衣人而去。 而另一侧角落,紫衣人执剑缓缓落地,冷冷的瞧着面前这几个人。 春红楼人退去,忽然间安静了不少,玲珑自觉这种安静太可怕,尤其是南宫祤忽然推开茱萸,亦是双眸凝缩,瞧着那抹戴面具的紫衣人影,以及冥栈容也推开她,同样盯着紫衣人。 茱萸忍不住道:“四哥,就是这淫贼,方才趁机轻薄了嫂嫂。” 南宫祤朝玲珑递了眼。 她接收到这抹目光的极寒冷气。 顷顿,她觉得,有必要对南宫祤解释一下,遂道:“你别误会,不是你想的那样,方才只是迫不得已,其实他不是……” 淫贼。 这两字还卡在喉咙,玲珑猛地被冥栈容拉了一把,退离了这方大堂厅,因为,南宫祤忽的抽了随身携带的剑,直奔那紫衣人影! 茱萸亦是自觉退到一边,四哥发怒的样子,果真太可怕,心里为那紫衣人默哀了片刻,真是的,轻薄谁不好,非得找她嫂嫂。 堂厅中,剑气横扫,如影波动。 玲珑被拉到安全地带,瞧着那边打的如火如荼的两人,每一剑的气流,强大无比,都能轻易的把春红楼的内的东西,击的破碎不堪。 足以见得,这两人都是高手,且不打个几天几夜,肯定不分上下。 玲珑问茱萸:“你怎在这儿?” 茱萸解释道:“还不都是因为纪思尔,我在街上走的好好的,突然瞧见有人抱着纪思尔在乱跑,我以为是拐卖小孩的贼子,所以一路跟了过来,好不容易混进来,找到窝点,竟然被一个江湖人给截了,若非那人阻扰,我早就把纪思尔给夺了回来。” 玲珑心有略有不安,也不知师父与那司徒璋能不能把纪思尔找回来,更不知,南宫祤居然出现在这里,还这般不惜一切的与人抽架。 不像他以前的作风。 真是一堆疑题。 茱萸瞟了那边片刻,忽然疑惑道:“嫂嫂,你有没有觉得,这个人的招式,与四哥的一模一样。” “这么一说,是有点。” 玲珑虽不大懂这些高手的内力劲气,更不懂他们的比拼,但勉强也能瞧的出,这两人所使的剑法,真是相同得丝毫不差。 “我想起来了,嫂嫂,我以前听夏大哥说过,四哥有个同门师弟。”茱萸喃喃:“莫非,这人是四哥的师弟?” 玲珑不解:“同门师兄弟,怎会这般自相残杀,招招致命,不应当和气一些吗?” “我也不知。”茱萸亦是摇头。 冥栈容听着这两女子交谈,心中冷笑至极,想要让这两人和气,即便天塌下来也是不可能的。 今日,冤家路窄! 冥栈容忽的瞄到留下来护卫的夏家暗影手中,那把弓箭。 堂厅,两人斗的难舍难分,剑影相随,劲气一波波划过,紫衣人挡住南宫祤一剑攻势,凝冷而笑:“得冥解忧者,得天下,原来师兄竟也有这样荒诞的念头。” “是又如何?”南宫祤眯眸冷嗤。 那绿衣女子唤她嫂嫂,又叫南宫祤四哥,她竟还特意与南宫祤解释,今日种种,她似乎已全然不认识他,当他是无耻之徒是淫贼,亦是陌生人。 她对他,从前只有恨,不会有那样看他的目光,那样不识他又毫无感情的神情,不是骗人,是真的。 他急切问:“你到底对她做了什么,为何,为何她会成了这样。” “这话,问你自己!” 南宫祤一剑扫过。 紫衣人退开丈远,正站定,忽觉腰间一疼,方才她刺他的伤,虽不致命,可也经不住他与南宫祤这般狂打,血流的越多,腥味也浓。 疼痛失神瞬间,来不及他再作出反应,胸口之上,猝然中了一箭,他抬眸,眼看还有第二箭,一挥剑劈开成两段。 玲珑一惊,瞧着冥栈容已经搭上了第三箭,又看南宫祤那长剑隐隐攒动,似是要趁势发招! 茱萸一叫:“嫂嫂!” 那一剑,没有劈下来。 冥栈容亦是微惊,停了紧绷的姿势。 玲珑身子颤了颤,知道自己还完好无损,定然是南宫祤这一剑留了情。 南宫祤与冥栈容联手,想要取紫衣人性命,她不知紫衣人与他两人有什么恩什么怨,竟让他俩恨极至此,暗中放箭,趁人之危,什么君子作风通通也都没了。 可她别无办法,只得当一回恶人了,紫衣人今日虽然行为不当,但到底也算是救过她两回,若非她方才那一刀,紫衣人至少不会如此吃力应对,紫衣人若落在南宫祤手中,绝对会没命。 剑依旧在她脖子寸边,趁南宫祤还在迟疑,遂对紫衣人道:“你快走,我不想欠你恩情。” 紫衣人看着前面这抹不顾一切冲过来挡剑的水蓝背影,再看南宫祤那张凝冷至极的面容,他忽然笑的张狂,捂着胸口那一箭,在玲珑耳边道:“等我,我们会再见面的!” 旋即,紫衣人破窗,隐身离去。 片刻后,南宫祤才收了剑,言语极冷:“关玲珑,回宫再收拾你!” ———————— 林子。 玉绝与司徒璋已经停止了相互殴斗,两人纷纷跟着引路的狼狗,去追那劫持纪思尔的一批人,抄了近道。 玉绝瞧司徒璋衣裳,必然职位不低,想必是夏朝朝堂中人,不便点破,便道:“这位兄弟,在下并非故意与你为敌,只是瞧见这小孩被人打晕带走,路见不平,想出手相救,绝无他意。” 当然,他说谎比任何人都顺溜,司徒璋找不出破绽,见他江湖人打扮,许是个江湖侠义之人,便也信了。 司徒璋道:“那小孩身份特殊,事关两国交谊,若阁下是出手相救,那我代朝廷感激不尽。” “既有误会,解开便好,不如,咱们联手将这些人击退,到时你再带着这小孩回朝廷,我这人独来独往,倒也不求什么。”玉绝低了音:“兄弟认为如何?” “如此甚好。” 两人站在大道中央等候,截了路,片刻后,大约十来个便衣人来至,其中一人手上携着纪思尔。 两人摒弃前嫌,不再敌对,一致应外,对付起人来也变得容易许多,不过一柱香,十几个便衣人被两人打的毫无还手之力。 司徒璋做事风格秉承法令,对于此种大事,必然要留活口,然后再盘问,是以,他只将人重伤,但玉绝却是毫无顾忌,出手狠辣,这批人劫官银,杀关玲珑,又携走纪思尔,在春红楼有这么大个窝点,不见得是什么大好人,他若仁慈留活口,便是对自己对关玲珑的威胁。 最后一人想跑,司徒璋想去追,玉绝却仍了一把剑过去,直穿肚腹,司徒璋只觉这江湖人行事狠毒,真的只是单纯的对一个小孩出手相救? 司徒璋过去,踢开人,将地上仍是昏迷的纪思尔抱了起来,玉绝站他身后,正是因司徒璋双手抱着孩子,又低了腰身,对玉绝突如其来的一掌,腾不出手来防御,司徒璋劲直倒地。 玉绝遂挪开司徒璋,抱起纪思尔,让他趴在肩头,远离了这寸林子。 半途中,玉绝察觉点不同寻常,往后一看,这小子不知何时醒了,趴在他肩膀上,正睁着大大的眼睛,到处溜,一会儿抓他衣服,一会儿扯他头发。 “你在做什么?”玉绝忍不住问。 “好玩。”纪思尔道。 “什么好玩?” “高高的感觉,好玩。”纪思尔又扯了扯他头发丝,嗫嚅道:“我没有被人这样抱过,叔叔,你是第一个。” 玉绝忍了忍,不想击碎他现在的乐趣,毕竟,今天他一直被人这样抱着被乱抢。 “你爹……”玉绝顿了顿:“难道没有这样抱过你?” 见他连连摇头,玉绝心中难免不爽,也是,少正修鱼那混蛋能不顾他性命,才两岁的懵懂年纪,便送来当侍子,哪里有机会与他这样亲昵相抱,只怕是不冷眼相待就不错了。 “叔叔,你是不是要带我回家?” 回家…… 玉绝一顿自嘲,如今哪里还有家。 南庭那个所谓的家,那是少正修鱼以及他最宠的雅夫人的,还有那个一岁多的南庭世子,哪里又会有纪思尔的一寸半地。 玉绝道:“不叫叔叔,叫舅舅。” “舅舅是什么?我有舅舅么?” “当然有的。”他解释道:“舅舅就是你娘的哥哥或弟弟。” 纪思尔闷闷道:“可是,我没见过我娘,不知道她长什么样。” 静默片刻。 “我也很久没有见她了。”嗓音轻轻一低。 “那舅舅,你是哥哥还是弟弟?”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解祤忧:宿命缘劫,浮生何归》正文 第37章 过来认错 屋舍。 紫衣人带着一身伤回到落脚点,踢开屋门,劲直走入。 慕晴正勉强起身,行到桌边倒茶,听到踢门声音,先是微疑,再看紫衣人一身流血不止,再是大惊:“主子!” “夏朝不能再待,随我回晋国。” 他简单明了。 “可解忧公主还未找到。” 慕晴不明,前些日在河边见到解忧公主已是惊喜,不想却被自己人反杀,除了她落水而逃,佛柳卫没留一个活口。 她本以为自己一身重伤,路途漫漫,回国无妄,哪成想,主子只身一人来了夏朝,竟然连时常随身的勾弋首领都没有追随,河边刺杀一事后,主子察觉来夏朝找人的佛柳卫行事非同寻常,追查蛛丝马迹才在这屋舍寻到了她。 想必,主子对佛柳卫已不大够信任了,但对她不同,她本身不过是他曾经随手相救的人,与佛柳卫并无多大瓜葛,后来才进入佛柳卫,以命卖命。 看今日情形,主仆俩来一次夏朝,竟都如此狼狈。 紫衣人柔了音道:“我已知她在何处,日后,定会再见。” 自慕晴告知她还活着,他便一直在郸阳长街各处逗留,却总也寻不到她的影子,却原来她人在夏王宫。 今日意外在长街遇见,她从他身边那样走过时,没有多看一眼,仿若只当他是个陌生路人。 哪怕他唤她名字,她亦是没回头。 他带着疑惑,尾随她至街角,见她被人追杀,是了,她常常被人追杀,有些人杀的明目张胆,有些人则暗中放冷箭,自她掌权起,太多人要她性命。 明知见到她是惊喜,但出手帮她后,自然不肯折辱颜面,在她面前,他怎能表现出对她的在乎,是以对她一顿数落冷讽。 可她却说……谢他相救。 自她与他相恨之后,她再从未对他说过谢字,与他说话也不会如此平淡,更不会这样舍身相护,她时时刻刻想让他死都来不及,怎会如此护他…… 那样的眼睛,那样毅然的背影,没有恩怨纠葛,没有爱恨缠绵,以前所有一切,全都化为空白。 人已经找到,也已知道她在何处,今日意外遇见夏王,只怕这夏朝王都郸阳城早已是布下天罗地网,他如此伤势,没有精力应对,不能久留。 夏王能留着她,必然不会伤她,她暂时不会有危险。 慕晴再道:“在郸阳的佛柳卫皆已殁,此事是谷云所为,现今也不知他藏在何处,主子打算就此放过他?” “总有一日会去收拾他!” —————— 她是被押着回宫的。 茱萸一人把话全给说了。 面前南宫祤回头,那张容颜冷寒无比,茱萸不免打了个寒颤,也替嫂嫂担忧,茱萸遂继续道:“四哥,真的是嫂嫂央求我带她出宫的,嫂嫂说与四哥天生不对付,但与冥栈容却一见如故,想去容府叙旧,顺带表白心意,还说纪思尔是冥栈容儿子,也要带出宫一家团聚,本来我也不同意的,可嫂嫂一番央求,我真的没办法,只好从了……” 玲珑瞟了眼这个戏精丫头。 能说的再动情一些吗? 茱萸此番言语,连带旁侧的冥栈容亦是惊了面容,差点脚步不稳。 茱萸以前也爱惹祸,但好歹还能晓得进退,可方才话语,是太不知分寸,把锅全甩给玲珑一人,如此一说,知不知道会害死一堆人。 “王上,茱萸公主乃妄言,不可信。”冥栈容站出一步道。 茱萸诚然:“不信你问嫂嫂。” 冥栈容严肃:“茱萸公主,莫要胡言乱语!” “你吼本公主做什么,本公主哪句不是实话。”茱萸气道:“方才你那般抱着我嫂嫂,莫不是你对嫂嫂有何非分之想,也是一见如故,顺带接受嫂嫂表白的心意。” 不知为何,茱萸要如此咬着他与关玲珑不放,方才在春红楼,他抢在夏王前头,接住了关玲珑,夏王不得已才去接茱萸。 此事,夏王是看在眼里的。 又经茱萸这般特意提及,他能想到夏王看他的眼神多了几分探讨,他再道:“王上,草民方才只是见娘娘从高楼落下危险万分,一时情急,才冒犯了娘娘,草民罪该万死。” 茱萸哼声:“便是情急,才会想着最重要的人。” 冥栈容忍不住道:“茱萸。” “本公主名讳,何时允许你这样唤了,本公主看你是心虚。” 瞧不下去,南宫祤冷言:“够了!” 玲珑看着面前相斗的画面,叹息了声,背锅便背锅吧,反正一切皆因她而起,且夏王那神情,也没打算放过她,遂道:“王上,今日之事,与茱萸无关,与容公子无关,臣妾是说过那些话,但也只是玩笑之言,不可当真。” 南宫祤并不理她,凝冷面容:“茱萸,看来近些日子是孤待你太好了,令你如此放纵,从明日起,去万安寺面壁礼佛,不到一月,不许出来。” 茱萸微惊:“四哥,我……” “你退下。”音再冷。 茱萸瞪了眼冥栈容,哼了一声,旋即抽身退去。 冥栈容瞥了眼两人,心知夏王与关玲珑这副样子,是不想有第三人在场,又作揖道:“草民先行回避。” 说着便去了殿外等候。 殿中,空气寂静。 他踱了步子过来,问她道:“方才那个人,你可认识?” “哪个?” 毕竟她今日见过的人多了去,什么黑衣女子,劫官银的华衣人,莫名其妙的紫衣男子,数不清谁是谁。 他微凝:“戴面具的那个。” 那个人,紫衣人吗? 即便那人特意戴了面具,南宫祤与冥栈容也能轻易认出来,且处处杀意。 她道:“不识。” “既不相识,为何放走他?”眸光转冷,声色有了压制。 她简述:“他救过我。” 南宫祤不信,漠然道:“只怕并非如此,你喜欢他,他受了伤,你自是心疼才有那般举动。” 玲珑一番轻道:“他救我,我相谢报恩,但也不见得我因此喜欢他,他受点伤,何来我要心疼,王上,您这胡话扯的远了些。” 南宫祤道:“你在王宫中一向行事谨慎,怕孤要你脑袋而事事虚与委蛇,这次怎会因一个陌生人救了你而挺身挡剑,这种舍命之事你竟然毫不犹豫就做,关玲珑,这绝不是你放他走的理由。” “那依王上所言,便是要我磕着瓜子,静静站在一边,看王上趁人之危把救过我命的人给一剑杀了?我有时是怕死,但也怕的有原则。”玲珑冷静道:“我不知王上与那人究竟有何恩怨,但既然违逆王上,放了那人,我也敢作敢当,承担罪责就是,谨听王上处置。” “好,很好。”他微微侧身,言语薄凉:“你想担罪,孤成全你。” 于是接下来半个时辰,他数了一堆罪状。 “既然你说出宫与茱萸无关,那挟持公主私逃出宫,这罪可认?” “认。” “侍子事关两国交谊,他的安危是国政大事,你却不管不顾私带他出宫,这罪可认?” “认。” “你带他出宫也就罢了,却看护不好他,令他陷入凶险之境,至今下落不明,这罪可认?” “认。” “他若被人伤了分毫,孤绝不轻饶你。”南宫祤又道:“身为后妃,不顾身份,无视礼法规矩,与冥栈容这个外宫男子不明不白,暧昧不清,这罪可认?” 玲珑提了提气,她何时与冥栈容暧昧不清不明不白,干净得跟块白布似的,但一想到自己对茱萸说的话确实令人误解,便只好咬牙:“我认。” 听到她说认,南宫祤面色再是抽凝几分:“去青楼那种烟花之地故意被人轻薄,丝毫没有女子德行,毫无羞耻心,认不认?” 玲珑微惊:“这也要认?” “当然。” “之前那些,我认,都认,王上想怎样罚都行。”她撇目道:“但有一点,那人轻薄我,并非我意愿,我也是被迫不得已,王上的后妃被人轻薄,王上要顾及颜面,为何不去找那人算账,在这儿逼我一个弱女子认罪,算什么圣贤明君。” 南宫祤清肃冷言:“你放走他,要孤如何算他的帐?” 她一顿,想想也是,他这颜面被折损大半,无处发泄,只能迁怒于她。 心中泄气,她遂无所谓道:“王上说什么便是什么,臣妾知错,也倒霉认了,臣妾只问一句,王上要如何处置?冷宫?禁足?受刑挨板子?还是也去万安寺礼佛面壁?” “知错。”他漠然轻讽:“你这目中无人,出言不逊,盛气凌人,不甘不服的样子是知错?” 她微微冷静,实在不明他火气为何那么大,导致她也心浮气躁了些,深深呼气,心静平和后,她跑到一边,忽然给他递了杯茶过去,声音亦柔:“王上,臣妾错了,请王上消消气,先喝杯茶润润口,再继续数落臣妾的不是。” 浣衣坊。 玲珑隔日被押着到此处时,已有一群婢子在恭敬候着,讨论着什么。 黍洱草草宣完旨意,便丢下她一人离去。 而那些宫婢听完旨意,已是惊得张嘴,待她缓缓行过来,宫婢们纷纷让开大道,对她投去极其讶异的目光。 声音纷纷嚷嚷,谁都好奇想凑过来瞧瞧。 有人道:“原来这就是那如日盛宠的明妃娘娘,听说她来自民间,可瞧她模样也不像做过粗活。” 有人叹:“也不知她如何惹怒了王上,一句德行欠佳,竟被贬来这里,果然是随君身侧,祸不单行。” “你们不觉得奇怪吗?”又有人道:“方才的旨意中,并没有削她封号,她依旧还是宫妃,只不过是浣洗衣物的宫妃罢了。” 有人捂嘴笑:“或许王上只是一时恼怒,想让她吃点小苦头,过几日,说不定想念得紧,又眼巴巴的把她接回去。” 有人续道:“那咱们还是不惹她为妙,随便打发她做点事。” 玲珑劲直走到木盆旁,周围宫婢皆是对她退避三舍,只远远看着,不敢与她说话,不敢上来惹她。 有人挥手道:“还看什么,都散了吧,干活。” 她坐在小板凳上,拿起木杵,掂了掂,又无趣的扔在木盆中,渐起了水花,想起在关家镇,老爹老娘宠她在心尖,都不曾让她浣洗过衣衫。 反正没人管没人看着,她才不洗。 再说,她这双手,虽然是粗糙了点儿,但用来洗衣服也有些糟蹋,她又不欠他南宫祤什么,想起来昨夜他给她罗了一系列罪状,她气不打一出来。 总之,错错错,她错有一堆,三天都数落不完。 她好心给他递杯茶润润口再继续数落,他被气的七窍生烟,居然说她知错不改,再算她一错,她真的只是好心给他递茶而已。 她真的已经尽量敬他尊他,想想她来到这破王宫,受他的气还少吗? 说句实话,除了没看好纪思尔,其他罪,她一概都不想承认,但她这人也一向懒得与人再三解释,遂也全认得了。 想起什么,她忽然起身,狠狠踢了那木盆,甩手不干,利索转身的离开了浣衣坊。 惹得后边众婢子皆惊,这娘娘作风,不愧是乡野里教养出来的,明明是被王上惩罚,却极度张狂无比。 之前不是说,这娘娘能仁慈的感化恶狗吗? 众人又叹,若非王上对她盛宠,这女子在宫中定活不过太久。 流华殿。 南宫祤一遍遍听着内侍的汇报。 娘娘并没有本本分分浣洗衣物。 ——果然,她怎会如此轻易屈服,没有甩衣服撂牌子,真是奇事。 娘娘去了宫门口。 ——去宫门口做什么,出宫吗? 侍子不知被谁送回宫门口,娘娘携着侍子回了景平苑。 ——侍子寻回,怎么没人来通报。 娘娘又到了宫门口。 ——又去做什么? 娘娘见了司徒将军。 ——司徒璋刚从流华殿出去,汇报完侍子被寻回,以及昨夜在春红楼发生的事,顺带提及了一个可疑的黑衣人和江湖人。 娘娘还在宫门口。 ——嗯…… 娘娘又见了容公子。 ——冥栈容方与他讨论完紫衣人之事,王都天罗地网,那人应该知趣回了晋国,只是,本想拔掉佛柳卫的眼线,处处隐瞒她行踪,却还是意外暴露,以后,少不得正面交锋。 娘娘去景平苑用了午膳。 ——明明是带罪之身,还过的逍遥自在。 娘娘又见了弃将军。 ——她为了见人果真是下的血本,竟然一直这样等在出宫必经之路上,弃瑕今晨带兵包围春红楼,抄了许多人,这春红楼是那华衣人的一大窝点,昨夜大乱,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还有那管辖春红楼那片范围内的县府也是该好好整顿了。 娘娘去了华清宫。 ——她找王后做什么?挑衅么? 娘娘在浣衣坊用了晚膳。 ——倒也终于晓得自己是罪身。 娘娘回了房睡觉。 ——睡的这么早? 抬眸,已是二更天。 半夜。 他掀衣就寝后,内侍熄灭几盏灯火,只留下微微两盏火苗,不让寝房中太过黑暗,内侍退去的脚步声清晰。 寝房中,寂静了片刻。 忽然,已闭眼的他紧皱眉头。 他并没有听到开门的声音,夜里他也并不喜留人在房中守夜,可却有一抹轻缓的脚步声,渐渐接近床惟。 略微禀了气息,迟迟的,那人接近床惟后,却再也没任何动静,他之前想了无数种可能,也许是暗杀刺杀,也许是某个内侍看看他是否睡着,也许是他太过紧张而听岔了音,也许是房中诡异有什么妖魔鬼怪…… 堂堂君王,怎会信那种有鬼的事! 忽的睁开眼睛,漠然的撇向床榻边,他床前,有一女子,蹲在床沿边,手肘沿着床围,托着腮,正在朝他妖妩轻笑,这比见鬼还要诡异。 他冷冷念了名字:“关玲珑。” 她应的爽快:“我在呢。” “滚出去。” “我没学过滚,不会,还请夫君亲自指教。” 她依旧那样眉目传情的看着他。 他无法再闭眼,遂起了身,冷瞧着她,道:“你来做什么?” 她真诚道:“方才见你房中有一条毒蛇,我特意过来护你安危。” 想起这是他自己曾说过的话,此刻又怎会信她,再见她眼中尽是阴谋诡计,半夜又鬼鬼祟祟的,定然不怀好意,便道:“黍洱放你进来,怕也是娴命太长。” “夫君,我是过来认错的。” 他凝顿:“认错?你昨夜不是全认了吗?” 她楚楚可怜,又委屈道:“你说不宠就不宠,如此狠心把我送到浣衣坊那地方,我心中极疼,夫君,我错了,不该目中无人冒犯顶撞,你就原谅我,不要罚我了好不好?” 说着,她指尖在床褥上移动,碰到了他衣袖,再而去碰他手,轻轻拉了拉。 他猛地缩回手,不太适应,她今夜是不是抽了什么风,瞟了她数眼,道:“你正经点。” 玲珑见他这举动,踱了他好几眼。 这明明就是平常夫妻惹对方不高兴,哄对方的时候,做的很亲昵的事儿吗?拉个手而已,怎么叫不正经? 这个男人果然没情趣。 她决定再试试看。 “夫君,有蛇!” 说着,她利落的起身,娇软的往他怀里扑去,拽着他一丝薄睡衣,往里躲了躲,表现出一副俱色模样。 他扫过房间的地面墙梁,莫说是蛇,连苍蝇都没有,再看怀里娇媚欲滴的人,声音越发寒冷:“关玲珑,你这邀宠的技俩未免太俗套,不想我踹你,就自己放开,下去。” 她作死的摇头:“不要。” 不待她反应,他一把扯开她的手,用了力道,直接把她推下床。 然后,他躺下,盖被子,朝里翻了身,睡了。 被甩地上的玲珑,“……” 心中很是可惜,难怪王后总是愁眉不展,一脸深闺怨妇,连弹奏的琴声都是幽怨深深,她这才知,王后那哪是孤高冷傲,明明就是多年独守空房,对自己夫君心灰意冷。 他无欲无求,连闺房情趣都没有,怪不得妻子找别人去了。 夏王宫不存在恩宠,这话绝对! 玲珑蹲在床沿,不想再被踹,她万万不敢上床,也不敢再轻易作死,凝着床榻上的背影:“你睡了吗?” 没有声音。 “王上?” “赵兄?赵公子?赵大哥?” “夫君?” 她最后轻轻念了句:“阿祤。” 那侧传来清晰鼻音:“嗯。”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解祤忧:宿命缘劫,浮生何归》正文 第38章 要她的血 次日清晨。 黍洱掐着时辰过来侍候梳洗,推开门,撩开珠帘,便是见到这一幕—— 玲珑一边打着哈欠,一边给他换下睡衣,拿来里衣套上,再是外裳,系上腰带,又很友好的弄了弄衣衫褶皱。 自前夜回来,王上脸色一直不大好,黍洱只知,王上以前甚少会发怒,发落明妃后,批阅奏折脸绷得极紧,正因在气头上,连带训起不作为的大臣都是言语犀利,但今儿个早晨,似乎心情大悦,很是不同寻常。 想来是明妃惹了王上发怒,如今又肯屈身服软,令王上心情大为畅快。 黍洱进来后,南宫祤对她道:“行了,你再去睡会儿。” 她一向自诩晨起有规律,每到时辰自然醒,天知道他比她还规律,竟然起的这么早,天还没亮好不好。 “嗯。” 得到他命令,玲珑轻应,果断执行,别提了,她睡了一夜的冷地板,必须得好好躺一躺这张柔软的大床,转身便倒了下去,顺带拽了被子一角盖着。 黍洱想说什么,他手势轻抬,瞟了眼她熟睡的面容,快步出了寝房。 待出了内寝,黍洱着人洗漱,才发了声道:“王上,娘娘今日可还要去浣衣坊?” “不用,去把上次那套衣衫拿来。” “是。” 黍洱不多问,前日王上备了套衣衫,本意是要带娘娘出宫,只不过被王后截了道,王上前去宁惜宫找人,娘娘却不在,等了一个时辰后,才知这娘娘与茱萸公主私自出了宫,还携了侍子。 王上沉耐不住,出宫寻人,先是容府,后是关宅,最后派了全数夏家暗卫寻探,却得知,她一个人在烟花之地的门前犹豫徘徊,黍洱只记得,王上那时的面色铁青无比。 数个时辰后。 玲珑换了衣衫,坐在马车内,只觉得他这人奇怪的很,她若私自出宫,是她的错,还要认罪,若是他带她出宫,则是天经地义,合情合理。 尤其昨夜,她喋喋不休,说了大半夜,他除了嗯就是哦,还逼她起床给他穿衣裳,不然就让她继续去浣衣坊。 这种威逼利诱,命运被人握住的感觉,令她超级不爽快,此刻,她也很生气,是哄不好的那种。 马车轱辘滚动,车内,却极其静默,她一直不曾说话,他亦不太多话。 许久,实在太憋闷。 她道:“赵兄,能否下车走?” 外头街道,热闹非凡,一辆显眼的马车在熙攘的人群攒动中停下。 掀帘,两人下车,车夫架着空车继续向前离去。 玲珑道:“你确定要陪我逛街?” “只许逛一会儿。” 她负手,低头轻笑。 逛街只许一会儿……这可能是她听过最好笑的笑话! 接下来两个时辰。 在东市看看玉石翡翠,在北市看看衣料布匹,在西市看看粮食瓜果蔬菜,在南市看看胭脂水粉。 最后又回到东市,她挑了挑看中的一对青蓝耳坠,换下耳上的那对,拿他给的钱袋付了帐,谁让他惹她生气呢,反正花他的钱她也不会心疼。 南宫祤正慢悠悠的随过来,她过去道:“好看吗?” 他瞄了几眼,看她全身上下没什么变化,却花了一把银子,想不通透,只得违心道:“还行吧。” 反正说这句话总是没错的。 她出了玉石铺,边道:“饿死了,咱们等会儿去太和馆尝尝新品蒸鸭,然后再去挑点绸缎。” “不是刚去过布店?” “货比三家。” 他停了停:“你除了做这些无所谓的事,可还有别的?” “吃喝玩乐,人生二等大事,怎会是无所谓。”她不解道:“还有胭脂水粉,衣裳绸缎,这些更是女子不可或缺的物件,没了这些兴趣支撑,活着该多无趣啊。” “你第一等大事是什么?” “自由。”她道:“有自由才能在这王都吃喝玩乐,潇洒自如。” “你眼中只有这些小事?”他拧了眉。 “自由与兴趣,这两者皆人生大事。”玲珑闷道:“不然,赵兄希望我做什么?身为后妃,谈论国家大事?带兵打仗?还是出国外交?” 他凝顿片刻:“这些也未尝不可,你有这本事。” “别逗了。”玲珑摸了摸新买的耳坠,摇头道:“那种头疼的事,跟我半分关系都没有,留给你做主就是,即便天塌,也有你顶着,我现今只负责挥霍金银。” 说着她已向前走去,正要去看看一摊子上的果品甜点。 他生生顿住许久。 对啊,她是关玲珑,她的眼中,最大的大事也只是所谓的自由而已,哪怕误打误撞,惹了南宫颢,碰见了皇甫衍,还有一拨人藏暗处想杀她,那又怎样,她依旧还是关玲珑,不问前仇过往,过的逍遥自在的关玲珑。 仿若前夜之事,于她来说,只是人生的一件小事,虽然有好奇,在宫门口堵着冥栈容问话,但问不出什么后,便也不深入追究,翻篇而过。 即便天塌,也有他在。 好似她竟一点都不担心,过的安心舒塔,难道在她眼中,他能与天相较? 他唤了她:“关玲珑。” 她回头:“什么?” “没什么,我先回宫了。”他想了想,交代道:“买完东西,记得早点回去,别大晚上的还在街上逗留,不许再去那种烟花之地,若是有何危险,叫花忍便是。” “知道了。”玲珑在心里补道,一个大男人,还磨磨唧唧的,慢走,不送。 又逛了半个时辰,她提了一堆肉,一堆布料,一堆甜品点心,回了关宅,摆在院子石桌上。 肉给阿狸,点心布料分了给管家和周婶,最后还留了一套衣裳,递给薛小成。 薛小成疑惑:“给我的?” 她点头:“你看你,一身灰不溜秋的,像个打杂马奴,本姐姐对你好一点。” “习惯了这身,不需要。” 薛小成起身便要走。 玲珑眼眸轻眯,在他转身后,忽然一招朝他后背扫去,他低腰闪过,见她还要出招,遂旋过身来,与她试了几招。 不到片刻,他已牵制住她双手,反身把她按倒石桌上,他轻灵灵的笑容挂脸上:“姐姐,你这点三脚猫与我差了十万八千阶,根本不是我对手,下次再这般试探,我就把你杀了。” “……”玲珑有点尴尬,想松手,但他力气特别大,想起来什么,便道:“前日你追黑衣人,追到哪儿去了?” 他忽的陷入回忆,与她道:“那黑衣人是个女子,看她那么弱,怪可怜的,就放了她。” 玲珑吃惊,看黑衣女子弱就放了…… 那你现今这般粗鲁暴虐的摁着她一弱女子是几个意思?几个意思? 那日,周婶在房中只看到黑衣人,她很断定,那个抱走纪思尔的罪魁祸首,就是那黑衣女子啊,至于那华衣人,应当是半路截道。 她回神,缓缓道:“既然你不抓人,又为何去追那黑衣人?” 他淡淡笑道:“你也没说要抓她回来啊,再说,我只是好奇才追她,哪知她弱的连我两招都接不住,没一点趣味,还不如仙女姐姐。” “仙女姐姐?”又是谁? “那天回来,遇见了仙女姐姐,没想到,她竟长的那么漂亮,我一想,天底下绝不能有比我还漂亮的,然后就想杀了她,不知不觉,就和她打了一夜。” 她咦了一声,他这杀人打架的理由,够牵强附会,堂堂男子汉欺负弱女子,能否要点脸面。 有点不大信,还凭空冒出一个莫名其妙的仙女姐姐,想了想,遂又好奇道:“你俩谁赢了?” 快点说仙女姐姐赢了。 她还不信没人治得了他。 “正到紧要关头,被一个人给一通搅和,胜负未分。”薛小成叹息。 玲珑也随着感慨,怎么跟说书戏文似的,一到紧要的关头,百分百一定有人搅乱,才能对得起故事的继续。 “那挺可惜的。”她惋叹:“然后呢?” 薛小成哼声道:“等我伤好,再见到她,一定要把她抓住再狠狠揍一顿,到时,姐姐你可不许替她求情。” “放心,我这人喜爱看热闹,非常期待,你一个男人是怎么好意思欺负女人的。”玲珑轻眯眸子,瞧他全身上下,也不见哪里少块肉,生龙活虎,神采奕奕,一点也不像受伤。 她补充问:“你之前受过伤?” “小伤。” 她轻轻含笑:“原来你是为了治伤,才躲在我这儿,你的伤可好了?” 想起什么,薛小成怀着揣摩笑意,唇边邪肆,缓缓靠近她:“姐姐,这衣衫我不要,不如你给我点别的,让我的伤好的快一些。” “你要什么?” “我要血。” 她再确认一遍:“什么血?猪血鸭血还是鸡血?你放开我,等会儿我给你一串铜子,你自己去买回来就是。” “是人血。”他摇头:“这血,万金难求,是多少铜子都换不来的。” 她再咦了一声:“这天底下,哪儿有卖人血的,还卖这么贵,你这小屁孩别成天忽悠。” “我没忽悠,为了这血,我好几次用命去换。” 玲珑半信半疑:“真的?” 他诚然点头:“真的。” “那血莫非有什么神奇功效?” “包治百病,药到病除。” “这么厉害?” “就是这么厉害。” 玲珑投去怀疑的目光:“小成啊,你是不是被哪个卖药神棍给忽悠了?我跟你说,这王都骗子盛行,你长的这么漂亮,万事得小心点。” “……没有啊,我说真的。”薛小成睁着大大的眼睛,瞧着她浑身发亮:“姐姐,我要的不多。” “我知道,你等会去管家那里领一串铜子,去买那什么血,我还有事,不能陪你玩,乖,先放开我。”她扯着一脸笑意,再度挣了挣。 娘的,他力气怎的那么大,简直纹丝不动啊。 很后悔没听夏王的话,连夏王都说不要惹的人,她好吃好喝的供着就是,为何要作死的去试探。 他道:“我要血,是认真的。” 她冷静:“你想干嘛?难不成你是想要我的血?” “姐姐聪明。” 玲珑抽了抽面容,想到一种可能:“莫非你……要喝我血?” 笑意在他脸上,缓缓吐出三个字:“猜、对、了。” 她再笑:“……其实,我的血普普通通的,不值万金,也不是特别好喝,要不,你再换个人试试?” “你若不给,那我只好咬你了。”他瞄着她,堆着真诚的笑容:“从哪儿咬比较好呢,手臂,肩膀,算了,还是直接咬脖子吧。” 说完,他已蹭到了她鲜嫩的脖子边。 她一阵惊悚,只觉脖子上有一股凉凉的清意,顿时全身激灵,起了冷皮疙瘩。 “喂……放开……你属狗的啊!”她喊:“花忍大侠,救命啊!” 半天,也没个人影。 该死的南宫祤,说好的有危险喊花忍呢。 薛小成移开,见她如此喊叫,很是高兴,笑容满面道:“没用的,花忍才不会来救你,姐姐,没多大事,咬一口就好,不疼的。” 话如哄三岁小孩,说的轻巧,你当然不疼,咬的又不是你。 眼见他再次过来赠她脖颈,她咬牙:“你要血我给你就是了,用这种方法,会浪费的。” “你想怎么给?” “你要多少?” 他说的云淡风轻:“不多,一碗。” 她狐疑:“你该不会每天都要一碗吧?” “不错。” 槽! 她的血又不是汪洋大海,她又不是什么神仙,每天一碗,搁谁都迟早得死翘翘啊。 这小子绝对是在把她往死里整。 她道:“那你还是咬我脖子算了,痛快点。” 薛小成忽的噗嗤轻笑:“姐姐,逗你玩呢。” “你耍我?”她面色铁青。 亏她刚才差点动心给他舍血。 他忽的放开她,得以解脱,玲珑从石桌上爬起,方才被戏耍如屈辱,刚想出手教训他,他立即退了几步,戏谑道:“姐姐要记住方才的教训,待我好一点,不要随随便便就欺负我。” 她真想踹他一脚好解气,扪心自问,有哪里待他不好,衣食住行样样都给,就差给他找个女人管管他了,到底谁欺负谁? 他若是伤好了,那还了得! 半个时辰后,玲珑又去了趟容府,想问问那借银子的事儿如何了,昨天在宫门口堵他,只问及了那紫衣人之事,忘了问这茬。 不过,那紫衣人…… 夏王不松口,冥栈容那里咬牙打死不说,都问不到什么,她叹气,算了,管他做甚,他救她,她也放了他,又不欠什么。 入容府,她提及来意,有关借银之事。 这才是重点! 不料冥栈容缓缓一说:“关姑娘,抱歉,昨日事多一忙便给忘了,今日恒姑娘已回晋国,我也无从借你。” “你没别的能借钱的好友?” “没有。” “除了恒姑娘,没有其他生意上的伙伴?” 他摇头。 玲珑忍了忍青筋。 故意的,他绝对故意的。 冥栈容看她忍得很辛苦,便好心提点道:“你若要银子,可以向夏王借。” 毕竟,那真的是最有钱的人。 听他提及夏王这名字,她踱着他脸色,压了压经脉:“你是不是向夏王说了我借银之事?他是不是阻止你不让你借?他是不是在等着我去向他借?” 她一连串问题,冥栈容连连点头,夏王昨日确实提了一嘴,很不悦她居然跃过夏王去向他借银,他踱君脸色的本事一向不错,春红楼一事,埋下了隐患。 夏王若是察觉他与她有何…… 为不惹麻烦,只得如此。 既然被说破,也就没必要隐瞒,冥栈容背过身子,嗓音清爽:“君王之令,不敢违,关姑娘请回吧。” 果然是夏王从中作梗。 该死的南宫祤。 她冷道一声:“不可能的,我才不会去向他借,死也不会。” 哼。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解祤忧:宿命缘劫,浮生何归》正文 第39章 会再回来 夜。 玲珑坐在门槛边,对着月亮,一连番的叹息,她本意想借着钱做点大的商贸,再拓展拓展业务,守着一个小小米行并不是长远之计,她既然要做,当然是要做一番大事。 可惜,这个大事的念头,突然被夏王横刀一夺,给掐死了。 他这人就是非得与她作对。 去向他借?想都不要想。 她关玲珑偏的就要靠自己强大,然后再气死他。 打定主意后,她唤来了薛小成,当然,对她这大半夜的把他叫过来,他满心疑惑,却还是进了屋,探出脑袋看了眼外头,把门关了。 待他过去,她已经收拾了一堆衣衫细软之类的,卷成了包裹,还随带了一把短剑。 他看出她要做什么,便道:“姐姐,你这是要带我私奔?” 玲珑倪了他一眼,私奔你个头,小小年纪尽往不堪的地方想,又想不能惹他,和颜悦色道:“我准备带你闯江湖去。” “哦。”他轻应,又道:“可是,江湖本就是我的地盘,我不需要闯啊。” “……是吗?”她清敛狐疑:“那你在江湖上名望大不大?” “小有名头。”他谦虚一些,怕说出来吓到她,赵祤那厮肯定没告诉她他是什么身份,不然以她这如今的性子,早离他远远的了。 “比起花忍呢?” 薛小成好笑:“哼,他算什么。” “他是第一剑客,剑玩的厉害,我看你什么也不会,肯定没他名声大。” “胡说,我可是天下第一小……”薛小成指着自己,半响,没有说下去:“反正比花忍那臭脾气厉害就是了。” “瞎吹。”她不信,瞄着手中短剑:“等今夜离了这王都,天大地大,任我俩闯。” “你真要走?”薛小成疑道。 “不走难道还留下来过年?”她暗切一声:“不过,夏王一直让花忍看着我,说的好听是保护,其实就是监视,看你这么弱,想必也不是花忍对手,等会儿,我去引开他,然后咱俩去城东门汇合,待天一亮直接出城。” 他不满意:“喂,你说谁弱?” 她笑了笑:“你受了伤,我是怕你打不过,姐姐照顾弟弟,天经地义嘛。” “谁要你照顾,弱的连我一掌都接不住,还想引开花忍。”薛小成极其嫌弃几声,抱胸道:“行了,要不是这里有一堆人拦着,我早就想带你远走高飞,既然你有这想法,正合我意,等会儿我去引开花忍,咱俩东门汇合。” “好嘞,就喜欢你这么爽快。” 他撇了她,冷道:“最后,我警告,姐姐你若是使诡计耍赖,我一定不饶你。” “怎么可能,我怎会是那种人,一定等你,不见不散,绝不食言。”她豪气的拍拍他肩膀。 薛小成在心中嘀咕:得了,话说的好听,想想她以前可没少坑他,次次玩他的命,再想起她那张生冷不爱笑的脸,好像搁谁都欠了她,他一直就看她不顺眼来着,那时若不是需要血,他一定朝她天门盖给她痛痛快快的一掌了事…… 片刻后,薛小成出了门,定位一个方向,飞身而上,踏着瓦片,在一处屋檐停下。 正躺着的花忍异常警觉,迅速起身,抓着剑,在屋顶临立,依风飘动,月下,他看见了另一端薛小成那抹邪肆至极的笑容。 若不是夏王说不要惹,在花忍看来,这脸,他一直很想去揍。 玲珑是跳窗走的,丝毫没管那边会打成什么样,谁赢谁输与她没多大关系,只挑了个暗处的道,一路离了去。 城门下,她又想起什么,在城墙一砖头处,拿出短剑,用力刻下一抹符号,又收起剑。 察觉后边异常,回头,竟见大狼狗蹲在几步远处,汪汪的眼睛的看着她,不明白她要去哪儿,难道是又丢下它不要了吗? 玲珑:“……” 这狗兄真的是太粘着她了,她跟它相处不长,从夏王手中要了也只是放一边任它吃喝玩乐,后来又放在关宅,任随它自由,只要不咬人,也没太管着。 她跟它真的不是很熟啊。 长长叹气一声,算了,带一条狗离开也不是大事。 天方亮,马行开了门,在马厩里她一路看去,挑了匹精壮的马儿,付了银子,牵了出来,又到达城门下。 随意瞟了眼城门告示处,告示有新有旧,杂七杂八的,但有一张告示吸引了她的注意,昨夜虽然来过,但天黑也没仔细瞧,如今看去,定睛一亮。 她牵马走过去,这张告示时间是前日,上面有一张画像,悬银二十两,罪名是盗贼偷窃袭击官员,只说盗贼也没说其他什么,这罪,让不知情的人看了莫名其妙。 她叹气:“师父啊师父,想不到你竟落到了这地步,这身价,太丢脸。” 前日听司徒璋提起一些零碎的片段,玉绝救了纪思尔,明明交给司徒璋便好,但他非得自己作死袭击司徒璋,还把纪思尔带走一夜,也不知是要做什么。 好在他把纪思尔放在宫门口,不过纪思尔虽平安回来,但夏王仍旧要追究,司徒璋便随意安了个罪名通缉,至于能不能抓到人又是另一回事了。 也许,被贴告示通缉,他可能已经不在王都。 不多想,她过了城门,回头看了眼郸阳两字,夏朝王都,盛名累累,想不到,从她五月入宫至今,半年有余,有一两次险象环生,想起来都是比较心惊胆战。 尤其南宫祤那人最是不好对付,她决定先离家出走一段时间,让他知道敢截她借钱的道,惹她生气是何后果。 等着瞧,她会再回来的。 遂踏上马,一声轻喝,骑马飞奔,狼狗在后跑腿追随,一人一马一狗,远远离了去。 流华殿。 弃瑕正在汇报军务,又聊到断一鸿这几日已经快马加鞭到达渠城,代渠王室暂时还未有其他动静,耿域在金川声势极望,又攻下了一城,到处招兵买马,只怕再过些日子,就能拥兵直奔渠城,取代新任代王。 正交谈着,该何时出兵平乱,以及大概局势的行军作战计划,兵力部署,征买粮盐以及输运路线,从何处调军,哪些人担任各处职务的副将等一系列事情。 收好线路图,弃瑕见到殿外闯进了一人,来人发丝凌散,面色雪白,衣衫一片一片,明显是被爪子所撕开。 弃瑕有点不淡定,吃惊道:“花忍,你是被狗啃了吗?” “薛小成那疯狗啃的,他也没好到哪儿去。” 弃瑕疑惑:“薛小成是谁?” 花忍瞟了眼南宫祤,道:“一个江湖人。” “奇事,什么江湖人让花忍大侠吃瘪,快说来听听。”弃瑕兴趣极大:“这薛小成是何人?” “你身处朝堂,自然不知江湖事,更别说他一个邪魔歪道,入不了弃将军的法眼。”花忍凝冷着气:“不知他最近又练了什么邪气功法,功力大增。” 据花忍所知,薛小成是近几年才在江湖上冒出的人,弃瑕与江湖不打交道,不知也是理所当然,他本来对这人也只是略有耳闻,也从未打过照面。 即便薛小成入了关宅,他都没认出来,以为不过是个打杂下人,直到有一夜,薛小成跑到屋顶与他叙旧,开口便清脆的叫他,大花哥哥。 当时,他一手提剑的怒气,以及阴郁的眼底,明明白白的写着,他想打死这个敢如此叫他的人。 后来,南宫祤亦是认出了薛小成,当年白萧笙走遍大江南北,随手救了一个七八岁的孩童,见小孩骨骼惊奇,遂养在身边,当然这孩子没少惹祸,心性高脾气大,每次他随南宫祤去决谷拜谒,都不免要出手教训这小孩,再后来,也甚少再见到。 不成想,这几年后,当年小孩已自己改了名字,在江湖中混了一个邪魔歪道的名号,这一次,也不知薛小成为何会来关宅,似是有什么目的。 南宫祤见他如此,便知关宅有事,遂道:“关玲珑呢?” 花忍道:“玲珑姑娘跑了。” 弃瑕再次吃惊,心知二哥待这明妃已经够好,宫内宠着不说,养在宫外更不用说,单是前夜出动夏家暗卫找人的阵仗,他就从没见过,若是让三哥知道为找一个女人出动全部他们家暗卫,一定会被气的尬血。 二哥对这关玲珑,未免太在意,在意的有点过分。 如今,她竟然如此跑了,把二哥放在何地? 南宫祤低眸凝思片刻,敢情她是借着花忍与薛小成大打出手趁乱跑了,这女人,一天天的,从来不好好安分。 “王上,可要我去找?”花忍提出。 “不必你去,交给冥栈容便是。” 淡淡的交代一句,便没了其他。 花忍点头,与弃瑕一起退出流华殿,半路中,想起什么,花忍朝弃瑕道:“你的白姑娘呢?” 弃瑕不解:“什么白姑娘?” “你心上人啊。” 想起来那女子的确一身白衣,不染纤尘半分,弃瑕没好气道:“谁跟你说她姓白,乱给人家起姓氏,记住她姓龙。” “我知道,龙家少主肯定姓龙。”花忍长吁一口气:“我只是很期待,她何时会姓弃,我好叫她一声弃夫人。” 弃夫人…… 弃瑕忽的想起那夜断崖边,她毫不犹豫摘下面纱的模样,皓齿蛾眉,明丽清逸,绝代容色,倾城妖姿,用多少词来形容都远远不够,那一瞬间,他亦想到了她穿嫁衣时的低眉朱唇,额间红钿,每日每夜,一入梦便挥之不去。 明明只见她一眼,明明话也只说过几句,明明连手都未碰过,却连娶她时穿嫁衣的样子,都已在脑海里过了一遍。 想起来花忍这是在笑话他,回了神,弃瑕憋了脸色:“别瞎说,别乱毁人家姑娘名节。”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解祤忧:宿命缘劫,浮生何归》正文 第40章 盘山大矿 林中。 玲珑一骑行道,一路过来,忽的察觉树影晃动,勒马一停,阿狸追了上来,在旁边转圈,她心中微疑,莫非是夏王派人寻了过来? 但她快马加鞭,多次改道,已过去一天,亦不曾留下什么蛛丝马迹,怎可能会如此轻易就被追到,难不成除了花忍,还有别的人监视着她? 树影再次晃动,阿狸叫了几声,她微微调转马头,再朝另一道跑去,但无论她用什么法子,这种被人追着的感觉,并未消散。 她出来时,身上带的银子并不多,又买了马匹,一连两日,都是住的简陋小客栈,如今囊中羞涩,她只得以天为席以地为被,暂时只能在城外找个角落蹲一晚。 抬头,瞟了眼面前落破的牌匾,亭华寺,旁边卑文注解亦是模糊不清,也不知是何时修的,看着还挺大,不像有年头的寺庙,不过,此刻对她来说,能有地方落脚就已不错,哪管这些有的没的。 把马儿放在外面,脚踏入半步,还未进去,她顿了顿,里头几十双眼睛纷纷看过来,她心中忐忑尤生,那些人眼中,有惊讶有提防也有疑惑。 玲珑不曾想,这里还有流民住。 一一扫过去,她发现这里大都是妇孺老弱,粗衣麻衫,蓬发垢面,也有些带了小孩的少妇,把孩子护紧了些。 既来之,则安之,玲珑把另一只脚缓缓抬了进来,找了一个不起眼的角落坐下,那些目光却不曾移动半分,一直跟随她,哪怕她特意不引人瞩目蹲在角落,也是显得几分惹眼。 她这身干净清爽的衣衫,确实与她们格格不搭,以防万一,遂拿了手中的短剑,放在身前,这些人见她有剑傍身,又纷纷卸了目光,倒也不来惹她。 正当她要安心闭眼时,一抹稚嫩的声音划破寺庙:“娘,好香。” 一眼看去,是个七八岁的小孩。 那少妇见玲珑看过来,赶紧把孩子搂了搂,喝道:“别乱说话。” “娘,那个姨姨身上好香,我也闻到了。”又一孩子开口,那孩子刚想起身,被他娘亲给拉回来,孩子低低说了什么,只听他娘亲冷喝:“听话,别胡闹,那姨姨是不能惹的,会伤了你的!” 说着,又警惕看了玲珑一眼。 她们……怕她身上的剑?还是怕狗? 阿狸倒也听话,不喊不叫,在一边匍匐着,瞌了瞌眼皮。 她又把剑抓紧了些,心里思忖着,走吧,没地方歇一晚,不走吧,这群人如狼似虎,她只是拿剑装模作样防身而已,若是这群妇孺老少一起上来围攻,一旦缠上,她不伤无辜,也是万不敢随意拔剑。 那几个小孩正吞咽着看她,像是要把她吃了似的。 玲珑想起晌午猎了一只野鸡,烤得香华里嫩,她留了些准备当宵夜,此刻那半边烤鸡还在包袱里,她拿出包袱,掂了掂,拆开。 “啊!” 众人听得喊声,纷纷一惊,只见那穿着得体的蓝衫女子打开包裹,似是在里头看到什么惊惧之物,一声尖叫,把包袱给扔了。 众人这才看见包袱里有一只拇指大小的小老鼠爬出来,呲溜一声窜出了寺庙,她身边的凶狠大狼狗,见到那老鼠,忽的也跟着狂奔蹿了出去。 而蓝衫女子这一仍,包裹离众人距离极近,被纸包住的烤鸡裂开散落,几个小孩儿眼睛一亮,立即撒开各自娘亲的怀抱,跑过去抢,你不让我我不让你,抓住就咬,半只鸡分的精光。 包袱里有几串铜子,铜子散落地上的声音亦是鸣叮声脆,那些妇孺见到这一幕,眼馋至极,想起她那凶狗奔了出去,哪管她有剑没剑,忽的也冲过来一顿哄抢,只见几串铜子一瞬间被抢光。 玲珑自扔掉包袱的那刻起,未免祸及自身,就已经自觉的挨着墙边。 众人拿了钱,一一散去,悻悻的看了眼玲珑回了原位,果然是大家小姐,连一只小小老鼠都怕极了,如今,她这大小姐都怕的挨墙站,想来也是个狐假虎威的,一定会得过且过,不会责问追究她们。 哄抢时,包裹中的衣物难免被人胡乱撕扯,如今只剩下一堆残破绸缎,玲珑也没打算再要,先过今晚要紧。 她方坐下,面前忽的跑来一小孩,是方才第一个说很香的那孩子。 正纳闷这小孩来做什么,只听小孩道:“姨姨,还给你。” 小孩伸出手,有一枚铜子,因小孩之前啃过鸡腿,这枚铜子还有些油腻。 只是……纪思尔唤她姑姑,她忍了,这小孩又唤她姨姨,如今小孩怎的都这么精明,不能好好唤一声姐姐么? “你既然抢了,又为何还给我?” 小孩诚恳道:“我娘说,捡了东西就要还,不然就是坏人了,我不要当坏人。” 玲珑略了眼那边的一个少妇,方才就那少妇一人没上来抢,这枚铜子还是小孩捡漏捡的,便道:“那你抢了我的烤鸡,还吃进了肚子里,这又要怎么还?” 小孩低了首,眼珠波动,有点委屈:“对不起。” “一句对不起就完了?” “我……我会还你的。”小孩结巴。 玲珑道:“不如你回答我几个问题,回答的好,方才的烤鸡就当是我请你的,你也不必再愧疚。” “那我要是回答不好呢?” 玲珑严肃道:“若回答不好,你吃了多少,就必须给我吐出多少。” 小孩心里算了算,即便要吐也吐不出来,大不了被她揍一顿就是,想通了,便道:“那你问吧。” “你叫什么?” “朱遥。” “写下来给我看看。” 朱遥便蹲下,拨开草根,借着地上的泥尘,拿着油腻的手指,写了两字。 玲珑心道,这小孩明明是个小乞丐的模样,竟还会写字,书法不错,师承有家。 她再问:“年龄呢?” “八岁。” “你是男孩子还是女孩子?” 朱遥:“我……”顿了片刻,又看向自己娘亲。 玲珑懒声道:“你若是说谎,我便让恶狗来咬你。” “我是……女孩子。”朱遥低首,最后那三字咬的极重。 玲珑噗嗤笑了笑,明显这小孩有苦难言,她也并非要为难,问无可问,毕竟生活所迫无家可归的流民,她也不是没见过,何况她如今身无分文,自己还是逃出来的,也解决不了什么。 遂道:“行了,我问完了,你回答还不错,烤鸡的事暂不追究你,这铜子当我奖赏给你的,回你娘亲身边去吧。” 朱遥看了眼她,干涩道:“谢谢。” 便飞快的跑回那少妇身边,那少妇对她低首一礼,似也是略表歉意,玲珑也很欣赏这对母子,哪怕落魄,也不失了做人志气。 歇了一夜,次日她早早便醒了,看了眼那边还在熟睡的流民,轻手轻脚出了亭华寺,牵着马儿,解开缰绳。 正待要上马时,听到一声呼唤:“姑娘,留步。” 玲珑回首一望,是那小孩的娘亲。 少妇从寺门口边轻脚迎来,在她面前立定。 打量了少妇几眼,虽是一身粗衣麻衫,却有几分知书达礼的气质,这点她昨夜便已看出来,想来以前许是个富贵人家,如今落魄至此。 玲珑道:“朱夫人有何事?” “姑娘谬言,贱妾担不起姑娘如此称呼。”少妇道:“姑娘不是本地人,远途而来,可是要往北边去?” 玲珑其实自己也不知道,当时一生气就逃了,这两日又在甩开那道追她的影子,该去哪儿这倒没考虑,这朱夫人如此一说,她觉得往北边走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便点头:“不错。” 少妇再道:“姑娘既要北上,可否帮贱妾一个小忙?” “你说。” 少妇缓道:“前面是盘州地界,姑娘要北上,必定要过盘州,贱妾有一远方表哥,他在盘山的大矿里做活计,姑娘可否能帮忙给表哥捎带一个东西。” “盘州离此不远,朱夫人为何不自己去?” 少妇苦笑:“贱妾有苦衷,不能前去。” 玲珑微思,不免想到戏文里的那些表哥表妹情爱之事。 该不会这朱夫人不是落魄,而是被自家人赶出来的?无媒妁之言,未婚生子?流落在外?或者是那表哥有妻子,这位少妇是情人…… “若是姑娘能帮此忙,贱妾来世愿为姑娘做牛做马,以报姑娘之恩。” 说着,少妇已慷慨朝她跪下。 玲珑受不起这突然的大跪,止住方才狂想的念头,又狠批自己,同情心总是那么容易泛滥,便道:“我应了你便是,起来说话,你要我带什么?” 少妇不愿起身,连忙从袖子里拿出一块木牌,递给她:“请姑娘帮忙捎带。” 玲珑接过,左右翻看,木牌很普通,只不过前后两面都有一副雕刻的画,一面磐石,一面蒲苇,想来是信物,以解思念之情,有意思。 “你表哥叫什么?”玲珑问。 “表哥名为朱逢英,姑娘若是见到表哥,再稍一句话,我与遥儿一切安好,勿挂念。” 玲珑拿着木牌敲打,很不可思议,这日子过的叫一切安好? 说瞎话也不带这样的。 “嗯,我会告诉他的。”玲珑表面应承,心底却道,等她见到那表哥,别的不讲,先给一顿棒揍再说,敢欺负弱女子,不负责任,任其流落在外,不打的他满地找牙她不姓关! “多谢姑娘。”少妇又行了一礼。 玲珑也没再多管,翻身上马,抽鞭离去,阿狸在后面狂追,少妇望着她背影,这才起了身,长长嘘了一口气。 又行了半日,每次故意改道,玲珑都时不时回望后边,这次她下了马,牵着过了一段长桥河,步子缓慢,像是游山玩水一般。 后面人影待她过了桥河,才加快步子跟踪去,到一岔路口,发觉一边有马蹄脚印,一边没有,旋即,择了那条有脚印的路跟去。 跟了一段,人影察觉有点不对劲,这路上只有马蹄印,并没有那条狼狗的,难不成…… 立马返回到那岔口,另一道果然多了人与狼狗的印子,想甩掉他,没门,他正要往这条路跟去,快走了几步,又一想不对,她那么聪明的人,宁愿丢弃马儿也要引他去另一道,怎会如此轻易留下痕迹。 他断定,她一定没走! 正当他有这想法时,树上忽的多了一道空灵的笑声:“别猜了,我在这儿。” 撇眸,只见她缓缓从那并不高却枝叶繁茂的矮树上跳下来,手上还抱了只大狼狗,下来后,把大狼狗放地上,她微微眯起眼眸,看着他。 他一脸不满,先道:“姐姐你不守信用,你根本没去东城门,只是想用我引开那臭脾气的花忍。” “本来我只是出来透透气,也没想让你跟着。”玲珑朝他道:“但你本事不小,居然还敢这样跟踪。” “姐姐故意不让我跟着,我自然只能出此下策。” 她挑了眉色:“包括在我包袱里放老鼠?” 他解释:“那不是老鼠,是血鼩,也是我的宝贝儿子。” “恭喜啊,当爹不容易。” 她嫌弃的看了他一眼,跃过他,便往那条有马蹄印的岔路走去,薛小成知道她这是抓住了他,是允许他跟着了。 玲珑边走边长叹道:“若不是这小东西给你带路,你也不一定能追到我,昨夜我把它甩了,你没辙,才近身跟踪。” 那东西只有拇指大小,牙尖嘴利,外貌与普通老鼠无异,却不是老鼠,估计是他养的什么宠物。但这小东西行动神速,她好几次打开包袱都没察觉。 “我就说,姐姐怎会怕小小鼠物,准是故意的。”薛小成抱胸笑道:“眼下我们去哪儿?” “甭管去哪儿,这样走路不得累死,先把马追回来。” “怎么追?” 玲珑轻笑两声:“你轻功好,当然你去。” “你不会又想骗我?”他狐疑。 她暗切:“骗你又不好玩,赶紧的,等会儿马跑远,就被别人牵走卖了。”见他还是不动,眼中怀疑,她冷不防踹他了一脚:“快点去,我在后面等你。” 他带着一路的怀疑,施展轻功,不一会儿,寻到了那匹马,骑上,勒回马头,轻喝一声,又沿路回来。 见她正在路边捡花玩,很是闲情逸致,大狼狗在她身侧欢快的追随,狗毛上还被她撒了一把花。 行到她跟前,她抬眸:“你下来。” 他勒着缰绳:“不下,你坐上来就成了。” “我不喜跟人同骑。” “我也不喜像你狗那样狂追。” “你不是轻功好么,还骑什么马。” “轻功又不是万能的,我累了,我要骑马。”他笑了两声:“姐姐你要不要上来,不上来我走了。” “你……” 玲珑气的朝他扔了一把花。 又行了两日,终于进入盘州,想起那朱夫人的交代,她第一件事自然是要去问问盘山在哪个方位。 薛小成牵着马,轻道:“等送完这信物,姐姐你要去哪儿?” “不知道。”她摇头:“先走一步是一步。” 他道:“那就跟我去决谷吧。” “决谷到底是什么地方?” “决谷是我义父那老头儿住的地方,它在晋国的一座林涧里,绿水长流,珍宝无数,要什么有什么,而且老头儿医术可好了。” 玲珑忽然有了个主意:“不如我们去晋国金陵,听说那是天底下最豪华最大的一座城池,九河环绕护天下,万国朝冠拜冕旒,宫殿阊阖灯如昼,金马雕车衣如缕,凤箫玉壶舞鱼龙,歌声丽人不知处,我想去瞧瞧,这些才子口中说的金陵,到底是如何盛世风光。” “帝都?”薛小成瞄着她,脸色不太好。 “怎么,你有仇家,不愿去?” “那倒不是。”薛小成心中默默道,主要是你仇家太多。 再且她说的那是东海帝国的盛景,如今的晋国已经被她败家败完了,哪还有什么风光,只怕脚都没踏入,就分分钟死无葬身之地,他薛小成再厉害,也没法在那种龙潭虎穴中保住她的这条小命。 她一拍他肩膀:“就这样定了,咱们去晋国帝都!” 薛小成脸色微阴,嗯,是时候该打晕她直接带走了,她想送死,他可不要陪她死。 两人走了半天,终于见到一农妇,提了一笼饭,想必是去给地里干活的丈夫送食,玲珑便赶紧的过去问道:“阿婶,请问盘山怎么走?” “盘山?”农妇好心指了指一个方位:“朝这条道一直走,遇见小盘村的石碑,就往左拐,那条道一路通往盘山。” “谢谢阿婶。” “姑娘,你们去盘山做什么,那里阴森鬼气,去了就再也回不来了。”农妇再提醒道。 这一句话,劈得玲珑五雷轰顶,想起什么便道:“那里不是有一座矿吗?怎么是阴森鬼气了?” “是啊,是座小盐矿,两年前就已经采没了。”阿婶叹道:“不过说来也可怕,那些汉子伙计在最后拆桩撤退的时候,遇上了矿塌方,压死了一百多人呢。” 玲珑只觉再被轰了一道,哆嗦了问:“阿婶,你没开玩笑吧?我有个表哥还在那里做活,以前还给我写过信,不可能的。” “姑娘要不信,就去小盘村问问,当时盐矿征人,那里的汉子都去了,一个都没回来,就剩下些老弱妇孺,我儿子那时伤了脚,幸好没被征去,想起来就后怕。”阿婶惋叹,又说多了些,道:“后来,这矿山开始闹鬼,去过那里的人,都消失无踪,再没回来,估计是被那百多个野鬼给勾走了。” “这么大的事,官府不管?” 阿婶道:“官府管什么呀,查了半年没查出个什么,只叫我们不要去盘山,出了这事,官府也怕,姑娘,你们可不要随便去那盘山,真会死人的,我想你那表哥兴许也已经不在了,要节哀啊。” “难怪表哥一直不曾回信,恐怕也难逃恶难,今日,我只是和我弟弟路过,不会去的,谢谢阿婶告知。” “不用谢,你们路过也好,千万别去就行了。”阿婶好心提醒,念叨了两句,便提着饭走远了。 薛小成看着她演戏精湛,很快从哀伤中抽了出来,疑惑道:“真是见鬼。” “那亭华寺离盘山只有两日路程,相隔不远,只要稍一打听,就会知道这盐矿已经塌方,荒无人烟的,那女人竟还让你捎带信物,肯定是在骗你。”薛小成分析道。 玲珑拿出木牌,踱了好几眼:“可她的样子,不像撒谎,她骗我又能做什么?走,去小盘村看看。” 去了小盘村,果然不见壮丁,只见一些妇孺,问了多人,这才了解更多,矿塌方,上头虽有抚恤金下来,但能分到人手里的就剩那么三四两,即便上告官府,也被强压下来,小盘村的老弱妇孺,忍气吞声,不敢多言,大多女人要么改嫁要么带着小孩辛苦度日。 玲珑想起亭华寺的流民,也与这村子里的人相差无异。 只是为何那位朱夫人…… 她收好木牌:“小成,你怕鬼吗?” “世上只有鬼怕我。”薛小成知道她这颗好奇心被这个木牌和朱夫人还有那个神秘的盐矿激起,内心很是强烈汹涌,如今刚好又没事做,怎能不去搞点事,又道:“没事,你要怕,躲我怀里,我保护你。” “滚。”她丢了个字给他,再一声冷喝道:“你姐姐我天不怕地不怕,何惧区区鬼魂,若真有鬼,抓一只回来给你玩玩。” “上山的路都被封死,这马恐怕带不上去。”薛小成心道,毕竟偷马这种事一不留神就发生了,放这小村里也不安全。 “若是拿到城里去卖,一来一回,天也黑了。”玲珑碎碎道:“还是去城里把马卖了,拿钱搞点符纸木剑,再去香火最旺的庙里弄点香灰,若是真有鬼还打不过,只能好好供奉着,别忘了,买点饭团烧鸡。” 薛小成嫌弃撇过她:“……又是我去?” 玲珑笑意盈盈:“你轻功好,来回也快一些。” 天方落黑,薛小成拿了东西,没有符纸木剑,也没有香灰,倒是买了两只烧鸡一叠牛肉一坛好酒,一些干饼。 摊开在地上,两人很快把一只烧鸡干完,薛小成又嫌弃道:“你不是要供奉祖宗吗?还吃的这么爽。” “先把人喂饱了才能喂鬼。”她抹了抹嘴,喝了几口酒,见他喝了好几口,还想再来,她一把夺过:“小孩子少喝点。” 薛小成憋了气,他十七岁还是个小孩,说出去也不怕人笑话,遂道:“你才是小孩,再说我揍你。” “既然叫我姐姐,就要懂孝顺长辈,你揍我一个试试。”见他不语,玲珑连忙去把酒藏好,朝他道:“先藏着,回来再喝。” 收拾好一切,带着阿狸,两人缓缓朝盘山走去,盘山山峰常青,占地一方,也算的上大山,两人爬了大半夜,也没见什么冤魂恶鬼,想来,没有比她带着一个小孩一条狗半夜爬山更诡异的了。 她有点小啜气,薛小成像没事人似的,阿狸也是兴趣盎然,这俩很喜欢黑夜,视力极好,也不怕路下石子闪脚,她就比较老眼昏花,不打火把,黑乎乎的看不清,不知道栽了多少跟头。 两人静默走了一段,薛小成一人走了许久,见她跟不上来,又回了几步,问道:“你为何要选择夜晚上山?” “你傻啊,鬼当然是晚上才能看见,大白天的你能看见鬼吗?”她一顿批。 终于,半个时辰后,两人登上了一座小驼峰,眼前有块天然石头磊着的平地,两人走过去,视野开阔,一眼往下望去,深山幽谷,寂静无声,密密麻麻的树,连点鬼火都没有。 “你说那矿的地点会在哪?” “我又不懂风水,不过掐指一算,那矿肯定在山上。” 薛小成给她投去废话两字的眼神。 两人又站立了半柱香。 “咦……” 她轻呼了一声,看着一个方位。 薛小成看去,那里有一点火光,但被树茂遮挡,忽有忽没的,看的并不是很清楚,又看了会儿,火光渐渐清晰起来,两人看的出来那应该是一队人,打着火把,在远处,像一条若隐若现的火龙。 “果然有鬼,还成群结队。”她道。 “我终于知道你为何要晚上来。” “你知道?” 薛小成道:“第一,既然这是座鬼山,除非找死,没有人会晚上来,被人发现的几率小,第二,盘山林叶茂密,即便白天登上山也看不到什么,这么大座山,无人指点,找到矿并不容易,你特意登此处,是为了要看清楚些,找那火光。” “说的也对,不过,你忘了一件事。”她含着笑意:“如若这山中有鬼,那么山中每一处制高点都会有人把守,以方便看清局势,你不觉得咱俩上山,太容易了吗?你不觉得咱俩站着半个时辰都没被发现太奇怪了吗?” “这鬼山存在了两年,对方一定是放松了警惕。”薛小成道:“我也很奇怪,你为何很肯定这山上有人?” “那位朱夫人是故意的。” “故意?” “捎带信物是故意,她早就说明目的了,让我上山进矿找她那表哥。”玲珑缓缓道:“如若是荒无人烟,她总不成真要我上山见鬼,再说官府查了半年也没查什么反而封路,总之奇怪,朱夫人说不定知道什么,但她一个弱女子又拖带着儿子,有心无力,只好寄托于我了。” “她那么肯定你有能力?” “我现在,也很懵,我身上应该没有闪闪发光的地方,平民老百姓一个啊。”玲珑看了看远处,又道:“除了,这把剑。” “什么剑?” 她提起手里的短剑,给他瞧了瞧。 “这剑有什么特别吗?” 她淡淡道:“夏王给的。” “然后呢?” “那位朱夫人见多识广。” “所以?” “她认为我与皇室有关。”玲珑叹道:“其实若我没能力帮忙做什么,她也可以再拿块木牌找更可靠的下家,我怀疑,她用这种方式骗了不少人,她看上我也不是偶然兴起。山中凶险,我若上山寻人,要么有能力端了这个窝,要么被那些人发现给杀死,要么被那些人俘虏,总之,在她眼里,我的命也就那样。” “就知道那女人不安好心。”薛小成没好气道:“你出门做什么带着赵祤给的剑。” “当时出门急,顺手就拿了。”再说那关宅里的东西哪个不是夏王给的,记得夏王给剑的时候是要她防着薛小成,还说若是觉得羞愧打不过,这剑也可以拿来自刎。 所以说那个男人一句好话都没有,看她现在跟薛小成套的多热乎。 “那现在,你还要去找她那表哥?” “当然去。”玲珑激动无比:“你不觉发现这鬼山背后秘密,给一点点挖出来,这个过程很激情澎湃?很热血冲动?很好奇想查下去?” 薛小成淡淡撇头,并没有觉得。 果然是王宫太无聊,把她困成了这傻样子,那背后人有一堆帮手,能封山,能调动官员,能散播谣言,能谎称盐矿被采完,能谎报朝廷,能故意制造矿难,还能把这座大盐矿据为私有,也不想那背后人多强大。 若那人是朝堂人,明显的造反。 她高兴的太早。 不过也好,免得她老想着晋国帝都,比起这小小鬼山,那才是噩魇。 “现在怎么做?怎么把这窝给端了?”薛小成极其明白她心中想法。 玲珑慷慨道:“这不是一座简单的盐矿,这是一座金山银山,难道要我把它端了,上交给夏王那浑蛋?” 呵,可能嘛! 薛小成亦是笑了一下:“有意思,管它犯不犯法,坐不坐牢,姐姐,这回我一定帮你。” 嗯,他现在觉得很激情澎湃了! “四周被封,此处产盐,总该有出路,蟑螂捕蝉黄雀在后,先看看他们运输线路,从何处销,从何处接手,又是如何躲过各路官府眼睛,阿狸,”她蹲下来,温柔的摸了摸:“发家致富,靠你了。” 阿狸转动着眼珠,似是听懂。 在这山中,人进来很危险,但狗就不一定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解祤忧:宿命缘劫,浮生何归》正文 第41章 做笔交易 玲珑与薛小成在山中蹲守了两日,留着的烧鸡和干粮都快已啃完,依靠前夜的巡视火龙,缩小了探查范围,两人找到了那座盐矿,只不过矿周边都是有守卫把关,两人只能远远的看着。 看这守卫也有一百多,四周包围密切,也不知里头有多少矿工。 她想的清楚,若要把这矿据为己有绝非易事,所以偷混去矿里查看这种傻事她是不干的,毕竟她嫌自己活的太短,至少现在,得让它依旧正常运行,不能打草惊蛇。 薛小成心中实在够郁闷,想想他堂堂一代江湖小魔头,哪个见到不是跪地求饶,偏的被她摁在山中蹲守,这两天真是无聊透顶。 本以为她不上交是要轰轰烈烈干一场,哪知道她做事不紧不慢的,蹲了两天,一句从长计议把他打发,他难免嫌弃她这人谋来谋去的太磨叽,顾及那么多做什么。依他脾性,早冲进去杀他个片甲不留,再用武力控制那些矿工继续为她做事,多简单。 他当初激起的汹涌此时早已只剩渣。 等到第三天,那矿寨门终于缓缓打开,两人瞬间打起精神,只见前头有三骥开路,后面缓缓带出来装载车,一辆,两辆,三辆,四辆……最后尾随了一拨带剑的便衣护卫,约摸估计五十人。 两人随了那队人下山,一路跟随,只见那队人掏了牌子递给城门守卫,守卫查验无误,那队人顺利入盘城,两人亦是跟着入了城。 再见那队人马去了一个景字盐行,蹲了半天,没有动静,玲珑想起来肚子饿,她让薛小成密切注视着,自己则趁着空档,再去买了些干粮大饼,又叹息,缺银子,烧鸡是买不起了。 想起来她还在小盘村藏了半坛酒,如今一惦念,又是长长一顿心痛,早知就该把酒喝完才是。 玲珑再次回到景字盐行,那边方好有了动静,领首集合,又加入了几名佩剑人,再次带着车队出发。 她啧啧一声:“好一个官商勾结,城门放行,又加上这盐行与官府的文书盖印,百姓吃盐的时候,谁管这是不是私盐。” “看他们的样子,是要远行。”薛小成补充。 “盘城是小地方,谁能有这么大手笔花钱买这十车盐,他们带了高手,估计要运往别处,路还远着。”玲珑忽然朝他套了近乎:“弟,借你宝贝儿子一用。” “干嘛?” “你把它放我身上,能追到我的踪迹,说明你与那小家伙之间有着某种呼唤联系,用来跟踪最合适不过。” 薛小成目光轻撇:“这种小事,怎不用你的阿狸。” “阿狸太大只,容易发现。” 他想了想:“你想用血鼩,也可以,但你要答应我一件事。” 她挑眉:“什么事?” “陪你在山中待了那么些天,吃苦受累的,我需要人侍候。” “一天不踹你还涨脾气了,一个大男人有手有脚的,要什么人侍候。”玲珑本想踹他一脚,琢磨了会儿,只好道:“待我拿下这盐矿,就给你找个媳妇,彩礼我全包,到时有了媳妇,你爱咋使唤就咋使唤。” “谁要娶女人,祸害又麻烦。”薛小成眯着眼看她:“其实不用找,我看你就很不错,当我侍女不亏。” 玲珑倪了一眼他:“我可以答应你一件事,这件事不包括杀人放火,不得违背道义,也不包括让我伺候你。” 他懒懒轻声:“那也成,你要记得你今日说过的,你欠我一件事。” 说完,他手中窜出了两只血鼩,她用阿狸在镖车旁趁机制造了一点混乱,其中一只血鼩以常人看不见的速度,躲过那些人视线,迅速钻入了一辆车的底下,安静的蜷缩。 另一只则被他收入怀中。 玲珑问:“这俩货都是你儿子?” “一个是兄弟,一个是兄弟儿子,当然,兄弟儿子也就是我儿子。”薛小成看着她:“姐姐,你是否觉得我把动物当兄弟,是异类?” “没有啊。”她耸了耸肩,指着刚办完坏事回来的大狼狗:“我还与狗称兄道弟呢,是吧,阿狸。” 阿狸摇了摇尾巴,打着圈圈,似乎在说是的是的。 看着阿狸如此应承,薛小成却是心道,阿狸是有些凶恶,发起疯来最多咬人,也不致命,但血鼩,是天生的天下第一毒,发起疯来,只要咬一口,便会要人命。 即便是赵祤站他对面,看到这小东西,都不免要打起精神时时刻刻提防,甚至眼带几分俱冷厌恶之色。 他把这不寻常的毒物带在身边,不知有多少人眼红,又有多少人看不顺眼,到他面前送死都要打着铲除邪魔歪道的理由,不就是他养了个毒物,不就是他所练功法不被世人所接受,搞的好像他生来就该死是的。 也只有她,从未怕过。 有了血鼩的跟踪,两人自然不需要再近身追随,出了城门后,未免被那些人察觉,特意离那运车远一些。 又连续跟了好几天,盘州一带离代渠相隔并不远,这群人行速略快,少休息多赶路,不像平常镖车押运,也不走官道,行程八日,昨日便刚过代渠地界,她不免啧啧几声,因夏王对代渠的怀柔政策,有些方面放松管制,来到代渠即能赚钱又能销赃,倒也是不错的法子。 夜色,水湖。 柴火边,薛小成一边烤鱼一边抱怨:“姐姐,到底何时是个头?再追我都忍不住想出去弄死他们。” “别打乱,我正在想呢。”玲珑看着那张廉价购来的地图,铺开在地上,手指轻轻拍点,忽然道:“从入代渠后,我一直有个大胆的猜测。” “什么猜测?” “我们前头是汉源县,如果把盘州与汉源两点连起来再往上延长,就知道,他们的目的地在何处。”她手指点在一个位置。 薛小成两只手各拿着鱼烤,闻了闻鱼香:“那你可知他们到底要去何处?” “目的地,在这儿。”她缓缓道出两字:“金川。” “你肯定是瞎猜瞎说。”薛小成不信,烤好了鱼,正要尝一尝美味,左手刚抬起,玲珑快步过去,一把夺过,率先尝了口。 “今天的鱼烤得比昨天好,小子有长进。”她称赞,又咬了一口,就是刺比较多。 薛小成拿起右手的鱼继续烤,忽的问道:“你为何肯定是金川?” 她剔了剔卡住的鱼刺:“很简单,像这种长途押运,虽然过程中会绕山绕河,但卸货地点始终就在那里,在起源与卸货地点之间,直线最短,除非他们领首的脑子有病,要故意去绕弯道而不走直线,将盘山汉源连起来,再往上走就是金川,如今金川叛军各处伐城,正需要粮盐这些战略物资,而且他们那队人昨日开始低价购买五谷杂粮粗布衣锻,想必就是要一起出售给叛军军方,这是明目张胆的给叛军做后勤支援。” 她分析得头头是道,薛小成愣是没怎听懂,有点头疼,便道:“你直接告诉我怎么做,你要是再不动手,过了这儿,可就没机会了。” 她叹气:“你我就两个人,势单力薄,那队人起码有五六十,再加几个武功高强的,怎么顶得住,就算你厉害能杀个片甲不留,把尸体掩藏好,但那可是十车盐三车粮两车布衣,就你我两人如何运,若是雇人帮忙,也得要小心提防,指不定那帮忙的人还追三问四,更说不定他们脑子一热血去报官,到时我们又要杀人灭口吗?你们江湖人做事头脑简单,不计后果,不畏官府,但我可是堂堂的平民老百姓,怎能过被追杀的日子,怎能鲁莽行事,这事还得好好计议。” 薛小成:“……从长计议,这话你每天一遍。”有什么实际行动吗?他严重怀疑她就只是好奇跟来玩玩。 “不过你方才说的也对,汉源是分岔路,直线通往金川,往右通往渠城,等他们过汉源往金川走,就是叛军地盘,若是出现军队接护,我们就真的拿他们毫无办法。”她皱了眉:“必须在他们过汉源时,截下他们,我们还有一天半的时间。” “你想好了?” “想好了。”她咽下鱼块:“我们银子也用的差不多,是时候该打家劫舍弄点钱花花,等会吃饱,就靠你了。” 薛小成:“……又是我?” “毕竟你武功最厉害,天下无敌。”她笑语盈盈,一脸慈爱的看着他。 薛小成一脸嫌弃:“我怎么瞧,都觉得你说的虚伪至极。” 汉源郡乃是商贸流通的舒转地,内有山脉纵横,地势崎岖且蜿蜒攀折,又有两大水系贯穿其中,代渠被夏朝灭后,夏朝不曾实质管辖,对于很多地方大多是放松管制,代渠内部又是叛乱不止,朝堂亦是明争暗斗,悄然的两三年间,流民失所,民乱横生,这里已成为匪姿益生之地,其中以唐家岭最为著名。 半夜,唐家岭,房间。 已入三更,唐家岭的大当家虽躺在床榻上,却并未入眠,直至听见房中有一丝响动,迅速抓起旁侧的剑,有一眉清目秀的少年现身房中,案桌边坦然坐着一位蓝衫女子,唐大当家一念动,剑峰出,快速向那蓝衫女子抽去。 蓝衫女子身侧的少年出面迎敌,不到片刻,少年与唐大当家斗了不下数十招,唐大当家心知这少年身法奇特,并不欲与其为敌,只见招拆招,稍顿,最后一招相击,两人分开。 唐大当家执剑立在一侧,冷声问:“你俩是何人?为何深夜闯我唐家岭?” “唐家岭的大当家靠一手卓绝剑法,以暴制暴,在唐家岭打下一片天,听闻大当家喜怒无常,杀人如麻,削人手臂如切白菜,不服者皆为其剑下亡魂,更是令同道中人闻之色变,江湖人赐号称,青萝刹,今日一见……” 只听那蓝衫女子娓娓道来,把目光撇向那执剑之人,微黑月光的房中,那执剑人一袭青萝衣,腰身紧缚,丝毫看不出有传闻中的杀气腾腾,蓝衫女子笑容初缓,声俏迷人,接着补充:“原来果真是个大美人呢。” 若此种话的语气从一个男人口中说出,定然是见色轻薄,唐问雁定过去一剑宰了他,但偏偏今日对她说这话的,是个女子。 不是尖酸刻薄的语气,也并非恶言诋人,更谈不及对其容貌有嫉妒,好像只是轻轻灵灵的一句笑语,抵过了前头那一大堆血腥恶名。 “能不被眼哨发现,夜闯我唐家岭的人,天下少有,姑娘的手下虽年纪轻轻,功夫却使得出神入化,不愧是英雄出少年。”唐问雁微踱了眼薛小成,仅凭几招,也猜不出此人是谁。 若非隐隐敌不过,她断不会收手,更不会有这样的耐心,与俩陌生人夜半谈话。 玲珑起了身,察觉薛小成因手下那两字,皱起了不悦的眉色,她倒也想要个这样的手下,只可惜,薛小成不是她能控制住的。 行至一侧,玲珑清淡道:“他是我弟弟。” “哦?”唐问雁提了音,依旧打量着薛小成,朝他道:“你倒是有个漂亮姐姐,只是不知你这姐姐,今日到访,是何目的?” 看这两姐弟的言语行为,唐问雁知这俩人中做主的是这位蓝衫女子。 只见蓝衫女子上前半步,学着江湖人的举止投足,抬起手作了一揖,又轻轻放下:“小女子姓关,名讳不便告知,听闻唐大当家喜好以武服人,今夜到访,便是想让我弟弟与大当家一战,为民除害,取你性命。” 唐问雁听及为民除害四字,心中以为这两人是自做清高的江湖侠义之人,想杀她除魔卫道,不免冷一声笑:“即是来杀人,可你这弟弟方才出招,毫无杀意。” “来之前,我确实是要为民除害,来之后,我改主意了。”玲珑微微笑,说道:“方才路过杂院,听及里头有婴儿哭声,一番好奇,停留了片刻。唐姑娘的铁血柔情,令我很是佩服,思来想去,杀之可惜。” “既然不杀,你们又不离去,想必是关姑娘还有其他事?”唐问雁挑目。 “我想与唐大当家做一笔交易。”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解祤忧:宿命缘劫,浮生何归》正文 第42章 诱敌变路 为了显示诚意,玲珑将盘山盐矿被人据为私有,大批矿工被强制囚禁,官商勾结,以及两人追踪押运车到汉源之事,毫无保留事无巨细全部说与唐问雁听,她的来意很明白,借助唐家岭的势力,截下那批货。 唐问雁听她提及那些地名,不免皱眉:“这批货,是要去金川。” 玲珑并不隐瞒:“不错。” “可巧了,前两日,金川那头派了人过来商议,说要与我唐家岭协手夺下汉源郡,反夏复朝。”唐问雁淡淡的瞄了瞄她:“事成之后,他许我封侯拜将,良田千亩,关姑娘今日此举,便是要我拒绝金川耿域的好意,公然与他为敌,不知我若帮了关姑娘,能许我什么?” 这一点,玲珑并未想到,她只听说唐家岭是汉源最大的匪窝。这唐家岭能让金川耿域都想拉拢,可见其在汉源的势力之大,英雄向来不问出处,自古也有以土匪起家谋夺大权,从此平步青云的,虽说唐问雁是女子,但这也不是不可能。 她一直很疑惑,那一批货过汉源,虽不是走官道,但唐家岭的眼哨只要稍微留意,又岂能不知,要么说,唐家岭有可能是故意放那批货安全通行。 玲珑此刻脑袋开始飞速运转思考,盘山盐矿,金川耿域,夏朝,汉源唐家岭,代渠王室,一丝一缕,错综复杂,当做一个决定时,只会牵扯出更多的丝线,剪不断理还乱。 明明她只是帮人捎个信物,顺带一不小心就看上了那座盐矿,再顺带借个土匪势力把它截了,怎的偏要扯出这么多杂乱的丝线,早知道直接报官把那盐矿上交多好,一来能解救那些矿工,二来还能帮夏朝朝堂除去腐败官员,揪出那私采盐矿的幕后人,说不定夏王一高兴赏她个白银千两大宅一座,唉,都是贪心不足惹的祸。 “我许不了唐大当家什么。”玲珑缓缓道来,心中却是在计算着:“唐大当家耳目众多,可问一句,夏朝如今是否有出兵对抗金川?” 唐问雁对她这问题颇为疑惑,但念着她毫不隐瞒告诉盐矿一事,此刻也能好心的告诉她:“三日前,夏朝将军弃瑕已领兵出征。” 玲珑内心……这么快。 她私逃出来就小半月,记得她出来时断一鸿离开郸阳也没几天啊,该不会真的是前脚一到后脚就被刺杀了?代王耿彊表态了?是明目张胆联合反夏朝还是愿拱手让权?夏朝通信这般快了? 她心底默默的算着时间线,断一鸿若是快马加鞭,从郸阳到渠城,应该至少也要五六日,再加上来回通信,弃瑕出兵,唐家岭打探到消息,这小半个月……这么一算,也有可能啊。 乱,太乱了。 她得好好想想。 薛小成见她突然的静默片刻,便知她定然又在想什么对策了,这样子,跟以前还真是很像…… 顷刻,再见她容色淡然,弯了唇:“既然唐大当家与耿域同盟,要功名利禄,更要以一腔热血反夏复朝,那这交易,就当我今晚没说过,告辞。” 说完,便拉着薛小成,怎么来的,怎么回去。 唐问雁瞧着那半开的窗许久,唐雄从听到打斗声响后,一直在外安静听着,此刻那两人一走,他便即刻推门而进:“妹妹,要不要追?” 她摇了摇头,道:“那少年武功不错,即便你我合起来用尽全力,也只能与他平手,让他们走吧。” 唐雄在外听了个大概,从来没有见过有人半夜来访,还把目的说的如此清楚明白,一点都不隐瞒,若换作他,说不定早已动心,想到那批去金川的货,再问:“那盐矿,也如此算了?” “有趣。”唐问雁笑道:“明知那是私矿,她不报官,却要找一群绿林合作,只怕她是想自己私吞,黑吃黑这种事情,见怪不怪。” 唐雄提出建议:“那不如我们去把那盐矿拿下……” “别忘了,她说的官商勾结,所以,她敢全盘托出。”唐问雁淡了气息:“若我们去动那盐矿,必然会惊动那些官,到时吃力不讨好,既想摆脱那些官,又想占为私有,那个姑娘,应当是有了法子,才敢夜上唐家岭。” 唐雄犹豫:“咱们就这么看着?” 唐问雁把手中的剑放回床榻边,缓缓坐下:“她问了一句夏朝是否出兵,想必早猜到这批粮盐是金川军的后援之一,她豪不忌惮金川势力,要截下粮盐,说明她要那盐矿是私事,但帮夏朝却是大事,今夜即便我们不助她,她也会想别的办法去截盐。” 唐雄点点头,明知唐问雁没把耿域当回事,她也从不在乎什么功名利禄,至于反夏复朝,代渠几年前就已经被灭了,反叛声势再大又如何,也不过是负隅顽抗。 不帮耿域,是因为她几年前就见识过,夏朝的军队和将领不是吃素的,多年来的放任不管让代渠王室太自以为是,叛乱送命这种事唐家岭不做。二来夏朝灭了代渠,身为代渠人,唐家岭对夏朝无感,拿下区区夏朝一座盐矿,并不是坏事。三这些年唐家岭与代渠朝廷屡屡为敌,朝廷多次剿匪也是无功而返,而劫粮劫银这种事唐家岭也没少做。 唐雄再道:“那我们也黑吃黑一回,若她够聪明,待她截下货,我们再出手,以此与她谈盐矿合作。” 货与盐矿,都要! 离了唐家岭,凉风有点冷。 走着走着,玲珑突然道:“这个月份,晋国应该下雪了吧。” 薛小成一阵激灵,凝了她许久,盐矿事还没解决,生怕她下一句说要去晋国看雪,便接了一句:“夏朝四季凉爽,挺不错的。” 所以,别念叨晋国了。 夏朝虽有冬季,夜里也有些冷,但下雪是不可能的,她一声叹:“还好没去晋国,不然一定会被冻成狗,我最怕冷了。” 提到狗字,阿狸下意识的以为在说它,忽的亮了眼睛,蹭了蹭她。 薛小成松了一口气,只听她下一句说:“明年再去也不迟。” “……”薛小成憋着脸色,又见她把目光瞄在自己身上,他感觉全身有点不受控制:“你又想干嘛?” “你把衣服脱了。” 薛小成裹了裹衣衫:“……姐姐,你若是缺个小白脸男宠,我立马给你找一个去,保证侍候你满意。” 玲珑作势踹了他一脚,男宠你个头,她又不好这口,生气道:“我都这么暗示了,没看见我冷么。” “看见了,可关我什么事?为何要我把衣衫给你?”薛小成不解,把头撇向一边:“你这样是欺负良家少年。” “你有内力护身,少穿点也不冷。”玲珑语气又温和了些,搓了搓被嗦风直吹的手臂:“乖,你姐我快冻死了,借你衣服用一用。” 因为没银子,夜里都是露宿,不睡在火堆旁,她都快被冻的没知觉,偏的薛小成看见也当没看见,想起来她那些衣物丢在了亭华寺,就非常懊悔,她不该嫌弃的,夜里又冒寒上了趟唐家岭,她是真的冷,不骗人。 “天快亮了,你再忍忍,过会儿就不冷了。”薛小成笑容灿烂,又补了一个字:“乖。” 她几乎要过去真踹他一脚,但被他躲开了,很快,两人一路打闹去了小镇子,天已亮,却是个阴天,她才觉得有阳光真好。 来到那押运队停宿的小客栈,两人藏身暗处观察,只见那队人已经集合要启程出发。 还有一天半,他们便会出汉源郡。 “姐姐。”薛小成低了声:“既然唐家岭没戏,还不如我出去直接把他们杀了算了。” “天天在这说杀人,也不嫌脏了自己手。”玲珑敲了敲他:“再说,杀了他们又能如何,若是货我们拿不到手,也只是便宜别人,看到后面的人没。” “看到了。”薛小成没有回头:“唐家岭出来的人,跟了我们一路,唐家岭与耿域一同为谋,这批货又是从盘山出来送往金川,唐家岭怕我们泄露盐矿秘密,想杀人灭口。” 玲珑朝他笑:“唐问雁只说耿域给了好处,从未说过归顺,何来一同为谋,若你是绿林老大,别人给你封侯拜将功名利禄,想要招你归顺,你应不应?” “这些东西我又不在乎,为官处处被人牵制,还不如江湖快意潇洒。” “若你是绿林老大,又是代渠人,国家被灭了好几年,如今有人要拉你一起反抗,你应不应?” “像我这样无父无母的孤儿,连自己是谁是哪里人为何来到这世上都不知道,你们那些人的家国情怀一腔热血,就是矫情,我不信国,只信自己。”薛小成道:“夏朝,代渠,晋国,一样都是被别人统治,做哪一国的子民,又有什么分别。” 每个人处境不同,信念不同,想法不同也很正常,玲珑虽不认同,但也不打算用长篇道理反驳他,家国情怀并不是矫情,因为有些道理,是说给懂的人听。 回归正题,她道:“唐问雁或许有家国情怀,或许国家被灭时她也有一腔热血,拼死挣扎,但如今代渠不复大势已去,她不会与耿域反夏朝。” “你怎知道?” “为了唐家岭所收留的那些病弱老幼无依无靠的人,她不会的。”这,也是另一种情怀。 “那她派人跟着,想做什么?” 玲珑笑笑:“她想来一出蟑螂捕蝉黄雀在后,那我给她演一场鹬蚌相争渔翁得利。” 薛小成有些郁闷:“明明你只和她说了几句话,却好像对她了如指掌。” “好好揣摩她说的话以及态度语气。”玲珑看了他一眼:“江湖人称青萝刹,喜怒无常,她若是不愿截盐,哪怕拿刀逼她,不帮就是不帮,能耐她何。可是,她却一直在耐心听我说,直到她问我能给她什么。” “截个盐而已,多么简单,你们为何要推来推去,算来算去,有意思么。” “结果一样,但意义不一样,既然要交易,肯定得要知道对方能力,我若是没能力拿下这盐,她怎肯相信我能拿下那盐矿。” “所以,你上唐家岭,目的不是让她去截这批盐,而是与她说那座矿。” 玲珑瞄着他,叹息,此刻忽然在想,如若是南宫祤,那个男人,一定不需要她做多解释,就会懂。 她出来这么久,也不见他派人来找过,该不会就这样放她自由了? 可是,她原本是跟他有点赌气,才想着要拿下盐矿,如若他都不要她当妃子了,那她还赌什么气,直接放烟花庆祝了,盐矿一事又与她没多大干系,即便她缺钱,也不一定非要那盐矿不可。 所以,她这么些天,是在做什么…… 甩了甩不切实际的想法,带着忐忑的心,她拿着最后的几十个铜子备了一卷小纸,再吩咐薛小成去弄些能让马受惊的东西,外加一些烟弹迷雾,一切准备就绪。 计算着押运队行程路线,他们不走官道,天峰山是其必行之路,而天峰山谷则是最好的伏击地点,于是两人连抄了一天山道小路,超在他们前头,来到天峰山谷,她观察了一下地形局势,简单粗略的布置了一下。 然后,她把纸卷加上飞镖,用绳线缠好,递给薛小成,叫他务必要把这纸卷交到那押运队领头人手中,接下来,就等看一出好戏了。 薛小成接过,瞄了一眼纸卷上的话,不免一笑,这嫁祸他人,耍诡计,揣摩人心的活,她做的真是顺手。 飞身探到那对人马,薛小成在暗处把飞镖纸卷射出后,见那领首身边的一人空手接过,心中道这人功夫不错,未免被人发现,送完东西,他立马展身离开。 护卫先瞧纸卷内容,递过去,领首拿过一扫,轻缅,眉色皱成一团。 纸条中写:唐家岭埋伏,山谷有诈,速往西绕行。 “唐家岭……”领首犹豫,行过汉源郡时,他一直都在小心避开唐家岭这三字,金川与唐家岭在政事上没有谈拢,但对于押运之事,唐问雁只说汉源郡匪寨不止唐家岭一家,她不拦不截,不帮不助,俨然是袖手旁观的态度。 难道唐家岭又反悔看上了这批货? 那接过纸卷的护卫道:“射飞镖之人内力极强。” 领首提及:“此事不简单,到底是传纸条之人有诈,还是前方有诈,警惕些,继续走。” 很快,一行人又缓缓行路。 到达幽深的谷口,领首的马儿突然一惊,踏着步子不肯前进,领首手势一抬,整队人再停,再突然,不远处一颗树上,群鸟惊飞。 护卫亦是皱眉,往前几步跳上树探了探,路上有动过的痕迹,能看到树叶下有被压踩过,不远处迷雾朦胧,安静又诡异,说不定悄然藏身着多少号人,怎么看都不寻常。 鸟惊兽骇,天空阴沉,茂林幽深,不是好兆头。 跳下后,护卫道:“纸卷中所说不假,此处林深幽密,是埋伏的绝佳地,恐怕是真有诈。” 领首疑惑:“也不知那传信之人是谁,为何助我们。” “若是唐家岭拦截,硬碰硬不是好法子,只怕也难以对付他们,不宜再继续往前。” “可若是再绕道,送货期限会延迟,上次你也见到了,金川那帮人得理不饶,若不是主子为了大计着想,又怎会与耿域合作受气。”领首冷一声:“这群流寇,也想来坏主子的……” 话还未完,一箭突然从暗处朝领首射过来。 护卫挥刀劈过,领首微惊,连带马儿跳的老高,护卫捡起被劈断的箭头,更是一层皱:“是唐家岭的箭。” 这一插曲过后,树林空中忽然嗖嗖有尖锐的爆炸烟花响声,一连三声,烟雾越发的朦胧。 领首想到这射出来的箭,又见烟花弹,以为是敌方信号,仿佛听到许多稠密的踏步声,又看见一群人影在迷雾中飘飘,想到一旦进谷,内外夹击,绝无活路,慌道:“不好,他们放了信号,只怕是要攻过来了,听我令,回退,往东走!” 见那队人果然中了雕虫小技,慌乱离去,玲珑收好烟花和弓箭,跳下了树,也挑了个方向闪离。 另一边,听到空中信号声响,薛小成提着包袱,从树上缓缓跳下,唐雄带了一队人在林中隐藏,只为最后再出手,怕被发现,跟的并不太靠近,此刻听到背后动静,一回头,不禁吃了一惊,他自认为自己藏的很好。 “你是?”唐雄不敢肯定,前夜在房外并未见过两人,这就是其中之一的少年? 那少年携着笑容:“是唐二当家吧?你派了三人跟踪我们,怎么说,我也该给你回个礼,喏,送你们了。” 说着,包袱一把朝唐雄砸过去。 当然,唐雄抽剑劈开了,但劈开后,他后悔了。 树林中。 押运队一边快速的退一边往后瞧是否有人追来,唐雄等人被蜂蛰的不行,只能现身出来,一边赶蜂一边躲,好不容易甩开那些蜂,却见前头那队押运车迎面而来。 护卫看着前头那群带刀出现的人,认出其中的头:“唐雄唐二当家?” “什么?”领首一怒,想起这群匪徒方才在林中布局,差点就入了谷着了他们的道,如今又在他们后面断路,提刀相迎,明显就是截货,躲是躲不了了,只能正面交锋,便厉声发话:“还愣着做什么,都给我上,杀了这群劫匪流寇!” 唐雄见人突然杀过来,很不明白到底怎么回事,至少照往常的风格,都是他冲出去劫持,别人落荒而逃,倒是少见别人还主动朝他冲过来的,真是为货不要命,不过,他今日来本就是为货,打就打吧! 那边,相斗激烈,玲珑与薛小成会了面后,一直在暗处看着,薛小成笑了笑:“这种唬人的技俩,也亏你想得出来,古有诱敌深入,你却反其道,诱敌变路。” 这计划也得靠天时地利,若非是阴天冷气,天峰山林中也不会出现雾,加之那些人本就警惕多疑,此处又是唐家岭的地盘,一封纸卷,鸟惊兽骇,烟花信号,再加之她射出唐家岭的箭,若换作是她,遇到这样的事也会半信半疑。 何况,唐问雁一路让他们通行,本就想在天峰山处伏击他们,不巧她找上门,也刚好是为这批粮盐,索性就让她做,等她得手唐家岭再补刀,哪知,她也是借势借刀。 想起纸卷中的话,写着往西,那人却偏要往这边撞,玲珑轻声懒凝:“他找死我也拦不住。” 薛小成瞟了眼她:“都说人心难测,我看不尽然,你算计了唐家岭一次,也不怕他们找你报复。” 玲珑看着那边局势,唐二当家唐雄与一护卫拼斗,招招险境,轻皱眉:“唐雄好像不是那人对手,你要不要去帮他一下。” “行。”薛小成淡淡一声,起了身,磨了磨手,憋了一路的气,好久没出手,快生锈了。 玲珑真怕他杀人成狂,抬眸看他,小了声音:“那个头儿和那个武功不错的,要活的。” 再看那边,不知是何原因,唐雄突然毫无还手之力,半跪在地上,那护卫正要一剑砍下,被薛小成挡了攻势。 玲珑绕是再镇定,此刻也是坐不住,若是唐雄死在这儿,莫说盐矿了,她能不能活着出汉源郡都是个问题。 片刻,她冲出去拔剑,再替唐雄挡了一拨,又回头看他,见他全身上下毫无血迹,没看见什么伤口,却偏的软弱无力,几欲晕倒。 暗器?毒针?软药? 她着急问:“喂,你伤哪了?” 唐雄想说什么,低了一声,她也没听见,这回,他真晕了过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解祤忧:宿命缘劫,浮生何归》正文 第43章 霜花之泪 在天峰山的一战结束后,双方都已是死伤一片,唐雄不知何因昏迷,唐家岭的人群龙无首不知所措,好在薛小成以武力将那领首和护卫打得几番的重伤吐血,玲珑趁势掌控大局,言明自己是唐雄朋友,并无恶意。 擒住押运队剩下活着的十余人,她当即断令,留一部分人清理干净现场,莫留痕迹,其余人押送粮盐,以及昏迷的唐雄回唐家岭。 唐家岭,夜。 一行人方把唐雄抬起送到一间房中,唐问雁听及属下汇报消息,早已心急得快步闯入,微微一怔,只见玲珑在解唐雄的衣裳。 玲珑心道唐雄昏迷太突然,不太寻常,正把唐雄衣服解了,检查他是否有内伤什么的,这一看,只见他胸口边上,有一朵巴掌大的花。 玲珑不解,见唐问雁来了,不免疑道:“这是什么?” 纹身吗? 但一个大男人纹朵花挺煞风景。 唐问雁见此,近身一瞧,在唐雄胸口绽放的花朵上轻触,忽的紧紧咬了三个字:“霜花泪!” 她更疑惑,纹身还有名字? 不过这纹身,还挺像朵雪状霜花。 “是谁伤的?”唐问雁退后,转身随手抓个人问,眸中是怒掷清冷。 “外面那个被抓来的……” 唐问雁直奔了出去。 玲珑觉得此事蹊跷,看来这东西便是唐雄昏迷的原因,便问薛小成:“什么是霜花泪?” “一种毒。”他解释:“霜花泪是以活血养花,进入体内时,伤口处最开始是一朵完整的花,当毒素蔓延全身后,花会慢慢地枯萎缩小,直至毒素侵入五脏六腑,血脉封闭不通,枯萎的花便会凝聚成一滴泪的模样,届时,神仙难救。” 玲珑思虑片刻,跟出了房门,去了外头。 唐家岭的大型操练场上,在偏角一方,关押了一批人,其中因领首与那武功高强的护卫特殊,与其他人分开,独自关在一个囚笼中。 得人指点,唐问雁过去,把那护卫抓了出来,拎起,抵着囚笼,语气已是不善:“解药拿出来,我留你一命。” “没有解药。” 突然的,护卫又被唐问雁毫不留情一甩,重重摔到地上。 唐问雁行过去,蹲下:“有还是没有?” 护卫捂着腹处,惨淡道:“没有就是没有,你打死我也是一样的。” 唐问雁直接拔了剑,刺入护卫手背,深入,瞬间血流,她已冷声刺骨:“我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说,解药在何处。” “都说了没有。”剑尖再转动一分,手背鲜血哗啦一喷,护卫面色痛苦扭曲,吼道:“没有!没有解药。” 剑尖力道再狠。 “解药你交还是不交!” “没有解药,你杀了我也没有!” 唐问雁起身,怒极,再是一脚过去,护卫整个人被踢了丈远,撞到囚笼,这一踢又狂吐了番血。 护卫忍着痛,咬牙,却是笑着:“唐大当家既知霜花泪,那便知这东西的解药只有它的主人才有,六个时辰内若无解药,必死无疑,承蒙有人厚爱,赠了我两枚,一枚在唐雄身上,另一枚……” 低了声音,护卫再次轻轻凝笑,唇角弯度扩大,与此同时,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枚曾亮的针,直朝唐问雁发去。 唐问雁审问时,早对这人多有警惕,此刻见他发银针飞来,自然轻易地侧身一闪避过。 然而,这银针对于唐问雁身后的玲珑来说,就是飞来横祸,她根本毫无防备,直至银针迎面而来,她都在想,难道是自己站地方站的不对?又或者,这个人就是故意的,料定唐问雁会躲,因她与薛小成插手活擒了他们,这个人心有不甘要报复,想拿她一起赔命? 一瞬间太快,玲珑太过镇定,以至于她能清楚的看到,一抹人影以看不见的速度,追逐着那飞速的银针,因冲过来的惯性力道,为了稳住趋势,人影脚底在地上摩了一段,往前抵了几步。 朝她迎面而来的银针,被人影紧拽在手心。 那握着的拳头几乎离她额心半寸。 唐问雁和那护卫都是惊讶的,不仅惊讶他的速度,还惊讶他敢徒手接一枚霜花泪! 玲珑轻轻撇过目光去看薛小成,这爆发性的一幕许是耗费了他力气,只见他容色煞白,眉眼微凝,握成拳头的手缓缓放下,又将手掌摊开,一朵雪状霜花,赫然在他的掌心绽开。 此刻,玲珑知道霜花泪是一种银针,且银针带毒,入体后会融化消失,形成一朵霜花,六个时辰内无解药,必死! 薛小成看着掌心霜花,露出了一点复杂的表情:“霜花泪,很好听的名字。” 她脑袋嗡了许久,只觉这时候,他不应该这样淡定的扯淡,那是毒啊,唐问雁为了问解药能待人那样狠,说明这毒性很强,是真的会死人会要命。 没有心思管那些有的没的,她忽的有些颤抖,问他:“你这么厉害,有办法解毒吗?” “有倒是有……”薛小成停了半顿,欲言又止。 唐问雁看向这边,拧了眉色。 护卫很惊讶那少年竟然有法子解毒,说的如此轻描淡写,怎么可能…… 玲珑不放心:“你自己能解?” 他点头。 “那就好。”玲珑忽然松了口气,方才她还觉得唐问雁待人太狠,这一刻他回答后,让她觉得这他娘的哪里狠,根本就是皮毛之痛,她不弄死那人不罢休。 “叫你欺负我弟!” “我弟是你能欺负的吗!” “我都没这么欺负过他!我都没舍得动过他!你凭什么!” 护卫再被打的几番吐血,唐问雁都不免要闪开到一边。 行到薛小成旁侧,只见他以指甲化刃,在掌心边缘割了道口子,任血流出,唐问雁方才的狠劣早已收起,平静问道:“你真有办法?” 看着那护卫痛苦又不甘的表情,薛小成没有理唐问雁,待玲珑出气出够了,过去象征性的拉了拉她,毕竟她辛辛苦苦要活的,总不能因此被这么打死,他有些虚弱,声音极低:“……姐,别打了……” 玲珑听及他声音回头,只见他脸唇瞬间苍白,憋了最后一口气,他也没说其他话,一头栽了下去。 房中。 唐问雁见着薛小成的模样,他掌心鲜血依旧在缓慢的流出,心道,他用这种法子虽然可以逼出部分毒液,延缓毒发时间,可根本就不能解毒。 方才他明明有时间有机会说怎么解毒,却宁可昏迷也不说,这是为何? 想到什么,不对,唐问雁再过去探了探薛小成的脉搏,搏动微弱,再触碰到他的身体时,只觉异常冰冷,没有半点温度,若不是他还有一丝呼吸,她差点以为他已死。 把自己封住,用了什么法子再把体温降低,延缓毒素蔓延,表面上是陷入昏迷假死,实则却是在为自己疗伤,那朵绽开又鲜亮的白色霜花竟然在慢慢隐去,这种逼毒的法子,闻所未闻。 再去看唐雄,他胸口霜花已经缩小凝聚了大半,薛小成能自己解,可唐雄却不能,再这么下去,只怕…… 看着躺在两张床上的两个人,唐问雁心思复杂,以为玲珑与这少年自称是姐弟,应该也知道少年这种秘密功法,这姐弟俩总归很奇怪,遂也没多说多问。 玲珑却是不知他是在自疗,与唐问雁的想法不同,只觉脑袋要炸,那护卫又死不说,她还真以为薛小成有办法,躺床上半死不过的,感情这就叫他自己能解? 全身发冷呼吸微弱,都快是个死人了! 要怎么救? 冥想了半个时辰,玲珑脑海里,忽的窜出薛小成方才说过的一句话:以活血养花,花枯人死。 那意思是不是只要保持这朵花一直是绽放的状态,不要让它枯萎,人就不会死了? 活血,指血脉畅通。 可那些平常活血通气的药物肯定不行,不然这毒就不会让人惧怕。她再想,又或者,他说的这个活血并不一定是指自身的血,别人的新鲜血液算不算? 又想起他上次说要她的血,一点都不像开玩笑…… 不管了,先试试。 她拿匕首先割了手心,找到他掌心那一根细针的伤口,雪霜花的中心,将自己的血滴在伤处,只见这朵居然在贪婪的吸她的那一滴血,直至血滴被完全吸收,白色霜花的鲜亮程度隐隐消了一点。 咦,她隐隐疑惑,莫非她猜对了,这法子还真有用? 想着,再挤了几滴血,他掌心中,除了他自己割的那一块还在流血,那朵花荀丽斑斓的消失不见,玲珑心道连花都没了,不知这算不算解毒,最后还好心给他包扎了一下。 唐问雁对她这一操作已是目瞪口呆,这姐弟俩,真是一个比一个奇怪,一个比一个不可思议,霜花泪那样的强毒就这样解了? “关姑娘既知解毒法子,可否救兄长一命,问雁定感激不尽。”唐问雁忽的收敛了许多。 玲珑故作深沉:“好说。” 方才见了唐问雁是如何待那护卫的,她可不想自己也来这么一回,若是薛小成没有昏迷,她有个依靠,兴许会拿别人重视的性命去威胁什么,可此刻,人家都这样以礼相待了,她打算学乖,不作死还能活的久一点。 遂起了身,行到唐雄的床侧,想着不能让自己再费血,当然是拿匕首,抓过唐问雁的手,一割,将血滴入。 只是…… 霜花毫无变化。 不会吧? 莫非操作有误? 她又将自己的血滴上去,凝聚缩小的霜花有了变化,莫说唐问雁看不懂她这是何手法,连玲珑自己都是一脸强撑着深沉的脸色,她其实也不懂啊…… 不知是不是唐雄中毒已深的缘故,这个过程异常艰难,缩小枯萎的霜花慢慢的重新扩大绽放,她有些心疼自己,待到胸口霜花长成最初的模样大小最后消失,她已经滴了半柱香的血。 霜花已消,见唐雄脸唇恢复自然,想来是无大碍了。 她有点头晕,需要缓缓,强撑着走去薛小成的床侧,靠了会儿,不留神昏了过去。 —————— 次日,晨。 薛小成突然的睁眼,瞬间从床上弹跳起来,一贯的警惕让他瞄了眼房间布局,以及自己右手的包扎,昨夜玲珑也算救了唐雄,唐问雁给两人安排了个房间住。 “你醒了,饿了吧,过来吃饭。”玲珑一边喝着白粥,一边还给阿狸喂了几块骨头。 薛小成压着疑惑,行到桌边,看见她左手用纱布滚了几圈,他一瞬猜到了什么:“你拿血救唐雄了。” 她咽下白粥,淡淡的点头:“嗯。” “嗯你个头啊。”他拿手碰了碰她的额头,没发烧,更是没好气道:“要是千千万万个人都中了毒,都要你舍一点血救命,你是不是打算把自己榨干。” 她认真的想了想:“若真有你说的这种情况,我会选择见死不救。” 他对此心中不悦,不依不饶:“拿自己的命去救别人的命,真不知你是觉得自己人品高尚,还是嫌自己血多。” “你以为我想,那也是误打误撞。”她白了他一眼,说多了一些:“你姐行走江湖,第一要务是保命,你自己昏迷,我又打不过唐问雁,若唐雄因此死了,我会被她一刀砍死的,你估计也会被剁成肉酱,主动放血总比被人拿刀逼着强,行了,天天吃干粮,好不容易有饭吃,坐下吃饭。” 薛小成不甘不愿的坐下,仍然是很生气的看着她。 她喝了几口热乎乎的粥,见着他这模样,几乎差点把粥吐出来:“喂,你不会是要我哄你吧?” “谁要你哄,我只是看不惯。” “你看不惯,所以一开始,你只字不提我的血可以救人,哪怕你自己都快没命了。” “若我告诉唐问雁,说你血可以救她哥哥,照她那臭脾性,指不定要把你绑起来把血抽干。”他冷凉一声:“再说,我又没要你救,多管闲事。” “不想让我管,你可以走,我保证你死了我都不会看你一眼。”玲珑继续若无其事的喝着粥,咬了一口包子。 “谁要你管,走就走!” 说着他已起身往门边冲,刚到门槛边,还未踏出去,便又回来坐下,玲珑笑了笑,生气都没点技术含量,把粥往他面前推了推:“喝点粥,怕你昏迷了半天,没力气跟我吵。” 他碰了碰碗,一口干了。 玲珑道:“明知你瞒了我很多事,明知你意图不轨,你看我,从来不问你,从来都不跟你生气。” “你知道我气什么?” “知道。”她轻声严肃:“你冲过来接银针,我也很生气。” 他顿了顿:“你气什么?” “跟你一样,气你为了别人把自己的命当草菅。”她看着他:“年纪轻轻的,大把的事情还没做够,媳妇还没娶,福还没享,非得去找死,我能不气么。” 他反驳:“都说了我不娶媳妇。” “也不怕你薛家断后。” “我又不姓薛。” “嗯?”玲珑意味不明。 他一脸淡然:“还不允许有个行走江湖的假名吗?你不也叫关小豆。” “来来来,那咱们好好重新认识一下,我叫关玲珑,你叫什么?”玲珑不开玩笑,正经的看着他。 “咱们还是吃饭吧,这粥不错。”他心内却默默补道:还不都一样,也是假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解祤忧:宿命缘劫,浮生何归》正文 第44章 后山温泉 玲珑带着阿狸在唐家岭四处转圈,来到岭中的最高处,一座塔楼上,刚踏上顶层,略怔了怔。 塔楼上,早有一人,坐在窗前飘塌上,剑随意的放在一侧,青衣人影斜倚着,眸光却是平望着外面,那样柔情的目光,玲珑几乎以为是自己看错,微微走近几步,此塔楼不愧是高处,唐家岭的山川河水,房楼阁谢,一览无余,景致不错。 她再走过去几步,索性也坐在那飘榻上,朝对面人微微而笑:“唐大当家莫不是触景伤情。” 唐问雁恢复了一贯的脸色:“有何情可伤?” “国不是国,家不是家,流离失所,落草为寇,不是伤情是什么?” 唐问雁冷嗤:“不值得。” 玲珑笑笑,想必唐问雁心中早已无代渠,叛乱之事不参与,对夏朝也不依附,做山中大王,也图逍遥自在。 “这批粮盐,你打算如何处置?”玲珑提出重点,粮盐在汉源郡被劫,耿域那头肯定会收到消息,虽然夏朝已派军出征,耿域自顾不暇,但总归是结仇了。 唐问雁微想,她本就没答应过耿域什么,再说金川大军的粮草又不止这一路,劫他一点并不算大事,金川与夏朝这一战,谁赢谁输也不一定。 只是不曾想,会让这个姓关的女子给摆了一道,偏巧还救了兄长,自己若是想独吞,这女子也不会依,遂道:“这批粮盐我可以全给你。” 玲珑抿了抿唇:“条件呢?” “我要那座盐矿。” “几成?” “八成。” 玲珑笑了:“胃口是大,成,我接受。” “你同意只拿两成?”唐问雁不可思议,本还准备各处压制一番,哪成想,对方就这样妥协。 玲珑摊手,把阿狸招过来摸了摸:“做人做事需知进退明得失,我本就两袖清风,只算是提供情报,而唐家岭却是要出人出力,唐大当家还得时刻稳固唐家岭这帮弟兄,我哪怕得一成,也不亏。” “原以为要与关姑娘长篇大论,不想关姑娘竟是如此爽快之人。”唐问雁展眉问:“姑娘打算何时动身去盘山?” 玲珑略思,沉道:“后日动身,不过,你既然把这批粮盐归我,那么,在动身之前我自是要把它处理干净,不免得厚着脸皮向你讨个人。” 唐问雁猜到了什么,但仍旧耐性问道:“你想要什么人?” “这个人,口舌要好,演技要精湛,最好还是代渠人氏。”玲珑慢慢续道:“兵马未动,粮草先行,夏朝大军定然会在周边征粮招马,盐也是他们必要的物资,我需要这人伪装成商贾,愿意投诚夏朝,将这粮盐以市值五分之三的价格,出售给夏军。”末了,又看向唐问雁:“既然唐大当家不为国伤情,那咱们之间的交易,无关国之情怀囯之大事,都只是为各自的钱财利益,想必唐大当家不介意我如此做。” 唐问雁敛眉沉思,除了军队,在代渠这个草寇之地,没什么富商能吃的起这么大批货,既然劫了金川的一路粮盐,已经得罪金川这方人,那么,投诚夏朝是最好的选择。 以市值五分之三,别的商贾都是趁战乱屯粮盐抬价,以谋暴利,她倒好,如此低价,还怕夏朝军方怀疑不接受,要找人演戏演的精湛一些。 真是活了这么久,第一次见这样行为的人,图利不图多,适可而止。 “国之情怀……”唐问雁凝然许久,淡了声:“代渠早就亡了好几年了,这古往天下,有哪个复朝成功的,金川大军反夏复朝之势,不过是代渠王室自取灭亡罢了,不值得。” 玲珑从怀中一块绢帛,递在唐问雁眼前:“我今早花了两个时辰,画了一张盘山地形图,画技拙劣,还算凑合能看,唐大当家可以适当琢磨。” 唐问雁接过细瞄,图中将盘山周边的村庄乡镇以及河流略做了描画,红色所圈便是盐矿地点,此外还有一条红线,是跟踪押运队下山时,走的运输路线,这盘山地形不算复杂。 她记得昨夜这位关姑娘舍血昏迷,醒来后,二话不多说,出了房门,对于霜花泪一事记仇在心,用了十八般刑罚对那护卫和领首折磨逼问,像什么蛇毒,试毒,灌难喝至极的草药,连带她的狗都差点去咬人,看到那批人吐了一堆恶心难受的样子,唐问雁心中不免打了身寒颤,记仇的女人不能得罪。 那领首与护卫死也不肯开口,最后还是从另一个承受不住苦药折磨的随行护卫口中探知一些消息。 玲珑理了理思绪:“景字盐行是一个名为景公子的人所开商行,景公子与盘城朱县令密谋欺压瞒上,将那盐矿据为私有,此去盘山,最先要搞定的,便是景字盐行与官府,既然他们悄无声息私占,我们便也悄无声息抢夺。” 唐问雁点点头,强攻不是一个好法子,即使攻下盘山,抢占盐矿,若这两方人恼羞成怒,以鱼死网破之势将此上奏,朝廷一旦知晓,唐家岭到头来也功亏一篑。 可是,有什么法子能抢别人的盐矿还能让人闭嘴不追究?还能不惊动更上头的官府?还能让盐矿继续悄无声息的运作? 唐问雁道:“你有何计划?” 玲珑不急不躁,温声道:“此次粮盐在汉源被劫,最多是断了那位景公子与金川的生意,盐矿还会再产盐,他也还会有其他生意,从盘山出来的盐并不会少。” “依你意思,先不打草惊蛇,只要他每从盘山运一次盐出来,咱们就劫他一次。”唐问雁目光撇向她。 “不错。”玲珑肯定,又道:“官府我会想法子去平衡,让他们不敢插手,至于其中细节,有些不入台面,恐怕不能与你明说。” 显然,唐问雁听及她不说细节,却能如此轻易搞定官府,眉头紧皱了一层:“你到底是什么人?” 玲珑怕唐问雁怀疑她与官府合起来弄什么阴险手段,毕竟,要去相信一个陌生人太难,若不是念着她昨夜救了唐雄,唐问雁不见得会如此厚待她。 “不是坏人,也不是好人,不会临阵倒戈也不会临阵脱逃,更不会帮官府做什么,只是稍施手段制衡。”又郑重加了句:“既然你我是暂时的利益结合,只有相信对方才可成大事,我信你,虽行事狠辣,但心胸坦荡,得了盐矿之后不会为了这丝毫利息把我赶尽杀绝,也望你能信我,我与唐家岭无冤无仇,不会损及唐家岭任何利益。” 唐问雁听及此,眉头舒展,只是一笑:“今早,我去找你时,听到了你与你弟弟的谈话。” “什么话?”玲珑头皮微硬,她武功向来弱,在唐问雁这个江湖人称魔女的青衣女子面前,能接个五六招就已经不错,若不是仗着薛小成,她决计没胆子敢来惹唐家岭。 唐问雁在房外偷听,她没察觉不奇怪,但薛小成总该知道房外有人,竟然都没给她暗示,她好好忆了忆,可有说错什么话? 唐问雁望着窗外空景,言语轻凉,字字如刀:“如若真要抽干你的血才能救我兄长,我会做的。” 玲珑知道这是威胁与警告,但凡她有半点不轨之心,唐问雁随时都可要她命,打着含糊道:“我还活着,真是万幸。” 万幸那护卫只有两枚霜花泪,若是有几十个唐家岭的人一起中毒,且只她的血能救,别说抽干,榨干都是小问题,没有人会因为一个陌生的毫不相干毫无关系的人,去放弃自己最重要的人的性命。 以别人的血换命,杀人取血,在所有唐家岭人的眼中,是没错的,二当家的命才重要,其他的,视如草芥。 所以啊,是庆幸,又有点不幸,真是怕了怕了,虽不知自己的血有何不同寻常,但以后绝不能轻易告诉别人,不然,怎么被人宰死的都不知道。 塔旁楼层有脚步声,顺着声音望去,唐雄已踏了上来,上前多步道:“关姑娘,你也在。” 玲珑从飘榻上起来,礼貌道:“二当家气色朱润,想来恢复不错。” “关姑娘有心了,昨夜救命之事还未言谢。” 她不免大度道:“举手之劳,小事一桩。” 可说出来自己都觉太违心。 唐问雁说,若只能杀她取血救其兄长,定会毫不犹豫去做,那么,她关玲珑可能会在唐问雁这么做之前,也是会毫不犹豫,把唐雄给一刀做了,即便这个人很无辜,什么错都没有。 可惜,世上没有如若,如今皆大欢喜也挺好。 唐雄从怀里拿了一素瓶:“令姑娘无端舍血,我始终过意不去,这是治刀伤的药,姑娘家不能留疤,还望关姑娘收下。” 玲珑瞧了瞧掌心纱布,又心软,何必非要以最大的恶意去揣摩别人,兴许只是唐问雁为了威胁随口一说,当然,她也只是随脑一想。 兴许,她会突然下不了手。 她不好推脱,接了过来,道了声:“谢了。”又对唐问雁道:“方才听小侍女说唐家岭后山有温泉,不知唐大当家可否借我两个时辰更衣沐濯?” 唐问雁点头应允:“自是可以,关姑娘独来独往,想必也没有换洗衣物,大哥,你帮关姑娘去准备些衣物,后山路不太好走,顺便给关姑娘引路去温泉。” 唐雄愣了愣,不明意味的看着自家妹妹,人家好歹是一姑娘家,他一大男人给人姑娘家去备衣物,毫不避讳,成何体统啊。 玲珑瞄了眼这俩兄妹,道:“有劳二当家。” 下了塔楼,半柱香后,玲珑拎着包裹衣物,由唐雄带路,去了后山温泉,半路上话不多,闲聊了几句,到达入口,唐雄不再多走,只道:“前头便是温泉,姑娘请便。” 虽然唐问雁似乎想撮合撮合她与唐雄,也不知是不是着急缺嫂嫂,还是想纳她为己有,但问题是人家唐雄根本无意,举止得体,无半点僭越,玲珑叹气。 不多说,见唐雄离去,便入了温泉,自己逃出来后,真没好好沐浴过,这两天一身痒,必须得好好洗上两时辰才可,片刻后,她正要解衣入水,只见水中央咕噜出泡,再一会儿,一人冒水而出,渐起水花,抹了把面上水珠,甩了甩湿润的发,还深深呼了口气。 玲珑瞄着他,解衣的手顿住。 薛小成在水中憋气许久,当然也听到了她与唐雄在外头的声音,没想过她也会来这,心想她若是入水,免不得一会儿尴尬,此刻只好破水而出,瞧她这复杂的神情,唤道:“姐姐?” 玲珑自然而然的背过身,沉闷许久,难怪他半天不见人影,却原来一直在这泡着,冷眉道:“你不早说知道有温泉,竟自个儿在这舒服,心中可还有我这个姐姐?” “告诉你做什么,难不成你想与我一起沐浴?”薛小成瞄着她背影,小心翼翼道:“姐,你若是寂寞缺个男宠,我看唐雄就很适合,可千万别打我主意。” “……”她到底是哪里如狼似虎,好像见个男的就要收似的,玲珑敛眉:“我要沐浴,你给我出来。” 薛小成淡声:“哦。” 说着游向岸边来,玲珑虽背对,却也听到他出水带起得水花声,他穿上里衣,音传至她这边:“我还真以为你把我当小孩,原来也不敢看。” “即便是个四五岁的小孩也有羞耻心,我这是尊重你,也是对得起自己,不然我跟偷窥小女孩沐浴的男性猥琐流氓又有什么分别?再说,你在我眼中是个男孩是弟弟,但在别人眼中,却是个男人,难道没人教过你,男女有别么?”玲珑依旧背对着,忽的再儒声道:“当然,你若是自愿被我看,可以吱一声,我肯定立刻转过来,羞耻心什么的也就不重要了。” 薛小成听着她一套一套的说辞,系好衣衫,缕了缕湿透的发,他当然是不愿意被她看的了,说实话,他挺怕她等会儿如狼似虎扑过来。 半刻,他缓了声道:“可以了,我在不远处守着,有事喊人。” 说完,出了温泉口。 玲珑松了口气,解衣下水,在冬日寒冷中,泡在温泉中的温暖真是人间极致,闭着眼睛舒舒服服享受了一把,足足泡了一个半时辰,才恋恋不舍的出来。 在唐家岭住了两天,唐问雁果然办事速度极快,夏军除了征粮,还在行进途中四处购粮草,两日后,唐家岭派出去的商贾在汉源邻郡很顺利与军方粮官商谈,然后这批粮盐被安稳运送到军队处。 唐雄留在唐家岭,她则随唐问雁去盘山,一行人行路,快要到盘山时,有人快马加鞭赶来,先将东西给唐问雁,唐问雁看过后才将东西递交给她。 一封信和一个信物。 这批粮盐出售,她并没有要实质的真金白银,毕竟银子多不好带也惹眼,更不安全,所以她需要那粮官的信与信物,凭借信与信物就可去王都取银子。 唐问雁在盘山周围布了几个暗哨,所带人马分三队,分别住扎在盘城三处。 玲珑则趁夜色出去了一段时间,夜探入县府,直奔那朱县令的书房与寝房,没摸到有什么账本之类的物件,反倒是那位朱县令提前回府,入了寝房。 吓的她与薛小成一溜烟窜入床底。 薛小成看着床底板,叹了气,极为憋屈,从来没有这么当过孙子。 只听那朱县令行到床边坐下,不知是在想什么,连叹三声。 县令夫人道:“老爷,再这么下去,你我都会死的。” “可是……我能有什么办法。”朱县令喃喃:“景公子是什么人,你我都知道,若是不从,也会死啊。” 县令夫人也是叹气:“我怎就嫁了你,什么事儿都办不成,真是窝囊。” “阿英有骨气,你看他现今如何?你看他妻子过的比你好么?”朱县令没好气道。 “我……”县令夫人说不出话来。 玲珑不免疑惑,她听过很多地头商贾与官勾结的事件,但大多数是商贾怕官,还得时不时谄媚,怎么到这儿却反过来,这朱县令竟怕那位什么景公子。 难不成那景公子势力很大?拿人命来威胁朱县令? 玲珑凝思着,薛小成听着床上那俩夫妻拉扯家常,实在没趣,正巧见他眼睛上方的床底板上,襄了一个不大不小方方正正的格子,一时好奇,动手扣了扣。 这一扣,不小心把拉锁一扳开,格子打开,里头的一本册子哗啦一声,砸到了他脸上,弄出了声响。 床上的朱县令与他夫人几乎蹦起来,离床远远的,紧张的瞧着床底:“谁……谁!……” “别装神弄鬼的,给本官出来!”朱县令将夫人护在后面,自己也很紧张。 “老爷……会不会只是老鼠呀……”县令夫人颤畏。 玲珑凝着目光,此刻恨不得把薛小成一脚给踹出去,薛小成很无辜,默默的把脸上的册子拿开,又弱弱的把册子递给她,表示他真不是故意的。 朱县令想起什么,那床底他一笔一笔记亲自记的账目,难道被景公子的人发现了……如果真是……那么……那么…… 撇到一侧放着的剑,脸色沉了好几截,他不知哪儿的勇气,冲过去拔出剑来准备拼死一搏。 这时,床底下钻出来两个人。 后半夜。 玲珑与薛小成是正大光明的从后门出去,府里的仆从目送着两人离去。 一路上,薛小成脸色很差,许久才憋出一句:“我以为你有什么好计谋,最后还是靠赵祤那臭摆脸的。” “靠他不好吗?”玲珑暗切:“他是王上,夏朝当官的最怕他。” 薛小成把头撇到一边,不搭理她。 玲珑摆了摆手中的账本,不得不感叹自己出门前念及世间险恶,遂带了一块令牌保身,南宫祤怕她一人在关宅有事,当时随手丢给她的,至于这令牌有多大作用,可随意进宫,可找官府,当然薛小成这样的人对令牌多则是不屑,但对于朱县令那样的官来说,便是神令,不敢亵渎。 一行人待了几天,那盘山终于有了动静,运出来一批货,只有三车,护送的人也少,不像上次的货严谨。 待那批货通过景字盐行,出了盘城后,唐问雁立刻安排了人尾随,待到出了盘城两天后,在合适的地点时机,神不知鬼不觉,现身劫下货。因在景字盐行与官府做了中转有文书批令,这批盐已经不算是私造,唐问雁自然可以往各处贩卖,不过,未免有其他风险,还是会往远一些的地方运。 走私这种事情,唐问雁以及她的一大片手下似乎很熟练。 在唐问雁得手这一批货之后,玲珑在客栈扒了几口饭,想着如今的局势,连朱县令都不知景公子是干嘛的,每次来的都是其手下,神秘莫测得很。只知几年前官府一直与景字盐行垄断合作,产出记录贩卖记录纳税记录都很正常,后来那景公子生了私心,为了把盐矿占为己有,费了一番手段,以朱县令一大家子的命威胁,不听话就灭满门,逼他上奏谎报,朱县令一时软弱没骨气,忠义与亲情,只能选一,便因此从了。 难道是盘山离王都比较远好欺负? 她心中不解,她听过发现有矿但不上报私采,也听过为了偷税漏税与官府勾结盈利,也听过官府谎报产出数目,总之是为了利益不择手段,但是,头一回听说地头蛇还能压官府一层,威胁朝廷命官谎报朝廷,还兴师动众,在山上装神弄鬼,囚禁压榨矿工,直接将矿据为已有,做到如此,也是挺费劲的,不知要上下打点花费多少。 这两年来,那盐矿所产,想必银子是赚了不少。 许久,她谈及了去县府一事,但没说令牌,对唐问雁说道:“我虽然能制衡官府,让官府暂时不敢插手,但这个时间,可能不会很长。” 唐问雁理性分析道:“这是夏朝,不是代渠,朝廷的东西诸如矿产一类,若无权势,本就无法长期霸占,迟早会露破绽,我能拿多少便吃多少,不在乎多久。” “你也觉得,那背后的景公子有权势?” “一个商贾可以因盈利与官府勾结,可若肆无忌惮以灭满门威胁,这样张狂的程度,如若不是江湖寻仇,倒像是朝廷权臣或上位者的作风。看守盘山的守卫,并非官府的人,却训练有素,如同军队,那位景公子不像是普通商贾。”唐问雁皱眉:“这次的对手,非一般人。” 玲珑很赞同,可她想不出来,当今夏朝不像晋国,没有外戚专权,也没有佣兵的藩王,各处世家望族也瞧不出有什么反叛之心,南宫祤平衡各处的手段相当不错,当今哪个权臣敢这么不要命的张狂?当南宫祤摆在那是吃素的么? 可万一若真是什么隐藏很深的要造反朝臣,单单一块令牌也压不住,她真的很想把那景公子揪出来,狠狠一番揉碎才好。 “上次汉源劫货,昨日又劫下他们一批货,兴许他们已经开始疑心了。”唐问雁冷眉:“既然你确定官府不插手,景字盐行也不会反咬上报朝廷,倒不如趁他们暂时毫无防备,今夜便攻上去。” 玲珑本意是想软磨硬泡,看能不能逼那景公子现身,把矿先拿下然后再去震慑官府,反正演戏编扯是她拿手绝活,用一个令牌她能编的事可多了,前几日,她拿到这帐本从床底出来,朱县令那愤激的眸子恨不得分分钟撕了她,她不得已才亮出底牌并拿走了账本,可也难不保那朱县令觉得自己走哪一步都无活路,回头便把她卖了。 而唐问雁这几日已经把盘山给摸透,她的决定是速战速决,至于那景公子是谁到底要做什么,当然与唐家岭没多大关系。 静思片刻后,玲珑同意这决定。 当晚三更,唐问雁便率了自带的三百多人,以三方路线,悄然摸上山,各处配合默契,围攻盘山,先以游战用涂了迷药的箭击倒哨位和值守,待到消灭差不多,最后再正面攻击,一片火光冲天,响声镇彻山谷,打的他们措手不及。 玲珑上山但不参战,看的却很是胆战心惊,唐家岭的人丝毫不比军队差啊,难怪代渠朝堂多次剿匪都是无功而返,难怪唐家岭是汉源强龙。 薛小成看着她透出那羡慕的眼神,心中有点复杂,当初她除了功夫弱,其他神气言行方面跟唐问雁还是有几分相似的,还有一点,一样狂的很欠揍,以至于他特讨厌唐问雁。 好在,现在看她比较顺眼。 玲珑叹了气,回头,无意撇到薛小成看她的目光,不免忽的哆嗦了几分,这突然深陷无焦的眼神儿,像见到了什么怪物似的,在这月光之下,她怎么觉得……有点儿恐怖? 她止不住咳了咳,薛小成已收回那抹目光,她觉得需要多说一点什么:“小成成,记住我是你姐,把你那猥琐的眼光放正常一点。” 薛小成白了她好几眼:“得了吧,把你那自恋无比的目光收一收,不是每个男人都得为你要死要活的,姐,说句很老实的话,其实比我年龄大的女人,我没兴趣。” 她压了压暴跳的青筋:“你再说一遍,我年龄怎么你了?” “老实话你又不听。” 她那控制不住的脚已经朝他狠狠踹了过去,没兴趣就没兴趣,非得提她年龄,不是欠揍是什么? 但他轻易的闪开,朝前边飞离,反正她也没一次能踹中他。 玲珑气的牙痒痒,迟早得找个比他厉害的人收拾收拾他! 天气很冷,大家注意保暖 可能为了某一情节写好一点,逻辑通顺一点,我会突然死机很久很久,哈哈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解祤忧:宿命缘劫,浮生何归》正文 第45章 一夜变故 一夜之间,整个盘山被翻转。 唐家岭的人严控把手山中各处要塞,占据营地,混乱厮杀,一群矿工在黑漆的洞牢中透过仅几人宽的木缝目睹这一切,洞中人挤来挤去的要到前头看个究竟,他们激动不已,叫唤呼喊,终于有人来解救他们了,被囚禁卖力的苦日子熬到了头,他们等待着这些人来把洞牢囚锁砸断,等待着这些人来把洞牢打开。 然而,洞牢打开,他们拥挤着要冲出去,却被这些人一脚踢了回去,亮出明晃的刀剑,他们不敢再冲,那些残存的几十个守卫被无情丢进了关押矿工的洞牢中,他们再是一阵沸腾,又战战兢兢的看着这些人又利索的把牢笼锁上。 他们终于反应过来,这些人不是救世主,而是一批打败了恶魔的恶魔,似乎是已经习惯了被囚,也见识过之前反抗是什么后果,他们看着这变故,皆是沉默,沮丧。 不,其实什么都没变,只是外头换了个更厉害的主压迫而已。 此次攻山,唐问雁决断神速,不惧其势力,管他景公子是谁先拿下再说,玲珑自知劝不动,只好遂了她。 玲珑看着唐家岭的人连夜攻下盘山,此刻已经在处理着场地后事,回归秩序,整理有条,仿佛之前一切,只是一夜春风,雁过无痕。 不知怎的,她心中隐隐不安。 惧怕来源未知,便是她不知景字盐行的景公子是谁,不知其势力多大,更不知面对盘山的这场变故,那人会如何出招,也不知,这样抢来的地盘,何时会暴露,能占据多久。 她关玲珑也没做什么,最多只是提供个情报,端着令牌编了个谎威慑一番,但毕竟不是长久之计,再精明的谎言迟早也会破。 唐问雁说,不在乎多久。 不在乎是一回事,安排妥当,深谋远虑又是另一回事,如若有人告密,朝廷知晓,秘密派出大军,如若景公子恼羞成怒,再派一批人来也打算如此悄无声息剿灭,如若唐家岭对这些毫不知情来不及撤退呢?那么,这些人的下场也是唐家岭日后的下场。 未可知。 她叹气,与朝廷作对艰难,坏人也不好当,防着这边,又要考虑那边,天天殚精竭虑,捋了捋发丝,又掉了几根。 天亮后,她与薛小成下了山。 这几日在盘城,她虽去过景字盐行,但并未探出什么有用的东西,景字盐行对外人讳莫如深,说话做事滴水不漏,有点难以攻破。 只是她心很痒,对盐矿的兴趣,远不如那神秘的景公子,不把他揪出来揍一顿她茶饭不思。 一下山,她便去了景字盐行,来到大街门前,然而却见其门窗紧闭。 怎的,今日不开张? 莫非是昨日连夜攻山一事被景字盐行知道了,消息传的如此快么…… 她意识到不好,赶紧对薛小成道:“把门踢开。” “怎么又是我?”真的是把他当贴身保镖兼打手,还是不要钱的! 她眨眨眼睛:“这种暴力的事,我做有失大雅。” 嘭,门被踹开,特狠的劲儿。 景字盐行空无一人,桌椅凌乱,地上散了一地的白纸,玲珑上上下下查了多遍,握着一张白纸,凝道:“没有打斗的痕迹,人去楼空,他们撤退应该不是计划,而是变故,离去匆忙,只带走了些重要的东西。” “有什么不对?”薛小成问。 “不对的地方多了去。”玲珑盯着楼房:“昨日景字盐行还正常做生意,仅一夜之间,便慌乱撤离,也许,我们攻山与他们撤离是同时的。” “莫非他们是怕了?” “怕谁?唐家岭么?”玲珑笑了笑,不认同道:“我猜,他们是遇到了更强大的对手,比唐家岭更可怕,出了些变故,逼得他们不得不连夜撤离,正巧碰上唐问雁攻山,他们手忙脚乱无暇顾及,只得忍心舍弃这盐矿。” 薛小成疑惑:“更强大的对手,会是谁?” 玲珑耸肩:“瞎猜的,不知道,咱们再去一趟县府。” 县府。 县令夫人坐在一侧,皮笑肉不笑,僵坐了许久,见玲珑又把茶喝完了,连忙朝身侧侍婢招手,结巴道:“快、快去,再沏茶来。” “朱县令可是在躲着我?”玲珑瞄着县令夫人,轻色开口。 “哪里……”县令夫人慌道:“老爷是真的有急事,一时半会儿无法过来,姑娘是王都来的人,老爷绝不敢怠慢。” 玲珑随意瞟着外头,县府她只来过一次,上次夜探时,县府门前寒酸简陋得很,如今却是摆着两盆青松,且处处花开鲜艳,还有婢子时不时打扫,力求干净整洁,犹如焕然一新,玲珑想了想:“府中可是有贵客?” 县令夫人怔了怔:“没有啊。” 没有? 那这些是做给谁看?大冬天的还摆着鲜艳的花,朱县令何时肯这么大方不心疼自己的俸禄。 玲珑放下茶杯,低首敛思,再抬眼时,朱县令已匆匆忙忙从府外进来,还带喘气,擦了擦虚无的汗,县令夫人忙迎了过去,像有靠山似的躲其身后。 朱县令见着她,背着手略带了严肃:“姑娘,你找本官有何事?” 她起身相迎,和气道:“我冒昧前来,只是想问问,这几日,朱县令与景字盐行是否有联系。” 朱县令忽的一甩袖子:“本官堂堂县令,姑娘凭何过问本官?本官早找人验证过了,你手中那令牌,根本就是假的!” 玲珑眼皮轻跳,从怀里掏出来那块金牌子,左看右看,都是真的,这花纹造工,身为县令不可能不认识,好吧,朱县令底子硬了,自然也就不怕她,一块破牌子而已,不认就不认,行至桌前,直接啪一声搁至桌上。 她转过身道:“牌子朱县令可以不认,那账本也不认吗?这两年来,盘山运出去的盐,景字盐行的交易,给您的利息,可都是您自己一笔一笔记的。” 朱县令记起这事,若是叫这女子交到朝廷,自己死罪难逃不说,还连累宗族父老,急道:“你想如何?” “回答我之前的问题。” 朱县令道:“景字盐行的人乃是一帮反贼,本官怎会与他们有联系,姑娘可不要信口开河。” 玲珑只觉头疼,摸着良心说话不好么,非要作死和她较劲,片刻后,她已闪身来到县令夫人面前,抬起其脸颊,顺手就喂了一颗药丸进去,惹得县令夫人连连咳嗽。 “你给她吃了什么?” “毒药,半个时辰无解药,则毒发身亡。”反正,坏事做起来她也得心应手,也不差多这么一回,她重新做回正位上:“县令大人,可以好好回答我的话了么?” 朱县令扶着自家夫人,脸色憋急:“你,你这是威胁命官!” 所谓威胁,不过是抓住了别人把柄或软肋,若是做官清明,若是心狠不顾及亲人性命,威胁就不算什么,威胁这俩字最是对这些人胃口。 她拿来用又有何不可。 玲珑好笑:“景公子能威胁你,我也照样可以,若你好生听话,则有命活,若不听话,你夫人,你弟弟朱逢英,你弟媳,哦,还有你那侄子朱遥,一个都别想活。” “你!”抓到了软肋,朱县令脸色再憋一层。 “遥儿……”县令夫人止住喉间咳嗽,一怔:“你见过遥儿,他娘俩可还好?” “他好不好,得看你们如何做。”玲珑扫着这俩人。 县令夫人拉着自己丈夫的手,眼泪一哽:“老爷,遥儿母子在她手上。” 朱县令咬了咬牙,原以为弟媳母子两人已经逃了,必然不会受这些事情的牵连,不曾想,又被这女子给威胁上,他膝下无子,这可是朱家唯一血脉。 闭眼叹气,遂说道:“前夜,我与景公子的一名手下见过面,迫于威胁,我如实相告那名手下,有一位王都来的女子,奉王上之命,特来盘城彻查盐矿与景字盐行,那名手下听了很是吃惊,但并未留下什么话,很快就离去了。” 玲珑琢磨着,就知道这朱县令靠不住,说过她此次是秘密查案,不得泄露身份,他倒好,反手卖人的本事她是见识了,景字盐行既然得知夏王派人彻查,顾忌是有,但她还是有点不信,凭她这胡乱编的谎便把人给吓的连夜撤离?连看守盐矿的百多守卫都不要了? 说出去她自己都不信。 她再道:“盘山既然是鬼山,那就让它继续如此,日后有货运出,还望县令大人通融。” 听及此,朱县令喝道:“你们一群代渠的强盗,竟威胁命官,还想在夏朝胡作非为,谁借给你们的胆子。” 玲珑轻笑:“这胆子,都是拿自己的命去抵,朱县令若是看不惯,王都郸阳的府衙,随时等你去诉状。” 朱县令望着她,只道她料定了他不会也不敢拿一大家的命去赔,他不忍,劝道:“姑娘年纪轻轻的,何必要与匪徒为伍,做这等亡命之事。” 玲珑不理会他的话:“府中洒扫一番,焕然一新,府中那位远来的贵人倒是很会享受。” 朱县令鄂然。 说完,她丢下一颗药丸,便携着一言不发的薛小成悠然离去。 县府,后院。 一张棋盘只下了一半,南宫祤伸手接过朱县令战战兢兢递上来的金牌,朱县令讲述了方才在堂厅与那女子的谈话,继续汗颜道:“这是方才那位姑娘留下的令牌,王上您瞧,可是假的?” 昨日这位王上突然亲临县府,朱县令便提起有位女子手持令牌说是王都派来查案的人,想证实一下那女子到底是何人,不料这王上说不曾派人来查案,所以,朱县令自然认为那女子的令牌是假的。 令牌握在他掌心,牌子纹理脉络他自是最清楚,他曾亲手把它丢给冥解忧,方才她却故意留下不拿走,又很巧的回到了他手中。 冥栈容一路追踪冥解忧的痕迹,不曾想,到了盘城一带,偶然发现盐矿一事以及景字盐行的猫腻,便如实上告他,南宫颢诈死隐匿踪迹,这多年来,各处冒名敛财招人,醉风楼,春红楼,如今,还在盘城占私矿,真是无所不用。 只是,冥解忧次次卷入南宫颢的事情之中,未免太巧合了些,劫银一事,春红楼大动干戈一事,此次,又是盘城盐矿。 真的是无意? 棋盘对面,冥栈容瞧着朱县令,有关私矿与盐行一事,这位县令一通说话,滴水不漏,说自己对此完全不知情,哪怕发毒誓拔刀以死明志,也不改口。 夏王没有证据证明其与景字盐行有何关系,总不能逼人承认,阻止了他自裁的行为,虽对此事并未深入追究,可到底,对他还是心存疑虑。 如今,景字盐行的人连夜撤离,盘山又被汉源唐家岭悄无声息占领,两人只得暂时借宿县府,再好好谋算之后该如何做,是直接派兵与唐家岭刀兵相见?还是任唐家岭肆无忌惮? 可偏偏对手,还真是冥解忧。 “王上,关姑娘出宫已有月余,王上可要现身与她相见?”冥栈容提道。 南宫祤将牌子收回怀中:“她早已经知道是我,不差见这一面。” 朱县令听着这俩人无厘头的对话,有点惶恐,继续道:“王上,那姑娘说,因查案需要,不得让下官插手从盘山运出的私盐,这事……要如何做?” “照她说的办。” “啊?”朱县令惊了惊,额上冒了更密的汗,心中默默的把那女子的身份盘算了一遍,有疑虑但不能肯定。 趁着那位王离开房间,朱县令在后面跟上冥栈容,俩人缓缓同步,知道他虽跟在那位王身边,却不是朝廷官员,说起来话倒也很通融,朱县令遂聊道:“容公子,那位姑娘,到底是何身份?王上似乎很是在意。” “朱大人猜不出来么?” “下官不敢妄猜。”朱县令自谦道。 “你不敢猜的,那就是真的。” 丢下一句,冥栈容飘远。 留下朱县令一人腿软无力,那女子自称姓关,他只是突然想起有那么一位宫中娘娘,也是姓关,来自民间。 莫非真的…… 那关姓女子有账本,那是拿着他一家的命,他欺骗王上说自己对私矿毫不知情,可现今却被告知,那关姓女子和那位王就是一伙的,活在这群人中间,一句话不对,每个人都能要他命,他很虚软。 玲珑与薛小成路过小盘村,正要回山中去,薛小成忽然道:“等等,我记得,你好像在这藏了半坛酒。” “好像是。” 她终于记起来是有这么回事,两人于是又去到之前喝过酒的地方,从草堆里扒出了那剩下的半坛酒,掀开盖子,酒味芳香。 她喝了口,问他道:“你到底为何要跟着我?” 从王都到盘山,再去汉源,又回来盘山,兜兜转转了一圈,本来是真的两袖清风,忽然间一下多了很多事,还是没事自找的。 薛小成道:“我要走了。” 玲珑一怔,又淡然:“何时走?” “不确定。” 她暗切一声,又笑道:“说真话,你若是一走,我会没安全感。” 他皱着眉:“安全感?很重要吗?” 她惋叹:“当然重要,以后遇险,再没人帮我挡住一切凶险了。” “你怎不说你只是缺个人肉盾。”薛小成摇头,酒坛举起,闷了一口。 “唉,你倒是说,你跟着我做什么?”她再问。 “报仇。”他毫不含糊。 “报仇分很多种,一是快准狠直接取人性命,二是留人性命但缺胳膊短腿,三是折磨让人生不如死。”她看着他:“你是哪种?” “都不是。”他道:“还有一种,是口口声声说报仇,但又心软不肯下手。” “这怎是报仇,明明是口是心非,扭捏矫情,若天下人报仇都这样,和和乐乐的,还要官府做什么。”她解释一番,再问:“我得罪你什么了?” 薛小成想起以前,有点委屈:“你仗势欺人,你欺负我。” 玲珑:“……” 这确定是矫情没错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解祤忧:宿命缘劫,浮生何归》正文 第46章 心爱之人 天黑之后,回到盘山,唐家岭众人对她还算客气,她在那关押的洞牢旁侧停了几许,瞄了眼里头,众人皆是衣衫褴褛,头发一遮也分不清谁是谁。 听说,昨夜景公子的那批守卫关进去之后,里头起了争执,理由无非是以前被欺凌,如今被欺凌的人也被关押,本就两拨怨气的人聚在一起,哪能不闹点事。 才第一天,真是头大。 离了洞牢,薛小成凝着她道:“你莫不是想救他们?” “这帮人打起架来生龙活虎的,需要我救么?放走他们,便会暴露盘山盐矿,我可不想与唐家岭为敌。”她冷静道:“我又不是菩萨,大发慈悲这种事吃力不讨好,做不了。” 薛小成道:“真是很难琢磨你到底要做什么,好像你什么事都没做,那批粮盐即便你不劫,唐家岭一样也会动手,攻下盘山是唐家岭的功,朱县令不识得你,只认为你是强盗,一招借刀宰人,唐家岭背了恶名,你白的像朵莲花,还白白得了人家两成利益。” 她诠释了一遍何为空手套白狼,即便最后有难,她又不是唐家岭的人,抽身而退也是小事。 “错了。” “哪里错了?” “朱县令之前不识得我,现今,应该认得了。”她边走边道:“第一,朱县令说我是代渠强盗,我可从未在他眼前提过代渠提过强盗,他从何处得来的消息,第二,他很直白的指出景公子是反贼而不是狡诈奸商,反贼与奸商孰轻孰重,不必我多说,又是何人借他的胆子敢这样称呼,第三,说已找人验证那令牌是假的,天下之大,在一个县令眼皮底下,敢当面否定这令牌的只有一人。” 薛小成半懂,能猜个大概,皱眉:“是他来了。” 玲珑肯定点头:“太岁头上动土,有点慌,本以为能安静几个月发笔横财,谁想又被横插一脚。” “都已火烧眉毛还想着发横财,你此番逃宫,他定然盛怒,还不惜追你出来,你若被他抓到,会死的很惨。”薛小成拉住她:“你之前说要去晋国,不如咱们即刻就走,也别管这盐矿了。” 说着,已将她拉了一段距离。 玲珑瞅着他:“你很怕赵祤?” 薛小成暗切:“谁怕他了,我是怕你会被他欺负。” “谢谢,我不需要你来替我怕。”玲珑止住脚步,缓缓抽离他的手,沉着道:“一国之君,追着一个女子出来岂不是笑话,把我抓回去弄死更不可能,事情有点复杂,他哪有多余的闲情逸致来管我。” 薛小成想不通:“怎么复杂了?不挺简单的,朝廷一出兵,这小小盘山,那唐家岭,算个屁,你如此与他作对,他定气的想杀你,还是小命要紧。” “话虽如此,可换作我是他,我决计不会对盘山出兵剿匪。” “为什么?” 沉吟片刻,玲珑道:“一座被强匪占领的小小盐矿,在君王眼中,挥挥手便能拿回来,若因此出兵剿匪则有些大费周章,唐家岭是绿林流寇,是抢完就溜的一群人,他们如今占领盐矿,只图利益,压根不会选择与夏朝兵戎相见,只怕朝廷大军未到,他们早已开溜,没必要的仗,不需要打。” “难道他会任由唐家岭在这横行?” 玲珑道:“打蛇打七寸,剿匪剿老窝。” 他有些迟疑:“你的意思是,夏朝大老远派兵去汉源郡剿匪?” 玲珑轻笑,摇了摇头:“现今我只担心一件事。” “什么事?” “唐问雁会把我给宰了。” 来之前答应给她两成,还把那批粮盐给她当是信任,都只不过是发点善意诱骗而已,至于得手之后,真的会凭白无故给她两成?做白日梦也该醒了。 夜半。 玲珑登上盘山哨楼,唐问雁一袭青衣凭栏倚靠,见是她来,擒了分盈盈笑意:“关姑娘莫不是睡不着?” “洞牢那边闹哄哄的,有点吵。”玲珑在另一侧坐下,当然没忘记方才洞牢里有人要逃,伤了好几人,最后是唐问雁出手以暴制暴,把那闹事的头儿一番摁倒在地,还被吊了起来。 那场面真实如何,她并不知道,她刚刚一直躲在被窝里专心想事,也没在意这些,那些人逃不逃是唐问雁该管的事,她是睡不着才出来溜达溜达。 刚巧,唐问雁也在此处看夜景。 静默了半久,唐问雁开口道:“你曾说,你是受人所托来盘山送信物,我原以为,你会如那些正人君子一般,开口替他们求情。” 岂知,她竟然还嫌他们吵。 “想不到,我在大当家心中,竟然是正人君子。”玲珑想起自己做过的事,难道故意设计劫粮,与夏朝作对,威胁朝廷命官,对他们来说,便是君子? 轻笑着,把玩着手掌心的纱布,这刀割之伤十天半日也只好了半点,还需再好好养几日。 唐问雁盯着她:“你可找到你要送信物的人了?” “还不曾。”此前她从未告诉唐问雁要给谁送信物,这是她的私事,更不想因此扯出别人。 “那人是谁,需要我帮忙么?”唐问雁撇首,望着那边洞牢。 隐隐看去,牢房旁侧,吊了两个人,此处甚远,也瞧不真切,想来,是方才带头要逃的人。 玲珑接道:“明日还望大当家通融几分,容我去里头寻人,若他还在里头活着,信物送到,我也安心,若是死了,便罢了。” “关姑娘有始有终,有情有义,我很是敬佩,姑娘要人,大可去那里头寻,若是瞧着他受苦不忍心,想让我放了他,也可以。” 玲珑眉头一撵,不知唐问雁这是何意,她与朱逢英不曾认识,也不曾见过,唐问雁不至于要拿一个陌生人来威胁? “大当家知道我要寻谁?” 唐问雁得目光再次移向那被吊着的两人,回头珉笑:“方才我制服那男子时,他嚷嚷着要见关玲珑,唐家岭没有姓关的人,我在想,那应该便是关姑娘要找的人。” 玲珑抽了抽嘴,不自觉也把目光撇向牢房边侧,那俩吊着的人,谁这么明目张胆说她名字?她认识吗?见过吗? 尽给她捣乱,莫名其妙,她也是才来盘山好不好。 关玲珑。 唐问雁心中念着这名字,旋即又淡然问道:“玲珑姑娘隐瞒名字,可是有何苦衷?” “实不相瞒,我是离家出走,我兄长对我管的严,为了家族利益,还自作主张给我许了门亲事,我那未婚夫虽然长相俊美,家财万贯,可却不是我喜欢的,我一时气不过,不想如此草率和人成亲,便连夜逃了出来。”玲珑坦然道。 听及这些,唐问雁颇有感触:“你倒是真性情,不爱便不嫁,有几分骨气,我很欣赏。”说着,唐问雁把手中酒壶递过给她:“姑娘可会喝酒?” “不才,会一点。”她接过,仰头尝了几大口,禀着夜里寒风,本该冷凉,几口灌下去,胃中被暖和了起来,不禁回味道:“不错,是好酒。” “你酒量不错,堪比男子,像我大哥,以前被大嫂管的严,滴酒不沾,为此,我还笑过他好几回。”唐问雁低首,似乎是想起了很久以前,代渠未亡,家人还在。 玲珑听唐雄提起过,他有妻子,只不过劳累成疾已亡故,玲珑不想提别人心事,遂辩驳道:“酒量好是我自己的本事,干男人何事,做什么要同那些男人去做比较,难道,比得过男子是一件荣幸的事么?不过是自降身价罢了。” 唐问雁瞧着她,忽的心中沉漾,自古以来,男子对能力强的女子赞美,头一句便是堪比男儿,若是男儿定会如何如何,还会感慨一句终究不是男人,仿佛女子生来便比男子低一层,还要以堪比男儿为豪,殊不知,却是对女子最大的贬低。 正如天下间的男子,没有一个会把自己比作女子,因为那是自降身价,会让人瞧不起。 很多人也用这句评过她唐问雁,这番话,说出了自己的心声,是的,堪比男人,怎么就不可以也是自降身价? “说的好。”唐问雁笑了笑,声如稳:“女子便是女子,她的能力强否,不需要与男人去做比较,也不需要男人的施舍评判。” 玲珑把酒壶还回去,唐问雁道:“不喝了么?” 玲珑诚恳道:“今天与我弟弟喝了半坛,不能再喝了。” “怎么,你弟弟不肯让你喝酒?”唐问雁挑了眉目,怎么瞧,她都不像会是听她弟弟话的人。 “不是他。”玲珑握着酒壶,望着天空明月,背靠着栏杆,眼中含了无限悠意,轻道:“是另一个人。” “是指你兄长?” “也不是。”她回答:“我也不知他是谁,只是每当我喝酒,耳边就会想起他的声音,跟我说,少喝酒,不能在别人面前一醉方休,每次入梦极深,他都会出现,可是,他也很模糊,总让我瞧不真切。” 唐问雁打趣道:“能日思夜想的,肯定是心爱之人,难怪夜深人静会睡不着,连喝酒都不忘人家的叮嘱,你逃婚,莫不是想寻这梦中的心上人?” “唐姐姐说笑了,若是哪天见到他,我会先把他揍一顿,谁让他定这破规矩不许我喝酒。”玲珑搁下酒壶,有点惆怅,那只是,一个虚无的梦而已,真的有这个人么? 若是真的存在,他又在哪里? 为何对这条破规矩,她记得那么清楚,她揉了揉疼痛的穴位。 听她唤自己姐姐,唐问雁忽的想起她说的兄长逼婚,便问道:“你这兄长为了自己利益竟逼得妹妹离家,若是来日我遇见,必得替你好好揍他一番,你兄长是何人?” 凝了半刻,玲珑心想既然说了谎,那便把谎扯大一些,最好能跟朝廷扯上,心里把自己认识的人过滤了一遍,赵祤是肯定不能说的,弃瑕难堪当大任,冥栈容是她未婚夫,花忍也就那样,司徒璋名气不大,顿时想起一人,合身份合地位,遂道:“我兄长是夏朝将军,断一鸿。” 玲珑想着,反正唐问雁跟断一鸿没什么交集,先借他名号一用,以后若是出了岔子,再找人赔罪去。 然而,她念出那名字,唐问雁动了动唇,看她的眸光,变得复杂起来,许久才眯了眯眸子,朝她道:“断一鸿是你哥哥?” 她咯噔一下。 因为唐问雁并不是问:你是断一鸿妹妹? 话有重有轻,一般都会把重要的人名提到前面,就如此刻,唐问雁就把断一鸿三字咬的极重。 玲珑弱了一下音,绞尽脑汁道:“我与兄长同父异母,且自幼与兄长分离,前两年才与他相认,我这兄长为人正直忠义,一心只为朝廷做事,都已年二十七还不曾娶妻,也不知哪位女子能入我兄长法眼,成为我嫂嫂。” 唐问雁撇过头,冷然道:“难怪你要把粮盐卖给夏军,原是想帮你哥哥。” 代渠金川大战,断一鸿为主帅,弃瑕为辅,这也不是秘密,玲珑肯定点头,试探道:“唐姐姐不喜夏朝人,是不是生我气了?” “我唐问雁恩怨分明,要恨也是恨他,与你无关。”唐问雁起了身,带起身边的剑:“以后,别在我面前提起这人,夜已深,关姑娘早些歇息。” 玲珑怔了片刻,见唐问雁已快步离开,才回神,思忖着,是不是自己一招押错了,这唐问雁与断一鸿有仇啊! 夜色,凉风袭过,她自觉裹紧了衣裳,方才那说恨的话,贼冷。 次日起床,她便觉浑身不舒服,许是昨夜吹冷风着了凉,连吃早饭时,也是连连咳嗽,她从未觉得自己抵抗力如此弱,这风寒说来就来。 薛小成担忧的看着她:“要不要下山去看大夫?” 她刚想说没事,忍几天就好,便又是一阵连咳,只好点头:“等办完事再下山。” 摸了摸那木牌信物,她都快忘了,这么大串事,都是因为这信物,那位朱夫人眼光够独到,偏的挑了她,既应了人家,还是要替人办事。 介于昨夜的话,她并未去洞牢,而是去了被吊着的两人面前,怎么也要先瞧瞧这念出她名字的人谁。 只是…… 临立在这人面前,她面色微僵,薛小成站在她旁侧,实在是忍不住笑了好几声:“姐姐,你这手下真没用,竟然连唐问雁都打不过。” 玲珑咳了咳,说实话,她如今不大想认他,她嫌丢脸,便道:“你找我什么事,快说。” “先给我松绑。” 她摇头:“这里不是我做主,若放你,必得与唐问雁谈条件。” 人影气道:“你就如此看我被吊着?” 她低声道:“师父,您先忍忍,待徒儿想到办法,定会救你出去。” 玉绝轻嗤:“别想忽悠,只怕等你记起救我,我尸体早凉透了。” “你既有自知之明,还嚷什么。”薛小成看着他道:“要不要救你,得看姐姐心情。” “你怎会和这小子待在一起?”玉绝撇着薛小成,一脸看不顺眼。 薛小成冷道:“关你什么事,姐姐爱跟谁跟谁。” 玲珑瞧着这两人,闷道:“你们认识?” 两人异口同声:“不认识。” 不认识还一见面火气那么大,当她耳聋眼瞎么? 她想了想,转身离去,玲珑直接找了唐问雁,开门见山道:“两成利息,换一个人。” 唐问雁擦着剑,不急不缓:“可想好了?” “没什么好想的。” “你有兄长与未婚夫,财权皆有,两成利益,于你来说,不算什么。”唐问雁收好剑。 玲珑淡道:“唐姐姐还想如何?” 唐问雁正色道:“关姑娘是个讲情义之人,我只是想让你记住,你救走这人,便欠了我一个情,来日要还的。” “我会记得,唐姐姐何时要我还,我便何时给。”玲珑再道:“既然盘山与我再无利益瓜葛,还望唐姐姐能放我们安然离去,盐矿之事,我不会向他人透漏半分。” “好。”唐问雁也不废话,当是答应。 见她如此爽快,玲珑不忍提醒道:“盘城县令暂时不会动盐矿,不过,抢来的东西终归不可长久霸占,唐姐姐也不是在乎这丝毫利益之人,待夏朝平了金川之乱,切勿在盘山多做停留,一定要回唐家岭。” 唐问雁说了句:“多谢。” 玲珑想了想已无其他话可说,只道:“告辞。” 许久,回到洞牢旁,已有人给玉绝松了绑,只见玉绝瞟了眼旁边那人,心中不免不安,皱眉:“他……” 玲珑道:“我只能救你一人。” “毕竟他也算护过我。”玉绝凝了音。 她无奈,上去那人面前,问道:“你叫什么?” 那人有气无力,甚是虚弱:“朱……朱逢英……” 她从怀里掏出木牌:“你可认得这个?” 见到这东西,那人眼睛又亮了一瞬:“芙儿……你也见过……见过她……” “朱夫人与朱遥都很好。” 朱县令提起过,这朱逢英也是在朝官员,朱县令软弱处处遭人威胁,他则事先遣走家眷,宁死不屈不肯服软,景公子以他威胁朱县令,也不杀他,让他在这干苦力。 他提了提力气:“遥儿……” “朱大人,无论如何也要替你妻儿想一想,与这些强匪硬碰硬作对,只会枉送自己无辜的性命,朝廷很快就会派人来清查盘城,还望朱大人能耐心等待。” 他看了眼她:“……你是……” 眼前女子没有回答,转身便带着玉绝等人连忙下了山,半个时辰后,三人到了半山腰。 玉绝谈及来龙去脉:“我在王城被通缉,便出城避了避风头,后来回到城中见到你留下的记号,得知你已出城,便随记号跟着你,只是那符纹记号在盘城便不见了踪影。” 玲珑咦了一声,当时追踪那批粮盐,她一时游山玩水,把符纹记号给抛到了脑后,好吧,她诚恳道:“师父,我的错,你受苦了。” 玉绝继续道:“我看那盘山诡异,又不见你符纹,以为你出了事,便去了山中一探究竟。” “然后被抓了?” 他凉了她一眼:“对方有个高手。” 薛小成暗切:“打不过直说,这里又没人嫌弃你。” “我在里头做了几天苦差,认识了那位朱大人,多亏他处处提醒,才使我少吃些苦头。”玉绝道:“你可知那盐矿之前的主子景公子是谁?” 她附和:“谁?” “你见过的。”玉绝沉道:“他劫官银,还劫少正思尔,在春红楼还要杀你。” “原来是他。”玲珑点点头,那画像中人总算是有了个名字,想必,南宫祤是因为景公子才来这破地方:“然后呢?” “前夜,我与朱大人计划逃走,打伤两个守卫,刚换上守卫的衣服,唐家岭便攻了上来。”说到此处,他停了停。 她咳了咳:“……然后,你被当成景公子的人,又给抓进去了。” 她不想承认这是她师父,嫌丢脸怎么办,智商何在啊,唉,当初怎的脑子一抽就唤了他一声师父。 想问,能换个师父么? 玉绝沉了很长一口气:“昨日你在洞牢门前站了会儿,我见着你,才知你安然无恙。” 可惜,她没看见他,他如今这副脏兮兮的模样,不靠近她也认不出来。 玲珑瞅着他,见他含沙冷涩的眸光,赶紧道:“师父,我的错,我的错,我不应该在那夜选择攻山,您看,我都为你放弃大好前程,把您老给救了出来。” “行了。”玉绝罢手:“不用装,我知道你不是为我。” “……”没良心,救人还不感谢。 薛小成想起她与唐问雁的话,不满意道:“你为何要叫那女人姐姐。” “我多个姐姐也无妨,唤她姐姐,她不厌恶也不反对。一段关系若想更亲近,更自然,称呼很有讲究,这就是攀亲带故。”玲珑撇向左边:“是吧,师父?” 玉绝不说话。 薛小成虚道:“你便这样放弃了?” 她头又晕了些,咳了咳,只道:“不曾结束,你怎知我放弃了。” “你有什么后招?” 玲珑摊肩:“没有,只是决定以后遵纪守法,做个良民,不干缺德事,发横财这种事,梦中想想也就行了,一步一步脚踏实地,才是真理。” 玉绝道:“你方才与朱大人说的话是真的?夏朝朝廷当真会派人来?” “假的。” 玉绝叹气:“果然。”就知道她是胡编乱造,一顿忽悠。 薛小成冷道:“自己都不能自救,竟还想着别人,也不知你这师父的名号,是不是蒙来的。” “昨夜我与朱逢英本可以逃出去,是谁暗中下手打伤我,你心里没点数?”玉绝皱了眉毛,瞪着薛小成。 薛小成道:“是又如何?我觉得你就适合在洞牢待着,出来只会祸害人。” 玲珑瞧着面前这两男人,满脸黑线,欲哭无泪。 娘的,这俩绝对是坑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解祤忧:宿命缘劫,浮生何归》正文 第47章 客栈夜谈 玲珑此刻只想甩了这俩坑货,找个地方好好静静。 下了山,三人行至一小客栈,开了三个厢房,玉绝出来时,已换了身干净衣裳,步下楼梯,玲珑点了几盘小菜,正在吃饭。 玉绝顺势坐下,看着这么小的一个客栈,再看这点的家常饭菜,踱了玲珑好几眼,不忍道:“你很缺钱吗?” 她点头。 “所以,你才想要私占盘山盐矿?” 她再点点头。 他不可思议的瞧着她,从来不缺钱用的人,居然如此在他面前装穷,当她宝库里那些金银玉器都是摆设么? 他道:“你若想发财,我给你提个法子。” 玲珑疑惑,道:“什么法子?” 昨日感了风寒,今早只是咳嗽,现今又加重了,她这一声说出来,喉咙间带了几分嘶哑,音色杂怪。 “你可还好?”玉绝关心道。 她点头,还好,就是不太想说话,一说话喉咙疼得很,症状有些加重。 玉绝探了探她额头,嗔怒道:“这么烫,你还硬撑。” 她表情显然不耐烦:“我没……咳……” 事字还在嘴边,又咳嗽几声。 他强硬道:“走,去看大夫。” “不……” 要字还挂在嘴边,就被他无情的一把拉扯起来,直接去了最近的一家药堂,大夫替她把了脉,一番望闻问切之后,写了方子,玉绝去药房抓了药。 看着他提着的药包,玲珑眉色皱的越深,都说了只是小风寒,即便不喝这些苦药,养个十天半月便会好,非得小题大做。 玉绝训她:“你这是讳疾忌医。” 以前她高高在上,只要遇上喝药,哪怕是蔺之儒亲手端她,也会被她当面给倒掉,他不能管也不能开口劝,由着她去,如今她失忆,那股子傲气也随之殆尽,一言一行终究像个普通女子了,既然此刻他能管管她这破倔的性子,自然是要插手一番。 又加重道:“等你喝完药,我告诉你一个发财的法子。” 玲珑显然不想说话,白了他一眼,她这模样像个贪财之人么?想用钱财诱惑她喝药,真是亏他想的出来。 心底默默叹气,得了药包,遂出了药房,与他并肩往住宿之处走,半路中,玉绝忽然道:“有人跟着。” 不由分说,直接拉着她往一道荒僻的小巷子边去,绕了好几圈,本以为能将后面人引开,岂知,两人面前,缓缓降落了一抹绿衣人影。 “能甩开本公主的,天下少有。”绿衣女子带着几分得意:“我看你这偷小孩的贼子往哪儿跑。” 玲珑不知这些人为何总喜欢用天下两字来形容自己是多么的无敌,比如,花忍是天下第一剑,再比如,面前这绿衣女子便经常吹嘘说,自己轻功天下第一。 玉绝想起来,自己曾在春红楼与这绿衣女子交过手,这女子自称公主,想必是夏王妹妹无疑,尤其,对方没有多余废话,一句偷小孩的贼子道完,便拔了剑朝他冲过来。 玲珑被他推到一边,迎上绿衣女子的招数,玲珑为了显得自己是个局外人,还刻意退离了好几步,绿衣女子的招式蹁跹如舞,但在实力面前,也只是好看而已。 横扫几处后,僵局打破,绿衣女子被打到远处,伤了一掌,女子气道:“你这贼子,偷小孩儿也就罢了,竟还想拐我嫂嫂,我四哥就在附近,我劝你束手就擒。” 玉绝收回招式,将夏朝王宫的族谱在脑海普及了一遍,问玲珑道:“她四哥便是夏王?” 她点头。 “走。” 玉绝低低一声,再度拉起她,往旁边小道隐了去,茱萸气急败坏,可无奈又打不过这人,关键时刻,还是把四哥找来要紧,再不把嫂嫂接回来,就要被别的男人拐走了。 回了客栈,玉绝将药包放置桌上,凝着她道:“夏王真的在附近?” 她眨了下眼睛。 “你早知道?” 她坐下来,发了个音:“嗯。” 玉绝犹疑了几许,想着她除了病着也无其他大碍,遂道:“你自己好生养病,记得喝药,我便不陪你了。” 作为一个通缉犯,他很有自觉,知道再待在她身边只会是自投罗网,即便她也不知为何,夏王似乎对她这位师父颇有兴趣,很想把他给抓到。 待玉绝离去,玲珑自然把桌上的药包随手给丢到了角落,想起什么,转身去了薛小成的房间,推门而进,里头没人,床铺整洁。 薛小成也走了? 竟连声招呼都不打,想来姐姐是白叫的。 她退了厢房,结了帐,想着赵祤在这,她无插手的余地,至于什么景公子唐问雁朱逢英,她也懒得再扯进去,不能在盘城久待,还是快行离去为好。 一日后,数了数自己手里头仅剩的碎银子,叹息一声,还好唐家岭待她不薄,替唐雄解了毒,人家意思意思舍了几两银子给她花,不然,此刻她非得露宿街头不可。 琢磨着,寻了一客栈住下,这夜,裹着被子,躺下,滚了几圈,安安心心闭眼入睡,许是这几日太累,又加之有点小点风寒,一入被窝,她便睡得沉。 自然不知,有人半夜入她房间。 次日,她迷迷糊糊睁眼,揉了揉沉痛的脑袋,想发出声,喉咙已完全嘶哑,心说昨夜捂了一身汗,莫不是这风寒又加重了?摸着喉间,咳了好几声,完了,待这症状消去,得几天不能好好开口说话。 想起肚子有些饿,遂起榻,开门。 听到对面厢房也有开门的动作响起,有一抹人影出来,她抬眸一瞧,怔楞了半刻,咳的更厉害了,差点扶不住门框。 冤家路真窄。 “四哥,嫂嫂,早啊。” 她旁边另一侧,房门打开,一袭绿衣缓缓飘来,再见绿衣女子房对面,也打开,冥栈容踏了出来。 她抽了抽,一群贵公子小姐,不去大客栈,合着都住在这偏僻小地方,是特意来逮她是吧。 听她咳了一声,这时,黍洱踱了步子过来道:“少爷,夫人,早膳已备好。” 玲珑咽了咽,合着她还不能抗拒。 只听对面人影道:“药呢?” 黍洱回:“已经在温着,待用完膳,再送到夫人房间。” 她郁闷,这么招待周到么? 冥栈容道:“夫人都这般咳嗽了,不能再下去吹风,黍洱,你把少爷和夫人的饭菜,都端上来。” 黍洱应声:“好。”便快步去了后厨。 冥栈容看着这俩人,心想多日不见,肯定有私房话要说,便给茱萸递了个眼神,茱萸心领神会,旋即被冥栈容拉着跑了。 留下一个不想说话的人,和一个说起话来毫不留情的人。 “是去你屋子还是来我这边?” 玲珑心说,她只想逃,哪儿都不去,但人家都把饭菜好心端上来,送到哪个房也是个问题。 决然,不去他那边。 她耐着性子,尽量保持嗓音,一字一字念道:“能不能……” 分开。 “不能。”见她慢吞吞说话,也知道她要说什么,后面两字还未出口前,他断然回绝。 好吧,她妥协。 只好踏回自己房间,碍于自己说话嘶哑,便用手指指着他,随意勾了勾,意思是让他过来。 他踱步入屋。 饭菜端上来,玲珑瞧着这几盘一水清的菜,心中啧啧称奇,在这小地方,再上等的菜也还是家常菜,可比不得王都太和馆的美味珍肴,他竟然肯纡尊降贵,想当初在王宫与他第一次用膳,那个排场啊,还嫌弃她用自己的快箸给他夹菜。 如今,他给她夹菜是怎么回事? 月余不见,他变性了? 也许,暴风雨的前夕都是风平浪静的,毕竟她都没跟他打招呼便私自跑了出来,怎么说也得迁怒她。 再次艰难的,耐着性子用完这顿饭,他许是知道她喉咙嘶哑不太好说话,便也无太多话,默默把饭吃完,黍洱收拾完,便把药给端了上来。 见着这碗黑乎乎的药,她眉色越皱,嘶哑着音,又一字一句道:“能不能……” “不能。” 她心里翻腾,一万个抗拒。 轻道:“你先出去,药我等会儿再喝。” 他自是明白,她这是委婉的单纯的不想喝药,就比如,上次她在地道中箭在流华殿养伤,送去的药一口没喝,全部被她偷偷倒掉,硬是将半个月能好的伤拖成了一个月。那时他以为她是故意拖着,想装病好接近他。 他并未走,只温声道:“你把药喝完,我便走。” 是要亲眼看着她喝药才肯罢休。 她心平气和,起了塌,淡然一声:“我走。” 出了客栈,没听后面那群叫唤嫂嫂夫人的称呼,她随意在大街上逛了逛,又觉逛街却没银子实在无聊,只得去了就近的城河边,蹲在一旁。 片刻,她旁边站了一抹蓝衫衣裳。 声音从旁边传来:“关玲珑,命只有一次,轻易拿自己的身体当儿戏,你不怕日后会后悔么?” 她抬眸,不知他到底是个意思,莫非千里追她出来,只为要她喝药? 说出去她自己都嫌笑话。 怎么这些人偏的自以为是,偏的不听,她说过即使不喝药也会好,只是好的过程漫长了一点儿,再说,她喝不喝药,对他们来说很重要么?为何非得这样逼她?不要跟她说他们是关心,这是为她好,若她不接受反倒是她不知好歹忘恩负义,谢谢,她并不缺也不需要他们的关心。 “我自己的事,自有分寸,不必赵公子插手。”至于么,为了喝药跑来跟她讲道理,可她却偏的是不听道理的人。 “你若是怕,我陪你一起喝。” 啊? 玲珑默默投了个眼神给他。 有病,还不轻。 这样突然的对她温情,有点毛骨悚然,她很不适应,按道理,他该用他的毒舌狠狠批她一顿,总之,不对劲。 “赵大少爷。”她低低嘶声:“你不需要如此。” 南宫祤低敛思眸,他的确不需要这般,方才那句脱口而出的陪她一起喝,此刻一回想,说的太快,有些后悔了,他对她,不过是因为同情才给予怜悯,不该如此。 身上忽然被披了一层衣袍,玲珑又慌了分寸,意外的看向他,只听他沉道:“回客栈吧,为了一碗药逼得你离家出走,说出去名声不好。” “赵公子果然通情达理。”她起了盈盈笑意。 “但还是得去看大夫,若是病情严重,我只怕会不通情也不达理。” 她的笑容又萎靡了下去。 不知怎的,老是动不动就被人拖到药堂,还好大夫比之前那位和善,医术也高明,说道:“只是小风寒而已,不是大碍,是药三分毒,夫人若不想喝药,勿劳累,静养一番便是,至于这嘶哑症状过几日便自然会好,我开几颗清糖,可适当缓解这症状。” 玲珑心道,就说是小题大做,看吧,连大夫都说不用,反而被他们这些人说的有多么严重。 南宫祤难得道:“多谢大夫。” 大夫提道:“不客气,这位公子去前堂记一下帐,再去药堂拿药。” 两人出来,手里多了一包白色清糖,她嚼着一颗糖,纸包递在他面前:“要不要吃一颗,味道还挺不错。” 听着她这嘶哑之声,他越发皱眉,摇头:“不用。” 行了半条街,他忽然道:“你这身衣裳哪来的?”怎么瞧都不像是她风格,也不合身,还丑。 她回:“借的,别人妻子的衣衫。” 客栈,冥栈容茱萸黍洱坐在一桌,由茱萸带头,正在热火朝天讨论,那两人多日不见,本该是相见深情恩爱一番,却偏的一个出门暴走,一个跑出去追,这是为何? 茱萸说的是:“好不容易把嫂嫂接回来,不能再把嫂嫂弄丢,虽不知闹了什么别扭,四哥去追也是必然的,一定要好好哄哄。” 黍洱说的是:“追出去时,还是头一回看见自家王上有这样慌乱的表现,这一趟出来也算开了眼界。” 冥栈容说的是:“我觉得很正常。” 前两日在盘城,茱萸在街上碰见她,回来便说,看见她与一男子搂搂抱抱拉拉扯扯去了药堂,在药堂一番打听才知她病了,茱萸跟踪两人,可惜打不过那男子,让人溜了。 当时,他很奇怪,她竟然会去药堂开药,南宫祤察觉什么,便问他为何奇怪,他如实相告,自那件事之后,冥解忧很恐惧喝药,也不太再爱惜自己的身体,性命什么的也毫不在乎,即使再多人劝,那些药多半也会倒掉,她不大可能会熬药给自己喝。 南宫祤继而问,那件事是什么事? 冥栈容愁眉轻答,皇甫衍杀奴桑北汗天下皆知,可是,皇甫衍给她强行灌药杀她腹中之子,却是鲜为人知。 玲珑与南宫祤回来客栈,自然也听到了这些八卦,三人回神,得知议论的人就在后头,只觉后背凉嗦,齐刷刷看过来。 玲珑咬着糖,回头,在南宫祤身侧低声道:“他们这什么眼神?” “可能是羡慕。”南宫祤回答她。 “羡慕什么?” “天下女子万千,为何我夫人偏偏是你。” 玲珑摇头:“错了,我只是个挂名冒牌夫人,你正室在王宫,你还有个小妾。” 得见南宫祤脸色异常,她不知是不是自己说错了话,不过,说起妻妾成群这事,在众多君王中比较,他算是一股清流。 据她所知,代渠王室凋零,为开枝散叶,耿彊后宫自然佳人众多。南庭王也有不少女子陪伴,但独宠雅夫人。高骊王室后位空虚,虽娶了蕴蓝为妃,但也纳了不少名门世族女子。至于晋国皇帝,世人皆传皇帝荒淫无度,那更是三宫六院。唯独夏朝,一直只有王后一人,是百姓眼中恩爱夫妻的模范代表,还有不少文人雅士赞叹帝王家也有情深似海的一对璧人,纷纷写词写诗宣传。 却不知,王后多年来独守空房,她曾听黍洱说,王上王后刚成亲时,两人相敬如宾,一直很和气,但慢慢的,不知何因生了嫌隙,每次见面王后必吵架,再后来演变成吵架还带怒火摔东西,索性,王上再不去王后宫中。再后来,王后也不吵不闹,一边伴青灯念经诵佛,一边又哀怨深深独自弹曲,如此过着日子,一年来两人见面次数屈指可数。 想来,是王后已心如死灰,在外还谈了个情人,那情人还处处与南宫祤作对。她一直觉得,南宫祤这人除了洁身自好,也许还有别的特殊爱好,与那些君王这么一比,也难怪她屡次勾引他不见效果。 夜色,客栈小厮给她弄了热水,还有换洗衣服,说是她夫君交代的,玲珑不多说也应了,泡在热水里,去去风寒,一身清爽。 刚换好一身睡衣,系上腰间系带,窗门被小心翼翼打开,她看去,茱萸在窗后边凑着脑袋,一翻身,跃了进来。 玲珑道:“大门不走,准没好事。” “嫂嫂,我是来道歉的。”茱萸眼眸真诚。 “你欠我什么了?” 不待她反应,茱萸突然扑过来抱住她,她脚下不稳,被颠倒在床榻上,她声音颤如,委婉道:“公主殿下,咱们这样……不太好。” 茱萸放开她些许:“嫂嫂,你原谅我好不好,你看我面壁半个月,知道错了,还特意出来找你。” 玲珑心说,明明是面壁一月,偷跑出来也就算了,明明是出来寻冥栈容,偏的说特意找她,这锅她不背,面色上缓道:“先起来说话?” “你先原谅我。”压她的人深情款款。 “……”玲珑深思:“你好歹告诉我,原谅你什么?” 茱萸哽咽着,低了音:“之前我只是看不惯冥栈容突然对我冷待,才跟四哥说那些话,本来想让他吃点苦头,岂知,他一点事都没有,反而四哥罚了嫂嫂去浣衣坊,嫂嫂,对不住。” 见茱萸如此动情,她也不忍,很大度道:“小事,不必挂在心上。”说着,刚想起身,却突然被茱萸一掌给压了下去,连带一番咳嗽。 茱萸立马收起了哽咽,不好意思的放开,声音很有力,很坚定:“既然嫂嫂已原谅我,便不要再跟四哥闹别扭,随四哥回去吧。” 玲珑被她的演技折服,尽力解释:“我和他,很好,非常好,没有闹。” 茱萸眉毛一挑:“明明就是在闹,哪有夫妻分房睡的。”玲珑暗道不好,这丫头又要搞事,只见茱萸一笑:“嫂嫂,我把四哥给你叫来陪睡,好不好?” “不好。”她断然拒绝。 “嫂嫂果然在和四哥闹。” “……”玲珑无语,怎么说呢,明明是你四哥抗拒她呀,拉个手说不正经,勾引他说不知廉耻,扑他怀里还要被推倒在地,她表示已经很尽力了。一个人睡觉不好吗?非得去找虐。 两人并排躺下,扯了被子,茱萸搂着玲珑胳膊暖手,玲珑想起冥栈容曾说是故意认识茱萸,便趁势道:“我很好奇,冥栈容是龙海世子,你是夏朝公主,你们两人是如何凑在一起的?” 茱萸道:“嫂嫂,我是夏朝唯一的公主,风光无限,可你不知,因我母妃说错了一句话,被父王迁怒处死,父王有很多妃子,她们总是喜欢尔虞我诈,好几次拿我的性命算计,父王也越来越不喜欢我,我那时小,不懂什么,四哥母妃与我母妃是闺中好友,四哥为了保我性命,便说我是不祥之人不宜留在宫中,父王便把我迁出宫养在万安寺,天天面壁礼佛,直到后来四哥当了王,才把我接回来。” 玲珑心中感触,难怪这丫头把她四哥当一切,即便是婚事全由她四哥做主也不反对。 “我从小在万安寺长大,寺中师父教我功夫,教我认字,虽然我有很多个哥哥,但除了四哥经常来看我,那些哥哥我都快忘记他们长什么模样了。”茱萸笑了笑:“我十二岁时,自仗着学了些功夫傍身,便想着出去,可却总是被人欺负,直到遇见冥栈容,我说我是公主,他相信,我说我很刁蛮任性,寺中那些师父们没一个不被我整的,他说他专治刁蛮任性,结果,他是唯一一个任我打,任我骂,被我欺负的人,后来,他总是偷偷带我出去,带我游山玩水,带我去晋国,带我去龙海,我才知,世上竟还有这么多好玩的东西。” 玲珑赞叹,冥栈容这么早就把媳妇拐去老家了,一个在寺中长大,不知世事的小姑娘,对这些玩意儿最是禁不住诱惑,便问:“他是龙海世子,你四哥那时可知道?” 茱萸摇头:“我认识他时,他自称容战。” 玲珑感叹,果然呢,若是没有多年来的积累,冥栈容怎能在短短几个月迅速成为王都首富,想必他以前用容战之名在夏朝掌控了不少商贾铺子,后来龙海出事,他便来投奔了夏朝,顺带用了这身份献出自家钱财保命。 遂问道:“那你是何时识破他身份的?” 茱萸无奈:“嫂嫂,我当时只想着玩,哪想过他什么身份,是他自己提的,只告诉了我一人,连我四哥都不知。” “他隐瞒身份,你不怪他?” 茱萸奇道:“为何要怪?我是认他这个人,又不是认他的身份,他是容战也好,冥栈容也好,龙海世子也罢,在我眼里,都是一个人啊。” 玲珑再叹,若换作她那四哥,知道冥栈容那货不仅敢这么明目张胆拐他妹妹,还以别名在夏朝敛财,估计,定会被把他宰的很惨,真是庆幸茱萸这姑娘很会保密,对她四哥都守口如瓶。 “其实,我以前也亲过他。” 玲珑有点不淡定,那上次…… 茱萸叹气:“我也不知,我到底是把他当哥哥,还是……” 突然不说话了。 还是当喜欢的人。 为何偏偏他给她摘了长生花,她亲了他之后,对他的那种感觉,会和以前变得不一样。 甚至那日在春红楼,他第一反应是去接住嫂嫂,她竟然有点吃醋。 “他好像,一直把我当妹妹。”茱萸靠着她,低了音:“嫂嫂,你说,我是不是想多了,我亲那一下,他并没有在意,只当是妹妹对哥哥的欢喜。” 这两个人中,冥栈容是揣着明白装糊涂,不负责不抗拒不说明,只顾着撩人家开心,茱萸则一直拿冥栈容当哥哥,能带她出宫带她玩带她疯的哥哥,与她四哥不一样的哥哥,想要突然转变感情,确实有些艰难。 她甚至怀疑,当初她在客栈遇见冥栈容与茱萸,根本就是冥栈容以为茱萸要嫁去高骊,有意带茱萸逃婚不成,被弃瑕逮了个正着啊。 玲珑道:“若换作有这么一个人如此待我,我也会喜欢上的。” 茱萸嘟嘴道:“嫂嫂,你有四哥,不能这么轻易去喜欢别人。” “他……”玲珑心中一沉,叹气:“还是算了。” “嫂嫂,你对四哥哪点不满意,我肯定让我四哥好好改改。” 不是满意不满意的问题,而是,感觉,心动的感觉,丝毫没有啊,只有满满的吐槽。玲珑摸了摸自己心口,虽然也曾想过毕竟是他妃子,要不要试着去接受,但她的心告诉她,她对南宫祤提不起兴趣,更莫说性趣。 茱萸扯了扯被子:“我父王妃子多,四哥母妃也并非得宠,遭过多少算计也数不清,四哥为了后宫清净一直不曾纳妃,可他是君王,终究是需要子嗣的,四哥和王后嫂嫂不合,素姐姐又离家出走多年,嫂嫂,不如你给四哥生个小宝宝。” “……”玲珑拐了话题:“你这位素姐姐又是谁?” “四哥的青梅竹马。” “哦,那他们感情应当很好。” 茱萸又是说了好一翻话:“他们感情当然好,素姐姐父亲为国捐躯,阮家因此没落,父王怜惜将门之后,封了素姐姐郡主,从小在宫中伴读。当年四哥向父王求娶素姐姐,只是,素姐姐终究身份不够,且心气极傲,说过只愿与喜欢的人一生一世一双人,父王因此不大喜欢她,也不愿她当太子妃,只可为妾。素姐姐自然不肯当妾,见四哥娶了当今王后,在四哥新婚当日,负气出走,一走便是这么多年,再无音信。” 玲珑道:“你这素姐姐,也倒是位真性情的女子,一生一世一双人。” “嫂嫂,我跟你说这些,是希望你不要因为素姐姐对四哥有所误会,虽然四哥以前喜欢素姐姐,与素姐姐青梅竹马,他们一起做过不少事,但是,都过了这么多年,兴许她已经嫁作他人妇,嫁给她喜欢的人,能给她一生一世的人。” 玲珑心中微微忐忑,难怪,夏王后宫如同虚设,她总会想起王后那句话,夏王宫无恩宠,其实不是无恩宠,而是他的恩宠不愿意给你罢了。茱萸这番话很好的给她解了疑惑,嗯,以后还是离南宫祤远一些是好,心里装着别人的男人,最是不能轻易招惹,指不定哪天心爱的人一回来,再一心软,自己便会被虐的体无完肤。 玲珑拍了拍茱萸,郑重道:“放心吧,我不会因这个与你四哥有误会。”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解祤忧:宿命缘劫,浮生何归》正文 第48章 那叫日常 几人行了一路,玲珑坐在晃悠的马车内,闭目养神,本来茱萸也该在马车内,但这姑娘非得较劲想骑马,要和她四哥换,南宫祤拗不过也随了她,以至于,此刻玲珑的对面人,换了一位。 冥栈容皱眉道:“公主,外头冷,您还是回车内为好。” “本公主喜欢吹冷风,要你管。”茱萸一夹马肚子,超前许多。 冥栈容怕她一人独闯,不放心,只得扯着缰绳,一路随她而去。 玲珑看着外头那俩骑着马,斗嘴斗的不可开交,还离马车越来越远的两人,叹息一声,放下了帘子。 车内,闷闷的。 玲珑缩了缩脖子,最怕这种沉默,若是师父她还能说几句话,若是薛小成她还能开开玩笑,若对面是她喜欢的人她肯定立马凑过去轻呢拉家常,但对面偏的是南宫祤,这个把月不和他待在一起,也不知他做了什么,找不到共同话题,只好沉默闭嘴。 她咳了几声,这几日她风寒好了些,喉咙已不再嘶哑,只是偶尔控制不住会咳一声。 连想咳嗽都故意压制。 他看得出来,她对所有人都很友善,冥栈容茱萸弃瑕等人,但唯独对他很抗拒,客气的时候喊赵公子,不客气就喊王上,玩心一起便喊夫君,总之,不愿过分接近,就像从她出现开始,他也一直抗拒她,可却屡屡在试着接近,明明两人偏该是仇家,却杂糅在一堆,也分不清。 静默片刻,他从旁侧搜刮一番,拿了一个水壶递给她,道:“喝点糖水,会好受些。” 糖水? “谢谢。”她将信将疑,打开,仰头尝了一口,只是,味道抵达喉尖,她眉头一皱,这一口迟迟不肯再咽下,意味不明的瞧着他。 他缓缓道:“你真的很怕喝药么?” 玲珑低了眼眸,不知该如何回答他这个问题,不是怕,也不是怕药太苦,而是潜意识的一种抵抗,根深蒂固,一旦碰到,就会有情绪,会情不自禁的抵触厌恶,根本没法咽得下去。 他自然也知这一点,她不是怕喝药,而是需要克服那种喝药的恐惧心理,他深深的看着她,开导道:“你别想太多,试着把它咽下去。” 玲珑看着他,深深提了口气。 结果…… 她猛地打开车帘,直接吐在了外头,又一番急道:“停车。” 黍洱不明所以,扯了扯手中缰绳,马儿一停,她跳下来,跑到一边,呕吐不止,南宫祤也跟了下来,见她这模样,吩咐黍洱道:“拿水过来。” 他过去安抚了她一番,黍洱疾跑过来:“少爷,水。” 接过,给玲珑喝了好几口,才令她缓神,她瞧着他,冷声道:“王上,你是试探我还是想作弄我?” 把水壶还给他,她也不回马车内,独自一人在道上向前走。 黍洱眸光闪烁,心道自家王上不知做了什么,又惹这位娘娘生了气,而且还挺严重,再看自家王上把水壶丢给自己,一卷风似的跑过去追,黍洱摇头,只得自个儿坐上马车,慢悠悠跟在那两人后面。 “关玲珑,站住。” 前头人影并不停步。 该死的,明明他已经在药中加了糖水,一遍遍去了药味,那日他见她吃药糖吃的津津有味,可见她其实不怕吃药,便想了这个法子说是糖水,看能不能诱导她喝药,岂知,她一入口竟还能辩识出来。 他上前堵住她去路,冷静道:“这里离镇上还有一大段路,你要走过去么?” “有何不可。”她停步道:“这些天,我一直如此,不曾坐过马车,待到镇子里,我自会去换一匹马。” “你这是何意思?” 她温柔轻笑:“你要带我回宫,一切都安排的明白合理,可我从不曾说过,要随你回去。” “放任你几日,你翅膀倒是越发硬了。”听及她此番话,他敛着眸子,指着前边,嗓音低缓,不急不躁:“那你再往前走一步试试。” 他放任她? 玲珑像是听到一个好笑的词,像是施舍,好似她便该感恩戴德,这是宫外,她若不愿,有的是诡计逃离。 就比如,他让她走一步试试,她自然的退了一步,不动声色,迎风临立,去看他铁青发白的容色。 像是在宣战,她走了一步,也仅仅只一步,不逃不躲不走不跑,你能怎样? 他从未见过如此无赖厚颜的人,以至于他能比她更无赖无耻,缓缓说道:“既然如此听我话,别闹了,上马车。” 她温着笑容,往后再退一步。 他按耐一番欲跳的青筋,明知她是故意,明知她想挑起他的怒意,明知她是在挑战他对她容忍的底线,明知她再退几步便是要真的开跑。 在他面前想跑?没有机会的。 黍洱不知前头发生了何事,只是觉得从未见过如此失控冲动的王上,想当年,哪怕王后怒摔东西,王上也是淡然置之,偏的这位娘娘一而再再而三的令王动怒,黍洱连忙停车,让开车门。 玲珑被他一把丢进了车内,他旋即也踏入里头。 玲珑低声:“蛮横跋扈。” 他也不温不怒,淡然道:“谢你夸赞,好好坐在车里,别妄想那些杂七杂八有的没的。” 她再一声:“我讨厌你。” 他靠着车壁,声音懒懒:“谢天谢地,你若是喜欢我,我还要费尽心思甩掉你。” 玲珑轻抵着自己膝盖,靠近,瞄着他,温笑:“你武功好,力气大,我不跟你比这些,但愿你这一路能次次看住我。” 到达白水镇时,已是夜色。 也不知冥栈容与茱萸骑马去哪儿溜了一圈,竟比两个坐马车的还慢一步,一行人又来至一座客栈,黍洱方想上前去询问客房,脑子一抽,先问南宫祤:“少爷,要定几间厢房?” “四间。” 黍洱办事麻利,很快前去定了房,回来时,手里捏了四个房间的木牌号,迟疑着要怎么分配。 茱萸插嘴:“这里有五个人。” 玲珑过去拐着茱萸胳膊:“你四哥、容公子、黍洱各一间,我和你一间,刚刚好。” “错了。”南宫祤撇着她,纠正道:“是我和你一间。” 玲珑:“……” 茱萸心里欢欣雀跃,想到这两人终于要和好,连连点头:“对对对,四哥说的没错。” 对你个头啊。 茱萸把她的手拉扯下来:“嫂嫂,我还是喜欢一个人睡。”说着,拿过黍洱手中一块牌子,哼着小曲,一路雀跃上楼。 冥栈容也不多说,拿了一块。 黍洱很自觉递给南宫祤一块,便退离去忙活,玲珑心想:我自己出钱定房,总可以吧? 只是,一抹腰间,没摸到自己的钱袋,她上次在客栈洗漱完,换了衣裳,该不会是一不小心落在那儿了?也不对,她仔细想想,记得自己带上了的,莫非是…… 她定定的望着他,真是为了看住她,什么都做的出来,敢断她钱财。 行,他是老大,她妥协,一间便一间,房门打开,黍洱把一些包袱拿了进来,把房间收拾一番才退去,房外,她友好朝他道:“赵大公子,你先请。” 他率先踏入,她随后跟随,门后又有一小厮朝两人礼貌道:“公子与夫人可要备热水沐浴?” 两人异口同声:“不用。” 小厮便又把房门合上,不再打扰。 南宫祤瞧了眼乖觉趴在一旁的阿狸,她与这条狼狗真是越来越有情分,连私自出来都不忘带着。当年,攻伐奴桑时,她出现在夏朝军营,恰巧遗落下了那一抹铃铛,他便随身带着,后来,这条狼狗不知从哪里出现,总跟着他,还在军营中闯了不少祸,直到有一夜少正修鱼秘密来军营与他约谈,见到他放在案桌上的铃铛,又见到这条狼狗,说了句,是解忧养的狼狗,最是喜欢听那铃铛的声音。 他并不知,那时她已被送回晋国,大狼狗在大漠中千里寻人,不曾放弃,可仍旧找不到她,只好苦苦守在铃铛旁,而铃铛却在他手上。 他把狼狗带回夏朝,养在宫中,对人说狼狗与他有救命之恩,可谁也不知,狼狗不曾救过他性命,有救命之恩的,只是冥解忧。 铃铛是定情信物,是她夫君送的,那么,这条狼狗,想必也是由她夫君所赠,倒是很忠心。 如今这条狼狗明目张胆的待在房中,拢拉脑袋,四处探望,跟监视有何区别么? 莫名的,他开始讨厌这狼狗。 玲珑坐在床榻上,回头便见南宫祤用冷然的眼神瞧着狼狗,她心里咯噔,如此杀气腾腾,就差给他备点酒,再搞一锅热水。 不是说狼狗救过他命么?那眼神,可一点都不友善! “阿狸,过来。” 她唤一声,狼狗便从南宫祤的目光中抽离,直奔她身上,她安抚了一番,怕今夜南宫祤真会把它给宰了,在它耳边低声说了句,打开房门,阿狸便乖乖离开,奔去了冥栈容的房间。 这狼狗虽不听南宫祤的话,但对冥栈容却是有点友好,似是似曾相识,暂且先让冥栈容照看照看。 合上房门,玲珑又回到床榻上,嗓音初缓:“我先睡了,你随意。” 她睡的靠里边,怕佛了他意,还特意给他留了一半,她自认为做的够仁至义尽,看,想让她听话,她也可以好好听话的,对不对? 他行过来,坐在床榻上,她已裹着被子,侧身面壁,他沉吟道:“今日之事,并非想作弄你,我向你道歉。” “我知道,你待会儿肯定要说,你是为我好。”玲珑脸颊深埋入枕巾,正因知道加了糖,去了大部分药味,他故意说是糖水,所以,她迷茫到不知该不该怪他。 怪吧,人家是为她好,再怪他岂不是没天理。 不怪吧,可她明明强硬说过不喝,他非要自作主张,自以为是,到头来还是害她受苦,她能不怪么? 念头在脑海里打转,她叹息,算了,遂捏了轻色的嗓音道:“谢谢,早些歇息。” 觉得后头四字加的突兀,于情于景都不太合,遂又再加一句道:“别越界。” 他顺势躺下,觉得自己没被子,便扯了扯,玲珑让了一些,哪知这一让,被子尽数在他身上,而她刚暖和的被窝入了凉风,身上大半没被盖住,被子不长,何况两人中间还空了半截。 她使劲力气再拽了回来,他也不肯,又一扯,来回几次后,玲珑气不过,咬牙道:“你不会过来些?” 他不挪:“你不会自己过来?” 她不肯:“你去唤人再拿条被子。” 他不愿:“拿被子这种事,应该是你下床做。” 她不听:“你去。” 他闭目:“你去。” 被子尽在他那边,怎么扯也徒劳,她翻身,看着他侧脸,遂狠狠说道:“赵公子,这是你逼我的。” 不待他反应,她再一个翻身过去,靠近他,手搭在他胸前,脸颊趴在他肩边,将他给抱住,浅浅的呼吸,凝在他耳侧。 他欲抬手。 她喝道:“别动。” 他动了动,把被子盖紧一些,似是很满意她的妥协,道:“睡觉吧。” 她轻声道:“你别以为,我不知你在想什么,你就是想看着我主动勾引你,想玩弄我,想看我气急败坏,想看我恼羞成怒,明明心中乐的开花,面上却故作勉强,夫君,如今这姿势可满意?” 他唇角方浮起的笑容因她这句话隐隐退去,本来是挺满意的,装聋作哑安静温和一些好好躺他身边不好吗?非得自作聪明说出来? 只见他的手又缓缓抬起,玲珑弯唇微笑,说中他内心所想,颜面被扫,恼羞成怒,想把她丢下去? 她手指在他胸前划过,指法轻柔,缓缓往下递去:“夫君若是敢把我摔下去,我就……” 羞耻?不存在的,身为后妃,勾引君王那不叫羞耻,那叫日常。 他抓住她往下递的手,没有让她继续,只听她笑了一声,含着柔音,低低在他耳畔道:“夫君,这才叫做不知羞耻。” 之前那一吻,以及拉手投怀送抱什么的,只算挠痒,跟这比起来,小巫见大巫。 抬眸,见他脸色憋青,他太小看她了,似是从未想过,她竟然可以无赖到这种地步,从来没有人敢这么…… 察觉他抓她的手越紧,她叹气道:“在我眼中,男人分为两种,一种是可以共度良宵,另一种是保持距离,赵公子,你属于第二种,放手吧,碰你是要负责的,我才懒得给自己招祸。” 碰了还如此嫌弃。 说他是祸。 还未好好虐她一番,竟反过来被她给调教。 说要保持距离还敢作弄他! 下一息,他眉色骤降,她整个人已经被抓起,不费吹灰之力,嘭咚一声给甩到冰凉的地板上。 玲珑艰难的坐起来,她的腰…… 这件事给了她很好的教训,在绝对的实力面前,千万不要逞一时之快去作死。南宫祤这货说的睡一起,真的是纯粹睡觉,不经他同意想碰他,是要付出代价的。 他把被子盖好,对她温吐了一个字:“滚。” 玲珑求之不得,含着泪爽快点头:“好嘞。” 更爽快的爬起来,扶着腰,朝门边走去,安安静静的退出,把门带上,然后掂了掂手中的钱袋子,原来偷他的钱如此容易,一分身再分神,谁晓得他自己丢了钱袋,她现在应该做的,是离这群人远远的,而不是继续跟着他们回王都。 离开二层过道,挑了个窗,借着几个凸柱,跳了下去,漫漫长街,她该去哪儿? 房中,南宫祤越想越睡不着,只要一想到她碰了他那儿,还敢大言不惭,这般无耻嚣张,他只想把她狠狠捏碎。许久,他才意识到,因为自己太过恼怒,而忽略了什么,她是故意碰那儿,好方便偷东西。 该死的冥解忧! 待他追出房去,只留下二层飘开的窗,不见她丝毫踪迹,漫漫长夜,她会去哪儿?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解祤忧:宿命缘劫,浮生何归》正文 第49章 命悬一线 玲珑在大赌坊各处看看,玩了十把,赢六输四,原先本钱五十两,这一会儿功夫已翻了十倍,这五百两到手倒也容易,这第十一把,她将四百四十两全部押注,赔了精光。 摸着手里赢来的银子,还算好,至少也算赢了十两不是? 南宫祤那人以为拿了她钱袋,便可以断她财源绝她后路,料想把她轰出去也不会乱跑,可笑,想让她听话乖乖回去,还欠那么一些火候。 抛着手里头的银子,她正打算离去,不料有人从侧边出来,叫住她:“姑娘留步。” 她撇眸:“你是?” “我是此处掌柜。” 玲珑一笑,瞥了眼赌坊上下,白水镇最大的暗地赌坊,装潢阔绰,连那头发骰子的姑娘都是绝色,再瞧赌坊做庄出老千的手段,只怕也不是个普通正经赌坊,她道:“我只赢了十两,掌柜是做大生意的,莫不是连这点都舍不得?” “那倒不是。”掌柜暗叹这姑娘深谙赌坊内里规矩,明明赢了百两,最后却主动散财,赌坊是销赃挣钱之地,不会让人白白赢钱,只怕这姑娘携财一出赌坊,必有人半路劫财。 想来她肯散财,必不是来赢钱,只图一个乐子,掌柜又道:“我家主子瞧姑娘赌技精湛,想与您见上一面。” 他主子?莫非方才有人暗中观察她? 不至于吧,这么大个暗地赌坊,它高大上的主子,要见她?何德何能?该不会这赌坊还兼骗女子入院拐卖女子? 孤身在外,多个心眼总是没错的。 “替我谢谢你家主子,但我该回家了。”她友好拒绝。 掌柜不强求,也很友好:“姑娘,外头下雨,我这有伞。” 玲珑拿过伞,给了他一点碎银:“算我买的。”遂不多做停留,连忙离去。 只是,人一出赌坊,后头偷偷摸摸跟了多人。 她心中暗道不好,该不会真是拐女子的黑赌坊,旋即加快了脚步,一路往大道走,但这赌坊位置实在偏僻,绕了几个弯,还是乌漆墨黑的小巷,而此刻,巷子的前头末尾,纷纷窜出了几个持棍大汉。 …… 一柱香后,巷子里倒了一片人。 只留下那女子撑着花伞,仍棍子离去的背影。 在玲珑出了巷子,正要拐入一条大道时,后背起了一抹凉嗦嗦的声音:“关姑娘好身手。” 这个声音,有些耳熟。 她回头往后撇去,只见后面暗黑处,缓缓走出来一抹华衣人,华衣人旁边还有一位身着黑衣的青年,那华衣人撑着伞,伞顶雨水如流,温然一笑,与她对望。 她握紧伞柄,惊道:“是你?” 赌坊主子是他! 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 她终于明白,明明有直路走,南宫祤为何非得绕白水镇回王城。 华衣人轻笑:“承蒙关姑娘还记得我。” 废话,一个下狠手要杀她的人怎能不记得,这一次,可就再没什么紫衣人来帮她解围了,在实力面前,她只有一条路可走。 跑! 她扔掉了伞,转身,奋力的想跑出这条巷子,心想,只要去了大街道,说不定会有人,说不定…… 大街。 “可有找到?” 冥栈容摇头,黍洱也摇头,茱萸跺脚,恨铁不成钢道:“四哥,你怎就不能与嫂嫂和气一些,好不容易找到嫂嫂,你又把她气走。” 冥栈容拉了拉她:“等会再去别处找一找。” 黍洱安慰众人道:“也许夫人只是一时玩性,说不定夫人会自己回去。” “花忍在这一带,你给他传下消息,暗中打探一下关玲珑的下落,若是见到她,绑也得绑回来。”南宫祤发话。 “好。”冥栈容应了一声,又迟疑许久,从盘城分开后,花忍一直在追踪搜罗南宫颢的踪迹,如若花忍在这,那南宫颢…… 茱萸立即朝他道:“我和你一起。” 冥栈容允首,两人便从一方位走开,黍洱随着南宫祤,继续在街道上找寻,路过一乌黑小巷子时,南宫祤忽然停了停,一直随在他背后的阿狸像是嗅到什么,唤了几声,冲进了那巷子。 在离巷子几步远之处,寻到了一抹簪子,南宫祤快步过去,在雨水中拾起发簪,凝思片刻。 这是她的。 再观察此处,摆放凌乱,一把花伞随风挪动,墙上还有刀剑划过的痕迹,莫非,是她遇见什么人,敌不过? 可惜下着雨,冲刷了不少痕迹,若非离得近,阿狸只怕也闻不到这簪子上的味道,此刻,又该往哪个方向去找她? 屋内。 玲珑盯着房顶梁柱,暗忖着自己如今的处境,上次师父说对方有高手,这句话不假,如今也应验在了她身上,她还在思虑着逃的诡计,人家一个大招过来,一掌震的她倒地吐血,真是一点都不怜香惜玉。 师父在盘山被这位青年所擒丢进了洞牢,在洞牢中意外看见了景公子,还好师父伪装不错,若是这景公子认出师父,依往日意外结下的几份大仇,估计要把师父剥皮抽筋才罢休。 此刻,她虚弱的躺在床上,只道半身不遂,动弹不得,再加之那一掌,有些呼吸絮乱,胸闷气短,隐隐作痛,身体颤抖得连爬起来的力气的都没有。 只大致能看出她在一个房间,不知具体,费力转着眼珠瞟去,那位抓她来的罪魁祸首已经褪去湿衣,换了身干净整洁的衣衫,出现在她眼前。 她全身湿透,寒气入体,冷的发抖,此刻被他这么一盯,身体又冷了几度,尤其他还缓缓坐在床边,随手捏起她的脸,擦了擦她苍白唇边的血迹。 “你不是有很多帮手么?怎么如今只你一个?”景公子扯裂着笑容。 是啊,第一次不小心偷听他与王后对话,还得知他劫官银,追杀她几条街,还好有师父在。 第二次,他自己作死莫名其妙去劫纪思尔,在巷子里又要再杀她,在春红楼给她使暗器,幸亏还有个紫衣人帮她一把。 这一次…… 她与这景公子不曾相识,但仇倒是结了一堆,还理不清。 她咳了咳,偏脸挣脱他的手,缓了声道:“这一次,你怎不直接杀我?” “杀你,太便宜你了,远远不够解我心头之恨。”他喃喃:“关玲珑,关小豆,南宫祤这般宠你,应该对你很在乎。” 宠她? 不好意思,昨夜直接狠狠把她踹床下都不带心疼眨眼呢,宠个屁啊,这些人,想事情都不带脑子。 她预感不好,遂道:“恩宠什么都是假的,夏王心中只有他的青梅竹马,你拿我威胁,没有用。” “你倒也明白自己的分量,威胁这种儿戏,南宫祤只会为阮以素那女人做,想当年,阮以素为他挡了毒蛊,他便真的不顾性命去晋国取解药,多么难得的情谊,可惜,抵不过先王指婚。”景公子收回轻抚她侧脸的手:“至于你么,虽不能威胁他,但也可以用来折磨,你说,把你卖去窑子如何?” 听及窑子两字,玲珑轻笑,想对付一个女人,最好的折磨办法,便是身心羞辱,玷污清白,让其遭人唾弃,而想羞辱一个男人,最痛痛快快的办法,则是把他的尊严狠狠踩在脚下,令其连头都不敢抬。 她轻然惋叹:“先王指婚,你又能如何,不也看着自己心爱的女子嫁作他人妇,即便相见,也只配在巷子偷偷摸摸。” 提起这段事,只配偷偷摸摸四字触动他心底,一番怒极:“你闭嘴!” 玲珑抬起眼眸,饶有趣味的瞧着他,温然道:“景公子,你只这点胆量这点花样么?” 听及她言语,似是触碰他心底什么,令他胆寒颤流,又见他忽的眉色一凑,久久回神,低压一声道:“这话,你再说一遍。” 不明他这是何表情,玲珑只得低声再道:“我说,你若是有胆子,当初就该向你父王争一把。” “你的声音……”景公子眸光冷然,喉结微噎,以至于忽略了她说父王二字,似已猜出他身份。 玲珑不明所以,她声音怎么了?这两日风寒好了很多,应该不是很嘶哑。 他突的陷入沉思,她方才那句话,那语气,竟然与一个女子颇为相似。 那女子只着一身素衣,白色纱帽遮颜,虽无内力,但身边高手却无数,常人根本无法近身。醉风楼是王都达官贵人聚集之地,那时,他拼尽手段才能送一个探子进入醉风楼内部,而那女子却能随意出入,后来正是因为这一个探子,惹起了醉风楼真正幕后人的注意,才导致被人反将一军,他辛苦多年经营的产业,被人吞的一点都不剩。 他查出与一个女子有关,不禁使出浑身解数对付那女子,却被反伤时,那女子便也是如此轻然一句:景公子,你只有这点花样么? 嘲讽,冷血,贬低,傲慢,完全不把他放眼里,捏死他只要动动手指头。 不,不对,怎么可能呢。 他竟然将眼前这个民间女子去和那女子作比较,除了方才那句无意的话,以及她的声音,这两人倒也没什么相似的地方。 如若真的是那女子……春红楼,盘山大矿,盐行,白水镇赌坊,还有其他诸多产业,都是那女子怕他没权没财对付南宫祤,施舍留给他的,即便要收回去,不至于要用这种法子。 玲珑只觉这个景公子看她的眼神,从方才的不屑,转变的特别怪异,她的声音,到底有何奇怪? 以至于他的语气居然更厉了一些。 问她:“你为何来赌坊?” “赢钱。”谁晓得只赢了十两,还倒霉碰上仇人,谁晓得这赌坊居然还是他的,她笑的苍白无力:“景公子家业丰厚,真是无处不有。” “谁给你引的路?” “没人。” 他自是不信,夏朝禁赌,街上开的那些只能算小赌,而像这种赌筹数额巨大,动则倾家荡产,花样极多,聚众千人以上,进赌坊还需交封口费,又兼带洗黑钱的地下大赌坊,若是无人引路,怎能找得到! “你到底是谁?” 她缓了缓气,作答:“关玲珑。” 他还想再问什么,有一道急声传来。 “主子,不好……”那黑衣青年瞧向她,见她半死不活想来也不碍事,便继续道:“赌坊混入了一名夏家暗卫,已被我就地斩杀,主子,此处恐怕不能再久待。” 景公子狠狠瞪了她一眼,上次春红楼惨败,暴露了不少踪迹,这次,运往金川的粮盐被劫不说,还被唐家岭给夺了矿,杀了他不少守卫,刚弃了一个盐行,这处赌坊只怕也得舍弃了,这一切的一切,都跟这女子脱不了干系。 该死的女人,卖给窑子还是太便宜她了,反正带着她逃也不方便,他要她尝尝慢慢等死是如何感觉! 天亮,林中,景公子一行人骑马狂速奔跑,将后面追来的人远远甩开,留下些人埋伏。 南宫祤花忍携人一路追来,被这批埋伏的人挡住去路,不得已抽身对付,而待解决完这拨碍眼的人,前面那一行骑马之人早已逃之夭夭。 又是差了一步。 南宫祤心中愤懑难平,随手抓起一活的人,冷拽着衣裳,切齿问道:“那些逃的人中有没有一个女人?” “……应该有。”被抓的生疼。 应该? 他眯眸,转而掐住这人脖子,嗜怒:“到底是有还是没有?” “……不知道。”被掐的不透气。 这时,旁人被几抹剑架住的一人,似乎知道他问的是谁,冷然嗤笑道:“主子把那女人藏了起来,送了她一朵霜花泪,她必死无疑,夏王若是此刻回去,兴许还能见那女人最后一面。” 那人说完,南宫祤薄怒不已,虽然能轻易扭转这人的脖子,但一想到诸多事不曾审问,便放弃了弄死这人的念头,随手将人一丢,再次翻身上马,吩咐花忍道:“你继续去追。” “是!” 花忍心知,比起南宫颢,那关姑娘对夏王来说比较更重要,遂分了一拨人再次向前追,而另一小拨人和那条狼狗则跟随夏王离去。 赌坊中的人提前被遣散,冥栈容带人前去时,早已是个空壳子,只留下一地散乱的桌椅赌具,刚里里外外查完,便见南宫祤方火急火燎的进入。 黍洱与茱萸立即过去,茱萸率先问道:“四哥,有没有找到嫂嫂?” 南宫祤摇头,问道:“你们没找到?” 冥栈容知他如此问,定然是南宫颢并不曾带关玲珑逃,皱眉道:“赌坊搜了多遍,密室暗道也搜了,没有发现她的踪迹。” “怎么办,嫂嫂会不会有事?” 南宫祤想起方才那人的话,不像是开玩笑,急道:“不只赌坊,还有赌坊周围全都给我再搜一遍!仔细搜!” 冥栈容见他如此急促,必是事态严重,正要带人再扩大搜索范围。南宫祤忽的想起什么,四下一看,厉道:“那条狼狗呢?” 难道方才没有随他过来? 该死的! 南宫祤再次奔了出去,沿着之前来的路,一遍遍寻去,在一巷子边忽的听闻好几声狗叫,旋即他飞身上了屋顶,只见在一家院落中,狼狗守在一口水井旁,正急着绕井打圈圈。 他落地之后,往井口一探,见下头水不深,想也没想,再次落了下去。 冥栈容与茱萸随后跟上来,在井边踌躇。 下落之后,一股寒气迎面而来,他仔细一探,这是一座小型冰井,在最里头潮湿处,叠了不少冰块。而在中间一座水池中央,她半截身子入水,双手被吊扣在铁链上,容色被冻的苍白无比,脑袋一歪,人已没了意识。 “关玲珑!”他大喊了她一声。 片刻,他下了水,只觉寒水刺骨袭入全身,绕是一个正常人,在这冰冷的水中,也熬不过半个时辰,且她还被人故意褪去衣裳,只身着单衣。 踏着水快速前进,他再轻声唤了她:“关玲珑?” 行至她面前,拦起她身子,只觉她身体冰冷异常,再看那铁链,可见她试想过去弄开,但终究是徒劳,手腕也磨破了一层皮。 他挥剑聚力,断了几次才将那链子砍下,打横抱起她,踏出水池。 很快,就着上头扔下来的绳子,展身飞上,出了井口,茱萸见四哥抱着人上来,一阵欣喜,但又见他怀中人全身发僵,冻的苍白,不知是死是活,略是一惊:“四哥,嫂嫂她……” 南宫祤旋即抱着她入了这院落的房间,只扔下一句道:“冥栈容,快去叫大夫!” 冥栈容点头,抽身便走开,茱萸与黍洱跟着入房,他把她放在床榻上,摸着冰凉的她脸,怎么唤她都不醒,再去碰她的手,这冰冷的温度,跟僵硬的死人几乎已没什么分别。 他手忙脚乱翻箱倒柜,在房里寻了一些干净衣裳,早已不避讳什么,把她身上湿衣全部换掉,又多盖了两层厚被,把她全身裹住。 黍洱见此,便道:“公主,您在先这看着,奴才去找些木炭来暖暖屋子。” 茱萸点点头,四哥如此,她也没有其余插手的份。 手掌贴放在她额心上复温,寒凉触入掌心,见她仍是没有半点好转的迹象,他几乎快是慌道:“关玲珑,你快点给我醒过来。” “关玲珑,你不许有事,听到没有……” 茱萸还是第一次见自己四哥如此慌乱,呆愣了片刻,待回神,一向坐怀不乱的四哥还朝自己吼道:“还傻站着做什么,去找些热水。” 茱萸觉得自己还是能做些什么事的,颤着连连点点头:“四哥,我去找些热水。”便飞快的出了房门。 不多会儿,黍洱弄了几盆烧的红旺的木炭过来,放置在屋子角落,好让屋子里暖和一些。 冥栈容也就近请了一位大夫过来,南宫祤让开些道,再把她的手递出来,大夫委身蹲地,触上她腕边脉象,切换了多个姿势,最后无奈道:“这位姑娘受了极重内伤,加之冰寒入体,已是命悬一线,恐怕再撑不过几日,你们还是早些准备后事。” 南宫祤怒起:“你说什么?” 黍洱一看王上是想打人,连忙拉开那大夫,也是急道:“大夫,你再好好看看,是不是诊错了。” 大夫一听说他诊错,行医一辈子,疑难杂症见过不少,若这还都能活过来,他真不信邪,遂道:“这伤神仙难救,药石无灵,我句句实话,若是有错,你们可随时来砸我招牌。”摇头叹气,可惜了这么好一姑娘,又道:“我给你们开个方子,再给她暖暖身子,许还能多活个几日。”这年头大夫难做,免得这群人找麻烦,他赶紧写完方子,收拾东西,一溜烟离去。 黍洱看着床榻上毫无知觉的人,一顿轻声:“王上,娘娘她真的……” 南宫祤低身,伏在床榻边,紧抓着她冰冷的手。 不会的,他才晚来一会儿,她怎么可以有事! 黍洱与冥栈容对视一眼,默然退出了房间,又给关上房门,黍洱见冥栈容似乎不那么着急,便问道:“容公子,夫人真的药石无医?” 冥栈容淡道:“未必。” 黍洱舒了口气:“想来是王上太过紧张,才忽略了关键。”又道:“方才公主去烧热水,也不知会不会放火烧了厨房,容公子是否要去看看?” “不去。” 黍洱轻笑,嘴上说不去,脚倒是很诚实。看着手里头的方子,想来那大夫不是敷衍,这方子虽不能治命,但应该也有些用处,黍洱便去外头抓药。 厨房。 步入这里头时,冥栈容被眼前景象所折服,茱萸正在扇火,有柴有火有锅,唯一的缺点便是…… 他走过去,擦了擦大锅旁边的菜油,又捏了捏,提醒她道:“这口锅,是炒菜用的。” 茱萸抬眸,疑惑道:“有什么不对么?” 对,对极了,你家烧热水用煮饭炒菜的大锅?不过也对,你家的确没有这样的锅。 茱萸又道:“我看这锅挺大,虽然是炒菜用,但洗干净了,应该问题不是很大。” 冥栈容抽了抽,茱萸见他面色不太友好,又指着旁边一个道:“那我用这个总成吧?” 他看着锅边饭粒,不忍指出:“这是煮饭的。” “煮饭居然用这么大锅,煮大杂烩么?我看这锅也挺干净的。” 是啊,你家的那个私家小厨房,煮饭都是用小碗蒸的,粒粒皆香,见这大锅用来煮饭很意外么? 茱萸只见他的容色再向下跨了一层,琢磨着肯定是自己哪里闹了笑话,可是万安寺师父们待她很好,她从小不曾进过厨房,即便跟他游山玩水,他是有钱人,她向来是住客栈,下馆子,即便偶尔露宿,那也是他手把手管饭的。 实在不知,这么大口锅,又大又干净,居然不能拿来烧热水,真是奇事。 茱萸遂道:“好了好了,你直接告诉我,用哪个锅烧热水?” 他低低轻语:笨丫头。 随后,他从旁边提了四个大铫子过来,摆放在她眼前,茱萸不明:“这个,是不是太小了点儿?我觉得,还是那个大锅比较好用。” 他叹气摇头,从缸里舀水放入铫子中,又拿了几个火炉过来,在火炉里放木炭放柴,待火烧起来,又把依次把铫子放在炉火上,留下一句道:“中途记得添柴。” 茱萸还来不及说什么,他便已离去,可她印象中,烧热水沐浴都是用大炉子,她总觉得,用锅烧热水没问题,一定是他,非得这般挑剔。这烧点热水弄的跟煎药似的,不多烧几次也不够用。 嗯,她觉得还是锅好。 [想给小女儿起个名字,大家有没有好名字推荐的,鄙姓欧阳。]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解祤忧:宿命缘劫,浮生何归》正文 第50章 非分之想 黍洱一直在外头,王上怕这位娘娘再出什么事,是陪她一道在温水中泡着,除非要换热水,他可是万万不敢进去的。已泡了一两个时辰,来回换了几次水,再且人也不能再水中浸泡太久,又听房中有声响,似是已从水中出来,黍洱准备去厨房打点一下晚膳。 途中路过廊坊,瞥见院落中央,公主与容公子两人坐在石桌边,只见茱萸公主低低说了句什么,容公子忽的弯眉轻笑,但这笑意在茱萸抬头一瞬很快抹去,又恢复一贯如常,逗了逗身边狼狗,说来也奇怪,这大狼狗跟容公子倒是颇为合得来,连养了它三年的王上都不曾有这任意摸的待遇。 茱萸见他只顾狼狗,全然不听她说什么,亏她鼓足了这么大勇气问他,他竟如此莫不在意,气闷道:“喂,冥栈容,你到底有没有在听本公主说话?” 他抬头去看她,仔细道:“公主说了什么?很重要吗?” 茱萸小脸一皱:“你果然没听。” “公主可以把话再说一遍,这一次,草民一定认真听。”他提了音道。 “你……”茱萸气的咬牙切齿:“本公主说话一字千金,此刻看你很不顺眼,懒得与你多费口舌,你给我走。” 他遂起身:“公主早些歇息,草民告退。”说完,便真的退离,还带走了那摇尾的狼狗,完全不顾她气急败坏的脸色。 回头又见黍洱在回廊杵着,茱萸正觉有气没地撒,哼道:“看什么,瞧你家公主被人欺负,你很高兴么?” 黍洱不得已收起脸上的笑意,压了压道:“这也不算得欺负。” 毕竟,容公子虽然没有认真听她说话,但是,却一直很认真的在看她,以至于走了神,自家公主貌美如仙,看呆很正常,也不能全然怪人家容公子。 隐隐约约,黍洱似乎听到,公主说的是:我听说,长生花有一段缠绵悱恻的情爱之事,你……可知道? 咬文嚼字,声细如蚊,那含蓄低首清敛的容颜,不正是在喜欢的人面前满心慌乱,又希望能有所回应期待表情? 哥哥? 黍洱不觉一笑,天底下,哪有那么多没血缘的兄妹,不过都是心蒙了层灰自个看不清,何时找个人来扫一扫,就能心知透亮。 但又看那容公子方才似笑非笑的容色,不像是没听进去的,那只有一种可能——继续装聋作哑。 茱萸凝声道:“黍洱,你这胳膊是拐的越发厉害,可要本公主帮你矫正?” 黍洱一听,未免待会伤筋动骨,省去一番揍,忙道:“王上还不曾用膳,奴才还要去厨房忙活,公主请便。”不多言,黍洱也快速的溜了,小命要紧。 房中。 水汽袅袅,南宫祤把她从水中捞了出来,随意裹了一层睡衣,把她放置再床榻上,黍洱是掐着时间进来的,手上端着膳食和药。 黍洱心想,王上都已两顿没吃,茱萸公主是不知道劝,容公子是不好劝,这种苦差,还是他的,便说道:“娘娘性命虽然要紧,但王上也要进些食物,不然等娘娘醒来,肯定替王上心疼。” 南宫祤盯着床榻上的人,心疼?她不会的,她只怕会笑他,有饭不吃,岂非是矫情。但他确实没心思管吃饭这事,遂平静气息道:“先搁那吧。”想起什么,又道:“药拿过来。” 黍洱将药递过去,又自觉杵着太碍眼,遂退出房,轻轻合上门。 端着药,南宫祤有些出神,此刻,他也顾不得别的什么,拿着汤勺试着喂了她一小口,结果可想而知,喂进去的汤药沿着唇角全部溢出,她微微皱了眉,他以为她要醒,过了半久,她又恢复安然如常,想来是他的错觉。 于是,他又喂了她一口,毫无意外又被她吐了出来。 他只见她已是越发的不安,身子打颤抗拒,他去碰她的手,却发现她极为慌乱,拳头拽的极紧,怎么扳都弄不开。 即便昏迷,抗拒喝药的意识却是很强烈,她被冻成这般模样,各种保温复温的法子都用尽,也不见她有醒的迹象,偏偏一喝药竟让她有了意识,他心叹道,这药效的确不错。 他试着唤她:“关玲珑?” 没有反应。 一想,再叫她:“冥解忧?” 他记得,她之前在地道中箭受伤,也有这样一幕,似是陷入梦魇无法出来,他不由得叹服她,即便是做噩梦也这般隐忍。 若是能说出来,许会好受些。 也不知是不是他这一声冥解忧唤起了她的意识,只见她轻抖眼皮,迷迷糊糊睁开些许,向他递了眼,又没力气合上,他觉得喂药这招也还不错,想着再喂一口,才送到嘴边,她却喃喃道:“我不喝。” 这时候,他哪管她喝不喝,先喂了再说,只是她唇边闭紧,越发抵抗,怎么都弄不进去,他道:“你能不能别再犟了?” 她合着眼皮,听不进去,潜意识里道了一声:“滚。” 他停止喂药,想起自己这般不辞辛苦,是为了谁,居然为了一碗药敢叫他滚,便一番温怒:“你要谁滚?” “你……滚。” 南宫祤想到,她被南宫颢抓走,也不知发生了什么,她此刻神志不清,又怎知面前人是谁,这一声滚倒也不一定是叫他,定然是把他当成了南宫颢吧。 思及此,怒意压下去,再想起她三番几次撞上南宫颢,他怎么瞧都不像是偶然,便引诱她道:“我是谁?” 她咬着唇边,似是伤心极了,眼角渗出了泪珠,再喃喃软语:“……我恨你。” 南宫祤撵了撵眼皮:“我做了什么,让你恨?” 她重复:“……滚。” 这一声,让他不敢断定他到底是要谁滚,追着问:“冥解忧,我是谁?我到底是谁?” 她久久不再答话。 怕她心神不稳,他不再问,正当以为她又要昏睡过去时,她忽的唇边微动,低低嗤嘲声:“你是夏王。” 这一声后,她终于沉沉睡去。 而这一声,窜入他耳朵,久久不散,他端着药碗,僵凝半刻。 夏王。 人与人之间,最不缺乏的便是称呼,这是个很有哲理的问题,此刻他也被这个问题磨的脑疼。 她知道面前人是谁,她叫他夏王,不是喊王上,也不是赵公子,更不是直白喊南宫祤。她那一声,轻讽不甘,冷漠无情,也只一声,好似她与他没有任何关系,连客气一些喊他都不愿。 她知道他是谁,她叫他滚。 她知道他是谁,她说恨他。 夏王,夏王…… 他所认识的关玲珑,不会当面用这种语气喊他,可他认识的冥解忧,是一定会。 原来他让她恨。 难怪她以前要那样对付夏朝,对付夏天凡。 他回忆起,当年三国合谋攻伐奴桑,奴桑北汗,她的丈夫,被晋王所擒,继而横死,如了所有人的意。而她失去靠山,一己柔弱身,在那一堆强权压势之中,也保不住她腹中子。 如若不是冥栈容告诉他,只怕他不会知道,原来当年她混入夏朝军营时,就已有孕。原来她恳切跪下求他收留,没有插杂什么阴谋诡计,她不过是很明白晋王不会放过她,晋国也容不得她腹中敌国之子,慌不择路下,向他求救。 若是他知道她…… 杀夫杀子的痛恨,她的噩梦。 他是帮凶之一。 可这些不是必然的吗?绮里遏渠在世掌权时,奴桑多年嚣张,好不容易搅的奴桑四分五裂,大势已去,三国合攻是必然,凭北汗一人便想力挽狂澜,又怎可能。 晋国擒了人,夏朝,高骊,南庭等得知消息,一大伙人都在看热闹,都在殷切瞧着晋王的决断,奴桑未灭,各国关系紧张,明里暗里都是希望要北汗死,待一个国之领首,若是擒住不愿降,难道还放虎归山么?又或者不杀将人囚一辈子?晋王若心软留着人,便是给自己留祸招难,又岂能不杀? 杀是必然! 他甚至觉得,皇甫衍手段虽是残忍了点,但杀奴桑北汗这事没错,便是换作他,许会好心给那人留个全尸。 旋即,手中的碗被搁置一边,南宫祤又守了许久,伸手探着她额头,她体温忽然变低,身体一瞬冰凉,也不知是不是方才心生絮乱的缘故。 温水不可久泡,此时又是夜上半,他遂也懒得给她再去弄热水,起身,缓缓解下自己衣裳,进入被窝,将她紧紧拥入身侧。 他想起那诸多事,喃喃道,冥解忧,你是否是为了那让你倾心的人,才故意设计来他身边,满心诡计,不顾一切,只为要报复把那人陷入死地的所有人,平你心中之怨恨。 可是,那人已死。 月色,轻圆。 玲珑脑额绷疼得厉害,总觉得有人在唤她名字,又好像不是在唤她,头脑混沌,迷迷糊糊睁眼时,她见到眼前有一抹肤色,如若她研究得再仔细一些,会发现,她抵在一人胸前,这抹肤色线骨分明的地方,正是那人的胸膛。 她咽了咽。 想起那景公子说要把她卖去窑子,该不会觉得把她放冰窖里折磨不够,送她霜花泪也嫌不够,折回来真把她卖窑子里去了? 趁她不省人事,还把事给做了? 心说来窑子的男人都不是什么好东西,若她有力气,一定给这男人一刀子,把他给宰了剁碎以消她心头之愤。 可她周身疼痛,真没力气,决定先去看看这位客人是谁,若是个歪瓜裂枣,剁碎喂阿狸,若是长的好看,勉强留个全尸,她不禁心提到了嗓子眼,略微抬了抬眸。 这一眼看去,她忽的松了口气。 还好,还好不是别人。 她微微挣了挣,这一摩擦,总觉得与他身体部分的接触有点不正常。她脸色忽的僵硬无比,他不经她同意,竟然与她越界同床,还侧身搂抱她,她大度可以不介意,但是,脱去衣衫赤身露体,肌肤相贴,是几个意思? 别跟她说,他是看她被冻,想暖她身子,也别跟她说,肌肤相贴更能传递体温取热,她不听,不听! 她只想一脚踹他下去,而下一息她也这么做了,由于用腿不方便,遂改为用手。 只可惜,力气虚无。 莫说是踹,也莫说是推,这根本只是轻轻一捶。 他察觉异常,徒然醒过来,便见怀里人一脸惊愕模样,与他对视。 玲珑似是不信,她何时这么娇弱虚软了,明明是要推他,不带这样的,莫名其妙,她想象中,不该是这样娇柔造作的捶他胸口啊。 她很郁闷。 她终于也明白了自己处境,那一掌够要她命,再加之自身解去那霜花泪,又要了她半条命,此刻,虚弱无气,抬手费力,身子无法动弹半分,只剩心中苦涩。 “你醒了。”他发声。 “嗯。”她不多言。 见她这般冷漠,他不知她此刻是关玲珑还是冥解忧,忽的一问:“我是谁?” 玲珑心底默默朝他翻白眼,只觉听了一个白痴问题,她只是被冻在冰窖,也不是被人一掌给打傻,这问题许是他拿来侮辱她智商。 她道:“你是夏朝的王,至尊无上,权力无边,英明神武,足智多谋,还与王后鹣鲽情深。” 说了这么多,不知他满不满意? 小心抬眼去撇他容颜,却见他忽的半起身子,将被子拉高一层,一股凉风透入她不着衣衫的身体,他只定定的盯住她,不移目光。 那眼神,极度复杂。 她尽量不去看他胸前春光,闭上眼,抽了抽,用了力气,继续道:“赵大少爷,你若是不睡,请下床,若是睡,好好躺着,别乱掀被子,我冷。” 不,不是她冷,而是他这般,会让她以为他是故意掀被子,要知道,她身上哪里有衣服。该死的动弹不了,真的很想把他踹下去,可人在刀俎上,不得不暂时将就将就。 他神思游回,这才确信她此刻不是冥解忧。 还好,是关玲珑,是嘴上不饶人,会与他斗嘴的关玲珑。 缓缓躺回床上,下意识翻身,便要去搂她,手碰到她肩甲,只觉她颤了颤,他问:“你很冷?” 废话,绕是谁赤身露体,还被一男人这般肆无忌惮触碰,自己还不能动,能不抖一抖吗? 她挣了挣,徒劳,忍不了:“手,挪开。” 他想起昨夜她那般故意勾引,还偷他钱袋,理直气壮道:“你可以摸我,我也能碰你,别乱动。” 她倒是想动,可也要能动,又辩驳:“说的好听,那叫蜻蜓点水,说的不好听,就是擦了一下,我只碰到了衣衫。” 拒不承认,她摸过他。 “那也算。” 他不顾,直接将她搂过来。 玲珑拗不过,只道离他胸前又近了几分,他如此,她自然也不能闲着,看着这抹诱人的肤色,她此刻忽然有个大胆的想法,缓缓的靠近他,伸出舌头,在他胸前肌肤上,轻轻一舔。 他僵凝住,那一抹舌尖温润,似乎触动了他某根神经,轻痒难耐却又很舒服,冷不防回她一句:“味道如何?” “有点香。”她脸蛋又凑过去些,鼻尖去闻,好奇道:“你是不是抹了什么?” 这回,换他颤了颤。 她见他一脸难忍憋闷的表情,噗嗤笑出了声。 “你笑什么?” 她想着,他有王后,又有青梅竹马,还有个惠妃,不像是没经过这种事的人,她才这点小技俩,竟让他这般兜不住。难道他与那些女人行事,这点调教都没用过吗? 她一本正经道:“你这样子,很是有趣,我还以为,你不经人事。” 似是不喜她这样说他,他突的翻身,将她放在身下,压住。 “你试试便知。” “赵……” 她呆了呆,前几次勾引,他铜墙铁壁不见有何效果,反倒折了自己。这一次,他居然是认真的。 原来他也并非无情欲,可能是他比较喜欢,别人这样去挑逗,才有冲动…… 轻扶着她额角,他的吻在她唇边落下,许是她浑身的热火被他这温润似水,袅袅伊人的吻挑起,身体竟然有几分能动弹,力气似乎也恢复了些。 她不禁惊奇,莫非,情欲之事,也能治伤不成? 既然都到了这地步,那她便索性也作死一把吧。她有一个更大胆的想法,要把他的这抹燃起来的欲一路挑到底,看他这尊贵至上的君王,能狂成如何模样。 “阿祤,阿祤……”她连声呼唤。 看着他熟练至极的挑吻,她的情绪再被带起,浅浅的回应。 覆上他光滑的肩背,琢磨搜索着他感性的地带,不禁连番挑逗,而他享受着她挑起激情的快意,遐想高涨,露出狂野的原始欲望,放浪着自己。知心体贴,远不如她这般的善解人意,知道他要什么便给什么,让他如临天堂,又似坠入地狱。 妖孽如是。 她攀附在他耳侧,软昵:“这个时候,我若要杀你,是不是轻而易举。” 男人在这时都会比较神志不清,分心分神,不会想太多。 吻停,从她的锁骨处起开,抚着她散开的长发:“你很想我死吗?” 她知前戏做够,情欲带起,便该给他说给好听的情话,这个机会不能放过,遂低笑道:“不,我才舍不得呢。”手移至他后颈,挑开他发带,令他发髻散乱,又轻搂住他:“你说,我若是对你心动,该怎么办。” “心动又如何?没有人逼你。” “我发过誓。” 他一阵紧张:“什么誓?” “若对你存非分之想,天打雷劈,死无葬身之地,坠入十八层地狱永不超生。”她奈叹:“怎么办,我对你有非分之想了。” 这个誓言,她当他面发誓,他当时并未有多大在意,如今被翻出来,她当真了。 “天打雷劈,我护你,死无葬身之地,我寻你,坠入十八层地狱永不超生,我陪你。”他言语臻臻。 玲珑突然觉得这样的他,何曾见过,想起自己方才所做所为所说,都只是故意挑衅他的玩笑,一下冷静了不少,唇颤道:“为什么?” 他念了一个名字,很轻很轻,可她还是听到了,也知道,那样的发音,那不是她关玲珑的名字。 是另一个人的。 真是扫兴,和她这般调情,却念着别人的名字,当她关玲珑是什么?她身上的烈火瞬时退去,只是看着他。 他拂过她唇边:“给你一次后悔的机会。” 她又问:“为什么?” “我怕你将来后悔今夜。” 她轻敛眼皮,他到底是怎样的强大心理,前戏做足,都欲火难掩到这份上,还给她机会反悔。想起他方才念别人名字,别说将来,她现在便后悔了,此举还是太过轻率。 正想说什么,只觉胸闷,胃里难受得很,她不由得皱眉。 他见她表情奇怪,不知她是何想法,遂又道:“我不勉强你。” 一股恶心感涌上喉尖,夹杂着一丝血腥味。 她猛地推开他,俯身床边,一口鲜血吐了出来。 他一急:“关玲珑!” 她再次没了力气,身子被他轻翻过来,倒在他身上,她暗念着,自己就是作死啊作死,还以为这伤不是大碍,还以为因体内有欲自己能动是好事。没想到,那一点摧动的情欲,会这样致命。 她想过自己会怎么死,唯独没想过,居然会死在他的床上,沉溺男色,无法自拔,原来也会要人命。 她才存了一点非分之想而已,不得好死这句,还真给应验了。 此刻,她有必要说一下临终遗言:“有没有人教过你,上床的时候,念别人名字,是对人不尊重。” 她觉得她吐血,也有一半原因,是被他给气的。 于是,撑着最后得意识,又道:“……方才我那话……对你存非分之想……是假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解祤忧:宿命缘劫,浮生何归》正文 第51章 红豆相思 房中,早已进进出出了好几拨大夫,皆是束手无策,之前那位大夫瞧着,亦是摇头叹息。这女子病况欲下,昏迷不醒,按理说,本该还能多活个几日,这下可好,气急攻心,还呕血,能撑过明日便是大幸,药方也不用开了。 回廊。 茱萸委屈的摇着冥栈容胳膊:“黍洱说,嫂嫂未必药石无医,还说你有办法,那你快点去救嫂嫂,若晚一分,嫂嫂真的要死了。” 后头,黍洱也殷切的瞧着他。 冥栈容也很无奈,他说未必,也只是带着几分猜测,随口一说,他哪知道,好不容易她半夜醒来,那两人非要如此玩命。让他救人?他又不会医术。 他道:“伤她之人功力强厚,这一掌若非有意手下留情,她早就当场毙命,要想救她,除非有个内力很强厚的人肯为她舍真气疗伤。” “内力强厚,要多强?你可以吗?”茱萸瞄着他。 冥栈容耸肩,静道:“别看我,我是有些武功底子,但跟内力很强厚也搭不上边,只怕耗费全身真气,没把她治好,反会把自己给折腾死。” “四哥和花忍倒是内力强厚,可惜,花忍不在,若是四哥……” 黍洱上前,忙道:“不成,王上不能出事,容公子,可还有别人?” 茱萸突的心软,四哥是一国之君,若是有闪失谁也担不起,可这里只四哥和冥栈容内力不错,她顶多也是轻功好一些,花忍又不在,又还能有谁? 冥栈容低敛睫毛:“再等一等。” “可是嫂嫂等不了。”茱萸心急如焚,一边是嫂嫂,一边是四哥,该如何取舍。 黍洱亦是无奈。 冥栈容忽然察觉院落有丝异常,快步走出廊下,回身抬头一望,只见廊下屋檐之上,临风立着一位蒙面白衣女子。 方才的话,她定是听进去了。 内力强厚,非她莫属! 茱萸走到院落中,看见檐上女子,不禁呆了呆,何为强大气场,便是单单看上一眼,就知这人不可惹。 白衣女子飞身下来,只对冥栈容道:“我不杀你,速带我去见少主。” 冥栈容凝笑,没办法,人家便是有资本这般狂,哪怕他不甘再卖命,背叛脱离枭鹰羽……可那又如何,实力强大,睥睨天下,若要他死,何必阴谋诡计。 茱萸却是不明白,白衣女子为何要杀冥栈容? 少主又是谁? 一行人进屋,南宫祤便瞧见了冥栈容身边的白衣女子,不得不说,多年前在晋国相国寺他第一次意外见这女子,便是极为惊叹,这么多年过去,想必她的武功只增不减。 白衣女子信步过去,瞥了眼床榻上的人,交代道:“都出去。” 南宫祤与冥栈容相视一眼,很清楚白衣女子是想救人,不能让人打扰,几人遂都退出,合上房门。 几人站在房檐下,茱萸忍不住,想起冥栈容曾是龙海世子,又是晋国钦犯,以容战之名才得以在夏朝生存,这件事,知道的人并不多,一时担心,便朝他道:“她到底是谁?为何要杀你?莫非她是晋国皇帝的人,想对你赶尽杀绝?” 冥栈容不言语。 “四哥。”茱萸转而又瞄向旁边人,望他能给她个答案。 南宫祤沉吟道:“茱萸,此事别多问,以后在你嫂嫂面前,也不可提起。” 茱萸不明:“为什么?” “公主,那白衣女子武功高强,无人敢惹,与娘娘素有恩怨,王上如此做,也是想护着娘娘。”黍洱很明白君王心思,王上不肯对公主说谎,一个眼神递给他,只能由他来说了。自认为编的还可以。 “黍洱,你编的理由我认同,四哥想护嫂嫂没错,可是,你们倒是让我知道到底为什么?”茱萸走出檐下,瞧着这三个人:“反正,你们有事瞒着我,你们若是不说给我听,待嫂嫂醒来,我便什么都说给嫂嫂听。” “茱萸!”南宫祤低沉嗓音:“你还听不听我的话?” “四哥……”茱萸几番纠结,本来她便是个不大爱管闲事的人,这一趟偷偷跟着他们,遇上了太多事,什么景公子盐行土匪,弄的她心痒又好奇,偏偏他们只顾自己,什么都不愿同她说,可是,这事儿,又关乎嫂嫂,她要如何装聋作哑。 被四哥如此一喝,心知四哥是动真格的,茱萸苦闷道:“四哥的话,我自是得听,我不说便是了。” 旋即,茱萸不再多言,心情沉重烦闷,遂转身离去,她得出去透透气,散一散她无处发泄的诡闷。 见茱萸撒气离去,黍洱瞧着王上与容公子却都不动,他对今日这事也不知太多,隐隐觉得王上与容公子还有别的事瞒着。但是,无论什么事,依着王上总归是没错的,茱萸虽脾性贪玩,倒也知事情非她所能掌控,最后还算听王上的话,拎得清。 时间溜去大半,从辰时至申时,紧闭的房门,终于缓缓打开,白衣女子出来,瞥了眼几人,没留任何话,走出院落,展身离去。 南宫祤快步进入房,见玲珑面色红润了些,脉搏平稳,想来是无大碍。回身,又与冥栈容再次相视,冥栈容点了点头。 巷口。 白衣女子缓步,忽的面色苍白,捂着心口,只道方才疗伤,费了她大半真气,此刻无人,出房时强撑起来的气势早已退去。 她缓缓走了几步,察觉一丝异常,冷喝道:“出来。” 巷子后,站出来一抹人。 白衣女子略撇去。 是花忍,号称江湖第一剑,花家剑决乃天下正宗,花家剑法亦是名扬天下,可惜,花府因此结了不少仇家,致以被灭满门,花家少主遭仇人追杀四处躲藏,意外被南宫祤所救。之后,花家少主勤修剑法,一年之内破决,至登峰造极的地步,十六岁开始复仇,手刃仇家,在江湖成名。 后来,为报救命之恩,随在南宫祤身边,王宫之内行走自如,他不是侍卫,也不属于朝廷,他依旧以江湖人自居。 当然身为第一,自然有很多第二想去挑战,无一例外,他仍是第一。 她记得,以前在临江渡交手,这个第一,被她伤了一剑,是她的手下败将。在王宫地道,她一直刻意避开他,不曾与他真正交过手。这么多年,他一直苦修剑法,想必,比当年更上一层楼。 只是,花忍本该在追那南宫颢,不该出现在这的。 “龙姑娘,花某请教。” 她皱眉道:“没空。” “由不得你。” 她唇边微动:“趁人之危。” 花忍快速出手,气息凝聚,一剑朝她劈过来,她立即抽剑相斗,顿时,巷子里剑光闪亮。 两人较量了半个时辰,不分胜负。 白衣女子自知救少主耗费真气,伤了心神,此刻不可与高手恋战,她越发逃离,花忍越是紧追不舍,两人在城中穿梭,相斗激烈,墙壁上,只留下一道道的剑气痕迹。 花忍穷追不舍,提着剑,继续指她:“很过瘾。” 与她交手,很过瘾。 白衣女子皱眉,他是过瘾了,她却因耗费真气心神不宁,被体内的劲气冲撞得几度欲裂,此刻只是强撑着,拼劲全力与之相斗,若换作旁人,早就眼前一黑昏了下去。 她紧紧拽着剑,这花忍,今日是不会放过她。 又意识到后面还有人,她缓缓望去,只见有两人并列出现,似有所思的盯着她。 一个是南宫祤,当年在冬草堂外的巷子里,他遭人追杀,少主意外碰见,他心性极疑,浑身浴血,提剑杀人,当时若非她用银针定他穴位,少主只怕早被他一剑给抹脖。 一个是冥栈容,枭鹰羽叛徒,晋国钦犯,因龙海被抄斩一事,与少主生了嫌隙,少主不惜顶着枭鹰羽与皇甫衍的压力,保他一命。少主找到他时,他因怨恨,用匕首狠狠扎了少主一刀,后来借机逃到了夏朝。 白衣女子又思及什么,冷道:“你们故意用少主的命,逼我现身。” “只是稍加利用,也算不得故意。”冥栈容提话:“龙姑娘,你若束手就擒,还可以免些痛楚。” 她退了一步:“卑鄙。” 父亲大人果然说的没错,你真心实意,别人却不这么想。她知道,她的存在,不是秘密,只是她不喜与这些人打交道,才隐在暗处。 他们想擒她。 昨日在冰窖,她查验过,少主伤势虽重,但只要静养月余,定能痊愈。而这群人不知用了何法子,居然致少主伤势加重,又故意在廊下说给她听,逼她出手。少主必须救,她也料定南宫祤是不会舍己救人,才不得已出面。 如今,她为救人功力减半,没一两个月,无法恢复如初,此刻又极虚,单是一个花忍就够她应付,何况再加南宫祤与冥栈容。与他们交手,不是上策。 —————— 玲珑醒来时,身边只有一个黍洱,抚了抚胸口,那股憋闷之气已然消失,好像身体突然好了大半。 上天厚待,她没死。 她勉力起身,禀神问:“你家王上呢?” 黍洱道:“娘娘安心静养,王上很快回来。” 她再缓缓躺下,心道,答非所问,这般神神秘秘,定不是去做什么好事。 “嫂嫂!” 门被踹开。 玲珑抖了抖,能否照顾一下她这个伤者,她的小心脏啊,磨了磨耳朵,茱萸跑过来,扑在她身上,呜咽道:“嫂嫂,你没事就好,大夫说你没得救,可吓死我了。” 她镇定道:“我还没死,别哭丧。” “我才没哭,就是四哥他凶我。” 她纳闷:“他怎么凶你了?” 茱萸抬头,委屈巴巴的看她:“嫂嫂,待你好起来,一定要好好管管四哥,他太不像话了,方才我跟着他,他居然在巷子里……” “茱萸!” 门口边,进来冷不防一人,冷喝。 “嫂嫂……”茱萸躲她身边,抓着她,嘤嘤道:“你看,四哥真的凶我。” 玲珑唇角微抽,茱萸这故意委屈撒气的功夫真是一绝啊,只是,你们兄妹的事,干啥拉上她一外人。 瞥见南宫祤青黑的脸色,玲珑提了嗓子,好奇道:“你哥哥在巷子里做什么了?” “四哥他……”茱萸见到南宫祤略铁的脸色,再看随后进来的冥栈容,茱萸一紧张,结巴道:“他……他见一女子长的貌美,调戏人家女子……” 一听是这种事,玲珑直白道:“大惊小怪,你哥哥喜欢就好。” 黍洱怕茱萸再乱说什么,忙上前安慰道:“公主,不如先让王上与娘娘说说体己话。” 茱萸瞟了眼玲珑,再瞟了眼其他人,心中也明白,嫂嫂醒来,四哥估计有很多话要说:“那嫂嫂,你好好养着。”便与冥栈容等人一道退出房。 南宫祤坐在床榻边,关切问道:“身子可还好?” “嗯。”她点头。 “有何不舒服的地方?” “我很好。”这些问题黍洱第一时间已经问了,此刻她实在没有再要回答的欲望,道:“你没有其他要说的?” 他思虑一番,倒有一件,他有必要解释,便冷静道:“你别听茱萸瞎说。” 她笑道:“这点明辨是非的能力,我还是有的。” 想起自己昨夜竟然差点与他鱼水之欢,他明明是喜欢被人调教,哪会去调戏别人。可此刻,他一点都不愿提昨夜,甚至,她隐隐觉得,他是不是故意提别人名字想气她,是不是也故意将就着她,与她说情话,演的比她还真。 罢了,她也懒得提。 就当一切不曾发生。 她又再道:“我记得,好像是有一个人救了我。” “是一个世外高人。” 一行人退出房外,冥栈容便一直瞧着茱萸,茱萸想起方才巷子里的事,她所看到的也不多,被这两人发现,一路给狂追回来,扑在嫂嫂身边时,还是心有余悸。 茱萸一眼瞪回去:“我又没说什么,是你们自己心虚……若是让嫂嫂知道,你们把那个人……” 茱萸被冥栈容果断拉远了:“这件事,不许再提。” 养了好几日的伤,一切已行动如常,玲珑惊觉自己恢复的挺快,又想定是那位高人妙手回春,将她从鬼门关给拉了回来。 众人见她伤好,自然是要继续启程回王都,毕竟耽搁了一段时间,这位君王再不回去,只怕要被朝臣给逮着骂了,一两天不上朝也无所碍,个把月不上朝便是天塌的大事。 明日启程,今夜,她提出,去逛逛街,离过年也近了,白水镇的夜市应当会很热闹。 南宫祤也随她,和众人一说,便挑了一条最繁华的大道,她与茱萸在前头一路看,一路逛,各种胭脂水粉布衣绸缎摊边美食,新鲜玩意都要凑去瞧一眼,南宫祤与冥栈容两人在后面默默跟着,黍洱则是替那两个女子提着大包小包的物件,一番苦不堪言。 再过会儿,玲珑买完一包干果,一回头,不见其他人影,茱萸呢?冥栈容呢?黍洱呢?南宫祤呢? 丢她一个人? 她仔细嚼着干果,也没想太多,继续往前走,东看看西瞧瞧。 这边,南宫祤与冥栈容则是见了从王都来的司徒璋,谈及了片刻的政务,三人谈完,再一回头,两个女子都不见了踪影。 “分头找找。” 三人便散开去寻。 街上热闹,人头攒动,行动艰难,也难以分得清谁是谁,冥栈容一路寻去,终于在一颗树下找到茱萸,只见她正与一小屁孩斗嘴斗的不可开交,小屁孩不领她情,只朝身边的男子说话。 好像是小孩爬树爬太高掉下来,被那男子所救,小屁孩朝她哼了一声,连忙跑开,茱萸气不打一处来,身旁人道:“公主何必要与一个小孩计较。” “与他计较又如何,他不知危险,我是替他娘教训教训他,免得以后他又掉下来,司徒将军恰巧不在,他会摔死。”茱萸没好气。 “公主息怒。”司徒璋抱拳。 “行了,我不与你计较。”茱萸转身看着这棵结满了祈愿带的大树,忽道:“这是姻缘树。” 司徒璋接道:“不错,听说,此树祈愿颇灵,尤其是姻缘。” “真那么灵吗?” “它历经霜雪万千,听得晨钟暮鼓,又享着香火之气,自然通灵智,公主不妨试试。” 茱萸便跑到一边,拿了一根祈愿带,司徒璋付了银子,提起笔,茱萸踌躇着,该写什么? 看着司徒璋写了四字,她念叨:“国泰民安,你心中只有国,不曾有点儿别的?” 他又加了句:“她万事如意。” “突兀,牛头不对马嘴。”茱萸问:“她是指谁?” 司徒璋笑笑:“我少时不爱读书,让公主笑话了。” 茱萸想破脑袋,最后挥笔一提:“若君心似我心,此生必风雨同在,不负不悔。反之,愿君百岁无忧,琴瑟和鸣,子孙绕膝。” “公主是希望谁子孙绕膝?” “这祈愿,自是要儿孙满堂享天伦之乐,无论他是谁。”茱萸低低一沉,琢磨着:“反正,日后我的孩子,必须随我姓,我还要亲自教亲自养,万不能像方才那臭小子,没礼貌。” 说完,便走到树下,飞身而上,将祈愿带给绑了上去,还特意扯了扯,看是否结实,这才满意跳下来。 冥栈容瞧着那两人在树下凝神望树,背影成双,好一翻郎情妾意,他又算什么?满门被灭,家仇未报,注定孤身一人。很快,他在人群中缓缓隐去。 茱萸凝着树,回头一望,人山人海,却独独不见她最想见的人,想来,或许那人心中,真的只把她当成妹妹,也只是觉得长生花好看才送她,除此,并无其他。 这一边,玲珑把一包干果嚼完,定睛一看,见到师父的标记,叹他胆子贼大,这白水镇夏王的眼线罗布,他竟敢来找她,念及身后无人,她偷偷摸摸去了一巷子。 敲了敲一院落的门。 玉绝开了门,她闪身进入,端了杯水润了润干燥的口舌,坐下才道:“师父,你不怕死么?” 明明那般忌惮夏王,还眼巴巴跑来人家眼皮子底下,送人头也不能如此轻率。 “我是来给你一个东西。”玉绝从怀中拿出来一块玉,递给她。 她随手接过,只觉这玉半边巴掌大小,触手温良,是上品,便道:“这是何物?” “上次你说想要发财,我思来想去,也只有这一个法子。”玉绝提道。 玲珑左看右看:“这玉虽是上品,顶多收藏暖手,卖出去只怕也不值几个钱,发不了大财。” 他白她一眼道:“谁让你卖,这可是藏宝库钥匙。” 她略是惊奇:“那藏宝库里有什么?” “寒冰烈火,战无不克,奇珍异宝,富可强国,得之者,千秋万代,一统天下。”玉绝再道:“至于这东西要如何用,你自己决定。” 玲珑听着他念着顺口的口诀,有点儿深思,皱眉:“藏宝库在哪?” “我也不清楚。” “师父,”玲珑摸着这东西,琢磨不定道:“说实话,你是不是有什么打算,想坑我?” 他切一声,撇眸:“你想发财,我给你指条明路。” “谢了,我先收下。” 他郑重道:“你回王都,你我只怕无法再见,如今王都罗网密布,待过几月风声松了些,我会去找你的。”又补一句道:“我不在,你万事当心。” 她点点头,心却腹诽道,即便有你在,也一样的,她也得万事当心。 末久,出了院子,回到大街上。 她收好这抹玉佩,四处搜索一番,还是不见其他人,该不会真把她给忘了?不成,她还是回去找一找,不能掉队。 于是,回头,顺着方才来的路,边往前走边找熟悉的人,目光四处划过,除了人还是人,却没一个认识的,再一搜索,她突然定住。 街对面,那人也看见了她,彼此目光交汇,纵然眼前一片片人影穿梭,纵使与各色的人擦肩而过,我只找你,而你也刚好在。 玲珑挤着人过去,问道:“茱萸他们人呢?” “在别处。” “哦。”她上下打量他:“赵公子方才四处张望,莫不是在找我?” 他吝啬道:“你想太多。” 玲珑轻笑,看了他一眼:“在这尽是人头的街巷,因为你在找我,我也在找你,所以咱们能相遇,这是缘份。若你不找我,我也不找你,便是背道相驰无缘无份,若你找我而我不找你,则是有缘无份。” 他淡然,指出道:“即便不找,你也会回客栈。” 玲珑不甘:“谁说的,待会儿你看不住我,我便跑,绝不回来。” 他深深提了口气:“你还有三万两银子,在我这。” 玲珑脸色一僵,摸了摸腰怀。 当初劫下那批粮盐,卖给夏朝,得利三万两,她嫌真金白银带着不方便,换成了军方粮官的借据和信物,她一直随带身上,前几日受冻泡温水,定是他无意发现然后私藏。 这家伙,这混蛋…… “肤浅。”她更不示弱:“银子生不带来死不带走,这区区三万两,即便送给你,我关玲珑也还能再用别的方式赚回来,为钱回去可不值得。” 呵,莫想用钱困住她。 “既如此,只有一个办法了。”他盯着她。 “什么办法?” “把你看紧。”不由分说,手掌被他捞起,他再冷然道:“关玲珑,你若再敢乱跑招祸,我会折了你的腿。” 她看着被他牵的手,感觉后背有丝丝凉风,果真是蛮横跋扈,无理取闹。 她咳了咳:“其实,想让我乖乖的跟你回去,也不是不可以。” 他预感极为不好,冷了眉:“你又想做什么?” 她微微一笑,拉着他到了一家米行,进入里头,找到贩卖红豆的那一块区,她捏了一粒豆子,讲了一个故事:“相传,古时有位将军出征,其妻朝夕倚于高山上的大树下祈愿。后来将军战死不曾如期归来,妻子仍旧日夜等候,枯守在树下,日复一日,年复一年,豆蔻年华至白发苍颜。临死前遗妻终于明白,斯人已去,便嚎啕大哭于树下,泪水流干后便成了粒粒鲜红的血滴,血滴化为红豆,红豆生根发芽,长成大树,大树的果实伴随着遗妻日夜的思念,人们称之为相思豆。” 他道:“红豆相思,这倒是个凄惨的故事,只是那位遗妻最后的归宿,为何不是再择良人以配,反而自欺欺人,非要等一个不再归来的死人。” “这个么……”玲珑思及片刻:“区区故事而已,古来女子忠贞不移,再嫁压力大,会被唾沫淹死的。” 他不屑:“我看你活的挺好。” 嗯? 玲珑不明他这抹讽刺是几个意思,遂道:“赵公子不必介怀,重点也不是这个。” 他问:“你到底想说什么?” “你既然给我取名小豆,那我便用这豆子考验你,如若你能在白水镇的任何铺子,找出一颗心形红豆,我便跟你回去。”她把他的手拿起来,再把红豆放他手掌中:“如何?” 他看着手中这颗小豆子,想起很多年前,他抢过她的一个小锦囊,也拆开来看过,那锦囊中放置了几颗红豆,还有一张纸条:玲珑织锦安红豆,入骨相思君知否。 关玲珑,关小豆。 他轻道:“你只这一个条件?” 她连连点头。 虽只这一个条件,可谓是难于上青天,想找到心形豆子,除非那种子变异成型,她敢打赌,哪怕是翻遍白水镇,也不一定会有一颗。 她还不信治不了他! “那你输了。”他道一句,抿起一抹笑容,从腰间扯下一抹锦囊,拆开,将里头的东西倒在掌心,在她面前呈现。 掌心中,七颗豆子,其中一颗,便是她从不曾见过的心形。 她眨了眨眼,再眨眼。 刚想去拿,他便收回去,她手僵硬在半空,只见他把豆子重新装回锦囊,系好,很不客气的对她道:“可以回去了。” 他欢快的踏出米行,只听里头传来她的怒吼:“赵祤,你作弊!” 街道。 玲珑跟在他身侧,时不时瞅瞅他的脸色,绕是怎么也想不明白,为何偏偏他有那样一颗红豆。这天下难题,居然被他不费吹灰之力解决,她实在憋了一口血。 路过一玉器摊子,她停下来,挑了挑,选中了一条手链子,南宫祤见她没跟上来,又回头找她,立在她身边,道:“若喜欢买下便是。” 她摸了摸自己手腕,伤痕累累,自己都不知怎么伤的,她常以腕带遮掩,带这样明晃的东西,总归惹眼。 “我看夫人喜欢的紧,不如公子帮夫人买了吧。”摊主催促。 她切道:“谁是他夫人?” “我看两位穿着搭配即是相似,府里丫头配的好。”摊主赞道:“两位肯定是夫妻。” 她低头,看了眼自己的衣着,一身水蓝,连着披风也是蓝色,再看他,一身便衣,略带蓝色,她这些日子穿的所有衣衫,似乎都是他选的,她一时也不曾注意这个。 两人这么一站,颜色相似度虽然挺高,但是,哪里搭了? 莫不是眼瞎。 她拒不承认:“我不认识他。” 遂离摊走人,她极度郁闷,为何她所有的事,总离不开他这个人,自从那夜差点与他欢好,偶尔一游思,便会想起那夜的片段,在脑海里挥之不去。 默默对自己道,关玲珑啊关玲珑,千万不能因色入魔,天下好男儿万千,任你挑选,不缺他一个,一定要镇定,冷静,抑制,压住,不能再想! 一番思想争斗后,深深呼了口气,她平静如初。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解祤忧:宿命缘劫,浮生何归》正文 第52章 姻缘祈愿 两人并肩而走,穿过一道小桥,玲珑看见前头有颗姻缘大树,茱萸与司徒璋还有黍洱在一侧说着什么,黍洱撇过来,见到了缓慢而来的两人。 茱萸蹦哒过来:“四哥,嫂嫂。”又撇了眼两人身后,没有其他人。 玲珑心知茱萸在找谁,可冥栈容确实没跟她一块,便道:“你们在这祈愿么?” 茱萸点头:“听说此树颇灵,嫂嫂不妨也试试。”说着去拿了一条祈愿带,拖着玲珑去长案前:“嫂嫂,快写写你想实现的心愿。” “这是姻缘树,当着你四哥面,你让我求姻缘?” 被拖过来的玲珑瞥了眼南宫祤,只见他已然过来,对茱萸不满道:“怎么不给我一条?” 茱萸郁闷:“四哥,你是天,要什么便有什么,哪还用求。” 玲珑点头附和:“说的不错。” 他略显不悦:“纵是天,也会有得不到的东西,求一求自己又何妨,去,给我拿一条过来。” 茱萸嘟嘴,但还是去拿了一条来,便很自觉的退到后头,不打扰两人。 长桌上,两条带子铺开,两人同时提笔书写,同时完成。 他瞥见她写的是:携一人终白首。 是小女子的儿女情长。 她瞥见他写的是:扫天下以归心。 是大丈夫的雄心壮志。 他道:“你只求如此么?” “你喜欢千秋万载的功名,我喜欢日落黄昏溜溜阿狸,有何不可?”她低低一笑:“你若非要我所求志存高远,倒也可以。” 她搁下笔,又去拿了一条祈愿带,铺好,再提笔,蘸酌墨水,快速的书下一段词。 她写: 天下无乱,牢狱无冤。 百业兴旺,万民家和。 诸事如心,女子当强。 大夏天下,千载不绝。 他心中忽的有一抹颤动,大夏,大夏天下,大夏…… 东海前朝,开疆扩土,领地万里,占据着最繁华昌盛商业往来的地段,当年东海盛世,万国朝贺天下归心。东明帝老年喜得一女,父王受邀携四岁的他入东海,在帝都那座辉煌的皇宫,各国汇聚,总有他国人争锋相对处处为难,尤其是对他这位即将成为夏朝太子的庶子,他不失风度礼节,一一应付,东明帝直呼,此子有魄力。 父王说:“明皇若是喜欢我儿,不如趁今日大喜,将公主许配我儿如何?” 东明帝连连摆手:“岂可,岂可,若是忧儿长大,不肯嫁,会怪朕的。” 这时,有位婢子慌忙过来,说是儛后身子有恙,公主啼哭不止,东明帝笑着说了句:“忧儿果真不肯呢。”遂丢下众国诸人,连忙下了大殿去照看妻女。 他看着那位东明帝离去的背影,只道,曾书写过绝唱史书,今却也白发微苍,君王终老。 那时繁荣之景历历在目,而夏朝建国几十年,蜗居在南方偏远的国度,从未有哪一个王胆敢用大夏二字自谦。 她是这么想的么? 终有一日,夏会将今晋取而代之。 她风干墨迹,左右两手各一幅,笑看着他:“赵公子,可否帮小女子挂上去?” 他低声:“好。” 后头司徒璋便见他一直敬仰崇拜的夏朝君王,对那女子轻首一笑,拿着三条祈愿带,展身上树,将带子结在枝干上,树上众多红带,不禁随风纷乱,飘扬。 茱萸默叹,四哥嫂嫂总算是和好如初了,也不枉她一直费心。 南宫祤下了树,玲珑凝望着那一簇簇飞扬的红带,对他道:“在王宫,你赏过我很多金银玉器,不如,今日我赠你一样东西。” “赠我?”他不解。 “嗯。” 她拿了一样东西出来,他只见她轻低的眉眼,在他腰间微微一番怡弄,将那东西系了上去,配好。 他拿起那块冰玉:“这玉是?” 玲珑退开些许,忽悠道:“我家传宝玉。” “编扯,你以为我不知,是你从哪个摊子上淘来的。”他自是不信,陪她泡温水时,她身上被他搜遍,从没见过这玉,这一会儿功夫,就有家传宝玉了? 鬼才信。 众人回了客栈,茱萸踌躇着,最终还是去了冥栈容房门前,灯火通明,他果然已提前回来。 只是,为何不说一声。 玲珑行来,瞥见茱萸在这纠结,笑道:“怎不进去?” 茱萸软起来的心又硬了硬:“谁要进去,我们在忙着找他,他先回来却不说一声,自以为是……” 嘎吱一声,门打开。 茱萸忽的闭嘴。 冥栈容撇过站在门前的两个女子,茱萸脸色憋闷,玲珑似笑非笑。 见此,玲珑心知冥栈容对她个人意见颇大,打了个哈欠:“我回房了,明天见。”说着,麻溜的滚回自己房间,不参与他们之间的天雷地火。 茱萸头皮发硬,只好道:“你怎提前回来了?” 他喉结微恙:“我有些不舒服。” 原来是这样。 她上下扫量他:“你哪里不舒服?要不要紧?需不需要看大夫?” “无碍。”他缓道:“睡一觉便好。” “哦,”茱萸心情复杂,笑道:“那你好好歇息,明天见。” “茱萸。” 转身走了几步的她被叫住。 她满怀期待回头:“什么事?” 久久的,传来他低沉的嗓音。 “没什么,明天见。” 她心沉了几分,点点头,快速奔回了自己房间。 冥栈容收回方想要踏出去的脚,退回去,默然关上了门。 —————— 回到王宫,已是多日后。 她在外流浪两月,差点不太适应宫中如拘禁的日子,年关将近,夏朝却是不太冷的,南朝无冬这句话果然不假。 她不能再出宫,南宫祤也不允许,她想着关宅薛小成送的盆栽是不是枯了,想着她的铺子经营得如何,只要赔的不惨她也可以接受,想着被南宫祤私占的她那三万两白银,她将粮盐低价卖给夏军,不感谢也就罢了,还强夺她钱财,她还想着盘山的那座盐矿…… 隐隐的心疼。 在这破王宫,一不能赚钱二也没有自由,连去找南宫祤,也被拦在流华殿外面,黍洱一副架子:王上很忙。 用她的时候要她磨墨。 不用的时候王上很忙。 闭门不见的借口,翻来覆去,也只那么几个。 听说茱萸的一位师父从远方游历归来,在万安寺讲课,众弟子都在明心听禅,南宫祤得知,认为茱萸需要静静心,遂打发她去听课。她能想象茱萸打盹苦不堪言的模样。 纪思尔更苦不堪言,白日课业繁重,晚上只差悬梁刺股,小小年纪承受了不该有的重冠,她每次去探望,他都是磕着眼皮打盹,委屈的唤她姑姑。 “阿狸,我好无聊啊。” 她闲了多日,在院子摆了张摇椅,每日都会晒晒晨起太阳,再抱着阿狸诉苦,如此下去,她只觉自己快成深宫怨妇。 这日,阿狸不知发了什么疯,却给她找了件事情做,它从她的院子里刨出来一个木盒,埋的很深,阿狸刨了很久,她扯出那个盒子,好奇打开,吓了她半跳,直接给扔了。 盒子里,躺着一个阴森鬼气的布偶,布偶上有一串生辰八字。 谁的? 在院子里半躺着摇椅,她将盒子合上,叫来了芷澜,问道:“王上生辰是何时?” 芷澜一听,激动不已:“娘娘,您终于想通了,终于开始关心王上,娘娘是不是想给王上准备礼物?” “……”玲珑内心:这不是重点啊! “只是随口问问。” 芷澜一下又泄气:“王上生辰是四月初三,娘娘若是想送礼物,眼下也可以好好想想。” 不,她才不送。 又问道:“我不在的这些日子,可有谁来过宁惜宫?” 芷澜恳切道:“娘娘不在时,就奴婢一人,奴婢也从不让人进来。” “嗯,做的不错。”玲珑招招手:“你去忙吧。” 芷澜退去。 她仔细观察了一番这个盒子,磨损侵蚀严重,不像是最近给埋进去的,也有可能更早更早,便等着哪一日拿来狠狠收拾收拾她。 想不到,她入宫半载余,南宫祤完整的生辰八字,居然是从这阴森布偶上得知,这布偶上的字迹,倒也模仿得与她有七分相似。 她仰望天空,原来勾心斗角都是被无聊给折磨出来的,叹息声,随手将那带着生辰八字的布偶丢进了旁边烤火的炉炭中。 长的太丑,吓到了她。 靠着摇椅静静想了许久,她决定好好反击一下。 佛殿。 陈悯枝刚至佛殿外,守门婢子便低声汇报,她皱了眉,缓缓踏入殿中,只见玲珑跪在一侧蒲团上,虔诚祈福。 陈悯枝走过去,冷道:“本宫竟不知,明妃也信佛。” “佛曰众生皆平等,请王后恕我无礼,佛陀面前,不能跪拜王后。” “强词夺理。”陈悯枝依旧冷言,缓缓掀衣,跪在中间蒲团之上。 “我出身乡野,不如王后知书达礼,可莫见怪。”玲珑放下祈福的手,跪着的姿势,变成了盘坐:“我只信自己,不信佛,佛也不会告诉我,哪些人会想尽手段置我于死地。” 陈悯枝见她面对佛陀如此坐姿,已是眉头打皱:“你想说什么?” “方才我在给王上祈福,佑他福寿无疆,我不知那人对他有何怨恨,要那般咒他,咒了便也罢了,还想要嫁祸给别人。”玲珑捋了捋膝盖前褶皱的衣衫。 听及此,陈悯枝道:“你很在乎王上。” 在乎到只不过是一点小小的厌胜之术,她一个不信佛的人,会跪在佛前祈福,她第一时间不是担心自己被算计,不是揭穿背后人,也不是准备一系列反击,却是紧张担心王上遭咒,会损他福寿,还给自己面子,没有直白对峙。 玲珑反问:“那王后在乎王上吗?” “不在乎。”冷冷三字吐出。 “既如此,那他宠谁爱谁,又与你有何关系?” 陈悯枝勾着唇:“你是在炫耀么?” “所谓炫耀,只怕是自取其辱。”玲珑凝神道:“夏王宫无恩宠,王上从未临幸我,那些只是假象,大概,他是忘不了心底的那个人吧。” 陈悯枝眸光一划过她,紧着唇:“你……” 从未临幸? 那这半载的宠爱,又是做给谁看? 玲珑低眸:“即便不能成为他心尖上的人,我也断不会伤害他,那么喜欢,怎又会舍得。” 陈悯枝见她深情如此,只道是又多了个世间痴情之人:“本宫劝你,莫痴情太深,到头来,伤的是你。” “我无怨无悔。”玲珑抬头仰望神佛:“王后若是还有一丁点在乎王上,别伤害他。” 陈悯枝闭了闭眼睛,心中愤懑徒生,容不得别的女子在她面前,那样对他深情,不想再听她这些矫情的词,道:“你若说完了,便早些离去,本宫喜欢清净。” 玲珑笑了笑,心道这王后对夏王喜欢的,或是喜欢夏王的女人,都看不顺眼,方才的深情真是演的白费,既然软的不吃,只好翻翻底子。 “我喜欢王上是一回事,但别人欺负我又是另一回事了。”玲珑起了身:“劫纪思尔是第一次,春红楼杀我是第二次,此次巫咒是第三次,王上虽明令不让我动你,但我关玲珑对屡教不改的人,从不手软。王后是聪明人,我也喜欢与聪明人打交道。” 走之前,不忘再说一句:“奉劝王后一句,多行不义必自毙。” 玲珑离去,陈悯枝缓缓睁眼,那句王上明令不让动她,触及了她心底,原来,有些事他是知道的,明知道,还要保她,想来,明妃即便知道这些,也拿她无可奈何。 婢子忙进来,哭噎说道:“王后,这明妃未免太嚣张,竟仗着恩宠,欺负到您头上来。” “她方才烧的是什么?” “上次明妃抄的两册佛经。” 陈悯枝低敛片刻,要模仿字迹,必得有拓本,明妃亲自抄的佛经拿来仿最好不过,即便日后查验,这佛殿耳目多,谁又知道谁拿去用过。 只是,她低估了明妃,事情还未开始便被扼杀,明妃只是警告,亦没有计较,更没有逼她承认什么,短短几句,她也不曾承认什么。 玲珑出了佛殿,抬头望天,只觉白云祥和。 绕了道,去看望了番纪思尔,这小子是越发偷懒,趁着教习太傅不在,还偶尔偷写信,被她抓了个正着。 她将信纸拽在手里,纪思尔蹭着过来抢:“姑姑,你快还给我。” 她自是不肯的,随意一坐,看着手中多封信纸的内容,其中除了一些字不会写画个圈圈,字写得丑之外,孝心还是有的,她道:“原来是想娘亲了。” 纪思尔抢不回,只好低着头,他两岁被送入夏朝,为质四年,早已不知母妃长何模样,即便是父王,也只来看过他两次。 玲珑见他如此,只知从小不在父母身边的孩子,虽懂事,却极度敏感,便也随口说一句:“我也很想我娘,不过我爹带着我娘跑了,纵是写家书,也无人收。” 纪思尔抬头,眼眸惊奇:“姑姑,你爹爹为何要带你娘亲跑?难道你和他们在玩游戏吗?” “对啊,我们在玩游戏,谁先被找到谁先输。”玲珑继续忽悠。 纪思尔瘪嘴:“骗人。” 玲珑想了想,以前纪思尔年纪小,在宫中也无人管教,没事做便会溜去宫中棋舍看棋,他棋艺虽好,但认字读书晚,写家书这事儿不像是他能想到的,玲珑便问道:“是哪位太傅教你要写家书?” 纪思尔摇头,道:“是舅舅。” 玲珑听到了个新鲜词,竟不知他还有个舅舅,又想,可能是他随便认的,认姑姑认舅舅许是家常便饭。 “那这些信,谁给你送?”在这宫中,他这小柿子若没点钱财,可干不成大事,何况他家乡遥远,送信是个难题。 纪思尔昂起头道:“我父王很快便会来了。”许是觉得有人撑腰,嗓音底气又大了些。 玲珑深思片刻,想起之前看过的那份南庭奏折,夏王寿辰,备礼亲临,这南宫祤的生辰在四月份,那南庭王许会提前一月,便是说,再过两三月,南庭王将会来夏朝。 到时可以让他父王带信回去。 玲珑又摸了摸他的头:“那你可有准备礼物,让你父王带给你母妃?” “这个……”纪思尔皱着脸,不知还可以送礼物,想了想:“姑姑,你快帮我想想。” 她柔道:“不急,你慢慢想。”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解祤忧:宿命缘劫,浮生何归》正文 第53章 谈一谈心 宁惜宫。 玲珑方踏入院子,便见芷澜立在门旁,神情苦皱的望着自己。 待她入了内厅,另一侧边,立了一拨宫人婢子。 那堆人见她回来,齐齐向她行礼:“奴婢见过明妃娘娘。” 玲珑不明所以,之前她被禁足,宁惜宫走了许多婢子,芷澜一直追随,也是她贴身大婢,上下打点着她的宫殿,虽然不像王后那般众婢子簇拥,但也是不缺宫婢的。 这些人…… 遂将芷澜拉到身边,轻声问:“怎么回事?” 芷澜回:“娘娘,是太后的人。” 太后……果然不管做什么,排场总归要大。 她极度郁闷,方请走一座神,又来一座大佛,搞什么幺蛾子。 “都起来吧。”玲珑随意朝众人招了招手,一群人也不认识,只好朝最前边的宫人道:“你们有什么事?” 最前头那人道:“回娘娘,太后说,娘娘入宫半载,一直得王上恩宠,也常去万安寺祈子,可至今却仍无动静,太后盼孙心切,今日特让太医院开了催孕方子,还交代奴婢,以后每日必须给娘娘赏这一碗药,直至娘娘有孕为止。” 听着人念完,玲珑按了按青筋,南宫祤这厮编什么不好,非得扯上万安寺祈子,又把她拉上众矢之的,让她黄昏日落安安静静遛一遛阿狸不好吗? 好端端的,她可不想这般作贱自己身子,不嫌弃再多活个几年。 “先搁那吧。” “还望娘娘莫让太后失望,奴婢祝明妃娘娘与王上早日开花结果。”那人一挥手,身后便将药放置在案桌上,一群人低伏一礼:“奴婢告退。” 人退去。 玲珑瞟了眼那小盅药,不再看第二眼,丢下一句道:“芷澜,以后送来的药,都给我倒了,莫让我看见。” 芷澜知道自家主子向来说一不二,说倒掉便一定是要倒掉的。 一连两日送来的药,全都养了花。 第三日,王上着人送来了一拨绸缎玉器,过两日便是岁初,宫廷之中各处扫尘,早已一番喜气,这岁初朝会百官要觐见献礼宴饮,届时宫中开夜宴守岁,各宫娘娘少不得要着盛服面见。 芷澜看着这边王上赏的绸缎玉钗,再看太后送来的盅药,轻步行至她身边,一声道:“娘娘,宫里人人都想着求子嗣求飞黄腾达,难道您不想要王上的子嗣么?” “若他只是缺个孩子,很多女人都可以为他做到。”玲珑摸着阿狸的毛发,任它在身上蹭。 她却是做不到的,莫说子嗣,若哪日她真的意外与他行了鱼水之欢的事,哪怕忍着药味的恶心,她也一定会事后给自己灌一碗避子汤。 芷澜不认同:“王上是真的待您好,偏的娘娘一心看不见。” 玲珑婉转嗓音道:“有些事,虚虚假假,并非你看到的表面。” “奴婢却觉得,眼见为实。”芷澜笑道:“您看惠妃进宫数月,即便如何侍弄手段,王上也不曾多看,而娘娘什么都不做,王上反而越放在心上。” 她心中凝惜,男人呐便是如此,得不到的越躁动,倒贴的越不屑。 她好几次倒贴,结果也看到了。 不愿多言,玲珑一声道:“把药倒了,不许再多嘴。” 芷澜极为无奈,只得又去倒了药。 抚着阿狸乖顺的毛,被它一顿蹭得痒痒,她笑的极为开心,在这宫中,她独身一人,一不为财二也不为权,更无娘家后台,与其等着别人施舍的恩宠与子嗣,还不如养条狗怡乐怡乐。 也挺好。 半夜,玲珑入寝不久,脑海中朦朦胧胧,几度不安。 在梦里,一片雪茫,她看到有一个青衣男子,有一把匕首,而那匕首毫不留情直刺那人腹处,那青衣男子苦笑一番,喃喃说了什么。片段再闪,她看到很多人,很多鲜血,很多刀剑。 她被白茫茫的雪色刺的睁不开眼,眼睛生疼,视线模糊不清,有人拉着她走,最后只迷糊见那青衣男子被多人包围,离她亦是越来越远,很多刀剑朝他砍去。 心里忽然揪紧一疼。 “不要!” 喉咙一哑,喊出声,她忽的一下睁眼,被梦惊醒,额上冒了很多汗,这才想起自己只是做梦,那是一个噩梦。 看着自己的手,她陷入怔然。 她竟梦着自己杀了一个人。 不,这只是梦而已…… 玲珑提了提神,掀被更衣,开了窗子,外头是寂静无声的夜空,她松了口气,出了屋子,闲来没事,折了一根简短的树枝,凭借方才梦中残存的记忆,在院子里以树枝代剑,耍了一道剑法。 起了几招,她冥思苦想一番,忘了下一招该如何走,正一筹莫展时,忽即,感受到后背一阵风袭来,等她微微偏头,还未看清来人,两手已被身后人牵制住,那人的前胸,紧贴着她。 有些熟悉。 “你……” 人影不理她,忽然执起她手中的木枝,带着她起舞走剑。 她很惊讶这人竟然知道她下一招要走什么,甚至比她走的更流利,每一招,每一划,独特到位,运用得流畅无比,一连串完美的结束。 剑法落毕,人影不放开她,她也挣扎不开,只听见身后冷飕飕传来的音:“这套剑法,你从哪里学的?” 玲珑听得他声音,一惊,不知这其中有何因由,回道:“你为何也会?” 他忽然冷冷的松手,她不稳向前倾,不知哪里又得罪了他,回过头来看着他:“你怎会在这?” 她不免瞧了瞧天色,确实半夜三更,又想起,很久前她与他第一次见面,不也是半夜闯她房间还说有蛇么?许是,他比较喜欢挑半夜。 他不怎说话,负手而立,看着她,轻簇簇的目光,每一次都是打量着她。 这种莫名的目光让玲珑觉得他是想在她身上试探出什么,然而又没什么发现的感觉,难道他觉得她身上有哪一点异常? 她低着目光把自己上下扫了遍,不见有何异处,此刻没法子练剑,心想他是不是又抽了哪门子风,半夜在她屋外面也就罢了,还用这种目光打量。 她只好问道:“王上,这套剑法,有什么不对么?” 南宫祤微微侧身,解释道:“此套剑法是夏家一门偏学,专为无内力的人打造,以轻快著称,一招一式,虽不是很霸道,但足以在必要时刻自保。” “夏家?”玲珑皱起眉,想起在夏朝赫赫有名的夏家,道:“你说的夏家,莫不是培养了一批暗卫,供王室驱策的夏家?” 他缓缓靠近她:“正是。” 她凝了冷汗。 她为何会这套剑法?师父也从不曾教过,她也只是凭借梦中记忆一剑一招给比划出来。 不曾想,因一套剑法,她竟跟当朝夏家扯了点关系。难道梦中之事是真的么?难道那些是她健忘不小心遗失的记忆?那个青衣男子是谁?夏家暗卫么?为何她要杀了那个人? 不对,她若真的敢杀夏家的人,杀夏家暗卫,便是明目张胆的与面前这位夏王作对,他会如何容她! 怎么会呢…… 她不自觉的皱起眉,不免猜测,他方才那冷漠的神情,许是因这剑法,触及了他心中什么事。 夏家。 她忽然想起一个人,当日她进宫,在宫道旁边,与一位青衫男子有过一面之缘,蕴蓝侍婢称那人作夏大少爷。只是,她听说夏家大公子不知何因与夏王闹僵,已不知去处,夏家暗卫暂由花忍接管。 再说,那夏少爷她瞧着也不认识。 可梦中的青衣男子…… 南宫祤见她这般苦想,一会儿摇头一会儿敛眉,不知她这是做什么,便问道:“你在想什么?” “我杀了人。”她开口,即便是梦,在他面前便也是丝毫不避讳说出来。 他心凝了几分,即便有太多问题,可却也只能一个一个来问,抿着唇,缓缓道:“你杀了谁?” “教我这套剑法的人,是一个男人。”她闭了会儿眼睛,尽量去回忆梦中的那段,却总是感觉模糊,喃喃道:“他会是谁?” 他继续问:“那你为何杀他?” “我不知道,那只是一个梦。”她摇了摇头。一个好真实好真实的梦。 抬眸去看他,他眸中已经比方才更冰霜,一言不发,玲珑心知他一旦有这神情,就差拿把刀给他好剁了她,只怕自己又得遭祸,遂道:“夜色已晚,我回房了,王上请自便。” 她丢了手中树枝,速回了内寝,坐在床榻上,深思许久,回神,瞥见他也随着进了寝房。 行至床榻上,他一掀衣摆,坐在她旁边,眸光却是递向她:“你经常做梦么?” 她点头:“只是偶尔。” “噩梦还是好梦?” 她笑了一番:“开始总是很美好,然后越发不受控制,我只能眼睁睁看着事情变得糟糕,今夜的梦,便是如此。自从在白水镇受伤后,噩梦好像多了些,有时我反复在想,我是谁?” 他记得在白水镇,她昏迷时,有过一瞬间的清醒,敢那样冷声叫他滚的只有冥解忧,她那时半夜醒来,他居然很庆幸,醒来的她是关玲珑。 回了神,心思微凝,他道:“你是关玲珑。” “真的?”她撇向他,似乎很迫切的需要一个人来明确告诉她,哪怕是说假的也好,这样她也能少些胡思乱想,她已几天没好好睡过觉了。 一闭眼,便是很多血腥的片段,死的死,伤的伤,真是没一点好兆头。 “自是真的。”他认定。 她笑了一笑,提出一个建议道:“赵公子,如此夜色如此月,咱俩难得有这番闲情逸致,不如谈一谈心。” 他知她如此客气一唤,便是不把他当王,遂疑道:“谈心怎么个谈法?” “畅所欲言,说出心底真话,只看你敢不敢。”她盘起腿来,拿了个枕头过来抱着,瞄着他:“我问你一个问题,如若我真的杀了人,杀了那个教我夏家剑法的人,你会如何?” 他眼底闪过一抹冰凉,一出口,便是一道致命难题。 在拢地大战月前,他与夏天凡私下见过面。他一直记得,那人跪在他面前,诚恳真切,说即便放弃所有的一切,半世功名,国家忠义,家族使命,兄弟情分,也要随那女子而去,还说,绝不后悔。 当时他不肯同意,想不明白那人为何因为一个女人,肯这样子连家国都不要,当年的信誓旦旦志气抱负,抵不过片刻的儿女柔情,最后又得到了什么,只剩下一俱残躯被送回来。 夏天凡身死,他只是很恨那女人这般无情的利用情意,利用完了便糟蹋丢弃,若那女人在他面前,他定会毫不犹豫砍了她,以偿夏天凡一条命。 而今,她就在他面前。 她却什么都不记得了,像个无辜至极的人。 他又该如何下手? 等了半盏,只见他终于抬了话道:“如若你真的杀了他,不用我动手,自会有人找你算账。” 她微凝,这么说来,即便有人因此要砍她报仇,他也不会偏袒她半分,想起那日一面之缘的夏大少爷,夏家暗卫的最高掌权者,那冷冽的目光,不敢想象。 遂又平心道:“即便日后有人寻仇,我承担便是,我关玲珑敢作敢当,但你可有想过,一个人能逼得我亲自动手去杀,那这个人定是做了让我无法容忍的事,必须用命来做了结。” 南宫祤禀了几分神。 无法容忍的事? 是指夏天凡潜伏在晋国多年?还是偷盗拢地作战的计划,以及兵力部署图?亦或者,是指夏天凡在大战前夕劫她逃离。 就如夏天凡跪在雪地中,坚定的说,他不能与夏朝为敌,也不能叛她,这一场战,他会想办法带她远走,越远越好。 可那份作战计划,他不知夏天凡有没有监守自盗,直至夏天凡死前,他都不曾与其见过面。至于计划图纸,是当初冥栈容力求他保命,不惜奉上容家所有财力,还说出诸多有关枭鹰羽的秘密,顺带交给了他这张图纸。冥栈容说自己曾潜入过冥解忧房间,知道她要对夏朝出兵,早前便将那兵力部署图纸照抄了一份。 他起初对这兵力部署的图纸尤有存疑,对冥栈容不是太信任,后来,被弃瑕等人说的有几分动容,凭借这部署图纸,知晓晋军营地各处要害,加之夏天凡果然劫她远走,两人不知去处,晋军突然无首,才令晋军一败涂地。 至于夏天凡劫她之后,到底遇到了什么,又发生了什么,恐怕只这俩人清楚,可惜,一个身死,一个失忆。 不管原因为何,可她杀了人,是事实,不能因为她有苦衷,不能因为夏天凡非杀不可,不能因为她无法容忍,便一笔勾销做此罢休! 从回忆中抽离,他见她拿着身前长发搅着手指,即便是噩梦,但似乎她对杀人一事并不是在意,连寻仇都不怕。 知晓再问不出什么,南宫祤提了嗓音,转移话题道:“我倒也很想问你,在白水镇,你真的是无意去那赌坊么?” 他自是不信的,她一个外地人,不过短短几个时辰,无人领路,竟然便能找到那样一座地下大赌坊。 她绞长发的手指停了停。 这个问题,那景公子也问过。 他问的也很犀利,毕竟谈心,还是要说真话的。 她吸了口气:“我记忆中,似乎曾经去过,对那处的路线颇为熟悉,我拿了你钱袋,一时没处去,便进去赌了几回合。” 南宫祤不明意味,南宫颢的赌坊,为何她以前会去过?莫非她以前来过夏朝?像他以前隐秘身份去晋国一样。 她补了一句道:“我跟你那兄弟不认识,不知赌坊是他的产业,我去赌坊只是玩玩,你别多想。”她记忆中也搜索不到这号人物,没什么印象,许是他那兄弟不是很起眼。 “兄弟?” “那画像中人,难道不是你兄弟?”长的有那么几分相似,不是同一个爹生的,她都不信。 “你知道的,倒是很多。”他眯了眯眸子,对她又多了几分打量,不再避讳,对她道:“他是我三哥。” 她点头,难得他肯亲自说出来。 到底,她也是做过功课的,在天一阁,为了了解王宫,了解夏朝历史,她曾经翻遍了夏朝每代君王,以及夏晟王在位时的所有典籍,虽然那些典籍记载虚虚假假,但总会有那么一两条用得上的信息。 玲珑抱了抱枕头。 比如,南宫祤的父王,字号夏晟王,后宫佳人众多,据记载有临幸过的女子三四十个,皇后妃子美人良人一堆,当然,夏晟王在子嗣方面颇有建造,少说也有十来个吧,包括不曾出生的,年幼幺亡的,谋反流放路上被杀的,出生带疾病死的……最后好好活着的只剩下两个。 一位太子,一位端王。 关于这两人的朝堂纷争从未间断,若细说起来,三天三夜也难说的完,两人从小敌对,政见也不合,矛盾积了一大堆,更不论太子还娶了端王喜欢的女子,总归,说来复杂。 直至夏晟王退位,南宫祤这位太子继位后,端王怕南宫祤对自己心存报复,一直称病闭门不出。但结果,依旧很不幸,在南宫祤继任王位半载后,不知为何,王府里走水,那兄弟不小心给烧死了,至今尸骨无存。 纵观他那些兄弟,下场一个比一个心酸,一个比一个惨,唯独他,非嫡非长,在七岁时还能被立为太子,朝臣无一反对,直至他称王,地位都不曾动摇,真是无比幸运。 她心内啧啧称叹了一番,想来夏晟王对他这位儿子,是真的宠爱。 “听说,你前几日找了王后。”有关他那三哥,他并不继续多说,撇着她,忽的转移话语。 她承认:“是。” 他撵了眼皮:“你对王后到底有什么不满意?只因她曾罚你抄了佛经?” 明明这两人交集不深,为何总觉得有一股生仇大怨。 “臣妾对王后很满意。” 她没有多说什么,多说无益。 与他三哥私会,劫纪思尔,春红楼刺杀,布偶巫咒,随便拿一件出来都够她不满意,但没办法,南宫祤一心护着王后她看得出来。 即便她说出这些,有证据吗? 谁能证明王后与他三哥私会,凭她的一面之词?谁能证明春红楼黑衣女子是王后,凭她当日的感觉?谁又能证明布偶巫咒是王后所为,凭她去佛殿与王后对峙猜出来的? 王后不会承认,南宫祤不会信。 所以啊,与其夹在这对夫妻之间自讨没趣,还不如安安静静。 “我一向很讨厌宫中女人的尔虞我诈,关玲珑,我希望你不是这样的人。”他再道出这么一句:“你可以不喜欢王后,也可以选择不招惹她,我也不奢求你们能友好相处,但你,别太过分放肆。” 她听得莫名其妙。 怎么?是王后跟他说什么了?还是哪位婢子宫人嚼舌根了?恃宠生娇不把王后放眼里出口张狂?他是兴师问罪? 她明白,他父王妃子众多,对他说不定有什么阴影,以至于他多年来只娶了一个,到底王后于他也有些别的特殊,感情是要她别太放肆,怎么说那也是他嫡妻,是他的面子,是要放尊重些的。 可她又没做什么,顶多烧了佛经,没跪王后,哦,还当面放了几句狠话。难道不觉得相比王后对她的谋划算计,她已经很仁慈了吗?他的意思,被追杀招招致命,被欺负到这份上,是要她再柔善一些么? 若不是因他以前说过,不能动王后,依照她脾性,不把王后的华清宫闹个底朝天是不甘罢休的。 她嘴上是和美的道了声:“臣妾谨记,以后定与王上的女人互称姐妹,和平共处,争取早日为王上诞下子嗣。” 心里却暗切,去他娘的柔善,再敢招惹她,可就不是警告,王后又如何?即便是皇帝老子她也敢陪着玩到死,看谁比谁狠。 他微微皱眉:“子嗣?” “太后她老人家似乎不喜享清福,闲不住。”她打了哈欠:“每日一碗汤药,风雨不断。” 想起这事,他道:“随她折腾,你不喝就是。” 她好笑一声,说的是轻松,他从不与她同房,她却被逼着要喝药,要是被太后知道少不得又是一番闹腾,他倒事不关己,像个看戏的人。 得宠的幌子,活的最艰难。 总觉,最近她一直很倒霉,都是他一手造成的。 确实需要过一过年,扫扫晦气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解祤忧:宿命缘劫,浮生何归》正文 第54章 岁朝前夕 正月初一为岁朝。 只要不逢乱世流年,这等大好日子,多半是要普天同庆,比如,在岁朝前夕,宫中摆大宴,君王与群臣在宴殿共饮怡乐,大部分排名靠前的臣子都会出列,给君王送上一叠礼品,再念几句贺词,如夏朝昌盛,王上与王后琴瑟和鸣云云…… 献礼一过,夜宴正式开始,夏王一番长词,与众人共饮一杯后,宴殿歌舞升平,其乐融融。 玲珑盘坐在长案边,那边乐声丝竹起,中央十多位舞娘早已翩然长舞,她看了半会儿,又觉甚是乏味,目光四处划过,朝中官员她也不认识几个,更不论他们的夫人子女。 “像这种大日子,能与王上同坐同饮,接受朝臣拜谒的,只有王后一人,你再得宠又如何,还不是坐在这角落,只有羡慕的份。” 她旁座的惠妃不免酸她一句。 “的确,是挺羡慕的。”执着酒杯,玲珑笑了笑,这夜宴座次,王后划分得很不错,为男女避嫌,朝中大臣与女子都分开,重臣安排在前头,好与王上说话,而她们这两后妃都离王上挺远,旁边都是一些命妇。 忽的抬头,她望着远处上面那对相互敬酒的君王夫妻,在众朝臣眼中,真是伉俪情深,一派和乐。 她提了提杯子,朝章惠道:“如此良辰如此美景,与其羡慕人家,不如我俩这对被抛弃的孤人,对饮一杯?” “你脑袋糊涂了吧。”惠妃冷眼瞧着她,嫌弃道:“你一个乡下丫头,本宫才不与你共饮。” 没办法,微微正坐,玲珑自个小酌了一杯,又吃了些菜。 实在无趣,玲珑只好瞄着章惠,看着看着,不觉入了神,惠妃慌张的避开她:“你……你看本宫做什么,本宫又没招你惹你。” 的确,自从她身边有那条狼狗,章惠已经乖觉的不再来惹她,也不再与她为难,见她都是避让三分的。 “我觉得你好看,绾的发式好看,像画中美人。”玲珑眨了眨眼。 章惠只觉她口中能说出这番夸赞,很是毛骨悚然,可心底的少女心又使得自己碰了碰耳边发髻。 今日如此重大的日子,婢子本该给她梳一个尊贵的发容,她却拒绝了,想起自己入宫半载,见王上的次数指头都能数的过来。除了不甘,更多的是寂寞无奈,每日每夜一个人,醒来也是一个人,没有父亲娘亲,也没有兄长,这半载时光快把她磨的只剩躯壳,明明才半载,为何像过了很长世纪。 她甚至想,以后的每一天每一年,是不是都会如此过。 今日她索性也任性一回,自己梳了一个平常发髻,方被自己母亲说不识大体,堂堂宫妃梳这种发式是丢人,不成想,反倒是她最讨厌的这个人,瞧出了不同,还说她…… 章惠喃喃:“我真的好看?” 玲珑点评道:“你今日不抹红妆,比平常好看百倍,这妆容小家碧玉,很适合你。” 以前章惠都是盛容盛装出面,也不知她今日转了什么性子,收起了平日的张扬气场,竟绾起了平常的女子发式,一颦一容,这样子,才真正像个十七岁的小美人。 十七岁…… 玲珑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觉,这个如花似水的年纪真好,可奈何,却被困在这深宫之中。 “那为什么,王上不曾多看我一眼。”章惠再一声,透出一股哀怨,眸光轻划,那座位上的男人,夏朝的掌权者,却从来看不上。 玲珑微叹,在这宫中,讨好王上,才能过好日子,人人都恨不得使出平生绝招邀宠。夏晟王那么多妃子,谁又知他到底宠爱爱谁,只知他宠完这个宠那个,那些妃子靠着家世容貌靠着恩宠,在深宫中云诡波谲,百般算计,搅的朝堂、后宫、王嗣之间纷争不断,赔送了一生却花落无果。 玲珑心知,南宫祤那人从小耳濡目染,又是太子之位,肯定是那些女人的眼中钉肉中刺,他多年来都是小心翼翼在那堆女人中求生存,以至于他极其厌倦谄媚邀宠的女人,在自己继位后,便是削弱世族门阀,削减后宫,不纳妃,一度断了世族想以女人巩固地位的念头。 偏偏,章惠便是被太后强塞给他,送来巩固章家地位的,他又如何能看得上。 章惠看着上头那对人,她觉得甚是煞眼,难怪王后从不与明妃为难,有什么必要呢,有地位有尊荣也就够了,想起自己处境,既没地位又没宠,闷了闷,朝玲珑没好气道:“你还喝不喝酒,本宫暂且屈尊降贵,陪你喝一杯。” 玲珑笑道:“艳舞一曲酒一杯,美人的酒,怎能不喝。” “算了。”章惠放下杯子,噎了噎:“你如此轻浮,真不知王上怎会瞧得上你。难道,王上喜欢你这样子轻佻风浪的女人?” 风浪? 玲珑忽的回想起那夜故意挑逗调戏,差点与夏王翻滚,不知算不算风浪,明显赤身诱惑,两人情欲满载,相互撩的对方浑身热火,最终却什么都没做成。 事后,谁也没提起。 夏王……喜欢风浪的女人? 也未必吧,她觉得自己还算收敛。 见章惠不肯喝,玲珑也不勉强,撇章惠多眼,见她发妆有一抹忽然松了,想来她这盘发技巧还得加强,不忍心看她这小美人等会儿被众嘲,遂轻声提醒道:“你发髻好像乱了。” “什么?” 章惠不明,想抬手去摸,玲珑眼疾手快,心道她这般一摸,后边那一块铁定得全散开,忽的抓住了她的手:“别碰,我帮你弄。” 遂过去了些,将那缕掉下来的发重新盘上,用发钗固定好。 南宫祤一眼撇来,便是见到这一幕,那两女子在一堆命妇前排,自顾谈笑风情,那蓝衫女子还亲自给人绾发,粉衫女子则是一脸低红。 互称姐妹,和平共处。 拿着酒杯,他的手都有些微微颤抖,不敢肯定,父王那些女人之间的争权夺利他从小便见多了,而他的后宫竟如此一派和谐?之前的哭诉之前的推人下水是被忘了么? 他看了眼章惠,之前她总归张扬跋扈,一眼看去便是不太招人喜欢,而此刻瞧去,竟不知她还有这少女般低红羞赧的一面,这样子,倒还是有几分趣味。 今夜章惠淡妆相宜小家碧玉,玲珑却是红妆艳抹,一个眼神彪过去,便知是王上宠妃,更是个凌厉的主,众命妇轻叹,瞧着惠妃被明妃抓发都不敢出声,可怜了倍受欺凌又不得宠的惠妃。 玲珑回归座位,章惠还在半愣着。 玲珑对自己的盘发技术甚是满意,对章惠这张憋红犹如醉酒的脸蛋更是满意,沉吟道:“有一佳人兮,倾国倾城,有一美人兮,醉颜酡些。” “你又乱说话。”章惠摸了摸滚烫的脸,明明没有喝多少酒,下意识又去撇那高位上的人,忽既抿唇颤畏道:“王上……方才好像看了眼这边。” 玲珑偏首去望,只见夏王正与众臣谈笑,哪有空余时间看这边,倒是她这一瞧,在众臣堆坐的角落里,看见了一位熟悉的哥们。 那人见她看过来,微微一撇,轻低颔首,算是对她的礼貌问候。 玲珑难得见到知己,忙拾起杯子,激动的朝那人一举,笑着饮了杯酒,那人犹豫了会儿,踌躇着,只觉对她那灿烂的笑容实在消受不起,这一杯,绝不敢喝。 坐了半久,起身,玲珑提了提这盛装裙裾,章惠闪烁着眼神,疑惑道:“你这是要去哪儿?” “喝多了,出去透透风。” 说完,她带着芷澜随身离开。 章惠自是不信,从头到尾,自己看的一清二楚,她才不过喝了三杯,只是,总觉得,王上似乎又往这边看了眼。是错觉? 而朝臣席边,那人抬头一望,不见了玲珑踪影,再过会儿,自己身边突然来了一位宫婢,耳语一番,宫婢离去。 他皱了眉,想了会儿,遂跟同僚寻了个借口,他也出了宴殿。 宫道旁。 玲珑走了一段,提着裙裾上了宫墙之上,这盛装繁琐,南宫祤这人就是喜欢折腾她,既然如此,为了配这套贵重的服装,她也不能丢他面子,遂化了一个红妆。 上了宫墙,芷澜陪着她,立在矮牒处,她望着这座郸阳城,万家灯火通明,大街纵横,不远处更是有人放烟火,确实一片盛景。 “娘娘,那烟花真好看,好像还有字呢。”芷澜指着不远处,欣喜道。 “是挺好看的。”玲珑也道,可惜,只能在这冷冷的宫墙上赏景,若是再靠那烟花近一些,应当会更好看。 芷澜笑道:“若是王上能和娘娘一起看,那才好呢,娘娘……” “臣见过明妃娘娘。” 一抹忽然传过来的声音,阻了芷澜的话。 回头,只见有一人微礼低伏,正是娘娘方才让她传话的那人。 芷澜不明白也不理解,娘娘为何要她去传话给一个外臣男子,如此美景,娘娘偏的要与别人一起赏,若是这让王上知道…… 尽管如此,芷澜还是乖觉退了好几步远,让出了旁边大块空间。 “江大人客气了,免礼。”玲珑抬了抹笑容。 “谢娘娘。”人影微起,捋了捋紫红官服,上前了一步,临着矮牒,与她隔了两臂之距。 她心知这是王宫,她是宫妃,他是在外臣,该有的度还是得有,总不能让人瞧见说闲话,她轻了音道:“江大人在宫中见到我,好似不意外?” “娘娘从未瞒过臣,臣自然不意外。” “如何说?” 他缓道:“这诺大的王都,不论是达贵醉风楼,还是寒士天下说,乃至街头小巷三岁小孩,无人不知,当今王上纳了一民间女子为妃,盛宠至极。第一次见面,娘娘便早已告知臣,娘娘闺名唤关玲珑。” 听及这些,玲珑笑了笑:“我真的如此出名?” 她总觉得自己就是一普通人。 “有不少文人雅士都开始为娘娘作诗词,还有些戏曲子,有一说法,说是王上远游,见娘娘浣纱于溪边,觉得这女子轻美可人,遂大选民间女子,只为找到那浣纱女子。还有一说法,说是娘娘美如天仙,王上一见画像,为之动情。” 玲珑嘴角微抽,不敢信:“这戏本编的,我都快信了。” 他饶有兴致道:“茶余饭后随手编的戏本子,不值一提。其实,他们最感兴趣的,也让人最神秘的,是娘娘年余二十四,竟然还能以如此高龄入主王宫,承蒙王恩盛宠,文人骚客纷纷猜测,娘娘先前是否嫁过人。” 高龄…… 徒然听到这个词,玲珑愣了半怔,旋即又压了压青筋,敢在她面前提这个,他绝对是第一人! 好在,这是王宫,她先放他一次。 “有人说,是关家父母为了给女儿博一个好前程,贿赂官府声称未婚,官府贪财便将名字提了上去。”他继续说着,琢磨踌躇了一会儿,再好奇问她:“娘娘,您真的不曾嫁过人?” 谣言众多,都是荒诞,她忍不住道了一声:“嫁过又如何。” 他略凝,又想,连王上都不在意的事,旁人追根刨底讨论做甚,夏朝可没有哪条法令规定女子不能再嫁,又礼承道:“娘娘说的极是。” “江大人,几月不见,你升了官,也越发得闲,竟也听起了这些荒谬之言。”她摆了摆架子:“看来是礼部没什么事做。” 他忙道:“托娘娘的福,臣虽然升了官,但臣的确也很忙。” 玲珑瞄了眼江怀彦,记得初见时,他是关家镇爬墙的白衣书生,再见时,他在京府书院借读,又见时,他是礼部小司,这回相见,他官还蛮大的。 宫廷宴会礼乐,有他一席之位,至少也得三品以上。 她来了兴致:“怎么说是我?” 他说道:“臣掌管礼部事宜,宫中娘娘的一切封赏,都得过一遍。” 这话说的,真是奉承着她恩赏多,多的让他很忙。比起今日宴会的忙,她那点算什么? “江大人为官数月,这嘴皮子的功夫,磨的不错。” 那头烟花散尽,恢复一片暗黑,另一边一大户人家承接,烟雾冲上星空,绽开成一朵花。 他忽然提道:“娘娘可还记得,当日在醉风楼,娘娘故意打晕臣这事?” “记得。”她敢做也敢承认,她曾说过她请客,也说过有钱开包厢,由于种种原因,她坑了他。 “娘娘吃饱喝足,潇潇洒洒一走了之,独留下臣一人应付,娘娘也知,醉风楼物价高,开房更是价比天贵,被醉风楼管事逼得无奈,臣当时用全部的身家,垫付了那笔喝酒开房的账,为此,臣足足喝了半月的白粥,才等到下一个月的俸禄,此时此刻见到娘娘,其实臣很咬牙切齿。”他依旧礼貌,没有当她面发飙,表现得很有风度。 “你冒着风险出来见我,莫不是想让我还钱?” 他郑重道:“娘娘,欠债可耻。” “你俸禄多了几倍,还在乎这些做什么。”她跟他这么算:“按道理,你应该请我顿饭庆祝。” 江怀彦略嫌弃:“这是两码事。” 她好说歹说:“咱们好歹相识一场,谈钱未免伤感情。” 他惊奇道:“娘娘这意思,莫非想欠债不还?” 她不肯承认自己确实不想,暗切道:“我像缺你这点钱的人吗?” 他道了一字,极为真诚实意:“像。”非常像。 玲珑只觉被怼的无话可说。 对,他是礼部的人,最是清楚不过她这后妃的俸禄是多少。 别看夏王恩赐恩赏多,但银子这事,夏王对她还是很吝啬的,扣了她那三万两不说,还欠着质银库的三百多两。夏王为惩罚她私自逃走偷他钱袋,克扣她大半俸禄。 她没钱是真的,连醉风楼的一叠花生都吃不起。 故作咳了咳,她道:“江大人,银子这事,以后有机会再慢慢商量商量。这儿景色还挺不错,有月有烟花。” 别废话,赏景。 “景致宜人,”江怀彦却又补了一句道:“过了今夜,娘娘已实岁二十五。” 玲珑很肯定,这个人一定是嫌活的不耐烦,别拦她,她想狠狠踹他一脚,不过是坑他一顿,不过是让他喝了半月白粥,至于如此这般报复么? 江怀彦见她这般咬牙却不能发作,心中极为畅快,这喝了半月白粥的仇总算是报了。上次醉风楼被打晕醒来,被逼结了帐,坏事是,正愁没钱的日子怎么过,好事是,他的顶头上官告诉他,他不仅考察期过了,还升迁了,王上亲批! “离席这么久,你再不回去,怕是要出乱子。”玲珑提道。 “宴席人多,有谁会在意臣这个不起眼的小人物。”江怀彦略道:“说来,也是礼部刘侍郎夫人这两日临盆,刘侍郎紧盼着,不敢离开半步,宫中宴席大半只为凑个人数,刘侍郎只好将这大任委托给臣。” 玲珑一声笑,只为凑人数的大任,亏他说的出来,要让王上听到,多半会气的脸青。 “我先回去了,江大人自便。” “恭送娘娘。” 宴席一过,玲珑回了宫,退去这繁琐衣裳,坐在铜镜前,退去红妆,想让芷澜备些热水洗洗晦气,也不知这丫头跑哪儿去了。 她躺在床上,思绪极乱,想着南宫祤若是再不放她出宫,她便再去探一回地道,这一次定要准备完全。 正想着周全计划,芷澜回了来,闷着一张脸,玲珑起身,关切的问:“怎么了?谁欺负你了?” 芷澜道:“娘娘,王上去了毓秀宫。” “嗯。”玲珑没什么反应,继续躺下,想她的周全计划,她的出宫发财大计。 “娘娘。”芷澜再沉重道了一声。 “又怎么了?” “王上去了毓秀宫。” 玲珑很是郁闷:“我知道,你说了一遍。”再说,惠妃今日确实妆容不错,她若是个男人瞥一眼也会动容,这不很正常么。 芷澜伏在她床边,皱眉道:“娘娘怎么一点都不生气,今日是岁朝前夕,王上不陪王后守岁,竟去了毓秀宫,只怕这惠妃娘娘一夜承宠,以后会为难娘娘。” 玲珑挥了挥手道:“芷澜,你近日操心太多了,回去洗洗睡吧,我这儿不用你守着。” “娘娘早些歇息。” 芷澜叹气,也知自家主子的脾性随和,私下里从不说重话,也从不让人守夜,今日也不知转了什么性子红妆艳抹,让外人以为自家主子很狠厉似的。 待芷澜离去,玲珑扯了被子,很快入睡。 而这一睡,她的梦魇再次袭来。 梦里,总是出现很多奇奇怪怪的人和事,一会儿变成这个,一会儿变成那个,一会儿和乐安宁,一会儿残忍血腥,绞的她脑袋很疼很疼,那么多人,那个男人,反反复复在她梦里出现,那个模糊不清的男人…… 她想不起他的名字,不记得他的容貌,不记得他的声音。她应该记得他的,不该把他忘了才是。 努力的去想他是谁,想去记起他,他到底是谁,到底是谁…… 玲珑忽的睁开眼睛,全身发汗,湿透了衣衫,拖着疲软的身子起来,望了望屋中烛火,外头很黑。 又是半夜,又做恶梦。 正当她想躺下时,屋子里发出了一声响动,她立马提了警惕,死死的望着那有动静的墙角。 旋即,起了塌,一步一步向那声音处走去,离得越近,她便瞧见了一抹藏身暗处的影子。 正要再走近些,那抹影子翻越窗户,隐匿了去。 她极为疑惑,不思太多,跃过窗随了上去。被影子一路引着,她来到一座宫殿内,这殿并不是居所,只有一汪很大的池水,对宫中各殿她也不是很熟悉,不免猜测这该不会是夏王沐浴的浴池。 纵观殿中四处,不见有藏身的地方,只有这池水,被花瓣铺满,有些微微的波浪。 她蹲在水池边,也瞧不出水底有什么,手伸入冷水中,捞了一抹花瓣,心道,沐浴用这么多花,难怪夏王身体那么香。 叹息了声,正要起身时,池中荡漾,水底,一只手忽的破开花瓣,伸出来,拽住她捞花的手,猛地一拉,过程一气呵成。 “啊!” 一声尖叫过后,池水扑腾四溅,花瓣散开,又慢慢合上。 水底,玲珑呛了几口水,又想这是别人的沐浴水,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她紧闭嘴唇,两腮鼓鼓的。 那只手还未放开她,那人另一只手再朝她一捞,她与他,紧紧相拥,此时此刻,她被水迷的睁不开眼,脑海却只有一个念头。 这水,真特么冷! 这个人的身体,真特么暖! 水中,两人一番撕扯,她摸了摸,肩膀后背腰肚腹,很确定这个人没穿上衣,至于下身,那地方似乎…… 不会吧! 她愁了一张脸,苦闷至极,说好的过年除晦气呢? 两人在水底纠缠一阵,终于破水而出,玲珑抹了把脸上的水珠,睁开眼,呸的吐了一口水,待看清旁边这人是谁,她不免瑟瑟发抖,不仅因为这水冰冷,还有他上上下下看着她,那满是欲望的眼神。 方才追人出来随手披了一件薄衣,此刻她一身湿透,衣衫紧粘着身子,想也不用想,她知道自己正在上演着一场诱惑,再不跑,只怕他又要说她勾引。 “王上,您继续泡。” 她舍脸赔笑,说完转身便快速向池边游去,这地,绝不能多待。 只是,晚了。 腰间被人捞住,一个回身撞上他的胸膛,他的身体确实很热,她慌乱道:“赵……”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解祤忧:宿命缘劫,浮生何归》正文 第55章 夜宿清池 明白他想做什么,玲珑自然不肯。 暗骂那个该死的花忍,臭花忍,大半夜的引她过来,竟是把她送来给夏王这混蛋男人解火! 她一手劈了过去,南宫祤轻巧避开,舀起一掌水,水花渐起,他拿手臂挡了泼过来的水,池中,水落纷扬,再一招,她去打他抓她的手腕,他一松手,她一哧溜脱困。 游的很快,她手掌刚碰到岸边,只觉肩膀被人锁住,她一声咬牙,娘的,这是逮着她不放了是吧。 身子被扳回,双手反锁岸沿上,他将她困在池壁边,眼看着他赤身靠过来,不待她反应,唇边被他一顿撩吻。 她一番挣扎,不愿配合,他有所察觉,停了停,移开她些许,她凝了汗:“喂,南宫祤,你冷静一些。” 他锁住她,呼吸浅沉:“我很清醒。” 接下来的对话很飞速。 “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 “知道。” 她嗤冷道:“那你想这么做吗?” 他沉道:“想。” “但我不想。”她紧紧盯着他,一字一句道:“我是谁?” 他低了低眸子,轻笑了一声,不知道该说她到底是谁,关玲珑,冥解忧,只知被这两个名字绞的很疼,最终,他沉了嗓音道:“关玲珑。” 对,关玲珑,她是关玲珑。 玲珑知他理智还算清醒,看来并没有被迷药真给迷住,可方才他那行为和眼神确实吓到了她,遂道:“知道便好,谁给你下的药,你找谁去,别赖我。” 他反而一声嗤道:“你不是很喜欢勾引我么,这回,你跑什么?” “自愿与强迫是两回事,如若你愿意,你可以直接与你下药的人做,但你不会,因为你绝不会被人强迫。”她更上下扫量他,冷了一声:“我便是不明白,你若是急需人救火,哪一个都可以,为何非是我不可。” “是你自己过来的。” 她撇头,辩驳:“你该好好管管自己手下,半夜三更偷入人家寝房,很不礼貌。” 他提了提眉:“花忍?” 她言冷道:“放开我。” “你很生气。”他淡然道:“不妨说出来。” 废话,这事搁谁谁不生气。 “我无话可说。” 突然放开,他忽的往后退了几步,胸口发闷,喉尖一股腥味涌出。他本在水底好好的逼毒,她的出现忽然扰乱了他的心智,方才那抹欲火,一时失控。 玲珑只见他吐了一抹回血,心道,宁愿自己逼出药力,也不会碰别人,这才是他。 他随意擦了擦嘴角的血迹:“如若这种药,非得那样做才能化解否则便会死,你会愿意吗?” 她冷静道:“第一,世上没有如若,第二,如若有,我宁愿选择坐在一边静静看你痛苦挣扎死去,也绝不会心甘情愿献身,成为你的解药。” 若她不愿,休想碰她半分。 “当真这么无情?”他挑了一抹笑,冷嗤:“上回勾引的时候,我身上那个人,别提有多心甘情愿。” 往事重提,她脑海只觉被炸开。 因为他说的这句话里,她听出了讥讽之意,觉得她上次在床上有多浪,便觉得她方才对他那一吻标榜的不甘不愿不配合有多可笑。 不得不说,他话中的语气,确实很欠揍,换作普通女子,听到这种既挖苦又明明自己妻妾一堆好不快活又偏偏要高高在上的含沙射影指责你很风浪,早过去甩他一巴掌,再狠狠撂下几句话,潇潇洒洒离去。但她关玲珑一向很淡定,对名节什么的,更是不在乎。 “彼此彼此,上次你也很享受。”她发出了轻低妩媚的一笑:“只是这次,我凭何要成为你的解火玩宠。我关玲珑从不缺男人,想要便要,好比冥栈容,他家产万千,反正你不喜他,他也做不成夏朝驸马,等有空有机会,我便让他乖乖拜倒在我裙下,勉强我收他为大房,替我管管钱财。论身材样貌,薛小成也挺养眼,年纪虽小了点儿,但武功不错,倒也凑合当个小房,我对他们同样也可以很心甘情愿,至于你,哪凉快哪待着去。” 淌着水,他走近她些:“长见识了,女人的本事,果然都是在床上。” 她浮起唇边弯度,双手搭着岸边,饶有兴趣:“为了盐矿夺下盘山,看着洞牢里那些小人物那些无辜的人,我曾经深刻的反思,做人做事一定要脚踏实地,窃取不义之财会受良心谴责,可如今我发现,一个女子想要脚踏实地太难,远不如走捷径。” “反正你已经很无耻,我不介意再看看,你到底能不要脸到什么地步。”他凝着她:“不过,我警告你,偷人爽快一时,但若被我逮到,会把你捏死。” 反正她身后已无白衣女子这个高手的守护,他也不必再有任何顾虑,在他的王宫,杀她,易如反掌! 她陪着笑脸:“承王上吉言,我一定把偷人这项绝活做的滴水不漏。” 他压着水上了池岸,玲珑也转身,正想从水中爬上来,他朝她伸出了手,她心里有些硌得慌,总觉得他这人过于阴险狡诈且多变。 尤其方才还在讨论她要不要偷人。 这手伸的,过于友好。 以至于她伏在池边,仰起一个倾斜的角度,深深的望进他眼底:“王上,我实在不明白,我都已这般口出狂言,你为何不把我拉去浸猪笼,不把我五马分尸,不把我拉去斩头,不直接把我捏死。” 他见她迟迟不应,只好收回手,蹲下来,朝她挑眉道:“因为你还不曾偷人。” 她心底一凉:“这笑话,好冷。” 实在佩服他的心,够宽容。 “这是不是笑话我不知道,但这池中水确实冷。”他再次朝她伸手:“上来吧。” 她摇头:“你在纵容我,让我觉得自己好像得了一块免死金牌,无论说错做错什么,都不会死,而且我从不知道为什么。” “你想知道?” “非常想。”她分析道:“以前我可以装无知,不去理会,但现今,我在很诚挚的问你。” “可惜,我拒绝回答。” 他懒得再多说,拽住她肩膀,一把将她从水中拉了出来,她不免打了个冷颤,宫殿密不透风,怎么有股凉风。全身湿透,怎么回去? 旋即,又被他拉着去了偏殿,他边道:“今夜,宿在这儿,别回去了。” 她皱眉:“我能拒绝吗?” “不能。” “好的。” 就知他又没安好心,嫌弃她在宫中混的太悠闲,甚至她已经提前预言了明日宫中的八卦传闻:前夕夜,王上本该与王后守岁,却突然来了兴致去毓秀宫,最后明妃却使计横刀夺爱,与王上鸳鸯戏水夜宿清池。 他拿了套衣衫过来,随手丢给她:“换上。” 她扯着衣裳,眉色拧的越深,不免吐槽:“这是睡袍,还是你的,我想拒绝。” “这里没有女子的衣裳,将就着用吧。”他随手一甩披上衣衫,将他那背遮盖,领了领长发,又缓缓系上腰带,与她补充道:“拒绝无效。” 弄好,回过头来,却见她背对着人解衣衫,正褪到腰间,他饶有兴致看了会儿,玲珑察觉到什么,微微回眸一挑:“你转过去,不许偷看。” 他不乐意:“之前我也见过,不多差这一次。” “长见识了,原来君王在女人面前,也像市井流氓一般,毫无羞耻,爱耍无赖。”她将睡袍一挥,遮盖住自己身子,隔着睡袍再将里头湿衣换下,回过头来时,已经整装完毕。 两人相视对望许久。 没有干柴烈火的欲望,只有各自的思谋与打量。 床榻上,两人各自一边,好在,有两床被褥,不用为此挣扯。 她忽然问:“现在什么时辰?” 他答:“丑时。” “我还可以睡多久?” “辰时必须去景和宫请安用膳。” 她轻低眼皮:“明白。” 章太后虽不是他亲生母亲,却终是他父王嫡妻,岁朝这等大好日子,礼数不能废,给长辈请安吃个家宴是必须的一道程序。 她本想睡觉,但无法睡着,只好睁着眼睛,盯着房梁,默默的数着星星。 一颗星,两颗星,三颗星…… 他撇头去看她,有些疑惑:“你在看什么?” “星空。” 他忍了忍:“你继续编。” 明明只有一个房顶。 “虽看不到,但可以想象。”她继续一本正经道:“近日,我纵观天象,总觉有大事要发生。” “说正常话。” “你能把那三万两还我吗?” “不是你的。” 白纸黑字作证,凭何说不是她的? 他又补充道:“借据我已经毁了。” 瞧,这个男人便是这般的蛮横无理,说不通,她不就是用非正当手段得了粮盐,再用非正当手段从他国库挖了点银子么,小气至极。不知官府接不接案子,她想找全天下最好最好的状师诉讼,她要控告夏王不仅私吞她财产,还毁证灭迹。 她喃喃道:“星空真美,好久没有去过地道了。” “关玲珑。” 她低应:“嗯。” 他声音一下极冷:“你到底想做什么?” “我要银子。” “凭什么?” “破解地道迷宫,其实很简单。”她继续悠然道:“星空,真的好美。” 这回,他抽了一下唇角,这个女人,这个该死的女人,他很想把她的这股得意劲儿给掐死。 她看出来了,地道线路纵横复杂,本就是根据天上星宿以及奇门八卦布置的一座迷宫,机关密布,向来有进无出。 白衣女子想用蛮力破解闯过去,但一直无果,而她去过两次,对线路有一定熟知,如若他那时不把她打晕,说不定她悟出得更早,找出破解之法于她并不难,难怪她回宫多日,去天一阁倒是勤快。 她向他瞧去,那铁青煞白的脸一清二楚,得意轻笑:“王上,你可见过经济崩溃?” “见过。”他缓道:“物业不通,买卖不存。” 多年前,东明帝一死,天下轰动,有不少私下言论,东明帝并非禅让,而是皇甫以丞相之高位,谋算篡位,几国分割据势,自然也不再臣服晋国,自此天下大乱。 夏朝毗邻代渠、媵越、晋国,与这三国之间的交伐从未停止,耗损了夏朝大部分财力物力,父王宫中宠妃众多,她们奢侈无比媚俗庸华,荣耀与家族世族挂钩,她们背后的世族趋利附势,贪赃枉法,榨压夺取,哪怕他这太子都得忍让三分,偏偏父王总被蒙蔽,夏朝由此渐渐衰败,至于经济商贸都是世家贵族的玩物,穷人连斗米都买不起。 玲珑查过许多文献,大半也了解,那都是过去九年的事了,说道:“王上刚继任时,百业萧条,王上为解决此困境,极其重视商贸便利,对从商的限制放的很宽松,冥栈容便是因此趁势打入夏朝,以矿业起家,财累万金,后来又开始伸向其他产业,控制收购。据我所知,容家家业方方面面涉及,矿类有金银铜铁玉盐,制造有茶业、纺织、车船、酒酿、家木,农业则有五谷粮食、果林、蓄畜,渔业,家业如此庞大,也令我很震惊。” 这些南宫祤也知道,当年容战,年仅十七便有如此的经商天赋。他记得曾与容战接触过两次,如若不是龙海出事,容战前来投诚,可能他永远不会知道这个容战,会是龙海世子。容战把身份藏的太好,甚至避过了他的耳目。 不知她为何提这些,南宫祤问道:“你想说什么?” “容战的出现,给了夏朝前所未有的商贸盛世,这样一个人,偏是晋国人,弃之可惜,杀之可惜。”她淡淡道:“王上信任冥栈容吗?” “不信,则不用。” “冥栈容能力很强,却甘为你所用,若说他是为了保命,我却不信,他没有必要向你投诚。”她笑了笑:“我很欣赏王上的用人不疑,但冥栈容却不一定忠诚,王上真的不疑,他是否私藏祸心?” 南宫祤不知她又在玩什么,当然也不会忘记,龙海冥家曾经听命于她,冥栈容可以说也算是她的属下,但两人已经结怨,否则冥栈容也不会刺她一刀,还盗她军事图纸,逃来夏朝。他终是缓缓道:“我信他。” “颠覆一个国家的社稷,不一定非要用暴力的战争,用文雅一些的方式也不错。”她合了合半开的眼皮,轻飘飘道:“若冥栈容敢不忠,说不定会有一场商贸劫难,能动摇国之根本,王上,您说呢?” 南宫祤心底存疑。 经济崩溃,冥栈容的能力与财富。 谁敢保证冥栈容是否有留一手。 他脑海思虑半顷,身边这女人总是三言两语便能让他慌乱。如若投诚是假的,如若上交容家财产是假的,如若她与冥栈容生怨是假的,那么,这算不算她送了一个人明目张胆的安在他身边? 今夜,他也睡不着了。 玲珑翻了身,见他这苦大仇深的模样,忍不住噗嗤一笑:“王上,我只是睡不着,和你打比方开个玩笑,别太当真,不然有人以为我给你吹耳边风。” 南宫祤拉了拉被辱:“确实是玩笑。”想他这诺大的夏朝,怎会因为区区一个商人而经济崩塌,绝不会。 玲珑又端端正正的躺着,继续盯着房梁,说道:“星空很美,有时我看着看着,便觉得那是一副版图,囊括天下子民,万千河山,各国诸王,无不想纳为己有。可这天下之主,难做。” “若是简单,岂非人人都可做。” 玲珑笑了笑:“如今晋国、夏朝与高骊不相上下,王上为何不与高骊王商量商量直接称帝,与晋国三帝并存。” 南宫祤扭头望她,极为惊讶她会提出这样一番建议,天下也只有她胆敢这样妄说了吧,他微沉嗓音:“称帝并非儿戏,若天下皇帝多如是,只会乱了皇家正统。” “天下从未有皇家正统,纵古改朝换代,都是强者说了算。”她继续道:“我方才提议,并非是要王上真正称帝,王上不妨派人出使高骊,以此探一探高骊王的意思。” 高骊王,燕流丹,这可不是个容易欺骗的主,表面温厚谦佳,实则阴狠毒辣,高骊的宫廷政变,天下无人不知,却少有人敢说。 当然,他身边这个女人,帮了燕流丹不少忙,晋国与高骊的关系一直非常和恰,她与燕流丹之间,又会是如何一场交易。 听及她此刻言语,他闭了闭眸子,淡然道:“你想让我离间晋国与高骊。” 高骊若敢称帝,晋国定然不容。 “我知道,夏朝既然与高骊和亲,便暂时不能与高骊为敌,王上如今对金川战事很上心,心中想的是,若是能平此次叛乱,收服代渠,顺带派人剿了汉源郡那帮土匪,再休整一两年,恢复元气,下一步,便是开始对付媵越。”她微微凝气,闭着眼睛想了想。 他把眼睁开:“你怎知道,我派人去汉源剿匪?” “汉源郡土匪雄居,势力颇大,常扰民乱世,尤以唐家岭为首,王上既知道唐大当家在盘山,必定会从平叛军中抽调人手,趁唐家岭孤寡头领不在,清剿匪窝。”她拿手枕着脑袋:“只是,我在唐家岭待过两日,还去过后山一观,唐家岭地势崎岖,确实易守难攻。如若你是派弃瑕去,说不定有扭转的机会,若是断一鸿,难说。” 他只觉内心又被她窥探,自知道唐问雁在盘山,他便已修书一封交与断一鸿,让他抽部分兵剿匪,这两日消息传来,盘州领地的兵几次设埋伏都没拦住唐问雁,她已弃盘山抄了另一条道回了唐家岭。 剿匪一事,结果并不理想。 他好奇道:“弃瑕与断一鸿都是我朝大将,能力不相上下,你也只见过他们一次,为何作此区分?” “因为你待他们的态度。” 他不解:“如何态度?” 她耸了耸肩道:“对断一鸿是敬重,对弃瑕绝对是溺爱。” 他更是不解:“我对他们的态度与剿匪有关系?” “没有。”她道:“我只是猜测,断一鸿拿不下唐家岭。”再说,唐问雁可是个大美人,难保断一鸿一时迷恋,忽然下不去手。 弃瑕在金川领兵作战,断一鸿在汉源郡剿匪,这两地相隔不远,想起她去过唐家岭,他便问:“若想攻下唐家岭,你可有攻破之法?” “有。”她撇向他,微微一笑,一字一句道:“可我不会告诉你。” 说完,凝着他气的青黑的容色,她长长舒了口气,安安心心的闭了闭眼睛,想着,今夜她可以睡得着了。 只是,他偏不如她的愿。 “你方才不是想问,我为何会如此容忍你。”他淡淡的开口。 她睁眼挑向他:“为何?” 他沉吟道:“上次与你差点行房事,我念了一个人的名字。” 她眼皮跳了跳,他果然承认是故意的,故意要去刺激她,缓了缓,玲珑冷静道:“她是谁?” “一位故人,你与她长得像。” “你接下来该不是想说,我是你那位故人的替身?” “是。” 很好,这次卧谈很成功,使得冥栈容成了他一块心病,而那个名字,却成了她的心病。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解祤忧:宿命缘劫,浮生何归》正文 第56章 年初家宴 黍洱前来侍候梳洗,很意外她居然也在,不免偷偷瞧了两人许久,总觉得王上与娘娘的气色极差,莫非是昨夜做事太过劳累睡的不好? 玲珑阖了阖眼皮,好困,明明天还未亮,明明现在只是卯时,让她再多睡一柱香不好吗? 低眸,看了眼自己的衣衫,与昨日那盛服相比,倒是轻松了一些。 黍洱是时候恭敬道:“王上娘娘新年吉祥,恭祝王上娘娘四季平安,万事如意,好运连连。” 南宫祤随口问:“还有别的吗?” 黍洱冥思苦想,年年过年他都要绞尽脑汁许久,没办法读书少,冒了汗之后,黍洱遂答道:“祝王上娘娘百年好合,早生贵子。” 听到这句,玲珑一下清醒,眨了眨眼睛。 她很确定,这不该是新年祝词。 “等会儿下去领赏吧。” “谢王上。” 黍洱起了身,又把目光对上她。 玲珑心领神会,道:“黍洱,新年如意,待会儿记得去找芷澜,我给你备了一份厚礼。” “多谢娘娘。”黍洱欣喜一笑。 南宫祤瞧着这两人,怎感觉他贴身之人,竟跟她还比较亲近,看来黍洱没少收她贿赂,摇了摇头,他先行跨步离去。 想起什么,她特意拉住黍洱,悄声道:“惠妃如何处置了?” 黍洱忆起昨夜那事,虽不知她为何出现在这清池,想来她也是知道前因后果的,忙答道:“逐出宫,出家修行。” 她定了定神,以南宫祤的性子,这结果已经是相当的仁慈,昨夜能用迷香媚药,说不定哪一日便能用毒药,他断不允许身边有这样的人。 瞧了眼天色,已是微亮,她知道,这顿家宴一定吃的异常艰难。 快步上去,跟上南宫祤的步伐,玲珑朝他说道:“今日岁朝,给太后请安总不能空手。我给太后备了薄礼,时间充足,不如我先绕道回宫,再去景和宫请安。” “好。”他轻道:“一起吧。” 她忽的郁闷:“按道理,你应该与王后一起去。” 他撇向她,却道:“无妨,走吧。” 黍洱跟在后头,听及此言,心中默默道,按道理,这家宴,她都不必去。 两人并未坐车轿,而是清晨阳光好,步行代劳,当然,这枯燥漫长的路,少不得要唠嗑两句。 “你是不是给每个人都备了礼?”他忽然如此一问。 “当然。”她缓缓道:“宫中规矩我还是懂的。”毕竟,新年万物更新,她不想触霉头,也不想被人说不懂尊敬,每个人都备一份以防万一,连惠妃都有一份,只可惜,是送不出了。 “你没什么要对我说的?” “说什么?” 他点出:“你不是想要那三万两么?我可以还你。” 她咬了咬牙,心想着绝不能为身外之财向他这恶势力低头,不理会他,慢悠悠欣赏着周边:“常言道,不义之财终招灾祸,还不如闲来赏青,遛一遛爱犬。” 他继续道:“盘城朱县令上了折子,矿民都已领了抚恤金归家,折子上还言明,那盐矿能再开采六七年,这么一座矿自然不能闲置,若是官府放租,想必有很多商贾排队前去叫价。”他看着她:“众多商贾中肯定不包括你,因为你没钱。” 玲珑强颜欢笑,心知在夏朝,矿类产业都必须上报朝廷,朝廷放租,派专人传授技术给工具,而商人租之,缴纳租金与商税,租金是租下矿那块地,商税便是交易盈利额度以一定比例的征收。这也是为何总有些人喜欢私占,有人卖低价私盐,因为租金与商税太高了,盐的提取制作运输成本也太高了。 她道:“三万两不成气候,租不下盐矿,何况后续一堆麻烦事。” “我可以借你。”他说出一个数字:“二十万两。” 果真,都是有钱人,一户普普通通的人家一辈子都难以弄到一万两,他一出手,便是人家几十辈子。 有银子挥霍,真是穷人想象不到的快意。 她咽了咽吐沫,人能七日不吃饭,但三日不吃盐便会疲软无力。夏朝并不滨临海,加之与晋国媵越交恶,而晋国以海盐居多,但对盐的输出控制非常严格,并且故意垄断从不贩卖给夏朝,夏朝唯有靠盐矿盐井盐湖养活,入不敷出,自然盐是天价,贼贵,十车盐三万两,若是十车米,顶多值三千两,若是自己有那么一座盐矿…… 停,打断思绪。 她道:“利息你想怎么算?” 他道:“首先,如此吉日,你是不是忘了说什么?” 忍了忍,以他这货的性子,若想谈下去不付出点什么是不可能的,何况他要求的也不是很难,她其实也很容易做到。 再憋住忍了忍,放松。 她舒了口气,立马换笑容:“王上,新年如意,愿王上身体长健,岁岁平安,花长好,月常圆。” 他淡然:“一万两。” 她继续说:“祝夏朝富强繁荣,盛世千秋,百家安乐,无疾无苦。” 他增了一点儿:“两万两。” 她吸了吸气,使出杀手锏:“祝王上您长命百岁,容颜不衰,万古长青,财气亨通,洪福齐天,后宫亲睦,阖家欢乐,儿孙满堂……” 自始至终,她都撑着满满的笑容。 他看着她这张特假的笑脸,摇了摇头,打断她:“没新意,没诚意,很敷衍。”但还是从怀中拿了东西,塞到她手中:“拿去。” 她打开,正是那张借据。 原来他并没有毁掉,她决定不找讼师状告他了。 眼看他往前走去,她连忙追随:“那二十万利息怎么算?” “饭后再算。” 宁惜宫,南宫祤坐在一边,喝了半杯热茶,她终于磨磨蹭蹭出来,而芷澜手上抱了一堆礼盒子。 一行人便又说说笑笑走去。 景和宫门前。 王后早已带了一堆宫人婢子在等候,在看到他准时到来先是换了笑脸,又看到还带着另一个女人,他与那女子一言两语说笑缓缓行来,王后的容色缓缓僵了下去。 她听说昨夜惠妃犯了蠢事,王上怒气离去,随后去了清池,今早有婢子来报,明妃也在清池。如若之前不曾临幸,那昨夜,忍得住吗? 本来是要与他好好说话,想了一堆祝词,此刻是没必要说了。 王后上前,撇了玲珑一眼,又看着南宫祤,冷言道:“此次家宴,王上要带她?” “不错。” 南宫祤顺带抓紧了玲珑的手。 玲珑愣了愣,瞧着这对夫妻剑拔弩张的气势,自己倒像个得宠还狂傲的小妾,只觉大事不妙,她给王后行贺词:“臣妾恭祝王后吉祥如意。” 王后也不领情:“本宫不如意,明妃,你有何资格入这家宴?” 思虑片刻,玲珑撇头瞧着黍洱,这个时候该他出来解释一番,可黍洱提了提气正欲说什么,又被南宫祤一个眼神给压回去。 早知道她该熟读一下夏王宫的规矩,该不会他们家有什么祖传家规,这家宴并不包括他的妃妾,而他则故意要带着她这个宠妾上场。 此举,真的给她拉仇。 理由呢? 她心中揣摩几分,思忖着,王后从始至终都瞧她不大顺眼,不管她此时是盛气凌人还是装委屈无辜,都无法改变不了王后对她的怨愤,索性也不在乎这半点,既然是宠妾,也该提提自己宠妾的气场,逞逞威风。 自个起了身,她抬了抬眸说道:“既然王上肯带上臣妾,臣妾便有资格,王后此言,莫非是质疑王上。” 王后道:“王上也有糊涂的时候。” 玲珑心内极其称赞,骂的好,他糊涂的时候多了去。 更何况,他今日此举给她一种宠妾灭妻的错觉,助长她的歪风邪气,不过,敢当众这么怼他,王后可谓是一点都不给面子。 玲珑微道:“一顿家宴,不过是多摆双筷子的小事,既然王上喜欢,王后何不依着,也装糊涂一回。” 王后冷着眸,盯着她:“本宫做不来狐媚惑主僭越本分之事,明妃,本宫以为你会识大体。” “臣妾出身乡野,识字不多,只懂如何侍奉,王上让臣妾做什么,臣妾便做什么,这也是谨守本分。”说着,她挑眉撇了眼南宫祤,心中补道,是吧,王上?戏好看吗? 他看了许久,也心知肚明,终于发话:“太后该等着急了,都少说两句,进去吧。” 言毕,光明正大的拉她进入。 留王后一人在后头气的脸色发青,竭斯厉底:“王上!” 面见位上的章太后时,章太后显然也很意外玲珑会在此,夏王一向油盐不进,多番劝说都不肯纳妃,独独这关玲珑,一入宫便为妃,竟还敢带入年初家宴,岂不是公然给王后难堪。 此种宠妾灭妻的事,他父王也做过,还做的比他更绝,真是有其父必有其子,她倒是忽然有些同情王后,犹如当年的自己。 虽然明面上不喜这种做法,更不喜这个一入宫便骂过她老妖婆还处处得宠的女人,但此刻不能与夏王翻脸,便也当默认了这个女子的存在。 流程走完,夏王与太后唠嗑了几句家常,玲珑在一旁坐着,茱萸也是时候准点到达,这丫头也收了平日性子,表现得极为乖巧,一家人和乐融融的开始用膳。 章太后并不知王上会带上她,所以少备了一张宴席,自然为了让太后老人家不必操劳,玲珑提议随他而坐,共用席桌。 茱萸戳着快箸,极其无聊,瞟了眼今年的家宴,章太后是主位,右下是四哥嫂嫂,左下是王后嫂嫂,她则勉强填了个末尾。 章太后虽非她与四哥的亲生母亲,却也是父王明媒正娶的妻子,这份尊荣与尊重还是得给,逢年过节问候一遍也是面子。 说实话,她也很意外四哥会带着新嫂嫂,按理说,祖宗传下来的规矩,年初家宴,除了正妻,那些妃妾哪怕再得宠也是外人,不够资格入宴。四哥今日这做法,她有些看不明白。 玲珑明知太后无视她,王后怒视她,茱萸好奇她,她仍是很随意,管其他什么,甚至还很友好的给旁边男人夹菜,把一个得宠上位妖媚惑主毫无规矩的妾演的淋漓尽致。 “王上,快尝尝这个,小心烫。”她抬手,亲自动手喂,喂之前还不忘吹了吹,伺候得挑不出错。 他凝了她许久之后,对她送来的食物象征性咬了一口。 茱萸一身鸡皮疙瘩,总觉得新嫂嫂在莫名的作妖。 王后没动快箸,章太后则是难以看得下去,又因夏王对惠儿的处罚,堵了一口气,不免提道:“这家宴,既然明妃能入,王上不如让惠儿也过来,哀家许久不见这孩子了。” “惠妃犯错,儿臣已做了处置,母后若是想见,儿臣便让她临行前与母后见上一面。”他坦然。 章太后继续道:“惠儿还年轻,她若是真入寺修行,这后半辈子如何受的了。” 他不为所动:“那也是她自找苦吃,好好的尊荣放着不要,非要学那些不堪的手段。” “惠儿有错,行为确实过于偏激,可不至于惩罚如此严重。”章太后一番激昂。 玲珑给他递了杯酒,插嘴道:“臣妾也觉得,王上对惠妃惩罚过重,惠妃此举虽然不耻,可到底也是想为王上开枝散叶,只是未免操之过急,王上不如将惠妃留于宫中。” “哀家与王上说话,何时轮到你这小贱人插嘴。”章太后冷瞧了玲珑一眼:“若非王上过于宠爱这狐媚女人,惠儿又何以要如此,这下三滥的手段,只怕这狐媚女人用过不少。” 南宫祤猛地掷下杯子,朝王后看了一眼,再道:“儿臣决意,母后无需再为惠妃辩解,难得来看望母后一次,别闹的家宴不愉快。” 章太后一拍快箸,气绝道:“从王上带明妃入宴起,便已经挑了矛头,王上想处置惠儿哀家无话可说,可王后又做错了什么?” 茱萸凝着这紧张微妙的气氛,自是少掺和为妙,赶紧的低头扒饭,无论什么,都充耳不闻。 王后依旧正襟危坐,不动筷,也不言语,犹如一座活菩萨。心中却是讥讽,真难得,这么多年冷落也不见太后说过什么,今日居然替她开口说话。 玲珑不知王后是处变不惊,还是别的什么,总觉得南宫祤带她来是故意压压王后,给王后点脸色瞧瞧,这对夫妻,又在玩什么? 南宫祤瞧着王后,不紧不缓道:“王后,母后在问你,你做错了什么?” 王后抬了抬眸子:“臣妾不知。” 玲珑左瞧右看,看不出什么苗头。 “算了。”南宫祤忽的语气一沉,不再提,瞧瞧,哪怕他后宫女子少,算计争夺却从来不少,太后王后惠妃,甚至他身边这女人,不挑事不罢休,便说道:“都用膳吧。” 席间,又恢复一片平静。 玲珑见他似乎真是生气了,也不再作妖,自顾吃着宴食,一番安静过后,徒然又听得太后的声音:“明妃入宫半载有余,王上也从未让人教过你规矩,这回不懂事,哀家暂不追究,明日,哀家会指一个教习麽麽给你,教你学习宫中规矩。” 玲珑看着身边男人,知晓他不会为自己出头,尤其在这种时候,反正他也只是故意带她来出出风头,至于如何腥风血雨,他哪会管。 搁下快箸,玲珑道:“谢太后,臣妾必定跟着麽麽好好习规矩。” 章太后继续问:“明妃近日身子可好?” “谢太后关怀,臣妾很好。” “那哀家送过去的药,可有按时喝?”章太后挑了眉目。 玲珑淡淡道:“有。” “很好。”章太后挑了抹笑容:“眼瞧着,这喝药时辰也到了,你去将明妃今日的药端过来。”只见章太后吩咐了身边一婢子,婢子得令下去。 玲珑唇角苦笑,拿勺子舀了舀手中白粥,放入口中咽了两口下去,直至那碗药被人端来,搁置她眼皮子底下。 逼她喝药,还如此明目张胆。 这绵延子嗣开枝散叶的重任,也在这碗药。 想起半年前她入宫时,一心只想进冷宫,多么的肆无忌惮,太后王后什么的都不放在眼里,结果挨了板子禁足也没落什么好处。 如今她也知道,若想摆脱这些繁杂的事情,之前做法不可取,即便她撒泼哭闹把面前这碗药摔了,太后也会重新再拿一碗,明日的教习麽麽照旧有。夏王是不会因这些琐事偏袒她,更不会因为她一碗药而与太后撕扯,就如她以前承认推人落水,他也并不关心什么真相,还给了她二十板子。 得罪宫里一堆女人也不是一两天了,若非她人一直在宫外,只怕她们早就发难,再加之昨夜惠妃一事,太后自然又怪她头上,今日家宴,南宫祤又带她显摆,仇上加仇。 这药,她必须得喝。 婢子退去,上头章太后脾气一改,又温和几句道:“夏朝本就子嗣凋零,如今又只你最得恩宠,这古来子嗣为重,辛苦明妃了。” 听及此,王后轻轻哧了一声。 茱萸则是不明所以,什么药? 玲珑捧着药,略微摇了摇,又放下,转眼看着身边完全不理世事的男人,凝着笑容,柔意无限:“王上,这药好苦,您喂臣妾好不好?” 茱萸只知,新嫂嫂又要作妖了。 章太后到底是忍耐多年,听她这酥软魅惑男人的声音,只微微沉了沉气,王后却是一脸不屑。 南宫祤瞥了眼那碗汤药,他知道,她不喜喝药,之前太后的药她都会命芷澜偷偷倒掉。再想之前她不肯喝药叫他滚,谁说他不记仇,忽有兴趣道:“孤喂你,你当真会喝?” “王上若是亲手喂臣妾,这苦药便是甜的,臣妾喝了也心甘情愿。”她温柔些声音,含浅浅的微笑,在他人眼中确是极近狐媚,敢当众调情撒娇。总之,不是正常女子能做的出来的事。 尤其夏王伸手,被她一言两语迷惑,还真把那药端了起来。 他完全无视旁边那群人,舀着汤药,送了一勺至她嘴边。 很想试试,她是否真的会喝。 她柔情似水的看着他,又娇滴滴的开口:“好烫,你吹吹。” 他照做。 她又有了新的要求,拉着他袖口撒娇推脱道:“王上,这药极苦,臣妾不喜欢,可不可以不喝?” 他并不配合她:“乖,就一口。” 其实只要他态度强硬,太后也不一定为难她,她知道,他偏的不如她愿,便是当着众人想看她笑话,非让她喝不可,旋即又皱了皱眉:“那臣妾只喝一口。” 那头的浓情蜜意真是羡煞众人,章太后对她的鄙夷又增了一层,果然是狐媚的长相,夏王何曾对谁如此过,连王后都是一忍再忍,青筋微挑。 茱萸差点石化,想不通嫂嫂到底是用了什么手段竟哄得四哥这般听话,这哪里还像一个君王,简直是温柔善意的好夫君。 —————————————— ———(本文虚构)——— 更新: 乌龟般的速度就是我。 不要问为什么,我尽力了。 写作不是我的职业,只是我的爱好 一天只有24小时, 我要上班,下班还得收拾 我也会追剧,刚追完将夜,觉得知否也可以 我也会刷新闻,听说杨幂离婚了,反正我早就已经不相信见鬼的爱情 我也会放假 我有自己的生活,自己的苦恼 我喜欢睡懒觉 我并不喜欢熬夜 写小说其实是个很费脑力的活,分分钟看完,我却要闷好几天 我也在很认真,每一章字数也有五六千,甚至我想写一万字……因为我不喜欢那些一打开目录就是成千上万章的小说,让我没有兴趣看下去,我记得最长的一章有三万字(很想笑,这章qq阅读被屏了,哈) 以上,相互体谅吧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解祤忧:宿命缘劫,浮生何归》正文 第57章 也会生气 药,又递在她面前。 玲珑也知见好就收,忙低了柔声道:“这么多人见着,臣妾不敢劳驾王上,还是臣妾自己来吧。” 言毕,她去夺他手中的药碗。 “无妨。”他刻意避过,令她扑了个空,温声道:“孤知你不喜苦药,哪会自己喝,只怕这药到了你手中,又得搁置一边放凉。当是给母后一个面子,喝一口,以后也无需再喝。” 她僵着手,愣了半会儿神。 如若方才是太后明知她倒药,故意当面给药为难,那现今,是他在特意为难她,她心中不免默数一番,到底得罪了他哪一处,竟招他这般不待见。 非得让她亲自喝一口,他才肯在太后面前替她出头。 知道这药碗死活是夺不回来,她遂低缓了声道:“臣妾喝一口便是。” 于是,在众人羡慕嫉妒恨的眼光中,他温柔浅浅又柔意无限的亲自给她喂了一口药。 药入舌尖,她润口含着,迟迟不咽下去,芷澜眼见,本递过来一张手帕子,却又被他给顺手夺去,极为宠爱的替她拭去唇边药渍,断了她想吐到帕子上的路。 他故意靠过来些,挑着眉:“你打算一直不说话?” 她忍着笑容,不知他今日是不是吃错了药,他与王后有嫌隙,却故意带她这个虚有无实的宠妃在王后面前炫耀拉仇,她也遂他愿怼王后。可她便是不明白,他偏连一碗药都不放过,为何要如此处处争对她。 难道是她方才得意的戏演的很过分,惹他不悦? 喉咙间哽咽,她一点一点的将那一口药吞下,平缓了许久,才在他眼前,低声道:“今日这药,的确很苦,臣妾方才失仪。” 语毕,她禀身正经端坐,再不多言半句。 微微低着首,她听到他将碗搁置桌上的响声,也听得他的那抹磁性嗓音:“母后,明妃身子弱,向来怕苦,但母后的药太过霸道,儿臣心疼得紧,母后以后可不必再给她送药。” 玲珑才知,其实他也很会演戏。 章太后心中顿了顿,心知夏王这不是同她商量而是命令。她做些小事夏王不会多管,也没多余闲情管,可一旦涉及他所在乎的东西……纵然是太后又如何,明面上的尊荣与面子,也是夏王给的,他随时都可以收回去,这王宫从来由不得她做主。 之前多日送药,不见他有何反对,偏的今日,他是护定了这明妃,章太后也知与夏王起冲突场面不好收拾,也该找台阶下,章太后提了音:“哀家为王嗣着想,并非想刻意为难她,王上宠在心尖上的人,哀家知道作贱不得,哪还有胆子再让她喝苦药。”又对旁边人道:“吩咐下去,以后不必再给明妃送药。” 他道:“谢母后。” 玲珑笑了笑,果然他的话管用,看,一句话便能解决,不像自己,得费尽心思,不过也好。 她强撑着,想去拿酒杯抵一抵药味,却见自己双手颤抖得厉害,便作了罢。 南宫祤似是突然不适应她这般安静,方才热情似火喂他吃宴,还同他演着娇柔如水的戏,如今却别默寡言,连快箸都不动。 “你生气了?”他靠她很近,低声耳语。 她撵了撵眼皮,回想到药味还在喉间,久久不散,着实很苦,唇边微动,给了他两字:“没有。” 他有时常看她不顺眼,拿她无可奈何咬牙切齿,好不容易抓到她一弱点,怎能不拿来折腾,她明白。 上次在马车内骗她喝药,他是无意,事后也曾道歉,但今日,却一定是故意作弄。 可她不是生气,不是。 她关玲珑才不会因为这点事生气。 “芷澜,扶一下我。” 听得玲珑递话,芷澜忙上前来扶住自家主子,却见自家主子紧紧抓着自己的手,几度用力都无法起身,芷澜疑惑道:“娘娘,您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她还是摇头:“没事,酒喝多了,胃里有些闹腾,出去透透风。”又友好的对旁边人道:“王上,臣妾失陪。” 芷澜不信,自家主子喝酒从不贪杯,哪里会是喝醉,再且喝醉了哪有捂着肚子,还满汗淋漓的,当下不敢多言,正欲再用力扶起,自家主子却被旁边人一把拉过摁下。 “你怎么了?”他瞧着她脸色,略有些不放心,不过是一口药而已,她不至于如此。 “没事。”她依旧还是这两字,紧拽着自己衣袖,忽略她正慢慢变模糊的视线,忽略肚子的绞痛,头也疼得厉害,忍着道:“芷澜……扶我起来。” 他听得她言语虚弱乏力,怎么会是没事,一把揽过她:“关玲珑。” 她头昏欲涨,徒然靠在他肩上,才轻道:“药,有毒。” 他看着那碗晾着的药,皱眉:“你说什么?” 她用了更轻的音:“我自己下的。” 被腹处的绞痛折磨,不及她多余的反应,只觉自己被人抱起,还有他忽然炸裂的嗓音:“黍洱,传太医!” 他这一举动和声音,还有黍洱快步走出殿,令在座的人一顿惊讶,太后见此,一番震讹:“王上。” 王后瞧玲珑几乎昏厥的模样,不免看向桌上那碗药,茱萸则一脸茫然,不明白是发生了何事。 “四哥。” 他人却已抱着她去了偏殿。 偏殿内,玲珑躺在床上,蜷缩着身子,南宫祤盛气微怒:“下药害自己,能得到你想要的吗?” 怎么不能。 她心中笑了笑,像他这种一言两语便能决定一件事,主宰别人命运的权者,总是像看戏一般在作弄她,给她宠爱,在这乱宫中却又不给她真正的庇护,怎会知道其中因由。 冒着冷汗,她道:“我从未想过要喝那碗药,是你非得亲自喂我。” 南宫祤想起此事更怒,他亲手喂药不假,可实则不信她会找不到理由拒绝,又气道:“你在跟孤置气,故意如此,是不是?” 她瞧着他,平静道:“是你在跟我过不去,我如你一回意,让你亲手喂我毒药,你反倒是不悦,我也不知该做何解。” “关玲珑,你够狠,狠到连自己性命都罔顾。”南宫祤气焰未消,压着问:“解药呢?” 她长长吐纳了口气,摇头道:“我只会用,不会解。” “王上,太医来了。” 黍洱传过来声音,殿内又是一阵手忙脚乱,来了一拨人。 有太医给她搭脉。 诊了许久,见太医脸色犹豫迟疑,南宫祤急切问:“如何?” “娘娘之前食过何物?” 南宫祤直接开口:“黍洱,去把那药拿过来。” 听及,黍洱去了片刻,回来时,手上多了碗药:“这是太后给娘娘的助孕汤药,太医请瞧。” 太医闻了闻药味,一番闻嗅,疑惑喃喃:“气味不对。”又见床榻上的明妃并无性命大碍,便用银针蘸药试了试,也毫无变化,最后手指轻点,亲口尝了一滴,查验一番,又很快拿其他药水漱口,更喃喃道:“味道也不对。” 南宫祤问:“明妃所中之毒可解?” “中毒?”太医愣了愣:“王上,容微臣多嘴一句。”说着,特意望了望周边侍候的内侍宫人。 黍洱会意,将人遣散出去,自己则在一旁候着。 太医这才继续道:“娘娘是否中毒微臣暂时不敢妄下定论,但这汤药,并非助孕,实乃避孕。” 玲珑听了一耳朵,静默了许久。 黍洱也是呆了片刻,这药竟然…… 太医瞧着众人,不知该如何说起,又多嘴道:“微臣还有一言,娘娘脉象沉冗偏弱,不易受孕,想必是娘娘以前身体过于劳累损伤所致,助孕汤药喝再多也是于事无补,不如,微臣先开一道方子调理身子,至于这子嗣一事,以后再慢慢来,说不定也……也是有的。” 说到最后,太医自己都不敢肯定。 心道这是太后递给明妃的药,王上许是不知情,朝臣上下哪个不希望王上有子嗣,偏偏这最得宠的明妃身子…… 许久,见王上沉默不言,太医忽然有些哆嗦,又怪自己确实不该多嘴,若是私下里告知明妃娘娘也就罢了,这女子不孕,跟失宠毫无区别。 玲珑闭了闭眼皮,又睁开。 片刻后,南宫祤才道:“避孕汤一事,明妃难以受孕一事,都不可在任何人面前提起,你若敢漏出一个字,孤决不轻饶。” 太医连连应承:“是,微臣明白。” 南宫祤又问道:“她身子情况如何?没有中毒么?” 太医摇头:“娘娘症状有些蹊跷,不像中毒,待微臣再细细查验……” “不用了。”南宫祤罢手,已瞧出几分端倪,遂对太医道:“对外说,明妃轻微中毒但性命无碍,需要静养,你先退下吧。” “……是。”太医冒了汗。 把太医送走,黍洱瞟了眼里头,也自觉的退了出去。 茱萸一直在殿外拦着太后王后派来的侍婢,不让她们进入,见黍洱出来,连忙上前问道:“嫂嫂如何了?” 黍洱道:“公主放心,娘娘无碍。” 正殿内。 太后与王后不曾去偏殿,那女子再如何也不值得她们挪动脚步,派出去的侍婢回来禀告,耳语一番,太后与王后不免互相看了一眼。 王后冷道:“母后,您若是想除掉她,何必要在王上面前。” 章太后一笑:“王后这脏水泼的,真是让哀家无从辩驳,药是哀家给的不假,但旁人若做点什么,也很容易。” “母后在指儿媳么?”王后轻挑眉色。 “王上如此宠她,你不嫉妒么?不用在哀家面前装清高贤德,哀家是过来人,心中透亮得紧,你做没做,扪心自问,可却让哀家抵罪惹了王上的嫌。”章太后提了嗓子。 王后言色极冷:“母后既如此认定是儿媳,大可去王上面前告发。” “后宫多年平静,如今是越发热闹,哀家挺是喜欢。”章太后直指王后:“尤其是有人治着你压着你,哀家高兴还来不及。” 王后忍耐的功夫极好,她是太后多年的心头之恨,这么多年都忍过来了,也不怕这三言两语,遂道:“惠妃今日离宫,母后还是该抓紧时间去送一送为好。” 触到心头之事,章太后怒道:“你与那明妃都是一丘之貉,勾引男人的本事哀家瞧的真切,可怜惠儿,斗不过你们才落得如此下场。” 王后不再多言,心知这顿家宴也是吃不完了,让身旁侍婢扶了扶,淡然道:“回宫。” 偏殿内。 待殿内无人,南宫祤才坐在床榻边,瞧了她许久:“别装了,起来。” “吃错了药,肚子疼,起不来。”她蜷着身子,偏不肯。 “我只数三下。”他开口:“三。” 三字一开口,玲珑即刻蹦哒了起来,盘腿坐在他旁边,轻然道:“我如今可是轻度中毒需要静养的人,你别对我凶。” 他忍了忍,道了两字:“骗子。” 她解释道:“你这话不对,方才不是骗你,是真的疼,我也以为自己中毒来着,不过躺了一会儿,也就不怎么疼了。” “这般极好的天赋,你不去当戏楼当戏子真是可惜。”他不免一顿暗讽。 她把头撇向他,无论她如何说都是难消他心头怒气,被人耍的团团转确实挺糟心的。 可是,不管是之前的落水挨板子,她与王后在佛殿的口舌之争,这些日太后连番送药,方才还要给她送个教习麽麽,这些,他从来都是不管也不会过问,难道就不允许她耍点小把戏么? 怕这家宴不好过,特意回了趟宁惜宫拿了一样东西,然后,太后为难,趁机在药中放入,若是打翻汤药,便会冒气泡让人以为有毒,大庭广众,明眼人想也不用想肯定是太后做的,这样她便能顺理成章装一回柔弱,以此推掉太后所有送过来的东西,不管是汤药还是教习麽麽。 她想着若是自己故意打翻显得刻意,便想借他的手,谁知道他偏还拽着不放,吃了不该吃的,她肚子确实疼的紧,万不得已,只好说自己中毒。 她靠近,盯着他的脸色,笑道:“王上,我说什么你都会信么?” 他看着她,字字道:“从今往后,不会再轻信。” “这就对了,千万不要相信女人说的话,尤其是我这种骗子,信不得。”她很肯定的说道。 骗子,她确实是骗子。 “你是不是早知那药有问题?” “嗯。”她心中感慨,果然不是亲生母子,断子绝孙这招有过于阴损,她甚至怀疑,太后是否也曾对王后如此,以至于她俩不合。 “你是不是觉得我很好唬弄?” 嗯,她心里重重点头,但面上却是和蔼道:“王上英明。”对,你有时候确实挺好唬弄,眼见他凌厉撇过来的眼神,这一语双关他听得懂,她勉强又补充了两字:“神武。” “所以,你也知道自己的身子弱,难以有孕?” “这个么……”她停顿,片刻后焕起容色,只笑了笑:“若非太医提醒,我还真不知道。”又诚挚道:“你我从无夫妻之实,不可能会有子嗣,此事不重要。其实你知道也好,真的别再逼我喝药,我也会生气的。” 他沉了沉嗓音:“方才故意逼你……”顿了顿才道:“你不生气么?” “不生气。” “为何?” 因为,不值得,也没有必要。 因为他是王上,若要在这王宫好好待下去,便不能与他生气。 回想着那些事,她冷静道:“你可知生气的后果,你不理我,我也不理你,我认为,你我不应该闹到那地步,能够解释清楚的事情,就不应该有误会。” “我倒宁愿你生气。”他不得不说,她太理智了,理智到连明明应该很生气的事情,都要这般压制。理智到明明可以一句话告诉他的事情,她要转一个这样的弯。 她并不信他,不信他会为她出头,会为她做主。他不会管太后的药是毒药还是避孕药,更不会管明日若那教习麽麽过来是虐待还是折磨。他日理万机,怎会有闲情管这些家宅小事。 宁惜宫。 打着轻微中毒的幌子,着实闷了她两日,大门不迈二门不出,只听说中毒一事追查下去,也不过是熬药内侍错放了一味药,再也吐不出任何字。这世上,总归有许多不了了之的事情,也不多差这一件。 能清净一段时间,她已很满足,也没闲情管幕后真相到底如何,避孕汤是太后所为还是别人,是王上明知真凶包庇还是故意胡乱塞了个人交代不再查。 院子里,长桌上放置着一箩筐红豆,玲珑默然的数着,拿起框中最后一粒摇摇头,又投壶似的丢到不远处另一筐中去。 芷澜把那已经投满的筐挪到一边,又抱了另一筐过来,替换桌上已经空置的筐,忍不住道:“娘娘,还要再数一筐么?” 她趴在桌上,随意抓了把红豆,任红豆在桌上洒开,反复如此,喃喃道:“芷澜,你说世上会有心形红豆么?” “不知道。”芷澜摇头:“奴婢觉得,万事皆有可能,不如娘娘再数一筐,说不定有好运气。” “难道是他运气好么。”她喃喃一声,拇指食指捏着一粒红豆,形成圈圈,眯着一只眼睛,折着黄昏霞光,红豆透亮通红。 手势再缓缓往下,在指圈中,忽见到了一抹长影,她暗忖,不是吧。 芷澜已低伏相迎:“奴婢见过王上。”又瞟了自家主子一眼,麻溜的与黍洱站到一块,离那两人远一些。 玲珑放下豆子,起身笑脸相迎:“王上大驾,有失远迎。” “今日你很客气。”他道一句,又走近些,捏了一粒豆子,问她:“你想找心形红豆?” “不是。”她拒绝承认,道:“臣妾只是挑几颗长的好看的,做碗红豆粥。” 他想起一事,轻然道:“孤以为,你只会做青菜粥。”又补充道:“不如你再挑几颗,给孤也做一碗。” 她思绪停了片刻才道:“好。”撑着长桌继续道:“王上喜欢吃什么模样的豆子?长的短的?扁的壮的?弯的直的?想要吃多少颗?” “你挑什么孤吃什么,记得亲自送到流华殿来。” 玲珑皱了眉,既说了要给他做,碍于面子,只能接受他这突然奇奇怪怪的要求,勉强道:“好的。” 看着他又踏着步子轻缓离去,仿佛不曾来过似的,玲珑想起什么,怔了半会儿,他方才那话,是亲自来告诉她,说她中毒情况已好转不需再拘禁,可以出宁惜宫溜达了么? 只是为何,偏要去流华殿。 黄昏初过,玲珑便端着粥现身流华殿内,踏着步子进入,将粥搁置一边,瞄到他在看图纸,她不免凑过去一瞧。 她道:“今日才知,原来茱萸的封字是归善。”许是平日里茱萸公主听习惯了,也没人唤茱萸封号。又道:“王上要在宫外给茱萸开府?” “茱萸年纪已长,总住宫中不适宜。”他与她说道:“这公主府已完工,不日便可入住,你再瞧瞧,可还有需要补充的。” 说着,他把图纸以及公主府的一切账目都推给她,随手将桌上一旁的粥拿了过来。 玲珑没多想,贴身坐下,仔细瞧了瞧,虽不豪华也不失庄雅,若说格局与搭配那一定是无可挑剔。 “茱萸倒是有一个好哥哥。”她不免羡慕道:“只不过,这公主府还少了一样。” 他放下粥:“少什么?” 她笑道:“当然是驸马。”继续道:“茱萸今年二十,早过了婚嫁年龄,王上舍不得自家妹妹早嫁受苦才一直拖着,如今王上为茱萸开府,可有满意的妹婿人选?” 他淡淡道:“孤觉得司徒璋不错。” “是不错,司徒将军家世显赫,待茱萸也一向包容,人又温善,且他们自幼相识,彼此了解,也算青梅竹马,若他们成婚,一定是令人羡煞的夫妻。”她娓娓续道。 “你真如此想?”他态度怀疑。 “当然。”她分析道:“虽然臣妾个人比较喜欢冥栈容,可他身世凄惨,又是一介商人,即便痴情又如何,哪配得上金枝玉叶,相较之下,还是司徒将军略胜一筹。” 他看出她说反话的心思,凝肃道:“孤不会考虑冥栈容。” “臣妾记得,前些日王上还说信任他,这会儿,却是不大信了。” 他沉了嗓音道:“信任他是一回事,茱萸婚嫁又是另一回事,你别扯在一起。” 她叹息:“其实,这情啊爱的,都是虚谈,再如何痴情,过个三年五载便会忘了伤忘了痛。既然王上不考虑冥栈容,臣妾倒是可以考虑考虑,日后若王上厌弃臣妾了,离宫混个财主夫人当当也不错。” 他冷沉着容色:“你敢。” “臣妾可是容家家主未婚妻,将来容家要明媒正娶的。” “那是假的。” 她眨着眼睛:“君无戏言,王上亲许的婚事,莫不是想反悔?” 他看着她,坦然道:“孤不反悔,过几日,你等着收容家的退婚书。” 她眉头一撵,暗骂槽,这货贼阴险,他若说一,冥栈容绝不敢说二,到时候,算不得是君王反悔,而是容家退婚。 这男人就是奇怪,明明是他一手给她的身份,偏的自个还较劲,这般折腾不累么? 旋即,他又从一侧抽了一踏纸过来,递给她:“签字画押。” 她莫名其妙:“这是什么?” “契约。” “卖身契?” 他横她一眼:“想的美。” 她一张张读下来,眉色越紧,气的连尊称都忘了:“这跟卖身契毫无区别,你是打算如此榨干我,不给条活路么?我拒签。” “随你。”他也并不在意:“这是我借钱的规矩。” 她无法容忍道:“你的规矩非常令人费解,凭何我盈利的钱扣除掉岁收利息还要分你一半,每月还要与你上报账目。” 他依旧淡然:“你我是夫妻,你损我损,你荣我荣,互为一体,你盈利有我一半,我自然也要知道,你是否有偷漏,账目是否清楚,是否盈利不当。” “我可是良民,偷漏这种事干不出来,难道在你眼中,我是这般不堪?” “的确。” 她忍得住气,辩驳道:“那照这么说,你的东西,我也有份,国库能分我一半么?国库的账目能让我清楚么?” “那是公家的,不能算我的。” 她再道:“那这二十万两,你是挪动公款借我,公家自盗,夏朝法令何在。” “错了。”他解释道:“这是我自己的钱,与公家无关。” “哦?”她好奇道:“原来你也有私家小金库,那这小金库可否分我一半?” “不可。” “又为何?” 他端坐道:“你入宫前,这小金库便已存在,且与你没有半分关系,至于你入宫后,除了俸禄是公家所出,其余吃穿用度赏赐物件,都是我的小金库贴的,你还不满足?” “……”她咽了咽吐沫,许久,不甘再辩驳:“不公平,赏赐是你心甘情愿,与我无关,同林鸟大难临头都还各自飞,何况你我也从无夫妻之实,哪来夫妻共荣辱。” “你若非得斤斤计较,今晚可以把夫妻之事坐实。” 玲珑:“……” 她内心仰天长啸,老天爷,她到底摊上了一个什么样的男人。 “笔拿来。”她抬手:“我签字画押。” “想通了?” “嗯。”她点头,想的很通透,非常通透,大不了混不下去了,携巨款私逃,这种事,她一定干的出来。 l二十万两≈≈≈一亿元g l一两≈≈≈五百元g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解祤忧:宿命缘劫,浮生何归》正文 第58章 江家夫人 马车内。 左手是三万两借据,右手是二十万两契约。 玲珑心中叹了叹气,兜兜转转一圈,她还是从赵祤手中借了钱,他出手特大方,早知当初不该那么负气出走,又不该那么狼狈的回来,何苦何苦。 他见她这副懊悔的模样,挑了神色:“有钱的感觉如何?” 她附和:“有点飘。”旋即又见他意味深长的眼神,与他道:“世间富甲难得有几个是一步一印白手起家,便是冥栈容,定也是靠他本家财势,至于我,没背景没权势,只能暂时靠一靠你。” “很识趣。”他欣赏她的这顿自我反省,又补刀道:“不过,去年你开了米铺,倒贴几百两,也未见你赚一分,至于今年……” 她打住他的言语,诚恳道:“赵公子,你若说一句吉言,你我便还能继续开心的聊下去。” 他沉默不言,吉言是不可能说的,他只求她别把这二十万两尽早挥霍完,省着点花才是正道。 一路上又没了言语,外头黍洱扯了扯缰绳,马车停在关宅门前,玲珑方想起身下车,看了眼他,忽然道:“在高骊,冥栈容给茱萸摘长生花,茱萸极为开心便亲了他一下,如今还能回关宅我也很开心,你说,我要不要亲你一下?” 他撇首,冷语道:“滚下去。” 玲珑调戏无果,只好下车,在他快放下帘子前,朝他道:“你放心,我不会乱花你的钱,还有,”停了半久:“谢谢。” 他无视她此段矫情的话,放了帘子,淡然的音传出:“走吧。” 黍洱便赶着马掉头。 玲珑静静的看着马车离去,长吁一声:“说真话,你不大爱听。” 关宅中,人丁骤少,只剩下管家与厨娘周婶,她回到房内,缓步至窗边,管家与周婶都不敢随意入她房间,两月余未归,窗台两盆栽无人浇灌,已经枯黄。 她不免有点想念薛小成,那臭小子跑的无影无踪,感怀道别都未曾有一句,不知何年何月还能再见到,也或许一别永远,再也见不到了。 挥去伤感片刻,她打起精神,从书台中拿出一垒叠书,端坐在一侧,铺开纸笔,细详着这二十三万该如何花销,思及片刻,她很快提笔开始书写计算,熬了两个通宵,才将账目谋划清楚,连周婶都只把三餐夜宵送来,不敢多言。 两日后,南宫祤便接到这样一道消息,两天半的时间,她将二十二万两全部挥霍。探子初报时,他提笔的手都是微颤:“真是本事。” 探子又报,她去见了很多人,商谈买卖,其中包括用八万两购置城外南方的万亩田地庄稼、以两万的低价买下城中外街污水横流的闲置土地、六万两置办郊外林场马场、四万两收购一家经营不善濒临破产的米行,因为钱不够,也只能买到这些小本经营,剩余三万,还了质银库的三百多两,然后打点上下喝酒吃宴花去小半。 二十多万两于他来说虽不是大数目,但能用两天半的时间花完,还能买下这么多产业,的确是本事。他有些意外,她竟然没有用全部的钱去租下盘山盐矿。又想起她喝酒吃宴,便又问了句她同哪些人在何处吃宴。 探子支支吾吾了半天,最终咬牙狠下心道,去过太和馆,也去过醉风楼,更唤过男倌相伴,有一位富家公子常殷情的随她左右,容战公子当时也在。 听及此,他缓缓合上折子,心中凝笑了一声,她有了银子,竟这般得意忘形开始潇洒。 夜色。 在醉风楼纵情了半日,出楼门时都已是半夜,玲珑伸展腰肢,瞥了眼旁边的冥栈容,真是潇洒一回都要被夏王的人给逮个正着,流年不利。 好在半夜归家有个人相送,不然这么远的夜路,总归有些不安全。 次日,玲珑又出了关宅,独自一人在长街上行了半久,转了几个弯,避让车马行人,许是实在忍不住了,才回头对后面人道:“容公子,跟踪尾随可不是什么君子行径。” 冥栈容凝道:“我光明正大。” 她压了压要命疼的头穴,理性道:“我真的不会再私逃,你不必替赵祤这般无死角的监视我。” “我跟着你别无他意,只是好奇,你何时结交了那些商贾公子,还这般健谈自如。”他紧皱着眉头,那些富甲公子虽不是王都数一数二的人物,在富豪榜之上也排不上什么名望,但到底都有几分家底子,至于她,只是前几日才突然暴富而已。 “认识多久怎么认识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与他们互赢有利。”玲珑靠着石墙,挑着眉:“我也很好奇容公子,为何会出现在醉风楼,莫不是在里头养了个娇俏美人,时不时去探望。” 她没忘记在醉风楼时,为了推酒,她借机出厢房,不巧各处走了走,更不巧看见某一厢房,他与一小美人琵琶弹奏,把酒言欢。 “这么说,你看见她了。”他肯定,又思虑了许久,说道:“她漂亮吗?” 她心中微沉,实在想不通富甲一方沉讷少言且对她的脸色时常凉透的容公子也会问如此艳俗的话,想不通便也懒得想,面上却是赞美道:“那女子明艳动人,风华绝代,与容公子很是相配。” 冥栈容忽然道:“既如此,那你觉得我娶她如何?” 她凝了片刻,这家伙不像说笑,可他更不像沉迷烟花之地青楼女子的男人,她只换成了笑容和蔼,道:“郎才女貌,佳偶天成,你俩成亲时别忘记给我这未婚妻一张请帖,怎么说相识一场,份子钱必须给。”又想起什么,故作惊讶道:“差点忘了,赵祤给茱萸开了府邸,也给她配了门亲事,我这当嫂嫂的得备一份大礼才行,你俩婚事可千万别撞同一天,不然我都不知该去哪家吃宴。” 他眼色一提,万年脸有了一丝气色,但很快湮灭如微尘,半天没一句话,最后淡了嗓音道:“司徒璋也挺好。” “那可不一定。”玲珑瞄着他,好笑道:“其实,若你娶了茱萸做大,醉风楼美人做小,一妻一妾,人生也算得圆满。” 他冷狠瞪了她一眼,也不曾说什么,甩脸离了去。 没了他的跟随,玲珑非常自由,今日难得有空,去了趟小豆米行,方踏入铺子,便见柜台前有一临立的盘发少妇,一袭淡清衫娓地,正柔声细语:“多谢掌柜。” 薛老叔打了打算盘,结了帐:“夫人如今身子不便,以后若要买米,着丫头说一声,我让伙计给夫人送去。” 玲珑只见得这少妇背影,少妇转过身时,自然而然瞧见了门口边的玲珑,眸色震惊,不免身子一颤,指甲抓着柜台。 玲珑这才看清原来这少妇身怀六甲,看肚腹大小月份也蛮大的,薛老叔见到门口边是她,朝她唤了声,几乎是热泪盈眶:“姑娘,您可回来了。” “是啊,出门游历一番,回来了。”玲珑与薛老叔寒暄两句:“薛叔,我给你带了一堆好东西。” 说着,跃过少妇,将手中提的礼品搁置柜台上,薛老叔打趣道:“姑娘再不回来,我都快想关门大吉卷铺走人了。” 摊上这么掌柜上家,薛老叔也是一把辛酸泪。 “若是哪天我真不回来,薛叔把铺子卖了我也不追究。”玲珑趣笑,拿出一抹钱袋子,和一叠折好的账目纸张,再递给薛老叔:“这是工钱账目,还有给大伙的年初酬利,麻烦薛叔对一下。” 薛老叔拿着账目,又是一番热泪,想起自从薛小成那小伙子走了,他便再招了一个年纪大一些需要养家糊口的汉子,这铺子也就两人,看着账目又道:“姑娘能回来都是万幸,我哪还需要算什么。”但还是看了两眼才收好。 少妇在一旁听了许久,见玲珑笑了笑,忽然看过来,少妇不知怎的手一松,方买的红枣落了一地。少妇哆嗦了一下,调了调表情,正欲把地上的枣子捡起来,奈何身子不便,难得弯腰。 玲珑一见,忙上前弯腰将枣子捡起,袋口束紧一些才交还给这位少妇,少妇柔了声道:“多谢姑娘。” 她正欲说声不客气,铺子外风风火火闯进来一男子,对着少妇便是一顿数落:“你怎不在家好好待着,一个人跑出来做什么,知不知道,这多危险。” 少妇舒开眉眼,宽慰他道:“我想吃红枣羹,见家里米缸见底也没红枣便想着出来买一些,其实不碍事的。” “你想吃什么告诉我便是,你这般跑出来,若是万一有个好歹,便是大事,以后不许再这么胡闹。”他虽呵斥,可却还是拿过她手中的枣袋子,又极为爱护道:“走了这么远,累不累,渴不渴,要不要歇息一会儿再回家?” 少妇摇头笑了笑,摸着肚腹,轻柔道:“彦郎,我不累。” 玲珑瞧着这一对恩爱如斯,只觉身心被严重虐待,又觉得这男子侧颜有些面熟,扭头对着男子观赏了一番。 旋即,她抽搐着艰难的吐出了两个字:“……小白?” 江怀彦听及声音,这才注意到旁边的其他闲杂人等,朝玲珑多了几眼的打量,忽的将自家夫人护在身后。 玲珑对此不解,她像豺狼虎豹么? 江怀彦思及片刻,这才尴尬的择了个称呼:“关姑娘怎会在此?” “这是我的铺子。”玲珑直接道。 她的? 江怀彦看了眼四周,甚好王上不在,不过这小铺子也不算多大,他以为以她的身份,不应该只这小店铺。记得岁朝前夕她还在宫中与他相谈,转眼却又来了宫外,真是看不懂他们这皇亲后妃真的是出宫随意么? 抛却疑虑,江怀彦忙有礼道:“关姑娘生意兴隆。” “借你吉言。”玲珑又看着他身旁少妇,很是好奇道:“这位是你夫人?” 少妇敛了敛眼眸,方想说话,江怀彦抓紧了一番自家夫人的手,抢先道:“我内人身怀六甲不宜劳累,改日再与关姑娘续谈。” “好。”玲珑看了看他夫人,有身子的人确实不能站立太久,遂点点头,和蔼的目送两人离去,只见半路江怀彦还细心呵护的自家夫人走慢些别磕着碰着。 她感怀了片刻,直到过了半盏茶功夫,她才觉这条消息未免太过震惊,方才那位美人竟是他夫人?江怀彦居然成亲了?他夫人快临产了? 她行至柜台边,看了看这两月的账本,盈收还算可以。忽的想起前夕那夜,江怀彦说为了醉风楼的还钱足喝了半月白粥,该不会她坑他一时,也让他有孕的妻子跟着喝了半月白粥? 越想越过意不去。 那位江家夫人…… 忙问道:“薛叔,你可知方才那位夫人住哪儿么?” “知道。” 街巷瓦舍。 江怀彦刚归家,在院子里与自家夫人谈了会儿体己话,念着快要出生的宝宝,脸上大概是笑的很灿烂,约摸半盏茶的功夫,外头有敲门声,自家夫人方要起身,他按捺住:“我去开。” 起身开门,江怀彦便见到门口边恭敬站立,笑容可掬,手提一篮子鸡鸭鱼肉的玲珑。 他目瞪口呆,一时找不到词:“关姑娘,你这做什么?” “上次让小白你破费,今日特上门请罪还债。”玲珑将篮子提在面前,拖着明媚的笑容。 江怀彦对她的笑受不起,有些毛骨悚然:“关姑娘客气了,只是家宅简陋,关姑娘身份贵重,还是不必进去了。” “我在宫外,只是普通人。”她纳闷道:“小白,你从一开始便知我身份,在醉风楼天下说甚至在宫中,也不曾对我这般客套,贵重两字说出,便是想拒我于门外,今日如此,是有何难言之隐?” 江怀彦正欲再说着什么,院子里柔意的声音传过来:“彦郎。” 一眼撇去,那淡清衫的女子已然缓缓起了身,行到门边,与玲珑对看了片刻,虚扶着他道:“彦郎,关姑娘提着好些东西登门拜访,岂有拒之门外的道理。”又提道:“我看,不如让关姑娘留下一起吃个饭。” “可……” 江夫人打断他,嗓音虽柔却掷地有声:“家里难得有客,你赶紧帮人家姑娘提东西,去做饭。” 玲珑舍笑道:“劳烦江大人。” 江怀彦不得已,从玲珑手中接过一篮筐食物,又看了两人许久,有些不放心,但还是乖乖的去了院子灶台,撸起袖子开始做饭。 玲珑感叹,江怀彦对妻子是好的没话说,江夫人外表柔弱,实则强悍得很,这驭夫之术她就学不来。 院落中央,玲珑与江夫人面对面坐着,静默了片刻后,玲珑先开口道:“江大人是朝中官员,怎么住在这街头瓦巷?” 江夫人解释道:“他这半年连续两升,多半与人不合群,朝中官舍又时常紧缺,何处能有得他一席之地。” 玲珑明白,官场也是战场,像江怀彦这种升迁太快的,总有人眼红嫉妒使点绊子,配不到官舍,只好租住在这窄街瓦舍。 玲珑好奇问道:“不知江夫人名姓,家籍何处?” “贱妾之名,不足挂齿。”江夫人眸色轻敛,轻缓续道:“倒是关姑娘你,他同我提过几回。” 玲珑遂明白这江夫人是清楚自己身份的,更好奇几分:“江大人该不会说我满嘴坏话吧?” 江夫人摇头:“那倒没有。” “王都寸土寸金,这地段离长街近,只怕租金也得花他大半俸禄。”玲珑换个话题,又缅怀一番:“如今想想,上次拉他去醉风楼吃酒,害得他喝了半月白粥,实在是过分了。” 醉风楼吃酒?喝白粥? 江夫人面色疑惑,实在是想不起来,夫君没有同自己说过这些事,只是之前有段时间钱不够用,确实有些拮据。又一想,有些明了,定然是出了什么大事他自己一人扛着,不想让自己担忧罢了。 思及此,江夫人遂道:“此事他也同我说过,关姑娘身份贵重,到底是他不知分寸,竟然带关姑娘去那烟花之地。” 玲珑心中笑了一番,从怀中掏了一锭银子,搁置在江夫人眼皮子下:“既然江大人已经同夫人说了,那我也不必遮掩什么,醉风楼的厢房价贵,我也不好意思让他一人出钱,这算是我的一点愧疚之心。” 听到厢房等字词,江夫人眼皮微挑,瞧了眼银子,顿时察觉玲珑的不怀好意,但并未过多表露:“即是他与关姑娘吃酒,这账目如何划分也是他与关姑娘的事,关姑娘偷偷交给我做什么?” “我并无他意,只是看到江大人家境清寒又喝白粥度日,心里实在是愧疚,江夫人是他妻子,我想这点钱财小事应该能替他做主,还望收下才是。”玲珑说的极为诚恳。 “这事,你与他商谈便好,他若不收,我自然也不敢。”江夫人容色微白,她并不知他与玲珑在醉风楼做过什么,更不知两人是否有钱财类的分歧,不过也看的出来,玲珑是故意提起这些,又道:“还好关姑娘不是上门讨债的外妾,不然我可争不过你。” 玲珑笑道:“有江夫人坐镇,哪家姑娘敢贴着江大人,我倒是羡慕江夫人。” 江夫人回道:“关姑娘也是承宠极盛,何以要羡慕。” “我猜,江大人一定希望夫人生个漂亮女儿。”玲珑忽然道。 “关姑娘怎知道?”江夫人抚了抚肚腹,不免有些意外。 玲珑叹道:“这便是我家那位和夫人这位的区别。” 江夫人仍是不太懂,莫非是宫里那位比较喜欢男孩儿?不喜欢女儿?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解祤忧:宿命缘劫,浮生何归》正文 第59章 马场赛会 没等饭做好,玲珑便说有事不能多留,起了身要离去,江怀彦在灶台忙活,见此只得撸下袖子忙出门去送她,送到巷子边。 他正欲回去,只见玲珑走了几步,忽然回头与他笑道:“上回本该是我请客,欠债可耻,今日便还了吧。”说着把银子,交到他手里,继续道:“我向醉风楼打听了,上回那顿酒菜加厢房,总统是四两银子,这多余的碎银算息钱。” 江怀彦懵了懵:“你倒是很会精打细算。”该是多少便是多少,决不含糊。 “小白你高风亮节,给多了恐怕你也不肯要,本想找个借口塞给江夫人,可惜,她也是个有主见之人。”玲珑很肯定的点头,这两口子虽租住在勾栏瓦舍,日子虽是苦了些,但志气倒是出奇的一致。 江怀彦听及此,忽的直了直眼:“你与她说了什么?” “也没什么。”玲珑撇了目光:“也就我俩去醉风楼闲逛,吃了几盏酒,欠了几两银子而已。” 江怀彦更急了眼:“你没事与她说这些做什么,她如今身子不便,若是听了这些,指不定闹心。” 玲珑面色严肃,到底不如他想的多,又忧心道:“我只是实话实说,其实,我看江夫人也是个通情理的女子,应该不会有大事。” 她明白,江夫人对醉风楼吃酒一事并不知情,却在她面前不露丝毫怯弱之色,温和如尔,一点都不像小门小户的女子。 上回江怀彦因此没了钱财,他又为了不让自家夫人受苦,自家夫人的供给依旧,自己却足足喝了半月白粥。她此刻突然觉得,江怀彦是条有担当的汉子,她像是那些戏文里仗势为非作歹的大恶人。 看来,她以后只好隔三差五带点鸡鸭鱼肉常来登门造访,洗清一下自个儿造下的孽。 江怀彦看着她,不耐道:“你赶紧走吧,以后也莫来了。” 玲珑看得出来,他对自己的态度不是很友好,必定是今日这事把他给得罪了,她甩身走了几步,忽的想起何事,又回了头。 江怀彦被她这要走不走的架势给折磨坏了,心急如焚,又听她捏了嗓音,悠哉游哉的道:“她真的是你妻子?” “当然。”江怀彦肯定。 玲珑咳了咳:“小白,我算是琢磨明白了,你这人说谎从来不拟稿子。” 江怀彦怔了片刻:“你这是何意?” “你的官本户籍上,白纸黑字写着未婚配,你竟然说她是你妻子。”玲珑笑了番:“我想问问,她是不配上你家户籍么?” 江怀彦很清楚,他能看到玲珑的赏赐俸禄,那么玲珑见过他的官书户籍也非难事,便道:“我们已成亲,那一纸婚书,没那么重要,互相倾慕便足够了。”提到婚书二字,江怀彦忽的看着玲珑,眸色暗淡了许多。 玲珑皱眉道:“所以,你俩并不存在实质关系,可她却有了身子,这便是你们男人常说的养外妾么?” “胡说!”江怀彦忽的震怒,又稍稍作收敛:“你记住,她不是外妾。我江怀彦的妻子,有且只有一个,只能是她,永远是。” 玲珑愣极了片刻。 确实,她被他方才那句话给吓了半跳,往后躲了躲。从未想过他竟然也会有如此脾气爆的一面,只因她用了外妾二字形容那女子,也许,是她说话触及他心头之事,确实过分了些罢。 戏文看多了,又瞧那江夫人举止得体,很有教养,却始终不肯说自己名字,她不免猜测,这江夫人定是个高门大户人家的女儿,江怀彦又是寒酸士子,门不当户不对,更说不定江夫人父母反对,以至于江夫人与家人决裂,窝在这小地方。自然两人无法真正成婚,也就无法上户籍,这一纸婚书,于他们来说,应当很难。 念及这些,再听他如此信誓旦旦,她倒觉得自己方才那话有些刻意,虽然与江怀彦交情不深,但也晓得他不是个始乱终弃的花花公子。 至于人家是不是夫妻又不碍她事,人家相互倾慕自由的在一起她也管不着,自己就是纯属好奇嘴抽,意识到自己的失误,忙开口道:“抱歉,是我眼见窄,过于迂腐了,不该对江夫人出口恶语。” 江怀彦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皱了眉头,又赶紧的打发她道:“你还是走吧,走走走。” 这回,玲珑真的走了。 江怀彦推开院子门,轻步走了进去,只见自己夫人在灶台一番忙活,他连忙过去道:“这些我来做。” 江夫人柔声一笑道:“我没那么娇生惯养。” 江怀彦非得拉着她去坐下,江夫人只好依着,坐在屋子椅塌上,听他又道:“如今你是两个人,万事马虎不得,来,快让我听听,咱们的女儿今日活不活跃。” 他低下身子,挨着她肚腹之处,她无奈,谁让他对这乐此不疲,她轻缓道:“那位姑娘倒是说的准。” 他抬头:“她说什么?” 江夫人正色道:“你喜欢女儿。” “女儿不好么?”他一番长词道:“我江家几代单传,家徒四壁,也没什么家产要继承,到我这儿断不断也不打紧。养个女儿好,只望她长大成人许个好人家,若是个儿子,若再像我一样,便要糟心多了。” 江夫人辩驳道:“女儿家才更难养,我只怕若真是女儿,等她长大成人出嫁那日,你会泣不成声。” 说到嫁娶之事,仿佛又戳了一下他的弱处,方才那句外妾挥散不去,连那个姑娘都尚且如此觉得,更不论其他人会如何认为。 他低低念了她的名字。 江夫人轻应:“嗯?” “我会光明正大的娶你,不必再躲躲藏藏。” 江夫人愁了眉心,自语喃喃:“有她在,只怕不可能,彦郎,如今这样,我已知足。” 江怀彦叹了气,这事他也心知肚明,承诺说来容易,可他凭一己之力,那样大的罪名,不敢有一丝一毫得冒险。他贴在她身侧,低声道:“你说她到底是谁,为何要这样做。” 江夫人摇头,又低眼瞧他道:“你与那个关姑娘故事倒是蛮多的,现下,可与我好好交代?” 江怀彦抬头,散去方才的阴霾不快,讪了几分:“你别误会,我与她没什么,只是意外吃了顿酒菜,欠了点银子,醉风楼那种附庸风雅之地我也不常去,真的,她方才还把银子还我了。”说着,忙着把银子拿出来,交给她,补充道:“句句属实,我是怕你担心,才一直没说。” 江夫人道:“我自然是信你的,可是,你不该瞒着我,都说夫妻之间风雨同在最应该坦诚,你这样,岂不是让我更愧疚难过。” 他真切道:“你别生气,以后不会了,以后定事事向你报备。” 尽管知道这是暂时哄她开心的话,指不定哪天出了什么大事,他铁定自己扛着,一个字都不会同她说。江夫人叹了翻气,本身也不愿再多计较什么,今日那姑娘提了这么些补品,想来那姑娘该是要好好给他补补。 一月余后。 长案桌边,玲珑正在盘算这一月多来的开销,大大小小的事务及明细清楚的罗列在册子上,册子堆成了一叠,算完最后一笔,她长吁了一口气,伸了伸腰。 末久,管家进来,递过来一锦盒,说是容府有人托送来关宅,她随手拿起打开,略眼一瞧,皱了眉头,再拿起最上头的一份信件,大大的退婚书三字亮了她一瞬。 令她没想到的是,里头居然还有定婚书,也一并给她捎送了过来,更不想到的是,为做补偿,还给了她几个铺面与田产,这是随便丢给她的退婚费么? 她暗叹,那两人戏做的真足,当然,她不介意比他们做的更足,于是,提了提笔,在退婚书上签字画押,交代管家几句话,把这些东西一并送还回去。 当夜她便又去了醉风楼与一商贾公子谈天论地,还约好第二日去郊外马场看看赛会情况,有机会比划比划。 次日马场赛会,她如约而至,望着在好几处观战台上的一群老少,再看赛场上十多人围圈争逐,相当激烈,看来赛会是真的蛮热闹。 有小厮带她去马厩,指着一匹马道:“这是少爷特意为姑娘选的马,乃是上上等。” 玲珑拍了拍马须,道:“穆二公子的眼光一向不错,你替我谢过他。” 小厮允首,便下去了。 她牵着马儿出来,正想在林场外围溜一圈试试,还未跨上马,便听到一声熟悉的呼唤:“嫂嫂!” 扭头看去,茱萸从旁边马厩出来,在欢乐的朝她招手,身边跟的是司徒璋。 茱萸牵着马儿过来,司徒璋也许她微微一礼,玲珑瞧着两人,心知这丫头自从开了府邸,再不用受宫中规矩约束,到处溜的没影,也不知这么多日去哪玩了圈回来,玲珑问道:“你怎在这儿?” 茱萸道:“嫂嫂开的马场,我自然要来捧场。” 玲珑疑惑,这马场是穆二公子开的,并非是她,见茱萸如此认为,又觉得有个公主给穆二公子捧场,也当不错,便也是默认了。又预感不好道:“你四哥该不会也来了?” 茱萸笑容诚恳道:“猜对了。” “他在哪儿?” 茱萸指着一观战台:“在那上头坐着呢,嫂嫂要不要过去说说话,我看四哥今日的脸色不是很好。” 玲珑心中不免感慨,不只今日,在她面前,他的脸色常年都不好,又想想,一月多不见,他怕是忙的把她给忘了,闲的时候才想起有她这么个人的存在,还让冥栈容给她一纸退婚书。若是上次私逃时,没有那景公子,他应当不会追出来,指不定就任她逍遥,带她回宫真的只是顺手。 琢磨了会儿,她还是去了观战台。 远远便见到南宫祤席地坐在特等座,正品着茶水,端详着不远处的赛事,冥栈容在旁侧坐着,另一侧花忍则静静站立着。 掀开纱帘,她愉快友好的朝两人招呼了声:“赵公子,容公子。” 两人听及声音,纷纷抬头撇去,只见她一身轻装简束,不待两人开口,她已非常自觉的坐下,她笑盈盈朝两人道:“此处招待可还周到?” “难得你无偿提供茶水点心。”南宫祤品了品茶,觉得这茶的味道还是差了些。 玲珑惊奇道:“你来这儿,坐上等席,只是为喝茶吃点心?” “那倒不是。” 她悄悄松了口气,又问:“你不想去玩一下么?” 南宫祤指出道:“这赛会,投钱赌注,不过是个大型赌场。” “这赛会本只是小赌,娱乐娱乐众人,又不会让人倾家荡产,再而,这可是正正当当运营,虽盈利不多,也给户部缴税的,人家户部常大人都没说什么。”玲珑又看了眼冥栈容,道:“若从商不以盈利为目的,那世上还需要商人做什么,倒贴钱么?容公子,你说呢?” 冥栈容道:“这赛会形式多样,倒也挺新鲜,盈利的七分之二以国之名义施赠穷苦百姓,也是善举。”只是,面前这位夏王极为不喜官商勾结牟利,她此言一出,岂不是明目张胆冒犯,不过,自愿施赠盈利的部分钱财是条好后路,断的不错。 南宫祤道:“你开这赌场,很会钻空子。”不以真金白银做交易,而是用另一种叶牌作为等价之物,以物易钱,有了这叶牌,便可作为筹码在场中投注,也可与他人比赛定胜负,最后又可以用自己赢得的叶牌去兑换真银子。整个过程唯一涉及金钱的交易,便是叶牌的买卖,这买卖双方自愿,且叶牌非银子,各自叶牌之间的交易也算不得赌。 看来,是时候又得改改法令,不能让人太过猖狂。 玲珑笑了笑:“主意是我出的,但赛会可不是我开的。” 南宫祤疑惑道:“这郊外林场不是你买下来的么?” “是啊,我买下来,赠给穆二公子的。”她明眸善睐:“穆二公子爱赛马斗马,穆家大公子承袭家业后觉得他玩物丧志,与他多有不合,只供他吃穿用度,断了他所有的财务支出,偶然机会,我便与他斗了一场,他御马之术是真的好,又听他说想自己办个简单的马场,奈何没空地。所以,我把这块地赠给他了。”当然,她不会说往后一年盈利的五分之一归她。 南宫祤瞧了她许久,他没听错,她说的是赠,拿他的钱买地赠给别的男子,还当着他面夸赞别人。如今,算不算她明目张胆养别的男人? 玲珑不明白他这冷呼呼的眼神是怎么回事,正欲再说话,帘子微掀,有一位男子过来:“关姑娘,原来你在这里,可让我一顿好找。” 玲珑见着来人,起了身,歉意道:“遇见熟人,谈了两句。” 男子这才把目光投向两人:“这两位是?” “这位是赵祤赵公子。”她又指着冥栈容,特意强调道:“容战容公子,王都第一富甲。” 男子上下扫描了冥栈容两眼,一点都不客气道:“你便是关姑娘的前未婚夫?”特意加重了个前字。又对她恨铁道:“他眼光差始乱终弃,都已退婚不要你,你还与他聊什么劲儿。” 始乱终弃? 冥栈容抬头看了这男子半久,很确定他便是那穆二公子,淡淡道:“既然穆二公子眼光好,不如你把她娶了,她嫁妆算我的。” “我与关姑娘清清白白,只是知己,什么娶不娶的,你毁她前半辈子也就罢了,难道连她后半辈子的清誉也要去祸害?”穆玄留反击回去,又道:“别以为自己富甲一方便眼光高,对一个女子如此,实是欺人太甚,可见人品也不如何。” “清誉?”冥栈容挑了眉色:“这种东西,你问问她,她有过吗?” 玲珑心道自己的清誉早没了,如今连脸皮也快没了,两个男子在她现今的夫君面前争论娶不娶清不清誉的问题,是不是给她找麻烦。 南宫祤沉着脸,一言不发。 玲珑只得打断两人道:“这一场结束,下一场你我该上场了,穆二公子可有准备?” 穆玄留这才回她道:“早已准备妥当,不如我们先去场地候着。” 南宫祤看着两人,又瞄着她:“你要上场?” 玲珑回道:“不错,我与穆二公子还有其他几人切磋一下。” “你们比什么?”南宫祤又问。 “四人一队,跨障碍接力。”玲珑怕他听不懂,解释道:“各自为领队,从门人中挑三位,一圈算一个结点,从第一位开始,将手中信物传递给后一位,直至最后一人跑完全程。赌注是今晚醉风楼请客,赵公子可要来参一份?” 南宫祤淡然道:“既然你这般诚挚邀我,岂有不参加的道理。” 花忍皱了皱眉,自家爷何时对赛马这般感兴趣了? 场外候地。 几人站定,分别从马术极好的门人中挑了三位,玲珑利索的上马,引着缰绳,看向已换好装束的南宫祤,好心提醒道:“跨障碍赛马一向很危险,你若没玩过,可得小心些,别最后人仰马翻让人笑话。” “不劳你提醒,管好你自己。”南宫祤跨坐上马,牵引着缰绳。 比赛已正式开始,两人与穆玄留都是站第四位,此刻,还能悠哉的聊两句,当然这个聊是指她与穆玄留。 惹得南宫祤脸色微沉,他们之间如平常心,穆玄留总有聊不完的话题,她则偶尔到位的点评几句,切中要点,直至穆玄留那一队的第三人没跨过去,忽然人马落地,那人反应极快,又很快跨马再上。 这赛讲究的便是齐心协力,若是有一人不成,那之后除非对方失利,否则很难再赶上,穆玄留忧心道:“看来,这顿宴必得我请了。” 玲珑笑道:“平常都是我请,今日定要你好好破一回财。” 第三人快过来时,玲珑与南宫祤两人这才驱马进入路道,南宫祤队的第三人很快将信物传递过来,先她一步,玲珑拿到自己队的信物,拼命去追赶。 赛场上,玲珑与南宫祤已是平齐的架势,穆玄留因队友失利,也不着急,先问候了那人可有无大碍,才开始往前骑行。 观战台上,茱萸、冥栈容、司徒璋、花忍四人看着那两人激烈,不肯让半分,也是手心抓了把汗。 茱萸呼吁道:“嫂嫂真厉害,嫂嫂一定要赢。” 冥栈容撇了她一眼,只觉她胳膊肘拐的太厉害,四哥是白叫的么?不过,冥解忧赢了这游戏才有趣。 司徒璋不免问道:“公主,你怎不想让王上赢?” “四哥赢了多没意思,嫂嫂赢了才好玩。”茱萸瘪嘴,又看向冥栈容:“你说呢?” 他淡淡应了声:“嗯。” 茱萸听到这个敷衍的声音,笑容淡了下来,心中忽的憋了气,自从去年从高骊回来,他待她变淡了许多,也不再与她拌嘴。 她不知道他是怎么了,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她这才同司徒璋出去一月,回来时,她能察觉出来,若不同他说话,他也不会向她多说半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解祤忧:宿命缘劫,浮生何归》正文 第60章 不是不甘 赛场上,哗然了起来。 茱萸本低敛着眸子,这会儿听着声音看去,只看的见四哥与嫂嫂在终点处悠然勒马,也不晓得谁赢了。 看了左边的冥栈容,她不知该怎么开口问,只好朝司徒璋道:“四哥与嫂嫂,谁赢了?” “应该是王上。”司徒璋也不太肯定,毕竟有些距离,两人几乎是同时触及终点,这丝毫差距他这肉眼也看不出来。 茱萸面色不善:“没趣,四哥这榆木脑袋,也不知让着嫂嫂些。”说着便转身离开席座。 司徒璋见此,闪烁了番眼神,不知道谁又招惹了她,方才还好好的看比赛,这会儿竟连带王上都给遭殃被骂。忙跟上去问道:“公主,你要去哪儿?” 前头,传来茱萸没好气的声音:“出去溜马,不许跟着。” 场内。 玲珑下了马,将马儿给小厮牵回马厩处拴好,撇了目光,赶紧跟上掉头便走的南宫祤,与他道:“输赢乃人生常事,拿得起也要放得下,你可别因此耿耿于怀。” 他不说话。 她继续道:“我知道,你骑术不错,方才只是让着我。” 他静然道:“输便是输,没什么让不让,你赢了。” “别逞强,一看你说这话便是不甘心。”她叹气,瞄着他道:“我次次输给穆二公子,虽心有不甘,但对他却特别服气,若我心情极佳,还会夸他表现不错。” 内里明显的意思,让他夸一夸自己,毕竟这马术她称第二,当下也只有穆玄留敢称第一,若非穆玄留失利,南宫祤对跨栏赛马也不太会把握,只怕也轮不着她赢。 南宫祤沉吟道:“既知不会赢,你为何还要次次同他比?” 她道:“当一个人处于第二,第一的位置是相当的诱惑。比如,当了太子便想成王,当了王便想称帝,当了皇帝便想长生不老万世千秋。不过,适当的时候争一争,未必是坏事,太过争强好胜,也未必是好事。” 听及此,他停了步子,一针见血道:“今日你赢了比赛,表现不错,想要什么可以直说。” 她认真想了想,自己不缺什么,只想要从他嘴里说出一句赞赏而已,怎这小小的要求偏的这么难,即便说,也说的如此寒酸小气。 “关姑娘。” 后头喊来一道声音。 她回头望了望,心下一衡量,又对南宫祤道:“等我会,不许一个人走。” 便跑去了穆玄留跟前。 南宫祤敢肯定,她定是第一个敢如此对他颐指气使的人,在此站定了会儿,只见不远处她与穆玄留谈了会话,面有严肃,还向他这边看了眼。 心中隐隐约约有些波动。 他忽然记起很多年以前,她并不会骑马,坐在马上都是一番不安乱动,被他强拉下马后,身子被折腾得不行,便是一副恨恨的表情瞧着他。 其实输给她,并不是不甘心。 在宫中,她收敛了最初进宫的锋芒,也还算谨慎规矩,在外头,她便像雄鹰,怎么拉都拉不住。 抬眸一瞬,见她很快回来,爽朗道:“走吧。” 他试探问道:“穆二公子是不是要邀你去醉风楼?” “我拒了。”她简约回答。 他不露声色再道:“怎么拒了?你方才不是放话要穆二公子破财么?” 玲珑朝他笑了番:“他破财算什么,你好不容易出来,哪里有陪你重要,是吧,夫君大人?” “大庭广众,收敛一些。”他不习惯她突然这样的变脸,一嘴甜言蜜语不是好事,不免提了提心,不知她下一步又要做什么。 “只怕无法收拾了。”她缓缓踏着步子,继续道:“方才我同穆二公子说,是我主动退婚,因为,我看上了你。” 南宫祤提着的心又悬了悬:“你同他说这些,也不害臊。” 玲珑无所谓道:“这有什么,实话实说罢了。”顿了顿,察觉他咧咧的目光传了过来,她浑身不自在,抖擞精神道:“好啦,是假的。” 他想,这回是轮到她抽了风。 两人从郊外林场回到城中,已是个把时辰后,玲珑顾念着他国事缠身,难得放一日假,陪着他游了三条街,也不知他要做什么,觉得这般扫街太闷,口干舌燥,便问:“你想不想吃点什么?” 他正色道:“我想吃你。”玲珑本开始打盹,此刻清醒异常,瞄了眼周围,这才算是大庭广众,他也不害臊啊。 最后,见她惊措片刻,他似笑非笑的精锐眼眸下,把断了半截的话补上:“做的红豆粥。” 她平了平心,可吓死半个人。 说话结巴的都不是好人。 不得已,她点头应允着:“家里还有些剩的红豆,回去便给你做。你还要吃什么?” 他直直的看着她许久,才明眸凝笑道:“你温顺的样子,还是能入眼的。” 她不满道:“我何时不温顺了?”她对他不是一直如懒猫般乖巧温顺?何时与他倔强过脾气决裂吵过架?她大概捋了一遍脑子,自认为自己大方面还是顺从他的,不然,如今也不可能与他似平常人逛街。 “在赛场,你很凶悍。”他指出。 很好,拐弯说她是悍妇,她强撑着微微笑:“你如此记恨我赢了你,那这红豆粥,我宁愿喂阿狸也不给你。” 明知她也拐弯骂人,他不再多言,走了半条街,似是见到了某样特别的东西,便丢下她独自前往,玲珑好奇心一起凑过去,只见他手中已得了一个盆栽。 见她过来,他随手便把盆栽交到她手里,缄默了语气:“送你的。” 玲珑托着盆栽,啧啧道:“真丑。” “很像你。”他悠然着嗓音,见她忽的瞪直了眼珠,似是很想把他大卸八块,但又不得不忍着,他及时补充道:“浑身是刺。” 她回道:“那你最好是离我远些,小心扎着你。” 回到关宅,入了寝房,她把这贼丑的盆栽搁置在窗台上,心中默道,像她这种不太爱护花花草草的人,哪怕是耐熬的仙人掌,也撑不过两月,更别提能见着仙人掌开花。 来到案桌边,她把其中一踏账本单独拎出来,抬头对他道:“这个月所有账目都在这,你先看,我去熬粥。” 黄昏初下,玲珑忙活了许久,才端着熬好的粥食入房,见他还在那仔细的琢磨账本,也懒得提醒他,自个儿先吃上了,直到他看完最后一本,拿着册子,来到桌边。 她正好吃完自己那份,把碗盏往旁边推了推,他漠然不语,也不动粥碗,只是看着她,似是在想着什么,她预感一向很准,瞄着他道:“你是不是又要挑刺儿了?” “账目做的很好。”他回道,每一笔的用处都记得很详细,他之前听探子的汇报远不如她做的账册。 她低价买下的一方污水之地,正在引渠翻新,那块地的工艺设计图纸也已经整了出来,听闻她是花了价钱请人专门设计,以井字形划成九方格,这诺大的工程至少得花半年。而林场是她大方赠给别人的,那米行也并非她所有,米行大掌柜家中遭了急事,卖房卖田,一时间钱财无法周转,也没人敢轻易借钱,也不知她哪根筋抽的,放贷江湖救急。 甚至高瞻远瞩,连下一步计划都已清楚标出来,她很明白自己要什么,便会去做什么。 玲珑伏在桌子上,近近的看着他:“那你这脸色,是想说什么?” 他低了低眸子,脸色沉沉:“方才,掉了本册子,我俯身捡起时,发现桌下藏了暗格。” “这有何大惊小怪的,寻常人家都藏个小私库,这关宅太小,不好弄密室,我也只就将着造了个私匣子,搁在那底下。”她瞧着他,冷言道:“你该不会连我这点家产也要抢?” “那匣子里是你的家产?”他再问。 “田契,房契,地契,借契,还有与你签的卖身契,全在那。”说到卖身两字,她想狠狠剜他一刀,她不辞辛苦劳作,他却坐享其成,怎么着都是她被惨虐欺负。 他继续引导道:“只这些,没有别的?” 别的?她捋了捋思绪,这一月事太多太杂,她最后打开匣子都是好几天前的事,除了这些契约,也不曾放过别的什么。 等等! 有一样…… 她往前思考,忽的想起什么,看了他半会儿,她立马蹦哒起来去案桌前,想去卸下匣子看看。 他道:“别找了,在这儿。” 声音传来,玲珑面色僵了僵,见他手中摇晃着一抹册子。 她深深吸气,回到膳桌前,端正的坐下,他微微眯了眯眼眸:“原来这也是你的家产之一。” 她轻咳了声:“这是闲时读物,不算做数的。”她把粥推过去,靠的近了些,眼中却是盯着那册子,极为的想要抢过来,朝他明媚道:“先喝粥。” 他喝粥似乎从来都是一口干完,她心里嘀咕,早知道该给他备个大一号的碗,这样也能喝的慢一些。 当然,这么好的下手空子,不钻也挺可惜,她眼眸一抬,试图去抢册子,岂知,他料到她面上不说心中却是恼羞成怒,一定会过来抢,稍纵即逝的一瞬,长臂轻晃,令她只碰到册子一角,落了空。 已经喝完的碗被他搁在桌上。 “这册子,好看吗?”他问。 她尽量的平静忍耐,早知这种私物就该藏的更深一点,竟好死不死的被他给翻了出来,旋即,她轻笑面对:“你也看了,好不好心中有数才是,问我做什么。” “这种事,各有看法,我很想听听你对此书的评价。”他又开口,面色轻然,有意无意的瞄着她。 “此书文笔斐然,描述都是俊男美人,细细品读,甚是神魂颠倒,赏心悦目。”她禽着笑意:“你如此爱不释手,想必也很喜欢,我舍痛割爱,赠了你便是。” “这么大度么?”他也笑意非非:“你是不是还藏了别的小册子?” 她打着马虎:“你看我这寝房,一眼平川,哪有什么地方能藏东西。” 他环视四周片刻,她寝房确实物件极少,空旷无比,也没什么多余摆件,有时她一懒便可直接打地铺睡觉。 忽的,他扫到了那张床。 玲珑一个激灵,想起前儿个晚上睡不着,看完某一册子后,觉得甚是无趣,随手便丢在枕头下来着,那册子乃是图册,她依稀记得,那图册的尺度,可比这不痛不痒的文字描述强太多…… 在他起身时,她也已起身,在他走向床榻边上,她已经顺势横档在了他前面。 他道:“让开。” 她明白他要做什么,他若是个对这些个事置之一笑的人,她或许还能与他交流两句,可他偏是个较真的。再想,要是被他见着那图册,她宁愿一头撞死也比这强过百倍。真的当她不要面子不要尊严的么! 她说道:“不经人同意,搜刮民物,这是小偷强盗行径,小心我去官府告你。” “那你去告吧。”他不介意,又走近了些。 “有没有人教过你,乱翻别人东西,这是不对的,何况你我还是孤男寡女,更应要避嫌。”她后退道。 他不以为意:“你多男一女隔三差五去醉风楼鬼混,你在马会上抛头露面出尽风头,那时怎就没觉悟需要男女避嫌?” 她想起这些事,瞧着他,忽的好笑道:“夏朝可有哪条法令规定女子不能同男子去醉风楼,不能骑马露面,是你偏见狭隘。” 他越来越近:“像这样的册子,你定藏了不少,不如也忍痛割爱,一并赠了我如何?” “不给。”她铁定。 他嗤笑:“那我只好自己动手拿。” 她仰首:“你敢。” 可惜,他还真是敢的,没有一点征兆,毫无防备,在那一瞬,她被无情的给点了穴道,不能动不能开口。她肚里对他大骂一番,欺负她没内力,欺负她不会点穴,欺负她武功低微。 他轻轻飘飘绕过她身侧,半久,她察觉到衣袂划过的细微声音,似是他顺势坐在了床榻边上,还有,册子翻页的响声。虽看不清后面如何情况,但她脊背凉透是真的。 顷刻后,他来到她面前,在解了她穴位之后,问的第一句是:“好看吗?” 她缓过神来,此时她尤有一种已经被撞破奸情的尴尬,即便她没有偷人,但其实也与偷人差不多了。 至于这个问题…… 瞄着他冷峻至极的容色,回想起他方才也这般问过,她违背内心,使劲的摇头:“不好看。”一点都不好看,真的,绝对,不好看! “你向来都不太爱说实话。” 眼见他步步紧逼,她后退半步,再也沉不住气,打他吧打不过,跑吧也会被他逮回来,他人又那么强横,此时此刻她脸皮什么的也都没了,无辜道:“其实,偶尔看看也不打紧。” 他唇角微抽,却仍是继续道:“纸上谈兵学来浅,需不需要教你些实际的?” 她顿了顿:“你教?” 他应声,直接道:“我教。” 这话,有些太过于严肃,玲珑有些不太淡定,脑海算了许久,也没有得出个什么确定的结论,唯一猜测的可能,许是方才他看册子太神魂颠倒,是某一灵魂空虚需要填补。 “我……”她心沉了沉,不知道这算什么,他没有醉酒,也没有被下药,就像是平常一般的提个要求,她想了很多个词,圆房、宠幸、临幸,入宫这么久,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她等到花开月明,苦日子熬到头。 “我……”她儒声细语,在想清楚想明白后,抬眸,缓缓吐出两字:“拒绝。”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解祤忧:宿命缘劫,浮生何归》正文 第61章 落魄公子 这一夜,她无眠。 以至于第二日醒来时,也是精神不振,想起昨夜南宫祤最后也没多说什么,让她早些歇息,只不过顺走了她那两本册子,走前还不忘叮嘱她少看些杂书。 反正,她脸已经丢到十万八千里地去了,捡不捡得回来,要看造化,可造化又爱弄人。 她依稀还是分辨得出,南宫祤只是单纯的想与她成好事,没有夹杂什么情爱,也并不是非要她不可。可是,她哪怕把夫妻义务妃子责任给搬出来,也无法说服自己。 玲珑想了许久,在这方面,会不会是自己心里有问题。不然,怎会如此干脆的抗拒。 可上次明明也很热情如火,若是她没有受重伤,若是他没有念着别人的名字,说不定早成了…… 挥散去这种不切实的想法,用完早饭,她去工地转了圈,巡视一番,与做事的管事打了声招呼。这块地之前污水横流,经过粗略的改造,已有几分看头,地段虽不是在城中央,但好在四方通达,这也是她看中的原因之一。 她给起了个名字,为‘方圆’。 念起好些日子没有去小白家蹭饭,从‘方圆’出来,决定买些东西去探望探望,本意是想买点补品给江夫人,但上次大夫给江夫人诊脉时,她听了一耳朵,说是孕后期得小心谨慎,不宜大食大补。 于是,她只好退出药铺,打算去另一条街买些小孩儿能用的物件,以备将来之需。就在她过了半条街时,有一个人翩然般从她身边窜过去,她心中想着给小孩儿买些什么好,无多大在意,直至走到第三步,她才睁着眼眸,猛然惊醒。 那个人…… 她忽的回头,在人海遍寻,看见那人影转过了街角,当下一衡量,她悄然尾随了过去,当然,尾随是门技术活,绕了许多个弯弯曲曲的街道,直到追踪至某一巷子,左右不见那人影子。 各处查看一番,无果,她很懊恼是不是自己跟丢了,亦或是那人反应极快,知道有人跟随,早早隐匿了踪迹。 蓦地,察觉后头的一丝不寻常,她再次猛地回头,面容惊愕。 在这条脏乱的小巷子里,她在巷头,他在巷尾,两两相望。 玲珑总觉着,他看她的眼神很是奇怪,上回也是,即便她不明白是为什么,不过,相比上回,他已略改富家公子的穿衣搭配,只着了一身平常人家的粗便衣,这也是她第一时间没有认出他的原因。 思及片刻,她又感觉哪里不对,他是不是知道自己在尾随,才故意现身截她?又或者——他故意引她来此。 她凉了凉后背,暗骂自己太蠢了,怎么随便的就跟陌生人来这荒僻的地段,若是有事,喊人也来不及。她知道——他武功不错。 也不知花忍有没有在暗中跟着,又想了想,面前这个男子肯现身,方才又七拐八弯的,那花忍肯定是不在了的。她汗滴如雨——他故意把花忍引开了。 她开始明白自己处境,种种情况都对自己不利,若对方念着她曾经捅过他一刀想要她小命,何止轻而易举。此刻她求生的念头非常强烈,无论是何缘由因果,开跑总是没错的。 便衣男子与她相视不过片刻,见她愁眉苦脸似是想通了什么,转身溜去,很快消失了踪影。 他轻涩苦笑,自己真的有那么可怕吗?哪怕她只是站在那里,远远看上一眼,便惊措而逃,以为他是虎狼,会将她吃了似的。 从头到尾,他只不过是用了些法子,甩开她身后那些讨厌的尾巴,仅仅只是,想单独见她一面而已。 可惜,不曾说一句话,她跑了。 玲珑跑了几条街,还不忘三步回头望,确定后面没有人跟来,这才镇静的拍了拍自己胸脯。毕竟,她不想再上演被人追杀几条街的戏码,出门在外,还是保命最重要。 经此一事,玲珑怕是自己惹祸上身,未免招来麻烦,也不再去打扰江家夫妇,只叫人给送了点小孩儿玩件过去。尤其,最近几日,她也不知自己惹了什么,总觉后面有人偷偷摸摸尾随,不知是谋财害命,还是变态跟踪,任她如何手段,也没把人揪出来。 这日,她在长街上缓步慢行,正要去小豆米行瞧瞧,毕竟是她白手起家的第一个小米铺,怎么也不能忘本。 正走着时,后头人群忽的哗然窜动,有官卒过来拦道,她识趣往旁边站了站,好奇谁有这么大排场,抬眸望去,马蹄纷沓的声响。 前头开骑的是弃瑕。 面对一位如此年轻却功勋卓越且还未娶妻虽口粗但脸不粗的男人,当然少不了前前后后的少女少年簇拥仰慕,她被推搡几番,给挤到了巷口,而玲珑旁边一位姑娘,眼神痴情留恋,只盼远远见上一眼便心满意足。 再过会儿,玲珑耳旁已经叽叽喳喳起了一堆碎语。 弃将军从小便有远大志气,忠君报国,十六岁开始随军打仗,后来当了少将军,官爵加身,小小年纪便如此出人头地,不愧是少年英雄。 玲珑心道:也不看看他家世,父亲曾是镇国大将军,陪着夏晟王一道出生入死,披荆斩棘,助夏晟王登上王座,是功臣之首,一路拜将封荫,可惜病死床惟,母亲是诰命夫人,也是将门独女,酷爱使刀弄枪,这样的家世,不出人头地都是浪费名额。 想想,若是普通人家十六岁入军,混个百夫长当当也要三年五载,他年少成名不可能是靠他自个儿。 旁侧闲言碎语仍在继续。 弃将军熟读兵法,兵谋如神…… 弃将军战功无数,待战士如兄弟,赏赐一道分享,从不苛待弟兄们…… 弃将军曾经伐奴桑时,将那些蛮夷收拾得服服帖帖,南庭因日夜恐惧于他才降夏朝。前年晋国几度攻夏,断将军束手无策,偏的弃将军一出手,将晋国军队击的流离溃散,这才保了边境的安宁。 弃将军此次又平了金川之乱,功成回来,不知王上会如何嘉奖。 弃将军丰神俊秀,奈何还不曾有妻,有人言是厌倦女人,有人说功业未成,无以为家,当然也有更诙谐诡异的版本,说他与夏王比常人亲密,之后便是更碎的细语,说完便是一片叹息流连。 玲珑目瞪口呆,各位小姑娘,是觉得她老了听不见么?甚好这里是巷口,若是教人听见,私传如此荒唐的流言蜚语,少不得要入牢房改造几日,小姑娘们口风不紧家教不严呐。 然后,姑娘们又改口,不知从哪儿听来的,说是弃将军其实待女人很温柔体贴,很有礼貌很有风度。 玲珑差点一口气上不来,想起弃瑕在关家镇接她时就爆过粗口,也不知是哪个女人惹着了他,忒瞧不起女人,当时她还给怼了回去。原话她至今还记得,在这群小姑娘面前,不免要酸她们一句:“知人知面不知心。” 姑娘们唰唰回头,瞪直着眼珠:“你是谁,凭何如此说,诋毁弃将军声誉。” 玲珑不知自己一句话竟然涉及到了声誉问题,不过想想也是,男人霸气又柔情,很合小姑娘们对未来夫君的幻想,自然也就不愿让人戳破梦幻。 霸气柔情,在她看来,所谓的霸气都是自视高大目中无人不顾及其他,柔情则是刻意造作。当然,她不相信,弃瑕这人会柔情,除非她见鬼了。 弃瑕带着身后的三百骑人马匆匆而过,没理会过旁人,玲珑想,应该不是弃瑕无视她,而是,弃瑕压根没在人群中瞧见她。 街上看热闹的人群也都散去,就在这时,玲珑撇过对面,有人立在巷口,正眼神炯炯的看着自己。 又是他。 玲珑怀疑这几日便是他在跟着自己,而且怎么都甩不掉,这种被人时常看着的感觉,令她很是惶恐无日。这个人,一也不杀她,二也不与她说话,只那么跟着远远一望。 她一向都爱把关系想的复杂,这人与南宫祤应该是同门子弟,这两人又素来有恩怨,上次春红楼一架,打的可谓是惊天动地,她还是记得的。 可是,她与他也只有一面之缘,连名字都不知,他在图什么?她又有一猜测,莫不成他想报复南宫祤,便要把她给绑了去?想不通,他到底在密谋什么? 沉思了一番后,玲珑打定主意正要朝他走去,却见他微微轻动,似是欲说什么,但最终很快转身便消失在那巷口。 她镇了镇神,也许,他这般躲躲藏藏,只是不想被她身后的花忍发现,不然,南宫祤可不会轻易放过他。 次日,弃府。 弃瑕慌慌张张从自家后院墙上跳出来,庆幸终于摆脱了眼眸似剑的母亲和面对面尴尬的没有半句投缘的远亲表妹,趁着母亲给两人独处的时机,他借口溜了出来。 正要走出这破旧巷子,听得树上有一声嗤笑,花忍轻飘飘落了下来,好笑道:“弃将军也有吃瘪的时候。” 弃瑕冷瞧着他:“你也知道我母亲的脾气。”人家都是慈母,偏的自家是虎母,不依她便会是刀剑相斗,她整日无事可做,唯一的盼想,便是给自己找媳妇抱孙子。 这个念头,从他十六岁开始,到现今都还在继续。 “你那表妹人长的水灵,你竟看不上,真是可惜了。”花忍赞了几声。 “她也不是很中意我。”弃瑕约摸也知道,花忍定是早在暗处藏了许久,从头到尾瞧的明白,遂道:“你在这做什么?” “给你说亲。” 弃瑕笑:“别逗了,我谢你,再会!”说着便往另一条道离去,免得自家母亲追上来喊打喊杀。 花忍跟上去,道:“白姑娘如何?” 弃瑕囔道:“说了多少次,她姓龙。”两人并列行走,出了巷口,弃瑕还四处探了探,生怕被母亲看见给逮回去,又想起花忍话中有话,好笑道:“她的事,你何时能做主了,也不怕她一怒砍了你。” 花忍听及此,面色微量,最讨厌被人说比不过那女子,抱着剑,不苟言笑道:“叫我声四哥,我告诉你她在何处。” 弃瑕一听,急忙回头,笑着追问:“你知道她在哪?快说来听听。” 花忍瞧弃瑕一脸痴笑的模样,怎么都不顺眼,凝着脸,只道:“你先叫声四哥来听听。” 弃瑕没辙,勾住他肩膀,笑朗道:“莫说四哥,叫你大哥都成,你爱听多少,我叫多少,四哥,快说她在何处。” 花忍也不多计较,弃瑕有时舍皮赖脸的样子他也是见过的,真不知城里那些姑娘们怎就被他给迷倒大片,花忍冷静道:“她在天牢,天字号。” 半久,弃瑕收回勾搭的手臂,万分意外流露,也明白这话是何意,天字号牢房不是常人能进入的,静默般看了花忍许久:“你抓的?” “不是。”花忍摇头,想起那日,他虽与那女子过了百招,但那女子仍是意志坚定,后来,她也知以一敌三始终胜算不大,未免两败俱伤,是自愿束手就擒。 “那倒是,凭你一人也拿不下她。” “她损了几成功力,这才让我们钻了空子,关了她两月,她不曾说一句话,不吐半个字。”花忍说道。 弃瑕知道那女子性子清冷,几乎是不怎爱说话,更可况是被人抓来,会说话才是怪事,凝肃了几分:“你来找我,是要我做什么?” “爷说,让你休完这几日,便亲自去审她。” “我审?”弃瑕懵了懵,摸了摸鼻子,不可思议道:“不是,不至于吧,审什么?她是犯了什么法?还是杀了什么人?再说,我管不着天牢那边的事,四哥,要不你帮我回奏一下,这事我办不了。” 花忍不管:“你办不了自有别人,只怕换了别人,天牢的刑具,会轮番给她上一遍。”瞄着弃瑕,好言道:“这活你到底接不接?” “接。”弃瑕果断回,又凝思想了想,皱眉无辜道:“可是我要审什么?” 他真不知要如何审。 花忍板着脸,怀疑弃瑕这一仗打回来,是不是变得忒傻了,还是碰到那女子的事脑子不太够用,花忍铁硬道:“怎么瞧着你都不靠谱,我还是交给其他可靠的人吧。”说着便佯装要走。 “四哥,别。”弃瑕及时的拉住他,长长的憋了几口气:“我去审,一定让她开口说话,把她祖宗几代兄弟姐妹哪怕她有几根头发丝全给审出来,给你们个完美的交代。”最后,叹气喃喃道:“得了,假也别休了。” 随后,弃瑕去了天牢。 花忍则继续去关宅附近蹲点,这几日关家附近总有说不出来的异常,尤其前几日跟丢了玲珑,总觉有些事是刻意安排,他便周围加安了人手,又将这些事说与南宫祤听,趁今日得空,南宫祤出宫去了关宅,却很意外得知她不在。 不在? “不可能,暗卫不见她出来过。”花忍想着,自己只不过去同弃瑕说了几句话,怎的就把人从宅子里弄丢了,这没道理,莫不成是真出事了? 南宫祤脸色铁青,想起晋国的那批杀手不知踪影,说不定蹲在哪个角落伺机而动,又想着南宫颢那头也是对她恨之入骨,稍有不慎,命随时都会没了。还有她那个所谓的江湖帮手和薛小成,也不知跟在她身边安的什么心。 她这一月多太招摇过市,指不定有什么人暗中盯上了。 南宫祤深思许久,介于她也不是第一次这般消失无踪,但每次都出大事,他入了她寝房,谋量着,暗卫不曾见她出来,屋子里也无打斗痕迹,一切整理的有理有条。是有人挟持她并销毁了一切蛛丝马迹,还是她为了避开耳目自己出去? 若她是自己暗中出去,会不会是去见什么人?她又是如何避开耳目的? 花忍暗地调了人手去寻找,如醉风楼,马场,方圆,容府,茱萸的公主府,乃至小豆米铺,瓦舍江家,熟悉的人打听了一遍,都说没见过她。 听及此,南宫祤眉色皱的越发深,走到关宅院子里,四下望了望,忽的想起件事。 她那条大狼狗呢? —————————— 玲珑觉得自己从未如此倒霉过。 不知何因,南宫祤这头对她是越发监视得紧了,这整座宅子就跟牢狱似的,滴水不漏,苍蝇也飞不进来,她一出门,准有十多条尾巴,又加之那跟踪她的人,压的她天天透不过气。 丫的,即便她是人犯,也不必这般看押吧? 好在,那些个尾巴虽跟着她,但却不会入关宅,她在里头做了什么也不一定知道。关宅后院东南角侧有一个小狗洞,阿狸刨了两三尺,本是想给自己造个小窝,可不巧的,把底下三尺处石墙给刨了出来,还给推倒了,这家伙越刨越兴奋,便打通了一个洞。 这个洞并非连着关宅与外头,而是连着关宅后院外边属于这一带的排水沟,城中水沟都在底下数尺处,都由石泥砌成,加强加固,这底下水沟的壁墙能被阿狸给推到,可见这水沟工程质量不太好。 起初阿狸自个玩的一身臭味回来,她是很讶异又狠狠责骂的,后来发现这小纰漏,好在管家厨娘也不太管这些,她便因此给它造了个小木屋,遮掩着洞旁,又怪阿狸把洞打的太小了,将来有个万一,她也钻不过去。阿狸似乎听得通,极为听话,后来努力的把洞凿大了些,能容得下她这小身板。 阿狸次次从这出去,叼出些千奇百怪的东西,她骂也不太管用,但至少知道,这水沟里肯定有通路,这就是活生生的地道啊。 她很谢谢南宫祤没有让她高宅大院,而是在这中等偏下的地段选了这间宅子,她更谢谢当年督造水沟的官府大人,给了她这么大的意外惊喜。所以,她能当着众人的面不翼而飞。 她今日准备试试这地道,当历尽千辛万苦,穿过小狗洞,忍着沟中臭味,淌着浑水,打着夜明珠的光,跟着阿狸出了沟子,见着阳光,她是兴奋无比的。 自由,她来了。 当她顺着陈旧的木梯子一点一点努力爬上去,许是她这几天最开心的事情,正当她抓着最后一根梯栏要上时,一抹衣角,晃在她了眼皮子底下。 她的心一点点沉了下去,尤其,当她抬眼去瞧这人时,心很沉很沉,倒霉,倒霉透顶了。 人影蹲了下来,瞧着她这般模样,轻如的弯了弯唇角,凝朗的笑声传入她耳畔。 她抓着梯栏,不上不下,知道这人的笑绝无好意,没好气道:“有何好笑的,没见过爬水沟的么?” 他见着她,不知该说什么话,她一直以来都只会对他冷言冷语,已经很久很久,没有用这样轻爽怡然的语气与他说过话,他一时失神,慌措不已。 哪怕这么些天跟着她,也从未想过她会说什么,会做什么,也在这一瞬,他清楚明白,她是不认识他的,那么,一切从头开始,又有何不可呢。 玲珑看着他怪异,又笑又出神的,对他道:“少侠,让一让可好?” 这位少侠却忽然低眸道:“这些天,我一直在思考,要不要从这里爬进去,可今天,你却从这里爬了出来,我很高兴。” 玲珑把梯栏抓紧了些,心里默默吐槽,这些天变态跟踪尾随她也就罢了,竟还要爬沟入院。她忙好心劝道:“我家没银子,你若是要行窃,应该找个富贵人家。” 她只能暂且称他为落魄的富家公子,明明不像穷人,非得乔装成寒酸的打扮,如今,还打起了这水沟的主意。 她很庆幸花忍怕狗,对阿狸不太爱管,但面前这个人,关注得很仔细,连一条狗都不放过。 “我不是要行窃。”他不明白,他看起来很像贼么?上次是淫贼,这次是窃贼,下次不知又会是什么。 玲珑觉得这样僵持太累,这梯栏年久未修,松松垮垮的,她很怕自己掉下去摔个骨折,没了耐心,忍不住道:“你到底让不让开?” 他凝着她,又看得呆了许久,觉得她比以往好动活泼了些,但说起话来也还是一样不饶人,虽然很想一直这样看着,但也担心她有个万一,道:“我拉你。” 她拒绝:“不用,你离我远些。” 但可惜,她拒绝无效。 这位落魄公子把她直接提了上来,单手拎着胳膊的那种,就像拎个物件一样容易。她很挫败,都说了不用,她明明可以自己上来,不明白他为何要那么较真。 直到他说:“我已经离你很远很远,不能再远了。” 玲珑瞧了眼两人的距离,这叫远? 这位落魄的富家公子怕是眼不好。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解祤忧:宿命缘劫,浮生何归》正文 第62章 带她回家 离了那水沟很远,玲珑有些嫌弃自己身上沾染的臭味,尤其,身边还跟了个不明不白的男人,碍于这出口又是荒僻之地,这男人上回还对她动手动脚的,让她压力很大,只想快点摆脱他。 念及他功夫不错,她择了个委婉一些的称呼道:“少侠,你有家回家,别再跟着我了。” “我没有家。”他道。 玲珑仍是嫌弃弄了弄自己身上的酸水味,碍于他在,哪怕包袱里准备了衣裳也无法用,很是无奈,不晓得他没家却跟着她是什么逻辑。 又念着他粗衣垢面,许是家里遭了变故也说不定,不得已,她掏了点银子塞给他,诚恳道:“回家吧。” 他拿着银子,有些缓不过神。 她走了几步,他却还是在后面跟着。 玲珑不得不发挥她一向精湛的演技,回头道:“少侠,我真的没钱,你行行好,别跟着我了。” 这位少侠琢磨了会儿,她是把他当乞丐了么?只道:“我不是为钱。” 玲珑心一沉,忽的把给他的银子给夺了回来,他再次懵了懵,几乎是不了解她如今的行为做派。玲珑也不知这个落魄的富家公子到底要做什么,收好银子,道:“我不管你是为什么,可你这样跟着我,让我很不安全很不舒服,少侠,你若是整日发闲,可以去找些锄强扶弱见义勇为的事做做。” 说了一顿之后,她也懒得再多话,转身便往一方向走,只想找个地换身干净衣衫,这稠稠的沟子酸水,粘的她极不舒服。 但是,她才走了三步远,身体某处被人一击,突然不能再动弹。 在高手面前,她从来只有吃瘪的份。这也是她在南宫祤面前一向低眉乖巧能不忤逆就不忤逆的原因,这群人弄死她太简单了。 她只恨自己师父武功平平无奇,自己不是武功高强,特讨厌他们这种高手仗着优势非要把这种手段用在无辜的弱女子身上,没一点君子风度。他们强他们有理,她弱她没理。 都说君子动口不动手,就不能好好与她说话,讲讲道理么?就一定要动手动脚么? 郊外。 当玲珑再次醒来时,自己正靠在一个人怀里,身子还被人轻搂着,她眉头轻皱,心里打着寒颤,只顾着弹跳起来,由于并不知自己身处何地,脑袋直直的与马车顶撞了个正着。 她暗骂自个挺蠢,吃痛的捂着脑顶,身边人也对她这突然的动作惊了半分,忙拉着她坐下,她难得弯腰,也只能捂着撞的半晕的脑袋坐下,心道,以后一定要造一个能站立的马车。 身边人皱了眉,似是也不忍,道:“我看看,疼不疼?” 待她半疼的脑瓜症状缓了缓,她这才开始打量自己的处境,她在一辆马车内,车辆行得慢,并不颠簸。 再低首,自己已经被人换了一身衣衫,碍于这车里没其他人,她一万个肯定会是这个人换的。 她眸色警惕了几分。 当然,这位落魄公子这位少侠却早已摇身一变,一袭紫衣入魂,正帮她轻揉着脑袋,她这才反应过来,一骨碌坐到了对面,挺值了身板。 紫衣人见此勾了抹笑容,她不知是不是笑她蠢。 她明白——他尾随她可能不是谋财,是绑架。 玲珑镇定,问道:“你要带我去哪?” 他简答:“回家。” “什么家?”她仍耐着性子问,作为一名资深被绑过好几次的柔弱女子,与绑匪拌嘴起冲突并不明智,如上次那景公子,弄死她都不带怜惜。 面前这男人,半斤八两。 也不知是不是她长的容易招惹人。 他继续答:“自然是我们的家。” “我们?”她愣了愣,重复。 “自然是我们,你我之间不必分的太清楚。”紫衣人又轻道:“这里离家远,回去要好些日子,你有何需要,可以与我说。” 玲珑心里头麻乱一团,思绪怎么也理不清,记得他方才说自己没家,这会儿倒变成要带上她回家了。也许,这绑匪脑子拎不清,她又强迫自己镇定,处变不惊心平气和道:“你家里可有什么人?” 他顿了顿,还是回答她道:“父母双亡,有几个姐姐。” “那你和我是什么关系?”她循循笑着,自答道:“应该是兄妹吧。” 见她装傻充愣,原来是这番模样。他不紧不慢说了一句:“夫妻,我们是夫妻。” 我们这两字,太过拉近距离。 玲珑肯定,这是绑架兼带劫色,更深一点,说不定是拐卖妇女回家做夫妻,想不到他看起来模样端正有一股正气之风,背地里竟干这种事。 她不得不搬出一个人,说道:“我有夫君,你认识的,上次他还与你在春红楼有些小矛盾。” “他不是,你们什么都不算。”提及那人,紫衣人抬眸,冷冷截断:“你以后不许再提他,半分都不可以。” 许是他也觉自己言词激烈,毕竟他也知自己于她不过是见过一面的陌生人,他想去碰她的手,她缩了缩。 过了半久,不知该说什么,他只一下软了嗓音:“我是不是吓到你了?” 玲珑见他心性无常,对自己又是如此奇怪,绑架,回家,夫妻,还那么言词反对她与南宫祤是夫妻这事,她怎觉着,他是不是认错人了? 禀着不激怒绑匪的原则,这绑匪又与夏王不对头,也决定尽量少提那人,低声道:“我不提他就是。”她继续善诱,顺着他道:“可是,我们即是夫妻,那我怎么不知你名字?” 紫衣人怔凝可半久,才惊道:“你不知我是谁?”莫非南宫祤不曾告诉她? 玲珑摇头:“你不说我怎知道,夏王这人独断专横,从不与我说什么,我只大概猜测,你们有不为人知的恩恩怨怨。”还是死结那种。 他轻低了睫毛,自报:“我姓温。” 玲珑饶有意味深长,笑了笑,对于她身边这群人,说姓什么,其实不太重要,好比赵祤不姓赵,玉绝不姓玉,薛小成也并不姓薛,行走江湖,假名她也理解的。 “那你可知我叫什么?”玲珑问。 紫衣人思及片刻,料想她若是知道自己是谁,定然不会是如今这样子,也许南宫祤什么都没有说,想起她假名众多,他不知该说哪一个,便问:“你叫什么?” “我可以告诉你,我叫——”她故意顿了顿,拖了很长一段时间,才念出一个名字:“解忧。” 紫衣人心中噗通一惊,颤了颤,看了她许久,她那意味深长的眸色和明媚春光的笑容,深深的写着狡诈两字,于是,他很快明白,她自报姓名并不是那么认真,反而有些故意。 再而,解忧,那个深恨他入骨的女子,并不会对他这样笑。 “这么巧,我也认识一个叫解忧的女子。”他轻了语气,反问:“你姓什么?” 她面色微微生硬。 心中吐槽,丫的,天底下有那么多个名叫解忧的,谁知道南宫祤念的那个人姓什么,本意想炸呼一下,看看南宫祤的同门师兄弟认不认得。结果,他反过来诈她。 这给了她一个深刻的教训,以后冒充别人之前,一定要先衡量衡量,打探清楚些,免得无地可钻。 她没了笑容,紧紧挨着车:“关玲珑,是我的名字。”懒得一个个问,又补充好多问题道:“温少侠,你家在何处?离这多远?要走几天路程?若我去了你家,是不是要立即拜堂成亲与你成为夫妻?” “地方有些远,到了你便知道了。”他对她的众多问题一言蔽之,最后又轻笑了番:“不过,你说拜堂成亲,这个倒可以有,回去便办。” 玲珑心里嘶了一声,感情说把她掳走当夫妻,他压根没想过要拜堂成亲,隐隐的有些不对劲,她说不上来,是不是她想的太多了? 她嘀咕,成亲,这个是真不能有。 玲珑一直与这人面对面坐着,更不知他搭错了哪根筋,说起成亲一事很是激动,起了身想与她坐一起。玲珑自然不肯的,在他坐下之前,以最快的速度又坐到了对面,露出尴尬又不失礼貌的微笑。 紫衣人面色微微一僵,看出她一点都不愿意接近自己,时刻警觉,他心沉了沉,尤为低音道:“你是不是很讨厌我?” “不讨厌。”又不认识他,讨厌谈何而来,她只是保持基本的距离而已。毕竟对他一概不知,她还是被莫名其妙绑来的,不好招惹他,能避则避。 “那你躲什么?” 她扯开话题道:“孤男寡女,避嫌。”毕竟,这男人跟万年不为所动的南宫祤不一样,她怕自己若是不拒得彻底,他那刻意的隐忍一旦爆发,会狠狠冲动的扑过来。 嗯,他是一副要吃了她的样子。 紫衣人道:“这里并无旁人,避嫌这种东西,不需要。” “但我认为需要。”她硬气道。 紫衣人由此明白,她一句话,划清两人之间的界限,可以聊天,却不能过分接近。他问:“若是我非要不避嫌呢?” 她笑了笑:“你都已经把我给掳来,你做什么,自然随你意,你若是逼我,大不了,我只以死明志。” 玲珑觉得,自己一身浩然正气,说不定可以压一压他,虽然,以死明志这种事她一时半会儿干不出来。 果然,他也老实了些,却是问道:“你这般言词,是想为谁保名节?南宫祤么?” 玲珑嘀咕,说好不提夏王,他这不是非得逼她提起么,她问:“我是夏王妃子,你可知道?” 他显然不太喜欢这种称呼,凝冷了语气:“只要你安好,你能回来,我可以不介意。” 玲珑从未见过抢别人小妾还抢的如此情深的男人,想了想,问:“你是不是认为夏王很宠我,所以故意掳走我,想报复夏王?” “与他无关。”紫衣人解释道:“我不是掳你,只是想带你回去,我知道,我这样做很无耻,也知道,你不会愿意跟我走,可我必须这样做。” 她喃喃:“这不还是掳么。”还是被打晕带走那种,自己可从未说过要同他回他那什么家。又道:“你不怕我半路跑了么?” 他不解:“你为何要跑?” 玲珑觉得这个绑匪脑回路奇特,决定与他好好讲讲道理:“因为你如今的行为,跟绑架毫无区别,我不愿意跟你走,不愿意同你做夫妻,不愿意与你拜堂成亲。” “除了这些呢?”他撵了眉目。 “难道这些还不够?” “我认为,你会跑的主要原因,并非这些,即便我说不拜堂成亲不做夫妻,你一样会跑。”他缓声道:“你只是……”只是不喜欢他罢了,喜欢才会不计一切愿意留在他身边。紫衣人停了停:“在郸阳,你若还有什么放不下的事,我可以帮你办了。” 她轻笑:“你都自身难保,如何帮我。” 他道:“只要你说,我去做,了了你放不下的事,跟我走。” 玲珑愣了愣,一度怀疑自己是不是遇到了假的绑匪。不得不说,她差点被他感动得一塌糊涂,明明她是被绑来的,明明他满脸都写着要带着她私奔,明知他一回郸阳现身,定是有天罗地网等着。 什么样的原因,令他如此执着,只为了要她愿意随他走。 虽然她不太喜欢王宫,不喜欢天天被南宫祤压榨,还欠着南宫祤一大笔钱财,甚至她好几次想过逃离那地方,如今,有人肯担风险要带她走又何乐不为。可幸,她还算理智的,这样做只是跳入另一个坑,面前这人,比南宫祤更不好对付啊。 她捋了捋声音,叹了一声:“夏王曾说,我长的像他一个故人,是那故人的替身,其实我知道,温少侠,你也是把我当成了她吧。” 紫衣人怔凝了许久。 原来,南宫祤是这般跟她解释的,竟然如此刻意隐瞒她身份,即便他对此有太多疑团,不知她为何变成这样,为何会在南宫祤身边,可他却也没有勇气去告诉她。 你不是关玲珑,也不是替身,你是冥解忧,是一直恨着他恨不得他死,却让他无可奈何的冥解忧。 可是她,却已不记得他,记不得对他的恨,都忘了。她对他早已无爱,如今却连那点恨都没了。 揭起那些残酷的前尘往事,于她来说,不是什么好事。忘了,忘了对他的恨,也挺好的吧。 紫衣人回神,望着她炯炯有意,问:“你要怎样,才肯愿意跟我走?” 玲珑敢打赌,他并非认错了人,而且明知她是谁,他只是相中了自己同那女子相似的面容。所以,他才对她如此言词恳切,有了对她莫名其妙的种种行为。 夏王的故人,这人认识的解忧…… 夏王拿她当替身,对她纵容肆意,已经够让她头疼,这会儿又冒出来一个来路不明的家伙,所有事情都给她安排妥了,就差她点头同意当个替身。 她坚定道:“我是关玲珑,哪怕你把我所有放不下的事办妥了,我也不会跟你走。” 此言一出,紫衣人便深知,除了用强,他带不走她。若是强迫,她会更厌弃自己,甚至以死明志。去往晋国的路漫长,只要稍不注意,她也随时都可以耍诡计逃离。 想带她离开,她不愿意。 若放她回去,他不愿意。 还能如何?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解祤忧:宿命缘劫,浮生何归》正文 第63章 可有妻子 许是目的地有些远,马车行了许久,而自她放出那句话后,紫衣人说道:“如今我无法改变你的心意,待我们相处久了些,你会改变的。”如同以前那般,会与他小打小闹,会同他谈笑,而非现在这样见外生疏。 玲珑知劝说无用,便不再多言,他这是铁定了心,要劫走她,也不知哪里来的信心,认为她最终会在日常相处感化中对他萌动心意。 他这种想法,她起先是蛮感动的,毕竟有个人对自己志在必得,说明自己也有个人魅力不是?但转念一想,自己一无是处一无所成,不知哪里值得他如此念想,又权衡一番,想必是自己与那女子长的太像,他许是想弥补些什么遗憾。 不管是南宫祤对她的一切纵容还是面前这个人不惜一切的劫她,都是别人的,她享着应该属于别人的东西,总之极为不妥。玲珑心里愧疚了些,同时,又觉得这些把她当替身的人,很不可理喻。 外头马车一停。 有人道:“主子,天色已晚,是否需要找个客栈落脚?” 玲珑才知外面赶车的是个女子。 紫衣人看了玲珑片刻,对那女子下令道:“你去就近找一个客栈,不用太昂贵,普通一些便好。” 女子领命:“是。”遂离去。 车里,玲珑不免惊道:“你要住客栈?” 他道:“住哪儿我倒是无所谓,不过夜深露重,怕你不习惯在草堆里打盹,还是住客栈吧,若有麻烦,我会应付。” “温少侠,你应该是没领教过夏家暗卫的厉害,我却是领教过的。”玲珑啧啧几声,想想半年前她私自出逃,全城封锁,苍蝇都飞不出城去。再想想几月前,她与茱萸一道私自出宫,发生了诸多事,大批暗卫定点出现在春红楼。又想想几月前,她又私自出逃,盘山那么远的地方,还能与夏王宿在同一客栈且还面对面,巧合么?偶然么? 她做了什么,每天去了哪里,大底交了什么人,夏王都是一清二楚的,若夏王他是吃素的,她早就天涯海角逍遥快活去了,哪用得着待在王城窝囊受气,奈何夏王背景底气实在太硬,她刚不过。 这回,不知道又有多少暗卫出动。 紫衣人一听,遂问道:“照你的意思,夏王已经派出了夏家暗卫,甚至有可能四处埋伏,只为出来寻你?” “我也不大能肯定。”她分析道:“只不过以往逃的经验告诉我,哪怕我跑的再远,也会被他成功逮回去,这次恐怕也不例外。” 紫衣人微惊:“你逃什么?” “倒也没什么。”玲珑道:“只是我不喜欢被他管着,偶尔出去透透气,他总是不放心,认为我若是不被他在眼皮底下掌控,行踪不报备,就会出大事。你跟过我,也知道我身后那些尾巴有多难缠。” 他心底喃喃,原来她爬水沟是为了逃,他还以为她是爱调皮捣蛋才从那里钻出来。又顺着道:“你说,夏王会不会亲自出来找你?” 玲珑看了紫衣人片刻,念着他与夏王之间存在某些不为人知的恩怨,不敢肯定他会不会因此做什么,铁硬答道:“不会。” “可惜了。”紫衣人只轻道了句,又凝了会儿:“你好像很肯定,夏家暗卫会跟来。” “你若不信,咱们可以打赌,你在客栈安排些人手,假装是你和我入住,待夜深人静,就知是否有暗卫追查。”玲珑知他心底已经打算这么做,当然也不妨碍她说出来,继续道:“我消失不足一日,出关宅的法子又这么特别,夏王应该还不曾疑心有人劫我,更不知是你劫走我,否则早就布下罗网让你有来无回,温少侠,我劝你一句,你若想安然无恙的离开,最好别与那些暗卫起冲突。” 紫衣人接道:“既如此,今夜先委屈你一夜,暂时不能住客栈。” 玲珑很理解,那些个暗卫追查起来可谓是不要命的,像他这种身份避讳的人,一旦住客栈就是明晃晃的告诉人家我在这里,你快来抓人。 作死也不能这样。 玲珑想起什么,紫衣人带她出城并没有管阿狸,她估计着阿狸应该跑回了关宅,说不定夏王见她又逃恼羞成怒,无计可施之下,会拿铃铛引导阿狸出来寻她。 那么,后面也许确实有暗卫追查她的踪迹。 迟疑了片刻,玲珑不放心,对紫衣人开口道:“阿狸是最熟悉我身上的气味,他们若用使计让阿狸来寻我,我躲无可躲。” 他疑问:“阿狸是谁?” “比我先爬出水沟的狼狗,你或许瞧见了。” 紫衣人想起来她身边确实有一条狼狗,那狗爬出水沟后,不知去了哪里,今日带走她时,那狗并不在旁边。难得她肯自己抖搂出这件事,说明她有自己的打算,他问道:“你想如何做?” “若没有暗卫跟来大家相安无事,若是已经来了,便得好好对付。”玲珑遂又对紫衣人道:“对付那狼狗倒也简单,四处撒些胡椒粉可以混淆它的嗅觉。至于那些暗卫,为今之计,我们可以改头换面,混在不起眼的人群中,或许能蒙混他们一时。” 她给他出对策。 他不知为何,她突然与他站成了一个阵营,方才还在说不跟他走,这会儿已经出谋划策开始躲避暗卫了。 她是怕他与南宫祤的人起冲突,还是想借他的手逃离夏家暗卫的追踪? 半个时辰后。 两人已经换好了一身比较破破烂烂的便衣,装成像无家可归的流民。因无法住客栈,怕有暗卫追查,只能在流民乱巷找了个草堆,准备宿一夜。 那跟随他的女子,不知去了何处,她看他模样,不像是只带了一个护卫出来的人,必也有好些人藏在暗中。不过,她说改头换面,他竟然也会应,她说今夜露宿街头他也不反对。 这人未免也太随意了些。 草堆边上,她择了个角落靠着,眼见他要过来想与她靠一起,但似乎又踌躇不前,顿了许久。他怕靠近她会惹她不悦,惹她对自己生厌,更怕她会因自己警惕不安,耳边还回荡着她那句,她认为需要避嫌。 而她满脸都是写着,离她远一些,别过来。权衡利弊后,他靠在了稍稍离她远一些的地方。 玲珑不觉松了口气。 这一呼一吸自然也被他轻易察觉到,他知道,从陌生到熟悉,她需要时间适应,又何况他是以这种法子把她带回去,他不能太急太燥,不能吓跑她。 玲珑端正了身子,毕竟自己是绑来的,没法和一个劫匪太过亲近,谁知道他本来面目是何,谁知道这会不会是他什么故意的计谋陷阱,谁知道惹他不悦会不会把自己给了了。 参照上回那景公子,她觉得保持距离是非常有必要的。 为了套着些有用信息,了解一下彼此,玲珑此时开口道:“温少侠,你家是做什么营生的?” 他重复喃喃:“营生?” 玲珑道:“你若非经商人家,那便是王公侯伯爵,一个有钱一个有权,不然你怎敢有自信与夏王作对,而且,你应该并非夏朝人。” 上回春红楼一架,他是受了伤的,在那之后,朝廷王公贵族依旧,她也没听说夏王去追查过什么受伤的人,由此看,这紫衣人许是别国的人,夏王压根查不到他头上。 “我是晋国人,家中……”紫衣人又停顿了半杵,如今不是公开自己身份的时候,更不知她会作何想,便道:“家中置有一些产业。” 玲珑好奇道:“你家产业有多大?比起夏王如何?” 紫衣人心知她这人看似寻常聊天,却实是要套话,她在猜他的身份来历,他简略道:“一些小产业,不值一提。” “你离家千里,远道而来,那家中如今是谁在打理家业,你的那些姐姐么?还是其他的旁支兄弟?”玲珑又继续问:“谁又是你家中主持大局的人?是你还是旁人?” 他对她的夺命追问有点招架不住,虽不是大问题,但问的极细,他答道:“之前,是我名义上的一个姑姑帮着料理家业,只是有太多人对她不满意,由于一些原因她消失了,如今这家业一盘散沙,也算是我主持大局。” 玲珑奇道:“名义上的姑姑竟能插手你家产业,你倒是心大,也不怕她败光家产,或是使手段把你家产夺走。” 紫衣人低了眸子,笑了一声:“她若真想要,何需夺,我给她便是。可惜,这些家业,从来不是她想要的。” 玲珑听着有了兴趣,零零碎碎拼凑了一些信息,继续问道:“你姑姑帮着料理家业,霸占着却又不想要,这是为了什么?” 他淡淡了声音:“因为一个人,那人死了,她心有怨恨,为了报复,便故意夺走这些。” 玲珑不太理解他姑姑这般疯魔报复的举动,因恨成狂夺走别家家业,典型的属于自己不好过也不让别人好过的人。玲珑禀着好奇的精神,追问:“是什么人死了?是你姑姑的亲人么?那人又是怎么死的?跟你们家有关么?” 对她一连串问题他不答,反问她:“你信这世上有永不变的爱么?” 玲珑稍稍思考了许久,想起江家夫妇的日常,简直是暴虐她几条街,但她依旧时常会登门造访找虐。又想起茱萸那快要拍案定决的婚事,她也不知茱萸与冥栈容这样揣着拖着算什么,是有深爱还是仅仅喜欢。 而自己从小又有健忘的毛病,昨天的事今天都能忘,况且以前的事也记得不多,脑海一片空白,没什么记忆深刻的人,她只道:“我没爱过人,不知道,信则有,不信则无吧,你信吗?” “我不信,再爱又如何,总有一日,她会忘了那个人的。”紫衣人又道:“你口口声声说夏王是你夫君,你不爱他么?” 提起夏王,玲珑笑了笑,数了数夏王的女人,相敬如宾的陈王后,和亲前几日还抱在一起差点吻上的蕴蓝郡主,青梅竹马的阮家郡主,被贬出宫修行的惠妃,还有那念念不忘的故人。玲珑随意的回他道:“他爱谁我不清楚,但我晓得,我就是他找来的替身,哪来什么爱不爱的。”她尽量乖乖做好后妃的本分就是了。 紫衣人听及此有些欣喜过激,仿若是心中担忧的事情落了地,还好她没有爱上其他什么人,不然自己又得费尽心思去抢,忘乎所以,连续喃喃几声:“真好,太好了,我就知道,你不可能会喜欢上他。” 玲珑虽听他说得莫名其妙,但也能琢磨出一点意味深长,于是,为防什么万一,她冷狠掐断道:“在我看来,温少侠与夏王都一样。”一样的把她当替身,没有把她当关玲珑。她可不信,这人只见过她一面,便对她如此钟情,非要带回家不可。 她想起南宫祤有妻无子,后妃稀少,是因为他忙于朝政国事,一句扫天下可知其野心,自然他对这方面不太关心。可紫衣人这年纪多半已经成了亲,玲珑遂试探问道:“你家中,可有妻子?” (过年更没时间更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解祤忧:宿命缘劫,浮生何归》正文 第64章 我都陪你 妻子…… 他是有的,明媒正娶,三书六聘,天下认可,可惜却不是她。他曾经一直认为,妻子两字不过是个名分而已,直至多年前她曾相问,有没有把她当过妻子,那刻他才明白,她把这两个字看得很重要。 她曾经也狠狠爱过他,把他当做全部,差点也为他生儿育女,可终究,妻子,名分,他连这个都给不起。以至于她方才说拜堂成亲,他恍惚了片刻,他与她,其实从未成亲拜堂。 在知情的外人眼中,他与她的关系,一直都不正常。以前年少,他一向只顾自己,稍不顺他心意便会使法子逼她就范,何谈对她真正理解和爱护,那时,他因一时欲望又加上不喜欢她与蔺之儒走的亲近,才会不顾一切后果要了她,他以为总有一日会娶她,她终究会是属于自己的。 多年前,他给过她承诺,只她唯一,却从未实现,而她因这层关系遭了别人多少的诋毁骂名,他虽知道却也不曾替她考量过,固执的认为,只要娶了她,一切都会过去。 他有过很多女人,高如王公贵女,低如卑微侍婢,哪怕把自己哥哥的女人弄入后宫,朝臣虽有过劝谏反对最终却也算默许,可不知为何,唯独她,原来娶她,这么难。 玲珑见他难以启齿,静默良久,心里略微过意不去,她纯属好奇一问,没有要追根究底的想法,哪知会惹出他这么一脸愁肠。 咳怔了会嗓音,玲珑准备结束话题:“今夜只能将就在此歇一晚,地方的确有些简陋,你早些歇息,咱们就不话聊了。” 说着,她捋了捋旁边的草堆,本想仰躺着舒服一些,但碍于外人在也要注意个人形像,便只好装的柔弱一些,蜷缩侧着睡。总觉他似乎一直往这边瞧,不得已,她无意翻了翻身,脸朝另一侧,闭上了眼睛。 躺了许久,玲珑虽闭了眼却没有入睡,她这般随意不过是装样子,能让他放下戒心。在这么安静的环境下,任何风吹草动都逃不过她耳朵,她听到他往这边来的脚步声,很轻。 然后,草枝轻压的稀碎声,他坐在了她旁边,再片刻后,她身上被缓缓披了一套外衣,温凝不忍的触碰,想来是怕惊醒她。 他并没有走开,且一直坐她身边,似乎也往草堆上靠了靠。 玲珑提了提嗓音,心道,只要他行为别太过分,她还是愿意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 久久的,在她快撑不住这漫漫长夜,眼皮打颤的时候,背后的他有了动作,玲珑一激灵,心眼往上提了提,他似乎……在碰她头发,很温良。 试想身后有这么一个虎视眈眈的男人,搁谁也睡不着。 拇指与食指划着圈圈,玲珑纠结着,是装不知道忍下去,还是起来爆发大喊一声歹徒流氓,可万一她这一吼惹恼了他,让他有更疯狂的举动怎么办,论武功,她是打不过他的。 心想着,她必须得快点想法子逃走,不然就真的要被他给拐回家,想想在郸阳她还有一堆事要做,她若不回去,她创的那些产业可怎么办,真是发愁。 半久后,她一副豁出去的样子冷不防坐了起来,往旁侧看去,紫衣人单手枕着脑袋躺在她旁边,半臂之距,他亦是用目光量着她:“怎么了?” 怎么了。她一有夫之妇深夜同一陌生男子睡一起露宿街头,还问她怎么了,这要被南宫祤那人知道,还不得把她给掐死啊。之前王后与人私会,私会对象又是南宫祤仇敌,没想到如今,她比王后做的更过分。 她深呼吸,感叹自己最近遇到的都是些什么奇人。先是一团疑云的师父,后是不明来历的薛小成,再是这个莫名其妙的温少侠。 “我肚子有些饿,你有没有吃的?”玲珑禀着不与歹徒翻脸的原则,先打算用温婉一些的方式击破,又断续轻柔道:“我……我有吃夜宵的习惯,方才没吃饱。” 他略一思索,坐起了来,嘱咐她道:“你待在这儿别乱走,我去给你找些吃的。”说着,已站起了身,消失了在这街头小巷。 玲珑来不及有别的反应,懵了懵,她不过才提了一个要求而已,把他支走这般容易么? 当然三更半夜能找到吃的不容易,肯定需要时间,这绝佳的机会,她会乖乖待着才是蠢,二话不说,先跑了再说! 趁着夜黑,摸着绕了好几条街,心知这般走下去不是办法,得找个地方躲一躲才好,她看见前头一家茅舍亮着油灯,眼中含着几分幸运,正想去敲门求这家人好心收留,不料,手还未碰到门,她忽的被人拉远。 毫无意外,她被成功逮住。 她讪笑解释——她饿得紧,想借护人家讨碗饭。 不知他是否信,没多说什么。 夜色又凉了几分,她被紫衣人一路带着,去了另一个地方,这是一大户人家的厨房,当然两人是悄无声息的,这偷鸡摸狗的行当,做起来有辱斯文,但两人却熟门熟路,以至于她怀疑他以前是不是干过这行。 玲珑确实有些饿,为了好逃走多吃点,填满了肚子后,心中又哀嚎不已,事情怎么就发展越来越奇怪了呢。世间哪有歹徒带着人质进厨房偷东西的,她一度想,是不是自己这个人质做的太舒服。 两人吃饱后又离去,好不容易挨到了天亮,其后,那位跟随他的黑纱女子现身,欲禀告什么,但碍于她在犹豫了。 紫衣人道:“无妨,你说吧。” 黑纱女子道:“主子料的不错,昨夜确有一批人暗探客栈,十有八九,是夏朝暗卫。” 紫衣人低了音:“叫我们的人行事莫太张扬,只要一日还在夏朝境内,就不可掉以轻心。” 黑纱女子皱眉道:“此处离边关千里,若是主子弃马走回去,须得一两月,属下只怕,拖的越久越麻烦,倒不如直接与夏朝暗卫摊牌,杀出重围,快马归国。” 玲珑听了一耳朵,盯着这个黑纱女子看了许久,昨日没太注意,总觉得女子的声音有些耳熟,好似在哪里听过,一时没想起来。 旁侧的紫衣人道:“不到必要时刻,不能与夏朝暗卫起冲突,否则归国之路更难。” 慕晴更是皱眉,明明战一场便能解决一半的事情,主子这是决意拖着,既然公主已经寻到,失忆也好不认识也罢,直接带回国再慢慢调教不是更好,也不知在顾虑什么。 他看了玲珑一眼,又道:“这几日,我同她先避人耳目行路,其余事情,稍后再做决断。” 慕晴却只能颔首尊令,隐身离去。 玲珑心中预感不好,之前多次试探也不知他到底是何身份,她只当他是南宫祤师弟,是江湖某些势力。可方才谈话,他与黑纱女子都格外注重归国两字,仿佛到了晋国便是他们自己地盘,南宫祤再厉害也奈何不了。 在她的认知中,薛小成那种是不分国界的江湖人,四海为家随处落脚,单人匹马行事干脆利落,而这紫衣人出身晋国,似乎不那么简单,单看他与南宫祤干架的气势,身边又有这么多随从,想来是个名气不小的人。 可惜,她对晋国并非很了解,在关家镇时,听书楼先生讲过几回,只知那晋国如今的皇帝姓皇甫,这位皇帝对朝政不上心对女人倒是上心得很,以至于还有个公主干政,与夏朝敌对有过几次战争。每回书楼先生提起晋国,总会零零碎碎可叹几句,昏暴之君,红颜祸水,误国误民。 至于其他,她所知不多,更别提晋国那头有什么江湖势力。这紫衣人如何身份,她暂时还未摸透。 两人粗衣麻衫,几乎是乞丐装扮,虽不是长久之计,但至少能避人耳目一时。 玲珑撇着身边人,仔细思虑着,她如今只有几个想法,要么不惊动夏家暗卫,用她伶俐的口舌看能否劝动他,她是真的不愿意跟他走的。要么是依旧不惊动夏家暗卫,她再找个机会逃走,但他看得紧,这成功的几率太低。 还有最狠的一种,直接暴露两人行踪,任这人与夏家暗卫去打,反正他们之间恩恩怨怨也与她无关,她何必操这么多心。但想法一出又觉自己忒狠了,好歹这男人之前救过她小命,且他除了脑子一根筋要带她走,对自己也没做坏事,她这般恩将仇报不太好。 罢了,真是欠他的。 她开口,问他:“温少侠,我们是要去晋国么?” 紫衣人抬眸,顿了半会:“我单名一个衍字。” 头一回听他提起名字,玲珑提了神:“衍?” 怕她不知这个字,他拿起她的手,在她的掌心一笔一划轻柔的写出来,又道:“你可以唤我衍儿,我母亲在世时,便是这般唤我。” 她心底默然念了一声,衍儿。 不知为何,玲珑脑子停了半顿,好久才回过神来,凛眸了片刻,扯开话道:“你家在晋国,归途遥远,若真从这走回去,只怕是有麻烦。” 他看着她:“你想去晋国么?” 玲珑笑了声,反问:“我想不想,重要吗?”从打晕她带走至现在,他丝毫没有给过她选择的机会,她为使自己少吃苦,自然是一度的配合他,都到这份上,怎还问她想不想的问题,这个绑匪做的忒不合格。 他却突道:“我们也可以不回晋国。” “那去哪里?” “天涯海角,我都陪你。” 耳畔呼过二月凉风,玲珑颤了颤身子,笑容渐渐收回,她自然非常明白这句是何意思,戏文里常说天涯相陪海角相随,便也是这意思吧。 她捋了捋话,给了他五个字:“我想回郸阳。” 他疑道:“是因为夏王么?” 玲珑摇首,与他道:“我这人不喜欢随波漂浮,喜欢安稳的日子,方入夏王宫时,我总觉得那里头不属于我,便绞尽脑汁三番几次逃过,可日子久了,才觉得那是我最熟悉的地方,我父母不知去处,无亲无故,我如今仅有的,是在那里认识的人,那些朋友知己,有事喝酒无事串串门。可如若我跟你走,我不知我将会面对什么,会认识什么样的人,更不知我能否应付得来,也许我……说实话,我很害怕。” 害怕一个突然出现的陌生人说要带自己走,不给理由没有解释,饶是她活的再通透,又怎能不怕呢。想当初,她初入夏王宫时,陌生未知又没有认识的人,还得时不时堤防自己的性命,她也是怕得要命的。 如今,郸阳对她来说却是个归属之地,尽管不那么完美,可若是真回不去了,竟还有些不舍。 像是明白了什么,他低首轻吟:“我知道,在你眼中,我是淫贼,是无耻歹徒,是骗子,可是,我也不知我要怎么做,要怎么证明,才能让你真正认识我。如若你不想随我走,那就换我陪你。” 玲珑皱眉:“你的家人你的朋友,还有你家的家业,你就这般不要了么?你这大好年华,正是施展抱负的时候,建功立业除暴安良鸿途莫展,何必在我身上纠缠,我与你素不相识,也与你毫无情意,你认为值得?” 他自嘲,家人?从他坐上那位子开始,那些人眼中只有利益算计,亲情早就没了,朋友?谁又敢跟他做朋友,他能信任的还剩几个,至于家业,不过是个驱壳。 他什么都没了,结果连她,唯一奢不可及的人,也失去了。 解忧,解忧。 他宁愿她记得从前,如若不爱,那他便做尽她不喜之事,让她恨他厌他,让她记得他,这辈子,都别妄想摆脱。也好过如今当他是个无关紧要不需要在乎的陌生人,怎么可以。 重新开始,她如重生,却也不能再与他开始。 他说:“那些都不重要,你不认识我没关系,没有情意不在乎也没关系,我只要你。” 玲珑敛了敛眼皮,心中憋了长长的一口气,好说歹说他完全与她合不上话,想来再多说无益,她从未见过如此不可理喻之人,这样来看,夏王那人还算明理通透。她有点头疼。 她只好道:“你饿了吧,咱们先找个僻静些的地方吃点东西,还有,昨晚那偷鸡摸狗的行当可别再干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解祤忧:宿命缘劫,浮生何归》正文 第65章 我骗了他 这座小镇子里夏家暗卫密布,那个温衍的势力也是各处布控,这两方人如何较劲玲珑自然不知,只知道饭还没开始吃,半路就被带走,她已经被温衍的随身护卫安排在了一间房中,一整日不能出去,晚灯掌起,桌上摆满了席菜。 玲珑也不会让自己饿着,拿了一只鸡腿便开始啃,期间,那个跟随温衍的女随从一直触立在门旁,想来是怕她跑。 吃到一半,想到什么,玲珑把目光撇向这女随从,迈着步子走向女随从,上上下下打量了多眼,弄的这女随从浑身不自在,玲珑这才忽道:“我记得你是谁了。” 慕晴心中一紧:“你记得?” “当然记得。”玲珑顿了顿,撇着慕晴轻言:“你一直在夏朝境内找人,你还曾与冥栈容动过手。” 慕晴一时间说不出话来,明明主子说过解忧公主什么人都不认识了,如今怎会说出这样的话来,难道公主连主子都骗过去了。若不是主子交代不可在她面前提起任何往事,慕晴此刻定会唤她一声公主,惊讶过后,慕晴疑问道:“你当真知道我是谁?” 玲珑携了抹笑容:“慕姑娘。” 慕晴面色发凉,对于面前公主摸不透的盈盈笑意保持镇定,她也知道,自己曾被主子委派在公主府当差,对公主阴晴不定的脾性多少有些知道,这一笑,不大是好事。且不知她是真记得还是假记得,便道:“姑娘用完饭,还请早些歇息。” “夏朝于你们来说是龙潭虎穴,对于你主子来说更是险境,上回他已经受伤,这回你忍心看着他再受伤吗?”玲珑提高了嗓音道:“慕姑娘,你们还是快些离开为好。” 这一席话让慕晴再睁了眼,片刻才道:“姑娘若是担心主子,就该随主子早日回晋国,而不是净想些歪主意拖延时间。”说着,慕晴撇着玲珑身上粗衣麻衫,似是不太认同舍弃车马,还如此装扮,又接道:“姑娘说话,主子一定会听。” 玲珑也明白,她说什么,那什么温衍便会做什么,这就是让这位慕姑娘着实生气的地方,玲珑道:“慕姑娘,我有很多方法泄露自己行踪,让夏家暗卫知道我在何处。” 慕晴心惊:“你想做什么?” “我只是告诉你,若我这么做了,你们早就被夏家人围的死死地,我能为他在夏王长剑底下挡一回,因为他救过我,这门子事算是两清,如若有第二回第三回,你觉得,我还会救他么?”玲珑回了座位上,冷静道:“如若我猜的不错,昨夜客栈试探,你们的人暴露了行踪,夏家暗卫已经在盯着你们了,慕姑娘,你若真为你主子着想,就应该想法子带他离开这里。” 夜里,看着玲珑熄了灯躺下,慕晴退离了房间,在门外候着,约摸过了半盏茶时间,便见到自家主子从外头进来,与她招了招手,意思是可让她退下不必再守着。 慕晴颔首意欲退下,但心有疑问不愿憋着,忽抬头道:“主子,我有一疑问。” 紫衣人撇了目光:“何事?” “主子可有向关姑娘提过我的名字?” “不曾提过。”他嗓音初缓:“怎么?” 慕晴得到了肯定,又道:“关姑娘知道我姓什么,我觉得,或许她并未失忆,只是故意……” 他打断道:“我比你了解她,冥栈容也在夏朝,许是冥栈容同她说的。” 慕晴还是不解,来夏朝之后,她从未在公主面前露过面,即便护城河被反杀,她也带着纱巾,而公主却说记得她,还能说出自己姓氏。即便有冥栈容告知,公主若是失忆,又是如何认出的? 慕晴只得带着愁容退去。 而他推门进入房间后,玲珑一瞬警觉,从床上立即弹跳起来,眼见他又点燃了灯火,缓步过来,她旋即下了床,站在一侧,他却依旧向她走来。 紫衣人自然也瞥见了她藏在背后的手中,还拿了块锋利的碎瓷片,她对他怎能没有警惕防备,昨夜露宿街头不能做什么,此刻确是两人共处一室,思及此,他道:“我不对你怎样,别伤着自己。” 玲珑有些被看破的窘境,依旧拽着没松手,说道:“最近指甲长的有些歪,我只拿来磨一磨,不伤人,你今日做什么去了?” 他答:“一些家事。” 玲珑便也知,此处还算安全,他也还算安全,到底他还有家里事,总归是放不下的,便道:“家事重要吗?你要不要回去处理?” “不碍事。”他回得简洁,又向她走过来了些,指着她手里拿的碎瓷片:“把它给我。” 玲珑讪笑,定然不肯。 她一没匕首二没刀剑,这小东西算是她的保命武器了,这要交上去了那还了得。她喃喃一语:“我就是拿来玩玩,真的不会伤人。” 他语气微重:“你拿着它不是对付我,是打算伤你自己,你总不想自己身上再多几个伤口子,听我话,交给我。” 她还是不愿意上交,听着他这话意味深长,似乎知道她身上还有别的伤口,想起刚被绑架时就换了衣服,一定是那时候,玲珑低声道:“无耻。” 见她不肯,又说出这么无厘头的两字,他此刻也不能强求,真怕她急起来拿瓷片割血脉,想起以往那件事,她割自己手臂都不带眨眼,向来比别人都狠。 “若是无耻的强迫你,可以让你永远不离开我,我一定会做。”他一番苦笑,可惜,此时此刻他强迫没有任何意义,他软了语气:“玲珑……我以后就唤你玲珑,好不好?” 她退了半步:“你说过,天涯海角,你都会陪我,这话可还算?” “当然。” “我想去南庭。” 他皱眉:“奴桑?” 玲珑不解他这表情,她只知奴桑曾是一个边塞国度,后来内部瓦解分裂,北庭被灭,三国瓜分,南庭归夏,提及奴桑两字,就是泛指未分裂前的奴桑。如今南庭早就不再以奴桑自居,天下皆称南庭。 且在她看来,南庭与奴桑关系根本不大,只是在奴桑没落之后,奴桑后人蜗居的一块小地方罢了。 紫衣人神色不定,想起慕晴说的她也许并未失忆,他怕她是记起了什么,记起了那个让她爱到快疯魔的人,轻颤着声音接着问:“为何去奴桑?” 她纠正:“不是奴桑,是南庭,我想去草原骑马放羊打猎,我觉得,那里就是天涯海角。” 紫衣人敛着面色,她是一天好几个想法,今晨还说要回郸阳,如今又要去南庭,无时无刻都在随性随意。 玲珑心中一沉:“你不愿意就算了,我知道,晋国是你的家,有你的家人和朋友,你只想让我随你晋国,无论我说去哪里,你都不会同意。” 默然了许久,终于,他松了口:“若你真的想去……那便去吧。” 此夜之后,商议过路线,改了道,行了几日,她每下马车歇路歇脚,那慕姑娘对她的眼色又深了几分,这回不是拖延时间,而是离晋国越来越远。 慕晴终于理解帝都那些重臣为何总是苦口婆心的劝诫,更能理解晋国那么多路反军不满造反,如若一个帝王对一个女子太言听计从,岂能不误国误民,焉能不是红颜祸水。 将水递给玲珑时,慕晴忍不住说一句:“关姑娘,我不知你想做什么,可我想告诉你,你在害他。” 接过水,玲珑笑了笑:“我只不过是出来溜溜弯,恰巧被你们绑了,你放了我,你们该回哪回哪,岂不两全其美。” 可慕晴何曾不知,放了她,也是要了主子的命。 不一会儿,温衍从马车那头过来,慕晴便又默然走远了些,玲珑靠树坐着,他一番坐在旁边,玲珑则把水囊递给他:“喝水。” 透着层层树叶,玲珑拿手遮挡着弱化的阳光,靠着树挪了个不刺眼睛的阴地,闭着眼睛小憩。 阳光斑斓,侧印在她身上各处,他见此,看呆了会儿,把要喝的水放在一侧,身体悄然移过去些,似乎想让她靠着自己肩膀,但又怕她防备,不敢靠太近。至少,她若熟睡了,脑袋肯定不会砸地上。 他思绪游了万里,正当要同她闭目小憩时,身旁人似乎轻软呢喃了一声,他久未听到的,她唤道:“衍儿。” 眸子又睁开了些,他不可思议的看向她,差点激动:“你……你叫我什么?” 她重复道:“衍儿。”带着清爽的笑容,撇目侧向他道:“你母亲这么唤你,我也这样唤你,你不喜欢么?” 他连连摇头,紧靠着树干,离她又近了,堆了层笑容:“喜欢,很喜欢,只要是你,都喜欢。” 玲珑难得见他竟也有这样明媚的笑容,像是终于等到了什么,是真切的喜悦,她便偏首,在他耳边道:“那我多唤你几声,衍儿,衍儿……”说到最后,许是他听得入了神,忽的也转过来,两两相望,相差毫厘。 空气凝结,在他就着身子,快要缓缓向她吻过去时,她忽的撇首,噗嗤笑了声,她这种故意调戏太假,对夏王屡试都失败,可未想,他比她更容易入戏,还好她抽的及时。 然后,见她如此,他凝了几口气,后背向后倒了倒,她便又接着说:“你笑起来真好看。”见他不为所动,又说:“其实,我是在哄你笑。”还不见效果,她只得道:“衍儿,你打算一直不说话吗?” 他闭着眼不说话,知道她是故意,知道她不怀好意,可他确确实实在这刹那心动。 玲珑不再多言,拾起地上的树叶把玩了起来,无聊片刻,又捡起树枝在地上划过,彼时,他已睁开眼,见她刚好完成笔画最后一竖勾,他曾亲手一笔一划教她写过的字,他的名,以前他总嘲她写的不好,不喜欢她最后勾的那一下,太过圆滑。 他仍是道:“真丑。” 左看右看都写得很好,于是,她也生气了:“不写了。”站起来,踢了踢泥土覆盖,回了马车上,一言不发。 他紧跟着上了马车,她靠在窗边,掀开车帘,撑着脑袋,没有理他一眼,他不禁又笑了起来,不过是说她字难看,这么多年的脾气还是没改,遂开始与她说好话:“其实,也没那么难看。” 她撇了撇,依旧不理。 “下一回我写给你看,我比你写的还丑,有机会,还请你指教。”他望向她,只得言语臻臻:“你想要如何才肯跟我说话?” 玲珑终于回了头,朝他道:“我想骑马,你让不让?” 他皱眉:“此处骑马不安全。” 她知道他的顾虑,一是怕她逃,二是怕遇见夏家人,冲这两点,骑马这事无论如何都不会依。 她便改了要求道:“我想吃如意卷,必须是你亲自去买的,不然我不吃。” “好。”他并不违逆,知道她对小吃情有独钟,算着日头,又道:“这里较荒僻,待晌午到了下一个镇子,我便给你买。” 玲珑心念着,早知道不理他更能抓住他心思,这么依她,她一开始便不应该这么配合,而是跟他吼几声脾气。 待到晌午,温衍果然依言只身一人去了镇子,留下慕晴,不久,玲珑出了马车,坐在车头,与旁侧的慕晴搭话道:“你家主子是不是经常这般听信别人啊?” 慕晴敛了敛眉目,望着已经不见踪影的主子,不知她与主子说了什么,但她支走主子定然又有歪主意,慕晴气道:“除了你,谁敢如此对他。” 玲珑笑道:“眼下,你有两个选择,要么放了我,受你主子的处罚,要么就是我打伤你逃了。” 慕晴冷眉:“若我都不选呢?” “那就更简单。”她拿出那块碎瓷片,捏了捏:“我会在自己脸上割一道口子,待他回来,我会告诉他是你见不惯想杀我,到时,他信你还是信我?我若是与他说不想让你随着,他依还是不依?” 她的狠劲慕晴是见识过的,记得有回主子不喜她手臂上刻着的官奴烙印,心中气不过,欲杀一批奴桑人解恨,而她为此不惜自己亲自拿匕首活生生把那两字给刮去,一条手臂鲜血淋漓,此刻割脸又算什么。 慕晴横着眼:“你就是仗着主子护你,哪怕你杀人放火,也能让主子信你。”她脸上若真是多了道口子,追起责来,依主子不容忍又护她的脾气,非死即伤的是她慕晴。 玲珑打伤慕晴,骑马离去,跑了一天一夜,这才歇了歇脚,不免想着,劝他不成,策反他属下也不成,只能用这种卑劣的法子,行事不算正道,但是见效。 要去南庭,必得入代渠,而这里离代渠已经很近了,金川之乱刚平息,代渠王室自顾不暇朝廷也一番重洗,想来,他若真与夏家人起了冲突,也能趁代渠大乱避避风头,从代渠这头回晋国也安全些。 她心中不安,但愿他会回晋国。 为了断绝他猜她往哪儿走的心思,这一日她都是胡跑乱跑,没什么方向感,念及自己身上没银财傍身,到了一镇子上,将马儿卖了换银子,又在一家客宿歇了两日后,听人指点,才准备启程徒步走小道回郸阳。 因走的是小道,丛林密布,她没来得及赶去下一个镇子,只得在山中过夜,她选了个好地段,原想布个捕野物的小陷阱,但却发现此处已有人为布控的陷阱。 惹得她一阵紧张,不会吧,这深山野处还有人住?再而,这布控的方式跟她如出一辙,真是同道中人。 看了看头顶的树,她爬了上去,打算等猎物上钩,再看看布控的是何人,如是好说话,两人一道分享猎物也不错。 等了半会儿,她终于见着一只小野鸡正张着脖子观察,四处寻找食物,那陷阱隐藏极好,待野鸡一摇一摆的走过去时,毫无意外踩入陷阱之中,脚被陷阱里的钩子勾住,动弹不得,扑腾扑腾的,咕咕叫着。 这时,有人随着叫声而出现,将野鸡给活捉,又把陷阱撤了,这才慢慢离去。 藏在树层中的玲珑早已目瞪口呆,因为这人不是别人,而是她一向叫的亲热的师父,想不到啊想不到,出了郸阳千里,还能在这遇着。 玲珑果断下了树,先看看她师父在搞什么,再想想要不要相认,她一路尾随,看见了前头的一把火光,她再走近了些,这才看清全部。 野鸡已经被他涂了湿泥煨在火堆里,而他旁边却有一个身着鹅黄衣衫的貌美女子,他照顾得很周到,玲珑心道,该不会是师父有小师娘了吧?那女子看着挺年轻。 她此刻有些纠结,是出去相认呢还是不认呢?这般冒冒失失出去打扰两人不太好,而且她实在不能接受比她还小的女子要做她师娘。 叹了番气,玲珑便悄然离去,睡了一觉,饿了一夜肚子,趁着天微亮,她加紧步子,出了山林,在一山谷间,看着前方的岔口,有点茫然。 那指路的阿婶不是说翻过山头,就会看见一条官道,然后一直走吗?怎么突的冒出个岔路口,而且路边也没个石碑指方向。两条官道,选哪个? 正当她愁着脸时,后面有马车咕噜的响声,她回头,只见有一队很长的车马过来,后头跟了许多兵卒和侍婢,还带了许多物件,风光和排场皆有。 一辆宽敞的马车从她身边过去。 玲珑不知路,遂追跟着队伍末尾一个长相和善的小侍婢,和蔼的问道:“小姑娘,请问你们要去哪里?你可知去郸阳怎么走?” 小姑娘对她摇了摇头,踱着碎步跟着队伍,并不理会她。 玲珑郁闷,不晓得这是个什么情况,这小姑娘是听不懂她说话还是不知道,她看着这队人,一个个长的都不怎面善,后头又都是兵卒,也不好再拉人问。 此时,马车内,衣着华美的女子放下车帘,面生忧色,旁侧婢子见女子一直往窗外探着脑袋,似乎外头发生了什么,婢子轻声问道:“夫人,怎么了?” 女子略带疑色:“你可还记得汗王的前任大焉支是如何相貌?” 婢子清楚夫人所说是谁,那位送来和亲却被汗王废黜,后来又被接回晋国去的公主,婢子道:“奴婢只见过她几回,都这么多年了,奴婢可记不得。” “是啊,也有好几年了,许是我看错了。”女子不再多言,抚了抚额,那个在车外一闪而过的身影,光是站那儿都能让人不寒而栗。 玲珑眼巴巴目送这队人走远,依旧犯愁,这队人没打旗帜,也不知是做什么的,但排场确实够大,她决定赌一把,跟着这队人马,说不定他们就是去郸阳的。 正当要实施这个念头时,后面再次响起车轱辘声,这回是一辆马车,她看着前面已经不见踪影的队伍,又看后面的马车,又有了决定。 彼时,这头赶马车的年轻侍卫皱了眉,眼瞅着前头的人,回头朝车内人道:“禀汗王,前头有位姑娘在招手,要不要停?” 里头有声音:“此处荒山野岭,许是那姑娘有什么难处,你停下片刻,看看她要做什么。” “是。” 玲珑没想到,车居然停了,一顿激动过后,赶忙过去问那小厮,一股热乎劲儿:“小兄弟,你知道去郸阳怎么走么?” 年轻侍卫跳下车头,给她指点道:“往右边岔口一直走,有一个驿站,到那儿再问问别人,便知大概的路。” “多谢。”玲珑含首点头,正要迈开步子继续走,这时,车内有声音传来。 “郸阳离此千里,姑娘正巧与我顺路,可愿一道前行?” 年轻侍卫又皱了眉,望着那快要赶上的大队人马,又望着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女子,也不知汗王如何想,若让雅夫人知道汗王不愿与她同行,半路还带了个女子,岂不得闹上天,侍卫碎念着:“这……不太好吧……” 玲珑看出侍卫的为难,忙道:“公子的好意我心领了,到了前头驿站,我自有法子。” “正巧我也需过驿站,可以稍送姑娘一程。”车里又传来话。 年轻侍卫眉色虽然打结,但也没再多说什么,玲珑见此,不好再推脱,便对车内人和这年轻小厮道:“那……有劳公子,有劳小兄弟。” 于是,她同年轻侍卫坐在车头,年轻侍卫带起缰绳,马车缓行,年轻侍卫念及前头那大队人马,也不敢走太快,侍卫有一搭没一搭与她话道:“姑娘去郸阳做什么?” 玲珑简单回道:“投奔亲戚。” 侍卫又道:“你家中没其他人了么?” “只剩我一个了。”玲珑也搭话。 侍卫一笑:“姑娘心眼倒是大,一人走在这荒山野岭,还肯上别人的马车,也不怕万一。”年轻侍卫又挑了挑眉,问她道:“姑娘,你不怕我们是歹人?” 车里头传来话:“和连,莫吓唬人家姑娘。” 叫和连的侍卫不再说话,玲珑知道这小厮指不定是故意吓唬自己,于是补上几句道:“小兄弟剑眉星目,一看面相便是善人,车里那位公子更是大善人。” 和连愣了愣,跟在汗王身边这么久,还从未有女子在汗王面前夸自己剑眉星目,如此,他又自信的昂了昂头,与她道:“不知我可有幸知道姑娘芳名?” 玲珑没有迟疑,便告知道:“姓关,叫小豆。” 和连笑道:“小豆,好名字,好名字。” 玲珑不理会他这故意的笑声,也问道:“小兄弟,你们去郸阳做什么?” “你叫我和连便是,我与公子要去郸阳办事。”和连避着车里人,为方才小声与她解释道:“我不是不愿同姑娘一同前往,是真的不太方便,待捎姑娘到驿站,还请姑娘自行离去。” 玲珑心中笑了笑:“放心,我会走的。” 一路再无话,玲珑渐缓了容色,瞧着车边划过的花草树木,有些出神。 和连见此,提了音:“姑娘可是有愁心事?” 玲珑知这和连没什么心眼,加之自己确实烦心,遂与他说道:“前几日我认识了一个人,这个人可能没有恶意,但我想摆脱他,所以骗了他,也不知他会不会恨着我。” “这可说不定。”和连道:“若换作是我,一个姑娘为了摆脱我而骗我,恨倒是不会,但下次我一定离她远一些。” “他若是像你这么想就好了。”玲珑叹了气,就是不知为何,心里头有些慌乱。 骗人演戏这种事,她干过不少。对南宫祤几乎是该怎么骗怎么骗,该怎么演怎么演,对薛小成也故意有过一回失约,对师父也是连坑带拐,可唯独对这人,心里竟有丝内疚。 这个人,会因为她饿便去找吃的,会因为她同意弃马穿粗衣麻衫,她说去南庭便真的去,她生气了会想法子哄,她说要吃什么,他便也毫不犹豫就去了,几乎是什么都依着她。她也不知为何,她明明也不会什么狐媚妖术,他怎的就这么甘愿。 可她,却也承受不起。 和连见她容色轻变,打趣道:“你得骗得过自己,才能骗其他人。你莫不是骗他的时候把自己也给骗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解祤忧:宿命缘劫,浮生何归》正文 第66章 生辰如意 玲珑听着这和连所说的话,有些苦笑,也不再回话。她只是想,从她说要去南庭,从她故意唤他衍儿,她便在逼他做选择,她知道他对她言听计从,也知道唤他衍儿时他的欣喜若狂,而她利用了这点。或许,她内疚的是,不应该骗一个人真挚的感情。 她有些打盹,定然是昨日整夜警惕没怎睡好,只知这车速慢悠悠的,惹得她越想睡觉。不是说这驿站很近吗?怎的这么久还没到。 和连恨不得再把速度放慢百倍,又祈祷着前头那大队伍可千万别在驿站歇脚,同时又怜悯身边这姑娘,望她自求多福,雅夫人对汗王身边的女子,总有各种各样的法子对付,事后还能让人觉得挑不出差错。 行了片刻后,和连往她这边看去时,不禁呆了眼,这姑娘真是会睡啊,这都能闭眼睡得着?在她摇摇欲坠的身子快要跌下去时,他好心拉了她一把,惹得她瞬间惊醒,又见她摸着额头,似是面有痛色。 “小豆姑娘?你怎么了?” 玲珑回神,抿了抿唇:“没事,有点累,做了个噩梦。” 和连再呆了呆,她睡着也就罢了,居然还能抽时间做个梦,愕然片刻,和连不免好笑道:“梦见什么牛鬼蛇神了?” 她摸了摸后脑:“不太记得了。” 和连便也没当回事,他有时也是做了梦之后,忘了梦里面有什么,见她有些疲累,遂添着脸道:“你若是困,可以靠过来一些,放心,我绝不占你便宜。” 玲珑方想说话,车内缓缓传来一丝音:“和连。”似是也看不惯下属这么勾搭人家姑娘,脆了音道:“姑娘若是方便,可入车内一坐。” 听得这温文尔雅的男性嗓音,玲珑好奇归好奇,却是好心拒绝道:“多谢公子好意,驿站也快到了,不必如此麻烦。” 玲珑忽察觉身后似有帘子掀起的动作,她下意识的回头,只见里头人已经单手把帘子撩起,露出了大半个身子,在看到她的那瞬间,里头人身子连荡了几下,似乎是腿软。 如若她没有听错的话,里头人在跌了几下后,紧紧盯着她,喉间嘶哑般的念出了一个名字:“解忧。” 玲珑轻微饶舌“啊……”了一声。 心中却不免又好笑了起来。 解忧,解忧。 这个人,到底是谁,怎么就跟自己阴魂不散呢。 她真的与这人长得很像吗? 到底是有多像才能让别人这般错认,先是茱萸说见过自己,然后冥栈容问她有没有别的名字,后来又是南宫祤说她与故人相像,再是一个突然出来的温衍百般纠缠,不愿放过。如今,好不容易逃出生天,一个素不相识的路人也要过来凑热闹。 回了思绪,她本欲想说声谢谢之类,毕竟捎了她一段路,此刻,她忽的对人没了客气,冷言道:“你认错了人。” 她不是。 听她此言,里头人有些迟疑,认真看了她许久,似乎想确认什么,又不能确认什么,一直在思考。 玲珑不喜被人如此打量,别过脸道:“小兄弟,我要下车,就在前头放我下车吧,我想一个人走走。” 车里人不说话,也不知是不是默许,和连瞄了两人一眼,自作主张一回,勒了勒马儿。虽然一开始不想捎她去驿站,但她一个姑娘家在这荒岭野地确实不安全,和连又皱了眉。 待马儿停稳,玲珑跳下了车。 而和连察觉出汗王惊讶的表情以及这小豆姑娘完全不在意的心态,打破这僵局道:“小豆姑娘可是与我家公子认识?” 玲珑朝和连道:“不认识。” “你不识得我?”车内人不信,看她的表情更是异样,脚步动了动,似是想再确认一番,但念及什么,没再挪动。 玲珑再说了一遍:“我不认识你。”儒了儒唇,还是向他道了声谢:“多谢公子相送,我心存感激,来日有缘再见。” 说着,不待两人反应,她已快步独自一人往前走去。 和连有些不明白,不知是哪里惹了这位姑娘,竟然让她弃马离去,只听汗王低了音道:“跟着她。” 于是,便有了这一幕,长长的官道上,一辆马车悠然万分的跟随着一女子,像是护航,又像是尾随。走了将近半个时辰,玲珑瞅着后面故意的马车,除了无比郁闷还是无比郁闷。 只恨这官道不是自家的,她没有任何理由也找不出理由阻止,毕竟这路这么宽,也不是全由她一个人走。 又过了约摸一柱香,她终于瞧见了传说中的驿站,面露欣喜。这驿站处于偏僻之地,并不大,略显破败。 和连见此,也放下了心中一块石头,看来雅夫人并未在此歇脚,他跳下车,抬头瞄了瞄这小小的驿站一眼,总觉得有些古怪,同汗王说道:“一般偏僻的驿站,值守人大都会寻空偷懒,那门边两人,有些奇怪。” 车上人紧皱了眉头,那两人站的太规矩了些,像是故意在等人似的,和连眼看着那小豆姑娘已经走过去,同那两人在说什么,估计是问路。 忽然的,小豆姑娘似是遇见不可置信的事,转身拔腿便溜,但跑了几步远,却被那值守的两人挡了去路。 和连见此,顿时一皱:“不好,有人要抓小豆姑娘!” 看向身边,车上早已无汗王的影子。 玲珑看着前头挡路的两人,又看左侧急忙过来的男子,将自己护在身后,对这两人言语冷凉道:“你们是谁,何以欺负弱女子。” 和连也跟了过来,刷的拔了刀。 玲珑瞄了眼和连的马头弯刀,又看着眼前这位富丽堂皇的公子爷,不免生了些思绪,也不晓得这人过来做什么,只对这男子道:“此事与公子你无关,你还是快些离开。” “路见不平,自然要仗义相助。”这男子眉眼一提,对她道:“你可是得罪了什么人?” 玲珑苦笑,回头看向那驿站,和连不免回头,只见里头缓缓出来一抹人影,紫衣紧束,似是江湖人打扮,而那人旁边还有一黑纱女子,蒙着面容。 待这两人出来,紫衣人的眼色定点落在汗王与和连身上,尤其是盯着汗王时,像是有刀子似的,不知道的还以为有何仇恨。 和连不明白如今是何情况,那紫衣人收回那抹锋利的眼神,这才看向这姑娘,温和了音道:“玲珑,你竟这般贪玩到处乱跑,惹得我一顿好找,可别再胡闹了。” “玲珑?”和连与汗王皆是一惊,看来身边这蓝衫女子并未对两人说真名。汗王不放心,问这紫衣人道:“你是玲珑姑娘的什么人?” “她是我妻子。”紫衣人的语气依旧是淡淡的。 汗王为了确认,又问玲珑:“这人说的可是真的?他真是你丈夫?” 玲珑急忙答道:“他不是我丈夫,我根本就不认识他,是他想绑了我跟他回家拜堂成亲。” 和连有些摸不清头脑,不知自己还该不该信这小豆姑娘还是信这紫衣人,或者别多管闲事?可看汗王的神情,这闲事是管定了。 紫衣人低了眼眸,说的情深切切:“玲珑,早些回家吧,我知道你不喜这门亲事,可是你难道连父母也不要了么,尤其是你母亲,你不在的这段子,她成日抹泪入了病,你怎忍心看着你母亲如此受苦?” 和连有些迟疑,兴许人家真的只是两口子吵吵架,一个离家一个来追。 玲珑心里连番苦意,以为随便扯出一点真情就能让陌生路人信服,说她是他妻子,说她母亲入病。她对身边两人道:“我不认识他,不会跟他走,他说的全是假的,你们信也好不信也罢,此事与你们无关,你们若袖手旁观,我也不怪。” 紫衣人也看了眼那两人,其中一人,他是认识的,当年他暗地去过奴桑几回,自然也见过,当年的奴桑小王子,如今的南庭王,少正修鱼。哦,还有一个身份,也是她的夫君之一。 可惜,少正修鱼亲手把她送给了他自己的叔叔。 紫衣人才道:“她是仗着有人撑腰,才说的这种荒唐谎话,莫非你们真要管我与她的家事?” 少正修鱼道:“玲珑姑娘说不认识你,我信她。” “你们又是何人?”知道少正修鱼并不认识自己,紫衣人故意问道。 和连怕汗王一时情急说自己身份,忙道:“路过的商人,见义勇为而已。” 紫衣人冷笑道:“这深山野岭,两个男人尾随一个姑娘,想必你们也不是什么好人。” 少正修鱼道:“我行的正坐的端,跟随玲珑姑娘,是怕她有意外,护送她一程。” 紫衣人轻嗤:“说的好听是护送,谁知你们半路会不会起什么歹念,这世上的事可说不清。” 和连道:“说谁是歹人,我看你们才是歹人吧。” 玲珑看着两头人,她不得不佩服这个温衍,短短几句,挑拨离间,颠倒黑白,她差点信了他的邪。不过温衍说得对,这世上的事确实说不清,她并不认识这两人,也不指望他们为她出头,方才因那位富丽公子的一声解忧,她才选择弃车离去,并不想因此牵扯。 这事,说不清了。 紫衣人又提醒她道:“玲珑,你怎能随便与这些人为伍,焉不知他们是何居心。” “居心不良的是你,这驿站值守只怕都被你给杀了。”和连望着驿站周围,再无其他人,猜测那些驿站值守多半已经被这紫衣人给除了。 紫衣人撇了怒:“你们若多管闲事,那再杀你们两个也无妨。”她的那些丈夫,哪一个不是被他弄死的,唯独这个少正修鱼,他一直没机会下手,若是南庭王死于夏朝,也是件非常有趣的事儿。 玲珑听此言,心里头颠了颠,方才还能好言相劝,此时紫衣人的那抹杀意沁入心底,说的出做得到。 她知身边这富丽男子不是个简单的人,也知和连起初并不想惹事。看了眼和连,玲珑不想因为自己牵扯这俩无辜的路人,小声道:“小兄弟,此人不好惹,你带着你家公子快走,我自有法子对付这人。” 和连会意,见那紫衣人隐隐起了杀意,未免汗王真为这两人的事起冲突,遂道:“玲珑姑娘,我看你还是跟你丈夫回去吧,你母亲入了病,正是需要人照顾。” 少正修鱼回头看玲珑与和连两人,又看了玲珑许久,忽的说道:“玲珑姑娘,你若有难处,我愿意帮你,绝不袖手旁观。” 玲珑摇了摇头:“公子非一般人,可别再此处舍了性命。”说着,她昂首跨步上前,去了紫衣人身边。 在紫衣人面前停住,后面有人立即围住那公子与和连,玲珑望着他,不得不扮演另一个角色,道:“衍儿,我不喜欢你滥杀无辜。” 紫衣人看了眼少正修鱼,同慕晴道:“放他们走。”慕晴颔首,过去召回了那几人。 和连也不好再说什么,收了弯刀,毕竟她也算是自愿和这紫衣人一起的,少正修鱼定了定神,这个叫玲珑的女子,是真的不认识自己,又见她那么亲切的唤那人衍儿,想来,也许真是闲事多管了。 玲珑看着那两人走远了才放心,同他一道进入驿站,这才看见房屋一角落里捆了好几人,嘴里塞着抹布,呜呜咽咽,应该是这个小驿站的值卫。 走至一张桌子,她坐下道:“你怎知我在这儿?” “猜的。”温衍叙述道:“无论你再怎样弯弯绕绕,你都会回郸阳。” “你既知道,可依旧阻拦我。” “那郸阳究竟是有多好,让你念念不舍?” “不是去不去郸阳的问题,也并非郸阳有多好,而是我想去哪里是我的自由,你不过是仗着人多仗着功夫好,凭什么硬生生困住我。”她忍不住道:“我知道你并无恶意,你放我走吧。” 之前她只是自个想着要逃,遂也事事配合着他,此时此刻,再被抓回来一次,她没了耐心再与他周旋,该说什么便说什么。 他却不理会她这话,从旁侧拿了一样包裹过来,打开,是几块点心,他对她道:“你要的如意卷。” 她抬眸撇去,又抬手,缓缓拿起一块道:“如意,如人之意,我吃了它,你可否如我一回意?” “只要你不跑,想做什么都可以。” 她放下点心,嘲道:“可我如今想做的便是离你远一点。” 他不解而问:“为什么?” 她轻声道:“我在你眼中是什么,跟在你身边被囚禁的玩宠吗?你拘着我,限制我自由,限制我的一切。” 温衍嘲嗤道:“你在郸阳,又何尝不是被夏王所囚禁,只是他囚你的笼子大了一些,你以为他让你住宫外,是给了你自由吗?你以为他没有别的目的吗?你想回郸阳,可郸阳也是个囚牢,你又为何要执着的回去。” “天下之大,哪处不是囚牢,大多数活着的人都因生死贫疾财权富贵之事,困苦一生,死死挣扎,谁不想解脱逃出去。”玲珑有些沉眸,低了音:“郸阳于我来说,是囚牢,也是安身之处,可至少我知道囚我的人是夏朝君王,他的一切我很清楚,那你呢,你是谁?” 他沉沉一声:“我是谁,并不重要,哪怕我是皇帝,天之骄子,也不能改变什么。”他看向她,软了音:“我唯一的目的,便是与你在一起,不论身份地位,不管刀山火海,谁都不能阻我。” “哪怕我对你并无情意,厌极了你,也不能阻你?” 他咬了几字:“即便你对我毫无情意,也不能,我不会放弃你。” “我不明白,你这样,到底能得到什么。”玲珑更是苦口道:“你就是偏执,只想满足你自己,丝毫不会顾及其他人,我告诉你,我关玲珑可以喜欢上天底下任何一人,唯独你,我死都不可能会对你心存情意。” 若换作是以前,她敢说这话,他便能说出比她更狠百倍的话来,故意激她刺她让她痛心,杀尽她所爱之人又算得了什么。他同她,经常是这般吵架吵的凶猛又不欢而散,而如今,他只想好好待她,不想同她吵了,放了音:“玲珑,我们可不可以别吵架。” “我这不是同你吵架,只是实话实说罢了。”玲珑奇怪,哪一点看出来她是与他吵,她记得上次还发誓若是喜欢上夏王还天打雷劈呢,夏王不还是投了她一个白眼,跟个没事人一样继续吃饭。 “我知道我做的不对,可我真的控制不住自己,你可以厌我烦我恨我,我就是想……想和你说说话……”他忽的有些断断续续。 玲珑确实有些烦,劝也劝了,气也生了,骗也骗了,逃也逃了,可这人就是执着得雷劈不动,不想再听,打断他:“我想一个人静静,成不成?” 一天一夜,她都在静静,静到不曾开口说话,饭量也减少了许多,人看着日渐削弱,这顿晚饭,更是一粒米未尽,早早的躺床上歇着。 她无边的叹气,本想策反他那属下,可他那手下也是死忠,苦口婆心劝解千遍,他权当没听见,骗这招估计是不管用了,若说不喜欢他,他不会放她,若说喜欢,他更不会放。娘的,合着这就是个死循环。 到底还有什么法子可逃啊。 要不,跟他走得了? 她立马摇醒自己,恨不得抽自己个耳光,关玲珑你清醒点,你可是有夫之妇,你是夏朝妃子,你是被绑来的不是自愿的,你要保持立场,坚定原则啊。你若是摇摆不定,指不定这趟回去,夏王那家伙就拿着鞭子甩一本家规过来就抽你了呀。 她甫定神,对,立场原则这个问题不能破,继续想法子。 正当她又躺下时,房里飘进来一抹人影,她警惕性极强,立马直起了身,往窗口边看去,只见那人影小心关好了窗门,她疑道:“你不走门,跳窗做什么?” 关上窗门的人影愣了愣,想起以前自己总趁她熟睡时,这般偷摸来看她,跳窗是必不可少的。他回头看去:“你……没睡?” “啊……没睡。”或许是躺着舒服些,她又躺下了。他已经走到了床榻边,微微蹲了下来。 “我又惹你生气了?”他问。 “是啊。”被绑架又没自由,能不生气才怪。 “你这一天都没说话。” “懒得说。”说多了也没用啊,你倒是听进去啊。 他看见她长发散开,有一些落在榻边,他忽的拿起她一撮长发,卷了卷,玲珑郁闷,她头发好玩吗?上次睡草堆还没玩够呢? 他说道:“你可知,我最怕的便是你不理我了,记得有回我做了一个梦,怎么都找不到你,好不容易找到你,可你又不说话,也不理我,可把我吓醒了。” 玲珑侧了身,看着身边人,突的伸出手探探他额头,总结道:“你这人有病,还不轻。” 温衍笑了番:“是啊,我有病,爱你成疾,药石无医,除了一个你,恐怕世上谁也治不好我这病。” 玲珑动了动唇,知道他这话并非是对自己说,更小了音道:“那个,解忧,她是什么样一个人?” “她是一个很好的人。” 玲珑心里紧张:“有多好?” “她样样都好”他考虑再三,不愿再瞒着她,于是道:“其实,你就是她。” 玲珑盯着他凝了许久,一字字道:“我不是她。”她不再说话,翻身过去往里靠,背对着人。 他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她什么不记得了,一直活在别人给她编造的世界中,她是关玲珑,与冥解忧相像而已,又怎肯如此轻易承认自己是另一个人。否认有关关玲珑的一切,承认冥解忧,于她来说,是根本不可能的事。 趁她不注意,他再次点了她穴位。 抱起她身子过来,帮她盖好卷成一堆的被子,又在她额角轻触,连续说道:“解忧,别撇下我一个人。” “我很想你。” “生辰如意。”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解祤忧:宿命缘劫,浮生何归》正文 第67章 如你所愿 今天,是过的很特殊的一天。 比如,她迷迷糊糊的醒来,床榻边摆了一套崭新的水蓝衣裳,房间里沐浴清香,她觉得这洗漱场面有些大,宫里头都未如此讲究,但按不住她昨夜发了一身汗,便跳进浴水中痛痛快快舒舒服服泡了会儿。 也知有人一直候在外头。 又如,盘坐在梳妆镜前,她正在给自己绑个漂亮的发髻,勾完最后一抹发上去,旁侧的人忽然来了兴趣,在她后头散开的发中勾出几抹发开始编辫子。她也由了他,坐的端正不敢乱动,默然祈祷他别手残,起码,她还是挺注意个人形象的。 他却笑说,他其他不会,只会织小辫子。心中却回忆起小时候,有空就爱弄她头发,给她一番胡乱编造,有时扯得她疼哭,说再也不让他编发了。 玲珑瞅着他手艺,好在还算正常。 再如,早膳是一碗面。 她干巴巴吃了几口,又望着他:“你怎不吃呢?” “我不饿。”他掐满无限柔情般看着她:“你多吃点,这两日你吃的少,不然我以为你想绝食。” 她切了一声:“舍不得死才会选择绝食威胁这不靠谱的法子,我绝食又能威胁你什么,我可想好好活着。”只是这两日她确实没胃口而已,也不知哪点看出来想绝食。许是真饿,几口气下,她把这碗面干完了。 还如,两人走在大街上闲逛,玲珑觉着,他这是大摇大摆还过于胆大包天,不怕夏家人了? 他深切的贯彻了无论她去哪儿都陪她的想法,当然她的想法更是胆大,找了一家临舍赌坊,打了一上午的叶子牌,输了点小钱。期间,那些打牌的阿叔大婶总会高兴的与她唧唧哇哇唠嗑一大堆,什么自家小孙子面相饱满一看就很有福气,什么儿子儿媳天天吵架还不得照样过日子,什么女儿自出嫁就不孝顺啦,什么子女总妨碍自个来赌牌等等诸如系列。但只要看一眼她身后这男子深沉不定的脸色,阿叔大婶能闭嘴好长时间,她好好的与阿叔大婶解释:“别管他,他人就这样。” 阿叔大婶心中纷纷感叹,这姑娘丈夫把她看得很严啊,面上看着待她和气,说不定家里头怎么虐待。 从赌坊出来,她摸摸脑袋,有些不好意思:“太久没玩,有点生疏了。”绝对不承认自己在那些超神还能记牌有着日积月累的手艺的阿叔大婶面前真的是毫无还手之力。 他虽然气但也心平气和道:“输的也不多。” 他一直深深的认同她是被人教坏的,当然,混赌坊楚倌这种事他从未教过她,她只可能从别人身上学,那个仗着有些轻功不学无术吃喝嫖赌样样俱全的混混苏子,便是他的眼中钉肉中刺,他很不喜欢她结交这些狐朋狗友,把好好的一个她给带坏了。 而那苏子还能毫无悔意对她说:“虽然你的第一次去赌坊去青楼,都献给了小爷我,可你本性如此,不是我小爷带坏你。”这话多方相传到他耳朵里时,想把那苏子活剐的心思都有。 玲珑找了个地吃点心茶水,忽然同他道:“若有朝一日,我人老珠黄,只管家里长家里短,整日唠唠叨叨,口出粗语,你还会喜欢我吗?” “可能,我会厌烦这样的你。”他实话实说。见她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他又接着道:“但我会包容你,你有这些我讨厌的缺点,也一定会有我喜欢的优点。说实话,我还挺喜欢你对我唠叨一些。” 她继续问:“若是我不会挣钱,整日无所事事,也不管事,毫无志向,只管去赌坊图乐子,还总伸手同你要钱,你还会喜欢我吗?” 他道:“我愿意养着你。” 玲珑笑了笑,摇头道:“那阿婶的丈夫年轻时,与你的回答一般无二,可过去这么多年,她依旧记得这些感人肺腑的情话,可她丈夫小妾成群,却没再关心过她一分,还时不时嘲讽奚落。” 他皱眉道:“你不会活成她那样子,我也不可能会如此待你。” “若你这般拘着我,保不准我就真的被磨了耐心,失了志向,活成了那样,明知自己日子过的像一团烂泥,可依赖成瘾已经扎根深处,再也挣扎不出来。”她把最后一块点心啃完,喝了小茶,对他道:“结账吧。” 她身上可是没有一分钱的,如今她就一无业游民,他一旦断她钱财,她即便逃了,也可能只得一路乞讨回郸阳。 山坡上,黄昏日下。 玲珑与他牵着马儿溜达赏花,累了,便在青草上盘坐着,温衍道:“你可有什么想要实现的愿望?” “可多了,数不清。” “今日,你可以许一个愿,我帮你实现。” 玲珑笑道:“难不成我想要星星月亮,你也能摘给我?” 他轻道:“尽力而为。” 她祈祷的合起手掌:“苍天在上,我今日要在此许一个愿望,希望我能早日回郸阳,希望我身边这个人能平安回归晋国,与他的家人早日团聚。”说完后,她满面笑容灿烂的看向他:“这愿望,可否能实现?” 他眼眸清澈,望着沉沉天空:“苍天见证,今天身边这个女子许下的小小愿望,我愿意帮她实现。” 玲珑呆了呆。 他朝她看过来,轻朗道:“如你所愿,马儿上有钱财干粮,你还有一柱香时间,再不走,我便会后悔。” “为什么?”她似乎想要解释,今日他表现得种种异常,她做梦都未想到会是这样一个结尾。 他并不解释,只道:“还有,你要一直走一直走,不能回头,不然这个愿望就不灵了。” “你真放我走?”她一时无法消化这突然来的选择。 “我改主意了,我数到十,若你再不走,那我就囚你一辈子,让你今生今世都离不开我。”他开始数:“一。” 她站起了身,不可置信:“你……开玩笑的吧,是不是等我跑了,你又会抓我回来。” “二。” 玲珑一时情急,她应该说什么来着,脑子一下断路,脑海只徘徊着他说数到十和他再次出口的这一声:“三。” “你到底想做什么?” 他继续报数:“四,五,六,七。” 眼看着他念的越来越近,她亦是着急:“你不可理喻,想要抓我便抓我,想让我跑我就得跑么?我才不中你圈套。” 他依旧念着:“八……” “你……混蛋。”看着他那快要出口的九字,又看着近在咫尺的马儿,玲珑欲哭不得,再也不顾什么,也不管他是故意还是无意,在他的“九”字出口后,她早已翻身上马。 没再看他一眼,策马离去。 他缓了缓许久,才往她离开的方向看去,那个十字也没有念出口,他知道这里已经没有了她,也知道,她根本不会回头。 慕晴已经过来,想起晋国那一团乱糟糟的事,都得等主子回去处理,只见他吩咐道:“立即启程,回国。” 又往她走的方向看了眼。 原来,他终究没法与她浪迹天涯。 半路中,玲珑勒马停顿了片刻,但也只是片刻,不明白他为何要如此做,可他说要一直走不能回头,她一定不能回头!玲珑定了定心,鞭策着马儿快速离去。 多日后,王都,郸阳。 天色归暗,天下说的文人士子皆已尽数离去,南宫祤一袭便服蓝衣坐在二层席位上,把玩着一把金色扇子,听了一天,下头的人对今日的辩题各执己见,各说纷扬,各有立场,他则若有所思。 有夏家探子来报,关玲珑已经骑马回了郸阳城。 他淡淡嗯了一声,并不意外。 看着手中金色扇子,南宫祤将其缓缓摊开,这是夏天无的随身武器。 多月前设计刺杀皇甫衍不成,反被皇甫衍给擒住,如今皇甫衍将这扇子托人送至夏朝,送信人外加一句话:冥解忧若是被人伤了一分,他便取下夏天无的项上人头当礼。 他没想到,这场追逐战的结束,会是皇甫衍亲自把她送回来,还拿夏天无的平安换她的平安。 冥解忧。 他思虑正深,帘子撩起,进来一人,掷起眸子望去,人已向他行了番礼,他忙站起身,虚扶了扶东方七宿,东方七宿道:“公子爷今日怎有雅兴来天下说?” 他抬手,示意东方七宿坐下,才道:“近日听了一道谣言,想让东方先生解解惑。” 东方道:“是何谣言?” 南宫祤一字字念出道:“寒冰烈火,战无不克,奇珍异宝,富可强国,不死仙药,长生不老,得之者,千秋万代,一统天下。” “这说法,我近日也有所耳闻,不过细细思来,这谣言是散播之人过于夸大其词。” “哦,先生何说法?” 东方一一道:“东明帝以战得天下,取得的奇珍异宝自然不计其数。前东海有一名将唤司马鹤,他以一把佩剑助东明帝征战天下,在其故去后,东明帝将此剑一分为二,在炉火中锻造九九八十一日,宝剑出世,取名寒冰烈火。而世间曾有传言,儛后产下一女时,已是油尽灯枯,东明帝为了续儛后之命,曾搜寻大量奇珍药材和江湖术士,起炉炼出了一颗不死丹药,只是这不死丹药是否真能续命,也无人知晓。”东方继续道:“寒冰烈火,奇珍异宝,不死仙丹,这三样东西确实存在,但后头那两句千秋万代一统天下便是过于可笑了。” 南宫祤道:“先生所言极是,只是,若这几样东西真的存在,会藏在何处?” “这些东西,如若没有被东明帝带入陵墓陪葬,那么,天底下只有一人知道,其所藏之处。”东方七宿点破道:“方才听说,那位解忧公主好似回来了。” “以她现在这样子,只怕也不记得什么。”南宫祤敛了敛眉目。 “这可说不定。”东方七宿笑了笑:“另有谣言说,这些东西如此贵重,必然有一个藏宝地,这藏宝地的钥匙,则是一块玄铁冰书,公子爷已经有了钥匙,何愁找不到宝地。” 南宫祤皱眉:“钥匙?玄铁冰书?那又是何物?我怎会有?” 东方七宿划过他身上,笑意更深:“公子爷腰间所坠的这块透明白玉,不正是天下人皆想得的钥匙么?” 南宫祤忽的想起什么,扯下腰间一块玉,摸入手心,这个东西……不正是冥解忧在白水镇送他的坠子么? 南宫祤疑道:“你确定这便是玄铁冰书,藏宝钥匙?” “玄铁冰书,哪是由世间罕见的一种材料所铸成,玉身通透,在阳光下可折出五彩缤纷之色,因其刀剑不破,犹如冰魄,故取名玄铁冰书。”东方七宿指着冰玉道:“公子爷若不信,或可一试。” 南宫祤听言,看了眼外头,早已落黑,自然也没得阳光验证,喃喃道:“她为何把这东西送我?” 东方七宿道:“只怕这解忧公主,未必是真的不记得。” 南宫祤一时之间不敢肯定,只得找机会再试试她,忽的道:“我打算派人去寻这藏宝地,先生可有何寻龙探穴之法?” 东方七宿道:“容战公子与那解忧公主乃是旧识,何不问问容公子。” 南宫祤点了点头。 听得东方又道:“公子爷为何突然想寻宝物,如若是为了奇珍异宝,那我可得提醒公子爷,当年六国围晋,晋国流出了大量宝物赠送给他国国君,依我愚见,想必是那解忧公主着急于救晋,动用了那批珍宝,如今,即便公子爷找到藏宝之地,宝物也所剩不多。” “我并非为了奇珍异宝。”南宫祤娓娓道来:“当年,以素因我中了蛊毒,虽然毒已解,可也落了顽疾,她身子虚败,一到日子便会绞痛不堪,太医曾言,她命不长久,我想着若真有那样一颗仙丹,可否能缓解她痛楚,续她长命。” “原是如此。”东方七宿若有所思:“即便如今以素姑娘在晋国皇宫,公子爷仍是念及不忘,若是以素姑娘知道,必定感激。” 南宫祤清了音:“不过是欠她的情分罢了。” 他想起那个一身素衣坚韧不屈的女子,与他青衣竹马,携手相伴,曾说过愿与他一生一世一双人,可命运弄人,他娶了陈悯枝,她则离家出走,即便如此,他从未想过要去追她回来。他很清楚,她要的,他再给不了。 自她负气走后,十年未见,也不知她如何遇上了皇甫衍,又如何入了皇宫,成了皇甫衍的众多女人之一,如今,已是皇甫衍最得宠的沅妃。只怕,当年诺言,也做不得数了。 关宅。 玲珑匆匆忙忙回了关宅,到了寝房中,还未歇脚,看见案桌上堆的满满的账册,她一阵头疼,想起‘方圆’那个施工工程,她很怀疑,伙计们是不是已经撂手不干了,又或者没有及时发月钱,已经拉起了横幅抗议,再或者已经去官府告她欺压伙计。 顾不得歇脚喝茶,她去了穆玄留的府上,毕竟穆玄留算是她的入伙人,她这大掌柜不在,这二掌柜也该有些实际行动,不至于闹到多大地步。入了府,续了茶,这才了解了大概。 月钱拖欠,拉横幅倒是没有,只是伙计头头堵在他穆府门口而已,天天问着何时发钱,再不发,伙计们都有怨言了。 玲珑疑道:“这些伙计的月钱,加起来也不过六七百两,你也拿不出?” 穆玄留连番叹气:“我得有钱才能拿出,总不能我偷入你关家去找银子藏在哪?” 玲珑:“……” 穆玄留不开玩笑了:“你可知,刑部那帮家伙,没事就修了新法令,咱们那马场以当众聚赌差点被查封,如今只留了赛马投赌这一项,且明令规定,收入七成全被官府那帮家伙拿走,其他的,只能租给贵人打打马球,放几只小兔子狩猎,赚点租场费。你说我自个都忙不过来,哪有钱付你那几百两。” 玲珑听得此,不免暗的腹诽了南宫祤,这家伙未免太可恶了些,她不过是图乐子赚点达官贵人多余的闲钱,他倒好,这一番操作,是想让她破产吗?他是不是忘了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啊。 她惊魂甫定,才问:“月钱怎么解决的?” 穆玄留道:“厉夫人很看好你那‘方圆’工程,知道你周转不开,特意跑来还了我一千两。”他道:“她也是紧凑着筹得的这一千两,连条子都没开,你可得好好谢谢厉夫人,不然你这‘方圆’早停工了。” “谢,一定要重谢。”玲珑提了气:“还钱不打条子,厉夫人也是信得过我。” 穆玄留笑道:“毕竟你在她有难时,也是毫不犹豫出手借给她几万,在商场中混,多点人脉交际总归是没错的。”又瞄着她:“要不,今晚醉风楼,我请客?” 她白了他一眼:“人家厉夫人能去那地方?” 穆玄留啧了声:“我是说你我二人去喝酒,你这番外出游历,连招呼都不打,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携款私逃。” “下回吧,我还得去看看方圆工期进度,一堆事要处理,厉夫人不是还了一千两,扣掉发放的月钱应该还留了三百多两,你拿出来,我发点福利,打点一下方圆几十个伙计。” “啊……” 玲珑撇着他:“怎么?” “我那马场有些琐事,给用掉了。”穆玄留小心翼翼又诚诚恳恳:“放心,下月我还你。” 玲珑提了提劲气,那可是三百多两啊,但念及马场遭了劫难,最终还是咽下了,默默吐槽了南宫祤一句,损友,损友。 接下来几日,她到处奔波,去方圆几次,量着工期进度,她最开始的计划本是一期一期进行,大小事务都得她点头才能继续往下走,她消失一月,延误了进度,还要提出不满意的地方和需要改进的地方,有时一个问题都得论上半天才能敲定最终该怎样去做。 抽空又请厉家夫人和穆玄留去太和馆吃了一顿,谈了方圆的诸多事宜。 她买了万亩田,如今阳春三月,快是播种节气,种物的贩买分发也得过她一遍手,还有那堆积一月的账,让她忙的焦头烂额,好几天才把账填平算清。 南宫祤算时间很好,知道她不忙了便好心来看她,以至于他踏入她寝房时,她只斜了一眼,恨不得把他给撵出去,别出现在她面前。 他捏了杯子想喝茶,但没了茶水,遂不满道:“怎么这么吝啬招待我?” 她头也不抬:“自己烧水,自己泡。” 南宫祤看着她:“你出走一月,脾气倒是见长,没什么要与我说么?” 她合上账本,堆好:“大东家,你可是什么都知道,这般来试探我,可就矫情了。” “大东家?”南宫祤对这称呼莫名其妙。 “你才是真正的甩手掌柜,真正的大东家,你曾与我信誓旦旦的说,夫妻一体一荣俱荣,如今我出了事,你可是一分一毫都不管。”她与他辩道。 “我只管借钱给你,其他的,与我又有什么关系,那是你该管的事。” 她最后整理了一下账目,起了身,拿起独属她的茶杯,走到他面前,装模作样,很惬意的抿了一口:“也对,就像你想喝茶,关我什么事。” 他轻冷了声:“是不是有人把你宠过头,让你忘记自己是谁了?”他又无关痛痒道:“既然你这般对孤这般有意见,怎不跟他走?” 她心头嘀嗒,他果然是知道的。 放下杯子,她去厨房拿了壶茶,端了过来,摆在他眼前,尤其恭敬:“王上,请喝茶。” 他嗯了一声,端起来抿了小口,才与她说道:“你我之间,该需要适当的谈一谈心。” 玲珑瞟了眼外头:“青天白日,谈什么心,没空。” 他道:“那不然,就今夜在床上谈一谈。” 玲珑记起他之前没收了她的图册,还说要教她些实际的,想起来就挺后怕,他如今谈起这种事是越发的脸不红心不跳,还一副跃跃欲试的模样,恨不得立即把事办了。 之前说她轻浮,他自己呢? 虽然她很想把他给一脚踹出关宅得了,但想法归想法,规矩还是得有的,她道:“王上想谈什么?” 南宫祤问道:“你可知,带走你的人是谁?” 她道:“他说他叫温衍,其他的,我不是很清楚,你们是师兄弟吗?” “拜入师门时,须得隐姓埋名,他母亲姓温,便随了温姓。” 玲珑哦了一声:“这么说来,你母亲姓赵。” 南宫祤白了她一眼,原来她之前根本不知他为何取姓赵字,如今才晓得。玲珑其实也很郁闷,她哪有空管他祖宗八代,再说,她在宫内压根没听其他人提过他母亲,札记上对他母亲的记载也就一个后妃封号。 南宫祤凝了嗓音道:“此人并非善类,你以后少与他来往。” 她轻笑:“天底下,哪有师兄这般诋毁自己师弟的,他若非善类,那王上您是善类么?” 他再抿了口茶,重重放下:“看来你与他相处极好,要不要我将你送到他身边去,好解你们相思之苦?” 她磨了磨指甲:“臣妾听王上的,王上要送,臣妾遵命。” 南宫祤敛了眉目道:“他是晋国皇帝。” 玲珑愣了愣,指甲也不磨了,连忙把脑子里全知道的有关于晋国的东西捋了捋,天下皆知晋国国姓皇甫,当今皇帝干过不少令人瞠目结舌的事,后宫女子无数,她却不知皇帝名讳,便问:“晋国皇帝叫什么?” “皇甫衍。”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解祤忧:宿命缘劫,浮生何归》正文 第68章 是她丈夫 玲珑僵直着身子,花了许久才消化这个意料之外的消息,那人隐姓唤温衍,看似江湖人,实则却是晋国皇帝,晋国的皇帝竟三番几次来夏朝,还次次与自己有所牵扯,这就有些奇怪了。 南宫祤早已递了抹眼神过来,玲珑很清楚他是想看看自己得知这消息会是如何反应,他的眸子过于平淡,她也不知自己方才的迟钝错愕被他解读成了什么,不过,她居然没有想到这一点,按照正常的思维,一个女子被绑走一月,歹徒又是个男子,怎么着也不会清白了。 明白这后,又看着他这琢磨不透的眼神儿,她想着自己是不是该扑他身上撒两把泪博点同情,楚楚可怜一些,证明自己无辜至极,绝对是清白的。 可这一月她也没什么大惊险,自己都觉得自己没什么值得同情的,再说当场博泪也需要演技,且方才因为没茶还对他气势凌人来着。 想起这个就有点懊悔,他在君王和普通人之间切换自如,高兴了便平平等等的同你说会儿话,开玩笑什么也随意,不高兴了便甩脸子摆身份,难为她要经常审时度势。 郸阳是个危险的牢笼,她明知却还是选择回来,自然也要勇于承担回来会有什么结果。 玲珑不得不为自己辩解,沉淀了一口气,酝酿了许久。 彼时,南宫祤见她如此蹙眉疑惑,也不知在考虑什么,他不敢断定她对那人是不是一无所知,只得拿起杯子抿了一口缓解紧张的心情,正巧便听到她说这句—— “臣妾没有偷人,王上大可不必特意与我谈心,不管他是皇帝还是平民百姓,我都不可能随便拉一个陌生男人凑一起。” 茶水在喉间肆意流淌,他本想压着吞咽下去,可一时没忍住,还是轻微呛着咳了几声,待平复了心境,转而又有些趣味的盯着她。 玲珑见他反应太大,疑惑不定道:“王上不信?” 南宫祤摇了摇头,她也经常在普通人和他后妃之间切换自如,觉得自己惹着他了便装好卖乖小心试探,觉得自己有理便目中无人,眼下这状态……他压根没想过这一层。 如今她虽不算是自己的女人,但也摆在他后宫中,勉强算是吧。他一度以为她是个不检点,只会投身男人的女子,更别提有谣言说她在自己府邸养了多个男宠,这也是他一开始不喜欢她连番勾引接近自己的原因。 可自从上回与她差点翻云覆雨如醉如痴后,他有些尤恋不舍,甚至那夜被下药,一看见她,差点抑制不住冲动,终是明白为何有人说她是狐媚妖女,他曾想过,若是能与她逍遥一回……可惜,她并不愿意。 如今她一心扑在自己的商业大事上,总以为能干出一番事业,实则负债累累,再而她也不像之前那般会故意勾引自己了,这让他觉得突然间少了些什么。 想到此,他的疑虑也算消了,毕竟真正的冥解忧与皇甫衍关系复杂,两人连孩子都曾有过,帝王抢臣妻为妃且怀了孩子,当时闹得天下皆知,如今,她怎敢有脸说出没有偷人这话。 但这些事也已过去好些年,她的过往他也不太想提,而如今皇甫衍不过是她口中一个随便的陌生男人,他自然没什么要追根究底的,轻凝了声,南宫祤才回她两字道:“我信。” 玲珑故作勉强:“王上圣明。”又继续道:“王上若没别的事,臣妾就不恭送了。” 他看了外头:“天色不早,我便留下来用个晚膳。” 她很认真的瞟了眼外面亮堂的白色,忍不住提醒他道:“王上,现下是申时。”大白天的睁眼说啥子瞎话,再说坐马车里,回宫也就是眼一闭一睁的事。 “申时,也不早了。”他喃喃又道:“你可以早些做饭。” “做饭?”啥玩意儿? 玲珑一度觉得他也变得不可理喻了,她千里迢迢被抓走,又千里迢迢跑回来,他一句关心问候没有,疑她清白,还要她远离非善类,如今倒好,她忙的晕头转向,几天几夜没合过眼,他一来就得当大东家侍候。 敢情,她很容易遭人差遣么? 他知她会煮粥,青菜粥红豆粥细肉粥等一系列,味道也是一般般,他没吃出过令他眼前一亮的感觉,至于她会不会做饭他不曾考量过,便道:“你若不会,可以学。” 她心里暗切一声,不会,也不想学,老娘才不会为了伺候他去学这玩意儿。做饭,是不可能的,这辈子都不可能的。 玲珑起了身,端着笑意道:“我也想好好招待赵公子,可不巧,我今儿约了人,要事在身,你看这时辰不早,我得去赴约,赵公子,恕不奉陪。”不管怎样,先溜为上。 “约了人?什么人?” “一个朋友。” 他也起了身:“今日得闲,也不妨见见你这位比我还重要的朋友。” 一路上,她心里都在默默吐槽,他这是打算同她杠上了,一顿饭而已,至于吗? 虽然,她并没有约什么人。 她只想赶紧的从她认识的人中拎一个出来赴约,想了一圈,前两日穆玄留因娶媳妇的事儿同家中父兄闹了些日常家庭矛盾,这会儿不可能出来,小白有好些日子没联系了,江夫人产期临近,他只怕是有心也没空。更别提其他的,她也喊不出来。 行了半条街,她想到自己可以去哪一个地方。 一柱香后,醉风楼门前,南宫祤面色阴郁无比,尤其是管事的见到她来,一股热情劲儿:“有好些日子不见姑娘过来了,今夜倒是有空,姑娘这回仍是照旧么?” 她点头:“照旧,多摆些吃菜。” 管事点头,记下了,又对着她旁边人道:“杨大人,请。” 杨大人? 她瞟了眼身边人,意味深长,但也没多说什么,领着他一路去了自己长驻的房间,两人静坐会儿,便有人端上来一些吃菜,和一壶小酒。 玲珑奇怪道:“我没有点酒。” 帘子里传来声音道:“这是在下为姑娘点的。” 听及这抹比女人还柔软的磁性嗓音,南宫祤不免抬了头,往帘子里看去,只可惜遮的严实,只知道那纱帘下的影子一挥衣袖,盘坐在了琴侧。 玲珑言谢道:“有劳公子。” “不客气。”纱帘里的人拨了拨琴弦,忽道:“姑娘今日想听什么曲子?” “我记得上回你说作了首新曲。”玲珑提点。 帘里人道:“在下献丑。” 两人不再多言,纱帘下传出来几声试调的调子后,这才缓缓开始正曲。 南宫祤瞥了眼眸,只瞧见她惬意得很,一边吃点东西,一边听曲。 他对醉风楼并不熟悉,只知这是众多为官之人茶余饭后消遣的地方,它是青楼楚倌,但它又有严格的秩序和自己的一套规定,有别于之前肤浅的春红楼,当然这里头除了有女子,也会满足一些特别的需求,比如,一些为官之人可能会偏爱同性,再比如,纱帘里正在给她奏琴的男倌,一个卖艺为生的男人。 在这王都,连容战都说醉风楼的掌家人虽是孤儿寡母,但也不能小瞧了,今日,他也确实有所见识,那中年管事记忆惊人。几月前,他来过一次醉风楼,因他故意丢她在马车里,她却阴差阳错同江怀彦来了醉风楼,他一路跟踪,为了不露身份进来,他便随手拿了刑部杨侍郎的官令牌。 一首曲子,弹了三遍。 曲罢,她也吃得有三成饱了,吃了几杯酒。 那帘内人双手轻放在琴弦上,同她道:“姑娘今日带了一位不一样的人,可否给在下介绍认识。” 南宫祤知道,卖艺之人除了弹曲还会有一项绝活,同客人聊天解闷,卖艺女子尚且如此,男倌相对差不多。 玲珑瞧着南宫祤,真不知该怎么介绍,不知道是不是被管事一眼认错,还是有些别的,她只好折转话题道:“看在我今日带了朋友的份上,你能不能多弹一遍。” 纱帘中有笑声:“看在姑娘朋友的份上,姑娘何不再多饮一杯?”帘内人记着她方才倒酒的次数,他奏琴虽随心随意,可事不过三,就如她吃酒从不曾过五杯。 “这可不好笑。”玲珑劝说无果,伸了伸懒腰,碍于身边有尊还没说过一句话的大佛,她可不敢当着大佛的面去调戏别人,会要人命的。 南宫祤则在她言词之后,对朋友这两次不太满意,冷不防的补上一句:“我是她丈夫,不是朋友。” 里头人愣了愣,显然没料到有这么意外,哪有上青楼楚倌还带着自己丈夫的,这会儿轻昵的语气也没了,帘内人直道:“失敬。” 玲珑也惊了会儿,没料到南宫祤突然来这一番话,在这外头,她是关小豆,刚被退婚,孤身一人并惬意着,这可是他给她的身份。 如今,他是很不满意了怎么的?处处拆她台子啊?这让她以后来醉风楼怎么寻乐子,那些个倌人见她还不躲得远远的。 玲珑咳了咳:“杨大人,您是不是喝多了?” 南宫祤并不理:“我没有喝酒,说的也是事实。” 帘中人眼瞅着这两人态度逆转,下一秒怕是要争锋相对,未免牵扯到自己这个极其无辜之人,帘中人忙温和道:“关姑娘,在下身子不太舒服,先行告辞。”说着,如同来时一样,挥一挥衣袖,消失在了纱帘内。 玲珑心中稍稍吐槽,虽然这倌人离去的借口蹩脚了点,但好在他是时候知进退,绝不牵扯她其他私事。 房间登时清静了。 南宫祤想起自己还未吃饭,实在不必要如此饿着,把房中碍眼的人清理走,这会儿,终是拾起快箸,开始用饭。别说,醉风楼的饭菜做的倒是精致,味道也是上上乘。 玲珑不可思议的瞄了他许久,算是明白他是故意如此说气走那倌人,她心道,不会吧,他连吃个饭也有这洁癖?不喜欢不相关的人在场?一边听曲一边吃饭难道不好吗? 他吃了三分饱,这才同她说话道:“方才那人是你朋友?” 玲珑一直撑着脑袋盯着他,见他终于搁下快箸,想不到他也会有吃她所剩的残羹冷炙的时候,这不似以往他不喜与人同食的作风。 又听及他这一句,她勉强点了点头:“算是吧,不过认识他这么久,我都不知他名字,醉风楼的人都叫他公子。” 南宫祤不关心这些有的没的,再问道:“他比我重要么?” 呃…… 这是道送命题,玲珑面容上端着深深的笑意:“吃饭最重要,醉风楼的吃食不错吧,比我做的好吃百倍,以后得空,可以常来。” “我一直有个疑问。”他把玩着自己面前的酒杯,眼眸却是望着她。 “请讲。”她以为他想喝酒,忙给他倒上一杯再说。 “醉风楼有个规矩,没有官令不得进入。你第一次进来是同江怀彦一起,他有官令在身,对于他携带女眷,醉风楼并不会阻拦,这点我可以理解。” 搁下酒壶,她指尖点着桌面,点了点头,只听他继续道:“可之后,没有人带你,你照样进来,还能带着穆玄留一起。醉风楼的规矩对你形同虚设,这是为何?” 指尖微停,她凝了半会儿:“说来话长,我比你更想知道为什么。” 那一次,她同江怀彦进来还把他给打晕,本想后院爬墙逃出去,可发现这后院大把护卫严守,自然只能另寻他法,然后她便听到有人弹琴,于是凑过去瞧了瞧,隔着纱帘也不知他是谁,她对他的琴音评价道:“好听的曲子。” “姑娘谬赞。” “你是醉风楼的倌人?” “自然是。”只听这人又给自己指路:“姑娘若要出去,往右直走便是。” 她方才便是从那头过来,也知那边有个小门,更知花忍一定会发现江怀彦已经被打晕,然后在醉风楼内搜她,她回道:“那门有人守着,我不愿让人知道我是从哪里离开的醉风楼。” “姑娘请放心,不会有人说半个字。”琴弦勾了勾,那人道。 玲珑留了心眼:“我怎么信你?你是谁?又为何帮我?” 里头人温言道:“那姑娘又是谁?为何会入醉风楼?又是为何要从后院走却不让人知道?” 玲珑低了声:“我自有我的苦衷。” 里面人思量了许久,道:“姑娘说在下曲子好听,这个小忙帮一帮也无妨。”话毕,透过轻纱,里头抛出来一件东西。 玲珑站的近,他的力度掌握极好,也能让她徒手接的住,她一看,是一枚银色的小牌子,不过拇指头大小,吊了一尾红色结穗,嵌有独属醉风楼的图纹。 那人道:“姑娘执此令牌,今后醉风楼出入无阻。” 她有些捉摸不透:“你的意思,有了这牌子,我以后可以随意出入?” “在下一人弹琴,无人倾听,寂寥得很,姑娘若是愿意前来听曲,在下随时恭候。”纱帘内声音飘渺。 得了牌子,她将信将疑,这才从醉风楼后院出的去,之后便是遇见王后私会等一系列事情了…… 从记忆中抽离,玲珑禀神了许久,当然这些话不可能说给南宫祤听,她捡了重点解他疑问:“因当时我说那公子弹的曲子好,他心一喜,便硬塞给我一块可以随意出入的令牌。不过,后来再见,他又收回去了,说我无需这身份牌子也可照旧进入。”玲珑凝了眸,叹了气:“你说,那公子该不是喜欢我?若真如此,这可如何是好。” 南宫祤斜了她好几眼。 她这人,贼的很。 若不是与她相处极久,了解她如何性子,只怕她这娇俏微软,双眉紧蹙,似是为情所困的语气,差点便让他信了。 他不免讥道:“自作多情。” 两人本就是合着坐一张案桌子,离的不远,玲珑特意靠近他,浅浅的呼吸打出:“他喜不喜欢我我倒是无所谓,只是赵公子你今日要我做饭又陪我逛青楼,莫非,你喜欢我?” 她的气息临近,蕴芸袅袅,他动了动喉结,偏首,带着温润的眸光望进她眼底:“的确,有些喜欢。” 玲珑愣了不止半会儿,从未想过他会如此的直接,按他之前作风,她若这么说早该拿话来讽她了,不对,这家伙定是在演戏,想套她入坑。 回神片刻,她不露声色,轻声一笑,还故意拿手指勾饶他垂下的头发,靠的他更近了,极尽勾栏女子的妖娆做派,媚道:“有些喜欢,是有多少些?是溺水三千只取一瓢呢,还是天下佳丽都该尽归你手,能告诉我吗?” 他忽的一把搂住她腰身,令她靠近,想起那么多有权有势的男人都曾栽在她手里,为她前赴后继,她勾搭起来毫不费劲,利用完了后,哪一个下场不是凄惨无比,她如今却这般云淡风轻惬意风流,她到底是有多妖多狠。念及此,他凉了音:“那你呢,你是想只独一人,还是想把天下男人都玩于股掌之间?” 她笑:“赵公子聪慧,怎会被区区女子摆弄,我再肆意任性,也不敢随便玩赵公子,会掉脑袋的。” “可你还是玩了。”他语气微削:“那日在白水镇,为何送我这个坠子?” 玲珑飘过他腰间系的玉坠,的确是她送的无疑,不曾想他竟这么喜欢,几乎是一直戴着,当然,天天带着个宝库钥匙定然很是招摇,估计他也许是知道玉坠的用途了。 她嗤笑一声:“这些个谣言,亏你也信啊。” 他蹙眉:“你知道?” 她将师父传给她的话再复述了一遍:“寒冰烈火,战无不克,奇珍异宝,富可敌国,得之,千秋万代一统天下。”她又啧了一声:“这荒唐闲话,茶余饭后聊一聊也就罢了。” 他道:“我不觉得这是假的。” “你金库中虽有无数宝剑,可远不如稀世罕见的寒冰烈火,容家万千财富虽尽入你手,再贪那奇珍异宝也未尝不可,所以你信了。”她微言:“你已经派了人去寻那藏宝之地,我说的可对?” “你把玉坠给我,不就是想让我帮你去取吗?我如你所愿,你倒是口舌伶俐倒打一耙拿话来塞我。”他轻抬了眼眸。 她笑的甚是开心,指尖点了点他的胸膛,绕指柔肠:“这个坠子是我给你的不假,你若不要,我收回来便是。”说着,手掌迅速滑下,准备把别在他腰间的坠子扯下来。 在这千钧之际,他阻止了她。 他不肯:“送出来的物件,没那么容易拿回去。” 不喜欢被他这么拿捏着手腕,她挣了挣:“你总把我想的很坏,我真的这么坏吗?你既然觉得我不怀好意,温衍带我逃走时,你又何必派夏家人处处阻挠。这个坠子,对我并没有那么重要,我给了便给了,至于谣言是否可信,你拿去如何用,与我没有半分关系,哪怕有一日你真得了那些东西,也不必分我一杯羹。”她眼中掐了抹柔情,整个人都差扑他身上,有些楚楚可怜道:“我只是送了一个坠子给自己喜欢的人,因为我知道他需要,可到底,你为何要疑我呢?” 见着她这一点都不无辜的模样,他真是一点都同情不起来:“你喜欢我……不怕永不超生下地狱?” 她发的毒誓,他可是记得的。 “怕什么,有你陪着我呢。” 她满脸的笑意盈盈,那日在床上,他为了哄她入戏说过的假意情话,她也是记得的。 南宫祤此刻心里已是咬牙切齿,瞄着她这得意肆杨的笑容,在他看来过于阴险,尤其后悔自己那日口出狂言,这个故意接近自己,满心诡计不知道到底要做什么的妖女! 可他又不得不承认,这个妖女令他猜不透,也能让他束手无策。有时他不禁想,她没有失忆时,会是什么样子?会是如今这般模样吗? 见他盯着自己入了神,久久不说话,玲珑笑容渐失,又开始把她当别人了,她知道,也许他并不讨厌也不会疑心关玲珑,只是讨厌那个同关玲珑长的一样的故人。没办法,谁让自己是替身呢,有关那个女子的一切,她都得受着。 思绪一回,他松了她手腕:“天色已晚,饭也吃了,我送你回去。” 她也不作妖了,淡淡应道:“哦。”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解祤忧:宿命缘劫,浮生何归》正文 第69章 朱家夫妇 又约过了两日,玲珑不忙了,念及与江怀彦有几分缘份,这江夫人产期便是这临近几日,玲珑自觉早已备了厚礼,待孩子落地就得送。 这日,趁着黄昏不落,便携了补品去瓦舍看望江家夫妇,踏入庭院,除了江夫人在缝补衣物,左右不见其他人,玲珑便不满道:“这江大人也忒不厚道了,怎能搁你一人在家。” 江夫人抬头,见是她来,忙罢了手中衣物,急忙起来,为自个夫君辩解道:“他要务繁忙,哪能时时刻刻陪着我。” “即便他不能陪,总该有个婆子丫头,他俸禄也不少,不至于这般吝啬,你这若有万一,也好有人帮扶。”玲珑又扶着她坐下道。 江夫人道:“稳婆早已请好了,隔壁有位朱夫人也时常过来帮忙,我嫌丫头麻烦,也没让他雇。” 玲珑坐在了另一边,静然道:“我听说,生孩子十死九生,你这是头胎,竟也这般宽心,可就苦了江大人,天天担惊受怕。” “孕期虽苦,但也就那么回事,待日后关姑娘自己有了,便能有所体会。”说着,江夫人极为爱抚的碰了碰自己肚子。 玲珑苦笑一番,没有作答,江夫人见玲珑如此,不知自己是否说错了话,她一直知玲珑身份,记得初见玲珑时,她紧张警惕,说话都是客客气气的,如今这两月玲珑时常带着瓜果蔬菜过来串门,同自己说话,自己放下了戒心,两人算得熟络了许多,无旁人时谈话随意了些。只是不知方才这话,竟让玲珑有些失神。 又听得玲珑转移话题道:“孩子可有起名字?” 提起名字这事,江夫人面有愁容,极不愿意说道:“他倒是给起了个,不论男孩女孩,都叫有礼。” “江有礼,彬彬有礼,倒是个不错的名字。” 江夫人郁结于心道:“我认为去掉礼字更好,好说歹说,可他偏是不听,非得说有礼才更好,你说他这人是不是偏执。” 玲珑笑道:“嗯,偏执,回头我得好好劝劝他,对了,他近日在忙什么?连今日这休沐日都不在家。” 江夫人苦道:“王上寿辰在即,各地官员呈礼,各国使臣会待,他自然是有的一番忙乱,单是南庭王这一支,够让他脑疼发热。” 玲珑微惊,知道江怀彦素来会与自己夫人谈朝中事,南庭王可是纪思尔父亲,怎么着她也得听上一听,便问:“南庭王怎么了?” 江夫人略简道:“南庭王前来贺寿,带的不是自己王妃,而是宠妃雅夫人。” 玲珑明白,早前就听说南庭王待王妃不满,只宠一个夫人,就如夏王也是个宠妾灭妻的人,惹得朝中闲言碎语不少,虽然她极不愿承认自己就是那个所谓的宠妾,但这事她深有体会。 江夫人继续道:“其实,带宠妃贺寿这也不是大事,只是那雅夫人有一子,已满周岁,因路途遥远没带着过来,你也知骨肉分离做母亲的会有多痛心,雅夫人日日忧心忡忡,拿帕抹泪,又加之水土不服,日渐削弱,还每日变着花样要吃这些那些,南庭王心疼自也是日夜陪着的……”继而,江夫人又转折道:“母亲念子,这本无可厚非,可传到了王上耳中,便不一样了,王上说了刘侍郎几句,让好好招待,刘侍郎被说自然心有不甘,以为是夫君招待宾客不周才至雅夫人消瘦,不分原因,逮着他骂了个狗血淋头,好在南庭王仁善,劝说了一番。” 玲珑再一次深有体会,毕竟是自己顶头上司,刘侍郎得顾及夏朝面子,不逮着骂别人,自己就得被上上司夏王骂,为官之道,如履薄冰啊。 思及什么,玲珑有些忽略了,道:“雅夫人故意绊着南庭王,南庭王应当没有时间去看侍子,侍子一人在宫中,母亲也不在身边,他怕是得有多难过。” 江夫人道:“谁家儿子不是儿子,谁家母亲不念子女。” 说到此,江夫人眼中含了泪珠的,虽然尽量别首不让玲珑瞧见,玲珑还是察觉出有异,忙道:“你可别伤着自己身子。” 江夫人摇头道:“自有了这孩子,才知父母不易,我只是有些想爹爹娘亲了,也不知两老如今在哪里又过的如何,姑娘莫见怪。” 玲珑奇道:“你不知你父母在何处么?” 江夫人拭去晶莹:“不知,之前与他们走散了,也回老家找过,可人去家空,一直都没他们消息。” 玲珑想起自己父母也是跑路了,一直没什么音信,遂安慰道:“我父母也是不知去处,我相信两老吉人自有天相,总有一日还是能遇见的。” “但愿吧。”江夫人望着玲珑征了神。 玲珑心里有些轻责,她最不擅长的便是安慰开导,特别是女子在她面前哭,梨花带雨,特惹人怜惜,她怕自己也跟着伤神,毕竟她要是哭,肯定是谁也哄不好的那种。尤其眼下,安慰是江怀彦该干的活,她得找时间好好说道说道他。 未免江夫人伤神伤心,她赶紧再唠叨些其他的,转移注意力,江夫人波动的情绪也逐渐平复,还笑说胎儿踢了她,想必也是感觉自己娘亲不开心,特意踢一踢安慰呢。 眼见时辰不早,玲珑正要告辞离去时,门口忽然传来一声非常稚嫩的童声:“姨姨!”似是遇见了惊喜得不得了的事。 江夫人愣了愣,隔壁朱家的儿子一直是喊自己婶婶的,这个姨姨应该是喊玲珑,玲珑不明情况,扭头去看门口,立着一个男孩,身着学子服,像是刚从学堂放课。 琢磨着,这个小身影有点熟悉,玲珑走过去,蹲下来道:“我记起了,是你啊,那个抢我烤鸡的小……女孩。”故意拉长女孩二字:“咦,你怎女扮男装了?” 男孩憋着脖子,结巴道:“我是……我是男孩。” 玲珑笑道:“我当然知道你是男孩,逗你玩呢,小朱遥,你怎在这儿?” “我来看婶婶肚子里的小弟弟。”朱遥言简意赅,说着看向江夫人,碍于玲珑在,朱遥倒是有些怕了。 江夫人知隔壁一家是从盘州一带迁过来的,朱夫人待邻里和善,也经常往来,这小孩遂也亲切的唤她婶婶,见玲珑与朱遥熟络,便问道:“你们认识?” “之前在盘州见过。”起了身,玲珑简略回答,其他不多说,叙了会儿话,问及朱遥父母一些事后,再道了声告辞,便离去了。 次日。 她回来半月,一刻都没闲过,想着今日无大事,便想赖会儿床,补休自己的睡眠,岂知,她抱着枕头一翻身,听到房中有声响,似是茶杯盖磕碰。 她一警惕,起身望去。 只见南宫祤一身便蓝衣色,正坐在案桌前,翻看她的账目,时不时惬意得抿茶,嗯了几声,似是略有赞赏。她这账目做的是越来越详细了。 玲珑暴躁的揉了揉散开的头发,这个神出鬼没经常擅闯她寝房的男人真是令她头疼,大清早的还吓她,她不要面子的啊?隐私何在?阿狸呢?怎么也不朝他吠几声? 好了,懒觉是睡不成了。 “你何时来的?” 他答道:“半个时辰前。” 也就是说他在她房间里溜达了半个时辰,她竟然毫无察觉,这可不合理,她警惕性这么弱了么?再不济也有阿狸,见到陌生人也该叫唤两声。 “喂。” “嗯?” 玲珑道:“我要更衣。” 他思了会儿:“我不会帮人更衣,这事只得你自己来。” 玲珑:“……” 拉开被子,她下了床,三月半的气候,已有一丝热,她身着轻薄的睡衣,缓着步子至他面前,他放下杯子,抬头看了眼她别样的身段,突然想,是不是随便一个男人进来,都能见到她这般荡然的模样,遂道:“穿这么少,小心着凉。” 玲珑瞟了眼窗外斑斓的阳光,这见鬼作死的天气,不穿薄一点难道还想裹棉絮?于是,她单膝蹲在他面前,抬头望他:“赵公子,你若是想看我更衣,直说便是,我又不说你什么。” 他道:“你身上各处,我是见过的,如今看不看也没什么区别。” 她忽然的伸手去碰他脸颊,当然对于她这挑性的动作,他心有芥蒂,下意识往旁侧躲了躲,打开了她手腕,只见她又靠近他,笑道:“你身上各处,我也是摸过的,你躲什么?” “躲你是为你好,等会儿若是发生什么,你别给我哭天喊地,我可不会哄人。”他硬了语气。 玲珑好笑:“我关玲珑岂会这般轻易掉眼泪,即便天塌压着我了也不需你哄。” 不需要?当他可有可无么? 玲珑端正坐好,玩了玩自己乱糟糟的长发:“今日不是看账的日子,赵公子大驾光临,可有什么事?” “来找你,就一定非得有事,在你眼中,我就这般有目的?”他长眉一挑,又道:“除非有事相求,你从不会来找我,这样一说,你是不是也有目的。” 她朝他投去眸光,淡了音:“那倒也是。”虽然她身在宫外,但也未尝不可进宫找他聊聊天谈谈心什么的,但她没这么做过,和他聊天谈心还是有一定危险性的。 门边传来敲门声,她起了身开门,见是周婶端着洗漱木盆,她接过,又听周婶递来的话:“姑娘,宅外有对朱姓夫妇前来拜访,要见见姑娘。” “姓朱?”她凝了眉,想起昨日遇见了朱遥,遂对门外道:“周婶,请朱家夫妇入正堂,好生招待,我梳洗一番,随后就到。” 周婶应了声,便退去。 也顾不得这男人还在自己寝房里,她挑了件像样的衣衫,盘了发式,洗漱擦脸,南宫祤则端着茶杯行至窗台前,给这盆仙人掌浇了点茶。 玲珑之前忙,也没太注意自己窗台上的盆栽,此刻看去,薛小成送她的那些枯萎的盆栽都不见了,她一直舍不得扔来着,这会儿,只独留那仙人掌,孤零零的冒着青芽,隐隐有开花的迹象。 她猜着十之八九,就是窗台前那男人看不惯,给扔了。整理完毕,她肚子饿也顾不及用点饭,便推门去应客,只是,南宫祤一直跟着她怎么回事? 当然,周婶刚沏点茶出来,大清早的便见她寝房出来个男人,毕竟周婶和管家虽知有南宫祤这个人的存在,但却对他的身份一无所知,再且从没见他大早上来过,此刻除了讶异,也不敢多问,默默的再去厨房多拿了杯茶,招待不出差错,周婶不便待在正堂,便去后厨忙活。 行至正堂,玲珑则捋了捋衣衫,踏入里头时,便见到左边案桌坐了两人,其中一男子相貌堂堂,颇有俊气,正在喝茶,其中一少妇,许是打扮了一番,簪花步摇,看起来也是秀丽端庄。 那男子见到她来,正欲放下茶杯,但随之又见到她身边男人,一哆嗦,拿捏了好会儿,才把杯子摆稳,随即俯身跪了一拜。 “微臣参见王上,不知王上在此,微臣失察。” 少妇更是脸色不好,听及自己丈夫说着话,只怕这男子便是当今夏朝掌权人,当下不敢多言,也是跟着跪了。 玲珑极是郁闷,瞟了他多眼,很怀疑他是不是故意出来亮相,他则用无辜的眼神告诉她,这并非他本意,本来只是想见见她有哪些朋友,谁知道朱姓夫妇就是指朱逢英和其妻子。朱逢英迁来王都不久,刚入朝殿论政他瞧朱逢英眼生便多问了几句,再且之后在大殿上论政事几乎是日日相见。 朱逢英见他会这般也是常礼。 南宫祤抬了手道:“都起来吧,两位请入座。” 玲珑率先坐了主位,南宫祤则坐了她旁边侧位,心道,这是宫外又是玲珑的家宅,且这两人是来拜访她的,算是给她个面子,座子这种事,也就不太去抢。 两人便战战兢兢起了身,入了座,朱夫人心下赞道,听说当今夏王温文尔雅,待人和善,如今一瞧,传言不假。只是这座次之分……这位姑娘…… 朱逢英有些猜测,之前兄长说这关姓姑娘拿着王室令牌说是来盘城查案,便疑过她身份,但没明说,自己夫人也同她有过交集,知道她身上宝剑非俗物,这番细想之下,朱逢英便道:“关姑娘可是……明妃娘娘?” “朱大人慧眼。”玲珑瞟了眼身侧毫无反应的男人,应付道:“王上想体验民间生活,知民间疾苦,遂在此处买了宅子,闲来无事便过来坐上一坐,朱大人切莫声张才是。” 这回,南宫祤撇着她了。 朱逢英道:“微臣谨记。” “朱大人前来拜谒,所为何事?”既然身份已道破,玲珑不得不拿出一点威严,保一保夏朝王室的面子,摆了摆嗓音。 朱逢英道:“娘娘于朱家有救命之恩,微臣理应携夫人前来拜谒道谢,娘娘大恩,没齿难忘。” “救命之恩?”玲珑想了会儿,她与盘城朱家是有过交集的,细细一想,她当时因朱夫人捎带木牌才去盘山大矿,后才知那盘山被歹人所占卷入了一些是非,最终也算得完成了嘱托,把那蒲苇磐石的木牌交到了朱逢英手中。 盘城一事落幕后,被囚的工人得了抚恤安全归家,朝廷严查此事,官府相关之人也落了处分,矿山也是恢复如初继续产盐。 她记得自己当时偷了朱县令与反贼通信的账本以做威胁,后来她也是仁善,有些见不得光的东西拿出来只会祸害更多的人,这账本若是曝光,朝廷一旦严办,朱家老小都会被这账本牵制,家破人忙都是轻罚,她见过朱遥,那小孩儿挺不错的,她有些不忍,账本遂也被她烧了。后来听说,那朱县令一番口舌争辩说自己无罪毫不知情,最后没有把柄只因失察之罪被革职查办,而这朱逢英,与朱县令是同宗兄弟,同是在盘城为官,南宫祤念他在矿山受罪两年,忠于朝廷宁死不屈,有苦劳也有功劳,其为人正义,又有朝中官员举荐,遂破格将他提来王都做事。 救命之恩,当是账本那回事。 当日朱逢英被当众吊着,面容脏污,她也不大记得他相貌,如今再看这男子却有几分端正相貌,遂道:“这堂下女子是你夫人?” “是。” “她也是你表妹?” 朱逢英错愕,撇着南宫祤,不敢欺君,言道:“微臣与芙儿既非近亲也非远亲,并未有表兄妹这一层关系。” 玲珑勾了唇:“朱大人,我这人忘性大,不记得对朱家有救命之恩,只记得朱夫人隐瞒实情坑骗于我,朱夫人,你可骗的我好苦。” 朱夫人此时已是心内一惊,怎知当日路过的女子来头如此大,眼见当今夏王一言不发,似是默许明妃掌家发话,忙伏跪道:“妾身当时情非得已,求助无门,才出此下策,并非有意冒犯,娘娘恕罪。” 南宫祤掌了掌杯子,对这事所知甚少,不明其中原委,竟还能有人欺骗于她也是奇事,发言道:“你骗了她什么?不妨详细说来。” 朱夫人一五一十将事实说出。 两年前,盘城变故,那反贼手下同朱县令商量说要谎报停矿,实则要自己暗地操纵,朱县令不肯,继而贩盐运盐一事不再与景字盐行合作,后来那反贼手下震怒,借助一些黑帮势力,硬是将盐矿据为己有,还把监督矿山的朱逢英给抓了以此来威胁,朱夫人并不知事情,又听得朱县令让自己快走,自然是带着孩子赶紧逃命,反贼为了更好地控制朱逢英两兄弟,一直在找朱家母子。 朱夫人并不了解实情,不知盘城到底发生了何事,也不知朱县令为何仓促的让自己快走,反而自己倒成了杀夫亡命的朝廷钦犯,不得已将儿子藏做女儿身,四处躲避逃亡。她本想上王都又或者去别的地方上状告诉冤,可转念一想自己若是自首诉冤,必定得入牢看押,届时儿子托给谁来照顾?若是自己入狱,盘城那里本就有变故,官官相护,不分青白,没人相信自己,给自己定了罪怎么办?好几次踌躇在官府门前,她苦于迷茫,自己丈夫生死不知,自己也是四处逃难,到底是为什么? 她必须得查清事实才能有给自己辩解的机会,不能平白无故就去自首,于是,装作流民一直暗中打探有关盘城的一切,她得知矿山坍塌不少人死于非难,官府封路,盘山被传成可鬼山,便留了疑心,总觉得所有事情都与那矿山有关,可她一介女子又拖着儿子,万不敢冒然行事,日日看着盘山那方向忘却止步,茫然无措。 一不敢找官府,二自己分身乏术,只得求助于人,便想了法子,自称有表哥在矿中做事,让路人带信为由,去盘山送信,望以此能揭破盘山之事。 听及此,玲珑心中连连默叹,又瞟了眼南宫祤,他是君王,到他手中的奏折估计也是朱逢英这个官还活着,其妻冤屈已洗这几字,如今亲自听得,想来颇有感触。 玲珑徒然道:“我是你选的第几个路人?” 朱夫人不敢隐瞒:“第三个。” 玲珑挑了眉色:“朱夫人是聪慧之人,决计不敢随意找路人相助,你当初为何挑我?” 朱夫人低首:“娘娘的随身佩剑,名为承影,是先王赏赐给夏桓大将军夫人的宝剑,承蒙祖上恩德,妾身外祖母与夏夫人颇有往来,妾身小时候有幸见识过一次,娘娘有这承影随身,必定与王室有关,所以妾身才生出一念。” 原来夏王给自己的剑还有这些弯弯绕绕,遂又继续道:“你见我故意撒钱两给流民,也就笃定,以我的性子,无论如何都会捎信物上盘山。你是觉得我若在盘山出事,朝廷必不会坐视不理。” 朱夫人大惊:“娘娘洪福齐天,命中带贵,必不会……不会……”却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前两人可有为你送信物,他们又是如何下场?”玲珑淡淡问。 朱夫人皱眉:“妾身……不知。” 玲珑又问朱逢英:“朱大人,在我之前,可有人给你送信物?” 朱逢英看自己妻子,又看沉目的夏王,回玲珑道:“不……不曾。” “也就是说,这两人不明生死不知下落,若是运气好一些,听得盘山是鬼片定是弃信离去,若是运气不好又不肯背信,必得亲自入盘山,要么一来被反贼抓着打死掩埋,要么二来,被反贼抓着充作矿工,可朱大人在里头做苦力,也说不曾有人送信物,只怕这二人是凶多吉少。”玲珑停顿,才道:“我倒希望这两人背信弃义离去,而不是入了盘山死于非命。朱夫人,你有冤屈我能理解,那这两人的冤屈该做何解?” 朱夫人跪伏:“妾身一直在打听那两人下落,日日吃斋念佛祈求两人平安,妾身自知罪孽深重,一时生了恶念,求娘娘宽恕。” 朱逢英眼见爱妻又跪,当下也是掀衣再跪,慷慨陈词道:“拙荆曾将当日原委说与微臣听,她生出一念之恶,实属不该,娘娘若要追究,微臣愿代她谢罪。” “那两人不知生死,我也不敢妄给朱夫人加罪,但朱夫人欺诈无辜之人却是事实。”玲珑往后靠了靠:“朱大人,家有恶妻,你该当如何处置?” 朱逢英不明:“娘娘明示。” “照我看,应当休妻。” 此言一出,不止朱逢英一愣,连带南宫祤也是深意瞧着她,摆了架子,轻轻抓着她手,轻昵软语道:“爱妃,这休妻,未免过于严重了些。” 玲珑不动声色抽了手,瞟了他一眼,暗淡道:“王上也知我性子,睚眦必报,人若有歹念,须得自食恶果。何况朱大人在朝为官,若有如此恶妻辅佐,对朝廷会是如何后果。” 南宫祤顿了半响,从未见过她刚烈如此的一面,不知是她为大局着想,还是有仇于她的人她都不放过,也道:“朱夫人一念为恶,欺诈于你,确实是过错,可你也无什么大碍,她当时也是迫于无奈,给一次改过的机会也未尝不可。” 玲珑反问:“若当时我有大碍呢?那反贼如何凶残毒辣,要我性命,王上不知吗?我只让朱大人休妻而已,又不是要他性命,有错吗?” 他是知道的。 她被人重伤一掌,锁在冰窖,足可见南宫颢对她恨之入骨,若她真被抓入盘山,只怕他最后见到的许是她尸骨,再而她又是女子,入了盘山那贼窝,后果不堪设想。 不待南宫祤再说话,朱逢英却道:“娘娘说错了,让微臣休芙儿,便是要微臣的命,微臣是朝廷命官,可若连自己妻子都护不了,又如何以己之力报效朝廷造福百姓,若娘娘因臣在朝为官顾及朝廷逼臣休妻,那微臣愿辞官离去,以息娘娘怒意。” 说着,已郑重磕首。 朱夫人叫道:“夫君,不可,你仕途刚有起色,怎能因我一朝弃之。”她面色一急,朝南宫祤道:“王上,妾身愿领这休妻的惩罚,求王上勿让朱大人辞官。” “芙儿,你怎如此傻。”朱逢英眼眸婆娑:“你我一同共甘共苦至今,休了你,只教我愧对岳父的托付。若没了你,便是有滔天富贵,又能如何。” 玲珑见此,一番百感交集,问道:“你当真宁愿舍掉这大好前程也不肯休?” “微臣绝不休妻,望王上娘娘成全,微臣即刻启书请辞。”朱逢英郑重了音。 玲珑抿了茶水,有些心累,道:“你这般,倒教我不好做人了,我若逼你,你必然请辞,你是囯之栋梁,王上固然惜之,我自然也不愿见王上劳神烦忧,到头来,倒是我无事生非多此一举。” 南宫祤蓦地咳了咳,权当没听见她这自说自话,这会儿,他也不劝了,抿了口茶,静静的听她续话。 朱夫人道:“娘娘责罪是应该的。” 玲珑叹气:“罢了,你们夫妻如此情深,若我勉强为之,也损阴德,不过,此事我虽不追究,但也不代表我不计较,朱夫人,你好自为之。” 南宫祤心内默然道,不仅损阴德,她还小心眼很缺德。 朱家夫妇有些惊愕,不想她方才还咄咄逼人,这会儿便如此轻易放过了? 南宫祤再握住了她的手,加戏道:“爱妃果是刀子嘴豆腐心,见不得拆散鸳鸯,看把朱大人一家吓的,说了这么多,饿了吧,消消气,待会儿去太和馆请你吃一顿。” 她想挣出来,他偏是不肯,握的更紧,面上浮了笑意。 这在朱家夫妇看来像是被丈夫宠着哄似的,听闻明妃承盛宠,果然不假,放在宫外不说,还能这样平常心说话,一起去下馆子,真如民间夫妻。 南宫祤再看了两人一眼:“你们还跪着做什么,再不起来,只怕她片刻就得后悔,到时孤也不好替你们说话。” 朱家夫妇相视一眼,欣然道:“谢王上,谢娘娘。” 待两人起身,南宫祤再道:“那两人终也是人命,朱大人,你须得加紧寻一寻。” “是,微臣遵命。” “明妃方才只是在生孤的闷气,并非对你们有恶意要为难你们,事情已经过去,冤案已解,朝中对朱大人一家也有所补偿,此事往后可千万别再提起,惹得明妃生气。”南宫祤温了语意。 “是。”朱家夫妇连连一声。 玲珑此时酸了语气道:“君如磐石,妾如蒲苇,你们患难与共,实属难得,这两年朱夫人想必吃了不少苦,却依旧不离不弃,朱大人要好好珍惜才是。” “得妻如此,微臣自当百般爱惜。” 朱夫人看了自家夫君一眼,对玲珑又有些愧疚歉意,原以为她刁钻跋扈,因欺骗一事,想故意百般为难自己,不消想还能说出这样一番话。 南宫祤发言:“若无其他事,便退了吧。” 朱逢英不敢打扰这君王宠妃,忽忙一礼:“微臣告退。”便携着妻子去了。 堂厅,静静许久。 忽然的,便听得他连发的笑意,玲珑从未见他如此笑过,心想定是自己出丑让他笑话了,便道:“我被人欺负,你倒是笑的开心。” “你哪会被人欺负,不欺负别人就不错了。”她发起狠来可一点都不柔弱,差点连他也被蒙过去,又道:“你这是公报私仇,滥用职权。” 玲珑道:“权也是你给的,生杀予夺不过一句话,大底恶人便是我这般。”再且他要不亮相,她也没机会用什么权,与其说是权,不如说是他带给她的恩宠。 南宫祤琢磨着前因后果:“我是想明白了,你如此聪慧,又有薛小成护着你,怎会因捎带信物而落入贼窝,你只是气那朱夫人故意骗你,才想借着滥用职权小惩大诫,哪想朱逢英情深义重,让你措手不及。” 玲珑摇了摇头:“以朱夫人的聪慧,有些话即便我逼问,她也未必会说,只因你在这里,她不敢欺君。” 南宫祤道:“你未免把人设想的太坏。什么事情她不能说?” 玲珑笑了笑:“若不是我这身份,被欺负的说不定是我。” 即便今日是来言谢救命之恩,可朱夫人不会承认自己做了什么,最多便是一句只是让她捎带信物对其他事毫不知情,设想,朱夫人会当面对她讲,当时其实有让你去送死好惊动朝廷派人来盘山查探的想法么? 她关玲珑也是逞强之人,被人这般欺骗自然不肯罢休,两人口舌之争免不了。可惜,朱夫人没想到,夏王会在此,玲珑又句句逼问,怎还敢说谎。 想想此事,玲珑就有不甘,本想虐别人,竟反过来被两人完虐了,自讨苦吃,真是郁闷。 南宫祤道:“这种小事,有何可生气的。”想当初,他亲手喂她喝药都不见她生气,朱夫人不过是略施小计,她也没上当,却让她这般闷闷不乐。 这可是他第一次见她得理不饶。 玲珑抬了抬自己手掌,说道:“他们人已经走了,你还不放开?” 他一直拽着她的手。 只听他柔声道:“有些舍不得。” 就如他在醉风楼说过的,有些喜欢一样。 玲珑遂也不再挣扎,由着他,举着手,只望着他道:“我饿了。” 他道:“听说太和馆出了一道七品蒸鸭。” “大早上吃荤,油腻了些,醉风楼的鱼片粥特别……”察觉他递过来的挑眉眼色,玲珑自顾自道:“可惜,醉风楼大早上不开门,还是去太和馆吧,百家粥也不错。” 别人去青楼是消遣,她完全就是去吃东西,顺带听一听对于她这压根不懂韵律的人来说是天外飞音的曲子。 又听她疑惑道:“今日不是初一十五,你怎没有上朝?再说你寿辰在即,应该很忙才是。” 他有些意外,原来她也知他生辰是何时,想起宫中之事,他揉了揉头额:“给自己休一日假,不成么?” 玲珑吐槽,果然是奏折太少,没能把他压死。 回头得好好说一说江怀彦,他都能上奏疏了,也该一天天的多写几个折子,让夏王有事可做,不至于时时在她面前晃悠还摆出这么清闲的模样。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解祤忧:宿命缘劫,浮生何归》正文 第70章 杀手沈列 两人从太和馆出来,已是巳时,玲珑一路与他讨论着方才满桌子菜哪道最好哪道差一点火候,他静静的听着,她对吃的有多叼他是见识到了,若真让她论吃,王宫御厨也不一定对她胃口。 行到半路,忽见前半条街热闹得很,似还有些官兵护航,她又听得旁边人唠叨南庭王什么的,前头,原是南庭王为了解闷,带着宠妃一闲逛,在一家华衣店看布料,为了安全这才带了一堆人。玲珑心内唏嘘道,这阵仗和排场真是非她能比。 这传说中的南庭王不过二十六七年岁,英俊潇洒容貌俊朗,玲珑对漂亮男子也是很向往的,也不知那南庭王到底是何模样。 忽的,她在那熙熙攘攘的观众人群中看到了一抹似是熟悉的影子,她定了定神,不太确定,会是师父么? 虽然王都通缉他这偷袭在朝官员的盗贼的榜单已被别的通缉令覆盖,这王都人海,也不大会有人还认识他,过了非常时期,也许他回来了。 怕自己是看错,她正要抬脚往前过去,好瞧得真切一些,手腕却突然的被人拉住。 她一愣回头,瞥见南宫祤眸色有异,他说道:“前面人多杂乱,小心被人挤着,别去了。” 玲珑回看了眼人群,那抹影子已不见,也许她看错了吧。 又笑说回他道:“你若是往前面一站,自有人让道,哪会挤着我。不如,你带我会一会那南庭王?” “他又不是什么大世面,有什么好见的。”南宫祤不由分说,直接拽着她走了另一条街道。 玲珑不好说什么,心中吐槽好歹人家也是你附属国的掌权人,咋这般不给面子,旋即又想,他许是不太想拉着她这宠妾和南庭王会面,那样是损他面子。 看着前面这个变得不可理喻,拉她手跟家常便饭似的男人,她一直不太明白他心中是何想法,并不大想去琢磨他什么心思,那样太累,她也极少会去关心问候他,两人之间的相处方式,可以说是你别管我我也不会管你的模式,也可以说是极其无聊的日子里的一点调味剂,但又不是对方的全部。 如若说,去年团圆节牵手是怕她跑,在白水镇夜市牵她手是怕她逃,方才在朱家夫妇面前牵着是装模作样,那眼下,她可没有勾引他,既不跑不逃,也无旁人在侧,为何就一直牵着不放了? 她知道,这人是她丈夫,牵个手而已又不是甚么天塌的事,作为他的女人之一,她应该附属依靠他,她虽不会琴棋诗词,但可以骑马狩猎,可以偶尔撒娇勾引甜言蜜语,可以论政论史驳上他几句,可以笑谈风声聊聊什么时候把他的小金库平分给她,可以管管账发发财,当然也可以……和他谈谈风花雪月的情爱,这些事,都是最正常不过。 她忽既自讽,即便再怎么不愿承认,她也只是借着别人的身份才能在他面前肆意妄为,他这人奇怪得很,明明讨厌那什么故人顺带看她不顺眼,可却又时不时抽风,也弄的她神经错乱,他到底把她当关玲珑,还是那位故人。 察觉前面人停了,她也放下脚步,他已回过头来,眸色清亮,玲珑茫然看着他,忙打断自己乱飞的思绪,她在想什么?站她面前的可是夏朝君王,对朝政之事比对女人还上心,后宫总统就三女人还被他驱逐了一个,与他谈谈情爱,她一定是图册看多了痴迷于此,顺带也把自己脑子给烧了。 念及此,她眼神立刻坚定了几分,朝他道:“怎不走了?” 南宫祤定了片刻,做了番小动作,她往下递去一眼,只见他缓缓的把牵着的手势一改,变成了温柔的十指紧扣。 玲珑一时讶异,张了半天嘴,却忘了该说什么,他把她往身边拉了拉,良声道:“你若不愿,我允许你挣开。” 她紧张了几分:“你这是做什么?” 他淡道:“没什么,你不必紧张,只是牵着你,会让我安心一些。” 她想起他今日突然的给自己休假不上朝,此刻又是这般愁肠,怕是出了什么事,试探问:“你难道有什么烦心事?” “自是有的。”他道:“世上不如意之事,本就十居八九,欢乐短暂即逝,余下的皆是愁苦,又如何能不烦忧。” 听及他此般无言感触,玲珑觉得有必要表现她温柔贤惠的一面,道:“你若愿意,可以说与我听,我很乐意帮你排忧解难。” 他直白道:“你解决不了,也帮不了我。” 玲珑面色一敛:“你不说,怎知我不能?” “便是我说了,你也不能做什么。”他音色微淡。 “你说牵着我能让你安心,又不肯说出烦扰之事,又说我帮不得什么,也做不得什么,依你这意思,只是找借口想牵我手呗?”她挑了眉色。 “我今日只想散散心,可不想在大街上与你争辩。”又加重了牵她手的力道,缓和道:“我也说过,你可以挣开,不过,到现在也不见你有何反对,想必你也是愿意被我牵。” 她驳道:“其实我心底是大不愿意的,只是我一向心慈,见你心不在焉被心事所扰,不忍心再打击你而已。” 嘴上说着不愿意,却还是没有放开他的手,十指紧扣着,还特意在他手指上摩搓生擦,以至于他随口就道:“口是心非。” 玲珑略有不服:“那我对你说一句真话。” “什么话?” 她忽的靠近,凑到他耳边,低言耳语。 那几个字说的很轻。 言毕,她退离些,抬头去看,却见他这一副惊愕模样,久久不曾回神,玲珑蓦然笑的面艳生花,叫醒他道:“眼下我心情不错,姑且陪你散散心。” 于是,她很认真的陪他走了一天,去了小桥流水的野外赏花,也在城外郊边的江边远眸眺望感叹这万豪江河,也去了山谷幽亭闲坐,去了竹林深处,登过山顶,还顺带在山中荒无人烟的寺庙中歇了会脚。 令玲珑没想到的是,他竟在在寺庙中上了香,极为虔诚的对着面前金佛碎言了几句,玲珑也忙拿了三炷香,认真的拜了拜,最后见他还捐了好几两香火钱,惹得小僧人连是说了他施主恩德子嗣绵延之类的话语。 从庙里出来,她道:“你信神佛?” “不信。”他转而再道:“可若神佛真能实现众生愿望,信一回也无妨。”又看着她,借此探道:“你不信佛么?” “我也不信。”玲珑敛目道:“佛家普渡,渡的并非劫难鬼魂,而是渡在人间百般艰苦的世人,这才有普渡众生之说,说到底,只是给活着的人一丝心灵慰藉。我不需要它来渡我,求人求佛,不如求己。” 他想不到,她会有这参悟,他对神佛之事了解不多,不传播不信奉也不阻止,当下也不大与她讨论这个,他同她言道:“那你方才拜的那么认真,求的是什么?” 她一笑:“你求什么,我便求什么。” 他眉色一挤:“你确定?” 她只是确定这寺庙偏僻,连牌匾名称都没有,看他拜的那么认真,她也不能储一旁什么也不干,只好拜拜佛实现他所求的,这才问道:“这是什么庙,拜的什么佛?” 他奇怪的看了她许久,觉得她不认识这些金佛,还拜的这么认真,实是难得,三字出口道:“求子庙。” 求子…… 这回轮到她抽风凝固了。 旋即,她又抬眸轻笑:“原来你所烦心的,是子嗣,若是这个事,我真帮不了。” 他膝下无子嗣,后宫又是三三两两,又不肯开纳后妃,毕竟他是君王,有子才能立国,那些朝臣只怕日日拿此事来给他仍折子上奏,他许是被人气的不上朝。 试问天天被人逼着要生孩子,想来他也是不大好受的,怪不得要散心。 南宫祤本欲说些什么,他以为她会对自己不能有孕之事介怀,因此他处处避讳怕触及她心底,可看到她说出这个话来,却是云淡风轻的模样,仿佛当没事一样。 只是,如若真无事,她何必对有孕的江夫人这么熟络上心,好似与江家是一家人一样,就差把那未出世的孩子当自己的。 他转而改口说道:“天色将暗,路不好走,早些下山吧。” 玲珑见他不愿谈及,当下也不多言,点了点头,同他下了山。 回到城中长街,夜色已降,两人走在黑黝黝的街道上,不见有其他行人,显得有些寂静冷清。 玲珑踏出一步,忽然的又被他一把拉扯住手腕,整个身体往他身上带去,她轻一愣,只觉有支冷箭从自己肩甲擦过,箭头锋利,力道狠足,割断了她背后飘逸轻甩得一抹发。 好在他拉了她一下,不然非得戳她心口一个窟窿,当场毙命不可。 她松开些许,又见得几发铁箭被他一一挡了去,当即明白此刻险境,他带着她一路找遮挡物避躲,待到对方冷箭放完,再携着她往一个方向跑。 两人今日出去,身边是没带人的,她武力低微,他也不大可能与一群人打斗,何况对方人数众多,玲珑眼瞅着后面快要追赶上的黑衣人,又见南宫祤忽的停步。 前面,站了一人,身材高大,粗衣麻衫,手抱了一把锻刀,见到玲珑时,两眼放了光,对那一众黑衣人的领首道:“这位兄弟,对这么漂亮的女子下死手,未免太狠心了。” 黑衣人领首持长剑,微微一停,不晓得对面是个什么人物,多月来的查探才知她身后已无那白衣女子的守护,今日好不容易逮着机会,却又被莫名其妙的人一搅,黑衣人微怒:“少管闲事!” 玲珑一头愣轻,短短两句,也知这拨黑衣人是来对付她的,至于这半路杀出来的容貌微粗的男子,姑且称之为侠客吧,那侠客许是话有轻薄之意,竟说她漂亮,没见过女人似的。 一众黑衣人倾压过来时,南宫祤顺手就把她推到了那侠客前面,自己一人绊住那群人,还不忘同她道:“去找弃瑕。” 玲珑知他一人无法应对,自然要找帮手,此处离弃府比较近,这是最应急的法子,但眼下她有个难题,怎么从这侠客这边过去? 又暗念道,南宫祤这是给了她多大的信心,认为她能对付一个魁梧大汉,尤其这大汉见她的眼神都是色眯眯的,顾不得太多,她正要从一侧跑过去,眼前突的递了把铭刀,只听这侠客笑道:“韩姑娘,何必这么麻烦。” 说着,已朝她出手,玲珑使出自己薄弱的功夫,空手与他博了几招,他长剑在身,她无武器,他自是占了上风,逼得她毫无退路,一个回招,刀抵在她脖子上,她不再再动,只道:“你认错了人,我不姓韩。” “我知道,可我还是喜欢这么唤你。”这侠客啧了一声:“这么多年,你武功也不大长进,不如拜我为师,我教你如何?” “我有师父,不需你教。”玲珑看着脖子下的剑,又看那头南宫祤被人围攻,心急道:“你们要干什么?” “什么们,我可不认识他们。”侠客眼见那南宫祤也无兵器,有些挡不住那么多人的攻击,道:“看你这般心急,我姑且救一救你那新情郎,先委屈你一下。”言毕,击了她某一处穴位,玲珑再是动弹不得,被他扶稳靠躺在墙边。 她视线有限,看不见那边如何情形,只听刀光剑影一片,也没甚么黑衣人过来为难她,再后来,又渐渐安静了一些,许是南宫祤与这侠客合力退敌。 正在她纳闷怎么没声音了,却又听见剑锋轻鸣,递在了她脖子下,她咽了咽吐沫,这位侠客的刀法真是稳准狠。 南宫祤出现在了她视线范围内,他激战一番,又见她被要挟,有些粗喘,同这侠客道:“你要什么?” 侠客一字字道:“玄铁冰书。” “你怎知道?”南宫祤眉色一皱。 “这不重要,重要的是这东西在你身上,若你不给,我只好杀了这女人。”刀锋又在她脖子蹭了蹭。 玲珑疑道:“玄铁冰书,是什么?” 片刻,她忽见南宫祤面色有异,伸手摸了摸他腰间的那抹白玉坠子。 玲珑已明了,真真苦笑,只差对着师父一顿臭骂,果真就是来坑她的。 “韩姑娘,你情郎既舍不得那什么冰书,可别怪我无情。”这侠客见着南宫祤略有迟疑,再次冷凉了声。 她眉峰一冷:“我说了我不姓韩,你到底是何人?” 这侠客眸色眯眯,话锋一转:“几年不见,你依旧风韵犹存,想当年,我也抱过你亲过你与你打过架,你怎这般无情无义,竟把我给忘了。” 玲珑根本不识得这人,料定他是故意如此激南宫祤,她不免喝道:“你少胡说八道,你看你长的这么面目可憎,若是被你亲过抱过,我宁愿死。” “脾气是一点都不曾改。”这侠客似有些回味,又对南宫祤道:“夏王,你到底肯是不肯?还想不想救她性命?” 南宫祤冷眼瞧着这人与她磨磨唧唧说词,又抱又亲又打的,已是面色不悦,寒凉道:“你杀了她,我求之不得。” 这侠客冷笑,当下又道:“这么漂亮的女子就此杀了多可惜,既然你不要,那便让我带回去好好玩几日,待我玩腻了,再给你送回来,到时不用我动手杀,你自会亲手了了这个令你蒙羞的女人。”转头又对她道:“韩姑娘,你说这样子好是不好?” 玲珑内心一顿批骂,我可去你娘的好不好,满嘴油腻污言,一点不正经,她闭了闭眼睛,已经准备等死了,南宫祤怎么可能会救她。 南宫祤听着这个故事有些耳熟能详,他听花忍闲谈提过一事,说是高骊大王子的宠妾被一个杀手当众掳走,只闻那宠妾被人连连施暴,送回时已是伤痕累累全身清淤,大王子被牵累,因此名声扫地,为了保全声誉,终是亲手提剑杀了宠妾。 南宫祤敛了眉道:“你就是在高骊杀手排行榜中久居第一位的沈列。” “不承想夏王竟然也关注我们高骊这种自娱自乐的榜单,实是失敬,失敬。”这人承认道:“不错,我是沈列,你是如何知道的?” 南宫祤踱了几步:“我有一江湖朋友,他总喜欢挑战第一,他与我说过你以及你的一些事,只可惜,你常神出鬼没,他一直没机会与你比试。” 听及有对手,沈列倒是兴奋:“哦,还有这事,只可惜我有事在身,不能同你那朋友一较高下。” “我那朋友此刻也身兼要事,无法与你相较高低,但是我可以。”南宫祤嗓音轻然。 “你?” “我有自信赢你。” “我这一生,只输过两次,第一次是在奴桑偶遇一个女子,见她内力强厚,想与她分个伯仲,却被她重伤,第二次是输给韩馀夫蒙,当时我伤未愈,这女人使计又给我下迷药,这才落了下风,不然也未必会输给他。”沈列指着玲珑,刀锋又亮了亮,瞄着南宫祤:“眼下,我只是来办事,若错手杀了你,于我无益。” “你不必杀我,只需夺我手中冰书,拿得到,便归你。”南宫祤提起唇角,将冰书从腰间扯下来,握在手心。 “好,夏王说话算话。”沈列撇了玲珑一眼,也知拿她怕是威胁不了夏王,杀她无益,再且能与夏王一较高低也是个不错的选择,遂提了刀站在一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解祤忧:宿命缘劫,浮生何归》正文 第71章 命运无常 两人便把她丢在一旁,挑了一处宽敞地,南宫祤随手扫起一把地上被丢弃的剑,当为武器。 沈列是江湖杀手,常年刀剑上添生活,武功自然不在话下,更没怕过谁,除了那白衣女子。 记得当年他在奴桑乌颉边境初遇那女子,察觉其轻功尤是踏雪无痕,令他很是感兴趣,他便跟了她一日,直至那女子微有怒意,停在一处等他,不言语其他,上来便是对他拔剑,他力有不敌,被那女子以反招制人,自己在自己背上划了一刀。 又逢乌颉城正被大军包围,他便只好到乌颉的伤员之地疗伤,不料到这里头有个女子,日日过来给人包伤,他见她长的不错,心里头叹气若是自己没受伤,一定将她掳走玩几日,是以,他会故意倒在她面前,想撩起她同情,顺带对她轻浮了一把。 可没想到,她自称姓韩,却是北汗的女人,他原本只是调戏个女人,哪知道对方背景颇大。想起自己重伤未愈,那北汗若是因此要杀他,他根本毫无还手之力,他一度颓废,原以为是要等死了,不承想那北汗不在乌颉,她竟然也不追究。 当年以赌约战,一来是有人要杀韩馀夫蒙,二来,他是真想把她带走,好好杨扬自己威风。与她交手时,他处处对她避让,她却招招攻陷,还抬眸一笑说自己背上的花好看,惹得他一时失神,被她钻空子给下了药。 沈列回过神来,提了提刀劲,韩馀夫蒙以霸劲出招尚可让他觉得是对手,而面对这温和削瘦的夏王,他压根不想放眼里。 南宫祤也知沈列敢放话怕错杀他,料是极为自信,江湖人才辈出各有高手,今日这战他能赢的几率不大。他身处朝廷,练武不过是自保,不求突破不求上乘,不像花忍那般爱在武力上计较寻求最高境界,何况他这么些年国事缠身,不大可能像江湖人一样天天闭关修炼什么的,他也甚少与人决斗,武力值不如从前,论武,若是花忍在,尚可与沈列一战,他却是一定打不过。 是以,两人出招后,南宫祤只守不攻,以巧应敌,剑花在空中宛转承影,几个回合后,他已略有不敌。 沈列再一刀挥来,他手一松,玉坠掉落,沈列利索的将半空中的玉坠踢起,抓入自己手中,轻笑道:“夏王,承让。”言毕,怕夏王有什么帮手出现,沈列很快消失在街口。 南宫祤并不打算去追,丢了手中剑,这才去墙角看玲珑,却见她眼睛紧闭,以为是沈列点了她睡穴,当下一解,她却还是没有醒过来的迹象。 “关玲珑?”不知她怎么了,上下查看也没什么伤口,连叫了好几声。 他心中略急,忙抱起了她,行走在长街上,一路前行,来了离此最近的弃府,没多余的手,用脚踢了踢门:“有没有人,开门。” 大门迟迟打开,有侍从半掩着身子查看,一见来人略显吃惊,夏王年轻时时常来弃府拜会,与自家将军是从小的情谊,侍从在府看大门多年,这点眼力怎能没有,当下大开府门:“王上,快请。” 南宫祤便抱了玲珑入府,熟练的去了厢房,侍从关上门,速吩咐人去通知夫人和将军。 厢房,刚把她放入床榻上,弃夫人已闻讯赶来,南宫祤正要吩咐人去请大夫,弃夫人忙阻止道:“不必,我来瞧瞧她。” 说着,已坐在榻边给玲珑诊脉。 南宫祤知弃夫人酷爱刀剑,虽然有时脾气糟,但在医术上师承有门,颇有能力,当下也是默许。 弃瑕稍稍来迟,亲切唤了南宫祤一声二哥,旋即才看到榻上的女子,又见自己母亲给人玄诊,惊讶道:“明妃?她怎么了?” 弃夫人听及,又瞧了玲珑多眼,原来她是那承宠的明妃,之前听自己儿子说王上在宫外给她置了别院,对外宣称是在寺里求子,今日一瞧,原以为会是何美艳少女能迷的王上为她如此,不承想,也毫无特别。 定神诊了半会儿,弃夫人才道:“这位姑娘只是过于激动,气血上涌,又加之被封了穴位,血气不通,以至昏迷,她并无大碍,休息片刻便好。” “二哥,你竟把她给激晕了过去,你们是吵架了?”弃瑕只觉这是一奇事。 南宫祤回忆片刻,不记得自己激过她什么,何以会致她如此,当下只说了有人来夺那玄铁冰书。其余要杀她的那些黑衣人却是没对弃瑕讲,免得弃瑕疑她身份,他也怕弃瑕知道她是冥解忧,因夏天凡一事,会当场提剑砍了她。 弃夫人听及南宫祤言语,说来很是凶险万分,惊觉事情不简单,瞧着两人道:“你们若有要事,不妨去书房谈,这姑娘我来照顾便是。” 两人应声去了书房。 三更过,两人才从书房出来,弃夫人在门外候着,适时迎上去,对弃瑕道:“给你弄了点宵夜,记得吃完。” 弃瑕纳闷:“娘,你什么时候对我这么好了?” 弃夫人白横了他一眼:“老娘什么时候对你差了?” “没有,娘只要不打我不骂我不逼我说亲,对我绝对是最好最好的。”弃瑕忙和和气气的,想着自己母亲储在门外候着,许是有话与二哥说,便也不多留,和小侍女一道离开吃宵夜去了。 南宫祤瞧着这对母子的相处,有些羡煞,虽然弃老将军仙逝时,孤儿寡母日子艰难,如今瞧来也算是苦尽甘来。弃夫人是一品诰命,又是功臣遗孀,南宫祤理应是敬重,朝她道:“弃夫人,请。” 厢房。 玲珑醒来时,有些茫然,看着旁边一串不认识的婢子,面有惊愕:“这是哪里?” 有一婢子答:“回娘娘,这里是弃瑕弃将军的府邸。” 弃瑕? 想起方才南宫祤还在与那什么高骊杀手搏斗,也不知他有没有事,不顾婢子劝阻,她下了床,便四处去找他。 凉亭。 南宫祤随弃夫人到了凉亭,弃夫人道:“弃瑕这两月总往天牢去,我以为他忙于公事,在查什么案子,这一打听,好似不那么简单,王上竟也默许他这般不务正业。” 南宫祤说情道:“弃瑕处事认真,没什过错,偶得闲暇才去天牢转转,这般尽心尽责,我该嘉奖才是。” “王上从小便袒护他,才让他这般无法无天,他几斤几两我这老母亲岂能不知,亏是王上倚重,不然他那性子,该得罪多少人。”弃夫人叹了声气。 “夫人言重。”南宫祤不敢多言,心底也私自认为,只要弃瑕不犯什么大错,他大体都是能包容便包容,忽想起关玲珑曾一眼便看破,说断一鸿弃瑕皆是武将,可他对断一鸿敬重,对弃瑕却是溺爱。 “今日不谈弃瑕,我想与王上谈谈明妃。”弃夫人缓了缓气。 南宫祤心中微疑:“明妃怎的?” “明妃身子如何毛病,我大体也瞧得出,想必王上也并非不知。” 他自然是知道的,弃夫人在妇科这一方面造诣颇高,只怕宫中太医也不及她,过一遍脉,定是已知一二,他略紧张道:“那能医么?” 弃夫人摇了摇头:“作为大夫,只能医想活的人,那明妃若是早几年医治,听良言遵医嘱,再喝上几盅药,何至于被这小产遗疾损伤至此。” 南宫祤略有停顿,宫中太医那日诊脉,只怕也瞧出一二,却不敢对他明说,弃夫人则是直言不讳:“她看着与正常人无异,实则身子骨早已病透,年纪轻轻的,是可惜了。” 他急问:“夫人可有别的办法?” 弃夫人淡然道:“除非这世上有何仙丹灵药,我料她再多活不过七八年。” 南宫祤已是惊愕不已,连说话都已不清晰:“她……不可能……” “王上,容臣妇说句不大爱听的话。”弃夫人端正了脸色:“如今明妃身子是这般,王后身子也不太好,朝中重臣劝谏,无不言之有理,王上若因此迁怒谏官,日后谁还敢直言畅语,王上将来也不愿朝廷之上尽是些庸碌无为之人,敢谏敢言敢议,这才是朝臣本分。” “夫人所言,我何尝不知,昨日确是我过于恼怒了些。”南宫祤诚恳道。 弃夫人道:“王上是我看着长大的,你心中如何想,我也摸得半透,当年你与阮姑娘心意相通,却被你父王一纸婚约作了罢,阮姑娘出走,你也不曾去追,既然已成遗憾,就该忘却往事。王后是个好女子,明妃也很好,但终究有子嗣才是立国之本,你瞧东海明皇,只唯儛后一人,老年得女,最后下场如何?禅位,兵变,闹政,大好河山尽入他人之手,如今这晋国乌烟瘴气,再不复当年强盛之景,你再瞧明皇之女,早年丧父丧母,过着寄人篱下察言观色的日子,是以没有父母教她,才让她离经叛道做出许多狐媚荒唐之事。若你也学那明皇做派,你忍心看着这夏朝先人百年基业毁于一旦么?待你日后有了女儿,你忍心瞧自己女儿学那明皇之女被人唾弃么?王上,国之重责,可千万别意气用事。” 南宫祤缓了好几口气,弃夫人也懂他,明皇确实是他极度钦佩却又觉得极是遗憾的帝王,那么繁荣似锦的东海,湮灭至此。明皇能顶着压力只唯一人,他却连这点都做不到,他记得以素临走前曾与他夜话,她说当你娶第一个时,就会有第二个第三个,你会越活的像你最讨厌的父王。 他一直在证明,他不是父王,不会用女人去平衡朝廷,他从始至终只有王后一人,可终究在子嗣这个问题上,他越是陷的深越发出不来。如若只是为子嗣而纳后妃,那和父王的做派有何区别? 有时,他很疑惑,不知东海明皇被人逼迫时,对子嗣一事到底是如何想的,可当弃夫人说到明皇之女,他才恍悟,如若明皇知自己女儿变成这般,且命不长久,明皇可否会后悔当初不纳妃没有子嗣的决定? 又想,她若是有个哥哥或弟弟,有个依靠,也不会是如今这模样。 可惜,没有人知道明皇会不会后悔。 “我知道,你可怜你母妃无宠受尽苦楚,也不想学你父王三宫六院,你本意是好,可世道如此。”弃夫人轻叹:“我并非是个迂腐之人,你看弃瑕那小子,十六岁让他成亲,他说太小不愿意,二十岁再说亲,他说不想被人管束,今年刚给他介绍姑娘,他说大丈夫该效忠尽国,一日不替二哥入主天下无以家为。我啊,尽力了,不想管他了,这弃家香火若是断他手上也随他意,大不了百年后给他爹赔个罪。可王上不同,弃瑕能随性随意,你是君王,你不能。” 夜色清凉,弯月如刀。 从凉亭出来,已是入了半夜,南宫祤才走出几步,便见有侍女紧着步伐急匆匆来报:“王上,夫人,明妃娘娘不见了,奴婢遣人四处找,实在是找不到。”说着,侍女有些害怕责罚的颤抖。 南宫祤面色一急,若是她偷跑出去,再遇那些黑衣人,可就没人会在紧要关头拉她一把,当下便发足在府中四处去寻。 找到玲珑时,她蹲在清水池边。 他轻步走过去,见她衣着单薄,长发乱散,他知她虽会在他面前邋遢,但在众人面前绝不会如此不顾及形象,再走近些,见她手拿树枝,正搅动着池子里漂浮的树叶。 手中有披风,他给她披上:“身子不好,别出来吹风。” 知道背后是他,披风轻落,她亦能察觉,她回头一笑道:“我身子好得很,能睡能吃,还想长命百岁呢,你可别说瞎话诅咒我。” “你在做什么?”他不免问。 “玩树叶。” “树叶?” 玲珑瞧着池水,有些呆:“你看这些树叶,浮浮沉沉,再被我这树枝搅一搅,像不像被命运无常捉弄的人。” 他亦蹲下,见她神色不定,皱了眉道:“你怎么了?” “我……我……”玲珑音色一哽,说不出什么,好久好久,望着他深深的眼瞳,她忽然道:“你能抱一抱我吗?”见他迟疑犹豫,她叹道:“算了,还是别抱了,不然我舍不得放开,可怎么办。” 蓦地,双臂一紧。 却是他突然从身后满怀圈抱了她,他凌然的气息在她颈下打出,令她磨痒难耐,跟在他后头的那些婢子侍从,见这一幕,皆是脸红心跳,留了两盏掌灯,遂悄然离去。 玲珑闭上了眼睛,想了很多事,尽量平复自己受激过度的心情,过了许久,才睁开:“可以了。” 他却还是没有放开。 她耳力极好,又听到他唠叨那名字,喃喃软昵。 她一向自诩能忍能屈,比如眼下,这个男人抱着她,却叫着别人,她也能忍住不说什么,最多也是自嘲一笑,再没别的了。 又过了许久,她旁边除了他呼吸,没有其他声音,真怕他是靠着她背睡着,她提道:“我手麻了。” 为表示他没睡,他嗯了一声,松开了一些。 她无辜道:“我腿也麻了。” 他道:“我想抱着你。” “要不……”玲珑回眸轻撇,若有若无擦碰到他脸颊,温热吐出:“咱们换个姿势再抱?” “也好,我也抱得有点累。” “……” 片刻后,两人松开,心里都在想着要怎么个姿势的时候,却发现看着对方无从下手,也或许是过了需要被抱被安慰的时间,便也不需要了。 两人皆是又愣又笑,旋即,玲珑伸了伸腰,释放麻痒的胳膊,他则先起了身,准备伸手拉她:“地上凉,还是去屋里抱比较暖和。” “我才不给你占便宜。” 扔掉树枝,抬手,被他拉了起来,她走到旁边掷起了掌灯,看着快要天亮,她问他:“你今日还是不上朝?” “刚与那些人在大殿上发脾气吵完架,我岂能这般轻易回去。”他懒懒道:“我是人,也需要给自己偷懒。” “口是心非。”她点评道:“你心里其实紧张得很,巴不得早点飞回宫处理那堆政务,可你给他们甩了脸,若是自己回去定会掉面子,你啊,就只等那些臣子过来三恭四顺的请你回去,好给自己涨点面子。” 他轻笑出声。 弃夫人好几轮劝说,不可荒废朝野,倒是远不如她直接点破。 玲珑道:“有两个字很适合你。” “哪两个?” “矫情。” 走在回屋的路上,南宫祤念及她方才过激晕倒,怕她再出什么状况,遂道:“之前我与沈列说的话,你别放心上。” 玲珑呼了呼气,也知他所指的是那句杀了她求之不得,做君王能做成他这样的,一向都有傲骨,最讨厌被人威胁。她很难想象南宫祤会因为她向人低首求情,更不可能在杀手面前表现得很在乎她,放点狠话才属他风格,所以,她当时还挺怕沈列一怒一刀了了自己。 她道:“我这人健忘,你说过什么,早忘了。”又瞄着他脸畔,玲珑想起什么,撇了一眼他身上,那枚玉坠已经不在,她眉色打结:“你与沈列比武,是输了?” 他不言语,想来,输的不太光彩。 走了几步,玲珑思考得更深,眉眼轻皱,指出道:“你故意的。” 他弯了弯唇:“怎么故意?” 她道:“你知道自己赢不了他,又不肯乖乖的把玉坠交出去,所以只好约武一战,你输的心甘情愿,只怕不简单。”说完,默然等着他解释解释。 南宫祤道:“藏宝库玄铁冰书本就是谣传,到底存不存在也无人知晓,他若是能替我找到,何乐不为。” 玲珑啧了一声,待别人找到了,他再出手去抢,嗯,不错不错。 南宫祤继续道:“有一事,我很奇怪,你竟不知这玉坠名字为何?” 想了会儿,她起初以为这是谣言,也不在意,这会儿惹得别人来抢,她便不能不当真,遂不与他再开玩笑,才道:“时至今日,我也不瞒你,这玉坠,是我师父在白水镇给我的,他以为我穷,说给我指一条赚金银财宝的路,当时匆忙,他也没交代清楚,他也并不知藏宝地在哪里。” 南宫祤疑虑遂也消了一些,听冥栈容提过,这玉坠,那藏宝地本就是属于她的东西,是她父皇留给她的,东西要如何用也只她一人清楚。她师父将玉坠交给她也无可厚非,而她会顺手给他却是意料之外,只是,她师父到底是何人?又是谁要争对她? “那日在醉风楼,你其实少说了一句话。”他眸色轻敛,看着她,念出道:“寒冰烈火,战无不克,奇珍异宝,富可敌国,不死仙丹,长生不老。” “仙丹?”这句话,她确实没听过,怎的,谣言还越传越多了?单是前两样就已经勾了许多人的心,再加这不死仙丹,谁能不心动。如今,这冰书也丢了,高骊夏朝都参与其中,真不知以后有多少纷争欲起。 她锁紧眉目道:“这谣传,早已四处散播,今日沈列来抢,明日李列来夺,你也没精力去应付,倒不如顺水推舟。这沈列是高骊杀手,他不仅知道这玉坠叫玄铁冰书,还知道在你身上,今夜又刚好这么巧来抢,单是他一人行事,肯定不会做的这么滴水不露,他背后必有人指使。” “弃瑕也这般说。”南宫祤点了点头,她与弃瑕所说相差无几,只是不知会是谁听了谣言,百般筹谋,要来夺冰书。 高骊……会是高骊王燕流丹么? 他想起姚蕴蓝自和亲去高骊后,一直暗中与他有书信往来,这两月,倒是突然没有讯息了,令他心中略有不安。 玲珑见他失神,轻扬眉目:“想你的小情人了?” 他不解:“小情人?你说谁?” 玲珑似笑非笑道:“蕴蓝郡主。”她去年把人家娇柔似水的一个郡主推下水去,他可是发了好大的怒,对芷澜等一干宫婢严惩,还给她二十板子,到现在她还记得那一板子下来有多痛。 “你想多了。”他眼眸一缩。 “那日,我见你们抱在一起。”虽然进宫第一日,便偷窥到这一幕,实在是好奇。 他道:“我允她公主之尊和亲,自然当她是妹妹,她此去高骊,只怕今生都难再见,临别惜言,安慰她而已。” “妹妹?”玲珑不饶:“天底下哪有妹妹要与哥哥吻别的。”那日,蕴蓝郡主甚是主动,抱着他不说,心绪一激动就想吻他来着,可惜她爬窗被人发现,最后也不知有没有吻到。 他不晓得她语气这么酸是几个意思,又料想去年蕴蓝落水,不管是非因果,他罚了她一宫的人,她一定是记恨自己打了她。可当时蕴蓝要去和亲,这节骨眼上哪能出差错,不管她做没做,都得有所交代,谁让她自己屡屡作妖摔东西指骂太后闯禁地不想承宠,还豪云壮志的承认,罚她也是活该。 若她不是冥解忧,若不是他让她入了王宫,按照这种做法,他早把她逐出宫去了,省的身边清净。当然也是为了清净,怕她在宫里又整什么幺蛾子,才把她置在宫外。没想到,她在宫外整的幺蛾子更多。 早膳,四人组了一个圆桌。 她,南宫祤,弃瑕,弃夫人,怎么说,对她来讲有些奇怪。 弃夫人虽年过半百,却也仍是眉目清明,英气逼人,保养得好,看起来还以为只三四十岁,弃夫人对于与南宫祤同桌共食也不见有何拘谨,和善的用公筷给他夹菜,他一一接受,说不定以前南宫祤常过来吃个饭什么的。 弃瑕更不用说,在南宫祤面前那也是肆无忌惮的,同桌用个膳不是甚么大事,除了越瞧她越不顺眼,好似恨她抢了南宫祤似的。惹得她想起那些乱七八糟的流言蜚语,夏王与弃将军经常亲密无比,与王后疏远,是不是有什么…… 可怎么看,弃瑕都不像那种人。 反倒是,她比较拘束了。 弃夫人总是时不时瞧着她,又让她多吃点,她面前尽是一些滋补食物,一度令她很是不安,自己应当没有招惹这夫人。 弃夫人像老母亲模样,待南宫祤和和善善的,问道:“王上何时去上朝?” 南宫祤委然道:“断将军这几月在汉源郡剿匪,前些日不慎被贼首所伤,被部下遣送回来,这剿匪之事也不了了之,听说断将军伤势严重,我今日想去断府慰问一番。” 玲珑嚼着米饭,心底默然,嗯,他就是不上朝,就是要偷懒,可明里暗里还是要表现得自己很关心朝政。 弃夫人颔首,不再问什么。 弃瑕见玲珑在此,不便称的亲切,才道:“那唐问雁下手确实狠辣,我前两日去看过,断将军伤的极重,一直卧榻不起,王上,这汉源匪患不除,难平众怒,不如就让我去会一会那唐家岭,我就不信拿不下那一窝贼。” 玲珑心底叹然,从去年到今年,这剿匪都快剿了大半年了,也不见有何进展,反倒赔了个断将军,羞于拔令回朝,不知那唐家岭该怎样庆祝。 “此事不急,待我与断将军商议一番,再做打算。”提起断一鸿伤势,南宫祤是面有愁色的,忽的想起什么,友好的给玲珑夹了菜。 对此举动,弃夫人弃瑕皆是一愣。 倒不是夹菜有问题,而是与君王同食,众人都用公筷,讲究干净一些,可南宫祤给玲珑夹菜,是从自己盛菜的碟盘里,用自己的筷子夹的。 所以,玲珑很是纠结,她知道他这盛菜碟盘不脏,他的快箸也不一定脏,她以前也这么干过,但能不能给她留点面子,她也是有尊严的好不好,凭啥当众吃他口水。 为了避免吃这一夹子菜,她自然而然的也从自己碟子里给他夹菜,还提了要求道:“断将军尽忠报国,我实是仰慕,王上前去看望,可否带我一起?” 来吧,互相伤害,谁不会。 “倒也可以,先用膳吧。”但他根本不吃她夹的小菜。 弃瑕看着桌对面两人相互夹菜,但又偏偏都不吃,不知怎的疙瘩四起,猛地扒了几口饭,填饱肚子,唰的放下碗筷起身,道:“王上,娘,我吃饱了,还有公务缠身,就不陪了。” 弃夫人责道:“王上都在这,你还有什公务?” 南宫祤无所谓:“无妨,去吧。” 弃瑕颔首,便赶快溜了去,省的在这里看她作秀,及时脱离才是正道。 弃夫人一叹:“什么公务,还不是去天牢看那女子,他若是待他娘也有这么好,我兴许一高兴,便也不反对。”怎么都没想到,自家儿子那么些好姑娘都看不上,偏的纠缠那一个女犯人,王上竟也不阻止。 天牢?女子? 玲珑听得惊奇,瞧弃夫人这语气,似是不满意什么,弃瑕莫不是有什么放在心上的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解祤忧:宿命缘劫,浮生何归》正文 第72章 只是心魔 天牢。 弃瑕与看守牢狱的人打了招呼,交代了番话,旋即提着饭菜入了牢房。 天字号是关押重刑犯之处,看守人力上百,铜墙铁壁,可以说是苍蝇难进插翅难逃,而那白衣女子便是关押在天字号牢房的最底层那一间。 沿着石阶缓缓走下最底层,越往下光线越是暗淡,牢房四处皆是石墙,只留有一个通风口子,显得有些清冷阴暗,立在一扇门前,他拿出钥匙,打开那把厚重的铁锁,一推而入。 牢狱的空间并不大,一张简单得不能再简单的席地硬榻,离榻不远处,便是一张宽小的案桌,其余的,便也没有了。 只是,弃瑕还是微怔了下。 他以前送饭来,她都是靠壁打坐,直到他摆好碗筷,她才会睁眼,不紧不慢动身过来。今日与往常有些不同,白衣女子早早席地坐在案桌一侧,从他开门起,便一直目不转睛的盯着他。 弃瑕眉头一撵,心中不由得一紧,怎的,该不是自己脸上有东西?害的他无意识的摸了摸脖子,回想着自己早晨有没有漏掉洗漱这一环节。又或者,她觉得自己其实也挺好看的? 记起他第一次来牢房时,她面目冰霜,整个人都冷冷的,坐在案桌一侧,只顾拿筷子一点一点的扒饭,便是听到有人来,也不会有多余反应。 也是,被人不明不白关在这里,换谁都不可能会有什么好脸色。 为怕她逃,她双手双足皆被玄铁铁链锁住,行动范围有限,花忍怕她功力恢复,有些忌惮,她的每一顿饭,皆下了软药。 当时花忍给他说时,只觉这太过于阴损,她只怕是天牢中有史以来唯一一个有这‘待遇’的人,他见她心甘情愿的吃着那样的饭,心里不是滋味,脑血一激动,过去一弯腰,直接把她手中吃饭的碗给夺了。 白衣女子手持快箸,停了停。 淡定片刻后,只见她把筷子放下,站起身,随带着她手足稀碎的铁链声响,她缓缓走近他。 他原以为她会当面说些斥责嘲讽的话,却不想她不惊不怒,没有丝毫言语,伸手,把饭碗从他手中给拿回来,回身盘坐在地上,重新拾起快箸,不紧不慢的继续吃饭。 他怔了怔,莫非她觉得,他是在跟抢她饭碗? 这样抢她饭碗确实有点……本欲再过来阻止,可又怕她发怒,他不免蹲下来,试探问道:“饭菜里下了软骨散,你不知道?” 她清清冷冷,依旧不言语,直至把这一碗饭菜吃的干干净净,再回到榻子上,背靠着墙壁闭目打坐,不曾瞧过他一眼,仿佛当他是不存在的空气。 弃瑕心里叹气,只觉自己问的是废话,她怎会不知饭里有软药,可那又如何,她也是人,岂能饿着自己不吃饭。 她被关进来已有好几月,不言不语只打坐闭目,无论花忍问什么,她都一副冷冷清清关她什么事的样子,难怪花忍拿她毫无办法,被逼得忍无可忍说就差给她上套刑具,不信她还能这么淡定。本以为换了弃瑕来管她,会有不一样的结果,结果,没什么不一样。 后来,弃瑕日日过来看她,试探性的同她说话,她也从不睁眼。仿佛她只有两件事,一是吃饭二是打坐。 他坐在她旁边,看她吃饭他时常有些出神,她本就长的特别漂亮,此刻也无纱遮容,比起他第一次在崖边见她真容,她似乎瘦了些,只怕是牢中饭菜粗糙。 她有时吃饭双眼无神,不知到底在想什么,似乎吃饭对她来说是个每天必要的任务。她会拿快箸一挑一挑的吃饭,不知该说她规矩斯文还是吃饭懒慢。她会微微仰首小口小口的饮酒不露半滴,当然酒是他买的,原来她会喝酒。总之,她做什么都不紧不慢,不争不怒不喜,仿若世上其他事,一概与她无关,哪怕他这么大个活人就陪在她旁侧,还一直若有若无的研究她,她也都是无视。 总之,陪她吃饭,是这世上最漫长最漫长的一件事。 有一回,他突然冒出一个念头,想去碰一碰她脸颊,并且也付出了行动,手离她面颊还有半寸,就差要碰到,便见她挑了挑饭菜,冷声道:“弃将军竟也是个登徒子。” 手停在半空,他既惊讶于她终于开口说了第一句话,又有些羞愧自己的行为,被她这般讽骂,照理说,她曾经在晋国临江渡头把他打得吐血,又在地道耍得他团团转,他应该是记恨的。 想他出身望族,少年成名,什么样的仰慕者没见过,他自以为他不是个看容貌的人,可偏偏在断崖边她显露容貌,他不得不承认自己以貌取人,登时颇有以前过往可以一笔勾销的心思。 花忍因此总说他:“你就是看人家美得不可方物。” 他承认:“你不觉得吗?” “她是漂亮,可跟我有什么关系。”花忍翻了白眼:“她脸上若有个七刀八剑的,我看你还喜不喜欢,兄弟作为过来人,劝你一句,女色误人。”最后几句,还是蛮郑重的。 他也知道,花忍曾被一个女子伤的不轻,以至于哪怕别的女子再如何漂亮诱惑,花忍都能不乱心神不眨眼,该打就打,该杀就杀,丝毫不留情面。 因白衣女子这一句,他不敢再冒犯悻悻收手,赶紧的自罚了一杯酒,痛快的饮了下去。 这句话,恐怕也是她这几月来开口说过的唯一一句。 难得今日,她竟然抬头看他了? 弃瑕瞥了眼她,不敢多想,提着饭菜盒子搁置在案桌上,蹲下身体,拿出盒中食物,整齐摆好,又弄好碗筷,抬头,她却仍一直在看他。 眼眸湛亮,似乎与以往有些不同。 别说问出来她头发丝有几根,祖宗有几代,便是她叫什么,弃瑕也问不出来,但这两月他常来给她送饭菜,她今日好歹有些特殊反应了。 被她看得有些紧张,弃瑕道:“你看我做什么?” 白衣女子轻敛眼眸,对他说了这几月以来的第二句话,字字清晰:“我要离开这里。” 弃瑕的面色已拧成一团,极为纠结,他知道,便是再关她个几十年,她也不会说什么,可真若放她走,又怕会是威胁,二哥那边不好交代,只得咬牙道:“我不能放你走。” 白衣女子见他是这副表情,有些奇怪,她要走,他很痛苦么?当下没多想,便起了身,从他身边擦过,往门边走去。 弃瑕这才发觉不对劲,惊了惊。 她身上铁链怎么断的?何时断的?他怎没察觉?原来她说的要离开就是这样简单粗暴的离开?并不是想让他放了她? 弃瑕唰的起身,望着她,急忙道:“你要做什么?” 白衣女子在门边立定,并未回头。 她这人极不喜欢解释,也不喜说些无用的话,是以他这两月来的碎碎念,挺让她觉得无聊和幼稚,但因他一直给她送干净的饭菜也没有下软药,她再一次平平淡淡的音,和他解释道:“我要走,只是告诉你一声。” 言毕,一掌力道下去,门被劈开。 望着那破碎的门,弃瑕再一惊。 原来,她早已恢复了功力,随时都可以离开,原来,她在等他过来送饭,只为了跟他说一声,她要离开。 白衣女子大摇大摆的走了出去,不对,应该是重伤了牢狱上百人后,大摇大摆的出了天牢大门,背后大片狱卒倒地,而她白衣翻飞劲扬。 弃瑕看着地上七横八竖的狱卒,这些人根本挡不住她,一个闪身,立在她面前,横了她去路。 多月来她一直打坐,于她来说,这牢狱便是绝佳的闭关修炼养伤之地,花忍忌惮她给她下药不是没有道理,可他傻,不仅撤了软药,还不准任何人打扰她,更是给她营造了极佳的环境。 想起自己时不时过去打扰,总与她说一些没用的话,也不知她心底会不会烦他。 她这一出来,功夫只怕是更精进一层,她若要走,没有谁能拦得住,从此后,也没有人能再抓得住她。 知道拦她无用,他问道:“你要去哪里?我还能再见到你吗?” 白衣女子抬眸:“我的剑丢了。” 剑?弃瑕想起她的确是用剑的,却甚少出剑,而她之前的剑,在花忍那里保管着,他道:“以你的功夫,去花忍那里拿剑并不难。” 白衣女子轻撇:“败了,也就废了,再拿回来做什么。” 弃瑕听花忍提起过那日的事情,虽然她被擒,可也不算败,又道:“那你想如何?” “寒冰剑。”白衣女子冷清着面容,朝他道:“我要寒冰剑。” 方从弃家出来,上了一辆马车,玲珑与南宫祤一起去了断府,似是早有知会,断府门前有人相迎,玲珑下了马车,一眼撇去,门前有一位极为温娴的女子,想必就是断一鸿的妻子。 断夫人一路引领去了卧室,忽听室内有一小孩儿声音,亲切甜甜的唤着爹爹两字,断夫人见此,忙叫婢子把小孩儿带外头去玩。 南宫祤入了卧室,玲珑则被断夫人带着去了堂厅,毕竟断将军伤在心口,必是衣衫外露,她进卧室实则不便,断夫人与她续了好几盏茶,说了些伤势之类的。 又过了半盏茶时间,南宫祤这才出来,她与断夫人道了别,离开了断府。 坐在马车里,玲珑左思右想,朝南宫祤问道:“这唐家岭之事,你打算要如何解决?莫不是要换成弃瑕再去剿匪?” 南宫祤道:“金川起乱方平息不久,代渠王室又是一团乱,此时再调兵马去汉源,不是明智之举。” 玲珑点了点头。 他看向她:“你有何想法?” 玲珑问:“你可想过,将唐问雁招为己用?” 南宫祤一脸愁容:“断一鸿便是因为上山劝她归降,不知怎的言语不当,才被她一剑给刺伤。” “断将军武力值可还行,但这谈判的功夫着实差了点,若是唐问雁下手再利索一些,断将军怕要命丧当场。”玲珑轻笑道:“你还不如派一个能言善辩的人前去谈和。” 南宫祤继续问:“你认为要如何谈?” “据我所知,唐家岭中有许多妇孺老少,大部分人都是因代渠与夏朝的战争而无处可归,唐家岭是他们唯一能依靠的容身之处,夏朝大军压山,就是明晃晃的告诉他们若不归降便毁了他们的家,稍稍换作有骨气的人,谁肯降敌国,依我想法,看能否尽量化解家仇国恨,晓之以理,动之以情,唐问雁能劫富济贫,收留孤寡妇孺,并非是个不讲理的女子。” 南宫祤听她说的头头是道,冒出一个念头,挑着她,眉目明亮:“不如你去?” “那可不成。” “怎么不成?” 玲珑说道:“你看,断将军言词不当,唐问雁刺了他一剑,若换作是我去,唐问雁知道我是朝廷人,还一番骗她,一定会在我身上戳两剑。” 他坚定道:“我会派人护送你,绝不会让她动你一根头发。” 她拒绝,言道:“你这承诺,就是泛泛空谈,上回给你那景公子画像,你说会护我,结果呢,我被那景公子的人打的半死不活,若非阿狸发现我,又有一世外高人相救,我早已魂归西天。” 刀剑无眼,她可不想躺浑水。 被她这一说,他竟无言以对,之前要画像时,他也没想过她真的会出事,什么护着她都是随口应的,更不论他把救她的那世外高人关押天牢,本想问问是什么造成了她失忆,枭鹰羽和冥解忧是何关系,枭鹰羽又是怎样一个机括,白衣女子为何总跟在她身边……可惜,问不出什么。 那女子武功极高,银针使得出神入化,当年冬草堂街口,因他被人追杀满身是伤命在旦夕,疑心所有近身之人,便举剑要杀一个突然出现的女孩,才暗中了一抹银针,若非那白衣女子留了力道,那银针足以刺穿胸膛置他于死地,他逼出银针后心有余悸,又念身边人不过是个十三岁的女孩,对他构不成威胁,才会放她走。 这样一个人,如何不能提防忌惮。 他正想着这些,只听她忽然叫道:“小白。” 南宫祤抬头去看,却见是她撩起车帘,看见了熟人,她钻到车前,让车夫落停,稳妥的停在那人旁边。 她道:“小白,你跑那么快做什么?” 南宫祤微微探了头,瞧见江怀彦身着一身便衣青色,正跑得气喘呼呼,他记得,在天下说初见江怀彦时,是京府书院的白衣儒雅,那时,她与江怀彦好似已经相识,也不知她为何总叫江怀彦小白,这么专有的称呼。 江怀彦也看见了她身边的男人,不敢有丝毫怠慢,这位夏王已经两天不上朝,惹得朝中唉声载道,此刻应当算是微服外出,大街上人来人往,江怀彦也不敢随意呼唤,拱手拘了一礼,算是敬意,就着踹气声简短说道:“内人快要生了,之前请的稳婆不巧被别人请去,我只能再去另请一个,赵公子,玲珑姑娘,恕不相陪。” “等等。”玲珑忽的起身,跳下了车:“你这一来一回,怕是要耗费大半时间,这马车先借你一用。” “这……不太好吧。”江怀彦看着车里自带强大气场的男人,怎的,还能把自己顶头上司的上司给赶下马车,还想不想在官场混了。 南宫祤则心道,就这么一言一语商量好了?经过我同意了么?我不要面子的么? 玲珑忙过去,拉着南宫祤的手,笑语盈盈,娇声俏气道:“夫君,坐马车闷的很,不如你下来陪我走走,好不好?” 他听着她这微娇的语气,又气又笑,原以为她会强令让他下来,谁知她总能抓他软肋,最后还是下了马车,一番关怀,朝江怀彦道:“女子分娩,事关重大,马虎不得,你路上小心些。” “谢赵公子。”江怀彦低腰,连连拘礼道谢。 待马车驱使离去,玲珑拉他去了一家金银店,上下看了一圈,挑中了其中一个有麒麟图纹的长命锁,见图雕得栩栩如生,她很是满意,付了银子。 回关宅的路上,南宫祤问道:“你为何对江家的事这么上心?” “我把他们当朋友。” 南宫祤面色轻疑:“可他们却不一定把你当朋友。” 玲珑轻摸着手中锦盒,她何尝不知南宫祤心中的想法,定以为江怀彦是要攀她这宠妃的高枝,她知道,江怀彦虽有时能同她玩笑几句,但更多的是敬和畏。 说不出来为何,江夫人一开始似乎有点怕她,记得在米行第一次见面,江怀彦下意识的反应是把自己妻子护在身后,也不太愿意她与江夫人接触,她只是觉得,一个不认识的陌生人怎会有这奇怪的行为,所以按耐不住才偶尔去拜访,聊聊天什么的。 照这么说,她舔着脸皮接近江家夫妇也有目的,说不定江家夫妇面上和气,实则心底不知有厌烦她,有些人的心思总是难猜得很,谁知道呢。 只是那江夫人…… 玲珑暂且也不敢多想,毕竟人家是个孕妇,又快当母亲,她若冒冒失失去问一些不该问的,激得江夫人情绪不稳,可就是她罪过。 她淡淡道:“我当他们是朋友,就够了。” 回到关宅寝房,关玲珑将装着长命锁的锦盒收好,南宫祤则是熟练的端着茶杯,走到窗台前,给那仙人掌浇了浇水,玲珑也不大想管,他从昨日早晨起便一直跟着她,她也不明白,他不上朝,干啥要一直赖着她。 玲珑去书房,从书架子挑了几本书,再回到寝房席地而坐,磨了墨,添了笔,她想到些什么,却又不知该如何下笔,南宫祤见此,蹲在她旁边,瞧她执笔不落,他有些不解:“你要做什么?” 她抬眸望他:“人生在世,总得留下些什么东西,像林晓武,他留下了他的书他的才晓瑜世人,像东海明皇和儛后,给世人留下了一段梦幻迷离的风花情爱,若是我死了,不见得有谁能记得。” 他心底一紧:“你怎么会死呢。” “是人都会死,难不成你还真信世上有何仙丹灵药?”她轻笑了声:“便是有,我宁愿死在最好的年纪,也不要享那百年孤独,我想写一写,我还能做哪些事,这样也不会有遗憾,可我现在又想不出来。” 他想起她断活不过七八年,七八年又能有多长,不过眨眼消逝,心中更是沉重,敛眉道:“写一写也好,你做不到的,我可以帮你。” “真的?” “君无戏言。” “我想吃红豆粥,你做的。”她撑着脑袋,朝他泛起了盈盈笑意。 当然,他也瞧出她是故意,只怕他若应了这个,她接下来还会有其他更无礼的要求,为了让自己轻松一些,他凝然道:“关玲珑,莫得寸进尺,我可以适当帮你,但不是任你吩咐。” 玲珑心底暗切,就说他的话是泛泛空谈,她也不指望。望着窗外天色,她轻一挑眉:“天色不早,你该回了吧?” 他起了身:“谁说我要回。” “你不回,莫不成你要歇在这?” “不可以吗?”他回头望她,给了她一个难以琢磨的笑意,便往她的卧床走去。 玲珑差点石化,他要什么有什么,何必要过来跟她抢床抢被子,想起床榻枕头下,她花了点渠道珍藏了一本图册来着,回想起上次情景,她登时一惊恐,又见他坐在床榻上,似乎瞄到了那枕头下有何异物。 玲珑连忙三并两步,抢在他出手前,想要护住那枕头,岂知她太心急,一个脚步踉跄,转而把他给扑倒在床,同时,他已经把那册子抽了出来,拽在手里。 瞅着底下被她扑倒的人,又瞅着他手里的册子,她伸出左手接近那册子,抓住,试图从他手中抽出来,他却偏不松手,她怎么扯都是徒劳,咬牙切齿的看着他道:“你再不松手,我咬你了。” “你想咬哪儿?手?脖子?还是……”他携了丝笑容,故意不言语,看着手中图册,单手随意打开一页,册中内容一目了然。 她心下一气,又前去抢,再以失败告终,反而被他一个反压,猛地倒在床褥上,册子被有意摆在她肩侧,她稍一瞄过去,便瞧见了那一张大概是全书最醒目又非常有难度的图,以至于她怀疑,他是不是想对着图来一遍。 他含声道:“你私藏的货倒是多,上回才没收两本,这又是从哪儿弄来的?” 玲珑心内苦不得已,默了良久,才道:“我只看书中的故事,其他的,可没你想的那么不堪。”虽然书不太入流,但故事却是引人入胜,有书生,有风尘女子,有江湖,也有侠义,只不过偶尔插了几张不入流的图,也有几段令人面红耳赤的文字描述。 “什么故事?说来听听。”他又靠近了她些。 “不过是一些风花雪月,无病呻吟,不值一提的情爱,便是说了,你也不懂。”她轻凝着嗓音。 他忽的抚着她脸颊,轻儒道:“不如,我们试一试。” 玲珑知道,他不回去赖在她这儿,如今又这般暧昧的姿势,想也不想他想做啥,果然床上的男人都挺可怕的,旋即她再低声道:“你既想同我共度春宵,又不想负责。” 她身为宠妃,随时都可以被他召侍寝,可他从来都没有召过她,一来她不太愿意,二来他以前总觉得她过于轻浮,对她没有这样的想法。但相处一久,也不是不可以有。 他又碰了碰她的长发,记起她在姻缘树下的祈愿之言,微凝道:“如若携一人白首才算是对你负责,那么我对别人就是始乱终弃,我也是个不负责任的人。” 她知他是有原则的人,从这么多年只有王后一人可以看出,他对女人没那么需求旺盛,女人不是他的必需品,他也不是定要非她不可,仅仅只是,想追求一些不曾有的东西,满足心中虚寞。 “携一人白首,我不敢奢求,只愿你对我有一些真心。” 他敛眸了许久,真心二字,在他与她之间确实很难,他永远不知也看不明白,她和他之间,哪句话是夹假意,哪句又是真的,哪一句又是为了方便半真半假,总是相互隐瞒,相互欺骗,相互怼话,也不愿互诉心事,且还乐此不疲,只要不发生动摇的惊天大事,这种状态可以一直长久下去。 真心,他对她交不出。 他想起她昨日在他耳侧低语的那一句:“昨日……你说喜欢我,是真心吗?”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如若是真的,我很高兴,若是假的,白高兴也算高兴吧。”他自己一笑,想不通竟会因为她的喜欢心底颇有悦色,即便这句喜欢,插了一半的假。 “我是喜欢你,不假。”这句她说的极其动听,如若忽略她后面随之而来的这一句:“就如我很喜欢阿狸一样。” 许是外面的狼狗耳朵灵敏,似是听见了她的召唤,忽的从门缝里蹭蹿进来,他对这大狼狗的厌恶之色又递增了一层,尤其这条狗,见到自己主子被人如此欺压,姿势还如此奇怪,登时朝他叫了好几声。 原来,对他的喜欢,和一条狗差不多。是在侮辱他吗? 他忍了忍,不对一条畜牲作理会,又同她道:“我不可能给你真心,也不能和你一人白首,却还是想要你,你会如何?” “你说的有些喜欢我,有同情,有怜悯,有心软,我知道,还带着另一个人的影子,却不是我要的那种喜欢,其实我挺羡慕朱家夫妇的,蒲苇韧如丝,磐石无转移,我也有我自己的坚持。”她舒服的松了口气,也不打算挣扎,闭了闭眼睛,对他道:“你尽管快活,这种事,我不纠结,一睁一闭,也就过了。” 他可以勉强,却也会因此,永不可能撼动她的心。 她性子如此,拒绝便是拒绝。 他问:“白水镇那夜,又算什么?” 提及这事,仿佛又挖了她一回心事,定是当时脑子不够用,没顾及那么多弯弯绕绕,两人衣不蔽体的,摩擦火热,绕是再正常的人,也得有那么一回冲动的欲望,哪知道冲动过后才是麻烦,她动了动唇:“我承认故意三番几次主动勾引你是我不对,你打我骂我都行,抱歉,以后再不会了,我一定言行举止得体,同你保持距离,若有半点虚话,就天打……” 雷劈两字咽在喉间,她没想过,这一刻来的这么快,他的确是来真的。 他在她唇边吻的深入,因她这些话带了满腔怒意,丝毫不怜惜,就差咬她几口才肯罢休,她说勾引就勾引,说保持距离就保持距离,是觉得他的容忍很好玩吗? 她紧蹙眉头,双手无处安放,只能紧抓着被辱,瞧,这就是她与他交心聊天的后果,不知哪儿惹着他了,令他一改往日温和路线。 说真话,他并不喜欢且厌烦至极,若说假话,则是疑来疑去的。最好过便是不多说,装装糊涂,两人还能和和气气一些,不至于大动干戈。 衣衫被拉扯了大半,吻痕一点点落下,耳边的狗吠更是连绵不绝,她一直有些纠结,到底是这么认命算了,还是宁死不屈得好,可念起自己已没多少日子可活,死的刚烈一些也是个交代。 念头一起,她方想狠狠推开他,却不料他人忽的从她身上离开,他有些烦燥的瞥了眼那条乱叫的狼狗,想把它剁了吃的心思都有,冷道:“迟早有一日,我定好好收拾这条畜牲。” 狼狗怕他至极,不敢过去,只敢蹲的远远,在角落里叫,见他远离自己主人,叫声又缓了一些。 玲珑舒了口气,就那么瘫躺着,隔着衣袖擦了擦脖子上的吻痕,不太愿起来,而南宫祤单膝轻曲,斜靠在床榻上,只给了她一个侧影,她好笑了一声:“只是条狗,你非得迁怒做什么。” 虽然这狗,扰了他雅兴。 她一直以为,他对她的一切掌控,就像猫与老鼠,他在她面前的形象,一直都是温和容忍,做事理智得不像人,虽有时冷狠抹厉,但甚少会冲动,今夜才知,他也有鲜为人知不顾及后果的一面。 “即是条狗,你又何必在乎。” 玲珑叹了气,望着床顶:“阿狸很有灵性,它好像认识我。” 南宫祤意外看了眼她,眸光忽的定点落在她胸脯上,她一愣,方才被他一通拉扯,衣衫不整是肯定的,生怕他又来了雅兴,唰的一下爬起来,把自己衣衫整理好。 只听他突然道:“你昨夜过激昏迷,是因为韩馀夫蒙吧。” 她系衣衫的手微顿,有些意外看向南宫祤,她的声音也有些颤意:“你怎知道?你知道他是谁?” 看着她这慌措的表情,他猜对了。 当沈列说到韩馀夫蒙这个名字时,他就应该察觉到她的异常,只可惜当时没太注意她,自然也不知,她因为这个突然窜入的名字,绞的脑海痛不欲生,头疼炸裂,满眼都是绝望,恐惧,血腥,又因被封着穴位,才致她晕昏。 她再问了遍:“他是谁?” 南宫祤淡然道:“一个死人。” 她按捺住微微的头疼,不信:“你说谎。” “千刀万剐,尸骨无存。”他再加了几字。 她头痛欲裂,狠狠盯着他,依旧不信:“你骗我。” 南宫祤可笑:“我骗你做什么,他已经死了很多年,只怕他的骨灰早烂成了泥,坟头草都长了几丈。” “你住口!”她突然声音嘶厉:“不许你这么说他,他没有死。” 南宫祤怔怔愣住。 她能若无其事的与他谈皇甫衍,却唯独不能接受他说韩馀夫蒙,什么星月铃铛,什么狼狗,不过都是她与韩馀夫蒙的见证。 “关玲珑。”见她这般不受控制,他试图去扶她。 “别碰我。”她躲开他的手,只一个劲往床里头挪去,离他远远的,他再想去靠近,她缩在角落里,眼含婆娑,嗓音低咽道:“你不要过来,我不是关玲珑,我不要见到你,你滚。” 让他滚。 这是她第二次这样吼他。 星月,心悦,她因另一个男人这样吼他,叫他滚,这就是她说的风花雪月无病呻吟不值一提的情爱么?原来她在乎一个人,想念一个人,爱一个人,为一个人哭,是这样的。而这样的眼神,她不可能会给他,这辈子都不可能。 更要命的,是他因为这抹此生永不可得的眼神,深深陷入,无法自拔。 他想,也许令她失忆的原因,只是她不愿意面对的心魔罢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解祤忧:宿命缘劫,浮生何归》正文 第73章 你回宫吧 南宫祤触立在床榻边,踌躇迟疑,他故意提起那个名字试探,一不小心惹得她伤心难过。她一遍遍说着不让他靠近,说着不要见他,让他走开,又抱着自己哭的楚楚可怜。 她说的没错,他只是对她同情怜悯,才会说有些喜欢,她越是好强,他却越是觉得她并不需要他,他不是她的爱人,不算她的朋友,也不是亲人,像一个可有可无的人。而她越是怜弱,反倒让他有一股想护着她爱惜她的念头,可以找到一些存在感。 但这念头仅仅只是一闪而过。 他自知劝她别哭,哄她开心这种活他是干不来的,只怕他若再说多话,她会哭的更凶,旋即,任由她在角落里低声哭噎,他跨出了屋子。 出来时,夜色还早,黑空中挂着一轮微圆的亮月,花忍今日一直找不到机会,此时见他一人出来,似乎想离开又不想离开,在门外边定了许久。 花忍也顾不得太多,是时候现身,与他分说了天牢发生的事情,那白衣女子终究还是破锁逃了,还明确放话说要寒冰剑。 南宫祤隐隐有些担忧,白衣女子这时候逃离,是不是跟谣言有关,枭鹰羽既然护着冥解忧,也会替她守护那些财宝。可白衣女子却说要寒冰剑,莫非,枭鹰羽也想要那些东西?也不对,按理说,他们不至于要这般自盗。 又想起多出来的那句话,不死仙丹,是不是有人想要丹药? 待花忍离去,南宫祤又在屋檐下立了良久,最后一掀衣摆,在阶梯上坐了半宿,时不时用耳力探听房中动静,直到里头哭声越来越弱淹没无声,这才再次入了房间。 床榻上,她缩在最里面,已经闭眼睡着,他料着一定是她觉得哭没什么作用,哭累了把脸擦干净,自个好好睡了。他好心替她撵了撵被子,看在床榻还空了这么大块的份上,他也躺下开始睡觉。 以至于次日玲珑睡的手麻脚钝,懒懒一翻身,手一摸索,原本想拿个枕头抱一抱,却觉得,自己在摸一个人,她睁开眼睛,他也正好因她惊醒。 瞥了眼搭在他肩膀上的手,她大早上的给他投怀送抱,相当于又是勾引了,对望片刻,她从容淡定的起了床,该做啥做啥。 他亦是起来,端坐在床榻上,见她穿鞋穿衣,自己去后厨打水洗漱,又坐在妆台前描眉补粉,梳着长发,还佩戴一抹素色的珠钗。 好似,昨夜不曾发生什么。 玲珑只觉得眼睛有些疼,肿肿的,不得不多补了些粉,不然无法见人,从妆镜内,她也见到他离开床榻,朝她走了过来,就立在她身后。 “已经三天了,王上还是不回宫处理政务么?”她收好胭脂,也不曾抬头,料想朝中大臣定然也很苦闷,不过是劝他绵延子嗣,反倒他还怒着不上朝,不上朝也就罢了,人还不在宫中待着,这让找不到夏王的朝臣如何是好。 他忽的缓缓伸手,摸了摸她带上的珠钗,她显然有些愣,却也由着他,他道:“有时候觉得你可怜,有时候又觉得你比谁都精。” 她低了低眉:“这话从何说起。” “你可还记得昨晚发生了什么?” “记得。”她眨着眼睛,从镜台里看他,几个字干净利索的总结:“你用强未遂,你欺负我。” 他虽极不愿承认,但自己确实差点便这么干了,如今想来后悔,他竟然要对一个不愿意且自己还一度讨厌的女人用强,做法何其卑劣,他都快不相信自己会是这样一个人,在她眼中,成了用强未遂的人。 他定神,微语:“然后呢?” “然后……”她顿了顿,努力想了想:“我躺床上,睡着了。” 瞧,不得不说她精,一脸无辜,扯谎,好似纯洁无暇,昨夜叫他滚之后,第二日还能依旧平平常常的和他谈话,一句睡着了抵消所有。 他看着镜中人:“你带这珠钗不好看。” “那王上帮我挑一个?”她换了一抹轻缓的笑容:“今日我得去江家贺喜,不要太艳就成。” 他在梳匣子里挑了半响,有些措手,不知该选哪一个。 他身边女子不多,更别说替选珠钗这种事,茱萸向来大大咧咧爱使刀剑拳脚,不太爱用妨碍身手的步摇手镯,而王后的妆向来贵气,爱用装饰。至于她……说她简朴吧,在年宴上一身华贵妖里妖气的,说她爱素淡些吧,却常身着亮丽的蓝衫,人群中总是那么显眼。 片刻后,他在纠结中随意选了一个,搁置在她面前,她没多想,换下之前的珠钗,把他挑的给戴上,左瞧瞧右看看,还算可以。 如若忽略在她戴上后,他扶住她肩膀,低腰,气息临近,在她耳边轻语:“冥解忧,你没有失忆对不对。” “你在说谁,是在说那个与我长得极像的人么?”她看着镜台里的容貌,眼眸生疑:“我与她,到底有多像,才能让你们以假乱真,你们有没有想过,你们真的认错人了。” 他可笑一声,只觉不止她有精神错乱的毛病,他想必也被她感染了。她在白水镇昏迷,说恨他的不是她吗?昨夜激起她情绪,叫他滚的不是她吗? 她到底是脑子有毛病,选择性不去记起,还是明明记得却要装不记得,有时,越想,越是可怕。 装,她可以继续伪装,他也不一定要彻底拆穿。有时候不说真话,才能好好的和平相处,他怎会不懂呢,他自认为与她没什么深仇大恨,没必要与她闹到鱼死网破的地步。 如今这样,挺好。 “你回宫吧。”他对她说。 玲珑低敛眼眸,不得不他真是一个能忍能克制的君王,用强未遂还能及时抽离,和他言语过激之后,还能温声细语的,若换别人,早不知甩了多少里怒气。 “我想去看看江家的孩子。”她抬头去看他:“不知道何时能再出来,还有一些琐碎的生意事,我需要和穆二公子当面交代,毕竟欠你么多钱,是真的要还的。” 他应允了。 她先去了穆玄留自个置的宅园,听说他已经与家里头闹僵,坚定不移的非要娶醉风楼卖艺的一个女子,家里头长辈自然不肯,只以为不过是纨绔子弟一时贪恋,可不料他一通操作,拿着她的银两,她的马场,给那女子赎了身,还从家搬了出来,听来总有那么几分唏嘘。 毕竟,要不是她常带他去醉风楼消遣,他也不会有这段孽缘,她自认为这事她是背了几分愧疚的,早知道就不带着他坑自己了。 穆玄留也对她十分的内疚,这两日被流言蜚语压的踹不过气,又要照顾那女子的感受,显得十分憔悴。连连问她,这些欠她的钱怎么办。 玲珑抿了抿茶,还能怎么办,人已经被赎了身,还安置在这宅子里,他俩长久独处,还一时情非得已情不自禁早已有了关系,玲珑忽然问道:“你有多喜欢她?” “白首不渝,此生唯一。” 玲珑笑了笑,看着面前这个十九岁的穆家公子:“你们这些少年郎说起承诺,就像喝水一样,时间一久,明明食之无味却又像命一样让人弃不掉。” 穆玄留微急:“我是认真的。” 玲珑了然于心,淡道:“何时成亲了,给我张请帖吧,至于这些钱,你以后慢慢还就是。” “你……不会嫌弃她么?”穆玄留越是紧张了起来,大多数人都觉得青楼女子可玩不可娶,常是嘲他笑他,他知玲珑是个女子,但行事也不差男儿,虽常逛醉风楼这种风雅之地,但却是最守本心的一个,原以为她也会像别人一样反对劝他几句。 不料想,玲珑如此说道:“世上最不乏拉帮结派,江湖有正邪之别,身份有贵贱之分,只要别总把自己想的正义高贵,也就没什么派别之分了。她是你要娶的人,陪你过一辈子,但愿过个十载二十载,你仍能无愧于心的说出这些承诺。” 穆玄留更为坚定道:“此生绝不有愧于她。” 本来想找他谈谈生意事,却又无情撒了把虐心,前有江怀彦花式恩爱宠妻,后有朱逢英不惧权势宁不休妻,如今再是穆玄留白首不渝,她之前都觉得他们挺差的,怎么他们何时变得这么有情有义。 谈完这事,她拿出方圆的督造图纸,一些日常账目以及手下人员名册,打算在她离开的这段时间,让他接手,他对这个方圆也是有所了解,花了半日才算交代清楚。念及他这几月做的混球事,还特意与他放了狠话道:“我雇你,不是让你来玩的,这方圆要是再被你搞砸了,我迟早让你滚蛋。” 感受到这位东家掌柜的威严,穆玄留连连点头:“关姑娘是我的良师益友,我之前做的确实不对,见色忘友,忘恩负义,可关姑娘依旧不离不弃提携点拨,我心有决定,绝不能负你一片真心。” 见她半天不出来,南宫祤这才进来找她,偏不巧便在屋外听到绝不能负她一片真心情深似海的话,南宫祤心底一嗤,不愧是府中男宠数十处处留情的冥解忧。 从穆家宅院出来,玲珑见到马车内的南宫祤脸色极沉,也不知是不是等她等久了的缘故,早说不让他跟着,他却非得来,岂不是自讨没趣,当下只得与他道:“聊的有些久,让你久等了。” “无妨。”他不多言,交代了车夫几句去江家的地点。 来到瓦舍,门院是敞开的,她自然而然的进入,南宫祤虽知江怀彦因与一些人不和,没住的上官舍,一直窝在这瓦舍,但不曾想这瓦舍条件如此简陋,以至于他一随玲珑入门,面容便是一皱。好歹也是朝廷命官,他明里暗里提携,俸禄不少,不至于穷落得如此地步。 院子里,江怀彦因休了两日假,得空一直在家照顾妻儿,此时正在抡袖做饭,朱遥玩乐得给他添柴生火。 许是两人一前一后进来颇有闪眼,朱遥忽的叫了声:“姨姨。”之后,江怀彦更是亮大了双眼,看到南宫祤呆住片刻,连衣袖都没来得及放下,连摔待慌过来拜跪:“……微臣见过王上,见过娘娘。” 玲珑心底叹气,跟南宫祤处一起就这一点顶讨厌,所有人都怕他敬他,弄得她也成为人上人。屋内有响声,却是朱夫人跑了出来,又是同一番操作。 南宫祤道:“都起来吧,今日只是得空陪她过来瞧瞧,不必见外。” 说不必见外,江怀彦还是得小心侍候,屋里只有一个大房间,又有一个产妇在里头躺月子,南宫祤也知不便进入,遂在院子里找了个干净些的石凳坐了坐,朱夫人从屋里拿了茶水。 玲珑先问:“江夫人如何?” 江怀彦说道:“母子平安,生的是男孩。” “我可以见一见孩子么?” 江怀彦颔首,片刻后,从屋里抱出来一个襁褓婴孩,小心翼翼交到玲珑怀中,玲珑看着这个出生一天皱巴巴软绵绵的小不点,真是心疼得紧,连忙擦了好几下手才敢去抱着。 岂知,小不点本来睡的甜美,谁知一到手里,眼睛微微眯开,可能觉得玲珑不是自己亲娘,怕生,哇的一声就给哭了,玲珑觉得,自己是招哭体质。 这可怎么办? 朱夫人言道:“这家伙刚吃完,不定是饿的,许是突然惊醒吓哭,哄一哄也就好了。” 江怀彦听自己儿子的惨叫,真是把他这亲爹摧得心肝肺疼,恨不得夺过来好好哄哄,又看玲珑不想松手的样子,他也不敢这么干。 南宫祤表情比较淡,不管。 玲珑抱着娃,有些慌措,咳了咳,生硬道:“小家伙,别哭了啊,乖啊。” 还是哭。 不得已,她尝试着轻拍小背:“不哭了啊,你看我是谁?我是姑姑啊,姑姑哼歌给你听好不好?” 南宫祤这才抬了抬眸,听她轻轻哼出来的小曲子。江怀彦则是默然的点头,跟自己媳妇哄小孩差不多,但是以为这就管用不哭了吗?想太多。 玲珑只觉得大家看自己的眼神很奇怪,内心长叹,啊,哄小孩心累啊,只求小家伙你别哭了啊,她只是想安安静静的抱一抱,放过她啊,她不会哄人的啊。 最后迫于无奈,决定放弃,把小家伙交给他亲爹,这娃果然一到亲爹怀里就不哭,玲珑暗自道,这绝对不是她的问题,这绝对是小家伙的问题! 玲珑拿出长命锁,放在婴孩襁褓里,朝江怀彦道:“希望这小家伙将来康健长宁。” 江怀彦抱着孩子,不用说也知这锁片价格不菲,欣然道:“多谢。” 在一旁干坐了许久的南宫祤终是起了身,随手扯下了腰间一抹玉佩,说道:“今日来的匆忙,没带其他的,这玉佩当是给这孩子的见面礼。” 江怀彦差点一激,君王身上的东西向来宝贵得很,这一来便是这么大个见面礼,这让江怀彦有点恐慌,怔了好几下才道:“多……多谢王上,有王上福佑,这孩子将来定福禄无边。” 待玲珑与南宫祤一走,江怀彦几乎腿软,过了会儿,让前来帮忙的朱夫人和朱遥回家休息,他便抱着婴孩入了屋子。 看到自己孩子回来,江夫人揪紧的心才松了松,忙起身抱着哄睡,见孩子又慢慢睡着,江夫人才镇定道:“真的是王上来了?” 江怀彦点头,愁眉微敛。 江夫人道:“会不会是王上知道了什么,故意过来的?” “别怕。”江怀彦沉了沉气,宽慰道:“也许只是碰巧,王上即便见了你,也不一定认识你。” 江夫人心有余悸:“可那位姑娘……我怕她记起我。”自从来到王都,她甚少与人来往,原以为日子安宁,不曾想会在米铺意外见到那姑娘,那姑娘当真是不记得她了,言语如常无异。 江夫人惶惶无期,虽有想过要自己夫君弃官,或是调迁去别地任职,好摆脱那些高高在上掌握生杀予夺之权与她半点不相干的人,可到底也不忍自己自私,毁了夫君事业。更何况,若此事东窗事发,两人便是逃到天涯海角,也会被朝廷抓回来,逃也不能,不逃也不能。 那个姑娘,祸是由她而起,如今夫君升任,得王上看中,福也是因她。真不知自己该如何去看待那位姑娘。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解祤忧:宿命缘劫,浮生何归》正文 第74章 这重要么 玲珑回了宁惜宫,看着这雕栏玉砌的宫殿,生不出一点亲切感。宁惜宫,是夏晟王最宠爱的宸妃居所,一入宫便住宁惜宫,自然在外人眼中,她是如宸妃一般的人,得宠无疑。 只是,她这一趟路走回来,总觉得宫中婢子偶尔打量她的眼神,很是奇怪,尤其还在她背后窃窃私语,也不知嘀咕什么。连带芷澜看到她回来,也是一脸愁眉不展,忧心道:“娘娘,您回来了。” “嗯。”她轻应,踏进院子,瞧着天气不错,不太想进屋,宫中日子闷得很,她之前在院子里安了把秋千,此刻便坐上,轻荡了会儿。 芷澜拿了茶水点心出来,便立在一旁,仍是忧心忡忡的,好似有心事,玲珑拿了块点心吃着,不免问道:“芷澜,谁欺负你了?又是王后身边那宫婢?” 芷澜摇头:“没有人欺负奴婢。” “难道我回来,你不高兴?”记得以往她一回,芷澜都是笑容和蔼亲切可爱,恨不得把所有东西拿出来招待,还会与她分说宫中有趣之事,活脱脱一个多事唠叨勤恳上进的丫头,这丫头从十一岁入宫,到如今已十七岁,自去年分给了她,便不离不弃,还时不时给南宫祤说好话,她已略有猜到几分,定是南宫祤那厮特意安排来监视她日常起居的眼线。 芷澜侍奉玲珑也快有一年,虽然玲珑不会对芷澜掏心掏肺,日常聊天却是不可少。 芷澜仍道:“奴婢没有不高兴。” “那宫中可有什么有趣的事,说来听听解解闷。” 芷澜迟疑着:“也没什么趣事。” 脚尖点地,玲珑止住微晃的秋千,抬眸道:“芷澜,你知道我在宫中无依无靠,与王后太后都不合,若是连你也敬我怕我,不肯跟我好好说话,这漫长无聊的日子,该怎么过。” 芷澜一听,忽的念起方才几句颇有与她抬杠的意思,忙委屈道:“娘娘,奴婢不是那意思……只是奴婢,不知该说什么。” 玲珑接着引话道:“按规矩,我祈子回来该要见一见王后与太后,你说,我是今日去还是明日去?” “依奴婢愚见,娘娘还是都不去见为好。”芷澜道:“王后小产,失子心痛,便是连王上都不见,只怕娘娘好心去了,也不招待见,太后一连几日都在园子听戏,高兴得很,若是娘娘去了,太后定得拉娘娘一起听,到时又有人说娘娘幸灾乐祸,不敬王后的闲话。” 玲珑顿住,面色一白:“你说……王后小产?有这样的事?” “娘娘不知?”芷澜有些惊讶,原以为这是朝野皆知的大事,宫中对此一概都禁言,王上还为此难过,好几日不上朝,感情自家主子这么怡然自得,是什么都不知道?那些流言也不知道? 玲珑缓了许久:“你仔细说一说。” 芷澜便瞄了眼周边,没什么偷听的人,才仔仔细细的与自家主子分说,玲珑这才更确切的了解事情因果。 在她离宫的某一段时间,据她推算应当是她被那温衍掳走那时,有一夜,王后不顾规矩仪态,不知何因在华清宫中纵酒纵哭,宫中婢子从未见过王后如此,相劝无果。王上听闻,去看望的时候也被王后说了好一通,王上对此不责怪反而生了怜惜,抱着王后一番安慰,自然而然留宿。 玲珑早前听黍洱提过,王上王后刚成亲还是夫妻和睦,后来王上与王后之间因一些事有隔阂,彼此不待见,甚少再留宿。只怕是那一夜,两人说开了什么事,彼此态度好了些。 芷澜说到此,叹了翻气:“娘娘,你觉不觉得王后是为了争宠,才使这酗酒纵哭的苦肉计,好让王上心软怜惜?” 玲珑抓着秋千吊绳,又轻微晃了晃:“王后性子傲,若是能使苦肉计,早就用了,何必与王上这么多年不合,酗酒纵哭必是真情流露,王上怜惜,也是真的怜惜。”毕竟是自己妻子,或许做错了什么,误会了什么,也不至于要死磕一辈子,相互虐待。 芷澜继续道:“许是王后身子不好,又纵酒的缘故,初诊有孕时太医便说这胎不稳,有小产先兆,怕是留不住,王上也觉强行保胎会大伤王后身子,便想让王后放弃这个孩子,可王后不忍心一直不肯,就在前几日,王后大出血,几乎是命在旦夕,最后命虽捡了回来,却不能再有孕。” 之后便是朝臣上奏,让王上广纳后妃,开枝撒叶,王上正为失子一事伤心难过,徒然又听到这些奏言,岂能不怒,在朝堂上发了好大一通火,还说,王后失子已是痛心,若在此时不顾及她感受,广纳后妃,枉为人夫,此事王上坚决不允。 “王上与朝臣一番相持,最后好几天不上朝,人都找不到。奴婢还以为,王上去找了娘娘,是娘娘把王上劝回来的,原来竟不是。”说到这,芷澜有些可惜,自家主子三不知,看来是自己想太多猜错了。可那些有关自家主子的流言……芷澜犹豫要不要说,又想,谣言不定是真的,还是别说出来让主子烦扰。 可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玲珑若要知道,便始终会知道,又何况是王宫这样一个八卦奇谈最多的地方。比如,她在天一阁阅书,走的晚了些,便在书柜子后听到两个侍书的宫人多嘴,提起古往君王记载在册的风流韵事。 提起夏晟王的宸妃,令夏晟王一往情深,可惜有福却命薄,死的早,又如当今夏王的明妃。有人道:“明妃未入宫前不曾婚配,却身子不洁,还因小产落了遗疾,说是在宫外祈子,其实就是养病,即便明妃如此,王上也爱惜得不得了,这就是命好。” 另一人道:“你说王上是如何想的?那么多出身世家的官女子不要,非要一个乡野出身还有过孩子的女人,这传出去岂不是闹笑话。” 前头那人再道:“这有什么,我还听过最闹笑话的,记得好多年前,晋国流传过一个荒唐的皇家秘闻,说是皇帝把自己姑姑纳入后宫,还有了孩子。” “这可当真?然后呢?” “我只是听晋国来的商人说起,真真假假谁又知道,不过有件事倒是有趣,那皇帝的姑姑,封妃字号也是明,后来,皇帝也觉荒唐,废了封号,把自己姑姑又逐出皇宫。如今文人写诗讽刺,都得区别到底是夏明妃还是晋明妃。”前头那人又道:“虽然那明妃平平无奇,也不见有何绝世美貌,但我得好好记一记,说不定传到后世,也是一段君王红颜野史佳话。你说是不是?” 玲珑走回宁惜宫,躺在柔软的大床上,闭着眼睛死气沉沉躺了两天。 她想了很多事,想起在关家镇父母的种种,想起自己的师父,想那个让自己头疼欲裂的名字,还有半夜常常萦绕的梦魇。这些东西,绞的她脑袋疼,努力的想去把那零零碎碎的遭乱的事情连起来,努力的想去认清那个人的模样,可越想,又越是心慌。 那个人,韩馀夫蒙,到底是谁?为何自己听到那个名字会有这么大的反应,甚至听到南宫祤那样说他,她心底极度的不舒服,有些片段一闪而过,令她竟不由自主的对南宫祤口出狂言,以往绕是借她十个胆子,她也不敢对南宫祤说滚,更别提,她还居然在南宫祤面前哭了。 也只怪自己当时控制不住,早前听到自己命不久矣的事情,还是因为小产遗疾,心情本就不太好。南宫祤明知道这些却选择隐瞒,隐瞒也就罢了,她权当他是不想让自己知道伤心,可他什么都给不了还要欺负自己,能不委屈么。又加之徒然听到那名字,心口忽然很疼很疼,这才爆发。 让他别过来——不管他安的什么心,她真的不想被他碰,更不懂他可以有大把的女人,明知自己身心不洁,怎一点都不介意。 不想看见他,让他滚——她只是想一个人静静,哭一哭也好,不想让他在旁边瞧着,不想让他觉得自己在博同情。 她不是关玲珑——他本来就一次次的念另一个人的名字,那些人也一次次的把她当作是另一个人…… 最后哭累了半宿,自己都不知自己怎么睡去的。醒来后,还能怎么办,只能装聋作哑,总不能真要丢脸的承认自己哭了还叫他滚,他心情不好,她亦是瞧的清楚明白,她若是认了,辱骂以及不敬君王是重罪,搞不好他心情更差,要她挨板子关禁闭的。 好在,南宫祤并未深入追究,只是把她带回宫,可在她看来,这跟关禁闭也差不多。一回来,还有这么多指指点点的流言蜚语中伤。 “娘娘,您还是吃着东西吧……” 芷澜双眸微怜,在她床边哀求。 这两日芷澜一直在她床前叨叨,她一概都选择无视,不说话,不起床,不睁眼,不吃不喝,连动都懒得动,如若不是还有呼吸,芷澜一度觉得她是个活死人。 她胸口极闷,有放不下解不开的事,怎有心思吃饭。便回芷澜道:“别管我,在这宫里活着也是无趣,还不如早点死了,投个好胎,再过个十年六载的轮回,我一定要好好活一次。” 当然这些话玲珑顶多是开开玩笑,本以为芷澜听后会劝她别轻生之类,可不想,芷澜半天没有回应,床榻微沉,似是有人轻轻坐下。 她隐隐察觉不对,芷澜不会这么没规矩,这才打开双眼一瞧,南宫祤正襟危坐,见她睁眼,遂道:“人在有食物可食的情况下,是不可能会饿死的,你若是真想死,三尺白绫更容易些,也不痛苦。” 她深深的撇了他一眼,很怀疑他是不是要赐她三尺白绫,她道:“王上怎过来了?” 他轻声微嗤:“你绝食,不就是想逼孤来看你,你如愿了。” 玲珑心底淡淡的翻了白眼,面色不悦,也嗤道:“臣妾可没有施苦肉计,王上想多了。” “那你这是做什么?从一回宫,便是这副要死要活的样子,宫中哪点不如你意?”他撇了眼床前端盘上的饭菜,她一丝未动。 她倒是想问他,宫中哪一点如意?想起芷澜这两日给她唠叨的那些事,心里头不是很痛快,她冷静道:“臣妾不劳王上操心,还请王上移步,去关心一下王后,毕竟王后小产,失去孩子,需要王上相陪。” 他料想她多半是已经知道些什么,凝声道:“你为何置气还绝食?” 玲珑是生气,但气的不是这事,他与王后有孩子本是朝野皆欢的大喜事,总算是子嗣有了着落,若是她在宫外知道这事,指不定也能替他们高兴高兴。万不想,王后胎不稳小产,他难过,于是心情不佳出宫不理政务,赖上了她。 她理解他的求子之心,也理解他被逼迫的不爽,甚至她认为,那夜他是想起了王后失子,若与另一个人恩爱,则更枉为人夫,才没有继续欺负她。 她不痛快的是,为什么有人在这风口,还要把她的事捅出来撒播,如今谣言也不知传成了什么样,各种版本都有,反正不大好听。她不痛快的是,这谣言非虚,她想辩解都无从说起,可她对自己也并不知道多少。 为什么会有小产遗疾?她和哪个男人有的孩子?那男人现在又在哪里?他真的死了么?南宫祤明知却不生气? 为什么……那么多为什么…… 她却没法与南宫祤说起,只怕她再一提那个人,两人真的会吵架,而且不会再是说滚那么简单。 “臣妾没有绝食,只是在反省。” “反省什么?” 玲珑瞥了眼他:“有夫之妇,为何还能入宫。” 他一嗤:“这重要吗?” “对王上来说,我只是一个宠妃,王上想要便要,没有人会多说什么,臣妾以前是不是与别人有染,是不是有过孩子,王上可以大度不在乎,但臣妾认死理,臣妾在乎。” 他静了半会儿,然后才道:“那你想如何?想出宫找你丈夫还是想回晋国找你那些情夫?” 玲珑听着真是哭笑不得,那点糟心事还没弄清楚完,他又给她整出了情夫,还是多个,只怕是那夜的一句滚字真真得罪他不轻,她此刻也懒得说话,让自己镇定一些:“臣妾有些困,恕不恭送。” 他并不走:“你不吃饭,孤便留在这里。” 玲珑头疼,发现相处越久,他毛病是越来越多,管她也管的越多,她特别怀念以前,他政务忙,只偶尔去关宅会一会她,她也只负责经商,其他从不管,互不打扰多好,更不论她被掳走个把月他都不带关怀问候的,还能趁此与王后鹣鲽情深。她这才两天没吃饭,他就跑过来管她闲事。 行,她依他,吃饭。 她起身,一把夺过旁边端盘上的碗,拿起筷箸,大口的扒饭,不吃还好,一吃起来的确有些饿,于是吃的干干净净,再把碗筷一搁,友好的朝他道:“王上可以走了,臣妾不送。” 说着,她继续躺下,转了个身,本想把被子拉上一点盖着,但他坐着她被子一角,以至于没拉动,她看了他一眼,他识趣的起身,她立马连人带被滚到了最里边,背对着人。 便是她这种一边依着你,但又做些膈应着你心底的事,令他心情再度不爽,恨不得把她被子一掀,揪出来好好揍一顿,以至于他再坐了下来,这回倒是不坐着她被子了。 他也已经摸不清楚自己如今到底是什么行为,也许是她越带刺,他便越想靠近,也许是越得不到的东西,他越想得到。她得顾及她曾经的夫君,他也得顾及她是夏天凡的妻子,那夜没有再继续用强,想的全是这些,更不论夏天无还被关在晋国,也是因她而起。 要么依皇甫衍的要求,拿她去换夏天无,要么继续忍受内心对兄弟的愧疚煎熬,强迫她留在夏朝,但显然第二种不是他作风,时机一到,他会把她还回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解祤忧:宿命缘劫,浮生何归》正文 第75章 不会不要 为了避免夏王在饭点准时恭候探望,玲珑不得不逼自己起来吃饭,以表明自己绝对没有绝食的决心,也不需他一天两次大驾,给她添堵。 这时,玲珑正在扒午饭,还没吃几口,便见芷澜搬了好几累书籍过来,说是太后专程派人送,大体意思,就是说她出身乡野学识浅薄,该多读些书长些阅历,这几日没事就不要出门,看看书反思己过。 玲珑夹了几粒虾仁吃着,淡然道:“这是些什么书?拿过来让我瞧瞧。” 芷澜踌躇着,长叹一口气,终是把书籍搁置在她眼下。 玲珑随手拿起几本,女德、女训、女贞等书名全部映入眼帘,她喜欢看杂书却不太爱这些正儿八经的书,因为一看书名就让她完全没有想读的欲望,以至于看到这些名字,不得不轻笑一声。 在夏朝,女子二嫁三嫁也不是不可以,只不过是说出去多多少少有些丢人脸面,何况她关玲珑丢的还是王室脸面,她记得夏朝历代王室中,曾有一位后妃良夫人在入宫前便曾嫁做人妇,但人家还是照样得宠,也没人多说什么。后来不知何因谣言四起,说良夫人与前夫私会,一系列私会细节说的不堪入耳,连当时君王都有几分动摇,良夫人性子烈,为证清白抹了脖子,君王大恸悲哭。 她在想,若这时有人给她安排了个莫名其妙的奸夫,她是不是也要学那良夫人,抹脖子了事。只是,她抹脖子也就罢了,可南宫祤不会因她恸哭,死无其所,说不定还得为后世耻笑,这就不太划算。 玲珑搁置筷箸,道:“芷澜,你见过我有脾气的样子么?” 芷澜一想,自家主子方入宫时做了几件大事,那脾气是冲天的,摔王上赐的镯子那叫一个爽快,只不过后来不常居宫中,收敛了许多。芷澜道:“娘娘是奴婢见过最没有脾气的人。” 玲珑若有所思:“那今日让你见识见识,帮我去备纸墨笔砚。” 于是玲珑随意的坐着,时不时敲着笔,苦想半个时辰后,开笔铺纸,整整一日,洋洋洒洒写了篇文,约摸加起来有个千把字,又把纸张用折子封好,嘱咐芷澜上书给夏王。 芷澜接过折子,有点颤抖,嫔妃无大事不得奏请,便是王后上奏也得衡量斟酌,毕竟要是奏文不得君心,挨板子是小,没命是大呀。 “一定要送?” “嗯。” “真要如此?娘娘要不要再考虑考虑?”芷澜也是识字的,仍记得自家主子方才写的两篇文中,有一篇的标题便是男训……芷澜觉得此刻自己的脖子凉凉的。 玲珑道:“他让我不痛快,我偏让他也尝尝不痛快的滋味,无需再考虑,你去送吧。” “奴婢……”芷澜咬着牙,要出口的不敢二字被咽回肚里,视死如归道:“这就去。” 当夜,夏王在流华殿怒拍折子。 黍洱好奇得紧,就着端茶近身的便利,当下转着眼睛瞄了几眼,开头便如是说:入宫一载,蒙君怜宠,闲读杂书,有感而发,故书男训十则与女刚七则,望与王共勉,明妃关氏书。 前一篇是男训,借鉴了女德女训等,争对男子,林林总总罗列一个男人作为好丈夫、好父亲、好儿子应该遵守的规矩,后一篇女刚,则写了身为女子,应当有所为有所不为。整篇奏疏文笔斐然,简洁干练,有条有理有据,如若不是文章内容写得胆大包天,引得君王微怒,黍洱都想拍手叫好。 心知王上几日不上朝,奏折堆积,有些奏疏写得又长又没水准,不说一点重事,有些反反复复拿子嗣说事,王上批阅起来,心里头是烦燥得很,这会儿又加上明妃的上书,不怒才怪。 黍洱心知自家王上的心估计早已不在这里,忙道:“王上可要去宁惜宫?”毕竟惹得自家王上不开心,怎么着也得找明妃消消怒火,算算账什么的。 夏王横了黍洱一眼,微道:“多管闲事。” 黍洱面上不敢多言,而夏王看着那份折子,越想越是放不下,以至于往后翻的奏疏没几个能看得下去,不得不又拿起她的那份,他承认字写得好,文也不错,可他便是不喜,个中内容故意争对他似的,令人很是窝火。 夏王忽的想起,她是晋国琅琊公主,皇甫衍不理朝政,在她干政期间她定然也批阅过不少奏疏,自然也知什么样的奏折才能让人赏心悦目,不长篇大论,也无半句废话,句句拿捏重点。只可惜,这篇文是用来气他的,也成功的把他气到了。 最终,大半夜的,越睡不着,还是去了一趟宁惜宫。 而宁惜宫的寝房中空无一人,南宫祤极为奇怪,大半夜的,她人不好好睡着,跑哪儿去了? 芷澜以为是自家主子回来了,推门而入,不料见到却是王上,急忙过身接迎,南宫祤问:“你家主子呢?” 芷澜看着夏王,苦道:“娘娘说有些闷,想一个人出去走走,还不让奴婢跟着,一直没回来。” 夏王略有所思,关玲珑向来独来独往,不爱使唤人,又特爱乱跑,给她的几个婢子宫人,也就芷澜能与她说上几句知心的话。在这宫中,她平常能去的地方,只有天一阁,和纪思尔住处。 然而这么晚了,天一阁定然已上锁,可纪思尔那处,她那么晚不回来,又在做什么? 玲珑在景平苑陪纪思尔玩了许久的数字游戏,念着这些日子他的算术颇有长进,于是她便考了考九宫格,碍于太傅没有教过这个,纪思尔对宫格中的数字努力拼了半天,无果。 她只觉得纪思尔有偏科的倾向,明明算棋那么厉害,运用到别的地方却又用不上脑,明明三岁小孩就应当背会的口诀,他这六岁小孩居然也没人教教。 人一旦无聊起来,什么事都做得出来,比如太后无聊了,就会去听戏,若是听戏都无趣,就想办法给她找茬。太后看谁都不顺眼,恨不得后宫大乱,如今王后失子整不得,惠妃也已被夏王弄出宫,此时此刻她可是夏王面前风头正盛的女人,不整她还能整谁。 这会儿她这事被捅出来,想必上奏纳妃的折子又多了一层,夏王不知该怎样头疼。 许是她这两天被憋坏了,整日没事可做,不会弹琴吟诗,也没闲心抄佛经,也不大爱听唱戏,再而她也不需要去勾引魅惑君王获恩宠。于是,她已经无聊到自己发明游戏自己玩,微微席地而坐,随意拿着零到九的数字,拼了九九八十一宫格,把玩着手中的骰子,一边投一边玩。 纪思尔觉得她这游戏比算不出来的九宫格好玩多了,非央着她手把手教,她迫于小孩哭闹她又哄不好的淫威,自然妥协,边教边道:“思尔,你父王可有来看过你?” “嗯。”纪思尔点头,自顾自的投骰子,玩的兴起。 “那你父王说了什么?” “要我懂事,要我乖。” “还有呢?” 纪思尔抬头道:“姑姑,我想我娘亲,我想回家,可父王一点都不想带我回去,父王……他是不是不喜欢我?” 玲珑宽道:“天下哪有父亲不疼儿子的,你父王自有苦衷。” 纪思尔握着骰子:“可父王不止我一个儿子,我有弟弟,所有人都说父王最疼弟弟,不要我了。” 想起南庭王那些事,玲珑心底也不好评判,纪思尔这孩子小,又没什么亲近人教导,宫中八卦杂谈,听到什么便是什么,一开始或许不当真,但时间一长,心理失衡,他也会懂。 玲珑把他手中的骰子扳开,笑着道:“别听人瞎说,你父王自然也是疼你的,姑姑也很疼你,以后姑姑常来陪你玩游戏,你说好不好?” 纪思尔闪着眸子道:“姑姑,你会不会有一天丢下我,不疼我不要我了?” 玲珑愣了愣。 这一刻,脑袋忽的炸裂难受,有个很陌生的声音在脑海徘徊。 姑姑,你不要丢下我一个人,我再也不惹你生气了。 姑姑,我给你捉萤火虫,不要生我气了,好不好? 姑姑,若我有一天惹得你很气很气,气到你都不想原谅我,你会不会丢下我,不要我了? 姑姑,姑姑…… “不会。”玲珑点了点他额头,欣然笑道:“姑姑不会不要你的。” 纪思尔突然笑了,道:“姑姑是天下待我最好最好的人。” 玲珑长叹一番,哭笑不得:“傻小子,你才认识姑姑多久,就说我是好人,我可是超级大坏蛋大魔鬼,只是没让你轻易看出来。”说着,还冲他做了个鬼脸。 纪思尔撅着嘴:“不管,姑姑会陪我写字,陪我玩游戏,陪我吃饭,还会为我打架,就是好人,”又加了句:“比我父王还好。” 玲珑只道他把好人定义得太简单,她哪是好人,明明权当是解闷才陪他一起的,顶多是老毛病犯了,心软同情。 陪纪思尔这一玩,过去了几个时辰,直到纪思尔终于赢了她一盘,高兴的合不拢嘴,才肯乖乖睡觉。玲珑给他讲故事,直到大半夜。好不容易哄着他睡着才悄然离去。 玲珑一人行在回宫长道上,周遭寂静无声,显得冷清,她正思虑着纪思尔的事,便忽觉身后闪过一抹影子,待她回头却毫无异常,反复几次,总有些诡异。 莫不是有鬼? 待她又一次回头,这回终于见到了闪来闪去的影子,她一眼看去,只得一个背影,那人身着白衣,猜身形约摸是个女子。只是大半夜的,穿这么亮眼得白色,很容易令人联想。 该不是谁看她不顺眼,要扮鬼来吓唬吓唬她? 待她再想看清一些,才觉这白衣女子有些熟悉,她朝白衣女子的方位走了几步,却见女子往一个地方闪了去,似是想故意引路,玲珑心头不解,一番纠结后,还是跟了过去。 王宫极大,路又是弯弯绕绕的,还得躲巡防的队伍,费了一番劲,才跟上那女子,到达一偏僻之地的矮墙边,白衣女子便没了踪影。 玲珑环望四周,虽然她无内力无轻功,飞天遁地的本事没有,但爬墙打架的功夫练的极溜,只要不遇着高手,她自认为还是有能力应对,此刻就着旁边的树,三下上了矮墙跳了下去。 入了这偏僻的院子,玲珑多处走动查看,也未发现有何异常,直到她出了院子,通过一道圆门,往另一边走去,房屋构造似为熟悉,这才想起什么。 这个地方……不正是传说闹鬼不让人进入的禁地么? 之前她误闯一次,被人打晕,第二次她故意前来,引出了那个打晕她的江湖剑客花忍,之后对这地方也没多放心上。前两次她都是从正门进入,今夜走了偏门,差点没认出这宫殿来。 有些奇怪。 正想离去,忽的听到有哗啦啦的水声,她记得这里有个院子放满了水缸,听到这声音,自然不免想去一探究竟,绕了几道廊弯,便去了那院子。 入院后,她不免被眼前景象给惊到,记得上回来只有水缸,这会儿,不只有水缸,还有一大片的架子,架子上撑了许多五颜六色的染布,简直就是个大染房。谁没事弄这么些东西? 水声哗啦再次响起。 她寻声一望,被染布隔挡,也不知那里头是什么,她伸手一次次的去掀开那些染布,混在这片染布架子中,快要接近声音时,却不想面前的染布下印出一抹影子,染布被人一掀,一个人影赫然出现她面前。 她着实被吓了一跳,打量着面前这个拿着水瓢,衣衫微破,头发微白,也不束发,面色苍桑,年纪寻摸也年过半百的男人,禁地的鬼,就是这人? 她出口问道:“你……是人是鬼?” 影子也打量她片刻,许是很久不说话,声音嘶嘶哑哑,咧声道:“我是人是鬼不重要,但你很快会变成鬼了。”说完,把染布放下,丢了水瓢,步履轻缓的走出染布架子。 玲珑极为奇怪,四下扫量没其他人,于是掀开染布,跟上前面这个人,见他已经躺在摇椅上,望着天空圆月。她上前了几步,又再次道:“你为何说我很快会变鬼?” 影子冷笑,中气十足:“来过这里的人,没有一个会活着出去,你也不例外。” 玲珑一瞬明白,之前禁地有花忍及夏家暗卫看守,可看出这人的重要。只不过,花忍被派出去做别的事,那些暗卫约摸也被白衣女子干掉了,她才得以轻易进来。玲珑不紧不缓说道:“因为看见了你,要杀人灭口。” 影子撇了她一眼:“还算聪明。” 玲珑一笑,随意找了个位子坐下:“反正早死晚死都得死,不如让我死前图个明白,你说说你是何人,又为何会被夏王关在这里?” “你怎知,我是被夏王关在这里?”影子眯了眯眸子。 玲珑道:“整个王宫,只有夏王一人能使唤花忍。” “你认识花忍?”影子对她的打量又多了几分,花忍向来神出鬼没,不是侍卫也不是朝廷人,宫中能见过花忍的没几个。 “当然认识,老熟了,我在宫外,他天天跟在我屁股后面。”玲珑想,花忍天天跟着自己一定也很委屈。 这回轮到影子警惕了:“你是何人?” 玲珑笑道:“我叫茱萸,是夏朝公主。” “茱萸……”影子一声嗤笑道:“你若是茱萸,岂会不识得我,姑娘,可别聪明反被聪明误。” 玲珑长长的“哦”了一声:“原来茱萸认识你,改明我带茱萸来见见你,即是熟人,想必有很多心里话要聊。” 影子听着她七拐八弯的滑头,脸色一僵,冷声:“你到底是何人?” 玲珑捋了捋话,抬眸道:“我这人讲究公平,你得先说你是谁,我才能告知你我是谁。” 影子音冷:“与一个要死的人,实在没什么好说的。” 玲珑更是来了兴趣:“南宫祤那人我最是了解,惹他不快的事我做过很多,他从未追究。” 影子嗤笑:“直呼君王名讳,有胆子,可你见了我,便是你与他再有交情,他也绝不会放过你。” “我即能进来见到你,也有自信,能活着出去。”玲珑抬了抬音调,轻盈道:“便是今夜见了你,知道你是谁,又能如何,他也决不会动我半分。” “有趣,有趣。”影子连说了两次,道:“我还从未见过有哪个女子能迫他束手无策,便是他口口声声说喜欢的阮以素,在我面前,也从未有这般自信。” 玲珑微微敛眉,茱萸常说,她四哥有个青梅竹马的素姐姐,今儿总算是能听到个全名了,她忙问道:“你也认识阮以素?” “认识。”影子往后靠了靠,察觉她对阮以素这人颇有兴致,于是影子想起了往事,缓声道:“我记得,我曾问她信不信南宫祤会娶别人,她不敢回答,犹豫了。若她有你这分坚定不移的魄力,认定南宫祤绝不敢娶别人,非她不可,若南宫祤肯为她抗婚放弃这大好前程……”影子可笑道:“阮以素不信南宫祤真的会唯她一人,南宫祤也不会因阮以素舍弃什么。说到底,只是他们两个人自己的问题,却独独来怪我拆散他们。” 南宫祤与那青梅竹马如何曲曲折折,她大体也摸透,无非就是两情相悦,碍于君王指婚得以作罢。这么多年,南宫祤可从没有其他女人,如今她入宫,也不过有名无实,唯此一人,若当初娶的是阮以素,他是能做到的。 至于舍弃什么,他那时是夏朝太子,抗婚意味着什么,会有什么后果,谁敢去赌。 影子说完,见她毫无动容,不悦道:“你怎不说话?听到南宫祤有别的女人,你心里难道不介意?” 玲珑道:“他连我有丈夫都不介意,那他的青梅竹马,我又为何要介意,我与那阮家姑娘素未谋面,也无宿仇,可不会像你一样背后说人坏话。” 影子愣了愣:“……你有丈夫?” 玲珑坦然道:“有啊,不止有丈夫,还有许多情夫。” 影子的表情已经凝固,许久才缓和,连连哼哧了好几声:“原以为你有趣,却不过是个伤风败俗的风尘女子,他行事素来规矩,如今已然荒唐至此,也不知从哪个青楼里把你捞了出来,竟还将你置于宫中,王室颜面,他是打算不要了么。” 玲珑默然半久,对面前这个男子的来历,她心底已有个猜测,但不能百分百肯定。既然此人猜了她身份,又这般嫌弃,她自然没必要与他多费口舌找不痛快,起了身,碍于礼貌,走之前不忘与他道:“前辈既瞧不起人,我也不多打扰,夜凉露重,前辈早些入屋歇息,我先告辞。” 影子看着她走了几步,面色微凝:“站住,说你几句,你倒是耍脾气了,我何时有说过让你走?” 玲珑并未回头,嗓音清冷:“我关玲珑还就这遭脾气,你瞧不起我,我不强求,可你一个被关在这里的废人,有什么资格管我的去留,像你这种有脾气没实力还总爱耍横的人,我也不大瞧得上。” 影子瞧着她离去的背影,记住了这个名字,关玲珑……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解祤忧:宿命缘劫,浮生何归》正文 第76章 咬她一口 玲珑直到很晚才从禁地回到宁惜宫,一路上疑惑颇多,方踏入自家宫院,便见到南宫祤与芷澜从她的寝殿踱着步子出来,两人见到她回来,皆是微愣。 隐隐看见南宫祤面上不悦的神色,玲珑心头不免咯噔了几下,禁地那边的消息传的这么快么?他这就过来杀她灭口了? 芷澜已经知趣的退下去,他站在寝殿阶梯上,居高临下似的看着底下的人,玲珑想起方才种种,咽了咽口水:“王上深夜来访,莫不是真要杀臣妾灭口?” 南宫祤被她这句整的莫名其妙,他深夜来她宫中,不见她人也就罢了,方要去景平苑寻她,她刚好回来,而她一回来,莫名的对他警惕,还冒出这么奇奇怪怪的话,他道:“好端端的,孤为何要杀你?” 但一出口,他便有些怪自己过于口快,她喜爱闯祸又爱乱跑招灾,指不定闹了什么事,若真好端端的,她也不至于说出这种话。 她又惹了谁?太后?王后? “臣妾方才在禁……” 玲珑没打算隐瞒,正要说说自己之前做了啥,不料黍洱快步匆匆从外头赶来,立在她身后,黍洱截了她的话:“王上。” 南宫祤提了音:“何事?” 黍洱有些欲言又止,深深的看了玲珑一眼,才简短道:“有暗卫来报,似有急事。” 玲珑深知她需要回避,便上了阶梯,走近他,与他轻声道:“我回寝殿。”说着,绕过他去了寝殿,又把门带上。 寝房中,玲珑手搭在小腹上,端端正正的躺在床榻上,闭目深思,过了许久,才听到开门关门的声音,当然,待她睁开眼睛,南宫祤人在她面前立着,看她的目光极为复杂深邃。 如若方才他什么都不知,那现今,暗卫来报,禁地之事,他也该有所了解。她甚至在想,他是不是在纠结该不该杀她灭口? 玲珑起了身:“王上想问什么,臣妾知无不言。” 南宫祤掀衣摆坐在榻边:“有人闯禁地。” 她承认:“是我。” “你想做什么?” 她轻皱眉头:“好奇。” 他轻哼了一声:“所有暗卫皆被银针定住穴位,这事可不是你能做到的。我只问一句,你与那个白衣女子是否常有联系?” 那女子她总统也就见过几次,一次是在密道,一次在她院子里,还有一次在白水镇冰井里,她昏迷前隐隐约约见到了那女子,方才也算是见了一次。 虽然见过,但从未交流,不知姓名不知来历,更别提有什么联系,白衣女子故意引她去禁地,让她见到里面的人,估摸着是嫌她在宫中命太长,要给她加点刺激。 她的心脏有点受不住。 玲珑想了片刻,轻声道:“不管白衣女子的目的是什么,里面的人我已经见到了。你是不是要杀我?” 南宫祤很佩服她,都这时候了还能心平气和的谈话,他也不着急,不缓不慢道:“即便是你口风再紧,我信不过你,更不会让那个人成为任何人可以威胁我的把柄。” 玲珑有些苦笑,方才在那人面前信誓旦旦的放话,如今想来,都有些可笑,她若是自己不努力保命,只怕南宫祤杀起来她都不带心软留情。 就像之前那些误入禁地,没有活着出来的人一样。她的命,于他来说,也如蝼蚁一般,没什么在乎不在乎的。 玲珑看着摆在寝房中计算时辰的沙漏,单手撑着膝盖,再笑了一声,靠近他道:“你今日不应喊打喊杀,显得晦气。” 他微疑:“为何?” 她淡了声音:“已经过了子时。” 他也知子时已过,已经算是次日,更为不解道:“过了子时又如何?” 玲珑再是弯唇一笑,看他许久,才与他缓声道:“阿祤,生辰如意。” 她不知自己这算不算勾搭,但为了这条小命,勾搭就勾搭吧,这毛病她一时改不了,反正她上次发毒誓说不再勾引,不也被他一吻给阻止了。 南宫祤显然一怔,她总是如此,冷漠无情了就唤王上,开玩笑就唤赵公子,一有事就温情脉脉的喊他阿祤,当真以为他吃她这套? 是啊,今日是他生辰。 生辰如意,他可一点都不如意。尤其那个白衣女子,令他没有任何安全可言,只要他对冥解忧有丁点不利,那女子随时都可以出来把自己弄死。 而白衣女子今夜所为,不正是对他宣告,区区禁地算得了什么,想来,白衣女子对于他把她关了几个月颇有怨言,今夜故意如此,便是要让他既动不得冥解忧,又时时刻刻食寝不安。 而她,这时候,还惦记着他生辰,还与他说杀人晦气。 她早算着他今日不会杀人,是以能这么坦然自若。 玲珑也明白,在小事上,他从不追究她过错,但这事,显然已触犯他的核心利益,若是她一朝不慎多嘴说出去,只怕他这圣贤明君清风亮节的名誉也毁的差不多了,更别提此事会激起多少层风浪,换作是谁,都不可能忍。 玲珑继续说道:“你不用纠结,我愿意一死成全你,我奢求不多,让我再多活一天,今日动手,于你不吉利。” 他却冷笑了一声:“我可不信,心高气傲的关玲珑,会这般心甘情愿受死。”只怕这不过是缓兵之计,她心里指不定又在想别的什么诡计,好求保自己一命。他接着道:“我要一个人死,从不挑日子。” 生辰又如何?犯了忌讳又如何? “王上不糊涂,可你非这么逼我,那我也只有提前断后路。”玲珑见这温情脉脉打动不了他,不得不换个法子,她随意的躺下,望着他,懒懒声道:“沈列夺了冰书,意味着有高骊的人介入此事,你也派花忍各处暗探藏宝之地,可见,你们都对那些东西志在必得。” “那又如何?” “我一死,世上再无人能解开玄铁冰书。” 他看了她许久,想了片刻,她向来谎话连篇,这句话他也不知该信不信。她认为那些东西他志在必得,可事实是他不能动她,是因为夏天无还在皇甫衍手中,是因为那白衣女子不由他控制。 他微微泄气,面色一松,淡淡道:“你过去一些。” 玲珑剑拔弩张的气势突然灭了许多,莫名其妙:“做什么?” “睡觉。” 玲珑顿了片刻,他又不打算追究了?不杀她?不怕她说出去?还是她的那句玄铁冰书,威胁到了他,因此不敢杀她? 带着疑惑,她往里挪了挪,他穿着整齐的衣衫就势躺下,她默然的翻身背对着人,忽又听他道:“被子。” 这样光躺着是不太好,夜里凉,她看着旁边叠好的被褥,拖过来打开,丢给他一半,自己只拽了一个被角。岂知被褥被他一拖,她连个被角也没了,她暗暗叫苦,偷偷拽了拽,纹丝不动,她决定放弃。 正当她打算凉着过一夜时,身上被子回来了大半,除此之外,还有他突然的从背后搂住她,她脑袋一激灵,想起身,却又被他强势给扣回床上。 她迫不得已,便道:“男训第二则,夫妻相处,应互相理解尊重,不得冷之辱之强之暴之。你不要乱来。” 他回道:“我得提醒你,男训中说的是夫妻,可你不是我妻子。” 是啊,她不是他妻子。 在别人面前,他能较劲口口声声说是她丈夫,可一旦认真起来,他把名分算得清清楚楚,她只不过是他的妾之一,对待妾,何需讲什么理解尊重,更不需要人权,他想要便可以强要。 宫中流言蜚语太多,她就是个伤风败俗水性杨花不知廉耻的女人,连当妾都不配。 玲珑也不甘示弱:“也对,我丈夫又不是你,我自然不能对你要求什么。” 听得她这话,南宫祤徒然微怒,拽紧她手臂,讽道:“那你告诉我,你丈夫是谁?” 玲珑哑口无言,可恨的是自己什么都想不起来,在这里与人争辩,却连自己丈夫是谁都不知道,自己当初为何入宫也已不记得。 她是谁?她丈夫是谁? 那两日茶饭不思,寝食不安,她不是绝食,只是在想这个问题,最终也没有想出个所以然。甚至她觉得,南宫祤从一开始就认识她,所以从始至终都对自己冷眼旁观,像看个玩物似的。 玲珑静了片刻,声音微轻:“我不知道他是谁,我只知他当我是妻子,他比你好,好千倍万倍。” 南宫祤再次一嘲:“他若真那么好,你就不会在我的后宫了。” 玲珑也道:“即便他不好,那你呢,你也不是什么好丈夫,冷待自己妻子,妻子与后母的矛盾你也从来不管,还在自己妻子小产后,与别的女子调情恩爱,说是丧子心痛,不也大张旗鼓的摆自己寿宴。” 她随手写的男训十则,他哪一条没有犯?他这么晚来找她,不管是因为禁地一事还是她写的男训,总之,他就是来找她吵架的,床下吵完,床上睡觉还得吵。 他从背后抱着她,已是一瞬僵硬,说句实话,这一刻,怒火略生,玲珑是被他一激,没有想过这么说的后果,以至于她身体被他扳过来,他怒极道:“你再说一遍?” 在她眼中,他原来是这么虚情假意的人,她似乎从来看破不说破,还能处处与他虚与委蛇,之前两人相处极好只是表象。如今,他以为能与她交心,但她说的真话却是字字诛心。 从那夜沈列出现,令她昏迷开始,她知道的越多,记得的越多,他也就越不能掌控她,自回宫后,又加上那些流言,她已经越来越抵触他,他突然明白,这并不是他希望看到的。 他不希望她记起,可又不得不承认,是他的故意试探和刺激,让她想起了些什么,比如,她的丈夫。 玲珑知他生了怒意,缄默不言。 而南宫祤等不到她的回应,他压在她身上,埋在她脖颈间,在她耳畔冷声道:“你若是肯收回方才那些话,好言认错,今夜我便放过你。” 好言不可能,认错更不可能。 她驳道:“我说的有何错?” 不待她反应,下一息,他直接撩开了她肩甲上的衣衫,露出肩膀,他一口咬了下去。 疼。 她疼得皱眉,却推不开他,只能拽着他衣衫,再疼她也强忍着不出一声,不明白他生气为何要咬人,他是属狗的么? 咬了很久,待他心情爽了,才放开她,忍着疼痛,她撇眸一看,肩甲处虽没有咬出血,却是一排很深的牙印。她身子微颤,又眼含婆娑的望着他。 他一见,极为皱眉,很讨厌她的眼泪,就像一把柔弱又锋利的武器,剜他的心,而他对此没有任何的解决办法,就像那夜,只能束手无策等她哭累了,以至于他厉声道:“不许哭。” 她只觉他这人超级不讲道理,欺负她咬她,她觉得委屈了还不让她哭。不哭就不哭,谁要哭给他看,她强忍着打转的泪水。 他并未下狠劲,只当教训她,这会儿摸了摸她肩膀,又听得她发出轻声嘶疼,他起了身,嗤声道:“你什么都不知道,又有什么资格指责我,若以后我再听到你说这些,我便再咬你另一边。” 玲珑心道,他是属狗的,就是属狗的,还是疯狗的那种。 待心情平复,她又反思了一下,她是什么都不知道,不知道为何他与王后多年生疏,不知王后与太后有何恩怨,更不知王后失子,他为何并未有太多悲痛,即便有,那也是做给别人看的。她也不知他为何要关着禁地的那人,这么多这么多……以她看到的表象去揣测他的恶意,本就是她不对,是说的过分了些。 命在别人手上拽着,不得不低头,她决定不与他抬杠,抽了抽鼻子,服软道:“方才那些话我不该说,算我错了。” “什么叫算你错了?”他不满意道:“本来就是你错了。” 她本着不惹他的原则再妥协,瞄着他道:“是,是我错了,那你告诉我,什么是对的?” 他却不回答,显然不想对她说明解释,又碰了碰那排牙印:“还疼吗?” 她见他避重就轻,不肯对她明说,遂把衣衫整理拉好,撇过头,说道:“便是疼死我了,你又不心疼,我现在不想跟你说话。” “谁说我不心疼。”他一下软了语气,还想去碰她,她一翻身背对,往里躲了躲,他只好作罢,下了床榻,出了房门。 他叫来黍洱,要了一盒金创药,惹得黍洱浮想联翩,这王上与明妃是有多激烈,连金创药都给用上了。但看到自家王上递过来多管闲事的眼神,黍洱又恢复了淡淡的面部表情。 回到房间,他见她依旧背对,打开药盒,说道:“过来上药。” 她心中极为有气,他咬她一口,又好心给她上药,这是几个意思?觉得折磨她很爽?是不是他待会上完药她还得说句谢谢?她又往里挪了点,掘强道:“疼死我也不要你上药。” “伤口不处理,会留疤的。”他继续诱道:“你若是喜欢,想留着这齿印,我也不介意。” 玲珑咬牙切齿,心里恨不得把他剁成几块才好,从未见过这么厚颜无耻之人,咬人的时候不见他有多心疼,事后给点蜜枣她还得千恩万谢,真当她是小妾可以随性随意虐待? “你不道歉不认错,我不上药。”她低了声音:“若留了疤,便是你虐待我的证据,我记一辈子,讨厌你一辈子。” 他反思片刻,这事他确实也有不对,再怎么对她无计可施无可奈何,也不应冲动去咬她,当下不想因此事与她多计较,舍弃一次面子也不会怎样,遂道:“算我也有错。” 听得他这一声,她翻过身来,斤斤计较道:“什么叫算你错了,本来就是你的错。”念着他态度诚恳,当下也不想与他真的翻脸不认人,又看了他好一会儿,仍旧气道:“还看我做什么,你咬的,你上药。” 毕竟,她可不要留什么齿印疤痕。 他靠近她,把她肩甲的衣衫掀开了些,指尖沾了点药膏,正欲涂抹上去,看着这抹齿印,清晰通红,只道若是他再狠些,怕是得见血,她疼,是真的疼。 玲珑眼睛看着别处,只觉肩甲处有些清润温良,她奇怪涂个药怎么有这种感觉,撇头一看去,却是他在低吻那抹印记,似乎对他留下的齿印很是留恋不舍。 以至于她觉得,他在房事这方面是不是有什么特殊癖好,非得要先虐一虐,在别人身上留点记号,这……简直比她看过的册子还带劲。 只是,她此刻纠结的不应该是这个,而是,他又把她压住了……她反抗,没用……更不明白,近些日子,他对她,到底是怎么了…… 欲望?他是有的,比被下药时的欲望还猛烈。 可这个人,给不了她真心,给不了她一心一意,更别提携一人白首,她也知道,他昨日才在朝殿上放话,失子之痛不易平息,待缓和三年,便听谏言纳妃以求子嗣…… 今夜,没有狼狗干扰。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解祤忧:宿命缘劫,浮生何归》正文 第77章 我来换她 次日,玲珑赖床,睡到日上三竿,芷澜也不好说什么,记得王上离开时也嘱咐不要扰娘娘,让娘娘继续睡,芷澜便叫其他人出去,自己一人候在床榻边,以防娘娘有事叫唤。 芷澜只知,娘娘以前虽贪睡,但一到时辰,还是会努力让自己醒来定点起床,今日不同寻常了些,娘娘明明清醒着,却连王上走时也不做声,这会儿更是拿手指在床褥上画着圈圈,一脸无精打采的模样,也不知是不是昨夜…… 方念及此处,忽见玲珑是下了什么决心似的掀被起榻,芷澜忙上前道:“娘娘可要更衣?” 玲珑没有理芷澜,连鞋子也没穿,身上也只一件单薄的丝衣,跑到妆镜前,芷澜也跟过去一瞧,玲珑略微掀开肩甲处的衣衫,对着妆镜看了许久。 她肩上好几排齿印,若是再看得深些,她背上胸前还有大大小小的青红痕迹,芷澜见此,早已面色绯红,又想着,王上在那一方面是不是……有施虐倾向? 玲珑皱眉,记得昨夜他拿了盒药,也不知被他丢哪儿去了,于是她又跑到床上掀被子找,芷澜有些茫然,说道:“娘娘您要找什么?” 芷澜不明,见玲珑终于在角落里寻着要的东西,又跑回镜台前,一遍遍对镜抹药,似是很不喜欢这些印记。抹完药后又把衣衫扣好,一个人在镜台前呆坐了许久,最后低眸短叹一声。 芷澜一直陪着,不敢打扰。 过了片刻,只见玲珑抬首振作起来,让芷澜挑了件衣衫,上好妆容,用完膳,便出门去了。芷澜一路跟在后头,直到上了宫墙,芷澜略微上前,从这高度望去,倒是能整好瞧见宴殿那一块。 今日王上寿辰,皇亲国戚、文武百官及家眷、南庭代渠等使臣皆入了宴会,正殿偏殿都摆满了宴席,丝竹歌舞声不绝入耳,待到午时,才会开宴,算着时辰,此时司仪应当正在进献礼单。可惜,唯一美中不足的是,王上身边没有陪宴的女子,王后是养身子不能去,而自家娘娘,是王上明令不让去。芷澜想着,娘娘许是不能亲身去而遗憾惆怅。 玲珑想的却是,那人在殿堂上会如何驰骋张扬,运筹帷幄。这场寿宴,南庭王代王耿彊都在,月前弃瑕又平了代渠金川起乱,这会儿该是他卸磨杀驴立威之时。南庭,代渠又算什么,终是他囊中之物。 玲珑闲闷,下了宫墙,四处走了走,靠近宴殿,瞧着前边有个院子热闹,好奇凑过去看了看,芷澜跟守卫报了名号,守卫通融倒也让她进去了,这一看,原是一些歌舞女子及丝乐队在排演,这院子应当是给这些人临时借用的。 她在一旁看那些女子舞了许久,一来二去,也琢磨出了一些皮毛,她又继续往里走,看到杂耍团,又看到旁边搁置着一排假剑,心道假剑也做的这么逼真。 她上前,拎起一把观赏起来,屋子里出来一人,见她衣衫华丽,不像是普通人,忙道:“姑娘,这些道具千万碰不得,若乱了序位,一个演不好,惹得王上不高兴,可是杀头重罪。” 玲珑瞧着这假剑有趣,不肯放下,与来人轻声宽慰道:“王上温和宽厚,岂会乱杀无辜。” 来人还想再劝:“姑娘说的是,只是……” 芷澜这才出面道:“明妃娘娘喜欢这刀剑,只看一会儿,不会耽误你们的。” “小人眼拙,不知是明妃娘娘。”来人听及娘娘二字,哆嗦了几声,不敢多劝,只得在一旁干急,生怕这个恩宠正盛的娘娘一个不小心把东西给弄坏了。 欣赏完这边,玲珑把假剑放回去,去另一边玩其他的逼真道具,中年管事忙叫住一个进来的女子,说让那女子过来把几把剑的序号重新列好。 那女子颇有江湖儿女打扮,约摸着是杂耍团的人,被人叫住已是一愣,当看到玲珑在那玩刀剑时,整个人僵住,盯着玲珑许久,不可置信一般。 “叫你呢,没听见么?”管事嘀咕训话,似是不满那女子这么迟钝。 玲珑被声音引过去,看了眼那女子,没多大在意,也怕自己举动轻率让别人无辜受骂,只得收了好奇玩心,和芷澜一道离去。 回到宁惜宫,她用完膳,午歇小憩,却连连噩梦,怎么都睡不着,适时又听到外头有些乱,更是心烦续乱,朝芷澜道:“外头怎么了?” 芷澜皱眉道:“奴婢方才听人说,好像是宴殿出了刺客。” 玲珑突的想起什么,方才那个杂耍团的女子……怎么有点像她那夜在山林里看到的小师娘?她当下也不敢肯定,那夜黑灯瞎火的,她并没有看得太清楚明白。 脑袋一紧,玲珑再也坐不住,嚯一声从小榻上起来,方要冲出院子,念头一转,回头又去架子上拿了柄短剑,直奔出去。 芷澜看着玲珑奔出去的身影,以为她是着急王上,来不及多言,也只得跟了上去。 一路上,玲珑心里七上八下,总归不放心,若那女子真是她小师娘,那师父会不会…… 一想到这个可能,又加快了脚步,跟着调动的侍卫寻去,远远的,她便看到密密麻麻的好几圈人,围的滴水不漏,若真是在王宫行刺,岂能不是找死。 她奔到最前方,赫然看到里面被围住的四人,她师父正以剑挟持一名女子,而师父身边的小师娘则牵着纪思尔,她再往旁边看去,发号施令的是弃瑕,弃瑕身边还有一个男子面有急色,这男子她之前见过。这种场面,夏王不在她一点都不意外,既与他无关,他自然不会关心,只怕宴殿其他人还不知有刺客,依旧吃宴吃得尽兴。 弃瑕奉令行事,毕竟得顾及南庭王颜面,也怕侍子和那雅夫人有什么闪失,追到这里后,只将两刺客包围,并命人将南庭王从宴殿上叫了出来,其余事不敢轻举妄动,双方一直僵持。 看着里头的纪思尔慌乱无措,差点便要哭出来的模样,玲珑更是心不忍,朝里头喊道:“思尔!” 这突然的一声,所有人皆看向她。 纪思尔听到声音,抬头看去,抽噎着小声道:“姑姑。” 弃瑕则是皱眉,她来凑什么热闹,还闲这里不够乱么。 少正修鱼则是震惊,看着差点要冲进去包围圈但被弃瑕拉回去的女子,还听到弃瑕对那女子极为恳切道:“明妃娘娘,里头危险,你不能进去。” 明妃娘娘?夏王宠妃?关玲珑? 这称呼来得猝不及防,上次瞧见她,她与另一个自称是她丈夫的人在一起,今日却又在夏王宫里相见,他一直琢磨不透,她全然不认识自己,到底她是与那人长的极像,还是因当年的事太恨自己所以假装不认识? 可若不认识,她对思尔却这么上心,原来,思尔说的对他极好的姑姑,就是她。 思及这些,以至于少正修鱼全然快忘了如今处境,被挟持的是他宠妾,挟持宠妾的是他王妃,更不论他王妃早已不顾一切从南庭一路跟来夏朝,暗地潜入王宫要带走自己儿子,不料被人瞧见暴露,这才有了这一出。 被弃瑕拦着,玲珑迅速的思考,她不知具体经过,只知里头人是她师父,而看纪思尔的模样,并不像是劫持,劫持的倒是那个惊慌失措的柔弱女子。师父在王宫作乱,又挟持又伤人,一旦被抓,便离死也不远了。 她能笃定,夏王虽不在,全权交给弃瑕处理,却一定是放了话确保侍子和那女子的安全。 这会儿,那牵着纪思尔的年轻女子看着玲珑,不免朝被劫持的女子冷笑道:“孟雅,你以为他真的宠你么,你瞧,如今他的眼里可有你一分地位。” 孟雅不经意看了眼玲珑,看着少正修鱼,方才她见纪思尔从宴殿出去,以为他是贪玩,便偷偷跟着,她原本想与这个侍子套些近乎,却不料跟了一路,会在夏王宫那偏僻的墙角里见到公玉訾儿和公玉鄂拖两兄妹,他们趁夏王寿宴用法子混进宫,还想带走纪思尔。 这么好的机会,她怎可能让公玉訾儿如愿,大喊刺客之后,被人擒住。孟雅也知道哪怕自己被劫持,命在旦夕,那男子此刻的眼中,再也没有自己,又望着脖子下的剑锋,回公玉訾儿道:“那也比你好。” “自欺欺人。”公玉訾儿一声嗤讽。 少正修鱼回了神,又看向里头自己的两个女人,不忍道:“訾儿,别再任性了,有事我们可以慢慢商量,何必要弄成这样。” “任性?”公玉訾儿轻凉道:“我不是小孩子了,你记不记得我求过你多少次,你若肯跟我商量,思尔就不会孤苦伶仃的在夏朝受尽苦楚,你对我薄情也就罢了,可思尔是你亲生儿子,你有考虑过关心过自己儿子么?” 少正修鱼道:“我怎么没有关心,思尔在夏朝衣食无忧,没有过的不好,只是你太过担心,才会整日胡思乱想,訾儿,这里是夏朝,别做傻事,你让你哥哥放下刀剑,放了雅儿,我定向夏王求情,从轻处理。” “堂堂汗王,还要向灭奴桑的夏王求情,我父亲说的对,太柔弱之人做不了真正的主。”公玉訾儿心底早已是凉透,听不得他这些冠冕堂堂的话,想起以前种种,冥解忧在的时候,她怪冥解忧抢走了他,处处使坏,后来他有了孟雅,她怨孟雅,结果在孟雅那些柔弱的技俩面前,自己一次次落败,在他眼里,倒成了是她任性,是她欺负别人,即便不是她的错,也会被说成她错,这种日子,这些委屈,她受够了。 这个男人,她从小到大一直喜欢,不惜一切也要嫁的男人,早已经不是她之前喜欢得那个模样,她只是喜欢以前会陪她看月亮陪她骑马给她打兔子,还会对她明朗轻笑的修鱼哥哥。 什么时候变了…… “王妃,请您说话慎重。”少正修鱼身侧的侍卫和连不觉皱了眉,这种言论一听便是大逆不道,若是夏王因此对南庭有异心,只怕送十个侍子都不够平怒。 弃瑕看着这些人,不知该说什么,这本是家庭私事,想解决不难,再说二哥向来宽厚,曾隐隐向自己透漏,挺喜欢纪思尔这孩子的,又见他聪明伶俐,常唤去对棋谈功课,教书育人,跟对待自己儿子似的,二哥也说,寻着机会赐纪思尔一个恩典也无妨,毕竟南庭王世子这个称谓,给纪思尔比给任何人都合适。可惜,恩典还没赐,这一下子非得作成国家大事,在夏王宫闹这一出,岂不是公然与夏朝作对? 玲珑敛着眸子,若有所思,也大致分清了这些人之间的关系,她有些庆幸带队的是弃瑕,若是换作司徒璋,定早就认出师父。 弃瑕明白此刻处境,对方只有两人,南庭王妃和侍子不难对付,首先先要制服那男子才是,弃瑕只得道:“鄂拖将军,我敬你北庭名将,我们王上也是惜才之人,若你肯归降,夏朝定然厚待于你。” 公玉鄂拖哼了一声:“奴桑人天生傲骨,叛国叛主这种事做不出来,不像有些人,卑颜屈膝。”说最后一句话,却是朝着少正修鱼。 “奴桑已灭,北庭王已死,聪明人就该再择贤主,我夏朝沃野千里,绝不比奴桑差。你若投诚,封荫拜将,荣华富贵,指日可待。” 弃瑕试着开出丰厚的条件,惹得玲珑朝弃瑕看了多眼,人人都说弃将军目中无人,得王上信任,就差给他个功高盖主之名,这回,她信了,能代替夏王开条件的,怕也只有弃瑕。 公玉鄂拖撇了眼周围人,放在孟雅脖子上的刀剑挪了挪:“身外之物,我何差这些东西。” 弃瑕不以为意,再劝道:“你不愿归顺,我不勉强,若你此刻肯放下刀剑,我定向王上讨个恩典,今日挟持之事对你既往不咎。” 公玉鄂拖面色一冷,道:“夏朝侵灭奴桑,屠我子民,杀我兄弟,此仇此恨不共戴天,你们夏王的恩典,受不起。” 弃瑕听及此,原本无波澜的容色突变,微怒道:“战争哪有不流血不杀人,我又有多少弟兄死在你们手里,你要算这些,我可以与你好好算算。” 公玉鄂拖喝道:“奴桑与夏朝本就相隔千里,进水不犯河水,你们夏朝,晋国,高骊为各自的利益,不惜一切代价兴兵屠戮侵夺奴桑,你们自作孽,死些人又算什么。” 弃瑕辩道:“天下大统,不听教化的蛮夷人就该驱逐,夏朝待南庭子民如兄如弟,何时令南庭子民卑颜屈膝过,当年北庭大汗若是肯听劝降归,也不至于是那般下场。鄂拖将军,我劝你再三思虑。” 公玉鄂拖冷哼:“废话少说,宁为奴桑鬼,也不当夏朝走狗。” 弃瑕亦没了耐心脾气:“你想从王宫带走人,绝无可能。” “大不了今日一死,再拉这个女人陪葬也赚了。”公玉鄂拖不肯放人,在他剑下得孟雅已是略颤。 玲珑从未想过师父会是这样拧倔的性子,弃瑕已开出条件,他顺着一些有何不好。这里的人,南庭王妃,纪思尔,雅夫人,便是再如何,夏王也会看在南庭王的面子上从轻处罚,只有他,若肯降还好些,若不肯,这里的禁军长矛,弓箭手,绝不会对他心慈手软! 师父…… 她能怎么办,能想什么办法…… 公玉鄂拖却并未看玲珑,权当不认识她一样。 弃瑕不会让道,不可能会让人从王宫出去,在他眼中,一个南庭王宠妾算什么,必要时候也是可以放弃的。比如,弃瑕此刻已向身边一人耳语,那人离去,想必是去请示夏王去了。 而公玉鄂拖也不会放人,如若手中人不能当筹码,被逼之下,他绝对会动手了结这个处处欺辱他妹妹的南庭王宠妾,说到做到。 双方再陷入僵持,南庭王与那王妃又说了许多,王妃依旧不听,玲珑脑海却在纠结着,夏王说着给南庭王面子,可实际里,谁会在乎这些不相干人的性命。她怕,若是夏王心中改了主意,默认放弃那雅夫人的性命,也绝不妥协放人出宫,必要时候一击杀之,那么师父……她不敢想会是怎样一场恶斗。 直到离去的那侍卫回来,靠在弃瑕身边,说了句话,玲珑特意站的离弃瑕近,这话,她一字不漏入耳,不由得握紧了拳。 王上回话,不留。 果真,如昨夜若说,他杀个人,何需挑日子挑时辰,像捏死一只蚂蚁似的。更别论雅夫人前年诞下一子,多次诱使南庭王改立世子,最终让纪思尔这个世子失势,夏王明面虽未说什么,心中不满却是有的。 南庭虽归属夏朝,夏王却很难能管那么远,这几年来相安无事,也不愿耗财耗力兴兵相向,只能想别的法子。他这半年来一直悉心教导纪思尔,自然是希望纪思尔将来回南庭当权,能为他所用。当涉及到政治利益,其他又算什么,不过是不足两岁的小世子失去了母亲,不过是南庭王失了一个宠妾,不过是她师父今日难逃此劫。 眼看着弃瑕手势已起,听到后面弓箭细弦拉的极紧声响,玲珑紧紧抿着唇,握着短剑的手都是颤抖,一方面是她师父,她无法袖手旁观,一方面又是南宫祤,她不想也不愿与他为敌。 或许,人世间总有太多事,太多对立无法解决的矛盾,难两全罢了…… 在弃瑕快要落下手势时,玲珑终是迈开步子,身子迎出,弃瑕一惊,没拦得住,她人已经立在弃瑕与公玉鄂拖之间,只听她朝公玉鄂拖朗声道:“你只是想出宫,挟持谁不重要,雅夫人远来是客又受了惊吓,便是你挟持她也逃不远,不如我来换她,我是夏朝明妃。” 说完,她已将随手带出来的短剑搁置在地上,以表诚心。 而在场人无不是惊。 弃瑕更是皱眉,她这话说的条理清晰,句句重点,禀明身份,无一不在告诉着对方,在夏朝王宫,挟持她比挟持雅夫人有分量。她胆子够大啊! 公玉鄂拖也是微震,怒气道:“不关你的事,让开!” 公玉訾儿看了眼一脸担忧着急却无法开口说什么的少正修鱼,朝玲珑一声冷凉道:“你要送死,我成全你。”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解祤忧:宿命缘劫,浮生何归》正文 第78章 不是同伙 公玉訾儿一手牵着纪思尔,一手长剑递出指着玲珑,但并迈步不过去。 玲珑也知,这两人以背相抵,互做后盾。 正因如此,前头是孟雅,后头是王妃与侍子,弃瑕等人才不好对公玉鄂拖下手。两人一旦背离,警备势敌的弓箭手,随时都可以寻着空隙一箭射出,直中人要害。原本是想着放弃孟雅,博一次险境,先把公玉鄂拖拿下,岂知,如今中间又夹了个明妃,挡住了弓箭手的绝佳射击位置。 玲珑正欲再上前,公玉鄂拖目光刺咧,叫道:“不要再过来,你再上前一步,我真会杀了她。” 玲珑深思一番,不动:“好,我只站在这里,不过去。” 公玉訾儿眉一皱,低声道:“哥,孟雅这个筹码不算什么,眼下唯有挟她,咱们才能出这王宫。”再说,她是夏朝明妃,夏王必定在意,既然肯自己送上来,多一个筹码有何不好。 公玉鄂拖何尝不知道,单单一个孟雅只能威胁南庭王,而夏王却不一定。夏王便是与南庭王鱼死网破,也绝不会让人在王宫作威作福,遭人这般威胁,再而此事错在南庭,夏王更有理由发难。想出王宫,只有挟一个身份更大的。 可如若,夏王对关玲珑,也可以不顾其生死呢?那时她又怎么办? 公玉鄂拖已打定主意,绝不牵扯玲珑,大不了今日他死在这里,只要自己一死,夏王也不会撕破脸皮为难自己妹妹和外甥。 听着公玉訾儿的话,又见公玉訾儿拿剑指着玲珑,纪思尔不明白处境,忽的哭噎着声音:“阿娘,我跟你走,你不要杀姑姑。” 公玉訾儿微征,觉又自嘲冷笑,对面前那个蓝衫女子的恨意又增上了一层,目光如炬,丈夫心里有她,自己哥哥也护着她,便是如今,自己亲生儿子也向着她了。为什么,到底是为什么,自己又不欠她的,为什么她要来抢走自己所有的东西! 孟雅能感受出公玉訾儿的恨意,说实话她也挺恨的,凭何这个女子能让汗王念念不忘,凭何这个女子可以轻而易举的拥有汗王情意,而无论自己怎么努力,都得不到全部的真心实意,哪怕借着恩宠处处欺压公玉訾儿,她也是不甘心的,不甘心。 孟雅俱色的容颜下,不免打量着玲珑,这个女子,盛宠至极的夏朝明妃,像极了那个人,又有些不像,到底是不是…… 孟雅试图冷静,嘶哑低声:“公玉鄂拖,你妹妹说的对,挟持我,你连宫门都不出了,倒不如让冥解……” 甫一说话,剑锋又递进了一分,脖子间溢了血,伴随着公玉鄂拖暴躁的音:“闭嘴!” “住手!”眼瞅着玲珑坦然站在中间,公玉鄂拖又偏倔不肯听降,长剑下的孟雅已是面色惊惧。少正修鱼再一见孟雅流了血,心下极为不忍,上前了几步,与玲珑相隔极近,他道:“公玉鄂拖,訾儿是我妻子,思尔是我儿子,我自问没有亏待,你有什么资格说要带走他们。” 玲珑看了眼这个南庭汗王,月前被人掳走蒙他送了一程,那时她见他衣着华丽,腰间佩玉还是南庭王室才能用的红玉珠,便料到他身份不简单,不曾想他竟是南庭汗王,纪思尔的父亲。 “他是你儿子,也是我外甥。”公玉鄂拖提了音:“对你来说,纪思尔就是用来维持和平的一件东西,甚至连一件东西都不如,少正修鱼,若你不是他亲爹,我真想亲手杀了你。” 少正修鱼皱了眉,放话道:“你若执意如此张狂,别怪我不念兄弟情分。” “谁跟你有兄弟情分。”公玉鄂拖抬眸冷讽:“少跟我假惺惺的,我最见不得你这样子,虚伪至极。” 孟雅抬了抬眼眸,想起来一件事情,以至于她唇角携了丝冷意,不顾剑锋架在脖子上,一字一句温柔轻声道:“鄂拖将军,你只怕还不知自己身世,按理,你算是汗王兄长,这兄弟情分自然也是有的。” 公玉鄂拖一顿,孟雅曾是女奴,又是少正修鱼侍婢,他与孟雅有交集但不深,但也知这个女人自从看上少正修鱼后,向来不太安分,问道:“你什么意思?” 孟雅道:“当初你母亲被先汗送给薪离王时,肚子里是怀着你的,你母亲事先并不知情,后来薪离王知道,选择隐瞒了此事,更不许你母亲说出去。” 公玉鄂拖截道:“你一个女奴,知道的倒是挺多,编故事编的真好听,别以为我会信你这些鬼话。” “这是薪离王死后,他身边亲信亲口对汗王所说,句句真实。”孟雅轻然道:“你一直都怨薪离王不配当父亲,他厌你弃你,不曾将你当儿子对待,可笑的是,你还真不是他儿子。” 可笑的是,你还真不是他儿子。 这句话,直击公玉鄂拖心底。 那个父亲,对自己不管不顾,对自己不闻不问,对自己厌恶不顺,从来不给自己好脸色,但却时常对少正修鱼包容开笑的父亲,以至于自己以前经常怀疑比较,自己和少正修鱼,到底谁是他亲生的,为何待遇千差万别。 可笑的是,不是。 不是,不是亲生儿子……所以从小到大才这么处处为难,他那么努力想到得到认可,却都是笑话,所以不拿他的命当命,丢给别人任人宰割,任他四处逃亡流落,若不是后来韩馀夫蒙收留,他早不知在哪个旮瘩角落里生存腐败…… 孟雅见他心有旁骛,察觉抓紧自己的力度一松,趁他失神了瞬间,她自然不放过这等绝好机会,千钧一发之际,咬了公玉鄂拖一口,令他迫于疼痛不得不放手,孟雅趁此逃离。 这突然的变故,令人始料不及,而令玲珑更没想到的是,孟雅会奔向她来,人往她身上扑。 这当然没问题,她可以当自己离孟雅比较近,孟雅吓的腿软想找个人求助。但有问题的是,她好心接住孟雅后,重心有些不稳,更没料到孟雅会借此抓紧她双臂,旋即调换位置,直接把她往后推。 动作极其的完美无可挑剔,就差有人给玲珑鼓掌,说她舍身取义,大仁大义,把这宠妾往南庭王身边推不算,为了保全宠妾,竟然自愿牺牲自己,用身体去迎接那后面刺客怒极递来的长剑。 少正修鱼身边的亲信侍卫,对这变故亦是惊讶,朝那蓝衫女子急切大唤了声:“玲珑姑娘,小心!” 好在,公玉鄂拖眼疾手快,适时收住了剑身,偏移了方位。玲珑虚了口气,以为有惊无险,岂料,这口气还没下,自己不稳的身子突然倾向师父,被他抱住轻一旋转,耳侧有不少击剑声。 待稳妥了,她再抬眸一看,公玉鄂拖背后却已中了一箭。 方才那么好的时机,弓箭手又怎会不伺机而发,方才几箭他虽挡住不少,却仍漏了一箭,那箭在肩甲,不是要害,玲珑颤声念道:“师父……” 公玉鄂拖闷了一声:“你这多管闲事的毛病什么时候改一改,你还真不要命么。” 玲珑使劲摇头道:“你要能活着出去,我就立即改。” 公玉訾儿一急:“哥!”很快带着纪思尔拥上来,挡为后盾。虽纳闷她怎会唤自己哥哥做师父,但也没说什么,又关切道:“哥,你怎么样?” “没事。”公玉鄂拖缓了声音。 孟雅已被少正修鱼接住,按理说也该要好好安慰一下受惊的美人,可少正修鱼没对孟雅说什么慰藉言语,紧紧盯着前面那个女子,欲言而止。 此时,弃瑕也已是目瞪口呆,本来他在旁听着这些人一言一语的家事,有点打盹,这猝不及防的变故令他睡意全无,不得不打起几分精神。 如今算是关玲珑被劫了么? 可弃瑕左看右看都不像,只怪她行为奇特,对公玉鄂拖言语温和,接触太亲密,还抱着不松手。也怪公玉鄂拖能对孟雅下狠手,而面对关玲珑,当众搂着她不说,面对箭雨,居然还能这么护着,不让她承受一丝一毫的伤害。此刻,便是连长剑都放下了,也不对她举着。 威胁?这哪里是威胁。 她就是故意上去当人质。 弃瑕记得前些日子听了些谣言,说关玲珑入宫前有过孩子,还给流了。这时,他又不免看了眼公玉鄂拖,脑海里顿时冒出两个字,奸夫。 她此般作为,又将二哥放在何处! 宴殿。 茱萸有些闷,独个饮了好几杯,最不喜的便是宫中宴会,人多,热闹,却与她无关,她还得舍脸陪笑。哦,不,现在与她有关了,前些日,四哥当朝定了她的婚事,今日给她敬酒的,都是贺她婚事的。 她从小在万安寺,没有规矩约束,那些师父们也都让着她,十七岁时才被四哥召回当了堂堂正正的公主。虽非一母所出,她知道四哥待她很好,万安寺的安逸日子都是四哥打点的。她知道四哥不忍她受苦,希望她夫婿能对她百依百顺。她知道四哥很信任她,所以立嗣和王位这么大的事,无所不言。 此刻想起四哥曾经给她说的那番话,就很苦恼。南宫宗室本家这一支,只剩四哥和自己了,她将来的孩子,也是南宫本家宗室的孩子,若是资质不错,便是顶着压力,也不是不可承袭王位。 正因如此,给她选的夫婿,一定要能被她镇住,否则将来朝堂后患无穷,正因如此,司徒璋是最佳人选,他家世代清流,他也素来被人赞誉有佳。更重要的是,他不会背叛她,会对她唯命是从,若是成亲,他也会唯她一人。 她知道四哥是被朝臣逼得无奈,知道四哥放不下素姐姐,不想步父王的后尘,不愿妻妾众多,也不肯纳别的女人,好不容易与王后嫂嫂关系缓和,有了孩子,不曾想那孩子又无福气,原以为玲珑这个新嫂嫂能做到,可惜如今也……唉,总之,都拿四哥没辙。 可四哥没孩子,那也不是她的错呀,干么要她成亲生孩子。可是,她一点都不想生孩子。 她现在只想祈祷,快点再出现个新嫂嫂,给四哥生个胖小子,这样她好能解脱困境。 茱萸再饮了一杯,抬眸望去,四哥与人谈的尽兴,身边却连个说话的女子都没有,多冷清。再看看满堂朝臣携带的家眷,哪一个女子不是生的花容月貌芙蓉如面,扮的婀娜多姿,要是四哥能多看一眼,在其中挑一个新嫂嫂就好了,真是枉费她心思。 这样想着,她心情愈发不好,出了正殿,到外头里站了会儿,忽的,瞧见司徒璋带了队人风风火火的奔过来,直接越过自己,朝殿外宫人道:“速禀王上,弃将军托信告急。” 短短几字,没说原因,想来是不太方便同宫人说起,待那宫人入殿相告,茱萸这才疑惑,今日四哥寿宴,入宫人数极多,王宫内外自然是紧密严防。 司徒璋负责宴殿安全,弃瑕是上将,又有爵位在身,按理说本该入宴畅饮,可惜断将军负伤,人手不够,只好抽调弃瑕去负责王宫巡卫。 这会儿,怎会告急? 茱萸忙过去道:“发生什么事了?” 司徒璋看着她旁边一堆宫人,殿内又是文武百官,不好明说,适才禀话的宫人已经回来,道:“王上命将军去内室叙话。” 茱萸跟了过去。 房内,茱萸候了好一会儿,才见四哥入内,掀衣席坐,不待她说话,便面目微沉,朝司徒璋问道:“现下什么情况?那人可有拿下?” 情况?拿下? 茱萸把刚要叫的四哥二字给咽下去,没说话,旁侧的司徒璋原原本本将托信侍卫的话复述。 “那刺客挟持雅夫人,弃瑕本欲不顾雅夫人殊死一搏,不料出了变故,明妃以自己换了雅夫人。原以为刺客会挟持明妃,不想明妃与刺客却是一伙的。王上之前说,必要时刻,除侍子谁也不留,所以弃瑕便下令射杀除侍子之外的刺客……” 当然,这其中也包括明妃。 听到此处,茱萸惊了惊,不成想外头还有这些变故,射杀所有人,那玲珑嫂嫂……茱萸去瞧四哥的脸色,超乎她的冷静。 南宫祤道:“继续说。” 司徒璋再道:“弃瑕趁乱抓住了南庭王妃,夺回了侍子,但那刺客与明妃一路出逃拼杀,躲到了禁地,弃瑕已将禁地包围,但不敢擅自妄动,也不敢入内,还请王上决断。” 茱萸再次疑惑,禁地?是说那个传说中闹鬼被封住的宫院么?她听说,那宫院以前是一座寒宫,她父王那些犯错的妃子便居在那处。后来,四哥废了那处,将那里的女人全部迁到宫外别院。许是那处曾死过人怨气颇多,出了许多事故,再后来落锁封院,便再无人去过。 绕是她再好奇胆子再大,也不会没事找事去那种阴森鬼气的地方,简直比地道还可怕。 可如今,弃瑕入禁地逮捕刺客竟还要报备,再看四哥沉寂的表情,不知是因玲珑嫂嫂的倒戈相向而不悦,还是对那禁地有些许的顾忌…… 怎么说,都有点奇怪。 “王上?”司徒璋瞧他略有所思,也不言语,试着提醒。 南宫祤勾回了思绪,又想了片刻,才沉允道:“命人在宫中找间院子,安置好南庭王那一家子,没有孤的命令,不得自由出入。” 司徒璋点了点头。 “去告诉弃瑕,待宫宴之后,孤会亲去处理。眼下只许包围禁宫,不能放走刺客,羽林军也不得轻率行动,谁若是不听令擅闯禁宫,杀无赦。”南宫祤抬了抬眸子:“还有,明妃与刺客不是同伙,她只是被刺客劫持。” 司徒璋想了想,颔首应声,此事迟早会被众知,到时指不定又有什么听不得的谣言蜚语,若是有人因此诟病明妃,明妃以后在宫中更是立足艰难,这最后一句,也算是保全明妃。 待司徒璋领命离去,茱萸忙上前,想着自己与玲珑嫂嫂没亲情也有友情,酝酿了许久,替玲珑发言道:“嫂嫂怎会与刺客是同伙,一定是弃瑕看不惯嫂嫂,才胡说八道。” “依你意思,我不能信弃瑕?弃瑕想置她于死地?”南宫祤挑了眉。 茱萸自然知道他挺相信弃瑕,再说弃瑕与玲珑也无深仇大恨,顶多就是弃瑕那家伙目中无人惯了,根本不把嫂嫂的命放眼里。连四哥自己都说除侍子都可以不留,弃瑕谨遵王令,做的也没错,谁知道玲珑嫂嫂会突然窜出来。 茱萸说道:“我不是这意思,四哥,这其中许是有什么误会,要不,我去禁宫和嫂嫂谈一谈?” 南宫祤道:“不许去,待会儿我会差人送你回府。” 茱萸郁闷,自从宫外建了府,四哥就不让自己住宫里,一时间都没习惯过来,还少了嫂嫂这个乐趣,她拉着他衣袖撒娇道:“四哥,今日是你生辰,我这做妹妹的,自然要多陪着你,再说宫中出了刺客,我也不放心,四哥……今夜别让我回府了。” “不成。”南宫祤瞟了茱萸一眼,斩钉截铁:“可别让我差人绑你回府。” “四哥。”茱萸看着他紧绷的脸,小脸轻皱:“好吧,回府就回府。”心道,一点都不近人情,难怪四哥你没人喜欢,转念又想,说让她回府,她会乖乖回府么?当她南宫茱萸这么多年练就的分身本领是假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