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覆国》 正文 1.楔子 北国风光,三月天狼山上仍是千里冰封,尚在飘雪。茫茫的雪地里,一匹白马越过梁与天狼边境的大山前往天狼的边城,智城。纵使座下的白马已经飞快,马上的人依旧不住的鞭打。只要那马快些,再快些。 越过两国边境的山脉便见眼前开阔,一段宽阔平坦的大道连着另一侧的天狼山。天狼山比起两国边境的大山要矮了许多,但是山路冰封,更加难行。绕过天狼山以后,就是天狼边城智城。只因南面山脉纵横,天狼以南诸国难以越界,方才可保智城几百年无虞。 白马已经到天狼山下,少年翻下马徐徐往山上行去。天狼山虽然毗邻智城,然则却是一处幽静之所。又因是春初,山上花谢鸟绝,足是满目萧条。可山下的智城却见桃花绽放,春意盎然。两者临近却天差地别,无不叫人赞叹天狼的风光。 少年走一时,鞋袜已经被雪水浸湿。越过那一片树林,眼前豁然就是一个村寨。寨子依山而建,层层叠叠绕在上山的路上。他徐徐走进寨子,两边忙碌的人都停下来盯着少年。只仿佛要将少年身上看出两个大窟窿才罢休。 他登时紧张起来,手摸了摸马上的宝剑才安心一些。少年向前慢行,两侧竟然已经站满了山上的住民,死死的盯着少年。一直到村寨中心,他已经犹如芒刺在背。他左侧的院子上挂着一块木匾,上面写着三个大字梧桐居。 小院子里站着一位着粉裙的姑娘,背对着他正摆弄着台阶上的两盆杜若。少年手拿马鞭拱手道:“请问,此处可是凤子安凤老先生的家?” 姑娘闻言转过身,手上还抱着一盆杜若。杜若洁白如雪,却不及她面如脂雪半分好看。螓首蛾眉,美目中含着笑意。宛如夏日莲花,出尘不染俗世烟气。她捧着花盆的手如柔荑,指似葱白。姑娘微笑道:“公子有何事?” 少年心下不禁扑通扑通直跳,局促不安之间已经一丝绯红飞上脸颊。内心深处好似埋在泥里的种子破土而出,登时就要开出花。云婧笑呵呵的拉开柴扉,“公子请进来坐吧!我替公子煮杯茶。” 她回身走到台阶旁,将杜若好生放好。又抬手指一指厅堂内里,“公子里面请坐!” 少年身子僵直,迈开步子往屋内去。每一步都显得何其的不协调,又是何其的好笑。云婧掩嘴一笑,小跑去后院打水煮茶。少年进了厅堂,拉过一个凳子坐下,双手不断在膝前摩擦。紧张的四处望着,却见身后那面墙上挂着一幅地图。那面地图上除了标识天下七大强国,还标识出了巴蜀,淮水,泗水,沅水等地。竟然连北方关外的胡地,北狄都标识在内。 他徐徐站起身,信步走到地图前站定。寒国位居七大强国正中,北与天狼接壤,南与梁国毗邻,而东面是强国弱水。寒被三国包围其中,北不得上,南不得下。美其名曰七大强国,却已是风雨飘摇,国家危矣。他的目光移到北面的天狼,天狼是这张地图上最大的国家。北与关外北狄相连,智城以西以南分别与大宛,梁国接近。少年的目光渐渐移回南面的寒国,天狼与梁之间虽然接壤,但多是群山峻岭易守难攻,更有巴蜀之地隔断其中。巴蜀,寒国。得其一,梁国就可攻天狼。 “公子站着作甚,快些坐下罢!”云婧提着一桶水进来,少年忙上前接过,“如此重活岂能让姑娘去做,你放着段三来便是。” 云婧轻笑起来,在矮几前坐下。她望着墙上的地图道:“这地图是阿爹所画,据说是阿爹少年时走遍天下才能做此图。” 段三恍然惊讶道:“哦,原来如此。难怪这地图比起军中所用要全,要细的多。” 矮几边的锅里水滚了,云婧舀一汤勺茶到木茶碗中,方才轻声道:“公子也是军中的人吗?” 段三本捧起茶碗,又放下了,“自然,我梁国段家人人都是军中人。难道我不像军营之中的将士吗?” 云婧摇一摇头,“公子样貌清秀,真不像是征战四方的将士。且我听闻梁国段家军军规森严,公子怎可随意离开军营?” 段三正色道:“我奉将军之命前来此地寻找一位凤老先生,敢问此梧桐居可是凤老先生的居所?” 云婧并未答他的话,又舀起一勺茶放到他的碗里,“将军来寻凤老先生可是有什么要紧的事情?” 段三面色陡然一沉,眉头蹙起,“将军之弟得了重病,因此特要小人前来寻找凤老先生随我前去梁国看诊。” 云婧道:“那公子来的可不巧,梧桐居是凤老先生的居所不错。可是凤先生与凤夫人前些日子上山去了,不在此地。所以只怕公子要白跑一趟了。” 段三嗖一下站起来,冲云婧拱手说:“姑娘,将军之弟着实性命有忧。可否请您带我上山寻人?我想医者仁心,凤老先生不会见死不救。” 云婧脸上仍旧带着笑,不住的拿木勺子在茶水中搅。头也不抬的说:“此话可不一定,先生救人从来只看此人是否值得救。梁国段将军杀神之名远播,想其弟弟也是如他一般如狼似虎凶的紧呢!” 段三心里急切难耐,盯着云婧道:“难道姑娘也这样认为?觉得梁国是如世人所言的虎狼之国,段将军是世人口中的屠夫?” 云婧此刻抬起头,对上他的双目,淡淡笑道:“梁朝一战,段将军带领段家军在战场斩首朝国二十万士卒。世人都说段将军是杀人饮血的虎狼,可我不这么觉得。梁朝结盟一并发兵进攻北羌,朝国却临阵撕毁盟约,趁段家军不备,攻其后方以试图歼灭梁国。然,段将军先平西面北羌,再战以南朝国,更是足足斩首二十万朝军。如此大才,面对两国前后夹攻之下,还能绝地求生,保得梁国周全。怎么能说是屠夫?虎狼?” 段三饶有兴致的望着云婧,听她继续说:“斩首二十万朝军,朝国自此一蹶不振。此事对梁,对天狼,对北羌都是极好的。七大国之中,自此只有五大强国。但,此事对寒,朝,甚至朝国以南吴,陈两个小国以及,百越之地都非善事。” 段三哦了一声,道:“你倒是说说看,如何不是善事?” 云婧接口说:“朝国自此一蹶不振,梁国以南再无甚国家可以与之相较。那梁国便会北上,攻寒,大宛,天狼。天狼,大宛国强兵多,不怕开战。可寒国向来在七大国夹缝中求得一丝喘息,梁国在南面无敌人,北面的寒国自然要害怕了。” 段三啧啧称赞道:“我观姑娘不过及笄之年,竟然有此见地。比起许多男子都要深思熟虑的多,在下佩服。敢问姑娘芳名。” 云婧施一礼,微微欠身道:“小女姓凤,名叫云婧。” 段三喃喃道:“云婧,云者,自由闲适。婧者,美貌有才。好名字,姑娘果然是有才之人。配得上这个名字。然,姑娘姓凤,可是那位凤先生之女?” 云婧点点头,却听外面有妇人大声嚷叫一声,“云婧呐!你快来看看我家儿子。”说话之间,妇人已经抱着一个半大的小子进屋来。那小子脸色煞白,豆大的汗珠一直往下落。又有眼泪簌簌落下,狼狈的很。 小子打从进屋就一直捂着肚子,蜷缩成一团。他娘一把他放到桌子上,他便疼的直打滚。云婧把他手腕抓住,出言安慰道:“豫光你别害怕,云姐姐在这,云姐姐会救你。” 她转过头对段三道:“劳烦公子,将那边的铜盆拿来。” 段三连忙拿起铜盆疾步走到她身边,只见她在豫光的脖子上用力按下去。豫光哇的一声,吐了满盆的红色果肉与水。她对妇人说:“婶婶,你别担心,豫光是误食了山上有毒的果子。吐出来就没事了。” 妇人拉着她的手不住的道谢,又双手合十对着门外的青天鞠了几躬。桌上的豫光吐过之后,身子发软使不上力气,摊在桌子上。但也不再蜷着,大口大口喘着气。老妇人拉起云婧的手,在她手上放了几枚布币。云婧急急抓住她的手又放回去,“婶婶,我娘替村中人看诊从不收钱,您怎么?” 妇人在她头上一戳,“傻丫头,你娘是你娘。你是你,你救我家儿子,我怎能不答谢。更何况,再过两月你就要到及笄之年,那可是要寻个好人家嫁人的。我们这些叔叔婶婶看着你长大,你就跟我们自个儿的孩子一般。我们呀,只能给你些碎钱让你买些胭脂水粉。” 云婧看着手上几枚布币,欠身道:“多谢婶婶厚爱,云婧无以为报。” 妇人抱起豫光,摆着手道:“你这里还有客人,我就不打搅了。吃晚饭的时候要是家中没人,就来婶婶家吃饭。” 云婧一面点头,一面把妇人送到门外。折回来时,见段三打量着自己,脸上一红问道:“公子为何这般看着我?” 段三自觉失态,脸上亦是一红。别过脸不看她,却对她拱手,“我看姑娘也是行医之人,又是凤先生之女。医术肯定不差,不如姑娘随我前去梁国救人可好。” 他感觉自己的双手被人抓住,一垂头对上云婧发光的双眸。她睁大眼睛说:“真的吗?我还从未离开过天狼,公子真的愿意带我去梁国?” 段三也禁不住笑出来,微一点头,就听见云婧此起彼伏的欢呼声。她翻出纸笔,研好墨提笔写道:爹娘在上,请恕女儿不告而别之罪。此次不辞而别实属为了治病救人,不能耽搁片刻。云婧替人看诊完毕立刻返回家中,还望爹娘勿念。女儿云婧拜上。 她字体娟秀分明,段三在一旁看的也称赞起来,“姑娘的字与将军之弟可以比比。” 云婧把信压在烛台之下,随意收拾一下就同他出发。家中仅仅虚掩着门,段三讶异道:“姑娘此去可不是一两个时辰,家中不必锁吗?” 云婧闻言茫然的摇起头,“不必,天狼山上家家都是夜不闭户。此地民风纯良,不会有偷盗之事。更何况,别家姨娘叔叔都与我家爹娘熟识,不会有什么大事的。” 他牵着马与云婧并肩而行,两边仍旧站满此地居民,仍是死死的盯着他。段三小声问道:“敢问姑娘,这些人为什么都要盯着我?” 云婧左右看一看,朗声道:“各位叔伯婶婶,这位公子不是坏人,而是家中有人身患恶疾所以前来请我前去看诊。多谢诸位叔伯婶婶的关怀,云婧有礼了。” 她欠身施礼,本来站在两边的居民方才慢慢退去。云婧对他笑说:“这些叔伯都是此地居民,但他们知道自己不是公子的对手。所以,不敢随意出手。公子放心吧!” 段三一面颌首一面问道:“适才听姑娘说起天下局势,我想听姑娘说说梁与天狼。” 云婧一怔,旋即笑道:“我是天狼人,公子就不怕我所说有失公正?” 段三摇摇头,抬手请言。云婧道:“梁地地处江东,多青山绿水。所以梁地的兵最精锐的就是水军,段家军虽以骑兵,步兵为主,但之中也多有深谙水战者。” 她顿了顿,见段三若有所思的点点头才继续道:“天狼与梁国不同,地势多山川,所以天狼的兵以步兵,骑兵为精锐。更有,天狼三军,乾影,玄影,承影各司不同兵种。熟稔不同兵法,阵法。由此看来,天狼与梁国不相上下。” 段三更加深思起来,问道:“倘若,天狼与梁都要征讨寒国土地,哪一国更有可能夺得寒地?” 云婧不假思索的说:“自然是我天狼了,天狼有凤云逸凤将军。想来大战小战,定不会输于别国才是。” 段三见她笑颜灿烂,心里酸酸的说:“怎么就说那位凤将军,那梁国还有一位段将军呢!你也说了那段将军是大才,怎么就比不过凤将军了?” 云婧笑道:“天狼的女子可都想得一位像凤将军那样的良婿,云婧自然也是这么想的。可惜云婧是没有机会了。” 段三轻哼一声,“姑娘今年芳龄几何?” 云婧说:“再过几个月就要及笄。” 段三道:“那姑娘可许了婚嫁?” 云婧摇头道:“阿爹说我若嫁人,必定要嫁个人中龙凤才行。怎可随意择个山野村夫就嫁了!”她停了停问道:“那公子今年多大了?” 段三道:“还有几个月就年及弱冠了。” 云婧问道:“弱冠之年,想必公子早已娶妻。公子的夫人定是个大美人吧!” 段三垂头一笑,挠了挠头说:“我尚未娶妻,家中父母早逝,无人替我张罗此事。所以到如今还未娶亲。” 云婧也笑道:“公子不足弱冠之年竟然由此见地,如此将才,梁国不愁不强。” 段三驻足停下,痴愣愣的看着云婧。半晌笑道:“姑娘早猜出在下的身份为何不说出来?” 云婧对上他如黑珍珠一般的明亮的双眸,浅浅,淡淡的笑意挂在嘴边。却一言不发,静静怡然。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第一章 “昔我往矣,杨柳依依。今我来思,雨雪霏霏”刚靠近书房,就听里面传出孩子诵读的声音,紧接着就是一声声此起彼伏的叹息声。又听见教书先生拿着戒尺敲着面前的书桌,“好好念书,叹什么气?” 段曦和一嘟嘴将书往桌上一放,从装书的布包里摸出一只弹弓和一颗石子,偷偷朝教书先生射出一颗石子。那颗石子砸到教书先生头上,先生哎哟一声,一屁股跌到地上。段曦和乐的大叫,又拿起第二颗石子,朝先生射过去。教书先生忙抬手挡住,可就在那石子快要砸到先生的时候,被一个人抓住。 曦和一怔,见段亦勋眉头一颦,脸色一沉立刻吓得他不敢说话,也不敢抬头。他偷偷看着段亦勋身边的云婧,朝她使了个眼色。云婧招了招手,示意曦和过来。他刚抬步,段亦勋就厉声喝道:“谁许你动的,给我去门外跪着,没有我的命令不许起来。” 曦和瘪嘴,小声喊了句,“大伯。”云婧见他眼眶里噙着泪,迈着小步子走到门口。从云婧身边路过时,拉着她的手大喊,“大娘救我,大娘救我。” 云婧睁大了双眼,在曦和脑袋上一戳,“大娘?你可知大娘指的是什么?怎么随意瞎叫。” 谁知曦和小脸一扬,对云婧肃然道:“大娘就是大伯的妻子,云姨娘住在段府,难道不愿意做曦和的大娘吗?”他扯着云婧的袖子,垫脚在她耳边道:“大伯可是很喜欢云姨娘呢!” 云婧面上一红,轻轻推了曦和一下,“还不快去外面跪着,若是慢了你大伯可要生气了。你大伯生起气来,谁都拦不住。快去!” 曦和垂下头,一瘪嘴徐徐走到门外跪下。段亦勋扶起教书先生,拱手道:“先生,在下替曦和向先生赔罪。” 教书先生已经抱起桌上几本书,看也不看段亦勋道:“将军,小公子活泼好动,是个习武之才,老夫无用教不了小公子学问。还请将军另寻他才。” 段亦勋“这”一声,教书先生已经抱着书走了,路过曦和身边时,曦和还朝先生做了个鬼脸。段亦勋的脸色更沉了,对墨韵吩咐道:“拿藤条来。” 曦和吓得跳起来,躲到云婧身后。段亦勋喝道:“你爹爹卧病在床没办法教训你,大伯替他好好管教你。跪下。” 曦和禁不住吓又慢慢跪下去,手仍旧抓着云婧的衣裳。云婧忙笑道:“哦?向来在沙场驰骋的段三公子竟然也有束手无策的时候。小公子纵然有错,可那位教书先生也不见得是何大才。公子不如再为小公子寻一位名师。” 段亦勋叹息道:“姑娘啊,你可知道这位先生已经是这一月来段府的第十位先生了。三月这才过半,怕是整个盛京城都没有人愿意再来段府教这个顽劣竖子。我如今若是不替他之父好好教导他,哪对得起我段家先祖。拿藤条来。” 云婧把曦和护在身后,“将军,这也没必要拿藤条打曦和吧。罚他在这儿跪两个时辰,不许吃饭。可好?” 段亦勋重重的叹口气,“也罢,今日既然姑娘求情。那曦和你就在这给我好好跪着,没有我的命令不许起来。” 曦和低落的哦了一声,直直的跪在庭院里。段亦勋指着他道:“他爹儿时读书用功,又十分聪慧总能讨得先生的欢心。曦和这孩子与他爹的性子,天差地别呀!” 云婧掩嘴一笑,揶揄说:“我看曦和这孩子与将军的性子倒是相似,不像二公子之子,到像是将军之子。” 段亦勋正色说:“这话可别瞎说。”他顿了顿,“适才曦和跟你说甚了?自打你来了段府,这小子总和你腻在一起。竟像是母子一般啊!” 云婧把他推开,自往段府后院行去。此时春花灿烂,段二公子亦轩又是个极具风雅的人。整个后院除了练武场其余地方都种满了花,有冬日的腊梅,春日的梨花c桃花。更有水池中种满红莲,池边堆满菊花。 后院东侧是段将军与段二公子居所,后院西侧是客居。她往东侧行去,小院子里是两三间连着的屋子。她推开正中的房门,见段亦勋在院子外停下也不叫他过来,自关了房间门。屋子临窗摆着一盆君子兰,桌上插着一两支桃花隐隐散发着幽香。段亦轩刚吃了药,歪在床上看她,“曦和那小子又闹事了?” 云婧不答话,拉过一个凳子坐下。段亦轩笑道:“曦和的娘亲去的早,我对这小子又疼爱的很,惯住了。还望姑娘多担待。” 云婧一面展开针灸包,一面故意叹口气说:“你与将军总说曦和顽皮,可我觉着曦和这孩子聪明的很呢。” 她在段亦轩的手上扎了一针,慢慢将血引出来。起先冒出来的血是黑色,但不一时就变成了鲜红的血色,“仲公子再吃几帖药就能大好,我先恭喜仲公子。” 段亦轩冲她拱一拱手,但身子尚是虚弱,即使握拳也使不上丝毫力气。他平躺在榻上,“多亏姑娘医术高超,否则亦轩性命难保!” 云婧的神色骤然严肃起来,卷针灸包的手顿住,“公子是中毒之症,因何中毒吾等尚不知晓,还需防备着才是。而且为何整个段府,只有公子一人有此症状?这些问题我与将军还未想明白,所以公子见了大好,还是在家不要出门的好。” 段亦轩点点头,“那就依姑娘所言。” 云婧施一礼,徐徐退到门外。见段亦勋仍在月门那站着,一对上她的目光连忙移开。脸颊上由不住也泛红。她走到月门,轻言,“仲公子已无大碍,将军请放宽心。只是还不知下毒之人是谁,所以仲公子还只能留在府中不能出去。” 段亦勋嗯了一声,看着院子里一簇繁花,忽然道:“今日是梁国的花朝节,夜无宵禁,姑娘可有兴致与我同上街去瞧瞧?我还从未过过花朝节。” 云婧面如飞霞,别过脸道:“好好呀!” 她转身离开,一路向宅子西面行去回到客居。留下段亦勋痴愣的在原地站了许久都没回过神,待回过神已经不见她的人影。暗自又欣喜许久。 客房里的床榻上铺满了衣裳,她拿起来一件件试,又一件件扔回床上。试了半天,额头上已经出了一层薄汗。正巧卿卿从外头拿了点心进来,见她气鼓鼓的坐在椅子上问道:“姑娘这是怎么了?谁惹姑娘生气了?” 云婧接过她手上的点心放到桌子上,又拉起她的手两人一并在临窗的椅子上坐下。她支支吾吾的道:“今日今日我要和将军一同前去街上。据说今日是梁国的花朝节。” 还未听完她的话,卿卿已经惊叫出来,“姑娘此话当真,将军真要与姑娘一同过花朝?” 云婧重重的点点头,卿卿喜不自禁的道:“我的好姑娘呀,你可知道梁地的花朝是个什么样子?花朝节是百花仙子的生日,亦是梁国情人才会过的节日。尚未婚嫁的男女今日都会上街,若是女子相中男子便会赠与他桃李果子,倘若收到男子送回的玉佩。不日,男子就会上门提亲以求娶到那位有他玉佩的姑娘。” 她拉着云婧,看着满床的衣服指着其中那一件桃色的曲裾,“姑娘就穿这件吧!桃之夭夭,灼灼其华。美得很。” 不等她回答,卿卿已经脱下她外头的襦裙,再将那粉色曲裾给她换上。她又推搡着云婧坐到铜镜前,拿起桌上的胭脂水粉,“卿卿替姑娘打扮一番,好让姑娘漂漂亮亮的去见将军。指不定过两日就要改口将军夫人了。” 云婧在她手上打一下,“你还揶揄我起来,你” 她脸颊已如身上的曲裾一般粉嫩,羞的说不出话。 梳妆打扮事毕已经黄昏时分,夕阳斜斜西下。她对着铜镜看了又看,一刻不停的问卿卿,“我可还好看?” 卿卿推着她到门口,“姑娘可是我到这般大见过最美的女子,姑娘快去吧!否则将军要等急了。” 卿卿执了云婧的手,沿着抄手游廊去前厅。打从书房跟前过时,曦和仍直直的跪在书房的前院里。见她行来,抬头大叫一声,“哇,大娘今天好生美艳。” 云婧做出一副要打他的模样,“你这小子,若是再瞎叫唤。你大伯再要打你,我可不护着了。” 曦和缩着脖子,端端正正的跪着不再说话。云婧又看他一眼,伏在卿卿耳边道:“待会我同将军出门去,你记得来给小公子送些吃的。千万别被墨韵瞧见。” 卿卿应下一声,把她送到府门处。远远见一个黑衣人在门前等候,长身玉立,双手背在身后,英气十足。他腰间配着一块玉环佩,熠熠生辉。自打初次见他时,这块玉环佩他就从不离身的佩戴在身边。 她走近段亦勋身边,欠身道:“见过将军。” 段亦勋扶住她,笑一笑说:“都说了,不必行礼。走吧!” 出了段府大门,街上已经挂起花灯。这还是临近皇宫的后街,比起盛京城中心的主街还是要冷清的多。从后街慢慢踱到主街,天已经全黑了。如幕布一样笼罩盛京的黑夜,显得那在微风中摇摇曳曳的花灯更加美艳明亮。 街上男男女女,形形色色的人都有。身边的段亦勋在主街上行一时,怀中已经捧满了果子。即使如此,仍有不少女子上前将自己手上的果子递上。云婧暗暗捏了捏手中那一颗还未长大的桃子,又看看他。轻瘪瘪嘴,顾自往前行去。 街上人多,她回头望时已经不见段亦勋的人影。她四下环顾,身边挤满了来往的男女,唯独不见段亦勋。她只觉得人海之中有人盯着自己,正张望时,一只手伸到她眼前。手上是一块无暇的白玉,手的主人是一位衣冠楚楚的少年公子。 公子躬身施礼道:“请姑娘恕我冒昧,我初见姑娘便觉得心动。倘若此生能与姑娘相守,必定是人生幸运至极。还请姑娘收下在下的玉佩,告知在下家住何处。在下择日就上门提亲。” 云婧一时怔住了,踌躇着要不要接过玉佩,玉佩已经被人拿起来顺手扔进了一边的河里。公子怒目圆瞪抬头看着来人,登时又怔住了,张着嘴半天吐不出一个字。段亦勋厉声说:“还不快滚。” 她看着段亦勋,他本来满怀的果子洒落一地,手紧紧握拳清晰可见手上暴起的青筋。他的手顿时松开,抓住云婧的手。摸到她手中被捂热的小桃子,抢过来道:“这是什么?” 云婧一怔,脸色绯红。局促的说:“这这是卿卿在我出门时给我的,她说今夜上街若是见到喜欢的公子就拿给他!” 段亦勋骤然严肃起来,“那你可有遇到合适的公子?” 他的灼灼的目光死死盯着云婧,满眼有期盼,紧张,害怕的神情。只看得云婧犯怵,她垂下头说:“有而且,果子我已经给他了。” 段亦勋看着手上的桃子,霎时笑起来,眼底的紧张害怕一扫而光。他抓起云婧一只小手放到自己胸口,“云婧,你可感受的到我的心?” 云婧试图挣开他,手反而被握的更紧。她又羞又怕,缩着身子。可手上却多了一股凉意,云婧一怔,手上握着的就是那块玉环佩。水头颜色都是上等,月光之下仿佛表面浮着一层水光波纹,尤其吸引人。 “云婧既已收下我的玉佩,我择日就前去天狼提亲。八抬大轿娶你过门可好?”他温和的对上云婧的双眸,她还从未见过他这般温和的神情。痴愣的点点头,段亦勋一喜,对着河水大喊了一声,惹得旁人驻足观望。 云婧捏一下他的脸,“你瞧旁人都看着你呢,一国大将居然不怕丢人。” “一国大将又如何,此刻我只是段亦勋,是你未来的丈夫。”他低头在云婧脸上亲一下,还不等她反应过来已经跑不见人影。云婧一跺脚,指着他跑开的方向骂道:“没个正经样子,还说一国之将呢。净欺负我。” 她摸着自己那一边脸,脸上又是一红,低声骂道:“堂堂定北将军只晓得欺负我一个女子。”云婧又看着自己手上的玉环佩,眼底的笑意终是蔓延到嘴角。 回府的路上很多人已经散去,街上颇显得冷清。她紧张的抓着衣裙,袖子下的手忽然一暖已经被段亦勋握住。他沉默不语,她亦如此。都不自觉放慢了步速,但那条原本狭长的巷子,此刻却显得那么短。 巷子那头是段府,府门前高挂着两个灯笼,亮堂的紧。云婧抽回手,“我去看看二公子。” 段亦勋接口道:“我随你同去。” 见云婧停住半晌不动,又拉起她,“你去看二公子,我也去看我弟弟。有何不妥?云姑娘,云大夫请吧!” 云婧噗嗤笑出声,轻轻捏了捏他的脸,又一并往后院行去。 段亦轩的房间还点着灯,他闭着眼睛听曦和在耳边诵读三字经。门忽然吱呀一声被推开,他颦着眉头睁开眼,瞧见云婧与亦勋一并从门外进来。她腰间还挂着段亦勋那一枚玉环佩。 曦和立刻开心的叫道:“大娘。”但看到她身边的段亦勋,心里又有些犯怵。段亦勋道:“曦和,你去找卿卿,墨韵玩去!” 曦和一怔,双眼里的喜悦都要溢出来了。他从地上爬起来,不等段亦轩说话一溜烟就跑不见了。段亦轩笑着摇摇头,才看云婧。 云婧拉过凳子在床边坐下,拉过段亦轩的手把脉。而段亦轩却一直盯着她挂在衣服上的玉环佩,宛若一汪碧绿的湖水,浅浅淡淡。她一面拿脉一面道:“这块玉佩是将军所赠。” 段亦轩讶异的说不出话,又看着她身后的段亦勋。他旋即拱手笑道:“弟弟在这见过嫂嫂。” 她嗔怪道:“还未过门,这么快就叫上嫂嫂了?若是他日后娶了别家的大小姐,你这声嫂嫂岂不是白叫了。” 段亦勋急道:“这是什么话,我堂堂梁国定北将军,怎么可能失信与你一个女子。” 云婧与段亦轩相视一笑,惹得段亦勋怔怔看着。云婧道:“亦轩身上的毒就快清了,多在院子里走走对身子好些。” 段亦轩从床榻上爬起来,趿着鞋子将二人送到门口。段亦勋道:“回去吧,外头风大。” 看着段亦轩关上门,段亦勋才同云婧离开。夜里起了风,吹得一旁的桃花落了一地,有几朵落到云婧的头上。段亦勋拂去她头上的花瓣,低头就能嗅到她身上淡淡的花香。他揽了云婧入怀,慢慢越抱越紧,“亦轩身上的毒已经解了,你也要回天狼。我是真舍不得你走呀!” 云婧抱着段亦勋的腰身道:“方才还说要前去天狼提亲,现在又说舍不得我。又不是永远不见了,舍不得甚。” 段亦勋叹息道:“一日不见,思之如狂啊!罢了,过几日我送你回天狼山。也好亲自见过凤先生,凤夫人。 云婧没有说话,把头靠在段亦勋的胸口,听他咚咚愈发急促的心跳声,感受他身上如火一般的温暖。 一路回了房间,心里又是羞又是开心,竟是到了中夜还未睡下。却有一阵怪风吹开窗户,云婧忙起身去看。外头一株桃树未动,就连花瓣都未落下。转过身去时,桌上不知何时多了一张字条。字条上写着四个大字并两个小字,大字是碧湖山庄而小字是药奴。 她忙拉开门追了出去,庭院中却安安静静已经见不到人。若说起碧湖山庄,江湖上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碧湖山庄财力雄厚,每年四月初五都会举办鉴宝大会。七大国借着鉴宝大会的时机与别国达成盟约。 而这药奴却鲜少有人知道。药奴是当年悬济阁慕容老前辈的突发奇想,从小喂孩童各种□□再将他们救活,以此让这些孩子的血变成世间最毒的□□。但在八年之前慕容老前辈不知何事归隐,自此再无人提起药奴。 可药奴与碧湖山庄却同时出现在这张纸上,这其中有何关联,亦或是要告知自己碧湖山庄有药奴的存在?送纸条来的人是谁?能在段府来去自如若不是武功高强便是府上的人。 她想不通这个中缘由辗转反侧一夜,直到天色鱼肚白时才将将睡下。天还没大亮门口已经喧闹起来,人来人往吵闹的很。那闹声让云婧心里烦躁不安,捂着耳朵坐起来。卿卿门也未敲就冲进来,“姑娘怎么了?” 云婧抓着卿卿的手问道:“这外头是怎么回事?怎么这么吵?” 卿卿张了张嘴,正想说什么,门已经被人砰砰敲响。卿卿朗声问道:“何人敲门?何事敲门?” 门外的人道:“姑娘,将军有要事请您过去。” 卿卿看了眼床榻上的云婧,“姑娘,您若是不愿意去我这就去回了墨韵。” 云婧摇摇头,“更衣吧!我这就去。” 卿卿面露为难,但一瞬即逝。还是从柜子里扯出一件翠色襦裙给云婧换上。 墨韵等候一时,看她出来连忙迎上去。云婧问道:“什么事儿这么着急要来找我?而且为何府上这么吵闹?” 他支支吾吾,又看了卿卿两眼。卿卿推开墨韵,重重叹口气道:“姑娘,婉琰小姐她旧疾复发。现正在府上,将军让墨韵寻您也是让您替婉琰小姐诊脉。” 云婧问道:“婉琰小姐是何许人?” 卿卿道:“婉琰小姐是郢都郡守段大人之女,也是将军的堂妹。自小跟将军一并长大,也是梁国未来的皇妃。” 云婧看了卿卿,又看了墨韵,“那你们为什么是这个表情?你们与婉琰小姐也应该是老相识了。去看看吧!” 卿卿与墨韵跟在她身后,卿卿小声道:“这婉琰小姐来了,云姑娘该怎么办?” 墨韵低声道:“将军与婉琰小姐只是兄妹而已,你可别在姑娘面前瞎说。” 云婧在前朗声说:“你们别在我身后窃窃私语了,墨韵,你说说看这位婉琰小姐有什么症状?” 墨韵哈腰走到云婧身边,说:“婉琰小姐这病已经有好几年,起先说是中毒,好几年了毒也未解。所以将军想要姑娘想个法子。” 云婧又问道:“几年之前发生了什么?你是从小跟将军一块长大,说与我听听。” 墨韵摇头道:“这个奴才真的不知道,只晓得,八年之前婉琰小姐和大小姐都意外中了毒。但婉琰小姐捡回一条命,大小姐去了。” 卿卿哼了一声,“我看,才不是什么意外。八年之前大小姐本要与皇上大婚,做梁国的皇后。但在大婚前几个月,突然中毒逝世。这怎么能是意外?” 墨韵怒道:“胡闹,难不成你要说是婉琰小姐故意为之?那婉琰小姐何苦把自己也搭上去。” 云婧喝道:“都住嘴,我去看看就知道。” 她的心里却想到昨夜收到的纸条,药奴,碧湖山庄。段府中人接连出事,这与药奴和碧湖山庄有什么关联? 墨韵又退到云婧身后,对卿卿使了个眼色,小声道:“此事怎可随意公之于口,咱们不过是奴才,那位可是婉琰小姐。你不要命了?” 卿卿不服气的别过脸,墨韵满脸焦急的叹息,还是跟上云婧的脚步。三个人往西院内里行去,还未到那处幽深宁静的客房,就听见段亦轩大声的叫喊。他一手拿着剑,追着一个大夫骂道:“庸医,没用。我若不杀你,岂能容你再去祸害别人?” 云婧捏住段亦轩的手,他痛的龇牙咧嘴,还不住的说:“你松手,让我杀了他。快松手。” 云婧一掌打在他胸口,段亦轩连连后退几步被几个小厮接住才止住。云婧头也不回的道:“卿卿,送大夫出去。” 卿卿拿起大夫落在一边的药箱,又扶起大夫跑到段府大门前。墨韵做了个请的手势,请云婧进到房中。 床榻上一个女子倚在段亦勋怀中,一只手紧紧的握住段亦勋的手,一只手抱住段亦勋的腰。看上去气若游丝,我见犹怜。云婧脸色一冷,清了清嗓子,“姑娘把右手给我。” 她拉过一个凳子在床边坐下,看也不看段亦勋。顾自拉过紧握段亦勋的那只手,沉着脸色拿脉。她的脉象很弱,云婧由不得皱紧眉头,“普通的药对婉琰小姐已经无用,只有传说中的可以起死回生的弱水豆才能救姑娘一命。” 云婧缓缓抬头看段亦勋,而他却盯着怀中的段婉琰。她顿时觉得眼前两人好似夫妻,自己则仿佛外人一般。心里泛起酸涩,眼圈尤是一红。段亦轩从外头冲进来,他身后还有跟随而来的曦和。曦和跑到云婧身边,垫着脚摸摸她的脸。段亦轩道:“我去碧湖山庄,偷弱水豆。” 云婧道:“你与将军是双生胎,若是前去碧湖山庄定会引起轰动,还会给梁国惹来麻烦。我去,整个段府,只有我能去。” 她此刻已经明白过来,段婉琰身中剧毒只有碧湖山庄的弱水豆能救。有人要引自己去碧湖山庄,可这理由又是为何? 两人还未说话,曦和就先大叫起来,“大娘不去,大娘不去。曦和不让大娘去,曦和不要大娘去。” 他叫喊着,哇哇大哭起来。云婧把他抱在怀中,轻声安慰道:“曦和乖,云姨娘定会平安回来。倒时候姨娘给曦和带好玩的好吃的可好?” 曦和抱着她的脖子,丝毫都不松手。此时段亦勋道:“碧湖山庄危险重重,你不能去。婉琰是我的妹妹,是我段府的人,不能让你为她去送死。” 云婧接口道:“好个段府的人。我愿意去碧湖山庄是本着医者仁心,而不是为了你段府。不论今日是谁得此症状,我都会去一去。我只有一个要求,让卿卿随我前去。” 语毕,她掰开曦和的手。头也不回的离开房间,正巧遇到折回来的卿卿,“卿卿,准备两身男子衣服,咱们去碧湖山庄走一遭。” 她又取下来身上那一块玉环佩,放到墨韵手上,“等我走后,这块玉佩送还给将军。等我拿到弱水豆,便会叫卿卿送回段府。” 墨韵迟疑着接过那枚玉环佩,见她神色毫无波澜,独自往客房而去。简单的要卿卿收拾了几件衣裳便就离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第二章 春风乍起,吹皱眼前的碧湖。微波荡漾,别具一番风格。马车驶过主街,停在一家客栈门前。帘子被打起,先走下来一位眉目娟秀的少年,他依旧打着帘子,又走下来一位华服着身的贵胄公子。 眉目娟秀的少年道:“三公子,里面请。” 华服着身的贵胄公子摇着折扇,信步走进客栈。掌柜迎上前道:“公子用膳还是住店?” 三公子道:“住店,不过掌柜的先替我二人准备午膳吧!” 掌柜引二人在店内坐下,正要离去,却被三公子叫住。三公子拿出一大袋银子放到桌子上,“掌柜的,我有一事相求。先请掌柜坐下说话!” 掌柜拉出凳子坐下,三公子说:“我希望掌柜可以对平州城的人说,此处来了一位神医,可以替城中人治疗各种疑难杂症。” 他盯着掌柜,掌柜拿过桌上那一袋钱讪笑道:“公子放心就好了,本店是平州最大的客栈。保证明日进店来找公子看诊的人络绎不绝。” 三公子笑道:“若真是如此,我必有重谢。” 掌柜拿了钱,眉开眼笑的离去。眉目清秀的男子问道:“云姑娘,这样真的有用吗?” 云婧看着掌柜离开的背影,心里也忐忑的拿不定主意。但面上仍然平静如常,“我们一路来平州,也听说了碧湖山庄之事。神医之名远播,庄中必遣人来寻。卿卿,四月初五就是碧湖山庄的鉴宝大会。所以我们只有五日,否则再难拿到弱水豆。” 卿卿见小二端上饭菜,便不再说话。默默用过饭,拿着行李便上楼了。云婧一直沉默不语,回到房间就躺在床上闭眼歇息。卿卿等候一时,还是忍不住问道:“姑娘,您为何在来平州之前要将那块玉佩还给将军?因为婉琰小姐吗?” 云婧道:“知道还问?他对那位婉琰小姐倒是宠的很呢!” 卿卿被她的话都笑,一屁股坐到床沿。拉着云婧的手说:“我看将军对姑娘才是疼爱的很呢!婉琰小姐再如何也是将军的族妹,两人从小又是一起长大。将军只不过是看在段老爷的份上才对婉琰小姐好啊!” 云婧抽回手道:“反正也来了碧湖山庄,不论拿不拿得到弱水豆。都是要回天狼的,这日后能不能见着都不知道呢。莫说他了,我们得先想办法混进碧湖山庄才是。赶紧歇息歇息,若是那掌柜承诺的事情能做到过了午时应该就有人上门看诊了。” 卿卿也不知能在说甚,回到自己床上也学着她的模样闭眼小憩。闭眼一时就熟睡过去,等被云婧叫起已经是午后临近黄昏。云婧道:“快准备着,有客上门了。” 她从床上跳起来,一抹脸道:“卿卿现在清醒的很,还请姑娘吩咐。” 云婧道:“我已经跟掌柜商量好了,这几日他的客栈借与你我试用。看诊赚得的钱可要分一半给他。” 卿卿拉开房门,朗声叫道:“公子请。” 云婧在她脑袋上一戳,旋即走下楼。楼下已经站满了人,巴巴的望着楼上。掌柜的朝她一施礼,“公子,您出来了。” 楼下的人中多是身子完全康健,想必是来此处看热闹的。她找个了桌子坐下,“哪位要诊病啊?” 那群人互相观望着,没有一个人站出来。云婧站起身,走到其中一位男子面前,“公子想必有咳喘之症,冬日严重,夏日减轻。” 男子一怔,结结巴巴的说:“你你怎么知道?” 云婧复坐下,拿起笔道:“我留一张方子给公子,公子信我就照着这个方子吃,到了冬日咳喘之症就能减轻。”她洋洋洒洒写了一整页纸的药方,又让卿卿交到男子手上。 人群中已经开始窃窃私语,卿卿朗声道:“既然今日无人看诊,诸位就散了吧!若有病想看诊,明日再来吧!” 众人一面说话,一面走出客栈门。 一连两日,云婧都在客栈替人看诊。时间每过一日,云婧的心就更沉一分。碧湖山庄的人终是在第三日的时候来到客栈。 一大早客栈刚打开门做生意,就见门外站着几个小厮与一位公子。即使是小厮,也比一般平民吃穿用度要好。掌柜一见是碧湖山庄的人连忙下礼道:“不知二庄主亲自来此,有失远迎还望二庄主恕罪。” 秦未面色沉着,但心里已是急不可耐不愿在此同掌柜寒暄,单刀直入的道:“我听闻在这客栈里有一位神医,我特来求见。” 不等掌柜回复,他推开掌柜走进店内。正遇到云婧从楼上走下来,他鞠一躬说:“敢问可是段三公子?” 云婧拱手道:“正是,段三见过二庄主。” 秦未三两步走上楼梯拉着云婧下楼,“公子,现在有个身患奇症的病人,不知公子可有兴趣随我前去。” 卿卿见状从楼上跃下拦住,双眼如刀刃一样仿佛要把秦未生吞活剥了。秦未松开拉着云婧的手,冲卿卿拱手道:“看到公子是定要拦我去路了,那我秦未就不客气了。” 秦未把折扇别到腰间,与卿卿拉开距离,摆开阵仗。云婧把折扇敲到卿卿的手上,“既然二庄主请我前去替人看诊,我们去看看便是。你这么紧张作甚。”她又冲秦未拱手道:“二庄主请!” 秦未复拉着云婧往外走,纵使他面色如常,但步速很快看上去十分着急。三人一并上了马车,云婧道:“我这个弟弟脾气不好,我替他向公子赔罪。” 秦未摆摆手,“无碍,无碍。”他顿了顿,“公子,这次请公子看诊的人是我哥哥,也是碧湖山庄的庄主。所以看诊时期还请公子住在碧湖山庄千万不许离开,各种细节也请公子慎言。” 云婧垂头一笑,并未表现出不悦的神色。反而用手打起窗帘看着外头,马车疾驰出了城门。窗外郁郁葱葱,满树都是粉红的桃花。铺了满路亦是粉红的桃花,她心头陡然泛起一阵酸涩。眉头一低放下车帘,重新端正坐好。 碧湖山庄建在山腰,大门上挂着一块红木匾额,写着碧湖山庄四个鎏金大字。看上去恢弘大气,云婧心里暗道,果然是碧湖山庄即使门楣都格外大气。秦未领着云婧进门,绕过前厅直接去了山庄最东面的别苑。 别苑里有两三间房,院子的木门上爬满了青绿的野草,郁郁葱葱,别致精巧。秦未推门进去,对着正中间的屋子道:“哥哥住在这间屋子里,左侧是慕容姑娘的居所。那二位公子就住在右侧吧!” 云婧饶有兴致的看着小院子,折扇敲打着自己的手掌道:“此处是极好,公子有心了。卿卿,把行李拿进去。” 卿卿应一声,拿着两个包裹去了右侧的屋子。而云婧则去了正中秦煜的居所,屋子四周都被人用黑布贴起来。只能借着微弱的烛光,倒也看不清秦煜的模样。秦未见她颦起眉头,解释道:“哥哥自从卧病在床就不喜欢被人瞧见模样,公子见谅。” 云婧正色说:“公子可知道行医者讲究望闻问切,最先最要紧的就是望,看不清病人的脸色。公子岂不是在为难我?这病症我看不了,公子另觅良医吧!” 秦未两掌互击,纱帐后面窜出来两个侍卫。自从云婧进了门就知道这屋子里藏着人,见到他二人笑道:“怎么,二庄主想强留我在此吗?堂堂碧湖山庄,各国国君都要礼让三分薄面,却要这样对我一个无权无势的人。传出去可不好听啊!” 秦未也笑道:“公子还未看诊,怎么就知道救不了呢!请公子替庄主看诊。”他手按在云婧肩膀上,试图将她按在椅子上。云婧手中的折扇在秦未手肘上一敲,他顿时整只手臂发麻使不上力气。 云婧看他满眼惊恐的样子说:“二庄主,段三既然敢只身来碧湖山庄。你真以为山庄上的人拦的住我?我要想走,现在大可离开。” 秦未扑通一声跪在她面前,左右两个侍卫想冲过来被秦未止住。秦未道:“公子,秦未求你,替我兄长看诊。” 云婧吩咐道:“将床边的两盏灯点起,我要看看庄主的脸色如何。” 侍卫点起床榻边的两盏蜡烛,屋子里登时亮堂起来。而她也看起秦煜的模样,与秦未长相相似,天生带着一股贵气。剑眉星目,让人一瞧就觉得正气浩然。鼻子高挺,英俊的很。只是脸色苍白,没有一丝血色。 他呼吸声沉重而缓慢,犹如一个垂垂暮年的老者,生命垂危。她这才在床沿坐下,将手搭在他的手腕上。拿了脉她的心才稍稍安定下来,站起身对秦未说:“二庄主,借一步说话!” 两人并肩出了门,骤然的阳光刺得云婧眼睛痛,忙拿手挡一挡。她道:“二庄主,我适才替庄主拿脉。庄主所中何毒,我了然于心。但是我不能救他。” 秦未听她说不能救,霎时急火攻心,怒道:“为什么?医者仁心呐,公子既然可以救庄主,为什么不肯出手相助。” 云婧淡淡笑起来,“二庄主急什么,我也有个人,只有二庄主可以救。不知道二庄主可愿意救她一命?” 秦未说:“什么?” 云婧向他走近一步,“梁国定北将军府有位段婉琰姑娘,此女同庄主一样,身中剧毒。但是她的毒我解不了,只有庄内的弱水豆可以救她一命。只要二庄主肯救段婉琰,我定会救庄主。” 秦未顿时迟疑起来,又听云婧道:“庄主不必如今就给我答复,我等二庄主替我拿来弱水豆。” 语毕,她拱一拱手,自回到右侧的偏房。卿卿一见她就拉她到自己身边,“姑娘啊,你怎么可以自己跟那位二庄主前去呢?” 云婧只对她做个噤声的动作,“急什么,我想今晚就有人替我们去拿弱水豆了。” 她说罢,只看了看正对面的那间偏房。影影绰绰可见窗下站着一位姑娘,身姿绰约明媚娇艳。左侧偏房的门被打开,姑娘探出头张望一下。见院子里已经无人才向云婧房中走来。 慕容清郁还未进门,云婧就嗅到一阵浓烈的香气。心中暗道果然是药奴。口上道:“卿卿,还不快见过慕容小姐。” 卿卿一拱手道:“见过慕容小姐。” 慕容清郁道:“别在意这些俗礼了。”她拉过一个凳子坐下,“公子到底要怎样才肯救庄主的性命?” 云婧喝口茶笑道:“姑娘方才一直在窗下听着,没有弱水豆我绝不救人。况且,庄主和姑娘有什么关系。惹得姑娘这样在意?” 慕容清郁转过身子,小声问道:“真的有弱水豆你就愿意救他吗?” 云婧道:“段三从不骗人,只要有弱水豆。我立刻救秦庄主性命,但二庄主似乎并不想把弱水豆给我。” 慕容清郁眼睛一亮,抓着云婧的手说:“我去偷,只要你救庄主一命,我今夜就去偷。” 云婧抬手做了个请的手势,“只要我今夜能得到弱水豆,我定不失信于姑娘。我在此替段婉琰多谢姑娘了。” 慕容清郁扬起小脸,一副势在必得的样子望着云婧。突然问道:“那段婉琰姑娘和公子是什么关系,值得你为她出生入死?” 云婧怔愣住了,忽然又想起远在盛京的段亦勋。他看着段婉琰的目光,是她乃至天下人从未见过的温和。心头的苦涩又一次泛起,她压着嗓子道:“没关系,姑娘请吧!” 卿卿几乎是半推搡着慕容清郁出去,关了门才折回来。见她扶着桌子,眼圈泛红仿佛下一刻就要落下泪。她眨眨眼睛道:“卿卿,今日拿到弱水豆你立刻返回梁国。片刻都不能等。” 卿卿焦急的道:“那姑娘呢?我走了,姑娘偷盗弱水豆的罪名就坐实了。你怎么脱身?姑娘怎可为了段婉琰而断送自己的性命?” 云婧说:“我自有妙法脱身,秦未,秦煜不敢拿我怎么样。” 她看一眼外头的天,蔚蓝幕布上点缀着些许雪白。偶尔有几只往北而去的候鸟,她想着或许爹娘所见的天与她一般。想起天狼山的无忧无虑,想起爹的严厉,娘的温柔和风姨的疼爱。还有他,眼底无尽的温和。 等到太阳斜斜西下,秦未也没给她一个答复。待到天色全黑,四下点起灯。她瞧见对面的那间偏房的灯熄了,紧接着一身夜行衣的慕容清郁警惕的出门来。云婧道:“你在屋里等候,我跟去瞧瞧。” 卿卿纵使心底不情愿,但还是一语不发留在屋子里。 慕容清郁行路极快,云婧不远不近的在后面跟着。藏宝阁在山庄东面,距离小院子极近。藏宝阁外有人守着,并且都是高手想要潜进去拿到弱水豆并不容易。尚未走进藏宝阁,就听见打斗的声音,她知道那是慕容清郁与守阁人在打斗。 打斗声很快就停了,就连云婧也暗自讶异慕容清郁武功之高,行动之快。她一跃到旁边客房的屋顶上,又跳到珍宝阁最高那一层的围廊。透过窗户,她已经看见慕容清郁的身影飘然而至。 慕容清郁洒出一把药粉,守阁的侍卫立刻倒下。她抓起正中那个锦盒,转过身朝云婧看过来,“凤云婧,你想要弱水豆就来夺啊!” 云婧一怔,立刻回过神来。追着她到屋顶上,两人分别站立两边谁也不敢先动。云婧问道:“你怎么知道我是谁?” 慕容清郁捧着锦盒道:“我不仅知道你是谁,我还知道你家里有你爹,你娘还有你哥哥。” 云婧说:“你到底是什么人?怎么对我如此了解。” 慕容清郁不搭理她,跳到另一个屋顶上。云婧也追着她到那一屋的顶上,伸出手道:“弱水豆给我。” 她摇摇头,“我不给,你能把我怎么样。” 云婧把折扇别到腰上,“不能把你怎么样,只能要你性命。” 她说着已经率先攻过去,手上不知何时多了一根银鞭。银鞭落到红瓦上,瓦片顿时碎裂开落得到处都是。慕容清郁左躲右闪,一只手还是被银鞭卷住。她道:“武林中人打斗讲究势均力敌,你有武器我没有。你胜之不武。” 云婧嘲讽一笑道:“我不是什么武林中人,把弱水豆给我。” 慕容清郁身后一个人踏月而来,抓着银鞭往自己这边一拉,又一掌打在她胸口。她顿时喉头腥甜,喷出一口鲜血,“丫头,你这个武功比起你哥哥,爹爹差的远了。” 她单膝跪在瓦上,看着慕容清郁道:“你有帮手,我没有。你胜之不武。”她擦干净嘴角的血说:“你知道我爹爹,想来定是一位前辈了。前辈欺负我一个小辈,传出去有辱声誉呀!” 她的心里却飞快的盘算着,这人武功高强,显然是知道药奴的存在。那么,那日在段府留下写有药奴纸条的应该就是此人不错。 黑衣人忽然哈哈大笑起来,“声誉?我天玄什么时候在乎过声誉。”他冲上来,一掌朝她的天灵盖打过去,却被一人迎下他一掌。天玄看清楚来人,一身黑衣身后背着一把剑。灭魂剑,他笑道:“段家小子,有这个资格当我的对手。丫头,我不想招惹你爹爹,今日饶你一命。” 他扔下手上的银鞭,拉着慕容清郁的手一并去了。段亦勋蹲下身去扶云婧,却被她推开,“将军怎么在这?” 段亦勋接口说:“我怎么在这?我若不在这,你现在哪还有命跟我说话?你行事怎可如此大意。” 云婧没好气的反嘴道:“我是生是死与将军无关,那是我凤家的事情,由不得你管。现在弱水豆被慕容清郁抢走,你心头想着的婉琰姑娘可就要命不久矣了。” 她捡起银鞭,从屋顶跃下。段亦勋紧跟着跳进大院子里,用力一拉她的手臂紧紧把她搂住,“你为何要把玉佩还我?因为婉琰吗?” 她道:“是。” 段亦勋搂着她的手又更用力一分,“婉琰是叔叔的女儿,也是我堂妹。如此而已,我关心她,只因她是我妹妹。与情爱无关,你可明白?” 耳边久久没有声响,云婧把他推开,“先回去再说吧!” 二人接踵回到小院子里,卿卿正在门口张望,焦急忙慌的模样。一见她忙迎上前,“姑娘,你受伤了?”她看到云婧身后的段亦勋,也不禁讶异道:“将军?您怎么在这里?” 云婧抓住她的手,“进去再说。” 卿卿扶着她进门坐下,又倒了杯茶放到她面前。她低声道:“弱水豆被抢了,还有一日就是鉴宝大会。已经没有机会再夺弱水豆。” 段亦勋拉过一个凳子坐下,“你先把伤养好,毕竟生死由天定。婉琰若是真的熬不过此劫,那就是命。” 云婧捧着茶杯道:“想救婉琰姑娘只有弱水豆,这次抢夺弱水豆失败,余下的只能靠段府。鉴宝大会之后我就要回天狼了,有心无力呀!” 段亦勋抓住她的手道:“为什么鉴宝大会之后就要回天狼?” 云婧头也不抬的道:“到时候就知道了。还有两颗弱水豆,一颗在弱水玉家,一颗被镶嵌在弱水皇帝的王冠上。这两处都比碧湖山庄危险,将军要小心谋划。” 段亦勋把卿卿赶到门外,关上房门。心里已经着急不已,但面如常色道:“你就一定要这样吗?我和婉琰真的没什么僭越之举。” 云婧倒在床上,微闭了双眼笑道:“僭越之举?没什么僭越之举会去握她的手?会如此亲昵的搂着她?段婉琰姑娘可是梁国未来的皇妃,将军这么做不怕皇上怪罪吗?” 段亦勋怒道:“不可理喻,你要是不愿意留在这里,你现在就可以回天狼去。何必等到鉴宝大会之后。” 云婧神色一沉,看着自己的双手绕在宫绦上。她咬着嘴唇说:“我还有别的要事,否则我才不留在这。” 段亦勋冷笑一声,“是为了凤云逸吗?凤云逸就这么好?让你肯留在这里?” 云婧玩宫绦的手顿住了,大步走到段亦勋跟前,“对!就是因为凤云逸我才留在这。他就是好,比你好百倍,千倍。” 段亦勋怒上心头,低声吼道:“即使嫁进凤府,做个小妾,你也不愿意嫁进我段府做段家主母?” 云婧说:“对,就是如此。” 段亦勋扬起右手,但顿在半空中半晌都没落下。他眼圈微红,咬着牙道:“好,既然如此。那就当我今日没有来过。” 他转过身,疾步走到门外。背影没落仿佛一只手紧紧抓着云婧的心。卿卿冲进屋子里,“姑娘,这是怎么了?将军怎么走了?” 云婧躺回床榻上,“让他走。”她觉得眼角湿润,抬手一抹,两行清泪已经止不住落下。卿卿听她小声抽泣的声音,坐到床榻边拍了拍她的肩膀,“姑娘,这是怎么了?” 云婧不答话,把自己裹在被子里。卿卿也不知道该说什么,索性回到与她相对的床上躺着。 次日一清早碧湖山庄的人就发现弱水豆和慕容清郁一夜之间一齐消失,右偏房的门被啪啪敲响。卿卿压住心中的怒气拉开门,“一大早的吵什么吵?” 门外的秦煜见她长发披肩,一时怔住了。脸颊凭添了一丝潮红,卿卿这才意识到自己暴露了女子身份。捂住秦未的嘴巴,扬起小脸对秦未道:“今日所见,你可别说出去了。” 秦未略显得局促不安,抓着她的手,别过脸拱手道:“段三公子在房中吗?” 卿卿道:“二庄主稍后,我叫公子起来。”她转进屋内,云婧已经趿着鞋子站起来。问道:“是秦未在外面吗?请他进来吧!” 卿卿走到门外,道:“二庄主,公子请您进屋。” 秦未脸色涨得通红,别过脸又拱手见礼。才绕过卿卿进屋。他骤然严肃起来,对着云婧道:“段三公子,弱水豆被偷了。你可知情?” 云婧颌首道:“我知道,昨夜就知道了。慕容清郁偷盗弱水豆已是事实了。” 秦未狐疑的看着云婧,卿卿走到云婧身边扶着她的肩膀说:“二庄主不信吗?那慕容小姐不仅偷走了弱水豆,还打伤了公子。” 秦未显得更加狐疑,喃喃自语,“不可能,清郁的武功不可能伤到段三公子才是。” 云婧沉着脸色道:“打伤我的人是天玄,并非慕容清郁。” 秦未倒吸一口冷气,紧接着狠狠啐了一口,脸色登时沉了。低声骂道:“天玄这个老东西,总找我碧湖山庄的麻烦。总有一天我要亲手要他的命。”他又陪着笑看着云婧,“那,公子可否救我哥哥一命?” 云婧垂首一笑,对卿卿吩咐道:“卿卿,去拿纸笔来。” 卿卿闻声从包裹里翻出随身携带的笔墨纸砚,在桌上摆开。云婧笑道:“秦庄主也是一条人命,我怎能见死不救?我写个方子给你,保准了明日秦庄主能亲自迎接各国来使。” 秦未松了口气,接过她手上的方子喜道:“公子还请在庄内多住些时日。” 云婧也是微笑道:“等秦庄主见了大好,我再离开可好?” 秦未脸上的笑更加灿烂了,忙说:“公子如此说自然是再好不过,我先在此多谢公子大恩了。” 云婧将他送到门口,看他渐行渐远才对卿卿道:“赶紧梳洗,我们去看看秦庄主。” 卿卿穿好衣裳,又打来两盆水梳洗完毕,便往正中的屋子而去。浓郁的药草味道从屋子里溢出来,云婧推开门进去便觉得药草味更浓。床边的矮桌子上摆着一只碗,还冒着热气。 云婧对卿卿道:“去把这些黑布都扯下来。” 卿卿愣住半晌,还是去把贴着窗上的黑布一块一块的取下来。屋子里霎时间亮起来,床榻上的秦煜皱着眉头睁开眼。云婧端起药碗,“庄主,该用药了。” 他全身使不上力气,只张开嘴“啊”一声。云婧舀起一勺汤药,吹凉了喂到他嘴里。一碗药喝完,秦煜问道:“你就是被秦未请来的那个神医?” 云婧笑道:“神医不过是世人给我的一个称谓罢了,庄主唤我段三就行了。” 秦煜歪在床上笑起来,脸色却仍是苍白。他说:“段三?公子还是小姐?” 云婧又是温和一笑道:“有人叫我段三公子,有人唤我云婧小姐。但请庄主叫我段三公子,切莫透露我是女子的身份。我在这儿多谢庄主了!” 秦煜微微点头,闭着眼又躺下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第三章 风萧萧吹拂过,碧湖层层泛起碧波。一艘通体黑色的画舫缓缓靠岸停在码头,从船上下来一男一女。男的一身黑衣劲装,女子一身碧蓝色曲裾。碧湖山庄的人迎上来,下礼道:“凤将军,凤夫人。马车已经备好,请上车吧!” 凤云逸朝小厮一拱手,拉着身边的兰若瑶上了马车。跟随而至的乾影军便跟在马车后,策马慢行。凤云逸打着车帘朝外看,停在黑色画舫旁边的是一艘红色画舫。兰若瑶问道:“相公在看什么呢?” 凤云逸放下帘子道:“来时的路上就听说段家军早几日就进了城,如今一看此言倒是不假。看来这次碧湖山庄拿出来的宝贝定是十分珍稀,否则以他的性子绝不会提早好几日就来等候。” 兰若瑶自然知道他口中的他是何人,握了握凤云逸的手,莞尔笑起。马车行一时就停在客栈前,凤云逸率先下车,打着帘子又把兰若瑶抱下车。掌柜迎出来,躬身哈腰说:“凤将军与凤夫人的房间已经备好,二位里面请。” 凤云逸做了个请的手势,让掌柜起先行去。自己则与兰若瑶在后面跟着,一进客栈,左侧就坐满段家军。段亦勋抬头望着他,眼神只如杀人的刀子要把他身上剜出几个大洞。凤云逸冲他拱手微笑,与兰若瑶和一并乾影军在右侧坐下。 小二很快端上来饭食,他却仍觉得后背发麻,仿佛有千万只箭指着他一般。凤云逸回头一瞧,段亦勋仍然看着他,眼睛都不眨一下。凤云逸端起酒杯,慢慢走到段亦勋身边,“道功兄今年来的真早啊!” 他不说话,兀自拿起桌上的酒喝了一口。凤云逸自将杯中酒饮下,又朝他一拱手才回到自己位子上坐下。兰若瑶暗自握住他的手,她手心里已经一层薄汗。心里极是紧张,小声问道:“段将军这是怎么了?总觉得他要杀了你一样。” 凤云逸冷着脸道:“谁知道他,由他去吧!” 说话间,萧望北与乞晋尧一同进来。二人一齐起身拱手道:“见过三王爷,四王爷。”说罢又各自坐下,顾自饮酒。乞晋尧与萧望北左顾右盼的一看,萧望北道:“今儿这是怎么了?段将军与凤将军怎么这般生分?” 厅堂内安静的即使掉落一根针都能听见,萧望北略显尴尬的咳嗽几声,“晋尧兄,请坐吧!” 二人分别在两边坐下,小二为二人端上酒菜。萧望北喝了口酒,抱着身边的美姬道:“不知碧湖山庄今年又能拿出什么宝物来?” 乞晋尧也笑道:“碧湖山庄能拿出何等宝物不知,但碧湖山庄的美人倒是多的很!” 众人一阵哄笑,只有段亦勋冷着脸饮酒。萧望北摇头晃脑的说:“知我者,晋尧兄也。这天下间,只有美人称得上至宝!” 众人又是一阵哄笑,段亦勋忽然蹭一下站起身。朝萧望北,乞晋尧一拱手,“二位王爷慢用,在下先行告退。” 众人一怔,段亦勋自已离去。剩下众人面面相觑,却都不知发生何事。兰若瑶又握住凤云逸的手,“我看段将军今日是冲你而来,你究竟哪里得罪他了?” 凤云逸百口莫辩,摊开双手道:“这我如何得知?上次与他见面已是一年前的事情,这一年间我调任抚远将军做皇上的护卫将军,从未离开天狼半步。我如何得知哪里得罪了他?” 他也站起身,对二人见礼道:“二位王爷,凤云逸告辞。” 凤云逸与一众乾影军往后院而去,打起帘子出去正对上段亦勋的目光。他移开视线看着窗外的一树桃子,再看过去时段亦勋已经关了窗子。兰若瑶的眼神在两人之间来回流转,见凤云逸怒火中烧,一甩手往右边客房走去。 夜色沉沉,月正中天。云婧辗转反侧都无法入睡,披了件衣裳坐到院子里的秋千上。一边的门吱呀被推开,秦煜自己推着轮椅出来。云婧忙迎上去,扶了他一把。把轮椅推到院子中。 秦煜看一眼天上的明月,又看一眼身边的云婧。他叹口气道:“明天就是鉴宝大会,你害怕吗?” 云婧摇摇头道:“为何要害怕?所谓鉴宝大会,不过是给七大国一个会盟的时机。七大国之中尚有五大国能互相牵制。除非其中一家独大,否则谁敢在碧湖山庄闹事?” 秦煜霎时笑出来,却盯着眼前空旷的院子里。仿佛眼前是暗潮涌动的碧湖,要将他,甚至整个碧湖山庄都吞没毁灭。他问道:“云姑娘睡不着吗?” 云婧神色一沉,复坐到秋千上微微摇晃。点了点头,但一语不发。秦煜又问道:“是因为段将军?” 云婧怔怔听着,望着秦煜不说话,良久才微点头。秦煜说:“那日清郁去偷弱水豆,段将军救云姑娘一事。我身边的两个护卫都看到了。” 他望着左侧的那间空屋子,心里空的也如那间屋子一般,“清郁为了秦未才去偷弱水豆,云姑娘为了段将军才来此地。说起来,你与清郁可真是相似。” 云婧叹口气说:“清郁姑娘若真是为了二庄主去偷盗弱水豆,就不会跟天玄狼狈为奸。而我要是为了段将军前来碧湖山庄,我如今就不会留在这里。” 秦煜转过身面对云婧笑道:“但是段将军的确为你而来,以往我所见的段亦勋都是沉着冷静。可他明知道碧湖山庄危险重重,还是愿意冒这个险而来。姑娘与他而言,定是十分重要的人。” 云婧垂头小声道:“那又能如何?他如今正恼我呢!” 秦煜说:“明日碧湖山庄大开山门,迎接各国来使。段三公子准备准备,明日与我一同前去。” 因他一句一同前去,引得云婧一夜无睡。自是紧张又害怕,天色鱼肚白时已经穿戴整齐。出门一瞧,秦煜已经用完药,换上一身紫色礼服,由两个侍卫推着前行。秦煜招她近前,“今日你二人就不必跟着了,让段三公子和卿卿姑娘跟着就是。” 云婧绕到轮椅后面,推着他徐徐前行。而天边,太阳划破云层露出一点金灿的光芒。太阳光洒在碧湖山庄内的湖面上,水波纹都是金光灿灿。这天,这地,这一切都被这层金光拥抱着。 行至山庄门口太阳已经完全破空而出,一轮温暖和煦的圆轮挂在天际。骤然一声巨响破空而出,天上突然出现红色与黑色两种颜色的烟火。秦煜道:“天狼国色为黑,梁国国色为红。两国使臣一齐上山,准备迎接!” 身边的小厮们已经在山路上排好一路,云婧心里却觉着紧张,不自觉搓着双手。卿卿忙握住她的手,才稍稍安定一点。山路那头幽长的一声喊,“恭迎天狼国凤云逸将军,梁国段亦勋将军。” 紧接着,就看见山路上出现两队人马,不过十数人。一半是乾影军,一半是段家军。秦煜解释说:“各国特使来我碧湖山庄会盟,军队必须留在城外。因此只有使臣和几个护卫。凤将军与段将军的武功都是个顶个的好,所以这两国的护卫都极少。” 说话间,一行人已经近前。凤云逸率先下马,走到秦煜,秦未跟前作揖,“见过秦庄主,二庄主。” 他抬起头,看到秦煜身后的云婧。顿时怔住,但只一瞬就恢复平日的模样。云婧道:“在下段三,见过凤云逸凤将军。” 凤云逸嘴角带着饶有兴致的笑,摸自己的下巴道:“段三公子?有礼了。” 兰若瑶也走上前见礼,与凤云逸被人领进庄内。待到二人离去,段亦勋这才走上前,“见过二位庄主。” 云婧看着他,对上他愤怒且带了几分失落的眸子。秦煜打着圆场说:“还不快带段将军去花厅。” 他跟着小厮入内,却回头又看了云婧一眼。正与她双眸对视,只瞧见她眼圈泛红,眼底藏着水光。他回过头,终是没再回头望一眼。 云婧眉眼一垂,盯着秦煜不说话。突然有事一声巨响,天空绽放出一个黄色的烟花。秦煜说:“黄色是寒国国色,切莫在寒国三王爷萧望北的面前暴露你女儿身份。” 云婧不明就里,却仍旧用力的点头。山路那头一声,“恭迎寒国萧望北王爷。” 不一时就见浩浩荡荡近乎三十多人出现,为首的男子着一身土黄的寒地朝服。长相阴柔消瘦,脸色雪白甚至比一般女子都要白。轺车上除了男子,还有一位美貌的女子。女子穿着襦裙,外罩着一件纱衣。慵懒的倚在男子身上。 轺车停在山庄门前,萧望北下车来。对秦煜作一揖,“萧望北见过秦庄主。” 他往秦煜身后一望,一双眼睛直勾勾的盯着卿卿。啧啧道:“没想到碧湖山庄还有如此美姬。” 他伸出手试图握住卿卿的手,手腕却先被云婧抓住,“此女乃是在下妹子,还请王爷自重。” 萧望北疼的龇牙咧嘴,嘴上仍旧不饶人的道:“你算个什么东西,信不信本王明日就带兵剿了你家。” 云婧心里升起嘲讽的意味,面上也露出一个不屑的笑容,“王爷若想带兵剿了小人的家,也得有命活着回去不是?” 她把萧望北一推,他一个踉跄摔倒,还向后翻了个跟头才停下。这等狼狈样惹得碧湖山庄上下笑个不停,秦未更是捧腹大笑。秦煜轻轻勾起嘴角,眼底里也尽是笑意。萧望北站起来拍拍身上的灰,逃也般的走了。 紧接着又迎接了剩下四国的使臣,弱水的洛天尘c北羌的乞晋尧c大宛的延留奉之和朝国的霍渃煜。 折腾下来已经临近晌午,秦煜命人收了阵仗对云婧和秦未道:“去迎客来。” 迎客来在山庄以西,是山庄地势最低的地方。秦未在前先行,云婧推着秦煜在后慢跟着。穿过月门,见一处花厅上写着迎客来三个字。内里无声,却觉得气氛剑拔弩张。秦煜说:“云婧,若你怕了就让秦未推我进去。” 她一摇头,硬着头皮推着轮椅入内。她左侧从门前到主位分别坐着凤云逸,萧望北和乞晋尧。右侧则是霍渃煜,段亦勋,延留奉之和洛天尘。 秦煜在主位坐下,让云婧在侧席坐下。双掌互击,便有一列歌女进来,后面跟着小厮丫头端上一碟一碟的食物。花厅内乐声大作,歌女伴随着乐声跳起舞。 萧望北直直盯着舞姬,一双木箸举着良久都未动,而他对面的延留奉之亦是如此。她在众人脸上扫过,才去看段亦勋。他目不斜视的盯着自己眼前的酒,一杯接一杯不停的饮下。她移开视线,发现左侧的凤云逸与兰若瑶也正看着自己。 她慌张的低下头,看着自己眼前的食物,顿时显得手足无措。一席饭毕,秦煜又命人分别带着他们住下。段亦勋与凤云逸分别住在兰芳园和杜若阁,这两地都在山庄东侧,地势较高距离秦煜的院子也最接近。洛天尘同延留奉之分住进梅苑,海棠苑,这两地在山庄西侧,与兰芳园杜若阁隔水相望。寒朝两国的人住进碧源阁,就在迎客来不远的地方。北羌人则住在山庄地势最高的丁香苑。 所有使臣都住下了,秦煜也回到自己的院子里歇息。云婧独自一人在山庄内闲逛,这些人没来之时,山庄里总显得冷清。但这些人来了,却好像在心上压了个大石头,如何也不觉得热闹。 “云婧。”她正走到杜若阁外就被人叫住,抬眼一瞧是兰若瑶娉婷行来。她拉住云婧的手,一并往山下走去。 兰若瑶心里很是欢喜,嘴上却问,“你怎么在碧湖山庄,你不应该在天狼山与爹娘一起吗?” 云婧重重叹口气,说:“前些日子,段将军家中弟弟得了奇症,前去天狼山请娘来看诊。可是娘与阿爹不在家里,所以我就跟着他去了梁国。而我会在碧湖山庄,是为了救段将军的妹妹段婉琰。” 兰若瑶静静听她说完,忽然觉得眼前的人从离开天狼山到如今才不过短短十几日,已经变得与以前不大相似。她劝道:“你可知道碧湖山庄是什么地方,这等龙潭虎穴你一个女子怎么能来?我同云逸说说,立刻让俊彦送你回天狼山。” 她起身欲走,却被云婧拉住,“嫂嫂,不要告诉哥哥段三就是云婧。”她晃着兰若瑶的手臂,撒娇一般的说:“嫂嫂,我求求你了。您大人有大量,就替我再瞒一次吧!嫂嫂。” 兰若瑶在她脑地上一戳,“好!不过就这一次。云逸那里,我替你担着。”她拉起云婧的双手在凉亭里坐下,“快,跟嫂嫂说说这离开天狼山,有什么感受?” 云婧抽出双手,又将下巴搁在石桌子上。撅着嘴道:“哎,以前总想着要离开天狼山四处去看看。可是啊,不过都是给自己添几分烦恼。还是天狼山上的日子无忧无虑啊!” 兰若瑶掩嘴笑起来,“看来小妹这是有心事。不如说给嫂子听听。” 云婧却扭扭捏捏起来,一个字都没说出口。忽然凉亭外跑来一个丫头,“段三公子,庄主请您过去。” 二人互看一眼,兰若瑶道:“去吧!”云婧才离开凉亭随丫头一并去了。兰若瑶“哎”一声,起身朝杜若阁而去。 还未走到杜若阁前就已经看见凤云逸焦灼的等在月门,见她行来,“回来了?” 兰若瑶应一声,“是啊,回来了。方才见着了段三公子,真是同云婧相似。不过是个男子。” 凤云逸脸上的笑意骤然减退,“是吗?你还替她瞒着我!我自个儿的妹妹,我难道认不出吗?你以为这碧湖山庄是什么地方?想来就来,想走就走吗?秦煜秦未倒还好说,但这些各国来使个个心怀鬼胎,哪一个是好惹得?万一有个什么三长两短,可如何是好?” 兰若瑶咬着嘴唇,低下头。凤云逸忽然将她搂住,“若瑶,我没有怪你的意思。只是云婧在此,我真的放心不下。语气上有些不妥,你可千万别怪我。” 兰若瑶抱住他的腰,“我知道你紧张云婧,但云婧还有几个月就要及笄。总是要嫁人的,你能保护她一时,日后还得靠她自个儿。你就莫在担心,云婧机灵不会有事的” 云婧随丫头回到小院子里,秦煜刚用完第二道药。坐在轮椅上对她说:“你和凤夫人是什么关系?初次见面定不会如此亲昵吧!” 他的眼神如鹰一般锐利,死死盯着云婧。听她反问道:“庄主怎么这么问?方才我只不过与凤夫人耳语几句,看来这庄内上下的事情可都瞒不过庄主的眼睛啊!” 秦煜没理会她说了什么,重复说:“你与凤夫人是何关系?你现如今是以碧湖山庄的段三公子出现在列国面前,别给碧湖山庄惹来麻烦!” 云婧说:“凤夫人,是我嫂子。” 尤是秦煜也愣住了,云婧继续说:“我就知道此事瞒不了多久,索性就告诉你吧!天狼国抚远将军凤云逸就是我哥哥。” 秦煜怔怔半晌说不出话,云婧下一礼道:“庄主若没什么别的事,我就先回去了。” 待她走远,秦煜招出一个侍卫,吩咐说:“你,去给我盯住了段三公子。不论是谁,只要敢动段三一根头发,杀!” 侍卫“诺”一声便去了。 在房中读书一时,抬眼见外头天色已经不早。便推着轮椅出门,而右侧偏房里安安静静,点着烛火但瞧不见人影。秦煜招来余下的一个侍卫,“待会记得给段三公子送膳,明白了吗?” 侍卫“诺”一声,推着秦煜往迎客来去。七国使臣已经在迎客来等候,此时一齐起身拱手道:“见过秦庄主。” 凤云逸仔细一看,见他身后并没有段三跟着。骤然脸色一沉,眉头皱起。秦煜在主位坐下,小厮们紧跟着将饭菜端上桌。 忽然一个侍卫大步走上殿内,面色焦急的道:“庄主。” 秦煜举着酒杯说:“有事直说吧!” 侍卫道:“庄主,段三公子段三公子和卿卿姑娘不见了。” 凤云逸嗖一下站起身,几乎与段亦勋同时吩咐下去,“俊彦” “翊卫” “传我军令。” “传我军令。” “今日就算把整个碧湖山庄翻过来,也得把段三找出来。” “今日就算把整个碧湖山庄翻过来,也得把段三找出来。” 两人相视一眼,凤云逸抬步往门外走去,“秦庄主,倘若段三有什么三长两短。我即日调兵进城,还望秦庄主多担待了。” 段亦勋也紧跟着出去,檐下已经挂起花灯。庄内上下都忙作一团,还有数十乾影军混在其中。他却独自往山上寻去,一路到秦煜住的小院子里。院门外挂着灯笼,昏黄温暖仿佛一团火围绕门前。 偏房门前的侍卫瑟瑟发抖,缩在角落。段亦勋冲上去,揪着侍卫的衣领道:“段三自哪里?快说。” 侍卫仍然在发抖,盯着段亦勋。段亦勋扬起手,听得一声清脆的声音。侍卫脸上就出现一个血红的手印,“段三在哪里?快说” 一巴掌落下,侍卫清醒许多,“段三公子和卿卿姑娘被三王爷的人抓走了。” 段亦勋说:“萧望北抓走段三为何?段三一个男子,萧望北为何要抓他?” 侍卫道:“三王爷的人本要抓卿卿姑娘,但段三公子为了救她。那些人就连段三公子一并抓走了。” 迎客来的众人散去,萧望北心里着急,步子上也不自觉的加快了。进了碧源阁就冲自己的卧房前去,一推门见里头两个用麻绳绑着的人。一位青翠衣裙的姑娘,一位一身白衣的公子。 萧望北蹲在卿卿跟前,手放在她脸上,“姑娘可真是漂亮,何不让在下一亲芳泽的好。”他说着一把抱上去,在卿卿的脸上亲了一下。 云婧一脚揣在萧望北的身上,萧望北翻了几个跟头滚到门边。只听云婧说:“离我妹妹远点。” 萧望北从地上爬起来,指着云婧道:“来人呐,把他把他给本王按在那里。”他又对着云婧道:“那本王今日就要你看看,你妹妹是怎么委身与我的。” 云婧拼命挣扎,可双手被麻绳绑着,又被萧望北的侍卫按住。他抱起一旁的卿卿,把她扔到床上。她已经被吓得不知该如何是好,不住的道:“救我,救我。” 云婧的发髻豁然散开,黑发垂在脸边。纵使她表情狰狞,萧望北仍旧看呆了。他摆手让侍卫退下,“姑娘原来是女扮男装啊,看来本王今日真是艳福不浅啊!” 萧望北半跪在她面前,深吸了一口气。一手搂住她的腰,一手解开她腰间的衣带,外面的长衫散开露出里面的白色中衣。云婧咬着嘴唇,不停的挣扎着,眼泪不停的往下掉。她身上的衣裳被萧望北扒开,露出洁白的肩膀。她耳边时不时传出萧望北的笑。 千钧一发之际,门被人大力敲响。萧望北被砸门的声音吓了一跳,笑容凝固在脸上。抽回搂着云婧腰的手,“把两个姑娘送进密室,待会本王再好好收拾你们。” 侍卫把云婧和卿卿从地上揪起来,推搡着进了建在墙后的密室。萧望北这才去开门,门外的段亦勋脸色泛红,大口喘着粗气。不知是因为生气还是因为一路跑到这里,萧望北笑道:“段兄有什么事吗?” 段亦勋一脚踢在萧望北胸口,他站不住倒在地上,问道:“段兄这是为何?” 段亦勋不答话,对翊卫吩咐道:“给我搜!一定要把段三找出来!”他揪着萧望北的衣领,“我听侍卫说,你抓走了段三和卿卿。光天化日之下,你寒国三王爷,竟然抓走我段家的人。人在哪里?快说。” 萧望北摊开双手,楚楚可怜的对他说:“将军也看到了,我这房间小,没有可以藏人的地方。我怎么会抓走段家的人呢!给我十个胆子我也不敢抓段家的人呐!” 段亦勋一拳打在萧望北脸上,他嘴角渗出鲜血。萧望北抬手擦了擦,心里虽然气愤但不敢说些什么,只能颓然的坐在地上。翊卫突然喊道:“将军,这里有个密室。” 他转动架子上的一坛酒,墙上竟然有个门打开。段亦勋恨恨看了萧望北一眼,便进了密室。密室里燃着灯,尽头处云婧与卿卿被五花大绑。 段亦勋扑到云婧跟前,双手用力把绑着她的麻绳扯断。云婧把头靠在他胸口,听见他的心咚咚跳的很快。她被这些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得呆愣住,只知道紧紧环抱住段亦勋。他的衣裳已经被汗水湿透,听她声音都颤抖的喊道:“亦勋。” 她哽咽住,眼泪只如断了的珍珠,一颗一颗落下。段亦勋温和的安慰道:“我来晚了,没事了。” 他把云婧打横抱起,徐徐走到门口。从萧望北跟前走过,冷漠厌弃的看他一眼,“三王爷,此事我段家与你没完!” 萧望北只如丧家之犬,颓废的坐在地上。 段亦勋收回目光,大步走到碧源阁的院子中。另一栋阁楼里的朝国人纷纷伸出头来打探,云婧将脸埋在段亦勋胸口,用长发挡住自己的一张小脸。刚出了碧源阁,凤云逸就与兰若瑶赶过来。兰若瑶叫道:“云婧。” 段亦勋把她放下,神情又如往常一样冷酷。他看着凤云逸,凤云逸也望着他。两人的眼神都如刀子一样锋利,谁也不肯退让一步。 兰若瑶的眼神在两人之间来回转动,“好了,你们这个时候就别再置气了。”她对段亦勋说:“今日多谢段将军救云婧一命。” 凤云逸接过话道:“多谢道功兄救我妹妹,这般大恩大德,凤云逸没齿难忘。” “妹妹?”段亦勋抓住凤云逸的手道:“你是说,云婧是你妹妹?” 凤云逸抽回手,“那是自然,她姓凤,名云婧。我也姓凤,名云逸。她不是我的妹子,难道是你的呀?明日等云婧好些,我再登门拜谢。” 段亦勋霎时眉开眼笑,连连摆手道:“子欢兄何必这么客套,我救令妹都是应该的。凤小姐先好生休息,亦勋明日再前去探望。” 月色如水,洒在湖面上尽显得温柔。月光也如涓涓细流,流进段亦勋的心中。激起他心里一层一层的波澜。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5.第四章 卧房里爆发出一阵哄笑,凤云逸与兰若瑶分别拉过凳子坐在床边,听云婧说起下山之后发生的事情。兰若瑶掩嘴道:“原来前几日段将军对云逸那般都是因为小妹啊。” 往日里严肃的凤云逸此刻也忍俊不禁,一面摇头一面道:“段亦勋可从未做过这般不着四六的事情。” 兰若瑶说:“都说英雄难过美人关,这段将军一世英雄。为梁国出生入死,面对朝国二十万大军都能冷静自若,昨日听说小妹失踪竟然和寒国三王爷发生龃龉。即使是我,也吓了一跳。” 凤云逸垂头一笑,“段道功啊段道功,没想到我与那段道功争了这么久,到头来他还得叫我一声哥哥。” 说话之间,段亦勋推门进来。一见三人在一块说话,忙道:“我不知凤将军凤夫人也在,对不住了。” 他退到门外,兰若瑶拉着凤云逸起来,“就让段将军在这陪你,我们呀就先走了!” 二人出门与段亦勋打了个照面,段亦勋在门前等候二人离去方才进门。云婧歪在床上,身上盖着一床薄衾。她一见他,就低下头避开他的目光。段亦勋在床沿坐下,看她双手手腕上缠着白布,“你还在生我的气?” 云婧低头不语,觉得自己的双手被人捧起,手心里一阵温热。她缓缓抬头对上段亦勋的双眸,他的眼神炙热如火一样,“那日是我不对,话说的重了。” 云婧仍旧不语,只是静静的盯着他的双眼。段亦勋接着道:“可凤云逸明明是你兄长,你却骗我说要嫁他为妾。我才会气你,恼你。” 她还是静静的不说话,段亦勋急道:“你就跟我说句话吧!我和婉琰真的只是兄妹而已,此事此情无关风月。” 云婧慢慢靠到他肩上,段亦勋把她搂住。听她轻声说:“亦勋,我信你。你我以后两不相疑,就像哥哥嫂嫂一样。可好?” 段亦勋松了口气,悬着的心才放下。在她耳边低声说了句,“好”云婧的手被他握起,手心里多了一点冰凉,是那块他随身带着的玉环佩,“这块玉佩,你不许再还给我。好吗?” 云婧轻嗯了一声,取下自己脖子上一块白玉。白玉被雕刻成梅花的模样,背面刻着一个婧字,“这块玉佩我从小就带在身边,意义非凡。今日就赠与你了。” 段亦勋接过她手中的玉佩,段亦勋接过她手中的玉佩,“好,我绝不会失了这块玉佩。”他顿了顿接着道:“娘当初为我和亦轩亲手编这玉佩,说是日后有次玉佩的女子便是我段家的媳妇儿。” 云婧紧紧抱住他,头埋在他胸口,唤一声,“亦勋” 段亦勋道:“我对婉琰好是因为婉琰与姐姐很是相似。姐姐八年前也去了,每每见到婉琰总像是见到姐姐一样。” 云婧说:“八年之前,到底发生了什么?” 段亦勋说:“爹娘去世之时我和亦轩才九岁,姐姐十二有余。我们姐弟四个从盛京搬到郢都叔父家中住,姐姐与皇上就要大婚之前,突染恶疾不久就与世长辞。而婉琰也在这是身中剧毒,幸得一位先生相救才保住一命。婉琰与姐姐又有几分相似,所以我待她总亲厚很多。” 云婧坐直身子,问道:“对了,卿卿怎么样?你领我去看看她吧!” 段亦勋与她一并出门,遇上凤云逸和兰若瑶在院子里乘凉,同两人道别才往兰芳园去。临湖的青石板路上站着不少人,但随行的女眷因昨日一事都躲在各自住的院子里不敢出门。 “萧望北今日特向凤小姐赔罪。”萧望北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段亦勋一回头,把云婧护在自己身后。神色沉着冷酷的道:“三王爷有什么事吗?” 萧望北点头哈腰的近前一步,陪着笑道:“本王不知段三公子是凤家小姐,多有得罪。今日特来向凤小姐赔罪,还望凤小姐,段将军莫要怪罪。” 云婧躲到段亦勋身后,偷偷望两眼道:“此事我大可不放心上,我也会将王爷之意告诉哥哥。王爷请回吧!” 段亦勋接话说:“既然云婧觉得无事,那我自然觉着无事。昨日是亦勋鲁莽了,还请王爷恕罪。” 萧望北不说话,眼睛直勾勾的盯着云婧。段亦勋咳嗽两声说:“我与云婧还有要事,王爷告辞。” 他把云婧捞在怀里,手紧紧握住云婧的手。她的身子仍在微微发抖,偶尔抬头对上段亦勋的双眼。只见的他眸子里如蜜一样的温和亲热,纯净而清澈。仿佛一大块石子扔进云婧的心里,激起一层大浪。 兰芳园中的花开的正盛,院子里铺满层层叠叠残败的花瓣。两边摆着两排兵器,刀枪剑戟十八般武器样样俱全。跟随上山的段家军都拿着长矛,在院子里操练。而卿卿立于廊下,幽长的望着兰芳园门口。墨韵在一旁陪着,半步都不离开。 云婧远远的看了一眼,沿着围廊坐下,“卿卿没事就好。” 段亦勋又捧起她的双手,“都是我不好,若是一直留在你身边就不会有这等事了。” 云婧笑道:“谁能想到一国王爷竟然行事如此浮躁,竟敢在碧湖山庄明目张胆的抢人。此事怎能怪你?” 段亦勋站起身道:“随我前去看看段家军操练的成果如何?” 云婧也站起身,与段亦勋携手走到院中。季翊卫叫停操练的段家军,冲段亦勋行了个礼。云婧看段亦勋说:“我也好久没练功了,让我试试可好?” 段亦勋“嗯”一声,从翊卫手上接过自己的佩剑,“但你受伤未愈,还是先好好歇着。日后等你伤好了,我陪你练。”他又对段家军喊道:“今日谁能赢本将军,重重有赏。” 段家军振臂高呼起来,段亦勋拔出剑。那剑划破天空的声音幽长而清脆,听得云婧的脸色凝重起来。他道:“各位段家弟兄们,点到即止。” 话音还没落,已有人从后攻上来。他一躬身子,那人扑了空直朝着对面的段家军扑过去。周围两三个人一齐攻上来,长矛尖刺向段亦勋胸口。他一转身又躲开了,反而一跃而起踩在长矛的尖上,三个人啪的摔在地上。 翊卫拊掌道:“将军好功夫,你们都退下吧!” 段家军一个一个揉着胳膊揉着腿,各自退出了这个小型校场。云婧走到段亦勋身边,接过卿卿手上的帕子拭去他额头的汗。段亦勋如乖顺的孩子,躬身弯腰在云婧面前。引得翊卫掩嘴偷笑。 夜色如大幕落下,段亦勋抱着几壶酒到杜若阁的凉亭里。一壶放在凤云逸跟前,“子欢兄,好久都没和你一同喝酒了。” 凤云逸揭开酒壶上的塞子,酒香顿时就溢出来,“这,这是酒仙酿的忘忧酒?你从何处得来?” 段亦勋道:“从厨房偷来的。” 两人相视一眼,哈哈大笑起来。凤云逸一面指着段亦勋笑,一面抱着酒壶喝了一大口。爽快的啊一声,砸吧砸吧嘴说:“这忘忧酒果然让人忘忧啊!” 段亦勋拿着酒壶碰上他的酒壶,听得清脆的碰撞声。段亦勋道:“我今日除了找子欢兄喝酒,还有一事想求子欢兄。” 凤云逸闻言把酒壶放下,脸色顿时黯淡下来,“我就知道你小子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什么好心。说吧,什么事?” 段亦勋笑道:“子欢兄,令妹云婧就快及笄。不知家中可有婚配?” 凤云逸一挥手道:“尚未婚配,我凤云逸的妹子岂能随意嫁给一个俗人。若非天下间说得上名字的英才,怎可染指我妹妹。” 段亦勋释然一笑,却见凤云逸似笑非笑的盯着他,“哦,你小子的主意都打到我妹子身上了。你想求我把云婧嫁你为妻?只是此事还得爹娘做主才是。” 段亦勋忙拿起酒壶递到凤云逸面前,“子欢兄,子欢大哥。小弟还望子欢兄在凤先生凤夫人面前多美言几句。” 凤云逸接过酒壶,还是一副似笑非笑的模样。却只说:“何须我美言?这次回天狼山,只怕云婧就要忘了我这个哥哥,只记得她的情哥哥。” 段亦勋又拿着酒壶和他碰了一下。酒意正酣,桌上已经摆了好几个空酒壶。凤云逸面色泛红,“今夜天色不早了,还是早些回去歇息吧!” 忽听凉亭外传来一声惊叫,两人一个激灵从酒意中清醒过来。两人对视一眼,一起朝杜若阁的寝间跑去。黑沉沉的夜空里,似远似近的传来几声悠扬的笛子声。杜若阁从院子里到寝间都爬满了大小不一的蛇。不仅杜若阁,其余各国使臣所住之处都是如此。 各院子点起灯,不论男女都只穿着中衣就跑到院子外头站着。凤云逸与段亦勋冲进寝间叫醒还在沉睡的兰若瑶和云婧。二人见到眼见遍地的蛇,也是吓了一大跳。云婧拿过一盏灯,借着灯光看清楚地上青色的蛇道:“这些都是翠青蛇,没有毒性。也不会随意攻击人,不必害怕。” 四个人绕过蛇群,走到院子外头的青石路上。破空幽长的笛声戛然而止,凤云逸一抬头,屋顶上站着一个三十岁上下的中年男子。他嘴边一圈青黑的胡茬,眼神冷酷凶狠。男人抬手,用手中的笛子指着云婧,“秦煜,这次我只放些翠青蛇吓吓你的这些客人。下次可就没这么简单了,我要这个丫头。明日入夜,你可要把人送到山下的花禧楼。不然我定会血洗碧湖山庄。” 天玄又转向云婧,“丫头,我上次没杀你。因为你与我而言还有用。为表诚意,我给你带来了一份礼物。” 他把怀中的黑匣子从屋顶扔下来,云婧接过黑匣子打开一看。内里是一颗光亮的琥珀,琥珀正中是一粒药丸。散发着奇香,“是弱水豆。” 云婧把黑匣子交到段亦勋手上,天玄道:“丫头,我这个礼物你可还喜欢?明日入夜,我在花禧楼等你。若你不来,这些人,都得死。” 凤云逸把云婧挡在身后,拱手道:“不知前辈是何人?要云婧去作甚?” 天玄摸着自己的下巴笑道:“你是凤云逸?青年才俊呐,果然不比段家那小子差。我不想招惹你爹,若你妹妹明日来了,我定会将她完璧归赵。话已至此,丫头,我等你。” 天玄衣袂飘飘转眼就不见踪影,路的那头侍卫推着秦煜而来。四人一同见礼道:“秦庄主。” 秦煜道:“进去说话!” 一行人进到院子里,满地的翠青蛇已经跑不见踪影。四个人在石桌边坐下,秦煜这才开口说:“适才天玄的话你们也听到了,二位怎么看?” 凤云逸还未说话,段亦勋就嚷道:“这怎么能行,天玄是个何等人物。若是让云婧前去,她哪里还有命活。” 兰若瑶也挽住云婧的手臂,却听凤云逸道:“天玄嗜血如麻,杀人不眨眼。云婧自然不能去。” 秦煜脸色沉着,看云婧说:“云姑娘,你怎么看?” 云婧道:“天玄虽然嗜血如麻,但我对他而言还有用处。他不会杀我的,况且他常提起爹爹。看着爹爹的面子上,他也不会杀我吧?” 众人都沉默了,段亦勋回头望了望云婧。轻声道:“要是那一夜我把你送回天狼,你如今也不会遭此麻烦。” 云婧沉默不语,凤云逸道:“此事只怕与你无关,天玄对我们这一干人等如此了解。背地里肯定没少调查,只怕亦轩中毒与令妹旧疾复发这两件事都与天玄脱不开关系。” 兰若瑶接话问道:“那天玄为什么不直接抓走云婧?” 凤云逸道:“我猜,应该是因为亦勋的原因吧!自从她离开天狼,亦勋就在她身边。天玄才没找着机会下手。” 秦煜说:“各位先去歇息吧!我是碧湖山庄庄主,云姑娘是碧湖山庄上宾。我定会保护云姑娘周全,还请列位放心。” 侍卫推着秦煜离开,其余众人都各自回到房间。云婧无心睡眠,躺在屋顶上看着漫天的星星。耳边的红瓦骤然被人踩响,段亦勋躺到她身边。枕着自己的胳膊道:“在想什么呢?” 云婧别过脸看着他,“想阿爹,娘。想家。” 段亦勋翻了个身,挡在云婧眼前,“那你可有想我?” 她盯着段亦勋的双眼笑道:“不想。你就在我身边,每天都能见得到。” 段亦勋接口说:“那可不行,我要你时时刻刻都想着我。哪怕我就在你身边,你也要想我。” 他在云婧额头上亲一下,云婧但觉得他嘴唇冰凉,冷得一个激灵。他的嘴唇移到云婧脸上,逐渐到她的唇上。云婧闭上眼,嗅着他身上溢出淡淡的酒香。 良久,云婧枕在他手臂上,蜷缩在他怀里。小声说:“亦勋,我害怕。” 他看着天际的鱼肚白,将她搂的更紧,“我在这,天塌下来我都替你扛着。可好?” 云婧捏着他的鼻子,噗嗤笑出声,“好。” 金灿的阳光被云层包裹住,仿佛就要破壳而出。金灿灿的透过云层,撒到院子中,撒到湖面上。阳光照在云婧的脸上,衬得她脸色更加白皙。段亦勋一直望着云婧,仿佛直要她看进眼中,看进心里。 云婧颦颦眉头醒过来,看着天边缓缓升起的太阳道:“亦勋,倘若每一日都能这样安宁就好了。” 段亦勋说:“大争之世,能得一方安宁是何等幸事。如今天下征战不断,天下不能一统。但我定会尽力与你一个安宁的日子。” 院子外的小厮已经忙碌起来,忽然间所有的小厮都往碧源阁去了。一阵一阵的惊呼不绝于耳,两人互看一眼,先后从屋顶跳到院子里。也同小厮们往碧源阁去了。 碧源阁里三层外三层围满了人,两个人扒开围观的人走到门前。秦煜秦未已经先到萧望北房门外,那间小屋子里的血腥味都溢出来。段亦勋朝里张望几眼,问道:“秦庄主,发生什么事了?” 秦煜脸色沉的如冰块一样,直直盯着屋子里,“今日刚一起来,就有小厮来传话说萧王爷没了。” 段亦勋惊讶的说不出话来,忽见一个小厮捧出来一个扳指。秦煜接过来一看,扳指内里刻着一个玄字,“是天玄的扳指。” 秦煜把扳指放到段亦勋手心里,他看扳指一眼觉着气不过,一拳将身边的围廊打碎,“秦庄主,现在天玄杀了萧望北。你让我如何放心让云婧去花禧楼?” 秦煜一抬手,止住段亦勋话头,说:“段将军放心,我思索一夜,本也没想把云姑娘送去。现下天玄竟敢在我碧湖山庄杀人,实在是欺人太甚。” 他手上攥紧了那枚带血的扳指,狠狠敲在轮椅的把手上。此时仆人抬着萧望北的尸首出来,他瞪圆的眸子里满是惊恐,想是死前受到了极大的惊吓。他的胸口还插着一把匕首,匕首上镶嵌着一块鲜红如血的宝石。就像那一滩鲜血一样。 秦煜看到那把匕首由不得吃了一惊,叫停了仆人忍着血的腥气把那把匕首看个仔细。他喃喃低语,“怎么会,怎么会是这把匕首。不可能,不可能。她早就死了,怎么会。” 他慌张的一挥手,仆人把尸体抬下去入殓。而秦煜仿佛丢了魂一样,一直心不在焉的颓在轮椅上。就连段亦勋也瞬间怔住了。 云婧挽住段亦勋的手臂,“怎么了?” 段亦勋心中已经冰凉,蔓延到手上。云婧拉住他的手,“你的手怎么这么凉?” 他道:“那把匕首,那把匕首的主人是一位姑娘。但是那位姑娘三年以前就死了,那把匕首也跟随着那位姑娘沉尸河底。可今日却出现在此地,真是奇怪。” 云婧盯着段亦勋,等候他继续说下去。段亦勋继续说:“三年之前,萧望北从平州城带回庄内一个女子。那女子不愿委身与萧望北,萧望北就就强行与那女子行男女之事。女子不堪受辱,就在我们眼前跳进湖里自尽。而女子自尽之时,身上就带着那把匕首。” 云婧听完不禁啧啧道:“果然是个贞烈的女子。”又说:“这萧望北死不足惜,死了也是他活该。” 秦煜不禁道:“萧望北是该死,但他死在碧湖山庄。这要我这个庄主怎么向寒国国君交代?” 云婧自觉失言,噤声不语躲到段亦勋身后。段亦勋拱手道:“秦庄主,我二人就先告辞了。” 秦煜一挥手,两个人就忙去了。段亦勋心里仿佛压着一块大石头,每走一步都沉重的很。云婧挽起他的胳膊道:“你还在想萧望北的事情?” 段亦勋点头说:“是啊,萧望北死的离奇。有些事情总想不明白,倘若此事是天玄做的,他从何处得来那把匕首?又为何要杀萧望北?但是如果此事不是天玄所做,那又是谁杀了萧望北?” 二人沿着湖边慢走,沿湖的石子路上铺满落花。凤云逸与兰若瑶迎面行来,问道:“这一大早上什么事儿这么热闹?” 段亦勋望着湖面没有说话,云婧说:“一大早上发现萧望北死了。” 凤云逸倒是没显出讶异的神色,平静的望着一边的湖面。却是点了点头,“萧望北多行不义,迟早的事。” 他见惯生死,对萧望北的死风轻云淡。倒是兰若瑶被这个消息震惊许久,双手合十对着天说:“罪过罪过。” 段亦勋看了凤云逸两眼道:“尸体旁边发现了天玄的扳指。” 凤云逸的神色终是有些震惊,却依旧沉着的道:“我去看看尸体。” 云婧立刻嚷道:“我也要跟着去,看看萧望北究竟因何而死。” 凤云逸的神色陡然沉了,厉声道:“不许去!和若瑶一起留在杜若阁。” 云婧摇头道:“我是大夫,你们去了检查尸首能查出什么?但我可以知道萧望北究竟因何而死。” 凤云逸突然看向她,吓得云婧忙躲到段亦勋身后。凤云逸说:“别说你是大夫,就算你是皇上你今天也得给我待在杜若阁。再者,娘也并非授你一人医术。我去查看便可,你们都留下。道功,看好云婧。” 云婧虽然留在杜若阁,心里却按耐不住的生气。自坐在椅子上,手上扯着兰若瑶的手帕,仿佛非要把那帕子扯破才算了。段亦勋安抚道:“云婧呐,云逸这样做都是为了你着想。萧望北的死状你也看到了,你要是再看一眼,非得吓出病来。” 云婧不服气的看着窗外,“那为什么也不让你跟着去。” 兰若瑶往她脑袋上一戳,“那你哥哥还不是怕嫂子拦不住你,你这丫头发起横来十头牛都拉不回。”她喘了口气接着说:“你倒是说说,为什么要去检查萧望北的尸首?” 云婧道:“萧望北的尸首身边放着天玄的扳指,大家都会先入为主以为人是天玄所杀。但我和亦勋曾与天玄交过手,以萧望北的功夫,天玄一掌就能把他打得筋脉尽断。何苦用匕首。” 一席话让段亦勋也沉思起来,他满脑子里都是萧望北眸子里的惊恐和身上插着的那把匕首。他仿佛又看到那个青丝披肩的白衣女子站在湖边,绝望之中却仍有一丝牵挂。她回头再看一眼初升的太阳,被金光簇拥着落入水中慢慢沉进河底。 兰若瑶又在云婧头上戳一下,“你哥都说了,定会查出个所以然。等着便是了,何苦非要自己亲自去一趟。” 云婧将帕子往桌上一扔,“好吧好吧,若是哥哥没看出萧望北因何而死。那我只好自己亲自前去了。” 她看段亦勋立在窗下,眉头紧锁的沉思着,一身黑衣反而被阳光照得透亮。他便这样在窗边站立一整天,直到黄昏时候凤云逸回来才算了。 窗外已是日月更替的天,凤云逸大步踏进杜若阁的书房。云婧连忙就围上去问道:“怎么样?萧望北到底为什么而死?” 凤云逸喝了口茶说:“萧望北断了三根肋骨,死因是胸前那把匕首。杀他之人武功极高,定不在我和亦勋之下。” 段亦勋听完却摇了摇头,“不,萧望北断了三根肋骨,或许并非内力所伤。而是被重物击中” 话还未毕,骤然响起一声刺耳的笛子声。云婧捂住耳朵,头也有些发晕,再看兰若瑶已经晕倒在地,即使凤云逸与段亦勋都颦了颦眉。门外响起天玄的声音,“丫头,你给我出来。” 三个人忙跑到院子里,秦煜秦未也急忙赶过来。秦煜将手中那枚扳指向着天玄抛过去,“天玄,你杀害寒国来使萧望北。竟然还敢来碧湖山庄要人?” 天玄稳稳接住那枚戒指,向天上一抛又接住道:“我从未杀害过什么寒国来使,秦庄主仅凭一个戒指就认定是我杀人。未免有些血口喷人了吧!” 他的目光扫过每一个人的脸上,仰天大笑起来,“就算人是我杀的又能如何?就凭你们也想拿住我?” 说话之间段亦勋和凤云逸已经跃到屋顶上,分别站在天玄左右。凤云逸手上拿着一支□□,段亦勋也已经拔剑出鞘。天玄左右看一眼,“灭魂剑,白虹枪都是兵器谱上说的上名字的兵器。那就让我试试,你们配不配用这样的兵器。” 凤云逸□□一挑,红瓦接连飞向天玄。他只一跃起,红瓦便径直朝段亦勋而去。段亦勋一挥剑,红瓦登时四分五裂碎成小块。 天玄飞身落到院子中,段亦勋和凤云逸也紧跟着下来。枪尖与剑尖一齐指着天玄,离他越来越近,却在离他手心仅有毫厘的地方停下来。天玄蔑视的一笑,“两个小子,你们的爹或许能跟我一拼。但你们还是回去再练几年吧!” 他的手向外一推,两个人向后飞去砸在地上。天玄又看向云婧,秦未拔出剑就冲上去。他一挥手,秦未便重重的装到柱子上。天玄朝她走过来,一步一步越来越近,“丫头,我给过你机会。今天我非要你性命。” 他一掌打过去,却打在了段亦勋身上。云婧从他身后抱住他,一只手慌忙的擦去他吐出的鲜血,“亦勋,亦勋,亦勋。” 天玄又抬起手掌,云婧大叫道:“慕容清郁!”天玄的手霎时停在半空中,云婧继续道:“你要救的人是慕容清郁,我初见慕容清郁,她身上虽是浓郁的脂粉香气但仍旧盖不住她的体香。她是药奴,我说的对吧!” 天玄放下手,笑道:“继续说下去!” 云婧抱段亦勋抱得更紧了,强忍住哭腔说:“慕容清郁从小被她爹慕容老前辈喂各种□□,她就是药的容器。但药奴寿命不长,通常活不过十年。你希望她活着,所以你需要我。” 正在此时,门外一个侍卫焦急的说:“庄主,大宛六王爷和北羌四皇子受了重伤。” 云婧看天玄,天玄笑道:“没错,这两人都是我所伤。” 云婧突然笑道:“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天玄望了云婧两望,示意她继续说下去。云婧道:“你是北狄人吧!你若是只想为慕容清郁求医问药,你不会特意去伤大宛与北羌来使。但如果你是北狄来的细作,就不一样了。昨日夜里你驱蛇所用是羌笛,只有北羌,南羌与关外胡人部落会用。你既然伤了北羌四皇子,那你定是北狄来的细作。” 天玄啧啧几声,摇着头道:“丫头,我不喜欢细作这个称呼。你不如叫我北狄使臣,天玄。”他站起身,踱到云婧面前,“丫头,你比这两个小子都要聪明。但是聪明的人呐,不能留在这个世界上。” 云婧紧闭着眼喊道:“我可以救慕容清郁,但是慕容清郁必须在碧湖山庄。我也可以帮你洗清杀害萧望北的罪名,否则七国一齐发兵攻打北狄,你觉得北狄能活吗?” 天空里又是一阵羌笛声,天玄飘然而去,空留下一句,“秦庄主,慕容清郁人在花禧楼。若她有什么三长两短,我绝不会再心慈手软。” 温热的鲜血落到云婧手上,她已经顾不得害怕,接连扎下几针封住段亦勋身上的几个大穴。眼泪就如连珠串一样接连落下,侍卫们上来抬着段亦勋进到寝间。云婧低声吩咐道:“你们去把北羌来使和大宛来使都抬来杜若阁吧!” 众人抬了段亦勋进去,翊卫手忙脚乱的拿起帕子把段亦勋嘴角的血擦干净。云婧吩咐说:“翊卫,亦勋身上的针可千万别拔。你在这里守着,等我回来。” 翊卫不明就里,只痴愣的点了点头。拉过一个凳子在床边坐下,眼神半刻不离开段亦勋的身上。定了半晌,忽觉得眼睛酸痛,抬眼往外一瞧。云婧在门前支起炉子,正在煎药,炭火熏得她直咳嗽。 翊卫一面拿手驱散浓烟,一面道:“我帮你吧!” 云婧摇摇头,“这煎药的火候很是要紧,你去保护在杜若阁的各国使臣。可千万别再出什么事了。” 翊卫重新回到房间,盯着他眼前床榻上的段亦勋。他心里憋着一口气,一拳捶打在自己的腿上。 门外云婧煎着药,脸上汗涔涔的还带着几丝碳灰的颜色。她抬头正见林俊彦从凤云逸房中出来,忙道:“俊彦哥哥,有件事儿要拜托你下山去一趟。” 林俊彦说:“你说的可是去花禧楼接慕容姑娘?” 云婧点了点头,林俊彦近前一步递过一块手帕,“你的脸。”他指了指自己的右脸,云婧抬手一擦,手背上就沾上黑色的碳灰,“擦擦干净吧!我这就下山去接慕容姑娘。” 她接过帕子,见林俊彦微微一笑。他黑色劲装的衣带在风中飘扬,逐渐就消失不见。云婧揭开面前的药罐子,汤药已经滚了。她把药端进去,碗底已经被滚烫的药烫热。 翊卫连忙接过药,见她满头大汗,背上已经被汗水湿了一大片。他接过药碗道:“姑娘先去换身衣裳吧!否则将军还没好,姑娘就要病了。我在这里看着,卿卿,服侍姑娘更衣。” 卿卿走上前挽住云婧的手臂,“姑娘,咱们走吧!” 云婧将针一根一根取下来,段亦勋微睁开眼捂着胸口咳嗽了几声。翊卫又催促一声,“姑娘快去吧,我喂将军用药。等姑娘梳洗完毕,再来这里守着。” 卿卿拉了下她的手臂,云婧才恋恋不舍的去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6.第五章 窗外微风起,吹得那一树花都落了不少。转眼距离下山已经一月有余,可这一月发生的事情比过去十几年都要多,她现在才明白阿爹说的江湖险恶。她伸出手,接住落下的一片桃花瓣。由不得的感叹起来,她又将花瓣吹起。看着手中那片花瓣打着转落到地上,碾然成泥。 卿卿打好热水,招呼道:“姑娘,请先来沐浴吧!” 说罢卿卿关上窗子支起屏风,又把云婧脱下的脏衣服一件一件收拾起来。纠结半晌问道:“姑娘,弱水豆你真的要拿给婉琰小姐吗?” 云婧在屏风那头也沉思了许久,叹口气道:“咱们来这不正是为了给段婉琰取弱水豆吗?现在拿到了,当然要给她了。” 卿卿抱着许多脏衣服,心中又升起愤恨,不满的说:“倘若没有婉琰小姐,姑娘也不至于在碧湖山庄遭受这些。” 隔着屏风卿卿听见一阵水声,她递过去一块毛巾。分别把干净的劲装挂在屏风上,却听云婧道:“卿卿,我知道你不喜欢段婉琰。可她毕竟是亦勋的妹妹,也是段府的小姐。咱们必须得救她不是。” 卿卿扔下一堆脏衣服,拿起椅子上一根白腰带给她系上,“姑娘的话,卿卿记住了。” 云婧望着她,卿卿虽然已有十八,却生的瘦小,站在云婧面前整整矮了她一截。仿佛一个孩子一般,“明日翊卫便会回盛京,倒时候你跟着他一块回去。” 卿卿咬着嘴唇低着头,“小姐” 云婧叹口气说:“如今碧湖山庄自身难保,人人自危。更何况保住你我呢?我是走不得啊!你能回去,就跟着翊卫回去吧!” 卿卿点点头,垂着眼眸道:“姑娘,我知道了。我和翊卫将军回去。” 云婧噗嗤笑出声来,“你这一路上,还有些要事要做呢!你可得把我嫂子照顾好了,若是嫂子有个什么事,我回去盛京可得收拾你。” 卿卿徐徐抬起头,对上云婧温和的双眸霎时间怔楞住了,“那凤夫人愿意跟我们回梁国吗?” 云婧眼神顿时暗淡下来,“现如今,愿意走也得走,不愿意走也得走。嫂嫂要是不愿意走,就是绑也得把她绑走。” 卿卿不再说话,跟着她一并出门去了。云婧却没去段亦勋房中,顺着抄手游廊一路去了凤云逸房中。他房里还亮着灯,云婧才扣响房门,“哥哥嫂嫂,你们歇下了吗?” 房里传出凤云逸的声音,“还没,你进来吧!” 云婧推门进去,凤云逸躺在床上,兰若瑶正在灯下绣花。云婧拉过一个凳子,“哥哥,你的伤严重吗?” 凤云逸摇摇头,见她心事重重的模样问道:“你有什么事?直说就是,跟我还这么吞吞吐吐作甚?” 云婧看一眼仍在绣花的兰若瑶,“哥哥,明日翊卫将军就要率军将弱水豆送回盛京。我想,让嫂嫂跟着翊卫将军一起去梁国。翊卫将军和俊彦哥哥不能同时离开碧湖山庄,为了嫂嫂的安全着想,还是先送嫂嫂去段府吧!” 凤云逸抬眼看了看兰若瑶,她刺绣的手顿了顿,但神色如常又在帕子上绣了几针。良久她道:“我去段府,云逸云婧,你们不必为我担忧。但你们都要活着来段府见我,尤其是云婧。你们可明白?” 云婧怔楞点点头,徐徐退到门外。却听房中传出抽泣的声音,她附耳屏吸静静听着。渐渐声音越来越小,她叹了口气才朝段亦勋房中行去。一路铺满月光,澹澹如水。眼前的廊庑下,林俊彦立在柔和的月色之中。身姿顷长,温润如玉一般。他转过头,拱手道:“人,我已经带回来了。” 云婧轻笑一声,“不急,慕容清郁的事情先不急。” 她从林俊彦身侧绕过,听见他急促的呼吸声不由抬头看他。他直挺着身板,目不斜视看着眼前空荡荡的廊檐。她又是一笑,不等林俊彦反应过已经翩然离去。只余下淡淡的沉水香气。 一路行至段亦勋房门前,只觉得屋子里宁静的仿佛没有人一般。云婧推门进去才见翊卫在床边靠着休憩,一听门吱呀的声音,一个激灵醒过来手不自觉的按到剑上。瞧见是她才松了口气,云婧道:“将军去歇息一会,今夜我在这里守着。” 翊卫半晌没动身,云婧笑道:“将军明日要护送弱水豆回盛京,今日若不歇息好明日可要怎么上路?” 翊卫这才起身,身子僵直的只如屋外的树一般。他正要出门,又被云婧叫住,“将军,云婧有一事相求。明日将军回梁国,还劳烦您受累将我嫂嫂也带去段府。还有卿卿和墨韵。亦勋你就放心交给乾影军吧!” 她对上翊卫清澈的眸子,不由又是微笑。翊卫点点头,“好,那姑娘就要凤夫人,卿卿和墨韵收拾停当。明日一早就要启程了。” 翊卫说罢离去,正看到门外的卿卿。温和的说:“还不快去收拾,不要浪费姑娘的一番好意。” 卿卿咬着嘴唇,心里纵使已有千言万语,此刻仍然一言不发安静的下了礼顺着游廊回去自己的房间。 翊卫盯着铺满月华的游廊,又回头看一眼段亦勋。心里烦躁至极怒火骤起,只得轻轻关上门。 云婧看门口许久才转过头来看段亦勋,他颦着眉头但沉睡着。云婧握住他的手,“你为我挡一掌,我在这里守着你。算扯平了吧!” 屋子里极是安静,静的只能听见段亦勋若游丝一般的呼吸声。她把脸贴在段亦勋的手上,极力去感受他手背上的一丝暖意。突然之间只觉得他手背上有一丝湿润,原已是泪珠子落到他手上。 云婧慌忙擦干,又撑着脸盯着榻上的段亦勋。他虽然常年征战,但风沙好似都没在他脸上留下痕迹,只是比段亦轩显得更加精神些。她就这般看着段亦勋,直到夜深才勉强合眼睡去。 直到四更天外头的鸡叫了第一声才惊醒过来,身上不知何时披上一件斗篷,但看段亦勋仍在沉睡。她捧起那件藏青色的斗篷,只见上面绣着一直雪狼,雪狼下边还绣着几朵雪莲花。她暗自一惊,林俊彦方才来过自己竟然毫无察觉。 如此想着便强撑起精神不敢再合眼,到后半夜时林俊彦捧着药进来,“云婧,你先去歇息一下。这边我来守着就是。” 他把药搁在桌子上,“这药是下人照着你的方子熬得,等药凉些我再喂段将军喝下。你快去歇一会吧!” 云婧颦了颦眉头,捧起那碗药喝了一小口。林俊彦慌忙的拦住,“你这是做什么,这药怎么能乱吃?” 云婧道:“我开的方子我自己清楚,我只是先试试毒。天玄到底也是北狄朝廷的人,打伤乞晋尧和萧望北。难保他不想要亦勋或是哥哥的性命,毕竟哥哥和亦勋对北狄而言都是威胁。”她顿了顿道:“我还是在这里守着吧!还能与你有个照应。” 林俊彦没再说话,只得慢慢退到门外。又回头望一眼,只见云婧又坐到床边。趴在段亦勋身边,握着他的手。林俊彦幽长叹了口气,靠着门框坐下了。夜长的仿佛看不到尽头,要一直笼罩着天地。 卯时时分鸡又叫起来,院子里才热闹起来。仆人小厮都已经起来准备早膳,虽然前几日萧望北被人杀害,但碧湖山庄上下都好像这件事从未发生过依旧顾自生活着。一清早段亦勋已经醒过来,用了早饭又用了药才勉强能说话。 云婧啧啧称奇,“天玄内功颇高,你受他两掌还能活着,看起来你功夫也不差嘛。” 她一面说着一面喂了一勺水到他嘴边,段亦勋捂着自己的胸口道:“我受这么重的伤你嘴上还不饶人,真是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 他苍白的脸上挂起一个微笑,云婧终是瘪瘪嘴没再说话。良久才道:“翊卫要送弱水豆回盛京,所以我让嫂嫂和卿卿跟着他一齐回去了。” 段亦勋点一点头,“以后这种事情,你决定就是,不用跟我说。” 云婧把水杯搁在桌子上,“看你没什么大碍,我就先去看看乞晋尧和延留奉之,他二人用了药也不知道好些没。等会俊彦哥哥应该会过来守着,你安心歇息!” “王爷,您受伤未愈。还是先好好歇息吧!”胤凡一边捧着衣服走上来,一边劝说着乞晋尧。 乞晋尧不耐烦的一摆手道:“又不是什么很严重的伤,我能走能跳的。怎么非要在床上躺着?快过来更衣。” 胤凡吓得哆嗦,忙捧着衣服近前。慢慢吞吞的套在他身上,就在此时门却被人扣响,“乞公子,您在里面吗?” 乞晋尧恶狠狠看着紧闭的那扇门,大声嚷道:“不在!” 胤凡拉了拉乞晋尧的胳膊,伏在他耳边低声道:“王爷,门外是凤姑娘,也是来给您看诊的大夫。凤姑娘是凤将军的妹妹,也颇得段将军赏识。” 乞晋尧平复下心中的怒火,见门外仍旧站着一个黑影才道:“请姑娘进来!” 胤凡疾步走到门边,拉开房门对云婧鞠了一躬,“姑娘请进吧!王爷在呢!” 云婧提着药箱进来,乞晋尧却一时之间怔住了。手不自觉的抓紧被单,心中竟然涌出一阵害怕,“母母后。” 云婧也怔住了,冲乞晋尧温和一笑,“王爷说什么呢?” 乞晋尧旋即恢复常色,但语气却比起方才要客气很多,“姑娘请坐。” 他打量着云婧,头上仅仅插着一只白玉发簪,在阳光中如凝脂一样温润柔和。阳光打在她脸上更显出了几分温和淡然,乞晋尧的一颗心才渐渐平静下来,“姑娘与我母后十分相似,姑娘适才进来的时候本王都拿姑娘当成了母后。” 云婧脸上的笑容更加明艳,给他把着脉道:“我瞧着王爷倒是很害怕您母后?” 乞晋尧道:“母后她对我和几个兄弟都很严格,所以我们兄弟几个都很害怕母后。” 云婧垂头去写方子,没再说话。乞晋尧目不转睛的盯着云婧的侧脸,直到她抬起头来,“王爷受伤不重,再吃几帖药就行了。” 乞晋尧见她提着药箱起身,连忙接踵跟上去,“姑娘这是要去哪里?” 云婧道:“去看看延留王爷,难道四王爷有兴趣与我一同前去。” 乞晋尧挠挠头,忙说:“自然,延留兄与我是老相识。这次他被人打伤,我也当去看望。不如就同姑娘一并去吧!” 他做了个请的手势,让云婧先出了寝间的门,自己则在后面跟着。延留奉之的房间正在对面的廊庑下,仆人明廷守在门前等候前来看诊的大夫。见云婧与乞晋尧一前一后的过来,不阴不阳的道:“姑娘怎么才来啊?” 云婧微微欠身拱手说:“还请小哥带我二人进门替王爷诊脉。” 明廷的眼神在二人身上来回的转,对她身后的乞晋尧道:“我们王爷不见客,还请四王爷回吧!” 乞晋尧打开手上的折扇,笑道:“既然如此,就麻烦小哥替我问王爷的好。等六王爷好些,乞晋尧再来拜访。告辞。” 明廷目送乞晋尧离去,直到看不见乞晋尧之时方才笑着对云婧道:“凤姑娘里面请,王爷早在此等候多时了。” 云婧推门进去,左侧是床榻歇息的地方,右侧是读书写字所用。左侧时不时传出几声女子的嬉笑和娇柔的喘息声,云婧登时怔楞在原地,不知该不该上前。只得朗声叫道:“六王爷,凤云婧求见。” 过半晌,床上走下来一个男子。步子踉跄,一走近扑来一股刺鼻的酒气。云婧颦起眉头,禁不住后退一步。延留奉之笑着扑上来,云婧抓住他的手腕狠狠的按住。延留奉之痛的大叫,酒意瞬间就醒过来,“你这是作甚?还不快放开本王。” 云婧却不松手,反而将两指搭在他的手腕处,“看来王爷的伤已经好了。”她又将延留奉之往前一推,他翻了个跟头撞在椅子上。 延留奉之一面揉着后脑勺,一面指着云婧,“你,你,你,你这个女人还真是不可理喻。” 而云婧只是冷眼瞧着,好似眼前这个人,这件事都与自己没有关系。两个美姬霎时间涌上来扶起延留奉之,又恶狠狠的剜了云婧一眼。她仍旧冷眼望着,“既然王爷已无大碍,云婧告退。” 延留奉之推开两个美姬,顾自在椅子上坐下,“都给本王退下。”两个美姬面面相觑,都深知延留奉之的性子,忙不达跌的退下了。 明廷瞧见两个美姬慌慌张张的模样拦住她们问道:“这是怎么了?不在里面伺候王爷都出来作甚?” 两个美姬互看一眼,小声说道:“凤姑娘方才触了王爷的霉头,王爷正在气头上呢。不让咱们姐妹进屋服侍。” 明廷禁不住倒吸一口冷气,连连拍着自己的脑袋道:“王爷今日可是吃多了酒,把凤姑娘当成服侍的姬妾了?” 两个美姬连忙点着头,明廷一面对两个姬妾说:“你们退下吧!” 穿过月门便是与杜若阁临近的兰芳园,兰芳园内已经空荡荡的只有一两个侍女。侍女等候在月门边,一见云婧便上前接过她身上的药箱,“凤小姐,慕容姑娘已经等候多时了。” 云婧不慌不忙,仍旧徐徐前行。期间还向侍女询问些问题,短短不到几分钟便到了慕容清郁的房门前。 推门进去便见慕容清郁正襟危坐,抓着裙子略显得几分紧张。见到云婧进来才松了口气,微微笑起。眉眼微弯起,轻轻的喊了声,“凤姑娘” 凤云婧冷淡的望过去一眼,眼神里多是冷漠与厌弃,“慕容姑娘,如何炼制药奴你应该比我清楚。有一则方子可以医治药奴,但从没有人试过。所以我也不知道成功与否,敢问姑娘可敢一试?” 慕容清郁眼底豁然燃起希望,不住的点着头。却见云婧的神情仍旧冷漠梳理,顾自的说:“第一帖药需要用后山五步蛇的毒液做药引,你若是想去便与我一同去吧!” 慕容清郁见云婧起身离去,也忙跟上去。一直咬着嘴唇不出声,她心中也清楚的知道云婧肯救她性命不过是为了稳住天玄。她因心头思绪不停,不自觉的却撞在了云婧身上。她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下脚步,颦眉望着对面。 延留奉之与一干侍从挡在去路上,延留奉之插着腰扬起脸看着她道:“本王到如今这个年岁,还从没像今天这么丢人过。你今日必须向本王道歉。” 云婧眉头紧蹙着,低声说了句,“让开。” 延留奉之的气焰却愈发嚣张,恶狠狠的道:“你快向本王道歉,不然你今日就别想离开碧湖山庄。” 云婧叹了口气道:“我救王爷一命,王爷如今却要这般拦住我的去路。堂堂大宛皇室中人竟然这般不知感恩,倘若此事传出去岂不是叫天下人看笑话?况且,王爷自个儿技不如人,怎么还反倒怪到云婧身上了。罢也,云婧在这儿向王爷赔礼。” 说罢微微欠身下礼,却仍不见延留奉之让开。心下不禁有些恼了,朗声道:“我已经向王爷道歉了,王爷为何还要拦住我俩的去路?” 延留奉之不服气的说:“你说我技不如人,那不如你我约个时间好好比一场。看看究竟谁的功夫更高。” 云婧心中怒火正盛,咬着牙道:“没空。” 延留奉之仍然站在原地,抬起一只手臂挡住云婧的去路。她幽幽叹口气,取下挂在身上的银鞭,用力的打在延留奉之脚边的那块青石板上。青石板应声而破,猝然间碎成无数的小石子。青石板粉末随风飘散在空中,而延留奉之只是神色微有变化。一侧身就躲过云婧的银鞭。 云婧微颦起眉头,延留奉之有伤在身竟然还能轻易躲过自己这一鞭登时认真起来,不敢再有所怠慢。鞭子一下一下落下,却都与延留奉之擦肩而过。云婧心里隐隐想着,这延留奉之的武功甚至在段亦勋与凤云逸之上。怎么还会被天玄打伤,难道 她心绪不宁,鞭子那头被延留奉之抓住。他用力往后一拉,云婧整个就落入他的怀中。延留奉之一只手揽住她的腰,脸几乎要贴上她的脖颈。她身上淡淡的药草香气,延留奉之对上她的双眸。她的眼中满是倔强,如此佳人却有这般倔强的神情无不叫人心动。 延留奉之突然松开手,脸颊竟然飞上一丝红霞。别过脸道:“你输了。” 云婧欠身道:“多谢王爷,今日之事云婧失礼了。” 延留奉之清了清嗓子,侧身让开一条路。云婧从他面前走过,他却直勾勾的盯着云婧的脸庞,忽然道:“二位姑娘要去何处?” 云婧没有答话,反倒是慕容清郁简练的回答一句,“后山。” 延留奉之一怔,见二人走远。忙紧跟上去,却始终与二人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云婧明知他跟在身后却不出声任由他跟着,反倒是慕容清郁觉着浑身不自在。紧步走到云婧的身边,“凤姑娘,延留王爷为何一直这样跟着咱们?” 云婧摇摇头,“我如何得知?他想跟着由他便是,何故如此的不自在?” 慕容清郁也怔楞住,挠挠头终是一言不发的跟在她身后向后山的树林而去。云婧边走边说:“这五步蛇原是岭南多的很,中原地区鲜少见到。唯独碧山上有些,不过抓蛇之事你切莫着急。” 慕容清郁呆愣的点点头,不自觉已经走到林子深处。整个山林里安静的极了,除了身后延留奉之的脚步声即使是鸟鸣的声音都没有。她刚想开口询问,却见云婧已经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慕容清郁也忙放轻脚步,生怕发出的声音惊到什么。 云婧的听力极好,微风之中那几声轻微的嘶嘶声她听的清楚。嘶嘶声意味着蛇就在自己身边,她必须打起十二分精神,警惕的望着四周。慕容清郁以及身后一直跟着的延留奉之也紧张的放轻了呼吸声。 行至林子深处,本来一直跟着的慕容清郁忽然间站住不动。云婧回头望一望,慕容清郁的脚边盘踞着一只毒蛇,吐着信子似乎就要往慕容清郁身上扑过去。慕容清郁不敢再动,僵直身子站在原地。 云婧偷偷绕道五步蛇的后面,速度快极了把蛇抓住。又从怀中掏出一只瓷瓶,将蛇嘴放在瓷瓶上,以此来取毒液。忽然间,身侧一颗石子嗖的擦着她的身子飞过。她忙回头,身后的一条五步蛇被石子打中七寸,盘在地上已经死去。 身后的五步蛇距离她不过毫厘,顷刻之间就能要她性命。想到这里,云婧也禁不住出了一身冷汗。她抬眼望着信步走来的延留奉之道:“方才多谢六王爷了。” 延留奉之轻轻的哼一声,眼神却在不住的打量着她,“你方才与我打斗似乎尚还保存实力,我救你只不过是想再与你打斗一场罢了。你不必谢我。” 云婧没再望他,只把瓷瓶收好。又把五步蛇的毒牙拔下来,这才将蛇放了。慕容清郁不解的问道:“你为何又把蛇放了?” 云婧解释说:“这蛇本属于山野,为何偏要抓它?放了就放了吧!” 延留奉之接话问道:“既然蛇本属于山野,那你为何又要把它的毒牙拔了?” 云婧笑道:“不拔它毒牙,它就会咬死我们。所以我把它的牙拔下来。” 延留奉之不再说话,见云婧用两只竹筷把毒牙夹起用帕子包住收好,才道:“凤小姐,这个毒牙有什么用处?” 云婧正欲说话,忽然树后的落叶发出簌簌的声响。一个人站起身又豁然倒下去。三人霎时间屏吸噤声,良久之后云婧才慢慢摸索到那人身边。他的脸正被一片树叶挡住,身上不知道被什么动物咬的浑身都是细小的伤口。 云婧抬头望了望慕容清郁道:“这人可是天玄?” 慕容清郁用竹竿挑起盖在他脸上的树叶,天玄的脸顿时露出来,脸上也同身上一样都是细小的伤口。云婧抓起他的手腕,他的脉象已经近乎消失,手指已经用力的按上去才只能摸到一丝微弱的脉搏。 云婧道:“六王爷,劳烦你搭把手。咱们把天玄带回碧湖山庄。” 延留奉之却倚着树干,半晌都不动。云婧叹了口气,与慕容清郁一并把天玄扶起来。此时天玄的身上爬出一只小虫,照着慕容清郁的手背咬了一口。慕容清郁猛一松手,天玄整个的重量都压在云婧身上,压的她险些摔倒在地。 猝然之间她觉得身上一轻,延留奉之抱住天玄的腰把他撑起来,“毕竟来说天玄是北狄朝廷的人,我大宛又是从关外而来,与北狄同宗。我救他是理所应当。再者,北狄来使若是死在中原,更给了北狄庙堂一个发兵的借口。咱们快回去吧!” 他拖着天玄往前行去,而云婧则是一直站在原地,看着从慕容清郁手上掉落的小虫,“这,这是蚂蚁?” 慕容清郁也怔楞住了,不可置信的看着眼前的那只小虫。 “这是行军蚁,崤山以西的沙漠较为常见。蚁群听候蚁后的命令,意味着蚁后所在之处就能见成群的行军蚁。”凤云逸不知何时站在云婧身边,在她耳畔低声说着。 凤云婧吓了一跳,立刻躲到慕容清郁的身后。惹得她哈哈大笑起来,凤云逸忍俊不禁起来接着说:“瞧瞧你的胆子。” 云婧一噘嘴,在凤云逸胸口打了几拳,他突然捂住胸口剧烈的咳嗽几声。云婧忙扶住他,轻轻拍着他的后背。凤云逸正色道:“不与你说笑了,这行军蚁怎么会出现在中原?这应该是关外胡地所有。” 慕容清郁遥遥一指被延留奉之撑起的天玄,“这只行军蚁就是在他身上发现的。” 凤云逸的脸色霎时间变得严肃阴沉,云婧小心翼翼的问道:“哥哥,这行军蚁到底是什么东西?” 凤云逸依旧沉着脸,言简意赅的道:“能在顷刻间取人性命的东西。” 她吓得立刻跳到凤云逸怀中,将头埋在他肩上。凤云逸拍拍她的后背道:“这只行军蚁已经死了,况且蚁后也不在此处。不必害怕。” 云婧仍是紧紧抱住他,凤云逸道:“咱们先回去吧!回去再做打算。” 她觉得自己的手被人握住,抬眼看了看身侧的凤云逸。他顷长的身姿让她不安的心渐渐安定下来。直至出了树林,才见林子外还有碧湖山庄一干人。秦未望了两望慕容清郁,眼神极为复杂。才走到凤云逸面前拱手道:“凤将军,凤小姐。请!” 云婧望着眼前的阵仗极为不解,秦未解释道:“适才在下与凤将军段将军听闻凤姑娘进了林子,这才赶来等候。林子里极多毒蛇猛兽,姑娘还是不要去了。” 他虽说是劝解,但语气中是不容反驳的权威。云婧只得说:“既然二庄主如是说了,云婧再不去就是了。” 秦未做了个请的手势,三个人走到一众小厮中间,被人簇拥着前行。云婧左右望望,左边站着凤云逸,右侧则是延留奉之却不见慕容清郁的身影。她高声呼道:“慕容清郁。” 人群之后传出一声应答,紧接着就见一个瘦小的身影从小厮中挤出来。她低着头,偷偷拿余光看着秦未。而秦未别过脸,看着近在眼前的碧湖山庄。慕容清郁的头垂的更低,云婧轻声道:“走吧!跟着我。” 一行人刚走到山庄侧门,就见秦煜黑着脸在门前等候。他抬头望了两望凤云逸,又瞧一瞧凤云婧,“那片林子以后不许再去。” 秦煜说完那句话,又猛然看向慕容清郁。盯住她一时才道:“进来吧!” 这话是对她所说,亦是对刚从林子里回来的人所说。秦煜神情稍显没落,推着座下的轮椅,徐徐在前行。轮椅的轮子忽然碾到一块石子,秦煜整个人向一侧歪去。 凤云逸眼疾手快扶了轮椅一把,秦煜才稳住身心,理了理凌乱的衣裳复端坐着。秦煜向来谨慎小心,今日怎么如此马虎。云婧一面想着,一面蹲到秦煜身边道:“秦庄主,我推您。” 等到秦煜点头,云婧才绕到轮椅后面推着秦煜前行。她聚精会神的看着前面,却见廊庑之下有人扶着柱子站定。 “亦勋。”云婧远远的就呼唤一声,疾步跑到段亦勋的身边。他身子羸弱,身上披着披风仍禁不住一阵一阵吹来的风,猛地咳嗽了几声。云婧关切的道:“外头风大的紧,你怎么出来了?” 段亦勋又咳嗽几声,才说:“听说你们进了后山那片林子,我心里担心。才让林将军扶我出来。” 他看着云婧,微微一笑,“平安回来就好,只是那片林子万万不可再去了。” 云婧本想问他原因,山间又有山风卷着树叶扑面而来。那一阵风吹拂的段亦勋猛咳嗽起来,云婧便扶住他,“先进去吧。” 二人进了房门,只见外面一行黑影离去才晓得本来集结在树林外的人都已经散去。云婧吃了口茶问道:“为什么你们都说不能再进那片林子?” 段亦勋道:“碧湖山庄中有传言,后山那片林子里住着山鬼。若是有人私自闯入就会惊动山鬼,山鬼就再不会保佑碧湖山庄。” 云婧向来对鬼神之说嗤之以鼻,现在更掩不住轻哼一声说:“没想到堂堂碧湖山庄竟然如此迷信鬼神之说,倘若碧湖山庄真有山鬼庇佑怎么会有天玄大闹碧湖山庄?又怎么会有萧望北薨于碧湖山庄?我看这碧山上山鬼没有,小鬼倒是一大堆。” 段亦勋见她这幅模样,由不得咧嘴笑起,隔着老远指了指她,“看你这丫头脾气犟的很。”又拍了拍床边的椅子,“过来,让我仔细看看。” 云婧撅着嘴巴坐到床边,只觉得一只大手揽住她的腰身朝着床榻上拉近。她一个踉跄跌到榻上,离段亦勋愈发近,近的都能嗅到他身上淡淡的紫檀香。 段亦勋却盯着她的脸,炙热的目光让云婧羞的只敢看自己的指尖。段亦勋理了理她额前的碎发,渐渐锁紧手臂。 正在此时门被人砰砰敲响,云婧忙推开段亦勋起身开门。门前站着一位翠青色劲装的公子,尽显的华贵。那公子道:“段将军,我们将军请您前去迎客来。” 段亦勋还未说话,云婧便说:“你们将军难道不知段将军生病,需要静养吗?” 那公子并不恼,道:“段将军受伤一事碧湖山庄人尽皆知,只是此事若没有段将军便会棘手的多。” 云婧看一看他,又看一看床榻上的段亦勋。他已经撑着起来,“既然此事如此要紧,那便去看看吧。” 他徐徐走到门边,已经不住的喘着粗气。云婧忙把他扶住,关切的问道:“你可还好?” 段亦勋见她满脸担忧的神色,脸色苍白如纸却依旧点了点头,“走吧,咱们去迎客来。” 那公子做了个请的手势,门前早有步辇等候,想来定是秦煜安排的。公子行至步辇前,又朝段亦勋做了个请的手势,“请吧!段将军。” 公子眉眼低垂着,直到段亦勋在步辇上安坐下才抬眼望了望云婧,“姑娘请回吧!将军吩咐过了,只要段将军一人前去。” 云婧的神色陡然沉了,若是段亦勋一人前去,虽说在碧湖山庄之中但也难保不会遭人毒手。但若是不让他一人前去,只怕面前的这位公子又不会应允。她拿不定主意,许久都没有离开。 段亦勋握住她的手道:“云婧是天狼抚远将军凤云逸之妹,也是我段亦勋未过门的妻子。让她一同前去有何不可?” 这一下让那公子陷入两难之地,半晌才道:“罢了,那就一并去吧!”又对抬步辇的小厮们吩咐道:“起。”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7.第六章 梁寒边境陈州,一半是梁国所有,一半为寒国所有。此刻风正萧萧,卷着石子刮得人脸上生疼。校场中许多将士的脸上都被石子划伤,一道一道鲜红的印记,但每一个人都站的笔直。 寒国弱小,许多年不与别国起刀兵战火。就在陈州驻守边疆的兵马要忘记战火纷飞是什么模样的时候,一道军令从寒国朝堂发下。即刻陈兵平州城外,短短八个字却让校场中的将士都热血沸腾。 将台之上是一位年轻的白袍小将,他目光凌厉的扫过台下的众人厉声道:“我寒国,心系天下百姓,多年不与别国起刀兵。今日出兵,着实是因碧湖山庄欺人太甚,杀我寒国三王爷,辱我寒国大国尊严。今日一战,并非为一己私欲而是为了诸位脚下的这块土地,保我寒国尊严。” 将台之下的诸多小兵一齐举臂高呼,“保我寒国尊严,保我寒国尊严。” 白袍小将飞身上马,朗声道:“诸位勇士,随我一齐杀入平州。讨回说法。” 他催动座下战马离开校场,校场上的将士们便跟着他一齐离开大营。他们谁都不知道,大营前的山头上一个人影正飞快的离开。 碧湖山庄仍然是一派升平的景象,除却萧望北其余六国使臣尽数聚在迎客来。人人皆是正襟危坐在自己桌前。神色肃然,盯着放在正中的地图。 几声轻轻的咳嗽声打破了宁静,站在地图前的劲装男子见段亦勋前来忙跪在地上拱手道:“属下见过将军。” 段亦勋迟疑的道:“斥候营的李珏将军?” 李珏重重的点了下头,接着说:“属下监视陈州多时,今日发现寒国兵马有异样所以特来禀报将军。” 段亦勋的脸色顿时严肃起来,捂着嘴咳嗽了几声问道:“有什么异样?说来听听。” 李珏的竹竿点到陈州,“陈州的寒国兵马今日尽数离开,多年不起刀兵的寒国竟然有此大动作实在是异常。” 段亦勋低声呢喃着,“动作竟然这么快。” 他看了看分坐两侧的使臣,寒国弱小,寒王却自诩寒国乃七大国之一仍旧不思进取。此番攻打碧湖山庄看似来势汹汹,实则寒国兵疲马弱不堪一击。因此在座的人虽然有所戒备却并未放在心上。 段亦勋却更觉得异常,因此问道:“领军者何人?” 李珏说:“寒国骠骑将军孙络。” 段亦勋的脸色更严肃,就连凤云逸也暗自皱起眉头低声说道:“怎么是他。” 他站起身朗声道:“倘若是孙络,此事就棘手了。孙络乃是天下名将,年纪轻轻的,用兵却很是老成。他毕生的志向就是如吴起练出魏武卒一般练出寒武卒。” 听到这里,霍渃煜不屑的笑说:“管他什么魏武卒还是寒武卒,那碎崽子敢来碧湖山庄,我就叫他有来无回。” 凤云逸叹口气,又摇了摇头,“孙络真的练出了寒武卒,从他十六岁继承父亲爵位至今不过十年。竟然能将不堪一击的寒国士卒练成如魏武卒一般的精锐,他的才能不容小觑。” 一时间厅堂内安静下来,就连霍渃煜也不再叫嚣,静坐着沉思。唯有段亦勋轻轻叹了口气,终究还是逃不过。 主位上的秦煜一直没有说话,如今到众人都不再说话才道:“今日大家就先散了吧。” 霍渃煜却站起身道:“庄主,这厮前来碧湖山庄不过是为了那个什么鸟王爷。不如咱们把天玄交给他,换个平静如何?” 凤云逸与凤云婧同时叫道:“不行。” 霍渃煜眼睛圆瞪,双目中似乎要喷出火来。看着凤云婧道:“几国大将聚集于此讨论国家大事,你不过是个妇道人家竟然也能跟着掺和。你算什么东西,还不快滚出迎客来!” 厅上的气氛顿时变得有些剑拔弩张,凤云逸死死盯着霍渃煜,仿佛要将他扒皮抽筋一般。霍渃煜顿时有些犯怵,却还强忍着。 “道歉。”厅中一声并不响亮,但却掷地有声容不得别人有一丝质疑。霍渃煜看向缓缓起身的延留奉之。 他脸上看不出喜怒,只是徐徐走到霍渃煜面前,“本王说道歉,将军没听见吗?” 霍渃煜的手微微有些发抖,但大手一挥道:“我堂堂朝国大将军,怎么会同一个小女子道歉。” 延留奉之扼住他的手腕,一字一句的重复道:“本王说道歉,将军没听见吗?”他这一次提高了音量。只见霍渃煜的额头上都渗出汗,也不知是因为手腕上的疼痛,还是因为被延留奉之吓住。 “对不住。”他很不服气的咬出这三个字,只觉得手上轻松。延留奉之复理了理衣裳坐回自己的位置。霍渃煜恨恨的望了望延留奉之,又望了望云婧道:“这件事情,本将军与朝国都不再管了。” 他说罢,怒气冲冲的离去。秦煜神色如常的说了句,“都散了吧!” 一行人鱼贯而出,却没有过多的交流各自都回了杜若阁的那小院子。小厮在院子里架起炉子煮茶,除却霍渃煜其余使臣都聚在这里。正中的炉子氤氲出热气,人人都低着头打着自己的小算盘。 霍渃煜适才虽是真的气恼,但也是将计就计将朝国置身事外。寒国多年未战,谁也不知道孙络的这支寒武卒战力究竟如何。延留奉之顿时有些后悔,大敌当前,自己却偏没忍住惹恼了霍渃煜。 “诸位听我一言,孙络虽然将才了得。但寒国军队到底是疲弱多年,就算是寒武卒,本王想也并非是何神兵。”一直都未说话的弱水王爷洛天尘此刻一席话仿佛给众人吃了一颗定心丸。众人心里都是这般设想,小小寒国何惧之? 段亦勋认真听着,面容上愈发严肃,紧颦的眉头一直都未舒展开。就算天下的人都认为寒武卒何惧之有,段亦勋却依旧悬着一颗心。 “对,对。我觉得天尘兄说的有理。”延留奉之首先附和他的话。 “我曾与寒武卒交过手,其战力并不在乾影军之下。”凤云逸的一席话如同平地一声雷,让适才稍稍稳定下的众人又陷入一阵恐慌。无人不知天狼的乾影,玄影,承影三军的战力超群,其中以乾影军最盛。 段亦勋接口说:“此番寒国大军压境,我与诸位所想的是如何抵御寒军入侵。但霍将军有一句说的正确,将杀害萧望北的真凶交给孙络便可免碧湖山庄这一场劫难。” “可是,如今此事毫无头绪,如何去寻找真凶?”乞晋尧禁不住问道。 众人一时又沉默了,凤云逸道:“段家军的斥候轻骑前来平州都耗费了一日之久,更何况寒国大军?前来平州也需要十日半月,这十日半月的时间还算充足。尽力而为吧!” 洛天尘闻言率先便离去,余下的几国使臣也依次离开,整个小院子里只剩下段亦勋一个人呆坐着。夜里起了风,一朵桃花被风吹的打着旋落在杯里。云婧忍不住问道:“你在想什么?” 段亦勋缓缓说:“孙络。” 云婧一怔,紧接着问:“我观你对此人十分上心,他究竟是何人?” 段亦勋说:“孙络,是我的表哥。”他不顾云婧讶异的眼神,继续道:“他三岁识千字,六岁就能将孙子兵法倒背如流,八岁通晓用兵打仗。十六岁继承父亲爵位之时,天下君王皆想要他。但他偏偏要留在寒国,为寒王谋事。” 云婧听他说完,面容上掠过一丝惊讶,“这样的人才若是在任何一国都能有大作为,怎么偏偏选了寒国。兵马再强,兵法再熟悉,倘若庙堂失算,这些都不过是虚幻泡影而已。寒王刚愎自用,生性多疑。他怎么能允许手下有个可以威胁自己王位的人存在?” 段亦勋叹口气,低声道:“我曾去劝过孙络,若他愿意随我回梁国我甘愿让出定北将军之位。只是此人对寒王忠心,对整个寒国忠心,如何都不肯离去。” 他抬眼望着天际的一轮明月,夜里的风似乎都卷着血腥的气息。一点点把他卷在了波涛骇浪之中,无论他如何的想逃,终究也逃不过。 云婧轻唤他一声,他顿时觉得周身一暖。慢慢握住斗篷外抱着他的一双手,耳边是她低声的呢喃,“阿勋,都会过去的。” 他也重复她的话道:“是啊,会过去的。”他却忽然想起自己十六岁的时候,一人一马还有一把断魂剑。亲手将叛将斩首,又亲自将头颅带回盛京献与皇帝。那是他第一次杀人,而今再握起断魂剑已经不知是第几次杀人。孙络,如今你我都不同了。 段亦勋拿起断魂剑,额头上已经渗出一层汗。他艰难的拔出剑,看着剑身上印出自己的模样。孙络,既然寒国执意起刀兵。既然你偏要试试你的寒武卒,那只好在战场相见。 他复握起云婧的手,这一次,我再不会让你身陷危险之中。 终于是在宵禁之前赶到了盛京城,主街上一队人马疾驰而过将一辆马车护在正中。虽然已在盛京城中,暂任段家军主将的翊卫仍然警惕的望着四周生怕有一点差错。马车中散发出的阵阵异香引得过路人驻足观看。 这一队人马停在段府门前,收到书信的段亦轩早早等候在门前,焦急的东张西望。翊卫□□马,行至马车一侧道:“凤夫人,段府到了。” 语毕,马车上的门帘被人打起,卿卿探出脑袋隔得老远叫道:“二少爷。” 她跳下马车,转身去扶兰若瑶。她微探出头,冲廊下的段亦轩淡淡一笑。他已是怔楞住,又见她在马车上朝自己欠身施礼。髣髴兮若轻云之蔽月,飘摇兮若流风之回雪。段亦轩的脑子里只能想起曹植的这两句诗。 兰若瑶越走越近,她身上是淡淡的沉水香。她举起手中的木盒子,“这就是弱水豆,云婧嘱咐我定要交到二公子手中。” “墨悝,快把弱水豆送去婉琰小姐房中。”段亦轩对身后的小厮吩咐着,眼神却一直偷偷打量着兰若瑶。 兰若瑶道:“公子一直看着我作甚?莫不是我脸上有什么东西?”她玩笑般的问话却让段亦轩又怔楞半晌。 段亦轩垂头一笑,颇显得羞涩,“见到夫人之前我本以为天狼的女子都似云婧那般,没想到夫人行事温柔谦逊,颇有我中原女子的风范。” 兰若瑶也笑起来,“温柔谦逊又有何用,若是我自幼像婧儿那般。如今也可与我夫君同生共死。”她看向远方的城门,倘若我也是武功高强,那我是否可以留在你身边? “即使夫人武功盖世,世上无人能敌。凤将军也不会让夫人身陷危险之中,若是云婧可以离开,想必哥哥也早让翊卫大哥送她回来。”段亦轩顺着她的目光望过去,除了城楼上写着梁字的大纛,就仅剩那一轮明月还孤寂的挂在天上。 他叹了口气,“凤夫人,里面请吧!” 一行人鱼贯而入,从段府大门进去就见正中的厅堂。堂上高悬着百战不殆四个大字,那字写的铿锵有力引得兰若瑶驻足观看。段亦轩解释道:“这是哥哥第一次领军大胜之时,皇上迎接凯旋而归的大军一时高兴写下。皇上希望哥哥可以战无不胜,攻无不克。” 兰若瑶哑然失笑,想起天狼凤府之中,狼王钦赐的那一支金箭上也刻着战无不胜,攻无不克这八个大字。这似乎就是为将者的使命,死不旋踵。 她跟着段亦轩继续前行,绕过院子便见西侧的客房。客房其中一间仍然亮着灯,段亦轩停在门前对墨悝吩咐道:“你带凤夫人前去客房安顿好。” 墨悝下礼道:“是。” 他做了个请的手势,领着众人先行去。 窗上映出里面的人的影子,侍女静静的站在床边望着床上的人。段亦轩推门进去,对侍女做了个噤声的动作。接着拉过一个凳子坐下,静静的看着眼前的人。 她服了药将睡下,睡得浅。一听声响又微睁开眼顿时眉开眼笑道:“勋哥哥,你回来了。” 她抓紧了身上盖着的薄衾,紧张兮兮的看着段亦轩却听他道:“婉琰,你身子还弱。早点歇息。” 段婉琰眼神顿时黯淡下,“婉琰知道了。” 段亦轩替她掖好被角,缓缓走到门外。不自觉的湿了眼眶,婉琰,为什么你的心里只有哥哥?明明我与哥哥生的一样,为什么你只念着想着哥哥?为什么,为什么?他从九岁住进郢都叔父家中之时,这个问题就一直困扰折磨着他。仿佛把他折磨疯了才甘心。 天边的一轮明月依旧明亮,与几年之前并无两样。月是一样月,人亦是一样人。这一切都未曾变过。 天色刚蒙蒙亮杜若阁的院子里就升起袅袅的青烟,伴随着青烟的是一阵恶臭味。除了慕容清郁强忍着站在药罐旁边,往来过路的小厮丫头都捂着鼻子绕道而行。药罐子里的药对于常人而言是要命的剧毒,但对于慕容清郁,却是保命的良方。 那浓黑的药汁倒进碗里,恶臭味顿时散开,熏得慕容清郁都要吐出来。云婧把药碗递到慕容清郁面前,“这一碗药就是天下间最毒的草药熬制而成,此方是一位前辈所写。但从没人试过,所以我也不知道会有什么样的症状。如果你害怕,现在就可以放弃。” 慕容清郁几乎是抢过云婧手中的药碗,不顾药烫嘴就灌下一口。呛得直咳嗽,不住的吸气。云婧噗嗤笑出声,“你这么着急作甚,等凉一下再喝吧!” 她闻言缓缓将药碗搁在桌子上,垂头偷看了云婧半晌忽然说:“对不起。” 云婧一怔楞,笑道:“你是因为前几日去后山捕蛇一事向我道歉?还是?” 慕容清郁深吸一口气,道:“倘若我未曾向段亦轩下毒,你仍旧可以在天狼山上过你无忧无虑的日子。所以,对不起。” 云婧垂头又是一笑,“倘若你未曾向亦轩下毒,我也不会遇见阿勋。山上的日子固然无忧无虑,但总是千篇一律这些年也烦了。” 她顿了顿问道:“段婉琰身上的毒可与你有关?” 慕容清郁颌首说:“段婉琰也是药奴,不过她是父亲失败的作品。八年之前,段婉琰之父,郢都郡守段昭玺曾来悬济阁见过我父。他想把自己的女儿送入宫廷为后,以此换取郢都段家一脉长久的殊荣。我父许诺他神不知鬼不觉的杀了段婉媛,但要求是段婉琰必须成为药奴。这一次我换了段婉琰常用的安神茶,才引得她旧疾复发。不过这个段婉琰的命还真是好,居然遇到了你。” 云婧被她的话震惊的久久说不出话,良久才问道:“阿勋知道吗?” 慕容清郁双手抱在胸前道:“明睿如段亦勋,怎会不知。不过段婉媛已死,整个段家只有段婉琰的年龄与之最为接近。段亦勋为了整个段家才不去计较此事。” 云婧不语,望着不远处的那间屋子。又听慕容清郁道:“段婉琰对段亦勋一直心有爱慕,自从段婉媛死后,段亦勋虽然待段婉琰比旁人亲厚但总客气疏离的紧。怕是他心里还过不去罢!” 云婧仍旧不语,几乎冲向那房间,却在门前驻足不肯再往前一步。正巧段亦勋拉开门,“云婧!” 四目相对上,云婧却垂下头。段亦勋笑道:“你在门前站着作甚?这一早上风大的紧,你也不怕染上风寒?” 她觉得自己的双手被人握住,“怎么这样凉。”段亦勋解下自己身上的披风把她裹住,“我去山下看看。” “阿勋。” 段亦勋驻足回首,不解的望着云婧。 “我与你同去。” 他还来不及反应,手臂已经被她挽住。阿勋,我再也不要和你分开。她如是想着,挽着他的手便更加紧。 段亦勋没推辞,同她一并下山。 山下的平州城依旧热闹非凡,因七国来使聚与此地,各国商贩带着自家的货品来到平州贩卖。路上吆喝声此起彼伏,连绵不绝一直到城门之下。他们都还不知寒武卒即将来到,大祸就要降临此地。 风拂过湖面,吹皱碧湖的水。段亦勋禁不住风,急促的咳嗽起来。云婧急道:“你受伤未愈,为何偏要下山?” 段亦勋稍稍平复喘息,说:“有人查出一些关于三年前那个女子的事情,他正在云霓楼。我今日必须要见到他。” 烟花巷陌,人声嬉闹,所到之处皆是脂粉香气。巷子从头到尾,莺莺燕燕。脂粉的香气盖过原本淡淡的花香,熏得人有些头昏脑涨。她颦着眉头,警惕的望着那些站在青楼外的女子。她们一个个如狼似虎,见到段亦勋几乎都要扑上来。 这些青楼之中却有一栋小楼格外的安静,门前挂着两盏灯笼,大门紧闭仿佛不迎客一般。段亦勋指着那栋小楼道:“这就是云霓楼。碧湖山庄修建此楼供各国使臣玩乐。延留奉之与那已死的萧望北都是这里的常客。” 他正打算推门进去,却被云婧拦住,“既然是供各国使臣玩乐,何故大门紧闭。又为何有人会给你那一封信,我总觉得此事有些蹊跷。” 段亦勋说:“今日即使是龙潭虎穴我也必须闯一闯,孙络来此明里是为了找秦煜讨个说法,暗地里却为了六国。寒国韬光养晦多年,孙络更是天生的将帅之才。寒王此次派兵前来,若是不能及时将凶手交给他,孙络就会攻城掠池。死得就是平州这些无辜的百姓。” 云婧张了张嘴,却无从反驳,在他之前推开云霓楼的大门。整个云霓楼里空荡荡,四下不见一个人影,正是这种不寻常的空让她觉得心神不安。 段亦勋跟在她身后走进来,小声嘟囔一句,“好生奇怪,平日虽不是人声鼎沸但到底不会似今日这般冷清。” 他将云婧拉到门边站定,“你站在这里别动。” 语毕,自走到楼正中,望着四面的三层高楼。他突然盯住一个角落,角落里闪着箭弩的寒光。段亦勋心中已知,自己的四面几乎布满了伏兵。他朗声道:“不知是哪位高人,还请出来见一面。” 四周并无人声,正对着的那一面只听见金属划破长空的声音,一支箭弩朝段亦勋的眉心射过来。 “阿勋。”云婧几乎都要失声,长鞭滑过段亦勋的眼前正打到箭身。箭弩霎时间刺穿他身边的木柱子,“好厉害的箭弩。” 云婧不敢再往下想,倘若自己的鞭子并未打到这一只箭会如何。她心有余悸,但此时顾不得害怕,拉着段亦勋退到门边。 正是此时,二楼一阵整齐的脚步声想起,许多拿着箭弩的将士沿着围廊排列。 “段亦勋,你居然还没死。”二人寻声望去,楼上站着一个身着劲装的男子。他脸上是一道长疤,仿佛一条长虫显得无比狰狞。 段亦勋反唇相讥道:“托你的洪福,活的好着呢。” 男子冷哼一声,抬手示意他周身的将士放箭,“段亦勋,我亲自要你的命。” 数十支箭弩从天而降,段亦勋拔出背后的灭魂剑挡住纷纷朝自己而来的箭弩。再看身边的云婧,也已经将箭弩挡住。 “谁在此处打搅本王的清净。”就在男子要下达第二个命令前被一声打断。延留奉之伸着懒腰从雅间里出来,他狭长的眸子骤然一凛看着那男子道:“吴由,没有本王的命令你怎敢私自带兵进城?” 男子脸上的神情变得严肃,脸上的刀疤显得更加狰狞,他单膝跪到地上,“王爷,军中传来密报,寒国骠骑将军孙络领兵前来平州。微臣领兵前来救驾。” 延留奉之狭长的眸子紧紧看吴由,他心中已经知晓吴由进城的原因,却说:“吴由,本王进城之前就下达军令。没有本王的命令,不得私自带兵进城。你胆敢违抗军令,本该军法处置。但本王念在你一片赤胆忠心,命你即刻带兵出城,不得耽搁。” 吴由抬起头,盯住延留奉之,“多谢王爷。” 他又恨恨看一眼楼下的段亦勋,咬牙道:“众将士听令,随我出城。” 围在二楼的将士鱼贯而出,吴由走在最后,从段亦勋身边路过时斜睨着他,眼神里的怒火似乎要将他吞灭。 直到吴由与大宛军离开,延留奉之才伸着懒腰又走进房间。他关上门前又朝楼下望了几眼,只见云婧扶着段亦勋离开,仅留下一个背影。她的身影越来越小,小到几乎就要看不见了。 房中的琴声戛然止住,美姬已经靠在他的背上,“王爷,您在看什么?” 延留奉之关上房门,笑道:“弹琴吧,本王想听琴。”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8.第七章 盛京一大早就落了夏雨,伴着几声轰隆的雷声。兰若瑶惊的坐起来,一直拍着自己的胸口。卿卿扑到床前握着兰若瑶的双手道:“凤夫人别怕,卿卿在这里。” 兰若瑶一抹额头,已经一层薄汗,“现在几时了?” 卿卿接口说:“方才打过更,已经巳时。卿卿服侍夫人用膳。” 兰若瑶说:“最近总觉得困倦,明明整夜安睡,第二日总打不起精神。” 卿卿一面抱过衣裳,一面差了墨韵去请大夫,“夫人若是身上不爽,卿卿这便遣墨韵去请大夫。” 兰若瑶微笑道:“那就劳烦你和墨韵了。” 卿卿顿时脸一红,挠头说:“夫人怎么这般客套,夫人是姑娘的嫂嫂。姑娘何许人,那可是未来要做段府主母夫人的人儿。夫人这声劳烦,卿卿受不起。” 兰若瑶脸上的笑容更加明艳,在她头上一戳,“好生机灵的丫头,也不知道段将军怎么舍得把你给了云婧。快去吧!” 卿卿“诶”了一声,一溜烟就去了。屋外仍然是淅沥清脆的雨声,她心中亦是不安。索性披了件披风行到门外去。 兰若瑶住的客居在二层,回廊正对着段府后院。满池的荷花边只见一个孩童冒雨往前跑,仿佛在躲何人的追赶。孩子忽然抬头望了望兰若瑶,便疾步朝楼上客居而来。紧接着,兰若瑶就见段婉琰紧追着那孩子上来。 狭窄的回廊霎时间站满了人,曦和叫道:“漂亮姨娘你是谁呀?怎么会在段府?” 兰若瑶蹲下身笑嘻嘻的看着曦和道:“我?我是” “婉琰见过凤夫人。”段婉琰一近前便向她行礼。曦和见她忙躲到兰若瑶身后,段婉琰道:“曦和,跟姑母去。别打扰凤夫人。” 曦和紧紧抓着兰若瑶的衣角大叫道:“我要漂亮姨娘,我不要你。” 段婉琰满脸的笑容顿时凝固在脸上,仍然努力维系着道:“曦和” 回廊之上一时安静下来,只听见雨滴落在红瓦上的哗哗声。兰若瑶缓缓站起身,“既然小公子想留下那留下就是,不如婉琰小姐一起进来喝杯茶?” 正巧卿卿拿了早饭回来,一见廊下忒多人围着连忙提着篮子站定。兰若瑶见她站在拐角处,吩咐道:“卿卿,再去拿些茶点来。” 卿卿将篮子搁在桌子上说:“是,奴婢这便去。” 她又抬头望了望段婉琰,眉头紧紧皱起旋即又平展开。欠身下礼道:“奴婢见过婉琰小姐。” 段婉琰并未瞧她,仍然看着兰若瑶道:“凤夫人盛情邀请婉琰着实不敢拒绝,但婉琰大病初愈,大夫嘱咐要好生歇息。多谢凤夫人了,婉琰告辞。” 兰若瑶莞尔一笑,接口说:“我等从碧湖山庄回来之时云婧也托我嘱咐小姐,多多休息切莫劳累。”她话锋一转,望着窗外的阴雨天说:“这外头的雨好生大,小姐大病初愈切莫着凉了。红袖,送婉琰小姐回去。” 红袖微微欠身,拿过墙角的那把油纸伞,“婉琰小姐请。” 段婉琰朝兰若瑶颌首,信步走出门。兰若瑶亦步亦趋送到门口,目送段婉琰越走越远,目光中的笑意消失殆尽。 一路行至段婉琰门前,红袖的肩上已经落满了雨水。她恭敬的下礼,脸却被段婉琰扼住,“天狼凤家果然连丫鬟都生的这般貌美,不知那位凤姑娘生的该是如何美艳啊?” 红袖的身子微微在发抖,紧张的不敢出声。只拿余光瞟着段婉琰,她的眼神仿佛要把红袖扒皮抽骨。段婉琰豁然松手,推门进去了。 六国特使又一次聚在迎客来,根据段家军斥候营将军李珏的通报,孙络已经接近平州。这几日过得飞快,但萧望北之死却没有任何头绪。迎客来中无人说话,各人坐于自己的座位上仔细盯着中间放的那张兽皮地图。 “我觉着,诸位先莫调兵进城。寒国虽然陈兵于此,即使不顾及碧湖山庄也要顾及六国的颜面。我想孙络应该不敢大肆进攻平州才是。”霍渃煜率先打破了迎客来中的沉默,他如是想便如是说。 其余五国并未说话,众人心中都明白。孙络来此,寒武卒来此只不过想用平州一事来威慑六国。段亦勋望了望坐在主位上的秦煜,天下大争至今三百多年,但从未有哪一国敢觊觎碧湖山庄之地。只因碧湖山庄在梁,寒,弱水,天狼四国交界之地。四国为夺这平州之地纷争不断,最终平州,碧山与碧湖皆归秦氏一家所有。自此,四国纷争才停息。 段亦勋仍旧望着秦煜,不顾他人好奇的神色顾自想着。倘若寒国觊觎碧湖山庄之地,与其他三国必定要起刀兵。难道我猜错了?难道孙络来此真是为了替萧望北讨回公道?难道难道段亦勋的脑子乱如麻一般,如何也想不明白。 秦煜看着众人道:“萧望北之死是我这个庄主的责任,找不出凶手亦不怪罪诸位。既然孙将军来此,列位就将我交给孙将军以保我平州的安宁。” 秦煜对着众人深深鞠了一躬,他抬头之时瞧见门外的慕容清郁。她正盯着自己,眼圈泛红一双眸子中似乎都能看见水汽,他朝着慕容清郁微笑着说:“列位都散了吧!” 门外的慕容清郁听见这句话忙躲到门边,云婧见她双目泛红拍了拍她的肩膀,“秦庄主这么做实属大义,能保住整个平州的百姓便是最好。” 慕容清郁盯着她,半晌说:“倘若今日说出要去寒国大营的是段将军,你还能说出大义二字吗?” 云婧答不出话,只能轻轻把慕容清郁抱在怀中,“清郁你” 慕容清郁将脸埋在云婧的肩上,“凤姑娘,秦庄主之于我就如段将军之于你。倘若把秦煜交给孙络,定是凶多吉少。” 云婧“这”一声,就见迎客来中的众人鱼贯而出。她望着门前的段亦勋,段亦勋也望着她。云婧道:“清郁,你去看看秦煜吧!” 段亦勋仍然望着她,两人相视一笑。段亦勋慢行至云婧跟前轻声问道:“孙暄幕就要来了,你怕吗?” 云婧握住他的手道:“既然我来了碧湖山庄,自然不会害怕。不论生死,我都与你一起。更何况孙络还没来呢!” 她见段亦勋不说话,继续说道:“这喜是一天,忧也是一天,何苦这么愁眉苦脸的。这前几日晋尧王爷为我画了一幅画,不如你同我一起去看看吧!” 段亦勋点了点头,接话说:“晋尧兄的画是极好的,没想到我今日有幸能一睹晋尧兄的画作。你呀,更是有幸,能得晋尧兄替你作画。” 二人一并前行,山庄中的春色已然谢尽。取而代之的,是满湖出淤泥而不染的莲花。又念起那一日乞晋尧作画之时。 夏日的天气更加炎热,充耳只听见蝉叽喳的叫声,叫的人心烦意乱。云婧盘坐在湖边的青石上,那一丝凉意才能让她的心静下。望着那一池偶尔泛起涟漪的湖水,她又想起那个被萧望北侮辱而自尽的贞洁女子。 数着日子这孙络也快来了,可萧望北之死却没有任何头绪。她捏着手上那一枚扳指,心里已经冒出无数个问题。天玄的扳指为何会在萧望北的尸首边?萧望北尸首上的那把匕首从何而来?难不成人真是天玄所杀? “云婧”她寻声望去,见乞晋尧捧着两画卷慢行而来,“我为你画了幅画,你瞧瞧,可像你?” 乞晋尧展开画卷,那画布上是一个少女盘坐在湖边。她的面前是满池的莲花。粉嫩的莲花与她身上桃色的衣裳交相辉映。云婧怔怔看着,半晌才道:“晋尧王爷的画可真是好看!” 乞晋尧道:“我还有另一幅画,想给你看看。” 说罢,他已经将手中另一幅画卷展开,画中的女子与云婧有七八分的相似。满头珠翠华服加身,格外的雍容华贵。云婧不禁问道:“这女子可是我?” 乞晋尧摇头说:“这是我母后,我前些时日为母后所画。” 他一边说,一边将两幅画放在石桌上。就连云婧自己也几乎以为两幅画中是同一个人,“怎么会有人这般相像,怎么可能?” 顷刻之间两人已经走到杜若阁前,如今六国特使已经尽数搬来杜若阁,尤其的热闹。乞晋尧已经将两幅画卷都拿出来,五国特使便一并围上去。都惊叹道:“晋尧兄这两幅画画的可都是凤小姐?” 即使是凤云逸也惊叹不已,唯有段亦勋没说话。他看着云婧,耳边却是母亲的声音,“阿勋,这场仗你觉着该怎么打?” “这荷塘边的是云婧,另一幅画上是我的母后。”乞晋尧的声音打断了段亦勋的思绪,同时也让凤云逸陷入沉思。凤云逸看段亦勋,他也看着凤云逸。 “凤小姐与北羌皇后可真是相似啊!”洛天尘也是由衷的感叹着画中人的相似。 凤云逸的神色变得更加复杂,段亦勋缓缓垂下头耳边仍然能听见母亲的声音,“阿勋,你同我一起保护好这孩子。不得,无反。” 是你吗?段亦勋望着云婧思忖着。 “若不是云婧比我尚要小几岁,我都以为她是我母后的双生妹子了。”乞晋尧将两人的神色看在眼里,嘴上却同其他人一并开着玩笑。 段亦勋向凤云逸使了个眼色,二人信步走到一边去了。段亦勋见四下无人,毫不忌讳的问道:“子欢兄,云婧可真是你亲生妹子?” 凤云逸的心中咯噔一下,面上极力维持着常色。简洁的说道:“自然,云婧是我凤云逸的亲生妹子。”凤云逸望了两望他,接着说:“道功,这世上相似之人数不胜数。云婧与我都是山野之人,怎么会是一国公主呢。” 段亦勋仍然将信将疑但也不再追问,压下心中的疑问道:“子欢兄所言有理,是道功想太多了。” 院子里突然之间又喧闹起来,凤云逸望过去见翊卫一身戎装踏进杜若阁来。他来不及与众人寒暄,疾步走到段亦勋跟前,“末将翊卫见过将军。” 段亦勋扶了扶他,神色严肃起来,“凤夫人可送到段家了?” 翊卫道:“凤夫人已经平安抵达段家,末将特来复命。” 段亦勋继续问道:“婉琰小姐的身子可好些了?” 翊卫道:“末将返回平州之前听段府的人说婉琰小姐服了药,已无大碍。只需静养几日便可。” 段亦勋微微颌首,翊卫便先退下了。凤云逸盯着他许久,说:“那婉琰小姐是何人?竟让你这般上心。” 段亦勋看着远方的云婧说:“段婉琰是我堂妹,郢都郡守段昭玺之女。我姐姐去后,皇上有意立段婉琰为后。所以我对她自然比别人要上心。” 凤云逸微微勾起嘴角,“最好如此。若是你因别人负了云婧,我可不会放过你。” 他仍然望着小院子里,望着那一身青衣的女子微微笑着。 那间小院子的秋千架上已经积了许多灰尘,慕容清郁站在秋千架前发愣就连身后有人靠近都不知道。 “清郁。”慕容清郁闻声回头,却见天玄信步而来,手上还端着一碗溢满恶臭的汤药,“凤姑娘说你今日尚未用药,所以就让我来寻你。” 天玄将手中的药递过去,“凤姑娘说明日就要换另一帖药,还给了我一张方子。说是三帖药吃完就去天狼山找她。” 慕容清郁将药一饮而尽,脸上仍旧是布满愁容。天玄接着说:“你在担心秦煜?你怕秦煜真的会去寒国大营。” “义父我”慕容清郁缓缓垂下头,仿佛不肯承认天玄的话。 天玄温和的笑起来,眼中也是难得的温和。他看着眼前的慕容清郁道:“清郁,自从你逃出悬济阁至今已经多久了?” “许是已经有八年了吧!”慕容清郁长长叹了口气,“十岁那年我逃出悬济阁颠沛流离去了北狄,若不是义父相救我或许早已经魂归西天。” 天玄依然温和的看着慕容清郁,“清郁,你年已十八,早该出阁嫁人了。只是你身子不好,一直拖到如今。这一次,义父就不带你回北狄了。” 慕容清郁的眼圈顿时红了,泪珠霎时间落下。天玄将药方递过去,她的眼泪落到纸上,湿一大片。天玄缓缓转过身,信步走出小院子。 他还能看见那一日冲天的大火,将自己的府邸烧的一干二净。他还能看见府邸上那鎏金的大字,萧!他还能看见府邸里遍地的尸首,离自己最近的就是妻女。萧煜简,这个名字从未有一刻忘怀。不!我不是萧煜简,我是天玄,北狄的特使! “十年之前,当今的寒皇为了巩固自己的政权将整个寒国皇室中的男子尽数杀害。包括那些襁褓中的婴儿。”翊卫一面将手中的信放到段亦勋桌前,一面对书房中的众人说起十年前发生在长安的那一场政变。 书房中无人说话,寒国皇室凋零之事众人皆知,但那场惨绝人寰的长安之变书房里却无人得知。段亦勋眉头紧锁,良久说:“接着说。” 翊卫“是”了一声,紧接着说:“老寒皇留下十八子,除了战死沙场的太子萧煜仪和当今寒皇萧煜青,老寒皇的十五子都死在那场政变中。” “十五子?那还有一人去了哪里?”就在众人听得怔楞之时,凤云逸却突然发问。 翊卫看向凤云逸,“老寒皇至今还活在世上的除了当今寒皇萧煜青只有长安王萧煜简,可是长安之变之后,没有人知道萧煜简去了何处。” 段亦勋也看向凤云逸,“子欢兄,难道你觉得萧望北之死与那位失踪的长安王萧煜简有关?” 凤云逸摇了摇头道:“碧湖山庄包括六国诸位特使在内都在调查萧望北之死,此刻坊间关于那位长安王的流言突然四起,难道你们不觉得奇怪吗?” 段亦勋道:“这流言怕不是说给我们听的。”他举起手中的信,“这是暄幕给我的书信,约我今夜碧山一见。” 凤云婧忙说:“我随你同去。” 段亦勋看向她,微微笑道:“不,今夜我独自赴约。你安心,我定会平安回来。” 凤云婧颌首,却听翊卫道:“二位将军,坊间还有另一流言亦是关于长安王萧煜简的。十年前长安王一家老小命绝长安,行事者乃是骠骑将军的双亲。” 凤云逸与段亦勋面面相觑,孙络的来访,坊间空穴来风的流言,这两者绝非偶然。段亦勋只觉得不安,却又说不出如何不安。 山间的天气多变,晌午过后下了雨入夜时又停住。乌云散去,露出里头皎洁的一轮明月。孙络看桌上的兵书看的久,但觉得眼睛有些酸痛抬头看一看帐外那一轮明月。适才的疾风骤雨仿佛梦境一般,转眼化作尘烟。 他负手行至帐外,迎面拂来的风中尚还夹杂着雨水的腥气。那轮明月显得尤其的远,也许是身在山谷中的缘由吧!多年以来身在陈州也不知远在长安的她可还好?是否也会如自己这般望着天上月,心里念着远在天边的人。 马蹄噔噔的踏着湿润的泥土而来,孙络望过去,只见段亦勋已经走近寒国大营前。营前两个侍卫拿长矛将他拦住,又见他背后的那柄剑冷笑道:“原来是定北将军,来我寒国大营有何贵干?” 段亦勋翻身下马,将本来遮住脸的宽大帽子取下。看着那两个侍卫道:“骠骑将军约我今夜一见,怎么二位不肯放我过去。难不成是孙暄幕怕了我?还是这寒武卒怕了我段亦勋?” 两个侍卫握紧了手中的长矛,怒火中烧的看他,仿佛要把段亦勋挫骨扬灰才肯罢休。正僵持不下,安静的就连鸦鹊扑棱翅膀的声音都显得格外吵闹。守卫欲动手把他擒住,却听见身后响起一阵杂乱的脚步声,伴随着一声亲昵的叫喊,“阿勋。” 段亦勋微扬起嘴角,对上孙络的双眸。拱手道:“好久不见了,表哥。” 孙络迎上来,手却向他身后的灭魂剑抓过去。段亦勋一个转身躲过,却险些跌在地上。孙络见此情景颦起眉头,“你受伤了?而且不轻?” 段亦勋的额头上已经渗出一层薄汗,天玄那两掌打得他差点筋骨尽断,能捡回一条命已经是万幸。段亦勋面色如常的说:“你我都是武将,受伤是常事。何必如此大惊小怪。” 孙络听了他这话,笑起来,“里面说话。” 二人一并进了军营,借着月色尚可看见寒武卒在操练。孙络与他走上将台,盯着眼前的兵马忽然感叹道:“想起当年长安纵马,如今都已是物是人非。” 段亦勋也盯着前方,是眼前的寒武卒,也是天边的那一轮弯月,“你与我各事其主,都与曾经不同。怎么还与孩童时相提并论?” 孙络垂头一笑,颇显得无奈,“是啊,你是梁国定北将军,我是寒国骠骑将军。免不了是要在战场上相见,不论你,我还是凤子欢,都是我们逃不过的命。” 段亦勋接话说:“这天下征战杀伐不断,今日我们在此谈笑,明日或许就要马革裹尸守卫一方疆土。”他顿了顿,“寒国多年与六国相安无事,如今却要大肆陈兵平州?难道不怕因此惹恼六国使臣?” 孙络仍旧一笑,手紧紧握成拳头,“寒国陈兵在此与六国无关,我只要秦庄主给我也给寒国一个说法。萧望北乃是我寒国堂堂的皇子,怎么能如此客死他乡呢。” 段亦勋道:“讨个说法也罢,震慑六国也罢,我段亦勋都不在乎。” 两人之间久久的沉默,四目能看见的是天边的月与月下操练的寒武卒,能听见的也只有寒武卒整齐威严的呐喊声。孙络遥遥望着远方,忽然说:“什么时候再去一次长安吧!小溪可是一直念着你呢!” 段亦勋凝望着寒武卒,眼神却骤然变的温和,“日后得了空,亦勋定携内子前去长安拜访舅母和孙小姐。” 孙络满脸掩饰不住的震惊,追问道:“内子?你何时成的婚?都没同我这个做哥哥的说一声。” 段亦勋温和一笑,轻声道:“尚未成婚,但也快了。” 孙络朝他胸口打了一拳,脸上挂着笑意道:“那姑娘是哪家的小姐?竟然惹得你这样上心。” 段亦勋依然温和的笑着,“天狼抚远将军府的小姐,凤云婧。” 此话一出让孙络更觉得惊讶不已,天下人皆以为凤云逸无父无母,除了夫人兰若瑶便是孑然一身,“那凤云婧是子欢的妹妹?” 段亦勋点点头,“子欢兄藏得深,此女一直养于天狼山上从不与外人接触。所以天下无人知道此女是子欢兄的妹妹,若不是亦轩生了重病,我也不会前去天狼山也不会结识此女。” 孙络淡淡笑着,与他一并在茶几边坐下。山间忽然起了一阵风,卷着寒武卒整齐的喊声,卷着茶几上的一丝茶香慢慢飘散在空中。 那一夜辗转反侧,终是也没安睡下。天刚鱼肚白的颜色,院子里的乾影军与段家军就已经开始操练。云婧梳洗毕了,披了件暖和的斗篷行到院子里。只见得凤云逸,林俊彦与季翊卫三人站于廊下,督促两军操练,却唯独不见段亦勋的身影。 凤云婧疾步上前,朗声问道:“阿勋呢?怎么不见阿勋啊!” 翊卫回过头,朝她拱手行了一礼,“将军许是还未起,末将这便去请。”他又转过身去,对着已经停下的段家军道:“继续练习。” 说罢径自走向段亦勋的寝间,他在门前站住拱手道:“将军,您可醒了?” 房间里沉默的久久听不见回答,翊卫抬手敲响了门又重复道:“将军,您可醒了?” 房间里仍然听不见回答,翊卫心下急了便推门进去。但见被褥叠的整齐往那床上一摆,显是前一夜无人在榻上睡过。翊卫不信眼前所见,疾步上前将床榻上看个清楚。 云婧接踵跟进来,见翊卫站在榻前发愣,问道:“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翊卫眉头紧锁着,“将军彻夜未归。”他转身出门,“我去寒国大营找去,定要孙络把人交出来。” 云婧忙说:“我和你同去,也好有个照应。” 翊卫心中一思量,觉着找到主将更为重要,登时点头应允下来。两人牵了两匹马,立刻去了后山的山谷。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9.第八章 行军打仗向来安营扎寨于宽阔之地,可这寒武卒的大营却偏偏扎在山谷。翊卫愈靠近寒国大营,愈觉得其中不对。他看了看身边马上的云婧,见她也颦着眉头问道:“你也觉得不对吗?” 云婧点头说:“我曾听哥哥说过,这行军打仗向来扎寨在宽阔之地。怎么这孙络偏偏反其道而行之,要在山谷里扎寨?” 两人不得不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只怕这山林之中有寒武卒的埋伏。在山路上行一时,身边的山林的树无风自动,翊卫小声道:“孙络在这山林里安插了不少于百人的斥候。” 云婧吃了一惊,紧接着说:“难怪他敢这么安心在山谷扎寨。” 翊卫翻身下马,“我二人不请自来,等会定是一场恶战。” 云婧也翻下马,与他并肩向前方的寒国大营行去。只走到大营门前,两人已经被里三层外三层的包围起来。翊卫猝然抓住云婧的手,将她拉到自己身后 寒武卒中猝然有人朗声高呼,“昨夜是段家军将主,今日是段家军副将。你梁国人真当我寒国大营想来就来想走就走吗?” 翊卫挡在云婧身前,对那人拱手道:“在下无意冒犯寒国与寒武卒,来此只为寻回我段家军主将。还请列位行个方便。” 适才说话那人大笑起来,笑意中更显得嘲讽,“段家军主将?就是那个伤重的快死的病秧子?这种人都能做一军主将,还不如让你我去。” 寒武卒一阵哄笑,云婧见翊卫的身子都在发抖,他不容许别人这般侮辱段家军主将,更不容许别人这么侮辱段家军。 笑声戛然而止,说话人的头已经滚到云婧脚边。头颅仍睁大了双眼,脸上的笑意凝固住还来不及散去。她顺着那条长血印看过去,翊卫手中的长剑一滴滴往下滴着血。 “我等前来本无意与诸位为敌,可我段家军怎是他一个士卒可以侮辱的。”他缓缓抬起头,目光扫过每一个人的脸上。寒武卒纵然训练有素但多年未战,倒也被翊卫唬住。也不知是谁大喊一声,“兄弟们,把他拿下。” 寒武卒这才一哄而上,却见翊卫冷冷一笑,“原以为战力超群的寒武卒竟然只是一盘散沙,凤小姐,跟着我。” 凤云婧与他背靠背站着,“翊卫,南侧战力最弱。从那里走。” 二人的目光同时移到南侧,那几个举着长矛的年轻将士显然刚入寒国这支军队不久。还来不及多想,寒武卒已经举着长矛攻上去。云婧的那条鞭子仿佛水里的鱼,游走在数支长矛之中。顷刻已经打伤了里层的几人。 翊卫道:“这个圆阵一般做防守时用,外圈的人死了里圈的就会接上,直至死到最后一人。进攻也是一般,除非将眼前这些数百的寒武卒全杀光,否则,我们难以突围。” 云婧一面防守那些进攻上来的人,一面问道:“那我们该怎么办?” 翊卫抓着云婧的手慢慢移南侧,“这边防守最弱,你先走。” “住手,谁敢在我寒国大营闹事?”两人与这数百人打的正不可开交,圆圈外的孙络忽然大喊了一声,所有人只如魔怔了一般都停下来。 寒武卒让开一条路给孙络。翊卫还来不及擦去身上的血污,已经把云婧拉到自己身后。孙络讶异的叫道:“忞飞,竟然是你。多年未见了。” 翊卫拱手道:“孙将军,我今日来此只为寻回我梁国段家军主将。实在无意伤你寒武卒性命。” 孙络做出思忖的模样道:“阿勋?他不在我大营之中,昨夜子时他已经离去。” 翊卫说:“暄幕兄此话当真?可将军彻夜未归山庄,除了暄幕兄处我实在想不到将军还能去到何地。” 孙络退到一边,做了个请的手势,“忞飞你若是不信,大可去我大营中搜。” 翊卫将信将疑的看着孙络,心里却飞快的权衡着其中的利弊。搜,若是搜不出人来孙络或许会放他一命,但寒武卒呢?不搜,如果段亦勋真在寒国大营可怎么是好。他看了看云婧又看了看孙络,道:“那就得罪了。” 他转向云婧小声说:“如果将军不在寒国大营,孙暄幕或会借题发挥找我们的麻烦。” 云婧点点头,“走吧,我和你一起去。我一定要找到阿勋。” 语毕,云婧见孙络一直盯着自己。心下不免犯怵,却将小脸一扬问道:“孙将军一直这般盯着我作甚?莫不是我哪里得罪了将军?” 孙络哑然失笑,垂头道:“我看姑娘即使身着一身男装也极是美艳,难怪阿勋总提起。”他复抬起头,“请吧二位。” 孙络走在前,二人跟在他身后一并进了寒国大营。身后寒武卒窃窃私语的声音不绝于耳,其中不少人对将军此举表示不解与反对。孙络显然是听见了,但却头也不回的领着二人进去。 寒国大营并不算大,除去主将副将与监军三个独立的帐子,余下便是几个大帐。大帐里住着数十人,倒也很好搜寻。两人很快搜完了几个大帐,都找不见段亦勋的人影。孙络斜倚在树干上,懒洋洋的问:“二位可搜到了?” 翊卫摇摇头,云婧忙说:“这不还有三个帐子没搜?难不成孙将军要反悔?” 孙络微微一笑,做了个请的手势,依旧悠然自得的倚在树干上。云婧走向监军的帐子,把那帐帘一打。忙捂住眼睛惊叫一声。 这一声惊叫引的孙络与翊卫急忙近前,只看见帐中男子脱得光溜,拿一件衣服挡在自己跟前。军床上还捆着两个姑娘,簌簌往下落着泪。 孙络的脸色沉了,仿佛要将那监军生吞了一样,“你难道不知我寒武卒的军令吗?竟敢在大营中做这种苟且之事。你真把我寒武卒的军令当做一张废纸吗?” 监军已经吓得双腿发软,这人不愧是萧望北的弟弟就连性子也与萧望北一般。孙络道:“既然进了我寒武卒的大营,你就不是什么寒国八王爷。来人呐,拖下去军法处置。” 监军软瘫在地上,不断的磕头道:“将军饶命,将军饶命。” 孙络摆摆手,两个将士进来把那监军拖出去。孙络又命人给那两个女子松了绑,这才问道:“你二人是什么人?怎么会在我寒国大营?” 两个女子还未说话,却先流了泪。二人的样貌都极为清秀,即使云婧见了都隐隐觉得疼惜。其中一个女子说:“民女名叫初云,这是我妹妹听雨。我二人本是平州城里一户平民之女。平州近来有人作乱,爹爹被人杀害,我与妹妹只好离开平州。谁知昨夜在山上被那位公子给掳走了。” 初云说着,掩面哭起来。翊卫问道:“二位姑娘可还有亲人在这世上?” 听雨一面安慰初云,一面摇摇头,“我二人在这世上仅剩下爹爹,可爹爹也被城中恶霸杀害。” 云婧与翊卫一齐看向孙络,孙络被他二人盯得犯怵,问道:“你们想做什么?” 云婧负手走到孙络身边,“这平州作乱是寒武卒陈兵平州之后才发生的,所以说来孙将军可是杀害这二位姑娘爹爹的凶手。” 孙络急忙争辩道:“这是哪门子歪理,我连这二位姑娘的父亲都未曾谋面怎会是杀害他的凶手。更何况,我孙络此生南征北战杀人无数。若是个个都要去补偿,那岂不是要耗上我孙络这一辈子?” 他说罢,双手抱在胸前背过身。云婧道:“哎,这孙将军无情无义呀。二位姑娘若是无处可去不如随我回家去,在凤府安家可好?” 初云听雨闻言,连忙跪下接连几声说:“多谢小姐,多谢小姐。” 云婧递上一块令牌,“你二人先去碧湖山庄住下,拿着这块令牌找凤云逸凤将军。若是将军问起,就说是我买的使唤丫鬟。” 两个丫头接过令牌诺一声便向帐外行去,行至门边初云的身上忽然掉下一块令牌。令牌上刻着猛虎,写着一个大大的段字。翊卫举着那令牌问道:“这令牌你们从哪里得来?” 初云听雨被他吓得愣住,身子不停的发抖说:“这这块令牌是我和姐姐在后山捡的。” 翊卫又问道:“那你们可有看到什么人?” 初云摇了摇头,“没有,只有这块令牌。我姐妹二人看这令牌做的精致,心下觉得定是值钱的物件。所以才给拿上了。” 翊卫看云婧,她满脸关切的望着他,最终冲他点点头。三人飞奔出了监军的帐子,飞身上马一路往后山疾驰。 后山安静的仿佛没有人烟一样,这是碧湖山庄的禁地,从来没有哪一国使臣敢犯忌来到这里。一来众人害怕碧山上山鬼的传言,二来各国使臣都要给碧湖山庄几分薄面。午后山上起了雾,只让那本来宁静的碧山显得更加诡异。云婧不由靠在翊卫身边,紧紧挽住他的手臂。 眼前弥漫的浓雾中忽然响起长剑刺破长空的声音,云婧大喊道:“小心。” 剑身从孙络的手边擦过,轻薄如蝉翼的剑身上沾染了血一滴一滴落下。三人没看清那人的长相,只看见那一身黑衣转眼就不见。那人身形如鬼魅一般,真与那传闻中的山鬼有几分相似。 “我看此人冲暄幕兄而来,不杀他定不会罢休。大家小心。”翊卫与云婧同时想起前些时日坊间的传闻,那惨绝人寰的长安之变,以及那消失的不见踪影的长安王。 三个人背靠背站着,那雾浓重的紧,除非那人站到眼前否则看不见人影。浓雾之中响起脚步声,孙络的剑尖指着自己跟前。他在浓雾之中看见那个一身黑衣带着面具的男人,那人身子一侧已经一掌打到孙络胸口。翊卫云婧忙把他扶住,一瞬间云婧的鞭子卷到那人右手,翊卫也抓住那人左手。 “孙将军,你快杀了他。”两人将他的手拉开,胸口便□□的露在孙络眼前。孙络举起剑朝那人胸口刺去,他猛然将双手聚拢,云婧霎时间被他扯到自己面前。孙络已来不及收回长剑,剑尖距离云婧仅有毫厘却被人用手抓住。 血顺着剑身一滴滴滴落,染的脚下的泥土都是猩红的颜色。孙络瞪大了双眼看眼前怒火中烧的段亦勋。他松开手道:“你明知云婧是我内子还要伤她?” 段亦勋一脚踹到孙络胸口,孙络整个撞到身后的树上。云婧忙拉住段亦勋,“此事与孙将军无关。” 她将适才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的告诉段亦勋,就连翊卫也附和几声。段亦勋这才信了,上前把孙络扶起。 山上的雾来的快去的也快,渐渐就散开。四下都见不到那个如鬼魅一样的黑衣人。一阵嘿嘿的笑声从天而降,仿佛来自天际又仿佛近在身侧,显得何其诡异。段亦勋抬头去看,那黑衣人倒挂在树上,脸上那个笑脸面具看的四人都很胆寒。 他拉着三个人后退几步,孙络刹那间觉得似有人扼住他的喉咙让他喘不过气来。段亦勋掏出一粒药丸塞进孙络嘴巴里,“这可是碧山上的瘴气,你若是再向前一步你就会死。” 黑衣人进一步,四人就退一步。那黑衣人又抬起步子,踌躇着却放下了。眼看着四个人越来越远,便缓缓取下面具。天玄恨恨的看着孙络逐渐消失不见的身影,那身影化作囡囡的模样。梳着羊角辫笑嘻嘻的看着自己。 四人一路穿过瘴气见山巅上绿草如茵,连绵的绿草中有一间茅草屋。屋子外种满了各种奇花异草,其中还有一盆杜若长得尤其的好。段亦勋指着那屋子道:“昨夜我遭人伏击,幸得一户人家收留才躲过一劫。” 说罢引着四人向那间茅草屋子走去,屋外炊烟缭绕原是院子里那一对老人在生炉子。老翁一见段亦勋脸色登时笑开了,“公子回来了?快请屋里坐下。哟,这又来了三位公子,快请。” 老翁招呼着那老妪去煮茶,老妪一边啐骂着老翁一面笑嘻嘻的把那铜壶提到炉子上去了。后山许多年都没人来过,这一对老人见了这么些人自然欢喜。交谈之间,一个丫头从里屋跑出来。 那丫头与云婧一般大的年岁,头发散乱下来还沾着一些泥土和树叶。那丫头低头偷偷看着眼前的这些人,对老翁道:“爷爷,我饿,饿。” 老翁粗糙的手摸了摸那丫头的头,“丫头乖,等等就有的吃了。” 丫头缩在墙角,抱着自己的膝盖前后摇摆。时不时看着眼前的空气傻笑,手在空中不住的乱抓。老翁看着眼前这个丫头,沉重叹了口气。段亦勋说:“老先生何故如此?不如说给我等听听!” 老翁又是沉重的叹口气,摸了摸丫头的头,“这个丫头无父无母,我和贱内看这丫头可怜便将她收养下来。这丫头原本聪慧,生的又秀气。城中的男子来我家提亲的络绎不绝,可谁知这好生的人竟然变成了这副模样。真是造孽啊!” 他摇着头,将脸别到另一边去。云婧拱手道:“在下自幼学医,或许可帮老先生排忧解难。” 老翁缓缓抬起头,“可我们付不起这医药的费用。” 云婧微微笑道:“不必,二位救我相公,这就当作谢礼可好。” 老翁茫然的看云婧,良久才大笑起来,“老夫眼拙,竟然把这样好看的姑娘当作一位公子。眼拙,当真眼拙了。那老夫就替丫头谢谢姑娘了。” 云婧蹲到丫头面前,丫头吓得立刻蜷缩起来,嘴里叫嚷着,“不要,不要。不要碰我,不要!” 她颦起眉头,解开本来用发带绑住的长发。丫头的眼睛突然亮起来,“姐姐,姐姐你回来了。” 她突然大叫一声,跑到另一个角落蜷缩住,“姐姐,你放过我。姐姐,不是我,是萧望北是他害你的。” 云婧接口问:“你说萧望北?” 一听萧望北的名字,丫头吓得捂住耳朵,一直叫嚷着,“不要,不要,放了我。不要!不要!” 丫头忽然站起来,手紧抓着云婧,“不要,我求求你放了我!放了我!” 她叫的愈发歇斯底里,晃的云婧头昏眼花的。丫头看起来弱不禁风却有这般大的力气。 段亦勋在丫头脖子后面一敲,丫头落到翊卫怀里。他也扶助云婧,看那老翁。老翁擦着眼泪,“姑娘你也看到了这丫头的情况。” 老翁沉重的叹口气,与翊卫一起扶着丫头进屋去了。 云婧与段亦勋忙跟进去,那间狭小的居室中居然还挂着一幅画像。屋子中的一切都沾着泥土,唯独那幅画干净如新的一般。段亦勋看画倒吸一口冷气,“怎么会,怎么会是她?” 老翁擦一把眼泪,指着画说:“这画上是丫头的姐姐。” 此话一出让众人更加震惊,三人立刻就明白了。当年被萧望北侮辱的并非从山下带上山的女子,而是这茅草屋里的姐妹两个。云婧忿忿不平的骂道:“那萧望北死的真好,真不是个东西。” 孙络的脸色更加难看,若不是皇命在身,他巴不得立刻下山调兵回城。看着眼前疯癫的丫头和一直擦眼泪的老翁,孙络也是厌毒了那萧望北。 正此时那老妪擦干手进来唤众人出去用饭,一看丫头晕在床上叹口气问道:“丫头又犯病了?” 老翁不语,默默蹲到墙角去。云婧扶住老妪的肩膀往外行去,老妪抓着她的手一直在叹息。四人也沉默着,那林子炊烟袅袅之中两个男子一前一后行来,一位白衣飘飘举手投足尽显雅士风范。一位一身绛红的衣裳,看上去极是洒脱。 那白衣裳的是棋圣乔允,红衣的便是酒仙杜清。二人是茅草屋的常客,乔允一见老妪朗声问道:“老人家,这丫头可好些了?” 老妪迎了二人进来,乔允的眼神扫过众人脸上,脸色微变心中已经惊叹。这世上怎会有人如此相像,还是阿颜你这么些年都未变过。杜清见乔允发愣,打趣道:“许是这屋子里人多,吓着乔兄了。” 乔允尴尬微笑着,进屋看丫头去。杜清并未跟着进去,只将手上两坛忘忧酒放在桌子上,“这忘忧酒送给二位。”说着又从袖中掏出几金,“你们收着这钱,我晓得最近平州不安定。你们带着丫头也好生活,你就别再推辞快收下。” 老妪从杜清手上接过那几金,目送杜清进屋。 酒仙与棋圣的到来引得众人陷入深思,碧湖山庄中的前辈向来不问江湖事也不会参与各国特使所行之事。可这二人与这一家人十分熟识,由不得众人不去怀疑。 老妪又唤了一声,招呼四人在矮桌子边坐下。又迎了乔允与杜清坐下,这才去端了碟子上来。老翁与老妪虽说日子清贫,可家中碗碟却极是好看。老妪道:“这碗碟是丫头以前自个儿烧至的,哎!” 乔允见她背过身去擦泪,忙扶住她的肩膀,“无论如何,我一定会想尽办法治好丫头的。” 他说罢,拉着老妪到桌边坐下,老妪却惊恐的退后几步,“使不得使不得,各位公子老爷用饭,我怎么能上桌。使不得使不得。” 云婧忙说:“老夫人,我来帮你。” 乔允的神色肃然起来,但并未劝阻顾自坐下对众人道:“山野小菜,诸位将就着吃些。” 他就仿佛这家主人一般招呼着众人,段亦勋道:“这比起我们行军打仗要好得多。” 他拿起木著大快朵颐的吃起来,其他人也不讲客气。孙络索性弃了木著,用手撕扯放在正中的鸡肉。 “这种大快人心的时候怎么能少了酒。”杜清抱过来一坛酒,一揭开盖子酒香便溢出来。孙络深吸一口气说道:“这是忘忧酒?果然好酒,果然好酒。” 杜清给众人都斟上一大杯,大家碰了杯一仰脖那杯子就见了底。云婧帮着老妪做好菜,出来一瞧连连道:“阿勋你受伤未愈,怎么能喝酒?” 段亦勋大手一挥,半恳求的说:“今日高兴遇着这些知己,你就随了我吧!” 老妪也过来拉云婧,“你就随了段公子吧!” 云婧把酒杯交还到段亦勋手里,“那好吧!只许今日!” 段亦勋推搡着她进厨房,“知道了我的凤大大夫,明日一定谨遵医嘱,绝不再喝酒。” 这话惹得云婧噗嗤笑出来,“还不快去,再晚了我可要反悔。” 段亦勋急忙出门,却不忘时不时回头去看看她。只知道她笑容明艳,静立门下目送自己离去。 觥筹交错之后,天色已然昏暗。翊卫帮衬着把那四人拖进屋子里安置好,才折回小院子。院子青翠的花丛中,那身桃色的劲装显得极为显眼。翊卫拉了个木墩在云婧身边坐下,“今日多谢凤小姐随我一同下山寻找将军。” 云婧看着远方似血的仿佛下一刻就要消失不见的红霞道:“阿勋睡下了?” 翊卫点头,嗯了一声。云婧轻轻叹气道:“自从来了碧湖山庄,今日还是他最轻松的一日。倘若这天下无战,就能永远如此安宁了。” 翊卫垂头一笑,“这都是将军的命,生于乱世征战不息。逃不过的。” 云婧看翊卫,翊卫也看她。云婧不解的问道:“为何这么说?天下本就是分久必合合久必分的。” 翊卫说:“将军出生之时正值朝梁大争” 段亦勋出生之时,段昭镗正身在朝梁两国的战场之上。两军对峙有半年,交战数十场却都不敢倾全军之力。可段亦勋出生之时,朝梁战场上梁国大败朝国凯旋而归。段昭镗对刚出生的两个孩子极是喜爱,周岁之时请来盛京所有僧人为两个孩子祈福。 正在僧人祈福之时,一个穿着破烂的道士提着酒壶进府来讨口酒喝。段昭镗与夫人孙云思命下人给那道人拿了酒,那道人却不走反而行至抱在孙云思怀中的孩子跟前。孩子伸着小手要去摸道人,道人笑嘻嘻的说:“你竟也来了人间。” 孩子咯咯笑起来,伸着手要那道人抱。道人却退开一步,对段昭镗和段夫人说:“将军,夫人,令郎并非普通人。而是天上七杀星君转世,这一生注定要为将征战沙场。不过七杀星君转世为人,此生要经历一次情劫或会要他性命。” 他又对着孙云思怀中的孩子道:“到时候老道会再来找你。” 道人说罢转身离去,段昭镗追到门外拱手说:“还请道人赐名。” 道人扬长而去只留下两个字,“亦勋。” 翊卫说完看云婧,她一张小脸上写满了震惊。翊卫接着说:“所以呀与将军而言生在大争之世活着比什么都要紧。” 这天下三百年都在争,王公贵族争国土权利。市井小民争一良田,一亩沃土让自己可以安逸活着,可战乱不止又有哪里是好的去处。只有天下一统,才能让世上再无征战。翊卫心中如此设想,段亦勋心中也如此设想。 云婧天生乐天,受不了翊卫那幅眉头紧锁的模样,话锋一转问道:“我初遇阿勋他自称是什么段家三公子,但段府却只有阿勋和亦轩两个人。这是为何啊?” 翊卫听她问,才说起段家曾经的往事。原来段家在夫人孙云思生育这两个公子之前,已有两个通房为段昭镗孕育公子。段家大公子比段亦勋大上七岁,二公子却正好大他一岁。 段亦勋九岁之时,父母与大哥都在梁与大宛一战中战死沙场。通武侯段昭镗死后,段家散尽家财。通房以及这四个孩子被送到郢都叔父家中生活。 “这大哥是死在沙场之上,那二哥呢?怎么也不见了?”云婧打断翊卫。 翊卫道:“二哥死在郢都了。” 那一日天气晴好,郢都郡守段昭玺带着家人上山礼佛去,孩子们便留在家中。段亦勋一大早儿就闷在书房读书,半步都未出门。到了午后,丫头端上点心。与段亦勋同屋读书的段二公子因是通房所生,吃穿用度比嫡子都差了许多。段二盯着那盘子里的点心不停咽着口水,那一块糕点是叔叔特意给两个弟弟买的。而自己却什么都没有。 段亦勋见段二盯着自己手中的糕点,急急放下了推到段二面前,“二哥,这点心给你。以后我的点心都给你。” 段二年岁不大,仍是小孩心性。手也未擦拿起盘中一块糕点就塞进嘴里,乐呵呵的望着段亦勋傻笑。段亦勋也乐呵,除了姐姐段婉媛和弟弟亦轩,眼前这个哥哥就是姐弟三个唯一的亲人。 他正开心笑着,段二却忽然不动了。身体直挺挺的倒下去,两行乌血从他的鼻子里流出来,染的他雪白的脸都脏了。段亦勋扑上去扶起段二,用手去探他鼻息却什么也探不到。他吓得松了手,段二的尸身又直挺挺的倒在地上。 翊卫说完盯着云婧,她觉得一股寒意直冲天灵盖而去,不禁哆嗦一下,“段昭玺想杀阿勋但却阴差阳错杀了阿勋的二哥?” 回应她的却是久久的沉默,翊卫没有肯定却也没有反驳算是默认了。云婧心里的寒意又泛起来,仿佛将她推进了冰窖一样。 她看着天边,夜色如大幕沉沉的笼罩着天地,也笼罩着每一个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0.第九章 那一日下了雨,盛京凉快了几日。这几日又炎热起来,兰若瑶用过午饭,在后院捡了个凉爽的地方坐下。兰若瑶正拿帕子擦汗,卿卿捧着一封信快步行来。激动的叫喊着,“夫人,凤将军的信。” 兰若瑶等不及了,迎上去几步,从卿卿手中拿来那封信。她迫不及待把信取出来,在段府的这些时日她已经快要疯了。信的开篇写着我妻二字,兰若瑶眼中的笑意便从嘴角露出来。她接着往下读,笑的更加明艳了。 卿卿忙问道:“凤夫人,这信里写了什么呀?” 兰若瑶回答说:“这信上说碧湖山庄的事情已经解决了,很快就要来盛京。” 卿卿双手合十拜了拜,却见兰若瑶的脸色骤然变了。她如遭雷击,愕然的呆在原地,手中的信打着转落到泥地上。卿卿不知所以的捡起那封信,翻来覆去的看,“这信上写了什么?” 墨韵凑上前去看那封信,惊呼说:“这信上说姑娘受了重伤命在旦夕,需要尽快返回天狼山。” 卿卿从墨韵手里抢过信,不住的问:“真的吗?姑娘真的命在旦夕?这该如何是好?” 墨韵见她急的都要哭出来,那边兰若瑶也失魂落魄坐在石凳子上。他不知该如何是好,只能在心里暗自祈祷,希望姑娘能够平安无事。 话说那一日四人拜别了山中的老夫妇便一齐回了碧湖山庄,庄内的各国特使与庄主秦煜如临大敌,齐聚在迎客来迎接这位远道而来得不速之客。四人一走进迎客来,气氛顿时变得剑拔弩张。守在秦煜身边的慕容清郁暗地里握着秦煜的手,眼睛炯然的盯着孙络。 孙络哑然失笑,对秦煜拱手道:“秦庄主,孙暄幕来此是想与诸位一同找出杀害我寒国使臣之人。秦庄主还请宽心,孙暄幕定不会做出什么危害碧湖山庄之事。” 秦煜松了口气,语气也变得温和起来,“那孙将军也请在杜若阁住下吧!” 孙络闻言,朝众人一拱手,翩然去了。他离去,迎客来中的使臣也尽数离开。云婧见慕容清郁推着秦煜,两人看上去似是举案齐眉的夫妻一般。她虽不忍打搅二人,但还是招招手让清郁过来。她还未近前,云婧就问道:“你最近可有看到天玄?” 慕容清郁道:“前日里我还见着了义父,然后就再未见过。你寻义父所为何事?” 云婧说:“我救了你所以天玄说要教我武功,我这四下都寻不到他才来问问你。” 慕容清郁似懂非懂的对云婧说:“义父的房间就在秦煜的小院子,你去那里找找看。” 云婧向慕容清郁道了谢,便急匆匆的朝秦煜的小院子去。天玄的房门虚掩着,云婧在外连连唤了几声都无人答应。她才小心翼翼的推门进去。屋子里没有人,对门的那衣柜门也是虚掩着。衣柜里露出一件黑衣,像极了那日山上伏击孙络的人。云婧悄悄的走到衣柜边,心咚咚的越跳越快。她的心里并不希望天玄就是黑衣人,她更加不希望天玄就是萧煜简。 柜门豁然被她拉开,那件黑衣,那个诡异的笑脸面具无论云婧如何的不愿相信却都出现在眼前。天玄就是黑衣人,天玄就是那消失不见的长安王萧煜简。那黑衣旁还放着一枚扳指,刻着一个简字的扳指。 “你在干嘛?”天玄忽然从门外进来,那一声吓得云婧哆嗦了一下。她迅速转过身,想要将这一切藏在身后。 “你都看到了?”天玄的目光却十分温和,仿佛在看自家女儿一般,“不错,我就是萧煜简。寒国的长安王。” 天玄走进一步,云婧的身子便撞到衣柜上,再无路可退。 “你很怕我?”天玄又逼进一步。 “你是萧煜简,所以你根本不可能有一个刻着玄字的扳指。萧望北尸体旁边的扳指指的不是你,而是别人。”她说着咽了咽口水,压下自己内心的恐惧。 天玄笑道:“你既然已经猜出我的身份,你大可以告诉孙暄幕我就是在山上伏击你们的人。” 云婧却摇了摇头,“倘若将此事告诉孙将军,寒皇就会知晓,当年有长安之乱,谁知道如今他不会再来追杀你。我不会告诉孙络此事也不会告诉山庄中的任何一个人。” 天玄拱手道:“那我就在此多谢你了。”他拉过一个椅子坐下,微闭着双眼,仿佛有意让云婧离开一般。 云婧忙快步离去,刚出了天玄屋子的大门,就如同劫后余生一般长长的舒了口气。她的手心,后背已经被汗水湿透风一吹过禁不住打了个寒噤。她又回头看了看天玄,他悠然自得的闭着双眼在椅子上小憩,云婧这才确认了天玄是有意放她离开。 天玄屡次三番放她性命,让云婧很是不解。若说是因为慕容清郁却也说不过去,天玄的功夫明明一掌就能把人打的筋骨尽断。但他大闹碧湖山庄之时对自己打来的那一掌就连五成的功力也没用到,否则段亦勋当真要没命活了。 云婧左思右想,北狄使臣天玄已经与自己扯不上瓜葛,更何况那天玄不是北狄使臣而是寒国王爷萧煜简。她一路想着念着却一不小心撞到一人怀中,她忙道:“对不住,对不住” 被撞的那人皱起眉头,问道:“你在想什么这般专心,连路都不看了” 凤云逸的声音在头顶响起,吓得云婧忙收回思绪。这个哥哥虽然平日里什么都依着自己,但也严厉的紧。云婧摇摇头,“没想什么,哥你怎么在这里” 凤云逸怔住了,往她脑门上一戳,“这是杜若阁” 云婧抬头看一看门上的匾额,尴尬一笑却挽起凤云逸的手臂,“哥,你说爹娘和那天玄是个什么关系,为什么天玄总说起阿爹” 凤云逸说:“打从我记事以来阿爹和娘就没出过天狼,怎么会认识天玄这号人物呢许是爹娘声名远播吧!” 他抬手又要往她头上一戳,云婧却先他一步护住自己的额头望着他笑。凤云逸颇无奈的放下手,正巧侍人捧了信来。凤云逸才没在追问,接过信便进去了。 云婧只一瞥那信,兰若瑶清秀的字迹已然出现。她吵着要看那信,凤云逸拗不过她,只得当面将那信拆开。信中无非说些安好勿念的话,凤云逸却看了一遍又一遍,把每一个字都认真看过。 良久他提起笔在信纸上写下我妻二字,只这二字云婧已经能想到兰若瑶收到信时会是何等的开心。她没再继续看凤云逸写信,眼神慢慢转到窗外那颗青葱的树。 凤云逸叹口气,又将毛笔搁下,将桌上的信纸揉成一团扔在地上。云婧看他两眼,最终慢慢退到门外。 凤云婧行至院子,却听院子里有个老人说:“杀破狼三星降世,主凶。倘若三星聚齐,天下就要巨变。” 她认得那位老人,天下间最出名的方士,神机妙算徐仲义。天下间人人都想得他批字,可他这一生只为两个人批过字。一位是寒国故太子萧煜仪,另一位就是她的哥哥凤云逸。徐仲义为凤云逸批字之时,什么都没说。却在凤云逸跟前跪下,朝他拜了拜。 凤云逸不解他为何这般,连忙把他扶起来问道:“老先生为何如此” 徐仲义自言自语的说:“十六年前我亲见七杀星君,没想到此生还能再见杀破狼中贪狼星君。值当了。” 凤云逸未能听清徐仲义的话,追问了一句:“老先生在说些什么” 徐仲义一面摇头走远一面说:“天机不可泄露,老夫只能说将军此生一人一马一枪,扫尽天下不平,不定,不宁。” 他逐渐走远,凤云逸没跟上去却在口中念着徐仲义的话。 云婧看他一身白衣,格外超凡脱俗。他一面独自叹息一面看着大宛的方向,“天下就要发生巨变了。” 眨眼之间徐仲义已经消失不见,仿佛她从未见过这样一号人物。但那句天下就要巨变,久久在空中不能消散。 而阁楼之上的延留奉之也随着徐仲义的眼神看着大宛的方向,这巨变就要发生在大宛吗也好,那我就要让大宛如这大争的天下一样乱。 这一日浑浑噩噩的却也过了,七国使臣用过饭,又被秦煜聚集在迎客来。原是远在长安的寒皇接连送来七八封信,命令孙络尽快将凶手带回。 各国特使心中也免不了着急,也想着尽快将凶手找出。迎客来中吵吵闹闹,霍渃煜嚷嚷说:“我看这杀了萧望北的人就是天玄,赶紧让孙将军带他回去也好换个清静。” 这一次不仅是霍渃煜,就连延留奉之和洛天尘都一口咬定天玄就是凶手。云婧没同上次那般与这三人冲突,只伏在段亦勋耳边说:“你跟秦煜提,我们要看碧湖山庄的庄志。凶手绝对不是天玄。” 段亦勋心里虽然狐疑,但也同她所说的那般站起身对秦煜道:“秦庄主,庄中有书记录碧湖山庄这三百年来的事情。我想看看,还请秦庄主成全。” 秦煜踌躇着没有答话,段亦勋便提高了音量朗声说:“还请秦庄主许可。” 他一再坚持,秦煜也不好再驳了只能说:“段将军若想看庄志,去藏书楼便是。”他说罢,将自己随身的令牌交到侍人手上。侍人恭敬的捧着令牌送到段亦勋手上,他朝秦煜一拱手便先去了。 迎客来中仍然在商议,凤云逸与云婧偷偷摸摸摸到迎客来外几丈远的花圃。段亦勋正倚着一棵树站着,他把那块令牌抛上天又接住。见这二人行来,才站直身子,“为何偏要看庄志?” 云婧咬着嘴唇半晌才说:“天玄只不过是个北狄来的细作,更何况天玄来此是受北狄王的指使阻止七国会盟。他怎么会随身携带一个那般精致的扳指?而且,清郁偷弱水豆那天晚上阿勋与他交手之时你可见他手上有过扳指?” 段亦勋又忆起初次与天玄交手的那夜,他的手上着实未有带过扳指的痕迹。他摇一摇头,又听云婧道:“萧望北武功虽差,但他身边护卫的武功却不差。且天玄从不喜扳指这类首饰,但杀萧望北之时还带着扳指。他不嫌累赘吗?你们不觉得奇怪吗?” 天玄并非天玄,那山庄中的其他人就真的是本人吗?除了眼前这两个人,其他的人或许都并非是口中所说的那般。 良久没说话的凤云逸此刻才开口说:“走吧,先去藏书楼看看。” 因那藏书楼在山庄最高处,三人便前后上了山。从桃花开时就来了碧湖山庄,直到如今桃花落了却还未离开。云婧禁不住感叹起时光匆匆。 一路到了藏书楼门前,这不似藏宝阁有人守着,看起来却更加辉煌。凤云逸解释道:“藏书楼里记录着碧湖山庄建立之初到如今的种种,平日里这地方是不让进的。” 眼前只能看见两扇紧闭的门,却连一个守卫的人都见不到。云婧向前一步,脚下那块砖猛的陷下去,两边的墙壁中有无数的箭矢飞来。她撑着地旋起,箭矢从她身下擦过嵌入到对面的墙壁上。 云婧踉踉跄跄落到凤云逸的怀里,“原是这里机关重重,秦煜才没叫人在这守着。” 机关巨大的声响吵醒了本在小憩的守楼人,白发苍苍的老者拄着拐杖出门来。段亦勋上前一步,把手上的令牌呈上。老者看了令牌几眼,恭敬的引着三人从偏门进去。 进到藏书楼里便觉得更加宏伟,藏书楼与藏宝阁一样有三层楼。老者介绍道:“三位想查阅的庄志在最上那一层楼,就请列位自行查阅了。” 凤云逸与段亦勋率先上了楼,云婧却突然问道:“请问老先生,乔允与杜清是何时来的碧湖山庄” 老者一面摇着扇子坐到摇椅上,一面回忆着说:“乔允原来已经改叫乔允了啊!十年之前来的。” 云婧径直行到书架前,又听那老者道:“他来时可不叫乔允,而是叫乔玄。” 凤云逸与云婧不由互看一眼,那刻着玄字的扳指,萧望北被杀时身上插着的匕首。凤云逸摸着自己的下巴,心里想着这碧湖山庄可是越来越有意思了。 段亦勋从书架上摸出那本庄志,随意的翻了翻。庄志上记着每年来到碧湖山庄的人以及那一年所发生的事情。 “乔允是八月前后来到,曾是长安王的门客。”段亦勋看着那庄志对这二人说,凤云逸接话说:“倘若此事真是乔玄所为,他倒还真是个忠心之人。” “为长安王一家报仇吗?”段亦勋一边念叨着一边往后翻页,后一页则是记着杜清,“杜清也是八月前后来的碧湖山庄,他也曾是长安王的门客。” 凤云逸摸着自己的下巴道:“这碧湖山庄真是越来越有意思了,云婧你怎么会怀疑乔允呢?” 云婧道:“我与翊卫去寻阿勋的那日在后山见过一个丫头,那丫头的姐姐就是三年前死掉的那个女子。而乔允和杜清与那女子很是熟识,所以我才想看看。” “乔允不是乔允而是乔玄,可他为什么偏偏要改了个名字呢”云婧不解的问他二人。 椅子上喝茶的老者笑道:“这乔玄来碧湖山庄之前可是长安王的谋士,长安王尚在人世之时,他的功绩可都有那乔玄的一半。” “所以当年的长安之变,寒皇要杀的并不仅是长安王萧煜简,还有长安王府的谋士乔玄”云婧接口问他道。 老者摇摇头道:“老夫不知,但以那寒皇的性子,定是都要杀尽的。” 段亦勋与凤云逸面面相觑,同时冲出了藏书阁。云婧还来不及细问,心下已经知道他二人要去做甚。同老者道了声别,也紧步跟上去。适才在迎客来段亦勋已经提出要查庄志,乔允心知三人看了庄志就会明白自己真实的身份。逃走还是刺杀孙络云婧不得不赌一把,抓住一个小厮问道:“你可见到了孙将军” 小厮毕恭毕敬的道:“孙将军还在迎客来,与北羌使臣一起。” 云婧道了谢,疾步往山下跑去。她心里不停的道,快一点,再快一点。身边的花草树木不断的变更,她终是赶到迎客来。却见瓦上是一身夜行衣的人,而孙络捂着胸口瘫在地上。 “乔玄,你还不认罪吗?”孙络闻声颇觉得震惊的看向瓦上的人。 瓦上的人大笑着取下自己面上的面具,乔允此刻虽然在笑,眼中却流出两行清泪。终究还是被认出来了,终究我还是乔玄,仍然是长安王门下的谋士。 “乔玄,你已经杀了萧望北,为何还要杀孙络?”云婧扶着孙络起来,不自觉地往后退了几步。 乔玄大手一挥,狰狞的指着孙络说:“这你就要问他的父母了。当年他的爹娘是如何残害长安王一家,你可知道?” “皇命难违,你又怎能将所有事情怪罪到孙络身上?长安之变发生之时孙络才是个十几岁的孩子,他既没残害过长安王一家老小,亦没参与过长安之变。你却偏要他性命。你这样和那寒皇有什么区别?”云婧大声喊出心中所想,乔玄的脸色登时变得更加难看。目下这迎客来只有自己与已负伤的孙络。她只能想尽办法拖延时间等候别人的到来。 乔玄咬牙切齿的看着孙络,“父债子偿,你没听过吗?他爹早已不在人世,他爹欠下的债就该由他来偿还。” 云婧冷笑起来,“父债子偿?我看你乔玄就是想泄私愤吧!当年你是长安王的门客,你本有机会入朝为官,却偏生了长安之变,长安王满门被杀,而你乔玄从此断送了官路。你口口声声为了长安王,实则就是为了你自己。” “住口!”乔允伸直了臂膀指着云婧,“住口!当年若没有孙家夫妇,长安王一家就不会惨死,我乔玄也不会至今还是个碌碌无为之辈。我不该恨他吗?” “长安之变是寒皇下的命令,孙络父母不过遵从皇命而已,你该恨的是寒皇!更何况大争之世向来都是合则留,不合则去。以你之才去其他六国都能有所作为,可你偏要留在寒国。你该恨的,该厌的是你自己吧!”云婧据理力争,扶着孙络又退了一步。 “碧湖山庄后山那个丫头是你的女儿吧!你一心想在寒国为官,若非深仇大恨你绝不会对寒国皇室子弟出手。你眼睁睁看着自己一双女儿被萧望北侮辱,却也不肯救她们。虎毒尚且还不食子,你却能对此袖手旁观。你比起寒皇还要可怕吧!” 乔允的眼中骤然充满了泪水,“对呀!我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女儿被侮辱却能不救她们,我还真是冷血啊!” 他怒吼一声,已经将真气聚在手心上。他从瓦上冲下来,孙络忙挡在她身前。而那一击却没打在他身上。 延留奉之跌到地上,而乔允也退后几步,却已被段亦勋与凤云逸用麻绳捆住,他兀的吐出一口鲜血,“好深厚的内力,年纪轻轻有此武艺当真难得。” 延留奉之从地上爬起来,没去理会乔允只问云婧道:“你没事吧?” 云婧摇了摇头,由看向乔允,“你用你女儿得那把匕首杀人,是希望让大家以为萧望北是被鬼神所杀。可你没想到那枚扳指留在他尸体旁,险些害了天玄。” 乔允仰天长笑,麻绳顿时四分五裂开,那一股气震的两人险些飞出去。凤云逸挑起□□,段亦勋挺出长剑挡在三人的跟前,延留奉之护着那两人慢慢退到廊下。 云婧在廊下观战,忽见瓦上又多了一个黑衣人。杜清!他身型轻盈落到地上,一掌朝凤云逸打过去。 “哥!”她几乎失了声,脑子乱如麻,但她只知道她要救她的哥哥。 云婧觉得喉头一阵腥甜,她已经听不见声音。她只能看到凤云逸蹲下身子,她只能感觉到凤云逸怀里的温暖。 “哥” 她沾满鲜血的手擦去凤云逸脸上的泪珠,染在他脸上也是一片血污。 “这碧湖山庄,你们要如何的闹我都不管。但你们伤了这丫头就是不行!伤这丫头,就是要与我天玄为敌!”天玄的声音由远及近,身型也随风飘来。 众人都看着天玄,他满脸都是愠怒的神色。他恨不得要把这两个人扒皮抽筋,他恨不得要让这两个人下无间地狱。 “道功,快送云婧回天狼山。片刻都不要耽搁。”凤云逸将云婧推到段亦勋怀里,“快走。” 段亦勋将云婧打横抱起,她的眼神却一刻也未曾离开凤云逸的身上。哥哥,哥哥,哥哥。她却怎么也喊不出声,只能看着凤云逸逐渐消失在自己的视线中。 她仿佛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梦中她又回到了小时候。那月中天,天狼山起了大雾。她的哥哥长身玉立站在月色之下,“云婧,哥哥马上就要去狼城了。你在家中照顾好爹娘和自个儿。” 凤云逸翻身上马,云婧立刻追出院子,“哥哥!” “哥哥!”玉蔚阳听见房中一声惨绝人寰的叫声,紧接着又是撕心裂肺的哭声。忙拉着凤子安跑进了房中。 枕头已经湿透,不知是泪水还是汗水。云婧满脸泪痕的看着玉蔚阳,“阿娘,阿爹。” 玉蔚阳扑到床边紧紧抱住云婧,云婧却将她推开,“哥哥呢哥哥在哪里” 她趿拉的鞋子往外跑去,凤子安急急拦住,“你哥哥前几日回来过,这几日又去狼城复命了。” 听凤子安如是说,云婧的心才安下。紧接着又追问说:“哥哥真的没事吗” 凤子安释然笑道:“云逸真的没事,倒是有个人有事儿。” 云婧听的云里雾里,不知凤子安所言何事。凤子安朗声喊道:“段将军,你进来吧!” 房门几乎被人撞开,也不知多久没见他显得消瘦了许多,身形单薄的全然不像久经沙场的将军。 “段将军在这里守了你七日,连眼睛都没合过。”玉蔚阳猝不及防的在她身后说起。 云婧走到段亦勋跟前,鼻头一酸眼圈便红了。她搂住段亦勋的腰,“阿勋” 她哽咽住了,她不知道从何说起也不知此时该说些什么。段亦勋轻轻拍拍她的背,“醒过来了就好。” 云婧并不知晓,七日之前他二人回到天狼山她已经是命悬一线。即使是玉蔚阳也不敢肯定能救活她,七日,只这七日。倘若七日之后她再醒不过来就永远都醒不过来了。 段亦勋的心里猝然生出一种劫后余生的感觉,久久抱着她不愿放手。 还好,在这大争之世,在这嚣嚣红尘,在这污浊遍布的天下,你还活着。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1.第十章 城中喧嚣的紧,只因是天狼边城,人来人往的都热闹的很。在智城中,除了少许他国来人会去别国商贾的摊子上买东西,更多的还是选则天狼的摊贩。在这喧闹之中,只有一家医馆排起长队。 常在智城的人都知道,每个月唯有十日天狼山上的神医才会下山看诊。诊金不高,无论大病小病都只需两个刀币。智城里的病人都希望妙手回春的神医能治好他们身上的病症,让他们在这世上活的更久一些。 排进了医馆的人自然欢喜,而在那长队后面的人却在暗自咒骂。医馆里除了玉蔚阳气定神闲的替众人看诊,其他两个都手忙脚乱的。段亦勋对医馆不熟悉,找一味药都须得好久。 “诶,往日里陪着神医娘娘看诊的那个漂亮姑娘怎么今日换成了这位俊俏的公子?”看诊的人一下子议论开来,有的说他是玉蔚阳的徒弟,有的说他是这家的亲戚。总之小小的医馆里人声鼎沸,人人说法都不一样。 那些人争论不休,这才对玉蔚阳道:“神医娘娘,这位俊俏公子究竟是何人啊?” 玉蔚阳看凤子安,凤子安一面将药装进兽皮中,一面说:“他呀?他是我家女婿!” 小小的医馆中爆发出一阵惊叹声,似乎都在为这二人感到开心。众人起哄说:“这新上门的贤婿不知是哪家的公子。” 段亦勋对众人拱手道:“在下姓段家中排行老三所以叫段三。” 人群之中传来此即彼伏的声音,“恭喜段公子,恭喜凤小姐。” 这些人先是向段亦勋道了喜,又对玉蔚阳说:“恭喜神医娘娘,恭喜凤老爷。” 凤子安连连拱手,喜色都挂在脸上。再看段亦勋,背过身去拿药,喜悦都要从眼中溢出来了。 “阿勋,你先去买酒!咱们准备回去了。”凤子安从玉蔚阳手中接过方子头也不抬的对段亦勋说。 段亦勋“诶”了一声,忙就去了。从医馆出来,见门前仍然排着长队,仿佛这一整日都没变过。他穿过人群找了间酒馆,酒馆前的桌子上摆着七个坛子。段亦勋深吸一口气,“你这馆子里竟然有梁酒。” 酒馆的掌柜迎出来,拱手道:“公子真是识货之人,我这不仅有梁酒。大宛酒,寒酒,朝酒,应有尽有,不知公子想要哪种?” “梁酒缠绵,天狼酒浓烈,朝酒醇厚。”他垂头一笑,“要两坛天狼酒。” 掌柜连连摆手笑起来,“这天狼酒常人是喝不了三碗的,公子开口便要两坛。会否太多了?” 段亦勋又笑起来,“我自幼在军中长大,这天下的酒也算是都喝过,唯独这天狼酒。我倒也想看看,这天狼酒是如何的喝不过三碗。拿酒去。” 掌柜差了小二去拿酒,自己拿过一坛梁酒,“听公子说话仿佛是梁地人,这坛梁酒赠与公子。” 段亦勋拱手下礼,“多谢掌柜。” 他拿了三坛酒,便往回走。医馆前聚集的人已经散去,人人都知玉蔚阳的习惯。到了时间都不再等。凤子安锁好门,携了玉蔚阳的手朝山上走去。 玉蔚阳兴奋得向凤子安说着今日挣了多少刀币,凤子安故作惊讶的惊叹着惹得玉蔚阳大笑起来。 段亦勋望着,眼中的笑意越来越深。他已经很久没有过这样安逸的感觉,玉蔚阳回头看他,“阿勋,你快些走。云婧还在家中等着呢。” 段亦勋仍然“诶”一声,不自觉的已经加快了步子,很快就把这两个人远远甩在身后。再行一时已经能看见半山腰的村寨,他快步行去,进了村寨两边的村民都对他道:“段公子回来了。” 段亦勋一一应承着,心已经急不可耐的回了梧桐居。他远远看见夕阳之下,一身粗布麻衣的少女提着水往屋里走。段亦勋疾步追上去,抓住云婧手上的水桶,“我来。” 云婧顿时笑出来,“你回来了,今日怎么样?” 段亦勋道:“我觉着呀,凤大夫,我是服了。” 他说着将三壶酒放下,看她说:“你今日可好些了” 云婧点点头,“好多了,你看我都能下床了。”她望着段亦勋笑了笑,“我先去煮饭,阿爹阿娘也快回了。” 段亦勋接踵跟上去,“我帮你。” 玉蔚阳与凤子安一路慢行,玉蔚阳也终是收起笑容,“你为了救婧儿提前破关,身子真的不要紧吗” 凤子安微微一笑,“自打我十几年前受了这伤,每个月都要在寒泉闭关几日才行。这次提前破关,想来还是撑得住。婧儿是我们的女儿,难道要我眼睁睁看着我的女儿去死吗” 玉蔚阳叹口气道:“以前我原以为只有你和逸儿不让我省心,没想到就连婧儿也不让人省心。你们爹仨真是要气死我才好。” 凤子安仍然笑道:“凡事有好有坏,这婧儿下山还带回一个呢。岂不是我凤家的喜事。” 玉蔚阳脸上却布满愁容,“当年你我就是厌倦这大争之世才在天狼山隐居,这下倒好,儿子在天狼为将,女儿也要嫁给一个当世英杰。莫不是这大争之世,我们终究逃不过。” 凤子安轻轻捏了她的鼻子一下,“你我是你我,婧儿和逸儿都有自个儿的命数。更何况啊,我看那段将军不错,待云婧也好。” 玉蔚阳仍像个孩子一般,对凤子安一撅嘴道:“我又没说那段将军不好,我知道那段将军好。我也知道婧儿喜欢他,唉,你我过了这么些年安逸的日子。若是还要卷入天下纷争,那就如此吧!就像你说的,凡事皆有命数。” 凤子安拥她入怀,“我十几年前跟你说过生死相依,到如今也没变过。不论身在大争之世,还是在这天狼山上。我永远都与你在一起。” 玉蔚阳靠在凤子安怀里,他们心中都明白。生在大争之世,谁也不可能逃开这诺大的漩涡。 良久,天色也渐渐变得暗淡下来。玉蔚阳微笑起来,“罢了,只要有你过着什么样的生活都行。快回去吧!婧儿肯定要等急了。” 二人并肩而行,凤子安牢牢攥住玉蔚阳的小手。玉蔚阳羞涩的笑起来,仿佛一个少女一样。凤子安也淡淡笑着,二人好似回到第一次相遇之时。 夜里天狼山上的住户都点起油灯,星星点点只如天上的星辰被洒在这片大地上。凤子安拖着她走到梧桐居,只看见云婧端着两盘菜,段亦勋跟在身后时不时偷吃几口。玉蔚阳忍俊不禁笑起来,“哎呀,今日的饭菜可真是香啊。” 云婧闻声回头迎上去接过凤子安身上的药箱,“爹娘,你们回了。快坐下用饭吧” 她拿着药箱进屋,段亦勋的目光一直跟随着,凤子安连唤他几声他才回过神在桌边坐下。凤子安拿了两只陶碗倒上酒,一只放到段亦勋眼前,“来,我们爷俩喝一杯。” 段亦勋自幼长在军中,生性豪爽,端起那碗酒一饮而尽。凤子安也喜欢这样豪爽的人,那辛辣的酒划过喉咙凤子安接连说:“痛快,痛快,当真痛快。” 他拿起酒坛满上一碗酒,“来来来,阿勋,老夫敬你。多谢你在碧湖山庄照料老夫女儿,更多次救她性命。” 段亦勋把酒饮尽,身上出了一层薄汗。他在心里暗自赞叹,这天狼酒果然烈。他还未回过神,眼前的陶碗又被满上酒。凤子安似乎是不醉不休,硬要将他灌醉。陶碗碰在一起,发出一声清脆的声音。 天色全暗了,云婧点起油灯看那桌子上。饭菜几乎未动,酒却喝的干净。玉蔚阳望着凤子安摇头,“阿勋,你来搭把手把他抬进屋子去。” 段亦勋站起身,架起凤子安往屋子里去,玉蔚阳跟在后面也进去了。云婧把油灯放下,把那菜碟收起来。一转身却见段亦勋站在身后,吓得差点连手上的碟子都摔了。段亦勋夺过她手上东西,“你这大病初愈,要好生养着。这些事情我来就是了。” 云婧拿起桌上剩下的碟子,“我这都好的差不多了。” 段亦勋同她一起将东西拿进厨房,他提来一桶水,卷起袖子就把手放进那冰冷的水里。云婧慢慢行到院子里,月亮也缓缓的爬上来。 良久良久,她忽然被人从身后抱住。云婧看去,见是段亦勋。他的脸在云婧脸上蹭了蹭,却什么也不说就这样安静的站着。 “阿勋,你看天狼山多么安宁啊!”云婧看着远方的山谷,看着初升的月亮。 段亦勋道:“天下一统之时,何处都会这般安宁。” 她回身抱住段亦勋,将头埋在他胸前。段亦勋所言非虚,天下若始终在争,那何处都不安宁。若天下尽归一国所有,则天下相安,人民相安。大争三百年,该一统了。 “天下一统谈何容易,这天下七大国相互牵制。没有一家独大,一国独强。若是贸然灭国,则会招致其他五国合力灭国。那天下不还是大争吗?”云婧的话让段亦勋陷入沉思。 “那,以你之见该当如何?”段亦勋正色问道。 “强国为首,强军为辅。唯有国强,粮草辎重才能源源不断供给前线。次为强军,唯有军队强大,才能奠定大局。只这两者都强,才会一家独大。”段亦勋听她说完,拉着她进去客厅。接着油灯微弱的灯光看着墙上那幅地图。 “若你是梁国大将,你该如何一统中原?”段亦勋的手指点到地图上的梁国。 云婧摇摇头没有说话,段亦勋接着道:“那我先说说我心中所想,你听完可得给我点意见。” 云婧不语,听他开口说:“朝国两次大败于梁,所以灭国第一步就是先灭了朝国。” 云婧的眉头皱起来,段亦勋立刻噤声听她所言,“朝国两次败于梁国,倘若梁国再起兵攻朝。一来梁军会大意轻敌,二来梁国战场之上斩首朝军二十万,朝国举国同仇敌忾,即使梁国胜了也是惨胜。梁国一旦露出颓势,北羌,弱水,大宛甚至天狼都会来分一杯羹。梁国的老仇人朝国更不必说了。其三,梁国进攻朝国弱水势必起兵救朝。梁国腹背受敌,必败。” 段亦勋摸着下巴沉思,她所说的正是自己所想的。云婧道:“你是不是想问我,该当先灭哪一国?” 他点头称是,她才道:“梁国倘若先灭寒国,自此就会陷入五国围困之势。那五国围攻梁国,便是大势所趋。所以梁国势必先灭弱水,以解围困之势。梁国攻打弱水,朝国无兵可起,无将可用。北羌大宛相去甚远,想救也心力不足。唯有天狼可救。所以只要天狼不插手灭弱水一事,梁国就可先灭弱水,再灭朝国。如此才能与其余三国在北方战场一决雌雄。” 段亦勋又追问道:“那若是天狼该怎么打?” 云婧垂头一笑,“你这是套我的话来了。”她顿了顿说:“天狼地处边关,想要中原土地,必得先得巴蜀或是大宛。巴蜀易守难攻,有天险为屏障。这就断了梁国,北羌从巴蜀攻打天狼之意。大宛,八百里平川,得大宛便可强国富民。倘若天狼得了巴蜀与大宛,胜局便可定了。” 段亦勋躬下腰身,朝云婧长长一拜,“道功今日受教了。” 云婧噗嗤笑出来,推他一把,“我这只是随口胡诌,你还当真了。” 段亦勋忙辩解道:“不,我觉得你所说当真有理,深谋远虑比我与凤云逸都要强。”他叹了口气,“还好你不是男子,不然要与你逐鹿中原,当真难矣。” 云婧却嘟起嘴巴,似乎并不开心,“你这整日都是天下大势,心里可有分毫我的位置” 段亦勋狠狠捏了下她的脸,痛的云婧哇哇直叫,不停的打他的手。段亦勋说:“若我心中无你的位置,便早回梁国面圣去了。何苦如今还在这” 二人还在打闹,忽闻马蹄声由远及近。云婧出门去看,见凤云逸一身黑衣铁甲踏月而至。他胄甲未卸,显然是才从军中赶来。他下马才站稳脚步,云婧却已经扑进他怀里,“哥哥” 凤云逸抱着她转了个圈才肯把她放下,“清瘦多了,这几日是不是没好好养病” 云婧挽住他的手臂一并往里走,凤云逸却停住脚步与站在廊下的段亦勋对望。凤云逸道:“我收到爹娘来信,说你已经醒了。今日才得了空从军营赶来。”他意味深长的看云婧一眼,“没想到道功竟然还在此处。” 他朝段亦勋一拱手,遥遥喊道:“多谢道功兄在碧湖山庄舍命救我小妹。” 段亦勋信步走下台阶,凤云逸才看清他手上捧着一件斗篷。凤云逸道:“我匆匆赶来见你,如今还要去见承影军主帅连善。你好好在家中养病,切莫再伤心神。” 他大步走到马边,那通体血红的马叫红鸾,是凤云逸的坐骑。云婧追上去,问道:“哥哥准备何时接嫂嫂回家” 凤云逸的神色变得更加温和,“过些时日吧!这几日有皇命在身,不得离开天狼。”他又对段亦勋喊道:“道功,照顾好我夫人。” 他飞身上马,回头看站在门前的二人。段亦勋用那斗篷把云婧裹住,与她一并目送他离开。 天狼山的夜很凉,在门前站了一会她的手已经冰凉。段亦勋把她一双小手握住,“天色晚了,快去歇了吧!” 二人并肩进了屋子,床边还铺着一床褥子。段亦勋枕着自己的手臂躺下,身上一阵轻松。 “这几日下了寒气,你睡在地上对身子不好。不如”段亦勋还不等她说完,已经翻上床。 “你这屋子不大,除了地上就只有这床上了。那我只好委屈委屈,同你挤挤。”说话间他已经钻进被子里。 云婧推搡着他说:“你去哥哥房中歇息就是了,为何要委屈自己啊。” 段亦勋佯装睡着,云婧只得叹着气坐起身。又被段亦勋搂自己怀里,“就今日。”酒意上来了,他的声音渐渐低下去,“就今日” 云婧蜷缩在他怀里,许久才将将睡下了。 次日醒来才刚清晨,段亦勋打了水来洗漱便满屋子寻人去了。厅前放着一张兽皮,是玉蔚阳留下的。上写着下山看诊之事交与云婧,自己要与凤子安前去寒泉疗伤。段亦勋捧着那兽皮正见云婧端了一锅粥出来,“你身子不好,怎么不多歇一会。” 云婧盛了两碗粥,“我身子好的差不多了,这山下还有那么些人要咱们去救呢。” 段亦勋在桌前坐下,见云婧又转进厨房里,端出一盘薄饼,“吃完早饭,我们就下山开门看诊。可千万别耽搁了。” 段亦勋说:“是,我的凤大大夫。”他喝一口滚烫的白粥,白粥在口中一滚进到胃里,他直吸气惹得云婧哈哈大笑。段亦勋往她头上一戳,“你还笑我。” 云婧撅着嘴,不再说话。两人用完饭,段亦勋背起放在墙角的药箱,一手揽过云婧笑呵呵的往山下去。 晨曦初现,智城的早市已经开始了。人来人往的很是热闹,云婧穿过早市,就见母亲平日看诊得医馆。可今日却有些不同,医馆的大门被人砸了个稀巴烂。 “你这是做甚?为何要砸医馆?”云婧只身挡在门前,对那人道。 砸门的是个男子,三十岁上下,袖子上绑着一块白布一脸凶神恶煞的说:“我看你这神医都是虚名而已,为何不砸?留着做甚?” 云婧争辩道:“我们母女在这智城治病救人,你并未被在此处看诊过,为何要污蔑我们?” 人群之中有一个声音高喊,“我这一身病都是神医娘娘治好的,就连我家中老父,濒死之人神医娘娘都救回来了。” 围观的人不少发声应和,那男子扫去一眼,人人噤若寒蝉。一下子,无人再应和,云婧急道:“你也听到了,我娘肯救之人就一定能救。” 男子举起手中的木棍,“既然你们人人都称赞神医,她却不肯救我妻儿。还好意思说自己悬壶济世,这神医的招牌还是砸了吧!” 那木棍打在云婧肩头,她一个踉跄跌倒,却死死护住那块神医的牌子。她不敢抬头,只听清脆的啪得一声,木棍应声而断。男子也摔在人群之中,颦眉捂住自己的胸口。 云婧微睁眼,先见那撒了一地的蜜饯。听见段亦勋的怒吼,“你再敢闹事,我就送你去官府。” 男子心不甘的喊道:“这母女二人,妄为医者。” 段亦勋几乎要冲上去,云婧眼疾手快抓住他的衣袖。段亦勋扶她起来,云婧问道:“敢问,我母亲怎么招惹公子了?” 男子道:“数月之前,我抱着我那孩子前来看诊。你们口中的神医娘娘看了一眼就告诉我救不了?这不是妄为医者吗?” “你的孩子抱来之时,已经高烧数日。我娘只看一眼就知是肺痨之症,你若是早来几日,娘还可救。可你偏偏拖到你家孩子都要归西了才来,如今却还要拆我家招牌。”云婧平静的说,直直盯着那男子。 人群中有人说:“这不是智城有名的赌徒吗?你欠赌坊的一百两银子还清了?” 男子神色微变,又听一人道:“哟还真是他,你儿子去前我还见过你媳妇儿。你媳妇儿说你家钱都被你拿去赌了,你儿在家中病了好几日都不敢去看大夫。” 围观的人群顿时对男子口诛笔伐起来,男子悻悻离开这场闹剧才终是止了。 段亦勋在云婧肩头一按,疼的她眼泪都要落下来,“还好没伤到骨头,你呀!这种事,当然要先保护好自个儿。” 云婧没搭理他,重新将那块牌子摆好。医馆门前排起长队就如刚才在的事情从未发生过,只有肩头一阵一阵的疼痛提醒着她那场闹剧是真的。 段亦勋本来手忙脚乱的在替人拿药,突然怔愣看着门前,一动不动的定住了。门前的黑衣人摘下宽大的帽檐,斥候营将军李珏!云婧显然也看见了,“若有公事处理,那就先去吧!” 段亦勋放下手中的药材迎出门,拉着李珏行至拐角处才问道:“千里迢迢从梁国前来,有何要事?” 李珏拱手,从袖中掏出一枚竹简。竹简上是皇帝的字迹,写着:速招定北将军返回边州。 段亦勋颦起眉头道:“目下不可,我不能离开天狼。” 李珏急急劝道:“将军,国事为重。还请将军速速跟我回去。” 段亦勋大手一挥,“本将军知道国事为重,但我的女人一样重要。此处距离边州不远,明日,明日我定会返回边州。” 李珏还望劝阻,段亦勋却转身进去了。李珏忙跟进去,云婧见了问,“可是有公事要来寻他?” 段亦勋抢先答道:“没有,没有公事。” 他狠狠瞪了李珏一眼,李珏才道:“没有什么公事,只是翊卫将军见将军久久未归,命末将来看看而已。” 云婧不答话,低头去写方子。段亦勋唤道:“李珏,快来帮忙。” 李珏无可奈何跟他一并去了,心中恨不得把段亦勋打晕扛回边州。李珏虽如此想着,仍然学着段亦勋的模样替那些来看诊之人找药。 门外排着的人越来越少,突然有两三个持刀的大汉闯进医馆。他们人人身姿挺拔,段亦勋一看就知是军中人。 “若要看诊,先在外排着队。”云婧气定神闲的写着方子,头也不抬的说。 霎时间她觉得脖颈上一片冰凉,刀锋抵到她的动脉。段亦勋与李珏的手已经按到随身的佩剑上。狭小的医馆中剑拔弩张,互相防备着。 “住手。”说话的大胡子走进来,他手上提着两把似锤子一样的武器。他的脸色却是苍白。 连善!承影军主帅,天狼平远将军。三个人豁然松口气,纷纷放下武器。连善的侍卫将门关起来,复站在连善的两边。 “连大哥,你这伤是怎么弄的?”云婧一面问他,一面从侍卫手上接过毒箭。 连善喘息剧烈,断断续续的说:“前两日接到密报,北羌大军开到巴蜀之外,欲一战夺得巴蜀之地。我集结承影军,打算与那北羌人决一死战。可子欢星夜赶来,带了皇上密令,只许我承影军助巴蜀两国打退北羌人。我便带了一支轻骑前去巴蜀,结果被那鸟北羌人暗算了。” 此言一出,段亦勋便问李珏,“皇上急招我回,是否也为此事?” 李珏拱手说:“正是。” 段亦勋道:“李珏,你先回去,传我将令派出轻骑协助天狼打退北羌。此事骑兵营将军一人足矣,不必我亲自带兵。你速速回去,不准耽搁。” 李珏不解这其中用意,但只能依从将令答一声是,疾步离开。连善也对他身边那个将军说:“你也回军中,速调兵马。与段家军一齐发兵。” 那个黑衣将军也打一声是,紧跟着李珏的脚步去了。 云婧把捣碎的药草端过来,“箭上的是狼毒,这药敷上会有些疼,你可得忍住。” 她把药草敷到连善手臂上,连善疼的涨红了脸,头上的汗水如雨一般落下。可终究是铮铮铁骨的男儿,一声都未喊出。就连神情都未变过。 云婧把方子与药草交给连善的护卫,“这些药每日都要换,一共七日才可好全了。” 她送走屋内的三人,复坐下才问:“皇上招你回朝,你为何抗旨不遵?你不怕皇上要你的命吗?” 段亦勋握了她的手,徐徐蹲下道:“皇命固然重要,可你也很重要。如今不比往日,你不能动武。留你一个人在这,我放心不下。军中还有翊卫和各营将军,可你现在只有我。”他理了理云婧额前的碎发,又弹了下云婧的额头。 云婧又问道:“我看适才你下达将令,李珏将军很是不解,你怎么不解释与他听?” 段亦勋叹口气道:“并非事事都要说的那么明白,翊卫能明白我的用意。李珏想一想也能明白,否则倒是枉费我要他做我裨将的心思。” 李珏策马狂奔出智城,他始终想不通将军为何不调大军压境,顺势夺了巴蜀之地却偏要同天狼人并肩作战。 他沉思着,□□战马的速度逐渐慢下来。他沉下心,猝然灵光闪现。梁国与天狼一为南面霸主,一为北方霸主。梁与天狼虽然强盛,但谁也没有这个能力开始一统天下的灭国之战。梁国大军压境即使如今吃下巴蜀之地,日后还是要将这块肥肉吐出来。 李珏想通了这个问题,催动着战马,快速赶往边州。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2.第十一章 兰若瑶自打那日收到凤云逸书信便病了,时好时坏一直不见大好。大夫来了总留下一句话,夫人要放宽心才是。墨韵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常常在她身边规劝道:“姑娘吉人自有天相,定不会有事的。” 也不知兰若瑶有没有听进去,终究也是那副模样。整日里郁郁寡欢,也不知是担心云婧还是云逸。卧床不起已经十日,有一日一大清早,兰若瑶还未起卿卿就冲进房间,“凤夫人,凤夫人。姑娘回来了,将军回来了。” 兰若瑶坐直身子,“更衣,快更衣。” 就在卿卿告知兰若瑶此事之时,段琬琰的侍女也近乎冲进房中,“小姐,将军回来了。” 侍女知晓段琬琰一直思念着段亦勋,一见段亦勋顾不得几多连忙就来告诉段琬琰。她听了只将手中的碗放下,一路跑到段府的客厅。 进了那诺大的客厅,段琬琰心头的酸涩顿时泛起来。她的哥哥,她一只心心念念的族兄段亦勋,此刻就在自己眼前。她分不清眼前的是真人还是无数次出现在自己梦中的那个幻影。 段亦勋与云婧同时看向段琬琰,云婧想抽出被他握住的手却不料他握的更紧了,“我给你介绍,这是我族妹,段琬琰。” 段亦勋看段琬琰,面上在笑,眼中却看不出丝毫的笑意,“琬琰,这是天狼抚远将军之妹,也是此次救你性命的大夫。凤云婧!你可得好好谢谢她,若不是她,你现在恐怕危矣。” 段琬琰俯身下礼,“琬琰多谢凤姑娘救命之恩,如此大恩大德我无以为报。” 云婧扶她起来,“不必如此多礼,治病救人乃我的本职所在。” 她语气中颇为疏离,即使段亦勋也显得生分很多。 “嫂子。”云婧见到门前的兰若瑶便没再搭理段琬琰,扑到兰若瑶的怀中撒娇,“嫂嫂,云婧好想你。” 兰若瑶扬起手,狠狠在云婧身上打了几下。谁都没有料到兰若瑶会如此,段亦勋把云婧护在自己怀中,再看兰若瑶已经泪流满面,“你以为你有九条命啊?还是那大罗金仙。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云逸会如何?爹娘会如何?” 云婧没敢说话,兰若瑶接着说:“让嫂子看看,可伤着了?” 云婧在她面前转了个圈,脸上还挂着笑意。兰若瑶也终是不哭了,看向段亦勋道:“多谢段将军救我小妹。” 段亦勋道:“这是道功应该的。”他一直温和的望着云婧,眼中终是有了那久违的笑意。 兰若瑶与云婧携手并行到凉亭里坐下,云婧问道:“嫂嫂在段府这些时日可还好?” 兰若瑶忙点了头,“卿卿和墨韵把我照顾的很好。”一阵风过,她掩嘴咳嗽了几声。云婧一把抓过她的手,将手指搭在她手腕上。 云婧的眉头越颦越深,脸色霎时变得严肃起来,“卿卿,你快去拿纸笔来。还有夫人每日吃的药也要拿来。” 卿卿见她这般神色,忙就去了。兰若瑶不解问道:“这是怎么了?” 云婧道:“嫂嫂前些时日伤了心神,大夫定是为嫂嫂开了些安心宁神的药。可嫂嫂的脉象看起来却更加严重,面色也憔悴。我不得不怀疑是那大夫的药出了问题。” 兰若瑶如遭雷击,心底升起一阵寒意。正卿卿捧了药和药方来,云婧先看那药方,药方上只写了几味凝神静气的草药。可当她揭开包药的兽皮,那赭红的朱砂尤其显眼,“这药方上没有朱砂,药中怎么会有朱砂。” 卿卿被她的厉声吓住,结结巴巴的说:“不可能的,这药是墨韵去药房买的,不可能有朱砂的。” 云婧拿起纸笔,又写了一张药方,“拿给墨韵,让他去药房取药。” 眼看着卿卿越走越远,云婧想起慕容清郁在碧湖山庄说的话,“嫂嫂可有怀疑的人?” 兰若瑶不住的摇头,“我这么些年,从未出过天狼。怎么会在梁国有仇敌呢。许只是药房的人拿错了。” “嫂嫂没有仇人,可我有。”云婧负手立在栏杆边看着眼前那一汪没有波澜的池水。 “你是说段府的小姐,段琬琰?”兰若瑶试探性的问起,却听她说:“正是她,段琬琰一直心系阿勋,她必然恨我。我只是没想到,她竟然把气撒在一个无辜人的身上。我现在就去告诉阿勋。” 兰若瑶拦住正欲离开的她,“不,我们寄人篱下,还是不要惹事了。更何况,我们无凭无据,段将军怎么信你?” 云婧愤愤的说:“难道就这么算了吗?” 兰若瑶道:“先算了,如此锱铢必较,怎么能成大事。让她一分也无所谓。再说了,你以后是要嫁进段家,还是莫跟段家人起龃龉了。” 盛怒的云婧被兰若瑶劝住,“行了,我先去歇下。你可千万莫跟那段婉琰纠缠。她心之深,你远不及。” 红袖与添香扶着兰若瑶慢行而去,独留云婧还怔在原地。却也不知过了多久,有人走进凉亭里在她对面坐下。 “翊卫,你怎么回来了?”她的语气中无不充满了惊喜,脸上的阴霾也一扫而光。 翊卫说:“我从边州带了军情回来报告将军,顺便来看看你。见你在这里发呆许久,你在想什么?” 云婧不知该不该说,思忖半晌道:“若我说段婉琰想害我嫂嫂,你会信吗?” 翊卫想也不想就答道:“我信!” “那,阿勋会信吗?”说出这话的时候,云婧似乎已经猜到了答案。 却不料翊卫回答说:“道功也会信,但他什么都不会做。” 看着云婧不解的样子,翊卫道:“自古后宫与前朝联系紧密,段婉琰是梁国未来的皇妃。倘若段婉琰得宠,本就身居高位的道功就会更加得皇上的信任。我了解他,凡是还有用的棋子,他都不会贸然开罪。更何况段婉琰对道功而言,有大用。” 云婧脸色沉了,慢行到围栏边。翊卫跟上去道:“云婧你要知道,你的未婚夫不是什么普通村夫。他是通武侯,他日后或许还会有几位妾室,通房替段家开枝散叶。你要忍不能忍之事。但我知道,他心里永远都有你。” 她愣愣听着,她明知道男子三妻四妾实属平常不过。心里却仍然期盼着一生一世一双人,这是她所求,或许这一生都无法实现。 天色渐黄昏,段亦勋回来之后段府热闹了许多。六人在客厅围着那大圆桌坐下,人一多菜色也丰富起来。兰若瑶看着满桌的佳肴,却没甚胃口刚一坐下就打起哈欠。吃了没两口就对众人道:“我觉着身子乏的很,就先回去了。” 侍女忙扶住站起身的兰若瑶,主仆三人翩然而去。段亦勋面露担忧,问道:“凤夫人这是怎么了” 他如此问,眼睛却瞟向云婧。卿卿忙答道:“回将军的话,凤夫人用了药所以觉得身子困乏。” 段亦勋松了口气,才举起筷子往云婧碗里夹菜,“你看你大病一场,瘦了这么多。真得好好补补。” 云婧不禁叹口气,“你见过哪个大病初愈的人这样大鱼大肉的我是大夫,我的身体我知道。”她的语气听起来似是在对他撒娇,段亦勋也没生气把自己眼前的白瓷碗换到云婧桌前。 可他的心中却隐隐觉得有些不安,时不时就要看她几眼。她如往常一样夹菜,吃菜。到底哪里与平日不同 终是忍到一顿饭毕,一出了客厅翊卫就被他拉到一边,“你下午和云婧说什么了她今日总有些奇怪。” 翊卫重重呼出一口气,才徐徐说:“我见她为了段琬琰伤神,所以出言宽慰她而已。将军不是普通村夫,是梁国的通武侯。三妻四妾是常态。所以云婧必然是要忍不能忍之事的。” 段亦勋被他气的说不出话,只能来回走动。手指着他,“忞飞啊忞飞,你要我说你什么好?你这一日不给我惹事,你心里就不痛快呀!” 翊卫说:“是末将失言了,我这就去跟凤姑娘解释。” 段亦勋拦住他,“你先回去吧!” 翊卫生怕再惹恼了他,将军中情报放下便走了。段亦勋索性不去想那事,拿起那份书信仔细研究起来。 云婧一路回了房间,卿卿跟在身后一声都不敢吭。直到进了屋子,她才道:“我见姑娘方才没吃什么东西,不如卿卿去拿点心来吧?” 云婧枕着手臂趴在桌子上,卿卿去也不是,留也不是。 “卿卿,你坐下!”卿卿得了令,缓缓坐在云婧身边的椅子上。“你说,为什么这世上男子都要三妻四妾不能从一而终?” 卿卿不知如何回答她的问题只能说,“男子三妻四妾再正常不过,不过这世上也有从一而终的男子。那凤将军对凤夫人不正是如此吗?” 云婧轻哼了一声,“我怎么偏是他妹子,否则我也可以得这一个专情与一人的丈夫。” 卿卿听到这里才明白她所想何事,掩嘴一笑道:“是不是翊卫将军跟姑娘说,将军日后定是纳几个妾侍,要几个通房替段家开枝散叶?” 云婧头点的如捣蒜一般,卿卿大笑起来,“翊卫将军所说是梁国王公贵族的常态,未娶正妻就得先纳妾。可咱们将军不是这样,将军的婚事可是愁煞了一帮子人。那郢都郡守,季老将军,诸多远房表亲还有咱们梁国当今的皇上。可将军呀,从未应承过。即使纳妾都没有过。” 她本来暗淡的眼眸变得如初始那般光彩照人,卿卿握着她的手说:“我向姑娘保证,将军绝非那种薄情寡义之人。姑娘安心才是。” 卿卿看见那窗下的高大身影,他站在那里,静静听着屋里人的谈话。卿卿道:“将军来了,卿卿去开门。” 她看见云婧又枕着手臂趴在桌子上,一开门正看见段亦勋手上的盘子。她退开一边,给段亦勋腾出一条路。待他进去,复将门关上。 “翊卫惹你生气了”段亦勋把盘子放在她跟前问她。 云婧不语只是摇摇头,段亦勋又问:“那是琬琰惹你生气了” 云婧脸色微变,转过身仍摇摇头。云婧最不愿听他这般亲昵的叫那段琬琰,心头便是一阵郁结。段亦勋行到她面前,“那是我惹你生气了” “没有。”她言简意骇的回答着,依旧背对着他。 段亦勋徐徐蹲在她跟前,“我看你吃晚饭时闷闷不乐的,也没吃多少东西。你这身子还要不要了。” “我是大夫,我的身子”他突如其来的一阵长吻,憋的云婧险些透不过气来。 “我们成亲吧!”他不容许云婧反驳他的话,期待的盯着云婧的双眼,“明日,我们明日就成亲。” 云婧痴愣在原地,她并不知晓翊卫带来的情报说的是弱水朝堂暗地调兵遣将,她也并不知晓一场叛变已经悄无声息的开始了,“这样未免太过仓促了。” 她奇怪于段亦勋为何如此着急的就要与自己成婚。段亦勋明白,叛乱开始自己定是要领军上阵肃清朝野。我还能活着回来吗?以往征战,整个梁国都是段家军的后盾。可这一次,他不知道是凯旋而归还是马革裹尸而还。 他望着云婧,“我们明日就成亲,聘礼媒人过些时日我都会补上”段亦勋将嘴边的话又咽下去,他不敢告诉云婧,那盛大的婚礼日后也会补上。他只怕承诺她的,最后却做不到。 云婧踌躇犹豫了许久,终是点点头。段亦勋的神情顿时释然了,朗声唤道:“卿卿,墨韵进来。” 二人快步进来,段亦勋吩咐道:“墨韵,你去准备一对龙凤烛和合卺酒。卿卿,你去准备吉服。今夜务必要备好,快去吧!” 云婧待他吩咐完,问道:“此事不用告诉其他人吗” 段亦勋没说话,他聘礼未下,媒人未请。此时举办婚礼本就不合规矩,但他实在担心自己看不见她穿上吉服的模样。 云婧也明白他所做之事不符合规矩,也没在追问。只是说:“那这婚礼,还在段府举行吗” 段亦勋摇摇头,“我必定寻个好去处。”他顿一顿,“你可觉得这样委屈倘若有机会,我定会给你个盛大的婚礼,与你兄嫂父母,与我段家军众将士一齐庆祝。” 倘若有机会云婧看着眼前的人,他的心里只如压了一块大石头一般。她徐徐靠在他肩膀上,“阿勋,不论有什么事,我都与你一起。” 段亦勋拥住她,微微嗅到她身上阵阵的药香。这药香他平日里不喜欢,此时却觉得很安心。如果梁国叛乱能平,如果我能凯旋而归,如果我们还能重逢。那我定许你一生一世一双人。 天狼也几乎同时接到斥候传回的情报,宣政殿里天狼皇帝莫玄毅点起油灯,盯着挂在墙上的地图。凤云逸立在他身侧,目光如炬的注视着地图。 君臣二人盯着那地图许久,莫玄毅开口说:“子欢,这次弱水出兵,你怎么看” 凤云逸道:“弱水出兵与梁国国中内乱想来必是有关系的。要么弱水要趁梁国内乱占领郢都以北的地方。要么就是要助陆羽笙逼宫叛乱。这二者与我天狼都不是好事,郢都以北若被弱水占领,天狼就被三国围困。若想逐鹿中原,更加难矣。如果陆羽笙逼宫,自立为王,那天狼与梁国的盟约就不复存在了。现如今天狼与梁国能并列霸主之位,是因两国唇齿相依互为牵制。所以这二者对我天狼而言都不是善事。” 他说完看莫玄毅,他脸上仍然没有表情,看不出喜怒也看不出对云逸的回答是否满意。凤云逸拱手道:“皇上,是否出兵助梁” 莫玄毅看着那地图笑起来,“急什么这么早早出兵显得比那梁国君臣还要着急。子欢,你这几日去梁国,一来是接你夫人回来,二来,在梁国探探消息。告诉连善,伺机而动。陆羽笙蛰伏这些年,不除段亦勋,怎会轻易起兵。” 凤云逸拱手拜道:“臣遵命。” 他转身出了宣政殿,他的心里与莫玄毅同时想到,天下一统也许很快就要来了。 殿外起了夜风,打在脸上刺的生疼。凤云逸走到宫门外,正遇上翩然而至的兰若欣。他垂头立在一边,兰若欣从步辇上下来。一双眸子却溢满水汽与无尽的柔情,“姐夫凤将军,姐姐和云婧近来可还好” 兰若欣哽咽住,她在梦里有千言万语要说与他听,见上了却只能问一句可否安好。凤云逸垂着头,拱手道:“若瑶很好,云婧也很好。多谢兰妃娘娘挂心。” 兰若瑶仰起头,将要流出的泪水又憋回去。她叫住要离去的凤云逸,“凤将军,请你替我向姐姐问好,还请你替我告诉云婧,她若是得了空可要常常来看我。” 凤云逸转过身朝她一拜,“微臣知道了。” 兰若欣立于宫墙下目送他离去,他头也不回使得这夜更加寒凉。 “娘娘,皇上还在等您。”侍女的话让她回过神,她的眼圈已经湿润。终是扶着侍女的手走进宣政殿,她须得时刻铭记在心,她早已不是兰若欣而是皇上的宠妃。 第二日一早,段亦勋就早早上朝去了。云婧醒过来时手往床边一探,见他不在一个骨碌坐起身,“卿卿,卿卿。” 她连着喊了几声,卿卿才打着呵欠进来。她赶制了一夜的吉服,到天明时才睡下,“夫人怎么” 卿卿此刻已经改口称她夫人,云婧面若驼色旋即说:“我总觉得阿勋这么着急要成婚有些不对劲,你让墨韵上街听听,盛京城要发生什么大事了” 经她一提,卿卿才隐约觉得不对起来。她原以为段亦勋只是因为翊卫三两句话所以这般,可他看重礼法礼仪,此时更应该八抬大轿明媒正娶。卿卿是一声,连礼都没下便去了。 过一时,云婧穿戴整齐,连饭也未用就被卿卿请上了马车,一路往城外疾驰而去。她的身边放着两件大红的吉服,吉服上绣着鸾凤寓意鸾凤和鸣。马车停在城外一间宅子前,卿卿打起帘子请她下来,“这是段家别院离段家军大营最近,所以将军常留宿在此处。” 段家别院比段府规格小许多,进了宅子只有简单的两间卧室与客厅还有一个诺大的练武场。麻雀虽小,五脏俱全。此处的东西比起段府准备的还要全。 “哎呀呀,想必这位姑娘就是段家新妇了吧!”一男一女从练武场一侧行来,看似相敬如宾却显得十分疏离。 卿卿忙下礼,“见过祁王,见过祁王妃。” 云婧也跟着她下礼,“见过祁王,见过祁王妃。” 祁王摇着手上的折扇笑道:“通武侯之妻,果真不同凡响。” 卿卿伏在她耳畔小声道:“这二位是将军请来的证婚人。” 云婧微微颌首,开口问道:“祁王既然是证婚人,想必定是知道阿勋这般慌忙成婚的原因。民女不明,还请祁王点拨一二。” 祁王的脸色顿时沉下来,段亦勋前去找他之时已经说明原因。可他却不知从何说起,只能说:“此事还得通武侯亲自告诉夫人,我夫妻二人先去准备了。” 祁王夫妻二人离去,云婧心中不禁叹道,果然有事。能让段亦勋这般也定不是件小事。她心中不安,好奇交织在一起。她愈发想知道结果,但又对这结果感到害怕。 “夫人,咱们先去用饭吧!”卿卿做了个请的手势,引她往饭堂而去。 眼见着到了晌午,仍不见墨韵的身影。卿卿的心中不免着急起来,一直站在饭堂前张望。 云婧把这一切看在眼里,不动声色的用着饭。她看见一个黑影从远及近,那是墨韵匆忙赶来。他进了饭堂还来不及坐下歇息,就猛喝了两大杯水,“夫人,我今日上街听说那弱水调兵遣将正欲大兵开到我梁国边境。” 梁与弱水之间总会有一场仗要打,况且两国兵力相较,梁国胜算更大。仅仅因为这事,段亦勋不会如此。不!她不敢再继续往下想,除非是梁国庙堂生变。倘若君臣一心,将在外征战就不会顾此失彼。但若是庙堂生变,内忧外患对行军之人是大忌。 她心里一直惴惴不安,如傀儡一般被换上吉服,如傀儡一般被卿卿推到镜子前梳妆打扮。她看着铜镜里的自己,神情恍惚之间却看见战场之上浴血奋战的段家军。她看到人群之中的他,手拿一把灭魂剑,试图带着段家军突围。 “夫人。”卿卿轻拍她的肩膀,将她从幻境中拉出来,“婚礼开始了。” 卿卿拉开房门,祁王妃举着一把撑开的红伞立在廊下。云婧行至红伞底下,卿卿与其他的婢女抓起一把米撒到车顶上与伞顶上。祁王妃扶着她上了马车,两匹通体漆黑的马拖着轺车前行而去。 身穿大红色吉服的段亦勋在廊下转过身来,他慢行下来,慢行至轺车旁朝车上一身吉服的云婧伸出手。他的眼神一直停留在夫人的身上,只觉得纵然这一辈子看遍绿水青山,也比不过在这一刻多看她一眼。 这场简单的婚礼化简为繁,拜过天地饮过合卺酒这礼就算成了。不似寻常人家闹洞房,这二人在洞房内静坐云婧才问他说:“我是你妻,我能否知道我的夫君为何要如此慌张的与我成婚” 段亦勋起先不语,听她又问:“可是梁国庙堂有变,所以你才会担心” 他脸色一变,说:“不错,梁国上大夫陆羽笙意图叛变逼宫。他手上有兵权,如今又与弱水扯上关系。内忧外患啊!我实在不知这次我还能否活着回来,可我实在想看你穿上吉服嫁给我的样子。” 云婧靠在他胸口,“夫君要当心,陆羽笙手握兵权又联合弱水到如今还不发动叛变的原因就是因为夫君你啊!所以,陆羽笙定会千方百计陷害你,夫君切记谨言慎行。” 段亦勋的心里却在为另一件事发愁,陆羽笙的兵力近乎全在燕都平原。段家军的粮草尽数来自燕都平原,没有粮草,这仗该怎么打。 “将军,军中急报。”墨韵的声音在门前响起,段亦勋看了看怀中的云婧。新婚之夜他实在不忍离去,却又不得不离去。 云婧懒懒的起身,取了架子上那件戎装,“我替夫君更衣,夫君要以国事为重。我在此处等着夫君。” 他换上一身戎装,又把她揽进怀。这才从袖中掏出一张帛书,帛书上用小篆写着婚书二字。这张婚书,是段亦勋逼着盛京府衙的媒氏写的。他把那灭魂剑架在媒氏脖子上,他才不得不写了这个与他。 段亦勋放开云婧,“我有几日不能回来,卿卿和墨韵会留在这里陪你。明日,凤夫人也会来此住下,你且安心就是。” 云婧乖巧的点头,送他到门前。段亦勋在马上频频回头,那件鲜红的吉服化作浓浓夜色中的一点红逐渐与天上的星辰混为一体。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3.第十二章 斥候传来的又一消息震惊了天狼群臣,梁国燕都平原除了祁王封地免遭毒手,七城郡守几乎同时被陆宇笙软禁在燕都。而于此同时,有几队人马将七城运去燕都的粮草全部截下。 梁国这一日一变,不必说是天狼群臣即使梁国上下也颇觉震惊。这场反叛终是要开始了,陆宇笙立于窗前,窗外雨势不减,似乎有意要阻拦他叛变。陆宇笙望了望昏暗的天空,没有人能阻止我做梁国储君,就算是天也不行。 “报!”守卫捧着一根铜管进来,铜管中放着他即将呈上的情报。 陆羽笙取出铜管里的帛书,大手用力拍在眼前的几案上,震的他的手都发麻,“这后生好快的动作,倘若能为我所用那该多好。” 他口中的后生指的正是段家军主将段亦勋,那新婚之夜离开自己妻子的年轻将军。他星夜策马进了军中大营,幕府之中各营大将都在等候。他的桌前放着一只铜管,那本该在酉时就送到他手中的军情。 诸将只听砰的一声,那本来放在几案上的青铜香炉滚到骑兵营将军段之丘的脚边,“如此重要军情,你为何不早报你可知道或许就差这一刻,我段家军也许再无粮草。这仗还没开始打就要用我段家军的血祭那陆羽笙的军旗吗” 他在盛怒之下,大帐中的诸将无人敢说话。他平复下心情,传达下将令,“段之丘你速领七支轻骑前去燕都平原,抢夺七城粮草。” 段亦勋将手中的金箭递过去,段之丘是一声,大步走出大帐。段亦勋又拿起第二支金箭,众将纷纷请战。可段亦勋却将段家军中负责押运粮草的后勤军队的将军招来,“你调六支步兵分别前往郢都和云梦五城,带上守城所用的器械。将这两处粮仓都给本将军看好了。” 后勤军队向来押运粮草,无法像段家军其他大营一般上阵杀敌。老将军激动难耐就连手都在抖,接过段亦勋手中的金箭跪倒在地,“末将,定不辱使命。” 老将军心里明白,这次段家军全军生死全在自己这六支守城步兵。粮仓守得住,则段家军生。老将军快步离去,段亦勋拿起第三支金箭,“李珏,你带着斥候营前去燕都,记住乔装打扮隐蔽行事。 李珏接过第三支金箭,段亦勋让其他各营大将通通离去。只留下副将翊卫与斥候营将军李珏。他分别写了两封帛书,一封要李珏带去燕都平原交到祁王封地的领兵将军手上,一封则是要翊卫送去宫中交与皇上。 安排好这些事情,大帐之中仅剩他一人。他看着帐外那一轮明月,爹娘,我这么做真的对吗一步棋错,我害的就是整个梁国。爹娘,你们可看到了梁国如今的乱世你们在天之灵可一定要保佑阿勋所做之事都是对的。 段家军抢夺粮草与守郢都云梦都是冒险极大,陆羽笙抢夺七城粮草不成,势必反攻云梦郢都。老天,你要帮我!你要帮我梁国! 自打那日以后,一连十日大雨。盛京前去郢云二地是一片平原,而燕都前往这两地却是山路阻隔道路难行。更因那连日大雨冲垮了依山而建的道路,陆羽笙不得不放弃转攻郢云的念头。 老将军捷报传回,只说那后勤军队已经抵达郢都与云梦五城。段家军诸多将士在校场之上齐声呐喊:“天佑大梁,天佑大梁!” 众将进了中军幕府,一个个脱下身上的蓑衣围聚在沙盘周围。段亦勋已经收到皇帝的密旨,平叛之战皆由他全权负责。他凝视着沙盘,“诸将谁有话说” “依末将之见,如今应当大军杀出直取燕都平原灭了这反贼。”张悟的话点燃了帐中诸将的请战之心,纷纷附和道:“该当如此!” 段亦勋却颦起眉头,忽听人群之中一声清亮的高呼,“末将以为,如今该等。” 段亦勋缓缓抬起头,见一个与自己一般大的年轻人款步走到沙盘前。他驳了张悟的话,又在请战之心高昂之时泼了一盆冷水。幕府里的诸将都恨不得将他就地正法,张悟更是拔剑出鞘抵在他脖子上,“你这懦夫,报上名来。” 年轻人拱手道:“末将段家军都尉李樾。” 张悟大笑起来,笑中掩饰不住的蔑视,“小小都尉,这般懦弱。真不配做我段家军,我现在就杀了你祭我段家军军旗!” “老叔且慢!”张悟已经举起的剑,因段亦勋的话不得不再插回剑鞘中。 段亦勋目如鹰隼盯着李樾,“说下去!” 李樾道:“末将说等,因我等不知陆羽笙兵力几何,不知燕都平原究竟是何情况。所以我们得等,等到斥候营与骑兵营回来,才能再做下一步打算。我等在明,他在暗。倘若我等大军开到燕都,焉知这燕都城中还有多少人马等着我们,但我等兵防部署就暴露在这叛贼眼前。” 段亦勋沉思着,他何尝不想领军上阵杀他个痛快,但众人对这燕都平原知之甚少。即使是祁王部下的领军将军都说不清这燕都城的情况,他也着实不敢轻而易举就起兵。那李樾接着说道:“陆羽笙连年招兵,燕都八城务农之人少之又少。如今又被骑兵营将军截了粮草,陆羽笙必然气急败坏。为了保证自家兵力,他定会向弱水借粮。我等如今要做的就是不让他借粮,逼他出兵。” 翊卫忍不住颌首称赞,段亦勋也点点头。从桌上的箭筒取出一只金箭,“李樾听命,你领轻骑百人,一旦陆羽笙向弱水借粮。半路拦截,烧毁粮草。” 李樾双手接过金箭,“是!” 中军幕府中不再有请战之声,那些段家军中老人见主将已经做出决定,口上虽不再请战,可请战之心都未曾减退。那些一腔热血的老将,或多或少都想大军杀出占领燕都平原。 那夜雨势小了点,段亦勋回到别院。这是他打新婚之夜之后第一次回到别院,还未靠近别院他已经藏不住脸上的笑意。想到夫人温婉的笑容,他眼中的笑意就不禁蔓延开来。 刚进来别院,客厅里亮着灯他便沿着抄手游廊一路行去。云婧,兰若瑶,段亦轩与段琬琰尽数聚集在这。云婧一见他,起身迎出去,“阿勋,你总算回来了。” 段亦勋忍不住摸了摸夫人的脸颊,笑道:“我回来看看你,等会儿还得再去军中呢!” 她本来明亮的眼眸突然黯淡下,段亦勋轻轻拥她入怀,“我这几日处理军务都要累趴下了,回了家你还不给我个好脸色。” 他似是在嗔怪她,云婧轻哼一声与他携手在桌前坐下。餐食未动,段琬琰举起酒杯道:“凤姑娘来到盛京,琬琰还没好好谢过姑娘呢!这第一杯酒,琬琰敬姑娘多谢姑娘救我性命。” 云婧不得已端起酒杯,与她对饮下。没料到段琬琰又倒满一杯酒,“这第二杯酒,还是敬姑娘。” 紧接着第三杯,第四杯她总能找出不同的理由与她喝酒。 “这第七杯,还是要敬姑娘。”段琬琰扶着桌子站着,她已经醉了仍要拉着她喝酒。 段亦勋一拍桌子,“你们闹够了没有?。” 段琬琰手中的酒杯摔在地上,人也已经醉倒在椅子上被段亦轩扶住。段亦勋道:“琬琰不懂事,你也不懂事。” 云婧咬着嘴唇站着,她满腹委屈,却无处可说。她看见她的夫君抱起另一个女人,正眼都没瞧她一眼。她只能咬着嘴唇让自己看起来面色如初,云婧口中一阵腥甜,原是已经咬破了唇,“卿卿,我们走!” 卿卿扶她一把,却是头也不回地走了。屋外的雨不断落下,云婧不知何时已经泪满眼眶。她极力克制住,紧紧咬住牙关。卿卿不由担心的道:“夫人若是不开心,就哭出来吧!” 云婧听闻卿卿的话眼角更加湿润,她突然抱住比自己矮一个头的卿卿放声大哭。哭声被雨声掩盖住,良久,她抬起头还是那句,“卿卿,我们走。” 一路回了房间,段亦勋却早在屋里等候,他捧着一卷兵书歪在床上。云婧进屋坐下,别过头不去看他。 段亦勋示意卿卿下去,自己从床上爬起来,但见她眼圈泛红心下禁不住泛起一阵疼惜,“适才是我过分了,我向夫人道歉。” 云婧抽出被他握住的手,“你回你段家军大营去,去找你那些懂事的莺莺燕燕。” 她的手复被段亦勋握住放在自己胸口,“哪有什么莺莺燕燕,只有这天狼小妞一个。我今夜不回大营,留下来陪夫人可好?” 云婧哼一声,段亦勋却枕着她的腿在炕上躺下,“这几日军中事务繁杂,好容易得了空,夫人就同我说几句话吧!” 云婧尚在气头上,“谁是你夫人,说起来顶天了算个未过门的妻子。” 段亦勋捏一下她的鼻子,“咱们可就是在这段府别院办的婚礼,你可不许不认。” 云婧说:“婚姻六礼,差一样都不算礼成。更何况我是天狼凤家的大小姐,那算哪门子的婚礼啊?” 段亦勋知她说的气话,他一直把云婧当作是将军夫人来看,却忘了她只是个刚及笄的孩子总会有些小孩性子。 他坐直身子,故意说:“既然这般,那我还是回大营处理军务去了。” 段亦勋取下挂在架子上的玄色大氅,偷偷看着云婧。她脸色变了,嘟着嘴分明是不悦。嘴上却什么也不说,不留他也不送他。 “就这么走了?”云婧眼见他走到门口,终是忍不住问了一句。 段亦勋道:“那可不是,谁让那天狼小妞不留我。那我只好回去处理军务,劳心费神去了。” 云婧不看他说:“谁不留你了,这是你家,你要走便走,要留便留何须别人留你。” 段亦勋把那大氅挂在架子上,“那天狼小妞是要留我了?既然如此,那我就留下来吧!” 他贴着云婧在炕上坐下,她依旧背对着他。段亦勋掰过她的脸,“夫人心中委屈都可告知为夫,可夫人不能一语不发叫为夫担心。” 云婧没说话,已经被段亦勋拥进怀中,“我想你,我整日合上双眼都能看见你。如今见上了,我还招你伤心惹你生气。真真儿是我不对。” 她往段亦勋怀中靠了靠道:“夫君,我饿了。” 段亦勋垂头一笑,到底也还是个孩子,想一出就是一出。他叹口气,“墨韵,告诉厨房做几道小菜。” 她审视着段亦勋,“夫君去了一次军中大营,这笑的也多了。看来这连日的大雨,应该是帮了夫君一把!” 段亦勋喜形于色,本因军中之事得以解决而松了口气,此刻又见了心心念念的夫人自然心情甚好,“那你猜猜,这雨怎么帮了我?” 云婧思忖道:“粮草这雨帮夫君解决了粮草的问题。” 段亦勋在她脸上亲一下,“好聪明的小妞,这样都能猜到。说下去,为夫想听听你的谋划。” 云婧徐徐道来:“陆羽笙将燕都平原七城郡守尽数软禁在燕都城,为的就是这七城三百万石的粮草。而段家军军粮近乎全部来自燕都平原,所以此举让段家将士无粮可用。” 她看段亦勋,他的眼眸里透出丝丝赞许。又听她道:“为保证段家军军粮,夫君定会派兵驻守郢都与云梦五城。守住这天下粮仓,段家军军粮无忧。连日来的大雨,断了燕都平原前往郢云二地的路。等陆羽笙再出兵,郢云二地早就布下重兵。再想夺粮草,难矣。” 她的谋划与自己相差无几,段亦勋又问道:“那你觉得接下来该如何?” 云婧懒懒倚在他怀里,“不知道,毕竟我对那燕都平原知之甚少。我也不知该当如何。但哥哥说过,知己知彼才能百战不殆。” 她虽未说自家谋划,但这意思已经与那李樾的谋划相同。寻常人都认为先发制人,那些军中的老将也如此以为。可这一场仗只能后发,至少目下只能按兵不动。 墨韵端了饭菜来,二人的谈话才终止。段亦勋一直温和的望着她,看她微微浅笑就已经足矣。云婧夹了一块肉喂到他嘴边,“也不知下次你我一同吃饭要到何时去了。” 段亦勋不解这其中深意,问道:“何出此言” 云婧说:“今日接到哥哥书信,说是这连日的大雨耽搁了路程。他会尽快赶来盛京,那我也要跟哥哥回去了。” “你今夜想做什么?”段亦勋突然发问。 云婧的眼睛顿时亮起来,仔细思考笑道:“我想去夜市看花灯。” 段亦勋摇头道:“梁国有宵禁,这会儿街上早就见不到人。再想想!” 云婧说:“那我们去荆山看日出吧!” 段亦勋面露难色,他须得尽早赶回军中大营。倘若去了荆山,只怕得午时才能回去。但他又不想再见她失望的神色,纠结思考半晌,云婧又道:“其实这一夜与你在一起,即使哪里都不去我也满足了。” 她知晓段亦勋的难处,纵然十分想去看看那荆山日出是何等壮烈的奇观,还是压下了。段亦勋心头别是一番滋味,他满心都是愧疚却如何也说不出口。 云婧冲他温婉一笑,“夫君怎么愣住了?” 她娇俏的朝他眨眼睛,段亦勋也终是笑起来,“可还有想去的地方?” 云婧道:“有啊!” 段亦勋笑问道:“想去哪里?” 云婧靠近他一步,“我想去我夫君的身边。” 段亦勋掐起她的脸,“你这小妞,何时学会说这些甜言蜜语了。” 云婧拍了拍他的手,猝不及防被他横抱起来,“你我那天成婚,未行周公之礼为夫就先离去。如今细想来,这礼呀还不算成。” 床前的纱帐被他放下,那雪白的纱帐如月光一样虚幻。纱帐从段亦勋眼前飘过,她身上的衣衫随着纱帐散落在床边。 “阿勋夫君” 段亦勋攻城掠池一般,要侵占她的所有。他似乎要把自己的每一分都刻进她骨子里,他要她生生世世永远都属于他。 那床薄衾之下,两人相拥感受着彼此身上的温暖。云婧躺在他本就健硕的臂弯中,睡的很是安稳。 段亦勋却无眠,一直望着怀里的夫人。他缩紧手臂,试图将她抱的更紧些。 “阿勋”她轻唤他一声,段亦勋立刻不敢再动 。但见她双眸紧闭着,许只是梦见他而已。 段亦勋在她额上一吻,天地苍茫之间只有这一刻最心安。段亦勋替她掖了掖被角,才闭上眼睡去。 次日鸡鸣之时,他已经醒过来。云婧尚在他怀中沉睡,他不忍叫醒睡梦中的她。只能轻轻悄悄的抽出手臂。等他穿戴整齐,云婧还未醒。段亦勋看她一眼,垂头一笑竟然有些羞涩。 他单膝跪在床边,在自己夫人的额头上轻一吻。你等我,等我除尽梁国奸佞,等我此仗凯旋而归。 床榻上的云婧微睁开眼,只见夫君离去的背影。床榻上还残留着的余温让她未免有些怅然若失,她强撑着坐起身一直望着门前直到卿卿进来。 “夫人醒了?为何不告诉将军啊?”卿卿不明就里的问她。 云婧不语,她知道若是自己方才睁开眼,就会舍不得他离开自己,舍不得他上战场为了梁国厮杀。 太阳破云而出,将那和煦的光洒在这片大地上。段家军大营的中军幕府,诸将再次聚在此处,原是段家军飞骑夺了那三百万石粮草凯旋而回。 段之丘在幕府里说起那陆羽笙之子是何等的懦弱,一见飞骑杀出立刻弃粮逃走。只怕自己跑得慢了,被飞骑追上小命都难保。幕府里此起彼伏的大笑声,都在笑那陆羽笙之子的懦弱。 段亦勋的脸上始终挂着浅浅的笑意,虽然截了粮草,但此次叛乱才刚开始,谁都不能松了警惕。 “段之丘,把粮草给各营将士分发下去。”他下达将令,自己便站到那诺大的地图前去。 地图上从燕都前往弱水最可能的三条线路全被李樾标注出来,前夜轻骑出动之前李樾已经换上一身轻便的铁甲。他在那地图前将这三条路线标注出来,这三条路没有大路,皆是群山围绕的窄道。 “此次段家军飞骑截粮,陆羽笙绝不敢让自家军队再走官道借粮。而这三条,正是燕都前往弱水最近的路。”李樾垂首说道。 段亦勋那时对李樾的谋划很是满意,此时再站在那幅地图前,他却将燕山山谷给标注出来。燕山地处弱水与梁的边境,此处山路难行不论弱水还是梁国都无人愿意前往。李樾谋划看似天衣无缝,他却独独忘了燕山山谷这一条道。 “召副将来。”他对中军护卫吩咐,眼睛仍然盯着眼前的地图。 过一会,帐帘被人打起。翊卫大步走进来,“将军。” 他看着段亦勋的手指在燕山山谷,“可是要斥候前去知会李樾” 段亦勋摆起头,“不,你亲自带兵去。叛军的粮草,大多数都会从这条路运回燕都。李樾兵力不够,若是再兼顾燕山山谷,这四条线路都要失守。” 翊卫接过令箭,大步离去。 燕都平原的雨仍在继续,打得春上种下的庄稼都蔫烂。陆府上下急的焦头烂额,粮草被劫,城中又无粮可收仿佛是天意不让他们造反。 “将军,这该怎么办”陆羽笙部下裨将指着外头不断落下的雨问道。 陆羽笙面无表情的端坐主位,半晌咬牙道:“借粮。” 陆羽笙召出自己的另一个儿子,“承凌,因你哥哥之过导致我军战前失粮,为父命你速去弱水借粮。一旦粮草到了,即刻大军开到盛京杀他个措手不及。” 陆承凌跪倒在地,“父亲,我等借粮从何处回来?” 陆羽笙思忖片刻道:“走燕山山谷!那后生既能想到截我粮草,势必也能料到我等向弱水借粮。为父会命人运上几车石头从其余几处窄道回来,你且放心去。那后生必不能想到此处。” 陆承凌拱手道:“是,末将遵命。” 他拿过桌上令箭与装信件的铜管扬长而去。 那雨丝毫没有停下的意味,裨将韩忠的心里也被这雨水浇得不安。那后生真的想不到燕山山谷吗?他在心中不停的问自己,自己与陆羽笙起兵造反真的就对了吗? 纵观皇帝即位至今,短短数年,可梁国已然是一派新气象。那盛京城何等的繁华荣耀,他过去从未见过。这梁国如今又是何等强大,与天狼分别做了南北霸主。自家造反于国于民,真就对了吗? 韩忠从陆府告退,自从马棚牵了匹马来。冒着大雨反倒出了燕都城,一路都是泥泞。战马都险些在这雨地滑倒,韩忠却不肯退却,定是要上那山上才肯罢休。 山上只有一处破烂道观,和两三个老道。可韩忠要寻得却是前几日刚到燕都的一个年轻道人。 因他老妻缘故,他每月初一十五都要上山到这破烂道观敬神。一来数十年,风雨无阻,他一直坚信神灵的力量能让自己结发之妻快些好起来。前几日正是这月十五,韩忠早早就到这道观祈福。此处人烟稀少,城中的人大多都去了城外的普救寺礼佛。 韩忠敬神祈福,得了半日空档便在这山上四处闲逛。山上处处只听见鸟语花香,却不闻人声。 “算卦!”一阵高呼声打破了韩忠这一刻的宁静,这道观香火不好,已经很多年都没算卦的先生来过。 韩忠禁不住心里的好奇,慢行过去一探究竟。 “这位韩姓将军,不如来算一卦。”小道人闭着眼睛说道。 这处山谷四下无人,那小道显然就是在叫自己。韩忠靠近一步,却不再动了。谁知那小道一睁开眼大惊道:“韩将军近来有血光之灾,快些坐下让小人替你算算如何解决。” 韩忠本好奇这小道如何得知自己姓韩,却被他那句血光之灾说的顿时失了兴致。韩忠一把把那小道推倒在地,“本将军就先让你有血光之灾。” 他大手一挥,不顾小道急切的目光大步离去。果不其然如那小道所言,他前脚刚出了那道观,却从天而降一花盆。他虽然躲开了,溅起的碎片也割破了他的腿。 此刻的雨淋的腿上的伤口隐隐作痛,可他却顾不得几多。冲进那道观的客房之中,直扑到年轻道人的跟前,“老夫愚钝,请道人教我。” 年轻道人见他痛哭流涕,也不劝解他,只是云淡风轻的说:“将军何事说来一听。” 韩忠拿起一席草铺,在小道对面坐下,“老夫老夫不知同那陆大人起兵造反是否对矣” 他不再拐弯抹角,索性和盘托出。他原以为小道听了会惊讶,可他却仿佛听见一件再寻常不过的事情一般。 “我只有八个字要赠与将军。”小道徐徐说:“悬崖勒马,天命所归。” 韩忠小声又念叨着小道说的这八个字,“不,不行。我欲起兵造反,已经对国不忠。若是再背叛陆大人,更是不义。这不是要陷我韩文忠不忠不义吗” 小道闭上双眸说:“将军对梁国,对梁国百姓是大忠大义,对陆大人是小忠小义。孰轻孰重,将军应当明白。小道言尽于此,将军请回吧!” 那小道的意思是要劝自己莫再起兵造反,他的心里何尝不是这么想的。可那陆羽笙几年之前于自己老妻有救命之恩,他又怎能陷陆羽笙于不义。他拜别的小道,牵着那匹马没落的离去。 良久,小道睁开眼。房中不知何时已经多了两个黑衣甲士,其中一个拱手道:“将军,这韩文忠真的会放弃造反吗” 小道盯着窗外的雨,“不知道,若是凤姑娘在此就能救韩文忠的妻子。那此事必然能成。快写一封书信,速速送回盛京段府。记住,要送到凤姑娘手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4.第十三章 李珏的信送到云婧手上已经是三日之后,飞骑不眠不休日夜兼程才终于在第三日一早就送到。卿卿狐疑的将这封写着凤云婧亲启的信送到云婧面前,“夫人,燕都城送来的信。” 云婧那时正在吃早饭,听闻此事忙把碗放下。信上短短数句话,前三句皆是客套寒暄之词。唯有第四句话,请她前去燕都才是最要紧的。 “卿卿,你去收拾收拾。不必携带太多衣物,我们去燕都走一趟。”云婧将信放在桌子上,对卿卿吩咐着。 卿卿铺了一块大布到床榻上,将柜子里的衣衫一件一件拿出来。门却在此刻被人敲响,墨韵带着段琬琰的侍女进来。 那侍女一直瞧不上云婧,她一向觉得因云婧的缘故,段亦勋与段琬琰之间才会越发生疏。她语气中也颇傲气,“凤姑娘,我们小姐叫你去段府看诊。” 侍女不行礼,也不看她。云婧冷笑道:“看来你家小姐没好好教过你规矩啊!我是段家未来的主母,就连你家小姐见了我也得恭恭敬敬的叫我一声嫂子。更何况,我如今是段府的上宾,天狼凤家的大小姐。你只是一个小小侍女,你以为你在同谁说话。” 她厉声一喝,吓得侍女哆嗦一下。侍女极力维持着,笑道:“凤姑娘,我们小姐请您去段府看诊。” 云婧站直身子,背起墙角的药箱冷着脸说:“狗永远都是狗,就算学着说人话,还是改不了这奴性。卿卿,我们走。” 侍女保持着行礼的姿势站在原地,她脸上的笑意凝固住。就再容你威风几时吧!很快,段家就再也没有这号人物了。 马车一路到了段府,卿卿打起帘子扶她下来。站在这庄严肃穆的段府前,云婧却觉得心里很是不安。在段府别院这些时日,没有段琬琰,没有段家,没有那些琐碎事。只有自己与段亦勋。 卿卿握了握她的手,“夫人,我们该进去了。” 她与墨韵分别站在云婧两边,同她一起进去段府。而那适才在别院被她训斥一顿的侍女,灰头土脸的跟在后面,免得再与她起争执。 几人行至客房,段亦轩在房中陪伴段琬琰。似乎经过段府别院那次之后,这二人的关系更亲近了些。 段琬琰歪在床上,脸色憔悴的很。云婧单刀直入的说:“段小姐,请把你的手给我。” 段琬琰咧嘴一笑,很是诚恳的对云婧道:“凤姑娘,又要麻烦你了。” 云婧没答话,顾自说:“姑娘近来伤心费神了,吃些安神药就好了。我现在给姑娘写一张方子,姑娘照着方子吃就是了。” 她写了一张方子,侍女忙说:“奴婢去给小姐拿药。” 她那副急切的模样让云婧心中有些怀疑,于是将药方交到墨悝的手中,“亦轩,让墨悝去拿药吧!” 段亦轩点点头,“夫人要你去,你就快去。” 墨悝接过方子,下礼便去了。云婧也背起药箱出去,段亦轩忙跟出去,“嫂嫂要去哪里怎么走的这样急” 云婧定住脚,回头道:“我有要事须得离开盛京几日,还有何事?” 段亦轩接话说:“请嫂嫂留在段府,毕竟婉琰若是病了。皇上怪罪下来,哥哥也会徒增烦恼。” 云婧依旧站着,段亦轩接着说:“婉琰确实做过许多错事,哥哥知道,亦轩也知道。但她毕竟是我和哥哥的妹子,我们做哥哥的怎能眼睁睁看她这般。” 他那张与段亦勋一样的脸上露出真切的神情,看的云婧终有些于心不忍。她把药箱交到卿卿手上,“拿去房中放好,今日留在段府。明日再去燕都。” 段亦轩喜不自禁,接过云婧手上的药箱,“我来就好,卿卿,你扶夫人去歇息。” 云婧站在原地不动,对二人道:“我去厨房煎药,亦轩去照看段琬琰。卿卿放好药箱,再来厨房找我。” 卿卿与段亦轩一并往云婧房中行去,二人沿着抄手游廊前行,手边的院子里树叶都变得金灿灿。段亦轩感叹着一年又要过了,“卿卿,你看这一年又要过了。” 山僧不解数甲子,一叶落知天下秋。卿卿看那满地凋零的枯叶,不免涌上一层悲切。但看段亦轩亦是如此。他凝视着远处,凝视着那堆砌起来的落叶。仿佛能看到树下起舞的女子,“夫人” 段亦轩免不了想起当日与夫人琴瑟和鸣的日子,可那好端端的人竟然去了。那一日也如今日起了大风,刮的那树叶打旋落下。往日温婉端庄的二夫人就这般躺在床上,瘦的脸几乎都凹陷下去。挨在二夫人尸首边的曦和突然大哭起来,似乎也在为自己的娘亲感到悲伤。 “二爷,该走了。”卿卿很合时宜的说了一句,断了段亦轩无穷无尽的思绪。 主仆二人继续前行,行至客房前段亦轩才将药箱递过去,“卿卿,我心中总有些不安。等会不论发生什么,切记保护好嫂嫂。” 卿卿被他说的心里也有些不安,试探问道:“二爷,可是这府上要出什么事了” 段亦轩依旧摇着头,“只是觉得不安罢了,希望这一日什么都不要发生。” 他看着卿卿放好药箱,这才同她一起离去。不放心一般的又回头望了两望那门。 卿卿一路去到厨房,见只云婧一人在里面。手上拿着药,一副心神不宁的样子。她的手都要进到那滚烫的水里了,卿卿急道:“夫人,小心手。” 她猛然回过神,将手中的药一股脑全倒进去。卿卿冲进来捧起云婧被水烫红的手,“夫人今日是怎么了适才还好好的呢!” 云婧叹口气说:“我总觉得心神不宁的。药箱可放好了” 卿卿点点头,复想起在客房门前段亦轩说的那句话。她的右眼抑制不住的狂跳起来,心也一沉跟着眼皮狂跳着。 主仆二人在椅子上坐下,等着那药滚了便让侍女拿走。算着时辰,段琬琰用过药才不过一刻,墨韵匆忙进厨房来,“夫人,不好了。小姐,小姐出事了。” 主仆三人面面相觑,又忙一起往客房赶过去。墨韵边走边说:“小姐用完药,才不过一刻就不省人事了。将军已经回来了,正在小姐房中。” 云婧停下脚步,问墨韵道:“从段家军大营回段府需得多久” 墨韵道:“半个时辰,需得半个时辰。” 主仆三人顿时就明白了,云婧平静的说:“进去吧,是福是祸躲不过的。” 卿卿拉了拉云婧的衣角,她挺直身板,“不担心,我不会有事的。” 她推开房门,段亦勋与段亦轩围在床边,侍女一直跪在床头哭泣。 “是她,就是她害我家小姐。将军,你要为我们小姐做主啊!”侍女的眼泪如断了线的珍珠一滴一滴落下,她抓着段亦勋的衣摆哭的很是真切。 云婧不看侍女,也不看段亦勋。只端起放在一边的碗来看,那碗中不多不少多了一味雷公藤。药中的雷公藤被研磨成粉末,尚有一些大的颗粒并未融在水里,“药中多了一味雷公藤。” 她心知这雷公藤的药量不足以导致她昏迷,却把碗放下,撬开段琬琰的嘴放了一颗药进去。侍女突然跳起来,推开云婧哭喊着,“你还要害我家小姐吗” 卿卿墨韵扶着云婧站稳,她才冷着脸说:“我若要害你家小姐,多的是法子。何苦在这多人面前害她。” 侍女争论道:“那药中的雷公藤怎么解释药是墨悝去拿的,你亲自煎的,又是段府的下人拿来。小姐当着将军与二爷的面喝下,除了你,还有谁会害我家小姐。你一直对我家小姐心存芥蒂,巴不得要她性命呢!” 她哭的愈发凶狠,段亦轩拱手道:“大哥,绝不会是云婧。她绝不会害琬琰。” “二爷”侍女委屈的喊了段亦轩一声,却在偷偷打量段亦勋。他紧颦眉头沉思着,良久才说:“既然你说是云婧,那就查一查她的药箱就是了。” 墨韵与墨悝慌忙去拿了药箱来,药箱里有几张纸,一支毛笔与一小盒墨水还有一个极为显眼的黑匣子。段亦勋掏出那黑匣子,“这是什么” 云婧摇着头,“不知道,这不是我的。” 段亦勋揭开黑匣子,里面放着雷公藤皮却只有半盒。侍女立刻哭说:“这东西是在你药箱里发现的,你还说不是你下毒害我家小姐。” 段亦勋也盯着云婧,手因为心烦而不住的颤抖,“这东西到底是不是你的。” 他厉声一喝,侍女不敢再哭,就连试图帮云婧说话的段亦轩也将话吞回肚子里。云婧鼻头一酸,红了眼圈说:“这东西不是我的!” 段亦勋亦红了眼圈,“那这东西怎么会在你的药箱里不要骗我。” 云婧轻哼一声,“这东西在我的药箱里发现,我无话可说。若非要给我安个罪名,便由你们吧!” 她生性倔强,知道段亦勋不相信自己终是不再辩解。段亦勋哽咽了,徐徐道:“凤云婧毒害段家小姐,移交官府处置。” 卿卿闻言扑通一声跪下了,“将军,将军!” 云婧望着窗外释然一笑,“卿卿,起来!不用求他,移交官府又能如何?我是天狼凤家的大小姐。就算我真的毒杀段琬琰,皇上也得巴巴的把我送回天狼。” 两个小厮压着她往外走,卿卿突然磕了一个响头,“将军,琬琰小姐药里的毒是我下的。” 她不顾众人惊讶的目光,看着自己眼前的那一块青石板道:“卿卿自从入府以来就一直服侍大小姐,大小姐待我如我自家妹子一般。可她,她段琬琰为了皇后之位,竟然毒杀大小姐。卿卿心中有恨,我本以为段琬琰必死无疑。没料到啊,姑娘又把她救回来了。卿卿只能自己动手了。” 她又长长一拜,“多谢将军,二爷,姑娘对卿卿的照顾。卿卿这就去见大小姐。” 谁都没料到,卿卿突然站起来,一头朝着西墙撞过去。云婧挣开压着她的两个侍卫,朗声叫道:“卿卿!” 她扑到卿卿身边,将她捞在怀里,“我能救你,你不会死的。” 她疯了一般用袖子擦去卿卿脸上的血迹,颤抖着在药箱里翻找着金疮药。 “姑娘。”云婧仍然背对着她,她不敢回头再看卿卿一眼。 “这一生能服侍姑娘是卿卿的幸事。姑娘”卿卿冰凉的指尖触到云婧的手,她终是停下翻找的手。 云婧的手背一阵温热,她擦一把眼泪,硬挤出一个笑容。卿卿看她又看抱着自己的墨韵,“墨韵还有两年,我们就能成婚了。我好不甘心可我没有机会再做你的新娘了。墨韵,你答应我你要替我照顾好姑娘。” 她冲墨韵咧嘴一笑,用颤颤巍巍的手抚上墨韵的脸,试图把他克制不住的泪水擦干。她的手划过墨韵的脸颊,豁然耷拉下了。 “卿卿!”她抱着卿卿逐渐凉下去的尸身,温热的眼泪一滴滴落在她额头上,可她再也没有醒来过,“我没有做过的事情,你何苦要认。” 墨韵缓缓站起身,缓缓走出门。只如游魂一般,他的耳边是卿卿依在他怀里对他说:“以后我们成婚,你也要给我准备凤冠霞披才行!” 凤冠霞披我早已经备好,可这天地之间再无卿卿。 房中的云婧缓缓抬起哭红的双眸,对上段亦勋的双眼。她的神情看上去那样陌生,仿佛要把自己生吞活剥了,“云婧” 他愧疚的低下头,她怎么会做这样的事,他的云婧怎么会下毒杀害自己的妹妹。 “亦轩,卿卿请你厚葬。”她说罢,背起墙角的药箱冲出段琬琰的房门。段亦勋将那黑匣子一扔,急急追出去。 可这诺大的段府,早已经见不到她的人影。 云婧 段亦勋一路追出段府,街上人来人外嬉闹的声音不觉于耳。他靠着柱子颓然的坐下,卿卿云婧他想起卿卿,想到她在自己眼前逐渐凉下去的尸身。卿卿 卿卿,云婧,墨韵。你们真的都要离开我吗?像爹娘,像哥哥姐姐那样。从此以后,我难道真要一个人吗? “墨悝,你去买一副棺木回来,厚葬卿卿。”房中的段亦轩沉着脸吩咐下去,身边侍女的抽泣让他觉得心烦气躁。 “让大哥做回孤家寡人,你们满意了吧!”他愤愤然留下一句话头也不回的走了,即使段琬琰在床上盯着他一声声的叫唤他。 段家护卫在城内城外搜寻了整整半日,段亦勋自己也四处去寻了。不论是段府别院还是盛京城,都找不见她。段亦勋失魂落魄的往餐桌上一坐,墨韵端了饭菜上来,“将军好歹吃点!否则身子会受不了的。” 段亦勋见墨韵红着眼圈,眼睛都哭的肿了。他问道:“墨韵,你可恨我” 墨韵说:“恨,我也恨段小姐,但我更恨我自己。我如果没带着那侍女去见夫人,我若是早些让夫人和卿卿离开。卿卿就不会死,夫人也不会到如今还不知所踪。” 他说着又落下泪,段亦勋鼻头一酸,“都是我的错,我如果不信琬琰,也不会到如今这个地步。墨韵,我对不起你。” 墨韵跪在他身侧,扶着段亦勋的肩膀道:“将军别这么说,我和卿卿的命是将军给的。如今卿卿的命还给将军,将军不必觉着对不住我。” 段亦勋扶额坐着,墨韵不说话缓缓退下了。过一时,进屋来说:“将军,皇上的圣旨到了。快去厅前接旨吧!” 他站起身,理了理衣裳才走出书房。墨韵在前掌灯,段亦勋跟在后。主仆二人一路往厅前而来,段亦轩与墨悝也往客厅来了。兄弟二人简单的说了会话,就迎进客厅。 厅中站着的是皇帝跟前的大太监九臻,宫里宫外的人都叫他一声九公公。九公公等着众人都跪下,展开那赭黄的圣旨,“段家有女琬琰,年芳十八。温良恭谦,淑慎性成,深得朕心。着即册封为贵妃。” 除却段亦勋,身后的段家奴仆都愣住了。所有人都以为段琬琰会是梁国未来的皇后,却没想到圣旨下来却只是个贵妃。段亦勋与段亦轩匍匐在地,“叩谢皇上圣恩。” 九公公扶段亦勋起来,将圣旨放到他手里。伏在他耳旁小声道:“将军知道,咱们皇上心里一直记挂着段家大小姐。这会儿琬琰小姐又入宫做了妃子,将军可千万别忘了奴才。” 这官场上的客套是免不了的,段亦勋应承下来,“琬琰在宫中还望公公多照应了。” 他一路将九臻送到府门前,这才折回来,却见两个小厮压着一个侍女走来。段亦勋把这三人拦下,“这是怎么回事” 小厮答道:“这丫头偷东西被我俩抓住。” 小厮一推搡她,她身上掉下来一支簪子。段亦勋一眼就认出那是段琬琰的发簪,因此盯着那侍女。侍女面不改色的说:“这是琬琰小姐赐给我的,不是我偷的。” 段亦勋脸上的怒色露出来,“你不在琬琰小姐房中服侍,怎会平白得了这些东西。快说!” 侍女扑通一声跪下,顾不得膝盖磕在石头上的疼痛哭喊:“今日琬琰小姐给了奴婢一包药,要奴婢放在凤姑娘熬的药里。事成之后,给了奴婢这些东西。奴婢知错了,还请将军饶命。” 侍女的头都磕出血来,段亦勋捏着那圣旨都皱了。他与墨韵一并往客房而来,正遇上段琬琰在吃饭。他还未进门就骂道:“如今国家生死存亡时刻,你还要做些小动作。段琬琰,你真是叫我失望啊!” 段琬琰起先不明就里,见那与段亦勋一同进来的侍女才明白过来。她走到段亦勋面前,双手抓着他的衣袖,“勋哥哥” 段亦勋大手一挥,段琬琰瘫倒在地上。段亦勋扼住她的下巴道:“八年之前是姐姐,现在又是云婧。你还真是一点都未变,还是那样狠毒啊!” 段琬琰的眼泪落到段亦勋手背上,“勋哥哥不是的,我没有害她,是她抢走了你。是她害我!” 段亦勋把那圣旨放在段琬琰面前,“你我都是段家子女,你只能是我段亦勋的妹妹。从未有过她抢走我之说,有些事从一开始,天就定好了。” 段亦勋捏住她的脸,“你收拾收拾,即日进宫。我不想再看到你在段府,你记住你是段府出去的人,是皇上的贵妃。” 地上冰凉但段婉琰仿佛感受不到一般,仍然紧贴着冰凉的地板。凤云婧,你为什么要出现在我的生命中,又为什么要夺走原本属于我的一切。段亦勋,段亦轩,为什么到如今又要抛下我? 段亦勋从段府出来,牵了匹马一路奔至别院。兰若瑶正在用饭,见他来了忙把碗放下,“将军怎么又回来了是那段府住着不舒坦吗” 兰若瑶有意挖苦他,段亦勋只能默默听着。她叹口气说:“本来云婧叫我不说,可我还是告诉你吧!今日下午云婧回来过,但又走了,不知是去了哪里。” 她空留下这一句话,与两个侍女翩然而去。段亦勋疾步走到寝间,里面没有没有点灯,似乎没有人一般。他推开门,房间空空如也,唯一丝药香却在房间里久久消散不了。 段亦勋点起油灯,他才看清楚桌上放着三样东西,一封书信,一张婚书还有那块玉环佩。信封上的泪痕已经干了,他打开信封拿出里面的两封信。一封写着休书,另一封则是云婧写给他的信。 云婧福薄,此生终是没有这个荣幸做将军发妻。今归还将军玉佩,祝将军日后娶得良人。梁国入秋,天气愈发寒冷。只望将军天冷加衣,注意身子。云婧拜上。 那两张信纸被他拿在手里愈发皱巴巴,他痴愣的坐在桌前好像丢了魂一般。房中的油灯不知何时已经被风吹灭,就连着仅存的一丝温暖都逐渐的消散。他的心在这秋日里,越发的凉透。 “云婧”他轻声呼唤着,你究竟在哪里我们经历过的生死,我们过去的那些誓言你都不要了吗只要你肯回来,只要你愿意 段家军大营之中,诸将因几日未曾见到主将都免不了着急。张悟第一个忍不住,便来段府别院寻他。一到后院的练武场,张悟忍不住掩鼻皱起眉头。练武场中摆满了大大小小的酒壶,段亦勋颓然的靠着圆柱,又是笑又是哭。 张悟冲到他面前,一把揪起他的衣领,“你看看你这幅模样,哪里还配做我段家军的将主。如今国难当头,你还躲在府中喝酒。你哪里对得起你爹娘” 段亦勋踉踉跄跄扶着张悟的肩膀,一说话都喷出酒气来,“老叔你来了,来,陪我一起喝酒。” 张悟看他那副模样就来气,揪着段亦勋的衣领到盛水的大缸边。把他的头按在水缸里,“好好醒醒再说。” 段亦勋被张悟从水里拉出来,“你可清醒了” 张悟一松手,段亦勋就摔倒在地上。被他这么一闹,酒也醒了不少。张悟凶神恶煞的蹲到段亦勋眼前,“为了一个女人,你就要置我段家军那多将士的性命于不顾吗现在燕都平原,还有那弱水大军都未退,你竟然还在这府上喝酒。你你” 张悟接连说了几个你,他不知道该怎么去教训这个侄儿。他似乎天生就为了征战而生,十六岁第一次领军就让段家军的众人服了。若不是亲眼所见,他也不信他这侄儿会变成如今这幅模样。张悟递过去一张布帛,“凤姑娘现在就在燕都城。与李珏那小子一起。” 他抢过张悟手上的那张布帛,确实李珏的字迹不错。信尾写着,凤姑娘现已身在燕都韩府,替韩文忠的夫人治病。 段亦勋将布帛一扔,“我要去燕都,我要去找她。” 张悟拦住段亦勋,“你要害死李珏和凤姑娘吗她与斥候营诸将乔装打扮在燕都行事,你此时去了,要害死他们吗更何况,我段家军为此次平叛付出了多少,那么多将士的性命换来如今这一刻的宁静。我怎能让你毁于一旦。” 段亦勋被他擒住,仍然在挣扎。张悟不由扬起手掌,啪的一声打在段亦勋脸上,“墨悝,带你家将军去歇息。” 他对段亦勋道:“你最好给我分清孰轻孰重,现在段家将士,李珏,凤姑娘甚至整个梁国的性命都在你一念之差。” 墨悝扶起全身湿漉的段亦勋,拖着他往寝间去。他依旧在哭,喃喃低语道:“她走了,她不要我了。不要我了” 墨悝将他放到床榻上,给他换上一身干净衣裳。他在沉睡,口上还不住的念叨,“云婧” 他迷迷糊糊之间又回到了天狼山上,那时春花灿烂她穿着一身桃红的衣裙捧着一盆杜若花转过身。冲着他温柔微笑,就如同那和煦的阳光温暖着他。 “云婧” 段亦勋睡了小半日才醒过来,那一时头痛的要裂开一样。墨悝听到响声,忙进屋来服侍。段亦勋一见是他,问道:“墨韵呢?” 墨悝恭敬地答道:“二爷让墨韵去段府服侍,让小的来服侍将军。” 段亦勋吩咐说:“沐浴更衣,去大营。” 墨悝听他如是说,一颗悬着的心才放下了。心中一喜,忙去烧水准备。期间还准备了饭菜送来,段亦勋吃几口就说饱了。等他梳洗干净墨悝又进屋来,“将军,凤将军到了。” 段亦勋理好衣裳,跟他一起行至前厅。凤云逸一身黑衣在客厅喝茶,兰若瑶坐在他身边,露出久违的笑容。段亦勋硬着头皮进去,对凤云逸一拜,“子欢兄,好久不见。” 凤云逸也不问云婧,站起身也朝段亦勋一拜,“多谢道功兄照顾我夫人和我妹妹。” 段亦勋叹了口气,“我对不住子欢兄,没能没能好好照顾令妹。” 他哽咽住,见了凤云逸不自觉又想起云婧。凤云逸神情自若的说:“我知道云婧不在段府,我从燕都平原来,路上遇着了云婧。” 果然天狼人也十分在意弱水出兵一事,可段亦勋此刻最在意的还是云婧如何。他踌躇着问:“子欢兄云婧云婧她怎么样了?” 凤云逸叹着气说:“我也不知究竟出了何事,云婧什么也不肯说。平日里她见了我总要闹一闹撒撒娇才行,可如今见了我却能在我身边坐一整日话也不说也不走动。我这还打算问你呢,到底出什么事了?” 段亦勋把那日在段府发生的事又说一遍,莫说凤云逸听了生气,就连兰若瑶听闻此事也气急了,“我原以为你与云婧只是小打小闹,你段将军啊段将军你要我说你什么好啊!” 凤云逸气的将那几案拍碎,“我这妹妹,我与若瑶向来捧在掌心放在心里,生怕她受一点委屈。你怎么敢叫我妹妹受此屈辱。” 凤云逸揪起段亦勋的衣领,他的手已经扬起来。墨悝急急把这二人分开,挡在段亦勋面前,“凤将军,自从凤姑娘离开之后我们将军就没睡过一个好觉也没好好吃过一顿饭。如今将军身子正虚,还请凤将军高抬贵手。” 凤云逸咬牙道:“你段亦勋是食不下咽,寝不安枕。可云婧这几日就好好吃过一顿饭,好好睡过一觉了吗?你可知道她离开盛京之时多么心力交瘁,如今还为你段亦勋出生入死。你一句寝食不安就算了了吗?” 段亦勋一言不发垂头听着,他又何尝不是心力交瘁,他满心的愧疚更是无处去说,“我我现在就去燕都找她,我一定把她带回来。” “你疯了吗?”凤云逸出声喝道,“你可知道现在去燕都你段家军所有铺排都失败了,更何况云婧并不想见你,你去了也是白去。” 凤云逸叹息说:“俊彦送若瑶回天狼,我去燕都接我妹子。” 兰若瑶握住凤云逸的双手,“云逸,此行注意安全。我等你和云婧回来。” 凤云逸拜别段亦勋与兰若瑶,便与这二人分道扬镳自往燕都城而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5.第十四章 在燕都下了半个月的雨终于是停了,这难得的好天气叫韩忠的夫人韩赵氏心情大好。一大早就叫云婧推着自己出门去那道观了。 燕都城的街上热闹极了,从街头到巷尾的店铺全开了。燕都城中人在家里憋了好些时日,终能在今日上街。韩赵氏很是兴奋,坐在铺着软塌的轮椅上拉着一身男子打扮的云婧道:“老身可得去那道观好好谢谢神仙,把凤姑娘带到老身身边治了老身这么多年的病。” 云婧淡淡一笑,神情中始终透露着一股淡淡的哀愁。韩赵氏心中百思不得其解,“凤姑娘年纪轻轻的怎么总不开心!这人生苦短,没什么事过不去。” 云婧仍然是淡淡笑着,因韩忠从陆府赶来,韩赵氏便没再搭理她。韩忠一进那道观,先低头在夫人的额上一吻。纵然心里的事堆砌成山,他也仍不会对夫人表现出一丝不悦。 心细的韩赵氏仍然发现了端倪,“夫君这是怎么了?怎么有些不开心啊?” 韩忠望着韩赵氏的脸庞,沉重的叹了口气,“今日从陆府回来,听说陆公子从弱水借的粮草被烧了。陆公子拼死才捡回一条命。” 这话说的云婧的心一紧,谁在燕山山谷,是翊卫吗?还是段家军别的将军,他还好吗?她突然又笑自己傻,段家军的生死与自己又有什么关系。 “粮草?陆大人为何要向弱水借粮草啊?”对于韩赵氏的问题,韩忠才意识到自己与陆羽笙起兵造反一事未曾向夫人提起过。 他不知道如何回答夫人的问题,只能转问云婧道:“凤姑娘,今日夫人的身子怎么样了?” 云婧微笑起回答道:“夫人身子好了很多,再过一些时日就能下床走动了。” 韩忠松口气的笑起来,“那就好,那就好。凤姑娘真乃神医也。” 他蹲在夫人的腿边,握住夫人的双手。云婧与侍女背过身不去看他们,她看见李珏在窗前盯着自己。便走过去朝李珏双手合十行一礼,“我想请道长替我测一字。” 李珏拉开房门放她进屋,他的桌前放着一只铜管是从盛京送来的密信。李珏关上房门小声道:“凤姑娘,我等明日就要返回盛京了。你可同我等一起走?” 云婧摇摇头,“我既然答应了韩将军要救他夫人,就得等他的夫人好全了才走。你速将韩忠给你的军情送回盛京吧!我你就不必担心了。” “可将军”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被云婧打断,“你若是再提他,我现在就走。” 李珏不知这一个月前看起来还如胶似漆的两人,这会儿怎么变得更仇人一般。段亦勋的来信,最后都会加上一句云婧可好?每每当自己把信拿给云婧看,她总是生气或是伤心。李珏半哄的说:“好好好,我不提他不提他!” 二人沉默了,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却听门外韩赵氏的骂声,“你们竟然敢起兵造反。” 云婧急拉开门,韩赵氏激动起来不住的咳嗽。她拍着轮椅的扶手,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韩忠啊!你韩家,我赵家三代入朝为官啊!哪一个不是忠君爱国,怎么到了你这一代竟然要起兵造反。你怎么对得起你韩家的列祖列宗啊!还有儿子,儿子在朝为官,他父起兵你要他怎么在庙堂做事啊?” 韩忠一下慌了神,他见夫人剧烈的咳嗽起来,连忙去拍她胸口却被夫人把手甩开。云婧拍了拍韩赵氏的后背,韩赵氏才没那么剧烈的喘息。 “云婧,我们回去!”韩赵氏怒其不争的看了韩忠一眼,就让云婧与侍女推着自己回府。 韩忠愣在原地,回身看李珏。李珏依旧是一副清风道骨的模样,“悬崖勒马,小道言尽于此。” 话说韩赵氏回了府,这一整日都闷在房间里。韩忠多次要来瞧她,都被她拒之门外。这夜韩忠已经第十四次敲响韩赵氏的房门,云婧问道:“夫人还是不开门吗?” 韩赵氏咬咬牙,“不开,不见他。” 云婧行至门边,“将军请回吧,夫人不见您。” 门被韩忠推开,那门打到云婧身上她没站稳跌到地上。韩忠一进来就急忙把她扶起来,“对不住,对不住。可有伤到姑娘?” 云婧笑着摇摇头,韩忠就没再搭理她坐到韩赵氏的床边。韩赵氏别过脸,脸上还有怒气未消。云婧正准备离开,韩忠忙道:“姑娘慢走!” 她拉过一个凳子也在床边坐下,听那韩忠道“夫人,我想了一夜。你所言有理,我与陆大人行反叛之事于国于民都不是好事。如今能平这场反叛之事的,也只有定北将军了。” 听他提起段亦勋,云婧眼圈又是一红,垂下头静听他接下来的话。 “我将陆羽笙的兵力分布都写下来了,放在这铜管里。怕是要劳烦凤姑娘跑一趟了。” 凤云婧指着自己,一脸的不可置信,“我?那可是梁国的定北将军,我这种山野小民怎么可能见得到。” 韩忠急道:“凤姑娘到如今还要在老夫面前装吗?你身上有段家的令牌,是段家人吧!” 当初为了行事方便,唯有那块令牌没还给段亦勋。她争辩道:“谁是段家人?我姓凤,才不是段家人呢!” 韩忠又说:“好姑娘啊,甭管你姓什么。劳烦你为我梁国百姓跑这一趟吧!” 一面是韩忠真切的请求,一面是自己每日想念却不愿再见的段亦勋。她不知道该如何抉择,韩赵氏说:“你把这铜管交给道观里的小道吧!” 韩忠怔住了,云婧也怔住了。韩赵氏道:“我随我父我夫在军中待了三十多年,那小道我一眼就看出他是军中人。在燕都乔装打扮定不是陆大人麾下的,那只能是段将军麾下的人了。把信交给他,放心。” 云婧啧啧感叹着夫人的心细,韩忠听闻夫人所言,忙去了。 韩赵氏盯着云婧,“你与那段将军有什么瓜葛?适才我相公提及他,你一副要哭了的模样。” 她不想再提起段亦勋,拜别了韩赵氏,自己沿着抄手游廊前行。韩府四处都挂着颜色不一的灯笼,风一吹就见花灯摇曳。自己仿佛身在盛京街头,与他一起过着梁国情人才会过的花朝节。 良久她睁开眼,眼前的那屋顶上坐着一黑衣人。她与那黑衣人互相看着,她眼中的泪水霎时间落下来,“哥哥” 凤云逸从屋顶跳到院子中,一把揽过自己的妹妹。云婧小声抽泣,“哥哥” 凤云逸宠溺的揉着她的头发,“我都听说了,哥哥带你回家。” “现在还不能走,我必须治好韩夫人才能同哥哥回家。”她擦干眼泪,又问凤云逸,“哥哥怎么会来燕都?” 凤云逸看着她说:“我去了盛京,听说了那些事儿就赶过来了。”他素知妹妹的心性,“既然你如今不愿跟我回家,那哥哥就在燕都等你。等韩夫人好了,再回去。我就住在风扬客栈,你有事就来找我。” 云婧挽住哥哥的手,二人一并在游廊下漫步。凤云逸见她闷闷不乐的模样,自言自语道:“我到盛京之时听墨悝说道功近来不好,整日里都在府上喝酒,军务也不管。因此还被张悟将军教训了一顿。” 她明明很在意凤云逸的话,却故作毫不关心的样子。她静静听凤云逸说起盛京的事,她只想从他口中多听一些关于段亦勋的事。 兄妹二人谈话到中夜,云逸才离开韩府。梁国因有宵禁,这会儿街上已经一个人都看不见了。凤云逸在主路上走一时,觉得身后仿佛有人跟着自己。他走一步,那人也走一步。凤云逸闪身进到小巷子里,身后的人只得停下脚步四处张望一番。 凤云逸尽可能把自己藏在暗处,静悄悄的观察着路上的人。那人一身红衣劲装,是陆羽笙的人还是身在燕都的段家军? 男子四下看了一圈,没见着人懊悔的离开。凤云逸才信步从巷子里走出来,盯着那背影脸色愈发沉重。他并没有回风扬客栈,反而又去了韩府。 韩忠此时正好回来,也是急匆匆的。一进夫人的房间就道:“糟了糟了,听说陆大人今日抓了个段家斥候,明日就要搜城,要把城中所有的斥候都搜出来。” 韩赵氏心头一惊,抓着夫君的手问道:“那段家那些斥候怎么办?” 她一激动心就狂跳起来,止不住的咳嗽。韩忠忙宽慰道:“李珏小道今夜已经带着城外的斥候营秘密撤离燕都平原。尚在城中的几人,都已自裁了。” 韩赵氏叹了口气,称赞道:“当真义士,当真义士啊!” 她说着竟然落下眼泪来,拿着帕子拭泪。韩忠叹了口气说:“我现在担心的还是凤姑娘,凤姑娘毕竟和那李珏小道相熟。陆羽笙不用多久,就会查到她身上了。” 韩赵氏慌了神,于她而言云婧是救命恩人,她更加觉得云婧和那盛京段家有着不可分割的渊源。于公她并不想韩忠如今开罪段家,于私她更加想救云婧的性命。 门外忽然响起了小厮的叫喊声,顿时火光四溢。韩忠拉开门,见数十个小厮将一个青年人围在其中。韩忠拿起一把长剑,“谁敢星夜闯我韩府?” 圈中的年轻人没说话,只是警惕的寻找着四周。他试图在人群之中找出自己的妹妹。 云婧听闻声响也匆忙赶过来,她看见人群中的凤云逸大喊一声,“哥哥。” 她跑到韩忠身边,“将军快放了哥哥。” 韩忠怔愣住,大手一挥。那些围着凤云逸的小厮通通散开,凤云逸大步走到云婧身边,“我今夜被陆羽笙的人跟上,我担心你所以我一定要带你走。” 韩忠一脸讶异的看着凤云逸说:“天狼抚远将军,竟然是你。” 凤云逸松开云婧的手,对韩忠拱手道:“多谢韩将军照顾我妹妹,但是我如今必须要带云婧离开。否则陆羽笙查到她,必会对她不利。” 韩忠点了点头,“凤将军所言有理,可是梁国有宵禁今夜是走不了了。更何况陆大人已经下令明日搜城,出城进城必然查的严。凤将军打算怎么离开?” 韩赵氏撑着起来,撞到那门上,“夫君,是谁呀?” 她从门内跌出来,韩忠忙冲过去把她捞在怀里。韩忠对自己的夫人总是这般上心,勾的云婧一阵伤心。韩赵氏苍白的脸上只看得见温柔,她双目盯着自己的夫君温柔如水。 韩忠指着凤云逸道:“天狼抚远将军凤子欢,凤姑娘的兄长。特地来燕都接他妹子。” 他给夫人介绍凤云逸,韩赵氏对他微笑着点头以示礼貌。 韩忠灵光乍现,对云逸道:“抚远将军声名远播,索性明日先上陆府去拜会陆大人。陆大人注重两国邦交,势必厚待凤将军。到时候还得护送凤将军回天狼。” 凤云逸皱着的眉头终于舒展开,“妙,妙。云婧扮作我的护卫,与我一起去陆府。只说是途经此地,特来拜会。” 这四人商量出对策,不安的心才终于安定下。韩忠替凤云逸备好拜帖,只等着天一亮就去陆府走一遭。 云婧隐隐担心起李珏,也不知道他可有平安撤离,也不知道陆羽笙可会在半路拦截他。诸多不安,诸多担心。云婧彻夜难眠,一直坐到天明时分。 凤云逸亦是如此,笠日鸡叫天明时候就穿戴整齐带着那清秀的护卫去了陆府。 陆府在燕都城中心,街市都围绕着府邸而建。纵然身在繁华的街市,这座府邸仍然建的巍峨雄壮都要与那盛京的皇宫相媲美了。凤云逸把拜帖递给家老,与云婧府门外等候。 没过一会,陆羽笙与府中一众下人迎出来,“哎呀呀,抚远将军大驾,小老儿有失远迎。” 凤云逸躬身一拜,“晚生途经此地,特携了护卫来拜会前辈。” 陆羽笙很自然的携了凤云逸的手,并肩往陆府里去,“抚远将军青年才俊啊!若是身在梁国也必然有一番作为。” 凤云逸垂头一笑,“前辈谬赞了,我不过只有一腔热血而已。说起带兵,还是前辈厉害。” 二人寒暄一时,陆羽笙拉着他在厅前坐下,“抚远将军此行去哪?怎么会路过我燕都城?” 城中如今乱象让陆羽笙不得不多了个心眼,只听凤云逸叹了口气,“哎,还不是晚生那碎妹子,好好的非要出来游历天下。我就这一个妹子,实在放心不下。一路追到这里来了。” 陆羽笙眼眸低垂,试问道:“那凤将军可找到妹子了?” 凤云逸喝了口茶,又叹了口气,“我来时听说小妹去了韩文忠将军府上,昨儿夜里还夜探韩府来着。险些啊,连命都搭上了。” 根据探子回报,昨日夜里确实有人夜探韩府。陆羽笙打量着凤云逸,不知他的话有几分真几分假。 云婧此时压低嗓音安慰道:“将军莫再忧心,小姐定会平安。” 凤云逸摆摆手,与陆羽笙又说了会话,从他手上拿了出城令牌。 二人一出陆府不敢再耽搁,趁着天色尚早忙出了城,只如要去寻什么要紧的东西。 官道上两匹快马朝着天狼的方向疾驰,云逸与云婧谁都不知道此时停下了等待他们的会是什么。毕竟身在燕都平原,那个梁国皇权都难以触及的地方。他们就好比砧板上的鱼肉,任人宰割。 李珏与斥候营的士卒皆是穿着一身白衣素缟,一进大营直走到诸将聚集的中军幕府。他双眼里含着眼泪,扑通跪在段亦勋面前,“将军,李珏无能没把斥候营士卒全带回来。” 段亦勋快步走到李珏身边扶他起来,“燕都的事本将军都听说了,好生安抚那些自裁将士的亲属,尽快将银两送到他们手中。” 他还有疑问没问出口,也不知道该如何询问。却听翊卫急切的询问道:“云婧呢?她可有跟着你们回来?” 李珏头一垂,哽咽道:“我等连夜撤走,凤姑娘尚在燕都城。” 段亦勋如遭雷击,脑子轰的一声都忘了思索。翊卫看出他的异样,道:“将军莫担心,凤将军已经先行前往燕都。以他的聪明才智,定能保全云婧。” 这话音刚落,黑衣护卫捧了铜管进来,“将军,燕都密报。祁王封地领军将军送来的” 段亦勋只能压下要去燕都的心,拿过铜管里的信来看。信上写着七城郡守接连被陆羽笙放走。而他本人也与日前离开燕都城。 又一黑衣护卫进来,“将军,九公公来了。” 段亦勋将信往桌上一扔,“还不快请!” 那护卫打起帘子,九臻一脸笑眯眯的走进来,“段将军,皇上派奴才传您进宫。” 段亦勋凑近九臻耳边,“公公可否透露一下,皇上招微臣所为何事?” 九臻也笑起,在段亦勋耳畔说:“将军,奴才出宫之前可见到了那燕都城来的陆大人。想必皇上召见也因此事。将军快去吧!莫要耽搁了。” 段亦勋胄甲未脱,就牵了匹马忙赶进宫去。自打云婧离开盛京,他就再未进过盛京城直到今日。 九臻领着他去到梁盛的书房,还未进门儿就听陆羽笙的哭喊声,“老臣糊涂啊,听信那奸人谣言误以为七城郡守相互勾结意图反叛。还请皇上责罚。” 好个陆羽笙,明明自个儿贪图七城粮草囚禁七城郡守如今反而把反叛一事推的一干二净。段亦勋如是想着,用手肘捅了捅九臻。九臻垂手恭敬的道:“皇上,段将军到了。” 书房里的梁盛简洁的道:“进来。” 段亦勋恭敬的进去,朝梁盛作揖,“见过皇上。” 梁盛没搭理他,却走到陆羽笙身边,“上大夫忠心为国,并未大的过错。上大夫先请回吧!” 他对陆羽笙仍旧客气,陆羽笙颤颤巍巍起身,显得老态龙钟。只等陆羽笙走远了,梁盛的脸色才冷下来,“弱水大军未退,陆羽笙仍要造反。你秘密前去天狼,请狼王出兵救我梁国。” 段亦勋拱手是一声,梁盛又道:“朕今日就下旨,升陆羽笙做梁国令尹。你速去速回。” 梁盛此举对陆羽笙明升暗降,明面上升他一级,暗地却剥夺了他的兵权将权。更把那陆宇笙囚禁在了盛京,一石二鸟之计。这封圣旨送到陆羽笙手上之时,段亦勋已经悄然离开盛京。他的心中除了梁国,更加担心云婧。也不知道她现在还好吗? 狼城的秋日热闹得很,天狼民风开放,情人无需像中原其他六国一般只能在特定的日子相见。路上行人三三两两,其中不乏有情之人一同出游。云婧与云逸牵着一匹马在狼城慢行,云逸深深吸了一口气,“终于是回家来了,若瑶肯定等急了。” 云婧只是轻轻嗯了一声,没再说话。云逸望着妹妹,愈发的担心起来。他拉起云婧的手,一路走到凤府。远远就看见兰若瑶在府门前等候,云逸冲过去紧紧把兰若瑶抱在怀里,“夫人久等了,为夫回来了。” 兰若瑶险些喘不过气来,脸上仍然笑的明艳。兰若瑶也瞧见了云婧,她站的远注视着门前发生的这一切。 兰若瑶拍了拍云逸的背,“云婧还是不好?” 凤云逸松开她,点点头,“这一路上都是这样少言寡语,我也担心的很。” 兰若瑶正欲说话,从府里跑出来一个孩子,与曦和一般大小,“阿爹,你回来了。珩烨好想阿爹呀!” 珩烨扑到凤云逸怀中,又是惊喜的叫道:“姑姑!” 云婧这才走上前,心里却浮现起曦和在自己耳边叫大娘的模样。珩烨松开凤云逸落到云婧怀里,“姑姑,你好久都没下山来看珩烨了。” 云婧难得露出笑容,“姑姑这一年有半年都在狼城,明明才小半年而已不在到你嘴里就成了好久。” 珩烨把头埋在云婧的肩上,“姑姑姑姑,那柯家的叔叔来府上找过你。但珩烨知道姑姑不想见他就把他赶走了。” 云婧笑骂道:“古灵精怪的小子,人不大事儿知道的挺多。” 珩烨又道:“姑姑,你可知道娘亲这次回来带回来一个和我一般大的弟弟。前些日子我和司徒府上的哥哥起了争执,那弟弟还把人家给揍了。” 云婧故作震惊的模样,却见曦和从府里出来,“曦和” 他揉了揉惺忪的睡眼,张开双手要云婧抱,“姨娘,曦和好想你。你可算是回来了。” 兰若瑶抱过珩烨道:“我离开盛京之时,段二爷要我把曦和一起带回来。梁国的事儿我听说了,所以就自作主张把人带回来了。” 云婧蹲下身子,摸了摸曦和的头,“听珩烨说你前些日子把司徒府得少爷揍了?” 曦和一撅嘴,“那是他先打了珩烨哥哥,羲和才才没忍住就把他揍了。” 云婧往他脑袋上一戳,“以后可不许再打人了,不然我就告诉你爹。让他来教训你。” 曦和从她怀里挣开,拉着珩烨一起玩去了。兰若瑶拉起云婧的手,“还有两个人要你见见。” 她朗声唤道:“初云,听雨。出来!” 初云听雨一前一后从门后走出来,对云婧下礼道:“见过将军,见过小姐。” 云婧关怀的问道:“你二人在凤府可还习惯?” 二人一听扑通就跪下了,初云道:“当初若非姑娘出手相救,我与妹子早就命赴黄泉。多谢姑娘救命之恩。” 云婧扶他二人起来,携手一并进门去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