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唐往事之迷途的先驱》 正文 第1章 楔子 安和十三年五月十七,西唐国皖右道的望州下了一场暴雨,那是仲夏里的第一场雨。雨后,洁净的念冬花染白了城外的山野,白茫茫的一片,像是北方原野的初雪。(注一) “苏谦,你闻到了吗?” “好像是念冬花的味道。” “嗯!念冬花又开了,你陪我去看吧。” “好啊,等老师午睡的时候我们就溜出去。” “男孩子说话要算话哦!” “安瑜,我又不是你哥哥,什么时候骗过人?” “呸呸呸!我哥哥才不骗人。” “那他为什么说你是个男孩子?还不让我娶你。” “啊?我什么时候说要嫁给你了啊?” 说话的是一个十一岁的男孩和一个十岁的女孩,男孩叫苏谦,女孩叫李安瑜,他们住在山间的私塾里,都是夫子顾世宁的学生。每年的这个时候,苏谦都会带着安瑜溜出私塾,到山野里赏念冬花。临走前苏谦又偷来了师娘做的白荷酥,那是顾世宁最爱吃的糕点,同时,也是安瑜最爱吃的。 山野间的空气很清新,没有一丝尘埃的味道,有的是淡淡的念冬花香,还有夹杂在花香中的青草香气。“阿嚏”,兴许是雨后的夏风有些清凉,安瑜打了个喷嚏。苏谦脱下了自己的外衣,将它披在了安瑜的身上,就像给自己的妻子披上外衣一般。安瑜回头看向苏谦,伸着舌头做了个鬼脸,笑着说:“就知道逞强,衣服给了我,你就等着打喷嚏吧。”苏谦看着她那双青黑色的眸子,怔了一会儿,他不自主地伸出手掐了一下安瑜略圆的小脸,不再说话,安瑜亦安静下来。他们一同坐在了一块干燥的青石上,静静地看着夏风吹起多多白花,嗅着乘风而来的花香。 “苏谦,你给我讲个故事吧。”良久以后,安瑜开了口。“故事?”苏谦想了一会儿,“要不,我给你讲长青王李川的故事?” “才不要呢!我不要听史书上的事情。” “那我给你讲讲朴族人的神话?” “说来听听吧。” “这是朴族人的《安尘经》上记载的神话。里边说这世界原是荒凉寂静的,穹顶没有星辉,地上没有山川。后来,有一只巨龙从遥远的地方来到了这里,它带来了十七颗宝石,创造了天上的十七颗天辰。它蜕下的鳞片化作了山脉,它呵出的龙息变成了风和云朵。它长吟一声,于是雷电交加,天空中下起了暴雨,雨下了很久很久,足足有十万年。自此,陆地上有了河流与湖泊,水流汇于东南化作泓泽海。做完这些,尘龙到了北边的寒池,池中央有座岛,岛上只有一棵名为‘桓’的树。桓树很大,独木成林,巨龙很满意,于是就趴在树下安静地睡了。不知道过了多少万年,世上才有了飞禽走兽,其中有一群聪明的猴子,这些猴子生活在孔雀河北岸的明钧山上。有一天它们走下了树,开始行走,慢慢地它们褪去了毛发,于是就有了朴族人。” “原来他们是猴子变来的!难怪那么野蛮。”安瑜吃惊地说。 “只是神话罢了,我们的神话里还说我们是女娲娘娘用泥巴做的呢。”苏谦继续说着,“还要听后面的故事吗?” “嗯,你继续说。” “后来,有一个的人独自离开了明钧山。他一路向北走到了寒池,见到了尘世间的那条巨龙‘亚图’。亚图教会了他语言和文字,还给他赐名‘塔克罗’。塔克罗依照巨龙的指示走遍了全世界,就连泓泽海东岸的东隅州也去过。塔克罗回到明钧山后,教会了人们说话和写字。在他的帮助下,朴族人走出了明钧山,在西陆建立了六个部落。这六个部落分别是西寒洲的白西c中土的东阖c北裕洲的司戎c万山洲的千陵c南霖洲的渌疆和东桓洲的苍下。朴族人尊塔克罗为‘亚图拉托卓达’,意为‘尘龙亚图赐予朴族人的王’。塔克罗死前留下了一个预言:‘若有一个人能走完我走过的路,他将获得整个天下,哪怕这个人只能走完一半也可称霸一方。’他死后,朴族人开始分裂,六个部落不再团结,他们有了各自的卓达和佐图。” “卓达和佐图是什么意思?”安瑜又打断了苏谦的话。 “就是王和大祭司的意思。”苏谦伸手掸去安瑜头上的花朵,接着说道,“每个部落的卓达都持有一柄权杖,上面刻着尘龙亚图的一部分,比如东阖的权杖叫‘亚图托克’,这柄权杖上刻着尘龙的肚子,意为执此权杖的卓达需要有包容世界的肚量。另外,每个部落的佐图持有一柄祭刀,六柄祭刀刻着六种动物,它们是朴族人心中仅次于尘龙亚图的神灵。” “这样啊,那后来呢?” “再后来,一个叫阿灵勒的人走完了塔克罗留下的路,他竟然应了预言,统一了六个部落,成了第二位‘亚图拉托卓达’。阿灵勒死后,他的三个子女瓜分了他的天下,再后来,朴族人不断分裂,成了一百多个城邦。《安尘经》上称这段时期为‘百邦盛世’。在这段时间里,各个部落间经常发生战争,于是就有了大量的奴隶,卓达们为了保证自身部落的血脉纯正,将人们分为五个种姓。王族被称为‘罗塞’;贵族被称为‘克勒’;平民被称为‘尹特’;战士被称为‘维那’;奴隶被称为‘湛如’”苏谦的声音渐渐变小,直到确认靠在他肩上的少女睡着后闭上了嘴。他小心翼翼地伸出了右手,轻轻地揽住了安瑜。他心满意足地笑了,仿佛被自己揽在怀里的是整个世界。 “苏谦,你这个登徒子,又占我妹妹的便宜。”日暮时分,一位少年的怒吼惊动了山野,柔弱的念冬花吓得飘向了远方。少年是安瑜的哥哥李项铭,当然,他也是苏谦的师兄。安瑜捂着嘴打了个哈欠,嗔怪道:“哥,你吵到我睡觉了。”她睁着惺忪的睡眼,说话软软的,很是可爱,哪怕是在责怪人。苏谦呆呆地看着安瑜,似有一种‘寡人要定你’的意思,完全没有理会一旁怒不可遏的项铭师兄。 眼见如此,李项铭又想起了什么,更是气不打一处来,破口大骂道:“苏谦小贼,你是不是又把师娘用来装白荷酥的盒子放到我书桌底下了?”苏谦猛地想起了什么,拉着安瑜扭头就跑,没跑多远却迎面撞上了他的老师和师娘。顾世宁一把抓住了苏谦的手,说道:“傻小子,为师都多久没吃上白荷酥了,全被你和安瑜给偷吃了。”他的语气很冷淡,但配上他那让人如沐春风般的英俊脸庞,却冷不起来。“世宁,别吓孩子了。”说话的是顾世宁的夫人韩小婉。“夫人,我不管,要是你不给我再做些白荷酥,我非揍这两个小鬼不成。”顾世宁笑着对韩小婉说。苏谦挣开顾世宁的手跑到了安瑜身前,求着顾世宁说:“老师,白荷酥是苏谦一人偷的,和安瑜师妹没有关系。您要打就打我吧。”韩小婉看着苏谦,哭笑不得,她矮下身去,摸着苏谦的头说:“傻孩子,没人要打你们,我回去就给你们老师做些白荷酥。”“还是夫人对我好。”顾世宁满意地点了点头,接着对苏谦说道:“谦儿啊,你也老大不小了,别总是带着安瑜胡闹。从明天开始,你就和你项铭师兄住一起,让他好好监督你。另外,明天我们开始讲《慧武遗书》,这本书是你最喜欢的慧武帝李延暮留下的,里边讲的是他的生平事迹。你可别再偷跑了哦!” 次日的清晨,苏谦早早地进了书房,静候着顾世宁的到来,或者说是在静候着李延暮的故事。 (注一:安和十三年即公元1354年,安和是西唐宪宗李益滨的年号。) (本章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2章 原是如此(一) 我的故事要从尚平九年开始说起(注一) 那一年的初秋,我刚满十六岁,正和我的孪生弟弟延月骑着角鹿在东阖的原野上驰骋着。 西风很守信用,如同往常一样,在这个时节跨过青葱巍峨的明钧山来到了东阖,始有黄叶自梧桐树上飘落。点点枯黄,没入无边绿草,无迹可寻。牧草还如仲夏里那般茂盛,草儿迎着秋风摇曳着,苍翠未曾减过一分。苜蓿c长芒c铁苋c象草我也记不清有多少种了。 鹿蹄践过,牧草接连倒下,在我们身后留下两条狭长的路径,小径从明钧山的南边一直延续到了北边,北边多有山丘,丘上碧草凝霜。那是东阖独有的一种兰草,名为秋霜,因叶梢长有形似秋霜的白斑而得名。食用这种奇草可以强筋健骨,但草中的剧毒会使服用者浑身疼痛不已。每年初秋,义父都会让我和延月到这里采集秋霜草。义父他叫马弗卓诺,是东阖至高无上的佐图,也是蘼托垣的主人。(注二) “兀”伴着悠长的鹿鸣,我们在一处矮小的山丘前停了下来。我侧过身子,扶着鹿背小心翼翼地跳到了地上。尽管已经骑着这个大家伙好几年了,我依然会感叹东阖人祖先的勇猛,好奇他们是如何将这种肩高七尺c角宽丈余的生物驯服成坐骑的。 我走到角鹿的前边,踮着脚尖拉下了它微微低垂的鹿首,将自己的额头贴在了它毛绒绒的前额上,不断地抚摸着它的脖子,帮助它舒缓呼吸。直到雅桑不再喘气时才用一根草绳将它的左角拴在了附近的一株香樟树下,哦,雅桑是它的名字。当我回过头时,延月也已经拴好了他的呼克。(注三) 两人爬上山丘,开始采集秋霜草。我取下了腰间的长刀,矮下身子割起草来,延月跟在我的身后拾起我割下的草儿,这让我想起了儿时。那时,我们常常会溜进父王的寝宫里偷东西,我在前边翻,他在后边捡。 过了整整一个晌午,两大捆秋霜草被滚下了山丘。略感疲惫的我们瘫坐在了丘上,吹着清风喝起了羊奶酒,不时聊上几句。 “哥,我们离开西唐快八年了吧?”延月看着我问道。 “是啊,一晃八年,我们都长大了。”我拍着他的肩膀。 “也不知道那边怎么样了?要不,等我们参加完依提米大典之后就回去吧?” “我又何尝不想回去呢?只是目前还不是时候。” “哥,你难道不想早早回去杀了李嵩之那个老贼,给父王和母后报仇吗?” “殇阳,你越来越像个东阖人了,说话总是这么冲。”我叹了口气说。殇阳是延月的表字,我以此提醒他,不要忘了自己是个汉人。 “我” “我知道,你很想复仇,但这件事急不得。还记得我们高祖父长青王李川的故事吗?” “记得,当然记得。” “说来听听。” “李川的长兄李岩继位后,因为忌惮他的才能,将他囚禁在了宫中,直到他三十九岁,李岩病逝,他才重获自由。再后来,西唐大乱,皖城和望州的刺史李株c李檀率军攻入了牢兰城的王宫,杀了森德王李林。正当他们为了争夺王位大打出手时,李川率着一支黑甲精兵于夜色中杀出,平复了这场动乱,时年六十二岁的他登上了王位。” “嗯,说的不差。那支黑甲精兵名为‘暮月军’,是我们名字的由来,父王给我们赐名‘延暮’c‘延月’就是希望我们能继承长青王的意志,延续暮月军的传奇,明进退,知隐忍。” 延月听着陷入了沉默,我继续说道:“对于复仇,我大致是这样想的。一方面,让庞将军潜回西唐,作为我们在西唐的耳目。另一方面,我们两人以东阖为基础,在朴族中发展自己的势力。等到时机成熟后,我们再攻入西唐,届时里应外合,自然不难。不知你意下如何?” 延月点了点头:“兄长说的是。” 我又拍了拍他的肩膀,站起身子,笑了一下:“好了,我的傻弟弟,不提这些了。我们赶快回去吧,回去迟了要挨义父骂的。” 走下山丘,我们背起秋霜草,吃力地爬上了角鹿,顺着来时鹿蹄踏下的小路奔向了明钧山的南边。路途有些漫长,直到天辰黯淡,黄昏来临,我们才回到明钧山南麓,归途中延月猎到一只栗色的黎马。不知道为什么,东阖只有这种体长两尺c肩高不到七寸的矮马,难怪这里的人都骑着角鹿和黑绒羊。(注四) 远处的大帐前站着一个人,好像是在等候我们的归来。是赫娜,义父的侄女,也是他手下的大司仪,平时还照顾我们的起居。她穿着一身白狐裘,白得不惹尘埃,如同她的脸庞和额上的头巾。不知是因为我们背上像是龟壳的一团秋霜草还是因为延月用草绳挂在脖子上的那只黎马,她看着我们笑了,笑得很好看,一双明亮的大眼睛怎么笑都不会眯成一条缝。 “赫娜姐姐,我今天猎到了一只黎马,晚上有好肉吃了。”延月拍了拍胸前的黎马,开心地喊道。 “好啦,我知道了。你们快下来吧,叔叔在帐子里等你们呢。”赫娜扶着延月下了角鹿,接过那只黎马催促道。 我点了点头,卸下了身上背着的秋霜草,跳下角鹿走向了帐子里。 “回来,图斯,你背着秋霜草做什么?”赫娜对着延月喊道。这个傻小子,总是这样冒失。图斯是他的朴文名,意为英勇;而我的朴文名是桓奕托,被圣树眷顾的意思。 延月听罢,朝着赫娜干笑了一声,然后扔下背上的秋霜草跑到了我身边。 帐内点着几盆火,在四周铜镜的映射下,帐子里变得非常明亮。义父闭着眼站在帐子的中央,他的手里拿着一本羊皮书,口中念叨着什么,似是在祷告。 “义父,我们回来了。”我和延月一起说道。 “你们这两个没良心的小东西,我养了你们八年,都不肯叫我一声爹爹。”义父嗔怪道,脸上却挂着和煦的笑容。义父长得很和蔼,但却有一种独特的威仪,披散着的长发间藏着他这个年纪不该有的银丝,不知道为什么我突然觉得他很像我的父王。 “‘义父’就是有情义的父亲,不是比‘爹爹’好听多了吗?”延月傻笑着。 “延月说的有道理。”我跟着附和。 义父放下手头的那本《安尘经》看向了我们:“好好好,你们说的都对。反正我的汉文也是你们教的,争不过你们。”他对汉文很感兴趣,这八年来,他在教我们朴文的同时也跟着我们学汉文,私下里我们都是用汉文沟通的。 “不说此事了,”义父继续说道,“桓奕托c图斯,你们今年都十六岁了。按照我们东阖的说法,你们已经成年,明天就要参加依提米大典了。说到这个,我今天才想起还未替你们解发。来,都坐过来,义父这就给你们解发。” 在朴文中,“依提米”就是十六的意思,朴族人认为男孩到了十六岁就能独当一面,称之为男人了。每年的初秋,各自部落里的佐图都会在部落的圣地设立祭坛,为所有刚成年的男孩举行依提米大典。在男孩们走出家门参加大典之前,家中的长辈会亲手为他们解开孩提时代绑成鹿尾状的辫子,并用代表各自身份的头巾将他们的头发挽在脑后,这就是所谓的“解发”。东阖的罗塞带着角鹿尾,克勒带着白狼头巾,尹特所戴的则是灰狼头巾。 义父让我坐在了一面大铜镜前的虎皮椅上,他轻轻地取下了我脑后缚着辫子的几段发绳,再从腰间取出一把鹿角梳,将我的头发梳开,直至我的一头青丝被梳得平整光滑。接着,他从一个身旁的箱子里取出了一条白狼头巾,头巾的中央画着一个生物的头:口鼻如蟒,前额似豹,一双鹰眼熠熠生辉。此外,它的头顶长着鹿角,两侧长着牛角。这是朴族人的神明亚图,《安尘经》里说的那条尘世之龙。龙首的左边写着一串朴文“桓奕托卓诺”,右侧写着三个汉字“李延暮”。义父将头巾系在了我的额头上,头发尽数被挽在了脑后。 好一会儿,他才给我们两人解完了发。这时,赫娜从帐子外走了进来,她看着解完发的我们有些吃惊:“桓奕托,你们西唐的男人都这样吗?长得和姑娘一般清秀。” “我的母亲是位很漂亮的女子,她的孩子自然清秀一些。”我抿了抿嘴。说着,我竟想起了母后,隐约中看到了她那双温柔的眼睛。 “他们这点随我,简直和我年轻的时候一样英俊。”义父觍着脸笑着,笑得有些失态。 “叔叔,你真是越老越不正经了。”赫娜白了义父一眼,说完又转过身子看向我们:“黎马肉已经烤好了,快出来吃吧。” 不得不说,赫娜烤肉的手艺是真的好。我吃过最好的烤肉都出自她手,也不知道她加了什么料子,能将黎马烤地如此鲜美,浓郁的肉香中还夹杂着些许的草叶香气,吃起来一点也不油腻。回到西唐后,我们总会想起那天的烤肉,御厨好像换了有二十三次,却从未有一人能做出那种味道。 (注一:尚平九年即公元939年,尚平是西唐泰平王李嵩之的年号。注二:此处提及的“垣”是朴族部落里的一级地方行政区,类似于西唐的“道”和当今中国的“省”。注三:角鹿即是古生物学中的爱尔兰麋鹿,是东阖贵族专用的坐骑。此外,西唐的一丈合十尺为3米。注四:黎马,即古生物学中的始祖马。) (本章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3章 原是如此(二) 大约是在次日的黎明,义父带着赫娜和其他的司仪姑娘离开了帐子。他们去了北边几十里外的祭坛,为今天傍晚的依提米大典做准备。(注一) 起床后,我和延月出了帐子,一旁的侍女端来两壶刚温好的羊奶。在东阖,人们一天吃三餐,早饮一壶羊奶,称为乳膳;午吃一盆浆果,称为果餐;晚食一块烤肉或一盆肉汤,称为肉餐。所以,有这么一句俚语“与其惦记昨晚的烤肉,不如早起温一壶羊奶”。 一天中最惬意的时候莫过于清晨了。坐在外帐外的小丘上,迎着清风,饮一口温热的羊奶,胃里暖暖的。 “哥”延月蹙着眉道,“我听赫娜说,参加依提米的大典的人都要喝一种叫紫秋霜的强骨汤,那汤里有秋霜草汁。” “嗯,是有这么回事。”我浅笑着,“怎么?” “你能不能别喝?”他沉默了一会儿,低着头说道。 “为什么?”我有些不解。 “每年都有一两成的人喝下强骨汤紫秋霜后就再也没醒过来,万一我们都睡去了,谁去给父王c母后报仇呢?”延月的表情很凝重。 我摸了摸他的头,长叹一口气,“我的傻弟弟,如果连喝一碗紫秋霜的勇气都没有,我又拿什么去复仇呢?” “话虽如此,但还是别冒这个险吧。”延月抬起头看着我,那时,我才发现平时刚强外向的延月也会有这样柔软的一面,或许他是太在乎我这个哥哥了。 “自从八年前李嵩之篡位开始,我这一生就注定充满了凶险,不在乎多这一次。”我躺下身子,长舒一口气:“你也别再纠结此事了,抓紧休息一下,等会儿还要准备一下参加大典的东西。晌午过后,我们就出发。” 延月点了点头,亦躺下身子,不再说话。 过去的几年里,我们每天上午都在练习剑术,除了十二年节和患病时日未曾停过,因为下午要步行几十里的缘故才停了下来。毕竟在祭坛附近,只有佐图和卓达才能骑乘坐骑,其余人只能徒步行走。 西风赶跑了蘼托垣上空的云朵,露出淡紫色的穹顶,镶嵌在上面的十七颗金黄色天辰变得更加耀眼。那是尘龙亚图带来的宝石,不知来自何方,也不知是何材质。这些天辰驻守在穹顶的十七个方位,白昼为阳,入夜为星,掌管着四季变化。 十一岁那年,我和义父一起把这些天辰的朴文名字译成了汉文:中央最大的那颗是尚元辰,其次四颗较大的启渊c参芜c临山c知朔挂在东南西北四极,此外,还有十二颗较小的天辰,搴c澨c玦三辰位于东南;希c夷c微三辰位于西南;映c烁c旷三辰位于西北;东北的三颗是尘辰c磐辰和砾辰。 我记得西唐司天台里有一本《天行志》,书上说我们西唐人的祖先原是生活在穹顶上面的。在顶上的世界里,白天只有一颗叫做太阳的天辰,太阳于破晓时刻从旸谷中升起,黄昏以后沉入蒙汜。日落后,明月悬空。月是一种奇怪的天辰,阴晴圆缺,周而复始。除此以外,还有无尽的星斗于天空中闪烁,世人穷尽一生也数不完。小时候,我常常梦见自己回到了祖先居住的顶上世界,在晚间仰望着浩瀚的星海。(注二) “哥,快晌午了。”延月推了推出神的我。 “是啊,尚元辰都这么亮了。”我站起身子,“我们回去吧。” 帐子外,大大小小的瓦罐和藤筐散乱得在地上放着,侍女们来来往往正忙着腌制刚从南边小树林里采来的树莓。正午的阳光下,浅紫色的树莓显得晶莹剔透,泛着极其诱人的光泽。入秋后的树莓最是甘甜多汁,是延月最喜欢吃的东西。他见了这些树莓,一路小跑着翻过了帐外的栅栏,随手拿起一筐,不停地往嘴里塞,憨得就像个孩子。我走到延月身边,也吃起了树莓,吃着吃着竟他一样滑稽,手和嘴一刻都没有停过。毕竟,深秋以后就再也没有这样新鲜的树莓了,能吃到的只有咸到变味的树莓干。一旁的侍女,放下了手中的活儿,捂着嘴偷偷笑着,却不敢笑出声来,尽管她们知道自家的两个少爷一向随和。 吃完果餐,我们进了自己的帐子。在箱子里翻了好一会儿,我找出了两块打火石,平时的起居都由赫娜和侍女们照顾着,我都快忘了怎么生火。一旁的延月找来了羊油和弓箭,再加上赫娜昨晚给我们备下的熏羊肉,东西就齐了。草草地检查一遍后,我们出发了。 大概是义父的都牛羊养在南边的缘故,蘼托垣南边草地上的牧草长得都不高,只能勉强没过我的脚踝。浅浅的草儿像是柔软的垫子,踩着比义父帐子里的牦牛毡还舒服,走在上面一点儿也不吃力。 初秋的午后是牧人的最喜欢的时候,阳光和煦,清风微凉。目所能及处有一棵香樟,一个中年牧人赶着羊群停在了树下,他应该是累了,靠着树干坐了下来。那人的头上没有系头巾,浅褐色额头上纵横的沟壑诉说着主人在漫长岁月里所受的风吹日晒。他是个湛如,朴族人中最低贱的奴隶,披散着肮脏长发的可怜人。他看见了山丘上的我们,于是站起身子,恭恭敬敬地弯下腰,颤巍巍地将十指交叉扣在了额头上,行了一个不太标准的扣手礼。我看着他,极尽温和地点了点头,尽管低下脑袋的他看不到我脸上的脸颊。(注三) 我们继续走着,渐渐淡出了牧人的视野。过了一小会儿,悠长的歌声自我们身后传来,可怜的牧羊人用沙哑的嗓子唱起了辛酸的《牧人歌》,这首民谣译成汉文应该是这样的: 苍茫兮,紫穹顶, 金色天辰守四方。 巍峨兮,黛山头, 白色浮云绕明钧。 青青的大草原上, 黑脸的牧人是我。 我有绒羊千千万, 却食林间紫树莓。 这一生所牧, 尽喂了他人。 延月回头看了看后方,有些疑惑地问:“哥,东阖的律法不是有规定吗?每月初,湛如的主家须赏三顿肉餐给他们,此外,碰上十二月节,还得加赏。这牧人不是在瞎唱吗?” 我想了一会儿说:“你有听过夜山的故事吗?” “夜山特诺?”延月摇了摇头,“东阖的开国卓达?” “嗯,正是他。《牧人歌》中一共出现了七种颜色,因此,它也被称为《七色谣》。朴族的《故谣录》中提到,《七色谣》是百邦盛世末年的一个湛如写的,这个湛如就是夜山。 一千五百多年前,朴族人分裂成一百多个城邦后,战争不断,大量的俘虏被迫成了奴隶。这些被称为湛如的可怜人终生都在为主人放牧,风吹日晒,雨雪经身,劳劳碌碌未曾有过一天安生。然而,整日守着牛羊的他们到死也吃不上一口肉,直到四百多年后,朔明城才出现了一个偷吃主人羊羔的年轻湛如。后来,那个湛如的主人发现羊群里少了只羊羔,于是就打断了年轻人的手脚,扒了他的衣服将他扔在了明钧山的北边。那是个刚下完大雪的冬日,积雪盖住了高高的牧草,别说是断了手脚的人,就算是健壮的角鹿也难以穿行。 但最后,这个年轻的湛如活了下来,他用肩膀不停地爬着,爬呀爬呀就到爬上了一座山丘。山丘上什么也没有,只有一簇茂盛的秋霜草,兴许是太饿了,他大口嚼起了草叶,草叶中的剧毒开始蔓延,点燃了他全身的血液,年轻人疼得无力叫喊,渐渐失去知觉。恍惚间,一只金黄色的角鹿走了过来,那角鹿跪下身子将脖子凑到了他的嘴边。出于本能,年轻人咬破了鹿颈上的血管吮吸起温热的鹿血。鹿血中和了秋霜草的毒性,挽救了年轻人的性命,更奇妙的是,他的伤全好了,身体也变得更加强壮。欣喜中,年轻人猛地想起那只黄金色角鹿的颈口还涌着血,他惊恐地用双手堵住自己咬下的牙印,但已经太迟了,鹿血打湿了大片土地。鲜血流尽,黄金角鹿闭上眼睛卧在了地上,它的左角化作了一柄匕首,右角化作了一柄权杖。匕首上刻着鹿角,是代表东阖佐图的祭刀蘼托宙克斯;权杖上刻着龙腹,是代表东阖卓达的龙腹权杖。原来,那只黄金角鹿是角鹿神蘼的化身,它来到人间将夜山特诺这个名字赐给了年轻的湛如,还为他找来了遗失多年的东阖祭刀与权杖。 在蘼的指引下,夜山一路北上,到了寒池。塔克罗预言中的那条路叫寒池古道,就是从那里开始的。夜山沿着古道一直走了十三年,走完了古道的前半段,不知是何原因,他没有继续走下去。离开古道后,夜山回到朔明城,开始了他的铁血生涯。凭借祭刀和权杖,夜山有了许多追随者,这些追随者就是他的第一支军队。夜山用这只军队夺下了朔明城,将自由民的身份赐予的所有湛如。他对外扬言,说自己是角鹿之神蘼派来使者,只要他统一了原东阖部境内的二十多个城邦,就会将自由民的身份赐给每一个湛如。靠着无数湛如的帮助,夜山横扫东阖境内的城邦,建立了特诺氏东阖国,成为朴族史上的第三位亚图拉托卓达。 建国后,夜山的野心并未满足,东阖国不断向外扩张,最多的时候占据了七十多座城池,天下的大半都匍匐在夜山的脚下。但好景不长,夜山的儿子哈鲁克在旧贵族的帮助下成了新的卓达,做为条件,哈鲁克恢复了被其父废除的种姓制度。得知消息后,在外征战的夜山急忙班师回朝,可怜的英雄竟被自己儿子射杀在了朔明城下。夜山死后,那些刚得到自由民身份的湛如又回到了从前放牧的日子。出于对父亲的愧疚,也为了安抚湛如,哈鲁克同各大克勒家族的族老议定了一条新的法令:每月初,湛如的主家须赏三顿肉餐给他们,此外,碰上十二月节,还得加赏。 此后,湛如们就常常在牧羊的时候唱这首《七色谣》了,他们以此来调侃自身的可怜。” 其实我们西唐的状况又能比他们好到哪里去呢?无论是皇城内的宫女太监还是官宦富商家的下人,死生际遇都掌控在主人的手中。 (注一:此处一里取540米。注二:司天台是西唐负责观测天时的机构。注三:朴族人的礼仪很简单,对尊长行“扣手礼”;对平辈行“护心礼”,即把右拳贴在心口。) (本章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4章 原是如此(三) 约莫在未时c申时交替之际,我们到了明钧山南麓的一座峡谷外,祭坛就建在这座峡谷里。坛呈圆形,高约五丈,径长十丈。前有六颗白石雕成的角鹿首,石像通体洁白,唯有鹿唇上泛着一抹紫红;两侧各有一道阶梯,阶上交错着精铜和石英,点点青绿夹杂其中,不知是苔痕还是铜锈;其后是一条狭长的古道,其材质与两侧阶梯一般无二,名字就叫青铜古道。这条古道从祭坛一直延伸到了朴族人在明钧山内的祖居,《安尘经》上记载,当年塔克罗就是从这条路走下明钧山的。后世之人为了纪念塔克罗就用精铜和石英修缮这条下山路。 自青铜古道的入口到两侧的阶梯下,每隔两步站着一个司仪姑娘,我们看了许久,却寻不见赫娜,兴许是离得太远了。紧接着司仪队列的是身披黑色羊绒c手执角状长矛的卫兵,粗略一算应该有三百余人,他们是义父的亲卫,也负责维护每次祭典的秩序。两列卫兵的中间密密麻麻的站着一众少年,都是从东阖各个垣赶来参加依提米大典的。从外面的高地上能清楚地看到这些少年们整齐地站成了三个队列,从前往后依次是罗塞c克勒和尹特。 “桓奕托少爷,图斯少爷。”说话的人是一个看守谷口的卫兵,他边说着边走了过来。 “你是?”我疑惑地看着他。 “哥,这声音好熟悉。”延月耳语道。 “是我啊,我是季桑啊,两位少爷。”那人边摘下了头盔,露出一张黝黑憨厚的大脸蛋。 “原来是我们的东阖第一剑客呀。”延月朝他胸口锤了一拳,“几年不见都当上我义父的亲卫了。” “图斯少爷,你就别调侃季桑了。我这点剑术连庞先生一根手指头都比不上。”黑脸少年有些害羞,不由地红了脸,“你们也是来参加大典的吗?” “当然。”我抿了抿嘴,“不过还早,傍晚的时候再进去也不迟。我这有些上好的熏羊肉和羊奶酒,不如我们坐下来边吃边聊?” “这恐怕不行吧”季桑挠了挠头,“我还得看守谷口。” “这事简单,我们回头跟义父说一声就可以了。”延月从行囊里拿出一袋羊奶酒扔给了季桑,“这可是我赫娜姐姐亲手酿的,错过了就别再想喝了。” “别愣在那儿,都几年没见了,还不陪我们俩坐会儿?”我扔给季桑一块熏羊肉,坐在了草地上。 “那就听两位少爷的。”季桑傻笑着坐了下来。 “话说,季桑。”我咽下一口酒,“你是什么时候当上我义父亲卫的?” “三个月前吧”季桑想了想说,“那天佐图的亲卫长来朔明城找我,让我和一个汉子比试了一番。我打赢了,就被他带到了明钧山南麓的大营。后来,亲卫长告诉我这是佐图大人的亲自授意的,佐图大人说只要我能用剑击败一个抡大刀的汉子就让我到他亲卫队里。” “原来是这样。”我嚼了几口熏羊肉,“我就说嘛,你迟早会成为东阖的维那。” “那是,季桑可是东阖的第一剑客。”延月嬉笑着。季桑的脸不由得又红了起来,泛红的大黑脸看着很是滑稽。 “你就别打趣他了。”我啐了一口延月,又对着季桑说道:“对了,这几年,庞先生在朔明城过的怎样?” “挺好的,先生在朔明城开了间铁匠铺,生意一直都很好。我整日跟着他打铁练剑,日子虽然过的很枯燥,却也没什么不顺心的事。”季桑抿了一口酒,“哦,差点忘了。先生说他想见你们一面,如果两位少爷方便的话就在大典结束后去朔明城找他。” “嗯,知道了。”我皱了皱眉,“我也正想着去见他一面。”看来,庞将军也打算行动了。 “听了你们说了这么久,也该让我说说话了。”延月放下了手头熏羊肉,“季桑啊,你跟着庞先生学剑快五年了吧?” “是,到今天刚好五年。”季桑嚼着满嘴的羊肉说着。 “等等,你背上这把剑不会是庞先生的那柄‘炉嗔’吧?”延月站起身子,伸手拔出了季桑背上的那柄剑,仔细打量了起来。 西唐人先祖在误入地下后的几十年里都没有找到适宜冶铁的旷地,早期的刀剑都是用一种能在地表找到的“红铁石”铸造而成的。然而,用红铁石铸造的刀剑会在搏击中慢慢变热而软化,大大影响了其使用寿命,所以大部分的红铁兵器都被废弃了,只有铸剑大师映辰子所铸造的三柄红铁剑被保留了下来。时至今日,也就只有炉嗔这柄红铁剑还存于世间。炉嗔是映辰子大师仿照越王剑铸造而成的,剑身长约两尺,宽一寸半,由红铁石和一些特殊金石铸成,其上印着鱼鳞状花纹,隐约可见“炉嗔二字”。剑柄长三寸,由苍蓝州的轻玉石雕成,透过玉石能看见用精铜烙在其中的一行字——“知明七年冬映辰子铸”。(注一) “嗯,先生说我与他虽无师徒之名却有师徒之实。”季桑敛了起笑容,“离开朔明城的时候,他把这柄剑送给了我,又对我说了些奇怪的话。另外,他还让我发了一个誓。” “发誓?”低头抚摸着炉嗔剑纹的延月抬起了头,“能和我们说说吗?” “先生让我立誓,季桑的刀剑永生永世不得指向两位少爷否则将死无全尸。”季桑低下了头,“我不明白,先生为什么会让我发这样的誓。五年多以前,我只是个每天偷窥你们练剑的湛如崽子。如果不是两位少爷可怜我,让我陪同练剑,我现在应该还在大山南麓的草原上放羊吧。季桑虽然不是什么德行高尚的人,但万万不会将刀剑指向自己恩人。” 我站起身子从延月手里接过了炉嗔,能清楚得看见剑身与剑柄交接处少了一角,我记得那一角是掉在了封岚河的南岸的渡口。是在八年前,庞将军带着我和延月从牢兰王都一路逃到了封岚河南岸,我们三个人砍了两天树,做了一苇柏木舟。柏舟刚下水,一队追兵就来了,黑压压的一片,没有一百也就十人。庞将军一跃上岸,将柏舟一推,转身拔出炉嗔冲了上去。打着打着,炉嗔就亮了起来,像是烧红的木炭,剑身划过追兵的甲胄就烧了起来,很快整个渡口就都是奔跑叫喊的火人了,我才知道炉火的嗔怒是这样的。见岸上没了敌人,我们划着柏舟靠了岸。庞将军托着火红的炉嗔剑缓缓走来,麻衣带血,唇色苍白,那时我们害怕极了,以为他活不了多久了。庞将军艰难地挤出了一个微笑,极尽和蔼地说:“两位殿下,帮我把炉嗔熄了吧。”说着,就倒在了舟上。炉嗔入水,水泡涌起,发出嗞嗞响声,过了数十息才安静下来,火红的剑光随之消失,也是在那时我发现炉嗔少了一角。 收了思绪,我走到季桑身前,矮下身子将炉嗔插回了季桑背后的剑鞘里,郑重其事地说道:“收好这柄剑,炉嗔远比你相像中的要危险,不要对弱者使用。另外,我也要你立一个誓。” “啊,又立誓。”季桑有些错愕,不禁站了起来,“少爷您说吧,季桑跟着你念。” “好。”我清了清嗓子,“我季桑在此立誓。” “我季桑在此立誓。” “有生之年若与西唐为敌,不得屠戮西唐百姓,不得用炉嗔剑屠戮西唐士卒。” “有生之年若与西唐为敌,不得将屠戮西唐百姓,不得用炉嗔剑屠戮西唐士卒。” “否则将被亚图诅咒,子孙后代永世为奴。” “否则将被亚图诅咒,子孙后代永世为奴。” “天色不早了。”我抬头看了看天辰,已是黄昏了,“季桑,我们得走了,这些事情千万别告诉其他人。”说完,我踢了一脚还在啃羊肉的延月,笑骂道:“别吃了,快收拾一下。” (注二) (注一:苍蓝是西唐河西道的州,盛产玉石。知明是永山王李屹的年号,知明七年即是819年。注二:普贤将军是朴族的军衔,仅次于太普贤将军。长夜是李延暮的表字。) (本章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5章 原是如此(四) 黄昏里,天色昏黑,诺大的山谷内仅有祭坛上点了两盆炭火。 祭坛中央站着一个高挑的少女,她穿着用角鹿皮做成的祭袍,应该就是负责今年典礼的大司仪了。鎏金的鹿鬃头巾映着熊熊烈火,衬得她光洁的额头更加明丽动人;一袭鹅黄色的鹿皮大氅在轻柔的山风中徐徐摆动,为她增添了一两分脱尘的飘逸;被她握着手中的是一柄嵌着水晶的镀铜鹿角节杖,火光中节杖表面笼罩着一层淡淡的光辉,又为少女添上三两分圣洁。 “大典始。”那少女说话了,声音并不洪亮却刚好能传遍整个山谷,听着还十分熟悉,莫非是赫娜不成? 少女的话音落下,山谷顿时亮了起来,自谷口到祭坛的崖壁上接连亮起了六百盏羊油灯。借着明亮的光火,我终于看清楚了少女的容貌,还真的是赫娜,义父竟然让她接管了大司仪的职务。 “哥,快看,是赫娜姐姐。”延月低声说着,眼里放着异彩。 “我早就发现了,你之前没听出她的声音吗” “听出来了,只是不太相信她能说得这么严肃。话说,她今天穿的好漂亮啊。” “你小子不会是看上咱姐了吧?” “哥,大仇未报,我又怎会想这种事?” 我伸手拍了拍延月的脑袋,耳语道:“有机会就把赫娜姐姐抱回西唐吧,母后在九泉之下要是知道你娶了个外族的大美人一定会很开心的。” “拜亚图。”没等延月说话,赫娜就开口了。连同卫兵c司仪在内的所有人都朝着东北方向的寒池开始跪拜。 “请佐图。”伴着赫娜的声音,义父踏着青铜阶梯从右侧缓缓走向祭坛中央,同样穿着鹅黄色的角鹿皮祭袍。他的头上没有系头巾,却带着用香芸木雕成鹿角冠,手上还拿着一柄藏在铜鞘中的匕首。 待义父走到了祭坛中央,赫娜又开口道:“拜佐图。”,于是我们对着义父跪拜起来。 “请起。”义父用着他那独具威严的温柔嗓音说道,“我是东阖的佐图马弗卓诺,在此为你们举行依提米大典。数百年前,角鹿神蘼化身成黄金角鹿来到人间,他用自己的血拯救了即将死去的夜山,同时也将伟大的使命交付给了夜山。后来,伟大的夜山一统中原,成了我们特诺氏东阖国的第一代卓达。几经兴衰,我们东阖却成了朴族六个国家中最弱小的一个。尽管如此,也没有一个国家敢前来侵犯我们。因为,我们东阖的男人是最强壮的且拥有惊人的愈合力,这是蘼赐给我的力量。现在,我代表蘼将这种力量赐给你们,我在此恳请你们用这股力量壮大我东阖。” 说着,义父朝祭坛右侧的卫兵招了招手,于是祭坛内的机关动了起来,一阵声响后,一浅清池自义父身后缓缓升起。池身通体由无色晶石打造,平整透明,可以很清晰地看清里边的池水。紧接着一队司仪捧着六个瓦罐走了上来,里边装着的应该就是我和延月采的秋露草。司仪们将秋露草到了进去,叶片很细碎,还混着淡绿色的汁液,看样子是被捣碎了。草叶入水,如墨染宣纸一般将池水染成了浅浅的青绿色。紧随司仪队列上来的是八个卫兵,他们牵着一只其为雄壮的角鹿,那只角鹿的肩高足有一丈,昂起的鹿角有一颗小树般高,比我的雅桑足足高了一个头。 义父走上前去,伸手摸了摸鹿颈,口里不知在念叨着些什么。说来也怪,那角鹿听着听着就跪下了身子,将脖子伸到了水池边上,静静地闭上了眼睛。见此,义父合上了嘴,对着最近的两个卫兵使了个眼色。于是,那两个卫兵上前将鹿首摁在了水池上,剩下的六个人坐在了角鹿的身上,将它压得死死的。之后,义父从铜鞘中抽出了那柄匕首,也是由精铜打造的,只是比铜鞘要明亮的多,上边刻着角鹿神蘼的左角。很明显,就是那柄代表东阖佐图的祭刀蘼托宙克斯了。 祭刀缓缓地刺向了那只角鹿颈部的血管,快要触碰到它颈部皮肤的时祭刀猛地刺了进去,割开一道长长的口子。鲜血决堤,喷涌而出,浸入池中和秋露草汁液碰撞起来,池水像是沸腾了一般开始冒出大量气泡。那角鹿猛地醒了过来,伴着一声哀鸣开始挣扎,竟掀起背上几人,义父见状又对着鹿颈割了一刀让它彻底咽了气。一刻钟过去,池水终于安静了下来,青绿的池水变成了紫色的粘稠液体,紫秋霜就这样做完了。 “饮下这杯紫秋霜,你们会承受巨大的痛苦,疼到无力叫喊。”义父一边擦拭着祭刀一边说着,“但你们最好别疼得昏睡过去,每年都有一两成的人永远地睡去,成了蘼的仆从,只能在天上守卫东阖。另外,如果你们在明天破晓之前昏迷,那么你们的依提米大典就到尽头了。只有能在剧痛下保持清醒的男人才能进入明钧圣山狩猎,争夺狮鬃头巾。”(注一) “落紫秋霜。”赫娜的声音再次想起。 此时,坛前六尊石像的鹿唇下已多出了六口大缸,浓浓的紫秋霜缓缓流了进去。一旁候着的司仪用勺子把秋霜舀进了手中的百鹿朝蘼铜壶中,又朝着我们这些少年走了过来。她们一手托着铜壶一手拿着茶杯给每一个人赐饮紫秋霜,很快就到了我和延月。说实话,我这辈子喝过最难喝东西就是紫秋霜了,苦涩的味道杂着浓重的血腥。(注二) 秋霜入腹如吞下一团烈火,好似浑身上下都在被烈火炙烤,万般疼痛此起彼伏。想要呐喊些什么,却又疼得无力开口。渐渐地,药力化开,又似体内的烈火中有无数匕首来回穿梭。那时我虽然未受过任何金创,却也觉得宁被刀剑穿心也不愿再喝这紫秋霜了。仅仅半个时辰,祭坛下就倒了一大片人,我的意识也开始模糊起来。 隐约中我看到一个白衣司仪走了过来,竟然是赫娜,也不知何时她换下了大司仪的祭袍。她精通医术,应该是怕我们俩长眠不醒所以就下来了。她嘴里好像在说着些什么,但我的耳朵早已听不清任何声音,只有嗡嗡的耳鸣。很快我就疼得站不住了,双手着地跪在了地上,点点汗珠潜入土中,润湿一片黄土。 延月似乎也疼得受不了,不由得咬住了自己的右臂。赫娜十分担心他,跑过去拉开了他的手臂,不料她的左手却被延月一口咬住。于是乎,一声清丽的尖叫成了那晚唯一的哀号。 整整一个夜晚,少年们都在与剧痛坐着抗争,努力保持着清醒。当然还有可怜的赫娜,看着她紧锁的眉头就知道延月咬地有多用力。 时至破晓,整个山谷里已经密密麻麻地躺满了人,这些躺下的人都昏睡过去了。剩下的大约就只有九十多个瘫在坐地上的少年了,当然,赫娜也坐在地上,她靠着延月睡着了。我们这些依旧清醒的人像极了汪洋里的孤岛,零星散布在人群里,有些无助地望着身边倒下的人。我很难相信这些睡着的少年里竟有一部分人永远也无法再醒来,明明是他们成人礼,怎就成了葬礼。 “哥,这是怎么回事?”延月轻轻将赫娜放在地上,爬到了我身后,“赫娜姐姐怎么跑过来了?” “你还好意思说呢,她都被你咬了一整晚。”我笑骂道。 “我不知道啊,稀里糊涂地就咬到什么东西了,软软的,香香的,像极了姐姐烤的黎马肉。”延月挠了挠头,又捂住了自己右臂,“啊呀,我的右手被谁咬了。” “臭小子,还不是你自己。”我有气无力的看着他,“昨晚你疼得开始咬自己的手臂,赫娜怕你咬坏自己就上前拉开你的手臂,结果反倒被你咬住了左手。” 原来,延月一点也没有变。小的时候,他闯了祸就会躲到我的身后,如今都比我高上半个头了还是这样。 (注三) (注一:在东阖,狮鬃头巾是用来表彰一个男人功绩的,只有立下赫赫战功的维那和夺取依提米大典头名少年才能得到。注二:百鹿朝蘼铜壶,壶高40厘米,最小半径8厘米,最大半径15厘米。壶身刻着上百种鹿朝拜蘼的图像,是东阖有名的祭器。在顾世宁生活的年代,一把百鹿朝蘼铜壶可以在西唐卖到上百两金子。注三:徽宗是西唐最擅长绘画的帝王,生活在李延暮时代三百多年以后。) (本章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6章 原是如此(五) “醒着的人都上来吧。”是义父的声音,他好像也一宿没睡,声音中带了些许困倦。 延月扶着我站了起来,问道:“哥,赫娜姐姐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你把她背过去,让其他司仪照顾。”我想了想说。 “这么多人看着,不太好吧?”延月有些不好思意。 我白了他一眼,“行了,嘴上这么说,心里早就等不及了吧?快背你的媳妇去。”,说着我丢下延月朝着祭坛左边的阶梯走了过去。 包括我和延月在内,今年一共有九十二个人撑到了破晓。依照惯例,义父一一询问了祭坛上每个少年的名字。在那之后,义父身边的司仪给我们每人分发了一壶鹿奶和一块烤肉,据说这烤肉就是用昨晚那只角鹿的肉做的。在东阖,角鹿是最神圣的生物,即使是死了也应该由附近的祭司主持安葬。但用于祭典的角鹿却不一样,这些在祭典中贡献血肉的角鹿被认为是蘼派来给东阖人赐福的使者,就像当年蘼化身成黄金角鹿将自己的血赐给夜山一样伟大。 被紫秋霜折腾了一整晚,我早已是饥肠辘辘。羊奶和烤肉尽数入了腹中,我才发现原来角鹿肉这么好吃,肉质细嫩,甘甜鲜美。我记得吃下那块肉的时候,我脑中第一反应就是把延月的呼克宰了做成烤全鹿。 “都吃饱了吗?我的勇士们?”义父用着高亢的声音说道。 “吃饱了!”回答的声音此起彼伏。 “好。”义父接着说道,“接下来,你们要进入明钧圣山狩猎,谁能猎杀到最凶猛的野兽谁就是今年大典的头名,我将亲手为这个勇士戴上狮鬃头巾。另外,圣山内十分凶险,你们有谁害怕了可以现在就走。我数两声,数完之前你们可以选择离开。” “一c二。”义父不紧不慢地说,“很好,只有三个懦夫。”他看着那三个走下祭坛的少年,深邃的眼中看不出喜怒。 “那么,剩下的勇士们,现在就出发吧。”义父伸出右手比了一个请的姿势,“沿着青铜古道,你们就能走到我们朴族人的祖居,那里相对安全。你们可以住上一晚,休整休整。” 就这样,我们踩着青铜古道,进了明钧山。 明钧山内,气候温热,一年四季都像是在夏天。正因此,山内的草木甚为茂盛,青草横生,碧树遮天。行至深山里,已完全辨不清是在时日了,只有透过层层树叶的点点阳光能证明还是白天。 再往前走,苜蓿越来越高;桔梗越来越密。前路已闭塞地无法同行,排头的小伙子抽出长刀,劈砍着野草缓缓前行了。其余的人也很是自觉,每过一段时间就会有替换上去开路。倒不是因为他们有多么高尚,而是因为东阖人的骨子里有一种傲气,他们从不愿意欠对手的人情。这样一来,八十九个人轮番开路,走起来颇为轻松。 约莫走了半天的光景,我们听见了淙淙的水声,那应该就是朴人的母亲河依夙了。少年们都有些兴奋,到了依夙河畔就不用再走闭塞青铜古道了,只要沿着碎石河岸走下去就能到达祖居。 “等一等。”突然,队伍末端的一个少年站了出来,“你们有没听见什么声音?”话还没说完,一道棕色的影子自草丛中蹿出叼走了那个少年。其后,伴着那人撕心裂肺的惨叫,鲜血在草丛深处迸射而出,落在草叶上化作斑驳的暗红色。 于是乎,勇士们都慌张地抽出大刀和长矛。草丛深处,那可怜的人好像已经断了气,只能听见野兽撕咬血肉筋骨的声音。我身边的瘦削少年似乎很害怕,双手不停地哆嗦着。我想,此人之前见过的野兽最多就是草原上的野狼了吧,毕竟整个东阖就就明钧一座大山,没有几个人知道这座圣山里有怎样凶猛的野兽。 就在我们注视着队伍后方的时候,排头开路的几个人突然就被拖进了草丛,我惊慌地回头看去,终于看清了野兽的样子。皮毛是浅棕色的,其上有些黑色的条文和斑点;全身足有一丈来长,因为是趴着所以看不清肩高;头似野狼,却又长一些,一口獠牙甚是狰狞。 “是嚣犬,这附近应该有不下十几只。都别乱动,快聚拢起来,千万别走散了。”队伍中终于有人认出了那野兽,是个高大的汉子,眉眼俊朗,鼻高嘴阔,明明是个带灰狼头巾的尹特,说话却含着一股命令的味道。(注一) 很快,我们就围成了一大圆,我拉着延月进了大圆的内圈,而刚才的那个汉子则站在人群的最外面。他双手握着一杆长矛,双腿弯曲,弓起身子,有些紧张地盯着草丛,显然他也是怕的,只是硬着头皮顶了上去。 “呜”是一声似狼似熊的号叫,应该是这群嚣犬的头领在发号施令,匍匐在草丛深处的犬群都立了起来,昂起的头颅竟有一人高,粗略一算有二十多只,朝着我们扑将过来。刚才那汉子不退反进,迎上前去,将手臂奋力一挥投出了手中的长矛。长矛落下,刺穿了最前边的一只嚣犬,随着倒下躯体没入茂盛的苜蓿草中。其余带矛的人也学着那汉子掷出了自己的长矛,二十余杆却只投中七只嚣犬。转瞬间,这些大狗已经扑进了人群,少年们只得抡起大刀和它们搏杀。延月也抽出了自己的铁剑,想要冲到外面砍杀嚣犬,却被我一把拉住。他看着我,眼里充满了疑惑,“哥,为什么不让我上去帮他们?” “别逞匹夫之勇,保护好你自己就行了。”我瞪了他一眼,“快把羊油给我。”说着,我从行囊里拿出了打火石和碎布,一把夺过身后少年的弓箭,迅速用碎步包好了箭头,延月会意将羊油倒了上去。也不知道紧张过头了,还是太久没用打火石,我竟打了七次火才点着箭头。弯弓上箭,轻轻一射,箭矢落在兽群身后的草丛中燃起熊熊烈火,火苗很快就爬上了嚣犬的身上,它们哀嚎着逃窜起来。另一边的嚣犬见了火光也吓得四散而逃,只有三两只胆大还在与人缠斗,之前的汉子不知何时被嚣犬扑到在地,左手被紧紧地咬住了。我点起一支火箭,正拉着弓弦的时候,却发现延月已经冲了过去,一剑砍下了嚣犬的头颅,兽血溅了汉子一脸,犬头却纹丝不动。 “呜”又是一声号叫,剩下的嚣犬听罢匆匆离去,终于放弃了我们这些猎物。 “啊,这狗头怎么这么紧。大兄弟,快来帮我。”那汉子一只手掰着嚣犬的头颅说着,语调轻松,完全不像是受伤的人。 延月收了剑,走过去,帮他掰下犬头,“需要给你上药吗?” “不用,喝了紫秋霜,这点伤都不是事,多吃点东西,伤口自然就会好。”汉子站了起来,“我叫木凉,多谢救命之恩。” “图斯。”延月从行囊里取出一袋树莓酒递给他。 那个叫木凉的汉子接过酒袋喝了起来,没喝两口却被延月一把夺过。“谁让你喝的。我让你撒点酒在伤口上,这样能好得快一点。”延月有些无奈的说道,说完将树莓酒洒在了木凉的伤口上,之后迅速收了恰来,嘴里还嘀咕着些什么。那袋树莓酒是赫娜特地给他酿的,这一路上他都没舍得喝 这才半天,八十九个人就死了三十个,真不知道有几个人能活着走出这座山。 我们灭了火,就地将死去的人葬了。依照习俗,需要祭司诵读祭文为死者超度亡魂。没有祭司,这件事自然就落在了身为佐图义子的我身上,可我哪知道怎么超度,便随意朗诵一段《今生篇》上的句子:“我们终有死去的一天,衰老c疾病或是其他,每一个人别无选择,那么,安于尘土吧!像亚图的鳞片一样,化作大地的一部分。” (注一:嚣犬,原型为古生物学中的鬣齿兽,体长3米,肩高15米,牙似鬣狗。两者之间有一定区别,鬣齿兽多为独居,文中嚣犬是群居生物。) (本章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7章 原是如此(六) 复行一里,草木渐稀,我开始能透过树叶间的空隙看到穹顶,据尚元辰的亮度来看,正午刚刚过去。远处的水声变得越来越大,再走上一段就能看见了,青铜古道在这里向北拐了个大弯。众人寻思着,到底是沿着古道继续走下去呢,还是找到依夙河沿着河岸走到祖居。 “桓奕托少爷,您觉得是走古道还是走河岸?”木凉走过来,行了一个极为标准的扣手礼,那应该是我见过最标准c最优雅的扣手礼了。 “在朝暮时分,饮水处多有野兽出没,沿着河岸走不太安全。但古道上草木太过茂密,难以看清潜伏其中的野兽,且还需斩草开道。所以,如果我们能在日暮之前赶到祖居的话,走河岸较为安全。”我思忖了片刻道。 “嗯,有道理。”木凉摸着下巴说,然后又转过头对着人群说道:“你们都听到了吧?我打算跟着佐图家的两位少爷走河岸,想和我们一起走的话赶紧跟上来。” 边说着,木凉单手抽出大刀劈砍着前方的草木开起道来,延月拔出长剑走了过去。“木凉兄弟,你的左手还伤着,需要你的右手来照顾。”延月夺过木凉的大刀,插回了木凉腰间的刀鞘里,“此处到河边的路不长,开道的事我一个人就够了。” “那就交给图斯兄弟了。”木凉摸着后脑勺说,“你要是累了就换我来。” “还有我呢,你就在后边歇着吧。”我走到了延月身边,抽出长剑帮着延月斩断野草。 就这样,我们大约又走了一里多路,沿途的树木越来越矮,前方渐渐明亮起来,我遥遥地看见了依夙河。行至河岸,没了树林的遮蔽,我们终于又重见天日了。 河岸不宽,只有三丈。流水非常平缓,慢得像是一潭死水。视野深处有一座瀑布,哗哗作响,那应该就是我们最初听见的水声。两岸皆是细石,苍苔斑驳,依附其上,走起来有些滑。看见依夙河,身后的少年们都冲了上来,一头扎进水里大口吞咽起河水来,其中竟有一人滑倒在地,吃得一嘴青苔。跟着我们的人不多,只有十一个,都是尹特家的孩子。 我学着他们趴在河岸上痛饮了一番,依夙河水甚是清凉,还带着微微甘甜,这么好的水要是能用来泡壶茶该多好。想想我已经八年没有喝过茶了,小时候觉得茶水太过苦涩,如今才发觉那苦涩后的甘甜是多么美妙。 为了在日暮来临前赶到祖居,我们一刻不停地跋涉着,终于在申时之末赶到了祖居。天色已晚,山间的野兽开始躁动起来,此起彼伏的嚎叫不断回荡着,若是再晚点赶到这里,怕是又要同猛兽搏杀了。 祖居和祭坛一样,也处在一座山谷里,只不过这座山谷要大得多。崖壁上布满了大大小小的洞穴,这些洞穴离地面有两丈多高,每个洞穴旁都有棵大树,爬上树就能跳入洞穴中,这些应该就是朴族人先祖开凿的住所。山谷深处有座瀑布,那便是依夙河的源头,蜿蜒的依夙河在谷内留下了三潭清泉。水旁碧草萋萋,三两对蜻蜓立在叶梢上时而飞下轻点水面。扑通一声,一只大鱼跃出水面一口吞下了一对蜻蜓,紧接着嗖的一声那只大鱼就被长矛死死地钉在了岸上,那鱼甩动起自己尾巴做着垂死挣扎。 “今晚的肉餐有了。”木凉上前拔出长矛,取下了那只大鱼,朝我们笑了笑,“是只羊脂鱼,这种鱼只在明钧山里才能见到。据说,每年都有特使从叶阳城来到蘼托垣,只为入明钧山捕鱼,将最肥美的羊脂鱼献给卓达。”(注一) 延月看着那还在甩动的乳白色鱼尾咽了咽口水,抽出匕首帮着木凉处理起了那只羊脂鱼,笑眯眯地说道:“兄弟,你看这鱼这么大,你一个人肯定吃不完,这么好的鱼可不能浪费了。这样吧,我和我哥哥最擅长解决这种问题了,这条鱼我们帮你吃定了。” “行啊,那就谢谢两位少爷帮忙吃鱼了。”木凉剥着鱼鳞说。 “那有些芭蕉,我去摘几片叶子,做个锅就能煮鱼汤喝了。”我指着东边的芭蕉树说道,然后走了过去。 走到芭蕉树前,我抽出了长剑,刺入树丛胡乱砍了几下,确保树丛里没有野兽后摘下了五片叶子。奇怪的是,树丛后竟然传来了几声回音,不知道是不是我听错了。于是我又对着芭蕉树砍了几剑,发现真的有回声,那么里边很可能有个山洞。想到这里,我钻进了芭蕉丛中,拨开树叶小心翼翼地朝里边走去,大约走了五六丈,我的手触到了石壁。顺着石壁再往右走,里边果然有一个山洞,洞不大也不小刚好够一个人通过。 “哥,你在里边做什么呀?”外边传来了延月的声音。 “你哥八成在里边小解呢。”木凉爽朗地笑着。 我赶忙抽身而出,有些慌张地说:“我想看看这里边有没芭蕉,所以就在里边逛了逛。” “这都秋天了,哪来的芭蕉。”延月笑着,“鱼都切好了,就等你的锅了。” “是呀,火也生了,就差你的锅了。”木凉跟着催促道。 “好,我们这就回去做鱼汤。”我跟着他们回到了水边。 折好芭蕉叶,再穿上几根细长的草叶,一口简单的绿锅就做成完了。盛上一锅依夙河水,将其架在火堆上,确定锅不漏水后我就把羊脂鱼下了锅。不一会儿,一锅河水就变成了乳白色的鱼汤,浓郁鲜香扑鼻而来,三个有如饿狼的少年抄起刚削好的木签,串起鱼肉开始大快朵颐。 也是在这时,谷口出现了动静,那些走古道的人终于到了。只有二十来个,这些人眼神无精打采,脸色有些苍白,似是经历一场恶战。他们的衣服上都带着血迹,看样子是遭到了野兽的袭击,而没来的人应该是死在了古道上。 他们看见了正在吃鱼的我们,眼里顿时就有了光彩,抄起兵器跃入水中开始捕鱼。半个时辰以后,山谷里就弥散着浓浓的烤鱼香气,久久不能消散。 那晚,我和延月找了个较为宽敞的洞穴安顿下来。想起之前发现的那个山洞,我久久不能入睡,索性叫醒了延月。 “哥,你不睡觉吗?”延月揉了揉眼睛。 “我有些事跟你说,今天我在芭蕉林后发现了一个山洞。” “洞里有什么?” “不知道,当时木凉就在旁边,我不想让他知道这件事就马上出来了。” “为什么要瞒着他?” “这个人不简单,明明只是个尹特,说话却带着一股威仪。他今天行扣手礼的时候姿势格外标准,不像是一般的尹特少年能做到的。此外,连我们都认不出的嚣犬和羊脂鱼他却知道,竟还能说出叶明城特使来明钧山捕鱼的事。很明显,这个木凉不可能是个尹特少年,十有是乔装成尹特的罗塞。至于他的目的我们不得而知,所以我们得尽量提防着他。” “你还打算进那个山洞吗?” “进,当然要进。那片芭蕉林明显是后人种上的,其目的应该就是为了掩盖山洞。因此,我可以确定山洞里一定有关于朴人先祖的大秘密。” “那么,我们什么时候进去好?” “等明天,所有人出去狩猎的时候我们就悄悄潜回来,进去一探究竟。喂,你有没有在听。”我有些无奈,延月竟就这样睡着了。 (注一:叶阳城是东阖的都城,位于蘼托垣东边的夜山垣。注二:延宁是光武帝李延月的年号,延宁十一年即公元1002年。) (本章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8章 原是如此(七) 一觉醒来时天已经亮了,阳光伸进了洞里。也不知昨晚是几时睡下的,总觉得尚未睡足,四肢有些乏力。 “哥,你醒啦。”延月将水袋递给了我,“喝点水,刚从依夙河打的。” “这都什么时辰了?”我饮下一大口水。 “巳时快过了大半,马上就要到午时了。”延月将头探出洞外看了看天空,又从行囊里拿了些野果出来,“刚刚在外边采了些果子,吃点吧。” “都这么迟了,其他人都出去狩猎了吗?”我嚼着野果问道。 “他们一大早就出走了,去山脉更深处的地方。” “木凉呢?我记得他的手还伤着,应该没有出去吧。” “他的手今早就好了,这紫秋霜喝了还真管用。” “行,那正好,我们去那个山洞看看。”说着,我跃出洞穴,攀附着洞前的梧桐老树缓缓地到了地上。延月紧跟着我,也落了地。 谷内芳草依旧,还似昨天的那般青葱茂盛,只是其间多了些废弃的柴火堆,两三缕青烟不时冒起,有一种说不出的萧索。芭蕉林就在我们所住洞穴的南边,走上几十步就到了。我抽出长剑,正要试探其中是否有野兽时却发现一棵芭蕉树上少了几片叶子。破开的芭蕉树皮上还流着汁液,不是我昨天采叶留下的痕迹。显然,一个时辰内一定有人来过。 “哥,我想起件事情来。”延月突然说道,“尽早木凉说还想喝昨晚的鱼汤,就跑到这来摘了几片叶子。他应该没有发现里边的洞穴吧?” “不,还是被他发现了。我猜测他八成是在你出去摘野果的时候进去的。”我踏进芭蕉林,看到了两串脚印,一出一进,是同一个人的。根据印上的土壤湿度可以知道,木凉应该是在半个时辰前进了这里。 我拨开两侧的芭蕉叶,扭头对延月说道:“走吧,我们也进去看看。” 我们依着昨天走的路线,穿过芭蕉林再沿着石壁往右走上几步路就看到了山洞。我这才发现洞中似有火光,微微发亮,能粗略看清洞的岩体。我点起两支羊油蜡烛,顺手递了一支给延月就进了洞穴。洞内狭道,空间狭小仅容一人通过,走了大约三十几步路,前边又出现了一个更小的洞口,须弓着身子才能勉强进去。越过小洞口,顿时豁然开朗,洞道呈半圆状,经长两丈有余。此时,前方越发地亮了起来,空气也开始变得越来越热,我们头上的汗巾已被汗水浸湿。大约又走了一里多路,洞道就没了,后方是一个非常宽大的广场,形状及其不规整。广场中央亮亮堂堂的,发着火红的的辉光,热浪翻滚而来,竟是一潭岩浆。 岩浆潭后的石壁上刻着几幅壁画,在火光的映衬下画面十分清晰。从左往右,第一幅画上刻着一棵非常高大的树木,独木遮天,像是屏障一样笼罩着陆地和海洋。仔细一看,这棵树像极了朴人神话里的那颗圣树桓。大树的枝叶下生长着形形色色的植物和动物,在这些生灵眼中,天空或许就是带着点点萤光的绿色树冠吧;第二幅画上,天空中出现了大片流星雨,那棵大树为众生灵抵挡这次灾难,只是它的树叶已被焚烧殆尽。一枝开着白兰状花朵的藤蔓缠着大树爬上了树顶,这是它第一次感知到阳光;第三幅画中,白兰藤蔓吸干了大树的枝叶,遮天蔽日的古树就这样倒了。古树的一根藤条卷起一颗果实逃进了一个漆黑的孔洞里;第四幅画里,藤条化作一条巨龙,来到了这个世界。它掰开果实,将里边的种子播种在了地上。那条巨龙的头上长着鹿角和牛角,和亚图一模一样,或者说就是亚图;其后是第五幅画,一株树苗破土而出,剩下未发芽的种子升入天空化作十七颗闪闪发亮的宝石,成了穹顶的天辰;紧接着,第六幅图里有了山川河海c飞禽走兽;最后的第七幅画中,那个漆黑的孔洞出现在了穹顶,人类一路踩着动物尸体堆成的阶梯走了进去。 “哥,这画的都是什么啊?那是桓树和亚图吗?”延月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这里太热了,我们还是赶紧出去吧。” “这些画中,第五幅和第六幅所绘的内容和《安尘经起源》中的创世故事大体一致,剩下的五幅图《安尘经》只字未提。我也不知道是什么意思,我们再找找有没其他信息。”我蹙着眉说道。 “哥,洞口上方有一串朴文。”延月抬头看着洞口上方说道。 我扭头看去,上面写着两句话,其汉文意思应该是这样的:“神明不仁,以天地为炉,祭众生而铸利器。弱则为火,强则成器。”这两句的话的后面还跟着三个字“塔克罗”,竟是那位朴族人的第一位亚图拉托卓达,刚才的壁画想必就是塔克罗画的。 “延月,你觉得这两句话是什么意思?”我走上前去。 “字面意思的话,我觉得是‘神明不仁义,把天地当作炉火,献祭众生锻造利器。弱者将被变成炉火,强者将被锻造成器。’”延月思虑片刻后说道,“哥,你说这会不会是塔克罗用来勉励后人的话。” “也许是,其他的我也想不到了。”我朝着洞外走去,“走吧,日后我们去寒池看看,说不定就能理解其中的意思了。” “寒池?你是说亚图居住的地方?”延月跟了上来,我们有一句没一句地聊了起来。 “嗯,我一直都想去那儿看看,看看亚图究竟是什么样的生物。” “可寒池四周弥漫着终年不散的大雾,许多人进去以后就迷失在那里,再也出不去了。” “终究还是有人出来的,比如塔克罗c阿灵勒c夜山。当然,我也一定能出来。” “你说的这几个人都是走寒池古道的人,难道说你也想去走?” “注意小洞口,别磕着了。”我矮下身子钻出了小洞口,“我哪有闲情走什么古道,父王母后的仇还没报呢。” “是啊,我们得抓紧了,这都十六岁了,还只能在东阖苟且度日。” “还是那句话,这件事急不得。苟且就苟且吧,总有一天,我们会回到西唐的。”我摘下洞口一片芭蕉叶扇了起来,“这些都是以后的事情,我们还是先想一想去哪狩猎吧。我对这个头名挺赶兴趣的,如果能得到狮鬃头巾,身为佐图义子的我们就能在东阖有一定的威望,对我们的复仇大计会有很大帮助。” “说的也是。”延月学着我摘下一片芭蕉叶扇了起来,“对了,木凉走前大致跟我介绍了明钧山的概况。他说,明钧山从北到南越来越热,南方草木异常茂盛,多有长虫大蛇潜伏其间,历年去南边的人都未有生还。山脉中段气温适中,但是地域较为狭小,出没较多的也就只有嚣犬。北边区域是最大的,气候也同山外一致,生活着各种各样的野兽,不乏特别凶猛的种类。所以,要想夺头名的话,最好去北边。” “让我想想。”我抽出长剑,在依夙河中插了条两尺余长的羊脂鱼,“先吃点东西,填填肚子。来,削两根木签,我们烤鱼吃。” “甚好,昨天闻着那些人烤的鱼我就馋得流口水。”延月砍下两根树枝,用匕首削了起来,“要是赫娜姐姐在就好了,她烤的鱼可香了。我记得今年春天的时候,我们在踏兰湖边钓了条三尺多长的鳜鱼。姐姐烤完鱼后,浓郁的鱼香竟把草原上的狼群引了过来。那次若不是雅桑和呼克跑得够快,我们就麻烦了。” “鱼香,鱼香。”我突然想到了什么,放下了手中刚剥完鳞片的羊脂鱼,“延月,儿时母亲给我们的驱邪珠你还戴着吗?” “在呢,就在我脖子上。”延月弃了手中的木签,解下了带在脖子上的驱邪珠,“怎么了?这宝珠有什么问题吗?” “我记得里边有雄黄,长虫大蛇最怕这东西了。”我接过了延月的珠子,然后解下自己的,“等会儿我把里边的雄黄取出来,和了水抹在身上,就不怕被蛇类偷袭了。” “你的意思是”延月拾起削好的木签到水边洗了洗,“我们去南边吗?” “嗯,历年想拿头名的人都去北边猎杀野兽了。”我剖开鱼肚,掏出内脏扔进了水里,“所以,若是我们能猎到一只大蟒,说不定就能夺下头名。” “这倒也行,我们有雄黄,会安全很多。”延月将木签递给了我。 “那就这样定了,吃完鱼我们就出发。”我将鱼劈成了两半,用木签串了起来,放在了延月做好的木架上。 (本章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9章 苏平风书(番外) 这篇《苏平风书》(又名《亘旦城的相师》)是一篇书信形式的短篇小说,讲述的是苏谦和安瑜的故事,发生李延暮时代四百多年后的安和年间。(安和是西唐宪宗李益滨的年号,安和元年为公元1342年。那时的西唐已是地底世界最强大的国家了,朴族诸国皆来朝贡。) 安和十七年十一月,苏谦奉师命离开家乡望州前往京都亘旦做相师。次年的元月,苏谦抵达了亘旦城,成了异乡的游子。他开始思念家乡,思念家乡的青梅竹马安瑜,于是就有了这些书信,其中的内容多是苏谦在亘旦城的见闻和对少女安瑜的想念。 第一封安和十八年元月 我的安瑜淑览 行客思往路,亭外念故人。 已是早春时分,天气依然寒冷。亘旦城外的雪尚未融化,白茫茫的一片,有一种说不出的美丽。这是我第一次见到雪,却感到非常的熟悉,仿佛在哪里见过它。是的,我的确见过,那是我们望州城外漫山遍野的念冬花。念冬开在每年的盛夏,在第一场暴雨后染白城外的山野,是你最喜欢的花儿。你看了一年又一年,从未厌倦,而我也陪着你看了十三年,但今年却是不能了。我记得你说喜欢看雨后清凉的夏风吹起那一朵朵小白花,喜欢闻夹杂在花香中的淡淡青草香气,却从未说过喜欢陪你看花的苏谦。 望州到亘旦的路有两千里,不知道你的回书会有多少行呢?即颂 近安 安和十八年孟春 平风手书 (最后两行应该靠右的,但是网站的编辑器没有这项功能,我就只好控两格了。) 第二封安和十八年二月 我的安瑜妆鉴 悠悠漫宁,日夜东行。诚如我心,思慕不停。 在亘旦城的日子似乎和从前并没有什么不同,我依然每天站在窗前看着老师给我的书,偶尔会走出旅店到内城里逛一逛。直到一天午后,外面下起了雨,那是入春后的第一场雨。雨下的很小,但还是乘着微凉的春风飘了进来,打在我的鼻梢上,冷冷的,似乎还带着小小的冰雹。我突然想起了什么,合了窗,将手里的相书扔在案上。在行囊里摸索了许久,我找出一封信,这是老师让我在下第一场雨的那天交给一位故人的。我向店小二买了把油纸伞,就出门了。 老师告诉我,他的那位故人很喜欢看雨,尤其喜欢初春漫宁河上的第一场雨。哦,对了,漫宁河就在亘旦城的西边,出了西庭门,再走上半个时辰就到了。 河边有座小山,山间的紫玉兰开了,一株玉兰树下站着一个贵妇,她的身后站着几个丫鬟,却自己撑着一把老旧的油纸伞,我依稀能看清伞上破着几个洞,飘落的玉兰花和雨滴顺着伞的洞口落在了她的头上。我记得,老师曾经画过这样一幅画,只是那把伞还是新的,贵妇的身边还站着一个男人。 我走到了贵妇跟前,向她行了一个叉手礼,抬起头时才看清了她的样貌,很漂亮,漂亮得辨不清年纪。她冲我笑了笑:“少年郎,我们认识吗?”“刚认识。”我递上老师的信说,“家师让我取回他的伞,还请夫人奉还。”她怔了一会儿,合起油纸伞,将它递给了我,又向丫鬟招呼了一声。一个丫鬟撑着伞走到了她身旁,确保雨点不会飘进来之后,她才打开了信。良久以后,她合起信,小心翼翼地收了起来,对着我问道:“这封信不用还给他吧?”我点了点头,她高兴地笑了,带着信匆匆离开,生怕我将那封信要回来。那时,我才知道,对一个人的思念会让人变得这样卑微。差点忘了,这件事你千万不能告诉师娘,她不会开心的。 漫宁河走了四千多里后与孔雀河相汇于舟城,而我还要再走多远才能与你在某个地方相会呢?即颂 近安 安和十八年仲春 平风手书 第三封安和十八年三月 我的安瑜妆鉴 有风自东南,吹暖游子心。 是我,刚刚搬到内城挽衫楼的苏谦。挽衫楼位于内城的最东边,是亘旦城内最僻静的客栈,只有一条青石小路通往这里,路旁春草已深,石上碧藓青葱。草上带着点点露珠,不知是清晨的还是雨后的,经过这里时若不挽起衣衫很容易弄湿,怪不得客栈叫挽衫楼。按照老师的嘱咐,我住在了顶楼。草草地安置好了行李,我推开门走到廊上,才发现此处竟是内城里最高的地方,七十里都城尽收眼底。 天渐渐亮了,我终于看清了来来往往的人们。屠夫带着他的两个小儿子推着一车的猪肉到了街边,一边走着还一边鼓吹今天的猪肉多么肥美,他肥厚的两腮像极了车上的猪脸。一个老婆子带着几个丫鬟走了过去,挑拣起一块块猪肉,不时还询问着价格,直到将一个小丫头的菜篮子塞满猪肉才满意地点了点头。那小丫头看起来只有十岁的光景,提着满满一篮猪肉走地很吃力,不时地歪向一侧,一个不小心就撞到一台轿辇,猪肉撒了一地,惊动了轿中的贵人。那人掀开了轿帘探出头,气急败坏地骂了两句,肥厚的嘴唇和双腮竟与屠夫十分相像。看着地上的猪肉,老婆子又把小丫头骂了一遍,干瘪的老脸没有一丝老人该有的慈祥。不知道为了什么,这世间的人总是喜欢苛责别人,尤其喜欢苛责那些弱小的人。 我总在想着如何让这世间一直充满快乐,却忘了自己连如何让你一直开心快乐都办不到。但我知道我终究会想明白的,因为,我想娶你啊。即颂 近安 安和十八年暮春 平风手书 第四封安和十八年四月 我的安瑜淑览 那书生思乡情切,如初夏草木青葱。 夏日的阳光驱散了青石小路上浓重的湿气,半人高的野草上还留着露珠蒸发的痕迹,是时候出去走一走了。褪下鹅黄色的长衫,换上一身道服,我发现自己竟有了几分相师的模样。也不知道老师是怎么想的,教了我十余年的诗文,临行的时候却丢给我两本相书让我来亘旦城做相师。 走过青石小路,就是长平街,街上很平静,没有商贩,也没有车马。一只白色小猫不知从哪里跳了出来,撞在了我的胸口上,下意识地,我将它抱在了怀里。跟着小猫而来的是两个小男孩,他们抱住了我的小腿,嚷嚷着“大哥哥,你有看到一只小白猫吗?”。听着男孩的声音,我怀里小猫不停地颤抖着,像是在害怕。于是,我在亘旦城说了第一个谎:“嗯,跑到那条巷子里去了。”听完,他们撒开我的腿跑入了远处的巷子。 待他们走远,我抬起了盖在小猫身上的右手,才看清猫儿身上几道殷红的伤口。它看着我,瞪着那双青黑色的大眼睛,似乎在央求我收养它。想起你对猫的喜爱,我决定收养它。我把小猫放在了肩头,走到了长平街上的知善药房,给它买了些创伤药。药房的掌柜很是热情,执意不肯收我的药钱,只求我替他看一看气运。看着他宽大的额头,我胡乱说了些“月角宽阔饱满c太阴浑厚夯实,如慧武帝李延暮一般在夜里气运非凡。”他很满意,重新安排了店里的伙计,打算在白天夜里都营业,大概这是全西唐国第一家不打烊的药房吧。 我给那只猫起了个名字,叫念瑾。当我忙着看相的时候,它会代替我想念你。即颂 淑安 安和十八年孟夏 平风手书 第五封安和十八年五月 我的安瑜妆鉴 故家观花日,他城望远时。 我站在廊上遥遥地看着,就好像能看见望州;能看见白茫茫的念冬花;能看见嗅着花香中青草香气的你。然而,我看见的只是黄昏里的亘旦城,还有漫宁河上那渐渐吞噬着夕阳的大雾。 我呆呆地看了很久很久,直到远处的落霞不再明亮,直到夏风不再燥热,直到我不再想家。擦去鬓上的汗珠,我想要回房,忽然,有雁鸣自天际而来——是驮着书信的白雁,不知它们来自哪里,是否会捎来你的回书?情难自已,我急忙下了楼,匆匆走过青石小巷,两旁的杂草拂过,叶梢的露珠沾湿了衣襟,我竟忘了挽起衣衫。出了小巷,我沿着长平街一阵小跑,跑到了街底书信府。府里的人大都走了,只剩下一个白发斑斑的书信司,他正给白雁取下背上的信盒,抚摸着每只白雁的长颈,不时把头贴在它们的头上,口里在呢喃着什么,像是在和它们耳语。那位书信司告诉我,这些白雁是他一手养大的,只驼送来自阳铭城的信件,并没有望州的,我只好失望地走回去。 我们大多数人的一生都在为了传承别人的意志而奔忙,就像那些白雁的一生都在为着传递书信而翻飞。然而,并不是每个的人都那样幸运,幸运到有那么一个人愿意聆听我们内心的嘶鸣,阅读我们用意志在内心里写下的一封封书信。 所以,安瑜,我希望能一直看到你的信,无论是心里的还是心外的。即颂 妆安 安和十八年仲夏 平风手书 第六封安和十八年六月 我的安瑜妆鉴 城中多远客,未有旧识人。 夏末的午后,空气依然闷热,我坐在客栈的大厅里研读着相书,不远处是浸在鱼池里的念瑾,只露着个脑袋,胖乎乎的脸庞加上水下纤长的躯体让它显得十分滑稽,我第一次见到这样不怕水的猫。想起还没给它喂食,我向老板娘要了些猪肉,唤它过来吃东西,它看着我慵懒地叫了几声,不愿起来,我猛的意识到,它又偷吃了池里的鱼。我悄悄走过去,趁着老板娘不注意从鱼池里捞出一根带着头和尾的鱼骨,迅速将它丢给了老板娘养的大黄狗。做完这些后,我一把抄起念瑾,回到了自己的房间里,没过多久,楼下就传来了老板娘训斥大黄狗的声音,念瑾蹭着我的腿,小人得志般地叫了一声。从这以后,大黄狗再也不吃我给它的东西了。 回想儿时,我们经常偷吃师娘做的糕点,有一次我们偷了老师最爱吃的白荷酥,听到老师向师娘询问白荷酥后,我偷偷把剩下的白荷酥放在了项铭师兄的书桌下,害得他被罚抄了三百遍经书。那时,我问你是否心疼自己的哥哥,你却说如果我被罚抄经书就没有人陪你一起偷吃东西了。 其实,过了这么多年,我都没有变,还能和从前那样和你一同去偷吃师娘做的糕点。只是,我已在远方。即颂 近安 安和十八年季夏 平风手书 (本章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0章 苏平风书 第七封安和十八年七月 我的安瑜妆鉴 巷口人独念,秋夕燕南归。 秋风悄临,一夜入城中,打落树上梧桐叶。一早起来,楼外青石路边的杂草已泛黄,黄叶凝霜,不再沾衣,路过时可以不用挽衫了。我穿上厚实的棉衣,开始了一天的远行,去拜访老师的第二位故人。 刚出了长平街,一团白色的毛绒就落在了我的肩头,是念瑾那个小东西,只好带上它了。长平街口是东宸门,站在门口能望见外城的东庭门,一路直行,很快就出了亘旦城。亘旦城的东郊长满了牧草,期间零星散布着几棵白杨和榆树,秋草摇曳,落叶飘风,虽不是遍地枯黄,却也十分萧索。亘旦城附近是没有牧民的,所以这里的牧草非常丰茂,足有半人来高,走起来很是吃力,一直走到晌午我才出了东郊。东郊外是一片松叶林,林间有条小路,路上的桔梗和长芒草上留着马蹄的印记,路很曲折,但却不长。路的尽头是一片湖泊,湖泊边上有簇篝火,一个中年男子坐在篝火旁烤着野兔和鱼。我上前恭敬地说:“在下苏谦,家师让我在梧桐叶落的第二天到此地拜访您。”那人取下一只兔腿递给我,说:“我等你很久了,孩子。”示意我坐下后,他继续说道:“尊师是我的故友,或者说恩人。你既他的学生,就叫我一声稷叔,以后有什么困难可以来找我,我住在内城东南的佑王府。” 我们聊了很久,得知了老师的许多往事,他年轻时是佑王的伴读,参加过科考得了榜眼,曾官至礼部尚书。后来,先帝欲从当今圣上和佑王中择出储君,他本是中意佑王的,但却因为司天台监正说佑王的面相与中央的尚元星不和而作罢。自那以后,佑王势力处处被打压,最后老师受到牵连,谪迁望州。这大概就是老师让我来亘旦城做相师的缘由吧,他想弥补些什么。 一直以来,我都知道老师并不仅是望州村野的私塾夫子。他在京都有着许多故人,或许,只要他愿意,就能在这里掀起惊涛骇浪,而我便是那颗用来打破湖面宁静的小石。 此生命运已然交付他人,我可以交给你的唯有这颗心。 近安 安和十八年孟秋 平风手书 第八封安和十八年八月 我的安瑜淑览 离家不多时,尽知古人情。 转眼已是八月中旬,中秋节就快到了。相传,我们西唐人的祖先曾经生活在地上,他们的夜空里有一颗硕大的星辰——月,月与其他的星星不同,它有阴晴圆缺,月初为镰,十五为圆。那时的人们,会在八月十五的夜晚,观赏月亮,或团圆,或孤独。而我们的穹顶只有十七颗天辰,白昼为阳,黑夜为星。但我们依然在八月十五这天过着中秋节,尽管这些天辰一年四季都是一个样,或许,这就是我们西唐人对地表故国的思念吧。 中秋那晚,我爬上了挽衫楼的屋顶。我看到亘旦城的街上挤满了人,无论内城还是外城都是灯火通明,路边摆着各式各样的小摊,吆喝声不绝于耳。直到后半夜,城内才安静下来,这时,城中大大小小的院子里升起了一盏盏圆球型的纸灯,灯下似乎有一根线牵着,所以只停在半空中。这是京熙道州县的习俗,每到中秋后夜,城内尚未婚配的男子便会前往心仪女子的家门外,在那升起一盏写有自己名字的月灯。倘若那户人家同意将女儿嫁给他,就会升起另一盏写有自家女儿名字的月灯。 楼下的大门忽然被敲响了,是一位年轻的公子,他手里牵着一盏月灯,店小二问他是否住店,那人却问何时来此娶亲。我猛然想起自己方才抓住了一盏断线的月灯,还顺手手绑在大黄狗窝的上方,灯上写着“黄萍”,好像是邻家姑娘的名字,趁着他们还没发现,我偷偷地溜回了房间。 我很喜欢这样的风俗,倘若我在你家门前升起两盏月灯,写上彼此的名字,大家就知道,你要嫁给我了。即颂 近安 安和十八年仲秋 平风手书 第九封安和十八年九月 我的安瑜淑览 北风无情,行云无意。唯雁托书,遥寄相思。 暮秋的亘旦城已经飘起了雨夹雪,雨雪落地成霜,就像在街道上铺上一层白璧。本以为,这样的天气下城内会很冷清,可一大早南宸门就热闹了起来,是一群朴族人上京朝贡。这些人穿着厚实的兽裘,头上围着一条白色的汗巾将一头长发挽在了脑后,眉眼细长透着一股英气,身下坐着七尺多高的角鹿,他们是东阖部的人。 老师说,我从小就得了一种怪病,间歇性地四肢发热流血,身体状况一年不如一年,我的父母带着我看遍望州的医生都没有办法。后来,我们遇见了老师和师娘,师娘用针灸暂时遏制了我的病情,但要根治此病必须服用东阖的上品角鹿茸和秋霜草。于是,父母将我托付给了老师,两人共同前往东阖寻求这两种药材。 再后来的事,你也是知道的。我七岁那年,一个头系灰色汗巾身穿兽裘的男人找到了老师家里,他满眼都是血丝,脏乱的胡须鬓毛遮住了大半张脸,手里紧紧地拽着一个包袱。那人就是我的父亲,他从东阖带回了鹿茸和秋霜草,却没能带回自己的妻子。父亲抱着我哭了很久,他身上刺鼻味道熏得我难以呼吸,但那却是我此生闻过的最香的气味。师娘用那两味药材治好了我的病,病好的那天,父亲再次离开了我,他说要去给自己的妻子报仇。这么多年过去了,我再也没有听过他的消息。也许,我的出生就是父母的一场灾难,每每想到这,我就有种轻生的念头,但最终还是克制住了。因为,这是他们用生命给我延续的人生,我必须好好走完。 此生已然孤独,所以我珍重曾陪在我身边的每一个人,尤其珍重将要收到这封信的你,我的安瑜。即颂 近安 安和十八年季秋 平风手书 第十封安和十八年十月 我的安瑜妆鉴 风雪初霁,提笔书思。 入冬了,风雪不停,一连下了七八天,厚厚的一层积雪覆盖了城内的街道。披上厚实的狐裘,我出了门。长平街上依然热闹,雪地上是密密麻麻的脚印,路摊上商贩不停地吆喝。远处刮来一阵风,掀起些许积雪,是两只毛驹和它们拉着的雪车,车头坐着一个车夫。毛驹是北方特有的马种,毛皮厚实,脚掌宽大,擅于在雪地上奔跑。我对着车夫招了招手,他便驾着车来到了我跟前,交上十几个铜板我就上了车。雪车很平稳也很快,一刻钟的时间,我就到了亘旦城的最北边,城北没有城墙,只有一座名为太陵的大山。你还记得吗?我曾经跟你说过的,亘旦城原是朴族司戎部的都城,是慧武帝北伐时期攻取的。后来,徽宗皇帝沉迷丹青和女色,以至于奸臣叛乱,微宗南下逃到了青州。在众臣子的逼迫下,微宗忍痛杀了温贵妃瑶灵,罪己以昭天下。几年后,徽宗领着大军北上,与叛军在故都淏州展开了一场恶战,最终夺回了皇位,但淏州已是一片狼藉,徽宗无奈将都城迁至亘旦。亘旦城的北边是太陵山,与其说是山不如说是一块矩形的青色大石头,五十丈高;两百丈宽;二十里长,就像一堵天然的城墙,这就是亘旦城只有三面墙的原因。那年的十月,徽宗入了亘旦城,骑着马独自一人到了城北,他看到了这块大石头,石上还沾着厚厚一层雪。徽宗用手在雪上画了十七幅画,画的都是温贵妃,当天就命人将画刻在石上,于是就有了现在著名的《温妃雪图》。 迁都亘旦后的几十年间,徽宗励精图治成了一代明君,只是,他再也没有为他的妃子画过画。后世的史学家都说“微宗是一个被温妃耽误的明君”,但丹青家们却说“微宗只是一个被权力耽误的丹青手。”其实,徽宗只是一个人爱到不能自已的丹青手,爱人已死,只好画这大好河山,也就成了明君。 若有那么一天,你离去了,我也不会再给第二人写这样的信。即颂 近安 安和十八年孟冬 平风手书 第十一封安和十八年十一月 我的安瑜妆鉴 离乡时一年,相念复相思。 不经意间,我离开望州已经一年了。记得是在去年的十一月十三,那天午后我陪着你溜进厨房偷吃师娘做的点心,被突然进来的老师抓个正着。奇怪的是,老师并没有责骂我,还让我多吃一些。吃完点心后,我被老师叫到了后院,那儿停了辆马车,车夫向老师和我招呼了声。没等我向车夫回礼,老师就对我说道:“平风啊,你已经十六岁了,该出去走一走了。行李我已经替你备好了,就放在车里。为师在京都有一些故友,你替我去拜访他们,顺便办一些事。”他边说着,边把我送到了马车上,顺手还塞给我一封信和两本相书,信上竟说要我去当相师。当我想询问老师缘由的时候,马车已经走了好几里。我走得那样仓促,仓促地来不及和你告别,以至于我的脑海中还一直浮现着你满嘴糕点细屑的样子。 我怎么都想不到,自己第一次出门,路途竟会是如此的遥远,足足走了两个月才抵达亘旦。我走过了苍蓝c淏州c汇口c落焰四个州府,渡过了孔雀c封岚c漫宁三条大河,跨过一座又一座高山,成了异乡的客人。我看到过落焰城最美的火烧云,听到过淏州草原上的鹰啼,闻到过封岚河边的水草清香,亦触摸过明钧山的汤泉,成了孤独的旅人。故乡终究成了我的记忆,而你终究成了我的牵挂。 异乡的风景诚然很美,但我还是更喜欢望州城外的开满念冬的山野,因为那是我和你一起看过的风景。即颂 近安 安和十八年仲冬 平风手书 第十二封安和十八年十二月 我的安瑜妆鉴 故巢风雪掩,鸱鸣音哓哓。 夜来的风雪越来越大,不知哪来的猫头鹰撞在了我的窗上,大概是迷失在风雪中找不到故巢的方向。它似乎受伤了,趴在窗沿上,不间断地发出哀鸣。我忍不住走了过去,推开了另一侧的窗户,想要将它抱进来,一声猫叫却把它吓得扑进大雪中,念瑾那个小家伙好像吃醋了。 风雪从窗口闯进来,屋子里变得很清冷,我也就没了睡意。披上棉被来到案前,再点一根蜡烛,我开始写这封信。 年末了,亘旦城的富商陆续从各地赶了回来,备准和家人一起过年。今晨的一大早,我就换上了道袍,进了街上最大的一家茶楼。茶楼里坐满了人,大多是刚回来的商队,他们很热情地跑过来让我给他们看相。其中有一个高高瘦瘦的大叔,他说他原是朴族的苍下部的人,来亘旦城做生意后就喜欢上了这里,就在此买房娶妻成了我们西唐人。你应该不知道苍下这个部落,他们住在大陆东边,那有座很高的山叫做凌天山。凌天山高三万丈,宽六千丈,像一根巨大的石柱,山上是他们的国都落穹之城——问天。 那儿的人,从小就开始练习飞行。他们的祖先发明了一种能变成羽翼的衣服,好像叫紫羽云衣,不知是哪个酸腐文人取得名字。大叔告诉我,紫羽云衣是用紫麻纺织的轻纱和上好的硬木制成的,穿在身上看起来和普通的衣服没什么区别,打开羽翼时足有三丈宽,挥动双手就能飞起来。除此之外,问天城的人还饲养着一种叫翼兽的怪物,这种怪物有着豹子的头和鸟类的身形,全身还遍布着鳞甲,身高三丈,翼展七丈。翼兽虽然外形凶狠,但性情十分温和,只喜欢吃鱼和牧草。问天人是不养牛羊的,他们饲养着一种孔雀大小的鸟——斑鸦,白天出门领着一群斑鸦到山下觅食,晚上再飞回凌天山,而翼兽就像牧羊人的牧犬一样保护着主人和斑鸦。 大叔对我的相术似乎很满意,给了我很多钱,我没有收下,但向他要了一匹紫麻仿的轻纱。这种轻纱比蚕丝仿的纱还要轻,开春后我会托一支商队转交给你。 这样的故事,我还听到了许多,有机会一定当面讲给你听。即颂 近安 安和十八年季冬 平风手书 念冬最近在学车,马上就要考科目二了。因为没时间修改正文草稿,所以只能奉上苏谦的故事了。望各位读者大大谅解,冬在此道歉。 (本章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1章 苏平风书 第十三封安和十九年元月 我的安瑜淑览 忽梦还乡,故园依旧,池柳依依牧草青。梦觉唯有春雪寒。 元月的清晨,窗外还漂着小雪,急促的敲门声把我从梦中的故乡召回。“打搅了,苏先生。昨晚,您的猫又把厨房的鱼吃了。”是店里伙计小周的声音。 念瑾这个小东西越来越不老实了,隔三差五地偷鱼吃,不知这是我第几次替它赔钱了。不对,不是小东西,这家伙长得快和楼下的大黄狗一样高了,整天追着附近的狗跑,没有一点猫的样子。说来也奇怪,这才一年它竟然长了那么多,样子也不似从前那般乖巧可人:一双青黑色的竖瞳透着冷傲,只有见到我才会变得温和。尾梢和脊背的皮毛都泛着浅浅的银光,额前褪了一小撮毛,连皮也没有,露出一块光滑透明的东西,就像一片琉璃。我不禁想起前些天的事情,那时我带着念瑾外出给人看相,一个老人家突然跑过来问我卖不卖猫,当下就被我拒绝了。 似乎为了说服我,他跟着我走了一路,说了许多关于念瑾的事,他说念瑾不是家猫,而是一只银雪猁,来自大陆西北边的明山。银雪猁是一种和雪豹相似的大猫,因为喜欢吃鱼,大多生活在雪山冰湖旁边,它们是一种非常有耐心的动物,有时会为了捕鱼守在冰洞旁边几个时辰。当然,它们也非常勇猛,不少人曾看见银雪猁追着耗牛满山跑,甚至还有人看到一只银雪猁从狼群的嘴里抢夺猎物。朴族白西部的人称它们为“雪山上的君王”,同时也把银雪猁作为自己的图腾。 那个老人家住在城南七十里处的森林里,是个猎户。多年前他去过一次白西部落的明山,偷偷带回了一只银雪猁幼崽。十几年间,银雪猁帮他捕获了许多大型猎物,还抓了不少鱼,老人非常喜欢这只大猫,整日和它睡在一起。后来,老人的儿子从远方回来了,那是一个不折不扣的痞子,不停地向老人索要钱财,言语间发生了冲突,不孝子对父亲大打出手,最后,那只银雪猁咬死了老人的儿子。老人为了保护银雪猁,急忙外出猎了只野狼,放在儿子的尸体旁伪装成野狼入室的样子,自己带着银雪猁躲了起来。邻家的猎户发现了他儿子的尸体,报了官。官府的仵作对比咬痕后发现死者并不是被野狼咬死的,老人和银雪猁最终被衙役找到了,官府放了老人却吊死了银雪猁。我能从他的话语间感受到老人对这种大猫的喜爱和怜惜,所以我决定待念瑾长大后就将它交给老人。虽然我舍不得这只大猫,但亘旦城内是禁止豢养大型猛兽的,成年的猛兽被官府发现后会被处死。 就像念瑾终将离开,而我却不愿现在就把它送给老人一样,尽管我知道你很可能要嫁给别人,但我却依然准备着要娶你。如果最后的结局注定要使我悲伤,那么,为什么不让现在多一些快乐?即颂 近安 安和十九年孟春 平风手书 第十四封安和十九年二月 我的安瑜淑览 春水碧如茵,柏舟河上行,卧船听雨,又思远人。 二月的春风夹带着蒙蒙的细雨,吹打在漫宁河上,发出窸窣的响声。这是个泛舟的好季节,我带着念瑾去了漫宁河边,向一位船家借了条柏舟就到了河上泛舟。 漫宁河边的水草长得很茂盛,散发着淡淡的清香,其间还透着雨水的味道,闻着很舒心。这样的场景我一直想和你一起感受,我多想牵着你手坐在船头,任凭软软的雨滴化在脸颊上。可我能牵的只有念瑾肉肉的大猫爪,它幽怨地叫了一声,似乎很嫌弃我牵它的前爪。我擦净脸上的雨水,再换上一身干爽的外衣,就躺在了船篷里,静听雨点打过船篷和水面的声音,恍惚间就睡着了。 忽然,噗通一声,水花溅起,落在了我的脸上,一条宽大的鱼尾不停地拍打我的脸颊,生生将我拍醒。来不及用手拿开它,又是一朵水花溅起,一条肥大的鳜鱼砸到了我的脸上,是念瑾这家伙在船头捉鱼。这只贪吃的银雪猁,见到鱼就忘了我这个主人在睡觉。它真像你啊,见到吃的就忘了别的,还记得八岁那年我和项铭师兄打了一架吗?你说要站在我这一边,再不理他,可他拿出一盒甜点你就叛变了。 其实,我并不是有多想你,只是身边的事物和场景恰巧都有你的影子。即颂 近安 安和十九年仲春 平风手书 第十五封安和十九年三月 我的安瑜淑览 将入宫门,死生无常。此身尚在,书以承思。 有件事一直忘了告诉你,去年的秋天,我收到了老师的来信,他让我去拜访京都的学馆。靠着他的引荐书,我成了京都学馆的生徒,获得了参加今年春闱的资格。 也不知是我的运气好还是老师教的好,我竟然考得了春闱的第九名,进了西明殿参加殿试。殿试的内容很寻常,是写一篇以“何以知人善用”为内容的策论。我这一年来所学多是相术,也就自然而然地把相书上的言论进了写策论里,阐了述一种如何通过面相初步判断一个人性格和习惯的方法。也许是因为这篇策论较为新鲜,我竟然拿到了殿试第的四名,圣上还破格诏见了我。皇帝陛下对相术很敢兴趣,接连问了我好多问题,而他对我的回答似乎也较为满意,随口就让我去了司天台做冬官正。对了,冬官正是正六品的官员,比状元的京畿承恩县县丞还要高一品。这一消息轰动了整个朝堂,挽衫楼一下子热闹了起来,不断有人来拜访我这个观测天时的司天台小长官,各色礼品堆满了我的房间,我不得以又向老板娘租了一间房做杂物间。本以为这就结束了,可没想到城内许多官宦子弟陆陆续续地住进了挽衫楼,每天都有一大批少年央求我教他们相术。事情闹到最后,京都内的所有人都知道今年殿试的第四名叫苏谦,皇帝陛下破格给了他六品官职。圣上对这件事很是不满,命人把我带到了国子监。他让我暂缓上任,在国子监陪皇子们温习诗书,待外头的风雨停了再去司天台。我终究还是成了老师的那颗小石子,打破了京都这片大湖的宁静,而我也沉入湖底再无脱身的可能。 你曾在信上说,要让我为自己抗争,不要变成老师的那颗石子。可是,我又有什么办法呢?无论是老师还是圣上,对于我的去留生死都只是一句话的事情。我眼前的路只有一条而且很窄,或许走过这一段路就会有一个岔路口供我选择,但前提是,我得走完这段无法选择的路。即颂 近安 安和十九年季春 平风手书 致各位读者大大:正文将在后天开始更新,感谢各位对念冬的支持。 (本章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2章 苏平风书 第十六封安和十九年四月 我的安瑜淑览 庭院知了声声,诚如我思重重。 我在国子监已经待了一个月了,今年的初夏热得出奇,汗水浸湿了我的袖口和宣纸,其他的人亦是如此。旁边的几位皇子拿出了扇子,趁着夫子低头指导学生时扇上几下。夫子姓李,是皇室宗族的一位长者,今年六十有余,已是目力渐衰,双耳不灵,丝毫没有察觉到他们的动静。窗外的夏蝉似乎也在抱怨天气的炎热,鸣声不断,吵得人无法静心凝神,连夫子都难以忍受,只好找几个宫女来捉蝉。几个皇子和我年纪相仿,都尚未娶亲,眼睛不时瞟向窗外的宫女,身后的二皇子偷偷拍了我的肩膀,让我写首诗评价那些宫女的姿色。我尴尬地笑了笑,讪讪地说了一句“半生只为一人画,温妃别后无丹青。”,这是大诗人范泽芳的诗句,说的是徽宗皇帝心里只有温妃一人,她离开以后就不再为人作画。而我也同他一般,只书写你的容颜,分别以后不再为人作诗。 第二天,我托着国子监的祭酒大人买来了半车硝石,再让宫女打来了几桶水放在屋内,最后将硝石放进了桶里。桶里的水慢慢地开始结冰,冷气不断地冒出来,屋子里终于不再闷热,皇子们也不用背着夫子偷扇扇子,终于可以安静地温书了。 其实,我并不在意皇子们是否安心地温书,只是不想和他们一起谈论女子的容貌。因为,我怕你吃醋呀。即颂 近安 安和十九年孟夏 平风手书 第十七封安和十九年五月 我的安瑜妆鉴 思念上心头,如夏雨倏落。 晌午过后,我请来几位宫女将国子监书房里的木桶和硝石搬走了,房内又变闷热无比,皇子们对此都非常疑惑。没过多久,一场暴雨突然来临,浇灭了烈日留下的燥热,屋内甚至变得有些清冷。恍然明悟的皇子们不停地夸赞我料事如神,就连一旁的夫子都夸我能学以致用,他们似乎都忘了我这个冬官正能轻易地观天算雨了。是呀,现在应该没有多少人还记得我是司天台最年轻的冬官正了吧,挽衫楼内住着的官宦子弟也都走了大半。 次日的上午,圣上来了国子监,亲自检查了诸位皇子的功课,我才发现平日里这些偷窥宫女的皇子们背起书来可以这样正经,圣上似乎对他们很满意,赏赐了他们一些玉器。做完这些,圣上又和夫子嘱咐些事情,准备起驾回宫,所有的人都起身恭送。可当他一只脚迈过门槛时,却立即转身回了房内,圣上疑惑地询问夫子为何房内如此凉快。没等夫子回答,和我相熟的二皇子就上前将我用硝石溶水降温的事情告诉了他。我的皇帝陛下这才想起有我这么一个人,算算时间,我被他晾在国子监已经两个月了。鉴于皇子们的功课做的不错,夫子以及众皇子又对我褒奖有加,他允诺我下个月就能到司天台上任。此外,圣上还将皇城西边的一处府宅赐给了我,那是离国子监最近的地方,他命我闲时便到国子监陪皇子们温书。 就这样,这些皇子成了我在京城的第一批同龄好友。不知道与他们的相识是否是一件好事,但我能肯定的是我这颗小石头已经被水流带到了湖泊的中心,将来他们的争斗必定会波及到我。即颂 近安 安和十九年仲夏 平风手书 第十八封安和十九年六月 我的安瑜淑览 远客相思深几许,深巷故宅草木深。 月初,我搬到了皇城东边的府宅,宅子很大,亭台水榭一应俱全,只是因为久未住人变得非常荒凉,荒凉地像一处没有人烟的古迹。石子路上的野草挤满了碎石间的缝隙,宅子中央的白石亭上缠绕着鹅黄色的藤萝花,庭院的各个角落也尽是杂草树木。下人们从我入府的第一天起就是开始打扫厢房厅堂,至今都没有时间处理这些草木,时间一久我也就习惯了,索性就让他们随意地修剪了一番,因此在外人看来,我的府邸依然像是一处荒废已久的古迹。 念瑾似乎很喜欢这个新家,因为此处不仅比挽衫楼大了不少,而且还有一口宽大的池塘,池塘里无人问津的鱼已经大的惊人。自从搬到了这里,念瑾就再也没吃过我给他买的鱼,时常还叼给我一条大鱼,它好像准备养我了。为了方便捕鱼,它来的第一天就在池塘边的灌木丛中做了一个小窝,但每天夜里它还是会跑到我的房中睡觉。这家伙儿长得越来越大了,个头已经超过了挽衫楼的那只大黄狗,很快我就要抱不动它了。 刚遇见念瑾的时候,它还和小猫一般大小,那时,我多么希望它能快快长大啊。可如今,看着它不断长大,我却希望它能长得慢一点。照现在的速度,再过半年,它就该有豹子大小了,那时我必须将它送走,不然被巡城的校尉发现,它会被吊死。 很遗憾,没有机会让你看到这只常常替我想你大猫了。即颂 近安 安和十九年季夏 平风手书 这篇《苏平风书》暂时就发到这里的,后续的章节对正文剧透太多,只能放在十月以后发了。等我忙完这一阵子不会再断更正文了,谢谢各位读者的谅解。 (本章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3章 原是如此(八) 自朴人祖居的山谷之上俯瞰山势,可以看见明钧山越往南地势越低,而依夙河是自北向南流淌的。所以,欲往山南,乘一只木筏顺流而下最是便捷,且走水路要比走陆路要安全得多,毕竟这样浅的河水中不会有太庞大的水兽。 我和延月就近伐了几棵白桦,再用藤草稍稍捆扎后,一只简易的木排就做好了。依夙河的下流水势逐渐变急,为了能在湍急的水流中停住木筏,我又在木筏中心木的前后挖了两个能恰好插入长篙的孔洞,这样一来只要将长篙伸进洞里再插入水中的沙土就能将木筏定住。 “从这里漂流到山南大概要一天多,这段时间我们应该都要待着木筏上。”我打磨着长篙的柄部说,“延月,你快去找些野果来。我一会儿再烤些羊脂鱼,这样我们的吃食就解决了。” “好,我这就去。”延月放下了手中的长篙和打磨用的石头,“哥,你帮我也磨一磨,糙了抓着难受。” “我这支磨好的给你吧。”我笑了笑,“快去快回,我们好早些出发。” “嗯,放心。”延月将行囊的东西全倒了出来,然后小跑着出了山谷,“我马上就回来。” 磨好长篙,我又下水捕了几只羊脂鱼,轻车熟路地剥了鳞片去了内脏,架上小火,再洒上三两滴羊油。嫩白的鱼肉渐渐变成了焦黄色,浓郁的鲜香抑不住地弥散开来,我忍不住撕下一块鱼肉塞入嘴里。料理完这些鱼,我摘来了几片芭蕉叶将烤好的鱼都包了起来,只留那只被我撕下一大块肉的鱼在架上。 “好香啊,哥,你竟然背着我偷吃东西。”延月恰好在这时回来了。 “这不给你留着吗?”我将架上的鱼递了过去,顺手又撕下一大块肉塞进了嘴里,“干活干得累了,难免想吃点东西。” “哇,真好吃!哥,手艺见长啊。”延月一边大口嚼着鱼肉,一边将行囊里的野果倒了出来,“这些果子够了吧。” “嗯,你快点吃,我装完这些果子就出发吧。”我取来芭蕉叶和藤草,一一将各类果子装了起来。 说起来,这明钧山还真的奇怪,春天的白霖莓c夏天的红蛇莓c秋天的紫树莓竟然同时都有,此外还有葡萄c山梨以及一些叫不上名的果子 噗哧一声,木筏被我们推下了水,一团团用芭蕉叶裹着的东西被扔了上去,随着缓如静水的依夙河我开始前往山南。那时我看了看天空,已经是申时正点,再过一个时辰又该天黑了。 约莫过了一个半时辰,我们到了昨天刚见到依夙河的地方,天辰的光辉也已转变成清冷的银色星光。前方几里处便是之前听到的那座小瀑布,水声哗哗傍着点点鳞光,不时有几条溯流的羊脂鱼跃出水面。 临近瀑布,水流开始变急,木筏随之飘地越来越快,最后一跃腾空飞出了水面。砰砰两声,似有两只倒霉的羊脂鱼狠狠地撞上了木筏。随后,两声落鱼入水之音自木筏底下传来,没入木筏拍打水面的巨大声响中无从辨别。 下了瀑布,水流一下子就急了起来,河面也开始时宽时窄。凉风呼啸着驰骋而过,不时有一两声野兽的嚎叫藏于其中,听着有些渗人。大约又漂了一个时辰,天辰的光辉又黯淡许多,前方的河道已完全看不清了,只能通过河上的点点鳞光依稀辨别河岸与水面。 “延月,前面河岸宽一点,我们把木筏划到中间就停下来吧。”我回过头对着后边的延月说道。 “嗯,刚好我肚子又饿了,想吃点东西。”延月一手撑着长篙,一手摸着肚子说。 “说来奇怪,我怎么也饿了。”我划着木筏到了河中心,顺着孔洞将长篙插进了水底的沙土中,“难道是喝紫秋霜,食欲变得更好了?” “也许是吧,喝下那么难喝的东西,吃什么不香。”延月紧跟着将长篙伸入孔洞插进了沙土中,木筏一动不动地停在了河面上。 “吃完你就睡吧,上半夜我来守。”我坐下身子,打开一包烤鱼递给了延月。 “好嘞,听兄长的。”延月一手接过烤鱼大口啃了起来,另一只手还不忘解开包着紫树莓的芭蕉叶和藤草,一口鱼肉一口树莓吃得很是享受。 我把剩下的烤鱼都给了延月,他这几天的食量确实大了很多,我真怕把他饿坏了。不过,我自己好像也好不到哪儿去,不知不觉就吃光了白霖莓和红蛇莓,双手已经不自主地抓起葡萄往嘴里塞。或许,这真是因为紫秋霜的缘故,它在增强我们身体的同时也增加了我们对食物的需求。 最枯燥的事情莫过于守夜了,四周漆黑一片,唯有顶上的天辰和水面的反光能看清。思念在独自安静的时候最易侵入心间,观辰似故乡夜景,观河似故园流水;听风若闻故家谣,听涛若聆父母言。绵绵思乡无有尽处,萦于心上,驱之不去留之又添感伤。 子时的夜最是黑暗,穹顶的天辰像是熄了火的灯笼没有一丝光明,水面随之暗了下来,我终于什么也看不见了。附近,林间的野兽开始蠢蠢欲动,嚎叫之声不绝于耳,听声音像是我们之前遇到的那种嚣犬。岸上的草丛有了动静,开始窸窣作响,我点起了一支火把,十余双狰狞的兽眼跟着亮了起来,果真是一群嚣犬。 领头的大犬走了出来,亮着獠牙对着我们吼了两声,走到了水边,它伸着爪子试探着踏进了水中走了两步,又急忙退了回去。木筏到岸边足有三丈多远,显然嚣犬是不擅游泳的,那只头犬只能直勾勾的看着我。一人一犬竟对视了起来,我发现这只头犬还真的与众不同,且不说比其他同类高出了一个头,单凭那少了一半的左耳和锐利的双眼就已经让它威风凛凛了。我打开芭蕉叶,抓起一个山梨咬了起来,边吃着边端详起只大狗,寻思着以后能驯养一只来看门多好。 就这样,我和那只头犬对视了一刻钟左右,看得腻了,我拾起手边的果核砸了过去,一连扔了六个,砸那头犬满脸梨汁,大狗愤怒地吼叫了起来。 “哪来的野狗,吵死了。”延月忽然就坐了起来,幽怨地瞪着岸上的头犬。 “醒得刚好,丑时了,为兄该歇会儿了,下半夜就交给你了。”我抬头看了看天辰,已经开始变亮了,将一个果核递给了延月,“来,砸它。” 延月把我吃剩的果核都扔了过去,可那岸上的头犬愣是不肯走,气得延月又吃了几个山梨,砸得大狗头颈尽湿。僵持了好一会儿后,大狗嚎了一声领着它的狗腿子们消失在了夜色中,我终于安心地睡下了。 睡梦中仿佛木筏动了,应该是天亮了,延月拔出长篙划动了木筏。醒来的时候,天已经大亮,看看天辰发现是辰时正点了,木筏漂进了一片宽大的水湖中。我缓缓坐起身子,伸手捞水洗了一把脸。 “哥,我看天亮就拔了长篙。”延月划动着木筏说。 “嗯,这下半夜的风真大,吹得我头疼。”我拍了拍脑袋,“等等,我们进湖里了?快划靠到岸上,这湖这么大,指不定有什么水兽大鱼。” “啊,水兽?”延月一脸疑惑,“我们走了这么久的水路,碰到最大的东西也就羊脂鱼了。” “别废话,快划。”我站起身子,撑着长篙朝岸上划了过去。 果不其然,刚刚靠了岸水面就出现了一个长大的影子,大约有两丈来长,朝着我们不断靠近。我急忙将自己的行囊扔上了岸,还没来的急跳上岸,木筏就被一张原型的大嘴咬烂了,剩下的东西都落入了水中,木屑在水面上飞溅起来。趁着那怪物撕咬木筏,我和延月赶紧游到了岸上。那怪物弃了木头,跟着我们上了岸,脑袋圆圆的,眼睛小小的看起来甚是憨厚,叫声像是婴儿。它摆动着四肢和大尾巴一跃而起扑向延月,延月扭身反手扼住那怪物的头颅将它死死地按在地上,我连忙抽出长剑刺进了怪物的头中,怪物的尾巴疯狂地摆动起来,我见势又补了一剑,那怪物才咽了气。 确认怪物死后,我打开了被扔上岸的包裹检查了一番,看见雄黄水还在才放下心来。 “该死的,木筏被咬没了。”我拍了拍怪物的脑袋,“幸好这儿离山南也不远了。” “诶,哥。你发现没有,这怪物长得和娃娃鱼一样。”延月边说着边抽出匕首肢解起了那只怪物,“这肉看着也不错,要不烤着吃了?” “这应该是大螈吧,外边的湖里也有一些,只是没见过这么大的。”我仔细看了看怪物的身体,然后站了起来笑了笑“我去拾些柴火,这东西吃了大补,不能放过了。” (注一) (注一:承文是徽宗的第一个年号,承文十五年即公元1207年。太以指徽宗所立的亲政司首司迦兰太以,后来太以篡位,自立为牢兰国圣天皇帝,西唐大乱史称“太以之乱”或“承文之变”。) 没有错,李延暮又回来了。 (本章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4章 原是如此(九) 大螈的肉甚是美味,既有鱼肉的鲜嫩又有牛羊肉的嚼劲,傍着湖上的清风咬下一大快烤肉,惬意到了极致。 “哥,螈掌好吃吗?”延月一手抓着烤好的肉串一手切着大螈的尾巴问,“看你吃得挺香的,我也想吃一个。” “还不错,挺筋道的,吃起来有些像羊羔蹄子。”我吐出一块骨头,接过延月切好的尾巴,用木签串好架在了火堆上。 “行,那我也吃一个。”说着,延月一剑剁下了大螈的左前掌,剥了皮用手上刚吃完肉剩下的木签串起放在了架子上。 “多吃点吧,这儿还是比较安全的。湖里有大螈,应该没什么野兽敢到湖边饮水。”我见架上的肉都还没熟,抽出匕首帮着延月切起了大螈的脊背。 “真可惜啊,赫娜姐姐不能跟着一起来,她在的话就能给我们做烤全螈了。”延月伸手拿来烤好的螈掌咬了一口。 “别想你的小媳妇了,出了山为兄请义父做主把她嫁给你就是了。”我把切好的肉洗了洗,用木签串好,放在了架上。 “真的?”延月弃了手头的大掌,油腻的双手一把放在了我的肩上,瞪大了眼睛咧着嘴憨笑起来,“谢谢哥哥,谢谢兄长,谢谢王兄!” “行了,挪开的你的脏手。”我啐了延月一口,“我这身黑狐衣最怕油渍了。” 我记得当时我们两个人连续吃了半个时辰,那只可怜的大螈已没了尾巴c四肢和脊背,不知道的人还以为这附近有什么以大螈为食的凶兽出没。 熄了火堆,我从行囊里掏出了雄黄水,倒了些在手上,均匀地抹在了衣服上,然后把水袋给了延月,“沿着湖岸走到湖泊的出水口,应该就到山南了。赶紧擦一些,这附近已经比朴人祖居温热许多了,蛇虫之属怕是会有不少。” 延月迅速抹好了雄黄水,将水袋还给了我,“嗯,我们出发吧。” “等会儿,把这个戴上。”我将一块生螈肉用藤草绑好递给了延月,“这湖边应该潜着不少大螈,挂着块螈肉,它们闻着气味就会以为咱俩是它们的同类。” 这片湖泊着实有些宽阔,我们走了三十多里路才到了出水口。依夙河出了湖泊,河面一下子宽了起来,足有之前的五六倍宽。再往前走一里便是悬崖了,河水涌入空中倾泻而下化作七十余丈高的瀑布,水声滔滔像是仲夏雨前的惊雷。 “哥,这怎么办?”延月走到崖边探了探头。 我跟上前去,看了看四周的地势,思忖了片刻说:“绕行而下的话不知要走到什么时候,不如这样,我们去找些藤条,做上三根绳子从这里直接下去算了。” “三根?”延月回过头来,“我们这才两个人啊。” “多备一根,万一谁的断了不至于摔死。”我朝着林中走去,“走吧,快来找藤条,每根绳子至少得做到八十丈长,三根得用七八十根藤条了。” 林间皆是老树,多有藤蔓缠绕其上,粗细长度都挺合适的,每爬上一棵树就能采上五六条,费不了多久就采集完了。我照着印象中侍女们接长绳的样子,不过一刻钟三根八十多丈长的绳子就做好了。 崖边有棵粗大的柏树,我上前用力踹了两脚,片叶未落,把绳子栓在这儿再合适不过了。拴好绳子的一端后,我将另一端捆上石头抛了下去,隐约中听到三声岩石碎裂的声音。 “好了,可以下去了。”我把最粗的那根绳子递给了延月,“慢点爬,万一断了马上换中间这根。” “哥,你手上那根绳看着不大结实啊。”延月把那根粗绳递了回来,“你还是用这根吧。” “你比多我沉多了,用这根不得马上断了。”我一手抓着绳子一手扶着岩体开始往下爬,“别啰嗦了,赶紧下来。” “哥,你等等啊,再不济你用中间这根备用的啊。”延月跟着下来了。 “行了,我自由分寸。”我漠然地看了他一眼,延月见状不再说话。从小到大,每每我这样看着他的时候,他就不敢说话了。 起初,爬着并不太艰难,可到了下边山体却凹了进去,一溜脚我就在空中荡了起来。幸好延月及时拉住了我,不然这样荡下去,绳子的上面迟早会被岩体磨断。大约沿着山崖下了六十丈,一阵潮湿的暖风扑了上来,热的我们浑身出汗,好像突然到了夏天一样,这是山南错不了了。 “终于到山南了,下去之后得赶紧把衣服脱了,快热死我了。”延月腾出左手擦了擦汗。 “你注意点,别乱松手。”我板着脸说道,“底下烟雾缭绕,什么都看不清,跑都来不急,你还想着脱衣服。” “哦。”延月扭过头去,接着往下爬。 果然,大雾里等待我们的是数十只饥肠辘辘的大螈,陆陆续续地发出婴儿哭喊似的叫声,虽然没有之前遇到的那么大,但也有一丈五尺来长,吞下一人还是很容易的。看到这些大螈后,我和延月停了下来,悬在了四丈高的的空中。几只大螈已经忍不住开始攀爬崖壁了,所幸岩体湿滑,大螈根本爬不上来。 “哥,怎么办啊?”延月有些慌张地问。 “点把火把它们吓走?”我从行囊里掏出打火石,将一块递给了延月,“来,我们把这根备用的藤条点了。” “好。”延月接过了打火石。 我伸着右手,他伸着左手,两人数着数,甩手碰撞起了彼此的打火石。点点火星引燃了藤条,火苗朝着上下两端而去,可到了下边就灭了。 “糟了,下边湿气太重,火一下去就灭了。”我皱起了眉头。 “那怎么办啊?”延月瞥了瞥下边的大螈,“要不杀出去?”。 “只能如此了,总不能一直挂在这儿,落地之后赶紧朝右边走。”我深吸了一口气,“准备好了吗?” “嗯”延月抽出长剑点了点头。 “走!”我松开绳子,顺着岩壁往下滑去,延月紧跟着滑了下来。滑至距离地面两丈处,我踩着崖壁一跃而出,举起长剑朝着扑将过来的大螈狠狠劈下,将其劈成了两半。它四周的同伴立即涌了过来,随后落地的延月一脚踏在了我身后一只大螈的头上,我和延月背靠着背站在了一起。两人挥舞着长剑,连劈带砍地冲了出去,走到右边林子中的时候身上已全是肉末和鲜血了。 “幸亏这些畜生动作慢,换作是那些嚣犬我们早被咬死了。”延月脱下已被染成红色的白狐裘,用狐裘反面擦了擦脸上的血迹和肉末。 “嗯,快把身上的脏东西擦了,血腥味太重容易招来林间的野兽。”我脱下黑狐长衣,也用着反面擦拭起脸庞和头发,“擦完就把衣服扔了。” “扔了?这可是赫娜姐姐亲手给我们做的成年礼物啊。”延月有些不舍。 “别心疼啦。”我一把抢过延月手中的狐裘,连带着自己的长衣抛进了附近的草丛里,“还有,头巾得也扔了,上边全是血。”说完,我解下头上的白狐头巾,把它扔进了同一个草丛里。 紧接着,我取出了行囊里的东西,自己拿了一半,递了一半给延月,然后将沾满血肉的行囊也扔在了一边。 “来,再抹点雄黄水。”我擦拭完雄黄水后,把水袋给了延月。 “抹好了,我们现在去哪?”延月问道。 “走吧,先找个安全的地方休整一下。”我环顾四周后说道。 大约走了四五里,我们找到了一个较为安全的榕树洞。我找出一根羊油蜡烛丢了过去,发现没什么动静后就让延月坐进了洞。,随后我又找了些枝条撒在了榕树的四周,确保能在第一时间发现靠近的野兽。 “我们在这歇会儿,晚点就出去猎杀大蟒。”我拿出水袋咽下一大口水。延月点了点头,拿出了自己的水袋。 (注一) (注一:景和是西唐平宗李敬成的年号,平宗是光武帝李延月之孙,景和三年即1015年。张形彪,字相虎,是绥旷末年的名士,帮助慧武帝攻下了司戎都城亘旦,光武帝登基后被任命为礼部尚书,之后被贬为礼部侍郎。再后来,张形彪又平宗被为擢升为宰相,终其一生,为西唐鞠躬尽瘁。) (本章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5章 原是如此(十) 休整过后,我们开始在林间寻觅大蛇,从午后找到了天黑,却一无所获。无奈之下,我们只好采了些野果回了榕树洞。 “不是说山南很多蛇吗?”延月卷起裤子抓下两只正吮血的蚂蟥,丢在地上使劲跺了两下,“这找了半天,一片蛇鳞都没找着,还被蚂蟥给咬了。” “也许是闻着雄黄味就走了。”我用袖子擦净了几颗树莓,将其递给了延月,“不着急,反正离出山那天还有些时日。” 延月嚼着树莓思索了一会儿,突然猛地一拍大腿,“哥,我突然想到个法子。” “说。”我一把夺过他正要往嘴里塞的树莓。 “大蛇藏在草木间本就难找,再加上我们身上有雄黄水,主动寻觅怕是永远也找不到。”延月说着拿起了一串葡萄。 “说完再吃。”我又一把夺过了葡萄,皮也不剥地吃了起来。 “哦。”延月咽了口涎水,“所以我们不如把蛇引出来,再将其猎杀。” “你是说像钓鱼一样?”我继续吃着葡萄说。 “嗯,明天我们先去猎只獐子c狍子什么的,然后放在有大蛇活动迹象的地方。我们躲在一旁,等蛇前来进食的时候我们便上去宰了它。” “听着可行,那就这样。”我把手中仅剩的一颗葡萄给了延月,然后躺下了身子,“我先睡了,今天你守上半夜。明天上午我们去找诱饵。” 大约是子时,什么东西突然倒了下来,重重的砸在了我的胸口上,我不由得咳嗽起来。延月这家伙竟然倒在我身上睡着了,鼾声微作,没有一点要继续守夜的意思,看来是要我提前起身守夜了。 夜间的丛林湿气甚重,榕树洞内变得十分闷热。我拿出水袋,倒了些在手上,洗了把脸,然后坐在了洞外。山南的夜晚较之山脉中部要安静许多,间隔许久才能听见那么一两声悠长的兽鸣,就连风打枝叶的声音也没有。坐得久了,就开始犯困,双眼止不住的合起来,我只好每隔一段时间就洗把脸以保证不睡过去。 临近寅时,附近传来了沙沙的响声,我之前撒下的枝条像是被什么东西踩着了。我站起身子朝声音的源头走去,竟看见了一双大如鸡蛋的双眼,那双眼睛在微弱的星光下映射出淡黄色的冷光,我下意识地就抽出了长剑。剑刃出鞘,寒光咋现,我看清了那双眼睛的主人,是一条大蟒,浑圆的脑袋快有小树桩的那么大了。大蟒向着我缓缓吐出信子来然后又急忙收了回去,它触到了雄黄的气味,很是不悦,于是发出低沉的声响,片刻后消失在了夜色之中。 天明以后,我走到了昨晚那只大蟒出现的位置,四周一片狼藉,大量树枝都被压折了,草木间零星散布着一块块蛇皮,看样子它的蜕皮并不是很顺利,不然蜕下的就是一张完整的蛇皮了。我弯下身子拾起了一块蛇蜕,鳞片很大,足有寻常森蚺或大蟒的两倍,其上还沾着淡淡的血迹,我意识到这一个非常好的机会。 拿着蛇蜕,我立即回到了榕树洞里,轻轻推醒了延月。 “这就天亮了?”延月缓缓坐起,半眯着眼睛。 我伸出左手拍了拍他的脸颊,然后拿出那块蛇蜕,“看,我找到了这个。” “蛇蜕?”延月稍稍清醒了过来,“在哪发现的。” “就在附近,今天临近寅时的光景,有一只大蟒想来吃我们,但闻着雄黄味又走了。” “那这上面的血是怎么回事?” “尚不清楚,但可以确定的是这是大蟒还在蜕皮期,应该有些时日没有进食了,正是虚弱的时候。” “现在刚过卯时正点,这条蛇应该还没走远。” “嗯,我们寻着蛇蜕找过去就一定能逮着它。” 离开榕树洞后,我们寻着蛇蜕走了一个多时辰,进了一片杉树林里。蛇蜕到这里就找不到了,就连大蟒爬行留下的痕迹也消失了,可以确定大蟒是在这附近上了树。 “哥,我们现在怎么办?”延月靠着一棵杉树瘫坐下来。 “按你昨天说的,我们先去猎一只獐子c狍子之类的东西做诱饵,等大蟒上前进食的时候跳出来便是。”我上前一把将延月拉了起来,“别偷懒了,这鬼地方湿气太重,我们早些猎了大蟒可以早些回去。” 依照经验,我们找到了一簇叶片较嫩的灌木,山间的野鹿獐子最喜欢吃这种叶子了,我和延月爬上附近的一棵杉树上,开始等待猎物的到来。 苦守了半个时辰以后,灌木丛终于有了动静,我看见了一对棕色的耳朵。没等我拔剑,延月就跳了下去,我赶忙跟上前去。那双耳朵听到长剑出鞘的声音立即动了起来,开始在林间跳跃,一只香獐的脑袋露出了灌木。 我们追着那只香獐走了好几里路,延月越跑越快,无论我怎么叫喊都不停下,不一会儿就消失在了我的视野中,我只好顺着他留下的脚印跑下去。 隐约中,我听到了一声兽吼和几声惨叫。那兽吼像是狮子的,进山前,我听季桑说,明钧山里有一种住在洞穴里的大狮子,狮鬃头巾就是用这种狮子的鬃毛做的。一种不祥的预感在我心中开始升起,心跳也在不断加快。(注一 我害怕的事情终究还是发生了。一只淡棕色的雄狮已经扑在了延月身上,尖锐的獠牙正抵着延月的长剑。我看到延月的时候,他的右锁骨已经被咬碎了,身上也印着几道殷红的爪痕,伤口处不停地渗着血。 “哥,救我。”说话时延月已憋红了脸颊,看着十分痛苦。 我扔下剑鞘,大吼一声冲了上去,雄狮弃了延月朝我扑将过来,我侧过身子顺势砍下一剑,可惜只砍瞎它的眼睛。那狮子瞎了右眼变得极其愤怒,咆哮着又扑了过来,我向后一闪,借着身后的树干一跃而起压在了雄狮的背上,左手紧紧地勒住狮颈,右手握着长剑疯狂地戳向狮子的脑袋,嘴里不停地叫喊着。我也记不清当时戳了多少剑,只记得满脸都是血,就连眼睛也被染成了暗红色,那狮子挣扎着咬起了我的右腿,当它断气的时候我的右腿似乎已经没了直觉。 见雄狮彻底了不动了,我一瘸一拐地走到了延月身前,看着满身伤口的他,我的双眼不由得湿了。 “臭小子,我叫你停下为什么不听?”我的声音已开始颤抖。 延月的脸颊依旧憋得通红,他好像伤到肺和气管了,张开口想要说话却又疼得发不出声音。他伸出尚好的左手紧紧抓住了我的衣襟,然后开始剧烈地咳嗽起来,我赶忙俯下身子将耳朵凑到了他的嘴边。我听到了他含糊的声音“哥,对不起。殇阳只能陪你到这了,父王母后的仇就靠你了。” “你给我闭嘴!”我真起身子大叫一声,“一定有办法的,殇阳,哥哥一定能救活你的。” 延月又伸出手拽着我的衣服,想要再说些什么,我一把拿开了他的手,赶忙将他抱起来,朝雄狮的尸体走了过去,不料右腿吃痛一个踉跄重重地跪在了地上。 “紫秋霜,紫秋霜,我们喝过紫秋霜。”我嘴里不停地嘟囔着,“延月,没事的,我们喝过紫秋霜,这点小伤吃点血肉就好了。”说着我拿出匕首割开雄狮的颈部,托着延月的头凑了上去,血液顺着他张开的嘴唇涌了进去。延月本能地吞咽着,却跟不上血液的流速,溢出的鲜血顺着嘴唇两侧流了出来,淌湿了一大片草地,渐渐的他的嘴就闭上了,再后来他的双眼也闭上了。我伏在他的左胸口,希翼着能听见心脏跳动的声音,可听见的却是自己的啜泣。 哭了良久,我在延月身上搜出了那袋赫娜为他亲手酿制的树莓酒,往自己的右腿倒了些,又把剩下的都倒在了延月的身上。然后倚着雄狮的尸体瘫坐着,脑中不断浮现着自己之前责骂延月的景象。仔细想想,自从到了东阖我好想没怎么陪他玩耍过,却是每次在他高兴的时候告诉他要把复仇放在心上。 没记错了的话,我好像在那里坐了一天一夜,早已了没了意识。后来,恍惚中我听到了一个声音。 (注一:文中提及的狮子即是古生物学中的洞狮,平均全长27米,尾长12米,体重250千克。为了剧情需要,我改变了它的居住环境和习性) (本章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6章 原是如此(十一) 伴着那微弱的声音,我的右手突然跳了一下,确切地说是右手底下有什么东西跳了一下。是延月的心脏,他没死! “殇阳,殇阳,是你吗?”我猛地恢复了意识,双手摇动着延月的脑袋。他仍旧没有睁开眼睛,不过已经开始有了鼻息,我俯下身子把耳朵贴在延月的胸口上,惊喜地听见了声声不止的心跳。此时,延月的伤口竟已经结了痂,就连被咬碎的右锁骨都已经复原了,若不是其上狰狞的咬痕和爪痕,根本就看不出延月曾受过致命伤。 “呵,呵,呵呵呵呵呵”我取出仅剩的半袋水尽数灌进了他的嘴里,不停嘟囔着,“没死就好,没死就好。”确定延月还活着的那一刻,我是如此的开心,开心得傻笑不止。 “咕咕”我的肚子从丧弟的痛苦中醒了过来,是呀,我已经一天一夜没有进食了。眼下我的右腿已经走不动路,况且延月还需要人照顾,只能将就着吃些生狮子肉了。 在这湿热的林中放了一天,狮子肉已带着些淡淡的腐臭味。若不是重伤失血加之饥饿难耐,怕是刚咽下去就会立即吐出来,我捏着鼻子吃了一块又一块。 不过,这也不是我第一次吃生肉,上次是在八年前。那时,延月和我正跟着庞鲸将军在封岚河南岸的封南草原上逃亡,一群饿狼跟着我们走了好几天。后来,我们实在没东西吃了,庞将军拔出炉嗔剑对我说:“太子殿下,末将去去就来。”,大约过了一刻钟,庞将军扛着一只大灰狼回来了。封南草原上大雾弥天,湿气繁重得无法生火,是以庞将军只能让我们吃生肉。当时,将军把切好的生狼肉递了过来,极尽温柔地说:“两位殿下,捏着鼻子往下吞就行了。出了草原,末将一定给你们找些好吃的。” “咳咳”延月终于醒了,他躺在地上说:“哥,又在想什么呐?” “我想起那年,庞将军哄我们吃生狼肉的事了。”我又捏着鼻子往嘴里塞了块狮子肉,“当时觉得生狼肉已经很难吃了,现在才发现生的狮子肉更是难吃。” “给我也来一个块吧。”延月想要坐起来,却又无力地倒了下去,“你就别吃了,重伤未愈吃生肉不好。等我的右腿稍微好点了,我再带着你去找些能吃的。” 说完,我扶着狮子的尸体颤巍巍地站了起来,试探着走了两步,发现左腿已经不疼了,只是走着有点瘸。不得不说,紫秋霜真是个好东西,我记得昨天我与狮子缠斗的时候,我的右脚脚筋已经被咬没了,这会儿竟然又长好了。 “走吧,殇阳。”我弯下身子一把拉起延月,然后把他背了起来。 “哥,你说我们把这狮子皮带回去能拿到头名吗?”延月轻声问道。 “肯定是不行的,这山里比狮子凶猛的野兽应该有不少。” “那我们继续去找你发现的那只蛇?” “等你伤好了再说吧,我们先找个地方安顿下来。你还记得进山前吉桑说明均山里有一种住在洞里的狮子吗?看这狮子与外边的不大一样,应该就是了。所以说,这附近一定有个洞穴,不如我们就去那里住下,等你伤好以后再想狩猎的事。” “好,都听兄长的。之前我要是听你的不追下去,就没有这些破事了。” “行了,都过去了,你也别再自责。” 狮子的洞穴并不太远,按着狮子的脚印走了不到七里路就到了,只是我的腿尚未痊愈且背着延月所以走了一个半时辰。洞穴不是很大,也挺浅的,宽约两丈,深约四丈,里边都是些兽类的骸骨和狮子的毛发。我找了块干净的地方将延月放了下来,然后将那些骸骨和毛发都清理出了洞穴。 确定周围没什么危险后,我又在近处的林中砍了一排木桩,拖回洞穴后用一块大石将这些木桩打进了洞口的土里,以防止大型的野兽闯进去,做完这些后我才放心地出去寻找食物。 洞穴南边几里处有条小溪,应该是依夙河的支流,里边也有着羊脂鱼和少数幼小的大螈。将每个水袋装满水后,我拔出长剑刺了几条鱼和一只仅有两尺长大螈。简单地处理一番过后,我用藤条将它们穿在了一起方便挎在肩上。归途中,我偶然发现了一株山参,虽然不是很大,不过给延月补补身子足够了。 大约是在酉时初,我回到了洞中,天色已经暗了下来。点起一堆火,我把带回的食材放在了之前铺好的芭蕉叶上,又将那支野山参剁成碎片塞进了羊脂鱼和大螈的肚子里,接着用木签穿好放在架上开始烘烤。只有四袋水,煮参汤是不行了,因此我只能用这种方法来料理山参。 “哥,今晚吃什么呐?”延月看着火光下忙碌的我问道。 “羊脂鱼和大螈。”我转过头朝他笑了笑,“南边有条小溪,里边有不少羊脂鱼和大螈幼体,往后几天的吃食应该不用愁了。” “极好,好久没吃上肉了。”延月吃力地撑起身子,靠在了洞壁上。 “好了,来,先吃这只雌鱼,里边还有些鱼子,吃了大补。”我上前将他扶了过来,然后把最大的那只羊脂鱼送到了他的嘴边。 延月接过烤好的大鱼,一口一口地吃了起来,吃得很斯文,没了平日里狼吞虎咽的样子,应该是太虚弱了,虚弱地连吃东西都有些费力。 “哥,这鱼怎么有股怪味?”延月弃了鱼骨,接过我递上来的烤螈。 “明钧山还真是眷顾你,让我在归途中发现了一株山参。”我拿起最小的那只羊脂鱼,边吃着边说着,“你的行囊都丢在湖里了,加上你那个装树莓酒的袋子,我们现在只有四个能装水的袋子。这么点水煮不了参汤,所以我只能把参剁碎了放进肉里。” “我的树莓酒呢?” “都喂了你的伤口和我的右腿。” “我还想着,抓了大蛇,烤着蛇肉喝上一两口呢。” “回去找你媳妇儿在酿一袋就是了,快吃吧,吃完早点歇息。” “嗯,哥你也吃。” 因为延月无法行动的缘故,我们只好在山洞里待了六天,直到第七延月才勉强能走上几步。商量之后,我们决定出门去寻找之前发现的那只大蛇,可当我们要涂抹雄黄水的时候我才发现装雄黄水的袋子已经空了。早知如此,我每天出门觅食的时候就不抹雄黄水了。 “都怪我太谨慎,出去找个食物都要抹雄黄水。”我懊悔地说道。 “走吧,哥。”延月拍了拍我的肩膀,“我们在山南待了这么久,也就见了一条蛇。” “只好如此了,出去之后看能不能找到天南星或着凤凰草,我记得这两种草应该能驱蛇。”我收了收东西,然后从洞口与木桩的间隙中走了出去,延月也马上跟了出来。 顺着来时的路,我们回到了之前延月受袭的地方,满地的血迹已经被雨水冲刷干净了,但奇怪的是那只狮子的尸体也不见了,连骨骸也消失得无影无踪。 “哥,你说会不会是某只大蛇把狮子吞了?”延月问道。 “应该是吧,也只有蛇会这样吞食东西了。”边说着,我看了看四周,但什么也没发现,“走吧,我们还是按照之前的办法,找个诱饵把蛇引出来吧。” “还去那个灌木丛吗?” “嗯,我们没有弓箭很难逮到獐子,不如这次在那儿挖个陷阱吧,” 话音刚落,我们身前的草丛就动了起来,我看到了之前那双如鸡蛋般大的眼睛,那只蛇竟然主动找上来了,我拉着延月拔腿就跑。 日光下,我终于看清这是大蛇的样子,比我预料中的要大的多,全长已经超过了四丈,粗得像棵银杉。是魁蟒,小时候我听义父说过,在南方的渌疆一带,气候最为湿热的地方有一种喜食鳄鱼的巨蟒,身长能达到四丈多,没想到明钧山里竟然也有。这样的大蛇,过了蜕皮期根本就没有什么东西能伤到它,厚实的鳞片可以将刀剑很好地阻挡。(注一) “哥,我们回头宰了它?”跑在前边延月大声问道。 “快跑吧,我们不被它吞了就已是万幸,你还想着宰它。”我加了把劲,赶上延月。 也许是那晚我与这只魁蟒对视,触发了它的威严,所以才对我们穷追不舍,一直从早上追到了日暮才断了念头。 “阿嚏”延月打了个喷嚏,“哥,这是哪里啊?怎么突然变冷了。” “是啊,这里的气温和山外差不了多少了。”我爬上附近最高一棵树,看了看下面,“再往东走十里就是山外了。” “难怪那只大蛇不追了,原来是怕冷。” “应该是吧,那大蛇是魁蟒,只能待在温热的地方。” “那,我们接下来去哪?” “回去,找只小点的大蟒欺负喽。”我抓着树干,正准备爬下树,却发现一队人马,“等等,那儿有几辆马车。” “马车?东阖还有用黎马拉的车?”延月笑了起来,“哥你别逗我了,那种肩高不到一尺的小马烤着吃的嫌小,怎么会有人用来拉车。” “我是说咱西唐的马,一人多高的唐马。”我迅速下了树,“快走,我们马上过去看看。” (注一:魁蟒,即古生物学中的泰坦蟒,体长能达到12米,体重超过1吨。) (本章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7章 原是如此(十二) 匆匆下了明钧山,我们在那队车马附近找了簇灌木丛躲了进去。 眼前一共五辆马车,车上塞着满满的货物,车下站着十一人,此外马车后面还跟着五匹体格健硕的枣红马。那些人都穿着我们汉人的圆领袍,说的虽是汉语但却有一种奇怪的口音。这种口音既不像南方的又不像北方的,听着倒有一种东阖朴语的味道。再看看他们的面部特征,可以清楚地看见高高突起的颧骨和方正的下吧,难道这些都是东阖人? “颜拓回来啦。”我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竟然是义父,他带着一队人从另一侧走了过去。 “老师,幸不辱命,你要的东西我都带回来了。”后边照顾着马匹的年轻人转过身子朝义父招了招手,他的汉语说得很好,简直就像个土生土长的西唐人。 “快让我好好看看,可想死我了。”义父大步走了过去,那个叫颜拓的年轻人张开手像是要给义父一个拥抱。 “你干什么?我是说想这些马匹,又不是想你。”义父轻推开颜拓的手笑骂道,“这么大个人了,还想要老师抱。” “老师,在西唐的皖右道,男人们碰见阔别已久的老友都会拥抱一下的。”颜拓笑着解释道。 “怎么?去了两年西唐都成汉人了?”义父抚摸着马背上的鬃毛不自主地笑着,“这西唐的马还真是好,比角鹿要小,比黑绒羊又要大上些许,当坐骑是再好不过了。” “不仅如此,唐马的耐力和速度都远在黑绒羊和角鹿之上。”颜拓拾起把苜蓿喂给了身边的一只雄马,“这只种马是我花大价钱从军中买来的,再加上这几只雌马,几年后我们东阖也能有自己的马群了。” “好好好,等到了秋末朝拜的时候,我会亲自替你向卓达请功。”义父看着那只健硕的雄马,像是看到了一片成群的唐马在东阖的原野上奔腾一样。 “义父,这也不算什么,我这还有很多好东西。”颜拓从马车上取出一叠宣纸,“这种东西叫纸,是西唐人的书写材料,不仅质地轻盈单薄,而且造价也十分低廉。另外,造纸的方法我也学会了,只要有木头我们也能造很多。” “这东西是木头做的?”义父捻起一张纸,脸上写满了不信,转而又大笑起来,“我以前听桓奕托说过这种东西,当时我还不信,我说天底下哪有这么神奇的办法,能让木头变成比羊皮卷还薄的东西。有了造纸术,往后我们再也不用做羊皮卷了。对了,西唐人的笔是怎么样的?” “哦,那叫毛笔,就是一根底端带着毛的木棍,得沾着墨水才能写字。”颜拓从怀里掏出一根狼毫笔递给了义父,“这根就是,我觉得这东西远没有我们的球笔和杆笔好用,所以就只带了一根回来。”(注一) “确实,这种笔看着就不大方便。”义父揉着毛笔的笔尖说,“还有什么别的东西吗?” “有有有,当然有。”颜拓兴奋地从马车上取下了一系列东西,种子c农具c书籍应有尽有,就差把西唐搬到东阖来了。原来,义父在跟我们学汉语的同时也培养了一批会汉语的间谍,这些间谍在两年前潜入了西唐。 “老师,除了这些东西以外,我们还发现了一个秘密。”颜拓将之前的取出的东西一一放回了马车正色道,“现今西唐的大王李嵩之是靠着弑兄才夺得王位的,先王李平云的两个儿子在那场篡位之乱中逃离了西唐。据可靠消息,太子叫李延暮,二王子叫李延月,正是您的两位义子。另外,护送他们的庞先生,是西唐的前千牛卫大将军庞鲸。” “什么?太子和二王子!”义父双手搭着颜拓的肩,神色十分激动,“你确定就是叫李延暮和李延月?汉文中有许多字可是同音的,别是同声不同字。” “延续的延,暮色的暮,还有那个唐人虚构出的天辰月。”颜拓边说着边找来宣纸和杆笔,在其上写了起来。 “亚图佑我东阖!日后我们可以打着替太子讨伐乱贼的旗号攻打西唐了。”义父抓着那张宣纸激动地开始颤抖起来,“这两个小子,之前还骗我说是富户的孩子,因为遭遇山贼家破人亡才逃到东阖。” “常蒂,过来。”义父唤来卫队长,“两位少爷在山里待得怎么样?” “请佐图降罪,属下也不知道。”常蒂赶忙跪在了地上,“我们的人跟着两位少爷进了山南,去了二十八个人只回来的一个,剩下的全被蟒蛇吃了。” “废物!废物!堂堂佐图亲卫,长年混迹明钧山,怎么连山南的几条蛇都对付不了!”义父一脚踹倒常蒂愤怒地咆哮着。但他大喘了几口气后又把常蒂扶了起来,和蔼地说:“是我激动了,老伙计。上任佐图就是死在山南啊,两百多号人护着进山,却无一人生还。山南的蛇实在太多,甚至还有几只和树木一样长大的魁蟒,但愿蘼能保佑他们活着出来。你先退下吧,别再派人去山南了。” “是。”常蒂赶紧退了下去,生怕义父又把他踹一脚。 “等等,回来。”义父又把常蒂叫了回去,“你去大营里调一队人,马上去朔明城把庞鲸杀了。快去吧,现在就出发。” “慢着,常蒂先生别急。”颜拓赶忙拉住常蒂,对着义父说道,“老师,学生在西唐还买了种叫雄黄的东西,这种东西可以驱蛇。凭我们手头的雄黄,足够一支五六十人的队伍进山南待个七八天了,您不如再调一队人马进山去搜寻两位少爷。” “不早说,非得等到我调人的时候才说,快把雄黄给常蒂。”义父拍了拍颜拓的脑袋,然后对常蒂吩咐道,“你把雄黄给季桑,让他带一队人马进山去找两位少爷,然后你马上去朔明城杀庞鲸。” “季桑?你是说那个会唐剑的湛如崽子?”常蒂疑惑地问。 “我说的不够清楚吗?就是那个季桑。你觉得东阖将军的弟子我不该好好提拔一下吗?”义父带着浅浅的笑容说着,言语间却带着点点怒火。 常蒂接过一袋雄黄,赶紧跨上黑绒羊朝着明钧山南麓的大营奔去。 “你,那个最高的,赶紧过来。”义父解下了自己的头巾,指着一个卫兵说道,“你拿着我的头巾,把祭坛里所有的弟兄们都叫上,然后把山里的木凉桑佐带出来。你告诉他如果他想成为下一个卓达的话,就来这找我。”(注二) 趁着秋风吹起,林间树叶作响,我拉着延月悄悄地离开了。我们不知道要去哪里,山中漫无目的走着,直至走到依夙河边才瘫坐下来。 我看了看河水中的自己,没了头巾的束缚,一头青丝已凌乱不堪,搭在脸上极不舒服。我收拾了会儿头发,轻声说着:“原来,我们不过是义父的囚徒和工具罢了。” “哥,我们”延月搭着我的肩膀,想要说些什么话来安慰我。 “我知道,你也很难受。”我勉强挤出了一个微笑,“那些安慰人的话你就留给自己吧。” “那,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办?”延月收回了自己的手。 “让我想想。”我捧起一把水泼在了脸上,将脸上的污渍尽数洗净,然后从行囊里找出两条原本用来包扎伤口用的灰色狼皮巾。 “从今天起,我们就不是马弗·卓诺的义子了。以后,我叫苏如恩,你叫柯木哑,是朔明城里的尹特商人平云一佐的儿子。”我用匕首在狼皮巾上划除了亚图的头像,然后分辨刻上了“苏如恩·一佐”和“柯木哑·一佐”两串朴文。 “来,戴上。”我戴上自制的简易头巾后把另一条给了延月。 “苏如恩,迷途者。柯木哑,狱中人。”延月戴上头巾,轻叹一口气,“还真适合我们。” “快洗把脸。”我伸出手理了理延月脏乱的发丝,“我们赶紧去朔明城找庞将军吧,常蒂领的卫队应该已经在路上了。”说着,我起身朝着南边走去。 “哥,你走错方向了,朔明城在东北边。你怎么朝着义父,不,马弗的大帐走啊?”延月甩了甩手上水滴,一脸不解。 “先回大帐外,把我的雅桑和你的呼克叫出来。不然你还想徒步走过去?那得走到什么时候。”我继续走着,“本来我还想找个牧民买两只黑绒羊骑一骑,但想想还是骑角鹿快一些。” “说的也是。”延月跟了上来,边走边说着,“骑着角鹿,连着赶上四五天路就能到朔明城。” (注一:朴人的笔都是用木头的煤炭做的,握在手中的木质部分叫笔函,笔函的下端有一至多个插槽,每个插槽的口径都是不一样的,可以用来固定粗细不一的棒状木炭,棒状木炭叫笔针即用来书写的部分。根据笔函的形状,朴人笔可以分为球笔和杆笔,球笔多用来绘画,杆笔多用来书文。注二:桑佐,朴人对卓达子嗣的尊称,与王子同义。) (本章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8章 行彼东阖(一) 明钧山南麓的佐图大帐还似我们离开时的样子,帐外放着大大小小的瓦罐和藤筐,侍女们依旧忙着腌制刚从林间采来的紫树莓。 我们趴在五里外的丘上观望着,找了许久却没有找到雅桑和呼克,也许是有人牵着它们吃去吃草了。 “桓奕托?图斯?”赫娜突然出现在了我们的身后,“你们怎么在这,大典还有”没等赫娜把话说完,我一把将她撂倒在了地上,左手紧紧捂住了她的嘴巴,右手迅速掏出匕首刺向她的颈部。 刀尖刺入肌肤,未等鲜血流出一双手就已经死死地抓住了刀身。我连忙松开了右手,低声怒呵道:“殇阳,你干什么呐?” 延月弃了匕首,一把将我推开,将惊恐万分的赫娜紧紧地搂在了怀里,央求道:“哥,你冷静点。姐姐她是无辜的,我求求你,求求你别伤害他。” “她怎么可能是无辜的,她是马弗的亲侄女和大司仪,难道会不知道那些间谍的事情?”我瞪大眼睛,沉声说着,“就算她是无辜的,你能保证她不将我们的行踪告诉马弗吗?” “哥,哥,我求求你了!”延月已开始带着哭腔,“从小到大,我就喜欢过赫娜一个人,以后也只会喜欢她。看着我心爱的人死在哥哥的手下,你让我今后怎么活下去啊?” “那让她泄漏我们的行踪?让马弗把我们抓起来?”怒火中烧的我给了延月一个重重的耳光,“混账东西,父王的遗志你忘了吗?我们的大仇你忘了吗?如果我们被抓了,就会沦为马弗入侵西唐的工具,那是我们就是整个西唐的罪人了。不对,我们已经是西唐的罪人了。如果没有我们,那些间谍又怎么能学会汉文?还有,常蒂的人马已经在路上了,如果我们被抓了,谁去朔明城通知庞将军?” “我”延月正想要说着什么,一只白皙的手却突然抚摸起了他肿胀的脸颊。赫娜从死亡的恐惧中回过了神来,她那带着泪花的双眼变得有些红肿,显得更加楚楚动人。延月低头看了看怀里的心上人,伸手想要为她掸去眼角的泪水却发现手上还渗着血,又急忙把手缩了回去。 “傻子,自己都顾不上了,还想着给我擦眼泪。”赫娜挣脱了延月的怀抱,跪坐在了地上,掸了掸眼泪后从袖袋中拿出了随身带着的药瓶和狼皮巾,拿起延月的双手小心地上药c包扎起来。一时间,我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桓奕托,我真的不知道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也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赫娜替延月包扎好了双手,平静地说道,“但聪明如你,应该早就能看出我对图斯的心意。所以,不管发生了什么,我都不会伤害你,更不会伤害图斯。当然,为了图斯,我也愿意做任何事。如果我的死能保证你们的平安,那么就请动手吧。”说完,赫娜捡起匕首奉了上来,然后闭上了眼睛,她的身体已开始微微颤抖,整个人像极了一头待宰的羊羔。 我上前接过匕首,高高举了起来,耳畔响起了延月的哭求:“不要啊,哥,殇阳求你了。”我轻叹了一口气,向下挥动起匕首,将上边的鲜血甩净,缓缓收回了鞘中,然后将赫娜扶了起来。 “姐姐,对不住,是我失了理智。”我深吸了一口气,使自己平静下来,接着跪在了赫娜身前,“桓奕托知道,你和马弗不一样,你是真心待我们兄弟俩的。而今,我兄弟二人的性命全系于姐姐手上,还请姐姐千万不要对任何人说我们来过这里,桓奕托在这里拜谢姐姐了。” “快起来,你别这样,到底发生了什么?”赫娜弯下身子将我扶了起来,“还有,你们怎么突然直呼我叔叔的名字了?” “从始至终,他就没把我们当成义子。”延月低着头说道,“我们只不过是他的工具和囚徒罢了。” “工具?囚徒?”赫娜疑惑道,“你们说明白点。” “简而言之,马弗利用我们培养了一批会汉文的间谍,这些间谍盗取了许多我们西唐的物资和技术。此外,他还打算在日后利用我们的身份进攻西唐。哦,忘了说了,我们其实是西唐太显王李平云的儿子,因为我们的叔父篡位才逃亡到了东阖。”我扶起了地上坐着的延月,“姐姐,我们要走了,此行是回来找雅桑和呼克的,能不能替我把它们带过来。” “怎么会?我叔叔竟是这样的人。”赫娜难以置信地瞪大了双眼,久久说不出话来。沉吟片刻后,赫娜缓缓开了口:“跟我来吧,雅桑和呼克就在踏兰湖边。” 走上七八里地便到了踏兰湖,是水香兰开放的时候,雅桑和呼克正吃着甜美的花朵,往年我们三人也会带着雅桑和呼克来这里。 “对了,姐姐为什么提前从祭坛回来了?”我穿过水香兰,解下了雅桑角上的绳子,“你不是该待到大典结束吗?” “离你们的狩猎结束的时间还有四天,我在那干等着没什么事做。”赫娜蹙着眉,像是在思索着什么,“想着水香兰开了,你们又进山了,便同叔叔告了假,带着这两个家伙儿来这里吃水香兰。” “原来是这样。”我攀着鹿背跳了上去,尽力挤出了一个微笑,“你们之间还有什么话想说就说吧,这一别不知何年才能再相见。延月,我在湖对岸等你。”说完,我轻轻拍了拍鹿颈,骑着雅桑朝对岸奔去。 像是丈夫出征前夫妻俩的缠绵,延月同赫娜说了许多话。他们一边说着一边走着,竟不知踏入了湖边的浅湾,旁边的呼克伫在水边呆呆地看着他们。后来,两人拥在了一起,良久以后才松开了彼此。最后,延月再看了一眼赫娜,便骑上呼克朝着我疾行而来。 “哟,延月姐夫来啦。”我看着一脸感伤的延月,调笑道。 “啊?”延月愣了一下,“哦,说的也是,往后长夜弟弟就得叫我一声姐夫了。” “臭小了,你还真敢叫啊?”我伸手拍了一下延月的头,然后正色道,“刚才是兄长的错,往后绝不会再打你了。嗯手上的伤没事吧?” “没事,反正我皮厚身子好,打不坏。”延月解下赫娜为她缠好的狼皮巾,收入了怀里,翻着双手说,“看,这才这么点时间就结痂了,再过上一会儿就好了。” “行,那就说正事。朔明城在蘼托垣的东北部,距此地大约一千七百里,如果我们不进城邑休息的话,骑着角鹿一天能赶六百里地。也就是说,我们可以在三天内赶到朔明城。对此,你有什么看法吗?” “没有,我全听兄长的。” “那,我们现在就出发。” “嗯。” (注一c二c三) (注一:幽州在西唐的河西道西北部。注二:冯嘉歆,字窗伊,幽州刺史冯翊长女。滨睦五年生,三岁写字,五岁读书,九岁能诗,及笄后开始写传奇,其作品在民间广为流传。{滨睦是真宗李望的年号,滨睦三年即1095年。}注三:范泽芳,字雨华,怀恕五子之首,擅诗。{怀恕是仁宗李哲的年号,怀恕元年即1249年。哲宗在位年间大力倡导民众习文,期间无数诗人涌现,成就最高的范泽芳c汤新中c谢知安c张玲c张燕被后人誉为怀恕五子。}) 念冬非常喜欢古诗,会写那么一点。这首《踏兰》足足写了十五分钟,希望各位读者朋友能耐心看一下。 (本章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9章 行彼东阖(二) 东阖一共有五个垣,东南的纳依垣c南边的风阿斯垣c西边的蘼托垣c东北的桓下垣以及都城叶阳所在的夜山垣。蘼托垣是其中最大的一个垣,却也是人口最为稀少的地方。因为不同于其他四个遍布树莓森林的垣,蘼托垣上的树莓林十分稀少,仅在明钧山南麓有着几片产树莓的林子,其余广袤的土地上就只有一眼望不到头的野草。 越往北走,牧草越发茂盛,人烟也越发稀少,我们走了五百多里路也没有看到一个人,更别提找个帐子借宿了。天色越来越暗,渐渐的就看不清路了。其实,本来也没有路,我们只是背朝明钧大山踏着牧草取道罢了。现在,黛色的大山潜入暮色,我们只能在此停顿休憩了。 “延月,今晚就在这歇息吧。”我爬下鹿背,就近点了堆火,然后拔出长剑割起四周的象草来,“快来帮忙,把方圆五丈内的草都割了。” “割草?”延月安顿好呼克,提着剑走了上来,“我们不去找点吃的吗?割草做什么?” “这么高的草,狮子c野狼什么的完全能藏匿其中。”我割下一簇四尺来高的象草,丢在了身后,“如果不把周围的草都割了,这些野兽悄悄潜过来,我们根本发现不了。” “原来是这样。”延月弯下腰,挥动起剑来,“不过这儿的象草还挺软的,晚上铺着睡也是不错的。” “快割吧,割完你赶紧去睡,今天我守上半夜。”我催促道。 “不找吃的了?别啊,我已经饿得不行了。” “天色这么晚了,怎么去找吃的?你举个火把出去,不得把猎物都吓跑了?” “不是吧,难道要饿到明天?” “你不说象草挺软的吗?凑合着吃点。你看人家雅桑c呼克吃的多香,你也过去凑一凑吧。” “我还是去睡吧。”延月耷拉着双手走到雅桑和呼克的身边,在身下铺了些象草后一头扎在呼克的肚子上,闭上眼睡了起来。 也不知今日是怎么了,走着走着竟忘了觅食,往日里在野外行走的时候我是决计不会忘了这件事的。或许是因为今晨遭遇了如此大的变故,导致我的思绪变得凌乱不堪。又或许是太担心庞将军的安危,时时刻刻都想着早点赶到朔明城,竟忘了该做什么。 空着肚子守夜,人是极清醒的,腹中微微的灼烧感每时每刻都敦促着我别睡着。只是,这样的时间显得极其煎熬,我以为快到交接点了却发现才刚刚过了两个时辰。恍惚间,我听到了兽蹄点地的声音,没错,确是兽蹄踏过原野的声音,我打起精神站了起来。不一会儿,北边的山丘上出现了一只瘦小的无峰驼,紧跟在它后面的是一只健硕的锋齿猪。(注一c二) 可怜的小驼焦急地跑着,离我们越来越近,竟丝毫不畏惧这里的火光。我赶紧踹醒了延月,轻声说道:“快起来,有好肉吃了。” “什么?好肉!”延月立即跳了起来,“在哪?在哪?” “瞧,在北边。”我拔出长剑指向了正向我们跑来的一驼一猪,“那只无峰驼交给我,后边的大猪就叫你来对付了。” “不是吧,你是我亲哥吗?”延月抽出剑,瞪大了眼睛,“那猪得有一丈多长了吧,那么大的嘴不一口把我吞了?” “快去,长这么大个还怕头猪。”我踹了一脚他的屁股,“我宰了小驼马上就来帮你。” 说着,我骑上雅桑,挥舞着长剑冲了过去,可怜的小驼吓得赶忙停住了脚步,掉头朝着东边逃窜。我拍了拍雅桑的脖子,左手将鹿角一提,雅桑长鸣一声飞奔着追了上去。听到鹿鸣,后边的锋齿猪兴奋地嚎了一声,吓得那小驼跑得更快了,我急忙掷出匕首打伤的小驼的后腿,接着赶上去一剑割下驼首。 在后方,骑着呼克的延月已经和锋齿猪缠斗了起来。那身躯庞大的锋齿猪比昂着头颅的呼克还要高上一些,一口锐如锋刃的獠牙极为恐怖,这是连狮子见了都要害怕的巨兽啊!平日里意气风发的呼克已经开始变得怯懦,无论延月怎么拍打它的脖子都不肯再向前一步,只是本能地伸出头将宽大的鹿角对着锋齿猪。 锋齿猪嚎叫着张开了大嘴,一头冲了上去咬住了呼克的左角。惊慌失措的呼克疯狂地摆动起身子来,试图将锋齿猪甩开,可那大猪却纹丝不动,倒是延月险些被摇了下去。勉强坐稳后,延月一脚踩在了大猪的脸上,往它的脊背上连着刺了两剑,大猪吃痛松开了嘴。离了猪口的呼克扭头朝着火堆跑去,跑到一半发现背上的延月不见了又赶忙跑了回去。 “退下,呼克。”延月双手握着剑与大猪对峙着,瞥见反身回来的呼克大喊道。 那猪对着延月结连冲撞了几次,但都扑了空,还吃尽了剑刃穿刺的苦头,身上已多了十几处伤口。无奈之下,大猪弃了延月,打起了呼克的心思,突然转身跑向了正畏缩不前的呼克,呼克见了大猪,惊慌地叫了一声,连忙逃起命来。 也许是过度慌张的缘故,呼克没跑几步竟绊倒在了地上,大猪吼叫一声后张开大嘴咬了上去。远处的延月急忙举起长剑,投掷而出,剑尚在空中,一只没了头的无峰驼已经重重地砸在了大猪的头上,大猪一个趔趄歪向了一边,没等那猪站稳,飞来的长剑便插入了它的臀部。它转过身子正欲怒吼时,我已赶了过来,奋力提起雅桑的双角。雅桑会意,抬起前足踢在了大猪的身上,那猪轰的一声倒在了地上,我跳下鹿背一剑穿了它咽喉。大猪疯狂的咆哮着,四肢亦不停地摆动,我马上又对着颈部砍下一刀将整个猪首剁了下来。 此时,延月也已跑了过来,他没有理会锋齿猪和无峰驼,径直走到呼克身边吃力地将它扶了起来。他将嘴巴附在低垂的鹿首旁,双手不停地抚摸着鹿颈,轻轻地说道:“呼克别怕,呼克别怕,有我在呢。” 我从行囊里取出两根栓鹿的绳子,绑好大猪的双足后将绳子的另一头绑在了雅桑的双角上,然后扛起地上的小驼牵着雅桑朝着火堆走去。 坐下身后,我迅速剥了两只猎物的皮,之后割下几块干净的大肉用长剑串着烤了起来。延月似乎闻到了肉香味,赶忙托着尚在惊慌中的呼克走了回来,安抚着它睡了下去,然后坐到了我的身边。 “哥,你都帮我烤好啦。”延月瞪直了眼睛,“谢谢哥。” “去去去,我吃完还得睡觉。”我赶忙抽回长剑,转过了身子,“这都下半夜了,该你守了。这么长的时间,你自己烤去。”说着,我啃下一大口鲜嫩的驼腿肉,不由得发出一声对肉食的赞叹。 “说的也是,那你快吃吧。”延月拔出剑切下几块猪肉,学着我的样子,将肉用剑串好烤了起来。 “我睡了,殇阳。”擦拭完沾满油脂的长剑后,我枕着雅桑柔软的肚子睡在了象草垫上。 我记得,那晚我睡得很香,尽管象草垫凉凉的,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驼肉助眠的缘故。 (注一:无峰驼,即古生物学中的小古驼,无峰,长颈。体长110到130厘米,肩高75厘米上下,体重40到50千克。注二:锋齿猪,即古生物学中的恐颌猪,体长可达3米,肩高可达2米。) (本章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20章 行彼东阖(三) “哥,醒醒,天亮了。”延月在卯时的正点叫醒了我。迷糊之中,我发现那只瘦小的无峰驼已成了一堆散骨。此外,锋齿猪的左腹少了大半,露着令人作呕的内脏。看样子,延月是吃了整整一个晚上。 “你歇会儿吧,我把剩下的肉料理一下。”我喝下一口带着淡淡花香的踏兰湖水,头脑顿时清爽了起来,“出发的时候我会叫你。” 说完,我抽出匕首在锋齿猪的尸体上来回划动着,割下一块又一块腿肉和里脊,然后用昨晚晾干的猪皮包了起来,这些肉足够剩下两天行程里的吃食了。 处理好猪肉以后,我又在附近收集了些象草叶上的露水,将四个水袋装得满满的。当回到火堆旁的时候,卯时已近了尾声,天辰愈发地亮了起来,是时候出发了。 “延月,出发了。”我爬到雅桑的上,将包好的猪肉尽数丢在了他身前的草垫上,“这些是切好的锋齿猪肉,你拿着吧。” “好。”躺在垫上假寐的延月缓缓爬了起来,眼睛半眯着显得十分困倦,应该是吃得过饱了。 “喏,喝袋露水,提提神。”我又抛了一袋露水上去。 延月接过水袋,一口饮下一大半,接着把剩下的水都倒在了脸上,快速甩了甩头,长叹一口浊气,像是清醒了。那时我想,如果他知道我费了多长时间才收集到那些露水,还会不会这样浪费。 擦了擦脸上的水,延月挎着猪皮包裹骑上了呼克,连忙走到我身后。 剩下两日的行程较为安稳,除了途中遇到了的几只秃鹫,就在没碰到别的肉食野兽了。我们在第二天的傍晚看到了屹立在无边原野上的朔明城,和延月交代了一些事由后我们下了角鹿开始步行,因为尹特和湛如是不允许骑乘角鹿的。如今身为尹特的我们如果被发现骑乘角鹿,守城的卫兵就会把我们抓起来处以鞭刑。 朔明城大约是在一千五百年前建成的,是除了司戎国都城亘旦以外最大的朴人城池。北临漫宁河支流普澄江,其余三面皆是平坦开阔的草原。整座城为方形,每面城墙长十六里c高三丈,通身由河泥与青石打造。因为朴人不擅修筑壕沟的缘故,所以这座古城并没有护城河,加之地势平坦,这座城就变得易攻难守。因此,只有东阖国的第一位卓达夜山将其定为都城,其子哈鲁克在弑父夺位后就将都城迁到了叶阳。 黄昏下,牧人赶着羊群渐渐回到城下的帐子里,他们边走着边唱起歌来。悠长婉转的歌声在原野上回荡着,是夜山写的那首《牧人歌》: 苍茫兮,紫穹顶, 金色天辰守四方。 巍峨兮,黛山头, 白色浮云绕明钧。 青青的大草原上, 黑脸的牧人是我。 我有绒羊千千万, 却食林间紫树莓。 这一生所牧, 尽喂了他人。 算了算,再过几天就是夜山的忌日了,那是东阖独有的牧人节。那一天,每个湛如的主家都会让他们休息一天,并且将最近出生的羊羔赐给他们。但这些牧人大都会选择如往常一样出门放牧,到了日暮时分,他们就会赶着牛羊走到夜山被哈鲁克射杀的地方,一起吟唱牧人歌。那时的歌声就不再是这般的婉转,而是如同深秋狂风般的肃杀。 跟着牧人的队伍,我们朝着南门走了过去。 “站住,你们是什么人?”守城的卫兵拦住了我们,“这两只角鹿是谁的?” “见过维那,我们是卓诺家的角鹿侍者。”我拉着延月向卫兵行了个扣手礼,“这两只角鹿是阿力巴少爷的。” “好说好说,原来是阿力巴少爷的人,快请进吧。”卫兵吓得连忙将我们扶了起来。 朔明城的城主叫伊萨,是马弗的长兄。而阿力巴是伊萨的长子,同时也是马弗最为欣赏的一位后生,可以说已经是朔明城的继承人了,这也就是卫兵如此害怕的原因。 朴人的城池内没有坊市之分,一切建筑都是按照家族的从属关系分布的。卓诺c堂黎c穆丽三大克勒家族占据了北边将近三分之二的地方,剩下的便是不依附大家族的尹特人家的住宅和店铺。庞将军的铁匠铺是马弗当初送的,位于最北边的卓诺街区。因此,我们要从南门出发,穿过十里长的安桓街才能见到庞将军。 我们进城的时候刚过酉时,城中的集市已经散了,街上只有几个商贩挑着藤筐往家里赶着。框里剩下的多是树莓c兽皮c肉类等物品,比起我们西唐集市上琳琅满目的商品显得极为原始。 两旁的店铺陆陆续续地开始关上了门,行人也越来越少,变得很是冷清。街上没有一盏灯,唯一的光源便是两边门缝或窗口里漏出的灯火了,真不知道这些朴人见到我们西唐灯火通明的夜市之后会作何感想。 半个时辰以后,我们走到了卓诺家的街区,迎面撞上了巡逻的卫兵,我和延月赶忙行了个扣手礼。 “你们两个是干嘛的?这么晚了怎么还在外面走动。”领队的汉子审问道。 “回维那,小的是阿力巴少爷的角鹿侍者,今天遭遇了几匹野狼,所以回来晚了。”我低着头说。 “阿力巴少爷的房子在东边,你跑到这儿来做什么?”汉子接着问道。 “是这样的,阿力巴少爷前些天在这儿的铁匠铺订了把长刀,他吩咐我们今天把刀取回去。”我缓缓抬起头,恭敬地说。 “是谁在外面吵吵?”一旁铁匠铺的门开了,走出来一个膀大腰圆的年轻人,应该是店里的伙计。那伙计见了卫兵,立即笑着脸走了过来,行着扣手礼说:“哟,原来是各位维那,得罪了。” “你出来的正好,这两个人说是来替阿力巴少爷取剑的。”那汉子扭头问道,“你认识他们吗?” 那伙计走了过来,仔细端详起了我和延月,想了想后说:“回禀维那,我不认识这两个人。” “给我抓起来,带回去审问。”那汉子一招手,对着身后的卫兵说道。 “等等,维那。”我连忙上前凑到了那汉子的跟前,偷偷塞了一袋铜币给他,“我们也没见过这人,他当然也不认识我们,不如让他进去把铺子的主人叫出来,铺主准能认出我们。” “好吧,我再信你一次。”那汉子掂了掂手中的钱袋不耐烦地说,然后指着那伙计道:“你,快进去,把店主叫出来。” “头儿,这间铺子的主人好像是佐图大人的贵客,把他叫出来不好吧。”那汉子身后走出来一个卫兵。 “你们两个跟我过来。”汉子领着我们进了铁匠铺。 铺子内一圈人正围着桌子吃着一大锅肉汤,坐在正中的是一个系着白狼头巾的中年男人。那人比身旁的伙计们都高出了一个头,足有六尺半高,须发浓密,眉眼细长,是庞将军错不了了。 “打扰了,先生,我是巡逻的卫兵长。”领头的卫兵低头行了个扣手礼。 “有什么事吗?”庞将军放下了手中插着肉的木签,缓缓地说道。 “我们刚刚发现了两个很可疑的人,他们说是替阿力巴少爷来取剑的。”那汉子将我们推了上来。 庞将军见到我们,微微张了张嘴,眼里闪过一抹惊讶之色,然后淡淡地说道:“哦,确实有这么回事,这两个人我见过。” “多有打扰,小的退下了。”那汉子看着庞将军冷漠的眼神,不由得流出冷汗,连忙告退。 “你们再去准备一锅肉汤。”见那领头的卫兵出了铺子,庞将军对那几个伙计吩咐着,然后面色不改地对我们说道:“两位跟我来取剑吧。” 庞将军领着我们到了铺子的后院里,封上过道的门后他立即半跪在地上,抱着拳说:“末将失礼,还请太子c二王子恕罪。” “逢场作戏罢了,将军不必在意。”我立即上前将他扶了起来。 “两位没有去参加依提米大典吗?” “去了,只是中途退出来了。” “为什么?还有你们的头巾又是怎么一回事?” “我们被马弗利用了。” “咕咕”我刚开口,延月的肚子就响了起来。 “不好意思,半天没吃东西,肚子又饿了。”延月摸着后脑勺尴尬地说着。 “不如我们吃完肉汤再说?”庞将军笑着说,“五年不见,二王子都快和我一样高了,饭量一定很大吧。” “行吧,不过事情有点急,我们还是边吃边说吧。”我摸了摸肚子,抿了抿嘴说。 “末将这就出去把肉汤端进来。”庞将军朝着过道走去。 (本章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21章 行彼东阖(四) 几碗肉汤入腹,我已将事情的来龙去脉向庞将军大致阐明了。 “我就说嘛,他马弗贵为东阖的佐图,怎么会收两个异族的小孩为义子,原来是有这番打算。”庞将军神色凝重地说,“那么,两位殿下今后有什么打算呢?” “我原本是这样打算的:一方面让您潜回西唐,另一方面我和延月以东阖为基础在朴人中发展自己的势力,等到时机成熟以后我们里应外合攻下西唐。”我擦了擦唇角的汤水,“但现在看来,我们是不可能在东阖待下去了。所以,我打算去走一走塔克罗预言中的那条古道。” “难道太子殿下也相信塔克罗的预言?末将愚见,这只不过是朴人的神话罢了,不足为信。”庞将军蹙着眉说道。 我放下了手中的木碗,站了起来:“我当然是不信的,但这些朴人会信。其实这就像历代帝王举事之前的征兆和预言一般,不过是为了让世人相信所谓的天命。自百邦盛世结束以后,朴族六国太平了好几百年,尹特c湛如在罗塞c克勒的压迫下已经开始蠢蠢欲动。近年来,朴人各国的暴乱已不再是大家族之间的争斗,而是湛如和尹特奋起抗击主家的大暴动了。这时候,如果有一个能从寒池古道中走出来,必然会被朴人民众认为是亚图派来拯救他们的亚图拉托卓达。所以,这条古道我一定要走,只有成为亚图拉托卓达,我才能拥有一支属于自己的朴人军队。” “自夜山以后就再也没人走出过寒池古道了,这条道实在太过凶险。这些年来闯古道的勇士也有不少,可大多连寒池都没见到就死在了池外的弥天大雾里。还望太子殿下三思!”庞将军抱着拳恳求道。 “兄长,我觉得庞将军说得有理。”延月咽下满满一嘴肉,“不如我们先回西唐,再作打算。” “末将附议。”庞将军伸手将一大勺肉倒进了延月的碗里。 “不必多言,我去意已决。”我坚定地说道。 “殿下,还请”庞将军半跪下身子,仍欲劝阻,我连忙上前把他扶了起来。 “此事暂且不提了。”我沉声说道,“常蒂的人随时会到,我们还是早早离开这里吧。” “是,我这就去收拾东西。”庞将军说着就进了一间屋子,“今晚我们就可以潜出城去。” 大约过了两刻钟,庞将军提着三大包东西出来了,他笑盈盈地说:“两位殿下,在朔明城的这几年末将可是攒了不少家当,这三大包东西全是金子。” “什么?在东阖开个铁匠铺这么赚钱?”延月问道。 “倒也不是。东阖人不擅冶铁c锻打,他们造出来的铁器远不如我们西唐的好用。所以,末将用唐法造出的铁器在这里卖的很好,就连朔明城的军方也开始从我这里采办军械。”庞将军解释道。 “将军,外边的几个伙计是做什么的?”我突然想到了什么,上前问道。 庞将军有些不解地说:“他们都是慕名前来学艺的,平时给我打打下手,殿下怎么突然问起这个?” 我没有回答他的问题,继续问道:“也就是说,他们也能用我们西唐的技艺打造刀剑?” “是的,他们中长的跟了我四年,短的也学了半年,打几把刀绰绰有余。”将军回答道。 “那么,劳烦将军把他们都叫过来吧。”我犹豫了片刻后说道。 “啊?是,末将这就去。”庞将军愣了愣,然后放下手中的金子走了出去。 见将军走远,我托着延月躲进了院子的门后,嘱咐道:“殇阳,一会儿等那些伙计全都进来后,我们就拔剑把他们全杀了。” “为什么?这些人与我们无冤无仇?”延月十分疑惑。 “别多嘴,照做就是,往后我会和你解释。”我瞪了他一眼。 很快,庞将军就领着七个伙计走了过来。当最后一个人踏入院子的一刻,我一脚踢上门,抽出长剑极速挥斩起来,刹那间七个人头应声落地。身后的延月握着剑呆呆地看着我,眼中充满了惊愕,像是不认识我一般。 “太子殿下,您这是做什么?”庞将军的声音中已经带着微微怒意,“这些人都是无辜的,为什么要杀他们?” “对不起,将军。这些人必须死,要不然他们造出的刀刃迟早会砍在我们西唐人的身上。”我颤抖着身子说道,抖动的剑尖在地上不停地作响。 “那季桑呢?”庞将军双目无神地看着地上的尸体,“以那孩子的天赋,将来必定会是一个出色将军。殿下为什么没有杀他?” “我也不知道。或许就像您对这些人一样,相识得久了便有感情,别说下手,竟连杀心都没有。我知道将军下不了手,所以才出此下策。”话没说完,哐的一声我手中剑已经掉在了地上,不由得坐了下来,那时我才发现原来自己可以如此心狠手辣。 “罢了罢了,人都死了,还说这些作甚。”庞将军顺手拿来一支羊油蜡烛丢在了尸体上,火苗渐渐变大盖过他眼中的怒火。接着,他抄起一根铁棍依次走进了每一间房里,里边不断传出物件破碎的声音。 “两位殿下,我们走吧。该砸的东西末将都砸了,您也不必担心会有东阖人用我们的唐法锻造刀器了。”过了一会儿,庞将军牵着一只角鹿走了出来,没有再看我一眼。 我们踏出铺子的时候,尸体上的火已经蔓延到了后院的门窗上,火势越来越大,渐渐的,我们听见了有人呼救的声音。巡逻的卫兵都赶了过去,通往北城门的路便没了阻碍。 当行至城门下,已是亥时,守城的两队卫兵正在交接。庞将军换上早已备好的羊绒甲乔装成卫兵,混进替换的卫兵中到了城墙上,伺机挨个放到了他们。接着,城门缓缓地打开了,我和延月立即拉着三只角鹿出了城,一直走到普澄江边庞将军才跟了上来。 “太子殿下,您真的打算去走寒池古道吗?”庞将军问道,他说的很平静,听不出喜怒。 “嗯。”我蹲下身子,捧起一捧水泼在了脸上,“另外,今天的事,对不住了。” “没什么对不住的,你做的没错。”庞将军走到我身边俯下身子洗了洗脸,“换做是你的父王也会这样做的。” “父王”我呢喃了一声。 “那么,二王子是跟我回西唐吧。”庞将军扭过头对延月说道。 “兄长,你的意思呢?”延月走了上来。 “你就跟着将军吧,安心等我回来。”我拍了拍延月的肩膀。 “好吧,那我们在西唐等你。”延月叹了口气说。 “那么,我们就此别过吧。”我站起身子,走到了雅桑的身旁,庞将军和延月跟着走了前来。 我伸出双手抱了抱延月,轻声说道:“回西唐以后,一切事务都要和庞将军商量,切不可鲁莽行事。等兄长走出古道的那一天,便是我们开始复仇的时候。” 然后,我跪下身子对着庞将军拜了两拜:“将军,我和殇阳能活到今日全仰仗您在八年前的以命相护,这第一拜答谢您的救命之恩。往后,西唐和殇阳就劳您多多费心了,这第二拜答谢您的辅弼之恩。” “太子殿下言重了,这些都是末将作为臣子应该做的。”庞将军赶忙将我扶了起来。 “那么,就此别过。”我骑上雅桑,对着他们二人行了个西唐的叉手礼。 “兄长,保重。” “太子,保重。” (本章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22章 行彼东阖(五) 渡过普澄江便是平坦的大草原,看不到一座山丘,甚至看不到任何树木。这儿的草不似蘼托垣南边的那么高大,仅仅能没过雅桑的蹄子,踩着应该很舒服。这样的地方最适合夜间赶路了,只要能看到天辰,纵鹿奔腾就可以了。 我连续轻拍着雅桑的脖子,告诉它跑得再快些。雅桑欢快地鸣了一声,它似乎很久没跑得这么尽兴了,因为从前我总是让它跑慢一点。或许是因为草儿太浅无法隐匿野兽的缘故,我们这一路上都极为平静,连一只黎马的不曾见到。直到次日的寅时初,我遥遥地望见了一丝火光,耳畔也开始响起声声狼嚎。 又往前走了三四里,我终于看到了前方的状况,一个牧人和羊群遭到了近百只野狼的围剿。年轻的牧人一手举着火把,一手挥舞着长刀,努力地保护着他的羊群。可他只有一个人啊,又如何能在数十只狼的围攻下,保护那一百多只早已被野狼吓破胆的黑绒羊呢?尽管他已经宰了好几只狼了,却依旧无法阻挡狼群的进攻。 看样子,牧人和他羊群迟早是要葬身狼腹了。我拉了拉雅桑的左角,迅速绕了过去,继续朝着东北方向走去。可走着走着,我的手既然不听使唤了,用力将雅桑的双角往上一提,让它停了下来。 “回去吧,雅桑。”我自言自语道,“也许,我们能救下那个牧人。”说完,我骑着雅桑倒了回去,径直冲向了那丝火光。 “雅桑,把头低下。”临近狼群时,我轻轻拍了拍鹿首,雅桑立即低下头将鹿角对准了转身扑将过来的几只野狼。一丈余宽的鹿角扫过狼群犹如波涛冲起湖面的落叶,被鹿角顶着的野狼毫无招架之力,随着雅桑一抬头被抛入了空中。 “雅桑,调头。”我急忙往左上方拉着鹿角,雅桑会意将身子一扭,前踢落地奔跑了起来。附近的几只野狼迅速跟了过来,不时扑跃起想要袭击雅桑,但都被我一一斩落。 “雅桑,我们再来一次。”我驾着雅桑又从另一个方向冲向了狼群,故伎重演地让雅桑低头撞了上去,然后立即掉头逃跑起来,一一将追杀而来的野狼斩杀。连着好几次,我和雅桑解决二十几只野狼。 但雅桑好像是累了,它跑得越来越慢,又一次的冲杀过后,我们没能及时撤出来,被围上来的野狼牢牢地困住了。这些野狼死死的盯着我们,映射着火光的双眼看着让人心里发怵。一声嘹亮的狼嚎过后,它们轮番扑了上来,我奋力挥舞张剑抵御着锋利的爪牙。 起初我和雅桑还能勉强应付,可到了后面,我挥剑的速度已渐渐跟不上它们进攻的节奏了。突然一只狼从侧翼跳出,一口咬在了我的右肩上,我立即抽出腰间的匕首一刀刺穿了它头颅,那狼无力掉了下去,满嘴的利齿却不忘将我的皮肉撕开。右手伤口处的血止不住地往外流淌着,整只手渐渐的就没了力气,我赶忙换上左手继续抗击着。 忽然,一对宽大的鹿角从左侧撞了进来了,是呼克! “哥,你没事吧。”延月扶着一手扶着呼克,一手挥动着长剑。 “你怎么到这儿来了?”我骑着雅桑和延月背对了起来,“庞将军呢?” “我不放心你一个人,就跟来了。”延月劈开一只野狼,“一会儿再说吧,先把这些狼宰了。” 有了延月和呼克的帮助,我们总算是脱离了生命危险。整整鏖战了一个时辰,我们才将包围我们的野狼全杀了。然后,我们在那个牧人协助下,一同宰了剩下三十多只狼。一直到了平明十分,这附近才安静下来,四周遍布着狼与羊的尸体,浓浓的血腥味在空中弥散着。 我跳下雅桑,从行囊里找出了赫娜给的创伤药和狼皮巾,简易地将右肩的伤口包扎了起来,然后乏力地躺在了草地上。延月和那个年轻的牧人也跟着躺在了我的两侧,显然他们也是累坏了。 “嘿,伙计,你是哪儿的人啊,怎么大半夜的还在这牧羊?”良久以后,延月首先开了口。 “我叫索译然康,是桓下垣宁北城的克勒,多谢两位恩人相救了。”年轻的牧人淡淡地说道。 “白狼头巾!还真是克勒,不对啊,克勒怎么会牧羊呢?你们家的湛如呢?”延月坐起身子,看了看那牧人的额头。 “说来话长,我们家原来是宁北城的四大克勒之一。后来,我们的族老不慎得罪了巡视疆界的康明卓达,此后就一直受到其他三个家族的打压。几年下来,我们然康家族就垮了,大部分的东西都被其他三个家族抢去了。我的父母也在争斗被杀害,留给我和哥哥就只有这一百二十只黑绒羊了。于是,我和哥哥打算带着黑绒羊来朔明城谋生,可没想到竟然遇到了成群的野狼。” “你哥哥呢?”待右手的伤口不再发疼后,我开了口。 “哥哥他护羊心切,死在了狼下,尸体应该在东边不远处。”索译长叹了口气,“现在羊也只剩十多只还活着了,我已不知往后该如何是好。” “能和狼群对峙这么久,说明你的刀法还是不错的。”我沉声说道,“成为一名维那吧,将来有机会把你的仇家都杀光,包括那位卓达。” “恩人还真敢说,维那的职责不就是保卫国家,保护卓达吗?”索译笑了笑。 “那,你觉得这样的国家和卓达值得保护吗?”我坐起身子,抓起一只死去的羊羔,剥起羊皮来,“杀了一夜,有些饿了。你们快来帮忙,我们把这只羊烤了。” “对了,说了这么久,还没知道你们俩的名字呢。”索译起身,拔起了地上的枯草。 “柯木哑一佐,这是我哥哥苏如恩。”延月拔出匕首,破开了羊羔的肚皮,一一将里边的内脏挖了出来。 “等等,你们不是尹特吗?”索译抱着一垒草走了过来,“怎么能骑角鹿?” “我们和主家结了仇,杀了几个人后便跑了出来。”我思索了片刻说道,“出来的时候,顺手就牵了两只角鹿,这东西骑着要比黑绒羊快多了。” “原来是这样。”索译说着,将自己的白狼头巾解了下来,然后又从袖袋间拿出了一条带着血迹的白狼头巾,“这是我和我哥哥的头巾,就给你们吧。这样一来,你们往后在东阖行走会方便些。把你们的给我吧。” “你确定要当个尹特?”我迟疑地接过了那两条头巾。 “等我参军后成了维那,尹特c克勒c罗塞不都一样只能绑条大长辫子。”索译平静地取出打火石,将枯草堆点燃了。 “那么,谢谢了。”说完,我用剑尖从火堆中挑出了一支火红草秆,然后割下一小块羊皮,用羊皮包着草秆将两条头巾上的名字改成了“苏如恩”和“柯木哑”。 “索译,把你的刀给我一下。”我抽出自己和延月长剑,将它们插在了地上。 “刀?”索译一会儿着把长刀递给了我。 我接过长刀,将其插进了土里,接着取出缰绳把羊羔的前蹄分别绑在了两把剑上,又把两支后蹄绑在了刀柄上,最后整只羊成了一个三角。我边做边解释道:“这附近没有灌木从和大树,找不到树枝,只能这样做个简单的烤架了。” 枯草烧的很快,我们只好不停地从附近运草过来,以维持火候。大约烤了两刻钟,羊羔终于烤熟。 “来,尝一尝,我没什么好送的。只能借你的羊答谢你送头巾了。”我割下一大块肉递给了索译。 “恩人说笑了。”索译接过烤肉,轻轻的笑了一下,“话说,你们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我割下一块肉递给了延月,然后说:“我们打算到北边去看看。” “那看来,我们要就此分别了。”索译吃惊地说。 “会有机会再见的。”我嚼着羊肉道,“那时,希望我们还是朋友。” “恩人说的哪里话,如果往后恩人需要索译帮忙,尽管开口。只要是不背叛尘龙亚图和角鹿神蘼的事我一定尽力。”索译放下羊肉,直起身子说。 “好,我记下了。”我咽下口中肉说道,“你快坐下,接着吃。” 作别索译后,我和延月骑着角鹿向北行了四五里,确定四下无人后,我拉着延月听了下来。 “殇阳,你还是回西唐吧。”我极尽严肃地看着他,“不就是走一条古道吗,我一人足矣。” “至少让我送你到寒池吧。”延月认真地说道,“虽然殇阳并不能帮什么,但替兄长守夜还是可以的。” “善,那走吧。”我昂起头看了看前方,长叹一口气道。 (本章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23章 行彼东阖(六) 之后的四天里,我们又行了一千余里,缓缓流淌的漫宁河渐渐出现在了视野里,终于要到蘼托垣的边境了。 顺着漫宁河往东北再走上小半日,我看到了一片开阔的大河湾,河湾的中心飘着一座由木板和铁皮打造的城池,一定是聆水城了。据说全东阖的大商人几乎都聚集在了这里,他们每年深秋都会跟着朝贡的船只将大批货物运送到叶阳城和其他几个下游的城池,来年春天便可载着满船的铜币和黄金回来。因此,这座水上之城是除都城叶阳外最富有的东阖城池。 “两位克勒少爷,你们渡河还是借宿呢?”不知从哪里冒出来一个清瘦的老人家,他穿着一身不明材质的银色衣服,头发很整齐却没有戴头巾。老人没有向我们行礼,应该是个克勒吧。 “哥,走了这么久也该歇会儿了。”延月舒展了一下筋骨。 “也行。”我想了想说,然后爬下鹿对老人行了个扣手礼,“老人家,我们想找个地方歇上一天,不知可否引路?” “这位少爷,我们都是克勒,不必对我行大礼。”老人家轻轻将我扶了起来,“老头子名下有几间客栈,不嫌弃就跟我来吧。” “那么,价格如何?”我牵着雅桑小步跟了上去。 “不用钱,老头子都快要去服侍亚图了,要钱做什么?”老人背着手哼起了小调,不时说上一句,“听口音,你们应该是蘼托垣南部的人吧,晚上讲几个故事给老头子下酒就当是借宿费了。” “故事?您这么大年纪了,怎么跟小孩似的还爱听故事?”延月牵着呼克走到了老人的身旁。 “柯木哑,不得无礼。”我轻声呵斥道。 “不打紧,不打紧。老头子年纪大了,想到四处走走却又走不动了,只好听听你们这些年轻人的故事。”老人转过身子笑了笑,我才发现他左侧的睫毛和眉毛已经没有了,他的眼睛到发际以下都是斑驳的烧痕。 “年轻人,你父母是不喜欢你吗?怎么给你起了个这么晦气的名字?”老人伸手拍了拍延月的肩膀。 “我父母去世地早,名字是我哥哥给的。”延月想了想说。 “哦?听着有些故事。”老人不再哼调子,回头看着我说道,“那么,你又给自己起了个怎样的名字呢?” “晚辈叫苏如恩。”我讪讪地说道。 老人听罢轻声笑了起来。“有意思,哥哥是迷途者,弟弟是狱中人。我算是找对人了,你们一定有故事。” “小瓦拉,快过来。”老人突然对着码头上的卫兵招了招手。 “哟,是庄西老爹。”跑过来的是一个厚嘴唇的黑脸汉子,他对着老人行了个扣手礼,“您老又出城去晒太阳了?” “嗯,老是在这木头城里待着,骨头都快发霉了。”老人笑了笑说,“我这有两个客人,还有两只角鹿,你帮我找只稍大点的柏舟。嗯再找两个壮实点的小伙子帮我划船,我会给他们钱。” “客人?又找到人给你讲故事了?”那个瓦拉的汉子伸头看了看后边的我们,“还是两个克勒少爷。” “闭上你的鱼唇嘴。”老人伸手敲了敲瓦拉的头,笑骂道,“还不快去给我找船找人。” “马上去,马上去。”瓦拉捂着头跑向了码头。 不到一刻钟的时间,瓦拉领着两个壮实的年轻人驾着一只柏木舟到了码头上。 “这角鹿还真是占地方,光一对角就快和柏舟一样宽了。”老人踮起脚伸手摸了摸雅桑的右脚,雅桑极不情愿地昂起了头。 “给您添麻烦了。”我连忙致歉道,然后牵着雅桑走到船头,安抚它跪下了身子。 “柯木哑,你把呼克牵到船尾去。”我转身看向了延月。 “嗯,好。”延月牵着呼克上了船尾,将它安顿了下来。 “可以走了。”老人丢了两小袋钱给划船的年轻人,“这是你们的钱。” “谢谢庄西老爹,谢谢庄西老爹。”那两人接过钱,连声称谢道。 从码头到客栈的水路十分曲折,像极了我们牢兰城内的小巷子。沿途中,老人给我讲了许多关于聆水城的故事,其中还包括着他左脸上的烧痕。 最初的时候,这里只有几十户渔民,他们常年居住在大河湾中的十余座小岛上。后来,几户大商人逃难至此,便同当地的渔民一起修筑了几个码头,开始将货物贩卖至下游的叶阳城。往后的几百年里,陆续有着商户迁居到了这里,渐渐的就有了现在的聆水城。 城中大部分建筑都是用木桩架在水面上的,房屋底部距水面大约有五尺,即使丰水期也不会被水淹到。此外,河湾中心线上的祭祀广场c水上码头等都是用大量杉木拼成的浮船,遇到洪灾时,民众可以乘着这些大浮船逃走。 说道祭祀广场,老人还特地带着我们去看了看。与其说那是一座广场,倒不如说是一只没有船舱的巨大木舟。广场上人来人往,他们对着广场上的雕像或祷告,或诵经,或祈福。让我感到惊奇的是,这座广场上竟然有三座雕像。一般来说,东阖的城池里,只会有两座用来祭拜的雕像,一座是盘绕桓树的亚图,一座是颈口流着血的角鹿神蘼。可这座广场上却多了一只巨鳄雕像,看着像是渌疆人的图腾舟鳄之神托雷奇。不过想想也在情理之中,聆水人靠水吃饭,自然敬重水中的守护神。 离开广场后,我们看到了一片较新的木头房子,老人说那些房子都是二十年前建的。那年的春末,载着大量金钱的船队从叶阳城回到了大河湾。一伙盗匪趁着夜色摸进城中,入室洗劫了数家刚从南边归来的富商大户,混乱中一场大火就在这片地方烧了起来。那时的老人还是巡防兵的总兵,他领着手下的人一边灭火一边和盗匪进行了交锋。剿灭盗匪后,他们开始搜救幸存者。老人在行将崩塌的木房里发现了一个女婴,他冒着大火冲了进去,左额不慎被着火的横梁砸到,所以变成了现在的模样。 穿过火灾后重建的房子,再拐进一条水巷,便到了老人名下的客栈。客栈的名字起的很随意却也独树一帜,叫“爱听故事的庄西老爹的小楼”,长长的一串朴文显得极为冗长。 “你们可以走了。”老人带着我们进了客栈,回头对那两个人招呼了一声。 “爷爷,你跑哪儿去了?”说话的是一个穿着银色大氅的少女,“这两位是?” “出城去晒了晒太阳,遇到了两个有故事的年轻人。”老人摸了摸少女额头,然后看着她手里的藤筐说,“我的小露娅,又去早市上买了什么好东西?” “都是些野味和鱼虾,看着新鲜就买了。”少女翻着框里东西说道,“刚好来了客人,今天就能吃完了。” “好好好。”老人笑得慈祥,“来,这有两只角鹿,你找两个人把它们带到后面,再让人找些草来。” “是你给我买的吗?”少女弃了手中藤筐,跑了过来,尝试着抚摸雅桑的鹿角,雅桑急忙昂起了头,如果我不及时拉住它就撞到房梁了。 “你先把它们带下去,这两只是两位客人的。你先照顾着它们,如果喜欢爷爷给你买只小点的。”老人有些无奈地将少女拉了回来,好说歹说后才将她打发走了。 安顿好雅桑和呼克后,老人带着我们进了一间宽敞的大房间里,他关上门,沉声说道:“桓奕托c图斯,我没记错的话,你们应该是叫这个名字。” (本章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24章 行彼东阖(七) 哐当一声,延月刚盛满水的木碗就掉到了地上,水花溅湿了我的靴子。 “怎么?柯木哑,你认识老人家说的这两个人?”我故作镇定地回头问道。 “不,不认识。”延月匆匆拾起地上的木碗,又盛了碗水,“我刚刚手滑了。” “老人家,您是认错人了吧?”我取来房门边的破布,俯下身子擦拭其地板来,“我叫苏如恩·一佐,这是我弟弟柯木哑·一佐,不是什么桓奕托和图斯。” “哦,您可能没听说过我们一佐家。我们一佐氏不是什么大家族,是近几年朔明城新封的克勒。”延月喝下一大碗水,面色恢复了平静。 “行了,不用再演了。”老人放声大笑了起来,“老头子和孙女的命都是你们救的,断断是不会害你们的。” 听到老人的话,我和延月都疑惑地放下了手中的东西。老人上前一把将我拉起,“来,都坐下,听老头子慢慢说。” 老人坐在窗边,给我们一人倒了一碗水。然后开始缓缓道出了往事:“大约是四年前吧,我们东阖的北方发生了一场大瘟疫,我和露娅不幸染上了病,吃了多少药都不管用。后来,城中的祭司告诉我西南的蘼托垣没有人染过瘟疫,也许是佐图使了什么法子。本来我是极不愿意去的,因为我和马弗那小子有点过节。我一个老头子死了倒没什么,可露娅才十岁啊,我既然把她从火海里抱了出来,就应该让她平平安安地长大。所以,我雇了辆角鹿车,带着露娅去见了马弗,但却被他赶了出来。归途的路上,我们幸运地遇上了两位,得到了治疗瘟疫的药粉。哦,那时我们用帽兜和兽皮巾掩住了额头和口鼻。” 听老人这么一说我突然记了起来,好像是有这么场瘟疫。那时,蘼托垣北部也有不少人患上了这种病,死了不少人。马弗在无意间跟我说了瘟疫患者的病症,我发现和母后染过一种时疫病症极其相似。因为我常跟着太医为母后煎药的缘故,就记住了药方。后来,我把药方给了马弗,之后蘼托垣就不再有人患瘟疫了。没想到,马弗竟然没把药方送到东阖北部去。 “有印象了吗?”老人朝着窗下划船路过的熟人打了打招呼,然后扭头问道。 “想起来了,那年我们十二岁。看见一个驾鹿车的人快要从车上掉下来了,就上前帮他停住了鹿车。得知他和车里的小孩得了瘟疫后,就给了他们两包药粉,没想到那两个人竟然是你们祖孙两。”我终于放下了警惕,安心地喝了两口水。 “那药粉的药方是我哥哥给马弗,没想到他竟然没把方子送到北方。”延月有些愤怒地拍了拍桌子。 “北方的数十个家族向来和这个佐图不和,马弗巴不得北方多死点人,又怎么会帮我们。”老人叹了口气,“不过,你们不是他的义子吗?怎么化了名跑到我们聆水城了?” “哪是什么义子,我们只是他的工具。”我谈谈地说道,“老人家,您应该听说过吧?我们是异族的人,来自一个叫西唐的国家。” “嗯,这个我知道。”老人提起壶给我碗中倒了些水,“你们来东阖之前,我就听说西南方突然多了一个奇怪的国家。那里的人穿着奇怪的衣服,说着我们听不懂的话,还骑着一种比人还高的黎马。另外,你们以后叫我庄西老爹吧,老人家听着别扭。” “好,庄西老爹。”我端起碗,饮下一大口水,皱着眉说:“那不是什么黎马,是我们西唐的马,马弗就是看上了这种适合骑乘的动物才收养我们的。他在教我们朴语的同时,也从我们这学会了汉语,进而培养了一批间谍。这些间谍潜入西唐后,窃取许多我们西唐的物资和技术。当然仅是这些也不算什么,这些东西如果能让东阖的子民过得好一些我们也会很开心,可是马弗尽然还打算入侵西唐。” “马弗就是马弗,永远都是这副小人做派。”老人又想起了些往事,一连叹了好几口气,“我的老朋友上一任东阖佐图履飒棠亦,就是被他害死的。那时,还是马弗还只是朔明城的大祭司,他为了成为下一任佐图就厚着脸跑到明钧山南的大帐认履飒作义父。要知道,那时候卓诺家可是棠亦家的死对头啊。几年后,马弗不知用了什么鬼话把履飒骗进了明钧山南部,紧接着就传出履飒丧命蛇口的消息。可那柄佐图随身携带的祭刀蘼托宙克斯后来却出现在了他手中,所以我能确定是他谋杀了履飒。” 听罢,我不自主地傻笑起来,“原是如此啊,这八年来我还傻傻以为他是个仁慈的大好人。” “爷爷,菜做好了,是你们下来吃呢,还是让人端上来。”伴着少女的甜美的声音,房门被敲响了。 “知道了,你让人端上来吧。”庄西老爹欢快地应道,然后对我们说:“不提这个小人了,我们吃菜吧,我看你们也饿了。不过,我们聆水城和东阖的其他地方都不一样,没有什么乳膳c果餐c肉餐之分。我们每天想吃什么吃什么,基本是吃些漫宁河里的鱼虾。” 听了鱼虾,延月的眼睛突然就泛起光来,“虾?我都好久没吃到了。踏兰湖里只有螈和几种草鱼,早都吃腻了。” “你怎么就知道吃。”我啐了他一口,不过想想却又觉得心里不是滋味。延月自小就爱吃虾,可来了东阖以后就再也没吃过。刚来东阖的时候,他总吃不惯果餐,时常哭着跟我要虾吃,我只得求着赫娜把烤肉雕成虾的样子骗骗他。要知道那时候我还不会说朴语啊!偷了马弗的球笔,在袖子上画了几幅图才让赫娜明白过来。 自依提米大典开始以后,我们已经好久没吃过这么丰盛的大餐了。一共八道菜,我能叫得上名的只有白灼河虾c油焖水獭肉c烤全黎马和无峰驼肉羹。 “来,尝尝我们聆水大河湾独有的阔叶漫鱼汤。”庄西老爹伸手将我们的碗里的水倒出了窗外,把木碗塞满鱼肉后才盛了些汤。 延月接过木碗,大口吃了起来,“这鱼真嫩,骨头还少,快赶上羊脂鱼了。” “羊脂鱼?你还吃过那玩意?看来是进过明钧山了,想我年轻的时候差一点就能进明钧山了,可偏偏就晕倒在了破晓。”庄西老爹笑盈盈地将自己的木碗盛上几片阔叶菜,“我们这儿的漫鱼虽然口感比不过羊脂鱼,但配上阔叶菜一起吃有御寒的功效。往后就要入冬了,多吃点对身体好。” “入冬?”延月剥着虾壳问。 “我们北边比不得你们南边,托雷奇月的月初就入冬了。再往北到了桓下垣,呼萨月的月中甚至月初就开始入冬。我想着,你们从南边来,应该是要去北边吧?”庄西老爹夹起一块水獭肉,边嚼边说道。提到这个托雷奇月和呼萨月,就不得不说朴人的历法了。朴人也将一年分为十二个月,这十二个月以亚图的六个身体部位和六个图腾命名,分别对应我们的一至十二月:龙角月c龙首月c龙颈月c龙腹月c龙爪月c龙尾月c夕法月c呼萨月c托雷奇月c蘼月c阿兹世将月c木斯亚月。此外,朴人以八年为一纪。一纪中前七年的上六月每月三十一天,下六月每月三十天;最后一年每月三十天。(注一) “来来来,桓奕托,尝尝这道小苜蓿炖斑鸦肉。”庄西老爹用木夹夹着几块淡红色的肉放到了我的碗里。 “斑鸦,那不是苍下问天城里才有的鸟吗?”我盯着那微泛红光的鸟肉问。 “你知道的还真多,聆水城北边几十里有几座高山,上面也有着一群斑鸦,据说是一个问天人带来的。”庄西老爹说着又夹着一块蹄形的东西给了延月,“还有你,图斯,把这鱼汁山犀蹄吃了。” “老爹,以后还是叫我们苏如恩和柯木哑吧,我们不想和马弗再有什么关联。”我放下了手里的木夹,“你自己也吃点吧,我都快吃不下了。” “行,以后不叫了。不过你们得多吃点,这几天就待在聆水城,吃胖了再去北边。诶,我很好奇你们要去北边做什么?为什么不回你们自己的国家。”庄西老爹说着,手却毫不留情地给我的碗里填满了驼肉。 我咽下口中的肉,清了清嗓子道:“我打算去寒池面见亚图,有机会的话再走一走寒池古道。” (注一:夕法是千陵人的图腾岳兽之神;呼萨是苍下人的图腾翼兽之神;托雷奇前边有介绍过是渌疆人的图腾舟鳄之神;阿兹世将是司戎人的图腾甲象之神;木斯亚是白西人的图腾银雪猁之神。) 没有错,番外里的东西问天城和斑鸦出现了。另外,历法是我随便想的,366x7360一365x82,嗯,没毛病。(好歹我也是拿过小学数学100分的人。) (本章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25章 行彼东阖(八) 哐当一声,听到“寒池”老人手里碗倒在了桌上,他的衣服上洒满了鱼汤,但却一点也没有被打湿,汤水全都顺着衣服流了下去。 “老爹,你没事吧?”延月上前摇了摇庄西老爹。 “没事没事,没事。”庄西老爹慢慢回过了神,但脸上依然写满了恐惧,“你们还是别去吧,多少勇敢的人进了池外的大雾都成了一堆森然的白骨。” 我撑着桌子站了起来,认真地说道:“老爹,难不成你去过?” 庄西老爹没有说话,却呆呆地点了点头。 “老爹,说说吧,里边什么情况。”我急切地问道。 “让我想想吧,我还以为自己忘了那段可怕的经历。”庄西老爹举起双手抱住了自己的脑袋。 良久以后,庄西老爹盛上一碗鱼汤,缓缓灌入了口中,摇了摇头说道:“是在我年轻的时候,包括我在内的七个年轻人打算离开聆水出去冒险。原本我还有些犹豫,可族里的族老却让我娶了一个我极讨厌的姑娘为妻,一气之下我就跟着他们走了。我往北走啊走啊就出了桓下垣,哦,也就是出了东阖。再往北走,雾气就变得越来越浓,渐渐的,前方出现了许多高大的树木。这些树木通身为白色,一片叶子都没有,且极其光滑,我们猛地意识到自己走进了寒池大雾边缘的白石木森林里。除了履飒以外的六个人都表示想进去看看,于是我们抛下履飒进了白石木森林。临行前,我最好的朋友履飒在我的身上绑了一根长绳,我万万没想到若不是这根长绳我就死在了里面。进入森林以后,我们的意识渐渐模糊了起来,然后就辨不清方向了。接着,我看到了在我儿时双双病逝的父母,看到了那个我极其讨厌的姑娘,他们张牙舞爪地追着我,不停地撕咬着我身体。过了一会儿,他们都消失了,我突然又出现在了聆水城,如愿和我心仪的姑娘一起私奔了,可当我刚刚伸手抚摸她的脸庞时她却变成了一个白色的骷髅,而我又回到了白石木森林。那个骷髅咬着牙齿发出咯咯咯的响声,于是那些白石木全都变成了骷髅。然后,我就被所有的骷髅包围了。当我醒来的时候已经出现在了白石木森林的外面,浑身上下都是伤口,银白色的鱼皮衣生生变成了暗红色,是履飒把我拉了出来。但自那以后履飒就变得神神叨叨,和从前完全不一样了,他开始研读《安尘经》c《塔克罗经》c《白石木语》等教典,成了一个安尘教徒。回想起我醒来时那根绳子断了,我猜测履飒是走到白石木森林的边缘才把我救出来的,他应该也是收了不少刺激。”(注一) “你说,你看到的那些东西不会是幻象?”我转了转眼睛问道。 “有这种可能,但我后边看到的骷髅绝对是真的。”庄西老爹神色凝重地说道:“我身上的伤口的的确确是骷髅的咬痕和抓痕。” “喏,这些就是。”说着,庄西老爹又挽起了袖子,他的手肘上的确布满了人的咬痕和抓痕。 “那,其他几个进去的人呢?”延月突然问道。 庄西老爹放下了袖子,长吁一口气:“我再也没见过他们,这么多年了,应该是死在白石木森林里了。” “难怪,一提到寒池你会做出那样的反应。”我伸手给庄西老爹盛了一晚鱼汤,“来,老爹,喝完汤压压惊。” “所以,你们还打算去寒池吗?”庄西老爹端起碗,随意抿了一口。 “去,当然去。”我站直了身子,“我一定要走这条古道,哪怕只走完一半也好。总之,我需要成为第四位亚图拉托卓达。” 庄西老爹,一口喝了剩下的鱼汤,然后出了房门。片刻后,他拿着一张破旧的地图走了进来,递给我道:“苏如恩,收好。这张鱼皮图是我们当年进白石木森林用的,上面详细记载了从聆水城到白石木森林的路线。沿途城池里的家族c禁忌以及附近出没的野兽也都标的很清楚,老爹能帮你们的就只有这个了。” 我接过那张淡银色的地图,看到了上边密密麻麻的朴文和图像。在蘼托垣北部两千里外,画着一层大雾,再里面便是没有叶子的白石木森林。我贴身收好了地图,对着庄西老爹行了个扣手礼:“多谢老爹成全。” “都跟你说了,我们都是克勒,行个护心礼就行了。”庄西老爹立即将我扶了起来。 “那怎么行,老爹毕竟是我的长辈。”我恭敬地说道。 “真是的,我们东阖的汉子不讲这些。”老爹笑骂道,“你们收拾收拾自己的东西,早点休息吧。我看你们两都好久没睡好觉了,眼圈黑得和木炭一样。”说着,庄西老爹又唤来了侍女,将剩菜都端了下去,其实也就剩了半只烤黎马,不是我们吃不下了,是觉得远不如赫娜烤的好吃才停了嘴。 侍女们收拾好了东西,老爹便哼着小调走了,临走关门时还不忘伸着头说道:“明天早点起,我让露娅带你们去逛逛早市,去买几身合适的衣服。” 老爹走后,我环顾了一下整个房间,桌椅和门窗的材质都很不一般,从纹路和颜色看明显不是寻常的木头。此外,地板上也涂着一层东西,色泽上看应该是和我们西唐漆器上的涂漆。最夸张的是两张大床,通身由纯黑色的渌疆乌木做成,上面铺着厚厚的白狐毛垫,此外帘子竟然是用紫色麻布做的!毕竟前者只是贵,而后者则代表了纺织术。可我在东阖待了八年也没听说过有人会纺织,从纹路上看也不是我们西唐的麻布,这些紫色布比蚕丝布还要细腻,难道是从其他几个朴族国家买来的? “哥,你在琢磨什么呢?快睡吧。”延月一头扎进了毛垫里,拉上帘子就睡了。 “你先睡吧,我给你守着。”我关上窗子,坐在了床头,“虽然,庄西老爹不大可能害我们,但还是谨慎点好。放心睡吧,下半夜我会叫你。” “喂,殇阳,你听到了吗?”我等许久都没听到延月的回应,钻进帘子看时他已经鼾声微作了。 “罢了,我也睡吧。”说着,我把匕首放在了门闩上以确保能在第一时间发现有人闯入,然后也一头扎进了毛垫里,拉上帘子,恍惚入睡。 夜里,起先都挺安静的,我没有听到任何声音。可到了深夜,就开始有烦人的声响了,我以为是有人进来了,急忙点了蜡烛拔出长剑,结果却什么也没看见。 那响声一直持续了许久,惊得我屡次起身秉烛把剑,再往后就睡不着了。 推开窗便是凉风扑面,竟有了南边深秋的感觉,我不由得裹紧了自己的单衣。此刻应是子时之末,星光微亮,洒下点点鳞光于澄澈水面,水中不时冒出三两点淡黄色萤光,随之便有鱼儿跃起将其吞入口中。原来,我之前听到的声响就是这些鱼跃之声。 看着看着,便到了丑时正点,水面一下子明亮了起来。我抬头望去,看到一颗天辰正放着耀眼的银辉,是尘辰。算算位置和时间,聆水城处于尘辰的正下方,今日的丑时正点也的确是尘辰在一年之中最为明亮的时候。 随着尘辰的光辉绽放,大河湾逐渐热闹了起来。无数淡黄色的光点开始从水面飘起,贪吃的小鱼争相跃起,又有大鱼将之一口吞下,一时间水面上便都是跃起的鱼儿了。仅仅是窗下的一条水巷就有着上千条跃出,它们在空中不停地甩着尾巴,相互碰撞着。其中有几只不慎被撞到了木屋的地延板上,然后拍打着木板又回到了水里,唯剩下一两只力竭无法归去。 嘎吱一声,对面的窗户打开了。是个漂亮的姑娘,她瞥了我一眼,有些不好意思地爬上了房顶,然后扶着木椽匆匆离开了。出于好奇,我攀着屋檐也上了房顶,惊讶地发现大大小小的房顶上都坐着一对年轻的恋人。他们相互依偎着,或数着跃鱼或看着点点萤光,看起来很是幸福甜蜜。想起来,蘼托垣上还是有不少姑娘喜欢延月和我的,只是我们哪有心思去想儿女私情啊!不对,延月这小子竟然背着我偷偷勾搭上了赫娜。嗯或许我是在等一个能让我抛弃所有的爱人吧,但愿我别遇上这么一个让我痴迷的人。毕竟,我还有许多事要做呢。 (注一:《安尘经》c《塔克罗经》c《白石木语》是安尘教的三大教典。其中《安尘经》最为全面,记载着从亚图创世到夜山建国的历史以及大量的祭文咒语;而《塔克罗经》是塔克罗独子夏仓曲对其父言行的记录,对朴人的言行举止有着重大影响;最后是《白石木语》,其内容是朴人三位亚图拉托卓达塔克罗c阿灵勒c夜山在白石木森林里的见闻和感悟,多有让世人安于尘世c安于平凡的劝诫。) 接下来的一些文字描写的多是聆水城的民俗风貌,是我最想写的部分,愿你们也喜欢看。 (本章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26章 行彼东阖(九) 天明的时候,房门被敲响了,我连忙攀着屋檐跳进了窗子里。 “是老爹吗?”我清了清嗓子问道,然后上前拉开了门闩。 “是我,露娅,我们昨天见过的。”闩木刚被拉出,门就被推开了,进来的正是庄西老爹的孙女露娅。 “你是苏如恩哥哥吧,爷爷他让我带你们去早市逛一逛。”露娅抬起右手行了个护心礼。 “哦,我记得。”我连忙抬手回了礼,“老爹他不去吗?” “爷爷去南边的水上码头了,好像秋贡前最后一支北归的船队回来了,爷爷跟着城主去接应他们了。”露娅边说着边从袖袋里拿出了一张鱼皮卷,“这是他留给你的。” 我解下草绳打开了鱼皮卷,上面写到:年轻人,昨晚没睡好吧。老头子听了小半宿的拔剑声,还真是小心。我要去南边办点事,怕你起疑心就让露娅留下来陪你们,这下可以放心了吧。 我轻笑一声,长舒了一口气后收起了鱼皮卷。 “我爷爷说了什么?”露娅探着头问道。 “老爹说让我们注意点安全。”我转身坐在桌旁,给自己倒了一碗水,缓缓饮尽。 “就说了这些?”露娅惊奇地张大了眼睛,“爷爷从前都不说这种话的。” “就这些了,我去把柯木哑叫醒,一会儿就跟你去早市。”我放下木碗,走到了延月床前。 露娅应了一声,然后出门对着楼下招呼了一声,于是一个侍女端着两盘青色的菜肴进来了。菜香非常独特,似有似无,平平淡淡却又能勾起人的食欲。 “什么味道?”延月突然拉开了帘子,迅速走了过来。 露娅看着延月贪吃的样子,不由得笑出了声:“阔阔叶菜包鱼,你们的早餐。” 延月夹起一块扔进嘴里却又立马吐到地上,脸上写满了困惑:“小妹妹,为什么还有鱼鳞啊” 露娅见到延月吐鱼连忙拿出一块兽皮巾卷着地上的那块鱼肉扔出了窗外,急切地说道:“这是‘跃福鳞’,只能吃了或是扔回大河湾,你怎么能吐到地上呢?” “跃福鳞?那是什么?”我夹起一块阔叶菜包鱼,仔细端详起来。 “爷爷没跟你们说吗?”露娅诧异道,“今天是我们聆水人的夕法月月节占鱼日,昨天是跃鳞夕。盘子里的鱼都是昨晚跳到我们家地延板上的,是大河湾赐给我们的福气” 原来,昨晚我看到的淡黄色光点是一种叫水莹蜓的虫子。水莹蜓幼年时埋藏在河泥里,经过十年或十二年变为成虫,等到了尘辰最为明亮的一天,它们就会浮出水面展翼为蜓。然后,他们的身体将发出淡黄色的萤光以寻觅自己的另一半。这对于食虫的鱼儿来说无疑是一顿大餐,于是就出现了我昨晚看到的景象。所以,昨晚被聆水人成为跃鳞夕,是一年中恋人相会的时候,他们将在第二天的占鱼日缔结婚约。 到了占鱼日,人们起床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到自己的地延板上找鱼。这些留在地延板上的鱼被称作跃福,他们通常会以跃福的数量决定来年出航的次数。另外,不管有多少他们都会将跃福连同鳞片一起吃下去或者放回大河湾,以此祈求平安。需要一提的是,朴人的十二月节并没有固定的日期和名字,每个垣甚至每个城池之间都不一样,比如聆水城的夕法月月节占鱼日在夕法月的第二十四日而朔明城的夕法月月节牧人节在夕法月的第二十一日。 吃完跃福以后,我们划着庄西老爹家的柏舟到了聆水城的北部。 “我们的早市分南北两市,都很大。”露娅解释道,“所以今天只够带你们来北市逛逛,明天再去南市可以吗?” “行吧。”我犹豫了片刻说,“原本打算明天走的,多待一天也无妨。那么,就幸苦露娅小姐带我们逛早市了。” “叫我露娅吧,爷爷都跟我说了,你们是我的救命恩人,不必客气。”露娅背着手将头微微一侧,甜甜地笑了,“我现在能报答你们的,也就是带你们逛逛聆水城,再做几道拿手菜了。” “这就足够了,我弟弟就好吃那么几口。”我划动着木浆过了一座小木桥。 延月忽然捞起一只大河虾,笑着说:“哥,你吃也不比我少多少。” 说话间,北市就到了。这儿的早市虽然比不上我们西唐的集市,但比之朔明城的却要好上不少。毕竟是商人的云集的水上之城,各色货物一应俱全。 “北市的商品大多来自漫宁河的上游与大河湾,远到白西c司戎,近在水下。”露娅坐在船头,背对着我们说道,“所以,在这儿能卖到白西上好的兽皮和司戎独有的宝石,另外这儿的阔叶菜也是最好。” “往右拐吧,我们先去卖点阔叶菜,这个时候采的阔叶菜口感最好。”露娅转过头指了指前边的巷口。 “现采的吗?”我有些好奇的问,我还从没有听说过有人卖菜现采的。 “是啊,我们这儿的阔叶菜都是现采现卖的。”露娅继续指着路道。 目的地是是一间破旧的小木屋,伸出两尺多长的窗台板上坐着一个只全身裹着银衣的小孩。那银衣和庄西老爹的鱼皮衣看着极为相似,只不过其中好像还填着许多细小的绒毛,从衣服的褶皱中能清晰地看见被弯曲的绒毛。 “你来啦,露娅姐姐。”小孩站起身子,对着我们三人一一行了扣手里。 “雀西,跟你说了多少次,不要给姐姐行礼。”露娅爬上窗台板将他服了起来,“给我来一络阔叶菜。”(注一) “今天不是有两个克勒少爷在嘛,我总得给他们行礼吧。”那个叫雀西的孩子咧着嘴笑道,然后跃入了微凉的湖水里。他每隔一段时间便扔上来一把阔叶菜,三个来回后浮出水面爬回来窗台板上,又伸手从屋里拿来了吊筐称。(注二) “一络两维,你给我二十五个铜币就行了。”那孩子反复甩了甩阔叶菜上的水,直到甩不出水滴后才放在进吊筐里。 露娅从钱袋里拿出三十个铜币说道:“说好二十五个铜币一络的,这是三十个铜币,收好了。” “这不是还有水没甩干嘛。”雀西挑出五个铜币想要还给露娅。 露娅接过那五个铜币,反手就丢进了屋子里,“行了,你就别跟姐姐客气了,这菜那还甩得出水。姐姐走了,再见。 说着,露娅跳回了柏舟上,将阔叶菜轻轻放进了藤筐里。 “这孩子挺可怜的,两年前他的父母就双双离开了。若不是种的一手好阔叶菜,都不知道他怎么活下去。”返回主水道后露娅蹙着眉说道。 “那些阔叶菜是他种的?我还以为是河里原有的呢。”延月诧异道。 “大河湾里原先长的早就被吃光了,现在聆水城里卖的阔叶菜基本都是两岸码头上和城外围的住户种的。”露娅解释道,“你们别小看了这些种阔叶菜的人,阔叶菜远比你们想象中的要难种。且不说发芽以后的养护,单单播种就十分需要技巧。野生阔叶菜开花以后,种子将会浮上水面,在江面漂流一天以后才会沉入河底。所以,种菜的人在收集到种子后得将种子放入藤筐中,再将藤筐放入水里,进而用推动藤筐漂动的方式来模拟漂流。推的快了,种子立马就沉下去,播种后将不能发芽;推的慢了,种子怎么都沉不下去,根本无法种植。” 听罢,我好奇地问道:“这么金贵的菜只有漫宁河的水里才有吧?” “不,只有大河湾以及附近一百朴里才有。”露娅抬手遮着阳光看了看前方木桥上的文字,“百衣巷到了,左转就是。”(注三) 朴人的衣店和我们西唐的衣店大不相同,这边的店里卖的都是做好的衣服,不需要让裁缝量身量定做。朴族的匠人和裁缝都相信每一件货物都应该是独一无二的,无论是宝刀还是衣物都应该根据材料做出最合适的尺寸,至于能不能使用那就要看购买的人是否与货物有缘了。 也许是那些衣服都与我们无缘吧,我和延月试了一个时辰也没有找到一件合适的。“去那家店吧,我的私房钱也用上,应该够给你们买几身了。”露娅一咬牙带着我们进了巷尾那家门面奢华的衣店。 果然,我们在那家店里找到了好几件合身的冬衣。我从中挑出了一件黑狐长衣和雪猫大氅,延月随意地拿了两件白狐裘。 “这些钱够了吗?”我从钱袋里拿出了五十两金子,递给了躺在吊椅上的店主。店主是个须发尽白的老头儿,他慵懒地看了我一眼,然后摇了摇头。(注四) “还是我来吧,苏如恩哥哥,你这点钱只能买半件。”露娅掏出两颗浑圆的水蓝石放在了老头儿旁边的小柜上,然后央求着老头儿道:“暮希老爹,我难得来一次,能不能再送两件银鱼斗篷给我的两位朋友。”我微微张着嘴,久久不能从露娅的话中回过神来,外面的衣服一两金子就能买上好几件了,到这来五十两连一件都买不到。临行前,庞将军走前总共就给我了一百两,这些钱竟然只能在这儿买一件冬衣。 老头儿坐起身子,仔细把玩起了那两颗水蓝石,呢喃道:“成色不错,可惜花纹不太好,勉强能抵得上那四件衣服。” 过了一会儿,老头将水蓝石放回了柜上,走下吊床,从旁边的小房间里拖出了两件暗银色的斗篷,但其上却没有一点鱼鳞的纹路。老头儿淡淡地说道:“看在庄西老头儿的份上,我就把这两件飞鲮服给你。不过我先说好了,做衣服用的两只飞鲮可是别人从渌疆克勒大墓里的水池中盗出来的,因为不吉利所以没人要,出了事可别怪我。”(注五) “谢谢暮希老爹,回头我让爷爷给你捎酒。”露娅笑盈盈地接过了衣服。 “行行行,快走吧。”老头拿起水蓝石,继续欣赏起来。 当我们出了百衣巷的时候已经接近正午了,早市也临近尾声。露娅只得带着我和延月匆匆回了庄西老爹的小楼,路上买了一箩筐鲜虾和甘螺充做了午餐。 (注一:络,朴人重量单位,1络约为14千克。此外,1络一10维;1维一10存一140克。注二:吊筐称,称杆两边各有一个吊筐,秤杆中点连着支架,工作原理与天枰一样。注三:1朴里一500朴丈一700米,1朴丈一10朴尺一100朴寸一14米。注四:此处1两取425克。注五:飞鲮,生于渌疆境内的青湖,体长能达到3米以上,羽翼宽大,游起来像是在飞。因为飞鲮的表皮没有鳞片,且极为坚韧,所以成了制作防水衣物的上好材料。) (本章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27章 行彼东阖(十) 聆水城的南市比之北市又要繁华规整许多,整个南市根据货物的种类分成了十七块区域,珠宝珍玩c柴米油盐一应俱全,从货物的种类上看完全超过了我西唐牢兰城的集市。 此外,南市的货物大多来自漫宁河下游和孔雀河下游的城池,这两条大河是相汇的,所以聆水的商人有时也会到孔雀河下游做交易。这样一来,在这儿就能买到苍下和渌疆的货物了。 我们在南市转了一圈,除了一把迎风烛和四络大河蚌什么也没有买。一方面是我们的行囊装不下了,另一方面也是因为价格太过昂贵,我实在不愿让再露娅破费。好歹我们俩也是西唐的太子和二王子,怎么能花一个小妹妹的钱 当然,这些风烛也不便宜,十根就要了我一两金子。据说这些迎风烛是苍下国问天城内的工匠制造的,只要打开木盖轻轻一摇就能着,迎着大风也不会被吹灭,像极了我们西唐的火褶子。想到以后可以不用幸苦地敲打火石了,我就立马买了十根。 值得一提的是那些河蚌,每一个都非常大,最小的也有四寸大,不过有趣却的是采河蚌的过程。体形大的河蚌都藏在大河湾中心的水底,而这些地方的水深能达到丈甚至十余丈,加之河水流动下潜就变得极其困难。因此,采集河蚌需要一个大人和一个小孩的配合,通常是一对父子。此外,还需要一种叫‘踏河底’的工具,“踏河底”由一块重铁和两长一短三根绳子组成。重铁通常有一个男人那么重;长绳长十二丈以上;短绳有五到十尺长。铁块牢牢地固定在第一根长绳的下端,短绳则用一个绳圈套在长绳上而能自由活动,剩下的一根长绳则绑在小孩的身上。到了采蚌的时候,小孩绑着短绳蹲在重铁上,然后大人将重铁与小孩一起抛入水中。小孩抱着重铁就可以快速沉入河底,有着短绳的帮助,也不用担心被河水冲走。采到水蚌或遇到危险时小孩便会连续拖动自己身上的长绳,岸上的大人便会立即将小孩拉上来。 逛完南市以后,露娅又带着我们去看了城东南的造舟船。造舟船其实是一个非常大浮船码头,其前半部分的中间没有铺木板,于是就形成了一个凹字形的小河湾。小河湾口有一堵厚实的木闸门,只要关上闸门就不用担心造好的木舟c大船被河水冲走。等到了深秋,叶子落光了以后,匠人和船工们便会在巡防兵的保护下将造舟船划到大森林附近的河边,然后伐木造船。造满一整个小河湾的船后,他们会将造舟船划回聆水城。我想,假若我成了西唐的王,一定要让人造一个这样的造舟船。 不得不说,聆水城是一个了不起的地方,我们西唐没有任何一个城池能比得上这座水上之城,即使是都城牢兰也无法与之媲美。 晌午过后,整座城突然热闹了起来,几乎所有人都跑到了南城,原来是水上码头带着北归的船队回来了。多少夫妻c父子在阔别十月后欣喜地相拥在了一起。我看到了一队年轻的夫妇,妻子将裹着鱼皮夹绒衣的婴儿放在了丈夫的怀里,擦拭着泪水说:“拉布,你走的时候,我们的孩子还没河蚌大。现在你回来了,他已满一岁,就等着你给他行落水礼了。”丈夫伸手唤着孩子的乳名,然后抱着孩子回到水上码头,恭敬地将孩子给了庄西老爹,请求道:“老英雄,帮我的儿子行个落水礼吧。”老爹抱着孩子,笑嘻嘻地说:“好,不过我可不下水,老头子年纪大了怕冷。你自己下去,你儿子还是由你保护好,不然以后唤我阿爹就麻烦了。”说着,庄西老爹轻轻将孩子放进了水里,孩子的父亲赶紧跟了下去。那小孩在水里手舞足蹈着,但却丝毫不害怕,每每在他的口鼻要沉入水中时他的父亲便会将他轻轻托起。渐渐的那小孩就学会了泅水,所谓的落水礼也就结束了。 (注一) (注一:杭之是屏河候阙无广的字。) (本章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28章 行彼东阖(十一) “苏如恩,柯木哑”庄西老爹喊着人群里的我们,缓缓走过来,周围的民众自觉地让开了道路。 我扣着手,柔和地弯下身子,朝着庄西老爹行了个扣手礼,延月跟着也行了礼。 “你们怎么又来这一套?”庄西老爹躬身将我们扶起,“老头子年纪大了,腰骨不好,真懒得扶你们。” “老爹的身子硬朗着呢。”我微笑着说道。 “是啊,爷爷你身子好着呢,前几天还看着你下水摸鱼。”露娅上前一把揽住了庄西老爹的手。 “你这小丫头,净帮着外人说话。”老爹宠溺地摸了摸露娅的额头。 “行了,我们回去吧。我下午带两位去南边泛泛舟,大河湾南的景色还是很不错的。”老爹说完朝着身后的几个船工摆了摆手。 随后,船工们抬过来一个长长的大箱子,然后将其放在了近处的一只柏舟上。 船工以其娴熟的行船技巧,驾着小舟一路畅行,直行c转弯都像是在静水里划行一样,没有加快也没有变慢。没多久,庄西老爹的小楼就到了。 “来,打开箱子,里边有好东西。”送走船工后,老爹拍了拍我和延月的肩膀。 我点了点头,随后蹲下身子抽出匕首撬开木箱上钉着的细铁条,延月帮着将箱盖掀开,里边是一柄类似于长枪的武器和一把模样古怪的铸铜纹阔剑。 “这是?”我抬头看了看老爹。 “哦,这是两件兵器来自苍下国问天城,是号称‘铸器宗师’的业王诚一年前打造的。”老爹走上前来,缓缓矮下身子,“长的那柄叫里戈,前端似矛似刀的器首由天辰坠石打造,握杆由白石木制成。我看柯木哑用剑如矛如刀,这柄兵器再合适不过了。另外,短的这件叫无纹,与你们的西唐的长剑很像,只不过前端的中心挖了一个长槽,再添了一根尖刺,具体有什么特殊之处我也不知道。苏如恩你的剑太旧了,不如换这把。” “天辰坠石?寒池的白石木?”延月伸手摸了摸那柄叫里歌的古怪兵器。 “嗯,早些年问天城里也有着三棵白石木,后来穹顶震动砾辰破碎,些许碎片坠落到了问天城中,恰好砸断了那三颗白石木。没想到,辗转多年这些东西被业王·诚的弟弟问天第一勇士掩杉·诚得到了,于是业王·诚就给他早了这柄兵器。可惜,掩杉·诚英年早逝,这把里戈和他之前的佩带的无纹阔剑就伴着他进了木棺。再后来,问天城发了一场大水,掩杉·诚的木棺被洪水带了出来,落在了一个不知名的小山坡,也不知怎的就被我的人带回来了。要知道,问天城可是在凌天山上,离地面足有十三杳,木棺和尸骨都摔成粉末了,这两件兵器竟然一点损伤都没。”老爹侃侃而谈。(注一) “老爹,这太贵重了,我们不能要。”我心动地看着那柄无纹,但突然又疑惑起来,回绝道。 “我知道,你是在想我怎么会知道你们身上用剑的细节吧。那天你们进城之前在城外的一棵白桦树下练了会儿剑,我在附近晒太阳,出于好奇就看了看。”庄西老爹笑了笑,“别多疑了,老头子不会害你们的。拿着吧,我一把年纪了,拿不动这些刀啊剑啊什么的。你们不用,这两把名器就得躺在我的床底下了。” “对不起,老爹,是我多心了。”我有些内疚地道歉。 “我已经通知人帮你做个剑鞘了,今晚就能送过来。”庄西老爹站起身子,背手敲了敲腰椎,“老喽,蹲一会儿就开始腰疼。走吧,我带你们去大河湾的南边看看。” 说着,老爹唤来四个仆人,让他们把木箱抬进了我们的房中,然后领着我们到了后院的小港。我看到了雅桑和呼克,它们在畜厩里关了两天,幽怨地看了我和延月一眼。我上前轻轻摸了摸它们的脖子,然后跟着老爹跳上了一条小舟。 “露娅,你就别去了,你在这儿待着,晚上的菜弄丰盛点。”庄西老爹将一只脚刚踏上小舟的露娅推了回去。 露娅嘟着小嘴:“好吧,那你们早点回来。” “妹妹,我还想吃水獭肉。”当木舟驶进水巷,延月大声喊道。 “知道啦!”水巷里回荡着少女的声音 漫宁河的水是极静的,就如明钧山里的依夙河那样缓缓地流动着,丝毫感觉不到这是一条河流。不过漫宁河的河面比依夙河要宽上太多,大河湾口的河面宽得快要看不到边了,简直就像置身于湖泊中。 由北向南,河面渐渐变小,但水流依旧很平静,没有一丝一毫的变化。若不是水上拂面而来的秋风,河面应该是平整得一点微波都没有吧。 “今年的秋凫应该产蛋了吧。”庄西老爹划着小舟靠近了岸边的芦苇甸,一脚踩了上去,“还真有,快过来!好几窝呢,我们偷些回去。” “好,这就来。”说着,我和延月将木舟用缰绳栓在了几杆芦苇上。 秋凫是一种比鸭子大些的水鸟,因为在秋季产卵而得名。庄西老爹说他一直很费解为什么会有在秋天产蛋的鸟儿,别的鸟都是在温暖的春天产蛋孵化,好让幼鸟在冬季来临前长好羽毛。我说,可能是因为这些鸟喜欢吃阔叶菜和一些在为越冬囤积体重的肥鱼,吃饱了就顺便下几个蛋。 那片芦苇甸里一共有六个窝,每个窝里都有着六到十二个蛋,庄西老爹是个很公正的人,在每个窝里都拿了几个,以保证所有的窝都只剩下五个蛋。他解释道,每对秋凫通常只能养活两到五只幼鸟,既然剩下都活不了不如填了我们的肚子。 再往下,岸边的浅水开始有大大小小的沙洲,水草极为茂盛,没有一点秋天的迹象。大大小小的水鸟上下翻飞着,苍鹤c白雁c秋凫c鸳鸯多得我让我叫不上名来。 “苏如恩,我想你们应该准备走了吧。”庄西老爹看着天上的白雁说。 “嗯,打算明天早上走。”我顺着他的目光看到那只洁白的大鸟,据说在东阖的南边有许多白雁被驯养成了信鸟。 “好,好,好。”庄西老爹沉默片刻,长叹道,“也不知道老头子能不能活到你们走出寒池古道的那天。” “我想会的。”我捞起一把凉凉的河水,轻轻一吹将手中小鱼吹入了水里,“老爹,我一直有个问题。你为什么这么支持我们?我们可是西唐的人,万一哪天成了亚图拉托卓达,对东阖肯定不会是件好事。” “如果真的是那样,你们便是亚图选中的使者。连亚图的认可的人,这穹顶下又有谁能否定和阻挡呢?”庄西老爹的双眼渐渐亮了起来,“就算我不知支持你们,亚图也会指引你们前行的。” “老爹,你的恩情苏如恩一定铭记在心。”我站起身起向庄西老爹行了个扣手礼。 “别行礼了,我还有事要说。”老爹用船桨点了点我的头,“桓下垣的燃城里有个安尘教教寺,寺里有个叫睦征的诵经人。这个人对《白石木语》有着独到的理解,而且传闻说那间教寺里有几件夜山和阿灵勒的遗物,我建议你们进寒池大雾前去那里看看。” “好的,我记下了。”我拿出球笔和那张地图,在燃城做了个标记。 “哦,差点忘了。”老爹从袖袋里拿出了三条紫色的长绳,“这是天衣绳,用问天城的天衣纱做的。你别小看了它,轻轻一拉就能伸长好多,最多能拉成原来的五倍长。” “天衣纱是什么?”延月拿来一条,试着拉了拉,“还真能拉长许多,这纱看着像是我们房里的窗帘啊。” “哦,那些帘子确是天衣纱。”老爹解释道,“以后你们到了问天城就会知道,那儿的人穿着一种能化作羽翼的衣服,跃入空中就能飞起来。这种衣服被称为天衣,制作天衣的材料就是天衣纱。全朴族,也就只有问天人能造出这样的东西了,我们这些人只能穿着从野兽身上扒下来的兽皮。” “老爹,天色不早了,我们回去吧。”我收好剩下的两条天衣绳 次日的清晨,老爹和露娅亲自划着小舟将我们送出了聆水城。雅桑和呼克似脱缰的烈马一样,在原野上狂奔起来,不一会儿我们就看不到那座繁华的水上之城了。 (注一:杳,朴人长度单位,约为7千米。) (本章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29章 番外·苏平风书 今天把《苏平风书》第一季的完结篇献给大家。 第十九封·安和十九年七月 我的安瑜淑览 观星知天下事,观何物而知你? 这是苏大人到司天台上任的第一天,二皇子殿下亲自将我送到了司天台。上至四品的监正大人,下至九品的刻漏博士和司晨,所有当值的官员都出来迎接我了。二皇子满意地和监正说了些客套话后就离开了,我想,从这以后司天台的同僚一定都认为我是他的亲信了。 官正的工作还算轻松,每天夜里定时给星空他老人家看看相,以此推算往后几日将发生的事情,有时还要据天相差异校对历法。昨天我和秋官正狄大人一同算出了一件大事,往后的半个月大陆东南方会有连续的暴雨。这块土地上有两条枝干繁茂的大江,靠北的是甘江,靠南的是萍江,这两大水域的中间住着朴族人口最多的部落渌疆。这是一个奇怪的部落,明明江里有着各种各样的鱼,却唯独喜欢吃最凶猛的鳄鱼。每天,部落里的男子就会聚在一起捕杀鳄鱼,通常是十个到三十个人,他们在最炎热的晌午出发,乘船去寻找鳄鱼躲避阳光的草甸。找到合适的草甸后,他们就会到最近的岸边,找到一棵足够粗壮树,在那上面搭造一个巨大的。完成这些以后,最富经验的猎人就会用一种特质的哨子吹出小鳄鱼的叫声,只要等上一会儿,大鳄鱼就会浮出水面,那时岸上的巨弩就会将它射穿。江水里生活着四五种鳄鱼,小的只有几尺长,大的有一两丈,还有一种叫做舟鳄的大鳄鱼竟然有四丈多长。舟鳄是渌疆人的图腾,为了不误杀这种大鳄鱼,他们会等鳄鱼的头完全浮出水面后,估计猎物的身长,以确保猎杀的不是舟鳄。 说到这些,我想你应该是有映像了。几年前,我们望州城的南边来了一群披着鳄鱼甲的难民,四处抢夺粮食,直到府城的军队将他们才停息。那一年,渌疆发了大水,洪水暴涨冲垮了许多人的高架房,底层豢养的黑猪和象鼻鸡都淹死了。一些难民迫于生计,就北上到了我们西唐抢夺粮食。 我估计,你收到这封信的时候,渌疆的大水就已经淹死不少人了,难民可能再次北上,请你告知老师,早点搬到府城内避难。 本大人的相术很厉害的,绝不会算错,乖乖听话。即颂 近安 安和十九年孟秋 平风手书 第二十封安和十九年八月 我的安瑜妆鉴 南国风雨初霁,欲问故人安好。 南边的渌疆果然还是发生了,所幸的是我和狄大人及时请了监正大人赴宫中上书,圣上命皖右道的几个州府凑出了一支军队挡住了大批暴民。但仍有一些人偷偷混进了西唐,希望你们不会碰见这些披着鳄鱼甲的暴民。地方上已有几个刺史请示了圣上,过不了几天,南部的州县就会打开粮仓救济这些暴民,相信过不了多久他们就会回到渌疆。 今年的中秋节,我是在宫里度过的,因为我和狄大人监察天时有功,被圣上请到了御前赴宴。周围坐着的都是一至三品的大员和各路皇室宗亲,不时有人对着我和狄大人恭维几句,这让我感到非常的不自在。宴席间,陛?梦颐敲咳俗髁艘皇资阒赖模易畈幌不缎吹木褪歉杷碳呀诘氖瑁惴伦爬鲜Φ氖餍戳耸住1疽晕驼庋チ耍紫嗪笕巳此滴业氖挠星袄癫可惺楣耸滥姆绻恰d鞘抢鲜γ浒。傩星八氐刂龈懒宋遥怂募父龉嗜耍心猛馊酥牢液退墓叵怠q缟系钠毡涞霉钜炱鹄矗ド现遄琶纪分饰饰沂欠袷钦馕还舜笕说难壹钡貌恢绾位卮穑胱叛鹱白砭剖保ド细暗挠油醯钕抡玖顺隼础k允ド纤倒耸滥幌蚕嗍酰趺茨芙坛鑫艺庋ㄏ嗍醯难jド咸耍д拼笮Γ厦Υ土吮聘已咕移沉艘谎塾油酰鹊姆11炙故丘6澹褪俏以谌ツ瓿跚锏匠峭獍莘玫哪俏弧?br /> 人们?蛋榫绨榛3宜闶怯兴寤崃耍庵淮罄匣1任壹夷侵灰┽挂住c此?br /> 近安 安和十九年仲秋 平风手书 第二十一封安和十九年九月 我的安瑜淑览 深秋露重,点点滴滴,打落庭中枯黄叶。辗转难眠,呢呢喃喃,欲眠还作相思书。 昨日,圣上得了些上好的珍珠,分了点给皇子们,二皇子将自己的那颗给了我。他说,这些珍珠是从朴族溟南部来的,非常珍贵,只用一颗就能在京都买下一座府邸。 溟南,我小时候曾经听老师说过这个部落。他们生活在泓泽海彼岸的大陆,几百年来,除了慧武帝李延暮以外没有西唐人到过那里。《慧武遗书》上对这个地方有着详细的记载,书上说溟南人的祖先原来生活在苍下部的问天城,后来一些牧民骑着翼兽飞到了海上,发现了一座陆桥,于是这些牧民就带着家眷沿着大陆桥飞过了泓泽海,到彼岸安了家。过了几千年,就有了溟南这个部落。彼岸的大陆非常小,还不到我们西唐的一半大小,地形狭长像把弯刀,那儿的土地贫瘠,没有茂盛的野草,更没有斑鸦所需的虫子,所以溟南人将希望放到了海上,靠着出海捕鱼为生。再后来,朴族各部落出现了商队,不少人靠着溟南独有的彩色珍珠发了家,自那以后溟南的珍珠就成了世人眼中的至宝。书中还记载了一个传说,溟南每隔三十年就会有一场暴雨,雨后的溟南会变成一片大沼泽。一种埋藏于土里的水草种子在一夜之间萌发,几天就能长到两尺多高,雨停后,水草开出形似鸢尾的淡紫色花朵。届时会有无数水鸟飞到那里,它们用水草搭建巢穴,用沼泽里的鱼和贝类养育幼鸟。最后,沼泽渐渐变干,水鸟们带着它们的孩子离开溟南,空气被无数双翅膀扇动着,汇成了一股气流,一些凋落的紫花被气流带到了海边。这些花为珍珠贝所吞食,有一小部分融进了珍珠里,于是就有了最为珍贵的紫色珍珠。 二皇子给我的这颗珍珠大约有一节食指大小,淡紫色,正好是你喜欢的颜色。过些时日,我的一位同僚要去望州办事,我就托他带给你了。即颂 近安 安和十九年季秋 平风手书 第二十二封安和十九年十月 我的安瑜淑览 望断来时路,读尽旧时书。 在异乡待得久了,不经意间就把异乡当作了故乡,京都的口音终究还是渗进了我的言语中。可我是望州人啊,每每觉得自己快成了京都人的时候我都会跑到挽衫楼,爬到楼顶看一看来时的路,假装自己看到了故乡。有时还会翻出你从前写给我的信,假装你在旁边和我说话。真像一个傻子呀! 其实,像我这样的傻子一直都有。我的那位同僚狄大人也是南方来的,每当他想家的时候就会站在司天台的高台上,独自吟诵故乡的戏文,一人分饰多角,情到深处时还会唱出来。老实说,他的歌声真的让人不敢恭维,一听到他唱歌,监正大人就会说“狄大人,都是自己人,有话好好说,千万别唱歌。”。狄大人告诉我,他已经成家十余年了,为了避免有人通过家眷向他行贿,他没有将妻小带来。他的父母早已离世,家中唯有妻子和一双儿女。他同我一样,每个月都会给妻子写一封信,以询问家中的状况。 对不起,我好像又占你便宜了。原谅我吧,我从小就只有娶你这么一个夙愿。即颂 近安 安和十九年孟冬 平风手书 第二十三封安和十九年十一月 我的安瑜妆鉴 雪没池上冰,指划相思字。 厚厚的一层积雪盖住了池塘的冰面,我用手指在上面划出了你的名字。一旁的?e盼业难樱们罢圃诒嫔习橇思赶拢孟窨吹搅吮嫦掠味男一悖朔艿奶艘幌隆j堑模乩锏拇笥愣急凰怨饬耍饧一镆丫任一怪亓恕n彝低档馗嫠咦约海退挚恕?br /> 那是在一个雪刚停的正午,我给?蛄肆教跣孪实镊悖员ズ螅痛潘狭艘涣狙┏怠档拿圆煌5夭蹲牛纹境捣蛟趺辞隙疾辉盖敖捣蛩凳且蛭鞘俏诺搅四奈兜溃暇姑院芘禄1焕嗟拿褪蕖n弈沃拢腋戳烁鲈瑁繁s寐鸷娓伤砩系拿恳桓螅糯潘搜┏担獯挝颐鞘谴雍蟊叩拇白优澜サ摹?br /> 送别的路途总是显得那样短,到城南的森林有七十里路,毛驹拉着我们走了小半天,可我怎么觉得只过了半个时辰。林中有条小河,在低洼处留下了一口小池,池边是几座木屋,应该就是那位老人和其他猎户的家了。屋子里都没有人,他们大概是趁着没下雪出去打猎了。一直等到了黄昏,猎人们才从林中走了出来,他们的猎狗不停地叫着,表达着对?木迮隆n铱吹搅酥坝龅降哪歉隼先耍恿嘶邮郑涣尘龋钌畹闹逦萍仿饲岸睿婧笞旖遣蛔跃醯鼐脱锪似鹄矗业淖旖侨赐淞讼ァ?br /> 我向他诉说了来意,把我这半年多的俸禄都给了他,请他替我照顾?3米爬先烁褂悖蚁蛄诩业牧曰蛄艘患敲笠拢缓蠼约捍┑暮没涣讼吕慈釉诹四疚莺螅匀繁n业钠痘乖诟浇詈笪掖幽疚莸拇翱谠倏戳艘谎勰侵淮竺ǎ王媸瞩娼诺鼗氐搅搜┏瞪希咦懦捣蚋匣刎u┏恰9橥局校曳路鹛宋业哪谒缓穑崴谖业难劭糁胁煌5卮蜃?br /> 我一直记得你不喜欢爱哭的男孩子,所以,我从来没让泪水流出过眼眶,无论是从前离开你的时候还是今天离开?氖焙颉c此?br /> 近安 安和十九年仲冬 平风手书 第二十四封安和十九年十二月 我的安瑜淑览 忽闻故乡谣,方知故乡遥。 廿五的清早,佑王府的管家到了我的府上,他递给我一封请柬。傍晚时分,我坐着佑王派来的六驹雪车到了佑王府赴小年宴。 佑王和王妃亲自在府门前等候我的到来,王妃很漂亮,皮肤白皙,小脸微胖,鼻梁高挺,眉细而浓,眼大而深,活脱像是一位小姑娘。等等,这不是你的模样吗? 更让我吃惊的是,不仅歌女唱着望州的民谣,而且宴上的菜肴也全是我喜欢吃的,就连我最爱的清水捞鳕鱼也在桌上。是真的清水,没有放一点盐,只有你和师娘知道我喜欢这样吃鳕鱼,为此我总被你们笑话成怪胎。 另外,王妃似乎对我的事情了如指掌,小到我六岁那年趁你睡着的时候偷偷亲了你一口,大到我的身世,她都知道。佑王看着一脸疑惑的我,不禁啐了一口“傻小子”。 原来你和项铭师兄是佑王的孩子,当年佑王失势,当今圣上登了帝位,佑王夫妇害怕圣上计较前嫌波及到子女,就将你们托付给了谪迁望州的老师,怪不得佑王曾说老师是他的恩人。 我的安瑜郡主,你们骗我骗得好苦。其实你们不必如此,只要能娶你,我是不会嫌弃郡主驸马这个身份的。即颂 近安 安和十九年季冬 平风手书 (本章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30章 迷途之始(一) 越过漫宁河便是东阖最北边的桓下垣,我们已能隐隐看见原野尽头连绵不尽的丘陵了。 原野上的青草已然开始泛黄,要不了多久就应该是一片枯黄了吧。先于草叶入秋的是零星散布着的几株白桦和梧桐,白桦落实唯剩枝干,桐叶作蝶乘风而起。 不,那不是风,是迁徙的野牛大军带起的滚滚烟尘。烟尘左右,掠食者已蠢蠢欲动,巨狼群的狼王连续嚎叫着开始指挥它的伙伴们。这些狼都很健壮,快要赶上我们在明钧山遇到的嚣犬了,最夸张的那只魁梧的头狼看起来竟和野牛一般高。狼群在野牛群的边上不断奔跑嚎叫着,时近时远但未曾有一只朴咬上去,惊慌的野牛群渐渐乱了起来。最终,有那么四五只野牛被巨狼团团围住,它们在狼群的轮番朴咬下很快就倒在了地上。狼王领着狼群中地位最高的几只狼享用了最好的几块肉,然后几只幼狼畏畏缩缩地走了过去,站在野牛的尸体旁踌躇不前。吃饱的狼王朝着远处走去,漫不经心地叫了一声,于是幼狼们欢快地撕扯起牛肉来。那狼王缓缓地走到了一棵白桦树下,慵懒地趴下身子,它注意到了远处徐徐前行的我们,但似乎没什么兴趣,回过头耷拉在了地上。 本以为躲过了狼群就没事了,可谁知有六只雌狮放着成群的野牛不抓,突然从近处的灌木丛里一跃而出,拦住了我们的去路和后路。 “正愁着没机会试试新得的兵器呢。”延月将负在背后的那柄里戈握在了手上,“哥,你帮我看着呼克,我去去就来。” “小心点。”我轻轻点了头,然后抽取了腰间的无纹阔剑。 延月纵身一跃落在地上,右手拖着里戈冲了上去。前边的四只狮子愣了一下,它们显然没有想到自己眼中猎物竟然会主动跑过来,然后咆哮着奔向了延月。眼见双方相隔一丈的时候,延月伸过左手握住了里戈的末端,他双手用力朝左奋力一扫,是庞家剑的第五式破云风。里戈器首的金色刀刃飞快转过将延月正前方那只雌狮的脑袋劈成了两半,与此同时延月已跪下身子从其余三只狮的底下划了过去。未等落地的狮子站稳,延月已经转过身子,他左手握着里戈,右手将其推了出去,器首的矛尖飞速戳穿了一只雌狮的脊椎。接着又是一记简单的斜劈,将他左手边的雌狮拦腰砍断。随后,他将里戈向右抽出,用坚硬的白石木杆击碎右边咬上来的狮首,那脑袋碎裂的狮子侧倒在地上无助地挠动着草地。我身后剩下的那两只狮子看着接连倒下的同伴和延月手里的里戈吓得不敢上前,它们的眼里充满了恐惧,犹豫了一下后转身就逃走了。果然,延月并不适合用剑,里戈这种霸道才适合他。 “哥,我厉害吧。”延月将里戈上的血迹在狮毛上蹭干净后小跑着走回来,把里戈负在背上然后爬到呼克背上。 “早知道,当初我就让庞将军叫你枪术的,让你学剑还真是屈才了。”我收起无纹阔剑,然后拍了拍雅桑的脖子,“走吧,黄昏前我们得走出这篇草原。” “哥,前边是什么地方?”延月问道。 我一手扶着鹿颈一手拿出了庄西老爹给的鱼皮地图,瞟了一眼后说:“牧犀之丘。” “牧什么之丘?”延月疑惑地说。 “犀牛的犀。”我看了看图上给的注释,然后收起了地图,“图上的注释说,前边的丘陵有几个村落,村里的人以放牧山犀为生。” “就是我在聆水城吃的那种山犀?”延月接着问道。 “嗯,那是一种浑身长着长矛的大家伙,能有大象那么壮实,只不过要矮许多。”我回想起了在聆水城文市里买的一本《兽形志》,书里便记载了山犀这种生物。书上说山犀为棕色,毛发浓密,体长能达到三朴丈,换成唐丈就是一丈四尺。其体重更是能达到三浩,也就是五十多石。(注一c二c三) “真的假的?那么大的犀牛,有人敢养?”延月的脸上满是不信之色。 “我怎么知道,我们去了以后不就知道。”我连续拍了拍雅桑的脖子,“走快点,我们早点进山里,说不定还能找个村子或人家借宿一晚。” “好嘞。”延月骑着呼克赶了上来。 或许是在聆水城的几天把雅桑和呼克憋坏了,一跑便不愿慢下来了,连着跑了小半日我们就到了草原的边际,大大小小的矮山丘陵立在我们的眼前。 山陵上树木稀疏,多是些矮小的莓树和灌木,其余的都是叶子肿大羊舌兰和毛绒绒的软草。树莓的叶子已经落光了,分不清是紫莓树还是白霖莓树。树下的草儿和灌木全黄了,只是尚未枯萎,依然保留着些水分。唯有那一簇簇羊舌兰还绿着,这是大概是北方唯一不会变黄的植物吧,就像南边的苜蓿c长芒一样一年四季都青绿着,哪怕是大雪纷飞也不会冻得枯萎。 山坡很陡,加之雅桑和呼克连着奔了许久,它们背着我和延月走着有些吃力,开始微微喘气。 “延月,下来吧,让它们歇歇。”我拉着雅桑的角,让它停下脚步,然后慢慢爬了下去。 “正有此意。”延月抓着呼克的双角向上一提,待呼克停稳时翻身跳下,然后捋着呼克的脖子帮助它舒缓呼吸。 无论是西唐还是蘼托垣,都是大片的平原,偶尔能见到那么一两座大山。所以,我们从来没见过这样延绵不绝的丘陵,更别说走了。尽管这山陵里没有一片高大的森林,也没有闭塞的草丛,可这不停的上山下山走着更为吃力。有时,两座小山的山崖挨得进了,我们宁愿冒得坠崖的风险越过去也不愿再走到山下爬第二座山。 “停下吧,今天就到这里吧。”我抬头看了看穹顶,然后取出水袋稍稍喝了两口,“天色不早了,这都过了黄昏半个时辰,今晚我们就在这歇歇吧。” “好,正好我也饿了。”延月将呼克拴在了一颗莓树下,自己则靠着一块青石坐了下来,然后从行囊里拿出了露娅做的鱼干c虾仁。 “别急着吃,你去拾些柴火。我去找些羊舌兰,这草叶子大,做口草叶锅还是可以的。”我一把抓过延月快要塞进嘴里的漫鱼干,“临行的时候露娅告诉我这漫鱼干和虾仁煮汤最鲜美了,我去看看这附近没有水潭,有的话今晚就能喝汤了。” “这主意好,还是兄长想得周到。”延月收起鱼干和虾仁,笑着站起来,到莓树旁的灌木里拾起树枝来。 我看着他笑着摇了摇头,然后朝着另一边草木较多的东北边走去。越往前走,灌木丛和羊舌兰越发地多了起来,也就是说这附近很可能水源。 果然,我在大片的灌木丛后发现了一汪清泉,泉水在低洼处形成了一个还算宽大的水潭,奇怪的是真么大水潭里竟然什么也没有。我趴下身子在灌木丛里看了看,迅速伸手抓了一只地雀,另一只手捞起一把泉水往地雀的嘴里灌了几滴,鸟儿不停地挣扎着水滴溅湿了我的衣袖。过了好一会儿,鸟儿见自己挣脱不开我的魔掌,我也没再对它做什么就安静了下来,它睁大眼睛与我对视着。又过了一会儿,我发现这只地雀安然无恙就将它放了,重获自由的鸟儿兴奋地冲入了空中,欢鸣着庆祝自己的劫后余生。 确定泉水无毒后,我在旁边采了些羊舌兰的叶子,用细草绳将这些叶子绑好,做成一个简易的锅。 “呼呼呼”突然,对岸想起了此起彼伏的风声。不对,不像是风声,应该是什么东西的喘息声。我立即放下草叶锅,抽出了无纹阔剑。 “哟,这儿怎么有位克勒少爷。”不一会儿后,一个小男孩骑着一只似熊似狼的高大猛兽越过灌木从到了岸边,应该是《兽形志》里说的狼熊。说着,那孩子跳到地上,对着我行了个扣手里。(注四) 我对着孩子极尽温和地笑了笑:“孩子叫什么名字,怎么一个人在这山里啊?” “克勒少爷,我叫佐喃奇以,是个放山犀的牧童。”那孩子说着朝身后吹了个口哨。于是十一只硕大的山犀从踩着灌木丛走过,它们伏在岸边大口喝起水来。 “佐喃啊,我和我的弟弟要去燃城办事,所以经过这里。不知能不能跟着你回村子借住一晚?”我收起无纹阔剑。 “当然可以,你们来我家吧。”孩子蹲在河边捣起了水地的泥,挖出了三个一尺半长的囊状东西。 “少爷,这刚秋眠的寐鳟就用来招待你们了。”佐喃将那三个白色的囊放进背后的藤筐开心地笑了,“您应该不知道寐鳟吧,这种鱼外地人都没见过,羊皮书里也不会有。” (注一:1朴丈一14米。注二:浩,朴人重量单位,约为14吨。注三:石,古代重量单位,此处取一石为816千克。注四:狼熊,即是古生物学中的犬熊,体长3,肩高15一18米,体重可达300千克。) (本章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31章 迷途之始(二) “寐鳟?你是说那些囊状物里有鱼?”我学着佐喃的样子在水底捣了捣,但却什么也没捞着。 “嗯,回头我再剖开来给您看。”佐喃抚摸着狼熊说,“对了,我该怎么称呼少爷呢?” “我叫苏如恩一佐,你以后叫我苏如恩就行了。”我取出水袋,缓缓地将水灌了进去,“另外,我的弟弟叫柯木哑。” 佐喃挠了挠头,微微嘟着嘴:“迷途者和狱中人吗?好奇怪的名字。” “是吗?之前也有人这样说。”我甩了甩水袋上残余的水珠,将其收入了行囊里,“话说,我们什么时候出发去你的村子?” “随时都行,不过尽量早些好。”佐喃拉着熊鞍侧边的绳子踩着木制踏脚坐在了熊背上。 “那,就麻烦你在这儿等一会儿,我马山把我弟弟带过来。”我朝着佐喃微微一笑,然后起身朝后走去,沿着来时的路回到了之前的地方。 “哥,你回来啦,没有找到水吗?”延月蹲在地上将树枝c草叶堆在了一起,拿出风烛准备点火。 “别点火了,赶紧收拾一下。”我上前夺过风烛,盖上盖子塞进了延月的行囊里。 “怎么了?”延月收好东西,走到莓树下解开呼克角上的缰绳 我牵着雅桑走在了前边,缓缓开口:“前边有个水潭,我在哪儿遇到了一个叫佐喃的孩子。那孩子说这附近有个小村子,还同意让我们到他家里借宿一晚。” “甚好甚好,这样我们就不用轮流守夜了。”延月牵着呼克赶了上来。 “你之前不是说要替我守夜吗?”我回头笑着轻哼了一声,“即使是借宿也千万别放松警惕!睡在野外要提防野兽,而睡在室内则须提防他人。” “好吧,那还是老样子,今天轮到我守上半夜。”延月低着头长叹一口气。 我拖了拖低头嚼着羊舌兰的雅桑,淡淡的说:“行了,马上就到了。待会儿你说话温柔点,别吓着那孩子。” 走过一簇簇羊舌兰和那片灌木丛我们到了水潭边上,坐在狼熊背上的佐喃正和那只大熊嬉闹着,附近的十一只山犀趴在地上像是在打盹。 “苏如恩哥哥,你终于来了。”佐喃见到对岸的我们欢快地摇了摇手,“这位是柯木哑哥哥吧?我是佐喃奇以。”说完,佐喃对着我们行了一个扣手礼,延月对着他笑了笑。 “好孩子,以后不用对我们行礼了。”我慢慢地爬到了雅桑的背上,才发现它的心跳得很快。 “呜呜呜”是呼克的叫声,它似乎是被对岸的狼熊吓着了。伴着呼克叫声想起的是对岸十一只犀牛惊慌的嚎叫,场面一时间乱了起来。 “呼克别怕,柯木哑会保护你的。”延月赶忙跃起爬到它的背上,不停地抚摸着呼克的脖子,好让它安静下来。 “力出那,力出那”与此从同时,佐喃喊着古怪的词语骑着狼熊绕着山犀群走了一圈,于是犀牛群便安静了下来。 “你刚刚喊的是什么?”延月好奇地问,“听着不像是朴语。” 佐喃摸着领头山犀的长角说:“我刚刚说的是驯山犀用的牧语,不要怕的意思。” “佐喃,我们出发吧,你在前边走,我们跟着。”说完,我催着雅桑下到了水潭里。 “等等,苏如恩哥哥,你们往右边走些。你那个位置地下可能有寐鳟,别把它们踩死了。”佐喃连忙说道。 “哦,好。”我立即将雅桑的角往右一拉,让它走到了右边。仔细看去,我发现雅桑刚刚踩的地方确实与别处不同,那处的淤泥有着许多细小的纹路。 见我们淌水而来,佐喃摆了摆手:“你们到我旁边来吧,山犀怕生,如果你们走在后面它们会害怕的。” 村子不是很远,从水潭出发往东走过六个山头有条小河,再沿着河岸向北走上五里地就到了。村子坐落在一片莓树林中央,不是很大,粗略一算只有六十余座亮着火光小木房。每座房子旁都有个大棚子,看样子应该是用来关山犀的。 “来客人啦!大家快出来吧。”行至村口,佐喃突然就大声喊了起来。不一会儿,整个村子亮了起来,许多村民举着火把走到了村口。 “我的亚图,竟然是两位克勒少爷。”不知是人群的那个妇女喊了一声。伴着妇女的喊声,所有的村民都将弯下腰对着我们行了个扣手里。 “大家别这样,快起来。”我连忙跳下雅桑,将前排的几个人扶了起来。 “这位少爷,我是巴夜村的村正耳依奇以。”一位须发皆白的老者,从人群里走了出来,“我们村好久没来贵客了,不知您怎么称呼?” “哦,我叫苏如恩一佐,后边的是我的弟弟柯木哑。我们两人打算去燃城办事,图经这里想要借宿一晚,不知村正能不能行个方便。”我对着老者行了一个护心礼。 “当然,当然,这是我们村的荣幸。”老者笑着说,“不如你们今晚就住在我家吧。” 接着,老者转过头对着佐喃喊道:“佐喃啊,你赶紧回家里,让你阿爹把那只最健壮的雄山犀宰了。” “好的,爷爷,我这就去。”佐喃答应着将山犀群领进了村子,走到一半他突然回过头对我喊道:“苏如恩哥哥,你们快来,等会儿我还要给你看寐鳟呢。” “嗯,你快去吧,我们等会儿就来。”我朝着佐喃摆了摆手。 “乡亲们,你把赶快去把祭祀广场扫一扫,再点簇篝火。”村正老爷爷大声喊道,“今晚我们提前把月末的月节过了。” “好嘞,我们这就去。”几个年轻的小伙子带着人群朝左边走去。 “两位少爷,这边请。”村正轻咳了两声。 “老爷爷,你们这儿的夕法月月节还没过吗?”延月牵着呼克小步跑了过来。 “是啊,我们的夕法月月节驱祸鸟日一般是在月末过。”村正领着我们走进了一条村道。 “祸鸟?”我拿出怀里的鱼皮地图看了看,“是折羽鹦吗?” “是的,就是折羽鹦。”村正轻轻叹了口气,“村子的东边有许多折羽鹦,每每在我们外出牧山犀的时候就会被袭击。” “老爷爷,这鸟怎么连如此庞大的山犀都敢惹啊?”延月好奇地问道。 村正笑着摆了摆手:“这位少爷,你是没见过折羽鹦才会这样说。折羽鹦是一种不能飞的大鸟,但它们的双腿十分强健,跑起来非常快。另外,一只成年的折羽鹦站起来得有两朴丈半高,大的比狼熊都重。最可怕的是它们尖锐的鸟喙,样子同巨嘴鹦鹉一样,可以轻易地啄穿骨头。”(注一) “你自己看吧。”我从行囊里掏出那本《兽形志》丢给了延月。 “克勒家的少爷就是不一样,出门还带着羊皮书。”村正用羡慕的眼光看着我们,“哦,到了,这就是老头儿的家。可能有些简陋,比不得你们之前住的大房子或者帐子,只好委屈你们住一晚了。” “哪里话,您愿意留下我们就很好了。”我在边上处地方将雅桑栓好,然后草草地看了一样这座房子。整座房子好像都是用莓树木和晒干的羊舌兰盖得,和周边的房子没什么区别,完全看不出这就是村正的屋舍,如果非要说有什么特别之处就是旁边关着山犀群的棚子要大上不少。 “苏如恩哥哥,柯木哑哥哥,你们可来了。”佐喃突然从棚子里走了出来,一把拉住了我的手,“快过来,我给你看寐鳟。” “那,村正爷爷,我们先跟佐喃过去了。”我回头对着村正道。 老者微微躬身,走进了房子里:“去吧,一会儿我们驱祸鸟大典开始的时候我再来叫你们。” 佐喃带着我们到了棚子后面,哪儿有人造的小池,池水是从一旁的小河里引进来的,之前佐喃从水潭里挖的三个囊状物已经被放在了里边。 佐喃握着,拿起了一个囊。轻轻刺入了囊中,囊的上边像是漏气一般瘪了下来。 “入秋后,寐鳟吃饱喝足了就会造这么一个寐囊,然后躲进里边沉眠,一直睡到来年春天才会醒来。我刚刚割破的是寐囊的气室,里边装的都是最新鲜的空气。气室的下边就是寐鳟的寝室了,扒开就能看见里边的鱼。”佐喃解释道。 接着佐喃弃了,双手扒开了寐囊,一只蓝鳞片白肚的大肥鱼从里边滑了出来,鱼头上还长着三只圆润的小角,原来这就是寐鳟。肥硕的鱼儿在水里愣了好一会儿,然后慢慢清醒了过来,焦急地在水里游动起来。 “驱祸鸟大典还要好久,我先给你们煮鱼汤喝吧。”佐喃接着扒开了剩下两个囊,放出另外两只寐鳟。 “好的,那就谢谢你佐喃了。”我轻轻拍了拍那孩子的头。 (注一:折羽鹦,原型是古生物学中的恐鸟和骇鸟。身高可达33一4米,体重能有300一500千克,以大型食草动物为食。) (本章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32章 迷途之始(三) 巴夜村的祭祀广场非常简朴,没有祭坛,没有雕像,亦没有守卫。有的只是上百个村民团篝火和一根老旧得有些开裂的石柱,石柱的上半部分印着亚图和桓树,下半部分印着角鹿神蘼,蘼的脚下踏着一只只折羽鹦的尸体。 驱祸鸟大典是在临近亥时的时候开始的,十多个健壮的小伙子扛着一只雄山犀的尸体慢慢地走到了篝火旁。一个满脸须发的中年男人抽出长刀,开始肢解起雄山犀,佐喃说那就是他的阿爹多寒若。在他的旁边,小伙子们已在篝火上搭起了十余排木架,他们取来佐喃父亲切好的肉条,用长木签穿起放在了木架上。山犀的肉洗很干净,没有一丝血水,在火光的照射下变得晶莹剔透,看着极为有人。 伴着渐渐变浓的肉香味,三个男人将一口装满鲜血的大锅推了进来,里边装的应该就是那只山犀的血了。村正老爷爷从袖袋拿出了一个小袋子,将里边的粉末尽数倒入了锅里,原本凝固了一半的血液顿时融化了。接着,村正老爷爷对着他的儿子多寒若点点头,于是多寒若抽出了一把短刀,配合着长刀将山犀的后腿骨剃了出来。擦拭一番后,多寒若双手捧着那根大腿骨走到了村正爷爷的面前。村正爷爷接过大腿骨,握着骨头的一端将另一头压入了黄土中,然后拄着长长的骨头绕篝火走了一圈。骨头在篝火的四周留下了一个巨大的图案,我看见了一个带着巨嘴的鸟头,他画的是折羽鹦。整个折羽鹦图案有七丈多高,篝火点在其心脏部位。 画完图案后,村正爷爷将骨头插在了折羽鹦图案的眼睛里,扭头对着那三个男人点了点头。接着,那口大锅里的鲜血就被倒了出来,血液流进地上的凹槽里,渐渐填满了整个折羽鹦图,一只暗红色的大鸟出现在了地上。 做完这些,村正便念起了晦涩难懂的祭文,听着有些像是佐喃之前说的牧语。紧接着,所有的村民也跟着念朗诵了起来,期间我清楚地听到了“力出那”一词,可以确定他们念的就是驯山犀的牧语了。 他们朗诵的祭文很短,但一直在重复着,直到架上的山犀肉变得有些焦黑才闭上了嘴巴。小伙子们迅速上前将烤肉取了下来,他们把肉切成小块后用更细小的木签穿好分发给了每一个人。 “柯木哑哥哥,你别急着吃啊。”佐喃扯了扯延月的衣服,“烤焦的地方是不能吃的,你得将这些黑肉咬下来吐到祸鸟身上。” “啊?这焦肉挺好吃的呀。”延月诧异地说,“喂了祸鸟多可惜。” “入乡随俗,你哪来这么多废话。”我咬下一口焦肉,吐在了篝火旁。 “好吧,入乡随俗,我吐还不行。”延月极为不舍地将口中的黑色肉块吐到了地上,然后又笑嘻嘻地对佐喃说道:“佐喃弟弟,你一会儿再让他们给哥哥那些肉好吗?这么点肉哪里够吃。” “嗯,只要你吃的下,要多少都行。”佐喃擦净嘴边的油脂,笑着点了点头。 “刚刚的三条寐鳟基本都是你吃的,怎么还没吃饱。”我戏谑道,然后咬下一大块山犀肉,嚼了几口后我才知道为什么延月还想吃。如果说有什么烤肉能和赫娜做的烤黎马相媲美的话,那么就是我们在巴夜村吃的山犀肉了。应该是吃多了羊舌兰和树莓,鲜嫩的山犀肉中带着若隐若现的羊舌兰清香和淡淡的甜味,嚼着极为爽口。 “那个,佐喃。”我放下手里的木签,轻轻推了推佐喃,有些不好意思地说:“你也帮我要些,不用多,四五串就好了。” “苏如恩哥哥,四五串还不多啊?”佐喃不禁笑了起来,“你们两个真有趣,明明瘦得很,胃口却那么大。” “哪里瘦了,我可是南边草原上的大汉。”延月吞下满嘴的烤肉,往嘴里灌了一大口犀奶酒,“你们这儿的酒真不错,香醇而不烈,浓郁但不醉人。” “你们明天走的时候,我让我阿爹给你装几袋。”佐喃瞟了一眼近处的村正爷爷和多寒若,趁他们不注意赶紧喝了一口犀奶酒,随着美酒入腹这孩子却皱起了嘴巴和眉毛:“呸呸呸,这东西哪里好喝了,比发馊的山犀奶还难喝。” “你还小,长大了就会喜欢喝的。”我咬下一块烤肉,伸手从佐喃手里夺过那袋犀奶酒,“我行囊里有潭水,你自己拿。” “佐喃,你偷喝酒了。”多寒若突然跑到了佐喃身后,伸手揪起了佐喃的耳朵,“臭小子,看我回去怎么收拾你。” “叔叔啊,你别这样,我们东阖男儿早喝酒没什么大不了的。”我站起身子将躲过来的佐喃抱在了怀里。 “贵客啊,这是我家里的事情,还请不要插手。”多寒若面色凝重地对我说道,“从小喝酒,长大了还不变成酒鬼,出去放牧的时候喝醉再遇上折羽鹦怎么办?” “多寒若,你怎么和客人说话的。”村正走过来厉声呵斥道,然后微笑着说:“抱歉了,苏如恩少爷,我儿子年轻的时候因为醉酒做了错事,所以才会这样。” “不碍事,不碍事,我也有不对地方。”我笑着对多寒若行了个扣手礼,“叔叔,我酒喝多了乱说话,你别往心里去。” “苏如恩少爷,使不得啊。”多寒若连忙将我扶起,然后躬下了身子,“您是克勒,怎么能对我一个尹特行此大礼呢?” 我没有再同多寒若说话,一屁股坐了下来,侧过头对大声延月说道:“柯木哑啊,你还记得我们在明钧山遇到的那只黄金角鹿吗?” “黄金角鹿?”延月微微瞪大了眼睛,迟疑了一下连忙说道:“哦,我想起来,我们在依提米大典进山狩猎的时候遇到了一只通身泛着金光的大角鹿。”延月的声音越来越大,所有的村民都听见了,整个广场顿时变得异常安静。 “那只角鹿还会说话哩,它说我们所有朴人都是这世间的囚徒,都是迷了路的孩子。它还说,我们是亚图选中的使者,应该帮助所有的朴人摆脱困扰。现在巴夜村的人常年受着折羽鹦的袭击,我们还吃了人家的酒肉,你说我们是不是该帮他们把折羽鹦除了?” “啊?当然啦,哪有白吃的道理。而且这本来就是亚图给我们的使命啊,义不容辞!”延月终于明白了我的意思。 “黄金角鹿!那是蘼啊!”村正爷爷激动地握住了我的手,“两位少爷确定看到的是黄金角鹿。” “可不是嘛,它还把头上的角给了我们。”我放下酒袋,抽出了无纹阔剑,墨蓝色的宝剑在火光下映出神秘的光晕,“喏,这是左角变成的宝剑。延月,你把蘼神的右角给他们看看。” “好嘞!”延月握着里戈站了起来,将罩在器首的布罩摘了下来。黄金色的天辰坠石器首突然一闪,将熊熊大火都吸了进去,广场立即暗了下来。突然,似破晓时分的天辰入昼,器首缓缓地亮了起来,广场再度亮了起来。巴夜村的村民都虔诚地跪在了地上,高呼着“亚图在上,蘼神保佑,请两位使者拯救我们。”某说是他们信了,我和延月都快要相信自己编的谎话了,原来天辰坠石还能噬火发光。 “大家快起来吧,拯救所有的朴人是亚图给我们兄弟俩的使命。”我高声喊道,“明天我就跟着你们去杀灭折羽鹦。” “天也不早了,村正爷爷,不如散了吧。”延月罩起里戈,然后拿出风烛点燃了篝火。 “嗯,我也是这样想的,今天大家早点休息,明天好有力气杀祸鸟。”我收起无纹阔剑,摸了摸佐喃的脑袋。 “全听两位使者的,大家都回去吧,明天所有的男人都跟着去杀折羽鹦,”村正爷爷面色激动地说道,“另外,这附近还有几个村子,我们把他们村里的男人都叫上吧。” “也行,那就先这样定了。”我对着村正爷爷行了个护心礼,“那我们先回去休息吧。” (本章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33章 迷途之始(四) 应佐喃之求,我和延月没有睡在客房,而是睡在他的小房间里。 是个爱说话的孩子呢,自驱祸鸟大典回来以后佐喃就一直着些奇怪的问题。一会儿问我角鹿神蘼的皮肤是不是金子做的,一会儿又问我延月的那柄里戈的器首是不是从穹顶上摘下来的。我拍着他的脑袋,耐心地编了一个又一个故事,说得困了我就给他灌了两口犀奶酒。 “睡吧,孩子。”我半眯着眼把他扔到时有鼾声的延月边上,然后侧卧在了木床的边缘。 “苏如恩哥哥,我是不是问的东西太多了?”佐喃嘟囔着。 “不多,不多。只是哥哥累了,加上又喝了些酒,所以说不动话。”我背着身子说,“我在你这个年纪的时候,比你还喜欢问问题,有段时间大人们都躲着我。只有我阿妈愿意回答我的问题,哪怕我从早上问道晚上她也不会嫌烦。” 星光透过窗角的缝隙照在了地上,浅浅的,很是柔和,就像是母后看我时的目光。母后,儿臣好想你和父王啊。 “阿妈”佐喃缩了缩鼻子,有些哽咽。 “怎么了?”我转过身子伸手掸去那孩子脸上的泪水,“乖孩子,还有什么想问的就问吧,哥哥不睡就是了。” “哥哥,对不起,我也不想打扰你睡觉的。”佐喃低声道,“除了爷爷,平时都没什么人和佐喃说话,所以我就停不住嘴了。” 我坐起身子,拉着佐喃一起下了床,强睁开困倦的双眼,勉强一笑:“走吧,我们到外面说去。” 那晚,我陪着佐喃在他家棚子后边的小河边上说了小半夜的话。原来,佐喃的母亲在他一岁的时候就死了。事情的经过大致是这样的:佐喃的父亲多寒若年轻的时候嗜酒成性,不论时间,不论场合这要有酒就必定喝得大嘴。后来,到了出门放牧山犀的日子,他却醉醺醺地睡在了棚子里。可是棚子里的羊舌兰已经没了啊,再不出去放牧,这些山犀就会变得躁动,无奈之下佐喃的母亲只好代替丈夫出去放牧,可这一走就再也没有回来过了。几天后,人们在折羽鹦出没的地方发现了大量血迹和佐喃母亲的衣服碎片。从此,多寒若整天以泪洗面,郁郁寡欢,一怒一下倒光了家中所有的酒。而佐喃则因为从小没有母亲被村中孩子所嘲笑,再加上惧怕佐喃的爷爷村正,所以佐喃在巴夜村备受排挤。 我一向都不大会安慰人,尤其是安慰一个孩子。索性拿出酒袋,将里边剩下的小半袋就都灌进了佐喃的嘴里。我将那可怜的孩子揽在怀里,我贴着他的耳朵说:“难过的时候就喝点酒,喝着喝着就睡着了。但千万别喝醉了,万一被你阿爹逮着了可别怪苏如恩哥哥。” 佐喃点了点头,轻轻答应了一声,以为在我的怀里渐渐睡着了 也不知是什么时候,我隐约听到了长刀出鞘的声音,猛地就跳了起来,一把抽出无纹阔剑,不慎划割坏了佐喃的衣服。 “使者饶命!使者饶命!”突然出现的多寒若将佐喃挡在了身后,“佐喃他只是个孩子,有什么冒犯的,我替他担着。” “多寒若大叔,你这是做什么?”我笑着将剑收回了剑鞘中,“我刚刚听到长刀出鞘的声音,下意识地做出了这番举动,还请见谅。” “那就好,那就好”多寒若连着喘了几口气,然后将睡着的佐喃抱到了棚子旁的兽皮椅上,然后对我行了个扣手里,“今天要出去剿灭折羽鹦,所以我想着把刀磨一磨,没想到让使者误会了。” “原是如此,是我多心了。叔叔,你叫我苏如恩就行,不必叫什么使者。”我欠身将多寒若扶了起来,“另外,我们什么时候出发呢?” “过上一会儿就走,昨晚我阿爹已经派人联络了附近几个村子里的男人,早上回来的人说他们都愿意同我们联手。”多寒若蹲在河边的磨刀石旁磨起了长刀,“对了,柯木哑少爷说他在村口等你。” “哦,知道了,我这就去。”我伸了伸懒腰,抬头看向天辰时发现巳时已经过了大半,一个时辰以后便是正午了。 “等等,喝点山犀奶再过去吧。”多寒若放下了手中的活,走到棚子里,蹲下身子挤了一小盆山犀奶,然后走出来将盆子递给了我。 “好,多谢了。”我一口气将山犀奶饮尽,还回了木盆,“真甜啊,比羊奶还好喝。我这连日的奔波,已经许久没吃过乳膳了,今天喝一盆山犀奶感觉整个人都有精神了。” “是吗?那真是我们巴夜村的荣幸。”多寒若清洗着木盆道。 “那么,如果没有其他事我就先过去了。”说着,我穿过棚子解开雅桑角上的缰绳,爬到了它的背上。 “嗯,您请便,我磨完刀马上就过去。”多寒若扭头喊道。 行至村口,四十多个年轻的男人已经整齐的站好了,他们每个人都牵着一只狼熊。其中不少人手里拿着一个藤筐,他们伸手从框里拿出一只鱼或一株羊舌兰喂给了自己的狼熊,不时还帮着清理它们的毛发。 “使者,真是抱歉,佐喃那孩子给您添麻烦了。”村正爷爷笑着迎了上来,恭敬地行了一个扣手礼,后边的那些男人们也跟着行了礼。 “不碍事,嗯,您叫我苏如恩就行了。”我欠身将村正爷爷扶了起来。 “哦,苏如恩少爷,我已经派人告知了邻近的几个村,他们都同意了,我们约定正午的时候在东山前的老白霖莓树下汇合。”村正爷爷继续说道,“等村里的小伙子们喂完狼熊就可以出发了。” “嗯,您安排就好。”我点了点头,突然想起了延月,“我弟弟呢?他不说在这儿等我?” “他在哪儿呢。”村正爷爷指了指远处的大青石。 我顺着村正爷爷的指向看了过去,发现延月正指着那块青石和呼克低声细语。 “柯木哑,小时候我让你多学学偏不听,现在画只鸟都不会。”我上前拍了拍延月的肩膀,拿过他手上的球笔,将青石上画着的鸟状生物改了改,修成了折羽鹦的样子。 “嘿嘿,我这不是让多寒若叔叔叫你过来了吗?”延月摸着脑袋干笑了两声。 “你画这折羽鹦做什么?”我伸手又改了改图案的细节处。 “你也知道,我的呼克胆小,尤其怕这些没见过的猛禽野兽。”延月伸手抚摸着呼克脖子道,“所以,我想先让它见见折羽鹦,免得它到时候吓得走不动路。” “你刚才画的东西比折羽鹦恐怖得多,眼睛都快盖住脑袋了,简直就像《白石木语》里描述的鬼枭。”我戏谑道。 “鬼枭是什么?”延月问道。 “《白石木语》里说鬼枭是游荡在白石木森林深处的一种鬼怪。鬼枭的模样甚是奇怪,仿佛是用其他生物的身体部位拼凑而成的。它的脑袋像是鹰隼,躯体像是猿猴,羽翼像是折羽鹦,下身却是巨蟒。”我继续修改着青石上那幅诡异的画像。 “我画的有这么可怕吗?”延月诧异道,“你看,这不挺好的?” “臭小子,这是我画的,栩栩如生的折羽鹦。”我笑骂道,“你刚刚画的眼睛比我画的脑袋还大,还有折羽鹦的翅膀很短,你画那么长大简直都能飞了。” “嗯,打扰一下。”村正爷爷突然走了过来,“这个,能不能把笔给老头子?” “当然,您请便。”我笑着把球笔给了村正爷爷。 只见村正爷爷用袖子擦掉了折羽鹦的尾巴和双腿,迅速地补上几笔,然后将笔还给了我。 “这个,折羽鹦的腿非常长,身上的毛也比较短,没有翎羽。另外,尾羽和其他部位的羽毛是一样的。”村正爷爷慢慢地解释道。 “哥,你画的也没比我的好多少。”延月大笑道。 “好歹我画的鸟。”我尴尬地拍了拍呼克的头,“怎么说我也是为了你的呼克才画的。” 这时,多寒若走了过来,他对着我们和村正爷爷行了个扣手礼:“两位少爷c阿爹,村里的汉子们都准备好了,我们什么时候出发?” “要不现在就走?”村正爷爷询问道。 “行啊,出发吧。”我点了点头。 (注一) (注一:世新是西唐徽宗的第二个年号,世新二年即公元1215年。广泽道是光武帝李延月东征后建立的道,其范围大约和正文中的桓下垣一致。) (本章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34章 迷途之始(五) 村正老爷爷不知何时坐上的了一只狼熊,那是一只异常肥大的猛兽,它的身上有着七八处骇人的疤痕。多寒若告诉我,这只狼熊是村正爷爷十一岁的时候出生的,算到今日应该有四十八岁,在狼熊中已是十分长寿了。如同身下的狼熊一样,村正爷爷虽然看着精神矍铄,可一行一动早没了年轻人的那种灵活迅捷。可尽管这样,村正爷爷依然想要跟着我们一起去剿灭折羽鹦。在多寒若的央求和我的劝说下,村正爷爷最终答应了我们留在村子里。那只肥大狼熊看着远去的我们抬头吼了一声,听着甚是不满,似乎是在抱怨为什么不让它一起去。 东山不是很远,我们一行人走了半个多时辰就到了。山前是一小片莓树,整片矮林子没有一片叶子,光秃秃的树干显得极为萧索。莓树林的最前端是棵如梧桐般高大的白霖莓树,大树的树干似乎是被虫蚁蛀空了,露出一个狭长的洞穴,接着阳光能看清洞底密密麻麻的年轮,粗略看去可知它是一棵四五百年的老树。 正午时分,其余三个村落的男人都陆续赶了来。每支队伍都有四五十人,和巴夜村的人一样,他们也都骑着一只狼熊。 “多寒若大叔,为什么你们这儿的人都骑着狼熊呢?”我看着这些狼熊问道。 “嗯我想想。”多寒若摸着下巴说,“最早的时候,我们的祖先是骑山犀的。但是,山犀特别笨重,而且极为惧怕折羽鹦,根本不敢与之战斗。为了抵御折羽鹦,他们就从牧犀之丘的北边偷来了一窝狼熊幼崽,将这些狼熊驯养成了坐骑。一代接一代,渐渐的我们就离不开狼熊了。” “有狼熊这么强壮的坐骑,剿灭折羽鹦应该很简单吧?”我疑惑道。 “哪有这么简单,折羽鹦的脚爪和鸟喙极其锋利,能轻易击穿狼熊的脑袋。”多寒若摸了摸身下那只瞎了右眼的狼熊,“而且,这些狼熊从小和人一起长大,没了野性,战斗起来不如折羽鹦凶猛。” “既然如此,你们为什么不试着养几只折羽鹦呢?”我想了片刻说。 “养折羽鹦?”多寒若瞪大了眼睛,“苏如恩少爷,您确定不是在开玩笑?” “当然不是。”我笑了笑,“你看这狼熊体形庞大,每天要吃好些东西,而且到了冬季还得休眠。而这些折羽鹦虽然身材高大,可还没狼熊一半重,吃的东西自然也就少很多。另外,它们产下的蛋也能当作吃食。” “好像是这么一回事。”多寒若拍了拍自己的脑袋,“可折羽鹦是祸鸟啊!” “祸鸟还是福鸟不是一成不变的。你看狼熊一样在外边是人人畏惧的野兽,可到了你们这里却是最亲密的伙伴。这些都是后话了,等我们剿灭成年的大鸟,可以去它们的巢穴找一找,应该会有幼鸟。如果你们愿意试着养养可以带回去。”我继续说道,“不提这些了,我们来说说怎么剿杀那些大鸟,麻烦您去那三个村子的头领请过来。” “好,我这就去。”多寒若拉动缰绳,骑着狼熊走了过去。 一番商议后,我们决定用事先备好的山犀肉作诱饵,把折羽鹦引到东山边上的一处谷地中,然后再将谷口堵住进行剿杀。 随后我们进行了简单地部署,我和延月各自领着十个巴夜村的小伙子埋伏在了山谷顶上的灌木丛里。雅桑c呼克和所有的狼熊则被剩下的人带到了远处的莓树林里,随时等待我们的调用。 接下来便是漫长的等待了,山犀肉在阳光的照射下,渐渐发出刺鼻腐臭味。谷风习习而出,将味道带进了东山里,山林深处似乎传来了三两声嘹亮的鸟鸣声。 大约过了半个时辰,谷口外的莓树林骚动了起来,一只比矮树还要高的大嘴巨鸟走了出来,正是一只折羽鹦。此鸟果真如村正爷爷画的一样,浑身上下没有一片长硬的翎羽,都是细小密集的小羽毛,咋一看就像是只在换毛的大鹦鹉。 那只折羽鹦走到谷口前仔细看了看,没发现什么异样后便发出了“咕咕咕”的叫声,于是又有四只大鸟从莓树林中走了出来。五只折羽鹦小跑着进了山谷里,欢快地啄起地上的山犀肉。 折羽鹦进食的速度很快,没过过久就吃饱了,它们看着满地的山犀肉开始在山谷里打转。终于,那只领头的折羽鹦伸直了头,发出了一声极为嘹亮的叫声,其余的四只鸟也跟着鸣叫起来,此起彼伏的鸟鸣声不断在山谷里回荡着。按照多寒若的说法,这些折羽鹦在吃饱后就会把族群里的同伴都呼唤过来,让同伴们吃光剩余的食物。所以,只要再等上一会儿,大批的折羽鹦就会进入谷中。 很快,莓树林中热闹了起来,“咕咕咕”的鸟叫声越来越多,干枯的树干开始摇动起来,三十多只大鸟陆陆续续地进了谷中。它们见到满地的山犀肉都欢快地鸣叫了几声,争相啄食了起来。 “差多不了,发信号吧。”我对着身边的小伙子们说道,“信号一出你们就跟着我冲到谷口。 于是,一支带着铁铃铛的箭被射入了空中,叮叮当当的响声立即扩散开来。我和延月领着二十个立即冲下谷顶,将谷口堵了起来。与此同时,里边的几只折羽鹦已经冲到了谷口,边发着尖锐的叫声边冲了过来。 巴夜村的汉子们望着这些两人多高的恐怖巨鸟早已没了刚才的气势,或是愣在原地;或是害怕地后退了几步。 “都别怕,其他人和狼熊很快就能赶过来。”我大声喊道,“坚持一会儿就行,这个谷口必须守住了。” 说话间,延月却已经提着里戈冲上前去,飞身跃起将迎面而来的那只折羽鹦连着长颈和头斩了下来。那些汉子们似乎受到了鼓舞,抽取长刀怒吼着跟上了延月,不管我怎么叫喊都停不下来,就连那几个拿弓箭的人也都弃了弓换上长刀冲了过去。 一时间场面就混乱了起来,他们学着延月的样子一跃而起试图砍断大鸟的脖子。我看见三四个人幸运斩下鸟头,安全地落在地上,可其余的几个人要么被啄穿了脑袋,要么被鸟掌按在了地上。我连忙提着无纹阔剑冲了上去,挥剑斩向即将啄向人们的鸟喙。剑身接连撞着鸟喙发出清脆的声音,震地我双手发麻,一不小心剑柄就脱了手。我迅速翻滚下身子捡起落在地上的无纹阔剑,可身后的那个汉子却被鸟喙啄穿了心脏,血如泉水般喷涌而出。 我愤怒地掷出无纹阔剑,斩断了折羽鹦的脖子,却惊恐地看见一只折羽鹦伸着头颅从我的身旁戳了过来。我连忙抽出匕首,挡住鸟头,鸟喙的尖端重重地抵在了匕首上,啪的一声匕首竟然就断了,尖利鸟喙刺穿了我的左掌。另一只折羽鹦随之抬起的鸟掌将我踩倒在地,伸着鸟喙啄了过来,我立刻伸出右手握住了它的喙尖,勉强将其停在我的额头上。 “哥!”远处的延月拨开身边的大鸟冲了过来。 可还没等他走近,那只啄穿我左掌的折羽鹦已经伸着脚掌抓向了我的胸口。 突然,一对宽大的犄角盖住了我的视线。 (本章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35章 迷途之始(六) 是我的雅桑,它终于来了,来的刚刚好,及时救下了鸟掌下的我。 雅桑的身后是一百余只狼熊和熊背上的勇士,他们如决堤的洪流一般冲向了折羽鹦,解了我们的围。 我伸手摸了摸雅桑的脑袋,起身捡起了一旁的无纹阔剑。然后爬上了鹿背,从怀里拿出一条兽皮巾,简单地包扎好了已被啄穿的血红色左掌。 前方的延月早已爬到了呼克的背上,他举起里戈高喊一声,带领着众人冲进了谷内。 里边的折羽鹦伸长了脖子,发出刺耳的尖叫,朝着我们奔了过来。 长刀c熊掌c獠牙,一切的武器都渐渐变成红色,我们以数量优势很轻松地宰了二十余只折羽鹦,谷内便只剩下了原先的那五只大鸟。 延月轻拍着呼克脖子,托着里戈杀向那只领头的折羽鹦。那头鸟却没有迎上去,反而转身领着同伴们跑到了山谷的深处,踏着崖壁跳上了一块三丈多高的巨石上。随后是一声极为嘹亮的鸟鸣,像是愤怒的呐喊。 不一会儿,山谷外传来了此起彼伏的鸟鸣声,东山里竟然还有折羽鹦! 再回头时,谷口已经出现了密密麻麻的鸟头,大致看去得有七八十只。 “小心后面!”我慌张地喊了一声。可谷内太过嘈杂,只有附近的人听到我的声音,他们顺着我的目光看向了后面。 后排的几个汉子刚转过身去就被鸟喙啄穿了脑袋,身体乏力地倒了在了地上。没了主人的狼熊顿时失去了控制,慌乱都冲撞了起来,打散了我们的阵型。 一场混战便开始了,人们慌乱地挥动起武器,或是抵御着锋利的鸟喙;或是斩断大鸟的脖子。 我骑着雅桑冲向了后边,加入了混战,单手握着无纹阔剑凭着本能穿刺斩击身边的折羽鹦。 狼熊的咆哮c汉子们的呐喊c折羽鹦的尖叫充斥着整个山谷,鲜血迸溅,溅湿了所有人和兽的身体。突然有一声悠长的鹿鸣回荡在战场中,雅桑的左角被一只折羽鹦啄断了,它不由得倒向了右边,和我一起重重地摔在了地上。 我撑起无纹阔剑,托着剑身抵挡住折羽鹦的一次次攻击,保护着正重新站立起来的雅桑。 不知是不是错觉,随着剑身与鸟喙的一次次碰撞,我手里阔剑竟然开始剧烈的抖动起来,发出低沉的嗡鸣声。 接着,剑首长针下端的圆珠明亮了起来,发出许多细小的闪电。那些闪电越来越密集,最终顺着长针从针尖冲了出去,化作一道明亮如天雷的闪电游弋而出,迅速蔓延到了谷口。 随着闪电的消失,一具具焦黑的尸体倒了下来,有折羽鹦,有狼熊,也有那些骑熊的男人们。在我们后方的折羽鹦几乎都死光了,幸存下来的两只也吓呆了,我提起回复宁静的无纹阔剑上前斩下了它们的头颅。 “亚图!是亚图的咆哮!”不知是那个人喊了一声,接着除了延月以外的所有人都跪在了地上。他们不停地对我磕头,似乎并没有人在意那些被无纹或者说我误杀的狼熊和人。 我怅然地看了看地上冒着黑烟的焦黑尸体,仔细数了数,发现有六个年轻的汉子和八只狼熊。 “多寒若大叔,这些钱你拿着,转交给这些被误杀者的家人吧。”我将无纹阔剑收进了剑鞘里,掏出钱袋从中取出一两金子放进怀里,然后俯下身将整个钱袋放在多寒若的身前。 “苏如恩少爷,这不是您的错。”多寒若抬着头说,“闪电是亚图的咆哮,所以这些人是被亚图唤走的。” “也许吧,但终究还是我杀了他们。”我低头轻笑了一声,然后牵着雅桑朝着谷口走去,“这东山里成年的折羽鹦应该都死了,山里必定有些幼鸟,驯养或是杀了你们自行定夺。我们在这儿的使命结束了,也该走了。另外,多寒若大叔,替我和佐喃道个别吧。” “延月,还愣着干嘛快走吧。”我爬上雅桑的背高喊一声,径直冲出了谷口。 “等等我啊!哥”延月骑着呼克追了过来 出了东山,丘陵渐渐变得矮了,山路走着也轻松了许多。傍晚的时候,我们已经能在一座峰顶上看见牧犀之丘外的枯黄原野了。于是,我们在峰顶找了崖洞作为晚上休息的地方。 “哥,今天到底发生了什么?”延月拾了些木枝,点了堆火。 我拿着球笔,在雅桑的右角上画了画,微微叹了口气:“我也不知道,打着打着,无纹阔剑就开始抖动,接着剑针下端的圆珠就亮了起来,在然后针尖就放出闪电。剑安静下来的时候,那些人和兽就成了焦黑的尸体。” “我不是故意的,真的。延月,我没理由杀那些人的,我真的不知道无纹阔剑能放电。”我轻轻抚摸着雅桑的低垂的脑袋,“雅桑,当时我只想保护你,就像你用角顶开那些大鸟一样。” “哥,我相信你。”延月走过来,从行囊里拿出一袋犀奶酒,“喝吧,最后一袋了,但愿能让你舒服点。” “一会儿再喝。”我蹙着眉道,“我现在得把雅桑的右角砍下来,不然它着容易摔倒。来,搭把手。” “嗯,好。”延月双手握住了五尺来长的鹿角。 “雅桑别怕,苏如恩帮你把右角砍下来。”我从一边拿来了延月的里戈,“你还年轻,来年春天兴许还能长出一对新角。” “呜呜呜”随着大角被我斩落,雅桑低沉地鸣了几声。我记得小时候马弗告诉我角鹿的双角有轻微的感知,若是角折断会有持续轻微的痛楚。 “乖孩子,别哭。一会儿我去给你找些羊舌兰吃。”我摸着雅桑的头,从行囊里拿了些创伤药,小心翼翼地敷在了两边断角的伤口上,然后用两块兽皮巾将伤口包了起来。 “延月,你在这儿看着。我出去割些羊舌兰,顺便找些吃的。”我拾起一支烧红的木棍,往上边倒了些佐喃给的山犀油,做成了一个简易的火把。 崖洞的附近多是灌木,走上半里后才有几簇羊舌兰。我将看到的羊舌兰一一割了下来,用缰绳捆好负在了背上。再走了一段路后,前方出现了一点火光,走进却发现是水面反射出的火光。 我将火把插在地上,伸手在水底搅了搅,然后从中挖出了两个寐囊,之后换了几个方又挖出了六个寐囊。装满身上的所有水袋后,我将寐囊一一剖开,取出了里边的寐鳟,再用绳子将它们一一串好,挎在了肩上。随后,取出十余片羊舌兰,用细绳变成了一个简易的草叶锅,提上一锅水后就回了崖洞。 用草叶锅煮的寐鳟汤格外清甜,浓浓的草香恰到好处地掩盖住了鳟鱼的腥味。一口鱼肉,一口鱼汤,在就上一口犀奶酒,所有的阴郁都抛在了脑后。 “雅桑,你也多吃点。”我抿了一口酒,将大口嚼着羊舌兰呼克赶到了一边,“再不吃,这些羊舌兰就要被呼克吃光了。” “哥,你先睡吧,我守上半夜。”延月注视着眼皮低垂的我说道。 “行吧,我喝了些酒,守夜怕是要误事。”我躺下身子,靠在了雅桑的腹上,伸手拍了拍它的前腿。 (本章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36章 迷途之始(七) 行出牧犀之丘,又是宽广无际的大原野。一片秋草尽是枯黄,在嗖嗖的冷风中摇摇曳曳,看样子是到呼萨月或者说八月了。 至燃城的路途甚为遥远,行了数日也未曾看见城池的影子。沿途时有山丘灌木,时有枯木小林,每每遇见大风木枝就开始剧烈抖动。我总以为那是什么野兽,下意识地就拔出了无纹,这一路着实将雅桑吓得不轻,看样子那天的闪电对它的影响很大。 越往北走,天气越来越冷,我们换上了厚实的雪猫大衣,将换下的狐裘披在了雅桑和呼克的身上。 约是在第十天的清晨,天空中飘起了雨夹雪,点点雨雪落在脸颊上,将我冻得连打了好几个喷嚏。雨雪越下越大,渐渐地就打湿了我们的衣服,冻的我们开始发颤。那时,我才想起飞鲮服来。依稀记得露娅说飞鲮生活在渌疆国青湖的湖底,耐得一年四季都寒冷刺骨的深水,它们依靠的就是坚韧保暖的银色鱼皮。 飞鲮服异常轻薄,但穿着却很暖和,寒风雨雪都被挡在了银白色的鲮衣外。看着身旁的延月我突然想起了蘼托垣上大人们哄小孩的故事,那是关于死亡银灵的传说。 相传,每一个朴人的生死都是由尘龙亚图手下的六个次神掌管的,这六个次神便是朴人图腾上的六个神灵。后来,朴人不断繁衍壮大,每个部落的人口愈来愈多,次神们开始忙不过来了。因此,许多本该老去的人们迟迟不死,长久地留在人间,有的人甚至活到了二百岁。于是,次神们开始寻找能代替他们为朴人宣告死亡的使者。而角鹿神蘼的使者是一批早夭的年轻人,这人死后化作了一种叫死亡灵侍的无意识行尸,骑着蘼赐予的角鹿整日游荡在东阖的每个地方,当有人寿命到头时他们就会穿着黑色的长袍前往收回那人的性命。然而,并不是每个死亡灵侍都完全没了意识,其中有极个别者还留着强烈的怨念。这些特殊死亡灵侍有着强烈的自我意识,喜欢穿着银色的长袍。每到傍晚,这些特殊的死亡灵侍就会戴上帽兜,盖住腐朽的脸庞,装作活人去寻找尚未归家的小孩,汲取他们的生命。大人们把这些死亡灵侍称做死亡银灵,专用来吓唬天黑了还不愿回家的孩子。来东阖的第二年,延月时常玩到深夜才回佐图大帐,有一次马弗生气了,将他揍了一顿,然后说出这个故事。结果,第二天延月在外待了一宿,第二天他带着满眼的血丝说为什么他蹲了一整夜也没能逮到死亡银灵,马弗气得哭笑不得。 正当我想着,前方的松林开始有了动静,大地也微微晃动了起来。突然,松树倒了,一颗犀牛模样的脑袋伸了出来,只不过脑袋上没有角。那颗脑袋上的鼻子长得非常古怪,像是一条肥大虫子,眼睛周围绕着一圈白斑。随着脑袋而出的是极为修长的脖子和庞大的浅棕色躯体,从肩到角足有两丈。若这个大家伙把脖子伸直了得有三丈多,比四下的松树都要高上些许。这应该就是修颈犀了,《兽形志》上记载的陆上最庞大生物。 在这只巨兽的身后是三十多个骑着黑绒羊的猎人,他们每个人的手里都拿着一张巨弩,弩上只有一支如长矛般粗的纯铁箭,箭头上带着四个倒钩。 庄西老爹给的鱼皮图上有提到一个叫畋魁的小聚落,畋魁聚落的人擅长狩猎。他们尤其擅长猎杀体形庞大的生物,无论是山犀c雪地懒c猛犸还是如若小山的修颈犀都是他们的猎物。 领头的猎人看到了驻足林边的我们,一手握着弩箭,用另一只手行了个草草的扣手礼,然后领着他的族人们继续追着那只逃到原野上的修颈犀。 猎人们不停地叫喊着,骑着黑绒羊在修颈犀的身边不断游弋。追至一处低洼处,那领头的猎人高呼一声,射出了巨弩上的矛状铁箭。铁箭划破长空,精准地刺穿了巨犀的眼睛。巨犀痛苦地鸣叫了一声,不由得歪向了一侧。其余的猎人们,立刻拉满弩弦,搭上铁箭,将射其了出去。三十余支带着长绳的利箭呼啸着刺入了巨犀的四肢躯体,巨犀在猎人们的拖动下乏力地倒在了地上。那些猎人,迅速取出背上连着长绳的木桩,用小铁锤将其打入了土里,巨犀被牢牢地束缚住了。 那领头的猎人提起一把大砍刀,跳下黑绒羊小心翼翼地走了过去,慢慢地踏着犀脚走到巨犀的身上,似乎是要找到巨犀的要害以结束狩猎。 那巨犀似乎感受到了猎人的意图,近乎疯狂地叫了起来,伴着哞哞声响扭动起庞大的身躯。巨犀身上的那个人极为吃力地站在了上面,一个趔趄差点滑了下去。也许是为了防止滑下去,那人将大砍刀插入了巨犀的体内,抓着刀柄以保持平衡。可那巨犀吃痛,扭动地更厉害了,它身上的三十多根缰绳跟着扭动了起来,四下的木桩隐隐有松动的迹象。 下一刻,木桩接连被拔了出来,带起些许泥土和几个压着木桩的猎人。那巨犀摆正了侧倒的身子,摆动着四肢试着要重新站起来。而它肩上的猎人早已被甩了下去,唯有那柄大砍刀还牢牢地立在巨犀的左腹上。 猎人们见此,抽出长刀冲了上去,想要救下被巨犀压着小腿的猎人头领。听着猎人们的喊杀声,巨犀慌张地鸣叫起来,左右摆动起长长的脖子,击飞了十余人。 眼见巨犀就要站起来了,猎人们只好连忙后退,跳上黑绒羊开始逃跑。那猎人头领连忙爬了起来,拍着已被巨犀压得发麻的双腿,一蹦一跳地跑向自己的坐骑。此时他身后的巨犀已经站了起来,似乎随时都要将这些猎人一脚跺成肉泥。 然而,未等巨犀跑动起来,它那颗硕大的脑袋已经掉了下来,庞大的无首躯体再次重重地倒在了地上。 是延月,不知何时他已经骑着呼克赶了过去。行至巨犀身边,延月将呼克的双角奋力一提,呼克立即抬着前腿站立了起来。只见延月踩着呼克的巨角跃到巨犀的背上,顺着脊梁骨径直踩上了巨犀修长的颈部,提起里戈连着剁了四刀,斩断了巨犀粗大的脖子。巨犀轰然倒地,延月紧抱着犀颈落在了地上。 我骑着雅桑连忙赶了过去,跳到了巨犀的脖子上。 “好痛啊!差点摔死我,这肉垫是假的吧!”延月摸着腰缓缓坐了起来,将插在巨犀颈部上的里戈拔了出来。 “当然痛了,这和从高楼上摔下来没有什么区别。”我一把将他拉了起来,“我们西唐王宫里最高的镇安殿也就三丈五尺高,仅仅比你刚才摔下来的地方高一点。” “多谢两位克勒少爷!”那领头的猎人骑着黑绒羊跑了过来,然后跳下羊鞍对我们行了个非常标准的扣手礼。 走进了看,我才发现是个俊秀的小伙子,脸庞白皙干净,五官柔和温润,若不是颧骨有些突兀我都快以为他是西唐人了。 “哦,我叫克苏亚合何,是畋魁聚落的少族长,非常感谢们救了我的族人。”他直起身子恭敬地说。我看了他,又看了看延月,发现这个叫克苏亚合何的年轻人长得很高,仅仅比延月矮了那么一节手指。 “柯木哑一佐”延月收起里戈,朝克苏亚笑了笑。 “我是他哥哥,叫苏如恩。”我看着他行了一个护心礼,“畋魁聚落应该就在附近吧?” “嗯,穿过小宋林,走上一段时间就到了。”克苏亚回答到。 “这么说,这儿离燃城不远了?”我继续问道。 “嗯,站在我们聚落旁的小山上就能望见燃城,我们吃不完的猎物都会卖到那里去。”克苏亚想了想说,“两位要去燃城的话,不妨到我们聚落里小住一天,这只修颈犀这么大,我们肯定是要将剩下的肉运到燃城的,到时候我们送两位前去。” “柯木哑,你怎么看?”我拍了拍揉捏着腰部的延月。 “行啊,我正想着到他们聚落里蹭些肉吃。”我延月开心地笑了,“这个大家伙的味道应该不错吧?” “当然,修颈犀的肉可是这附近最好的吃的东西了。”克苏亚跟着笑了起来,“我们聚落里的炖犀蹄c冬鱼菜犀肉汤保管你们吃的满意。” “那,就打扰了。”我微笑着说道。 (本章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37章 迷途之始(八) 就在我们同克苏亚说话的空档,余下的那些猎人们已经着手开始肢解巨大的修颈犀。 年迈的老猎人小心翼翼地爬到了巨犀的尸体上,他抬起右手对着尸体的各个部位比划了一番。随后,老人抽出长刀轻轻刺入了巨犀的表皮中,又踏着均匀的步子在其上跑动了起来。十来个呼吸间,巨犀尸体的表皮上就出现了粗细不一的白色线条,那白色的东西是巨犀的皮下脂! 我爬上巨犀的尸体,蹲下身子看了看那白色的线条,其上没有一丝划痕。鲜血从裂开的表皮间慢慢渗出来,逐渐染红了洁白的体脂,雨雪落下又将其掩盖。 老人看了看我,又扭头看向下边的克苏亚。克苏亚朝着他点了点头,于是老人便朝着他的族人们招了招手。 紧接着那些猎人们就提着长刀爬了上来,顺着老人划下的白线,挥砍起局犀的尸体,一时间肉末c血液溅了起来,我连忙盖上帽兜挡下一小块飞来的体脂。 “这老人的刀法甚是了得,用着那么重的一柄大砍刀在上面划刺兽皮,竟然没有伤到里边一丝一毫。”我跳下局犀的尸体,抖了抖飞鲮服上的肉末c脂块。 “那是塔里塔老爹,我们畋魁聚落里最有经验的猎人,我们这些小伙子的刀法和狩猎都是他教的。”克苏亚上前将一块兽皮递给了我。 我接过兽皮,将飞鲮服上粘着的血液和油滴一一擦净。 “看,那边有人来了!”延月指着松林道。 我顺着他的指向看去,看到了二十辆羊车。每一辆羊车都由四只健壮的雄性黑绒羊拉着,其上坐着两个猎人。 “克苏亚,这些是你们的人吗?”话音未落,我的手已经放在了无纹的剑柄上。 “是的,这些人是负责运送猎物的。之前都一直跟着我们,直到我们发现这只修颈犀后便分开了。”克苏亚连忙解释道。 “我就说呢,你们这么点人怎么才能将这只巨兽搬回去。”我扶着后颈舒展了一下脖子,“原来是有专门负责运送的族人。” “诶?那些大瓦坛子是用来做什么的?”不知什么时候,呼克已经侧卧在了地上,延月懒懒地躺在了它的肚子上。 “那是用来装骨髓的,我们的猎物通常都很大,因此骨头也大。”克苏亚边说着边抱来了一根肋骨,抽刀砍下了上端,轻轻倒出了些骨髓液,“这骨头大了,里边的骨髓自然多,丢了怪可惜的。但总不能连着骨头一起带回去吧,所以我们的先祖就用坛子将这些骨髓装着带回了聚落。久而久之,这就成了我们狩猎的一种习惯。” “难怪你们的族人都生得这般高大,原来是有吃骨髓的习惯。”我走上前看了看那根一人多高的巨大肋骨。 畋魁聚落的猎人们都是极富经验的,他们只用了两刻钟就将这只小山般大的巨兽肢解装车完了。皮革c脂块c骨髓c大肉c腱子c蹄子c内脏被一一分好类装进了四羊木车里,唯剩下一堆碎骨和些许不能食用的内脏。 就在我们启程的时候,天空中已经盘旋着四只浑身斑白的雪原鹫。我们刚入了小松林,它们便迅速俯冲到了巨犀的骸骨上,争相吞咽起内脏c碎骨。 行往畋魁聚落的路上,猎人们都一刻不停地握着长刀,似乎是在提防什么。克苏亚告诉我,这些地方有许多猛兽出没,有时运气不好会碰上白熊c雪狮c雪狼等猛兽。曾经有一年,这附近下了一场二十余日的大雪,畋魁聚落的人很快就没了存粮。于是,开始有人宰杀自家养的黑绒羊,几天后聚落里便只剩下拉车的羊了。可这些拉车的黑绒羊是杀不得了,没了它们往后没有牲口拉扯了,于是聚落里的男人们决定冒雪出来狩猎。他们幸运地猎到了一群迁徙的猛犸,将六十余辆羊车都装得满满的。可他们万万没想到的是,浓重的血腥味将附近所有的猛兽都引了过来,一场恶斗接着便展开了。当男人们回到聚落里的时候,整个队伍便只剩下了三十辆车,英勇的族长被咬断了右腿,从此再也不能狩猎了。自那以后,八岁的少族长也就是克苏亚就开始领着族人们外出狩猎。 畋魁聚落坐落在一大片白霖莓树后的水潭边上,立着大大小小的帐篷。克苏亚将延月飞身斩落犀首的事迹告诉了他们的族人,于是我们便畋魁聚落阖族上下的热情款待。每家每户都自觉地拿出了家里最为精贵的食物,几个不怕冷的孩子甚至跳到冰冷的水潭里为我们捞了几只大鱼。年轻的姑娘们从林间菜来了冬鱼菜,那是一种萝卜一样长在地下的食物,削去根须后宛如一只雪白的鱼儿。 在一番独具特色歌舞以后,盛大的宴席就开始了。一口一丈多宽的大锅被推了上来,姑娘们端着一盆盆洗净的巨犀肉走了上了,用木夹夹着将肉顺着锅壁放入了沸水中。 掌勺的是一位没了左腿的中年男人,我想应该就是克苏亚的父亲吧。那人握着五尺长的大木勺颇有节奏地搅动着大锅里的汤水,不是往里边投下些许干菜,开始有香味从锅里溢了出来。过儿一小会儿,那人从姑娘们的手里接过了一个大木盆,之后他用一柄匕首,均匀地将木盆里的糊状物削成了一条宽绳,缓缓地放入了锅中,最后用丈余宽大木盖盖住了锅口。后来,克苏亚告诉我,那种糊状物使用冬鱼菜和冰谭鲑鱼做的。 大约一刻钟以后,那人解开了锅盖,往大锅里撒了三勺粉红色的粗盐,独特的香味终于拦不住地喷涌而出,弥散在整个聚落里。我记得,小时候赫娜姐姐说在桓下垣的燃城附近有一种叫桃花盐粉红色粗粒盐,是煮汤时提鲜的绝佳佐料。 十余日的风餐露宿,使得我和延月成了两匹狰狞的饿狼。克苏亚发出了和佐喃那孩子一样的疑问,非常不解明明看着有些精瘦的我们吃起肉来却成了个一百络的大胖子。(简注:100络一280斤) 宴席从午后一直持续到了傍晚,畋魁聚落的人们把那只山犀能做的菜都做了个遍:冬鱼菜犀肉汤c白霖酒炖犀蹄c碳烤犀筋c烟熏犀肉 迟暮以后,长夜降临,天辰渐渐变得黯淡,这是我发现旷野里明着一盏火红的灯。 克苏亚说,那不是什么灯,是千里之外的燃城。 那是一座一年四季都燃着大火的城池,不是为了驱赶寒冷,而是为了驱散从寒池飘来的绵绵薄雾。我很好奇,在一千余里的南边就已经下起了雨夹雪,北边的雾水怎么还没被冻成冰雪。克苏亚说他也不知道,这个问题答案只有燃城里几个安尘教的诵经人才能解答。 经过一阵攀谈后,我大致对燃城有了一个初步的了解。燃城是穹顶下最接近寒池的城邦,其根源能追溯到第二位亚图拉托卓达阿灵勒闯寒池古道的年代。相传,阿灵勒追寻着塔克罗的足迹到了寒池大雾的边上,他望着薄雾深处的白石木森林在原地踌躇了三天,最后还是走了进去。 到了百邦盛世时期,衰败已久的安尘教突然复兴,广大的教徒为了朝圣便在这当初阿灵勒踌躇三天的地方建立了一个新的城池,这座城便是当今燃城的前身。 后来,第三位亚图拉托卓达夜山也当初阿灵勒踌躇的地方站了三天,然后走进了白石木森林。等到夜山占据西陆的大片江山时,那座新兴的城池便拥有了极高的声望,越来越多的安尘教徒迁居到了其中。这些教徒用了三十年的时间将这座城池完善,大大小小的教寺c祭坛迅速立了起来,而最初的木制城墙也被高大的石墙所替代。 再后来,十几位的狂热的教徒在城墙的东西南三面刻画了三座亚图浮雕。这三座浮雕上的亚图除了龙首都长有一对鹿角和牛角外都没有相同的地方,据说那是塔克罗c阿灵勒和夜山所看到的亚图的三个模样。此外,这些浮雕的每个部位都是中空的,期间是一盏盏油灯。守城的教徒们,每天都会为这些油灯添油以保证亚图每时每刻都是光亮的。加之城中的教寺c祭坛上一年四季都点着灯火,整座城犹如燃烧着的大火炉,于是就有了燃城这个名字。 (本章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38章 迷途之始(九) 从畋魁聚落到燃城的路途有一千余里,我们跟着聚落里的车队走了四天,在第五日的早上到了城下。我看到了南墙上巨大的亚图浮雕,龙首还是头巾上画的那样,只是其身若游蛇,前后各有一对鱼鳍,一只大尾如北冥之鲲。大大小小的灯火在浮雕上攒动着,咋一看整只巨龙似乎是在游动。望着巍峨如山的燃城,我很难想像这竟是我先前在畋魁聚落里看到的那团微弱的灯火。 这是一座独一无二的城池,其地势由外到内逐渐增高,里边每座建筑的屋顶上都燃着一盆大火,宛如一座燃烧着的大山。 此城有内外之分,外城是一圈集市和住宅,内城皆为教寺。不过,内外城之间并没有城墙阻隔,有的只是一级一人多高的大台阶,台阶的表面与外城的城墙正好对齐。 我们和畋魁聚落的车队在外城便分开了,克苏亚带着他的族人们去了东北角的肉市,而我们则沿着中央的六里长阶一步步朝着主教寺走去。六里长阶一共九千九百九十九级,其中第五千级就是区分内外城的那级高大台阶。(简注:此处说的六里是六朴里,约为4200米。) 外城的集市极为简陋,就如同朔明城一般,人们所贩卖的都是一些极为原始的商品,远没有聆水城的那般繁华,想来应该是没有我们需要买的东西了。 于是,我们牵着雅桑和呼克小步赶到内城的大台阶下。这一路上鲜有人对我们行扣手礼,因为城中的居民多是安尘教徒,他们是不用对克勒行礼的。 内城的台阶上有个大帐,应该就是教卫的营帐了。据克苏亚说,内城一共有十七队教卫,十六队将大营扎在外围;一队驻守在中央的降尘寺旁,刚好对应着天上的十七颗天辰。 被这些教卫所守护的是三十三座小教寺和七座主教寺。位于正中央的降尘寺是用来祭拜亚图和桓树的,其周围六座主教寺里供奉的是朴人的六个次神,而其余的三十三座小寺则是所有教徒在平日诵经的地方。此外,城南立着一尊白石雕像,刻的是朴人的第二位亚图拉托卓达阿灵勒,另两位的白石像则立在城东和城北。 依照惯例,内城是不允许牲畜走动的,即使是高贵的角鹿也不行,所以我们只好把雅桑和呼克留在了城南的教卫大营里。 对着庄西老爹给的鱼皮地图,我们走到了降尘寺北边。那儿是一座极为简陋的小寺,与其说是教寺倒不如说是一间破旧不堪的小木房子。相较于其他教寺里如鼎中沸水般的诵经声,这间小寺极为安静,唯有走到门前才能听见从裂开的门洞中传出的诵经声。听声音是个上了年纪的诵经人,他的声音真的很小,仿佛实在呢喃着。 咚咚咚,我轻轻叩响了粗糙的木门。 “好久没来客人了,竟然是两位克勒少爷。”大门被缓缓地推开了,走出来一个穿着黑羊绒祭袍的老者,他颤巍巍地对我们行了一个扣手礼。是个奇怪的安尘教徒,他没绑着其他人那样的盘龙辫,而是系着和尹特一般的灰狼头巾。 “您是睦征大师吧?不必对我们行礼的。”我连忙上前将老者扶了起来。 “嗯,我是睦征。但不是什么师,也不是安尘教徒,只是个诵经的尹特罢了。”老者对着门内比了一个请的手势,“我们进去说话吧。” 屋内的景象与外头全然不同,里边立着五排雕纹静美的书柜,柜上躺着的都是一部部精装的羊皮古书。书柜旁是一张白石小圆桌,桌上放着一盆满是盐粒的白霖莓干和一盏水壶,桌下附着四张带有毛毡的木椅。 “来,两位少爷,我们坐下说。”老者从墙边的橱柜里取了两盆白霖莓干坐在了桌旁,“我这儿没什么好东西,只能用这些白霖莓干招待二位了。” “那可真好,我们兄弟二人已经好久没吃上白霖莓干了。”我坐在老者的对面,从木盆里取出一枚莓干,掸去上边的盐粒后放了嘴里。 “两位少爷是怎么知道我的?”老者又拿出两个木碗,然后点着火炉将水壶放了上去。 “是庄西老爹说的,咳咳。”延月好像被莓干呛到了,“大师,麻烦给我倒一碗水。” “原来是那位老朋友。”老者提着尚未烧开的水往延月的碗里倒了些然后又放了回去去,“这么说,你们是为了寒池古道来的?” “正是,不瞒大师,我打算去寒池。”我轻轻拍了拍延月的后背,“哦,忘了介绍了。我叫苏如恩·一佐,这是我弟弟柯木哑。” “迷途者和狱中人,有意思的年轻人。”老者轻轻笑道,“那么,你们想问些什么?” “白石木森林里究竟有什么?”我放下了将要塞进嘴里的莓干。 “白石木啊,不然怎么叫白石木森林。”老者放声大笑起来,此时一旁的壶水已经烧开了,他起身将水壶提了过来,为我们倒满水。 “大师,别开玩笑了。”延月吹了吹水面上的热气,“庄西老爹说您对《白石木语》有独到的见解,一定知道些什么常人所不知道的。” “我也是只是猜的,既然你们想知道就都告诉你们吧。”老者拿起火炉旁的铁钳,将炉子里烧得火红的木炭取了出来,放到了脚下的铁盆里,然后将铁盆推到了桌子下。 “这下就暖和了,年纪大了一冷就哆嗦。”老者搓了搓双手,“《白石木语》你们应该看过吧?里边讲的多是白石木森林里的恐怖景象以及三位先贤对于世人的忠告。书上让我们要安于尘世,安于平凡,切莫做一些异想天开的事。一开始我以为三位先贤是说,只有被亚图选中的人才能走寒池古道,平凡之人连寒池都见不到就会死在白石木森林里。后来,我认识了庄西和前东阖佐图履飒,他们对白石木森里的描述让我受到了启发。经过几年的研读后,我终于有所发现。只要将《白石木语》里的每一句话,依照天辰算法重新排列后,就能得到一段关于白石木森林的文字。这段文字详细记载了白石木森林的内部结构,包括了所有鬼怪的分布和由来。”(注一) (注一:天辰算法,朴人依照十七颗天辰的变化规律所推演出的一种占卜方法。) (本章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39章 迷途之始(十) 老者说到一半突然停了下来,起身从橱柜里拿出一个木碗。 “然后呢?”延月望着老者问道。 “诵了一上午的经书,都忘记喝水了。”老者笑盈盈地给自己倒上了一碗水,又坐了回来,“你们身上有笔和羊皮卷吗?” “有,您的意思是愿意帮我们写下那段文字吗?”我欣喜地从行囊里取出了一张羊皮卷和球笔。 老者缓缓地喝了一大口水,放下木碗后,伸手接过了东西,但却没有动笔。 “嗯,两位”老者微微低着头有些不好意思地说,“寺里的树莓干快吃完了,我的积蓄也快花完了,不知能否” 闻言,我愣了愣,尔后从身上摸出了钱袋,取出了仅剩的一锭金子放在老者的手边,又将行囊里的那件黑狐长衣递给了延月:“柯木哑,你现在到外城去,把这件衣服卖了,再买些吃的回来。” “睦征大师,不好意思,我们来得仓促,没有准备足够的钱。”我起身提来水壶给老者的木碗倒上了水。 “足够了,足够了。”老者欢喜地看了看金子的成色,迅速收了起来,“我一天也就花上那么十几个铜币,这锭金子至少能换上九十个铜方或者九千铜币了,能用一年多了。”(注一) “那,您可以开始动笔了吗?”我搬着木椅做到了老者的旁边。 “当然,当然。”老者笑盈盈地在羊皮卷上写起字来,很快就写下了一段四百余子的短文。写完字后,老者又在余下的大片空白处画起地图来,他边画边说道:“我还是把文字的内容画下来吧,那段文字实在太长,阅读起来也不太容易,写些梗概就行了。” “大师,您应该还没有吃东西吧?”我点了点头然后问道,“我行囊里有些修颈犀的前腿肉,要不我给您炖锅肉汤?” “再好不过了,我已经几年没吃上肉了。”老者看着我,双眼顿时亮了起来,“炊具就在那个大柜子里,许久没用了,麻烦你洗洗。” “嗯,我这就去。”说着我上前打开了柜子,发现里边的锅和盆上已经积满了厚厚一层灰。 “大师,为什么这间教寺里就您一个人?”我弯腰从深井里提出一小桶水,冲刷起铁锅和铁盆来。说来奇怪,这么冷的天里这井水竟然是温的。 “许多年以前,这间解语寺里还是有很多诵经人的。”老者漫不经心地说道,“可后来,身为本寺教司的我说出了关于《白石木语》猜想,他们都觉得我疯了,慢慢地就离开了。此外,来访的教徒也认为我的言论是在亵渎先贤和神灵,于是就再没有人来此购置经书,而我也只能靠着以往的积蓄苟且度日。再后来,降尘寺的大教司剥夺了我的教徒身份,我便成了一个诵经的尹特。” “这城中应该有富户吧?”我点燃了火炉,将洗好的铁锅放了上去,待水滴蒸干后,再用匕首从犀腿上割下一大块脂块放入锅中开始煎油。 “你问这个做什么?” “我那件衣服是庄西老爹的孙女送的,当时花了她一百个金锭,若是被不识货的人廉价买了去就太吃亏了。” “一百金锭!司戎来的上好黑狐衣吗?” “应该是吧,哦,我身上这件白西的雪猫大氅也值一百金锭。” “庄西那小气鬼竟然对你们这么大方,上次来看我的时候就带了些熏肉和老酒。” “这不,他老人家让我来找您了。”我将切好的肉片下了油锅,慢慢煎了起来,“嗯,寺中还有盐吗?” “盐?”老者放下笔,拿起装树莓干的盆子抖了抖,“这些能用吗?” “行吧,勉强用用。”我尴尬地笑了笑,接过盆子,往肉片上散了些带着树莓酸味的盐粒。 “好香啊,哥你在做什么?”是延月,他扛着两个大皮袋走了进来,“一袋树莓干,一袋熏羊肉。睦征大师,这些东西放哪好呢?” “放那边就好。”老者笑着指了指墙角。 “什么?那么好的衣服你就换了一袋树莓干和一袋熏羊肉?”我翻炒着锅里的犀肉,诘问道。 “当然不是,这儿还有五十个金锭。”延月赶忙掏出一个鼓鼓的钱袋。 “取两个自己留着,剩下的都放到那个柜子里。”我伸手指了指睦征大师用来放炊具的柜子,然后把木桶里的井水缓缓倒入了锅中。 “使不得,苏如恩少爷,您给钱已经够多了。”老者弃了笔,连忙拦下了延月,“我都一把年纪了,指不定那天就死了,要这么多钱做什么?” “收下吧,我还有些事情要麻烦您,就当是酬劳吧。”我走到桌旁拿来自己的木碗,用勺子舀了半勺汤,尝了尝,“味道还不错,可惜盐坏了,多了股酸味。” “那就多谢了。”老者不再拒绝,回到桌旁,继续开始画图。 不一会儿,肉汤就煮好了,小小的解语寺开始充盈着浓郁的香味。 “大师,歇会儿吧,肉汤煮好了,趁热喝些。”我取来他的木碗,往里面盛了满满一碗肉汤。 “马上就画完了,一会儿我边吃边给你们讲这张图。”老者提着球笔继续画了几十笔,然后长舒一口气。 “哥,手艺见长啊!”延月不知何时给自己盛了一碗肉汤,大口吃了起来。 “大师还没吃呢,你怎么就吃起来了。”我伸手敲了敲他的头。 “我也来尝尝。”老者放下笔,吹了吹碗上的热气,喝了一小口,随机一口气喝了下去,“好喝,好喝,没想到有生之前还能喝到如此美味的肉汤。” “是吗?”我抿了抿嘴,又给老者盛了一碗肉汤。 “你们也吃吧,我们边吃边讲。”老者接过碗,轻轻吹了吹热气,“柯木哑少爷,坐到这边来。” 延月一口饮尽肉汤,一手搬着椅子一手拿着木碗走了过来,顺手又给自己盛了一碗汤才安分地坐了下来。 其后,老者就给我们说起了白石木森林。 整片森林大致可以分为五片区域,第一片叫做迷幻之森,如其名可以使人致幻而失去意识:第二片叫行骸之森,这片区域里到处都是行走的骸骨,它们的表皮披着一层树皮模样的东西,见到活物就咬,据先贤说它们是由死人所化,至于它们为什么能动就无从得知了;其次是鬼枭之森,里边有两种诡异的生物,一种是以白石木枝杈为食的青面白猿以及捕食这种白猿的鬼枭,无论是白猿还是鬼枭都喜欢袭击闯入的生物。据先贤说,白猿和鬼枭都不是这个世界的生物,它们是亚图不小心带来的;再往里是龙蜕之森,里边有着六种不同形态的怪物,塔克罗说它们是六大亚神的影子,阿灵勒和夜山却说它们是亚图身上蜕下来的老旧躯体部位所化;最后是叶蓝之森,那里的草木都长着蓝色的叶子,树下还长着许多不知名的奇特花草,人在那里呼气会变的极其困难。 (注一:朴人的货币通常由铜币c铜方c金锭和货币石构成。铜币其实是裹上铜衣的圆形铁片;铜方一种磨去棱角的印花方块,约重三分之一维也就是466克,能抵上100个铜币;金锭的规格则比较多样,但每一个金锭重量都是466克的整数倍{标准的一锭金子是466克},其价值是等量铜方的100倍;货币石的种类就更多了,以水蓝石c彤云石为代表的二十多种圆球状透明宝石是朴人所使用的价值最高的货币,最差成色的一颗货币石也能抵上100锭标准的金子。) (本章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40章 迷途之始(十一) 在解语寺小住一晚后,我和延月在二天的卯时末离开了燃城,扑入渐行渐浓的大雾中,去往五十里外的白石木森林。雅桑和呼克被我们留在了燃城里,它们似乎很畏惧这片大雾和大雾后的森林,无论怎么驱使都不愿往北前行。 城北的大雾里是一片死寂,除了我们一只活物也没有,能看见的唯有脚下越来越稀疏的枯草和浓重的雾气。说来奇怪,我们在里边走了许久,飞鲮服上却一点都没沾湿的迹象,莫非这大雾不是水汽所化的?我试探着拿出了风烛,轻轻一摇就着了,看来这里的湿气确实不重。 犹记得八年前的初秋,庞将军带着我们逃到了封岚河南岸的封南大草原。那儿也是一片浓得遮天蔽日的大雾,水汽浓重至极,行上一个时辰外衫就湿透了。整片草原上连一片干燥的叶子或是一支干燥的木条都找不到,更别说生火了。此外,还有一群不畏潮湿的野狼在我们附近徘徊着,每每在我们休息的时候都会试图走进侵袭我们的马匹。后来,我和延月饿得不行了,庞将军便提着剑冲入了狼群里,在一阵凄厉的狼嚎以后他扛着一只雄壮的灰狼走了回来。由于无法生火,我们只好生吃了腥臭的狼肉。 正是因为想起了这段往事,我只带上了熏肉和羊奶,而那些剩下的犀腿肉全给了睦征大师。早知此处可以生火,我应该带上那些生肉的,那样一来我就可以在进入寒池前最后吃一顿新鲜的烤肉。是呀,其实对于寒池我也是极其害怕的,谁也不知道我能否活着走过白石木森林,也许这林外的一餐会是我今生的最后一餐。 走过两个多时辰,应该是中午了,天稍稍变得亮了一些,身后的燃城却早已寻不见踪迹。 “到了,延月。”我隐约看见了大雾里的树影,又往前走了几丈,看清了洁白的晶莹树干,和延月那柄里戈的长杆一模一样,是白石木错不了了。 “哥,再陪我喝些酒吗?”延月有些颤抖地拿出两袋羊奶酒,递给了我一袋。 我接过酒袋,拔出塞子,打算喝时却瞥见延月正紧张地看着我,我抿了抿嘴,随手将酒袋扔了出去。 “殇阳啊,你在想什么,我这个做兄长的能不知道吗?”我坐在地上拿出熏肉一口一口嚼了起来,发出含糊的声音,“前怀化大将军韩士圭替兄从军的故事我跟你讲过吧?” “讲过,在我们十岁的时候。”延月跟着坐在了地上,闷了一口酒,“承平十五年初,苍蓝州旧贵赵阳华造反,强征男丁入伍。赵军征兵至苍蓝允河县,下令每家每户的长子必须参军。下河村韩家的长子韩士仪刚刚大婚,但为了家人的安危只得前往应征。临行前,韩士仪的同胞弟弟韩士圭为其兄长敬上了一杯酒,韩士仪喝下后就昏了过去。当韩士仪醒来的时候,他才得知韩士圭代替他从军了。”(注一) “我不是韩士仪,你也不是韩士圭。”吃完熏肉,我拿出尚有些温热的羊奶大饮了一口。 “好了,为兄该走了,就此别过,殇阳。”我收好东西,缓缓站了起来,转身朝白石木森林走去,“回西唐去找庞将军吧,等我回来,那时我们再一起为父王母后报仇。” “等等,把这个系在腰上吧。”延月将一条长绳递了过来,央求道,“这根绳子有三十丈长,再加上这根能伸长到五倍长的天衣绳,一共是五十五丈,比迷幻之森要宽上一些。如果你在里边遇到什么危险就连着拉五次绳子,我可以立即把你拖出来。” “嗯,如果我走出了迷幻之森就会解开绳子,那时你就启程回去吧。”我接过绳子,又看了看这个傻弟弟,然后反身走进了林中。 “兄长,保重!”耳畔响了延月的呐喊,我回过头去却只看到浓浓的雾气和一个模糊的人影。 除了地上无草c树上无叶以外,白石木森林似乎同外边的森林没有什么区别。我搀着树干小心翼翼地走着,因为只能看见四尺以内的东西,我得时刻提防着迎面而来的树杈。 一步,两步,三步,四步五十丈路通常走个两百多步就走完了,至多也就三百余步,可不知道怎地我走了一千多步也没有走到行骸之森。开始我以为自己是绕路了,可看了看腰上的绳子,发现自己走的路的确没有超过绳子的长度。 难道,刚才的都是幻觉吗?我摸了摸行囊,从里面拿出了事先准备好的水袋,拔出塞子往脸上倒水时却发现里边的水已经冻成了坚冰。犹豫了一小会儿,我伸起右手连着抽了自己几个耳光,可依然没有从幻象中清醒的迹象。几番尝试后,我都没有发现什么异样,只好继续前行着。 大约又走了一千多步,前方的大雾开始变得淡了,慢慢的,四周就亮了起来。高大的白石木整齐地站在了两旁,其间形成了一个平整笔直的小路,路上也没有睦征大师所说的行骸c鬼枭之属,我顺着小路小步疾行着。不知过了多久,地上渐渐长出了蓝色的草儿,再往前白石木林就被较为矮小的蓝色树木取代了,我竟然直接走到了叶蓝之森。 就如睦征大师说的那样,林中长着各种各样的神奇花草,有通体火红的兰草,有托着宝石模样果实的灌木,也有泛着淡淡萤光的低矮牧草 我小心翼翼地避开了这些奇怪的花草,顺着林间的小道慢慢地走出去。不过,我似乎并没有感到呼吸不顺畅,甚至还如林外一样舒适。 穿过蓝树林,便是一片浅滩和其后宽阔无边的大湖,湖的中央有一座不大不小的湖心岛,难道说这就是寒池?可似乎又不大像,湖心岛上没有独木成林的桓树,也没有盘桓其上的尘龙亚图,有的只是一根直通穹顶的高大石柱。 我激动地朝水边走了过去,不慎被一块石头绊倒在地。腰间的无纹被震了出剑鞘,朝着湖水飞去,我爬起身子打算下水捞剑的时候却发现无纹正浮在水面上随着波浪上下颠簸着。我惊奇地看着水面,然后将无纹拾起,剑上竟没有沾一滴水。收好无纹后,我蜕下飞鲮服试探着将脚伸入水中,抬起后依然没有看到靴子上沾有水滴。 接着,我双脚踩进了湖里,湖水强大浮力竟将我掀翻在了湖面上,整个人如之前的无纹一样随着水面上下浮动着。我小心地翻过了过去,撑着水面缓缓站起身子,立在了水面上,全身只有膝盖以下没在水中。我习惯性地甩了甩身子,却发现没有一滴水被甩出来。 尝试着在水上走了一会儿后,我便能在湖面上自如地行走,于是我朝着湖心岛走了过去。 湖心岛上也长着和蓝树林里一样的蓝色小草,我踏着草地围着巨大的石柱转了一圈,在石柱的西北面发现了一个高大地拱门,探着头走了进去。原来石柱是空心的,其顶上不是紫色的穹顶而是一面刺眼的光亮。此外,内壁上缠绕着一圈圈螺旋向上的白石阶梯,应该就是通往那片光亮的吧,而那片光亮或许就是穹顶之上的世界。 想到穹顶之上,我又想起了《天行志》里关于太阳和月亮地描写,终于有机会看一看它们了,于是毫不犹豫地踩到了阶梯上。但没走两步我却走不动了,不知哪来地铁链将我的双腿和腰部紧紧地缠住,我立即抽出无纹将其一根根斩断。 斩断铁链后,我终于可以大步朝着顶上走去了。那根石柱里的阶梯应该是我走过最长的阶梯了吧,足足让我走了两个昼夜。当踏上最后一级阶梯地时候,我看见了一颗硕大的火红色天辰正慢慢沉入西边地山岭中,那是太阳! (注一:承平十五年,即891年,承平是承贤王李无庸地年号。韩士圭是平定赵华阳叛乱的英雄,在赵军与王师大战前夕,韩士圭策反了赵军中的一大批军士。翌日黎明,韩士圭更是带着手下混入赵华阳帐中,斩下了赵华阳地人头。韩士圭进而以兵符将其余叛将骗入了赵华阳帐中,一一控制了起来,避免了一场大战。) (本章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41章 迷途之始(十二) 落日余晖映照,天空燃起金黄,一行行大雁在满天的彤云间穿行,声声嘹亮的雁鸣回荡在空旷的草原上。那是天空,没有边际的天空,而不是紫色的岩石穹顶。 我坐在台阶上痴痴地望着那轮火红的圆日沉入西边的山岭,直至天色变得黯淡。这时,我看到一缕清澈的银色光辉透过青云间的缝隙落在了前边的小河上,激起闪闪鳞光。那些细碎的鳞光异常地耀眼,比我在依夙河c聆水大河湾上看到的要明亮许多,大概是因为天辰不同的缘故。 顺着光线的方向,我慢慢地转过身子,看见了云间那颗硕大的天辰,它的样子很古怪像是少了一半的玉盘,应该就是月吧。 穹顶之上的世界似乎要温暖许多,四下的草木依然绿着,天空中也没有缓缓飘落地小雪,夜风微凉徐徐而来又无力地撞在雪猫大衣上。我拍了拍身上地尘土,一脚迈出踩在了低矮的草地上,照着月亮的方向随意漫步起来。 夜已至深,风行地愈加匆忙,它催促着朵朵乌云往西边赶去。很快,夜空就变得空旷起来,再也看不到一多云,无尽的星辰露出缀满了整个漆黑的天幕。这是我一直想要看到的景色啊!如今终于看到了。 从前,我一直不明白自己为什么如此执着于顶上世界的天空,总以为是儿时的一个小小心愿。直到现在我才明白,我所执着的或者说所向往的只是这样一个美丽而宁静的世界。自我出生以来,身边的人就已经为我规划好了一辈子。他们叫我公子暮c太子殿下c王储,让我习剑c读书c学礼,硬生生把一个小孩变成了大人。后来,父王病危,李嵩之篡位,我的命运被改写,人生被复仇二字重新规划。总而言之,这十六年来,我从来不是自己想要成为的那个李延暮。所以,我一直向往着顶上的世界,向往着这片浩瀚的星海,向往着摘下套在我身心上枷锁。 信步观星,一观就是一夜,朝阳于东方的地平线上冉冉升起,夜色消失得无影无踪。脚下的草叶突然开始摇动,又起风了。风声萧萧,听着有些凄凉,似乎还夹带着几声难以辨清的鸣叫。渐渐的,我听清了那些鸣叫声,是马儿和汉子的长啸。伴着越来越大的声音,日下的草原上出现了一排人马,从服饰上看他们既不是朴人也不是汉人。这些汉子骑着高大的骏马,穿着样式古怪的左衽皮袄,其须发更是让人忍俊不禁:额前c顶上一片光亮,两侧留有一撮垂下的散发。我想起来了,他们是胡人,生长在我大唐国以北的游牧民族。(简注:这些“胡人”是契丹人。) 那些胡人越来越近,开始说着些奇怪的话语。我一句也没有听懂,却看见他们抽出了腰间的长刀,拍着马儿加速朝我冲来。 吁枣红马儿沉痛地嘶鸣一声,重重地摔在了地上,被砍断的前腿上不断喷涌出鲜血,马背上的汉子正撑着马刀想要站起来却被墨蓝色的宽大剑刃劈成了两半。 我微微伸出脚踢开了那汉子的尸体,把无纹上的血迹甩了甩,然后双手握着无纹将其横在胸前,面向着那些勒马观望的胡人汉子小心地朝后走去,以示自己并不打算再多杀一人。 可胡人的汉子们是有血性的啊,他们不可能看着自己的族人白白死去而不为他报仇。不知是谁喊了一声,剩下的十二人骑着马儿将我团团围住,挥舞着大刀不断喊叫着。我吃力地招架着他们的进攻,珍贵的雪猫大衣已被划出了四五道长长的口子。不是我打不赢他们,实在是我不愿再多杀一人,刚刚杀那个人实在是迫不得已。尽管我只是防御,未层反击一下,可那些胡人还是不愿放过我。他们抡起长刀奋力砍着,十二道利刃轮番撞在无纹的剑身上。 嗡嗡嗡,无纹好像又在鸣叫了,和那次放出闪电前的声音一模一样。我的手也开始跟着剑身颤动,那些被我误杀的男人和狼熊似乎出现在了我的眼前。不仅如此,就连我在朔明城里杀的那些铁匠也跟着进了我的视线。接着,无纹就失控了,它拖着我冲向了最近的一个胡人,连人带马砍成了两半,一泓热血溅湿了我的脸庞,双眼变成红色。不过几个呼吸间,剩下的人和马就都躺在了地上,草地亦变成了暗红色。宽阔的草原一下子变得安静起来,连风声没有了,只有嗡嗡的剑名和我急促的呼吸声。 突然,四周便起雾了,一颗颗高大的枯树破土而出,带动起那些地上的尸体。不论是被拦腰斩断的还是被劈成两半的,那些尸骨都没了血肉,紧接着被脱落的枯树皮迅速包裹起来,成了一具具完整的骷髅,而那些枯树成了洁白晶莹的白石木。 原来,我是刚刚从迷幻之森的环境中醒来,而这些骷髅一定就是行骸了。我拍了拍疼得快要裂开的脑袋,又摸了摸腰间,那根连着延月的缰绳已经没了,只剩下无纹的剑鞘。 嗡嗡嗡,手里的无纹还在鸣叫着,声音越来越大甚至盖过了那些行骸碰击牙齿的声音。我抬头看时,四尺内以扑上来了五具棕色的行骸,其后朦胧的大雾中立着望不到头的人影。 右脚自发地向后一撤,我的身体紧跟着微微向后倾斜,接着双手提起无纹横向一斩,是庞家剑的第五式破云风。五具行骸尽数被斩开,它们尚还完好的上半身依旧扒着土地想要上前咬我。嘎吱一声,我踏着行骸的后背跃入了茫茫的黑影中,剑刃和人一同落地,劈开行骸两三具。嘎吱,嘎吱,残余的行骸四肢不断被踩裂,无纹兴奋地大叫起来,嗡嗡的剑鸣已然开始回荡在林中。 也不知挥砍了多久,地上已全是破碎的骸骨,可四周的黑影却一点也没有变少,每前进一步都要砍倒十余具行骸。砍着砍着,天就变黑了,无纹的剑针也开始变得明亮,细小的闪电不断放出光芒,比之上次的要强烈得多。终于,轰隆一声,一道惊雷从剑尖飞出,冲碎前方的所有行骸和树木。雷霆略过,留下点点蓝色星火,点着了尸骨和白石木的碎片,刺鼻的气味涌入口鼻中,令我忍不住咳嗽着干呕了几下。 使我感到惊奇的是,随着蓝色的火焰出现,我前方的大雾开始散了些,形成了一个长长的通道。我单手从行囊里拿出了一块兽皮巾,迅速遮住口鼻,提着无纹朝通道的另一头走去。 通道两旁的行骸立即朝着我跑来,它们并没有被雷霆所震慑到,也丝毫不畏惧那蓝色烈火的灼烧。还没跑到一半,我又再次被行骸围住了,只得继续同他作战。 连续的挥砍不断地消耗着我的体力,却丝毫没有减少四周行骸的数量,不知何时起我的眼睛已开始变得花了。嗡嗡嗡,隐约中我又听到了无纹的鸣叫声,我兴奋地想到它终于又要放电了。 啊,我轻轻地叫了一声,随即挥剑将咬在我左肩上的头颅拍碎,跟着将无纹挥动一圈打退近处的所有行骸。可肩上的痛楚依然还继续着,那颗碎裂头骨的颌骨依然还咬着我的左肩上,我只得腾出右手扒开那腐臭的颌骨。刚放下右手,几具行骸就已经冲到了跟前,我慌张地抬起无纹迎击上去,左手吃痛一个,不稳竟没握住剑柄。无纹被一具行骸拍落在地上,其余的行骸扑了上来,我慌张地向前翻滚去,脑袋撞着行骸的腿骨,疼得难以忍受。蹲起后,我立即伸出右手将无纹拾起,单手持着沉重的阔剑继续朝前方斩击着。 终于,我迎来了第二道闪电,得到喘息的机会。极为幸运的是,一棵白石木倒在了另一棵树上,我收起无纹踏着横斜的树干跃上了离地面一丈多高的树杈上。跃上树后,我立即将搭在树杈上的白石木推了下去,以防下边行骸爬上来。 确定那些行骸爬不上来以后,我取出天衣绳将自己绑在了树杈上,然后开始给右肩处的伤口上药,再喝了些羊奶后便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本章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42章 迷途之始(十三) 也不知睡了多久,恍惚间我听到了三两声猿啼。那声音尖锐而嘹亮,夹在行骸的磨牙声中极为突出。 左肩的伤口已经完全愈合了,只是还有些酸痛。我伸手从行囊里拿出水袋,喝下一口冰凉的水,猛地睁开了眼。眼前依旧是浓浓的大雾和黑色的树影,而树下的行骸大军已还在原地咬着牙发出咯咯的响声。 解开天衣绳,我扶着树干小心地站了起来,微微地活动了一下手脚,尔后尝试着向前边的那颗白石木跳去。似乎跳地有些用力了,左脸砸在树干上有些生疼,我立即抱着树干爬到了最近的树杈上。这个法子还是可行的,因为白石木的表皮过于光滑,从一棵树的树杈跳到另一棵树的树杈极容易滑落,所以我只能跳向下一棵的树干,再抱着树干往上爬。又砸了几次脸以后,我的动作便熟练了起来,开始能在林间自如地穿行,身后的行骸被甩得越来越远,一会儿就看不见影子了,我总算是走出了行骸之森。 忽然一团白色的光影自上方而来,将跃入空中的我一把扑到地上。整个人掉在地上似乎骨头都要碎了,我忍着剧痛从腰间抽了无纹,挡下一双淡青色的拳头,一声打击金属的清脆声音接着响起。借着这个空档,我看清了那团光影,约有一人般大,除了双手和面部都披着纯白色的长毛,正是睦征大师所说的青面白猿。 那只青面白猿见没有锤到我,似乎很愤怒,咆哮着捶打起自己的胸脯来。我立即挥动无纹阔剑,以宽大的剑身拍向那白猿的脑袋。于是又响起一声了打击金属的清脆声音,那白猿飞了出去,昏倒在六尺外。 “这么不经打?”我诧异地嘟囔了一句。 未等我站起来,如若婴孩啼哭般的尖锐猿啼接二连三地响起,附近的白石木也开始跟着抖动,一群青面白猿正在赶来。一张青色脸颊突然从空中出现,我立即侧身躲开了从天而降的大猴子,收好无纹开始逃亡。大小不一的青面白猿陆续追了上来,十余个呼吸间我的身后便出现了三十多个白色的光影。 我真不该拍晕那只白猿的,他的同伴应该是以为我将它拍死了,所以才会锲而不舍地追着我跑了半个时辰。 也许是追得累了吧,这些白色的大猴子终于停在了树杈上。嗷嗷嗷,最前方的一只青面白猿突然叫了三声,听着有些惧怕之意,莫非这附近有鬼枭? 转瞬间,猿群下方的土中飞出了一个巨大的影子,带起无数黑泥,连着树杈一口吞下了那只嚎叫的青面白猿。还真是鬼枭,就如《白石木语》里描述的那样:头似鹰隼,嘴若蟾蜍,上身如猿猴,下身如巨蟒,一双羽翼短小如折羽鹦。只不过,这鬼枭要比《白石木语》里说的要大上好几倍,从头至尾近六丈多长,比之我在明钧山遇到的那只魁蟒还有庞大许多。 鬼枭吞下那只白猿紧接着爬到了白石木上,继续扑食着四散而逃的白猿群,巨大的蛇尾不断撞击着白石木,整个林子似乎都摇摆了起来。 转眼间,那些白猿就逃到了我的身边,引来了那只庞大的怪物。我蹑手蹑脚地绕到了白石木的背后,屏住了呼吸,不再发出任何声响。但愿睦征大师没有骗我,他说鬼枭的视力极差,只能靠着声音搜寻猎物。 砰的一声,那条粗壮的尾巴拍在了我靠着的那棵树上,巨大的力道即使隔着树干也依然将我的后背拍得生疼,我险些叫出声来。本以为这就过去了,可那鬼枭竟然停了下来,俯下身子探头细嗅,缓缓地朝着我爬来。睦征大师果然没有骗我,鬼枭的视力极差。可是,他似乎忘了这东西还有鼻子啊! 终于,那鬼枭发现了我,猛地扑将过来,一头栽在了地上。而我已跃起,踩着近处的白石木落到了鬼枭的脑袋上,抽出无纹便是一斩。哐当一声,我没看到一滴血液溅出,倒是被无纹的剑柄震得双手发麻,我是斩在精铁石上了? 鬼枭吃痛发出了一声如虎啸般的嘶吼,疯狂抖动起身子想要将我甩到地上。我紧紧揪着其头上的羽毛,双腿跟着缠住了鬼枭的脖子,如一张膏药般贴了上去,与那颗丑陋的头颅一起上下颠着。说不出那是什么感受,硬要说的话,我觉得仿佛成了一只在狂风里翻腾的飞鸟。 也不知翻腾了多久,鬼枭终于停了下来,盘起自己的尾巴,留出了一个大圈子。下一刻,它迅速将头伸进了圈子里,尚未反应过来的我便被困在了它用尾巴围成的圈子里,若不是无纹卡着,我也许就被其缠绕而死了。所幸,无纹足够坚韧,在鬼枭的缠绕下紧紧是弯曲了一点。 真不知到这家伙的皮是什么做的,劈石如木的无纹竟然伤不到它一丝一毫。等等,既然砍不死,那就电死它吧!想到这里,我将腰间和靴子上的匕首都抽了出来,迅速剁起无纹的剑身。 果然,如我所料,无纹在不断地打击下开始发出嗡鸣声,细微的闪电已经在剑针上游动着。直至我的双手变得乏力,剑针才变得明亮起来,熟悉的蓝色闪电再次从剑尖流出,洞穿了鬼枭的身子。巨兽的上身倒在尾巴上遮住了光线,无数细小的闪电仍在鬼枭的尸体上流动着,发出淡淡的蓝光,我蜷缩着身子以免触碰到那致命的蓝色流光。 良久以后,我抽出无纹,将鬼枭的上身撑了起来,爬出了它用尾巴围成的大圈。焦黑的尸体,不断冒着黑烟,原本坚硬的表皮竟变得异常松软,轻轻一戳就破开了。揭开一层鳞片,红褐色的鲜嫩血肉露了出来,闻着极为诱人。索性,我用匕首剜下了一块,小心地尝了一口,再然后就是大快朵颐了。 借着微微发烫的尸体,我又将仅剩的半袋羊奶热了热,惬意地一口饮尽,快要抽筋的双手似乎又充满了力气。 啪,好像有什么东西从鬼枭的肚子里掉了出来。是先前的那几只青面白猿,也都被闪电电成了焦黑色。我提着无纹轻轻拍了拍一只白猿的脑袋,不慎滑了手,戳穿了它的前额,一道白色的萤光冒了出来。我俯下身子,用无纹轻轻破开了白猿的脑袋,发现了一颗晶莹剔透的白色小珠,其中游动着十余个大小不一的白色的光点。拭去其上的血迹,我将白色小珠收入了行囊里,然后破开了其余几只白猿的脑袋,但却一无所获。于是,我再次爬到了鬼枭的身上,一剑劈开了鬼枭的脑袋,找到了一颗淡紫色的发光小珠,同样的其中也游弋着大小不一光点,只不过紫色小珠内的光点要比白珠内的要多上一些。难道,这青面白猿和鬼枭真的是亚图从他的故乡带来的? (本章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43章 迷途之始(十四) 或许是因为我身上沾着白猿与鬼枭的血,在接下的路途里再也没青面白猿敢靠近我。每当我走进一群白猿,最早发现我的那只白猿会立即发出嗷嗷的叫声。然后伴着猿啼一片,树枝乱颤,那些树上的猿影便匆匆消失了。就这样,我在鬼枭之森又走了一天。非常幸运的是,我没有再碰到鬼枭。 后来,周身的大雾渐渐散了,白石木也变得越来越稀疏,取而代之的是晴朗的天空和一片高大的蓝色草丛,前方便是龙蜕之森了。 与其说那是草丛,倒不如说是一片浓密如草的低矮森林。和睦征大师说的一样,这些近十五尺高的蓝色野草叫作树蓝草,生的与象草极为相似,但比之象草要高挑纤瘦许多。远远望去,这就像是一片巨大的草原,或许叫它巨人草原会比较合理。让我感到奇怪的是,这些树蓝草长得极为密集,草丛深处的植株只有顶上才能沐浴到阳光,这样的草原在外边是不可能存在的。 稍稍休憩之后,我迈出鬼枭之森朝那片高大的树蓝走去,止步在其边上,仰头观望了起来。这些树蓝长得很漂亮,碧蓝如水,晶莹如玉,每一片子都是透明的,能清楚地看见其中的每一根脉络。我伸出手轻触了触叶梢,看见那叶中的汁液流动得更快了,原本柔软的叶面也变得极为坚硬。 顺着叶子脉络往下看去,我竟看到了一点微光,看着就如我从白猿脑中取出的那颗白色小珠里的光点一般。我想,这株树蓝的体内一定也有一颗类似的小珠。为了印证猜想,我抽出无纹劈开了树蓝。果然,在其根部有一个白色的小珠,珠内游动着个大小不一的光点。 “难道说,这些树蓝和鬼枭c青面白猿一样都是来自亚图故乡的吗?”我托着小珠,呆呆地站在原地,开始自言自语起来。我的声音很快就没入了沉寂的龙蜕之森,没有任何回应,就连风声也没有。 思索片刻后,我便放弃了这个毫无头绪的问题,收起无纹,试着爬到了树蓝的顶上。就如之前一般,这些树蓝的叶子一旦被触碰就变得十分坚硬,踩在上面一点也不用担心掉下去。 爬上树蓝,视野就变得开阔了。整片龙蜕之森都极为平坦,其中只有寥寥几座棕绿色的大山。我站在这一头,能依稀地看见及另一头长着蓝色树木的叶蓝之森。侧耳趴在叶上听了听,我没有听到任何异动,便放心地朝叶蓝之森出发了。 草叶顶上的路虽然安稳,但起伏不定的叶梢却让我走得极为吃力,从天刚亮时走到正午仅仅走了五十里路,对面的叶蓝之森看着依旧那么遥远。 这片巨大的草原一直都安静着,除了我的发出的声音和偶尔响起的风声什么也听不到。我走着走着,不知不觉中便走过了两天,回头看时,鬼枭之森已成了一片茫茫的大雾,再也看不清里边的白石木。 不对,我来时的地方怎么多出了一座大山?两天前明明没有的,我还在那儿劈了株树蓝呢。我立即环顾起整片龙蜕之森,发现原本在东北方的那座山不见了,仔细看看那座突然出现的大山还真是东被方的那座! 忽而,一股大风吹动起了草叶,叶梢如波涛一般将我向后推去。脚一滑,我便飞出了一丈多,全身扎在坚硬的叶梢上疼得我叫出了声。 我揉着脑袋慢慢地坐了起来,想着风的圆头望去,惊讶的望见西北方的那座山动了,它正朝我慢慢地走了过来。 踩着如地震般的脚步,大山来到了我的面前,一双大的无法形容的眼睛慵懒地睁开了。 “多少年了?”那山竟然说话了,说的是朴语,声音低沉而宏大,听着却不难受。 “七百五十二年了吧,自夜山以后已经好久没来人了。”东边的一座大山又动了起来,小步徐行地走上前来。 “都醒醒,来人了。”我面前的大山轻轻呼喊到,边说着边抖起身子来,无数尘土细石掉落,露出了一颗鬃毛浓密的头颅。这竟然是一只大狮子,一只大如山岳的狮子,其模样看起来和千陵国的图腾岳兽之神夕法一样。 “拓夕法,我们睡了七百多年了?”其余方向的大山都陆续跑了过来,它们一共六个将我围了起来。“拓”在朴语中是仿造的意思,这只大狮子竟是仿造的夕法? “拓呼萨,你别扇膜翼了,再扇我东阖的少年都要被风刮走了。”巨大的棕色角鹿歪着头用右角拱了拱西边正扑打着膜翼的怪物。 “没注意,好久没动了,都快忘记怎么飞了。”那怪物收起膜翼,伸头看了看正抱紧树蓝的我,“现在东阖的小伙子长这样吗?一点也不像夜山啊?” “行了,你们就别说话了,让我听听他怎么说。”那只叫拓夕法的大狮子轻吼了一声,然后将抓子伸到了我的跟前。 “爬上来吧,少年。”大狮子继续说道。 我迟疑地点了点头,然后抓着它粗如小树的毛发爬上了土丘似的大爪子。刚刚站稳,那爪子便飞快地动了起来,一眨眼就将我带到了一个漆黑的洞穴旁边,那应该是它的耳孔吧。 “少年,我叫拓夕法,有什么想说的就都喊出来吧。”低沉的声音再次响起。 “你们是六大亚神的影子吗?”我大声喊道。 “不是,我们六个都是亚图按照你们的六大亚神造的仆人,比那它们厉害多了。”拓夕法似乎是笑了一声,震得大片树蓝开始摆动。 “你们的职责是什么守护这片树蓝吗?”我接着喊道。 “可以算是吧,亚图让我们在这里睡觉,若有什么外界的生物闯入,将其拦下。” “那么,夜山c阿灵勒和塔克罗是怎么过去的?” “真无趣,和之前那三个人问的话一模一样。”大狮子摇了摇头,抖下不少尘土,顺着风落在了我的身上,没有再说话。 当我想要再问时,已经被它放回了树蓝的叶梢上。 “我们六个七百多年没吃东西,肚子饿极了。”拓夕法抬起巨大爪子指了指四周的树蓝草,“给你六天的时间,替我们采下足够的树蓝草就放你过去。” “啊?你确定我这么小的身板能办到?”我微微张着嘴,十分诧异地看着拓夕法,高声喊道。但它好像并没听见,闭上眼趴下了身子,不再说话。其余的五只巨兽也趴了下来,又化作了五座安静的大山。 (本章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44章 迷途之始(十五) 犹记得第一次和延月去割秋霜草的情景,那时我们才十岁,仅仅比秋露草高出了半个头。手里握着的是大人们用的长刀,长长的刀身竖在胸前比身旁的侍卫还要高一些。稚嫩的双手尚未强健,我们抬起沉重的大刀,吃力地剁向草根,行动极为缓慢,从晌午割到黄昏才勉强收了两捆草儿。从前,我一直想不明白为什么马弗要让我们去割秋霜草,直到今天,我砍了一天树蓝草,沾得满身蓝色汁液才想明白。原来,他是让我们提前触碰到秋霜草,以避免我们在依提米大典上死于秋霜草的剧毒,保证能万无一失地利用我们。真是个城府极深的人啊,像极了我的那位叔父李嵩之。 日暮时刻,我用无纹在地上挖了一个四尺深的大坑,往里边加上了一堆晒干的树蓝草叶。接着,我找来四根草秆,把它们插在了土坑的四周,又取出飞鲮服翻过来扣在了草秆上。 点着洞里的草叶后,我开始慢慢地往里边加入刚割下的鲜嫩草叶,热腾腾的水汽滚滚而上,附在飞鲮服的表面化作了细小的水珠。很快,就有水滴掉了下来。我立即取出水袋放在了飞鲮服的下面,然后伸出食指压在了衣服中央。只见水滴顺着衣上的鳞片汇集到了中央,变成一股细小的水流,不断流入水袋中。 大约用了两刻钟,我将身上所有的水袋都装满了。水尚是温热的,喝着还有些清甜,比之苦涩的树蓝草汁简直如同琼浆玉液。那时我坐在篝火旁,饮一口热水,吃一块柔嫩爽口的鬼枭肉,仿佛觉得一天的劳碌都没了。 在我四周,尽是倒下的树蓝,绵延几里直至那六座大山脚下,不知我明日是否还能再割下这么多草。不过,就算能又怎样呢?这些草应该还不够它们塞牙缝。我看着那只大狮子,略微算了算:寻常的狮子肩高四到五尺,约有四百斤,一天能吃八斤肉。这只大狮子肩高足有八十多丈,其体重约在三十二亿斤,也就是说它一天能吃下六千四百万斤食物。七百多年是二十七万多天,再加上其余五只巨兽的食物,哪怕是将整片龙蜕之森的树蓝都割下来也填不饱它们的肚子。想到这里,我不由地叹了口气,难道说我的寒池之行到这里就结束了? 兴许是太累了,算着算着我就睡在了地上。醒来时,已是次日的正午,土坑里的篝火已然熄灭,焦黑的草灰还冒着几缕轻烟。我抽出无纹剑搅了搅土坑,将里边的草灰铲出,打算再生一堆火将鬼枭肉再烤一烤。没铲三两下,一颗泛着光芒的白色小珠从草灰间掉了出来,看着和我之前发现的一样,应该是树蓝里的吧,没想到这东西这么经烧。 啪,我抬起无纹剁了一刀,那小珠上裂开了一道极细微的缝隙,里边的白色光点转瞬间就消失了。无色的液体顺着缝隙流出,润湿了干枯的草根,突然那株树蓝就发芽了,浅蓝色的嫩叶迅速长到了两尺多高。我拾起那颗小珠,将里边剩下的液体倒在了另一株树蓝的草根上,只见三片嫩叶立即从断口处长了出来。 也许,我找到喂饱那六座大山的方法了。无论是鬼枭c青面白猿还是这六只巨兽都不是寻常的生物,它们与我们这个世界的生物可能有着本质上的区别。所以,普通的草和肉应该不是它们维持生命的关键。而且,那六只巨兽在此沉睡了七百多年,期间不饮不食,必定是依靠这一些能提供大量生机的食物。我想,这种白色的小珠应该就是它们真正想要吃的东西了。 想到这里,我拾起一把干燥的树蓝叶,爬上树蓝顶上踏着小步朝东边跑去,停在了十多里外,略微歇了歇后,抽出无纹将三丈内的树蓝都砍了。 尔后,我掏出风烛点燃了那把干燥的树蓝叶,将其扔在了满地的树蓝叶上,一场大火从这里开始蔓延,红蓝变幻的火焰于风中跳起舞来。不一会儿,大火就烧到了那六只巨兽的脚下,它们依旧睡着在那里丝毫没有醒来的意思。那火也不知怎的,竟然绕了过去,烧向了对面,若是外面的朴人看见此番“神迹”应该又要大行扣手礼了。 大火就这样一直烧着,不舍昼夜地向四周蔓延去,无数白色的小珠散落在焦黑的土地上发着淡淡的微光。第五天的早上,我顺着开阔的焦土跑到了来时的地方。然后取出两根天衣绳,将它们绑在一起,一头捆着草秆插入了土中再用无纹压好,一头牵在手上朝远方跑去,到了五十丈外。 拉长的天衣绳紧紧地搭在了地上,稍稍一翻就成了一张极为细长的大网。我拉紧绳子绕着那头的草秆跑了一圈,数百颗白色小珠整齐地依在绳上成了一条直线,粗略一数应该有七百余颗。 到了六天的深夜,那六座大山的中间出现了一座发着白光的小丘,丘下趴着一个浑身漆黑的少年——李延暮。 “醒醒,少年。”低沉的声音于子时正点在我的耳畔响起,是拓夕法在说话。 “十二万颗小珠,够你们吃了吧?”我眯着眼睛,竭力喊道。 “够了,亏你想的出,在这里放火。”拓夕法伸过头吞下一大口小珠,还不忘伸出爪子推开凑上前来的巨大角鹿。 “拓蘼,你和拓呼萨快去把火灭了,放心,会给你们留点的。”拓夕法说着又吞下了一大口小珠。 “你为什么不去?”巨大的角鹿拓蘼扬起鹿角说。 “你东阖的少年纵火,当然是你去收拾。”拓夕法边嚼着东西边说道。 “那我呢?”那只叫拓呼萨的巨兽扇动着膜翼说,“让拓蘼去不就行了?叫上我做什么?” “你能飞啊,能快点将火灭了。”拓夕法又伸出爪子拍开了拓呼萨如豹子似的脑袋,“这篇树蓝可是亚图亲自种下的,可千万别被烧没了。” 拓呼萨闻言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然后扇动这膜翼朝东边废了去,翼下生风将小丘吹散在地。 “请问,能帮我一个忙吗?”我取出水袋浇醒自己,然后对着拓夕法喊道。 “说。”拓夕法看向了我。 “我两天没吃东西了,现在浑身乏力,能不能劳烦您帮我猎一只白猿或者鬼枭?”我扯着干燥嗓子说。 “这个,爱莫能助,亚图不允许我们跨出这片草原。”拓夕法挠了挠头,又指了指白色的小珠,“要不,你也吃点这个?” “你别乱说,这东西可不能乱吃。”另一个声音说道。 “有什么不能吃的,再不吃他就得饿死在这儿了。”拓夕法争辩道。 是啊,我已经没有力气了,再不吃东西也许真得饿死在这儿。于是,我伸手抓起一把小珠塞入了嘴里,一团烈火似乎在腹中烧了起来,疼得我直冒汗珠。 (本章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45章 迷途之始(十六) 那团烈火持续燃烧着,渐渐扩散至我身体里每一个角落,每一寸血肉都好像要被烧熔了。噼啪,我清晰地听到了骨头断裂的声音,再然后耳朵便失去了知觉,双眼也被一片暗红色所遮挡。那一刻,我才知道,服用紫秋霜后的那点痛苦只不过是挠痒痒罢了。 当我清醒过来的时候,疼痛感已经不再那么剧烈,身体也已经开始缓缓地愈合。我依稀听见重连的断骨在窸窣作响,也听见潺潺如水的新生血液在四肢流淌。 咳咳,伴着一股淤血从口中流出,所有的疲惫和疼痛顷刻间就没了,我撑着焦土站了起来,却又立即滑倒在了地上。脚下的焦黑色土地一片湿滑,积着些许腥臭的液体,好像是我昨晚流的血。 拍了拍行囊上凝结的血块,我将剩下的两袋水取了出来,一袋饮尽,一袋从头顶灌下冲刷掉脸上的污渍。 “喂喂,拓夕法?拓呼萨?拓蘼?”我摇了摇近处的拓夕法,却没有得到回应,于是又跑了其余五只巨兽的身边喊了喊,但依旧没有得到回应。它们又变成了六座安静的大山,安静地连呼吸也没有,就如我来时看到的一般。 烈火退却后的龙蜕之森成了一片光秃秃的焦土,除了六座棕绿的大山便只有死寂的黑色了。我踏着草叶灰,迈着轻快的步伐朝叶蓝之森跑了去,掀起滚滚烟尘。跑出焦土,再走过碎石滩到了叶蓝之森了。 过去的十余年里,我到过很多地方,看过许多风景,有望州城外皑如雪原的念冬花海,有明踏兰湖边暗香迭生,也有漫宁河湾的萤火夜空,但像这样梦幻的蔚蓝森林却从未见过,甚至从未想过。 脚下踩着的是空明草,柔软矮小不盈五寸,草叶晶莹透明,内有许多蓝色颗粒上下浮动,微弱的光点不时亮起。头顶盖着的是玉空树,枝干青青,光滑如璧;叶若明陶,蔚蓝如海,我在迷幻之森里看到的天空也是这个颜色。 再往里边走,奇花异朵便接二连三地出现了。散落在树根附近的团状粉色小花叫姝遇,其花朵呈团绒状,看着有些像棉花,不知能否用来做衣衫。我记得母后是既喜欢粉色棉袍的,若是她还在世的话,我一定会将这些姝遇都采回去,让尚衣房的人为她做一件合身的衣服。 此外,开在树边生着的还有微柳。微柳,如其名,形若池边柳,小如林下蒿。四尺柳条蒙络摇缀,拂动着地上的空明草叶,蓝色叶间缀着碧色的光滑果实。据睦征大师说,这些六方水晶状的果实外壳坚硬如铁,里边不仅装着种子还有一种带有水草香味的无色液体,只要一滴就足以毒死上千人。在东阖有一个叫碧石亡城的传说,当年夜山攻打叶阳城时久攻不下,粮草殆尽。就在所有部将都以为要撤退的时候,夜山悄悄将一枚绿色的六方碧石交给了普贤大将军桑铎,几天后天叶阳城就成一座死城,连一只牲口都没有活下来。更加奇怪的是,城中不仅没有尸体的腐臭味,反而还有一种水草清香,原来那颗六方碧石就是眼前微柳枝上的果实。夜山为了防止秘密泄漏,下令焚烧了整座城池,一起被烧为灰烬的还有桑铎和那颗六方碧石。我掏出匕首,连着蒂割下了两个果子,装入行囊里,继续超前走去。 复前行,渐有流水声传来,循声而去便看到了林间的一片平地和几处清澈的小潭,潭边生着白萍,地上生在白兰。所谓白萍,是一种带着白边的蓝叶艾蒿,除此之外好像并没什么特殊的。而那些白兰确切地说是一株白兰,藤蔓蔓延在地上如一张大网,其上蒂如白花洁胜春雪。在白萍和白兰的上方飘着一条小溪,穿行于花间潭上,发出淙淙水声,仔细一看竟是一群水蓝色的蜻蜓。我悄悄走到了最近的水潭边上,将沾满血渍的羊皮地图洗了洗,然后退到一旁仔细看起了睦征大师留下的注释,发现并没提到这种生物。不过,睦征大师说到了林中的水潭,潭里的水都不宜饮用,当年阿灵勒在林间喝了一口潭水险些失明。 绕过水潭和平地,玉空树开始变少,取而代之的是稍矮一些的血檀。赤红若血,叶如落霞,藏香不显,睦征大师在注释上如是说。我抽出无纹,砍下了两截树枝,拾起一截低头细细闻到,一股淡香沁入心肺,近日来的疲倦都被驱散走。选一截香气稍浓的,用匕首剜出中间的木块,略加雕琢成水滴状,然后穿上一根细绳,就算是提神用的吊坠了。看着胸前丑陋的木块,我轻轻地笑了一声,昂起脑袋看了看天色,黄昏已过。 削去另一截檀木枝下端的树皮,稍稍打磨光滑,做出把手。再于另一头裹上一层兽皮巾,抹一层先前从鬼枭体内取出的油脂,一支带着檀香的火把就做好了。牢兰城内的文人雅士最是喜欢檀木的,若是看到我这样糟蹋良木必定会将我斥为乡野村夫。 睦征大师说,在叶蓝之森见到血色的檀木时,离寒池就不远了。想到这里,我加快了脚步,飞快地在林间穿梭着。大约过了四个时辰,血檀也没了,四周成了一片旷野,脚下繁花如海,闪烁着无尽萤光似梦中的漫天星辰,又似一片沉寂的火海。血檀林外红心草,繁花深处遍尸骸,这是朝圣者最后的陵墓——红心草地。 在朴人的历史上,曾经有一个狂热的朝圣时代,每年都有着数以千计的安尘教徒进入白石木森林朝圣,大多数人都死在了行骸之森,化作一片枯骨,一年到头也就只有一两个人走到了叶蓝之森。据睦征大师所言,进入叶蓝之森的朝圣者们都开始变得难以呼吸,甚至在走出血色檀林的时候连吸气都做不到了。最总,他们倒在了这里,葬入火红的花海。百余年下来,这片红心草地就多出了进两百具骸骨。奇怪的是,我在这叶蓝之森里走了近一天的时间,却丝毫没有什么不适,难道是应为吞食了那些白色的小珠? 千年前的骸骨早已化作尘土成了红心草的养料,如果说有什么痕迹能证明他们的曾来过,就只有花枝下破碎的石制祭刀了。 “我们终有死去的一天,衰老c疾病或是其他,每一个人别无选择,那么,安于尘土吧!像亚图的鳞片一样,化作大地的一部分。”不知为什么,我不自主地念起了《安尘经·今生篇》上的祭文,大概是因为我只记得这么一段超度亡魂的祭文。 亡魂似有知,残破的石刀竟动了起来,拨开红花,排成了一条狭长的小径。我对着它们行了一个扣手礼,然后踏着石头跑了过去。 踏出红心草地,又是茫茫的空明草,不过我已然能遥遥地望见远处映着星光的水面,我终于见到了寒池。此时,已是进黎明,天灰蒙蒙的,马上就要亮了。 破晓时刻,来自天辰的第一束阳光落下来,寒池中心的独木森林显露除了身形,是百余丈高的桓树。我驻足在空明草丛中,微微地张着口,目不转睛的端详着这颗巨树,发现其模样和明钧山洞穴里的壁画一样。 两刻钟以后,我迈出了空明草地,一脚踩在了池边的浅滩上,这场景似曾相识,我在迷幻之森的环境里见过。 弯下腰拾起一块卵石,轻轻抛入水中,噗通一声后只剩下了一朵涟漪,我上前伸出脚点了点水面,发现和寻常的湖水好像并无区别。 咕咕咕是水下传来的声音,像是有什么东西在游动,我立即拔出了无纹阔剑后退了几步。很快,两只水兽跃出了水面,脑袋浑圆,眼睛硕大,仔细一看像极了父王碧玺上的无角螭龙。只不过它们的身躯不似游龙般纤细修长,而像一只肥硕的江豚,两次还长着两对带有五支利爪的鱼鳍。此外,这两只水兽不足三尺长,较之螭龙要较小的多,不如就叫它们螭微吧。 咕咕,两只螭微又鸣叫了几声,然后朝着寒池中心游去。转瞬间,它们游过的湖水就结成了坚冰,在湖面上留下一条丈余宽的冰道。迟疑了片刻后,我收去无纹走到了冰道上,跟着那两只螭微跑向了湖心岛。 走着走着,冰道突然就没了,那两只螭微也没了踪影。我走到冰道的边缘,蹲下身子,将右手张开放在了前边的水面上,往下压了压却没能让手掌被淹没。再将手抬起时,掌上一滴水也没粘着,和我在幻境里遇到的一模一样。于是,我尝试踩到了水面上,照着之前在幻境中练习的方式走了起来,向着湖心岛徐徐前进。五十里,四十里,三十里,二十里,十里湖心岛越来越近,水面上出现了几片墨蓝色的叶子,是从桓树上飘落的。我从未见过如此大的叶子,快有一艘木舟大了。我走到一片桓叶上,用无纹划着水继续前进着。 忽然,眼前的巨树摇动了起来,一颗硕大的灰黑色脑袋从树冠中伸了出来。其口鼻如蟒,前额似豹,一双鹰眼熠熠生辉。那头顶的鹿角像是君王的冠冕,生在两侧的牛角亦透着无尽威严。我伸手摘下头巾,看了看中间画着的那个头像,发现和我眼前的生物一模一样。他是这个世界至高无上的神灵,尘世之龙亚图。我收起头巾,躬身行了一个标准的扣手礼。 “抬起头来,看着我。”低沉的声音在我耳畔响起。 我缓缓抬起头,仰望着亚图,目光对上那双仿鹰隼似的眼睛。那一刻,我的脑海化作了一片空白,伴着一声婴孩的啼哭,我这十多年来的记忆尽数浮现。 (第一卷终) (本章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46章 池中对 “原来是西唐的太子,终于有汉人来见我了。”亚图的声音依旧低沉而庄重,但却着实让我吃了一惊,因为他说的不再是朴语而是汉语。 “在下李延暮,拜见亚图。”我看着那双深邃如寒池的眼睛,深吸一口气,再对着亚图恭恭敬敬地行了一个西唐叉手礼。 “你的生平事迹我已大致了解。”亚图动了动身子,将头伸到水面上,带下三两片蔚蓝的桓叶。桓叶落水,伴着亚图的龙息在寒池的水面上掀起波澜。我紧抓住所乘的叶子,勉强站立着。 “若仅仅是为了夺回西唐,你大可不必来此,更不用去走塔克罗留下的那条路。”亚图凝视我的双眼,神灵的威严似乎快要将我压得喘不过气来。那一刻,我们的距离仅仅只有七丈,我可以清晰地看见巨大龙鳞上的细小纹路。 “确实如此,若仅是为了夺回西唐,我只需把父王的旧部召集起来即可。在我叔父篡位以后,这些人必然会遭到贬谪或者流放。此时,如果有一个人能给他们一个重登高位的机会,他们必然效忠于此人。而身为先王长子的我,于情于理都会是他们最好的选择。”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缓缓地说道,但声音还是有些颤抖。 “嗯,是这个道理。不过,在他们替你收回江山以后,势必会成为新的隐患。”亚图的声音平缓地听不出喜怒。 “因此,我必须寻求另一种方式来夺回我的王位。”我轻轻捏了一下大腿,努力减缓着内心的紧张,以使自己的声音不再颤抖,“再加上因我的缘故,东阖窃取了西唐马匹和技术,在朴族中日益壮大。我不得不寻求一种制衡东阖的方法,否则我的西唐早晚会被东阖的铁骑所攻占。” 嗤,亚图似是轻笑了一声:“所以,你来此面见我,想要走寒池古道,成为下一个亚图拉托卓达,再加上你西唐太子的身份,便可一统朴c汉两族。好大志向。” “事在人为,大志可图。”我试着笑了笑,“诚如您所言,这就是我来此的原因,不知亚图可否为我指点迷津?” “我还是喜欢塔克罗c阿灵勒和夜山那三个朴人小子,他们说话比你直爽多了。”亚图微微吸了口气,开始有风于水面上穿行,“关于寒池古道的预言,是我让塔克罗说的,为的只是给后来者一个让世人折服的名头——亚图拉托卓达。你一定会因为我的动机而感到疑惑,但你仔细想想在明钧山里看到的画就能明白。”说着,亚图伸出龙须将我卷起,带着我回到了桓树上。 扑入树冠,亚图趴在了一根树杈上,用龙须卷着将我放在了近处的一片叶子上。随后它的身躯开始急剧缩小,两侧的牛角匿去,游蛇似得身体多出四足,那原本如树枝般粗糙黯淡的鳞片突然泛起金色光芒变得异常平滑,这是我们西唐人的图腾真龙! “如你所见,我可以自如地变化自己样貌。”亚图看着我崇敬的目光淡淡地说道,“其实,我只是一根藤草,盘在桓树上的依桓蔓草。”言语间,亚图的身躯又变成了一根长大的藤条。 他动了动身体,似乎有些不大习惯藤条状的身躯,于是又变成了我最先看到的模样。接着,亚图张开嘴吹了口气,吹开了一片叶子,硕大的树枝上出现了几幅图画,和我在明钧山里见到一模一样,只不过少了第七幅。 尔后,亚图伸出龙须,指着那些画说道:“在我的故乡,有这么一个传说。混沌初开之时,宇宙间只存在一个叫作元灵的小球。后来元灵不断膨胀,最终爆开来化作无数粉尘。这些粉尘充斥着整个宇宙,在其后漫长的岁月里变成了一颗颗天辰。哦,我说的天辰不是穹顶的那十七颗桓树种子,而是你在《天行志》看到的日月星辰。这些天辰比你想象中的要大得多,只是因为离得远了才会让人觉得渺小。十亿年过去,一颗天辰上有了湖泊与海洋。后来,在一片湖泊的湖心岛上生出了第一棵树桓,嗯,那片湖泊也叫寒池。在接下来的漫长岁月里,桓树越长越大,不知不觉中已经覆盖的整个天辰的表面,陆地与海洋都匍匐在他的身下。桓树浓密的树冠遮挡住了天空,将天辰同宇宙隔绝开来,炙热的阳光在桓树的转换下变得柔和舒适。慢慢地,花草虫鱼c飞禽走兽相继出现。就这样,又过十亿年。我清楚地记得是在一个子夜,桓的树冠突然亮了起来,我攀着树枝将头伸了出去,望见无数流行正飞速来袭。流行陨落,击打在桓的身上,燃起熊熊烈火,将夜空照得一片光亮。那场大火持续了数天之久,桓的树冠被烧光了,只剩下光秃秃的树干,树下的众生第一次见到了炽热而耀眼的阳光。一株叫作夏丽的古兰草缠着树干向上爬去,当她爬到树顶时桓便被缠死了。尔后,夏丽吸干了桓的汁液,成了天辰的第二位主人,而我则带着一颗桓树的果实逃向茫茫的宇宙中。在游荡了百年后,我误入了一个漆黑的巨大空洞,到了你们所在的天辰。再然后,我就在地下找到了这个巨大的洞穴,用桓树果实内的种子布置出穹顶,进而创造了这个地下世界。沉睡几千万年以后,我在明钧山发现了一种极富智慧的生物——朴人,于是我托梦给一个年轻人,让他到寒池面见我,这个人就是塔克罗。为了让其信服,我变幻成朴人图腾尘龙的模样,然后将桓的语言赐给他,这才有了朴语。” “那么,我们西唐人的到来也与您有关吗?”我忍不住打断了亚图的话。 亚图回过来,沉默了片刻,平淡地说道:“嗯。大概是在天宝十五年,也就是安禄山作乱的第二年,牢兰海上经过了一大队船只。于是我在穹顶上打了一个小洞,你们的祖先就被牢兰海的漩涡卷入地下。”(注一) “可您为什么要这样做呢?”我感到十分疑惑。 亚图没有立即回答我,而是在桓树枝上补上了第七幅画,是明钧山内的第七幅。作完画,亚图收起龙须,冷冷地说道:“塔克罗那小子已经说得很清楚了。” 我仔细想了想那天的场景,口中念叨着:“神明不仁,以天地为炉,祭众生而铸利器。弱则为火,强则成器。” “就是这句话。”亚图探过头来,伸出龙须将我卷到了它的脖子上,然后冲出树冠飞到了空中,在此变成了我刚见到他时的那边巨大。 “桓曾经告诉我,这世间的生灵不外乎两类。其一是长生型生物,桓c夏丽和我都是。我们这类生物拥有极为漫长的寿命,短则以千万计,长则以十亿计。借助着近乎无尽的寿命,长生型的生物得以不断改变而变强,获得了所谓神灵的能力。另一是繁衍型生物,也就是你们人和其他寿命低于千年的生物。繁衍型的生物虽然寿命短暂,但可以不断繁衍出新的个体而声声不息,此外,新一代的个体通常都会变得比父代更强。桓将两类生物的形态改变称之为跃升,他发现繁衍型生物的跃升速度较之长生型生物要快得多。”亚图说着朝下方长长地吹了一口气,于是开始下起雨来。我探出头往下看了看,是我在龙蜕之森里纵火后留下的焦土。风雨过后,新的树蓝长了出来,焦黑的土地又变成蔚蓝色,比两旁的茂盛的旧草还要明丽些许。 “新生的草儿总会变得比原来更加漂亮,更加坚韧,这就是所谓的跃升吗?可这和我们又有什么关系呢?”我依然感到十分不解。 “我终究是要回到故乡的,可我又不是古兰草夏丽的对手。那么,只能在此培养一个强大繁衍型物种作为利器,以击败夏丽。如此一来,这个地下世界便是我最好的熔炉。因此,这里的物种要么成为同我一道回去的那把利器;要么就成为淬炼这把利器的炉火,最终死于我带走桓树种子后留下的黑暗之中。经过多年的观察后,我选择朴人做为这一把利器。”亚图凝视着远方的穹顶说。 听完亚图的话,我感到极为震惊,有些无力地说:“原来如此啊,想必您召见塔克罗以及让他留下寒池古道的预言是为了推动朴人的进步或者说跃升吧?我就说嘛,哪有这么巧合的事。塔克罗从寒池古道回来结束了朴人的蒙昧时代,阿灵勒从寒池古道回来结束了朴人的原始时代,而夜山从寒池古道回来结束了朴人的纷乱时代,原来这背后都是您在操纵着。那么,您既然选定了朴人,又为什么还要将我们西唐人卷入这个火炉中呢?” “因为我发现穹顶之上的人种似乎更加富有智慧,跃升的更快。于是,我打算让你们和朴人进行一场角逐,五百年为期,哪一族成了地下世界的霸主,我就选择谁作为我的利器。”亚图边说着边朝寒池东边的山脉飞去,“当然,你也不必担心,我回故乡的那天至少也是几千年甚至几十万年以后的事情了。所以,就算你们西唐人败了,也能继续存活很久。” “听着像是在养蛊。真难相像,强大如您也又无法战胜的敌人。更难相像,我们这些孱弱的凡人在岁月磨砺下能成为击败那个敌人的利器。”我趴在亚图的脖子上,跟着它飞入了白石木森林边上的大雾里。 转眼间亚图已经落在了山岭上,它将我放在了近处的大石上,不以为意地说:“不必妄自菲薄,不论是朴人还是汉人都比你认为的要强大得多。我从你的记忆中见到横栏江水的堤坝,见到了宫廷里的精巧木器,见到了那柄能喷火的红色铁剑炉嗔。这些东西,我们长生型的生物只有在生存数千万年以后才能做出来。同样的,你肩上这柄能造出雷电的无纹也仅仅是朴人在几千年的发展后所制造的东西。无论是炉嗔还是无纹都是一柄足以摧毁数千人的兵器,谁能否认几千年以后你们这些外表弱小的人类将造出能够毁灭天辰的武器呢?” “我要说的也就这么多了,听着有些残酷和无理,但你无法改变,我也不会去改变。”亚图伸出龙须指了指前方的山路,“这里就是寒池古道的了,走或不走由你抉择。” (注一:牢兰海,罗布泊的古称。) (本章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47章 一个人的路途 “走,当然走。”我望了望身前那条游入雾海的山路,回头对亚图说,“在上路之前,我希望您告知我几件事。” “说吧,你需要知道的我都会告诉你。”亚图轻吐一口气,吹散山间的岚蔼。 “我的弟弟延月还好吗?”我低着头问道。亚图的眼睛里似乎藏着无尽的利剑,我实在无法与它对视。 “容我看一看。”亚图闭上双眼,似是在冥想。过了一小会儿,他睁开了眼睛:“应该是死了吧,他躺在行骸间一动不动。” “死了?怎么可能?”我惊讶地喊道,双腿已无助地跪在了地上,“他明明没有进白石木森林啊,怎么会死在行骸之中。”泪水还是止不住地落下,打湿了地上的草叶,我开始哽咽:“不可能,不可能,您骗我的吧?” 亚图又闭上眼,再次冥想了片刻,然后说道:“还记得你在幻境里斩断的锁链吗?其中的一条其实是你弟弟系在你身上的绳子。他发觉绳子断了以后就进了白石木森林找你,再然后就死在了行骸之森。” 我不停地摇着头,口里喃喃着“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突然,我猛地站起身子,一把握住了亚图的龙须,双膝跪地,央求道:“我求求您,救救我弟弟吧!他他他今年才十六岁啊,怎么能就这么死了?求求您了,您让我做什么都行” “对不起,我无能为力。”亚图从我的双手中抽出了龙须,将我甩到了一旁,“还有什么事赶紧问,若是没有就走吧。别在这儿哭哭啼啼的,像个孩子。” “有,有,当然还有。”我摸了摸泪水,从地上爬起来,“我之前吞下的那些小球是什么?” “是灵枢,对于我以及我故乡的生物而言,灵枢是同心脏c大脑一样重要的身体部位。你当时吞下了二十余颗是树蓝的灵枢,虽然救捡了一命,却也留下了后患。因为灵枢里的能量在你体内乱窜的,所以你的身体已和常人大不一样。反常的经脉和器官位置虽然赋予了你更加强大的躯体,却也导致你的寿命大大减少,不算上疾病和创伤你最多还可以活二十年。”亚图冷冷地开口道,“关于灵枢,你知道这些就行了,还有别的事吗?” “二十年,呵,二十年,骗人的吧。”我自言自语道,没有再回答亚图的问题,转身朝着那条山路走去。 亚图见我不再说话,又飞了过来,伸出龙须在我的脑袋上点了点,点得我头晕目眩,然后就朝寒池飞回去了。待晕眩感退却,我的脑海中出现了一副图,是整个地下世界的地图,图上标着一条路径。这条路始于寒池,亦终于寒池,一定是寒池古道了。 伴着地图的出现,亚图的声音也跟着响起:“我突然想起,自己一直没有给这个世界取名,不如就用你们的汉文取个名吧。这里隐于地下,地者坤也,那么就叫它坤隐。回到正题,我已将坤隐的地图和寒池古道印在你的脑海里了。千万不要偏离路线超过一百里,否则你的旅途就提前结束了。此外,你脚下的这座山叫唯山,山上仅有这么一条狭长的山路,这条路一直通到东桓山。在此期间,你可千万别掉下去,尤其不要掉入南边的大山谷里。谷里住着我的一位老朋友,他最喜欢圈养你们这些繁衍型的小生物了。” 我晃了晃脑袋,从行囊里拿出水袋,喝下两口冰冷的水,脑海中的地图渐渐淡去。脑子里变得空空的,什么也没有,或者说什么也不想有。 我深吸一口气,想要保持着内心里的宁静,却又无助地长叹一口浊气,可还是止不住地朝天空问道:“为什么?为什么?我到底做错什么了?父王,母后,儿臣该怎么办啊?王权未归,胞弟身死。如今只剩我一个人孤零零地活着,我到底该怎么办啊?” 失控的情绪支配了我的躯体,不自主地开始抖动,开始急促地喘气。可无论我怎么呼吸,怎么倾吐体内的浊气,心里却依旧堵得快让我窒息。 “延月啊,你放心,兄长很快就会来陪你。你再等我二十年,哥哥一定带着西唐的国玺和李嵩之的头颅来见你。”良久以后,我低头沉吟道。然后踏着那条山路,扑进浓浓的雾海,开始了我一个人的路途。 唯山不大,但很高。即使我已出了寒池大雾,也依然看不见山下的景物,厚重的云层遮盖了视野。一个人的路途最寂寥,没了延月肚子饿时的咕咕声,没了雅桑和呼克的打闹声,也没了我和延月的言语声。若不是有那么一两声兽鸣冲破云层,我甚至以为自己聋了。 山岭上的路比意想中的要平坦许多,甚至可以大步跑着。记不清跑了几天几夜,西风呼啸而来,吹散山腰的云海。我终于看清山下,唯山以北是一片广袤的原野,蔚蓝而空旷,但因为离得太远难以分清是树蓝还是空明草。收回目光时,我看到唯山的北壁上尽是些尖锐的晶石,若是失足坠入北边,即使不摔死也会死于这些晶石。转过身子,我看向南边,先是看了看脚下的南壁。很庆幸,南壁是平坦光滑的,没有一丝突起,若是坠入南边我或许还有一线生机。再看向远处,是一个大到难以望见边际的山谷。其东边是唯山的东脉,西边是高大的东桓山,南边充斥与寒池大雾一样的雾气。此外,山谷的边缘有一片环形的浓密森林。林中的树木树身碧绿如玉,树冠湛蓝若水,是我在寒池外见到的玉空树。不知亚图说的老朋友是怎样强大的长生型生物,也不知他在这谷中圈养着哪种繁衍型的生物。 看着唯山南北的景色,我又走过了一天。大概是因为吃下那些白色小珠的缘故,从离开叶蓝之森到现在我只喝了几口水,什么食物都没吃,却没有丝毫的饥饿感。若是进食这种叫作灵枢的小球没有负面影响,夺回西唐以后我一定会让人在各个州县种上一大片树蓝。那样一来,我的子民就不必担心再饿肚子了。 “别瞎想了,你能不能活着走出寒池古道还是个问题呢。”我嗤笑了一声,对自己说道,“西唐啊西唐,我都快忘了你是什么样子。” 复前行,山路越来越窄,从最先的一丈缩小至了一尺半,稍不留神就会滑落下去。我小心翼翼地走到了中间,然后有往右挪了一小步,想着若是不慎坠落也不至于掉到北边遭受万石穿心。 走得累了,我也不再敢像前几日一般撑着眼皮赶路,生怕一个瞌睡将自己打到山下。晚上,我在唯山上睡了一觉,那真是我一生中睡过的最不安稳的一觉。所幸,山路上的土地比较松软,不似崖壁上那些刀枪皆无可入的不知名晶石。我将无纹和身上所带的四把匕首插入了土中,再缚上天衣绳,把躯干牢牢地固定在了地上。可尽管如此,我还是常常在夜里醒来,不自觉的按了按无纹和两手边的匕首,检查它们是否变得松动。 子夜的风愈加急促,它漫天的大雪,吹打在我身上的每一个地方,似要将隆冬的严寒送入我的骨髓里。我打着颤裹紧了飞鲮服和雪猫大衣,戴上兜帽,再将双手伸入帽中,拉着帽边盖住脸颊。我想,那时的我一定像极了蚕茧。 (注一) (注一:承康是西唐惠宗的年号,承康元年即1141年。吴浚宾,字尘,谥号骥伏。原名浚滨,顾世宁那个年代的人为避当朝皇帝宪宗李益滨的名讳将其改为浚宾。此人年轻时是顿丘折冲府的折冲都尉,后来被调至西疆守边,十余年间为西唐立下了的赫赫战功,被惠宗皇帝亲封为云麾将军{从三品}。后来,骥伏公告老,回到顿丘。当时所有人都以为这位老英雄将淡出人们的视野,可没想到他却开始读书习文。不到十年,骥伏公接连考取了秀才和进士,举国轰动。虽然如此,骥伏公却没有返朝做官,而是继续在顿丘研习历代史书,最终写出了被文人奉若珍宝的《顿丘笔谈》。“老骥伏枥,犹有千里之志。”这是惠宗皇帝对他的评价。) (本章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48章 长寐愿无终(一) 一夜风雪,白了山间路。厚厚的一层积雪盖住了路面,也裹住了躲在“蚕茧”里的我。 雪停在辰时初,可天却依然如后半夜时的那般寒冷。阳光从兜帽的狭缝间钻了进来,照在我脸上,有些刺眼,却没有捎来它应有的温暖。 扫开身上的积雪,我慢慢地解开了身上的绳子,挨个收起了四把匕首。再搓热自己的双手,将右手伸进衣服里,取出了放在胸口处的水袋。喝下两口后,我将水袋迅速收了起来,生怕里边的水变凉。稍做一番休整,尔后我搀着无纹小心地站了起来,缓缓地将剑从土中拔出,又开始了自己的路途。 雪后的山路有些湿滑,稍不留神就会滑倒。倘若是在别处,倒就倒了,没什么大碍,可在这唯山上摔倒就可能再也没机会站起来了。于是,我变成了一个小老头,拄起无纹阔剑,躬下身子一小步一小步地踏着积雪行走。就这样,又过了两天路,积雪在北风和西风的吹拂下最终上去,而我也终于直起了腰杆,步子也迈得稍大了些。也是在那一天,我的肚子似乎有了些饥饿感,脑中不时浮现出以往吃过的那些菜肴。 风也许是累了,在午后停下了它的呼啸声。我原以为终于要安静了,却听见极细微的水流声。回想起亚图在我脑中留下的地图,我发现唯山的山路中央有个缺口,图上说此缺口是一条河流的源头。河流的名字叫泪河,它养育着整个山南峡谷里的生灵。我身上带的水快喝完了,正好可以在前面装上几袋。 果然,有走了五里后,我前方的山路塌了下去,形成一个径长五丈的半圆状缺口。细小的水流从缺口上的岩体中涌出,汇聚于半圆状缺口的底部,最后从南端倾泻而下,扑进云间,落入山南的大峡谷。 该怎么过去呢?我趴在山路上,拿着水袋伸出手在岩石的出水口下一边接水一边思索起这个问题。缺口上的石头上长着青苔,这一脚踩下必定一滑到底。 “要不,把匕首绑在绳上,再将匕首掷到对面的山路上,最后我在荡过去?不行,不行,掷这么远肯定扎不稳,一荡就会松。”我收起水袋,坐在山路上开始自言自语,“那,用无纹?虽然重点,但一定能插牢” 尚未等我想出答案,山的北壁似乎有了动静,是晶石和岩体脱落的声音,莫非是有什么东西从北边爬上来了?我连忙探出头向下望去,看见一只鬼枭正拍打着膜翼攀援而来。 这只鬼枭比我在鬼枭之森里遇到的那只虽然体形相近,但其羽翼却大大不同,快有它体长的两倍了。我皱了皱眉头,立即站起身子,双手紧紧地握着无纹,准备与那只鬼枭搏杀。 数息之内,紫黑色的庞大怪物已至我眼前,它张开蟾蜍似得大嘴嘶吼一声,随后扇动羽翼朝我扑了过来。阔剑扬起,沉沉地击打在鬼枭的头上,我借着力跳了上去,反身坐下,双腿缠住它的脖子,左手死死地拽着它脑后的羽毛。 鬼枭极为恼怒,发出声声如虎啸似的鸣叫,带着我朝山南俯冲而下。为了将我从它身上甩开,它在空中不停地翻腾着,时而收起羽翼转上几圈,时而张开羽翼猛地向上飞去再俯冲而下。我早已收了无纹,双手牢牢地抓着它的后脑勺,像是同它的羽毛连在一起了,无论如何都不会被甩出去。 突然,鬼枭转身朝着唯山南壁飞去,眼见就要撞到岩体了,它立即转过身子挺直脑袋背对着撞了上去。于是,鬼枭脑后的我重重地砸在了岩体上,若不是南边的山壁平坦光滑没有一处尖石,我可能就被砸死了。尽管如此,这一砸还是将我砸得头晕目眩c口吐鲜血,险些松开了双手。 尚未等我回过神来,鬼枭已飞了出去,反身再次飞向山壁打算再来第二次。我甩了甩脑袋以使自己回复神志,进而松开双腿踩在了鬼枭的肩上,在它转身用背部撞击山壁的瞬间跃起,于空中抽出无纹一剑刺向它的左眼,洞穿了那颗丑陋的大脑袋。蓝紫色的鲜血迸射而出,伴着鬼枭凄厉的叫声,伴着我们坠落时耳边响起的风声。在扑腾了几下后,鬼枭咽了气,那双羽翼也跟着收拢起来,与我一起穿过云朵,极速朝下方掉去。我抓着无纹探出头看了看下方,惊喜地发现下方是一处大湖,可我离水面依然还有九百丈的距离,这与摔在地上并无区别啊。 几个呼吸间,我已能看清水面和两岸的玉空树。“要死了吗?亚图骗我,不是说我还能活二十年吗?”我有些无奈地说着。 “不行啊,我死了谁去给父王c母后报仇?我不能死,绝对不能死。该死的东西,都是被你害的。”我看了看鬼枭的脑袋,幽怨地说道。猛然间,我像是抓到了生还的希望,双手放开无纹打开了鬼枭的嘴巴,一头钻了进去,接着爬进了它的食道,是生是死全看鬼枭的皮肉够不够厚了。 嘭!如惊雷般的落水之声响彻湖面,连藏在鬼枭体内的我都被震得双耳生疼。与此同时,强大的冲击力从下方传来,似是有一柄巨人之锤敲打在我身躯上。刹那间,我的左小腿和三根肋骨被鬼枭的尸体挤断了。 来不及料理伤口,我急忙爬出鬼枭的咽喉,双手撑开了它的大嘴,冰冷的湖水立即灌了进来,流经我的伤口带来剧烈的刺痛感。我不禁呻吟了一下,呛了一大口水,想要咳嗽却又不敢张开嘴,只能迅速朝着外边游去。可没想到,上身刚出了鬼枭之口,我的左腿就被它的利齿钉住了。我向上一游,鬼枭的身体向下一沉,一来一回我腿被彻底拉断了,鲜血迅速扩散染红了四周的大片湖水。我强忍着那无法言出的剧痛,伸手从鬼枭嘴里取出自己的左腿,随后朝着水面游去。 终于捡回了一条命,我浮出水面大喘一口气,又一刻不停地游到了岸上。左腿处的血在湖水的冰冻下算是止住了,我摸了摸背后,欣喜地发现自己的行囊依然还在。浇上些须药酒,倒点利于筋骨生长的草药粉,再将小腿和大腿用兽皮巾绑好,伤口就算是处理好了。幸好当初服用了紫秋霜,断腿自愈还是不难的。 “等等,我的无纹呢?”我猛然想起自己的剑随着鬼枭一起沉入了湖底,于是趴在湖面上将头伸进了水里,往湖底看了看。视野里,鬼枭已成了一团模糊黑影,静静地躺在约三十丈深的湖底,任凭游鱼啃食它的血肉。在黑影的头部,有一抹淡淡的蓝光,一定是无纹了。 “无纹啊,你在这儿睡上一段时间。等我的伤好了,能下水了,再来接你。”我心中默念道。一边想着,我一边抽出匕首,匍匐着爬到一棵玉空树下,抱着树干往上爬了爬,砍下近处的几根树枝。抛下树枝,我单脚落地跳到了地上,挑出两根长短合适的树枝做成了两只拐杖。随后,又将一柄匕首绑到了最为结实的一根树枝上,算是有了一柄自保的短矛。 就这样我沿着湖岸一瘸一拐地走到了湖的南边,天黑前见到了从湖中流出的泪河。天色渐渐昏黑,林中蛰伏的野兽开始鸣叫,泪河两岸的草丛逐渐有了动静,我弃了右手的拐杖,抽取背上的短矛指向了近处的草丛。 也许是因为我停住了脚步,丛中的野兽放弃了偷袭,一时间都走了出来。十余只大猫在我身前围成了一个半圆形,这些大猫体长近七尺,肩高三尺多,比豹子都要大上许多。仔细看去,这些大猫的背上有着许多黑色的小斑点,上颚的犬齿极为细长以至于伸到下巴底下,我记得它们应该是利齿猫。(注一) “走了这么久,终于有肉吃了。”我开心地笑了笑,一手拄着拐杖一手托着短毛冲了过去。那些利齿猫都吓傻了,它们没想到猎物不仅没跑还走了上来。 无论是在明钧山里遇见的嚣犬c魁蟒还是在东阖原野上遇到的折羽鹦c锋齿猪都要比这些利齿猫凶悍的多,更别说我之前击杀的鬼枭了。此时此刻,我竟觉得眼前的利齿猫十分温顺可人,也许是因为和那些凶猛的野兽搏杀得多了。左手执杖拨开侧面袭来的猫儿,右手挥动长矛几番突刺c横扫,眨眼间五只利齿猫就咽了气,当然,因为行动不便我也负了些皮外伤。余下的几只见我如此凶悍,都不由得退回了回去,转头奔入身后的草丛里,没了声音。我的猫肉盛宴接着就开始了。 (注一:利齿猫,原型为古生物学中的恐猫和剑齿虎,体长超过2米,肩高约1米,体重达190公斤。) (本章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49章 长寐愿无终(二) 那些大猫的肉比我意想之中的要好吃一些,不似狮子肉和野猫肉那般腥臭酸腐,洗净血水细细烘烤一番还是挺可口的。我的食量似乎比以前大了许多,一连吃下了二十余块大肉,一整晚都在吃着,竟忘了睡觉。破晓时分我的肚子已被撑得鼓鼓的,却依然没有停下手和嘴,边喝着湖水边嚼着刚刚烤好的猫肉,似要将前几日落下的十余顿都补回来。 天辰渐渐明亮,我终于停下了嘴,一手拄着拐杖一手挺着肚子站了起来。不料拐杖一滑整个人便向后倒去,我下意识地伸出左腿踩到了地上,刚刚结痂的伤口又溢出了鲜血,疼得我轻轻呻吟了一下。 “等等,我的小腿怎么这么疼啊?昨天还没什么感觉的。”我发现自己的小腿又有了知觉,迟疑了一会儿兴奋地说道,“接上了!接上了!”说着我开心地扔了拐杖,竟忘了伤口尚未痊愈,连着小跑几步,很快又疼得坐回了地上,抱着左腿哀嚎起来。 打开行囊,我又给左腿的伤口处上了些草药粉,带上几块滴干油脂的烤肉后老实地拄起拐杖顺着泪河走下去。 往南行了数里地,蓝色的玉空树和空明草都不见了,葱郁的松树和干枯的香樟c梧桐渐渐出现,林下也只剩些黄黄的桔梗。走了一个上午加晌午,我感到有些累了,索性坐在河滩上开始休息。伸手在浅滩处捞上几只河虾,加之先前做好的烤猫肉,采几片宽阔的冬荇叶将两者裹好架在火堆上慢慢炙烤,待荇叶渐渐泛黄加入半袋清甜的河水,鲜香之气立刻窜入鼻中一扫之前的饱食感。未等叶中汤水煮开,我已迫不及待地熄了火,抄起木签开始吞食。鲜虾吸收了猫肉中溢出的油脂而多了几分油香味,猫肉沾上虾肉的鲜甜而少了几分油腻感,加之以荇叶的独特香气,倘若能再喝上一口赫娜姐姐酿的树莓酒,口腹之欲就满足到了极点。那时,我才知道活着是一件多么美妙的事情。饮完叶中剩余的肉汤,我收起东西继续朝南走去,寻思着在天黑之前走出森林。 我想应该是昨夜未眠的缘故,走着走着竟开始犯困。于是,我走到河边,准备清洗脸颊以提提神,可尚未等我触碰到水面其上竟然泛起了微波。下意识地,我迅速转过了身子,眼见一支利箭已至眼前,急忙伸手握住箭杆,然而箭矢还是借着余力刺破了我的眉心。随后,林中又飞出了几支箭,但都被我一一闪过。拾起地上的拐杖和短矛,我一个前滚翻躲到了一棵粗大的梧桐树后面。 “白狐呢?这儿什么也没有啊!你刚才是不是眼花了?”是一个男人的声音。 “阿爹,我刚刚真的看到了一个白色的影子在河边喝水。你看,我们一共射了七支箭,六支插在沙土里,唯这一支带着血躺在地上。”回话的是一个少年,他边说着边走出了林子。 “头儿,您儿子老实得很,不会说假话的。”我又听到另一个男人的声音。 “是啊,头儿,您看那箭矢上确实带着血呢。”接着,又有几个男人附和道。听声音,他们一行人大概有八个人。 “别动,放下武器,不然我杀了这个孩子。”听着他们的脚步声越来越近,我一跃而出落在了那个少年的身后,左手挥动拐杖架起了他的双手,右手用短矛顶在他的脖子上。 不经意间,矛尖划破那少年颈上的皮肤,流出少许鲜血。他十分害怕,颤抖着双腿呐喊道:“阿爹,救我!” “快放下弓,放下箭。”蓄着长须的男人对着身旁的几人说道。 这些男人头戴褐色的羽毛状头巾,身穿厚实的兽皮服,腰间挂着长刀,靴子旁插的匕首,应该是这儿附近的猎户。我挥动拐杖打向少年的膝盖,迫使他跪在地上,提起左膝扣在了他的背上,然后对着他的父亲喊道:“匕首,腰刀,统统放地上。” 那长须男子怒目圆睁,右手紧紧地搭在刀柄上,好像随时都要冲上来砍我。但他看到自己的儿子双手抱着头颅不停地发颤时,眼里的愤怒顿时没了柴火,只好无奈地摇摇头,将自己的腰刀和匕首扔在地上。见状,他身后的几个人也跟着把匕首和腰刀放在了地上。 “这样总可以了吧?快放了我儿子,不然你会后悔的,我发誓。”长须男子狠狠地说。 我沉默了片刻,以最冷淡的口气说:“你们往后退二十步,我安全了自然会放开他。” “你,你,不要太过分了!”长须男子一拳砸在了梧桐树上。 “不走是吗?”我提起短矛刺向了少年的脑袋,在触到他的头发的瞬间猛地一个拐弯割下一缕发丝。 “走,快走啊!”长须男子瞪着双眼怒视着我,转头对身边的人厉声喝道。 那人的怒喝声惊动了林中的野兽,听叫声好像是一群利齿猫,估摸着至少有二十只。有两个猎人害怕地走了回来,不顾少年的性命拾起了地上的武器。长须男人回头骂道:“你们两个,难道就不怕他杀了塔诺吗?” “头儿,利齿猫来了,快跑吧。”说着,那两个猎人顺着泪河跑了。 “塔诺,这是你的名字吗?”我伸手拉起了少年,“我们可能有些误会,等会儿我过去和那些大猫搏杀,你们帮着掩护我一下。刚刚的事,彼此都不再计较可好?” 那个叫塔诺的少年听到我的话愣了一会儿,随后不停地点起头来。长须男子见我松开了塔诺,立即迈开大步冲了上来,一把抱住了自己儿子。 我看了那长须男子,他似乎并没有要伤害我的意思,于是说道:“大叔,你们的箭伤了我的眉心,我的矛伤了你儿子的脖颈,一笔勾销可好?一会儿我一人上去拦住那些利齿猫,但因腿脚不便,我需要你们帮忙射几间掩护一下。” “你一个人?”长须男子震惊地说道,“还是和我们一起逃吧。” 我抿了抿嘴:“请相信我,事后给我几块烤猫肉就行,剩下的都归你们。”说完,我伸手从行囊里扔出了五根剖开的利齿猫尾巴,那原本是我用来做绳子的。 长须男子神色凝重的点了点头,转身对剩下的四个猎人说:“你们听着,等会儿这位小兄弟在前边拦着利齿猫,我们在后边用弓箭掩护他。” “多谢了。”我向着长须男子道了声谢,然后一瘸一拐地朝林中走去。走到那四个猎人身边时,发现他们的眼中都充满了疑惑和怜悯,似乎是在看一个愚人如何自杀。 成群的利齿猫在林间奔跑着,动静越来越大,连远处的枯树都摆动起了枝杈。第一双猫眼出现时,我弃了左手的拐杖,从腰间拔出了匕首。 最前边的是一只雄猫,生的很健壮,应该就是这群大猫的头领了。在头领的身边是一只矮小一些的雄猫,虽不是多么凶恶,可它左眼里的眼翳看着极为渗人。不过那只眼中生翳的利齿猫好像在哪儿见过,是了,昨天那群逃走的大猫中有一只也生着眼翳。那只大猫似乎也认出了我,吓得停住脚步,撞到了旁边的香樟树上。领头的利齿猫诧异地看了同伴一眼,但还是挥舞着爪子朝我扑来。 我抬起左腿,以右腿为轴向右转过半圈,挥动短矛一击斩下大猫头领的右抓,左手将匕首插入一旁的桐树上借力腾空而起一脚落下将第二只扑来的利齿猫踏在地上。接着,我从腰间抽出第二把匕首刺穿了身下那只大猫的脑袋,而当我看向大猫头领时却发现它的脑袋上已插着两根箭矢。 未等我站起,一只体形稍小的利齿猫从左上方的树上跳了过来,我迅速向前翻滚而去,转身掷出匕首刺中它的咽喉。 扶着树干站起身子时,我已被剩下的十八只利齿猫围了起来,五只稍小的在树上,十三只健壮的在地上。仔细看去,其中的几只都很面熟,应该也是我在昨天遇到的那几只,它们和那只眼里生翳的利齿猫一样变得十分怯懦,畏缩在原地不敢上前。 “向我射箭!”我大声喊道,随后朝右跳去,横推短矛使出一式庞家剑的破云风,削开三个大脑袋。下一刻,六支箭矢就飞了过来,射倒我从身后扑来的四只利齿猫。猫血迸射,溅湿了我的飞鲮服,凝成一股股小流顺着衣角落在地上,加之我一夜未眠的通红双眼,整个人看着就像一个嗜杀成性的疯子。 嗷,好像是旁边那只生有眼翳的利齿猫叫了一声,树上的五只猫立即跟着他跑进了树林深处,只剩树下六只依旧不愿放弃的。擦了擦眉上的血滴,我双手握着短矛冲了过去,竟又忘了自己的腿伤还未痊愈。也许是斩击地太用力,随着一只利齿猫的脑袋被劈开,整个匕首嵌了进去。我用力将短矛拔了出来,却不见了矛头,那柄充作矛头的匕首依然还留在大猫的脑袋里。原来,缚着匕首和木棍的绳子断开了,我的短矛成了一根木棍。 抛开木棍,我拔出了最后一把匕首,向后仰去,躲过一口锋利的牙齿,双手抱着上方飞过的利齿猫,一刀刺入了它太阳穴。近三百斤的尸体压在身上,将我压得有些难以喘气。(简注:此处一斤为680克。) 推开尸体,一张大嘴已至身前,我急忙伸出左手抵住那两对如同短剑的利齿,手腕顿时就被咬穿了。 “小兄弟,接刀。”长须男子射完一箭高喊着将自己的长刀扔了过来。 右手接过长刀,我顺势就斩落利齿猫的脑袋。环顾四周,看见的尽是大猫尸体,最后的那三只也死在了猎人们的利箭之下。 “佩服,佩服,小兄弟的身手真是了得。”长须男子大笑着说道。 “哎呀”我疼得叫了一声,随后说道:“您先别佩服了,快帮我把这颗脑袋拔开,我的右手有些脱力了,掰不动。” (本章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50章 长寐愿无终(三) 长须男子放下了手中的弓箭,蹲下身子,一手抓着利齿猫的头皮,一手抓着它的下颚。“准备好了吗?小兄弟。”他睁大着眼睛说道,浓密的双眉上浮将额头挤出数道皱纹。 “您快点吧,我这儿还流着血呢。”我点了点头说。 “那,我动手啦。”话还没说道一半,那人就猛地一用力将猫嘴扯了开来,血液顺着腕上的两个牙洞上下喷射,我甚至还没来得及呻吟一声。 一旁的少年塔诺早已为我准备好了药品和包扎用的兽皮巾,一见鲜血喷出就扯着兽皮巾绑住了我的手腕。眼看我的血被止住了,他拔开药瓶塞,准备给我上创伤药。 我连忙伸出右手挡住了他:“塔诺啊,这个,我的身体比较特殊,不能乱用药。既然血已经止住了,后面的事情我自己就能办。”说完,我从行囊里取出了自己的药物,娴熟地撒上药粉,裹上第二层兽皮巾。虽然这一行人看着并不坏,且在刚刚与利齿猫的搏杀中也没有偷袭我。可我依然不大放心,害怕他们给我上麻痹药。 “小兄弟,看你这样子,难不成是经常受伤吗?上药c包扎,动作如此娴熟。”长须男子在我身边坐了下来。 “可不是嘛?在外闯荡,时常会碰到些野兽c悍匪,受伤是难免的。”我讪讪地笑了笑,“诶,大叔,说了这么久,还没请教你们的姓名呢。” “我叫松布·泱禾,这是我儿子塔诺,那是几个是潭c苏拉c提亚和依廊,他们也姓泱禾。”长须男子憨笑着指了指塔诺和那四个猎人。 “原来是松布大叔。”我点了下脑袋,友好地笑着,“我叫苏如恩·一佐。” “一佐?这附近没这个姓啊?”塔诺挠着脑袋说道。 “是啊,我也没听过。”那个叫依廊的猎人大叔走上前来,从头到脚将我打量了一番,“小兄弟,你头上戴的可是白狼头巾?”提到头巾,我才发现身旁站着的几个人都戴着浅褐色的羽状头巾,印象中这是苍下族的尹特头巾,可此处离苍下还远着呢。 见我不回答,依廊大叔又说道:“你是河东主城的克勒吧。” “河东?”我回过神来,连忙搪塞道,“嗯,对,我是从河东来的。” “你一克勒家的大少爷,来这破地方做什么?”松布大叔好奇地问道。 “对啊,我也想问啊?我原来打算做什么来着?”我摸了摸脑袋,伸手接过提亚大叔帮我捡回来的四把匕首。甩了甩匕首上的污血,我将它们依次收了起来,继续说道:“哦,想起来了,我是追着一只大白狐狸跑到这儿来的。” “你说笑的吧,哪有克勒家的少爷一个人出来狩猎的。”提亚大叔挥刀剥着猫皮说,“白狐裘虽然贵重,可在河东的主城还是能轻易买到的。” “我哪是什么少爷。”我伸手从行囊里拿出一块烤猫肉啃了一口,“我家祖上是克勒不假,但后来家道中落成了林间猎户。八年前我的阿爹和阿妈都死了,留给我和弟弟只有两条白狼头巾。” “你的弟弟呢?”一旁正给提亚大叔打下手的塔诺突然问道。 “他,几天前被野兽咬死了。”我垂下脑袋,脸色也变得有些难看。 “对不起,说到你的痛楚了。”松布大叔满怀歉意地说着,然后转过头对塔诺喝道:“安心剥你的猫皮去。”塔诺听罢,紧闭起嘴巴,埋头处理起利齿猫的毛皮。 “不怪他。”我抬起头,又从行囊中取出水袋,灌下一大口水,“对了,我旧居林中,阿爹阿妈又走得早,对于这世间之事一无所知。您可否为我讲讲。” “回去的时候再讲吧,我们处理完这些大猫,再给你弄副担架,路上讲给你听。”松布大叔边说边起身走到了一旁,开始伐树。 松布大叔干起活儿来十分轻快,不到半个时辰就做出了一副担架和十六根木桩。而旁边的四位猎人大叔也和塔诺一起将处理好的利齿猫尸体运到了河边。 和我料想的一样,他们将剥了皮的大猫绑在木桩上,再将其投入了河中,利用水流来搬运这些猎物。小时候,马弗时常会讲一些故事给我们听,在我们刚刚学会朴语的那晚,他讲的就是猎人用流水和木桩搬运猎物的故事。我还清楚地记得,当时我问他为什么猎人要提前给猎物剥皮,他回答说兽皮在水里泡久了容易坏。 安置完猎物,他们就抬起我,开始了归途,松布大叔和塔诺父子俩开始向我讲述他们对于唯山南谷的认知。 从他们的话中,我对于唯山南边的这个山谷有了一个大致的了解。不知是在什么年代,一支由东阖人和苍下人组成的大商队误入了寒池东南的大雾,阴差阳错地进了这座山谷,却再也找不到出路。于是,这些商人娶了自己的婢女,在山谷里安了家。慢慢地,这里就繁衍出了一个小部落,这个部落没有名字,其在唯山以南,姑且称作唯南部落。整个唯南由两座主城和若干村庄构成,克勒和少部分尹特住在主城;剩下的尹特都住在村庄里,泪河东岸以东阖人居多;泪河西岸以苍下人居多。大约在两百多年前,河东的克勒酒后纵火,烧毁了河东主城的苍下街区,致使上千名苍下人枉死。在那以后,东阖人与苍下人就成了仇敌,河东的苍下人迁至河西;河西的东阖人迁至河东,虽无战事,却也不再往来。 此外,松布大叔他们所在的村子叫沙叶村,位于林外的大河滩上。村子不是很大,只有百余户人家。里边的村民,春夏捕鱼,秋冬狩猎,日子过得还算凑活。松布大叔家是村里的大户,大叔的高祖父曾经做过村正,所以他们家在沙叶村的威望极高,这也就是为什么猎人们都以松布大叔为首的原因了。 黄昏以后,天辰黯淡,阳光渐渐变作清冷的星辉,而我们也终于到了沙叶村外。村子的地势较为低矮,站在林边的高地上即可俯瞰整个村子。如其名,整个村子就像一片生长的沙地上的一片树叶。夜色里,尽是烛光灯火,将村子映照了成了暗红色。火光最盛处是村子的码头,其上点着许多火把,来来往往的人们应该是在搬运着漂来的猎物。 “台尔汗大哥,苏吉大哥,我们回来了。”塔诺对着村口的两个守卫挥了挥火把。 “是塔诺,你们竟然还活着啊!”哨塔上的那个叫台尔汗的青年兴奋地说道,“我听回来的人说你们遇到了一大群利齿猫,这么晚才回来,大家都以为你们死了。” “台尔汗,快开门,我们今天猎了十六只利齿猫回来,晚上让你松布叔叔请你吃猫肉大餐。”提亚大叔取出一张利齿猫皮炫耀起来。 那哨塔上的另一个少年揉了揉眼睛,仔细看了看那张兽皮,极为不信地说道:“还真是利齿猫的皮,真的假的,你们这才六个人,怎么办到的?” 松布大叔有些不耐烦了,于是高声喝道:“别罗嗦了,苏吉,快开门,没看担架上还躺着个人吗?” “马上,马上。”那两人见松布大叔发怒,连忙拖动绳子,拉起了的村口的木门。 走进村子,松布大叔将提亚大叔换下,扛起担架的一角。他转了转眼睛,像是在思索,然后对我说道:“苏如恩小兄弟,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呢?” “我也不知道。”我扭过头,轻笑一声,“整家人就剩我一个还活着,祖上的亲故也记不得了,现在连个落脚的地方都没有。” “不如这样吧,你呢,暂且就住在我们家,等你的伤好了再做打算,如何?”松布大叔指着前面一座宽敞的木板房说,他的眼里竟露着些喜色。 “那就多谢松布大叔了。”道完谢,我伸出右手摸了摸左手腕,又动了动左腿。发现左手的腕骨已经复原,左腿伤口处的疼痛感也已轻了不少,估摸着明天再吃顿大餐就能痊愈。 在那座木板房外站着的,是一位满眼泪光的中年妇女和一位驮着背的白发老人,应该是松布大叔的妻子和父亲。那个女人冲上前来一把搂住了松布大叔,撞得担架一颤。松布大叔对着旁边的提亚大叔使了个眼色,提亚大叔会意连忙接过了担架。 “这里还有客人呢,婕玛。”松布大叔红了脸,有些不好意思地搂住她。 “我我和阿爹都以为你死了,刚刚在码头听人说说飘来的木桩上刻着你的名字就马上赶回来了。”那女人依偎在松布大叔的怀里开始啜泣 (本章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46章 长寐愿无终(四) “原来是西唐的太子,终于有汉人来见我了。”亚图的声音依旧低沉而庄重,但却着实让我吃了一惊,因为他说的不再是朴语而是汉语。 “在下李延暮,拜见亚图。”我看着那双深邃如寒池的眼睛,深吸一口气,再对着亚图恭恭敬敬地行了一个西唐叉手礼。 “你的生平事迹我已大致了解。”亚图动了动身子,将头伸到水面上,带下三两片蔚蓝的桓叶。桓叶落水,伴着亚图的龙息在寒池的水面上掀起波澜。我紧抓住所乘的叶子,勉强站立着。 “若仅仅是为了夺回西唐,你大可不必来此,更不用去走塔克罗留下的那条路。”亚图凝视我的双眼,神灵的威严似乎快要将我压得喘不过气来。那一刻,我们的距离仅仅只有七丈,我可以清晰地看见巨大龙鳞上的细小纹路。 “确实如此,若仅是为了夺回西唐,我只需把父王的旧部召集起来即可。在我叔父篡位以后,这些人必然会遭到贬谪或者流放。此时,如果有一个人能给他们一个重登高位的机会,他们必然效忠于此人。而身为先王长子的我,于情于理都会是他们最好的选择。”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缓缓地说道,但声音还是有些颤抖。 “嗯,是这个道理。不过,在他们替你收回江山以后,势必会成为新的隐患。”亚图的声音平缓地听不出喜怒。 “因此,我必须寻求另一种方式来夺回我的王位。”我轻轻捏了一下大腿,努力减缓着内心的紧张,以使自己的声音不再颤抖,“再加上因我的缘故,东阖窃取了西唐马匹和技术,在朴族中日益壮大。我不得不寻求一种制衡东阖的方法,否则我的西唐早晚会被东阖的铁骑所攻占。” 嗤,亚图似是轻笑了一声:“所以,你来此面见我,想要走寒池古道,成为下一个亚图拉托卓达,再加上你西唐太子的身份,便可一统朴c汉两族。好大志向。” “事在人为,大志可图。”我试着笑了笑,“诚如您所言,这就是我来此的原因,不知亚图可否为我指点迷津?” “我还是喜欢塔克罗c阿灵勒和夜山那三个朴人小子,他们说话比你直爽多了。”亚图微微吸了口气,开始有风于水面上穿行,“关于寒池古道的预言,是我让塔克罗说的,为的只是给后来者一个让世人折服的名头——亚图拉托卓达。你一定会因为我的动机而感到疑惑,但你仔细想想在明钧山里看到的画就能明白。”说着,亚图伸出龙须将我卷起,带着我回到了桓树上。 扑入树冠,亚图趴在了一根树杈上,用龙须卷着将我放在了近处的一片叶子上。随后它的身躯开始急剧缩小,两侧的牛角匿去,游蛇似得身体多出四足,那原本如树枝般粗糙黯淡的鳞片突然泛起金色光芒变得异常平滑,这是我们西唐人的图腾真龙! “如你所见,我可以自如地变化自己样貌。”亚图看着我崇敬的目光淡淡地说道,“其实,我只是一根藤草,盘在桓树上的依桓蔓草。”言语间,亚图的身躯又变成了一根长大的藤条。 他动了动身体,似乎有些不大习惯藤条状的身躯,于是又变成了我最先看到的模样。接着,亚图张开嘴吹了口气,吹开了一片叶子,硕大的树枝上出现了几幅图画,和我在明钧山里见到一模一样,只不过少了第七幅。 尔后,亚图伸出龙须,指着那些画说道:“在我的故乡,有这么一个传说。混沌初开之时,宇宙间只存在一个叫作元灵的小球。后来元灵不断膨胀,最终爆开来化作无数粉尘。这些粉尘充斥着整个宇宙,在其后漫长的岁月里变成了一颗颗天辰。哦,我说的天辰不是穹顶的那十七颗桓树种子,而是你在《天行志》看到的日月星辰。这些天辰比你想象中的要大得多,只是因为离得远了才会让人觉得渺小。十亿年过去,一颗天辰上有了湖泊与海洋。后来,在一片湖泊的湖心岛上生出了第一棵树桓,嗯,那片湖泊也叫寒池。在接下来的漫长岁月里,桓树越长越大,不知不觉中已经覆盖的整个天辰的表面,陆地与海洋都匍匐在他的身下。桓树浓密的树冠遮挡住了天空,将天辰同宇宙隔绝开来,炙热的阳光在桓树的转换下变得柔和舒适。慢慢地,花草虫鱼c飞禽走兽相继出现。就这样,又过十亿年。我清楚地记得是在一个子夜,桓的树冠突然亮了起来,我攀着树枝将头伸了出去,望见无数流行正飞速来袭。流行陨落,击打在桓的身上,燃起熊熊烈火,将夜空照得一片光亮。那场大火持续了数天之久,桓的树冠被烧光了,只剩下光秃秃的树干,树下的众生第一次见到了炽热而耀眼的阳光。一株叫作夏丽的古兰草缠着树干向上爬去,当她爬到树顶时桓便被缠死了。尔后,夏丽吸干了桓的汁液,成了天辰的第二位主人,而我则带着一颗桓树的果实逃向茫茫的宇宙中。在游荡了百年后,我误入了一个漆黑的巨大空洞,到了你们所在的天辰。再然后,我就在地下找到了这个巨大的洞穴,用桓树果实内的种子布置出穹顶,进而创造了这个地下世界。沉睡几千万年以后,我在明钧山发现了一种极富智慧的生物——朴人,于是我托梦给一个年轻人,让他到寒池面见我,这个人就是塔克罗。为了让其信服,我变幻成朴人图腾尘龙的模样,然后将桓的语言赐给他,这才有了朴语。” “那么,我们西唐人的到来也与您有关吗?”我忍不住打断了亚图的话。 亚图回过来,沉默了片刻,平淡地说道:“嗯。大概是在天宝十五年,也就是安禄山作乱的第二年,牢兰海上经过了一大队船只。于是我在穹顶上打了一个小洞,你们的祖先就被牢兰海的漩涡卷入地下。”(注一) “可您为什么要这样做呢?”我感到十分疑惑。 亚图没有立即回答我,而是在桓树枝上补上了第七幅画,是明钧山内的第七幅。作完画,亚图收起龙须,冷冷地说道:“塔克罗那小子已经说得很清楚了。” 我仔细想了想那天的场景,口中念叨着:“神明不仁,以天地为炉,祭众生而铸利器。弱则为火,强则成器。” “就是这句话。”亚图探过头来,伸出龙须将我卷到了它的脖子上,然后冲出树冠飞到了空中,在此变成了我刚见到他时的那边巨大。 “桓曾经告诉我,这世间的生灵不外乎两类。其一是长生型生物,桓c夏丽和我都是。我们这类生物拥有极为漫长的寿命,短则以千万计,长则以十亿计。借助着近乎无尽的寿命,长生型的生物得以不断改变而变强,获得了所谓神灵的能力。另一是繁衍型生物,也就是你们人和其他寿命低于千年的生物。繁衍型的生物虽然寿命短暂,但可以不断繁衍出新的个体而声声不息,此外,新一代的个体通常都会变得比父代更强。桓将两类生物的形态改变称之为跃升,他发现繁衍型生物的跃升速度较之长生型生物要快得多。”亚图说着朝下方长长地吹了一口气,于是开始下起雨来。我探出头往下看了看,是我在龙蜕之森里纵火后留下的焦土。风雨过后,新的树蓝长了出来,焦黑的土地又变成蔚蓝色,比两旁的茂盛的旧草还要明丽些许。 “新生的草儿总会变得比原来更加漂亮,更加坚韧,这就是所谓的跃升吗?可这和我们又有什么关系呢?”我依然感到十分不解。 “我终究是要回到故乡的,可我又不是古兰草夏丽的对手。那么,只能在此培养一个强大繁衍型物种作为利器,以击败夏丽。如此一来,这个地下世界便是我最好的熔炉。因此,这里的物种要么成为同我一道回去的那把利器;要么就成为淬炼这把利器的炉火,最终死于我带走桓树种子后留下的黑暗之中。经过多年的观察后,我选择朴人做为这一把利器。”亚图凝视着远方的穹顶说。 听完亚图的话,我感到极为震惊,有些无力地说:“原来如此啊,想必您召见塔克罗以及让他留下寒池古道的预言是为了推动朴人的进步或者说跃升吧?我就说嘛,哪有这么巧合的事。塔克罗从寒池古道回来结束了朴人的蒙昧时代,阿灵勒从寒池古道回来结束了朴人的原始时代,而夜山从寒池古道回来结束了朴人的纷乱时代,原来这背后都是您在操纵着。那么,您既然选定了朴人,又为什么还要将我们西唐人卷入这个火炉中呢?” “因为我发现穹顶之上的人种似乎更加富有智慧,跃升的更快。于是,我打算让你们和朴人进行一场角逐,五百年为期,哪一族成了地下世界的霸主,我就选择谁作为我的利器。”亚图边说着边朝寒池东边的山脉飞去,“当然,你也不必担心,我回故乡的那天至少也是几千年甚至几十万年以后的事情了。所以,就算你们西唐人败了,也能继续存活很久。” “听着像是在养蛊。真难相像,强大如您也又无法战胜的敌人。更难相像,我们这些孱弱的凡人在岁月磨砺下能成为击败那个敌人的利器。”我趴在亚图的脖子上,跟着它飞入了白石木森林边上的大雾里。 转眼间亚图已经落在了山岭上,它将我放在了近处的大石上,不以为意地说:“不必妄自菲薄,不论是朴人还是汉人都比你认为的要强大得多。我从你的记忆中见到横栏江水的堤坝,见到了宫廷里的精巧木器,见到了那柄能喷火的红色铁剑炉嗔。这些东西,我们长生型的生物只有在生存数千万年以后才能做出来。同样的,你肩上这柄能造出雷电的无纹也仅仅是朴人在几千年的发展后所制造的东西。无论是炉嗔还是无纹都是一柄足以摧毁数千人的兵器,谁能否认几千年以后你们这些外表弱小的人类将造出能够毁灭天辰的武器呢?” “我要说的也就这么多了,听着有些残酷和无理,但你无法改变,我也不会去改变。”亚图伸出龙须指了指前方的山路,“这里就是寒池古道的了,走或不走由你抉择。” (注一:牢兰海,罗布泊的古称。) (本章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47章 长寐愿无终(五) “走,当然走。”我望了望身前那条游入雾海的山路,回头对亚图说,“在上路之前,我希望您告知我几件事。” “说吧,你需要知道的我都会告诉你。”亚图轻吐一口气,吹散山间的岚蔼。 “我的弟弟延月还好吗?”我低着头问道。亚图的眼睛里似乎藏着无尽的利剑,我实在无法与它对视。 “容我看一看。”亚图闭上双眼,似是在冥想。过了一小会儿,他睁开了眼睛:“应该是死了吧,他躺在行骸间一动不动。” “死了?怎么可能?”我惊讶地喊道,双腿已无助地跪在了地上,“他明明没有进白石木森林啊,怎么会死在行骸之中。”泪水还是止不住地落下,打湿了地上的草叶,我开始哽咽:“不可能,不可能,您骗我的吧?” 亚图又闭上眼,再次冥想了片刻,然后说道:“还记得你在幻境里斩断的锁链吗?其中的一条其实是你弟弟系在你身上的绳子。他发觉绳子断了以后就进了白石木森林找你,再然后就死在了行骸之森。” 我不停地摇着头,口里喃喃着“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突然,我猛地站起身子,一把握住了亚图的龙须,双膝跪地,央求道:“我求求您,救救我弟弟吧!他他他今年才十六岁啊,怎么能就这么死了?求求您了,您让我做什么都行” “对不起,我无能为力。”亚图从我的双手中抽出了龙须,将我甩到了一旁,“还有什么事赶紧问,若是没有就走吧。别在这儿哭哭啼啼的,像个孩子。” “有,有,当然还有。”我摸了摸泪水,从地上爬起来,“我之前吞下的那些小球是什么?” “是灵枢,对于我以及我故乡的生物而言,灵枢是同心脏c大脑一样重要的身体部位。你当时吞下了二十余颗是树蓝的灵枢,虽然救捡了一命,却也留下了后患。因为灵枢里的能量在你体内乱窜的,所以你的身体已和常人大不一样。反常的经脉和器官位置虽然赋予了你更加强大的躯体,却也导致你的寿命大大减少,不算上疾病和创伤你最多还可以活二十年。”亚图冷冷地开口道,“关于灵枢,你知道这些就行了,还有别的事吗?” “二十年,呵,二十年,骗人的吧。”我自言自语道,没有再回答亚图的问题,转身朝着那条山路走去。 亚图见我不再说话,又飞了过来,伸出龙须在我的脑袋上点了点,点得我头晕目眩,然后就朝寒池飞回去了。待晕眩感退却,我的脑海中出现了一副图,是整个地下世界的地图,图上标着一条路径。这条路始于寒池,亦终于寒池,一定是寒池古道了。 伴着地图的出现,亚图的声音也跟着响起:“我突然想起,自己一直没有给这个世界取名,不如就用你们的汉文取个名吧。这里隐于地下,地者坤也,那么就叫它坤隐。回到正题,我已将坤隐的地图和寒池古道印在你的脑海里了。千万不要偏离路线超过一百里,否则你的旅途就提前结束了。此外,你脚下的这座山叫唯山,山上仅有这么一条狭长的山路,这条路一直通到东桓山。在此期间,你可千万别掉下去,尤其不要掉入南边的大山谷里。谷里住着我的一位老朋友,他最喜欢圈养你们这些繁衍型的小生物了。” 我晃了晃脑袋,从行囊里拿出水袋,喝下两口冰冷的水,脑海中的地图渐渐淡去。脑子里变得空空的,什么也没有,或者说什么也不想有。 我深吸一口气,想要保持着内心里的宁静,却又无助地长叹一口浊气,可还是止不住地朝天空问道:“为什么?为什么?我到底做错什么了?父王,母后,儿臣该怎么办啊?王权未归,胞弟身死。如今只剩我一个人孤零零地活着,我到底该怎么办啊?” 失控的情绪支配了我的躯体,不自主地开始抖动,开始急促地喘气。可无论我怎么呼吸,怎么倾吐体内的浊气,心里却依旧堵得快让我窒息。 “延月啊,你放心,兄长很快就会来陪你。你再等我二十年,哥哥一定带着西唐的国玺和李嵩之的头颅来见你。”良久以后,我低头沉吟道。然后踏着那条山路,扑进浓浓的雾海,开始了我一个人的路途。 唯山不大,但很高。即使我已出了寒池大雾,也依然看不见山下的景物,厚重的云层遮盖了视野。一个人的路途最寂寥,没了延月肚子饿时的咕咕声,没了雅桑和呼克的打闹声,也没了我和延月的言语声。若不是有那么一两声兽鸣冲破云层,我甚至以为自己聋了。 山岭上的路比意想中的要平坦许多,甚至可以大步跑着。记不清跑了几天几夜,西风呼啸而来,吹散山腰的云海。我终于看清山下,唯山以北是一片广袤的原野,蔚蓝而空旷,但因为离得太远难以分清是树蓝还是空明草。收回目光时,我看到唯山的北壁上尽是些尖锐的晶石,若是失足坠入北边,即使不摔死也会死于这些晶石。转过身子,我看向南边,先是看了看脚下的南壁。很庆幸,南壁是平坦光滑的,没有一丝突起,若是坠入南边我或许还有一线生机。再看向远处,是一个大到难以望见边际的山谷。其东边是唯山的东脉,西边是高大的东桓山,南边充斥与寒池大雾一样的雾气。此外,山谷的边缘有一片环形的浓密森林。林中的树木树身碧绿如玉,树冠湛蓝若水,是我在寒池外见到的玉空树。不知亚图说的老朋友是怎样强大的长生型生物,也不知他在这谷中圈养着哪种繁衍型的生物。 看着唯山南北的景色,我又走过了一天。大概是因为吃下那些白色小珠的缘故,从离开叶蓝之森到现在我只喝了几口水,什么食物都没吃,却没有丝毫的饥饿感。若是进食这种叫作灵枢的小球没有负面影响,夺回西唐以后我一定会让人在各个州县种上一大片树蓝。那样一来,我的子民就不必担心再饿肚子了。 “别瞎想了,你能不能活着走出寒池古道还是个问题呢。”我嗤笑了一声,对自己说道,“西唐啊西唐,我都快忘了你是什么样子。” 复前行,山路越来越窄,从最先的一丈缩小至了一尺半,稍不留神就会滑落下去。我小心翼翼地走到了中间,然后有往右挪了一小步,想着若是不慎坠落也不至于掉到北边遭受万石穿心。 走得累了,我也不再敢像前几日一般撑着眼皮赶路,生怕一个瞌睡将自己打到山下。晚上,我在唯山上睡了一觉,那真是我一生中睡过的最不安稳的一觉。所幸,山路上的土地比较松软,不似崖壁上那些刀枪皆无可入的不知名晶石。我将无纹和身上所带的四把匕首插入了土中,再缚上天衣绳,把躯干牢牢地固定在了地上。可尽管如此,我还是常常在夜里醒来,不自觉的按了按无纹和两手边的匕首,检查它们是否变得松动。 子夜的风愈加急促,它漫天的大雪,吹打在我身上的每一个地方,似要将隆冬的严寒送入我的骨髓里。我打着颤裹紧了飞鲮服和雪猫大衣,戴上兜帽,再将双手伸入帽中,拉着帽边盖住脸颊。我想,那时的我一定像极了蚕茧。 (注一) (注一:承康是西唐惠宗的年号,承康元年即1141年。吴浚宾,字尘,谥号骥伏。原名浚滨,顾世宁那个年代的人为避当朝皇帝宪宗李益滨的名讳将其改为浚宾。此人年轻时是顿丘折冲府的折冲都尉,后来被调至西疆守边,十余年间为西唐立下了的赫赫战功,被惠宗皇帝亲封为云麾将军{从三品}。后来,骥伏公告老,回到顿丘。当时所有人都以为这位老英雄将淡出人们的视野,可没想到他却开始读书习文。不到十年,骥伏公接连考取了秀才和进士,举国轰动。虽然如此,骥伏公却没有返朝做官,而是继续在顿丘研习历代史书,最终写出了被文人奉若珍宝的《顿丘笔谈》。“老骥伏枥,犹有千里之志。”这是惠宗皇帝对他的评价。) (本章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48章 长寐愿无终(六) 一夜风雪,白了山间路。厚厚的一层积雪盖住了路面,也裹住了躲在“蚕茧”里的我。 雪停在辰时初,可天却依然如后半夜时的那般寒冷。阳光从兜帽的狭缝间钻了进来,照在我脸上,有些刺眼,却没有捎来它应有的温暖。 扫开身上的积雪,我慢慢地解开了身上的绳子,挨个收起了四把匕首。再搓热自己的双手,将右手伸进衣服里,取出了放在胸口处的水袋。喝下两口后,我将水袋迅速收了起来,生怕里边的水变凉。稍做一番休整,尔后我搀着无纹小心地站了起来,缓缓地将剑从土中拔出,又开始了自己的路途。 雪后的山路有些湿滑,稍不留神就会滑倒。倘若是在别处,倒就倒了,没什么大碍,可在这唯山上摔倒就可能再也没机会站起来了。于是,我变成了一个小老头,拄起无纹阔剑,躬下身子一小步一小步地踏着积雪行走。就这样,又过了两天路,积雪在北风和西风的吹拂下最终上去,而我也终于直起了腰杆,步子也迈得稍大了些。也是在那一天,我的肚子似乎有了些饥饿感,脑中不时浮现出以往吃过的那些菜肴。 风也许是累了,在午后停下了它的呼啸声。我原以为终于要安静了,却听见极细微的水流声。回想起亚图在我脑中留下的地图,我发现唯山的山路中央有个缺口,图上说此缺口是一条河流的源头。河流的名字叫泪河,它养育着整个山南峡谷里的生灵。我身上带的水快喝完了,正好可以在前面装上几袋。 果然,有走了五里后,我前方的山路塌了下去,形成一个径长五丈的半圆状缺口。细小的水流从缺口上的岩体中涌出,汇聚于半圆状缺口的底部,最后从南端倾泻而下,扑进云间,落入山南的大峡谷。 该怎么过去呢?我趴在山路上,拿着水袋伸出手在岩石的出水口下一边接水一边思索起这个问题。缺口上的石头上长着青苔,这一脚踩下必定一滑到底。 “要不,把匕首绑在绳上,再将匕首掷到对面的山路上,最后我在荡过去?不行,不行,掷这么远肯定扎不稳,一荡就会松。”我收起水袋,坐在山路上开始自言自语,“那,用无纹?虽然重点,但一定能插牢” 尚未等我想出答案,山的北壁似乎有了动静,是晶石和岩体脱落的声音,莫非是有什么东西从北边爬上来了?我连忙探出头向下望去,看见一只鬼枭正拍打着膜翼攀援而来。 这只鬼枭比我在鬼枭之森里遇到的那只虽然体形相近,但其羽翼却大大不同,快有它体长的两倍了。我皱了皱眉头,立即站起身子,双手紧紧地握着无纹,准备与那只鬼枭搏杀。 数息之内,紫黑色的庞大怪物已至我眼前,它张开蟾蜍似得大嘴嘶吼一声,随后扇动羽翼朝我扑了过来。阔剑扬起,沉沉地击打在鬼枭的头上,我借着力跳了上去,反身坐下,双腿缠住它的脖子,左手死死地拽着它脑后的羽毛。 鬼枭极为恼怒,发出声声如虎啸似的鸣叫,带着我朝山南俯冲而下。为了将我从它身上甩开,它在空中不停地翻腾着,时而收起羽翼转上几圈,时而张开羽翼猛地向上飞去再俯冲而下。我早已收了无纹,双手牢牢地抓着它的后脑勺,像是同它的羽毛连在一起了,无论如何都不会被甩出去。 突然,鬼枭转身朝着唯山南壁飞去,眼见就要撞到岩体了,它立即转过身子挺直脑袋背对着撞了上去。于是,鬼枭脑后的我重重地砸在了岩体上,若不是南边的山壁平坦光滑没有一处尖石,我可能就被砸死了。尽管如此,这一砸还是将我砸得头晕目眩c口吐鲜血,险些松开了双手。 尚未等我回过神来,鬼枭已飞了出去,反身再次飞向山壁打算再来第二次。我甩了甩脑袋以使自己回复神志,进而松开双腿踩在了鬼枭的肩上,在它转身用背部撞击山壁的瞬间跃起,于空中抽出无纹一剑刺向它的左眼,洞穿了那颗丑陋的大脑袋。蓝紫色的鲜血迸射而出,伴着鬼枭凄厉的叫声,伴着我们坠落时耳边响起的风声。在扑腾了几下后,鬼枭咽了气,那双羽翼也跟着收拢起来,与我一起穿过云朵,极速朝下方掉去。我抓着无纹探出头看了看下方,惊喜地发现下方是一处大湖,可我离水面依然还有九百丈的距离,这与摔在地上并无区别啊。 几个呼吸间,我已能看清水面和两岸的玉空树。“要死了吗?亚图骗我,不是说我还能活二十年吗?”我有些无奈地说着。 “不行啊,我死了谁去给父王c母后报仇?我不能死,绝对不能死。该死的东西,都是被你害的。”我看了看鬼枭的脑袋,幽怨地说道。猛然间,我像是抓到了生还的希望,双手放开无纹打开了鬼枭的嘴巴,一头钻了进去,接着爬进了它的食道,是生是死全看鬼枭的皮肉够不够厚了。 嘭!如惊雷般的落水之声响彻湖面,连藏在鬼枭体内的我都被震得双耳生疼。与此同时,强大的冲击力从下方传来,似是有一柄巨人之锤敲打在我身躯上。刹那间,我的左小腿和三根肋骨被鬼枭的尸体挤断了。 来不及料理伤口,我急忙爬出鬼枭的咽喉,双手撑开了它的大嘴,冰冷的湖水立即灌了进来,流经我的伤口带来剧烈的刺痛感。我不禁呻吟了一下,呛了一大口水,想要咳嗽却又不敢张开嘴,只能迅速朝着外边游去。可没想到,上身刚出了鬼枭之口,我的左腿就被它的利齿钉住了。我向上一游,鬼枭的身体向下一沉,一来一回我腿被彻底拉断了,鲜血迅速扩散染红了四周的大片湖水。我强忍着那无法言出的剧痛,伸手从鬼枭嘴里取出自己的左腿,随后朝着水面游去。 终于捡回了一条命,我浮出水面大喘一口气,又一刻不停地游到了岸上。左腿处的血在湖水的冰冻下算是止住了,我摸了摸背后,欣喜地发现自己的行囊依然还在。浇上些须药酒,倒点利于筋骨生长的草药粉,再将小腿和大腿用兽皮巾绑好,伤口就算是处理好了。幸好当初服用了紫秋霜,断腿自愈还是不难的。 “等等,我的无纹呢?”我猛然想起自己的剑随着鬼枭一起沉入了湖底,于是趴在湖面上将头伸进了水里,往湖底看了看。视野里,鬼枭已成了一团模糊黑影,静静地躺在约三十丈深的湖底,任凭游鱼啃食它的血肉。在黑影的头部,有一抹淡淡的蓝光,一定是无纹了。 “无纹啊,你在这儿睡上一段时间。等我的伤好了,能下水了,再来接你。”我心中默念道。一边想着,我一边抽出匕首,匍匐着爬到一棵玉空树下,抱着树干往上爬了爬,砍下近处的几根树枝。抛下树枝,我单脚落地跳到了地上,挑出两根长短合适的树枝做成了两只拐杖。随后,又将一柄匕首绑到了最为结实的一根树枝上,算是有了一柄自保的短矛。 就这样我沿着湖岸一瘸一拐地走到了湖的南边,天黑前见到了从湖中流出的泪河。天色渐渐昏黑,林中蛰伏的野兽开始鸣叫,泪河两岸的草丛逐渐有了动静,我弃了右手的拐杖,抽取背上的短矛指向了近处的草丛。 也许是因为我停住了脚步,丛中的野兽放弃了偷袭,一时间都走了出来。十余只大猫在我身前围成了一个半圆形,这些大猫体长近七尺,肩高三尺多,比豹子都要大上许多。仔细看去,这些大猫的背上有着许多黑色的小斑点,上颚的犬齿极为细长以至于伸到下巴底下,我记得它们应该是利齿猫。(注一) “走了这么久,终于有肉吃了。”我开心地笑了笑,一手拄着拐杖一手托着短毛冲了过去。那些利齿猫都吓傻了,它们没想到猎物不仅没跑还走了上来。 无论是在明钧山里遇见的嚣犬c魁蟒还是在东阖原野上遇到的折羽鹦c锋齿猪都要比这些利齿猫凶悍的多,更别说我之前击杀的鬼枭了。此时此刻,我竟觉得眼前的利齿猫十分温顺可人,也许是因为和那些凶猛的野兽搏杀得多了。左手执杖拨开侧面袭来的猫儿,右手挥动长矛几番突刺c横扫,眨眼间五只利齿猫就咽了气,当然,因为行动不便我也负了些皮外伤。余下的几只见我如此凶悍,都不由得退回了回去,转头奔入身后的草丛里,没了声音。我的猫肉盛宴接着就开始了。 (注一:利齿猫,原型为古生物学中的恐猫和剑齿虎,体长超过2米,肩高约1米,体重达190公斤。) (本章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49章 长寐愿无终(七) 那些大猫的肉比我意想之中的要好吃一些,不似狮子肉和野猫肉那般腥臭酸腐,洗净血水细细烘烤一番还是挺可口的。我的食量似乎比以前大了许多,一连吃下了二十余块大肉,一整晚都在吃着,竟忘了睡觉。破晓时分我的肚子已被撑得鼓鼓的,却依然没有停下手和嘴,边喝着湖水边嚼着刚刚烤好的猫肉,似要将前几日落下的十余顿都补回来。 天辰渐渐明亮,我终于停下了嘴,一手拄着拐杖一手挺着肚子站了起来。不料拐杖一滑整个人便向后倒去,我下意识地伸出左腿踩到了地上,刚刚结痂的伤口又溢出了鲜血,疼得我轻轻呻吟了一下。 “等等,我的小腿怎么这么疼啊?昨天还没什么感觉的。”我发现自己的小腿又有了知觉,迟疑了一会儿兴奋地说道,“接上了!接上了!”说着我开心地扔了拐杖,竟忘了伤口尚未痊愈,连着小跑几步,很快又疼得坐回了地上,抱着左腿哀嚎起来。 打开行囊,我又给左腿的伤口处上了些草药粉,带上几块滴干油脂的烤肉后老实地拄起拐杖顺着泪河走下去。 往南行了数里地,蓝色的玉空树和空明草都不见了,葱郁的松树和干枯的香樟c梧桐渐渐出现,林下也只剩些黄黄的桔梗。走了一个上午加晌午,我感到有些累了,索性坐在河滩上开始休息。伸手在浅滩处捞上几只河虾,加之先前做好的烤猫肉,采几片宽阔的冬荇叶将两者裹好架在火堆上慢慢炙烤,待荇叶渐渐泛黄加入半袋清甜的河水,鲜香之气立刻窜入鼻中一扫之前的饱食感。未等叶中汤水煮开,我已迫不及待地熄了火,抄起木签开始吞食。鲜虾吸收了猫肉中溢出的油脂而多了几分油香味,猫肉沾上虾肉的鲜甜而少了几分油腻感,加之以荇叶的独特香气,倘若能再喝上一口赫娜姐姐酿的树莓酒,口腹之欲就满足到了极点。那时,我才知道活着是一件多么美妙的事情。饮完叶中剩余的肉汤,我收起东西继续朝南走去,寻思着在天黑之前走出森林。 我想应该是昨夜未眠的缘故,走着走着竟开始犯困。于是,我走到河边,准备清洗脸颊以提提神,可尚未等我触碰到水面其上竟然泛起了微波。下意识地,我迅速转过了身子,眼见一支利箭已至眼前,急忙伸手握住箭杆,然而箭矢还是借着余力刺破了我的眉心。随后,林中又飞出了几支箭,但都被我一一闪过。拾起地上的拐杖和短矛,我一个前滚翻躲到了一棵粗大的梧桐树后面。 “白狐呢?这儿什么也没有啊!你刚才是不是眼花了?”是一个男人的声音。 “阿爹,我刚刚真的看到了一个白色的影子在河边喝水。你看,我们一共射了七支箭,六支插在沙土里,唯这一支带着血躺在地上。”回话的是一个少年,他边说着边走出了林子。 “头儿,您儿子老实得很,不会说假话的。”我又听到另一个男人的声音。 “是啊,头儿,您看那箭矢上确实带着血呢。”接着,又有几个男人附和道。听声音,他们一行人大概有八个人。 “别动,放下武器,不然我杀了这个孩子。”听着他们的脚步声越来越近,我一跃而出落在了那个少年的身后,左手挥动拐杖架起了他的双手,右手用短矛顶在他的脖子上。 不经意间,矛尖划破那少年颈上的皮肤,流出少许鲜血。他十分害怕,颤抖着双腿呐喊道:“阿爹,救我!” “快放下弓,放下箭。”蓄着长须的男人对着身旁的几人说道。 这些男人头戴褐色的羽毛状头巾,身穿厚实的兽皮服,腰间挂着长刀,靴子旁插的匕首,应该是这儿附近的猎户。我挥动拐杖打向少年的膝盖,迫使他跪在地上,提起左膝扣在了他的背上,然后对着他的父亲喊道:“匕首,腰刀,统统放地上。” 那长须男子怒目圆睁,右手紧紧地搭在刀柄上,好像随时都要冲上来砍我。但他看到自己的儿子双手抱着头颅不停地发颤时,眼里的愤怒顿时没了柴火,只好无奈地摇摇头,将自己的腰刀和匕首扔在地上。见状,他身后的几个人也跟着把匕首和腰刀放在了地上。 “这样总可以了吧?快放了我儿子,不然你会后悔的,我发誓。”长须男子狠狠地说。 我沉默了片刻,以最冷淡的口气说:“你们往后退二十步,我安全了自然会放开他。” “你,你,不要太过分了!”长须男子一拳砸在了梧桐树上。 “不走是吗?”我提起短矛刺向了少年的脑袋,在触到他的头发的瞬间猛地一个拐弯割下一缕发丝。 “走,快走啊!”长须男子瞪着双眼怒视着我,转头对身边的人厉声喝道。 那人的怒喝声惊动了林中的野兽,听叫声好像是一群利齿猫,估摸着至少有二十只。有两个猎人害怕地走了回来,不顾少年的性命拾起了地上的武器。长须男人回头骂道:“你们两个,难道就不怕他杀了塔诺吗?” “头儿,利齿猫来了,快跑吧。”说着,那两个猎人顺着泪河跑了。 “塔诺,这是你的名字吗?”我伸手拉起了少年,“我们可能有些误会,等会儿我过去和那些大猫搏杀,你们帮着掩护我一下。刚刚的事,彼此都不再计较可好?” 那个叫塔诺的少年听到我的话愣了一会儿,随后不停地点起头来。长须男子见我松开了塔诺,立即迈开大步冲了上来,一把抱住了自己儿子。 我看了那长须男子,他似乎并没有要伤害我的意思,于是说道:“大叔,你们的箭伤了我的眉心,我的矛伤了你儿子的脖颈,一笔勾销可好?一会儿我一人上去拦住那些利齿猫,但因腿脚不便,我需要你们帮忙射几间掩护一下。” “你一个人?”长须男子震惊地说道,“还是和我们一起逃吧。” 我抿了抿嘴:“请相信我,事后给我几块烤猫肉就行,剩下的都归你们。”说完,我伸手从行囊里扔出了五根剖开的利齿猫尾巴,那原本是我用来做绳子的。 长须男子神色凝重的点了点头,转身对剩下的四个猎人说:“你们听着,等会儿这位小兄弟在前边拦着利齿猫,我们在后边用弓箭掩护他。” “多谢了。”我向着长须男子道了声谢,然后一瘸一拐地朝林中走去。走到那四个猎人身边时,发现他们的眼中都充满了疑惑和怜悯,似乎是在看一个愚人如何自杀。 成群的利齿猫在林间奔跑着,动静越来越大,连远处的枯树都摆动起了枝杈。第一双猫眼出现时,我弃了左手的拐杖,从腰间拔出了匕首。 最前边的是一只雄猫,生的很健壮,应该就是这群大猫的头领了。在头领的身边是一只矮小一些的雄猫,虽不是多么凶恶,可它左眼里的眼翳看着极为渗人。不过那只眼中生翳的利齿猫好像在哪儿见过,是了,昨天那群逃走的大猫中有一只也生着眼翳。那只大猫似乎也认出了我,吓得停住脚步,撞到了旁边的香樟树上。领头的利齿猫诧异地看了同伴一眼,但还是挥舞着爪子朝我扑来。 我抬起左腿,以右腿为轴向右转过半圈,挥动短矛一击斩下大猫头领的右抓,左手将匕首插入一旁的桐树上借力腾空而起一脚落下将第二只扑来的利齿猫踏在地上。接着,我从腰间抽出第二把匕首刺穿了身下那只大猫的脑袋,而当我看向大猫头领时却发现它的脑袋上已插着两根箭矢。 未等我站起,一只体形稍小的利齿猫从左上方的树上跳了过来,我迅速向前翻滚而去,转身掷出匕首刺中它的咽喉。 扶着树干站起身子时,我已被剩下的十八只利齿猫围了起来,五只稍小的在树上,十三只健壮的在地上。仔细看去,其中的几只都很面熟,应该也是我在昨天遇到的那几只,它们和那只眼里生翳的利齿猫一样变得十分怯懦,畏缩在原地不敢上前。 “向我射箭!”我大声喊道,随后朝右跳去,横推短矛使出一式庞家剑的破云风,削开三个大脑袋。下一刻,六支箭矢就飞了过来,射倒我从身后扑来的四只利齿猫。猫血迸射,溅湿了我的飞鲮服,凝成一股股小流顺着衣角落在地上,加之我一夜未眠的通红双眼,整个人看着就像一个嗜杀成性的疯子。 嗷,好像是旁边那只生有眼翳的利齿猫叫了一声,树上的五只猫立即跟着他跑进了树林深处,只剩树下六只依旧不愿放弃的。擦了擦眉上的血滴,我双手握着短矛冲了过去,竟又忘了自己的腿伤还未痊愈。也许是斩击地太用力,随着一只利齿猫的脑袋被劈开,整个匕首嵌了进去。我用力将短矛拔了出来,却不见了矛头,那柄充作矛头的匕首依然还留在大猫的脑袋里。原来,缚着匕首和木棍的绳子断开了,我的短矛成了一根木棍。 抛开木棍,我拔出了最后一把匕首,向后仰去,躲过一口锋利的牙齿,双手抱着上方飞过的利齿猫,一刀刺入了它太阳穴。近三百斤的尸体压在身上,将我压得有些难以喘气。(简注:此处一斤为680克。) 推开尸体,一张大嘴已至身前,我急忙伸出左手抵住那两对如同短剑的利齿,手腕顿时就被咬穿了。 “小兄弟,接刀。”长须男子射完一箭高喊着将自己的长刀扔了过来。 右手接过长刀,我顺势就斩落利齿猫的脑袋。环顾四周,看见的尽是大猫尸体,最后的那三只也死在了猎人们的利箭之下。 “佩服,佩服,小兄弟的身手真是了得。”长须男子大笑着说道。 “哎呀”我疼得叫了一声,随后说道:“您先别佩服了,快帮我把这颗脑袋拔开,我的右手有些脱力了,掰不动。” (本章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50章 长寐愿无终(八) 长须男子放下了手中的弓箭,蹲下身子,一手抓着利齿猫的头皮,一手抓着它的下颚。“准备好了吗?小兄弟。”他睁大着眼睛说道,浓密的双眉上浮将额头挤出数道皱纹。 “您快点吧,我这儿还流着血呢。”我点了点头说。 “那,我动手啦。”话还没说道一半,那人就猛地一用力将猫嘴扯了开来,血液顺着腕上的两个牙洞上下喷射,我甚至还没来得及呻吟一声。 一旁的少年塔诺早已为我准备好了药品和包扎用的兽皮巾,一见鲜血喷出就扯着兽皮巾绑住了我的手腕。眼看我的血被止住了,他拔开药瓶塞,准备给我上创伤药。 我连忙伸出右手挡住了他:“塔诺啊,这个,我的身体比较特殊,不能乱用药。既然血已经止住了,后面的事情我自己就能办。”说完,我从行囊里取出了自己的药物,娴熟地撒上药粉,裹上第二层兽皮巾。虽然这一行人看着并不坏,且在刚刚与利齿猫的搏杀中也没有偷袭我。可我依然不大放心,害怕他们给我上麻痹药。 “小兄弟,看你这样子,难不成是经常受伤吗?上药c包扎,动作如此娴熟。”长须男子在我身边坐了下来。 “可不是嘛?在外闯荡,时常会碰到些野兽c悍匪,受伤是难免的。”我讪讪地笑了笑,“诶,大叔,说了这么久,还没请教你们的姓名呢。” “我叫松布·泱禾,这是我儿子塔诺,那是几个是潭c苏拉c提亚和依廊,他们也姓泱禾。”长须男子憨笑着指了指塔诺和那四个猎人。 “原来是松布大叔。”我点了下脑袋,友好地笑着,“我叫苏如恩·一佐。” “一佐?这附近没这个姓啊?”塔诺挠着脑袋说道。 “是啊,我也没听过。”那个叫依廊的猎人大叔走上前来,从头到脚将我打量了一番,“小兄弟,你头上戴的可是白狼头巾?”提到头巾,我才发现身旁站着的几个人都戴着浅褐色的羽状头巾,印象中这是苍下族的尹特头巾,可此处离苍下还远着呢。 见我不回答,依廊大叔又说道:“你是河东主城的克勒吧。” “河东?”我回过神来,连忙搪塞道,“嗯,对,我是从河东来的。” “你一克勒家的大少爷,来这破地方做什么?”松布大叔好奇地问道。 “对啊,我也想问啊?我原来打算做什么来着?”我摸了摸脑袋,伸手接过提亚大叔帮我捡回来的四把匕首。甩了甩匕首上的污血,我将它们依次收了起来,继续说道:“哦,想起来了,我是追着一只大白狐狸跑到这儿来的。” “你说笑的吧,哪有克勒家的少爷一个人出来狩猎的。”提亚大叔挥刀剥着猫皮说,“白狐裘虽然贵重,可在河东的主城还是能轻易买到的。” “我哪是什么少爷。”我伸手从行囊里拿出一块烤猫肉啃了一口,“我家祖上是克勒不假,但后来家道中落成了林间猎户。八年前我的阿爹和阿妈都死了,留给我和弟弟只有两条白狼头巾。” “你的弟弟呢?”一旁正给提亚大叔打下手的塔诺突然问道。 “他,几天前被野兽咬死了。”我垂下脑袋,脸色也变得有些难看。 “对不起,说到你的痛楚了。”松布大叔满怀歉意地说着,然后转过头对塔诺喝道:“安心剥你的猫皮去。”塔诺听罢,紧闭起嘴巴,埋头处理起利齿猫的毛皮。 “不怪他。”我抬起头,又从行囊中取出水袋,灌下一大口水,“对了,我旧居林中,阿爹阿妈又走得早,对于这世间之事一无所知。您可否为我讲讲。” “回去的时候再讲吧,我们处理完这些大猫,再给你弄副担架,路上讲给你听。”松布大叔边说边起身走到了一旁,开始伐树。 松布大叔干起活儿来十分轻快,不到半个时辰就做出了一副担架和十六根木桩。而旁边的四位猎人大叔也和塔诺一起将处理好的利齿猫尸体运到了河边。 和我料想的一样,他们将剥了皮的大猫绑在木桩上,再将其投入了河中,利用水流来搬运这些猎物。小时候,马弗时常会讲一些故事给我们听,在我们刚刚学会朴语的那晚,他讲的就是猎人用流水和木桩搬运猎物的故事。我还清楚地记得,当时我问他为什么猎人要提前给猎物剥皮,他回答说兽皮在水里泡久了容易坏。 安置完猎物,他们就抬起我,开始了归途,松布大叔和塔诺父子俩开始向我讲述他们对于唯山南谷的认知。 从他们的话中,我对于唯山南边的这个山谷有了一个大致的了解。不知是在什么年代,一支由东阖人和苍下人组成的大商队误入了寒池东南的大雾,阴差阳错地进了这座山谷,却再也找不到出路。于是,这些商人娶了自己的婢女,在山谷里安了家。慢慢地,这里就繁衍出了一个小部落,这个部落没有名字,其在唯山以南,姑且称作唯南部落。整个唯南由两座主城和若干村庄构成,克勒和少部分尹特住在主城;剩下的尹特都住在村庄里,泪河东岸以东阖人居多;泪河西岸以苍下人居多。大约在两百多年前,河东的克勒酒后纵火,烧毁了河东主城的苍下街区,致使上千名苍下人枉死。在那以后,东阖人与苍下人就成了仇敌,河东的苍下人迁至河西;河西的东阖人迁至河东,虽无战事,却也不再往来。 此外,松布大叔他们所在的村子叫沙叶村,位于林外的大河滩上。村子不是很大,只有百余户人家。里边的村民,春夏捕鱼,秋冬狩猎,日子过得还算凑活。松布大叔家是村里的大户,大叔的高祖父曾经做过村正,所以他们家在沙叶村的威望极高,这也就是为什么猎人们都以松布大叔为首的原因了。 黄昏以后,天辰黯淡,阳光渐渐变作清冷的星辉,而我们也终于到了沙叶村外。村子的地势较为低矮,站在林边的高地上即可俯瞰整个村子。如其名,整个村子就像一片生长的沙地上的一片树叶。夜色里,尽是烛光灯火,将村子映照了成了暗红色。火光最盛处是村子的码头,其上点着许多火把,来来往往的人们应该是在搬运着漂来的猎物。 “台尔汗大哥,苏吉大哥,我们回来了。”塔诺对着村口的两个守卫挥了挥火把。 “是塔诺,你们竟然还活着啊!”哨塔上的那个叫台尔汗的青年兴奋地说道,“我听回来的人说你们遇到了一大群利齿猫,这么晚才回来,大家都以为你们死了。” “台尔汗,快开门,我们今天猎了十六只利齿猫回来,晚上让你松布叔叔请你吃猫肉大餐。”提亚大叔取出一张利齿猫皮炫耀起来。 那哨塔上的另一个少年揉了揉眼睛,仔细看了看那张兽皮,极为不信地说道:“还真是利齿猫的皮,真的假的,你们这才六个人,怎么办到的?” 松布大叔有些不耐烦了,于是高声喝道:“别罗嗦了,苏吉,快开门,没看担架上还躺着个人吗?” “马上,马上。”那两人见松布大叔发怒,连忙拖动绳子,拉起了的村口的木门。 走进村子,松布大叔将提亚大叔换下,扛起担架的一角。他转了转眼睛,像是在思索,然后对我说道:“苏如恩小兄弟,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呢?” “我也不知道。”我扭过头,轻笑一声,“整家人就剩我一个还活着,祖上的亲故也记不得了,现在连个落脚的地方都没有。” “不如这样吧,你呢,暂且就住在我们家,等你的伤好了再做打算,如何?”松布大叔指着前面一座宽敞的木板房说,他的眼里竟露着些喜色。 “那就多谢松布大叔了。”道完谢,我伸出右手摸了摸左手腕,又动了动左腿。发现左手的腕骨已经复原,左腿伤口处的疼痛感也已轻了不少,估摸着明天再吃顿大餐就能痊愈。 在那座木板房外站着的,是一位满眼泪光的中年妇女和一位驮着背的白发老人,应该是松布大叔的妻子和父亲。那个女人冲上前来一把搂住了松布大叔,撞得担架一颤。松布大叔对着旁边的提亚大叔使了个眼色,提亚大叔会意连忙接过了担架。 “这里还有客人呢,婕玛。”松布大叔红了脸,有些不好意思地搂住她。 “我我和阿爹都以为你死了,刚刚在码头听人说说飘来的木桩上刻着你的名字就马上赶回来了。”那女人依偎在松布大叔的怀里开始啜泣 (本章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51章 长寐愿无终(九) 唯南谷内,白狐稀少,用白狐皮做的婚服更是稀少。寻遍大半个河东主城,我们终于找到了一件合适的嫁衣。那是一件色泽明丽c做工精细的白狐嫁衣,衣摆和帽檐上镶着细小的水蓝石颗粒,在阳光下极为璀璨夺目。 “老先生,这些够吗?”我从怀里取出一颗成色中等的彤云石,放在了柜台上。 那老头儿摇了摇头,目不转睛地打量着我。 “老先生,现在呢?”我想了想,又从怀里拿出了另一颗彤云石。 那老头还是摇了摇头,睁着低垂的眼睛继续打量着我。 “夫君,别买了吧。”奈雅伸手拿回了彤云石,“这两颗彤云石成色不错,少说也抵得上三百个金锭了。这衣服再好,也不能这样砸钱啊。” “这些钱,都是我去年冬天和沙叶村的人一起卖皮草得的,一直放到今天也没花出去,不如早早用了。”我从奈雅手中拿回彤云石,又从怀里取出最后一颗,一同放在桌子上。 “克勒少爷,你这件白色大氅是雪猫皮做的吧?针线活也十分独特,不像是我们河东的物件。”那老头突然双目发亮,抄起三颗彤云石塞到了我的手里,伸手触摸起我的袖子,摸得我直起鸡皮疙瘩。 我赶忙褪下雪猫大氅,交到了那老头儿手里,信口雌黄道:“老先生所言不假,这确是河西来的雪猫大氅,是我前些年花了五颗彤云石买的,不知可否用来换这件白狐嫁衣。” “雪猫在这谷内早已绝迹,莫说五颗彤云石,就算十颗也有人愿意买。”老头儿把雪猫大氅放在了柜台上,接着从柜台的屉子里翻出六颗彤云石,连同那件白狐嫁衣一起送到了我的手里,嘴里喃喃道,“我不喜欢站人便宜,这件雪猫大氅就以八个中等彤云石折算,扣除这件白狐嫁衣,一共是六个彤云石。” “多谢老先生,再见。”一见衣服和彤云石到手,奈雅连忙拉着我跑了出去。 “夫君,你是不是经常撒谎啊?”走出店铺老远,奈雅伸手摸着我的脑袋说道,“说起假话来一本正经。” “我没骗人啊,这衣服是在东阖的聆水城买来的,可不就是在泪河以西吗?”我收起手中攥着的彤云石,将白狐嫁衣披在了她的身上,“让我看看,是那老头儿做的衣服好看,还是我的雅雅好看。” “夫君,别闹,这里人多。”奈雅慌张地看了看四周。 “行,那我们回去再闹。”我伸手将她抱起,放到黑羊背上,牵着羊朝着城门口走去。 没走多远,竟迎面撞到了旧相识,是老祭司的孙女芝罘姑娘。 “苏如恩少爷,是你吗?”芝罘上前拉住了我的手。 我出于本能地将她的手甩开,却不甚用力过度将她甩到了地上。附近几个卖皮草和肉脯的村民见芝罘倒地,连忙围了过来。 “苏如恩少爷,你怎么在这儿?我们找你找得可幸苦了。”人群里的松布大叔一眼就认出了我,“跟我们回去吧,大家都很想你。” “你们认错人了,我和我妻子赶着回家,误伤了这位姑娘,实在抱歉。”我低下头带着奈雅和黑羊从人群中挤了出去。 “是她,是那个被赶出村子的水怪。”芝罘从地上爬起,大声喊道,话语中尽是怨念。 “姑娘,误伤你的人是我,与我妻子无关。还请慎言,莫再侮辱我的妻子。”我转过头,拔出长刀将路边的老树斩成了两半,向着身后的众人说道:“因为老祭司的愚昧,我的岳母有了不幸的人生。但那些都是长辈们的恩怨,我们夫妻不愿过多计较。但是,如果往后再有人出言侮辱我的爱妻,必将如此树。苏如恩不愿将刀向着你们,所以也请你们管住自己的嘴唇,就当是报了我对你们的庇护之恩。” 奈雅从来没有见过我这般模样,看着凶神恶煞的我,她有些害怕地伸出手扯了扯我的衣袖。 “走了,雅雅。”收起长刀,我伸手摸了摸她的脸颊,然后赶着黑羊迅速朝城外走去 朴瑞雅人的礼仪一向简朴,婚礼也不例外。朴式婚嫁没有我们唐国那样繁琐的三书六礼,甚至不需要正式的订婚。只要男女双方相互喜欢,且长辈首肯,新人就可以自行拟定婚期。 婚礼当天,身穿嫁衣的新娘坐在婚骑上,由长辈护送着从自家出发前往新婚之地,这一礼称为骑护。所谓婚骑,通常新是娘家里最为健壮的坐骑,可以是黑绒羊,可以是角鹿,每个朴族地区都有其独特的婚骑。 夏末的傍晚,毛发洗得锃亮的柯唯里驮着我的新娘从乱石林中走出,缓步走到了我的跟前。我委身屈膝,半跪而下,为奈雅的小脚丫穿上了袜子和新鞋。 随后是撒花礼,新郎用当季最美的鲜花撒下一条六朴丈长的花蹊,再挽着新娘一同踩着花蹊走进新房。 “这是后院的念冬花吗?”奈雅踩着脚下的白花小径,轻声问道。 “别处摘的。”我低下头轻轻地点了一下的她的小脑袋,“别说话,结婚得庄重一点。” 踏进屋内,厅中陈设已然一空,只剩下十七盏烛台按着十七天辰的布局摆放在地上。我紧握着新娘的手,和她一燃了中央的尚元灯。然后,两人从正北的知朔灯开始,依次将剩下的十六盏天辰灯点燃。这一礼称作祈辰,是为了求得天辰的庇佑。 祈辰礼罢,新人携手进入浴池,为彼此脱下衣裳c清洗身躯。这一礼称作共浴,是新婚夫妇为彼此除去灾祸的仪式。 拭干头发,换上睡袍,我揽着双颊通红的奈雅走上楼,入了洞房。两人跪于榻上,十指交错叩于额前,朝着寒池的方向拜了两拜。第一拜拜的是亚图和桓树,感谢神灵赐予凡人爱情;第二拜拜的是朴人的始祖泰米里可和安吉尔娜,感谢爱神夫妇让彼此相识。叩拜完毕,一双璧人同食一碗肉羹,新娘食肉,新郎饮汤,以示新郎爱妻之心。最后,新人解衣相对,互相立完誓言即可同衾而眠。这便是洞房内的拜榻c同羹c袒誓三礼。 (本章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52章 梦觉唯心寒(一) 内子于山,未谙世事,初与郎君同衾卧,绯红袭上春风面。羞行朝云,怯行暮雨,轻咬红唇掩双眸,纤手缠上夫君颈。神色可人,姿态多娇俏。 新婚燕尔,夫妇多缠绵。晨起相视,互诉衷肠。着衣携手,采撷庭中花两朵。岭上相依,长望云间飞鸿影。薄暮同侪,聆风静卧芳草中。我这一生最快乐的时光,莫过于此了。 一个多月后,奈雅怀孕了。漂泊多时的我,终于觉得自己有了一个完整的家。 一切都想梦一样,很快乐,很美好,美好得有些虚幻。 终于,妻子的呼唤和婴孩的啼哭打碎了这个梦。 那是一段极为痛苦的回忆。无论是那天的滂沱大雨,还是沙叶村数百口人的鲜血,都无将其冲刷干净。 不怪盛夏的洪涝,也不怪村人的愚昧,倘若我不曾与奈雅邂逅,她应该能安然无恙地度过余生。 婚后一年的仲夏,接天连夜的暴雨挥之不去,泪河的水日渐泛滥,我所担心的事不可避免地发生了。在祭司芝罘的鼓动下,泪河中游的几个村子聚集在了一起,所有的男人们都拿着大刀和弓箭进了落阳山。不巧的是,为了爱妻能够吃上新鲜的肉羹,我正在别处猎杀着张惶逃窜的野鹿。 当我回到落阳山脚时,那只蠢虎正驮着奈雅朝我跑来。她的嘴角流着鲜血,胸前透着三个锐利的箭头。 “夫君,孩子没事”奈雅躺在我的怀里,脸色苍白得和我第一次见到她时一样,双眼通红如若水边赤潮。 “雅雅,别说话了。”我低头亲吻了一下她的前额,“没事的,没事的,有我在。” “给,我快撑不住了。”奈雅乏力将一把匕首拿了出来,然后掀开了衣襟,露出怀胎近十月的肚子,“我想见见我们的孩子。” “好,好,但是会很痛,你忍着点。”我哽咽地说着,然后颤巍巍地接过匕首,割开了爱妻的肚皮。奈雅咬着下唇,在剧痛中用尽了最后一丝力气,脑袋无力地垂下,水蓝色的大眼睛永远地闭上了。 “雅雅,是个男孩。”我抱着啼哭的男婴,轻轻拭去了小脸蛋上的血渍。 扯下衣袍,做成襁褓,我将儿子绑在了胸前。长刀出鞘,沉眠心底的猛兽终于苏醒,我扑入了赶来追杀奈雅的人群中。那些人如同山间的野鹿一样,张惶逃窜,嘴里不停地喊着“箭不是我射的”,可最后都永远地闭上了嘴。 回到落阳山居,我将奈雅连同那件白狐嫁衣一起葬在了后院的念冬花丛下。盖好土,我一边栽着花儿一边自言自语道:“雅雅,我们的儿子长得很像你,眼睛也是蓝色的。按照你之前说的,男孩叫睿。”。(注一) 烧开一锅水,我给孩子洗了个温水澡,为他换上了奈雅亲手缝制的婴儿杉。他生得很清秀,也很健壮,跟着我淋了小半天的雨却一点事都没有。 “柯唯里,麻烦你照顾下一睿。”清洗完柯唯里那肮脏的毛发后,我将它领进了屋子,“我得去取样东西,然后给雅雅报仇。” 它点了点头,似乎是听懂了我的意思,叼着睿走到干净的地毯上,缓缓地侧卧而下,将孩子放在了自己怀里。睿像小虎一般,趴在柯唯里的肚皮上,很快睡着了。 奈雅的离去,像是一盆冰冷的水将我浇醒,尘封的往事也一一浮现,我似乎听到了泪河水底那把墨蓝色阔剑的呼唤。 纵身跃入高涨的河水之中,飞速潜下幽深的水底。河床上,那只鬼枭的皮肉已消散,只剩下一副骸骨,几只殷红色的赤鳞鱼在其中穿梭,守卫着一团团橙色的鱼卵。鬼枭巨大的颅骨上插着无纹,眼窟中透着灵枢散发出的紫黑色光芒。(注二) 久在河中,鬼枭的骸骨变得有些松软,没有费多大力我就拔出了无纹。而那巨大的颅骨随之破裂,露出了里边的灵枢,灵枢内飘着二十余个光点。我顺手将那个紫黑色小球装进了怀里,然后游到了泪河东岸。 顺着第一次进沙叶村的路,我大步流星地赶了过去。一个时辰以后,唯南就少了一个村子。扛着我进村的几个大叔c村头的守卫台尔汗c松布大叔一家c码头的帕利老头c我深恶痛绝的芝罘所有的人都死在了无纹之下。暗红的鲜血汇成了湍急的小溪,涌入泪河染红大片水域,暴雨也无法掩盖那腥臭的味道。 我不停挥动着无纹,砍倒了一座有一座木屋。沉寂已久的阔剑开始嗡嗡作响,放出了那狂暴的闪电,将整个村子化作废墟。 “雅雅,我给你报仇了。”我坐在码头上,看着赤红的河水痴痴地说道,身旁靠着灯柱瘫坐在地上的是帕利老头的尸体。 “老头,我是不是做错了?”良久以后,我看着身旁那个曾和我一同垂钓的老人说道,两滴热泪追着雨滴落进了泪河。 “你们朴瑞雅人不是最讲规矩的吗?无论多么大的仇怨,都不会杀老人c小孩和孕妇的。”我伸出双手摇着他的肩膀,盯着那双紧闭的双眼问道,“你们为什么不愿放过我的雅雅?你们一个个嘴里嚷着说是芝罘指使的,难道只是因为芝罘的蠢话你们就可以将长刀和利箭对着一个怀胎十月的孕妇吗?” 雨水淅淅沥沥,敲打着树木,敲打着废墟,敲打着河面,除此再也没有其他的声音,更没有人回答我。 “说话啊,老头!”我疯狂地开始摇动帕利老头的尸身,大声吼道,“你知道不知道,我外出打猎前,雅雅说孩子在踢她肚子时我有多么高兴?你知道不知道,雅雅死前唤我夫君的时候我的心有多么痛?你知不知道,我剖开妻子的肚皮时有多么无助?!” 雨水滴下,打在帕利老头的嘴上,那有些浮肿的嘴唇似乎是动了一下。 “你说什么?大声点!”近乎疯癫的我侧过脑袋将耳朵贴了上去,可听见的依然只有淅淅沥沥的雨声和偶尔刮过的风声。 “真是个臭老头,连话都不会说。”我气急败坏地把老头的尸体推进了泪河之中,靠着灯柱箕踞而坐,呆滞地看着尸体顺流而下。 “暮儿,你这是怎么了?”恍惚中,我看到了父王高大的身影从河面上缓缓走来。 “父王,儿臣的妻子死了,被这些愚昧的朴人害死了。”我看着眼前的虚影,站起身子向前一扑,想要依偎在父王的怀里,但却什么都没有碰到,一头撞到了近处的木舟上,回头看时父王的身影已经消失。 “夫君。”身后突然想起了奈雅的声音,回首向去,我又看到了那双明丽可人的水蓝色眼睛。 “雅雅,夫君给你报仇了,我把沙叶村的人都杀了,那个叫芝罘恶女被我剁成了肉泥。”我伸手想要触碰她的的脸颊,手却直接穿了过去。 奈雅浅浅地笑了,伸手摸了摸我的脑袋,温柔地说:“夫君,我要走了,你要好好活着,照顾好我们的儿子。” “别走,雅雅。”我连忙上前将眼前缓缓消逝的虚影揽入怀中,却绊着船舷掉进了水里。失了魂的身躯慢慢沉入河床,惊走三两只在泥沙上休憩的赤鳞鱼,我的意识渐渐模糊起来。 我在水底做什么呀?!我还有个儿子要照顾啊,那是奈雅唯一的骨血!无法呼吸的同痛终于使我恢复了理智,赶忙游出了水面。 回至落阳山居,天色已是昏黑一片。路上,我顺手逮了只刚刚产崽的母鹿,连着它的孩子一同带了回去。 家中一人一虎已等候多时,饿极了的睿正吮吸着柯唯里的,可它是一只公虎啊。我连忙将孩子抱了起来,将刚挤下的一碗鹿奶喂给了他。喝完鹿奶,可爱的小家伙扭头看着柯唯里手舞足蹈起来,嘴里咿咿呀呀的不知道在说什么。 咕咕咕柯唯里干巴巴地看着我,发出低沉的声音,我才想起自己忘了给它带鱼回来。 “对不起,老伙计,我这就去给你抓几只鱼回来。”我将睿重新放回了柯唯里的怀里,然后提着两个鱼篓出了门。 雨水丰润的仲夏,正是河鱼繁盛的时节。草鱼c鲫鱼c鲢鱼c鳙鱼等等,只要一下竿马上就有蠢笨的肥鱼咬钩。不过一刻钟时间,两个鱼篓便已经装满。 剖开鱼肚,剔除内脏,我和往常一样将一条条鱼扔进了锅里,为柯唯里烹煮鱼肉。突然,我想起了今天在泪河河床上看到的赤鳞鱼,《兽形志》中有记载这种鱼。赤鳞鱼是一种咸水鱼,通常生活在咸水湖的水底或者泓泽海的深水域,每年夏季将洄游至出生地产卵。可是泪河尽头的雷鸣湖是淡水湖啊,难道说泪河还有一条通往泓泽海或者某个咸水湖的地下支流?我终于找到了一丝离开唯山南谷的线索。 (注一:在朴瑞雅神话中,睿是泰米里可和安吉尔娜所生的第一个孩子,同也是第一个褪下毛发的朴瑞雅人,人们常常把他称做“第一个朴瑞雅人”。) (本章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53章 梦觉唯心寒(二) 恒烟湖地处唯山南谷的东南角,是唯南仅有的咸水湖,它与泪河的干流相距不远,极有可能连着泪河的地下支流。 为了寻觅离开唯山南谷的方法,我带着睿和柯唯里来到了恒烟湖畔。 据说,恒烟湖是唯南第一大湖,也是谷中唯一的咸水湖,谷中之人皆靠着这里的出产的湖盐过活。是以,湖畔多是晒盐的作坊。十余里盐田沿着湖岸线曲折延伸,像是一条宽大的白色丝绸。 “老人家,您这船怎么卖?”我走到一处小码头上,指着一条精致的小木舟向船家问道。 “不好意思,老头儿我虽然船多,可就这一条好看些,所以不打算卖。”那老头坐在精致的小木舟上,苍老的双手摩挲着光滑的船舷。 我低头对着襁褓中的睿笑了笑,然后掏出四颗彤云石扔到了船板上,板着脸俯身说道,“这些应该够买下你所有的船了。我只要这一条,你卖不卖?” 怀中的睿翻过身子,学着我的样子,对着老头咿咿呀呀。 那船家看着舟上四颗鲜红的彤云石,大吃一惊,二话不说就将它们拾进了衣兜里。 “你这话是真的?克勒家的大老爷,可不是我占你便宜啊,是你自己要买的。”老头双手抱臂,紧紧地裹住了破旧的黑色大衣,生怕我将彤云石要回去。 “嗯,真的,你卖不卖?”我牵着柯唯里走到了那条精致的小舟上,一人一虎坐在了他的左右。 调皮的柯唯里张开嘴对着老头吼了一声,吓得老头掉进了水里。我怀里的小家伙立刻学起柯唯里的模样,对着刚刚浮出水面的老头吼了一声。稚嫩的声音,憨憨的动作,看着甚是可爱。我伸出手轻轻地揉了揉他的小脑袋,就像我从前摸他的母亲一样。小家伙看着船家狼狈的样子开心地笑了,他扭过头看着我,开始手舞足蹈起来,水蓝色眼眸中泛起欢快的波澜。 咳咳咳……缓过神的船家爬上另一条船,咳嗽了几声,有气无力地说:“可吓死我了,这船就给你们了。” “嗯,谢了。”我看着他,又从怀里取出了一颗彤云石扔给了老头儿,淡淡地说道,“我带着孩子,不大方便。如果你愿意替我们划船,这颗彤云石就是你的了。” 老头喜出望外地拾起了彤云石,连忙放进了怀里,双手搭在船舷上,将脖子伸得老长,笑眯眯地问道:“去哪儿?” “湖心。”我扭过头,指着远处烟波缭绕的水面说道。 咚咚咚……那老头突然将还没捂热的彤云石扔到了我的船板上,神色慌张地看着我,颤巍巍地说:“大老爷,这湖心去不得啊。” “不就是水上的烟雾大了些吗?你要是嫌钱少,我可以再多给你一颗彤云石。”我凝视老头冷冷地说道,“再问一次,走不走。” “哎呦,克勒大老爷,您就别为难我了。”老头趴在船上,吓得对我行了一个扣手礼,“这恒烟湖深处什么水兽都有,这么多年了,只见进去的,从没见有人出来过。老头儿我都一把年纪了,还想多活几年。” “行吧,我们自己去。”我点了头,抄起木浆,划着木舟驶出了码头,朝着湖心缓缓行进…… 湖心的烟雾看着很熟悉,不像是寻常的水汽,和我在寒池外见到的一模一样,亚图所说的那个朋友十有八九就这恒烟湖底了。也不知怎的,他们这些老东西都喜欢用这种大雾故弄玄虚、迷惑世人。 烟雾浓稠,能看清的只有两丈以内的水域。四周极为安静,没有风声,没有涛声,更没有水兽的鸣叫。 叮咚一声,自身后传来,惊得我连忙转过身子抽出了腰间的无纹,却发现不过是一只自水面蹿出的大黄鱼。柯唯里见了它,兴奋地伸出脑袋,将刚刚落回水面的笨鱼一口咬住,甩到了船板上。睿突然挣开襁褓,从我的怀中跳了下去,跑上前鼓捣起那只在船板上摇动着身躯的鱼儿。 “我的儿子两个多月大就会走路了?”我望着调皮的小家伙自言自语道。然后,蹲下身子将睿一把抱起,拿出手帕将他肮脏的双手和小脚丫子仔仔细细地擦了两遍。 “睿,你这么顽皮,就不怕阿爹打你吗?”我地下脑袋宠溺地在他额头上蹭了蹭。 “怕。”下一刻,一个稚嫩的声音回荡在了我的耳畔。我惊讶地盯着眼前的娃娃,有一种说不出的惊喜。 “不……睿打……阿爹。”小家伙盯着我的眼睛,嘟起小嘴语无伦次地说着。发音虽然很不清楚,但他说的的的确确是朴语。 “不打,不打,阿爹不打你。”我欣喜地在他肥嘟嘟的小脸上吻了一口,笑盈盈地说,“再叫一声阿爹。” “啊啊……鸟。”小家伙挥舞着小手说着,漂亮的水蓝色眼睛瞪得老大。 “是阿爹,不是鸟。”我伸长脖子,用鼻尖在他的小巧可爱的鼻子上点了一下,“快叫阿爹。” “鸟,鸟。”顽皮的小家伙笑嘻嘻地说了两声,四肢已经兴奋地摆了起来。 咕咕咕……柯唯里突然发出低沉的吼声,从背后扯了扯我的衣摆。 回首看去,两只晶莹剔透的大鸟正刚刚从水面飞出。那两只大鸟颈项修长,水晶似的匀称双翼有如旷世晶雕,体态优美宛若典雅的飞鸿。原来,这世间真的有长生鸟,若是奈雅能看到该多好。 一对长生鸟渐渐飞至我们头顶,恍惚间方圆百丈内的大雾突然散开,原本沉寂的水面突然喧闹起来。空灵动听的鸟鸣自四周响起,水面掀起鳞浪层层。伴着哗啦啦的水声,成百上千的长生鸟自水中倏忽而现,一齐飞入空中。紧接着,我们的木舟也跟着动了起来,数十只长生鸟托着我们飞了起来。 “鸟,睿,阿爹,飞。”睿抓着我久未打理的胡须,喃喃而语。 一声齐鸣,那些透明的鸟儿们开始绕着我们盘旋翻飞,飞着飞着所有的鸟儿竟涣化成不死之泉融成了一个中空透明的巨大水球。 拨开水面,由不死之泉融成的水球带着我们不紧不慢地沉入水中。恒烟湖湖心的水很深,我们潜了百余丈,依然看不见水底。广阔的水域中游荡着许多庞大的水兽,鲸鱼、鳍兽、虎齿鱼,我能识得的只有《兽形志》中的这三种。但无论它们多么庞大,又或是多么凶猛,一看到透明水球都害怕地游走了,仿佛是那些躲避着巨兽追捕的鱼群。(注一、注二) 约莫又下潜了两百余丈,水下已是一片昏黑,不死之泉开始散发出明亮的辉光,点亮周围大片水域。慢慢的,我终于看到了水底的沙土,而我们的正下方出现了一个径长五百丈左右的洞窟。洞道不长,仅仅只有五十丈。 穿过洞道,是一片广阔无垠的水域,水中翱翔着大大小小的长生鸟,多得难以数清。每一只鸟儿的身上都散发着一层淡淡的光芒,晶莹透亮,如若夜间烛光下的闪亮的晶石。 “树,阿爹。”睿用着他的小拳头拽起我的衣襟,目不转睛地看着正下方。 还真是一棵树,不对,那更像是一株晶莹透明的大珊瑚。我可以肯定,下方的这株庞然大物一定就是亚图所说的朋友。因为,尘世间绝不可能会有这种百余丈宽大的珊瑚状的大树。 承载着我们的水球依然在下沉,最后触着水晶似的树杈慢慢地将整株树包裹了起来,我们的小舟平亦稳地落在了一根粗壮的树枝上。 “苏如恩,你终于来了。”空灵澄澈的声音回荡在整个水球内。尔后,树冠中抽出了一根枝条,迅速游弋而来,直抵我的眉心。一滴水落进了我的脑海之中,掀起惊涛骇浪,种种往事一一浮现。这株珊瑚大树和亚图一样,可以直接窥探人类的大脑。 “你是谁?”待它看完我的记忆,我有些疲惫地问道。 “听好了,有些长。”珊瑚大树用着一种古怪的语调说起了汉话,“我是桓后四神之一,长生树和长生鸟的缔造者,永生不死的长生母树,烟莎。” “还真挺长的,”我点了点头,伸手捏了捏睿的脸蛋,戏谑道,“睿,记住了吗?” 小家伙瞪着好奇的眼睛,挠了挠头,显然是没有听懂我说的汉话。 (注一:鳍兽,海生爬行动物,体貌与巨型鲨鱼相似,躯体前后各有一对鱼鳍似的肢体,双颚细长,颅骨巨大,颈部短小,脊背生有七行整齐的骨刺。成年的鳍兽一般长二十四米,重三十五吨。注二:虎齿鱼,形似为古生物学中的邓氏鱼,为邓氏鱼的后裔。成年虎齿鱼体长十五米,重十吨。) (本章完)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54章 梦觉唯心寒(三) “西唐太显王之子,李延暮,拜见烟莎。”我将睿放在了船板上,恭恭敬敬地对着身前的长生母树行了一个汉人的叉手礼。 “好,废话不多说。”烟莎收回了枝条,“你来找我是为了出去,对吗?” “嗯,还请烟莎赐教。” “让一只长生鸟驮着,你想什么时候走都行。但是,你得答应我一个条件。” “请说。” “你的儿子得留下来陪我。” “为什么?”我转过身子,立即将睿搂到了怀里,生怕烟莎的枝桠将他卷走,“他只是个普通的小孩,您留他做什么。” 烟莎的枝条再次伸了过来,在睿的脑门上轻轻一点。点点光芒自小家伙的体内绽放,更有一颗耀眼的宝珠悬挂在他的脑中。那是……灵枢? “你见过谁家的小孩两个月就能走路说话?”烟莎舞动着枝条,用着那空灵的声音的说道,“你的儿子是第一个朴汉混血儿,也是一个吞食过灵枢的汉族男人和我豢养的朴族女人所生的,更是这天底下第一个生有灵枢的人类。” “豢养?”听到这个词,我有些不悦。 “有什么不对吗?于我而言,这谷中的所有生灵和你们豢养的牛羊没什么不同。生死祸福,都在我一念之间。”烟莎有些轻蔑地说道,“若不是被亚图困在这里,我才懒得做这个牢笼。” “原来,你和我一样,也是个囚徒。”我听了它的话,不免有些开心,扑哧一笑,“您和亚图来自同一个地方,看样子应该也不是古兰草夏丽的朋友,不然亚图应该早把您杀了。这中间到底有什么渊源?” “告诉你也无妨,我是来偷桓树种子的,只可惜没打过亚图,反倒被囚在了这里。不过也没什么大碍,我有好几副躯体。”烟莎语气平淡地说道,“回到正题,我不喜欢强迫任何一个生灵,所以我希望你希望你能答应我的条件。况且,你还要走寒池古道,怎么可能照顾得好小孩。” “容我想想,两个月前她的母亲刚走,我就这么一个亲人了。”我瘫坐在船板上,看着自己心爱的幼子,神情有些恍惚。 “倘若你答应我,把睿留下来。那么,我不仅可以帮你离开这座山谷,还能助你治好吞食灵枢的后遗症。此外,我向你保证,我会把你的儿子当成义子。虽然我这个长生灵并不懂什么亲子情,但他一定会成为我的代言人,成为这唯山南谷的亚神。”烟莎用着迷惑的声音循循善诱道。 “亚神?你是说我的儿子可以像你们一样长寿吗?”闻言,我有些欣喜地问道。 “睿毕竟只是个人类,衍生灵无法像我们这些长生灵这样活个几十亿年。但是活到五六千岁,甚至上万岁倒也是可以的。”烟莎继续解释道。 “既然您都这样说了,我确实也找不到什么拒绝的理由。”我站起身,看着烟莎说道,“如您所述,于我于睿,把他留在您身边都是最好的选择。另外,这只蠢虎,您能否一并收了?” “小事一桩,以后它会跟着你的儿子一起巡视这座山谷,但我无法使它活过百岁。”烟莎挥动着新芽将一段关于治愈后遗症的记忆打入了我的脑中,然后召来了一只长生鸟,“好了,你现在就可以走了。” “不急,不急。”我抱起睿,摸了摸他的小脑袋,“书上说,小孩三岁以前不大能记事。所以您好歹让我再此待到他三岁再走,我不想让他忘了我这个当爹的,尽管我不是个合格父亲。” “行吧,你说的挺有道理。只是便宜你了,在我教你儿子的时候,你可以在旁边听听关于灵枢的知识。”烟莎有些不情愿地说道。 睿是个极其聪明的孩子,不到一岁就完全掌握了朴汉两种语言。三岁的时候,他已经学会了我前半生学过的所有东西,烟莎从我记忆中提取出每一本书他都能倒背如流。若是我能像自己的儿子那样聪明伶俐,或许,当年八岁的我就已经能从父王手里接过王位了。 两年多后,夏末的一个深夜,离别的时刻到了。 “终于能把你送走了。”烟莎伸出枝条在我的耳畔低声说着,“不过,你之前不是说明早再走吗?” “还是趁睿睡着的时候走吧。”坐在长生鸟背上的我伸出头看了看沉睡在树枝上的爱子,心中生出万般不舍,“您这种长生灵是不会明白这种感情的。若是再看见他那双蓝色眼睛,我会走不动路的。” “有长生鸟驮着,哪还用你走?”烟莎挥动着枝条,“对了,你不给他起个汉文名吗?” “我们原来的家在落阳山,就叫他落阳吧。” “李落阳?听着,好像,并不怎么顺口。” “不,就叫落阳,我的儿子与众不同,注定会成为一个伟大的生灵,他的子孙后代应当以他的名字为姓氏。落氏也好,落阳氏也罢,那都是他自己的事。他没有得到李氏的拂照,也就不需要背负李氏王族的名号和使命。” “嗯,我会转告他。” “多谢您近三年来的拂照,也感谢您对落阳的呵护。嗯……我,得走了。”我对着烟莎行了一个西唐的叉手礼和一个朴人的扣手礼,然后骑着长生鸟朝向上方飞去。 鸟儿驮着我飞到了大水球的顶部,涣化成不死之泉,进而变成一个径长三丈的中空小水球。 小水球带着我,穿出了大水球,如同寻常的气泡一般,朝上方飞速浮去。很快,我就到了恒烟湖的水面上。 一离开水面,小水球立刻凝聚成了长生鸟,继续驮着我冲出了湖上的浓浓大雾,朝着东桓山飞去。我终于离开了囚住我的唯山南谷,也离开了心爱的奈雅和睿。 东桓山是寒池古道的第一站,据亚图印在我脑海中的地图记载,东桓山原本是取出种子后遗留下的桓树果实。庞大的桓实在岁月的侵蚀下,渐渐腐化,终而成了一座巍峨的大山。山内别无他物,只有桓实分解成的各种矿物和极少数仍存有生机的桓实果肉。每一个走寒池古道的人都可以从山中取走一样东西,这是亚图和桓树给予旅者的一个恩赐。 而我所需要的正是一块残存生机的桓树果肉,那是我治好吞食灵枢后遗症的关键。 依烟莎所言,草木生长需要阳光,冷水沸腾需要柴火,帆船前行需要风浪……一言以蔽之,世间绝大多数事物的运行都需要依靠能来维系。能的形式多种多样,可以是火焰,可以是光芒,也可以是闪电。而在能的诸多形式中,存在着有一种极度凝练的能,桓树将其称之为灵。灵很奇特,不仅可以转变成其他形式的能,而且还可以用来创造物体。是以,只要一个生灵能够参透灵的奥秘,就能够获得所谓神的力量,桓、亚图、烟莎就是个典型的例子。当然,对于大多数生灵而言,能够简单地摄取并消耗灵就足以让自身变得强大了。在亚图和烟莎的故乡,为了运用灵这种至高无上的能,大部分的生灵生长出了灵枢和灵络。如果将灵比作血液,那么灵枢就是心脏,灵络就是血脉。 至于没有灵枢和灵络的我,在吞食灵枢后,体内积压了大量的灵。这些灵无法排出且极为紊乱,于是就对我的五脏六腑和经络骨骼造成了巨大损伤。要治好这个后遗症,要么将体内的灵排出,要么就彻底吸收这些灵。前者是最为容易的,只需烟莎摆摆枝条就能将我体内的灵抽走,可在那之后我的身体也将变回肉体凡胎。于是,为了能继续拥有这猛兽似的体格和力量,我选择了第二种方法。 烟莎还告诉我,桓树是第一个参透灵之奥秘的生物,也是唯一个一个没有灵枢却能运用灵的生物,因为桓树的每一个部位都能像灵枢一样控制灵络。也就是说,桓就像一个浑身上下都长着小心脏的人,他想让血往哪流就往哪流。所以,就算我没有灵枢,只要能将一块桓实果肉融入自身,再自行引到出一条灵络,就可以完全掌握体内的灵。 一切都很顺利,长生鸟驮着我飞入了东桓山间的深渊里。刨开层层黑土,一块柚子大小的桓实果肉显出了真容。飞出深渊,觅得一处山涧。将果肉稍稍清洗,得到的是一个由许多小果粒组成的果球,乍一看还以为是个剥了皮的蓝色大橙子。 长生鸟饶有兴趣地看了看桓实果肉,然后伸出鸟喙迅速将其中的果汁吮吸一干。蓝色的果汁没有进到鸟儿的肚子里,却是渗入血管流进了它透明的心脏。紧接着,一根透明的小管子从它的心间伸长而出,猛地扎进了我的心窝里。蓝色的果汁伴着长生鸟的血液湍急地涌入了我的心脏中,顺着血液流经我的全身。四肢百骸传来一种奇特的舒适感,我仿佛知道了羽化登仙的感觉。百会、神庭、风池、膻中、巨阙……我依照着烟莎指点的穴位顺序,用手指引导着体内灵的流动,终而造就了一张灵络大网。 关关关,长生鸟收回小管子,发出了两声雎鸠似的鸣叫,听着有些凄凉。我还没弄明白它的意思,整只大鸟就化作了一滩水。望着长生鸟涣化成的不死之泉慢慢流入山涧,我才知道烟莎用这是长生鸟的性命救治了我。十指交叉,扣于额上,俯身三下,算是谢过了那鸟儿以命相救的大恩。(第二卷终) 需要说明的是,灵只是本书的一个小插曲,李延暮也仅仅是通过灵变得体格强健。等我写完西唐系列的第二部作品,会在新的东皋系列讲述灵的故事。 (本章完)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55章 山外世事非(一) 东桓山下依旧是广袤的玉空树林和浓稠的神秘烟雾,亚图用着隐蔽寒池的方式将这座桓实化作的大山与尘世隔离。 走下高山,穿过树林,踏过苔原,行进一千六百余里,我见到了苍下国边境的苏马亚江。据世人所言,作为苍下国疆界的两条大江,苏马江和普英比若江都源自寒池和东桓山之间的源流之雾。其实,那不是什么源流之雾,而是唯山南谷外的弥天大雾。至于苏马亚江和普英比若江的源头,十之八九就是泪河尽头的雷鸣湖。 苏马亚江的中游夹在东桓山南部的苔原和苍下国北部的草原之间,此处地势平坦,水流颇为平缓。因此,江面虽宽,却只是六七里青石浅滩,至深处不过一尺。勒紧靴子上的绳带,再于脚上裹一层厚实的野鹿皮,就可放心的下到水中淌水过江,丝毫不用担心八月寒凉的秋水。 踩上江水南畔的土地,就算是进入了苍下的苏马亚垣。解开脚上的野鹿皮,捧起一把冻人的江水,洗净脸颊,我听见有歌声自远方传来—— “菊开山野,枫叶初红, 我赶着羊群,在苏马亚江上遇见了你。 秀发柔长,散有余香, 胜过那绽放的白菊。 红裙舞动,明艳动人, 美过那飘零的霜叶。 苏马亚,苏马亚,我亲爱的母亲, 请告诉我,那个姑娘住在哪里。 苏马亚,苏马亚,我亲爱的母亲, 请告诉她,这个男人已经把她放在心里。” 在这片以苏马亚江命名的广袤土地上,《苏马亚情歌》已成为一代又一代人的记忆。牧人高歌,羊儿欢鸣,嘹亮旷远的合唱在旷野上回荡不止。 “可是东阖来的克勒老爷?”年轻的牧人赶着羊群而来,领着它们到江边饮水。他看见了蹲坐在江畔休憩的我,也认出了我头上的白狼头巾。 我侧首而视,随意地打量了片刻。来人是个十五六岁的少年,身上穿着黑色的羊绒衣,头上系着褐色的翎羽状头巾,是个苍下的尹特。 “我看起来很老吗?”我看着少年头上的褐翎,似笑非笑地说道,尔后抽出一把匕首置于水中开始清洗。 “少爷饶命,少爷饶命,小的嘴笨,冲撞了少爷。”可怜的少年吓得跪在了地上,连忙行了三个扣手礼。 “你这是做什么?行扣手礼也不用跪下吧。”我对着水中的倒影,一刀一刀地刮起了胡子。 那少年似是吓破了胆,低头匍匐在草上,像极了一只正在吃草的黑绒羊。 刮下最后一撮长须,我收起匕首走到了少年跟前,俯身出手将他扶了起来。我拍了拍他发着抖的羸弱身躯,试着驱散了自己脸上的冷淡和杀气,语气温和地说道:“我现在看起来还老吗?” 那少年看到剃了长须的我竟有些惊讶,双眼呆滞,嘴巴微张,仿佛是见了另一个人。 “不老,不老。”他连连摇着头,拍着身上的尘土说道,“少爷您长得好生漂亮啊,我见过最俊的男人和最美的女人都没您这般漂亮。”不知是害怕我,还是怎的,外表憨厚的年轻牧人竟开始奉承起我的相貌。 “打住,打住。”我连忙摇了摇手,终止了他的溢美之词,“小兄弟,我有些事要问你。” “您问吧,只要我知道的都会告诉您。”发现我之前掏出匕首只是为了剃须之后,少年不再恐惧,言语间还多出了几分热情。 “嗯……我有些饿了,买你只羊,稍后我们边吃边说。”我从怀里摸出一颗彤云石扔到了他手里,然后走到他的羊群里逮了一只较为健壮的小羊羔。 “这,这,这是彤云石?”贫穷的尹特少年似乎从来没有见过如此美丽的宝石,不可思议地说道,“少爷,您这一颗彤云石够买下我所有的羊了,找不开零钱啊。” “等我们进城后,你寻个地方换了零钱再找也不迟。”我拖着那只羊羔到了江边的一颗枫树下,将羊儿背缚在树干之上,抽出匕首刮着羊颈上的绒毛,“你快过来啊,帮我一起宰羊。” “好嘞,马上来。”那少年小心翼翼地将彤云石收到怀里,迅速跑了过来。 苏马亚江的江水尤为清甜,江畔的牧草也极为丰茂,此处生长的羊儿自是极佳。可惜没用来煮汤的锅,只能做烤全羊了。 宰好羔羊,我将剩余的清洗工作交给了少年。爬上枫树,伐下几根树枝,削去树皮稍加清洗,不多时我便做出了一个烤架。 羔羊已净,置于架上,沥干水滴,撒上一层香料,即可点火开烤。那些香料是我在落阳山居住时做的,由肉蔻、白芷、丁香、紫苏、甘草、红菇、干虾仁、鹿肉脯、空明草、白霖莓和些许矿盐制成。因为奈雅很喜欢这种香料,所以我做了整整十瓶,直至现在依然还留有三瓶。 “小兄弟,你叫什么名字?”我执着匕首,在羔羊身上划开一道道口子,又在其上撒了些香料。 “丹皮鲁·亚博,希伽尔城的牧人。”少年闻着香料的味道,馋得吞下几口涎水。 “什么?蛋皮卤鸭脖?那是什么菜?”我听着少年名讳的古怪发音扑哧一笑,不由得说出了汉话。 “啊?少爷,你在说什么?”丹皮鲁看着突然发笑的我,脸上写满了疑惑。 “没什么,没什么,丹皮鲁·亚博是个好名字。”我赶忙从羔羊的身上拆下一块肋骨肉,递给了神色古怪的丹皮鲁,“我叫苏如恩·一佐,正打算去希伽尔城,得劳烦你带路了。” “没问题,没问题。”丹皮鲁欢快地接过羊肉,迅速吹了吹热气,然后开始大快朵颐,一边吃着一边说着,“我对这附近可熟了,闭着眼睛都能带您到城里。” 我仔细看了看丹皮鲁啃咬着的那块肋骨肉,并没发现殷红的血迹,应该是烤熟了。于是,我拿出水袋,从苏马亚江中盛了些水,尔后翻转着羔羊在其上洒上几滴,以使表层的肉和皮变得松软一些。许多人喜欢烤全羊,就是因为其酥脆可口的表皮,而我的奈雅却不大喜欢,所以我每次做烤全羊的时候都会在最后洒上些许水滴。 “少爷,我……吃完了。”丹皮鲁看着架上冒着水汽的羊肉,有些腼腆地说道,“能不能……” 没等他把话说完,我扯下一只羊腿塞到了他的嘴里,然后自顾自地吃了起来。 不过一刻钟,一整只羊羔便只剩骨头了。我坐在江畔,稍稍清洗了一下手上的油渍。 “少爷,您烤的肉真好吃。”丹皮鲁咬着羊骨头,意犹未尽地说道。 “的确,我也是这样认为的。”我拿出手帕擦净了手上的水滴,回头走去,看见天边的云朵正渐渐消散,一座巨大的山峰和雄伟的城池露出了真容。 丹皮鲁转过头顺着我的目光看去,丢下羊骨头,颇为自豪地说道:“苏如恩少爷,那是穹顶之下最高的凌天山。《雅兰克尔》上有一句寓言怎么说来着?让我想想。” “如果你曾经登上过凌天山,眼中便不会再有别的高山。”我凝视山上那座仿佛从穹顶落下的城池,脑海中开始映出奈雅和我说这句话时的情景,不免有些惆怅。 “对对对,就是这句话。我们苍下的凌天山隔着一千二百多朴里都能看见,比其他地方的名山加起来都要高……”丹皮鲁并没有发现我已经陷入了对亡妻的思念,仍旧继续着他滔滔不绝的演说。 “丹皮鲁,你的羊吃饱了吗?”从思念中醒来的我突然打断了牧羊人的江畔演说,“我想早点到希伽尔城,如果可以的话,我们早点启程,最好在天色变暗之前进城。” “吃饱了,吃饱了,都吃饱了。”丹皮鲁扬起衣袖,擦了擦满是油光的肮脏脸庞,“我去把羊领过来,然后就出发。” 羊群似乎并不怎么听丹皮鲁的话,待在原地不愿走动,气急败坏的丹皮鲁用手打了一下头羊的脑袋。那头羊竟不甘心挨打,伸头仰角一顶,把丹皮鲁掀翻在了地上。可怜的牧羊人迎面而倒,咬得满嘴牧草。 “没事吧?你怎么被羊给摔地上了?”我看着他滑稽的样子,高声喊道。 丹皮鲁从地上爬起,吐了吐嘴里的草叶和泥沙,揉了揉摔疼的脑袋说:“没事,没事。您刚刚宰了只羊羔,这些羊有些害怕。让我安抚安抚,等等再走。” 我吐了口气,迅速跑到了羊群里,一跃而起坐在了头羊上。那是只禀性暴烈的公羊,一被我骑上就疯狂地跳了起来,可无论它怎么跳都无法将我甩下去,挨了一记重拳后老老实实地成了我的临时坐骑。 “走吧,丹皮鲁。”我骑在头羊上,对着身边的丹皮鲁说道。 瘦弱的少年看着平日里桀骜不驯的公羊成了唯唯诺诺的坐骑,十分难以置信,再看向我时眼中也流露出万般崇敬。 “苏如恩少爷,您好厉害啊,我认识的几个维那都拿这只公羊没办法,您这一拳就让它老实了。”丹皮鲁说出了他那朴实的赞美和钦佩之语。 “快走吧,别废话了,赶紧给我带路。”我有些不耐烦地催促道。 “好嘞,好嘞,这就走。”丹皮鲁赶忙走到了我前面,“您知道吗?我们城里有许多维那都知道我这只公羊脾气暴躁而且十分强壮,不少人都试过和它角力……” (本章完)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56章 山外世事非(二) “苏如恩少爷,这是扣除羊羔钱后剩下的一颗水蓝石和四十九个金锭。”一入希伽尔城,丹皮鲁便进到一家店铺中将彤云石换成了水蓝石和金锭。 我接过钱,将那颗成色普通的水蓝石和四十锭金子放到行囊里,然后把剩余的九个金锭给了丹皮鲁。 “我现在没什么坐骑,这个公羊还凑合,就给卖给我吧。至于多的钱,就当是你给我带路的酬谢。”我拍了拍身下黑羊的犄角,漫步经心地说道。 “多谢苏如恩少爷,您真是个慷慨的克勒。”丹皮鲁拿过金锭,喜笑颜开地把钱收入了怀里,“您还有什么吩咐吗?” “没了,你还是带着你的羊赶紧回家吧。”我摇了摇头,然后催着黑羊朝着远处的酒楼转了个头,“我们就此别过,有缘再见。” 希伽尔城地势平坦,许多商道都经过这里。加之土地肥沃、物产丰饶,这座城就成了苏马亚垣上最有名的“酒楼之城”。上至克勒家经营的顶级酒楼,下至尹特家的寻常酒肆,每天都有着络绎不绝的商旅造访。 我骑着黑羊,缓缓行进,走到一处酒楼前停了下来,不为别的,只因那座名叫蓝河居的精致酒楼刷着蔚蓝色的漆料。 “哟,是位东阖来的克勒少爷,快请进,快请进。”门口的店小二热情的迎了上来,行了一个扣手礼。 “劳烦把我的羊牵到棚舍里。”我翻身下了黑羊,从囊中掏出一个金锭扔给了店小二。 那小二见了金锭,喜地咧开了嘴,赶忙唤来棚舍里的一个湛卢,让他将黑羊牵了下去,然后迎着我进了酒楼中。 “您是吃饭呢,还是入住?”店小二领着我到了靠窗的一张桌子旁,用帕子将那做工考究的桌椅擦拭了两遍。 “都是,先给我上两道你们店里的招牌菜。”我坐在椅子上,从囊中取出十锭金子放在了桌子上,“我要在这儿住上几天,给我选个最安静的房间。这些金子算是预付的,等我走的时候,会到柜台找你们的司台结账。”(简注:朴人的酒楼一般都是由克勒经营的,而司台则是酒楼中负责管理财务的人员,通常是酒店主人的心腹家仆,与汉人酒楼的掌柜有本质区别。) “好嘞,我这就去给您安排。”店小二收起金锭,走向了柜台。 蓝河居似乎是一家极为奢华的酒楼,且不提屋内陈设以及菜肴的价格,单单从客源就可以看出一二。酒楼内的客人多是些苍下的克勒子弟,他们头上系着的红翎头巾据说是来自凶猛的红霞隼。《兽形志》上记载,红霞隼体型庞大,翼展可达六朴丈,体重比之成年男人稍重,是最为可怕的猛禽之一,足可见红翎头巾的珍贵。(简注:六朴丈约为84米。) “乔里,你这本羊皮书好轻呐!”邻桌的一个浓眉少年握着一羊皮书,对着他身旁那位面容俊俏的年轻人说道。 “唉,唉,唉,你小心点,别沾到水啦!这可不是羊皮书,除了封面,里边的每一页都是纸。”俊俏的少年一把夺回书本,揣到了怀里。 听到“纸”的发音,我好奇看地扭过了头,发现那还真是本纸书。 “嘿,嘿,乔里,乔里,快给我看看。”桌旁的第三个人开了口,是个健壮的长须汉子,“这是东阖来的纸书?你在哪买的?” “我叔叔送的,他前些天刚从东阖的聆水城回来。”那个叫乔里的人翻动着手里的《白石木语》,神秘兮兮地说道,“我叔叔说呀,这纸,是用木头做的。五年多以前,东阖佐图马弗的学生颜拓从西唐偷来造纸术,在那以后东阖人就会造纸了。” “西唐?”长须汉子不解地问道。 “嗯……就是那个凭空出现的国家,据说里边的人是百余年前从穹顶之上掉下来的。”乔里继续解释道。 “对对对,我有听阿爹说过这个地方的人。我阿爹说啊,他们都不是泰米里可和安吉尔娜的后代,不讲朴语,不系头巾,甚至不知道亚图和桓树。”浓眉少年跟着说道,“还有啊,马弗的学生不仅从东阖偷来的造纸术,还偷来了一种十分高大的马。那些唐马体格雄健、耐力优良,而且特别适合骑乘,远远胜过黑绒羊和角鹿。近些年,东阖同司戎打的几场仗都赢了,靠的就是这些马匹。” “三位苍下的克勒少爷,打扰一下。”我接过店小二端来的两盘菜,走到他们的桌旁,将菜放到了桌上,行了一个护心礼,“我叫苏如恩·一佐,是个东阖的克勒。因为常年在外漂泊,已经很久没有回去了。刚才,我不慎偷听了你们的对话,十分好奇这东阖、西唐现在到底是个什么状况,可否告知在下。” “原来是东阖的苏如恩少爷,我是乔里·南英,快请坐吧。”坐在我对面俊俏少年连忙起身还了一个护心礼。 “托林·修索(诺拉诺·卓里)。”浓眉的少年和长须汉子也跟着起身,对我行了一个护心礼。 “多谢三位,那么,今天这顿饭就由我来请了。”我再次行了一个护心礼后说道,说完对着店小二招呼了一声。 “克勒少爷,还有什么事吗?”店小二急忙跑上前来,笑盈盈地问道。 “那个,这是十锭金子,你看着吧,让后厨弄几道最好的菜。”我从行囊中掏出了十锭金子,交到了小二手中,“还有,再来几壶美酒,越烈越好。” “既然苏如恩少爷以美酒好菜相待,那我们一定知无不言。”乔里见此,抚掌笑语,其余两人也跟着附和了几句。于是,这三个克勒子弟滔滔不绝地同我说起了近五年间的大事。 在我踏上寒池古道的第二年,东阖的六桑佐木凉·特诺在佐图马弗的协助下软禁了他的父亲康明,成了新的东阖卓达。木凉登基后,颁布了一条名为“唐法耕织”的法令,举国上下开始学习西唐的耕织术。此外,马弗派出的间谍陆续从西唐买走了近千只战马。在那以后,不过短短三年时间,朴瑞雅六国中最为贫弱的东阖一跃而起,竟成了睥睨天下的霸主。 由此,朴人们开始知道,在孔雀河的中上游存在着叫一个西唐的国家。他们开始知道,这个国家的人来自穹顶之上,说着和他们不一样的话,穿着和他们不一样的衣服,信着和他们不一样的神灵。他们开始知道,农田里长出的粮食可以堆满仓库,棉花麻草可以变成各式各样的衣服,树木草叶可以做成薄薄的纸张……一切的一切都听着那么新奇,那么有趣。终于,觊觎唐国物产和技术的千陵、渌疆两国按奈不住了,他们的军队踏上了西唐的疆土。然而,所有的朴族军士都死在了锋利的唐刀和战马的铁蹄之下。此后,再也没有朴人敢入侵西唐。 深居未五年,山外事已非。 【顾世宁:尚平十四年秋,离开东桓山的慧武帝重新看到了外面的世界。乌云闪电已至,狂风暴雨必不会太远。西唐与朴族六国之间的混战渐渐拉开了序幕,一无所有的王太子知道,自己应该加快脚步了。 与此同时,流落至司戎国的光武帝李延月已崭露头角,成了让白西人闻风丧胆的少将军柯木哑。千牛卫大将军庞鲸在西唐的望州开设了第十二家铁匠铺,他名下的十二间铺子中存放的兵器甲胄已能武装起半个西唐的军队。 也是在这一年,从军五年的季桑和索译当上了东阖的偏将军,十二岁的骠骑大将军安诚捷踏进了军营,年仅十岁玉国公罗瑾歌考中了秀才,景和名相张形彪、屏河候阙无广相继出世……一个豪杰辈出的大时代终于要来了。】 (本章完)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57章 与少年游(一) 青春年少的时辰,最是放浪不羁。一杯烈酒下肚,勾起千百句豪言壮语或者说是大话诳言。三个少年说完天下大事,意犹未尽,借着酒劲谈起了自己宏图大志。 “苏如恩大哥,你,你,你,你知知不知道我们的凌天山?”眉毛浓密的托林·修索晃悠悠地拿过所有人的酒杯挨个垒了起来,“我告诉你啊,这山有一百二十八朴里高,七十七朴里宽,就像个大石柱一样。”(简注:凌天山高90千米,上直径5238千米,下直径5562千米。) “可大可大的石柱呢!”醉醺醺的长须汉子诺拉诺·卓里站起身来,一脚踢开椅子,右手握着左手的小指比划道,“什么白西泰阴山、东阖明钧山、千陵朱岐山,和我们的凌天圣山一比就是节小指头。” “那……那些破山哪有这么大,明明就……就是一截小木签。”托林折下一截木签,扔到了早已趴在桌上醉得不省人事的乔里·南英身上。 “谁谁谁谁啊?”睡眼惺忪的乔里缓缓抬起头来,蹙着那对颇具英气的眉毛。 “昨天晚上不是你嚷嚷着要去登凌天山吗?”诺拉诺提起酒壶想要泼醒乔里,却发现酒壶已经空了,索性将自己碗里的汤水泼了过去,“这才一天不到,你怎么就忘了?” “你你你个死胡子,又……拿酒泼泼我。”乔里甩了甩脸上的汤水,伸出舌头舔了一下自己的人中,“这什么烂酒,怎么是咸的?还有股羊……肉味。” 我看着这三个十六七岁的少年,扑哧一笑,想要开口,却又不知道要说些什么。以前在东阖的时候,我常常听草原上的男人们说,一个男人娶妻生子以后就过了爱做梦、爱冒险的年纪,不会再像少年时那般放浪形骸,就连喝酒说话都会变得沉闷。现在看来,果真如此,我是不是开始变老了?可我明明只有二十一岁啊。 “你笑什么?苏如恩大哥。”乔里伸出左手扯来诺拉诺的衣袖,将脸上的汤水擦净,神色略显严肃,连说话都利索了,“大哥你知不知在我们苍下有多少人想登上凌天山?你知不知道,登上凌天山有多了不起?” “我知道啊,如果你登上凌天山,就能成为问天城的人。”我伸手拿过桌上最后的一只斑鸦腿,边啃边说道,“我听说这问天城的牧人不养牛羊,都养这种鸟。” “诶,你不知道。你知道你就不会笑了,还是让我来告诉你吧。”乔里摆了摆手,起身撑着桌子说道,“在你们东阖,罗塞永远只有姓特诺的。但我们苍下可不一样,只要你能从凌天山脚爬到山顶,不管你从前是克勒、尹特还是湛卢,都可以像毛虫变蝴蝶一样变成苍下的罗塞,往后甚至有可能成为苍下的卓达、佐图、大将军。” “当罗塞有什么好的?”我啃下最后一口斑鸦腿肉,将骨头放在桌上,拿出帕子擦了擦手,“按你的意思,这满山顶的不都是罗塞,连个使唤的下人都没,还不如在山下待着当个克勒少爷呢。” “肤浅,肤浅。苏如恩大哥你长得这么有见识,怎么会说出这种话。”托林抬着那双密如灌木的眉毛,拍着桌子说道,“我阿爹告诉我,问天城建城至今,出了不少能工巧匠。这整座城啊,就像个大机械,很多事情都不用人自己动手做。” “我还听说,做了罗塞以后,每年可以分到一份来自山下五个垣的贡品。而且,只要你看上了,山下的任何一个姑娘你都可以直接抱回家当妻子。”长胡子的诺拉诺把玩着自己的长须,憨憨地笑着。他看着天花板,似乎已经开始浮想连篇。 “你们都没说到点子上,最重要的天衣和翼兽。”乔里握着双拳敲了敲桌子,继续说道,“穿上天衣以后,人就能想鸟儿一样飞在空中,想去哪里就去哪里。至于翼兽,大家都是知道的,它们是翼兽神呼萨的后裔,豹头似的脑子、飞鸟般的身躯、蝙蝠模样的翅膀以及一身蟒蛇似的蓝色鳞片。每一只成年的翼兽都有七朴丈高,翼展超过十五朴丈,而且它们的体形会随着年龄不断增长,据说现任苍下卓达坦铎泽的翼兽张开翅膀快有三十朴丈宽了。然而,如此威猛健硕的空中巨兽,只栖息在凌天山上,只有那里的罗塞才有机会将一只翼兽收为坐骑。” 问天城是寒池古道的第二站,由于高居凌天山上,与这座城池相关的书籍少之又少。所以,我进到这商旅云集的希伽尔城就是为了打探凌天山和问天城的消息。只是没想到,刚来的第一天就撞见了这三个幻想着爬上凌天山成为苍下国罗塞的少年。 “听着我都感兴趣了。”我拍了拍桌子,看着三人一本正经地说道,“我苏如恩在外漂泊浪荡五六年,身上的积蓄快挥霍光了,正想找个正经事做。如果三位小兄弟不嫌弃的话,我们选个合适的日子,四个人一起去登那座凌天圣山吧。” “你这个人,都二十一岁了,还这么不稳重。”浓眉的托林戏谑道,“这么大的事,急不得。我告诉你啊,苏如恩大哥。我阿爹跟我说,男人不可以在喝醉的时候做决断。等明天酒醒了,我们再说吧。” “你个浓眉娃娃,一口一个你阿爹你阿爹,都戴上红翎头巾的人了,还这么听你阿爹的话。我胡子比你阿爹还长,你怎么不听我说的话?是男人就别婆婆妈妈的,好不容易有个新的兄弟要和我们一起去爬凌天山,等什么等?”诺拉诺一手捋着半尺来长的胡子,一手将桌上被折了小半截的木签扔到了托林的眉毛上。 “是啊,等什么等,现在就定下来。”乔里挥拳砸在了桌子上,震塌了先前那座用四个酒杯垒成的“凌天山”。若不是杯柄卡着,四个杯子兴许就滚落在地摔成碎片了。 “行了,行了,浓眉娃娃他爹说的不无道理。”我起身将那四个侧倒在桌上的杯子一一扶正,“乔里,你看你,这都把凌天山给震塌了,我们还怎么爬天色不早了,你们早些回家去,我们明日再商议。” 乔里看了看那四个杯子,又看了看我,然后再次把它们垒成了“凌天山”。 “好吧,既然苏如恩大哥都发话了,那我们就先回去。”乔里伸手搭在了身体健壮的诺拉诺身上,“死胡子,我走不动了,你扶我回去。” 道完别,三个浑身酒气的克勒少爷就互相搀扶着从蓝河居的大门走了出去,留下我一人盯着残羹冷炙思索起关于凌天山的事宜。 翌日晌午,店小二叩响了我的房门,将我领到了楼下的大堂。还是在昨天的那张桌子,乔里三人已经点满了一桌子菜肴,但却没有看到一壶酒。 “苏如恩大哥,快来。”乔里起身朝着我招了招手。 “你们这是?”我走到桌旁,将三个小伙子打量了一番,发现个个都带着一大包东西。 “准备去登凌天山啊,我把我所有的家当都带上了。”乔里凑上前来,看了看四周,见没人注意悄悄打开了自己的行囊。囊中别无他物,都是些成色上好的宝石。彤云、水蓝、秋露、鹰瞳、玛瑙、霜花……绚丽多彩光芒应该是把我映照成了一张大花脸。 我连忙伸手捂住了囊口,压低了嗓音说道:“什么都不说了,乔里,以后你就是我的真兄弟、亲兄弟。钱如果花不完,不知道怎么花,尽管跟哥哥说,我一定帮你花。” “行吧,多谢哥哥好意。但我会努力的,尽量不给你添麻烦。”乔里收起行囊,笑嘻嘻地说道。 “嗯,话说回来。你们都决定了?阿爹阿妈也都同意了?”我拿起勺子,往自己的碗中盛了些荇菜牛肉汤。 “家里不让去,所以决定今天走,拖久了会被我阿爹阿妈逮去做宝石生意。”乔里伸手扯下一只烤羊腿,边嚼边说道。 “我阿爹也不让我去,他说家里的牧场太多了,五六千只羊,七八十个湛卢,我哥哥一个人管不过来。”托林皱着那对浓密的眉毛说道,看着有些滑稽。 “我倒是无所谓,我家里七八个兄弟,少我一个也关系,我阿爹阿妈都懒得管我。”诺拉诺摊了摊手,“只是乔里和浓眉娃娃怕爹怕妈的,急着要走。来的路上,他们跟我说吃完这顿饭就走。” “好,吃完就走,这事宜早不宜迟。”我点了点头,一口气饮下碗中汤。 “对了,我有个问题。”我再次拿起勺子,在虾仁肉末汤里反复捞了几次,“从前有多少人爬到过问天城啊?” “这我们哪知道,我就听我阿爹说,上一次有人爬上凌天山已经是七八年前的事了。”浓眉娃娃从我手里拿过勺子,在瓦盆里捞了捞,却没能捞到半个虾仁,“喂,哥哥,你这一碗的虾仁过分了。” “登个山有这么难吗?不就是比寻常的山高了几十倍。”我拿回勺子,将瓦盆里剩下的肉末都盛到了托林的碗里,“来,娃娃。哥哥给你盛一碗肉末,吃了能快快长大,以后别总是提你阿爹。” “要是不难的话,这凌天山就都是人了。”诺拉诺拿起另一个勺子,将荇菜牛肉汤里的荇菜叶都捞到了托林的碗里,“来,娃娃,吃点荇菜,长胡子。” “我听说山壁上有许多大型凶禽和一些奇奇怪怪的猛兽,哦,还有些吃人的大嘴蚂蚁。”乔里从木签盆中抽出一根木签,串起一根烤羊鞭,然后将其递给了托林,“来,娃娃,吃根鞭,长腿脚。” “哦,你们,你们,合起伙来欺负我。”托林接过烤羊鞭,愤愤不平地咬了一口。 “娃娃,我们这是在关心你。我和乔里都看过你那只腿,你一个十六岁的人了,那里竟然没长胡须。来再吃一根,等你上边下边的胡须都长长,就是真正的男人了。”诺拉诺又串起一根烤羊鞭,放到了托林跟前的盘子里。 “是啊,娃娃,多吃点。”我学着乔里和诺拉诺的样子,又给托林添了根烤羊鞭,“上路以后,就没这么多烤羊鞭吃了。” 一桌菜肴在一句句调侃中很快成了一片狼藉,三个踌躇满志的少年带着我踏上了前往凌天山的路。 (本章完)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58章 与少年游(二) 自希伽尔城去往凌天山不过一千二百朴里,没有山丘也没有丛林,只有一片广袤平坦的草原。四个人骑着黑绒羊,白昼里驰骋,黑夜里休憩,路途颇为轻松畅快,地平线上的凌天山也渐渐露出了它巨大的真容。 第五天的晌午,我们四人便到了凌天山脚附近的芙尔芮城。虽是在白天,但城池内外已经点燃一堆又一堆的篝火,欢快的人群正围在篝火旁唱着那一首首流传多年的民谣。歌声高亢洪亮,伴着浓郁淳厚的烤肉香气弥散而来。 “乔里,今天是呼萨月的第二十天?”我看着前方的一堆篝火,向乔里问道。 “好像是,来的路上我看见有些山菊都谢了。”乔里嗅了嗅空中的烤肉香味,回答道,“我都没注意,这就到奈明罗节了。” “唉,往年这个时候,我应该和我阿爹、我哥哥在一起到牧场上抓肥羊了。”托林皱着灌木似的浓眉,又提起了他的阿爹,“我阿爹烤的羊腿可香了,可惜今年吃不到了。” “行啦,你个浓眉娃娃句句不离阿爹。”诺拉诺伸手拍了一下托林的脑袋,“昨天苏如恩大哥烤的小骆驼就属你吃的最多,那时候怎么不见你说你阿爹烤的羊腿好吃?” “对啊,要不你认苏如恩大哥做阿爹吧。进城以后我们买只大肥羊,让咱大哥,不对,是让你的新阿爹烤给你吃。”乔里戏谑道。 “乔里说的对,娃娃,认个这么俊俏雄壮的阿爹不吃亏。”诺拉诺大笑了几声,跟着起哄道,“来,快叫两声阿爹给苏如恩大哥听听,然后再给你乔里叔叔和诺拉诺叔叔行个扣手礼。” 闻言,托林气得鼓起了腮帮子,一对灌木眉更是挤在一起随着重重的鼻息上下浮动着。 “别别别别,我不缺儿子,就缺像你们三个这样的兄弟。”我看着怒火中烧的托林,连忙摆了摆手,“晚上,我给你们做烤全羊、烤斑鸦吃,大家快进城吧。” “真的?还撒你昨天用的那种香料?”浓眉娃娃听到烤全羊、烤斑鸦立即没了火气,骑着黑羊走到了我的边上,“苏如恩哥哥,你简直就是我的亲哥哥。” “苏如恩大哥的眉毛可你没一半浓。”乔里见了眉飞色舞的浓眉娃娃,不禁笑出了声。 “哈哈哈,你这娃娃,真没出息。”诺拉诺放声大笑,指着托林的眉毛说道,“要不要我帮你把眉毛修一修,整对像苏如恩大哥那样云彩似的好看眉毛。” 原本停息的戏谑和调侃随着浓眉娃娃的一番变脸再度开始,四个人在喧闹声中走进了充满节日气息的芙尔芮城。 奈明罗节是苍下人一年之中最为重要的年节,每年呼萨月的第二十天也就是奈明罗的诞辰,人们将齐聚在篝火旁歌颂伟大的先贤奈明罗。 相传,奈明罗是继塔克罗之后第二个登上凌天山并获得翼兽坐骑的人。后来,在奈明罗的引领和保护下,陆陆续续地有人登上了那座让人望而生畏的魁梧巨山。终于,凌天山上有了落穹之城问天和守护着一代又一代苍下人的翼兽骑兵。正是因为这些驰骋紫穹的翼兽骑兵,苍下成了朴族诸国都不敢入侵的地方。即使是在百邦盛世那个战火纷飞的骚乱年代,苍下人也依然过着宁静的生活,甚至没有分裂出一个城邦。人们都一直感激着带来这一切的伟大先贤奈明罗,于是,便有了奈明罗节。 在奈明罗节这一天,苍下人都会起个大早,去往附近的安尘教寺,依次祭拜亚图、桓树、凌天山、翼兽神呼萨和奈明罗五座雕像,以祈求来年的生活依旧平安宁静。晌午时分,则如我们先前看到的那样,每个家族的人都会聚在篝火旁吟唱关于奈明罗的歌谣。而到了夜晚,将有一位德高望重的老人走到当地的祭祀广场,为小孩和年轻人讲述奈明罗与凌天山的传说,并鼓励他们像奈明罗一样勇敢地对那座巍峨的大山发起挑战。 尽管乔里三人对于奈明罗的传说和故事早已稔熟于心,但他们还是不厌其烦地拉着我去到了芙尔芮城的祭祀广场。 阳光刚刚隐匿,天辰的光芒成了清冷的星辉。一个须发花白的老头儿拄着拐杖颤巍巍地走到广场中央的高台上,缓缓地坐在了温暖的兽毛大椅上。 咳咳咳,那老头儿清了清嗓子,用着低沉而苍老的声音开始讲述奈明罗登山的古老诗篇: 那是在山菊开始凋谢的深秋, 威猛的索罗棱·夏铎之子, 苍下的第三位卓达, 伟大的托澎斯·夏铎, 抱着新生的男婴, 站在白石宫殿的高台上, 向他的臣民高声宣告: 这是我的儿子奈明罗·夏铎。 (简注:白石宫殿是苍下国的最初的王宫。) 托澎斯洪亮的声音传遍了整个苍下, 敏锐的白头鹰穿过浓密的云层盘旋而落, 像斑鸦一样温顺地匍匐在托澎斯的脚下, 为奈明罗献上了一双明亮的眼睛。 矫健的寻风豹踏过广袤的草原奔驰而来, 如家猫一样温顺地匍匐在托澎斯的脚下, 为奈明罗献上了一双修长的捷足。 强壮的裂石熊越过茂密的葱林斩棘而至, 像绵羊一样温顺地匍匐在托澎斯的脚下, 为奈明罗献上了一双有力的臂膀。 (简注:白头鹰,即是白头海雕。寻风豹,栖息于草原上的一种猎豹。裂石熊,体长45米,肩高24米,前掌极为粗壮,可以拍碎巨石。) 时光匆匆随江河流逝, 伟大的彭托斯之子, 英勇的奈明罗·夏铎, 在整个苍下的祝福下, 长成了一个高大威武的男人。 刚刚生出第一丝白发的, 伟大的第三位苍下卓达托澎斯, 为自己的儿子解开辫子, 戴上了尊贵的金丝红翎头巾。 “我的儿子, 英勇的奈明罗, 请告诉我, 你想要什么坐骑?” 伟大的托澎斯召来了苍下境内最健壮的走兽。 “阿爹,我不要这些,我想要一只翼兽。” 年轻的奈明罗摇了摇头说。 “哦,我的儿子, 英勇的奈明罗, 如果你想要一只翼兽, 只能自己爬上那座山。” 伟大的托澎斯伸出手, 指向了巍峨的凌天山。 (简注:最早的苍下罗塞头巾是金丝红翎头巾,后来改成了蓝鳞紫巾。) 告别伟大的托澎斯, 英勇的奈明罗来到了凌天山的脚下, 握着那双威猛的索罗棱留下的, 由黄金和精铜锻造的夏铎登山镐, 一镐一镐地往上爬去。 狂风吹过,暴雨捶打, 秋霜冷彻,山石滚落, 但这所有的所有, 都没能停下英勇的奈明罗挥动他有力的双手。 红翎飘摇,巨鸟啼鸣, 凶扈的红霞隼看见了同类的羽毛, 看见了山壁上徐徐攀援的奈明罗。 呼呼呼,红色的巨鸟扇动翅膀, 卷起狂风俯冲而下。 敏锐的奈明罗拔出了宝刀, 隼首离身,刀回鞘。 不可一世的禽鸟之王, 像一只弱小斑鸦一样, 不堪一击。 巨鸟的尸体刮着山壁急速坠落, 腥臭肮脏的诅咒之血喷薄而起, 粘附在了奈明罗健硕的身躯上。 腥味弥漫, 招来数不尽的巨嘴蚁。 黑色潮水般的蚁群袭来, 淹没了山壁上挂着的奈明罗。 一对对拇指般大的蚁嘴, 无情而野蛮地叮咬着英勇的奈明罗, 扯碎了他华丽的衣襟, 啃断了他浓密的长发, 咬开了他坚实的肌肤, 吮吸着他的血液, 吞噬着他的筋肉, 但这一切的一切, 都不能使坚毅的奈明罗松开手里的那双夏铎之镐。 终于, 空中的白头鹰看到了漆黑的蚁潮, 看到了正饱受着煎熬的奈明罗。 正义的雕儿长啸一声, 唤来成百上千的伙伴, 驱散猖狂的巨嘴蚁群, 救下了可怜的奈明罗。 扯掉血迹斑驳的衣袍, 割下凌乱不堪的头发, 坚韧的奈明罗拭去脸上的污血, 忍着躯体上的千疮百口, 继续着他的攀援。 天辰黯淡,星辉出现, 也不知是在第几天的夜晚, 英勇的奈明罗登上了山巅。 这首诗乃是苍下境内最为古老的诗集《奈明罗·夏铎之歌》的开篇之作,没有人知道这本史诗是谁写的。但可以肯定的是,这部史诗来自凌天山的那座落穹之城,因为山下的人并不知道凌天山的山壁上有什么东西。 据乔里说,整本《奈明罗·夏铎之歌》有五万多字,若是那老头儿要将整本书朗诵下来,怕是要到深夜了。 “走吧,别听了。”我张开双臂将手搭在了乔里和诺拉诺的肩上,伸出脚轻轻踹了一下身前正听得入迷的浓眉娃娃,“这老头儿指不定还要讲到多久呢,明早我们还得去买些登山用的器具,早早回酒楼歇息吧。” (本章完)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59章 与少年游(三) 星光消散,天辰化阳。黎明时分,昨日的篝火已然熄灭,芙尔芮城中飘着股股青烟,饱睡一夜后的我们早早地到了城东的铁匠铺。 “哟,今天竟来了四个克勒少爷,快请进,快请进。”一个精壮的浓眉大汉对着我们依次行了四个扣手礼,随后恭恭敬敬地将我们迎了进去。 “嘿,娃娃,你看这大叔的眉毛快和你一般浓了。”乔里遮着嘴唇低声说道。 “要不你认他做个爹吧,说不定他一高兴就把东西送给我们了。”诺拉诺压着嗓音凑到了托林的耳根子旁,半尺来长的胡须垂落在浓眉娃娃的肩上。 “去去去,滚滚滚。这一天天的,就知道消遣我。”托林一手推开了诺拉诺的脑袋,走到铺子里的一处铁架下,开始挑拣起登山镐来,“赶紧挑东西,别废话了。” “诶?大叔,你这铜镐为什么是青绿色的?是不是生锈了?”诺拉诺拾起一对登山镐,借着铺内的炉火打量起来,却发现光滑的双镐上并无锈迹。 “哦,那是小铺中独有的锡石铜镐。”浓眉大汉颇为得意地说道,“前些年,我发现在精铜中加进一些锡块可以造出更好的铜器。这种稿子比纯铜镐和铁镐都要坚硬,而且还耐磨损。” “锡石铜多难听啊,不如您以后管它叫青铜吧。”我拾起另一对青绿色的铜镐,在铁架上轻轻敲了两下,“冒昧一问,您在这铜中加了多少锡块?” “嗯……我想想。”浓眉汉子挠了挠头,然后依次指着我们手中和架上的几对青铜镐说道,“总共是一百份材料的话,锡块的用量从左往右依次是十,十三,十八,二十,二十二,二十三,三十。” “行,我们就要这十八、二十、二十二、二十三的镐子。”我将手伸进乔里行囊上的破洞,从里边掏出了一颗秋露石,将其递给了浓眉汉子,“然后,再给我们来四双最好的登山铁靴。” “等等,苏如恩大哥,还是让我来付吧。”乔里解开背上的行囊正准备着掏钱。 “你已经付了啊,付两份钱做什么?”我对店主摆了摆手示意他去找零钱,然后上前帮乔里合上了行囊,“等下你去买个新的行囊,你这都磨破了,可别怪哥哥从里边拿钱。” “哇,哥哥,你这也太仗义了,不用我说就替我把钱花了。”乔里接过铺主找的金锭,哭笑不得地说道。 “不用这么感动,东西装好就走吧。”我拍了拍乔里的肩膀,朝着店外走去。 我之所以要那四对镐子,是因为想起了《考工记》中对青铜器皿的描绘:“金有六齐:六分其金而锡居一,谓之钟鼎之齐;五分其金而锡居一,谓之斧斤之齐……”镐似斧斤一类,所以用四份铜及一份锡造出来的最为好用。 备好工具,行出芙尔芮城,一行人穿过十几里的小树林到了凌天山的脚下。仰起头颅,放眼长望,我试图窥探着远在一百二十八朴里之上的山巅,却只能看见山壁上零星散布着的草木。 “天气晴朗,白云淡薄,看来今天是个登山的好日子。”换上登山用铁靴,我抄起一双青铜镐试着在山壁上敲了敲。 “我的亚图啊,这山也太高了吧。”托林一边穿着靴子,一边仰望着身前的巍峨大山,“我阿爹说三层高的木楼就有可能摔死人,要是我们爬着爬着从上面摔下来岂不是要摔成一滩肉酱?” “娃娃,你阿爹话可真多。”乔里拿出一根绳子,将一头绑在了自己的腰上,然后将绳子的另一头绑在了托林身上,又拍了拍他的肩膀,“我俩绑一起,你要是踩空了就喊我一声阿爹,我会拉住你的。” “好。”浓眉娃娃望着长长的山壁,有些出神,竟没有听清乔里说的话,惹得余下三人忍俊不禁。 见了乔里和托林腰上的绳子,诺拉诺连忙抽出一根绳子将我和他拴在了一起,笑嘻嘻地说道:“那我就和苏如恩大哥一组了。” “你这么壮实,得多重啊。我要是拉不动了一定会把绳子隔断,到时候你可别怪哥哥无情。”我挥动镐子,一脚踩到了山壁山,“上来吧,别等了,天黑之前我们最好找处能休息的地方。” “嗯,来了。”三个少年异口同声地说着,然后跟着我开始了登山之旅。 挥镐捶山,抬脚踏石,一拉一蹬,身体上移。攀援大抵就是如此吧,没有特别多的技巧,也没有人们说的那般费力,但却比相像之中的要枯燥些许。 铜镐声声,不断地回荡在耳畔,我们四人不紧不慢地向上攀援着。一如往常,乔里和诺拉诺一边爬着一边消遣起了浓眉娃娃,而我也不时附和上一两句调笑之语,沉闷的气氛一时间变得欢快起来。不知不觉中,时间已迫近黄昏。十分幸运的是,乔里找到了一处较为宽敞的洞穴,算是到了一个过夜的地方。 “这凌天山除了高之外,好像也没什么不同啊。”诺拉诺自山壁上割了些柴草回来,于洞中升起了一堆火。 “今天我们少说也爬了二十五朴里,按这个速度用不了六天我就能登上山顶了。”托林从行囊里掏出了一块鹿肉脯,大口大口地嚼了起来,“等我们爬上凌天山以后,我一定要穿上天衣骑着翼兽回到希伽尔城,好好在我阿爹面前炫耀一番。” “暴雨前的天空最为宁静,冰层下的河流最是湍急。”乔里伸手从托林的行囊里拿出一块鹿肉脯,说出了一句《雅兰克尔》上的寓言。 “是啊,暴雨随时会打破天空的宁静,掩盖湍流的冰层也随时可能破碎。”我走到托林身边,盘腿而坐,从他的行囊里取出了一块鹿肉脯,“灾祸指不定什么时候就会找上人来,切莫放松警惕。” “苏如恩大哥说的对,娃娃你别的想得太简单了。”诺拉诺挤上前来坐在了乔里和托林的中间,伸手从托林的行囊里取出了一块鹿肉脯。 托林吃完手中的肉脯,又取出了一块,尔后迅速合上行囊紧紧地抱在怀中,忿忿不平道:“怎么都吃我的东西,你们不是带了肉脯吗?” “你一个上面下面都没长胡须的小娃娃吃这么多肉脯干嘛?不如分一些给我们。”诺拉诺叼起手中的肉脯,将手伸向了托林的怀中。 “没胡子也比你个浑身都是胡子的强,拿开你的毛手。”托林一手抱着行囊,一手拽起了诺拉诺的长胡子。 “行了,行了,你俩别闹了。”我伸手推开了他俩,连忙劝止道。一旁的乔里对着诺拉诺使了使眼色,趁着托林不注意又从他的行囊里拿了一块鹿肉脯。 “是啊,赶紧吃吧,吃完去睡觉。”乔里一边嚼着肉脯一边说道,“按照昨晚说的,苏如恩大哥,我,娃娃,胡子,我们以这个顺序轮流守夜。” 于是,吃完肉脯,乔里三人便靠着洞壁睡着了。 我坐在洞口,双脚搭在山壁上,想起了五年前和延月一起在东阖奔波的日子。那时,我们兄弟二人也是如此渡过慢慢长夜的。 “苏如恩大哥,这都过了两个朴辰了,你怎么不叫我啊。”良久以后,乔里坐到了我的身旁,侧首而语。(简注两朴辰等于三小时。) “啊!蛇!蛇!蛇!我被咬了。”未等我说话,身后传来了托林的惨叫声。 我连忙拔出无纹,起身回转,看见一条条三指粗的银环蛇正从山洞顶上的小窟窿中钻了出来。惊醒的诺拉诺立即拽开了托林身上的银环蛇,拔出长刀剁下了蛇头。 “娃娃,你哪被咬了?”我挥剑拨开前方的银环蛇冲到了托林的身边。 “脚踝,脚踝,我的左腿开始发麻了,这蛇有毒。”瘫坐在地上的托林极为慌张地叫着。 “娃娃,你要脚还是要命?”我蹲下身子,迅速从行囊里抽出了一根短绳,捆在了托林脚踝上方三寸的地方。 “能都要吗?”可怜的浓眉娃娃皱着那对灌木似的眉毛,央求道。 “不能,你的脚必须立刻剁了。”我又从行囊里拿出一块肉脯堵住了他的嘴,凝视着他那双有些绝望的眼睛说道,“可能会很痛,你忍着点。” 说完,我抬起无纹立即剁下了托林的脚,可怜的托林竟疼得昏厥过去。 “苏如恩大哥,蛇越来越多了,我们快顶不住了。”一旁正与蛇群缠斗的乔里和诺拉诺慢慢退到了我的跟前。 “交给我吧,你们快给娃娃止血。”我提着无纹站到了他们的前面,发现仍有许多银环蛇从上方那个三寸宽的小窟中钻出,洞中毒蛇的数目已经达到了达到了百余只。 我赶忙挥动起宽大修长的无纹,将黑压压的蛇群拨开了六七尺,接着拾起地上的一把柴火,抵着两只刚刚探出蛇头的银环蛇堵上了洞顶的那个小窟窿。 “窟窿堵上了,不会再有蛇掉下来了。”我一边挥剑斩着蛇群,一边对着身后的乔里和诺拉诺喊道,“蛇怕热怕火,你们快把火生大大一点。” 闻言,乔里一个箭步冲到了火堆旁,将剩下木枝、枯草都扔进了火里,微暗的火堆瞬间变得明亮起来。而那些原本猖狂的银环蛇也都畏惧地待在原地,它们张大了嘴,吐着信子,开始与我们对峙起来。 我拾起一把燃着的木枝撒到了蛇群之中,烫得蛇群上下乱窜,尔后又一番连续的极速挥斩。十余个呼吸间,所有的银环蛇都成斩成了一段段残躯。血泊之中,尚存有一丝活力的几个蛇头和几段蛇身做出了最后的挣扎。 “娃娃的血止不住啊,苏如恩大哥。”见银环蛇都死了,诺拉诺大声喊道。 我连忙回身走到托林的跟前,对着火堆旁的乔里说道:“乔里,快把你的刀放在火堆上烤一烤。” “好了,给。”片刻后,乔里将烧热的长刀递给了我。 我一手接过长刀,一手扯开了捂在托林小腿上的兽皮巾,将炙热的刀片贴到了他的伤口上。嗞……伤口处发出了通红的铁器浸入水中时的声响,一股淡淡的黑烟跟着冒起,鲜红的血肉变成了焦黑色,托林的血终于是止住了。 “幸好他昏过去了,不然得多痛啊。”看着托林不再流血,乔里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如释重负到。 (本章完)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60章 与少年游(四) 托林昏睡了许久,一直到次日的正午才迷迷糊糊地醒了过来。 “我的脚,我的脚。”可怜的少年颤巍巍地摸了摸自己左腿,却没能摸到脚踝,两行浑浊的眼泪缓缓流下。 “娃娃,都怪我,都怪我,我不该把你们带进这个破洞的。”乔里跪在了在托林的面前,低着头哽咽而语。 我走上前拍了拍乔里的肩膀,有些愧疚地对托林说道:“对不起,娃娃。如果我昨天守夜的时候不坐到洞口,而是待在你们身旁就不会有这种事了。” “哥哥,这不能怪你。昨晚要不你,我们三个都已经被蛇咬死了。”诺拉诺从行囊里拿出一袋水,将其递给了托林,“娃娃,喝些水吧。” 托林抹了抹眼泪,饮下一大口水,又喘了几口气,尔后对我说道:“哥哥,救命之恩,我会永远铭记在心的。” “你不恨我剁了你的左脚,我就很知足了。”我从囊里拿出了一块肉脯,放到了托林的手里,“吃点东西吧,昏迷了大半天,肚子应该饿了吧。” 托林接过肉脯,大口大口地啃了起来,显然是饿坏了。 “以我这样子,是不能跟着你们继续登山了,不如早早回去。”托林吃完肉脯,搀着洞壁缓缓站起,极为怅惘地说道,“翼兽没见着,还丢了只脚,真不知道回去以后该怎么和我阿爹说。” “你站起来做什么,别摔着了。”乔里赶忙上前,将托林的左臂放在了自己的肩上。 “不用扶我,我能走的。”托林卸下腰间的长刀,拄着它一步一步地走到洞口,随后坐在地上,拿出了自己的登山镐。 “乔里,胡子,苏如恩大哥,当上罗塞以后一定要骑着翼兽来希伽尔城看我啊。”托林转过身子朝我们挥了挥手,苦笑着说道。 “娃娃,我跟你一起回去吧。”乔里收了收东西,走到了托林身旁。 “从前,我以为自己很勇敢,以为自己不怕死,以为年轻的男人就应该出来冒险。直到昨晚,我才明白,自己有贪恋这条性命;才知道,待在希伽尔城做宝石生意有多惬意。”乔里拿出绳子,将自己与托林拴在了一起,然后拿出登山镐同我和诺拉诺挥手作别,“那么,哥哥,胡子,我和娃娃先回去了。我们的美梦和幻象,就交给你们去实现了。” “会实现的,我用我的胡子发誓。只要我诺拉诺还没有死,就一定会登上这座山。”诺拉诺对着自己的两位挚友行了一个护心礼。 “他要是没做到,我一定把他的胡子给剃了。”我跟着诺拉诺行了一个护心礼,勉强一笑。 托林和乔里闻言,轻轻一笑。尔后,两人便朝着山下爬了去。 “胡子,你不想和他们一起回去吗?”待托林、乔里挥镐捶山的声音渐渐远去,我对着趴在洞口目送着发小远去的诺拉诺问道。 “想啊,当然想。”诺拉诺起身走了回来,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我们三个从小一块长大,一起喝酒,一起吃肉,连调戏姑娘都要一起,从来没分开过。” “那为什么不跟着一起回去呢?”我理了理行囊里的东西,取出了里边的青铜镐。 “因为他们希望我能跟着你爬上这座山,将我们从六岁说到现在的大话变成真的。”诺拉诺捋了捋自己长长的胡子。 “好,那我就带着你爬上去。”我拿着登山镐走到了洞口,回首而言,“走吧,离天黑还有一段时间,爬个十几朴里还是行的。” “嗯,来了。”诺拉诺站起身子,跟上前来…… 托林和乔里离开后,诺拉诺变得沉闷了许多。而我本就不喜和男人说着闲言碎语,自然不会开口。于是,除了必要的沟通以外,两个人都没有多说一句话,登山又成了一件极为枯燥的事情。 叮,叮,叮……也不知抡了多少下镐子,不知不觉已至第五日的清晨,我坐在山壁间的一颗松树上揉了揉眼睛。依照我们登山的速度,此刻我因该是在八九十朴里高的空中了。我探出看了看脚下,飞鸟在云海间穿梭,河川于大地上匍匐。似乎除了那些极高的云朵和身后的凌天大山,穹顶之下的所有事物都已臣服于我。(注一) “胡子,我看到了苏马亚江了。”我伸着懒腰对坐在另一颗松树上的诺拉诺说道。 “哥哥,别说话!上面有动静。”诺拉诺将耳朵贴在山壁上,神色严肃地说道。 “别听了,是巨嘴蚁。快跑吧,胡子。”我伸手抓到了一只从上方飘下来的大嘴蚂蚁。 “怎么跑啊?”诺拉诺大声问道。 “把你的长绳拿出来,我来教你怎么跑路。”我从行囊里拿出了一长绳,将其栓在了树枝上。 “走啦,胡子。”我抬头看了看上方,看见黑压压的蚁潮正汹涌而来,立刻蹬开双腿,握着长绳飞速朝下方滑去。 诺拉诺当即就领会我的意思,赶忙跟上了我。滑着滑着,我们就滑到了长绳的下端,但却未能甩开那群蚂蚁。 “哥哥,滑到头了,怎么办?”诺拉诺紧紧地握着绳头,生怕自己一个手滑掉下山去。。 “别愣着啊,快接绳子。”我从行囊里取出了另一根长绳,迅速将两个绳头绑在了一起,尔后蹬开双脚继续朝下逃窜。 但这群固执的巨嘴蚁似乎并不打算放弃我们,我和诺拉诺一连滑了七根长绳都未能摆脱它们的追捕。 “哥哥,最后一根绳了。那些蚂蚁又来了,怎么办?”诺拉诺望着穷追不舍的蚁群,有些焦急地问道。 “我说这把兵器能放电,你信吗?”我踩着山石将绳头绑在自己的腰上,然后抽出了无纹,开始敲打山壁。 “你在做什么?”诺拉诺十分不解地问道。 “这东西不能直接放电,得敲个上千下才行。”望着顶上越来越近的蚁群,我有些慌张地加快了敲打的速度。 “来不及了,不要咱跳吧,兴许能抓到一根藤条或者树枝。”诺拉诺伸手拍死了几只打头阵的巨嘴蚁,看着山下的云朵说道。 “拿出你的登山镐,不然一会儿绳子断了,我可没法救你。”我尝试着将身体里的灵引到双手之间,慢慢地输送到了无纹阔剑之内。 烟莎诚不欺我,灵果然可以转变成其他形式的能。无纹在吸收了灵之后,剑身立即变得明亮起来,熟悉的嗡鸣之声再度响起,游龙似的闪电呼啸而出,摧毁了剑尖所指的一切。 狂暴的闪电点燃了长绳,点燃了山壁间的草木,也点燃了蚁群的尸体。一团团细小的火焰自上空洒落,仿佛夜空里寥落的漫天烟火,眨眼间化作无数灰烬。 长绳烧断,身体迅速坠落,我连忙将无纹插进山壁之中,在滑行了十余尺之后终于停下。 不远处,惊魂甫定的诺拉诺正目不转睛地看着上方的漫天灰烬,他那双持着青铜镐的双手似是在微微颤抖。 我有些疲惫地喘了几口气,然后抖了抖身上焦黑的蚂蚁尸体,一手取出登山镐砸入山体,一手将无纹收回了剑鞘之中,。 “胡子,你没事吧?”我爬诺拉诺身边,用手肿顶了顶他的肩膀。 “我的亚图,这是您的咆哮吗?”许久以后,回过神来的诺拉诺看着我背上的无纹呆呆地说道。 “不是他的,是我的。”我笑了一声,然后朝着上方爬去,“别发呆了,快走吧,胡子。” “嗯,来了。”诺拉诺甩了甩脑袋上的灰烬,赶忙跟了上来。 “苏如恩大哥,你那把样貌奇怪的大刀是用什么做的?” “我说是亚图的牙齿你信吗?” “我信啊,这世间除了亚图谁也不能驾驭闪电。” “你没听说过裔辰神吗?在亚图飞入寒池以后,裔辰神中的艾提里一族就成了闪电的主宰者。” …… 目睹无纹释放闪电之后,沉闷了两日多的诺拉诺开始不知疲倦地询问起关于无纹阔剑的故事。 “胡子,你今天话有点多啊。”我探出看了看左下方的诺拉诺,伸出脚轻轻踹了一下他的脑袋,“省点力气,一直说话不累吗?赶紧给哥哥闭嘴。” “哥哥,快拔刀,快拔刀。”诺拉诺突然拔高了音量。 “这东西不是刀,你想看的话,等我们找个安全的地方再说。”我低头看着诺拉诺,不以为意地说着。 尖锐的啼鸣划破长空,一股狂风自右侧席卷而来,我连忙转头伸手想要拔出无纹。可还没等我的手摸到剑柄,一只红霞隼就撞到我右侧的山壁上。巨鸟的头部插着一把长刀,是诺拉诺的。暗红色的血液自它的头部流出,浸湿了一大片烈火似的赤羽,庞大的躯体刮擦着山壁疾速而下。 “哥哥,救我!”还未来得及同诺拉诺道谢,耳畔就传来了诺拉诺的呼叫声。另一只红霞隼已经将他从山体上扯了下来,正扇打着翅膀想要飞走。 “胡子,抓紧了。”我立即从行囊里拿出了最后一根绳子,手口并用着将绳子的一头绑了我的左手上,然后把另一头抛了过去。见诺拉诺拽住了绳子,我赶忙抽出无纹插进了山体之中,左手紧紧握着剑柄,右手跟着红霞隼扇动羽翼的节奏一张一弛地收起了绳子。可怜的诺拉诺仿佛成了渔夫和大鱼之间的鱼饵,一边受着渔夫的拉扯,一边受着大鱼的啃咬。 “啊……救我啊,哥哥!”红霞隼尖利的爪子刺穿了他的肩胛,两股鲜血流出,疼痛难忍的诺拉诺发出了惨烈的嚎叫和呼救。 正当我们僵持着,天边又传来了几声啼鸣,两只红霞隼寻着血腥味飞了过来。我望着空中正饱受折磨的诺拉诺,又看了看渐渐迫近的两只大鸟,不知该做何抉择。 “胡子,我拉不动了。”我长吸一口气,抽出腰间的一把匕首,微微颤抖着割断了绑在手上绳子。 “不要啊,哥哥,救救我!”那是他说的最后一句话,听着有些凄惨;有些无助;还有一些失望。 长绳一断,那只红霞隼立即抓着诺拉诺朝远处飞去。那两只寻着血腥而来的大隼也立即扭头追向了自己的同类,试图抢夺那个可怜的猎物。 “对不起,胡子,我真的救不了你。我在山脚下就说过,拉不动了就会割断绳子。”看着渐渐消失在视野之中的诺拉诺和三只红霞隼,我又长长地吐出一口浊气,有些怅惘又有些冷淡地说道。 (注一:坤隐是一个密闭的独立空间,就像是一个装有照明取暖设备的温室。白天里穹顶的天辰散发温热的阳光,所以越高的地方越温暖。而在晚上,天辰化作星星,发散冷光,穹顶和地表开始释放余热,高空和地面都不冷。简而言之,“高处不胜寒”在这个地下空间并不适用,坤隐的大气层中只有一层厚到离谱的对流层,因此云层可以上升到极高处{地球表面的云层高度一般不会超过一万米}。) (本章完)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61章 江河与风车与城(一) 诺拉诺的死亡并没有在我的心里掀起多大波澜,我仍旧不紧不慢地继续着自己的攀援。自奈雅离开以后,我的血液似乎就变冷了,我不再会为他人的死亡而感到难过,甚至连一丝怜悯都没有。 爬着爬着,天就黑了,我扭头望了望远处,看到了天边的一簇灯火。“那应该是希伽尔城的位置吧。”我自言自语道。 “那的确是希伽尔城,好久没见登山人了,竟是个东阖的小家伙。”一个苍老的声音回答了我的问题,我连忙拔出了背上的无纹。 循着声音看去,我见到了一只缓缓扇动着翅膀的蓝鳞巨兽。豹头似的脑子、飞鸟般的身躯、蝙蝠模样的翅膀,那是一只翼兽! 说话的是一个须发白了大半的紫衫老人,他提起一个发白光的奇特灯笼照着我,开始端详起我手里的无纹阔剑。 “想不到,老头儿我在有生之年还能看到祖先锻造的这把艾提苏托希尔。”紫衫老人十分欣喜地说道。艾提苏托希尔是雷鸣之刃的意思,原来这才是无纹最初的名字。 “您是铸器宗师业王·诚的后人?”我松了一口气,将无纹收了起来,恭敬地说道,“晚辈现在山壁之上,无法行礼,还请老先生莫要怪罪。” “年轻人,快爬吧,此处离山巅不到八朴里。我,伟大而智慧的业王·诚之孙,问天城阿灵勒域的领事,多伦甫·诚,将代表问天城将苍下罗塞的身份赐予你。”慈祥的老人微笑着点了点头,同我说道。说完,他便驾着翼兽飞向了山顶。 “这老头儿说起话来和芙尔芮城里讲故事的那人一个腔调。”看着翼兽消失于夜空之中,我笑着戏谑道。 大约在两个朴辰以后,一丝明亮的光芒照到了我的脸上。昂首看去,我看见光明与黑暗之间夹着一条长长的直线,那是……那是我一直想要看见的山顶啊!叮叮叮,叮叮叮,我迅速地挥动镐子,以最快的速度爬了过去。 “你终于来了。”先前的那位紫衫老人听到镐声走到了崖边,伸出手将我一把拉起。 “多谢老先生。”道一声谢,筋疲力竭的我卧倒在了山顶的草地上,睁着双眼随意打量起四周。距崖边三十丈处是一堵高达十二丈的白石城墙,城墙很长,长得看不到边际。而在其顶上,每隔一段距离就设有一个翼长超过三丈的大风车。 “来,先喝点我们问天城独有的紫石榴酒。”慈眉善目的多伦甫老先生蹲下身子,将一个酒袋递给了我。 “好酒,好酒。甘甜不腻,香醇顺口。”我一鼓作气将一袋酒灌入了肚子里。 “小家伙,你叫什么名字?”多伦甫伸了伸拦腰,尔后躺在了我身旁的草地上。 “我是,来自东阖的克勒,强大而精巧的艾提苏托希尔之主,苏如恩·一佐。”我学着多伦甫之前的腔调,一本正经地说道。 “真是个顽皮的小家伙。”闻言,多伦甫放声大笑道。 “老先生,那些灯为什么发的是白光?”我看着风车轴心和墙面之上的灯笼,有些不解地问道。 “那是以我祖父名讳命名的业王灯,不用蜡烛也不用煤油。灯笼里装着一个余辉石,白天里余辉石吸收阳光和热量,到了晚上就会自动发光。”多伦甫看着那些灯,颇为自豪地说道,“哦,必须要提的是,余辉石就是我伟大而智慧的祖父业王·诚创造的。” “那么,城墙顶上的风车是做什么用的?”我伸手指了指最近的一架风车。 “别问了,往后你都会知道。”多伦甫站起身子,拍了拍身上的尘土,然后朝着天空吹了三声口哨。很快,我之前看到的那只翼兽就从空中飞了下来。多伦甫摸了摸垂下的兽首,然后走到翼兽的身后,踩着它匀称的尾巴轻轻地走到了那结实宽大的背上。 “走吧,我带你进问天城。”老人扶着翼兽折起的膜翼,朝我招了招手,“上来的时候,小心点,千万别踩到我家依俄洛的尾鳍了。” “知道啦。”我连忙爬起,弓着身躯小心翼翼地走到了那只名为依俄洛的翼兽身上。 “来,走到这儿来。我不喜欢给依俄洛戴鞍鞯,所以一会儿起飞的时候,你一定要抓紧依俄洛的肩膀。”多伦甫将双手搭在了依俄洛的左肩上,然后扬了扬头示意我走到右边。 “抓紧了吗?”多伦甫侧目而问。 “嗯,抓紧了,出发吧。”我紧紧地抓着依俄洛的肩膀回答道。 多伦甫点了点,然后摸着依俄洛修长的脖子喊道:“走吧,老朋友。”于是,依俄洛扬起了那颗豹子似的脑袋,拍打着翅膀平稳地飞了起来。 “可以了,老朋友,别再往上飞了。”当飞到四十丈左右高时,多伦甫又摸了摸依俄洛的脖子。 “今天天色不早了,我直接带你到房舍里休息吧。等明天,我们再飞到更高的地方,好好看看这座宏伟的落穹之城。”多伦甫盘腿而下坐在了依俄洛的背上,然后对着我说道。 听罢,我点了点头,翻身躺在依俄洛的背上开始闭目养神。 “你不看看下边的夜景吗?”多伦甫有些吃惊地说道,“以往第一次入城的登山人,早都已经看得目瞪口呆了。” “我可是强大而精巧的艾提苏托希尔之主苏如恩·一佐,他们怎么能和我相提并论。”我睁开眼睛,嗤嗤一笑道,“来日方长,往后有的是机会,我又何必贪恋这一时半刻的景色。” “你这小家伙,还敢学我讲话。”慈祥的老人笑盈盈地伸出手敲了一下我的脑袋,“就到了,抓紧依俄洛的肩膀。” 话一说完,多伦甫便在依俄洛的脖子上轻轻拍了几下。依俄洛会意,悬停在了空中。 “下去吧,老朋友。”见我的双手已经搭在翼兽的肩上,多伦甫对着依俄洛喊道。尔后,我们就缓缓落到了下边的庭院中。 “这满城都是用余辉石做的业王灯?”我看着四周明亮的街道和房舍,有些难以置信地问道。 “嗯,我们的先辈造了足够多的余辉石。”多伦甫领着我走到了地上,随后将一串铜制的钥匙交给我。 “这是……前面这栋大房子的钥匙?”我指着前方宽敞的二层白石小楼,看了看房顶的四架大风车问道。 “嗯,这幢房子现在就归你了。”多伦甫拉着我走上门廊前的几级阶梯,到了木制的大门前,“来,把镶着水蓝石的那把钥匙插进去。” 我点点头,然后找出了那把镶有水蓝石的铜钥匙,打开了木门。 推开门,多伦甫拉了拉门边的一根细绳,昏黑的屋子马上变得明亮起来,原来屋顶装着两盏业王灯。 “这是控制业王灯的拉绳,每一个房间里都有。只要拉一次绳,灯里的黑布罩就会转半圈,就像这样。”多伦甫握着细绳说道,然后连续拉了六下绳子,业王灯也跟着闪了三次。 “这余辉石不是要经过阳光照晒后才能发亮吗?”我看着头顶有些耀眼的余辉石,很是不解。 “加热也是可以的,房子里的热水网可以在白天的时候用热水加热余辉石。”多伦甫领着我走到了两个奇怪的大箱子前,侃侃而谈道,“我们问天城内所有的房子都装有热水网,整个热水网由房顶的加热管、墙壁里的输水管和这两个蓄水箱构成。白天的时候,风车将冷水抽到房顶。随后,冷水将从加热管的底部缓缓流入,依次流经三十根铜管后进到输水管中。最后,所有的热水都会流入屋内的两个蓄水箱里。这蓄水箱由两层铜皮和一层羊绒做成,因为铜皮之间隔了一层气,所以箱子里的水放上两三天都不会变冷。” “左边水箱里的水是用来加热余辉石以及一些特殊器械的,右边水箱里的热水则是用来清洗和饮用的。”多伦甫从近处的橱柜里取出一个瓷杯,将其伸到了箱体上的一根铜管下边。然后他拧了拧铜管之上的蝶形旋钮,便有着热水从铜管中流出。 装满水,多伦甫将冒着热气的杯子递给了我,和蔼地说着:“先喝点热水吧。” “那个,老先生,有吃的吗?”我缓缓将热水饮尽,尔后有些不好意思地问道。 “有,当然有。浴室在那,你先去洗个澡吧。我现在就去给你做两道菜,等你洗完就能吃了。”多伦甫指着右手边的一个小房间说道。 问天城内的浴室极为特别,没有木桶也没有浴池,只有几根铜管和一个铜制花洒。拧开蝶形铜钮,温水便如雨滴一般浇淋在了我的身上,有一种说不出的舒适感。 擦净身上的水滴,我穿上浴室内放着的那件白色睡袍走了出去。那时,窗外已是一片昏黑。我打开窗子,看了看外边,发现几乎所有的业王灯都暗了,只剩下路口的几盏灯还在发亮。 “宵禁以后,城中的水网就会带动器械关闭九成的业王灯。”多伦甫端着一盘清蒸鱼和一盆肉汤走到了那张精致的黄梨木桌旁。 “这坛紫石榴酒是我在十年前的六十岁寿宴上收到的礼物,是夏铎泽那个小家伙送的,那时候他还不是卓达。紫石榴酒最是安神助眠、舒筋活络,就当是老头儿我送给英勇的登山者苏如恩·一佐的见面礼吧。”放下盘子和瓦盆,老人从桌底的酒柜里取出了一个坛子,慈祥地说道,“我该走了,你吃完早点休息。明早,我会再来找你。” “我送送您吧。”…… (本章完)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62章 江河与风车与城(二) 饮下陈年的紫石榴酒,甚是好眠。一觉醒来,所有的疲倦都已被驱散。不过,真正驱散疲倦和睡意却是我的肚子。于是,我连忙走下楼,到了厨房之中。 整个厨房十分宽敞,亦十分整洁,哪怕是我们西唐的御膳房也没有这般干净。似乎是意料到了我今早会到此做菜,多伦甫在厨房的墙上挂了一张羊皮卷。 我走上前将其取下,低头念道:“英勇的登山者,欢迎你来到问天城,也欢迎你成为我们苍下罗塞的一员。不管你从前是罗塞、克勒、尹特还是湛卢,从今以后你都将和每一个问天人一样分享苍下罗塞的荣耀并肩负起守卫它的职责。嗯……直白地说,大家都是罗塞,谁也没有下人,所以你得自己学会做菜。那么,就让伟大而智慧的业王诚·之孙,饱读书卷的多伦甫来告诉你这个厨房怎么用吧。首先,这个厨房分为内外两室,内室用来存放和处理食材,外室用来烹饪。哦,例外的是,活鱼都放在外室的鱼池上。” 我推开厨房东北角的门走了出去,发现外面是个搭有遮雨棚的阳台。烤架、炉灶、炒锅、煎锅、蒸锅、炖锅……各色炊具一应俱全。我收起羊皮卷走到鱼池边上,抄起捞网从中逮了只最肥的鳜鱼,然后走到一旁的宰杀台,当着其它鱼儿的面把肥美的鳜鱼给宰了。 提着鳜鱼,走回内室。我拾起门上挂着的一块帕子将左手擦了擦,然后拿出羊皮卷继续念道:“内室北边是厨台,其中间是两个用来清洗的水槽,左槽上的水管出冷水,右槽上的水管出热水。至于厨台下边的柜子,则是用来存放餐具的。然后是南边的三个大柜子,那是我伟大而聪慧的祖先山其亚·诚发明的霜柜,新鲜的食物放在里边半个月都不会坏,因为柜子里很冷。有多冷呢?内壁上结着一层霜。如果你把耳朵贴在柜子的侧后方,可以听见水流从狭小的管道中涌入宽阔的空腔而化作水汽,书上说那正是霜柜变冷的原因。” 收起羊皮卷,轻轻将鳜鱼抛入冷水槽,我走到了三个霜柜前。每个霜柜的门上都刻着几个朴文,依次是果蔬、肉类、调料。我拧动果蔬柜上的旋钮将门打开,一股冷气从中冒出,猝不及防的我竟打了个哆嗦。紫树莓、紫石榴、柑橘、雪梨、黄瓜、菠菜、苋菜……六层架子上堆着不下二十种果蔬。我从中取了些紫树莓和水云菜到冷水槽中,然后打开了肉柜。肉柜较之果蔬柜更为扁长,里边只有一层隔板而没有架子,隔板上挂着一大一小两只斑鸦和几块大肉;隔板下放着几个装有肉脯的陶罐。最为夸张的则是那个用来装调料的柜子,六层架子上整整放了七十二瓶香料,除了矿盐、丁香、八角、肉桂、茴香、甘草、胡椒、姜片、紫苏、白霖糖、火腿片、干鱼丝、干虾仁之外我都不认识。(注一) 看着这些丰富的食材和调料,我突然想起了一道道西唐御膳,想要动手一试却又觉得力不从心。 “算了,随便做点东西填饱肚子就行。”我摇了摇头,从霜柜中拿出了那只大斑鸦和几瓶调料。 一番处理后,我从厨台下的柜子里找了两个大篮子,提着所有的东西走到了外室。 放入煤炭,点开炉灶,放上汤锅,倒入冷水。待锅中的水变温,依次加入切好的斑鸦、云冠、干虾仁、火腿片、紫苏、香油、矿盐,再盖上锅盖,即可等待出锅。(简注:水云菜的花俗称云冠,是水云菜的可食用部分。) 料理完斑鸦,我转身往烤架下方的石制火盆中加了些木炭,打算把那条鳜鱼烤着吃。自从昨晚吃了多伦甫做的清蒸鱼,我似乎对这种自己从前最喜欢的鱼类烹饪方法产生了怀疑和惧怕。 “真不知道那老头儿是怎么吃着那么难吃的菜活到七十岁的。”我沥了沥鳜鱼身上的腌料,将其放到了烤架上,拿着刀一边划着鱼身一边戏谑道。 突然,一股风吹了过来,三只翼兽从空中飞下缓缓落在了庭院里,来人是多伦甫和两个白发老头。 “什么味道?好香啊。”多伦甫跳下翼兽,寻着香味走到了低矮的阳台下,竟直接翻了上来,“没想到艾提苏托希尔的主人还是个好厨子。” “您这腿脚真好,我还从来没见过七十岁的人爬阳台,虽然这台不到半朴丈高。”我翻了翻鳜鱼,走到炉灶旁解开锅上的盖子,用勺子搅了搅,往里边撒了些白霖糖。(简注:半朴丈即是07米。) “你竟然知道会来这么多人?还给我们烤了一只这么大的鳜鱼,煮了这么大一锅肉。”多伦甫闻着锅里飘出的浓郁香气,走上前看了看锅里的斑鸦肉。 “不是,这是我……”闻言,我连忙想要解释说那是我一个人的早饭。可话还没说完,庭院里一个扛着大箱子的老头就打断了我的话,他对着多伦甫喊道:“多伦甫领事,我们两个拿着东西,不好爬阳台,您快给我们开个门呐。” 于是,欲哭无泪的我就和这三个既能扛箱子又能翻阳台的老头共享了我心爱的云冠炖斑鸦和碳烤鳜鱼。 “好久没吃过这么好吃的菜了,这么英勇的登山者,还会做菜,真是难得啊。”先前那个扛箱子的老头吃着我的碳烤鳜鱼开心地都快流泪了。 “多伦甫老先生,这两位是?”我看着三个埋头苦吃的老头儿,不知该如何维护我心头至爱的早餐,茫然地看着多伦甫问道。 “对不起,对不起。一吃起来,竟忘了介绍自己,我是英勇的奈明罗的后人,阿灵勒域的左章事,丹侬里·夏铎。”答话的是那个先前抗箱子的老头,而多伦甫正和另一个头发稀疏的老头抢着斑鸦腿,并没有理会我。 听见我的话,那位秃发老头只好放弃了斑鸦腿之争,一本正经地说道:“我是阿灵勒域的右章事,埃棱匹·欧淳。” “哦,我们问天城一共分作三个域,从北到南依次是阿灵勒域、塔克罗域和夜山域,嗯,这斑鸦腿真好吃。”夺得斑鸦腿的多伦甫十分满意地说道,“每个域设有一个领事,一个左章事,一个右章事和十个少章事。这十三个人合称十三执事,算是管理者。” “什么管理者,就是给大家跑腿的。嘿,这有个翅膀。”秃发老头逮着一截翅膀,赶紧伸出了手里的木叉……很快,我为自己精心准备的早餐就在三个疯老头的狼吞虎咽下永远的离开了我。 “既然,大家都吃饱了,那我们就一起把苍下罗塞的身份授予英勇的登山者苏如恩·一佐吧。”多伦甫站起身擦了擦手上的油渍,从怀里拿出了一条和他头上那条嵌有蓝色鳞片状宝石一样的紫色纱巾。 见状,我连忙跟着了站起,然后恭敬地半俯下身子。 “我,伟大而智慧的业王·诚之孙,问天城阿灵勒域的领事,饱读书卷的多伦甫·诚在此代表代表苍下国,代表问天城,代表英武的夏铎泽卓达,将蓝鳞紫巾授予追随勇敢的奈明罗而来的登山者苏如恩·一佐。”多伦甫走上前来,解下了我头上的白狼头巾,将那条象征着苍下罗塞的蓝鳞紫巾系在了我的头上。 “抬起头吧,英勇的登山者。这是一份来自苍下五垣的贡品,一共是一颗水蓝石、一颗鹰瞳石、一颗秋露石、十张羊皮卷、两张白狐皮。”左章事丹侬里挪开桌上的餐具,将那个大箱子放到了上面,然后打开了它,“从此以后,你将永远享有苍下罗塞的荣耀和民众的贡品。” 我随意扫了一眼箱子里的东西,发现宝石的成色都很好,加上其余的东西少说也值得上八九百个金锭。 “这是一件紫羽云衣和一件紫甲鳞服,你从可以中选一件作为你的天衣。”秃了大半头发的右章事埃棱匹从他的大包裹里拿出了两件紫色的衣服。左边的衣服上缀着羽毛状的紫纱,右边衣服的布料里嵌着铜丝。 “需要解释的是,我们的天衣分为云衣和鳞服两种。穿上云衣之后人便可以在空中飞行,当然,前提是你得学会飞行。而鳞服则是给无法学会飞行的人准备的,穿上它只能在空中滑翔,但却可以抵御利器的伤害。云衣之中,有一种装有仿制羽毛和特殊支架的被称为紫羽云衣,比起一般的云衣要更加地灵活、迅捷,只有强大的翼兽骑士才能拥有。同样的,紫甲鳞服是精制的鳞服,是用来保护工匠、机械师、哲人、诗人、政要等杰出罗塞的。不过,按照规矩,英勇的登山者可以获得紫羽云衣和紫甲鳞服中的一件。”埃棱匹看着我的不解的眼神,继续说道。 我毫不犹豫地拿过了那件紫羽云衣,因为只有学会飞行我才能越过浩瀚的泓泽海抵达寒池古道的第三站——东隅洲。 “只有一件吗?能不能再给我一件换洗的云衣?”我摸了摸紫羽云衣上柔顺的羽毛问道。 埃棱匹闻言,有些哭笑不得,摸着他那颗秃了一半的脑袋说道:“你当天衣是野兽皮吗?这可是爷爷死了爸爸穿,爸爸死了儿子穿,儿子死了孙子穿的传世之衣。虽然满城的人都穿着天衣,但那却是整座城七百多年的积蓄。天衣的制作极为不易,即使是现在的问天城一年也就只能产出两百多件天衣。” “你放心吧,天衣不怕水、不怕热、不怕磨、不怕腐蚀、不惹尘灰,不需要换洗。如果你实在是爱干净,可以在每天睡前把天衣脱下来过一遍水。”多伦甫拍了拍我的肩膀,耐心地说道,“快去把你这件睡袍换了,赶紧穿上紫羽云衣,一会儿我带你到十几朴里高的空中看看问天城和凌天山顶。” (注一:水云菜,岚菜科水云菜属,多年生沉水水生草本植物,根茎短而粗,叶长且细。花呈团簇若云朵,大如牡丹,春夏秋三季皆为花期。) (本章完)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63章 江河与风车与城(三) 过往的二十余年里,我见过父王的真龙朝君玄冕、母后的鸑鷟献花祎衣、马弗的东阖佐图祭袍,但却从未见过像紫羽云衣这样精巧完美的衣服。整件紫羽云衣由一件长衣和一件斗篷构成,长衣柔顺细腻、防风保暖,其上有数十条绳带与斗篷相连;而斗篷则是飞行的关键,其衣布中缝有大量的丝线和一种极为轻盈坚韧的骨架,只要将其打开就会变成一双宽大的翅膀。其间构造极为复杂精妙,实在无法用语言描述。 “哟,还挺合适的。”多伦甫看见换完衣服从浴室中走出的我,上前将两张羊皮地图递了过来,“这是一张问天城的地图和一张凌天山顶的地图,走吧,我带你到空中看看。” 我接过地图,点了点头,跟着多伦甫走到院子里,发现另外两个老头已经骑着翼兽离开了。 “那俩老头有些事,先走了。哦,他们说怕你一个人孤单,以后会常来这陪你吃饭。”多伦甫领着我走到了依俄洛宽大的背上,边走边说道。 “老先生,劳烦您转告二老不必如此,就说我喜欢一个人独处。”我俯下身子将手搭在了依俄洛的右肩上,侧首而语。 多伦甫看着我不由得仰身大笑起来,手指着我说道:“你这小家伙,就这么不愿意给我们做菜吃吗?” “嗯,确实不愿意。从前,和我一起吃饭的是个清丽可人的漂亮女孩,现在成了几个糟老头谁会开心?”我扭过头有些惆怅地盯着依俄洛的鳞片,双手紧紧地抓住了它的肩膀,“出发吧,老先生,我抓紧了。” 多伦甫笑了两声,然后摸着依俄洛的脖子沉声说道:“走吧,老朋友。” 依俄洛闻声,昂起头颅,发出一声虎豹似的长啸,扇动着翅膀朝天空迅速飞去。随着它的一次次振翅,问天城渐渐显现出了它宏伟雄奇的样貌。 这是一座形如新月的城池,它位处凌天山顶这个大圆的正东方向,南北绵延六十五朴里,东西横跨十九朴里,比我所知的天下第一城亘旦还要大上三倍;这是一座建立在江河湖泊之上的城池,浩浩汤汤的亚伶克河自城北涌入,古老的河流中衍生出了无数的支流、湖泊,它们相互交织成了城中的庞大水网;这是一座风车遍地的城池,城中的每一栋建筑之上都立着不同大小的风车,它们在风儿的推动下不舍昼夜地旋转着;这是一座充满羽翼的城池,翼兽的蓝翼、人类的紫羽、雨燕的黑翅、斑鸦的褐翎……不同的生灵扇动着自己独有的翅膀,翱翔在这落穹之城的上空。 “怎样,我们的问天城没让你失望吧?”多伦甫扭过头看着我,极为自豪地说道。 “雅兰克尔曾说:‘如果你曾经登上过凌天山,眼中便不会再有别的高山’。我觉得可以在后面加上这么一句:‘如果你曾经去到过问天城,眼中便不会再有别的城池’。”我望着身下的瑰丽城池,由衷地赞叹道。 “此刻,我们正处在问天城的最北部,我就带着你从此向南出发绕着凌天山飞一圈吧。”多伦甫指着他的正前方说道。 我点了点头,不再说话,静静听着多伦甫如数家珍般地介绍起每一座山峰、每一条河流、每一片湖泊…… 凌天山顶的地域、水域多以辰神和苍下先贤的名字命名,每一处地方都有着其独特的标志。从问天城北说起,亚伶克河干支流间的高地上有一片名为帕可地的沙漠,所有的天衣都诞生自这片沙漠深处的炎华殿。整个炎华殿呈半球形,其墙体都由透明的琉璃建成,仿佛西唐神话里的水晶宫。而在炎华殿的四周,六圈不同仰角的大铜镜整齐排列着,照射在其上的阳光都将汇聚于炎华殿正上方的那面圆形大镜上。尔后,高度凝聚的阳光将由大圆镜输送进炎华殿内,用以加热殿内的恒温塔,据说那束凝练的阳光足以将铁块瞬间融成铁水。至于其中的那座恒温塔,除了问天城里的几个老古董,没有人知道它到底是怎么运作的。人们只知道,那座塔中产出的紫色细丝不怕水、不怕热、不怕磨、不怕腐蚀、不惹尘灰,无论是织成纱布、搓成绳子还是做成衣物都是极好的。 顺着亚伶克河往下,几条支流汇于阿灵勒域的西部成了兰斯湖,湖中的水云菜最是清甜爽口;而山其亚湖则位于阿灵勒域的东南隅,其中的鳜鱼比之他处的都要更加肥美鲜嫩。 再往南就到了中央的塔克罗域,此域中共有一峰两湖。域东的爱兰夏尔峰上坐落着高大挺拔的新白石宫,那是苍下的卓达、佐图以及众臣子的居所。域西的苏特里湖,水质绝佳,湖畔是一圈紫石榴树,用此处的水和紫石榴酿成的美酒格外香醇。至于域南的迦什湖,没有什么别的,湖底到处都是玉石和玛瑙,寻常人家只要在湖底捞上一篮子石头就能过上富足的一生。 最南端的是夜山域,布林娜、厄伦斯、普罗亚三片湖泊安静地躺在亚伶克河干流的东边。布林娜湖中有着问天城内最早的水轮和水车,城中的所有水力器械都是仿照着它们的模样制成的,由此,取之不尽的水力开始替代原本有限的人力和畜力。厄伦斯湖常被问天人称作青菱之湖,浅滩处生长着一丛丛芬芳异常的青菱。青菱形似红菱,叶呈三角菱圆形,花为淡红色,其果实入锅蒸煮后可以提炼出一种味道独特的香水。最后是普罗亚湖,据说湖畔有架残破古老的风车,那是问天城的第一架风车。在这架风车问世以后,问天城就进入了江河与风车的时代,风和水的完美结合成就这座人间天堂。 “这便是整座问天城的概况了,往后你要是有兴趣可以到各处去走走。我再带你去看看城外的风景,抓紧点,我们要再飞高一些。”多伦甫捋了捋自己的胡子,笑盈盈地说道,然后摸了摸依俄洛的脖子。 依俄洛会意,昂起头颅,加快扇动起翅膀,带着我们朝上方飞去。 “亚伶克河的干流于城南流出,最后干涸于山顶南端的戈壁。”待依俄洛不再上升后,多伦甫低头指着下方的河流说道,“而亚伶克河的支流岂利唯河将流入宽阔的奈明罗湖,整座凌天山只有那里产盐。另外,一部分湖水将从湖东流出,最后将在山顶的东南角倾泻而下,落入山下的沼泽之中。” “那是呼萨神府吗?”我一手拿着地图,一手指着山顶中央的巨大洞穴问道,“为什么叫这个名字?难道翼兽神呼萨住在里边?” “嗯,那就呼萨神府,所有翼兽的诞生之地。”多伦甫昂起头看了看远处的那个正有着几只翼兽飞出的洞穴说道,“每一只翼兽到了发情期都将飞回呼萨神府交合产卵,不知道为什么只要离了这个洞穴翼兽的卵就无法孵化。历代先辈们都无法解释这件事,再加上塔克罗、阿灵勒、夜山三位亚图拉托卓达都说自己曾在洞中见过呼萨,所以我们相信翼兽神呼萨就在其中。” “老先生,我什么时候才能得到一只属于我自己的翼兽?”我看着脚下的依俄洛有些羡慕地问道。 “还早着呢,你现在连飞行都还开始学。”多伦甫笑着拍了拍我的肩膀。 “这有什么关系吗?”我有些疑惑地问道。 “当然有,无主的翼兽都住在呼萨神府的深处,连飞行都不会的你怎么去?快趴下,有股风。”多伦甫一边伸手按下我的脊背,一边说道,“那个洞穴深得一眼望不到底,你要是在往下爬的时候一个不下心跌落谷底和从凌天山顶跳下去没什么区别。” “可是,塔克罗、奈明罗、阿灵勒和夜山他们也不会飞行啊?”待那股疾风吹过,我继续问道。 “那都是多少年前的事了,从前翼兽还住在洞口呢,现在洞口就几个剩几个破巢。”多伦甫回答说。 “那么,我要多久才能学会飞行?”我皱了皱眉头,沉声说道。 “这很看天赋,有的人学个两三年就会了,有人穷极一生也只能做到滑翔。一般而言,一个人从六岁开始学,到了十六七岁就可以在空中自如地飞翔了。”多伦甫看着我蹙起的眉头,笑着说道,“你还年轻,又如此聪慧,不必着急。” 我低头沉思了片刻,然后对多伦甫问道:“您有在海上飞过吗?” “怎么突然问题这个?”多伦甫有些不解地说,“我年轻的时候曾经在泓泽海边上飞过一次,如果不是依俄洛相救我已经被狂风卷走坠入海里了。海上的风太大了,我们毕竟只是穿着假翅膀的人,无法做到像翼兽和鸟儿那样在狂风中穿行。” 闻言,我点了点头。心里寻思着:想要抵达彼岸的东隅洲,没有翼兽是不可能的,得尽快学会飞行。 “老先生,请您教我飞行吧。”收了思绪,我抬起手对着多伦甫行了一个扣手礼。 “不必多礼,教导登山者是我的分内之事。”多伦甫伸出手将我扶起,然后扯着我的紫羽云衣说道,“你把手伸到斗篷里找找,左右两边各有一个手套,那是控制羽翼用的,戴上它。” “然后怎么做?”我在斗篷里摸了摸,将手伸进了里边的手套中。 “你先站到后边,躬下身子。”多伦甫指着依俄洛的尾巴说道,“再张开双臂,伸直拇指,握紧其余四指。” 听着多伦甫的话,我走到依俄洛背部的后端,做出了他所说的那个姿势。 “准备好了吗?”多伦甫高声喊道。 “好了!” “松开四指。” 哗,未等我来得及反应,紫羽云衣的斗篷就突然张开成了一双五丈来长的紫色大翅膀,而我也随着翅膀的张开被风刮到了空中。 (本章完)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64章 江河与风车与城(四) 像是第一次离开巢穴学习飞行的雏鹰,我拼命挥动着双臂,以保证自己不会从空中坠下去。但终究还是初次,我不知道该如何驾驭这双宽大的翅膀,也不知道该如何抵抗那时有时无的气流。风自左边来,我便随之往左;风自右边来,我便随之往右。与其说我是只乘风启航的雏鹰,倒不如说我是片随风飘摇的落叶。 “伸直双臂,苏如恩。”不知何时,多伦甫从上方飞来,伸出双手抓住了我的手肘,帮着我控制起了羽翼。 “老先生,您的手怎么从斗篷里抽出来了?”我扭头看了看上方的多伦甫,发现他背上的双翼依然笔直地舒展着。 “云衣除了收放手势外,还有锁定、迫降两个控制手势。伸直中指,蜷曲其余四指,再松开,羽翼里的骨架就会锁死。此时,飞行者可以腾出双手使用弓箭、灯具等物品,但却只能通过扭动腰部和摆动肩膀控制羽翼在空中滑翔。而迫降手势则是伸直小指,蜷曲其余四指,再松开。在飞行者做完这个手势后,云衣的斗篷将转变成一张大伞,托着飞行者安全着陆。”多伦甫一边依据着风向摆动我的双臂,一边解释道,“脱手飞行对你来说还十分遥远,我先教你滑翔吧。” “滑翔其实非常简单,无风时伸直双臂就可以向前滑行。当你想往左边飞时就将羽翼向左倾斜,想往右边飞时就将羽翼往右边倾斜。若是有风,依着风向调整羽翼的倾角就可以飞往你想去的方向。你听清了吗?我要松手了。”多伦甫贴着我的耳朵大声喊道,说完就松开了自己双手。 没了多伦甫的扶持,我立刻又成了一片随风飘摇的落叶,无助地在空中上下颠簸,不自主地开始扇动起羽翼来。 “别害怕,有我在,不会让你摔死的。伸直手臂,闭上眼睛,用你的听觉和触觉去感受气流的变化。”多伦甫将手伸回斗篷里,拍打着羽翼飞到了我的右前方,扭身说着,样子像极了一只正在教导幼雏的老鸟。 我看着他,点了点头,闭上眼睛,沉下心开始感受着周身的每一股气流。那是一种很奇妙地感觉,整个人仿佛置身于暗流涌动的江河之中,一股股气流如水流一般从我的身边经过,或是将我推向前方,或是将我推向别处。 顺风而展,逆风而合,风自左右,倾翼而行。几番尝试之下,我便学会了滑翔。 “这就学会了?上一个登山者足足学了三个月的滑翔,你竟然只用两刻钟就掌握了。”一旁的多伦甫有些不可思议地说道。 “我从前曾在江河里潜过水,知道该如何应对河下的湍流。空中的气流与那些水流有些相似,所以我学得快些。当然,也不排除我天赋异禀的可能。毕竟,我是艾提苏托希尔的主人,与那些寻常的登山者不同。”我向右倾斜着羽翼,飞到多伦甫边上,颇为得意地说道。 “你这小家伙,自夸起来和我那逝去的叔公年轻时一个样子。”多伦甫哂笑道,“你应该听过他的名字,他叫掩杉·诚,曾经的问天城第一勇士,艾提苏托希尔的第一位主人,他还有一把传世之矛尔林托比。”尔林托比意为光明之矛,那应该就是延月那杆里戈的名字。 “我还有个弟弟,他叫柯木哑,您所说的尔林托比就在他的手中。”我想着那柄能够噬火放光的里戈,不禁念起了自己的弟弟,有些神伤地说道,“只可惜,他死了,死在了一个没人敢去的地方。如果他还活着,您就可以见到那柄传世之矛了。” “在老死之前能见到你背上这柄艾提苏托希尔,我就知足了。你也别再为故去弟弟神伤了,从你戴上蓝鳞紫巾的那一刻起你便是一名苍下罗塞,整个问天城的居民都将是你亲人。”慈祥的多伦甫用着那最为和蔼的语气安慰着我。 “如果,有一天我要离开问天城呢?”我看着老人和善的眉眼,沉声问道。 “嗯……依照条例,我们将收回你的紫羽云衣和蓝鳞紫巾。如果你有一只翼兽的话,也得将它留在凌天山上。”多伦甫想了一会儿,有些诧异地说道,“不过,我还从未见过愿意离开问天城的人。难道,你不喜欢这座落穹之城吗?” “喜欢,当然喜欢。这样一处仿佛辰神居所的人间仙境,任谁来了都会不愿离开。”我望向身下的高原,凝视着葱郁的牧草和奔逐牛羊说道。 “哟,都到桑擎高原了。依俄洛就在东边的睿尔维尔峰上等我们,那峰上栖着很多鸟,它最喜欢到那里捉锦鸡、大雁吃了。”多伦甫顺着我的目光看了下去,然后指着东边的山峰说道,“待会儿降落的时候,你得直起身子,张开羽翼。手臂一定得伸直,必要的时候扇几下,不然会撞到地上的。跟我来吧,你在后边,学着我的动作就行。” 说完,多伦甫倾着身子飞向了东边,尔后合起双翼朝着右下方的睿尔维尔峰俯冲而去。我连忙学着他的样子,跟着飞了下去。不过比起多伦甫那鹰隼袭下的架势,我觉得自己更像一颗急速坠落的石子。 大约在距离峰顶一朴里的时候,多伦甫直起身子张开了羽翼,飞行的速度很快就慢了下来。临近峰崖,他又连续地挥动了几下手臂,最终平稳地落在了崖上,动作娴熟地如同一只飞鸟。 追随其后的我,跟着挺身开翼,连续扇臂,但未能和多伦甫一样平平稳稳地落在崖上,却也毫发无损地在崖上的草地里打了几个滚。 “你没事吧?”多伦甫收起羽翼连忙走上前将我扶了起来。 我伸直拇指,蜷曲四指,尔后松开,做出了那个收放地控制手势。砰的一声,背后那双宽大地紫色羽翼又变成了斗篷的样子。然后,我拍了拍身上地草叶和尘土,微笑着地说道:““没事,没事,就是一时兴起,想在此打个滚。” “你这小家伙,年年轻轻的,竟这种奇怪的癖好。”多伦甫听了我的话,笑着拍了拍我的后脑勺。 “依俄洛呢?”我看了看四周,对着多伦甫问道。 “谁知道呢,应该是还没吃饱。再等上一会儿,它就会到这崖上来。”多伦甫走到崖边地大石上,坐了下去,然后朝我招了招手,“过来歇会儿吧,飞了这么久,手应该累了吧。” 我又看了看下边的山林,依旧没有看见依俄洛那颗豹子似的脑袋,然后走到多伦甫地身边。 “老先生,我这滑翔学会了,接下来该学什么?”吹净石上地尘土,我坐在了微凉地石面上。 “天衣不沾灰尘,你以后直接坐就行,风一吹衣服马上就干净了。”多伦甫看着我的动作,笑了笑,尔后语重心长地说道,“学飞行这种事急不得,你才刚刚学会在微风天里滑翔,还得再多练练。而且作为一个问天人,除了飞行以外,机械、诗歌、哲学、射箭都是必须要学习的。苏如恩,不管你从前过得是怎样的生活,好也罢,坏也罢,那都是过往地旧事了。从今往后,你所要做的就是学习如何做一个问天人,如何做一个苍下的罗塞。你可以像这城中大多数地人一样,住在白石小楼里,依靠民众的贡品过着快乐无虞的生活;可以成为一名英武非凡的翼兽骑士;可以成为一名学识渊博的哲人、诗人或是机械师。只要你愿意且有能力,我甚至可以助你成为苍下的下一位卓达,就像我从前帮助夏铎泽一样。” “在登山之前,我曾听人说,问天城内有一支专门负责放牧斑鸦地翼兽骑,他们白天出门领着一群斑鸦到山下觅食,晚上再飞回凌天山。”我侧过头看了看多伦甫,又看了看远处飞过的一只斑鸦说道,“我虽然不喜欢躺在屋里混吃等死,却也没什么大志向。学会飞行,找一只翼兽当坐骑,做个斑鸦牧人就知足了。” (本章完)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65章 江河与风车与城(五) 自戴上蓝鳞头巾、穿上紫羽云衣后,我又在问天城里生活了一年半的光景。 每天清晨,多伦甫都会骑着依俄洛飞到我的庭院里,带着我到凌天山顶的各个地方去练习飞行,一飞就是一个上午。而到了正午时分,贪吃的左章事丹侬里一定会提着新鲜的食材准时候在白石小楼的门廊上等待我的归来,好让我为他做几道可口的菜肴。简短的午休过后,丹侬里就会领着我到阿灵勒域的学宫里学习问天城的诗歌、哲学和机械学。学完这些,便到了傍晚,擅长箭术的右章事埃棱匹则会带着我飞往桑擎高原狩猎。不为别的,只是为了能每天吃上我做的烤肉和肉汤,这个老头毫不吝惜地将自己的箭术传授给了我。 时间似乎又回到了我在西唐读书习武的幼年时代,每一天都过着同样的日子,无论是春寒秋冻还是酷暑严冬都未能将其改变。 我似乎真的成了一个问天人,开始吟唱着那些描绘凌天山的诗歌,开始思考着那些苍下先贤留下的哲理,也开始摆弄起那些用来拼装器械的小构件。 不可避免的,我渐渐爱上了凌天山顶的这座落穹之城,渐渐爱上了这种宁静祥和的平淡生活。我喜欢在仲春时节飞到兰斯湖畔,采摘花朵初开的水云菜;喜欢在炎热的盛夏飞往睿尔维尔峰,坐在树荫下聆听鸟儿的鸣叫;喜欢在初雪的那天飞上高空,触摸刚刚凝结的雪花…… 然而,我终归只是一个旅人,一个需要在浪迹天涯之后才能回家的游子。纵使异乡的天堂有千般美景,却也是不能留恋的。 在暮春的一个早上,多伦甫告诉我说我已经完全掌握了飞行,然后他和依俄洛将我带到了呼萨神府的上空。 “去吧,苏如恩,到洞中去寻找那只属于你自己的翼兽。”多伦甫将一条鲟鱼干递给了我。 “这是?”我接过那条晒干的鲟鱼,不解地问道。 “翼兽在生长过程中需要进食鱼类,但它们自身不会游泳,只能摄食些浅滩处的小鱼小虾。所以,擅长捕鱼的人类就成了它们最喜欢的伙伴。不然,如此强大的空中巨兽又怎会甘心成为我们的坐骑呢?”多伦甫摸了摸依俄洛的脖子,然后拿出另一条鲟鱼干,抛到了它的嘴里,“你飞到洞中以后,若是看上了哪只翼兽,就将鲟鱼干递上去。它要是愿意认你做主人,就会吃下鲟鱼干。切记,千万不要盯着一只翼兽太久,若是惹怒了它,你有可能被一口咬死!” 闻言,我点了点头,将鲟鱼干收到了胸前的衣袋里,笑着对多伦甫说道:“走了,等我的好消息。” 说完,我走到依俄洛脊背的末端,纵身一跃跳入空中,尔后伸直双臂打开了紫羽云衣的斗篷,朝着下方那个六朴里宽的巨大洞穴俯冲而下。 飞入洞穴,一股浓重的水汽扑面而来,打湿了我的脸颊,我想起了地图上画着的铎莫林河。这条河同亚伶克河一样,源自雨水丰沛的艾伦塔峰。冲下巍峨的山峰,河流蜿蜒前行,淌过桑擎高原的东部和巴苏草原的北部,最终流入呼萨神府的东北角,化作一道直达洞底的瀑流。 如多伦甫说的那样,洞口附近的石壁上残留着破旧的翼兽巢穴。那些巢穴都是用石头和木枝搭建而成的,模样有些像是鹊巢,不过尺寸却要大得多,足有十余朴丈宽。此外,由于洞口瀑流带来的湿气,洞壁上生长着一层绒毛似的青苔,样子看着极为荒凉幽寂。(简注:十余朴丈约为十四到二十米。) 往下飞了一朴里后,青苔渐渐稀疏,阳光也变得熹微。竖起耳朵,我隐约能听见虫儿窸窣的振翅声和鸟儿清脆的鸣叫声。飞近一看,几只金丝燕正追逐着一群萤火虫,四周的洞壁挂着不少透明的燕窝。如此珍品就在离洞口一朴里多的地方,竟然没有问天人来此采摘,他们大概是不知道燕窝的美味吧。 锁直右翼,我扇动着左翼飞到洞壁上,伸出右手摘下三个燕窝,趁着它们的主人尚未发现赶忙飞向了下方。 大约又飞了两朴里,洞内彻底暗了下来。我从衣袋里取出了一盏小型业王灯,将其挂于项上以照亮四周。洞壁上的青苔彻底没了踪影,原本平整的岩石上出现了大量的钟乳和石笋。钟乳上稀疏散布着点点浅红色微光,我原以为是些发红光的萤火虫,飞进一看,才发现是些白色透明的小蘑菇,姑且叫它红萤菇吧。 整片钟乳石笋区大约有五朴里长,除了红莹菇外再无别的东西,安静地只能听见自己的呼吸声。突然,一股疾风从下方吹来,洞道迅速变得狭窄起来,壁上的钟乳、石笋成了洁白如雪的霰石和霜花,但耳边却依旧只有呼呼的风声。 少顷,一声嘹亮的豹鸣之声自下方那个两百丈的隘口传来。紧接着,此起彼伏的长啸乘风而来,大大小小的翼兽开始从隘口中飞出,墨蓝色的身影络绎不绝地从我眼前经过,振翅之声洪若暴雨前的狂风呼号。它们对我似乎并不怎么感兴趣,就连我脖子上明亮的业王灯都不愿看一眼。(简注:此处两百丈等于六百米。) 我落在一座石台上,收起双翼,拿出了那条散发着鲜香的鲟鱼干,对着翼兽群大声喊道:“嘿,这有好吃的。” 可那些翼兽仍旧没有注意到我,继续朝着上方飞去,甚至不愿瞥我一眼。 “嘿,这有好吃的。”久久未得到回应的我,又大声喊了一次,却依然未能奏效。 “换口味了?今年的翼兽不喜欢吃鱼了?”我摊了摊手,无奈地坐在了石台上,一口咬在了那条鲟鱼干上,“既然你们不吃,我知道代劳了。” 未等我咽下那口鱼肉,一对巨爪突然抓住了我。爪子的主人是一只健硕的翼兽,它的额上生着一块弧形的白斑,竟是那只带着翼兽群飞出隘口的头领。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它领着翼兽群又飞了回来。 就这样,我随着翼兽群飞入了下方的隘口。行过隘口,洞道又渐渐变得开阔起来。壁上的霜花褪去,一簇簇水晶接二连三地探出了脑袋,在灯光的映照下闪烁着澄澈的光芒。 复前行两朴里,水晶蓦然而逝,壁上明石丛生,四周一片敞亮,洞穴豁然开朗。瀑流飞泻而下,跃入洞底的宽大水潭里,激起无尽水花。 嗷……所有的翼兽都从洞壁上的巢穴中探出了脑袋,它们整齐地吼叫着,似是在合唱一首古老的歌谣。 “寒池古道的旅者,苏如恩,欢迎到此。”合唱之声戛然而止,平缓而低沉的声音自下方传到了我的耳中。 循声看去,一只通体洁白的巨型翼兽正站在水晶巢穴上抬头凝视着我。它的躯体足有寻常翼兽的五倍大小,立在那里犹如一座白石高塔,给人一种神圣而威严的感觉。 短鸣一声,那只额上生斑的翼兽将我放在了水晶巢穴的边缘上,尔后极为恭敬地匍匐在了白色翼兽的脚下。 “起来吧,珀尔。”巨大的白色翼兽拨动着翅膀将脚下的小家伙扶了起来。 “您是呼萨吗?”我站起身来,对着面前那副魁梧的白色身躯高行了一个扣手礼,然后高声问道。 “嗯,我就是苍下的庇佑者、唯一的白色翼兽、伟大的翼兽之神呼萨。”翼兽神呼萨用着问天人吟唱诗篇的腔调缓缓说道。 “所以,这只翼兽是在您的授意之下将我带到这里的吗?”我望着呼萨那双车轮般大眼睛,恭敬地问道 “的确,是我让珀尔带你来的。”呼萨转过头颅看下了自己身下的那只翼兽,然后将它轻轻推到了我的身旁,“从今往后,珀尔就是你的坐骑了,你要好好待它。” “珀尔,我记得是一种长有白斑的蓝色宝石,是个好名字。”我我将手里那只啃了一口的鲟鱼干递给了那只名为珀尔的翼兽,“吃了这条鲟鱼,以后我们生死与共。” 珀尔看了看我,随后低下脑袋,发出一声温和的吼叫,随后张开嘴衔着鲟鱼干,昂起头将其一口吞下。 “此外,无上的亚图还立下过一个规矩。凡是走寒池古道的旅者到了我的府邸,都可以从我这里获得一份礼物。”呼萨张开嘴从自己的翅膀上扯下一片宽大的白鳞,将其扔到了我的脚下,“在你前面的三个人都从我这里拿走一片鳞片,这片白鳞可以为你挡下凡人所有造成的所有伤害。” “我可以要别的吗?”我拾起那片还带着深蓝色血液的鳞片,双手捧着还了回去。 “早说啊,撕鳞片有些疼的。”呼萨似乎是笑了一声,然后好奇地说,“所以,你想要些什么?” “我发现翼兽即是是在黑暗之中也能自如地飞行,您能否将这种能力赐给我?”我试探着问道。 闻言,呼萨看着我愣了一小会儿,然后它低下头颅在我的额上轻轻碰了一下。在那一瞬间,似乎是有一股灵从它的脑袋传到了我的额心,那股独特的灵牵引着我体内灵络飞速运转,最终在我的额心形成了一个极为奇怪的漩涡。 “翼兽之所以不需要用眼睛就能辨清方位,是因为我们的脑中有一个叫波漩特殊的器官。波漩可以发出并听到一种人无法听到的声音,这种声音可以帮助翼兽去感知四周的事物。”呼萨盯着我的恶心解释道,“于常人而言,这个要求是无法办到了。不过我听亚图说,你曾经吞食过灵枢,身体构造极为独特。我刚刚尝试着用灵在你的体内造了一个形似波漩的漩涡,至于能不能用就看你自己了。” 听完呼萨的话,我闭上眼睛开始运转着体内的灵驱动起那个波漩。灵入波漩,一道道似水波模样的奇特波纹从我的额心扩散而来,借着这些波纹我竟然真的感知到了周身的事物。脑海之中,我四周的一切都成了一幅无色的画卷,可以清晰辨清每一个东西的形状。 “多谢呼萨赐礼。”睁开眼睛后,我对着呼萨行了一个扣手礼。 “好了,你走吧,我要继续睡觉了。”呼萨点了点头,转过身趴在它的水晶巢穴上不再搭理我。 见此,我再次对着呼萨行了一个扣手礼,而后踩着珀尔的尾巴走到了它的背上。 “走吧,珀尔。”我抓着珀尔的肩膀,学着多伦甫的样子摸了摸它的颈部。 珀尔扭身看了看呼萨,有些不舍地跃出水晶巢穴,张开双翼载着我飞了起来。很快,我们就飞到了洞口。 “苏如恩,你成功了。”等候多时的多伦甫见我骑着珀尔飞出洞穴,赶忙催着依俄洛朝我和珀尔飞了过来。但依俄洛似乎有些害怕珀尔,它飞到离我们二十朴丈远的地方就停了下来,耷拉着脑袋不敢发出一点叫声。 “嗯,运气挺好的。这是我的翼兽,珀尔。”我看着他和煦面容,微笑着介绍道。 “我的亚图!这是,这是翼兽中的卓达,白额翼兽。问天城已经四百年没有出现过白额翼兽了,这是个大消息。明天,不,今晚,所有人都会知道我多伦甫领上山的登山者有多么伟大!”多伦甫看见了珀尔前额上的那块白斑,激动地打开紫羽云衣的双翼飞到了珀尔的面前。 “苏如恩,走吧,跟我回去。只要你愿意,我回去就把阿灵勒域领事的位置让给你。我们诚氏一族会全力扶持你,太普贤将军、佐图、卓达,无论想要你多大权力都可以。”多伦甫落在珀尔的背上,收起羽翼将双手搭在了我的肩上。他的眼中尽是狂热,活脱像是一个遇到接班人的老辈政客。 我看着平日里慈祥和蔼的老翁突然变得野心勃勃,有些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怎么?你难道真的只想做一个斑鸦牧人吗?”多伦甫看着我的眼睛质问道。 我看着他急切的眼神,突然想起了马弗,自己竟然再一次成了野心家的工具。我有些失望地推开了他的双手,然后依次握着他的双手帮他打开了双翼。 “我不想做什么斑鸦牧人,也不想做苍下的卓达,我要做的——是亚图拉托卓达。”我双手扶着珀尔的肩膀,扭头对着多伦甫沉声说道,“再见了,老先生。这一年半,承蒙关照。” “你,你,你难道是寒池古道旅者?”多伦甫闻言,十分难以置信地说道。 “启程吧,珀尔,往东北边飞。”我没有再回答多伦甫的话,摸了摸珀尔的脖子指着东方说道。 珀尔会意,扭过头扇动着翅膀朝东边飞去。而失了神的多伦甫则像是断线的风筝一般,随着气流无助地在空中飘飞。他似乎连扇动羽翼的意识都没有了,若不是依俄洛及时把他接住,他必将落入幽深的洞穴之中。 (本章完)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66章 海上的旅途 依照寒池古道的路线,从凌天山启程去往东隅洲大概需要飞行两千六百朴里。以珀尔的飞行速度,应该用不了几日我们就能跨越泓泽海抵达彼岸。 然而,事实上,这趟旅途除了第一日以外并不轻松。 离开呼萨神府,穿过瀑如索草原的上空,再越过桑擎高原和睿尔维尔峰,珀尔驮着我迅速飞出了凌天山颠。放眼望去,森林c草原c江河c海岸苍下东部的朋其顿垣和康吉厄垣一览无余。 处在一百多朴里的高空之中,不需扇动翅膀,只需展开双翼即可乘风而行。大约半天的光景,珀尔便驮着我滑翔到了康吉厄垣东部的一座滨海小镇。为了购置些用品,也为了了解泓泽海,我们于此停留了一宿。 据小镇里的长者所言,在很久很久以前,康吉厄垣和彼岸之间曾有一座极为宽阔的大陆桥。后来,泓泽海的海水日渐增多,这座以翼兽神呼萨名讳命名的大陆桥就沉入了海水之下,只剩下些许山丘还留在水面。如今,康吉厄垣东部与彼岸之间的岛屿便是那些残存下来的山丘。泓泽海上时常会有暴风骤雨,所以出海捕鱼的船只通常都不会离呼萨陆桥太远。一旦遇上不可抵抗的风暴,陆桥上的岛屿就成了渔民最为可靠的避难所。也是因为那些岛屿的缘故,渔民出海最远不会超过一千朴里,因为呼萨陆桥东半段的岛屿极为稀少。基于此,我能知道具体方位的便只有这一千朴里以内的几十座岛屿。 卧床听涛,恍惚入睡。一觉醒来,天辰尚未变得明亮,天空还是灰蒙蒙的。收拾好东西,叫醒庭院里酣睡的珀尔,我们朝着大海进发了。 近海上空,清风徐行,抚在脸上甚是惬意。然而,这份惬意很快就被疾风带来的困扰所取代。大约飞出了五十朴里后,海上的风开始变得越来越大。慢慢的,我的双眼已然无法在疾风中睁开,只好戴上了云衣上的风帽。而珀尔似乎也好不了多少,每一次扇翅都显得极为吃力。无奈之下,我只好骑着它落到了最近的一座小岛上。 少顷之后,海风渐渐宁息,我们得以再次起航。只是没过多久,刚刚平静下来的海风又再次呼啸了起来。这泓泽海上的风性情变化无常,时而温和时而狂暴。加之天空阴晴不定,骤雨时有时无,使得海上的飞行极为艰难。 为了避免被暴风雨打入海中,每当看见岛屿时我都会让珀尔飞到下方停歇一段时间。因此,一整日下来我们仅仅只行进了不到四百朴里。 不过好在是于空中航行,不必像渔民那样担心海浪和水兽的侵袭。接下来的两日,又我们有安然无恙地行进了七百朴里。依照地图所示,我们已经到了呼萨路桥的后半段,下方基本看不到一处可以落脚的岛屿。 行至此处,海上的浓云渐渐散了,唯有任性的风儿还在阻碍着我们的旅途。忽然,一道约有一百五十丈高的水柱自天边的水面喷涌而出,样子像极了鲸鱼喷出的水汽柱。海边的老人告诉我,一只鲸鱼喷出的水汽柱高度通常比它体长的一半少一些。若那道巨大的水汽柱真的来自一只鲸鱼,这将是一只超过三百丈长的庞然大物,世间的所有船只都不够它一口,而我和珀尔更是渺小地如同鱼儿所捕食的水虫。 看见那壮观的水汽柱,珀尔极为兴奋地长啸了一声,加快扇动起翅膀朝着那里飞去。第一次离开凌天山的它,对外界的所有事物都十分好奇,只要是望见了新奇的东西必将飞近了一探究竟。 片刻后,我们就抵达了那片水域的上空,但看见的只是一片平淡无奇的海水。心有不甘的珀尔仍旧不愿放弃,于是它徐徐盘旋而下,带着我到了三四百丈的低空之中。 我双手揽着它的脖子,高声喊道:“珀尔,慢点,别再往下飞了。” 闻言,珀尔扭头看了看我,又看了看下方的水域,略带失望地低吼了一声,然后继续朝着彼岸飞去。 噗哧一声,未飞多远,前方的水域又出现一道壮观的水汽柱。磅礴的水汽弥散而开,在阳光的照射下衍生出了一道极为绚丽的彩虹。珀尔见此,兴奋地连连吼叫。它转过头看着我,眼神中充满了希翼,似是在央求我。 “好吧,既然你这么想看,那就飞过去吧。”我看着这只幼童似的空中巨兽,有些无可奈何地拍了拍它的脖子。 得了主人的许可,珀尔欢快地长吟一声,再次俯冲到了低空之中,飞速赶到了那片有水汽柱喷出的水域上空。其上的海水依旧平静,除了海水颜色灰暗一些,似乎并没有什么不同。 “快走,珀尔,那是气孔!鲸鱼的气孔!”我惊恐地发现,身下的那片灰黑色竟是来自一只巨鲸的皮肤,其上二十丈宽的气孔大得就像是一个可怕的洞穴。 然而一切都太迟了,海水涌动,巨鲸出水。雷鸣似的鲸吼吞没了我的话音,一张百余丈宽的血盆大口充斥着我的视野,四周立刻变得黯淡起来。望着头顶正要闭合的巨大双颚,我有些失神地想到:我马上就要葬身鱼腹了吗? 恍惚之间,我好像听见了珀尔的一声长啸。它扑腾着翅膀迅速朝上方飞去,可还是来不及逃离这张硕大的鲸口。眼见着巨鲸的嘴唇就要闭上了,珀尔立即转过头将我一口叼住,竭尽全力地将我甩了出去。 逃离那张可怕的大口,我出于本能地打开了紫羽云衣的斗篷,拼了命地扑腾而上。身下,那只大得离谱的巨鲸摇摆着尾巴沉入了水面,溅起惊涛骇浪。 望着下方久久未能平静的海面,我不知道该做什么才能从这只巨鲸的口中夺回我的珀尔。 我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有气无力地说道:“对不起,珀尔,主人救不了你。几天前,我曾说要你与同生共死的,但我真的不想死,也不能死。” 没有太多的难过,也没有太多的留恋,片刻之后我就从丧失伙伴的悲伤中苏醒了过来。原来,奈雅离世以后,我已经成了这样一个冷血的人,对于舍身相救的伙伴竟没有一滴哀悼的泪水。 失去了珀尔,再也没有谁可以为我遮挡海上的风雨。此外,呼萨路桥的后半段早已沉入海中,剩下的数百朴里行程寻不到一个休憩避难之地。我不停地扇动着双翼,抵抗着狂风,抵抗着暴雨,极为艰难地行进着。也不知道是飞了几天几夜,我终于看到了彼岸阑珊的灯火,但疲惫的双手却再也无力扇动羽翼。 伸直中指,握紧其余四指,再松开。合上困倦的双眼,精疲力竭的我做出了云衣的锁定手势,盼着能安然地滑翔而下抵达东隅洲的海岸。 但泓泽海的暴风雨似乎并不打算饶过我。雨越下越大,打在身上竟有些发疼。风自各个方向轮番吹来,不知道要将我卷到哪里去。 终于,我还是像一片落叶一般,在劲风的席卷下坠入了大海之中。微凉的海水迅速灌入鼻腔,呛醒了昏沉欲睡的我。合起双翼,我挣扎着游出了海面。 未来得及吸一口空气,一个大浪袭来,再次将我打入了水面之下。不知在沉浮了多少次以后,我渐渐失去了意识,最后昏死过去。 也不知过了多久,一盆凉水浇在了我的头上。缓缓睁开虚弱的双眼,眼前是一系列铁制的黑色刑具。我的蓝鳞紫巾似乎是被人解下来了,湿漉漉的长发粘在脸上极为难受,想要伸手拨开头发却发现自己的全身已经被铁链缚在了木桩之上。 见我睁开了双眼,一个狱卒模样的光头男人又泼了一盆凉水。稍稍清醒的我扭转着脖子看了看四周,发现这是个阴暗潮湿的牢房。整个牢房里除了一套叫不出名的刑具以外,就只有一套石制桌凳,桌上放着我的行囊c紫羽云衣和无纹阔剑。 “头儿,人醒了。”头戴银灰色鱼皮头巾的狱卒对着外边喊道。 “喂点鱼肉末和海菜给他,昏了两天,可别把他饿死了。”老房外传来了一个沙哑的声音,“我去请克因瑟卓达,你们也进去,和秃子一起给我把人看好了。” “是,头儿。”牢外的几个狱卒齐声应道,然后走到了牢房里。 光头男人从他们手里接过了一个陶碗,拿出水袋往里边掺了些水,尔后掰开我的嘴将碗里的东西灌了进来。碗中的鱼肉和海菜似乎都是生的,极为腥臭苦涩,呛得我连连咳嗽。我瞪着双眼,凝视着一光头狱卒,想要挥拳却又动弹不得。 “瞪什么瞪,你个湛卢崽子。”一个肥胖的狱卒竟伸手给了我一个耳光,接着又吐了一口唾沫在我的脸上。 “狗杂种,我一定要剥了你的猪皮,点了你身上的猪油,把你的骨头烤成灰烬。”从未受过此等羞辱的我,气愤到了极点,破口大骂道。然而,这并不能使我处境变好,反而招了更多的耳光和唾沫。 “克因瑟卓达驾到。”直到门房的一声通传,狱卒们才消停下来。 (本章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67章 三千瀚海一世雨(一) “干什么?我让你们动手了嘛?打这么用力,扇耳光的声音在大牢门口都能听见,嘴打肿了我问谁去啊?”一个身着海獭大氅的中年男人领着一队随从,骂骂咧咧地走了进来。他的头上系着一条饰有紫色珍珠的银色头巾,手里拄着一根刻有龙首的权杖,那竟是代表着苍下卓达的龙首权杖。 看着权杖上那颗没有犄角的龙首,我想起了问天城的一段历史。约是在六百五十年前,杰出的机械师山其亚·诚带领着诚氏一族从夏铎氏手中夺过了卓达的位置,进而结束了苍下的卓达世袭制。不甘屈服的夏铎氏族带着龙首权杖和几个附庸氏族离开了凌天山,从此销声匿迹,没想到他们竟然飞到了这东隅洲。 “参见卓达。”见到那个中年男人后,所有的狱卒赶忙上前,敬畏地行了个扣手礼。 “迪古,若再有下次,你这典狱长就别当了。”中年男子冷哼一声,对着身旁的典狱长训斥道,然后走进了牢房中。 闻言,那位须发灰白的典狱长连声称是,垂首躬身跟着进了牢房。 “这,这,这嘴都快被打烂了,谁先动的手?”典狱长抬起头看了我一眼,尔后扯着喑哑的嗓子对狱卒们问道。 见着典狱长震怒,几个狱卒都躲在了那个胖子的身后,他们似乎非常害怕这个老态初显的长官。 “行了,你个老东西,还敢在我面前耍官威。这些破事等审完犯人再说,别耽误我的时间。”中年男人提起权杖在典狱长的脑袋上敲了一下,然后坐在石凳上摆弄起了桌上的东西,“嚯,还真是件天衣,只可惜被近海的礁石刮烂了。” “那,我们现在开始审?”典狱长再次躬下身子低声问道。 “这不废话吗?快把刑具拿过来。”秉性暴躁的中年男人再次提起权杖敲了一下典狱长的脑袋,吓得他赶紧走到了刑具架前。 挑拣了一番后,典狱长取来了十余根细长的钢钉和一个小铁锤,板着脸走到了我的面前。 “白狐裘c飞鲮服c彤云石c秋露石,这小崽子的行囊里好东西还真不少。咦,这几个发着微光的小球是什么?”中年男人把玩着几个灵枢,饶有兴趣地问道。 “卓达问你话呢,瞪什么瞪。”见我一声不吭,典狱长在我的胸口用力砸了一拳,砸得我连着咳嗽了几声。 “你们是谁?为什么要抓我?”长长地喘了一口气后,我冷冷地看着那个中年男人问道。 “抓你?要不是我的人把你从岸边的礁石上带回来,你早都被潮水带回海里去了。”中年男人弃了手里的东西,执着权杖走上前来,抬手在我的脑门上重重敲了一下,瞪着眼睛怒斥道,“下贱的东西,再敢用那种眼神瞪我,我就戳瞎你的眼睛。你给我记住了,这里不是苍下,你的蓝鳞紫巾不管用。在我们溟北,你就是个湛如崽子。而我,克因瑟·夏铎,是你的主子,是整个溟北的卓达。” 一记杖击打在头顶,本就有些头疼的我险些晕了过去,视线开始变得有些模糊,脑袋无力地垂了下来。 “昏过去了?快泼醒他。”克因瑟看着头颅低垂的我,朝着一旁的狱卒喊道。 “是,卓达。”是先前那个胖子的声音。他迅速走到牢房角落的水桶旁打了一盆水,又小跑着走到了我的面前将水泼在了我的头上。 带着咸味的冰凉海水顺着我的头缓缓流下,浑身上下都粘粘的,极为难受。也不知是什么时候,他们扒下了我的衣服,取而代之的是一件极为粗糙的麻衣。原本快要的变干的头发再次被打湿,耷拉在脸颊上,有一种说不出的难受。 “说,你叫什么名字,谁派你来的?这问天城的人是怎么知道我夏铎氏在东隅洲的?”克因瑟握着权杖,将我的脑袋抬了起来。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叫苏如恩·一佐,就是个普普通通的翼兽骑兵。前段日子,上头说有许多出海的渔民失踪了,于是派我到呼萨路桥的中段调查。不曾想,却遇见了暴风雨,我和我的翼兽都坠入了泓泽海。醒来的时候,就已经在这里了。”我无力地睁开双眼,气息奄奄地编造了一个谎话。 “怎么说,问天城的人并不知道我们溟北的存在?你也不是他们派来的探子?”克因瑟狐疑地看着我,握着权杖在我的胸口用力戳了一下,歪着脑袋说道,“你当我是孩子吗?三言两语就想搪塞过去?说,到底是谁派你来的?” 权杖的尖端抵在胸口,压得我快要喘不过气来,连开口都变得有些困难:“我真的只是个出海巡查的翼兽骑兵,不管您信不信,这都是事实。” “嘴硬?你怕是没见过我们溟北独有的刑具。”克因瑟收起权杖,看着我冷笑了两声,扭头过对典狱长吩咐道,“迪古,开始吧。”尔后,他又坐回了石凳上。 “小崽子,这透骨钉可不好受,我劝你还是从实招了。”典狱长将钢钉放到身旁的秃头狱卒手里,从中取出了一根。 “我真的只是个普普通通的翼兽骑兵,遇上海难才会沦落至此,怎会是问天城派来的探子?”我盯着典狱长头上的银灰色头巾,反问道。 听罢,典狱长不再言语,板着脸走上前来,将那根钢钉缓缓扎入我的左肩胛。 血液缓缓流出,痛楚徐徐递增。我攥紧了拳头,沉声说道:“我真的不是探子。” “小崽子,是你自己不识抬举,可别怪我。”典狱长嗤笑了一声,用着那喑哑的嗓音说道。随后,他抡起锤子,一锤砸在了钢钉上。钢钉受锤,叮的一声扎穿了我的肩胛骨,剧烈的疼痛使得我不禁长啸一声。 “小崽子,这十几根针下来,你的肩胛骨可就废了,我劝你还是从实招了吧。”典狱长取出第二根钢针,一边扎着我的右肩胛,一边说道。 “我说了,我就是个普普通通的翼兽骑兵。你们非要说我是问天城来的探子,我还能说什么?”我忍着剧痛,打着哆嗦说道。 “行,你继续嘴硬。”典狱长点点头,再次抡起锤子,将第二根钢钉锤入了我的肩胛,疼得我再次呼号。 在十二声大叫之后,所有的钢钉尽数穿破了我的肩胛骨。鲜血自十四个伤口流出,顺着麻衣流下,染红了地上的积水。 “罢了罢了,这小崽子看着也不傻。就算他真是问天城来的探子也不会承认的,这种杀头事只有傻子才会认。”看着我两边肩胛上的十四根钢钉,克因瑟有些不耐烦地说道,“你等会儿把透骨钉取出来,再随便上点药。城东那里修陵墓的苦力缺得紧,湛卢都不够用了,明天我会让湛卢府的人过来把他拖走。” 随后,克因瑟站起身子走到牢房门口,指着两个侍从说道。“你,你,过来,把这个行囊和那柄古怪的大刀带上。” “遵命。”两位穿着鱼皮衣的侍从赶忙走了进来,一个收拾着我的行囊,一个扛起了我的无纹阔剑。 “那是我的,还给我。”看着侍从将奈雅做的那件白狐裘放入行囊里,我用着最后一丝力气焦急地喊道。 “走,去城北。”克因瑟冷哼一声,没有再搭理我,对着侍从命令道,“我听说城北有个铁匠的女儿生得很是标致,胸脯比我的卓美还要大上不少,我倒要看看她什么货色。”(注一) 伴着狱卒们和典狱长的恭送之声与克因瑟淫荡的笑声,克因瑟领着一众侍从离开了大牢。 “我的,那是我的,是雅雅给我做的婚服”望着克因瑟离开的方向,因为失血而神志模糊的我不停地嘟囔着。 克因瑟走后,典狱长走到了那个胖子的身旁,歪着脑袋问道:“是你带头打的人,对吗?” “是,是,是我。”听着典狱长喑哑而苍老的声音,那胖子竟吓得跪在了地上,一把抱住了典狱长的左腿,“头儿,我们以前打犯人的时候也没出什么事啊,你就饶了我这次吧。” 典狱长一脚踢开了胖子,冷冷地说道:“蠢货,卓达要亲自审问的人你都敢打,是不是不想活了。我要是放过你,谁来放过我啊?我们这位克因瑟卓达最忌讳的就是下人擅自主张,上次有个医生在他的药里多加了一味药就被斩了脑袋。你觉得,你这条命还能留吗?” “我求求您了,饶了我这次吧。”那胖子听罢,赶忙爬起,跪在地上,对着典狱长一连行了三个扣手礼。 砰地一声,未等那胖子抬起头,把柄锤透骨钉的铁锤便锤在了他的太阳穴上,砸穿他的脑壳。肥大的身躯应声而倒,鲜血飞溅,脑浆迸裂。 “你们两个把尸体拖下去。然后,秃子,这个犯人就交给你了。记住,先打晕了再拔钉子,我最讨厌听人大叫了。”典狱长指了指两个狱卒,一边拍着秃头狱卒的脑袋一边说道。 下一刻,我的眼前一黑,便昏了过去。 (注一:在朴语中,卓美指代卓达的正室,其余的妾称做夫人。) (本章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68章 三千瀚海一世雨(二) 又是一盆冰凉的海水,泼醒了昏厥中的我。头顶的阳光有些刺眼,照得我两眼迷蒙;身下的砾石很是坚硬,硌得我胸口疼痛。咳咳咳,干渴的喉咙触碰到地面的烟尘,我连着咳嗽了好几声。 “督头,这个湛如好生古怪。大牢的典狱长说他昨天受了透骨刑,怎么到今天晌午就好得连伤口没了。您看,麻衣上的血迹和草药汁还在呢。”说话的是位监工模样的士卒,他左手端着竹盆,右手指着我的后背。 “管他呐,没伤最好。给他两条鱼和一袋水,让他赶紧吃完干活去。这小崽子,长得还挺俊,可惜不是个姑娘,不然就可以给大伙儿玩一玩了。蒙弘,这个湛如以后就归你管了。”一个壮实的髯须大汉走上前,伸脚在我的头上踢了踢,然后背着手离开了。 “您慢走。”名叫蒙弘的监工,扣手躬身送走了那位督头。随后,他走进身后的石头房子里,提着两条带鱼和一个水袋走了出来,将其扔到了我的脸上。 拨开脸上腥臭的带鱼,我撑着沙石坐起了身子,叮叮叮的锁链之声跟着响起。垂首一看,我发现自己的双手双脚都已经被戴上了镣铐,脖子上还有个铁质的项圈。 “还不快吃,吃完赶紧去干活。要是今天的活没干完,你明天就别想吃东西了。”蒙弘扯着嗓子,摆出凶恶的嘴脸说道。看他的模样,应该只是个十五六岁的少年,脸上的凶狠是装出来的,神色极不自然。 我伸手拾起地上的带鱼,一口咬下,大口大口地嚼了起来,连着鱼头和内脏一起咽了下去。鱼是生的,且不大新鲜,闻着让人直犯恶心,可对于重伤刚愈又失了不少血液的我而言,却是极佳的补品。 吃完带鱼,饮下一大口水,我侧过头看向蒙弘,淡淡地说道:“能能再给我八条鱼嘛?我可以多做几个人的活。” 年少的士卒看着我冰冷的眼神,似乎有些慌张,不由得咽下一口涎水。然后再次走进石头房子,取来了八条带鱼,再次摆出凶狠的架势,训斥道:“要是做不了五个人的活,你看大爷我不抽死你。” “谢了,军爷。”我站起身子,从他手中拿过带鱼,自顾自地吃了起来。没过多久,所有的鱼都进了我的肚子里,我不由得打了个满是腥味的饱嗝。 “走吧,跟我来。”见我吃完,蒙弘拿出一根草绳,想要把它绑在我脖子处的铁圈上。 “不必了,我不会迷路的。”我伸手推开了草绳,看着蒙弘淡然地说道。 “你个湛如崽子,敢这样和本大爷说话。”年轻的士卒看着我愣了一下,而后挺起胸膛抬头看着我,伸出右手想要给我一耳光,却被挡住了。 啪,叮叮叮,是手掌拍打镣铐的声音和铁链摇动之声。“啊,痛死我了,你个小崽子,竟然敢反抗。”蒙弘的握着自己的右手,破口大骂道。 “走吧,军爷。误了工期,你也没什么好处。”我抬起双手,做出了一个请的手势。 “你,你。”蒙弘瞪着双眼,气恼地指了指我的鼻子,然后转过身带起了路。 离开石头房子,蒙弘带着我闯过前边的灰石巷,走到了一处采石场。采石场很大,粗略一看,里边劳作的湛如不下千人,监工也有近百人。嗷我忽然听见了几声翼兽的长啸,抬头一看,四只健壮的翼兽正趴在采石场四角的石塔上晒着太阳。 “看什么看,快走。”蒙弘推了我的胸口一下,不耐烦地催促道。 我回过头,跟着他继续走到了十余堆采好的石料旁。 “你,把这些石料装到竹车里,一会儿跟着大部队把车拉到城北的卓达陵去。运不完五堆,看我不抽死你。”蒙弘抽出腰间的鞭子,指着石料堆和竹车说道。 我看了看身前一人多高的石堆,长长地呼了口气,走上前抄起铁锹开始往竹车里铲石料,一连装满十辆竹车,直接铲平了两堆半的石料。 “军爷,能给我十根绳子吗?”弃了铁锹,我转过头对着蒙弘问道。 “怎么,你想一次拉十辆车?”蒙弘看着我和那十辆装满石料的竹车,有些不可思议地问道。 “嗯,我力气大。”我点了点头,淡淡地说道。 “行,量你也不敢骗我。你要是拉不动,可别怪我用鞭子抽你。”蒙弘握着辫子指着我说道,然后走向了附近的一座石头房子里。 片刻后,他便带着绳子跑了回来。也是在这是,高塔上的哨兵吹响了号角。 “快,把绳子绑好,要出发了。”蒙弘将五条绳子扔给了我,自己则拿着剩下的绳子开始捆绑起竹车的握把。 绑好竹车后,蒙弘赶紧领着我走到采石场的出口,跟上了运输的大部队。见着我身后的十辆竹车,附近的湛如都投来了惊奇的眼光,但很快又低下头颅,躬起身子拉起了自己的竹车。 “这娘们似的小崽子力气这么大,我之前见过一个力气大的也就拉五辆车,他竟然能拉十辆。”不知何时,先前那位髯须大汉走了过来。 “督头,这小子今天一口气吃了十条带鱼,说要做五个人的活。”蒙弘迎上前去,对着髯须大汉行了一个扣手礼。 “随他吃,只要他干的活够多,想吃多少都行,反正只是些比海菜都便宜的烂带鱼。”髯须大汉极为不屑地瞥了我一眼,然后拿出一串钥匙,拍着蒙弘的肩膀说道,“蒙弘啊,这人你可得看好了。你阿爹和我好不容易把你送进来当监工,你可别出什么茬子。这串钥匙就给你了,过几天还会再来几个湛如,都归你管。” “谢谢舅舅,你就放心吧。”蒙弘憨憨地笑了一声,却被髯须汉子拍了一下脑袋,连忙改口道,“谢谢督头,属下一定办好。” “你个臭小子,以后当心点。”髯须汉子将蒙弘数落了后便离开了。 采石场到卓达陵的路有些长,沿途都是戈壁c沙丘,走着极为艰难。更糟的是,我们还遇到了一场不小的沙暴,督头只好下令躲到石头山下休息,以待沙暴过去。 趁着休息,我闭上双眼,运转起体内的灵开始催动额心的波璇,开始侦测附近的地貌。依据返回的波纹显示,路径的南端是一座石头城,我先前待的大牢应该就在里边。而城北不远处则有一座小丘般高的陵墓,想必就是卓达陵了。至于我的四周,西边是平坦的戈壁滩,右边是一望无际的沙漠。 侦测着沙漠中的一座座沙丘,很快我就规划出了一条逃亡的路线。等待了一会儿后,趁着蒙弘昂起头喝水,我立刻挥拳将他打晕,一把取下他腰间的钥匙,一边跑着一边解下了镣铐和项圈。 很快,士卒们就发现了我,十余人抄起大刀立即追了上来。只可惜,不过几个来回,他们就被我用镣铐轻描淡写地击倒在地。 “废物,一群废物,十几个拿刀的人竟逮不住一个甩镣铐的湛如崽子。”看着倒在地上的手下,胡须浓密的督头气急败坏地说道,“快,吹号角。” 身旁的号兵听令,赶忙吹响了号角。可似乎并没有什么动静,我一连跑出了两朴里都没有追兵跑来。 忽然,一对巨爪自上空袭来,将我死死地按在了沙地上,虎豹似的脑袋张开嘴一口咬在了我的肩胛上,那竟是我先前看到的四只翼兽中的一只。嗷,鲜血入口,翼兽长啸一声,疯狂地撕咬起了我的上半身,一连咬断了四五根肋骨,疼得我发出声声。慌乱之中,我在沙土里抓到了一块尖锐的大石头,挥手奋力一击砸向了翼兽的脑门。 嘭,手中的石块应声而碎,那翼兽也跟着昏厥过去。沉重的身躯倒在我的身上,压得我快要喘不过气来,想要撑着翼兽的肩膀出去,却又发现自己的双臂已疼得无法动弹。 试着挣扎了一会儿后,我无助的躺在了沙地上,躺在了自己的血泊之中,意识开始变得模糊,渐渐闭上了双眼。 (本章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69章 三千瀚海一世雨(三) 没有错,依旧是一盆凉水,再次将昏迷中的我浇醒。各种各样的声音立即充斥了我的耳朵,海浪拍打沙滩哗哗作响,镐锤敲击山石叮叮不止,加之人群的呐喊c低语,四周显得极为嘈杂。 我缓缓睁开双眼,借着昏暗的烛光看了看四周,发现自己正处在一个巨大的铁制牢笼之中。两张草席,两架滑车,一堆干草,笼中的陈设简单得不能再简单。(简注:滑车是一种用来提拉东西的器械,由绳索c滑轮等构件组成。) “这是哪?”我撑着冰冷的铁板坐起身子,靠着铁栏对着笼中的另一个人问道。那是个须发极为凌乱的中年男人,鼻高嘴阔,眉眼细长,方正的大脸盘似是用尺规画出来的一般。 “迦吉威尔城西北,濒海矿山。”那人提着四条带鱼和一袋水走上前来,靠着铁栏坐在了我的身旁,“我看你受了重伤,又昏睡了一天多。不吃不喝的,容易一觉不醒,所以就把你泼醒了。” “苏如恩·一佐。”我侧首而视,微笑着着对他行了一个护心礼,然后接过了他手里的带鱼和水。 一边吃着带鱼,我一边环顾起了四周,发现这是座不小的矿山,中央的大矿坑足有一朴里宽。一圈圈崖道顺着矿坑从地底延伸到了山顶,坑壁上挂着满满的滑车与烛灯。山顶之上,十余个大铁笼零星分布着,其制式和我身处的牢笼一模一样,每个笼子里也都关着两个人。笼子的铁栏杆非常粗大结实,饶是以我的力气都不能在短时间内将其拉弯。除此以外,山上还立着七座石塔,塔上的七只翼兽和若干名哨兵无时无刻不在监视着矿山,想要逃跑几乎是不大可能的。 “宗黎·迦什。“中年男人对着我回了一个护心礼,“几个监工把你扔到这里的时候,我听到他们说,你昨天刚被分到迦吉威尔城外的采石场运石头。运输途中你趁着沙暴打晕监工,夺取钥匙,跑了出来,一连干倒了十几号人,最后还打晕了一只翼兽。不过,你的命可真大啊,被咬成那个样子竟然没死。” “迦吉威尔,原来叫这个名。”我嚼着带鱼肉,不紧不慢地说着,“宗黎大哥,还有吃的吗?四条鱼不太够。” “有,五几天前刮龙卷风,下了场鱼雨,我在笼子边上捡了三只鲣鱼。”宗黎站起身子,走到笼子角落的草堆前,一边伸手翻找一边说着。 “给,晒了四五天,都发硬了,你将就着吃吧。”宗黎提着三条躯体僵直的鲣鱼走了回来,再次坐到了我的边上,“你的口音好奇怪啊,既不像溟北的,也不像我们溟南的。” 我接过那三条鲣鱼,有些迟疑地吃了起来。很小的时候,我就听母后说过这种鱼。只要晒得足够久,这鲣鱼能比木头还硬。所幸,这三条鲣鱼晒的时间不长,除了表层,里边的肉都还是软的。 “大哥,如果我说我是从泓泽海西岸飞过来的,你信吗?”吃完鲣鱼,我又饮下了一大口水,稍稍舒了一口气说道。 “飞?你一个人坐翼兽从苍下过来的?”宗黎站起身,不可思议地看着我。 “嗯,我是个翼兽骑兵。前些日子,上头说有许多渔民出海后失踪了,于是派我到呼萨陆桥的中后段看看。结果,我遇上了极强的暴风雨,不幸坠海。醒过来的时候,人已经在迦吉威尔城的大牢里了。几经周转后,又落到了这个笼子中。”我拾起地上的鱼骨头,一一扔到了笼子外面。 “这么说,你什么都没干就成了溟北的湛如?”宗黎颇为不解地说道。 “嗯,克因瑟非说我是问天城派来的探子。严刑逼供不成,就把我丢到了采石场。”我站起身,走到了牢笼的朝海面,侧着头说道,“宗黎大哥,你能不能跟我说一下,这东隅洲到底是个什么情况?我们现在又是个什么处境?” “嗯,行。”宗黎低头想了想,然后走到了我的右边。 于是,两个人一问一答地开始交谈起来,一直说到了深夜。经过一晚上的攀谈,我终于算是对东隅洲有了一个初步的了解。 夏铎氏带着迦什c提林c艾合c都淳四大氏族逃亡到东隅洲以后,发现这里并不是一个适合生存的地方。整个东隅洲除了南方有一片竹林以外,其余地方都是戈壁和沙漠,只有几片绿洲是可以供人居住的。于是,人们便在北部的几片绿洲之间筑造了迦吉威尔城,过上了白天出海打鱼,晚上用沙草织网的生活。日子虽然清苦,但好在大海的馈赠从不间断,夏铎氏和四大附庸氏族渐渐发展壮大起来。 后来,夏铎氏新即位的苏康迪卓达对着众人宣布说,他要在此建立一个叫溟北的新国家,除了夏铎氏以外的所有人都将变成尹特。于是,不愿沦为尹特的迦什c都淳二族愤然离去,在南边的绿州和竹林之间修筑了维泽城,进而建立了溟南国。 溟南的人需要北边的矿产,用来制造金属器物;溟北的人需要南边的竹子,用来制造渔具和竹筏。于是,为了争夺这些资源,溟南和溟北就开始了连绵不断的争斗。也是因此,两国之中开始有了大量的战俘,开始有了地位卑微的湛如。 此外,在这东隅大漠之中,除了虫蛇蝎鼠之外几乎没有别的动物。两国的人,既无用来做衣服的皮草,也没有用来干活的牲畜。而翼兽则更是可怜,离了凌天山以后,它们的卵再也无法孵化。年复一年,不断有翼兽老去,渐渐的,整个东隅洲的翼兽已不到百只。 至于我们的处境,比之翼兽还要可怜。溟北将湛如划分成三种,第一种是乖巧不闹事的,他们将被发配到各个采石场承担采石和运输的工作;第二种是不服管教的,这些人将被发配到矿山的矿坑里挖矿,稍有不慎就可能坠坑而亡;最后一种是不服管教且犯下罪行的,比如我和宗黎,这部分人也将被遣往矿山挖矿。但不同的是,在下坑挖矿之前我们会被关在铁笼里禁闭一段时间。笼中的那两架滑车是用来拉矿车的,而禁闭之人所要做的就是像驴拉磨盘一样推着滑车的握把转圈,以此将坑下装满矿物的竹车提到山顶。 在对话的最后,宗黎也说了说自己的往事。他原本是溟南的普贤将军,也是卓达迈苏西·迦什的堂兄。三个月前,为了争夺两国交界处的艾实凌矿山,宗黎带着军队与溟北军在矿山山脚打了一仗,不幸大败被俘。再后来,不服管教又屡屡殴打监工的他就被关了禁闭。 大约是三个月后的早晨,两位监工提着灯笼走了过来,将两套镣铐扔进了铁笼里。 “老实点,自己铐上。”较矮那位的监工,昂着脑袋指使道,“都给我快点,要不是昨晚上跌死了几个湛如,你们还不知道要关多久呢。” 宗黎拾起镣铐,斜着肩膀轻轻碰了一下我的手臂。之前,我们俩曾经商议过,待离开铁笼的时候,放倒监工,再换上他们的衣服逃跑。若是行动,就以此为信号。 我立即闭上眼睛,催动波漩感受了一下四周,竟发现一个骑着翼兽的人正领着一队侍卫从山下赶来。 睁开眼,我拾起镣铐,对着宗黎摇了摇头。一边戴着镣铐,一边低语道:“山下来了一队人,情况不太妙。” 嘎吱一声,在我们戴好镣铐后,高个子监工打开铁笼的门,将我和宗黎放了出来。 “走吧,还愣着干嘛?快跟我下去挖矿。”矮个子监工有些不耐烦地催促道。 “卓达驾到。”尚未走出多远,高塔上的哨兵吹响了号角,大声通传道。没想到,来的人竟是克因瑟·夏铎。 听着通传,山上的督头赶忙带着几个手下从石头房子里走了出来,扣手躬身,恭恭敬敬地迎接着克因瑟的驾临。 片刻后,一只翼兽缓缓落下,身着白衣的克因瑟从其背上走了下来。他身上穿的那件衣服不是别的,正是从我身上抢去的白狐裘,就是那件奈雅亲手为我缝制的婚服。 见了那件婚服,我的理智瞬间就没了。“狗贼克因瑟,还我衣服。”一手推倒身旁的两位监工,我咆哮着冲了过去。 闻声,跟在克因瑟身后的百余名侍卫立即抽出长刀围了上来。借着敌人的劈砍,我弄断了镣铐的铁链,反手夺刀与他们缠斗起来,接连砍伤了八九名侍卫。然而,我终究还是敌不过翼兽的双爪。克因瑟的坐骑突然一跃而起,跳上前来,将我死死地按在了地上,张开大嘴用着利齿抵在我的脖子上。 “哟,是你。”克因瑟走了过来,一脚踏上我的脸颊,“你个小崽子还真有本事,听说你上次弄倒了一只翼兽。怎么?这次不行了?” “还我衣服,那是我妻子给我做的婚服。”我看着那件白狐裘,已经陷入了癫狂。 “想要?”克因瑟抬起脚,踩在了我的嘴唇边上,“行啊,你把我这鞋上的灰尘舔了,我就我给你。” “当真?”我看着他轻蔑的眼神,有些痴呆地问道。 “当真,你舔不舔?”克因瑟蹲下身子,探着头大笑着说道。 “舔,我舔。”我看了看他,又看了看眼前的那只脏鞋,呆呆地说道,尔后伸出了自己的舌头。 (本章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70章 三千瀚海一世雨(四) 舌尖缓缓前行,眼见着就要触碰到克因瑟的那只海獭皮靴。倏而,那只皮靴往后一撤,又猛地踢了上来。舌尖弯折,重重地磕在了唇齿之上。鲜血溢出,流得满嘴都是。未等我发出痛苦的呻吟,克因瑟又接连在我的脸上踢了十余次。额头c眼角c鼻梁c脸颊c嘴唇脸上的每一个部位都散发着火辣的肿胀疼痛感,被重创的舌头更是无法说出清晰的话语。 “狗贼,还我衣服。”我睁开肿胀的眼皮,用着那含糊不清的声音怒喊道。 克因瑟似乎并没有听清我说的话,极为不屑地伸出脚尖在我的头发上蹭了蹭。蹭干血迹后,他又从腰间拿出水袋,微微欠身在鞋子上倒了些水。 “下贱的东西,还敢骂我。再有下次,我定割了你的舌头,切了你的喉咙。”克因瑟一边打量着自己的靴子,一边骂道,“等我打发完宗黎再来收拾你这个湛如崽子,一会儿有你好受的。” 尔后,他转过身给了身旁的督头一个耳光,大声责问道:“宗黎呢?我说话不好使是吗?现在还没见着人。” “臣下失职,请卓达息怒,人马上就到。”那体态微胖的督头吓得躬下腰,连忙行了三个扣手礼,接着朝远处那两个看管宗黎的监工招了招手。那两人会意,立即拉着宗黎小跑着赶了过来。 “参见卓达。”两位监工敬畏地说着,抬起双手正要对克因瑟行扣手礼。 “行了,行了,别行礼了。”克因瑟抬起手中的权杖,在两人的脑袋上各敲了一下,“快点帮他把镣铐解开。” “这?回禀卓达,此人极度危险,之前打伤了不少监工。”持着钥匙的那位矮个子监工有些迟疑地说道。 “哪这么多废话?卓达让你打开就打开。”一旁的督头看着克因瑟阴晴不定的脸色,上前踹了矮个子监工一脚,吓得那人赶忙打开了宗黎身上的镣铐。 摆脱镣铐,宗黎活动了一下自己的手腕和脚腕,疑惑地看着克因瑟问道:“你这是什么意思?克因瑟。” “放你走啊,这还用看吗?蠢货。”克因瑟从身旁的侍卫手中拿来了三条星斑鱼干和一个水袋,扔到了宗黎的脚下,“拿着,赶紧滚。” “为什么?”宗黎将信将疑地捡起了地上的星斑鱼干和水袋,不解地问道。 “你生了个好儿子啊,宗黎。前几天,你大儿子稣跃领着三万溟南军北出,一夜袭取艾实凌矿山,还掳走了我溟北三位普贤将军。”克因瑟低下头叹了一口气,昂首皱眉,用权杖顶着宗黎的胸口说道,“为了把那三个废物换回来,我只得放了你。赶紧给我滚,我看见你就心烦。” “我能否把这个人一起带走,往后必有重谢。”宗黎将鱼和水袋挂到腰间,对着克因瑟行了一个扣手礼。 “我溟北的湛如崽子可轮不到你一个溟南人来管。赶紧滚,趁着我还没改变主意。”克因瑟强压着怒气地说道,接着转过身对身后的侍卫招了招手。于是,两个士卒走上前来,将宗黎带了下去。 待宗黎远去,克因瑟走回来,一脚踩在了我的脑袋上。他探下身,冷冷地说道:“你小子挺厉害的嘛,这不到三个月就勾搭上了溟南地位最高的普贤将军。” “你们这有环牙铐吗?”克因瑟收了脚,对着督头问道。 “有,有,有,当然有。”督头立即回话,然后转过身跑进石头房子里,亲自取来了一副手铐。那是一副样貌极其古怪的镣铐,其内环上嵌着一圈鲨鱼齿似的铁针。 “给他戴上吧,我突然想起还有点事,就不亲自折磨他了。你给我记住了,这个崽子野心不小,务必单独关押。另外,记得每天打他几百鞭子。不用担心打死,这个贱人身体奇特,愈合力极强。”克因瑟看着环牙铐,对着督头吩咐道,然后踩着翼兽的尾巴朝翼兽的背上走去。 一声长啸过后,那翼兽松开了束着我的双爪,展开双翼带着克因瑟飞向了空中,克因瑟的侍卫们也跟着跑下山去。 而在翼兽松开我的第一时间,七八个监工立即走了上来,将我牢牢地按在了地上。 “头儿,真要给这小崽子戴环牙铐吗?铐上以后,这双手可就废了。”一个年轻的监工小声地问了一句。 “卓达让你铐你就铐,哪这么多废话。这小崽子又不用挖矿,手废了,不是还可以用肩膀推滑车吗?”那督头将环牙铐扔给了矮个子监工,极不耐烦地说道,“这人就交给你了,铐上环牙铐以后给我扔回铁笼里,每天早中晚各打他一百鞭子。” 话一说完,那督头便顶着微微突起的大肚子走回了石头房子里。 年轻的监工看着手里的环牙铐,摇了摇头,随后蹲下身子缓缓将那副环牙铐套了上来。 咔咔两声,啊紧跟在两声镣铐锁死之声后面的是我苦痛的长吟。一圈鲨鱼齿似的铁针刺入了我的手腕下部,钉在筋骨之中,那种钻心的疼痛溢于言表。环牙铐死死地咬住了我的筋骨,手掌和腕部因此变得无法活动,只要轻轻一动指头,就会有筋骨被撕扯的疼痛感。 “唉,在溟北得罪谁不好,偏偏得罪了克因瑟卓达。”年轻的监工轻叹一声,将一副铁项圈戴在了我的脖子上。 尔后,众监工合力将我抬起,走到先前的那个铁笼前边,把我扔了进去。 没想到,这一关竟是十二年。十二年啊,整整十二年,我最为旺盛的年华都付予了这一座漆黑的牢笼。 我这一生中的噩梦大抵来自三件事,其一是父王病逝,叔父篡位,母后自刎;其二是奈雅的离去;其三便是在这铁笼中度过了十二年光阴。 无论是那架被我推了十二年的滑车,还是我吃下的一条条腥臭无比的生鱼,又或是那每天不变的三百记鞭子,都成了我心中挥之不去的阴霾。 【顾世宁:世人都说,真正让慧武帝从一个落难王子蜕变成一代雄主的便是在这东隅洲度过的十二年苦难时光。正是因为这十二年的囚徒生活,慧武帝才真正体会到了其高祖父长青王当初被幽禁的苦楚,才真正会学了隐忍和韬晦。 绥旷四年十二月,慧武帝崩于四河城。光武帝李延月倚着慧武帝的棺椁,通宵看完了兄长留下的《慧武遗书》。次日的朝会上,光武帝对众臣子讲述了慧武帝在东隅洲所遭受的十二年苦难,下旨在宗庙祭祀礼上加上了“食生鱼”一礼。所谓“食生鱼”便是连着鳞片和内脏一起吃下一整条生鱼,光武帝想以此警示子孙后辈莫要忘了先祖所受的磨难。】 (本章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71章 三千瀚海一世雨(五) 应该是在第十一年隆冬的一个深夜,我盖着杂乱无章的沙草,蜷缩在铁笼的角落,如往常一般漫无目的地扫视着海上的夜景。近海之上已经结冰,而远处的海面仍然是波涛涌动。星光清冷,散在海面,映出点点光芒;海风凌冽,吹过周身,脏乱而浓密的须发随之摇曳。 咚,不知是什么时候,有个人用手敲了一下笼子。 “您是苏如恩叔叔吗?”说话的是一个十六七岁的年轻人,鼻梁高挺,嘴唇宽厚,面容俊朗。皎洁的星光之下,他那白皙的脸庞与穿着的肮脏麻衣显得极不协调。 “叔叔?”我转过身去,无精打采地盯着他,想了一会儿,恍然而知自己已是而立之年,有些怅然地说,“对,是我。请问,你是?” 那年轻人歪下脑袋,目光透过我脏乱的长发抵达了我的双眼。尔后坐在地上,对我行了一个简单的扣手礼:“彦林·迦什,溟南太普贤将军宗黎之幼子,奉家父之命前来解救叔叔。” “宗黎,太普贤将军,好耳熟的名字。”我抖了抖身上的沙草,用着因环牙铐僵直了十年余的手掌拨开脸上的长发,仔细看了看眼前的年轻人,发现那小子长得还真像一位故人。是了,我想起来了。宗黎,就是那位曾经和我关在一起的溟南人,那时他还只是个普贤将军。 “你是说,你能带我离开这个牢笼?”沉吟了一会儿后,我突然跳了起来,双手激动地握着铁笼说道。手指蜷曲,牵动筋骨,环牙铐上鲨鱼齿般的铁钉开始撕咬起我的双手,疼得我不住颤抖。铁链和镣铐亦随着我的双手不停抖动,撞击在铁笼的栏杆上发出金属撞击的声响。 彦林见此,赶紧起身出手将我的双腕一把握住,他似乎是被我的样子吓到了,话语变得有些忐忑:“叔叔,您,没事吧?千万别激动,万一招来监工的士卒就麻烦了。” “善,我知道了。”我缓缓收回了双手,但残余的疼痛感仍使我的微微颤抖。 “您别把手收回去啊,我这就给你解开这镣铐。”彦林从衣袋里拿出了一把样貌古怪钥匙和一副寻常的手铐。 “你怎么会有环牙铐的钥匙?”我将双手伸到铁栏的空隙间,不可思议地问道。 彦林将钥匙插进锁孔,鼓捣了一会儿,咔嚓一声,左手的铁铐便开了。他一边继续开着右手铐,一边解释道:“来之前,家父命我学了一年的开锁之法,这把是撬锁专用的钥匙。” 又是咔嚓一声,右手的铁铐也开了。尽管这副环牙铐已经打开,但两圈鲨鱼齿似的铁钉依然钉在我的血肉筋骨之中,我的手掌依然无法活动。我无奈的笑了笑,伸着手说道:“我的双手用不了力,劳烦你再替我把这铁铐拔开吧。” “嗯,好,那您忍着点。”彦林伸手握住了左手铐的上下两瓣。 “你放心,叔叔我每天挨三百记鞭子,早已不知该如何叫喊。”我看着变形的双腕,自嘲道。 嗞啦,嗞啦,咬着我十年多的两只小鲨鱼终于松开了口,带着铁锈味的暗红色浓稠血液喷涌而出,剧烈的疼痛感丝毫不亚于我当初戴上这副环牙铐时所受的。那僵直了十年余之久的十指终于可以动了,我欣喜地活动着自己的手指,全然不顾还在渗血的伤口。 “叔叔,您快把血止了吧。”彦林赶忙拿出两条布条,迅速为我包上了手腕下两圈牙印似的伤口,“另外,等您一会儿血止了,就把这副普通的铁铐戴上吧,我们暂时还出不去,需要装装样子。” “嗯,我知道,明早之前会戴上。”我盘腿而坐,将双手搭在了膝盖上,“那,你们接下来的计划是什么?而我,又需要为你们做什么?” “嗯我先给您说一件关于东隅洲的大事吧。”彦林再次坐下,小声说道,“您所知的东隅是滴雨不下的,但其实不然。这块土地虽然是穹顶之下最为干旱的地方,但却也有世上最大的暴雨。每隔三十年,泓泽海上的浓云就会乘着强劲的西风席卷东隅洲的上空,在盛夏的黎明化作一场持续十余日的暴雨。” “暴雨,我大概能猜到你的意思了。”我一边听着,一边思索着,突然打断了彦林的话,“我曾经骑着翼兽在海上穿行过,每当逢上暴风骤雨时就无法前行。所以,只要这场三十年一次的暴雨来临,看守我们的这七只翼兽就无法自如地活动。那时,我们只要杀了监工和督头解可以离开。” “没错,如叔叔所言,我们就是这样想的。”彦林见我明白了他的意思,开心的说道,“这滨海矿山里的湛如泰半以上都是我们溟南的维那。前些天,我混进这里时已经用父亲的令牌作为信物和他们打了个招呼。” “可是,你们为什么要救我?你父亲难道不怕你死在这滨海矿山吗?”我看着年轻人,漠然而言。 “我们迦什家的男儿从没有怕死的,而且父亲这样做也是为了磨砺我。至于为何救您是因为您值得救,来之前家父说您曾经打晕过一只翼兽。在您之前,可从来没有人能做到。所以,我们需要您去刺杀一个人。” “克因瑟·夏铎?”我凝视着少年那双充满活力的眼睛,轻声问道。 彦林点了点头,说道:“届时,我们可以换上那些监工的衣服,前往迦吉威尔城。暴雨中,城墙之上的卫兵不仅无法看清我们的面容,而且无法听到我们的声音。只要拿着代表军情告急的红斑鱼旗,我们就能轻松地进入城内。而您也就可以潜入王宫之中,刺杀已至暮年的克因瑟。” “好大的志向啊,克因瑟一死,溟北就乱了。这时宗黎再领着溟南军北上,这东隅洲就是溟南人的了。”我嗤笑一声,不轻不重地说道,“可是,我这双手戴了近十年半的环牙铐,也不知还能不能好。我目前就是个废人,你们就这么相信我能成功刺杀克因瑟吗?” “叔叔真是聪明啊,连我们想干什么都猜得一清二楚。”彦林似乎是吃了一惊,愣了一会儿说道,“我们当然是不可能将这件大事压在您一个人身上的,因此家父命我在提前一年半潜入此处。也就是说,在暴雨来临之前,您有十八个月的时间可以用来恢复身体。据我所知,您当初和翼兽搏斗后满身是伤,可到了当天晚上就全好了。我想,这十八个月您完全可以恢复双手吧。当然,您和家父毕竟朋友一场,若您到时候还是双手残废,我们也会带您离开这里的。至于刺杀克因瑟的人,很有可能变成我。” “难怪你会不辞辛劳来此救我,原来是不想去刺杀克因瑟。倒也是,进到侍卫众多的王宫里远比到这滨海矿山要危险。”我看透了年轻人的小心思,轻笑一声,“行吧,杀一个仇人换一份自由,这笔交易还是很值的。” 彦林闻此讪讪一笑,然后将一只晒得发硬的鲣鱼轻轻递了过来:“这是一把鲣鱼刀,您留着吧,以备不时之需。” “鲣鱼刀?”我接过那只鲣鱼干,伸手摸了摸薄如刀片的鱼背,手指立即破开了一道口子。 “小心,这虽是条咸鱼,可也不比铁刀差多少。只要不用水泡,不用火烧,割草c杀人都绰绰有余。”彦林赶忙叮嘱道。 “从前,我只是听人说这鲣鱼晒干了比木头还硬,没想到还能制成刀。”我翻转着手里的鲣鱼刀,仔细打量起来。 “我们溟南铁少,寻常人家要么用竹片做刀,要么就用这鲣鱼干做刀。”彦林继续说道,“来之前,除了学习开锁之法,家父还命我学了这鲣鱼刀的制法。眼下正值冬季,是泓泽海东岸鲣鱼的大产之时,湛如的伙食从带鱼换成了鲣鱼。所以,我会让手下的人都贮备一些鲣鱼,为一年半后的那场暴雨和争斗储备足够多的刀具。” “你不是说这刀经不起水泡吗?”我握着鲣鱼刀在沙草上划了划,轻松地割断了几束草秆。 “在水里泡一刻钟就会变软,所以,我们从逃离铁笼和牢房到袭杀监工只有一刻钟时间。”彦林想了想后说道。 我点了点头,思索一番后说道:“一刻钟,足够了。来日方长,此事我们从长计议。” “嗯,往后若是有机会,我会再同叔叔商议此事。天快亮了,我得回牢房了。那么,再会。”彦林起身对我行了一个扣手礼,然后消失在了阑珊的夜色之中。 我望着远去的年轻人,缓缓解开了手上的绷带。一圈伤口上已经结了一层厚实的痂,但里边的骨肉经络却依然不见好转,只要摆手的幅度大一些就会感到十分疼痛。不过,我终归是摆脱了那副该死的环牙铐,这双手一定会好起来的。 【顾世宁:磐德二十四年三月,孝王李岩病重卧床,因其无嗣,岩弟屹入王宫主政。被李岩幽禁在永安殿的川公子不再有人监视,他戒了酒色,重新拾起了荒废多年的铁剑和经书。那年暮春的一个夜晚,他爬上了永安殿的房顶,看着王宫中央的太清殿说道:“王兄,你防我防了二十多年,没想到最后让二哥占了便宜。不过,你放心,你欠我的我定会要回来,这大权就暂时让二哥替我保管了。” 也许,虎兕会不慎落入猎人的囚笼之中,可当它出柙之时必会变得更加凶猛。长青王李川如此,慧武帝李延暮亦是如此。】(注一) (注一:磐德二十四年即是813年,磐德是孝王李岩的年号。这一年末,孝王病逝,其弟李屹继位。新王登基,大赦天下。被幽禁多年的川公子终于重获自由,史上赫赫有名的长青王开启了他的成王之路。) (本章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72章 三千瀚海一世雨(六) 在漫长的等待之后,那场三十年一降的暴雨终于来临。 强劲的西风在仲夏的黎明带着浓重的乌云席卷而来,海上波涛汹涌,岸上沙石飞走。十七天辰没入漆黑的云层,清晨时刻不再如往日里那般明亮,剩下的只有一片昏沉的黯淡。 几道明亮的闪电接连划破长空,于上方交错相连,交织成一片雷海。宏大的雷鸣之声久久不绝于耳,最终引出了暴雨的咆哮和人们的呐喊。 在不亚于雷声和雨声的呐喊声中,彦林带着千余名湛如冲出滨海矿山的矿坑来到了山顶。惊慌失措的哨兵连忙吹动起号角,呼唤着高塔之上的七只翼兽。那只最为健壮的翼兽探出脑袋仰天长啸,纵身一跃扑入空中,宽大的双翼猛然张开。只是,未等它来得及振翅而起,强劲的暴风雨便如同洪水一般将它带到了矿坑之内。望着那领头的翼兽坠入坑底,余下的六只翼兽都不安地收起了脑袋和翅膀,蜷缩在塔里再无翻飞的念头。 望着上空的猛兽没了威胁,我摘下早已打开的镣铐,拿出彦林先前为我仿造的钥匙打开了铁笼的门,持着两把大砍刀似的鲣鱼干奔向了石头房子前与湛如们缠斗的监工士卒。 久未开杀戒,沾血便红眼。在这双沉寂了十二年之久的双手拿起武器时,我已然成了一只嗜杀的野兽。如同猛虎破开囚笼向猎人们复仇一般,我露出了自己最狰狞的面目,一对样貌滑稽的鲣鱼刀成了最为锋利的爪子,所到之处血肉横飞。 这是一场毫无悬念的战斗,三百余众监工在一千多人的围剿下迅速消亡殆尽。当我破开石头房子的大门斩下督头之首时,手里的鲣鱼刀尚还是硬的。不到一刻钟的时间,这滨海矿山的所有监工便都死了。 脱下粗糙的麻衣,我换上了一位监工的甲衣,接着坐在一面铜镜边上,顺手找来一柄匕首,开始修理起自己的须发。 “哎呀,苏如恩叔叔,你怎么这个时候还有闲情剃胡子啊”一旁的彦林一边换着督头的衣服,一边焦急地说着。 “你说什么?”我刮下一大撮长须,扔到了地上,“雨声太大,我听不清。” “我说,您快别剃胡子了,我们赶紧出发去迦吉威尔城吧。”彦林拾起一条银灰色的鱼皮头巾,将潮湿凌乱的长发束在了脑后。 “哦,你快吩咐下去,让大家都把头发和胡子理理。”我不紧不慢地修着腮上的胡子,大声说道,“你看看你们,须发如灌木一般杂乱,旁人一眼就能认出我们是湛如。” “是啊,我竟忘了这事。”彦林一拍脑袋,赶紧在四处找了找,却未能找到一把合适的刀具,索性拿出一把还带着血迹的鲣鱼刀开始刮胡子,引得屋内众人大笑不止。 他一边刮着,一边对部下高声吩咐道:“快快快,传令下去,让大家赶紧把须发理一理。然后,速速扒了监工的铁甲换上,不够的话,到这石头房里来,这里还有几百件。动作都快点,趁着漠上的道路还未被雨水和沙子完全覆盖,我们得早早赶去迦吉威尔城。” 大约两刻钟后,所有的人都换好了衣服,也拿到了一件趁手的铁器。简单地嘱咐了一些事宜后,彦林和我带着一千多人离开了滨海矿山,冒着风雨前往迦吉威尔城。 风雨所致,漠上沙丘已溃不成形,涣散成了滩涂似的地貌。这种地形走着极为艰难,加之暴风雨的吹袭,我们一个时辰最多只能行进十朴里。所幸的是,迦吉威尔城距滨海矿山并不遥远,只有四十多朴里的路程。 约莫是在未时以后,我们一行人终于抵达了迦吉威尔城下。城上的守卫吹了三声号角,一队卫兵紧跟着就到了城墙之上。巨石筑成的高墙约有八丈之高,加之水汽迷蒙,双方既看不清对方,也无法通过语言交流。 一切都在意料之内,彦林立即取出了红斑鱼旗,和我一同将其拉了开来。见到鲜红的旗帜,城上的哨兵又吹了五声号角。片刻后,厚重的石制城门打开了一条仅容一人通过的缝隙,一个将军模样的人带着一小队士卒从中走了出来。 “你是什么人?发生什么事了?怎么连红斑鱼旗都拿出来了?”那位将军模样的人跑上前来对着我问道。 “禀将军,小人是南境巴苏拉尔矿山的督头。溟南人沿着海岸打过来了,南边的几处矿山都失守了。”彦林迎了上去,对着那人行了一个扣手礼,然后说道。 “什么?南边失守了?他们打到哪里了?”将军模样的人焦急地问道。 “我们逃了两天两夜,追兵就在后边,用不了几日即可抵达迦吉威尔城下。”彦林故作慌张地说道。 “还真没想到,他们竟然趁着暴雨沿海岸北上,看样子是想从西边攻打我们。传我命令,把全城的主力都调到西门来。”那人对着身后的士卒大声嘱咐道。 “是,伊尔沁桑佐。”他身后士卒大声答道。 “桑佐?小人久居南境,不识贵人,请桑佐恕罪。”彦林吃了一惊,有些紧张地瞥了我一眼。 没想到,我们竟然在此遇见了克因瑟的长子伊尔沁·夏铎。此人的年纪与我相仿,面容与克因瑟极为相似,就连说话的语气都十分相似。不过,这个人比之他的那个草包父亲要强得多。他自小在军中长大,溟南c溟北两国近二十年来的几场大战他皆有参加,战功极为显赫,因此已被定为下一任溟北卓达。 “别废话了,快随我进宫,赶紧把这件事告诉我的父亲。”伊尔沁不耐烦地说着,尔后指着所有人高声呵道:“其余人到西城的军营登记,协助迦吉威尔的守军一同守卫西城门。” 言罢,彦林跟着伊尔沁一同走进了城门之中。接着,厚重的石门便完全打开了,一队士兵领着我们进了迦吉威尔城内的西军营。趁着人潮涌动,场面混乱,我偷偷越过围墙消失了风雨之中。 据彦林所言,当初在修筑迦吉威尔城的时候,主持修造王宫的迦什氏偷偷修筑了一条暗道。这条暗道的一头连着西城门的古井,另一头连着王宫内的苏康迪卓达陵。 按着彦林给我鱼皮地图,我走到了一处破旧的宅院里。院中石楼已经倒塌多年,碎石上生着绒毛似的苔藓,地上长着茂盛的沙草。迅速巡视一周后,我发现了一块磨盘大的石板。伸手一掀,果然是一口没有井沿的古井。没了石板的遮挡,院里积水和空中暴雨迅速涌了进去,我连忙爬入井中,双脚撑着井壁,伸手用大石板封住了井口。 盖上石板,视野就便暗了下来,我立即催动起自己的波漩,开始感知井内的状况。这口井保存得十分完好,壁上的石头依旧光滑整齐,没有一丝缝隙。此外,这口井随着深度的增加,宽度也跟着慢慢变大。起初我还需蜷缩着双手双脚,但到了三丈深的地方已经可以稍稍舒展四肢。而到了五丈深时井口豁然开朗,径长加大到了三丈左右,井壁也多出了七道石梯。顺着石梯再往下爬五丈左右,就到了井底。 井底空无一物,四周都是用石头做成的墙体。我仔细感受了一番后,发现了东墙之上的异样。东面墙体的正中央有一块特殊的拱型区域,墙皮的质地与别处一般无二,但是里边的石砖之间存在着大量的缝隙。握着刀鞘,双手一推,剑柄撞上东墙,墙体立即裂开。扒开窟窿边上的石砖,一道拱形的门呈现而出。 拱门后是一条极为冗长的阶梯,每一级虽不高,但却足有七尺多长。也不知沿着阶梯走了多久,一堵石墙拦住了我的去路。和先前井底的东墙一样,石墙之内也是一道拱门。撞开拱门,一脚踏进,里边便是溟北开国卓达苏康迪的陵墓了。 也许是为了显示自己的伟大,又或是希望子孙后代能永远守护自己的遗体,这位卓达命人将王宫内的小山丘改造成了自己的陵墓。他万万不会想到,这座陵墓和宫外古井间的暗道竟导致了溟北的灭亡。 走入陵内地宫,我看见了高台之上的棺椁,那是地宫内的最高点。踩着椁板向上一跃,双手即可抓到天花板上安着的纯金灯架。爬上灯架,再顺着拳头般粗的杆子往上爬一会儿,便到了陵墓的顶部。金杆的附近有个石制旋钮,一摁一扭,一快墙皮便掉了下去,砸在棺椁上发出一阵声响。墙皮剥落后,一扇琉璃天窗露了出来,照射进来的是雨天中不太明亮的光线。 推开天窗就到了外面,风和雨还如早上那般狂暴,吹打在身上极为难受。合了琉璃窗,我躬身攀到了陵墓的顶上。没想到,此处竟是王宫内地势最高的地方,宫中布局一览无余。 (本章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73章 三千瀚海一世雨(七) 我一边看着四下的殿宇,一边取出了彦林给我的鱼皮地图,仔细查看了一番后,我找到了克因瑟寝殿的位置。 顺着陵墓滑行而下,于途中跃起,我跳到了陵墓四周的围墙之上。墙顶有些湿滑,加之风雨势大,我只能躬身徐行。绕过五处守卫,再跨过几处殿宇,我终于走到了克因瑟寝殿的屋顶之上。 催动波漩,我迅速感知了一下殿内的情况,整个寝殿分为外殿c内殿和寝室。外殿又分作左右侧殿和正殿,正殿集中了大部分的人手,而侧殿只有四个侍卫。稍稍观望后,我抓着左侧边的屋檐轻轻落在了地上,顺手打开了墙上的两扇窗户,风儿立即卷着雨滴刮了进去。 “这崽子窗户,怎么自己开了。”殿内传来了侍卫的抱怨之声。 紧接着两个侍卫迅速走了过来,伸出手想要将窗户拉上,与此同时两把匕首从窗外飞出刺破了他们的喉咙。未等那两人倒地,我一个翻滚到了侧门前,起身迈进侧门,挥拳打晕了两个看守门口的侍卫。此时,窗前的两具尸体也应声而倒。 我迅速走到窗前,扒下一具尸体上的衣服,尔后托着两具尸首到了外面,挨个扔到了屋顶之上。回到侧殿后,我赶忙换上侍卫的衣服,将自己的甲衣藏到了殿内一口雕纹静美的瓦罐里。 拭干身上的水滴后,我推开门进到了内殿之中,两位侍女立即将我拦了下来。 “你是何人?为什么看着如此面生。”左侧的淡眉侍女盘问道。 “放肆,我可是伊尔沁桑佐的亲信,你们两个贱婢怎敢和我如此说话?”我瞪了她一眼,提起手便是一个耳光。 “大人息怒,婢女知罪。”侍女蹙着烟云似的眉毛,焦急地说道,说完又行了三个扣手礼,另一位侍女见状也吓得连连告罪行礼。 “算了,看在你长得有几分姿色的份上就不和你计较了。”我伸出手托着小侍女的下巴说道,“南境军情告急,伊尔沁桑佐命我来禀告卓达,你赶紧帮我通传一声。” “军情告急?可刚刚伊尔沁桑佐带着一位督头来过了啊。”侍女羞涩而畏惧地往后退了一步,含胸垂首道。 “我当然知道桑佐刚刚来过,可是现在情势有变,溟南人都打快打到北边来了。”我上前一步,伸手比出一个刀的手势在她的脖子上碰了碰,“要是延误了军机,你这小脑袋可就不保了。” “啊,打过来了?我马上替您通传。”淡眉侍女吃惊地抬起头说道,随后转身跑向了寝室中。 片刻后,淡眉侍女从中走了出来,对我说道:“大人,请跟我来。” 于是,她领着我走到了寝室的门前。再次通传后,四个侍女围了过来。她们卸下了我身上的匕首和长刀,接着搜查起了我身上的东西。 “大人,您怎么随身带着一条鲣鱼干啊?”一位侍女从我的衣袋里搜出了一条一尺半长的鲣鱼,好奇地问道,“咦,鲣鱼的嘴里好像还塞着一条鲣鱼。” “这鱼里藏着南边来的密函,你可要看?”我低下头看着她那双好奇的眼睛,冷冷地说道。 “不敢,不敢,奴婢不敢。”听闻里边是密函,那侍女吓得立刻将鲣鱼递了回来,生怕落得一个翻看军机密函的罪名。当然,其实里边并没有什么密函,有的只是一柄鲣鱼刀,而套在外边的那只鲣鱼只是用来防水的。 我冷笑一声,拿回了那条鲣鱼,问道:“那我可以进去了?” “可以,可以,大人请进。”众侍女害怕地说道。 推开竹制的大门,再拨开三道珍珠帘子,我进到了克因瑟的寝室之内。寝室的中央是一张被纱帐罩住的大床,其周围是若干张放满了美食c珍玩的石桌以及十余个裹着海獭皮的石凳。相比这些丰富的器物,室内的人员就显得极为简单,只有四个面容姣好的侍女。 “小人桓奕托·艾合,参见克因瑟卓达。”我走到大床前边,弯下腰对着纱帐内行了一个扣手礼。 “说吧,什么事?”帐内传来了克因瑟慵懒的声音。 “回禀卓达,此事事关重大,您可否屏退左右?”我走上前一步,再次行了一个扣手礼,“伊尔沁桑佐刚刚在王宫中揪出了两个来溟南的细作,所以小人恳请卓达让这些侍女都退下。” “细作?我怎么没听那小子说过呀。玲夫人,你有听说过吗?”克因瑟对着身旁的女人问道。 “细作没听说过,倒是有听过窃贼,那个贼人把臣妾最重要的东西偷走了。”帐内的女人用着娇滴滴的声音说道。 “什么?竟然有人如此大胆,敢偷我女人的东西?”克因瑟微微发怒道,“要是被我逮住,看我不抽死他。” “别乱说,卓达。那个人就是你。”那位被称做玲夫人的女人继续用着娇媚的声音说道。 “我?夫人?我怎么偷你东西了?”克因瑟大笑了两声。 “是啊,就是卓达您啊,把臣妾的心都偷走了,您可得补偿我。”玲夫人撒着娇道,然后扑进了克因瑟的怀里。 “你十天前才被我接进宫来,这么快被我这个糟老头子偷了心?我倒要听听你这胸口还能不能听到心跳。”克因瑟放荡地笑道,接着将头埋进了玲夫人的胸脯里。 “卓达说的哪里话,您正值壮年,又生得俊朗威武,哪个年轻的姑娘看了不喜欢?”玲夫人抱着克因瑟的脑袋,不断奉承着。 “玲夫人说的是,卓达您风华正茂,气概非凡,举国上下都找不出比您更受少女欢迎的男人。”我再次朝前走了一步,低下脑袋又行了一个扣手礼,抢着说道。 “这小子还挺会说话,行,这回就听他一次。”克因瑟闻言,将脑袋出了帐子,对着侍女说道,“你们先下去吧。” 侍女们听罢,对着克因瑟行了一个扣手礼,小步急趋着到了外边。 “说吧,到底什么事?”门关上后,克因瑟做会了帐子里,伸出脚踢了一下我的脑袋,“抬起头来。” 我拿起桌上的一块淡紫色纱巾,将被他踢到的头发擦了擦,然后扔掉纱巾掏出了那条鲣鱼。 “你,好大的胆子,那是我赐给玲夫人的纱巾。”克因瑟见状,气得拨开了帐子,指着我呵斥道。他那一双愤怒的眼睛瞪大到了极点,也从此再也无法闭上。一只细小的鲣鱼从大鲣鱼体内游出,钻进了克因瑟的心窝里,浓稠的血液顺着鲣鱼刀上的凹槽喷涌而出,溅湿了我身上的衣服。 没了生命的躯体沉沉地落在了地上,我松开手,抄起桌上的一颗玉球跃入帐内,一手锁着玲夫人的脖子,一手用玉球塞住了她的嘴巴。 我看清了玲夫人的样貌和神情:眉似薄纱,微微皱起;眼若珠玉,静比潭水;鼻梁高挺,泰然自若;丰唇楚楚,似笑非笑。这是很个厉害的美人,她既没有因为一丝不挂而感到羞涩,也没有因为克因瑟的死而感到害怕。这个自以为很聪明的女人似乎是在勾引我,想以此博得一线生机。 我看着她的眼睛,心生一计,将手放在了她的胸脯之上,装出一副急色的模样。 “小美人儿,克因瑟这老东西死了,没有子嗣的你是要殉葬的,这有多惨不用我多说了吧?”我伸手抚着她的脸颊说道,“你要是想活命的话,就做我的女人。一会儿,我换上克因瑟的衣服,再把他给剁了。往后我可以顶着克因瑟的身份当溟北的卓达,而你将成为我的卓美。不知,你意下如何?” 玲夫人点了点头,伸手勾住了我的脖子,这不禁让我想起了自己和奈雅成婚的那个晚上。我呆呆地看着身下的女人,脑中浮现出了自己的心头至爱,变得意乱情迷。 玲夫人看着神色迷离的我,伸手将口里的玉球取了出来,起身吻起了我的脖子。红唇触及肌肤,一股强烈的恶心感驱散了心中的种种思念,我出于本能地推开了玲夫人。 “一会儿我再好好收拾你,快点先把克因瑟处理了。”我挤出一副色迷迷的表情,尔后将她一把拉到了纱帐外边。 拔出那柄鲣鱼匕首,我立即用一块纱布堵住了克因瑟胸前的伤口,然后和扒下了他的衣服。玲夫人的手脚很麻利,紧接着就替我解开衣带,为我换好了衣服,随后又把我的衣服套在了克因瑟的尸体上。 “你这给男人脱衣服的本事还真不小啊,小美人。”我抽出克因瑟的佩刀,一边剁着尸体,一边看着她笑着说道。 玲夫人看着飞溅的血肉,似是有些反胃,忍不住扭过头去。 “来人啊,扫地。”一刻钟以后,我抱起玲夫人进了纱帐里,学着克因瑟的声音对室外大声喊道。 先前的四个侍女闻声而来,关上门,躬身走到了大床前,被地上细碎的尸块和暗红的血液吓得连声惊叫c瘫坐在地。 “叫什么叫,不就是死个人吗?”我提着佩刀,踩着尸块走到了她们面前,用着自己的声音说道,“如果你们不想变成这个样子,最好听我的话。” “你,你,你杀了卓达?”圆脸侍女惊恐地问道。 “说什么呐,卓达我不是还活得好好的?被杀的是前来行刺我的桓奕托·艾合。”我弯下腰,一手将刀架在左边两个侍女的脑袋上,另一只手按着着最右边圆脸侍女的脑袋,看着中间的大眼睛侍女说道,“玲夫人,来,替我给她们赐药。” “是,卓达。”玲夫人闻言,托着四个沙棘果脯走了过来,将其一一喂给了侍女。 “这是我特制的毒药,若是每隔七天不按时服用解药,你们就会毒发身亡。”我低下脑袋将脸凑到了大眼睛侍女的跟前,用鼻尖蹭了蹭她的脸颊,“你们几个生得也不差啊,死了多可惜,不如从了我,陪我一起演这出戏吧。往后,玲夫人成了卓美,我就封你们作夫人。” “谢卓达恩典,婢女愿侍奉在卓达身旁。”先前的圆脸侍女率先表了态,对我行了一个扣手礼。 “你们呢?”我收起刀,蹲在地上,侧着脑袋玩味地看着她们。 “谢卓达恩典,婢女也愿意。”剩下的三人面面相觑,终是乖乖地行了扣手礼。 (本章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74章 三千瀚海一世雨(八) 待侍女们收拾完地上的尸块和血迹,我坐在床前对着玲夫人问道:“美人啊,我最近头脑有些糊涂,忘了自己有几个妻妾和孩子。你,能不能跟我说说?” 玲夫人听了我说的话,眼中闪过一丝惊异,旋即坐到了我的怀中,揽着我的脖子耳语道:“但凡是这迦吉威尔城内的人都知道这些事情,你究竟是谁?唤作何名?竟然不知道这种事情。” “回答我的问题,其余的不你需要操心。”我扭过头冷冷地看着她。 “可我总不能就这样稀里糊涂地做你的女人啊?哪家姑娘会连自己丈夫的名讳都不知晓。”玲夫人丝毫没有感到一丝畏惧,不退反进,将额头抵在了我的前额上。 “行吧,告诉你也无妨。听好了,我叫克因瑟·夏铎,是你的丈夫c你的天c你的地c你的亚图c你的呼萨。我不管你从前怎么对付那个草包,但从今往后,你给我收起那些不该有小心思。只要你听话,你想要的东西我都会给你。”我看着那双摄人心魄的眼睛,漠然地将她放在了纱帐里,侧过头沉声道。 “卓达说的哪里话,臣妾只是个愚钝之人,还望您以后多多怜惜。”玲夫人见此架势,眉头轻轻皱起,趴着我的肩头说道。 “回答我的问题。”我扭过头,躲开了她的目光。 “是。”玲夫人跪坐在榻上,思忖片刻后说道:“您一共有六十五房妻妾,其中诞有子嗣的是阿伦妮卓美c珏恩夫人c希夙娜夫人和珂夫人。卓美诞有三子,分别是大桑佐伊尔沁c二桑佐巴苏卜和五桑佐克里伯。珏恩夫人诞有一子一女,女儿姝珥是溟北唯一的桑研,前几年嫁给了太普贤将军亚维拉;儿子是六桑佐杰苏敦,卓达您最疼爱的小儿子,统领着王宫内的禁军。嗯,希夙娜夫人生了三桑佐映青,这个孩子十分聪慧机敏,可惜八岁就夭折了。最后是珂夫人的儿子四桑佐,五年前死在了战场上。哦,二桑佐和五桑佐在近两年接连病逝了,现在只剩下大桑佐伊尔沁和六桑佐还活着。”(简注:桑研是对卓达之女的敬称。) “亚维拉?再说说这个人。”我捋着胡子说道。 “此人是艾林氏族中权势最高者,深受卓达您的器重,统领南境大军已有二十多年。此外,他曾经和阿伦妮卓美有过节。因此,亚维拉这些年备受大桑佐一党的打压。”玲夫人继续说道。 “我这大儿子还真有本事啊,把这朝野上下治理得井井有条。想来,他那几个弟弟的早逝应该和他脱不了关系。若是没有亚维拉和六桑佐的制衡,怕是我这卓达的位置早就没了。”我站起身,朝着先前那个圆脸的侍女走去,边走边说道。 见我走上前来,圆脸侍女颤巍巍地行了一个扣手礼,低着头说道:“卓达有何吩咐?” “你叫什么名字?”我伸出双手捧起她的脸问道。 她似乎还未摆脱目睹尸块的恐惧,神色紧张地说:“伊诺。” “善,好名字。你即刻就出发,替我把六桑佐找来。”我转身找来一张鱼皮卷和克因瑟的那柄龙首权杖,用权杖上的印章在鱼皮卷上印下一道印子,“此事事关我溟北卓达位置的传承,你若办好了,我就让六桑佐娶了你。” “谢卓达恩典,婢女这就去。”伊诺怯懦地接过了那张只有一道黑色印子的空白鱼皮卷,急忙走了出去。 “卓达,您打算让六桑佐继承大权吗?”玲夫人不解地问道,“可您前些年就已经诏告全国,说要让大桑佐继位啊。” “是吗?我怎么不记得了。”我翻找着克因瑟的衣柜,想要找到那件被克因瑟夺去的白狐裘,“谁继承我不在乎,我现在活得好好的,这位置除了我谁也别想有非分之想。眼下,伊尔沁一党独大,把控朝野,整个迦吉威尔城都快忘了我这个卓达还活着。” “诶?你们有没有见过一件白狐裘。就是十多年前,本卓达从一个彼岸来的细作那里搜来的。”将所有的衣柜都翻遍后,我仍旧没能找到奈雅为我亲手缝制的白狐裘,失望地对着剩下的三个侍女问道。 大眼睛的侍女上前说道:“回卓达,那件衣服前几年就破了,早被您扔了。” “扔了?你说什么?扔了?扔在哪啦?”我一把揪着她的衣领,急切地问道。 “海海海里。您三年前到海岸巡视,不幸遇到风暴,和翼兽一起坠落到了礁石上,衣服就被刮破了。加上那件白狐裘已经很旧了,你就把它扔了。”侍女惊慌地回答道。 “没了,没了,雅雅给我做的婚服没了。”我松开了她的衣襟,无助地靠在了衣柜的门上,不自主地用汉语说道。 “您刚刚说什么?”玲夫人看着我古怪的反应,走到我身边,伸手抚着我的脸颊问道,“您没事吧?” 我握着玲夫人的手,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没什么。夫人,我还有件事要问你。不知你可否见过一把阔剑?剑身上泛着一层极淡的墨蓝色光泽。” “剑?”玲夫人学着我的发音问道。 “哦,就是一种两边都带刃的大长刀。”我松开了她的手,比划道。 玲夫人想了一会儿后说道:“见过,就在您的藏宝室里。” “藏宝室?在哪儿?”我伸出手搭着她的双肩,问道。 “您到这里来。”玲夫人走到床前,拨开纱帐,掀起了床上的被褥,“这便是入口了,钥匙是您的权杖。” 我点了点头,持着权杖走了过去,将权杖上端的龙首雕像伸进了床板中央的一个小洞里,触动旋钮后转了半圈。咔嚓一声,床板中间的石门就打开了。 “你还真有本事,不过进宫十日,连这个地方都知道。”我放下权杖,将玲夫人抱起,踩着石阶走进了藏宝室。 “没本事怎么做您以后的卓美呢?”玲夫人点燃一根鱼油蜡烛,也不知是何时取来的。 整个藏宝室很大,足有小半个殿宇大小,里边陈列的宝物都是溟北历代卓达的至爱之物。 最近的一处地方便是克因瑟的存放之地,无纹立在各色宝石c珍珠之中,剑身上映着的蜡烛火光似是一只明亮的大眼睛。它看着我,就像是一个重逢故友的老头,一言不发却又神色激动。 老朋友身后挂着的是露娅送我的那件飞鲮服,快二十年了,也不知道他们现在是否安好。 一番搜寻后,我从宝石珍珠堆里找到了那些灵枢,抓起一颗白色的塞到了嘴里。十二年未进食灵枢,我体内的灵都快要消散殆尽了。 “卓达,您怎么吃宝石啊?”玲夫人不解地问道。 “这宝石是好东西,男人吃了可以变得更强壮。但女人吃不得,会长胡子,搞不好一命呜呼。”我找来一个包裹,将飞鲮服c灵枢以及成色最好的十余颗珍珠和宝石塞了进去,尔后背着无纹和包裹往密室深处走去。 “您,不只是我们东隅洲的人吧?”玲夫人突然说道,“您明显认得这件衣服和兵器,而它们根本不可能是东隅洲的产物。” “不该问的,别问。”我走到一件紫羽云衣前停下了脚步,伸手将它从架子上取了下来,“我只要这件衣服和背上背的东西,其他的都归你。” “啊?都给我?”玲夫人看着我,不可思议地问道,“这里东西足以买下半座迦吉威尔城,您就这样赐我我了?” “我说过,只要你乖乖听话,你想要的我都会给你。”抖了抖云衣上的灰尘,我将它收到了包裹里,随后走到玲夫人身边再次将她抱起,朝着出口走去,“况且,给你和给我们将来的孩子有什么区别吗?” “你演得很好,可终究还是假的。从你第一眼看我的时候,我就知道你打内心里厌恶我这样的女人。”玲夫人揽着我的脖子,收起了先前的种种娇媚,低下头依偎在我的胸口说,“进宫以前,我曾经幻想着自己能找到一个值得托付终身的男子,可后来还是为了氏族的利益进了宫。” “真的也好,演的也罢。你只需知道,我维持这个身份需要你的帮助,而你也需要我的保护。”走出藏宝室,我放下玲夫人,取来龙首权杖,触动旋钮将门关了起来,“至于别的,想想就好。你不会真的爱上我,我更不会真心地去喜欢你。有一句话叫‘如果你曾经登上过凌天山,眼中便不会再有别的高山’。无论是相貌还是品性,我的亡妻都要比你高上千百倍。所以,你在我眼中和寻常女子一般无二。” “话说得这般伤人,你就不怕我气急败坏地向外面的人揭穿你?”玲夫人一边收拾着被褥,一边看着我说道。 “你要真是那样的人,还会进到这宫中?”我走下床,将包裹和无纹放到了一张石桌上。 与此同时,圆脸的侍女伊诺也刚刚回来:“回禀卓达,六桑佐马上就到。” (本章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75章 紫鹞花开百鸟啼(一) 又是一番通传后,一位二十五六岁的年轻人走了进来。 “孩儿参见父亲,玲夫人。”年轻人对着我和我玲夫人恭敬地行了一个扣手礼。 “咳咳,嗯,来啦。”我学着克因瑟的声音说道,“你母亲近来可以好啊?” “她过得很好,只是想您想得紧,父亲要是得了空就去看看她。”六桑佐杰苏敦上前一步,又行了一个扣手礼,“倒是您要多注意自己的身体,可是咳疾又犯了?” “可不是嘛?都是,咳咳,被你那大哥气的。”我继续装着患病的模样说道,“你大哥要是有你一般孝顺,咳咳,我也不至于被气成这样,我当初真是瞎,咳咳,了眼,选他做我的继承人。” 杰苏敦似乎听出了我声音中的异样,他又走上前一步,再次行了一个扣手礼:“父亲,请您息怒,好好养病,千万别气坏了身子。” 眼见着杰苏敦就要靠近纱帐了,我连忙说道:“咳咳。儿啊,别再上前了,这咳咳,咳咳,咳疾会传染,你就随便找个椅坐吧。” “是,父亲。”闻言,杰苏敦只好在坐在了近处的一张椅子上,“对了,您唤孩儿来,到底是为何事啊?” “唉,咳咳,还不是你那大哥。”我捶着床佯装微怒道,“他,他,竟然私自把城里的主要兵力都调到西军营去了,谁不知道那是他的窝棚。” “可,那不是因为溟南人从海边打来了嘛?”杰苏敦问道。 “咳咳,你,咳咳,你,咳咳,你傻呀,我的小儿子。”我连连咳嗽道,“你大哥,咳咳,从前调兵之前都会来,来,来,咳咳,来请示我,但此次是先斩后奏,他眼里可,可,可,咳咳,还有我这个父亲!他这次分明是在向我施压,想,咳咳,想让我提前让位与他。” “您慢点说,卓达。”玲夫人拍着我的后背,关切地说道。尔后,她又对着帐子外喊道:“伊诺,快给卓达倒杯海石花水。” “我,我先歇会儿,咳咳,你替我给六桑佐说吧。”我扭头看了看玲夫人,索性躺在了床上。 “父亲,身体要紧,您先歇会儿吧。”杰苏敦跟着说道。 “六桑佐啊,这些天正直三十年一落的大暴雨。这风雨如此之大,行军最是困难。你说这溟南人又不傻,为什么偏偏挑这个时候来,若是不能速战速决定要饿死在这大漠之中的。所以,你父亲怀疑大桑佐想趁此机会犯上作乱,早登高位。”玲夫人披上外衣,走出帐子接过了侍女伊诺递上来的水。 我半坐起身子,靠在枕头上,饮下半杯海石花水,缓缓说道:“眼下,我们溟北,就两支大军。咳咳,迦吉威尔城内三万,全在你大哥手里;南境五万,有四万在你姐夫亚维拉手里。咳咳,若是伊尔沁此时造反,除了你姐夫没人能阻止。可是,从南境道迦吉威尔最快也要两天,更别说是在这暴风雨天了。” “大哥,他,他一向敬重您,他真的会造反嘛?”杰苏敦低着头说道。 “儿啊,这些话你在外面前说说也就罢了,在阿爹这里不用演了。咳咳,这里没有伊尔沁的眼线。咳咳,我心里比谁都清楚你有多想当卓达,咳咳,只是一直怕你哥对你下毒手才装成这副模样的。你几个哥哥怎么死的,我都一清二楚。”我举起杯子,将海石花水慢慢喝完,抚着自己胸口说。 “父亲慧眼如炬,一眼就看穿了孩儿的志向。”杰苏敦闻言,赶忙跪在了地上,行了一个扣手礼,“还请父亲给孩儿指一条明路。” 咣当一声,铜制的龙首权杖被我扔出了纱帐。 “伊诺,咳咳,去,咳咳,去给六桑佐取鱼皮卷和笔来。”我对着帐外喊道。 “是。”侍女伊诺对着帐内行了一个扣手礼,尔后为杰苏敦取来了鱼皮卷和杆笔。 “杰苏敦啊,你现在修书一封给你的姐夫,就说你大哥伊尔沁拥兵自重想要造反。让赶紧带着南境大军主力背上,快快前来救驾。写完,用我的权杖盖一个印。”我伸手指着地上的龙首权杖说道。 “是,父亲。”杰苏敦接过鱼皮卷和杆笔,迅速写起信来。不一会儿,一封信就写完了,他起身拾起地上的权杖在鱼皮卷上盖了一个印子。随后,他双手弯下腰,低着这头,双手捧着权杖和信走到了床前。 玲夫人见此,赶忙挡在了我的身前,替我接过了信和权杖。 拿过那封信,我趁着有玲夫人遮挡,取出一张事先准备好的稍加润湿过的鱼皮卷,将其放在写好的书信上用力挤了挤。如此,信上的一部分墨粉就会被粘到润湿的鱼皮卷上,往后再顺着那些墨粉填写就可以仿造出一封笔迹相同的信来。 “嗯,不错,我儿的字写得越来越大气了,咳咳,是块当卓达的料。”藏好那张鱼皮卷后,我将信递给了玲夫人,“咳咳,儿啊,你早点差一心腹,把这封信送到南境,让,咳咳,让你姐夫亚维拉立刻调兵前来。不早早除了伊尔沁这个逆子,我这病怕是永远都好不了。” “是,父亲,我回去就差人送过去。”杰苏敦从玲夫人手里接过了信,拍着胸脯说道,“您放心,我让他乘着竹筏去。这暴雨天的,我知道有一条河直通南境,乘竹筏去不用一天就能到。” “善,善,还好有你,不然你阿爹我迟早得横死在这寝殿之中。儿啊,此事事关我们父子俩的性命和卓达位的归属,你莫要让旁人得知了。阿爹在这里也给你一个承诺,五年之内必让你继承我的位置。你也放心,只要你大哥一死,这溟北就再也没人能和你抢了。”我一把搂过玲夫人,剥着她的衣服说道,“我和玲夫人还有要事要办,你快下去吧。” “是,父亲,孩儿告退。”闻言,杰苏敦连忙退了出去。 见他离开,我也停了手头的动作,重新将玲夫人的衣服披在了她的肩上。 “伊诺,时候不早了,传晚膳吧。”我拨开帐子,提起水壶,往杯子里到了一壶海石花水,“另外,再给我煮一壶海石花水,这东西还挺好喝的。” “是,奴婢这就去。”圆脸侍女行完礼后转身出了内室。 晚膳过后,劳累一天的我倒在了榻上,沉沉地睡了过去。恍惚之间,我见到了奈雅,回到了两人成婚的夜晚。初经人事的她羞涩地闭上眼睛,伸手勾着我的脖子,涨红了脸,说不出的娇俏可人。 醒来后我才知道,自己迷迷糊糊之中与玲夫人翻云覆雨了一番。轻轻推开怀里赤裸的女人,我迅速穿上了克因瑟的纱袍,走出帐子,取来水壶和杯子,饮下一大杯海石花水。 “对不起,雅雅,夫君碰了别的女人。我,我跟她只是演戏,睡着了,稀里糊涂地就假戏真做了。”我看着近处的铜镜,眼神飘忽地说道,“往后不会再犯了,我发誓,请你原谅我。” “卓达,六桑佐差人捎了封信来。”那位大眼睛的侍女走上前来,将一张卷起的鱼皮卷递给了我。 卷上只写了两行话:阿爹,昨天我不小心弄丢了您赐给我的衣服。衣服被河水冲走了,傍晚之前就会被冲到南境。 “现在什么时候了?”我卷起鱼皮卷,将其扔进了室内的火盆里。 “禀卓达,快正午了。”大眼睛侍女红着脸说道,“您昨晚和玲夫人纵情到了深夜,昨晚到刚刚一直酣睡着。” “是吗?看来我还没老。传膳吧,我快饿坏了。”我冷笑一声,又提起水壶倒了一杯海石花水,“哦,对了,以后煮海石花不要放这么糖,太甜了不好喝。” “是,婢女知道了。”那侍女低着头行了个扣手礼,尔后走了出去。 “你昨晚,是真睡着了还是假睡着了?”玲夫人不知何时穿上了衣服,走到了我的身旁,她揽着我的腰说道。 “杰苏敦刚刚差人送了信来,他说那封信今晚就能送到南境。”我拔开她的双手,坐在了一张椅子上,“南境到此,四百多朴里,雨天行军,大概需要四天。第四天的正午,我们把伊尔沁叫来,将昨日里仿照杰苏敦笔迹写的信给他看。然后,坐着看两兄弟打起来就可以了。” “可是,这一打仗得死多少人啊?”玲夫人看着我,担忧地说道,“我国两大军力相互厮杀,不管谁赢谁输,我们溟北都得元气大伤。这样做,真的好吗?万一往后溟南人打过来,以我们那时的兵力想要抵御会很艰难的。” “这些都是往后的事,眼下,我连这个位置都做不稳,哪有功夫担心往后。”我继续喝着海石花水,漠然地说道,“两军厮杀,大桑佐一党和六桑佐一党的实力都会大大削减。届时,必会有中间派的人想起我这个躺在深宫里的卓达,前来投诚献礼。也只有这样,我才能从伊尔沁和亚维拉的手中夺回政权和兵权。也只有道那个时候,我才能肆无忌惮地废了阿伦妮,将她的卓美位封给你。” “原来如此,卓达英明。”玲夫人走上前来,俯身趴在了我的腿上,再次揽着我的腰说道,“我的性命和未来都压在你身上了,你莫要负了我。” 我低头看着她,有些不知所措,缓缓开口道:“昨晚” 刚说了一个词,玲夫人起身轻轻吻了一下我的嘴唇,她搂着我的脖子说道:“别说了,我知道。如果你只有在梦中把我当成别人时才会爱我的话,那么,我祈求你夜夜好梦。” (本章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76章 紫鹞花开百鸟啼(二) 第四日的正午,我依照计划传唤来了伊尔沁。 “父亲,您有急事找我?”身形魁梧的伊尔沁昂首阔步地踏进了克因瑟的寝室,迅速行了一个标准的扣手礼。 “咳咳,你自己看吧。”我靠着枕头,漫不经心地将先前仿造的那封信扔出了纱帐。 伊尔沁蹲下身子拾起那张鱼皮卷,起身展开信仔细看了起来。 “什么?六弟跟亚维拉将军说我要弑父篡位?还要他调兵北上前来剿杀我?”伊尔沁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连连行了三个扣手礼,“父亲,孩儿是冤枉的啊。您早已对着所有人宣布说要把大权传给我,我又何苦多此一举呢?” “我,咳咳,我当然知道你没这个心思。”我故技重施地捶着床,佯装发怒道,“杰苏敦这个逆子,分明,咳咳,分明是想借着他姐夫的大军,一举铲除我们父子俩,咳咳,好早早当上溟北的卓达。” “那,我们该怎么办?父亲。”伊尔沁上前一步,躬身问道。 “咳咳,咳咳,眼下我们溟北内忧外患并起。你这个下一任卓达一点主见都没有吗?”我举起手里的水杯,喝干了剩下的半杯海石花水,尔后将其扔了出去,“你一向不是个心慈手软c好谋善断之人,想杀什么人就去杀吧。你那些弟弟怎么死的,我都清清楚楚。该做什么就做什么,莫要失了先机,赶紧到城外设伏。信上说,他们会从西城门打来。刚好,你之前也把兵力调过去了。你阿爹我年老多病,这些事早就交给你管了,你怎么这么不让我省心啊?” “父亲请放心,孩儿这就去准备,必不会让您失望。您多多保重身体,那孩儿就先退下了。”伊尔沁退到门前,对着我行了一个扣手礼。 “去吧,哦,另外,如果可以的话,留你弟弟一条性命。要是你的弟弟全死了,史官们指不定会把你写成什么样的卓达。”我想了想后,将一食指伸出帐子说道。 “是,孩儿谨遵父亲教诲。”伊尔沁再次行了一个扣手礼,然后消失在了三道珠帘之中。 “你这父亲,演得还挺像。”见伊尔沁离开后,玲夫人笑着说道。 “我有个儿子,算来,他应该快十七岁了。那是一个很聪明的孩子,他三岁的时候就拥有了我二十岁时才具备的学识和智慧。”我看着玲夫人,低下头叹了一口气。 “那他现在呢?”玲夫人接着说道。 “应该过得很好吧,当初我得了绝症,将他寄养给了一个很了不起的生灵。”我回想起睿的脸蛋,不经陷入了思念,现在的他应该已经长成一个十分英俊的小伙子了吧。 “生灵?”玲夫人有些不解。 我看着她,嗤笑一声:“说这些做什么,过不了多久这迦吉威尔城就要大乱了,抓紧准备准备吧。” 话音刚落,突然寝室的门被破了开来,三个蒙面刺客从外面冲了进来,门口的两位侍女首当其冲殒了命。 我起身一跃,翻滚到了无纹的跟前,将阔剑从剑鞘中抽了出来,指着剩下的大眼睛侍女和伊诺对玲夫人喊道:“快,带她们到藏宝室里。” “嗯,你小心。”玲夫人点了点头,迅速拾起龙首权杖,进了纱帐里,两位侍女也紧跟着跳上了床。 “苏如恩叔叔?你还活着呀。”为首的蒙面刺客见了我,立即摘下了自己的面罩,竟是彦林。 “小声点,别让她们听见了。”我提着无纹连续敲打着他的大刀,“克因瑟几天前被我杀了,我现在借着他的身份蛰伏于此。这些天发生了很多事,来不及解释了。今天傍晚,伊尔沁会和亚维拉在西城门开打。你们溟南人什么时候到?可千万别错过了这个好机会。” “明天。”彦林学着我的样子,挥刀敲打着我的阔剑说道,“那我们现在先走了,等城破之时我回来接您。” “快走吧,外殿的侍卫要进来了,再不走就来不及了。”我催促着将他推向了门外。 彦林点了点头,戴上面罩,领着两位下属急忙冲了出去。我也回到纱帐之中,将藏宝室里的三人唤了出来。 待一切大都结束后,内殿的侍女走进来将那两个枉死的侍女拖了下去,外殿的侍卫长走进来跪在地上连连告罪。 “行了,烦死了,滚。”我学着克因瑟那种不耐烦的语气将他赶了出去。 未等安静下来,一个士卒急急忙忙闯了进来,慌张地说道:“报,卓达,大事不好了,亚维拉将军领着四万大军和伊尔沁桑佐的军队在西城门打起来了。另外,整个王宫被六桑佐的人控制起来,王宫外还屯了一支伊尔沁桑佐的兵。” “六桑佐呢?”玲夫人急切地问道。 “禀夫人,六桑佐昨夜就出城去了,现今正在亚维拉将军的帐中”那位被大雨淋得浑身湿透的士卒对我们补行了一个扣手礼。 “善,知道了。你先退下吧,有什么消息第一时间通知我。伊诺,赏他两个紫珍珠。”我朝着帐外摆了摆手。 “遵命。”那士卒接过珍珠,复行一礼,倒着退了出去。 “啊,终于打起来了。”我长舒一口气,又对着伊诺吩咐道:“伊诺,给我倒一杯海石花水。” “是。”伊诺托着海石花水送到了榻前。 玲夫人接过水杯,将其送到了我的嘴边:“卓达,这王宫被两拨人围得水泄不通,就算有人想来效忠您也无从下手啊?” “听天由命吧,不然还能如何?”我伸手捧着杯子,漫不经心地喝起了里边的水,“放心吧,我们安全得很。现在伊尔沁和杰苏敦势均力敌,无论是谁,都想要得到我的支持。唯一需要担心的是,伊尔沁心一狠派人把我杀了再嫁祸给杰苏敦。不过,这几乎没有任何可能,现在整个王宫都被杰苏敦的人控制起来了。” 这是一场惨烈的混战,伊尔沁带着他的军队同亚维拉和杰苏敦的大军打了整整一天一夜。打到第二日傍晚溟南大军抵达的时候,城内的伊尔沁军只剩一万人,城外的亚维拉杰苏敦军死了两万五千人。十一万溟南大军如洪水冲垮沙丘一般,轻松地击溃了城外的亚维拉杰苏敦军,杀得他们片甲不留。 城内的伊尔沁军本就寡不敌众,加之混在军中的溟南人与城外大军里应外合,不消一个时辰,城门便破了。溟南大军长驱直入,从西城门一直杀到了东城门。到了次日清晨,城中除了妇孺和老人之外的溟北人都成了刀下亡魂。 克因瑟领着两千残兵和王宫外的五百人闯进了宫中,杀光了杰苏敦的部下,将王宫作为了最后一个据点。 “父亲,溟南人打过来了,迦吉威尔城破了。”面色愁苦的伊尔沁带着两个部下闯进了寝室之中,无助地跪在榻前对我说道。他的铁甲上尽是血迹,哪怕外边的暴雨如此凶猛也无法将其洗刷干净。 “噢,破就破了吧。自古以来,就没有那个国家能够真正长久的,作为一个卓达你要学会面对这些。”我靠着枕头,慵懒地躺在床上。 “父亲,国都要亡了。你怎么还和这个贱人躺在床上呢?”闻言,伊尔沁愣住了,转而一声咆哮,指着玲夫人大骂道,“自从娶了这个女人,你已经半个月没走出过这间房室了。” “放肆,她是你的姨娘,我们溟北的玲夫人,除了你母亲之外最高贵的女人。如果她是贱人,那你们这些崽子全都是贱人。”我缓缓直起身子,穿上飞鲮服,握紧了被窝里的无纹,对着帐外呵斥道。 “父亲,国都没了,您还说什么夫人?”伊尔沁歇斯底里地咆哮着,“来人,替我把这个贱人拉出来,我今天非要杀了她不可。” “他们要进来了,往后退。”我看了玲夫人一眼,低声说道,“一会儿我带你杀出去,抓紧我的手。” 玲夫人点了点头,伸手握紧了我的右手。 纱帐掀开,两道鲜血自两个士卒的脖子喷射而出,溅得帐内一片猩红。 “你!你!你是谁?我父亲呢?”没了纱帐的遮挡,伊尔沁看清了我的面容,惊恐地抽出长刀,瞪大了双眼问道。 “你父亲啊,乖儿子。”我一边拉着玲夫人朝门外走去,一边学着克因瑟地声音说道。 “小崽子,我要杀了你。”伊尔沁提着刀愤怒地追了上来,“来人啊,给我杀了这对贱人。” 寝室之外,内殿里的侍女都被绑在了角落,一些急色的士卒已经趴在她们身上抖动起了身体。伊尔沁的咆哮之声传出,吓得他们连忙穿起了衣服。这些士卒大都面容憔悴,身上的铁甲和伊尔沁的一样沾满了血迹。显然,经过这么长时间的混战,他们已经身心俱疲。对付这样的士卒,不需过多的技巧,只是简单的挥斩就足以。 眨眼之间,我带着玲夫人杀到了外殿。外殿的士卒很多,挤满了整个殿宇,若是再如先前那般挥斩定是不行的。我看了看手中的老朋友,心里默念到:“老朋友,想叫就叫吧,很久没有听到你的咆哮了。” 灵汇于左手之间,极速涌入无纹,明亮的光辉散开,闪电呼啸而出,销毁了剑尖所指的每一个人。紧接着,我的左手疼得开始痉挛,颤抖的手掌险些握不住手里的阔剑。一年多了,没想到环牙铐造成的内伤竟然还没好。 “我的左手伤了,你替我照顾一下。”我连忙将剑换到了右手,伸过颤抖的左手对玲夫人说道,“快走吧,别傻站着了,没见过闪电吗?” “嗯,好。”玲夫人回过神来,跟着我闯出了外殿。 (本章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77章 紫鹞花开百鸟啼(三) 殿宇之外,四周已有些明亮。天空不再是前几日里的那般阴风怒号,风似乎是停了,连雨滴也变得柔和起来。我扬起头向上望去,发现上边的云朵已经很淡了。极远处的云层甚至已经裂开,露出了其后的紫色穹顶。丝丝缕缕柔和的阳光倾泻而下,在天边交织成一道绚烂的彩虹。这场暴雨马上就要停了,并没有彦林说的那般长久。 收回目光,挥剑砍杀,我带着玲夫人在卫兵之中杀出了一条血路,径直冲到了墙角。 “上来,我带你走。”我蹲下身示意玲夫人趴到我的背上。 “去哪儿?”玲夫人趴在我的背上,双手揽住了我的脖子,下巴点在我的左肩问道。 “陵墓,苏康迪的。”我背起她,踩着墙角跃到高墙之上。 没了强劲的暴风雨,纵使背上多了一人却也跑着极为轻松。我背着玲夫人一路疾驰,顺着来时的路逃到了那座陵墓之前。 “来这里做什么?此地也处在王宫中央,逃跑的话不该,不该,咳咳”玲夫人望着高大的山陵不解地问道,话没说完却剧烈地咳嗽起来了。与此同时,几只箭矢飞来,从我的身旁穿了过去。 “血,你中箭了?”我一边跳到了山陵之上,一边扭过头看了看她。 那时,她的脸颊已是一片苍白,原本丰润的红唇也显得极为虚弱。鲜血从她的唇缝溢出落在了我的肩上,顺着飞鲮服的纹路化作大大小小的支流。 “中了两箭,一箭在心窝,咳咳,一箭,一箭在肺上。这两箭,咳咳,算是,算是我替你挡下的吧。”玲夫人看着我,伸手摸了摸我的左脸,“你看,我,我,我待你是真心的,不是演的。” 那双一向娇媚的眸子变得凄凉而可怜,我看着那双眼睛,似乎有看到了奈雅死前的眼神。 “没事的,没事的,我不会让你死的。”我慌张地躲过她的目光,朝着陵顶继续跑去。 “嗯,我相信你,卓达。”玲夫人紧紧地搂住了我的脖子,将脑袋靠在了我的头上。这句话像是初春时的一道阳光,它照在了我冰封已久的心湖之上,在冰面之上融出一条罅隙,晶莹的湖水映射着点点鳞光,但很快那道缝隙又在春寒之中重新冻上。 “我这就带你到宫外去,找个医生给你疗伤。”我找到了先前的那个琉璃天窗,挥剑一凿,接着敲掉了边角上的碎片。 “嗯。”玲夫人在我的耳畔轻轻应了一声。 跳入陵中,我抓着那根黄金做的杆子滑下灯架,跳到了棺椁之上。旋即催动波漩,寻找起潜入王宫时走的那条路,小跑着走进了拱门之中。我有些焦急,却又不敢大步流星地跑着,因为我怕颠簸之下会加重玲夫人的内伤。 “这是哪啊?咳咳,为什么这么黑?”漆黑之中,玲夫人有气无力地问道。 “暗道,直抵城西的一处老宅。”我踩着长阶不紧不慢地跑着,扭头说道,“你别说话了,省些力气。” “你是在关心我吗?”玲夫人有些欣喜地说道。 “算是吧。”我稍稍加快了脚步,轻声叮嘱道,“大概还要走两刻钟,撑住。” 走下长阶,我们到了那口古井之下。我叼着无纹的剑柄,背着玲夫人朝着井口稳步上援。 咚,很快我的头顶就触碰到了井口的那块大石板。顶开石板,刺眼的光芒照射而来,外边的雨终于是停了,天边的那道彩虹也淡了许多。 “好美的彩虹,可惜马上就要散了。”玲夫人抬起头睁开乏力的双眼,看着天边苦笑着说。 我转过头看了看她,心中闪过一丝怜悯和爱惜,尔后背着她到了古井外面。井外景物依旧,荒草萋萋,碎石斑驳,不过院子里却多了许多人,一队士卒见了我们立即拔出长刀将我们围了起来。 “将军,找到古井了,有两个可疑人物从里边钻了出来。”一个士卒对着破旧的石头房子喊道。 “找到了?太好了。你赶紧领一队人潜进去,稣跃和彦林的人还在宫墙外等着呢。”屋子里传来了熟悉的声音,只是听着有些苍老。 我低下头将无纹插到了地上,松开嘴朝着石头房子高声喊道:“宗黎大哥,是你吗?我是苏如恩啊。” 闻声,一个鼻高嘴阔c眉眼细长的方脸中年人走了出来,果然是宗黎·迦什。十余年不见,他的双鬓已经花白,一大片青色也在岁月的折磨下变成了和鱼皮头巾一样的银灰色。 “苏如恩兄弟,好久不见啊。”宗黎大笑着对着我行了一个护心礼,接着又郑重其事地行了三个扣手礼。围着我们的士卒见状连忙跟着行了礼,尔后让出了一条路。 “大哥,你这是做什么,为何行此大礼?”我走上前说道。 “此次,要不是你冒充克因瑟,计使溟北人内斗,我们岂能如此轻松地攻下迦吉威尔城呢?”宗黎面带着和煦的笑容说道,“说吧,你想要什么东西或者需要我替你做什么事,只要是我能办到的一定办到。” “还真有两件事,救她性命,帮我回家。”我点了点头,背着玲夫人走到那石头房子里,将她迎面放在了房子唯一的木榻之上。 “快传军医。”宗黎对着手下招呼道,然后跟我走到了床榻边,对我问道:“兄弟,这位是?” “玲夫人,克因瑟新纳的妾。”我环顾了一下四周,走到石桌旁倒了一杯水,一边走回木榻一边说道,“正是得了她的帮助,我才得以借着克因瑟的身份搅乱溟北。” 说话间,一个军医模样的男人走了进来。 “如此说来,这个女人竟是我溟南的大功臣。”宗黎托着下巴说道,“军医,务必要救活这个女人。” “将军,小人是医生,不是医神。”军医走到床榻边,将药箱放下,开始检查起玲夫人的伤势。 “这,这,箭头刺入了心脏和肺部,恐怕”片刻后,那军医看着宗黎和我有些慌张地说道,“小人能做的就有替她把箭杆剪了,好让她受的痛苦少一些,活得久一点。” “是吗?救不活了。”我低头看了一眼陷入昏睡的玲夫人,不由得叹了一口气。下一刻,我伸出双手不自主地揪住了那位军医的衣领,咆哮道:“这点伤都治不好,你算什么医生?” 边说着,我就挥起了拳头,一旁的宗黎赶忙上前将我拦住:“苏如恩兄弟,你冷静点。这箭矢中了心肺,谁来了都救不了。” “苏如恩,迷途者,原来你叫这个名字。”玲夫人突然苏醒了过来,她吃力地爬起身来,笑着说道,“医生,麻烦您帮我把这箭杆给剪了。” 我看着眼前这个面色苍白的女人,又想起了雅雅死前的模样,很是无助地说道:“对不起,我,我救不了你。我谁也救不了,从前如此,现在也如此。” “无妨,死就死吧。我听说三十年一落的暴雨停息后,有一种叫紫莺啼的花会开满整个东隅洲。你带我去看吧,可以的话,就将我葬在花海深处吧。”玲夫人将背朝向了军医,示意他可以动手剪断箭杆了。 咔嚓,咔嚓,剪刀动了两下,军医剪断了玲夫人背上两支箭矢的箭杆。 “好,我这就带你去。”我点了点头,伸手将她抱在了怀里。 “这是放行的手谕,你们到了西城门出示这张鱼皮卷就可以出去了。”宗黎走上前来,将一张鱼皮卷交给了玲夫人。 紫莺啼是东隅洲独有的一种浅紫色花朵,因其形似夜莺而得名。不过,男人们更喜欢把它们称做紫鹞花,他们认为这种开满整个大漠的花朵更像是孤傲而凶猛的鹞鹰。 雨后的大漠成了一片宽广的沼泽,潜伏在沙土中三十年之久的紫莺啼种子破开沙层露出水面长成了翠绿色的植株。三两朵早开的紫色花朵迎着和风摇动,像极了在空中翱翔的鸟儿。 “太早了,花只开了几朵,并没有花海。”我抱着玲夫人到了西门外的大漠之中,望着宽阔的沼泽说道。 “足够了,死前能看到紫莺啼就够了。”玲夫人依偎在我的胸口,声音小地几乎难以听清,“等过几日,花全开了,你再把我葬到花海里吧。” 我走到一块大石下,靠着石头坐了下来,轻声说道:“好,我一定办到。” “嗯,我知道。虽然相处无多,但我知道你从不食言。”玲夫人抬起手,伸手摸着我脸庞说,“卓达,当初你说只要我听你的,收起那些小心思,我想要什么你都会给我。现如今,我做到了。那么,你能不能喜欢我一次,哪怕只是说说也行。” “不能。”我看着她希翼的目光,沉默了片刻后,面无表情地说道,“我不想骗你,不想演戏。我一向不是一个心怀宽广的人,这颗心小得只能装下一人。我的妻子虽然已经故去,但却永远占据这个位置。” “好,不管怎样,能死在你怀中就足够了。”玲夫人伸手揽住了我的腰,再次将脸贴在我的胸膛之上,低声细语道,“其实,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喜欢你。也许是因为别的男人都想都把我变成寻欢作乐用的玩物,只有你愿意以合作者的身份平视我。能和你演下这一出大戏真好,虽然一演演没了我的国家和氏族。” 随着她的声音渐渐变小,那双揽着我的双手也慢慢垂了下去。我低下头,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尔后闭上眼睛仰头靠在了大石上,陪着她一同入眠。 约是在两天后,所有的紫鹞花都开了,开满了雨后的大漠。紫色的花海于风中掀起层层波浪,其美丝毫不亚于雅雅最喜欢的念冬花海。 我抱着玲夫人发凉的尸体,踏进沼泽,走到了花海深处。寻得一处小沙洲后,拔出背上的无纹阔剑在地上挖了一个坑洞,将玲夫人草草地葬了。没有陪葬的珠宝,没有雄伟的陵墓,甚至没有一滴为她留下的泪水。好在成群鸟儿在此时飞来,千百种鸟儿于空中啼鸣,算是为她唱了一首哀歌。 强劲的暴风雨自海上而来,卷来了大量的鱼虾和贝类,这些鸟儿就是为此而来的。它们以紫莺啼的草秆搭建巢穴,用沼泽里的鱼和贝类养育幼鸟。几个月后冬季,沼泽干涸重新变成沙漠,水鸟们就会带着它们的孩子离开这里。 那时,会有一股强劲的气流从东隅洲的最东边诞生,进而化作一股足以穿越泓泽海的东风,鸟儿们就是乘着这股东门漂洋过海回到彼岸的。相传,一些凋落的紫花也将乘风而起,向东前行,最后坠入海中。这些花为珍珠贝所吞食,有一小部分融进了珍珠里,于是就有了最为珍贵的紫色珍珠。(第四卷终) (本章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78章 宛在水中沚(一) 隆冬之末,东风呼号。健壮的成鸟张开了宽大的翅膀,带着羽翼丰满的幼鸟徐徐飞入高空,开始迁徙。千百种啼鸣之声回荡在大漠之中,久久不绝于耳。 挥手作别溟南的友人,我登上苏康迪的陵墓,打开了紫羽云衣的双翼。我望着满天的飞鸟,向前一跃,扇动着双翼乘风而起,扶摇直上,加入了浩浩荡荡的鸟群。 强劲的东风破开泓泽海上紊乱的气流,在空中开辟出了一条畅通无阻的道路。上方的云朵也被尽数吹散,不用再担心会有暴雨倾泻而来。锁直双翼,我闭上眼睛,任由长风将我带往彼岸。 约是在十日后的午间,风儿突然就变弱了,我睁开迷蒙的双眼,从锁死的双翼中抽出了双手,拿起腰间挂着的水袋饮下一大口水。稍加清醒后,我看清了下方的景象。茂林广阔,碧树葱郁,十万江河流转其间c交错纵横,这是西陆东南端的渌疆国啊。十二年多了,我终于回到了西陆。 渌疆号称万江之国,境内江河溪流不可胜数。然,这些水流最终都汇入了两条大江。北边的叫甘江,其流域范围是渌疆国的甘江垣,此垣中有着渌疆国内最大的湖泊青湖,都城迂苏立在青湖南岸;南边的叫萍江,其流域则是渌疆国的萍江垣,而我此时正是处在这萍江中游的上空。艾然c谟闾c拉也比尔三条水量丰沛的支流汇于萍江中游,水面因此变得极其宽阔,广袤得如同一片绵延数百里的矩形湖泊。 收好水袋,我将手伸回了云衣的斗篷里,解开了锁死的双翼,朝着水边的一棵望天树盘旋而下,最终平缓地立在了一支结实的树杆上,且惊起数十只飞鸟。 这是一棵很高很高的老树,树梢离水面足有二十五丈。拨开浓密的树叶,我将头伸进了树冠里,清清了嗓子说道:“有人吗没人我就进来啦。” 叽叽叽回答我的是惊慌的幼雏之鸣,循声看去,我见到了六七个散布在个树杈上的鸟巢。望着那些鸟巢,在海上吃十日鱼干的我不禁咽下一口涎水,欣喜地钻进树冠里,扶着枝桠躬身行进,迅速穿行到了近处的一个鸟巢前。 叽叽叽巢穴之中是一窝红羽鹧鸪的幼雏,四只小家伙儿惊恐万分地畏缩在了鸟巢的一角,颤巍巍地啼鸣着,应该是在呼唤它们的父母吧。 “别叫了,叫破喉咙也没有鸟来救你们的。刮风了,这鸟巢里冷,不如到我的肚子里吧,里边可暖和了,风霜不侵,雨雪难入。”我从行囊里拿出一根短绳,把小鹧鸪们挨个绑了起来,再结好绳子的头尾,将绳圈挎在了肩上。无助的鸟儿张惶失措地啄起我的衣服来,可无论它们如何努力也无法伤及云衣分毫。 这些小鹧鸪的羽毛长得很漂亮,体形也已臻于成鸟,用不了半个月便可振翅而起。但可惜的是,它们遇见了饥肠辘辘的我。 “真可惜啊,这棵树上没有蛇,不然可以做一锅龙凤汤的。”我拍了拍腰间的四只小可怜,缓缓爬到了树下,看着跟前的一小片芭蕉林说道。 折下十余片芭蕉叶,再拾些柴火,我在水边寻了处干燥平整的小石丘开始准备午餐。 芭蕉叶十分宽大,只需经过一番折叠就可以做成一口大锅。架锅,烧水,宰杀,拔毛,去除内脏,切块下锅,不过两刻钟的功夫,四只可怜的鹧鸪便成了锅中的肉块。 沙沙沙,沙沙沙,未等锅中的鸟肉煮熟,那片芭蕉林突然有了动静。听到声响,我立即起身拔出了无纹阔剑。 片刻后,一颗浑圆的大脑袋从芭蕉叶中飞了出来,鸡蛋般大的黑色眸子恰巧撞上我的目光,来物竟是一只魁蟒。看着这只树干般健壮的长虫,我不由得想起了十六岁那年的依提米大典。那时,我和延月正被一只魁蟒追得满山乱窜。而至今日,当我再次看见这庞大的蟒蛇时已毫无畏惧之感,脑海中浮现出的竟是一锅龙凤汤。 “快追啊,前面就是三江湖,大蛇马上就要入水了。”林后的一声催促突然将我的思绪打乱,当我回过神时,那只魁蟒离我的距离已不到三丈。它的头颅微微上昂,似乎是想要突然跃起,将我一口吞下。 “方才正说缺条蛇,这会儿就来了。”我提起无纹,迎着扑来的大蛇一跃而起,踩着蛇头跳到了魁蟒身后,反身落下,挥剑一斩,简单利落地将魁蟒的上半身劈成了两半。 头身裂开,鲜血迸射,硕大的身躯重重地撞在地上,压折一大片兰草。纵使如此,乔木般大的巨蛇依然还留着一丝生机。健壮的躯体不停扭动,溅起地上的血液,污了四周的兰草地。若不是紫羽云衣不沾血水,我应该是要浑身湿透了。 甩净云衣和阔剑上的血污,我取出一把匕首从蛇背上割下了一大块较为干净的蛇肉,尔后走到水边开始剥皮清洗。当我拿着蛇肉回到芭蕉叶锅旁时,一个黑衣青年领着二十余个穿着褐色皮衣的随从自芭蕉林中走了出来。一行人看着蟒蛇的尸体和满是血迹的兰草地都露出了惊愕的表情,他们目不转睛地盯着不远处正提着蛇肉走上石丘的男人,眼神中充满着敬畏。 “渌疆克勒奎鹿宁·拉尔,拜见罗塞大爷。”为首黑衣少年一眼就认出了我额头上的蓝鳞紫巾,立刻对着我行了一个扣手礼,那些随从也赶忙跟着弯下了腰。 我放下蛇肉,轻轻点了下头,随意瞥了一眼那些人:领头的青年身形适中,面容清秀,皮肤青黑,头上系着一条嵌有白玉的鳞片状黑色头巾。他身上的黑衣和头巾应该是一个材质,两者皆是用黑鳄鱼的皮革制成,此人是渌疆的克勒不假。余下的人都穿着褐色的皮革,那是用渌疆独有的褐豚之皮做成的,此外,他们头上那些用褐色鬃毛制成的尹特头巾也取自褐豚。 “糟了,鹧鸪肉煮太久了,得赶紧捞出来。”收回目光,我恍然想到锅中的鸟肉要煮老了。念及此处,我一把抄起先前削好的两根木条,迅速将锅中的肉夹到了一片芭蕉叶上。 “啊?鹧鸪肉?”那位名叫奎鹿宁的克勒少爷徐徐上前,走到石丘下有些疑惑地问道,“尊贵的苍下罗塞,请问这只魁蟒是您杀的吗?” “是,怎么?”处理完鹧鸪肉,我拿出匕首开始将蛇肉切片,漫不经心地回答道。 奎鹿宁看着埋头处理蛇肉的我有些不知所措,僵持了一会儿后小心翼翼地走到了我的跟前,再次对我行了一个扣手礼:“回罗塞,这条魁蟒我们追了整整三天。虽然按照规矩这条蛇应该归您,可是” “知道了,我只要这些,剩下的随你们处置。”未等他把话说完,我抬起头看着他,指着切好的蛇肉片漠然而语。 “多谢罗塞大爷。”闻言,奎鹿宁喜出望外地说道。随后,他跑到石丘下,对着他的随从们招呼道:“来,把这条大蛇收拾一下,就地烤些吃了,吃完后把它扛回去。” 我凝视着芭蕉叶上晶莹剔透的蛇肉,却总感觉少了点什么。对了,是木薯粉。但凡是肉片,只要在下锅前裹上一层木薯粉都会变得更加爽口弹牙。而巧的是,这渌疆正是木薯的生产之地。想起此事,我连忙走到丘下,对着奎鹿宁说道:“等等,我听说你们渌疆盛产木薯,家家户户都会做木薯粉。敢问,你身上可有带?” “带了,带了。”奎鹿宁闻言,转过身走了过来,一边从行囊里掏出一个陶瓶,一边说道,“给,三江湖畔最好的木薯粉。” “谢了。”我接过那瓶木薯粉转身回到了丘上,埋头继续料理起那些蛇肉,竟差点忘了道谢,“嗯,另外,我叫苏如恩·一佐。” 就这样,丘上的我煮起了蛇肉鹧鸪汤,丘下的奎鹿宁和手下们烤起了蛇肉。 (本章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79章 宛在水中沚(二) 火堆渐息,炊烟散去,一锅蛇肉鹧鸪汤成了杂乱的骨头。擦了擦嘴角的肉末,我慵懒地靠在了一块大石上,开始闭目养神。 “苏如恩大爷,你还有什么别的吩咐吗?”吃完午餐后,奎鹿宁再次走到了我的跟前,躬身行了一个扣手礼。 “我有些乏了,想睡个清静的午觉。”我半睁开眼睛,轻声说道。 “知道了,我这就带着他们走。另外,我们住在东边的临湖镇,如果您愿意可以到镇上小住几日,我们拉尔家一定会用最好的鳄鱼肉和枇杷酒来迎接您。”奎鹿宁又对我行了一个扣手礼,尔后转身朝着丘下走去。 一番捣腾后,奎鹿宁和他的随从们便带着魁蟒离开了。 江边密林,湿气甚重,加之渌疆温热,我睡着有些难受。浅眠过后,倦意稍退,再于江边洗把脸,我缓缓地清醒了过来。 “该赶路了。”我闭上眼睛,在脑海中翻出了亚图给我的那张地图,仔细查看起了剩下的路线。寒池古道回至西陆后大体沿着萍江溯流而上,尔后穿过落鞍山脉进入西南的千陵国,进而北上蜿蜒行过白西国的泰阴c凌冥c皓c明四山,最终越过司戎国的大平原回到明钧山。可奇怪的是,古道在萍江中游与落鞍山西麓之间竟少了五百多里。亚图曾说,行古道着不可偏离路线超过三百里。如此看来,直接从萍江中游飞到落鞍山是不可行的。换句话说,萍江中游这片广袤的三江湖必定与落鞍山存在着某些联系,密辛就在湖中。 想到这里,我又开始回忆起了安尘教的几本教典。果不其然,《塔克罗经》中就有这样一句话“塔克罗骑着翼兽渡过了泓泽海,在南水洲见到了舟鳄之神托雷奇,得到了他的赐福”。不过,对于渌疆所在的南水洲,《塔克罗经》中除了这就话就再无别的信息了。 不管怎样,先飞到空中仔细看看这片三江湖吧。于是,我收拾好东西,打开紫羽云衣的斗篷,跃下石丘,滑翔而下,如燕掠清波一般贴着水面飞了一会儿。三江湖的湖水很深,离了岸边百余丈后就我就再也无法用波漩感知到湖底了。波漩在水中的感知距离约是七十丈,也就是说,这三江湖的大部分水域都超过七十丈深。 探查不到水底,我便没了掠水而翔的理由,迅速振翅而起朝着高空飞去。据说这萍江中的水兽多如江畔之木薯,而中游的三江湖更是大鳄c水蚺出没之地。所以,无论是矫健的鹰隼还是小巧的燕雀都不敢贴着水面飞行,稍有不慎就会被蹿出水面的巨兽一口吞下。也就是我穿着云衣,展开的羽翼五丈有余,影子如同一只绝世的大凶禽,才可安然无恙。 上行十里,滞于高空,展翼而滑翔,放眼而长望,若无浮云障目,六百里三江湖可尽窥之。落鞍山泉,萍水初现,翻千山,越万岭,一泻飞下尚芳原,小流奔逐成江然。淌渡苍原,灌草丛杂,谟闾东进,艾然南下,拉耶比尔复北上,三江汇而江水阔。水势浩大,漭然若湖,两岸不可相视,遑论隔岸相闻。江湖以北,多有乔木,刺桐望天树,亭亭夹岸生。茂林葱郁,氤氲回环,猛虎啸而飞鸟啼,虺蟒走而蛲蟥行。南湖之汀,水草丰懋,蘅芜芷兰香,萦萦随波漾。有一木舟,泊水之干,少郎搴芳兮二三,女儿佩之兮其一,郎情深兮妾意浓,孤人观兮徒增羡。至若中湖,洲渚众多,蒹葭寒莨密,双双白鹭栖。草甸深处,鼋鼍筑巢,素闻江上之顽童,竟盗鳄穴之珍卵。南疆景致,大抵如斯。 观湖而飞,或颉或颃,因风而倾,或左或右。我在三江湖的上空飞了整整一个下午,但仍旧没有分毫收获。寒池古道中止于三江湖中央,没了踪迹。那是一片极为寻常的水域,宁静祥和,无甚异样,就连湖面的水波也平常得没有变化。 遥想当年,朴族的第三位亚图拉托卓达夜山就是在三江湖畔结束旅程的。看来,想要找到三江湖中的秘密并不是一朝一夕可以办到的,此事需要从长计议。 欲知湖中事,须问水边人。一番斟酌后,我打算前往奎鹿宁所在的临湖镇,也许那里的人们能为我提供一些线索。当然,除此之外,我对奎鹿宁说的鳄鱼肉和枇杷酒也十分感兴趣。忆起儿时,父王日夜操持国事,不幸得了哮喘。从此,父王的御膳都被换成了治疗哮喘的药膳,其中的主菜便是用鳄鱼肉做的。因此,陪同父王用膳的我也跟着吃了不少鳄鱼肉。抛开功效,单以口感和味道而言,鳄鱼肉堪称水陆珍馐之冠,兼具鱼肉之鲜香和牛肉之劲道。自离开西唐后,我便再也没有吃过鳄肉,口舌之欲不免泛滥。至于那枇杷酒,我未曾听闻,不知可否和问天城的紫石榴酒一较高下。 念着鳄鱼肉和枇杷酒,我飞回了当初落脚的地方。时至黄昏,天色已暗,若是直接飞往临湖镇,怕是会被镇子里的守卫当成巨鸟射杀。饮完一袋湖水后,我顺着奎鹿宁一行人留下的足迹穿行在了密林之中。 乔木葳蕤之地,多有藤蔓,加之杂草横道c水洼遍布,走着极为困难。若仅是如此倒也罢了,无孔不入的蚂蟥着实令人心烦。不过走了两刻钟的光景,四只蚂蟥就已经趴在我的脚踝上吮吸起血液了。拔开那四只恶心的蠕虫,我取出两根细线将裤管和靴子紧紧地扎了起来。 弯腰之间,四周有了动静,我立即拔出了无纹。与此同时,眉心的波漩也跟着运转起来。返回的波纹显示,有两只豹子正趴在前方的一棵桉树上撕咬一只野猪的尸体。其中的一只已经停下了嘴,正目不转睛地盯着我所在的方向。 拾起一块碎石,我朝着那只心怀不轨的豹子抛了过去。猝不及防的大猫疼得发出一声愤怒的咆哮,踩着树干朝我扑了过来。豹头穿过树叶,漏出了尖锐的獠牙,然而等待它的却是一柄大刃。无纹沉重的剑身倒下,锋利的剑刃如丝线割开豆腐一般将面目狰狞的野兽切成了两半。血腥弥散,不是源于猎物,却是来自同伴,那树上的另一只豹子嗅着豹血不安地叫了一声,吓得弃了口下的野猪,仓皇而逃。 那豹子逃亡后,四周再度回复宁静,我将无纹的剑身在死去的那只豹子身上蹭了蹭血迹,尔后收起剑继续朝着前方走去。不远处,我先前感知到的那只野猪正挂在桉树的树杈上,尸体的前腿和腹部已是血肉模糊,但余下部分仍旧完好。南国的野猪是冠绝天下的,其肉鲜香细嫩c肥瘦适中,且可祛湿解毒。这两只豹子还真是善解人意,知道我不大习惯这渌疆的浓重湿气,特意在此将野猪献上。爬上桉树,我取出一柄匕首从那只野猪的后腿和脊背上割下三块油脂最少的瘦肉,再用芭蕉叶和藤条包扎好后放入了行囊之中。 背上行囊,跳下桉树,我继续朝着东边的临湖镇走去。余下的路程里平静了许多,除了一些猴子外,再也没碰到过别的野兽。大约又走了一个多时辰,四周的树木渐渐矮了下来。慢慢的,乔木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丛茂密的桫椤,桫椤丛中是一条宽大的石板路。缕缕火光自前方的哨塔而来,照在湿滑的石板上,化作眩目的光晕。 穿过桫椤丛,眼前是两座哨塔和一座用土块c木板建造而成的寨子。哨塔上的卫兵很快就发现了我,左边塔上一个瘦削的汉子开了口:“什么人?” “苍下罗塞苏如恩,特来此拜访拉尔家的奎鹿宁少爷。”我昂起头看着那人大声说道。 “罗塞?苍下的?”右边塔上的青年卫兵突然插话道,“您就是奎鹿宁少爷口中那个一人屠戮魁蟒的苏如恩大爷?” “嗯,这是苍下的蓝鳞紫巾,如假包换。”我伸手指着额头上的紫色纱巾说道,“可以放我进去了吗?” “当然,当然。”那青年卫兵迅速爬下哨塔,走到了我的跟前,恭敬地行了一个扣手礼。 “快带我进去吧,我尚未吃晚餐,饿得紧。”我伸手扶起年轻的卫兵,催促道。 “好嘞,您跟我来。赶巧,寨子里的人正在铐蛇肉呢。”那卫兵半躬着身说道,尔后对着哨塔上那个瘦削的汉子招了招手。 于是,嘎吱一声,厚实的木门缓缓打开,年轻的卫兵领着我走到了寨子里。 (本章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80章 宛在水中沚(三) 在朴族诸国之中,渌疆是最为独特的。该国境内城池极少,拢共不过一手之数。究其缘由,大抵是因为南水洲江流密布c植被葱郁,不宜建造大型城池。因此,就有了大大小小的寨子,这些寨子通常由木材和土块筑成,多是临水而建,渌疆人称之为“木寨”。每座木寨一般由一个克勒氏族统领,比如这临湖寨的主家是拉尔氏,而寨中的尹特和湛如都算是拉尔家的属民。 走进木门,脚下的黄泥路成了宽阔平整的石板路。石板路很长,一直从临湖寨的东门延续到了西门。道旁屋舍俨然c建式统一,皆是两层木楼,楼上住着人,楼下养着家禽和牲畜。 身旁的青年卫兵告诉我,每年春汛时分,木楼的下层都会被湖水淹没,人们须在发大水前把自家豢养的褐豚和江越鸟迁到二楼的笼舍里。所谓褐豚,即是褐色的家豚,这种家豚体形较大c皮革紧实,且和野猪一样不易得病。而江越鸟则是南水洲独有的一种越鸟,体格与北方的越鸟相似,善泳而不可久飞。雌鸟羽毛平实无华,呈暗淡的灰褐色;而雄鸟则要华丽不少,其羽毛呈明亮的黑绿色,尾部翎羽上生着蓝紫色圆斑。每逢孟春,江越鸟开始发情,雄鸟开屏争相斗艳,雌鸟择其丽者而从之。这些褐豚和江越鸟极为重要,是寨中居民除却渔猎所得外的主要食物来源。不仅如此,褐豚的皮革c鬃毛与江越鸟的羽毛还可以用来制作衣物。 沿着石板路西行约一里,就到了一处圆形空地,这是临湖寨的中央,纵横两道石板路于此交汇。整个寨子大致呈矩形,东西长而南北狭,横道足有二里,而纵道不盈一里。沿纵道往南,走上百来步,便可看到夜色里的三江湖。原来,木寨只有三面墙,临水一侧是港口。 湖畔泊着三两行整齐的木舟,湖岸是一片平整的沙石滩。滩上人声嘈杂,火光舞动,浓郁的烤肉香气扑鼻而来,所烤之物应该就是被我砍杀的那只魁蟒吧。 “老爷,少爷,有贵客来访。”走至沙石滩,青年卫兵挤进了人群之中,高声通报道。 喧嚣之声戛然而止,一个有气无力的声音说道:“哦?是别处寨子里来的克勒吗?” “不是,来人是苍下的罗塞,单人斩杀魁蟒的苏如恩大爷。”青年卫兵继续说道。 “苏如恩大爷?他真的来了?”奎鹿宁闻言,急忙从人群中走了出来,见到我立即行了一个扣手礼,“呀,还真是苏如恩大爷,您怎么来了?” “白天的时候听你说到鳄鱼肉和枇杷酒,勾起了口腹之欲,再加上无处落脚,所想到这里借宿一段时间。不知,可否?”我上前将他扶起,浅浅一笑道。 “当然,当然,您想住多久就住多久。”奎鹿宁拉着我走进了人群之中,伸手从烤肉架上取下一串烤蛇肉递了过来,“这鳄鱼肉今天是吃不到了,来,先吃串蟒蛇肉。” “阿爹,这就是我跟你说的苏如恩大爷。要不是他,这只魁蟒就溜进三江湖了。”奎鹿宁一边走到酒坛旁,舀了一碗酒,一边对着藤椅上的中年男人说道,那人应该就是拉尔家的家主了。 “渌疆克勒尹刻·拉尔拜见罗塞大爷。”面色苍白的中年男人缓缓起身,对我行了一个扣手礼。 “不必多礼,你我年纪相仿,以兄弟相称即可。”我接过奎鹿宁递来的酒,低头嗅了嗅说道,“这是枇杷酒?还真有股枇杷的香味。” 奎鹿宁点了点头,对着下人招了招手:“来人,看座。” 不一会儿,两个湛如抬着一张藤椅走了过来,将椅子放在了拉尔家主的旁边。“您请坐。”尹刻仍恭敬地站在,颤巍巍地比了一个请的手势,他似乎是得病了。 我一手拿着烤肉一手端着枇杷酒坐到了藤椅上,接着扭过脑袋点了点头示意他坐下,随后心无旁骛地品尝起了烤蛇肉和枇杷酒。 “哦,差点忘了,我这还有三块野猪肉。”吃完手里的东西,我将酒碗和木签递给了身旁的下人,打开行囊从中取出了那三块野猪肉,起身走到烤架旁,对着奎鹿宁说道,“能给我些木签吗?” 听罢,奎鹿宁迅速拿来了一筒木签,低头问道:“要不让下人帮您烤吧?” “不用,我自己烤的好吃些。”我接过签筒,低头处理起了野猪肉,“嗯,再给我来碗枇杷酒吧。从来没喝过这么清爽的酒,配野猪肉再好不过了。” “好嘞,我这就去。”奎鹿宁点了点头,再次走到酒坛旁舀了一碗酒。 “还是让我来吧,要不是苏如恩兄弟斩了魁蟒,你阿爹我怕是活不了几天了,我得好好感谢他。”尹刻突然起身,从奎鹿宁的手中拿起那碗酒,走了过来。 “这话怎讲?”我放下手中的野猪肉,接过酒碗不解地问道。 尹刻再次对我行了一个扣手礼,微笑着说:“我久患毒疮之症,性命垂危,急需魁蟒的蛇胆救命。不然,我又怎舍得让奎鹿宁冒着生命危险去猎杀大蛇呢?” “原来如此,那您现在可好了?”我喝了口枇杷酒,继续处理起了野猪肉。 尹刻低声答道:“托您的福,傍晚刚服下蛇胆就好了大半。” “那就好,您先坐吧。大病未愈,不宜久立。”切好野猪肉,我一边串着肉串,一边说道,“奎鹿宁,快扶你阿爹坐下。” “好嘞。”奎鹿宁赶忙扶着尹刻回到了藤椅旁。 约莫一刻钟后,那三块野猪肉就成了十余串鲜香诱人的烤肉。可惜的是,我先前做的那些香料都烂在了东隅洲,不然这些肉可以变得更香。 “苏如恩兄弟,你生得好像西唐人啊。”尹刻看着沉浸在肉香中的我突然说道。 听到“西唐”二字,我微微吃了一惊,放下手头的烤肉问道:“您见过西唐人?” “不只见过,我还同西唐的盟军一起打过东阖人。”尹刻一边伸手招呼下人给我倒盛,一边说道。 “盟军?此话又怎讲?”我接过酒碗,疑惑地问道。 “您不知道吗?”奎鹿宁凑上前来,用着古怪的眼神看着我。 “我就是一个喜好酒肉的浪荡子,云游四方以寻珍馐,不知穹下情势久矣。”我一口灌下整碗枇杷酒,旋即说出了一个谎话。 “这样啊,我就说您的厨艺怎么如此了得。”奎鹿宁笑嘻嘻地说道,“白天的时候,闻着你煮的蛇汤我都快流口水了。” “想吃的话,我明天给你煮些。不过我现在对这西陆局势有些兴趣,你们能不能跟我说说。”我拿起一串烤肉,咬下一块野猪肉,边嚼边说道。 “当然,只要您愿意听,我把我知道的都讲给您听。”尹刻亲自起身,为我盛了一碗酒,“一切都要从两个汉人说起。大概是在二十年前的秋天,西唐的两个桑佐,不,应该说是太子和二王子。两人因为叔父篡位逃亡到了东阖的蘼托垣,遇见了东阖的佐图马弗,被收其作义子。八年之间,马弗通过这两个汉人学会了汉语,并培养了一批细作,这些细作将西唐独有的技术和物资盗回了东阖。次年,马弗协助六桑佐木凉·特诺软禁了康明卓达,木凉得以登上高位。木凉登基后,采纳马弗的提议,颁布了一条名为“唐法耕织”的法令,举国上下开始学习西唐的耕织术。哦,这耕织术可了不得。耕术使土地里能长出吃不完的粮食,织术使无用的麻草变作衣物。再加上马弗派遣细作从东阖引进的唐马,东阖迅速崛起,成了朴族中最为强大的国家。往后的几年里,东阖不断向外扩张,西出吞了司戎的东三城,东征占了苍下苏马亚垣。而我们渌疆最是凄惨,东阖铁骑南下,直捣都城迂苏,卓达等人吓得弃城南迁,最后,整个甘江垣都成了东阖的属地。穹下诸国,除西唐外,竟无一国可敌。一年多前的仲冬,东阖普贤将军季桑率军二十万南渡封岚河,攻打西唐淏州。唐阖两军于封南草原大战,交战十余日,未分胜负。僵持之际,司戎普贤将军柯木哑出使西唐,得见唐王李明思,与唐国结盟。随后,柯木哑派遣少将军安诚捷逸出使渌疆,安诚捷逸将军在新都阿明城和我们的卓达签订了盟约。由此,三国结盟共抗东阖,三十万盟军汇于封南,这才打退了东阖人。” “等等,唐王不是李嵩之吗?这李明思是谁?还有,这个柯木哑是不是姓一佐?”我咽下最后一块野猪肉,一口喝干碗里的枇杷酒,打断了尹刻的长篇大论。 “哦,这个我知道。”奎鹿宁再次为我舀来一碗枇杷酒,边走边说着,“李嵩之早在十年前就死了,现在的唐王李明思是他的长子。” “什么?死了?还真是便宜他了。”听到这则消息,我愤怒地捶了一下藤椅,柔弱的椅子轰然而倒,我随着坐到了地上,周围的人们都吓了一跳。 沉寂片刻后,奎鹿宁将我扶了起来,有些畏惧地问道:“苏如恩大爷,您,该不会和前唐王有仇怨吧?” “有,当然有,深仇大恨。”我拍了拍身上的尘土,拿过枇杷酒,再次一饮而尽,“失态了,你继续说。” 奎鹿宁勉强一笑,继续说道:“柯木哑将军好像真是姓一佐。” “他的兵器是不是很古怪?”我抛开酒碗,双手拍着奎鹿宁的肩膀,焦急地问道。 “嗯,对,长矛模样,但器首却更像是一柄大刀,好像叫做里戈。”奎鹿宁看着我急切的目光,迅速回答道。 “是了,错不了了,他还活着。”听到奎鹿宁说出“里戈”一词,我再也掩盖不住内心的欣喜,放声大笑道。可延月不是死在了吗?难道亚图还是救了他? “怎么?您还认识柯木哑将军?”奎鹿宁好奇地问道。 “嗯,他是我弟弟。”我松开了搭在他肩上的手,脸上的笑意仍未消散,“不说这个了,我乏了,能不能带我去休息。” 奎鹿宁点了点头,强压着好奇的眼神道:“当然,请跟我来。” (本章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81章 宛在水中沚(四) 湖边的楼房湿气甚重,更深时分也有些寒冷。因此,木寨的主家通常住在远水的一侧。奎鹿宁带着我走回了寨子中央的那块空地,空地东北侧最大的那幢木楼便是他的家。走进木楼,一众侍女拥上前来,对着我和奎鹿宁行了扣手礼。随后,在奎鹿宁的吩咐下,她们迅速为我整理出一间干净而宽敞的厢房。 房中的器具几乎都是由木材做成,唯有床榻独具一格。渌疆人不喜硬床,因此不和别处的人一样用木板或石块造床,这里的床都是用江越鸟的羽毛做的。这种床挂在房间的角落,形似一张密实的大网,因此被称做网床。 从离开东隅洲的那天算起,我已经十天没在地上睡过觉了,一黏上柔软的网床就沉沉地睡了过去,醒来时天已经大亮,上午过了小半。 推开房门,两个侍女已经站在了外面,一人端着盆热水,一人端着一大碗肉羹。 洗漱过后,我坐到大厅中的木桌旁迫不及待地吃起了那碗肉羹。碗中的肉块极为好吃,兼具猪肉的油香和鸟肉的清甜,再加上一层薄薄的木薯粉,鲜嫩可口到了极致。 “怎样?苏如恩大爷,我们家的厨子不差吧?”吃到一半,奎鹿宁突然坐到了我的身旁。 “嗯,挺好的。没猜错的话,这肉羹是用你们这的褐豚和江越鸟做的吧?从口感上看,应该是褐豚的里脊和江越鸟的腿肉。”吃完肉羹,我长舒了一口气说道。 “不愧是苏如恩大爷,尝一口就知道菜是怎么做的。”奎鹿宁笑盈盈地为我倒了一碗枇杷酒,“一会儿我们要到湖里去抓鳄鱼,您是否有兴趣随我们一道而去?” 我接过酒碗,小泯一口,接着一饮而尽:“嗯,当然,我不就是为了一口鳄鱼肉而来的吗?” “好嘞,那我们现在就走?下人们都已准备妥当,就等您了。”奎鹿宁继续说道。 我点了头,背起行囊和无纹阔剑跟着他走出了木楼。 随行的下人不多,只有三人。如此看来,捕捉鳄鱼对于他们来说并不是什么难事。一行人离开木楼,顺着纵道走至昨晚的那片沙石滩,坐上了一条五丈来长的木舟。下人划动桨橹,木舟缓缓驶出寨边的港口,行在了广袤的三江湖上。 无论是在甘江垣还是在萍江垣,鳄鱼都是随处可见的。基于种种原因,渌疆人有了捕食鳄鱼的传统。因此,捕捉鳄鱼成了每一个渌疆男人所必须掌握的技能,从他们能下水的时候开始,父辈们就会教授他们如何捕鳄。 捕捉鳄鱼虽不是一件难事,但却极其危险,稍有不慎就可能缺胳膊少腿,运气不好时还可能丢了性命。奎鹿宁告诉我,湖中的鳄鱼有四种。常见者有三,其一为灰鳄,数量最多,体型较大,喜食大鱼,是他们的主要捕杀对象;其二为黑鳄,数量较多,体型细长,常居于大湖外围的沙洲旁,其鳞甲黝黑而坚韧,是渌疆克勒的象征;其三为绿鳄,数量较少,体型最小,仅比人长一些。绿鳄的鳞甲碧绿如水c光泽胜玉,代表渌疆罗塞的碧石鳞巾和绿鳄服就是用这种材料制成的。 至于第四种,则是最神秘的舟鳄,如其名,是一种和木舟一样庞大的鳄鱼,一般生活在大湖深处的水渚附近。舟鳄通常能长到五c六丈长,一张巨口硕大无朋,尾巴一拍便可打翻船只。再加上渌疆人认为它们是舟鳄之神托雷奇的后代,所以人们从不猎杀这种巨大的水兽。舟鳄也许感受到了人们的敬畏,竟不似其他鳄鱼那般具有攻击性,甚至会主动救援溺水之人。 舟鳄于此如若神明,绿鳄难遇且为渌疆罗塞专属之物,因此我们此行的目标便是灰c黑两种鳄鱼了。 木舟顺着水流东进,我们于晌午十分抵达了三江湖东半部的一块沙洲上。泊好木舟,一行人在小洲上寻了出视野开阔的高地,于其上架起了一口大锅。 “苏如恩大爷,这是魁蟒肉c江越鸟c褐豚前腿c木薯粉以及一些调料。”奎鹿宁卸下行囊,取出了一众物品,笑盈盈地说,“您昨晚可是答应过我的,说要给我们煮蛇肉汤。” “你小子,倒是记得清楚。行,我就给你当一回厨子。”我抽出匕首,坐在地上切起了各色肉块,“你们几个别傻站着啊,快生火c烧水去。” 听罢,奎鹿宁立即催促着下人道:“是啊,快去,快去,罗塞大爷都没闲着,你们几个尹特崽子还敢偷懒。” “行啦,你以后叫我叔叔吧,别大爷大爷的叫了,快帮我一起切肉。”我抓起一只豚腿扔到了他的手上,哂笑道。 “好嘞,苏如恩叔叔。”奎鹿宁赶忙取出一只水袋清洗起了那块肉,尔后挪到我身旁学着我的模样切起了肉。 “切薄点,厚了不好吃。”我看着奎鹿宁生疏的手法,埋怨道。 奎鹿宁憨憨一笑,停下手说道:“我不懂怎么切啊,刀一下去就不知道怎么用力了。” “你顺着纹路切,指甲顶着刀身,别切手了。真是个傻小子,我儿子三岁的时候都切得比你好。”我一边比划着,一边笑骂道。 奎鹿宁有些惊讶地说:“您还有儿子?” “当然啦,我这么俊,难道还找不到媳妇吗?没人给生娃嘛?”我切完最后一块肉,起身拿来了那瓶木薯粉。 “说的也是,您昨天到我家的时候,那些侍女看到您脸都红了。”奎鹿宁挠了挠头说道。 “你揉什么头啊,快洗手去,做菜的时候不能碰其他东西。”我伸脚轻轻踹了他一下 饱餐过后,我们熄了火,奎鹿宁指挥着下人,开始为捕捉鳄鱼做准备。 两位下人走到了洲上最高大的那棵树下,取出一条三指来粗的皮筋,将其两端系在树杈上,制成了一张大弓。剩下那个下人则趴在了草丛之中,双手捂着嘴,不断发出尖而细的叫声。 “这是做什么?”我指着伏在草中的人,压低了嗓子对奎鹿宁问道。 “他在学小鳄鱼叫。这沙洲附近多有黑鳄出没,成年雄性黑鳄有残食幼年雄性同类的习性。因此,我们只要学小鳄鱼叫就可以把雄鳄骗出水面。”奎鹿宁小声解释道,随后抄起地上的箭筒走到了那颗树下,我连忙跟了过去。 大约半刻钟后,水面上有了动静,一串气泡浮出,接着一颗黑色的脑袋露出了水面。奎鹿宁伸出右手比了一下,激动地说道:“是个大家伙,至少有四朴丈长。” “何以见得?”我好奇地问道。 “黑鳄细长,通常来说,它的体长是脑袋的八倍。因此,只要看到黑鳄脑袋就可以知道它有多大。您看这颗头,半朴丈多长呢,绝对是个大家伙,两三百朴斤少不了。”奎鹿宁一边从箭筒中抽出一支巨箭,一边解释道。(简注:一朴丈约为14米,一朴斤约为14千克。) 那只黑鳄循着声音迅速朝沙洲游来,大摇大摆地爬到了洲上,正准备着钻进蒹葭丛搜寻“小黑鳄”。这时,两位下人已经拉开大弓,奎鹿宁立即将巨箭搭在了上边。瞄准好后,奎鹿宁轻喝一声,抓着弦和箭三人同时松开了手。巨箭飞驰而去正中那只大黑鳄的咽喉,将它牢牢地钉在了地上。身中巨箭,那大鳄痛苦地扭动起了身子,细长的大尾巴排打起阵阵沙土,但这一切都是只徒劳,它终究没能挣脱死亡的命运。那支巨箭的模样极为古怪,无论是箭头还是箭杆都带着两条凹槽,只要中了箭血液就会不断从凹槽中流出。没过多久,那只大鳄的血就流干了,它安静地趴在滩涂上,再无声息。 “甫里,这只黑鳄就交给你处理了。”奎鹿宁背上箭筒,对着那个学鳄鱼叫的人喊道,“我们到南岸去捉灰只鳄,返程的时候再来接你。” “好嘞,少爷。”那个叫甫里的下人站起身超黑鳄的尸体走去。 “走吧,苏如恩叔叔,我们到南岸去吧。”奎鹿宁一边帮着身旁的两个下人解下皮筋,一边扭过头对我说道。 我点了下头,跟着他们走到了木舟上。 “对了,我们为什么要绕到这里再去南岸?”我躺在木舟上,看着天边的云朵突然想到了这个问题,于是对奎鹿宁问道。 “哦,是这样的。”奎鹿宁指着三江湖的中央说道,“我们临湖寨地处三江湖中段,如果直接横渡三江湖的话必定会遇到中央水域里的暗流。您别看这三江湖平静祥和,其实这湖心里的乱流可多了,船只一旦驶入将会舟毁人亡。” “乱流?具体是什么情况?”我坐起身,继续问道。 奎鹿宁挠了挠脑袋,思索一番后答道:“我也不大清楚,我只记得我阿爹说越靠近湖心暗流越多。具体的水情,只有我阿爹知道,不过他所知的也是祖辈们遗留下来的信息,是否真实就不得而知了。” “嗯,等回去了,我找你阿爹问去。”我托着下巴,想了一会儿,随后继续躺在木舟之上,卧看云端,不再言语。 (本章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82章 宛在水中沚(五) 湖水南畔,水草众多,连绵不绝,蒹葭c蘅芜c荔昙c白芷c汀兰其种属之多,博学如我也无法认清。水草丰茂之地,灰鳄甚喜,因而其中多有鳄穴。捕鳄人所要做的便是赤足走到水草丛中,用长木枝探寻伏在浅滩水底的鳄鱼,伺机用绳子套住鳄鱼的血盆大口。 木舟泊于草畔,铁锚沉入水中,奎鹿宁领着那两个下人跳入水里,接着游到了浅滩上。 正当他们要踏入水草丛中时,我站起身打开了紫羽云衣的双翼,舒展的翅膀刚好与木舟的头尾对齐。我一边振翅而起,一边说道:“等等,我来帮你们吧。” “哇!苏如恩翅膀,您这叔叔哪来的?”奎鹿宁扭过头,正看见我朝他们徐徐飞去,惊得语无伦次。 “叔叔是问天城来的,不是翅膀。”我俯冲而下,掠过水面,向上飞起时顺手拍了一下奎鹿宁的脑袋,“我替你们找找鳄鱼的位置,你们等会儿再进去。” 说着,我催动起眉心的波漩,替他们探查起了草丛下的水域。这片草地沿湖岸而生,十分广袤,东西横亘十余里,南北亦有三里之宽。早开的汀兰之上已有蜂鸟悬停,花香清淡,几不可闻。一只灰色的小鳄鱼突然从一片叶子上跳起,一口咬住了那只可怜的蜂鸟。噗通一声,尚未等那只蜂鸟发出绝望的啼叫,一鳄一鸟就掉到了水里。 大约花了半刻钟的时间,我便已将整片草丛的情况探查得清清楚楚。这片大草丛中约有一百二十多只鳄鱼,多是些一两尺来长的小鳄鱼,只有六只健壮的成年鳄鱼散布在丛中的几个角落。其中离我们最近的那只大鳄鱼就在奎鹿宁北边不到二十步的地方,那是一只三朴丈来长的大水兽。 “你前边十九步的地方有只将近三朴丈多长的大鳄,我看它的腹部极为肿胀,应该是条怀了孕的雌鳄。周边一些的都是小鳄鱼,其长度与人的小腿相当,不必担心。”我扇动翅膀,飞到了奎鹿宁三人的上空。 “看?这水草这么密,您能看到水下的情况?”一个嘴唇厚实的下人好奇地说道。 “你的背上有条8朴寸长的伤疤,两腿间的胡须刚刚剃过。”我振着双翼悬停在水面上,随口说道。(简注:三朴寸约为992厘米。) 那人闻言,有些不好意思地捂住了自己的裆部。 “汝台尔,你不会真把下面刮干净了吧?”奎鹿宁拍着他的肩膀,放声大笑道。那位名叫汝台尔的青年尹特神色极为紧张,尴尬地朝奎鹿宁点了点头。 “这回信了吧?我先回舟上了,你们小心点。”我抿嘴一笑,边说着边飞回了木舟。 “好嘞,苏如恩叔叔,您先歇着吧。”奎鹿宁大声说着,然后领着身旁的两人进了水草丛中。 得知了鳄鱼的位置,捕捉过程便轻松安全了许多。奎鹿宁三人拄着木枝从三个方向包围了那只雌鳄,他们一边走着一边将巨箭插入水中围成一个临时的栅栏。角状的栅栏堵住了雌鳄前方的出路,鳄鱼不善倒退而行,一旦无法向前逃跑就很难走了。 那位名叫汝台尔的年轻人一手抓着木枝,一手握着绳套,从栅栏的敞口走了进去。奎鹿宁和另一个人拔出腰间的长刀,紧跟着汝台尔走了进去。 汝台尔走得很慢,且他每走一步都会用手里的木枝敲打一下水面。随着三人渐渐行进,水底开始有了咕咕咕的声响,那是雌鳄鱼发出的警告之声。 突然,哗啦一声,一张巨口从水面浮出,朝着前方扑去,毫不意外地撞开了前方立着的箭杆,硕大的灰鳄摆动着身躯朝水深处游去。汝台尔大吼一声,弃了手里的木枝,迅速跳到了那只鳄鱼的身上,顺势用绳套捆住了它的大嘴。奎鹿宁和另一位下人见状赶忙追了上去,不料却被健壮的鳄尾掀翻在了浅滩上。 那鳄鱼拖着汝台尔迅速沉入了水中,水面之上只剩下一道水波徐徐荡开。我连忙起身站到了船舷之上,用波漩感知了一下水下的情况,尔后抽出无纹朝着水下奋力抛去。噗哧一声,阔剑入水,紧跟着,殷红的血液就染红了湖水。奎鹿宁二人见湖水变红,立即游了过去,潜下水中,拿着刀就是一阵乱砍。不一会儿,三个小伙子就扛着那只灰鳄的尸体浮出水面,爬到了木舟上。 “你们没事吧?”我伸手从鳄鱼的脑袋上拔下无纹阔剑,拿出一块帕子擦拭起了上边的湖水和血迹。 “没事,没事,多亏了罗塞大爷掷的剑,不然汝台尔就危险了。”汝台尔擦拭着脸上的水滴,憨憨地笑道。 “叔叔,您简直是神人啊。”奎鹿宁惊魂甫定地看着我手里的无纹阔剑,呆呆地说道,“不愧是柯木哑大将军的哥哥,神武非凡。” “哦?柯木哑那臭小子现在非常了不得吗?”我将无纹收回剑鞘,躺在木舟上伸了伸拦腰。 “柯木哑将军可厉害了,他领军的第一年就帮助司戎国收回了被白西人侵占的领土,打得白西人不敢再越明山半步。天下名将之中,也就只有东阖的季桑将军可以和他一较高下了。”奎鹿宁眉飞色舞地说道。(简注:明山东麓是白西c司戎两国的边界。) 闻言,我半坐起身子,摇着头笑道:“你这小子,连见都没见过他,吹捧起来倒是一套一套的。看在你这么崇拜他的份上,叔叔我给你一个机会。我现在问你一句,如果叔叔将来成了亚图拉托卓达,你愿不愿意跟着叔叔和柯木哑将军一起打天下?” “亚图拉托卓达?”奎鹿宁凑上前来,神色有些激动,“您是说你是走寒池古道的旅人?” “嗯,我就是沿着古道从寒池出发一直走到这里的。”我点了点头,随后从衣袋中取出了一颗拇指般大的紫珍珠,将其放在了奎鹿宁的手上,“东隅洲的紫珍珠,整个西陆不会超过十颗,这颗就当是叔叔给你的见面礼吧。” “我的亚图,我的托雷奇啊,竟然真的有人走寒池古道。”奎鹿宁颤巍巍地接过了那颗紫珍珠,不可思议地说道。 “怎样?你回答叔叔,日后愿不愿意追随我和柯木哑一起打天下?”我继续躺在了船板上,肱手而枕,静候回音。 “愿意,愿意,当然愿意。这穹顶之下的男儿,有谁会不想追随阿灵勒c夜山那样的英雄征战天下呢?”奎鹿宁收起那颗紫珍珠,俯身对我行了一个扣手礼,“日后,只要叔叔号召,奎鹿宁定会前去效命。” 我抬了抬右手,示意他起身:“好,有你这句话,叔叔就放心了。将来这渌疆的十万河川,就指望你帮我打下了。” 木舟划出南畔,原路折返,带着一黑一灰两只大鳄鱼回到了临湖寨。黄昏刚过,港口的八根灯柱上已经亮起了灯,泊在岸边船只也点起了渔火。火光倒映在湖水中,与十七天辰的倒影交相辉映,百余个光点于水中上下浮动,很是美丽。这样的场景我好想在哪儿见过,对了,是聆水城的跃鳞夕,我依然清楚地记得那晚漫天飞舞的水莹蜓,依然记得自己坐在窗口说下的内心独白。世事难料啊,我本以为寒池一遭不过七八年年尔,没成想竟走了快二十年了。 “苏如恩兄弟,你们可以捉到大鳄啊?”拉尔家的家主尹刻站在岸上对我行了一个扣手礼,欢快的声音打断了我的思绪。我回过神,微笑着朝他点了点头,发现他的身子已经大好,脸上明显有了血色。 “阿爹,我们捉了一只四朴丈多长的雄黑鳄和一只三朴丈来长的雌灰鳄。”奎鹿宁十分开心地从那只雌鳄的腹中取出了一枚鳄鱼卵,挥舞着双手对他的父亲说道,“您看,有鳄鱼蛋,给你补身体再好不过了。” “好好好,快上岸吧,赶紧把鳄鱼搬上来,我都让厨师备好器具了。”尹刻走上前来,拍了拍奎鹿宁的脑袋。岸上的众人赶忙走上前来,帮着木舟上的三个下人将那两只鳄鱼搬到了沙石滩上。 篝火燃起,烤架c铁锅c瓦罐c石板等炊具一并开始工作,那两只大鳄鱼即将被做成渌疆国内最为有名的鳄鱼宴。 鳄鱼宴是渌疆人用来款待来宾的顶级菜式,克勒级别的鳄鱼宴由黑c灰两鳄作为主要食材,分为一蒸一煮c两烤两煎c四式焖炒,共十道菜。一蒸曰五鲜蒸肉,即将灰鳄肉c黑鳄肉c褐豚肉c江越鸟肉以及湖鱼肉分别切成薄片,各取一片叠成五鲜肉块,浇上木薯粉勾芡液及调料后再置于蒸笼中蒸煮,其味之鲜,当为天下佳肴之首。一煮曰茭白肉糜汤,取用三江湖中上好的茭白,与鳄鱼腩共同烹煮,除却少许紫苏和矿盐外,不加任何佐料,吃的便是清甜二字。两烤两煎不难猜想,前者为碳烤鳄鱼块,即是将两种鳄鱼肉置于烤架上烘烤;后者为石板煎鳄片,即是将大块鳄鱼片至于光滑的石板上,用豚油和鱼油大火煎之。至于四式闷烧就比较复杂了,光是佐料和配菜就有三十多种,我未能猜出其做法。这四道菜中最为好吃的当属蜜汁鳄鱼掌,香糯爽口,鲜嫩多汁,足可与我西唐国宴中的蜜汁猪蹄一较高下。 (本章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83章 宛在水中沚(六) 自古宴饮不相离,珍馐佳肴还须美酒衬之。在我的索求之下,奎鹿宁拿出他私藏多年的三坛枇杷陈酿。这种枇杷酒的贮存方式十分独特,新酒酿成之后,用鳄鱼革将酒坛层层密封,再置于深井之中存放三年以上。井下光线阴暗且水温变化不大,是以,所得枇杷陈酿尤为清冽,饮之犹饮冰泉。 清酒入口柔顺,且解荤菜之腻,饮下一口便再难停下。酒坛空时,我的眼前已变得模糊不清。约莫是在后半夜,晚风携着湖上的雾气徐徐吹来,吹拂在我昏沉的脑袋上,使我渐渐变得清醒。 抬手拭去脸上凝着的水滴,我从藤椅上站了起来。环顾周身,尽是醉倒之人。大病初愈的尹刻裹着一条厚实的毯子睡在了藤椅之上;而奎鹿宁则趴在了尹刻的腿上,似乎是担心他阿爹的毯子会被风吹掉,所以压在了上边;至于那些尹特和湛如则是随意地睡在了沙石滩上。 众人睡去,无人再为篝火添柴,火光已变得十分微弱。我走到柴草堆旁,拾起一把干柴,想要添些柴火进去。不料,湖上的凉风忽然变大,连着港口的渔火和岸上的篝火一并给吹灭了。视野之中,只剩下了天上的十七颗天辰和湖面上的十九个倒影还亮着。 不对呀,怎么就多了两个倒影?我拍了拍脑袋,仔细看到,发现那竟是一双透着微光的眼睛。 “我真蠢,大晚上的用什么眼睛,好好的波漩不用。”我摇了摇头自嘲道,尔后催动起了波漩。 波纹自眉心散开,片刻后就飞回到了我的波漩之中,于是脑海中有了清晰的图像。那竟是一只比木舟还要庞大的鳄鱼,从头到尾足有六丈,应该就是奎鹿宁跟我说的舟鳄吧,可这种巨鳄不是只出没在大湖深处吗? 带着疑惑,我连忙打开云衣飞上前去。那双眼睛见我飞来,立即沉入了水中,朝着湖水深处飞速游去,我赶忙加速扇动着羽翼跟了上去。很快,那只大鳄就游到了深水域,沉入幽深的水中没了踪迹。我悬停在湖面上,有些不知所措,打了个哈欠后飞回了临湖寨。 回至港口,天色已不再那么昏黑,黎明即刻来临。点燃篝火,我坐在沙石滩上,烤起了鳄鱼肉。 “哎呀,脚好麻,这孩子怎么又趴在我腿上睡了?”藤椅上躺着的尹刻突然醒了过来,发现奎鹿宁正酣睡在他腿上。说着,他伸出双手轻轻地将奎鹿宁托起,然后起身走到湖边洗了把脸。 洗完脸后,尹刻走上前来,坐在了我的身旁:“苏如恩兄弟,你怎么起这么早啊?” “肚子饿了,想烤些肉吃,你也吃点吧。”我拿起一串刚考好的鳄鱼肉,递给了他。 “你吃吧,我不饿。”尹刻摆了摆手,微笑着说,“兄弟,昨晚我听奎鹿宁说,你是沿着古道从寒池走到这儿的。” “你信吗?”我嚼着烤肉,随口问道。 尹刻点了点头,一本正经地说道:“信。” “因为我是司戎国普贤将军柯木哑的哥哥嘛?还是?”我有些好奇地问道。 “不因别的,只因你是手握尘龙之牙的苏如恩,预言中的第四位亚图拉托卓达。”尹刻一边伸手在沙土上画出无纹阔剑,一边说道。 “尘龙之牙?预言?此话怎讲?”我放下了手头的烤肉,侧过身问道。 “参加淏州会战的时候,一个司戎人告诉我的。大约是在十几年前,一个预言从东阖的燃城中流传了出来,十几年间传遍了北边的东阖c司戎c白西三国。具体内容我已说不太清了,只还记得其中的两句话。第一句是‘我们的第四位亚图拉托卓达叫苏如恩·一佐,他将持着尘龙之牙从寒池古道中走出。’。第二句是‘尘龙之牙放出的闪电,将摧毁苏如恩所有的敌人’。除此以外,伴随着这个预言流传的,就是我画的这幅图,也就是你背上的这把阔剑。”尹刻拍了拍我背上的无纹阔剑,沉声解释道。 “燃城,原来如此。”我笑了笑,再次拿起一串烤肉吃了起来。 这个预言的始作俑者不是别人,正是我呀。当初到燃城拜访睦征大师的时候,我求他替我办了一件事,而这件事就是捏造并散布我苏如恩将成为第四位亚图拉托卓达的预言。当时我以为古道只不过是君王举大事前为自己施加的“天命”,所以有了这番举措。 “对了,尹刻大哥,后半夜的时候我在湖上看到了一条舟鳄。可我听奎鹿宁说,舟鳄只出没在大湖深处,怎么会跑到这湖畔来?”吃完鳄鱼肉,我拿出帕子擦了擦嘴。 “你确定是舟鳄吗?从头到尾十余朴丈长,比木舟还大?”尹刻感到十分惊诧,面色凝重地问道。 “嗯,比木舟还大,怎么了?”我点了点,追问道。 尹刻突然站了起来,目光呆滞地看向了湖面:“舟鳄至,春旱到,渌疆要出大事了。” “大旱来临,这水兽难道不该往水更深的地方去吗?”我十分疑惑地说道。 “我也不清楚为什么舟鳄会到这里来。渌疆大旱近百年一遭,对此,每个氏族都着不同的记载。但我能肯定的是,每个氏族都提到了舟鳄的出现。”尹刻的笑容变得有些苦涩,眼神中开始出现了担忧,“战乱未平,大旱将至,这是亚图要亡我们渌疆啊。” “我知道了,我明白了!湖心并不是水最深的地方,一旦逢上大旱,湖心水域的水量不足以支持舟鳄生存,所以它们才会游到别的地方。”我一拍脑袋,从地上跳了起来,激动地打开了云衣。 见我打开双翼,尹刻走上来问道:“兄弟,你这是要做什么?” “我要去湖心一趟,可能不会再回来了。”我扇动双翼缓缓升入空中,大声喊道,“你告诉奎鹿宁,就说我苏如恩等着他随我一道去打天下。” 草草地道完别后,我迅速朝着三江湖的中央飞了去。 飞至湖心上空,天辰已非常明亮。日光洒在湖上,水面闪烁着点点鳞光,微波缓缓东行,无甚异样。轻合双翼,我向下飞到了距离水面十丈高的地方。催动波漩,掠水而飞,我能稍稍地感知到水下涌动的暗流。这些暗流很是奇怪,三江湖正中的水域异常安静,没有一道暗流。自中心往外飞出七里后,密集紊乱的暗流突然出现,接着又慢慢消失。于是,我顺着暗流的密集区飞了一趟,发现这刚好是一个径长十四里的大圆。我想,三江湖中央的这片圆形的水域大概就是我要寻的地方了。 想到这里,我立即把体内所有的灵都注入了波漩之中,将探查能力发挥到了极致。终于,我发现了这片水域的秘辛,这块湖面竟是假的!无论将这块水域的湖面分成多少块区域,每个区域上的水波都是一模一样,而这根本是不可能的。如果舟鳄之神托雷奇真的存在,那么这个假湖面必定是它设下的障眼法。 欲知正误,一试便知。我锁直左翼抽出左手,单臂扇翅悬停于空中,而后取出一颗紫珍珠丢了下去。宝珠坠落,沉入水中,湖面如同寻常水面一样泛起涟漪。但奇怪的是,宝珠落水后我便再也无法用波漩感知到它了,返回的波纹显示下方只是一片平静无常的水域。 “飞下去试试吧,但愿不会被淹死。”斟酌片刻后,我喃喃自语道,接着俯冲而下。 脑袋触碰水面,并无入水的清凉之感,或者说根本就没有任何感觉。这果然是一个障眼法,一个高明到能够屏蔽任何感官的“障眼法”。 这层“水面”约有三丈多厚,其下方是一片宽阔的沙洲,洲上别无他物,皆是一人来高的蓝色蒹葭。湖水之所以没能淹没沙洲,是因为沙洲的边缘有一个巨大的环形洞穴,沙洲附近的水都被这个巨穴吸了进去,而这也正是三江湖中央水域水流紊乱的原因。 沙洲的中央有条三十多丈长的小山岭,我拍打着双翼平稳地落在了小山岭的东麓。 “下去!”未等我收起云衣,一个低沉而宏大声音突然响起,萦纡回荡在沙洲之中。我如同一只受惊的飞鸟一般,出于本能地飞了起来。 (本章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84章 深山遇故知(一) 声音的源头不是别的,正是我脚下的那条山岭。定睛一看,那竟是一条鳄鱼,仅一张硕大的巨嘴就有五丈长,是舟鳄之神托雷奇错不了了。 “冒犯了,古道旅人苏如恩拜见舟鳄神托雷奇。”我再次落在沙洲上,对着“山岭”行了一个扣手礼。 “苏如恩,迷途者,是个好名字。”一双酒碗般大的眼睛缓缓睁开,托雷奇鼓动起了自己苍老的嗓子,它背上生着的蒹葭草随之抖动起来。 “我” “你别说话,我知道你要问什么。”正当我打算开口询问如何走到古道的下一个地点时,托雷奇打断了我的话,“依照亚图立下的规矩,古道旅人若是见到了我们这些亚神,可以索要一个赠礼。你要什么?说吧,拿完东西之后我就送你离开渌疆。” “多谢托雷奇。”我俯身对着它行了一个扣手礼,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我,能要些什么?” “嗯塔克罗得了我的血,活到了三百多岁;阿灵勒得了我的牙齿,打造了一把能够切开任何铠甲的宝剑。我能给的应该就是血c牙齿和鳞甲了。”托雷奇摆了摆身体,抖落背上的沙土和蒹葭草,“你快选吧,我久未活动,想到湖中去游一游。” “我对您布置的障眼法有些兴趣,不知您可否教授与我?”我伸手指了指上方的“湖面”说。 托雷奇扭过头,瞥了我一眼,略带惊讶地说道:“志向不小嘛,不过你小子还真能学,我还是头一次见到体内有灵络的人。” “多谢亚神赐教。”我再次行了一个扣手礼,诚恳地说道。 “你也别高兴得太早,这种幻术对灵的消耗极大。以你情况,能伪装十几个人或者一小片土地就不错了。”托雷奇昂起脑袋,活动了一下自己的脖子。 “足够了,那么,我大概需要学多久?”我直起身问道。 “这我哪知道?我从未教授过人幻术。”托雷奇漫不经心地说着,“反正不是十天半个月能学会的,你现在后悔还来得及。” “不后悔,别的东西我都不想要,就学这个幻术了。”我想了片刻,答复道。 “好,那我就教你。这沙洲之中有上亿株蒹葭,如果你能分清每一株草的模样,那么这个幻术就可以轻松掌握。当然,你们人的脑力十分有限,你只需做到能辨别方圆五十朴丈内的蒹葭即可。我先去游一游,你在这里认蒹葭吧。”托雷奇一边摇着尾巴,一边说道。说完它就朝着沙洲的边际迅速爬了去,只留下一大片被压倒的蒹葭和翻滚而起的尘土。 托雷奇走后,我飞入空中,大致看了看方圆五十朴丈内的草地,蒹葭之数不下四万。就算我一日之内能记下四百余株蒹葭,也需要花费整整一百天,或许我就不该觊觎这个幻术。望着茫茫的蒹葭,我有些无助地叹了口气,随后飞入其中,仔细端详起了一株株草儿。 这一观便观到了天黑,托雷奇叼着一条近一丈长的大鱼回到了沙洲上。 “给,活了五十年多的老白鲟。”托雷奇将那条大鱼放在了我的身旁,随口说道,“怎样,可认得清?” “看了三百来株,可都忘得差不多了。”我勉强一笑,低头在蒹葭丛中找起了干枯的蒹葭叶。 “这方圆五十朴丈内一共是四万三千八百七十三株蓝蒹葭,以你这个记和忘的速度,也许一辈子都难以辨清。”托雷奇趴在地上,瞥了我一眼。 “我从前觉得自己记忆超凡,读书时,一目十行,过目不忘,现在看来真是只井底之蛙。”我摇了摇头,自嘲道,尔后继续拾起了蒹葭叶。 “你要学的是灵的运用技法,可你却用眼睛去看,这怎么可能学会?”托雷奇慵懒地闭上了眼睛,“这种幻术的要领在于运用灵伪造幻象来掩盖事物本身的模样c声音c气味等特征,所以你需要从多个角度去感受事物。” 我点了点头,抱着一摞蒹葭叶走到一处较为空旷的地方,一边生火一边问道:“可是,我的眼耳口鼻都十分愚钝,只有呼萨赠给我的波漩稍微灵敏一些。” “我总不能把你的眼耳口鼻都给换了吧?四个月时间,能记下多少全凭你自己的本事。之后,我会依照你的资质教授。”托雷奇嗤笑一声,不再言语。 由此,我认着那些蒹葭,一直从孟春认到了仲夏。四万三千八百七十三株委实太多,我仅仅只记下了二万一千三百零三株。 仲夏的一个早上,托雷奇伸出尾巴在我的脑袋上拍了一下,如亚图c烟莎那般迅速探查完了我的脑海。 “还行,记了快一半,勉强能够学会。幻术的法门我已经传给你了,往后你自行修习即可。你可还有什么要问的吗?”托雷奇说着又拍了一下我的脑袋,一大串朴文和图画涌入了我的脑中。 “没了,多谢托雷奇。”我欣然一笑,躬身对着它行了一个扣手礼。 话音刚落,托雷奇便张开嘴将我叼了起来。它叼着我迅速爬到了沙洲的西边,边界处即是那个环形的巨洞。湍急的水流如瀑布一般倾泻而下,落入了环形巨洞之中。 “您要做什么?”我有些慌张地喊道。 “送你走啊。”托雷奇松开嘴,将我丢进了那个洞穴之中。浩大的水流卷着我飞驰而下,朝着幽深黑暗的洞底奔腾而去。 湖水冲入口鼻之中,呛得我无法呼吸,险些使我昏厥过去。忽然,一股强风自上方而来,冲散了我周身的水流,捎来新鲜的空气。 强劲的风儿带着我落到了环洞的底部,洞底是一口大水潭。一条宽阔而平缓的地下河自潭中流出,徐徐向西行进。 而那股疾风依然没有消散,它卷着我继续驰骋在了河面之上,一向西走了小半日。 忽然,风儿慢慢弱了下来,我自然而然地掉入了地下河中。接着,平缓的河水带着我涌入窄道,迅速变得湍急起来。窄道之后的地势越来,河水亦变得越来越湍急。冲下悠长的坡道,地下河最终涌进了一个洞穴之中。这个洞穴似乎是连着外界,明亮的光芒透过水面照在了我的脸颊之上,在水中憋了许久的我连忙朝着上方游了去。没等我游出几丈,脚下突然有了动静。低头看去,是黑压压的一大群鱼。鱼儿们和先前的那股疾风一样将我卷起,朝着水面疾驰而去。哗啦一声,鱼如泉涌喷出了水面 (本章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85章 深山遇故知(二) 鱼群出水,顺带着将我托到了水面之上。我踩着鱼儿轻轻跃起,顺势打开了紫羽云衣。随着羽翼的张开,我身上的水滴向四周飞溅而去,竟化作一小片水雾,日光照在其上映出一圈七彩光晕。 身下之地应是一片水潭,小潭南畔是一尊高大的石像和一座简陋的祭坛。祭坛之下,数百多人正目瞪口呆地看着我,不知是谁先跪在地上向我行了一个扣手礼,紧接着,所有的人都双手扣额,伏拜于地。 四下并无落脚之地,我索性飞到了那尊石像的顶上,合翼而坐。 下方的那些人衣着朴素,头戴灰黑色头巾,据我所知他们应该是千陵国的尹特。也就是说,我这小半日随着疾风c水流和鱼群从三江湖的中心飞越到了五百多里外的落鞍山东麓。 “腾鱼潭显灵了!阿灵勒显灵了!第四位亚图拉托卓达从水里出来了!”说话的是一个跪在祭坛之上银发老头,他身上穿着一件破旧的祭袍,应该就是此地的祭司了。 而在祭司的身旁还跪着一人,是个更加苍老的老头,皱纹横生,面颊瘦削,但却精神矍铄。他那头稀疏的白发盘在头顶围成了一个圈,竟是代表安尘教徒的盘龙辫。而此人身上穿着的衣服也同其余人身上的灰黑色长衣大为不同,是一件全黑的羊绒祭袍。这种黑羊绒祭袍一般是东阖人穿的,千陵国内的祭袍要么是灰黑的陵羊衣要么是墨绿色的南山虎皮,所以,这个人十有八九是个东阖人。(注一c注二) 黑衣老头第一个站起了身,他双手拄着拐杖,昂起头抿嘴一笑,低垂的双眼看着十分和蔼。那双宁静的眼睛竟让我产生了一种熟悉的感觉,莫非我在哪里见过此人? “苏如恩少爷,燃城一别,快二十年了吧。”黑衣老头朝后退了几步,退到祭坛边缘,一边摸着自己的颈椎一边说道,“您快下来吧,我这根老脖子昂着难受。” 燃城?难道,这人是睦征大师?我一边思索着,一边张翼而下,落在了祭坛之上。 “您是睦征大师?”我收起双翼,对着老人行了一个扣手礼,“您扎起盘龙辫,我都快认不出了。” “人老了,枯瘦得仅剩皱纹和骨头了,你不认得很正常。”睦征大师连忙将我扶了起来,笑盈盈地说道“一晃二十年,你脸上的胡须变长了,我头上的白发也快掉光了。” “这里是?”我扭头指着身后的石像问道。 “阿灵勒村,位处千陵国落鞍山脉东麓的维泽峡谷。”睦征大师一边说着,一边俯下身将一旁的那位老祭司扶了起来,“这位是村正顾岳思·铎牧拉。” “千陵尹特顾岳思拜见亚托拉托卓达!”那老头起身后立即又躬下身对我行了一个扣手礼,大声说道。紧跟着,坛下便是一阵山呼海啸:“拜见亚图拉托卓达!” “老人家,快快请起。”我连忙上前将他扶了起来,“你们这是做什么?” “我来说吧。”睦征大师抬起拐杖指着那口水潭说道,“这口潭名曰腾鱼,每年仲夏时节都会有着大量的鱼群从中喷涌而出。相传,除了鱼群以外,这口水潭之中还飞出三个人。第一位是为朴人带来智慧的塔克罗,不过那时此地还没有人居住;第二位就是这座石像的原身阿灵勒,他也是在这样一次祭司典礼上和鱼群一起跃出水面的。” “那,第三位呢?应该不是夜山吧,我记得他止步在了渌疆国的甘江垣,于三江湖畔结束了古道之旅。”见睦征大师突然停了下来,我追问道。 睦征大师转过身来,放声大笑道:“当然是您啊,我们的第四位亚图拉托卓达。” “这样啊,如此说来,我现在也是个大人物了。”闻言,我跟着他一起笑了起来。 “二位,这里湿气甚重,不如我们到山上说吧。”一旁的顾岳思上前打断了我们的交谈。 我点了点头,语气温和地说道:“确实,二位年纪大了,不宜在此久留。睦征大师,您意下如何?” “卓达有命,岂敢不从?”睦征大师拄着拐杖走到了祭坛的阶梯旁,转身说道。 见此,我摇了摇脑袋,跟着走了过去:“二十载不见,你倒是变得爱说笑了。” “我没有说笑,你身上的紫羽云衣以及那口腾鱼潭足以证明你曾经去到过哪些地方。三江湖畔是古道的中点,能从寒池走到那里的人就已经是我们的亚图拉托卓达了。当年,我之所以会答应帮助你,不是因为那点金子,而是因为我觉得你可以成为自己预言中的那个人。所以我才会离开燃城,不辞辛劳地向世人宣告这个预言。二十年间,我已经走遍的东阖c司戎c白西三国的每一个地方。哦,这千陵国也走完了,阿灵勒村是最后一站。”睦征大师一手扶着石壁,一手拄着拐杖,肃然而语。 “大师所为,苏如恩定当铭记于心,此生不忘。”行下祭坛,我对着睦征大师连着行了三个扣手礼,“不过,您为什么如此相信我?” “战火因谁而起,也将因谁而灭。”睦征大师,转身拍了拍我的肩膀,说完便不再言语。 睦征大师说的这句话引自朴族的一首上古民歌《阿灵勒·太和》,这首歌讲述的是朴族第二位亚图拉托卓达阿灵勒·太和建立千秋霸业的故事。阿灵勒是前司戎部落的桑佐,年少时,阿灵勒曾入东阖部与其卓达威霆衫比武,不慎失手打死了威霆衫。从此,司戎与东阖结下了不可化解的仇怨,两部开始互相交战。然而,这场战争并没有这么简单,为了赢得这场旷世之战,东阖部开始与周边的苍下部c渌疆部结盟。司戎部自是不甘示弱,将白西部和千陵部拖入了战场。一时之间,战火蔓延到了西陆的各个角落。出于内疚和自责,阿灵勒离开司戎部,走向了寒池古道。最终,这个伟大男人自古道中归来,以亚图的名义结束了那场纷乱,成了穹顶之下唯一的卓达。 那场纷乱因阿灵勒的无心之失而起,最终也由他的雄心壮志而止。睦征大师的言下之意再清楚不过了,当下西陆的战乱因我而起,所以我必须去终结它。也就是说,早在睦征大师第一次见到我的时候,他就已经猜到了我的真实身份。早在那时,他就知道,来自西唐的两个少年必将把朴族的局势搅得天翻地覆。 (注一:陵羊,生在西陆东南丘陵之中的特种山羊,毛色灰黑,体格健壮,擅长在山陵间奔跑,平均体长接近2米,肩高超过12米,是千陵人饲养的主要家畜。注二:南山虎,生在西陆东南丘陵之中的特种虎类,身无条纹,毛发墨绿,体形魁梧,平均体长超过32米,重达380千克,为千陵克勒和罗塞的专属坐骑。) (本章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86章 深山遇故知(三) 千陵之国,多丘也。千山万岭,修短不一;沟壑纵横,伴山而生。山峰之间通常是幽深的峡谷,两座山头相隔不过十余丈,但想要去往对面的山头却十分困难。是以,《雅兰克尔》中有这么一句话“如果你不从山巅上走下来,就永远无法攀登另一座高峰”。 阿灵勒村的村舍就建在维泽峡谷背后的堪斯诺峰上,这座山峰是落鞍山脉东麓最高的地方。自维泽谷底的祭坛到斯堪诺峰上的村舍只有一条崎岖蜿蜒的石道,山径回环萦纡,我们足足走了一个下午才抵达终点。 堪斯诺峰上,无甚树木,百余木楼依山势而建,楼旁夏草葱葱因风而动,看着分外别致。 人们登上山峰后,整个村庄就热闹了起来。每一个人都在为着迎接我这个亚图拉托卓达而忙碌,屠夫磨刀霍霍直指羊圈;庖厨生火架锅欲显身手。 晚宴之前,村正顾岳思带着我和睦征大师走到了山巅上的望山亭里。据说,当年阿灵勒南征千陵部的时候,曾经在这座亭子里和部下商议战事。 “村正大人,我与卓达有要事相商,您可否退回村内?”睦征大师握紧右拳对着顾岳思行了一个护心礼。 顾岳思见状,连忙回了一个护心礼,然后又对着我行了一个扣手礼:“当然,我这就下去。晚宴时分,我再上来通知卓达和您。”说着,顾岳思就走到了望山亭外。 “大师,您还是别叫我卓达了,唤我苏如恩就行。”待顾岳思走远后,我扶着睦征大师坐到了望山亭南侧的长椅上。 “此乃亚图之意,我一个诵经人怎敢不从?”睦征大师凝视着我的眼睛,神色尤为庄重,“更何况,这世上跟本就没有苏如恩这个人。” “您是何时得知的?”我抿嘴一笑,扭头望向峰下的千山万岭。 “第一次见到你们的时候。”睦征大师循着我的目光看了去,“我看过太多的山峰,只一眼就足以看清它们的面目。” “可您是如何确定我就是西唐太子李延暮的?”我有些不解地问道。 睦征大师淡然一笑:“那时,我只是听说马弗收了两个异族人做养子,并不知道什么西唐,更不知道什么王和王太子。但我见过许多人,我知道什么样的人有君王之姿。你和柯木哑的谈吐不俗,且气概远在我见过的各国桑佐之上。若不是自小养尊处优,没有人能具备那样的贵气。再加上你们古怪的口音和特殊的面容,我当时就笃定你们是马弗收养的两个异族小孩。而且,我可以肯定,你们在异族中的地位不会亚于我们朴族的桑佐。不然,马弗这么精明的家伙又怎会收养你们?” 听罢,我大笑着站了起来,侧过头苦笑道:“您比马弗还精明啊,他可没有猜到我的身份。什么贵气,我就是贱命一条。八岁遭逢变故,被迫远走他乡。当时被马弗收作义子时,我还天真地以为可以依靠这个义父夺回王位。可直到十六岁的时候我才知道,自己只不过是个囚徒。不然,我又怎会孤身一人踏上这条该死的古道?” “都过去了,现在的你已是这穹顶之下最为贵气的亚图拉托卓达。”睦征大师跟着站了起来,他指着峰下的山谷,竟说起汉话来,“人之一世,就像这万山洲一样,深谷连着高峰,没有谁可以永远行在山巅之上。如今,你已经从最深的幽谷中爬出,等待你的将是最高的那座山峰。” “嗯谁能想到,这朴瑞雅人的亚图拉托卓达和汉人的太子暮竟会是同一人。”我一脚迈出望山亭,立在了山崖之上,心绪激昂地说,“他们从我身上夺取的东西,我必将加倍索回。待我离开古道,定会让这西陆匍匐在我的脚下。” “没有谁欠你什么,哪怕夺取你王位的叔父也仅仅是做了他想做的且能做的。你需要做的不是去讨债,而是去还债。这场纷乱虽不是由你和柯木哑掀起的,但确实是因你们而起。你的弟弟柯木哑,或者说王子月,已经在用他自己的方式去还债了。战火烧了快二十年了,死去的人一年比年多,谁也不知它还要烧死多少人才能停止。”睦征大师起身走到了我的身边,抬头看向了我炙热的双目。 老人深邃的目光如同甘霖一般,浇灭了我失控的情绪。我看着睦征大师,有些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沉默片刻,低声问道:“您的意思是?让我现在离开古道吗?” “嗯,如果你还贪恋着塔克罗预言里说的一统天下,只会错失良机。”睦征大师一边说着,一边走向了山崖的北边,“昨天得知的消息,权倾东阖一时的马弗死了,卓达木凉扫清了他独掌大权的最后一道障碍。” “什么时候的事情?”我跟着睦征大师走到了山崖的北边。 “三个月前,木凉用下一任佐图的位置买通了马弗的徒弟颜拓,于是,颜拓就下药毒死了自己的老师。从此,东阖就再也没有佐图了。”睦征大师立在崖上,长长地望向了东北,似乎是在寻找东阖的位置,但他能看到的只有暮色里的天际线。 “没有佐图?为什么?”我不解地问道。 睦征大师缓了口气,继续说道:“木凉在颜拓的加冕礼上亲手杀了颜拓,他立在明钧山祭坛上,举着东阖祭刀和龙腹权杖对着所有人宣告:‘从今往后,若是再有谁敢和马弗一样心怀不轨,必将成为这祭刀和权杖之下的亡魂。都给我记好了,东阖没有佐图,只有卓达’。可怜马弗和颜拓苦心经营了大半辈子,好不容易把控了东阖,却被自己眼中的傀儡取了性命。” “可惜了,我还想着亲手杀了这对师徒呢。没想到,让木凉抢了先。”我嗤笑一声后说道,“这些年,我还真是小看了木凉。他做了二十年的傀儡,终在一朝起事,夺回大权。此间所需的隐忍和果决,不是常人可以想象的。” “的确,也只有这样的人才配成为你的对手。”睦征大师转过身拍了拍我的肩膀,“回去吧,卓达。牢兰王宫里坐着的那位唐王不是木凉的对手,余下各国的卓达更是不值一提。若是你再不回去,整座西陆就要姓特诺了。” “你不喜欢木凉吗?他若是统一了西陆,这战乱不就平息了吗?”我有些好奇地问道。 “嗜杀之人,不可做天下之主。而且,我很喜欢你们西唐的国制,纵然有君王和官吏,但他们却要比我们的罗塞和克勒要仁慈得多。我们朴瑞雅人渴望着一个没有种姓的新纪元很久了,而木凉并不会帮我们实现这个愿望。”睦征大师说着说着就跪在了地上,声音越来越高亢,“这穹顶之下,只有您能帮我们实现这个愿望。回去吧,李延暮,你不仅是唐国未来的王,更是我们朴瑞雅全族的卓达啊!别再贪恋预言里说的独掌世界了,时间来不及了,别再往下走了,离开古道去建立亚图拉托卓达的功业吧!” 听着睦征大师的话语,我有些茫然。我一直打算着走完整条古道,成为塔克罗说的那个能得到全世界的人。我躬下身,有些哆嗦地扶起了睦征大师。我不敢看他的眼睛,扭过头望向了山北的大荒野。 沉寂良久后,我扬起头看了看天上的十七颗天辰,沉声说道:“知道了,我,即刻回去。” 说着,我闭上双目,于脑海之中唤出了亚图给我的那张地图,口中念道:“我,不走了。” “你确定吗?”亚图低沉而神圣的声音回荡在了我的脑中。 我看着那张地图,迟疑了一会儿,抖动着双唇说道:“嗯,我该回去了。” 话音一落,那张地图就化成了泡影,无论我怎么呼唤都没能再看到它。紧接着,就起风了,狂风卷起云朵呼号着飞向了尚元辰的方向。无数云朵汇集,在暮光的渲染下成了一个巨大的彩色人像,立在空中,徐徐旋转。终于,我看清了人像的模样,是我。 片刻之后,自寒池上空的磐辰开始,天辰的光芒接连着由清冷的银白色变成了明亮的碧蓝色,磐辰c尘辰c砾辰c启渊c澨辰c搴辰c玦辰c参芜c微辰,一共九颗,这些天辰都处在我途经之地的上方。与此同时,空中的那座人像也随着光芒的变化成了碧蓝色。 “雅雅,你能看见夫君吗?”不知为什么,我又想起了奈雅,低声细语道。 不再有天辰变亮后,亚图在我的脑海中说道:“有什么想说的,就对你的未来的臣民说吧。” “怎么说?”我有些激动地问道。此时,远在天边的那座人像也跟着我动起了嘴唇,发出宏大的声响。 “咳咳。”我有些尴尬地清了清嗓子,尔后用着最为庄重的语调说道:“我,是你们的第四位亚图拉托卓达苏如恩·一佐,同时,也是西唐太显王长子李延暮。 多年前的秋天,我从西唐逃到了东阖。一晃八年过去,我十六岁了。那年,我才发现自己不过是个囚徒。为了回到故乡,也为了复仇,我踏上了寒池古道。我穿过东阖的原野,面见了寒池的神灵。我爬上最高的山巅,俯看见云间的飞鸟。我跨越沧茫的泓泽,眺望着紫色的花海。我亦回到大陆南端,走过了那十万河川。现如今,却发现,我所念的,不过是骑着角鹿在东阖草原上奔驰的日子,不过是那种安宁而祥和的时光。我不禁对自己问道:‘喂,李延暮,你是不是迷路了?’是的,我确实迷路了,我还沉浸在走完古道统天下的春秋大梦里,对你们所受的苦楚置若罔闻。此刻,我终于醒了过来,也找到了真正要走的那条路。 我在此昭告所有的朴瑞雅人,你们的第四位亚图拉托卓达苏如恩·一佐,将结束这个纷乱的年代,将取缔烝民所恨的种姓制度。新的纪元即将来临,苏如恩会在甘江的源头恭候每一个人的加入,无论你是尹特c湛卢c维那c罗塞还是克勒。 我在此昭告所有的西唐人,王座上坐着的李明思乃弑君贼李嵩之之子。你们真正的王是我,太显王李平云之子李延暮。寡人,你们的国君,于此号召勤王之师。王师马踏甘江日,铁剑直向篡位贼。” 一番长篇大论之后,两滴浑浊的热泪翻滚而下。天边的那座巨像缓缓消弭,化作无数云朵,朝着四方散去。尔后,天辰渐渐收起碧蓝色光芒,一切又恢复了宁静。 “为什么是甘江的源头?”良久以后,睦征大师恍若梦醒般地开了口。 “东邻渌疆,西封唐国,南有戈壁滩为障,北有孔雀河为屏。草木丰茂,雨水充沛。”我擦了擦脸上的泪水说道,“大师,您与我一道而去吗” “不了,一把年纪了,经不起折腾。此地景致甚美,是个不错的埋骨地。”睦征大师回到亭中,坐在长椅上恬然而语。 “嗯,那么,就此别过,替我谢过这个村子的人。”我躬下身,对着睦征大师行了一个西唐的叉手礼,说完,纵身跃下了山崖,于空中展开双翼,径直飞向了甘江头。 因我而起的乱世,必将由我来终结。(第五卷终) (本章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87章 大业伊始 心有所往,身有所知,我扇动着羽翼不舍昼夜地飞了三天四夜,越过两千余里的大荒野,终在一个黎明抵达了甘江的源头。 甘江之源乃是一片澄澈的湖泊,湖名断霓。如其名,一道霓虹浮在湖上,于中间断作两截。断霓湖东,有灯火千百,缥缈绚烂,欲与虹光争辉。 天辰渐亮,断虹愈盛,始有轻烟袅袅而升。循着轻烟,我倾斜羽翼,于数千丈的高空之中开始盘旋,尔后徐徐下落。渐至低空,我看清了下方的景象:近千顶营帐整齐地搭在了断霓湖的东岸,一众青年男女往返于湖畔和营帐之间,他们好像是在为着自己的早餐而忙碌。 “来了,来了,我们的卓达来了!”一个躺在草地上晒着日光的少年发现了空中的我,手舞足蹈地叫了起来。 “哪儿?哪儿?在哪儿?”人们放下了手头的东西,看着那个少年问道。 “上边,上边,在上边。” “哇,我们的卓达会飞啊!” “那是问天城的天衣吗?好神奇啊。” “恭迎苏如恩卓达,苏如恩卓达万岁!” 本就不安静的甘江源,因为我的到来变得更加喧闹,山呼海啸般的恭迎之声吞没了所有声音。原来,这就是成为君王的感觉。 【苏谦:老师,您怎么不讲了? 顾世宁:《慧武遗书》已经讲完了。 苏谦:啊?这就没了? 顾世宁:嗯,为师同你说过的。承文之变以后,遗书流入民间,当史官们找到它的时候,书卷的后半部分已被焚毁。因此,我们现在看到的《慧武遗书》只是原书的前半部。 苏谦:那往后的事您还讲吗? 顾世宁:不讲了,为师要去趟亘京,午后就走。你也听我讲了快十日了,即刻起,予你三日休沐。三日后,你项铭师兄会同你讲太祖皇帝建功立业的事。 苏谦:别啊,老师。项铭师兄素来不喜谦儿,必会趁此授课之机来训诫我。 顾世宁:那正好,谁让你天天带着安瑜乱跑。小小年纪不学好,整日与女儿家玩耍。这要是长大了,岂不得变成个登徒浪子?为师说过多少遍?男儿当胸怀天下,切不可耽于女色。 苏谦:那您为什么总是缠着师娘? 顾世宁:苏谦,你小子是不是皮痒啊?】 (本章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88章 皖右十年事(一) 李项铭:永业十五年夏,太祖慧武皇帝自寒池古道归来,于断霓湖东畔广聚天下英豪。日操兵马,夜行教化。(注:永业为哀王李明思之年号,永业十五年即为959年。) 五月临映日,有东阖军三千夜入湖东,太祖引兵相峙。剑拔弩张之际,敌将竟于阵前解盔下马,复行扣手礼三,谓太祖曰:“卓达别来无恙乎?还可识得索译否?”太祖见是故交,大喜,上前相扶曰:“一别二十载,甚是想念。”索译曰:“昔者,某得卓达相救,又蒙提点,入行伍之间,终成东阖少将军。今,闻卓达于甘江头举大事,特引麾下三千来投。”太祖甚喜,曰:“君自何处而来?”索译曰:“某曾随普贤将军季桑南征渌疆,既克东城鹿聆,任其守将五年有余。”太祖闻之,感其诚,曰:“两地相隔千里,君不辞辛劳,星夜而至,寡人当拜为上将军。”乃拥索译入帐中,大宴索译麾下。翌日,太祖命为坛,宰特羊祭天,拜索译为怀化中朗将,封开国伯,赐汉名李义君。(注:慧武帝登基后,改干支纪年法为天辰纪年法,以天辰名代年月日。这里说的临映日为二十二日。) 五月知烁日,平明,有苍下富商二人携宝珠珍石一百车c杂货衣物三百车来投,太祖跣足批发相迎。来人乃太祖旧识乔里·南英及托林·修索,太祖大悦,三人相拥,畅言旧事。提及诺拉诺,太祖愧之,讪讪而语:“长须汉已在凌天山上娶妻生子,育有一小长须尔。”乔里二人大笑,入帐内与太祖欢饮。宴罢,乃封乔里为大司农,封托林为太府少卿,命二人共掌湖东钱谷之事。 五月知尘日,晌午,太祖故交奎鹿宁·拉尔与其父尹刻领一千属民来投。太祖亲迎,宴之,封奎鹿宁为归德中朗将,封尹刻为定远将军。 六月 苏谦:师兄,你念经呐?我都快听睡着了。 李项铭:这不老师让我讲的《慧武本纪》吗?人家林史公就是这么写的。 苏谦:哎呀,林史公都入土多少年了,听他写的东西作甚。要不,你给我讲《长夜传》吧? 李项铭:你不是看过了吗?书还是从我这借的,这都一年了,还不还我? 苏谦:我当时看到一半,不慎被老师逮着了,书也给他收了去。 李项铭:嘿,你小子,书给我弄没了,还敢让我给你讲?师兄我今天非楱你不可! 苏谦:别,别,别啊,老师说你往后是要做大将军的人,岂能如此没有肚量?竟为了一本破书不顾同门之谊。况且,师娘就在隔壁的厢房里,万一让她听见了,咱俩都得受罚。还有,你上回打我,安瑜气得一个月没理你。你就这么一个妹妹,舍得再让她生气吗? 李项铭:你这个臭小子,怎么如此奸猾。行行行,算师兄怕了你,我给你讲还不行? 苏谦:多谢师兄,多谢李大将军! 李项铭:这句话还算中听,那我就开始讲啦!适才说到几月来着? 苏谦:禀将军,六月。 李项铭:哦,话说这六月啊六月,好像也没什么大事,和五月发生的事相差无多。无论是《慧武本纪》还是《长夜传》,里边讲的都是陆续有朴人和汉人前往湖东投奔太祖。此间,有一唤作伊里克的千陵国大族举族而来,据说有一万多人呢!随行木车一千多乘,陵羊一万五千多只,浩浩荡荡的,有如荒原上迁徙的牛羚。当日,伊里克族的信使来报,太祖甚喜,引兵三千,至三百里外躬亲护卫。 七月初,蛰伏在西唐的千牛卫大将军庞鲸携一家老小至湖东投奔太祖,且为太祖带来铁了匠百余c兵器六百余车。至此,湖东人已近三十万,各色物资一应俱全。庞将军上奏太祖,提议建城,太祖纳之,亲自绘图,下诏筑城。 这太祖还真乃神人也!依照他所绘的图纸和教授的方法,及至十一月,湖东之人就建成了一座可与西唐都城牢兰媲美的宏伟城池。因为这座湖建在断霓湖的东畔,遂名之东州城,方圆属地即为东州。据说啊,这东州城乃是太祖仿问天城所造,内有风车千余c运河数条,城中之器械多以水力为引,虽耗时不多,但固若金汤。 十一月中,司戎普贤将军柯木哑,哦,也就是太祖的胞弟,成祖光武皇帝李延月。成祖上表司戎卓达,言伐东阖以复失地之事,允之。于是,成祖得司戎兵七万。既得大军,成祖攻东阖,佯装不敌,败走南下,径直渡过孔雀河,投了东州。 太祖闻胞弟至,喜不自胜,躬入后厨,烹佳肴以待。及大宴始,二祖于殿上相见,两人相视而泣。成祖跪于兄前,揽太祖大股道:“王兄,殇阳等这一天等了二十年了,你可终于回来了。”太祖搀着胞弟而起,破涕为笑曰:“你已经是天下闻名的柯木哑将军了,怎么还同个毛头小子一般哭哭啼啼的,眼泪都撒到寡人眼眶里来了。”成祖乃取丝巾,为兄长拭泪,亦笑曰:“王兄说的哪里话?分明你的眼泪撒到我眼眶来了。”太祖听罢,放声大笑,伸出手轻轻拍了一下胞弟的脑袋,佯怒道:“真是死性不改,这东州城内,也只有你敢这样同寡人说话了。来,吃饭。听闻你引兵来投,寡人亲自下厨给你做了几道菜。”成祖闻言,忆起年少事,感长兄之厚爱,复落泪二三,不知所言,入座而食。 席间,太祖见成祖身旁有一白袍小将,生得俊秀脱俗c魁梧健硕,颇有二祖少时之气概,遂问曰:“如此少年英雄,为何人尔?莫不是寡人之侄?” 成祖侧目而视,乃投箸于案上,抚掌大笑:“然也,禀王兄,此乃殇阳独子,名嘉,字匡业。”复谓嘉曰:“还不快见过你王伯父?” 公子嘉笑曰:“儿子早有此意。然,适才吾见父亲与王伯父拥叙旧情,不忍搅扰,遂有此无礼之举。”言罢,公子嘉长跪于殿上,复行跪拜礼三,曰:“侄儿李嘉,叩见王伯父。” 太祖甚喜,至陛下,躬亲扶之,曰:“侄儿免礼,来,快让寡人瞧瞧。哟,生得同你父亲年轻时甚为相像。不过,你这双大眼睛倒是比他的要好看万分。寡人是不是在哪儿见过这双眼睛?殇阳,老实交待,娶了哪家姑娘?” 成祖闻言,笑颜渐失,默而不语。太祖惑之,乃问公子嘉:“侄儿,汝母是哪位大美人啊?”公子嘉瞥了瞥座上的成祖,低头曰:“先妣讳曰赫娜,东阖人也。” 太祖大惊,行至成祖座前,双手置于胞弟肩上,注目问曰“先妣?赫娜姐姐她,没了?”成祖不知作何答,复有浊泪潸然而下,良久,拭泪,饮酒三大白,曰:“没了,臣弟无能,未能护吾妻周全。” “不怪父亲,母亲乃因救我而死,其错在我。”公子嘉至成祖身旁,长跪曰。 成祖置觞于案,捶桌微怒,曰:“丈夫无能,乃让家妇护犊,殇阳愧对王兄之教诲。吾曾领兵伐白西,一日,斥候探得敌军主账,殇阳莽撞,竟倾巢而出。不料,敌将早有防备,于山间设伏,我军遂大败。回至军营,一片焦土,横尸遍地,吾妻自挂丘上枝。行至丘上,取其尸,得一素书,上曰:‘妾身已污,无颜见君。若有来生,愿同君老。嘉儿尚存,匿于井下。妾之骨血,望君爱之如爱妾身。’遥想十六载前,我骑着呼克,夜入东阖,于蘼托垣的南部见到了赫娜。我骑在角鹿上,对着那个白衣姑娘伸出了自己的手。赫娜姿态娇羞,两眼泛红,颤巍巍地把自己托付了我。当时,我还看到了她肘上被我咬出的牙印,我对自己说:此生不会再让她收到任何伤害。哪料,自己这般无能。”言罢,成祖举坛而饮,一口而尽。 太祖坐于胞弟身侧,亦举坛而饮,揽肩而慰之曰:“寡人知汝所痛,然,此皆为往事,不可为念。今,穹下大乱,男人当图千秋大业,不可溺于儿女情长。” 成祖然之,曰:“王兄所言极是,此等颓语,殇阳定不再言。” 此时,千牛卫大将军庞鲸入殿上,二祖起身相迎。鲸见成祖,喜不自胜,二人各自寒暄。言罢,二祖乃搀庞鲸入席。 酒过三巡,鲸起身曰:“今,王上兄弟二人团聚,东州兵强马壮,天下万民皆慕王上贤名,不若择一吉日,宰太牢而告上穹,以太显王长子名登大位,诏告天下,正名顺言。”成祖亦起身,曰:“亚父所言有理,臣弟附议。”公子嘉亦附言。 太祖思忖片刻,起身曰:“寡人正有此意,然,今日只庆重逢之喜,不言国事。”成祖三人诺之,复宴饮。 是年十二月参搴日,太祖命造高台,召集臣民,宰太牢以祭。使千牛卫大将军庞鲸持太显王遗诏授位,诏曰:“寡人久疾,旦暮崩兮。王弟嵩之有僭越之意久矣,必将行弑君之举。江山社稷不可付与豺狼之徒,擢千牛卫大将军庞鲸为太尉,助太子暮承继大统,安我西唐。建业十七年一月,唐王李平云书。” 太祖焚香沐浴,头戴云石赤金冠,身着潜龙腾渊冕,徐上高台,告曰:“皇帝臣延暮,敢用玄牡,昭告上唐皇帝:天宝十四年末,安史乱起,先祖李山率迦临县民迁居,经牢兰海,前舟队六万人遭逢地震,入地下坤隐界。我李氏筚路蓝缕,以辟疆土;栉风沐雨,以安万民,终成西唐社稷,尔来两百余年矣。然,建业十七年,逆贼嵩之弑君篡位,欲戮太显王血脉。暮与胞弟幸得大将军庞鲸庇佑,亡至东阖。岂料,再逢变故,乃入寒池古道。逾二十载,暮自古道出,应朴人之言,成穹下之君。今,有太显王遗诏在此,暮上承天命,下应万民,即唐王位。灵修亚图在上,暮于此誓,唐国疆土,无人为奴;贤王李川在上,暮继鸿志,当成大业,开疆扩土;王考平云在上,暮承父业,使我烝民,福乐安康。克紫穹佑,用祚于我有西唐。唯明灵是飨!” 太祖既承大统,封庞鲸为太尉,赐爵国公,鲸辞以老,乃封其子元为归德将军;封成祖为兵马副元帅兼宗伯;封公子嘉为忠武将军兼军器监;擢李义君为状武将军;擢奎鹿宁为宣威将军;擢尹刻为明威将军;赐乔里c托林二人开国伯,余下文武百官皆有迁升。 (本章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89章 皖右十年事(二) 李项铭:太祖登基后,改元新显,命文士拟写檄文,以告穹下。时人称太祖为南唐王,称李明思为北唐王。 新显二年初,东阖卓达木凉闻东州事,大为震惊。木凉与朝臣议,遣普贤将军季桑领兵十五万伐东州,传书与甘江垣守将郭络尔,命其领兵十五万助之。 一月启玦日,季桑领军南渡越水,与郭络尔军汇于东州城北二百里之格尔山。是日,公子嘉领部下百余众,北出畋猎,见格尔山烟尘四起,疑有敌军将寇,乃返东州城。(注:西唐人称孔雀为越鸟,因此孔雀河又名越水。) 至城门下,公子嘉未下马,卫兵阻之,嘉乃以剑鞘击晕之,乃入城。嘉策马行于市井,连撞数人,未勒其马,直至宫门。时太祖与众臣朝会于鸿蒙殿,公子嘉持一剑鞘奔入,服发皆乱,喘息不止。 “莽撞小儿,此乃鸿蒙殿,赞礼官尚未通传,汝岂可擅闯?”成祖见是其子,大骂道。 公子嘉躬身而拜,曰:“父亲,事急从权,此乃我东州生死存亡之际。”言讫,嘉行至陛下,长拜太祖,曰:“禀王上,今晨,末将与部下北出而狩,见格尔山上烟尘滚滚c人马喧嚣,似有敌军来犯,乃纵马而归。” 太祖神色凝重,曰:“快快请起,多少兵马?王侄知否?” 公子嘉退于父侧,曰:“禀王上,格尔山下一马平川,无甚遮蔽,末将恐为其所俘,不敢前。以烟尘而看,不下二十万。” 太祖起身,行至陛下,告群臣曰:“此诚乃吾东州危急存亡之际,传我口谕,东州将士即刻备战,秣马厉兵以待敌寇。”众将曰:“末将领命”,乃下殿。 众将既出鸿蒙殿,成祖曰:“王兄,行军打仗须知己知彼。如今,我军不明敌寇虚实,须速遣斥候探之。” 太祖未答,传唤宫女,少顷,二宫女携紫羽云衣c蓝鳞紫巾至殿上。成祖知兄长意,阻止曰:“王兄不可,我东州军士虽少,却也有十万之众,岂可令国君行斥候之事?臣弟遣二三死士往之即可。” 太祖莞尔,摘下金冠,脱了朝冕,着云衣道:“适才嘉儿言,格尔山下无甚遮蔽,斥候不得近。且格尔山就在城东两百余里,斥候往返之际,敌军兴许已至城下。寡人着云衣,可翔于九天,放眼一窥,便知敌情,且往返神速。” 成祖仍劝止道:“不可,不可,王兄慎而行之。云衣虽为紫,然与紫穹之色有异。若敌军有目明而善射者,王兄危矣。” 太祖复笑之,推开成祖,行至鸿蒙殿外,谓胞弟曰:“王弟,你太小看寡人了。寡人可是朴瑞雅人的亚图拉托卓达,并非凡人。寡人视物不须双目,于千丈高空,仍可知落叶之纹理。且,寡人会幻术,融于紫穹,易如反掌。”言讫,太祖展翼而奔,跃下长阶,长风而翔,俄而,匿于空中,不可见尔。 且说太祖飞离鸿蒙殿,径直到了格尔山上空。以波漩探之,营寨万千,依山而建;群马奔逐,食崖上草。临近晌午,士卒生火做饭,青烟升腾有若乌云。太祖数其兵马,知是三十万之众。及至晌午,敌将季桑立于格尔山之禾峰,命宰牛羊,大飨士卒。太祖落于北面粟峰,幻作灌草貌,以近马群。时有一个弼马卒至粟峰,欲驱马而返,太祖刺之,掩其尸首,以幻术拟其容貌服侍,乃入敌营。至一帐外,会逢一东阖少将军口传军令,言午后南下袭东州事。太祖闻之,乘休憩之机,乃飞回东州。 惊闻太祖躬行斥候事,朝臣皆忧,会于鸿蒙殿候之。至午时末,太祖乃还,徐徐落于殿前长阶,合翼而趋,眉目紧蹙,众人知情势不妙。 及太祖入殿,成祖问曰:“王兄,何如?”太祖摆首,行上白陛,入王座,饮水一壶,微微喘息,拭额上汗珠曰:“东阖季桑,引兵三十万,屯于格尔山,午后来袭。” 庞鲸问曰:“王上,马匹c绒羊c粮草如何?”太祖答曰:“马匹一万,绒羊六万,粮草可撑三月。此外,复有角鹿重骑三千。” 太祖乃问成祖曰:“王弟,汝统领我东州三军,以为如何?”成祖曰:“我东州军士十万之数,马匹五千,绒羊两万,陵羊两万。此平原之上,陵羊弗如绒羊远甚,是以,我军骑兵,唯有马骑五千,绒羊骑两万可战。且不提马匹c绒羊,单论彼之三千角鹿骑,冲军破阵如若山洪破堤。如此而言,敌强我弱,只可守而不可出。” 太祖眉头愈蹙,谓大司农乔里曰:“大司农,汝有何见解?”乔里出列,行叉手礼,曰:“禀王上,副元帅所言极是,敌强我弱,宜守不宜攻。然,我东州新立,草场c农田皆在城外,城中粮草不支一月。纵有坚墙实垒,莫之能守。” 闻司农之言,太祖不语,持地图而长叹。公子嘉至陛下,长拜曰:“禀王上,现今之局,两军对垒,吾军必败;坚守不出,亦亡矣。等死,不若一搏。末将愿领兵往城外林中设伏,以逸待劳,大挫敌军。后,大军出,一战可胜。”太祖瞥之,未语,仍视其图。成祖见此,度太祖不悦,乃训嘉曰:“黄口小儿,堂上众将哪个不如你?岂容你在这里撒野?速速退下。”公子嘉惧其父,乃退。 少顷,太祖起身,行下陛阶,命婢女悬大图于殿上,曰:“忠武将军所言不无道理。李嘉,寡人信你一次,与你骑兵两千,步兵一万,即刻至城北林设伏。切记,且战且退,不可死战。” 公子嘉大喜,拜曰:“末将领命,定不负王上所望。”成祖忧之,曰:“王上,不可啊。以万余之众伏三十万雄兵,犹以卵击石。” 太祖侧目,回首再谓嘉曰:“王侄,汝父忧汝之性命,还望珍重。寡人复叮咛一遍,且战且退,不可死战,汝只需拖住敌军,不敌则速遁走。”言讫,太祖与公子嘉耳语片刻,公子嘉再拜,乃退。 庞鲸不解,乃问:“王上,此为何意?莫不是要弃了这东州城?”太祖苦笑,曰:“不是弃,是毁。亚父,劳烦您与大司农c太府少卿引五千步兵,护百姓出城,入断霓湖西暂避。”庞鲸c乔里c托林三人领命,往殿外走去。 成祖闻言,大急,拦下三人,曰:“王兄,此东州城乃王兄之心血,立足之根本,万万不可毁之。”太祖笑曰:“王弟,城之毁兮,尤可再造;人之亡兮,无可复生。此城中,民众数十万,皆慕寡人名而来,以死生际遇交托,寡人岂可负之?汝且退下,让亚父三人先行。”于是,成祖乃退于侧,庞鲸三人出殿。 庞鲸三人既出,太祖曰:“明威将军c宣威将军听令,汝父子二人引兵六千,以此图纸,引动机关,改城中街道,尽排运河之水。”尹刻上前,接过图纸,与其子奎鹿宁下殿。 及尹刻父子下殿,太祖再曰:“归德将军c状武将军听令,汝二人各领步兵两万,驻守东c南二门。”旁元c李义君领命,乃退。 成祖见旁人皆领了军令,万分焦急,曰:“王兄,他们都领了命,我呢?”太祖莞尔,躬身谢百官曰:“君等皆为我东州肱骨之臣,今,陷此危局,寡人之罪也。”百官皆拜,曰:“臣等誓死相随!”太祖复曰:“兵马副元帅听令,汝拔五千死士与寡人。余下兵马,交付与汝,驻守西门,护我众臣及家眷自断霓渡口乘船西渡。诸君听令,即可返家,携家眷往城西待命。传令三军,今夜火起,撤军南下,驻大荒岭。” 于是,百官皆散,唯成祖留于殿上。太祖曰:“殇阳,还有事否?”成祖曰:“王兄乃一国之君,岂可留此城中死战?不若让臣弟领死士纵火,王兄率百官西渡断霓湖。”太祖笑问:“汝有翼乎?汝懂城中机关否?”成祖垂首,不知作何言语,太祖慰之曰:“汝既不能飞,亦不知机关,速速领命下去。寡人与汝兄弟也,汝岂不知寡人最重性命耶?只可惜,寡人尚可插翅而飞,而彼五千死士无可脱矣。”成祖长拜,乃退。 (本章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90章 皖右十年事(三) 及至申时五刻,东阖大将军郭络尔领五千马骑万绒羊骑为先锋队,至东州城北林,为公子嘉所伏。乱战之中,公子嘉一马当先,冲入敌后,与敌将郭络尔激斗。三十回合,郭络尔不敌,乃退,公子嘉拍马而追,一枪刺中郭络尔心窝,割首而嚎。东阖军闻声,皆胆裂,四散而逃,溃不成军,东州军乘势掩杀,歼敌万余。残兵败逃,公子嘉欲深追,副将昭武校尉祁宏威劝止曰:“上将军犹记王上口谕否?”公子嘉乃返,命人扒东阖甲胄,焚尸林左。 季桑望残兵归,知事有蹊跷,未敢冒进,乃命角鹿骑开道,二十余万众稳步徐行。鹿之巨角宽丈余,如可行进之拒马障,公子嘉望之,谓宏威曰:“此鹿角阵不可破也,为之奈何?”宏威思忖片刻,答曰:“上将军可先行领主力北上,某引两千步兵,分作十队,藏匿林间,扰之即可。”公子嘉不忍去之,曰:“敌军乃二十余万众,我怎可弃汝而去?”宏威长拜,曰:“王上托大任于上将军,将军须以大局为重。吾为上将军之副,当代君入危局。”公子嘉乃领余部北上,望北面大丘山而去。 话说东阖军至林外,季桑命斥候百余往林中各方探查,皆无所归,季桑疑林中伏兵甚多,乃命前军焚林开道。宏威见火起,昂首视天辰,时已近黄昏,遂撤军,往寻公子嘉。 待季桑引兵出北林,行至东州城下,天色已昏。太祖持火把,立于北城门上,扶墙垛曰:“城下可是东阖第一剑客否?”季桑昂首而视,见是故人,卸盔而曰:“庞公在此,季桑不敢说是剑客,只是会用剑罢了。一别二十载,桓奕托少爷越发丰朗神俊了。”太祖笑曰:“将军说笑了,此处没有桓奕托,只有朴瑞雅的第四位亚图拉托卓达苏如恩,只有西唐王李延暮。”季桑复着盔,曰:“季桑一介武夫,不知这些,某之卓达名木凉,当以命事之。”太祖嗤笑一声,道:“牧羊儿可还记得庞公之恩与当日誓言?”季桑下马,伏地而三拜,曰:“此一拜,谢足下之大恩;此二拜,谢庞公之教导;此三拜,谢违誓之罪。”起身掸土,再曰:“季桑一介湛如,承蒙足下与庞公之大恩,方有今日。然,此为私也,不可因之废公。吾既为东阖普贤将军,当为东阖攻克此城,如此,方可不负吾家卓达重托。”太祖纵声大笑,曰:“善,汝可为寡人敌也。寡人倒要看看,是庞公赠你的炉嗔剑厉害,还是寡人手里的尘龙之牙厉害。”季桑亦大笑,拔剑而语:“如此,季桑之幸也。”言讫,乃命三军围城而攻之。 时,东州已为空城,唯城墙之上留有守军。城中灯火通明,屋内人影斑驳,皆为草人尔。东c南c西三门,守卫众多,东阖军无可奈何,季桑乃命主力攻北门。太祖见其中计,乃佯装不敌,领余兵四千退至城中。北门破,季桑引大军入,见太祖领兵而逃,高呼:“着紫衣者为苏如恩,擒之者封少将军,赐爵烈南。”三军闻此,无不欣喜,遂无人入屋舍烧杀抢掠,竞逐太祖也。太祖见此,率众自城北奔至城南,曰:“此役可否胜之,皆赖诸君尔,寡人无能,使诸君将丧于此,实愧为人君。”言讫,太祖伏地长拜,军士乃扶,众人曰:“以吾等之血,筑卓达伟业,虽死无憾!”(注:烈南是朴瑞雅人的一个爵位,朴族爵位由高到低如下:太普贤c普贤c索铎c依迦c烈南c路显c繁明c少繁明。) 无何,季桑大军皆入城中,四千余死士依太祖命引动机关,城中屋舍乃围成一圈,敌我双方为困其中。太祖展翼升空,高呼:“火起!”于是,城中燃起大火。季桑见火起,方知中计,急令撤军,却被屋舍阻了去路。大火蔓延,攀上城墙,东州军遂出城,大破城下之敌,乃围城中军马,呈反包围之势。 却说太祖飞至空中,片刻未留,望北而飞,直抵大山丘。大丘山上公子嘉c祁宏威已命部下换上东阖甲胄,等候太祖多时。见太祖至,二人知是计成,大喜。公子嘉曰:“王上,眼下局势如何?”太祖不语,以波漩视察众军士,知全军已着敌甲,乃曰:“大胜,然城池亦毁,若不取敌军物资,我东州百姓将临饥馑风寒。”公子嘉敛了喜色,曰:“王上所命,末将皆已办妥。”太祖乃伸手拍其肩,曰:“此役,汝当为头功,寡人有此侄,甚慰。待事毕,再论功行赏。眼下,寡人以幻术易我三人之貌。寡人为季桑,汝为副将敦尔,祁校尉为偏将穆埃利。”言讫,太祖以幻术易三人之容,东州军扮作东阖军,自大丘山往东,赴格尔山。 格尔山乃东阖军囤粮之地,粮草辎重甚多,留有两万守军。守将乌尔达见太祖领军至山下,乃下寨相迎,曰:“季桑将军,可胜否?”太祖作焦急状,曰:“吾军大败,二十八万大军,只剩此万余。东州追兵将至,汝等速速卸下甲胄,逃回东阖。吾身后士卒多有伤残,不宜奔逐,但仍可为汝等阻击敌军,汝速速与敦尔将军c穆埃利将军同去,把弓箭交与吾等。”乌尔达感之,曰:“我东阖男儿,焉有怕死之徒,当誓死追随将军。”太祖乃大怒,曰:“匹夫义气,不可逞!汝身后两万士卒,皆有父母,安可令其枉死?”乌尔达乃不复言,速行交接之事。少顷,乌尔达领两万东阖兵望越水而逃,行至山下低洼之地,忽而箭如雨下,东阖军方卸甲胄,顷刻皆亡,至死不知其由。 及至深夜,季桑领残兵三万逃至格尔山下,当其行坡上,太祖命人点火箭射之。箭矢落地,坡道至山脚化为火海,敌军方离火城,又入炎海,皆嚎啕而走。太祖见此,乃命公子嘉与祁宏威率兵击之,大败季桑军。季桑乃领残兵五千而逃,公子嘉引骑兵千余追之。直至越水河畔,季桑军登船渡河,公子嘉无可奈何,乃返。待公子嘉返,太祖已先行飞至东州,命成祖调兵两万前往格尔山助公子嘉搬运物资。 万事俱毕,已是平明,天辰化阳,晨光熹微。东州城内,大火已灭,目所能及处,皆断壁残垣。骷髅二十万,横于焦土上,与零星火苗一般冒着黑烟。有一老者不顾险阻,行入废城,以寻其子,见一尸骸项上戴着碧云石链,乃跪于地,抱之痛哭。太祖走至老者旁,亲扶之,折腰而行叉手礼,曰:“寡人无德,使汝无子,往后,寡人当代行子事。”遂命人将老者接入大帐,烝民皆感太祖之举。 东州一役,南唐以伤亡六万和焚毁城池的代价歼灭了东阖军主力。天下名将之首,戎马半生未尝一败的东阖普贤将军季桑,竟在兵力大优的局势下惨败于太祖手下。一时之间,南唐威名传遍西陆,边境诸国不敢来犯,四方之民趋之若鹜。 六月,新东州城建成,太祖躬亲下地,教民农耕;成祖坐镇校场,督军操练。林史公赞曰:“有德之君使其国如原上之草,野火虽可焚,雨后复萋萋。” 新显四年夏,东州人满为患,大司农乔里上表,奏请建城之事,太祖允之,乃命大司农乔里c工部尚书庞安国主建城之事。是年东冬,昌城c青州落成。 新显六年,南唐复建陇州c夏城c漠州三城。至十二月,南唐已有六州,礼部侍郎陈熹上书,奏曰:“今,我唐国已有六州,疆域北达越水,南至大漠,东西横跨一千六百里。因循祖制,当立一道。”太祖纳其言,乃建皖右道。 苏谦:师兄,为什么叫皖右道啊?和皖城有关系吗?可它明明在皖城东边啊,不是该叫皖左道吗?(注:古人以左为东,如江左意为江东。) 李项铭:建业十五年,时二祖年方六岁,曾随太显王巡视疆界。至皖城南,王曰:“此城以东,唯望州一城,土地平旷c物产丰饶,可建一道也,王儿以为当取何名?”成祖少顽劣,不好书卷,不知东南西北,乃举右臂曰:“既在皖城以右,便名皖右道。”王与太祖皆哂笑之。及新显六年,陈侍郎上书,太祖忆起往事,乃取此名尔。 (本章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91章 皖右十年事(四) 李项铭:新显七年秋,渌疆卓达弥松·甘赛领兵十六万,北伐东阖,欲收复甘江垣,迂苏守将胡尔纳南下迎敌。阖渌两军于甘江c萍江相接处大战,旷十余日,两军死伤殆尽,东阖险胜。胡尔纳率军南下,深入萍江垣,终戮弥松,渌疆大乱。 八月尚朔日,斥候入东州,见宣威将军奎鹿宁,陈以渌疆事,奎鹿宁夜入宫门,至含章殿外。太祖方解衣卧榻,闻奎鹿宁至,着睡袍至外殿,宣其入内。太祖曰:“卿深夜来此,有何要事?”奎鹿宁长拜,曰:“禀王上,探子来报,渌疆卓达弥松亲征北伐,欲收复甘江垣,为东阖守将胡尔纳所败,终身死。经此一战,甘江垣兵力匮乏,渌疆大乱。王上可乘此良机东出,一鼓作气打下甘江垣和萍江垣,如此,原渌疆之地皆为王上所有。”太祖大喜,乃着朝服,与奎鹿宁入鸿蒙殿,召集百官,以定东征之事。满朝文武皆以此为良机,太祖乃命成祖坐守唐国,拜汉人陈熙衍为行军司马,拜李义君为行军大总管,拜尹刻c奎鹿宁为参军,拜公子嘉为征东大将军,兴兵十一万亲征甘江垣。是夜发兵,火速赶往。 八月启尘日,唐军至甘江垣西北,太祖命安营扎寨。卯时,斥候回报,陈之以敌情。时,东阖普贤将军胡尔纳领兵两万驻主城迂苏,大将军耶甫领兵一万驻东城鹿聆,大将军笛尔单领兵一万驻南城勘堤,另有散兵三万屯兵于各木寨。 斥候既退,太祖乃召众将入中军大营。太祖曰:“我军日夜奔驰,未三日,至甘江垣,敌尚未知,宜早做图谋,速击之。众将可有良策乎?” 大总管李义君上前曰:“禀王上,末将曾在鹿聆城作守将,四周地貌了然于胸,愿领兵两万往伐之。若东城克,则东北散兵可尽摧之。” 公子嘉上前曰:“禀王上,末将愿领兵一万五千,南下伐勘堤。若南城克,则西南散兵可尽摧之。彼时,陛下出兵,攻迂苏西北,吾与大总管复从东北c西南围之,则迂苏旦暮可破。” 太祖起身,视身后图,指曰:“南北两城,相隔甚远,且远离我军营寨。若成,不足一月,即得甘江垣。然汝二人深入敌后,若败,寡人难以派兵驰援,必为敌军围而剿之,则东征此行恐无功而返。” 大司马陈熙衍曰:“王上所言极是,吾军粮草充沛,且甘江之中多有鱼虾,既无竭粮之忧,无须行此险招。适才,兵马副元帅遣使来报,归德将军已率军北上,驻守越水,东阖援军无驰援之路。如此,吾军无后顾之忧。经与渌疆一战,东阖军元气大伤,吾当速击而缓图之。” 参军奎鹿宁曰:“末将与大司马同,某自小生于渌疆,深知境内草木闭塞,宜设伏军。若贸然攻之,必败也。” 太祖点头,曰:“大司马与参军所言有理,寡人亦知渌疆茂林之凶险,不论伏兵,林中野兽虫蛇亦是危险万分。今敌军元气未恢,必缺粮草,吾军围其城,待其粮草耗尽,则三城唾手可得。诸卿以为如何?” 参军尹刻上前曰:“禀王上,我军虽多于敌军,然,若分兵三路围三城,则每路不过三四万人尔。敌军占据地利,且有散兵驻扎各处,易呈反围剿之势。” 太祖托腮而思,曰:“参军所言极是,如此,只剩一法。可有爱卿与寡人计同否?” 公子嘉乃出,笑曰:“王上之意,莫非是围点打援?”太祖大笑,点头称是,曰:“知寡人者,王侄也。”众将乃悟,异口同声曰:“王上英明。” 翌日昧旦,宰少牢而祭天,大飨士卒,宴罢,太祖引大军东进,渡甘江支流者四,至青湖南岸,以土木为寨,屯兵三处围主城迂苏城。胡尔纳见唐军甚众,未敢出城迎战,坚守不出。太祖乃命军士伐木平林,造一校场,每日在迂苏城外操练兵马。入夜,篝火四起,唐军于校场打闹嬉戏,炙鱼烤肉,东阖守军皆羡之。 一日子夜,胡尔纳乃命心腹十人,差其出城求援,唐军佯追之。五日后,北城守将耶甫领鹿聆军五千,纠集散兵一万,共领兵一万五千奔西南以援迂苏。唐军早有防备,公子嘉c李义君各领两万兵马于林道左右设伏。 待耶甫领兵至,伏兵杀出。敌军大乱,失了方寸,伤亡惨重,耶甫急令撤军。游击将军祁宏威早已奉公子嘉之命,绕至敌后,断其退路。是以,敌军进退两难,耶甫乃降。 公子嘉押耶甫至太祖帐中,报曰:“禀王上,吾军大胜,敌将已降。此役,大总管与末将歼敌九千,俘六千人,此乃鹿聆守将耶甫。”太祖乃命人松绑赐坐,因见耶甫甲胄已破c身披数创,乃取金创药,躬亲涂敷,复解身上披风,赐之。耶甫从未受此礼遇,感激涕淋,长跪于地,垂首曰:“败将从军二十余年,从未见有卓达待将士如兄弟尔。素闻亚图拉托卓达贤明,待军民如兄弟,今得见,果然如此。若卓达不嫌弃,败将必以命相佐。”太祖搀之,曰:“大将军愿为唐将,寡人之幸也。”言讫,乃命人赐酒与耶甫。耶甫拜而拒之曰:“败将身无寸功,莫敢饮之。愿随一上将军,往鹿聆城,说麾下以投。”太祖甚悦,乃命公子嘉c祁宏威领兵两万与耶甫同往。三日后,鹿聆城乃克,游击将军祁宏威领兵一万守之,公子嘉与耶甫领一万唐兵与五千降兵返迂苏城下,入中军大帐,面见太祖。太祖乃赐耶甫予美酒珍馐c宝珠金玉。 又十日,南城守将笛尔单领勘堤兵六千,纠结散兵七千,共一万三千人,北上驰援迂苏。唐军故技重施,歼敌一万一千,俘两千人,敌将笛尔单战死。太祖命尹刻领兵两万攻勘堤城,三日即克,伤亡无多,尹刻乃为勘堤守将。此后一月,日日有散兵驰援迂苏,如飞蛾入火,皆有去无回。 复经一月,迂苏城中粮草已尽,城中士卒皆面黄肌瘦c神情恍惚,太祖见时机成熟,乃命三军攻城。近八万唐军涌入城中,如海浪吞没礁石,不费吹灰之力。胡尔纳见大势已去,遂率军以降。至此,甘江垣三城尽为唐国所有。太祖擢祁宏威为宁远将军,命守鹿聆城,增派守军一万c降兵八千;擢尹刻为怀化中朗将,命守勘堤城,增派降兵一万助守;擢奎鹿宁为状武将军,命守迂苏城,与唐兵三万,降兵一万。交待完诸事,太祖乃领余部班师,另行赏赐,擢公子嘉为兵部侍郎,赐勋上护军;擢李义君为军器监,赐勋护军;擢陈熙衍为太仆,总司唐国马政;拜降将胡尔纳为昭武校尉;拜降将耶甫为归德朗将。公子嘉屡建功勋,年少登高位,且地位显赫,由是愈发骄纵c自视甚高,窃言己有国君之资。 越明年,渌疆南部发大水,其民流离失所,局势混乱不堪,奎鹿宁上表太祖,请击之。太祖允,乃拜庞鲸孙庞子高为游骑将军,命其领兵十万往助之。于是,奎鹿宁与庞子高领兵十余万,南征渌疆,秋后乃克。太祖大喜,乃下诏合甘江c萍江二垣为甘萍道;拜庞鲸为甘萍道御史,总司甘萍道政事;擢奎鹿宁为镇南大将军,总领甘萍道兵马;擢庞子高为定远将军,赐爵开国子。 至此,南唐疆域已同东阖相近,河北诸国皆惧之。 (本章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92章 皖右十年事(五) 李项铭:且说到南唐势起,越水以北,皆为震荡。 新显九年三月,东阖太普贤将军岳庸·特诺入王宫,上书木凉卓达,奏曰:“夫南唐举于簇火之间,不过八年尔,其土东临泓泽,南括两江,西封千陵,北接越水,已成泱泱大国。今,其新克渌疆,国中兵力之半数在东境,皖右之兵约在二十余万。若不伐之,数十载后,西陆将以汉人为贵也。” 木凉然之,曰:“堂兄可有计策乎?” 岳庸答曰:“禀卓达,唐国之君用兵如神,纵以季桑之才不可敌。遂,伐南唐非一国一将可成。卓达当修书与北唐c司戎c苍下三国,汇四国名将军士c粮草骑兽共击之。此三国咸与南唐接壤,必将允之。彼时,教苍下人南下扰袭甘江垣,吾军与司戎c北唐会于越水c封岚河相接处,自正面攻其皖右道,则南唐覆在旦夕。” 木凉闻计,思忖片刻,乃曰:“堂兄此计甚妙。”言讫,乃修书三封,遣使携重礼往赴三国结盟。 三月末,东阖c司戎c北唐三军会于两河交汇处,宰牛羊以祭亚图,以东阖太普贤将军岳庸为主帅,北唐怀化将军李鹤安为副帅,司戎普贤将军安诚捷逸为参军,举兵七十万伐南唐。百里长军,漭若大江;步履之声,洪若惊雷,其势之大,无可挡也。 太祖闻联军至,乃召朝臣以应对策。未及朝臣聚齐,镇南大将军奎鹿宁遣使来报,言苍下兴兵十八万犯甘萍道北,扰而避战,无以速歼之。太祖闻之,双眉紧蹙。 俄而,礼官通传,百官入鸿蒙殿。成祖见兄长忧心忡忡,慰之曰:“兄长无忧,待镇南大将军领十五万甘萍军归来,诚可一战。”太祖不语,命婢女呈奎鹿宁奏疏示成祖。 成祖阅毕,大惊,曰:“甘萍道新定,可调之军只此十五万。今,苍下兴兵十八万犯吾东北,无军可调矣。皖右之兵尚不足二十五万,为之奈何?” 太祖一笑,问曰:“诸卿可有良策?” 定远将军庞子高乃出,曰:“禀王上,联军势大,吾不可死战。去年,吾随镇南大将军征渌疆,视其地,物产丰饶,不若弃皖右道,引军民入甘萍道。先击苍下,再做图谋。” 子高父归德将军庞元闻之,大怒曰:“无知小儿,皖右乃我唐国之根基,岂可舍之,入彼不毛之地?” 太祖摆手,曰:“朝堂之上,各呈己见,归德将军莫要动怒。”元乃拜而入列。 公子嘉曰:“禀王上,末将以为可效东州之战,以火攻之。” 成祖哂笑曰:“吾儿当敌军三岁小儿乎?岂会二次中计?今,三国联军七十万众,粮草辎重不可胜数,显然,敌军欲为蚕食之策。” 太祖点头,曰:“王弟所言不假,今,我皖右已有六州,除东州十万兵,余下五州皆三万尔。寡人若为敌将,必以大军围边城,若有驰援,则打援军;若无,则攻城。不过数月,余下五州皆破,东州亦为瓮中之鳖。” 众臣闻太祖言,无不垂首而嗟。唯一书生,立于成祖身侧,昂首直视,面不改色。太祖视之,见那人相貌不凡,身形伟岸,高逾六尺;眉如长剑,正气浩然;眼若太池,宁静无波;额头宽广,面颊匀称,鼻梁坚挺,双耳适中。太祖奇之,乃谓成祖曰:“殇阳,汝身侧何许人也?” 成祖侧身视之,上前曰:“此乃吾之谋士张形彪,字相虎,迦临道望州人士,新显六年来投。”(注:迦临道乃北唐中部地区。) 太祖闻是汉人,甚喜,召之曰:“寡人见殿上众臣皆垂首叹息,唯先生面不改色,巍然而立,可是有破敌之策?” 张形彪长拜之,笑曰:“禀王上,此乃我唐国大兴之契机也。” 太祖不解,问曰:“千乘万骑渡越水,敌军如若六月蔽空之青云也,此非为我唐大危之局?” 张形彪再拜,曰:“素闻王上博闻强记,定知《三国志》也。不知王上以为,魏武皇帝显于何时?” 太祖思之,曰:“寡人以为,初平年间,曹操败黑山贼于毒c白绕等,击匈奴於夫罗于内黄,由此显于北。” 张形彪摇头,笑曰:“王上所言不无道理,然,微臣以为,曹公显霸于官渡战后。曹公于官渡大败袁本初后,北国再无曹公敌手,曹公得以一统北方。今敌军之于王上犹袁绍军之于曹公也,且王上智勇远胜曹公,仁爱贤明刘备不可及。是以,此战吾军必胜。此战若胜,则大局可定,我唐将显。” 未及张形彪说完,公子嘉乃斥之曰:“先生此话大而无当,且有阿谀奉承之嫌。目下情势危急,莫要言此无用之语。” 太祖视公子嘉,不语,至张形彪前,行叉手礼曰:“寡人之侄气盛莽撞,望先生莫要怪罪,寡人代其赔礼。”成祖见之,急斥公子嘉,命殿上侍卫将其逐出,由此,公子嘉乃怀恨在心,处处为难于张形彪。 且说太祖赔罪,张形彪大惊,跪于殿上,曰:“王上万万不可,彪乃一白衣书生,怎可受国君如此大礼?” 太祖扶张形彪起,笑曰:“即刻起,封张形彪为朝议大夫兼国子博士。张大夫,汝已为五品大员,朝堂之上可行凑表之事。” 张形彪长拜曰:“彪一介书生,入东州两年有余,身无寸功,蒙王上擢拔,定肝脑涂地以报王恩。” 太祖大笑,返至座上,曰:“张大夫,旁的话日后再说,快与寡人说说这仗该如何打?” 彪乃起身,曰:“敌军新至,于越水南畔之湉山安营扎寨,必以此山为囤粮之地。既屯粮,敌军进发,离恬山渐远,须修粮道c粮寨以供补给。是以,退敌唯一策,火烧粮寨。然,湉山与诸粮寨必有兵众驻守,且当下局势不明,无以寻烧粮之径。由此,我军当挫敌军之势,以缓战局,静候良机。” 成祖点头,曰:“张大夫所言有理,然敌军来势汹汹,当如何挫之?” 太祖莞尔,曰:“王弟莫急,让张大夫说下去。” 彪续言:“陇州c夏城在湉山之东,两地之间多有山林,而南下一马平川,数日之内可至昌城。是以,敌军必直奔昌城而来。副元帅可命陇c夏两州兵马日夜搅扰敌军,若彼追之,则退入山林。敌帅岳庸多疑,见东有山林,必不深追。如此,敌军为防我军侵袭,自会放缓脚步。微臣度之,可拖延半月甚至二十日。此间,吾军可以土木于昌城附近修建关隘。微臣闻王上精通机关建造,四月即筑东州城,区区关隘应不难。关隘若成,吾军且守且退,拖延时日,挫敌锐气,待斥候摸清敌军粮道,则可行焚粮之举,断其供给。往后之事,再以战局而定。” 太祖闻言,乃视地图,深以为然,曰:“张大夫此计甚妙,待下朝后,寡人即刻拟画关隘图纸,今日便可命人筑造。” 大司农乔里曰:“禀王上,新显六年初,臣遵王命主持囤积建材之事,至今,各州木材c石块已积满大仓。臣以为,还须在其余各州修筑关隘,谨防敌袭。”张形彪附议,太祖允之。 计策已定,太祖乃调度百官,以备战事。及下朝,太祖归含章殿,拟画图纸,不寝不食,当夜图成,乃命人将图纸送往各州,即刻行建造之事。 (本章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93章 皖右十年事(六) 翌日,两千里加急雁书发至各州,各州刺史得诏命及图纸,乃召军民建筑关隘。(注:慧武帝李延暮效仿朴人,于各州建书信司,驯养白雁以驼送文书。传信的白雁一般可日行千里,而用来驼送政府c军方文件的军雁可日行一千五百里甚至两千里。) 是日黄昏,定远将军庞子高已奉命赶至陇州,统领两州兵马。既掌两州大军,庞子高乃调陇c夏之兵各一万,得越骑四千c弓箭手六千c步兵一万,星夜奔赴陇西山林。(注:越骑乃是能边骑马边射箭的高端骑兵。) 四月尚渊日,联军湉山大营落成,岳庸命季桑子查跃良领七万兵守湉山兼运粮之职,自率余部六十三众发往昌城。联军行下湉山,未及两刻钟,东面山林烟尘四起c喊杀震天。岳庸急视之,乃见一少年将军正领着四千越骑杀来。那少年将军生得虎背熊腰,气宇轩昂,手里握着一杆七尺来长的三尖两刃刀,背上负着一张黑木银纹弓;头戴鲸纹精铁盔,身着鬼枭凶面鎏金甲,一袭长暮孤月独照袍虎虎生威;跨下良驹亦如其人,体态超凡,肌肉遒实,墨如长夜,名山鬼也。这少年将军不是别人,正是南唐甘萍道御史庞鲸之孙庞子高也。 子高领越骑四千杀向六十三万联军,至三百步外,子高大喝一声,音若鲸吼,未及子高声消弭,山鬼马亦长啸一声,马鸣低沉,若神明之怒,一人一马震得联军士卒心惊胆战。岳庸胯下之角鹿竟吓得四肢跪地,其人不慎坠鹿,急教三军迎敌。无何,子高军已至联军百步之外,子高立即收了偃月刀,复喝一声,取下黑木弓,拉弓上弦,一箭射出,四千越骑亦收短兵,引弓而射。前箭未至,子高再射一箭,乃勒马而返,急呼撤军,号兵乃吹号,唐军皆转身赴返山林。且说联军士卒见唐军手持短兵杀来,提刀欲试,不料我军竟取弓箭而射,皆无防备,死伤者数千。至若子高之两箭,皆向岳庸,一箭为其所挡,一箭直穿岳庸左胸,岳庸当即昏厥。 敌军之参军安诚捷逸见主帅昏厥,大怒,乃领三万绒羊骑追唐军。追至陇西山下,雷石滚木自山腰而来,部下死伤惨重,安诚捷逸急令撤军。此时,唐军六千弓箭手于其两侧引弓射箭,更有步兵喊杀而出。敌军见此阵势,没了战意,争相而逃,山下人羊尸首近两万尔,若非安诚捷逸武艺高超,定要折在此处。 主帅昏厥,参军败绩,联军出师不利,顿时没了气势,遂就地安营扎寨,以作调整。直至深夜,岳庸方醒,得知白日之事,乃召众将入中军大营,商讨对策。 岳庸卧于座上,徐徐说道:“今,我军新败,折兵万余。虽无大碍,然士气大减矣,诸将有何见解?” 安诚捷逸于座上曰:“白日,本将军引兵追去,于山下中了埋伏,遂大败,非因敌军之强也。明日吾领十万兵入山林剿之,则无后顾之忧。” 副帅李鹤安嗤笑一声,安坐椅上,曰:“将军勇冠三军,无人匹敌,若我军人人如此,则敌寇可随意剿之。然,非也。” 安诚捷逸大怒,拍案而起,曰:“你,你,你个酸腐唐人,休得在此阴阳怪气!” 岳庸见此,急起身,咳而劝止曰:“二位将军,莫要伤了和气。依本帅之见,此陇西山森林茂密,我军不知唐军虚实,贸然击之必吃大亏。吾三人皆授国君之命,南下伐南唐,旨在取苏如恩之首,摧南唐之根基。余下的杂兵杂将,无须理会。明日,我军重整旗鼓,速速南下伐昌城即可。” 李鹤安乃起身,笑曰:“主帅所言极是,若无他事,本将军就先退下了。”言讫,李鹤安领着麾下数人向帐外走去,安诚捷逸仍忿忿不平。 然,李鹤安一脚刚迈出帐外,只见远处属百顶军帐已陷火海,众士卒正忙着扑火。李鹤安抬头而视,乃见前方上空火箭成云,压营而下。当其时,正逢一军士欲入营中汇报,安乃拦之曰:“此为何事?”士卒躬身答曰:“禀副帅,白日里的那个黑甲将军又来了,此刻正领着数千越骑在百步外发射火箭。”安复问曰:“被烧的可是我被北唐营帐?”军士答曰:“禀副帅,确是北唐。”安大惊,急率麾下往之。 片刻,李鹤安赶至失火处,大火刚熄,无数军士颓坐在地,更有百余人卧在地上,哀嚎不止,十余名军医正提着药箱为众士卒医治烧伤。李鹤安大怒,顿足而曰:“南唐贼寇,欺人太甚!” 一翊麾校尉见李鹤安至,乃陈今夜事:“禀将军,来者乃是南唐定远将军庞子高,领越骑数千,于百步外,发射火箭。末将之上司,归德中朗将韩传之已率一万越骑击之。”李鹤安问曰:“伤亡如何?”校尉答曰:“死者一千二百,重伤者百余,轻伤者万余。”闻言,李鹤安面色凝重,侧首对侍卫曰:“传我军令,速速将各部军医调来。” 至后半夜,北唐归德中郎将韩传之领军归来,入北唐大帐,面见李鹤安。李鹤安视之,见韩传之灰头土脸c须发凌乱,知事不妙,冷笑曰:“韩将军,你领着我北唐一万越骑去追数千人,怎么弄成这个模样?本帅不说过了吗?没我命令,任何人不许出营。” 韩传之自知性命难保,亦不做申辩,长拜曰:“末将无能,但不悔擅自出营,只恨未能手刃烧营之贼!”言讫,传之乃拔剑自刎。李鹤安大惊,起身欲阻,为时已晚,乃命人葬之,复召其副官褚太形入帐陈奏。太形得令,入帐中,知传之自刎,嚎啕大哭,泪罢乃曰:“禀副帅,是夜敌寇来犯,以火箭烧营帐,我军伤亡惨重,韩将军气愤不过,乃领越骑一万出营击之。敌军见我军出战,转身即走,吾恐有埋伏,乃劝韩将军撤军,可将军不听,复追之。追不到二十里,地上忽现铁荆c铁钉,我军勒马不及,泰半越骑皆坠马。彼时,唐军反身,以弓箭射之,我军人马若待宰之羊,毫无还手之力,一万越骑只剩千余。”闻“千余”二字,李鹤安怒无可遏,拍案而起,大喝道:“尔等脓包,本帅再三叮咛不可擅自出营,就是不听。吾军不过三万越骑,竟因此折损近万。” 正当李鹤安发怒之时,一士卒慌张来报,曰:“禀副帅,南唐贼寇又来了。”李鹤安谓其副官明威将军何霁曰:“何将军,汝速速领弓箭手击之!”何霁乃领命而出,率弓箭手五千c步兵五千至营外,乃见五百步外火光蹿动c人影斑驳,北唐士卒谩骂之声自各处传来。何霁大怒,大骂:“南唐懦夫,有种前来一战!”随后,北唐士卒齐声高呼:“尔等莽夫,如若猪狗,蠢笨至极,恬为人也,速速来我陇西山受死。”何霁大怒,却因李鹤安之命,不敢出击,遂调一支轻骑,前往探查。千余轻骑循声而去,不见南唐之兵,唯见草人c火把数千立在地上,知是虚张声势,非为夜袭,乃归营报之。 翌日,联军诸将入中军大营商议。一番商榷后,岳庸乃下令,命两支步兵行于大军两侧,举盾而行。此外,白日令斥候探查四方,回报无恙方令行军;夜里命人于大营四周搭造哨塔,以防唐军偷袭。如此,联军行军极慢,一日不过五十c六十里。 数日后,岳庸见无甚异样,乃命急行军。然,方有松懈,庞子高又领兵来袭,日夜搅扰,联军又折兵马c物资若干。岳庸无奈,乃命复行前策。因此故,自湉山往昌城不过数日的路程,联军竟行了二十五日。期间,庞子高多次派兵扰袭,联军折兵四万,伤三万人,营帐物资被焚毁无数。 (本章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94章 皖右十年事(七) 且说到三国联军至昌城以北,不见城池映入眼帘,却见重重关隘连绵,不知该作何应对,岳庸乃召诸将入帐商议。 城北关隘皆以木材为骨,土石为肉,夯实坚固,不惧火烧。自北向南一共三关,北边最长的名曰落鸿关,高约两丈半;中间次长的名曰摧寇关,高约三丈,屯有大量礌石滚木;南边最短的名曰背水关,高约三丈半,墙上屯有煤油c浓酒若干坛。 另一头,太祖已命成祖留守东州,自己则同众将领东州兵七万入昌城。闻联军已至落鸿关下,太祖乃召众将,于昌城府衙议定战事。 太祖坐于堂上,谓张形彪曰:“张大夫料事如神,敌军动向皆如卿所言。今,敌军已临落鸿关,卿有何退敌之策?” 张形彪乃拜曰:“昨夜,斥候来报,言敌军士气低迷,人人皆有眼袋,可见子高将军之袭扰甚有成效,彼军心之涣散指日可待。是以,微臣之策仍是一个拖字。” 公子嘉闻言,大为不悦,上前曰:“张大夫说的什么话,今敌军新至,尚未立足,人困兽乏。反观我军,已至昌城二十余日,士气高昂。此时不击,破敌更待何时?” 太仆陈熙衍上前曰:“公子嘉所言甚是,臣附议。微臣司我唐国马政,深知我军铁骑之骠悍,不若乘此良机以我龙骧之军破之。” 归德将军庞元出列,曰:“马再强壮能状过东阖角鹿乎?马骑之长,在于游击c牵扯,冲阵仅比绒羊骑稍强些。且我军用于冲阵的重骑不过万余,余下的一万越骑c两万轻骑皆是用于游击之兵。焉有以万人冲数十万的道理?” 大司农乔里拜曰:“禀王上,臣下不知行军打仗,只知若是此时出击,吾军修筑三关岂不徒劳?” 太祖抚髯而曰:“大司农说得好,此三关图纸乃寡人废寝忘食所绘,乃我昌城军民戮力同心而筑,是寡人之心血,亦是军民之心血。有此雄关三重不守,反以寡敌众出关而战,焉有此理?” 公子嘉乃拜于地,曰:“末将愿领军令状,王上只须与我雄兵五万,必破关外乌合之众。” 太祖哂笑,曰:“乌合之众?王侄啊,汝与子高孰强也?” 公子嘉答曰:“自是子高,以军功论,子高曾助镇南大将军攻取渌疆,今又以两万士卒挫彼六十三万大军,嘉弗如也;以武艺论,嘉徒有气力,与子高比试百次未尝胜过。” 太祖点头曰:“嗯,你倒是有自知之明。若不是子高年少,寡人早授以高位。然,纵使以子高之勇武,也不敢与敌将安诚捷逸正面一战。吾素闻汝自恃力大,可徒手搬到公牛。但你可知安诚捷逸曾与猛犸角力否?你可知他前些年曾一人屠戮千人之军否?” 公子嘉闻言,大惊曰:“嘉自小生在司戎,曾于年少时见过安诚捷逸,此人不过比常人高大些。王上所闻必为流言尔,人怎可与猛犸角力!纵然为真,也不过是一个大力莽夫尔,不足为惧。” 太祖复笑曰:“前日子高来书,信上说的除了军情就只有两句:‘安诚捷逸只可避不可战!此人之强已凌驾于一切智谋之上,纵有以千军万马围之,不能杀。’且此人十二岁从军,争战多年,他的军队别不会,就会冲阵。你若是对上他的军队,谁冲垮谁还不一定呢。王侄啊,寡人对你甚是失望。”公子嘉知自己失言,不复再语,退入列中。 公子嘉既退,太祖复谓张形彪曰:“张大夫,适才寡人之侄莽撞,中断卿言,剩下的话一并说出吧。” 张形彪躬身而曰:“是。昌城两侧丘山众多,重兵不可行,敌军无饶后之路,只有破开关隘方可攻打昌城。是以,我军当以三关为据,坚守不战,拖延时日,一则可消磨敌军耐心,二则可为定远将军争取足够的时间以摸清敌军粮道和粮寨。一旦摸清粮道c粮寨,王上可命一上将领五千越骑,翻山而出,择北部粮寨而焚。” 庞元听着尤为不解,不由问曰:“张大夫,为何是北部?” 太祖笑曰:“粮寨被焚,敌军自是从近处调兵,烧北部之粮寨可引湉山之兵南下,此时寡人若令子高引陇c夏兵伐湉山,可尽烧其粮。如此,敌军没了供给,溃败只在旦夕之间。归德将军,有什么问题待张大夫讲完再问吧。” 庞元乃拜曰:“微臣莽撞,望王上与张大夫恕罪。” 张形彪续言:“诚如王上言,我军只要烧了湉山就可退敌。待敌军没了供给,彼军心涣散之日便是我军出击之时。是以,一切的关键就在于如何守住昌城。三关雄伟,立于城北,敌军主力不必担心。需要防范的是敌军派遣轻骑c越骑自两侧山岭潜入关后,与关外大军里应外合。”太祖然之,乃命人驻守两侧山陵。 翌日,敌军副帅李鹤安领轻骑一万c步兵五万至关外搦战,唐军立于落鸿关上不动声色。李鹤安见此,遂命士卒谩骂嘲讽,然唐军仍一无所动。于是,李鹤安乃命士卒强攻落鸿关。及大军行至关下,唐军皆引弓而射,箭矢成雨,关下联军死伤惨重。李鹤安见此,只得鸣金收兵。此后几日,李鹤安又命三军试了几次,依然没有士卒能摸到关隘之壁。无奈之下,联军暂时停了攻势。 一日夜里,敌军参军安诚捷逸与东阖普贤将军镀如曼各领越骑五千c轻骑五千分兵两路,潜入昌城两侧山陵,欲绕至关后配合关外大军破关。待安诚捷逸行至山腰,忽见山间火光四起,礌石滚木汹涌而来,漫天箭矢呼啸而下,人马皆不得上。安诚捷逸见此情形觉得甚为熟悉,以为是守山之人是庞子高,乃大喝:“子高小贼,有种下山与本将军一战。”说来也巧,守山之人不是别人,正是庞子高之父庞元。庞元遂学着其子的声音道:“无脑莽夫,休得在你子高阿爹面前猖狂。”言讫,庞元乃命部下放箭。安诚捷逸大怒,引军而上,冲至山顶,却发现身旁士卒皆死,乃勒马而退,庞元急命军士围之。谁知安诚捷逸竟真如太祖和庞子高说的那般骁勇,一杆铁矛在手,无人可阻,竟在数千人的包围之下突围而出。 再说另一头,镀如曼领兵翻过山岭,见昌城就在山下,分外欣喜,下令加速行军。不料,刚行几步,山路塌陷,山道两旁喊啥震天c火光蹿动,公子嘉领着兵马突然杀出,打得镀如曼措手不急。当敌军摆好阵型时,所剩兵力已不足两千,镀如曼只得大呼撤军,拼死才捡得一条性命,领着百余残兵回至联军营寨。 由是,联军诸将皆认为无巧取之法,遂决定举全军之力强攻三关。 (本章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95章 皖右十年事(八) 四月尚芜日,联军倾巢而出,强攻落鸿关,声势浩大,不可阻挡。联军五万步卒举盾冲锋,顶着箭雨冲至关下,迅速架起云梯,大军随后跟着一拥而上。关上守将高洵见状,急领关上唐军以礌石击之,方稍阻其攻势。约一刻钟后,关上礌石用尽,洵乃谓关上两万唐军曰:“此关乃王上与我军民共筑,吾为守将,当以鲜血守之!汝等可愿随我与敌军一战?”众军士乃拔腰间佩剑,接连喊道:“王上所与,当以鲜血守之!” 喊声尚未消弭,联军已爬上落鸿关,两军于关上开始厮杀,场面极为嘈杂混乱。刀刃划开血肉c斩断筋骨之声与士卒的喊杀之声一刻都未停止,直至子夜,落鸿关才稍稍安静下来。关上两万唐军唯剩守将高洵及两位伍长尚还活着,高洵看着敌军自两侧而来,步步紧逼,乃问身侧一人:“此关上有多少敌军?”那人乃攀上身后哨塔,左右视之,见关上之灯火犹如长龙,乃曰:“禀将军,不下两万五千。”高洵大笑,曰:“好,两万五千人给我们三个陪葬,这可比君王还要有面子。”说罢,高洵乃入哨塔,拨动机关。俄而,落鸿关内机械运转,响声如雷,终而轰然倒塌,有若地震。关上联军或陷关墙之内为器械所伤,或坠入关下伤及筋骨内脏,泰半之人当即死去。 翌日天明,阳光洒下,落鸿关已是一片废墟,无数尸体横在期间,血腥之浓重竟将方圆百里的秃鹫c乌鸦都引了过来。敌帅岳庸面带愁容,立在废墟之前,目见一只秃鹫正啄食着其副官的尸体,乃引弓射之。收了弓箭,岳庸问李鹤安道:“李将军,我军伤亡如何?”李鹤安亦是愁苦不堪,摇首答曰:“亡者三万五千,伤者七万。”岳庸曰:“我听闻这关隘乃由南唐之君亲手设计,此人真是个怪物,似乎没有什么是他不会的。”安诚捷逸坐在地上,长望远处之摧寇关,长叹道:“本将军行军多年,从未打过如此艰难之仗。这南唐之君必须得死,不然我这个莽夫就再无机会施展拳脚了。”李鹤安苦笑道:“岂止你这个莽夫,天下莽夫皆无可奈何。”岳庸昂首而望,见空中鹫c鸦多如乌云,长叹曰:“速速命人把逝者葬了吧,莫要让勇士亡骸为鸟雀所食。”于是,联军士卒乃打扫战场,埋葬逝者。 昌城府衙之中,太祖闻落鸿关上两万唐军殉国,掩面而泣,众人皆宽慰之。太祖拭泪,哽噎而语:“封高洵为开国子,谥忠勇将军。大司农,汝即刻拟写诏书,命太府拨钱粮以抚两万军士家眷。”宫女闻言,乃呈笔墨与乔里。 乔里曰:“禀王上,微臣说句不中听的。大战未息,谁知白骨多少?抚恤之事,微臣自会在战后安排妥当。眼下,吾君臣当为战事计。” 太祖长叹,曰:“王事靡盬,军民血泪何时休?大司农所言极是,寡人不该作此颓态。张大夫,落鸿关破,我军折损两万,汝有何见解?” 张形彪乃拜曰:“禀王上,微臣以为,坚守不是死守。吾军守关旨在拖延时日,切不可损兵折将。今,我昌城之兵不过八万尔,若每破一关损两万,纵使焚粮计城,吾军也无追击之力。” 归德将军庞元曰:“末将与张大夫同,且守且退,必要时弃关而逃,保存军力最为重要。” 太祖然之,曰:“归德将军所言甚是,只是,这且守且退可不好把握,守多久?何时退?多少人断后?殿上诸将皆是攻城略地之大才,但无有几人善守啊。” 太仆陈熙衍叹曰:“谈及守战,吾唐国之内无人可出护军李义君之右,只可惜李护军此刻正卧于病榻之上。” 太祖闻之,亦叹曰:“若是义君在此,此仗易也。” 说来也巧,叹息间,礼赞官通传曰:“军器监李义君到!”太祖闻之,大喜,急至门口相迎。李义君见太祖迎来,欲行叉手礼,却被太祖搀入堂中,得赐一座。 太祖谓李义君曰:“护军可无恙乎?” 李义君乃起,拜曰:“劳王上挂念,贱躯已大好,可为王上分忧尔。” 太祖笑曰:“善,善,善,有护军在此,寡人无忧矣。” 义君不解,乃问何事,太祖与众人告以其事。商榷之后,太祖乃拜李义君为行军大总管,总领昌城与二关防务。 果不其然,自李义君上任后,联军连攻摧寇关数日无果。直至第七日,联军士卒才攻上摧寇关,彼时关上唐军唯剩三千人,余下之人皆入了背水关。一卒子立于中央哨塔曰:“尔等贼军,速来领死。”关上敌军皆以为摧寇关将崩,吓得逃下关去,然摧寇关纹丝未动。原来,摧寇关建时甚短,墙内并无机关。关上士卒乃乘敌军逃遁之际,下关而去,径直奔向背水关。 联军得知受骗,复返关上,却见关上煤油遍地。当其方要下关时,有火球数十颗自背水关飞来,落于关上,点起大火,烧得联军士卒上蹦下窜。摧寇关上之水皆已被唐军带走,四下亦无有水源,联军无从灭火,伤亡甚多。 是夜,定远将军庞子高遣使来报,曰联军所有粮道c粮寨皆已摸清。太祖大喜,乃遣公子嘉c庞元各领五千越骑,分兵两路自昌城两侧而出,绕往敌军北部粮寨。 比及四日,庞元与公子嘉会师于湉山以南一百里处,尽烧联军粮寨二十余座。湉山守将查跃良闻粮寨失火,急令其副将率三万轻骑前往支援。陇西山上,庞子高见平原上火把万千,知是查跃良派兵驰援粮寨,乃率陇c夏兵五万速往湉山。 却说查跃良方派兵南下,忽见原上灯火四起,初以为是自家军队因情况有变,返至湉山。直至庞子高行到近处,斥候回报,查跃良才知竟是敌军来犯,急领三军将士摆阵迎敌。待湉山守军摆好阵势,庞子高已领兵至山脚,子高大呼曰:“唐国庞子高,特来焚汝之粮也。”子高部下亦随声喝道:“唐国庞子高,特来焚汝之粮也。” 查跃良大惊曰:“庞子高?参军不是说他在昌城吗?此人最善游击c焚粮之事,速速回防囤粮大寨。”言讫,查跃良乃领兵撤往湉山主峰大寨,命士卒举盾以防火箭。然,庞子却并未前来烧粮,而是分兵六路,站了主峰附近的六座山峰,尽取峰上营寨之物资。庞子高横刀立马于东南峰上,高呼:“多谢查跃良将军赠礼,后会有期。”子高军复高声附和道:“多谢查跃良将军赠礼,后会有期。”言讫,子高军乃退下峰去。查跃良见此那还沉得住气,乃命三军往六峰追去,不料刚至六峰营寨,便有火箭自峰下而来,遁走不及。查跃良见六方火起,知大事不妙,急命号兵吹号以令撤军。然,为时已晚,庞子高正率着四千越骑和六千轻骑杀将而来,冲开守军盾墙,以火箭点燃主峰大寨,湉山七寨皆陷火海。联军死伤无数,查跃良为庞子高一刀斩死。 见湉山之粮已焚,庞子高乃领兵南下,奔往所烧粮寨处。及至彼处,公子嘉c庞元已为驰援粮寨之军包围,庞子高乃提查跃良头颅道:“三国贼兵听好,汝将查跃良项上人头在此,还不快速速受降。”敌军见查跃良已死,且庞子高身后兵将甚众,便没了战意,抱头而降者泰半。 庞子高问曰:“父亲,李尚书,这些俘虏当如何处置” 公子嘉曰:“杀。” 子高惊愕,曰:“不可,若杀之,往后还有谁愿投诚我唐国?” 庞元乃抚其子之额,曰:“吾儿,吾三人皆有王命在身,须南下夹击敌军。若此万余众俘虏临阵倒戈,岂不坏大事耶?” 子高长叹,曰:“非我不仁,王事靡盬,当为国君计尔。”遂乃教军士尽屠俘兵,焚尸原上。 (本章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96章 皖右十年事(九) 翌日,湉山火起的消息便传至昌城,南唐上下无不欢欣鼓舞。联军帐中,一众将领皆眉头紧蹙,岳庸捶胸顿足曰:“悔不该因东州之败弹劾吉桑也,若是季桑守湉山而不是他那个废物儿子,焉能有此事?” 李鹤安曰:“岳庸将军,眼下不是说这种话的时候。吾军粮草现已不足三日,或战,或退,当早为计尔!” 岳庸长叹曰:“撤军吧,落鸿c摧寇二关虽克,然我军已折损近十万人,伤者不计其数。今,敌军坚守背水关,背倚昌城,几立于不败之地。兵书云:‘粮草不支,攻无以速克,当退。’若撤之不及,待粮草耗尽,军心涣散,吾等必为南唐刀下亡魂尔!” 安诚捷逸不悦,乃曰:“我三人之卓达,委予重任,以大军粮草相托。我等岂可损兵折将而不携寸功而返?” 李鹤安哂笑之,曰:“汝若求死,无人可拦。吾北唐之军先走一步,告辞。” 言讫,李鹤安乃领部将出帐,回至北唐军营,下令撤军。岳庸见李鹤安离去,亦下令撤军。安诚捷逸见两军皆撤,喟然长叹,捶桌而起,人至帐外,木桌亦裂成两半。由是,李鹤安领十六万北唐士卒奔往北唐,岳庸领东阖余兵二十万望越水行军。安诚捷逸虽心有不甘,却也无可奈何,只得领着麾下十二万人北上。 城外南唐斥候见联军只携粮草,弃辎重c营寨而去,乃入昌城府衙报之。太祖大喜乃问堂上众将,曰:“今敌军已败走,诸卿以为当如何?” 张形彪乃曰:“敌军分三路而逃,不可尽追之。彼三国中,司戎远在西北,追之无益,不若遣使携重礼入司戎求和。再观余下两国,东阖新政以来国力逐年增长,卓达木凉虎豹之徒也;而北唐之强皆赖祖辈余荫,北王李明思不昏但庸。由此而言,追东阖败军,可抑东阖之势,伤其元气。此后,若王上伐东阖则易图谋,若王上伐北唐则无后顾之忧。” 太祖深以为然,曰:“张大夫之于寡人,犹孔明之于刘备也。” 张形彪乃拜曰:“王上谬赞尔,微臣之才尚不及徐元直,遑论孔明之十一。若王上欲得如卧龙先生之大材,微臣有一人为荐。” 太祖大悦,起身问曰:“何人?” 张形彪答曰:“家师广臣子,北唐苍蓝人士。” 太祖抚髯,曰:“能教导出爱卿这般高徒,尊师必非凡人尔。”言讫,太祖乃摘王冠,提笔记之于冠,堂上众卿皆赞太祖求贤之心。 议题回至战事,太祖乃与众人商榷追击之策。既定,乃命李义君引兵四万追东阖军,拜李义君之子李成尚为扬武将军,拜庞元次子庞子俞为承威将军,命两位少年将军各领军一万作袭扰c游击之兵。此外,太祖复拟诏令,发两千里加急雁书与北部三将,命公子嘉三人领兵围剿东阖军。其余调度,自不用提。 且说安诚捷逸领军往湉山而去,行至中途,自觉身无寸功,无颜复命,乃令大军先行北上,自领三万五千绒羊骑行往昌城东山。东山守将庞元早已领军北上,是以东山并无唐军驻守,司戎军乃屯兵东山,以窥局势。薄暮时分,安诚捷逸见背水关大开,六万唐军陆续行出,大喜曰:“本将军之莽撞,撞于智者千虑之失也!” 及至深夜,安诚捷逸乃亲率精兵千余,趁唐军交接之际攀上昌城东墙,尽屠东墙戍卒,打开东行门。东行门即开,三万余司戎大军皆喊杀而上,昌城守将韩瑞甫急领六千唐军往守之。昌城刺史张维后闻东行门破,乃率余兵四千护送太祖与众文臣出城。行至昌城门西,太祖见一幼童啼哭,止步而抱起,予张维后曰:“此童与寡人之子生得有几分相像。张刺史,敌袭在夜,烝民皆无所防,寡人不忍弃之,汝即可领军士护昌城之民赴东州避难。”复取玺绶与张形彪曰:“张大夫,寡人将与安诚捷逸一战,生死未卜。若寡人崩于此,汝当携此玺绶助兵马副元帅继位为王。”言讫,太祖乃摘其冠,蜕其冕,负无纹阔剑,着紫羽云衣。众臣皆伏地而劝,大司农乔里与太仆陈熙衍更是揽太祖小腿以阻。然,太祖力大,踢开二人,展翼而起,飞入夜空。 片刻,太祖飞至城东,见一人持着一柄铁矛于唐军之中左冲右撞,如履平地。那人身形魁梧,身长八尺有余,竟有十二头之长;四肢粗壮,有猛虎之形;五官凝练,有肃杀之气;头戴金纹赤铜盔;身着司戎铁纱衣。一杆铁矛长约丈余,一匹毛驹高比角鹿。太祖知那人必是安诚捷逸,叹曰:“安诚捷逸,猛兽也,如此虎将,竟不能为寡人所用。”语霸,太祖乃锁云衣之翼,取无纹阔剑,尽汇体内之灵,以释闪电。眨眼间,天空雷声大作,三道三点接连落入司戎大军中,劈死万余人。城中之人皆为闪电所惊,军民皆抱头伏地,唯安诚捷逸大喝一声:“南唐老贼,汝命休矣。”乃投掷其矛。时太祖因腕部旧伤复发,双手震颤,疼痛不止,不可飞也,乃坠。长矛破空而来,穿太祖右胸,将其钉在一钟楼之顶。安诚捷逸大喜,高呼:“南唐之君已死,三军将士且随我屠绝昌城之人!”(注:司戎铁纱衣,是一种极为轻便坚韧的战衣,造价昂贵,只有少将军以上的军官才可穿着。) 太祖坠于钟楼之上,筋骨内脏皆为震碎,心窝为铁矛贯穿,大血不止。此等重伤,若换了旁人早已毙命,然太祖仍意识清醒,忍痛取二灵枢,吞入口中。俄而,太祖之伤已好大半,乃握右胸之矛,欲拔之而遁走。安诚捷逸见此,大惊,速命麾下引弓射之。太祖无以避,身中十余箭,唯一息尚在。唐国军民见之,皆掩面而泣。安诚捷逸见太祖仍喘息不止,乃取铁矛掷太祖,直向太祖眉心。当是时,有鸟鸣空灵如水,响彻夜空,彼铁矛竟于空中化作齑粉。众人乃视上空,一片光明,千鸟于飞。其鸟,通体晶莹剔透,有如水中白璧;体态端庄典雅,恍若倾国美人,乃长生鸟也。昌城之内,人人皆以为神迹,伏地而拜。少顷,鸟儿依次飞向太祖,呈一长阶状。有一公子,着白衣者,捧着一盆念冬花,徐徐下阶,向太祖走去。其人生得甚为俊美,英眉灵动,鼻梁精致;蓝眸澄澈,似高山清池;面颊白润,若念冬花蕊。唇口匀称,胜宗师之雕塑;双耳超逸,超大家之丹青;一头青丝挽在耳后,随风飘飞,恍若仙庭之君,饶是以太祖年少之貌不可及,仔细一看这玉面公子竟与太祖有几分相像。 玉面公子坐于太祖身侧,衣袖一挥,太祖身上之箭c毛皆化为乌有,伤口亦极速愈合。太祖见那公子,起身相拥,泪如泉涌,曰:“睿儿,落阳,我的儿子,阿爹终于见到你了。”玉面公子乃为太祖拭泪,理其鬓发,将手中之花递与太祖,复召一长生鸟,鸟衔一白裘下。公子曰:“阿爹,此花取自阿妈坟前,此裘乃是她身前所穿之物。睿儿知阿爹思念至深,遂取此两物而来。”太祖乃拥两物,口中呢喃不止,不知所云。 钟楼之下,安诚捷逸亦是大为震惊,不知所错。良久,乃曰:“楼上粉面公子何人也?若不想丢了性命,速速滚离开。” 公子莞尔,谓太祖曰:“睿儿虽有心为阿爹杀敌,然,母神烟莎再三叮咛,儿子已为唯南之神祇,不可滥杀生灵。”言罢,公子乃挥其袖,天上众鸟竟融为一体,化作滔天之水,携着司戎大军涌向越水河畔。 太祖长望城东,屋舍坍塌c尸骸遍地,乃谓公子曰:“睿儿,可否替阿爹救活他们?”公子苦笑,曰:“起死回生,亚图c烟莎尚且无法办到,何况睿儿?若是能,今日睿儿便是带着阿妈一道而来了。”太祖点头,问曰:“睿儿,可否留在阿爹身侧?”公子不语,乃以掌抚太祖之首,后腾入空中,乘归来之鸟而去 七日后,唐军得胜归来,众将入昌城府衙陈奏战事。此昌城一役,唐军折损六万,歼敌三十余万众,其中二十五万为东阖士卒。由此,东阖数年之内再无兴兵之力。消息传至东北,苍下卓达知联军大败,恐南唐报复,急领撤军,复遣使往南唐求和,太祖然之。 待后事安排妥当,太祖乃班师回朝,于东州论功行赏,擢庞元为怀化将军,赐爵开国候;擢李义君为云麾将军兼兵部尚书,赐爵开国候;擢庞子高为骁耀将军,赐爵开国伯;赐公子嘉上护军之勋;余下众人凡有功者皆有升迁。 (本章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97章 皖右十年事(十) 李项铭:新显十年,五月参澨日,北唐望州发大水,太祖领兵十万,以抗洪救灾之名伐之,三日乃克。战事既平,太祖率兵助望州百姓重建屋舍,躬亲伐木采石,民皆称颂。 待望州事平,张形彪乃入望州府衙,面见太祖,奏曰:“王上,望州c苍蓝不过一水之隔,我军攻伐望州整整三日,苍蓝刺史c守将竟不派一兵一卒渡江增援,此中必有蹊跷。” 太祖曰:“寡人亦惑也,昨夜已遣斥候白衣渡江,命其乔装商旅,入城打探。” 是夜,斥候来报,言城中宁静祥和,不似边陲之城。 张形彪乃问曰:“刺史c守将何许人也?” 斥候乃曰:“刺史名曰罗慕笙,字乐之。守将乃是其弟罗瑾歌,字颂之。二人皆在三月前上任。” 张形彪大喜,曰:“怪不得,怪不得,王上,我们明日渡江,苍蓝就归我们了。” 太祖笑曰:“形彪,你这话只说一半的习惯真该改改了。” 张形彪长拜,曰:“王上,可还记得家师广臣子?” 太祖摘其冠,指曰:“寡人每日寝前摘冠都能看见此名,怎会忘?” 张形彪复曰:“家师广臣子,罗氏,讳云卿,字尚嘉,号广臣山人,苍蓝人士,承平三十九年生。其人学贯古今,上至治国之策,下至农耕之术,皆有涉猎。家师曾于年轻时游历西唐全境,以救死扶伤c传道授业为乐。百姓感其德,尊其为广臣子。后来,家师返回苍蓝,于城之东南创办广臣学宫,传其毕生所学c所创。北唐之官吏,年轻者泰半皆为广臣学子。是以,民间传言‘得广臣者得北唐。’今,王上已得广臣子,且不说北唐,苍蓝必得也。”(注:承平是西唐承贤王李无庸的年号,承平三十九年为公元914年。) 太祖见张形彪戛然而止,行至其跟前,以指节敲其首,曰:“别卖关子了,黄门侍郎大人。” 张形彪轻揉脑袋,笑曰:“微臣师母育有两子,长子名慕笙,次子名瑾歌。数年前,二人高中解元c亚元,欲入王都参加会试。然,家师不允,曰:‘国君暗弱,当另寻明主。待时机成熟,为父自会令你二人出仕为官,以为投名状。’当时,微臣在侧,听得一头雾水。原来,这投名状即是苍蓝城,所谓明主即是王上。” 说话间,有婢女来报,呈一木椟曰:“禀王上,方才有一白雁托此木椟落府衙前。”太祖乃与张形彪视之,椟上写有一行字,曰:“南唐张相虎亲启。” 张形彪乃侧首以询太祖之意,太祖笑曰:“即是送与你的,自然由你打开。” 张形彪乃伸手,正要启椟时,太祖忽地拉住他,太祖取一长剑与张形彪,复将木椟开口朝向无人处,曰:“慎之,若椟内藏有暗器,吾唐国将少一肱骨之臣。” 张形彪深感太祖爱才之心,乃长拜,后以剑劈木椟。长剑落下,木椟裂作两半,露出一印一符一素书。形彪拾素书诵曰:“南唐张侍郎台鉴:/一别数年,君可无恙?/近闻师弟入南唐三年余,已为达官,壮志得酬,吾兄弟二人甚羡之。吾素闻南唐之君贤明,早有投奔之意。椟中之物乃苍蓝刺史官印与守将兵符,望师弟献与明君,言吾二人之意。苍蓝即刻为南唐属地,唯君上纳之。/酒馔已备,恭候大驾。/苍蓝罗瑾歌手书/新显十年孟秋” 太祖俯身,拾官印兵符而视,大喜,曰:“此二者皆为真,寡人儿时随父王巡视疆界,曾见此二物。形彪,汝即刻渡河去见你的师兄吧,寡人明日再随你一道而去。” “谨遵王命。”张形彪乃长拜而退,白衣渡江,入苍蓝城。 苏谦:师兄,你去过苍蓝城吗我听老师说苍蓝的景色很美。 李项铭:没去过,但书上写得很美。书上说,这座城池由太贤王李山于天宝四十八年主持修筑,其风景以清丽婉约冠绝穹下。传闻大诗人范泽芳曾游历西唐各州,后将七座最为奇伟瑰丽的城池列为“倾世名城”,而苍蓝便是其中之一。范泽芳曾这样描述苍蓝:“东封原野,苜蓿十里;南面雀河,滩生玉石;西邻淳湖,渔歌萦迂;北有葱林,鸟兽啼鸣。州城十四里,处处是汤泉。夏无溽暑,冬无霜雪,四时温宜。”此外,数百年来,多有名人国士生于此,如铸剑宗师映辰子,广臣学派鼻祖广臣子,玉国公罗瑾歌。(注:天宝是唐玄宗李隆基的年号,西唐人入地下后,一直沿用了很多年。天宝四十八年即是789年。) 且说第二日,太祖携张形彪c庞子高c庞子俞三人着麻衣而出,乘柏舟以渡越水。行至北岸,乃见一着蓝衣书生立于河畔。那书生甚是怪异,面容清秀俊逸,却带着一股武将威风,躯体也不似酸腐秀才那般弱不经风,反倒壮得像棵树。 张形彪见蓝衣书生,乃于舟上行礼曰:“师兄,今日穿得好生潇洒啊!昨日怎不穿这身?” 蓝衣公子笑曰:“昨日是见你,今日是见明君,如何能一样?” 及船靠岸,蓝衣公子乃躬身行礼道:“苍蓝守将罗瑾歌,恭迎王”王字尚未出口,太祖急搀起罗瑾歌,曰:“罗公子,王某来迟,劳您久候。” 闻太祖言,瑾歌方才想起太祖微服来访,乃曰:“久闻王先生喜好美酒珍馐,今日,就请先生随我一道而行,尝一尝这苍蓝的佳肴。” 于是,瑾歌领着一行人沿河岸北上,至淳湖之畔。连接淳湖与孔雀河的乃九座低矮瀑布,苍蓝人称其为九山飞瀑。每年仲冬,皆有睦鱼群聚,洄游至此,跃过九山飞瀑,入淳湖产卵。因此,孩童最喜仲冬,只需持一竹篓,立于瀑上等候,便有肥美睦鱼跃入其中。许是睦鱼得知太祖来访,竟有一群鱼儿提前洄游至此。瑾歌乃亲手捕之,献于太祖。(注:睦鱼,虚构生物,睦鱼科睦鱼属,咸水鱼,成鱼约有60长,鳞片呈墨蓝色。其头部生有软刺,下颚尤甚。每年仲冬,睦鱼将洄游至出生地产卵。) 淳湖广袤,大得难以看清边际。湖心有岛,岛上草木茂盛,清泉流响,泉水冬暖夏凉,乃避暑越冬之胜地也。淳湖岸上,酒楼林立,瑾歌领众人遍尝其中佳肴。观完淳湖之景,众人乘着马车进了城北之蔚水门。城门下乃一港口,泊舟百余。瑾歌遂唤船家,载众人入城。 蔚水两岸,铃桉亭立,那是一种花c叶似铃铛的桉树。时值初秋,铃桉花开,鹅黄花瓣随风飘飞,落英伏岸竟成花蹊。铃桉树下,佳人成双,少年郎摘下一朵铃桉花,赠与女儿家作头饰。太祖观之,遂作诗一句:“七月铃桉花满邑,采撷一朵遗心人”。由此,苍蓝城内多了一句俗语。 从北到南,城内多有古迹。极富盛名者有三,最北的乃处于冰火两泉相交处之映辰子故居,古舍之外,尚立着映辰子铸剑的青铜塑像。往下是汤泉古榭,十七口汤泉之上连亭十七座,云雾缭绕,有若仙境。南边乃广臣学宫,因其位于东巽门下,故又名巽下学宫。 约至黄昏,太祖众人乘舟至城南,见一低矮山丘,山上学宫屹立,太祖指曰:“此为广臣山与巽下学宫否?” 瑾歌以手作邀请态,曰:“然也,家兄昨日已予学生休沐,学宫内并无旁人,先生请随我来。” 太祖闻言,问曰:“令尊可在里边?” 瑾歌答曰:“家父今日寅时便携家母赴皖右道去了,家父命我转告先生,曰:‘鄙人生性散漫,不宜为官,且入皖右,传吾之学,助君上行教化之事。’” 太祖大笑,谓瑾歌曰:“吾将令尊之名书在冠上一年有余,曾不得一见。” 瑾歌推开学宫之门,引众人入宫,笑曰:“昨日张师弟言及此事,家母打趣曰先生有恐怕龙阳之好,家父遂言入皖右之事。” 张形彪闻言,大惊,曰:“师兄,此话不可乱言。” 太祖莞尔,曰:“无妨,此为戏言尔。” 行过外院,众人乃至内庭,有一婢女推轮椅而出,椅上所坐之人与瑾歌生得甚为相像,乃其兄慕笙也。 太祖见慕笙虽双腿残疾,但气度远超健全之人,心中甚喜,乃躬身大行叉手礼,曰:“王某拜见刺史大人。” 慕笙速摇椅而前,扶起太祖,回叉手礼三,曰:“王先生礼重矣,几折煞慕笙。后堂已备佳肴陈酿,请诸位先生移步。” 众人遂同慕笙入后堂,席间太祖乃询罗氏兄弟安穹下之计,二人对答如流c切中时弊,太祖以为经天纬地之才,欲授高官。慕笙乃辞曰:“笙一废人尔,不愿为先生之累赘。且此学宫乃家父心血,不可弃之。”太祖然之,乃拜瑾歌为同平章事兼行军大都督,待之甚为亲厚,事事与之商讨。(注:同平章事,全称同中书门下平章事,权同宰相。) 新显十一年,季夏,罗瑾歌领兵十万,伐北唐皖城c东川,皆一日攻克,得伏兵七万。越水南岸之州皆为南唐所有,太祖乃纳皖城c望州c东川入皖右道。 (本章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98章 名垂千古事(一) 李项铭:北唐南部既克,太祖欲伐北唐迦临道,以统西唐国,乃召同平章事罗瑾歌与黄门侍郎入望州府衙相商。 太祖曰:“寡人欲北上伐迦临道,两位爱卿以为如何” 张形彪答曰:“微臣以为不可,今二州新克,降兵甚多,人心未尽附。若我军北伐,二州军民叛乱,吾军必腹背受敌。” 瑾歌上前曰:“相虎所言有理,然,此为次也。王上,微臣有一事相问。近两年来,可有别国百姓投奔我唐国?” 太祖乃查卷宗,曰:“未曾有,此事与北伐何干?” 瑾歌乃答曰:“兵者,不详也。凡有战事,无论胜负,都将耗损国力。十年以前,王上出寒池古道,应朴人之言,成穹下之君,万民皆慕王上之名,往赴断霓湖东以投王上。是以,举事之初,王上行军打仗,国中军民物资不减反增。目下,欲投王上者多已入唐,不复有人前来。王上伐北唐,胜则须留兵驻守新克之地,败则空耗兵力物资。由是,无论胜败,只会使我唐国可调度之军资大减。彼时,河北诸国南下,莫之能守。” 太祖闻言,思忖片刻,曰:“二卿所言有理,北伐之事,寡人操之过急也。” 瑾歌复曰:“禀王上,唯今之计,乃休养生息。筑水利以惠农桑,兴学宫以行教化,革旧法以顺民意。二十载后,一战可平北唐,进而图司戎c东阖之地。” 张形彪大惊,曰:“二十载?罗章事莫不是在说笑?” 瑾歌笑曰:“王上在此,岂敢戏言?家父曾言,得商旅者得天下。今吾唐幅员辽阔,物产丰饶。若无战事,粮食布匹年年富余,金珠宝玉积满大仓。王上可令商旅入河北诸国,以布匹c珠玉等非军需之物易其牲口c粮食c铁器,长此以往,吾唐愈盛,河北渐穷。待河北粮价远超我国之时,必有大量民众迁居河南。不战而弱敌国之力,岂不美哉?自然,休养生息也不是一仗不打。若有良机,可出兵伐敌国边陲之地,得寸则王之寸,得尺亦王之尺。鲸吞蚕食,积少成多,不举大军,亦可掠地千里。” 太祖深以为然,曰:“闻卿言,寡人思秦国远交近攻之策。寡人既欲伐北唐,不若遣使同余下诸国交好,以防北唐缔结盟军。”二卿皆赞太祖之言。 于是,太祖乃遣使入东阖c司戎c白西c千陵c苍下五国,与之结盟;行罗瑾歌之策,与民休养生息之机;驻兵望州c苍蓝,屯田河畔,操练兵马。 新显十三年,六月尚芜日,北王李明思崩,谥哀王。哀王之弟李承光效法其父李嵩之,屠绝其兄之子嗣妻妾,自立为王,改元太安。哀王之后父,北唐幽州守将郭双,闻其女为新王所弑,乃倾幽州之兵攻牢兰,北唐大乱。东阖卓达木凉闻讯,乃命普贤将军季桑领兵二十万西征北唐,势如破竹,不日乃克淏州。 翌日,斥候入望州府衙,禀太祖以东阖兴兵西征之事。太祖乃召集百官,曰:“吾唐国休兵事两年矣,今东阖伐北唐,可否隔岸观火,伺机掠地否?” 同平章事罗瑾歌曰:“王上圣明,此乃良机也。苍蓝以北百二十里之地有一山岭,东西横跨八百里,名曰丛云。微臣愿领兵六万往之,驻军岭上,待机而动。” 张形彪闻言,乃视堂上地图,曰:“禀王上,季桑既已攻下淏州,必东进伐沂城。丛云岭位处淏州c沂城c苍蓝三城之间,且离苍蓝最近。我军北上,日暮即至。如此,不必担心山上已有彼两国驻军。往后,若东阖克沂城,其主力必继续东进,则吾军可攻淏州;若东阖败,北唐大军必西出以复淏州,则吾军可围沂城。” 太祖大悦,乃拜罗瑾歌为行军大都督,拜张形彪为参军,拜庞子高c庞子俞为副将。罗瑾歌即日领望州兵六万,渡河北上,驻军丛云岭。 且说幽州守将郭双倾幽州之兵攻牢兰,北王乃下诏各州,召勤王之师,得兵十八万,未两日,即平叛乱。然,捷报未及传入宫中,沂城急报已至北王耳畔。北王闻季桑已克淏州,正围沂城,大惊失色,急令北唐兵马大元帅姬自欣领兵十五万驰援沂城。 六月启磐日,东阖c北唐两军战于沂城之东。季桑以角鹿骑冲破唐军阵型,大胜之,歼北唐士卒九万之多,翌日攻克沂城,有伐北唐王都牢兰之势。 六月启砾日,东阖大将军古伦以得季桑之令,引淏州兵三万赴沂城,淏州守军不盈一万。是日黄昏,古伦以领军至丛云岭下,为南唐斥候所见,斥候入中军大帐报之。罗瑾歌遂整顿兵马,当即发兵淏州。 次日黎明,南唐大军至淏州城外,瑾歌乃命庞子高二人各领兵一万绕至淏州南北两侧待命,自领四万大军攻打西门。东阖守将布如衫见唐军势大,急召城中之兵入西门守之。瑾歌观此,乃命军士发火箭。子高c子俞二将望城西火光大亮,遂率军攻城。南北两门之兵不过百余,二将不费吹灰之力即破城门,复与瑾歌里外夹击,拿下淏州。 淏州既为南唐所占,东阖之军粮道尽断,季桑无奈,只得弃了沂城,北渡封岚河,绕行归东阖。北王得知此事,乃遣使入望州,献重礼以谢太祖。太祖谓使者曰:“寡人与汝君,兄弟也。今后北唐有难,可向寡人求援。”使者乃还,陈太祖之言与北王,北王大喜。 (本章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99章 名垂千古事(二) 李项铭:新显十八年季春,司戎太普贤将军安诚捷逸领兵十五万伐北唐,尽夺北唐北部耿州c烟州c汇口三地。三州既克,司戎军遂渡封岚河,南下望牢兰而去,其势汹汹,北唐无可敌,迦临道北三关尽为安诚捷逸攻破,司戎军旦暮可至沂城。 狼烟近在咫尺,北唐君臣震荡。北王乃召群臣入宫,于太清殿商讨对策。北王问殿上大臣:“彼司戎之军已至破北三关,两日之内可至沂城。若沂城再破,牢兰危矣。诸卿可有退敌之策?” 兵部尚书赵鸣存曰:“敌军之将,名曰安诚捷逸。十余年来,唯此人胜过南唐。当日,若非南王之子落阳凭空而现,南王已为其所杀。如此骁勇之将,穹下一人尔,只可避不可战。是以,吾军当坚守沂城,待彼军粮草耗尽,自退也。” 怀化将军李鹤安曰:“赵尚书所言极是,三国伐南唐时,末将曾与此人一同为战。此人身长八尺有余,身形如若猛虎,气力大至可与猛犸角力。其麾下之军亦如其人,皆骁勇善战,冲阵杀敌不知退。” 北王闻言,大惊失色,曰:“八尺?猛犸?此为人乎?非为猛兽?” 礼部尚书鲍希曰:“禀王上,臣以为纵然死守,亦不可挡安诚捷逸。北三州之军无一出城作战,然不盈十日,皆为彼军攻克。唯今之际,乃求援南唐,以钱粮马匹为礼,请南唐派军驰援。” 北王点头,曰:“寡人与鲍爱卿同。” 赵鸣存谏曰:“王上,万万不可啊!南唐虎狼之师,觊觎我唐疆土久矣。若允南人入国,必遭大祸!” 余下众臣多为劝止,然北王不以为意,曰:“勿须多言,若诸君有退敌良策,寡人安能纳此下策?” 三月临烁日,北唐使者携金玉珍宝c粮草马匹若干入苍蓝,太祖乃与众臣渡越水,于苍蓝城北瑰玉亭设宴亲迎。 使者拜曰:“唐使陆维奉吾王之命,携钱粮马匹而来,献与南王。唯南王发兵,驰援我国,以解沂城之围。” 太祖故作惊诧,曰:“沂城又被围了?何人为之?” 罗瑾歌曰:“禀王上,安诚捷逸半月前南下,夺北唐北三州,南渡封岚,破迦临道北三关,今已近沂城。” 太祖曰:“沂城乃牢兰之屏障也,此州危则牢兰危。北唐大难将至,吾唐岂可视若无睹?贵使放心,寡人即日便派军北上。” 使者乃呈文牒,曰:“拜谢南王,此为吾国通关文牒,贵国之军可以此北上,畅行无阻。吾家君上尚于牢兰等候,鄙臣先行告退。” 及使者出,太祖谓众臣曰:“正愁无出兵之名,北王便遣使而来。今北唐与司戎战于沂城,吾军可借此通关文牒北上,伐北三州。若北王问起,可以‘围魏救赵’之说敷衍之。众卿以为如何?” 大都督罗瑾歌拜曰:“王上圣明,微臣愿领兵七万为王上收北三州。”太祖允之,乃遣庞子高兄弟二人助之。 且说南唐大军得了北唐通关文牒,一路北上,畅通无阻,两日即至北三州之东城汇口。大军屯于汇口西南之林,罗瑾歌命斥候乔装入城,探查敌情,知城中兵马不过一万五千,入夜乃袭,即克。 既收汇口,瑾歌遂命庞子俞领兵两万驻守汇口,自与庞子高率五万大军奔往北三州之中城烟州。翌日晌午乃至,屯兵城南之烟南山,故技重施,令斥候乔装入城。探知城中兵力两万,乃与薄暮守卫交接之际领军攻城。唐军突至,东阖之兵措手不及,待烟州守将调兵迎敌之时,唐军已临城下,架云梯攻城。俄而,唐军冲上烟州东面城墙,破开大门。正当瑾歌欲命庞子高率军入城之时,见朔方烟尘四起,似有巨兽奔腾而来。近视之,乃三百猛犸,皆高两丈,身披甲胄。瑾歌急命军士以箭矢c长矛击之,然皆无所用。巨兽驰骋原上,如若汹涌波涛,无可阻拦,冲入唐军,踏死无数卒子。瑾歌恐有失,乃鸣金收兵。 归至山中大营,庞子高问曰:“大都督,此为何兽也?刀剑不入,水火不侵。” 罗瑾歌答曰:“司戎境内独有的猛犸,曰甲象。其身上甲胄非为人铸,乃其自生。虽行动不敏,然为守城c冲阵之利器。” 庞子高再问:“都督可有破解之策?” 罗瑾歌答曰:“初次得见,无从下手。今,敌军有甲象守城,吾军无以冲阵,且行袭扰之策,以待良机。” 于是,瑾歌乃命游骑日夜搅扰。然,烟州之军闭门不出,两军僵持数日。南边,安诚捷逸已攻下沂城,忽闻后方有失,乃领军六万赴烟州。 至烟州南境,安诚捷逸见烟南山有骑兵出入,遂领军袭唐军后背。安诚捷逸一马当先,直入南唐军中,大杀四方。此时,烟州守军知安诚捷逸归来,乃倾城而出,围烟南山。罗瑾歌见敌军包抄而来,且唐军阵型散乱,恐三军覆没,只得下令弃营寨辎重,向汇口而逃。 安诚捷逸见罗瑾歌领军而逃,拍马追之。忽而,一黑甲将军纵马而出,以三尖两刃刀指安诚捷逸曰:“司戎莽夫,可敢与本将军一战!”,赫然正是骁耀将军庞子高。安诚捷逸见是子高,大笑曰:“子高小儿,我之盛年汝不敢战,今见我白发初现,汝以为可胜之?”言讫,安诚捷逸乃提矛而上,直刺子高,子高挥刀以御。战不三十合,子高已双手发颤,汗湿内襟,自忖远不是安诚捷逸之敌,心生退意。欲走之时,子高后视唐军,见瑾歌尚未脱离险境,知己若不阻安诚捷逸,瑾歌危矣,唐军危矣,遂大喝一声,复与安诚捷逸战。又三十合,子高三尖刀为安诚捷逸所挑,急拔佩剑以战。不十合,安诚捷逸一矛刺中子高坐下山鬼马,子高因之滚落马背,山鬼乃叼其主奔往山顶,终为司戎大军所困。子高倚于石上,谓安诚捷逸曰:“吾命休矣,此马伴吾多年,望将军莫杀之。”言讫,遂以剑自刎。安诚捷逸叹之曰:“吾手下败将,唯子高可与吾一战,余者皆不过十合之敌。”言讫,安诚捷逸乃命人厚葬子高。那山鬼马见敌军士卒欲碰子高尸首,以前蹄击之,踢数人之颅,中有两人竟被其踢死。安诚捷逸为抚士卒,只好杀之,命人将其与子高一同葬在山中。 话说罗瑾歌引唐军败逃,不日乃至汇口。安诚捷逸领军四万随后而至,勒马城下,以矛指城上曰:“南唐贼寇,汝将庞子高以为我所弑。若非懦夫,速速出城与我一战,为汝家将军报仇尔。” 城上子高之弟子俞大恸,欲提刀出战。罗瑾歌阻之,长跪于地,曰:“将军勿去,莫中了激将法。我之无能,致使三军溃败,汝兄高义,为掩三军断后而亡。今将军出城,若有闪失,颂之何以见王上?!” 子俞乃扶瑾歌,曰:“胜败自有时,王上亦曾败过,大都督莫要自责。吾兄言,大丈夫可死,当为国事尔。既死得其所,不辱吾庞家门风。” 瑾歌乃起身,曰:“唯今之计,且先守之。待吾思得破敌之计,将军再出城为战。” 子俞曰:“但凭都督差遣,虽死犹往。” 瑾歌乃调度三军,行防事。安诚捷逸见搦战不出,命攻城,七日不克,遂屯兵围城。 第八日,瑾歌巡视汇口大仓,见司戎甲胄万余,知是先前攻城所得,忽而心生一记,召子俞曰:“适才,吾思得一计。今日,吾军出城迎敌。将军可一万精兵,皆着司戎甲胄,自后方遁走,入司戎国。此处北上六百里乃树泽城,安诚捷逸之乡,其家眷尽在城中。将军可以安诚捷逸之名赚其家眷南下,复命善朴语者广布流言,曰安诚捷逸已投我唐国。望将军善待其家眷,莫以私仇误国事。”子俞拜曰:“子俞一介武夫,虽读书无多,却也明事理。都督放心,末将定不负所托。” 于是,瑾歌亲领三万兵出西城门,安诚捷逸遂纠集全军迎战。子俞见城下敌军往城西而去,速领军士着司戎甲胄者一万出城北上。 又七日,司戎国中流言四起,皆言安诚捷逸已投南唐。司戎卓达蕨若·顿诺乃曰:“安诚捷逸一向勇武,三日内必克一城,今伐汇口近半月无果,其心必异。”其国中诸将,多有妒安诚捷逸者,皆言其反。一人献策曰:“王上可命人入树泽,迁其家属入都城亘旦,则其不敢叛也。”蕨若然之,乃派人前往树泽,谁知子俞已先行一步,护安诚捷逸家眷南下。蕨若闻此,大惊,乃命普贤将军拂煦·因铎率军十万伐安诚捷逸。 北唐闻北方变故,乃引兵北上,灭安诚捷逸之麾下,重夺沂城及迦临道北三关。 四月尚元日,安诚捷逸仍如往日一般,领军攻汇口。忽而,见北边有一司戎大军冲杀而来,以为援军尔,大喜。不料拂煦大喝一声:“叛国贼子,速速受死。”竟领兵冲杀安诚捷逸之军。安诚捷逸急领兵后撤,方欲询问缘由时,唐军将士于城楼上高喊:“安诚捷逸,汝家眷已入汇口,且放手一战。”安诚捷逸见其妻儿皆在城上,百口莫辩,乃长叹曰:“吾中瑾歌小儿离间计也!罢了,事已至此,不若投南唐,随南唐明君建亚图拉托卓达之伟业。”言讫,安诚捷逸乃与拂煦为战,打破其军。瑾歌见此,亦命子俞领军出城,攻拂煦军。既灭敌军,安诚捷逸乃与子俞入城。瑾歌见二将归来,亲候于城下。安诚捷逸见瑾歌相迎,拜曰:“降将安诚捷逸·如霜拜见大都督。”瑾歌扶之,曰:“将军年长颂之十载,不必多礼,直呼名讳即可。” 安诚捷逸既降,则北方事定,北三州皆为南唐所有。北王复遣使入南唐,欲向太祖索还北三州。太祖答曰:“三州乃降将安诚捷逸攻克之地,寡人已封为其地,虽有归还,然为君者不可夺臣子地而寒其心。” 四月尚渊日,南唐大军班师回朝。四日后,至望州。太祖闻之,亲至河畔相迎。知子高身死烟南,太祖嚎啕大哭,乃谥其为龙骧大将军,封开国郡公,赐勋柱国。众臣皆劝太祖节哀,太祖乃问:“何人弑寡人爱将也?”安诚捷逸立伏于地,曰:“降将罪该万死。”太祖长叹:“龙虎相争,必有一伤。昔者,将军事司戎,杀子高乃为国事。寡人不怪将军,只是无言面见亚父与庞元将军尔。”安诚捷逸谢曰:“多谢王上宽宥。” 是夜,太祖召安诚捷逸,曰:“庞氏乃我唐国大族,将军弑子高,寡人恐将军遭其报复。寡人长将军十岁,愿与将军义结金兰。此后,将军更名作李相野,再无安诚捷逸此人。”安诚捷逸感其德,伏拜于地,曰:“臣弟李相野愿誓死效忠王上。”太祖乃搀之,即刻与其行结拜礼,礼罢,封李相野作冠军大将军,赐爵开国郡公,封地烟州。庞氏知太祖意,遂不再计较子高之死。 (本章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00章 名垂千古事(三) 新显二十一年,春,东阖卓达木凉病逝。其子迂丹即位,秘不发丧,以其父之命召众将入叶阳城,尽夺兵权。秋,东阖卓达迂丹领兵十八万亲征南唐,夺其普英比若垣及维米诃垣,苍下疆土之泰半为东阖所有。 新显二十三年,四月,南唐甘萍道御史庞鲸逝,封太师,赐国公爵c上护军勋,谥号定国公。 新显二十四年至二十八年,东阖普贤将军六度越水,犯皖右道,皆为李义君所退。 新显三十一年,七月知烁日,同平章事罗瑾歌上书,曰:“今我唐已显霸于西陆,国富民强,三军骠勇。王上可兴大军,以成千古之事。”太祖然之,乃命公子嘉留守都城东州,拜成祖为兵马大元帅,罗瑾歌为兵马副元帅,率众将领谋士,领军六十万伐北唐。 时北唐不过六州,虽皆繁华富足地,亦无可掩其衰微之势。倾北唐之兵,不过二十万,且多为羸弱。未及半月,北唐即灭。 七月启澨日,牢兰城破,太祖与成祖领兵五万入王宫,尽诛禁军。太祖提大剑入太清殿,亲弑北王,屠戮北王家眷,喋血深宫。然,太祖仍不解恨,纵马领兵至城北王陵,欲掘墓鞭尸,罗瑾歌谏曰:“王上此举有损阴德,且有失贤主之名,慎而行之!”太祖大怒,曰:“此陵中之贼,弑寡人王考,逼死王妣,寡人恨不得生啖其肉。卿亦有父母,岂不知寡人心头之恨?”言讫,乃命军士掘坟,得泰平王李嵩之与哀王李明思之骸,运至牢兰西市口,当街鞭尸。 绳鞭之声自晌午而始,薄暮乃止,尸骸几为碎屑。时天降大雨,尸块为雨水冲散,太祖昏厥于地。 三日后,太祖方醒。成祖奏曰:“经此一战,牢兰城近乎废墟,不可为都,王上可迁都淏州也。”群臣附议,太祖然之,乃迁都淏州。 八月尚元日,太祖戴亚图盘桓金玉冠,着飞龙在天大冕,登淏州升龙台,告曰:“皇帝臣延暮,敢用玄牡,昭告上唐皇帝:暮举事三十载,建皖右,吞渌疆,平北唐。今,越水c封岚以南,唯千陵非唐国属地,山河万里,雄关千余。国中属民,朴汉皆有。自有西唐以来,唯暮一人尔。朴人言暮为亚图拉托卓达,汉人谓暮曰穹下之君,群臣曰:‘为困穹下,无以返上。登天子位,不失臣节。宜登龙台,以顺烝民。’敢不敬承。克紫穹佑,永祚于我有西唐。唯明灵是飨!”由是,太祖乃为西唐皇帝,改元绥旷。削减赋税,惠及万民;革新法度,以顺时势。封成祖为皖右王兼皖右道御史,公子嘉为世子;封罗瑾歌为开国郡公,封地苍蓝;封张形彪为紫金光禄大夫兼礼部侍郎;封李义君为忠义大将军,赐爵开国郡公,封地望州 是年秋,东阖吞苍下。 绥旷四年,季春,司戎白西两国交战,罗瑾歌乃入奏太祖,请以北伐。太祖自知身体欠安,乃召成祖与世子嘉入淏京,任罗瑾歌为兵马大元帅,拜李相野为平北大将军,命世子嘉监国,二祖一并领兵五十万北伐司戎国。 孟夏,东阖卓达迂丹闻唐国北伐,乃命季桑领兵二十万犯西唐。季桑领军西出,一夜夺汇口,三军行至封岚河畔,欲南渡袭淏州。 时淏州之兵不过六万,莫之能守也。守将阙无广乃发两千里加急雁书至各州求援,复召部将商讨对策。 几经商讨,无广得一计。遂征淏州船只c皮鼓,得木舟五千c皮鼓万余。既得木舟,无广乃领兵两万,横舟江上。 封岚之河,如其名也。一年四季,岚蔼弥漫,夜间尤甚,不可视远处之物。昧旦之时,季桑乃领前军十万乘舟渡河。临近南畔,忽见一银袍将军孤身一人,划一苇柏舟至河上。 季桑乃问曰:“汝为何人也?” 无广答曰:“吾乃淏州守将阙无广,贼将季桑速来领死。” 季桑哂笑曰:“无名小辈,口出狂言,待老夫取汝向上人头也。”言讫,季桑遂令大军继续南渡。 然,未及东阖大军行出三丈,无广身后火光大亮,鼓声震天。季桑大惊,急令停船,视其身后灯火,度曰:“此人身后舟火数千,不下十万之兵。我东阖弓箭弗如南唐远甚,敌军于百二十丈外即可射击,而我军须百丈方可。”季桑恐有闪失,乃撤军。 翌日晌午,大雾消弭,季桑复领兵南下,见河畔木舟皆无人尔,方知中计,追悔不已,乃命三军速速奔往淏州城。待东阖军赶至淏州城下,城中防事皆已布置妥当,季桑无以速克。一日后,各州援军赶至淏州,二十万唐军来势汹涌。季桑知无以胜,遂令退兵,淏州之围乃解。 淏州之事传至北方,太祖大悦,赞曰:“有智将如此,北伐无后顾之忧矣。”成祖叹曰:“如此大才,屈一州守将,乃我西唐之失也。”太祖然之,乃遣使南下,擢阙无广为云麾中朗将。 使者谓无广曰:“陛下着下臣问将军,曰将军可愿北上,入不毛之地,冒刀箭之险,随王师建大业?” 阙无广长望封岚河,答曰:“谁谓河广,一苇杭之。”言讫,乃打点行囊,与使者北上。 仲夏,太祖命罗瑾歌与阙无广攻打司戎西垣,命李相野与庞子俞东渡漫宁河伐司戎东垣。(注:漫宁河为孔雀河支流,流域为孔雀河以北的北裕州,司戎以此河分为东西两垣。) 是年秋,西唐西路军攻克树泽c常州c西央c巍临四城,东路军攻克宁左c泽城c四河城。太祖病重,成祖乃命人于四河城修筑四象行宫。 十月参搴日,太祖病危,乃召成祖入寝殿,指案上国玺与一羊皮书曰:“殇阳,朕有两物与你。一为国玺,望汝为明君尔。二为一杂记,内述朕之毕生见闻,望汝为慧者也。此外,寒池乃祸乱之地,汝若攻克东阖,当命人守之。朕崩后,葬于漫宁河,棺椁不可封死。” 成祖大恸,曰:“皇兄说的哪里话,皇兄之躯近神尔,怎会驾崩?” 太祖乃摆手,曰:“退下吧,朕时日无多,欲清静尔。”成祖乃长拜而退。 是夜,太祖崩,成祖于四象宫即位。翌日,太祖下葬漫宁河,成祖乃与众臣议定谥号。礼部侍郎张形彪曰:“先帝聪慧过人c体态健硕,文治武功皆旷绝古今,不若以慧武谥之。”成祖然之,乃谥太祖为慧武皇帝,庙号太祖。 (本章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01章 帝王身后事 李项铭:延宁元年,孟冬,司戎之地多为西唐攻克,唯都城亘旦与暮河城尚未攻下。 次年春,张形彪献水淹之策,助李相野攻克亘旦。仲春,暮河沦陷,司戎遂灭。 二月临磐日,成祖班师回朝。中途,李义君病逝,成祖大恸,封其为怀化将军,赐国公爵,谥号定武国公。及至淏京,成祖论功行赏。封李相野为骠骑将军c骁国公;罗瑾歌告病还乡,成祖乃封其为玉国公,赐公爵府;封阙无广为忠武将军c屏河候;擢升张形彪为礼部尚书 三月启玦日,李相野殿前失仪,错杀宫女。成祖借机收其兵权,李相野乃告老,归其封地烟州。 六月尚元日,成祖立王子嘉为太子,擢张形彪为同平章事兼太傅。 延宁三年,四月知尘,镇南大将军奎鹿宁病逝,渌疆旧贵叛乱。帝遣太子嘉往伐,命张形彪佐之。太子嘉刚愎自用,行军冒进,不慎遭伏,身死青州。张形彪领军平叛,月余乃克。太子嘉丧,成祖恸,数日不食,责形彪辅弼不力,贬其为礼部侍郎。 延宁七年,二月临澨日,成祖亲征东阖,大破之。十二月尚朔日,西唐大军驱东阖至原苍下境内。 延宁二十二年。元月知旷,成祖命人于寒池以南建造宾州城,遣开国元勋之后往守之。 六月启搴日,成祖崩,谥光武皇帝,庙号成祖。皇长孙李敬成继位,改元景和。景和帝复启用张形彪为同平章事,封颖国公,封地汇口。 景和二十年,开国功臣皆已逝世。景和帝大为感慨,乃效凌烟阁之事,召集国中擅雕塑者百余,以造十九功臣之像,六年方成,帝命人立之于音尘殿东西两侧。是以,世人称之为音尘殿十九功臣。此十九塑像由宝石c青铜打造,皆为真人大小。像侧立有一碑,上书其人生前所言,俱为书圣王欣然手书—— 太宏亲王李嘉:抚剑行——山风逐野草,敌马入东山。将军抚剑出,流光照影单。离鞘断金斧,拂手破铁衫。血刃伏尸百,孤身覆狼烟。 安君国公庞鲸:为人臣子,当效孔明。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定武国公李义君:此身尚在,当为西唐屏。 骁国公李相野:某莽夫也,纵横一生,只恨未逢敌手。 玉国公罗瑾歌:大事未竟,犹未可知。思之!慎行! 颖国公张形彪:忠君而为天下计,不辱广臣学宫名。 毅国公奎鹿宁·拉尔:明君所召,当不远万里而投。 承武郡公庞元:剑断犹可铸,人死不复生。 龙骧郡公庞子高:大丈夫可死,当为国事尔。 孝武郡公李成尚:铁剑在手,至死不降。 忠烈郡公乔里·南英:王事靡盬,谁知白骨多少? 慧诚郡公托林·修索:欲知山巅事,且随登高人。 昭武郡公尹刻·拉尔:望断来时路,不忘旧时心。 屏河候阙无广:谁谓河广,一苇杭之。 扬武候庞子俞:某乃俗人也,非不好酒色。国事未竟,岂敢纵欲? 东川候陈熙衍:丈夫当如良驹,但遇伯乐,奔腾万里。 昌城候张维后:年年岁岁,终有尽时。勿作凡夫,徒白青丝。 征青候祁宏威:身入行伍间,性命不得顾。 齐贤候陈熹:但行职责,莫问爵禄。 (第六卷终) (本章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02章 序与安和十八年元月 安和十七年十一月,少年苏谦奉师命离开家乡望州前往都城亘旦做相师。次年元月,苏谦抵达了亘旦城,成了异乡的游子。他开始思念家乡,思念家乡的青梅竹马安瑜,于是他写了许多家书,其中的内容多是苏谦在亘旦城的见闻和对少女安瑜的想念。(安和是西唐宪宗的年号) 我的安瑜淑览(置左) 行客思往路,亭外念故人。 已是早春时分,天气依然寒冷。亘旦城外的雪尚未融化,白茫茫的一片,有一种说不出的美丽。这是我第一次见到雪,却感到非常的熟悉,仿佛在哪里见过它。是的,我的确见过,那是我们望州城外漫山遍野的念冬花。念冬开在每年的盛夏,在第一场暴雨后染白城外的山野,是你最喜欢的花儿。你看了一年又一年,从未厌倦,而我也陪着你看了十三年,但今年却是不能了。我记得你说喜欢看雨后清凉的夏风吹起那一朵朵小白花,喜欢闻夹杂在花香中的淡淡青草香气,却从未说过喜欢陪你看花的苏谦。 望州到亘旦的路有三千里,不知道你的回书会有多少行呢?即颂 近安(置左) 安和十八年孟春(置右) 平风手书(置右) 这是一篇书信体短篇小说,内容就是苏谦的见闻,因此又名《苏平风书》。由于平台编辑器的原因,无法用空格体现书信格式,遂用括号注明,望读者朋友们能谅解。 (本章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03章 安和十八年二月 我的安瑜妆鉴(置左) 悠悠漫宁,日夜东行。诚如我心,思慕不停。 在亘旦城的日子似乎和从前并没有什么不同,我依然每天站在窗前看着老师给我的书,偶尔会走出旅店到内城里逛一逛。直到一天午后,外面下起了雨,那是入春后的第一场雨。雨下得很小,但还是乘着微凉的春风飘了进来,打在我的鼻梢上,冷冷的,似乎还带着小小的冰雹。我突然想起了一件事,合了窗,将手里的相书扔在案上。在行囊里摸索许久后,我找出了一封信,这是老师让我在下第一场雨的那天交给一位故人的。我向店小二买了把油纸伞,就出门了。 老师告诉我,他的那位故人很喜欢看雨,尤其喜欢初春漫宁河上的第一场雨。哦,对了,漫宁河就在亘旦城的西边,出了西庭门,再走上半个时辰就到了。 河边有座小山,山间的紫玉兰开了,一株玉兰树下站着一个贵妇。她的身后站着几个丫鬟,却自己撑着一把老旧的油纸伞,我依稀能看清伞上破着几个洞,飘落的玉兰花和雨滴顺着伞面上的洞口落在了她的头上。我记得,老师曾经画过这样一幅画,只是那把伞还是新的,贵妇的身边还站着一个男人。 我走到了贵妇跟前,向她行了一个叉手礼,抬起头时才看清了她的样貌,很漂亮,漂亮得辨不清年纪。她冲我笑了笑:“少年郎,我们认识吗?”“刚认识。”我递上老师的信说,“家师让我取回他的伞,还请夫人奉还。”她怔了一会儿,合起油纸伞,将它递给了我,又向深厚得丫鬟招呼了一声,一个丫鬟撑着伞走到了她身旁。确保雨点不会飘进来之后,她才打开了信。良久以后,她合起信,小心翼翼地收了起来,对着我问道:“这封信不用还给他吧?”我点了点头,她高兴地笑了,带着信匆匆离开,生怕我将那封信要回来。那时,我才知道,对一个人的思念会让人变得这样卑微。差点忘了,这件事你千万不能告诉师娘,她不会开心的。 漫宁河走了六千多里后与孔雀河相汇于舟城,而我还要再走多远才能与你在某个地方相会呢?即颂 近安(置左) 安和十八年仲春(置右) 平风手书(置右) (本章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04章 安和十八年三月 我的安瑜妆鉴(置左) 有风自东南,吹暖游子心。 是我,刚刚搬到内城挽衫楼的苏谦。挽衫楼位于内城的最东边,是亘旦城内最僻静的客栈,只有一条青石小路通往这里,路旁春草已深,石上碧藓青葱。草上带着点点露珠,不知是清晨的还是雨后的,经过这里时若不挽起衣衫很容易弄湿,怪不得客栈叫挽衫楼。按照老师的嘱咐,我住在了顶楼。草草地安置好了行李,我推开门走到廊上,才发现此处竟是内城里最高的地方,二十余里都城尽收眼底。 天渐渐亮了,我终于看清了来来往往的人们。屠夫带着他的两个小儿子推着一车的猪肉到了街边,一边走着还一边鼓吹今天的猪肉多么肥美,他肥厚的两腮像极了车上的猪脸。一个老婆子带着几个丫鬟走了过去,挑拣起一块块猪肉,不时还询问着价格,直到将一个小丫头的菜篮子塞满猪肉才满意地点了点头。那小丫头看起来只有十岁的光景,提着满满一篮猪肉走地很吃力,不时歪向一侧,一个不小心就撞到一台轿辇,猪肉撒了一地,惊动了轿中的贵人。那人掀开轿帘探出了头,气急败坏地骂了两句,肥厚的嘴唇和双腮竟与屠夫十分相像。看着地上的猪肉,老婆子又把小丫头骂了一遍,干瘪的老脸没有一丝老人该有的慈祥。不知道为了什么,这世间的人总是喜欢苛责别人,尤其喜欢苛责那些弱小的人。 我总在想着如何让这世间一直充满快乐,却忘了自己连如何让你一直开心快乐都办不到。但我知道我终究会想明白的,因为,我想娶你啊。即颂 近安(置左) 安和十八年暮春(置右) 平风手书(置右) (本章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05章 安和十八年四月 我的安瑜淑览(置左) 那书生思乡情切,如初夏草木青葱。 夏日的阳光驱散了青石小路上浓重的湿气,半人高的野草上还留着露珠蒸发的痕迹,是时候出去走一走了。褪下鹅黄色的长衫,换上一身道服,我发现自己竟有了几分相师的模样。也不知道老师是怎么想的,教了我十余年的诗文,临行的时候,却丢给我两本相书,让我来亘旦城做相师。 走过青石小路,就是长平街,街上很平静,没有商贩,也没有车马。一只白色小猫不知从哪里跳了出来,撞在了我的胸口上。下意识地,我将它抱在了怀里。跟着小猫而来的是两个小男孩,他们抱住了我的小腿,嚷嚷着:“大哥哥,你有看到一只小白猫吗?”听着男孩的声音,我怀里的小猫不停地颤抖着,像是在害怕。于是,我在亘旦城说了第一个谎:“嗯,跑到那条巷子里去了。”听完,他们撒开我的腿跑入了远处的巷子。 待他们走远,我抬起了盖在小猫身上的右手,才看清它的背上有几道殷红的伤口。它看着我,瞪着那双青黑色的大眼睛,似乎在央求我收养它。我想起你对猫的喜爱,便决定收养它。我把小猫放在了肩头,走进长平街上的知善药房,给它买了些创伤药。药房的掌柜很是热情,执意不肯收我的药钱,只求我替他看一看气运。看着他宽大的额头,我胡乱说了些“月角宽阔饱满c太阴浑厚夯实,如慧武帝李延暮一般在夜里气运非凡。”之类的话。他很满意,重新安排了店里的伙计,打算在白天夜里都营业,这大概是全西唐第一家不打烊的药房吧。 我给那只猫起了个名字,叫念瑾。当我忙着看相的时候,它会代替我想念你。即颂 淑安(置左) 安和十八年孟夏(置右) 平风手书(置右) (本章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06章 安和十八年五月 我的安瑜妆鉴(置左) 故家观花日,他城望远时。 我站在廊上遥遥地看着,就好像能看见望州;能看见白茫茫的念冬花;能看见嗅着花香中青草香气的你。然而,我看见的只是黄昏里的亘旦城,还有漫宁河上那渐渐吞噬着夕阳的大雾。 我呆呆地看了很久很久,直到远处的落霞不再明亮,直到夏风不再燥热,直到我不再想家。擦去鬓上的汗珠,我想要回房,忽然,有雁鸣自天际而来——是驮着书信的白雁,不知它们来自哪里,是否会捎来你的回书?情难自已,我急忙下了楼,匆匆走过青石小巷,两旁的杂草拂过,叶梢的露珠沾湿了衣襟,我竟忘了挽起衣衫。出了小巷,我沿着长平街一阵小跑,跑到了街底书信府。府里的人大都走了,只剩下一个白发斑斑的书信司。他正给白雁取下背上的信盒,抚摸着每只白雁的长颈,不时把头贴在它们的额上,口里在呢喃着什么,像是在和它们耳语。那位书信司告诉我,这些白雁是他一手养大的,只驮送来自阳铭城的信件,并没有望州的,我只好失望地离开了。 我们大多数人的一生都在为了传承别人的意志而奔忙,就像那些白雁的一生都在为着传递书信而翻飞。然而,并不是每个的人都那样幸运,幸运到有那么一个人愿意聆听我们内心的嘶鸣,阅读我们用意志在内心里写下的一封封书信。 所以,安瑜,我希望能一直看到你的信,无论是心里的还是心外的。即颂 妆安(置左) 安和十八年仲夏(置右) 平风手书(置右) (本章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07章 安和十八年六月 我的安瑜妆鉴(置左) 城中多远客,未有旧识人。 夏末的午后,空气依然闷热,我坐在客栈的大厅里研读着相书,不远处是浸在鱼池里的念瑾。它只露着个脑袋在外面,胖乎乎的脸庞加上水下纤长的躯体让它显得十分滑稽,我还是第一次见到这样不怕水的猫。想起还没给它喂食,我向老板娘要了些猪肉,唤它过来吃东西。它看着我慵懒地叫了几声,不愿起来。我猛的意识到,它又偷吃了池里的鱼。我悄悄走过去,趁着老板娘不注意,从鱼池里捞出一根带着头和尾的鱼骨,迅速将它丢给了老板娘养的大黄狗。做完这些后,我一把抄起念瑾,回到了自己的房间里,没过多久,楼下就传来了老板娘训斥大黄狗的声音。念瑾蹭着我的腿,小人得志般地叫了一声。从这以后,大黄狗就再也不吃我给它的东西了。 回想起儿时,我们经常偷吃师娘做的糕点。有一次,我们偷了老师最爱吃的白荷酥,听到老师向师娘询问白荷酥后,我偷偷把剩下的白荷酥放到了项铭师兄的书桌下,害得他被罚抄了三百遍经书。那时,我问你是否心疼自己的哥哥,你却说如果我被罚抄经书就没有人陪你一起偷吃东西了。 其实,过了这么多年,我都没有变,还能和从前那样与你一同去偷吃师娘做的糕点。只是,我已在远方。即颂 近安(置左) 安和十八年季夏(置右) 平风手书(置右) (本章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08章 安和十八年七月 我的安瑜妆鉴(置左) 巷口人独念,秋夕燕南归。 秋风悄临,一夜入城中,打落树上梧桐叶。一早起来,楼外青石路边的杂草已泛黄,黄叶凝霜,不再沾衣,路过时可以不用再挽衫了。我穿上厚实的棉衣,开始了一天的远行,去拜访老师的第二位故人。 刚出了长平街,一团白色的毛绒就落在了我的肩头,是念瑾那个小东西,只好带上它了。长平街口是东宸门,站在门口能望见外城的东庭门,一路直行,很快就出了亘旦城。亘旦城的东郊长满了牧草,期间零星散布着几棵白杨和榆树,秋草摇曳,落叶飘风,虽不是遍地枯黄,却也十分萧索。亘旦城附近是没有牧民的,所以这里的牧草非常丰茂,足有半人来高,走起来很是吃力,一直走到晌午我才出了东郊。东郊外是一片松叶林,林间有条小路,路上的桔梗和长芒草上留着马蹄的印记,路很曲折,但却不长。路的尽头是一片湖泊,湖泊边上有簇篝火,一个中年男子坐在篝火旁烤着野兔和鱼。我上前恭敬地说:“在下苏谦,家师让我在梧桐叶落的第二天到此地拜访您。”那人取下一只兔腿递给我,说:“我等你很久了,孩子。”示意我坐下后,他继续说道:“尊师是我的故友,或者说恩人。你既他的学生,就叫我一声稷叔吧,以后有什么困难可以来找我,我住在内城东南的佑王府。” 我们聊了很久,得知了老师的许多往事,他年轻时是佑王的伴读,参加过科考得了榜眼,曾官至礼部尚书。后来,先帝欲从当今圣上和佑王中择出储君,他本是中意佑王的,但却因为司天台监正说佑王的面相与中央的尚元辰不和而作罢。自那以后,佑王势力处处被打压。最后,老师也受到了牵连,谪迁望州。这大概就是老师让我来亘旦城做相师的缘由吧,他想弥补些什么。 一直以来,我都知道老师并不仅是望州村野的私塾夫子。他在京都有着许多故人,或许,只要他愿意,就能在这里掀起惊涛骇浪,而我便是那颗用来打破湖面宁静的小石。 此生命运已然交付他人,我可以交给你的唯有这颗心。 近安(置左) 安和十八年孟秋(置右) 平风手书(置右) (本章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09章 安和十八年八月 我的安瑜淑览(置左) 离家不多时,尽知古人情。 转眼已是八月中旬,中秋节就快到了。相传,我们西唐人的祖先曾经生活在地上,他们的夜空里有一颗硕大的星辰——月,月与其他的星星不同,它有阴晴圆缺,月初为镰,十五为圆。那时的人们,会在八月十五的夜晚,观赏月亮,或团圆,或孤独。而我们的穹顶只有十七颗天辰,白昼为阳,黑夜为星。但我们依然会在八月十五的这天过着中秋节,尽管这些天辰一年四季都是一个样,或许,这就是我们西唐人对地表故国的思念吧。 中秋那晚,我爬上了挽衫楼的屋顶。我看到亘旦城的街上挤满了人,无论内城还是外城都是灯火通明,路边摆着各式各样的小摊,吆喝之声不绝于耳。直到后半夜,城内才安静下来。这时,城中大大小小的院子里升起了一盏盏圆球型的纸灯,灯下似乎有一根线牵着,所以只停在半空中。这是京熙道各州县的习俗,每到中秋后夜,城内尚未婚配的男子便会前往心仪女子的家门外,在那升起一盏写有自己名字的月灯。倘若那户人家同意将女儿嫁给他,就会升起另一盏写有自家女儿名字的月灯。 楼下的大门忽然被敲响了,是一位年轻的公子,他手里牵着一盏月灯,店小二问他是否住店,那人却问何时来此娶亲。我猛然想起自己方才抓住了一盏断线的月灯,顺手绑在大黄狗窝的上方,灯上写着“黄萍”,好像是邻家姑娘的名字,趁着他们还没发现,我偷偷地溜回了房间。 我很喜欢这样的风俗,倘若我在你家门前升起两盏月灯,写上彼此的名字,大家就知道,你要嫁给我了。即颂 近安(置左) 安和十八年仲秋(置右) 平风手书(置右) (本章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10章 安和十八年九月 我的安瑜淑览(置左) 北风无情,行云无意。唯雁托书,遥寄相思。 暮秋的亘旦城已经飘起了雨夹雪,雨雪落地成霜,就像在街道上铺上一层白璧。本以为,在这样的天气里城内会很冷清,可一大早南宸门就热闹了起来,是一群朴族人上京朝贡来了。这些人穿着厚实的兽裘,头上围着条白色的汗巾将一头长发挽在了脑后,细长的眉眼间透着一股英气,身下坐着七尺多高的角鹿,应该是临河道的东阖人。 老师说,我从小就得了一种怪病,间歇性地四肢发热c口鼻流血,身体状况一年不如一年,我的父母带着我看遍了望州的医生都没能找到办法。后来,我们遇见了老师和师娘,师娘用针灸暂时遏制了我的病情,但要根治此病必须服用东阖的上品角鹿茸和秋霜草。于是,父母将我托付给了老师,两人共同前往东阖寻求这两种药材。 再后来的事,你也是知道的。我七岁那年,一个头系灰色汗巾c身穿兽裘的男人找到了老师家里,他满眼都是血丝,脏乱的胡须鬓毛遮住了大半张脸,手里紧紧地拽着一个包袱。那人就是我的父亲,他从东阖带回了角鹿茸和秋霜草,却未能带回自己的妻子。父亲抱着我哭了很久,他身上刺鼻的味道熏得我难以呼吸,但那却是我此生闻过的最香的气味。师娘用那两味药材治好了我的病,病好的那天,父亲再次离开了我,他说要去给自己的妻子报仇。这么多年过去了,我却再也没有听过他的消息。也许,我的出生就是父母的一场灾难,每每想到这,我就有种轻生的念头,但最终还是克制住了。因为,这是他们用生命给我延续的人生,我必须好好走完。 此生已然孤独,所以我珍重曾陪在我身边的每一个人,尤其珍重将要收到这封信的你,我的安瑜。即颂 近安(置左) 安和十八年季秋(置右) 平风手书(置右) (本章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11章 安和十八年十月 我的安瑜妆鉴(置左) 风雪初霁,提笔书思。 入冬了,风雪不停,一连下了七八天,厚厚的一层积雪覆盖了城内的街道。披上厚实的狐裘,我出了门。长平街上依然热闹,雪地上是密密麻麻的脚印,路边商贩吆喝不止。远处刮来了一阵风,掀起些许积雪,是两只毛驹和它们拉着的雪车,车头坐着一个车夫。毛驹是北方特有的马种,毛皮厚实,脚掌宽大,擅于在雪地上奔跑。我对着车夫招了招手,他便驾着车来到我跟前。交上十几个铜板,我就上了车。雪车很平稳也很快,一刻钟的时间,我就到了亘旦城的最北边,城北没有城墙,只有一座名为太陵的大山。你还记得吗?我曾经跟你说过的,亘旦城原是朴族司戎国的都城,是慧武帝和光武帝北伐时期攻取的。后来,徽宗皇帝沉迷丹青和女色,以至于奸臣叛乱,微宗南下逃到了青州。在众臣子的逼迫下,微宗忍痛杀了温贵妃瑶灵,罪己以昭天下。几年后,徽宗领着大军北上,与叛军在故都淏州展开了一场恶战,最终夺回了皇位,但淏京也化作一片狼藉。徽宗与群臣商议之后,决定将都城迁至亘旦。亘旦城的北边是太陵山,与其说那是座山,倒不如说那是块矩形的黛色大石头,五十丈高;两百丈宽;二十里长,就像一堵天然的城墙,这就是亘旦城只有三面墙的原因。那年的十月,徽宗进入亘旦城,骑着马独自一人到了城北,他看到了这块大石头,石上还沾着厚厚一层雪。徽宗用手在雪上画了十七幅画,画的都是温贵妃,当天就命人将画刻在石上,于是就有了现在著名的《温妃雪图》。 迁都亘旦后的几十年间,徽宗励精图治成了一代明君,只是,他再也没有为他的妃子画过画。后世的史学家都说“微宗是一个被温妃耽误的明君”,但丹青家们却说“微宗只是一个被权力耽误的丹青手”。其实,徽宗只是一个人爱到不能自已的丹青手,爱人既死,只好画这大好河山,也就成了明君。 若有那么一天,你离去了,我也不会再给第二人写这样的信。即颂 近安(置左) 安和十八年孟冬(置右) 平风手书(置右) (本章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12章 安和十八年十一月 我的安瑜妆鉴(置左) 离乡时一年,相念复相思。 不经意间,我离开望州已经一年了。记得是在去年的十一月十三,那天午后,我陪着你溜进厨房偷吃师娘做的点心,却被突然进来的老师抓了个正着。奇怪的是,老师并没有责骂我,还让我多吃一些。吃完点心后,我被老师叫到了后院,那儿停着辆马车,车夫向老师和我招呼了声。没等我向车夫回礼,老师就对我说道:“平风啊,你已经十六岁了,该出去走一走了。为师已经替你备好了行李,就放在车里。为师在京都有一些故友,你就替我去拜访他们吧,顺便办一些事。”他边说着,边把我送到了马车上,顺手还将一封信和两本相书塞到我的手中,信上竟说要我去当相师。当我想询问老师缘由的时候,马车已经行出了好几里。我走得那样仓促,仓促得来不及和你告别,以至于我的脑海中还一直浮现着你满嘴糕点细屑的样子。 我怎么都想不到,自己第一次出门,路途竟会是如此的遥远,足足走了两个月才抵达亘旦。我走过了苍蓝c淏州c汇口c落焰c四河c宁右六个州府,渡过了孔雀c封岚c漫宁三条大河,跨过一座又一座高山,成了异乡的客人。我看到过落焰城最美的火烧云,听到过淏州草原上的嘹亮鹰啼,闻到过封岚河边的水草清香,亦触摸过明钧山的温热汤泉,成了孤独的旅人。故乡终究成了我的记忆,而你也终究成了我的牵挂。 异乡的风景诚然很美,但我还是更喜欢望州城外的开满念冬的山野,因为那是我和你一起看过的风景。即颂 近安(置左) 安和十八年仲冬(置右) 平风手书(置右) (本章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13章 安和十八年十二月 我的安瑜妆鉴(置左) 故巢风雪掩,鸱鸣音哓哓。 夜来的风雪越来越大,不知哪来的猫头鹰撞在了我的窗上,它大概是迷失在风雪中找不到故巢的方向。可怜的鸟儿似乎受伤了,趴在窗沿上,不间断地发出哀鸣。我忍不住走了上前去,推开另一侧的窗户,想要将它抱进来,一声猫叫却把它吓得扑进大雪中,念瑾那个小家伙好像吃醋了。 风雪从窗口闯进来,屋子里变得很清冷,我也就没了睡意。披上棉被来到案前,再点一根蜡烛,我开始写这封信。 年末了,亘旦城的富商陆续从各地赶了回来,准备和家人一起过年。今日一大早,我换上道袍,进了街上最大的一家茶楼。茶楼里坐满了人,大多是刚回来的商队,他们很热情地跑过来让我给他们看相。其中有一个高高瘦瘦的大叔,他说他原是甘萍阳苍下国的人,来亘旦城做生意后喜欢上了这里,便在此地买房娶妻。你应该不知道苍下这个附邦,他们住在大陆东边,那有座很高很高的山叫作凌天山。凌天山高三万丈,宽一万八千丈,像是一根巨大的石柱,山上是他们的国都落穹之城——问天。 那儿的人,从小就开始练习飞行。他们的祖先发明了一种能变成羽翼的衣服,好像叫紫羽云衣,也不知是哪个酸腐文人取的名字?不对不是酸腐文人,应该是伟大的慧武皇帝。大叔告诉我,紫羽云衣由用紫麻做成的轻纱和不明材质的骨架制成,穿在身上看起来和普通的衣服没什么区别,但打开羽翼时足有五丈宽,挥动双手就能飞起来。除此之外,问天城的人还饲养着一种叫翼兽的怪物,这种怪物有着豹般的头和鸟类的身形,全身上下还生着鳞甲,身高三丈,翼展七丈。翼兽虽然外形凶狠,但性情十分温和,只喜欢吃鱼c鸟和牧草。问天人是不养牛羊的,他们饲养着一种孔雀大小的鸟儿——斑鸦,白天出门领着一群斑鸦到山下觅食,晚上再飞回凌天山,而翼兽就像牧羊人的牧犬一样保护着主人和斑鸦。 大叔对我的相术似乎很满意,给了我很多钱,但我没有收下,而是向他要了一条紫麻做的轻纱。这种轻纱比蚕丝仿的纱还要轻,且不怕污渍c不易损坏,开春后我会托一支商队转交给你。 这样的故事,我还听到了许多,有机会一定当面讲给你听。即颂 近安(置左) 安和十八年季冬(置右) 平风手书(置右) (本章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14章 安和十九年元月 我的安瑜淑览(置左) 忽梦还乡,故园依旧,池柳依依牧草青。梦觉唯有春雪寒。 元月的清晨,窗外还漂着小雪,急促的敲门声把我从梦中的故乡召回。“打搅了,苏先生。昨晚,您的猫又把厨房的鱼吃了。”是店里伙计小周的声音。 念瑾这个小东西越来越不老实了,隔三差五地偷鱼吃,不知这是我第几次替它赔钱了。不对,不是小东西,这家伙长得快和楼下的大黄狗一样高了,整天追着附近的狗跑,没有一点猫的样子。说来也奇怪,这才一年它竟然长了那么多,样子也不似从前那般乖巧可人:它那双青黑色的竖瞳里尽是冷傲孤高,只有在见到我才会变得温和;尾梢和脊背的皮毛都泛着浅浅的银光,在天辰的照耀下尤为明显;额前褪了一小撮毛,连皮也没有,露出一块光滑透明的东西,就像一片琉璃。我不禁想起前些天的事情,那时我带着念瑾外出给人看相,一个老先生突然跑过来问我卖不卖猫,当下就被我拒绝了。 似乎为了说服我,他跟着我走了一路,说了许多关于念瑾的事。他说念瑾不是家猫,而是一只银雪猁,来自大陆西北边的明山。银雪猁是一种和雪豹相似的大猫,因为喜欢吃鱼,大多生活在雪山冰湖旁边,它们是一种非常有耐心的动物,有时会为了捕鱼守在冰洞旁边几个时辰。当然,它们也非常勇猛,不少人曾看见银雪猁追着耗牛满山跑,甚至还有人看到一只银雪猁从狼群的嘴里抢夺猎物。朴族白西国的人称它们为“雪山上的君王”,同时也把银雪猁作为自己的图腾。 那个老人家住在城南七十里处的森林里,是个猎户。多年前他去过一次白西部落的明山,偷偷带回了一只银雪猁幼崽。十几年间,银雪猁帮他捕获了许多大型猎物,还抓了不少鱼。老人非常喜欢这只大猫,整日和它睡在一起。后来,老人的儿子从远方回来了,那是一个不折不扣的痞子,不停地向老人索要钱财。言语间,父子俩发生了冲突,不孝子对父亲大打出手,最后,那只银雪猁咬死了老人的儿子。老人为了保护银雪猁,急忙外出猎了只野狼,放在儿子的尸体旁,伪装成野狼入室的样子,自己则带着银雪猁躲了起来。邻家的猎户发现了他儿子的尸体,报了官。官府的仵作对比咬痕后发现死者并不是被野狼咬死的,老人和银雪猁最终被衙役找到了,官府放了老人却吊死了银雪猁。我能从他的话语间感受到老人对这种大猫的喜爱和怜惜,所以我决定待念瑾长大后就将它交给老人。虽然我舍不得这只大猫,但亘旦城内是禁止豢养大型猛兽的,成年的猛兽被官府发现后将被立即处死。就像我知道念瑾终将离开却不愿现在就把它送给老人一样,尽管我知道你很可能要嫁给别人但却依然准备着要娶你。 如果最后的结局注定要使我悲伤,那么,为什么不让现在多一些快乐?即颂 近安(置左) 安和十九年孟春(置右) 平风手书(置右) (本章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15章 安和十九年二月 我的安瑜淑览(置左) 春水碧如茵,柏舟河上行,卧船听雨,又思远人。 二月的春风夹带着蒙蒙的细雨,吹打在漫宁河上,发出窸窣的响声。这是个适合泛舟的好季节,我带着念瑾去了漫宁河边,向一位船家借来一条柏舟,便到了河上泛舟。 漫宁河边的水草长得很茂盛,散发着淡淡的清香,其间还透着雨水的味道,闻着很是舒心。这样的场景我一直想和你一起感受,我多想牵着你手坐在船头,任凭软软的雨滴化在脸颊上,可我能牵的只有念瑾肉肉的大猫掌。它幽怨地叫了一声,似乎很嫌弃我牵它的前掌。放下念瑾的大掌,我擦净脸上的雨水,再换上一身干爽的外衣,尔后躺在船篷里,静听起雨点打过篷顶和水面的声音,恍惚间就睡着了。 忽然,噗通一声,水花溅起,落在了我的脸上,一条宽大的鱼尾不停地拍打着我的脸颊,生生将我拍醒。来不及用手拿开它,一朵水花再次溅起,一条肥大的鳜鱼又砸到了我的脸上。原来是念瑾这家伙在船头捉鱼,这只贪吃的银雪猁,见到鱼就忘了我这个主人还在睡觉。它真像你啊,见到吃的就忘了别的。还记得八岁那年我和项铭师兄打了一架吗?你原本说要站在我这一边的,再也不理他,可他当拿出一盒甜点后,你就叛变了。 其实,我并不是有多想你,只是身边的事物和场景恰巧都有你的影子罢了。即颂 近安(置左) 安和十九年仲春(置右) 平风手书(置右) (本章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