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袭城》 正文 第一章 引子 雪山 北国似乎没有秋天,冬天实在来得太快。 “落雁庄”的牌子好像已经十来年没有擦拭过。稀稀落落的几名家仆,有人扫雪,有人煮饭。 山上没有人烟,极尽荒凉。吕白独自站在门外,凝望灰蒙蒙的天,心意低垂。 白衣胜雪,鬓角两缕束发。眉如刀裁,目如点漆,他仍说得上英俊挺拔,只是眉宇间少了年少时的气宇轩昂。而立之年虽不算老,却早已浸了风霜。 一支箭从耳旁呼啸而过,夹杂着凌冽的寒风,钉在了身旁的柱子上。吕白沉默着回头。 箭上穿着一张破旧的羊皮,像是经年未洗的残破衣片。 “救”字体娟秀,陌生而又熟悉。 是她。 他的手悄悄抖动了一下,连他自己都未曾发觉。 一个人,一匹马,一口剑。鞍下挂着干粮,皮囊装着雪水。 入关。 大贼 人总是喜欢自己得不到的东西,然后拼命想得到。 有些人甘于克制私欲,有些人热衷不择手段。 贼当然属于第二种。 可是如果有人被尊称为“贼皇”,那就另当别论了。 洛阳有两个皇帝,一个住在禁城中,一个住在房梁上。 洛阳风就是后者,他是天下第一号大贼。偷过王爷的爱姬,偷过侍卫总管的宝刀,甚至是皇帝的虎符。很少有人见过他的真面孔,他的轻功,易容之术堪称双绝。有人说他是潇洒不羁,俊朗英武的青年侠客,有人说他是老态龙钟,鸡皮鹤发的半死之身,甚至有人说他是个破瓜之年,云英未嫁的阁中小姐。当真是件奇闻。 皇帝把虎符借给他最心爱的丽妃把玩,隔天却在自己的床下找到了她。 丽妃哭得梨花带雨,她已被人点了哑穴绑在床下一天一x夜。 于是皇帝直到现在还在恶心。那个坐在他身上扭捏作态,搔首弄姿着向他借虎符的丽妃,居然是一个男人所扮。而自己却被这个“爱妃”在床上推拒时的一抹娇羞迷了个神魂颠倒。 所幸洛阳风并没有什么野心,拿到的虎符被他把玩了一阵,掳了上面的翠玉,也便还了回去。 第一聪明人 酒是男人必须喜欢的饮品,甚至女人也要学会喝一点。 酒自古即是才子佳人的最爱,诸如李杜,苏辛。酒又是英雄喜怒的陪伴,诸如岳飞,文天祥,悲饮之,喜亦饮之。酒至酣处,南国配以花,北地配以沙。 因而第一聪明人也喜欢喝酒,当然他也喜欢花,更喜欢女人。但他很多时候不似酒客,反而像极了进京赶考的青衣士子。 李哀把折扇押在“牡丹阁”,这是男人爱去的,女人众多的地方。这把折扇是当初洛阳风追求他的妹妹时送给他的,是高丽国太子进京的随身饰品。 天下没有他不知道的事,博古通今,上至皇宫内院,下至江湖上最微小的细枝末节,他都一清二楚。当然他更喜欢推测,并且常常猜的不离十。他还有个鬼灵精的妹妹,从六岁开始修习读心术,作他家的客人常常刚进门就被吓跑了。 十九岁的洛阳风想扬名立万,于是李哀给他想出了一个偷虎符的馊主意。 一个人知道得越多,那么他就越是容易发愁。当一个人愁到了极限,那么他就是悲哀了。 于是他就把自己的名字改成了李哀。 百将图 人们总是希望看到一个叫做榜的东西,来证明自己的存在和存在的意义,学武之人尤甚。 大大小小的帮派凑了白银十万两,希望李哀能做一份排行榜,然后把自己写进去。 李哀觉得有趣,大笔一挥,他把作出来的榜上每一个人都画了出来,标了名字。却因为他的图上没有几个那些求他办事的人,而没有得到那白银十万。 只是他没有想到的是,这百将图竟引来了江湖的一片巨大的混乱。无数的江湖豪客不服气那图上的排行,尽皆厮杀起来,一时间血雨腥风。李哀本想毁了那图,却被洛阳风偷走,卖了一万两白银。于是,这百将图被商人疯传印制,而他亲作出的那份百将图的价格在黑市更是被哄抬到了十万两。 图上大勇七十,大智三十,都是以排行的顺序作画,画得惟妙惟肖。 那百将图上武艺前十位的人,被称为十天神。第一位轰天塔塔主吴束,第二位落雁庄庄主吕白,第三位丐帮帮主余天悯,第四位孤柳城城主柳作,第五位孔雀堂堂主蓝钰,第六位孔雀堂副堂主蓝珏,第七位少林方丈空智和尚,第八位武当掌门虚灵道人,第九位“贼皇帝”洛阳风,第十位皇城十公主,当今皇帝第十个妹妹。 惨案 月色如水。 一声凄厉的惨叫划破沉寂。 丐帮总舵霎时间乱成一团,那一声惨叫正式从帮主祠堂中传来。五位长老当先冲入,所有的陈设和平时无二,只是祠堂桌上多了一个盒子。 大长老打开盒子,顿时面如土色。 是一对眼睛,浸着鲜血的眼睛。 大长老忙命一众弟子守在门外,而后五人一起冲入后堂。 然后就再也没了消息。 忧心忡忡的丐帮弟子走进后堂,五具尸体瞬间染红了他的双目。五位长老的喉咙都被射入了一根钢针,封住了气息,他们没叫出一声,却同时殒命。一时间丐帮群龙无首,掌门人失踪,五位长老毙命,空留了一双浸了鲜血的眼睛。 捕头 月行天是六州七十二郡总捕头。 有他的地方就是正义。 没有什么事能逃过他的眼睛。他觉得他才是那个知道天下事的第一聪明人。 所以他对于李哀把他排在了大智第二位,大勇第十一位耿耿于怀。 可是他又真的赢不了李哀,至少他们打过的赌都是李哀赢了。包括那次李哀出一个妹妹为注,月行天出纹银五十万为注的那个赌。而赌的内容,就是洛阳风能不能把皇帝的虎符偷出来。 丐帮出事的时候他正在打赌,和他对赌的那个人这正是李哀。 至于赌的内容则是他能否一年之内能否抓住洛阳风。他已经十年没有抓住洛阳风这个全国通缉的大盗了,而那个大盗不仅偷了虎符,还当着他的面搬空了宰相的家。输了,他就会变成大智第三位,因为前面又多了一个洛阳风;赢了,他就是第一位,因为他赢了第一聪明人。 现在他又遇到了一件拖不得的事情。他必须查清楚这件事的始末,给丐帮的人一个交代。否则他可能不是天下第三聪明人而是第四,第五,第六聪明人,然后被别人尤其是跟他相熟的李哀,吕白之流嘲笑一辈子。更重要的是,丐帮是维系江湖平衡的第一大帮,丐帮遭遇了如此惨案,江湖上人人自危。唯有查清了这件事,才能对得起他的饭碗。他亲手处决过自己的亲弟弟,处决过镇南王的外甥,至于天下第一铁面无私的这个称号,他的的确确是无可争议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章 洛阳 关内是一片歌舞升平。 这里不需要思虑如何生存,而是享受着生存的方式。 东都洛阳,每一条巷弄,每一号商铺都是人满为患,热闹非凡。以皇宫为界,东西鳞次栉比地排列着无数的店铺,这是天下最繁盛的地方,更是这个国家的象征。(亦有北都上京,中都凤阳,南都金陵为明三都之说,此篇采用洛阳,长安,上京之说) 玉龙客栈是京城最大的客栈,就在洛阳最繁华的地段。人多的地方未免鱼龙混杂,而是这里却不一样。客栈里的陈列极为雅致,柜台上尽是各式各样名贵的酒,挂在门口的菜牌也都是诸如焖熊掌,蒸鹿尾,烧河豚这种奢侈的菜品。来到这里的人非富即贵,寻常人并不能消受得起。 吕白推开玉龙客栈的门,径直走了进去。店内玉石矶的桌椅上坐满了人。的确有一些斯文人,可仍还有不少土豪劣绅。“客官打尖儿还是住店呢?”小二满脸堆笑地问道。吕白道:“最好的房间,二十斤最贵的酒,十二道最贵的菜”小二愕然,回头望了望老板,瞠目道:“客官您这是” 吕白微笑着递给他一块玉佩,道:“你看这玉佩够不够这顿饭钱”小二将信将疑地结果玉佩,道:“客官您在此稍等”说罢快步走到老板面前,将那玉佩递给了老板。那老板见到玉佩竟一溜小跑从柜台来到吕白面前,将手引向楼梯,笑容可掬道:“客官,天字第一号房就在楼上,我领您去。” 吕白跟着老板上了楼,老板把房门的钥匙交给他便要转身下楼,吕白叮嘱了一番刚刚要他准备的东西,也便躺在了床上,闭目安神。 小二关上了吕白的房门退了出去,转而低声地问老板道:“一个这样的玉佩,在当铺也就值个十两银子。为何您要满足他那么多的要求?”老板不答。老板娘却不干了,大声吆喝道:“那么多山珍海味却换了一个这样的玉佩!你做生意的脑子真是被狗吃了!”老板挥手打发了小二,低声对老板娘道:“这个玉佩,把洛阳城当了都买不起。你可知道这玉佩的来历?”老板娘摇了摇头,老板举起玉佩,得意地道:“这玉佩本是皇帝虎符上的!有这个玉佩的人,不是贼皇帝洛阳风,就是他的义兄吕白。你现在还觉得这玉佩不值钱么?”老板娘乐得花枝乱颤道:“怪不得老公你能把玉龙客栈经营的这么大!”说罢“嗒”的一声亲了老板一口。 约莫半个时辰,酒菜已经端了上来。小二识相的退了出去,吕白不说话,就躺在床上。 窗突然开了,月亮忽然暗了一下,紧接着一团黑影袭来,抓起桌上的乳猪冲着鼻子张口就咬。紧接着一双筷子激射向那黑影,一团白影也跟着跃了进来。那黑影大喝一声道:“妨碍我吃的人都得死!”只是当他接住那双的筷子,白影一闪身,已然将他手中的猪夺了去。那黑影就是洛阳风,那白影更不是别人,正是李哀。 然后李哀亲了猪鼻子一口。 洛阳风抽出长鞭朗声道:“我已忍你许久了,看在你妹妹的面子上我不曾跟你计较,可你今天的做法未免有些太过了。” 又一团白影跃了进来,是一个面容清秀,娇柔窈窕的女人。向着洛阳风大声道:“听说有个天杀的贼在为难我哥哥”原来是李哀的妹妹李愫到了。 洛阳风见到她就像老鼠见了猫一样,慌忙把长鞭收好,堆笑道:“原来愫妹子在,我们兄弟三个今天一聚,我说笑呢!” 李愫冷冷的道:“你心里想的是为什么我会来,我不来的话说不定就能杀了我哥哥,如果知道我来你今天就不应该穿着夜行衣来见我,好在昨天刚洗了澡。不过就算你把自己洗成了个人我也不会喜欢你,我只喜欢比我聪明的人。” 洛阳风尴尬地咳了两声,吕白在一旁插嘴道:“那你应该有恋兄癖” 李愫白了吕白一眼道:“反正在比我聪明的人出现之前,我是不会嫁人的。还有就是你刚刚在想我以后嫁不出去的问题。” 吕白笑道:“每天读那么多人的心,你不累么?” 李愫微笑道:“除了读洛阳风的心,读别人的心都不累。读洛阳风的心总是容易恶心,因为总能读到我不穿衣服的画面。” 吕白和李哀忍不住哈哈大笑,洛阳风的脸突然就红了,十年过去了,早已不是少年的他们,今晚却有点像少年了。李愫轻声接道:“男人真累,明明都想好好的坐下来吃吃喝喝,却又都矜持起来了。” 四人也就不再多说,坐在桌前,开怀畅饮。十年未见,却没有将他们的感情降低一度。吕白的话很多,十年了,他从没有喝过这么多酒,从没有说过这么多话。所有的故事都藏在了心里,今天,语言如同水银泻地。呼唱,欢歌。那个故事藏在所有人的心中,就在这段时间里,那段往事被所有人忘了个一干二净。 酒至半酣,李愫突然道:“吕哥哥也该把怀中那个字条拿出来了吧。” 吕白苦涩的笑了一下,道:“什么事都瞒不过愫妹子的眼睛” 李哀醺醺地道:“就是因为你这个样子,我这辈子都不会只爱一个女人。”洛阳风横了他一眼道:“你这种人永远不懂爱。” 吕白缓缓地从怀中摸出那张羊皮,丢在了桌子上。 李哀问道:“她的?” 吕白点了点头。 李哀又问:“你回来就为了她?” 吕白再次点了点头,道:“有人自诩天下第一聪明人,知晓红尘万家事。我为什么不来问问?” 李哀低声道:“隐城” 洛阳风惊哦了一声,道:“长安向西,黄河之堤。菩萨含泪,鸣猿不啼” 吕白问道:“我该怎么去” 李哀道:“此间皇帝正在洛阳行宫,而明天侍卫总管要回乡探亲。我知道的再多,也不可能比皇帝知道得多。十年前的事是皇帝安排的,十年过去了,他多多少少还是会了解一些他妹妹的消息。这世上没有人比皇帝的耳目更广,何况这世上只有三个地方藏的住人。” 吕白问道:“哪三个地方?” 李哀道:“第一是尼庵,如果她在这,必然是有奴仆陪伴她出家,那么天下人都会知道皇帝的妹妹出家了;第二奈何桥,如果她在那,那么皇帝必然会为她举行大葬,来像天下人展示他的宽容,宽赦了一个叛王的王妃,还为她举行如此隆重的葬礼。如此简单又能骗得人心的选择,皇帝如此聪明的一个人,何乐而不为呢?” 洛阳风插口道:“那第三个地方呢?” 李哀道:“那就只有隐城。我并不清楚隐城的位置,我只知道被通缉的人大多会去那个地方避一避,可是这一避就再无声讯。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皇帝不会不知道它的名字。如果皇帝感兴趣,他就一定会全力追查,那么他的数万锦衣卫,远比我手中的乞丐头子好用得多。”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章 旧事 以吕白的本事,出入皇宫甚至是皇帝的寝宫都易如反掌。 更何况在洛阳风这个易容大师的帮助下,扮成侍卫总管李克,大摇大摆的穿梭在禁城之中就更不是什么难事。 侍卫们对这个侍卫总管又敬又怕,这侍卫总管是百将图上第十四位高手,曾和月行天剧斗三天三夜不分胜负。性子阴鸷,手段狠辣,曾把一个手脚不干净的侍卫鞭去了半条命。故而大家明明知道总管去探亲,却又出现在禁城之中,谁都很奇怪,可谁也不敢问。 傍晚,吕白几乎是毫无阻拦地走到了皇帝的寝宫。内侍总管待要阻拦他,可被他冷冰冰的目光扫来,伸出去的手又缩了回来。 寝殿的宫门开着,皇帝躺在床上。吕白站在寝殿外,轻声对着瑟瑟发抖的宫女道:“烦请通报一声,李克求见” 宫女慌忙转身刚想张口通报,皇帝从床上坐了起来,摆了摆手道:“出去罢,老朋友了” 侍夜的妃子和宫女相继退出门外,他们不懂今天的李克为什么格外的瘆人,皇帝对他又格外的亲近。 皇帝整了整衣裳,吕白走进寝宫。 皇帝微笑道:“十年不见,吕庄主别来无恙?” 吕白冷笑一声道:“没想到你还能认出我” 皇帝不以为然道:“除了你和吴束,我想不到谁还有这么强的杀气” 吕白道:“我杀人不过双手之数,难及你的万分之一” 皇帝道:“可你随时能杀我” 吕白默然,须臾张口道:“她在哪” 皇帝微笑道:“隐城,李哀没提过么?” 吕白道:“为什么不接她回来,你灭掉突厥的野心已经实现了” 皇帝道:“你见过有人把玩够了的猫捡回来么?” 吕白心中一颤。 玩够了的猫。 白影一闪,皇帝的头发簌簌落下了一大片。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可皇帝却并不为动,他望着窗外续道:“十年前,我让她出嫁突厥,令那突厥的可汗耽于美色,怠于治军,以备我三军兵马寻得良机,出关玉门,以其反叛之名,吞其万顷之疆。难为我正愁如何师出有名,他却先一步反了。” 皇帝转过头,接着说道:“五年前,突厥反叛,正中我计,两年,两年的时间我灭了他们全族。可惜她怀了突厥王的野种,我本想派人把她追回,然而她却消失在了大漠深处。长安向西,黄河之堤,菩萨含泪,鸣猿不啼。我那好妹妹没那么容易死,隐城也没那么难找。” 吕白怒道:“所以她现在的处境,是拜你所赐” 皇帝笑道:“我自己的猫,我想怎么玩,就怎么玩。” 吕白道:“你不怕我现在杀了你?” 皇帝道:“杀了我,你就更找不到她;杀了我,国家动荡,百姓流离失所,你担不起这个业障” 吕白眸色加深,沉声道:“一代帝王,你竟以国家来威胁我” 皇帝不做理会,自顾自地道:“何况现在,你杀不了我”一个身影从帘后缓步走出。 是吴束。 吴束垂身道:“臣吴束救驾来迟,望皇上恕罪” 吕白叹了口气,猛然一剑刺向皇帝。吴束闪身横刀来救,时光仿佛回到了十年前那场比武。 三剑,三刀。第四剑出,刀剑再一次同时折断。 吕白叹道:“天下第一的武艺,何故委身当奴才” 吴束垂目不语,皇帝摆了摆手道:“送客!” 吕白从禁城中走出,怅然若失。往事一幕幕重现在他眼前。十年了,她在哪。他永远忘不了她那眼中的绝望,单薄的身姿宛如断翼的蝴蝶。 皇帝预先告知了吕白灭掉突厥的大计,和亲为幌,美人为饵。他从始至终地瞒着她,直到她出嫁的前一天。不明真相的她苦苦哀求他一起离开,逃离皇宫这噬人的深渊,即便是抗旨而死,对于她来说也值得了。可他在所谓的大局面前胆怯了,他没有带她走,甚至拒绝了她私奔的哀求。他永远没办法忘记她的表情,无法言说的悲哀。她远嫁西域的那天,他出关了。他逃离了这个让他大喜大悲的中原,隐遁雪山。十年来,他未曾有过一刻安眠。上天给了他十天最美好的时光,然后又给了他最最痛苦的十年寒夜。 而今,她好像找到了他。他想见她,却无从找起。他想过,她在出嫁的马车中是怎样度过的,他甚至明白,她一定会比他痛苦得多。隐城是个神秘的地方,但那里一定不是天堂。只要有一丝希望,他就想不顾一切的去找她。 他回到了玉龙客栈,他的朋友们正在那个天字房中等他。 李愫第一眼看到他失魂落魄的模样,默默的流下了泪。所有人都沉默不语,十年前的故事,这里的人都知道,哀莫大于心死。 窗户突然开了,一柄孔雀羽扇递了进来。闪身而入两个长得一摸一样,极是清瘦秀丽的少女。宝蓝色的衣裙,腰上系着金色的丝绸缎带,口若含朱,指若削葱。精致的五官镶嵌在江南少女白皙的脸孔,如此的巧夺天工。两撇弯弯的淡眉如同初春的柳叶,修长又灵气逼人。眼比杏仁,清丽又端庄;唇似桃花,粉嫩又娇艳。少女的脸上稚气未脱,泛着少年的骄傲和少女的伶俐,先是冲着洛阳风拱了拱手,而后指着李哀和吕白朗声道:“你们两个,谁是吕白?” 吕白不答,转而问洛阳风道:“我入关的事,知道的只有你们几个,这是怎么回事” 洛阳风指着李哀苦笑道:“这个事你得问他。” 吕白把头转向李哀,李哀直视着他的眼睛道:“第一,住进这里天字第一号房的人,不出三天就会传遍京师;第二,她既然能找到你的雪山,你找到她之前就应该让她更快的找到你的人,招摇一点不是坏事;第三,这两个小姑娘不服你的位次,想要跟你比试比试,正巧这十年你未出关一步,你需要一点名声,否则你这天下第二的名号未必能服的了众,隐城绝不是你一个人就可以闯的;第四,丐帮的案子你不会不知道,这种案子已经蔓延了许多小帮派,月行天很快就会来找你,我不相信这类案子跟一点关系都没有;第五,如果你现在不和她们动手,她们可能会纠缠到你和他们动手为止。” 左边的少女一拍桌子,冲着吕白大声道:“我不喜欢啰嗦的人,最好快一点动手” 吕白苦笑道:“蓝夜的女儿,果然像蓝夜一样泼辣”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章 比武 少女惊奇道:“你识得家母?” 吕白微笑道:“我和你妈打的架恐怕比你俩打的架加起来都多。” 少女道:“我叫蓝钰,这是我妹妹蓝珏。家母常说我们姊妹的武艺只有杀了你才能算是超过了她” 吕白苦笑道:“你们的母亲从未输过我,她一定是被你们缠疯了才把锅甩到了我的头上” 蓝钰仰脸道:“可是十年前的排x名,你是第二,她是第三。这十年你从未在江湖上有任何的事迹留下,为何你仍是第二,而我们继承了家母所有的武艺,却仍不及你得排x名”说罢,抽出羽扇道:“今天我们来,就是想见识一下吕庄主惊鸿三剑的厉害!” 吕白端起桌上的茶,抿了一口,叹道:“你们再练十年,或许能和我一战”一旁的洛阳风听罢,摇头笑道:“这下你不动手也不行了” 果然,蓝钰蓝珏竞相摆开羽扇,蓝珏秀眉微蹙道:“吴叔叔武艺天下第一也未曾瞧不起我两姐妹,你只是比母亲排x名高一位而已,何况我们现在已经超过了母亲,你怎敢如此狂傲!”说罢,羽扇一摆道:“进招吧!” 吕白从桌上拿起一支筷子,微笑道:“我可不喜欢欺负小孩子” 蓝钰左手羽扇,右手长剑,蓝珏左手短刀,右手羽扇。那孔雀羽扇乃是至柔之物,舞将起来便是一道密不透风的墙,任何兵刃卷入到羽扇的圈子中都如石沉大海。而扇柄又装有暗器的机括,配合强大的防御扇法,可谓能攻善守。当年蓝夜便是靠着一对孔雀羽扇成为了十天神中唯一的女性。而今,她的两个女儿自幼常得第一神吴束的指点,改进了这套扇法,增加了手持的兵刃,又保留了原本扇法的强大守御。武当山下,虚灵道人和空智和尚研习多年的慈悲杖法竟被这两姐妹打的毫无还手之力。故而百将图上,两姐妹一个第五,一个第六。 就是这样的两个人,吕白也只是拿了一双筷子。斗室之中,轻功显得毫无用处。蓝钰大喝一声,两人同时攻来。羽扇护住两人身侧,长剑和短刀一瞬间便到了吕白的眼前。 电光火石之间,吕白身形如同鬼魅,虚步上前,白影一闪,欺身到蓝钰面前,筷子竟抵住了剑身,剑尖弯向持短刀的蓝珏。 李哀叹道:“好快的剑法!好厉害的轻功!” 一切都发生在这一瞬间,长剑和短刀相碰,长剑登时折断。两姐妹同时愣住,他们不相信自己的眼睛,没有人能够这么快,她们从没见过这样的速度,也从没见过这么打架的人。 吕白闪身回到刚才站的位置,微笑道:“还比么?” 蓝钰朗声道:“前辈武艺的确深不可测,我们输了” 吕白道:“内基不实,其心易乱。外用不精,其术易破。你们的母亲从未败于我,你们却解不了我起手第一式,如何说得你们已经超越了你们的母亲?” 两姐妹的眼圈红了,眼看就要落下眼泪,李愫忽然道:“其实他内心里想的是好在刚刚是在屋内打,出去打他就输了,毕竟剑可是没办法穿过孔雀羽扇的扇骨,玩这些投机取巧的把戏。” 蓝钰不信,道:“你如何得知他是怎样想的?” 屋子里的所有人哈哈大笑,洛阳风摇了摇手指道:“谁不知李秀才的妹妹李愫精通读心术!” 蓝珏听了一呆,指着李愫道:“你就是传说中十二岁便精通读心术的李哀的妹妹阿愫?” 李愫微笑道:“就是我”转而对着蓝钰道:“你此时窃喜于我读出了吕哥哥的真实想法,庆幸你们的双扇合璧并没有弱于你们的母亲。而心里对吕哥哥又有些喜欢,因为他是第一个破了你们双扇合璧的人,这样说总该信了吧!” 蓝钰脸上一红,低下头不再说话。蓝珏赶忙岔开话题道:“其实我们今天来,除了比武,还有一件重要的事告诉你们。” 李哀眉毛一扬,道:“是不是吴束号令群雄,召开万贤大会的事?” 蓝珏点了点头道:“正是,想必天下第一聪明人必不可能推辞。” 李哀微笑道:“这种出风头的事情我是从来不会推辞的。” 蓝钰又望了一眼吕白,吕白轻轻点了点头。 蓝钰心头一宽,自己刚刚望向吕白的目光似是有些热切了,现在脸上还有些发烧。蓝珏朗声道:“我们姐妹二人今天来此也算了却了一桩心事,比武我们输的心服口服,而万贤大会的事情我们也受到了肯定的答案。这些年,只剩下一个问题始终困扰着我们,想听听各位当初在场的人,说一个故事给我们听。” 李愫忽然道:“当初我也不在场,我也想听这个故事” 洛阳风问道:“你们的母亲是怎么讲这个故事的?” 蓝钰道:“母亲对于那个故事绝口不提,每次我们问她,她只会让我们更努力地习武。而今,母亲已经去世三年了,我们只有从各位的口中才能知道故事最完整最真实的内容。” 吕白长叹一声,形容之间竟忽然有些悲凉。洛阳风轻声道:“十年旧事,何必再提。世间只道吕白不如吴束,蓝夜不如吕白。只知道结果未必便是坏事,你何必纠结于过程!” 蓝钰大声道:“这已然成为了母亲心中的块垒,心中从未放下此事。母亲看过那次比武之后更是没日没夜拼命地练武。三年前,母亲心力交瘁,过度的疲惫和本就万念俱灰的心神让她猝然离世,临走时口中依然念叨着‘不可能'三个字。我们不曾见过她心中的故事,却也不甘心蓝家羽扇便输给了‘惊鸿三剑'。今天,我们便要听一听母亲当初明明不曾败给你,却又如何认输的故事。” 洛阳风道:“这故事本不是什么秘密,你们也有权知道。江湖人杜撰的东西,远远没有那惊天动地的比武精彩。” 蓝珏睁着大大的眼睛问道:“江湖盛传吕庄主与吴叔叔剧斗三天三夜,可是真的?” 李哀摇头道:“何须三天三夜,只需四招” 蓝珏连忙问道:“吴叔叔四招就胜了吕庄主?” 李哀仍是摇了摇头,道:“你可知道惊鸿三剑为何只有三剑却比了四招?” 姐妹俩茫然地摇了摇头。 洛阳风插口道:“普天之下,除了吴束,没人能接下第四剑。惊鸿三剑,是因为除了我们当初观看比武的六个人外,没人见过第四剑。世人都以为吕白剑法只有三招,惊鸿三剑便由此而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章 第四剑 三月初三,清明。 春寒未过,微雨桃花。 禁城中,两个男人,吴束,吕白。 六位观众,皇帝,皇帝的第十个妹妹,月行天,蓝夜,洛阳风,李哀。 白衣男道:“我手中之剑,名曰惊鸿,长四尺一寸,重八斤八两。” 青衣男道:“我手中之刃,名曰袭虎,长三尺九寸,重十二斤六两。” 白衣男道:“好刀” 青衣男道:“好剑” 雨落,第一滴落在地上的雨,比武开始。 白影一闪,转瞬之间竟欺身到了青衣男的面前,剑刃破空发出猎猎之声,剑身反射的光芒如同闪电一般。 李哀叹道:“好快的第一剑” 洛阳风叹道:“天下轻功,我只服落雁庄” 青影微晃,吴束伸刀一格,刀不如剑的电光霹雳,却异常朴实简单。看似笨拙却是一招无比高明的化解之法。剑胜在唯快不破,刀胜在以拙御巧。 蓝夜一笑,这一招,她再熟悉不过。 第二剑出,第二刀出。刀背剑背一蹭,仍有嗡嗡声不绝。两人内力凝在各自的兵刃上,雨滴落在两人的兵刃上嗤嗤作响,瞬间蒸发。而两人之巧却又巧在如此快的招式依然收放自如,剑背与刀背相接,正是保护兵刃最好的办法。 第三剑出,这一剑远比前两剑快得多。青衣晃动,吴束伸刀一挑,仍是化解了这一式,却惊得他一身冷汗。从未有人曾逼得他用自己不擅长的轻功来化解招式。不过他心下又一宽,惊鸿三剑,接下来的比武,无非就是这三剑中演化。他已经有了接住这三剑的底气,他的打法远比吕白的打法省力,当吕白的体力不足以把剑法使得这么快的时候,他自然就赢了,当下,他只需要防守。 只是,他从未料到,吕白还有第四剑。 这一剑的速度无法用语言形容,白影已看不出闪动。剑影像燃着的蜡烛放在黑屋中一样,烛光在一瞬间照亮整个屋子,剑光亦是在一瞬间充斥在吴束的周围。没人看得清吕白的身形,只是那形如鬼魅的白影明明似已动,却又更似未动。 “噹”的一声。剑与刀同时折断,两人弃下兵刃,各自向后跃开。 吕白拱手道:“我输了” 吴束拱手道:“输的是我” 在场六人被这举世无双的决斗惊得手足无措。天下第一与天下第二的争斗,竟然就在这么一瞬间结束了,却又如此精彩纷呈。蓝夜自此亲见这一战,万念俱灰,自忖自己万万接不下这举世无双的第四剑,也便自认第三,再不与吕白相争。 那一年,十六岁的十公主并不懂这其中胜负如何。她问皇宫内最富盛名的江湖人月行天,那天下第一捕头告诉她赢的人是吕白,因为吕白第四剑出,若非吴束以内力御刀强碰长剑,毁了两把兵刃,吴束已然败了一招。那么第五剑呢?吴束还能否接得住? 她问她的皇帝哥哥,皇帝告诉她赢的人是吴束,因为剑尖折断便与刀无异,吕白的刀如何能敌得过吴束的刀? 十六岁的她似懂非懂,只是觉得那潇洒英俊的白衣人很是特别。 她倾国之姿,百媚千娇。除了皇帝,没有人敢直视她的眼睛。所有人都为她与生俱来的圣洁所屈服,卑躬屈膝却又心猿意马,无论男人女人,包括太监。 可是他不一样。他的眼睛明澈如水,他的微笑温柔且平和。她不仅沉醉于他优雅的一袭白衣,他潇洒的惊鸿剑,更重要的是,相比于她周围那些低眉垂首的人,他是那样坦荡。君子坦荡荡,小人长戚戚。 她缠着他教她武艺,因为她觉得惊鸿三剑只有三招,最是简单不过。 他微笑,惊鸿三剑,并不是三招,而是只有三下。一刺,一划,一撩。 惊鸿剑原本有一十六招,传下来每一代都会精简一些,到得吕白这一代已经只有三招。而吕白又从三招精简到了三式,这三式虽少,却蕴含了剑的所有精妙。无招便胜有招,天下剑法无非是剑如何刺,如何划,如何撩。 她似懂非懂地学。每天只是枯燥的挥着手中的剑,却因为和他在一起而乐此不疲。身影重叠,四目相对,她曾以为那是她生命中最快乐的十天。 十天后,他没有再来皇城。第十一天,她被告知七天后出嫁突厥。她找不到他,她声嘶力竭地在皇宫院中哭喊着他的名字,没有回应。她像疯子一样每天找他,找遍洛阳城每个角落,可是他就像从人间蒸发了一样,找不到他,甚至连他那三个朋友也找不到。 终于,在她出嫁的前一天夜晚。她斥退了侍候的宫女,坐在妆镜前,她看到了憔悴枯槁的自己,举起了偷偷买来的匕首,刺向自己的心脏。 一道寒光,匕首就这样被拨开了。熟悉的白衣,熟悉的长剑,有些陌生的人。 她扑到他怀里,眼泪簌簌落下。她问他去了哪里,他苦涩的一笑,“公主,我恐怕没办法再陪你了” 她要陪他浪迹天涯,抗旨而死也毫不在意,在她心中,能和他死在一起定然要比当那个所谓的突厥王妃幸福得多。可是他摇头,他拒绝了,从来温柔的他拒绝了。她哭了,她问他为什么不愿意。他摇头,有些话,他留在了心里。有些故事,他不能说给她听。 最终他还是走了,救下她之后,没有和她说一句话就走了。她呆呆的坐在镜前,整整一x夜未曾合眼。 出嫁的马车上,她无数次幻想着他来劫亲。以他的武功,以他的江湖地位,劫一次这成婚的马车简直易如反掌。可是直到出了玉门关,她还在盼着,可他连影子都没出现过。 她心如死灰,对他的爱恋和思念也日渐转化成了对他,对安排她和亲的皇帝哥哥无穷无尽的恨意。突厥大营,可汗坐在帐中。可是面对走进来的她,所有的人都垂下了眼睛。惊艳于她无与伦比的美,又自惭形秽于自己的龌龊不堪。 洞房之夜,突厥可汗不敢上她的床。她是那么圣洁,那么美丽,以至于那可汗不敢惊动这美丽的仙女。 他以举族之力换她倾心,她说服自己爱上了他,怀了他的孩子。 然而,原本稳定下来的生活被战火无情地打破,无比疼爱她的突厥可汗,却因为原本ch一ng溺她的皇帝哥哥举兵围杀而惨遭灭x族。只剩她一个人了。她恨,她恨那个把她逼到绝境的哥哥,却更恨那个狠心的男人。 她带领残兵深入大漠,身后是皇帝的追兵。她不想回到那个生长了十六年却最后抛弃她的皇城。至少,不是这样回去。所以她杀掉那些累了c伤了c走不动了的突厥士兵,坚决地走向大漠深处。宁肯,死在他和他找不到的地方。 嘴唇裂开却流不出血,如缎的肌肤嵌进了黄沙,视线终于和意识一起模糊。她仿佛看见了绿洲,仿佛又陷入了进去,仿佛听到了身后仅剩几名突厥士兵的惨叫,仿佛感受到练剑十日他双手扶持时她的颤抖。 她再醒来时,已在隐城之中。她甚至不知道大漠深处这座城的存在。耳旁传来丫鬟惊喜的娇呼,她有些茫然,摸了摸干瘪的小x腹。脚步声传来,一个威严的男人毫无顾忌地掀开绣着牡丹花的帘子,放肆地打量着她。突然,她笑了,宛如在花丛中摇曳。 隐城。这个男人复姓耶律,大名夕照,是隐城的当权者。他在隐城唯一一条河的河畔找到了犹如残破布偶的她,立时惊艳于她那濒临死亡时仍有的绝代风华。他从未见过如此美丽的女人,国色天香,圣洁而又摄人心魄。 在被撕开衣衫的一刹那,她的双手麻木得无力抵抗。 耶律夕照每天都会来,如同玩具一样摆弄,玷污着她。她顺从了,或者说迎合了。他来,她便牵扯起了笑靥,他走之后,她嘴角的笑意便凝成了彻骨的寒冰。她失去了她的孩子,但她活了下来。她要复仇,她要拥有隐城所有的势力,她要杀了耶律夕照,把隐城作为她复仇的工具。她终于明白了当初派她和亲只是皇帝利用自己灭了突厥的美人计。她不甘心,她永远不会原谅那两个人,她的恨,每时每刻都在灼烧,她的骨,她的肉,早已被烧成了灰烬。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六章 疑案 茶馆。 吕白已辞别了李哀兄妹和洛阳风,独自西行。三人本想陪伴他走这一遭,只是吕白一个人寂寞的时间久了,也便习惯了寂寞,陪伴反倒让他有些无所适从。对于隐城,他有些茫然,却又心知十公主既然能找到雪山,找到他也不会困难。 天下第二的吕庄主重出江湖的事早已尽人皆知,一袭白衣如雪,一柄长剑薄轻至极。 一个白天穿黑衣的四十来岁汉子坐在吕白的对面,没有人觉得怪。 因为他是天下第一捕,月行天。 吕白微笑道:“他乡遇故知,月兄何不喝上两碗清酒,陪老朋友过过瘾?” 月行天苦涩道:“待此案一破,我定要陪吕兄浮上三大白。” 吕白道:“什么事竟把天下第一总捕头难为成这样?” 月行天不答,只是端起茶碗,抿了一口,反问道:“你没事从东北跑到西北做什么?” 吕白道微笑道:“李哀就猜得到我做什么” 月行天剑眉一竖道:“你可知西行隐城千难万险,就算你武艺天下第二,也未必走得通顺。相传隐城为唐人所建,拥有绝妙的武功和无尽的财富,却无人可以寻得。其本匿于人间,不知为何突然现世,广收亡命之徒,必然是个大患。” 吕白道:“我自信天下没人能接下我三剑” 月行天低声道:“我倒是相信传了十公主十天武艺,就让十公主跻身十天神的人武功天下无双,但你可知自信天下没人接得住他十掌的“第三神”余天悯出事了?” 吕白道:“略有耳闻,愿闻其详。” 月行天道:“一个月前,丐帮内堂。余天悯一声惨叫后失踪,前去探视的五位长老半个时辰内尽皆死亡。所有人喉咙都有这样的一根钢针封住喉管,内堂桌上只多了一个装着一对眼球的盒子。”说罢,他把盒子和钢针都拿了出来。 吕白打开盒子看了一眼,盒中的两只眼球已经干瘪。至于那五根钢针,血已经是暗红色。那些钢针锐利无比,长且极细,血痕将将到钢针一半处。 吕白道:“你看出什么来了?” 月行天道:“首先,这五位长老认识杀他们的人,因为站在同一侧且同时死亡的事情,只有同时面对那个人才可以。如果是不认识的人,五位长老应该是围圈而站,随时应敌。” 吕白眉毛一扬,道:“你可以说一点我没看不懂的” 月行天道:“下杀手的人必然是暗器高手,虽然无备,但能让五大长老毫无反应便中暗器而死,如此速度,以腕力论,天下暗器门派数百,但唯有唐门能做到。” 吕白道:“你可在唐门找到什么线索?” 月行天摇摇头道:“没有。唐门和天下门派十之都是仇敌,而且轻功暗器尤为霸道。他们的门主未知下落,若当时真的有唐门人在,丐帮五大长老如何能那样成一排?这样的站位既不利于限制敌人的轻功,又容易被漫天花雨的手法同时打中,以五大长老的打架经验,这种错误绝不可能犯,说是唐门最有嫌疑,实际上唐门嫌疑最小。” 吕白哈哈大笑道:“李哀也是和你一样的想法,他还知道你去唐门必定扑了个空。” 月行天挑眉道:“为何?”他带人去了唐门所在,确是空无一人,翻了个底朝天也一无所获。 吕白道:“自从唐门掌门人失踪之后,唐门已不再是唐门。”接着沉默了一下,又道:“天一阁。” 月行天吃惊道:“你是说唐门和天一阁有关?” 吕白道:“怕是没那么简单。唐门也许就是天一阁,或者,唐门隶属于天一阁。” 月行天若有所思,道:“这天一阁确是近些日子新兴的一股势力。但这势力又有些古怪,譬如它毫无广收门人之意,行事极为神秘低调,江湖上知道它的人少之又少。只不过这这股势力虽是隐秘且绝非善类,倒也安分守己,没做什么作奸犯科的事。你说的可是这个天一阁么?” 吕白道:“不是我,是李哀。” 月行天的脸色瞬间暗了下来,道:“他这个人,总要证明自己手中的乞丐比我的捕快强。” 吕白笑道:“案子还没破,你未必不能胜他。” 月行天沉声道:“唐门和天一阁,事情怕是没那么简单。天一阁刚在江湖上兴起的时候,我曾派人留意过,当时并未查到有什么异样。现下看来是有必要好好查一查了。” 吕白微笑道:“你可知能让五位长老如此恭敬地站着,除了余天悯,还有一人。” 月行天眉毛一扬道:“他的夫人?” 吕白笑道:“天下第一大帮,纵是鱼龙混杂,可礼数尊卑何等周全!帮主夫人乃是余老叫化至亲之人,为什么没有可能?” 月行天苦笑道:“我们何尝没有怀疑过!可夫人手无缚鸡之力,拎一桶水都勉强,如何能转瞬之间将五柄钢针钉入五个当时高手地喉咙!” 吕白不笑了。少顷,轻声道:“丐帮五位长老一向洒脱不羁,辈分上也是最为年长的一辈,与虚灵道长和空智大师平辈相论。若非帮主,帮主夫人这般人物,谁能让他们站得如此谨慎恭敬!” 月行天叹了口气道:“看来此事的源头还是在余天悯。” 谈话间,日渐西沉,月上柳梢。月行天本严毅威重,对自己和部下约束极是严苛,从不喝酒。却耐不住吕白这个故人频频使坏,插科打诨,死乞白赖的要他陪着喝酒吃肉,原本品茶论天下的清雅事,稀里糊涂的变成了吆五喝六的酒肉席。 将将二更天,月行天早已被吕白灌得酩酊大醉。二人相互搀扶着走到了就近的一家客栈,也便住下了。一x夜无梦,满屋鼾声如雷。 次日清晨,宿醉让月行天头痛欲裂。回头看了一眼卧榻,却发现吕白早已不见。一摸里怀,怀中揣着的一沓总共三万两的银票竟不翼而飞。待到他走下床,来到茶桌前,只见桌上刻下了几行蝇头小字:“三月入关,未带钱粮。兄食官禄,弟无所长。银钱三万,功德无量。”若不是这位六洲总捕头过人的眼力,这几行字甚至不会被寻常人发现。 月行天又好气又好笑,这天杀的贼兄弟一般的厚脸皮。一个从小磨着自己学轻功,偷了虎符后易容成自己的模样,用自己的身份帮他求皇帝免了偷虎符的杀头罪;一个装得可怜兮兮和自己吟诗作对论天下不平事,然后骗自己陪他饮酒吃肉第二天拐了他三万两白银不知去向。 一路西行,隐城隐匿于沙漠,从洛阳起,途经大大小小的西北市镇。吕白衣胜冬雪,长剑黄马,怀中揣着三万两的银票,也便上了路。天下皆知隐城专收走投无路之人,无数江洋大盗,被门派,朝廷通缉的人投身于此。而现在,吕白想去隐城,不仅需要让隐城的人找到他,还需要一个让他走投无路的理由。 理由简直好找得要命,武功天下第二的人,也怕朝廷追捕。 果然,与月行天分别得三天后,吕白偷取命官俸禄,辱没朝廷,意图弑君的通缉令,便发了出来,悬赏白银一百万两,天下皆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七章 禁武 吕白已经七夜没睡过安稳觉了。 人总是想着天降之财,而不是靠自己的拼杀去挣。 这七天,吕白的周遭,有下蒙x汗药的,有在身后打暗器的,甚至连出卖色相的人都有,无一不是想用最最简单有效的办法拿到一百万两白银,却又不想枉送了自己的性命。这七天,吕白非但没有走投无路,反倒落了个灰头土脸。本来是地道的酒馆客栈,他一来就变成了黑店;本来是喧嚣热闹的集市,他一来就变成了无比萧条的空巷。 行至山西,太行山下孤柳城。原本以为身为“第四神”的柳作会带着他的门下把自己逼上绝路,可这孤柳城主天生豪迈豁达,更喜结交英雄。听说吕白来到山西境内,更是把一切都打点好。一路上畅行无阻,酒庄饭馆的老板,伙计更是殷勤有加,这让吕白既感激,却又哭笑不得。 孤柳城下,太行别馆。吕白拴好了马,走进酒馆,找了个空位坐下。小二满脸堆笑地走到身旁问道:“客官来吃些什么?小店酱牛肉,杏花酒方圆百里最是地道,官人可想点一些尝尝?” 吕白点了点头,道:“二斤酱牛肉,三斤杏花酒,快些上来!”也便闭目少歇,不再说话。 馆中突然冲入四名大汉,走到吕白邻桌,围住桌前地白衣少年。为首大汉朗声道:“孤柳城下,本不该小子闹事。只是这小畜生欺人太甚,废我家师,辱我师门。不相干的人,我们不为难你们,我们只来找他!” 霎时间太行别馆中,酒客哄抢而出,却并不走远,只是围在店外看热闹。只听那白衣少年冷冷的道:“你们的师叔在我剑下走不了五招便残了双臂,断了手筋。你们的师父更是十招之内被我废了一对招子。谅你们这些无能小辈,也掀不起多大浪头!杀了你们和杀鸡犬无异,拿鸡犬的血祭我的宝剑,多少都不嫌多!” 为首大汉不由得一惊,他深知此次前来寻仇,若当真比斗起来应是凶多吉少。当下对身后的大汉道:“我太行男儿,师门之仇不报,岂能做苟且偷安之念!孙师弟,你家有老父妻儿,此来未必能活着回去。我们孤身一人了无牵挂,却不能让你做不孝之人!你快些走吧!” 那姓孙的大汉凛然道:“莫忘了我老父也是太行山人!”说罢,四人抽出兵刃,将那少年围在当中。那姓孙的大汉厉声喝道:“拔剑吧!” 那少年轻摇折扇,不为所动,自有气魄。屋外却不知何时下起雨来。 为首大汉当先一刀劈了下来,紧接着另外三人跟着攻了进来,招法并不高明,却被天生膂力舞得虎虎生风。但见那少年鱼跃而起,折扇已插回腰间,转而剑尖拨开攻来的兵刃,闪转腾挪,竟是极其高明的轻功身法。转眼间已到了为首大汉的身后,长袖一摆,“嗤嗤”两声从袖中甩出两支小箭,打向为首大汉大汉的背心。但听“噗噗”两声,大汉背部中箭。那大汉大喝一声道:“天杀贼子”只是声音出了一半,却张口不动了,仰天便倒了下来。 他的三位师弟慌忙赶上来扶,但见这大汉眼中,口鼻中流出丝丝青紫的血。须臾便没了气息。三人登时青筋暴起,那姓孙的汉子大喝一声道:“好卑鄙的小贼!”说罢摆开链子枪当先攻到那少年的面门。 那少年嘿嘿一笑,轻抖手中长剑,仍是拨开了枪头,紧接着向后跃开,又是嗤嗤两声,两支袖箭又是激射向那孙姓大汉的面门。 眼看那孙姓大汉闪避不及,两支袖箭飞到一半却突然凭空出来一根筷子。“叮叮”两声,那筷子竟挡开了两支袖箭,钉在了就近的柱子上。 帘外,雨落淅沥不绝。酒馆旁一棵普普通通的柳树,飘下一片普普通通的叶子。 叶子突然向上抖了一下。 不是微风吹拂,而是一个身负绝世轻功的人,白衣长袖裹挟而来的劲风。 一个白衣人横在了那少年和三个大汉中间。三名大汉的喉咙上各有一道被筷子划伤的血痕。三名大汉愕然,面面相觑,不知所措。 那个白衣人不是别人,正是吕白。 吕白手中仍握着剩下的一根筷子,冷冷的道:“三脚猫的功夫,枉自送命。” 孙姓大汉最先缓过神来,朗声道:“阁下救命之恩,在下没齿难忘。只是师门大仇未报,仇人在此,我们无论如何也不能放脱了他!师父带我们恩重如山,师兄与我们亲如手足,我们就算死也要为他们报仇!” 吕白哼了一声,道:“适才我已饶了你们三人的性命,我拿你们三个的命,换这孩子的命,这总可以抵了吧!” 孙姓大汉不知何意,当下向吕白拜了拜道:“恩公之命,莫敢不从,可是我们的师门大仇” 吕白冷冷的道:“凭你们现在的能耐,就是十个来,也是十个死!家有老父,却要来此以卵击石,你当真是蠢到家了!” 三位大汉霎时间面如土色,孙姓大汉早已抑制不住,跪在他师兄尸身前嚎啕大哭。良久,这三个师兄弟才缓缓站起,背着他们师兄的遗体,向吕白拜了一拜,转身离去。 那少年笑道:“黄龙帮门下,果真是一群猪狗。”当下已没了吃饭的兴致,转身就要离开。 但见白影一闪,吕白已到了那少年面前,目光中杀气大盛,厉声问道:“柳作是你什么人!” 那少年奇道:“正是家父!足下如何得知?” 吕白冷笑道:“我如何得知你不必管,只是你今后不能用剑,也不能穿这白衣!” 少年一愣,转而轻笑道:“那就看足下有没有能耐管得了我了!我这宝剑正巧许久没有人血祭它了,今天就给它开开腥!”话音未落,剑已先到,咫尺之距,又是嗤嗤两声,射出两支袖箭。 寻常人是万万无法躲开。 可他偷袭的是吕白。 又是那一袭白影,形如鬼魅。轻功绝世自然让人眼花缭乱,看不清有人出剑,更看不出任何打斗的招数。“当啷”一声,少年手中的长剑落在地上,双手不住鲜血涌出。他的表情又惊又怒,双手运力竟使不出一丝气力。 吕白手中仍握着刚刚拿在手中的筷子,冷笑道:“我已断了你肩贞大穴,从此你就可以潜心钻研暗器毒药。用暗器的人不配用剑,使毒的人不配穿白衣。”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八章 暗器 细草微风岸,危樯独夜舟。 太行别馆遭了这么一桩人命大事,也便失去了往日的喧嚣热闹。待到吕白用了晚饭仗剑缓缓走上山,已是黄昏时分。孤柳城便座落在这太行极顶。一路上杏花开得极盛,到了黄昏仍是不减艳丽,反倒多了几分娇柔。 微风轻拂,山路上苇草轻轻摇摆,越是上山,柳树越发多了起来。吕白约莫走了一个时辰,日已西沉,月上枝头。近几日紧张的神经稍稍有些放松,吕白觉得疲惫少了许多。月出惊山鸟,九曲山路,静谧且清幽。 巨大的“嘶嘶”声划破如此静默的夜,不是蛇,而是暗器,是钢针,是数百根凝注内力的钢针,从吕白的四面八方打来。 吕白施展轻功,长剑挥动,把周身的飞针拨了开去,同时跃开数丈远。路边树林中,苇草中,数百名黑衣人相继涌来,如同源源黑潮,杂着孤柳剑上阴冷的白光。吕白仗剑而立,朗声道:“人道太行孤柳城都是英雄好汉,城主柳作更是十四招“回风舞柳剑”独步天下。今日一见,对付吕某一人还要这样的架势,未免让人失望!” 为首青衣男子正是柳作,但见柳作青筋暴起,大声喝道:“姓吕的!自你入山西,我自信待你不薄。何故废我儿十年武艺!” 吕白道:“学剑尚不能精,学些涂毒暗器之法,为祸四方,饶他一命已经是给你这个面子!何况这种投机取巧之法,伤那些学艺不精的人或许有效,但凡遇到大勇榜上任何一人都只有死路一条!若喜欢暗器,就潜心练暗器,精于此道。习武最忌杂而不精,你心中清楚。” 柳作冷笑道:“那么就让我见识一下吕庄主十年间惊鸿三剑到底精进了多少!”说罢一摆手,喝道:“都退开!没得让人说了孤柳城的闲话!”,第二音未落,又是“嗤嗤嗤”三声,左袖中三枚钢针破空而出,紧接着一袭青衫携风而来,剑光闪动,影影绰绰好似风中柳条,如同纤瘦少女翩翩起舞,婉约婀娜。柳作手中弱柳剑是剑中至柔,绵软却韧性极强。暗器破空之声和在剑刃舞动的风声之中似有似无,时断时续。原本暗器对高手听音辨位的功夫极为忌惮,因而暗器始终难以成为武林第一流的功夫。但如此一来暗器之威陡增,配合原本就变化繁复的剑招,更是威力无穷。 残月。 月下,青影白影虚虚实实。月光洒在剑上,尤为清冷。回风舞柳剑绵密异常,杀气蕴于轻柔软剑的寒光点点。寒光似万箭齐发,包裹着吕白的周身,无处可藏。这眼花缭乱的剑光中,细如蚕丝的钢针夹杂其中,宛若瓢泼大雨中掺杂着无数的雹子,最是凶险异常。 西风烈。万千寒芒中,白衣穿梭,便似无从捕风捉影的鬼魅,在每一道杀机中信步而行。猛然间,白衣冲出软剑的包围,如同闪电划破乌云。电光火石之间,吕白轻抖长剑,惊鸿第一剑已然刺出。这一剑纯粹且凌厉,剑刃破空之声尖锐刺耳。回风舞柳剑的光芒突然黯淡下来,“呛啷”一声,两剑相碰,软剑如藤蔓般缠在长剑上。柳作心中暗笑,任何兵刃被这弱柳剑缠住,纵使对方力大无穷,也不可能摆脱。 紧接着又是三枚钢针打来,柳作左掌已然欺到身侧,吕白此时若不撤剑,无论是中了这三枚钢针还是中了这一掌,那么这场比武也会有了结果。 可是就算雨再大,乌云再厚,又怎能挡住闪电的光芒? 两柄剑猛然电光四射,只晃得人双眼生疼,“叮咛”一声,软剑已然被撕成了一段一段,但听得一片惊呼,柳作已然撒手撤剑,吕白右手握长剑,剑锋就在柳作喉咙前毫发之距,目如深不见底的渊,左手握着一枚钢针,钢针上有一丝血痕。 到底发生了什么? 吕白的背后猛然传来一声长笑,“为何缴了他钢针,不刺百会却刺手腕!”这笑声甚是熟悉,正是前几天刚刚辞别的那个人。 吕白回头,这个人已到了他面前。 这人身材极是魁梧,一身官府黑衣劲装,须发戟张,面红如枣,眼皮上的疤痕狰狞可怖,不是别人,正是天下第一捕月行天。 孤柳城数百门人瞬间将二人团团围在中心,阵法井然,持剑待敌。月行天冷笑道:“柳城主现在门人是太多了么!这么急着让他们送死!” 孤柳城的人并不为动,柳作是他们信奉的神明,他们绝不会弃神明而去。 吕白叹道:“若非余帮主当时身受重伤,凭你现在的本事,岂能伤得了他!” 柳作心中一惊,大声道:“你说他已身受重伤?” 月行天道:“你杀他当时,他内力已去了四成!“破天掌”本就靠冠绝天下的内力刚猛无敌,若非横遭此变故,凭你现在的武功,如何能近他一丈以内!” 柳作霎时瘫坐在地上,吕白轻声道:“十年前,以我的武艺若不出第四剑,定然胜不了你。若是你潜心钻研你的回风舞柳剑而非这些杂七杂八的武学,我未必今天两招就胜了你。” 柳作满眼失望,低声道:“你可知我为何偷师唐门,学这些暗器之法?” 吕白摇了摇头,道:“你我年龄都已不小,你怎么对这些虚名仍是这么看重!” 柳作怅然道:“我自以为五招之间杀了余天悯,我便是天下第三,甚至可以击败你。我自信已掌握了孤柳城和唐门武艺的精要所在,没想到,没想到” 猛然间柳作忽然抬手,最后一枚钢针打了出来。咫尺之间,这暗器的来势比刚刚那少年的袖箭凶狠的多。吕白闪身不及,右臂天府穴上一痛,当即撤手,当真是深入骨髓。柳作翻身而起扑来抢剑,只是剑未及落地,暗芒一闪,柳作人已不动。 月行天大喝一声道:“什么人!”但见柳作双目流下青黑色的血,孤柳一城门人井然分立的八卦大阵骤向当中二人攻来,人人悲愤,不知柳作并非吕白c月行天所杀。纵使吕,月二人轻功绝顶,武艺极强,一时间竟不能脱困。二人宁愿伤人手腕,迫人后撤,却不愿伤及无辜,但那些门人却实打实的杀师之仇,人人向前,拼死出剑却又井然有序。吕白无奈,这数百武功远逊自己之人结成的八卦大阵,二人竟用了两个多时辰方才脱困。 太行山路,二人不知走到了何处,方听不到喊杀之声。吕白怅然道:“可惜孤柳城主也算是一方豪杰,竟然当着你我之面被人施了暗手。如此余帮主遇袭身亡的事算是告一段落,可到底是谁能伤余帮主至此,竟废了他四成功力?二者是否是同一个人?” 月行天冷哼了一声,道:“柳作是天一阁的人,我来此一方面就是为了调查他。但你可知我当初是在哪里找到余天悯的尸身?” 吕白摇了摇头。 月行天道:“就在你住的玉龙客栈的墙壁里!这个时候了你还装模做样?” 吕白心下一惊,问道:“我又如何装模做样了?” 月行天冷冷的道:“伤他之人用的是剑,在余天悯全力出击之时,柳作尚不能近他一丈以内,那么伤他的剑,是谁刺的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九章 暗算 月行天继续道:“你故意把我的视线引向天一阁,然后当着我的面让别人杀了柳作。这样既断了线索,又洗脱了你自己的嫌疑,当真是好手段!” 吕白仰天大笑道:“我若寻余天悯的仇,就算他不死,他这辈子也不需要再用手。何况我当时尚在关外,何苦千里迢迢来废他四成功力,交给别人来杀!我又何苦谋划这样一个局!” 月行天苦笑道:“我对丐帮的人也是这么个说法,可那尸骨胸口上分明是剑刺的伤口,隐蔽且细小。除了你,谁还能刺出这样的剑!” 吕白默然,半晌才道:“能近的了余天悯周身并伤到他的人必然是绝顶高手,如此比武,平生难寻,为何丐帮中人竟全都不晓得?柳作是天下第四高手,他若是杀了余天悯,十天神中升到第三位,如此扬名立万,借以塑威名的事不大肆宣扬也就算了,何以收敛起来,怕人追查?若非知晓孤柳城这些年偷学唐门暗器,成为了天一阁一员,恐怕余天悯被杀的案子到现在都是个谜,以他对第三高手如此执着的念头,怎可能忍到现在不说出去!更何况余天悯和柳作的比武,若是余天悯当真被伤,以柳作为人必然不会趁人之危;而余天悯自己又何必赶着自己受伤的时候把比武答应下来,给自己下个套呢?柳作堂堂第四天神,在天一阁究竟还有谁能排在他之上,让他信服?偏偏这些事又全都赶在我接到她的消息出关寻她这几天的前前后后。许多的事情弄不明白,当真需要冷静下来仔仔细细的琢磨一下。” 月行天不语,忽然冷冷地道:“自你重出江湖不到三个月,江湖上忽然就乱了起来。我很难把你和这些事情撇清关系,你莫不是要告诉我他们这些人都是联合起来算计一个你?就图你一个破庄子?” 沉默,两个人之间的沉默更是可怕。 猛然间,吕白听得背后一股劲风袭来,侧身一避,一支吴钩正中吕白右肩,深入皮肉。白衣霎时被血染红,吕白回头,却见月行天第二钩已然攻来。原本右臂已受伤,现在肩上又中了一钩,剧痛之下,长剑竟也提不动了。月行天狞笑道:“如此废了你一条右臂,我倒看看吕庄主还有什么良策来对付我的绝命钩!” 吕白右手已然把持不住,长剑掉落,却被他用左手接住,硬生生用剑挡下月行天砸下的吴钩。那吴钩已然凝注月行天半生内力,“当”的一声,长剑被生生砸断。那吴钩来势不减,仍是奔着吕白的天灵盖砸下来。吕白向后跃开,凭着独步天下的轻功,与月行天拉开一点缝隙,猛然左手一挥,那断剑如暗器一般径直射向月行天的面门。 月行天生生收住钩上的劲力,举钩一拨,将这飞来的断剑挑了开去。大喝一声道:“小子们出来吧!” 但见吕白身后鱼贯而出无数红底黑衣的捕快,接着头上一张大网盖了下来。吕白肩上还留着一只铁钩,却也等不了月行天松口钩上的铁索,当下提起运功,如惊鸿般窜了出去,却也被钩子撕下肩上一大块肉,当下创伤处的血喷涌而出。 吕白心知自己这个状态撑不了多久,一股劲风,白衣晃动。随手夺下人群中的一柄剑,左手把剑舞得密不透风,从人缝中冲天而出,顺便躲开了月行天从背后掷来的钩子。 背后猛然传来一声断喝:“他受了重伤,跑不了多远!”那是月行天的声音。 吕白心中暗骂一句:“不就是三万两白银,小气鬼。”慌忙飞奔起来。他自己也没想到,原本想用月行天演一出自己被逼入绝境的戏,现在看来月行天怕是动了真格的了,铁了心要杀他。吕白不禁腹诽,月行天怕是要拿自己去顶案。 血不住地流淌,手已经按不住如此深的伤口。吕白感受到自己奔跑的速度在下降,脚下已然极为沉重,然而周遭这喊杀声不绝于耳。长剑已残,右肩长袖已被染成深深地红色。仰天长啸,悲叹一声:“想我吕白纵横一世,却落得如此下场,当真是造化弄人!”眼前一黑,竟而晕了过去。 当他再次醒来,人已经躺在一张温软的床上。纱帐透明,檀木清香。红底的被褥上绣着孔雀栩栩如生,一刀一剑镌刻在紫檀床榻。右臂虽然仍是隐隐作痛,可金疮药已然敷好,创口包扎的相当细致,满是血污的一袭长衫也早已被换下来,身上药草的香味浓郁且闻起来甚是舒泰。一抹明亮的蓝色伏在窗前的茶几上,少女容色秀丽却微微有些憔悴。 是蓝钰,细细的鼾声轻柔可爱,呼吸轻缓,吹气如兰。吕白站起身,蹑手蹑脚地从她身边经过,想找些外穿的衣物离开。只是当他轻轻打开房门的一刻,另一个少女正站在门口,当然是她的妹妹蓝珏。 蓝珏微笑道:“吕大庄主这是要去哪里?” 吕白怅然道:“我这不祥之人,不便再给这祥和的孔雀堂添些晦气。” 蓝珏一串银铃般的笑声打趣道:“你一走,姐姐这一天两夜的苦心可就付之东流了。何况以我姐姐的心性,未必便屈从了这晦气;以我姐妹的武艺,也未必成了你去隐城的累赘。况且万贤大会将至,你不介意路上有两个如此羞花闭月的美女相陪吧。” 吕白心下彷徨,不愿把这些纷杂的事情牵扯到两个天真烂漫的少女身上,摇了摇头,轻声叹道:“你们青春年少,如花似玉的年纪,何必为吕某一人来趟这一遭关乎性命的浑水。上一代的恩怨,又何苦牵扯到你们身上。” 背后一声轻笑,蓝钰已然醒转,施施然站在吕白身后,道:“我姊妹长年身居内堂,不涉外事,能随吕庄主走些远路也算多些历练,我们成熟一些总归是对孔雀堂有不少好处,就请吕庄主不要推辞了。”季夏三月,腐草为萤,蓝钰清瘦的身子亭亭玉立,凉风拂来微微有些颤动。清秀的脸庞满是疲惫,长发有些凌乱地飘着,嘴角仍勉强微笑着,如此楚楚可怜,惹人疼惜。吕白望着她,思绪起伏,久久不能言语。但见蓝钰神情散朗,有林下风气,不禁心神微荡,自以为坚硬的心竟然有些动摇了。 蓝珏吩咐门人备好饭菜,蓝钰不再撑着身子勉强相陪,回房休息了。吕白也便不再推辞,默默地吃着饭,选择留下来养伤。 吕白挑起一根长长的面条,突然想起了一件重要的事,悄声问蓝珏道:“你们两个堂主跑出来跟我厮混,孔雀堂一众门人可怎么办?” 蓝珏狡黠地眨了眨眼道:“她们又不是三岁孩子,况且我们又不是和你去什么天涯海角,无非是万贤大会,山陕境内玩上一遭,休想拿这种事情唬我们!” 吕白不再说话,右臂仍是隐隐作痛,一颗心忽然恬淡下来,有那么一瞬间竟不想离开了。 蓝钰姊妹把堂内事务都交托属下去办,全然做了甩手掌柜。姐姐总是亲自照料吕白的起居,每天为他涂抹伤药。而妹妹则是缠着两人,嚷嚷着要姐姐做个见证,趁着吕白受伤,夺了他天下第二的名号。 这日,吕白的伤好转了许多,怎奈心中杂乱,被十公主的事情所挂牵,不知不觉来到了孔雀堂偌大的后花园。偶一抬头,便见满园花开正好,往日恍如隔世,明明是阳春天气,内心却有如三九苦寒。蓝钰悄步从背后走来,望着吕白落寞的身影,心有怜惜地轻声道:“花开不同赏,花落不同悲。”此语虽是前人所作,却切中了两人各自的心事。吕白没有回头,蓝钰也没有靠近,两个人只是在原地久久地伫立。 蓝珏猛然从身后跳了出来,顽皮少女的天性大大地煞了眼前的风景,大叫一声道:“姐姐快别放他跑了,今日我定要和吕庄主一决雌雄。” 吕白苦笑,蓝钰ch一ng溺地看着自己的妹妹,女孩儿家小小的感伤也淡了几分。 十数日转眼过去,这是他十年来过得最轻松的十几天,在这孔雀堂中,他暂时忘掉了心中最痛的记忆,面容也不再是那么冷冰冰的了。而今伤势已然无碍,万贤大会之期渐近,三人备了些钱粮行装,望着长安走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章 结伴 西行长安,满目青翠,扫荡了一身的旅尘。太行一脉,水湍石险,谷壑纵横,倒也不失餐霞饮景的情趣。转眼已出了山西,距端午之期还有十几日,三人也就不急着赶去华山绝顶,改道去骊山玩了一遭。吕白本想先行去长安打探消息,奈何蓝家姊妹玩心大起。江南水乡的女子见惯了微云淡雾,细雨鸣蝉,没有见过北方山水的大开大阖,磅礴恢弘,便生拉硬拽架着吕白四处游山玩水。 洛阳风和李哀正在骊山脚下的酒馆中吃肉喝酒,见了吕白三人赶忙起身挥了挥手大笑道:“吕兄如此桃花大运,不知十公主见了会不会要了你的命。” 吕白脸上一阵尴尬,蓝钰脸上一红,蓝珏却不依,大声道:“洛阳叔叔若是羡慕吕庄主的桃花大运,大可跟我们一同游玩。” 洛阳风笑道:“若是你姐姐当真和吕白结了好事,我这做叔叔的可不想煞了两人的风景!” 吕白皱了皱眉道:“洛阳兄这玩笑可开不起,如此乱了辈分的事吕某定然不会做,更何况十公主生死未卜,十年之事未了,如何说得这样的闲话?” 李哀哼了一声,道:“生死未卜?恐怕江湖上只有你相信她生死未卜!我问你,你究竟有没有打伤余天悯?当世剑法能伤余天悯的唯有惊鸿剑,若不是你伤的,是谁伤的?你可忘了你曾传她十天剑法?” 吕白道:“这惊鸿剑若不配以绝世轻功,威势恐怕不能发挥出二成。当初传她武艺只传了她轻功的心法,没有我的指引,恐怕没人练的了落雁庄的功夫。” 李哀低声道:“你可知为何我把她排到十天神中?” 吕白摇了摇头。 李哀叹道:“十公主的天资不在你我之下,对武学的悟性尤甚。当年她失踪在大漠深处,隐城又恰巧在皇帝平定突厥后现世,你不觉得蹊跷?这么多年来,偌大隐城尽收些江洋大盗,五个轻功好的人,未必便琢磨不透你这鸟轻功。更何况,十公主若没点真本事,未必能降服得了这些人。” 吕白不语,蓝钰插口道:“如此说来,十公主的武艺当真深不可测。” 李哀点了点头,低声道:“甚至可说,若余天悯当真不是吕兄所伤,那么只可能是十公主。十公主能废掉余帮主四成功力,安然遁走,她的武艺可想而知。即便是受了伤,也必然足以位列十天神之中。” 洛阳风道:“依李兄所见,这余老帮主恐怕确是十公主” 李哀打断洛阳风,道:“此事尚未明朗,最有嫌疑的人往往是最不该有嫌疑的人。” 谈话间已是午后,天色渐渐暗了下来。洛阳风,李哀二人寻思着等待这万贤会召开的十几天实在无聊至极,也便跟着吕,蓝三人结伴前行。 骊山夜色清凉如水,沉静如幕。华清池畔,正是当年杨贵妃沐浴更衣,梳妆打扮的地方。池中贵妃石滑腻软温,犹如贵妃沐于池中,雪肤花貌,倾世容颜。池水清澈见底,清凉却不砭骨,池底细小的水草微微荡漾,偶有小鱼穿行其中,别有一番风致。华清池畔有一小亭,亭外有一小酒馆。无数文人墨客来此饮酒作诗,雅兴一来,便书写在亭下四根柱子上。 月下,亭中,五人举酒畅饮,纵论天下。如此明月,如此青山绿水。 李哀狂笑道:“昔日唐明皇初掌天x朝,何等强盛!如此天下却偏偏毁在羞花之容的杨贵妃手中!如今江湖混乱不堪,隐城突现,内政动荡。这天下恐怕又要被一个羞花之容的女人毁了!” 蓝珏把手中的筷子一掌打进桌子中,直挺挺地插在桌面上,冷冷地道:“书生气!历来天下失守都是女人的错,却不想着那些丧志在先的皇帝!天下倾颓之势,莫非指着一个女人来守着么?何况就算是十公主手握隐城,足以把江湖搅成一汪浑水,这也是一个女人的仇恨!凭什么男人的仇恨就是仇恨,女人的仇恨就不是仇恨!” 李哀一时语塞,洛阳风在一旁笑道:“好不容易甩开了一个会读心术的女人,又来了一个随时准备揍你的女人。” 此时的蓝钰坐在吕白身旁,托腮静静看着他喝下一碗又一碗的酒,丝毫不见往日的翩翩风度,有些好奇。吕白心下紧张,不敢看眼前人的眼睛,平昔淡泊如水的眸子,今天却有些飘忽不定。 酩酊大醉中,众人吟诗作对,呼喝欢歌。待轮到吕白题诗,亭上最后一点空余也被李哀用树叶刻满蝇头小字。但见吕白一声长啸,纵身窜出亭外,原本山腰静谧的树林飞出成群的鸟儿。蓝钰一惊,却见那一袭白衣在华清池畔伴着长剑舞动,倏尔一停,这白衣人竟在岁月打磨得极滑的贵妃石上,用剑刻出了一首钗头凤。 “山连水,水衔天,微雨西风落花间。颂清月,惊鸿剑,纵行天下,笔走千篇。醉疯言。 亭轻寒,寒侵帘,遗恨残雪葬狼烟。呼浊酒,唱红颜,君临天下,气震群贤。笑流年。” 吕白长笑,笑声中不再是充满了凄凉。纵身一跃,回到亭内,加入到争辩不休的李哀,蓝珏,洛阳风三个酒鬼的战团中。 蓝钰轻轻地离开了坐席,走到吕白题词的贵妃石旁。口中默念吕白醉中留下的词,钗头凤本是婉约派x系的词头,吕白却偏偏反其道而行之,写得如此肆意狂放。打量良久,她倏地一笑,撕下一块衣襟,悄悄把这词拓了下来,收在怀中,仿若藏匿住心事一般。几个起落便回到了亭子,只不过这次她不再静静地坐着,而是选择了陪着吕白喝酒。她对他充满了好奇,想要触碰他的整个世界,一个未曾见过的世界。酒,或许不像母亲说过的那样难喝,男人,或许不像母亲说过的那样讨厌。走近他,或许,也没那么难。 明月,清风。亭中的五人没有丝毫倦怠的意思,时而吟诗作对,时而争论不休。这是蓝钰和蓝珏从来没有经历过的事,这种事似乎很容易让人开心,让人放松。 最后的一碗酒也喝干了。这酒馆被洛阳风一百两黄金买了下来,老板和小二也便豁了出去,伺候到底。酒宴的最后,没有人在乎礼节,没有人注重矜持,什么都没有,除了朋友。 月色渐渐淡去,不知不觉已经二更。五人在沉醉中相继睡去,混乱地躺在亭子中央。夜风吹过,仍带不走这浓浓的酒香。吕白醉了,他忘却了他原本觉得不该忘记的事。十年间,他总是睡不好。今夜,他只想喝酒,喝酒,然后睡去,进入那久违的黑甜乡。心中的旧事,或许真的到了放下的时间。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一章 前夕 五人游山玩水,棋盘石上对弈,忘忧峰上比武,吕白也暂时放下了心头的介怀,轻松了许多。骊山锦绣,原本游人便众多,而今又有了华山之会这一噱头,来骊山游玩的人更是多了几成,大多是些江湖豪士。 转眼十数日过去,万贤大会之期已在眉睫。华山郡渐渐热闹起来,千余门派的掌门人,大弟子,帮派的首脑,各大分舵舵主齐聚华山。一时间小小郡县竟是人潮涌动,热闹至极。 名曰万贤会,其实到了华山之巅,约莫只有六七千人,这六七千人无一不是各大门派的重要人物,江湖上的精英所在。自余天悯,柳作先后身亡,百将图上的顺次都进了两位,而大勇榜上空出得第六十九位,第七十位还没有定数,是故江湖上大大小小的门派无一不在争抢这难得的两个位置,以张门楣。故而虽说表面仍是客客气气,心中却谁也不服谁。何况谁要是打败了百将图中任何一人,都足以扬名立万,小门派更是思量着如何击败百将图中的人,让自己的门派在江湖上露一露脸,多收几个弟子。华山沿途,拉开架势比武的人随处可见,大多是各门派的青年才俊。 五人一路走过,沿途的江湖豪士大多看到那两柄雀翎巨扇故而识得两位位列十天神的孔雀堂堂主,大多敬而远之,不敢因其年轻而面露不敬之色,反而纷纷推测两人身旁众人是何等身份。洛阳风不习惯在不相干的人前展露真容,故而易容成了一个身着金缕,体态便便的豪绅,颇具市侩之气。 吴束和一个身着白衣的少年坐在茶馆中同坐一桌,正巧五人迎面走来。李哀当先招了招手,大声喊道:“数月不见,轰天塔的吴侍卫别来无恙啊?” 吴束微笑微微一笑道:“愚兄不才,做这侍卫,无非是让轰天塔的人都能吃上官饭。所幸皇上待我不薄,轰天塔虽不富裕,却不至于把别人偷来的东西当在千娇百媚的地方换银子花。不知李兄近况如何,又相中了谁家姑娘呢?” 李哀大笑道:“李某这些琐事怕是有污吴侍卫的清听。”小小酒馆,一行五人相继走进,挨着吴束的桌子便坐了下来。吕白忽然道:“明天便是万贤大会,吴兄带着这个孩子,是要传他暗器功夫么?” 那白衣少年正是前些日太行山下被废了武艺的柳作的儿子,柳无路。 柳无路冷冷地道:“杀父之仇,费功之辱,怎敢轻忘!” 蓝钰在旁听着柳暗的话,不等吕白张口便道:“你父亲身中暗器毒发身亡,你怎可冤枉好人!” 柳无路恨恨地道:“我凭什么信他!” 忽然传来一声清脆的女孩的声音大声道:“你最好还是信他,他并没有撒谎。”正是李哀地妹妹李愫到了。 李愫在日头下赶路,透红的肌肤浮上了一层薄汗,就这么随意地坐在一旁的凳子上,轻尝了一口茶道:“吴大哥近来可好?算了,你过得挺舒服的。” 吴束微笑道:“在愫妹子面前,什么事都藏不住。” 李愫撇了撇嘴道:“你表面上笑,心下很是不以为然吧!” 吴束未张口,柳无路思量了一下,转而起身道:“你是什么人,竟这么说话!” 李愫冷冷地道:“凭你还配不上问我的名字,倒是你想拜吴大哥学暗器,怕是拜错了师父!武功天下第一的人,犯得着学暗器这种旁门左道的功夫么?”转头瞥了李哀一眼道:“所以我瞧不起你,摘叶飞花再金贵,我也是瞧不起你。” 李哀苦笑道:“我这妹妹从小x便被一家人娇纵着,总是缺少些管教。”洛阳风见到李愫有些欣喜,但又怕唐突,紧忙回身扯下装束。又不敢随意搭话,倒又有些像自己易容过的女子情态,被众人看在眼里。 李愫起身轻轻拍了拍洛阳风的背,温柔道:“洛阳哥哥不必害臊,这么十年,即便看不到你的眼睛,又何尝不懂你的心呢?” 洛阳风大喜若狂,好似李愫终于对他十年的情意有了回应。慌忙转过身道:“愫妹子如此,洛阳即便再等十年又何妨!” 可是李愫的表情马上又淡漠无比,宛如盛夏三伏转瞬变成了寒冬三九,冷冷地道:“可是懂不一定喜欢,你还是趁早和你的蓝珏妹妹双宿双飞吧!” 洛阳风心下一慌,这几日相处下来,确实觉得蓝珏活泼可爱,着实可人,但也没起那层心思。蓝珏却脸上一红,啐了一口道:“别瞎说!”罢了还偷偷瞄了瞄李哀。李愫只是撇撇嘴,不再说话。 吴束轻咳了一声,向着柳无路道:“柳贤侄见谅,并非我不教你,而是你确确实实拜错了师父,更何况轰天塔即便钱粮充裕,却也从不养废人。” 柳无路霍然起身,朗声道:“小子无能,未得拜入吴塔主门下。今日一别,他日再见,无需如此客气。小子武功低微,却也无忌生死!暗器虽是末流,未必便报不了仇!”说罢恨恨地瞪了吕白一眼,纵身向外跃去。 只是他刚刚跃起,却被一只手像提小鸡一样拎了回来。这只手提着他,把他扔在了一个笑嘻嘻的人面前,耳后熟悉又冷漠的声音说道:“跪下,拜师” 说话的人正是吕白,而面前这个笑嘻嘻的人,正是天下第一聪明人,李哀。 柳无路“腾”地跃起,怒道:“我为何要听杀父仇人的言语,姓吕的,我这几年杀不了你,未必以后便杀不得你!” 吕白不再说话,蓝钰忿忿地道:“吕庄主好心让你拜师,这些日又断追查对你父亲施暗手的人,你何故如此不知好歹!”身旁李愫拉了拉蓝钰,悄声道:“钰妹妹别急,这小子定会拜我哥哥为师!他口中虽如此,心中却未必这么想!” 柳无路看到李愫望着他,和蓝钰悄声耳语,蓝钰的眼神从不忿又变成了鄙夷,此时倒是有些明白。这个少女不曾听说自己拜师的事,却能张口便说;这个少女初来乍到,却能了解洛阳风的情感,看到洛阳风忸怩的表情也知道这少女所言非虚,而就在刚刚,自己曾闪过一念的窃喜,似乎也被她看在了眼里。当下收住心神,一股少年的倔劲冲冠而起,当下朗声道:“柳某不肖,自知比不上父亲万分之一的文韬武略,却也不屑这嗟来之食。吕庄主和李叔叔的好意心领,只是柳无路今生杀父之仇必报,恕难从命!”说罢起身便跃,吕白不再说话,却在这少年跃起的一瞬间一剑刺在了他腿上的穴道,虽无慎大碍,却是钻心疼痛。 柳无路怒道:“你这是作甚!” 吕白冷冷地道:“今日若不拜师,我就替你的亡父清理清理不肖的门户。柳家可以断后,却不能让一个废物丢了孤柳城的脸。”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二章 万贤会(一) 几经周折,李哀这个徒弟总算是认下了。柳无路深知吕白说得出做得到,说清理门户就绝不会手下留情。 李愫微笑道:“我哥哥这一手摘叶飞花,好歹也是当世第十位的功夫,根本不需要像唐门那样要淬毒才能杀人。你不承情便是瞧不起这功夫,我哥对这种人从来都是要他的命。除了我和吕哥哥。”原本李哀的武艺稍逊月行天而排到第十二位,而今因为第三神,第四神的死,他得以从第十二位升至第十位,跻身天神之列。 洛阳风苦笑道:“那是因为你哥娇惯你,而他又打不过姓吕的。” 五月初四是个艳阳天,少见的没有下雨。去往南峰绝顶有两条路,直通峰顶的石阶大路人满为患,是华山派开山立碑当年,数万工匠精心凿制,沿路风景极佳,却又不致因谷壑深涧的磅礴恢弘逼至眼前而觉得压抑。是以成千上万的江湖人士无一不从这大路徐徐走上,反倒多了几分烟尘气。 另一条则是羊肠小路,在大路的正下方,约莫一丈的距离,凿于石壁之上,不足一尺宽,外侧即是万丈深渊。没有足够高明的轻功和过人的胆气,寻常人是万万走不得的。吕白刚想张口提议,但听李愫拍手笑道:“既然大家都喜欢这条小路,何必在此踌躇不前?”说罢竟当先跃下。 洛阳风大笑一声道:“世上有意思的事情本就不多,余出那三十年性命又有何用!”便跟着跃去。紧接着吕白等人一并走上了小路,连着吴束,柳无路,一行八人缓缓向着山巅走去。 脚下小路并不平缓,雨水的打磨使得这路上坑洼之处颇多。山间云雾缭绕,隔得稍远便看不到前面的人。偶尔数声猿啼,有如哀嚎,所谓猿鸣三声泪沾裳便是如此。众人说笑只柳无路一路沉默不语。约莫半个时辰,众人来到了山腰。如此狭窄的地方,前面竟传来了打斗之声。 洛阳风抚掌大笑道:“能在这种地方打架的人,想必是我们的老熟人!”话音未落,几个起落竟已不见身影。余人提气疾奔,柳无路不愿,李哀一收折扇,右手提着他的领子,就那么悬在外面,跟了上去。但见脚下千仞石壁,纵是柳无路平日胆大包天,肆意妄为,此时也不敢睁开眼睛。 山路上稍有不慎便粉身碎骨,只是一众绝顶高手并不以为然。走出云雾,终于见到在打斗的两个人。李哀停步,便把手中早已如一滩软泥的柳无路放了下来。只见一黑衣,一紫衣上下翻飞,便在这狭窄的小径上打得难解难分。黑衣男手持双吴钩,亮银腰带,须发戟张,正是前几日打伤吕白的天下第一捕月行天;紫衣男手握双锏,腰上暗金绸带,猿臂舒展,体形高瘦,黑色高丽圆帽上缀一颗暗色的宝石,正是数月前吕白曾假扮过的侍卫总管李克。 二人打斗正酣,打着打着便打下了小路,但见二人一只手攀附着绝壁,一只手握着兵刃,双脚悬在半空仍是不断进招,兵刃相交的叮当之声不绝于耳。但听得一声“着”只见月行天忽然将手中钩掷出,李克本想侧身避过,再举锏回击,却不料月行天竟左手把悬着的身子挪近了半尺,右手硬生生将掷出的吴钩拖回转而向李克咽喉上划去,这一下始料未及,李克一愣,却已输了一招。 二人翻身而上,仰天长啸,竟不曾注意到身边已有八个外来人。月行天道:“半年不见,李兄这‘无命锏’可是不曾耽搁!” 李克扯着嘴角笑道:“却仍是输了月兄的双钩!” 月行天道:“愚兄若非这江湖上摸爬滚打得来的投机取巧之法,怕是今日这第九神的位置要易主了!” 咫尺之距,二人比武过于投入,聊得又甚是热切,竟对身后的人毫无察觉。洛阳风朗声道:“月捕头,李侍卫,许久不见,不知二位什么时候死?” 月行天回头,冷冷地道:“等把你押上菜市口再死不迟。” 吕白笑道:“即便你的武功能杀得了贼皇,却一定追不上他!” 吴束插口道:“莫说是你,恐怕普天之下没人能追得上贼皇帝!” 三个女孩子笑得合不拢嘴,当着天下第一捕和御前侍卫总管的面竟可以如此插科打诨。蓝珏微笑着开口道:“谁不知洛阳叔叔打架从不吃亏,鞭子被抓住就丢下鞭子逃跑,总是不能被别人摸到一下的!” 月行天哼了一声道:“世人皆知贼皇帝手上能耐了得,逃跑功夫更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胜负未分,钱粮先散’的道理我还是懂的!” 李愫不禁莞尔,微笑道:“所以洛阳这个十天神,怕是因为没人愿意去打一个不了了之的架,然后丢了身上财物,惹得一身骚而蹭上去的吧!” 李克虽一贯阴鸷刻薄,此刻却也点头大笑道:“我们的武艺非是不如他,而是发自肺腑的不想跟他打架。” 七年前,月行天和洛阳风于泰山封禅台下比武,天下豪士围观。原本以为这十天神排位之争必然精彩绝伦,可将将过了五招,月行天伸手缴了洛阳风的长鞭,刚想喝一声撒手,却被洛阳风鬼使神差地把自己的双钩偷了去。原本武艺到了这二人的境界,应是十八般兵刃不说精通,也该会一些寻常功法。只是鞭乃兵家至柔,这软鞭劲力甚是难御,鞭梢更是需以极精的至柔之力方能掌控,稍有不慎便只会伤了自己。可双钩却不然,钩远比鞭好用得多,与寻常兵刃并无差异。是以兵刃互换,洛阳风会一些最寻常的钩夫,这第一捕头却用不了这至柔金鞭。月行天一怔,自知已然败了一招,当即收手认输。无奈回到家中歇息,却又发现自己身上一万两银票也不翼而飞,自此月行天自认天下第十一,再不与洛阳风论排x名。 至于李克就更惨了些,皇帝御赐给他的一双黄金锏在和洛阳风比武的前一天被盗,是以比武不战自败。而自己只能亲自跑到市集上苦苦寻找,不敢声张,方用黄金三万两把兵刃赎了回来,白惊了一身冷汗。 洛阳风苦笑,明明是和自己一同前来与会的人,却没一个帮着自己说话,反倒是和别人一起开自己的玩笑。不过好在他生性跳脱,不拘小节,和月行天,李克二人虽是敌对,却也算是老熟人。万贤大会在即,看在吴束的面子上,也不会有甚摩擦。毕竟他是天下贼的头头,也算是一种人的代表,一个如此盛大的江湖大会,若少了贼皇帝,也少了几分精彩。 吴束打圆场道:“眼下已是山腰,前面就能汇入大路,我们快些赶路,天黑之前要支上营帐,免得雨水突然。”众人答应,狭小的山路难得得热闹起来。 转眼已是傍晚,大路上已然汇聚了前来赴会得各大门派。旌旗林立,营房有致,次序井然。峰顶尚武台是明日主持万贤大会的地方。尚武台两侧是少林武当两大门派的营帐,少林挨着丐帮,武当挨着漕帮,甚是整齐。虽是江湖草莽,可在这大会前夕得最后一晚,无一不规规矩矩,生怕丢了自己帮派的脸面。c 吕白叹了一声道:“果然是轰天塔的手笔!” 见吴束来,各大派掌门人尽皆出迎,极是威风。一番寒暄过后,有轰天塔的小辈来寻吴束回自己的营房。吴束摆了摆手打发道:“今日是老友重逢,就算天大的事也要放在一边!”,便跟着吕白等人走到了事前预留得地方。 吕白和洛阳风架好营帐,李哀已和吴束把篝火生了起来。柳无路有些不相信这些勾肩搭背,推杯换盏的酒鬼真的是当世武艺最高强的人,甚至无法相信兵和贼可以一起吃肉喝酒,一起放声高歌,然后第二天早上就要开始一个追,一个逃。在他的印象中,高手都应该像他父亲一样不苟言笑,极重威严。当下便有些茫然,李愫看到他的样子像极了当年还读不懂人心的自己,轻轻拍了他一下,道:“小时候我也不懂你现在想的东西,只是等你长大了,烦恼多了一些的时候,你或许就会明白,无分敌友,能有这些陪你一起放纵的人,是多么难得。”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三章 万贤会(二) 夜色静谧,一行人奔波了一整天,都有些疲倦,也便分营就寝。吕白躺在刚刚铺好的草席上,看着头也不抬便扭脸睡去的柳无路,微笑道:“你不怕我们害你么?” 柳无路仍未睁眼,道:“你们若是真想杀我,我早都没命了,何必偷偷下手?倒不如你们ca一心我会不会杀了你们。” 吕白摇摇头道:“我也不需要ca一心,以你现在用毒的功夫,趁我们不备,用你的毒箭刺任何人一下都易如反掌。你没有这么做,怕是你顾忌李哀是我的兄弟,在当世又是你唯一的明师,你想跟着学武功,不想做一辈子的废物!” 柳无路不做声,李哀在一旁接口道:“之前你可从没把我说成兄弟。” 明日是端午,又要早些起来筹备万贤大会的事宜,众人也就不再多说。草席清爽,又是满身疲惫,吕白不再说话,不久便沉沉睡去。 睡梦中,吕白只觉得四肢酸软,竟运不出一丝力来。本以为这无非是个梦境,睁眼便能过去。只是这眼皮实在沉重的厉害,竟无法睁开双眼,任由这梦继续做着。猛然一股麝香的气息扑鼻而来,吕白心下一惊,本以为是所谓的“鬼压床”,这奇异的香气却让他笃定了这是迷香,这世上没有任何东西能够掩盖住麝香那霸道的气味。 良久,待到药劲散去,方才有了气力。众人相视不语,起身出帐。已是日上三竿,午时将至。但见帐外各大派人马乱成一团,吴束的草席已空。尚武台上,少林方丈空智和尚,武当掌门虚灵道人正在指挥着什么,一旁站着一个白衣黑带,被刀疤生生把一张脸脸斜斜劈成两半的大汉,正是轰天塔副塔主齐横秋。 吕白几个起落赶到尚武台前,先行一礼道:“方丈安好,道长安好”两位武林的泰山北斗还了一礼。不等吕白张口问,虚灵道人先道:“敢问吕庄主可曾见到吴束吴塔主?” 吕白摇了摇头,蓝家姐妹,李家兄妹,洛阳风,柳无路随后赶到。洛阳风道:“各大门派正在全力搜找,仍不见吴束的身影。” 吕白扬起眉毛,道:“昨夜不知二位是否闻到一股奇香,在下觉察到异常之时已然无法运通气力,不能起身。吴塔主的失踪恐怕和这股奇香有关。” “有这等事!”空智和尚皱眉道:“守夜弟子回报并无异常,门派诸人也都是清早即醒来。恐怕行事的人只在各位的帐前点了迷香。” 虚灵道人接口道:“原本约定大会午时召开,吴塔主会在巳时来找我二人商议事宜。只是到了现在竟不见他的踪影,派到各位营帐寻吴塔主的武当弟子告知我们吴塔主已不在帐内,而列位熟睡正酣,未敢叨扰清梦,却不想是因为中了迷香。” 李哀忽然道:“燃迷香之人怕是深谙医毒之道,先以无味之气灌入我等肺中,待到时机刚好再以麝香为引,二者相辅方成迷香。致使睡着的人中迷香不知觉而晕死,没有睡着的人待到察觉已然不及。而迷香的用量也是恰到好处,能让虚灵道长无从发觉,确实手法高明!” 吕白道:“这无色的香气必然是能麻痹味觉却又不使人晕眩的药材所制,否则麝香如此霸道的气味,如何查验不出?此事定然与唐门,七蛊这些善使奇毒的门派有关,待大会结束,务必要彻查一番。” 齐横秋急道:“若是如此,我们需当尽快找到塔主。” 谈话间,一个小沙弥惊慌奔来,形色恐惧。到得众人身前,更是嚎啕大哭出来:“悬崖下!悬崖下有青衫人吊在那!似是吴塔主!” 吕白不说话,顺着小沙弥手指的方向当先跃出。齐横秋听到消息,也跟着吕白跃了出去。众人随着到了崖边,这崖乃是华山绝顶所在,名曰舍身,便在尚武台之后一里。崖下千丈深渊,如同狮口大张,似要把人尽数吞没。崖顶虽比来时的小路宽敞许多,可是这绝顶之上寒风猛烈,华山群岭的磅礴之气已极,生生压得众人喘不过气。 吕白摸着小沙弥的头微笑道:“小和尚胆气倒旺,敢来这崖边寻人,俯看石壁。胆大心细远胜同龄,甚好甚好!敢问法号?” 小沙弥双手合十道:“小僧法号无慧,承蒙吕庄主夸奖,甚是欢喜。” 崖顶寒意甚重,丝毫不似入夏的光景。众人定睛一望,崖下果见有一青衫人悬在半空,周遭杂草甚密,并不显眼。齐橫秋当下脸色一变。众人皆知吴束怕是凶多吉少,但心中仍怀有一丝希望。李愫道:“这崖凶险之极,若下去救人,恐怕需要绳子。” 空智和尚点点头道:“本该如此。”说罢便摆了摆手招呼了一名弟子过来道:“无澄,速去备好绳索。”一面,虚灵道人已经开始着手安排大会,安抚群雄。筹备大会的一些事宜昨日便已由轰天塔安排停当,原本已乱成一团的群豪,也渐渐安稳下来。 少顷,无澄便拿着绳索疾奔而来。蓝钰见齐横秋当即便要缚绳跳下,轰天塔又是出了名的不擅轻功,急忙道:“如此绝壁,风疾石险。虽有绳索,怕是仍需一个轻功上佳的人下去吧!若绳索磨断,也能攀援石壁摸爬上来。” 洛阳风横了她一眼道:“然而你并不能舍得你的吕哥哥去救你的吴叔叔。” 李愫叮嘱道:“救到人的时候莫忘了拉一拉绳索,我们拖你上来。” 洛阳风无奈,心里嘀咕怎么受苦受累的活都是他来,当下却不含糊,缚好绳索,便是纵身一跃。任他轻功胆识一流,在这绝壁之下却也有些胆战心惊。崖风在耳边呼嚎,凄厉无比。半晌,绳索动了动,吕白c李哀急忙上前去拉。 只是这绳索拉到一半竟真的断了,崖下的人如同断了线的风筝,向下直堕。但见洛阳风双手拼命把那青衫人向上投掷,接着度了一掌,下堕之势却更急了几分,惹得众人惊呼。 那青衫人体态僵硬,的从崖下飞将上来,空智和尚跃起接住,落下之时却发现其已死去多时。这青衫客不是别人,正是武功天下第一的轰天塔塔主,吴束。众人惊诧,齐横秋更是肝胆欲断,半晌说不出话,也不上前,只是呆呆愣在原地。 崖下,洛阳风下堕之势虽急,好在轻功了得,也不甚惶恐。随身掏出刚刚从蓝钰身上摸出的短剑,插x入石壁以缓下坠,那短剑甚是锐利无匹,竟在这石壁上划出一道长长的剑痕,溅了他一身火星,虎口震出了血。足下点在一小块凸出绝壁的石头,猛地一跃,竟已摆脱下坠,攀援而上。绝壁之上,洛阳风如同壁虎游蛇,身伏光溜溜的石壁却如履平地,果真是飞檐走壁的功夫天下第一。这般爬行竟如常人奔走般迅捷如风,不久便攀爬上来。 待到洛阳风爬上崖顶,众人方才放心。蓝钰一把夺回短剑,洛阳风搔了搔头,报以尴尬一笑。转眼间尚武台的群豪已然等了两个时辰,人声鼎沸,甚是嘈杂。空智和尚缓缓地道:“此人确是吴塔主无疑,只是多时前便已驾鹤西游。此事多半是隐城所为,得知吴施主主持万贤大会商议隐城,便设下此局,公然挑衅,放肆至此。万贤会再也拖延不得,老衲不才,愿和虚灵道长代为主持。不知列位意下如何?”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四章 万贤会(三) 众人点头,吕白道:“二位乃是当今武林泰山北斗,小子们纵有几分微名,也必当听服。” 空智和尚点了点头,吩咐弟子将吴束的尸身抬入禅房好生保管。蓝钰蓝珏姊妹自小常得吴束指点功夫,对二人来说吴束就是亦师亦父的存在,不免心下难过,眼泪簌簌落下,不多时便浸透了衣袖。众人不语,与吴束感情虽不甚深厚,却毕竟是相识多年的老友,形色间未免有些悲伤。 空智轻声道:“阿弥陀佛,斯人已去。各位悲伤之余,莫误了正事。”众人方不再悲悲切切,赶回尚武台。 尚武台上,当中三把椅子。左首坐着虚灵道人,剩下两把是空的。群豪本是江湖草莽,平日里更是没架打便会手痒的主,等得不耐烦便要起身活动活动筋骨,只是碍于武当的面子,并没有发作,仅在台下议论纷纷。当下见得少林方丈也回了,也便都不再说话。轰天塔的人见齐横秋随着众人回来,急忙上前去问塔主的情况。 空智摇了摇头,齐横秋深知此刻当值万贤大会召开之际,不可说吴束已死之事乱自家军心,故而门下无论问他什么,他都只能摇头叹息地回应。轰天塔众人心中甚是惶急,却又见蓝家姊妹眼中含泪,余人面色悲伤,心下更是一凉。台下瞬间热闹起来,无非是争论这个没能出现的吴塔主到底身在何处。空智猛然一喝道:“诸位雅静,吴施主今日不得便利,此万贤大会由我和虚灵道长代为主持,不知在座意下如何?”声若洪钟,响彻山谷。此声乃是空智用少林内禅功法喝出,贯透九霄,霎时间尚武台群雄再次安静下来。 当今百将图上第十三位英豪,丐帮新任帮主卢西风率先道:“二位前辈卢某人向来是佩服的,既然大师请缨,我辈定然三军用命,唯首是瞻。” 第十二位英豪,漕帮帮主胡中月朗声道:“我漕帮辖内七湖十六江二十一河,唯二位前辈之命是从。” 丐帮和漕帮是江湖上最大的两个帮派,一个代表陆路,一个代表水路,一个代表北方,一个代表南方,世称“南漕运,北丐帮”。既见两大帮主一同表态,群豪也便俯首听命,哄然称是。各大派掌门徐徐入席,在尚武台上分列而坐,台下各大派门派着装颜色各异,划分甚是整齐,孔雀堂作为江湖上女子帮派的代表,更是坐在漕帮下数第一个位置。 虚灵道人清了清嗓,道:“今日召集各路贤达,无非为两件事。其一是丐帮余老帮主遇害一案,其二是隐城大肆收买匪徒异类之举。两件事合到一处,绕不开一个人,那就是十公主。” 空智方丈虽为一代高僧掌门,但身上江湖气甚重,虽已六根清净,凡事却仍以大义为先,丝毫不像避世山林,吃斋诵佛之人。待听虚灵道人说完话,当即接口道:“江湖盛传隐城出世乃是十公主推波助澜,广收天下流亡之人,欲谋大逆不轨之事,财富,兵马甚是充裕。此言虽有三人成虎之疑,却绝非空穴来风。老衲曾派人暗中调查隐城之事,好在得以及时知晓隐城的图谋,也探得隐城的位置所在。”顿了顿,转而凛然道:“今日一会,隐城必有耳目于旁窥视,否则也不会出现如此多奇诡之事。老衲并无所惧,今日万贤大会事毕,即便贫僧命归西天,也势必要让这狼子野心的隐城一脉付出些代价来!” 话音未落,众人耳旁却响起一道女子声音:“那么就让本公主见识见识空智方丈的手段!”言语有如黄鹂啼转,清秀空灵。 吕白心头响起一道惊雷,心中大喜大悲交杂不清。十年来,这熟悉的声音从未在耳边散去,彼时听到,思念愈加清晰。喜欢的人近在咫尺,此刻,他却又不希望她现身。 登时人人色变,唯独吕白众人的表情极是激动而不是惊诧。众人忙起身向四周看寻,空智方丈惊怒交加,腾地从椅上站起,立身长顾,脸上布满追寻首恶的愤恨之色。 但见虚灵道人神色诡谲,道袍无风自动,提身举剑便刺空智方丈背心。吕白“腾”地蹿出,闪电般到了台上,只是那剑实在太快,转瞬之间便已刺入空智的身体,破胸而出。空智方丈茫然看着胸前长出染着自己鲜血的剑尖,惊讶之色渐涨,而愤恨之色未去。一代高僧,就这么面容扭曲地倒地,一命呜呼。 虚灵道人在众人惊愕中扯下套在头上的人皮面具,立时露出一张绝世风华的脸来。黑发散落,樱唇杏眼,眉尖略微上挑,有如微风浮起的柳叶。世人皆知十公主美若天成,今日一见,方知诚不我欺。 她有如仙女一般降临在尚武台上,雪肤花貌,倾世容颜。好比半空中便悄然融化的六出雪,闪耀剔透,不落凡尘。一颦一笑间,眼波流转,似含无限风情,千娇百媚有余c却又如此的冰清玉洁。所有人都被她一瞬间的芳华所惊艳,眼睛悄悄垂了下去,哪怕她刚刚刚杀了名震江湖的空智方丈,哪怕她手握隐城意图吞并整个江湖,此刻都不敢心生亵渎之心。因为她本应留在天上,受凡人所敬仰。 吕白的脸突然僵硬,所有的表情都不自然。十年,他最爱的人如今就在他面前,似乎长高了一点点,似乎成熟了一点点,似乎已经不是当年那个小女孩了。他的身体不住地颤抖,心中喜悦,愧疚,怜惜,渴望诸多复杂的情绪一齐涌了上来,所有的回忆都在脑海中一点点出现。他说不出话来,如鲠在喉,张着口,却找不到舌头的位置。 终于,他还是说出了话。 “你来了。” 她点点头,没有表情。说不上爱恨,说不上悲喜,宛如一根木头,一张白纸,什么都是冷冰冰的。她如同女王般扫视着尚武台周遭的人们,眼神高傲且轻蔑。 李愫读懂了她的心,想张口却生生咽了下去。因为她的哥哥拉住她的手,轻轻地摇了摇头。 时间如同静止了,所有人都沉默不语。空智和尚的尸体就倒在台上,她的剑尖滴落鲜血,落地殷红。 “十年了,你还好么。” 他的话如同石沉大海,仍没有得到一丝一毫的回应。 却见她那秀丽绝俗的眉眼间,掉落一颗晶莹的泪。 这颗泪本不该掉落。十年间她学会了忍耐,学会了喜怒不形于色。她恨他,她恨他的故作清高和狠心无情,她恨他的一切。她经历过无数让她痛彻骨髓的事情,身上刻满无数的伤痕。她以为她早已忘记了如何流泪,她以为她的心早已麻木。 只是她还是哭了,没有歇斯底里,也没有梨花带雨。 只是这一滴泪,重如千金。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五章 十公主 如此诡异的气氛让人浑身都觉得不舒服,群豪像中了邪一样,痴迷也有,怜惜也有,一时间竟无人向前。月行天和李克自十公主幼时便陪她玩耍练武,因此并不像群豪那样失态。现在十公主以隐城叛妃的身份出现在皇帝指派吴束召开的万贤大会上,空智方丈被她所杀,虚灵道人踪迹不明,生死未卜,而吴束之死现下看来多半也是为隐城所为。如此招摇地出现,群豪竟对她的所作所为视若无睹。月行天心下惶急,这位天下第一捕寻思着这群江湖草莽不曾见过大世面,果然为十公主宛若天人的气场所摄,毫无心智可言,这种氛围须得尽早打破,免得后患无穷。当下一跃上台,与吕白并肩而立,厉声喝道:“十公主此番前来大会,所为何事?” 十公主控制好情绪,重又面无表情。她冷冷地道:“你和吕庄主演的一出戏简直拙劣至极,骗骗世人还好,蒙我恐怕还差着一点。” 月行天淡淡地道:“一开始便不曾指望着蒙你,只是吕兄需要一个去隐城的理由,而你也需要一个见他的理由罢了。” 十公主不语,眼神晦暗,意味不明。 众人方如梦初醒,却被眼前的一幕惊得手足无措,武当弟子自不必说,少林弟子更是人人悲愤。 僧袍飞舞,一个中年和尚纵身上台,俯身检查了空智方丈的尸身,双手合十,强忍着心中的悲愤,眼中如欲喷出火来,颤声道:“老方丈可是因女施主的所为西去极乐的么?” 这和尚乃是少林戒律院首座,空智的师弟空明,在百将图上位列天下第十七位。 十公主嗤笑道:“一个迷了心智的俗心和尚,倒还没忘了你家方丈的事情!” 空明心中一震,本自认为早已六根清净,却被十公主这一句话说得哑口无言。台下众人面面相觑,少林一脉心中更是愧念陡生,嗔怒悲恨万念涌来。华山绝顶之上,少林众人齐声诵佛,一声声“阿弥陀佛”响彻山谷,徒具威势。 十公主目光越过吕白,道:“今日来这尚武台,便是要告诉各位,隐城自此跻身武林,日后必会统领江湖,威震四海。现今空智c吴束已死,虚灵道人这和事老想劝我改什么邪归什么正,早已被我关入了隐城暗牢。诸位若想营救,大可来大漠找我!” 吕白依旧白衣胜雪,脸色却愈加苍白。 李克阴恻恻地道:“今日擒住了你,来换虚灵道长也未必不可” 瞬时,丐帮帮主卢西风,漕帮帮主胡中月,轰天塔副塔主齐横秋,武当首席大弟子松木道人齐齐跃上大台,把十公主围在当心,人人目眦欲裂,誓要拿下这隐城妖女。 十公主冷哼一声道:“凭你们几个,想拦住我?” 月行天朗声道:“不止他们,还有我。杀人偿命,天经地义。” 李克道:“我虽知几个大男人欺负一个弱女子有些不光彩,可今日若是放脱了你,恐怕日后便要后悔。” 空明已然站在十公主身前,再得这六人相助,七人将十公主围作一处。这七人乃是当世武学的精英,无一不是各自门派武学的集大成者,端的是最上乘最高明的功夫。十公主孤零零立在中央,仿若即将被风雨摧折的娇花,让人不禁叹息。 蓝珏欲要上前替吴束报仇,蓝钰却拉住了她。本作为江湖一大帮派的代表,又是十天神中人,理当出手诛恶,更何况自她们记事起,这个吴叔叔每年都会携着糕点看望她们,指点她们武艺,给她们讲一些江湖上的新鲜事,两代三人早已情同父女。但蓝钰只是摇头,就像李哀,李愫,洛阳风一样,丝毫不在意他人的目光,只是退至一旁,沉默观望。洛阳风告诫过她,如果把吕白当朋友,就让他自己来处理这件事。 吕白眼见那七人的圈子越围越小,心中杀意陡生,不觉之间,周身杀气有如万年不化的坚冰,只叫人靠近不得。这样的他让蓝钰有些不认识,至少他从未向她展现出现在的这一面。只道他平日里和洛阳风一搭一档,一个嬉皮笑脸,一个表面木讷,性子冷淡,相熟后便成了一个痞里痞气的酒鬼。殊不知,当他想保护他一生挚爱的时候,会变得这样可怕。 吕白的长剑突然有几滴鲜血落下,砸在脚下的土地。月行天七人愕然间,喉咙上竟都破了一个细小的划痕,不甚疼痛,只慢慢的渗出血来。吕白有如一具冰冷的尸体站在七人当中,肃杀的目光从每一个人的脸上慢慢扫过。饶是李克,月行天与他相熟甚早,却也不由得向后退了一步。 吕白终于开口,缓缓地道:“她欠下的债我来还,放她离开。” 空明和尚怒极反笑,道:“吕庄主是铁了心要助纣为虐么?” 吕白冷冷地道:“是不是助纣为虐我会做给你们看,但我会先杀干净所有想动她的人。我说过的话,从来算数。” 松木道人待要张口,却不料变故陡生。 一柄剑无端的出现,无端地伤人性命,无端又意料之中。 这柄剑斜插x入吕白的后背,虽不深,却足以致命。剑的另一端,是一双素手。吕白没有挣扎,而是自嘲般地笑了笑,眼神不复冰冷,而是极尽温柔。 血一下涌了出来,宛如盛开的血色莲花,白衣也变成了血衣。 群豪愕然,所有人被眼前的一幕惊得目瞪口呆。 剑已抽了出来,还握在十公主的手里。这一切,即便她早已历经风尘,心如止水,即便她杀的是一个自己恨了十年的人,她却不敢相信,也不愿相信。此刻她呆呆地愣在原地,嘴唇微张,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众人眼中,十公主仿若画中的仙子,美则美矣,却失了灵魂。 不应该是这样。十公主固执地拄着剑,想借它承载全身的重量。仿佛没有它的支撑,自己就会轰然倒塌跌入到泥土当中。 “绫儿,我终究是死在你手里”他笑了,没有身受重伤的痛苦,没有面临死亡的恐惧,反而轻松地笑了,仿佛丝毫不在意那一剑。他从怀中掏出那张引他出关的羊皮,放在她的手中,羊皮背面是密密麻麻的小字,记的是落雁庄轻功的心法,是他下山之后写的,是当年还没来得及教她的功夫。她写的“救”字是唯一让他从雪山上下来的理由,而她还给他的是死亡。她茫然接过这张羊皮,连同拄剑的手不可抑制地颤抖起来。她不敢看他的眼睛,她害怕看到他眼睛里的疼惜和数不尽的遗憾。他到最后都是在愧疚,愧疚自己的死只能消除她的恨意,却再也没有照顾她的机会。 他比她先倒下,一个不曾败于任何人的人倒下了,倒在了他最爱的人的剑下。 她应该笑,如此遭际,多半是拜他所赐。 可是她哭了,这一剑她等了整整十年,但不曾想到这一剑刺破的,刺伤的,刺痛的只是自己。泪水灼伤了她的面颊,手中的剑再也握不住。她扑跪在地上,双手紧紧捂住自己的嘴,不想暴露自己的软弱,但怎能抵挡那痛苦的哭号?她发现自己或许是恨他十年,但是爱得更久。 十公主哭道:“你为什么不躲开,为什么,你明明察觉得到。” 她试探性地抱紧了他,把他环在怀中。他不回答,只是用尽最后的力气轻轻抚向她那湿润的脸颊,仍旧微笑着道:“你瘦了些,长高了些,也成熟了些。” 他闭上了眼睛。他本想多看她一眼,却发现自己已经没有力气睁开。 十公主哭得更甚,梨花带雨,惶惶可凄。 泪眼婆娑中,一个声音冷冷地道:“你再不放开他,或许他真的没救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六章 遭际 那声音不是别人,正是蓝钰。十公主抬头便见蓝钰冷冰冰看向自己,声旁孔雀堂门下已然备好伤药。她对蓝珏的敌意并不在意,只是思忖当世的确没有比孔雀堂的“雀翎散”更霸道的金疮药,蓝钰能如此言语,想来吕白虽伤重,却也不至丢了性命,于是轻轻把吕白从膝头放在地上,放任孔雀堂的一众女弟子施展医手。 空明见护着十公主的人已然身受重伤,当下也不再顾忌。即刻和松木道人,齐横秋,胡中月,卢西风五人再次把十公主围在当心。与会的大小门派见为首几个江湖大佬已然出头围杀十公主,也不甘落后,各掌门齐齐涌上尚武台。江湖上大小门派数千,只把十公主围得里三层外三层。 十公主刚刚哭过一场,眼边尚有红痕,眼见众人把她围住,也不慌张。只是看着方才拾起的宝剑,心中仍不免悲戚。 空明面有慈悲之色,朗声道:“妖女,今日江湖各大门派在此,任你插翅也难逃,何不束手就擒!” 十公主冷笑。 但见洛阳风,月行天,李克,蓝钰,蓝珏,李哀,李愫七人已在十公主身边贴身而站。御林军,捕快,孔雀堂,江洋大盗鱼龙混杂数百人眨眼间把剿杀十公主的人团团包围。洛阳风大笑道:“吕白要保她,今天就是与整个江湖为敌,你们也休想伤她一根汗毛!” 在场江湖人尽皆一惊,却从未见过如此阵仗。皇城的势力,六扇门的势力,江湖正派势力竟能和臭名昭著的江洋大盗们为了一个意图掀起腥风血雨的妖女与天下人为敌,却只为一个避世十年的吕白。 卢西风最先张口,惊道:“月兄,李兄,你们这是何意?” 月行天摇了摇头,道:“罢了罢了。思来想去,这等糊涂事还是等姓吕的活过来再定也不迟。” 胡中月大声道:“你们难道要只为吕白一个人的意愿而不顾千万人的生死?” 李克哼了一声道:“大明欠他俩十年光阴,今日权当还清。你们若不满意,日后砍了吕白便是。” 李愫道:“何况站在这里的人,无一不是相信他能处理好这件事的人。蓝钰,蓝珏两位妹妹对十公主的恨意不见得比你们少,只不过她们选择了相信吕兄。” 齐横秋怒道:“如果我们偏要杀她呢?” 洛阳风微笑道:“那我只好替我哥哥杀了那些想动她的人。”往日里嬉笑怒骂插科打诨的贼皇帝,此刻笑容中竟充满了冷酷。如若不是面貌未变,众人不禁怀疑洛阳风已然易容成了一位冷血杀手。但见白衣风动,长鞭一抖,眉宇间煞气横生,眼中如能藏下烈烈大火,神威凛凛,只让人不寒而栗。百余名江洋大盗,匪徒流犯口中随之齐声呼喝:“杀!杀!杀!”声若滚滚闷雷,摇晃山谷,盗匪们狰狞凶恶的脸孔直教名门正派的江湖豪士不自觉噤了声。 胡中月冷笑道:“江湖上门派数百,习武者百万,凭你手下百十个不入流的强盗土贼,你杀的完么?” 洛阳风哼了一声道:“你们今日杀不了我,我洛阳风会叫你们以后十年无一天宁日。漕帮势大,威名甚重,大可以试上一试。” 胡中月沉默,他深知洛阳风的手段,对其颇为忌惮。一个连虎符都能偷出来的人,得罪他确实不好相与。 空明恨恨地道:“没想到各位竟如此护着江湖大敌,可教我们对十天神,御林军刮目相看了!” 李克听闻此言微微皱眉,转头向十公主略一躬身道:“公主,今日之后,再无恩义。御林军从此心存死志,誓平隐城之乱。” 十公主不答,只是默默地看着这些挡在她身前的人。十年前,因为吕白而与这些人相知相熟,相伴为友。与他们在一起的那十天,是她一生中最快乐的十天。她褪去了公主的尊贵身份,逃离了繁文缛节,摆脱了深宫寂寞,白天和吕白习武读书,晚上和这些人喝酒吃肉,自是畅快无比。李克,月行天会因为被她缠着比武搅得烦了而嫌弃她,而不是因她是公主便唯唯诺诺,洛阳风会偷走她心爱的翡翠扳指把玩两天然后再放在显眼的地方让她自己找到。那十天她品尝过爱情的滋味,得到过最真实的友情。 曾经在她心中,洛阳风,李家兄妹,月行天,李克这些人的分量,远比那些皇室宗族的冷漠血缘关系重要得多。 只是如今,一切都变了。从她入驻隐城的那一刻起,她无时无刻不在谋划着得到隐城的势力。她一面迎合着耶律夕照的ch一ng幸,一面习武读书笼络人心。她利用着所有能利用的权利,排除异己。暗杀,栽赃,色诱,贿赂种种手段无所不用其极。最终,她杀了无数次凌辱她的耶律夕照,夺了他的城,收了他的兵,她成为这座隐城唯一的王,唯一的神明。 恍恍惚惚中,她听到月行天大笑一声,长声道:“众捕快听令,今日以死力保十公主脱困。若得活命,今后但见十公主,务必诛杀!”此音乃月行天丹田之气所聚,吼将出来更是声贯山河,有若虎啸,自有一番威风。 一众黑衣捕快应声答道:“诺!” 蓝钰将剑插在尚武台巨石上,朗声道:“孔雀堂门人听命,今日之后,十公主乃我门大敌。杀之缚之皆为大功,立功者直升为玄天馆馆主。” 一众孔雀门人娇声答道:“领命!” 月行天倒也罢了,十公主却不知蓝钰为何帮她到这种地步,细眉一挑,待要问时,却被李愫打断道:“蓝家两位妹妹并非不恨你。吴大哥常指点她们习武,是她们的良师益友,却命丧隐城之手。只是她们宁愿相信你这些朋友们的选择,相信他们能做出最正确的判断,才在今天把心里的仇恨暂时的放下了。” 十公主一时间竟有些怅然,蓝家的姊妹二人似乎已然融入这曾经属于她的圈子当中。即便二人此刻维护着自己,可是她不甘心。当吕白从她的怀中离开的一刹那,她忽然觉得,曾经属于她的东西已然不在了,这两姊妹正在夺走她的朋友们,还有曾经最最重要的那个他。 月行天眉毛一扬,冲着空明道:“大师觉得这样如何?” 空明不语,卢西风道:“但愿各位记得刚刚说过的话,江湖再大却也不能和朝廷过不去,何况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今天就给月捕头,李总管和贼皇帝一个面子,走吧!”说罢当先摆了摆手,丐帮人为首散开。 而后漕帮人也在胡中月的带领下散了开去,只有少林,武当和轰天塔的三位心有不甘,迟迟不愿散去,但也无可奈何。 十公主哼了一声,也不看向众人。当下运气于足,双莲踏地,猛地冲天而出,竟是落雁庄的轻功,虽比吕白差着一些,却已然比空明,齐横秋,松木道人这些主修内功拳法的人高明了许多。眨眼间,十公主已然走远,步履不惊微尘,再想追也来不及。况且,能追上她的人不愿去追,想追她的人却又追她不上。 吕白的伤口已然被雀翎散敷上,呼吸似乎也平缓了一些。横遭无数变故,群雄心下不忿,却也散了心。本就人人互相不服,见此情形,当下也就一哄而散,两个时辰间,刚刚还人声鼎沸的尚武台,突然寂寥了起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七章 危情 松生空谷,月射寒江。华山山腰,有清泉弱水于山路旁缓缓流下,丁令声不绝于耳。苔藓有如青云,浮在石壁,葳蕤蓊郁,更添几分幽涩。碎花细草,被星光掩映,又被晚风吹低,别有一番情致。 吕白醒来已是午夜。众人仍没有从华山下来,在山腰上营宿。孔雀堂门人散去多时,月行天和李克也早就率领着一众手下离开。洛阳风,李哀,柳无路和蓝家姊妹已然沉沉睡去,只有李愫还在照看着他。 李愫扬起眉毛道:“醒了?” 吕白点了点头,坐起身来。伤口仍有些疼痛,却已无甚大碍。那雀翎散药性甚是猛烈,几个时辰间,狰狞的伤口竟然长出些许皮肉。 吕白问道:“她可走了?” 李愫抬头望着夜空星汉点点,神色淡漠无比。半晌,方自点头。 吕白默然,十公主能逃出重围,恐怕是自己的这些朋友费了无数心思方促成的。 李愫突然说道:“蓝钰一直在照顾你,直至刚才方被我劝睡。” 又是一片沉默。 李愫续道:“十公主学会了落雁庄的轻功。” 吕白心头一震,心中不敢认同李哀的预测竟是对的,宁愿相信只是自己一时听错,慌忙问道:“你说什么?” 李愫站起身,不屑道:“我说什么你自己心中清楚,只有落雁庄的轻功才会像鸡脚鸭脚一样扑楞着,难看得要命。” 落雁庄的轻功本是吕家老祖山中狩猎,见北雁南归,双翅乘风时开悟所创。端的是潇洒灵动,优雅舒展。李愫本就心下有气,又见吕白如此,故而把话说得难听了些。 吕白无法再自欺。当日打伤余天悯的贼人,除了自己日思夜想的她之外,别无他人。只是再往深一点,有些事情他还是不愿相信。 “你究竟还要骗自己多久!”李愫悄声道,声音虽不大却听得出她的恚怒。 吕白惊道:“我如何骗自己了?” 李愫冰冷地道:“你自己心里明白。若非有人相逼,余天悯定然不会接下和柳作的比武,而杀丐帮五位长老的也绝非柳作。五位长老死的时候根本是毫无防备。能让那五位长老这样屈身听命的,唯有帮主和绝不可能害帮主的帮主夫人,任何有可能杀帮主的人都只会让五位长老警惕严防。那么惨叫的时候,余天悯或许没死,或许是有帮主夫人在旁确认余天悯没事。” 吕白的脑子一下子乱了起来,思绪纷至。背后的剑伤隐隐作痛。 “柳作杀余天悯如此名震天下的事以他对声名如此看重的性子,没有宣扬只有一种可能,就是他知道余天悯已伤。” “他为什么知道余天悯有伤?因为有人告诉他。是什么人告诉他?当然是余天悯的枕边人,因为若是整个丐帮都不知道余天悯有伤,那么唯一可能知道的就只有他的夫人。让人去了四成功力的伤,无论如何也是一个人自己扛不下来的,至少需要有人在一旁照料,否则丹田崩裂,真气乱行,活不长久。” “尸骨上的那道细小隐蔽的剑痕为什么就一定是余天悯死之前刺的呢?若是死之后所刺,那么真相就是有人想把这摊子事栽赃给自己。”吕白的头更低了几分。没想到这件事仍是被她读了出来。 “废掉余天悯四成功力的难道一定是武功么?有没有可能是药?” “昨日吴束死,乃是因中迷香,众人昏睡,而吴束自己又运不出力来相抗所致。那迷香味道奇诡,绝非寻常迷香,必然是擅毒的门派所用。这种迷香定然是秘药所制,绝不外传。因而这药必然不会是十公主这些不懂毒的人所下,而是用毒门派里出了细作。” “十公主有一万个机会杀掉空智方丈,大可不必铤而走险冒充虚灵道人,在尚武台上当群雄的面杀掉空智。如果只是单纯的立威,那么一旦刚刚自己没有为她出头,她是无论如何也逃不脱那七位的手。她敢这么做的原因只有两个,就是她确定有人能助她脱困,而且这个人或者这些人是需要十公主在万贤会上暴露她自己,从而保护他们藏匿人群当中。” “她告知天下人虚灵道人在她手中,引正派人士前去隐城营救,她以逸待劳,设计埋伏诱杀之心昭然若揭。以她的才智若真是想诱杀江湖正派人士就绝不会把陷阱做的这样明显,那么她到底是为了什么呢? 线索一下子多了起来,当真是草蛇灰线,伏延千里。吕白竟有些无所适从,他隐隐感觉到事态已然向着难以预料的方向发展,他有些不敢想象。他慌张,麻木。这一天的大喜大悲,大起大落让他有些迷茫,疲惫,空虚,惆怅又不甘,万念涌来,却没有一念能够让他稍稍地宽心。 终究他不敢去想,却又忍不住多想。万千思绪在脑海中交杂,所有的真相都如同掩藏在他心脏致命的痂下,一旦揭开自己会死去,若不揭开,心脏鼓动又时时刻刻的疼。但他不仍敢去触碰,他只有选择欺骗自己。在更大的悲剧来临之前,他宁愿选择得过且过。 血气上涌,剑创崩裂。真相太过痛苦,痛苦的让人绝望,让人忍不住呻x吟。 含伤于内,默痛于心。 李愫慌忙从怀中摸出蓝钰睡前交给她的雀翎散,想要帮他敷上。只是吕白捂着头,垂目不语,丝毫不为所动,思绪中尽是些不敢想象的可怕的事情。李愫心下不由得有些愧疚,当下柔声道:“这事情太过复杂,也就不要再想了。容我给你敷上药,早些安眠,明天还要早起下山,离开这个不祥的地方。” 吕白不答,思绪稍稍平静了一点。营火噼啪作响,静夜中有些嘈杂,惹得人烦心。李愫不敢再插话,生怕一句话说不好便引得他心神溃败,好容易愈合的伤口再度崩开。她轻轻地扶吕白躺下,把新药换上,却也不敢看着他的眼睛去读他的内心。他的心被痛苦充斥着,她害怕自己读了也会心痛,也会流泪。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八章 别情 吕白昏昏沉沉睡去,李愫叹了口气。她从吕白闪烁无奈的眼神中读出了只言片语的故事,却不知如何安慰他。 万事浅薄如同枯草上的霜花。 篝火有些黯淡,她拾了些附近的木枝添将进去。火光稍稍明亮起来,映在吕白和洛阳风熟睡的脸上。她从未觉得这兄弟二人如此的相像,重情重义却又幼稚至极。与天下为敌的事,绝不是两个而立之年的人能做出来的。 她又自嘲一笑,和他们在一起的每一个人好像都会变得幼稚。即便是月行天和李克,那两个朝廷的人都快四十岁了,可只要跟这哥俩搭上边,就都像变了一个人。 他们两个为了各自深爱的女人,苦等十年。十年中,他们如果想,绝不会缺少女人,可是他们选择了等待,毫无希望的等待,可又偏偏说服了自己等下去。 他们性格迥异。吕白性子冷漠,不苟言笑,对剑的热爱更是偏执。但在走进他世界的人面前,他是个酒鬼,是个小孩子。 洛阳风无论生疏都是嬉皮笑脸,对什么事都漫不经心。 但他们有一个最大的共同点,他们可以为他们珍视的人豁出性命,保护他们绝不受一点伤害。不在乎天下,不在乎荣辱,什么都不在乎。就连自己,也不在乎。 谁能做这这种人眼中的珍宝,或许是她一生中最大的幸事。 可是偏偏有人不懂得珍惜,身在福中不知福。 李愫突然有些笑不出来,往事一点一滴汇到她眼前,清晰可见。十年中,他关心她,逗她开心,陪她干尽了疯狂的事。她细数着自己这十年的每一步路,却发现自己的每一步都有他陪着,每一步。 月色清冷,夜色微凉。李愫怔怔地坐在篝火旁,缓缓地流下泪来。 风从崖间穿过,搅得木叶轻鸣,如困于月夜抵死缠x绵的呻x吟,压抑着自己的声息。 她轻轻走到洛阳风附近蹲下,伸出玉手,仿若抚摸着他的面庞,却始终没有落下。男人眉如墨染,唇若刀劈,脸颊有些消瘦。熟睡中,仍然未脱稚气。 眼神有些涣散,她喃喃地道:“风哥,你这又是何苦。” 他的脸上已经有了些许风霜的痕迹,常年的易容,更让他面色显得苍白。她突然想到,他已经二十九岁了,早已算不得年轻了。 “我如何能害了你!跟一个能读懂天下人心的人在一起生活,任谁也绝不会得到快乐。” “我害怕自己会亲手葬送你脸上的笑容。” “从读懂的第一个人开始,我早已失去了情感。” “你的生命定然不会比寻常人长久,却定然比寻常人精彩。何必把光阴浪费在一个失去感情的人身上?” 她就这样看着他英俊的脸庞,回忆一幕幕出现在她的眼前,挥不去,斩不断,忘不掉。 十年前,她十二岁,他十九岁。 他早已因偷虎符的事名满天下,世人尊他为“贼皇” 而她还只是一个人人讨厌的小姑娘,因为她总是把人心藏在最深处的东西不合时宜地说出来。 她阅尽天下人心,千奇百怪却又千篇一律。可笑他们私心杂念,终难逃人和人之间的算计。 直到遇到了他,她竟诧异了,一个贼的心竟然可以这么干净纯粹。 然而她马上就被气疯了。洛阳风不相信她会读心术,脑海中假想了她不穿衣服的样子,非要让她读出来,说给他听。 从那个时候开始,这个人就出现在她的生命中,一出现就是十个春秋。 想到这些她竟笑出了声,十年,她不曾想竟这样过去了。在他的陪伴下,她早已长大成一个亭亭玉立的少女。她忘记了时间一点一滴地流逝,忽略了每个想她的夜晚,他是怎样的辗转难眠。 夏日的虫鸣将酸涩的情绪胀满鼓荡,李愫忽然有些心疼。她看到吕白痛苦的模样,明白了洛阳风等她十年殊为不易。对他来说,她有如高岭之花。面对他的呵护,她从未有过回应。但他却没有一点受挫的情绪和不满的心怀,始终是那般爽朗地笑着,恐怕自己都已经下意识地认定他不会受伤。恨一个人十年是个很简单的事情,但是爱一个人爱了十年却比登天还难。 她早已躺回了草席上,却终究无心睡眠。她一生本不愿牵扯挂碍,可是他怎么办? 一只手搭在她的腹上,吓了她一跳。李愫刚开眼,发现蓝钰正笑眯眯地看着自己。李愫的脸刷地一下就红了,想来方才自己的情绪全被蓝钰看在了眼中。 蓝钰嗤笑道:“原来你并非真的讨厌洛阳大哥!” 这些日的相处已然使得这群人彼此之间熟络了起来。吕白c洛阳风众人极是不喜欢被她们姊妹称作叔叔。按洛阳风的话来讲:“叫我叔叔,那岂不是要叫李愫阿姨。”惹得李愫一番捶打。大家都明白,把辈分掺在友情中会让友情变得生硬,于是这一众叔叔就都变成了大哥。 李愫“嘘”了一声,慌忙拉着蓝钰的手走到了离营地远一点的地方,像一个被窥探了秘密的小女孩,忸怩道:“你都看见了?” 蓝钰也不回答,只是轻笑道:“愫姐姐何必如此辛苦,心里明明喜欢得要命,却要装得那样冷淡。” 李愫摇摇头,原本羞涩的脸竟然有些怅然,良久才道:“我是一个没有感情的人,何苦耽搁他一生。” 蓝钰正色道:“若这样说,你已误了他十年。” 李愫叹道:“所以我不想误他二十年。” 蓝钰不语,突然道:“你觉得吕大哥怎样?” 李愫愕然。 蓝钰微微皱眉道:“或者你想有一天,在吕大哥身上发生的事,也同样发生在洛阳大哥身上?” 李愫心头一震,她从未想过这方面。十年并不短,洛阳风的日子未必有吕白好过。吕白的爱消不去十公主的恨,可至少吕白心中清楚自己在十公主的心中永远会有一个位置。 可她又给洛阳风什么了呢?除了冷言冷语,她好像什么都不曾给予过他,但是这个男人只要见她接过他的礼物就可以高兴一整天,毫不在意之后她是丢掉还是送人。他对她的痴迷尽人皆知,她对他的冷淡亦是如此。她知道,武林中有不少人都拿这件事背地里耻笑他。连女人的心都偷不走,如何做得了贼皇? 蓝钰不再说话,缓缓地走回了营帐,只留李愫愣愣地站在原地。 尽日伤心人不见,莫愁还自有愁时。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九章 七蛊 山腰。杏花温婉,芳草凄凄。聚散终有时。 李愫仍是不愿醒来,满脑子充塞昨夜蓝钰对她说的话。 吕白早已不知去向,想来他已做出了决定。 华山一天之内便空了,连虫鸣都稀疏了几分。李哀带着柳无路走了,李愫走了,洛阳风走了,蓝珏拉着蓝钰也走了。山风没了阻碍,吹散了一地旅尘,消弭了一切踪迹。然而,有些心事,有些情绪,却始终吹不散,吹不走,吹不动。时间,失去了它的力量。 西都长安的繁华当世仅次洛阳和上京,喧嚣极盛,热闹非凡,市井巷弄中秦腔浑厚的叫卖声不绝于耳,更有艺人当街献艺,引得一片喝彩。 自李唐来世人盛爱牡丹,长安城更有很多小塘专门栽种此花,供贵族名绅游览赏玩,宛若江南游园。人道扬州四面荷花三面柳,一城春x色半城湖,长安虽无扬州的婉约清雅,小桥流水,可这山城水色亦是别有一番风味。 长安是个好地方,四通八达的要地,江湖上但凡有些声名的门派在这里皆有分舵。夜幕降临,街巷喧哗如昼。吕白孤身徐行,琢磨着脑海中丝丝缕缕的线索,对这嘈杂的呼喝声充耳不闻。万贤一会,恍若隔世。他不想再调动起自己一丝一毫的心绪,他有些累,却停不下脚步。 不知行了多远,周遭忽然暗了下来。仿佛从人间堕入了炼狱。吕白一惊,驻足四顾,两侧百户千家明亮的灯火一瞬间全部熄灭,嘈杂之声顿无,一切都陷入到这沉沉的死寂。月色如水,早已没了波纹,一席长剑白衣在这死水般的月光下却尤为惹眼。 骤然,一股奇诡的香气钻入鼻孔,狠狠地涌入吕白的肺,竟然让他有些晕眩。吕白急忙屏住呼吸。十年雪山荒野,无数次的雪底钻行,潜游冰湖让他对气息更加敏感,更是长于屏息而行。吕白心下道声不妙,纵身起落,有如鸿雁亮翅,望着麝香味道相对微弱的巷子尽头奔去。却不想刚刚那一口奇香甚是霸道,奔走时只觉得周身甚是舒泰,绵软无力,脚下的步幅也慢了下来。 吕白暗自叫苦,自己现下越是心旷神怡,就意味着这毒性在自己身体里蔓延的越快。 眼看便到了巷子的尽头,百步之遥,竟有无数蛇虫嘶嘶嗡嗡之声从四面八方涌来。吕白定了定神,却发现眼前之景绝非自己的幻觉。月下,蛇吐着芯子,蜥蜴翘起尾巴,蝎子举起前螯,这一切清晰可见,纵是一滩死水,也被绞起阵阵涟漪。这些毒物的鳞片折射出碧油油的光芒,黑压压地填满了巷子的每一个角落。偶有暗影掺杂其中,想来是蜘蛛,蜈蚣,蟾蜍,黑蜂这四种毒物一并混入了这剧毒的浪潮中。耳边,毒虫窸窣可怖的声音夹杂着隐隐干涩刺耳的唿哨声,想是御虫之人正ca一控着这些毒虫向自己逼来。 吕白本想仗着独步天下的轻功逃离此地,却发现满巷的毒物让人根本无从落脚。房梁,墙壁,灯柱无处不是被这骇人的毒影所占据,即便吕白平日纵横天下,胆大心细且从不惶恐失措,而今也有些怕了。铺天盖地的蛇虫把吕白团团围住,甚至可以闻到它们口中涎液的恶臭。围着的圈子在一点点地缩小。原本这毒虫甚是怕人的热尿,可唯独这黑蜂却不怕。黑蜂怕烟熏,可其他毒物却不怕。吕白最初还想着撇下脸面扯开裤子撒x尿,转而一想当街撒x尿这种事只能洛阳风这种厚脸皮的人干得出来,更何况停步撒x尿又岂不是喂了黑蜂。 万不得已,吕白只能停步掏出火折,想要借助火势,却发现毒虫把周遭一切都吞噬尽了,只剩脚下一方净土。吕白无奈,只得把全身能点着的东西全都烧了起来,首当其冲的就是自己的头绾和腰带。那毒虫到了吕白四周一尺见方,见火势乍起,便不敢前进,但碍于哨声所控,也不得凭本能后退。只是烧的东西极少,火势刚起,撑不了一会儿也就会灭。 借着微弱的火光,吕白终于认清了这阵势,朗声大笑道:“吕某避世十年,不想今日却劳烦了七位旗使如此的兴师动众” 这毒阵正是七蛊的七位掌旗使所布,七蛊一脉乃是川云两行省内苗人,羌人七个以毒物为图腾的部落联结而成。苗c羌两族本就以女为尊,部族血脉皆为母系,故而这七蛊门下大多是女弟子,男弟子少之又少,近些年门规也就索性加上不收男弟子的限制。七蛊地处西南,深居蛮夷,加之一心研毒,故而拳脚兵刃并不为所长,是以一教众人虽是厉害,却并无人位列百将图中。七蛊教下七大旗,第一旗曰蝎,第二旗曰蛇,第三旗曰蛛,第四旗曰蟾蜍,第五旗曰蜈蚣,第六旗曰黑蜂,第七旗曰青蜥。原本这七旗之人便极擅用毒,这万毒大阵又是自七蛊创立起,世代掌教研习的阵法,万毒大阵之围,任何人插翅也难逃。 为首一人身着艳服,约莫十七八岁的光景,年龄尚小,一双饱满的胸脯却仿佛撞至眼前。此苗家女子正是七蛊第一旗掌旗使云小蝎,天生一副媚态,当真勾得人骨酥心软,吕白却并不为之所扰。 云小蝎媚眼饧觞,一双素手掩了红唇,娇声笑道:“奴家也不想如此大费周章,可谁叫吕哥哥轻功上佳,人又机灵得紧呢?” 吕白并不正眼看她,轻声笑道:“怕我逃出去,连黑蜂使都搬了出来。” 黑蜂使脸上蒙着黑纱,语气极是冰冷地道:“藏缅之境的风光早已瞧得腻了,想来中原看一看,可并非为你。” 吕白道:“倒还多谢了黑蜂使不杀之恩” 谁不知天下最难防的毒物便是黑蜂,周身毒物不说,翅膀上更是浸满了毒粉,十来只黑蜂在人周围单单只是飞上一圈,无需蛰刺便能杀敌。是以黑蜂一脉甚是隐秘,所制之毒更是从不外传。所幸黑蜂使好像并未起杀心,黑蜂上所携之毒性虽猛,却不致命。 云小蝎走到吕白身前,微微欠身施了一礼,道:“敝教这‘醉香’吕庄主可闻得习惯么?” 吕白摇了摇头,只剩苦笑。奔走时虽然觉得隐隐不妥,浑身有些不畅,倒还没怎么在意。乍一停了脚程,浑身竟没了一丝一毫的力气,筋软骨乏,当下能站着不倒已是强自支撑。 云小蝎重又恢复了媚态,娇笑道:“那奴家请吕庄主回七蛊殿坐坐,吕庄主也答应么?” 吕白无奈,只得又点了点头。他大伤初愈,身子本就有些虚弱,再加被这毒阵折腾了一下,再也支持不住,竟而晕了过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章 问计 洛阳风老老实实地给眼前这个黑色衣衫黑色斗笠的女人臻了一杯酒。 此女子虽看不清容貌,但身形凹凸有致,翘臀丰乳,仿佛起伏到哪里,哪里便是一座秀美的山峦。料必是一位绝世美人。 只听得女人咯咯笑道:“劳烦皇帝倒酒,小女子如何敢当?” 洛阳风勉强挤了挤脸,堆笑道:“七蛊夜教主面前,谁敢不客客气气的。” 女人招了招手,示意洛阳风上床来坐着说话。欣长的手指在空气中拨弄着,直搅得房间里一片春x色。洛阳风慌忙摇了十几下头,退了一步道:“谁不知上过洛阳第一妓床的人都死了。”洛阳风深知女子虽美艳,却是个致命的毒物。 此女人正是七蛊总教主,洛阳第一名妓夜红妆。 夜红妆银铃般的笑声越来越清脆,直教洛阳风头皮发麻,听得她嘲笑的口气说道:“不晓得你算不算个男人,别人都是千方百计的想见我,想上我的床,偏偏你这么怕我”转而娇柔无比地问道:“你就不想看看我的脸”说罢伸手在洛阳风面前晃了晃,便要掀开自己的斗笠。 洛阳风不敢碰她,只得用手中的软鞭按住她的手腕,忙道:“睡了你的人都遇祸横死了,瞧你一眼怕不是要折寿。” 夜红妆终于端坐不住,长身而起,怒声道:“我最后说一次,老娘还是处x女,再有这种话从你口中说出来,我让你也试试横死的滋味。” 六年前,十七岁的七蛊总教主之女夜红妆偷偷来到了洛阳,梦想着把七蛊的势力扩张到中原,做出一番大事再回苗疆接任教主之位。不想来到洛阳的第一天就被贼人把身上的银两偷了个精光,身边随侍的丫鬟也不知所踪。孤零零的夜红妆像一个被抛弃的孩子站在喧嚣的洛阳街头愣神,她不曾想到自己周身剧毒也会被人偷了东西。 直到那个穿着夜行衣的俊朗青年出现在她的面前。他一声不吭地带着她填饱了肚子,安排她的食宿。她心中感激,追问这个人的名字,问他的来历,思虑着日后报答他的恩情。只是这个青年从来不和她说话,她后来怀疑这个救她的人是不是个哑巴。直到半个月后,青年突然张口问道:“你是七蛊的夜红妆夜郡主?”苗c羌部族奉七蛊为尊,地位如同王爷,是以七蛊教主之女常被称为郡主。 夜红妆有些惊喜又有些诧异的点了点头道:“恩公如何得知?” 青年的脸竟有些红了,道:“这你不必管,也不必叫我恩公。夜少教主孤身来洛阳,虽是为了七蛊扩张之势,但这洛阳也是天下繁盛之地,没些营生的手段怕是难以成事。” 夜红妆心知这人已然养了自己半月有余,想必已是囊中羞涩,如此说却又不点明,无非是顾忌自己的面子。心下又是一番感激,当下道:“恩公的意思红妆明白,红妆通些医理,想来做个郎中应是游刃有余。” 青年摇了摇头,神秘说道:“赤脚医生能赚几个铜板!我知道一个地方能保你温x饱有余,还可多赚些银两。偏偏你又周身毒物,旁人近你不得,更是合适!” 她不住地点头,终于卸去了半月的浑浑噩噩,大兴七蛊的希望似乎又燃了起来。 然后第二天,还在睡梦中的她就被这个青年卖到了如今已住了六年的牡丹阁。这个李哀常光顾的地方,还曾押过一柄折扇。 这个青年每天都会来看她,教她如何在这青x楼之中洁身自好,如何待人接物,教她拿捏得住男人的手段。数年过去,她竟凭着这黑衣斗笠的神秘和一手箜篌琵琶混成了这牡丹阁的头牌,名动京师。男人们只道她琴棋书画,诗词歌赋样样精通,非风雅之士不能一睹其芳容,加之牡丹阁有意藏美,竟把她活活捧成了洛阳第一名妓。六年来,她早已赚了足够多的银子,早已扩张了足够广的人脉,只待时机成熟,她的七蛊就能成为纵贯西南和中原的大教。 她从未发觉,她的心好像被这个青年偷走了。她会因为这个青年许久不来而心慌,会为了这个青年杀掉所有想要征服她这座冰山的人。每一个见了她容颜的人都会被她种上身上的毒,然后在一个适当的时侯死去。但见过她容貌的人无一不被彻彻底底的征服。她被称作十公主之后天下最美丽的女人。 世人皆知绝艳毒姬的美丽与危险,男人们却乐此不疲的想要成为那个征服她的人,甘之如饴。 而她却只能听着她真正爱的人每天碎碎念着一个叫李愫的女人,这个人甚至不没有一点点看她容貌的欲x望。 她陪着他喝酒,她问他为何对她这样好,他醺醺地说因为当初是他偷了她的银子。 往事如风,如今的她已然成为了七蛊一脉的总教主,而他仍是六年前那个稚子气的贼皇帝。 夜红妆手成兰花,端起酒杯,正待一饮而尽,一只信鸽忽地落在了她的窗沿上。她施施然起身,带来一阵扑面之香,温柔地把信鸽捧在怀里,取下了上面的信笺,看了一眼便丢给了洛阳风道:“事办成了。” 信笺上只有四个字,吕白已获。 洛阳风苦笑道:“这次不知要被他埋怨多久” 夜红妆娇笑道:“那就要看吕庄主懂不懂你的手段了” 青城山下。 吕白醒来已是正午,七蛊第一旗掌旗使云小蝎正坐在床边烟波含媚地望着他,手上盘着两只小小的蝎子缓缓地爬着。 “你醒啦!”云小蝎当先开口道,“不愧是吕庄主,一般人怎么也要睡个三天,你只睡了两天半。” 吕白没有好气,哼了一声道:“我饿了,来饭” 云小蝎一愣,咯咯笑道:“吕庄主行事果然不同凡响”说罢起身开门,呼了一声下人道:“去给吕庄主准备些酒菜” 约莫半柱香的功夫,下人端了酒菜上来。吕白二话不说,夹起菜便大嚼了起来,云小蝎掩嘴笑道:“可是饿坏了吕庄主” 吕白瞥了她一眼道:“什么事也要等我吃了之后说” 云小蝎一愣,仍是微笑着道:“那么吕庄主猜上一猜,我们找你所为何事呢?” 吕白夹起一条细细的牛肉,不屑地道:“要么是替你们打听事,要么是替你们偷东西。” 云小蝎一愣,哑然失笑,仍是抿着嘴道:“吕庄主又是如何得知的呢” 吕白道:“就凭我现在还活着。”顿了顿,续道:“你们若是想杀人,何须找我,放毒便可。既不是杀人,那么我对你们来说也没什么用了,你们想找的应该是我的朋友。李克和月行天行踪有迹,比我还容易找,你们没有请这两人,那么你们要请的人就只有李哀和洛阳风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一章 端倪 云小蝎有些诧异,仍面不改色,眯着眼道:“那么,再劳烦吕庄主言明一些,我们到底是找李哀还是洛阳风呢?” 吕白冷笑了一声,放下手中的筷子,正色道:“以第一聪明人的心性,这种事他若是想管,就会追着你管,如果他不想管,你们就是杀了我,他也不会管。” 云小蝎咯咯娇笑,一双素手摆在吕白眼前,道:“如此看来你对你这位朋友当真够了解的。”顿了顿,凑了过去,狡狯地道:“那么贼皇帝呢?他能为了你这位义兄与天下人为敌,何况管一件事了?” 暗香袭来,奇怪的是云小蝎身上的香味却不甚猛烈,反而有些淡雅。 吕白有些诧异地看了一眼此时充满小女儿娇态的云小蝎,叹了口气道:“他倒是不会明着管,最多是把我偷出去。”接着沉吟了片刻,无奈道:“以他的耳目,你们这样大的声势来抓我,他如何不知我已被擒?可现今已是第三天,这个贼皇帝一点动静也没有,换作平时早就该把几日几刻来取人的字条贴到你们长安分舵的大门上了,如此看来多半是他已经投靠了你们,指点你们来长安找我。” 云小蝎仍是娇媚的神情,吃吃地笑道:“吕庄主果然是能打的人里最聪明的,聪明人里最能打的。” 吕白的眉毛微微有些上挑,问道:“如此说来,我可是猜中了?”心中暗骂,这个浑小子。 云小蝎点了点头,两只小小的蝎子已然从她小小的手爬进了她的衣袖。这苗家的女子既有汉族女人的娇媚,却又不拖泥带水,扭扭捏捏,什么都直来直去,当下起身而立,拱了拱手道:“有劳吕大哥了!”见吕白有答应帮忙的意思,云小蝎急忙改口,吕大哥确是比吕庄主叫起来亲热得多。 吕白淡淡地道:“正巧我也要查一查这个天一阁” 云小蝎眨着狐狸一样的眼睛,奇道:“你怎知我们要你帮忙偷的东西就在天一阁?” 吕白缓缓地道:“因为你们需要向天下人证明七蛊一脉并没有隐城的细作,万贤大会上的迷香也并非是七蛊当中的叛徒所燃。那迷香甚是奇诡霸道,绝非寻常人所有,天下门派,唯有七蛊唐门可为。”说到这,这饭也没有吃下去的必要了,便停箸示意下人们撤掉碗筷,语意怅然,微微嘲弄道:“广招门人励精图治的夜教主当然不愿白白背这样一口大损名望的黑锅,势必会去追查唐门,而唐门如今与天一阁的关系有如鱼水,天一阁的浑水又是如此深不见底,当然需要武功够高又爱多管闲事的人替你们搅和一番。” 云小蝎却是有些愣了,吕白所说正对教主的心思,她只觉得眼前这个人似乎什么都知道。 吕白微笑地盯着云小蝎的眼睛,道:“所以你们的夜教主又丢了些什么东西呢?” “封喉散”云小蝎低着头闷闷地道,丝毫不见了之前的娇媚之态。不知为何,这一刻她不敢直视他的眼睛“少说也有一万个人的分量。” 吕白不笑了,问道:“一万人?这是个什么算法?” 云小蝎正色道:“你可听说过‘鹤退千鲨’的故事?” 吕白摇了摇头,道:“愿闻其详。” 云小蝎道:“相传宋末元初,文天祥将军兵败伶仃洋,身陷囹圄。囚船之上,文将军早已心存死志,自断一腕将残手弃于海中,欲以血腥之气引鲨鱼来袭船。天不亡宋,断手细微的血气竟引了千余条鲨鱼游弋。” 云小蝎端起几上的茶杯,抿了一口续道:“千余条鲨鱼把囚船撞破了一个大口,眼见着文将军x同归于尽之谋大成近在咫尺,却被一瓶毒药毁了全盘计划。” 吕白问道:“怎样的一瓶毒药?又是如何毁了文将军的良策?” 云小蝎道:“元军当中有一汉人,身上时常备着一瓶鹤顶红,图以伤人自保。可这人竟为了讨好元军统帅,献了一个任谁也想不到的毒计。” 吕白有些好奇,问道:“什么毒计?” 云小蝎道:“这人教元军兵士捉了一条鲨鱼上来,喂了一整瓶鹤顶红,划破鲨鱼的鳍丢在海里。那鲨鱼中了鹤顶红之毒立时便死,鱼鳍的血竟引着千条鲨鱼争先撕咬,这些鲨鱼吃了死鲨剧毒的血肉死了,吃它们肉的鲨鱼也死了,直至消亡殆尽。千鲨之势竟被这一瓶小小的鹤顶红破了个干净。” “所以这封喉散就是那瓶鹤顶红?”吕白迟疑道:“人又不吃人,何来的一万个人的分量?” 云小蝎道:“封喉散乃是云南箭毒木,西域五步蛇和七蛊虫之毒混以调剂,此药触肤即溃烂,见血而封喉,遇香则醉人,甚是烈性,三钱此药,怕是说它是一万个人的分量也是少了。” 吕白看向杯中的茶梗,起起伏伏,甚是奇诡,沉吟道:“所以当日迷倒我们的药便是这封喉散了?” 云小蝎道:“正是如此,一个月前,唐门的内作勾x引了我教的女孩,盗了此药。万贤大会之上,庄主所言的迷药与我教封喉散的药性甚是相似。夜教主原本不想声张我教之秘,暗中调查,只是吴束之事太过蹊跷且反响巨大,非得吕大哥和洛阳风二位之力不能洗清我教之名。” 吕白自知此事非同小可,道:“我倒是可以应下此事,可如今巴蜀之地,唐门已空,江湖上又不曾听说唐门之人流亡于世,偌大的一个门派死了掌门便从此销声匿迹,早有人言唐门一派之人尽入了天一阁。只不过我还未想好如何找到天一阁,找到了天一阁即是找到了唐门,许多事情方能水落石出。” 云小蝎抬起头,问道:“那么隐城呢?你不查隐城的事么?” 吕白摇摇头道:“谁会放着一个隐蔽诡诈,有吸纳一个门派之容的神秘势力不查,而去查一个早已成为江湖公敌,招摇于市的隐城呢?何况,《周易》云天一生水,短短近几年,隐城和天一阁一明一暗地出现在江湖上,我的直觉告诉我,两者大有联系,事情绝非那样简单。”说罢,起身拿起倚在床头的长剑,头也不回地道:“洛阳风来,就告诉他我先走了。” 白影一动,须臾竟没了踪迹。云小蝎愣愣地怔在原地,有些自嘲地心道:“自己教派的事,反倒是外人嫌了累赘,丝毫没有合力为之的意思。” 午后的长安仍是美丽的,过了端午,暑气有些浓了,街道上的叫卖声早已弱了下去。吕白从七蛊的分舵走上了街巷,心下竟有些茫然,他现在,应该去哪里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二章 多情 吕白当然为他的倨傲付出了代价。 唐门和七蛊在巴蜀之地斗了这么久,势必互有内线。可自己偏偏不用,非要躬身去查,到现在连一点头绪都没有,便索性打定主意去唐门再翻一翻月行天翻过的地方。 客栈,睡梦中,仍是那股熟悉的香味。吕白不愿起身,这股特别的脂粉香气必定是云小蝎无疑。深更半夜,她这是来干什么? 窗户突然开了,浅月斜照,紧接着床上多了一个人。 吕白皱了皱眉,终于拗不过这个主动爬上床的女人,睁开眼无奈道:“七蛊门人都是在床上打招呼的吗!” 云小蝎支肘俯身,娇痴呢喃道:“人家特意过来是为了告诉你一件事,然后再和你办一件事。”青葱般的玉指在吕白唇上一抹,当真是两眼共霁色,秀色共氤氲,菱角似的小嘴紧嘬着,“要告诉你的是唐门或者说天一阁已下了对你的诛杀令,我刚刚杀了一个在你这窗外蹲伏的人,如此松懈的你一个人上路我不大放心,而且你现在应该先谢谢我;至于要办的事你现在应该清楚了,这个杀手死了,谁都知道你今晚会警惕起来,不会再有第二波杀手,我们可以干一些别的事。” 月色清冷,欹枕难眠。吕白只觉得眼前这个女人越发的美艳起来。容改芳徽,魂飞娇倩,心中仿佛添了几多岁月。他的呼吸渐渐粗重,丹田有股无明业火细细灼烧,身体也燥x热难当。吕白强自克制,却始终无法平息这股火焰,猛一抬头,怒声道:“你这熏香中有毒!” 云小蝎笑而不语,幽暗的卧房中,红烛陡然亮起,生生地和月光纠缠,一点一点撕x扯着吕白的意志,一时间竟饧觞醉眼,难以自持。 可是他仍强压着逐渐升腾的欲x火,冷冷地道:“我可不是什么正人君子,你最好把解药给我,免得自己吃了亏。” 云小蝎吃吃笑道:“巧了,我也不是什么贞洁烈女,这天合散又不是什么毒药,何来解药一说?”云小蝎身上只罩着一层紫色薄纱,仿佛和烛光月光化作一处。玉x体横陈,酥x胸半露,媚眼如丝。不知何时,一只秾纤合度的美腿已蹭到吕白小x腹。云小蝎的头更低了些,长长的睫毛仿佛能刷到吕白的脸颊,温热的呼吸喷薄在他的脖颈,她在他的耳边轻轻地道:“以吕大哥的修为强压这药性本不是什么难事,可这药偏偏又扰人经脉气息,吕大哥轻功内功当世绝顶,应是不想真气乱行,废了这一身武艺吧!” 砰地一声,一道白影从月下闪过,撞碎了两扇窗扉。但见一个睡衫凌乱,面色潮红的赤脚男人。 这个男人憋着心头的火,跑遍了这个江南小镇仅有的四个医馆,却发现无论他怎么敲这些医馆的门都无人应答。 汗一滴一滴地砸在地上,身体里的燥x热越发的强烈,血液中的火也越发的浓了。 终于在最后一家医馆的门口,云小蝎在等着他。 仍是一层薄纱罩在身上,她微笑着道:“毒死伏击你的杀手之后,我总是怕些意外,就把所有能卖泻药的地方无论人还是畜生全都药晕了。”顿了顿,语气突然冷冽了起来,道:“只是刚刚的兴致被你跑这么一大圈彻彻底底的败坏没了。吕大哥若不想废了这一身冠绝天下的武艺,倒是还得求求我,不过我身上可没有解药。”说罢,竟转身头也不回地走了。 吕白无奈,只觉得真气已然不受自己的控制,在各个经脉横冲直撞。欲x火攻心,意识越发的模糊了。吕白深知这五毒蝎使既然是第一旗的掌旗使,必然说得出做得到。他仍然在克制着自己,只是眼前这个离去的背影越来越像当年落寞的十公主,无数次出现在自己的梦中。 虚幻的梦和眼前紫色的身姿彻底重合在了一起,那一袭紫衣猛然回头,竟是自己十年来日思夜想的她。吕白的喉管发出了“嗬嗬”的低吟,就像一只饿了许久的猛兽,紧紧地盯着自己的猎物,生怕眨了眼猎物便要逃走。他的双眼开始发红,足下发力,就像一头敏捷的豹子,一瞬间便到了云小蝎的身前。 吕白定了定神,咫尺之距,他终于看清了这个人的面容。 他放下了扳住云小蝎双肩的手臂,喃喃地道:“你不是她,你不是她,你不是她。”天涯之隔。 只是一个吻彻底地攻陷了他最后的理智。那般旖x旎的唇齿滋味,带着淡淡甜香,由一种柔软辗转着另一种柔软,由一种缠x绵撕x扯着另一种缠x绵,仿佛将身体灵魂都浸了个通透。 云小蝎的衣衫被扯碎了,就在这个药馆的墙后,就在这个小镇这条小巷的这处小小角落。 他像一只哀兵,疯狂地攻陷着眼前这醉人的。云小蝎早已不是处x女,却仍是被这撕心裂肺的刺痛折磨得死去活来。一双盘在吕白腰间,私密处相交x合,两颗柔腻饱满的乳x房任由吕白扪弄,扭曲成各种形状。在这个黑暗深处,她痴醉地迎合着,呻x吟着,放纵着,香汗x淋漓,钗横发乱,纤纤玉指深深地陷入到了吕白后背的血肉当中。夜色又浓又厚,从星空中伸下千万只黏软的触手,从四面抱卷过来,等待人们投身而去。 记不清是第几次,吕白躁x动的心跳终于慢慢平和下来,疲累慢慢斑驳了意识。云小蝎已然筋x疲力x尽,沉沉睡去。就在这街巷的地面上,她遭受了无尽的风雨。 吕白提起精神,把自己白色的睡袍盖在云小蝎的身上。云小蝎白皙的皮肤上仍挂着一抹暧x昧的潮红,玉x体上荡着一层薄汗,背脊上粘着尘土。吕白赤x裸着上身,光着脚,横抱着已然沉入醉人梦乡的云小蝎,脚步酸软地向客栈走去。 晌午,云小蝎当先醒来,阳光正好。她的身体已然被擦拭干净,一丝不挂地躺在昨天钻过的被窝中。昨夜疯狂的代价就是毫无意识地睡到了今天的午时,云小蝎坐起身,下x身仍是火x辣辣得疼。她把被子贴在胸前,想看看吕白去了哪里。 吕白已然穿好了外衣,只是坐在客房的椅子上,低着头,仍是睡着。他仍说得上君子,拖着比她更疲惫的身子,本可以一起睡在床上,只是他仍怕她醒来尴尬,选择在椅子上坐了一x夜。 云小蝎看在眼里,心下竟有些动摇。她睡过的男人已经记不得有多少个了,七蛊第一旗掌旗使的身份本就尊贵,再加上十九岁的豆蔻年纪和傲人身姿,上过她床的人全都是江湖上名门大派的少公子。她自幼没了双亲,在七蛊教中长大。年纪尚小的她只能做些丫鬟的活计,深受生活的碾压倾辙,终究仍是渴望着有人真心地爱护她,呵护她。十五岁那年,她已小有名气,一个威名远扬的帮派少主看中她的美貌,曾许诺娶她过门,却终究骗了她的感情,骗了她的身子,然后把她像用过的玩x偶一样丢弃,转身去追求别的女人。她绝望了。从那时的绝望开始,她疯狂地报复着男人们,她有无数手段让这些男人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得到男人们的心之后,却在耳鬓厮磨浓情蜜意的时候离开,让男人们尝过甘美之后却又得不到,让他们痛苦是最让她快乐的事。只是她向来醒在别人的怀中,男人们恨不得时时刻刻把她糅在骨中,融在肉里。唯有这一次,这个人竟真真的在椅子上坐了一x夜。 或许,他真的不一样。 望着他熟睡的容颜,俊朗中饱含沧桑,沉眠中皱着眉头,她不由得有些痴了。脸颊一片薄红,仿佛上了层胭脂,她微微有些不好意思,想要下去把吕白搀上床躺着休息。只是脚刚落地,下x身的刺痛就开始提醒她昨夜的疯狂,足下一软,扑x倒在地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三章 苍白 吕白被脚下的声音惊醒,昨夜的疯狂根本没有得到休整,猛然醒来仍是腰酸背痛。 只是他被眼前赤身裸x体的女人吓了一跳,吕白扬起眉毛,饶有兴致地看着坐在地上的云小蝎,有些哭笑不得地道:“云姑娘这是何意?” 云小蝎有些懊恼地道:“还不是想让你躺下歇息一会!”她就这么坐在地上,也不起来,气哼哼地双足乱踢乱蹬,丝毫不顾忌自己没穿衣服的现状。她也不知道为何,明明把男人玩弄于股掌的自己会耍起小姑娘的姿态。 吕白起身,腰背的酸痛更加剧烈了。他无奈地摇了摇头道:“我这就去给你买衣服,你将就着再睡一会吧。”说罢,勉强俯身把地上娇小的身躯抱了起来,云小蝎也不抗拒,双手很自然地搭上吕白的脖子,胸脯乍一碰到他的胸膛。吕白脸红了,感觉全身的血液都冲进了脑子,冲到了耳垂,直欲滴将下来。虽然已有过肌肤之亲,但吕白本身并不是一个放荡之人,昨夜也是受了迷药影响,此刻偶然触碰云小蝎饱满的胸膛隔着衣服仍能传来的温热,竟有些不能思考。慌忙之中把云小蝎放到床上,就逃也似的从昨天撞破的窗户跃了出去。 云小蝎意外地觉得这个男人竟有些孩子气的可爱。她翻过身,小心翼翼地趴在床上,放下了所有的防备。两只娇小的金莲翘了起来,当真是新荷脱瓣月生芽,尖瘦芊柔满面花。也不知云小蝎在想些什么。她身上原本时常盘着两只蝎子,以作防身伤敌之用,可是昨夜一过,身上的东西早已不知去向。她一点也不想把自己养了三四年的小蝎子找回来,懒洋洋的不愿多动一下,就这么一直呆呆的候着,就像多年前,幼时的自己等待着师父带回来的糖果。 阳光很温暖,被微风吹得到处都是。云小蝎感觉身上暖洋洋的。 只是那三声“你不是她”终究成了她心中的块垒,她深知自己永远不可能代替十公主在吕白心中的地位。昨夜,若不是自己下贱地投怀送抱,击溃了他心底最后一道防线,恐怕这个男人真的会舍弃自己一身的武艺强压心绪,如此一来,查案无异于送死。云小蝎把头深深埋进被子,呼吸都有些艰难。她突然羡慕起十公主来。 门“吱呀”一声开了,走进来两个人。 黑衣蒙面,身形似一男一女。吕白还没等来,不速之客倒是先来了。 云小蝎急忙把被子拽到胸前,护住自己的身姿,又惊又怒道:“是谁这么大胆,敢来姑娘的寝房!” 女人嘻嘻笑道:“倒是难为了云旗使这么赤条条地迎接客人。” 男人没有笑,只是云淡风轻地道:“脱衣服这种事,云旗使最擅长不过。只是偏偏今天我们不寻你,找的是多管闲事的人。” 云小蝎忽然噗嗤一笑,声音极是温柔地道:“那人刚刚离开去给我买衣服了。” 这个男人摇了摇头,指着头上的房梁,无奈地道:“你看看这里,就知道他到底是给你买衣服去了还是逃跑了。” 梁上悬着一套粗布女装,虽说干净,却有些老旧,多半是吕白抱她回客栈时顺路从哪个小民房中拿来的。云小蝎又好气又好笑,自己就那般可怕,惹得他逃之不及?又觉得自己刚刚在床上娇滴滴的等候简直是蠢得要命。 其实事情也很简单,无非是吕白怕她昨夜宰了天一阁的杀手,如果两个人都睡就很容易遭到天一阁的报复,于是在椅子上坐着护到她醒来,这才逃跑。 终于这个蒙着面的男人还是从窗户跃了出去,没有多说一句话。 云小蝎大大方方的掀开锦被,下了床。还是把这个多年未曾穿过的农妇衣裳穿了起来,粗糙的布料刮疼了自己娇嫩的肌肤。她恨恨地道:“这个天杀的狗贼,早有一天我定千刀万剐了他!” 蒙着面的女人咯咯娇笑着,却并不言语,云小蝎倒是一边系着束腰一边吐着舌头笑道:“幸好我遮掩得及时,不然被夜姐姐的情郎看到,爱上了我,夜姐姐怕是要吃一大缸子醋。” “谁叫你大白天的就不穿衣服”蒙面的女人果真是夜红妆,瞪了一眼身旁假装可怜的云小蝎,摘下了戴在头上的斗笠,卸掉了蒙在脸上的黑纱,无奈问道:“我已装扮成这样,你怎么还是认出我来了?” 云小蝎撇了撇嘴,道:“世人都知我浑身毒物,血中尚有沙蝎之毒,吴束吕白都得对我客客气气的,敢这么踢我房门进我寝房还这么自然地看我穿衣服的人,傻子都知道是你。” 夜红妆不做声,柳眉微微挑起,忽然道:“你喜欢上他了么?” 云小蝎咬着手指,故作不知道:“我尚没见过他的脸,何来的喜不喜欢?” 夜红妆精致的脸红了又白,知道这小妮子又在打趣自己,薄怒道:“谁说我带来的人了!再给我装傻,老娘放了你一身毒血,丢到河里喂鱼!” 云小蝎嘿嘿笑道:“恐怕鱼不舍得吃我的肉!”却也不敢再嬉皮笑脸,转而轻描淡写地道:“我睡过几十个男人,他无非是特别一点。七蛊中人向来清楚我对男人的态度,何谈喜不喜欢?” 夜红妆不以为然地道:“只怕你口是心非,你就算睡过那么多男人,何曾见你不穿衣服在地上打滚?” 云小蝎瞬间感觉脸上火x辣辣的,连同脖颈,后背都度上了一片粉红。想来自己娇蛮的痴态怕是被这个与自己年龄相仿的教主全然看在眼里。虽然她年纪尚轻,却阅人无数,对情爱之事早就看得甚是稀松平常,也从不似汉家女子的矫糅造作。可女孩儿的脸皮终究不及男人的厚,这下当真是不要做人了。 夜红妆见云小蝎脸露小女人的娇痴之色,轻轻地叹了口气,抓住云小蝎的手放在手心,幽幽地道:“别怪姐姐多嘴,和姓吕的若是走得太近,你连自己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云小蝎轻轻甩开夜红妆的手,露出了不屑之色。她与夜红妆自小相识,一起长大,但凡不是大事当前,两人从来都是姊妹相论。当下抬起小小的头颅,叛逆的笑容让夜红妆有些心寒。 “姐姐这个天天想把自己嫁给贼皇帝的人,会知道自己怎么死吗?” 清风徐来,吹散了一地明媚倩影。阳光,早已失去了温度。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四章 乍逢 洛阳风还是找到了吕白,在镇外的小村落里,一间普普通通的民房。 这也难怪,吕白久未休息,疲劳过度,昨夜又受了天合散之蛊,故而鼾声甚是响亮。再加上身体里的内功慢慢休整,不受控制地夹在鼾声中送了出去,有如雷动,当真是把这个农户的院子惊得鸡飞狗跳,连梁上久积的灰尘都震了下来。这个藏身之处果然听着声音就能寻到。 所幸乡下人不懂得这一层,憨憨的又是热心肠。老婆婆有些心疼地看着眼前这个身穿白衣的男人,就好像看着自己顶着骄阳下田,ca一劳一天农活的儿子。 “这要经历了什么事,把这孩子累成这样。” 洛阳风扒着窗户听到老婆婆这样说,也便没忍心趁她离开卧房的时候偷偷溜进去把吕白叫醒,倒是难得地偷了半日空闲。 天边已有了月痕。 随着大地上的暑气渐渐消散,如雷的鼾声也慢慢地低沉了下去,但仍没有醒转的意思。洛阳风知道吕白的内力已然休整得差不多,而自己却在窗外巴巴地等了一个下午,心下甚是不忿。当下不再顾及自己露不露相变不变音,闯进小小的民房,丢给热心的老妇几两碎银,三步并作两步赶到吕白的榻前,在老妇的惊呼声中一脚把他踢了个跟斗,就像在踢一头死猪。 然后他差一点就被受惊弹起身的吕白一剑刺死了。 吕白感觉屁股肿了起来,这两天的遭际让他又好气又好笑,想要杀人。 洛阳风劝走了目瞪口呆的老妇,随后摆弄着夜行衣前胸位置被吕白刺出的窟窿,有些不耐烦地道:“你到底要拖多久才和我走?” 吕白冷哼了一声道:“那要看我的屁股什么时候消肿了。” 洛阳风叹了口气,无奈道:“你最好收敛些,轰天塔和少林寺的大仇未诛全是拜你所赐,想杀你的可不止一个天一阁。” 吕白点了点头,道:“本该如此,吴束之于齐横秋,空智之于空明,名为师兄弟,情胜手足亲。万贤大会之上,他们没让我死在当场,已然是卖了你们大大的面子。” 洛阳风哼了一声,淡淡地道:“你明白就好。” 吕白剑眉微挺,道:“你从洛阳跑到这里就是为了告诉我收敛点?” 洛阳风变脸比易容还快,当即苦笑道:“还要请你帮个小忙。” 吕白大剌剌地坐着,微笑道:“封喉散?” 洛阳风点点头,没好气地道:“看来你这一x夜收获的确不少。” 吕白不笑了,皱眉道:“你若是敢再和我提这一x夜,我包准让你这贼皇帝变成死皇帝。” 话音未落,门口却多了两个女人。叶红妆仍是牡丹阁时的装扮,丝毫看不到她身上一寸肌肤,就连一双素手,也被长长的袖子遮掩,静静地站立,不知表情。 一旁的云小蝎却早已按捺不住,洗得泛黄的粗布衣裳彻底抹掉了她勾魂摄魄的气质,只留下一抹少女的娇憨,怒声道:“姓吕的,一日夫妻百日恩,你跑什么!” 吕白大窘,想要再次逃跑,却知道七蛊如此兴师动众,找着洛阳风托自己帮忙办事,想必这封喉散之事确是拖延不得,而这件事洛阳风能答应下来,多半也是与这些日的江湖大案有关。心中虽是无奈,却仍不能作声。 趁着夜色的伪装,房中飞入一只小小的黑蜂,停在了夜红妆的肩头。云小蝎将小手拍得作响,大笑道:“图姐姐来了!” 吕白扬起眉毛,有些不可思议道:“黑蜂使图幽兰?” 夜红妆点了点头,洛阳风却插口道:“我们吕大庄主当真是艳x福不浅,如今连这远在藏缅的山野村姑都识得?”吕白早已习惯他的冷嘲热讽,知他本就随性,故而未有言语。云小蝎却俏脸微红,心中悄悄想着自己应该算是吕白的艳x福之一。 那黑蜂猛然向洛阳风的脸上蛰去,洛阳风灵活地向后跃开,伸出一根指头弹走袭来的黑蜂,可指尖仍是险些被这骇人的毒物蛰到。见那黑蜂不依不饶,洛阳风急忙朗声道:“黑蜂使杀人,还要靠偷袭的么?” 窗外冰冷的声音犹如寒冬的三尺雪,不大却异常清晰。 “我来这是商量大事的,不是背后嚼舌根的。” 洛阳风学了个乖,不再说话。 黑蜂使从黑夜中现了身形,缓缓地步入屋舍。老农妇已然把这个房子腾了出来,和老伴挤在了柴房。 黑蜂使的脸上仍戴着面纱,看不到她任何表情。见她走到夜红妆身前施了一礼,道:“属下来迟,还望教主不要介怀。” 夜红妆轻声笑道:“图妹妹客气了,黑蜂一脉远戍边塞,能来助教中大事已然不易,何来的介怀!” 黑蜂使点了点头,声音清冽如冰,却一刻也不想耽搁正事,道:“属下已收回内应的回信,明日午时三刻,长安捞面铺子碰面。” 夜红妆微微颔首,看了一眼洛阳风,道:“明天就由洛阳大侠代咱们和他碰头吧!” 洛阳风一愣,脱口道:“为什么是我?” 云小蝎抢着道:“内应是个男人,若是一个男人和一个我们这样的美女相熟,一起吃饭喝酒,无论怎样都是太招摇些,所以只好找一个精通易容术,能把自己扮得足够普通的人去碰面。” 这下吕白更是茫然,道:“所以你们找我做什么?” 夜红妆道:“我们这就要回云南去了,剩下的都是你们的事。内应会告诉你们足够多的秘密,你们偷到我们要的东西,自会有人找你们。”说罢递给洛阳风一块晶莹剔透的玉牌,笑眯眯道:“这是七蛊教主的信物,内应不会不认识。你把它别在腰上,自会来人找你。” 洛阳风随手接过,道:“这么贵重的东西,我若是丢了该当如何?” 夜红妆咯咯笑道:“你若是被人偷了东西,那么‘贼皇帝'的称呼可就别再叫了!” 话音未落,这一行三女已然迈出了门。小小的身影渐渐的模糊,其中的得失不舍自有人体会。屋中的两个人却一时有些不知所措。 洛阳风突然捂着嘴跑了出去,“哇”的一声把早上中午吃过的东西和下午偷摘的果子全都吐了出来。 吕白再也忍不住笑,道:“你到底怎么得罪了她,不仅要这样帮她忙,还要让她在这样小的玉牌上下这么烈的催吐药?” 洛阳风苦笑着摇头,却说不出一句话。半晌,吐得差不多了,才耷拉着脑袋徐徐道:“我恐怕是一直在得罪她。” 夜风习习。这风中本夹着土地和庄稼的清香,甚是怡人,只是过了被洛阳风吐过的门口,卷着地上刺鼻的腥气吹进房中,着实恶心。 终究两个人还是披着被褥跑到了乡间地头睡下,临走时又多扔了几两碎银在桌上。明日的接洽,还需准备好仪容和说辞。事情很多,很乱。两人不愿多想,即便是吕白,也倒头便睡了。 月明星稀,夜色冗长。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五章 龙蛇 正午,阳光温热。 吕白常年身居雪山,身上寒气甚重,蚊虫不喜,故而这一x夜睡得甚是踏实。洛阳风就倒霉了,原本以为这对结义兄弟同榻而卧有很多话要说,却演变成了吕白鼾声如雷,洛阳风被叮咬得浑身不自在。 贼皇帝遮掩了发黑的眼眶,把自己易容成了另外一个人。一个极其平常的人,一个把他丢在人海中就会被淹没不见的人。 但这个人腰间戴着一块谁摸谁就会吐得玉佩。玉佩上溢满光彩,即便普通人也知是好玉。只见他故意把前襟向后敛,独独漏出腰间美玉,头颅高高地仰着,让迎面走来的人只能看到他宽厚的下巴。活脱脱一个暴富的土财主,惹得旁人哂笑,反而令他更加高兴。 捞面铺子仍是像往常一样热闹,油泼扯面,酸汤臊子最是地道不过。人很多,大多是街巷中的摊贩,午时找些咽得下去的东西填饱肚子。铺子的老板也是这铺子的捞面师傅,看着眼前这些人往嘴里塞面的模样,轻轻地摇了摇头。 “牛嚼牡丹” 吕白的周身总是萦绕着杀气的寒冷,即便易了容也会惹人不舒服,不见得会隐蔽多少,索性也就不打理容貌,和洛阳风坐在同一张桌子上,招手叫了两碗面条细细吃了起来。 这面宽而薄却甚有嚼劲,陕西人称拉条x子,是这捞面铺子的老板亲自抻出来的。红红的辣子被滚油过了一遍泼在面上香气四溢,点上些许香葱肉末,盛上半勺淡醋浇在面上,虽说是市井小吃,却仍称得上珍馐美味。 老板见二人吃的虽慢,却品味十足,细细咀嚼,当下停了手中的活,大步走到桌前呵呵笑道:“二位客官想必是外地人吧!” 洛阳风停了手中的筷子,眯起眼,俨然一副市侩商贾的模样,疑道:“老板如何得知?莫非是我这陕西话说得不地道?” 老板摇头道:“陕西人吃这拉条x子油泼早已吃的腻了,如何会像你们这般细嚼慢咽?”他从口袋里摸出吕白刚刚给他的面钱,放在桌子上道:“适才有人结了你们的账,叫我把你们的钱退了。” 吕白接过那两角银子,小小的碎银上平白各多了一抹污痕。一个看不出什么的污渍,一个多了少许醋痕。 吕白不动声色地嗅了嗅看看不出污渍的那锭银子,是酒,皱了皱眉道:“那个人呢?” 老板老实巴交道:“不知道,他单单只是让我把钱退给你。” 吕白摆了摆手打发老板走了,两根手指把粘着酒渍的银子丢到洛阳风怀里道:“闻闻这是什么酒?” 洛阳风不满地从怀里掏出银子,浅浅地嗅了一下,又猛吸了一口气,有些疑惑地望了吕白一眼道:“杏花村?” 吕白点了点头,道:“这家店可有杏花村这种酒?” 洛阳风当即摇头苦笑道:“这小店只有些烧刀子,若有杏花村这样的酒,即便今日天大的事,我也要喝上三四杯。” 吕白起身,心下盘算着眼前事的来龙去脉,一边又怕这银两当真是巧合所致,便拿起这两枚碎银,走到老板面前问道:“这可是刚刚我们交付于你的银子?” 老板斩钉截铁地道:“这两枚定然是二位相公的银两,官人给我银子的时候,小人左手的口袋恰好满了,一顺手就放在右手的口袋里,袋中就只有这两锭银子,绝不会有错。” 吕白点头,不再说话。心中了然,当下收起银两,回到桌前继续吃面。 偏偏一声清脆的声音朗然道:“店家,两碗拉条x子油泼,辣子越多越好!” 这声音再熟悉不过,是蓝珏。 果然一柄卷起的扇子卷着一柄刀“咣啷”一声丢在了桌子上。 吕白扬起眉毛问道:“你姐呢?” 蓝珏撇了撇嘴,眼神中又是鄙夷又是不屑道:“我姐可没你这么闲,万贤大会一事搞得各大门派皆来孔雀堂讨要说法,这些天我们姊妹简直焦头烂额,我偷闲跑出来,吃过饭还要带些回去给姐姐,可比不上吕庄主艳x福齐天。” 吕白大窘,被这小丫头辩驳的无地自容。洛阳风微笑道:“你们怎么什么都知道了?” 蓝珏道:“孔雀堂总属十二舵第一分舵就在长安,我们姊妹一年中要有五六个月都在这里,你们弄出来的动静也不小,想知道太容易了些。” 吕白隐隐感到不妥,只觉得蓝钰如此内敛文静的大姑娘知道这种事不知会怎样想他的为人。少顷,老板端着满满一大碗面条走到桌前,满脸堆笑道:“这二位客人原来是蓝堂主的朋友?” 蓝珏神秘地笑道:“不仅是朋友,可是很不一般的朋友呢!” 吕白苦笑,却说不出话。几人前些时日的共处,已然彼此相熟,万贤大会一事吕白心中更是感激。当下点了一斤酱牛肉,三两腌菜,陪着这个不速之客多坐些时候。 蓝珏把面条扭在一起,柳眉微挺道:“你们这是准备去哪?” 吕白轻声答道:“山西。” 蓝珏手中的筷子微微一顿,淡淡地道:“去那里做什么,嫌孤柳城派的杀手少了些?” 洛阳风插口问道:“柳无路都被李哀抓去当徒弟了,孤柳城还没散么?” 蓝珏眨眨眼,有些责备地道:“你到底多久不问江湖事了?柳无路早已把李哀请进孤柳城住了。” 洛阳风忍不住笑了出来,道:“李秀才没了女人还能活?” 蓝珏道:“这种事我就不清楚了。”说罢用一种难以言喻的眼神看得吕白浑身不自在,道:“我又不是缺女人的男人。” 这句话说得吕白脸上红一阵白一阵,气氛一下尴尬起来。 桌前突然多了一个人,娇柔的声音斥了蓝珏一声道:“阿珏你又胡闹!” 自不必说,蓝钰也来了。蓝钰叫了一碗面,丝毫不提刚刚几人说过的话,也不看吕白,自顾自地道:“你们到底为何去山西?” 吕白老老实实地答道:“帮洛阳风的女人找些东西。” 洛阳风急忙道:“切莫听他胡说!只是帮朋友找东西,却不是我的女人。”说罢,却不再接着反驳,停下问道:“你的意思是给咱们结账的人,掉包两枚碎银的目的就是告诉我们去山西?” 吕白道:“现下看也没有更好的解释,毕竟同时兼有醋和杏花村盛名的地方就只有山西,这暗语的确是不难理解,恐怕这位内应也是有苦衷。” 洛阳风低声道:“内应?” 吕白悄声答道:“内应当然就是这个捞面铺子的老板,右手盛汤挑面的大师傅,怎么可能左手的口袋先装满钱?” 蓝珏茫然不解,蓝钰按住她的手示意她不要说话,捞面铺子龙神混杂,想来面铺老板把消息如此隐蔽地传出来,怕是周围天一阁耳目众多,不可多问一句话,也不可多说一个字。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章 剧变 趁着正午人多,吕白寻个机会再次不辞而别,也不知他人心中做何想法。 但他心里清楚,若是告诉蓝钰自己要去的地方,蓝钰定然会想办法跟着。只是他不想再给任何人带来惹秽气的事了,毕竟偷东西这种活儿,主角从来就不是他。 何况与人呆得久了,他会厌倦,反倒更喜欢一个人做一些事。自从见过十公主,更是如此。 如今没了柳作的山西地界早已不复太平。盗寇流贼欺孤柳城少主年岁尚小,且武功被废,门人散了大半,便肆意兴风作浪。仅是碍于李哀摘叶飞花的厉害和十天神的名号,未把火引到孤柳城上。 若是李哀确在孤柳城,还有什么事比去问问他更方便的呢? 从第一聪明人口中得到的答案,一定不会是错的。 太行一脉满山满目的青翠渐渐变得单薄,人烟也不复往昔。五月将过,即便是山寺桃花也到了该凋谢的时候。月余之间,物是人非。 远望,孤柳城仍是醒目地矗立在山巅绝顶,只是沿路的杂草显是许久未经人打理,竟能探出半个身来。仅有的几棵柳树也仿佛带着点点愁思,犹如昨日之画,在他人眼中暴露出满纸脆黄。吕白叹了一口气。 他慢慢地走着,并不心急。虽和柳作并无多深的交情,却想到当初自己逃落山西,柳作使人暗中细致地照应着自己,这份大人情却终究无人可还了。心中微微有些凄凉,更多了几分对旧友遗孤的挂怀。吕白一生孤傲不羁,行事乖张却从不后悔,只是对柳作仍怀着诸多的内疚,即便他早已背离了一代宗师应有的初衷,他的儿子早已偏离了侠义之道,四处为非作歹,可“回风舞柳剑”唯一的嫡传终究是被自己亲手废掉了武艺,而柳作也确确实实死在自己的面前。 如果不是自己废掉了柳无路的武艺,或许后面的事都不会发生。 吕白终归不是一个善于反省的人,对于柳作即便有天大的憾事,也绝不会为自己做的事后悔。他的脑海中更多的是对暗杀柳作之人的揣测和琢磨,而不是自己究竟做得对错与否,他定然会把这些事情一桩桩一件件地梳理好,处理掉,却不为任何人。只是心中对柳家父子深深的愧意久久无法平息,他必须给予柳无路足够的保护和足以弥补他的东西,尽管他始终对这个喜欢偷袭,喜欢用毒的少年提不起一丝丝好感。 他不容许任何人玷污剑的圣洁和纯粹,却终究不够淡漠绝情。 孤柳城更近了一些。 孤柳城依旧和以前一样,高高矗立,不染凡尘。墨绿的围墙却掩饰不住一城的落寞和寂寥。山风凶恶,草木瑟瑟,一地孤影。风景仍是熟悉得要命,心境却早已截然不同。 吕白慢慢地走着,他不喜欢思索的时候太过匆忙地走路。 究竟是谁会在那个时间向柳作的眼睛打出暗器,又是以什么角度瞒过自己的察觉呢?柳作偷学唐门制毒,修习暗器,孤柳城一脉人人多少都会一些唐门之技。柳作双目中流下的血和当初被柳无路偷袭致死的黄龙帮门下的血并无二致,想是与一众孤柳城子弟用的是同一种毒,如此看来谋害柳作一案应是孤柳城中人所为。柳无路如此聪明狠辣的角色,不可能不知道其中缘由。只是为何当时孤柳城门下人人激愤上前,可这个亲生儿子却不见踪影? 山路漫长,蜿蜒曲折。吕白仍是思索着这些事情诸多漏洞,不知不觉已然到了山顶。孤柳城高耸入云,城墙巍峨迫得人呼吸不畅,自有一番威严。但是大门紧闭,不见一丝生气。这座城就像是不小心滴在行春图中的一滴墨渍,明艳妖冶的色彩中显现一抹突兀的墨痕,直教人触目惊心。 靠近城门,本就微薄的生气彻底消亡殆尽,慢慢地,一丝丝尸体的腐臭渗了出来,死气愈发浓烈了。门仍是紧闭着,却仅是微微地留着小小的缝隙,似是没有上锁,等着人来推开。 门开的一瞬间,吕白只觉得天旋地转,心脏好似被人攥在了手心,地狱苦海扑面而来。这座老城铺满了腐烂的尸体,却未完全,尸体的血凝在青砖上早已干涸,却仍似回转流淌的红。黑暗,死亡,绝望,恐惧充塞着这座破败的城,天色仿佛暗了下来。吕白的背脊慢慢淌下一串串的冷汗,他有些不敢想象这里到底经历了什么。孤柳一城遭此大劫,李哀和柳无路又在哪里呢? 地上的尸体少说也要五六百人,腐臭侵染了原本满城柳色的这里。花早已碎落满地,细碎的花瓣上粘着暗紫色的毒血;一株株柳树早已折腰枯死,叶片枝条早已被腐蚀得有如焦炭。即便是吕白早已见过杀戮和惨剧,经历过无数血雨腥风,却也未曾见过这样的景象。 吕白路过地上每一具尸首,细细地辨认着有没有李哀和柳无路的尸体混在其中。心绪有些复杂,或许是对挚友的担心,或许是对遗孤的挂怀,每到此时他的脸总是僵住了,张不开口,合不上眼。他面无表情地走着,打量着,数百具尸体的脸早已辨认不清,只能通过他们的饰品,身材来推断这个人到底是不是李哀或者柳无路。一袭白衣在这无尽的黑暗中格外的夺目,他的腰板笔直,面无表情,除了淡漠的眼神中那一丝隐隐的忧虑,没人知道他到底是怎样的心情。 天不遂人愿,尸体中,一只明亮光鲜的玉佩静静地躺在一个看不清脸孔的尸身旁边,满是凝血的地上,如同沙中的明珠。那是高丽太子扇坠上的随身信物,是洛阳风当初偷来送给李哀的聘礼,是李哀当初押在牡丹阁上的扇子上挂着的配饰,如此显眼。那玉佩粘满了尸体上的毒血,却仍是剔透无比,闪烁着微弱的光泽。 吕白的心头“咯噔”一下,玉佩不是有人故意放上去的,这块玉的周围满是紫黑色的血,却唯独玉的下面没有一点血迹。若是李哀逃走前把这玉牌丢在某个尸体旁,玉牌下应该满是尸体的血液,而这玉牌的下面分明只有一层细细地尘灰,几乎可以确定玉牌先落而人后死,那么如此明晃晃的玉佩,任谁都要多打量几眼,李哀怎会做出先丢玉牌的蠢事? 吕白的胸口突然吸不上气来,闷得头皮也麻了,定睛细看这个腰间挂着玉佩的人,他的身材像极了李哀,只是他终究没有勇气面对这具尸体,也无心继续寻找柳无路到底身在何处。他从怀中掏出手帕,把这块玉细细地擦拭干净,小心地放在怀中,至少这块玉,能说话,能告诉他自己,他已经见过了李哀。 天一阁,唐门,封喉散。满院石路上的血,和月余之前柳作眼中流出的毒血,仍是一模一样的颜色。同一种毒,或许是天一阁的人混入了孤柳城,挑起火并;或许是天一阁入侵了这里,用了和孤柳城门人相同的毒,毕竟孤柳城的毒也是从唐门处偷学得来。吕白想不到江湖上还有哪个门派能够如此隐蔽又强劲毒辣如斯,可以这般悄无声息地灭掉有李哀保护的孤柳城不留一个活口,然后悄无声息地离开。庭院中这些人死了足有五六天了,如若不是自己亲登太行,造访至此,江湖上究竟要多久才会得到孤柳城如此惨案的讯息? 可是他想到这里就不愿再继续想下去了,他的双眼渐渐被血色浸染。他感觉自己的心脏在被攥紧,被摧残,被挤x压。心绪很乱,怒火反倒让他本就面无表情的脸庞更加满是冰霜。他的眼神慢慢变得冷酷,甚至有些残忍,总有些人,不该活那么久。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章 杀机 死亡,还是死亡,满眼的死亡。 血腥味浓重得如阴雨天来临时低垂的阴云,连呼吸都觉得粘稠。 李哀没有留下一丝痕迹,除了一块剔透的玉佩和一张溃烂的脸孔,什么都没有留下。 事情到底有多仓促,李哀如此聪明的人竟丢了性命,却又未来得及布下一点点供自己寻察的线索。 李哀尚且如此,柳无路这个半大孩子又会怎样? 偌大的孤柳城已从根部腐烂,由枝干枯萎,叶片也尽是一片血色。吕白踏着沉重的脚步走到了孤柳城的内堂,他的心被怒火炙烤得难耐,却又仍强自忍着,迫使自己冷静下来,思索着每一个有可能提供为李哀复仇的线索的地方。 内堂积灰很多,有股沉重腐朽的气味,堂中陈设甚是整齐,毫无人活动的痕迹。事发之时想是无人在此,可门环上浮灰甚薄,又似是有人曾想打开这扇门。陈尸满城,却唯独这扇门内什么都没有,只是空空荡荡如同久未归家的游子故居,巨大的反差让吕白皱了皱眉。火并当时,似乎双方人有意地避开这里,究竟这里来了什么人,还是发生了什么事端呢? 里院似乎有人活动的迹象,无非是毫无反抗的死亡,并无什么特殊的痕迹或是纰漏可以让吕白继续追查下去。如此壁垒森严的孤柳城绝无可能从外部凋零得如此迅猛,除了能断定城内出了细作,什么都无从查知。 左右无线索,李哀多半是死了,而至于其他,自己则一无所知,这是吕白绝对无法原谅自己的地方。 他缓缓关上了门,深深吸进一口气又慢慢呼出,看着自己扶在椒图门环上的手久久不语。他不敢相信,更不敢确认那具尸体到底是不是已经死去的李哀。只是天下第一聪明人腰间的玉佩分明在自己的口袋中坠着,如此得贴近,如此的灼x热,心脏外的皮肤仿佛都发焦转硬变黑。 下山。 吕白身上的寒气经久不散,仿佛周遭的空气都有了细碎的冰碴。山风仍自吹拂,只是盛夏的花花草草竟都僵硬得无法摇曳,阳光早已失去了原有的温度,山林处的虫鸟齐齐禁了声。 白影微动,如雷光电影般穿过巨大的柳树。柳树突兀地倒了下去,压没了一个失去头颅的躯体。躯壳的脖颈汨汨流出鲜红的血浆,就在刚刚那么一瞬间,这个人的头和这颗柳树一起被斩断了。 吕白的剑上仍粘着树干中的汁液和一抹淡淡的血痕,冷冷的声音如同六月飞扬的鹅毛大雪,冰寒得叫人冻弹不得。 “留一个活口告诉你们唐家管事的崽子,既然唐门有天一阁罩着,那么两者都没有存在的必要了!” 一滴渐渐凝聚的鲜血冲破了剑锋的束缚,兀自冲向晦暗的土地。暗处,不知有多少人还在潜伏,却没有一丝声响,只有这个新鲜的尸体仍汨汨地流着血,将下方的晦暗染得更加妖异。 “唐家七杰就这点能耐?”吕白嘴角泛起一丝嘲弄的笑,单薄的嘴唇却抿得紧紧的。满是血丝的眼轻轻地合上,常年在雪山上狩猎,感知着风声中猎物微弱的呼吸声,让他的耳力异常的敏锐。他的内力浑厚,怒火反倒让他的心得到了异常的平静,每一声压抑的呼吸来自哪里他都听得一清二楚。 “既然你们喜欢藏身树后,就让你们死在那里吧!”这一句话出口得轻描淡写,却犹如黑白无常的索命锁,让树下的人无一不生生打了个寒颤,勃颈上如同被一只无形的手扼住了气息。未等吕白移步,树后的人早已忍耐不住,闪身而出。果真是七个人,相同的装束,摇着相同的折扇。 为首正是唐门嫡传大弟子,七杰之首唐鸿儒,见他朗声道:“我们与吕兄远日无怨,近日无仇,何故对我我派门人下如此杀手?” 吕白淡淡地哼了一声,微微挑起眉梢,脸上的笑容藏着说不出的狠辣,声音如冰原下千丈处万古不化的积雪,虚掩着早已迸发的杀意,道:“若是真的不知何故,就下去找李秀才问问清楚!” 话音刚落,白衣乍起,电光火石之间,剑上寒芒与洁白的衣袖糅在一起,宛若一柄风雪巨剑,如蛟龙出渊,应龙腾空,眨眼间已迫至眼前。 唐鸿儒急忙向后跃开,却如何快得过闪电?其余六人慌忙来救,却终究不如这冠绝天下的轻功来得迅猛。 暗器从四面八方向这吕白的背心打来,有意避着唐鸿儒的要害。唐鸿儒折扇一抖,数百发暗器向着吕白的面门,胸口,下处打去,同时向后翻身跃开。但见吕白身影虚浮,剑光点点,白衣长袖和着剑,裹挟着劲风舞将起来如同一座疾速袭来的冰川,隔开所有打来的东西。杀气浓重得让人感到窒息,唐鸿儒只觉得一阵头晕目眩,喉咙一痛,只道是自己已然没了性命,双膝一软,跪坐在了地上。 唐鸿儒的勃颈上留下一处阴涔涔的血痕,剑仍搭在他的咽喉。余人见此情形,不敢上前,生怕踏错了一步,这位嫡传大弟子,掌门的心头肉就会身首异处,化作腐烂的泥土。 吕白缓缓把剑收了回来,目光冷冽,道:“你们是后辈,这番饶过你们一条性命,算是给你们唐家一个面子。唐中秋那老儿在哪,叫他出来跟我说话!” 唐鸿儒已然被眼前的景象吓傻,即使剑已收走却一动不敢动,呆呆地说不出话来。身后的师弟却眉头一竖,强自为自己为同门出头,道:“你是个什么东西,敢直呼我家师父的名号。”只是没想到声音颤抖得竟改变了原来的声调,让人觉得他的底气有些可笑。 吕白如雪并刀般的目光扫将下来,这位强出声的青年不自觉得有些站立不稳,但听得吕白死水般平静的声音道:“想必能伤我李家弟弟的人,功夫定然是不错了” “我数到三,你们杀不了我,就别怪我下手狠了!” 唐鸿儒恢复了些精神,忍着惧意道:“你可知唐门的“七杰围杀阵”无人可破?” 吕白不答,垂首看剑,轻声念道:“一” 他的表情有如万年积雪经久不化,周身充斥的杀气却自有一番不怒自威之势,裹杂着天地之势直逼得人动弹不得。唐家七杰手中的折扇本是藏着机括,装着无数飞蝗石,冰魄飞针之类的剧毒暗器,只待他们微微动手,如此阵势暗器铺天盖地的打来,任谁也绝不会逃脱,可是他们没有勇气。 人总是寄希望于别人的恻隐之心,自己不主动出手,别人便不会当真动手杀了自己,就这么丧失了主动权,哪怕这个人未必能杀了自己。 “二”吕白的声音有如光滑坚硬的冰面,没有一丝刻意的拉长和急迫的短促,却生生叫唐鸿儒重又颤抖起来。折扇慌张地打开,一众唐家弟子如梦初醒,但见吕白眼中血红的杀意未减丝毫,心知殊死一搏或许是他们唯一的生路,当下一柄柄折扇相继展开,环形而站,把吕白围在当心。 “三”字刚出口,七柄折扇如同得到命令一般齐齐挥动,细小的暗器如同瓢泼大雨,急急向吕白打来。 白色的身影如同雨中疾奔的苍狼,从雨点的每一个缝隙滑行而过,剑刃滑破空气的声音尖锐刺耳,向着雨状最稀疏的地方刺去。 唐鸿儒紧张的心中不觉暗笑一声,这七杰围杀阵最厉害的一处就是这暗器最稀疏的地方。原本这本应是阵法中最薄弱的一环,可这七杰阵却偏偏把最薄弱的地方暴露出来作为一步一步引人踏陷阱的饵食,自一踏入,无人生还。 一道巨大的孔雀羽扇横亘在吕白面前,生生停下了吕白的身形,蓦一回头,又一柄巨大的羽扇挡住了从吕白身后打来的无数暗器,暗器乒乒乓乓打在孔雀羽扇的扇骨上,掉落在地,有珠玉之感。吕白纵是平生大战无数,轻功绝顶,却也吃了一惊,寻思着自己即便刺中这一剑,想要全身而退也殊为不易。 面前的孔雀羽扇收了起来,一张秀丽绝俗的脸露了出来,正是蓝珏。她手中的短刀轻轻架在唐门弟子的脖子上,微微笑道:“吕大哥,好久不见啊?” 为他挡住无数暗器自是蓝钰,一众唐门子弟见自己人已然受制,便又不敢有所动作。蓝钰收了羽扇,轻吁了一口气,轻拍着胸脯道:“还好及时”转而厉声道:“孤柳城怎样了!” 唐鸿儒到底年轻,唐家赖以成名的阵法被这样简简单单地破掉,吃惊恐惧皆有,再加上之前被吕白的杀气压制和师弟被擒,登时气为之夺,愣愣地说不出话。 山风徐徐吹过,吹得柳枝杂乱无章地舞着,舞动处,隐隐的传来一道苍老的声音。 “三位天神欺负我七位不成器的徒儿,道是当真好手段!”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章 镜像 众唐门弟子听到这声音,登时有了主心骨一般地振奋起来,齐齐大叫道:“师父!” 鹤发童颜的老者不知何时已到了众人面前。只见他嘴唇单薄并无血色,不说话的时候习惯抿得紧紧的,鼻子有若刀削般挺立,料必不是好相与的人。形影无时,行动迅疾,只有眼梢那几条细密的皱纹和满头如雪般刺眼的白发才揭示出这个人不是三四十岁的青壮,而是几近古稀的老人。他旁若无人般走到唐鸿儒身前,伸出两个指头抚摸着骨肉至亲被剑划破的喉咙,笑眯眯地捏声道:“孩儿这是如何得罪三位天神了?” 唐鸿儒深知自己的父亲此刻笑得越慈祥,之后惩罚的手段便是越狠辣。获救的喜悦还未来得及满布全身,便如同被冷水当头浇下,也不敢有所含糊,忙战战兢兢地答道:“儿子顽劣,不知何故惹得三位天神动了怒,这位吕庄主刚刚还要找您说话来着。” 老者正是唐门现任掌门唐中秋,自唐家满门失踪起,这还是第一x次在江湖上露脸。 唐中秋狭长浓重的眉毛微微扬起,牵扯起眼角的细纹。目光狡黠地一闪,也不看向吕白,便道:“敢问吕庄主,找我所为何事?” 吕白哼了一声,低沉道:“天一阁的事,你这个天一阁的走狗不会不晓得吧!”剑身有如镜面,将吕白周身的寒气齐齐反射到唐中秋的近前。 此话一出,唐家八人脸上登时变色。唐门二当家唐中秋暗杀掌门,夺位自立,引着偌大唐门并入天一阁一事原本隐蔽至极,江湖上只有那些耳目众多,神机妙算的大贤方能推算一二,常人只道唐门一x夜神秘消失,却必不可能知道唐门究竟消失到了哪里。如此忌讳的事,眼前这人竟信口便说,而且如此不留情面,当真是万不可留。 唐中秋也没想到对方如此直接,心中渐渐凝聚出隐晦的杀意,并越来越浓厚。面上却似不为所动,仍是笑眯眯地道:“吕庄主口中之事,小老儿还当真不知呢!”话音未落,手中扣着的五枚透骨钢钉已然打了出来。这出自一派宗师的暗器当然不是所谓的唐家七杰能够比拟的,那钢钉将细小微轻做到极尽,虽快且来势甚急,却无丝毫破空之音,端的是悄无声息,狠辣异常。 蓝钰出手。 巨大的羽扇裹挟着劲风一瞬间把五只飞向吕白的钢钉卷在层层雀翎中,蓝钰大喝一声:“着”玉腕轻抖,巨扇回转,透骨钉当下从雀翎中激射而出,便顺着原路打向了唐中秋。 唐中秋当然不会被这反击回来的暗器所伤,闪转腾挪,竟连一丝风声也掀将不起。何况暗器之道,天下门派无出唐门其右,五枚透骨钉虽说打回之势也甚为刚猛,却还是被唐中秋安稳地收入怀中。 蓝珏啐了一口,不满道:“真是不知羞,这么大岁数的人了,还玩阳奉阴违的把戏。” 本是霜浓露重的时节,吕白眼中的霜雾便又重了几分。他压低声音,冷冷地道:“想必李秀才也是因为知道了唐门和天一阁的事才会累得孤柳一脉尽数被屠。”空气呼出竟有些阴湿。 唐中秋双手环袖,与吕白对视,笑眯眯地道:“如此看来我的七位徒儿倒是厉害的紧,七个人竟能屠了有摘叶飞花李秀才镇守的孤柳城!” 吕白剑眉倒竖,他不容许任何人伤害他的朋友,手心的皮肤在剑柄上辗转碾压,瞳孔中映射出杀戮的火焰,厉声道:“任谁都能瞧得出孤柳旧城是毁于内应外敌之手!否则就凭你们这几个废物,翻得过孤柳城的墙?就凭你们手里的几块破铜烂铁,打得过李哀手里的万千落红?” 唐中秋仰天哈哈大笑,丝毫不复先前的谦礼平和,之后把袖子用力向后一甩,背过手道:“吕庄主终究是年轻气盛。话虽是惹人气恼,却也说的不错。”原本四下沉寂的风渐渐鼓荡丰满了起来,让人有些寒意,“隐城圣使,可否助唐中秋这一阵?” 无数柳树的枝条噼里啪啦落了下来,砸在地上溅起一层微弱的尘土。七八个黑衣人随着空中落下的柳枝来到三人面前,蒙着面,身形灵巧之极。虽未必如吕白独步天下的落雁心诀,但从轻功来说却足以比得过蓝钰,蓝珏这种不以轻功见长的绝顶高手。位列十天神中的人虽说有见长不见长之分,可轻功,内功这种基本功法放在江湖上,也足以高出一流高手们一截。 吕白的眉毛微微上扬,如同出鞘的利剑。嘴角轻轻挑起一个浅浅的弧,如同因噬人心而兴奋的魔鬼。他许久不曾这样亢x奋,剑客之心,唯遇足以让他死亡的对手,方能使其纯粹。 只有最纯粹的时候,他自己才是一柄剑。 他可能有爱恋c有友情,有愤怒和伤怀,但是同样的,他此生,此心向剑。 吕白没有回头,他不知道要用什么样的表情来面对这两个数次相助自己的女孩子。他知道自己有些过分,有些鲁莽,他也同时知晓蓝钰的心意和这一战的不可避免。他的声音有些干涩,沙哑着道:“唐门的一群蝼蚁,还要劳烦二位妹子一番,吕某自来应付这八个人!”说罢,不待蓝钰姊妹应声,只身便跃入了黑衣人当中。气的蓝珏娇足踏地,直道“莽汉。”蓝钰不语,或许,她是除了十公主以外最懂吕白的女人。 吕白这时已然平静了下来,面上波澜不动。他已瞧出了这五个身形诡异的黑衣人各怀绝艺,每个都是江湖上不可多得的武学人才,饶是吕白自信吴束已死,天下再无人能胜自己半招,此番八人来战,却也不敢说自己就能全身而退。只是吕白天生洒脱不畏死战,对手越是强大,他越是乐在其中。 他说不出藏在自己心底的是什么样的情感,悲伤?兴奋?恐怕都有一点,这种复杂的心绪或许只有杀了眼前这些人,放能归于虚无。 长剑轻抖,吕白仰天长啸,环视一周,看向装扮相同,身形相似的八个人,声音仍是平和如水,滴入这无声的暗夜。他道:“进招吧!” “隐城特使”这几个字却随着全身的热血印刻进自己的脑海。或许,自己这番不知进退也不全是剑心使然,或许,这样做的话自己就能离十公主更近一些。 黑衣人也不说话。只是似知道此战艰难,一股浓重的铁血气息漫涌出来。八个人,八柄剑从吕白周身八个方位刺来。全力出手,身法c剑法便显露无疑。 吕白的脸色突然大变,登时后退,堪堪躲过八个人的包围。这身形,这剑势竟是如此的熟悉。 蓝钰和蓝珏的表情亦是难看了起来,同时惊呼起来,一个叫着“惊鸿剑!”,一个叫着“落雁诀!” 八个黑衣蒙面人又如鸿飞雁落,将吕白重重围住。吕白本就倨傲不羁,虽说心下惊了一回,此刻却并不慌乱,心道这些人即便模仿得再纯熟,即便出剑的速度,身法的轻灵已然炉火纯青,可这些人终究模仿的只是皮毛罢了,惊鸿剑意绝不是仅靠模仿就能学得像的。吕白身经百战,却从未和八个自己交过手,他的眼睛突然亮了起来,他的瞳孔看不出一丝一毫紧张的阴霾,反而透露出盎然诡异的光芒。 眼见着八道寒芒到了身前,周身穴道无一不在剑光的笼罩之下,吕白终于出手。 白衣随风飞舞,穿梭于八团黑影中。唐中秋手中折扇一摆,唐家弟子立时会意,当下手中齐齐扣好暗器,只待吕白冲出包围,数千枚暗器一起打将过去,任他插翅也难逃。 以一敌八确是凶险之极,何况这八人用的剑法,轻功和自己一模一样。虽说单个人和自己武功差距绝非一星半点,可八个人进攻防守进退有度,吕白想要最快的速度杀死一个,却总会鬼使神差地被另一个人化解了自己的招式。 吕白的嘴角渐渐露出了微笑,许久不曾有人可以和自己过这么多招,看来她把他们调x教得很好。八人出剑奇快,轻功上佳,吕白只能凭着轻功飞快地穿梭其中,偶尔伸剑挡住刺来的剑,偶尔虚刺一剑扭头便逃,堪堪走了几十招,吕白的剑七分在防,三分虚招,实打实的惊鸿剑竟一招不曾显现。 唐中秋终于按捺不住。暗器不长眼,之前生怕自己加入战团,稍不小心就会伤到隐城来的圣使,投鼠忌器。眼见着九人斗了百招有余,吕白虽毫无反击之意,却在人群中闪转腾挪甚是灵巧,并无落败之相,便扣住暗器不发。待得吕白此刻从人群中破围而出,当下觑得真切,右手扣住的三枚细细银针照着吕白的膻中,气海,环跳三处大穴打将过去。只见其右手暗自闪转,全身岿然不动,连衣角都不飘起一分,暗器手法已然出神。 只是暗器飞到一半忽然落将下来,耳旁传来蓝钰轻柔却带着浓浓杀意的声音。 “闻道唐家伯伯暗器制毒天下无匹,可否让我们姊妹讨教一番?”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章 背水 月色暗落。偌大的夜幕上夹杂着点点星光,如耿耿残灯敲击着壁影。 唐中秋的脸色登时缓和下来,忙堆笑道:“小老儿此等上不得台的野狐禅,怎敢在天神面前班门弄斧?” 蓝钰轻哼一声,道:“唐伯伯倒是晓得自己背后偷袭的手段上不得台面。” 唐中秋的脸仍是爬满笑纹。他素来是个笑里藏刀的主,在江湖上摸爬滚打的久了,脸皮子自然厚了几分。蓝珏柳眉微蹙,素腕轻抖,将羽扇散开,娇声道:“怎么样,打是不打!” 唐家七杰面面相觑,唐鸿儒更是不知父亲为何敢出手偷袭这天下第一神吕白,却不敢动这两个看起来比自己还要小着很多岁的女孩子,即便他知道这两位女孩子是当今江湖位次仅逊吕白的两个人。自吕白入关,十天神之变不可说不大,余天悯惨死,接着柳作被人用淬毒的暗器打入眼中毒发身亡,吴束,空智方丈又在万贤大会上先后被杀,虚灵道人生死未卜,而十公主又是江湖公敌,她的武艺现下看来深不可测,未必差于排行在她前面的人。如今的江湖人人自危,十天神的排行已然失去了最初的威信,跌落了神坛,后辈才俊更是想击败列天神中的一位,从此扬名立万。 这是最差的时代,亦是最好的时代。 唐鸿儒把折扇扣在手中,全身的精气神集于一处,只待自己父亲张口动手,自己和师弟们便把手中的暗器一股脑的打过去。只是他的父亲似知道他们的心思,轻轻地摇了摇头,示意他们先不要出手。 另一边,吕白和这八个黑衣人斗得正酣,堪堪斗了几百招,黑衣人的剑非但没有慢下来,反而越来越快,仍是有条不紊地刺出,回挡,阵法有度。吕白只觉得自己的闪躲慢慢被限制在了巴掌大的几处,多落下一只脚,立时便会中剑而死。他本想用自己的轻功拖着这八个人兜兜转转,待得他们松懈,自己施落雁诀的轻功,先行刺死一人,八人阵一乱,胜势必现。 只是他没有料到这八人的轻功内力如此一流,这半个多时辰不曾停下的搏杀,竟没有让他们的体力去了半分。这八人人人相护,围成一个圈,吕白虚刺一人,待得后面的人来救,转手去刺救人者的手腕,马上就会有另一个人前来救,这种缠斗只教吕白苦不堪言,本想叫蓝钰姊妹前来相助,却又担心没了羽扇的庇护,自己的背后来几个要命的暗器可就得不偿失了,心下无奈,一时间竟想不出辙来。 夜色渐浓,但对于吕白,黑衣人这种当今天下的绝世高手来说,没有丝毫的影响。夜风拂过,一株株垂柳随之起舞,宛若一个个亭亭玉立的草木女子,婀娜娇媚,倾世芳华。二十年前,一个叫柳作的少年,就在这秀美无匹的柳林中,被清凉的山风吹醒了他的浅梦,便悟出一套名震江湖的“回风舞柳剑”。 蓝钰姊妹和唐门一脉僵持着,二人不敢分x身去帮吕白,当然是因为忌惮唐门毒物的厉害。若是当真如江湖所传,唐门盗了“封喉散”,把这毒涂在了暗器上,哪怕是混在暗器中向自己泼来,也是要了性命。诚然孔雀羽扇能挡天下暗器,可封喉散蚀皮腐骨之效如此霸道,破了孔雀羽扇也是顷刻之间的事。 垂柳,被夜风吹拂,被杀气鼓动,被剑光折断。若是当初柳作身处此情此景,不知他创出的剑法中会不会增添更多的铁血与杀伐。 剑势越来越快,剑影也愈加密集,仿佛把周身的空气抽离,直教吕白呼吸都觉得困难。吕白心知如此斗下去定不是长久之计,这附近不知有多少天一阁或是隐城的人埋伏在此,拖得越久,就越多了几分危险,心下暗暗盘算着如何打破这僵局。 看来,只能那么做了。 蓝钰猛然听得身后吕白惊呼,不自觉回头,但见吕白腹部已然中剑,刺中吕白的黑衣人见自己得手,剑势一顿,想是因这突如其来的伤敌沾沾自喜,毕竟自己刺伤的是八个人数年以来一直模仿的那个人。蓝钰刚想抽身去救,却又听到耳畔妹妹惊声呼道:“姐姐小心!” 暗器。 又是暗器。就像不小心招惹到的双头蛇,阴森的毒牙中间露出分叉的长舌,带着嘶嘶声时刻准备舐吻着敌人的脖颈。 唐门的八人生生拖住了蓝钰姊妹的援手。蓝钰心下着急,却又无可奈何,不自觉地咬破了自己轻薄红透的唇边。这是,只听吕白猛然大喝一声,犹若惊雷,那刺中吕白小x腹的黑衣人闪过的一念窃喜被这一喝彻底吓傻,手中一软,剑竟脱了手。 星光渐渐被乌云淹没,周身凄暗宛若泥潭。就这么一顿,一喝,黑衣人手中的剑一慢,吕白如同闪电般的速度飞一般地划过刺中自己的人,他的咽喉。 头颅滚落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声响。眼睛还没来得及闭合,眼白沾惹上了暗色的泥土,眼神中充满了死亡前的惊诧和恐惧。 吕白的腹汨汨流出血来,这一剑刺的并不实。吕白眼疾手快,赶在剑从自己的腹部落地之前左手接住,猛地向刚刚回过神的七个人中间掷去。那剑去势甚急,直直地打向一个黑衣人的心口。那人的同伴见此,下意识地举剑相护,却见一道闪电袭向自己。他本想着自有同伴替自己挡住这一剑,只是他不曾想,这一剑本就不是刺向他,而是刺向他护着的人。这道闪电就在他的面前生生拐了个弯,就在自己刚刚挑开打向同伴心口的一剑的时候,第二道寒芒已至,这星星寒芒的速度难以言喻,任谁也绝无法接下这样的一剑,何况他自己只是替人接剑。 又一个黑衣人睁着眼睛倒了下去,他不相信,这世上还有这样的速度,这样的轻功,疾如奔雷,快若惊鸿。 转瞬之间,比武之势急转直下。吕白的腹仍是不断地涌着血,一时间虽是疼痛难忍,却暂时死不了。当下把腰带用力紧了紧,暂时延缓一些血的流淌,长剑直指,冷声道:“还有六个,来吧!”他敛气蓄势,狠狠咬破自己的嘴唇,直滴下血来,试图用疼痛让他清醒。 仍是一场硬仗。 六人互相看了一眼,不知面罩后是一张张怎样惊恐的表情。自从得十公主传授武艺,平日以此八人大阵不知杀了多少武林上第一流的侠客,光是百将图上的绝顶高手就被他们杀了十几个,却从未想到,眨眼之间,竟已死了两个同伴。 吕白的剑上滴着鲜血,落入到剑痕翻犁过的土地当中,眼神中说不出的寂寞和怒火。他不能倒下,自己若死了,蓝钰姐妹无论如何也逃不脱这六名黑衣人和唐门众人的毒手。他已有些暗恨自己的鲁莽。 六人仍是将吕白围在中间,却早已没了初来至此的虎虎杀气。吕白的目光冷了下来,他清楚地感觉到自己的血正在一点点流失,结局还不算太糟。他需要再做一次赌博,他把宝压在了他唯一能依仗的东西。 第四剑。 熟悉的杀气从吕白的周身慢慢散发出来,冰冷,绝情。这是一个人决定献祭自己生命也要与人决死的杀气,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浓烈。这股杀气既针对自己,又针对他人。他可以死在隐城手中,她的手中,但她们不能。他想回头看一眼蓝钰,看一眼这个默默喜欢自己却又不说出来而是静静等待的女子,但他也不能。 他没有承诺,也没有了爱。 吕白终于出手。 他没有多余任何一个招式,直挺挺地刺向眼前的人。他的双眼渐渐的开始模糊,血从腰带上慢慢地渗了出来,他清楚这是自己衰弱下去的开始。他突然察觉不到疼痛,心里反倒愧疚多了一些。他不在乎自己会受多重的伤,这一剑刺出去,自己的背心会被刺出多少窟窿。他只想杀光眼前的人,他绝不能让记不得多少次相助自己的蓝家姊妹,死在与自己相仿的剑法之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章 逢生 千点吴霜,寒消不尽,柳落如雨。天,真的下起了雨。 剑刃的光芒在雨中剧烈地闪烁着,和云下的电光交互地辉映着,一时间绚目无匹,直教人分不清哪一道剑光是闪电,哪一道闪电是剑光。 惊鸿剑,本就没有什么招式,也便无所谓第几招。当初禁城比武的第四剑无非是吕白拼尽半条命把内力,轻功倾注一式罢了。 而今,他要再倾注一次。只不过这一次,他要把自己这一生的荣辱得失,恩怨情仇,南国的花和北国的沙,包括自己的一腔热血都尽情泼洒在这一剑上,绘就成一副用生命浸染的水墨画,在流逝的时间中静静等待着发脆变黄。 体力和温度一点一点地逸走,吕白的手和腿也开始抖了起来。血早已把素白的腰带浸了个通透,顺着带结一滴一滴地砸在地上,响在耳边,渐渐地,在脚下聚起了一圈暗红,在黑夜中显尽了妖异和悲凉。这暗红融化在雨水里,带着一丝一丝的甜腥气息,在空气中荡起了一圈一圈细小的波纹。 他想到了自己这一生,虽年少成名却又一事无成,虽心有所属却又爱而不得,这一刻,他握剑的手越用力,自己的心就越软弱。 三十余年,梦沉书远,情疏迹远。眼睛有些红润,不知是否由雨水打湿。玉惨花愁终究敌不过一世情牵。 “绫儿,我怕是没办法去找你了。” 想到她,他唯有满心的遗憾和愧疚,自知无从弥补,十年光阴已过,自己又有什么颜面站在她身边呢? 现实却有如一根细小的针猛然刺向了他的柔软,吕白定了定神,许是血液的流失让他变得有些多愁善感。在被雨水打湿的余光中,他看到蓝钰和蓝珏仍是和唐家的八人拼死缠斗着,偶尔关切的目光望他一眼又必须马上用扇子堪堪挡住打来的暗器,好几次都无比凶险。他猛然意识到一件事。 “还不能倒下!” 这世上,他原本以为可以放得下一切,如今却一切都放不下。 如果他败了,死了,蓝钰姊妹又会怎样?如若地下有知,他又怎么忍心在黄泉埃土之下又一次辜负她的幽水长情?他即便自知脑海中唯一的计策若非奇迹,必不能成。可他仍是固执的想试一试,总好过在这里被无休止的围战耗死。 纵是柔情千万种,怎奈相思比命长。 他精妙的剑斜刺出去,剑音轻抖,避过了雨声。但仍是如投石大海,只见六个黑衣人分出三对,两两阻挡,剑气至最后一对人时已然不济。即便这第四剑举世无双,却总无法胜得过六个自己半招。 周身,六人重又团团围了过来,虽然吕白身受重伤,却仍未有主动出击的意思,打死要生生耗尽吕白的血肉。六柄反射的剑芒犹如离魂附草的萤火,在雨夜闪烁着幽幽的光芒,让人绝望。吕白虚浮的脚步撕x扯着沉重的身躯仍是自顾闪躲着,但这毫无疑问是垂死前的挣扎,就像被藤蔓缚住的野兽,一点一点地失去了力量与灵魂。 终于他不再逃了,脚步突然停住,身后,一柄剑直挺挺地刺向他的背心,许是没有想到这突然的变化,黑衣人的动作有些慢。吕白猛地回头,眼中的火一瞬间燃了起来,生生用手攥住这柄黑衣人未及用全力刺出的剑,就在这一停一顿的间隙,堪堪侧过一个身位,闪电般向这个手中还握着剑的黑衣人袭去。 但其余五人岂会同样的当再上一次?即便吕白剑势再快,只是凡人一个,如何敌得过五个自己相救。 吕白的手满是鲜血,刚刚那一剑虽不是全力,却绝不是一双肉掌便能接下来的。腹部的疼痛有些麻木了,他已然不知腹部是否还在流着血,虽然他清楚自己的身体已然没有一点点多余的体力了,手的疼痛却是钻心的,这一剑若是刺的再猛些,怕是五根手指也会齐齐断了。 他心中五味杂陈,这半生磨难太多,他早已看淡了生死,却唯她放心不下。这六人是隐城的人,是她的人,她要自己的命给了便是,然而他又怎能让蓝钰姊妹因自己遇险?至少,他一刻不倒下,蓝钰就少一刻的危险。 白袍染血如同梅痕,随风翻涌而起,这一剑,比之前任何一剑都要快,都要猛,如同回光返照般地直挺挺向人群中刺去。他没有想刺中任何人,也刺不中任何一人,只不过想去接近一个东西。 一棵树,一棵孤零零的树,一棵仿佛被世界所遗弃的树。 头顶两片黑漆漆的阴云交杂在一起,碰撞着,翻覆着,汹涌着。 面前的黑衣人轻描淡写地躲开这一剑,即便这一剑虽然迅猛,但行迹太过直接,并不难缠。 就在这颗高高的柳树下,他终于力尽,如日月入怀,玉山崩塌,委顿在了地上,和泥水混在一处,仿佛耗尽了所有的血肉。 六个黑衣人见此情状心中均是一喜,这个人还是败了,这个吴束不曾击败过的人,自己模仿了三年之久的人,败在了自己的剑下。 六人齐齐转头,六柄剑急急地刺向这个半死的人。他们早已胜券在握,心下一宽,故而这六剑去势虽急,却远不如之前比斗时的迅猛狠辣。 吕白的半边脸沤在泥水中,却突然咧嘴一笑,带着泥土味的腥咸气息涌了进来却毫不在意,这是他最后的机会,他不想放过。 他把手中的剑,用力向柳树的顶端抛了上去。 就在六个人为吕白诡异的动作均是一楞的间歇,眼见着剑直挺挺地飞到了天上,越过树巅,投向阴云。 两片墨云带来了硕大的雨滴,却没有带来石破天惊的闪电。 吕白笑了,苍白无力,这个世上,本就无所谓什么奇迹。 剑“噗”地插在了地上,就在自己的手旁,被雨水带得有些倾斜,仿佛张大了嘴嘲弄着自己。吕白闭上了眼睛。他这一生亏欠的人太多,早已无力偿还,或许唯一还能做的就是在自己死之前,不要喊出痛来,让蓝钰姊妹分心。 死亡没有如约而至,他强自撑开眼皮,熟悉又陌生的身影模糊了他的眼睛,这个身影他这一生都不可能忘记。红衣黑发,一纵天涯,仿佛月光笼罩下最美好的,吸引万事万物沉溺其中,不可自拔。 六个黑衣人生生停住了刺来的剑,齐齐半跪在地上。 “圣女” 她一字一顿地道:“停手。”声音不大,有如深夜里的清泉,却足以让所有人听到,恰似柳叶上的寒霜。 所有人都停下了动作,唐家八人垂首不语,蓝钰蓝珏也收了手中的扇子。 没有人抬头,除了吕白。 他就那样愣愣地注视着她,生命一点点地流逝,却唯念多望她一眼。 “走” 她淡淡地说了这个字,却让隐城与天一阁的人们一惊,唐中秋心下甚是不解,心道为何这圣女的作为如此反复,明明派了隐城人马相助自己围杀吕白一干人,眼见着吕白此刻已毫无还手之力,却偏偏突然出现拦住自己,当下抬头急道:“圣女您这是”他刚刚张嘴说了一半,却见了十公主比月光还要洁白的脸庞上泛起寒芒,冰冷又不容置疑的目光侵略性地打量着他,顿时舌头打卷,竟再说不下去。 六个黑衣人不说话,纵身便走。数年来唯十公主之命是从,他们从不质疑,从不怀疑,只有服从。而唐鸿儒半张着嘴,显得有些诡异,愣愣地说不出话来。不知不觉,他本着相互利用的心里竟萌生出一丝臣服。唐家众人皆是如此。 纵使千般不愿,仍是没有人敢违抗十公主的话,也没人再有勇气问一问为何。 十公主站在吕白的身前,寒雨打湿了她洁白的衣带,随风散尽的是她身畔柔软的甜香。 吕白兀自愣愣地望着她的背影,像极了还未完工的泥胎木雕,空有身体而无一丝神韵。蓝钰叹了口气,轻轻的,吹皱心事了的涟漪。蓝珏撇撇嘴,看着自己的姐姐就那样若无其事的走上前,默默为吕白打理伤口。 十公主并未随隐城和天一阁众人离去。 夜色静的可怕。风声c雨声,就连呼吸声都仿佛被吞噬殆尽,耳边却响起心脏微弱的跳动声。 夜沉如水,月淡如思。世上一切情缘都如此单薄。 缄默,反倒让这里的人少些尴尬。 蓝珏打破沉默,心下虽然承着十公主此番不杀之情,言语中却仍是带着微微的怒气道:“万贤大会想杀吕大哥,现在又来惺惺作态了?”话未说全,却不料十公主突然哈哈大笑起来,她的嗓音粗了起来,眼神狡狯了起来,打断道: “我是不是惺惺作态可不急着答你,你倒先猜一猜我是何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六章 空空 蓝珏掩唇惊呼道:“洛阳大哥!”神情仿若十年未见一般。 十公主脸上的脂粉簌簌落下,喉结也鼓了出来,薄薄的人皮面具下露出一张英俊却苍白的脸,正是名满天下的贼皇帝。 雨倏的慢了下来,风越发得平和了,适才剑拔弩张的气息淡去了,洛阳风缓缓掏出随身的手帕,轻轻抹去脸上的残妆,手指纤长,不紧不慢,如贵妃出浴的雍容华贵,又如西子浣纱的端庄优雅。一举一动风华绝世,前提是如果他真的是一个女人。 娇柔的动作配上这样英气蓬勃的男人脸孔,只教蓝钰生生停下了还在敷药的双手,满是不屑地瞥了一眼道:“别装模作样了!女人扮男人是俊俏,男人扮女人是恶心!” 果然洛阳风还是被这句话影响了心情,低着头闷闷地踱步到蓝珏身边道:“你姐什么时候学得跟吕白一样刻薄?”蓝珏捂嘴吃吃笑着,也不答话,连眉梢都盛满了笑意。 蓝钰扶着吕白缓缓起身,吕白伤得虽重,所幸只是深深的皮肉创口,脏腑之伤并不重,得到蓝钰的敷药包扎,血渐渐止了。洛阳风自觉地背上吕白,一番剧斗,蓝钰姊妹也甚是疲累。洛阳风细细地环顾了四周,悄声道:“此地不可久留,过不多时他们就会察觉刚刚的十公主是假的,就是硬挺着咱们也要尽快找到歇脚的地方!”说罢当先背着吕白沿着山脊一溜向下疾奔,如飞云过草。蓝钰蓝珏的轻功虽说一流,却终究不是以轻功见长的路子,再加上剧斗疲乏,勉强紧跟在洛阳风的身后。四人行了一阵,终于快到了山脚。 山脚是有着二十来户人家的小村落,毗邻太行,此刻正处酉戌时之间,却无一丝烛火之明,一片死寂,连牲口也不见了半只。洛阳风停住脚步,整个村庄透着死亡的诡异,心道这下无论是埋伏或是机关,撞上总是不好的,但一个贼都有旺盛的好奇心,更何况贼王?思定之后,当即摆了摆手示意蓝钰蓝珏停步,让她们悄悄伏在村口的草丛中,不要说话,自己则是盘算着溜进去看看究竟。 村落很是古朴。一排排低矮的屋壁泛着昏黄,遍布着被太阳暴晒后的裂痕,泥块中偶尔冒出几根茅草,在无风的暗夜里招摇。每一户人家门前都有属于自己的院落,但不见一只活物。拴着狗的链子空荡荡的,毫无生气可言,院中小小的菜地倒是郁郁葱葱长着些许的蔬果,只是埋在了旺盛的杂草中。 雨后的月尤为清冷,斜斜地映在粗糙的砖瓦上,扩散着柔弱的黄晕,这恐怕是此地充斥着死亡的图卷上唯一的暖色。洛阳风把吕白轻放到蓝钰怀中,纵身一跃,大摇大摆地从村口走了进去。 洛阳风的到来仿佛刚给这座死寂的村落带来了一点生气,风一吹过,那彻骨的凄寒又将其扫荡的荡然无存,这里好像一x夜之间凭空消失。除了山风和自己的呼吸,柳树叶片摇摆的响动,自己的脚步声,洛阳风听不到任何一点点其他的声音。没有蝉鸣,没有犬吠,没有烟火,什么都没有,只有这些破落的房屋和黝黑的铁器,默默地暗示着这里曾经有人活着。 兜兜转转小半个时辰,只发现房屋是空的,门是敞开的,锅碗瓢盆规规矩矩地放着,没有一点点人活动的痕迹,却积了一层不厚不薄的灰土,给整个村落镀上满目旧色。洛阳风仔仔细细地搜寻了整个村子,直到确定这里没有其他人存在,方才飞奔回三人的藏身处。 “虽然有些诡异,倒是可以睡上一觉。” 蓝珏看了看微微有些气喘的贼皇帝,心道这位洛阳大哥能易容天下人毫无破绽,绝不仅仅靠着冠绝天下的手艺,心思更是缜密如发,如此方能把一个人的每一个细节都模仿得惟妙惟肖。他这番说了可以睡上一觉,料必是搜过每一处角落,姊妹二人又是疲累得厉害,吕白的伤也需静静养着,当下毫不犹疑地和姐姐搀起吕白,跟着洛阳风的脚步,慢慢地向一间稍稍大一点的房子中走去。 月亮慢慢升到了头顶,被雨水洗净了浮尘,越发得明亮皎洁,连光晕都大了几圈。山间清冷,星辉斑斓,三个疲惫不堪的人和一个昏睡不醒的人。洛阳风蹑手蹑脚地走了出去,在村屋门口和衣而卧,蓝钰把蓝珏打发到房间对面小小的柴房中,铺上茅草,自己则是静静地陪着还在昏睡的吕白,背着墙壁坐着。门口有洛阳风把着,就是半夜发生了什么事,也不致乱了阵脚。 她就这样默默地望着眼前这个奇怪的男人,他是如此的偏执,任何玷污剑的人在他眼中都是要被废掉武艺的渣滓;他又是如此的重情重义,十年不娶,万贤大会上四尺长剑,树敌天下,只为一个人;可是他又如此的幼稚,如此的孩子气,常常自己喝酒的时候,一定要把身边的朋友一并灌醉,为了得到一张通缉令偷了朋友一年的俸禄很多事,他难以捉摸,却又简单的很,他很怪,却又能让很多人陪他一起怪下去。 月影孤单,夜色寂寞,蓝钰给吕白换过了伤药,周身疲累又不放心吕白单独在这个屋子里,昏昏沉沉地就在吕白身旁睡着了。今日剧斗,又上了一座山,下了一座山,三个人就在屋中沉沉的睡了。屋中吕白的呼吸声倒是低沉,蓝家姊妹的鼾声却此起彼伏,内力慢慢平复总是需要几个时辰的安眠。山风呼啸而过,吹来阵阵寒意,门口的洛阳风轻轻叹了口气,不禁腹诽道,如此娇小的身躯竟能打出这样巨大的鼾声,想来自己今夜入睡是不大可能了。 雨后的太行格外清冷,月朗星稀,少有几抹淡云,似游离于黑夜之外又似被夜幕重重包裹。洛阳风仰着头,望见星月总会想到故人,也不知李哀c李愫兄妹如今怎样。他并不晓得吕白究竟在孤柳城上到底见了什么,心知能让这位义兄起了如此大的杀心必然是桩天大的丧事,他不想思考这桩丧事是谁的,即便挂念着李愫也不能丢下熟睡的三人上山去看个究竟。她不会有事的,他安慰着自己,靠在轻轻一碰就能掉下土渣的墙壁上,静静望着夜空出神,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究竟在想着什么。 记不得几个时辰过去了,半睡半醒之间窸窸窣窣的声音突然从院子中的水井中传来,响动不大,却足以让洛阳风这样的绝顶高手在如此沉静的夜中听得分明。洛阳风被这声响动惊得一震,窸窣的声音细小且绵长,再加上被压得极低的呼吸声,想是有人正在从井里向上爬。洛阳风屏住呼吸,悄无声息地躲在就近的草垛后面注视着井口,也不知是敌是友,只待这个人从井里出来,便捉住他好好拷问一番。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七章 吊丧 约莫半柱香的时候,一个人影从枯涸的井下慢慢探出头来,四处地张望了一周,自觉没有人在,便一点一点把身子从井中抽出,踏在地上,脚步有些不稳。 月下,娇小瘦弱的影子斜斜地铺在地上,不经意地晃动,仿佛被重重削弱般的寡淡。这个人的四肢纤细,体态婀娜,微风吹在她的身上飘起尸体浓重的腐臭和一丝丝微弱的,少女特有的香气。 待她离开井口足够远的距离,洛阳风猛然从草垛后窜出,如同鹞子乍出丛间,白衣如同离弦的羽箭,向着少女袭来。少女突然惊慌失措,慌忙转身疾奔便欲再跳下枯井。就在她跳向井中的一瞬间,洛阳风眼疾手快,伸手把她拦腰抱了回来,抄出去的手本想点住她腰间的穴道稍稍制住她,却不料这少女竟也有些身手,腰间一扭,躲开了洛阳风的手指。 少女的脸上满是污泥,掩盖了原本的模样。除了眼睛,口鼻,没有一处露在外面,那仇恨的眼白和切齿的牙白在如此黑夜中显得特别刺眼。她浑身被淤泥覆盖着,仿佛穿上了厚重的泥衣,有些地方或许是被割破了皮肉,在泥水深处结了层痂,有些坚硬。许是洛阳风粗暴的动作触碰到了伤口,少女痛哼了一声,手脚胡乱的比划着,逼着洛阳风撒开拉住她衣襟的手,口中时而低声念叨,时而惊声尖叫着:“坏人!坏人!” 洛阳风叹了口气,只道是无辜的乡间女孩,村人遭了什么劫难失了踪迹,在这枯井底偷生了些许时日,这才被污泥糊满了脸,看不清她的面目,心想着让她睡些时候应是能镇定些,从她的口中问出事情也便容易一点,于是伸手又欲切她的脖颈,让她消停些时候。 只是他伸出的手竟被隔了回来,他切人脖颈的这一手本是相当高明的一招,却被这少女一个闪身躲了开去,接着胳膊被她一掌弹开,少女猛然张口,便如同饿了许久的小兽一般死死地咬住他大臂,说什么也不张口。 洛阳风臂上吃痛,心头一惊,慌忙左手绕过少女的头,猛拍了一下她脖颈处的风池穴,少女后颈吃痛,不自觉张口,放开了洛阳风的手臂,却仍是不依不饶,泼皮无赖一般伸足便向洛阳风的胯x下踢来。 洛阳风心中已知她是谁,侧身避过踢来的一脚,轻轻伸手握住少女的脚踝,脱口而出道:“阿愫是我!” 少女的身子一僵,慢慢地抬起头,眸子里渐渐有了别样的神色,仿佛回忆着什么,又仿佛孤雏一般渴望地望着他,娇花弱柳,柔弱不胜,淤泥中的眼眸渐渐附上了一层晶莹的水色。 是他,只有他才有这明朗的眼神,只有他才能这样怜惜地望着她。 “风哥”她放声大哭,声音有如冰面初破时的涟漪,带着细碎的冰屑,刚一出口便有些沙哑,似如释重负却又歇斯底里。 月薄西风。泪水灼伤了她的面颊。 洛阳风感受着素白的衣襟被泪泥染得斑驳,揽着李愫的手不自觉得紧了紧。他垂下头,将下颌轻轻抵在李愫的额前,默默闭上双眼,除了一声颤抖的“我在”,竟再不能吐出一个字。 少女的啜泣慢慢平缓下来,却仍死命抓着洛阳风的肩襟,试图将自己埋得更深一些,抽噎道:“风哥,可教我找到你了!” 洛阳风抚着李愫单薄的背脊,轻轻地在她耳边碎碎念着:“风哥在。” “风哥在。” 李愫的泪水重又涌了出来。她松开攥紧衣襟的手,顺着洛阳风的臂滑下,渐渐萎落在地,仿佛夜中枯败的花朵。 “风哥你知道吗,我的哥哥死了,我唯一的亲人死了。” “人究竟可以为了利益做到什么地步。” “为什么会有那么多人背叛养了他们十年c二十年c三十年的地方,只为了一手无从破解的毒药。” “柳无路出卖了整座孤柳城,他给天一阁的人开了城门。他带着孤柳城投身天一阁,杀掉了所有不顺从他的人。” “我哥哥把我锁在了有密道的房间中,独自把守在门口,我怎么哭喊他都不理我,只是他手中的万千落红终究抵不过八个吕白。” “这世上最疼爱我的人死在了我的面前,我却连他的背影都看不到。” “我逃到了山脚,可满山都是天一阁的人,他们在找我,我逃不出去,我好怕,我好怕” “他们疯了,他们杀光了这座山上所有的人,他们还是人吗?” 她的话语中填塞着无尽的哀怨与无助,谁会想到当初的她究竟有多么痛苦,而这些痛苦,她只能藏在心头,陪着自己在枯井里捱过日子,她的心落入了无底的深渊,眼中寻不到一丝的光芒,这种痛,她绝望,他明白。 洛阳风垂目不语,他仿佛知道了吕白为什么和那些黑衣人以死相搏,为什么向来不愿杀人的他会一口气杀了三个人。 “有我。”他的手很暖,轻轻擦掉李愫脸上的泪水和污泥,他的目光坚定起来,“我不会放过那些人。” 月色卷起一层朦朦的雾,散了柳絮,凋了桃花。李愫就在洛阳风的怀中任由他抱着。她累了,战战兢兢地活了些日子,噩梦在她的脑海纠缠不去,反反复复的都是哥哥从门外插上锁时低声的呼喊: “走!” 她害怕,第一次觉得死亡距离自己是这样的近,她突然发觉,她已经失去了一个能让她觉得安心的人,她不能再失去第二个。 她无助地躲在枯井烂泥中,不能说话,无数个搜找她的人从这口井旁路过,她只能晚上偷偷溜出去找些果子充饥,偶尔一两具尸体从井口被抛下来,狰狞的,流着黑紫色的血,瞪着恐惧的双眼看她,可她却不能叫出声来。 为了活着。 而这一切终于被他敲碎,至少她可以暂时安心地在他的怀中哭泣,喋喋不休地说着没头没脑的话。她不愿再读任何人的心,只想停下来歇一歇。当悲剧在她的身上演绎,她最初只想找到吕白,找到洛阳风,一心为自己的哥哥报仇。 可现在她平静了,心如止水也好,死灰也罢,她知道那些人的身手,她不想复仇了,只想活着,不想再失去他,他们。人总是这样,横遭变故的时候,要么丧心病狂,要么万念俱灰。李愫毕竟是个女孩子,纵使枯井烂泥中她的的确确设想了无数丧心病狂的计划来麻木自己,可她终究是脆弱的,她需要依靠,她不想疼爱她的的人再出什么意外,不愿她爱的人再离她而去。她宁愿选择了万念俱灰,或许万能的光阴可以抚平她难以抹去的创口,只要有他在。 她停止了啜泣,月光下她的容颜越发的清秀,泥土遮不住的美丽。 风有些凉了,她的身体有些颤抖,大喜大悲中她浑身没有一丝气力,洛阳风轻轻地把她抱起,走回睡着三个人的房子。 “从现在起,我不会让任何人伤害你。” 他这样想,却终究没能说出口,自己又不是她的谁,有什么资格说这样的话。 他把她放在蓝珏睡着的柴垛上,微笑道:“好梦。” 她不住地点头,目送着他离开,她竟有些惶然。 屋外仍是星光灿烂,洛阳风倚在墙上,睡意全无。 心中愤怒,悲伤,彷徨五味杂陈。叹息,终究没有泪水流出来,只有一个念头横亘在自己的脑海中。 杀了柳无路,平了唐门,灭了天一阁。 淡淡的声音从背后传来,是吕白。 “李愫?” 洛阳风点了点头,星目闪烁,道:“没死?” 吕白道:“一时半会还死不了。”眼神微抬,问道:“药偷到了?” 洛阳风淡淡地道:“举手之劳。” 无言。 洛阳风突然问道:“李哀怎么了?” 吕白身形一震,转而又平静地道:“不知道。” 洛阳风眉头一挑,形色中难掩悲愤,道:“不知道?” 吕白如死水般无神的眼睛忽然闪动了一下,道:“第一聪明人,总不会吃什么亏。” 洛阳风举起手中从吕白口袋中摸出的玉牌,容色间透着难以言说的悲恸,怒声道:“这是什么?” 吕白的声音仍是毫无波澜。 “玉牌” 洛阳风站直身子,柳香温软,却直教人心寒如冰雪。 “保护好她”他仰起头,月光照在他的脸上,满是悲戚。 吕白冷冷的声音仍是让人不舒服。 “你呢?” 洛阳风叹了口气,道:“我去杀了那些人。” “哪些人?” “伤了你,杀了他的人。” 吕白道:“你会死。” 洛阳风凄然一笑,道:“贼的性命会长么?”顿了顿,声音忽然平静了下来,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 “但为她故,不惧这十丈软红,颠倒磨折之苦。”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八章 诀别 月朗星稀。 洛阳风叹了口气,回头扫了吕白一眼,这位义兄仍是平静如水的神色,不怒,不喜。他不禁自嘲地笑了笑,名作兄弟,吕白为给李哀报仇身受重伤,蓝钰蓝珏姊妹本与李哀一事并不相干,却剧斗至此,自己又做了些什么呢? 至少,他要杀了那些人,那些不该活得太久的人,那些伤害了他至爱的人。心头一颤,眉宇间悲怆之色陡生,黯然道:“如果我没有活着回来,答应我两件事。” 吕白点头不语,他清楚他的弟弟要去干什么。 洛阳风苦涩地笑了笑,道:“第一,别为我报仇。” 吕白“嗯”了一声,没有说话。 “第二,带着阿愫找个隐蔽些的地方,照顾好她。” 原本洛阳风倚在门口的墙角盘坐着,此刻长身而起,他生性洒脱,不拘小节,当下便要走。 因为白天,他不知道怎样和李愫告别,不知道没有为李哀做任何事的自己有什么面目留在李愫身边。 只是当他正想跃出的一瞬间,脚上突然没了力气,直挺挺地站在原地,无法迈出一步。 他的穴道被点住了,动弹不得,空有一身武艺却回不得头。 吕白冰冷的声音仍没有一丝暖意。 “记住你说的话,留着你自己去做。”只是他突然又想到了还有一件事忘了说,转头续道:“莫忘了把‘封喉散’还了去,别让阿愫知道,她醋劲儿大。” 腹上的创伤仍有些痛楚,可吕白不在乎,只要不让这创口再次迸裂,伤总会好的。剑早在他出门的时候挂在了腰间,左右没什么重要的东西,月色正好,不如就此上路。 夜路漫长,吕白伤口疼痛,走得并不快,走些路还要停下歇息一阵。脑海中挥之不去那八个黑衣人的身法武艺,心中更是觉得不安。自己若非投机豪赌,单凭本事怕是杀其中一人也绝无可能,更别说江湖上的其他人,其他门派若是被他们盯上会是什么样的结果。而李哀恐怕当真如李愫所说被这八人围杀致死,自己又岂能坐视不管? 他不想让身边的人再离开一个,活着很累,以卵击石地死,或许是一种解脱。山路清冷,吕白惨然一笑,自言自语道:“这条命早就该死了,你们还有很多事情要做。” 吕白再一次停了脚步,累了,汗水渗进包扎起来的伤口,疼痛有些剧烈了,好在还没流出血来。他靠在树旁坐下,喉咙干涩如同被火烘烤着,却发现自己根本连水都没带,突然嘲弄的笑了一下,心道“可真是忘性大,连水壶都忘记带了,渴死在这还不如挖个坑把自己埋了。” 就在他一筹莫展的时候,一只被绣着孔雀的绢绸包裹着的,小小的壶递到了嘴边。 熟悉的声音随之而来,如同冰雪般寒冷,“不愧是吕庄主,受了伤,赶夜路还可以不打招呼,不带水的。” 吕白先是一愣,随即心中一宽,嘴角不自觉得向上扬了起来,不用猜也知道这个人是蓝钰,她那跟屁虫的妹妹好像没有跟来。吕白伸手一把夺过水壶,拔了塞子就把水往口中倒。壶中的水清冽甘甜,想是她在沿路的山泉接的。吕白一饮而尽,讪讪笑道:“还劳烦了蓝堂主亲自跑来送水。” 蓝钰的脸上挂着少女的恚怒,劈手夺过吕白喝空的水壶,就站在他的面前,一言不发地怒视着这个不辞而别的人。 吕白叹了口气,道:“我已亏欠你们太多,这番要命的事情,不能再拖累你们下水。” 蓝钰仍是不语,目光中隐隐划过一丝感伤,她抬头看了一眼夜空,却发现漫天星光也已被层层树影遮蔽了。吕白看不清她的表情,只能听到她轻轻叹了一口气,幽幽地道:“吕大哥,直到现在,你还要和我如此生分么?” 吕白心头一颤,她出现在自己的世界里似乎已经很久了,与自己同行的日子,无数鸡毛蒜皮的繁杂琐事都是她为自己操持;当初自己被月行天打伤昏晕在地,是她救起了自己;万贤大会上群雄誓要诛杀十公主,她为自己心中所愿,不计仇嫌与天下人为敌;而今,她又为了自己舍身忘命,与唐家八人剧斗千百回合,如果没有她,恐怕自己早已死了。 她悄无声息地给予,他如何不知?自己早已轻贱了的性命,却被她一次又一次地赋予活着的意义,有一个人比他自己还要重视他的性命。她还年轻,美丽善良,如花似玉的年岁,他不忍心一味索x取,更不知该如何回报,只好不告而别。此番前去寻仇,若成了,也算是告慰了李哀的在天之灵,倘若败了,那便让自己这条本不值钱的贱命随风散了吧。 “我会活着。”吕白站起身,不敢去瞧她的眼睛。心知危险,死亡早已吓不住她,可脑海中无数她守护着自己的背影时时牵动着他的神经,提醒着他绝不能让她再陪着自己做自己执念着的蠢事。活着?恐怕活下来的机会不及万分之一,这条赴死的路,必须一个人走下去。 “你撒谎”蓝钰的声音出奇得平静,“你敢看着我的眼睛再说一遍么?” 吕白垂目不语,这一生牵绊太多,自己本就是一个耐不住寂寞的人,却唯有这一刻真真切切地渴望着寂寞,只盼着天下纷乱的仇怨只冲着自己一个人,他不想再牵绊任何人。 “你去哪?”蓝钰轻声问道,沉默的时候,他哑口无言的时候,总是她温婉的话语化解这种局促的尴尬。 纷乱的思绪戛然而止,吕白茫然摇头,道:“不知道” 蓝钰的声音恢复了往日的恬淡:“若是你不想告诉我,我便不问。” 她冰雪聪明,猜得出他要做的事,读得懂出他的无奈,又如此温柔知性。 月色皎洁,吕白的额上流下豆大的汗珠,划过脸,砸在地上,想是伤口越发疼痛得剧烈了。蓝钰猛然伸出两根手指戳向吕白的双眼,吕白一愣,竟想不起招架,只是蓝钰这一招乃是虚招,左手运劲,早已点了吕白的穴道。 “吕大哥”她运力搀起僵直不动的吕白,把他安顿在就近的,平整的石头上,伸手从怀中摸出一只小小的瓷瓶。 “若是离别,蓝钰自知再见之日已不知何时。我只有一个请求,让我把你的伤治好。待你痊愈,蓝钰自会离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九章 业障 髣髴兮若轻云之蔽月,飘飖兮若流风之回雪。 洛阳风的穴道早就被追身出来的蓝钰顺手解了,他呆呆地倚在门旁,望着天空。他并非不想和吕白一路,同生共死,却被蓝钰拦住,这里仍是是非之地,蓝珏和李愫仍在屋中睡着,万不能让人闯了空门。 一夜就要过去,洛阳风说什么也睡不着,思绪总是把脑海搅得天翻地覆,恨,憾,悲,愁万般滋味在心头,却终究都是苦涩的。 李愫不知什么时候出来了,可她目光呆滞,偶尔闪过一丝悲伤,一瞬间便隐匿在了黯淡的瞳孔中。 她的声音有些嘶哑,喃喃道:“带我去洗一洗。” 洛阳风的心头一紧,这句话此刻是如此的刺耳,当下柔声道:“夜风阴冷,此刻去洗怕是会着了凉。” 李愫的身上满是淤泥,村口倒是有小塘,李愫在井底活了五六天,这身上的污垢,竟一次也不能去洗一洗。 李愫不理会洛阳风,目光仍是呆呆的,口中只顾念叨着:“带我去洗一洗。” 洛阳风不再多话,当下弯腰将李愫横着抱起,运气于足,凭着一口真气和冠绝天下的轻功,不多时便将李愫抱到村口的池塘边。 池水深冷,清亮地映着天上的月亮,细小的两抹淡云,满天星辰。李愫的嘴紧闭着,目光紧紧盯着足下的池塘,略一迟疑,便纵身跃入池中。池塘一瞬间浑浊了,泥沙慢慢地散开,如同水中滴落了一滴墨。 李愫轻轻擦洗身上的淤泥,身上的衣服褪尽了乌黑,露出了粉白,只是上面满是被山石草木割出的破洞,想是从山路慌逃时留下的伤痕。 她的身姿一如既往的清瘦婀娜,池水轻寒,她的身体因为寒冷而微微颤抖着,却倔强地忍受着,异常得惹人疼惜。淤泥一点点地散去,露出了她苍白的脸,雪白的臂膀,修长的腿,明如白璧,肌肤如缎,吹弹可破,足以与皎洁的月媲美。细细的眉,弯弯的眼,李愫的容貌并非娇媚艳美,却清丽绝伦,宛若荷出泥石,竹生绝壁。 洛阳风不由得痴了,这个人是他爱慕了十年的她。 翩若惊鸿,婉若游龙,飘忽洛神,连塘边徐徐青柳都醉了,毫无章法地扭动着手臂。可她一双阅尽天下人心的眼睛却失了神,再也没有往日跳脱的灵气。她的动作轻柔且雅致,却并不造作,清凉的水划过她的指尖,荡尽一身尘泥,若隐若现的肌肤若玉藏沙石,一时风华倾世。李愫洗净了身上的泥土,湿漉漉地从池塘中走出来,衣裤紧紧地贴在她的身上,风吹过宛若落尽叶片的柳条,柔弱又倔强着挪动着脚步。 她缓缓地走到洛阳风身前,轻轻地解下自己的衣扣,满是水的衣衫黏在她丝绸般的肤上,没有滑落,璧玉般的若隐若现,与月同晖。 她的眉微微皱了皱,待要用力褪下x身上的衣装,却被洛阳风捉住了手。 “你干什么?”洛阳风的声音微微有些颤抖,他爱慕了她十年,却在她解下衣带的时候止住了她。 “我的哥哥死了,我读不出人心了”她的言语中透着绝望的哭腔,泪如同奔腾的流水肆意流落,阅尽天下人心的眼睛终究败给了演绎在自己身上的噩梦,“我把什么都交给你,求求你,别再丢下我一个人。” 李愫哀求着,就像小小的,折了翅膀的雏鸟,声音如此的单薄,如此的绝望,如此的酸楚。 洛阳风轻轻叹了口气,目光中填满了说不出的凄凉,一时间竟不敢看她,或许这个日子自己已经盼了太久,久到他说服了自己,庭花虽艳,却不能采摘。他的声音有些颤抖,剑眉星目间早已失了往日的笑意,只余一丝无奈和无尽的忧郁,轻声叹道:“我就在你身边,再不离开。但凡洛阳有一口气,绝不会让阿愫再涉一分险处,奈何洛阳自知梁上君子命短,血里有风,绝不能误了你的青春年华,待这些纷杂的事情过去,洛阳自会离开。” 相顾无言,两颗心却彼此相知,她怕他陪伴着一个失去情感的人,最后也失去了情感;他怕自己离开得太早,耽搁了她的一生。于是两个人就这样虚度了十年,却终究只能把所有的感情咽在肚子里。 蓝珏仍是睡着,洛阳风把李愫送到了吕白刚刚躺着的小屋中,脱下x身上白衣,轻轻地放在李愫的身边,嗫嚅道:“没什么能擦身的东西,暂且拿这个凑合着用吧!”说罢便慌慌张张地退了出去。 他到现在还是不敢看她的眼睛,哪怕她已经读不懂人心。 月仍是嘲弄地望着他,他苦笑,人生苦短,自己却偏偏选择了更短,更痛苦的活法。 李愫从屋中走出,默默地坐在他的身边,两个人不说话,却早已说尽了无数的话;沉默,又难得沉默。 百转千愁终成叹,十年蹉跎又十年。 月落乌啼,长夜敌不过光阴,便要过去了,蟋蟀应是累了,不再聒噪,夜终于沉寂下来,却又要迎接黎明。 蓝钰为吕白换好伤药,扬手解开吕白的穴道,吕白被点在石板上久了,浑身酸麻无力,说不出的难受。待得恢复自由便要长身而起,却被蓝钰恶狠狠的眼神生生吓得不敢动弹,但见她慢慢地收拾敷药的小瓶,柔声却认真地道:“若是不想被点在这里一宿,就乖乖地躺着睡觉。” 吕白只能老老实实闭上眼,再也不敢动弹。蓝钰收拾好伤药,周身疲累,也便挑了就近x平坦些的青石上睡了。月色渐渐地淡了,蓝钰躺在厚厚的石板上,她只道吕白伤重,再加上“雀翎散”药性虽烈却催眠之效甚重,想是已然睡了,小女儿的愁绪突然钻入了脑海,自言自语道:“吕大哥,我想和你游历一番江湖,别总是赶我走。” 吕白心中一颤,揪着的心突然一松,孤独太久,身边有个人或许也不是什么坏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章 循迹 唯有牡丹真国色,花开时节动京城。 西至长安,东出洛阳,沿途无论乡镇县城,各处大大小小权贵豪绅的院子总有是栽满了牡丹,一路明艳。 山重水复,牡丹在两侧的小塘中争相盛开,直教人醉卧其中,不觉中竟已路尽。左右无路,尽头却被一面酒旗占了半只眼睛,就像腰肢舒展的舞姬,勾着人走近。酒馆很小,除去柜台就只有四张桌子,柜台旁歪歪扭扭地码着三个三四尺高的酒坛,是老板娘亲手酿的女儿红。远端小小的酒桌上点满了馆子最地道的菜肴,一个男人和一个少女坐在这张桌子前,男人大快朵颐,喝酒吃肉,偶尔低声说上几句莫名其妙的话,丝毫不顾着周身诧异的目光;少女的手托着腮,笑眯眯地打量着眼前这个男人,时而夹起菜吃上几口,更多的是倾听。桌旁的两张椅子上,一张上搁着一柄狭长的剑,剑锋甚利,剑刃甚薄;另一张放着一柄长长的,羽毛编织的扇子,色彩斑驳;男的约莫三十岁,一身白衣,宛若贯日白虹,正是吕白;少女十岁的年纪,清秀端庄,弯弯的眉眼甚是俊俏可人,衣襟上绣了一只小小的孔雀,正是蓝钰。 蓝钰端起乡下小馆硕大的酒碗,轻轻抿了一口,笑靥如花,道:“可是出了太行,现下是去哪里?” 吕白把碗中剩下的酒一饮而尽,抽出汗巾擦了擦有些油腻的唇,他是一个嗜酒肉如命的人,略一思索,道:“丐帮。” 蓝钰咯咯娇笑道:“万贤会那样大的事情,卢帮主可不是什么好客的人,如何对你可想而知。” 吕白苦笑,万贤会上卢西风为余天悯之死寻十公主的仇因自己而不遂,自此结下梁子,他如何不知?却也无奈叹了口气,道:“若是我说余天悯未必死着,再去开棺验尸,怕是自寻死路了。只是此案太大,疑处太多,不去一趟丐帮,便不能水落石出。” 蓝钰一愣,这番话听得甚是讶异,脱口道:“余老帮主没死?” 吕白点头,却也不敢说定了余天悯的生死,沉吟道:“余天悯何等武功名声,一身横练的硬功若是没有百将图之人的武艺,谁能伤他分毫?假若当真是绫儿动的手,以她如此接近我的惊鸿剑法,何以偷袭之时不刺绝不会让人发出声响的喉咙,偏偏刺其他地方?更莫说,”吕白眼神越发深邃起来,眉头不自觉地微微皱着,续道:“吴束和我身知必死之时,绝不会发出软弱的惨叫,死则死矣,却绝不会做呼救这样懦弱的事,败了一世英名,更何况纵横一世,五十年威名震天的余帮主。” 蓝钰虽是满腹疑惑,却也难置可否,道:“如此说来,余老帮主或许当真没有死。” 吕白黯然道:“何止没死?若是如我所想,这桩惨案倒多半是什么人和他一道谋划的。” 蓝钰惊疑道:“杀五位长老?” 吕白“嗯”了一声,眸色突然明亮起来,沉声道:“你可记得月行天所说,丐帮五大长老的尸身是怎样的陈列?” 蓝钰道:“五大长老显是为自己所敬重之人所杀,否则以他们地位武功,怎可能对一个外人毕恭毕敬地站成一行?” 吕白微笑道道:“确是如此,明明听到了帮主房中传出惨叫,却又毕恭毕敬地站着迎接极有可能伤x害帮主的人,这如何说得过去?” 蓝钰沉思道:“那么月捕头在你当时宿住的天字房墙壁中找到的余天悯失去双眼的尸体又如何解释呢?” 吕白道:“我也曾怀疑这一点,若是无人向月行天透露消息,月行天如何在我的房中墙壁里找到砌在里面的尸体?何况谁也不知那尸体到底是余天悯的还是替代余天悯的人。” 蓝钰道:“你是说那具尸体可能不是余天悯的?” 吕白点头道:“余天悯若是有个谁也不知道的孪生弟弟呢?这绝非不可能,丐帮如此大的江湖帮派得罪的人甚多,余天悯一生豪迈行侠,杀业深重,囚禁了自己不成气候的孪生兄弟本就是豪门替死最常用的手段。再者,百将图一出,杀伐如此混乱的时代,又有哪个帮派的头领不会精心准备一个替死的人?既然是替死的人,又有哪个人会比孪生兄弟更适合替死?比如,”吕白的眼睛突然狡黠地眨了眨,微笑道:“比如你们孔雀堂,每一代都是孪生姊妹,可是你听说过你有个二姨么?” 蓝钰一惊,自己果然从未听说过自己有个二姨,慌道:“难道我” 吕白见了蓝钰天真烂漫的模样,心下有些好笑却也不忍再逗她,道:“我是说孪生兄弟姐妹替死这种事在名门大派随处可见,余帮主有孪生兄弟的设想并非空穴来风,即便不是孪生兄弟,也自会有死士甘愿献命,只是我觉得孪生兄弟或许更靠谱一点。这种事甚为隐蔽,掌门人不会让任何人知道,却未必当真不存在。至于你有没有二姨的事你可以别这么认真,孔雀堂也是天下排得上号的大门派,如此事关门派清誉存亡的大秘密,我怎可能知道你有没有二姨?” 蓝钰白了他一眼道:“我们孔雀堂可没这么残忍,把自己的孪生姊妹作为替死鬼囚禁了。” 吕白尴尬一笑,心知这二姊妹之情早已胜了手足,自己这样说可是煞了风景,慌忙岔开话题道:“所以我想先去找月行天看看尸骨,再去丐帮总舵查查究竟,想必这样的大事月行天不会轻易焚了那具尸骨,丐帮人纵使不愿再提帮主过世一事,更不想和我这个搅和他们复仇大事的人合作,却也绝无可能让他们的帮主如此不明不白地死了,然后阻止一个最有可能查清事情真相的人。” 蓝钰微微笑道:“这样说来,丐帮怕是千般不愿,也难以拒绝与你合作了。” 吕白苦笑道:“拒绝怕是仍会被拒绝,只不过多一分可能,就得努力着试一试。” 蓝钰小小的脸上绷不住了喜色,明亮的眼中孕着欢快,唇侧浅浅的酒窝若隐若现,说不出的俏皮可爱,嘻嘻笑问道:“所以这次我们要多走些路,再回一趟洛阳咯?” 吕白点了点头,道:“总之要先去丐帮的总舵看上一看,和洛阳风处的时间久了,自然学会一些偷的本事,即便丐帮人当真信了余天悯已死,不给我们线索,我也可以偷些线索出来琢磨琢磨。” 天色越发明亮,午时刚过,空气仍是有些闷热。点了许多的菜肴,说说聊聊中蓝钰竟忘了矜持,二人把满桌的珍馐佳品扫了个干净。蓝钰是习武之人,虽说身材清瘦婀娜,却是有着与武林中人一般大的胃口,不让须眉的膂力,否则也不会把一柄厚重的羽毛扇子,一柄长剑使得行云流水。酒馆因其美味的菜品而坐满了客人,客人却都为这一男一女如此世之罕见的吃相而侧目,一时间本就拥挤的小馆更是挤满了人。 蓝钰被这些围观的人瞧得有些不好意思,脸颊红扑扑的,不敢抬头看人,想来也知道即便自己的相貌还算清秀,这些围观私语的人也绝不是单单来看自己的容色。吕白心中暗笑,到底是刚刚及笄之年的女孩子,纵是天生豪爽,却也有着小女儿易羞的姿态,当下起身,故意把肚子凸成一个圆球,大声道:“这满桌的菜肴,你也只吃这七八口,还要我来扫光,下次可不带你吃这些好东西了。”说罢,从怀中掏出一锭银子狠狠地扣在桌上,竟也不顾着左右其他,便拖着蓝钰的手扬长而去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一章 无明 水纹珍簟思悠悠,千里佳期一夕休。从此无心爱良夜,任他明月下西楼。 川滇山秀,浮云万里,风迷尘道,夜送吴钩。香亭秀阁,本是纸醉金迷,风尘烂俗的地方,可是这里却有了不一样的情思。 夜红妆早已回了七蛊,这些时日没什么繁琐事,左右无聊,便叫了云小蝎过来陪她说些体己话。她微微拄着头,慵懒地侧卧在大红丝帐软榻中,仿佛没有重量似的。独独露出如雪般的皓腕,并绞着一双长腿,赌气一般地把锦被踢到了床榻的角落处。另一只手把玩着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她桌上的小小瓷瓶,想是前些日子被盗走的封喉散被洛阳风送了回来。 她的眼神依旧如三秋池水,波光荡漾,只是有着一丝睫毛遮掩不住的略微失神。不知过了多久,她口中才喃喃念道:“当我这里是狼巢虎穴么?竟不肯多待片刻。” 云小蝎在她身边站了许久,知她心中有事,也并不说话,手中绕着一只小小的蝎子。当听得夜红妆如此哀怨的语气,不禁莞尔,吃吃笑道:“苗疆第一美女,也会有愁嫁的闺怨口儿么?”云小蝎身着淡绿色的苗装,全身并无任何纹饰,只袖口有两只蝎子的图样。长发盘在头上,簪上一只黑色的梧桐木钗,并不如以前似的浓妆艳抹。 夜红妆出奇地没有和她斗嘴,她的脸因为常年被面纱遮掩而苍白得厉害,葱白般的手指轻轻地颤抖,似不知怎样摆放。 云小蝎叹了口气,走过去轻轻地拍了拍她的肩膀,有意地笑道:“早知你这么扭捏,倒不如下次再见他直接灌一点迷药下”只是她一个“去”字到了嘴边还未吐出,慌忙弓着腰,捂上嘴,碎步跑了出去。 待得呕了片刻,除了清水却也没什么东西出来,云小蝎扶着框门慢慢地直起了腰,用手绢将嘴角擦拭干净。刚想转回屋内,却不知是吐得没了力气还是怎地,脚下竟是一软,身子直直向前倾去,刚要惊呼,却不知何时身子已被人摆正,唯独手腕被人抓在手里。抬起头,正对上夜红妆愈发苍白的面孔,知是她动了怒,只吓得盘桓手上小小的蝎子也缩进了衣袖。 夜红妆如剪裁过的柳叶似的细眉蹙了起来又挑了起来,好像知道了些什么,狠狠捉过云小蝎的手臂,厉声道:“孩子是谁的?!” 云小蝎一愣,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小腹,这里仍是平坦的,虽说自己来红的日子已过了些许时日,已有了怀孕的盘算,可夜红妆这一句话还是让她触不及防,脱口道:“孩子?” 夜红妆的眼睛不再失神,而是直直地盯着她,让云小蝎感觉自己的身体仿佛被看穿。 “不是孩子,难道还是畜生不成?” 云小蝎看着地上自己呕出的清水,怔怔说不出话,心中百念杂陈。这些日子她心里已有了预备,如今被夜红妆点破,不知到底是喜悦多一些,还是悲哀多一些。 夜红妆见云她一副惊慌失措的样子,也不忍多作苛责,轻轻抚了抚她的背,替她顺了气。片刻道:“姓吕的?” 云小蝎也不迟疑,张口道:“可不是那个姓吕的!”想到月余之前那个人把随手偷来的粗布衣服挂在梁上,丢下自己逃之夭夭的事也来了气性,怒声道:“迟早要杀了这个天杀的老贼!” 夜红妆看她这种痴蛮的模样不禁又气又笑,还未张口,随她前来的侍女却失声笑了出来,道:“这可不是有了小吕了么!” 是一个男人的声音,这个侍女的体型突然高大起来,夜红妆一惊之下挥袖拂而去,但见这侍女行动甚是灵活,纵身向后弹开,躲开夜红妆挥来被毒香熏制过的衣袖,几个起落便去得远了,遥遥喊道:“夜教主的东西洛阳已送到了,恭喜云旗使的孕事!” 这人的的确确是洛阳风无疑,无论是嗓音抑或解去缩骨法后魁梧的身材,都不会是别人。夜红妆不知此时是何种体会。聚散离合,再见无时,这个背影她见了太多次,唯独这一次不想眼睁睁地望着他离去,心下不由一急,脱口叫道:“你” 可这余下的字如此难以启齿,竟噎在喉咙里,一个也说不出来。她只能呆呆地望着,矫健的身形,俊伟的背影,迷人的微笑映在夜红妆的眼中,许久之前便已刻在她的心里,却又反反复复地告诉她这个人必定不会留在她的身边。 云小蝎天生烂漫少忧,这般情形已然把她从懵懵懂懂的愁绪中剥离出来。见夜红妆望穿秋水的模样,哼了一声道:“你这样望着能把他望回来么?” 夜红妆不语,只是轻轻地摇了摇头。 云小蝎道:“所以你为什么不追上去?或者,‘留下’这两个字真的很难说出口么?” 夜红妆仍是摇着头,神色更是黯淡,道:“他扮作我的侍女已然听到了我们的谈话,这番逃走毫不犹疑,足见他的心中,并没有我的位置。” 云小蝎轻哼一声,嘟囔着嘴,道:“怪不得你这处子之身到现在都送不出去。” 夜红妆一愣,转而嗔怒道:“你倒是送得早,送来送去到现在送了个孩子出来!”说罢,原本忧中含笑的目光登时肃然,轻轻地摸了摸云小蝎的腹,道:“你可是还未婚嫁,这番若不把这孩子打掉,怕是你这一世也就搭搁在这了。” 云小蝎的眼中突然泛着一丝泪光,喃喃道:“所有的男人都为我倾倒,为了脱掉我的衣服无所不用其极,可我就那样赤条条地躺在他面前,他却在椅子上坐了一整夜,擦净了我的身体,给我留了衣服,不曾一丝逾矩。” 夜红妆陪着云小蝎回了房间,待她在自己的床上坐定方才张口道:“从前你不是觉得这样的男人很迂腐么?” 云小蝎摇了摇头,道:“我不曾有半刻征服他,他自始至终心里只有那个夺走他十年的女人。君子未必就是迂腐,风流未必不能痴情。” 夜红妆轻声道:“那么他留在你肚里的孩子是” 云小蝎神色越发黯然,若不是这突如其来的孩子,她本可以忘了那一晚。那一夜后,她决心找一个如他那样把心交给自己一辈子的人,或许是玩得累了,或许是顿悟了些什么,她突然觉得征服男人或许没有自己想象中那样好玩。 可这个孩子确确实实就在自己的肚子中,她说不出话,也不愿说话,她从未想过自己为人x妻,为人母的时候,可这样的日子突然就来了,她一心想要追求的新生会被这个孩子敲得粉碎,她想堕掉腹中的胎儿,却终究没有说出口。 爱?恐怕不然,她有无数个理由打掉这个孩子,可她就是狠不下这个心。 夜红妆眉头微蹙,她不懂云小蝎到底在顾虑什么,口气生硬起来,道:“这种事有什么犹豫的!他又不会回来找你,何必难为自己!” 云小蝎仍不说话,泪水一串串从她的眼中滑落,却倔强地不肯哭出声来。苗家的女孩子自幼坚强,从小与蛇虫鼠蚁为伴,极少哭泣,今天算是把她前十几年的泪水一股脑倒了出来。 夜红妆轻轻叹了口气,却也不忍再说她,心中所想的是洛阳风两兄弟难道真的是她们姐妹的克星?她慢慢转身从装满各式各样小瓷瓶的匣子中取出一红一白两个小瓶,摆在云小蝎的面前,转身背对着她道:“我不为难你,红的是保胎药,白的是堕胎药,我不看你,你挑一个吃下去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二章 无常 江碧鸟逾白,山青花欲燃。 数月之间,洛阳已然从青葱变得碧绿。皇帝早回了上京,没了行宫御林军的严加戒备,市井巷弄更加喧嚣无匹,多是叫卖的摊贩。明分三都,大都上京,东都洛阳,西都长安,此三都皆有京兆尹掌管军政民事,京兆府前更是访客不绝,想是大城多大案,贵人多贵事这般。(三都有两种说法,详见第二章,此处为其中一种说法) 月行天倒了一杯酒,他是个很懂生活的人,葡萄美酒须得月光杯方才涩尽甘来,西域的葡萄本就暑气甚重,更要丝丝细细的薄冰和夜光碧玉的寒气方能镇得住,又不寒气太盛。紫檀木的桌子,红木的椅子,淡淡的檀香把一间房熏得清雅至极,又不盖了的酒的香气。他缓缓拾起酒杯,六州总捕头常常是忙碌的,偶尔也要偷闲片刻,比如现在,只要自己觉得可以偷闲可以喝酒就可以了。 这种酸甜的佳酿总是要从舌尖开始尝起,方能酸甜生津,月行天伸出舌尖正欲轻舐一下这杯自己准备了七分之一柱香的绝品西域葡萄酒,却被凭空多出的一只手把酒杯夺了过去,然后这只手凭空打了个旋,把这杯酒倒入了一个白衣客早已张开的口中,“咕”的一声咽了下去,连品也不多品。月行天浓眉倒竖,脸上细长的疤痕霎时变得狰狞凶恶,正要发作,却见这白衣客身边还跟着一个身着蓝色衣装的少女,袖口绣着小小的孔雀,清理绝伦。月行天私下本是一个彬彬有礼的君子,克己束欲,当下强忍怒火没有骂出口来,却也不愿说话。 吕白却没有一点夺人之好的愧意,大剌剌地坐到月行天的对面,笑道:“这酒不错,老友偷喝一杯而已,何至于如此拉下一张驴脸?” 月行天怒道:“谁怪你偷喝了?这样一杯千金难买的酒被你当水喝了下去,我是替这酒惋惜,进了一个酒囊饭袋的腹中。” 蓝钰也坐了下来,听了月行天如此说也咯咯笑了起来,道:“月大哥若是嫌他牛嚼牡丹,不妨在斟一杯给妹妹尝一尝,让妹妹也领教一番千金佳酿,世间绝品的味道。” 月行天哼了一声,道:“说的倒是好听,你一个吃着糖长大的南方小妮子,能喝出什么味道来?”口中虽是如此,手里却没停。他生性豪迈豁达,酒虽名贵,没了潇洒放旷的性子也便没了味道,当下起身从小小的檀香柜中取了两只普通瓷杯放在桌上,两手稳稳抱起酒桶把暗红色的葡萄酒一丝一丝送到慈悲中,待得将将把两只杯子倒满,张手变着戏法一样摸出两块小小的冰屑,丢在两只杯中。 吕白和蓝钰想也不想便一饮而尽,这酒寥寥酸涩的葡萄味足见其纯,划入喉咙的甜香却是实打实的惬意,不得不赞叹月行天调酒之功,又见月行天脸上不怀好意的微笑,吕白隐隐有些觉得不妥,道:“你这是?” 月行天阴恻恻地道:“没了冰糖,怕你们这些不懂酒的人受不了葡萄的酸涩糟蹋了这酒,就把月家独门暗器冰沸散拿来当冰糖用了。” “冰沸散”是月家独门暗器,只凭井水熬制断肠草,再以至阴内力将这熬制断肠草的汤水生生凝成一块冰,藏于身上,断肠草消肌腐骨之效甚是霸道,伤人于无形,杀人于呼吸之间,吕白蓝钰均是一怔,齐齐惊声道:“冰沸散?” 月行天道:“当然是冰沸散,否则这世上除了断肠草,哪个还有这么恰到好处的甜味?” 吕白登时起身,可这断肠草之毒顺着酒贯行全身,全身只觉得说不出的舒泰,唯有腹部绞痛难忍,想张口却痛得说不出话,这断肠草之毒和了酒药性大发,直教吕白求生不能求死却好像很简单,可想蓝钰一个娇弱的女孩子没有在地上打滚有多硬气。 月行天冷冷笑道:“你们若是连这点毒也逼不退,谈何去丐帮查案?” 蓝钰此刻也把断肠草之毒慢慢压在了气海,渐渐腹部不再疼痛,只是穴道上的隐隐痛感仍是纠缠不休,却也出声不得。吕白已强运内力把断肠草之毒将将压在两个天枢穴之间,渐渐剧痛不再要命,发声道:“去丐帮练这个干什么?” 月行天道:“你自己清楚得很,‘封喉散’遗失,孤柳城被灭,吴束c余天悯,空性大师已死,虚灵道长被擒,谁敢说哪个门派没有和隐城天一阁相通的人?和‘封喉散’相比,这区区断肠草之毒怕是小巫见大巫了!当今江湖百毒横行,若是没些解毒的功夫,人家在你睡觉的时候在你房门口放一缕香就能杀了你,何须动手?没些用毒的功夫,又如何在江湖上立足?吴束的武艺世人皆知,还不是死在毒药上?” 这番话说得吕白哑口无言,吴束一死,当今的江湖把毒作为了获得一切最可靠的途径,早已无所谓君子抑或小人,赢才是真理。自己奉若神明的信条被一桩桩一件件的丧事撕得粉碎,眼下的江湖,不会些毒药的功夫,如何走得动?可他是偏执的,但凡自己还穿着这身白衣,就绝不会碰一丁点和毒有关的东西。 慢慢,断肠草的毒性似乎淡了下来,两个天枢穴中间游走的疼痛渐渐淡下来,吕白摸出一柄小小的匕首,在两处穴道上深刺两下。平日里经脉穴道若非有苦疾遗毒,小小的创口流出些许血液片刻便凝了,可吕白在肚子上的穴道开了口子,黑紫色的血登时流了出来,血并不凝固,直淌了二三十滴血方才慢慢停滞,想是毒血流得干净了。吕白的腹部渐渐有了知觉不再是一味的疼痛,皮肉的创伤也渐渐能感受得到,这才放心把匕首递给蓝钰,转身不去看她。 他的目光深邃起来,自孤柳城一战他见识了隐城的厉害,把自己搅进来的闲事似乎在也拖不得。 “余天悯的尸体在哪?卢西风的人又在哪?” 他的话有些突兀,却无比的坚定。 月行天一愣,突然纵声长笑,道:“吕白就是吕白,明明是不关己的闲事,一旦管了便要管到底。” 吕白不语,他绝不单单是查案,还要寻仇,寻一个大仇。 “余天悯的血肉早已烂了,骨骼倒是留了下来,卢西风在黄山,洛阳已然不得周全,换个山野僻林或许能保下一条性命,这位丐帮的少帮主倒是挺惜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三章 翻覆 吕白轻叹一声,这种消息算不上坏,却也绝不是一个好消息,月行天皱了皱眉道:“怎么,人家在万贤会上给足了我们的面子,你来洛阳之事丐帮非但不借机寻仇,还远遁徽州避嫌,即便是卢西风这个少帮主惜命,你又何来的叹息?” 吕白摇了摇头,不无忧虑地道:“万贤大会上卢西风仗剑挺身的时候是个不谙世道的孩子,可这番避人千里可不是一个二十来岁的毛头小子做的事。” 蓝钰在一旁漆皮的红木椅上坐着,断肠草的毒已被她卸了出去,皱着的眉头才稍稍展开,开口问道:“这又是为何?” 吕白道:“丐帮万贤大会上被我们搅得寻仇不遂,若不是你们挺身相助,卢西风那几人立时便要杀我,丐帮c少林c武当c轰天塔对我的仇恨不下于隐城,可即便是维持面子上的和睦,少林,武当,轰天塔对属下约束极严的名门大派也就罢了,丐帮这种鱼龙混杂,视规矩如敝履的帮派,大半都是慷慨轻生的血性汉子,怎会没有一个叫花子舍命来寻我的麻烦?” 月行天不语,眼神中的疑虑突然多了起来,半晌才道:“这种平静最是诡异,也最是危险,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丢了性命。” 吕白点点头,道:“你们也要小心些,这些日子来发生的怪事还少么?” 蓝钰轻轻“嗯”了一声,心中自是明白,这番回到洛阳查案便不能指望着平静地度过这一阵。然而这一切又是反常的,什么理由都说不过的反常,不是不平静,而是太过平静。孤柳城被屠,唐门隐匿,十公主踪迹全无,虚灵道人生死未卜如今发生了太多事,洛阳乃是偌大江湖的枢纽,无数讯息在这里交杂,理应人心惶惶,满城风雨。然而现下看来这里如同死水般平静,鱼龙混杂之地却连一个好事者也没有,完完全全是一番繁荣的景象,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切都被掩盖着,究竟是多大的一只手,把这样的一个洛阳操持得一片祥和,祥和得让人恐惧? 吕白眼中闪过一丝不安,沉默片刻,忽然想起了一件事情,扬眉问道:“皇帝呢?” 月行天摇头道:“皇帝早回了上京,他这个人凶狠残暴人人皆知,却也是难得一个励精图治的皇帝。” 吕白道:“皇帝给你们捕头和李克的御林军没下什么旨谕?” 月行天仍是摇头,道:“没有,他只是道了几声辛苦便和李克回了上京。” 吕白的目光暗了下去,不是皇帝,谁还有这般大的势力? 月行天“咕”的一声把酒吞下了喉咙,长身而起道:“我们在这里凭空干想最是无益,和我去京兆府吧!” 吕白一愣,脱口问道:“京兆府?” 月行天道:“你们不是想看看余天悯的尸体么?” 吕白道:“你们把余天悯的尸骨放在了京兆府?” 月行天大笑道:“六洲总捕头的金牌令箭,让他京兆老头儿看管个尸体总不会太麻烦,不过”他顿了顿,续道:“尸体过了这么久早已烂了,只剩下一副骨架还留着,可不要嫌我们办事不力。” 吕白笑道:“我这一身琐事本就惹得月兄一身骚,何来的嫌!” 三人出了月行天的府邸,有些小捕快正欲跟来保月大捕头周全,却被月行天摆摆手打发了回去。路上,午后的日头正是热烈,连周遭的店铺也去了六七成,此起彼伏的叫卖声更是消亡殆尽了。三人刚刚喝了些酒,烈日灼得吕白头昏脑胀的不想说话,汗水一滴一滴砸在地上,不禁笑道:“人家小孩子想拍拍你的马屁,你这样拒绝可不好,我们连个帮忙拿些水的人都没有。” 月行天正色道:“你我身上之事非同小可,功夫差点火候的人掺和进来只会枉自丢了性命。” 蓝钰点点头,瞟了吕白一眼,道:“你以为人人都像你一样,什么都要别人帮忙伺候着?” 吕白尴尬一笑,道:“我信口说说,你们何必这样认真!” 子规乌鹊无奈地啼着炎热,一路繁盛的牡丹也蔫了几分,京兆府离月行天的府邸还是很远,却又不能运上轻功自求中暑。蓝钰已然把孔雀羽扇扎了起来挂在腰间,反倒是吕白把冰冷的剑贴在背上寻求一丝凉意。行了约莫半盏茶的功夫,终究是吕白这个久居雪上的人受不住中原太阳的毒辣,第一个抱怨了出来道:“月兄何至于这般小气,为了掩人耳目连马也不给骑一骑!” 月行天冷冷地道:“月府本就招摇,再给你骑上大宛宝驹,想是你生怕别人不知道你回了洛阳。” 吕白冷哼一声,淡淡地道:“我这个多余的人,若有人想盯着我,早已便盯上了,任我如何防范总归也是凡人一个,倒不如来些舒服的活法。” 花仍是花,树仍是树,路仍是走不完。猛然,头的胀痛更深了一层,恍惚间,一个窈窕的身影飘然降世,那般突兀却又那般自然,熟悉,陌生又如此模糊,模糊到遥不可及。身边的柳树青杨,红花绿草一瞬间黯淡了下去,牡丹纵是国色满城,却也悄悄地低着头,犹若朝圣。 她来了,未施粉黛,却素雅至极,足以令天地为之倾倒。 是她,每一次出现都让他手足无措,无论是她自己抑或被别人冒充的她。 征服了他十年的人,绝不会是别人。 可她如此陌生,她的脸上早已没了往日的天真纯善,只有那样一张美若天仙的脸孔,勾魂摄魄的皮囊下却暗藏着一颗蛇蝎之心,这颗心是一颗颠覆江湖,觊觎天下的祸心,却足以让他愧疚一生。 他做不到阻止一个疯狂报复这个不公世道的女人,唯有救赎自己曾经积留下来的业障。人总是这样,一念之间屈从了自己的懦弱,却要用余生的一切偿还这一念所埋下的罪恶。 他不能动,唯有这样凝望着她。她的眼清澈,又藏着数不清的哀怨,她的笑明媚,却满是挥不去的无奈。 黑发难抵白发至,无情原是多情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四章 伶仃 她的目光如同冰山般冷冽,缓缓地扫下,只教人侧目,又缓缓地低下头。 吕白望着她,目光相接,她的瞳孔如一汪秋水,却寻不得一丝波澜。 月行天低眉垂首,脸上的疤痕也被强笑的褶皱遮掩了分毫,他的双手紧紧握住腰间的双钩,声音缓慢又带着些许的颤抖道:“公主您这是” 她不说话,手腕轻抖,月行天惊异之中,电光晃动,长剑于袖中甫出,藏在虬髯中的咽喉已被她刺x穿,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她收了剑,清冽的目光淡淡地扫了下去,从口中轻描淡写的两个字:“聒噪” 一切都来得这般突然,又这般平静,这般自然。吕白张大了嘴,竟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唯有脚边月行天扭曲的面容下破碎的喉咝咝喷出血来,“嗬嗬”作响,有那么一瞬间他还痛苦的活着,或许是憾恨,或许是惊诧,或许是对吕白无动于衷的失望,总之这种痛苦绝非单单的皮肉之痛,而后便是扭曲的尸身和一双惊恐的眼,没了一丝一毫的气息,只有慢慢凝固的一缕暗红。 吕白的眼失了神,不知道是愤怒抑或绝望,还是被月行天的惨状生生刺瞎了双眼。他终究没有动,即便他自幼视月行天如手足兄长,无论是谁做了这样的事他都会毫不犹疑地杀了这个人,可这个人是她,他动不了,浑身每一个穴道都如同灌了铅,无论如何也不能挪移分毫。 十公主的脚步不停,缓步走到吕白面前,目光澄澈,凝视着他,倏尔一丝杀意闪过,如同平静的湖面落下一颗巨石,水浪滔天。蓝钰猛地抖开孔雀羽扇挡在吕白身前,接着右手长剑刺出,直袭十公主的喉咙。 她没有闪躲,没有任何一个动作,可剑就在她的喉咙前半寸停住了,没有人阻拦,是蓝钰自己停下了手中的剑。 她仍就那样凝视着他的眼,剑还停在她雪白的脖颈前,她不动,他不语。 片刻,吕白张了口,有一丝无奈道:“蓝姑娘,收了剑吧。” 蓝钰手中剑仍是不肯动,冷然道:“她刚刚的目光是真真的要杀你。” 吕白叹了口气,十年之事早晚需要了结,怅然道:“算了吧,这条性命早该是她的了。” 蓝钰的眸子闪过一丝失落,却依旧满眼源自骨髓的倔强,圆圆的眼中满是怒火,她的剑仍是不肯收回来,厉声道:“这一剑又不是为你,少自作多情些!”她的声音有些颤抖,不自觉地抬高了嗓音,“究竟多少人死在她的手上你才会醒过来?李秀才,月大哥,吴叔叔,空智大师这些人的情你忘得早了些吧!” 这一句话犹若霹雳响雷直惊得吕白一颤,往事一幕幕从眼前划过,月行天把自己和洛阳风当成了亲弟弟,切磋武艺的时候总是把自己新学到的每一招每一式授予他们,每次相见都要把家中最好吃的东西拿出来分与他们,自己无论怎样对不起他也不会被他责难;挚爱远嫁突厥,自己跑到少林寻得开解,空智大师如同慈父般照顾自己,斋饭虽难下咽,温热足以暖了人心;李哀是个随性的汉子,却也不该在状元殿试的日子选择了送自己出关塞北耽误了大好前程,而后只能混迹烟柳;关外人稀,天寒地冻,偶然一声淡淡的“高山流水”划过耳畔,转瞬即逝,自是吴束,谱给知己的曲子,不曾弹与别人听。 酒肉穿肠,唯不应忘了杯盏中的情义。这些故事他曾说与蓝钰听,却终究情关难过,英雄气短。 蓝钰的眼中孕了热涔涔的泪,却不肯任它流下脸颊,仰脸道:“之前的七十余天,算是我蓝钰瞎了眼”说罢,剑扇回转,摆出迎敌的阵势,续道:“今日,蓝钰战死,却也做不得背信弃义的白眼狼!进招吧!” 十公主的笑容愈发冷酷起来,眼中杀意大盛,朗声道:“那我就领教一下孔雀堂的本事!”说罢,长剑如同白虹贯日,闪电般袭向蓝钰。原本蓝家的孔雀扇乃是双片合璧,一分攻,九分守,故而蓝钰的母亲蓝夜可以挡住吕白一分守,九分攻的惊鸿剑,然而蓝钰将蓝家的羽扇一分为二,自己和妹妹各执一扇,各执一刃,这般打法的确让孔雀扇法攻势多了三分,却也让守势同样降了三分,若是姊妹联手,天下自是无人可以匹敌,可若是两人分开,这样的打法是绝无法敌得过惊鸿剑狂风骤雨般的攻击。 “嘶”的一声,蓝钰将将接下前两剑已然左支右绌,惊鸿剑实在太快,没有第二柄孔雀扇根本无从招架,两招之间,蓝钰的衣袖已然被十公主削去了半截,若非蓝钰功夫亦是当世绝顶,这半条胳膊已被卸了去。眼见着十公主第三剑出,这一剑剑势霸道无比,只欲穿了这羽扇,直削蓝钰的手指。 蓝钰悲伤中竟来不及闪躲,咫尺之间蓝钰的手指眼见便要被这剑生生削断,猛然白影一闪,一只剑鞘凭空出现,挑开那疾若奔雷的一剑,那剑去势不减,蓝钰虽已向后躲开,却仍是“噗”的一声肩头中剑,手中无力,右手的长剑“呛啷”一声落在地上。 “绫儿,够了”他的声音很平淡,甚至有些冷,不似从前一般温柔似水。他的身体正挡在另一个女人身前,这个女人就在刚刚还骂了他。 他从未这样和她说过话,她愕然,不曾想他会这样做,向来他会容下自己所有的错误,更不会说出这样冷冰冰的话。霎时怒火攻心,胸中更是凄苦,她的脸孔突然黯淡下去,再没有一点点颜色,仿佛一瞬间便老了下去,惨然道:“十年了,你又要做一个抛弃我的选择么?” 吕白一愣,千言万语竟生生的被自己咽了下去,他突然间不知道自己究竟该怎样做,该怎样选择。 仰天长啸,男儿无泪,却终究所有两难的抉择都要由他自己生生挑出一个来,他一生纵横,迂腐?恐怕有一点,优柔寡断?恐怕也有一些,他羡慕洛阳风的玩世不恭,潇洒不拘,无需像自己一样把一切背到身上,然后每次都要让自己选择一条明知错误的路。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五章 抵命 生亦何欢,死亦何苦。 蓝钰不语,眼前这个举手之间便能杀人的女魔头,倾世之容,蛇蝎之心。 此刻竟如此苍老。 即便她尚且比吕白小上几岁,可那凡人琢磨不透的澄澈眸子中充塞着满眼的哀怨与绝望,却是顽童也能一目了然。蓝钰心下恻然,纵使这个女人千般罪过缠身,可那样的一双眼睛和那样的一生遭际,叫人如何能对她下得去手? 吕白叹了口气,终于开口道:“绫儿,眼下隐城之乱深重,江湖上风声鹤唳,人人自危,京师动摇,唯你能解。大丈夫终究不能弃天下而不顾,若你能从中撤手,但不嫌弃姓吕的负心薄幸,我愿伴你一世隐姓埋名,再不离开你一步。” 十公主黯淡的眼中闪过一丝慰藉,转瞬又如死水般的寂寞,凄声道:“天下,又是天下,你可还有别的说辞?” 吕白语塞,天下,他自问无愧于天下,天下是否又无愧于他? 剑,仍是那柄剑。她的眼睛明媚,却戳痛着吕白的双目,那双注视着自己的瞳孔无奈又满是希冀,她凄苦的声音诉说着责备,却又何尝不是对他的哀求?心下一热,气血上涌,竟全然不顾左右其他,朗声道:“好吧!我这便随你去了!” 十公主冰霜般的眼中突然春水激荡,脸上的笑容如冰河开释,容色如十年前那般纯善真挚,她的感情就这样写在脸上,如此简单,她的声音颤抖,却又孕着无尽的惊喜,不自觉留下几滴清泪,哽咽道:“吕大哥!” 一个阴恻恻的声音猛然传来,敲碎此刻刚刚生出的一点温情。 “公主怕是忘了这些年上过的当了!” 十公主微微颤抖的身子忽地僵住,直挺挺地伫立在原地,眼中原本的一丝温热转瞬间凝成了冰峰上的风雪。月行天的喉咙仍是汨汨留着暗红色的血,她却视若无物,嘴角牵扯出的笑意虚伪而牵强,判若两人。 白影如同突兀的晴天霹雳,循声而去,让人来不及眨眼,无处遁逃。 “叮” 娇瘦的身形挡住了他的去势,倔强地挡在一个身着斗笠,黑缎蒙面的人身前,她的剑拨开了他的剑。 这世上唯有她能接下这剑。 她的笑意不减,声音却越发地残忍,一字一顿地道:“被人家说中了?” 吕白语塞,心中有千言万语却一句话也解释不出,愣愣地道:“我就在这里,你为何这般不信我” 十公主淡淡地道:“我早已不是当年纠缠你的小孩子,信与不信这些事真的重要么?刚刚那番话,你自己又真的相信么?” 吕白低头,猛然看到月行天空洞的双眼冷冷地望向自己,背心寒意猛袭,周身如坠冰窟。故友横尸在他的眼前,这个人待他如兄如父,杀他的人却是自己十年日思夜想的梦魇,而自己此间竟连为他报仇的勇气都没有。 蓝钰的俏脸涨得通红,愤怒,仇恨,哀伤溢出她的眼眸,猛然羽扇席卷,裹挟着劲风袭向十公主,招式简陋,在惊鸿剑面前毫无章法可言。没有妹妹在她身边,孔雀羽扇之威下了大半,可她仍是固执地攻将过去,情之所向,何惧生死。 十公主轻哼一声,信手一剑,挑开羽扇,身形微晃,避开蓝钰右手的短剑,轻描淡写间杀意渐盛,朱唇轻抖,一剑刺出,眼看便要穿了蓝钰的喉咙。但见一袭白虹贯日,长剑回转,挑向十公主的手腕。十公主一惊,慌忙撤手,讶异神色一闪而过,冷冷笑道:“这便是你随我去的忠心么!” 吕白不言,蓝钰怒道:“你既视月大哥之死如无睹,何必此刻假惺惺!奴颜婢膝,期期艾艾的事情,蓝家女人怕是这辈子也做不得!你大可让她杀了姓蓝的,随她西行便再无任何阻拦,也无需再想信什么不信什么!” 一番话只说得吕白冷汗淋漓,月行天终究不能白白死去,蓝钰对十公主的仇恨自己心中自是清楚,自己在万贤大会上的所作所为已然让她大受委屈,而她终为自己选择了隐忍。 岂能负她? 吕白不能说话,寻不到借口为自己辩解,唯有置身于蓝钰身前,不容她再受欺侮。 殊不知,欺她专情的人,难道不是自己? 那斗笠客声音仍极是阴郁,沉默中兀自道:“公主,月行天已死,这里不是打架的地方,此刻若拖着不走,怕是会节外生枝。” 十公主的声音中满是嘲讽,道:“这吕庄主能刺我手腕,想着废我武艺,不交一交手怕是没那么容易走。” 斗笠客淡淡地道:“若是他执意拦你,岂能容你杀了月行天?”声音一顿,扬眉向着吕白道:“凭你们二人想拦住我们,若没有杀掉十公主的心,怕是白费了力气。” 吕白面上已没了任何表情,道:“我绝不会杀她,但杀你却是翻手之间。” 斗笠客长声大笑,道:“吕庄主的确是自负得紧,你确是杀我容易,可若她以死换我活命呢?”说罢抬手,手指之处正是十公主,斗笠客的声音中满是嘲讽,续道:“她若是对你说,杀我之前,需得先杀了她,否则便自尽于此,你可还下得了手?” 吕白一愣,竟当真答不上话来,心中果真犹疑不定,说什么也狠不下心。 斗笠客的话仍是不停,道:“所以我所担心的节外生枝可不是你,而是当真想杀了公主的人。至于我们想杀了蓝钰灭口,你又必然会阻拦,想来此番自是杀不得,又白白误了时候,不如走了。”说罢,身体微躬,低声对十公主道:“公主,不早了,该回去了” 十公主不答,转身便走,头也不回一下,也不多看吕白一眼。 月行天的尸身渐渐冰冷,直挺挺地躺在地上。 斗笠客便跟在十公主的身后,两个人不疾不徐地转身离去,竟丝毫不担心身后人,身后事。 蓝钰不说话,只身便要追去,吕白拉住了她的手臂,说什么也不撒开,直到这两个人踱出了他们的视线,消失在某个角落。 蓝钰的泪再也忍不住,决堤一般地汹涌而出。手中兵刃早已掉落,颤抖的双手紧紧捂住嘴,强令自己不哭出声来。她一瞬间只觉得万念俱灰,这两个人就这样杀了月行天然后大摇大摆地走了,所谓正义,手足在那个男人的一往情深面前尚不值一提,那自己又算得了什么? 终于还是哭出声来,低低的呜咽仿佛是一只受伤的小兽。模糊的双眼看向月行天冰冷的尸体,好似看着死去的自己。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六章 断义 茫然。 十公主和那斗笠客已然去的远了,蓝钰容色凄惶,羽扇和长剑胡乱丢在地上,清风吹拂,泪珠滚落在衣襟上,斑斑驳驳,更显清瘦。 吕白微微张口,终究说不出话,唯有默默俯身拾起蓝钰的兵刃,又不能直直递与她。有那么一瞬间,他觉得自己如此可笑,自诩天下大事只身扛,却偏偏优柔寡断,对是非轻重的掂量竟不如一个涉世未深的少女。世人可说他痴情至深,可他自己又何尝不知无非是拿得起放不下的借口而已。 蓝钰没有回头,大踏步便往十公主离开的方向走去,一句话也不肯说。吕白便跟在她身后,像一个做错事的孩子,低着头,大气也不敢喘。终于蓝钰停了下来,她眼角的泪水已然散去,唯有一对倔强的眸子没了一点点感情,冷冰冰地道:“请吕庄主还我兵刃,就此别过。” 吕白心头仍是一震,虽然早已料到今日之事定然让蓝钰寒心至极,却也失落,愧疚齐齐涌上心头,说不出的难受,不觉张口道:“蓝姑娘你这是” 蓝钰不语,劈手夺过属于自己的东西,扭头便走。吕白纵身一跃,挡在她身前,却生生不能张口。蓝钰素手猛推,荡开他横在自己身前的手臂,竟不正眼看他一眼,夺路便行。 吕白慌忙跟上,强行拦住她三次之后,蓝钰终于张口道:“吕庄主请自重。” 吕白忙撤开手臂,道:“蓝姑娘,我只不想让你生我的气。” 蓝钰仰起脸孔,眼睛注视着越发灰暗的天空,道:“凭你还不值得让我动怒。” 吕白语塞,蓝钰缓缓回头,淡淡续道:“以天下之名,弃终身之约,此为无情;以相思之名,弃大义不顾,此为无义。无情无义之人,做些什么,不做些什么,与我何干?若你还算是个男儿,但请让开些,即便无能报他的杀身之仇,让他闭目离世,也算是你还有一点点良心。” 吕白只觉背后冷汗已然漫了衣裳,猛然想到月行天惊愕又无奈的眼神,追随蓝钰而走竟忘了他的尸体连眼睛也未能合上。蓝钰默默离开,步伐不疾不徐,却坚定决绝。 吕白愣愣地站在原地,走不动,望不穿。直到蓝钰俏生生的身子消失在自己的眼中,方才默然离去。还未走到月行天殒命的巷子,双耳已被鼎沸人声所没,吕白心中怅然,自己竟然来不及帮兄长闭上双目。但听得人群议论纷纷,无数捕快把巷子紧紧围住,不让人群靠近月行天的尸身,有小捕快嚎啕大哭,夹在人群中模糊,却让吕白听得亲切。 “我们大哥对他这般好,他怎能如此!” 吕白心中苦涩,却也深知月行天乃是陪同自己和蓝钰前往查验余天悯的尸骨而来此,没人能在自己和蓝钰面前杀了月行天这是一目了然的事情,捕快们觉得是自己杀了总捕头再正常不过,何况那一剑凌厉绝伦,唯有惊鸿。 六州总捕头突然死亡,一时间御刑司无人执掌,江湖大案接踵而来,月行天尚不能操持妥当,何况他人。六州副捕头,当今百将图上第二十位英豪杨青云是个尚未而立的青年,正是天不怕地不怕的年纪,胸无城府,乃是月行天一手提拔。他早承月行天知遇之情,见此惨相更是气血上涌,肌肉虬结的手臂青筋暴起,一支八十余斤的铁戟“嘭”的一声插在地上,猛从月行天怀中摸出调令天下捕快的赤金令,眼中血丝密布,嘶声喝道:“姓吕的狼子野心,忘恩负义,赤金令在此,天下捕快听令!” 众捕快皆为血气方刚的习武之人,本就尊月行天如师长,亲月行天如兄父,此时正是悲从中来,怒上心头,听得此声呼喝登时肃然,齐齐喝道:“在!” 杨青云运气于胸,大声吼将出来,道:“日后再见姓吕的,无需生擒,能杀便杀,一个人杀不得便十个人杀,十个人杀不得便一百个人杀,务须让此贼血债血偿!” 一众捕快人人悲愤,被这一番话彻底点燃了心头的怒火,齐声应道:“诺!” 吕白心下难过,却也懂得捕快们的仇恨,此刻的自己只想无声无息地消失在人群中,却又忍不住多看义兄尸身片刻。虽然多次告诉自己不能失了理智,可睁着的眼睛仍是越发模糊起来。他没有流下泪,与李哀离世的时候感受大不相同,他竟然找不到要去寻谁的仇。 混乱,杨青云富有张力的言辞纠缠在自己的耳边经久不散,一瞬间他只觉得一无所有,就连出关的时候都不曾如此凄凉,至少那个时候的自己,还有一群围绕在自己身边的知己好友。 可他天生淡漠的性格仍是让他冷静下来,即便心中十年不曾有过的痛苦再次袭来。吕白自己也不知道刚刚是如何回到酒馆之中,卧榻之上,他躺着,却始终无法入眠,思虑万千,唯有让自己不断地思考,才能停止情绪的不断波动。 那斗笠客几句话之间,即能将所有争端挑起,想必十公主当着自己的面杀月行天便是由他指点。这个人掐住了自己的弱点,不仅除掉了隐城入侵中原最大的敌人,让自己身边的人一个接一个离去而后安然遁走,又把杀月行天的嫌疑全部丢给自己,再加上万贤会上本就树敌天下的前情,此番种种,更是把自己推上了江湖公敌的位置。 这个斗笠客洞穿了他唯一的弱点,拿捏住他所有可以反击的地方,而他竟毫无还手的机会。他在这个人的面前宛若婴孩,空有一身本领却无从留下离开自己身边的人。 月亮不知何时升了起来,似乎入了夜。 月行天的尸体怕是已经被捕快们抬回了御刑司,京兆大人得知了月大捕头死在了拜访自己的路上,怕是已然吓得半死,夜晚突然宁静了下来,反正月行天的讣告要明天才能发出来,或许还要带着一个背着性命的通缉令。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