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遗忘的帝国》 正文 第1章 第一章斩马罗沙 夕阳如血,斜斜地坠在地平线尽头,竭力挥洒着黑暗前的最后一丝黯淡余辉。由于两侧的高耸山体阻隔了日照,罗沙山谷正逐渐变得阴暗,死一般的寂静笼罩着整个空间。周遭山岭各处,无数朵落花被风折起,卷携,雪般纷扬而下,绚烂曼妙之中,却隐隐透着几分凄凉。 以山谷为中心,方圆几百里以内的地面,均褐黄而坚硬,土壤表层生着一层薄薄的盐碱。在这片寸草不生的贫瘠土地上,却生长着洛德伦大陆上最美丽的花卉——七色幽滟。似乎是在证明着自己的骄傲孤高,幽滟的存活环境,往往是人迹罕至的苦寒之地。正如,于无际戈壁中孤独伫立的罗沙。 微风中,一朵小小的幽滟落英,轻盈地摇曳着,曼舞着,掠上了横戈雄倨的岭脊。悄然无息中,它那七枚美妙如精灵之翼的异色花瓣,轻轻触上一样冰冷坚硬的物事,随即,化为碎屑四散而去。 那,是一柄长刀。刀背厚如砧板,刃锋青森薄锐,黑铁刀身超过了一个成年人的长度。宽阔的刀柄前端,有着一道弯如冷月的护手。在落日的血色余辉映射下,长刀通体幽幽地泛着妖异的赤红色,就像是黑暗中邪魔的眸。在洛德伦大陆上,几乎是所有的骑士都渴望着用这样的兵器作战,它锋锐而狭长,能够毫不费力地将敌人连同座骑一截为二。然而,却只有极少一部分人有足够的腕力将它挥转如意。与占尽优势的长度成正比的,是沉重到可怕的分量。够实力的杀戮者,都喜欢扬起这种长刀时的狂暴直接,凛冽干脆。虽然是马刀,但它的名字,就叫做斩马。 风,愈发大了起来。在寒流中卷扬激舞的,除了漫天的花雨,枯残的枝叶,还有,骏马的长鬃。 罗沙山谷两侧的岭脊之上,半人高的幽滟丛中,掩隐着十几匹高大健硕c通体油光乌黑的战马。它们正在劲起的气流中不安地打着响鼻,前蹄焦躁地刨踏着地面,似是在急不可耐地等待着冲锋时刻的来临。马背上的骑士们俱是身形强悍,黑巾蒙面,紧握着缰绳的手稳定如磐石。在这些目光冷厉的大汉背后,负着一张张软乌金绞成的强弓,马鞍边所悬挂的箭壶内,箭矢尾端的长羽洁白如雪。 当不疾不缓的马蹄车轮声,从谷地的远端入口处隐隐传来时,卡姆雷冷然扬眉,在最后一抹阳光中举起了斩马。身侧的骑士们纷纷反手取下强弓,搭箭,漠然而迅捷。无形浓厚的杀机迅速弥漫扩散,充斥了整个罗沙山谷。 行来的,是一支规模不大的商队。首尾位置的几十名骑者身着轻甲,神色警惕,手中的单刃马刀尽皆出鞘。队伍的中端,是蜿蜒而行的一辆辆马车。行进中每辆车的车轴,都在不断发出“吱吱呀呀”的不堪重负声。 “父亲,您您又要杀人了吗?我想回家。”卡姆雷的身后,传出一个怯怯的童声。 卡姆雷注视着越来越接近山谷中部的商队,语气温和地道:“没有人喜欢杀人,这样做,是为了活下去。没有粮食,很多人会被饿死,其中也包括了我和你,我的儿子。” “那那您让我先回去可以吗?因为我怕见到血,每次都很害怕。”那个声音犹豫了一会,低声道。 “会习惯的,记住,你是一个男人。”卡姆雷淡淡地说完,手臂挥下,斩马刃锋在风中发出了一声微弱而妖异的低吼,刀尖直指谷底! 一阵尖锐的啸叫声在他挥刀的瞬间即刻响起,几乎是与此同时,谷底商队打头的几名骑者面色大变,高声惊呼道:“敌袭!有埋伏!!!” 狭长的羽箭在空中呼啸而至,疾如闪电,尾端的白色长羽划破暮色,凄艳如朵朵死亡之花。 “扑扑扑!”十公分长,带着倒勾血槽的箭头旋转激射,狞笑着将身躯扎入目标的胸膛或是头颅。一蓬蓬的血花在谷底同时爆起,十几具人体闷声栽落马下。这些在片刻之内被黑暗所吞噬的生命毫无意识地大睁着双眼,以各种僵直的姿势仆倒在地面上,或挣扎,或抽搐。在死亡无声降临之后,等待着他们的,就只有腐朽。 突如其来的攻击,使得整支商队顿时方寸大乱。目睹着身边的同伴在短短一刹那的时间里面变成尸体,所有的随队护卫都开始茫然而惊恐地挥舞着手中武器,颤声呼喝着胯下受惊的座骑。而马车车夫们的反应,却要比这些护卫者直接迅速得多——他们直接钻入了车底,并且陆续取下了头上的风帽。 紧随而来的第二波箭袭,重演了一次血淋淋的杀戮过程。每一支箭矢都无情地掠走一条生命,从无落空。商队中已经有护卫发现了敌人的所在,但在这个时候,几乎已没有一个人再有反抗的念头。丰厚的酬金固然重要,但与生命相比,却根本就算不了什么。 卡姆雷冷冷地望着谷底四散逃窜的商队护卫,语气淡漠:“老规矩。” 岭脊上十几匹高大战马同时人立而起,高声长嘶,直如蛟龙般腾起四蹄,疾冲而下!与山谷中那些受惊的同类不同,它们早已经历了太多的血腥杀戮,在和背上的主人一起战斗时,部分战马甚至会用前蹄将落马的敌人活活踏死! 急驰间,蒙面骑士们口中发出低低的呼哨声,双腿紧挟马身,或扣或催,控制着战马的去势。他们的身体随着颠簸而上下起伏,眸子里闪动着森然杀机。马行如风,黑鬃激扬如火,但激如飞蝗的箭矢却比风还要快! 长箭破空声c惨呼声c人体坠地声c惊马长嘶声,种种各不相同的声息此起彼伏,混乱地交织在一起,组成了一曲凄厉的死亡乐章。商队护卫的数目,已经急剧锐减到个位数。就连随队押货的两名商贾,也死在乱箭之下。经验老到的杀戮者们纵马疾行,沿着山谷内穿插交错,狩猎般冷漠无情地将剩余诸人逐一射杀。 散乱停放的车队中,沙鲁撅着肥大的臀部,躲在一架马车的车厢底部簌簌发抖,语气颤抖地念叨着光明祷词。作为一个有着丰富资历的车夫,这名体形壮硕的中年人在商队遇袭的第一时间就摘下了风帽——无论是在大陆上的哪个国家,遇劫时只要车夫作出这样的举动,再凶悍的马贼也不会动他们半根汗毛。这是一条不成文的行规,古老而有效。 然而,突袭者却以行动将车夫们心里的最后希望碾得粉碎。一名蒙面突袭者催动着胯下战马,沿山谷奔驰了一圈后,索然无味地望向了藏在车厢下的沙鲁。两人视线接触时,胆战心惊的马车夫似乎是觉得对方冲自己笑了一笑。随即,一支激射而来的利箭自他前额贯入,后脑刺出。沙鲁迷惘地摸上脑门,在触及到犹自“嗡嗡”微颤的箭杆尾羽时,他颓然松开另一只手中一直紧攥着的风帽,仆地而毙。 “真可惜,我不是马贼。”那蒙面人遗憾地摇头,再次搭箭。 目睹了这一幕的车夫们在短暂的惊愕之后,如梦初醒般地纷纷从藏身处逃出,却一个接一个栽倒在尖啸而来的白羽利箭下。重叠仆卧的尸丛间,温热粘稠的血液蜿蜒流淌,汇聚成一洼洼乌黑色的浅泉。飞扬着漫天幽滟的罗沙山谷,已经完全成为了冥王统治下的,新的死地。 “洛佩兹,别老是试图做个紧闭双眼的胆小鬼。来,你看,这才是世上最美的景色。”卡姆雷反手探向身后,将一个七c八岁大的黑发男童轻轻自马背上提起,放到身前鞍上,“那边有一头漏网的猎物,对,在这个时候,他已经不能算是一个人马蒂斯叔叔正在追他,唔,还有两个马身的距离。猜猜看,这家伙会怎么死?” 尽管已经不是第一次身处这样的场景,洛佩兹还是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与同龄的孩子相比,他的身体显得过于瘦削单薄。女孩般清秀的面容上,有着一双小小的,极为罕见的深紫色眸子,那里面,正盛满了恐惧与茫然。就像是身处于一个无法逃避的梦魇,洛佩兹竭力想要偏过头去,颈骨却纹丝不动。谷底的南端,血腥一幕毫无阻隔地跃入他木僵的眼帘,化为深入骨髓的惊恐,蛇般冰冷粘腻地缠绕住了胸腔中幼小的心灵。 身形高大的马蒂斯催马直上,轻描淡写地格挡掉“猎物”转身斩来的马刀,伸臂斜探,将手中坚韧的弓弦套上了对方头颈。仿佛是感觉到了岭脊上投来的目光,马蒂斯一连几记凶狠的肘击撞上猎物侧肋,随后提起这名面色灰败c大口呕血的商队护卫,面向着卡姆雷与洛佩兹的方向,一分分将弓弦勒入了他的咽喉。 随着马蒂斯的右手逐渐加力,乌金长弓缓慢地张开,由半月而渐圆。当弓弦犹如切豆腐般切开皮肉,割断护卫的食道气管时,洛佩兹清清楚楚地听见一声脆响,大股的赤黑血泉立即从那人的口鼻c伤口处直喷而出,人体内的骤然释放的压力将鲜血飙射到了一个匪夷所思的高度,两人身前的褐色碱地在片刻之间,被空中纷扬而下的赤雨染得血红一片。而马蒂斯仍在拉动着手腕,慢条细理地继续着动作。 刺耳的“噼啪”声猛然炸起,一道碗口粗的纯蓝电光,自马车间隙中急速射出,在空中划过长而曲折的弧线,直刺向马蒂斯所在的方位。此时山谷中一边倒的屠杀已经接近尾声,大多数策马踏于血泊尸骸中的蒙面骑士,都看到了这道去势汹汹的电弧,但却没有人动作。马蒂斯就只是用眼角扫了下来袭,侧身让过。随后,闭上了双眼,静静聆听着手中弓弦与血肉骨骼间摩擦时发出的缠绵声,黑色面巾后的脸庞上,带着一丝享受的神情。 “叔叔,小心”洛佩兹失声惊呼。尽管他的小脑瓜里并不明白,为什么平常温和风趣的马蒂斯,总是会在这个时刻变得狞如恶鬼。但洛佩兹曾亲眼看见过被这种魔法电击触及过后的人体——那根本就是一团焦糊不堪的烤肉。 卡姆雷耳听着儿子稚嫩的呼喊声,唇角扯出了一个粗豪笑意,右臂疾挥而出!沉重狭长的斩马刀在他手中猛然跃起,带着劲起怒吼的呼啸声一闪而没! “嘣!”弓弦拉断了最后一点皮肉,绷直微颤。马蒂斯将切下的头颅提在手里,长吸了一口甜腻的血腥味,缓缓睁眼,对着岭脊上点头示谢。第二道狰狞蓝蛇在距离他不到三尺的位置突兀断折,已无声消失。 “咯咯”一阵令人牙酸的折裂声后,谷地中端两辆紧挨在一起的坚木马车轰然爆裂,车厢如同被一双无形的大手硬生生扯开自中断成两截,木屑横飞四溅。血光,在片刻之后方才猛烈迸现。当头一匹拉车的健马身躯晃了几晃,马首正中缓缓现出了一道暗色长痕。伴随着一声清脆的炸响,那马先是整个头骨以极其诡异的形状向两侧扩开,然后自头颈到股尾整整齐齐地一分为二,向两侧分倒。大蓬血水凭空炸成了一团巨大的赤雾,在地面上涂染出一个不规则的赤圆。圆心正中,一堆白花花的肝肠内脏带着细微蠕动,在寒风中散发着腾腾的热气。 马尸和车厢的残骸后方,仰天躺倒着一名年轻的女子。她有着柔顺的长发,温婉秀美的面容,以及,一对尖尖的,向上耸起的耳朵。她是一名精灵,纤细柔嫩的手指上,仍然残留着电系魔法使用后的点点蓝芒。而此刻,穿透腹部,并将她整个人死死钉在地面上的,正是那柄劈开了所有阻碍物的斩马。 “老大,除了那个女人,没留下一个活口。”一名蒙面骑士策马驰近,在卡姆雷身侧勒住了缰绳。 卡姆雷微微点头,双腿略扣马身:“叫兄弟们四周警戒。虽然这几天大家熬得很辛苦,但我不希望在最后这点时候出任何岔子。” 骑士单臂回拢,平靠上前胸,恭敬地行礼而去。随着他口中响亮尖利的呼哨声,谷底中的蒙面骑者纷纷催马四散,驰向周遭岭脊c谷口处,动作直接而迅捷,显得极为默契。 暮色,灰沉而厚重。山谷之间死寂一片,就只有风在幽幽地低吟。卡姆雷跨着战马越过一具具僵硬倒卧的尸体,来到了精灵的身边。 “你差点杀了我的兄弟。”卡姆雷显然没有半点怜香惜玉的意思,俯身大力拔起了斩马,“据说精灵族从来不和人类合作,现在看起来这是个谣言?” 随着他粗暴的动作,年轻的精灵闷哼一声,贯穿腹腔的可怕伤口急涌出一股血泉,密布着冷汗的俏脸顿时变得惨白如纸。卡姆雷直视着精灵惊恐的眸子,接连两刀劈下,将她一双柔若无骨的手臂齐肩卸了下来。 凄厉的惨呼声瞬间划破了寂静山谷,却很快便戛然而止——精灵在剧烈的疼痛下失去了意识,昏厥了过去。洛佩兹怔怔观望着她由一个美丽的少女,变成一具残缺躯体的过程,胸口突然一阵烦恶闷塞,连连作呕,却吐不出任何东西。 “记住,你身边所有的人,就只能分为两种——朋友和敌人。在面对着敌人的时候,除非你能确定他已经完全失去了反抗能力,不然就永远也不要放松警惕。比方说现在,我们可以轻松一会,失去了双手的魔法师,是没有任何威胁的”卡姆雷轻拍着洛佩兹瘦弱的脊背,漠然收刀,“并不是所有的敌人都长相凶恶,其中的一些可能看上去外表柔弱,甚至惹人怜惜。就像你面前的这个精灵,她很漂亮,看上去很弱小,不是吗?刚才那道电系魔法我想你看见了,如果可能,她会杀光我们所有的人而半点不会手软。作为商队的护卫,这是她的使命,而抢掠并杀掉阻挡在面前的人,是我们的使命。谈不上谁错谁对,关键是在于哪一方能活下去” “老大,这次全都是粮食。居然还有一车香料,难怪会有这么多护卫了。”马蒂斯挑开了最后一辆马车上的油布,喜笑颜开地远远叫道。 卡姆雷略为点头:“让兄弟们都过来,把所有能带走的东西装车,包括马匹的尸体和散落的粮包,半点也不许浪费!”一连串的简短命令后,他望向了肩胛处血如泉涌,但胸口仍在微微起伏的精灵,似是自语般低声道:“可惜了” 纵马驰近的马蒂斯大笑道:“老大,可惜什么?难道你看上了这个精灵?” 卡姆雷瞪了他一眼,扯下自己面上所蒙的黑巾:“我是说可惜最后留下的这个不是男人,不然,是时候让洛佩兹的双手沾一沾鲜血了” 马蒂斯爱怜地抚了抚洛佩兹的小脑袋,叹息道:“这一切对他来说,是不是太早了一些?” “我们身处的,是一个混乱的世界。洛佩兹是个男孩,将来想要生存下去,就只能依靠自己。”卡姆雷满面钢针也似的胡须根根竖起,一双锐利的鹰眸中冷光四射,“在洛德伦大陆的任何地方,一个不会杀人的人,都不会过得很好。有些人用金钱杀人,另一些用权势,而我们,用自己的双手。我是个粗人,只想趁还活着的时候,教会我儿子这唯一擅长的东西。谁都不知道明天会发生什么事情,对于我和洛佩兹来说,越早让他掌握,或许会越好一些。” 马蒂斯沉默了一会,平端起手中的强弓,瞄向地上失去知觉的精灵女子:“你说的对,谁都不知道明天会发生什么事,不如尽力把眼前的事情做好” “不要!不要杀她!”洛佩兹瘦小的身体僵了一僵,突然跳下马拦在了马蒂斯与精灵之间,尖叫道:“父亲!这个姐姐的两只手都断了,求您别再让马蒂斯叔叔杀她!” 卡姆雷脸色微沉,皱眉道:“洛佩兹,我前面和你说的话,你难道一句也没听进去?” “父亲,我知道可是我在想,这个姐姐年纪这么小,要是死了,她的父亲一定会很难受很难受的。父亲,我们救救她好吗?”洛佩兹仰起脸蛋,望着魁梧粗犷的卡姆雷,小声地道:“要是洛佩兹死了,您也会哭的啊!” 卡姆雷有如岩石般冷峻的面容略为变色,重重哼了一声,大声咆哮道:“行了!都他妈的动作快点!马车每三辆拴在一起,分一半的人去赶车!现在就走,我们回边云去!”马蒂斯缓缓收起长弓,沉默着拨马行开。 车队,很快被重新整合起来。清亮的长鞭声炸响之后,这支已经易主的队伍蜿蜒行进,驰向山谷通向的另一处出口。传说,走出那里,再斜穿过茫茫无际的戈壁,就能够到达大陆上最强大国家之一的摩利亚。罗沙山谷,是阿达罗克和贝鲁塔两个小国之间的隐秘门户,逃避关税的商队来往颇为络绎。但从来就没有一支走私的队伍,敢于选择这片大陆上著名的死亡戈壁作为捷径,去尝试扣开摩利亚的边陲大门。所以,这就只是一个传说。 随着车队逐渐远离杀戮之地,洛佩兹不时扭转小脑袋,担心地望向那个仍然躺倒在地上,在视线中变得越来越模糊的精灵女子。马背上的颠簸,使得孩子的身体起伏摇晃,就像是他忐忑不安的心情。在洛佩兹的手掌各处,仍然残留滑腻而粘蠕的液体,那是为精灵裹伤而留下的血迹。这是他第一次敢于主动触碰鲜血,原因,却正与卡姆雷所期盼的相反。 接近山谷出口时,卡姆雷忽然举起右臂,身后的整支队伍在一片短促嘈杂声后停了下来。洛佩兹犹豫了一会,牵住父亲的衣袖,摇晃着问道:“我们这是要把那个姐姐带回去吗?您答应我了?” 卡姆雷温和地摇头:“我想教会你另一种东西,欺骗。” 弓弦弹放声,在卡姆雷语音未落之际冷冷划响。马蒂斯几乎没怎么瞄准地开弓,高高抛射,一支白羽利箭直蹿上半空,带着道凛冽的风声,斜斜落向精灵所在的方位。 “扑!”微不可闻的着体声传来,昏暗的远端随即盛出了一朵微小而凄艳的血花。 马车轮轴的刺耳响声,再次打破了山谷的静谧。洛佩兹石像般呆坐在父亲的身前,脸上没有任何表情。马蒂斯略带着一丝不忍地想要开口安慰,却被自始至终冷漠不语的卡姆雷以眼神制止。死一般的沉默中,车队行出山谷,寒冷肃杀的天地之间,仿佛就只有这唯一的声源在跃动着生命的痕迹。 而此时,洛佩兹的心里,还有着另外一种声响在久久回荡,无法止歇。那是他生平第一次被亲人欺骗后,心碎的声音。 (本章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2章 第二章大戈壁 蜿蜒千里的奇力扎山脉,在横穿了整个洛德伦大陆之后,于摩利亚帝国的东南边陲盘旋收尾。仿若一条庞然土龙般的奇峻山体,在摩利亚与邻国巴帝的接壤处,隔开了一条天然分界线。由于这道难以逾越的天险存在,两个实力在伯仲之间的国家相安无事了几个世纪,最近的一段时期,更是在美妙的光明神诞辰结为了同盟国。 尽管在如今的洛德伦大陆上,将近九成的人类都是光明教廷的信徒,每个国家的君主俱为神族最虔诚的追随者。但是,同样的信仰并不能换来和平。神晖的沐浴,也似乎无法根除人类心灵中桎梏着的贪欲。为了争夺更辽阔更富饶的疆土,国与国之间的战争时有爆发。 有战争,也便就有了同盟。 许多睿智的,碌碌无为的,甚至是昏庸的君主,都觉察到凌驾于万千生灵之上的神族,似乎并不在意信徒之间的征战。于是,大陆上的国家之间,先是出现了有针对性的政治联姻。随后,各种大大小小c或明或暗的同盟,似乎是在一夜之间如雨后春笋般涌现。在这些存在着相互利用以及重重猜忌的特殊群体中,为求自保的弱小国家占据了绝大多数。但也有实力强横的大国彼此携手,他们的目的,则是掠夺与侵略。 摩利亚与巴帝是洛德伦大陆上最为强大的两个国家,自古以来虽然没有交恶,但彼此之间也绝不友好。它们结盟的消息一经传出,其轰动程度简直堪比当年神魔大战中暗魔皇的死讯!所有在惶惶不安中等待着风暴来临的旁观者们,在安然度过一段时日后逐渐发现,这两个大国在盟约达成之后,并没有丝毫扩军备战的举动。在举行了一桩盟约之外附带的婚礼之后,两国鲜有来往,彼此交界的国境线上戒备依旧森严,丝毫也看不出同盟国之间那种表面上应有的和睦气氛。 尽管这个超级联盟给外界的感觉,半点也没有风雨欲来的逼人气势,但它的存在,却形成了一种无形的威慑。几个好战的君主似乎是突然间被光明教义所感悟,纷纷收敛脾性,整个洛德伦大陆很是平静了一段时间。 事实上自结盟以后,这两个国家都不动声色地向相邻的边界上增派了大量兵力。其中摩利亚年迈的皇帝更是抽调了五个军团,于奇力扎山脉后方的平原上构筑起了一道密不透风的钢铁城墙。随后,一拨由步兵与魔法师组成的轻型部队浩浩荡荡地由首都岩重开出,途经十五个行省,在到达边界后兵不解甲地分流上山,几乎是每一处山腰前沿的兵营哨站,都得到了充足的人员物资补给。唯一的例外,是一处叫做“边云”的要塞。 不仅是首都军部下达的文书中,压根也没有提到这个要塞的名字,就连大多数的摩利亚高级将领,都毫不知晓在自己的国土上,还有着这样一个地方存在。正确的来说,皇帝陛下和元老会那些胡子花白的议员们,还没有老到记忆力严重衰退的程度。他们之所以敢于留下一处缺口不去填补,是因为在洛德伦的古语里,“边云”的意思,正是鬼域。 ※※※ 黎明时分的茫茫戈壁,弥漫着一片死气沉沉的灰色尘烟。数以亿万计的细小沙石与狂风玩闹了大半夜后,似乎是终于感到了疲倦,一粒粒安静地躺在沟渠浅壑中,相伴睡去。蜿如长蛇的马车队伍仍在孤单而缓慢地行进,几匹健马脖子上所悬挂的鸾铃轻轻晃动,悠扬的声响自蒙蒙烟尘中逐渐扩散开去,为这处遍布着危机与死亡的无际旷野,带来了一丝盎然生气。 魁伟如魔神的卡姆雷,依旧行在整支队伍的前端。尽管已经一个晚上没有合眼,这个束着及腰长发的彪形大汉仍然目光冷厉警醒,就像是马鞍旁悬插的斩马刀锋般不可逼视。戈壁上的风很冷,也很硬。卡姆雷只是套着件单薄的短裳,在寒风中微微勒紧了缰绳,控制着胯下马儿的脚步,尽力想要让颠簸减缓一些。他的另一支手臂,正轻拢在身前。粗壮的臂弯后,洛佩兹蒙着父亲宽大的外衣,一头浓密的黑发散落在颊边,鼻息沉沉,仍然还在熟睡。 洛佩兹,是车队中唯一的例外。自山谷行出后,车队里的每一个成年人,都陷入了一种奇异的亢奋状态。他们整夜地驱车驭马c游走警戒,毫不吝啬地挤榨着自己的每一分体力。当偶尔视线掠过马车上载负的一袋袋粮食时,这些汉子冷漠的眸子会变得略有异样。这个时候,他们看起来与山谷里那批残忍的杀戮者就像是完全不同的两类人,在一张张除却黑巾的脸庞上,隐隐洋溢着的,是温暖与骄傲。 当第一缕金黄色的朝阳辉芒,刺破重重烟尘,暖洋地披拂在队伍上空时,汉子们无一例外地放松了维持整夜的高度戒备状态。一片低低的笑骂戏谑声中,卡姆雷收回了冷然四顾的目光,轻哼道:“白白等了一晚上” 策马行在他身旁的马蒂斯闻言微笑:“老大,您该不会是在怪那些大家伙没来拜访我们吧?” “嗯,我都想好了,它们昨晚如果要来,我会派你留下来断后。”卡姆雷答道。 马蒂斯骇了一跳,双手连摇道:“您您该不会是说真的吧?我可不想变成它们的晚餐!最起码,也得给我留个够实力的搭档,最好是像您这样的。” “你这家伙!无论是什么事情,总想着拖我一起。是不是因为我的块头大一些,不能打也能捱?”卡姆雷大笑摆手,语气中却透着几分苍凉,“当年要不是你硬要跟着我,也不会被调来这破地方受罪呃,咱们来边云,怎么着也有九年了吧?” 马蒂斯淡然一笑:“八年半了,老大。” 卡姆雷微微点头,神色复杂万分:“时间过得真是快还记得我们刚来边云的时候,你还只是个大孩子,甚至连刀也不会使。就像是做了场梦,醒过来的时候,你已经变成了这片死地上最嗜血好杀的掳掠者。” 马蒂斯轻扬斜飞的浓眉,年轻硬朗的脸庞上,隐现出与岁数绝不相符的沧桑:“有时候,我真的分不清自己现在的身份。老大,我们现在是不是已经成了一群马贼?” “我们是一群想要活下去的人,仅此而已。”卡姆雷伸手将洛佩兹身上覆着的衣衫裹紧,淡淡地道。 罗沙山谷与摩利亚国之间的这片戈壁,是洛德伦大陆上地势最为错综复杂的死地之一。极目远眺,天地之间尽是一片莽莽赤褐。大大小小的丘陵连绵千里,峰峦林立,仿若一座天然的无际迷宫。丘陵之间,又遍布着无数掩于地下的“莽井”。这些小如池沼,大似湖泊的沙石陷坑,就像是一个个独立的生命体般游走在地底各处,每一天的位置绝不相同。当你不小心踏入它们的吞噬范围之后,往往是还没等到陷入地下,就已经因为血液枯竭而死——一枚枚边缘尖锐且不停流动旋转的小石子,会固执而缓慢地磨碎嵌夹在它们之间的皮肉,乃至骨骼。由于更大面积的地面下陷会因为些许压力而狞然袭来,同行者根本就无法作出任何解救举动。唯一的解脱方法,是被陷者亲手割去沉入“莽井”中的部位。如果你很快就被陷到了咽喉处,便只能斩去自己的头颅,因为,那是最为轻松的解脱方式。 而对于卡姆雷和他的伙伴来说,这里的地形,就像彼此身上的刀伤般熟悉。即使是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他们也能不费半点力气地摸出端倪。长年累月地穿行于这片死地之中,使得每个人都练就了一副好耳力——这是探出莽井位置所在的不二法门。地面下沙石的沉陷,会产生一种类似于毒蛇颤蠕的“簌簌”声,极其微弱。当然,对于普通人来说,这种声息与死寂没有任何区别。 对于这批冷血的杀戮者来说,可怕的并不是戈壁,而是这里的某种生物。比他们更为贪婪,更为嗜血,更加悍不畏死的生物。 最危险的夜晚已经过去,随着阳光由温暖渐变灼热,归途就只剩下了几十里的路程。烈日的暴晒下,汉子们纷纷脱去用以御寒的长衣,摇晃着早已经空空如也的水袋,满是憔悴倦意的脸上,却带着掩饰不住的神采。因为,就在前方隐约可见的那座巨型丘陵背后,有着他们的家。 在小心翼翼地绕过两个紧挨在一起的莽井后,车队缓缓地停了下来。左侧方,一个浅浅的泥洼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尽管那里面残留着的液体与其说是雨水,倒不如称之为泥浆更合适一些,但队伍中的绝大多数人还是陆续下马,行向这戈壁中难得遇见的水源。 荒瘠干涸的地面,早已被似火骄阳烘烤得滚烫燎人,喷发着腾腾的热浪。宛如一群捕食后的豹,精悍强壮的汉子们挤挨在浅洼旁,伏饮起与地面同样滚烫的浑浊积水。 被热醒的洛佩兹掂了掂腰间早已干瘪的牛皮水袋,跳下马背,在卡姆雷的默然注视下钻进人群。 “要这样,先轻吹几口气,把水面上的浮灰吹到旁边。然后抓紧时间喝水,对,小口小口的,动作轻才不会卷起底下的泥。”一个脸上斜贯着巨大刀疤的汉子笑眯眯地蹲在旁边,看着洛佩兹小狗般可爱的动作,目光中尽是疼爱怜惜。 洛佩兹屏着呼吸喝了几口泥水,擦了擦唇角,神情郁郁地坐到了一旁。 “好孩子,好像有些什么东西在困惑着你。”刀疤汉子拍拍洛佩兹瘦弱的肩膀,从腰后抽出柄寒光闪闪的短刀,剜削起手掌中累累的硬茧,“愿意的话说来听听?或许我能帮你出点有用的主意。” “威卡大叔,父亲父亲他骗了我。”洛佩兹垂目注视着水面上模糊的倒影,宝石般澄净的紫眸迅速黯然了下去。 威卡手中的动作顿住,语气温和地道:“原来是这样孩子,包括我在内,边云里的任何一个人都知道,在你父亲的心里,你比他自己的生命都还要珍贵的多。虽然我不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但有一点希望你也会考虑进去,你父亲的身后,是整个边云要塞。”看着洛佩兹小脸上似懂非懂的表情,他敲了下自己的脑袋,展颜笑道:“等你长大了,就自然会明白啦!” “我会努力想明白的。谢谢您,威卡大叔。”洛佩兹迟疑着答道,站起了身。与此同时,一圈极细的涟漪,不易察觉地自水面正中震起,寂然扩散而开。这肉眼几乎难以分辨的变化,却使得原本喧嚣的水洼四周迅速安静了下来。饮水的战马开始低低嘶叫,或伏身c或站立的汉子们同时停止了言语,警惕地环顾着四周旷野。 作为一个出入大戈壁百次以上的老手,威卡能够清晰分辨出半里之外正发出微声的,究竟是一条三尾蜥蜴,还是一眼最小号的莽井。而此时,近在眼前的浅洼水面正在扩散着一层层越来越激烈的波纹,而他的耳中竟然完全听不出一点异常的响动! “老大!”威卡突然探出熊掌般的大手,一把揪住洛佩兹的后衣领,将他瘦小的身躯大力抛向卡姆雷,“是它们,不会错!” 远在几丈外的卡姆雷伸臂横揽,稳稳接住洛佩兹,目光已变得凌厉如刀:“全队,防御阵型!” 车队,很快被圈成了一个圆形。一节节坚木车厢横置在马和人的外围,构筑了一道略胜于无的稀疏护墙。缝隙间,几个汉子神色阴骛地从腰囊中取出一些铁盒,将里面粘稠的墨色液体细细涂抹上每一支箭头。另一些人则将马背上横置的皮档卸下,抽出一捆捆崭新的白羽长箭,轻抛到伙伴的脚边。他们沉默而迅捷地做着这一切,眉宇间充斥着森冷的杀机。 不远处,那洼深不过脚踝的积水已经变得如开了锅般腾腾沸跃。大股的泥浆从洼底飞溅而起,似极了一座正在喷发着岩浆的微型火山口。一团模糊的赤褐色烟雾,从南方极远处的地平线上渐渐升起,扩张。随着它的色泽愈来愈浓烈,体积愈来愈庞然,车队里的每一个人都感觉到了脚下大地的战抖。诡异地,几近无声地颤抖。 “怎么会在白天出现?数量看起来还不少。”马蒂斯轻叹,拍着身边满满的箭壶道:“该来的还是来了,只希望我们准备的小礼物不会不够。” 卡姆雷回顾了一眼被围在最中间的洛佩兹,提着斩马踏上了身前一辆马车,头也不回地道:“等一会,护好我的儿子。” “就算是我死,也不会让那些臭烘烘的家伙伤到小洛佩兹半根头发。”马蒂斯淡淡地道。 正南方那团烟雾来得极快,片刻之间已经涌到了百丈范围以内。透过地面上厚浊的烟雾底部,隐隐约约可以看到成百上千头体形巨大的黑影横布遍野,纵跃着四肢急扑而来。匪夷所思的是,即使在这样近的距离里面,它们那气势狂暴的移动方式听起来仍然没有多大响动。 “大叔,那些东西是什么?”洛佩兹拽了拽身边威卡的后衣襟,胆怯地问道。 威卡拉开了强弓,语声低沉地道:“没想到你第三次来戈壁就碰上了它们这些不怎么友好的邻居,是妖兽一族。在它们的眼里,人类是食物。” 洛佩兹下意识地缩紧了身体,把视线投向卡姆雷高大宽厚的背影。在很小很小的时候,每次从噩梦中惊醒,他都会惶然四顾,直到像现在这样注视父亲的所在,良久之后才会安心睡去。每当这个时候,洛佩兹会觉得很温暖,很安然。因为他清楚地知道,父亲就在身边。只要他在,就没有任何东西能够伤害自己,绝对没有。 “弓箭准备”卡姆雷拉长了声音,面无表情地扬起斩马。正如同这柄无鞘的杀人利器,他直面着排山倒海般汹涌而来的妖兽群,目光却依旧冷厉锋锐,神色间没有一丝一毫的变化。 当闷雷似的“隆隆”声逐渐拔高震起,激荡在队伍诸人耳边的时候,全身覆满了三角形青色鳞甲c足有十二尺长的妖兽,终于自尘土形成的浑浊迷雾中密密麻麻地现出身形,纵高伏低,疾扑而近。这些暴露在阳光下的怪物,体形上类似于放大了无数倍的穿山甲,巨大的头颅狰狞如狮。脚掌上厚实柔软的肉垫可以使它们在高速跑动时不发出半点声息,就像是庞然却轻灵的猫。相传,妖兽是远古妖精与山兽所繁衍的后代,智力低下,却有着极强生命力和适应环境的能力。这种巨型“穿山甲”是妖兽中的一个异种分支,一般只在地势辽阔的戈壁沙漠中出没,奔跑起来的速度超过绝大多数陆行生物,嗜血且贪婪。它们的名字,叫做“啮甲兽”。 依靠着敏锐的嗅觉,这批数目庞大的啮甲兽顺着血腥味寻进罗沙山谷,吞食了所有的尸体,并一路追赶而来。面对着近在眼前的饕餮大餐,它们纷纷龇起了满嘴白森森的獠牙,探出趾掌肉垫间的利爪,低吼着,咆哮着,急不可耐地发起了最后的冲刺。 “放!”卡姆雷冷然睥睨着重叠挤涌的啮甲兽群,挥下手中刀锋。 整齐划一的弓弦颤响后,一阵密集的“嗡嗡”声陡然大作,十几道白芒从马车车厢围成的护墙后激射而出,迎面扑向啮甲兽群。在双方即将相触的电光火石间,这些横阔的白色光芒突然起了一阵奇异的颤动,随即一分为四,幻化出近百道厉声呼啸的光影,直直没入兽群。 就像是在行进时撞上了一堵无形厚重的墙,尘土飞扬中,奔驰中的兽群前列突然整整齐齐地溃塌。一头头身躯庞大的啮甲兽长声哀吼,重重地撞跌栽倒,激起了大蓬大蓬的沙土。这些凶戾的猎食者几乎是在刹那间就失去了生命,僵硬木直地倒卧在滚烫的戈壁地表上,被潮水般涌过的同类踏得血肉横飞。坚硬如钢的鳞甲并没有为它们扭转厄运,在每一头死去的啮甲兽眼眶中,都插着一支白羽箭。那是来自边云的邻居为它们准备的,小小礼物。 第二波和第三波齐射瞬间后再次袭来,马蒂斯和他的兄弟们以一种极其特殊的方式,割麦般横扫着越来越近的兽群。这些彪悍强壮的汉子每一次拉圆强弓,射出的不是一支,而是一整排羽箭!当箭矢脱离弓体的那一刹那,每一只握住弓身的大手都会刻意地抖动一下,有些人的动作幅度很大,另一些则要小上一些。古怪的射杀动作,取得的却是精准到了极点的杀戮成果,激射斜飞的乱箭泯灭了同样数字的妖兽生命,无一落空。在处处遍布着杀机的残酷环境下生活了将近十年后,他们手中的弓箭,已经比大陆上最毒的金坔蛇还要危险上一万倍! 死亡,丝毫不能影响到妖兽对鲜血的饥渴需求。减少了一小半数量的啮甲兽群,无动于衷地纵过同类的尸体,在一个全力加速的短暂过程后相继伏低前肢,腾空高高越起!黑压压一片阴影掩过半空,浓烈的腥臭味在风中扑鼻而来,人与妖兽之间还剩下的唯一阻碍物,是一圈马车车厢拼成的护墙。 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洛佩兹躲到了一匹大马腹下蜷缩起身躯,死死地盯着马车上父亲高大的背影,半点也不敢将视线移开。此时,高跃至半空中的妖兽在余光中已经清晰可见,它们正探伸着刀一样的利爪,血盆大口边拖出长而粘稠的涎水,嘶吼着扑向面前的第一道血肉佳肴——卡姆雷。 “父亲!”洛佩兹惊恐地尖叫起来。 卡姆雷回身,望着自己的儿子笑了笑,雕像般坚毅的脸庞上涌动着淡淡温情。最前端几头啮甲兽身躯所形成的阴影急速扩大,已将他完全覆盖,距离最近的五支弯曲利爪,离卡姆雷的头顶不过咫尺之遥。 一道赤红色的光芒陡然大盛,斜斜划过半空。它比烈日更为炫目,比闪电更为耀眼,在燃亮的时候,挟卷着一种妖异的“嗡嗡”颤响。这,便是斩马的光芒。 (本章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3章 第三章灵魂之火 如同一道夜空中刺划狂舞的电光,斩马的赤红辉芒纵横疾闪,毫无阻塞地截断了所有它触碰到的物体。从鳞甲,到血肉骨骼,最后是生命。 无数片淡青色的三角鳞片在空中雨点般坠落,赤黑粘厚的血液飞溅四射,染红了卡姆雷身上的每一寸地方。他保持着直立的姿势,横执斩马,身边的地面上,是几具被横扯开来的妖兽残尸。坚若铁石的体鳞与斩马刀锋相触的时候,变得有如纸片般脆弱不堪。横摧一切的最大原因,不仅仅是因为这种独一无二的兵器,有着难以想象的沉重锋锐。而是在狭长刀身上,还闪烁着一层像水一样流动不休的微弱光华。阳光下,它略为呈现出淡淡的黄色,交织着斩马刀身原本的赤红色泽,灵动而剔透。 每当触及妖兽体表的时候,这种奇异的光华会微微吞吐颤动,在刀锋之间切开坚韧鳞片。在摩利亚乃至整个洛德伦大陆,这是人类所掌握的最强杀戮技能之一——炎气。由于除了贵族以外,就只有军人才有资格修习这无坚不摧的潜能,大多数人更习惯称它为“军制炎气”。 与卡姆雷一样,在其他人手掌边缘,也正在逐渐散发出军制炎气。有一些接近于淡黄色,另一些则是微弱的白色。它们从汉子们的掌缘涌下,寂然攀爬,迅捷附上了手中的长箭。 连串猛烈的裂响爆起,马车车厢在兽群的正面冲击下,如同玩具般被扯得粉碎。战马惊嘶,妖兽狂吼,混乱嘈杂中马蒂斯等人勉强射出最后一波箭矢,弃去长弓,反手抽出了腰后雪亮的单刃马刀。随即,几百头啮甲兽冲入了这块并不宽阔的空埕。人与马,已被它们组成的青色狂潮完全淹没。 在极近的正面距离之下,这一波齐射并没有选择集束发出的方式。一支支闪烁着微弱光芒的单体箭矢,在没入目标的前胸后贯穿身躯,毫无停顿地掠走第二头,甚至是第三c第四头妖兽的生命。整个黑压压的兽群就像是一片涌动着的怒海,而这十几支长箭,正是纵向劈开海浪的恶鲨。 “哈哈!这次是我最厉害!”马蒂斯挥刀横斩,大力劈断了一头妖兽的前腿,单臂将身边的洛佩兹拎起,负在了背上,“门迪塔,你他妈的上次酒醉时不是说,只有你才能称得上是边云第一神射手吗?我刚才不知道是不是眼花了,好像你这一箭比我少杀了一头?嗯?” 左侧不远处,一个身材矮壮的汉子猛然跳起,将灌注着炎气的马刀直捅进一头啮甲兽的大口:“我的炎气只到了第三阶单比箭法的话,你不行。” 马蒂斯一时语塞,在兽群中左刺右砍了几刀,一脸羡慕地望向前方傲然而立的卡姆雷:“还是老大厉害!他已经快到第六阶了吧?真不知道是怎么练出来的!” 门迪塔没有答话,只是闷头砍杀着四周不断涌上的啮甲兽。 “小洛佩兹,可别在我背上尿了裤子哦!”马蒂斯轻巧地躲过一支撩来的兽爪,口中低低地开着玩笑。有意无意地,他掠了眼正在同时应付四头啮甲兽,却显得并不是十分吃力的门迪塔,眉宇间不易察觉地闪过一道阴霾。 过于庞大的体形,使得拥挤在一起的妖兽无法做出灵活的撕咬动作。它们相互挤撞着身躯,急不可耐地想要抢先饱食眼前的甘美血肉。混乱中,十几匹拉车的健马先后被啮甲兽扯成了血淋残肢,吞食下肚。淡淡的血腥味在空气中弥漫扩散,将饥饿的兽群刺激得更为疯狂。 然而,并不是所有的“食物”都能够轻易得手。一匹匹黑色战马以股尾向外的姿势,围成了一个整整齐齐的圆形。但凡有啮甲兽张牙舞爪地扑近时,它们会弹起后蹄,凶狠地蹬踢而出。尽管这样的反抗对于妖兽来说,并不能构成真正的威胁。但是和那些桀骜悍勇的主人一样,它们早已经学会这片茫茫死地中的唯一法则——想要生存,就必须敢于将任何东西踏在脚下! 从一开始,战马群就是啮甲兽的主要攻击对象,然而却没有一匹能够成为它们的腹中食物。因为在这些嗜血妖兽和乌黑油亮,暴烈如食肉动物的战马之间,还存在着一个从破裂马车上跳下后,就一直守在马群附近的强大人类。 如同以往遭遇妖兽的时候一样,卡姆雷将马群所在的范围,变为了一块真正的死地。他单手横执斩马,阻截马群周遭,就像是一座孤高的,不可逾越的山峰。疾若冷电的刀光每一次闪动,就必然有一头扑上来的啮甲兽被斩为两截,直接而凛冽。干涸大地已经被喷涌的鲜血所浸透,地呈现出一种凄冷的褐紫色。 火一样的骄阳无声悬挂在高空,漠然注视着这出激烈的死亡之剧。堆积如山的妖兽尸骸间,卡姆雷的眸子里,正燃烧着比烈日更加炽热的杀机。六尺长的斩马刀在他手中微微低吟,意犹未尽地吞吐着猎猎辉芒。于片刻间斩杀了十六头失去耐心的妖兽之后,但凡是它所指的地方,一头头虎视耽耽的啮甲兽便会向后畏缩退去。在这一刻,握着它的那个男人,已狞如魔神。 在妖兽倒下了几百具尸体以后,主宰着地狱的冥王终于将死亡权杖,指向了人类那一方。长时间的剧烈战斗,使得一些汉子兵刃上原本就微弱的白色炎气逐渐黯淡无光,体能的枯竭更是让他们的动作变得迟缓无力。大量同类的死亡,反而给剩余的啮甲兽腾出了足够大的空间。它们开始本能地腾闪跳跃,在躲过攻击的同时挥动利爪,咬合巨齿,将汉子们死死围困在几个不同的区域。相较于人类来说,这些庞然大物的体力要远远充沛得多。 随着一声低低的闷哼,一个气喘不已的汉子未能阻格住侧方按下的兽爪,右臂当即被切落肩头,砰然坠地于地。另一头啮甲兽张开血盆大口,毫不停顿地当头咬住了他的小半边身体,几下摆头猛扯后,那汉子胸部以上的躯体被活活折断,顿时毙命。 附近几个苦苦支撑的大汉同时看到了这一幕,悲吼着扑了过来。在砍杀了那头大口吞咬着同伴尸身的啮甲兽后,他们中的一人又被身后无声袭来的利爪刺穿了胸腔,怒睁着双眼,不甘地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老大!您一定得把兄弟们和粮食带回边云。下辈子,我还做您的手下!”一个面目丑陋的粗壮汉子高声吼道。 远处的卡姆雷浑身一颤,岩石般冷峻的面容上隐现苦涩。这声粗豪的大吼遽然炸响之后,每一个苦战中的人都发出了嘶哑的咆哮声,疯狂地刺斩出手中的马刀。他们的双眼已经变成了狰狞的血红色,下唇被自己的牙齿咬得稀烂。尽管已经经历过太多的别离,然而当它真正来临的时候,这些在一起出生入死的男儿却仍然无法抵挡心头的绞痛。从很久以前,他们就已经不再流泪,能为身边兄弟流的,就只有自己的血。 “伟大的光明战神,我愿以生命为代价,换取可以燃烧一切的灵魂之火”粗壮汉子劈斩着身边的妖兽,宛如自语般低声轻诵。随着口唇开合,马刀上原本黯淡无比的白色炎气怒涨涌起,变成了不可逼视的灿然金芒。短短的一瞬间,他脸上的疲色一扫而空,身躯各处的肌肉渐渐鼓凸膨胀,体形竟然扩张了一倍! 十几道金黄色的刀光猛然间爆裂四散,横飞的血雨立时弥漫了半边天空。粗壮汉子略带着一丝讶异地环视着周围地面上横七竖八的妖兽残体,低低狞笑了起来:“感觉不错” 此时的马蒂斯,也已经到了体力枯竭的边缘。在这支队伍里,他是少数几个修炼到四阶炎气的人之一。按实力来说,即使是倒下,也应该是最后的那一批。首次遭遇的超大规模兽群,固然是一个残酷而严峻的考验,但真正间接导致他脱力的原因,还是缘自于背上的洛佩兹。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几十头啮甲兽已悄然将他和另一个同伴团团围困。面对着来自四面八方的危机,马蒂斯几乎将大半的注意力都放在了洛佩兹身上。在应付一次险象环生的齐袭时,他用马刀挡下了几支撩向洛佩兹的利爪,却任由另一头妖兽刺穿了自己的侧腹。随着体内的血液无法遏止地大量流失,能够挥发出的炎气也越来越弱,刀身上的淡黄逐渐转为白色,最终变得毫无光泽。失去了炎气的刀锋不再拥有可怕的摧毁力,根本无法切开啮甲兽坚韧的鳞片。马蒂斯现在唯一能做的,似乎就只有在竭力闪躲的过程中,静静等待着冥王的召唤。 空气中的血腥味,已经浓烈地有如实质。围在马群周围的妖兽是最多的一批,它们已经被鲜血的味道刺激得几欲疯狂。在第一头啮甲兽按捺不住,腾空扑向马匹后,接二连三的黑影相继跃起,狂躁地迎向席卷而来的刀光。 血肉的诱惑背后,等待着这些贪婪妖兽的,是茫茫无尽的黑暗。卡姆雷全身上下都在滴坠着粘稠的兽血,面前堆积的妖兽尸体早就超过了正常人的高度。虽然呼吸已略显粗重,额上也爬满了密密的汗水,但他的手却依旧稳定,斩马所挟卷的妖异辉芒在掠过半空时,仍然凛冽锋锐。所有试图逾越的猎食者在连续亮起的弧形刀光泯灭后,尽皆一截为二! 严格来说,“战神死契”并不能算是武技,而是应该属于魔法的一种。作为对信徒们的恩赐,光明神族早在千百年前传授人类魔法的时候,就赋予了武士们这种特殊的能力。任何一个炎气的修习者,只要念出“战神死契”的祈语,就能在短时间里将实力提升到自身的一到两倍。由于人体根本无法负荷这超大强度的炎气增长,施术者的结局就只有死亡。发动祈语后的存活时间,与炎气提升的程度有着直接关系。虽然只会有一种结局,但没有任何施术者会去尝试到达极限,因为,那等于是立即自杀。 那粗壮汉子很明显知道自己的时间并不是很多,在接连砍翻周围几十头妖兽后,片刻不停地冲向了不远处的另一处战团。膨胀欲爆的炎气绷裂了他的皮肤,并且正在渐渐挤压体内的内脏和血管。每一个动作带来的,都是难以想象的剧痛。但他却带着一抹粗犷的笑容,不知疲倦般挥出刀锋,并且准备保持着这样的动作,直至倒下的那一刻。 “叔叔,你放我下来。我个子矮,跑得也快,它们一定咬不中的。”洛佩兹感觉到马蒂斯大口喘息的声音越来越响,忍不住在他耳边轻声叫道。 马蒂斯费力地闪过两头啮甲兽的扑击,颇为意外地大笑道:“你不怕吗?” 洛佩兹犹豫了一会,答道:“怕,但是我的腿上都是你流的血再不下来,就要害死你了。” “好孩子,叔叔就算是死,也不会让小洛佩兹有半点事情。”马蒂斯突兀扬起浓眉,低沉地吼道:“威卡,你带着洛佩兹冲到老大那边去,我来替你们开路” 同被困在一个圈子里的威卡急速扑近,抬手轻松砍倒几头妖兽,望着满面错愕的马蒂斯笑了笑:“还好‘战神死契’那一串又臭又长的祈语我还记得,不然就被你小子抢先了。” 马蒂斯黯然无语,默默地紧跟在左冲右突的威卡身后,踏过重叠密布的妖兽尸体,蹒跚地行向卡姆雷所在的位置。 以生命为条件的“战神死契”,所爆发出的威力是难以想象的。剩余下来的啮甲兽以飞快的速度急剧减少,终至被屠戮一空。当最后一头妖兽摇晃着轰然倒下时,所有的人都将目光投向了马群处。 他们的老大,那个似乎永远也不会倒下的男人,正拄着长刀站立在马群之前,默默地凝望着他们。他铁石一般的胸膛在急促地起伏着,凌厉冷漠的眼神中,带着难以掩饰的痛苦之色。 连面部皮肤也已经开裂的粗壮汉子向他走了几步,咧开嘴刚露出一个笑容,躯干突然自内爆开,碎成了无数细小的骨屑碎肉。 随着这声闷响传入耳中,大多数人的身体都开始簌簌颤抖。这些在与妖兽生死博杀时,没有半点畏惧的汉子,沉默地转过头颅,再也不忍注视同伴变成的那滩模糊物体。 威卡微笑着冲脸色发白的洛佩兹挤了挤眼,神情和蔼地道:“小家伙,该和你告别啦!记得每天多吃点东西,这样将来才会长得和你父亲一样壮。呵呵,真希望有个像你这样的孩子”依依不舍地看了洛佩兹一眼,他举步走到卡姆雷面前,缓慢地跪下:“老大,很早以前您就说过,我的命够硬。六年前一共十三个死囚被逼着走过那块沼泽,没被陷下去的就只有我一个。还记得来到边云后您先是抽了我一顿鞭子,然后再让我吃了这辈子最饱的一顿饭。从那时候起我就知道,您虽然看起来很凶,但心里还是把我们这些家伙当人看的。” 卡姆雷微微点头,目光黯然:“你不仅是我的兄弟,还是个优秀的军人,这一点我从来没怀疑过。” “有时候我常常会胡思乱想,如果要塞里的团队长不是您而是别人,真不知道我身后的这些家伙会惹出什么样的乱子来。当然,我也会是其中的一个。”威卡轻松地笑了笑,右臂平靠上胸前,行了个军礼,“我不想变成一堆碎肉,老大,请您给我一个轻松的死法,把我的头带回去就行。” 卡姆雷面色阴霾,久久地凝视着身前这个面目狞恶的部下。似乎,是想要将他脸上的那道巨大伤疤深深镌刻入脑中。 马蒂斯轻轻地放下洛佩兹,对着不远处威卡的背影,缓慢地,肃穆地,敬礼。立在他身旁的汉子们全都抬起右臂,重重地撞在自己胸口,发出一阵整齐沉重的闷响。在这个最后的离别时刻,他们标枪般挺直了染满血迹的身躯,以军人的方式,沉默地为同伴送行。 “我会把你埋在要塞最高的那块空地上,空闲的时候,会来陪你喝酒说话。”卡姆雷扬起刀锋,转首冷冷地道:“洛佩兹,睁大眼睛。看清楚威卡叔叔的样子,永远也不要忘记这个真正的男人!” 刀光忽闪,威卡的头颅立即滚落,大量的鲜血从颈部直喷冲天,壮硕的身体微晃了晃,向前软软仆倒。卡姆雷俯身拾起他头颅,转身大踏步行向马群:“都别愣着,把那些还能动的马车重新套上,动作要快!” 密密麻麻的妖兽尸体之间,到处都是破裂断折的马车碎片。一袋袋麻布粮包散落在地面上,已经被粘稠的血浆所浸透。几辆在混战中侥幸无损的马车,孤零零地伫在侧旁,仿佛在无声等待着再次驰上未完的行程。 随着一匹匹战马被套上车辕,所有没被巨兽踏碎的粮包都被搬上马车,将几节车厢堆得有如山包般高耸厚实。汉子们分乘上剩余的马匹,在一声低沉的叱喝后,缓缓驰离了这片充斥着死亡和鲜血的杀戮之地。 马蒂斯侧腰的伤口上,被涂上了一层厚厚的创药,外面裹着同伴扯下的衣襟,虽然还是会因为马身的颠簸而感到疼痛,但已经不再流血。他的脸色显得很苍白,两片薄削的嘴唇看不到半点血色,整个人看上去就像是经历了暴风雪后的一株苍松,尽管饱受创伤,却依旧倔强挺拔。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从战斗结束以后,他的目光就一直频频停留在那个叫做门迪塔的矮壮汉子身上,隐秘而阴沉。 洛佩兹重新回到父亲的马背上,默默坐在他强壮的双臂间。威卡的头颅仍在不停地滴血,眼帘微合,唇边挂着一抹淡淡的笑容。在孩子柔弱的小手环抱下,他安详地仿佛是在熟睡。卡姆雷隐隐约约地觉得,在一向胆怯的儿子身上,正在悄然发生着一些不易察觉的变化。比如说,已经不再像以前那么害怕鲜血。并且,此刻的洛佩兹,并没有流泪。 一直以来,卡姆雷就坚信,一个有着钢铁般意志的男人,才会成长为真正的王者。在这个充满了危机与欺诈的世界,强大实力固然是自身生命的保障,但更为重要的是,还必须要有着一颗残忍冷酷的心。卡姆雷是个军人,他用以磨练洛佩兹意志的一切手段,只看追求速度和结果,从不讲究过程。洛佩兹心灵上的承受能力,并不在卡姆雷的考虑范围之类。因为在他的眼里,洛佩兹不仅仅是自己的儿子,还是一个男人。 马队在翻越最后一座巨型丘陵的时候,遇上了一点麻烦。由于马车上所载的货物过于沉重,随着丘体陡峭程度的逐渐升高,拉车的战马纷纷前蹄打滑,几乎寸步难进。片刻之后,所有的马匹与人类一起,拼尽了最后的体力,将马车一寸寸地挪向高耸陵脊。 “看来受伤也未必不是一件好事。”马蒂斯望着板着脸将自己赶到一边的同伴们,摇头苦笑道。 洛佩兹紧抱着威卡的头颅,独自走在队伍的最后,显得有些神思恍惚。 马蒂斯停下脚步,等他走到身边时扶住了孩子的肩头:“没力气啦!一个人还真不知道能不能爬上去,你可得帮我一把。”瞟了眼微低着头的洛佩兹,他低笑道:“怎么了?是不是又想哭鼻子了?” “为什么威卡大叔要这样?为什么呢?”洛佩兹仰起脸蛋,语气空洞地问道。 马蒂斯沉默了一会,视线转向前方蜿蜒而行的车队:“你看,每一个人,包括你的父亲都在用尽全力地推着马车。他们都已经很累了,累到几乎抬不起手臂,迈不动脚步。但是现在还不是休息的时候,因为还有着很多人,在等车上的那些粮食。没有东西吃,你和我,还有边云里的所有人都会饿死。威卡他知道这一点,所以愿意用自己的命,去换回能够让大家活下去的机会。” “虽然这样说很残忍,但我想告诉你,一两个人死,比所有人都失去生命要好得多。”马蒂斯语声渐缓,眸子里掠过一道粲然光芒,“我,你的父亲,那些推车的叔叔们,全都会做出同样的事情。死亡的确是很可怕,但在有些时候,也算不了什么。” 洛佩兹注视着怀中威卡的脸庞,黯然道:“如果可以不用死,就能变得很厉害就好了。” “哼!‘战神死契’天知道光明神族当初是抱着什么样的目的。或许是希望人类在清除暗魔信奉者的时候,能够更加得心应手吧!至于施术者的死活,他们才不会在乎。”马蒂斯冷笑了一声,重重拍了下洛佩兹的肩膀,“所以,你将来一定要成为一个强大的人类,远远超越你的父亲。那,正是我们所希望的。” “是为了杀人而变强吗?我不喜欢杀人,一点儿也不。”洛佩兹迟疑着答道。 马蒂斯低头看了眼这个从小就善良柔弱的孩子,温和地道:“你错了,变强是为了不被人杀。还有像威卡大叔保护洛佩兹那样,可以去守护你最珍惜的东西。” 生平第一次,洛佩兹朦朦胧胧地产生了一种念头。这看似突如其来的念想,在他稚嫩的心灵中悄然破土抽芽,并带来了一些从未有过的勇气。肩上那只温热宽厚的手掌,前方父亲肌肉虬结的背影,以及怀中这颗宛如沉睡的头颅,似乎都在提醒着洛佩兹,杀戮与守护之间的区别。 终于,马车陆续登上了丘陵的顶端。前方,雄伟陡峻的奇力扎山脉如巨龙般斜戈过原野,仿佛已触手可及。举目远眺,在丘陵侧向所对的一截山体上,隐约可见一个灰褐色的土堡。从看到它的那一刻起,汉子们死气沉沉的脸色逐渐缓和,脚步也变得轻捷起来。因为那里,正是他们的家。 边云要塞,与其说是一个占地面积不大的军事堡垒,倒不如称作毫不设防的微型土城更恰当一些。奇力扎山脉特有的硬性黏土,包裹着大大小小的方型石块,粗糙地构筑起整座要塞的框基。一丈多高,尽是斑驳坑洞的土墙各处,搭建着简陋的哨塔,里面并没有人。由山腰直上,可以望见光秃秃的崎岖山路尽头,两扇厚重的要塞木门正大开着,静悄悄地没有一丝声息。不知何时,烈日已被乌云所遮掩,形貌粗陋的土城宛如一头远古怪兽般,沉默地伫立在阴暗的山体之上,凄冷而孤独。 嘈杂刺耳的马蹄车轴声,渐渐响彻了山体的上空。随着队伍的接近,一个接一个人影从边云要塞中走出,簇拥在大门口,远远发出了一阵粗豪欣喜的呼喊。与远方归来的同伴一样,他们大多面目狞恶,瘦骨嶙峋,就像是一群镇守在要塞中的恶鬼。不同的是,在这些身着摩利亚军制皮甲的士兵里面,有些人断了一侧手臂,有些人只剩下一条腿,还有几个胯部以下空无一物,是用双手支撑着地面,从要塞里缓缓爬出来的。 马队里的每一个人,陆续挥动起双手,回应着远处伙伴的呼声。在很久以前,这些肢体残缺的士兵也曾驾驭烈马,也曾砍杀掳掠,也曾和他们一般桀骜强悍。包括卡姆雷在内的所有人,在还是新兵的时候,全都吃过这批老兵用命换回来的粮食。当年的杀戮者们大部分都死了,侥幸从妖兽口中活下来的这些,也失去了掳掠的能力。 就像是幼鸟之反哺,从老兵那里学会如何埋伏蹲守c如何劫抢商队c如何避开戈壁莽井的菜鸟们,将这种残忍的生存手段延续了下去。新兵中的绝大多数,都是摩利亚各地抽调来的死囚。他们曾经罪行累累,无恶不作,如今依旧可以连眉毛也不跳半下地将整支商队屠戮至尽。唯一变了的是,以前他们杀人是为了金钱和贪欲。现在,则是为了生存与责任。 当看到几匹马背上负载的残缺尸骸时,大门处的那些老兵沉默了。他们的脸上不再有笑容,有的,只是苍凉与悲哀。 洛佩兹怀抱着威卡的头颅,行进了要塞大门。随后,是整支马队。卡姆雷立在边云的门口,回身久久凝望着那片茫茫戈壁。 家,已经到了。在漫长而黑暗的归途中,指引着他和其他人踏上正确方向的,是几簇微弱却顽强的火光。在一种特殊的武技祈语中,这些用生命去燃点的光芒被称之为——“灵魂之火”。 (本章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4章 第四章红 浑浊浓厚的黑暗中,闪烁着微如萤火的光亮。遽然间,低沉狰狞的咆哮声响起,一头全身覆满了青色鳞片,体形巨大的啮甲兽从暗处跃出,生满了根根锐刺的长尾在身后蛇般游动,狭长狰狞的厉目中燃烧着猎猎赤芒。 洛佩兹惊惶地向后退了一步,浑身急剧颤抖起来。茫然四顾间,周围看不到一个人。笼罩着他的,就只有无法看透的茫茫黑暗。 妖兽在发出一声类似于呜咽的怪吼后,缓缓张开了血盆大口。一根根锋利青森的獠牙被龇出,闪动着幽幽的冷光。 “父亲!父亲!”洛佩兹哭喊起来。父亲呢?他去哪里了?为什么不在自己的身边?! 随着目中的赤芒愈盛,妖兽伏低了前身,弯曲尖锐的利爪匕首般从脚掌肉垫间刺出,已是急不可耐地想要扑上前来。 “好孩子,别怕,大叔会保护你。”一个粗壮的人影突兀现出,拦在了啮甲兽和洛佩兹之间。 “威卡大叔,你要小心,它就要扑过来了”洛佩兹的语声猛地断折,急促地呼吸了几口,惊喜地道:“大叔,您您真的没有死!太好了!我就知道您不会就这样离开我的。” 威卡似乎半点也不把那头啮甲兽放在眼里,大力挥了挥布满金黄色炎气的马刀,回身笑道:“大叔已经死啦!因为小洛佩兹有危险,就又活过来了啊!” 洛佩兹想了一会,不放心地道:“那您可以一直活下去吗?我们,还有父亲,还有边云里所有的叔叔,能永远在一起吗?” “这恐怕不行,人总是要死的,你的父亲也一样。”威卡摇头道。 洛佩兹再次望向周围,焦急地道:“大叔,我父亲去哪儿了?我看不到他,就会觉得很害怕” 威卡沉下了脸,语气变得严厉起来:“洛佩兹!你是一个男人!假如有一天你父亲不在了,死了,你必须得学着自己照顾自己,独自面对所有的事情!” 洛佩兹从未见过威卡这样对自己说话,不禁有些害怕,低低地嗫嚅道:“我不要一个人,我想找我的父亲” 啮甲兽犹如幽灵般无声无息地掩近,突然间直扑而起,巨齿合处将威卡拦腰咬成两截。 “威卡大叔!”洛佩兹惊叫,已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得不知所措。 威卡的上半身倒在地上,腰腹切口处流出汩汩如泉的血水。略扫了一眼正在大口吞食自己双腿的妖兽,他脸上现出了一丝奇异的微笑:“洛佩兹你看,一个人死去就这么简单。记住我的话,你的父亲无法保护你一辈子的” “不要死,不要死!”洛佩兹猛然从床上坐起,大口大口地喘息着,单薄瘦小的身体已经被冷汗湿透。屋子里的光线很昏暗,就只有床头燃点着兽油的铜灯,在跃动着微弱的火光。洛佩兹的影子被光源斜斜投射在壁角,不时地颤动扭曲,就像是黑暗中禁锢的孤独魂灵。 回边云后的这几天,每一个晚上洛佩兹都会做着各种各样血淋淋的噩梦。在梦里,他总是会遇上那些丑陋可怕的妖兽,有时候父亲会在身边,有时候则不在,就像刚才那样。 略为定了定神,洛佩兹起身穿上了厚实宽大的外衣,走出屋去。 边云的夜空,总是清澈而澄净,看不到半丝云彩。无数颗繁星嵌挂于高空,流光溢彩,宛若粒粒璀璨宝石。天际的中央,斜挂着一弯冷月,幽幽地洒下青蒙蒙的光辉。洛佩兹望着月亮,怔怔出神半晌,一双紫色眸子亮得有若星辰。 要塞内部的护墙上,燃点着一些粗大的火把,将整个空间映射得明亮通透。几百里范围内的贫瘠山体上,除了密密麻麻的荆棘,就只生长着一种植物——黑犀树。这种树木最高的不过三丈,却异常粗壮。黑犀树的木质中蕴含着丰富树油,几乎是点火即燃,并能维持极长的燃烧时间。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砍树成了残疾老兵们最大的乐趣。尽管这些昔日杀人如麻的家伙已经包办了边云所有的杂务,但每当看着小山般堆积的木柴和夜晚时灯火通明的要塞,他们都会禁不住生出极大的满足感。在以前,这种感觉就只有在带回粮食,看着新兵们狼吞虎咽时才会有。 洛佩兹在一片白昼般的光亮中,沿着低矮的土墙,缓缓走向东侧。那里有着边云要塞最高的一块空地,据说,以前是用来竖立摩利亚军旗的地方。随着逐渐接近那块空地,除了黑犀木燃烧时产生的特殊焦糊味外,洛佩兹还闻到了另一种味道——熏肉的香气。 在清理粮食的时候,士兵们发现了一匹马的残尸,它被分成了两半,整整齐齐地压在粮包下面。几辆完整无损的马车车厢里,除了这匹在山谷中被卡姆雷斩为两截的死马,还找到了一袋混杂在粮包一起的香料。意外的收获使得所有人都雀跃不已,在打扫战场时,卡姆雷曾经严令过只搬粮食而抛弃香料。尽管这些肉桂c丁香c豆蔻c胡椒在大陆的任何一个地方,都能换到三倍重量的黄金,但现在,它们的用途是拿来做熏肉,边云的熏肉。 只有贵族才能享受的,用上大量香料的熏肉,自然要由最好的厨子来做。当年双手横执斩马,一刀将四头啮甲兽劈成八段的煞星——老莫克,当仁不让地担当了这个重任。事实上,这个现在看上去只剩下半边身体的中年人,厨艺上的造诣要远远超过他的刀法。由于熏肉的香味跟所燃木材的关系很大,老莫克没有用黑犀树作为燃料,而是劈碎了一整节马车车厢。这奢侈的举动让所有人都肉疼不已,一直以来,坚木所造的车厢就不多见。它们天然的清香味可以阻绝鼠患,是最完美的储粮所在,而边云的老鼠,每一只都大得像猫。熏肉做好后几近完美的色泽口感,以及浓郁扑鼻的烟香气,让众人把对老莫克的不满立即忘得干干净净。面对着铺天盖地涌来的赞美,獐头鼠目的老莫克提着一大块熏肉,单臂将串肉的铁叉挽了个硕大刀花,一语不发地傲然而去,当真是要比几年前怒斩妖兽的时候更加威风上三分。 “威卡大叔?”洛佩兹联想起刚才的梦,疑惑地加快了脚步。 虽然明明知道威卡就埋在前方不远的那块空地上,但有时候他还是不敢相信,一个说话像打雷,笑起来几乎能把屋子震垮的强壮大汉,就这样简简单单地离开了自己。威卡活着的时候很是疼爱洛佩兹,经常会给他讲一些粗鄙不文的故事,去到周围的山上,为他抓来一些小动物。尽管那些小鸟小兽最后都会被洛佩兹放掉,但威卡还是乐此不疲。就像是他了解洛佩兹的善良一样,洛佩兹也同样知道,这个样貌狞恶,实际上却脾气温和的大叔嗜酒如命,同时,也很喜欢吃肉。 空地上传来的熟悉对话声,彻底粉碎了洛佩兹心里不断跃动着的,渺茫念想。他觉得心脏的部位猛然抽搐了一下,剧烈的疼痛使得脚步不自觉地缓慢下来。悄然之间,两行泪水从他脸上划下,冷冷坠向地面。在这一刻,他终于绝望地正视事实,那个亲人一般的大叔,根本就不可能如同想象中般突然出现在眼前,笑眯眯地咬着熏肉。而是,永远地离开了自己,再也不会回来。 “关于洛佩兹的一切,我不需要你来教导该怎样去做!”卡姆雷低沉的声音远远传来,语气中饱含着少有的怒意。 “老大,您可不可以先别发脾气?我想您应该明白我的意思,洛佩兹还小,更何况他的性格根本就不适合像您这样的引导方式。”紧接着响起的,是马蒂斯略显无奈的语声。 卡姆雷哼了一声:“洛佩兹是特殊的孩子,善良,有些胆小,却很聪明。该怎么做,我自己知道。再过几年,我就算拼了命也要试着把他送出沼泽去。他不能走我们的老路,而是应该去最好的魔法行会学徒,将来成为像那位大魔导士一样的强者,拥有着令神魔都要畏惧颤抖的实力!” 马蒂斯轻叹了口气:“我知道您一直把洛佩兹当成自己的亲生儿子,当年我们在沼泽边缘捡到他的时候,您看着他的眼神就已经代表了一切。但是” 听到这里,洛佩兹略为加重了脚步,前方传来的对话立即戛然而止。从很小的时候起,他就学着把一些秘密隐藏在心里最深的地方,小心翼翼地,不让任何人知道。其中包括了在山腰上筑巢的那只翠羽鹩莺孵出了一窝没有毛的小鸟;自己的眼睛不知道从哪一天开始,渐渐可以在没有任何光线的情况下,看清黑暗中的所有东西;在一次掠劫商队后,威卡大叔抱着只剩下一半的酒桶,醉醺醺地拍着胸口说,在发现自己的时候,他也在场在听到这些大着舌头的话以后,洛佩兹并没有感觉到悲伤。虽然威卡从来就不会撒谎,但父亲对自己的感情,对于洛佩兹来说,无疑比任何东西都要坚实有力的多。选择沉默下去的原因,只是因为他对捅破这层薄纸充满了茫然未知的恐惧。洛佩兹不想让任何事情把自己和卡姆雷分开,半点也不想。 “父亲,马蒂斯叔叔。”洛佩兹走上前去,对着坐在麦卡坟墓前的两人轻轻叫道。 卡姆雷微微皱眉道:“怎么还没睡觉?” 洛佩兹低下了头:“我睡不着,就想来威卡大叔这里来看一下。” 卡姆雷神色略缓,挥手道:“回去吧,我们还要在这里呆一会儿。晚上外面很冷,明天你再来看威卡。” 洛佩兹默然转身,走了没几步,又返回来拾起马蒂斯身边的一块熏肉,远远行去。 “他这是去哪?”马蒂斯注意到洛佩兹走向要塞大门的方向,不由诧异地问道。 卡姆雷凝视着洛佩兹矮小的背影,无奈地道:“可能是又去喂些小动物,这孩子,从小就喜欢做这种奇怪的事情”顿了一顿,他环视了一眼四周,声音沉了下来,“你说的那件事情,我得查清楚再说,这几天先不要有动作。” 马蒂斯举起手中的酒罐,浅浅抿了一口,苦笑道:“难道您还不相信我的眼光?那家伙刚来边云的时候我就觉得不对,哪有死囚犯会像他那样见到食物不直扑上去的?前几天在戈壁里的时候,我注意了很长时间,他最少也到了五阶炎气的程度,绝对不会错。” “只有一种可能,他是皇家暗党的人。不过前沿兵站里被安插进暗党,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如果对我们并没有恶意的话,还是不要去动他的好。”卡姆雷沉吟着道。 马蒂斯显得有些着急:“老大!别管那么多,先杀了再说!皇家暗党里面都是些什么样的货色,我想您应该比我清楚!至于杀了他以后,要是真有什么麻烦,大不了我们全部投到巴帝那边去” “住嘴!”卡姆雷勃然大怒,厉声打断了他的话,“你在说什么?再敢说出这样的话,我一定亲手宰了你!就算是那个老迈的皇帝已经遗忘了边云,但是这也绝对不是我们可以叛国的理由!我们可以一走了事,家乡的亲人呢?你希望看到他们被牵连,被吊死吗?!” “想牵连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边云和地方军部失去联系这么久,恐怕现在的军册里面,我们早就被划分到阵亡者的区域了”马蒂斯低下了头,不服气地嘟囔道:“要不是您在做边云的老大,要不是这些年您救过这里每一个人的命,我看巴帝国早多了一批不管不顾,翻越奇力扎的降军了!” 卡姆雷脸色铁青地瞪视着这个向来忠心耿耿的部下,良久良久,缓慢地开口道:“我们没能回过一次家,是因为这里是进得来,出不去的鬼域。所有试图逃回摩利亚的新兵都已经死了,剩下的,成了我们的兄弟。虽然不知道亲人们还好不好,是不是能有饱饭吃但是有一点毫无疑问,只要军人能守住边界,国家没有战乱,他们就都会活得好好的。” 马蒂斯脸部的肌肉微微抽搐了一下,黯然将目光投向夜空中的那轮清月。亲人家乡的母亲,她可知道,自己还活着吗? “两部的高层都知道,没有一支重装军队可以穿越这里,到达彼此国家的腹地。在山的那一边,巴帝的前哨里根本连一个人都没有,这些年我去过几次,所以很清楚。”卡姆雷瞟了眼马蒂斯震惊的神色,淡淡地道:“尽管我们加起来不到八十人,但只要还有一个人活着,就必须得镇守在这里,等待着敌袭时点燃讯烟的那一刻。因为我们是军人,天职就是守护自己的国家,而不是去背叛她。” “老大,可是这么多年来,就连一只大一点的野兽也没从那边过来过。您刚才不是也说,这里不会成为双方考虑的越境点吗?”马蒂斯不解地问道。 卡姆雷摇了摇头,语气忧虑地道:“我也不是很确定,但如果能够组建一支足够强大的魔法师部队,边云附近几十里的范围,就成了奇力扎山脉在两国间最理想的飞越地点!” 马蒂斯愕然半晌,不以为然地摆手:“老大,这不可能!巴帝国的魔法军事力量向来就不够强大,一定不敢做出这样疯狂的举动。要知道,如果失去了那些本来就为数不多的魔法师部队,他们在战场上就等于是一头折断了翅膀的火龙,将再也没有实力和摩利亚相抗衡!” 卡姆雷目光中仍是大有忧色,低低地叹息了一声:“你说的也有道理无论如何,只要我们不去罗沙,巡逻就还得继续下去。至于那个暗党,还是先观察一段时间再说。毕竟也做了一段时间的兄弟,不能说杀就杀。威卡,你如果能听到的话,也会同意我这么做吧” 夜光下的树林,清幽而冷寂,一株株粗壮的黑犀木紧挨在一起,就像是沉默巨人排成的整齐队列。树丛间的地面上,密密攀爬着生满了毒刺的荆棘团。和地面一样,它们通体呈现出死气沉沉的暗灰色,在黑暗中纠结出各种奇怪的形状,宛如蛰伏静止的魔物。 洛佩兹在向着山下的方向行走,脚步轻捷。月光透进密集横漫的树木枝杈,斑驳地散落在他的身体上,调皮地勾勒出一个个大小不一的荧点。使得这个瘦小却灵敏的孩子,看上去似极了一头独自穿行在树林间的小豹。 奇力扎山并不是戈壁,没有任何妖兽的存在。除了几种以黑犀木树叶c栗果为食的小动物外,还生活着一些鸟类和昆虫。自从洛佩兹可以摇摇晃晃地走路开始,卡姆雷和他的兄弟们就已经把方圆几十里范围内的山体,梳子般细细地筛了一遍。尽管每个人的大腿都被荆棘刺得鲜血淋漓,但事实证明,他们的担心并不是多余的。随着年龄慢慢长大,周围山岭变成了洛佩兹最喜欢去的地方。正如每个有着强烈好奇心的男童一样,会唱歌的小鸟,比老鼠大不了多少的食叶兽,甚至是地面上奔忙不休的甲虫,都成了深深吸引洛佩兹的磁石。 刚开始时,总是会有一两个面目狰狞的大汉跟在洛佩兹身边,小心翼翼地注视着周遭的动静,仿佛一不留神树丛中便会跳出一只怪物般如临大敌。等到洛佩兹略大一些,走路再也不会摔倒的时候,卡姆雷便不再让任何一个人跟去树林。因为从这时起,洛佩兹在他的眼里,已不再是需要时时呵护的孩子,而是一个男人。 瘦小单薄的身体,让洛佩兹在树丛间行动起来很是方便。他从来就不去担心那些张牙舞爪的荆棘,它们之间存在着一些宽阔的缝隙,足够令自己的身体轻松穿过。几年来洛佩兹没有在山岭中受过半点伤,即使是伸手不见五指的夜晚,也不会有荆棘刮破他的一丝衣襟。正如此刻,随着黑犀木的枝叶逐渐变得茂密繁厚,在黑暗中唯一幽幽闪烁着光芒的,是洛佩兹那双深紫色的眸子。 通过了树木最密实的山体中段后,地势逐渐开阔平缓,丛生的荆棘也变得稀疏起来。洛佩兹斜斜穿过低平的山体,来到了奇力扎的脚下。清冷的月光重新披拂在他身上,并覆盖了眼前的整个世界。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刺鼻湿润的腐臭味。阻隔在边云与摩利亚之间的大沼泽,如同一头铺展开千里身躯的青色巨兽般,在月光下无声地,冷冷地注视着洛佩兹。 与遍布着莽井与妖兽的戈壁相比,这片面积庞然到难以想象的大沼泽更为阴险,同时要远远贪婪得多。它就像是一张阴森的血盆大口,随时在准备着吞噬。即使是经过几个月连续不断的烈日暴晒,沼泽中的大部分地表都已经干涸龟裂,它从开始吞下一个人,直至没顶的整个过程,也不会超过一顿饭的时间。永远饥饿,并且绝难逃脱。这里正如一个活生生的邪恶梦魇,在人们的口中,它被称之为“死泽”。 如果有任何一个边云的人在场,他一定会把洛佩兹抱起,带回要塞,并且从此再也不会让他独自出来。然而,在一片茫茫清冽的月光中,就只有这个小小的身影在独自蹒跚而行。仿佛是在熟悉的山林中独自玩耍一般,他除下鞋子提在手里,没有丝毫犹豫地迈动着脚步,轻轻踏入了死泽的范围。 大沼泽的边缘地带生长着簇簇浮萍杂草,一些不知名的小虫蛰伏其间,嗡嗡而鸣。微弱的轻呤声在沼泽里阵阵扩散开去,划破静谧,却更显凄冷。洛佩兹走得很慢,也很谨慎,双臂微向两侧横张着,像是在走一根埋于地表下的独木桥。有些时候,他会停下步伐,仔细辨别着眼前的沼泽表层,良久之后,才再次迈步。 陆地,已经越来越遥远。洛佩兹的鼻尖上,开始沁出一层密密的细汗,似乎这样的行走方式对他来说极为吃力。然而,逐渐变得稀薄不堪的泥浆沼层,从来就没能没过洛佩兹的脚踝。当年的威卡之所以能够幸运地穿过整个死泽,活着来到边云,正是因为他和现在的洛佩兹一样,双脚踏在了沼泽形成时就存在的稀疏“经络”上。这种类似于山脉峰脊的特殊壤体,是由整个沼泽在自身蠕动中逐渐积拢起的厚韧浆层,它们看上去和其他的泽层区别不大,却要坚实得多,足以托载起人体的重量。沼泽的“经络”一般很少,而且分布毫无规律,洛佩兹与威卡的区别在于,由于某种特殊的原因,他已经学会了辨识这些死泽中唯一的通路。而威卡和极少数同样活着穿过大沼泽的幸运儿,则是完全在误打误撞。按照大陆上流行的说法,这叫做“光明神的恩泽”。 空气中的腐臭,渐渐被一股浓烈的焦糊味所代替。洛佩兹尽管显得疲倦不堪,但神色却渐渐愉快起来。脚下所接触的泥浆由冰凉刺骨,转为温热,终至隐隐发烫。随着一阵坚硬的触感传来,洛佩兹踏上了隐在沼泽腹地的一座极小石岛。这里遍布着尖锐发烫的岩石,地面黝黑平缓,整座岛体略高出沼泽表层几分,不过几十丈宽阔,似极了一只浮在泽面上的巨大石龟。 “红!红!”洛佩兹套上鞋子,径直走向岛的中央。那里突起着几块嶙峋巨石,斜斜撑搭在一处。巨石的前方,地表深陷,形成了一块椭圆形的凹坑。粘稠厚浊的赤色岩浆不断地从坑底涌起,腾腾翻滚不休,散发出阵阵灼烈逼人的热浪。 “你藏在哪里了呢?再不出来,我可要走了哦!”洛佩兹眨了眨眼睛,转过身嘟起了嘴。 “咕咕!”一阵低低的清鸣从巨石后响起,夹杂着细微的簌簌响动,轻快地移向洛佩兹身后。 洛佩兹感觉到裤脚被轻轻扯动,拼命忍住了笑,一本正经地道:“我要回去了!谁让你刚才躲起来呢?” “咕!”似乎是在回答着洛佩兹的话语,那物从后方跃出,踞在他身前的地面上,晃动着尖尖的头部,低声欢鸣不已。借着皎洁的月色,只见这头遍体赤红如血的小兽生着一双蝙蝠般的肉翼,两只分叉粗壮的足,以及一条长长的,弧度优美的尾巴。小兽头颅上横布着几道极深的抓痕,向后耸立的耳朵缺了半只,随着不断地张口鸣叫,青森森的利齿露出口唇,显得丑陋而狞恶。 洛佩兹笑嘻嘻地看着正在同样歪着脑袋注视自己的小兽,蹲下身将它抱在了怀里:“今天我可没忘记给你带吃的,你看,是前几天带来过的熏肉,喜欢吗?快吃吧。” 眯着双眼,猫儿般在他身上挨挨擦擦的小兽嗅到了香气,兴奋地低叫了一声,毫不客气地张嘴咬向洛佩兹递来的肉块。 洛佩兹轻抚着小兽光滑无毛的背部,微笑道:“刚才来的时候,通向这里的那些路又变了位置,我走了好半天,都累坏了!” 小兽狼吞虎咽地吞食着肉块,不时在喉咙中发出一阵满足的咕噜声。 “父亲老是说这里很危险,不许我来玩。他才不知道,自从你带着我走了几次以后,我就会自个儿走进来啦!”洛佩兹脸上隐隐露出几分骄傲,细细地道:“第一次在沼泽边遇见你的时候,我还很小呢!什么也不懂的。这些天我常常在想,不知道这块沼泽到底有多宽呢?叔叔们都很想去另一边,他们的家都在那里。有一次,梅姆叔叔骑马想从戈壁那边绕回家去。可是他用了很长时间都没能走出大戈壁,差点就回不来了红,你说过几天,我们两个试着走一次好不好?真的能走出去的话,我再去告诉父亲,他一定很开心,会夸奖洛佩兹是个好孩子。” 小兽也不知听懂没听懂,只是闷头大嚼,没有半点想要回应下的意思。 洛佩兹擦拭着它侧腹上的一处泥渍,亮若星辰的眸子里渐渐蒙上了一层阴影:“你去找东西吃的时候,会不会和别人打架呢?我看多半是会了,你身上这么多的伤疤,弄破的时候一定很疼吧?父亲和叔叔们出去找食物的时候,也会打架,还还会用刀子杀人。红,我不喜欢他们做这些事情,一点儿也不。可是父亲说,不杀人,我们就都会饿死啦!”略为想了一会,他困惑地道:“前几天来的时候,我忘了告诉你,威卡大叔他死了呢!就是在去找食物的时候死了的。我真害怕,那些怪物的个头很大很大,比你大多了。要是有一天父亲也被他们吃了,我该怎么办呢?” 小兽吃完了熏肉块,懒洋洋地躺倒在洛佩兹的怀里,伸直了双腿,像人一般打了个大大的呵欠。 洛佩兹低头看着它,轻轻地叹息:“你要睡觉了吗?可是我还想和你说说话。父亲和马蒂斯叔叔也在说话,他们说我是捡来的我早就知道这件事情了,可是一直没说。父亲对我最好了,他不说,我就装作不知道好了。红,我这样做对吗?” “咕!”小兽低鸣了一声,一双清澈灵动的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洛佩兹,像是在回答他的话语。 “你也同意?”洛佩兹高兴起来,又抱着小兽亲热了一会,依依不舍地道:“我该走啦!再不回去的话,父亲他们该又要出来找我了。明天我还来陪你玩,到时候还给你带好吃的。” 将怀里的小东西放到地上,洛佩兹走到小岛边脱下鞋子,挥了挥手:“红,我走了哦!你快睡觉吧!” 直至走出很远,洛佩兹回头去看时,那只小小的,赤红色的生灵仍然站在岛边,一动不动地凝视着他的方向。一直以来,他们之间都是以这样的方式道别。它虽然不能够说话,但却会安静地聆听,陪他无忧无虑地玩耍。“红”这个名字,是洛佩兹起的。在很久以前,红就成为了洛佩兹的朋友,唯一的朋友。 (本章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5章 第五章遗忘 屋子里的烛火,仍然亮着。昏黄光芒从半掩的门缝间透出,无声投洒在外面的空地上,透着几分融融暖意。 洛佩兹在屋外的木槽中舀了些水,洗漱干净后轻手轻脚地推门,脱衣睡下。 “去哪了?怎么老是喜欢在晚上出去!”刚钻进被窝,就听见床那头的卡姆雷问道。 外面的风很大,很冷,被窝里却暖和得像是升起了火炉。洛佩兹解开发结,把身体向父亲那边靠了靠:“我去和红玩了一会,喂它吃完东西就回来了。” “红?又是你给野兽取的名字?”卡姆雷吹熄蜡烛,不易察觉地叹了口气。 边云里所有马匹的名字都是洛佩兹的杰作,并且为士兵们所默认。其中名气最响亮的一匹,正是卡姆雷的坐骑。这头成年雄马腿力长健,性子暴烈如虎,却由于额头上生着一块月牙形的白斑,而被洛佩兹取了个羞答答的名字——小月亮。说来也奇怪,自从第一次听洛佩兹叫过这个名字后,小月亮再也不理睬主人以前对它的称呼。卡姆雷每次在山脚下遛马时,看到一旁马蒂斯脸上强忍着笑容的诡异表情,都会打心眼里感到尴尬不已。 见儿子没有说话,卡姆雷知道自己再怎么问,他也会沉默以对,略带着些无奈地道:“睡吧!以后别再玩到这么晚了。你现在已经是个大孩子,要学会不再让别人担心。” 洛佩兹感受着父亲身上传来的有力心跳,乖乖应了一声。 夜幕笼罩下的边云,安详而沉寂。每一个这样的夜晚,只要父亲没有出去巡逻,洛佩兹总是会很快睡着。而今天,他却没有丝毫的倦意。只要一闭上双眼,在梦中威卡说过的那句话就会在耳边久久回响:“记住我的话,你的父亲无法保护你一辈子的” “怎么了?是不是睡不着?”另一端传来的呼吸声轻促而紊乱,令卡姆雷感觉到了一丝异样。 洛佩兹在黑暗中眨动着眼睛,轻声问道:“父亲,我们会永远在一起的,不是吗?” 卡姆雷皱起眉头,对他突然提出的这个问题感到有些不解:“怎么会问这个?如果可以的话,我当然会一直在你的身边。” “哦”洛佩兹想了一想,犹自不放心地道:“无论是什么事情,请都不要丢下我,好吗?” 卡姆雷眼眶一热,却重重哼了一声,“你是我的儿子,我当然不会丢下你不管!已经很晚了,停止你的胡思乱想,马上睡觉!” “可是,一点也睡不着呢!”洛佩兹并不是很害怕父亲的呵斥,小声地嘀咕道。 屋子里陷入了久久的沉寂,静谧之中,一阵低沉的歌声缓缓响起,浑厚却柔和地流淌在洛佩兹耳边,将他轻轻裹挟包拢。 “天空中, 翱翔着摩利亚的雄鹰, 它羽毛黑亮,骄傲而强悍。 每一次拍动翅膀, 大地上便会沙石卷起,草木飞扬。 它飞越高山,掠过大海, 在诸神的俯视下, 不知疲倦地,守卫着摩利亚的边疆。 当乌云笼罩天际时, 雄鹰会引领着电蛇雷火,划破黑暗的方向。 当翎羽燃尽,死亡终于来临, 它的灵魂之辉, 却将永存于世间,光芒万丈” 从刚记事的时候起,每当洛佩兹睡不着的时候,卡姆雷便会哼起这支摩利亚的军歌,哄他入睡。卡姆雷并不会唱什么摇篮曲,而此刻,如同以往一样,洛佩兹已安然熟睡。 当第一抹暗白曙光,自天际尽头缓缓地亮起时,老莫克拄着拐杖,费力地挪动着残缺的身体,熄灭着要塞里一支又一支的火把。黎明,是边云最冷的时刻。他就只是赤膊套着自己的军制皮甲,遍布刀削斧刻般皱纹的脸上,没有半点表情。 单腿,独臂,左侧腰部深深地凹进一块,包裹在肋骨下方的就只有一张干枯起皱的皮。远远望去,老莫克那完全不似人形的身躯,在移动中似乎会随时断折。可他却正是以这样的行动方式,走了整整七年,连一次也没有跌倒过。正如每一个老兵那样,他仍然有着一颗桀骜顽强的心。这些年里,除了整天在厨房里忙碌不休以外,每个清晨他都会去熄掉边云的所有火把,夜晚来临时再将它们一一燃起。日日如此,从无间断。 当年的菜鸟们如今每隔上一段时间,就会出去赌命。而所有伤残老兵所能做的,就是竭力去做一些身边力所能及的事情,为那些随时会变得冰冷僵硬,甚至尸首无存的年轻人,略为减轻一点点负担。这,已是老兵们心里唯一的想法。 当老莫克走到要塞大门边准备熄灭最后的两支火把时,一阵微不可辨的异响突然传入他的耳内。这声音是来得如此迅疾猛烈,以至于短短瞬间就变成了凄厉高亢,诡异莫明的呼号! “敌袭!”老莫克声嘶力竭地狂吼,同时本能般横执起了手中的拐杖,拦在了要塞门口。萧索的寒风中,他单腿保持着身体平衡,摆出了一个步兵标准的防御架势。身体上的残缺,使得老莫克的动作看上去多少有些滑稽可笑。但在他那双狭长灰褐的眸子里,此刻闪动着的却是比野兽更为凶戾的寒光! 距离要塞百丈以外的山腰处,两个人影正如同毫无分量般沿着山路飞掠直上,后方烟尘滚滚卷起,宛如长龙游蜒。那刺得人耳膜发痛的尖利异响,正是他们身后极远处一团愈加庞然,急速而来的黄雾。朦胧中,隐隐可见尘雾间人影憧憧,寒芒耀闪,竟是一支百人规模的轻装军队! “报上你的姓名和军衔!” 那两人来得极快,片刻间就已掠到了要塞门口。在打量了一眼独自站立的老莫克后,其中一个穿着全钢重甲,身后一袭猩红披风的大汉厉声喝道。 老莫克注视着两个衣着体形各不相同的不速之客,缓慢地放下了手中拐杖,脸上渐渐现出极度震惊的神色。 左侧,是个骷髅般干枯瘦弱的中年人。他生着一张长而狭窄的马脸,鼻子硕大,两只如若闭合的细目偶尔转动间,光芒冷厉如电。一件纯白如雪的法师长袍,空空落落地套在他瘦高的身体上,白袍右胸的位置上,用金线绣着一枚双剑金盾徽章。 老莫克的双眼正死死地盯着它,身体不由自主地抖了起来。面前这枚灿然生辉,线条凝重的徽章,正是摩利亚的军徽。 “你聋了?难道没有人告诉过你,对长官不敬是要被治罪的吗?!”先前问话的大汉已是在咆哮。他的体形原本就极为壮硕,通体黝黑c微泛着冷光的重装盔甲使得整个人看上去更为高大威猛。在盔甲的右边臂膀位置,凸起着一个和法师胸前图案一致的金属军徽。略有不同的是,在他的徽章上方,多出了一枚寒芒闪耀的银星。 “莫达鲁,这样凶霸霸地说话,就算是个半神也会被您吓死了。”白袍法师自袍袖中探出戴着三个魔晶戒指的纤长右掌,轻巧挥动,两人悬浮在空中的双足轻轻巧巧地落下了地,“我想经过了这样漫长的时间,这里的士兵或许已经不懂得如何衬映长官威严的方式了呢!” 莫达鲁冷哼了一声:“麦迪布尔大人,您的身份虽然高贵,但还没到可以过问军部事情的时候。我们的面前,站着一个士兵,而不是魔法师。” 麦迪布尔眼帘微阖,目中似是有光芒掠过。良久之后,皮笑肉不笑地扯动嘴角:“您说的对,是我多事了。” 莫达鲁大刺刺地点了点头:“您在皇宫里呆了太久,也难怪不知道。对待这些杂种,是不能有半点人情味的,得时时刻刻准备着赏他们一顿鞭子!伟大的光明神王在上,在军队里混口饭吃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两人言语间,后方的军队已经赶上。随着边缘处几个蓝袍人的手势动作,整支队伍从空中缓缓落向了地面,激起了一阵淡茫旋扬的尘土。从一开始,他们就是以这样的方式在行进,崎岖陡峭的山体已不能构成任何阻碍。 队伍,很快便在边云外不大的空埕上列起了一个方阵。隔着大门,这些年轻白净,配备着崭新武器轻甲的士兵的目光中除了惊讶,还隐约带着一些不屑和鄙夷。在他们正前方不到三丈的地方,孤零零地站着一个老兵。他残缺,肮脏,满面留着乱蓬蓬的胡子,看上去衰老而疲惫。瘦骨嶙峋的身上,套着一件破烂不堪的老式皮甲,上面的黑色污垢几乎有一寸厚。 “这难道就是我们的同袍?前辈?”门外的大多数士兵这样想着。在新兵营的日子里,每一颗年轻的心里除了涌动着豪情热血,还有着难以压抑的骄傲。一个真正的军人在他们的想象中,不仅要有强大的力量,无畏的勇气,还应该有着威风凛凛的形象。而此刻眼前的这个人,却像是个老乞丐,而且是最凄凉落魄的那一种。 老莫克的视线,缓缓从白袍人身上移开,掠过莫达鲁的肩章,停留在士兵队列中。 方阵的前沿,在几名蓝袍人的簇拥下,站着一个微微佝偻着腰身的年轻人。他的五官白皙精致,头发如金子般闪亮。可能是由于整个单薄身躯,都被包在一袭黑色皮裘里面的缘故,他瘦削的脸庞显得惨白如纸,没有一丝血色,就像是一个在病榻上垂捱了很久的沉疴者。然而,就在这样一个外貌文弱之极的人脸上,却生着一双幽深湛蓝,清澈冷冽的眸子。当你直视着它们的时候,会无法分辨,那里面隐隐蕴藏着的,究竟是包容,还是吞噬。 似乎是感受到了老兵的注视,年轻人抬头,露出了一抹奇异的微笑。 莫达鲁的脸色变了一下,偷偷瞟了眼苍白瘦弱的年轻人,转首对着老莫克怒吼起来:“士兵!现在我以摩利亚第七野战军团少将的身份命令你,马上回答我的问话!” “少将?操!”老莫克又仔细看了看挺胸直立的士兵队列,终于明白了自己并没有眼花,小声嘟囔了一句。 “什么?你说什么?!”莫达鲁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老莫克突然抛掉了拐杖,单腿直挺挺地立在地上,独臂重重撞上前胸:“摩利亚第十三军团第五师部第七中队下等步兵莫克向您报道!” 莫达鲁听着这声狼嚎般的嘶吼,先是满意地点了点头,随即疑惑地道:“士兵,你前面那句说什么?” 老莫克呲出一口黑黄的牙,狞笑着,一字字地道:“如果您想听,我愿意重复。我说,我想操您的母亲。” 莫达鲁一愕,一张脸迅速铁青了下来。突兀之间,他的右臂前端猛烈地爆出一团金黄灿烂的军制炎气,竟是有如刀刃般凝聚成形,突出三尺,无声颤蠕不休! “你很有勇气,可惜却找错了冒犯对象。”莫达鲁冷笑,小山般庞然的身躯微微一沉,人怒拔而起,手臂上的炎气光芒大盛,当头斩向那个胆大包天的残疾老兵! 妖异的“嗡嗡”低啸声遽然划响,一道夹杂着淡淡暗黄的赤红光芒疾闪飞射,在空中蛇一般扭动着身躯,狞然横斩莫达鲁的腰身! 莫达鲁促不及防,急忙横转手臂,将前端气刃迎上已经斩到近前的来袭物体。锵然一声闷响震起,那物斜斜坠落,他的整个人也失去平衡,向侧旁斜斜翻下。双足放一接触到地面,莫达鲁就霍然抬头,上身略略伏低,面色阴沉地冷视前方。 精赤着上身,露出一身鬼斧神工般虬结肌肉的卡姆雷,正拦在老莫克身前,漠然注视着被自己斩落的少将。六尺长的斩马刀直插在他的脚边,刀身仍在微微颤动。 “斩马刀?”莫达鲁恍然。这种可怕武器的威力,已经远远超出了刀的范围。除了匪夷所思的长度,为它在对攻中带来的强大优势以外。比同样体积精钢要沉重三倍的黑铁,更是使得它融合了无坚不摧的锋锐和难以折损的韧性。在不久之前,少将的炎气突破颈,幸运地迈入了第七阶。对于现在的他来说,用手无法斩断的兵器很少,但斩马却正是其中之一。 “不错,大人,斩马刀。”卡姆雷行了个军礼,神色间却并无几分恭谨之意。 莫达鲁全身骨骼“噼啪”作响,一张黝黑脸膛上狞态毕露:“你是谁?以为炎气练到了第五阶,就能够横着走了吗?”他抬起手臂,森然指向卡姆雷与老莫克:“摩利亚军规,凡是辱骂c殴打长官者,鞭笞八十,终身贬为奴隶。企图谋害长官者,当场格杀!” 新兵队列中爆发出一阵响亮却颤抖的低吼,阔剑锵然出鞘的声音此起彼伏。面对着天神般魁梧冷厉的卡姆雷,他们的傲慢与鄙夷瞬间不翼而飞。当注视着那把长到恐怖的马刀时,勇气,又在悄然无息中消逝殆尽。 “大人,您没有权利处决我们。”卡姆雷拔起斩马,直视着莫达鲁的充满杀气眼神,淡淡地道:“没有任何一个人有权处决这里的士兵。如果您想尝试,我们愿意奉陪。” “今天还真是热闹啊!让我想想,这么一大票人,怎么着也应该够我们吃上一个月的了!”马蒂斯阴恻恻的声音从新兵方阵的后方响起。 他的话音刚落,十几个强悍冷漠的汉子从要塞外的树林中现出身形,围住了空埕上的新兵方阵。朝阳的光辉已经照耀大地,而在他们手中幽幽闪动的,是排排箭头上妖异的黑。 “他妈的!老子做梦都在想,什么时候能再杀一次人,就算是死也甘心了。没想到,居然真的能有这么一天!”一个野人般的独臂汉子倒提着马刀从要塞中走出,双眼因为亢奋而变得通红。 一阵奇异的响动过后,要塞各处的粗陋建筑体中陆续行出了几十个汉子。他们尽皆身带伤残,面目狞恶,每个人的手里都执着弓箭,或是马刀。最后的几个人,竟然是背负着强弓,用嘴叼着箭束,以双臂支地一分分地爬了出来! “嗒嗒” 轻微的撞击声从一个新兵手中逐渐响起。他愕然低头,却看见手中所执的阔剑与精钢盾牌正在互撞不休。这清脆的声响迅速蔓延了整个新兵方阵,每一双手都如同着了魔一般,在自行簌簌发抖。 当这些年轻骄傲的士兵看到了一个老莫克时,他们感到了轻蔑和可笑。而当几十具残缺的躯体出现在他们面前时,唯一存在于意识中的,就只有本能的恐惧。这深入骨髓,渗透灵魂,占据了全部意识之海的巨大恐惧,并非来自于边云汉子们手中的武器,而是他们的眼神。 移动中,一个右腿齐根而断的汉子突然失去平衡,向前绊了一跤,拐杖也脱手飞去。这颇为狼狈的一幕,并没能让新兵们感到滑稽可笑。相反,他们抖得更加厉害,就像是一群寒风中挤在一起的鹌鹑。那汉子脸颊已经被另一只手中紧握的箭尾划破,鲜血流了一地。他在地面上挣扎着想要爬起,眼神一刻不离地死盯着前方的新兵方阵,唇角边带着无声的狞笑。所有缓慢涌向大门处的边云士兵,都有着和他完全一样的眼神——幽冷而残忍。直至这一刻,新兵们才战栗着发现,他们正在面对的,是一群肢体残缺,却仍然嗜血如命的狼。 相较于士兵,方阵前的几个蓝袍人则要镇定得多。他们身材修长,低垂的头罩遮掩了面目,只是漠然站立在方阵前列,拢在宽大袍袖内的手掌隐约可见光华耀起,流转不休。 莫达鲁的脸色,已沉得犹如铅云密布。当他看见马蒂斯等人手中的集排箭矢时,脸部横肉微微地抽搐了一下:“披雨箭?” 马蒂斯冷笑:“大人,虽然听不懂你在说什么,但有一点我倒是很肯定。只要一次齐射,你和你带来的这帮蠢货,活下来的不会超过二十人。” “你们想造反!”莫达鲁厉声喝道。 马蒂斯歪头想了一会,迷惑地道:“造反?造谁的反?难道无缘无故地把头伸出来让您砍,就算是对帝国的忠诚吗?” 莫达鲁怒极反笑,手臂上猛然膨起两道极之耀眼的金黄色炎气。这一次,少将的整支臂身被完全包裹,唯一可见的,就是这璀璨纯粹的猎猎金黄,“就算是真正会披雨箭法的弓箭手,我今天也要把你们这帮叛逆杀得一个不留” “等一等。”蓝袍人簇拥下的那名青年低声道。 莫达鲁威态立敛,恭谨地向后退去。与此同时,卡姆雷顿住了手中逐渐扬起的刀锋。 “你是这个要塞的最高长官吧?”即使是朝阳初起,气温已逐渐回升,年轻人仍然裹紧了皮裘,似是极畏寒冷。他并没有在意周围剑拔弩张的边云士兵,而是直接走到了卡姆雷的面前,脸上带着温和的微笑。 有意无意间,一直悠然负手而立的麦迪布尔斜斜跨了几步,站定以后,他与卡姆雷之间仍然不存在半点阻碍物。 “是。”卡姆雷简单地回答,缓缓放下了手中的斩马。他并不畏惧流血,只是在犹豫杀戮将会带来的抉择。 “我是普罗里迪斯·凯萨,摩利亚的二皇子。”年轻人轻咳了几声,脸上升起一片病态的潮红,“很高兴能认识您,边云是个宁静的地方。” 卡姆雷微微一怔,点头道:“我叫卡姆雷,军衔是中队长,殿下。” “大胆!还不跪下!”莫达鲁几乎快要被怒火烧沸。 “去你妈的!”马蒂斯掉转箭头指向少将,杀机毕露地低吼道:“老大!别再犹豫了!这些家伙绝对没安好心!” 普罗里迪斯回身,带着淡淡的笑意,望向莫达鲁道:“将军,我在和中队长说话,请您不要再打断了,可以吗?” 莫达鲁脸上突然变得惨白一片,根本就不敢接触他的眼神,噤若寒蝉地低下了头。 卡姆雷冷冷地睃了马蒂斯一眼,转向二皇子道:“我的手下都是些粗人,请您不要介意。” “我当然不会介意,你们是摩利亚的战士,是英雄!”普罗里迪斯优雅地摆手,略带不屑地道:“如果换了我,在被帝国长时间遗忘后。面对着一个突然冒出来,自称长官的蛮横家伙,会一口口水吐在他脸上!” 马蒂斯的表情凝固了,老莫克以及所有边云的士兵,都吃惊地看着这个病恹恹的二皇子。随即,一阵疯狂的哄笑骤然响起。莫达鲁的脸色在笑声中阵青阵白,极度的难堪与羞辱使得他整个人剧烈地打起了哆嗦。 “殿下,你们这次来的目的是?”卡姆雷思忖着问道。 “这正是我想说的,中队长。”普罗里迪斯有些气喘的语声并不大,但此刻在边云众人的耳边却宛若惊雷,“士兵们,在很久以前,我就已经知道有边云这么一个地方。它是摩利亚的前沿要塞,也是最难以生存的一块鬼域。光明历723年,也就是从十年前开始,就再也没有军粮被运来边云。原因,是由于北方的战争,军部抽走了附近几个行省的所有魔法师部队,而军粮想要通过山下的这片大沼泽,就只能靠他们的‘驭风术’。所以,再也没有人愿意镇守这里。你们中间最老的一批,应该是从其他驻地调来的士兵。被调来的人,往往不是得罪了长官,就是犯过严重军规。” 老莫克垂下了头,牙齿咬得“咯咯”作响,掌心早已被指甲刺破,流出了一缕缕温热的液体。当年小队长血肉模糊的脸孔,直到现在仍然清晰地呈现在眼前。同样难以忘却的,是旁边地上那个大声哭泣,最多不超过十岁的小女孩,以及,她身下的那滩殷红 “光明历725年以后,死囚成为了边云唯一的兵源补给。这个时候已经没有法术运送,所以地方军官就创造了另一种奇特的运送方式。过程很简单,死囚在弓箭的胁迫下被赶进沼泽,敢于回头的都被射死,能够穿过沼泽到达边云的就能活下去。”普罗里迪斯勉强笑了笑,轻叹道:“一直以来我都很想知道,在这些死囚中,究竟还有没有人能够活着来到这里。” “当年我的运气真不错,嘿嘿,感谢光明神王!”一个执弓汉子惨笑道:“除了我,这里还有很多个从沼泽里捡回一条命的人,满意了?” 卡姆雷的目光骤然冷如寒冰:“原来你们早就知道这些事情!”一股凌厉的杀气瞬间弥漫扩散,边云诸人手中的炎气相继燃起,唯一等待的,便是斩马刀锋挥动的那一刻! 普罗里迪斯并没有立即回答他的话,而是低促地喘息了一会,这才道:“抱歉,我的身体不太好,感觉有些累我可以坦白地告诉诸位,造成现在这种局面的,是军部的高层人物c元老会,以及我的父亲——艾特蒙得·凯萨!” 恰似一个霹雳划过天际,隆隆震荡不休。边云汉子们面面相觑,新兵方阵也低低地起了一阵骚动,几乎是每个人都不敢相信自己所听到的——一个皇子,在指责他的父亲,摩利亚至高无上的皇帝?! “当年调走魔法部队的那名中将,早就把法师们遣回了这几个行省。就在沼泽对面不到十里的地方,就有着一个兵站,那里驻扎着两千名左右的帝国士兵,其中包括了一小部分魔法师。在摩利亚和巴帝国交界线上,这样的兵站现在超过一百座。”普罗里迪斯提高了声音,环视着周围呆若木鸡的边云士兵,“能回答我,你们为什么没有得到补给吗?为什么?没有人知道吗?那么我来告诉你们,勇敢的士兵们,因为鬼域是不可逾越的,所以你们和这座孤单的要塞一样,早就已经被那些大人物刻意而轻松地遗忘了!” 卡姆雷心头一阵绞痛。虽然早就不再对军部有任何指望,但他仍然没有料到,魔法师部队已经重回奇力扎山脉地带,并且是离边云如此之近!难道,在那些大人物的眼里,法师的一点点魔力,真的比一些士兵的生命还要重要?! “你为什么要告诉我们这些?”马蒂斯冷冷地道。 普罗里迪斯迎上了他的目光,淡然微笑:“因为,摩利亚很有可能将和巴帝国开战。而我,一个借着这次机会,从宫殿走上战地的皇子,是唯一没有放弃你们的人。” (本章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6章 第六章突变 跃动着千万道霞光的朝阳,缓缓地攀上了高空。天地间的万物被染成了灿然金色,温暖,祥和,跃动着勃勃生机。就连边云要塞的土墙之上,也有几株在风中摇曳不休的小草伸展了身躯,在一片黯淡的灰褐色中努力绽出微小却夺目的绿。 阳光,能够融化最寒冷的雪,最坚硬的冰,却消融不了人类心头的冷酷,目中的杀机。 普罗里迪斯并不意外地发现,周围的箭头依旧森然相向,并没有一只手中的马刀垂下。在经历了太多的背叛与杀戮之后,这些从地狱中爬出来的边云士兵再也不会轻信任何一个外来者,即使是象征着高贵皇室的他,在这里也只不过是一个贸然且危险的外来者而已。 整整齐齐的新兵方阵,早已扭曲溃塌。无形而森冷的杀气,几乎使得阳光的颜色都黯淡了下去。当生平第一次感受到它时,新兵们忽然觉得,原来的豪情与理想已消失得无影无踪。他们战栗着挤在一起,仿佛披拂笼罩在身体上的不是温暖阳光,而是严寒。 几个蓝袍人依旧保持着原来的姿势,半分也未曾动过。魔法师的骄傲和强大自信,使得他们似乎并不在意周围发生的一切。只是,那一簇簇袍袖下流转舞动的辉芒,悄然变得更为绚烂了一些。 “战争迟早会来,这我并不奇怪。关键是,你想要我们做什么?”卡姆雷打破了死气沉沉的静谧。他的问题就像是挥出的斩马,尖锐而直接。 “即使是一个皇子,也没有权利干涉军部的内务,但如果是以军机处参谋官的身份,那事情就要简单得多。”普罗里迪斯的笑容永远都那么温和,“边云是我来边界线的第一站,因为这是多年以来一直存在于心里的牵挂。请相信,我只要你们的信任,没有别的。” 卡姆雷浓眉深锁,道:“边云是一个很小的地方,生活着一些卑微平凡的人。殿下,我们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死,但只要有一个人还活着,就会仍然守护下去。如果您要的是这个,我想从一开始,您就已经得到了。” “作为军人来说,守护是你们的职责,当然,如果您和您的部下还承认自己是个军人的话。我所要求的唯一一点在于,重新回归帝国的怀抱。父亲与军部所犯的过错,将由我来弥补。从这一刻起,边云永远也不会再被遗忘!”普罗里迪斯收敛了笑容,直视着比他高出一头的卡姆雷,眼眸澄净似水,“请相信我没有恶意,有的,只是一颗真诚的心。” 普罗里迪斯的语声并不大,但却足以令到每一个人都清晰可闻。十年之后,面对着突如其来的造访者以及他许下的承诺,早已习惯孤独的边云士兵们,久久沉默。 “殿下,请您允许我,展示您的诚意。”一直神色悠闲的麦迪布尔缓步上前,微微欠身。 普罗里迪斯掠了一眼周遭敌意不减的边云士兵,犹豫了一会,无奈地道:“麻烦您,老师。” 两人简单之极对话方一结束,卡姆雷宽阔坚实的后背上立即炸出一道寒意。在经历了无数次游走在生死边缘的博杀后,他往往能够在第一时间就嗅出死亡的味道。而现在,身边怒潮般汹涌而起的,正是杀机。 “杀!”卡姆雷猛然爆发出一声惊天动地的大吼,双手扬刀,横扫身前两人腰腹。早已深入骨髓的杀戮本能在瞬间点燃烧沸,面对着危机,他再也无法考虑更多的事情,以杀治杀才是这片土地上唯一的生存法则! “杀!!!”边云士兵齐齐嘶吼,一柄柄马刀脱手掷出,呼啸翻转;一支支长箭疾如飞蝗,分散激射。无论是残缺的,健全的,瘦削的,强悍的,汉子们的眼眸俱已被战意灼烤得血红一片。他们并不是嗜好屠戮的魔王,而是一群苦苦求生的野兽! 低低的斩马颤吟,如同突兀出现时一般,瞬间消弭于无形。空中只留下了一道淡而朦胧的残影,就像是一个虚无的梦。卡姆雷的周身,被垂罩在一个椭圆形的淡青色光晕中。它的颜色极淡,看上去宛如烟尘凝注,美丽而莹动。流转着炎气的斩马刀锋嵌斩在光晕内侧的罩壁上,发出一阵刺耳的“咯咯”声响,随着刀身不断加力,一簇簇细小火花从两者的接触点飞溅而出,纷坠于尘。 卡姆雷的神色,终于变了。光罩的外围,近在咫尺的二皇子与麦迪布尔,就只是平静地注视他的动作,连一步也未曾动过。从他们的眼里,卡姆雷看到了镇定与淡漠,以及,强者对弱者的深深怜悯。 同样色泽的硕大光罩,还出现在不成形的新兵方阵外围。边云汉子们怔怔地看着光晕外散落一地的长箭马刀,几乎完全失去了思维能力。 “圣光防护”,光系防御魔法。当攻防双方实力相近,或防御者的实力要高出一筹时,它能够阻隔或减弱绝大多数物理和魔法攻击。制造出大光罩的几个蓝袍人显得并不吃力,他们的手中仍在源源不断地散发出淡淡青芒,修补着由于承受撞击而变得凹凸不平的光罩表层。似乎是习惯于沉默,除了施法时的低促吟唱,他们相互之间并不交谈,配合动作却默契娴熟。 “现在,该轮到我们了。”麦迪布尔轻描淡写地挥手,撤去反将卡姆雷困在其内的光罩,慢悠悠地道。 新兵方阵外的青色光晕瞬时消失,蓝袍法师们口中吐出古老晦涩的音节,做出了同一个动作——一道拇指粗的纯蓝电蛇从紧合的双手中被拉开,延长,宛如活物般急蹿而出!它们带着细微的“噼啪”炸响蜿蜒游走,纵横疾射,片刻间逐一吻上了所有边云士兵的身躯! 电蛇的光芒犹未散尽,“扑扑”闷响已从各个方位相继震起。马蒂斯瞠目望着身边的伙伴纷纷仆倒,竭力支撑了一会,摇晃着缓缓倒下。 同样是施放电系魔法,这些法师与罗沙山谷中的那名精灵护卫又何止是天差地别! “不必担心,他们只是晕了过去。我想,有些时候实力是最能体现诚意的东西”麦迪布尔的话语声逐渐变低,终至微不可闻。 无边无际的黑暗狞然袭来,卡姆雷撑在斩马刀柄上的双手无力滑下,颓然昏厥。在他胸膛正中的位置上,清晰可见一个指头大小的灼伤。 “不自量力的东西!”莫达鲁环视着倒了一地的边云士兵,鄙夷地道。 麦迪布尔似笑非笑地瞟了他一眼,淡淡地道:“少将,您的新兵好像被这些‘不自量力的东西’吓得不轻呢!” 莫达鲁一怔,随即阴沉着脸大踏步冲到新兵方阵前,愤怒的咆哮声随即响彻了要塞的上空。 “殿下,费这么多唇舌,可不太像您的作风啊?”麦迪布尔根本不再去看少将,而是转向普罗里迪斯道:“这些老兵的实力的确是不错,但总还不至于到让您亲自来游说的地步。更何况,他们都是些难以驯服的角色” “老师,您知道我为什么要来边云要塞?”普罗里迪斯打断了他的话语,“只有一个原因,这里的每一个人,对帝国来说都是财富。这么多年来没有任何补给,他们照样能活得好好的,这难道不是一件相当有趣的事情吗?” “您的意思是” 普罗里迪斯微微一笑:“即使是一个残缺的边云老兵,也会成为最好的野战军团教官。因为那里的新兵所需要上的第一课,不是打仗,而是如何在各种恶劣的环境中生存下去。我想在这方面,没有人能够超越从鬼域中活着出来的老兵。严格的来说,这不仅仅是生存本领,还是一种意志。我们将来所要做的,是让摩利亚的每一个军人都拥有这种意志!” “他们是一群野兽般的英雄。”普罗里迪斯在逐渐升高的艳阳下裹紧了皮裘,精致秀气的唇角冷酷抿起,“造就了这群英雄的,却是些废物” 似乎是感觉到了什么,二皇子的语声陡然顿住。几乎是与此同时,麦迪布尔口唇翕动,一束电光自他手中疾腾而起,扭动着身躯,灵蛇般绕过正前方的一堵土墙,却是毫无声息地击了个空! 麦迪布尔细目中寒芒一闪,正想再次出手时,一柄雪亮马刀从墙后的低矮处缓缓探了出来。随着刀身逐渐显露,紧握着它的主人,也出现出了身影。 这是一个七八岁大的男童,黑发,紫眸,清秀单薄,脸色苍白得让人心疼。可能是由于三尺长的马刀对他来说,还过于沉重;又可能是因为巨大的恐惧,在折磨着他稚嫩的心,男童握刀的两只小手一直在发抖。他握得是如此用力,以至于整个身体都在随着刀锋微颤。男童走得很慢,一双小小的,琥珀般纯净的深紫色眼眸里已经盈满了泪水,但他却一直在走近,半步也未曾停顿。 “这里怎么会有孩子?还真是殿下?殿下?!”麦迪布尔愕然觉察到向来处事泰然的二皇子也在发抖,呼吸在一瞬间变得急促而粗重。 “哦,老师,没什么。您看,还真是一个漂亮的孩子呢!”普罗里迪斯低低咳了几声,神态恢复了平静。 麦迪布尔疑惑地看了他一眼,视线重新投向前方:“是啊!呃,不过,您不觉得有些奇怪吗?我去过大陆上那么多国家,还从来没见到过人类会有这种颜色的眼睛” “不许伤害我的父亲,不许你们伤害他”洛佩兹鼓足了勇气,哽咽着道。 普罗里迪斯举步上前,轻轻按住了洛佩兹的刀锋:“没有人会伤害你父亲,他只是晕过去了而已。很快,就会没事了。” 洛佩兹战栗着抬头,眼前,是一双深不见底的湛蓝色眸子。在与它对视的那一刻,洛佩兹脑中变得一片空白。他似乎觉得,自己正在沉入一个幽深的湖底,所能看见的,就只有无尽的妖蓝。 “这么小,就敢拿刀了吗?”普罗里迪斯抚摩着洛佩兹的头顶,微笑,“孩子,你叫什么名字?” “洛佩兹。”洛佩兹像是陡然间被惊醒,神色迷惘地抛落马刀,行到卡姆雷身旁蹲下,静静等待着父亲醒来。 普罗里迪斯凝视着这个瘦小的孩子,脸上尽是温和笑意:“洛佩兹?有趣极了” 卡姆雷醒来的时候,暮色已低沉。火光辉映之下,第一眼,他就看见了伏在自己脚边睡着的儿子。随即,双刃阔剑的剑柄挟着风声,狠狠砸上了他的小腹。 促不及防的沉重撞击宛如一柄烧红了的铁钎直插入腹部,将剧烈的痛感迅速扩散开来。卡姆雷闷哼了一声,本能地抬手,却发现自己丝毫不能动弹。要塞内部的空地上,分立着几十根新竖起的黑犀木桩,几乎是所有的边云士兵都和卡姆雷一样,被死死地反绑着。他们的手腕脚踝处,缠绕着一道道粗大光体。亮如白昼的火光中,这些绳索般的光体外表,微微流动着银白色的辉芒。 “你们的马,吃得不错?”新兵队列前,莫达鲁摊开掌心,指缝中荞麦纷落而下。 卡姆雷低吼一声,胸前肌肉块块怒凸而出,身后的木桩立时发出一阵颤响。但喷发而出的军制炎气,却似乎对手腕上的光索没有任何作用,它们依旧坚韧密实地紧缚着,犹如绞住了猎物的蟒。 “你们为什么要把我的父亲绑起来?”洛佩兹被惊醒,揉了揉惺忪的睡眼,在看清周围后惶然叫道。 “没用的,就凭你们那种程度的炎气,又怎么可能挣脱‘神之束缚’?喂!小崽子,你父亲运气不错,至少还能够在临死之前体验一下高阶魔法。对于贱民来说,这可是难以想象的荣耀待遇呢!”莫达鲁颇为自傲地瞥了眼身边的几个蓝袍法师,狞笑起来,“中队长,你现在能够回答我的问题了吗?” “洛佩兹,别说话,站在一边就好。”卡姆雷停止了挣扎动作,冷冷望向少将,“大人,我犯了什么罪?二皇子在哪里?” 莫达鲁阴森地道:“很可惜,殿下去了另外一座前沿要塞,救不了你们这些狂妄自大的家伙走的时候,他曾经吩咐过我,要像对待自己的部下一样对待你们。可是直到刚才,我才知道,原来就在帝国为了战争而作出全面防御的时候,有一批殿下眼中忠诚勇敢的士兵却在边界线上大肆掳掠,干着打劫商队的勾当!” “曾经有那么一刻,我几乎认为边云的苦难真的就要过去了”卡姆雷自嘲地笑了笑,昂起了头,“不掳掠,我们吃什么?” 莫达鲁面沉似水地道:“就算是在没有军粮补给的情况下不得不这么做,那毫不留情地杀光所有的被劫者,又作什么解释?即使这些人并不是摩利亚的子民,但却同样是光明神的虔诚信徒!你们是一群比恶魔还要残忍的刽子手,你们玷污了摩利亚的军旗,亵渎了伟大的光明教义!” “你错了,屠戮商队正是为了不让世人知道,大陆上还有着一个国家的军人,还得靠着抢掠才能生存下去!不过我倒是真没看出来,您居然是个如此善良仁慈,满怀正义感的人。”卡姆雷直视着少将,粗犷的脸上满是鄙夷,“至于你口中的光明教义,我从来就不相信这个。在我们饿到抓光了边云几十里内所有鸟兽,包括老鼠的时候;在连续几个月不下雨,就连生病的老莫克也不得不喝沼泽臭水的时候;在士兵们为了粮食而和戈壁里成百上千只妖兽以命换命的时候,光明神王在哪里?他真的在看着我们吗?还是在很早以前,他就已经死了呢?!” “你你竟敢侮辱圣明的神灵!”莫达鲁声嘶力竭地怒吼。 卡姆雷大力啐了一口:“神在我们的心里,连一只老鼠也比不上,至少老鼠还可以吃!” “光明神王?那王八蛋要是出现在这里,老子一刀砍掉他的头!”老莫克的声音响了起来。 另一个边云汉子大笑道:“莫克大叔,你的手都被绑起来了,用什么砍?下面那根玩意儿吗?” 老莫克歪头想了半天,淫笑道:“这可不成!我这根宝贝是用来操光明神王他妈的。对了,将军大人,您母亲一定是个贵族吧?皮肤怎么样?唔,如果不是太老的话,我倒是不介意有您这么一个现成儿子的。” 陆续醒来的一些边云士兵肆无忌惮地爆发出哄笑,列着整齐队伍的一些新兵则在苦苦控制着脸部肌肉,神色显得极为古怪。 莫达鲁反而平静了下来:“好,今天就让你们死个明白。最不饶恕的一项罪名,是你们中间有人勾结了巴帝国的军队,通敌叛国!” “叛国?少将,这里并没有第三方存在。虽然不清楚您的真正目的是什么,但要杀就痛快一些,没必要硬给我们扣上这个罪名。”卡姆雷冷笑,忽高声吼道:“门迪塔!给老子滚出来!” 一个矮壮黝黑的汉子缓步从莫达鲁身后行出,面无表情地道:“老大,您叫我?” 卡姆雷森然瞪视着他,一字字地道:“我知道你是皇家暗党的人,这么长时间下来,今天你就说句公道话,边云里有没有一个人叛国?!” 门迪塔沉默半晌,低沉地道:“有,叛国的那个人就是你。” “你这个婊子养的!老子杀了你!”老莫克发了疯一般挣动着身体,满面青筋尽皆凸起,神情极为可怕,“这些年老大在戈壁里救了你不下十次!你还算是个人吗?!” “救我是一回事,叛国是另外一回事。”门迪塔举起右掌,漠然望着掌缘腾起的猎猎炎气,淡淡地道:“更何况,凭我的实力,根本就不需要任何人来救!” 洛佩兹并不太清楚正在发生的事情,“叛国”这个名称对他来说,完全就不能被理解。一群陌生的人,同样陌生的门迪塔,被绑起的父亲和叔叔们,这些都让他感觉到了不安和害怕。和以往一样,他习惯地,悄悄地,往父亲身边靠得更近了一些。 卡姆雷怒极:“好,那你说说,我是怎么叛国的?” “两年前,你翻越了奇力扎山脉,主动找上巴帝国的人,答应一旦战争爆发,就从会引着他们从边云进入摩利亚。毕竟沼泽对魔法部队来说,算不上一个难题。”门迪塔语气平淡,像是在叙述着一件毫不相干的事情,“我亲眼所见,他们送来了一些战马和大量的粮食作为回报,就这么简单。其实作为帝国的暗党成员,我的话就是铁证,至于可信程度,不会有一个人会去考证。” 边云汉子们一片嘶哑的咆哮声中,卡姆雷神色苍凉:“刚开始时,最早的一批老兵靠双腿横穿了戈壁,苦等了七天后,幸运地劫到了第一支商队,抢回了第一批马。直到我们遇上了那支倒卖战马的队伍后,这才有了现在的这些漂亮家伙。它们强壮高大,性子暴躁,懂得怎样在戈壁中保护自己。边云里的每一个人,都像对待自己的孩子一样照料着它们。这一带没有牧草,我们吃什么,它们就吃什么嘿嘿,想不到,现在倒变成了我叛国的证据。”他直视着莫达鲁,略带疑惑地道:“少将,我实在是不明白,你现在随时都能杀了我,为什么还要绕一个圈子?” “并没有人在栽赃陷害,无论是通敌,还是掳掠,你是唯一的策划者,我只是在执行军法。当然,你也有同党,而且还很多。”莫达鲁逐一扫视着边云诸人,高声道:“门迪塔对我说过,有一部分人是清白的。现在我可以给那些没有参与的人一个机会,只要愿意以后在军法处指证这位中队长的罪行,野战军团教官的位置在等着你们。从今往后,就是我的部下。” 门迪塔反手抽出身边一名新兵的阔剑,径直走到老莫克的面前:“我听说,凡是能当上新兵教官的军人,每个月都有3个金币的军饷。” 老莫克一口浓痰吐上他的额头,远远向着莫达鲁吼道:“乖儿子!老子不希罕” 寒芒疾闪,血光瞬时暴现。老莫克的头颅与身后木桩几乎同时坠地,直滚出几丈开外,双目依旧怒睁不闭。 “莫克大叔!”洛佩兹尖叫。 边云汉子尽皆狂吼,眼睛红得几乎要滴出血来。 莫达鲁大笑:“机会就只有一次,不懂得珍惜的人就会像他一样!” “全都是我做的,我承认!”卡姆雷厉声吼道。 莫达鲁得意洋洋地摇头:“我知道是你做的,中队长。不过现在还没到审问你的时候,我们在召集证人,请安静。” “你的选择是?”门迪塔走到第二个边云士兵面前,沾染着血迹的剑锋横执扬起。 那汉子缺了条腿,容貌甚丑,就连眼角也没扫门迪塔一下,只是转首望着卡姆雷笑道:“老大,上次最后剩的那半桶酒,是我偷喝的” 剑挥,头断,赤红喷涌。 门迪塔片刻不停地行向第三人,站定,望着那咬牙切齿的老兵笑了笑,一剑横斩而过! “都他妈傻了吗?就算是没人指证,他们一样会弄死我!都说话,都站出来!”卡姆雷的眼眶已经迸裂,两行鲜血缓缓划下面颊。 没有人回答他,绝大多数的边云汉子都在笑,傲笑。 残忍血腥的杀戮场景,使得大多数的新兵开始弯下腰呕吐。几个蓝袍法师却依旧漠然立在原地,沉默如石像。 “我愿意愿意指证队长!”一个声音从后方响起。门迪塔手中挥起的双刃阔剑急停,悬在了第四个昔日同袍的颈边。 卡姆雷长吁了一口气,回首,却完全怔住。 几十道愤怒鄙夷目光俱是投射在一个人身上,他很年轻,有着两道浓密飞扬的眉,脸庞英俊而硬朗。八年前,他和卡姆雷一起调来边云,出生入死,亲如手足。 这个刚才带着哭泣嗓音喊出话来的年轻人,正是马蒂斯。 (本章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7章 第七章叛 “哦?是你?”看清了那人的面容后,莫达鲁多少有些出乎意料。 马蒂斯于日间对峙时所表现出的凶狠多疑,曾给少将留下了极深的印象。而现在,那头急欲舐食鲜血的野兽已经不复存在。剩下的,只是一个面色煞白,牙关激烈交击的懦弱人类。 判若两人的转变,并没能困惑莫达鲁太长时间。作为一个无数次从生死沙场中走出的军人,他坚信着杀戮可以摧毁任何东西,其中,也包括了人类的信仰和意志。 “放了他。”少将趾高气扬地挥手。无论是敌人的灵魂,还是首都岩重那些贵妇人的,征服的感觉总是能令他愉悦。 几个蓝袍法师保持着沉默,无人动作。 一片难堪的死寂中,莫达鲁沉下了脸:“虽然你们并不隶属军部,但这里不是首都,而是前沿要塞!麦迪布尔不在的时候,宫廷魔法师也一样得听我调度!” “是的,大人,没有人敢于置疑您的至高权力。”一名身材娇小的蓝袍人冷冷开口,语音清婉低回,却是个女子。几枚细小的光点从她手中亮起,疾飞,附上了马蒂斯的周身。 直如白昼般的火光耀动下,门迪塔依旧将清冽的剑锋悬停于第四名边云士兵颈侧,漠然注视着身边的一切。几缕宛若实质的炎气,无声游走在锋刃边缘,不时爆起一簇簇细微却炽烈的星芒。 马蒂斯身上所缚的白色光束,已在片刻之内冰雪般消融不见。他略为活动了一下麻木僵硬的手腕,垂首穿过密集竖立的木桩,走到莫达鲁面前跪下,语声颤抖地道:“大人,请原谅我早些时候的不敬。从现在开始,我愿意去做任何您吩咐的事情。中队长曾经犯过的所有罪行,我会一点不漏地指证。请您不,求您,不要杀我!” 莫达鲁怔了一怔,随即放声大笑:“看不出,你倒是个贱骨头!唔,刚才我好像听见你说,愿意执行我的任何命令?非常好!听话的猎犬,才会得到主人的赏识。现在,就让我看看你是不是已经具备了成为一条好狗的资格。来,替我舔干净它,要舔得闪闪发亮!” 马蒂斯连连点头,小心翼翼地捧起少将伸到面前的马靴,真的如狗一般舔了起来。边云降雨极少,地面干燥多尘,莫达鲁的马靴表层早就蒙上了一层厚厚的泥土污垢,丝毫也分辨不出原有的色泽。马蒂斯跪弯着腿部,身躯佝偻,缓慢而仔细地舔着每一寸靴皮。可能是由于气管中呛进了尘土,他压抑着咳嗽起来,年轻的脸庞涨成了血红色。 边云士兵们默默地看着他的举动,没有人再愿意骂上半个字。这些粗豪汉子体内的热血,在这一刻,已完全冷透。 卡姆雷粗重地喘息着,低垂下了头颅,豹一般的环眼中盛满了深深的痛苦。洛佩兹疑惑不解地仰起脸蛋,看了眼父亲,又望向不远处执着斑斑血刃的门迪塔,最后把视线停在了举止奇异的马蒂斯身上。完全陌生的人,血腥肃杀的场景,所有的一切,就像是一个诡谲的梦魇。只不过这个梦,单纯如他,却是不懂的。 很快,莫达鲁的另一只马靴,也在唾液的润染下变得乌黑发亮。马蒂斯擦了擦狼藉不堪的嘴角,抬头谄媚地笑:“大人,您还满意吗?” 莫达鲁傲慢地点头:“还算不错!接下来,该让你做些什么呢?” 马蒂斯神色突然一变,倏地站起了身:“大人” 一道猛烈腾起的金色光芒立时斩到了他的头顶上方,悬而不动。几缕发丝被气流激起,掠扬过震颤的炎气边缘,无声断落坠下。 “你想做什么?”莫达鲁不动声色地道。 马蒂斯退开半步,望着他光刃般顿在空中的手臂,惶恐地道:“您误会了!大人,我只是想替您料理几个不开眼的家伙,就是现在!” 莫达鲁神色微动:“哦?这样看来,你倒是急于展示对我的忠诚啊!行了,要做什么就去做吧!我还真是想看看,一个像你这样卑微无耻的人,到底能给我带来多大的乐趣。” 马蒂斯满面感激之色,低头后退了几步,径直行到一个被绑起的边云士兵面前,铁青着脸探手而出,扼上他的脖颈。颈骨断裂的脆响炸起后,那汉子怒睁双目,头颅渐渐歪向一边,手臂上刚刚蹿起的金黄色炎气寂然泯灭。 杀了一人后,马蒂斯片刻不停地穿行在桩丛之间,“咔咔”脆声瞬间大起,又有将近十名边云士兵死在了他的手下。这些人里面,有残缺的老兵,也有四肢健全的大汉。随着生命的消失,手臂上灿烂的辉芒逐渐淡去无踪,他们的表情也逐渐凝固。没有恐惧,有的,只是愤怒与悲哀。 “大人,这些人都发动了‘战神死契’,我怕有什么不必要的麻烦,所以就都解决掉了。”马蒂斯回到莫达鲁身边,恭谨地道。 少将颇为意外地打量了他两眼,啧啧叹道:“没想到你杀起人来倒是半点也不手软‘战神死契’?一群自以为是的蠢货!就凭他们那点程度的低阶炎气,难道以为这样就能挣脱宫廷魔法师的法术束缚吗?简直是可笑到了极点!” “是的,大人,我只想着不让他们给您添麻烦,是我多虑了。”马蒂斯讪笑着,奴颜满面。 “你做的不错!”莫达鲁大刺刺地挥手,满意地道:“只要够聪明,知道主人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就算是一条狗也能够比人活得好。” 马蒂斯神色愈显谦恭:“是,我一定会把大人的话牢牢记在心里。从今天开始,我就是您最忠实的仆人” 莫达鲁神色转冷,望向卡姆雷,淡淡地道:“坦白地来说,中队长,我并不想杀掉所有的边云士兵。有一点很关键,你必须得死,这样他们才有可能变成我的人。问题在于,像我身边这条狗一样聪明的人有多少?” 马蒂斯眼角不易察觉地抽搐了一下,强笑着道:“老大您不如劝劝兄弟们,这样死了,不值得。” 卡姆雷沉默良久,沙哑地开口:“马蒂斯说的不错,兄弟们,我想要你们活着。不管是为了什么,请你们活下去!” 他身边一个边云汉子厉声道:“老大!我的这条命,大家的命,包括那个王八蛋的命,全都是您从妖兽口中救回来的。现在才死,已经是赚了!” “死掉虽然不怎么好玩,但能和兄弟们一起走也不错。”另一个汉子满不在乎地道:“可惜了,老子直到现在,还不知道女人是个什么滋味” 卡姆雷的目光,逐一掠过所有他能看见的兄弟脸孔。每个人都同样回望着他,神色坚毅决然,毫无畏惧。 卡姆雷惨笑,眸子里却燃起了熊熊光芒:“你们这帮家伙也好,就让我们一起去冥界,在那里寻找第二个边云!” 如同平静的湖面里被投进一枚小小石子,新兵队列间爆起了一阵短暂的骚动。就连几个雕像般冷漠的蓝袍人,彼此之间也在交换着惊诧的眼神。在直面死亡的时刻,眼前这群黝黑粗豪,狞恶如野兽的汉子,却有着如此铁血而真挚的情感!难道,生命对于他们来说,竟已经成了可以谈笑间舍弃的东西?! 一直片语不发的门迪塔瞥了眼少将隐隐发青的脸色,忽然大踏步走到卡姆雷身前,手臂方自抬起,却被一个矮小的身躯所拦阻。 “哦?你今天的胆子,好像变大了。”门迪塔低头注视着洛佩兹,面无表情地将血迹斑斑的阔剑,架上了他瘦削的肩头,“躲在你父亲的身后,难道不好吗?” 洛佩兹努力张开双臂,一双小小的眸子里满是愤怒:“不许伤害我父亲,不许再伤害叔叔们,我会杀了你的!” 门迪塔毫不理会,冷冷环视着边云诸人,道:“边云要塞里的每一个人,在帝国的军册上都已经死了。但你们的家还在,亲人都活得很健康。只要能活着从这里走出去,就可以和他们团聚。一直以来最大的梦想,现在就摆在眼前,只要放弃一些微不足道的东西,就可以把它真实地握在手里。”他骤然提高了声音,吼道:“不要告诉我,你们不在乎!恰恰相反,你们就连发梦时都在战栗,在颤抖,只怕这辈子等不到这一刻的到来!” 死一般的沉默,没有人说话。夜风袭来,火光变得黯淡摇坠,就像是一颗颗苍凉飘摇的心。 “我没有什么耐性,想清楚的人,应该知道用什么样的方式表现对将军的效忠。”门迪塔的语声冰冷而低沉,身影在火光耀动下诡异扭曲,宛如恶魔。 回答他的,是低低念诵的祈语。以及,一簇簇接连爆起的炽烈炎气! 门迪塔终于变色,震惊地道:“你们是在自杀?” “你说的不错,每天晚上睡觉的时候,我都会梦见我的老母亲。我想家,都他妈快想疯了!”一个黑瘦的边云老兵双目赤红,嘶哑地笑道:“但出卖兄弟的事情,老子是万万不做的。门迪塔,你这个杂种要想死得痛快点,就把那把破剑从小洛佩兹的脖子边拿开!你应该知道,在边云,从来就没有人能碰他一指头!” “干吧!把他们全都杀光!” 狼一般的嘶嚎响起,几乎是每一个边云士兵的身上都喷出了火焰般的强烈辉芒。他们龇牙咧嘴地咆哮着,根本不考虑自身承受能力,只是疯狂提升着体内蓬勃滋生的炎气。部分躯体上的皮肤,肌肉,甚至是骨骼都在强大可怖的张力下寸寸爆裂,炎气如火蛇般从裂口中直蹿出来。疼痛和死亡,已没有人在乎。边云中人从来就不懂得自杀为何物,他们唯一会的,就是在绝境中拼命! 莫达鲁微微冷笑,丝毫没有阻止的意思。在他的心里,除了有着一些惊讶外,更多的则是不屑。低阶到近乎脆弱的炎气,就算是发动了“战神死契”又能怎样? “大人,这些人还真是不自量力啊!就算是他们能挣脱束缚,在大人您的面前,还不是只有被割宰的份!”马蒂斯深深地叹息,仿佛这些正在燃烧的生命,让他感到了些许惋惜。当然,这一点点异样的情绪,也是他处在新主人的立场上去考虑的。 “话虽然是不错,但就凭他们想要挣脱‘神之束缚’,简直是比一只蚂蚁拖动马车还要”莫达鲁不无得意的语声突兀顿住,目光定定地望向前方,惊骇莫明之下,脸部肌肉开始不自觉地抽动起来。 他正面所对不到五丈的地方,一个残疾老兵挪动着肌肉怒凸的身躯,硬生生挣断了最后一道缚在脚踝处的光束,低吼着向这边扑了过来! 由于体内炎气的膨胀挤压,他半边脸庞上的皮肤肌肉已经完全支离破碎,一只硕大鼓胀的眼球也被挤出眶外,妖异地挂在鼻梁侧方,随着身躯的起伏而晃动不休。老兵只有一支手臂,整节前臂自挣脱“神之束缚”的那一刻开始,就以一个匪夷所思的角度向后斜斜弯曲着,惨白色的尖锐断骨刺出肌肉,自臂身四处向外张开,似极了某种异变的妖兽肢体。 法师们尽皆震骇不已,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与少将一样,他们料到了绝境中会有背叛,却未曾揣透,绝境下男儿的心。 (本章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8章 第八章死亡烈焰 边云的火光,似乎正在悄然无声地黯淡下来。 莫达鲁怔怔地站在原地,手足无措地看着那名浑身是血的老兵越冲越近,竟宛如中了一个定身魔法,半点也动弹不得!拥有七阶炎气之强横实力的他,此刻正感觉到一种冰冷粘腻的物事迅速在胸腔中滋生,成形,将心脏缠绕挟裹。尽管已经很多年没有过这种感觉,但少将知道,这便是恐惧。在一瞬间,时光仿佛遽然倒流,莫达鲁回到了童年时的小花园中。在他面前昂首颤蠕的,是那条成人大腿粗细的碧眼蟒 老兵手无寸铁,唯一的臂身亦已断折,不断有烈焰一般的炎气从他周身四处爆裂,炸飞片片血肉。他脚边跄踉地奔跑着,喉间发出低低的,令人毛骨悚然的“咯咯”狞笑。口唇间漫溢的鲜血,使得他的牙齿看起来白得耀眼。在即将接近的那一刻,他陡然纵身跃起,血口大张,竟似想要活活咬死少将! 一枚鸡蛋大小的浑圆光球,通体泛着晶莹如玉的鹅黄,毫无声息地电射而来。仿若热刀刺牛油一般,光球轻盈没入了老兵的前额,贯穿整个颅腔,掀飞了小半块后脑骨钻出,在空中一闪而没。这可怕的一击几乎是立刻掠走了老兵的生命,他在半空中的身躯如遭电殛,轰然仆落于地。直至咽下最后一口气,这张残破脸孔上的一只独眼,仍在死死地盯着莫达鲁,怨毒而狰狞。 同样的光球,不断地自几名蓝袍法师手中旋转生成,疾飞四射。门迪塔早已退回少将身侧,与马蒂斯分护着两个不同的方位,苦战不休。法师身后的新兵队列,却依旧整齐林立。他们木直的立于原地,面若死灰。每个人都如同少将一样,被眼前正在发生的一切吓破了胆。 不断挣脱“神之束缚”的边云士兵,彻底颠覆了“人类”这个词在敌方心中的概念。至于莫达鲁一直所坚信的,宫廷法师与低阶炎气修习者之间存在的力量鸿沟,于现在看起来,只不过是个荒诞至极的笑话罢了。 场地里炎气喷发爆起的辉芒,此时已经彻底掩盖了周围的火光。一个接一个边云汉子扯断躯体上的光索,带着满身蹿起的烈焰,披浴着赤红血流,脱离木桩疾纵而出!并不是每个人都有着完全脱出“神之束缚”的能力。于是,木桩周遭的地面上,便散落了一些断裂的肢体,有半截小腿,也有一整支手臂在截断自身一部分的时候,边云士兵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往往是手中烈芒一闪,肢体即断落,干脆利落地犹如剔除掌心老皮。 一个本就双腿残缺的老兵,极其费力地挣断了右臂上的光索后,立即自断左臂,用一只手爬向莫达鲁的所在!尽管他在片刻后就被一枚光球射穿了头颅,但回想起刚才这具不似人形的躯体在爬蠕扭动时,所展现的快速与诡异,见到这一幕的敌对者都开始觉得,这些边云人已经不能再算是人类,而是一群从地狱里爬出,口中咀嚼着血肉器官的恶鬼! 几个蓝袍法师强忍着呕吐的,将一个个元素球射向木桩群中。这种耗费魔力极微的单体魔法咒语简洁,有着难以想象的施法速度,并且,极易避免误伤。之所以大多数的光球未能击中目标,消失到茫茫夜空中去,不仅仅是由于敌人的闪避,还因为法师们的手,都在颤抖,无法遏制地颤抖。 即便是此时,边云士兵们仍然保持着可怕的冷静。扑向少将方向的人并不多,他们知道,法师才是现在真正的心腹大患。 距离,往往是魔法能够凌驾于武技之上的关键所在。显然没有与法师打过交道的边云人在躺下十几具躯体后,很快便意识到了这一点。体内彭湃欲爆的炎气,使得他们的动作都变得快如鬼魅。一蓬蓬不断燃烧的金色人影迂回四散,从各个方向切向法师所在,无论是飞纵还是蛇虫般爬蠕疾行,每一次躯体上的轻微爆响,总会炸起大块大块的血肉。焰影划过,地面上蜿蜒出长而曲折的血迹。完全不遗余地的强力提升使得每个人都面临着随时爆体的可能,这是燃尽生命的战斗方式,同时,也是焚烧敌人灵魂的复仇之火。 马蒂斯与门迪塔全身都染满了血迹,两个人都在苦苦支撑,守在少将身边半步不退。发动了战神死契的昔日同袍,已经不是他们能够应付得了的,只是短短几个照面,七八个围上来的边云汉子就让两人陷入了险象环生的局面。若不是远处的魔法师先后以元素球射倒几人,只怕是两个边云叛逆者早已伏尸当场。 “大人!大人!”马蒂斯后仰腰身,堪堪让过迎面袭来一记直插,嘶声大吼道。 莫达鲁用力晃了晃脑袋,想使自己的神志更为清晰一些。眼前的景象在眼前交错重叠,耳中嗡嗡作响,他就像是一个明知道自己深陷梦魇,却无力脱出的被困者,惊惶而迷惘。脑后,一支跃动着金黄炎气的手臂正无声劈下 卡姆雷是最后一个发动“战神死契”的人,他只是将炎气提升了将近一倍的高度,便挣脱了周身的光索。略为环视了一眼四周,他探手将洛佩兹抱起,温和地笑了笑:“儿子,怕不怕?” 洛佩兹双臂紧紧搂住父亲的头颈:“我不怕那些坏人,可是我怕你死。父亲,你不要死好不好?好不好啊?” 卡姆雷神色微黯,只是轻抚着洛佩兹的头顶,沉默着纵起身形。 于魔法师之前遭到冲击的,是新兵队列。 虽然法师们匆忙间重施故技,发动了一个硕大的“圣光防护”,但这层淡青色的光晕,却将十几具被炎气包裹着的躯体一齐罩了进来。这十几名边云士兵动作快极,带着一道道金色旋风,直卷入新兵阵形中去。亡魂大冒的新兵们四散奔逃,什么雄心壮志,什么护国理想,早就统统抛到了九霄云外。不断在身边响起的惨叫声就像是无形的皮鞭,有些人在鞭子的抽打下跑得更快,另一些则被彻底摧毁了灵魂,四肢瘫软地仆倒在地,喃喃念诵着光明祷词。这本能的动作,已是他们与死去同伴之间的唯一区别。 几名魔法师双手连挥,元素球在空中交错辉闪,分射向边云士兵。后排一个蓝袍法师则缓缓升上了半空,念诵起风系魔法的咒语。随着他双手的轻柔拂动,厉厉呼啸的气流逐渐卷起,咆哮在整个光罩内。 随着时间的流逝,光罩内外的边云士兵自爆了将近一半数量,比起在戈壁中死去的威卡,他们几乎要缩短了将近三分之二的存活时间。剩下的一些,也是人人躯体残破,几近油尽灯枯。但这块独立空间里的新兵仍在不断倒下,炎气光芒每一次大亮,便有一个年轻的生命终结。仅存的杀戮者们仿若是几头不知疲倦的狼,固执地以这种冷酷方式,高速接近着他们的目标所在。 蓝袍法师修长的十指,以曼妙的姿势逐一弹起,宛如兰花盛开。无数枚细小密集的风刃尖啸翻转,组成一柱柱无形龙卷,斜斜从空中垂下,吸向几个边云汉子的身躯。漫天的血雨瞬间扬洒纷落,几具白森森的骨架先后坠落地面,摔得支离破碎。 光罩外为数不多的边云士兵目眦欲裂,极力想要打破的屏障阻隔却在此时消失。狂暴流动的风随即卷来,掠过他们的身体,同时,也掠走了桀骜不屈的魂灵。 “咔!”一声脆响自莫达鲁身后炸开,骨骼碎裂声随即响起。少将懵懂转身,却看到马蒂斯一脸惨白地托着断折的右臂,咬牙护在自己身后。 “你这个边云的叛徒,怎么样?感觉是不是不怎么好受啊?”一名浑身血肉模糊的边云汉子桀桀怪笑。适才马蒂斯用手臂挡住了他对上将的偷袭,两人炎气对撼的结果是——马蒂斯的手臂立时断折,而汉子却若无其事。 “你救了我?”少将似乎有些清醒过来。 马蒂斯腾身上前,奋力用左手格向汉子的再次怒斩:“大人!你快走吧!” “走?我为什么要走?”莫达鲁轰然挥出一拳,怒潮般激涌的炎气拳风将边云汉子的整个上半身摧得粉碎,“既然摆脱不了恐惧,不如亲手去捏碎它!” 七阶炎气的强横程度,是边云汉子们所无法想象的。少将几乎是在片刻间格杀了身边所有的袭击者,在扼住最后一名边云士兵的咽喉时,他略带不解地问:“是什么给了你们这么大的勇气?难道是对死的渴望?” “不是,是想换回一个生存的机会。”边云士兵艰难地笑道。鲜血源源不断地自他口中涌出,流过下颚,把那只正在收紧的大手染得通红。 莫达鲁厌恶地皱眉:“生存?你难道愚蠢到认为自己还能活下来吗?” 那士兵渐渐黯淡的眼睛里亮起了一点奇异神采:“小洛佩兹他能活下来” 莫达鲁神色大变,转首四顾时,却哪里还找得到卡姆雷与洛佩兹的半点影子!他恼怒地捏碎了手中士兵的颈骨,以炎气灼干手掌上的血迹,对着几名魔法师远远吼道:“人呢?那个中队长和他的儿子在哪里?” “您没看见我们身边的尸体,要比您那边的多得多吗?作为一个魔法师,在对敌的时候是无法分心的。不过,我想他们大概是已经逃走了。”一名蓝袍法师头也不抬地道。 莫达鲁怒发欲狂,却又不便发作,一张原本就黝黑的脸更是沉得如漆似墨。 马蒂斯犹豫了一会,低声道:“大人,卡姆雷既然能挣脱束缚,也一定发动了‘战神死契’。只怕是还没等我们找到他,就已经死了” 莫达鲁不耐烦地挥手:“你和门迪塔熟悉这里的地形,每人带一队新兵去附近搜索。要赶在他自爆之前,把他还有那个小崽子一起揪出来!有些事情我还没问清楚,一定要带活的回来见我!” 马蒂斯不敢多说,与门迪塔集合了残存的新兵,各领了一队匆匆而去。两人的身上,俱已是伤痕累累。马蒂斯折了条手臂,背部被劈开一道巨大的纵向伤口;门迪塔的一只眼珠被炎气生生灼瞎,满面血污,显得可怕至极。心头暗暗笼罩的担心与恐惧,在身后传来法师的飞行破空声后消失得无影无踪。两个背叛者不约而同地加快了脚步,神色也变得轻松起来。现在的卡姆雷就像是一头垂死的龙,而魔法师却是最犀利的屠龙枪! 莫达鲁凝注着部下的背影纷纷没入夜色,脸庞上神色变幻不定,略显忐忑。 “大人,您不觉得,今天的事情有些可笑吗?”先前那名蓝袍法师并没有参与搜索,缓步走到了少将的身后。 莫达鲁微微皱眉:“可笑?你什么意思?” 法师掩口浅浅打了个呵欠,语声清婉地道:“您用将近一半新兵的生命,换回了一个叛徒。最重要的边云中队长,居然在眼皮底下逃得无影无踪。早知道会是这种局面,从一开始您就应该杀掉所有人,而不是来导演一场闹剧。” 莫达鲁出人意料地没有发怒,低沉地答道:“卡娜小姐,你说的不错,我也很乐于杀光这些野兽。可是,如果我没有尝试这样的招揽方式,那就连一个叛徒也得不到。更何况,这个叛徒比一千个新兵都要有价值得多。” 卡娜似是不堪忍受空气中浓烈的血腥味,举步行向要塞大门:“既然是这样,希望这出戏,会有一个完美的终场。” “从帏幕拉开的时候起,它就已经注定完美”莫达鲁露出一抹阴森的笑容,陡然拔起身躯,几个纵跃后高高腾身而起,猎鹰般掠入了边云外的茫茫密林。 (本章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9章 第九章别离 夜色笼罩下的奇力扎山脉,总是幽暗而孤寂,宛如一条独自盘踞在广袤荒野中的远古巨龙。晚风拂过,黑犀树组成的暗色海洋荡起阵阵波澜。树梢晃摇间的摩擦微响交织混杂,形成了一恰似浪涛推涌的簌簌声潮,连绵千里不息。 距离边云要塞西侧大约十几里的山腰处,生着一片格外茂密的黑犀密林。树丛间荆棘纠缠集结,几乎爬满了树干间的空地。黑暗中,一头比老鼠大不了多少的小金花鼹钻出荆棘团,人立而起,鼻翼翕动,细细地嗅着周遭的气味。它通体披覆着一层油光水滑的棕毛,尾部蓬松如帚,小而精致的头部上方,嵌着两只不成比例的大眼睛,显得颇为可爱。黑犀树结出的坚壳栗果,是金花鼹的主要食源之一。而在边云这一带,它们似乎永远也不会为了食物发愁。 小金花鼹转动头部,谨慎地窥探了片刻,伏下前肢一溜烟蹿上了前方的一株大树。正当它敏捷地攀上树冠枝桠时,一团尖啸升起的白色光体陡然在空中炸裂,爆出千万颗拖曳着炽烈辉芒的流星,纷纷扬扬地飘坠到林中。小金花鼹被这突如其来的大变吓得魂飞魄散,慌忙跳下树干,跌跌撞撞地飞蹿回不远处岩石下掩藏的洞穴。 外面的世界,已然白炽一片,犹如日夜于突兀间完成了交替。小金花鼹略带着一些困惑地探出小半个脑袋,张望着,但很快就掉转身躯,钻入了洞穴深处。因为,大地隐隐传来的震动告诉它,不速之客,正在到来。 “都给我把眼睛睁大些!”门迪塔神色戒备地横扫着手中剑锋,密集的荆棘在他面前一片片仆倒四伏,“都别害怕!你们是军人!这里就是战场!如果感觉到任何不对劲的地方,要及时做出反应,我会在第一时间赶过来支援你们!” 两名缓缓飞行在狭窄树丛间的蓝袍法师对望一眼,不约而同地发出了一声冷笑。 门迪塔的吼叫打气,并没能给新兵们减轻多少的心理负担。这一支由二十余名幸存者组成的队伍自从进入丛林范围后,就横向分散的方式缓缓推进。尽管空中两名法师不断施放着大规模的照明魔法,但地面上盘错横生的荆棘仍然使得他们举步维艰,行进速度缓慢至极。亲眼目睹了地狱般的杀戮场景之后,每一个新兵都仍然沉浸在深入骨髓的恐惧里面,难以自拔。他们动作僵硬地挥动阔剑,劈斩着荆棘,腿部已被利刺扎得鲜血淋漓,却似丝毫感觉不到痛楚。 比恶魔还要狰狞上三分的脸庞,喷发着熊熊炎气的残缺躯体,不断爆裂四散的血肉,以及,一具具卧躺在黑红血泊中的尸骸所有的这一切,都恍如犹在眼前。而此刻搜寻的,却正是那座地狱要塞中逃出的厉鬼。 新兵们迟缓而机械地迈动着脚步,心中早已念诵了无数遍光明祷词,只是希望那个搜捕的对象能够离自己越远越好。两个周身笼罩着防护光晕的法师也显得并不积极,只是在空中维持着照明魔法,轻盈随队飞行。他们的同伴在发动“驭风术”掠下山道,沿沼泽边缘高速寻了一遍后,直直升上了高空。月光下的大戈壁苍苍莽莽,微泛出一层青蒙蒙的颜色,高空望下,视野极为开阔旷然。几名法师只是略略扫视了一番,便大鹰般滑翔而下,会合了马蒂斯的队伍由山脚逆向上寻。没有人认为卡姆雷会有深入戈壁的可能性,因为他不仅随时会自爆,而且,身边还带着他的儿子。 林间不断爆起的魔法照明术,使得几十名搜捕者感觉到黑夜不再混沌,山体的范围,似乎也远没有想象中那般浩然无际。然而,这片阴森繁茂的森林却正如一个噩梦,对于每一个深陷其中的人来说,遍布着危机与惊恐的际境,这才刚刚开始。 “左翼,再散开一些,你们挤在一起干嘛?很冷吗?”门迪塔恼火地叫道。左眼处的剧痛一直犹如毒蛇般嘶咬着他的神经,面对着砍之不尽的丛生荆棘,体力和耐性都在迅速流逝。偶尔间,他会对下达搜索命令的少将恨恨地咒骂上几句,当然,只是在心里而已。 左侧十几名新兵应声拉开了彼此间的横向距离,战战兢兢,却无可奈何。最旁侧的一人已经累得连剑都举不起来,无休止的劈斩动作让他全身的每一块骨节都在发痛,鲜血早就糊满了大腿,冰冷粘稠地附在体表,就像是蛇的皮肤。带着片刻未曾止歇的惊恐,以及对从军的悔恨,他气喘不已地迈动着脚步,盼望着能够早点摆脱这该死的处境。 正前方的一簇荆棘中,隐约卧着一块桌面般大小,灰沉沉的巨石。新兵在余光中瞥见了它,却连多看一眼的兴趣也无,精疲力竭地绕了过去。这样硕大的岩石,在奇力扎山脉中比比皆是。它们沉默地盘踞在树丛间隙,只是在魔法弹大亮的刹那才会显露全貌,犹如一头头刻意掩藏在黑暗中的庞然怪兽。而那名将全部心思都放在如何在断裂荆刺中落脚的新兵,却丝毫不曾注意到,随着他渐行渐远,身后的大石竟微微蠕动了一下,随即,睁开了一对隐泛赤红的厉眸。 两枚棱角尖锐的赤色碎石遽然疾射,带着凄厉的尖啸,从后方划过新兵的头顶,斜斜蹿上半空,相继击上了一名法师的后背!包裹着熊熊炎气的石子在“圣光防护”的表层无声粉碎,但青色光罩亦被扯开了一个豁口。还未等那法师反应过来,空中厉啸再起,又是两枚石子毫无停顿地疾飞而来。这一次,却是直接穿破防护,自脊背射入,前胸透出,顿时便要了他的命! 头皮隐隐作痛的侧翼新兵愕然转身,只见一团周身覆满了厚厚荆棘的巨影正高高跃起,伸足踏上他的肩胛,鬼魅般直冲上天! “咔!”那新兵的大半条脊椎骨在巨大的压力之下,立时寸寸碎裂,整个人犹如一尊浸透了水的泥人,颓然瘫软于地。 门迪塔猛地爆起一声大吼,扬剑纵起身躯,直扑向那团悄然掩来的黑影,“小心!他就在你身后!” 目睹着同伴惨呼,滞顿,无力坠下的另一名魔法师根本没来得及作出任何反应,茫然地漂浮在空中,被瞬息间扑至的黑影合臂拢起,狂吼声中猛力掷向地面! 一声低低的闷响震起,地面上尘土飞扬,法师仰躺于地,周身笼罩的防护光罩逐渐黯淡了下来。强力的撞击振荡,似乎换回了片刻的清醒,转首望了眼近在咫尺的死去同伴,他的手中骤然蹿起两道耀眼至极的光束,“我要你死!” 纯白湛然的光束急速腾起,带着一阵短促而剧烈的“嗡嗡”颤响,直直迎向紧随扑下的黑影。 “嘭!!!” 一团比烈日更为灼目的灿然光华遽然大亮,空中断裂的荆棘茎枝簌落如雨。法师瞠目结舌地看到光束逐渐扭曲,消失,而那团烈火却愈加接近,即将触体。即使是在这片难以直视的强光之中,他还是清清楚楚地窥见了,一双狰狞的血眸。 洛佩兹,在不住地奔跑着。一边跑,一边急促地喘息。 他跑得很快,在丛林间,在荆棘缝隙中,一刻也不曾停顿。这一片山体的地形对于他来说,就像是掌心的纹路那样熟悉。 从要塞逃出后,卡姆雷就一直背负着他,高速掠行。直到到达山腰的时候,才让洛佩兹独自离开。 离别的话语,仍回荡在洛佩兹的耳边,久久不散。 “接下来,我不能陪你了。”卡姆雷将洛佩兹放到地上,蹲下身,巨大宽厚的手掌轻抚着他的脸庞,“一直往北走,钻最密集的林子,千万别下山,更不准回边云。饿了,就爬到树上看看鸟窝里有没有蛋。我想你一定还记得,几年前没有粮食吃的那段日子。像那时一样仔细地找,不漏过每一棵树,你才不会饿死。” “我们一起走,你答应过的,要永远在我身边。”洛佩兹拽着卡姆雷的手,满面焦急惊惧。 卡姆雷摇头道:“对不起,洛佩兹,我答应你的这件事,做不到了。因为因为我就要死了,像威卡那样。” 洛佩兹松脱手,怔怔地道:“我不要你死,你死了,洛佩兹该怎么办?” “所以,从现在开始,你就要独自过活,自己照顾自己。”卡姆雷拭去儿子脸上的泪水,侧耳倾听着周围的响动,低低地道:“如果能活下来,一定要变得强大。我不需要你现在就能理解,但你得记住我的话。足够强大才能过更好的日子,才会活得更长久!好了,快走!” 洛佩兹半步也不动弹,死死地抱住卡姆雷,脸上泪水滚滚而下。 卡姆雷突然抬手将他推开,重重地一记耳光扇下:“走!现在就走!我并不是你的亲生父亲,你得去找自己真正的亲人!” 洛佩兹脸上顿时高高肿起,却像是根本没听见卡姆雷的话:“父亲,我能留在这里吗?我不怕死,就想陪着您。” 卡姆雷心中不忍,抱起洛佩兹,贴着他的脸庞亲了亲:“你是一个男人,以后不许再哭。我知道洛佩兹是个好孩子,想陪在我身边。但是,你得活下去,不要让我和叔叔们都白白死了。看着我!你现在必须得试着去承受痛苦!懂吗?!好了,转过身去,一直跑,不要回头,就这样跑下去。我会在这里看着你。快点,滚!” 洛佩兹咬住了下唇,用力擦拭着眼角,缓慢地点头,跄跄踉踉地奔跑起来。没出几步,他转过身来,依依地看了卡姆雷一会,拔足往远方林中跑去。这一次,他没有回头。 卡姆雷怔怔望着他矮小单薄的背影逐渐没入黑暗,虎目中缓缓流下泪来:“好儿子,这才像个男人” 后方极远处,隐隐传来了异常声响。卡姆雷反手拭上脸颊,自嘲地笑笑,目光中逐渐泛起了冰冷杀机。 随着一刻不停地奔跑,呼吸正变得越来越急促,胸口疼得像是随时便会炸开。风,刀子一般割在脸上,灌入口鼻,吹干了泪痕。洛佩兹的嘴唇已被咬得稀烂,脑海中,只是翻来覆去地回响着:活下去,强大,不哭 (本章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0章 第十章泯灭 最后一点魔法照明的辉芒,在树冠缝隙间缭绕散尽,无声泯灭。茫茫无际的暗色,急不可耐地收复了这片失地,将所有的一切悄然笼罩。大变之下,新兵们木直地立在原地,仿若一群失去魂灵的傀儡人偶。当那头脱出的边云厉鬼真正出现在面前时,他们尽皆战栗无措。 突兀间发动的偷袭者,正是卡姆雷。此刻他身上披覆的荆棘伪装俱已散落,喷发的炎气辉芒亦重归于黯淡,直如幽灵般疾掠于密林之间,高速格杀着周遭的搜捕者。法师的攻击尽管被瞬间怒激喷涌的炎气阻隔了部分威力,但仍然在他胸腹处留下了两道狭深的贯穿伤,大股的血液不断自内涌出,汩汩若泉。 第二名蓝袍法师并未能逃脱冥王的召唤,卡姆雷在刻意捱了他两记攻击后合身扑上,硬生生用手撕破了防护屏障,拧断了他的颈骨。直至咽下最后一口气,法师的双眼,仍然困惑地大张着。他不明白激起这些边云人如此强大实力的,究竟是“战神死契”,还是另一些隐藏在灵魂深处,不为人知的东西。在卡姆雷燃烧着猎猎赤芒的眸子里,法师似乎感觉到自己看到了些什么,但随即而来的黑暗,已将他无情吞噬。 马蒂斯一队的法师们感觉到了魔力波动的异常,纷纷冲上高空,疾掠向正在激战的所在。随着逐渐接近,他们愕然发现两个同伴的魔力痕迹已经荡然无存。熊熊腾起的怒火几乎要将这些骄傲自负的宫廷魔法师烧沸,无数粒微小的火元素迅速从四面八方集结,凝起,在空中汇聚成一团庞然流动的火云。这一次,他们决意要将脚下的一切焚烧得灰飞烟灭! 门迪塔屏息静气地掩藏在一棵粗大的黑犀树后,握住剑柄的手背上根根青筋凸起,全身俱已被冷汗湿透。当他看到卡姆雷探手扼上第二个法师咽喉的一幕时,就立即斜刺转向,隐在了黑沉阴森的树丛间。因为年轻的皇家暗党十分清楚,最强大的倚仗一旦失去,接下来卡姆雷的目标,就会是自己。而这样的局面,正是他所深深恐惧着的。作为一名别有用心的,这几年边云的最高长官卡姆雷,自然成了他最为关注的对象。门迪塔得出的结论很复杂——凶残c缜密c忠诚c叛逆,以及,极重情意。 几乎每一次袭击商队的路线及步骤,都是由卡姆雷一手策划。对地形的熟悉和详尽的暗哨刺探,使得掳掠行动无往而不利。在抢劫一些大型商队时,卡姆雷甚至会布置出一个张开袋口的战术阵形,以寡而敌众。他的目的直接了当,掠走所有货物,不留一个活口。卡姆雷的任何一个命令,都会被边云士兵立即执行,从来就没有半点疑问。因为每个人都知道,没有这样的一个统领者,或许就不再有边云。有时候门迪塔忍不住会想,如果卡姆雷选择带着边云人叛逃,那他们将会成为大陆上有史以来最强悍的一支马贼队伍! 之前少将口中所指的“披雨箭”,是精灵族独有的一种强横箭法。而边云诸人所掌握的,却是很久以前一个边云老兵练成的杀戮技能。在卡姆雷严令下,无论是后来的新兵,还是从沼泽中得以逃生的死囚,都掌握了这种极为艰深的集射箭术。沼泽边缘生活着一种剧毒蟾蜍,它们背部毒囊的汁液,后来则被卡姆雷用作抗衡戈壁妖兽。在门迪塔的眼里,这个边云军官利用了他身边一切能够利用的资源,不屈不挠地在和天斗。他对国家极其忠诚,却蔑视一切神灵;他可以面不改色地屠戮整支商队,却见不得身边任何一个士兵死去。由于有着边云最强的实力,卡姆雷在商队护卫手里c妖兽血口中救过每一个下属,代价是全身上下伤痕重叠密布,最深的一处在前胸左侧,那里至今还残留着一个碗大的凹洞,覆盖在胸腔之外的,就只有一层薄薄的皮。 尽管不愿意承认,但门迪塔却仍然清楚一个事实——正如全部的边云人一样,自己敬畏着卡姆雷,深深地敬畏。而现在,在周遭暗处潜伏,无声探出锐爪的,正是这名失去了所有下属的中队长。他,已经蜕变成一头受伤滴血的野兽。 “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自爆呢?”门迪塔胡乱想着,不禁有些后悔追赶得过于急躁。四周树丛间的闷声仍在不断响起,门迪塔知道,那是人体仆地的声音。没有惨呼,没有呻吟,就只是简简单单地倒地,死去。边云人都十分擅长简练凶狠的杀人手法,而卡姆雷无疑是其中的大师。即使,是在失去斩马的情况下。 树冠间隙透下的亮光让丛林恢复了短暂的寂静,门迪塔愕然仰首,心中不由暗自叫起苦来。正当他犹豫着是不是应该冒着被发现的危险,冲出火云的袭击范围时,一双赤眸已在他正面三丈不到处冷冷亮起。 门迪塔顿时亡魂大冒,双膝微曲,向侧方疾纵而起。一团庞然火光即刻爆发,卡姆雷不再强力压抑体内躁动不休的炎气,而是将它们悉数挥发迫出。他知道所剩的时间已经寥寥无几,只希望能够在死前诛杀这个手上沾满了兄弟鲜血的暗党! 两人一追一逃,短短片刻间已是纵出了几十丈开外。与此同时,半空中远远掠来一条纤巧身影,直射几名魔法师的方向。 全力催发军制炎气的卡姆雷在高速掠行中犹如一尊喷发着烈焰的魔神雕像,就连脸庞脖颈等处都在逐渐凸起撑裂,猎猎蹿出金黄色的炎气辉芒。连续几个起伏后,他猛然间纵身而起,大鸟般在空中划出一道长而曼妙的抛物线,落在了门迪塔的前方。 门迪塔大惊之下生生扭转身形,惶然蹿向旁侧。卡姆雷低声狞笑,抬臂握拳,臂身上炎气立时喷爆如潮,“你怕了吗?感觉到后悔没有?嗯?!” 空气中“噼啪”微响瞬时大作,卡姆雷嘶声狂吼,须发怒张地一拳轰出!门迪塔的去路已被这有如天神的巨汉完全封死,只得咬牙挥剑,带着一道厉啸的疾风,正面斩向激涌而来的金色怒涛! 高空中的火云逐渐溃散分流,幻化为最原始的一粒粒火元素形态,随风消失无踪。几名停止施术的魔法师随着后来那人缓缓下落,悬停在这片树林的上方,长袍飞扬,漠然注视着两个正在生死博杀的边云人。就像是居高临下的神明,俯瞰着人世间最卑微的争斗,沉默中,隐隐带着几分轻蔑。 巴掌宽阔的双刃剑身,方一接触到军制炎气的边缘就立即寸寸折裂,化为碎屑散落一地。卡姆雷的拳头毫不停顿地当胸直进,凶狠地轰上对手交错护在胸前的双臂,炎气微黯,继而猛烈大亮!“咔咔”两声脆响立时爆起,门迪塔直如断线风筝一样倒飞而出,重重撞上不远处一株黑犀树干,哀号声中砰然弹落地面。 宫廷法师们的护身屏障,在黑暗中幽然泛着淡青色的光芒。卡姆雷对这些树冠间隙中若隐若现的微光恍若不见,片刻不停地掠起身躯,直扑双臂断折扭曲的门迪塔! “救我!救我!”门迪塔眼眸中的一点炎气辉芒正在急剧扩大,不由蜷缩成一团,绝望地对着空中嘶声惨呼。 一团宛如实质的金色光华陡然自他身后暗处飞出,直射向卡姆雷的胸腹,尚未接触时,光团所挟卷的劲风就已经迫得他周身炎气尽皆黯淡,拂动不休! “轰!”卡姆雷双臂横格,硬撼来袭。一阵沛然莫御的大力从臂身上震起,反摧,卡姆雷身躯四处立时飙出道道血箭,整个人暴退丈余,已是摇摇欲坠。 “中队长,能接下我一击的人不多,你令我感到了惊讶,还有,一点点愉悦。”莫达鲁魁梧的身影自树丛间缓缓显现,宛如一堵无法撼动的坚墙。 卡姆雷擦去嘴角溢出的鲜血,冷然扬眉:“大人,能在临死前再见到您,对我来说实在是再完美不过的结局了。” 莫达鲁乜了门迪塔一眼,低哼了一声:“还没死的话,就滚到一边去!没用的东西!”后者费力地挣起身躯,摇摇晃晃地站到了远处。断臂处仿佛有千百万只贪婪的黑蚂蚁在啃噬不休,剧痛几乎要令他随时窒息。但心理上的巨大压力,却自少将出现的那一刻起,便消失得无影无踪。他甚至开始隐隐懊恼,刚才惊惶的呼救,是万万不该呼出口去的。 周遭“簌簌”声大起,马蒂斯带着另一支搜捕队从各个方向围住了这片树林。在看着卡姆雷的时候,他的眼中没有任何一点感情波动,就像在看一个死人。 莫达鲁漫不经心地挥了挥手臂,金黄纯粹的军制炎气低啸扩张,形成了两道极长光刃,“这么多人为你送行,中队长,你应该感到荣幸。” 卡姆雷的躯体上不断爆出缕缕炎气,血肉横飞四溅,上半身几处已隐约露出了森森白骨。他缓缓扫视着四周众人,神色怅然:“但很可惜,我只能选一个目标。门迪塔,你的运气不错!” 少将大笑,似乎还想要说些什么,但炎气喷发而成的人形光团已迎面扑来,瞬时将他裹入其内! 对战,短暂而激烈。黑暗密林刹那间被金黄色的辉芒映亮,一株株粗壮的大树轰然而倒,就连大地也被震得微微颤抖。法师们面无表情地漂浮在空中,当下方的炎气光芒散尽,密林重归寂然时,其中一人抬手,施放了一个大型照明魔法。 莫达鲁仍然保持着直立的姿势,似乎未曾动过分毫。一袭重甲之上,却已沾满了斑斑点点的血迹。他似乎极爱洁净,正用一方手帕擦拭着周身,眉头微微拧起。卡姆雷前胸处多出了一个硕大的血洞,摇晃着站在他的面前,周身炎气完全黯淡了下去,只留下密布斑驳的处处裂口,情形狰狞可怖至极。 “不得不说,我十分欣赏你藐视一切的勇气。你之所以会死,是因为站在了我的敌对面,这一点很无奈。但我可以答应你一件事,绝对不会难为你的儿子。”莫达鲁的脸庞半隐在阴影下,看不出任何表情,“问题是,他在哪里?” 卡姆雷粗重地喘着气,几处极深伤口的血流速度正在逐渐变缓,心跳,也愈来愈微弱,似乎随时就将止歇。他略带着疑惑地直视着少将,嘶哑地道:“我爱我的儿子,远远超过自己的生命,又怎么可能把他交给一个灭了边云的人?想斩草除根的话,您大可以自己去找,不过奉劝一句,那会是白费力气” “杀了他。”莫达鲁有些遗憾地道。 马蒂斯腾身掠起,剑锋冷冷挥过,顿时将卡姆雷的头颅斩下。空中,后至的法师卡娜微蹩了眉头,悄然缩回了袍袖外的柔荑。尽管卡姆雷亲手杀掉了她两个同伴,但奇怪的是,卡娜目睹着他死去,心中没有生出丝毫快意。夜风流动之下,她只是觉得,更加萧瑟了一些。 “留着他的尸体,死了这么多新兵,对军部总得有个像样的交代。”莫达鲁转身行远,淡淡地丢下一句,“去,给我把那个孩子找到。” 马蒂斯恭敬地欠身,直到少将的脚步声逐渐消失,才慢慢直起身躯。略为犹豫了一会,他俯身拾起卡姆雷的头颅,吩咐两个新兵把尸身抬回边云,带着其他人散入林中。 边云中,并不存在什么上下级之分,士兵们之间的关系,犹如一母同胞的兄弟。在这个大家庭里,卡姆雷被视作兄长,所有的人都叫他老大。 马蒂斯与卡姆雷一同来到边云的时候,只不过是个瘦弱的大孩子,在一些想家的夜晚,他甚至会偷偷哭泣。正如每个寡言却不失温情的兄长一样,卡姆雷默默地,一点点地教会了他所有的一切,包括如何用刀,怎样驭马,甚至,从哪个角度砍下敌人的头颅最为省力。 大戈壁中往往会肆虐很长时间的沙暴,有时候持续一个星期,有时候则更长一些。在无法掠劫商队的日子里,边云的口粮分配有着极其严格的制度。仍在长着个头的马蒂斯往往会吃不饱,而卡姆雷却经常将自己的那份分出一半,理由,则是千篇一律的“不饿”。有时候,马蒂斯会觉得,有这样一个兄长在身边,即使是终生被困在鬼域,也算不了什么。 现在,喜欢哭鼻子的孩子已经长大。他强壮有力,挥刀如风,懂得该怎样才能活得更好,更长久。而兄长的头颅,就挂在他的腰间,随着行进起伏,不断地撞在剑鞘上。那绽裂的眼角处,正缓缓划下一缕殷红,宛如泪痕。 (本章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1章 第十一章葬 如铅的黑云,暗潮般自远处天际涌至,重叠堆积,寂然密布了整个天空。天地之间,只剩下纯粹深邃的黑,伸手不见五指。一簇簇魔法弹的辉芒,仍顽强地自边云附近的山体各处腾起,爆裂于树冠林梢之间,竭力在浓厚如墨的暗色里,扯出一小块微弱的光亮。 夜空中,几只被惊起的飞鸟颇为吃力地扑扇着翅膀,相伴掠过山腰,远远落向山体的另一侧。呼号怒吼的风,几乎是在一瞬间席卷了整个世界。大戈壁里充斥着滚滚如烟的沙尘,弥漫遮天;沼泽表层的浮生植物尽皆四伏倒卧,萧瑟颤抖;而奇力扎山脉的森林则在狂风中簌簌战栗,呻吟不休! 粗壮低矮的黑犀树,在地表下深扎着虬结盘错的根须,鬼域的暴风并不能摧动它们根基分毫。但在激涌肆虐的气流急速撕扯下,黑犀树丛的枝杈树冠逐渐折裂,断开,毫无分量般飘扬而起,消失在无际夜色中。随着风势渐大,树枝断裂时的刺耳声响炸成一片,夹杂着凄厉嘶吼的风声,宛如厉鬼夜哭。 极远处的天际,突兀间隐隐亮了一亮。紧接着,一道狭长至极的光蛇自高空中直刺而下,强大炽烈的光能,瞬时将世间万物从黑暗中硬生生地扯了出来!几声震耳欲聋的雷声随即炸响,在山体间荡出隆隆不休的巨大回声。狂风未止,一场铺天盖地的暴雨却又骤然降临。豆大的雨滴撞击在地面上,巨大的“哗哗”声响掩盖了一切。天空中仿若破开了一个巨大的豁口,无数条江河的潮水正从那里飞溅而下,倾倒在人世间。 奇力扎,此刻已成为风和水的世界。 仍在搜索洛佩兹的队伍,开始缓慢地往要塞方向回撤。马蒂斯与门迪塔久居边云,却从未见过如此庞然的降雨。地面很快便变得潮湿滑腻,不断有新兵在泥泞中跌倒,被荆棘刺得遍体鳞伤。高傲的宫廷法师们也纷纷降下地面,皱着眉头,小心翼翼地牵提起蓝袍袍角,偶尔间施放一个照明术,指引着全队人的方向。 密集如瀑的降雨,给周围的可见度造成了极大的影响。好在马蒂斯两人熟稔道路,曲曲折折地将众人带上了通往边云的唯一一条山道。 莫达鲁面对着历经了大半夜,却仍然空手而归的搜捕队,就只是略为训斥了几句,便提着卡姆雷的斩马独自回房,再也没有出来。斩马刀的分量对他来说,自然不能构成任何问题。当年在北方战场的时候,少将也曾经使用过这种霸道兵器,但却觉得并不是很喜欢。之前卡姆雷以这柄长刀,将他从空中横斩而下时,莫达鲁多多少少地感到了异样,而当他真正将这把斩马握在手中的时候,才终于明白了诡异感觉的由来——杀气!斩马自身所携,令人遍体生寒的杀气! 略呈赤红色泽的刀身,在黑铁中是极为少见的。少将更愿意相信,这是鲜血染就的颜色。这柄不知道收割了多少条生命的妖刀,似乎已将他完全迷住。 漫天的水幕,仍在密密扬扬地倾洒着,边云要塞一片漆黑,就只有土石搭筑的营房中闪烁着黯淡的烛火光芒。新兵的数量,由原来的一百余人锐减到了三十人不到,将近一半的幸存者被挑选出来,沿要塞内外散布游弋,布哨警戒。另一部分,则拖着疲倦不堪的身体掩埋空埕上堆积如山的死尸。 边云一侧的大门上,高高悬吊着卡姆雷的尸体。他的头颅被一支长箭贯穿,紧钉在颈侧,以一个怪异的角度扭曲着,双目圆睁不闭,宛如在斜首凝视黑暗中的某样物事。密集的雨水带走了他身上累累的泥渍血迹,对于一具尚有用处的尸体,这无疑是最好的清洗方式。莫达鲁在窗户内看着马蒂斯吩咐士兵们做完这一切,满意地点了点头。少将厌恶任何污秽肮脏的东西,很明显,这名年轻的背叛者看出了这一点。 尽管无法控制寒冷引发的颤抖,两名立在大门后侧的新兵仍竭力挺直了腰杆,神色警惕地探视着周围的动静。少将在诛杀敌人时所展现出的强横气势,激起了他们心中即将消失殆尽的军人荣誉感。在经历了一系列生死杀戮之后,幸存者们隐隐多出了一种过来人的漠然淡定。他们觉得,自己已经不再是一个刚从训练营中走出的菜鸟,而成了从死人堆中爬出的真正战士。虽然在比野兽还要凶恶的边云人面前,他们什么也不是,但现在野兽已死,他们却还活着。 “你们都还活着,但不代表可以一直活下去。如果不想和那些死去的同伴一样,就要先成为一个军人。现在的你们,就只是群刚出新兵营的废物,胆小鬼!跟‘军人’这个名字,是扯不上任何关系的。”莫达鲁在解散队列之前,对着新兵们淡淡地道:“军人在对敌的时候不会发抖,只会拼命。你们还有机会可以去尝试改变自己,但我保证,这样的机会不多。或许在下一次博杀中,仍然习惯于发抖的那个,会成为冥王的新猎物。” 在说这番话的时候,少将的眼眸中闪动着狼一般森冷的光芒。他并不指望能够从本质上改变这群新兵,但对于一个将领来说,刻薄诛心的训斥却往往是激发部下潜力的有效手段。莫达鲁并不是一个善于沟通的领军者,他早就习惯于粗暴直接的导引方式,一贯如此。 似乎是少将的斥骂起了作用,每一个隐在暗处的岗哨都在瓢泼也似的暴雨中苦苦支撑,身体俱是被冻得簌簌发抖,但却无一人擅离负责的警戒区域。他们正在等待的,是唯一一个逃出边云的人,一个有着满头黑发的男孩。 正如巢对幼鸟之温暖诱惑,在孩子的心里,孤独的可怕要远大于死亡。洛佩兹如同莫达鲁料想的一样,在接近黎明的时刻,回到了边云。 一直跑到再也迈不动脚步以后,洛佩兹钻进一个完全由荆棘虬结形成的巨大刺团中,沿着缝隙,爬到最深暗的一处躲了起来。 树丛间仍然很安静,除了洛佩兹在急促地喘息外,听不到任何声音。干涩的喉咙里,仿佛在烧着一团火,每一次呼吸都会带来辣的灼痛感。洛佩兹双手抱住膝盖,怔怔地坐在刺丛间一小块湿地上,瘦小的身躯一刻不停地发着抖。长久以来担心的事情正在变成现实,而他能做的,似乎就只有绝望地接受。 洛佩兹从未像现在这样害怕过,在很长的时间里,就只是畏缩在刺丛深处,一动也不敢动。直到那场可怕的暴雨在奇力扎山脉中汇出无数道浊然泥流,他才如梦初醒般起身,犹豫不决地往要塞方向走了回去。卡姆雷在临别时说过的每一句话,洛佩兹都记得很清楚,但却根本就控制不了心中回边云的渴望。那里有他的父亲,那里有他的叔叔们,那里有着一切他想要的东西,那里,是他温暖的家。 刚开始时,洛佩兹走得很慢。他浑身被淋得透湿,牙关激烈地相互交击着,不住地把手放到嘴边呵气,步履僵硬而迟缓。这年幼的孩子,几乎已快被冻僵。到得后来,洛佩兹渐渐加快了脚步,如墨似漆的夜色中,他的眼眸在幽幽地闪烁着淡紫光芒。 远远,远远的,洛佩兹就看见了要塞大门上吊着的那个人,以及,他钉在一旁的头颅。饱含企盼的神情在洛佩兹脸上凝固,内心里的最后一点希望在血腥的事实面前,彻底泯灭。他茫然直视着父亲的尸体,清清楚楚地听到自己胸腔中炸起一声清脆声响。一片昏沉中,洛佩兹隐约感觉到是什么破碎了,但却无力去想。他手足无措地站在原地,张开嘴,发出一阵低低的,含糊的哀号声。 剧痛袭来,鲜血逐渐溢出嘴角,视野中的一切并没有任何变化。卡姆雷断了头,僵硬地悬挂在那里,身躯随着风势微微晃动。洛佩兹知道,父亲再也不会微笑,说上半个字,更加不可能在夜晚时用体温捂暖自己的双脚,因为,他,已经死了。 这是黎明前最黑暗的一段时间,洛佩兹宛如失去了所有的意识,木然站立在泥泞中。雨水,冰冷依旧,但他却似毫无所觉。 许久之后,洛佩兹退回密林深处,斜向绕到了要塞的后侧。这里的护墙上,斑斑点点地尽是长年风雨侵蚀后留下的孔洞,曾经有过几只小鸟在其间筑巢,洛佩兹偷偷来看过它们的小宝宝。踏着略大一些洞眼,他攀上了墙头,一点点地挪动身体,爬向大门处,动作慢而谨慎。现在的边云,已成了一个充满了危险的陷阱。周遭的丛林里,以及护墙的外围边缘,游动着几处暗哨,就在刚才,洛佩兹绕过了他们。从墙头望下,像这样隐于暗处的岗哨还有很多。洛佩兹控制着身躯动作的节奏,缓缓地爬动着,竭力使自己不发出一点声音。他的双眼,一眨不眨地盯着大门的方向,脸上四溢横流的,是冰凉的雨水,没有一滴泪。 卡姆雷的头颅被钉得很高,但离开墙头还有一段距离。洛佩兹看了眼掩在门后方的两个士兵,屏住了呼吸,单手搭住墙边的一处石缝,俯身去探父亲的头颅。将手臂伸到极处后,他的指端恰恰能触上那支箭杆,却无法握住它。略为想了一会,洛佩兹将双足卡在那处缝隙之中,整个身体悬空垂下,一手撑墙,另一只手捏上了箭杆尾部。长箭在贯穿卡姆雷的头颅后,仍没入了门板一截,洛佩兹咬着牙,左右摇晃着箭杆,将它慢慢拔出。 这是一支在地上被随手拾起的毒箭,箭头乌黑,带有三枚狭长弯曲的倒勾。洛佩兹提着箭尾,想要将父亲的头颅拎上墙头,另一只手却在滑腻不堪的墙身上难以借力。连续几次尝试后,他突然抬腕,张口咬住了箭杆,双手紧扣住墙体间的石缝,吃力地往回缩挪着身躯。卡姆雷冰冷的额头就触在他颊边,轻轻挨碰,洛佩兹心中剧痛袭来,呼吸突兀一窒,险些跌下高墙。 爬回墙头时,洛佩兹的十指俱已被磨得鲜血淋漓,整个人几欲脱力。低低喘息了片刻,他小心地顺着远路返回,溜下护墙,隐回密林之中。 下山的路,洛佩兹跄踉地奔跑着,不断地滑倒,又不断地爬起。他紧紧地搂住卡姆雷的头颅,即使是跌倒的瞬间,也竭力用侧身,用手肘去接触地面,仿佛,是不想惊醒沉睡中的父亲。有很多在戈壁中死去的叔叔,都被带回了头部。即使他们被扯碎了身体,撕烂了四肢,活着的人依然会血红着双眼,从妖兽的利爪巨口下抢出死者的头。 骄傲而孤独的军人,都希望能够被亲人,或是同袍亲手埋葬,而不是曝尸荒野。传说中,一颗完整的头颅,会使死者的灵魂保留记忆。边云的每一个人都深信这一点,并且,这些粗犷横蛮的汉子也都深深希望,在冥界遇见同伴的时候,可以永不分离。洛佩兹虽然是个孩子,但同样懂得男人之间的情感。这,已是他现在唯一能为父亲做的事情。 踏足沼泽边缘的时候,魔法照明术相继呼啸着自山腰腾起,映亮了半边天空。洛佩兹没有回头,缓缓向死泽深处的那座小岛行去。大山虽然也是藏身的好地方,但却没有他的朋友。洛佩兹几乎已经用完了全部的体力,在倒下之前,他只想能见到红。在这个世界上,它是他唯一还能依靠的生命。 小岛,灼热依然,但红却不在。洛佩兹将父亲的头颅抱在胸前,躺到在地上,在这片凄冷萧瑟的大雨中,沉沉睡去。 “咕咕!”一阵熟悉的低鸣,隐隐约约地在洛佩兹耳边响起。脸上有物在不停触碰,温热而柔软。洛佩兹勉力睁开眼睛,强烈的阳光立即让他感到了微微眩晕。 “红,我是不是睡了很久?”洛佩兹抱起不断轻舔自己脸庞的小兽,语声沙哑地问道。小家伙看上去又大了一些,扑腾着一对生有爪勾的肉翼,狞目獠牙地颇为威风凛凛。但可惜却拖着个圆滚滚的大肚子,透着几分滑稽可爱。 红忽地跳下地,歪头注视着洛佩兹怀中的头颅,疑惑地低叫了几声。 洛佩兹默然不语,拾起一片边缘锋锐的碎石,缓慢地刮削起箭杆来。随着逐渐加力,手指上的处处伤口再次迸裂,一滴滴殷红染上卡姆雷的脸颊,无声滑落。红皱起鼻翼,嗅了嗅空气中极淡的血腥味,向后退开几步,口涎欲滴地舔着长长利齿,神态焦躁,像在极力压抑着些什么。 折断箭杆后,洛佩兹轻抚着卡姆雷前额上的血洞,良久良久,这才将头颅放至地面,抱膝木然凝视,眼神里空洞洞地没有一点光。 红一反常态地安静,趴在不远处的凹坑边缘,默默地注视着洛佩兹,不作稍动。椭圆形的凹坑中,粘稠厚浊的岩浆依旧涌动翻滚,喷发着腾腾热浪。高温之下,小兽周身更是变得直如要滴出血来般殷红剔透,似极了一块晶莹溢彩的赤血魔晶石。 强烈的阳光透过破烂不堪的衣衫,直射在洛佩兹单薄瘦削的背上。岛体地面上的灼热,早已在那里留下了无数大大小小的燎泡烙痕,它们毫无规律地重叠攀爬着,几乎密布了整个背部,触目惊心之极。 自见到卡姆雷尸体的那一刻起,洛佩兹似乎就失去了所有的感觉。他麻木地感知着身边的一切,懵懂而茫然。指端的几枚指甲残破翻起,血液正在逐渐凝结,干涸。洛佩兹怔怔地注视着父亲的双眼,缓慢地探手,触上地面,用力摩擦。 隐约间,有疼痛传来。洛佩兹觉得,心里不住抽搐的那个部位,仿佛略为平缓了一些。他开始加剧动作,指甲迅速迸裂,剥落,血飞溅。 红不安地一跃而起,直蹿到洛佩兹面前,赤舌卷起,舔润着尖尖的鼻端,一条长而翘的尾部蛇般在身后扭动不休,目中竟是凶芒大盛! 洛佩兹并未注意到小兽的异常,他只是坐在地上,持续着动作,定定直视着卡姆雷的头颅,宛若石雕。 红的喉间,渐渐发出了一阵低沉而奇异的吼叫,掉转身躯,似乎是不敢再望向洛佩兹流血的手掌。猛然间,这头体形肥壮的小兽以难以想象的高速直冲入沼泽中去,身后激起了一溜长长的泥浆,很快便消失了踪影。 小岛上,依旧泛响着岩浆鼓动时的“噼啪”微响,单调而沉闷。洛佩兹转动脖颈,默然环视着周围,良久,起身拾起一片较大的石片,行到几块耸立的巨石之间,慢慢地掘向地面。 岛体的表面,覆着一层极薄的黑土,下面掩着坚硬的岩层。洛佩兹每一次用石片掘下,就只能形成一个浅浅的凹痕。没过一会,石片“咔”的一声自他手中断折,尖锐的裂角划过掌缘,在已是皮开肉绽的手掌上又添上了一道深深血口。 洛佩兹抛掉碎石,摸起另一块,片刻之后,又是一声脆响他机械而不知疲倦地重复着这一切。手臂酸软到无力握住石片时,他会略为转首,看一眼侧旁的卡姆雷,低低地喘息片刻,然后,再继续掘动 红回来的时候,嘴里面叼着一只硕大的沼鸦,满身尽是累累泥浆。满身黑羽的沼鸦几乎要比红大三倍,颈部被咬得只剩下一层皮。小家伙似乎也吃了一点苦头,鼻尖上留下了一道深深的啄痕,还在不断地往外沁着鲜血。捕猎后的成就感让红很是亢奋,它兴冲冲地将沼鸦的尸体丢到洛佩兹脚边,抖动着身上的泥水,“咕咕”叫唤了几声。 洛佩兹仍然在掘着岩层,毫无反应。红奇怪地看了他一会,又张口衔住沼鸦,拖到洛佩兹的面前,拍动双翼,低鸣不休。 “我不饿。”洛佩兹顿住手中的动作,抚了抚红的脑袋,便不再理会它。 小家伙扑腾了半天,悻悻然将沼鸦衔到一旁,开始狼吞虎咽起来。红的食量,是与体形完全不成比例的。没过一会儿,它就将沼鸦的尸体吃掉了将近一大半,打着满足的饱嗝,再次蹿入了茫茫沼泽。 这一次,直到夕阳西沉,它才自远处隐隐现出了身形。有了那样一个硕大累赘的肚子,红的双翼似乎就只能是个漂亮的摆设。和洛佩兹一样,它必须也得靠着一条条隐藏在泥浆层下的“经络”,才能在沼泽中出入。曲曲折折地踏上石岛后,红倒退着,将口中一物缓缓拖上了岸。沉沉的暮色中,只见那物粗若儿臂,遍体覆着淡金色的鳞片,头呈三角,却是一条死去的剧毒长蛇。 洛佩兹身前的地面上,出现了一个浅浅的凹坑,他还是在一刻不停地挖掘着,两只手掌上裂口斑驳,鲜血淋漓。红将毒蛇拖近,踞到洛佩兹面前,目光中竟大有哀求之意。 洛佩兹缓缓停手,凝视着小兽,脸上神情漠然。 红低垂下脑袋,将蛇尸向洛佩兹身前拱了拱,随即跳到他脚边挨挨擦擦,喉中悲鸣不已。 洛佩兹怔然片刻,看了眼最多只有三指深浅的凹坑,拾起蛇身,就着胸腹处绽开的极大伤口,闭合双眼一口咬了下去 (本章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2章 第十二章狞变 日出,日落。有光明,也就有了黑夜。 当小岛上的第三个夜晚来临时,洛佩兹终于扔掉石片,重重地躺倒了下去。身前,有着一个深而狭小的凹洞。这是他生平所掘的第一个坟墓,用途,是埋葬父亲的头颅。 几天以来,红在沼泽里猎来了各种各样的“食物”,其中甚至有着一只遍体生满刚毛的八眼巨蛛。洛佩兹由开始无法遏制的反胃作呕,到渐渐接受了鲜血的味道。他知道,自己已无从选择。 小小的,破裂的手掌,轻捧起了卡姆雷的头颅。洛佩兹细细擦净了父亲脸上的尘埃,将他放入坑中。一捧捧石屑被轻缓地洒下,逐渐淹没了卡姆雷的口鼻。洛佩兹垂目看着父亲的面容,一点点地消失在眼前,在即将没顶之前,俯身,亲了亲卡姆雷冰冷的额。 拍实了地面后,洛佩兹看了红一眼,费力地自远方挪来一块大石,压在了凹坑上方。红并没在意他的举动,自顾自在一旁咬着一支狭长物体,拖着个肥胖的肚子左蹿右跳,玩得不亦乐乎。 洛佩兹呆坐半晌,无意中转过眼光,不由微微一惊,走到近前抢下了红口中的物体。那是自卡姆雷头上拔出的箭杆,而小兽所咬的,正是带着剧毒箭头的前半截。 “以后不许碰这个,知道吗?”洛佩兹的声音沙哑之极,隐隐带着几分怒意。 红察觉到了异样,立时俯首帖耳,努力扮出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一双灵动之极的眼睛却在偷偷窥视着洛佩兹的一举一动。 “这前面有毒,还好你没咬到,不然可是会死的”洛佩兹的语声忽然止住,将手中箭杆举到眼前,死灰般黯淡的眸子里,突然亮起了一点微弱的光芒。 天边流云浮动,冷月的辉芒渐被遮掩。一片混沌的黑暗自极远处迅即袭来,悄然压过沼泽,将小岛完全吞没。洛佩兹起身站立,死死盯着乌黑色的箭头,瘦小的身体开始微微战栗,但眸子里的光芒却越来越亮,到得最后,竟如同燃起了两簇妖异拂动的火焰! “我回家去一下,你就在这里等我。”洛佩兹迈步行向沼泽,低低地道。 红纵起身躯,拖着长长的尾巴,紧跟在他身后,显得有些莫名其妙。 洛佩兹顿住脚步,摇头道:“你不能去的,那里有很多坏人。如果我回不来,你又得自个儿过活了。红,你要乖乖的,不许哭。”他嘴角弯弯,轻漾起一个苦涩的笑颜,道:“父亲就是这样教我的你要和洛佩兹一样,做个好孩子。” 红迟疑着停步,伏在了洛佩兹手指的位置上。 “父亲说,我是一个男人。”洛佩兹低垂着头轻轻说完,没入了黑暗之中。红轻灵地纵向小岛边缘,不知怎的,喉间发出了一声宛如哭泣的低鸣。 回边云的路,洛佩兹仍是由密林中穿行直上。愈接近要塞,他的心跳就变得愈加急促,身上也渗出了密密的细汗。仿佛是冥冥之中有着一股力量在推动着这个年幼的孩子,尽管已经控制不住浑身的颤抖,但他还是一步步地向那个方向走着,带着畏惧,亦带着微弱的勇气。 洛佩兹避开林间明显增多的处处暗哨,直接绕到了要塞侧方,沿着护墙阴影处觅到一条破裂缝隙,猫儿般钻了进去。他并没有急于从狭窄的墙缝间脱出身体,而是小心翼翼地探出半个头,窥视着火光通明的要塞内部。 墙的另一侧,正是威卡的坟墓所在。洛佩兹张望了一会,连视野内的每个角落都仔细看过,这才从缝隙间蹿出,奔向一处阴暗死角。由于极度的紧张恐惧,他的脸色已变得煞白,冷汗不停地自额头滚落,爬满了眼角颊边。 夜虽未深,但亮着灯火的营房已然不多。洛佩兹按捺着惊惶的心情,凝视了威卡的坟墓片刻,悄悄地掩向远处。 卡姆雷在最后的离别时刻,唯一希望的,就是洛佩兹可以好好的活下去。但是,他却完全低估了仇恨在人类心中的力量,即使,那只是个孩子。 年幼而善良的洛佩兹,正是在这种情感的作用下悄然发生着一些变化。当仇恨的黑色萌芽顽强破土时,它似乎带走了一些懦弱,带来的,却是寂然焚烧在灵魂深处的火焰。 边云的营房分布颇为松散,西侧就只是稀疏地排列着几幢土石结构的矮屋。紧挨着护墙的一幢,便是门迪塔的居所。 洛佩兹屏息静气地躲在暗处,等几个哨兵走过后,靠上了虚掩着的窗边。门迪塔在边云一贯表现得较为孤僻,喜欢独处,并没有与人同住。借着昏黄的烛光,洛佩兹看见床上躺着的人身形矮壮,双臂上裹着厚厚的绷带,正打着惊天动地的响亮鼾声。 虽然那人头部隐在背光位置,但洛佩兹还是认出了他正是门迪塔。心脏在胸腔中急剧加快了跃动,洛佩兹觉得全身的血液都涌了上来,一时竟有些眩晕。略定了定神后,他从怀中摸出了已被捂得发热的半截断箭,除去包裹在箭头上的衣襟碎片,哆哆嗦嗦地轻按上了窗沿。 残旧窗棂发出了一阵轻微的“咯咯”声,一分分地被推开。屋内的烛光无声涌出,冷冷地洒在洛佩兹身上,令他立时打了个寒战。窗沿不是很高,但此刻它在洛佩兹的眼里,却宛如一道难以逾越的万仞峭壁。 寂静的要塞中,除了火焰被风拂动时的猎猎声响,还回荡着游动岗哨的脚步声,频繁而轻微。洛佩兹犹豫不决地退回墙边,胸口急促地起伏着,全身疟疾般抖个不停。他的目光,片刻也未离开过那处窗口,心中一千一万个想要迈步,双腿却似钉在了地上一样丝毫不能动弹。源源涌出的汗水,已经将破烂的外衣浸得透湿。洛佩兹低头看着手中的断箭,咬紧了牙关,猛然间将尖锐的箭杆断折处插入大腿! 鲜血四溅,剧烈的疼痛感瞬息袭来,洛佩兹不由自主地弯下了腰,喉间发出了一阵微弱的呻吟。恐惧,似乎在剧痛后消融了大半。他拔出箭杆,拖着一道斑斑点点的血痕,悄然走向两扇半掩着的窗。颤抖,已奇迹般地止歇。 门迪塔睡得很沉,左眼的位置上包裹着一块白布,黑褐色的血渍早已干涸,丑恶地凝固在布块中央,宛如一只空洞大张的诡异眼球。洛佩兹无声地翻入屋内,轻合上窗户,双手紧紧握住断箭,走到床沿正要向门迪塔胸前刺下时,整个人却僵在了那里。因为一直充斥在屋内的鼾声,就在这时突然消失! 门迪塔睁开独眼,冷然注视着面色惨变的洛佩兹,不屑地笑了笑:“你想杀我?胆小鬼也敢杀人了吗?” “我不是胆小鬼,我是一个男人!”洛佩兹口中喃喃自语,后退了几步,忽不要命一般纵身扑上,将断箭直刺而下,“你们杀了我的父亲!” 门迪塔大笑,翻身一腿将洛佩兹踢倒:“不错,你的父亲是死在我们手上,那又怎么样?你想要报仇,就起来杀我啊!能做得到吗?!” 洛佩兹被他牢牢踏住头部,丝毫不能动弹。半支毒箭早已脱手飞到了屋角,在烛火中泛着微弱的点点冷光。 “我还怕找不到你了,没想到,居然还会有这么好的运气。看起来你倒真蛮像个男人的,但可惜,却是个和你父亲一样不自量力的蠢货!”门迪塔用力地搓动脚底,狞笑道:“做了你那么长时间叔叔,我总得好好陪你玩一会!” 洛佩兹的脸颊在冰冷坚硬的地面上摩擦着,很快,便皮开肉绽。温热的血液汩汩流出,无声汇聚成一汪赤泉。踏在头上的那只大脚沉重得犹如磐石,双手根本就无法推动分毫。内心深处的仇恨,如火焰一般在熊熊燃烧,洛佩兹蜷起了身躯,低低哀嚎。他从未像现在这样渴望过拥有一样东西,那就是杀戮的力量。 痛快酣畅的蹂躏,使得门迪塔觉得周身的伤口似乎都变得不再疼痛。看着洛佩兹清秀的脸蛋在脚下逐渐开裂c流血,他下身的某个物事竟无法遏制地涨大起来。这突如其来的冲动让他有些讶异,更多的,却是邪恶的亢奋感。 “小崽子,告诉我,你父亲的头在哪里?”门迪塔加大了脚下的力气,慢条细理地道:“说吧,藏那儿去了?没有了头,我也不好对上面交差,就只能把他的尸体扔到戈壁里去喂妖兽了” “把我的父亲,去喂妖兽?!”洛佩兹微弱地,痛苦地重复着。突兀之间,他感觉到脑袋里的某个地方,在随着心跳一记记地跃动起来,由微弱,直至猛烈。这诡异的感觉是如此强横有力地证明着它的存在,洛佩兹甚至觉得自己可以清晰地听见脑壳中传出的“砰砰”声响!直如要炸裂般的剧痛,让他不禁将双手按上了头部两侧,整个人急剧痉挛起来。 “别装死!他妈的,老子又不会真的杀了你!”门迪塔恼火地行开,一脚踢塌窗户,唤过远处一个哨兵,“废物!这小子什么时候溜进来的,你知道吗?!滚!去请将军大人起床,就说我马上就把孩子送过去!” 洛佩兹双目紧闭地躺到在地上,痉挛的程度愈显激烈,嘴角边涌出了大量的鲜血。门迪塔回身观望了一会,不禁有些忐忑起来。虽然不知道莫达鲁为什么会对这个孩子产生浓厚的兴趣,但有一点他却十分清楚,少将要的,不是一个死人。 “活见鬼!”门迪塔低低抱怨了一句,对着窗外远远观望的几个新兵喝道:“过来一个!快点!” 几名新兵面面相觑,其中一个看上去比较机灵的小个子匆匆跑近,行礼道:“长官,有什么事吗?” “我的手动不了,你进屋,给我把这个小子”门迪塔说到一半,却见那新兵双眼直勾勾地望向屋内,神色极为诡异。 门迪塔心中微诧,转身却见洛佩兹满身鲜血地站在自己身后,低垂着头,没有半点声息的,直直伫立着。 “小崽子,果然是在装死!怎么?还是不死心?”门迪塔瞥了眼落在远处屋角的断箭,冷笑道:“真是搞不懂,你和你父亲这样的废物,是哪里来的这么大勇气?!如果还想尝试,那就去拾起你的武器。” “真的吗?”洛佩兹的声音,变得冰冷而沙哑,在昏暗的屋内低低回荡,宛若纠缠蠕动的毒蛇颤吟。 窗外那名新兵立时打了个哆嗦,脊背上悄然浮起一层寒栗。几天前,他见过洛佩兹,清秀苍白,令人禁不住心生怜惜。而现在,这个年幼的孩子,似乎已完全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门迪塔隐约感觉到了一丝异样,却根本就不屑一顾,戏谑道:“小杂种,我就站在这里。如果能成功,我会考虑给你一些奖赏,哦,对,那时我已经死了,哈哈!” “好。”洛佩兹淡淡地说了一个字。屋内陡然之间气流卷起,烛火簌簌颤动,摇坠欲熄。片刻之后,光芒渐渐复亮,他已站到了门迪塔的面前,依旧是低垂着头。而后者的肚腹上,却多出了一支断箭。 门迪塔难以置信地注视着插入体内的毒箭,嘴大张着,脸庞上迅速升起了一层黑气,独眼从眶中渐渐鼓起,可怕地凸了出来。 “我和我的父亲,都不是废物。”洛佩兹仰起头,将箭杆缓慢地推进他的腹部,直至完全没入:“没有一开始就杀了我,后悔吗?” 门迪塔五官中缓缓沁下乌黑色泽的血丝,双手胡乱摇晃着,颓然倒地气绝。在他的黑紫发涨的脸上,凝固着困惑,震惊,更多的,则是深入骨髓的恐惧。 窗外的新兵如梦初醒般想要高声而呼,慌乱的眼神却在这时,触上了火光辉映下洛佩兹的脸。仿佛是突然被摄去了灵魂,他的声音被堵在嗓中,裤裆里逐渐湿热一片,整个人木在原地,竟是半点也无法动弹! “你不想逃?”洛佩兹凝视着新兵的表情,轻轻地叹了口气,“或者,你知道自己根本就逃不掉?” 新兵的泪水混杂在冷汗之间滚滚而下,他已经完全不能够再控制身体的任何一个部位。就像是置身于一个清晰呈现的梦魇之中,灵魂想要号哭,哀求,甚至是逃走,却纹丝不动。身边一切的一切都已经不复存在,他如同是一只面对着天敌的野兽,再也没有办法去感知其他任何东西八五八书房,只是茫然而战栗地望向那个瘦小的身影,等待着被屠戮,或是吞噬。 远处的人声隐隐传来,想必是少将等得不耐烦,亲自前来门迪塔的住所。 洛佩兹听见响动,缓缓走到窗边,斜了远处一眼,索然无味地转过头来时,却略为怔了一怔:“这个原来就是我的样子吗?” 新兵全身剧烈地哆嗦起来,脸上的肌肉开始不停地扭曲抽搐,干涩的嗓子里发出了一阵令人毛骨悚然的“咯咯”低响。他的眸子里,正反射出一张近在咫尺的紫色脸庞,狰狞而妖异,直若邪魔。 (本章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3章 第十三章血煞 空荡而冷清的要塞内部,似乎是突然间就被涌出的人流所填满。然而,却依旧死寂一片。 莫达鲁早早就放缓了脚步,黝黑脸膛上的神色,逐渐变得阴骛而凶狠。极远处,几名刚刚自营房内步出的魔法师亦怔然抬首,宽大低垂的头罩下,冷电也似的目光纷纷投向了少将前方。 那里,孤零零地伫立着一名新兵,头颅低垂,手臂贴伏于身侧。由于他的身躯遮掩了大半边的窗户,门迪塔屋内的情形丝毫不得而见。随着盘旋于要塞内的气流划起,卷扬,却有一股新鲜甜腻的血腥气沁入了每个人的鼻端。少将握着斩马的右手不自觉地紧了一紧,冷然迈步,口中低喝道:“你杵在这里做什么?那孩子呢?!” 卡娜与身边同伴交换了一个疑惑的眼神,缓缓升上半空,拢在袍袖中的手掌隐隐现出光芒。几天前,在面对着那些悍不畏死的边云士兵时,她曾经有过这种奇异的,难以言喻的感觉。而此刻,这令她感到战栗的危机感再次袭来,森然充斥了周遭的每一寸空间。就像是面对着一头隐在暗处的野兽,卡娜并不能确定它的方位,但却要比任何人都更为清楚,杀机,已悄然逼近。 门迪塔居所的木门,在发出一阵低低的声响后,由内自外一分分地被推开。莫达鲁脚步不停,军制炎气遽然自臂身边缘亮起,攀爬延漫,密布了斩马刀身。作为一个身经百战的统帅,他自然十分清楚异变已生,唯一感到疑惑的就是,敌人是谁?难道,边云中人仍有余党? 屋门仍在缓慢地滑动着,如若鬼泣般的“咯咯”声直令人遍体生寒。少将微微冷笑,陡然暴起一声大吼,身躯急纵而起,带着斩马耀眼之极的辉芒,鹰隼般直扑屋内! 砰然大响中,厚重的木门立时被刀光绞得四分五裂。屋内烛火随即黯淡泯灭,陷入了一片妖异的昏暗。借着窗外透入的火光,莫达鲁一眼就看到了门迪塔的尸体,他,没有头。 “你是在找我吗?”一个沙哑的声音遽然响起,带着几分漫不经心的慵懒,以及,淡淡的高傲。 少将吃了一惊,回身去看时,只见屋门后的角落里站立着一个男童。他身材矮小,血流披面,却并没有什么明显的伤痕。在照面的一刹那,莫达鲁隐隐觉得,自己看见了一些什么东西正缩回男孩的发际中去,蠕蠕而动,宛若活物。 “是你?!”莫达鲁目视着男孩手中提着的物体,惊疑不定地道。 “嗯,是我呢!”洛佩兹百般无聊地抛去门迪塔破裂变形的头颅,在身上抹了抹满手的鲜血,冲着少将甜甜地笑。 卡娜自屋内烛光消失的那一刻起,就迅疾对着同伴做出连串手势。法师们立时呼啸掠起,自空中各个方位围住了那幢屋子。而新兵们也开始陆续醒悟过来,他们拔出了武器,举起一面面盾牌,片刻间列出一个横向攻击阵形,将屋子外侧围拢得严严实实。 奇怪的是,那名独自站在窗前的士兵却依然没有反应,仿佛现在的他只剩下了一个失去灵魂的躯壳,仅此而已。 屋子在安静了片刻之后,炎气的光芒骤然亮起,映得窗外一片金辉流动,炽烈灿然!刀锋劈斩引发的轰然爆裂声之间,夹杂着莫达鲁的低沉咆哮,到得后来,竟变成了厉声嘶吼不休! 空中,几名魔法师面面相觑,俱是神色微变。在法师们的心里,莫达鲁向来就是个狂妄的家伙,但是,他同时也是一名无可否认的强大武士。 在战场上,高阶炎气的修习者往往会成为对方整支前锋部队的噩梦。他们敏捷,强悍,拥有无与伦比的摧毁性与防御能力,几乎是锐矛与坚盾融合在一起的完美杀戮机器。然而,无论是哪个国家,这样的怪物都不会很多。他们就像是一柄柄黑铁斩马,锋利而狂暴,却极难铸造。 军制炎气作为人类所能掌握的最强武技,却并不适合于人类脆弱的身体。十二阶的颠峰,据说从未有过一个武士能够达到。事实上,正与“战神死契”的道理类似,随着武技进阶,几何级增长的炎气给人体所造成的负担,亦将变得日益沉重,终将达到难以负荷的程度。 莫达鲁出生于一个没落贵族世家,逐日惨淡的家境,以及常因债务而愁容满面的双亲,使得他还在幼年时就懂得了权势的重要性。而在战乱横生的洛德伦大陆上,一个军人想要拥有权势的最大前提,正是己身的实力。入伍后的莫达鲁疯狂地修习着武技,作战悍勇果决,历经了无数场生死战役后,由一个上等兵,一步步踏上了军营的管理层,直至成为了一名将军。 将炎气修习到六阶以上程度的高级将领很少,当财富与荣耀不再难以获取时,多数人开始认识到生命也正在变得宝贵起来。然而,莫达鲁却是一个例外。他不仅从未打算放弃炎气的修习,反而自突破七阶颈后更加苦修不缀。因为在他的心里,有些东西,比生命都还要重要得多。 对于魔法师来说,高阶炎气修习者是足以威胁到他们生命的强大存在。莫达鲁在与边云众人混战时所展现出的可怕实力,曾给卡娜留下了深刻印象。如果说边云的士兵们是一群凶悍嗜血的妖兽,那少将无疑便是手执魔刀的猎兽巨人。而在此刻,卡娜却在巨人的吼声中听出了些许惊恐惶然。斗室中的刀光,已不如之前那般纵横凛冽,冥冥之中,似乎有着一种无形的力量在渐渐将其收拢束缚。而自始至终,她根本就未能看清屋子里的另一个人! 法师们手中的攻击魔法俱已蓄势待发,半空之中,各色元素光华莹动流转,宛若星辉。几十名士兵亦逐渐向着屋子围靠过去,集结横戈的盾牌组成了一道钢铁护墙,墙身缝隙间微微跃动着的,是一柄柄阔剑剑锋上森冷的寒光。 猛然间,一声怒吼霹雳般震起,少将斜肩倒纵,轰然撞塌了半边门框,仓惶之极地冲出了小屋。卡娜口中低低呼啸,与身边几个宫廷法师同时动作,一时间空中光芒大盛,各式小型攻击魔法匹练也似的游弋直下,自四面八方袭入屋内,瞬息间已将墙壁扯得千疮百孔。元素的光华尚未消失殆尽,那幢残破简陋的居所就在一阵凄惨的呻吟声中坍塌崩裂,化为了一片残桓废墟! “莫达鲁大人,您看上去有些累,需要去休息一会吗?”虽然是在面对着共同的敌人,但卡娜仍然不愿放弃任何一次嘲笑少将的机会。 “所有的士兵,退后!”莫达鲁对于她的讽刺毫无反应,只是紧握着斩马,直直望向前方倒塌的房屋废墟,神色间阴森戒备,如临大敌。 卡娜颇为奇怪地打量了少将一眼,脸色立时变得煞白。莫达鲁的一身全钢重甲各处,密密麻麻地布满了一道道极深划痕,右侧脸庞上触目惊心地翻开了一处狭长伤口,火光辉映中清晰可见白森森的牙床暴露在血隙之间,诡异得令人窒息。 鲜血,一滴一滴地坠落在重甲表层,发出单调的“滴答”声响,缓缓自一片静谧中扩开肃杀而森冷的涟漪。丝丝缕缕的烟尘不断地自废墟中冒出,在夜风中扭曲成千奇百怪的形状,逐渐消散无踪。房屋的坍塌,似乎并未能将那名石像般的士兵从梦魇中拽回现实。他依然木直地僵立在原地,身前不到半尺的位置,便是一堵倒塌的残壁。就像是一块汪洋中孤单独伫的礁石,因坍塌而显得愈加空阔的埕地之间,除了他以外,再无旁人。 新兵们保持着整齐的队形缓步而退,几名魔法师也远远四散开来。莫达鲁横执着斩马,微沉身躯,宛若一头随时便要扑起的豹。整个场地间并没有一个人说话,气氛压抑沉闷得仿若有一点火星就会立即爆裂燃起。无形冷厉的杀机,已一触即发。 几十道目光的环视下,废墟正中央的位置渐渐凸起,碎石土屑簌簌散落不休。不待卡娜出声,法师们联手施放出一个中型火系魔法,空气中无数灼热的火元素迅速集结汇聚,形成了一团熊熊燃烧的血色火球,重重地砸向那处所在! 火球在接触到地面时陡然膨胀,无声爆裂开来。废墟间顿时土石横飞,席卷着高温的赤浪汹涌腾起,放射状急速推进扩散,将整个坍塌的房体化为了一片火海。 “将军大人,您的士兵,还真是胆子大得惊人呢!”半空中一个魔法师冷冷掠了眼废墟前犹自不动的那名新兵,不屑地哼了一声,“难道与您交手的竟然是一个邪恶的黑巫师?这可怜的人早已经被摄去了灵魂吗?” 莫达鲁死死地盯着庞然火海,牙缝中恼怒地迸出一句:“去,把他给我拖回来!” 两名新兵收起兵刃,快步走向废墟前缘,却于半途同时止住了步伐,脸色发青地僵在原地。不仅是他们,包括法师在内的所有人俱已完全怔住。莫达鲁畏缩地向后退了一步,握住刀柄的右手开始微微颤抖,而他的目光中,正交织着恐惧与杀意,一时竟不知究竟是战是退! 矮小的洛佩兹,于众目睽睽之下,正从废墟火海间缓步行出。他的步履从容,脸上带着无邪笑意,周身仿佛附上了一层无形的屏障,猎猎燃烧的火焰就只是拂过他身侧尺余,就连衣衫也丝毫难以焚毁。洛佩兹径直走到那名从一开始就木立于屋旁的新兵面前,仰首,叹息道:“还是没有勇气逃走吗?” 新兵的身躯已被火舌燎烤得焦灼一片,脸庞上遍布着密密的水泡。他僵直地垂下视线,迎上洛佩兹的眼神,渐渐地,发出了一阵凄惨而低沉的号哭。 没有人说话,没有人动作。洛佩兹在这诡谲的场景中探出右手,五支乌黑色泽,长而锋锐的指甲锵然绷直,“既然是这样,我来帮你,好不好?” 他微笑着,却冷冷,冷冷地扫了一眼周遭,一股比死更可怕,比黑暗还要幽深的凶戾,瞬间掠过了场中的各个角落,狞然渗入每个人的灵魂深处。 卡娜想要尖叫,喉间却涩然失声;又本能地想要发动魔法,去摧毁眼前这邪恶妖异的存在,却丝毫不能动弹。如同每一个在场的人一样,她所能做的,就只是在深入骨髓的寒意之中,绝望地,战栗地,注视着即将发生的一切。 那新兵满头俱是豆大的冷汗,目中泪水滚滚而下,却丝毫无法抗拒地俯低了身体,如被催眠。洛佩兹伸手直刺,利爪般的黑色指甲缓缓切入皮肉,割开了他的喉管。 瘦小的孩子,高大魁梧的士兵,狰狞裂开的切口,飙射疾喷的血液,类似于哭泣的长长哀嚎。 莫达鲁手中的斩马再也难以掌控,斜斜坠下,无声插入地面。他无力地向后连退了几步,双眼失神地凝注着前方,喃喃地道:“一定不是,他一定不是人类” 洛佩兹的动作很慢,很专注,没有看一眼周围的任何事物。他的左手,按上了新兵的头顶,右掌慢条细理地切割着,直至将整颗头颅从脖颈上彻底扯下,全身已是被鲜血喷射得有如一个血人。 “好了,接下来谁陪我玩?”洛佩兹端详着手中的头颅,很快便失去了兴趣,将它抛到了仆倒的尸身一处,“和那个软弱的小鬼不同,我比较喜欢听到别人哭泣,而不是自己。对了,亲爱的马蒂斯叔叔在哪里?父亲让我来问候他,以我们最喜欢的方式。” (本章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4章 第十四章魔瞳 死一般的沉寂中,新兵们不住地后退,队列已不再成形。空中的法师没有一个人敢于出手,当直面这个恶魔还要可怖的男童时,他们这才明白,在巨大而未知的恐惧面前,魔法师的尊严与自信可以如此轻易地灰飞烟灭。 “都不愿意说?”洛佩兹静静地环视着周遭,突兀疾纵而起,小小的身躯在空中一闪而没。几乎是同时,莫达鲁厉声低吼,慌乱抬臂护住面门,身躯上爆起了簇簇飞溅四射的火星! 洛佩兹犹如一道毫无分量的轻烟,滚滚缠绕在少将周身四处。指端每次划过,就必定有一蓬耀眼的火花亮起。少将手臂上炎气喷发激涌,连连横劈怒斩,却难以沾上洛佩兹一分一毫。 “你们还要看到什么时候?!”莫达鲁陡然暴退,挥拳击出两团炽烈至极的炎气光球,惶声大吼道:“一起动手,不然全部的人都会死!” 魔法师们如梦初醒般高速掠行起来,一道道电蛇光束相继自空中射下,疾袭向场中洛佩兹所在。而后者却轻松之极地闪过了所有攻击,身形微沉,似是在地上拾起了一物。 半空之中,遽然亮起了一道赤红色的狭长光芒。一名魔法师飞行中的身躯微微一沉,整整齐齐地由胯至顶裂为两半,尸身诡谲地飞出极远,方自坠落。腹腔内的脏器“噗哧哧”延洒了一路,喷出的血雨几乎覆盖了大半个空埕! 卡娜惊呼,慌忙升起高度。脚下,那嗜血的男童正腾身高高纵起,手中刀光暴闪,立时又斩落一名不及反应的宫廷法师! “就凭你,也配用我父亲的斩马?!”洛佩兹斜执几乎是他两倍长的斩马刀,傲然睥睨着远处的莫达鲁,稚嫩的脸庞上充满了不屑。 “他是恶魔,我要杀,杀”卡娜厉声尖叫,双手连变十余种繁复手势,口唇急急开合。随着她的脸颊愈来愈苍白,下方的地面开始渐渐变得暗红通透,炽热的高温腾腾而起,一个硕大的六角星芒隐现于地表,光芒忽暗忽烈,直欲喷发而出! “这个疯狂的婊子”莫达鲁咬牙切齿地注视着空中,跺了跺脚,“退,不想死的都给我退走!” 洛佩兹像是根本未曾注意到大地的变化,单手拖着斩马飞掠在四散逃窜的人群之间。沉重的长刀狞然切划横扫,一具具被腰斩的尸身相继仆倒。这瘦小的孩子周身都在漉漉流淌着粘稠的血液,脸颊上溅满了爆开的内脏碎片,但他的神色,却镇定得可怕。 “卡娜,快住手!你难道忘了”一名魔法师迅疾飞近,低声喝道。 卡娜充耳不闻,“咯咯”尖笑起来。过度的恐惧与愤怒,已让她的神智处于崩溃边缘,“来自地狱的死亡火焰啊!我以自然之神的名义召唤你焚烧燃起,将这世间的一切邪恶化为灰烬!” “轰!!!”六角星芒微微黯淡后,猛然间喷发出高达几丈的烈火!边云的上空在瞬间亮得有如白昼,方圆几十丈内的大地赤如血湖,一些不及逃开的士兵,以及地面上累累重叠的尸体尽皆化为了片片飞灰! 洛佩兹几乎是在火焰腾起的刹那将斩马插入大地,单足点上刀柄,箭矢般一纵冲天!卡娜怔怔地看着这个宛如被火云托起的瘦小孩子越来越近,看着他唇角的那一抹冷笑,看着他眸子里裸的残忍杀机,再难支撑魔力透支的躯体,无力地坠向火海中去。 连串魔法攻击从附近各处激射而至,相继击上洛佩兹身躯。洛佩兹嗓口微甜,却看也不看一眼敌袭方向,抬手直插卡娜前胸! 蓝色的头罩缓缓脱落,一头瀑布也似的长发散开,飘扬于空中。两人身躯相擦而过的刹那间,洛佩兹看见了一双盛满了惊恐的大眼睛,尖而俏然的下巴,以及,两枚薄削苍白的唇瓣。 女人吗? 洛佩兹心中淡淡地想着,手中加劲,毫无怜悯地直插而下! 黑色的指甲,轻而易举地透入女法师的长袍,切进了那一片温腻滑软。正在此时,几道白色光束悄然无息地袭来,缠上洛佩兹周身,将他的手臂硬生生地向后扯开! “神之束缚”! 洛佩兹愕然看着女法师自面前坠下,被另一个腾空掠过的身影接住,不由恼怒地全力一挣,光索无声拉长,随即寸寸断裂。顷刻之间,又是大量白色光束缠上他的身躯,紧缚收拢。极远处风声厉啸,两团金黄色的炎气正直射而来! 洛佩兹上纵的去势已尽,半空中又无借力之处,只得咬牙挺胸,硬撼来袭! “砰!”一声闷响之后,第一团炽烈炎气正面撞上洛佩兹躯干,后者立时被倒摧出几丈开外,胸前肋骨“噼啪”炸响,已是折裂数根。而相继而来的第二团炎气,却在即将撞上他的瞬间爆裂成无数颗极小的金色光团,骤雨般激射横飞! 这一刻,似乎很长。似乎,又只是一瞬间。 整个要塞中鸦雀无声,所有的人都屏住了呼吸,看着半空中密如蝗群的炎气光团急剧扩张,既而猛然合拢至一处,冷冷吞噬了那个瘦小单薄,却邪恶得让人疯狂的身影。 光芒,缓缓散尽。 卡娜挣脱了同伴的扶持,怔然望着被“神之束缚”牢牢缠绕的洛佩兹自空中坠落。他双眸紧闭,脸上附着斑驳干涸的黑红,一抹鲜血凄艳地自唇角飞扬散落,只有眉,还犹自微挑着,带着几分与年龄绝不相符的倔强,与骄傲。 下方,就是赤炎死地。洛佩兹一无所觉地下坠,下坠着,满头黑发轻柔地拂动在颊边。在这即将被禁咒之火吞没的时刻,他安静得一如熟睡。 莫达鲁隐在极远处的阴暗角落,佝偻着腰身,不住地喘息。适才全力摧发的两记炎气连击几乎已耗尽了他所有的气力,目睹着这个处处透着诡异的男童即将与炎火相融,少将口唇微动,终又强忍住,神色犹豫至极。 一条纤巧的人影疾掠而至,在空中灵巧曼妙地斜斜转折,于一片狰狞跃动着的火浪之上,接住了洛佩兹的身体。 莫达鲁费力地撑着身边墙体,直起腰冷笑了一声,缓缓向着火场边缘行去。 卡娜远远飞至要塞东侧,落下地面。怀中孩子的躯体轻得惊人,瘦削凸起的骨头硌在女法师的臂上,令她没来由的心头一颤。当合起双目时,洛佩兹的脸庞是如此的清秀安然,就像是一株仍未绽放的七色幽滟。直视着眼前这个狰狞与柔弱的混合体,一种难以言喻的情感悄然填满了卡娜的心房。它似乎是畏惧,是仇视,却又带着一丝奇异的爱怜,就像是自身前胸上的那几处刺伤,切切实实地存在着,并且,再难抹去。 “卡娜,你你没事吧?”几名法师匆匆走近,其中一人迟疑着叫道。 卡娜探触着洛佩兹身上的伤势,头也不回地应道:“没事,等天一大亮,我们就立即动身,带上这个孩子回岩重。” “算上刚才的兰达和诺贝塔亚,我们这次损失了将近一半的人手。边云这里可真是个可怕的地方。”那魔法师低低地道。 卡娜将洛佩兹平放至地面,右掌耀起一团白蒙蒙的光团,按向他胸前深深凹下的断骨处:“可怕的地方,魔鬼般的孩子边云就像是地狱,但我并不后悔来到这里。麦迪布尔老师曾经说过,即使我们在某一天达到了大魔法师的实力,也必须牢记‘距离’的含义。现在,我想我已经明白他的意思了。” “麦迪布尔大人可是摩利亚历史上最睿智的‘魔法师’之一,他的话,自然是不会错的。”莫达鲁自远处行来,有意无意的,在“魔法师”这个词上加重了语气。 几名立在一旁的宫廷法师均是面有怒色,卡娜冷冰冰地瞥了少将一眼,淡然道:“麦迪布尔老师一定会超越那个人,这一点是摩利亚所有法师都深信不疑的。至于将军您,如果有那个空闲去议论别人,倒是不妨多花些时间在修习武技上。今天在对战这个孩子的时候,我们可都是看见了,您真是威风得很啊!” 宽大华贵的蓝袍,显然并不能完全遮掩卡娜的柔美曲线。莫达鲁斜乜着她俯低的盈盈腰身,细腻而精致的柔颈,以及前胸那抹温婉美妙的隆起,喉间“咕咚”吞下了一大口口水。对于女法师的冷嘲热讽,就只是低哼了一声,一张脸膛黑沉沉地全无表情变化。 随着卡娜手中的光华渐炽,洛佩兹胸前伤处“咔咔”微声炸起,却是骨骼在极其缓慢地收拢接合。在回复魔法的施术效果上,法师要远远逊色于光明祭祀。卡娜刚刚恢复的一点魔力在飞速流逝着,却收效甚微。 “卡娜小姐,你这是在做什么?治好他以后,我们还有多少人够被杀的?”莫达鲁恼火地道。 卡娜丝毫不加理睬,额上渗出的细细汗水在火光下莹若露珠:“他伤得很重,几根折裂的骨头倒戳回体内,再不治疗一定会死。您正在担心的事情不可能发生,即使是魔族也不能在这样的伤势下再爬起来杀人,何况,他只是个孩子。” “孩子?他简直比一百头食人妖兽加在一起还要可怕!”莫达鲁冷笑,抬手指着远处茫然伫立的几名新兵,“看到那些家伙没有?虽然他们的运气都不错,还能够活下来,但我敢保证全都已经被这小崽子吓破了胆!以后还能不能上战场,恐怕只有光明神王才知道了!” 卡娜全力摧发着所剩无几的魔力,连视线都不曾投来半分:“大人,您前面的表现,似乎比那些士兵也强不了多少呢!” 莫达鲁为之一窒,一时却又无从反驳,只得阴沉着脸转身行远。 “可真是个讨厌的家伙”一个魔法师低声咒骂道。 “军部的大人物,历来都是如此。在他们的眼里,自己几乎和战神帝波尔一样没有半点缺陷,而其他人则全都是一文不值的废物”卡娜转首,似是想要让同伴替换自己,却陡然间神色大变。 爆豆般的连声脆响“啪啪”炸起,卡娜感觉到手掌下方的几处断骨在以匪夷所思的速度蠕动c接合,不禁惊讶得睁大了一双明眸,就连半点也不敢相信正发生的一切。 “你在救我?”洛佩兹忽低低开口,语声沙哑而邪恶。 周围纷立的几名法师大吃一惊,尽皆暴退。卡娜惶然立起身来,不知怎的,却没有退开,微微颤抖着道:“是的,我想救你。” “我的父亲曾经说过,‘除非你能确定敌人已经完全失去了反抗能力,不然就永远也不要放松警惕’。”洛佩兹缓慢地睁开双眼,发际间几道微不可见的紫线迅速攀爬而下,在额心汇成了一枚小小的菱形。愈加激烈的骨骼爆响声中,他站起身,根本无视周围如临大敌的法师们,朝着卡娜微笑道:“父亲的话,总是不会错的。下次对敌的时候,要是想要救他的命,不如先把他的手脚都砍下来,这是最安全的方式。” 这幼小的男童直立在那里,十几道魔法攻击的辉芒呼啸而至,将他周围的各个方向完全封死。一团不甚明亮的炎气光晕自卡娜耳边划过,疾射洛佩兹正面,与此同时,莫达鲁沉重的脚步声隆隆震起,他似乎在高呼着什么,但女法师却没有任何反应。 所有的声息,周遭急起的事态变化,没有半点能够引起卡娜的注意。她就只是站在原地,怔怔地凝注着洛佩兹的眸子,凝注着那两道已竖成直线的妖异瞳仁,似乎就连魂灵,也被完全摄去。 “你乖乖地呆在这里,看我杀人玩,好不好?”洛佩兹眨了眨眼睛,露出一个天真的笑容。急速射至的魔法元素带着各色光芒,将他的这个表情映射得诡异无比。卡娜下意识地往后畏缩了一下。 而下一刻,赤红的血光,已笼罩了整个空间! (本章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5章 第十五章恍如梦魇 洛佩兹醒来的时候,正是清晨。 石岛上的地表,依旧灼热得仿佛用力一擦便会爆出一大蓬火星来。洛佩兹感觉到后背上的隐隐灼痛,急忙站起身,却望见不远处几块岩石的边缘处有物鼓起,仔细一看,却是小半个火红色的肥肚子。 是的,一个火红色的肥肚子。 尽管头疼得如同快要裂开,他还是忍不住微笑起来:“你又在搞什么鬼?” 那肚子纹丝不动地拖在地上,半点也不在乎地面上的热烫,倒是岩石稍微靠上方一点的位置,小心翼翼地探出了一个尖尖的脑袋。 “快过来,红。”洛佩兹走到卡姆雷的简陋墓穴边蹲下,轻轻招手。 红看起来似乎有些畏畏缩缩,一双灵透晶莹的眼睛紧张地盯着洛佩兹,迟疑地挪动着身体,一点点靠了过来。 “你怎么了?”洛佩兹伸手拂拭着墓穴之上的那块大石,语声干涩而沙哑。在晨际温煦柔和的阳光下,他的余光无意间掠过自己的手掌,不由怔了一怔:“我我又是怎么了?” 脑海里,始终有些隐隐约约的东西在闪现,但却难以衔接成一副完整的画面。依稀记得,一只沉重的大脚,宛如巨石般踏在头上,耳边,是猖狂之极的狞笑声 洛佩兹迷惘地举起双手,原本破裂断折的指甲俱已复原,手掌上密布的处处伤口也都消失不见,只留下了一条条极浅的白痕,模糊难辩。身前的大石上,仍然残留着几个血迹殷然的手印。洛佩兹直直将视线投向它们,忽低促地喘息起来,双手紧按住脑侧,满面涨成了可怖的青紫色。 “发生了什么事?” “难道我睡了很久?是在发梦吗?” “我明明回去了边云,又怎么会睡在这里?” 越来越剧烈的疼痛感,使得洛佩兹整个人蜷成了虾米般的一团。无数个声音在脑中混成一片,嘈杂不休,断断续续呈现在意识之海里的,除了混沌的黑,就只有狰狞喷涌的红。 “咕咕!”小兽的左足似是伤重,走起路来一瘸一拐,极为吃力。它歪着脑袋看了会洛佩兹的奇怪举动,犹豫了一会,低低叫唤了几声,行至男童身边安静地伏了下来。 遽然间,一阵浅沧低回的笛声自沼泽对岸荡起,冷冷地扩散跌宕,由微不可闻渐转清越,层层围拢了小岛的上空。笛声入耳,已陷入无意识状态下的洛佩兹双目立时翻起,全身筛糠一样簌簌抖动起来。神情极为痛苦。 红转过头看了眼洛佩兹,摇摇晃晃地立起身,站到了小岛边缘,对着声音传来的方向嗅了嗅,口唇渐渐向后扯起,绷直了身躯,倏地爆起一声犹如孤狼吠月的长长厉吼! 它小小躯体内爆发出来的吼声,竟是难以想象的高亢狞恶。一声浪直如怒潮般汹涌卷起,淹没了莽莽泽面,瞬时便将笛声掩于无形。 小岛上空所笼罩的淡淡烟气,似乎都在这一吼之威下散去了大半。那笛声却在短短地沉寂后逐渐拔高,且在急速向着岛屿方向靠近! 洛佩兹挣扎着站起,双目中空洞一片,跄跄踉踉地向沼泽内行去。 红猛地纵起身躯,跳到洛佩兹身后,一口咬住了他的脚踝,喉中“呜呜”低吼,显得极为焦躁不安。 洛佩兹对深深咬合在脚踝处的两排利齿毫无反应,尽管已经流了一地的鲜血,却仍在拖动着脚步,木然向着前方行去。红竭力撑起双足,尖锐的爪尖扣入地表,一路在岩层上拖出刺耳之极的“吱吱”划响,根本就没有半点想要松口的意思! 风声微动,淡而朦胧的沼泽薄雾疾分而开,一个修长的年轻人自内掠出,轻盈落上岛体。灿然的朝阳辉芒从高空中洒下,透过宛如轻纱的雾层,映上他披着黑色皮裘的身躯,苍白清秀的脸庞,金子般闪亮的卷发,以及,一双深邃如海的湛蓝色眸子。他就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在阳光下温和地注视着洛佩兹,安然的,就像是一个亲人。 “你说过,会在沼泽这边。我等了大半个晚上,便试着来找找看。”年轻人微笑,将一支刻满繁复花纹的银色竖笛收入怀中,眉峰好看地挑了挑,“我知道你是个特殊的孩子,但还是有一点点担心。” 洛佩兹的眼神中没有半点光芒,立在原地宛如一个没有得到指令的魔法傀儡。 年轻人脸上笑意更浓,眼眸于瞬息间变得纯粹而妖异,竟似燃起了两簇幽蓝之火:“急着找你,倒是忘了这‘魔籁之音’过于霸道” 洛佩兹毫无抗拒能力地迎上他的眼神,整个灵魂也如被那两团妖蓝所吸附一般,悄然坠入了无穷无尽的茫茫黑暗,再无丝毫自身的意识存在。恍惚之中,似乎有着一点微光迎面飞来,沁入他的意识之海,在混沌幽暗的最深处,荡起了一层清明涟漪 一道赤红色的光影无声无息地从斜刺蹿出,在地面上微微伏低,既而腾身跃起,空中口齿大张,狞然直扑那年轻人的咽喉所在! “咦?”蓝眸年轻人轻易地让过来袭,定睛看清伏在地上,目中凶芒大盛的小兽之后,不由地变了脸色,喃喃低语道:“小洛佩兹,你到底还有多少惊喜是我没有发现的” 红一扑不中,向侧旁略为退了几步,拦在洛佩兹身前,冲着那年轻人龇出了满口白森森的獠牙。它的左足上斜贯着一道狭长伤口,深可见骨,适才的发力动作使得原本凝固结痂的表层再次迸裂。小兽长舌卷起,舐着伤处激涌而出的血液,双眼一眨不眨地死盯着前方,全身的血色皮肤直如充了气一样慢慢鼓胀而起。面部肌肉的大力拉扯之下,它的口吻鼻翼边累累的尽是褶皱,长长的涎水自两排利齿间滴坠而下,缺了半只的残耳几乎贴到了后脑勺,神态之凶戾实是到了极处! 直面着这头不过羔羊大小,却狞恶无比的异兽,年轻人的神色依旧淡定从容,右掌边缘迅疾附上了一股蓝色的光华。奇怪的是,这无数颗微小的水元素,几乎是以难以想象的高速自四面八方瞬间汇集而至,他却没有念动任何魔法咒语。 “红,他不算是个坏人。”洛佩兹突兀惊觉,用力揉了揉仍在隐隐作痛的额侧,眸子里已恢复了水一般的清澈澄净。低头看了眼小兽脚边正在不断扩大的血迹,他蹲下身,扯断一截破烂的衣襟,将红抱在怀里包裹起伤处来。 小兽满面的狞态片刻间消失无踪,温驯之极地轻舔着洛佩兹的手臂,转首对年轻人低低咆哮了一声,神态间仍是敌意不减。后者无声苦笑,散去凝聚的水元素,缓缓问道:“你刚才说,我不是坏人?” “嗯,那天我在墙后面听了很久。你在和父亲说话的时候,不会凶霸霸的。而且,你说过,父亲和叔叔们都是摩利亚的英雄!”洛佩兹仔细地为红缠上最后一道伤布,扎紧,脸上尽是骄傲神色,“我的父亲本就是天底下最了不起的人,难道不是吗?” 这苍白文弱的年轻人,正是摩利亚的二皇子普罗里迪斯。他扫视了一眼石岛上的环境,目光停留在岩浆翻涌的凹坑内,低声轻咳,黯然道:“是,你的父亲,的确是个了不起的男人。” 洛佩兹轻抚着红的伤足,慢慢直视上了二皇子的眼眸,低声问道:“你说过,不会有事的,为什么父亲会被杀了?你去了哪里?” 普罗里迪斯目中诧异之色一闪而过,温和地道:“昨天夜里,我不是已经向你解释过了吗?” “昨天夜里?”洛佩兹困惑地皱起眉头,只觉得脑中混乱一片。红与黑交织的影像相继闪过眼前,模糊而阴森,寻不出一丝端倪。本能般的,他想要避开那些透着浓浓死亡气息的记忆碎片。因为它们比最幽深厚重的暗夜,更为令人窒息。 “你看上去有些不太对劲。”普罗里迪斯轻促地喘息着,道,“不如,我们回边云去。那里的一些东西,应该能帮你想起些什么。” 洛佩兹怔然仰首,触上两道柔和之极的目光,迟疑着道:“头一直都在疼呢,我好像,什么都记不起来了” 红忽地自洛佩兹怀中直弹而出,在空中漂亮地收腹摆尾,厉目大张,直扑向普罗里迪斯的前胸!二皇子早就对这头凶兽有所防备,右手五指微动,一面晶莹剔透的冰盾陡然在身前绽放,将红的去势牢牢封死。这一次,他仍然没有念出一字半句的咒语,完全是凭着手势在施术! 可惜的是,红并不懂得普罗里迪斯这一手看似简单的魔法技能,在所有人类中就只有寥寥几个魔导士可以做到。怒嘶一声之后,它猛然喷出一枚拳头大小的火球,那面冰盾几乎是还未被触及,就已经融掉了大半。普罗里迪斯眉宇间倏地掠过一道冷色,疾退几步,侧身让过那枚喷发着炽烈高温的火球,双手连挥,十几道狭长风刃呼啸卷起,竟似想要将这小兽活活撕裂! 避无可避间,红突然横展肉翼,大力扑扇几下,整个身躯顿时拔高数尺,躲过激射交错的风刃,借着坠落之势向着普罗里迪斯当头扑下!后者似是未想到小兽居然能避开攻击,微微错愕下右掌收拢,猛然从虚无中斜拉出一道纯蓝光蛇,扭曲转折,妖魅般绞向红的身体! 那光蛇长而粗壮,周身闪烁着锐齿状的纯白炎芒,似极了一条狞态毕露的恶蛟。它在空中扭动,翻转,勾勒出道道光圈,无声迅疾地缠向血色小兽,在即将束缚的那一刹那,却遽然消失不见。 挟着强烈能量波动的电系魔法在空中残留了星星点点的蓝芒。红灵巧地翻身落地,向后退了几步。周身隐隐泛起的麻痹感,使得它本能地产生了一些畏惧不安。而阻挡在身前的这个男童,却一如往常,带着安静而平和的气息。就像是它,唯一的倚靠。 “知不知道,刚才要是我不收手,你就已经死了。”普罗里迪斯注视着面前的洛佩兹,微笑着,淡淡地道。 “它是我的朋友。”洛佩兹松开了二皇子的手臂,眸子里澄净安然,看不到半点恐惧。就在刚才,他扑向了急蹿而起的电光之源,想要以身体去阻隔对红的攻击。生或是死,对于这个孩子来说,似乎,早已不再重要。 普罗里迪斯掩住口唇,连连咳嗽着,良久之后,才逐渐止歇。掠了眼洛佩兹身后仍在低声咆哮的红,他不禁轻叹了口气:“这小家伙的脾气未免也太大了一点好了,我们离开这里,要找回你失落的记忆,我想应该不是一件难事。” 洛佩兹低垂着头,眼神中掠过一道异色,道:“是要去边云吗?” “是不是在害怕什么?我就在你身边,半步也不会走开。”普罗里迪斯轻声安慰着,语气中透着一丝决然,“从现在开始,我会一直陪伴着你,我保证。” (本章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6章 第十六章孤行 生平第一次,洛佩兹感受到了空中飞行的滋味。 激涌的风划过身边,涌于足下,人已变得如飞鸟般轻捷灵动。红的叫声在背后逐渐微弱下去,洛佩兹面无表情地俯瞰着下方,沼泽内的物体正在飞速地向后倒退着,自从离开石岛开始,他没有回过一次头。 普罗里迪斯侧目注视着身边的孩子,只是觉得,他单薄的身躯内似乎隐藏着一些什么东西,根本,就难以看透。 “驭风术”的速度,被二皇子发挥到了难以想象的程度。陡峭的山体几乎是在片刻间即被掠过,山道两边林立的黑犀树纷纷倒卷起枝杈,树叶如雨般纷扬坠落,地面上尘土高高激起,形成了一道滚滚直上的黄龙。 “要是父亲和叔叔们会这样的魔法,他们就不用死在这里了”扑面而来的猎猎劲风,将洛佩兹的满头黑发扯得笔直。他在心里默默地想着,嘴角边泛起了一丝苦涩笑容。 接近边云的时候,普罗里迪斯降下了速度,两人在气流的拱托下缓缓着地。要塞的大门上,斑驳着黑红色的干涸血迹,洛佩兹凝注着那里,一动不动地凝注着,脸庞上仍然看不出一点表情波动。 “走吧。”洛佩兹垂下头,行进要塞,步履沉重而笨拙。伫立在一旁的二皇子随即举步,安静地跟在男童身后,迈入边云大门。 阳光正艳,天地间明媚而宁静,充满了融融暖意。而呈现在洛佩兹面前的边云,却有如黑暗中的冥府鬼域,即使是日光,也不能减少这里一丝一毫的死亡气息。记忆中残旧却温暖的家,已不复存在。 扑面而来的血腥气,是如此浑浊厚重,几乎快要令人窒息。要塞中的空埕之上,杂乱无章地分布着一些尸骸断肢。它们惨白而僵硬,扭曲成各种各样的形状。乌黑的血渍攀爬在大地表层,纠结出一块块硕大的凝固体。无数只苍蝇带着嘈杂刺耳的“嗡嗡”振翅声,于尸丛间团团飞舞,忙碌不休。 可能是由于死亡时间已长的关系,一些尸体的眼珠变成了可怖的灰白色。洛佩兹怔然看着前方地上一颗眼球凸起的头颅,以及远处一具尸身光滑平整的颈部切口,不由地抬起手掌,将视线转向指端,脑中鲜血喷涌的画面一闪而过,似乎,还隐隐带着凄厉之极的惨呼声。 “这个人好像是我杀的。”洛佩兹满面尽是迷惘之色,抬手,斜斜挥过,“我记得,他在逃,一直在叫着些什么。他的头掉下来以后,身体奔了好几步才摔在地上,流了很多血” 普罗里迪斯微微颔首,轻声道:“你说的不错,昨晚我刚进要塞的时候,就见到你用手斩下了这个士兵的头颅。” “真的是我吗?怎么可能?”洛佩兹喃喃自语,举步向前行去。 尸丛之中,一具身着全钢重甲的魁梧尸体尤为醒目。洛佩兹远远便认出了,他便是那傲慢嗜杀的少将——莫达鲁。 少将的盔甲表层累累密布着无数道划痕,深而狭长。满面皮开肉绽,一片上唇与整支鼻梁骨不翼而飞,只留下一个阴森的深洞c半排惨白的牙床。致命伤位于额头正中,那里被灼出了一处极小的焦痕,他的整个人,已经被完全烤熟。 洛佩兹的瞳孔急剧扩张了一下,回身望向悠然负手而立的二皇子。后者正在对他微笑,语气悠闲得像是在叙述着一件毫不相干的事情:“边云的士兵,都是我的英雄,这家伙却杀了他们。我所能做的,就只有让他偿命。” 环顾着周遭的尸骸,悄然间,一些断断续续的场景融为整体,自洛佩兹眼前清晰浮现。 熊熊燃烧的火焰将边云映照得有若白昼。风,在耳边呼啸。长而尖锐的黑色指甲每次冷冷划过,便会带起一大蓬赤红的血雨。奇异的快感犹如潮水般席卷着身体的每一个细胞,它缘自于切割的那一瞬间,鲜血激射的那一刹那。甚至就连凄惨之极的垂死呼声,此时也变得如此悦耳。那个高速穿行于奔逃人群中的杀戮者,瘦小却强悍,他的样貌是如此熟悉,洛佩兹惊愕地发现,他正是自己。 莫达鲁在仓惶地奔跑着,喘着重重的粗气,身后拖出了一道触目惊心的长长血痕。卡娜立在火场的远端,目光茫然地注视着发生的一切,从血腥屠戮开始的那一刻,她就保持着木立的姿势,如同一具失去灵魂的躯壳。 洛佩兹掠行时的姿势诡谲异常,每每蹿出几步,便会微伏身躯,上肢轻轻巧巧在地上一撑,整个人在空中高高纵起,一跃几丈之遥。尽管速度要远超于少将,但他却慢条细理地控制着节奏,只是在接近时才会划过利爪,在莫达鲁身上添出几道深可见骨的伤口。 少将暴露在盔甲之外的下肢及头部,几乎已找不到一处巴掌大的完好所在。洛佩兹小心翼翼地避开了咽喉等要害部位,尽可能的想要多玩一会。因为,在刚刚斜向转折,顺手斩去一个奔逃中的士兵头颅后,莫达鲁已经成了他最后的一头猎物。 要塞大门处传来的气流划动声惊动了洛佩兹,他带着一抹嗜血的笑容,狞然回首,一双如蟒类般妖异的竖直瞳仁定定凝向了那处。鲜血带来的亢奋令到他浑身都在微微战栗,但是,灵魂深处却还有着一头魔物在躁动不休,仅是如此,还远远不够! 来的两人似乎是被宛如炼狱的血淋场景所震惊,久久悬停于要塞门口处的空中,难以做出反应。被洛佩兹逼到死角处的莫达鲁像是溺水者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拼尽了最后一丝气力嘶声呼道:“殿下,救我!” 那两人正是二皇子普罗里迪斯与大魔法师麦迪布尔,后者远远瞥见了木立不动的卡娜,以及她身边地上倒卧着的几具法师尸体,顿时纵起身形,疾掠向卡娜所在。普罗里迪斯亦在同时催动魔法,高速向着莫达鲁方向飞去。 “是你?”洛佩兹桀桀低笑起来,黑发披掩下的一双魔瞳戾光隐现,十指屈伸搓动,坚逾精钢的指甲相互磨砺着,发出了令人牙酸的“吱吱”声响。 普罗里迪斯落上地面,打量了异变的洛佩兹几眼,神色不动地转过视线,道:“将军,我想知道这里发生了什么事情?如果我没听错的话,您,一个七阶炎气的修习者,居然被一个孩子逼到在叫救命?” “殿下,他是一个恶魔,彻头彻尾的恶魔!”莫达鲁畏惧地看了眼洛佩兹,想要将脚步移向二皇子,却又不敢稍动,“这里的每一个人都是他杀的!我敢起誓,这邪恶的小崽子绝对不是一个人类!” “杀了很多人的,就一定是恶魔吗?那你又怎么算?我的叔叔们,死在你手上的可不少呢!”洛佩兹展开双臂打了个呵欠,懒洋洋地道。近在咫尺的二皇子在他眼里,就连丝毫的威胁感也不能构成。 普罗里迪斯沉下了脸,目中煞气一闪而过:“将军,这孩子说的,是真的吗?边云的人都在哪里?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情?!”说到后来,语声中已带着隐隐杀机。 莫达鲁神色极为怪异,瞟了洛佩兹一眼,低下头嗫嚅着道:“我我” “我在临去索兰兵站以前,是怎么对你说的?没想到,你的私心居然重到了这种程度!是不是因为边云人曾经冒犯过你那可笑的将军尊严?或者,是你根本就在忤逆我的意思?!”普罗里迪斯脸色越来越沉,直视着瑟瑟发抖的少将,森然道:“还有没有边云的士兵活下来?说!” 莫达鲁不敢望向他的眼神,低声道:“都死了,就只有一个,被我派去了这个行省的总军机处,一起去的还有一名宫廷法师。” “准备找人来收拾这里的烂摊子?将军,你的想法的确不错。”普罗里迪斯忽冷笑了一下,毫无征兆地射出一道电芒,“可惜,却要付出代价!” 洛佩兹神色悠哉地立在一旁,似乎是在看着一场事不关己的表演,却根本就没想到二皇子居然真的会对莫达鲁出手!刹那间,少将的前额正中被电光长蛇狞然吻上,满面错愕地倒了下去,盔甲外层迅速爬上了一层绚烂的蓝色火花。当一股浓烈的焦糊味沁入鼻端时,洛佩兹先是怔住,继而怒发欲狂! “你居然敢杀了他!”洛佩兹那原本沙哑的语声骤然变得尖利无比,身形疾纵而起,在空中带出道道残影,绷直如刀的锐甲自下而上直撩向二皇子胸腹! 普罗里迪斯抬起右臂,一团青色光晕自手掌上迅速膨胀,扩展,瞬间在身前集成一面光之护盾。 “哧”的一声微响,洛佩兹的指端破入光盾层面寸余。光盾表层微微荡起一层波纹,缓慢扩散,到得边缘处时反激而回。涟漪状的波层重重叠叠,连绵涌至,竟似永无止歇般在洛佩兹指端破入处越积越厚,将他的手指牢牢陷固。 洛佩兹手臂发力,却如同卡在光盾层中一样,丝毫不得寸进。普罗里迪斯静静注视着这个厉鬼般狰狞的孩子,淡然道:“这件事情我完全就不知道,信与不信随你。你的父亲是个英雄,我不仅把他当成是摩利亚的铁血军人,还把他看成是自己的部下,一个属于我的人。少将死了,这是他应得的下场。如果你想要多个人偿命,那么,动手罢!” 光盾辉芒忽闪,无声消失。洛佩兹愕然抬首,魔瞳中倒映出的那个年轻人,苍白而文弱,正在安然微笑。 高阶魔法“心灵安抚”对施术者的修为要求极高,历来便是大陆上最难掌握的几种回复术之一。麦迪布尔神色肃穆地念诵着咒语,古老而繁复的音节沧然回荡,宛如龙吟。随着他的语声渐转低沉,极高的夜空之中,星星点点的萤光自四面八方现出,曼妙流转,汇聚成一团鸡蛋大小的异色光球,轻盈没入了卡娜前额中去。 朦胧中,卡娜的神识被一股柔和之极的力量所环绕,清凉似水的魔力丝丝缕缕地渗透了身心每一处角落。就像是从噩梦中被遽然惊醒,女法师发出了一声低低的呻吟,身体软软倒下。麦迪布尔伸臂横揽,将她扶住,一张丑陋的马脸上尽是和蔼神色:“没事了,老师在这里,不会再有半点东西伤害你。” 卡娜的法师长袍已被汗水湿透,无力地转过视线,望着周遭几具同伴的尸体,痛哭起来:“那孩子,一定是个恶魔!” 麦迪布尔低声宽慰了几句,目光凝向远处两个身影,眉头缓缓拧起:“殿下对这头恶魔的重视程度,似乎已经超过了任何事物” “你在犹豫什么?或者,我应该理解为,你已经在尝试着去接受c信任我了?”普罗里迪斯的语气温和而淡定,对咽喉上抵触的几支锐甲视若不见。 洛佩兹直视着他的眼眸,指端缓缓加劲,一点殷红立即自二皇子的咽喉处沁出。他沙哑地低笑着,瞳仁收缩得有如两根尖针:“那个被派出边云的士兵,我想要找到他。你会帮我的,不是吗?” 普罗里迪斯默然片刻,问道:“能不能告诉我理由?” 洛佩兹瞥了眼少将的尸体,淡淡地道:“他出卖了边云的所有人,包括我的父亲。” “如果这不是威胁,而是请求,我答应你。”普罗里迪斯平静地道:“男人之间,需要彼此尊重的交谈方式,而不是像现在。” “男人父亲好像也说过同样的话呢!”洛佩兹撤回顶在二皇子喉咙上的手掌,神色古怪地笑了笑,“突然很累,该去小家伙那里休息一会了要找我的话,明天去沼泽那边。答应我的事情最好做到,不然,你会死。” 普罗里迪斯尚未答话,洛佩兹就已纵起身躯,掠向了边云大门处。有意无意间,他迎上了卡娜投来的惊惧目光,扯动嘴角,露出一个森然笑容,随即带着劲起的风声,魅灵般没入了要塞外的茫茫黑暗 “现在,是该实现承诺的时候了。”普罗里迪斯的声音柔和响起。 洛佩兹自混乱的回忆中猛然惊醒,抬头怔怔地道:“你说什么?” 普罗里迪斯蹲下身,和蔼地注视着洛佩兹,道:“昨天的那两个魔法师,已经先赶去了这个行省的军部。等我们到了那里,你会亲眼看到那名边云的叛徒被处死。洛佩兹,即使你没有要求,他也同样会死。因为在我的眼里,这种人不配活着。” “我不知道是怎么了,就像是做了个奇怪的梦。昨天的那个人,一点也不像我自己”洛佩兹垂下了小脑袋,低声道:“一切都像是个梦,我只希望能够快些醒过来。父亲和叔叔们都还活着,而我可以永远和他们在一起,不要分开。” “你知道‘洛佩兹’这个名字,代表着什么吗?”普罗里迪斯忽然问道。 洛佩兹微微一怔,摇了摇头:“父亲没告诉过我。” 普罗里迪斯神色依旧温和,目光却逐渐冷下:“在洛德伦大陆的古语里面,它的意思是‘赤色刀锋’。知道为什么刀锋会是赤色的?因为上面染满了鲜血!你的这个名字,是父亲起的,我有没有猜错?” 他探手上前,按住洛佩兹薄削的肩,一字字地道:“刀锋挥过,敌人的头颅便落下。要想做一柄永远锋利的军刀,你就得忍住疼痛,经得起最为严酷的磨砺!你的父亲已经死了,以后的路,得靠你自己走下去。想要成为一个令他骄傲的人,你必须要敢于挺起胸膛,去大口呼吸饱含着痛苦的空气!” “回忆过去的感觉,往往很温馨,但同样会令人软弱。”普罗里迪斯松手站起,视线投向如洗的碧空远端,“我只尊重像你父亲那样的男人。虽然你还只是个孩子,但我希望能看到一些改变。一个人骨子里的某些东西是不是存在,我想,是与年龄无关的。” 说完了这番话,二皇子再也不看洛佩兹一眼,转身向要塞大门行去。他看上去有些疲累,脸色苍白,腰身微微佝偻着,走得不快,却未停半步。 洛佩兹立在原地,沉默良久,走到不远处,拔起竖直于地面的一件物事,吃力地用双手拖着,一步步移向边云外端。 “沙沙”的触地声传入普罗里迪斯耳内,他唇角微动,似是淡淡地笑了笑,缓缓行出边云要塞。 山风袭来,洛佩兹低垂着头,嘴唇倔强地紧抿着,长而黑亮的头发散于肩侧,拂动不休。他瘦小的身体上斑驳着血迹污渍,颊边有道道愈合后的扭曲伤痕,宛如一只死地中独行的凄凉小兽。在他柔弱的双手中紧握,且缓缓拖动着的,是一柄六尺长的马刀。 不知怎的,普罗里迪斯并没有发动“驭风术”,而是径直走下山去。那通体已被熏黑的长刀,有着难以想象的沉重分量。洛佩兹摇摇晃晃地拖动着它,举步维艰。 下山的路很长,很坎坷。汗水迷糊了双眼,手臂已酸痛如折,洛佩兹像是没有半分知觉一般,机械麻木地迈动着步伐,缓慢而固执。斩马虽然沉重,却是卡姆雷唯一留下的东西,他不想舍弃。 前面的那个人,已经走得很远了。在这个充满着阳光,却萧索万分的午前,洛佩兹知道,路,就在脚下。而自己所能做的,就是孤独地走下去,走下去,不再回头。 卷二裁决 (本章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7章 第一章魔鬼大帝 帝都岩重的初夏,依旧清爽宜人,宛如春日。 习习清风穿行于街头巷角,柔婉轻拂,散尽了浊热暑气。丝丝缕缕的凉意渗透着整座岩重城,就连飬于皇宫内的几十头金背狮鹫也丝毫不见褪羽,每日早晚扑扇着宽阔坚实的双翼,在宫殿上空翱翔飞掠,怡然之极。 摩利亚帝国始建于光明历376年,当时的领土,还不到如今的十分之一大小。可能是由于天生体内就流淌着好战的血液,摩利亚人在历代君王的统领下南征北战,逐步扩张着疆域,鲜有败绩。到得定都岩重之后的那一代,更是出了一位惊才绝艳的统治者——阿莫罗索大帝。 这位名震大陆的铁血帝王继位时年仅十七岁,执掌大权后即厉法治国,严惩官宦结党,徇私舞弊。并且在军队中,首度实行了严明的奖惩制度。 摩利亚军种繁多,大体上可分为骑兵,步兵,弓箭手,以及魔法师部队。隶属作战役新入伍者,皆为下等兵。阿莫罗索刻意拉大了士兵不同等级之间的待遇差别,一个下等兵每月的军饷为一枚银币,而进阶一级成为上等兵后,军饷则是五枚银币!其间相差了整整五倍!军官亦是如此,往往是相差一个级别,待遇悬殊便极大。而想要升职进阶,唯一的衡量条件,便是军功。 摩利亚人生性本就悍勇,阿莫罗索大帝此番举措一出,更是将军队的战斗提升到了一个空前的高度。自此以后,摩利亚军中从士兵至军官,对敌时无不奋勇争先,凶悍犹胜虎狼。 除此之外,睿智的阿莫罗索还极为重视军事方面的研究开发。国内的大型兵工铸坊成百上千,铸造师们几乎在每一种兵器的设计上都挖空了心思,力求突破。同等的人数,同等的士气,完全不同的杀戮结果,这就是阿莫罗索大帝唯一要求铸造师们做到的事情。 每一个被承认资格的铸造师,无论是平民,还是异族,在摩利亚都可以得到贵族身份和优厚待遇。这些铸造师中有退伍的战争老鸟,有手艺娴熟的矮人铁匠,还有一些,则是造诣高深的炼金术士。在大陆上的其他国家,他们可能什么也不是,而在这里,阿莫罗索却给了他们梦寐以求的一切。 事实证明,当这些准贵族凑到一起的时候,他们所发挥的创造力是难以想象的。飞行稳定性极尽完美的三棱倒勾箭头自从被大批量生产起,便成了摩利亚军最为犀利的杀人工具。软乌金绞成的弓弦虽造价高昂,却让弓弩的射程达到了一个全新的高度。战场上最为普通的长矛刺枪,也被刻意铸造成了接近两丈的恐怖长度。当大规模步兵在以集结阵形推进时,它们便构成了一种巨大的难以抵抗的威力。没有任何一种盾牌,能够挡得住这些可怕武器的穿刺。而马刀阔剑之类的轻兵器,亦在各个环节上进行了改进,它们变得更为称手,更为轻便,同时,也更具杀伤力。 兵工铸坊有着一整套几近残酷的管理方法,每一件武器从精铁胚模直至铸造c冷却成形,层层工序均由专人负责,专人监工。废次品一旦超过规定数量,制作工匠便会受到严惩,而在较长时间内手工稳定的工匠,则有机会得到晋升,成为新进匠人的管带。 直接有效的管理模式,打造出了一支强大严谨的兵工生产队伍。当年的军机大臣曾在一次宴会后,醉醺醺地拍着胸脯与人打赌,即使是寻遍整个摩利亚军营,也找不出两支分量c形状上有一丝一毫差距的三棱箭头!要知阿莫罗索当政时穷兵黩武,全国不过五百万人口,却供给着一支八十万的大军。摩利亚军又一贯长于射术,军营内配备的羽箭恐怕只能用难以计数来形容。军机大臣此言虽有夸大之处,但却由此可见当时兵工精密程度之一斑。 此后整整三十年内,摩利亚军队横扫洛德伦大陆北部,纵横捭阖,当者无不披靡。然而就在摩利亚以近乎疯狂的速度吞并疆土,逐步成为大陆上的超级强国时,被世人称之为“魔鬼大帝”的阿莫罗索却在皇宫中无故暴毙!一个远见卓识的君王,一个睿智铁血的统治者,一个残暴之极,要求战场上不留半个俘虏的三军统帅,就此走完了他短暂而辉煌的人生。他留下的,却是一片无边无垠的江山,和传颂于世的不朽威名。 没有了阿莫罗索的摩利亚,就像是一台缺少了主心轴承的钢铁机器,尽管强大依旧,却难以协调运作。一片混乱之后,国家最高权利机构——元老会做出了决议,摩利亚的军队开始陆续从国外战场上撤回。无论是年迈的元老们,还是忧心忡忡的王公大臣,都十分清楚地知道一点,摩利亚人对阿莫罗索崇拜的疯狂程度,甚至要远超于光明神王。他的死讯一旦传至前线,军心必然大乱,与其如此,倒不如先行撤军,再作打算。 也正是因为阿莫罗索这颗帝王之星的陨落,洛德伦大陆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面,久久地平静下来 光阴似水,匆匆而逝。一晃又是将近百年过去,摩利亚强盛依旧,却再也没有出过一位能与阿莫罗索大帝相提并论的君王。纷飞的战火之中,大陆东方的几个国家相继崛起,却一一被临壤的巴帝王国所吞并。奇力扎山脉如同一道坚实的栅栏,阻隔着两头相安无事了几百年,却从未停止过眈眈对视的庞然猛兽。它们沉默着,戒备而谨慎,没有一方肯率先做出试探动作,但彼此的爪牙,却早已冷冷磨利。 两个超级大国之间的结盟,出乎了绝大多数人的意料,其中甚至包括了摩利亚的一些高级将领。世上总是没有不透风的墙,即使是皇宫内的机密,也会随着时间,而成为少数人暗地里的谈资。令那些好战派将领感到愤怒和羞辱的是,这次的盟约,是由如今的皇帝艾特蒙得·凯萨亲自向巴帝国所提起,并且附上了一桩结盟国家间最为司空见惯的政治联姻——他把自己最小的女儿莎曼公主,许配给了巴帝国王的第三个儿子。 结盟的进程异常顺利,联名进言的摩利亚将领们被艾特蒙得拒而不见,而巴帝那边,则始终持着不冷不热的配合态度。 终于,在一个万众欢腾的神诞日,两个大国的君主走到了一起,共同在羊皮纸上签下同盟契约,盖上了国玺大印,美丽的莎曼公主也在那天带着酸楚与无奈远嫁他国。一切,似乎已成定局。 不知不觉中,那个耻辱的日子已经过去了好几个月。军人们被怒火烧沸的满腔热血早就冷透,在帝都军部中,没有一个人再愿意提及这件事情。桀骜与强悍,早已成为了摩利亚军人的代言词。而如今的他们像是被人狠狠地掴了个耳光,却无法还击。因为那个动手的人,正是他们老迈的皇帝。 皇宫正门前的帝国广场上,耸立着阿莫罗索大帝的巍峨雕像。它通体由青铜所铸,一手微垂于身侧,一手平伸,竖执着象征着无上权力的帝王权杖,神态威严,宛若重生。 每当清晨日暮,便会有陆续的军官前来,或是默立良久,或是献上一束小花。他们大多体格挺拔,步履沉稳,棱角分明的脸庞上神情坚毅。当凝望着高高矗立着的阿莫罗索大帝时,军官们标枪般的身躯会挺得更直,冷漠的目光会变得狂热。这个傲然立在高处的男人,是摩利亚的大帝,他曾经写就了一段不朽的神话,他的威名至今仍传扬大陆,他,才是他们心中的至高神。 当然,并不是只有军人才会来瞻仰祭奠。有时候,一些平民会带着自己年幼的孩子,来到这里为他们讲述那铁与血的传奇。帝都的王公贵族们倒是鲜有出现在这里,世袭制度使得这批人几乎毫不费力地拥有了绝大多数东西,他们已习惯于享受生活,并正在学着遗忘。 整个社会构筑成了一个巨大的金字塔,处于最顶端的那一层里,存在着一个例外。在帝都的每一天,他都会来到大帝雕像前,凝视着那张意态豪迈的脸庞,静静伫立。与任何人都不同的一点在于,他的眼中没有疯狂的崇拜,没有发自内心的敬仰,有的,只是深深的怜悯之色。 很多平民都已习惯于在雕像前见到这个面色苍白的年轻人,他们知道,他便是皇帝的第二个儿子。 而当今天普罗里迪斯出现在广场远端的时候,却与以往略有不同。他的身边第一次出现了同伴,一个有着满头黑发,瘦弱矮小的孩子。 洛佩兹跟随着二皇子的脚步,缓缓地走着,头颅低垂,动作僵硬而迟钝。他穿着一套干净合身的麻布短衣,头发用一根黑缎带松松地束在脑后,犹带着稚气的脸庞上神色木然。 “我们面前的铜像,是摩利亚历史上最伟大的君王,阿莫罗索大帝。”普罗里迪斯冲着不远处几名军官微笑示意,行至雕像前站定,口中淡淡地道:“知不知道为什么我回帝都的第一天,就先把你带来这里?” 洛佩兹木直地看了雕像一眼,摇头。 普罗里迪斯的视线逐渐上移,停留在大帝粗犷的面容上,平静地道:“他在很小的时候,便被诊断出患有一种极为罕见的疾病。当年帝国修为最高的光明祭祀曾断言,他绝对活不过二十岁。” 洛佩兹没有答话,毫无反应地立在原地,仿佛也化做了一尊小小的雕像。 普罗里迪斯的语气依然平淡得有如一条寂然河流:“然而,大帝却没有依靠任何治疗,活到了四十七岁。这三十年里,他统率着帝国的军队,打下了迄今为止最大的一片疆土。在那个时候,即使是再难以攻克的城池,只要阿莫罗索大帝亲临战场,士兵们就如同发了疯一样地冲锋陷阵,以血肉之躯将所有的一切踏于脚下有谁能想到,这样一位能够燃点起近百万雄师战魂的铁血君王,竟然会是一个随时可能失去生命的垂死者?” “是什么让他突破了生命的极限?”普罗里迪斯转向洛佩兹,温和地道:“我想,除了钢铁般的意志以外,另一个原因,便是希望。” 洛佩兹沉默着,眸子里空洞一片。 “正因为有了希望,人的生命才会变得坚韧。阿莫罗索大帝的希望是把摩利亚变成一个强大的国家,所以他能够打破预言,把原本早该结束的生命奇迹般延长。边云人的希望是在鬼域里活下去,戈壁和沼泽虽然难以逾越,却丝毫没有磨灭他们的斗志。你父亲的希望,是有一天你可以成为一名强者,我想这些年以来,他也是一直在以这样的方式引导着你。”普罗里迪斯似是有些疲倦,顿了一顿,才缓慢地道:“你呢?告诉我,你的希望是什么?” 洛佩兹怔怔地迎上他的视线,喃喃地道:“希望我不知道。”他的整个心灵,早就被残忍的命运割刺得鲜血淋漓,那种感觉并不是疼痛,而是,难以言喻的茫然。 普罗里迪斯眉宇间掠过一道阴霾,冷声道:“你跟我来。”也不待洛佩兹答话,他已霍然转身,径直行向广场远端。洛佩兹怔了一怔,机械地迈动步伐,远远跟在了他的后面。 岩重城内纵横交错着宽阔之极的石板道路,负责帝都警卫的禁卫军身着银色锁子甲,腰佩长剑,分成若干支小队纵马巡行于城内各处,交替轮换,昼夜不休。 普罗里迪斯走到广场的边缘地带,径直迎向一支禁卫军队伍。见到二皇子行来,士兵们急忙翻身下马,远远肃容敬礼。普罗里迪斯一语不发地掠上其中一匹白色健马,纵马行到洛佩兹身边,伸臂将他提起,口中轻叱一声,向着帝都东侧城门疾驰而去。只留下几名满面错愕的禁卫军呆立原地,浑然不知发生了何事。 (本章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8章 第二章命运如山 东门之外,铺展着旷然而平坦的青葱草地。前方极远处,古树参天,林涛如海,赫然便是一片极之辽阔的郁郁森林。皇家禁卫的坐骑本就是万中选一的纯种健马,此时跑发了性,长鬃飞扬,马尾笔直向后扯起,直如一道白色闪电般划过草地,直射森林方向而去。 风,狂乱地在耳边呼啸不休。熟悉的颠簸感传来,洛佩兹不由得伸手,想要去拽住前方骑者的衣衫,动作却在半途止住。他怔怔凝望着身前那与卡姆雷截然不同的背影,嘴唇剧烈地哆嗦着,一分分将手收了回来。 马行如风,直卷入密林深处。漫山遍野矗立的古树虽然粗壮高大,彼此的间隙却极为空阔。白马迈动四蹄,飞驰在逐渐阴暗下来的丛林之间,全身腱肉起伏流动,充满了张扬狂放的野性美。 随着地势渐高,头顶上方的树冠枝杈也越来越浓密厚实,到得最后竟已完全将天空遮掩得密不透风。仰首而视尽是沉沉暗色,见不到半点光线射入。在这片阴暗幽深,延绵无际的密林里,除了马蹄践踏于松软落叶层上发出的微声之外,再无半点声息传出。 山体的轮廓,开始逐渐显现出来。突出于地表的硕大岩石仿佛是一头头隐于暗处的怪兽,狰狞地窥探着周遭的一切。前方的丛林间,透出了一簇微弱的光亮,普罗里迪斯微勒缰绳,放缓了健马的速度,向着那处渐行而去。 自几株巨树后甫一行出,眼前豁然开朗,却见密林中被伐出了偌大一块空埕,地面上随处可见年轮密呈的树桩。在远端垂斜的山壁下,有着一个直径丈余的深洞,洞壁两侧和顶部均撑筑着坚实的排木,每隔开几尺距离,便有一处这样的架力点,层层延伸,直通向地底的黑暗中去。 空埕之中堆积着如山的黑色矿石,在周遭燃点的几处火堆辉映下,其中一些被敲开的矿石内部,隐隐流动着血一般的赤色光华,就像是一只只大张着的邪异眼球。近百个衣衫褴褛的苦工正围在矿石堆旁,一些人在大力轮锤敲打,另一些则拣选着色泽不同的石块碎片。 在这简陋之极的矿场边缘,游荡着十余名身形粗壮的大汉。他们手中无一例外地倒提着皮鞭,有几个的腰间还斜插着无鞘长刀,神态阴冷而狰狞。听得马蹄声响,这些汉子俱是转过头来,满面警惕之色。 普罗里迪斯对那些大汉视若无睹,跳下马背,望着洛佩兹微笑道:“想不想看一些有意思的东西?” 洛佩兹默默地翻身下马,还是没有说上半个字。自从走出了边云要塞以后,语言对他来说,似乎已变得陌生而困难。 “尊贵的殿下!您怎么亲自来了!我可真是该死,您看,我甚至没有半点准备”一个脑满肠肥的中年胖子自大汉们身后挤出,急急地迎了上来,横肉叠生的脸上堆满了谄媚的笑容。 普罗里迪斯微微颔首,挥手道:“行了,我只是过来看看,你不用管我。” 胖子飞快迈动着两条粗壮的短腿,走到近处,先是恭恭敬敬地行了个贵族礼节,继而接过二皇子手中的马缰,微躬着腰身,干笑道:“殿下,这个月的产量比前几个月的都要好,而且越是到地底,晶石的成色也就越高,委实是出了不少好货。您先四处转转,有什么事情还请立即吩咐,我立即让人去办。” 普罗里迪斯不置可否地笑了笑,带着洛佩兹走向黑沉沉的矿口。森林中流动着阵阵山风,凉爽宜人,而源源不断自深洞内喷出来的寒气,却让洛佩兹整个人都颤抖了起来。就在这宛若冰窖的酷冷温度中,借着洞口透下的光亮,他看见了极深的地底有着一团黑影蠕蠕而动,正在以缓慢的速度攀爬上来。 普罗里迪斯站了没一会,便急促地咳嗽起来。他略微裹紧了衣衫,轻拍洛佩兹的肩头,淡淡地道:“我不是很能适应低温,你呆在这里,该走的时候,我会叫你。” 耳听着二皇子的脚步声渐渐远去,洛佩兹一动不动地站在矿口,目光似乎已被下面那团黑影牢牢吸引,再也挪不开半分。 两者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近,洛佩兹的心,也跳得越来越快。他模模糊糊地看见,黑影之中似乎有一点赤光,在那浑浊的暗处,它幽幽地闪烁着,微弱却顽强。 终于,那团物体爬到了洞口边缘,洛佩兹呆若木鸡地站立着,脑海里空白一片,就只是怔怔地注视着“它”,脸颊变得毫无血色。一直以来洛佩兹都认为,在边云所经历过的一切,便已是这世上最为残酷的梦魇。而现在,他才发现错了。 那些血腥的,黑暗的,充斥着绝望与死亡的全部,加起来也比不上眼前的一幕更为令人窒息。在这一刻,他只希望,自己所见的俱是虚幻。 从地底一路爬出的,是一个人。正确的来说,是个幼小的女孩。她绝对不会超过六岁,留着杂乱而肮脏的长发,脸上覆满了厚厚的尘灰。几块发出光亮的细碎矿石,被包裹在一个绳结编成的小兜中,紧紧地缚在她额前,借以照亮井下的道路。 在女孩的背后,有着一个几乎与她一般高矮的竹筐,里面盛着浅浅的小半筐矿石。她很瘦,裸露在外的两支细小手臂可怕地紧包着一层皮肤,没有半分肌肉,看上去就像是鸟类的足。 身后的背筐,给女孩造成了沉重的负荷。她整个人贴在地面上,缓慢地爬动着,细细喘息,小小的身体似乎随时会被那筐矿石压垮。在她的十根手指上面,没有一片指甲。它们光秃着,呈现出一种斑驳的黑红色,浅浅地抠入地表,带动身体向上挪动。 井口站立的洛佩兹,并未能引起女孩一丝一毫的注意。她爬上地面,费力地站起,双手拉着背筐的肩带,行向矿场中堆积的石堆处去。她的眼睛很大,有着长长的睫毛,在一片灰蒙蒙的尘土中,透着唯一的一点亮色。 当这个矮小的,骷髅般的小女孩走过洛佩兹身边时,他在她的眸子里看到的,是空。 这已经不能称之为绝望,就只是没有感情波动,不带任何色彩的,死一般的空。 洛佩兹注视着她蹒跚行远,突然感觉到浓重的黑色无边无际地压将下来,胸口几乎闷得喘不上气。 “矿井下地形复杂,有很多地方通道狭窄,只能靠这样的孩子钻进去采矿。”普罗里迪斯的声音在远处响起,尖针一般刺入洛佩兹的心灵深处,“在这里,有几十个孩子整天在地下和矿石打着交道,她还不算是年龄最小的。” 洛佩兹没有看他,咬着牙,问道:“为什么?” 普罗里迪斯语声平淡地道:“他们的父母都是奴隶,自从被生下来的那一天起,他们的脸上就被烙上印记,唯一所能面对的,便是苦难多变的命运。虽然很无奈,但这却是难以改变的事实。” “我能提个要求吗?”踏出边云要塞之后,洛佩兹的眸子里,第一次有了微弱的光。 “说说看。”普罗里迪斯一如既往的温和。 远处那女孩正卸下背筐,倒出矿石,不知怎的,却手中一滑,筐口顿时斜转过来,几块硕大的石块蹦跳而出,狠狠砸上了她的脚面。旁边一名监工大汉听到异常响动,回头望见女孩蜷曲着身体坐在地上,把背筐抛在一边,只当是她在偷懒,当即将皮鞭劈头盖脸地抽下,口中污言秽语骂个不休。 洛佩兹猛然抬头,望向普罗里迪斯道:“把她从这里带走,我知道,你可以做到的!” 普罗里迪斯的脸上慢慢现出了一个笑容,隐约中,带着几分讥讽:“对我来说,这的确不是问题,但我为什么要这样做?” 小女孩的双手紧紧抱在头上,身体蜷缩得像个虾米,惨叫声凄厉之极。矿场内的苦工们就只是在刚开始时纷纷投去了视线,很快便做回了各自的工作,神色漠然麻木,似乎是对这样的事情早就已经司空见惯。 普罗里迪斯笑意更浓,眼眸却冷如寒冰:“你所见到的,只不过是这片矿场里每天都会发生的事情,平常得简直不值一提。我带你来这里,只想让你知道,在这个世上,还有着很多人要比你悲惨得多。就拿这些奴隶来说,他们每天能够得到的食物很少,却干着最艰苦的体力活。如果你没有去过地下挖矿,就永远也不要说自己曾经历经苦难!” “每一个月,都有很多新的奴隶被送来,而这里掘矿者的人数却一直保持在两百人左右。知道为什么吗?那下面任何一条岔路上覆盖的灰尘都足足有一尺厚!想要挖到矿石,就必须得从一具具呛死,累死,甚至是被坍塌土石活活砸死的尸体上爬过去!” 鞭子仍在挥舞,大片大片的衣衫碎片剥落扯裂,蝶一般飞舞在空中。蝶翼的颜色,血红。 洛佩兹的呼吸愈来愈急促,指甲已经划破了手心。他的心早就冷却,二皇子的话语却如炽热刀锋:“完不成规定采石量的奴隶,无论是大人孩子,都会被处死。当然,他们畏惧死亡,并因此拼尽全力地工作着,如同一具具没有思想,不知疲倦的傀儡。看起来,这似乎是他们难以逃脱的宿命。可实际上,真正造成这种处境的原因,却是人性中的懦弱。是的,你没听错,正是懦弱让他们像狗一样被人驱使着,而不是与生俱来的低贱身份。” 普罗里迪斯缓缓做了个手势,凶神恶煞的监工立即停手,恭谨地退到了一边。小女孩奄奄一息地伏在地上,背后的衣衫碎裂大半,清晰凸起的条条肋骨之上,遍布着触目惊心的血色鞭痕,已是连呻吟声也发不出半点。 “这里的监工都是些野蛮愚蠢的家伙,他们只知道奴隶的售价都很低廉,却不懂得新手和老手之间创造财富的速度差距。一个劳工的生命在他们眼里,几乎没有任何价值。就算是被刀子抵上喉咙,奴隶们也不会想要去反抗,更加不用说敢于逃离这块矿场。其实杀掉这支不过二十人的守卫队伍,也不是一件多难的事情。” 普罗里迪斯冷冷地直视着洛佩兹,道:“牛羊就是牛羊,它们虽然长着犄角,却无法去反抗随时到来的屠戮。在它们软弱的心里,没有勇气,但仍然还存在着一些卑微的希望。” 先前那名有着正常人两倍腰围的胖子,显然是个察言观色的老道之辈。二皇子的话音刚落,他便立时冲到奴隶群中,揪起其中一人的衣领,恶狠狠地吼道:“说!你现在心里最想的是什么?!” 那奴隶吃了一惊,浑身簌簌发抖:“老爷,我我想能多吃半块面包,半块就好了。” “可以,不过得先干完两倍的活!”胖子狞笑着把他推到一旁,用马鞭柄戳了戳旁边一人,咆哮道:“你呢?” “我想多活几天,老爷。”那人垂下了头,小声地回答道。 普罗里迪斯挥手示意胖子退下,淡淡地道:“并不奢侈的想法,但却未必能够如愿。很可悲,不是吗?” 小女孩的喘息声断断续续地起伏着,就像是随时会断折般微弱不堪。她的头软软地侧在地面上,肮脏不堪的长发散落在颊边,洛佩兹看到,那双发丛中的眸子,依旧空洞无光,没有痛苦,没有悲哀,没有任何东西。 “你和他们之间最大的区别在于,你还有着可以去憧憬,去希望的权力,他们却没有。”普罗里迪斯缓缓举步,行至洛佩兹身前站定,带着些许怜悯神色,道:“我知道,你现在很彷徨,不知道未来的路应该怎样去走。甚至就连活下去的动力和勇气,也已经完全失去。如果我没有猜错,你一定不想孤零零的一个人活在这世上,而宁愿去同冥界里的亲人们相守在一起。希望这种东西,对这些奴隶们来说几乎难以触及,但对于现在的你,却似乎不被珍惜。” “你父亲的死,我有着无法推卸的责任。正因为如此,我把你从边云带回了帝都。想的,就是让你可以成长为一个令你父亲骄傲的男人。” 普罗里迪斯在冷风中微弯了唇角,淡淡地笑道:“你站在这里,生命虽然存在,但灵魂却已经死了。我并不是一个很有耐性的人,假如你选择放弃,我会把你留在这里,留在这群奴隶中间。用不了多少时间,你就可以和想象中一样,回到亲人的身边。在那个时候,你不会觉得痛苦。就像我们面前的这个女孩,她的身体本来就虚弱不堪,挨了这顿鞭笞后,最好的解脱方式,已经不远了。” 宛如一根骤然绷断的琴弦,小女孩的喘息声在一阵急促颤抖后停歇下来,再无半点波动。充斥于森林间的气流打着无形旋突,冷冷划过她枯瘦如柴的身躯,扯动着污秽的乱发,露出了一张不过成年人手掌大小的惨白脸蛋。女孩的眼帘,柔弱地合拢着,神情安详而平静,如同沉浸在一个充满了阳光和欢笑的梦中。 普罗里迪斯轻轻叹息:“这个世界就像是一座入云的山峰,每个人从一出生起,所处的位置就不同。在高一些的地方,有阳光,泉水,青草,花丛,有着绝大多数美好的东西。而山脚下,则到处充斥着阴暗和潮湿,疾病与死亡。往上攀爬的路很陡峭,很多人都放弃了这艰难的旅程。洛佩兹,我只是一名引导者,真正的动力,还是源自于你的双脚,你的心。这里正是最低层的山脚,放弃,或者是更高?我在等待你最后的选择。” “不,我不想像她这样死掉。”洛佩兹剧烈颤抖着的身躯逐渐稳定,稚嫩语气中所流露出的,竟是透彻般的平淡,“父亲说过,让我活下去,变成一个强大的人。我会做到这些。” 普罗里迪斯微怔,身前的孩子尽管年幼,但此刻却竟是难以看透。略为沉默了一会,他愉悦地笑了起来:“你这样想很好,也正是我所期望着的。能告诉我,变得强大,是你的希望吗?” “不,是为了父亲,我必须去这样做。”洛佩兹望了眼女孩的尸体,头也不回地向着矿场边缘行去,眼神又回复了死一般的黯淡,“我已经,不再有希望了。” “你前几天在绞架旁要求我放过那个边云士兵时,我就已经感到了不可思议。现在看起来,以后我得学着去适应你的秉性。”普罗里迪斯自身后赶上,缓缓地道:“在你的灵魂中,除了善良以外,还有着一些别的什么东西存在着,它们让我感到了惊喜。你是个不一样的孩子,从今天起,将会有一个崭新的人生。我保证,你会享受它开始的过程。因为,那将会是非常非常美妙的感觉” 洛佩兹只是低垂着头,步履缓慢地走着,没有任何回应。他还记得,马蒂斯被解开绳套时的奇异眼神。不管那里面包含着什么,洛佩兹只知道,那是个曾经血染重衣却未曾舍弃过自己片刻的男人,放他离去,自己并不后悔。 直至普罗里迪斯纵马的身影完全没入密林之中,监工们才敢相继直起腰身,重新换上满脸凶恶的表情,挥舞起手里长鞭,叱骂不休。似乎是对他们的威吓早已麻木,近百名奴隶目光空洞地挑拣着矿石,动作机械而迟缓,没有人抬头看上一眼,或是做出半点反应。 远处,小女孩的尸体依旧蜷曲在地面上,孤独而凄凉。可能是由于临死前的肢体抽搐,她的一支手臂僵直地探向天空,像是在索取着什么。在这片残酷冰冷的大地上,它直直地竖立着,恰似,她小小的,简陋的墓碑。 (本章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9章 第三章玫雪 玫琳独自站在长廊的尽头,望着花园里那池微皱的碧水,在凉意袭人的晚风中,幽幽地叹了口气。 玫琳是个美丽的女孩,尽管就只有九岁大,却已完全从过世的母亲那里继承了动人之极的样貌。她留着火红色的齐腰长发,松松地挽着皇族发式。精致白皙的脸蛋上,有着尖削的下巴,挺翘小巧的鼻梁,以及一双大大的,迷人的深蓝色眸子。长而卷曲的睫毛密密地覆于眼帘之上,每一次开合间,美妙地如同一个不真实的梦。 大多数像这个年龄层的女孩子,都还处在人生中最无忧无虑的一个阶段。一件漂亮的衣装,一块喷洒过玫瑰香精的手帕,甚至是一枚样式别致的小配饰,都会成为她们兴奋许久并津津乐道的对象。玫琳是个例外,她从来都不屑于为这些东西去花心思,无论是什么,只要是她所喜欢的,都会在第一时间被拥有。其中,曾经包括了一块皇冠上镶嵌的宝石。 大约在六岁还不到的时候,玫琳就失去了母亲,那以后的日子里,她变得孤僻内向,不大再爱说话。与众不同的成长环境,逐渐养成了她高傲冷漠的性格,在这个年幼的女孩眼中,有很多玩伴c很多事物,都不再有半分价值。正如那块被自己遗弃在房间角落里,蒙上厚厚灰尘的硕大宝石一般,即使是第一眼看见时再如何喜欢,甚至是珍惜,随着时日渐长,也总是会感觉到厌倦。正因为一切都可以如此轻易地得来,玫琳才会觉得,一切都毫无价值可言。 “对于你来说,最好的,往往是得不到的。”玫琳轻挽着曳地的裙角,怔然注视着水池中层层叠叠的微澜,不经意间想起了父亲曾经笑言的这句话,禁不住恨恨地咬住了下唇,一张吹弹可破的娇颜迅速白了下来。 “一定要那个傲慢的臭小子跪下来求我,才会再坐回到他身边去!”玫琳微蹩了眉梢,恼怒地想着,心中却不禁又浮现出那太阳般耀眼的金发,温文尔雅的微笑,英俊得毫无瑕疵可言的脸庞。甚至就连他冷下脸来拒绝人的模样,也是那么的神气 “姐姐。”一声清脆的呼喊,将玫琳从遐想中惊醒。她愕然了一会,羞愤地跺了跺脚,决定不去再想这件事情。一个只不过一起上了几次宫廷礼仪课的臭小子而已,用不了几天,他一定会和以前那些玩伴一样,来请求自己的原谅。在玫琳的面前,那个外乡来的可恶小子才没有任何值得骄傲的资本,半点也没有! “姐姐,你在这里啊!我找了好久。这么晚了,还不睡吗?”一个和她差不多高矮的小女孩盈盈走近,在长廊两侧的盏灯辉映下柔婉地笑着,脸颊上梨窝隐现,眼眸弯成了两枚好看的月牙儿,模样极为可爱。 作为一对双生姊妹,玫琳与走来的薇雪儿两人之间,除了样貌上略有相似以外,在很多地方则完全不同。玫琳高贵而冷傲,虽仍在幼年,却已美得咄咄逼人,似极了一枚璀璨无瑕的冰钻。而薇雪儿的性格则温柔细腻,在与陌生人相处时,常常会害羞得说不出话来。她的肌肤细腻如瓷,头发亦极长,却是柔柔的浅栗色,整个人看上去,就像是一尊安静俏然的瓷娃娃。 “你不也还没睡觉吗?又来管我。”玫琳略感不耐烦地转回了身,复又望向那片水池。尽管早了片刻来到这个世上,但她在与妹妹相处的时候,却时常扮演着任性横蛮的角色。 薇雪儿早已习惯了玫琳这般说话,走上前轻轻拖住了她的手,细声道:“姐姐,我在等你一起睡呢!没你在身边,我可睡不着。” 玫琳犹豫了一会,无奈地牵着薇雪儿走向卧房:“你呀!都已经这么大了,还老是要粘住我。父亲这段时间都有在家里,难道不能去找他陪你吗?” “可是,父亲最近好像还是很忙的样子。姐姐,你说他会不会再出去很久不回来呢?我很担心会像以前一样,每天陪着我们两个的,就只有那些仆人”薇雪儿显得有些忧心忡忡。 玫琳耐着性子安慰道:“不会呢,上次我听父亲说起过,这一次他会在家呆上很长一段日子。” 薇雪儿拍拍心口,笑了起来:“那就好,我今天一直在想这件事情,又不敢去问父亲姐姐,你前面干嘛一个人站在这边?也是在担心这个吗?” “嗯,是啊。”玫琳心不在焉地随口回答着,视线无意中投向远处的门口,却看见了一双在阴暗处闪闪发亮的眸子,心中猛然吃了一惊,险些呼出声来。 “怎么了?”薇雪儿见玫琳步履迟滞,好奇地顺着她的视线望去,继而抿嘴笑道:“是他啊,来我们家已经这么久了,还从来没听见过他说话。姐姐,你说白天他都去干什么了呢?为什么都是在晚上回来?” 玫琳厌恶地移开目光,加快了脚步:“我才不想知道这些事情!一个仆人而已,我一看到他就浑身不舒服,就像看到那个可怕的瞎老头一模一样!天知道他们身上有没有虱子,脏也脏死了,真不知道父亲干嘛非得收留这些人!” 薇雪儿仍在偷偷地打量着那处,口中轻声道:“我不觉得他很脏啊,倒是倒是注意到他老是在看你,有好几次都是这样。” “等会儿我就去告诉父亲,把这个无礼的小子眼睛挖出来!”玫琳忿忿地咬着牙,恨声道。 薇雪儿吓了一跳,转首道:“不可以的!姐姐,可能是我看错了。就算是他在看你,那也没有什么呀” “在说什么呢?我的小宝贝们。”一身军装打扮的普罗里迪斯自长廊的另一侧行来,远远张开了双臂。合身之极的深黄色革呢军服将他的文弱气息掩去了不少,此时的二皇子,看上去已和一个精悍的摩利亚军官毫无区别。 两个粉雕玉琢的女孩儿齐齐欢呼一声,一左一右扑向他的怀中。 普罗里迪斯蹲下身,挽住两个女儿,分别在她们的鼻梁上轻刮了一下,微笑道:“我今天不在家的时候,你们有没有乖?” “有啊,我们一直都在等您回来。”薇雪儿伸手勾住他的头颈,笑着应道。 “父亲,您怎么又这样晚!”玫琳向着宅院的大门处悄然投去了一瞥,明亮的大眼睛转了转,嘟起了小嘴,“您带回来的那个男孩很讨厌,能不能把他赶走?” 普罗里迪斯微微一愣,哑然失笑道:“说说看,这倒霉的小子到底是哪里得罪了我的玫琳宝贝?” 玫琳根本就不看脸色微变的薇雪儿一眼,气鼓鼓地道:“他老是古古怪怪地看着我,就在刚才,都还在做这样无礼的举动。我一点也不喜欢这个仆人,现在就让他离开这里,好吗?” 普罗里迪斯伸手将玫琳抱了起来,温和地道:“回来了这么多天,倒是忘了让你们认识一下,他的名字叫做洛佩兹,从那天踏进这个大门起,就已经是我们家中的一员。” “什么?!”玫琳几乎以为自己的耳朵出了什么问题,不可置信地叫了起来,“我可不想和一个肮脏的仆人成为一家!” “姐姐。”薇雪儿拉了拉玫琳的手,再次小声地纠正道:“他并不脏啊” 二皇子的府邸庞大而雄伟,占地极为广阔。庭院之中铺展着碧绿幼嫩的草地,其间又有花圃c回廊点缀分布,几处碧波粼粼的池台周遭环侍着各式大理石雕像,景致美轮美奂,幽静之中,带着几分淡然雅致。 全府中,大约有着近百名仆从,其中大多为女性。内宅分为前后两个部分,前半部,是仆人们的休憩居所。高耸坚实的围墙拢出一个齐整的矩形,将整个宅院纳于怀中。在东侧墙身那宽达两丈的坚木正门旁侧,搭筑着一排低矮的小屋,这里住着府邸中唯一一个守夜人。就在前不久,洛佩兹,成为了他的新邻居。 大门早已在身后密实合拢,洛佩兹隐在门后暗处,一动不动地站立着,即使是刚才普罗里迪斯走过身边时,也未曾有过半点反应。 洛佩兹的目光,在木然凝视着远处那小女孩的面容。她有着满头火红色的长发,唇角骄傲地微翘着,一如初次遇见时般明艳无双。洛佩兹还记得,那个初来帝都的下午,天,是阴沉的,风很大,一场滂沱大雨眼见着就要降临,就连在气流中摇曳飘荡的残叶,亦带着浓浓的萧瑟之意。 迈入大门的时候,他远远地看见她欢呼着,与另一个小女孩提起裙角,轻盈地奔向普罗里迪斯。无意间,洛佩兹触到了红发女孩投来的眼神,在那双深蓝如海的明眸里,他清楚地看到了无法掩饰的惊恐与畏惧。那一刻,洛佩兹麻木的心,似乎隐隐地痛了一下。 罗沙山谷中死去的女精灵,有着这种如出一辙的惊惧眼神,洛佩兹觉得,她们似极了某种受伤的小动物。就像在山谷时一般,他朦胧地产生了一种想要去保护的想法。残缺的精灵肢体,惨白的俏颜,那一蓬溅起的血花,至今仍在洛佩兹眼前挥之不去。当看见那女孩的眸子时,他只是在想,绝对,不再让自己后悔。 “洛佩兹,过来见见我的两个女儿。”普罗里迪斯的声音远远传来。 洛佩兹沉默了片刻,低垂下头,动作僵硬地向前走去。自从离开边云以后,他仿佛已失去了灵魂,每一步路,都走得缓慢而艰难,如同一具不折不扣的行尸走肉。 “您别让这个仆人过来!那一天,就是您第一次把他带回家的时候,我看到他的眼睛,就像是一头野兽”玫琳惶声叫道。 “我再说一次,他叫洛佩兹。”普罗里迪斯脸上的笑意已敛去。 玫琳觉察到了父亲隐隐的怒气,扁了扁嘴,眼圈红了起来,但终究还是不敢再多说。薇雪儿则早就逃到了普罗里迪斯的身后,双手紧张地揪住他的衣襟,怯怯地探出小半个脑袋张望着,脸蛋红得像个苹果。 洛佩兹行至二皇子身前,站定,缓缓抬头。借着周遭的灯光,清晰可见他的左眼角高高肿起,脸上遍布着淤青伤痕,鼻翼下端有干涸的血迹残留,模样极为狼狈。玫琳本就对他全无好感,此刻照面之下更是心生嫌恶,鄙夷地轻哼了一声,扭过头去,倒是把原先的几分畏惧冲淡了许多。 “这是玫琳,我身后的,是她的妹妹薇雪儿。看起来她们要比你大上一些,如果愿意,以后你不妨称呼她们为姐姐。”普罗里迪斯凝视着洛佩兹,神色间隐隐带着一丝激赏。面前这个瘦小的男孩遍体鳞伤,但一双眸子却依旧淡定,没有痛苦,亦找不到半点软弱。似乎,他已经习惯于去承受。 洛佩兹看了眼玫琳,缓缓摇头。那女孩侧面的脸颊是如此娇俏可人,但他却在那上面清清楚楚地看到了厌恶。 “那好,我不会勉强你的意思。”普罗里迪斯似是料到他会拒绝,微笑道:“这段时间以来,你还习惯吗?” “习惯。”洛佩兹简单地回答道。 他的黑发被一根粗陋绳结紧紧地束在脑后,身上穿着套染成黑色,却涸结着块块同样乌黑血迹的麻布衣衫。在站定的时候,整个人挺直得像一杆枪,纯黑色的枪。 普罗里迪斯笑容不减,轻拍他薄削的肩头,道:“换套衣服,早点睡,明天,仍然会很漫长。” 洛佩兹一语不发地转身,行向那排围墙下孤零零伫立的小屋。那里,是整个宅院中少数掩于暗色下的所在之一。普罗里迪斯注视着他的背影逐渐在黑暗中黯淡,直至隐没,目光平和之极。 “父亲,他他不要紧吗?我看到了好多伤口,那一定很疼。我们要去找个祭祀来吗?”薇雪儿直到此时方才敢从二皇子身后走出,红扑扑的脸蛋上透着一丝担忧。 玫琳不屑地接口:“一定是在外面和那些低贱的坏孩子打架,才会弄成了这个样子,活该!” 普罗里迪斯仰首望向满天璀璨的星辰,沉思了片刻,携起两个女儿的手走向内宅,“我们也去休息吧,现在已经很晚了。至于祭祀现在这种程度的伤害,对他来说似乎还不需要治疗。” “父亲,您为什么要让他和默克尔老爷爷住在一起呢?家里还有很多空屋子,不是吗?”薇雪儿又问。 “等到他真正接受我们的那一天,他自己会搬进去的。”普罗里迪斯淡然答道:“还有很多东西,需要一些时间才能抹去,我想,那不会太远了” (本章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20章 第四章异地 庭院之中,又恢复了一片静谧。也不知过了多久,细微的脚步声响起,一个枯如竹篙的身影自远处墙角现出,沿着折转曲回的长廊,缓步行来。 这是一个留着长须的老者,满面堆挤着沟壑横生的皱纹,眼窝深陷干瘪。在他的身上,套着一件已经看不出原来颜色,并且明显要小上一号的法师长袍,头发乱糟糟地虬结在脑后,看上去活脱脱就是一个流浪四方的老乞丐。 步履迈动间,老者的头颅,一直是微侧着的。他低声哼着不成曲的小调,背负在身后的手中,正懒散地夹玩着一枚铜铸短哨。那哨身的造型极为古怪,尾部隆起着一道圆弧状的空穹,中端开有一孔。在摩利亚,这种能够发出尖锐声响的小玩意被称作“夜警哨”,是守夜人专用的警讯工具。 这个吊儿郎当四处转悠的老人,正是二皇子家中唯一的守夜人——默克尔,同时,他还是个瞎子。 身体上的缺陷,并不能够影响到老默克尔成为一个尽职的守夜人。在玫琳姐妹还未出生时,他就已经来到了这处宅院。如今这里的一草一木,对他来说无不了如指掌,敏锐出色的听觉更是使得这个老人比任何守夜者都更为警醒。况且,在治安严密的岩重,敢于来皇子府邸中行窃的贼,恐怕连一个也找不出来。 普罗里迪斯对待下人向来随和,女管家也早已司空见惯老默克尔十几年如一日的邋遢扮相。于是这个与皇室仆从形象完全格格不入的老头,便年复一年地在这片宅院中过着自己的悠哉生活,只是赶上心血来潮才会出来晃悠几圈。 更多的时候,他宁愿睡在自己的床上竖起耳朵听外面的动静。就算是后院中传出一丁点声响,老默克尔也能立即分辨出那究竟是一只野猫,还是深夜溜出来与女仆偷情的花匠。 正如往常一样,老默克尔很快就对这套轨迹单调的巡逻把戏感到了厌倦,在听了听主宅方向的动静后,他懒洋洋地打了个呵欠,走向自己居住的小屋。在将要跨进门的时候,老默克尔突然停下了脚步,隔壁房中传来的紊乱鼻息对于常人来说几乎微不可闻,但在他的耳里,却清晰得一如就在身前。 “啧啧,是个疯狂的小鬼呢!”老默克尔伫立良久,阴恻恻地冷笑了一声,掩上了自己的屋门 光明与黑暗,两个永恒不变的对立面。 在诸多神话传说中,邪恶的魔王往往都是与后者联系在一起。而无所不能,仁慈强大的至高神,则自然象征着璀璨的光明。在世人的眼中,光明几乎代表了一切。一个没有光的世界,将会变得冰冷而了无生机,恰如末日。 因为无法适应,才会觉得可怖。又有几个人曾经想到过,如果这世上从一开始就没有光,又何来黑暗可言? 洛佩兹,正是在黎明前最黑暗的那一刻,行出了二皇子的府邸。 岩重的大街上冷冷清清,偶尔间,会有马蹄声细碎响起,那是巡城的禁卫军在赶回营地准备换班交替,除此之外,再也看不到半个人影。 凌晨时分的风很冷,洛佩兹裹紧了衣衫,缓缓走在铺满了石板的街道上,陪伴着他的,就只有清冷回荡着的脚步声。 在前方的极远处,有着微弱而朦胧的光。洛佩兹注视着那里,目光不曾稍移。 他从来就没有畏惧过黑暗,但却还未能适应孤独。 半个多月以来,洛佩兹每一天都起得很早,回“家”的时候,俱已是夜幕低垂。他不知道,那里是不是能称为“家”,却已无法选择。 岩重城的建筑体大多有着雄伟巍峨的风格,而位于西郊边缘的楼阁房屋却尽皆矮小而阴暗。这里密如蛛网的巷道交错横深,四通八达,集结出一块极其复杂的地形。即使是一个地地道道的岩重人,只要不是身居此处,往往也会在这座庞然迷宫内晕头转向上半天光景。 洛佩兹在斜穿过小半个城区,到达西郊的时候,天色已朦朦发亮。熟稔地绕过了十几条错综巷道后,他径直钻入正前方的狭隘胡同,在一家外表简陋不堪的小酒馆门前,顿住了脚步。 几乎是剥啄声响起的同时,酒馆的门就自内被拉开,一双狭长的狞目向外冷冷盯上了洛佩兹的脸庞:“有人跟着你吗?” 洛佩兹摇了摇头,那人哼了一声,侧身让他进屋:“就算是有人跟,你也不会知道。前几天在你来的路上,我们的人一共捏死了三只鬼祟的‘老鼠’” 斑驳着浅浅凹痕的橡木门在发出了一声嘶哑的呻吟声后,重新与门框紧密契合,酒馆的内部复又回归了一片死寂。几点微弱的烛火在角落里摇坠晃动着,构筑了屋内黯淡的光源。先前那人隐在暗处,一动不动地打量了洛佩兹半晌,忽桀桀怪笑道:“倒是真没想到,直到今天你居然还能够站在这里跟我来罢!” 昏暗中,依稀可见那人满脸留着浓密的虬须,身形壮硕之极,在行过洛佩兹身边的时候,竟似极了一堵会移动的方墙! 洛佩兹保持着沉默,迈动步伐跟了上去。 酒馆内的空间颇为狭小,几张并不宽阔的木桌拼挤在一起,就已占据了将近大半的地方。在摆满了烈酒杯盏的酒柜之后,有着一扇不起眼的小门,大汉拧转门把,冲身后的洛佩兹偏了偏首,冷笑道:“老规矩,如果在天黑以前你走出这扇门,我将会非常乐意拧断你的脖子。” 门后,是一条阴暗幽深的甬道,一眼望去,宛若永无尽头。略带着霉腐味的气流扑面而来,无声划过两人身侧。洛佩兹面无表情地走入甬道,在身后的小门即将闭合的刹那,淡淡地道:“你永远也不会有这个机会。” 大汉愣住,忽然迸发出一阵疯狂的大笑,几乎上气不接下气:“好,好!看不出你这小鬼还有点意思,今天晚上出来的时候,老子请你喝一杯!” 洛佩兹不再言语,径直行向那虚无而混沌的暗色中去。整条甬道俱为大块的麻石砌成,里面没有任何光源,越是到深处,令人作呕的霉腐气息就越浓烈。由于年代久远的缘故,四周的石壁表层上,剥落出了无数大小不一的凹坑,就像是镶嵌着一张张形状各异的鬼脸。在洛佩兹的眼中,它们清晰而狰狞,但却毫无可怖之处。 甬道深而曲折,在混沌的黑暗中蜿蜒如蛇。由于四壁上碎落的石屑铺得满地都是,当脚掌踏在上面时,会发出一种奇异的“咯咯”声响。它回荡于死寂的空间之中,层叠涌动,一如蛰伏在暗处的鬼魅在狞笑不休。 长时间的徒步行走,使得洛佩兹的周身已经被汗水所湿透。他微微地喘息着,目光始终梭巡在右侧的墙体上,像是在找寻着什么。终于,一处不起眼的凸起出现在视线中,洛佩兹行上前去,探手按向那块不过拳头大小的菱形石块。 几记细微的炸响之后,轰然一声天崩地裂般的大震,洛佩兹的满头黑发陡然向后扯得笔直,全身衣襟尽皆翻飞舞动,激扬不休! 甬道内霍然大亮,整块墙面在他面前已左右分成了整整齐齐的两半,朝阳的第一缕光芒正自天际探出,洋洋洒入这宽近三丈的巨大裂口中。洛佩兹早就闭上了双眼,许久之后,方才迈出甬道。 外面,已完全是另一个世界。 这里是一座深深凹陷的谷地,形状酷似一个巨碗,碗底平整如铲,铺展着褐色的干燥土壤层,弧形倒卷的边缘部分则高高耸起。一些粗壮的大树零星生长在四周的高壁上,根须牢牢地深扎入壁端,树干悬空横伸,与地面相平行,情形匪夷所思之极。 高达几十丈的“碗口”处,笼罩着一层半透明的穹顶,它的色泽略呈银灰,表层隐隐流动着青色光华。这层光体的存在,似乎并不能影响到气流的透入。清凉的微风穿行于谷地之间,柔和地撩动着洛佩兹的发梢,拂过他的脸颊。仿佛,是想要给这孤苦伶仃的孩子,些许抚慰。 谷地间,矗立着近百幢线条简洁的高大木屋。它们一幢挨着一幢,紧密整齐地连在一起,排成了一个极大的椭圆形,首尾并不衔接。在这椭圆的中央,有着片类似于马场的空埕,除了光秃秃的坚实大地以外,没有任何东西。 第一间木屋的门,正对着甬道的裂口处,相距颇近。洛佩兹刚刚走到门边,身后闷响声传来,却是那豁开的石墙又重新合拢在一起。 周遭很安静,看不到一个人。那些形状高矮如出一辙的木屋,通体俱被漆成了凝重的暗红色,显得阴森而妖异。 洛佩兹在这长龙般的屋群前肃立良久,当他缓缓抬头,伸手推开面前的血色屋门时,原本空洞漠然的眼神之中,突然亮起了一抹野兽般的光芒。 (本章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21章 第五章原色 屋门悄然而开,出现在洛佩兹眼前的,是一个偌大的石堆。磨盘大小的石块堆积重叠,令人心惊地高耸着,占据了大半的屋内空间,仿佛随时便会坍塌而下,将周围的一切尽皆碾为粉未。 没有半点犹豫的,洛佩兹吃力地抱起一块大石,走出屋外,将它放到远处的空埕上。紧接着,是第二块,第三块 屋内的石堆在以难以察觉的速度缩小着,而屋外的那个,则在逐步增高变大。 汗水,像是被一股看不见的力量从体内轻易挤压出来,迷蒙了双眼,浸透了衣衫。洛佩兹的喘息声越来越剧烈,却不曾停歇过片刻。他还记得,普罗里迪斯初次带他来到这里的时候,曾经指着这堆石块,轻描淡写地告诉自己——食物,就在它们下方的某个角落里。想要填饱肚子,就必须先挪开这座石山! 那天,洛佩兹没能吃到任何东西。而当次日清晨他又来到这里时,却发现原本搬去大半的石堆,已经恢复了原状。又是整整一个白天过去,终于在接近子夜的时候,他找到了食物。在拼命咽下它们之后,洛佩兹将十根被尖锐石棱磨破的手指放入了口中,吮下了上面的面包碎屑c血污c以及尘土。那一刻,他似极了一头孤独的幼狼。 就这样,每一天洛佩兹都在和这堆似乎永远阻挡在面前的石块打着交道。一个没有真正被饥饿折磨过的人,根本就难以想象它的可怕。洛佩兹不是一只能拿木头果腹的白蚁,在普罗里迪斯的府邸中,除了水以外他得不到任何吃的东西,想要活下去,就只能靠着双手,去一点一点地移开这里的阻碍。 两块黑面包,一小杯水,静静地躺在石堆下的木板凹格中,这便是洛佩兹全部的早餐。正如每天一样,他坐在地上,用鲜血淋漓的双手捧起面包,小心翼翼地吞咽着,努力不让一点残屑掉在地上。 时间,已是正午。外面的石堆在似火骄阳下投出了一道长长阴影,不时,会有几块大石从顶端滑落,骨碌碌滚向远处。洛佩兹细细地吃完食物,饮尽最后一滴沾满了灰尘的水,漠然看了眼通往下一间木屋的后门,直直倒在地上,合上了双目。 休憩了不长的一段时间后,他站起身来,行向屋子的后门处。阵风忽起,悄然涌入屋内,浸透了汗水的麻布紧紧地贴附在身上,冰冷而粘腻。洛佩兹除下衣衫,随手抛在一旁,瘦骨嶙峋的身上赫然可见累累伤痕。其中一些较深的切割伤仍未收口,嘴一般大张着,黑红相间,触目惊心之极。长长地吸了口气后,他弯腰抱起屋角残留的一块大石,陡然撞开房门,将石块疾掷而入! 就算是普罗里迪斯在现场,也恐怕会被洛佩兹此时的表现所震惊。尽管单薄依旧,但他的动作却已变得如同一头小豹般敏捷灵巧,在撞上房门的一刹那,这个曾经腼腆怯懦的孩子脸上,甚至现出了一种极为可怕的,几近疯狂的狰狞神色。 那块比洛佩兹体重轻不了多少的大石,在空中低低翻转着,很快,便无力地坠向地面。而自飞入屋内的那一刻起,几根坚硬的骨棒就相继击上了石身,碎屑立时飞溅四射,于闷响声中纷落如雨。 这些由山兽腿骨所制成的大棒,无一例外地有着巨大浑圆的前端,流线型的棒身,以及沉重至极的分量。在骨棒的头部,嵌夹着一些铮亮的精铁锐刺,这使得它们具备了更大的杀伤力,往往在与敌人身体做亲密接触的时候,惨白色泽的棒身会很快变成另外一种颜色——凄艳的血红。 几乎是在大石落地的同时,洛佩兹精赤着上身,疾冲入屋内。呼啸声中,一根骨棒向他当头砸下。洛佩兹侧身,闪过攻击后挥拳直捣。“波”的一声微响传出,温热的血液点点溅落,一个闷雷也似的吼声猛然大震,咆哮不休! 在这第二间木屋内,执着硕大骨棒的,是六个和洛佩兹身高若仿的山丘矮人。他们有着粗短强悍的四肢,浓密茂盛的体毛,和暴烈如火的性格。与居住在南方平原上的远方亲戚——红矮人不同,这些嗜酒如命的家伙对矮人一族传统的冶炼铸造术兴趣缺缺,却酷爱好勇斗狠。强壮的身体赋予了山丘矮人惊人的力量,那沉重之极的骨棒在他们的手里,简直轻盈得有如一根被舞姬曼妙挥动的丝带。 洛佩兹显然已经不是第一次和这几个矮人打交道,他的目光游移在周遭各处,一贯迟滞僵硬的步伐已变得灵活而轻敏,接连避闪着四面袭来的夹击。在洛佩兹的正前方,一个山丘矮人单手捂住鲜血长流的鼻子,怒吼着将骨棒舞成了一团白影,向着他大力挥劈而下。 山丘矮人大多穿着手工粗糙的藤甲,他们的躯干上虬结着铁石一般坚硬的肌肉,仅靠着双手,洛佩兹极难对这些矮壮怪物造成伤害。在很多次对战之后,他终于找到了矮人们的一个弱点。他们那硕大的红鼻子,脆弱得有如婴儿,往往一记力量不大的打击,就会令得矮人鼻血喷涌,极难止歇。 这是无数伤痕与鲜血换回的经验,代价昂贵,但却极其有效。 洛佩兹在力量方面要远逊于山丘矮人,灵活程度上则要胜出一筹。骨棒挟卷的猎猎风声与矮人们此起彼伏的咆哮声中,他忽地伏低身体,让过了横向扫来的棒身,扑到受伤的那名矮人近前,闷声不响地又是一拳挥出。可怜那矮人的一只手犹自按在鲜血狂喷的鼻子上,被这股不大不小的力量陡然砸上手背,只听到“啪嗒”一声脆响,却是鼻梁骨再也承受不住,极为悲惨地断为了两截,歪向一边。 那山丘矮人又痛又怒,只觉得一股甜腥的液体由鼻腔倒灌回嗓口,汹涌若潮,顿时翻起了白眼,剧烈呛咳起来。模糊不清的嘶吼声中,他弃去了骨棒,一手捂鼻,一手抚向咽喉,神情极为痛苦。风声袭来,洛佩兹双手拾起地上骨棒,猛地回身格档,砰然一声大响,整个人都被震飞了出去! “小崽子,不要以为前几次从这里闯过了关,就可以低估我们山丘矮人。”矮人中的一个抛弄着手中大棒,得意洋洋地大笑道:“这些武器的威力是不是还算凑合?玩这个,我们可要比玩那些刀枪顺手得多!” “如果你们在第一天就使用武器,而不是空手,那我早就已经死了。”洛佩兹缓缓站起,迸裂的虎口处鲜血汩汩而下,在手中紧握的骨棒上蜿蜒出道道赤痕。他低垂着眉眼,面对虎视耽耽的几个山丘矮人,语气中却是超越年龄的镇定淡然,“我知道,你们从来就没真的想过要杀我,就算是我现在站在这里不动,你们也不会上来敲碎我的头。难道不是吗?” 六个矮人面面相觑,神色俱变得古怪之极。被打断鼻梁骨的倒霉蛋挠了挠后脑勺,一时倒是忘却了疼痛:“万能的森林之神作证,我一直都以为这小子是个哑巴!” 洛佩兹漠然抬头,淡淡地道:“给我食物和水,我累了。” “你你得靠在对战中抢到它们,就像平时那样。”一个矮人结结巴巴地道。并不太高的智商注定了他的迟钝,在这一刻,他甚至对眼前伤痕累累的男孩产生了一丝怜悯。 洛佩兹直视着他,一字字地道:“再打下去,你们中间会死人。” 那矮人愕了一愕,等到确信自己没有听错的时候,他的第一反应是想大笑,但笑声却像是被堵在了嗓子眼,半点也难以发出。 因为洛佩兹说完这句话,就径直走向了他,眸子里,带着一抹奇异的光亮。 “让我来教教你什么才是强大,狂妄的小东西!”鼻子犹在流血不止的那名矮人被洛佩兹表现出的傲慢所激怒,劈手抢过同伴的骨棒,疾挥而出! 洛佩兹抬臂横格,本就破裂的虎口再次深深迸开,身躯猛然大震之后,手中的骨棒远远飞出。他似乎是早已料到了这种情形,半点也未曾停顿地空手直上,竟是以一只肉掌抓上了对方棒首锋锐的铁刺! 洛佩兹探出的那只左掌,毫无悬念地被刺了个对穿,巨力仍在不断涌来,带动着他的身体,悬空划出了一道半圆形的轨迹。双脚甫一踏回到地面,洛佩兹的右拳就结结实实地砸上了矮人的鼻梁,凶狠而直接。在他略显苍白的脸庞上,依旧没有半点表情变化,仿佛那被刺穿的,只不过是之外的某件物事罢了。 震天价一声痛吼爆起,那名“强大”矮人的鼻梁骨再次断裂。这一次,则是断得彻底之极,七八截碎骨垂挂着硕大的鼻翼,软绵绵地耷拉在脸上,像是条被狠狠踏过一脚肥胖肉虫。直冲脑门的剧烈痛感,让他很干脆地带着两行泪水和喷泉般涌出的鼻血直直栽倒,宛若一根突兀断折的木桩。 骨棒滚落于地,洛佩兹的手掌自上脱出,在拔离铁刺的时候,发出了一声类似于木塞从口中拔出时的可怖脆响。一旁的几个矮人都没有动弹,眼睁睁地看着这男童冷漠地提起大棒,重重撞上同伴柔软的小腹,在立时拔高的凄厉惨呼声中,他们不约而同地打了个寒战。 “我很饿,我只想要食物和水。”洛佩兹站在蜷如虾米的伤者身旁,望着剩余的矮人们,一双眸子已经亮得像是有着火焰在燃烧。 山丘矮人的胆量与酒量,似乎正成反比。面对着这个平静却疯狂的男童,尽管他们要远远强大得多,却无一例外地选择了退缩。从洛佩兹瘦弱的躯体内隐隐散发出的一种东西,是他们所深深畏惧着的。当遇上一头受伤的狼崽时,并不是所有的人都敢于上去逗弄一番,因为,狼就是狼。 在这个屋子的角落里,同样摆放着一杯水,面包数量却是先前的一倍。洛佩兹慢而仔细地咀嚼着它们,没有看上一眼退出木屋的山丘矮人。这些用鲜血换回的食物,只属于他自己,没有任何人能夺走。它们坚硬而干瘪,廉价之极,却将他从一个软弱善良的孩子,变成了一头不折不扣的野兽。在有些时候,洛佩兹会暗自在心中庆幸,当初没有把红带在身边的决定是正确的。至少,它可以不用和现在的自己一样,一定得靠流血才不至于饿死。 掌心处的贯穿伤,可以算得上是这些天来受到的最重一处伤害。洛佩兹望着那个狰狞无比的血洞,走到门外拾起上衣,扯下一块布襟草草裹了一裹。他不是清楚里面的骨头有没有断,但如同以往受伤后一样,很快血液就停止了流淌,在伤口表层凝固成了一层薄痂。与伤势相比,洛佩兹显然要更为关心第三间木屋内的食物,天色虽然还很早,但他却想尽快得到自己的晚餐。然后抱着食物在外面的空地上睡一会,这是他现在唯一能够想到的享受。 在通往第三幢木屋的门前,洛佩兹顿住了脚步。他一共试着闯过五次面前的这幢屋子,只有一次侥幸过关。而其他四次,几乎连全身的骨头都给拆掉。 快快地考虑了一下,洛佩兹俯身拾起被矮人遗留在地上的一支骨棒,伸手推开了屋门。他无法忍受饥饿,但却早已习惯受伤。 奇异而响亮的摩擦声于一瞬间炸起,木门开处,五支弯曲如钩的利爪猛然探出,带着“嗤嗤”的破空声响,直撩向洛佩兹胸腹! “吼!!!” 乌黑色泽的爪尖在洛佩兹身前不到半尺的地方连连挥探,却丝毫不得寸进。狂暴凶戾的咆哮声直如怒潮激荡,震得天花上不断有大蓬的灰尘洒落下来,似乎就连木屋都在这可怕的声浪中簌簌颤抖,难以止歇。 每一次,这幢木屋中存在的强横生物都不一样。就在前一天,这里面还是一头尖耳利齿的凶恶狼人,而现在 “你是什么?”洛佩兹注视着面前那对碗口大的碧色狞目,神色淡定。在他现在的心里,没有恐惧,有的只是残酷现实下的权衡利弊——若是踏进这扇屋门,自己能有几分把握活着出来? 回答他的,是一连串清脆的“哗哗”声响,与更为暴怒的狂吼声。 木屋内,是一头阔口獠牙,金毛长鬃的蝎尾狮,它同时拥有着食肉猛兽的锋利爪牙与剧毒尾蛰,属于低阶妖兽的一种。这头成年雄狮有着极为壮硕的体形,只是踞在那里,就已经比洛佩兹还要高出大半,宛若一座狰狞嶙峋的岩山。将它牢牢困死在第三间木屋内的,是几根粗若儿臂的铁链。 精铁链条的两端,分别系在屋角和蝎尾狮的头颈上,正被绷得笔直。可能是由于久未进食的缘故,蝎尾狮的腹部瘪瘪地贴于身下,碧油油的一双凶睛死死地盯住洛佩兹,徒劳地挥动着利爪,巨口中馋涎长流,咆哮不休。 “你想要吃掉我,是吗?”洛佩兹缓缓踏前,蝎尾狮须毛皆竖,猛然间大吼一声,泛着金属冷光的锐爪几乎是贴着他的面部划过。而这矮小瘦弱的孩子,却连眉毛也未曾跳动半分,“我在想,如果进来的话,要么就是我找到食物,要么就是你找到了食物,是这样么?” 不知怎的,狂吼不绝的蝎尾狮徒然之间狞态尽敛,带着些许惧意向后退去,喉间,低低地发出着呜咽般的闷吼声。 洛佩兹不再言语,漠然行入屋内,随手,将木门掩起。 紧接着,蝎尾狮疯狂地厉吼起来,一阵阵闷雷也似的撞击声自木屋中爆出,偶尔间,会夹杂着几记诡异的脆响,那是骨骼在断折时,所特有的呻吟。 屋外,已是黄昏。 如洗的苍穹之上,轻云流转,晚霞若梦。那一轮如血夕阳斜斜地垂悬于天际,眷恋般不肯离去,仿佛,它亦有着难以舍弃的理由。 在那黑暗而阴森的第三幢木屋内,一人一兽早已披浴着满身殷赤,却仍在做着悍野的生死博杀。 隐约间,洛佩兹觉得,这一刻,他的眸子里看到了整个世界。 从遍布着七色幽滟的山谷,到沙石漫天的大戈壁;从荒凉的边云要塞,再至这片木屋环列的谷地之中,尽皆存在着如同夕阳一般凄艳的血红。 这饱含死亡气息,却是由生存而延伸出的色彩。它,便是这世界的基原之色,名字,叫做杀戮。 (本章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22章 第六章军选日 轻雾之中,又见朝阳。 早春的黎明,萧瑟而清冷。尽管桔黄色的阳光自天际喷薄挥洒,带来了丝丝缕缕的暖意,但它却依然难以抹去晨风中挟卷的那一缕微寒。 老默克尔仍旧套着那身污渍斑斓的法师长袍,在懒洋洋地拉开宅院大门后,伸展腰身,打了个舒坦之极的呵欠。 街道上行人的脚步声,要比往常稠密纷杂得多。伴随着长鞭的清脆炸响,马车轴轮的滚动声碌碌响起,络绎不绝。即使是站在皇子府邸门口,老默克尔仍能清晰感受到,健马奔踏时大地所产生的微微震动。 “今天是什么日子?国诞?不对,还早着呢!”老迈的守夜人搔了搔鸟窝般的乱发,疑惑地想着。 “默克尔老爷爷,您还没有去睡吗?”一个轻柔的声音在后方响起。 老默克尔回过身,深深凹下的眼窝木然动了动,满是皱纹的脸上现出了些许促狭笑意:“等会开了偏门后,就要去睡了。薇雪儿小姐,您今天起得可真早,难道,又是来看那个傻小子的?” “我我只是四处走走,您忘了吗?今天是皇家军团的复选日,父亲已经让人去准备马车了。”那清新而婉约的语声急急分辨着,带着一丝羞赧道:“姐姐还在打扮呢,我再去催催他,您早点休息吧。” 老默克尔轻拍额头,一脸恍然兼无奈的表情:“唉,年纪大了,记性是越来越差,倒把这日子给忘得一干二净”侧耳听了听正在远去的轻盈脚步声,他忽又高声叫道:“薇雪儿小姐,等您回来的时候,可一定得来跟我这个糟老头子说说,今年又出了什么有意思的事情!” 那声音远远应了,老默克尔低下头,面上渐渐泛起一抹奇异的笑容:“皇家军选嘿嘿,年轻人的节日啊!” 大开了偏门,他又在宅院中默然伫立了半晌,这才慢慢步回居住的小屋中去。 正如邋遢之极的扮相相符,老默克尔的屋子里杂乱得犹如一个巨大的垃圾筒。在床头的一角,甚至还扔着半块未吃完的蛋糕。一只硕大的老鼠正老实不客气地放怀大嚼着,听得响动之后,它丝毫不见慌乱地打量了老头一眼,施施然自床头蹿下,没入墙角洞穴不见。 老默克尔也不脱衣服,走到床边重重躺下,心不在焉地哼了一会小曲后,他将几根枯干的手指放至床缘,轻轻地敲了一敲。 “笃!” 伴随着这微弱的声响,屋内狭小而昏暗的空间遽然扭曲了一下,一层诡异的墨色波纹无声凝起,自空中缓缓扩散而开。那波纹如同半道湖心荡起的涟漪,呈圆弧状涌向床尾处的屋墙,当接触到墙身时,竟是没有半点声息地直渗了进去。 “唔?”那墨色波纹完全渗过墙面之后,又宛若潮汐倒卷般寂然退回屋内,老默克尔伸出一只手掌,当波纹拂过掌身的瞬间,他微微皱起了眉头,低哼了一声:“那把破刀还在小家伙这么长时间没回来,难道是死在外面了?” 波纹渐淡,短短的片刻间,便已消弭于无形。 老默克尔默然许久,抚向自己的右手背,那凸起着青筋的褶皱之间,模糊地呈现着一块半月形的啮痕。似是自嘲般笑了笑,老人萧索地叹了口气:“十年了,那倔强的小鬼来到这里,已经十年了呢” 紫杉木所筑的车厢宽敞而坚实,两端的座位上都铺有厚实软和的皮毯,舒适得有如一间移动中的小型卧房。在车夫娴熟的驾驭下,马车又快又稳地驰行着,几乎感受不到一点颠簸。 军装打扮的普罗里迪斯正坐在车厢内,与对面座位上的两个女儿聊着些什么。无声流逝的岁月,并未能在他苍白的脸上刻下太多痕迹。这位摩利亚的二皇子英俊依然,深邃如海的眼眸里,是从容的淡定。 坐在他对面的玫琳与薇雪儿,已经出落成了一对明艳之极的美人儿。比起小时候,如今这对双生姊妹的样貌气质显得要更为迥异。 火红色的紧身圆领服,火红色的百褶裙,衬着同样火红的一头亮发,勾勒出了玫琳身材的完美线条。她的腰肢盈盈一握,酥胸却令人迷醉地隆出了一抹魅惑的高弧,樱唇柔软而丰润,明亮野性的大眼睛上覆着长翘的睫毛,整个人似极了一株欲待怒放的玫瑰。 相形之下,妹妹的装扮则要拘谨得多。她就只是简简单单地穿着一袭白色长裙,浅栗色的长发在身后柔柔地轻束着,几缕鬓边的垂发拂于颊边,更是映衬得肤色如玉。薇雪儿有着精致俏然的五官,月眉儿细细弯弯,眼波温婉。大多数的时候,她都在扮演着聆听的角色,只是在偶尔间会答上一句父亲的问话,极为乖巧可人。 轻微的前倾晃动之后,马车停在了戒备森严的皇宫侧门前。 普罗里迪斯当先下车,随后,是玫琳姐妹。远远的,宫门前的禁卫军就齐齐肃立行礼,铮亮的马靴在合并时发出一阵低沉闷响。 在很久以前,这位体弱多病的二皇子就已经离开了皇宫,独自居住在外。虽然于生活上,他仍然享受着皇族成员应有的奢华待遇,但在某些方面,却不尽如人意。 作为唯一一个不常伴艾特蒙得皇帝身边的儿子,普罗里迪斯与其他皇族成员之间的关系并不融洽,其中,亦包括了他的父亲。 自古以来的宫廷之中,无不充斥着争宠夺势所引延的种种丑恶。人性在这个虚伪的微型世界里面,早已霉变腐蚀,再无半分真实可言。摩利亚历代的君王,无一不是从极其惨烈的皇位争夺中走出的胜者。当年的阿莫罗索大帝如此,如今的国王艾特蒙得亦是如此,这已经成为摩利亚皇族的一种血腥习俗,并且,将会一直延续下去。 军权之争,早在艾特蒙得皇帝迈入晚年后,便已在宫廷中进行得如火如荼。军队中大大小小的高级将领纷纷成为了皇子们的目标,各种拉拢招揽手段无所不用之其极。而始终未曾有过丝毫动作的,只有普罗里迪斯。 正如一条鳍背上长出翅膀的鱼,大海虽浩淼无垠,但对它更有吸引力的,却是天空。 普罗里迪斯生来便是一个异类,比鱼类要高出无数倍智慧的人,对待异类的方法往往便是排斥与孤立。于是,他选择了离开。 远离宫廷的生活,未必就代表着远离了斗争漩涡的范围。而普罗里迪斯却选择了一种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方式,渐渐地自那权力战场中挣脱了出来。 他入伍担任了帝都军机处的一名下层参谋官,由皇子变成了军人,每天和堆积如山地图c情报打着交道,从不过问职务以外的事情。似乎,已乐此不疲。 自此之后,其余诸皇子陆续将普罗里迪斯从皇位竞争者中排除了出去。随着时间的推移,即使是心机最为深沉的大皇子劳南多,亦对这行事诡谲的胞弟放松了几分戒备。军务参谋并无实权,即使是职位最高的总参长,也往往会在军事会议上被少将准将一流指着鼻子骂娘。如果说通过这样的途径都能给自己造成威胁,那就只能说是光明神王他老人家不小心打了个瞌睡了。 时光如白驹过隙,悄然流逝。一晃多年过去,与巴帝王国之间的战争并没有如想象中般爆发,而劳南多却已经隐隐成为了掌控着半壁江山的人物——大多数手握重兵的实力派将领,都立场鲜明地倒向了他这一边。尽管老迈的艾特蒙得皇帝仍未有一点感受光明神召唤的迹象,但帝位的继承,对这位阴骛狠辣的大皇子来说,不过只是时间的问题罢了。 普罗里迪斯仍然还在军机处担任着参谋官,只是军衔有所变化——他已升到了副总参的职位,军衔相当于一名帝都中毫不起眼的上校。 在提到这名用了二十年时间升上这个职位的皇子时,绝大多数摩利亚军人会由衷地感到敬佩。“公平”这个词说起来简单,真正到做的时候,却有几个人能够无愧于心? 普罗里迪斯回皇宫的次数极少,除了几个重大的节日以外,一年一度的皇家军选日便成了他会出现的固定时间。 看着这个不时微微轻咳的皇族军官走近,几名禁卫军不约而同地挺直了身躯,目光中隐隐流露出发自内心的敬意。 普罗里迪斯微笑还礼,带着两个女儿行入皇宫。 摩利亚皇宫的占地面积极为广袤,巍峨辉煌的大殿之外,耸立着高达三丈的坚实护墙。沿着大理石砌成的阶梯一路直上,可以见到宽阔的墙脊上立着一群皇族成员及王公大臣。 正对着皇宫的帝国广场上,已是人山人海,万头攒动。阿莫罗索大帝雕像之前,几千名身着甲胄的士兵呈四面排列,纵横如林,阻隔在一块新搭建出的,几乎占据了广场小半面积的巨型高台边缘。 高台靠近皇宫的这一侧,横列着一排席位,其间正襟危坐着数十个摩利亚的高级将领。他们大多穿着笔挺的深黄色革呢军服,马靴铮亮,肩章上闪耀着银星的辉芒。席位的左侧,有着突兀的一点异色——两名中年军官身着独特的黑色制服,并肩而坐,在将领中显得极为显眼。 在民众如浪潮一般卷起的巨大欢呼声中,被众人簇拥在当中的艾特蒙得皇帝巍颤颤地挥手示意着,就连半点也不想从座椅上立起身,似乎,他已经老得连站立的力气都已经失去。 皇帝身后的左侧,立着一名衣着华贵的中年人。他的双目狭而长,鼻呈鹰勾,眉梢略有下垂,透着几分阴森的意味。当看到普罗里迪斯走来时,他薄削的嘴唇微微地轻扯了一下,露出了一个略带讥嘲的冷笑。 “二殿下,您来了。”另一侧站立的白袍女法师,对着普罗里迪斯冷冷地打了个招呼。 与所有隶属军队的魔法师一样,她的袍身右胸处绣着双剑金盾的摩利亚军徽。墙头上气流劲急,女法师的长袍尽皆紧贴在身上,将高挑曼妙的身材凸现无遗。周遭几个目光闪烁的大臣不时会偷偷瞟上一眼那傲人的隆起,喉间吞咽声此起彼伏。 玫琳姐妹携着手,笑意靥靥地行到了老艾特蒙得的面前,盈然施礼。奇怪的是,老皇帝自始至终没看过普罗里迪斯一眼,对着这对明媚动人的女孩儿却笑得满脸皱纹犹如菊花盛开,一左一右拉了她们的手低低询问着些什么,神情极是慈祥。 “皇兄,好久不见。”普罗里迪斯优雅地和诸人一一颔首示意,对着白袍女法师展颜一笑,最后,才将视线定格在那中年人身上。 那中年人正是大皇子劳南多,听到问候声后,他迎上了普罗里迪斯的眼神:“是啊,的确是好久不见了。最近,过得还好吗?” 两双同样湛蓝的眸子对视着,普罗里迪斯微笑起来:“还不错,您知道的,总是有忙不完的事情。” 劳南多淡然点头:“能够走到今天这步,你也算是挺不容易了。要知道以前执掌军机处的那帮幕僚可不懂得给予一个皇子应有的尊重,军中的文职嘛,总是有些傲气的。” 女法师的眉,不易察觉地微蹩了一下,随即便听到普罗里迪斯谦和的声音:“我只是做好份内的事情,至于能升到副总参的职位,倒是从来没敢想过。” “啧啧,看样子时间这东西,的确是很能磨砺一个人的性子。”劳南多背负双手,斜乜着四周噤若寒蝉的一干大臣,道:“诸位,你们看看我这个皇弟,身上哪里还有半点以前的那种乖戾脾性,简直就像是变了一个人呢!” 众大臣唯唯诺诺,从他们口中发出的那些古怪的音节,几乎要比最古老的魔法咒语还要晦涩含糊,恐怕连这些家伙自己,也压根就不清楚在说着些什么。 “不过,有一点你倒是一直没变。”劳南多话锋一转,淡淡地道:“父皇在你的眼里,仍然就只是一个透明人而已。” 老艾特蒙得依旧在和玫琳姐妹低声交谈,没剩几颗牙的瘪嘴微咧着,浑浊的老眼里尽是融融笑意,丝毫没注意到身后的人群已经空出了偌大一个圈子,气氛压抑地令人窒息。 普罗里迪斯神色泰然,仿佛在聆听着一桩与己无关的事情:“母后呢?怎么没看到她老人家?” 劳南多低哼了一声,道:“母后最近的身体一直不好,温丝丽正在寝宫里陪着她怎么,你还会惦记母后吗?” 普罗里迪斯环视了一眼周围,远处两个皇子下意识地回避了他的眼光。自嘲般笑了笑,他收回了视线:“不能经常侍奉母后,是我到现在最大的遗憾。不过话说回来,难道皇兄您不觉得,除了我这个不孝子以外,这些年陪在母后身边的人已经变得越来越少了吗?唔,莎曼嫁去了巴帝,温丝丽也只是偶尔会回来,毕竟,亲王府不在帝都。而我的这些皇弟们咦?今年怎么就只有五弟和七弟在?难道其他人忙得连皇家军选日都不来参加了?” 劳南多的狭目中冷光一现,正要开口说话时,“砰砰砰”连声礼炮震起,随即而来的欢呼声直如山崩海啸席卷而来,就连整个大地似乎都在这狂热的声浪中微微颤抖! 帝国广场之上,数万民众如潮水般分出一条通路,远远望去,一支骑兵队伍正沿着人海中的通路行进,向着广场中的高台缓缓驰来。 这是一支千人规模的中型骑兵队,行进间分为两人一组的集散方式,每组前后相隔着半个马身的距离,所有士兵的配备完全统一——长柄刺枪,马刀,强弓,连身轻甲。即使是在如此喧嚣的环境下,他们仍然保持着整齐划一的队形,就连胯下战马的落蹄也丝毫不见散乱,军容严整至极。 伴随着整支队伍的逐渐深入,帝国广场几乎已经被欢乐的浪潮所淹没。无数鲜花彩带从女孩们的手中抛出,如雨洒落,将广场的上空染得缤纷绮丽,宛若碎霞。男人们则紧攥着拳头,满面通红地大吼着,以粗犷独特的方式表达着心中的亢奋。即使是老人和孩子,同样也在这片沸腾的海洋中尽情地放声欢呼,不知疲倦般在拥挤的人群中挣动着身体,想要离那些军人更近一些。 慢慢的,所有的声音汇成了一个整齐巨大的回响,每一个人都在呐喊着同一个名字——“摩利亚之鹰”! (本章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23章 第七章皇家军团 正在进入广场的,不是一支普通的骑兵部队,而是从摩利亚全军中层层筛选,连续闯过了三道初试考验的优秀军人。 他们中有步兵,有弓箭手,有真正的骑兵,甚至有着体态纤美的女法师。从军衔上来分,由下等兵直至少校不等。他们里面的大部分人都不算英俊,有些,甚至还很丑陋。但在那一双双冷漠坚定的眸子里,你却能清清楚楚地看到一种生死沙场中才会磨砺出的凌厉杀气。 这批年轻彪悍的军人,可以说全部都是精英中的精英。是一个完全相同的铁血梦想让他们自残酷至极的考验中走出,走到了一起,走到了现在。 那是一个关于皇家军团的梦想。 严格的来说,皇家军团并不属于作战部队,而是应该规划到守备役中去。它初建于阿莫罗索大帝执政时期,前身只不过是一支小小的近卫队。 相传,在当年阿莫罗索大帝挥军北上,摧枯拉朽般攻陷了接壤的瓦雅国之后,北方临近的几个国家俱是开始担心会遭受池鱼之殃。没过多久,其中一国便派出了一支暗杀小队潜入摩利亚,期望可以除去这位好战的大帝而得保疆土。 当时的岩重城内,根本就没有禁卫军的存在。桀骜的阿莫罗索向来对自身的安全护卫毫不在意,除了少量的守城驻军以外,皇宫里就只有一支不到百人的近卫队在日夜警备。 在寝宫的附近,潜入者们遭遇了大帝的近卫队。暗杀小队的人数虽少,但却个个都是精挑细选出来的高手,其中甚至还有着一名炎气已超越八阶的强横武者。而阿莫罗索的近卫队,却都是些身经百战的老兵。彼时摩利亚军风悍勇无匹,大帝生性铁血,极喜作战勇敢c杀人如麻的低阶军士。这一队近卫里面,十人倒有九人是他在巡视前线时从战场上带回的嗜杀人物。 时值深夜,连批两日战报不眠不休的阿莫罗索正在熟睡。忠心耿耿的近卫队以血肉之躯在寝宫门口筑起坚墙,与潜入者展开了一场沉闷而惨烈的博杀。 第一个发出惨呼声的,却是那名实力超绝的高阶炎气修习者。阿莫罗索当即惊醒,推门看时,却见到外面已是尸横遍地,血流成河。原本近百人的近卫队只剩余了二十人不到,幸存下来的士兵俱是遍体浴血。而那支暗杀小队中唯一还活着的高阶武者,已是身中数十刀,整个人仆在地上奄奄一息。 他的腿上,仍死死地缠抱着一名老兵,后者的双腿已被砍断,腹部开了道极深的纵向伤口,肚肠脏器累累地垂挂在体外。而这名离死亡只差一步之遥的摩利亚军人,仍在如野兽般闷声咬着敌人的腿弯不曾松口,满头满面鲜血淋漓,几已不成人形。 自始至终,近卫队中的每个人都像他一样,沉默地受伤,沉默地迎接死亡。在大帝休憩的时候,他们已习惯于将皇宫内的响动控制到最小。现在,亦是如此。 强于他人的实力却注定了悲惨命运的开始。当面对着水牢中数十种闪耀着寒光的刑具时,那名幸存的暗杀者知道,死亡,已是他最完美的归属。 三日之后,阿莫罗索亲率大军,攻入那遣员暗杀的小国边界。短短五天不到,便从边陲一路打到帝都。那国国王的头颅后来被摆在近卫队士兵的坟墓前,作为祭物,高达丈余的墓碑上赫然镌刻着一排赤红如血的大字:“皇家军冢”! “他们是最忠诚的守卫,忠诚如家人。”阿莫罗索大帝如是说道。 从此,负责皇族护卫的皇家军成立,到得后来才渐渐演变成了军团制。传到近代,更是演化出了一些新的部门,它,已经不再是一支单纯的护卫部队了。 如今的皇家军团,由暗党c机组以及宫廷法师团三个分部组成。在摩利亚十三个军团中,皇家军团规模最小,总共不过两万余人,实力却最为精锐。 军团中的暗党分部,历来隐于幕帏之后,神秘异常。由于近几十年来一些强国之间的军事渗透愈演愈烈,这个相应而生的部门开始无孔不入地监控着军中各层权力机构。甚至,在边境前沿的某处机要兵站中,都有着暗党成员的隐秘存在。比如说,以前的边云。 机组,顾名思义便是机动性极强的反应部队。这个部门出现的频率极低,行事往往是在暗处,但威名却最大。早在十几年前的一场北方战争中,被紧急调用的机组以区区五百人的兵力,强行攻下了敌方固守的一处天险隘口。而敌军的数量,是他们的十倍以上。 三个各司其职的部门之中,宫廷法师团全权负责着皇宫内部的警戒护卫。虽然机组也承担有帝都城内的部分巡行任务,但无疑代表着摩利亚至高魔法力量的宫廷法师团,才是皇族们真正的守卫者。被每一个宫廷法师尊为师长的统领麦迪布尔,已在几年前突破了精神力的桎梏,成为摩利亚历史上第二个到达魔导士境界的传奇人物。 每一年固定的军选日,皇家军团都会公开征选一批现役军人,为军团本身的新老交替补充新鲜血液。下至帝国士兵,上到其余十二个军团的军团长,没有一个人不把这天看得重要之至,在很多军人的心中,这是他们一生等待的机会。 能加入这个由阿莫罗索大帝一手组建的护卫军团,对于摩利亚军人来说本身就是个天大的荣耀。如今的皇家军团里云集着来自全军的精英翘楚,军团长的职权,由三个分部的统领共同替代行使,而他们则直接受命于最高权力机构——元老会,即使是军方统帅部也无权调配其一兵一卒。虽然仍隶属于军队编制,但皇家军团已经演变成了一个极其特殊的机构。在制服军衔的方面,它甚至有着完全独立的体系,这在大陆上的其他国家根本就是难以想象的! 之所以能有着无出其右的整体实力,各个军团内严格至极的层层筛选起到了决定性的作用。每年麾下入选皇家军团人数的多少,几乎已经成了其余军团长们互相较劲的一种方式。在战事日益疏零的如今,没有人会在乎军团里面少上一些能力出众的军士。事实上,这些家伙的武技往往是与桀骜程度成正比的。 除了极少数被上级强制调出,用来充场面的优秀军官之外,几乎是所有的低阶士兵都是自发参选。每年两百人的限定名额,便成了超过百倍以上初试者们的最终目标。 尽管筛选过程严酷得难以想象,格斗比试期间意外伤残甚至丧命的参选者比比皆是。但在这些粗犷狂放,难以约束的军士眼中,皇家军团正是摩利亚军中仅存的净土。在这里没有徇私,也没有,再也看不到狗屁不懂的贵族长官。只要有足够的实力,你就可以穿上那套象征着荣耀的黑色军服,不必再为了那可怜的几块军饷而苦苦忍受白痴们自以为是的训斥,存在于身边的,将唯有公平而已。 如今的军队,早已不再是阿莫罗索大帝执政时那支铁军,但民众仍不吝于将欢呼送给这些军中选拔出的悍勇斗士。因为他们知道,那只鹰,并未飞远。 “军魂未死。”普罗里迪斯行到高墙的前缘,平静地想着。 身后,风姿卓约的白袍女法师掠了眼独自行下墙头的大皇子,轻盈举步,立到了普罗里迪斯旁侧,语声轻而冷漠:“殿下,您在玩火。那些不能出席军选日的皇子们都去了哪里,我想您应该比我清楚。” 普罗里迪斯仍旧凝注着逐渐在大帝雕像前排成方阵的复试军人,道:“卡娜,每个人的一生中都存在着这样那样的风险。如果总是止步不前,久而久之,便会渐渐失去承负痛苦的勇气。”迎着风,他淡然微笑:“有时候表现得过于软弱,反而会惹起不必要的猜疑。一个男人再怎么变,骨子里的血性是很难消磨至尽的。” 比起于边云时的青涩,如今的卡娜就如同一株怒放的寒梅般,成熟却冷傲,整个人散发着一种奇异的魅惑力。对于普罗里迪斯的回答,她有些难以苟同,却无言以对,一时便沉默了下来。 “倒是忘了恭喜你,大魔法师阁下。我想麦迪布尔老师现在一定在奇怪,为什么你这个最后入门的女弟子可以有这样飞速的进步,而我这个不成器的大学徒,却还连一个像样的高阶魔法都不能施放。”普罗里迪斯无奈地耸了耸肩膀,叹道:“幸好我现在已经是两个孩子的父亲,要是在以前,恐怕麦迪布尔老师每次见到我的第一件事情,就是狠狠地把我按在地上打一顿屁股。” “老师才没空来理你,他去了北方的克古拉山脉静修,要很长一段时间才会回来。依我看,老师现在的魔法修为,恐怕已经距离当年不知所踪的卡卡洛特大魔导士不远了呢!”卡娜忍俊不禁,抿嘴微微一笑,但很快,这犹如冰河解冻般的迷人笑靥便消失无踪。望着远端步入广场军官席位中的劳南多,她微不可闻地道:“殿下,今天元老会的成员,没有一个人出席军选仪式。” 普罗里迪斯负手行远,并未答话,只是在唇角,渐渐露出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 “卡娜老师,您在看什么呢?”玫琳行上前来,拉住了卡娜的手,好奇地望向广场。 卡娜转首,眸子里冷意稍减,道:“你不陪着陛下,跑到我这边来做什么?” “您是我的魔法老师,我离开爷爷一小会儿来向您问安,他是不会生气的。”玫琳回头看了眼正在为老艾特蒙得轻捶肩胛的薇雪儿,偷偷扮了个鬼脸,“再说,我也很喜欢看这些军人比试呢!还记得去年连着死了好几个人,那可真有意思!” 卡娜微皱了眉,不悦道:“玫琳,你平时贪玩好动,惰于修习魔法,我从来就没有说过半句,毕竟高贵的身份注定了你没有必要去拥有某种自我保护的能力。作为一个不那么重要的老师,我想奉劝你一句,学着去尊重生命。” “知道了,卡娜老师,我只不过是说说而已。再说那些人本来就是自愿来参加军选的,真要是死了,可怪不了别人呢”玫琳噘起丰盈的红唇,不以为意地答道。忽然间,她那双明媚的大眼睛定定凝向广场中的某个方位,脸颊边迅速升起了两朵红云,“老师,您看,他他来了呢!” 沿着铺展堆砌的宽阔石阶直上,最后两匹战马亦踏足于旷然高台,整支队伍逐渐列出了一个整整齐齐的方阵。简单的口令之后,着装统一的复试者们尽皆下马,单手挽缰,枪林般默然伫立。 在这批军人里面,人类占据了三分之二的数量。传说中蛮荒兽人的后代——高山氏族亦有着一席之地,他们无一例外地拥有着茂盛的体毛和强壮高大的块头,看上去和人类并没有太大的区别。在兽化之前,这些大家伙们脾气温和,有些甚至还很腼腆。五十名左右的矮人,组成了方阵的最后部分。尽管站在那里还不到身边异族同袍的一半高度,但他们神情沉稳而冷峻,目中隐隐耀闪的光芒,锐利直如马鞍旁所悬的刺枪枪尖! 顺着玫琳的视线,卡娜看到了方阵左侧的一名年轻人。他的身材修长挺拔,一头闪闪发亮的金发披拂于身后,年轻而英俊的脸庞上带着迷人的笑容,即使是在这千人组成的方阵之中,他依旧璀璨如夜空中最耀眼的那颗星辰。 “雷奥佛列?他也来参加军选了?”卡娜有些诧然。 这年轻人的母亲,正是大皇子劳南多的妻妹。由于一次意外的火灾,雷奥佛列的双亲同时丧命。而年幼的他却奇迹般毫发无损地被人自火场中救出,从此为劳南多的妻子收养,在皇宫中度过了安稳而平静的童年。劳南多并无子嗣,时日一长,便将雷奥佛列收做了养子。 雷奥佛列自小便天赋过人,在大皇子不遗余力的悉心抚育下,成人后的他无论是武技修行或是军事才能,皆要远超出同龄的皇族后裔。就连在魔法的造诣上,这名曾经有幸得到过摩利亚教廷光明大主教指点的年轻人,也赫然达到了中阶法师的水准。 英俊而优秀,与生俱来的高贵气质在他身上是那么的浑然无隙。“完美”这个词,几乎就是为雷奥佛列所创造的,在无数皇族女孩的心里,他正是那个毫无瑕疵可言的羞涩梦想。 实力已超凡入圣的魔导士麦迪布尔,常因收集上古魔法卷轴的制作材料而云游四方,行踪飘忽不定,并无规律可寻。作为帝都城中的法师第一人,卡娜理所当然地成为了大多数皇族子弟魔法随修的首选导师。魔武双修的雷奥佛列早在很多年以前就已投在她的门下,许多娇滴滴的王公千金正是抱着近水楼台的想法,才会随卡娜修习魔法课程。其中,也包括了玫琳。 注意到玫琳的异样神情,女法师不禁在心中暗叹了一声。雷奥佛列素来温文雍容,对待任何一个人都彬彬有礼,却永远介于冷漠与热情之间。虽然还不过二十岁,但在有些方面,他却沉稳淡定得一如垂暮老者。 正如陷入情网中的寻常女孩一般,冷艳如玫琳,亦未能摆脱患得患失的青涩情怀。 当年宫廷礼仪课上的少年,已变得更加高大,更加俊朗。即使是隔着这么远的距离,那棱角分明的脸庞和坚实挺拔的体形,也使得他看上去是如此卓尔不群。玫琳痴痴地注视着一身戎装的雷奥佛列,心中又惊又喜,眼中除了那一抹唇角边永恒不变的淡然笑容外,再无他物。 (本章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24章 第八章血旗 马若蛟龙,人似军刀。 当第一轮战鼓声隆隆震起的时候,整个帝国广场突兀寂静了下来。千万双目光的狂热注视下,军官席位间一位白发苍苍的上将霍然立起,向着面前的方阵肃穆行礼! “轰!”一声巨大整齐的闷响爆出,所有的复选军人同时抬臂撞上前胸,凛然回礼! 简洁的开场白后,那上将正要宣布复试开始,却被一个阴冷的声音打断:“等一等!” 出言的,正是大皇子劳南多。 那上将怔然转首,不易察觉地皱了皱眉,低声道:“殿下,您有话要说?” “我听说,这次帝都军机处首次派出了一名应试者,而且还是由几位高层联名推荐,不免就有些好奇。”劳南多语气平淡地道:“值得戴尔维总参长与普罗里迪斯副总参如此看重的人物,我倒是很想见识一下。毕竟,今年以新兵身份参选的除了这一位,也就只剩下我那个不成器的儿子了。” 两人对话的声音并不大,远处民众被这突如其来的一段插曲所迷惑,一时低低喧哗声四处而起,久久不歇。 皇宫墙头上,普罗里迪斯迎风伫立,深不见底的眸子里没有半点情绪波动,整个人沉默得宛如与高墙融为了一体。 一名瘦削的副官快步行进,附在上将耳边低语了几句。待他说完,后者神色不变地睃了眼士兵方阵,笑道:“殿下,那名复试者还没到场。” “啧啧!”劳南多缓缓摇头叹息着,道:“梅隆军团长,现在的新兵,还真是” “殿下,我们推举的参选者应该正在赶来的途中。您知道的,总是有这样那样的情报需要收集整理,要不是今天非得来参加军选仪式,我和副总参就连半步也没法出军机处的大门。没法子,谁叫这些天的帝都不太平呢!”席位左端的一名矮小将领站起了身,布满了星星点点麻坑的脸上堆满了讨好笑容,“再等等吧?我们可是好不容易才招到了一个能打的士官要不,回头我扣了他这个月的军饷?” 劳南多脸色一冷:“帝都警备森严,治安历来无忧。戴尔维总参长,你口中的‘不太平’是指什么?” 一众高级将领之中,就只有戴尔维臂膀上佩着可怜的一颗十字银星。然而小小的准将军衔却未能令他产生丝毫的怯促不安,相反,远远对视着大皇子咄咄逼人的目光,这相貌猥琐的总参长却笑得愈发灿烂:“殿下,最近也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帝都城里面突然就多了些莫名其妙的命案,来报失踪的也是不在少数。您看,虽然治安方面一直是由禁卫军在监管,但受害家属都找到门上了,我们军机处总不能坐视不理吧?怎么说也得帮着去查查端倪,尽些义务,您说是不?” 周遭数十名高级将领尽皆色变,劳南多的一张脸庞已沉得直如铅云密布,他冷视着犹自兴高采烈,喋喋不休的总参长,正待要说话时,却被一声低沉的怒吼抢断:“混帐!戴尔维,你在乱放什么狗屁!胆敢无视皇家军选的士兵,你们军机处的那杂种是第一个!扣饷钱?就算他再是个人才,按照军规最少也得打上八十军棍!你他妈少在这里打岔邀功,没事给我滚到一边去,少说几句废话!” “行,行,我不说话了不过,八十军棍是不是也太多了些?”戴尔维悻悻然落座,嘴里仍在喃喃自语。 “您的脾气还是没怎么变啊?”劳南多直视着先前怒声叱喝总参长的梅隆上将,语气阴森而低沉。 梅隆似是余怒未息,重重哼了一声,道:“简直就是在胡闹!殿下,您看我们是不是可以开始了?民众们都还在等,再拖下去的话,只怕是有损于军威。” 军中仍未倒向大皇子的高级将领并不多,但身兼第七c第九两个突击军团最高统帅的梅隆军团长却正是其中之一。 劳南多像是一条窥视着猎物的毒蛇,久久之后,才将冰冷的目光从梅隆脸上移开:“随便你,开始就开始吧!军机处的那名新人,还真是大大扫了我的兴呢” 梅隆微欠了欠身,面向密立如林的方阵,面无表情地划下右臂。 整个方阵寂然自中裂开,向左右两侧退去。百余个松木箭靶由军士自场外抬入,放至高台一端整齐排列,箭靶后方的民众群纷纷四散,涌至旁侧翘首观望。低低的骚动之后,帝国广场上再无半点喧哗,气氛中已隐隐透着风雨欲来的紧迫。 “第三军团第二师部第十一中队上等兵卡塔里斯出列!” “第九军团第一师部第三中队少尉海莫帝出列!” 随着场边军裁的大吼,两名复试者应声跨出各自的队列,翻身上马。逐渐急促的蹄声中,两匹毛色油亮的战马斜向绕高台半圈后陡然加速,相对疾驰而至。场中范围虽极为空阔,但战马脚力强健,短短片刻间便即将错身。 “嗡嗡”弓弦疾响,两名骑士策马与远端箭靶平行而驰,俱是微伏腰身,单手执弓连发,在马身交错之前的那一刹那,同时射尽了腰侧箭壶内的十支长箭。 震耳欲聋的彩声之中,两人微勒缰绳,默然归队,继而,又是两人出列远端,只见一对箭靶红心处盛出的白色箭羽正迎风微颤,冷傲似雪。 与此同时,魔法师的复选亦在有条不紊地展开。相较于其他军种即将面临的多项比试,他们则要显得轻松得多。谁都知道,要让一个真正的魔法师在战场上扬刀射箭无异于自杀。后天的精神修习,注定了他们体能上的不足。尽管一支魔武双修的全面型军队,是任何一个君王都梦寐以求的利器神兵,但毕竟像雷奥佛列那样优秀的年轻人只是凤毛麟角,放眼整个摩利亚,也不过区区几人罢了。 场地的因素,注定了无法以魔法对攻的方式来考核法师实力。很快,一个个极小的元素球便从两人一组的法师之间腾起,它们在空中无声飞掠,相互追逐撞击。火与水,这两个永远难以共存的元素体于此刻正代表了比试双方的实力。先行泯灭者,将会被毫不留情地淘汰出局。 箭术与武技,是其他军种最主要的两项复选进程。其中箭术分骑射c定点分靶速射两种,而武技考核则又有徒手对攻c兵刃战与马战等不同分项。除却寥寥几个在箭术上极有自信的神射手外,大部分士兵都选报了两个以上的比试项目。他们清楚,能站在这里的,都是出类拔萃的佼佼者,仰仗技巧的侥幸心理随时可能会令自己功亏一篑,想要胜出的关键,还是决定于没有半分取巧可言的实力。 是的,实力。 这也正是目光长远的元老会将这批在军旅中或桀骜不驯c或孤僻懒散的士兵,层层筛选出来的最终目的。士兵不同于军官,他们不需要拥有过人的军事头脑,残酷到近乎于实战的血腥选拔过程,确保了唯一的入选条件,那就是强横无匹的实力。 如果说军队是一台巨大的杀戮机器,那么经过烈火焠炼后的皇家军团绝对是这台机器最锋锐的一枚利齿。在皇家军团里,没有卑微高贵之分,每一个士兵都能得到自己想要拥有的大部分东西。比如说财富c荣耀,又或者,尊严。因此,绝大多数摩利亚士兵心中的梦想,就是有朝一日能够成为它的一员。他们流汗,他们流血,他们甚至失去生命,却不曾有过半分畏惧。 有些东西,并不是生来就为人所拥有。正如皇家军团所独有的那一袭纯黑色军服,能披上它的,唯有敢于挑战的强者而已。 场内的复选,井然而激烈,如火如荼。场外的欢呼喝彩声直冲云霄,几欲要将那茫茫苍穹也掀翻开来。 老朽的艾特蒙得皇帝因体力不支而提前退席时,除了皇宫高墙上的一干王公大臣以外,并没有多少民众注意到他。帝国广场上几乎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一名年轻复选者身上,他就是劳南多的养子,太阳般耀眼夺目的雷奥佛列。 立于墙头的普罗里迪斯若有所觉,回身去看时,却正望见踽踽行远的老艾特蒙得有意无意投来的一瞥。前者保持着淡然微笑,转过视线,复又俯瞰向场中。阳光正炽,而他的眸子,却已于悄然间冷若寒冰。 “父亲。”长裙曳地的薇雪儿俏然行来,颊边浅浅漾起两个梨窝儿,“皇帝爷爷有些不舒服,先回寝宫休息去了。” 普罗里迪斯微微颔首,仍是凝注着广场中的那处焦点所在,道:“怎么不去和玫琳呆在一起?” 薇雪儿望了远处那个火红色的窈窕身影一眼,轻声道:“姐姐她好像在和卡娜老师说话呢,再说再说我见到流血总是会很害怕,呆在您的身边,会好一些。” 普罗里迪斯一愕,随即苦笑道:“你们两姐妹,还真是完全不同的性格。等到下面有人受伤的时候,我敢肯定你的姐姐会兴奋得跳起来。薇雪儿,我不是要你变成她那样的秉性,但是过于软弱善良,难免会在将来给你造成一些不必要的困惑。你已经不再是一个孩子了,得尝试着仰起头来,去正视某些你眼中的丑陋事物,比如说,鲜血或是死亡。” 薇雪儿红着脸小声应了,咬着嘴唇想了一会儿,正待要说些什么时,却听得普罗里迪斯低促地咳了几声,淡淡地道:“你看,那鲜艳的颜色很快就会溅起,当渐渐习惯了以后,你会发现,其实它要比这世上的很多东西都美得多。至少,它是真实的。” 震天价的彩声爆起,将薇雪儿嗫嚅的回答完全淹没。普罗里迪斯心中暗叹一声,不再言语。似乎,是感觉到了他的视线,军官席位中端坐的劳南多回过头来,远眺皇宫墙头,脸上泛起了一丝阴冷而不失得意的笑容。 雷奥佛列是复选者中唯一选报了所有项目的一人。尽管魔法比试时,他要略逊对阵的高阶法师一筹,但在接下来的武技考核里,雷奥佛列让所有人都见识到了他强大到近乎恐怖的实力。全能,完美,毫无破绽,他正是每个对战者的梦魇。 当雷奥佛列策马疾驰,将十支首尾相衔的长箭贯入箭靶红心正中时,高墙上的玫琳欢呼得像个孩子;当雷奥佛列举重若轻地在徒手格斗中胜出,优雅地扶起地上的对手时,玫琳嫣然而笑;当雷奥佛列轻扬长刀,无意间将对战者斩伤而歉意地微皱眉头时,玫琳的眸子中耀动着柔情似水的光芒。 一种早已存在的情愫,正在心房中温柔地滋长,将脆弱的灵魂悄然俘获。玫琳知道,自己将再也无法逃避。 “殿下,雷奥佛列少爷的表现真是令人赞叹,恐怕在整个摩利亚,再也找不出一个像他这样优秀的年轻人了。”一名双星军衔的中将满面赞叹地道。 劳南多不置可否地笑了笑,道:“出来历练一下,总是不错的。对于一个还在预备役的雏儿,皇家军选对他的吸引力也太大了一些。只希望待会不要给我这张老脸上抹羞,我这个做父亲的也就谢天谢地了。” “这这么可能,我敢打赌,雷奥佛列少爷将会是这一届军选的第一人!” “是啊,去年的那名最终优胜者连少爷的一半不,一成实力都不到!” “毫无疑问,去年那家伙只不过是仗着高山氏族天生的蛮力,依我看,他会不会用弓箭都是一个问题呢” 梅隆在一旁冷眼看着谀词如潮的十余名高级将领,厌恶地转首,正好撞上席位另一端戴尔维总参长似笑非笑的眼神。两人视线短暂接触,皆若无其事地偏开了头,而戴尔维面上的笑容,悄然间变得更加值得玩味了一些。 通过复试的法师已全部选出,这支不到五十人的优胜者队伍依旧保持着魔法师一贯的优雅恬淡,静静地在高台一角接受书记官的点名。 其他军中的考核,也已接近了尾声,此时所剩下的士兵人数不过三百,他们正在等待着最后一轮的比试——群战。 剩余的近三百人中,其实有很多已经通过了考核。场边担任军裁的士官无一不是来自于皇家军团的现役军人,这批目光毒辣的老鸟早就选出了复试者中的一些单项翘楚。但军人骨子里桀骜的本性,还是使得没有一个人能够抵挡荣誉的诱惑。 皇家军选日,在所有通过复选的士兵里面,就只会产生一名最终优胜者,历来如此。 摩利亚民风素来悍勇,此时广场上沸腾的声浪已经达到了一个前所未有的高度。尽管在这最后的比试之前,每个士兵身上的配备均已被调换——刀是钝刀,枪折尖,箭无棱头,但这仍然将是一场期待已久的,随时会飞溅热血的混乱群战。实力c反应速度c实战经验,这些对于优秀军人来说至关重要的组成因素,将无一不在这场压轴重戏中被体现得淋漓尽致。 能与最好的敌手交锋,本就是铁血军人心中永不磨灭的渴望。虽然身边伫立着的,俱是一衣带水的同袍,但此时复试者们冷峻的面容上,已隐现杀机。 高台之上,以石灰粉散出了一个偌大的圆形。所有的复选者皆勒马停至灰圈边缘,彼此间保持着一定的距离。尽管骑兵所占的比例并不大,但其他军种并未有人选择步战。当年摩利亚铁军的前锋阵营,正是倚仗着怒马强弓一直打到大陆最北端的近海处,其纵深跨度又何止千里。身为他们的后裔,身为一个百年之后的帝国尖兵,若是没有一身精湛的马术,那简直就是一个笑话了。 十几个军士自场外疾步行进,在圆圈中心竖起了一根双臂合抱的粗长旗杆,长杆的顶端,高高地挑着一面血色鹰旗。 疾风卷涌,血旗猎猎招展不休,每一个复选者的眼神俱是直投而上,望向那只仿佛随时便要破旗而出的雄鹰,目中似有火焰燃起。 这一面,便是皇家军团的军旗。每年新人第一的优胜者,所需要达成的唯一获胜条件就是——在那簇张扬的红上,染上自身的鲜血。 从来就没有人认为这一种亵渎,战士的鲜血,本就是国家和民族的奠基之源。早在很久以前,就不知有过多少骄傲的士兵曾在这皇家军旗上烙下了属于自己的印识。 时光飞逝,岁月无痕。当年那些粗犷彪悍的军人,有的已经迈入衰老,再也不能纵马绰枪;另一些则战死沙场,就连尸骨也难以寻回。而这面军旗,却依旧红得惊心动魄,烈得直若炎火,此刻高悬于空中,它正傲然如一个恒古不易的英雄之梦。 (本章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25章 第九章斗者 战鼓再响,铿锵如雷。 冰冷肃杀的气息怒潮般跌宕而起,弥漫了整个场中。战前的亢奋,使得骑士们勒住马缰的手背上暴起了条条青筋,他们绵长平稳地调整着呼吸的频率,目光,已森然掠向周遭同袍。 鼓点由稀而密,从低荡渐转激昂,帝国广场上再无半点喧嚣,每个人,都在等待着鼓声止歇的那一刻。 天,渐渐地沉了下来。如铅的黑云层自天际涌卷而至,悄然将炽日遮掩,片刻间,已笼罩了浩茫苍穹。 “咴!!!” 几匹靠近广场对侧的战马遽然人立而起,在空中焦躁不安地踢踏着前蹄,几乎要将促不及防的骑士掀下地来。 皇宫墙头,普罗里迪斯唇角微动,现出一抹淡淡的笑容。 “来了!”将领席位间,戴尔维总参长霍然站起,满面俱是喜色。 雷奥佛列缓缓转首,望向远端的人群。他宛若是一尊浇铸于马背上的雕像,单手倒绰长枪,身躯稳如磐石。在他一直神情自若的英俊脸庞上,依旧有着迷人笑意,但那握于枪身的欣长手掌,却古怪地覆上了一层莹白。 就像是沸水浇过的蚁群,水泄不通的人丛间静悄悄地分开了一条宽阔通路,一个挺拔的身影自内行出。当他经过用于隔阻的士兵人墙时,人墙无声地一分为二。 这是一个穿着低阶士官制服的年轻军人,他的身躯修长,却并不魁梧。所着的军服残破不堪,遍布着或干涸,或润湿的血渍污迹。数十道深浅不一的疤痕,斑驳攀爬在他的颊边额前,使得原本清秀的面容,融入了一种奇异的悍野魅力。他的眸子,是极为罕见的深紫色,清晰而澄净,宛如一谭深邃的湖水。满头黑发整齐地束扎于身后,坠出一道长而凛冽的暗色。 他走得很慢,很稳定,头颅微微低垂着,似乎是在节省着自己的每一分体力。当他缓步行上高台,立于场地正中时,鼓声堪堪戛然而止,而灰圈外围拢的几百名复试者,却无一动作。因为他们胯下的战马,此时已如疯了一般在长嘶暴跳,乱成一团。那年轻士官正面所对的一些马匹,甚至战栗着匍卧于地,四蹄簌簌而颤,竟是难以站立! 席位间,高级将领们面面相觑,尽皆色变。两名身着黑色制服的中年军官相互对视了一眼,均是于对方目中望见了一抹奇异的亮色。 天色正暗,一片混乱嘈杂中,年轻的士官仰首,望向远端的皇宫墙头,冷漠的眉宇间,有着些许歉意。 普罗里迪斯欣然微笑,略为颔首。 “是洛佩兹哥哥!他怎么会来这里?”薇雪儿习惯性地往父亲身后缩了缩,颊边晕红隐现。 高墙另一端的玫琳却冷下了脸色,不屑道:“他也来参加军选?真是搞不懂怎么能混过初试的卡娜老师,卡娜老师?您怎么了?!” 卡娜充耳不闻地直盯着场中的洛佩兹,脸上已没有半分血色,曼妙身躯无法遏制地抖了起来。 那个噩梦般的夜晚,早就随着时间的流逝而尘封于记忆之中,胸前留下的剜痕,亦已变得模糊难辩。原本以为,所有的一切都已经过去,而当再一次面对那双紫色的眸时,她悲哀地发现,原来恐惧根本就从未远离,而是深深地掩藏在了内心的某个角落里。现在,它已狞然复苏。 “混蛋!谁让你这么晚来的?不要和我解释什么忙着整集情报,军机处又不是只剩下了你一个人,老子的两个勤务官不也在帮着收拾那堆破烂玩意吗?真是他妈的越来越不象话,能打了不起吗?回头老子再收拾你!”戴尔维远远指着洛佩兹骂了半天,忽诧异道:“活见鬼,怎么今年连战鼓也敲完了,就硬是没人动弹呢?难道这帮蠢货在等皇家军乐团来奏乐?!” 总参长的体形虽矮小,嗓门却极为洪亮。话音甫落,根本就未来得及开口的劳南多已然变色。 早就纷纷弃马,茫然而立的复选者们则如遭当头棒喝,一时场中人影疾闪,咆哮声c兵刃相交声四处震起,一场混战直如山洪奔涌般势不可挡地爆发开来! 受惊的马匹四处奔散,相继纵下高台,被边缘林立的军士拦下。复选者中除了弓箭手与极少数身材魁伟的高山氏族,其余士兵尽皆舍弃了长柄刺枪,单以马刀作战。尽管被迫跨下了马背,但原属骑兵兵种的士兵们仍然没有半点畏惧,从他们手中燃起的,是毫不逊于旁人的炽烈辉芒! “今年的军选,还真是有意思极了。”劳南多乜了眼沉默不语的梅隆上将,神色已恢复一贯的阴沉。 老将军刀削斧刻般皱纹横生的脸庞上,有着发自内心的笑意:“能够在任何情况下作战,本来就是一个军人最基本的生存法则。这么多年了,军选的考核方法一直就没变过,偶尔换一种对战方式,也未必不是一件好事。殿下,看起来帝国的这些骑兵表现得还算不错,您说,是吗?” 劳南多皮笑肉不笑地点了点头,视线重新凝向场中。 金黄色的炎气光芒,已辉耀了整个场地。没有一个人靠近那根旗杆,甚至没有人再去看它半眼。 混战已然激烈如沸,只要是微一分神的功夫,你就会被挟裹着炎气的兵刃砍翻,捅倒!层层铺叠的百褶精甲,并不能够完全抵消沉重的攻击力道,当冰冷的兵器撞上同样冰冷的甲胄时,人体会感受到一股难以形容的可怕振荡,接下来,往往便是呕吐,或昏厥。 十数个高山氏族士兵在混战中纷纷兽化,变成了半人半兽的狰狞形态。这些瞬间被浓密体毛覆满全身,体形几乎增长了一倍有余的獠牙怪物,膂力大得近乎恐怖。他们咆哮着单手轮起近丈长的沉重刺枪,每一次挥动手臂,便会在周围清出一块极大的空地。一旦被这些大家伙手中的枪身撞上,结果是极其悲惨的——先后已有几十名竞争者被干净利落地淘汰出局,他们一路高飞的姿势之灵动曼妙,委实让场边观战的法师们也自愧不如。 当然,在战场上,气力并不能代表一切。蛇般游走在场地边缘的弓箭手们冷冷拉动弓弦,隐秘阴狠地急速而射。卷挟着炎气的无棱长箭在触上人体时,足以造成不弱于刺枪冲撞的重击。而对于他们来说,笨拙迟钝的半兽人同袍,正是首当其冲的最佳箭靶。 这是一场混乱至极的群战,石灰粉划就的空阔区域中,没有任何军种或种族之间的合作者,有的,只是无休止地攻击与防御。 炎气对撼的闷声随处可闻,一支支隐泛光华的箭矢在空中厉声呼啸,梭往不休。偶尔间,会有一连串金属互击的锵然巨响爆起,宛如惊雷。人类c矮人c高山氏族,都在这乱成一锅粥的激战漩涡中闷声苦斗,周遭的任何一个移动物体都成为需要去劈斩,去格档,去闪躲的对象。此刻,战斗的本能已是唯一。 激烈而狂野的战局中,就只有两个人一动不动地伫于原地。从一开始,他们就遥遥相峙,犹如急流中冷然耸出水面的礁岩。 周遭的空间,回荡着激涌四溢的气流。雷奥佛列挺实的身形后,梦幻般灿然的金发斜斜扯起,仿若风中飘扬的枪缨。而他的整个人,便正是那杆蓄势待刺,引而不发的长枪! 不时的,这卓然出尘的年轻人会挥动一下右臂,手中的连鞘长刀毫无声息地自各个角度击出,格档着来自四面八方的攻击。他的动作幅度并不大,甚至还很轻柔,看上去,那柄长刀就像是一枝风中曼妙舞动着的垂柳。然而,正是这样一柄不携半点杀气的长刀,它总是能在刻不容缓之际格上袭来的兵器,或是拳头。即使是高山氏族士兵高高轮起的刺枪,在与它触碰之后亦会被即刻震飞! 自始至终,雷奥佛列都保持着独有的优雅,他的神态平和而从容,目光直视着正前方的黑发士官,不曾稍移。多年残酷修习而磨砺出的敏锐直觉告诉他,这名突兀出现的年轻人,才是唯一的对手。 “你错过了复试的大部分项目,想要入选,就只有成为最终的优胜者。”雷奥佛列看也不看地向后挥刀,长长的惨呼声中,一名突袭者被刀鞘前端撞中小腹,摇摇晃晃地仆倒于地。 洛佩兹淡漠点头,一语不发地转身,向旗杆处行去。从一开始,就没有一个人敢于向他展开攻击,就连那些兽化后狂暴而蛮悍的高山氏族士兵,亦未能例外。 “等一等,想要胜出,你就必须得先打倒我。”雷奥佛列的语声仍然温和,但手掌却不自觉地在刀鞘上紧了一紧,那层如冰的莹白不知何时已完全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吞吐欲爆的一团金黄炽芒! 虽然并不清楚这名年轻士官的真正身份,但他身上掩藏的那股血煞气息,却是如此强烈地激起了雷奥佛列的战意。向来波澜不惊的内心深处,一簇暗火正无声燎蹿着,愈燃愈烈,似乎随时便要破体而出,去将那隐透着邪恶的存在焚烧至灰飞烟灭! 洛佩兹缓缓回身,满是疤痕的脸庞上有着近乎麻木的平静:“无所谓。” “操!这小混蛋今天的运气还真不错啊!一来就被人盯上了”戴尔维总参长小声嘀咕了一句。 旁侧那两名始终沉默不语的黑色制服将领显然是听见了他的低语,相视而笑。其中一人抚摩着颚下钢针也似的浓密短须,淡淡地问:“会是谁?” “不好说不过迟到的那个小鬼,身上有着很重的杀气,就像是当年的你。”另一人注视着场中,瘦削的脸庞上隐现黯然,“不知不觉,我们也都已经老了” 场地间的伤者陆续被清空,仍在战斗的复选士兵只剩下了不到十分之一。而当雷奥佛列手臂上的炎气辉芒沸腾到最高点时,几十道炽烈至极的光体猛然从他挥出的刀身上激起,呈放射状疾扩而开! 厉声尖啸的刃形光体宛如冥王手中掷出的骨矛,带着凌厉到难以想象的力度,凶狠地扎上了区域内所有士兵的躯体。人体仆地的闷声立时大起,场中除了雷奥佛列与洛佩兹,此刻已再无一人站立! “哦?”高墙之上,普罗里迪斯微诧地扬眉。 将领席位间,更是爆起一阵哗然惊叹。要知道如今的皇家军选已日益严格,一路坚持到复选而不被淘汰的军人,大多为突破六阶的炎气修习者,其中一些甚至已经达到了七阶边缘。而雷奥佛列几乎是轻描淡写地就将几十名复选者一次击倒,这份强悍可怕的实力就是放眼整个摩利亚,能够与之匹敌的恐怕也不会超出十人以上! 数万名民众在短暂的沉寂后,爆发出一阵震耳欲聋的巨大彩声。劳南多虽神情毫无变化,但一双狭目中却已隐现傲色。 戴尔维瞠目结舌了半天,颓然瘫回座椅,喃喃道:“完了,完了,看样子超过了第八阶小混蛋这次死定了。” “不,已经突破了九阶。”瘦削的黑衣军官接口,慢条细理地道:“兽化后的高山氏族,防御力的强悍程度要远超出你的想象。更何况,这次攻击完全就没有多余的炎气分体。那年轻人一共发出了二十五道炎气斩,而他的对手,也正是这个数字。无论精准度还是威力,这都不是一个八阶炎气修习者所能达到的高度。” 戴尔维飞快地瞄了眼席位另一端的劳南多,苦着脸道:“那怎么办?几十年了,我们军机处就出了这么一个宝贝,本来还指望靠着他好好露一回脸,这下可算是完蛋了!” “有意思的是,每一道炎气都击中了一个单体目标,但是,却只倒下了二十四个人。”那军官的一双锐目中笑意隐现,“戴尔维,不用担心,你手下的这名士官,会是今年军选最大的惊喜。” 伤重昏厥的士兵俱被抬出场外,十几个候在一旁的光明祭祀匆忙上前,满头大汗地在他们身上施放回复魔法。这批在瞬间被淘汰的复选者,俱是轻甲破碎,前胸纵切着极深伤口。有几个士兵的肋骨已断,可怖地向两边撑开翻起,鲜血喷满了整个胸腔,眼见就是不活了。 “一般情况下,我都会保持一个皇族应有的气质和风度。但凡事总有例外,比方说,当我特别想去做某件事情的时候,就很讨厌有旁人来打扰。”雷奥佛列带着一丝傲色,直视着洛佩兹,道:“我现在只想和这里最强的敌手对战,那个人,就是你。” “那些苍蝇一样惹人厌烦的废物,已经不在了。如果你自认为和他们不是同一类型的人,那么,请证明给我看。倾尽所有的力量,来证明你是一名值得尊敬的武者。” 就在刚才,洛佩兹简简单单地捏“碎”了袭来的炎气光体,用他的右手。 这旁人难以想象的恐怖举动,却让雷奥佛列感到了深深的羞辱。自从突破九阶颈之后,还是第一次,有对手如此轻松地接下了自己的炎气攻击。在强横程度上,曾被大主教亲自以无上圣光洗礼全身的雷奥佛列,向来有着极强的自信心。而现在,这自信亦在遭受挑战。 “只有在获取食物时,我才会尽全力。很多年了,一直是这样。”洛佩兹平淡地开口。 雷奥佛列低笑起来:“哦?那是什么样的食物?难道比神殿中的圣实还要珍贵?” “一些很硬的面包,黑面包。”洛佩兹笑了笑,道:“除了我之外,不会有人喜欢的。” 两个身世背景,际遇秉性都完全不同的年轻人相对而立,冷冷地沉默下来。 雷奥佛列的眸子里已有烈焰燃起,而洛佩兹的眼神却依旧澄澈而冷凝,宛如蕴藏着恒古不化的坚冰。 罡风愈烈,城外卷来的一片沙尘,灰蒙蒙地弥漫了整个广场上空。喧嚣的人群逐渐变得安静,就连挥舞着手绢的女孩们,也停止了为那个满头金发的年轻军人娇呼呐喊。 天地之间唯一的声息,便是那直若鬼哭的狂风呼号! (本章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26章 第十章激战 迷蒙的尘雾之中,依稀可见高台上匹练也似的刀光一闪,疾如冷电。 薇雪儿隐隐见到,不禁微变了脸色:“父亲,您让洛佩兹哥哥不要再比了好吗?我我害怕他会和那些士兵一样,受很重的伤” “很有可能,但伤他的那个人,会死。”普罗里迪斯微笑着道。 薇雪儿听着他犹如闲话家常般的轻松语气,激灵灵地打了个寒战。怔然望了场中一会,她将双手合拢在胸前,开始小声而虔诚地向着神灵祈祷,那紧紧闭合的眼帘,似是再也不敢睁开。 除了高台上的将领们以外,其余人目中所见的,就只是两条激烈缠斗的人影,以及迸发如潮的灿然辉芒。狂风呼啸中,炎气破空声和疾如骤雨的拳脚相交声响,竟是记记清晰可闻,尽管就只是两个人在对战,但此刻他们所展现出的狂暴气势已犹如千军万马! 劳南多的神色,早已不复镇定。虽然早已知道军机处的那名新人在初试中表现优异,但大皇子却万万也未曾想到,他竟然会是强大到了能与雷奥佛列一战的程度! “果然,我还是低估了你”劳南多微微侧身,转首望向皇宫墙头,却恰巧,迎上了普罗里迪斯平和恬淡的眼神。 风势渐弱,漫天尘土纷扬而下。连串急促闷响传出后,对战两人同时向后掠起,远远相峙,场中重归于静谧一片。 洛佩兹与雷奥佛列的口唇边,均沁出了缕缕殷红。洛佩兹胸腹处军服残破,血痕俨然,一双深紫色的眸子里,唯有漠然。而后者则急剧地喘息着,脸色惨白如纸。在他一袭轻甲之上,遍布着深深浅浅的碗大凹坑,手中出鞘的马刀已一折为二。犹自紧握的半柄断刀刃口处,密集纷呈着锯齿状的碎口,仿佛适才所劈斩的不是人体,而是那坚不可摧的精铁之岩! “雷奥佛列,你一定要赢!”玫琳略带着羞涩的呼喊声远远传来,正待掠向对手的洛佩兹呼吸一窒,冷峻的面容上渐渐现出一抹苦涩。 目光,穿越了广场,透过人丛,直投上那个女孩嫣红的俏颜。 她还是那样美丽,骄傲地美丽着,如同一株孤高的七色幽滟。也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在自己那早已冷却的心里,滋长出了一种奇异的感情。原本想要去保护,去关爱的暗藏心绪,正逐渐变得微妙而敏感。尽管在极少的接触中,她总是带着冷若冰霜的神色,就连正眼也不屑于投来,但每到夜阑人静时,她的眉,她的眸,她那艳丽到令人发疯的容颜,总是会在眼前一一掠过。这一刻,心头会不由自主地悸动,温柔却又凄楚。 洛佩兹习惯于沉默,在面对玫琳的时候,甚至不敢多望上她一眼。因为他知道,那存在于心中的,就只是一个虚无而不切实际的梦想。他小心翼翼地藏起了这份情感,一如呵护最珍贵的物事般,带着淡淡的满足。 而现在,玫琳的笑靥,正在视线中绽放。这些年里,洛佩兹从未有一次见过她笑得如此灿烂,如此温柔。他怔怔地凝望着她,而她的眸子里,却盛着另一个人。 雷奥佛列对玫琳的娇呼充耳不闻,此际见洛佩兹状若失魂落魄,陡然低喝一声,脱手掷出半柄断刀,身形疾拔而起,直扑高空中飘扬的血色大旗! 胸前几处断裂的肋骨正在剧烈作痛,就连呼吸也开始变得涩窒艰难,真正的实力触碰以后,雷奥佛列在战与不战之间选择了后者。他还没有自傲到愚蠢的地步,只要先行夺到了那面旗,这该死的一切,都会结束。 “波”的一声轻响,断刀直接扎上洛佩兹左胸。整段刃体在没入了三分之一的深度后,被钢铁般强悍坚实的肌肉嵌住,就此不动。 洛佩兹垂目,看了眼胸前,自嘲地笑了笑。原来,那孤独,还是为自己深深所畏惧着的啊 发动了“驭风术”的雷奥佛列垂目下望,饶是心志坚如磐石,亦不禁微变了脸色。只有他才知道敌人的那双手,融合了多么可怕的攻击和防御能力。就在适才的对战中,九阶炎气凝成的光刃锋芒,在及身之前就几乎完全被洛佩兹以一双灵活到匪夷所思的肉掌扼断c摧灭。唯一漏过的一道炎气斩,也被对手侧身避让,只造成了毫无大碍的轻伤。而现在那柄用作扰敌的断刀,却正正插在他的胸膛上,刀柄犹在飙射出的血泉中,微颤不休。 这情形一如渔夫久久撒网无获,却在意欲归家时拾到一尾从水中莫名跃起的大鱼般讽刺至极。雷奥佛列甚至萌发了一种夹杂着庆幸的后悔——为什么没有在刚才的那柄断刃上贯注炎气 “洛佩兹哥哥!”恰恰睁开眼帘的薇雪儿失声惊呼,一张柔美的脸蛋立时变得煞白,眸子里泪光盈盈。 玫琳似是亦未想到洛佩兹会在这种情况下被重创,微怔之后,她喜极欢呼:“赢了,太好了!!!” “太好了,太好了,太好了” 洛佩兹耳边久久回荡着这悦耳却残忍的声音,只觉得喉间干涩,胸口气血翻涌,疼闷欲裂。遽然间,他面无表情地直视着高墙上那仍在雀跃的女孩,将胸前残刀一分分地按入体内,直至没柄。 “你,真的喜欢?”他低低地,嘶哑地道。刚毅的脸庞上,有着黯然的落寞,亦带着隐隐狰狞之色。 帝国广场之上,再无半点声息。 连同玫琳在内,所有人都被这黑发年轻人的惨烈举动所震撼,那截突出脊背的残刀刃体,正在一滴滴地坠下血来,宛若赤泪。 血色鹰旗,已近在眼前。就在雷奥佛列伸出被刀柄震裂染满殷红的右手,刚刚触上旗身的那一刹那,洛佩兹身形忽鬼魅般倒纵而起,疾掠至旗杆近前,长长吸气,抬臂,收肘。 随后,在数万双眼眸的注视下,这血湿重衣的黑发年轻人,轰出了雷霆般的一拳!!! 劲风骤然激涌,鹰旗倏的大晃,双臂合围的旗杆竟被一拳击断,向着远处平平飞起。雷奥佛列再次色变,竭力向地面施放出一个大型电系攻击魔法,随即催动风力,展臂去探那大旗。 地动山摇的爆裂声中,场中石屑飞溅,烟尘四起。空中怒劈而下的每道电光都在高台上炸出了一个硕大坑洞,而洛佩兹却于空中卷起一道曲折的残影,闪过所有攻击后,堪堪在高台边缘接住旗杆底部,腰身后仰,猛然发力,将这截几丈长短的巨木当头砸向疾飞而来的雷奥佛列! 砰然闷响震起,旗杆略细的前半截凶狠地砸上雷奥佛列头部,杆身立时断折。雷奥佛列身形一沉,被这悍然无匹的巨力震得几欲坠地。几乎是毫无停顿的,洛佩兹略略侧身,低吼声中将手中的另半段长杆一掷冲天! 这支巨型标枪所造成的冲击力,就连圣光洗礼过的强悍躯体亦难以抵受。当柔软的小腹被杆头正正撞中之后,雷奥佛列再难维持“驭风术”,断了线的鹞子般直直坠落下来,在高台上激起一蓬凄惨的尘灰。 带着一抹残忍的笑容,洛佩兹略略伏低了身体,纵出,疾扑向地面上毫不动弹的雷奥佛列。就在这一刹那,他似极了一头捕食猎物的怒豹! “不要!洛佩兹,不要伤害他!”玫琳惊呼。 高台上,洛佩兹身形微滞,目光冷冷地盯向皇宫墙头。而与此同时,一名高大的中将自军官席位间急纵而起,遥遥挥拳击出。随他之后,又有十几名军官掠向场内,一时空中光芒耀闪,呼啸声厉厉大作,竟是不知有多少炎气光球向着洛佩兹袭了过去! 场外民众尽皆大哗,有些性子暴烈的,已是高声怒吼了起来。摩利亚人历来尊崇的便是真正的强者,而不是践踏公平的卑劣之徒! 电光火石间,两条后发先至的黑色身影,傲然挡在了洛佩兹身前。在他们的手臂上,腾起的是几近灼目的熊熊烈芒。那些自其他将领手中发出的炎气光体,与之相比直如皓月下的一点萤火,轻描淡写地便被两人悉数摧灭。 “皇家军选,哪个不要命的敢来多事!”霹雳似的一声大吼震起,先前一批纵向场中的高级将领耳中均是“嗡嗡”作响,一时人人悚然色变,纷落于地。 断裂的旗杆前端在空中拖曳着血色军旗,如火云般坠落。洛佩兹擎臂接住,缓缓将血旗摘下。两名身着黑色制服,标枪般笔直伫立的军官,冷漠地阻在他前方,睥睨着一干摩利亚同袍,目光中尽是不屑。 “不,不,格瑞恩特,你误会了,我们就只是急着救人,没有想要干涉军选的意思。”一名上将双手连摇,神态间大有惧意。其余的军官保持着沉默,但脚步,却都在不约而同地向后退去。 黑服军官中面容清癯瘦削的一位,便是皇家暗党的大统领穆法萨。而另一个留着密密短须,魁伟若神的,则是如今皇家军团中最富盛名的机组统帅者——格瑞恩特!在摩利亚军中,这两人不仅代表了最为强悍精锐的一股势力,同时亦身为威震三军的武技高手。此际就只是随随便便地站在那里,气势便已锋芒毕露,杀意摄人之极! 脚步声响,大皇子劳南多阴沉着脸,疾行到已被光明祭祀们重重围起的养子身边。全身各处都在辉耀着回复术和治愈术光芒的雷奥佛列惨笑着,望向劳南多,虚弱地道:“他很强大,甚至没有使用军制炎气,就只是就只是靠着纯粹的在作战。父亲,但是我输的不甘心!早知道,从一开始我就应该用” 劳南多冷笑,摆手制止道:“轻敌是一个武者的大忌,这个道理有人应该告诫过你无数次,但现在看起来,你还是没能正视自己的内心。”注视着养子口角边仍在不断浸涌的血流,他的神色逐渐变得狰狞起来,“既然你还没有死,以后总会有机会赢回这一局的。不过,永远也不要再犯同样的错误,这是我最后的忠告。” “谢谢,不过你们的插手,完全就没有必要。”洛佩兹略为注视了一眼穆法萨两人,举步行向皇宫护墙。 前方站立的一众高级将领,在真正直面这个伤重的年轻士官时,均不由地感觉到了一股寒意。人丛间,悄然让出一条通路来,仿佛那缓步行来的,正是一头来自荒野的嗜血猛兽。 两位皇家军团的巨首愕然对视,格瑞恩特恼怒地低哼了一声,穆法萨的脸上,却现出了一抹奇异笑容。 高墙之上,白袍女法师卷起一阵轻柔而庞然的气流,携着普罗里迪斯与玫琳姐妹缓缓掠下墙头,落于军选场地边缘。 “我来晚了,最后的那间屋子,差点没能出来。”洛佩兹顿住脚步,望着面前的二皇子,语声平静。这些年以来,他一直是以“你c我”的方式在与这个男人交流互称,很特殊,也很淡然。 那个心仪的女孩就在面前,而他却如若未见。适才的那一刀在贯穿的同时,似乎,也截断了另外一些东西。 普罗里迪斯目中带着一丝毫不掩饰的激赏之意,和声道:“做得很好,我知道,你一定不会令我失望。”望了眼那柄仍贯插在洛佩兹胸前的断刀,他微笑着偏首:“卡娜,麻烦你。” 洛佩兹微微皱眉:“没必要,我的身体” “不,我坚持。”普罗里迪斯温和地打断。 冷艳的女法师不易察觉地颤抖着,行上前来,呼吸已在不知不觉间变得急促。远处,几乎是所有的光明祭祀都围拢在雷奥佛列身旁,并没有一个人向这边看上一眼。就连这些圣洁的侍神者,也一样懂得俗世间的权力倾轧,在两个权势相差悬殊的皇子之间,他们明智地选择了强者。 卡娜竭力控制着呼吸,以掌为刀,划向洛佩兹上身的军服。随着掌缘凝聚的细小风刃轻柔切落,军服一点点地分裂c剥离,一具黝黑的,极具爆炸力的强悍躯体呈现在女法师面前。就在这一刻,她觉得,心中最柔软的那个地方,猛然被一柄烧红了的刀子狠狠刺穿 这已经不能再算得上是一具人类的躯体,就视觉上而言,它更像是一块残缺的石碑。与面部相比,这具躯干上的疤痕又何止多了百倍!贯穿切割伤痕c色泽乌黑的肌肉钝伤c大面积的灼伤与腐蚀疤痕,条条块块地重叠交错,密布在块垒分明的肌肉之上,犹如风化千年的裂岩斑隙,狰狞可怖之极。 卡娜无法想象,也根本就无从想象,面前的这个年轻人是如何能够支撑到了今天。她只知道,些许奇异的爱怜疼惜正自心底悄然升起,一如当年怀抱着那个瘦弱的男孩时,恐惧的感觉,已不再是唯一。 玫琳姐妹压抑着的低呼声中,女法师探手按上了洛佩兹体外的刀柄,另一只手掌上腾起了旋绕的白芒:“忍一忍,会很快。” 话语甫一出口,却是从未有过的柔和温婉,卡娜惊觉,颊边微微发烫。悄悄仰首去看时,一双深邃澄净的紫色眸子正在凝视她。 这是一双朗若晨星的眼眸,温和而淡定,与记忆中的那对魔瞳毫无半点相似之处。卡娜恢复了冷漠的神色,以回复魔法光球覆上伤口边缘的同时,发力抽出那柄断刀。她的动作慢而仔细,脸颊上没有半点表情,心头却在砰然乱跳着,久久难以平静。 卡娜的法术造诣已远非当年可比,随着高阶回复魔法的光芒渐炽,无数个细小的光点汇成一道窄流,沿着伤口缝隙寂然涌入体内。遭重创的左侧肺叶以火焰席卷般的速度开始愈合,光点密密麻麻地覆于其上,将破裂的肺体c血管一一填补修复,催动新生。 手中的军旗上,有着先前血流溅上的朵朵潮赤。劲风袭来,扯起大旗一角,洛佩兹静静凝注着那只振翅欲飞的雄鹰,胸腔内仿似有着千万把小凿在剧烈搅动,疼痛欲裂,他的脸色已苍白,但眸子里却带着一抹奇异的享受。 “这是摩利亚之鹰,我想,你一定不会陌生。”闷雷般的声音自身后响起,紧接着,一只骨节暴突的大手探来,接下了那面血旗,“可是,这只鹰还未曾醒来。” 机组统领格瑞恩特只是对着一旁的普罗里迪斯略点了点头,反手将军旗抛给身后的穆法萨,一双厉目直瞪着洛佩兹,沉声道:“小子,规则就是规则,你迟选在前,又被对手抢先以血触旗,所以今天他才是真正的胜出者,你服不服?” 洛佩兹冷冷地睃了他一眼,霍然转身,径直行向雷奥佛列所在。周遭空间中瞬间横溢的杀意,就连格瑞恩特与穆法沙这样的强者也被激得面色微变,体内炎气竟如本能般在彭湃涌动,直欲喷发而出! “不,洛佩兹,你做得已经够好,不用再去刻意弥补些什么。”普罗里迪斯淡然道:“你今天的表现有些反常,下一次如果想杀一个人,就不必去考虑其他的事情,直接杀了就是。毕竟,你是为自己活着。为了任何人而伤害自己,才是最愚蠢的行为。” 二皇子这番轻描淡写却诛心至极的话语甫一说完,周遭已是人人变色。而洛佩兹心中,更是直如死水中激起了一道狂澜,整个人木直地僵在了原地。香汗淋漓的女法师疾步赶上,嗔怒地瞪了他一眼,摧动魔力,于创口处加上最后几道回复光环。 “我只是想,借着这次机会能让这孩子出来见见世面。至于什么优胜不优胜,本来就不是我希望他得到的东西。”普罗里迪斯礼貌地向着格瑞恩特两人颔首,道:“既然军选已经结束,我得向两位告辞了。卡娜小姐,如果方便的话希望您能够随行一趟,洛佩兹的伤势,我还是有些不放心” “至于你,玫琳。”普罗里迪斯的语声忽转低沉。 不时瞟向雷奥佛列那处,显得心神不定的玫琳微微一怔,应道:“父亲,什么事?” 普罗里迪斯直视着她,缓缓地道:“我说过,洛佩兹是我们的家人。而你今天所表现的,不是对待家人应有的方式。如果你还是不能够学会宽容接纳,这个家,你可以不用回来了。” 玫琳不可置信地望向父亲,再恨恨地瞪了眼洛佩兹,娇颜煞白,两行委屈的泪水莹然坠下,终究还是未敢多说一个字。 “现在,我们回家去。”普罗里迪斯再也不看玫琳一眼,向着洛佩兹温和地道:“你已经很累了,我的孩子。” 帝国广场上的数万民众,逐渐分流散去。他们不需要再和往年一样等待着最终优胜者纵马游行,因为今年的这一位,似乎已经连站立也成为了问题。 荣耀属于雷奥佛列,但却是惨淡的荣耀。 在大批光明祭祀的环侍下,劳南多带着负伤的养子匆匆离场。临行时,大皇子冷冷地向着普罗里迪斯一行人离去的方向投去了一瞥,目光阴狠森冷,如若寒冰。 高台之上,格瑞恩特与穆法沙依旧静静伫立,视野中,二皇子与那个年轻下士的身影正在越变越小。 “很可怕的人,不是吗?”穆法萨低低地问,瘦削清癯的脸上有着深思之色。 格瑞恩特浓眉微皱,道:“你是指?” “你说呢?”穆法萨笑了笑,眸子渐渐亮了起来,“我想,我不会介意看到军权的舞台上,多出一个看似技艺平庸的舞者。毕竟多一个人,唤醒那只鹰就多了一分希望。它已经沉睡了太久,应该是时候,重温一下展翅高飞的美妙感觉了。” “希望如此吧!”格瑞恩特沉默许久,深深叹了口气。在他粗豪的面容上,所呈现出的,是一种苍凉的悲哀。 极远处的广场空埕上,有着一个年幼的男孩。 这是个平民的孩子,衣衫破旧,拖着两筒长长的鼻涕,显得颇为邋遢。他的小手,正紧紧地捏住身前父亲的衣襟,蹒跚地走着,另一只手中兴高采烈地挥动着一面小小的,手工拙劣的鹰旗。 “是什么保护着我们啊是那摩利亚的战士是什么带来了安定是那摩利亚的雄鹰” 广场上的人,已经极少,他稚嫩而含混的儿歌声渐渐自静谧的空中荡开,一直传出很远,很远。 (本章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27章 第十一章温柔 天色,已经渐渐地暗了。 借着窗棂外透进的微弱光线,薇雪儿燃起了铜灯,在微微跃动的火光中,坐回床头。 自从卡娜走后,洛佩兹就一直在昏昏沉睡。他那可怕的贯穿伤口,已经覆上了半凝结状的柔嫩薄痂,包裹于上身的白色绷带还在不断地渗出暗红来。额头上,有着灼手的高热。 隔壁的老默克尔来过几次,除了一贯的调侃胡诌之外,他还煞有其事地以资深魔法师的身份,摸索着将洛佩兹躯体上的绷带拆开,在前后创口处神秘兮兮地捣鼓了很长时间。 老守夜人毛手毛脚的动作让薇雪儿很是心疼,他在为洛佩兹“疗伤”的时候,哪怕就连萤火虫那么大的魔法光芒也未能发出,就只是含糊不清地念叨着所谓的咒语,其双掌连拍伤口的激烈程度简直堪比某种武技修行。 胡乱缠上绷带后,老默克尔整了整污渍斑斑的法师长袍,哼着五音不全的小调懒散离去。只留下屋内依旧昏睡的洛佩兹,和又急又恼c脸蛋涨得通红的薇雪儿。 洛佩兹的身体很重,对于柔弱的薇雪儿来说,要在尽量不触痛伤口的情况下将他翻过身来重新包扎好绷带,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但薇雪儿却没有唤来府邸中的仆人帮忙,她脸颊发烫地抱起洛佩兹,吃力地使他坐直起来,靠在自己的身上,双臂环绕到对方身后,细心而轻柔地将绷带一圈圈缠紧缚牢。 由于要以身体支撑住对方,薇雪儿无可避免地紧贴着洛佩兹铁石般坚实的胸膛,这近乎拥抱的暧昧姿势使得女孩的耳根都在发热,但她的眼眸里除了紧张与慌乱,却还有着羞涩的欣喜。 普罗里迪斯第二次走进这间小屋的时候,薇雪儿已经将洛佩兹的伤口悉数裹好。他沉睡着,而她则安静地坐在床边,凝视着他,温柔似水。 二皇子在屋门处顿住了脚步,良久之后,带着一抹苦笑悄然行去。 那还是洛佩兹来到帝都两年后的一个早晨,薇雪儿与玫琳在门前玩耍嬉戏,却无意中惊了一匹拉车的成年雄马。时值春季,那雄马正处在焦躁的发情期,三两下绷断了车辕上的缰绳之后,在车夫目瞪口呆的注视下直扑两个小女孩而去。 洛佩兹是在雄马的前蹄即将踏上薇雪儿身体的时候,自宅院中疾掠而出的。与此之前,他在小屋内躺了整整七天,那日才刚刚可以下床行走。只有普罗里迪斯才知道这男孩当时是带着多么重的伤势,当他掠出大门的那一刻,全身的各处伤口尽皆因为剧烈动作而迸出血来。而他的第一个动作,竟是将薇雪儿按倒于地,硬生生以脊背受了马蹄的大力一踏! 等到二皇子于军机处中接到消息,匆匆返家之后,只见到府邸门前倒着一匹头颈折断的死马,遍体鲜血的洛佩兹早已在小屋中倦极而睡。他的床边,伏着亦已睡着的薇雪儿,女孩的脸蛋上,犹自挂着两行未干的泪痕。 从此,普罗里迪斯开始逐渐感觉到,薇雪儿注视着洛佩兹的闪烁目光中,多了种微妙的情感。随着年龄愈大,这情感似乎也在变得愈加强烈。但薇雪儿腼腆内向的本性,注定了她会以被动的方式对待一切,其中,也包括了她涩赧的少女情怀。 睿智如普罗里迪斯,自然不会不清楚两个女儿之于洛佩兹心中孰轻孰重。如同每个开明的家长一般,他选择了默默观望。 感情这种东西,是任何人也干涉不来的。这一点,普罗里迪斯早在很多年以前就已经明白。 薇雪儿浑然不知父亲来过,她坐在床边,望着那张伤痕斑驳,却一如孩童般纯稚的脸庞,整个人已是痴了。 无数次,薇雪儿幻想过与洛佩兹单独相处的情形,偷偷地幻想着。他总是晨出夜归,有时候还会很长一段时间不回家来,偶尔遇见的时候,从来就不会多看上自己一眼。薇雪儿并不知道洛佩兹每天都在做些什么,却比任何人都要清楚他喜欢的人是姐姐,一直都是。 即便如此,那存在于薇雪儿心中的小小念想,仍然顽强地存在着,从未泯灭。 “红,红”洛佩兹的身体动了动,喃喃地唤着。 薇雪儿遽然一惊,本能地应道:“什么?洛佩兹哥哥,你说什么?” 洛佩兹在睡梦中咬着牙,额上青筋暴起,冷汗一颗颗地冒了出来,双手捏紧时的骨节爆响炸成一片,整个人抖得像是风中萧瑟的一片残叶。 “是在做恶梦吗?”薇雪儿取出手帕,伸手拭向洛佩兹的额头,满面俱是怜惜之色。 高热的体温,已奇迹般消退。女孩方一触上那冰冷的额角,一只铁钳般有力的大手猛地伸出,准确地扼住了她的柔颈。 “洛佩兹哥哥”促不及防之下,薇雪儿被吓得花容惨变。正冷冷睁开的那双紫眸里,呈现出来的是急欲嗜血的残忍与杀机,更无半分属于人类的情感。 凝注着眼前的柔弱女孩,洛佩兹怔然半晌,似是自嘲般笑了笑,松脱了手:“我睡了很久?” 薇雪儿抚着咽喉低喘了一阵,心有余悸地看了洛佩兹一眼,轻声道:“已经有半天时间了。” “你怎么会在这里?”洛佩兹垂下视线,看着身体上密密缠绕的绷带,道:“我没事了,你早点回去休息,不用陪着我的。” 薇雪儿神色微黯,轻挽耳边垂发,强笑道:“那我回去了,洛佩兹哥哥,你” 洛佩兹忽然抬头,目中寒光一现,身体犹如绷紧了的弹簧般从床上直直弹起,悄然无声地护在了薇雪儿身前。他的右掌,向后掩上了女孩的口唇,带着浑厚的男子气息。 薇雪儿芳心大乱,一时又羞又喜,就连晶莹若玉的脖颈上都泛起了大片嫣红。虽然不知道洛佩兹这番奇怪的举动所为何故,但终究还是乖乖地坐在那里一动不动。 “笃笃!”两记沉闷的剥啄声响起。 洛佩兹没有动弹,目光已凌厉如刀锋。 “笃笃!”房门空荡荡地大开着,而这诡异的敲击声却在屋内再次回荡。 薇雪儿好奇地探出头来,整个人已完全僵住。小屋正中的空地上,正渐渐龟裂,鼓出一个尺余见方的凸起。随着簌簌而落的土石越来越多,那凸起终于停止了升高,四散而裂。 出现在两人眼前的,是一颗硕大的绿色头颅。 薇雪儿几乎要被这诡异的场景吓得晕去,不由紧紧攥住了洛佩兹的手掌,转首不敢再看。 那颗超出正常人一倍大的脑袋,顶着一簇稀疏的毛发,阔口獠牙,鼻子的位置上有着深深凹下的两个黑洞,一双大到离谱的绿色眼睛衬着同样暗绿色的皮肤,说不出的妖邪可怖。在上上下下地打量了两人一番后,那脑袋忽咧开直至耳根的大嘴,桀桀怪笑道:“洛佩兹,你怎么弄成了这副模样?看样子被人揍得不轻啊!嘿嘿,难怪老子敲门也没人理,原来是有个这么漂亮的小姑娘在。傻小子,倒是看不出你还挺有一手的。” 洛佩兹全身杀气微敛,皱眉道:“戈牙图,你刚才有敲过门?” “对于老子来说,这地面就是门了”戈牙图翻了翻白眼,利索地从地下挣出身躯,却是一个头大身小,生有鼹鼠般有力锐爪的地行侏儒。 慢条斯理地拍净身上的土屑后,戈牙图看也不看洛佩兹一眼,径直行到面色发白的薇雪儿面前,双目发直地叹道:“啧啧,美人,果然是美人他妈的,比我们地行一族的那些老娘们可要美得多了!” 这老气横秋的家伙正陶醉间,忽觉后颈上一紧,已是被洛佩兹悬空拎了起来,“有什么事,你最好快点说完。” 戈牙图勃然大怒:“放开我,你这个从来就不知道尊重长者的混蛋!哈,你居然敢这样对待我,从今天开始,老子每天晚上钻到这儿来,抓十几二十条又肥又大的蚯蚓塞进你被子里!你放不放?告诉你,老子可要动手了啊!” 薇雪儿半是害怕半是好奇地看着戈牙图在洛佩兹手中连连挣扎,徒劳地向后方挥动利爪,渐渐有些不忍起来:“洛佩兹哥哥,你放了他吧,好像好像他是你的朋友呢!” 洛佩兹微微松手,将戈牙图轻抛在地上:“有事就说,我不是很有空。” “真是他妈的活见鬼!老子最起码要比你大上两百岁,却从来就没在你这里得到过一个老人应有的尊重。真不知道那魔鬼究竟是看上了你这个粗鲁的小子哪一点”地行侏儒跳着脚地咆哮了一番,没好气地道:“酒馆里的那群废物叫老子来通知一声,说是今晚要向你道别。怎么说大家也在一起呆了好些年,唉,可不是人人都像你这家伙一样没有人情味的。” 洛佩兹怔住:“道别?” “少罗嗦,去了你自然会知道。我老人家可没那么多闲工夫向你解释!”戈牙图骂骂咧咧地钻回狭小地洞,忽又探出头来,色迷迷地笑道:“小美人,希望一会你也能来玩,我们那里的人都非常好客,特别是对像你这么漂亮的姑娘” “洛佩兹哥哥,可以不去吗?”薇雪儿望着黑沉沉的土洞发了一会愣,轻声道:“如果一定要去的话,我能不能陪着你?你身上的伤” “那里不怎么好玩。”洛佩兹冷漠地打断。 薇雪儿垂下头,幽幽地道:“父亲说过,我和姐姐都应该比你大上一些的。但从小时候开始,我就已经习惯叫你哥哥了。你肯用生命来保护我,却从来也不愿意陪我玩耍,听我说话。今天就破例一次,好吗?我保证以后都不再烦着你了。你的伤口都还在流血,我真的很怕,会有些什么事情” 女孩柔柔隆起的酥胸上,原本雪白的衣衫映染着斑斑点点的赤红,随着急促的呼吸,它们正微微地起伏着,艳若寒梅。一片静谧中,有微声传出,却是几点晶莹的水滴纷坠于地,跌得粉碎。 久久沉默之后,洛佩兹的声音变得缓和了一些:“好,我们一起去,但你得答应我,一步也不要离开我的身边。” 薇雪儿难以置信地抬头,犹自挂着泪珠的长长睫毛闪动了一下,一抹甜甜的笑靥,悄然绽放开来 帝都西郊的那间小酒馆,依旧破旧而简陋,宛如一个风烛残年的老人,于萧索中打发着剩余不多的时光。 已换上一身崭新军服的洛佩兹抬起手来,在即将扣上酒馆木门的那一刻,心里忽然涌起一股强烈的错觉。仿佛,自己又变成了那个矮小单薄的孩子,在每一个孤单的清晨,踽踽独行 橡木门在尚未被触响时就霍然而开,一条黑影带着股劲风卷了出来,一把抱住洛佩兹,粗声大笑道:“小家伙,这次可算是没给我们丢脸!” 酒馆内洒出的黯淡灯光下,只见那人黑面虬须,身形极为壮硕。拍打了一阵洛佩兹的背脊后,他忽停住动作,看了几眼俏生生立在一旁的薇雪儿,神色古怪地笑道:“唔,听戈牙图说你伤得不轻?都进来吧,那些该死的家伙已经喝多了马尿,只怕是快要打起来了。” 酒馆中冷冷清清,看不到半个客人。昏暗的屋内,就只有一只遍体乌黑的大猫懒洋洋地伏在桌台上,一双妖异的碧绿眼眸眨也不眨地紧盯着众人。薇雪儿微觉害怕,悄悄地探出手去,拽住了洛佩兹的衣襟。 甬道中第一次有了光,强光。 无数支火把斜插于两侧石壁之上,将整条甬道照射得有若白昼。空气中的霉腐气息,仍然存在着,比起以前来,它似乎要更为浓烈了一些。 洛佩兹在甬道的谷地进口处,顿住了脚步。薇雪儿紧紧地拉着他的衣角,纤手掩住口鼻,苦苦忍耐着这令人作呕气味,眼眶中有充盈的泪水,但却不曾出过半声。 “这小姑娘,挺能捱啊!”虬须大汉微不可闻地嘟囔了一句。 洛佩兹偏首,默默地掠了眼女孩,随即,将目光凝向甬道深处。这么多年以来,在谷地里所杀的每一个人,每一头妖兽,都是被自己拖入甬道的幽深处,高高堆砌,任由它们在干燥的环境里逐渐失去水分,化为具具狰狞干瘪的尸壳。 这空气中怪异难闻的味道,正是尸味。 洛佩兹还清晰地记得,第一次在酒保的随手指引下,费力地将那头僵硬的蝎尾狮拖进巷道深处时,堆积如山的风干尸骸就早已经存在。他并不清楚这尸山从何而来,却在之后的时日里,木然将它越堆越高。 巷壁上的那处菱形凸起,早就已经被磨得光滑如镜。洛佩兹探手按下,轰然一声大响立时震起。几乎是瞬间,激涌而入的气流就充斥了周遭空间,三人的衣襟尽皆向后飞扬倒卷,薇雪儿失声惊呼,整个人躲向洛佩兹身后,一时吓得心头砰砰乱跳,连话也说不出来。 良久之后,甬道内重归寂然。 薇雪儿小心翼翼地探出头来,一缕垂发自她颊边划落,柔柔地坠在她薄削温软的唇瓣边,婉约如梦。而此刻,出现在女孩清澈眼眸中的,是一个幽静而淡雅的世界。 (本章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28章 第十二章血炼之地 皎洁如洗的月光,清清冷冷地洒落在谷地之间,仿佛,是那来自苍穹的一泓清泉,轻柔地拂沥着大地。夜空中,纷嵌着萤闪的繁星,有风自天际掠来,眷恋般卷过远处崖壁上横探而出的树冠,摇曳出悉悉簌簌的微响,连绵若潮。 空气中,氤氲着淡淡的草木清香。高空中倒扣下来的那层光晕穹顶,犹如巨龙矫游的木屋群,还有那一株株自陡崖边缘横向生长的大树这块类似于巨碗的凹谷之中,所有的一切,都隐透着神秘幽静的气息,宛如异界。 一袭长裙的薇雪儿盈盈走在洛佩兹身边,好奇地打量着四周的景物。偶尔间,她的目光会在身侧幽幽停留,但很快就会若无其事地移开,只是那原本就如明珠生晕的娇颜,会悄悄地再次染上一片嫣红,艳若朝霞。 屋群圈出的空埕上空,耀闪着火光跃动的赤芒。走在前方的魁伟大汉加快了脚步,笑呵呵地回身向着洛佩兹招手,道:“再不快点的话,恐怕酒都要被喝完了。” 洛佩兹微微地笑了笑,待到那汉子转过头去,低低开口道:“薇雪儿,我说过的话,你还记得吗?” 他的语声虽轻,但却极为严厉。薇雪儿乖乖点头,心中略有疑惑,但却不甚害怕。 正如那匹烈马高高人立,凶狠地踏下前蹄时,薇雪儿无措地望着那双近在咫尺的紫色眸子,那一刻,所有的恐惧惊惶,都在慢慢消散。随着年龄的长成,如今的她依然信赖着身边的男子,深深地,安然地依赖着。 转过屋角,空埕已在眼前。 魁伟大汉高声欢呼,抢到场中抱起一桶尚未拆封的烈酒,挥掌削去木塞,大口灌将起来。洛佩兹缓缓迈步,径直行向空埕之内,冷冷顾盼的目光中有着隐约寒芒。 在这片极为空阔旷然的场地正中,有着一个巨大的火堆。无数根原木劈成的粗大柴桩高高堆砌在一处,喷发着熊熊烈焰,赤芒耀天。火堆的周遭,密密围拢着大约近千条高矮不一的身影,或席地而坐,或纷然伫立。 几百桶烈酒杂乱无章地堆放在空埕一角,一些饮空的酒桶被接二连三地抛至高空,在随即亮起的魔法光芒中爆成木屑碎片,纷扬洒落。震耳的喧闹声此起彼伏,浓烈的酒香填满了每一寸空间,中人欲醉。 这里,完全就是一个异族的世界。 坐在火堆近处的,是十几个独眼巨人。这些身高几近两丈的大家伙们留着浓密虬结的长须,无一例外地着上身,岩石般怒凸而起的肌肉表面,地沾满了殷红如血的酒液。在不断往口中倾倒着烈酒的间隙,他们会偶尔打出一个响亮到可怕的酒嗝来,彼此嘲笑一番,轰然如雷。 相比之下,他们的邻居——坐在一旁的近百名精灵则要温文得多。与生俱来的优雅气质,是精灵与其他种族最大的区别之一。他们的身下,铺展着一层绚烂的魔力光晕,用途,则仅仅是为了避免地面上的尘土沾身。并没有一个精灵对烈酒产生兴趣,他们只是安静地坐着,细语交谈,带着淡雅的微笑。 数量最多的一批,当数戈牙图所在的侏儒族群。几百个醉酒的地行侏儒聚在一起,无疑是这世上最令人头疼的事情之一。他们挥舞着尖利的锐爪,向周遭的异族尖声挑衅。而一旦有人应战时,侏儒们便会飞快地在地上刨出一个深洞,藏身其中。用不了一会儿,他们就又会探出不成比例的大脑袋,僵着舌头秽语漫骂。周而复始,乐此不疲。 颇为古怪的一点是,于大陆各处繁衍旺盛的矮人族与高山氏族,在这里就只占据了一小部分数量。矮人们一改平日嗜酒的本性,阴沉着脸聚在一处,手中有意无意地抛弄着粗大沉重的骨棒。一小群正在与他们眈眈对视的高山氏族则早已纷纷兽化,急不可耐地搓动生满长毛c锐爪尖突的大手,闪烁着血红光芒的眼眸中满是暴戾之色。剑拔弩张的对峙局面,似乎随时会因为一个微小的动作而演变成血腥厮杀。双方都没有一个人说话,沉闷的气氛中充斥着浓烈的火药味。 空埕远端的一排屋脊上,高踞着几十名血族翼人。这些面目阴森的嗜血者,生有极度发达的尖锐犬齿和一对强有力的肉翼,通体皮肤均呈现出一种病态的惨白色。火光隐耀下,似极了一群于暗处冷冷窥视猎物的吸血蝙蝠。 所有近千名异族当中,有着两条极为惹眼的黑色身影。看上去,他们与一般的人类并无不同,全身包裹着一袭严实的黑色长袍,就连面部也隐在宽大的头罩之下,显得颇为神秘。在他们的周遭,空出了偌大一个圈子,就连那些唯恐天下不乱的侏儒都远远避开了这块区域,不敢逾越半步。 这两名黑袍人亦在饮酒,正确的来说,是在吸酒。 黑袍人的双脚,均诡异地踏在离地面寸余的虚空中,足底并无半点风力波动,就这样轻描淡写地悬踏着。前方的地面上,摆放着几只酒桶,每隔片刻,便会有一注殷红酒液自桶中升起,斜贯过半空,被黑衣人吸入口内,情形诡谲之极。 洛佩兹的视线,从一开始就投注在这两名黑袍人的身上,不曾稍移。随着他与薇雪儿行入场内,无数双目光纷纷投至,四周的喧哗声渐渐低了下来。 细簌的微声响起,戈牙图陡然带着一身黑泥自地下钻出,轻佻地对着不远处一名女精灵吹了声口哨,逃也似的蹿到了洛佩兹身边,“小子,怎么磨磨蹭蹭到现在才来?难道不知道我老人家在等吗?” 未等洛佩兹回话,他却又纵到薇雪儿面前,理了理头顶的稀疏毛发,干咳一声,得意洋洋地道:“美丽的公主,欢迎您来到戈牙图统治下的血炼之地,这里曾经培育过大陆上最强大的武者。当然,您身边那个呆头呆脑的家伙是其中最弱的一个” “够了,戈牙图。” 早已将注意力从半兽人身上移开的矮人们提着骨棒,三三两两地围拢过来,其中一名留着长须的矮人长老狞目望着洛佩兹道:“既然你来了,今天我们之间就做个了结。” 戈牙图愕然而视,当察觉到矮人们身上若有若无的杀气后,他悻然选择了闭嘴。 “从我的祖辈开始,这片血炼之地就已经存在。来这里试炼的人不少,但能够活着闯过所有木屋的人却不多。算起来,你应该是第七个。”矮人长老踏上一步,冷笑道:“肩负血炼是我们这一族山丘矮人的宿命,哪怕就是被试炼者统统杀光,那也是毫无办法的事情。” 洛佩兹沉默地注视着他,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爆裂的人体器官,撕心裂肺的惨呼,浑厚沉浊的黑红,以及,满屋的尸骸那段嗜杀的日子,正如烙印般深镌于脑海之中,难以抹灭。曾经一度以为,自己再难从魔魇中走出,永永远远地沉沦下去。如今噩梦已醒,而死去的,却已腐朽成灰。 “十年,你用了短短十年就通过了所有的试炼。在以前,还没有任何一个人能够做到。”那矮人的敌意越来越浓,目中直欲要喷出火来,“今天,我们山丘矮人就在这里最后一次挑战,挑战你这位年轻的强者。当然,如果你拒绝,我们无法勉强。那该死的灵魂契约早就已经约束了全部” “不,我接受。”洛佩兹简单地道。 退到一边的戈牙图偷偷窥视着远处几名女精灵的曼妙身段,口中喃喃地道:“真不明白,这家伙究竟是头倔强的驴子呢,还是个人” 矮人长老明显怔了一怔,随即下意识地轮了轮手中骨棒,神色变得狰狞起来。 “前段时间,我听林格说起过这里很快就会被封印,再也没有下一位试炼者了。”洛佩兹将视线投向远处,那酒馆中的魁伟大汉单手举起酒桶,幽默地行了一个贵族间才有的祝酒礼。 洛佩兹微笑,望向矮人长老,道:“刚开始的阶段,你们的人并不是真的想要我的命。到了后来,不再有人留手,而每间屋子的人数也开始逐渐变多。从六个到八个,再到十个我还记得,在驻守着十六名矮人的那间,我杀了第一个人。”他的笑容缓缓隐去,语声淡然,“在那个时候,闯不过血炼,就没有食物。我不想被饿死,所以,只能这样做。” 薇雪儿怔怔地注视着他满是疤痕的脸庞,听着那近乎麻木的叙述,心头酸楚,目中缓缓流下泪来。 “这里的山丘矮人换过很多批,你们这一批来自四年前,在那以前的,都被我杀了。”洛佩兹平静地道:“我想那些死去的人里面,或许有你们的亲人。” 矮人长老惨笑道:“是啊,我的两个兄长都死在你的手上。等轮到我们这些不中用的废物时,你连杀人的力气也不屑去用了。” “从明天开始,你们应该能过上一段平静的日子。虽然不清楚还会不会有下一个血炼之地被建起,但对我c对你们来说,重要的是现在。”洛佩兹斜跨一步,站在了薇雪儿的身前,“如果想要复仇,现在可以开始了,我不希望看到你们带着遗憾走出这个地方。” 远处,林格抛掉手中酒桶,举步行了过来:“洛佩兹,我替你看着小姑娘。” “操!有我戈牙图大人在这里,哪里轮得到你?”戈牙图立即表示了不屑,“我们地行一族才是这里最强大的种族,而我又是地行之王,公主宝贝儿自然由我来照顾” 洛佩兹微微摇头,道:“她就呆在我身边,哪里也不用去。” 他的语气虽然平淡,却自有着一股隐隐的冷傲之意。林格咧嘴笑了笑,显得并不意外。而戈牙图却如丧考妣,一屁股坐在了地上,苦着脸喃喃地道:“这个狂妄的小子,他倒是不会有什么事,万一女孩儿的身体被那些臭烘烘的矮人碰上一记,那岂不是便宜了他们?怎么着也应该是先便宜我才对啊” “你恐怕还不知道,这是谁的女儿。”林格冷冷地道。 “当我是傻子吗?在普罗里迪斯的家里,自然是他的”戈牙图漫不经心的语声忽然中断,瞥了眼林格,干笑道:“我说着玩呢!唉,人老了就是喜欢胡乱唠叨,连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对了,我这就把族人都叫过来。要是山丘矮人伤到了她半根头发,哼哼,就一个不留的全部杀光!” 林格愕然看到这个还不及自己膝盖高的“老迈”侏儒,以难以想象的高速在地上刨出了一个洞,而下一刻,他就已经在场地对侧的地行族群中冒出了头。 然而,还没等满面忠义凛然的戈牙图带着几百名醉醺醺的侏儒拍马杀到,场中闷声纷起,洛佩兹与矮人之间的对战已然爆发! 当百余支骨棒中的大半自各个方位齐齐挥下时,它们所卷起的可怕风声,就已经盖过了矮人们的如雷咆哮。重叠拥挤的攻击中心,白裙曳地的薇雪儿俏然而立,犹如月光下的一株无暇百合。衬映着这株洁白花蕊的,却是一柄凌厉锋锐的长刀! 洛佩兹在第一个矮人身形方动时,就骤然冲出,伸臂横扫,人体倒地的闷声立时“砰砰”震起,场中尘土激扬! 速度c反应与爆发力,均于此时被洛佩兹发挥到了极至。他就像是一名目光毒辣的猎手,总是能以最直接有效的方式接近并截获猎物,完全没有一丝多余的动作。每一支砸下的沉重骨棒,一旦被他的那双手掌拍上,便会如火中的空心枯枝般炸裂开来,化成漫天的骨片碎屑。而矮人们强壮横阔的身体,更是一触即溃,脆弱得有如婴儿。 以洛佩兹和薇雪儿为中心,两人的周遭整整齐齐地空出了一个圆埕。试图突进的攻击者无不在第一时间就被截击,漫天的骨屑越来越稠密,山丘矮人倒下的躯体也在这一小块空地边缘越积越高。在场外旁观者的眼里,洛佩兹正是那纵横劈斩于圆埕内的长刀,刃锋挥过之处当者无不披靡,无形凛冽的刀光几乎是完全笼罩了那块独立的空间! 对战,沉闷而激烈地继续着。未被击倒的矮人已经不多,但他们还在咆哮着相继扑入场中,毫无畏惧。围观的异族大多保持着沉默,只有侏儒们在唧唧喳喳地讨论着洛佩兹什么时候才能打倒所有的矮人,言语间面露不屑者有之,摩拳擦掌c跃跃欲试者亦有之,一时尖声四起,嘈杂不休。 屋脊之上,几十名血族中悄然掠起一人,横展双翼,无声无息地向着精灵族所处的位置掠了过去。夜幕下,他的眸子已变成了狰狞的暗红色。 场中激斗正酣,绝大多数异族都没有注意到他的诡异举动,唯一的例外,是两个慢条细理吸食着酒液的黑袍人。 (本章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29章 第十三章异端 滑翔于夏日的夜空,无疑是件相当美妙的事情。然而令那名血族更觉得身心舒畅的,却是前方的饕餮大餐。 精灵的血液,对于血族翼人来说几乎就是难以抗拒的诱惑。在苦苦克制了一段时间后,灵魂中咆哮的恶魔终于战胜了理智。 强健的肉翼轻盈划开空气,女精灵柔婉白皙的颈项已在前方不远。翼人无声狞笑,舔了舔干燥的口唇,目光无意掠见最后一名矮人颓然倒地,不由轻蔑地低哼了一声。 所有的山丘矮人堆砌成了一堵不断呻吟蠕动的圆型肉墙,尽管心中俱是一千一万个想要起身再战,可躯体就像是被独眼巨人的大脚踏过一般,骨痛欲裂,丝毫也难以动弹。 败局,是早已预料到的。但那个年轻人,却比想象中还要可怕得多。 洛佩兹的军服上,已经隐隐地渗出血来。薇雪儿心疼地蹩眉,行上前去欲要帮他裹紧衣内绷带。就在这时半空中的一团庞然黑影突兀坠下,砰然跌落在她的面前! “扑”的一声,一面虬突着蚯蚓般粗大血管的肉翼,自薇雪儿面前遽然撑开,竖直如旗,翼身颤抖不停。 低低的惊呼声四下大起,周遭异族尽皆变色。几百名距离场中最近的侏儒纷纷噤若寒蝉,畏缩着向后退去,就连老气横秋的戈牙图脸上,也现出了些许惧意。 薇雪儿身前的地面上,仆倒的正是那名独自“猎食”的血族翼人。此刻他不断抽搐着的身上,已缠满了一道道扭曲爬动的黑烟。借着火光,隐约可以分辨出这些紧勒于体表的浓稠烟气,是由大量极为细小的黑色微粒组成。它们似乎是有着独立意识能力的生命体,密密麻麻地颤蠕挤涌着,狂躁不安地发出阵阵轻微而诡异的“吱吱”声响,直令人毛发皆竖。 如若鬼哭的哀嚎声划破夜空,久久地回荡于空埕之上,凄厉绝伦。洛佩兹垂目注视着那翼人逐渐发青的脸孔,探手将微微战栗的薇雪儿拉近身侧,转首注视着场地空处的两名黑袍人,微诧道:“这是怎么回事?” 较为高大的一名黑袍人低垂着头颅,怪笑道:“你去问那些屋顶上的臭蝙蝠,相信他们会给出一个满意的答案。” 洛佩兹淡然点头,将视线投向另一侧的屋脊。几十名血族均已扑起了双翼,满面俱是怒色。一片气流划响声中,其中一名翼身上隐现赤色纹络的血族首领冷冷地道:“昆沙,我的族人虽然有些莽撞,但恐怕还轮不到你来教训!” “莽撞?唔,莽撞地找寻食物,难怪会跌得一嘴泥。”黑袍人的沙哑语声中,带着一丝奇异的颤动,宛如毒蛇长信粘腻地舔过耳膜,说不出的邪恶狞然,“你们和精灵族之间的任何事情我都懒得去理,事实上,我也非常乐于见到一场大规模的火拼爆发,因为那会产生足以令人陶醉的死体能量可惜的是,今天显然不是时候。” 近百名精灵优雅地起身,其中一些边角处的年轻男精灵隐去了手中早已腾起的魔法光芒,望着那倒在地上翻滚不休的翼人微微冷笑。 血族首领神色阴骛地掠了眼精灵族所处的方位,语气虽冷漠依旧,却隐隐已有退让之意:“昆沙长老,我们之所以留在这里,只是和其他种族一样,想和洛佩兹道个别,没有别的意思。至于这名年轻的族人,他已经为自己的鲁莽付出了代价,还希望你能够就此罢手。” 昆沙沉吟了一会,忽开口问道:“你们族群驻守的是哪一段的血屋?” 血族首领愕了一愕,道:“中后段,你和那些人类之前的血炼,都由我们负责。” 昆沙淡淡地“哦”了一声,负手望天,又问道:“知道我守哪儿吗?” 血族首领面色微变,迟疑着道:“听说听说是最后那一幢。” “就连那些人类中的武者和魔法师,随随便便拎一个出来也能屠光你们所有的翼人,你又有什么资格让我放过那只不开眼的蝙蝠?”昆沙根本连看也不看他一眼,抬手指向谷地进口处,懒洋洋地道:“在我的面前也敢大刺刺地放手猎食,这样的死法已经算是他的运气,不想和他一样的话,都给我滚。” “即使是战死,血族绝对不会抛弃自己的族人!” 那血族首领厉声长笑,扑动双翼腾上半空,眸子里暗红隐现。随他之后,其余的翼人也纷纷飞离屋脊,指端探出支支弯曲如匕的乌黑锐爪,獠牙龇咧,神态狞恶至极。 场内其他异族俱是为翼人们的举动所震惊,就连精灵族人的脸上也都现出了些许敬佩。当面对着难以匹敌的强者时,并不是每一个人都有着敢于挑战死亡的勇气,而现在,这些样貌狰狞的嗜血者却无一退让! 青朦朦的月色下,昆沙缓缓仰起首来,那宽大头罩所拢的面目依旧模糊难辩,却有两簇碧火于暗色中幽幽燃烧着,妖异莫名。遽然间,他身上的黑袍无风而自动,周遭十丈内的地面上疾旋起了一股冷冽气流,尘土激扬漫天! “等一等。”洛佩兹忽道:“昆沙老师,请您解了这个翼人身上的巫术。” 空中已四散而开的翼人纷纷怔住,昆沙亦愕了一愕,沙哑地道:“你叫我什么?” 洛佩兹淡淡地道:“这里每一个曾经参与血炼的人,都是我的老师,其中自然也包括您。” 昆沙两点鬼火般的碧眸久久凝视着洛佩兹,森然道:“这可不像是我认识的洛佩兹啊,说说,骄傲的小鬼,是什么在改变你的心?” “在没有通过所有试炼之前,我们是敌人。如果那个时候我把你们当作老师,会很轻易地送命。”洛佩兹迎上他的目光,缓缓道:“鲜血和生命,我想还没有其他的授艺者能够付出这些。虽然很少与你们交流,但有些事情,我还是懂的。” “老伙计,听见没有,他好像在叫我们‘老师’嘿嘿,最后两个被教廷追杀了近百年的黑巫师,居然会有被称为‘老师’的这一天?”昆沙大力拍打着身侧同伴的肩头,笑得上气不接下气。当他再次将视线投向洛佩兹时,语声又恢复了死一般的冷酷,“就凭这句话,光明教廷的十字骑士团和圣裁所足以把你缚上火刑柱烤成焦炭!小子,难道你不知道在洛德伦大陆上,我们正是那些神族爪牙口中邪恶的‘异教徒’之一吗?” 薇雪儿动作轻柔地缚紧了洛佩兹胸前的最后一道绷带,将军服铜钮扣齐,带着些惊讶地转过头来,去看那两名黑袍人。“异教徒”的含义她很清楚,但却一直以为那是被杜撰出来的一些阴暗人物。如今大陆各国均有光明教会设立,人类中信徒所占比重已超过总人口的九成。在这样一个随处可闻圣歌颂词,神辉如阳光般耀扬覆洒的世界里,异教徒的真实存在几乎是难以想象的。 人类不同于异族,你可以没有信仰,但绝对不能够去信奉其他存在。一旦被发现,即使那些冷血强大的宗教刽子手们不来清除异端,愤怒的民众也会像潮水一样涌来,将渎神者撕成碎片。 唯有光明神族,才是万物之本源,至高之威权。信神者,则方可得永生,其余万般,多为邪恶。 当教义不再仅仅是教义,而成为一种深锢于灵魂中的精神架力时,同类中的异端便变得如洪水猛兽般可怖可憎起来。自古以来,人类排除异己的方式就花样繁复,其中最为直接的一种,无疑便是毁灭。 薇雪儿根本就无法想象,居然会有着胆大妄为到坦言身份的异教徒。当目光接触到昆沙面罩下的两簇碧火时,她这才悚然惊觉,或许,这两个身着黑袍的,已是邪魔。 “我不是一个光明教会的信徒,也从未打算过信奉任何所谓的神明。”洛佩兹平淡的语声在薇雪儿耳边响起,宛如惊雷,“认同谁,不认同谁,是我自己的事情,没有任何人能够干涉,包括那些早已昏睡的至高神。” 薇雪儿吃惊地看着洛佩兹,俏丽的脸蛋已经变得惨白一片。而昆沙却疯狂大笑了起来,袍袖中的手掌探出,轻灵之极地结出了几个怪异手势,“有意思,真是他妈的太有意思了!好,今天就冲着你的这几句话,别说是放过这只小蝙蝠,就算是去皇宫里给你抢个王妃出来,老子也没半句废话!” 那些像是蛇蟒般自虚空游弋而出的黑色光体,纷纷松脱四散,寂然分化为千万个细小黑点,融入夜色不见。那名满面青紫,眼球高高凸起的翼人停止了挣扎,全身脱力地瘫软在地上,微弱喘息不已,哪里还有半点先前飞掠半空时的狞恶神色! 血族首领带着两名族人落入场中,将虚弱不堪的同伴扶起,望向洛佩兹的目光中已带着隐隐惭色:“你硬闯过无数次我们驻守的血屋,却极少对一个翼人下过真正的杀手。我知道那个时候的你,或许根本就不想在我们身上多费周折,可还是很感激你没有这样做。” “大陆上的翼人,就只剩下我们扎古克罗一族和另外一支古老血族了。虽然我族自从参与血炼时起,就开始等待着灭族那一天的来临,但是能够晚一些,总是好的”那首领苍凉地苦笑,低低地道:“在摩利亚东部的堪瓦伦山脉里,有着一片辽阔的黑森林,一群活了几百年的吸血怪物世世代代居住在那里面。如果有需要,可以随时去找他们。灵魂契约桎梏了命运的结局,但在血炼之外的一些事情,就不是它所能够束缚的了。” 场中很安静,只有火光在微微地摇曳着,洛佩兹直视着这个高过自己两头的强壮异族,缓缓地张开双臂:“再见了,老师。” 血族首领明显地怔了一怔,一双狰狞的厉目中随即泛起柔和神色,行上前去接受他的拥抱:“再见了骄傲的孩子。” 随血族远去之后,巨人c高山氏族c精灵族以及地行侏儒一一来向洛佩兹道别。他们中除了精灵一族以外,都曾被洛佩兹亲手掠去过很多条族人的生命。 血炼之地的存在,有着框固的游戏规则。与矮人族不同,这些参与者早已学会去接受,去适应。对于洛佩兹,他们并没有太多的仇恨。 正如一块无形而硕大的棋盘,洛佩兹,也只不过是其中的一枚棋子,而落棋的那个人,才是制定规则的杀戮之源。 戈牙图的道别语还是一如既往地罗嗦:“感谢你杀了前一任族长,也感谢你杀了他的党羽喽啰。如果不是你,我真不知道要过多少年才能做上地行之王。所以,以后想要钻地偷东西c抢女人的话,尽管来盐湖盆地找我们,我老人家保证会办得妥妥当当,不留一点痕迹” “要不是看着这小子还算机灵的话,我们地行一族的血炼哪有那么轻易地让他通过?!” “就是,他那点本事,还差远了!” “胡说!这家伙还算不错的了,有一次老子宿酒未醒,一不小心用了将近一半的力气出拳,居然被他勉强挡住了!啧啧,可怕的小鬼” 几百个侏儒得意洋洋地簇拥着戈牙图扬长而去,一路上尖声四起,其间又偶尔夹杂着响亮的酒嗝声,端的是热闹非凡。 “看起来,这还算是个完美的结局?”昆沙掩口打了个呵欠,意态阑珊地道。 洛佩兹点了点头,道:“比我想象中,已经要好得多了。” “这些呢?要不要都杀了?”昆沙的视线转向正陆续爬起的矮人们,阴恻恻地道,“真不明白你在杀那些血炼人类的时候,连眉头也不皱一下,对待异族的废物却心慈手软了起来。” 洛佩兹不置可否地笑了笑,迎上山丘矮人们愤怒的眼神,道:“我知道仇恨是一种什么样的滋味,以后的日子里,你们可以随时来帝都找我,采取任何一种报复方式。这,是我的承诺。” “不,足够了。”先前那名矮人长老颓然长叹,身体上遭到重击的部位仍在隐隐作痛,却似乎并无大碍,“我承认,你是个不折不扣的恶魔。刚才的对战,我们本来就没抱有任何能赢希望。就像是你所说的,在竭尽全力之后,山丘矮人已经没有任何遗憾。” “至于你所谓的‘老师’,我们可没那个资格。”矮人长老带着部族行向甬道处,犹自紧盯着洛佩兹的目光中,除了敌意,还有着隐隐的尊重,“你是我们的敌人,永远都是!” 洛佩兹无声苦笑,一直到矮人们的背影隐没在出口处,才回身道:“昆沙老师” “林格,今天酒馆里,还是没什么客人吗?”昆沙忽打断了他的话语,低低问道。 林格微微一愣,轻拍额头,笑道:“你看我这记性!客人倒是没有,不过我得去盯着那只馋猫,只要一没人,它就会到处折腾个不休洛佩兹,我在店堂里等着你,一会出来的时候,我们好好喝上一杯!”话语仍未说完,人已大踏步行远。 “还算他聪明。”昆沙冷哼一声,上上下下地打量了洛佩兹片刻,道:“这段时间我老是感觉到你有点不对劲,具体是什么,却说不上来” 旁侧那名一直沉默的黑袍人对着洛佩兹冷冷比了个手势,身形直直飘动,掠到近前搭住了他的手腕。 “咦?”昆沙似是未料到同伴的突兀举动,微诧道:“老伙计,你做什么?” 从那黑袍人掠出,接近,直至立于洛佩兹身前。一旁的薇雪儿只觉得一股浓烈的血腥味扑面而来,不由地向后退了几步,胸中郁塞如堵,几欲喘不上气来。 好在黑袍人冰冷的五指只是略为接触萨迦的腕缘,整个人便已退回原地,一进一退之间毫无半点声息,如若鬼魅。 一阵邪异的“嘶嘶”声颤蠕响起,昆沙沉默地聆听着,不时微微颔首。薇雪儿无力地发出一声呻吟,几乎已快要晕去。这可怕的声响正是出自于那名黑袍人口中,而在刚才的惊鸿一瞥中,他头罩下所掩的面目竟完全就是一团碧火,再无他物。 “这怎么可能?!”昆沙对同伴低吼了一句,定定地望向洛佩兹,迟疑着问道:“小子,你会魔法?” 洛佩兹沉默半晌,方道:“应该不算会。” “什么叫‘应该不算会’?!他妈的!给老子正经点!”昆沙勃然大怒。 洛佩兹探出右掌,屏息静气了很长一段时间,周遭的空间中渐渐亮起无数细微光点,流动旋绕,于他的掌心中凝成了一个鸡蛋大小的元素球。 “这这算是个什么东西?”昆沙瞠目结舌地看着这个最最低阶的单体攻击魔法缓慢形成,几乎连下巴也快脱落,“你这点时间,人家早就连禁咒都放出来了!真是丢脸啊!我怎么会遇上你这样一个不成器的蠢材!还会不会别的?都拿出来让我看看!” 洛佩兹挥了挥手,任由元素纷扬而散,赧然道:“就会这一种魔法,修习了大约有八c九年,总算是最近可以顺利地结成球体” 昆沙痛苦地哀嚎了一声,双手连挥,道:“行了,再说下去,我非得被你活活气死!”略顿了顿,他轻叹了口气,无奈地道:“对你这种连炎气也学不会的家伙来说,这也算是个奇迹了。毕竟,魔法的精神力要求可要高得多” 言语间,另一名黑袍人的右手指端遽然爆出五簇黑色火焰,短短片刻便在身前的虚空中划出了一个浮动着无数魔法符号的传送门,当先掠了进去。 “这个老不死的,还是那么性急啊!”昆沙在身上摸索了半天,将两支不过五寸长短c拇指粗细的精致卷轴掷向洛佩兹,狞笑道:“你的虽然够强悍,恢复能力也远超于常人,但遇到修为高深的大魔法师,恐怕还是不够看的。唔,我只剩下了这两个小玩意。真要有哪个不长眼的混蛋来惹你,而你又偏偏打不过人家,直接捏碎其中一个就可以了。” “欠人家的,我们已经还完了,接下来将是美妙的享受时间。有机会的话,会过来看你的,我的笨蛋学徒。”昆沙身躯平平飞起,没入传送门中,“记住我说过的话,在有些事情上,要多转转你的木头脑袋” 椭圆形的传送门如同两面悄然合拢的帏幕,在空间中无声扭曲了几下后消失不见。一些蓝莹莹的魔法光芒纷纷扬扬地散落而下,宛如夏夜萤火,幽美无方。 “我们,也回家去吧。”洛佩兹环视了一眼空空荡荡的谷地,迈步行向出口,神色间隐现黯然。 薇雪儿犹豫了一会,自后赶上,低低唤道:“洛佩兹哥哥” “嗯?” “你千万不要在别人面前说起有两个异教徒老师啊,虽然他们看上去并不是坏人,可我怕我怕别人不会那样想。”薇雪儿想了一想,犹自不放心地道:“还有,你也不可以说出像前面那种渎神的话,会有很多人来为难你的!” 洛佩兹淡淡地应了,随手递出两支小小的卷轴:“我不需要这个,你把它们留在身边,应该会有些用处。” 薇雪儿接过,默默地走着,泪水渐渐地盈满了眼眶,“簌簌”地掉落下来。 洛佩兹察觉到了异样,不禁有些手足无措:“薇雪儿,你怎么了?” “没什么呢,洛佩兹哥哥。”女孩反手拭上脸颊,嫣然一笑,“你对我真好。对了,今天为什么一定要让我在你身边,而不让那个大叔保护我呢?再说我也可以自己照顾自己的啊!” “在这里,我不会让你一个人呆着。至于那个大叔,或者是那个侏儒,我从来就没有信任过他们。”甬道已在近前,洛佩兹淡定的眸子里,隐约掠过一道异样光芒,“我早就已经,不再相信这世上的任何一个人了。” (本章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30章 第十四章破 “简直就是他妈的混蛋!” 愤怒的吼声从办公室门缝中直透出来,刚刚行到门前的女秘书官贝萝雅手中一颤,险些将两杯刚泡好的清茶翻落在地上。 “又开始了!”年轻漂亮的女秘书官无奈地想着,伸手推开了房门。 总参长的办公室里,还是一如既往地乱。如山的文件堆得到处都是,桌椅上几乎找不到半点空隙。大大小小的军事地图胡乱地铺在地毯上,想要从门口走到办公桌前,你就必须得横跨过好几次洛德伦大陆,并且将整个巴帝王国死死踏在脚下才行。 墙角的边缘处,铺叠着一长溜厚而宽的纸堆,这里是总参长以及副总参的临时休憩地。在一些边境局势恶化的日子,他们会不分昼夜地埋首于数以万计的军事情报之中,反复阅寻每一处可能被高级参谋们忽略的地方。到了难以支撑时,他们中的一个便会和衣躺上纸堆,蜷起身躯略为打个盹。 一般来说,工作上的狂人总有着这样那样的古怪脾气,然而在普罗里迪斯的身上,贝萝雅却完全感受不到这一点。在任何时候,他都保持着温文尔雅的气度,言语谦和,举止有礼。 令所有下属都感到战战兢兢,如履薄冰的,则是总参长戴尔维那偶尔爆发的怒火。当然,一旦踏出军机处的大门,他就会立即变回那个猥琐不堪的懵懂人物,就算是被人狠狠地掴上几个耳光,也断然不会还手。 如今的帝都就像是夜色下戈踞的蛮荒丛林,想要生存,就必须要学会避开四处暗藏的危机。在这一点上,戴尔维无疑是一头不折不扣的老狐狸。 正如每次暴跳如雷时一样,戴尔维正高踏在尽是杂物的办公桌上,大敞着军服领口,手舞足蹈且口沫横飞地咆哮着,看上去似极了一个病症发作的癫痫患者:“我操他妈的,只要是个长了眼睛的都知道,谁才是这一届军选的最后优胜者!什么狗屁规则,那个娇滴滴的公子哥儿简直是捡了个大便宜!” 贝萝雅小心翼翼地闪过不断被他从桌上踢下的大叠文件,将一杯茶水递给悠然立在落地窗前的普罗里迪斯。后者看着女秘书官发白的脸色,摇头苦笑了一下,接过她手中的另一个杯子。 “戴尔维,你是不是该下来休息一会儿了?”普罗里迪斯掠了眼逃也似带上门离开的女秘书官,晃了晃精巧的瓷杯,“喏,来自遥远东方的新茶已经泡来了,你要不要喝?” “我不累,也不想喝什么狗屁茶!”戴尔维半点也没有对待一个皇子应持的礼貌,气咻咻地道:“我说你这家伙怎么从来就没半点火气?现在人家不但不承认洛佩兹那小子通过了复选,反而还要追究他触犯了什么军选戒律!不就是迟到了一小会吗?这简直是明摆着没拿我们军机处当回事!” 普罗里迪斯浅浅呷了一口茶水,慢条斯理地道:“事实上,本来就没有多少人重视过军机处,我以为你已经习惯了。” 戴尔维窒了一窒,颓然跳下办公桌:“就算是这样,皇家军团的那两个混蛋也太过分了一点,居然借着元老会的名义来压我们” 普罗里迪斯笑着递上一只杯子:“你错了,抬出元老会反而是证明了他们在尊重军机处。洛佩兹既然参与了军选,就必须得接受规则的束缚。从军法上来说,要惩戒他根本就用不着元老会出面,我们也毫无办法。” “你的意思是,那两个古古怪怪的家伙借着这次机会在暗中向我们示好?不对,依我看他们的对象不是军机处,应该是你。”戴尔维接过瓷杯,凝视着氤氲腾起的热气沉吟半晌,疑惑地道:“没道理啊,据我所知他们虽然和你的那位兄长不怎么对路,可也没有必要倒向你这边。毕竟人人都知道,仅剩的四个皇子里面,你是最没实力的一个。” 普罗里迪斯摇头道:“这或许代表着善意,但绝对不是某种变相的暗示。有些人天性谨慎,没有十分的把握就不会做出抉择。我想,他们正是其中之一。” 戴尔维伸手扫掉办公桌一角的杂乱文件,一屁股坐了上去:“可是洛佩兹这才回来几天?本来就受了那么重的伤,这一顿军棍挨好,恐怕连命都没了。” “他是个特殊的孩子,这一点,你不用担心。”普罗里迪斯英俊成熟的脸庞上,渐渐现出玩味笑意,“或许,那两位统领也是这么认为的” “笃笃!” 办公室的门被轻轻敲响,戴尔维没好气地扔了本帝册过去:“滚进来!” 贝萝雅推开门,当看到总参长似乎已恢复正常后,她明显地松了一口气,对着普罗里迪斯轻声道:“长官,梅隆上将想见您。” “请他进来,麻烦你。”普罗里迪斯温和地道。 女秘书官清脆的脚步声逐渐远去,戴尔维忽伸了个懒腰,走向门口:“你们谈,我出去看看那帮家伙有没有偷懒。” “这么多年了,你还是习惯于回避。”普罗里迪斯淡然开口。 戴尔维脚步不停,大笑道:“我的殿下,因为你那些莫名其妙蒙受光明神感召的兄弟,我就已经够焦头烂额了。查也不好,不查也不好,成天在担心着自己的小命。有些事情,其实你我心里清楚就好,没必要弄得人人皆知。这年头,值得相信的人可是越来越少了呢!” 普罗里迪斯凝注着他矮壮的背影消失在门外,低沉地咳了几声,唇角缓缓抿出一道冷酷的弧线:“是啊,的确是越来越少了” 这是一座荒芜嶙峋的岩山,山体不高,却极为陡峭,颇似一枚突兀探出地面的巨兽獠牙。 远远望去,岩山通体呈现出混浊森冷的暗色,只是偶尔可以在岩缝夹层之间,窥见一点杂草的幽绿。尽管渺小,但它们却是如此顽强地挺直着身躯,竭力探寻着阳光所及的方向,在周遭高耸的岩石丛林中,骄傲地绽放着那一抹微色。 岩山顶部,无数块也不知经过了多少年风雨侵蚀的裂岩砌垒叠靠,沉默地盘踞在黑褐色的土壤层上,巍然如林。 灿然耀眼的炎气辉芒骤然爆起,几块硕大的岩块轰然断折,声势惊人地直滚下山去,带起一路烟尘碎屑。 雷奥佛列躬下腰剧烈地喘息着,满头金发散乱地垂落于肩头,目光死死地盯着一株岩石下探出的小草,身上已被汗水浸得透湿。 他从来就不喜欢这种卑微的植物,作为童年那场大火中唯一的生还者,他唯一还能记得的,就是火势熄灭后满目焦黑的残桓瓦砾,以及,火场边缘那几簇迎风微动的杂草。 它们总是使他想起过去,想起不愿回忆的一切。 对于逝去的双亲,雷奥佛列已经没有过多的印象和感情。他真正耿耿于怀的,却是自己的血统。尽管如今的劳南多早已将他视为己出,但并不纯正的皇室血统,却一直都是这高傲的年轻人掩藏于内心深处的疮疤。 刚来帝都没多久的时候,宫廷礼仪课上的那个红发女孩就曾经毫不留情地嘲笑过他的身世。雷奥佛列从未如此痛恨过一个人,直至今日,仍然在深深地痛恨着。 “玫琳”雷奥佛列在心中默念着这个名字,眸子里的光芒越来越亮,野兽般低低喘息起来。 在绝大多数人的眼中,劳南多的这个养子无疑是年轻人的典范——他身上几乎拥有了全部的闪光点,优秀且自制,找不到半点瑕疵。然而,每个人都有着不为人知的另一面,灵魂中归于邪恶的那部分,总是在某些特定的时候才会狰狞展现,并无例外可言。 在十五岁的时候,雷奥佛列有了生平第一个女人,那是个侍侯他生活起居的女仆。尽管讶异于小主人过早勃发的,但已是过来人的女仆还是在半推半就的情形下躺在了床上,谁都知道违抗主人将会是个什么下场,在皇族的眼里,仆从的生命根本就不值一文。 生涩而迷乱的宣泄之后,雷奥佛列着尚未发育完全的身体,坐在床头轻柔地将女仆抱在怀中,将她的头发调皮地在指端打着卷,缓缓缠上颈项,然后遽然勒紧。当女仆的身体开始剧烈抽搐时,他哆嗦着腾出一只手,摸向自己黏糊的下体 那是一头火红色的长发。 雷奥佛列从第一眼见到玫琳起,就为她的艳丽所震撼,即使那时候他们都还只是孩子。随着年龄的长成,这个红发女孩的身上更是无处不透着令人歇斯底里的魅惑,她就像是一株急待采摘的玫瑰,怒放的花瓣下,却隐藏着锋利的尖刺。 感情就是一场猫抓老鼠的游戏,想要胜出,你就必须得把自己变成那只总是在关键时候逃开,却又不会逃得太远的老鼠。雷奥佛列自然清楚玫琳日益灼热的目光中蕴含着什么,但却一直都在刻意回避。没有人比他更了解玫琳的虚荣好胜,任何得不到的东西对她来说才是最有吸引力的,想要摘到这朵玫瑰而又不被扎得鲜血淋漓,成熟的时机才是那副手套。 随着时间的推移,心中的占有已燃烧得如火焰般旺盛,到了难以压抑时,雷奥佛列便会扼断一条鲜活的生命。枕下的红发已集有满满一束,它们中的每一小缕,均代表着一个曾经美丽的女子。 尽管早已无数次幻想过玫琳在身下娇吟喘息的模样,以及欢爱过后她那具逐渐僵硬却依旧无暇的,但雷奥佛列还是显得极有耐性,在面对玫琳的时候他甚至冷淡到不会多看她一眼。 最好的,应该以最完美的方式获取。这是雷奥佛列唯一的想法。 光芒再亮,呼啸激射的炎气光体摧塌了大片的岩层,隆隆不断的巨响回荡在整个岩山顶端,宛如惊雷。 这座无名岩山位于帝都北郊三十里处,素来人迹罕至。早在很久以前,雷奥佛列就把这里当成了修习武技的所在,他喜欢安静的气氛,向来如此。 三尺长的战刀正静静地卧在手中,刀身冷冽青森,寒气逼人。当九阶炎气彻底将它包裹时,似乎这世上已没有任何东西能挡得住刀锋的全力劈斩。 体力上的急剧倾耗,似乎遏制住了熊熊焚起的欲火。雷奥佛列垂目凝望着泓亮刀身,那上面正反射出的,是一双饱含着羞辱的眼眸。如果说玫琳会带来凌虐的,那么复选时出现的那个黑发年轻人,则代表着完完全全的噩梦。 “咔”的一声脆响,战刀已断为两截。雷奥佛列一分分地加力,细微的炸裂声中,刀身已崩出无数细痕。而薄削的锋刃正在一分分地切入掌心,赤红点点飞溅而出,但他却似毫无所觉。 “这也是你修习武技的一种方式?”一个雄浑之极的声音忽然自后方响起,带着几分不加掩饰的轻蔑。 雷奥佛列没有回头,手中刀身突然碎成了片片残屑,纷落于地,“你来这里做什么?又是我父亲的意思?” 那人沉默了片刻,冷笑道:“我虽然老了,但还不至于落魄到要听从别人命令的地步。劳南多的确是有找过我,但来这里,却是我的本意。” 雷奥佛列缓缓转身,年轻的脸庞上神色漠然:“你还是习惯这样鬼祟地出现,不是去了大陆西方吗?今天来找我,到底有什么事情?” 他正前方的一块突起大石上,远远踞着一个老人,雄狮般威猛的老人。 那老人的身上,披着一件短襟布衣,满面留着浓密虬结的长须,乱蓬蓬的头发随意地在身后束了个结,面目狰狞而丑恶。就只是踞在那里,便已有寻常人的身高,体形魁伟至极。 听得雷奥佛列的问话,他拧起了浓眉,环眼中煞气隐现:“一定得有事情才能来找你?” “克雷默,你要教的,已经全都教给我了。现在的我,已经像父亲所希望的那样,成为了一把随时可以为他除去障碍物的快刀。”雷奥佛列直视着老人,现出一抹讥诮的笑容,“我想不出你还有什么理由来找我,难道,是想我在帝都里给你找几个不花钱的女人?亲爱的老师,你都已经这样老了,下面的那根东西还能抬头?” 克雷默低哼了一声,遽然长身纵起,壮硕的身躯于空中一闪而没,再出现时,已是单手扼住雷奥佛列的咽喉,将他小鸡般提了起来,“劳南多怎么收养了你这么个畜生?!” 雷奥佛列犹如一条搁浅的鱼,脸孔涨成了可怖的青紫色,双手无力地扳向老人不断收紧的虎口,全身炎气竟似于突然间荡然无存,就连半点反抗的能力也难以提起。 “就算我是他的亲生儿子,也同样会被逼着经历这该死的一切。”雷奥佛列断断续续地开口,两注鲜血已从鼻腔中垂下,“像像他这样的人,又怎么会在乎亲情?他真正需要的,是听得懂命令的工具,而不是人。” 克雷默微一挥手,将他垃圾也似的抛到了一边:“真是可笑,我听说你在军选中被人打得满地找牙,现在却在我这个老头子面前大言不惭。依我看,你根本就什么也不是!真不知道几年前教给你的那点东西,是不是都教到了一条狗身上。劳南多需要利用你去杀人办事?别笑死人了!” 雷奥佛列半伏在地上,一双已经变得通红的眼睛狰狞翻起,低低笑道:“老头,军制炎气根本连只鸡都杀不死,我从一开始就不应该依靠它去作战!” “你的对手,强在哪里?速度?力量?还是实战经验?又或者,他的整体实力都要远超于你?”克雷默森然问道。 雷奥佛列只是一味冷笑,不加理睬。 “你自从随着我修习炎气以后,的确是吃了不少苦。无论是不是出于本意,作为一个皇族,你的努力程度令人惊讶。”克雷默凝视着他,冷冷地道,“你的天赋虽然是我所见过的年轻人中最好的,但可惜却贪功急进,完全忽视了武技中最基本的一些东西。炎气的本质,又岂是你想象中般苍白浅薄?!” “你以为,高阶就能代表一切?”这如远古泰坦般高大魁梧的老人陡然间须发皆扬,周身无声腾起一股金黄色的军制炎气,“看清楚了,这不过是六阶左右的力量,但只要能运用自如,也未必就不能胜过像你这样的九阶修习者!” “炎气的施放,并不仅限于手臂c掌缘。只要精神力调配得当,全身的任何一个部位,都可以成为媒介。”克雷默右足微动,轻描淡写地接连划出三道半月形的炎气光体,岩山顶端立时石屑激爆,尘烟四起! 轰然大震的“隆隆”声中,十几块巨岩相继解体,仆倒于地。雷奥佛列脸上的笑容渐渐敛去,望着地面上那三道深达尺余,一路劈至山顶边缘的划痕,已是说不出半个字来。 这样悍然无匹的炎气威力,他还是第一次见到。而不需要兵器便能隔空施放出光刃状的炎气斩,这简直就只能用匪夷所思来形容! “有两个敌人,一个只会使刀而不会出腿,另一个刀法腿法都很好,你愿意挑哪个做为对手?我会选前面的那个,因为防御他要容易得多。”克雷默全身耀动的辉芒骤然一敛,也不看雷奥佛列一眼,自顾自地道:“至于速度,我想炎气修习者是不会输给任何人的。” 雷奥佛列只觉得眼前一花,克雷默已如鬼魅般立到了极远处的所在。 “炎气不止是杀人的利刃,它在以球形喷发时能产生多大的力量,我想你应该很清楚。当炎气从足底涌向地面的那一刹那,你会感觉到掌控速度的愉悦。”克雷默身形不动,双足边缘隐有光芒乍现,整个人卷起一道烈风疾纵而回。 “如果遇上各方面都要强于你的敌手,那就到了比拼杀伤力与防御力的时候了。你的强横程度还算是过得去,急需要掌握的,是象征着毁灭的‘破’。” 克雷默行到一块小山般的岩石前,吸气,出拳!天崩地裂的一声爆响后,包裹着炎气的铁拳已将整块岩石摧塌了一半! “这不叫毁灭,而叫做蛮力。”老人走向另一块大石,转首望向雷奥佛列,缓缓地道:“威力并不是全部,真正的高手,讲的是以一点,而破全身。” 当克雷默的拳头触上岩石表层瞬间,雷奥佛列清晰看见炎气的光芒突然大亮了一下,继而无声无息地黯淡下去。 细细簌簌的碎裂声响起,以拳面的接触点为中心,这块几丈高的岩石开始崩出无数条裂纹。就像是被一股无形的巨力硬生生碾压一般,片刻之后石身遽然崩塌,彻底碎成了千万块细小的片屑,一股灰蒙蒙的烟尘直冲上半空,久久方自散去。 “这这怎么可能?”雷奥佛列嘶哑地开口,目光中尽是震骇。 克雷默拂了拂身上的灰尘,神色淡然:“一个普通人,是再怎样也不可能用拳头打穿一只牛皮水袋的。而如果用尖针去刺,则会很容易办到这件事情。如果那根针还能在扎穿水袋后爆裂开来,我想,那水袋一定会变得千疮百孔。” 雷奥佛列心中大震,神色间惊喜交集,整个人泥塑木雕般僵在了原地。 “军制炎气的修习方法就只有一种,无论是那些平民士兵,还是像你这种皇亲贵族,每个人出发时的位置都一样,不同的是去向终点时所选择的路径。”克雷默斜乜了他一眼,转身向山下行去:“你的武技根基已经算是牢固,我还能教你的,就只有这么多。以后的路,自己走罢!” “等一等”雷奥佛列忽涩然开口,迟疑着道:“您还会回来么?”生平第一次,他对这个样貌粗豪丑陋的老者用上了敬语。 克雷默脚步不停,淡淡地道:“或许吧,现在的摩利亚不怎么太平,你父亲要是遇上了解决不了的事情,我想我会回来的。至于你,我只想奉劝一句,无论是修习武技还是为人,都要学着以心去看待一切” 山风阵阵袭来,老人的话语在风中缓缓而散,终至微不可闻。雷奥佛列看着他魁伟的背影愈来愈小,慢慢地抬起右掌,低声而迷惘地重复起克雷默适才所说的一个字眼。 他的周身四处都沾满了尘土,面部血迹宛然,形貌极为狼狈。但眸子里,却渐渐亮起了一簇拂动不休的炽芒。 破! (本章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31章 第十五章索予 微寒的晨风中,拉尔夫缩了缩脖颈,一脸无奈地挺直了身躯,与站在对面的同伴大眼瞪着小眼,心中窝火之极。 他是在一年前,入选了皇家军团的机组部的。在这里,所有新加入的士兵都被老鸟们统称为“废柴”。 拉尔夫讨厌这个名字,就像是讨厌自己脸上层出不穷的酒刺。尽管已经穿上了那身梦寐以求的黑色军服,但他却对来到机组后的一切感到失望透顶。在一些难以入眠的夜晚,这个体壮如牛的小伙子甚至开始怀疑当初参加军选的正确性,因为他不曾想到过,会变成一个哨兵。 麾员人数超过七千的机组营地,驻扎于帝都城外的冷僻地带,与西侧城门遥遥相应。这个在摩利亚三军中威名赫赫的独立军事机构,却有着异常稀松的警备体系。每年通过军选的部分优胜者在来到机组之后,他们所要承担的,就是营地的巡行警戒任务,直至来年新的一批废柴到来。 一般来说,能够从军选中脱颖而出的士兵大多为平民出身。同为炎气修习者,他们要比贵族同袍刻苦拼命得多,成就也是不可同日而语。因为平民,似乎从来就没有退路。 在付出了超出寻常人百倍的艰辛后,拉尔夫终于在短短的几年时间里将炎气苦修到了六阶中后段,成为了原先所属中队里数一数二的武技高手。 实力强横的高阶武者,往往都有着或多或少的傲气,拉尔夫亦是如此。 而如今,如果说心中还有着什么东西存在的话,那就只能说是羞恼和怨怼。机组所有正式非正式的行动,从来就没有一次能轮得到废柴们参加。拉尔夫和他的新人伙伴所能面对的,就只有日复一日的警备出勤,每一个人都已被这种枯燥生活折磨得快要崩溃。 好在凡事总有尽头,随着时间的缓慢流逝,接替者们终于在这个美妙的早晨陆续前来机组大营报到。 和所有的废柴一样,拉尔夫兴奋得整夜未眠。可当他以从未有过的抖擞精神值着最后一班岗勤时,却被那些初出茅庐的毛头小子彻底破坏了心情。 大多数拿着调职文函的新人在向他问路时,均会满脸好奇地打量一番拉尔夫身上独特的制服军衔。而他们口中的称呼,则是清一色大刺刺的“兄弟”。 兄弟?! 拉尔夫觉得这些狂妄的家伙简直就是混帐透顶!他曾经不止一次地在心中想象过初见新人的场景,却完全就不曾料到会被轻视至此。难道,自己连被称上一声“前辈”的资格都没有? 等到明天,他们就会知道得罪了老鸟是多么可怕的一件事情。拉尔夫忿忿地想着,同时露出了一丝狞笑。 “请问一下”一个平缓的声音传来。 “进去后左转,直走到底就是!”拉尔夫没好气地吼了一嗓子,蛮横地瞪向远处行来的那人,“拿出你的军函,然后马上从这里消失!” 那名满头黑发的年轻军人微怔:“军函?” 营地门前的另一名岗哨笑了笑:“看你也是个下士了,怎么还是稀里糊涂的?就是你口袋里那张调职函,拿出来给我们检查一下就成” “等一等!”拉尔夫阻止了同伴的善意提醒,狐疑不定地打量着年轻军人,问道:“哪个军团的?怎么感觉你有些眼熟?” 年轻军人的脸庞上遍布着累累疤痕,透着几分难掩的悍野,一双眸子却澄净如水:“我是军机处的洛佩兹,今天,是来接受军规处置的。” 沿营门直进,穿过整齐横卧的营房群落,远远可见极为轩阔的校场空埕。 清晨的薄雾,仍在空中缭绕着未曾散去,与它的静谧幽美不同,校场之上正在奔涌跌宕的,赫然便是一片咆哮的黑色怒海! 在整个摩利亚军中,就只有皇家军团的制服底色,为这深邃森冷的黑。 几千名强壮彪悍的机组士兵身着统一制服,浩浩茫茫地分布于校场间徒手对战,杀气腾腾的嘶吼声中,灰蒙蒙的尘土激扬而起,几已遮天闭日。 拉尔夫引着洛佩兹,逐渐深入了这片似乎能吞噬一切的狂放之海。当朝日的辉芒丝丝缕缕地刺破晨雾,映亮了洛佩兹身后那簇与黑海一般色泽的长发时,整个校场,开始诡异地安静下来。 从来就没有过一次,拉尔夫如现在这般忐忑不安过,在周遭无数道凌厉目光的注视下,他已汗湿重衫。 机组,向来就是强者云集之地,士兵间偶尔爆发的矛盾冲突,远远要比寻常军队中激烈危险得多。 拉尔夫清楚地记得,与自己一批的那名军选优胜者,在来到这里的当天晚上就被人暗中堵住,一拳打断了六根肋骨。而动手的老鸟,只不过是机组中普普通通的一名士兵而已。 能够引起狮子注意的,不会是只犀鸟。 在经历了长时间炼狱般的严酷磨砺之后,机组成员的实力,早已远非初出军选的新丁可比。但毫无疑问的一点在于,每一年的最终优胜者,才会成为他们最感兴趣的目标。 黑发,紫眸,下士军衔今年所有担任复选军裁的机组老鸟在返回营地后,所谈论最多的对象,却是这名叫做洛佩兹的落选军人。 “今天会有个下士来军法处接受处罚,如果那时晨练还没结束,最好不要让他一个人走进来。”拉尔夫想起执勤前顶头上司的随口吩咐,隐隐产生了一种欲哭无泪的感觉。 早在第一眼,自己就应该认出这个新人煞星的。 身后洛佩兹的脚步声,依旧缓慢而沉稳,不曾有过些许变化。拉尔夫战战兢兢地偷乜着虎视耽耽的人群,同时于心中暗自祈祷,在这即将告别废柴生涯的最后一日,不会成为无辜的误伤对象。 校场前沿的几十名士官,早已停止了游弋巡视,三三两两伫于各处,饶有兴趣地远眺着密密人丛之中的洛佩兹。面对着四周逐渐汇聚的黑潮,他平视着前方,没有一丝一毫的怯促不安,神情淡定地就像是在布满了鲜花的草坪上散步。 不知道是机组严格军规的威慑作用,还是光明神王于冥冥中听到了拉尔夫的祷词,直至两人穿过了整个校场,也并未有半点想象中的意外发生。那些满脸冷漠的机组士兵从一开始,就只是不发一言地瞪视着洛佩兹,犹如一群饱食后无意挥爪的恶狮。 身后,拳脚激烈对撼的闷声又开始陆续震起。拉尔夫长嘘了一口气,指着前面一幢孤零零矗立的暗灰色建筑,苦笑道:“喏,就是那里了,你自个儿走进去罢。” 洛佩兹点头示谢,举步前行。拉尔夫凝注着他的背影渐渐没入那两扇暗色笼罩下的大门之中,茫然半晌,方才无精打采地返向营门处去。 在这个满面伤疤的年轻人身上,拉尔夫隐隐约约感觉到了一种东西。虽然并不清楚那是什么,但他却毫无理由地肯定,如果今年新进的机组成员都是如此,流血的日子,不会太远了。 “废柴”这个称呼,不是人人都能够适应的。 这幢三层建筑的底楼里,铺呈着深红色的地毯,空荡荡地看不到一个人。正对着大门的方位,有着两间并排而列的办公室,左侧那间的门虚掩着,留下了一道窄缝。 洛佩兹略为犹豫了一会,行上前去,抬手,敲击房门。 “请进来,门是为你留的。”剥啄声响之后,一个清朗的男声自内传出。 门被轻推而开,眼前出现的,是一个不算太大的房间。由于厚实的绒布窗帘合拢得全无间隙,室内显得异常昏暗。除了简简单单的一桌一椅之外,整个办公室中,共有五个人。 一身戎装的机组之首格瑞恩特独坐于办公桌后,正埋头翻阅着一份文件,粗豪的面庞上带着深思神色。暗党统领穆法萨站在他的身旁,见到洛佩兹,微微地笑了一笑。 房间左侧的墙边,肉山般倚着一个胖子。他几乎有着寻常人两倍的腰围,身上紧紧地绷着一件满是油腻的黑色军服,肚腹夸张地隆坠于身前,随着呼吸而不断地颤动着,似乎一个不小心便会爆流出几大桶油来。他的脸很大,肥肉累累叠生,眼睛被挤成了两条细线,一双柔腻如女子的肥掌中,在剥着个煮熟了的鸡蛋。 房间的另一侧,俏立着一名身材极为娇小的女法师。她身上所着的,是一袭黑色长袍,那象征着最为低阶的魔法学徒身份。在注视着对面胖子的时候,她那双明亮俏皮的眼眸里,会现出隐隐的柔情。 女法师的肤色很白,发色却是张扬的红,尽管要比寻常女子矮小得多,但体态纤巧柔美,自有一股楚楚动人的风韵。 办公桌前方的地板上,一个高大的半兽人士兵双手撑地,半伏在那里,小心翼翼地挪动身躯,目光始终跟随着一只缓慢爬动的无名小虫,神色专注。 高山氏族的体形本就远远超出人类,而这名半兽人更是异常强壮魁梧,军服内所包裹的发达肌肉仿佛会随时鼓涨而出。较为怪异的一点在于,虽然处于并未兽化的状态,但是他的口唇中却有两根几寸长短的獠牙探出,阔鼻吊眼,形貌甚为狰狞可怖。 洛佩兹注意到,这三个人的身上,没有任何军衔标识。而当他的脚步,由门外迈入,堪堪踏足于室内的那一刹那,这片昏暗的空间,仿佛骤然紧缩了一下。 女法师投来了惊诧的一瞥,半兽人亦怔怔抬起了头,肥胖的士兵仍然在剥着那枚鸡蛋,几片蛋壳悄然自指间滑落,坠上地面,跌成了更为细小的碎屑。 洛佩兹的视线,逐一自他们身上掠过,缓慢而冷漠,步履仍是一成不变的稳定。 “欢迎来到机组,年轻人,我们已经等了你很久。”穆法萨微笑着开口。 洛佩兹行至办公室中央站定,静静地环睃了一眼众人:“普罗里迪斯说,要我来这边接受军法处置。” 穆法萨愣了愣,笑容复现:“有意思的称呼” “没有人教过你,面对长官是需要敬礼的么?”格瑞恩特浓眉微轩,将手中文件抛到桌上,缓缓坐直了腰身,“几个月之前,你应征入伍,然后直接从预备役中被调入军机处任职。有意思的是,没过多久,军选的初试阶段就开始了。” “你在军选中展现出的实力,令很多人都感到了吃惊,其中也包括了我。然而当所有的一切凑在一起时,事情就变得微妙起来。”格瑞恩特直视着洛佩兹,目光渐渐变得犀利,“无论是交流,还是处事,我都比较喜欢直接了当的方式。所以,现在我只想知道,一个像你这样的武技高手,想从皇家军团得到什么?难道真的只是那一身制服?” “在军选中尽全力,是每个帝人都会去做的事情。至于入伍的时间,我想那只是一个巧合。这世上并不是只有你一个人喜欢直接,如果想要什么,我不会去走一些存在于阴暗处的弯路,向来如此。”洛佩兹平淡地回答。 久久的沉默。 格瑞恩特微眯了双眼,死死地盯着面前这个冷静却狂妄的年轻人,眸中已有怒意燃起。 “你现在看上去和军选时似乎有些不一样。”穆法萨淡然插言。 洛佩兹笑了笑:“这里也不是帝国广场。” 穆法萨大笑,轻拍格瑞恩特的肩头:“看样子这年轻人要比我想象中有意思得多呃,洛佩兹下士,我就直说了吧!所谓的军法处置,只不过是个小小的借口。今天请你来到这里,其实是我们想多给彼此一个机会。” “入选皇家军团,几乎是所有摩利亚军人的梦想,但却绝对不是你和那位最终优胜者的。”穆法萨背负双手,施施然踱步行出,“你们的眼睛里,没有那种渴求。” 洛佩兹安静地听着,不置可否。 “在摩利亚全部十三个军团里,皇家军团历来就是一个独立的派系。我们无意介入任何纷争,只想为帝国,为元老会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穆法萨忽挥了挥手,笑道:“真是的,和你说这些做什么?人上了那么一点年纪,总是会变得罗嗦许多下士,如果说现在还有机会成为皇家军团中的一员,你会考虑么?” 洛佩兹沉默片刻,缓缓地道:“我不是太明白你的意思。” 格瑞恩特冷哼了一声:“你的确已经落选,但我们需要你加入的,是一支军团中的非正规编制” “不是需要,是希望你能够加入。”穆法萨温和地打断,“早在很久以前,它就已经存在,能够被选中加入的,历来就是皇家军团三个分部里面最强的魔法c武技高手。” “这其实算不上是个秘密,很多军中高层都知道它的存在。一般来说,这支从未超过八人的小队需要去应付的事情并不多。在某些时候,它会被用作清除暗党查出的军方叛逆者。由于在行事手段上的刻意酷厉,久而久之,便成了一种无形而强大的威慑。” “前一段时间,我们受元老会委派,遣出了这支小队去追查帝都各处的一些突发事件,然而就在当天夜里,他们遭遇了小规模的伏击。”穆法萨眉宇间掠过一丝煞气,语声渐沉,“你面前的这三名士兵,便是那天的幸存者。” 洛佩兹转过视线,那半兽人正抱膝坐在地上,硕大的头颅略略低垂着,肩头不停耸动,啜泣得像个孩子。女法师神色惨然地立在旁侧,轻拍着他宽阔厚实的脊背,眼圈微红。而墙边的胖子却又从口袋里摸出了一个鸡蛋,细细地剥着,神情丝毫不见异样。 “从利益角度上来说,我们需要够实力的新人去补充这支队伍,而你则可以借此成为皇家军团的一员,我想那应该是你最初的目的之一。至于冠冕堂皇的大道理,我倒是很想奉劝一句,无论站在什么立场,既然身为一个摩利亚军人,就要无愧于那只鹰!”格瑞恩特冷笑。 洛佩兹平静地迎上他的视线:“军机处的工作很枯燥,希望来到这里以后,会好上一些。” “你绝对不会因为这一点失望。”胖子将剥净的鸡蛋扔进嘴里,满脸肥肉因咀嚼动作而愉悦地抖动起来,“在‘裁决’小队里,我可以保证这一点。” (本章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32章 第十六章雨夜 深邃的夜空中,集结着沉霾无际的黑云,偶尔,会有一道绚烂至极的电光至苍穹深处矫游刺下,在这凄冷的深夜,燃尽全部光芒。 罡风正劲,一场滂沱大雨随时便要降临世间。而黑暗,仿若永无完结。 尖利的破空声骤然疾起,夜色下寒芒乍现,洛佩兹闷哼一声,暴退数步,伸手抚上前胸,指缝间鲜血汩汩涌出。 前方不远处,默然伫立着一个身材瘦削的劲装蒙面人。他倒提着一柄不过指宽的细长刺剑,青森的剑尖正在一点点地滴下血来。 洛佩兹剧烈地喘息着,全身血流如注。适才那一剑刺得极为狠辣,离心室位置只差几分距离。虽然还是在刻不容缓间避过要害,但这样狭小而深的伤口,他的胸腹上已经超过了十处。 “你的实力不弱,但还不是我的对手,如果不想死在这里,最好还是让开。”蒙面人冷冷地开口,语声低回而阴柔。 洛佩兹略为偏首,掠了眼身侧的地面,高大的半兽人同伴一动不动地仆卧在那里,身下汇聚着一洼暗红,只是在偶尔间,他那具壮硕的身体才会微微抽搐一下。 在血炼之地的生死博杀中,洛佩兹曾经以一双肉掌生生劈开了六名八阶炎气修习者的合力一击,而今天面对着这柄似乎随时便会折断的细剑,却从一开始就处尽劣势。几乎是每一次袭来的攻击,他都能料准来势,但却无法及时隔阻。 那剑根本就是头疾纵如飞的魔物,它的收发速度,已远远超出洛佩兹的应变能力。如若本能的对战经验和超乎常人的强悍体魄,是他仍未倒下的最大原因。 远端的街面尽头,闷雷般的马蹄声正隐隐震起,向着这个方向急速靠近。蒙面人似是略感焦躁,一双面巾之上的点漆黑眸中骤然寒光大盛,手中刺剑倏的昂首直起,带动着整条手臂,然后是整个人,疾射毫无退让之意的洛佩兹而去! 洛佩兹的急促喘息声,就在这一刻突兀停止。瞳孔中那一点剑尖的亮芒瞬间已及近前,他一动不动地站立着,在如若潮汐卷至的杀气中,微抬了左手。 身后,便是“家”,他早就无路可退。 洛佩兹加入裁决小队已将近两周,在这段日子里,帝都安静异常,并无半点事端发生。 皇家军团从元老会那里接到的授意,是彻查近期来几个摩利亚皇子相继暴毙的离奇事件。同时,机组也加强了对剩余四位皇子的暗中护卫。 事态的进展,要远比预料中困难。虽然裁决小队自着手后陆续查到了一些端倪,但却始终未能取得实质性的突破。而今天,冥王的死亡权杖再一次从黑暗中探了出来,指向人世间,指向他们的眼前。 岩重城中的喀什雅街区,是整个摩利亚最著名的风月之地。如果运气好的话,你甚至可以用一笔不菲的金额,从老鸨们手里换取到一个精灵少女的初夜。尽管她们的种族在大陆上已经频临灭绝边缘,但对于人类来说,金钱会使任何事情变得简单。 当然,并不是人人都有着出入这处天堂的资格。与火辣娇娃们妖媚程度成正比的,是昂贵到离谱的消费水准。在喀什雅街区,一枚金币就只能买到杯普普通通的红酒,如果你不仅仅满足于视觉上的旖旎享受,那么至少得先掂量下钱囊的份量。那些曾经试图借酒醉而赖帐的客人,都已经统统被送去了一处所在——帝都水牢。 正如每一个纵情声色的皇亲贵族一般,喀什雅历来便是皇子们打发闲暇时光的隐秘去处。几个死去的兄弟显然没能给五皇子鲍德温带来太大的危机感,深居简出了一段日子之后,这名已经被酒色淘空了身子的瘦弱中年人还是不顾宫廷法师的劝阻,于夜色下急不可耐地迈出了亲王府的大门。 等裁决小队接到传报,匆匆赶到半路拦截时,鲍德温与十六名法师护卫已悉数伏尸街边,一整支随行的机组编队亦未留下一名活口。帝都禁卫军虽然已陆续从各方赶至,但杀戮者却早就遁去无踪。 随队返回营地的途中,一直沉默不语的洛佩兹突然纵起身形,疾掠向普罗里迪斯府邸所在的城东方位。胖队长布兰登与女法师爱莉西娅无声地对视了一眼,并无举动。而那名体形高大的半兽人却迈开长腿,一路追了下去。 “裁决队员很少会单独行动的,最少也得两人一组。虽然不知道你要去做什么,但我想多个人会好一些。”半兽人赶上洛佩兹之后,咧开狰狞的血口,现出的却是一抹腼腆笑容,“你是我们的伙伴。” 普罗里迪斯的府邸中从未有过护卫,如今的他似乎更习惯适应于自己的副总参身份,而不是皇子。洛佩兹与半兽人赶至时,适逢这蒙面人格杀了最后一个于府邸周遭警戒的机组编队士兵,正欲向门内走去。 魁梧的高山氏族士兵根本未来得及兽化,就已被一剑刺倒。与之前的那两名刺客相比,这名使剑者无疑要更为强大,同时,也要直接狠辣得多。 伙伴? 就在冰冷的刺剑尖端扎入体内的这一刻,洛佩兹突然想起这个名叫阿鲁巴的半兽人所说的话语,不禁冷笑了一下。 长剑仍是直刺心室而来,洛佩兹仍是在最后的一刹那勉强挪移身躯,避开了致命处受袭。唯一不同的一点在于,这一次,他不曾向后退避。 一剑贯胸! 蒙面人黑眸中的冷厉神色终于被惊讶所代替,他的剑再也无法收回复刺,无论是如何加力,都难以挣动分毫。 洛佩兹垂目看了眼胸前的剑身,它极窄,冷冽而森然,正随着对手的运劲微微颤动着,就像是一条急欲啮人的毒蛇。 扼于这条蛇七寸上的,是洛佩兹的左掌。由于锋利剑刃的不断挣动,两者之间竟然发出了一种金铁交错的“咯咯”钝响,仿佛那挟裹剑身的并非,而是坚硬的磐岩! 这双手,才是他最为忠实的伙伴。 那蒙面人瞳孔遽然收缩,执剑的那只手掌疾腾起一层青色光华,冷电般沿着剑身直透而上! 无声无息之中,一只铁拳自下方袭来,触上了他的小腹。 一蓬血花几乎是立刻就炸红了蒙面人的黑巾,他的腰身先是剧烈地向后躬起,随即整个人如同被一只大手猛力拽住了衣领,执着长剑直直倒飞了出去。 细长的剑身,一分分地自洛佩兹体内直抽而出。待到完全脱出躯体时,那缕青色光芒堪堪蜒行至剑尖部位,在他胸前寸余处猛然怒放出一朵花状炽芒! 花开,花谢。 雪青色的气刃花瓣曼妙绽开,片片分离激射。这存在于瞬间的惊艳,带来的却是惨烈的摧毁。 洛佩兹的前胸处衣衫尽毁,大半的皮肉已被气刃剐去,白森森的肋骨隐约露出体表,狰狞至极。 远处,仆倒于地的蒙面人摇晃着站起,动作之间又是一口血急喷了出来,伤得亦是极重。 两人远远地对视着,都是有心再战,却无力为继。直到纷杂的马蹄声响彻了整条街面,那蒙面人才恨恨地盯了洛佩兹一眼,勉力掠起,没入夜色中不见。 最先到达的,是体态臃肿的布兰登与女法师爱莉西娅。两人见到遍地横卧的机组士兵尸骸俱是一愕,娇小的爱莉西娅快步行到阿鲁巴身前,伸手探到他微弱的鼻息,不由略为松了口气。 随着整整六支百人编制的机组中队纵马而来,火把的光亮已将周遭空间映射得有若白昼。布兰登的一张胖脸上平平板板地全无异样表情,只是吩咐将半兽人阿鲁巴送回机组营地。而机组部众则在一名中校的调配下自各个方向搜寻追袭,余下一支中队原地散开,沿着府邸周遭再次布起了一道森严的警戒线。 “奇怪,你怎么知道会有人来这里刺杀亲王殿下?”布兰登有意无意地道。 洛佩兹冷冷地望向他:“你想问些什么?” 布兰登耸了耸肩,道:“只是很好奇你那准确的直觉,没别的意思。” “前几位皇子遭到的都是暗杀,而这一次,你不觉得更像是一场明目张胆的屠戮么?”由于大量失血,洛佩兹的脸色已经惨白,身躯却依旧挺得笔直,“我不认为这些刺客还需要再去顾忌些什么,更从来就没有觉得过所谓的机组精英值得去信赖,现在看起来,似乎我的判断并没有错。” 四周正在帮同袍收尸的机组士兵均是投来了愤怒的目光,布兰登低低哼了一声,似是想要再说些什么,却被满脸不忍的爱莉西娅扯了扯衣襟。 “如果阿鲁巴还能活下来的话,请你们转告一下,我做任何事的时候,都不怎么喜欢有人插手。”洛佩兹转身,迈向府邸大门,“我累了,没什么事的话,想去休息一会。” 布兰登久久凝视着他的背影,细窄的眸子里精光隐现:“爱莉西娅,我们的新伙伴还是那么不合群啊” 后宅中,唯有书房还亮着灯火。洛佩兹径直穿过长而曲折的庭院回廊,行向那处辉耀着淡淡暖色的所在,胸前的伤处不断有赤红坠下,于身后长长地洒出了一条斑驳血痕。 普罗里迪斯是个惜时如金的人,即使是非工作时段,他也总是会查阅大量军事资料,直至很晚才会入睡。今天,亦是如此。 当沉闷的脚步声在书房门前顿住时,二皇子合上了手中的薄册:“是洛佩兹吗?进来吧。” 门开,继而无声合掩。 普罗里迪斯缓缓抬头,眼眸中的欣慰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股深入骨髓的冰寒。 早在很久以前,二皇子就撤除了府邸中的禁令,但洛佩兹却极少回到这个“家”中与他一同进餐。那时的洛佩兹,似乎已习惯于血炼之地的一切,而如今,这个孤僻的年轻人则更喜欢呆在机组大营里。 书房中,只燃着一盏灯,洛佩兹的身形在橘黄色灯芒之下投出了一条斜斜的长影,微微地晃动着,孤单相随。 “之前在外面与人对战的,是你?”短暂的沉默之后,普罗里迪斯低沉地开口。 “是的。” “你又怎么会回来?” “五皇子刚刚死在大街上,这一次的狙杀手段已不再隐秘,我感觉他们会找上你。”洛佩兹冷冷地道:“我一直不明白,你在犹豫什么?就像是你所说的,想杀一个人,直接杀了就是。” 普罗里迪斯平静地摇头:“杀人很简单,但要杀得巧妙,杀得毫无破绽,却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更何况,我感兴趣的对象,并不仅仅是某个人。这样一来,要费的周章自然就又大了许多。” 言语间,他起身行至洛佩兹身前,抬手轻按上那血肉模糊的可怖伤处,温和地道:“这些天登门拜访的‘客人’很多,玫琳和薇雪儿都已经搬去皇宫住了。至于我,毕竟还没有老到需要你来保护的地步,下一次,照顾好自己就行。” 一团温润柔和的白芒无声腾起,迅速自二皇子欣长的掌缘扩散,覆满了洛佩兹的胸膛。同样的回复魔法自他的手中施出,其效果又何止强过卡娜百倍?! 短短片刻之后,新生的肌肉便已然包裹住了骨骼边缘,并且在不断地涨鼓蠕动着,重新组成强悍的块垒形状。随着魔法光芒渐炽,贯穿于胸腔的剑伤缓缓合拢,肌肉表层上开始有无数片的角质状物体形成,它们之间似乎存在着某种奇异的吸引力,彼此伸展接合,逐渐凝为柔嫩的皮肤。 待到光芒泯灭,这块几乎占据了整个胸膛的巨大伤口已赫然完好。普罗里迪斯撤回手掌,脸色显得愈发苍白,但神色间却丝毫不见疲累:“你流了太多的血,早点去休息。明天没事的话,不要去军营了。” 洛佩兹默然片刻,道:“你想要的究竟是什么?” “一出完美的戏,你所要做的,就是配合我把它演好。军选的部分只是开场,以后的路,还很长。”普罗里迪斯笑了笑,“在你的眼里,现在这支残缺的裁决小队实力如何?” 洛佩兹平淡地回答:“很古怪的一些人,如果要同时应付他们三个,我会有一点吃力。” “‘裁决’的强悍精锐,是勿庸置疑的。从他们开始着手调查我那些皇弟的死因直到现在,恐怕劳南多一直都在冷眼旁观着,相信他已经抹去了所有主要的事后痕迹,但不免还是留下了些没能掐断的尾巴。”普罗里迪斯淡淡地道:“穆法萨是个极其谨慎的人,格瑞恩特近些年的火爆脾气也收敛了许多,想要令这两头老狐狸亮出隐藏的爪牙,并不是一件那么容易的事情。” “有时候两头猛兽之间的冲突,可能是出于其中一方逾越了另一方的领地。当幼崽的生命受到威胁时,这场对战将会变得更加惨烈。皇家军团,不会沉默太久了。”普罗里迪斯坐回了书桌后,合上了双眼,“去睡吧,我想一个人静一静。” 洛佩兹沉默地转身行出,在他即将带上房门的那一刻,普罗里迪斯忽微抬眼帘:“洛佩兹啊,这么多年了,你有没有恨过我?” 久久之后,房门悄然掩合,脚步声渐行渐远,终至微不可闻。 灯火,微微地摇曳了一下。晃动的昏暗光影中,普罗里迪斯的唇角边现出一抹涩然笑容,宛如自语般低声叹息道:“苏姗娜,要是你还在我身边,一定不会让我去做这一切罢” 雨,终于铺天盖地地坠落下来。 洛佩兹缓缓行走在雨幕之中,毫无血色的脸庞上神色漠然,整个人却在微微颤抖。就在那个同样下着倾盆大雨的夜晚,他失去了曾经拥有的一切,并且永难寻回。 那一幕幕残酷的景象,至今仍犹在心底,不曾有一刻淡忘。每逢雨夜,它们总是会陆续自记忆深处涌现,血淋淋地呈现于眼前。 洛佩兹那重重冰层包裹下的心,在某些时候依旧像童年时般孤独脆弱。不同的是,他已学会忍耐伤痛。 庭院里到处都飞溅着朵朵银花,那排护墙旁的小屋在黑暗中默然矗立着,凄冷而萧瑟。 小屋渐近,一股酒香隐隐地沁入洛佩兹鼻端。略为踟躇了一会,他行向老默克尔的屋前,推开房门。 “小鬼,你看我变个戏法哦,很好玩的” “怎么?你倒是说句话啊!还是不肯学么?喂!难道你是个哑巴?哼哼,我老人家可是难得有兴趣教人东西,你可别不识好歹!” “小混蛋,到底学不学?你那一身的烂伤,学这个有好处!他妈的,难道要我动手?哎呀!你你怎么咬人?!” 洛佩兹望着四仰八叉倒在床上呼呼大睡的老人,不禁回想起当年两人初识时的情形,恍然间,心头隐隐有暖流涌过。 “谁啊?”老默克尔翻了个身,醉醺醺地叫道:“我就喝了一点儿,没没偷懒,躺一小会就好了。” “你不用起来,外面很冷。”洛佩兹眸子里的寒冰渐渐融化,宛如一层无形而坚硬的假面,正自他的脸上逐渐剥落下来,“我会帮你守夜,就像以前那样。” (本章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33章 第十七章逆卷 突如其来的宵禁,使得喀什雅街区的每一家风月场所,都形成了门可罗雀的冷清局面。 往日里一掷千金的王公贵族们再难见到半个人影,游弋于街区周遭的,就只有那些神情冷峻的军人。 此刻的岩重城,就像是一座密无间隙的铁笼。想要出入笼门,就必须经受禁卫军滴水不漏的严密盘查。而在这庞然铁笼之中的每一处街头巷口,皆随处可见一条条精悍挺拔的黑色身影。在一些地形错综复杂的冷僻地带,你甚至可以看到小队的白袍法师骄傲地自空中掠过,卷挟着一路劲起的风声。 皇家军团,已倾巢而出。 五皇子鲍德温的身亡,终于激起了元老会的雷霆震怒。当杀戮者带着傲慢的冷笑,将刺杀过程以一种裸的挑衅方式展现时,元老们这才明白,原来含混而隐晦的介入态度,并不能够换回对手的些许收敛。 弱肉强食的游戏规则之下,立场,其实早就决定了一切。 意识到再无退路的元老会迅速做出了反应,格瑞恩特与穆法萨于次日清晨即被传召入帝都议事厅。随后赶到的大魔法师卡娜当场被任命暂代宫廷法师团统领一职,全力配合其他两个分部的搜索缉拿行动,是她唯一接到的命令。 一时间整座帝都风声鹤唳,皇宫的警备力量投入超过了以往的一倍有余。仅存的三名皇子无一不被禁足于府邸之中。其中大皇子劳南多的王府周遭更是驻守了近千名机组士兵,将方圆里余的地域围了个水泄不通。 除却宫廷法师团之外,所有参与行动的皇家军团士兵俱是一袭黑色连身轻甲,背插精铁战刀,手中托执着已然大开机簧的短柄强弩,赫然就是标准的战事配备。 对于皇家军团态度如此强硬的“护卫”,三位皇子的反应都显得低调且配合。普罗里迪斯从索性连后宅也未曾踏出过半步,只是悠然于书房中阅览军事文件,对外界诸多事宜一概不闻不问。 然而,并不是所有人都对如今的帝都局势感到适应。除却那些毫无所知的平民以外,喀什雅街区的老鸨们无疑便成了最为怨天尤地的一批人。尽管手下的姑娘已经为她们带来了大量的财富,但在这世上,似乎是从来也不会有人嫌钱多的。 “迷蓝之眼”是喀什雅一带最大的妓院,同时,它的生意也最为火爆。 一家妓院经营得成功与否,自然是和女孩的漂亮程度以及环境格调上的布置调配有着脱不开的关系。但更加重要的一点,却在于它是不是拥有着一个出色的老鸨。 做一个妓女不难,而想要成为妓女中的尤物,就不是那么容易的一件事了。 “迷蓝之眼”里的女孩能够算得上美人的不算太多,但几乎每一个人都有着众多相好的熟客。之所以能够让那些风月老手产生回头心理,心甘情愿地把钱一次又一次花在同一个女孩身上,归根结底,还是“魅惑”二字在作祟。 女人的天性分很多种,有冷若冰霜,有热情似火;有楚楚依人,亦有妩媚天成。“迷蓝之眼”最为与众不同的地方,便是这里的女孩儿都将自身所独有的风情发挥到了极至。 每个客人都有偏好的那种类型,而在“迷蓝之眼”,他们几已置身天堂。 将妓女们身上尚存的一点本性发掘出来,再加以雕琢修饰,最终形成各不相同的魅惑风情。这所有的一切,都是出自于一名精明老鸨之手,她就是玛格蕾特。 在帝都的上流圈子里,这名珠圆玉润的妇人一向是左右逢源,春风得意之极。而现在,她却和所有喀什雅街区的老鸨们一样,眼巴巴地瞅向冷冷清清的大门,只盼着会突然闯进来一个无视宵禁令的王公贵族。 夜色已经渐渐地深了,往常热闹非凡的底楼大堂里,就只有玛格蕾特和身边的几名侍女。尽管隐隐约约地听说了点宵禁的原因,但老鸨的心里还是对皇家军团的此番举措产生了不满,那些木头一样的大兵早干嘛去了?! “行了,都去睡吧。”不甘地掠了眼门外,玛格蕾特无精打采地从宽大的靠椅挣起丰硕身躯。就在此时,一阵纷杂沉闷的脚步声隐隐震起,传入她的耳内。 “有客人?”这是玛格蕾特的第一个念头。然而随即自大门处相继行进的一众大汉却彻底打破了她的幻想——出现在视线里的,正是那些“木头大兵”。 玛格蕾特到底是在欢场中滚爬多年的圆滑人物,虽然心中厌恶,可她那张精心饰妆过的圆润脸蛋上却依旧现出了殷情笑容:“几位大人,今天怎么会有空光顾我们这里?请问有什么我能效劳的?” “不是光顾,是巡检。”布兰登笑容可掬地越众行出,身后,爱莉西娅的红发于一片黑色中亮得有若火焰燃烧。 玛格蕾特顿时一愕:“巡检?除了姑娘,我们这里还能有什么?”很多熟客都曾经打趣过老鸨的富态体形,但和眼前的这个胖子比起来,她忽然觉得自己简直就像是一根葱。 布兰登头也不回地做了个手势:“例行公事,打扰了。” “不行啊!楼上还有很多留宿的客人”玛格蕾特见几十名散开的士兵丝毫不加理睬,不由得慌了神,“大人,达鲁尼大公您应该不会陌生吧?还有还有,内务大臣那边也一直很照顾我们的。” “皇家军团办事,历来没有人情可讲。”布兰登的胖脸上依旧带着笑意,但老鸨却清清楚楚地在他眼中看到了一闪而逝的凶光。 “那那麻烦你们快一点,都已经这么晚了,客人要是闹起来我们也不好交代。”玛格蕾特小声嘟囔了两句,讪讪地退到了一边。 渐渐的,各个楼层间开始喧哗起来,扣门声c喝问声以及妓女和嫖客的抱怨声响成一片。十余个听得响动钻出来的打手在看清士兵们独特的皇家军衔后,一声不作地溜回了自己的房内,再也不敢冒头。 玛格蕾特懊恼地看着这乱哄哄的场景,脑子里飞速地转着念头,正当她犹豫着是不是该向那气定神闲的胖子许诺一点好处时,三楼的某处骤然传出几声闷响,紧接着一名机组士兵就从上面直直坠落下来,砰然跌在底层大堂角落里,将一张檀木条几压得粉碎! 老鸨瞠目结舌地望着那士兵仅剩的小半个脑袋,两眼一翻,已是被吓晕了过去。 布兰登低哼了一声,身后的爱莉西娅抬手放出一道“驭风术”,庞然劲起的气流托举着两人直掠那层楼面而去。 “嘭嘭”大响连续震起,又是几名机组士兵先后从楼上跌落,半空中鲜血沥扬纷散,溅满了底层的地面。 “不,让我来。”布兰登阻止了其他拔出战刀的士兵,举步向着那已经被重重围起的房间行去。 房间的门大开着,里面燃点着通明的灯火,一个全身的女孩僵硬地躺在床上,曾经美丽的脸蛋上凝固着惊恐表情,被拧转的头颅诡异地歪向侧旁。靠近街面的窗边立着名彪形大汉,他的身上就只套着条宽大的裤衩,全身黑毛虬结,指端仍有血液在点点坠下,神情极为狞恶。 布兰登径直行到房内站定,掠了床上一眼,微现鄙夷神色:“连个女人也不放过,今天我可算是开眼界了。” 大汉低低地咆哮了一声,手臂上猛然爆出金黄色的炎气辉芒,一语不发地向他疾扑过来。 布兰登冷笑,抬臂出拳,周遭倏尔大亮。 两团炽烈的光体猛烈地撞击于一处,低沉的爆裂声立时炸起,整个房间里气流四溢,就连灯火都在这可怕的冲击波下摇摇欲坠! 巨大的冲撞力之下,那汉子一连向后退了几步,望着同样稳不住身形的布兰登狞笑道:“你是裁决的人?也不怎么样嘛!” “如果加上我呢?”爱莉西娅盈盈自门外行进,周身无声激扬着尺余高的赤色火焰,整个人竟是完全包裹于烈火之中! 热浪激涌,猎猎而拂。 那魁梧汉子额角的几缕垂发渐渐干枯卷起,脸色已变得惨白。眼前所见的情形完全超出了他的理解范畴,即使是一名大魔法师,也断断不可能使出这样的火系魔法。与火焰如此形式的共存,这几乎已经不是人类所能办到的事情! 布兰登忽踏上了一步,厉声喝道:“以你这样的实力,一定是哪个军团里的武技高手。来帝都做什么?是受了谁的委派?!” “前面那些家伙自己找死,怪不了我。至于你们两位,虽然打不过,但我至少还是可以逃的。” 骤然间,那汉子挥手连击出几团炎气光球,同时向后倒纵,破窗而出。当感觉到带着微微寒意的风掠过身侧时,他甚至微笑了一下。放眼整个帝都,又能有几个裁决队中这样的高手?一般的皇家军团士兵想要拦住自己,只不过是痴人说梦罢了。 轻微的气流划动声中,汉子曲蹲着地,缓缓直起身来。他的嘴角,犹自噙着一抹不无得意的微笑,整个人却已完全僵住。 超过两百名机组士兵手执强弩,呈扇形排开,密密分布在他身前不到十丈的地方。夜色之下,那一支支槽托前探出的三棱箭头正在冷冷地闪着寒芒。 一名年轻的中尉远远打量了他半裸的躯体一番,冷漠的脸上现出些许笑意:“身材不错。” 与此同时,洛佩兹与阿鲁巴正走在另一片城区的街道上,身后远远纵列行进着一支机组编队。半兽人胸前犹自包扎着厚实的绷带,狞恶的脸庞上却满是兴奋神色。 阿鲁巴是幸运的。刺客的那一剑虽然刺在左胸,但却鬼使神差般紧挨着心室直贯后背。在光明祭祀的细心救治后,休息了一整天的他现在似乎已无大碍。 “那那个,如果我和你说话,能不能称呼你的名字呢?”阿鲁巴犹豫了很长时间,方才吞吞吐吐地道。自从加入裁决以来,洛佩兹就一直极少言语,性格极为孤僻。尽管要比他高大得多,但在很多时候,半兽人觉得自己在畏惧这个紫眸的年轻人类。 洛佩兹没有回头:“无所谓。” “洛佩兹!”阿鲁巴舔了舔嘴唇,小心翼翼地叫了一声,随即变得开心起来,“在我小时候住的那个地方,如果不是好朋友的话,是不可以叫对方名字的。所以,现在我们不仅仅是伙伴,而且还是好朋友了。” 洛佩兹略为一怔,缓慢地道:“我只有一个朋友,但却不是你。” 阿鲁巴有些失望地道:“这样的么可你比我好,从小到大,我连一个朋友都没有,呵呵。” 洛佩兹不置可否:“还有很多地方要去,如果可以,我们不妨走快一些。” 阿鲁巴似是想要再说些什么,洛佩兹却又冷冷地道:“我们会在一起巡检是因为这一次情况特殊,伙伴之类的话,以后不要再提了。” 两人之间沉默而压抑的气氛,直到遇上一队相互扶持的机组伤兵才被打破。 “你们这是怎么回事?” “自己人打的?!” “他妈的倒是说话啊” 洛佩兹身后的百人编队一拥而上,询问者有之,咆哮者亦有之,一时场面混乱不堪。 “劳南多亲王的府邸门前,已经被放倒了百多个弟兄。我们要进府巡检,那边不让,结果就干起来了”一个手骨断折的伤兵恨恨地道。 几乎是立刻,编队中的全部士兵包括带队军官,都向着受伤同伴所指的那处掠去,夜色下寒芒纷散,已有不少人红着双眼将战刀抽了出来。 这是在帝都!这是在皇家军团一手便能遮去半边天的地方!于自家辖区内被人揍,这简直就他妈是一个最荒诞无稽的笑话! 阿鲁巴愕然望着这一整支编队片刻间没入夜色之中,搔了搔后脑勺,喃喃地道:“这下可怎么办,我们要不要也过去看看?”半兽人很清楚机组中人的乖戾脾性,所以从开始就没打算拦阻。他们或许会听布兰登的,但绝对不可能拿自己当回事。 “好。”洛佩兹简简单单地回答。 无数支火把的光亮,映红了半边天空。大皇子那巍峨的王府周遭,已被一道沉默的黑色坚墙所围拢,几无间隙。 这上千人围成的区域间,却安静异常,并没有些许喧哗。能够听到的,除了火焰于冷风中的猎猎拂响之外,就只有连续不断的人体仆地声。 于府邸门前的阻隔,唯有雷奥佛列一人。 面对着接连不断掠至的身影,他看上去还是那么的从容优雅,俊朗的脸庞上甚至还带着些许笑意。 摧毁的感觉,总是令他感到愉悦。雷奥佛列手中腾起的炎气辉芒并不炽烈,但所有试图接近王府正门的皇家军士,已尽皆被轻易击溃。随着对战时间愈长,他的神色,也就变得愈发享受起来。 没有武器,没有繁复的动作,有的只是直接了当的截击,近乎于轻柔的触撞。此时的雷奥佛列,就像是一块巍然不动的礁岩,他所劈开的,正是那迎面而来的黑色怒潮。 皇家军团的士兵,俱是在微微发抖。这强烈的羞辱感觉,不是缘自于对方的强大,而是因为他身上的那套黑色制服。 第一次,一个新人以这样的方式,在上千名老鸟眼前,践踏着他们的自尊与傲慢。 按照机组分部的惯例,新人还有着另外一个称呼,叫做“废柴”。 (本章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34章 第十八章幕启 这是一场沉默而耻辱的对战。双方数量相差悬殊,实力强弱则恰恰相反。 自始至终,皇家军团的士兵们都在不断地扑上,接触,再倒下。 暗党分部中驻留的人数极少,绝大多数成员早已在经过面容c身份等一系列伪饰改换之后,被秘密安插到各个军层机构中去。这次宵禁出动的皇家军士中,可以说十有均为机组中人。 百余名陆续赶至的白袍法师静静地悬浮于空中,默然注视着场中情形,没有半点想要出手的意思。这些魔法领域的强者很清楚,之所以上千把劲弩形如虚设,并不仅仅是缘于雷奥佛列的皇族身份。最为关键的一点,是机组士兵一直都在想要以武技,去撕开阻于眼前的那点障碍。 绝大多数士兵就连雷奥佛列的衣袂也未能沾到,便已重伤仆地。尽管俱是筋断骨折,却没有一个人哼上半声,群起而攻之的情形也一直未曾出现。恪守武者之间对战的公平准则,已是他们唯一能够坚持的骄傲。 “雷奥佛列,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随着又一个机组成员颓然倒下,一名中校自密集横列的人墙间大踏步行出,挥手制止了其他意欲扑上的士兵。 “我在拒绝一些不受欢迎的客人,难道有什么错吗?”雷奥佛列惊讶地反问。 中校冷笑道:“全城巡检是军团接到的命令,并不是针对某一个人。这个道理,我想你会懂。” 雷奥佛列拂了拂身上笔挺的黑色军服,淡淡地道:“我也是皇家军团中的一员,却没有任何人通知我参与宵禁行动,这是为什么?” “你真的是这样认为么?自军选以后,机组大营你又去报到过几次?据我所知,你应该是被调派去那里的罢?”中校的目光渐渐冷下,道:“军令如山,就算是皇族,也无权阻碍任何军务。现在,最后一次请你让开。” “皇家军团早知道会这么无趣,我也没必要去参加军选。至于你们所说的巡检,我想我是不会允许一群废物踏入家门的。”雷奥佛列将上身军服脱下,惋惜地看了一眼,随手抛掉,“如果想要做什么,你们可以开始了。顺便说一句,怎么没见格瑞恩特和穆法萨这两位?这样的大场面,缺少了他们还真是显得有点不够分量啊!” 那中校的脸色瞬间变得铁青,一分分抬起了手臂。半空中的魔力波动立即大涨,法师们手中腾起的元素辉芒几乎已隐隐盖过了周遭火光! “原来到了关键时候,还是得靠着法师团出来挽回颜面不过地面上的诸位,我倒是有个建议。只要一次齐射,你们就能够完全证明自身的价值了。虽然杀掉一个皇族显得不那么理智,不过那应该是打破现在这种尴尬局面的唯一方法。”雷奥佛列平淡地道。 “操!”人丛之后猛然爆起一声怒吼,紧接着一条黑影疾跃而出,双手竖执着炎气贯涌的战刀,当头便向雷奥佛列斩下! 雷奥佛列身形略侧,避过刀锋,右掌轻描淡写地击上那人小腹,动作之间犹如行云流水,再没有半分军选时所展现出的凌厉霸气。 砰然闷响声中,那名机组士兵直挺挺地仆倒于地,口鼻中鲜血急喷而出。三尺长的精铁战刀从他手中脱出,带着一路清脆的划响滚向远处,刀身上古怪地裂出了条条细纹。 咆哮声连起,十余个相继赶到的士兵纷纷扬刀直上,却一一被轻易击倒。雷奥佛列似乎是极为拿捏分寸,每一名来袭的敌手均是在他一击之下便即重伤,却无一人丧命。 “还有谁,想要上来尝试的?”雷奥佛列立于遍地伤者之间,优雅地微笑。 “我想试试看。”一个獠牙阔口的半兽人挤出人丛,轻声道。 雷奥佛列直视着他那身没有任何军衔的革呢军服,眸子渐渐亮了起来:“裁决的人?” “嗯,我是裁决小队的阿鲁巴。”半兽人怔怔望着那件被遗弃于地的军服,道:“我们可以开始了么?” 后方的人群中,洛佩兹默然伫立着,目光久久停留在那柄崩裂的战刀上,神色间若有所思。他和阿鲁巴适才赶到的时候,那支机组编队中的部分人已经和雷奥佛列动起手来,而当半兽人行入场中后,便再也没有一名机组士兵有所动作。 在某些时候,“裁决”这个名字已经代表了皇家军团的一切。 雷奥佛列的第一次截击,带着明显的试探性质。当阿鲁巴那只硕大的拳头迎面袭来时,他同样以右拳迎上,甫一接触后立即收肘。炎气光体的相互触碰产生了轻微炸响,雷奥佛列若无其事,而半兽人高大的身躯却微微晃了一晃。 虽然并不是第一次看到阿鲁巴与人对战,但洛佩兹还是对他的实力充满了疑惑——最多不过七阶的炎气水准,膂力惊人,反应却很迟钝。这所有的一切加在一起,也未必能胜过任何一个机组士兵。 除却极少数已灭绝的古老种群以外,高山氏族并不一定要靠着兽化才能发挥全部实力,这一点洛佩兹早在血炼之地时就十分清楚。目注着雷奥佛列悄然袭出的第二拳,他的一双眸子已完全冷下。 “结束了。”洛佩兹漠然想着。 阿鲁巴前胸绷带上那处显眼的血渍,早就引起了雷奥佛列的注意。这一次,他的拳头正是轻巧地穿过对方格档,无声地触撞在那片赤红之上。 “砰”的一声大震,包裹于阿鲁巴胸背处的厚实绷带全部爆开,炸成了无数片细小的布屑!两股血泉同时自贯穿胸腔的剑伤创口疾飙而出,半兽人体内的五脏六腑直如翻江倒海般震荡起来,整个人轰然向后倒下,不再稍动。 死寂一片。 雷奥佛列似是未曾料到对手会如此不济,怔然片刻忽摇头叹息道:“啧啧,这就是裁决小队的武技高手?不会是冒充的货色吧?” 没有人答话,亦不再有人动作。法师们望向那名中校,却见到他正低垂了头,一双大手直捏得骨节暴突,满面都是羞惭之色。 洛佩兹转过身,刚行得几步,却被一名机组士兵拦住去路:“你要去哪里?” “巡检。”洛佩兹平静地回答。 那士兵咬着牙,指向他身后的王府:“那里面就是要巡检的地方。” “这一带并不是我负责的范围。”洛佩兹从侧旁走过,淡然道:“我只做该做的事。” 那机组士兵的脸庞因为愤怒而涨得通红,霍然转身道:“你不也是裁决的人么?就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兄弟被人羞辱?!” 洛佩兹突兀停步,缓缓转过身来。那士兵触上他森冷的眼神,不由地后退了一步:“你你做什么?” “看起来,我低估他了。”洛佩兹笑了笑。不远处,阿鲁巴正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 雷奥佛列漫不经心地一掌拍了过去,半兽人再次仆倒。 他胸前的伤口已然迸裂,鲜血流了满地,但仍在尝试着爬起身来。 “你想证明些什么?强壮的体质???”雷奥佛列感觉有些可笑。 “刚才我试过了,却还是无法做到把一个同袍当作敌人。”阿鲁巴双臂撑地,费力地撑起上半身,额头冷汗大滴大滴地坠在地上,“不过我的伙伴在看,就算是只挨打,也得多捱上一会才像样。” 洛佩兹神色漠然依旧,只是在安静地看着,眸子里似乎有一道异样的光芒闪过。 雷奥佛列转过视线,很快便看到了人丛间的洛佩兹,低低狞笑起来:“我还在奇怪,这么热闹的场面怎么没见到你在,现在总算是没失望。好久不见了,洛佩兹。唔,或许我应该称呼你为裁决者?” 洛佩兹冷冷地直视着他的眼神,良久之后,缓慢地道:“你的笑容让我改变了一个想法。” “哦?是什么?”雷奥佛列饶有兴趣地问。 洛佩兹举步,迈向府邸门前:“从现在开始,这里由我负责巡检。” 雷奥佛列瞳孔微微收缩了一下:“这一次,你不会再有任何机会。” “你好像一直都很自信。”洛佩兹平淡地道。 两人言语间,十几个机组士兵已陆续将伤者扶起,架至场外。阿鲁巴在经过洛佩兹身边时咧嘴笑道:“谢谢你,我总是那么没用。” 洛佩兹掠了他一眼,不发一言地将视线投向雷奥佛列,后者的手中,已经燃起了炎气的炽烈光芒。 忽然间,罡风自天际卷至,咆哮激涌,连绵不休。 雷奥佛列骤然拔起身形,逆风而上,满头金发激扬纷动,速度之快捷与军选时判若两人。洛佩兹方自抬臂,便已被他掠至近前,轻轻巧巧地一掌直拍上胸膛! 低沉的一声钝响自风声中震起,场外的阿鲁巴当即惨白了脸色。 雷奥佛列一击得手,毫不停歇地左掌又起,横斩对方侧腹。没有人比他更清楚洛佩兹那可怕的强横程度,而此刻,他正是要以自己的双手来将这块磐岩摧成粉末! 涌动的炎气光体即将触上躯干的刹那间,洛佩兹倏地退了一步,右掌下切,劈向雷奥佛列手腕。 一道光体凝成的弧形气刃无声突起,自雷奥佛列掌缘激射而出,狞然斩向洛佩兹身躯。后者身形暴退间只觉侧腹处微微一凉,大蓬的鲜血立时炸现,宛若赤雨。 “我说过,你不会有任何机会。”雷奥佛列冷笑,再次掠向对手。虽然还远远未能达到克雷默那样的程度,但这段日子的苦修明显在对战中起到了极大的作用。全身的每一处,都在因为杀戮前的亢奋而燃烧着,雷奥佛列的双眼已隐隐发红,臂身上腾起的烈芒更炽! 所有观战的皇家军士俱是神色紧张至极,阿鲁巴半躺在地上,一双毛茸茸的大手焦躁地搓动不休,对胸前还在流血的伤口视若未见。 不断疾射的炎气光刃于洛佩兹周身添出了多道割伤,似乎是由于失血过多,他的动作正在逐渐变得缓慢而迟钝,面对着连番而来的攻击已显得险象环生。 接连三道炎气斩劈出之后,雷奥佛列冷眼看着勉力闪避却空门大露的对手,遽然掠上前去,一拳直捣他的心口! 周遭惊呼声四起,洛佩兹却似一无所觉。 炎气的光芒瞬间大亮,继而黯淡下去。雷奥佛列的拳身正正抵在洛佩兹胸前,手腕之上,却按着一只铁掌。 “机会,是要靠人去创造的。”洛佩兹冷漠地凝注着他的眼,满是疤痕的脸庞上木无表情,“你的速度令人惊讶,但想要凭着‘破爆’这种炎气技能伤我,九阶实力还远远不够。” 雷奥佛列震骇不已地看着对手,就连一句话也说不出来。适才的那一击,他已将全部的力量凝于一点摧发而出,而洛佩兹,却似若无其事。 金辉再燃,即刻泯灭。 一记凶狠的膝顶重重撞上了雷奥佛列的小腹,同时,也将他所有的反击扼断。因痛苦而蜷起的身躯正在无法遏制地产生阵阵抽搐,凌厉的拳风呼啸已袭至近前,就在这个即将溃灭的瞬间,雷奥佛列忽自嘲地笑了笑,安然合上了双眼。 从未有过一次,他如今天这般竭尽全力,所以,再无遗憾。 黎明的曙光,已隐隐约约地自天际探出了端倪。 洛佩兹独自行走在岩重西郊的一条阴暗小巷内,周身的衣衫上,凝固着大片大片的血迹,眉宇间透着浓浓的倦色。 巡检终于得以进行,却无任何结果。当看到劳南多满面睡意地从府邸中行出的时候,洛佩兹顿住了袭向那金发年轻人的拳头。因为他知道,又一场戏,结束了。 目的不同,各人在剧中的表现也大相异径。现在终场的帏幕已悄然落下,短暂的休憩时间之后,下一个全新的开始又将来临。 全身的伤口都在火烧火燎般地剧痛着,从未有过的疲累感觉充斥于身心的每一处角落。洛佩兹的脚步正在变得越来越迟缓,脸色苍白如纸。 前方,是一片残桓废墟。 洛佩兹行至近前,怔然许久,靠着一堵低矮的断墙坐了下去。在这个寒冷萧瑟的清晨,他一动不动地倚着身后的墙体,双目合拢,渐渐睡着。 这里曾经座落着一家酒馆,有很长的一段时间里,洛佩兹隐约以为,酒馆里通向的那片谷地,是他的家。 尽管天色渐明,七皇子法希的卧室里,仍然亮着通彻的灯火。 他喜欢明亮的光线,因为那可以使女子美妙的纤毫毕现。 正如每个体力精力都在走下坡路的中年人,法希在某些方面早已不复勇猛。然而现在的他,却找到了另一种能够带来极度愉悦的方式,并且日渐沉溺其中,难以自拔。 法希的卧室很大,装饰极尽豪奢。在那张宽阔舒适的大床上,正躺着两个的女孩。她们看上去并未完全成熟,腰胯之间的温婉弧度尚带着些许青涩,遍布于白腻肌肤之上的,赫然是一道道触目惊心的赤黑血痕。 最初的凄厉尖叫声,早就已经变得微不可闻。法希索然无趣地抛去了手中的长剑,喘着粗气行到酒柜边,颤抖着倒出一杯红酒。每当锋利的剑刃划破柔嫩,目睹着凄艳的鲜血飞溅而出,七皇子就会感觉到整个灵魂都在亢奋地咆哮。 他的耐性一向极好,喜欢在每一个被送来的女孩身上留下尽可能多的伤痕。虽然最终的部分总是会随着剑锋刺入那处潮润之地而结束,但法希还是偏执于漫长的游戏过程。当精神上的快感不断累积到颠峰时,亦会随之一并喷发。对于他来说,那是一种无与伦比的愉悦感受。 经过了一整夜的细心切割,女孩中的一个已死,另一个则气若游丝地痉挛着,头颅歪垂在一边,空洞的眼眸里没有一点光芒。 七皇子一口饮尽酒液,苦恼地望向隆起肚腹下丑陋短小的,轻叹了一口气。难以发泄的情形以前不是没有,但却从未像今天这样持续过如此之长的时间。 正当他犹豫着是不是该叫人送来另一批玩物时,后方不远处的空间隐隐扭曲起来。随着突兀亮起的几点蓝芒猛然分裂,一面虚空中破出的魔法传送门无声无息地扩展而开。 “亲爱的法希殿下,您的嗜好还真是很特别啊!”一个蒙面的黑衣人自传送门中跨出,掠了眼卧室中的情形,阴恻恻地低笑起来。 七皇子哆嗦了一下,面无人色地转过头去:“你你是谁?想要做什么?”皇子们的相继暴毙,早已给他带来了难以抵御的恐惧。面对着这个诡异出现的不速之客,他只觉得一股热流无法遏制地自身下淋洒而出,整个人剧烈地颤抖起来。 蒙面人抬手轻拂,一团暗色光晕轻盈地裹上法希躯体,将他声嘶力竭的呼救声完全遮没:“有人让我给您带一句话,尊贵的殿下。” 活物般扭动不休的光晕内,七皇子涕泪满面地嘶嚎着,竭力想要挣脱束缚,却是被周遭无形的压力牢牢锁死,丝毫也难以动弹。 “那人要我转告的是”蒙面人抬起右臂,手掌陡然收紧,“裁决的时刻,已经到了。” 光晕爆裂,血肉横飞。沥沥洒洒的赤红液体细雨般纷落而下,溅满了整间卧室。 血雨之中,那名未死的女孩微微地动了动,咽下了最后一口气。她那犹自大张着的眼眸里,似乎,有笑意隐现。 (本章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35章 第二十章杀戮之始 几声令人头皮发麻的尖锐擦响,将玫琳从混沌神思中惊醒。 身前这具躯体上所有的伤口,此刻都在如若疯狂般颤抖挤蠕着。那些支离破碎的皮肉筋体逐渐开始拼接重合,新生肌体不断于其间涌绽出来,带着细不可闻的“吱吱”微声,修复疮痍,凝原如初。 洛佩兹慢条斯理地坐起,右手指端相互磨砺的黑色利甲锵然绷直,探向前方。 适才正是这些金属般坚韧的指甲挡下了刺来的匕首,而现在,他带着些许凌虐神色,用它们轻划那红发女孩的脸颊:“我怎么就没看出来,你有哪点地方好?” 冰凉的甲缘由下颚一路直上,掠过挺翘的鼻梁边缘,悬停在了玫琳眼前不到半分的地方。尽管并未有一处肌肤被刺破,但森冷粘腻的触感却使得她不由感觉到,那蜿蜒而上的物体,是几条不断蠕动着的蛇。 “拿开你的脏手!”玫琳歇斯底里地尖叫起来,同时仓惶起身,向后退去。 洛佩兹随之站起,肆无忌惮地打量着退向门边的女孩:“这种下三滥的魔法卷轴,能够困得住谁?或者你根本就认为,自己的拙劣表演已经接近完美了?一个自以为是的婊子,再加上一个明知道是陷阱还会跳进去的蠢货,嘿嘿,还真是荒谬到极点的组合啊!” 玫琳充耳不闻,慢慢地挪动着脚步,忽然转身奔向房门。此刻她唯一想做的,就是远远逃离这个充满了邪恶的所在,所有的骄傲与愤怒,似乎早就在瞬息间灰飞烟灭,唯一死死缠绕于心头的,唯有恐惧。 风声掠动,洛佩兹已站到门前,桀桀低笑道:“说起来,我还应该感谢你才是。如果不是因为这件事情,我又怎么能够出得来?” 玫琳后退两步,鼓足勇气抬起视线,颤抖着道:“你你究竟是什么?如果敢伤害我半点,父亲一定会杀了你的!” “哦?你是指普罗里迪斯?我也正想去找他。”洛佩兹毫不理会她的威胁,抬起右手,五支长而乌黑的锐甲缓缓缩回指端,骨节怒凸暴起的手背也随之恢复成原来形状,“你看,这就是那个蠢货的手,我要代他报答一下你这么多年来的照顾。当然,我本人也是非常乐于向一位高贵而美丽的小姐表示敬意的。” 玫琳注视着他那对突兀紧缩成极细直线的瞳仁,终于惶声而呼:“救命!救” 一记清脆的声响炸起,玫琳娇小的身躯立时飞出,重重地摔到远处地上,凄厉的呼救声转成了微弱呻吟。 洛佩兹大踏步行近,探手揪起女孩满头柔顺闪亮的红发,正正反反连掴了她十几个耳光,下手极为狠辣。 “小姐,小姐!”几个仆人惊慌地推开房门,冲入室内。 洛佩兹狞笑着纵起身形,急速掠至,冷冷划破空气的锐甲瞬间卷出无数道残影,猛烈迸发的鲜血即刻便喷满了整个室内! 满地碎裂的人体残骸之间,洛佩兹凝注着指端几滴乌黑的液体,整个人都在亢奋地微微颤抖:“已经很长时间,都没有过这种美妙的感觉了呢” 玫琳的嘴唇已破裂,乱发掩隐下的脸颊高高肿起,口鼻之中俱在沁出殷红血渍。她怔怔地望向那个熟悉却陌生的黑发年轻人,强忍着浓烈血腥味带来的呕吐感觉,颤声道:“你从来就不敢碰我一下的你到底是谁?” “不是不敢碰你,只不过是因为那家伙从小孤单惯了,把你当成了拼命想要去亲近,去保护的对象罢了。”洛佩兹耸了耸肩,缓步走近,将女孩一把拎起,“我和他不一样,不会有那种无谓而可笑的情感。所以,今天我可以保证,你会玩得很开心。” 面对着那双近在咫尺的,充满了暴戾与残忍的魔瞳,玫琳脸色惨白地闭上了眼睛:“就算你已经变成了恶魔,在我的心里,也仍然是那个低贱而肮脏的下人,这一点永远也不会改变还在等什么?杀了我。” 领口处的衣襟一分分地收紧,玫琳渐渐觉得喘不上气来,但她的神色之中,却又恢复了些许与生俱来的冷傲。 “光明神王那头老杂种作证,我甚至觉得,已经开始有些喜欢上你了。”洛佩兹大笑。 骤然爆起的裂响彻底撕碎了女孩残存的傲慢,她不可置信地睁开双眸,恰恰望见了洛佩兹唇角的那一抹轻蔑笑容。 漫天的衣衫碎片四散飞落,华贵的束腰裙装片刻间便被扯烂,随着尖锐的刺痛感划过身躯,就连最后一点内衣亵裤,也化作了片片蝶翼纷舞。 “我的确很想拧下你那颗精致的头颅,可惜的是,现在显然不是时候。”洛佩兹任由玫琳指间腾起的一道微弱电光袭上胸膛,若无其事地将她抛在地上,“这样的情形,你会不会觉得有意思极了?” 遍地横流的血泊之中,玫琳尽可能地蜷起了身躯,秀发散落如云。巨大的羞辱感如火一样在燎灼着周身,她茫然地用双手遮掩着柔软坚挺的胸膛,修长而光洁的大腿紧紧地挟合着,脑海里几乎一片空白。 明亮的灯光下,女孩的白如腻瓷,粗暴撕扯动作留下的道道赤红伤痕显得分外凄艳显眼,隐约间,透着几分诡异到极点的血腥诱惑。 洛佩兹好整以暇地等待了片刻,诧异道:“咦?怎么不叫救命了?” 两行泪水无声地自玫琳脸颊旁划落,在这个宛若噩梦的时刻,高贵如她,所能做的,就只有在哭泣中感受绝望。 “你的承受能力就只有这点程度么?没意思。”洛佩兹走到她身旁蹲下,托起女孩尖而俏然的下巴,凝视着那双惊恐万状的眸子,道:“我见过的女人不多,但毫无疑问,你是其中最令人恶心的一个。” 玫琳的眼睛里,似乎突然有了些许光亮:“求求你,不要碰我,求你了” 洛佩兹索然无味地站起,自她身上跨过,头也不回地走出房间:“下次少去招惹那个笨蛋,否则我不会再顾忌其他事情,先割破你的喉咙再说。真是奇怪,如果换了我,宁愿去和一条狗亲热,也不会看上你这种货色的” 直到脚步声消失了很久,玫琳这才战栗着仰起头来,去望向那大敞着的房门。外面很安静,就只有微弱的风穿堂而入,轻拂过她冰凉的躯体。 女孩咬着牙,摇摇晃晃地站起身,趔趄着行了几步,掩上门。 这一系列的动作,似乎就已经耗尽了她全部的气力。顺着身后坚硬的门板,玫琳缓缓地瘫软下来,那年轻的躯体上,到处都黏附着大片大片的黑红血迹,有些已经干涸,有些却依旧潮润而粘稠。 面对着满屋血淋淋的残肢碎体,玫琳禁不住战栗起来,手足僵硬地几乎没有半点知觉。脸颊上的痛感,仍在火辣辣地燃烧着,但与深入灵魂的耻辱相比,却显得是如此微不足道。 “一个自以为是的婊子,再加上一个明知道是陷阱还会跳进去的蠢货” 那恶魔充满讥嘲的话语又在耳边隐隐回响,玫琳再也难以遏制,伏在地上痛哭失声。 原来自始至终,那个懵懂而无知的人,正是自己。 深邃的夜空中,闪耀着点点繁星,一轮残月高悬于天际,清冷地洒落皓洁辉芒。 洛佩兹一路自后宅行出,穿过庭院,向着那排护墙下的小屋径直而去。仆人们大多都已经熟睡,整座府邸的前半部,除却回廊,就只有那处低矮的所在亮着灯火。 随着小屋渐近,他的脚步开始加快,一双眼眸在月色下闪烁着邪异光芒。 守夜人的房门被一脚踢开,望着空荡荡的屋内,洛佩兹不由得怔了怔,随即转身行出。 府邸的每处角落,都没能找到那踽踽独行的老迈身影。然而当他行至偏门附近时,却隐约嗅到了一丝极淡的血腥味。 那是一块不过铜币大小的血斑,洛佩兹俯身久久凝注着它,唇角逐渐向后扯出一个森然笑容。 “咯咯”的微响声中,朦胧的月色自屋外涌入,悄然驱走了黑暗。房间里的布置很简洁,床边的墙角处,斜倚着一件用麻布层层包裹着的物事。 它很长,只是靠在那里,便已经超过了一个成年人的身高。通体所缚的布层之上,落满了厚厚的灰尘。 洛佩兹行上前去,单手将它执起,轻轻抚摩,脸上尽是奇异的哀伤之色。 布层,一分分地被黑甲挑开,散落。待到最后一层遮掩去尽,出现在洛佩兹手中的,赫然便是那柄边云中带出的六尺斩马。 厚重的刀身上,布满了斑驳重叠的褐色锈迹,暗无光泽。看上去,就像是风烛残年的老者,在孤独中等待着泯灭。 洛佩兹伸手,按上刃锋,缓慢擦动。一缕鲜血很快自掌缘流下,划过刀体,渐渐的,渗入锈迹中去。 “这么多年没见了,你还好么?父亲他应该也还好罢?”这一刻,他那狰狞的眸子里,没有光。 鲜血逐渐激涌,刀身上的锈斑色泽也变得愈来愈暗沉。终于,在一声细微的裂响之后,其中的一块剥落下来,坠到地上,跌得粉碎。 “我知道,你从来就没有睡着过,不是吗?”洛佩兹沙哑地低笑。 昏暗的室内,隐约间,有暗红骤现。 宵禁的结束,并不意味着帝都警戒方面的懈怠。 每天在同一时段沿城巡行的禁卫军数量,是以往的三倍以上。而各处设伏的机组暗哨亦比比皆是。没有任何一名士兵知道,这样的情形还要持续多久,他们只是习惯于接受命令,并且默默执行。 细碎的马蹄声,回响在静谧的街道之间,于深暗纯粹的夜色下,缓缓扩散而开。 这是一支十人编制的禁卫小队,随着马背的轻微颠簸,其中一名士兵懒洋洋地放松了身体,打了个大大的呵欠:“我说队长,今天换班以后,弟兄们一起去喝上一杯怎么样?” 纵马行在最前列的中年上士闻声转过头来,笑骂道:“科莱,大清早的会有哪家酒馆开门?依我看,你小子又在想喀什雅的那些风骚娘们吧?” 队伍中爆发出一阵低笑,科莱略感尴尬,扯着脖子道:“没那回事!这几天我简直累得不行,就算是去了喀什雅,只怕是还没上床就他妈已经睡着了。” “只要你舍得再花一个月的饷钱去风光一次,那里的姑娘肯定不会让你睡着的。说起来你还真是个疯狂的家伙,没成家的小子到底是不一样啊”那队长语声忽顿,揉了揉倦眼,诧异道:“怎么我刚才觉得看到了什么东西?” 他身后的几人随即高举了手中火把,均是不由自主地按向了腰间剑柄。机组中人惨遭屠戮的血腥场面犹在眼前,如今的巡行,早已不再像以前那样轻松自在了。 “难道是眼花了?”中年队长满面狐疑地望向前方黑沉沉的街面,取下了衔入口中的警哨。 猛然间,他清清楚楚地看到了两点紫火在极远处亮起,急速而掠,短短片刻便已到得十丈以内! 整支小队顿时响起一片锵然拔剑声,正当中年队长手忙脚乱地想要吹响警哨时,却看清了来人身上的黑色军服,不禁大为松了一口气,高声招呼道:“兄弟,这么晚了还在” “滚开!”火光辉映下,那人倒绰着一柄极长马刀,只是略略减缓了速度,黑发丛中的一双眼眸亮得可怕。 中年队长微微一怔,回首却见整支小队此刻都横列于自己身后,人人阔剑出鞘,显然是还未反应过来。 “你们这帮家伙把路堵得严严实实,是要捉贼么?”虽然对这名皇家军士的傲慢态度有些不满,但他还没有蠢到去反唇相讥的地步,只得把一肚子邪火发在了属下身上,“都滚开!一群笨蛋” 倏地,那队长只觉得耳边一阵死寂,他的口唇还在动,却没有半点声音发出。这诡异无比的情形,很快就被一阵细微炸响所打破。他喉结的位置上,正在横绽出一条赤痕来,无数个重叠拥挤的血泡,从其中争先恐后的钻出,相继破裂。 赤痕渐渐扩开,以缓慢的速度延伸到颈后去。中年队长茫然伸手,抚向咽喉。刚刚触上那堆涌动血泡的瞬间,他的头悄然自颈端滑落,跌落地面,滚了几滚后就此不动。 最后凝固在这名上士眼中的景象,是散落一地的火把,尸身,以及头颅。 洛佩兹瞬息间斩杀了所有人之后,一刻不停地掠起身躯,戾芒大盛的眸子里,似乎还带着一些焦躁。 沿着那道由王府中断断续续一路滴洒而出的血迹,他已经追到了城南的郊边地带,再往前,便是城外。 那指引着去向的赤红坠痕,正在变得越来越润湿,每一处相隔的距离,也愈加紧凑起来。 风,呼啸着掠过身侧。斩马的刃锋在气流中低低轻鸣着,刀身上的暗红,已在连番饮血之后浓烈了少许。 洛佩兹默然掠了眼地面上的血痕,发际间忽蠕蠕而动,蜿蜒爬下几道紫色细线。随着紫线迅速交错纵横了整个脸庞,那些伴随了他多年的疤痕逐渐变淡,慢慢消失无踪。 他那高速掠动中的身形,骤然间已比风还要快! 岩重城西,光明神殿。 宏伟而庄严的银月大殿中,到处辉耀着魔法火炬的光芒。当这些色泽柔和的炬体以成千上万的数量汇聚于一处时,夜,已不再是夜。而光明,则寻获了永恒。 数十根雕饰着古老图鉴的石柱屹立于大殿各处,巍然支撑着轩阔无边的穹顶。石柱间铺展的深红色地毯上,正疾步行进着一队圣裁所的银衣执事。他们中大多为年轻人,英俊而高大,冷漠的神情中带着掩隐不住的傲气。与魔法师不同,整个洛德伦大陆上,就只有圣裁所的成员被允许修习神圣系魔法。在人类掌握的所有魔法中,它是最高阶的一种,同时,威力也是最大。 这队圣裁执事行出大殿正门后,陆续飞起,带着尖锐的气流呼啸声,迅疾没入茫茫夜色中去。 殿堂内的主祷台上,摩利亚光明大主教将视线收回,微躬着腰,神情谦卑地道:“大人,时候不早了,您一路上旅途劳顿,还是早点去休息吧。” 坐在他那张宽阔主教椅上的老人,正是如今大陆北方的枢机主教加洛沙。此刻听得大主教的轻语,他就只是淡淡地挥了挥手。 大主教脸色微变,深欠着身向后退去,直至退下长长的阶梯,方才敢转身而行。他此时的脸色,已然是惨白一片。 加洛沙那浑浊的老眼,久久凝视着这个被自己一手提拔起来的前神甫,无声地叹了口气。 摩利亚,是这位枢机主教北方之行的第一站。昨天的这个时候,他还在唐卡斯拉山脉环拥下的光明总殿里,为几名高级神职人员诲授教义。 而现在,他却孤零零地坐在这座大殿里,等待着那队随行的执事带回消息。 无论那是什么,该来的,总要去面对。 加洛沙平静地想着,将视线,投向了垂放于膝盖上的左手。 那是一只苍老的手掌,皮肤干枯而皱褶,在中指上,套有一枚教皇亲赐的圣辉指环。 就在刚才,它炸裂了。 (本章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36章 第二十一章暗寂 帝都城南外三十里处,横戈着一道荒瘠的浅岭。土黄色的岭体略呈梭形,两端逐渐收拢下沉,斜斜地没入地底。夜色之下,酷似一条卧于地表的硕大蠕虫。 坚硬干燥的土壤,以及几近于无的稀疏植被,形成的是严酷而萧索的生存环境。长久以来,除了一些不知名的昆虫之外,浅岭上唯一活跃的生命,似乎就只有老鼠。 每至夜幕降临,细微的虫鸣总是会欢悦震起,连绵若潮。其间又夹杂着“簌簌”的鼠类蹿动声响,给这片凄冷的所在,增添了几分勃勃生机。 而今天,笼罩了整座山岭的,却是死气沉沉的静寂。 这些渺小的生命早已消匿了声息,畏缩于黑暗的地底,不曾稍动。无形而厚重的杀气正如铅云般垂压在空间之中,生存的本能隐约中告诉它们,那足以毁灭万物的雷火,即将降临。 怪石嶙峋的岭脊之上,高高悬浮着十几条黑影,隐呈合围之势。老迈的默克尔佝偻着身躯,孤零零地站在圈中的空埕间,一双盲眼深深地瘪陷着,皱纹横生的瘦削脸庞上神色木然。 “大老远的把我引来这里,不是只为了瞻仰我老人家的风采罢?”似是不耐于枯燥漫长的对峙,老守夜人大刺刺地挥了挥手,语气还是一向的吊儿郎当:“怎么,还不动手?要等我睡着了才上来捡便宜么?” “您误会了,我们带来的是诚挚的邀请,而不是挑战。”正前方的半空中,一名中年人缓缓落下地面,半身袍衣已被鲜血浸得透湿,“费了很大一番周折,才打探到了您如今居住的地方却没想到,一上来根本就没有说话的机会。帝都城里警备严密,到现在才向您解释完全是不得已。” 老默克尔搔了搔头皮:“这段时间闹贼闹得很厉害,我想无论是哪个守夜人遇上半夜三更鬼祟出现的家伙,都会毫不犹豫地上去打上那么几棍的。更何况我是个瞎子,所以嘿嘿,知道我还住在岩重的没几个人,是哪个老不死的让你们来的?你的伤,不碍事吧?” 那人苦笑:“还死不了,能够令回复术起不到半点作用的魔法攻击,我还是第一次领教。哈特菲尔德大人说得对,想要和您打交道,的确得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 “哦?是他?”老默克尔嬉皮笑脸的神情忽然消失得无影无踪,冷冰冰地道:“老子今天晚上本来在等人,偏偏就有些不识趣的东西跑出来横插一脚。现在我的心情很不好,唔,简直可以用恶劣来形容。不想死的话,统统给我滚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37章 第二十二章风起 十几簇仿若萤火的微芒,在空中划曳着婉转曲线,盈盈坠落。 沉寂的空间里,忽然有了风。道道银光自天际急速卷袭而来,纷落在荒芜凄冷的陵脊各处。悄然间,一只冰冷而稳定的手掌自如墨夜色中斜刺探出,剑一般悬停着。静静地,几点萤火坠于其上,泯灭了最后光芒。 “我们来晚了。”席法尔收回手,淡淡地道。 作为一名光明圣裁所的高级银衣修士,他年轻地令人惊讶。但在有些时候,年轻,却并不代表着稚嫩。 “大人,到处都有战斗的痕迹,可是没有找到尸体。”很快,同来的几十名执事便在大炽的魔法照明术中停止了搜索,其中一人快步行上,恭声道:“这一带残留的魔力波动,相当异常。” “要是换了你,只要时间允许,也同样会尽可能地抹去所有线索。”席法尔目注着地面上乌黑的火焰灼痕,沉吟片刻,道:“能够独立破开空间的小型传送阵,据我所知有超过十种的构筑方式。但是刚才从这里逃脱的两人,却似乎没有使用任何卷轴类的辅助。换句话来说,站在我们对立面的,还有一个很强大的魔法师。” 那名执事犹豫了一会,道:“已经几百年没有那一族的任何消息了,主教大人的感知,会不会” “的确,当一些异端修行到某种程度时,精神力也会逐渐变得黑暗起来。但效仿者毕竟是效仿者,早就已经桎梏的先天条件,注定了他们只能在自身所能达到的极限边缘徘徊。真正能够打开那扇门的,又能有几个人?”席法尔背负了双手,微微冷笑,“主教大人的感知有没有错,我想你们每个人心里都很清楚,只不过不愿意去承认罢了。” 这平淡的语声犹未落下,周遭默然纷立的银衣执事俱是神色微变。早在神殿中掠出不久,远方那道从未接触过的诡异精神体,就已如此清晰而直接地刺入了每个人的意识之海。正如野兽面对天敌时的畏惧本能,无法遏制的战栗感几乎是同一时刻在这些圣裁执事的灵魂深处颤起。 邪恶,那生物所散发的气息,就只有裸的邪恶。 “那需不需要现在就去联系这个国家的军方,让他们配合搜捕?”先前那执事掠了眼夜色下的岩重城,小心翼翼地道。 席法尔不经意地盯了他一眼:“这不是你我能够决定的事情,下一次说话前,最好先考虑自己的身份。” “是的,大人。”那银衣执事顿时惨白了脸,垂首向后退去。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38章 第二十三章云涌 轩敞而高阔的寝宫里,四处垂悬着轻扬如烟的纱幔。随着窗棂缝隙间透入的些许清风拂过,它们微微摇曳着,流转出各种曼妙姿态,仿若是在这寂寥深宫中无声轻舞。 透过这层层叠叠的阻隔,劳南多阴冷的视线直投向寝宫深处,久久停留:“母后已经睡了么?” “是的,睡得很熟。就是到她耳边去叫喊些什么,恐怕暂时也不会醒来。所有不属于皇家军团的密卫,在今天的早些时候都被隐秘清除了。殿下,皇宫此刻在您的掌控之中。” 卡娜抬手,轻灵地结出一套术印。整个寝宫内部,很快被地面上涌起的迷蒙烟气所覆满。每一道垂幔都逐渐停止了晃动,僵直地坠拖于地。 除了气流,这些诡异的灰色烟体同时还阻断了所有声息。虽然就只是一门之隔,但寝宫的外与内,已经成为了两个毫无维系的空间。 “同样的一件事情,以尽量低调的方式去进行往往要妥当得多。”劳南多满意地微笑,道:“卡娜,你所做的一切都令人赞叹,辛苦了。” 卡娜微欠了欠身,冷艳的面容上神色恬淡:“这是我的荣幸。” 艾特蒙得瞪大了昏花的老眼,巍颤颤地起身,嘶声道:“你们你们这是想要做什么?!来人,来人!!!” 一只芊芊玉掌按上了他瘦弱的肩头,卡娜冰冷的语声随之响起:“如果我是您,就一定不会去做这种毫无意义的举动。” 犹如烧红的尖针遽然间刺入了肺腑,体内传出的剧痛令老艾特蒙得沉闷地低哼了一声,软软坐回了椅中。 “怎么,您身体有哪里不舒服?”大皇子走到近前,静静地直视着他,薄削的唇边逐渐现出一丝略带着嘲讽的笑意。 老人恐惧地畏缩了一下:“劳南多,你究竟” 劳南多缓缓摇头,叹息道:“是不是随着年龄变老,人的思维也会变得混乱起来呢?难道您就一点也不觉得,您的大儿子会在这个时候出现在这里,是一件相当荒谬的事情?” 艾特蒙得呆呆地望向身前那双深邃如海的湛蓝眼眸,全身忽然剧烈地哆嗦起来:“是你?居然是你!” 宛若水中无声荡起的涟漪,“劳南多”的脸庞上微微波动起一层透明光华,悄然间,普罗里迪斯那英俊苍白的面容自其下隐现:“正是我,亲爱的父亲。” 这诡异地难以描述的情形,几乎要将老艾特蒙得的意志完全击溃。在急促喘息了许久之后,他颓然靠上椅背,涩声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39章 第二十四章幕落 天色阴暗,苍穹之上铅云密布,一派风雨欲来的沉霾气象。 宽大透敞的落地窗前,普罗里迪斯安静地伫立着,望向那个正走出府邸大门的年轻人。他的背影,就像是他手中倒提的窄剑,孤独而锋锐。 借着屋内的灯火,身前的窗棂玻璃内层清晰映出二皇子的身影。他制服笔挺,军靴铮亮,苍白而瘦削的脸庞上,眼眸幽深如海。 在这个萧索的早晨,普罗里迪斯凝视着虚幻中的另一个自己,直到房门上响起两声扣击,整个人才从沉思中缓缓醒转。 “殿下,马车准备好了。”下人在门外恭敬地道。 “不知不觉,已经是时候了呢”普罗里迪斯深深地掠了眼墙上的亡妻画像,霍然转身,行出书房。 帝都的大街小巷几乎看不到一个人,马车在空荡荡的石板路上飞驰着,卷起一路劲急的气流。 封城已有数日,无论是平民还是贵族,都对岩重城外集结驻扎的军队感到了恐惧。由城墙上直望而出,各个军团所属的部队彼此间阵营分明,旌旗招展,枪戟如林,浩浩茫茫不下十万之众,无边无际地自旷野上铺展开去,仿若永无止境的怒海之潮。 部分突击军团麾下的前锋营部,更是携有大量的攻城器械,千余架投石机犹如擎天巨臂般纷纷被撑立竖起,勺斗所向森然直指帝都城内。所有城墙内外的摩利亚士兵,均已身着全套战事配备,于茫然中遥遥相望,等待着那相残时刻的到来。 全摩利亚十三个军团中,绝大多数的军团长都派出了高级将领赶至帝都,其中部分作为这场军谏的代表入城,与元老会“商酌论议”。其实在某个方面,他们的立场早就坚定得一如出了鞘的战刀,如果不能有所斩获,是断然不会回头的。 帝都国会议事厅的正门前,早就停满了豪华马车,大厅中人满为患。摩利亚宰相,警备c国务c财政等大臣,及元老会内阁悉数到场,军方代表则众星拱月般环侍着大皇子劳南多,暗党大统领穆法萨独自坐在他们的对侧,神情悠然得似在参加一次司空见惯的国务宴会。 普罗里迪斯行进议事厅的时候,所有的目光都不约而同地投了过来。劳南多微微露出一丝冷笑,而抱肩伫于他身后的克雷默却本能地感到了些许异样,不易察觉地后移了半步,环眼中骤然精光大涨。 “殿下,这边还有位子。”穆法萨远远招呼道。 普罗里迪斯微笑着颔首,坐到他身旁:“我原本还以为,你会有同伴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40章 第一章似是故人来 座落于摩利亚东部边陲人的塞基城,人口不过二十万。它南倚奇力扎山脉,北靠浩茫无际的卡撒拉大沙漠,与巴帝邻国斯坦穆接壤,地势所处可谓扼两国交界之咽喉。 由于地理位置上的特殊性,塞基城中的居民大多靠着以物易物,赚取其中微薄的差价为生。货物交换的对象,则是国境线另一头的斯坦穆人。 斯坦穆是个小国,历来与摩利亚外交甚少。它就像是一条狭窄的河流,在奇力扎山脉的尽头阻隔着大陆上两个最为强大的国家。在某种意义上,它同时也成为了三者之间微妙的平衡点。 似乎是光明神王在冥冥中垂青着斯坦穆的子民,这数百年的平衡,从未被打破过。尽管游牧民族的生活总是居无定所,但无疑,他们是满足而快乐的。 正如寒冬的到来,往往可能会是在一次骤降的暴雪之后。事态的变化,总是要比想象中来得突然。 单方边境线的封锁,使得几处开放的口岸不复往日喧嚣,变得冷冷清清,再也看不到半个摩利亚平民或是商人的身影。 这令国界那头斯坦穆人大惑不解的情势转变,却是缘自于第五军团针对塞基城驻军的一次抽调。而守备力量上的大幅削弱,使得城中的最高指挥官谨慎地封闭国境线,并于同时相应增加了前沿地带的警戒兵力。 任何一个稍有军事常识的人,都知道这条不过十里长短的国境线,对于斯坦穆另一端的巴帝国来说意味着什么。多年来的相安无事并不代表着那头猛兽已然厌倦了血肉,但可惜的是,也正是因为时间的关系,部分摩利亚高级军官的戒心也在随之减退。例如,那位第五军团的军团长爱德希尔。 所谓兵力调整后的支援部队,并未如军团长所承诺的那样在几天后赶至。在又一个寂寥黄昏即将泯灭的时刻,急如骤雨的马蹄声终于隐隐震起。于西城墙头数十名守军的眼中,远端地平线上正有一道漫天的土黄尘雾如若龙卷掠地般奔腾卷涌,直袭而来! 而这,却是一支他们完全陌生的骑兵编队。 “皇家军团?”匆忙赶上城头的杰罗姆上校远远认出了这批军人的独特制服,不禁暗吃了一惊。 作为爱德希尔唯一的侄子,这名贵族子弟自从踏入第五军团大营的那一天起,就始终混得不错。之所以用了漫长的三年时间才爬到现在这个位置,自然是因为军团长深谙官场之道的缘故。虽然摩利亚军中选材向来便是内举不避亲,但这个宝贝侄子有几斤几两,恐怕再也不会有人会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41章 第二章重逢之时 阴暗而寂然的密林里,忽然有了光。 一簇接一簇的金黄色辉芒自各个角落燃亮,随即齐齐激射于树丛间,无声裂离出成倍分体,狞笑着,旋转着,在空气中曳出道道死亡划痕。 短距离的突袭下,几百名长袍男子直如寒风中纷落的枯叶般自半空中相继坠落。无数支挟裹着熊熊炎气的白羽利箭无情地洞穿过人体,“扑扑”连串的入肉声响混杂着大蓬爆起的血花,在这片浓厚的暗色中奏出了一曲森冷的吞噬乐章。 黑红色的血液已溅满了林中空地,原本斑斓的袍身色泽变得更加凄艳莫名。洛佩兹注视着周遭地面上具具蠕动抽搐的躯体,隐约间觉得,他们就像是冬眠时被掘出的蛇,在冰天雪地里苏醒,而后于绝望的木僵中等待着泯灭时刻的来临。 杀戮,在短暂的沸腾后归于平静。 百余名手执长弓的摩利亚军人从四处悄然涌出,动作灵捷如豹。他们中大多为低阶军士,残破皮甲上抹有伪装用的条纹漆痕,有些人所携的弓身之上,绞着的竟然是粗陋不堪的牛筋藤索。 “你们是”一名体格单薄的上士越众行出,审视着洛佩兹那身没有任何军衔的黑色战甲,神情疑惑。 洛佩兹走到不远处,将周身各处还残留着点点电系元素蓝芒的女法师扶起,后者正在低促的喘息着,左手所戴的两枚魔晶戒指已经炸成了碎片。正是这对能够防御部分自然系魔法的赤血晶石,在最后一刻救了她的命。 “皇家军团。”洛佩兹掠了一眼满地的尸身,皱眉道:“巴帝那边,已经开始有所动作了?” 暮色之中,先前那名上士隐隐看清了卡娜前胸所绣的军徽,神色微变,道:“长官,你们来塞基城做什么?” “援军应战。” 上士沉默了半晌,迟疑着道:“长官,这片林子是我们准将大人布下的最后一道防线,依我看,只怕是现在的前沿已经” 洛佩兹冷冷打断了他:“这些法师,是不是第一批突破到这里的敌人?” “是的。”那上士望着几百具逐渐僵硬的躯体,忽咬牙跪倒,一语不发地大力叩头。 卡娜无力地扶着洛佩兹臂膀,轻声问道:“你这是做什么?” “参将大人曾经严令过任何人不得擅离防线一步,我们不敢违抗求求您带人去前沿救他!我知道,皇家军团是摩利亚最强大精锐的力量!” 几乎是同时,他身后百余名士兵齐齐跪下,苍凉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42章 第三章夜战 “这些该死的巴帝人想要做什么?”长堤之上,一个摩利亚弓箭手怔怔地看着敌方密如蝗群的法师部队,下意识地握紧了手中的弓身。 空间中的气流开始变得异常,大量火元素自夜色中现出初始形态,宛如一颗颗赤色流星般低啸飞掠,数以千万计地投向交战双方之间的高空,逐渐凝结成一朵庞然火云。 马蒂斯缓缓横伸右臂,感受着正在加强的风力,沉吟许久,忽沉声喝道:“给我把巨弩营调上来。” “大人,巴帝人的攻击绝不可能起到任何作用,我们的弓箭射程要比魔法所能达到的远得多!”不远处有高级军官在恭敬地提醒,“依我看,这帮家伙可能是想要吸引我们的注意力,然后派步兵部队从山那边攻过来。” “这一次,恐怕没那么简单。”马蒂斯远眺着仍在源源不断汇入敌军大营的数道光蛇,面沉似水。 当五百余张丈余宽阔的巨弩机架被陆续抬上堤顶之后,所有注视着它们的摩利亚士兵眼中都现出了奇异的爱惜之色。这些以坚木机簧绞成的杀戮机器开有三道加箭槽托,每一寸部位都保养得光润如新。在成人腰身粗细的弩尾处,无一例外地系着粗犷的赤红缨穗。每次巨弩因击发而产生的强烈震颤,都会带着根根赤缨疯狂地抖动起来,宛如,在跳着一支狰狞的死亡之舞。 随着纷杂急促的脚步声,大捆大捆的特制弩箭被抬上堤来,重重地顿在每一架机弩的侧旁。令人牙龈发酸的钢索绞合声响陆续炸起,比刺枪短不了几分的巨型箭矢被一一插入槽托,卡上弩弦,于月色下森然斜指苍穹。 高空中的那朵火云正在变得越来越庞大,色泽已经转成了阴沉的黑红。上万名敌方魔法师轻盈地悬浮着,组成了另一片涌动的暗色云彩。而在他们下方延绵数里的大营里,从头到脚包裹着一指厚钢甲的重步兵犹如水淹巢穴的蚁群般汹涌而出,在旷野中集结出一个扇形的攻击阵列。远远望去只见枪尖如林,旌旗如海,浩浩茫茫竟似难觅边际。 “呜!” 高亢凄厉的号角声悠长鸣响,这数万重甲兵猛然间同时以枪顿地,爆出一声惊天动地的齐喝:“杀!!!” 雷霆般的巨大声浪自地面上猛烈跌宕,隆隆直冲天际。长堤之上摩利亚士兵人人变色,整个世界似乎都在这一吼之威下战栗不休! 马蒂斯瞥了眼身边神情恬淡的洛佩兹,带着些许欣慰的笑容高举了手臂,冷冷挥下:“目标,敌军法师部队,两次齐射。” 一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43章 第四章攻守 又是几道风刃呼啸而来,斩上卡娜身前的防护屏障,消弭于无形。 空间中的魔法波动,已经完完全全地沸腾了起来。当近万名法师聚集于一处时,方圆几里内所有的元素体都在焦躁地流动不休。各系魔法攻击交错掠闪于夜色之中,宛如在合奏着一曲疯狂的死亡乐章。 巴帝法师所施放出的群体“圣光防护”已然消失,面对着高速掠近的宫廷法师团,他们俱都结出了单体作战的小型防护罩,一场数量相差悬殊的混战正在如火如荼地爆发! 交战双方距离的接近,使得巴帝的地面部队不再以箭雨袭上。法师们再也难分阵营,纷纷如飞鸟般穿梭疾掠着,以战斗的本能变换出各种魔法,前一刻的攻击者,往往会在瞬息间成为一次来自四面八方的齐袭对象。 高速的攻防转换之下,除了娴熟的施术手势和敏捷的反应能力以外,魔法造诣的深浅,成为了至关重要的生存要素。 唯有强者,才可以在这场激烈而残酷的对战中活到最后。 由于连续两个电系禁咒的施放,卡娜在高速飞行时已有些微微的喘息。地面上巴帝法师的死尸已经堆起了厚厚的一层,那仍在纷落如雨的人体之间,偶尔可以见到几道白色的身影。 那如此骄傲的白! 代表着摩利亚魔法最高水准的上百名宫廷法师,就个体能力的任何角度上来说,都要胜出敌方不止一筹。在对攻还未展开的时候,她们就已经刻意地分散了队形,自各处飞掠穿插,凌厉地撕扯着敌方的法师阵形。 尽管一切都已被发挥到了极限,但死亡,还是无可避免地来临。 过于庞大的阵容给巴帝法师们造成了不小的麻烦,抬手所向,周遭密密麻麻飘浮的俱是同袍。那些白袍的突袭者始终保持着极高的飞行速度,如鹰一般灵敏轻捷。她们的攻击,则比鹰的利爪还要锐利得多! 大量死去的同袍,似乎逐渐唤醒了巴帝法师的理智。他们开始向着更高更远的方向扩展开来,只是一味地防御闪避,极少发动攻击。渐渐的,一个里余见方的巨型包围体初现雏形,宫廷法师们尽皆被围拢其内,更无遗漏。 冥王的死亡权杖,也正是从此刻起,转为指向了摩利亚人。 远远的,一声痛楚的闷哼传来。卡娜转过视线,恰恰看到又一道白影坠向地面,心中不禁剧烈地抽搐了一下。 那些朝夕相处的宫廷法师,往往是在一次光芒的大亮中便泯灭了生命。她们虽然强大,却年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44章 第五章强援 轩阔而寂然的军帐中,弥漫着浓烈的血腥味。几支火把耀起的辉芒,将法卡迪奥的影子投在身后,微微摇曳不已。 “欢迎你,远道而来的朋友。”他率先打破了沉默,温文尔雅地欠了欠身,“我的名字叫做法卡迪奥,是这场战争的全权指挥者。如果你来到这里的目的是为了刺杀,毫无疑问,我就是那个最有价值的目标。” “摩利亚皇家军团,洛佩兹。”那年轻人似乎有些讶异于法卡迪奥的表现,淡漠地点了点头,“请坐。” 七皇子笑了笑,施施然行至旁侧坐下,道:“我有个疑问,不知道” 洛佩兹倚上了统帅大椅坚实的靠背,静静地注视着他:“只要不是过于复杂的问题,我想我很乐于回答。” “你多大了?”法卡迪奥缓缓地问。 洛佩兹微扬了眉:“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依我看,你应该和我的小儿子差不多大,他今年还不满二十岁。”法卡迪奥轻声叹息,“对于这样一个年龄层而言,有时候正确的抉择会是一件不那么容易的事情。财富c荣耀c地位,这些无比美好的东西就在你的面前。而你要做的,就只是动一动手而已。” “我不想让你误会,但还是不得不提醒一下。年轻人,或许你什么也不做,得到的会更多。因为获得是一回事,有没有命去享受,又是另外一回事了。我带回来的近卫队里,大部分都是八阶以上的炎气修习者,其余的魔法师也全部是巴帝军中的最高水准。只要有半点异常的响动,这支两百四十八人的卫队就会立即冲进来。在他们的合围下能够活着逃出去的刺杀者,我可以保证不会太多。然而我希望你明白,这不是威胁而是提醒,善意的提醒。”他语声平缓地阐述着一切,就像是在与多年未曾谋面的老友促膝长谈。 洛佩兹低笑起来,眸子里冷光大盛:“你是个很有意思的皇族,有着令人惊讶的勇气。” “我只是在以一个朋友的身份给予建议,抉择的主动权,还是握在你的手上。有一点我很好奇,像你这样无畏且强大武者,在摩利亚究竟还有多少?”法卡迪奥迎上了他的眼神。 “不会有太多,我不喜欢有威胁的竞争者,向来如此。”洛佩兹淡然道。 法卡迪奥微现笑意:“你是我所见过最狂妄的年轻人,希望这种秉性不会影响到正确的处事决定。” “生或是死,对我来说并不那么重要。只不过在有些事情还没完成以前,我不会那么轻易地让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45章 第六章悸动 严冬,终于在一个气温骤降的夜晚之后,悄然来临。 斯坦穆北部的图兰卡大草原上早已是积雪皑皑,一片银装素裹的妖娆景象。 昔日里的肥美牧场,如今掩隐于这层厚厚白棉下,再难寻觅半点跃动着生命微痕的油绿。 高低起伏的丘陵之间,偶尔可见沿背风处驻扎的油布帐篷。数以千计的牛羊蜷缩于粗陋搭建的木圈里,相互以体温取暖。牧人存储下来的捆捆干草,是它们捱到来年春季的唯一食粮。 这是冰雪的世界,肃杀而寒冷。但寡妇萨拉却觉得,与往年相比,这个冬天充满了异样的温馨与暖意。 因为她,不再是孤苦伶仃的一个人了。 图兰卡草原上很少能见到狼的踪迹,位于食物链顶端的主宰者,是一种叫做“火魈”的中阶妖兽。它的外形类似于狼,却要比狮虎还大上一倍,通体毛色赤红,生性极为凶残嗜血。能够喷射出初级火系魔法的成年火魈,在有些时候更喜欢人类血肉的滋味。 萨拉的丈夫和两个孩子,在很久以前就相继丧生于这些群居猛兽的利爪下。从一开始的悲痛欲绝,到后来的逐渐麻木,年轻的寡妇经历了一段生命中最为阴暗的日子。 如今的她,已经学会了在哭泣后面对孤独。 挟卷着片片雪花的寒风,不住地自夜色中卷入油毡顶棚缝隙,冷冽彻骨。羊群在不安的低鸣声中挤涌着,几只壮硕的獒犬呜呜咆哮起来,很快便平息了这场骚动。萨拉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羊奶从木圈中行出,轻拍了拍脚边大狗的头颅,匆匆行向不远处的圆顶帐篷。 斯坦穆的游牧部落,大多由数十户牧民组成,规模较大的也不过百户人家。尽管族群的分化零散会使得游牧生涯更具危险性,但斯坦穆人更在意的却是充足的草源。牛羊啃食草皮时所展现出的凶狠与贪婪,根本就和吞咽猎物的狼群毫无区别。想要寻获并共享一片丰美的牧场,数量适中的合作者无疑是最为完美的保障。 萨拉所身处的,就是这样一个不算太大的部群。除了在丈夫死后那个猥琐好色的族长会偶尔来找些麻烦以外,安定而平淡的生活,就像泉水般洗涤着心中的忧伤与酸楚,慢慢地将它们沉淀于记忆深处。如今的一切,似乎都在逐渐重回轨道。 宽敞的帐篷里,柴炉正在吞吐着尺余高的赤焰。萨拉掀开帐帘,温暖的火光立即将她围拢,几枚随风飘进的雪花在空气中消融,无声消失。 羊皮铺成的软塌之上,包裹着一个厚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46章 第七章暗流 轩阔而雄伟的皇宫大殿内,静悄悄地听不到半丝声息。 所有垂首恭立的内臣将领们保持着缄默,偶尔掠向前方王座的目光里,俱带着无法掩饰的惶恐。 高高端坐的希尔德大帝,正在翻阅着一份加急军情,神色阴骛得可怕。 尽管是例行的早朝时间,但他的身上就只是随随便便地披了件猩红色的睡袍,尚未梳洗的脸庞上胡茬青森,一双锐眼深深地凹了下去,整个人显得极为消瘦。 “五天了,我没能好好睡上一觉。”大帝合上文件,沙哑地开口,语声却是神完气足,“你们这群废物是不是为了提前帮着某人篡位,所以才想出了这么一个招数,先拖垮我的身体再说?” 殿堂内默立的数十名文臣武将尽皆被吓得魂飞天外,顿时“扑通通”闷声大起,已是筛糠般哆嗦着跪满了一地。 希尔德摇了摇头,缓缓瞥向身侧:“兰帕尔,关于这次的倒戈事件,你怎么看?” 王位左前侧,一名身着紫金铠甲的年轻将领欠身答道:“曼达作为四国联盟的轴心,自然会是摩利亚首选的反击对象。我始终担心的事情现在已经发生,只不过那位多智的二皇子把军事打击变成了拉拢。虽然不清楚他究竟是以什么样的手段说服了曼达国王,但结果却很明显,摩利亚的北方战线已经得到了很大的舒缓空间。换句话来说,驻守那里的第七c第九军团很快就会抽出主力部队,掉转枪头来填补东边被我们打下的缺口。” 略为顿了一顿,他那张平凡而朴实的脸庞上现出些许忧色:“再衰老的狮子,也不会改变凶猛的本性。梅隆是个相当高明的指挥官,他麾下的这两支军团,会成为帝国进军摩利亚腹地的最大阻力。” 希尔德不置可否,转首道:“哈特菲尔德先生,您曾经是个摩利亚人。关于艾特蒙得唯一的继位者,您又了解多少?” 右侧长袍垂地的中年法师沉吟片刻,道:“谈不上了解,他是个很低调的皇族,几乎没有任何值得关注的地方。在那个时候,我觉得他更像个不得志的参谋官,而不是皇子。” “行事越是低调的人,往往就越可怕。没想到艾特蒙得这种不折不扣的懦夫,居然会有着这样杰出的后代。换了他自己的话,在腹背受敌时最先考虑到的恐怕会是逃亡的路线,而不是如何有效地反击。不得不说,我已经开始有些羡慕他了。”大帝低声叹息,挥手示意一众跪倒的臣子退下,“他至少还有个能够独撑大局的儿子,而我呢?恐怕直到老死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47章 第八章转折 这是一个温暖的夜晚,温暖如春。 无论是换岗的或是正在城头警戒的机组士兵,每个人都被绸缎皮裘之类的名贵衣物裹得严严实实。熏肉c腊肠以及那些上好的奶酪蛋糕,显然要比小到可怜的面包块更能产生体力和热量。尽管好几个倒霉的家伙都由于狼一般的暴饮暴食而撑坏了肚子,但长久以来挥之不去的饥饿感,从这一刻起再也不复存在了。 在皇家军团的独立营地里,粮食布匹已经堆满了十几顶军帐。一组专门调拨下来的黑甲大汉横眉怒目地游弋于营门前,所有敢于前来抗议的市政官员,包括几名当地极有声望的贵族,全都受到了同样的礼遇——劈头盖脸的一顿鞭笞。 自古以来,摩利亚军规中责罚最为严厉的一条就是扰民。而现在,来自第一军团的精锐部队却生生践踏了法则的尊严。他们在掳掠时所展现出的凶狠横蛮,根本就和呼啸大漠的马贼毫无区别。 塞基城内大大小小的贵族,于这场混乱而冷酷的掠劫中扮演了受害者的角色。在半点也不懂“斯文”为何物的士兵面前,男爵勋爵们曾经高贵而倨傲的心态均已烟消云散。每户人家的地窖粮仓都被强行翻了个底朝天,本就不多的存粮只剩余了勉强够度日的极少部分。至于御寒物品,更是不知损失了多多少少,甚至就连衣橱里一些闲置的女晚装也都成为了这些凶恶大兵不愿放过的目标——略加剪裁之后,它们会是很软和的毯子。 “这简直就是裸的抢劫!我发誓,我将向帝都军部告发你们的野蛮行为,绝对不会善罢甘休!”正在四个侍妾陪伴下做着晚祷的市议长对着几名跺开大门闯入的机组士兵高声怒吼。但很快,这位白发苍苍的男爵就痛苦地蜷曲起身体,捂着遭军靴踹中的腹部重重倒在了地上。 地窖的门在一声刺耳的炸响后轰然碎裂,望着其内堆积如山的熏肉腌鱼,士兵中的一人怒笑了起来:“听说你在捐军粮的时候,为了要拿出足够多的分量而节食了大半个月?还真是感人啊!知不知道我那兄弟在临死前吃的什么?的老杂种,比石头还要硬的面包!” 老迈的市议长并没有遭受想象中的毒打,就只是和家门前的大树作了一整晚的伴。几乎快把骨头勒断的麻绳让他的惨呼声于寒风中久久回荡着,听起来就像是一条即将断气的狗在血泊中抽搐低嚎。 对于这场史无前例的军方行动,十数万塞基平民和其他守军所表现出的反应除了震惊以外,绝大多数人都在事态的发展中沉默地观望着,带着难以遏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48章 第九章神诞 空阔的庭院里,遍布着残桓瓦砾,融融积雪。 几茎杂草自墙根边萧索地探出头来,于风中微微摇曳着,似是在享受冬日里来之不易的阳光。一只肥硕的老鼠“簌簌”地直蹿到院落中央,谨慎地嗅探了片刻之后,它放弃了寻觅食物的想法,一溜烟地纵回洞穴中去。 地表上隐隐传来的震动正在响起,这是几个月以来,这座遭废弃的府邸首次迎来了访客。 斜倚着的院门在遭轻触之后,即向内轰然倒下。洛佩兹沉默地站在门前,注视着眼前衰败的景象,久久不曾移步。 阿鲁巴探头探脑地向内张望了几眼,又偷偷打量了一番身边男子阴沉的表情,明智地闭紧了嘴。随两人前来的机组小队早已纷纷散开,有意无意地扼死了几处通往废宅的路口。 在经历无数的腥风血雨之后,这已是他们本能般的举动。 唯一还算完好的建筑体,便是那排断墙边的矮屋。洛佩兹缓慢地举步,踏着满地的石屑瓦片行到近前,伸手推开房门。 依旧是凌乱不堪的屋内陈设,依旧是刺鼻至极的满屋酒味,那张破破烂烂的小床上,盲眼的老人打着低沉的鼾声,依旧于孤独中安睡。 “是洛佩兹么?”由门缝间透入的风带着彻骨寒意,老默克尔很快惊醒过来,茫然地问。 洛佩兹笑了起来:“你怎么还呆在这里?” “懒散惯了,皇宫不适合我,还是老地方住着舒服啊。”老默克尔伸了个懒腰,拍拍身旁的床板:“过来坐,还有门外的那些,是你的朋友么?也让他们进屋里来,外面很冷。” “好啊!”阿鲁巴兴冲冲地弯下腰,想要跨进这间明显要比他矮上许多的屋子,无意间却触上洛佩兹投来的冷冷一瞥,不由得顿住了脚步,干笑道:“呃,好像很热的样子,我还是去外面守着好了”说着便逃也似的退出院落,神色甚为狼狈。 老默克尔搔了搔乱蓬蓬的头发,诧异道:“难道我的样子吓着他了?” “不,我想是屋子太小的缘故,没有别的。”洛佩兹淡淡地答道。 “刚从前线回来的?仗打得怎么样?快说给我听听。”老人的脸上现出懊恼神色,道:“年纪大了,眼睛又瞎,老想着去东面看看你,就是怕走到半路上摸错了方向你没事罢?有没有哪里受伤?” 洛佩兹默然片刻,从怀中摸出个鼓鼓囊囊的钱袋,放在床头:“这里有一点钱,你自己去买间屋子,不要再做守夜人了。” 老默克尔怔住:“你在说什么?” 洛佩兹根本不作理睬,冷漠地道:“以后记得少喝酒,最好别再去找那些姑娘。当你再也拿不出一个铜板的时候,就算是死在妓院里,她们也不会流上半滴眼泪。” “你他妈的到底在说什么?”老默克尔忽然咆哮着摸起钱袋,重重砸上洛佩兹额角,“我的事情轮不到别人来操心,你要是不能解释清楚前面那些莫名其妙的狗屁究竟是什么意思,老子一定把你的头给拧下来!” “过几天,我就要随军去北方战场了,今天只是来告别。”洛佩兹拭上鲜血长流的前额,平静地道:“等我回来的那天,或许会带你离开这个地方。” 直至夜幕低垂,万阑俱寂,洛佩兹才独自从这片废弃的宅院中走出。 他走得很慢,很稳定,全身都散发着浓烈的酒气,但一双眼眸却清明如水。 锃亮的马靴上,已经沾满了积雪和泥泞。洛佩兹方自走到府邸门前站定,一名独眼的机组士兵就默然行近,单膝跪在地上,以袖口仔细地擦去了他靴面上的污渍。 阿鲁巴以及那支十人不到的机组小队陆续靠了过来,每个人都理所当然地看着这一幕,没有丝毫异样的神色。 “我们回营地去。”洛佩兹望向阴霾而幽远的天际,微微叹息,“明天,就是神诞日了。” 一年一度的光明神诞日,又被称之为“洛德伦节”。 相传神明在降临世间之后,即创造了万生万物。当时光长河寂然流淌过千年,虔诚的信徒已布满整个大陆,传说便不再是传说,而成为了人们心中坚信不疑的信仰。 这是普天同庆的节日,对于摩利亚的子民而言,今年的洛德伦节又多了层特殊的喜庆气氛。 摩利亚历史上第十七位国王的加冕仪式,将会同日举行。 很多人都满怀着美好的希望与憧憬,焦急地等待着黎明来临;而另一些,则在黑暗中无声狞笑。 “砰砰砰!” 帝国广场之上,礼炮连声鸣响。 数万名的民众鸦雀无声地注视着皇宫正门前的观礼台,静静等待加冕仪式中最为激动人心的环节到来。 广场的东侧,茫茫集结着来自全部十三个军团的精锐部队。迎风招展的旌旗连绵成一片起伏不休的怒海,支支耸立的长枪刺尖直若无边无际的精铁丛林般森然耸立,于呼啸的寒风中划出无数道细微却凛冽至极的金属锐响,直若暗潮。 远赴边疆的两千余名皇家军士,能够活着回来的还不到三成。为他们以及各个军团中的铁血勇士授勋,无疑成为了这场仪式里的重中之重。 现在,所有那些繁复而枯燥的礼程已然结束。铿锵有力的鼓点声中,一个由近千名军人组成的方阵整齐地行入广场,目不斜视地停在了观礼台前。 身着古老礼袍的普罗里迪斯缓缓站起,在六名近卫的环侍下走到观礼台正中。他的头上,一顶金色皇冠正在耀闪着威严的辉芒。 “这些勋章,是摩利亚能够赐予英雄的最高荣耀。但我觉得,仅仅是这些还远远不够。”普罗里迪斯将目光从身旁侍卫所托的铁盘中移开,那里面一排排棱角锋锐的军功章宛如繁星冷耀,散发着点点璀璨光芒,“我早就期待着这一刻,能够以皇帝的名义站在这里大声宣布——你们是摩利亚的骄傲!从今天开始,你们中的每个人都将得到与付出相匹配的待遇。所有肮脏的,虚伪的,黑暗的一切,都不会再存在于这个国家。” 他的视线由台下方阵,缓缓掠过万头攒动的广场,一字字地道:“我发誓,在不久的将来,公正会变成这片土地上恒久不变的法则。” “万岁!万岁!万岁!!!” 震耳欲聋的欢呼声浪逐渐统一,汇成巨大的回响,久久激荡于帝国广场的上空。 漫天飘扬的彩带花雨之间,普罗里迪斯注意到眼前的方阵中,所有从塞基边疆归来的皇家军士俱是沉默如雕像,与周围举臂欢呼的同袍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如果说整个广场是一片欢腾的海洋,那么他们无疑就是那道独特的寂然浪潮。 这些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武者与魔法师,眼中也同样有着狂热的崇敬之色。不过,他们眸子里倒映出的人影却不是高台上的皇帝,而是方阵前列位置上背负长刀的年轻人。 此刻,洛佩兹对观礼台上投来的几道目光视若未见,只是直直凝望着皇帝贴身近卫中的一人,唇角边带着若有若无的冷笑。 那是个容色绝艳的青年男子,在他的手中,倒提着一柄狭而长的连鞘刺剑。 (本章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49章 第十章扑火 薇雪儿觉得,心跳的频率正在愈来愈急促,就连呼吸,也开始变得压抑起来。 从一开始,她的目光就始终定定地投向台下,凝视着洛佩兹那线条冷锐的脸庞,整个人仿若于瞬间失去了所有的意识,久久无法言语。 他脸上的刀痕,永远是新创重叠着旧伤,斑驳纵横,难以平复。在这黑发年轻人站立的时候,远远望去你会感觉到自己看见的不是一个人,而是一块坚韧挺拔的铁碑。 只身刺杀巴帝国近十名高级将领的彪炳战功,早已如春风掠地般流传在摩利亚国内。不仅是军中,就连民间,亦有无数民众在口口相传着他的名字。 这是个需要英雄的时代。而洛佩兹,无疑就是那些悍不畏死的帝国军人中,最为耀眼的一颗新星。 观礼台上分为左右两侧席位,女眷席中绝大多数的豪门名媛都在矜持而含蓄地盈动秋波,于涩赧窥向洛佩兹的同时,努力展现着自身最为完美动人的一面。 吸引她们的,并不是什么军功战绩。如今的皇帝陛下与洛佩兹之间的微妙关系,才是最令人心动的关键所在。 薇雪儿身边的玫琳,却自始至终没看过台下一眼。她那张娇俏的面容上仿佛笼罩了难以融化的寒霜,只是在偶尔望向男宾席位某处的时候,神色间才会略有异样波动。 似乎是感觉到了她的澄澈眼波,北方枢机主教加洛沙身后恭立的那名金发青年偏过头来,太阳神般英俊出尘的脸庞上绽现了一抹温文笑意。 劳南多的义子雷奥佛列,正是由于教廷高层的高调介入,而得以逃脱那场血腥的大清洗。鉴于普罗里迪斯在与教廷使者接触时所表现出的毫无异议的顺从态度,身份尊荣无比的北方枢机主教才会史无前例地出现在一国之君的加冕仪式上。 这已经是千百年以来光明教会所给予一个国家的最高荣耀,投桃报李的道理,似乎就连这些虔诚而孤高的侍神者也会懂。 “在所有那些大大小小的战役里面,塞基城守战无疑是其中历时最长,同时也是最为惨烈的。在这里,我不得不提到一位参将,他就是第五军团第三师团长马蒂斯。”普罗里迪斯的声音缓缓响起,在身边几名近卫的魔力振波下扩散开来,清晰传入了广场上每个人的耳中。 “一条修筑了六年的防线,换回的是将近七万名巴帝人的尸体!由于他对战争的敏锐嗅觉以及做出的相应举措,帝国在这场攻防战中的损失几乎可以用微不足道来形容。前第五军团军团长爱德希尔那愚昧到极点的调兵行为,使得马蒂斯参将所在的万人师团最后仅仅活下来了四十七名军士!防线,在数倍的敌军强攻下被迫回缩了。但直到战争结束,塞基城始终就像是钉子般死死钉在东部边疆的咽喉位置上,没有动摇过半分!令它深嵌入地表的力量,我想,是那只觉醒的鹰!” “现在,这些无畏的勇士就站在这里,站在阿莫罗索大帝的面前。在缅怀死者的同时,我以摩利亚皇帝的名义,赐予他们应有的荣耀之名。”普罗里迪斯回身,温和地做了个手势,“英勇的将军,请您到前面来。” 观礼台的男宾席位间,一身戎装的马蒂斯平静地站起,缓步走到皇帝面前单膝跪下。 普罗里迪斯从近卫手中的托盘里挑出三枚闪闪发亮的银星,亲手替换了马蒂斯右侧臂膀上的军衔,所有望着这一幕的高级将领尽皆悚然动容。 由参将直接晋升到上将,他还是摩利亚历史上的第一人。 “地位c荣耀c权力c财富这些平常人一辈子都难以得到的东西,从现在开始你已经全都拥有了。我想知道的是,你会珍惜么?”普罗里迪斯弯下腰,为马蒂斯佩上象征着军中最高荣誉的鹰眼勋章,随即抚平他胸襟上的褶皱,微不可闻地低语道。 马蒂斯仰起了脸庞,微笑着叹道:“我连做梦都没有想到过还能有今天,说不珍惜肯定是假的。可是我真的很怕,怕将来有一天躺在床上的时候,会有老兄弟的鬼魂半夜找来。当年被我亲手掐死的那些家伙,到现在都还在等着有人偿命呢!” 普罗里迪斯直起腰身,淡淡地道:“原来有些东西,还是无法随着时间的流逝而改变的。我一直都在试图通过努力而将它们抹去,但现在看起来,似乎是在白费心机。” “陛下,您说对了。”马蒂斯忽森然狞笑,双臂直抬而起,袖口之内激射出十数道乌芒来! 几乎是同一时刻,看台下的方阵里,那四十几名等待授勋的士兵同时摸出暗藏的短小机弩,自各个方位高高掠起,瞄向皇帝所在的方位! 一柄连鞘的窄剑自普罗里迪斯身侧斜刺挥出,轻盈挥动。它的运动轨迹直接而流畅,每次鞘体细微的颤动,都会不偏不倚地将一支棱芒乌黑的弩箭击落尘埃。当所有的威胁在瞬间被摧毁之后,剑作龙吟,倒卷而上。只是轻轻巧巧地两次挥动,马蒂斯的双臂便已齐肩卸落,直挺挺地坠在地上。 血光爆现之中,连眼皮未曾跳过半下的马蒂斯怔怔转过视线,望向台下。那里交错掠起的雪亮刀光早就归于黯淡,半空中仍有朵朵赤梅凄艳垂落,就连此际的天空,竟亦是血红色的! “你”他沙哑地开口,喉头忽哽,遽然间一口热血直喷出来! 方阵前列,洛佩兹轻拭着手中仍在微颤的斩马刃锋,年轻而冷峻的面容上隐现笑意:“马蒂斯叔叔,遭遇背叛的滋味,是不是有些不好受?” 他的脚边,倒着两具齐腰而断的残尸。周遭的地面上,亦是横七竖八地铺满了紧握着机弩的士兵尸骸。来自于塞基守军的偷袭方未成形,便已悉数被曾经与他们并肩作战的皇家军士扼灭于无形。那些看上去柔弱娇俏的宫廷魔法师在疾射出道道魔法光束的刹那,明眸里闪动着的,是母狼般锐利残忍的光芒。 大变之下,整个帝国广场彻底陷入了一片死寂。最先反应过来的是各支军团中选出的精锐部队,他们迅疾围拢了广场边缘,并分出小股兵力渗入人群,从各方涌向观礼台,将其团团护在当中。 马蒂斯对正在发生的一切视若未见,只是直直地凝视着洛佩兹,肩头创口喷涌而出的血液已将大半边躯体染得通红:“这真是个很大的惊喜,不知不觉,你已经懂得用心计了” 普罗里迪斯身边的几名近卫似是意欲动作,却被他抬手制止:“不,别离的时刻,总是动人的。” “阿鲁巴,记住我对你说的话。”洛佩兹淡然掠了半兽人一眼,略略后仰腰身,猛然掷出了六尺长刀! 强大到恐怖的爆发力挟卷着斩马刀,于半空中怒吼出一道悍野的声浪。暗红的刀芒拖曳着长长的尾痕,闪电般掠上观礼台,凶狠地贯穿了马蒂斯的胸腔,带着他整个人一飞数丈有余,砰然跌落于地! “这孩子,还是那么心狠手辣呢!”普罗里迪斯低声叹息,转首向着神容始终古井无波的枢机主教歉意地欠了欠身,后者微微颔首,报以平和笑容。 千万双目光的注视下,洛佩兹缓步走上高台,沿着一路喷洒的血迹,站定于马蒂斯身前:“或许,这就是你所说的终点了,叔叔。” 马蒂斯费力地仰起头,口角边血沫横溢:“是啊,这么多年了,我曾经幻想过无数次迈向终点的最后途径。这样的结局,还真有点令人不甘心” “那天晚上,你告诉我‘一个人无力改变终点,但却能决定脚踏出的方向’。”洛佩兹冷笑,道:“在说这句话的时候,你有没有想过它根本就是荒谬的?既然明知道会是同样的终点,又为什么要去选择另一条道路?难道这就是你为那些背叛行为寻找的理由?” “其实我很清楚,这次偷袭成功的机率根本还不到一成。几年前的我,是万万不会采取这样莽撞的行动的。虽然早就已经对这个世界毫无眷恋,但我还有着必须要活下去的理由。你可以称它为‘懦弱’,只要能复仇,就算是做一条狗,我也是乐意的。”马蒂斯低低呛咳起来,身下汇聚的血泊已几近半指厚薄。 “知道么,那天在塞基城外见到你的时候,我的心欢喜得都快要爆裂开来。在那以前的每个晚上,我都会想着第二天偷偷潜回帝都找你,哪怕是远远地看上一眼,也就满足了。可是我却始终没有这样做,因为那会带来些不必要的麻烦” 所有的人都在沉默地聆听着,广场上就只有寒风掠过的凄厉声息,以及,这名叛逆的军人在弥留之际的低语。 “洛佩兹啊,虽然你不是我的儿子,但我爱你疼你的心,从来就没有输给过你的父亲。还记得巴帝人袭来的时候,如果你表现得还是像小时候那样胆小怯懦,我还是宁愿你死了,就当是早就死在了边云,再也不抱半点指望。这个冷酷的世界,是容不下一个弱者的。幸好,你长大了,变得无情且嗜血,拥有着强大的实力,就像是我和所有边云人曾经希望的那样。” “现在,复仇对于我来说,已经不那么重要了。所以在今天,无论能不能成功,我都必须尝试着去迎接男人的死亡方式。你的马蒂斯叔叔,从来就不是一个胆小鬼,只不过,是有些厌倦了漫长的等待罢了。”马蒂斯的眼神逐渐变得涣散,语声也慢慢微弱下去:“我是不是很自私呢?把这些沉重的东西都交给你去承受小时候的洛佩兹,是那么的善良,常常会躲起来一个人哭,有时候真像是个女孩子啊。不知道老大他们会更喜欢现在的你,还是那个纯真的小家伙?其实我也不明白,为什么人一定得变成野兽才可以生存下去,半点也不明白” 悄然间,一阵剧烈的抽搐蔓延了他的全身。这血性汉子茫然地瞪大了双眼,竭力想要抬起残缺的身躯,口唇微微翕动,似乎是在无声地倾诉着什么。 洛佩兹冷漠地掠了眼周遭如临大敌的几名近卫,静静地蹲下身。马蒂斯现出安详笑容,微不可闻地道:“我就要死了,以后这世上,就剩你孤苦伶仃的一个人啦!要学着照顾自己,心还要再狠些,好好地活下去。尽管,那有些孤独” 骤然断折的语声,宛如一柄铁锤重重敲上洛佩兹的心底。他抬起手,抚上身前男子犹自大张的眼帘,只觉得胸中血气翻涌欲裂,脸上神情却始终没有丝毫异样。 “我早就说过,边云的事情只不过是场意外。”普罗里迪斯的声音自身后传来。 洛佩兹起身,行到高台边缘站定:“你不必和我解释什么,他是他,我是我。” “大胆!”旁侧的一名近卫怒喝出声,“和陛下说话,你居然还敢站着?!” 洛佩兹斜乜着他:“我以什么样的方式和谁说话,轮不到任何人来教。不想死的话,滚一边去。” 那近卫怒极,堪堪踏上半步,却被普罗里迪斯微笑着阻止:“即使我现在的身份不同,洛佩兹也可以不必遵守什么礼节。因为他是我的家人,无可替代的家人。” 洛佩兹的视线掠过他身后垂持着窄剑的法丝亚,淡淡地道:“你与家人相处的方式,还真是与众不同。” “关于那次我们之间的交手,完全就是误会。我只不过是在配合陛下演戏,而你却扮演了半途不请自来的角色。”法丝亚轻笑,刹那间的撩人风情竟比女子还要艳丽上三分。 “行了,无论如何,授勋仪式总得继续下去。”洛佩兹意态阑珊地转身,行向台下,“希望这懦弱的叛徒没有打乱了一切。” “等一等。”普罗里迪斯开口唤住他,温和地道:“你就是下一个授勋对象,我的孩子。” 洛佩兹顿住脚步,缓缓回过身来。摩利亚皇帝似乎是半点也不在意静默下来的数万名民众,以及犹自流淌着乌黑血液的尸骸,自近卫手中取过一枚勋章,走到这修长挺拔的年轻人身前,为他轻柔佩上。 “还记得我说过那座山峰么?这十年里,我正在慢慢地引领着你向上攀爬,颠峰已经不远了,但前面的路还很陡峭。在现在这个至关重要的时候,我只希望得到你毫无保留的信任。当我们到了终于可以俯瞰世间万物的那一刻,你会发现,自己的选择是多么明智。” “我早就说过,你是个不一样的孩子。也只有我,才能最大程度地激发出你体内的潜力。换句话来说,你别无选择。”普罗里迪斯凝视着洛佩兹,张开双臂低低道,“总有一天,神明都会在我们脚下哭泣。” 洛佩兹邪恶地狞笑,接受了他的拥抱:“有意思的想法,我简直迫不及待地等待着那天。” 普罗里迪斯轻拍他坚实宽厚的脊背:“不会太久的,我保证。” “可惜的是,你不是我的父亲。”洛佩兹的语声里带着丝异样的情绪波动。 “血缘并不是问题,我早就把你当成了亲生儿子”普罗里迪斯的话语突兀中断,此刻洛佩兹的两条臂膀陡然已如铁箍般勒紧了他! 几丈开外,斜插在马蒂斯胸腔上的斩马刀同时爆起一声厉啸,竟然自行掠上半空,直射摩利亚皇帝的背部! 这匪夷所思的一幕几乎将所有人的思绪陷入了僵化,数名近卫很快反应过来,纷纷掠起身躯,横拦于长刀掠行路线之前,挥动兵刃意欲阻隔。 “扑扑”闷声大起,那柄已然通体化成墨色的斩马直如冥冥中有着一只邪魔锐爪在操控挥舞,毫无滞塞地洞穿三人胸腹,自普罗里迪斯后背扎入,刃锋直贯洛佩兹右胸! 向来处事泰然自若的摩利亚皇帝终于变色,怔怔地垂目胸前:“驭刀术?!” “不,它只是父亲留给我的礼物。”洛佩兹费力地自刃体上一分分挣出身躯,反手拭上鲜血涌溢的唇角:“一柄不怎么驯服的妖刀。” (本章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50章 第十一章罪赎 死寂而压抑的短暂时刻,很快被一阵骚动打破。 血流遍地的观礼台就像是骤然形成的飓风风眼,整个帝国广场已完全陷入了恐惧的风潮区域。仍能保持镇定的军官开始指挥部队疏散数万名民众,面对着突然演变成死亡之剧的加冕仪式,除了皇帝的安危以外,他们不约而同地考虑到了维护君权的尊严。 尽管,它早已被无情践踏。 “父亲!”玫琳姐妹的凄声惊呼划破了静默。 “保护陛下,杀了那个刺客!”男宾席位间数十名高级将领在嘶声怒吼,其中亦包括了各大军团的军团长。经过了缜密而隐晦的重新洗牌之后,他们之中已经十有八九为新面孔,年轻,并且拥有着绝对的忠诚。 “洛佩兹,你疯了么?!”穆法萨纵出坐席,惊怒交集地大喝。 阿鲁巴闷雷似的咆哮同时远远传来:“小心你的左边!!!” 所有的声音凝聚成了一道奇异浪潮,在洛佩兹的耳边拍拂着,流动着,逐渐低沉下去。最终所剩的微响,便是那尖锐的气流割裂声! 就在电光火石的瞬间,法丝亚手中已出鞘的窄剑犹如狞然游出洞口的毒蛇,冷冷刺破空气,在他胸前盛出七朵凄艳血花。 每一剑的刺入拔出,刃锋所携的青色气芒都会爆出深而庞然的伤口。避无可避的洛佩兹终于在直挑向咽喉的第八剑疾探右掌,牢牢地扼住了剑锋! “喀嚓!” 乌黑锃亮的马靴凶狠而直接地撩踢而上,法丝亚清清楚楚地听到了自身下颚炸裂的脆响,上下牙床之间的猛烈撞击使得所有牙齿尽皆粉碎,与被轧断的断舌混为血肉模糊的一团,再不分彼此。 巨大冲击力之下,他整个人高高向后飞起,一蓬血箭从变形的口鼻中喷洒而出,于半空中曳出道长而凄惨的赤色弧线。 那曾经艳绝无伦的面容已经不复存在,每一寸颅骨都于叠骨牌似的震荡触撞后碎裂开来。在重重坠下地面的刹那间,法丝亚隐隐约约地听到,对手正在狞笑。 随即而来的黑暗,将这冷傲而强大的年轻人直接拖入混沌的虚无中去。残存于脑海中的唯一念头,却是深深的困惑。 他无法分辨,那与已对战的,究竟是个人,还是头野兽。 自四面八方齐袭向洛佩兹的各式攻击,都被一层遽然生成的光晕阻隔在外。呈椭圆形罩落的魔法屏障内部,除了普罗里迪斯与洛佩兹以外,盈盈站立的,是飞掠而来的卡娜。 方阵中的机组士兵与宫廷魔法师俱是沉默地相互对视着,显得茫然无措。没有人能够料到洛佩兹居然会再次刺杀如今的皇帝,在他们看来,这样的举动无异于飞蛾扑火。 远望着突兀动作的卡娜,裁决队长布兰登低低冷笑:“又是一个不怕死的” 旁侧的爱莉西娅面露不忍之色,轻扯了扯他的衣角。周遭几名女法师闻言均是怒目而视,立于后排的阿鲁巴却充耳不闻,獠牙暴突的狞恶脸庞上尽是难以决断的焦躁,一双黑毛丛生的大手只捏得骨节“噼啪”连响。 “维丽亚,你做什么!”观礼席位间,摩利亚首席魔导士麦迪布尔倏地站起,语声中急怒交织。 “我只是想做回自己。”卡娜遥遥对他欠下身去,宛若自语般低声道。 麦迪布尔怔怔半晌,方自坐回椅中,神情隐现黯然。 始终如若无事的普罗里迪斯将视线从洛佩兹脸上移开,望向魔法光罩内的女法师:“就连你,也要背叛我了么?” 来自外界的魔法打击不断考验着光罩的坚韧程度,卡娜周身魔力波动直如潮水般毫无保留地全力涌出,死死支撑着这个独立而狭小的空间体。面对着摩利亚皇帝温和地质问,她无声地偏过头去,痴痴注视着身边已是摇摇欲坠的洛佩兹,目光中爱怜横溢:“陛下,我又怎么敢背叛您。只不过我是想为他做一点力所能及的事情而已,没有别的。” 普罗里迪斯沉默片刻,反手至背后缓缓拔出斩马,以回复术施上并无血液溢出的伤处。一系列动作之后,他的脸色更是苍白得可怕:“你爱上了他?!” 卡娜神情大变,颤抖着嘴唇似是想说些什么,胸前白骨森森的洛佩兹却于此时怒豹般蹿起,挥掌直斩摩利亚皇颈侧! 普罗里迪斯带着丝欣赏的神色向后侧退去,妖异的颤吟声中,他手中的长刀陡然疾旋,硬生生挣开了掌控,于空中刃锋倒转,直劈向他的头颅! 两根不带半点烟火气息的手指探出,一路折进,轻盈触上斩落的刀体。清脆的裂响立时传出,斩马锵然断为两截,相继坠下,斜斜插入坚硬的石板地面。 “可惜了。” 普罗里迪斯低声叹息,指端金芒乍现,竟是由单纯的一点光体分化出无数丝痕,流转盈动,瞬间将洛佩兹的躯体扎得千疮百孔! 大滴大滴的鲜血自那无数个细小孔洞中挣出身躯,“扑扑”纷落于尘。所有试图摧毁魔法屏障的法师与武者俱是呆若木鸡地望向几已不成人形的洛佩兹,顿住了各自的动作。 直至此刻这些救援者这才惊觉,他们竭力想要护卫的皇帝,从一开始就不需要任何形式的保护。 “孩子,就像是这柄断刀。再锋锐的利刃,也得掌控在顶阶武者手里才能够发挥出它应有的威力。这些年以来,你不止一次地证明了自身的价值,比如说现在,我的六名近卫,在你手下死得只剩了两个。这批人都是那片血炼之地里走出来的强者,很显然,当面对着你的时候,他们和待宰的羊羔毫无区别。”普罗里迪斯直视着洛佩兹,道:“你一直都是最好的,只有我,以及这个国家做你的强大后盾,未知的道路上才不会有任何东西能够形成威胁与阻碍。” “回到我的身边来,一切都还来得及。毁灭与创造,只在我的一念之间。”普罗里迪斯轻描淡写地挥手,卡娜凝成的“圣光防护”顿时消弭于无形。回复术的光芒已然散尽,那致命处的伤口如同从未形成过一般,再无微痕。 大部分观礼的名媛千金都在军士的搀扶下,面无人色地逃离了这块血腥之地。愣愣坐在席位间的薇雪儿紧攥着衣角,明眸一眨不眨地望向场内,泪水不断地涌出眼眶,无声掉落下来。而旁边的玫琳神色却依旧冷漠,似乎是由于畏寒,她的一双柔荑不知何时拢回了袖筒中,目光所向,赫然便是那犹自挺立不倒的黑发年轻人。 洛佩兹抬头,喘息着低笑道:“我不是一把刀,要不是为了查清父亲的死因,又怎么会像具傀儡一样听你摆布?你所说的那些或许很适合别人,但对于我,从来就没有产生过半点吸引力。” “这十年里,我给了你所有的全部,如今得到就是这样的答案?就算是你的父亲,也不可能付出更多!”普罗里迪斯深邃的眸子里第一次有了怒色,“你又怎么知道,所谓的真相不是那个叛逆者编造出来的谎言?” “你吃过人肉么?”洛佩兹虚弱地喘息着,大量失血产生了强烈的眩晕,眼前的人影正在变得朦胧而重叠,但他的话语却依旧清冷如冰,“我饿极了的时候,在那些木屋里就曾经吃过。从那以后,我觉得自己更像是野兽多一些。野兽是不会说话的,它们用直觉去感知周围的一切。我的确不善于分辨人言的虚假或是真实,但是眼睛会出卖一个人的灵魂。所以交谈的时候,我学会了去看,以精神去触碰对方隐藏着的情绪,这就是我的直觉。” 普罗里迪斯不易察觉地微变了神色:“你得出的结论是?” “是你杀了我的父亲!”洛佩兹沙哑地低吼,摇晃着纵起身躯。他的步履已跄踉不堪,似乎是随时便会摔倒,但那张野性而硬朗的脸庞上,却布满了令人胆寒的凶戾杀机! 此时此刻,就是这样一个重伤的年轻人,几乎已使得每颗心脏都在由于恐惧而无法遏制地产生战栗。 若干年以前,在某处遥远的边陲要塞,一群铁血汉子以同样疯狂的悍野的蔑视死亡的方式,在杀戮中换回了唯一的生存希望。 现在,那个曾经纯稚善良的孩子,早就蜕变成了真正的嗜杀恶魔。他在群敌环围中孤战,在绝境中拼命,甚至因为要达到目的,而漠然格杀了最后一名亲人。 灵魂正在沸腾的血液灼烤下厉声嘶叫不已,洛佩兹在剧烈的颤抖中纵跃着,双眸俱化作了狰狞的血红色。 他想要得到的东西并不仅仅是复仇的快感,还有公道。 边云的公道! “看起来,你还是没能理解我的意思。个人的力量再强大,也只不过是个人而已。”普罗里迪斯缓慢地摇头,向后不急不徐地退去,“又有谁,会像你这样鲁莽地站在国家的对立面?其实这不是英勇,而是毫无价值的愚昧。” 无数道魔法光芒和弩箭齐射而来,形成了一面密无间隙的死亡牢笼。洛佩兹宛如在暴风雨中逆流划行的孤舟,极为迟钝地闪避着袭向要害的攻击,很快就淹没在茫茫的箭雨光瀑之中。 “我操你妈的!干吧!还等什么!!!”沉默的方阵中,一名机组士兵忽然反手脱下制服掷在地上,精赤着疤痕累累的上身,跳着脚吼道:“你们这帮没卵蛋的就眼睁睁地看着他死?谁他妈有种站出来说一句没被洛佩兹长官救过命的,老子立马就抹了脖子!” 低低的骚动中,阿鲁巴阴沉着脸走近,大力几个耳光把那士兵扇倒:“洛佩兹对我说过,就算是把你们的腿都打折了,也不能让任何一个废物添乱!站在这里的人没有一个怕死的,可是上去真的有用么?就算是能干掉几个狗畜生,你们的家人又怎么办?!” “老子从小就是孤儿,怕个鸟毛!”那士兵倒吼回来,“管他什么皇帝贵族,老子打仗拼命的时候,他们在哪里?长官虽然废话不多,但一直是把我们当亲兄弟看的。老子大字不识半个,只知道帮着兄弟打架捅人他妈的天经地义!” 阿鲁巴高举的手掌顿在空中,咧开大嘴怔怔说不出半句话来。他所处的整齐队列里,已经有数十道狼一般的目光森然掠向了方阵边缘的警戒部队。 悄然间,普罗里迪斯的脸上掠过一道惊愕神色。远处,麦迪布尔清澈的眼眸里渐渐蒙上了层阴影,整个人竟似瞬时苍老了几分。 空间里那道异常的魔力波动还未散去,一只修长有力的手掌就从龙卷般呼啸交错的羽箭曳光中探了出来,紧接着,洛佩兹先后跨出了双腿,前倾身躯,怒吼着激射而出! 高速掠行中,清晰可见他躯体上的每处伤口都在疯狂地回复愈合,一支支深扎于体内的箭矢正缓缓地被新生肌肉迫出,相继坠落地面。那后方紧随袭来的道道魔法光芒居然难以追上他的身形,那肉体所能达到的速度极限,正于此时被全力迫发出来! “救赎之术。”端坐如山的北方枢机主教微现讶然,低低道:“摩利亚的宫廷法师团果然是名不虚传” 他身后侍立的雷奥佛列弯下腰身,恭谨地问道:“大人,请恕我愚昧,这难道不是只有祭祀才会使用的顶级再生系魔法之一么?” “你说得不错,看起来他们在这方面很是下了一番心思啊!”主教微眯了双眼,望向场中那个优雅如故的身影,“神秘的王者,你究竟在想些什么呢?” 雷奥佛列动作平缓地整了整身上的执事银装,静静站定。深蓝色的眼眸里,隐隐耀起毒蛇般的阴狠光芒。 一连九道光盾无声生成于空中,继而相继碎裂。洛佩兹那双无坚不摧的双手已是鲜血淋漓,但却稳定依旧。普罗里迪斯就在三丈不到的位置上站立着,后方,便是观礼席位。 他已无路可退。 “洛佩兹哥哥,你你为什么要杀我的父亲?”空空如也的席间,薇雪儿茫然地问。 玫琳紧咬着嘴唇,自袖筒中抽出柄匕首,一声不作地行向洛佩兹。后者根本连眼角也不曾瞥来,只是死死地盯着普罗里迪斯,如野兽扑食般逐渐俯低了身体。 “陛下,您的心,仿佛变得软弱了。”麦迪布尔悠然站起,单手巧妙地变幻了六个截然不同的术印。 严密齐整的石板忽然深陷,数十道混合着矿物的泥沙流体恶蟒似的蹿出,把已经纵起的洛佩兹硬生生拽回地面,并迅速将他的下半身层层裹死,凝结成一团坚若精铁的褐色固体。 “您现在已经是摩利亚的统治者,打打杀杀的事情,还是交给我来做罢。”大魔导士浅浅欠身。 普罗里迪斯苦笑,行到玫琳身旁,携了她冰冷的手,望向麦迪布尔道:“老师,请不要难为这个孩子。无论他做出什么样的事情来,我都可以尽力去谅解,这一点永远也不会改变。” 围堵的近卫和军士已将整个区域团团围住,所执机弩俱是机括大开,丝毫不敢懈怠。 魔导士默然行到高台另一侧,横抱起一具枯瘦干瘪的躯体,放至洛佩兹身前的地面上,冷冷地道:“这就是你想要的?” 难以动弹半分的洛佩兹垂下目光,眼前这满脸皱纹横生,已是奄奄一息的衰弱女子,正是卡娜。 “你做了什么?”洛佩兹艰涩地问。隐约间,他已经知道了答案。 卡娜颤抖着抬起枯如鸟爪的手掌,轻挽覆于脸颊上的垂发,轻笑道:“我不能背叛陛下和老师,要帮你,就只能用这样的方式。” “她以救赎之术抽取了自身全部的魔力和精神力,然后贯注在你身上。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很简单,你能够继续所谓的复仇,而她则丧失生命。”麦迪布尔不无讽刺地道。 “为了我,不值得。”洛佩兹口中忽涌起一阵甜腥热流,眼角剧烈地抽搐起来。 卡娜黯淡无光的眸子里忽然亮起一抹骄傲神色:“在我的家乡,女孩总是会为心爱的男人织上些什么,有时候是手帕,有时候是寒衣。我很小的时候就被送去了魔法行会,所以什么也不会织的。现在我也算是为你做了些事情,虽然帮不上大忙,不过心里真的很开心了” “老师,请您解了他身上的术,我想我想让他抱抱我。”女法师气若游丝地请求,颊边渐渐现出微弱嫣红。 麦迪布尔面沉似水地转身行开,拢于袖袍内的右掌迅捷连动,洛佩兹躯体上所凝固的沙石立时迸裂,化成碎屑簌簌散落。 双臂之间,卡娜的身体轻得像是片秋天的枯叶。她凝望着洛佩兹,猫儿般偎上他的胸膛,欢喜地轻叹了口气:“我比你大上很多,可是就是管不住自己。刚开始时,我很怕很怕你的,到了后来,这感觉就慢慢地变了。就连修习魔法的间隙,也会常常会想起你的样子来,我是不是很傻呢?” 洛佩兹极缓地摇头,那早已忘却的疼痛感觉正一点点地自心底复苏,在又一次的别离时刻,他唯有咬牙承受。 “你低头下来,我有话说”卡娜轻唤,望着那张满是血迹的年轻脸庞越来越近,她费力地仰首,冰冷的嘴唇颤抖地触了触洛佩兹的额,细细地道:“现在的你,根本就没有可能复仇,陛下有多么强大根本就是你无法想象的。放弃现在所做的一切,活下去,洛佩兹。答应我,一定要活下去” 女法师爱怜地抬起手来,似是想要轻抚他的面颊,臂身却于半途无力滑落。那眸中瞬间凝固了的神情里,犹自带着些许笑意。 “杀戮只会带来无休止的毁灭。到了现在,你难道觉得还不够么?”普罗里迪斯在远端平淡地问。 洛佩兹放低了卡娜,脱下残破制服,轻柔地盖上她的身躯。垂首凝视良久之后,他直起了身:“只要你还活着,就永远不够。” 连串的魔法火球遽然自台下怒袭而来,周围的百余名护卫顿时仆倒大半,剩余的诸人纷纷回身还击。登时空中魔法辉芒纷闪,箭矢尖啸穿梭,一场混战已然爆发! “凭着这些胆大妄为的叛逆,你以为就能改变一切?”麦迪布尔冷笑,挥手间在观礼台前布下宽硕的防护屏障,“他们都会死。而你,年轻人,不要再考验我的耐性。” “啧啧,小洛佩兹,你还不上去踢他的屁股,难道在等奏乐么?”一个苍老的声音在极远处大刺刺地道。 洛佩兹微怔,转首望向再无半个围观民众的帝国广场。 默克尔正拄着根破破烂烂的法杖晃悠行来,依旧是吊儿郎当的惰懒腔调:“他妈的,你那点钱想打发谁?大半个晚上就被老子花得干干净净!嘿嘿,不过睡在二十几个喀什雅最当红的小妞中间,感觉倒也真是不错” 麦迪布尔的脸色忽然煞白,不自觉地后退了半步:“卡卡洛特?!” 老默克尔远远大笑道:“没想到居然还有人认得我,你又是谁?” 大魔导士犹豫了片刻,恭恭敬敬地欠身道:“宫廷法师团统领麦迪布尔” “到魔导中期了罢?还算是凑合了。”老默克尔鬼魅般一步跨入虚空,再出现时已是护在了洛佩兹身前,打了个大大的呵欠后,他索然无味地道:“那些妞还脱光了衣服在床上等着,你是立即自杀呢,还是要我老人家动手?” (本章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51章 第十二章取舍 当一头披散着金色长鬃的雄狮发出闷声咆哮,大地都会随之微微颤抖;当饥饿的狮群风驰电掣般掠过草原,没有人会怀疑,它们能够撕碎一切。 沉寂的皇家方阵就像是夜色下的火药桶,此际它已猛烈地爆发开来,那千万道直冲九霄的赤炎呼啸着撕破黑暗,在燃烧过程中绽出比烈日更为耀眼的炽芒。 这是怒放的时刻,短暂却永恒。 引发这场混战的第一人,正是爱莉西娅。不仅是机组士兵和宫廷法师团的成员尽皆愣在了原地,就连阿鲁巴也惊愕地半晌没能缓过神来。眼见着这头骄傲的火凤凰卷起熊熊烈焰,在隐隐合围了己方阵列的禁卫部队中疾扫出大片焦埕,布兰登的一张胖脸已由于急怒而涨红得像块猪肝。 “爱莉西娅,你这是在发疯么?!” 裁决队长身边的阵列里,接二连三地纵跃出上百名机组汉子。他们或斜执战刀,或反手摘下身后所负强弓,矫若猿猱地自各个方位高速掠向观礼台。中途任何形式的攻势阻隔,都被这些杀人如麻的精悍士兵逐一扼灭,丝毫不能构成半点威胁。 似乎是听到了布兰登的吼声,爱莉西娅轻盈至极地在皇家方阵外围划曳了一圈,陡然直冲上天!悬停半空之后,她缓缓扩开了挟裹于臂身外围的赤炎之翼。驭风术的气流激荡下,两枚长达十数丈的巨型火焰翼体在空中傲然拍拂着,激起阵阵炽热浪潮。 “马蒂斯参将死了,他带来的部下似乎也都死了。无论洛佩兹的结局会是怎样,有一点都毫无悬念。”爱莉西娅随手格落几支射上的箭矢,平静地道:“将来等待着我们的不是授勋,而是军法审判。从塞基来的每个人,都无法逃脱被牵连的命运。” 布兰登脸色微变,转首扫视着正在逐步解体的方阵,颓然叹道:“爱莉西娅,现在说什么都已经晚了。既然连你也已经参与了进来,我也只能将错就错下去” 言语间,他胡萝卜般肥壮的十指以极不相衬的灵巧动作齐齐弹起,炎气光芒瞬时连闪,侧后方几个悄然掩至的身影如遭雷殛,相继颓然仆倒。 “尽量少伤些人罢,如果可能的话,带着那小子一起走。”胖子瞟向已经悉数飞临观礼台上空的几十名宫廷法师,阴沉地道:“不管这个该死的集体究竟能存在多长时间,这已是我们唯一的选择。” “你啊,还是那么在意得失。”爱莉西娅温婉地笑了笑,周身火焰骤然暴涨,疾射那片激烈如沸的博杀之地而去,“裁决小队里,可从来就没有抛下同伴不管的先例呢!” 坚韧的魔法屏障将所有能够形成的威胁尽皆隔阻,在这层莹莹溢彩的护墙之后,薇雪儿注视着对侧伫立的洛佩兹与老守夜人,忽然觉得他们陌生得宛如初识。 “默克尔老爷爷,你也要为难我的父亲么?”她鼓足了勇气,低低地问。 以诡异方式从虚空中跨出的老人,就像是一头来自于幽冥深渊的恶龙。那肆无忌惮的凶戾煞气,是如此强烈地威慑着在场每一个人的感知。单纯如薇雪儿,亦于战栗中清晰地觉察了他衰老外表下掩隐的杀意。 “薇雪儿小姐?唔,这里不怎么好玩,你还是快点回家去罢!”默克尔偏过头来,嬉皮笑脸地道:“二殿下哦,不,皇帝陛下向来很照顾我这个糟老头子。只要不把人往绝路上逼,我是没有理由站在他的对立面的。” 直至此时,麦迪布尔方才从高度戒备中略为松弛下来,后背处的衣衫已被冷汗湿透。这短短片刻的对峙时间,对于他而言却是漫长得近乎快要窒息。 完全压制了自身精神力的那股强大能量波动就像是一柄悬在头顶上方的利剑,麦迪布尔毫无理由地相信,它一旦落下,毁灭就会随即来临。 这看似简单实则凶险万分的交锋方式,是魔导士生平所仅遇的。而现在,他内心中仅存的感觉,似乎就只有夹杂着羞辱的畏惧。 普罗里迪斯对四周激战的双方如若未见,微笑着望向老默克尔,道:“虽然早就猜到您的身份可能不同寻常,但我还是没能想到,摩利亚历史上最杰出的卡卡洛特大魔导士居然会在我的家里做一名守夜人。老实说,您让我感到了意外的惊喜。” “仇家太多,总得找个地方躲躲。那个名字我早就不用了,站在你面前的,只是个厌倦了虚荣的瞎子,身份的尊卑,在我看来根本就不如酒和女人来得重要。‘魔导士’这个称号或许听起来很不错,有些人为了它甚至不惜生命也要突破魔法修习上的瓶颈。可是又有谁想过,就算是成为了魔法领域的王者,到头来还不是得变成你们这些皇室贵族牢牢控制的一条狗?我为摩利亚已经付出了这双眼睛,没有半点拘束的自由才是我如今最在乎的东西。”老人撇了撇嘴,讥嘲地道:“说起来我倒是一直都很好奇,身为皇子,你是从哪里学来的一身古怪法术嘿嘿,今天的场合好像有点不适合谈这个啊!” 普罗里迪斯悄然掠了眼犹自安坐的枢机主教,不动声色地道:“如果出于战争需要,您愿不愿意重掌魔法行会的领袖最高职权?大陆上动荡的局势我想您很清楚,每个摩利亚人现在要考虑的首先应该就是国家的利益,而不是自己的。” “少他妈用这些莫名其妙的大道理来压人!打仗自然有军队去应付,又关我什么屁事?老子还算年轻的时候,为了摩利亚连眼珠子都赔进去了,最后得到的是什么?差一点就被当成叛国贼给绞死!行了,别再罗嗦什么废话,看在共处了这么多年的份上,我不杀你。至于洛佩兹要怎么样,那就是他的事了。” 默克尔冷然言毕,忽咬牙切齿地低声咆哮起来:“臭小子,你是头猪么?教你的魔法不是用来看的!要是早点施出来,还用得着我老人家巴巴地赶来救你?真是完完全全的木头脑袋,半点也不会转弯!” 洛佩兹怔了怔:“元素球?” 老默克尔满脸恨铁不成钢的表情:“废话!除了那个你难道还会别的?!”略为顿了顿,他阴侧侧地笑道:“我说,尊敬的魔导士阁下,你还在等什么?如果我来动手的话,那会比自杀痛苦上一万倍。” 麦迪布尔长长一张马脸顿时神容惨变,竟是连应战的勇气也无。 “洛佩兹,看看你的周围。”普罗里迪斯斜斜跨上一步,淡淡地插言,“这些为了你而背叛帝国的士兵,很快就都会倒卧在血泊里。在他们死后,我想还会有很多人将受到牵连。无可否认,他们对你的忠诚度令人惊讶。作为回报,你是不是也该做些什么呢?” 老默克尔冷笑:“小家伙,下一次未必我还能在你身边。要杀哪个人,只管去杀就是了,根本用不着考虑太多。” 洛佩兹沉默地转首,望向不远处的战团。 尽管隶属皇家军团的警戒部队并未采取任何行动,但源源不断涌上观礼台的其他军团士兵以及大批禁卫还是形成了一道难以逾越的坚墙。所有试图接近洛佩兹方向的突袭者都被死死围困在数十倍的护卫之中,几乎寸步难进。 阿鲁巴高大的身影在人丛间显得极为显眼,他正单手轮起一杆夺来的刺枪,披浴着满身赤红高呼酣斗。 另一侧,布兰登的胖脸上还是平平板板地全无表情,对战时的动作依旧流畅而稳定。而爱莉西娅却似伤重,那层笼罩周身的炽烈火焰已然黯淡下去,就连防御也不得不靠着胖队长偶尔解围。 机组士兵与宫廷魔法师有着截然不同的对敌方式,前者大多悍野凶狠,倚仗着高超的武技和丰富的博杀经验取胜;后者则敏锐灵捷,魔法攻防的娴熟多变性,是她们手中最为犀利的武器。 战斗,总是会带来伤亡。 那名被洛佩兹从战场上救回的伤残女法师前胸已经扎入了三支羽箭,鲜血直染红了大半边白色袍身,却还在空中咬牙射出道道电芒,丝毫不肯后退。下方的地面上,几名同样年轻娇好的姑娘直直倒卧着,直到泯灭意识的一刻,她们脸上所凝固的神情仍然是固执的坚定。 “都住手!”洛佩兹骤然暴喝,霹雳般的吼声立时回荡了全场。 机组中人及宫廷法师团相继顿住攻势,纷纷投来了惊诧的目光。护卫方亦不再动作,同时停下手来。这场伤亡惨重的战斗,他们本来就打得茫然而无奈。没有人会愿意与昔日同袍兵戎相见,更何况,这批家伙偏偏还都是些疯子。 强悍而嗜血的疯子。 “我们走。”洛佩兹平静地宣布,脚步却钉在地上纹丝不动。 普罗里迪斯优雅地抬起右臂:“我以摩利亚皇帝的名义起誓,不会追究今天参与叛乱的任何一人,以及相关人等的罪责,绝无反悔。” “如果你敢违背誓言,我就杀了你的女儿。”洛佩兹凝视着他,低沉地道:“这不是结束,只要你还活着,边云的报复就会继续下去。” 普罗里迪斯笑了笑:“我会等着那一天,我保证。” “可惜了。”老默克尔叹息着摇头,抱怨道:“走吧走吧,软心肠的小鬼。下次再玩刺杀游戏记得少带几个人,省得到时又要束手束脚” 高台上护卫组成的人墙缓缓让出通路,机组士兵们扶携着伤者,谨慎地向场外退去。魔法师轻盈纷落,默默地抬起同伴的尸体,亦步亦随。 正当洛佩兹神色阴沉地转身举步时,后方一个苍老的声音叫住了他:“年轻人,请你留下来。” 所有的突袭者尽皆顿住了脚步,杀机顿时再次弥漫了整个空间! 洛佩兹回首,望向那远远凝注着自己的枢机主教,冷然道:“什么事?” “这里所有的人都能走,只有你不能。”加洛沙缓缓自观礼席位间站起,眸子里寒芒隐现,“修魔者的命运,唯有灭亡。” 高台边缘处,断折的斩马犹自斜插于地,刀身暗红隐耀,宛如熔岩寂流。周遭的地面上,倒卧着三名被它洞穿胸腹的近卫尸体。 他们全身每一寸皮肉的颜色,都已是妖异而狰狞的黑。 (本章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52章 第十三章圣光 加洛沙是个矮小的老人,矮小且单薄。 在他保持着安然坐姿的时候,就像是一条匍匐于阴暗墙角的枯藤,若不是那一身主教红衣耀扬如火,只怕是近在咫尺的人也不会对其产生丝毫关注。 而现在,这根不知历经了多少年风雨侵摧的藤蔓,悄然间舒展身躯,变成了一柄剑。 由坐至站,加洛沙简简单单的动作变化之后,整片区域内的气态已经完全不同! 无边无际的浩然威压有若实质般跌宕起伏,一分分地扩开了领域。几乎是所有的人都在不自觉地往后退却,高台上如此,帝国广场的数万士兵亦是如此,那阵列间的千百面旌旗竟是同时无风逆卷,猎猎招展不休! 始终不曾动作的两人,是普罗里迪斯与老默克尔。而正面气势所摧下的洛佩兹却不退反进,缓缓向着枢机主教跨近了两步:“你想要留下我?” 加洛沙深深地注视着他,道:“黑暗中蕴藏的邪恶力量蛊惑了无数异端,他们因贪婪而掠夺,罪欲而杀戮。修魔者,你年轻得令人惊讶,但身为一名虔诚的信徒,怜悯无法令我改变肩负的使命。接受神的审判吧,或许你的灵魂最终将得到救赎。” “主教大人,您是不是有所误会了?”普罗里迪斯平静地道:“这孩子是我看着长大的,他不可能和魔族有任何关系。” 加洛沙望向远端倒卧的那几名近卫:“只有暗魔一族的魔罡,才能形成这样的血肉异变。陛下,我能够理解您的宽容和善良,但教会从来就没有误杀过一个无辜者。” 普罗里迪斯谦和地欠身,当抬起头的刹那,他眸子里耀闪的阴狠杀机骤然消失得无影无踪:“是我多事了,主教大人。” “阿鲁巴,带上所有的人离开这里。我的事情与你们无关,现在就滚!”洛佩兹头也不回地道。 回答他的,是密集的箭矢破空声与宫廷法师们吟唱咒语的清越回响。 “异教徒又怎样?管他什么皇帝还是教廷,想要为难你的统统当成敌人就对了。”阿鲁巴倒提着刺枪大踏步冲来,沉重的脚步震得整个观礼台都在战栗不休,“你是我的伙伴,要死就一起死,就像在战场上那样!” 如同是阴霾的天空中降下了烈日,枢机主教的周身遽然腾起炽烈的白光,光芒如火焰般吞吐伸缩,缭绕着形成一轮椭圆形的硕然光晕。 “暗夜终会过去,永存于心的,将唯有光明。”威严而宏亮的语声之中,隐隐有曼妙绝伦的圣歌响起,似是虚幻,却又真切地回荡于每个人的意识深处。 刺目欲盲的强光几乎是瞬息间亮彻了天地,以加洛沙为圆心,那团光晕的中部猛然扩张而开,炽芒呈弧形向四面八方直卷出去,无声无息却悍然难以沛御! “扑扑”闷声大起,所有的来袭俱被一举摧灭,高台上的皇家军士往往是甫一接触这层波浪状涌至的光环,便即刻昏厥倒地。除了裁决小队和少数几个高阶法师之外,更无一人能够稍作抗衡。 正面袭向洛佩兹的光环在极远处就自中突起,凝成高达数十丈的巨剑重重斩落。直刺苍穹的光刃劈下时并未卷起丝毫风声,但洛佩兹脚边的石板地面已尽皆塌陷迸裂,无数细小的块屑密密麻麻地升上半空,于无声中化为齑粉。 强光笼罩中的洛佩兹逐渐弯下腰去,发出痛苦的低吼。宛如无形的烈火此刻正在肆虐燎烤,他上身的衣衫迅速焚成了片片飞灰,年轻而强悍的躯体各处都在灼起大块的焦黑皮肉,情形骇人至极。 “我说呢,原来是个该死的异教徒!”雷奥佛列冷笑着跨上几步,准备欣赏洛佩兹灰飞烟灭的美妙一幕,压根没注意到不远处的玫琳正神色冷漠地投来目光,俏脸上隐现怒意。 “洛佩兹!” 阿鲁巴体内的全部炎气早就被生生扼灭,眼见着黑发伙伴的皮肉一块块地卷起,焦枯,不禁嘶声狂吼,却无力动弹分毫。 摩利亚皇帝凝注着木然而立的老默克尔,目中现出一丝从未有过的焦急。悄然间,他不易察觉地微抬了右手,拇指中指相扣,遥遥对向枢机主教。 洛佩兹体内蕴藏的再生力量,于此刻已被悉数迫发出来。但世界万物的创造速度,似乎永远也不及毁灭,在他身上亦是如此。脊背上的几处伤口早就露出了根根白骨,无孔不入的圣光丝丝缕缕地覆洒在暗红血肉之上,“哧哧”融化声中白烟蒸腾而起,就连骨骼亦是在缓慢变形。 “我不能死,我又怎么能死在这里!”洛佩兹长声厉吼,倏地放下了格档于头顶的双臂,大面积的火焰立时在周身各处腾起,竟如一支人形火炬般猎猎燃烧起来! 一步,两步他摇摇晃晃地向前跨出,艰难地伏低身躯,开始加速。束手待毙从来就不是边云人的风格,不战,又怎么能换回生存?! “以吾主之名,来自黑暗之界的所有恶灵,必将得到毁灭!” 加洛沙缓缓伸展双臂,瞬时暴涨的光晕内飞起数点异色微体。它们轻盈地舞动着,相继升上高空。远远望去,这些不过拇指大小的天使扑扇着背后双翼,身下扬洒出一路极为细小的晶莹光点,直是曼妙到了极处。 令人瞠目结舌的神迹带来的,是更为猛烈的圣光摧袭。 待到几只天使没入云层不见,苍穹深处霍然刺出一道绚烂雄阔到难以形容的电光来!这矫若游龙的光体拖曳长而曲折的炽痕,弹指间便已劈下九霄,锋芒所指正是那个于圣光中纵跃疾行的年轻人! 就在此时,黑暗,从这片绝对的光明中滋生,狞然吞噬了洛佩兹。 老默克尔木直地抬手,略为勾动,数十道自他指端游弋而出的邪异黑芒静静回缩,带着顶端凝成的暗色光晕飞回老人身边。 如果说圣光给洛佩兹带来的是消融与摧毁,那这团纯粹的黑暗所形成的,就是回复和滋养的空间。再生肌体以几近疯狂的速度勃发而生,血肉平复,骨骼凝原。 对于他而言,这狰狞的黑暗,温柔得就像是母亲的抚慰。 高空劈落的电光已然袭近,威压之下,老默克尔阴沉着脸毫无停顿地挥起左臂,一点蓝色光芒自他掌心生成,急剧旋转扩大,凝结成一团吞吐欲爆的光体。 猛然间,一声狂野的龙吟震颤了所有人的耳膜。纯蓝色的光体陡然无限伸展,拖着长长的尾部游弋直上,在半空中与刺下的电光正正触撞,轰然爆起一阵震天惊雷! 无数点蓝色火花纷纷扬扬地坠落,将观礼台完全覆盖。士兵们因古怪的刺痛感而相继丢下了手中兵刃,这场挟卷着天地之威的魔法对撼并未伤及一人,可是已让大多数的旁观者都油然而生了畏惧之心。 这根本就是他们无法匹敌的毁灭力量。 摩利亚皇帝微微松了口气,负手悠然而立,唇角漾起了些许意味深长的笑意。 “百年前的那场神魔大战,你是唯一能活着从暗魔圣殿中走出来的人类。”加洛沙稍敛了强烈的光辉,语声中隐现黯然,“没想到昔日教廷最坚定的战友,如今也被暗魔蛊惑了心智。卡卡洛特,我敬重你在魔法上无人能及的造诣,以及那些曾经辉煌的诛魔战绩。但从现在起,你已经是教会的敌人。对于异端,毁灭是我们唯一的救赎方式。” 老默克尔掩口打了个呵欠,懒洋洋地道:“别他妈废话,我既然已经插手,就没打算让你活着离开这里。神族养的狗虽然没几头能咬人的,可是如果有一大堆狗整天跟在屁股后面狂吠,就算是烦也能把人烦死。所以,今天还是让老子来救赎你罢。不错,咱们以前的关系还算凑合,但是为了这小鬼,我老人家也顾不了那么多了。” “我很好奇,为什么圣光会对你毫无作用?难道,你的肉体已经强悍如暗魔族内的黑暗斗士?”枢机主教淡淡地发问。 老默克尔抬手,从虚空中拉出一道柔和温润的光带:“也没什么,只不过神圣系的魔法攻击,我恰巧会那么一点点。” 雷奥佛列怔怔抬手,直指面前衣衫褴褛,满脸痞相的老人,颤声道:“暗属性和神圣属性的魔力共存?这怎么可能?!” “老子是圣魔导,有什么不可能的。”老默克尔得意洋洋地吹了声口哨,压低了声音道:“我偶尔会用圣光去洗礼喀什雅那些小妞的身体,她们总是会以免费来报答。有一次我实在是喝多了,结果不小心说出了你的名字,小妞们兴奋地整整折腾了我一个晚上呢!” 加洛沙那双似乎能够包容世间万物的深邃眼眸中隐现怒意:“你都说了什么?” 老默克尔摆出一个宝相庄严的姿势,道:“我是北方枢机主教加洛沙大人,现在将用高贵的肉体结合圣光,为尔等洗礼罪欲之地咳,假冒你的名字是不大对,可是姑娘们却很喜欢。尽管我是累了些,但能够为光明教会感化几个信徒,也总算是做了件好事啊!” 加洛沙望着他满脸谦和的神情,怒发欲狂地从牙缝中迸出了一句话:“卡卡洛特,我们不死不休!” (本章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53章 第十四章光与暗 远方的天际,隐约有银光耀动,电射而来。 老默克尔侧耳倾听了片刻,皱纹横生的脸庞上渐渐现出煞气:“操你妈的!主教大人,没想到你修为没什么长进,倒是把神族那套卑鄙的手段学了个十足。怎么,非得叫上一帮喽啰才敢打架么?来来来,老子现在就站在这里,你倒是上来咬上几口啊?!” 加洛沙丝毫不为所动:“我只是在执行神的责罚,战斗的方式和过程并不重要,重要的是结局。” “还真是有点伤脑筋!”老默克尔看了眼身边暗色光晕中失去知觉的洛佩兹,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小家伙,脑子永远要比拳头管用啊” 炽芒再现,映亮了半边阴暗的天空。 枢机主教就像是烈日的炎核,辉耀出亿万道难以逼视的强光。那裹挟于他周围的光体凝成了完全静止的球形,但其中激射而出的道道光线却有如利箭般掠过虚空,海潮般淹没了广场。 岩重城内的无数居民纷纷走出家门,远眺向皇宫方向。那直冲云霄的光源是如此威严而神秘,不少信徒虔敬地跪下,祈祷不已。而就在不久前从广场上被疏散的数万民众,却并不认为此刻出现的圣光象征着什么祥和安定,相反,他们俱都惶恐不安起来。 教廷,在人们的心中早就不止是信仰的代言词,它同时也象征着强大的力量,严酷的法则。 这是神明统治下的世界,无论你是否适应,都必须学会谦卑,仅此而已。 更甚于前的炽光之下,老默克尔指端黑芒暴涨而起,但洛佩兹所处的暗色光体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消融。 枢机主教冰冷地绽出一丝笑容,双掌相触,指端结出了一连套繁复无比的术印:“圣辉之雨!” 宛如突兀间失去了依托,那静固的光晕缓缓脱离他的身躯,莹动着,流转着,升上半空悬浮不动。 无声无息的,它爆裂了。 一滴滴雨水般的微小光点自空中沥沥扬扬地洒落,覆盖了整座观礼台。独立的暗色体表层迅速被腐蚀出无数孔洞,洛佩兹如若有所感应,剧烈地抽搐了一下。 正如光明之于黑暗,神圣属性与暗属性魔法自古以来便相生相克,彼此牵制。作为神圣系高阶群体攻击魔法之一,“圣辉之雨”对修魔者的摧毁性,是圣光所难以比拟的。此时的老默克尔已经颇为狼狈地施放出了一个小型魔法屏障借以遮蔽来袭,而如临大敌的枢机主教却丝毫没有注意到,从一开始就没有半滴光雨能够沾上摩利亚皇帝身躯。 “老朋友,惰性会令人懈怠。和神魔大战时相比,你的实力似乎退步了很多。”几百名身着银衣的年轻人已然掠近帝国广场,远远便排开了一个扇形的围攻阵势,加洛沙目注着这批感应到圣光而迅速做出反应的光明圣裁,不禁微笑起来。 老默克尔没有答话,只是微低着头护在洛佩兹身前,苦苦维持着两个大小不一的魔法屏障,似乎已经耗尽了体力。 宛如幽深的井底被投进了块大石,枢机主教的心中猛然升起一丝警兆。身为圣魔导士的卡卡洛特就算是长时间沉溺于酒色,也没有可能不济到如此地步! 骇然投去的一瞥中,加洛沙这才看清了对手始终噙在唇边的那抹狰狞笑容。 天崩地裂般的一声大响震起,主教脚下的石板地面突兀豁开道深不见底的裂缝,整个观礼台如为巨刃所斩,登时分成了整整齐齐的两半! 瞬息之间,黑暗而幽深的地底恶龙也似的逆冲上一道土石瀑布来。加洛沙根本就未来得及反应,即被这条掉转身躯的庞然土龙张开大口吞没,直拖入渊隙中去。与他齐齐沉向那未知所在的,还有数十名不及闪避的士兵。 犹自处于昏迷状态的机组成员亦有几人坠入裂缝,堪堪在眼明手快的宫廷魔法师迅疾飞起,将他们逐一救回地面的刹那,老默克尔索然无趣地收紧了左掌。 面如土色的雷奥佛列眼睁睁地看着裂口轰然合拢,只觉得地面上残留的缝隙就像是一张抿起的大嘴,正在对着自己冷笑。 令他恐惧的并不是别的,而是那个可怖老人在施放“大地深渊”的同时,还若无其事地引发了一场高阶风系魔法的咆哮。无形而锐利的风刃怒潮轻易吞没了所有飞来的银衣执事,空中坠落的人影宛如只只被箭射中的鸟雀,直挺挺地跌向地面而去。 “这就是圣魔导的实力?”紧张注视着战局的阿鲁巴习惯性地张大了嘴。 侧腰上有着两处箭伤的爱莉西娅吃力地仰起首来,在布兰登的臂弯里望向远端:“不,还没有结束。” 她的话音还未落地,坠落广场中的一名年轻人已然站起,银色长袍之上划痕遍布,却无半处破损。 紧接着,是第二个,第三个 不过短短的片刻,几百名银衣圣裁俱是毫发无伤地掠上半空,呈环形四散,牢牢围死了观礼台。 “我的天,一群蟑螂么?”老默克尔错愕地聆听着空间内纷杂的气流划动声,右手指端与身边暗色光体之间始终保持着魔力维系,丝毫不敢放松。 “父亲,他真的是个异教徒?”双方沉默的僵持中,玫琳神色复杂地凝注黑色光晕中的洛佩兹,低声问道。 普罗里迪斯淡淡地道:“或许吧!不过我想衡量一个人的标准,应该与他的身份无关。” 玫琳微蹩了眉:“我不明白您为什么还会维护他?” “因为我觉得,他对于我还很重要。”普罗里迪斯平静地道。 玫琳怔然许久,方才道:“希望您所做的这一切,都是值得的” 打破这短暂僵局的变数,来自于从地底一路激射而上的枢机主教。那裹挟着身躯的圣光此时正化作了剑芒般锋锐的刃体,势如破竹地切割开沙石土壤,傲然直冲上天! “卡卡洛特,我要亲手捏碎你的心脏!”加洛沙咬牙切齿地低吼,向来雍容的仪态已荡然无存。 老默克尔无声冷笑,道:“老伙计,你要是能做到的话,恐怕当年就会这么干了。被一个不相干的人抢了功劳,在你的主人面前很是不好交差罢?” 加洛沙神色阴森地挥手,几百名银衣圣裁即刻纷动,其中部分转成三人一组的战斗阵形,另一些则悬浮原处,手中爆出团团圣光。 异常的魔力波动当即被老默克尔察觉,他木无表情地抬起左手,自身前纵横拉过,尖利刺耳的“滋滋”声凄厉啸起,向着空中直卷而去! 以加洛沙为中心,执事们所施放的圣光逐渐衔接为一道浑圆。光环在成形之后,向着中央位置缓慢扩开,待到枢机主教双臂合围,观礼台的上空已经赫然出现了一层极其硕然的光膜穹顶,炽烈直若骄阳! 老默克尔施出的每一道暗属性魔法攻击,都在圣裁修士组成的防御圈面前消弭于无形。确切的来说,是他们所着的银色长袍挡下了所有攻击,而不是人。 除了一个倒霉鬼被尖啸袭来的暗芒割断了脖子以外,光明圣裁所在与老默克尔的两次直接对话之后,几乎毫无伤亡。 “怎么了,卡卡洛特,是不是单手无法发挥你应有的实力呢?”加洛沙冷冷地道:“肮脏的修魔者,准备好接受神的审判了么?!” “早就准备好了。”老默克尔一本正经地回答,“我真的非常想见识一下,一条狗是怎样审判人的?” 浑然无隙的光帘自穹顶边缘处静静垂落,观礼台已完全为结界所封闭,成为了独立构筑的空间体。前所未有的强烈圣光汹涌泄下,瞬间充斥了其内的每一寸范围。 这一次,老默克尔的神色终于微变。 圣光并不能给他带来丝毫的威胁,但却足以令洛佩兹丧命。数量上的悬殊对比,以及圣裁们结成的古老法阵,使得黑暗屏障的维持已经不再是那么容易的一件事情。 表面上看起来,洛佩兹体外的暗色光晕似乎毫无变化,但实际上它正在急剧地消融着,只不过是源源不断涌进其内的魔力填充了消损,勉强维持着两者之间的平衡。 即便是强大如圣魔导士,大幅消耗的魔力亦会很快带来体能上的枯竭。老默克尔以单手防御着银衣修士们的来袭,死死立于原地,不曾稍动。 身边的洛佩兹依旧处在昏迷之中,尽管带上他进行远距离空间瞬移对于老默克尔而言简直是易如反掌,但失去意识的穿越者,将会彻底在异空间迷失,永无尽头地漂流下去。 所以老人唯有等待,别人的生命在他心里向来直如草芥,但是这个年轻人不同。 在很久以前,他就已经习惯了在孤独中等待着洛佩兹归来。 胜利的天平,如预料中般开始逐渐倒向教廷一边。 老默克尔的右手一直斜插于那团暗色光晕内部,在自身防御和洛佩兹的生命之间,他已兼顾得极为吃力。 黑暗屏障仍然在飞速消融,就像是融融阳光下的冰雪。圣裁们的双重攻击狂风骤雨般袭来,仿似永无停歇。主导法阵的加洛沙并不急于结束一切,那些拥有魔导士初期实力的银衣修士正在如蝗群般密集地穿梭于结界之中,眼见着老默克尔在各种魔法攻击下险象环生,枢机主教不禁感到了无比的快意。 在他的心里,再也没有比看着强敌于眼前慢慢倒下更加惬意的事情了。与魔族对战时如此,现在亦是如此。只有在一分分扼灭邪恶的生机时,掌控生死的愉悦感才会酣畅淋漓地爆发出来。 这美妙的享受过程,美妙如。 暗芒掠动,加洛沙不闪不避地任由它刺上胸前,不无得意地低笑起来:“卡卡洛特,世间万物都在变,唯一没变的似乎就只有你。除了狂妄自大以外,你还会些什么?难道如今的教廷,还是一两个自以为强大的狂人所能够匹敌的么?” “像这么有意思的事情,你又怎么知道它不会再次发生?”老默克尔勉力避过集射而来的几道圣光束,讥笑道:“看样子这些年里面你们的确没闲着,配备不错啊!” 加洛沙矜持地点头:“在临死前能够见识到经过神力加持的‘圣辉战衣’,你应该没有任何遗憾了。其实我真的很难理解,像你这样的异端们都在想些什么?你再强,能强得过天么?!” 结界中的圣光遽然收缩了一下,随即烈芒大放!黑暗屏障瞬时便缩小了将近大半,洛佩兹的左臂直直暴露其外,大块大块的血肉逐渐鼓出气泡,消融分解,化为淡淡的白烟四散。 老默克尔猛然爆出一声野兽般的低吼,双手插入暗色光晕之中,竟是对袭来的道道魔法攻击完全不管不顾! 黑暗屏障缓缓恢复了原状,洛佩兹似是一无所觉,安静地悬浮其内,满头黑发飘扬四散着,就像是在静谧的湖底独自沉睡。 “小王八蛋,你再不醒,老子就要丢下你不管啦!” 薄薄的护身光罩之上撞击声密集响起,龟裂出数十道细纹。老默克尔咬牙切齿地嘶声咆哮,连带着黑暗屏障一同飞起,以脊背重重撞上高台边缘的结界壁体:“狗娘样的,给老子破!” 震耳欲聋的一声钝响,老人背部涌出的暗属性魔力直接与圣光结界相触撞,后者炸裂出一道尺余宽阔的缝隙,但很快就被各处涌来的光源所填补。 “还真是悲哀啊!就连伟大的卡卡洛特在面临死亡的时候,也会做出这样毫无意义的举动。行了,让一切都结束罢”加洛沙忽垂目望向下方,侧身轻易地让过一柄掷来的战刀:“卑微的半兽人,你清楚现在的举动将给自己带来什么样的后果么?” 阿鲁巴摇摇晃晃俯身,拾起一张机弩,龇出獠牙暴吼道:“洛佩兹,你在听么?我不想再等,要先去那边了!” 一束圣光冷冷袭来,自他左胸没入,后背透出。半兽人腾腾后退几步,大笑着射空机弩内的箭矢方才仰天倒下。 “难以理解的勇气”枢机主教嘲讽地道。 观礼台上,一个接一个从昏厥中苏醒的士兵挣扎着站起,握紧身边的兵刃,向着空中的侍神者发出无力却固执的攻击。 “长官,老子没给你丢脸!” “废柴长官,嘿嘿,这下可没人再打我耳光了。” “洛佩兹长官,早点过来陪我们!少了你,机组可没办法在冥界横着走啊” 同时动作的,还有几十道窈窕的白色身影,她们俱是安静地飞离地面,掠向高空,就像是一群扑火的夜蛾。绝大多数宫廷法师都依恋地向着那团暗色光晕投去了视线,对于她们而言,那个男人曾经是残酷沙场中唯一的精神依靠,而现在,双方之间则滋生了一种奇特的,难以言喻的感情。 如若亲人,无可替代。 火焰的辉芒,熊熊亮彻了封闭的空间。枢机主教注视着掠动中略显滞塞的爱莉西娅,微微动容:“神弃一族么?天生的杀戮机器啊,可惜了” 此时此刻,高高悬停于结界顶端的加洛沙正是这块空间的主宰者。每个人的动作变化,都清晰地透过光线波折而传入他的意识深处。 士兵们正在开弓激射,怒吼着掷出兵刃;白袍法师已经开始吟唱咒语;火系神弃者看似意欲攻击,实则是在掩护那个体形臃肿的高阶武者;卡卡洛特仍然没有放弃冲撞结界,维持黑暗屏障所需的大量魔力成为了他沉重的累赘,看样子,这老而弥辣的圣魔导士再也坚持不了多久了 一场舞剧的终结时刻,总是带着淡淡的伤感。枢机主教缓慢地闭上了眼睛,在神经质的颤抖中抬起手臂,感受着潮水般累积的巨大快感。 手臂一旦挥落,高潮便会来临。然而就在这即将落幕的刹那,所有那些华丽的美妙的无与伦比的乐章尽皆戛然而止,加洛沙枯干的手臂僵直地顿在空中,耳边唯有那两声轻微的爆裂声响在久久回荡。 星星点点的纯黑色光芒自玫琳姐妹捏破的卷轴中飘出,缭绕着旋向半空。尽管在充满了强光的结界内,它们是如此微小而黯淡,但无论是教廷中人,还是皇家军士,都已纷纷停下手来,茫然投过视线。 这些黑芒隐隐散发的气息,或许并不邪恶,但却是赤裸裸的残忍嗜血,饱含着一股比死更可怕的凶戾杀机。 即使是老默克尔,亦已完全怔住。 “姐姐,我刚想到或许这个会有用,怎么你也”薇雪儿的脸蛋毫无血色,在卷轴爆开的那一刹那,她甚至真真切切地听见了这些黑芒的狞笑声! “希望能帮到他。”玫琳面无表情地抛掉卷轴,明亮而野性的眸子里现出冷酷神色:“杀他的人,只能是我。” 略显惊愕的普罗里迪斯凝视着飞舞的妖异暗芒,沉吟良久,渐渐现出一抹奇异的笑容。 无声无息间,流转的星芒于空中绽放出一个黑暗矩形,浓烈的血腥味瞬间充斥了结界内部,地面上每一具尸体都在干枯缩水,大蓬大蓬的乌黑血液自人体各处伤口间喷射而出,掠过半空,直直投向那矩形中去。 “毁了它,这是一道传送门!”枢机主教如梦初醒般咆哮起来。 所有射至的圣光束犹如泥牛入海,消失在门内隐现的深邃虚空之中。伴随着一阵沙哑的低笑声,两名全身包裹着严实黑袍,就连面目也为头罩所掩的瘦高身影相继掠出,高傲地飞临结界顶端。 “黑巫师?!”加洛沙干涩地低语。 枢机主教宁愿这扇魔法传送门中钻出一头龙来,也不希望看到这两个被教廷追杀了近百年,却一直活得好好的煞星。因为前者至少还是个生灵,而黑巫师,完全就是从尸堆里爬出来的魔物。 “你是谁?啧啧,看样子我们这次遇上大人物了。” 昆沙冷笑,目光掠动间触上老默克尔身边的黑暗屏障,不禁神色微变,口中恶狠狠地咒骂了一声,与另一名黑巫师旁若无人地掠下地面。 “洛佩兹他怎么了?你又是哪位?”昆沙面罩下的两簇碧芒骤然大亮,拢于袖袍中的手掌已有黑色火焰燃起。 老默克尔让过几道袭来的圣光束,低吼道:“老子是瞎子,你他妈也是瞎子?干你娘的,也难怪你们这帮子黑巫师死得就剩了两个,脑子里整天在想什么?泡妞么?!” “呃,知道我们的人可不多啊!”昆沙聆听着身后同伴邪异的“嘶嘶”低语,毫无怒意地道:“亚察说你是朋友,我想,我们可以暂时合作一下,为了这个孩子。” 枢机主教的咒语低诵声已然响起,圣裁修士的远程攻击早就从四面八方不知疲倦地连连袭来。老默克尔耳听着黑巫师慢条细理地表态,几乎气得快要发疯:“怎么样都行!别再罗嗦了,把这些家伙全都杀光!” “乐意效劳。”昆沙根本就对敌袭不屑一顾,缓慢地回身。 两名阴气冲天的黑巫师齐齐飞离地面,与老默克尔排成了一个“品”字形。 这是银衣圣裁们最常用的战斗阵形,一般来说,它适宜于小规模的法师空战,普通得不值一提。 而现在,加洛沙看着这三个凑到一起的老妖怪,却觉得口中隐隐发苦。 他们组成的阵形,在这世上又有几人能与之匹敌?! (本章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54章 第十五章他乡 灰蒙蒙的苍穹之下,整个世界都是阴暗的。没有风,没有降雪,也没有一丝一毫的声息。 萨姆早早关闭了旅店的门,坐在大堂里那张他最喜欢的楠木椅上,捧着杯早已冷却的麦稞酒望向窗外怔怔出神。屋子里很黑,就只有从窗外透入的微弱光亮,朦胧映射着老人饱经风霜的脸庞。 每逢变天,他右腿上的旧伤,都会开始隐隐作痛。而现在,那处曾经断裂的腿骨正宛如被食尸鹫大力啄啮一般,裂痛直透心底。 在这个气象异常的清晨,一场蕴育中的雪暴,即将到来。 “吱吱”的靠椅摇晃声,回荡在整个寂寥厅堂内。萨姆早已习惯这单调的声音,就像是习惯躯体上难以抹灭的伤痛。天空中的积云愈发低垂黑厚,仿佛触手可及。镇上的居民早已关闭了门户,合上窗扉,于忐忑中等待着风雪摧袭的降临。 就在那杯香醇的麦稞酒即将见底的时候,旅店门前悬吊的残破风铃,倏地微颤了一下,低低清响瞬时划破了笼罩小镇的死寂。 紧接着,一声巨大的咆哮声自远方沉闷震起,每幢建筑的窗棂都发出了战栗的呻吟,屋顶上积雪簌簌地掉落下来,马匹的惊嘶瞬时响彻了整座小镇! 怒吼的风潮推动下,白与黑交织的灰暗巨浪从天边现出狰狞身躯,张牙舞爪地涌过平原,轻易吞噬了所有的一切。 冰屑雪粒与木墙之间连绵不断的触撞声响,宛如无数恶鬼在摇撼着这家简陋的旅店,欲要将它拆成碎片。粗阔的屋梁上不时会有灰尘散落下来,似乎随时都会因为不堪重负而连带着房体坍塌成一堆废墟。 凝视着窗外狂乱的飞雪,萨姆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慢悠悠起身,走到大堂的酒台前续满了杯。 来到斯坦穆西部的这座边陲小镇经营旅店,已经快要二十个年头了。每个冬天他都会经历数场挟卷着天地之威的雪暴,有时客人会被困在店里长达月余,有时就只有短短几天。 这里离摩利亚和巴帝的边境都不算遥远,这两个国家前来斯坦穆的商队便成了旅店最主要的客源。萨姆不算是个贪得无厌的老板,在雪暴肆虐的日子里,他常常会希望商人们能够早日启程,平安地完成所有贸易。 如果还有别的路可走,谁都不愿意背井离乡。萨姆比任何人都要更加清楚这一点。 与以往不同,今年他再也不需要为雪暴何时停止而犯愁。因为自从那场战争爆发以后,旅店的生意就变得萧条无比,到了冬季,更是冷冷清清没有半个客人前来投宿。 由于巴帝国的借道突袭,很多斯坦穆人都在担心摩利亚总有一天会采取报复。他们无法理解国王当初做出的妥协决定,但却十分清楚摩利亚的强大与可怕。 然而小镇上的居民所忧虑的,并不仅仅是可能袭来的战争。另一种已经根深蒂固地存在于生活中的威胁,才是恐惧的真正来源。 “笃笃!” 维持了大半日的风雪呼号中突兀传出两记剥啄,躺在靠椅上睡着的萨姆立时惊醒,转首望向大门,没好气地道:“老杰瑞,如果不想被冻死,就早点回到自己的家里去,我是不会再赊给你哪怕是一滴酒的。” “请您开门,我们想要住店。”一个柔和的女声在门外低低响起。 萨姆微怔,起身道:“来了,马上就来。” 粗长门闩被老人费力地取下,大门开处,一股酷寒的疾风立时就卷着冰雪劲袭而入,迫得人喘不上气来。 “你们从哪里来?这种天气还敢出外,不要命了么?”萨姆抬手遮挡着把脸打得生疼的冰屑,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的景象。 齐膝深的雪地里,密密麻麻地站着百余人。敲门的是个身着亚麻长袍的女子,容色极为秀丽。她的周身似乎有着一层无形而奇异的屏障,漫天纷扬的飞雪在隔开尺许的距离便已然纷纷融化,情形甚为怪异。她的同伴里有着三分之一是女子,俱是单薄的麻袍打扮,如出一辙的貌美而冷漠。 人群的外围,多为拥有着强悍身形的大汉。他们或抬或负着几十名不省人事的伤者,眼神顾盼间流露着难以掩饰的焦躁与煞气,似极了一群刚刚从血腥博杀中脱出的狼。 “听前面的人家说,您这儿是方圆几十里以内唯一的旅店,所以就赶了过来。”先前出声的那名女子掠了眼店内,道:“我们前几天遭遇了马贼,货物都被掠劫了,幸好在暴风雪刚开始的时候就找到了这里,不然可真是难以想象后果会是怎样。” 萨姆听着她那明显不同的口音,疑惑道:“你们是摩利亚的商队么?” “是的,本来还以为战争结束了就不会再有危险,没想到”那女子轻声叹息,递上一个皮制钱囊,“希望够付帐的,所有的钱都在这里了。” 钱囊刚刚入手,萨姆的臂端就不由自主地往下一沉。老人犹豫了片刻,方才道:“都进来吧,愿光明神保佑你们受伤的同伴能够安然无恙。” “赞美神的光辉。”女子微笑着附和,清澈似水的眸子里却隐隐现出寒芒。 旅店里的几个雇工早就因为入不敷出而被萨姆辞退,如今能够帮他的就只有孙女索菲。好在食物和卧具还算齐备,一番忙碌之后,这支处处透着古怪的商队总算是安顿了下来。 索菲才刚满十六岁,是个单纯温柔的女孩子。见到久未有客人光顾的旅店突然间有了生意,不由得雀跃不已。在她看来,今天简直就是入冬以来最值得庆幸的日子。 但没过几天,索菲便开始隐隐约约地感觉到了异样:客人们除了吃饭以外,极少会走下楼来;每天晚上都有“商队护卫”在旅店外围担任警戒,有时候还会轮到那些漂亮得像仙女一样的魔法师。她们好像根本就不在意外面的低温,依旧穿着粗陋的亚麻长袍梭巡整夜。 当然,女孩儿是不懂得分辨普通人与魔法师的,萨姆在暗地里提起这件事的时候,眉宇间深深掩藏着忧虑,这让她很是担心。 最令索菲觉得奇怪的地方,是那名一直处在昏迷状态的黑发年轻人,他身边从未少过八名以下的护卫。即使是在夜晚,亦是如此。在替每个房间送水的时候,索菲看到有个小山般强壮的半兽人总是呆在他床前,怔怔发楞。 不知怎的,女孩儿并不害怕这个面目凶恶的大家伙,反而觉得他有些可怜。 时间长了,她慢慢地就知道了他的名字——阿鲁巴。 幸运女神再一次站在了半兽人这边。射透左侧胸腔的圣光束正正射在以前的那处剑伤上,也就是说,这原本致命的一击是贴着心室穿透躯体的。 两次重创,完全一致的贯穿轨迹。 命运的巧合令人惊讶,而阿鲁巴却没有任何大难不死所带来的喜悦感。洛佩兹的身体早就复原如初,但直到现在他仍然还没有任何知觉,只是靠着些流质食物在维持生命,整个人已变得形消骨立,瘦弱不堪。 不仅是阿鲁巴,所有的人都在焦急地等待着他醒来。失去了头狼的狼群,将不复以往的严谨与强大。当死亡的阴影始终笼罩于上空难以摆脱时,首领之于集体的重要性更是显得尤为关键。 整整一个月以来,教廷无休止的追杀使得这支队伍时刻处在覆灭的边缘。同伴一个接着一个于身边倒下,有彪悍的武者,也有年轻的女魔法师。尽管迎接黑暗的勇气依旧未曾泯灭,但是长时间高度紧张的临战状态,无时无刻不在冷酷无情地冲击着每个人的意志力,意欲将它折弯摧毁。 从帝都到东部行省,由边疆再至境外,只要是稍作整修停顿,追杀者便如嗅得血腥味的蚂蝗般蜂拥而至,掀起又一场酷烈而残忍的博杀狂潮。 有时候阿鲁巴会觉得,这是个疯狂的世界。往往有些事物的变化,会令人根本就如坠梦里,分不清虚幻还是真实。 正如老默克尔与两名黑巫师合力打破圣光结界,喝令观礼台上的皇家军士带着洛佩兹撤离现场之后,迷迷糊糊被几个机组汉子扛起的阿鲁巴,恰恰看见了摩利亚皇帝悄然飞掠,自后方袭向北方枢机主教的一幕。 半兽人没能看清普罗里迪斯所用的攻击方式,却清晰地瞥见了天空中爆起的那团血雾。他不明白敌对者为什么会突然一下子变成了同盟军,更加困惑于皇帝自始至终所展现的可怕实力。在他的眼里,充满了血腥与死亡的加冕仪式就像是一场梦,无法理解的噩梦。 震颤帝都的强烈爆炸终结了梦境,已然疾掠至城外的众人纷纷回头,视野中立时出现了帝国广场上空缓缓腾起的那朵巨大火云。直到最近阿鲁巴才逐渐绝望,强大的圣魔导和黑巫师可能都已经死了,不然的话,他们绝对会来找洛佩兹。 因为他是他们所珍惜的人,就像亲人那样。 一路上阿鲁巴都在反复想着问题的答案,但从来没有开口问过同行的伙伴。在与教廷追兵数度交手之后,逃离摩利亚已经成为了唯一的选择。由帝都脱出后沿途所遭遇的围追堵截,将一个血淋淋的现实摆在了众人眼前,他们正在交战的不是单纯意义上的侍神组织,而是一支庞大到可怖的军队! 焦躁与沮丧的情绪逐渐在队伍中滋生,越过边境线之后,这种不安定的因素变得更加混乱起来。斯坦穆国内的光明教会早已派出了大批圣裁执事沿国境一带设伏阻击,若不是适逢雪暴爆发,恐怕是再无一人能够逃出生天。 小镇上的这家旅店,无疑是这段时间以来停歇时间最长的容身地。几十名伤者有些依靠着魔法师的救治慢慢好了起来,另一些则毫无起色,爱莉西娅亦是其中的一员。 在帝都里所受的两处箭伤,由于未及时治疗的缘故而始终难以愈合,加上魔法师体质纤弱,最终伤口逐步开始恶化腐烂。到了境外爱莉西娅便再也支撑不住,整日整夜地高热不退,回复系魔法对她已不起丝毫作用。 布兰登自爱莉西娅倒下以后就成天阴沉着脸守在她床前,对其他的事情一概不闻不问。 眼见着心仪的女子一天天地憔悴下去,裁决队长心急如焚却无计可施,寻思起事情的起因,不由满腔邪火愈烧愈旺,一张胖脸更是黑得直若锅底。 “长官,请您布排以后几天的暗哨和流动岗哨。”尽管在逃亡路程中军服已被纷纷丢弃,但扣门而入的女法师还是保持了习惯性的称呼。 布兰登沉默半晌,才冷冷地道:“别来问我。” 女法师迟疑着道:“您的意思是?” “去问那个异端,他会做出完美安排的。” “异端?”女法师低低地重复了一遍,俏脸上已隐有怒色。 “怎么,难道我说错了么?他明明就是个异端!废物一样的异端!”布兰登骤然咆哮起来,脸庞由于愤怒而涨的通红,“这自大的家伙害了所有人,不是因为他,我会呆在这个破烂地方,每天吃着狗屎一样的东西?不是因为他,爱莉西娅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女法师微蹩秀眉:“洛佩兹长官从来就没有要求过任何一个人为他做些什么” “布兰登,我难道听错了么?”阿鲁巴闷雷似的声音自隔壁房间震起,怒道:“谁是异端?异端会把你从死人堆里扒出来?” “没错,他是救了我,那又怎么样?你以为我会感激他?从穿上军服的那一天起,我就从来没有在乎过生死!”裁决队长的语声已带着微微的颤抖,“谁要是能救爱莉西娅,就是让我死上十次也他妈无所谓!” 没有人答话,房间里就只有布兰登的粗重呼吸声像扯动的风箱般喘个不停。片刻之后,回话自隔壁房中传来:“我想试试,或许会有办法。” “荒谬,什么时候半兽人里面也出祭祀了?”布兰登嘲讽地笑了笑,遽然间,笑意自他脸上僵住,“洛佩兹?!” “我还是比较喜欢另一种称呼。”步履声渐响,洛佩兹缓缓行入房内,略显苍白的脸庞上眼眸清冷而幽深,“异端。” (本章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55章 第十六章雪暴 屋内昏黄的灯光,静静覆洒在爱莉西娅身上,温柔如抚慰。她的颊边,浮现着一抹病态的嫣红,呼吸轻促而紊乱,整个人在昏迷中颤抖不停。 洛佩兹走到床边,伸手覆上她的前额,可怕的炙热立时宛若沸水般涌来,竟似要将皮肉烤至焦灼! “阿鲁巴,关门。”洛佩兹垂目注视着爱莉西娅侧腰上渗透着斑驳暗红的衣衫,淡淡地道。 正在门外探头探脑的阿鲁巴迈出长腿,弯腰跨入房间,反手将门带起。有意无意间,他站到了神色古怪的裁决队长身边,斜乜着对方重重哼了一声。 洛佩兹默然望着身前女子苍白柔弱的面容,并指划裂她伤处的衣物绷带,一股浓烈的恶臭顿时弥漫在空气里,中人欲呕。 站在旁侧的宫廷魔法师罗芙本能地后退了半步,伸手想要掩住口鼻,却生生顿住了动作。 她那瘦削而冷漠的长官,正揿按着爱莉西娅深入腹腔的腐烂伤口,不断涌出的脓水早就黏糊地沾满了指端,而他仿似一无所觉。 “回复术没有一点作用么?”洛佩兹低低地问。 罗芙微微颔首:“一直都只能止血,很难取得再生的效果” 洛佩兹思忖了片刻,抬起右手,极长的施术时间之后,一个元素球于掌心中凝结而成。它的颜色先是晶莹的鹅黄,最终却转为了不带半分杂质的暗黑。 “洛佩兹长官,这这是什么?”罗芙吃惊地问。 “我想,我可能真的是个异端。”洛佩兹涩然一笑,缓缓压低手掌。 布兰登再也按捺不住,大踏步跨上前来,狞声道:“等等,你要做什么?!” “你认为呢?” 洛佩兹平静地反问,对裁决队长臂身上摧发而出的熊熊炎气视若无睹。 几乎是同时,半兽人那燃起焰芒的利爪刺出指端,狰狞地垂于身侧;罗芙的纤纤柔指上,亦无声地缭绕起几点星芒。两人一左一右将布兰登合围,冷若寒冰的异常气息骤然暗涌于房内,杀机已然直迫眉睫! 剑拔弩张的场面,并未引起洛佩兹丝毫注意。就在黑色光球即将与伤处接触的刹那间,它的表层隐隐起了一阵波动。数道暗芒迅速探出身躯,隔空攀上爱莉西娅的体表,涓涓滴滴地流向伤口外缘。 这些暗色光芒均极为细小,就像是一根根扭曲躁动的丝线。然而就在它们破出球体的那一刻,冷冷瞪视着布兰登的女法师忽然觉得体内魔力有如潮汐怒卷,竟隐有被抽汲之势! 伤口表面的腐肉创痂很快就被清空,黑芒纷纷急不可耐地沿着裂口游入腹腔,爬覆于腐烂坏死的肌体器官之上,颤蠕不休。 虽然看不清爱莉西娅体内的变化,但所有注视着这一幕的人都清晰地感觉到,几缕黑芒并非是在修复着些什么,而是在吞噬,贪婪地吞噬! 静谧的空间里,就只有那细微的咀嚼声不断传来,妖异地令人透不过气来。 洛佩兹本就苍白的脸色此刻看上去更是像个死人,大滴大滴的冷汗源源自额前滚落,坠向地面跌得粉碎。他的神情始终极为凝重,控制着光球的手背上青筋根根暴起,幽冷的眸子里掩隐着近乎疯狂的固执。 布兰登死死地盯着这个向来交流甚少,却彻底改变了周遭一切的年轻人,臂身上的炎气光芒悄然敛去,肥肉叠生的脸庞上隐现焦急。 也不知过了多久,咀嚼血肉的诡异响动逐渐沉寂下来。洛佩兹扼灭了掌中的元素球,霍然转身,行向房外:“罗芙,现在再去试试回复术,应该会有用了。” 女法师行到床前,挥手施出几团柔和光晕。爱莉西娅身上那两处正在流出鲜红血液的伤口眼见着绽出新生肉芽,缓缓开始了愈合收拢。 “这怎么可能?”罗芙注视着再无一丝腐肉的洁净创口,满面尽是讶异。 “感谢光明”布兰登似乎是意识到了此刻的立场,讪讪地住口。 罗芙似笑非笑地望向他:“长官,您应该感谢的恐怕不是神族吧?” 布兰登喜形于色地坐到床边,对着仍处在昏迷中的爱莉西娅絮絮叨叨说起了话,像是根本就未曾听见女法师的嘲讽。 “还真是个难以相处的人呢!”罗芙于心中冷笑,指端治愈术的光芒流转亮起,静静辉耀了整个房间 纷杂而沉重的脚步声,毫不客气地将索菲从梦中吵醒。小妮子呵欠连天地披上衣服,揉着惺忪的睡眼走到楼栏边探头张望,却不由吃了一惊。 下层的楼道里,那批沉默寡言的住客整整齐齐地站成两列,每具身躯都在难以遏止的颤抖中挺得笔直。 那名黑发青年正缓步行于他们之间,神容平和至极。身后高大狞恶的半兽人亦步亦随,傻呵呵地咧着大嘴,似极了一个满心喜悦的孩子。 “难道是军人么?”索菲好奇地猜想着,但老迈的祖父很快便将她赶回了房间。 “就在刚才,阿鲁巴告诉了我一些这段日子以来发生的事情。我想说,你们都是些不折不扣的蠢货,到现在还能活着站在这里,不能不说是个天大的奇迹。”洛佩兹冷冷地开口,脚步丝毫不停,“都回去休息吧!从今天开始,没有你们,或是我,只有我们。” “轰!!!” 所有机组士兵习惯性地并腿行礼,魔法师俱是盈盈欠下身去。长时间压抑于心头的焦灼与忧虑已在瞬间一扫而空,尽管将来所必须要面对的,仍然是强大到难以抵御的敌人,但此时此刻,每个人似乎都听到了仍未冷却的血液在体内沸腾的声音! 头狼的归来,对于早就习惯了在杀阵中求生的狼群而言,这就已经足够。 雪暴还在继续着,在天地之间肆无忌惮地发出阵阵狞笑。旅店外面的世界很冷,很黑,就只有几处窗棂中透出的灯火在绽放着微弱的光芒。 夹杂冰屑的寒风刀一般割在肌肤上,隐隐作痛。洛佩兹缓慢地举步,迈向那无尽而未知的暗色中去。 他的背影挺拔依旧,却单薄得令人担忧。阿鲁巴沉默地行在旁侧,偶尔会偷偷瞟上一眼同伴,只是在害怕他会因为体力不支而摔倒。 在旅店后方的拐角处,他们遇上了第一处暗哨。 这支由两名机组士兵组成的哨卡反应极之敏锐,在察觉到动静后立即伏倒,悄然大张了手中机弩的弓弦。刺出槽托的三棱箭头宛如掩隐于夜色中的毒蛇,啮合利齿的瞬间,将是它们唯一感到愉悦的时刻。 阿鲁巴的步履声忽然带上了一种奇特的韵律,听起来,仿似黑暗中饱含着杀意的铿锵鼓点。 两名士兵一前一后自雪地间站起,将机弩负于身后,不住搓动着双手,似是已被低温折磨得快要崩溃。待到阿鲁巴行至近前时,他们这才勉强举起手来,行了个并不情愿的军礼。 没有交谈,亦没有片刻停留。 正如每次战地巡哨一般,洛佩兹与阿鲁巴静静地还礼,走过这处哨卡。 良久之后,士兵中的一人怔然望向前方混沌的暗色,搔了搔脑袋:“赖特,刚才另一个家伙是谁?” “我怎么知道!”他的同伴没好气地回答,“除了雪,我他妈什么也没看清。” “古怪,古怪极了”先前那人瞪着双牛眼,寻思了老半天猛然发出一声哀嚎,“是洛佩兹长官!对,一定是他,没有人走路是那个样子的!” “真要是长官的话,你小子应该高兴才对,反倒在那里鬼叫什么?”赖特愣愣地道。 “你不觉得咱俩刚才看上去就像是一对腿脚发软的娘们么?” 这回轮到赖特傻眼了。 所有巡梭的流动岗哨以及隐秘哨卡,在小镇内外织出了一张绵密而紧凑的防御网。人数上的劣势,已被高明的布控者化解于反掌之间。无论是镇中四通八达的巷道小径,还是高矮不一的各式建筑体,不多的警卫驻守着每一处地势的咽喉所在,彼此间遥相维系,戒备极为森严。 “从帝都出来以后,大部分警戒布控都是赫拉在安排。魔法师们不怎么把布兰登放在眼里,他也一向很少管事。”阿鲁巴在深达尺余的雪层中费力拔足,口鼻间喷吐着长长的白气,“我一直都在害怕整支队伍会撑不了多长时间,还好,你总算是醒了。” “你和布兰登的关系,似乎向来就不太融洽?”洛佩兹平淡地道。 阿鲁巴颇为赧然地咧嘴笑道:“队长是个贵族,很少会主动搭理我的爱莉西娅对我就很好,虽然比不上你,但已经算是所有人里面不错的了。” 洛佩兹听着他这番颇为古怪的言语,忍不住笑了笑:“我对你算好么?” “你是我的伙伴啊!在大皇子府邸门口的那次,还是头一回有人帮我打架。当时我虽然被打得很惨,可是真的很开心。”阿鲁巴的语声里带着些得意,“你总说那只是巡检,并不算是帮我的忙。可我不是傻子,一个人究竟好不好,总还是分得清的。” 夜视的能力,使得洛佩兹清清楚楚地看见了同伴狰狞脸庞上的那丝苦涩。 “小时候我是在山区里长大的,和其他的半兽人在一起生活。自记事起,除了叔叔以外我没有见到过任何亲人。我长得并不像他,事实上我全身没有一点三角犀的特征——那是我所在部族的祖先。很多人都说我是个捡来的杂种,叔叔在喝醉时也会这样说。十几年了,我从来就没有伙伴,入伍以后也是一样。就连半兽人和矮人士兵,也会暗地里说我长得像头肮脏的豪猪。” 阿鲁巴低低地笑:“你说,像我这样的一个杂种,又怎么能够不珍惜自己的伙伴?洛佩兹,你给了我友谊,我能给你的,只有这条命。” “你应该去要求更多的东西,别人拥有的,我们也一样能得到。无论是以什么样的手段,都必须去尝试。”洛佩兹森然道:“活着,并不只是为了付出,这一点你要牢牢记住。” 阿鲁巴似懂非懂地点头,正欲答话间,前方街边的一点荧光柔柔自风雪中耀起,照亮了他脚下的道路。 “大人,我们一直都在等你醒来。”两名女法师从掩身处步出,其中身材高挑的一人望向洛佩兹,温婉地道。 “你是?”宫廷法师团不同于机组,洛佩兹对其中大多数的姑娘都仅介于陌生和熟悉之间,极少言语交流。 那女法师微笑道:“大人,我的名字叫做赫拉。” “哦?”魔法光芒的辉映下,洛佩兹的瞳孔骤然紧缩,唇边却渐渐展现温和笑容,“这些天辛苦你了。” “这是我应该做的,幸好没有出什么太大的岔子。”赫拉踏上两步,微不可闻地道:“作为卡娜唯一的朋友,我了解您,就像是了解她一样。” 洛佩兹淡淡地道:“我不是很明白你的意思。” “您是位值得效忠的领袖,这就是我想说的。”赫拉缓缓退后,恭敬地欠下身去,“无论是为了卡娜,还是为了我自己,时间会证明我的忠诚。” “但愿我不会令你感到失望。”洛佩兹深深地注视了她一眼,转身举步,“阿鲁巴,我们去换一班机组的岗,巡哨到此为止。” “大人终于醒了,我就知道没有任何东西能够击倒他的!”另一名女法师凝注着洛佩兹的背影,俏脸上满是喜色。 “是啊,我们不能再失去他了,绝对不能。”赫拉的眸子里,隐现出一抹异样的光芒。 事先并没有任何预兆,摧袭于天地间的这场庞然雪暴,在数日后的一个寂寥清晨,悄然终止。 整个小镇已被厚厚的雪层掩埋了一半,每家每户的房梁都在由于不堪压力而向下曲弯变形。当屋门被居民们拉开时,积雪便会如山一般倒入,将小半个屋子瞬时淹没。 尽管畜圈中冻死c脱出无踪的牛羊不在少数,但人们都还是感到了如释重负的喜悦。与往年相比,这点损失根本就算不了什么。奔腾怒吼的巨型雪暴往往可以将房屋连根拔起,而现在,显然没有人遭受伤亡厄运。 对于世世代代于这块土地上繁衍生息的淳朴居民而言,这无疑才是最重要的。 萨姆的心情显然也相当不错,因为雪暴的停止,意味着住客可以再次踏上行程。在这个世上,有很多东西都要比雪暴可怕得多。老人时常会在充满了狞然暗红的噩梦中惊醒,他那日益衰弱的心室,已经不能再承受过多的血腥冲击了。 事实上那支古怪的商队并没有丝毫逗留的意思,所有的人都在打点简陋行装。这让萨姆更是放下心来,笑眯眯地任由孙女翻出大包厚实衣物,送给那些总是穿着单薄长袍的漂亮姑娘。 “罗芙姐姐,你们还会回来吗?” “要记得,雪原上有些路不能走哦!要看清上面有没有足迹,这样才不会陷到深窟里去。” “下次来斯坦穆的时候,还来住我们的店啊,说好了,可不许赖皮” 十余日的相处,显然已让索菲对女法师们生出了不舍的感情。小女孩向往着有朝一日能够像她们那样美丽成熟,在不多的接触中,她觉得这些来自异乡的姑娘高贵而温和,没有半点寻常商人的粗俗傲慢。 “如果我们还来这里,一定会来看你的。”罗芙拧了拧女孩红扑扑的脸颊,与身边的同伴相视而笑。 洛佩兹最后一个行入大堂,望了眼站在法师中间的爱莉西娅,他径直走了过去:“身体能行么?” “可以的谢谢您。”爱莉西娅迎上了他的目光,眸子里带着隐隐的感激之意。 “那就好,我们离开这里。”洛佩兹笔直穿过垂手伫立人群,行向大门。半途间,他的脚步忽顿,视线直直投向了大堂酒台上的一只木杯,眉宇间掠过凶戾杀机。 它正在微微地战栗着,杯口边缘不断有麦稞酒涌溅出来,宛如沸腾。 “全员备战!” 阿鲁巴怒声狂吼,紧随着爆起的,便是一阵战刀出鞘的锵然齐响! 这肃杀而森冷的金戈之声犹自于空中回荡,萨姆颤抖的哀嚎便已低低响起,鬼哭也似的于店堂中扩开一层层凄厉波澜。 “是苏萨克,苏萨克来了!!!” (本章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56章 第十七章伙伴 任何掠食者,都有着与其他猛兽绝不雷同的猎杀风格,或是习惯。 彼此间严格有序的配合分工,是群狼无往而不利的齐袭战术;在攻击牧民营地时往往如山洪泄地般势不可挡的火魈群,倚仗的是强悍横蛮的个体破坏力,以及对血肉的贪婪欲望。 在比蓝天还要辽阔的图兰卡大草原上,比狼和火魈更为残忍,更为嗜血,同时也更为庞大的群体,不是恶名昭著的马贼,而是苏萨克。 也不知从何年开始,数十股自军队围剿中屡次逃脱的马贼队伍在经过了一系列火拼残杀之后,逐渐并成了一支等级森严且庞然无匹的武装力量。他们以红巾为标识,宛若飓风一样呼啸着卷过图兰卡草原,所过之处尸横遍野,血流成河。 无论是哪种食肉猛兽,猎食的目地就只有一个——为了生存。猛兽不可能改变与生俱来的本性,用锋锐如刀的森森利齿去啃食草皮果腹。因此,掠食者与猎物之间的生存游戏将会永无休止地进行下去,在某些方面,它同时维持了大自然微妙的平衡。 然而这些由马贼演变而来,却要比前者凶残上百倍的杀戮者,却并不是因为生存而举起屠刀。他们如同出没于斯坦穆南方的三足猛禽“苏萨克”那般,酷爱收集金光闪闪的物事。 譬如说,钱财。 遭劫者唯有交出足够多的财物,才能从刀下赎回自己的生命。这看似荒谬的法则被刽子手们一丝不苟地执行着,成为了每个牧民挥之不去的血色梦魇。 这就是斯坦穆最强大的马帮,被称为“苏萨克”的原因。 足以抗衡正规军队的实力,缘自于精湛的马术,狠辣的刀技,以及整体进退的庞然数量。为了逃脱军方无休止的追捕清剿,苏萨克出动掠劫的时候并不多,但每一次都会如蝗群过境般将几百里范围内的人烟之地扫荡一空。 在很多牧民的心里,他们比来自冥界的食人妖还要可怕得多。 长久以来的担心,此刻正在变成现实。自脚下传来震动的那刻起,萨姆就渐渐哆嗦得像一株风雨中飘摇的老树。他的右手始终在酒台下面摸索着什么,带着恐惧,也带着些许勇气。 尽管不是土生土长的斯坦穆人,但萨姆还是和每个小镇上的居民一样,轻易便分辨出了远方隐隐传来的声源——那是在成千上万匹快马践踏之下,大地所发出的阵阵呻吟! “苏萨克,一定是他们”老人喃喃地哀叹,浑浊的双眼望向了身旁不知所措的孙女,“索菲,快!快去地窖里躲着,无论发生什么事情都不要出来!” “不,我得和您待在一块!”索菲的脸蛋已被吓得发白,双手死死地拽住祖父的衣角不放,“也许是牧人们路过这里总之说什么我都不会离开您半步的!” “傻孩子,现在可不是部族迁徙的季节。” 萨姆的指端终于触到了那柄锈迹斑斑的短刀,它静静地悬卡在酒台下方的空档处,通体已经覆满了尘灰。 金属所独有的沉重与冰冷,似乎唤醒了内心深处更多的勇气。老人紧握着这把从未派上过用场的防贼利器,神情逐渐变得焦急起来:“索菲,带上女客一起去地窖,那里应该能藏下你们所有人” 大门合掩时发出的“咯咯”响动轻微传来,萨姆惊觉四顾,这才发现偌大一个厅堂内就只剩下了三名住客,其他人俱已走得不知去向。 “苏萨克?那是什么?”洛佩兹走到侧旁的桌边,缓缓坐了下来。 罗芙与赫拉盈盈立于他身后,一般的高挑清丽,一般的气质出尘。那只仍在酒台上剧烈晃动着的木杯,已然泼出了大半的醇香液体。但两个看似弱不禁风的女子却全无讶异之色,只是安静地站着,澄澈眼波没有片刻离开过洛佩兹的背影。 “您您还是快点逃命吧,草原上的恶魔就要来了!”萨姆愕然于这黑发年轻人表现出的奇异举止,颤声答道。 屋顶大量积雪的“簌簌”滑落声中,洛佩兹将视线投向窗外,凝望着那天边喷涌直上的茫茫雪雾,落寞地笑了笑:“恶魔并不可怕,可怕的是人。” “疯子,都是些疯子!”萨姆放弃了劝说,一把拉住孙女向着厅堂后方匆匆行去。魔法师的强大是勿庸置疑的,但在今天,她们似乎高估了自身的力量。 宛若雷暴的马蹄震响一浪高过一浪,逐渐汇聚成滚滚的潮头围拢了小镇四方。索菲茫然回顾厅堂里纹丝不动的两名女子,跄跄踉踉地迈动着脚步,手腕处被老萨姆捏得生疼。 “要来杯酒么,大人?”罗芙远远向着惊恐不安的女孩报以一个微笑,收回目光,柔和地低语。 洛佩兹略为摆手:“我们不会逗留很久。” 另一侧的赫拉神色微动,似是欲要说些什么。上百支号角却于此时自小镇各处陡然鸣响,随之振起的怒马长嘶沸成了一片狂躁杀机!酒台上的那只杯子终于“扑”的一声倒翻过来,残存的酒液蛇般蜿蜒而出,划过台面,滴滴答答地坠落下地。 整个世界,随着凄厉的号角长鸣低回止歇而静默下来。空阔而阴暗的旅店大堂里,就只有点点液体与地面相触撞的声息单调传出,寂寥中透着些许诡异。 萨姆失魂落魄地自后宅步出,穿过厅堂,慢慢推开旅店大门,自始至终竟是连半眼也不望向洛佩兹三人。 “咴!!!” 两匹早已停在旅店门前的健马同时人立而起,碗大的铁蹄向着老人当头踏下!促不及防的萨姆几乎是在马蹄即将及身的瞬间才反应过来,极为狼狈地滚向旁侧的雪地里,挣扎着难以起身。 “老家伙,磨磨蹭蹭总有一天会让你送命的!”马背上样貌粗陋的骑士疯狂大笑起来,颈中所系的血红巾帕在一片银白中显得分外醒目。 “真的是你们”萨姆已经完全绝望。 骑士中的一人挥了挥沾满血污的长刀,满脸不耐地道:“难道是第一次经历这个么?马上去接受清点!如果没有足够的钱,最好现在就告诉我,在这里被砍下脑袋对你来说会更加轻松一些。” “不不,我有钱,我有钱”萨姆打了个寒战,迟缓地自地上爬起,向着镇中心的方向蹒跚行去。 “贱骨头!” 两名骑士相对狞笑,正拨马掉首间,先前那人却顿住了动作,横目睃向店内。 那一片混沌的暗色之中,隐约,有着异样的轮廓呈现。 小镇中端的地势相对较为开阔,除了几幢零散分布的建筑物外,完全类似于一个小型广场。空埕的中央,有着一口青石砌成的蓄水池,它已为冰雪所覆满,看上去仿似自地面隆起的巨岩。 在没有暴风雪的日子,这里是孩子们最钟爱的乐园。打雪仗,堆雪人,蒙上眼睛玩捉迷藏无忧无虑的欢笑总是充斥着空埕的每一处角落,为酷寒的冬季,带来了些许暖洋生气。 而今天,所有的事物已完全不同。 几千名凶神恶煞的苏萨克围困了整个镇子,环目四顾尽是一簇簇如火的红巾映入眼帘。几头用以开路的雪犀拖着宽达数丈的锨铲聚于一处,掠食者以横列的马队在蓄水池周遭隔出了一块空旷范围,居民们如若羊群般被赶入其内,每个孩子的眼眸都由于强烈的恐惧而变得黯淡无光。 当掠劫到来时,杀戮亦随之而至。苏萨克唯一恪守的原则便是金钱与生命之间的等价交换,毫无疑问的是,屠刀下畏缩于一团的猎物比他们更加清楚这点。 横流四溢的鲜血,已然把大片雪地染得通红。撕心裂肺的哀求声中,第十三个付不出赎金的居民被按倒在地。一名苏萨克大踏步行上,自后方揪起这人头发,长刀横拉,利索之极地割破了他的喉管。 血液在人体内骤然释放的压力作用下直喷出丈余开外,逐渐泯灭生命的躯体很快就从剧烈的抽搐中静默下来。最后自狭长伤口间涌出的大团血泡发出了一声诡异莫明的爆裂炸响,战栗的人群中随之响起孩子压抑的哭泣声,在他们的眼中,这是比噩梦更为狰狞的时刻。 索尼埃高高地端坐在马背上,冷冷注视着正在发生的一切,宛如毫不相干的局外人般淡定漠然。三个金币的人头费对于平民家庭而言或许是昂贵了一些,但他却始终认为,只有全力去压挤,蜂房中才会流出更多的蜜汁来。至于其他的问题,都已不再是问题。 这个自无数次火拼厮杀中爬上了苏萨克龙头位置的中年汉子,并不像许多人想象中般面目狞恶,壮硕如牛。恰恰相反,除了那只独眼平添了几分阴森以外,他的脸庞看上去清癯而湛然,体形略显单薄,没有半点寻常马贼的凶戾之气。 凡事都有两面性,索尼埃令人发指的残暴性格似乎与颇显温文的外表正成反比。这世上再也没有任何事物,能够比掌控他人生死的愉悦感更令他着迷。有时候他甚至分不清究竟是为了掠财而下令杀人,还是出于快感才这么做。 长期处在杀戮生活中的人对危机往往会有着异常敏锐的感知,索尼埃亦是如此。就在又一户人家即将被全体处死时,他忽然微抬了右臂,同时转首向后望去。 刽子手的刀锋顿在空中,每个苏萨克都随着首领的动作而转过视线,场中霎时沉寂下来,再无半点声息。 呈浑圆而列的马队纵深超过六匹之多,形成了一座密实无隙的巨型牢笼。此刻它的一角正在迅速向内扭曲,崩溃,几乎是所有的马匹都在长嘶暴跳,直若疯狂! “老大,有有个古怪的家伙说要见你。”豁口开处,两条神色仓惶的大汉相继奔入,扯风箱似的剧烈喘息不停。 索尼埃上上下下地打量着两人:“你们的马呢?” “跑了!真是活见鬼,怎么拉都拉不住,差点没把我们摔死。老大,那个人可能会巫术,刚才” 回话的汉子忽地止住了语声,满脸惊恐地回头,那黑发年轻人已于悄然间站到了他身后不到一丈的地方。 “你们胆怯了。”索尼埃紧勒着马缰,半眼也不望向洛佩兹,“失去勇气的人,是无法再成为苏萨克中的一员的。” 数十柄马刀交错斩下,顿时将两名大汉砍翻在地。洛佩兹动也不动地任由血液溅满了全身,目光始终盯在索尼埃身上,不曾稍移。身侧的两名女法师微蹩了眉头,自袖管中取出手帕,细细为他擦拭,对密密麻麻环侍的马贼视若无睹。 马队组成的包围圈又重新整合而起,将周遭堵得水泄不通。虽然最里层的马匹均是四蹄颤抖不休,无论怎样叱喝也不敢靠近洛佩兹半步,但此起彼伏的拔刀声却昭示着数千苏萨克的杀机已然沸腾。 “好刀。”洛佩兹凝视着索尼埃鞍侧垂悬的黑铁长刀,淡淡地道。 马贼之王凶狠的眼神自洛佩兹脸上一掠而过:“喜欢斩马的人,我还真没见过几个。” “不喜欢的,只不过是因为无力掌控而觉得羞愧罢了。出问题的是人,而不是刀。” “哦?看样子你也玩过斩马。” “很小的时候,曾经试着和它交流过。” 索尼埃微微怔住,遽然之间放声笑道:“交流有意思,简直有意思极了!”直如金铁交击的豪笑声中,他只是以右手二指便将这柄沉重至极的长刀自鞘内锵然抽出,轻轻巧巧地掷向洛佩兹,“年轻人,让我看看你所说的交流方式!” 洛佩兹展臂接过刀柄,反掷而回:“我来找你,不是为了这个。” “操你妈的,给脸不要脸么?!”不远处一名苏萨克怒声低吼,自马背上疾掠而出,向着洛佩兹扑来。罗芙俏脸微寒,纤手曼妙连弹,几枚元素球自空中无声电射,顿时将那汉子手中马刀折成了十七八截! “不是非得靠着说粗话,才能证明你是男人的。”罗芙直视着僵在原地的马贼,平淡地道。 索尼埃饶有兴趣地注视着这一幕,啧啧叹道:“老了,果然是老了,现在的小姑娘都是这么凶霸霸的么?我说你们这帮废物,都统统把刀收回去!哪个再跑出来丢人现眼,我砍了他的手!” 数千名苏萨克面面相觑,陆续还刀归鞘。索尼埃点了点头,转向洛佩兹道:“小子,你和这两个姑娘都不是斯坦穆人罢?是路过这里么?” “我们来自摩利亚。”洛佩兹简单地答道。 索尼埃注视着两名女法师身上的粗陋麻袍,神色间似有所悟:“嗯,你的胆子不小,来找我究竟有什么事?” “我需要一些马匹,钱,还有一名向导。”洛佩兹迎上他的眼神,淡然道:“本来想在镇子里找的,不过既然你们来了,我想马贼可能会是最好的人选。” 绝大多数的苏萨克再也按捺不住,齐齐鼓噪漫骂起来。这年轻人的狂妄无知简直是他们平生所仅见,苏萨克是什么?在这片土地上苏萨克就是冥王手中的镰刀,狞魔指端的利爪!马贼们就连做梦也没想过有朝一日会扮演羊牯的角色,而眼前所有的讹诈者加在一起,他妈的就只有三个人! “你不是个疯子,就是个真正的狂人。”索尼埃再次掷出斩马,不动声色地道:“我欣赏你的勇气,但仅仅凭着这个,却还是不够。” 洛佩兹默然接过,曲指弹上斩马刀身,“嗡嗡”颤响瞬时震起,悄然间,一幕幕交织着红与黑的场景自脑海中浮现出来,恍如梦境。 由边云至帝都,从帝都再到塞基前沿,一路下来,他几乎已失去了所有珍惜着的东西。那些已经死去的亲人,只会在记忆深处,安静地注视着他,微笑。 洛佩兹知道,他们会一直这样,从另一个世界里投来目光,直到自己脚下黑暗而凄冷的旅程结束的那天为止。父亲,马蒂斯,老莫克,威卡大叔所有的人都在等待着,相聚时刻的来临。 正如马蒂斯所言,漫长艰险的复仇道路会逐渐令人厌倦,甚至恐惧。曾有过很多次,洛佩兹都以为再也坚持不下去,可是偏偏都挺了过来。孤独就像是一条毒蛇,在逐渐吞噬着他的灵魂。自很久以前开始,死亡就变得不再可怕,因为在它之后,会是亲人的怀抱。 这是唯一的团聚方式。 可是如今,一些陌生却温暖的东西,正在不易察觉地改变着洛佩兹。当他于懵懂中惊觉时,这才怔然发现,原来孤独早已远去,存在于身边的,是一颗颗或粗犷,或细腻的心 带着些许发自内心的笑意,洛佩兹低吼扬臂,斩马刀立时旋成一团飞舞的暗芒,电光火石间环绕了马队内圈一周,低啸着掠回他手中。 没有人说话,亦没有人动作。苏萨克俱是神色茫然地环视着身边同伴,看起来,并无一人在这甚为诡异的刀法下伤亡。 “杂耍么?好像你选错了表演的地方啊” 骤然爆起的大蓬血花扼灭了尖利嘲讽,扑扑不断的倒地声中,整个马队内圈整整齐齐地坍塌下去。数百匹悲声长嘶的健马俱是前腿断折,连带着马背上的骑士一同仆倒,直是摔得惊天动地,其声若雷! “凭这个,够不够?”洛佩兹抛回斩马,神情恬淡。 场外各处街道里传来的魔力波动,已经隐呈合围之势。但他不认为可以毫无伤亡地歼灭这批马贼,所以久久未曾发动齐袭的讯号。 以避免杀戮的方式和敌人打交道,对洛佩兹而言这还是第一次。 令他学会改变的,是那些潜在暗处的人。 他的伙伴。 (本章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57章 第十八章交易 血腥而诡谲的大变,似乎加剧了小镇居民的惊恐。 他们愈发地挤作一处,茫然无措地祈祷着些什么,口袋中的钱币随着躯体的不断颤抖而叮当乱响。 金币,是贵族才会拥有和交易的东西。苏萨克所定的只不过是一个额度,有些居民以等值的银币来代替,有些交出的则是满口袋的铜板。 在把辛苦一年的所得拱手让出时,很多人都会哭泣,无论妇女,抑或男人。部分家庭由于凑不出足够的钱而被迫放弃老迈的成员,在死亡面前,他们几乎已做出了全部的努力。 除了反抗。 萨姆的双手正死死地揣在怀里,按着那柄短刀。这毫无意义的动作自一开始就始终持续着,隐蔽而固执。洛佩兹悍然无匹的一刀从根本上改变了老人原先的悲观想法,尽管冥王仍拍扇着肉翼盘旋于小镇上空未曾离去,但希望,已悄然从他的心底绽出了萌芽。 “刀法不错,坦白的说,我不是你的对手。”苏萨克龙头轻轻抚摩着洛佩兹抛回的长刀,唇边隐现笑意,“问题在于,落单的狮子已经不能再算是王者,在饥饿的狼群面前,它最终只能充当食物。” 洛佩兹皱眉:“我们无意杀戮。” “我们则恰恰相反。”索尼埃冷冷接口,独眼中的煞气骤然锋芒毕露,“年轻人,你的面前现在有两条路。要么死在这里,要么立即从我面前消失。希望你可以明白,这已经是我能够做出的最大让步。” “抱歉,我只想走自己选择的那条。”洛佩兹略微摇头,缓缓道:“向来如此。” 两团硕大的魔法弹自赫拉指端迅速凝成,疾射冲天!砰然爆裂声中,它们于半空中绽出极为庞然耀目的花火,千万点异色光点拖曳着长长尾痕纷扬而坠,宛若星雨。 索尼埃脸色立变,正欲有所动作间,一声狼嚎也似的大吼倏地自场外震起,滚滚如雷地自空埕中跌宕开来。 “杀!!!” 半月形的炎气斩,魔法攻击的各色辉芒,以及那一支支白羽胜雪的三棱长箭,于同时从四面八方激射袭至。苏萨克马队的外围根本就连丝毫反应也未能做出,便如若剥茧般被削去了厚厚一层! 人仰马翻! 突如其来的凶猛齐袭之下,内层的苏萨克很快从慌乱中镇定下来,纷纷掉转了马头,抽出鞍侧长刀,咆哮着意欲应战。 “都给我住手。”索尼埃扫视着外围倒卧的马尸和一个个灰头土脸陆续爬起的手下,冷漠地笑了笑,望向洛佩兹道:“你们是军人?!” “现在不是了。”洛佩兹平静地答道。 远处的街角巷道间,精悍的机组士兵及体态纤巧的女法师相继自暗处行出,合围了这块敞阔的空埕。虽然人数与对方相差悬殊,但他们的神态中却隐隐带着强者才会有的怜悯之色,仿佛眼前这数千苏萨克,只不过是群除却叫嚣以外一无所长的小丑。 “久违了的合击阵形啊”索尼埃的眼神里多了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良久之后,他无声地叹了口气,“能告诉我,你们离开摩利亚的原因么?” 洛佩兹沉默了片刻,道:“这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今后我们该怎么活下去。” 索尼埃低哼了一声,挥手道:“按这小子说的,给他一切想要的东西!” 苏萨克尽皆怔住,随即几十条大汉越众而出,极不情愿地牵马拴缰,很快便将一溜载着干粮水袋的快马备齐。 “你们的合击战术虽然有点威胁,但还不足以让苏萨克让步。”索尼埃凝视着洛佩兹,淡淡地道:“改变主意,是因为我曾经也穿过军服,如此而已。” 一场剑拔弩张的对峙,几经惊心波折后却以毫无涟漪的平淡结局收场。 这委实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其中也包括了洛佩兹。从某些方面来说,他是幸运的,因为这次从未有过的尝试,已于悄然间翻开了人生中崭新的一页。 生存是如此艰难,世间无处不遍布着血与火交织的死亡荆棘。当杀戮袭来时,以杀制杀无疑是最为直接有效的方式。但适者生存的法则,却远远不止是刀锋和拳头所能够概括的那么简单。 正如此刻,漫长而曲折的旅程,无疑才刚刚开始。 “谢谢了。”看着所有的人都已经上马,洛佩兹向着索尼埃微微颔首。 马贼之王叫过一名手下,淡漠地道:“他熟悉这片土地,就像是熟悉自家的后院。希望你们能够早点摆脱困境,作为国家的敌人,滋味并不好受。” 洛佩兹直视着他,道:“似乎没有什么能够瞒过你的眼睛。” “你们中间的伤者已经说明了一切。叛军也好,另有隐情也罢,这些都不关我的事情。”索尼埃涩然一笑,“在很多年以前,我带着同营的三十七个弟兄逃亡在冰天雪地里,后面是整整一个师团的追兵。是的,你没听错,因为我砍了师团长的脑袋。他并没有做什么罪大恶极的事情,只不过是在军眷探亲的那天,奸杀了我的老婆而已。” 洛佩兹怔住,身旁的两名女法师均是面露不忍神色。 “那些弟兄和我在一起打了八年仗,我们之间的关系早就比亲人还要亲。要不是他们,我根本就杀不了师团长,也没有半点可能从军营里逃出来。当时每个人的身边,除了冰冷的马刀以外一无所有。通缉榜很快被发放到全国各地,自那以后,我们再也没有得到过任何帮助。 刚开始时,我们都认为自己还是个军人,所以宁可挨饿,也不会去打平民的主意。后来有几个弟兄捱不住了,我活到现在,也就那么一次看到人是因为饿而病倒的再后来,我们遇上了狼群,饥饿早就剥夺了战斗的力量,大半的弟兄都死了。我和剩下的人逃到一个村庄里,没有一户人家肯开门。 我永远也不会忘记,那天的太阳是灰色的,灰得像是冷漠的人心。荒诞的是,最终救下我们的不是村民,而是前来掠劫的马贼。今天我能够活着站在这里,可以说是你们的运气。快走吧,小子,珍惜你的同伴。在这个世上,只有他们才是你最宝贵的财富。” 洛佩兹掠了眼不远处倒卧的居民尸体:“现在的生活,是你想要的么?” “当然,有了羊,自然就会有狼。人人都在说狼残忍该死,又有谁想过,羊也一样有着双角可以用来战斗。之所以难逃被猎杀的命运,只不过是因为它们怯弱的天性在作祟罢了。”索尼埃无声狞笑,道:“金钱可是好东西,除了你的兄弟,不会再有别的什么比它更为可靠。现在的我,举手间就能荡平草原上所有的马贼帮派。为什么?就是因为我有钱。这些金灿灿的宝贝能换来更精良的兵器,更快的马,也可以让出卖武力为生的佣兵团代替我的人去战斗。这种美妙的掌控感,总有一天你会领悟并为之深深着迷的。” “金钱”洛佩兹沉吟许久,再次抬头时,眼眸里已毫不掩饰地流露出了赤裸裸的凶残和欲望。 索尼埃大笑,挥手道:“走吧走吧,再赖在这里的话,我可要忍不住和你交个朋友了!” 洛佩兹微现笑意,拨转马首,一语不发地向着镇外行去。随他与那名充当向导的苏萨克之后,机组士兵与女法师们分成两列,均是默然策马,鱼贯而行。 “老大,这小子有什么好,值得您这样对他?”一条狗熊般壮硕的大汉望着这批渐行渐远的异乡客,不解地问。 索尼埃横了他一眼,冷然道:“如果刚才和他们开战,现在这里能活下来人不会超过十分之一。我无法保证,你会是其中的一个。” 那汉子难以置信地瞪视着洛佩兹的背影,嘟囔道:“有这么厉害?不可能吧!” “军人和马贼之间的差距,是你一辈子也想象不到的。”索尼埃将视线转向几百个仍在不住战栗的居民,意态阑珊地道:“去做你的事情,这里结束以后通知兄弟们返回驻地。我今天感觉有点累,或许,是真的老了” 洛佩兹所在的马队,却于此时停了下来。罗芙和赫拉同时拉住了缰绳,所有的魔法师亦随之勒马,目光纷纷投向不远处的一条街道。几名骂骂咧咧的苏萨克正拽着索菲的头发,将她一路从雪地中拖了过来。女孩儿死死地按着汉子们粗糙有力的手掌,几乎是半跪着向前移动。凄厉的哭喊声直刺入众人耳中,就连一贯如岩石般冷峻漠然的机组士兵也不禁纷纷动容。 “大人”罗芙迟疑地开口。 “无谓的同情心,只会让你付出不必要的代价。”洛佩兹没有回头,策马缓缓行进,“天底下这样的事情每天都在发生,你又能管得了几样?” “那只是个孩子!况且,现在她就在我们的眼前受到伤害啊!”爱莉西娅也出言劝道。 洛佩兹的语声骤然冷下:“我不想再说第二次。” 马队陷入了沉默,长蛇也似的向前蠕动起来。尽管法师们握住马缰的纤手都在微微颤抖,但再也没有人望向那个娇小无助的身影,一个都没有。 “索菲!我的孩子!”老萨姆自人群中抢出,却被一只大脚狠狠地跺上小腹,顿时瘫软于地。剧烈地疼痛让他整个人都在不停抽搐,那柄短刀也从怀中落出,安静地躺在残雪之上。锈渍斑斑的刀身微泛着暗红色泽,透着难以言喻的苍凉萧瑟。 “老大,这小妞藏在地窖里,被我们揪了出来!”几名苏萨克松脱了手掌,索菲爬到祖父身边,抱住老人痛哭失声。 索尼埃翻身下马,缓步行到两人身前,俯视着萨姆道:“你很有勇气,但却不够聪明。” 萨姆绝望地抬起头,脸庞上老泪纵横:“我只是想能留一点钱下来,只是想让我的孙女能吃得好一些” “没有问题,你可以留下你的钱。”索尼埃拾起锈刀,淡淡地道:“但是你和你的孩子,将一起失去生命。” “不,不!求求您,放过我的孙女!我有钱,全都给你们!实在要杀就杀我,不关她的事啊!”萨姆哆嗦着抱住索尼埃的小腿,但很快就被一旁的苏萨克再次踹倒。 索尼埃面无表情地转身,狞然道:“都杀了!” 刀锋出鞘的锐声立时划响,萨姆瞳孔急剧收缩,陡然声嘶力竭地大呼道:“摩利亚,摩利亚!!!” 远处行进中的马队起了一阵低低的骚动,洛佩兹没有回头,亦没有勒马减速,仿佛根本没听见这声饱含着哀求的呼救。 “我能帮你们躲过追杀,那是一个世上最安全的地方!除了我之外,知道那里的人不会超过三个!”老人的声音听起来就像是受伤的夜枭在厉声长啼。 “老家伙,你说的地方大概是地狱!”身后站立的苏萨克嘲讽地低笑,手臂上肌肉块块坟起,刀锋已是斜斜斩向他的头颈! 洛佩兹霍然抬臂,做了个手势,一名机组士兵迅捷开弓疾射。挟着尖利啸叫的白羽长箭瞬息间掠过几近二十丈的距离,堪堪在锋刃及颈的刹那击上刀身,顿时将这柄饮饱了鲜血的利刃震得脱手飞去! 马队停住,洛佩兹低声吩咐了些什么,一人拨回马首,疾驰而至。 “我向光明神起誓,绝对没有骗您!”萨姆紧紧搂住孙女,望向这神情淡定的年轻人,唯恐对方再次离去。 洛佩兹不置可否地打量了他片刻,转首望向马贼之王。 索尼埃拧起了浓眉:“小子,你是在考验我的耐性。我是苏萨克的龙头,如果放了他们两个,等于是亲手破了自己立下的规矩。这样的事情,换了你,你会做么?” “你的确是马帮的首领,但同时,你也是我的朋友。”洛佩兹微笑着道。 “朋友?”索尼埃深深地凝视着他,神色瞬息万变,良久之后,方才颓然长叹道:“我真想剖开你的胸腔,看看里面到底长着什么样的一颗心。你是我所见过最不知死活的家伙,但奇怪的是,我似乎却很喜欢你。行了,带着他们走罢。” “我欠你的。”洛佩兹对他的妥协丝毫不觉意外。 索尼埃苦笑,摆手道:“算不了什么,等于是自己打了自己一个耳光小子,别说我没提醒你,这老东西绝对不会是什么好人。依我看,他只是在骗你罢了。” 洛佩兹年轻的脸庞上笑容不变,视线慢慢投向萨姆,“如果真像你所说的,他会后悔今天没有死在这里,一定会。” 老人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被他的眼神所牢牢吸附,恍惚之间,他似乎又回到了那个记忆犹新的夜晚,身前所面对的,是比火魈还要可怖的海妖 这不是人类的眼神,它只属于食肉动物。 抑或,恶魔。 (本章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58章 第十九章孤独 如墨的夜色下,静静飘扬着漫天飞雪。整个世界,仿佛都在沉谧之中安然酣睡。没有风,没有人声,没有一丝一毫的响动。 几声低低的狗吠,骤然划破了寂然。额其玛提着盏油灯,自畜圈中慢慢行出,枯干瘦小的身躯佝偻着,宛如已然缩水的曲藤。两头牛犊般壮硕的獒犬摇着毛茸茸的尾巴,一左一右跟在她的身后,期望着能得到一些冰冷却美味的牛骨。 尽管已迈入了垂暮之年,但额其玛仍然如同大多数草原上的老人一般,日日喂饲牲畜,于平淡中默然劳碌。生活就像呼啸不去的严冬,从未给这衰老的妇人带来过半丝暖意,而她却已习惯于承受。 承受艰辛。 前几日的狂风摧垮了畜圈的部分栅栏,修补的过程让额其玛很是费了一番周折。上千头牛羊就像是时刻令人牵记的孩子,她每天夜里都要反复查看上几次才能定心入眠。 部族的驻地,位于两座并排屹立的皑皑丘陵之后。这里略呈凹陷的地势,对牧人们而言无疑是天然的避风港。自入冬以后,营地间通明的灯火就昼夜燃点着,不曾有过片刻止歇。在图兰卡大草原上,这是传承于每个游牧部落的古老习俗。因为火光不仅可以驱逐黑暗带来温暖,更重要的是,它往往还能令隐伏于夜色中的猛兽望而却步。 额其玛的帐篷很小,就扎在畜圈的旁侧。一个同样枯瘦如柴的身影正被跃耀的火芒投射在厚实油毡上,来回走动不休。那是她的老伴,整个部落年龄最大的牧人埃罗。 老两口的几个子女都早已成家,同在部族中以放牧为生。婚后与父母分户而居是斯坦穆人的习俗,然而两名老人得到的,却是直接而彻底的舍弃。 赡养的责任,根本就连相互推诿的过程也未曾有过,后代们理所当然地过起了自己的日子。埃罗是个倔强寡言的人,面对着形如陌路的子女,他选择了沉默以对。 帐篷与畜圈之间短短的通路,由于日复一日的踩踏而结满了坚硬冰壳。虽然纷纷扬扬的降雪已经在路面上轻覆了一层松软的银毯,但额其玛走得还是很小心,几乎是一步一挪。 她早就老得再也经不起任何意外了。 似乎是听见了脚步声,埃罗迎了出来。借着帐门透出的光亮,他缓慢地为妻子拂去肩头发间的雪花,沟壑横生的脸庞上刻满了饱经风霜的苍凉。 “你出来做什么?要是腰疼再犯了,又得躺上好几天。”额其玛絮絮叨叨地埋怨了几句,吹熄了手中的油灯,行入帐篷。 埃罗拉合帐篷的毡帘,下意识地按了按腰后,喃喃地道:“没事,我用羊褥子垫着呢。” 额其玛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走到火炉的对角处。那里,有着一个藤木编成的摇篮。此刻它正随着其内小生命的踢踏动作而微微摇晃着,发出单调的“咯咯”低响。 “我哄了老半天了,也没见她有一点想睡的样子。”埃罗显得有些悻然。 额其玛颇为吃力地抱起摇篮内包裹着厚实襁褓的女婴,不住轻拍抚慰,口中低低地哼着歌谣。未过多久,那婴儿便张开小嘴打了个呵欠,逐渐合拢了眼帘,沉沉睡去。 “她的眼睛真漂亮。”额其玛由衷地赞叹。 埃罗迟疑了一会,道:“这孩子我总觉得这孩子有点古怪。” 额其玛愣了愣,伸手抚着女婴已经褪去胎毛的小脑袋。那上面密密地覆着一层银色的软发,就像是阳光下冷冽的雪。 “无论如何,我都不会丢掉她的。”老妇人的语声很轻,却透着些许决然,“她只是个孩子,不是什么恶魔。” 埃罗长长地叹了口气,望向婴儿睡梦中的幼嫩脸蛋,心中一时百味杂陈,而占据了潜意识最大部分的,却是一股难以磨灭的恐惧。 数月前的那个清晨,獒犬的凄嚎声响彻了整个部落,每个听见的人背上都渗起了大片大片的疹子。当牧民们赶到寡妇萨拉居住的帐篷里后,超过大半的人当场吐得昏天黑地,剩余的那些则统统跪在地上惶恐地向着神明祈祷。 这已经不止是“可怖”足以概括的景象。 一块块巴掌大小的皮肉残屑,密密麻麻地分布于厚浊乌黑的血泊之中,宛如被牧民肢解分割的牛羊尸骸。一具白森森的骨架证明了这滩血肉的出处,而满地散落的衣衫碎片则令死者的身份变得呼之欲出——那位骄横跋扈的族长大人,再也不能骂上半句脏话了。 萨拉的尸体,就躺在几条大狗的中间。它们蹲倨着,一直在呜呜发威,像是在守护死去的主人。寡妇的全身沾满了细碎的泥土和冰屑,仿佛刚从坟墓里爬出般诡异凄惨。在她的左胸处,触目惊心地攀爬着一块硕大的血渍,透过破裂的衣襟可以清晰看见下面掩隐的狭深伤口。 铅云般沉积于所有人心头的巨大惊惧,并非来自于碎尸,也不是寡妇那双犹自大张着的死灰色眼眸。那个正坐在地上吸吮着自己手指的女婴,才是真正的噩梦之源。 羊皮铺成的软塌,在她身后丈余开外,上面横卧着一个松散的襁褓。由于爬动,血污间留下了道长长的拖痕,突兀而狰狞。女婴赤裸的身体上黏附着道道粘稠冰凉的液体,黑红斑驳。炉中的火苗已熄,只留下了厚厚的灰烬。但她却似乎并不畏惧寒冷,只是不停地以手沾起地面上积洼的血液,送入口中,吮得津津有味。 她饿了。 震骇之余,牧人们收殓了族长的尸骸,并在不久后沿着雪地上的痕迹,找到了萨拉原先被掩埋处。土坑的边缘尽是獒犬刨扣出的爪印,最终将寡妇自地底掘出的,赫然便是那几只大狗。 爪痕之上,血渍宛然。 獒犬的忠诚令每个牧民都叹息不已,而对于女婴,他们的态度也是如出一辙地坚定——这条处处透着邪恶的小生命,将被丢弃到冰天雪地里,等待神明的裁决。 相较于萨拉与族长离奇的死因,人们显然要更加关注于身边存在的威胁。在它尚未成形时便将其彻底扼杀,这无疑是绝大多数牧人所达成的共识。 埃罗还清楚地记得,老伴挤出人群说要领养这个孩子时,那一张张脸孔上所流露出的震惊。额其玛的善良与执拗在部族里同样有口皆碑,熟知这一点的牧民们在短暂僵持之后,最终选择了无奈的妥协。 死者已长眠于黑暗的地底,与虫蚁为伴,一分分地腐朽。随着时间的流逝,料想中的种种灾难并未到来。所有的一切都是那么的平淡而有序,生活的轮轴还是沿寻着原先的轨迹缓缓转动,无声无息间,将原本存在于牧民心中的惶然逐渐碾碎,抹去无踪。 埃罗是个特殊的例外。 自从额其玛把女婴带回家悉心哺养以后,就连一次也没有抱她出过这顶帐篷。老妇人的担心显然是明智的,这婴儿成长的速度,简直就像是一头小狼! 埃罗这一生从未如此害怕过,眼见着摇篮即将容不下女婴的身体,可额其玛却根本就不曾有过半点讶异。她那双昏花的眼眸里,如今除了慈爱已再无他物。 “法偌雅,乖乖睡觉,晚上可不要哭哦”额其玛柔和的声音在帐篷里静静回荡着,宛如清泉寂流。寡妇捡回女婴后她曾经串门去看过很多次,寂寞的晚年,仿佛正是从那段时间开始不自觉地变得温暖了起来。 埃罗听着老伴的轻语,无声地苦笑了一下。哭?哪怕是在狂风厉啸的夜晚,这孩子也从来不会发出半点哭声。尽管恐惧始终挥之不去,但埃罗还是强迫着自己表现得自然一些。无论是在额其玛的面前,还是在和女婴独处的时候。 因为他知道,老伴害怕的不是恶魔,而是孤独。 炉中的火光,渐渐地黯淡了。摇篮中的女婴忽然睁开了眼睛,直直地望向额其玛。后者怔住,道:“小宝贝,肚子饿了么?” 法偌雅小脸涨得通红,手足不安地连连挣动,口唇间吃力地吐出几个柔嫩而含混的音节,似是在努力表达着些什么。 额其玛正惘然间,一声獒犬的惨嚎已然自帐外划起,方自拔高,便已戛然而止,宛若被生生截断般诡异莫明。 如同平静的油锅里陡然倒入了半碗冷水,整个部落瞬时狗吠声c牛羊哀鸣声,人类呼喝声交织沸腾,喧嚣杂乱地扯破了寂然黑夜。其间又有沉闷的野兽咆哮隆隆四起,轰然若雷。 埃罗当即铁青了脸色,匆匆几步跨至帐篷中央的立柱旁,伸手取下一柄腰刀。 “是是火魈么?”额其玛颤声道。 埃罗拔刀出鞘,闷头冲向帐外:“错不了,一定是它们!”在图兰卡草原上,向来就只有火魈敢于袭击牧人营地,而狼群,是深深畏惧火光的。 额其玛将女婴一把抱起,紧紧搂在怀里:“不,求求你别去送死!” 埃罗自帐篷门口顿住了脚步,回头惨然一笑,向外行去。堪堪在跨出门口的刹那,一团汹涌卷至的赤浪便吞噬了他的身影。待到焰芒散尽,老人已化成了乌黑的焦炭,仰天而倒断作几截。 “埃罗!”额其玛声嘶力竭地痛哭,双腿一软,颓然瘫倒于地。 各处传来的声息,正在逐渐微弱下去。伴随着低沉的吼声,一头长达丈余,通体披覆着赤红毛层的火魈,从已经燃着的破损毡帘间缓缓行入,碧油油的眼珠直盯着老妇,狞态毕露。它的头部类似于马,双耳耸立,鼻翼翻起;龇张着的血口几已直达耳根,其内利齿交错,根根森然如戟。 一般来说,火魈主动攻击人类的可能性很小,毕竟弓箭早就让它们吃足了苦头。但这只大家伙瘪缩下去的腹部,似乎早已说明了全部——在饥饿的促使下,妖兽敢于去逾越眼前的任何障碍,包括死亡。 可能是长久以来的宁静生活使得警觉已然懈怠,额其玛所在的游牧部落并未能在第一时间察觉火魈群的突袭。失去了弓箭所能控制的阻隔距离,此刻对于牧民而言就直接意味着失去了生命。在一头头扑至周遭的庞然凶兽面前,他们唯一还能扮演的角色,便是食物。 额其玛并没有遭受到烈焰的焚烧,眼前的这头火魈显然不愿意再浪费一份足以果腹的美味。短短片刻之后,老妇人便已被逼到了帐篷的死角里,眼见着火魈口涎长流地扑近,她不由闭上了双眼,蜷起身躯,于绝望中等待着无尽黑暗的降临。 仿佛过去了很久,又恍如只有一瞬间。想象中的剧痛始终不曾及身,额其玛畏缩着抬起头来,却恰好望见火魈的头骨霍然裂开,一枚细小的光体自蠕动不休的脑体间破出,爆成了粉末。 “昂!!!” 妖兽生命力之强悍,委实是人类所无法比拟的。在精神体已然死亡的情况下,火魈仍然发出了一声凄厉的狂吼,方才重重倒下。随即自各处震起的相同吼声几乎要将额其玛的耳膜撕破,但她却毫无所觉地木立于原地,只是怔怔地望着护在怀中的法偌雅,神色极为惊惘。 她不明白妖兽怎么会突然死了,却在刚才清楚地看见了女婴狭小紫眸里掠过的可怕光芒。那里面所蕴含着的与火魈一般无二的嗜血残忍,甚至使得额其玛本能地产生了一种想要逃避,想要将手中襁褓立时丢弃的念头。 “走走”法诺雅仰望着她,含糊不清地道。 额其玛悚然心惊,自语般低低地道:“我还真是老糊涂了啊,就算你是个小恶魔,也是我的孩子呢!” 大群火魈的齐声咆哮中,排山倒海似的火浪骤然从各处涌至,焚尽了帐篷,同时无情地掠走了老妇人的生命。在灵魂泯灭的那一刻,她仿佛看见了无边无际的光亮柔和地笼罩下来,埃罗正在高高的天际微笑着招手示意。 额其玛惊讶地看见,老伴的身边站立着一个姑娘,银发紫眸,美得令人窒息。 “法偌雅么?”她平静地想着,苍老的面容上略现笑意,向着两人迈步行去,“有了你陪伴,去哪里都是一样的” 火场间飘扬的片片飞灰,曼舞着直冲上半空,与飞雪间隔混杂,再也难分彼此。帐篷内所有的物事已尽皆化为了乌有,就只有一团襁褓,静静地躺在乌黑的地面上。那滚滚腾起的热浪浓烟,在它周围像是遇到了无形的墙体隔阻,迫开尺余,方得袅袅冲天。 数百头成年火魈将这块空埕围得密密实实,如临大敌般低吼不已,一张张狞然大张的口中隐见赤芒耀动,烈焰流转不休。 遽然间,那襁褓中探出一支嫩藕也似的手臂来,法偌雅极为费力地挣脱了周身的束缚,以手支地,慢慢,慢慢地站了起来。 她在勉强维持着直立的姿势,只围着一块布兜的娇柔身体摇摇欲坠,似乎随时便会摔倒。所有的火魈都被这渺小人类所激怒,颈项边鬃毛纷纷竖起,几条体形格外雄壮的已然急不可耐地喷出了数尺赤炎。 部族的各处,早已全无声息。眼见着第二波的火袭,便要再次摧卷这片仍在呻吟的大地。 在这样一个血与火缠绕纠结的杀戮之夜,小小的女婴孤独地站立在焦土间,面对着四周厉声嘶吼的妖兽群。 面对了,整个冰冷而残酷的世界。 (本章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59章 第二十章弈者 幽深而寂寥的甬道内,就只有几支斜插在石壁上的短炬,在跃动着鬼火般飘忽的光芒。大小参差的粗糙石板,铺就了整块地面,火光隐耀之下宛如麻皮般凹凸不平。甬道顶端各处相继有水滴坠落,于石板表层的浅浅坑痕里激起凄冷微响,此起彼伏,久久不歇。 渐行渐近的沉重脚步声,宛如水纹中扩开的涟漪,自甬道尽头回荡震起,缓缓扩散开来。原本沉寂如死的空间里,随之“嗡嗡”颤起了一阵诡异响动。无数双污渍斑斑的枯瘦手臂,自石道两端粗若鹅卵的精铁栅栏间伸出,僵直挥舞着,似是想要索取些什么。 “啪!!!” 五尺长的皮鞭活物般游动身躯,在空中无声无息地划出一道凛冽高弧。就在它那截不过小指粗细的鞭首昂然挺直的瞬间,一声尖锐至极的炸响突兀撕破了浑浊的暗色,钢针也似的扎入所有人的耳中,凄厉绝伦。 制服齐整的福克曼中尉,于阴森的甬道中端顿住了脚步,满意地看着支支手臂向铁栅后畏惧缩去,线条锐利的唇角边绽出了些许冷漠笑意。略为环顾了周围片刻,他微翻手腕,长鞭立时蹿入不远处栅栏内,凶狠地啮去了一人脸上的大块皮肉,方才掉首游回。 “今晚外面的月亮很圆,没什么风,春天应该就要来了。”福克曼轻抚着盘于掌缘的坚韧鞭身,低沉地笑道:“而你们,只能永远呆在这不见阳光的地方,吃着和猪食毫无区别的牢饭,为了抢一只老鼠开荤而打得头破血流。外面的一切,从很久以前开始,就已经和你们再也没有了任何关系。很不幸的事情,难道不是么?” 暗色掩隐下的人群木无反应地聆听着他的嘲讽,大多数的身影挨挤于墙角深处,犹如座座失去魂灵的石雕。 福克曼冷笑着迈步,向甬道另一端行去。那些浑身散发着臭气的可怜虫看起来没有什么异样,但他却知道,到天亮前的这段时间里,自杀的人不会少于十个。 当人的忍耐限度已经达到极点时,死亡,根本就算不了什么。 这里是摩利亚帝都大牢的地下监区,深达地底三丈有余的隐秘空间内,关押着数千名重刑犯人。他们当中很少有人会被处死,永无尽头的囚禁生涯与日复一日的审问拷打,将无可避免地成为悲惨余生里的重要组成部分。 通敌叛国的罪名,早已注定了一切。 八年了,每天福克曼都会沿着这条长达里许的甬道例行巡视。心情大好的日子里,他会带上一些半生不熟的肉骨,随手抛给那些被关了数十年甚至更长时间的老家伙。眼见着他们像狗一样争抢食物,厮打作一团,年轻的中尉总是会感到异样的愉悦。 然而生活往往不尽如人意,有时候犯人们从福克曼手里只能得到鞭笞,就像是今天。在这个与世隔绝的区域里,他的心态早已变得麻木而漠然,视人命如草芥。老上司离任之后,福克曼便成为了秘牢的当权人物,却仍然坚持亲自巡监。 感受他人畏惧的最佳途径,自然是直面接触。对于国家的叛逆者,福克曼并没有过多的仇恨。总是乐衷于凌虐与折磨,是因为他习惯以这样的自娱方式打发时光,仅此而已。 “长官。”一名狱卒自甬道后端快步行来,到得近前时低低地道:“暗党统领大人来了。” “哦?”福克曼转身,微微拧起了眉,“他来这里做什么?” 宽敞的典狱官办公室内,戎装齐整的穆法萨正站在桌边,看着墙上的一幅彩绘。那奔放如火的线条与沉闷的监狱气氛显得多少有些格格不入,大统领保持着笔挺的站姿,目光凝注,脸上的神色颇具玩味。 “大人!”福克曼推开房门,立定敬礼。 穆法萨没有回头:“这画不错。” 福克曼微怔,道:“几年前在集市上看见的,很喜欢,就买了下来。” “最贵的未必最好,你的眼光很独到。”穆法萨淡淡地道:“或者说,品味有些特殊。” 福克曼笑了笑:“您今天是想要提审哪个犯人么?” “不,路过这里,就顺便下来看看。”穆法萨展颜微笑,转过了视线,“前段时间送来的那个年轻人,曾经是我们皇家军团中的一员。” 福克曼神色恍然:“大人,我这就带您去他的牢房。” 穆法萨的眸子里带上了些许欣赏:“好的,麻烦你了。” 整个地下监区,分为南北两个部分,呈矩形相连。南部的牢房大多面积庞然,而北区则恰恰相反——为了防止较为重要的人犯发生意外,那里完全由小型监舍组成,用作单独关押。 尽管同处于暗无天日的地底,但无论洁净程度还是生活待遇,南北区之间都可谓是天差地别。有价值的人才会过得更好,这个道理不仅适用于外面的世界,在牢房里亦是如此。 一路上福克曼都在向大统领禀告着密牢的相关事宜,神态恭谨之至。在格瑞恩特已死,麦迪布尔远游异国的今天,穆法萨已经无形中成为了皇家军团的独裁者。中尉不是个白痴,他十分清楚如果想要调离这个令人发疯的环境,就必须得找到够分量的跳板。而现在的问题在于,眼前的这块跳板,是不是也太过庞然了一些? 人类真的是一种很奇妙的动物,脑海中想着一回事,嘴里却可以说出毫不相干的内容来。就在福克曼滔滔不绝之际,暗党大统领轻描淡写地插了句话。直到片刻后,前者才愕然停住了语声,原本清明澄澈的意识之海瞬间变得混乱起来:“对不起,您您刚才说什么?” “我问你,想不想调去皇家军团任职。”穆法萨平静地重复了一遍。 狂喜顿时如海潮般淹没了福克曼,吞吞吐吐了许久,他才犹豫着道:“真的可以吗?” “嗯,不过得在一年以后。”穆法萨直视着对方迅速黯然下去的眼眸,冷然道:“你的心就像是那幅画,只求张扬宣泄,而不懂得丝毫内敛。早就有人向我推荐过你,说是足以胜任暗党中的审讯官职位。也有不少持反对意见的,认为你性子浮躁且残忍暴戾,只怕是还没等开审,就先把人杀了。最近的这几年,密牢里大幅上涨的死亡人数无形中已经证明了他们的说法。” 福克曼额上冷汗泾泾而下,年轻而硬朗的脸庞已惨然变色。 “知道我为什么要说这些?是因为你从来就没动过北区的任何囚犯,做事情知道孰轻孰重,这点还算是不错。我所说的一年时间,你最好用来收敛脾性。一个好的审讯官,用眼神和头脑令敌人战栗,而不是屠刀。”穆法萨低哼了声,道:“你可以选择放弃,如果不,那我在这里奉劝一句——皇家军团制服,可不是那么好穿的。” “我接受,我得离开这个鬼地方”福克曼鼓足了勇气,喃喃地问:“大人,像您这样的身份,又怎么会亲自为暗党物色新人?” 穆法萨看了他一眼:“试着多为国家考虑些,或许你下次就不会再被这种问题困扰了。” 福克曼沉默下来,喉间如有物噎哽,难以作答。身边的瘦削中年人虽然体形挺拔依旧,但那簇簇过早丛生的华发,似乎已经说明了很多事情。 若干年以后,福克曼成为了皇家军团中的最高军法官。他所独有的冷酷手腕以及无孔不入的攻心战术,在审讯中令得每个叛国者都毫无招架之力,往往是顷刻间便败下阵来。 “你们应当庆幸身处在公平的环境里,所以在有些时候,不妨试着多为国家考虑些。”面对着一批批筛选而出的年轻审讯官,他总会如是说道。 于北区末端的一间单人牢房前,福克曼停下了脚步,向着大统领肃然行礼之后,识趣地匆匆离去。 周遭的光源虽然昏暗,却足以令穆法萨看清密密铁栅后的一切。他神色平淡地转过身,视线低垂,望着墙角边蜷缩的一团黑影低沉开口:“雷奥佛列,住得还算习惯么?” 那黑影动了动,慢慢地从铺满了污秽枯草的地面上爬了过来:“统领大人,是什么风把您吹来了?” “顺路过来看一下,就这么简单。”穆法萨答道。 脚镣触撞的清脆声响逐渐止歇,几已不成人形的雷奥佛列探手抓住栅栏,吃力地站直了身体:“我的皇帝叔叔最近还好么?我无时无刻不在想念着他,就连发梦也不例外呢!” 穆法萨对上他怨毒的眼神:“年轻人,你有没有想过之所以会落到今天这个地步,究竟是什么原因造成的?” “是因为我那该死的养父?还是由于在加冕仪式上,我看到了一些不该看到的东西?”雷奥佛列曾经英俊无比的脸庞,此刻已变得皮包骨头,深凹下去的眼窝里,一双眸子正在散发着肆无忌惮的讥嘲,“啧啧,摩利亚皇帝与异端的组合,恐怕就是教皇见了也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呢!” 穆法萨现出一抹笑意:“从某些方面来说,你是幸运的。那场禁咒对撼所引发的空间撕裂,吞噬了结界里所有的人。而你,却因为未曾参与对战而逃过了劫难。有时候,懦弱倒是真的能够救一个人的命。被囚禁在这里,是因为你从一开始就站错了立场,并没有别的原因。 本来年轻人难以明辨是非,倒也算不上是什么致命的过失。可是问题在于,你似乎从来就没有一点点醒悟的迹象。陛下是个仁慈的长者,无论以前还是现在,对于你,他一直都是宽容的。你很聪明,有些话自然不用我细说。这里的环境有些糟糕,但比起冥界来,却要美好的多。活着本身是一种奢侈的享受,难道不是吗?” “我不明白”雷奥佛列低低地喘息着,月余的囚禁生活已让他的身体接近虚脱:“从我这里,你们究竟能够得到什么?” “据我所知,北方枢机主教向来都很欣赏你。可惜,他已经迷失在空间乱流里面,再也无法回来。”穆法萨以委婉的方式作出回答,“但你还活着,年轻且优秀,将来成为一名高级神职人员的可能性,大得几乎没有任何悬念。” “你们在打教廷的主意?!”雷奥佛列难以置信地叫道。 “只是做一些小小的防备而已,我保证,那不会太难。”穆法萨竖起手指,文雅地做了个噤声的手势,“自从枢机主教和那些圣裁全部失踪以后,教廷对帝国施加的压力很大。尽管军部已经作出了相应的解释,但如果多一个从异端手中死里逃生的侍神者作为铺垫,结局无疑会圆满得多。” “如果我拒绝呢?”雷奥佛列握紧了拳头。 穆法萨笑了笑,眼眸中寒光隐现:“我说过,你是个聪明人。国家现在的负担很重,牢房里少上几个没有任何价值的犯人,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雷奥佛列低下了头,声音由于夹杂着恐惧的羞辱感而变得嘶哑:“你们会相信我?” “我们有让你值得信任的方式。这世上最容易改变的,莫过于人了。”穆法萨转身,举步行远:“我去办理移交手续,今天晚上,你会在暗党大营里睡得很安稳。” 目注着大统领的背影渐渐掩没于暗色之中,雷奥佛列再也支撑不住,带着茫然而惊恐的神色软倒于地。脚踝处的铁镣就像是紧合的利齿,牢牢嵌夹于磨破的皮肉外层,阵痛似乎从未止歇过。此刻,一种微妙的解脱感正悄然滋生而出,覆满了内心深处。它奇迹般地缓和了肉体上的疼痛,却同时将耻辱深深地镌入灵魂中去,留下永难洗脱的血色烙印。 “我是个出卖自己的婊子么?”雷奥佛列喃喃自语,在剧烈的颤抖中一口咬住了右手虎口,汩汩的血液立时从他的唇边涌出,溅湿了地面。 森立的铁栅外,几支短矩同时在气流中摇曳了火苗。投洒的光影之下,这困兽也似的年轻人忽然以头撞地,嘶声痛哭起来 “他答应了?那很好。” 灯火通明的寝宫里,普罗里迪斯听完暗党大统领的叙述,英挺的面容间并无丝毫异色。虽然已是深夜,但他仍然是一身皇服装束,身前的桌案上卷宗堆积如山。 “陛下,您不要太过操劳了。有些事情,还是交给军部和内阁去处理吧。”穆法萨望着皇帝布满血丝的双眼,心头隐隐触动。 “没有关系,等到真正老了的那天,我会听取你的建议。”普罗里迪斯扬了扬面前的一份文件,微笑道:“巴帝自兵力回援以后直到今天,还是有九个行省被完全控制在蛮牙人手里,恐怕希尔德现在连睡觉的时间都没有。比起他来,我算是悠闲得多了。” 穆法萨沉吟了片刻,道:“陛下,军事情报上那些关于蛮牙特殊兵种的描述,您认为可能吗?” 普罗里迪斯略为颔首:“至少我没有怀疑过。洛德伦大陆远远不是表面上看起来的那么平静,可以说处在非战争时期的任何国家,都在为了侵略或应战而做着准备。蛮牙历来就是个默默无闻的小国,现在既然敢于站在强者的舞台上追逐利益,就已经证明了很多东西。越是低调的对手,往往就越是可怕,帝国也该是时候做些准备了。” 穆法萨微怔:“您是说,我们会成为下一个目标?” “打胜仗的条件有很多,充足的准备却是其中最关键的。毕竟,摩利亚和巴帝就只隔着一道山脉而已。”普罗里迪斯凝视着墙上的亡妻画像,她正在对着他现出温柔笑靥,“有些事情,永远就只能慢慢来。蛮牙只不过是个配角,我们最终的敌人,将会比它强大上千百倍。” 穆法萨脸色隐变,踌躇了很久,方才低声道:“您的近卫已经和雷奥佛列签订了灵魂契约,我从来没有见过这样奇异的桎梏方式。陛下,它真的会有用么?” “洛佩兹身边那些不惧生死的部下,就是最好的例子。”普罗里迪斯淡淡地道。 “您是说”穆法萨只觉得脊背上寒意炸起,冷汗瞬间便爬满了他的周身。 “嗯,都是我一手安排的。”普罗里迪斯萧索地叹了口气,神色间隐现黯然,“这孩子,还真是令人操心呢!” 暗党大统领极力遏制着身躯的颤抖,却无济于事。此刻心中唯一存在的感觉,便是畏惧。 他觉得,眼前熟悉却陌生的摩利亚皇帝,似极了窗外深邃的黑夜。它足以包容,亦能够,无情吞噬。 (本章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60章 第二十一章旅程 满世界的冰雪还未融化,春天的气息已于不知不觉间,绽出了萌芽。 天空是蔚蓝的,澄澈如洗。尽管拂动大地的微风中仍带着挥之不去的寒意,但金黄色的阳光正丝丝缕缕地将煦暖挥洒而下,催发着万物生机。 如同那墙角边缘处探出的点点幼绿,人类,也从持续了一冬的沉寂中复苏了过来。各行各业的平民开始了无休止的忙碌劳作,而贵族富人们则纷纷傲慢地巡视于各自的领地里——新一年的地契,是时候找些人来签了。 无数支大大小小的商队,又重新频繁穿梭于大陆各国之间,居无定所的颠沛生涯为他们带来了颇为可观的收益,但同时亦让枯燥与孤寂变得如影随形。在旁观者的眼里,商人往往是精明与市侩的代言词。他们所付出的艰辛,早就已经被金钱的光芒所掩盖。 洛德伦大陆上每个国家制定的关税都不尽相同,而所有边关驻军在检查过往商队时,态度则是如出一辙的严格苛刻。他国军情人员混杂潜入的先例早已不胜枚举,但大部分边防军士却是为了某些特殊的原因刁难商队。 正如那句古老的谚语所言——令野狗龇出獠牙的原因,往往不是威胁,而是饥饿。 “都他妈的给我下来!以为是在自己家吗?!” 沿海小国肯撒的某处边关城门前,响起了一声大大咧咧的呼喝。融积着薄薄雪层的官道上,长蛇般蜿蜒行进的一溜马车缓缓停稳。随行的护卫陆续下马,默然站在了队伍旁侧。 体形委实与军人形象毫无关联的马特在士兵们的簇拥下行出城门,前后打量着眼前这支由百余辆马车组成的商队,眼睛里隐然泛起了贪婪的光芒。与任何一名当职的边检军官一样,变相勒索已经成为了他生活中最大的乐趣。那些来自异国的行商者,总是会逆来顺受地奉上或多或少的好处以求方便。而现在正在身边的,无疑是一头肥肥白白的大羊牯。 “想要在肯撒逗留多长时间啊?”马特接过商队领头人递上的通关文柬,粗略看了几眼便抛还给对方,“斯坦穆人?你们不去放羊,反而开始学着别人做生意了么?” 士兵的哄笑声中,年迈的商队首领满脸恭谨地道:“我们去格特加卸完货,再采购点东西就走,呆不了多长时间的。” “装的都是什么?全部打开检查!”马特挺胸凸肚地行到不远处的一辆马车边,望着因重负而略显下弯的车轴,头也不回地大声吩咐道。 几十个边检士兵闻言分散,沿着队伍逐一打开每架马车的货箱,细细探查起来。 “大人,这趟载的都是布料,没有别的货物。您看是不是随便抽检几辆,意思意思算了?我们一路上耽搁了好几天,现在急着去赶船,时间怕是来不及了”那商队首领三步并作两步行到马特身边,小心地陪着笑。 “哦?我还以为你们装着满车的盐包呢!看起来,斯坦穆的布料倒是不轻啊!”马特整了整肚腹前隆起的制服,目光有意无意地掠向地面上道道极深的车辙。 商队首领脸色微变,讪讪地说不出话来。 “该死的雏儿!”马特恶狠狠地想着,横肉叠生的脸庞上平平板板地没有任何表情。 商队的马夫此时已悉数下了车,聚作一堆低声闲聊着些什么,不时有悠闲的低笑声从人群中传出,倒是与冷汗滚滚而下的商队首领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长官,您最好过来看一下。”马队间传来士兵的喊声。 马特皮笑肉不笑地乜向商队首领,嘲讽道:“我想,可能是哪个盐包破了。” “大人,我身上就只有这些,您别嫌少。”福至心灵的斯坦穆人掏出个鼓胀的钱囊,偷偷塞入对方手中。 马特扫了眼周围,先是习惯性地掂了掂钱囊的分量,随即皱起了眉头:“你这是在做什么?贿赂我吗?” “不不,天气还很冷,您用来买些酒,暖暖身子。”商队首领的脸孔涨得通红。 马特矜持地点头,钱囊已奇迹般从肥厚的手掌里消失不见,“算你走运,我这个人没什么别的嗜好,就是喜欢喝点酒” 言语间,一名黝黑精瘦的士兵匆匆行到他旁侧,低声耳语了几句。 “你说什么?”马特拧起了眉头,在看到属下肯定地点头之后,他猛然探出大手,一把揪住了商队首领的领口,“老东西,你他妈的带了不少好货啊!” 那老人已被吓得魂不附体,双手连摇之下惶然道:“一点香料,只是一点香料大人,关税实在是重得让人负担不起。求您抬抬手,放过我们!” “负担不起?那我来帮你想想办法!”马特狞笑着挥手,低吼道:“把这批货物全都扣了,肯撒不欢迎该死的投机者!” 城门里应声冲出大批守军,如狼似虎地扑入商队间牵马拉辕,神态凶狠至极。商队首领惨白着脸不住低声哀求,但适才还满面春风的肯撒军官此时已俨然是一副公事公办的架势,更无半分通融之意。 “请让我们进城,可以么?”随着低沉而悦耳的男声,一只尺余长短的黑色皮袋倏地飞起,在空中划出道长弧,砰然坠落于马特身前的雪地上。 钱币相互触撞的清脆声响几乎是瞬间让所有的士兵顿住了动作,马特垂目望着皮袋下砸出的深坑,艰难地咽了口唾沫:“这不可能,走私香料在哪里都是重罪。你们如果不是别国人的话,早就全部被抓起来了” 听着他明显底气不足的低语,商队车夫中缓步行出一名年轻人,接口道:“总会有例外的。” 马特霍然转首,眸子里凶光隐现:“你又是谁?” 那年轻人默然走到近前,蹲下身去随手一分,黑色皮袋便如纸扎般脆弱地裂开了豁口。金灿灿的光芒随之耀花了无数双眼睛,士兵们与茫然站立的商队首领一样,嘴巴尽皆大张得像只蛤蟆。 “只要点点头,它们全都是你的。”年轻人于袋中抄起一把金币,再任由这些令人发狂的金属体从指缝间滑落下去。 马特强迫着自己移开视线:“你们付出的代价,大得让我有些疑惑。” 年轻人满是疤痕的脸庞上现出些许笑容:“我只知道,这样的机会你一辈子也遇不上第二次。顺便说一句,如果你再犹豫下去的话,恐怕就有人要来打断我们了。” 马特微怔,环目四顾间,却见到几名高级军官自远处行来。短暂的内心冲突之后,他暗自咬了咬牙,挥手道:“放行!” 管他什么走私者还是敌国探子,眼前的钱足以买下一大块土地和几百个女人,那种生活会美妙得难以想象! 商队的马车很快便相继而动,驰入城门中去。望着部分低垂着风帽的车夫过于纤细的腰身,马特不禁略生疑窦。 无意间,他的目光掠过正被两名属下抬走的沉重钱袋,那黑色的皮层侧面上,赫然以银丝绣着一只栩栩如生的三足恶鸟。 “苏萨克?!”马特的心头立时大跳。 从过往商人充满恐惧的谈论当中,他早已对这支纵横在斯坦穆草原上的强大马贼帮派耳熟能详。苏萨克又怎么会干起了走私的勾当?难道是他们已经厌倦了打打杀杀? 脑满肠肥的肯撒军官苦笑着摇头,始终忐忑不安的情绪逐渐恢复了平静。马贼是不至于捅出多大篓子来的,毕竟,这里可不是草原。 “换岗以后我们去喝上几杯,再找些姑娘玩玩!”定下心来的马特对着士兵们大声宣布,引发了一阵欢呼。 对他而言,好日子才刚刚开始。至于等待着那些“苏萨克”的,却是犹未完结的未知旅程。 “这一路上,多谢你们了。” 商队在城中的僻静地段缓缓而停,洛佩兹望向那名老年首领,略为点头示意。后方所有扮作车夫的机组士兵和女法师纷纷跨下马车,其中部分人迅疾散开,卡死了周遭每一处街口。 “不不,我得谢谢您才是。可那些钱”斯坦穆老人嗫嚅着顿住了话语。 “算是一点补偿吧!”洛佩兹笑了笑,在几名女法师的环侍下举步离去。直到这批相伴已有月余的同行者完全消失在街道的尽头,商队护卫才不约而同地长出了一口气——噩梦,终于结束了。 早在斯坦穆的边境,皇家军士们就已经遇上了风雪中东行的商队。在问清对方目的地之后,扮演着向导角色的老萨姆开始极力怂恿洛佩兹与他们同行。教廷的追兵就像是嗅到了血腥味的狼,从未停止过一刻追杀堵截,这让老人很是为孙女的安全担忧。 萨姆没敢把索菲独自留在小镇,对于这个无奈的决定,他显然是有苦难言。机组士兵们毫不避讳的日夜监视,已经让半途开溜的可能性变得极小,如今再加上整天和女法师粘在一起的懵懂孙女,老萨姆还能做的,似乎就只有绝望叹息。 摩利亚人直接了当的沟通方式,让商队中的护卫懂得了什么叫做横蛮和强悍。幸运的是,自从这帮煞神充当了车夫以后,沿途就只发生过两次小规模的对战。窥出破绽的圣裁执事在人数上虽然占优势,但他们所能施放出的圣光强度,无疑与枢机主教有着天壤之别。 警醒的目光寻获了敌人,却没有发现死亡的逼近。 没有一名银衣执事能够挡得住洛佩兹一击,他那直接而残忍的格杀手段令每个在场的人都感到了心寒。两次对战之下,追兵全无活口,而皇家军团这边,伤亡的数字为零。 有了畏惧,也便就有了谦卑。不仅是商队中人在见到洛佩兹时战战兢兢,坐立不安,就连裁决队长布兰登,亦表现得有些反常起来。 因为他忽然发觉,在这个沉默的年轻人面前,自己什么也不是。 “长官,要不要把商队的人都杀了?我怕一转眼的功夫他们就会去告密。”疾行中,一名机组士兵低声问道。 洛佩兹转首看了他一眼,道:“没必要。他们都很清楚,教廷不会放过与异端有任何牵连的人。” “您似乎有些变了。”旁侧的罗芙悄声低语,明媚的眸子里微现讶然。 洛佩兹默然片刻,冷笑道:“变的是这个世界,而不是我。” 众人身处的城池,名为“罗赛”。这里并非萨姆口中的目的地,数十里开外的斯比兰托港口,才是他信誓旦旦所称的“绝无半点危险可言的中转站”。 是的,还未至终点。 早在百年前,水运就已经成为了洛德伦大陆上最为便捷安全的运输方式之一。纷飞的战火使得陆地上的商路遍布险阻,正是因为如此,航海时代才得以来临。 海洋本就浩瀚而神秘,而光明教义中所描述的种种异事,更是令人们对大陆以外的未知世界充满了恐惧。几乎是每个信徒都深信,或许大海会有尽头,而彼端,则必然是妖魔横行的地狱。 于是局限性便顺理成章地通过环绕着洛德伦大陆的航路表现了出来,对于船长们而言,无论捕鱼还是货运,近海都足以满足一切。至于危险的事情,还是交给不要命的疯子去做好了。 在斯比兰托港口,最出名的,同时也是经验最丰富的一位老船长,名字叫做古曼达。 他是个不折不扣的酒鬼,却能在酩酊大醉的情形下掌舵闯过暗礁丛生的海域;他对海洋充满了疯狂的好奇心,曾经十余次扬帆远航,最近的这趟若不是归途中遇上降雨,恐怕就已经因为储水耗尽而活活渴死了全船人。 无论是雇主,还是船上的水手,都习惯性地称古曼达为“疯子船长”。 在很多年以前,萨姆也这样叫他。 (本章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61章 第二十二章远航 斯比兰托并不是肯撒最大的港口,但却是最繁忙的。得天独厚的地理位置带来了航运上的便利,同时亦带来了如潮商机。 每天都有着大批来自天南地北的商人进出于这里,毫无品味的光鲜衣着与标志性的吝啬奸诈,成为了他们身上不多的共同点之一。港口内林列着数百家大大小小的酒馆,而能够在里面肆意调笑流莺的主顾,似乎就只有荷包鼓胀的异乡客。 相较于货主们的粗鲁张扬,出现于酒馆里的各国水手则要显得沉默得多。他们喜欢买上整桶烈酒回船痛饮,于海浪的拍拂声中静静享受难得的闲暇。长年累月的漂泊早已令孤独不再可怕,对于这些黝黑健硕的汉子而言,或许喧嚣的陆地只是暂时停留的驿站,而大海,才是真正的生息之地。 当然,并不是所有的航海者都能够承受命运无情的煎熬。部分人的性格逐渐变得阴骛且凶狠,经常会因为一点点摩擦而与他人大打出手;还有些不识半个大字的家伙终日寡言少语,除却偶尔会在妓女身上发泄肉欲之外,酗酒,便成了他们唯一缓解重压的方式。 “疯子船长”古曼达,是个特殊的例外。他从来就只是为了喝醉而饮酒,不为发泄,也不为消愁。沉溺于混沌醺然的感知世界里,是这个矮壮老头的最大嗜好。 至于航海,那是他的生命。 每个上了年纪的人,都或多或少地存在着记忆力减退的现象,这就像衰老的牛羊会褪毛一样正常。可是当健忘和醉酒结合在一起时,其可怕程度赫然已超乎了很多人的想象。 此刻的萨姆,也正是因此而叫苦不迭。 在斯比兰托那潮润咸湿的晚风中,已完全由旅店老板转职为向导的老萨姆带着众人熟门熟路地寻进了一家酒馆。酒馆不算太大,斑驳褪色的门窗印证着悠悠岁月的烙痕。挤满了醉鬼的店堂内穿梭着几名长腿丰乳的女侍者,不时会有毛茸茸的大手从各个角度摸上她们的屁股,随即响起的娇嗔笑骂声让数百支于裤裆内怒耸的硕大凶器更是几乎要将桌子顶翻—— 于酒台前的一排位置上,萨姆找到了两眼发直,浑身酒气熏天的古曼达。和料想中一般,只要口袋里的钱还够付酒帐,他就宁愿把时光消耗在这家破旧的酒馆里,而无意去接受货主们的委托。 刚刚松下一口气来的萨姆很快就被疯子船长表现出来的迟钝反应所惊呆——他顶着满头乱蓬蓬的卷发,脸色青白,眼神涣散地活像个还能喘气的死人。在直愣愣地瞪视了萨姆老半天之后,古曼达搔了搔脑袋,满脸困惑地问:“你是谁?我欠你的钱么?” 萨姆愕然半晌,方才一把按住对方的肩头,大声道:“船长,是我!二副萨姆!不认识我了?每年夏天我可都会回来看您的啊!” 古曼达面露恍然神色,喜道:“哦我记起来了,是你小子!哈哈,十几年没见,你已经变得这么老了!” 萨姆唯有苦笑:“船长,您怎么又没出海?再这样下去的话,恐怕再也没有水手敢为您做事了。” “笑话!就凭我古曼达的名字,还怕找不到手下?什么货主不货主的,老子要的是远航,而不是像其他人那样成天在近海里兜来兜去!你见过只会低飞的鸟吗?如果有,那一定是刚从蛋壳里爬出来的雏儿!总有一天,我会征服整个海洋,古曼达·克劳的名字将永远被每一个航海者牢记于心!” 疯子船长喘着粗气站起身,一口干掉了杯中的烈酒,本已清明了几分的眼眸重新变得浑浊起来。茫然环视了周遭片刻,他的目光定在一旁的阿鲁巴身上:“你是谁?我欠你的钱么?” 半兽人咧嘴干笑道:“我叫阿鲁巴,从小到大都很穷的,没人欠我钱。” 随行的几名女法师望着他难掩的尴尬神情,不禁唇角微弯,悄然绽出笑意。她们仍是一身马夫的常见装扮——打着密密麻麻补丁的粗布衣裤,沾满了泥浆的皮靴,以及顶顶宽大低垂的风帽。 法师的强大与优雅向来齐名,然而如今的这些宫廷法师,似已完全摒弃了那些无关于生存的东西。一路上所经历的无数次生死杀戮,委实教会了她们太多。正如血统高贵的玩赏犬被迫和豺狼共同生活了一段时间以后,它们便会不自觉地发现血淋淋的猎物尸体,其实要比煮熟的牛肉可口得多。 环境改变一切,这就是法则。 所有通向小酒馆的街口巷道,都已经被皇家军士所严密监控。甚至在几处建筑体的高处,亦有着憧憧黑影隐现。没有人比这批逃亡者更加清楚光明教会的强大,于是从很久以前开始,也就没有人比他们更为谨慎阴狠。 任何皇家军士眼中的可疑人物,都会在第一时间被清除,无论以什么样的格杀方式,付出多么惨重的代价。因为生存下去的可能,往往只在于一次成功的审时度势。即使,它是惨烈的。 “大人,我们是不是该进去看一下?”暗色掩隐的街边,赫拉仰起冷艳的脸庞,语声中隐现焦急。 一幢三层高的尖顶建筑,巨人般屹立于她的身旁。银色月芒冷冷地自天际洒下,覆满了房屋周身,那高耸尖顶的背光一角,忽地有物伸展而起,看上去竟如黑暗有了生命般在自行扩张着领域。 “在很多年以前,父亲第一次带着我去掠劫。那时候我们所在的要塞里耗尽了储粮,就连老鼠也一只只地被抓来吃了,如果再遇不上途经的商队,恐怕有很多人都会饿死。还记得那天很冷,风吹在身上就像是刀割。我还很小,不清楚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情,只知道肚子很饿,饿得发痛,所以就一直在哭。” 洛佩兹缓缓自阴影中剥离出来,垂目下方,道:“父亲的一记耳光,让我不再哭泣。到了第二天晚上,他和叔叔们终于有所收获,要塞里的人便撑过了那段时间。” 不止是赫拉,稍近处的罗芙与其他女法师已尽皆怔住。她们曾经从卡娜那里,听到过些许关于这名男子小时候的经历,但听他亲口道来,却还是初次。 他从来就不是一个会坦述过去的人。 “忍耐,有时候也是一种武器。”洛佩兹抬头,注视着高空中斜悬的残月,“父亲当时这样告诉我。” “大人,我明白您的意思了。”赫拉神色复杂地欠下身去。 有风自远方袭来,卷起了洛佩兹长垂腰际的黑发,亦让他的语声,带上了些许萧索:“他的话,总是不会错的。” 随着长长的睫毛微颤,两滴晶莹的泪珠,从罗芙的眼帘间悄然滑落。尽管身处暗色之中,她还是下意识地别过娇躯,不想让身边的同伴有所察觉。似是愧疚,又似怜惜,一股悸动的情绪正强烈冲击着女法师的内心深处,化作抑止不住的泪水滚滚而下。 即使是她自己,恐怕也始终没有去正视一个事实——再坚强冷血的女人,毕竟还是个女人。 一名醉汉的无意碰撞,终于将阿鲁巴苦苦压抑的怒火悉数激发了出来。他一把推跌那可怜的倒霉鬼,转身揪住仍在口沫横飞大倒苦水的古曼达,毫不费力地将对方双脚拎离了地面:“我们要雇你的船!难道他还说得不够明白么?!” 早已精神委靡的萨姆立时大力点头:“船长,您不能再喝了,再这样没完没了地说下去,恐怕天都要亮了啊!” 古曼达斜乜着醉眼,对半兽人凶相毕露的咆哮没有半点反应:“你是谁?如果不想被揍得满地找牙,最好还是把我放下来。”徒劳地挣扎了一番后,他吃力地转过头去,气喘吁吁地望着旁边萨姆道:“那个什么阿鲁巴,你准备就这样一直站在那里,眼睁睁地看着你的船长受到侮辱么?” 萨姆痛苦地呻吟了一声,还未及说话便被阿鲁巴的另一只大手轻松拎起,耳边滚雷也似炸响的怒吼几乎让他当场尿了裤子:“这就是你所说的伟大人物?我看你从一开始就是在糊弄我们!兜了个大圈子,到最后还是得弄死你,真是他妈的活见鬼!” 酒馆里的客人们停止了喧嚣,几十个与古曼达相识的本地水手摇摇晃晃地站起身,自四处冲了过来。然而阿鲁巴身边的两名机组士兵,却让所有处在混沌意识中的救星都顿住了脚步。 他们带着兴奋的狞笑,如若折断牙签般将两张坚实的桐木椅子拗成了碎片。 一片倒抽凉气的低声里,古曼达大着舌头道:“早就说过了这段时间不接活,不管你们去哪,我都没兴趣!” “船长,我说过很多次了,是烈火岛”萨姆喃喃地道。他没想到酗酒可以将一个人变得有若白痴,此刻心中唯一还残存的念想,就是这些摩利亚人能够放过索菲。 阿鲁巴已经决意要让这两个不知所谓的老家伙吃上些苦头,而疯子船长的一番话却让他呆若木鸡。 “什么岛?名字好像很熟悉啊呃,等等,我记起来了,烈火岛!你确定是去那里?这帮野蛮人有胆量远航?你们身上有足够的钱么?”连串问题之后,古曼达如梦初醒般怒声吼道:“你小子还不放手?!我们现在需要把握时间!清理底舱,检修船体,再加上储备足够的粮食和淡水,至少得用掉三天。一个人能有多少个三天好活?真是他妈的混帐加饭桶,快放我下来!” 直到阿鲁巴愕然松脱了手,古曼达仍然喋喋不休且老气横秋地数落了半晌,方才拖着萨姆急冲冲地走出门外,像是浑然忘记了他自己适才还在百般无聊地虚度光阴。 “怎么办?”半兽人此刻的表情与周围一众看热闹的酒鬼毫无区别——两眼发直且满脸迷茫。 “如果你不想在这里过夜的话,那就别愣着了。”旁边的女法师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转身行出酒馆。 阿鲁巴用力摇了摇头,想要让自己的思绪更加清晰一些。望着同伴鱼贯而出的背影,他苦笑着低声道:“不知道究竟疯的是他,还是我们” 数日后的清晨,起锚绞盘的“咯咯”转动声中,一艘满载了粮包和水桶的双桅货船缓缓驰离了斯比兰托。 苏萨克的慷慨,使得洛佩兹轻松满足了疯子船长所提出的任何要求,其中亦包括了百余桶最昂贵的杜松子酒。 相较于船长的志得意满,萨姆的心情却是沮丧到了极点——经过这一路漫长的旅程,摩利亚人对他的感情似乎已变得难以割舍。“送行”到此为止的要求被断然拒绝,无奈之下当年的二副只能苦着张老脸随船而行,心中只是在祈祷古曼达那时好时坏的记性能够早日恢复正常。 摩利亚地处内陆,宽三丈,长达二十余丈的“飞鱼”号,是每个皇家军士平生首次登上的船只。对于他们而言,海洋正是一个充满了神秘的未知世界。 吃饱了风的桅帆,引领着船体轻盈地划破水面,投向那浩淼无垠的蔚蓝中去。“飞鱼”号有着微微向上翘起的宽大船艏与船艉,风帆洁白如云,甲板轩阔而洁净,倒是和它不修边幅的主人有着截然不同的差别。 洛佩兹独自站在前舷边缘,远眺着海天尽头的那一抹朝日辉芒,神色间若有所思。不远处,女法师们在和小女孩索菲轻声交谈着些什么,话语中充满了轻松与喜悦。机组士兵则成群地围作一处,笑骂喧哗,吵闹不休。裁决小队的成员虽然沉默不语,但神态间却俱透着卸下重负的释然。 命运,就是如此奇妙。前一刻的惊涛骇浪,可能在小小的转折之后,便会风平浪静,再无半丝微澜。 教廷的势力范围再大,对于海洋也只能是鞭长莫及。而此时此刻,洛佩兹心中的警醒并未有丝毫懈怠,相反,完全陌生的环境所带来的,却是直迫眉睫的危机感。 因为那隐隐于内心深处回响的邪恶低语,早已在狞笑声中告知了他一切。 (本章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62章 第二十三章险途 当陆地的轮廓完全消失,海天构筑了这世界纯粹的主体,存在于每个人心中的,便唯有几近无力的渺小感。 放眼所望,视野中皆为蔚蓝所覆。洋面上波光粼粼,仿佛有着无数块水晶在折射着天空中绚烂的光影。一船,一帆,是如此孤独而脆弱地存在于海天之间。而现在,这小小的载体,正是远航者们唯一的依靠。 曾经有过无数的吟游诗人,把大海比作哺育万物的温床。尽管他们中的部分人甚至从未踏离过陆地,但这并不妨碍到美妙遐想的诞生。对于壮丽而又神秘的事物,诗人们是从来都不会吝于赞美之词的。 然而随着时日渐逝,皇家军士眼中的海洋,却开始慢慢现出了表面之下掩隐的狰狞。 晕船的症状,开始出现在大部分摩利亚人的身上。即使是体格最强壮的阿鲁巴,亦照样整天吐得昏天黑地,病恹恹地躺在船舱里不敢稍动——简简单单的直立动作,就会让他产生强烈的眩晕。 然而这还不是最糟的,随着航程的逐渐纵深,各种奇异的海洋生物越来越频繁地出现在货船周遭,或浮游,或潜行,似是在好奇地窥探着船上的一切。 从水手们口中,皇家军士知道了那些生成刀一般竖鳍的巨鱼叫做“鲨”。另外一种色彩斑斓,总是软绵绵随波逐流的伞状生物,则名为“水母”。相较于鲨鱼的嗜血好杀和水母曼扬的剧毒蛰刺,远海波涛间一头头静静游弋的灰鲸则显得性格温驯且毫无攻击性。 这些能够喷出冲天水柱的大家伙,俱拥有着不逊于船身的可怕个头。在注视着它们的时候,皇家军士纷纷毫无理由地怀疑起货船的坚固程度来。 比起它们,即使是陆地上最大的妖兽,也只能用微不足道来形容。 船上的一众水手对摩利亚人表现出的战战兢兢很是不以为然,鲸鱼的确算得上是海洋里的庞然大物,但有时候,小山也似的体形也无法让它摆脱被猎食的命运。在这片大海中,还存在着许多不为人知的洪荒巨兽,而它们,才是凌驾于整个食物链之上的真正主宰者。 自出海之后,萨姆便替代了现任二副的职位,日以继夜地勘查海图,引领航向。从一开始的生疏艰涩,到最终的渐入佳境,老人可谓是伤感多过于喜悦。伤腿处的隐隐痛感,在预示着天气的转变即将来临,但在另一方面,它却令得往事重现眼前 “我们年轻的时候,好像也同样没有什么烦恼的事情。”望着正在甲板上悠然闲聊的几十名水手,萨姆低低感叹。 操舵室中随即响起了古曼达那从未清醒过的声音:“老伙计,你在说什么呢?” “没什么,船长,您还是继续休息好了。”听到没有再被唤作别的名字,萨姆显然觉得很是欣慰。 坐在轮舵旁侧的古曼达含混地应了一声,晃了晃手中的酒杯,仰脖灌了一大口方才继续垂首打起了瞌睡。曾经有水手笑言,疯子船长每天不喝酒的唯一时段,不是在梦里,而是于倒酒的短短瞬间。 萨姆无声地苦笑,将视线转回船首。远方的天际,正带着丝不同寻常的暗色,风浪也在不知不觉间变得猛烈而凄厉。一簇簇银白色的浪花不时由海中飞溅上船头,撞击在甲板上发出阵阵闷响。 让萨姆接替如今的二副,是古曼达临时做出的决定,包括二副本人在内,没有一名船员对此表示异议。因为人人都知道,对于航海者来说,丰富的经验往往胜于一切。 疯子船长当年的手下,是绝对不会差到哪里去的。 低沉啸起的风吼中,萨姆单手掌舵,向着急匆匆行出船舱的大副连打了几个手势。后者立即大声咆哮起来,水手们于喝令声下纷纷解索撤帆,不出片刻飞鱼号便从剧烈的颠簸中解脱而出,逐渐恢复了平缓与稳定。 这种程度的风浪,自然不会被萨姆放在眼里。令他始终深锁着眉头的是,那条记忆中的航线已经随着时间长河的流淌而变得似是而非,虽然能够确定初始的航程,但接下来的,却一直难以在脑海里呈现出全貌。 “果然,是真的老了。”萨姆黯然想着,转首望了古曼达一眼。状若疯癫的船长,如今已成了他和孙女最后的希望。 数十年前那次可怕的迷航经历,几乎要了当时船上所有人的命。也正是因为如此,大难不死的萨姆才下决心脱离了航海生涯,带着家人几经辗转后远赴斯坦穆,开了家简陋的旅店维持生计。 时光荏苒,匆匆而逝。死在苏萨克刀下的儿子和儿媳曾让老人痛不欲生,但他还是咬牙挺过了那段灰暗冰冷的日子。 萨姆从未料想过,自己有朝一日会再次扬帆海上,并且亲手操纵着船舵驰向那处曾经挽救了他和古曼达的所在。虽然洛德伦大陆的近海地带亦星罗棋布着无数小岛,但他却压根也没起过胡乱引领一个目的地了事的念头。 摩利亚人年轻的首领,有着与海妖一般无二的残忍眼神,即使在注视着同伴的时候,他的眸子里也不曾流露过些许属于人类的情感。萨姆十分清楚能让苏萨克让步的人会是什么样的角色,所以半点也不想拿孙女的生命冒险,那已是他世上仅剩的亲人。 越来越恶劣的洋面状况,证明了长达十余日的航程终于接近了那块潜流激涌的海域。萨姆瞄了眼一如当年般胡乱转动不休的罗盘指针,长长地嘘了口气。 现在,是该古曼达登场的时候了。除了这位天才的领航者,根本就没有人能操纵船只从这片狰狞的怒海中挣脱出来。 “船长,船长?”萨姆小心翼翼地叫着。 古曼达昏昏沉沉地抬头,满是血丝的双眼茫然掠向天际:“好像要下雨了啊!” 萨姆瞠目结舌半晌,才道:“还是您来操舵吧,我不记得后面的航向” “下雨了,嘿嘿,这下就不会有人渴死啦!”古曼达喃喃地念叨着,打了个呵欠,有气无力地道:“开吧,开吧!老伙计,有我在这里,你还怕船会飞到天上去?” 萨姆望着眼前如若沸腾的海面,已是慌得双手连摇,而他的船长大人却低低打起了呼噜,浑然一副天塌下来当被盖的悠哉架势。 天,已经黑得像一块翻转的锅底。伴随着连串雷声隆隆震响,无数滴豆大的雨点自高空坠落,“啪啪”地坠打在船身之上,激起朵朵凄冷的银花。卸下了主桅风帆的飞鱼号在高达丈余的巨浪间缓慢地穿行着,宛如一个蹒跚行走的醉汉。 海底似乎正有着一双巨手在发力摇撼晃动,纷杂刺耳的炸裂声响相继从船体各处传出,让人禁不住怀疑飞鱼号的龙骨是否会因为难承压力而凄惨断折。尽管数十名水手早就利索之极地将甲板上的所有物事牢牢固定,但还是有缆绳在风浪中散脱,毫无眷恋地将所缚之物抛入海中。 前桅上的几张四角帆,已然涨满得有若妇人过于丰硕的。整条船始终在以跌跌撞撞的窘迫步伐竭力维持着平衡,似乎随时便会在浪潮卷袭下颓然颠覆。 萨姆的全身已然被汗水湿透,皱纹叠生的额角处青筋根根暴起,神情焦灼至极。那船底横行的暗流每一次冲击都会使得桨轴产生巨大的扭转力,舵盘正变得如磐石一样沉重,就连再普通不过的转向动作,都需要拚尽全力才能够得以完成。 “船长,我们该往哪个方向去?”萨姆再也支撑不住,无助地哀嚎起来。他实在是想象不出当初古曼达是如何做到了奇迹似的穿越,臂骨上越来越严重的疼痛感却在提醒着这位不复健壮的老人——它似乎就要断了。 “左转,两节半”古曼达有如梦呓的嘟囔声随即响起,语气中带着一丝懊恼,“你还真是个没用的家伙啊!没看到我在睡觉么?” 萨姆下意识地将左臂横拉而下,油光锃亮的柚木舵盘毫无阻碍地转过两格空档,稳稳地停在了疯子船长所言的指向上。 那奔腾肆虐的潜流,竟似在无形中推动着桨体一般,瞬间完成了这次船身转向。 萨姆还未来得及惊讶,忽隐约见到正前方的洋面上突兀陷下了一道极为可怖的深谷,倒卷而上的浪头直如猛兽龇出了森森獠牙,于歇斯底里的狂吼声中等待着吞噬的美妙时刻。 “还是左转,再回右,一节,三节半。”古曼达将身旁的木杯端起,却发现里面早已空空荡荡地没了半点酒液,不由遗憾地咂了咂嘴。 萨姆麻木而机械地照做,脑海里几乎一片空白。眼前波涛激起的这块庞然凹面,有着不逊于漩涡的强大破坏力,任何物体只要跌陷其中,那么就只会产生一种结局——在四周如山耸立的浪头揿按下,沉入海底深处。 然而就是这一系列看似稀松平常的转向动作,令得飞鱼号以一种诡异的,笔墨难描的敏捷,直蹿上了深谷两侧数丈高的浪尖!狂风骤雨之间,数道电光骤然自天际直刺而下,映亮了这匪夷所思的一幕。远远望去,这艘双桅货船赫然便是在飞! 砰然一声地动山摇的大震后,飞鱼号已是掠过险地,落回洋面之上。萨姆惨白着脸望向疯子船长,喉中“咯咯”作响,却是连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唔,别看我,咱们继续。”古曼达随手把酒杯抛到操舵室的角落里,半是戏谑地道:“老伙计,还是陆地上的生活比较适合你啊!” 萨姆讪讪地支吾了两句,转首间愕然看见起伏不定的船首标枪般挺立着一人,不由得再次张大了嘴,双眼凸得像只发情的公鸡。 “哈哈,看样子这艘船上并不只有我一个疯子呢!”古曼达懒洋洋地顺着他的眼光望去,先是一怔,随即大笑起来。 灯火昏暗的船舱底层,阿鲁巴目光呆滞地躺在两张木床拼起来的阔铺上,手中捧着个硕大的木桶,不时“哇”的一声呕出些许清水,整个人已是奄奄一息。 这是裁决小队居住的小间舱室,对面床上的布兰登像座肉山般瘫软着,亦被晕船折磨得脸色发青。斗室之中,两位皇家军团中一等一的武技高手大眼瞪着小眼,呕吐声此起彼伏,倒也煞是热闹。 相较于他们,恢复了女装的爱莉西娅要明显精神得多。可能是女性天生的忍耐能力就要超过男人,一直以来都是强忍不适的爱莉西娅在照顾着两名裁决同袍,悉心而温婉。 “前面我听到隔壁有动静,是不是洛佩兹出去了?”阿鲁巴接过女法师递过来的一杯水,颇为涩赧地点头示谢。单纯的半兽人很少会主动和爱莉西娅说话,尽管明知道她不难相处,但有时候裁决队长阴沉的眼神会让人觉得如芒在背。 他似乎早就把她看成了私有品。 爱莉西娅犹豫了一会,答道:“我好像也有听见,应该是大人觉得气闷了吧!” “他现在跑上去做什么?不行,我得去看看。”阿鲁巴听着隐隐传来的风浪席卷声,吃力地撑起了身。 通往上层的舱门方自开启,一股挟着骤雨的强烈气流就把半兽人吹了个趔趄。他低低地苦笑了一声,拖着虚浮的脚步爬上甲板,环目四顾起来。 漫天积垂的铅云,正将海洋笼罩于混沌的暗色之下。茫茫无际的雨雾充斥了视野的每一寸范围,整艘船体完全被两侧激涌而起的浪花所包裹,甲板上湿漉漉地积满了水洼。 在这片水的世界里,阿鲁巴看见了船首上微弱燃起的几点光芒。 几名体态纤巧的宫廷法师,在洛佩兹身边以魔力构筑了一个封闭而独立的小型空间,风雨虽劲,却不能透入其内分毫。她们早在先前便寻到了这里,就只是安静地陪伴着洛佩兹,不曾稍动。 “你在看什么?”阿鲁巴三步并作两步行到近前,充满好奇地望向前方。 洛佩兹转首,笑了笑:“前面不远的地方,有人应该是遇上了麻烦。”阿鲁巴眸子里有着一种纯粹的东西,让他感觉到很安心。而这,却是在其他人身上难以寻获的。 半兽人懵懂地张望着:“我怎么看不见?”略为怔然了片刻,他又道:“会不会是翻船了?奇怪啊,这么远的地方,没想到除了我们居然还会有别人来。” “精神波动而已,自然是看不见的。”洛佩兹微扬了眉峰,神色间略显异样。 当初萨姆战战兢兢说出远海所在的目的地之后,洛佩兹几乎是不加思索地选择了应允。教廷无休止的追杀固然是远离大陆的原因之一,但更为重要的,却是他必须得找个安静的所在思索一下该何去何从了。 复仇就像是与生俱来的使命,早就深深地刻入了他的灵魂之中。尽管海洋是完全陌生的,但洛佩兹却从未产生过些许畏惧。当死亡已变得不再那么重要时,一切都随之而发生着改变。 除了,内心中残存的那点情感。 而此刻,前方混沌暗色中的一道微弱精神体,正在散发着愈发绝望惊恐的意味。早在底舱的时候,洛佩兹便已清晰地感知了它的存在。 那是他极为熟悉的一个故人。 这个狗操的世界,有时候就是这样小得可怜。 (本章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63章 第二十四章怒海 “什么?这不可能!”操舵室中,萨姆绝望地呻吟起来。 洛佩兹没有看他,目光直投向船首前方百丈处的风暴区域:“照我的话去做。”略顿了顿,他淡淡地补充:“这世上,没有任何事情是不可能的。” 萨姆偷偷瞟了眼不知何时又开始在打盹的古曼达,飞快地转了无数个念头之后,他无奈地选择了妥协:“光明神王在上,希望您能够庇佑我们” 洛佩兹冷笑:“依我看,他只不过是个高高在上的神棍罢了。” 萨姆激灵灵打了个寒战,不敢多言,惨白着脸操舵向着那处混沌而狰狞的所在驰去。 操舵室内映漾着昏暗的灯芒,由于剧烈的颠簸,舱顶上垂悬的几盏风灯正在不住地左右摇晃,仿若是在簌簌发抖。“吱吱呀呀”的木桓摩擦声,充斥于船体的每个角落。飞鱼号就像是一条遍体鳞伤的鱼,挣扎游弋在巨浪之间,苦苦求生。 外面的整个世界,无处不充满了暴戾的危机。峰峦叠嶂的浪头此起而彼伏,不知疲倦般怒吼着,卷涌着,似乎是大海已从沉睡中惊醒,在焦躁愤怒地翻转着身躯。 按照疯子船长之前的指点,飞鱼号本应侧向而行,以避过前方横亘的飓风地带。而此刻,洛佩兹要求萨姆穿越的,正是那灰与暗交织的咆哮之地。 没有人认为他是在开玩笑,亦无人敢于劝阻。 即使是洛佩兹身后盈盈侍立的几名女法师,也尽皆相顾默然。尽管她们都十分清楚,在这无可沛御的天地之威下,魔法不可能为保命起到丝毫作用;尽管她们清澈如水的眸子里俱已流露出了恐惧,但压抑的寂然,却始终笼罩在这间小小的斗室里面,不曾有过些许变化。 因为洛佩兹那张年轻而硬朗的脸庞,已经冷得有如覆上了一层坚冰。 随着飞鱼号跌跌撞撞惊险万分的前行,暴风统治下的死亡地带,渐渐地接近了。借着偶尔蹿出云层的电光,众人分明看到视野中出现了一道宽达数里的暗色“墙体”。 它完全由浑浊泛黑的海水所凝成,高高地垂戈于洋面之上,竟是庞然的一眼难以看到尽头。令萨姆震骇不已的是,水墙在一刻不停地横向流转,周而复始,宛如一头怪兽在惬意地舒展着躯体。 只有旋风,才能形成这种匪夷所思的景观。也就是说,眼前存在的,是一个巨大到难以想象的海龙卷! “大人,我做不到,我做不到!这等于是去送死!”萨姆语无伦次地哀叫起来,按在舵盘上的双手猛然加力,想要操控着货船转向。 然而轮舵,却像是嵌入了石缝中般纹丝不动。 老人惊恐地转首,单掌压上舵盘的阿鲁巴向他报以狰狞笑容:“如果我是你,一定会试着闯闯看,因为那至少还有可能活下来。” “不,不!别杀我!”萨姆几乎快要瘫软下来,半兽人厉目中的杀机让他的全身都急剧颤抖起来。 “还真是一群疯子啊!”古曼达打了个呵欠,懒洋洋地睁开双眼,“喂,我可是这条船的船长,决定航向的事情你们去问他,不觉得有点可笑么?” 洛佩兹依旧凝视着前方:“没有人在征求意见,我所说的,是决定。就算你是船长,也应该懂得尊重雇主。” “哦?你所说的尊重方式,也包括赔上我和所有船员的小命?”古曼达大笑道:“有意思的年轻人,我虽然不那么怕死,但对于莫名其妙成为鱼食,还是有点难以接受。说说吧,是什么让你做出了这个蠢到了极点的决定?” “有些人在前面遇上了麻烦,其中有我一个朋友。”洛佩兹简单地答道。 古曼达瞪大了眼睛,随即摇头道:“你肯定和我一样,是喝多了。难道你是个无所不知的半神?天哪,这年头真是什么样的疯子都有,今天我可算是开眼界了!” “我向来不怎么喜欢开玩笑,这次也不例外。”洛佩兹平静地望向他,伸手,指端骤然暴起五簇纯黑色的焰芒,“相信你也很清楚,普通人,是不会来寻找大陆以外的容身地的。” 空间里的魔力波动自那黑色火焰生成的瞬间起,立时大变!!! 各种元素体纷纷凝成了肉眼可见的细小微粒,混乱无序地激扬飞舞在舱室的每个角落里,密密麻麻直以千万计数。而洛佩兹身边的几名女法师却是同时变了脸色,纷纷向后急退,神色惊惶至极。 她们体内的魔力,正在如潮水破堤般汹涌而出,丝毫也无法遏止! “好多星星啊!”古曼达瞠目结舌地挥手轻拂,空中漂浮的异色元素体萤火般纷然流动,端的是幽美到了极处。 洛佩兹敛去指端黑火,眸中倒映出的水墙已近得仿佛触手可及:“我不能看着我的朋友去死,所以很抱歉,就只能让你们陪着冒一次险了。” 古曼达抬头注视着那不过数十丈的海龙卷,微微眯起了双眼:“本来救人也算是件好事,多做好事呢,自然会有好报的。要闯过去不是没有办法,可是现在下帆,恐怕已经来不及了。唔,有些难办啊” 他慢条斯理的话语还未说完,操舵室内倏地卷起了一阵劲风。而下一刻,洛佩兹已是出现在前甲板上,以掌为刀,轻轻松松地斩断了副桅上粗若儿臂的系帆缆绳。 绞盘疯狂倒转的“咯咯”声响中,三面硕大的四角帆即刻坠落,此时的飞鱼号,已经变成了一截再无风力依托的浮木。 “我的天,这么个做水手的好苗子,你是怎么认识的?”古曼达慢悠悠地起身,接过了萨姆手中的舵盘。 后者心有余悸地瞥了眼阿鲁巴,支支吾吾地不敢答话。 “罗芙,大人前面施出的是什么?不像是武技啊!”一名女法师犹豫了片刻,低声开口问道。 罗芙同样是满脸困惑:“我也不清楚,上次他为爱莉西娅治伤的时候,好像用的就是这个术。很奇怪,自大人昏迷以前,我从来就没有看到他施出来过。莫尼卡,难道真的像麦迪布尔老师曾经说的那样,只有异端才能拥有魔法和炎气以外的强大力量么?” 莫尼卡是个身材娇小的女孩,白皙的颊边散落着几粒俏皮的雀斑。面对着罗芙的疑虑,她显得有些心神不定:“我不知道,很可怕的一种感觉”茫然抬首间,她那双薄薄的唇瓣忽然剧烈地哆嗦了一下:“他他疯了吗?!” 飞鱼号的船首,已然触上了高速旋转的水墙体,与此同时,古曼达猛地反打舵盘,整条船刹那间被海底潜流推得横陈过来,斜斜冲入了巨型龙卷之中! 而洛佩兹,却从斩落船帆之后,就一直伫立在毫无遮拦的甲板上,对迎面扑来的旋流根本就视若无睹。 天翻地覆的震荡,将阿鲁巴的惶然大呼掩于无形。半兽人眼中的前甲板在刹那间就被水墙吞没,一股强大的气流挟卷着海水直灌入操舵室内,耳边唯一还能听到的声息,便是那狞笑般的风吼! 就只有电光火石的短短瞬间,所有的一切,突兀恢复了寂静。 船体还是完整的,并未有大面积的破裂折损。洛佩兹仍安然站在甲板上,稳定得犹如钉子嵌入了地面。除了萨姆在不停地大呼小叫以外,操舵室里的每个人都不约而同地长嘘了口气。 逆卷的旋风,将船体由横转拨回了原位。与古曼达料想中一样,海龙卷的垂壁要比看上去远远单薄得多。强大的风能轻易便把飞鱼号推入了龙卷内部,而古怪的斜向穿越方式,却使得货船逃脱了被直卷上天的厄运。 此刻,飞鱼号已处在波澜不惊的风眼当中。 这是片数十里宽阔的静海,如墨般乌黑的海水里,泛着无数星星点点的白色泡沫,看上去犹如文火上的热水正在静静沸腾。风的呼号,已经逐渐微弱下去。直卷上天的水墙远远地被抛在了身后,就像是一个再难肆虐的噩梦。 举目仰望,天空是灰蒙蒙的,感受不到一丝气流的拂动。除了那翻腾的海水间偶尔会传出气泡破裂的微响,这处独立的空间里静得可怕。 “该死的小鬼,怎么比我还像个疯子”古曼达注意到洛佩兹正在举臂示意着航向,不由悻悻然嘟囔了几句。 跑上操舵室来看个究竟的大副显然来得不是时候,在老老实实领受了疯子船长一顿莫名其妙且花样百出的漫骂之后,他灰溜溜地下到了船底,以百倍恶毒的劲头痛骂起一众水手来。 “没脑子的白痴么?船都快不动了,难道要老子跳下海去推?”大副最终把古曼达的原话照搬了一遍。 恍然大悟的水手们蜂拥而上,打开舱底两侧的边口,将一枝枝粗长的木浆插入水里,吼着粗鄙不堪的起航号子大力划动起来。 大约驰行了盏茶时分,远处洋面上出现了另一条船的模糊轮廓。隐约之间,凄厉的呼救声远远传来,走到甲板上的阿鲁巴怔然半晌,诧道:“还真的有人啊!” 随着双方慢慢接近,那艘三桅货船上奔突的人群,也逐渐变得清晰可辨。他们就像是溃穴的蚂蚁一般,盲目而慌乱地跑动在甲板各处。虽然相距甚远,但那股绝望的情绪还是让所有见到这一幕的宫廷法师骇然不已。 不远处的海面上,漂浮着无数片形状各异的木板碎屑,有些是龙骨的残骸,有些则是厚实船体的各个折裂部位。只有一截挂着白色角帆的桅杆仍斜斜地探出水面,仿佛是在不甘地诉说着曾经与风为伴的美好生涯。 操舵室里哼着小曲的古曼达揉了揉老眼,一语不发地下到底舱,喝令水手们立即反向划行。而刚刚从死亡的恐惧中摆脱出来的萨姆却再次出声哀呼,接踵而至的可怖梦魇已快要把他活活逼疯。 “海妖!他们一定是遇上海妖了!光明神保佑我,除了这些魔鬼,没有任何东西能把船扯成那样的碎片”老人颤抖的喊声方未止歇,那艘比飞鸟号大上一倍的货船遽然自中断折,轰的一声消失得无影无踪,海面上只留下滔天卷涌的巨浪证明着它曾经的存在。 这充满邪恶的场景让洛佩兹愣在了原地,短暂的沉默后,他低声怒吼道:“为什么停船?!” “我们要离开这里。”跨出舱口的古曼达现出一反常态的肃然神色:“没有人能够对抗海妖,人类在它们的眼中,就只是食物而已。” 洛佩兹头也不回地倒纵而至,探手扼上他的咽喉,一字字地道:“你想死?” “年轻人,你已经尽力了。人生的确是没什么意思,但总还得活下去,不是么?”古曼达的脸上没有半点惊慌。 洛佩兹久久地瞪视着他,目光冷得像冰:“不要再有下次。在归航以前,这条船上唯一能够做出决定的人,只有我。” “没问题,只要离开这个鬼地方,我什么都听你的。”疯子船长满不在乎地笑。 “洛佩兹”阿鲁巴饱含讶异的语声响起,“你看,好像有人活了下来。” 洛佩兹松脱了手,转身望向海面。由于船体的猛然下沉,它原先停留的位置已经被一个深不见底的漩涡所替代,在这张可怖巨口的边缘,远远可见一条极为矮小的人影正载沉载浮地挣扎挪动,向着飞鱼号靠拢过来。 那人居然是站在海面上的! “他看到我们了咦?这是个什么游法?”阿鲁巴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洛佩兹脸庞上紧绷的神情略显松弛:“罗芙,贝丝,去带他回来。” 两名女法师浅浅欠身,发动驭风术掠上半空。可能是注意到了她们的动作,远方那人不住地挥舞起细小手臂,像是在力图表达着些什么。 宛若千万块钝器在同时剧烈摩擦,一种仿佛来自于远古洪荒的怪异吼声狞然自海底震起,飞鱼号的船身立即随之而战栗不休! 古曼达像中了箭的兔子般跳了起来,一溜烟冲回了底舱——他要去拿支桨,然后让这条该死的船动得更快一些。 罗芙与贝丝飞掠中的身形,并未因此而稍停。尽管莫明的恐惧感已经死死攥住了这两名女子的心,但她们仍然想要完成洛佩兹的嘱托。 随着几欲将人耳膜震破的怪吼声愈发高亢狞恶,在女法师与那人之间的洋面上,一截生满了灰白色尖锐刚毛的肉柱倏地刺出水面,扭曲挥舞着探向罗芙两人。那常人大腿粗细的柱体末梢,竟生有一张布满了螺旋形利齿的血口,此刻正于空中不住啮合,似是急不可耐地想要猎杀吞噬! 花容失色的女法师相继高飞,而那肉柱却契而不舍地一路追上,逐步伸展出海底下掩藏的其余部分,仿若无穷无尽。越至底端,柱体的直径就越是粗壮,到得后来,竟是已达数丈之巨! 潮头般汹涌的畏惧,成了每个人心中唯一的感觉。 “你你想要做什么?”阿鲁巴望向正在把一卷缆绳缚上自身腰间的洛佩兹,茫然问道。 洛佩兹不答,将缆绳的另一头牢牢扎上船舷,随后深深地看了眼半兽人,漠然微笑: “救人,或者被杀。” (本章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64章 第二十五章巨兽 如果说人生就像是一场梦,那萨姆宁愿自己永远醒着。 他衰老的心脏已经承受不住一而再,再而三的冲击。这不到半天里发生的所有事情,让萨姆觉得,自己正在经历一场倍受煎熬的梦魇。 它是极度荒谬且狰狞的。 就在刚才,那名有着罕见黑发的年轻人在众目睽睽之下纵身跃起,弹丸般直扑海妖而去。一根激射如飞的粗长缆绳,成了他与货船之间唯一的维系。 由于大力弹射而产生的反向蹬踏力量,使得坚实的甲板上裂出了一块深陷的壑痕。厚达尺余的桐木板咧着黑洞洞的大嘴,似乎正在无声冷笑。那声沉闷得有如雷动的爆裂声响,到现在还滚滚地跌宕在萨姆耳边,恍惚之间,他无法分辨自己见到的究竟是个人,还是头与海妖若仿的魔物。 惊惧不已的,并不只有萨姆。船体的异常震荡,使得舱底休憩的大多数皇家军士都强忍着不适,走到甲板上来一看究竟。包括裁决队员在内的所有人,都被洛佩兹适才那非人力所能及的动作震骇了。 将近二十丈的距离,一跃而至! 海龙卷的风眼地带往往安全而平静,没有丝毫的气流波动。但如今横行呼啸于众人耳边的,却是一股凛冽至极的风声。在洛佩兹纵身掠出的那一刹那,在场的皇家军事俱是不自觉地向后退却着,因为劲气的气流已厉划如刀! 这是何其恐怖的一种力量!阿鲁巴怔怔地看着如箭矢激射于半空的洛佩兹,獠牙龇起,目光中充满了狂热而激动的神色。宫廷法师们面面相觑,如花娇颜上俱是带着些许发自内心的敬畏。而布兰登直至此刻,方才真正折服。与那些手舞足蹈,嘶声呐喊的机组士兵一般,足够强大的实力,才是唯一能够让桀骜不驯的武者收敛傲气的前提。 短暂的沉寂之后,赫拉微抬右臂,便要带着法师们掠出救援。但依旧身着学徒黑袍的爱莉西娅,却轻声阻止了她们。 “我去就可以了,那种东西的话,以火系魔法攻击应该是最有效的。”爱莉西娅的语声永远是那么的柔婉,身材娇小的她,要比寻常女子多了分如水清纯,“你们留在这里,说不定怪物并不止一头。如果失去了船,大家就只能等死了。” 赫拉俏脸略沉,道:“你的意思是,我们就眼睁睁地看着大人独自去冒险?” “不,洛佩兹长官说过,现在的我们是一个整体。我想他的意思是,凡事都得为大局着想,每个人都能活下去才是最重要的。赫拉,你对长官的忠诚程度,没有人比我更清楚了。放心,如果必须要死,我会陪着他一起。”爱莉西娅轻盈掠向洋面,臂身上赤炎之翼霍然现形,“我还欠着长官一条命,总会有机会还的。” 赫拉听到她有意无意地在“忠诚”两个字上加重了语气,不禁脸色愈加难看,却是无法发作。而远处的操舵室中,老萨姆目瞪口呆地望着全身烈焰卷涌的爱莉西娅如同火凤凰般傲然飞去,终于是再难抵受,双眼翻起,很干脆地昏了过去。 罗芙的高阶驭风术,已然发动到将近极限。尽管不远处悬停的贝丝正以魔法连续攻击追袭的肉柱,但那怪物却似毫无所觉,依然直蹿高空,大张的血口距离罗芙双足已不过数丈之遥。 下方阵阵涌起的强烈腥臭,让女法师感到了些许眩晕。驭风术所能达到的高度限制,很快便要达到尽头,略一思索之后,她选择了侧向飞掠,尽量远离贝丝所在的方位。 然而肉柱却似早有所觉,灵活异常地在空中一个转折,竟是于斜刺里兜了个大圈,迎面啮向罗芙! 促不及防的女法师顿时惨然失色,方待回身,却哪里还来得及?眼见着那血口中一枚枚三角形的如刀利齿开合切磨,向着自身急速逼近,心若死灰之下静静闭上了双眼,再无半点逃生意念。 “江昂”一声震天的厉吼,罗芙只觉得劲风掠扫,擦身而过。睁眼只见灰白的肉柱末端正调首直下,啮向洋面上所露的根部,那里已赫然破开了一个大洞,惨绿色的汁液自内急喷出来,蔓延了大片海水。 遽然之间,一簇猎猎燃烧的赤芒自远方激射至近前,迎上肉柱血口。两者甫一接触,赤芒便倏地暴涨了几倍,那怪物似是吃痛不过,在腾起的焦烟里扭曲退避,怪吼连连。 宛如海底的地壳在突兀隆起,大蓬大蓬的银白色浪花从方圆数十丈以内的海面上飞溅喷薄,如开了锅般涌动不休。几条一模一样的肉柱相继直蹿而出,张牙舞爪地冲上半空。其中的一条闪电也似的横扫砸至,坚硬如铁的角质层顿时将贝丝拦腰截断,空中血扬如雨。 “你这该死的畜生!”罗芙尖叫起来,双手手势连变,一连串的魔法攻击向着那条沾满了血污的柱体连番射去。 砰然大震声中,最初探出洋面的那条肉柱猛地齐根断折,重重砸在海水中,激起了滔天巨浪。就在这电光火石的瞬间,罗芙清清楚楚地看见她那不苟言笑的年轻长官正站在汁液横溢的柱体截面,周身涌动着一层若有若无的黑色气芒。 “我不识水性的” 罗芙还记得前几天他略显无奈的回答,亦记得自己还大着胆子调侃了一句:“没关系,大人您的安危,就交给我好了。” 这一刻,女法师望着洛佩兹腰间那根长长的,维系着脆弱生机的缆绳,泪流满面。 爱莉西娅的异类火系魔法,无疑是肉柱所深深畏惧的利器。然而就在它们的同类断折之后,所有试图自各个方位袭向爱莉西娅的柱体同时逆卷,齐齐扑向洛佩兹! 高空中的罗芙没能再看清接下来发生了些什么,因为一个足足四个飞鱼号那么大的庞然身躯,在海面上猛地翻滚潜下,带着粗长到可怕的肉柱消失得无影无踪。 那些柱体,只不过是它的触手而已。而这头巨大的海妖,所暴露出来的躯体还并不是全貌。 “大人大人呢?他在哪里???”罗芙喃喃自语。 爱莉西娅也同样在望着波涛翻滚的洋面发楞,除了一根断裂的缆绳以外,数里内就只有那个早已远远逃开的矮小身影在吸引着她的目光。 “你是谁?” 飞临那人上空之后,素来沉稳的爱莉西娅已略现讶然之色。 眼前是个落汤鸡般的地行侏儒,他正站在一个半浮于水面的铁笼上面,大到不成比例的绿色眼睛衬着暗绿色的皮肤,看上去活象海中爬起的恶鬼。 “美人儿,毫无疑问,今天是你的幸运日。站在你面前的,是最伟大的地行之王戈牙图大人。鉴于你那令天使也要妒忌的容貌,我宣布,你获得了成为地行王妃的无上荣耀。”侏儒整了整身上破烂的衣衫,极力想表现出雍容优雅的派头来。 爱莉西娅显然是对自己的新头衔有些无法接受:“如果我没看错的话,你脸上的应该是奴隶烙印吧?” 戈牙图涨红了脸,下意识地抚了抚额角的烙痕:“这个我完全可以解释,只是一场该死的遭遇而已” “够了,我不想知道这些。”爱莉西娅抬手制止道:“你脚下的笼子里,是什么?” “一个朋友,奴隶船上认识的。就像是你所看到的那样,他救了我的命。”戈牙图有些得意地看了眼脚下,铁笼的大半都没入海面以下,其内浪头滚滚不歇,显然是有物在游动支撑。然而颇为古怪的是,始终也未曾看到下面的人探头换气。 爱莉西娅心生疑窦,待要再问时,隐隐听得后方气流划响,回首只见宫廷法师已是悉数飞了过来。 “大人在哪里?”赫拉面如寒霜地问:“我刚才见到,他好像是出了意外。” 自高空降下的罗芙泣不成声,爱莉西娅却仍是平静地没有任何表情:“洛佩兹长官被妖兽拖进了海底,就是这样” “等等,你你说什么?洛佩兹?!”戈牙图忽尖声打断,口中直喘着粗气道:“刚才的那个疯子,是紫眼睛的洛佩兹?你们是摩利亚人?” “大人是感知到你的精神波动,才会来这里救人的。”罗芙噎咽着道。 “难怪了,难怪了,我老觉得那人很眼熟,隔得太远就是看不清楚。”戈牙图喃喃半晌,茫然望向海面,“他死了?” 没有人回答他,片刻后,侏儒撕心裂肺的哭号传遍了数里内的洋面。 海底,是深邃而寂然的。光线无法达到数十丈以下的深度,所以在那里,黑暗统治着整个世界。 洛佩兹在一刻不停地下沉着,似乎永远也达不到尽头。他的夜眼,在此时也只能看清极近距离内的物事,但这,就已经足够。 几根意欲将他吞下的粗大触手,凄惨地漂浮于各处,被生生撕裂的部位就像是虬结的海藻,缠成了一个个难以理清的结。恐怕就连这头不知活了几千几百年的海中霸王也不曾想到,洛佩兹的双手,会比它的利齿还要坚硬。 一枚直径超过三丈的幽幽光体,就闪烁于洛佩兹的不远处,它是幽蓝色的,体呈狭长,似极了放大无数倍的纺锤。 这是只眼,巨眼。 在海妖勉强能称为额的位置上,生着这枚独目。它正万分不解地注视着洛佩兹,尽管躯体下方丛生的柔软触须死死地缠住了猎物,但却始终不敢再有所动作。 混沌的意识之中,眼前这种渺小而脆弱的生物,一如海洋中的游鱼般没有任何威胁性。然而他们的血肉滋味,却要比鱼类可口得多。 从未有过的重创,让海妖本能地产生了畏惧。并不算太高的智慧,又令它对放弃有所不甘。于是下潜,便成了解决尴尬局面的最终方法。 它的巢穴在深达几千丈以下的海沟之内,那里从来就没有第二种生物可以存活。 近百根手腕粗细的触须几乎把洛佩兹捆成了一个茧,除了手臂,他再也没有一处地方可以动弹。这些触须看似软绵绵的全无力道,却可以延伸至体长的几倍之多,伸缩能力极为惊人。 在这段时间里面,洛佩兹勉强扯断了两根缠于体表的触须,便再也无力动作。越来越大的水压令双耳开始轰鸣,肺部已经紧缩得似乎随时便会破裂,而无法呼吸的痛苦更是让他几欲发狂。 “就要死了么?”洛佩兹焦躁地想着,脑海中掠过一张张边云人血淋淋的脸庞。 海妖的躯体上,遍布着凹凸不平的硕大肉瘤,虽然不能够窥清全貌,但只是这一部分,便已显得极为狰狞丑恶。洛佩兹从未想到过海洋会成为最终的归属,就算是现在,也绝难接受。 鲜血,开始从他的口鼻间涌出。眼帘变得愈发沉重,只是想安静地合拢,再也不必疲累睁开。这是个肉体与精神做出截然不同反应的时刻,前者,正逐步占据了上风。 曾经有过很多次,洛佩兹都处在生与死的边缘徘徊,像这般接近死亡的,却还是第一回。皇家军团中的不少老兵,都有过濒死的经历。洛佩兹的耳闻中,有过各种千奇百怪的“死亡所见”,但他此刻看到的,却只有黑暗。 这已经不是视野中单纯的黑,而是无边无际压将下来的孤独。没有恐惧,没有留恋,如果说还有些什么仍存在于内心中不曾泯灭的话,似乎就只剩下了仇恨。 海妖还在高速下沉着,由于巨大的压力,洛佩兹体内的骨骼开始微微炸响,神志逐渐变得模糊,但唇角仍然抿呈着倔强的弧线。命运始终在恶意地操纵着一切,接受还是反抗,他早已有所选择。 脑中某处传来的跃动,正在愈发强烈地咆哮嘶吼,洛佩兹知道这是另一个自己在不安躁动,却无意交出对身体的控制权。 就像是正在攀越一道直刺苍穹的险峰,失败的后果,是失足坠落,继而死亡,整个过程会安静地没有半点声息。 带着些许骄傲,洛佩兹合上了眼帘,默默地,感受着体内那股混乱无序的力量。从昏迷中醒来之后,它就如同消融雪层间的幼草般绽出了萌芽。 当死亡袭来时,觉醒的契机,亦悄然降临。 (本章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65章 第二十六章暗域 这是个死寂而黑暗的世界,就连最细微的响动,也一无所寻。 历经亿万年的地壳变动,在深邃洋底形成了无数条绵亘轩邈的海沟。它们默然盘踞在距离洋面数千丈之遥的海床上,纠结出种种奇异形状,宛如沉睡中的巨龙。 此时的洛佩兹,正身处于这样的一条海沟里。他已经完全失去了知觉,脸庞苍白得可怕,看上去完完全全就是个死人。 四周的地形,就像是一座极为宏阔的峡谷。而峡谷的末端位置,则是直伸入盘叠丛生的岩山之中,幽深而森峻,形成了一个仿佛直通地狱的黑洞。 海妖的巢穴,就在这岩洞的最深处。在足够长的试探之后,它终于松开了体下的千百条触须,任由洛佩兹静静地沉卧于海床上,继而将庞然无朋的身躯缩回洞底,只余下独眼在黑暗中闪动着妖异的光芒。 与任何生物一样,对于海妖而言,巢穴无疑是最为安全舒适的所在。它不曾料到这世上还有什么东西能给自己带来威胁,而眼前显然已经死去的猎物,却要比深海中生存的其他妖兽,都更加可怕得多。 躯体上残存的几根触手,在随着海底潜流的动向而轻微舞动着,就像是恒古以来便已探展身躯的洪荒巨藤。撕裂的痛感,始终在折磨着海妖并不敏锐的神经。带着些难以压抑的躁怒,它挥动长触,闪电般直探而出,在隆隆的石壁碎裂震动中刺向不远处的洛佩兹。 那布满了坚硬角质层的恐怖肢体,足以将一头最大的虎鲸刺得对穿! 终究按捺不住的凶残本性,使得海妖暂时忘却了那不安的感觉,将这渺小的异类撕碎吞下,成了它那混沌意识中唯一的念头。 粗大而丑恶的触手,却在即将刺上洛佩兹胸膛的时候,停了下来。它们僵硬地悬停在海水中,前端扭曲蠕动,体表的刚毛根根竖起,狰狞中透着几分难掩的诡异。 在海妖的独目注视下,洛佩兹慢慢的,浮滞了起来。 这里的海水压力,大得根本就难以想象。就算是体表坚硬如铁的珊瑚,亦无法寻获丝毫生机。而一层朦胧如雾的气焰,却从入海时起就始终笼罩着洛佩兹周身,抵挡着周遭海水的倾迫。 现在,它已无声无息地喷薄而出,形成了一团愈发浓烈的椭圆形晕芒。 如果说还能有什么词汇来形容这深邃的色泽,那就只能是最纯粹,最沉淀的黑。就像是夜色中存在着另一种更为有若实质的幽深,在这片黑暗的海床上,洛佩兹已成为了无法透视的异色所在。 海妖本能地向后畏缩了一下,它不明白眼前正在发生的一切意味着什么,那股越来越强大的邪恶气息,证明了之前一直存在的感觉变成了现实——这个体形要比它小上千百倍的人类,或许并不是食物那么简单。 隐然间,紫色的暗芒自洛佩兹体表乍现,涌动在黑暗光晕之内,似是在他身上覆上了一层幽美外衣。借着这黯淡的光亮,悠悠醒转的洛佩兹环视着四周,待到弄清已是身处海底以后,不由得苦笑起来。 很快,他便发现了一件更为古怪的事情——自己竟然完全不用呼吸! 身侧围拢的暗色光晕如同充满了空气的无形屏障,把他从海水包围中分隔开来。在这块独立而狭小的空间里,洛佩兹感觉到了如婴儿之于母体般的舒适与安宁,全身每处肌体都在生生不息地焕发着机能。然而更为令他惊异的一点,却是体内激荡欲爆的某种东西。 力量!!! 宛如一头从诅咒深渊中腾起的魔龙,洛佩兹清晰地感受到从未有过的那股狂暴气劲,正在逼着他去鳞爪飞扬地咆哮,摧毁,酣畅杀戮! “这就是我和他之间的差距?” 洛佩兹默然想着,缓缓握紧了拳,周身紫色焰芒立时怒涨,其外的黑暗光晕瞬间扩开数倍有余,将统治下的空间,变得更大了一些。 海妖已从洞底钻出,悬浮于海沟之内。除了几根不断挥舞的触手以外,它那庞大到过分的体形,看起来就是一座海底的山丘。 洛佩兹转过身,踏上块岩石,看着这头深海中的霸王。 它似极了一枚巨形伞菇,但却要比前者中的任何分类都要丑陋上千万倍。无数个直径数尺的暗色疙瘩,密密麻麻地分布在海妖的躯体各处,堆积起大片令人头皮发麻的块垒。逐渐缩小的尾体处,有着千百条极长的肉须在蠕蠕而动。而那只直径数丈有余的独目之下,横呈着一张阔然无边的巨口,其内獠牙交错,不住吞吐的水流使得附近较小的岩石都在随之微微晃动。 就是这样庞然的一头杀戮机器,却在洛佩兹的面前,显得有些踟躇不定。 海沟的特殊构造,令得出路就只剩下了一条。尽管岩洞中有着足够宽阔的面积足以让海妖从洛佩兹头顶游弋越过,可它始终不曾有所动作,似乎是在畏惧着些什么。 永难满足的猎食欲望,早就不复存在。妖兽对危机与生俱来的敏锐感知,令得它开始不得不重新审视起眼前的古怪人类来。 因为现在的洛佩兹,已截然不同。 人类与鱼,有着本质上的差别。虽然有些水性极好的人可以在水中做出花样繁复的动作来,但想要做到回转如意,则颇为艰难。而就连游水也不会的洛佩兹,此时却表现得像是一条鱼。 嗜血的鱼。 根本就不需要自身肢体的动作,杀机方自从洛佩兹心中升起,那团黑色光晕就自行掠动起来,向着海妖飘荡过去。其边缘处更是突起了道道光束,如长蛇掠空直蹿而出,远远望去竟如洛佩兹亦生出了十余条张牙舞爪的触手! 正如雏鸟到了羽翼渐丰之时,有的必须得被老鸟挤下树巢,方能在恐惧下初试飞行。最简单的生存道理,逼迫着它们做出天性中潜伏的本能反应——不拍动翅翼,就会摔死。 洛佩兹,也正是因为如此,首次推开了那道力量之门。 这些于海妖的怪吼声中摧枯拉朽般横扫一切的光束“触手”,本来就是他体内隐藏极深的特殊能力。尽管之前早有过种种预兆,甚至是于童年时便由另一个“他”展现过部分力量,但直至今日,洛佩兹方才从真正意义上做到了觉醒,并尝试掌控。 浑浊的泥浆,宛如茫茫雾降般大片大片地涌起,很快便覆盖了大半条海沟。岩洞倒塌的巨震,令得整个地表都在战栗不已。无坚不摧的光束轻易切割开所有触上的物事,无论是岩石,抑或海妖的躯体。 隆隆震颤直维持了盏茶时分方才逐渐停歇,待到泥浆沉淀,海妖的巢穴已化为了一堆坍塌的石埕。弥漫的绿色体液,是这头高阶妖兽唯一还残留下来的东西。 洛佩兹并没有躲开砸落下来的巨岩,那些硕大而沉重的石块,早在接触到黑色光晕表层的刹那间,便碎成了齑粉。他很清楚,只要是光晕笼罩的地方,就没有任何东西能够带来伤害。 在这片暗色统治下的领域里,他才是主宰者。 “你是个不一样的孩子” 洛佩兹茫然了许久,心底深处突兀响起普罗里迪斯常说的这句话,不禁涩然苦笑。 每个人存在于世上的价值,都会由各种途径表现出来。有的是创造,有的则是收敛,而他,似乎就只是为了杀戮而生。 海底还是如此的黑暗,如此的死寂。洛佩兹体表的紫色光芒,于这个陌生世界的里,微弱地绽放着亮色。沉默许久之后,他坐了下来,聆听着静谧中的细微声息。 在这个无比孤独的时刻,洛佩兹忽然低下头,单掌倒插入侧腹,然后看着那里慢慢地流血,慢慢地愈合,因痛楚而扭曲的脸庞上,带着些奇异的享受之色。 “我再说一次,你要是敢开船,我就杀了你们所有人,一个不留!” 阿鲁巴歇斯底里地狂吼,一柄超长的战斧正被他扛在肩头,斧刃亮得刺眼。 古曼达环视了一眼周围脸色各异的皇家军士,颇为古怪地笑了笑,做出让步:“行,那就再等会。不过我还是想提醒一句,就算是你这辈子都赖在这里,死人也绝对没有可能从海里游回来,这点我可以保证。” “你说谁是死人?”阿鲁巴满面狰狞地跨上几步,紧握着斧柄的手背上青筋根根暴起,“你居然敢说他是个死人?!” 古曼达毫无惧色地叹道:“这位大人,我只是在说事实而已。在那样的情形下,还能活下来的恐怕就只有半神了。再说,您也看到了,恐怕想离开这儿的,不止我一个人呢!” 半兽人牙齿咬得咯咯作响,阴沉地掠了眼周围:“还他妈有谁想要走的?站出来!” “我们总不能一直等下去,谁也不知道海妖什么时候会回来。”布兰登平静地接口。 “扑你老母的!你个狗娘养的够胆子就再说一次?”一个尖锐的声音抢在阿鲁巴之前破口大骂,“我地行之王会让你知道什么叫做绝望!” 所有人的愕然注视中,戈牙图咬牙切齿地吼道:“洛佩兹那家伙是瞎了哪只眼睛,认识了你们这帮家伙做朋友!海妖算什么?海妖就他妈算根毛!老子不照样活下来了?这么怕死,你们来海上做什么?还不如在家整天躲在床底,那里可是天底下最安全的地方!” 布兰登涵养再好,此时也是难以遏止怒气,脚步方动间,阿鲁巴壮实的身躯就挡在了他面前。后者微微冷笑,脸上有着不加掩饰的鄙夷:“怎么?想打架的话,别找小个子!” “砍他!砍死他!” 戈牙图不着痕迹地后退了几步,大声煽风点火。 “够了,你们两个能不能安静些?”爱莉西娅低低地开口,语声涩然,“就算就算是长官死了,我们也得先找到尸体再说。” “在海妖的肚子里找吗?”赫拉拍抚着身边不住抽噎的罗芙,讥嘲道:“和大人一同战斗的时候,我看你可是悠闲得很啊!” “你们全体宫廷法师还有机组曾经做过些什么,没有人比我更清楚了。下次指责别人之前,请你先想想究竟是以什么样的立场在说话。对于洛佩兹长官,我可以说问心无愧,你呢?”爱莉西娅淡淡地道。 赫拉神色微变:“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阿鲁巴望着众人异样的表情,忽插言道:“爱莉西娅,说下去。” “你问她好了,我想,应该会有一个满意的答复。”爱莉西娅笑了笑,不再言语。 半兽人横蛮地瞪向女法师:“我怎么听着总觉得有点不对劲啊?说吧,最好别当我是头蠢驴。” “其实我们早就已经不能再算是军人了,所以军衔制度,也就没有了存在的必要。”赫拉镇定下来,冷冷地道:“我没有义务回答你的问题,实在想要知道的话,用你的斧子来问!” 阿鲁巴怔了怔,獠牙渐渐龇出:“你以为我不敢?!” 赫拉没有答话,手中魔法光芒已然耀起。而她身后的几十名女法师在短暂的沉默后,也纷纷开始悄然念诵咒语,甲板上的火药味浓烈得一触即发。 “这帮家伙你到底哪儿找来的?根本就没把我这个船长放在眼里!你看,这就要开打了!”古曼达向着畏缩在人群里的萨姆低声抱怨。 一旁紧紧牵着祖父衣襟的索菲忽抬手指向海面,犹带着稚气的脸蛋上尽是喜色:“你们看那里,快看啊!” 洋面上升起的一轮黑色光晕,让甲板上瞬间陷入了死寂。“扑通”一声闷响,阿鲁巴手中的战斧已是滑落下来:“我就知道,就算是天塌下来,他也能撑过去的” 待到洛佩兹掠回船体,包括爱莉西娅在内的法师们就连站立的力气也已经失去——她们体内的魔力,几乎快被这可怕的强大波动抽汲得将近枯竭。 “我没事,可以开船了。”机组士兵四起的欢呼声中,洛佩兹察觉到了异样,周身黑芒立敛。 “大人,您回来就好,大家都在为您担心。”赫拉的神态里带着明显的惧色,当发现所能倚仗的护身利器在遽然间变得毫无价值时,她内心中的震骇是无法形容的。 爱莉西娅微蹩了眉头,无声地与洛佩兹目光相触后,转身行回舱房。人群之中,罗芙定定地注视着将她从海妖口中救出的男人,美眸中惊喜万千,泪水却滚滚而下。 阿鲁巴兴奋地奔上前来,咧嘴大笑道:“你学会了魔法?居然会飞了啊!不行,找个机会你得教教我!” 洛佩兹点点头,平淡地扫视着众人,目光最终落在了地行侏儒的身上:“戈牙图,好久不见了。你的领地,已经扩展到海上来了么?” 戈牙图顿时呼天抢地地大哭起来:“你个臭小子,担心死我了啊!还好你没死,要是死了的话,还不知道这帮王八蛋要怎么对付我呢!他们居然把我的朋友关在笼子里不放出来,不管怎么样,你可得替老子出这口气!” 洛佩兹微怔:“你的朋友?” “好像不是人类,也不是异族,我有点担心会出什么乱子,就下令暂时关了起来。”布兰登注意到戈牙图凶狠的眼神正直投过来,不得不开口向洛佩兹解释。 带着些古怪的神色,他迟疑着道:“依我看,那应该是头妖兽。” (本章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66章 第二十七章鱼人 整齐划一的船桨击水声中,飞鱼号缓缓而动,向着这片充满危机的海域边缘驰去。 甲板上的皇家军士俱已下到了船底,返回各自的舱房。剑拔弩张的内讧对于他们而言还是第一次,本就疲累不堪的身心,在风波化解以后变得更为倦怠。不少粗豪的机组士兵在靠着舱壁怔怔发愣,那一双双曾经透露着坚凝战意的眸子里,黯淡地没有半点光芒。 船尾处,有着一间窄室,这里通常是水手们放置杂物的地方。戈牙图火烧火燎地领着路,口中嘟囔个不休——他还在对那些敢于触犯地行之王虎威的家伙耿耿于怀。 洛佩兹与阿鲁巴,就在他身后不远处缓步而行。半兽人始终在低声说着些什么,洛佩兹则在安静地聆听,偶尔会插上一言半句。 “咯咯”微响传出,戈牙图打开了储藏室的门,连连向着两人招手:“快过来放了我的朋友,真是活见鬼!你没事罢?”最后那句,却是冲着室内惶声而言。 室内的光线很暗,四处皆被缆绳木桓之类的物事堆满,左侧的角落里,隐约可见一只硕大的铁笼,其内踞着团黑沉沉的物事。 洛佩兹在门前顿住了脚步,目光自铁笼里一掠而过,瞬时微扬了眉峰:“是谁把他关到笼子里的?布兰登?” 半兽人看着他脸上少有的怒意,小心翼翼地道:“队长只是下令把笼子抬进来,从海里捞起来的时候,它就是锁着的。” “他还真是谨慎得很!” 洛佩兹冷笑,大踏步走进室内,俯下身去双手握住笼间铁栏,发力外扯。随着细细簌簌的铁锈剥落,几根拇指粗细的栅栏横向弯成了圆弧,空出个数尺宽阔的大洞来。 “出来吧,没事了。”洛佩兹淡淡地道。 笼中那团蜷缩的黑影动了动,反而向后退去。 戈牙图快步行近,咧嘴笑道:“喂,快出来,这两个家伙都是朋友,没有人再会为难你了。”毫无反应的短暂沉寂之后,地行侏儒尴尬地转过头来:“洛佩兹,他很怕生人,你们能不能站得远些?” 洛佩兹仿若未闻,反问道:“这样的一个铁笼,怎么会没沉到海底?” “呃,对他来说,水里才是最自在的地方。”侏儒有些得意地答道。 “他和你一样,都是奴隶么?”洛佩兹又问。 戈牙图勃然大怒,跳着脚咒骂了几句地行族语,见阿鲁巴的浓眉已渐渐拧起,这才悻然抚着额边的奴隶烙痕,道:“早说过了,发生在我身上的是个天大的玩笑他倒从小就是奴隶,一直被卖来卖去的,也没过几天安定的日子。” 阿鲁巴好奇地插言:“他真的是奴隶?好像不太可能吧”微瞟了笼中一眼,他小声嘟囔道:“捞你们起来的时候,我还以为自己眼睛出了问题。长成这样,谁有那么大的胆子敢买他?” 铁笼中突然发出“砰”的一声大响,整个向后翻去,屋角斜靠在墙上的几根桅节顿时倒下,乒乒乓乓倒了一地。 “他的胆子总是很小。”戈牙图见怪不怪地道。 洛佩兹漠然点头,一语不发地向外行去。阿鲁巴方自走到门口,忽回身问道:“对了,差点忘了问你,前面骂我们队长的那句话,是个什么意思啊?我没听懂,不过觉得蛮有趣的。” “什么话?”戈牙图敲了敲大脑袋,渐渐现出恍然神色,“哦!扑你老母啊!” 话音刚出口,他已经意识到不对,咧嘴干笑道:“不不,是扑那个胖子的老母在我们地行族里,就是干他娘的意思。” “扑?”阿鲁巴显得有些迷惑。 “嘿嘿,这样才够威势嘛!”侏儒大刺刺地回答,走到铁笼边蹲下,细声嘀咕起什么来。 “扑老母?”阿鲁巴在脑海里想象着大致的动作,嘴巴慢慢弯成一道弧线,兴高采烈地尾随洛佩兹去了。 斗室中,戈牙图宽慰的低语仍在继续。直到洛佩兹两人的脚步声变得微不可闻,一双亮到可怕的眼眸,才自那黑影之中幽然闪现。 古曼达满腹不快的情绪,几乎是在顷刻之间便被洛佩兹所抚平——三个精巧的小木桶,被他端端正正地放在舵盘旁边。尽管桶口木封的边缘处密实地涂着蜡封,但一股透人心肺的浓郁香气,还是隐隐地散发出来,很快便弥漫了整个操舵室。 “基尼酒?!”疯子船长在第一时间反应了过来,目光犹如为磁石所吸引般牢牢地粘附在酒桶上,喉结上下起伏,一副馋涎欲滴的模样。 洛佩兹笑道:“早就听萨姆说过你喜欢喝酒,所以在路过里查登的时候,就顺便带上了一些。出海以后我倒是把这事给忘了,幸好,现在想起来还不算太晚。” “好东西啊!还有没有?都在这里了么?”古曼达眉开眼笑地触摸着因储存年份久远而变得有些沉暗的桶身,活脱脱像是在爱抚一具衣衫尽褪的美女胴体。 洛佩兹点点头:“在我的舱室里还有几桶。等你喝完了,我再让人送来。” “真是的,干嘛不一起带过来?这不存心让我晚上睡不着么?”古曼达立即翻起白眼,抱怨了没几句,他忽然狐疑道:“不对,你小子平时整天板着脸,凶得像要吃人。怎么一下子转了性?” “今天给你添了不少麻烦,这只是一点歉意。”洛佩兹注视着浩淼洋面,神色间有着些许落寞:“小时候有个大叔曾经对我说,喜欢酒的男人,或许算不上太好,但也绝对不会太坏。我想,这句话很适合你。” 古曼达大笑:“你那个叔叔肯定也是个酒鬼,说得是半点也不错啊!他现在还喝不喝酒?岁数大了,恐怕老婆得天天跟在后面念叨什么伤身体之类的屁话。哪像我,一个人自由自在,就是整天泡在酒缸里也没人来管。” “他死了,在我面前被砍掉了头。”洛佩兹平静地道。 疯子船长张大了嘴,一时不知如何接口。 “听说你没什么亲人,除了酒,这条船恐怕是你最宝贵的东西了罢?”洛佩兹若无其事地问道。 古曼达感慨道:“是啊,飞鱼号就像是我的孩子。难以想象没有了它,我活着还有什么意义。” “如果接下来的航程里我们一直都相处得很愉快,那么在到达目的地以后,你会得到一笔足够让它翻新的钱。”洛佩兹直视着老船长,极缓地道:“如果事情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完美,那我会让你亲眼看到,一条船是怎样变成木屑的。” 古曼达怔住:“你是在威胁我?” “彼此间互相了解,对你对我,都是件好事。”洛佩兹笑了笑,转身行出操舵室。 站在门外等候的阿鲁巴探进头来,怪笑道:“船长,你说的不错,死人的确是没办法从海里游回来的。” 古曼达瞠目看着半兽人魁梧的背景扬长而去,过得半晌,才懊恼地望着身边静静排列的三个酒桶,长长地叹了口气。 再次穿越龙卷风壁的过程,同样是有惊无险。到得黄昏时分,张起风帆的飞鱼号已经驰离了暴风地带,再次沐浴在煦暖的阳光之中。 在爱莉西娅的提议下,皇家军士自出海以来,首次全员聚在一处共餐。虽然船上的食物总是千篇一律的单调,但每个人的胃口,似乎都随着脱离险境而变得好了起来。 除了满腹恼火却又无可奈何的戈牙图。 地行侏儒并不是为了周围一道道充满好奇的目光而暗发牢骚,事实上对于那些妩媚法师的悄然注视,他还是极为乐于接受的。令伟大的戈牙图大人真正气愤的是,洛佩兹居然不允许他拿上一些食物去给同伴,而且还是在众人面前毫无余地的断然拒绝。 “这小子也太没人情味了!”戈牙图愤愤地想着,同时拼命往口中塞着东西。 他觉得洛佩兹有些变了,变得不再熟悉。当然,侏儒并没有把这种不满流露出来,就在刚才,对洛佩兹一声大大咧咧的“臭小子”称呼,已经让几名膀大腰圆的汉子脸色当即阴沉了下去。戈牙图隐隐觉得自己没有必要去在乎这些小喽啰的反应,却不自觉地在心里感觉到了些许惧意。 血炼之地的那段日子,让他早就学会了从一个人的眼睛里读懂杀机。这些强壮过分的家伙虽然并未有所举动,但戈牙图还是察觉到他们和以前的洛佩兹有着同样嗜血的本性,而如今的后者,似乎已惯于蒙上假面。 草草吃完了面前的那份食物,戈牙图匆忙打了个招呼,迈动两条短腿行向船尾——他要去想些办法让那个怕生的同伴出来。 “干嘛非得让那人来这里吃东西?”阿鲁巴憋了半天,还是忍不住问道。 洛佩兹探手将盘子里的面包屑仔细拾起,放入口中:“因为人不应该总是呆在笼子里。我前面去看过,他像是已经把那里当成了唯一安全的地方。” 阿鲁巴懵懂地点头,学着洛佩兹的样子把盘子清理地干干净净,满意地打了个饱嗝:“要是他一直不敢出来,那岂不是得饿死在里面?” “在饥饿面前,人什么都能放弃的。不管是自尊,还是怯懦。”洛佩兹迎上对面爱莉西娅带着些不忍的目光,漠然道:“我知道那种滋味,就这么简单。” 三天后的同一时刻,所有前甲板上席地而坐的皇家军士都齐齐转过了视线,望向船尾处畏缩行来的那条身影。 与其说他是个人,还不如形容成半人半鱼更恰当一些。 他的躯体上覆满了片片呈菱形的暗黑色鳞甲,密集层叠,直延伸到颈部才逐渐消失。仅有的遮羞物,是一块勉强能围住下身的破烂麻布,上面布满了污秽的块痕。他的手足上均生着类似于蹼的肉膜,体形极为瘦削,面部五官齐全,却没有鼻翼。枯草也似的乱发之间,两只泛着妖红的眼眸正眨也不眨地看着众人,体貌实是诡异到了极处。 虽然已不是第一次见到此人的模样,但寒意还是纷纷从皇家军士的心头升起,部分女法师不由得低下头来,不敢再看。 那“人”察觉到了异样,默默地停住了脚步,僵在原地,只是直瞪着众人面前的食物,全身抖个不停。 戈牙图起身走到他近前,低语了几句,随即苦笑道:“能不能让我这朋友把东西拿过去吃?他说他身上臭,还是一个人呆着比较好。” “听说你的水性很不错。”洛佩兹远远直视着那人,冷漠地指向船舷,“喜欢一个人的话,跳下去,我想你可以抓些鱼来填饱肚子。或者从此在海洋里生存下去也是个不错的主意,直到老死,你都可以安安静静地独处,再也不会遇上任何人。” 就连远处几个看热闹的水手俱已完全愣住,这黑发年轻人说出来的话简直就像是恶魔在狞笑,残忍地令人窒息。 “洛佩兹,他都已经按你说的从笼子里出来了,现在还要怎么样?是不是非得把我一起逼死才满意?!”戈牙图一把拉住向后退去的同伴,忍无可忍地低吼道。 “这里不是水底,也没有半个奴隶贩子。想要活得像个正常人,就必须先学会昂起你的头。”洛佩兹根本不看他,冷冷地冲着那人道:“这里有个空位,你可以坐过来,也可以离开。如果我是你,会先为自己的肚子考虑,然后才是别的。” 那人踟躇良久,一步步地挪近,挑了个相对人少的角落里蹲下,双眼始终在不安地打量着四周,像是随时在准备着拔足而逃。 阿鲁巴拿了个盛满熏鱼和乳酪的盘子,走到他面前放下,努力挤出个自认为充满善意的笑容来。那人的身躯立时绷紧,喉间嗬嗬有声,直到半兽人悻然走远,才小心翼翼端起食盘,直接用手抓起整条熏鱼塞入口中狼吞虎咽起来。 偶尔间,他会偷偷瞟上一眼洛佩兹,但每次都很快便收回视线。待到食物将尽,又是一只小山高的盘子被轻放在了身前的甲板上。带着些感激,他抬起头来,向正要转身的阿鲁巴笑了笑:“谢谢您,老爷。” 半兽人愕然了好一会,才回到洛佩兹身边坐倒,不可思议地道:“他居然会说话?居然居然叫我老爷?奶奶的,难怪当年征兵的时候,那个军官盯着我看了老半天,原来我长得像个有钱人!” “这是奴隶所习惯的称呼,没有任何意义。至于你长得是不是像富人,倒是可以问问罗芙。”正在领受戈牙图滔滔不绝奉承功夫的洛佩兹当头泼来一盆冷水。 阿鲁巴眼巴巴地望向对侧,罗芙毫不留情地断然摇头,还顺带着做了个可爱的鬼脸。 “嫉妒,对,你们一定是在嫉妒我!”阿鲁巴很快找到了理由,摇头叹息着走向不远处堆放着食物的木桌——由于心情忽然大好的缘故,他决定再多吃点东西。 当暮色逐渐笼罩了整个洋面,爱莉西娅盈盈走上甲板,凝注着船首边独自伫立的挺拔身影,带着些异样的情绪轻声道:“您从来就不是个会随便发善心的人,老实说,今天我感到很吃惊。” 洛佩兹沉默了许久,低低地答道:“因为我同样也是个异类。” 爱莉西娅闻言黯然,温婉劝道:“我不觉得您和我们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相反,部分所谓的正常人,往往才是最可怕不过的。” “哦?”洛佩兹淡淡地回应。 略为迟疑了片刻,爱莉西娅挽起颊边被海风吹散的垂发,神色复杂地道:“其实有件事情,我一直都在犹豫该不该告诉您” 砰然一声天崩地裂的大响,顿时将她后面的话语掩于无形。两人促不及防之下均是吃了一惊,极目所眺,远方洋面上有一道夹杂着赤焰的黑烟冲天而起,矫游若龙。虽相距不下数十里之遥,但那股震慑天地的浩然威势已是直迫了过来。 正惘然间,操舵室里疯子船长的大笑声远远传至:“去给我把萨姆那家伙从床上踹下来,就告诉他,烈火岛到了!” (本章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67章 第二十八章代价 长而幽深的回廊里,就只有英扎布的步履声在低沉回荡着,偶尔传出的剑鞘震响清越至极地夹杂其中,宛如在合奏着一支铿锵有力的军乐。 尽管时值正午,但长廊内的光线依然沉暗。透过悬窗的层层幕帘,橘红色的日芒微弱地挥洒而下,四周墙壁上古色古香的壁画隐约凸现着棱角,直若烟波中沐浴的女子般朦胧幽美,不可方物。 身披铠甲,手执长枪大斧的斗士青铜雕像,一尊尊伫立在长廊的两边,像是在护卫着这片沉寂如水的所在。在它们臂膀之上,俱是镌刻着一枚古老的雄鹰图腾,勾喙利爪,形貌狞恶至极。 长廊的尽头,便是摩利亚暗党大营的统领办公室。穆法萨历来对身边的装饰陈设有着几近苛刻的要求,在皇家军团的三个分部中,当属他的工作处所最为奢华考究。 自格瑞恩特身亡,麦迪布尔远游他乡之后,这位暗党大统领便身兼数职,赫然成了整个军团的独权人物。树大招风的道理,在官场上摸爬滚打了几十年的穆法萨自然比谁都清楚。就在不久前的一次皇家晚宴上,他的卸任要求却被摩利亚皇微笑着拒绝。 作为安抚,普罗里迪斯亲自差军部调来数名精干的高级军官,以辅助皇家军团日常事务。但穆法萨的压力似乎正是因此,而逐渐变得更为难以承受了起来。 他没有想到皇帝调任的人选中,会有摩利亚的长公主——玫琳。 不知是出于什么原因,自帝国广场一战之后,玫琳便主动要求入军部就职。待到几番不算繁复的手续办完,她已与当年的普罗里迪斯一般,成为了一名军机参谋。 穆法萨无法理解摩利亚皇为何对爱女的离奇抉择不加阻止,却十分清楚如今的情势意味着什么——普罗里迪斯已无意让女儿重蹈他的覆辙,毫无险阻的捷径,才是唯一等待着玫琳去跨越的东西。 入伍的时间虽短,但军情工作独有的机密性,似乎已让玫琳产生了极大兴趣。调任的军令下达后不久,她就径直前来掌控着全摩利亚军中机要的暗党分部报到。少尉军衔在皇家军团这个特殊机构中根本就算不了什么,而玫琳的另一层身份,却让它成为了足以无视的小小障碍。 穆法萨是个睿智的人,睿智且低调。身边的几个高级副官,都被他不动声色地逐一调去辅佐玫琳。就像是引领着一个蹒跚学步的孩子,如何让她走得更稳,学得更快,无疑成了这段时间以来暗党首领最为关注的事情。 玫琳的表现,则让包括摩利亚皇在内的所有人都感到了诧异。以前那个骄傲且任性的女孩儿,仿佛是在一夜之间变得判若两人。她以近乎于固执的专注学习着需要领悟的一切,几名军衔最少也是中校一级的副官在悉心引导的同时,俱是暗自心惊不已。长公主的接受能力犹如一块落入水中的海绵,以贪婪来形容,也丝毫不为过。 没有人知道是什么在影响着玫琳的心态,但如今的暗党军官们却已然意识到,能够叱咤军中的,并不只有男人。 统领办公室的门严实闭合着,两名精悍的警卫正笔直挺立在门前,年轻的脸庞上刻满了冷酷的漠然。见到身着皇家制服的英扎布远远行来,左侧的一人缓慢抬手,做了个止步的手势。在经过仔细搜身后,英扎布交出佩剑,发力推开面前厚重的大门。 悄然间,他的心跳急促起来。 扑面而来的,是清雅宛如寒梅绽放的淡淡幽香。明亮的灯光似水般卷涌过来,温柔地将英扎布拢入怀中,为他驱散身上残留的春寒。作为一名暗党中的高层人物,老到的经验,敏锐的头脑,以及坚如铁石的意志,都仿似烙印一样深刻于他的身心。此刻,眩晕的感觉却一如既往地汹涌袭来,将这位中年军官瞬间吞没。 穆法萨的办公桌后,一身戎装的玫琳正翻阅着几份文件。略为低垂的俏颜上,两排长长的睫毛剪影垂映出了令人窒息的柔弧。满头火红色的长发,已被她在脑后扎起了清爽的马尾,直显得双颊如玉,肤似腻瓷。那截衣领掩隐下的欣长颈项,精致而优雅,宛若一个不切实际的梦幻。象征着力量与荣耀的黑色军服,在她身上已完全成为了美丽的附属品,更无一丝一毫的突兀碍眼之处。 未见过这位长公主以前,英扎布也曾认为军中的女子不过是花瓶般的摆设,其中的大部分,甚至连被称作“花瓶”的资格也无。而如今,与许多暗党中人一样,他内心中对玫琳已然拜服,再也没有起过半分轻视之意。 穆法萨早就不再处理暗党中的任何事务,全权接手的玫琳由初始时的生涩,到渐入佳境,最终演变成游刃有余,整个过程甚至还不到一个月。 除了从副官们身上学到的东西之外,她似乎是在凭借着直觉做事,事实证明,那是极其敏锐且有效的。 “那个人,有消息了么?”玫琳低回的语声将英扎布从恍惚间唤醒。 后者怔了怔,方才省起些什么,本能地并腿立正:“报告长官,自从出了斯坦穆地界以后,我们的人就一直跟得很辛苦。最新收到的情报,是他们已经到了大陆东端的肯撒国,但很快就离开了那里,应该是出海去了。” 长公主的军衔远要比英扎布低得多,但在她逐步掌控暗党的今天,称谓上的统一,已成了高级军官们心照不宣的默契。 “什么叫应该?”玫琳微蹩黛眉,缓缓仰起头来,“不能够确定的事情,下次请先查实,你应该知道我做事的风格。” 英扎布涨红了脸,在美得咄咄逼人的长公主面前,他的荣誉感总是格外强烈:“殿下不,长官,这次肯撒国内参与行动的皇家军情人员总共有三十四人,都是掩藏极深的老手。可就在到达目标所在港口的第二个晚上,他们没能剩下半个活口。” 玫琳并没有表现出过多的讶异,淡淡地道:“他始终都是头野兽,如果在察觉后还没有任何举动,反倒不像他了。” “等我们的第二批人赶到,已经没有了目标的踪迹。据附近的船主说,他们包了一条货船出海,走得很匆忙。至于目的地,没人知道。”英扎布恭谨地垂下头颅。 玫琳澄澈的眼波隐约黯淡了下来,略为思忖了片刻,她柔和地问:“如果换了你,会去哪里?” 英扎布斟酌着答道:“一个教会找不到的地方。毕竟,侍神者才是他们最可怕的敌人。” “我也是这样想”玫琳微不可闻地叹息,挥手道:“辛苦你了,下去休息罢。” 英扎布挺胸行礼,却迟迟未动脚步:“长官,有件事情,我不知道您听说了没有。” “什么?” “巴帝王国的希尔德大帝,刚刚来到了帝都。” “这没什么好奇怪的,国内的形势迟早会逼着他低头,向摩利亚请求援助只不过是时间的问题。”褪尽稚气的成熟感,使得玫琳的面容看上去除了冷艳之外,还多了些难以言喻的东西,“我只是在为巴帝国王的脸皮厚度感到惊讶,希望父皇不要给他任何机会。” 英扎布吞吞吐吐了半晌,鼓足勇气道:“弟兄们都在担心,希尔德会不会也来上一次政治联姻的把戏。” 玫琳淡然微笑:“这不可能,父皇永远要比巴帝人高明上一万倍。” 英扎布如释重负地抬起视线,却正好迎上两道冰雪般清冷的目光,心头登时大跳:“那那属下告退了。” 玫琳注意到军官眸子里瞬间掠过的痴迷神色,俏脸上怒意一闪而逝,冷冷道:“有些事我认为没有让父皇知道的必要,你要是敢在大统领那边妄言邀功,那也由得你。” 她的语气平淡得不起半丝波澜,但其内隐藏的刻薄之意,却让英扎布立时遍体生寒:“长官,就算是杀了我,也绝不会有这样的事情发生。” “那就好,下去吧,我有些累了。”玫琳平静地挥手,道:“诺图师团长就要退役了,暗党里适合这个位置的人很多。所以,你要努力。” 英扎布不敢多言,再次敬礼后默然行出办公室,背后的重衫已被冷汗湿透。他不明白这个有着天使容颜的女孩儿何以会给自己带来如此强烈的恐惧感,但这种刀刃上行走的感觉,却一度让他迷醉其中,难以自拔。 或许,传说中为恶魔所诱惑的迷途者,也正是因为甘愿沉沦,才会永生堕入焚烧着寂然黑炎的深渊炼狱,不破轮回的罢? 他恍惚地走着,只是反反复复地回忆着适才的惊鸿一瞥,整个人状若失魂落魄。 回廊中的脚步声,渐渐远去了。寂寥之中,玫琳脸上似是有一层无形的面具正缓缓剥落下来,柔弱的苍白,逐渐掩盖了颊边原色。 在这一刻,孤独就像是从冬眠中复苏的蛇,凶狠而突兀地啮上了她的心。 “姐姐,就算是异教徒里面,也有好人的吧?” “你想说什么?” “那些人都说洛佩兹哥哥是异端,可我从小就知道他是个最好最好的人。难道,教义里所说的全部都是假的吗?不然的话,万恶的魔鬼又怎么会来救我?我们为什么从来没见过他去主动伤害别人呢?” “薇雪儿,你已经不再是小孩子了。这样的话,下次连一个字也不许再提,尤其是在外人面前。” “姐姐,其实我知道,你早就没有生洛佩兹哥哥的气了。” “胡说!他有什么地方值得我生气?!” “他现在会在哪里呢?天气这样冷,也不知道他有没有暖和的衣服穿,够不够钱用呢?唉” 玫琳回想起几天前薇雪儿那声柔肠百结的幽幽叹息,不知不觉间,已是怔怔出神。那个比狼还要粗野的小子,真的就这样值得她去喜欢? “总有一天,我会让你跪在我脚下忏悔曾经做过的事情!”长公主恨恨地想着,用力咬住的下唇边缓缓划下了一道血痕。 或许是由于仇恨,此刻她的一双眼眸,已亮得直若星辰。 希尔德大帝的来访,的确是出乎了绝大多数人的意料。但普罗里迪斯却理所当然般隆重接待着异国的来客,包括,他的胞妹莎曼公主。 雄伟的皇宫大殿之中,两位一国之君的面谈已经持续了很久,而率先捅破那层薄纸的,则是莎曼。 “皇兄,请发兵援助巴帝。如果您就这样袖手下去,恐怕蛮牙人的下一个目标,会是摩利亚。”莎曼公主开门见山,妩媚至极的容颜上带着掩隐不去的忧色。 希尔德大帝怔住,他把莎曼携来摩利亚的目的,本不在于此,而此刻后者的表现,却让他大吃了一惊。 高坐于王位上的普罗里迪斯保持着优雅的笑容:“本来摩利亚的军力储备就不算充裕,和贵国一战后,十三个军团已经缩水成九个不到。所以你所说的援助,恐怕是有些困难。” 莎曼听着他平静而淡漠的语气,眼圈迅速红了起来:“皇兄,难道您忘了,小时候曾经说过要永远保护我吗?” “现在的你,不需要我来保护了。”普罗里迪斯丝毫不为所动。 莎曼的脸颊顿时煞白,嘴唇脆弱地哆嗦起来。希尔德大帝浓眉微轩,冷然道:“我想让你明白一件事情,今天巴帝的态度,不是求援,而是合作。如果你认为奇力扎山脉也能够同样挡得住蛮牙人的主力部队,那就大错特错了。他们的骑兵军团里,根本就没有一匹马。” “哦?”普罗里迪斯微现异色,缓缓地道:“我不明白,缺少了战马配备的骑兵军团还有什么值得存在的必要?” “他们驾驭的都是些妖兽。”希尔德凌厉的目光中透露着强掩的倦意,长时间的激烈战事已让他身心俱疲,“或者说,那些蛮牙人自身根本就是妖兽的一个分支。你不必在我面前演戏,摩利亚的军情刺探能力,天底下不会有第二个国王比我更清楚。上次攻打塞基城的决定,除了我就只有少数几个军中高层知悉,而摩利亚的防备,却是从战争还没开始就已经在陆续构筑。这难道还不能说明问题吗?” 普罗里迪斯沉默许久,低沉地开口:“你又凭什么认为蛮牙会有这样大的胃口?” “想要一举打下巴帝,蛮牙人最值得发展的盟友无疑就是摩利亚。但很可惜,他们的统治者似乎并没有这个意思。”希尔德冷笑,道:“敢于向巴帝发起战争的国家,大陆上加在一起不会超过三个。有魄力和信心独吞的,似乎就连你们也做不到。这么多年了,我始终把摩利亚看成是最大的敌人,没想到,倒是走了眼。” 普罗里迪斯笑了笑:“我需要知道,打退蛮牙人以后,摩利亚能够得到些什么?” “一个真正意义上的盟友,共同征服大陆的伙伴。”希尔德立时答道。 普罗里迪斯遗憾地摇头:“那一文不值。诚信这种东西,巴帝人是从未有过的。” 希尔德神色微变:“你想要的是?” “有实质意义的酬劳,比如说,疆土。”普罗里迪斯温文尔雅地道。 “我说过,这仅仅是合作!”希尔德沉下脸,霍然起身,“如果你拒绝,在巴帝亡国之后,紧接着一定会是摩利亚!” 普罗里迪斯静静地注视着他,语声平淡:“在我活着的时候看到巴帝灭亡,倒也是一件不错的事情。” “你这个自大的疯子!”希尔德闷声咆哮,慢慢握紧了拳。 普罗里迪斯英俊的脸庞上没有半点表情:“疯子往往要比正常人活得轻松一点,不是么?”略顿了顿,他漠然抬手,道:“坐下来吧,我们有足够的时间去商谈好每一个细节。说实话,我一直在怀疑,站在这里的是不是巴帝国王的替身。您近乎自杀的勇气令人惊讶,在没有取得任何进展的前提下,还是不要让这一切都白费周折的好。” 希尔德久久地喘着粗气,活像是头斗败了的狮子。他那双瞪视着普罗里迪斯的环眼中,正清晰地倒映出了一抹笑容。但与此同时,他却无法看见坐在旁侧的莎曼公主,柔唇边亦绽放出与摩利亚皇同样森然的微笑。 这是真正的掠食者在啮合獠牙的时刻,所独有的享受表情。 “该死的,难道就没有一家酒馆能让我简简单单地放松一下?真是搞不懂,这个国家的人除了放羊究竟还会些什么!” 积雪尽融的图兰卡大草原上,春天的气息已经绽出了浓浓叶芽。骑着高头大马的麦基特里克摇晃着手中干瘪的酒袋,驰行在一望无际的牧草丛间。尽管细雨过后的草原清新而又温润,可他还是觉得嗓子干涸得像是着了火。 鼓胀的水囊就垂悬在马背旁侧,但这个样貌粗豪的彪形大汉却连看一眼的兴趣也无。在有酒的时候,他是从来不会喝上哪怕半口水的。而现在,无数酒虫正在腹内蹿爬不休,那无从着力的搔痒感令他满头满脑俱是邪火。 “满大街都是醉醺醺的酒鬼,到处可以听见嫖客和妓女的调笑声,人们只做他们认为该做的事情,对劳作毫无兴趣。需要些什么,就用最原始的杀戮手段获取,只要够强,便能够得到所有想要的,包括金钱和女人” 有着满头漂亮金发的芬德利笑嘻嘻地开口,过于尖锐的声线让他的话语听起来像是女子在柔婉咏叹:“这样的国家,才是你所向往的吧?” 麦基特里克横了眼身后策马而行的同伴,仔细思忖了一番,却大笑起来:“真要是那样的话倒也不错,至少我有信心在绝大多数的人手上抢到东西,这不正是我们在行的么?” 芬德利轻抚着腰侧斜插的刺剑,微微叹息:“无可救药的家伙,如果这种地方存在的话,恐怕你早就已经死了。因为一个整天泡在酒缸里的人,基本上和废物没多大区别。” “你说什么?”麦基特里克的两道眉毛渐渐拧起,绞成了可怕的“川”形。 芬德利掩口轻笑:“我果然没说错,看你还没喝酒,就已经醉到连话都听不清了。” 麦基特里克的怒吼声方自震起,即被一阵更为狂暴的风啸所淹没。初出云层的艳阳之下,他反手自腰后抽出的阔斧反射着耀眼至极的寒光,那斧刃边缘炸起的炎气辉芒竟犹如光带般直斩丈余开外,平滑齐整,宛若实质。 “够了。” 低回的女声自前方响起,麦基特里克的手腕顿时僵在空中,利斧激出的光刃末端离芬德利头部只有咫尺之遥,而后者自始至终就连眉毛也未曾动过半分,淡定的近乎于漠然。 “贝丝蒂娜,这王八蛋一路上老是在没事找事!”麦基特里克闷声咆哮,狭长的炎气刃体不断地轻颤着,爆裂出“噼啪”微响,宛若一条急欲嗜血的光蟒,但那只握住斧柄的大手,却稳定得一如磐石。 十余丈开外,一名单薄瘦削的女子缓缓拨转了马头。她的面容很平凡,平凡得几乎毫无优点可言,如果说还有些什么能让人在照面之后留下映象的,无疑,便是那双眸子。 就像是乌鸦身上长出了孔雀的翎羽,这个姿色平庸至极的女子,却有着一双如繁星般璀璨澄彻的眼眸,目光流转之间,似清泉潺流,透人心扉。 “赏金猎人算不上什么了不起的职业,但如果你想要活得更久,最好在某些方面能节制自己的欲望,无论是酒,还是女人。”直视着执斧的同伴,她冷冷地道。 麦基特里克自甫一接触她冰雪般冷冽的目光起,就已经低垂了头,此时更是颓然收斧,不敢再多言半句。 这支三人组成的队伍,便是在洛德伦大陆各国佣兵界都赫赫有名的罗刹猎人团。尽管赏金猎人与纯粹靠杀戮过活的佣兵于本质上有着截然不同的区别,但在万能的金钱面前,往往很多事情都会被轻而易举地改变。 譬如,立场。 斯坦穆北部一位贵族领主的突兀暴毙,成为了罗刹猎人团此次获得委托的契机。几近天文数字的酬劳,则让他们彻底放下了顶级好手的傲慢与矜持。 支付这笔巨额佣金的雇主,是那老贵族的次子。令他感到物超所值的是,在罗刹猎人团到达斯坦穆的当天夜里,他唯一的兄长便连同百余名护卫悉数惨死在城堡中,满门老小就连半个活口也未能留下。 完事后的猎人团并未即刻离开斯坦穆,而是在辽阔的图兰卡草原上驻留下来。吸引他们的,是出没于这里的火魈。等天气再缓和一些,这些凶残的中阶妖兽就会大举迁徙,去向终年酷寒的大陆北方。 在委托相对清冷的日子里,赏金猎人以捕猎各种妖兽为生。获取兽体内生成的各种晶核,是他们唯一的目的。这些闪烁着迷人光芒的小玩意要比钻石更为耀眼,各种不同的属性在魔饰市场上都有着与之相匹配的价格。一般来说,妖兽的等级越高,晶核所蕴含的天然魔力也就越精纯,卖价也自然随之上涨。 火魈虽然算不得什么难以觅获的罕有妖兽,但它体内没有半分杂质的烈炎晶石,却是主修火系法术的摩法师最为偏爱的消耗品。一枚成年火魈的晶石,在黑市上能够卖到十个金币甚至更多。 没有人会嫌钱烧手,即使是刚刚赚了一大票的罗刹猎人团亦是如此。火魈在他们的眼里,简直就是一堆金灿灿的发光体,就连丝毫的威胁感也未能带来。 骄傲来源于实力。 大陆上的大大小小的猎人团体数不胜数,少则数十人,自成一体;多达近千,俨然已有小型佣兵团的规模。各国难以缉捕的流亡重犯,大多为武技或魔法的修习者,身手强悍自是不在话下。倚多为胜的游戏规则,似乎并未影响到罗刹猎人团成为同行中的翘楚。从十余年前初建开始,它就始终保持着三人的名额,而未能完成的委托数量,为零。 优胜劣汰是赏金猎人必须面对的悲哀命运,罗刹成员走马灯似的换过很多批,略嫌阳刚不足,容貌俊俏的金发年轻人芬德利,是个入团两年的剑士。擅使阔斧的麦基特里克则加入不过数月。 他们之前的团员都已悉数去了一个地方——冥界。 贝丝蒂娜一手组建了罗刹,无数次的博杀对战中,她从未受过半点伤害。强大的魔法异能是支撑着整个团体的有力基柱,同时,也让历届的成员都或多或少地对她存有敬畏之心。 正如此刻的麦基特里克已然收敛了一身的凶戾,策马缓行在女团长后方,尽管对一旁神情似笑非笑的芬德利恼火万分,却终究如蔫鸡般难以发作。 可能是季节变换的关系,在草原上觅寻的这几天里,他们就连火魈的影子也没见到过。对于赏金猎人来说,时光与金钱两者无疑等值,连续几日的徒劳让向来处事泰然的贝丝蒂娜都开始隐隐焦灼起来。 横卧的丘陵地带,很快被翻越而过。陵体后的范围已是这方圆百里内最后的希望,远远出现在三人视野中的牧民营帐,却让他们尽皆无声叹息。 “没力气了,去讨点水喝。”麦基特里克自言自语的同时,悄然瞄了眼女团长。 “你的水袋好像一直都是满着的。”芬德利轻笑着插言。 麦基特里克恶狠狠地瞪向他,胸口急剧起伏不停,满腹急欲喷发的怒火几乎已经到达了忍耐的极限。 贝丝蒂娜略带些无奈地注视着两个从初次见面起就水火不容的手下,摆手道:“别再吵了。我们去那边看看,或许牧人能提供一些有价值的东西。” 随着逐渐驰近这个不算太大的游牧部落,赏金猎人们的神色随之阴沉下来。喷薄欲爆的炎气开始在两名团员体内流转,贝丝蒂娜勒缰的手掌边缘,则诡异地覆上了一层银白。 云朵也似的羊群,散布在草地各处,悠闲进食;数十条大狗游荡在羊群边缘,其中的几只警惕地竖起双耳,向着疾驰而近的三人高声吠叫;一张张鼓起的营帐随风微微伏动着,暗黄色的帐体在阳光下透着几分煦暖。 一切都显得如此安详而宁静,但令赏金猎人们生出戒心的,却是另一种不协调的异状。 放眼所望,找不到半个人。 当健马终于踏进营地内部时,偌大一块焦埕吸引了猎人们的注意。圆形的灼痕外围,赫然倒卧着数百具腐烂的兽尸,累累重叠,散发着一股扑鼻的恶臭。 麦基特里克瞪大了双眼,不知道是应该欢呼,还是苦笑。这些体形壮硕的死兽,正是他们在苦苦找寻的火魈。 同样数量的晶核,在费了半天周折后尽皆被取出。浑身臭气熏天的麦基特里克无力地软倒在地上,看着那堆暗淡无光的黝黑晶体,就连哭都已经哭不出来。 它们像是被某种力量汲取了全部魔力,剩下的,只是一些毫无价值可言的坚硬躯壳罢了。 “走罢,今天就离开斯坦穆。”仔细搜索过每张帐篷的贝丝蒂娜缓步行回。 麦基特里克意外地发现,女团长的表情有些异样。难以察觉的惧意被她刻意地掩藏在眸子深处,一如黑暗中的萤光般闪烁不定。 “贝丝蒂娜,你来看!”于外侧游弋警戒的芬德利远远唤道。 女团长与麦基特里克无声对视,一前一后向营地外行去。径直穿过相隔甚远的顶顶篷包,两人来到了营地隔阻的彼端。目光所及,芬德利已然下马,怔怔地站在原地,望着不远处围拢在一起的几百头绵羊出神。 “你该不会是以为羊的肚子里有晶核吧?”麦基特里克为终于抓住了反击的机会而洋洋得意。 芬德利仿若未闻,只是一动不动地僵在那里,神情恍惚。贝丝蒂娜跨前一步,口唇方动间,整个人亦已完全愣住。 羊群在低低的食草声中蠕动着,逐渐现出了其内隐掩的一个小小身影。 这是个看上起四c五岁大小的女孩,全身就只围着件布兜,裸露在外的手足上布满了血渍污痕。她的头发是银色的,柔柔披在身后,亮得耀眼。那娇小的脸庞上虽然覆满了尘垢,却难掩清秀面容,一双紫色的眸子更是灵动剔透,赫然便是个极美的美人胚子。 麦基特里克目瞪口呆地看着她身前倒卧的一具羊尸,再将视线掠向小女孩双手及小口边淋漓的血迹,沙哑地呻吟道:“这这算是怎么回事?” “这不是我们应该去管的事情,走吧!”贝丝蒂娜的颊边透着苍白。 芬德利像是没听到女团长的低语,缓缓走到小女孩身边,蹲下身,温和地道:“你的家人呢?他们在哪里?” 女孩吮吸着满是血浆的手指,安静地迎上他的目光,并未答话。 “芬德利,我们离开这里。”贝丝蒂娜的语声里带着如刀的凌厉,“我不想再说上第二次!” “你也看到了,恐怕是这里的人都已经被火魈吃光,就只剩下了这个孩子。如果我没见到,那是她的不幸。既然见了,就不能不管。”芬德利转过头,脸上呈现着少有的激动,“我们带她一起走吧!这孩子不知道是怎样才活到了今天,以后要是再来一头火魈,她不可能还有这么好的运气!” “我们是猎人,不是乳娘。”贝丝蒂娜冷然否决了他的提议。 芬德利霍然站起:“但同时我们还是个人!” “贝丝蒂娜,这孩子也太可怜了一点,不如”麦基特里克注意到女团长的眉梢已渐渐竖起,立时明智地闭上了嘴巴。 “你们想一想,这羊是怎么死的?那些火魈又是被谁杀的?为什么所有的人都死了,偏偏就她能活了下来?”贝丝蒂娜低吼起来。 麦基特里克忙着打圆场:“团长,你该不会在想所有的事情都是这孩子做的罢?这会不会也太夸张了点?” 贝丝蒂娜冷笑:“我不想争论这种可能性是否存在。做出正确的判断,是我必须去做到的事情,而接受命令,是你们的” “我叫做法偌雅,我不想待在这里。”一个略显滞塞的声音脆生生地插了进来,“总是自个儿呆着,我会感到害怕。” 贝丝蒂娜怔然望去,视线中,那个小女孩正在对她绽开甜甜笑靥。 (本章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68章 第二十九章雷鬼 疯子船长的谢幕演出,以几近完美的呈现方式和张扬到疯狂的渲染力,征服了每个人的心。 远航的目的地——烈火岛,是个世外桃源般的奇妙之地。远海中的岛屿甚为罕见,而它却以将近百里横阔的身躯,在浩淼洋面上绘出了一抹葱郁生机。 烈火岛的中央地带,屹立着一座终年喷发的火山。那山口滚滚冲天的浓烟烈焰就像是永不熄灭的火炬,跃耀于海天之间。对于岛屿及周遭的海域而言,盛夏,是唯一剩下的季节。 丛生的暗礁裂岩,成了这次远航的最后障碍。一枚枚犹如犬牙参差的黝黑礁岩或是掩于水底,或是冷冷地探出海面,将整个烈火岛拢于其内,似是在沉默中扮演着守卫的角色。 当古曼达赤着膀子控船穿越这些几乎密无间隙的阻碍物时,皇家军士们终于明白了飞鱼号名字的由来。 此刻的它,根本就是条会飞的鱼。 双桅风帆尽张,以全速行进的飞鱼号,在古曼达的操控下敏捷得犹如突兀间拥有了生命的活物。它惊险万分地游弋于石林之间,后方的水面上直曳出一道长长的波痕来。无数只羽色各异的海鸟随船欢快地疾飞着,一路洒下的清鸣仿佛在为飞鱼号的狂放之舞曼妙伴唱,久久不歇。 铁锚终于垂落海底之后,疯子船长如愿以偿地得到了丰厚酬劳——满满一袋金币,以及十余桶隐透着美妙醇香的基尼酒。 在他的心里,恐怕后者才是真正令人迷醉的宝贝。 作为一名极其称职的“向导”,萨姆也同样收获了惊喜。足以买下十家旅店的金子和就此分道扬镳的承诺,让他差点当场就晕了过去。老人以十二万分的虔诚赞美神明的同时,死死搂住了与女法师们含泪作别的孙女索菲。他生怕小妮子的天真会生出些什么变故来,摩利亚人的慷慨永远和凶戾程度成正比,彻底摆脱他们无疑才是如今最为正确的选择。 大批油毡和食粮纷纷被卸船,古曼达独自坐在舱室里,并没有想要起身去道别的意思。身边开封的基尼酒,在昏暗的灯光下闪动着琥珀般诱人的光泽,但他却毫无往日垂涎三尺的劲头。与那个黑发年轻人的对话还在耳边回响,而微笑,正慢慢地从疯子船长苍老的面容上展现。 “看样子,我不用再担心自己的船变成碎片了。” “我在很小的时候就懂得,想要和酒鬼达成协议,最好能找出点让他觉得害怕的东西。当初对你说的那些,只是威胁而已。毕竟一个整天醉醺醺的船长,是无法让人放心的。” “你是说,从一开始根本就是在吓唬我?” “你说过飞鱼号就像是你的孩子,我对夺走你的亲人毫无兴趣。” “我一直以为你是个恶魔。” “或许吧,但有些事情,就算是恶魔也不屑去做的” “该死的小鬼,真不知道谁才是疯子!”起锚的水手号子已经响起,古曼达低低咒骂了一句,带着些古怪的笑意,行出舱房。 生平第一次,他觉得这世上还是存在着某种物事的。尽管,它似乎已被冰封的心灵深深掩隐了起来。 洁白沙砾铺就的浅滩上,数百名皇家军士默然目注着飞鱼号的帆影渐渐消失在海天尽头,神色间俱是带着些茫然。身后,便是一个完全陌生的世界。这里有着茂密的丛林,轩邈陡峭的山脉,直刺云端的峰峦,仿佛燃烧在九霄之上的烈火;这里与沙滩交相辉映的,是茫茫延展的极目青绿,高至腰际的草丛遍布了整个旷野,在随风而拂的簌簌轻响中起伏若潮。 该来的,总要去面对。但当真正踏上这处与世隔绝的所在时,大多数人的心中,都不约而同地感到了些许畏惧。 远离尘世的孤独,并非想象中的那般容易承受。 然而也有些神经大条的家伙对烈火岛满是好奇,他们不但没有对未知的命运感到担忧,反而显得有些怡然自得。 常常以“最最伟大睿智的地行之王”自称的戈牙图,就是其中的一个。如果说阿鲁巴是因为能和洛佩兹在一起,而对所处环境的改变毫不在意的话,那地行侏儒的想法,则完完全全是另一种原因在作祟——那场让他从王者骤然变成奴隶的噩梦,到现在为止仍没有彻底清醒过来。在没有想出应对方法之前,戈牙图觉得还是暂且不要回族群的好。 曾经在岛上生活过一段时间的萨姆,早已向洛佩兹阐述过这里的方方面面。海滩上堆积如山的毡布,便是由此而储备的必需品。幕天席地的野外生活远非传说中那般充满奇趣,在有些时候,一处可以遮风挡雨的容身之地,要比任何东西都重要得多。 为期月余的逐步探察,使得众人对烈火岛有了大致了解。法师们的驭风能力,更是在地形全貌的掌控上起到了极其关键的作用。除了那些粗壮到匪夷所思的参天古树和半点也不怕人的飞鸟走兽之外,岛屿上最令人感到惊异的地方,莫过于火山所在的中央高地了。 那处突兀拔起的地势,基源部分却是探自于岛中的一个淡水湖里,远远望去爬满了暗绿苔藓的岩层竭力伸展着身躯,不知风化了千百年的峥嵘形体堆砌重叠,虬结成鬼斧神工的天然堡垒破水而出,恰似湖内生成的又一座石岛。 生满了锐刺的铁锈色藤蔓,密密麻麻地爬满了刀削斧劈的万仞岩壁,彼此间几乎毫无间隙。它们丑恶地扭曲着,于冰冷的岩石表层勾勒出千奇百怪的形状,如从地狱中萌发的邪物般狰狞莫明。透过这片倒挂垂悬的荆棘之海,隐约可见茫茫灰雾尽头,有一道张牙舞爪的火龙直冲天际。 石岛就像是神话中的守护巨人,将火山围拢于胸怀之内,几近垂直的奇峻岛体足以让每个试图猎奇的探险者都望而却步。当戈牙图终于意识到凭着魔法师的驭风术也无法将他送上那样的高度之后,每日捕猎各种走兽,便成了侏儒生活中唯一的乐趣。 他已经被枯燥无聊的生活折磨得快要发疯。 皇家军士的例行操练,也在油毡木材搭筑的营地建成后开始恢复。这种借以打发时光的无奈方式,在洛佩兹的刻意要求下逐渐发生了一些微妙的转变。 机组士兵徒手对练的场地,并没有放在营地边缘辟开的空地上,而是改于丛林中分组混战。而法师们的魔法修习,也从本质上颠覆了以往的形势。最浅显的低阶法术——元素球,成了她们使用最多的对攻手段。 尽管对洛佩兹的怪异举措难以理解,但皇家军士们还是一丝不苟地执行了他要求的每个步骤。这本就内向的年轻人正随着时日的流逝而变得越来越沉默寡言,性格也愈发的冷酷乖戾,令人难以琢磨。 在阿鲁巴喋喋不休地再次问起日常操练的细节问题时,他得到了洛佩兹粗暴而直接的回答。一记看似毫无力道的耳光让半兽人壮硕的身躯飞出了很远,与此同时,它也让少数心存疑虑的人彻底死了探询究竟的念头。 对火山着迷的并不止戈牙图一个人,自从踏上烈火岛的那天开始,洛佩兹似乎就已经完全被它吸引。除了偶尔会对皇家军士的操练内容作出调整之外,他几乎是终日驻足于湖边,怔怔望着那入云的山峰出神,无意过问其他的任何事情。 转瞬间,数月已过。 错综复杂的丛林地带,在悄然无息地改变着机组士兵原先所适应的生存法则。即使是以往巷战中最冷僻幽深的窄地,也根本无法与步步危机的大自然相提并论——潜伏在密林深处的食肉猛兽,探伸着如刀枝叶的剧毒植物,掩藏于厚厚枯叶层下的石缝陷坑,以及那数以亿万计嘴似钢针的吸血巨蝇。 在身经百战的机组士兵面前,这些原始威胁中的任何一种都不足以危及生命,但当它们狰狞异常地聚集到一起,所能造成的结局似乎就完全不是那么一回事了。 遮天闭日的莽莽丛林,是炎热而可怖的。在这透着浓浓死亡气息的蛮荒之地,机组士兵们不仅仅要时刻与身边的同伴激斗博杀,残酷环境及自身的意志力,亦成了他们不得不去战胜的对手。 有些时候,这些粗犷豪放的汉子会觉得,他们是在和天斗。在储粮将尽的今天,猎获的鸟兽已成为了所有人的主食。火堆上烤得金黄流油的肉块对汉子们无疑是个巨大诱惑,然而每日分组对练的输家,却连最细小的肉屑都无法得到。 除却遍体的伤处,饥饿是他们必须面对的责罚。 自从几个肆意讥嘲的家伙在深夜被突然扑至的同伴打断了整排肋骨,几乎一命呜呼以后,再也没有人敢于毫无提防地蒙头大睡。互不信任的危机感瘟疫般蔓延了整个团体,很快,它便以百倍凶狠的劲头展现在日间对战之中。 于是,便渐渐有人流血,重伤。对战中的攻防转换,也在不知不觉中向着更为犀利,更为致命演变。 法师们的魔法修习,虽不如机组中人肉搏那般酷烈,但惊险程度却丝毫不逊之。元素球可以说是每个法师信手拈来的魔法,可要将它在极短的时间里连珠疾射且始终保持着较高的准头,其难度已然超过了绝大多数的高阶法术。 一样艰险的丛林,一样残酷的对战环境。在洛佩兹的示意下,甚至就连优胜劣汰的禁食规则,也被裁决小队毫不留情地施用于宫廷法师的身上。 如果说还有什么地方是与机组成员不同的,那就是在这些娇俏温婉的女子体内,似是蕴藏着一股不为人知的强悍力量。体质上的先天劣势,并未给她们形成过多的桎梏,在那片承载着魔法混战的密林里,几乎是每一棵树干都已密密麻麻地穿透了无数孔洞,宛若蜂巢。 这是厉啸四射的元素球留下的战痕,它们记录着瞬间的辉煌,以及,千百次游走于生死边缘的危机时刻。 随着夏日渐近,烈火岛原本就酷热难当的气温,一天天变得更加令人难以忍受起来。每日的对战操练,已占据了皇家军士们生活中无可分割的一部分。在个体实力直线提升的如今,何去何从成了沉甸甸积压在每个人心头的大石。 洛佩兹绝口不提将来的打算,除了那座无名火山以外,很少再有些什么能引起他的注意。不安而焦躁的情绪,开始无法遏制地从很多人内心深处萌发而出,就连一贯淡定的爱莉西娅,也显得有些茫然无措起来。 阿鲁巴和戈牙图这对体形相差悬殊的活宝,不知何时已变得得形影不离。半兽人虽对洛佩兹的冷漠横蛮毫无怨言,但仍是不敢过多接触后者,只是终日与侏儒在山中猎兽为乐。 还留在洛佩兹身边,与他默默相伴的,就只有那个鱼人。 来到岛屿后不久,鱼人便以火山脚下的淡水湖泊为家,很少与和众人共处。他就像是一头真正的海族,在水中游弋自如,以鱼虾为食,就连睡觉也是在水底——呼吸对他而言,完全可以用另一种方式替代。 洛佩兹最初来到湖边的时候,鱼人很是战战兢兢了一段日子。这个黑发紫眸的年轻人给他带来的畏惧感,要远远超出其他人类。 随着时日渐长,鱼人慢慢地察觉,洛佩兹的全副心神都放在了那座高耸入云的火山上,并未对他有过多少注意。 这意外的发现让鱼人如释重负,却在另一方面,隐隐勾起了他的好奇心。他不明白一座光秃秃的山头有什么地方好看,尤其在窥视中望见洛佩兹脸上夹杂着畏惧的复杂神色之后,鱼人更是感到了难以理解的迷惘。 然而就连鱼人自己也未发现,在日复一日的默然观望中,他与岸边的距离,已经越来越近了。 晨风之中,又见朝阳。 千万道的霞光透过清澈湖面,折射入水底,漾起一枚枚形状各异的柔婉光影。湖岸不远处的水面忽然银花翻涌,发出“扑哧哧”一声大响,鱼人悠然浮游而上,掩口打了个呵欠。 习惯性的目光投注间,洛佩兹果然正坐在湖畔,双眼中布满血丝,神色略现憔悴,似乎是一夜未眠。 听得声响,他转过头来,视线恰巧触上鱼人那双没有眼睑的妖异红眼。略为怔然后,洛佩兹抬起手,向着对方轻微招动:“你过来。” 回答他的,是一阵急促猛烈的击水声以及湖面上层层扩开的涟漪。那鱼人竟是半声不作地潜入水底,显然已被吓得魂不附体。 洛佩兹微皱了眉,不再理会。而未过片刻,数十丈开外的水中却又悄悄地浮出了鱼人的脑袋。他紧张万分地注视着洛佩兹,眼角处的肌肉因恐惧而在一刻不停地剧烈抽搐着,更是显得面容狞恶万分。 “你过来。”洛佩兹低声重复,语气中有着异常的温和,“我有话问你。” 犹豫了极长时间后,鱼人终于缓缓游动,湿淋淋地走上湖岸。在离洛佩兹两丈左右的地方,他顿住了脚步,畏缩着蹲了下来。 “你叫什么?”洛佩兹问道。 “杂种。”鱼人垂下头,嗫嚅道:“老爷,我叫杂种。” 洛佩兹微扬了眉峰,冷然道:“没有人会叫这个名字,你也不例外。” 鱼人涨红了脸:“老爷,不管认不认识我的人,都这么叫。在很小的时候,就已经是这样了。我我不在乎。” 洛佩兹凝视着他,一字字地问:“你喜欢?” “我是个奴隶。”鱼人清晰地看到了对方眸子闪动着的可怕光芒,不由往后缩了缩。 洛佩兹低哼了一声,右手猛然挥出。金黄色的阳光下似是有着一道隐隐黑芒闪电般掠过半空,“噗”的轻响随即传出,点点赤红立时飞溅开来。 “从现在起,你不再是个奴隶了。”洛佩兹淡淡地道:“所以,没必要去叫任何人老爷。” 鱼人直瞪瞪地看着身前地面上坠落的那块皮肉,反手捂上前额,指缝间鲜血喷涌而出。剧痛就像是迸发的怒潮,瞬间便席卷了全身,但他却仿如一无所觉。 带着些茫然,他颤抖着伸出另一只手,拾起被洛佩兹割落下来温热皮肉。那上面,烙着一簇狰狞的暗黑花纹。 在整个洛德伦大陆,它只代表着一种意思——卑贱。 “以后要是还有人叫你杂种,就算是用牙,你也得去一口口地咬死他。”洛佩兹站起身,举步行向营地。 此刻,由高高的湖岸可以轻易望见,一艘双桅货船正飞也似的由洋面上直驰而来。 良久良久,洛佩兹的身后响起了急促的脚步声。 “我叫做雷鬼。”鱼人迟疑的声音传来,“妈妈虽然不要我了,但我一直都还记得她起的名字。” “雷鬼”洛佩兹缓缓点头,冷酷的唇角边笑容绽放,“很好听的名字。” “是呢。”鱼人低抵地答,用力擦了擦眼角,随即,挺起了并不坚实的胸膛。在这个有着温暖阳光的清晨,他生平第一次发自内心地微笑。 微笑着哭。 (本章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69章 第二十九章雷鬼 疯子船长的谢幕演出,以几近完美的呈现方式和张扬到疯狂的渲染力,征服了每个人的心。 远航的目的地——烈火岛,是个世外桃源般的奇妙之地。远海中的岛屿甚为罕见,而它却以将近百里横阔的身躯,在浩淼洋面上绘出了一抹葱郁生机。 烈火岛的中央地带,屹立着一座终年喷发的火山。那山口滚滚冲天的浓烟烈焰就像是永不熄灭的火炬,跃耀于海天之间。对于岛屿及周遭的海域而言,盛夏,是唯一剩下的季节。 丛生的暗礁裂岩,成了这次远航的最后障碍。一枚枚犹如犬牙参差的黝黑礁岩或是掩于水底,或是冷冷地探出海面,将整个烈火岛拢于其内,似是在沉默中扮演着守卫的角色。 当古曼达赤着膀子控船穿越这些几乎密无间隙的阻碍物时,皇家军士们终于明白了飞鱼号名字的由来。 此刻的它,根本就是条会飞的鱼。 双桅风帆尽张,以全速行进的飞鱼号,在古曼达的操控下敏捷得犹如突兀间拥有了生命的活物。它惊险万分地游弋于石林之间,后方的水面上直曳出一道长长的波痕来。无数只羽色各异的海鸟随船欢快地疾飞着,一路洒下的清鸣仿佛在为飞鱼号的狂放之舞曼妙伴唱,久久不歇。 铁锚终于垂落海底之后,疯子船长如愿以偿地得到了丰厚酬劳——满满一袋金币,以及十余桶隐透着美妙醇香的基尼酒。 在他的心里,恐怕后者才是真正令人迷醉的宝贝。 作为一名极其称职的“向导”,萨姆也同样收获了惊喜。足以买下十家旅店的金子和就此分道扬镳的承诺,让他差点当场就晕了过去。老人以十二万分的虔诚赞美神明的同时,死死搂住了与女法师们含泪作别的孙女索菲。他生怕小妮子的天真会生出些什么变故来,摩利亚人的慷慨永远和凶戾程度成正比,彻底摆脱他们无疑才是如今最为正确的选择。 大批油毡和食粮纷纷被卸船,古曼达独自坐在舱室里,并没有想要起身去道别的意思。身边开封的基尼酒,在昏暗的灯光下闪动着琥珀般诱人的光泽,但他却毫无往日垂涎三尺的劲头。与那个黑发年轻人的对话还在耳边回响,而微笑,正慢慢地从疯子船长苍老的面容上展现。 “看样子,我不用再担心自己的船变成碎片了。” “我在很小的时候就懂得,想要和酒鬼达成协议,最好能找出点让他觉得害怕的东西。当初对你说的那些,只是威胁而已。毕竟一个整天醉醺醺的船长,是无法让人放心的。” “你是说,从一开始根本就是在吓唬我?” “你说过飞鱼号就像是你的孩子,我对夺走你的亲人毫无兴趣。” “我一直以为你是个恶魔。” “或许吧,但有些事情,就算是恶魔也不屑去做的” “该死的小鬼,真不知道谁才是疯子!”起锚的水手号子已经响起,古曼达低低咒骂了一句,带着些古怪的笑意,行出舱房。 生平第一次,他觉得这世上还是存在着某种物事的。尽管,它似乎已被冰封的心灵深深掩隐了起来。 洁白沙砾铺就的浅滩上,数百名皇家军士默然目注着飞鱼号的帆影渐渐消失在海天尽头,神色间俱是带着些茫然。身后,便是一个完全陌生的世界。这里有着茂密的丛林,轩邈陡峭的山脉,直刺云端的峰峦,仿佛燃烧在九霄之上的烈火;这里与沙滩交相辉映的,是茫茫延展的极目青绿,高至腰际的草丛遍布了整个旷野,在随风而拂的簌簌轻响中起伏若潮。 该来的,总要去面对。但当真正踏上这处与世隔绝的所在时,大多数人的心中,都不约而同地感到了些许畏惧。 远离尘世的孤独,并非想象中的那般容易承受。 然而也有些神经大条的家伙对烈火岛满是好奇,他们不但没有对未知的命运感到担忧,反而显得有些怡然自得。 常常以“最最伟大睿智的地行之王”自称的戈牙图,就是其中的一个。如果说阿鲁巴是因为能和洛佩兹在一起,而对所处环境的改变毫不在意的话,那地行侏儒的想法,则完完全全是另一种原因在作祟——那场让他从王者骤然变成奴隶的噩梦,到现在为止仍没有彻底清醒过来。在没有想出应对方法之前,戈牙图觉得还是暂且不要回族群的好。 曾经在岛上生活过一段时间的萨姆,早已向洛佩兹阐述过这里的方方面面。海滩上堆积如山的毡布,便是由此而储备的必需品。幕天席地的野外生活远非传说中那般充满奇趣,在有些时候,一处可以遮风挡雨的容身之地,要比任何东西都重要得多。 为期月余的逐步探察,使得众人对烈火岛有了大致了解。法师们的驭风能力,更是在地形全貌的掌控上起到了极其关键的作用。除了那些粗壮到匪夷所思的参天古树和半点也不怕人的飞鸟走兽之外,岛屿上最令人感到惊异的地方,莫过于火山所在的中央高地了。 那处突兀拔起的地势,基源部分却是探自于岛中的一个淡水湖里,远远望去爬满了暗绿苔藓的岩层竭力伸展着身躯,不知风化了千百年的峥嵘形体堆砌重叠,虬结成鬼斧神工的天然堡垒破水而出,恰似湖内生成的又一座石岛。 生满了锐刺的铁锈色藤蔓,密密麻麻地爬满了刀削斧劈的万仞岩壁,彼此间几乎毫无间隙。它们丑恶地扭曲着,于冰冷的岩石表层勾勒出千奇百怪的形状,如从地狱中萌发的邪物般狰狞莫明。透过这片倒挂垂悬的荆棘之海,隐约可见茫茫灰雾尽头,有一道张牙舞爪的火龙直冲天际。 石岛就像是神话中的守护巨人,将火山围拢于胸怀之内,几近垂直的奇峻岛体足以让每个试图猎奇的探险者都望而却步。当戈牙图终于意识到凭着魔法师的驭风术也无法将他送上那样的高度之后,每日捕猎各种走兽,便成了侏儒生活中唯一的乐趣。 他已经被枯燥无聊的生活折磨得快要发疯。 皇家军士的例行操练,也在油毡木材搭筑的营地建成后开始恢复。这种借以打发时光的无奈方式,在洛佩兹的刻意要求下逐渐发生了一些微妙的转变。 机组士兵徒手对练的场地,并没有放在营地边缘辟开的空地上,而是改于丛林中分组混战。而法师们的魔法修习,也从本质上颠覆了以往的形势。最浅显的低阶法术——元素球,成了她们使用最多的对攻手段。 尽管对洛佩兹的怪异举措难以理解,但皇家军士们还是一丝不苟地执行了他要求的每个步骤。这本就内向的年轻人正随着时日的流逝而变得越来越沉默寡言,性格也愈发的冷酷乖戾,令人难以琢磨。 在阿鲁巴喋喋不休地再次问起日常操练的细节问题时,他得到了洛佩兹粗暴而直接的回答。一记看似毫无力道的耳光让半兽人壮硕的身躯飞出了很远,与此同时,它也让少数心存疑虑的人彻底死了探询究竟的念头。 对火山着迷的并不止戈牙图一个人,自从踏上烈火岛的那天开始,洛佩兹似乎就已经完全被它吸引。除了偶尔会对皇家军士的操练内容作出调整之外,他几乎是终日驻足于湖边,怔怔望着那入云的山峰出神,无意过问其他的任何事情。 转瞬间,数月已过。 错综复杂的丛林地带,在悄然无息地改变着机组士兵原先所适应的生存法则。即使是以往巷战中最冷僻幽深的窄地,也根本无法与步步危机的大自然相提并论——潜伏在密林深处的食肉猛兽,探伸着如刀枝叶的剧毒植物,掩藏于厚厚枯叶层下的石缝陷坑,以及那数以亿万计嘴似钢针的吸血巨蝇。 在身经百战的机组士兵面前,这些原始威胁中的任何一种都不足以危及生命,但当它们狰狞异常地聚集到一起,所能造成的结局似乎就完全不是那么一回事了。 遮天闭日的莽莽丛林,是炎热而可怖的。在这透着浓浓死亡气息的蛮荒之地,机组士兵们不仅仅要时刻与身边的同伴激斗博杀,残酷环境及自身的意志力,亦成了他们不得不去战胜的对手。 有些时候,这些粗犷豪放的汉子会觉得,他们是在和天斗。在储粮将尽的今天,猎获的鸟兽已成为了所有人的主食。火堆上烤得金黄流油的肉块对汉子们无疑是个巨大诱惑,然而每日分组对练的输家,却连最细小的肉屑都无法得到。 除却遍体的伤处,饥饿是他们必须面对的责罚。 自从几个肆意讥嘲的家伙在深夜被突然扑至的同伴打断了整排肋骨,几乎一命呜呼以后,再也没有人敢于毫无提防地蒙头大睡。互不信任的危机感瘟疫般蔓延了整个团体,很快,它便以百倍凶狠的劲头展现在日间对战之中。 于是,便渐渐有人流血,重伤。对战中的攻防转换,也在不知不觉中向着更为犀利,更为致命演变。 法师们的魔法修习,虽不如机组中人肉搏那般酷烈,但惊险程度却丝毫不逊之。元素球可以说是每个法师信手拈来的魔法,可要将它在极短的时间里连珠疾射且始终保持着较高的准头,其难度已然超过了绝大多数的高阶法术。 一样艰险的丛林,一样残酷的对战环境。在洛佩兹的示意下,甚至就连优胜劣汰的禁食规则,也被裁决小队毫不留情地施用于宫廷法师的身上。 如果说还有什么地方是与机组成员不同的,那就是在这些娇俏温婉的女子体内,似是蕴藏着一股不为人知的强悍力量。体质上的先天劣势,并未给她们形成过多的桎梏,在那片承载着魔法混战的密林里,几乎是每一棵树干都已密密麻麻地穿透了无数孔洞,宛若蜂巢。 这是厉啸四射的元素球留下的战痕,它们记录着瞬间的辉煌,以及,千百次游走于生死边缘的危机时刻。 随着夏日渐近,烈火岛原本就酷热难当的气温,一天天变得更加令人难以忍受起来。每日的对战操练,已占据了皇家军士们生活中无可分割的一部分。在个体实力直线提升的如今,何去何从成了沉甸甸积压在每个人心头的大石。 洛佩兹绝口不提将来的打算,除了那座无名火山以外,很少再有些什么能引起他的注意。不安而焦躁的情绪,开始无法遏制地从很多人内心深处萌发而出,就连一贯淡定的爱莉西娅,也显得有些茫然无措起来。 阿鲁巴和戈牙图这对体形相差悬殊的活宝,不知何时已变得得形影不离。半兽人虽对洛佩兹的冷漠横蛮毫无怨言,但仍是不敢过多接触后者,只是终日与侏儒在山中猎兽为乐。 还留在洛佩兹身边,与他默默相伴的,就只有那个鱼人。 来到岛屿后不久,鱼人便以火山脚下的淡水湖泊为家,很少与和众人共处。他就像是一头真正的海族,在水中游弋自如,以鱼虾为食,就连睡觉也是在水底——呼吸对他而言,完全可以用另一种方式替代。 洛佩兹最初来到湖边的时候,鱼人很是战战兢兢了一段日子。这个黑发紫眸的年轻人给他带来的畏惧感,要远远超出其他人类。 随着时日渐长,鱼人慢慢地察觉,洛佩兹的全副心神都放在了那座高耸入云的火山上,并未对他有过多少注意。 这意外的发现让鱼人如释重负,却在另一方面,隐隐勾起了他的好奇心。他不明白一座光秃秃的山头有什么地方好看,尤其在窥视中望见洛佩兹脸上夹杂着畏惧的复杂神色之后,鱼人更是感到了难以理解的迷惘。 然而就连鱼人自己也未发现,在日复一日的默然观望中,他与岸边的距离,已经越来越近了。 晨风之中,又见朝阳。 千万道的霞光透过清澈湖面,折射入水底,漾起一枚枚形状各异的柔婉光影。湖岸不远处的水面忽然银花翻涌,发出“扑哧哧”一声大响,鱼人悠然浮游而上,掩口打了个呵欠。 习惯性的目光投注间,洛佩兹果然正坐在湖畔,双眼中布满血丝,神色略现憔悴,似乎是一夜未眠。 听得声响,他转过头来,视线恰巧触上鱼人那双没有眼睑的妖异红眼。略为怔然后,洛佩兹抬起手,向着对方轻微招动:“你过来。” 回答他的,是一阵急促猛烈的击水声以及湖面上层层扩开的涟漪。那鱼人竟是半声不作地潜入水底,显然已被吓得魂不附体。 洛佩兹微皱了眉,不再理会。而未过片刻,数十丈开外的水中却又悄悄地浮出了鱼人的脑袋。他紧张万分地注视着洛佩兹,眼角处的肌肉因恐惧而在一刻不停地剧烈抽搐着,更是显得面容狞恶万分。 “你过来。”洛佩兹低声重复,语气中有着异常的温和,“我有话问你。” 犹豫了极长时间后,鱼人终于缓缓游动,湿淋淋地走上湖岸。在离洛佩兹两丈左右的地方,他顿住了脚步,畏缩着蹲了下来。 “你叫什么?”洛佩兹问道。 “杂种。”鱼人垂下头,嗫嚅道:“老爷,我叫杂种。” 洛佩兹微扬了眉峰,冷然道:“没有人会叫这个名字,你也不例外。” 鱼人涨红了脸:“老爷,不管认不认识我的人,都这么叫。在很小的时候,就已经是这样了。我我不在乎。” 洛佩兹凝视着他,一字字地问:“你喜欢?” “我是个奴隶。”鱼人清晰地看到了对方眸子闪动着的可怕光芒,不由往后缩了缩。 洛佩兹低哼了一声,右手猛然挥出。金黄色的阳光下似是有着一道隐隐黑芒闪电般掠过半空,“噗”的轻响随即传出,点点赤红立时飞溅开来。 “从现在起,你不再是个奴隶了。”洛佩兹淡淡地道:“所以,没必要去叫任何人老爷。” 鱼人直瞪瞪地看着身前地面上坠落的那块皮肉,反手捂上前额,指缝间鲜血喷涌而出。剧痛就像是迸发的怒潮,瞬间便席卷了全身,但他却仿如一无所觉。 带着些茫然,他颤抖着伸出另一只手,拾起被洛佩兹割落下来温热皮肉。那上面,烙着一簇狰狞的暗黑花纹。 在整个洛德伦大陆,它只代表着一种意思——卑贱。 “以后要是还有人叫你杂种,就算是用牙,你也得去一口口地咬死他。”洛佩兹站起身,举步行向营地。 此刻,由高高的湖岸可以轻易望见,一艘双桅货船正飞也似的由洋面上直驰而来。 良久良久,洛佩兹的身后响起了急促的脚步声。 “我叫做雷鬼。”鱼人迟疑的声音传来,“妈妈虽然不要我了,但我一直都还记得她起的名字。” “雷鬼”洛佩兹缓缓点头,冷酷的唇角边笑容绽放,“很好听的名字。” “是呢。”鱼人低抵地答,用力擦了擦眼角,随即,挺起了并不坚实的胸膛。在这个有着温暖阳光的清晨,他生平第一次发自内心地微笑。 微笑着哭。 (本章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70章 第三十章契约 碧波万顷的洋面上,迅疾曳出一道如箭波纹的货船,正是飞鱼号。 尽管它的去而复返是如此突兀,没有一丝一毫的征兆;尽管船身已然加固翻新,与以往的残旧形貌截然不同,但那几近肆无忌惮的高速航行方式,却是为岛上众人所深深熟悉的。 除了疯子船长,天底下不会再有任何一个人敢于以这样傲慢的姿态出现在海洋上。在蔑视自身生命的同时,他几乎蔑视了整个世界。 很快,警讯尖啸声自游动岗哨口中止歇。大批的皇家军士由丛林各处现出身形,向着洁白如雪的沙滩围拢过去。历经了数月枯燥的岛上生活之后,很多人注视着飞鱼号的目光里都现出了异样的激动神色。 好战的天性,早已深深地烙入了灵魂。狮子所向往的唯有一望无际的草原,那里有着周而复始的猎杀生活,还有着它们的家。 纷纷走上甲板的飞鱼号船员,与岸边的皇家军士同样带着难掩的惊愕。在他们的眼中,这些分别未久的前雇主已经完全变得像是另一群人。 原先体格魁伟强壮的机组成员,大多消瘦了下来,肤色黝黑发亮,目光顾盼间煞气十足。源自心底深处的熊熊战意,以及原始丛林中打磨出的焕然身心,使得他们看上去精悍而危险,似极了黑暗中展翼飞舞的吸血蝠群。 女法师身上的变化,则令一度迷醉于她们妩媚容颜的水手尽皆瞠目结舌。这些或娇俏,或温婉的女子,全身上下再也找不出半点柔弱气息。古铜色的肌肤与寒意逼人的星眸,在她们的婉约中勾勒出了浓浓的一笔野性美。如果说以前的宫廷法师冷艳骄傲直如孔雀,那如今站在水手们眼前的,就是一群山野中走出的雌豹。 这是另一种迥异的美丽方式,它悍然的外表下,却隐隐掩藏着歇斯底里的诱惑。 征服的欲望,对男人来说本就是难以抵御的。此刻,水手们已清晰地感到了身体某处的悄然变化。一时间甲板上大吞口水的声音此起彼伏,以至于古曼达连喊了几次,方才有人如梦初醒地去收帆落锚。 “干!你们这帮没出息的家伙,统统给老子滚回舱里去!”古曼达顺着水手们的视线略一张望,立时火冒三丈地大吼起来。 眼见着近百名狗熊般壮硕的手下一步三回头地行回船舱,他无奈地摇了摇头,转向岸上叫道:“你们那个领头的呢?让我老头子巴巴地跑了这么远的路,也不出来迎接一下!” “大人去了岛的另一边,我想他很快就会回来。”赫拉行出人群,试探着道:“船长,您又怎么会回来这里?” “还不是那个臭小子拜托我的!说什么有些事情还没处理完,让我过几个月来这里送批人回去。”古曼达面露悻然之色,微显尴尬地道:“唔,我这个人就是心软,看在他还算懂得尊敬老人的份上,就只能勉勉强强再跑一趟了。” 他的话音还未落地,岸上众人已是悚然色变! “大人真的这么说过?”爱莉西娅不可置信地道。 “是啊!不然的话,我来这里做甚么?”古曼达显得有些恼火,习惯性地动了动手腕,却发现手中根本没端酒杯,“你们难道不知道?” 皇家军士们面面相觑,部分人禁不住已隐现喜色,另一些则显得有些茫然无措,始终不曾开口的罗芙却是迅速红了眼圈。 “操你妈的!”全身沾满了残叶枯屑的阿鲁巴大步行出,将肩头所扛的野鹿随手抛在地上,瞪视着众人道:“我说你们这帮狗杂种好像心情都不错啊!难怪了,洛佩兹一来岛上就有点不对头,原来他早就知道了你们在想些什么!都指望着能回去是吧?忘了当初是怎么来到这里的?现在的摩利亚,还能有你们立足的地方?!” “这年头,不为自己打算的人可是少见了。”半兽人的长腿边,戈牙图探出了小半个脑袋,诡异的大眼骨碌碌转动不休。 阿鲁巴冷笑,大力啐了一口:“老子真他妈的瞎了眼睛” “够了,阿鲁巴。” 人群中渐渐分出一条通路,洛佩兹缓步行进。鱼人远远的跟在他身后,微垂着头,双手紧张地绞在一起,每一步似乎都用尽了全身的气力。 向着船首处挥手的古曼达点了点头,洛佩兹环视着神色各异的众人,慢慢地展现了一个温和笑容:“船来了,你们走罢。” 死一般的沉默。 戈牙图犹豫半晌,轻拉半兽人的衣角,低声道:“这家伙疯了么?手下够多才好办事啊!” 阿鲁巴不答,注视着洛佩兹的环眼中,已隐有忧色。 “大人,您这是在赶我们走?”赫拉踏上一步,神情甚为复杂。 洛佩兹漠然望向她,道:“普罗里迪斯的计划里,你应该也算是其中的一枚棋子吧?” 赫拉娇躯剧颤,语声立时变得嘶哑:“我不明白您在说些什么。” “其实我也希望能够一直糊涂下去,可惜有些时候要做到欺骗自己,真的很难。”洛佩兹淡淡地笑了笑,目光转向旁侧的罗芙,“还在斯坦穆的时候,我就感觉到你们身上有些东西是异常熟悉的,却始终不能确定那究竟是什么。说起来,还得感谢那头海妖,它让我觉醒了某种力量,同时也令身边最细微的精神波动,都清晰得就像是手里的掌纹。” 罗芙脸蛋已然煞白一片,没有半分血色。隐约之间,心底深处一直掩藏的那块角落正在慢慢地崩裂开来。这种几近赤裸的感觉让她羞愧万分,却又无能为力。 “灵魂契约。”洛佩兹终于还是说出了那四个字,唇边依旧漾着笑容,“这样的束缚方式,我早在很多年以前就接触过。那是一群教会我杀戮和生存的老师,他们的精神波动中存在的滞塞,和诸位没有任何区别。当我在走过一段不算太短的路途以后,回过头来却发现还是没能迈出那人画好的圈子,这很可笑,不是么?” 随着洛佩兹投注的视线,众人亦纷纷望向戈牙图。地行侏儒威严地低咳了一声,缓缓点头道:“不错,我就是他众多老师中的一个,也同样是普罗里迪斯那王八蛋以灵魂契约桎梏的对象” 注意到阿鲁巴满是震惊的眼神,他顿时原形毕露,得意至极地低笑道:“嘿嘿,我地行之王大人向来淡泊名利,教过这小子几百样禁咒绝杀之类的小把戏,难道还得天天挂在嘴边说么?” “大人,您误会我们了”罗芙再也难以抑止,颤声抽泣起来。 洛佩兹不再看她一眼,背负着双手,冷冷地转过身去:“不管怎样,你们曾经为我流过血,拼过命。这几个月来的对战操练,是我唯一能送给你们的东西。现在的教廷,绝对不会再有多么严密的布控。只要回到摩利亚,普罗里迪斯会安置好你们。只要还有价值的人,他是万万不会杀的。” “我不是很肯定这样做的正确性,所以想要活着离开这里的话,最好动作能快一些。”他的语气很平静,也很淡然,但其内蕴含的杀机,却令人寒心刺骨。 飞鱼号的实木舷梯轰然放下,击在浅水中溅起水花一片。古曼达远远凝视着洛佩兹,眉头深锁,脸庞上带着些不易察觉的怜悯。几个水手已围拢过来,聚在木梯旁,等待着扶持岸上众人上船。 死寂的僵局,却是被赫拉所打破。她一语不发地行到洛佩兹身后,深深欠身,随即发动驭风术掠上飞鱼号。继她之后,又有大批皇家军士陆续上船。他们之中有法师,亦有机组士兵,每个人都低垂着头颅,沉默中带着些异样的情绪。 背叛,还是如释重负的解脱,没有人能分清。 除了裁决小队未曾动作以外,仍有着十余名机组士兵留在原地,并无去意。同样数量的法师簇拥在罗芙身边,像是没看见船上赫拉连使的眼色一般,静静地站立着,俏颜肃然。 “你们是在考验我的耐性。”洛佩兹冷冷地睃了罗芙一眼。 “大人,关于那个灵魂契约,它本来桎梏的内容就是要求我们在必要的时候以生命去护卫您。”罗芙勇敢地抬起头,直视着这个恶魔般冷酷的年轻男子,似水的眼波中柔情无限,“现在的我,就只是发自内心地想待在您身边。至于别的,都不再重要了。” 洛佩兹笑了笑,垂于身侧的双手迅速蒙上了一层黑芒:“有意思的决定。” “罗芙,让我们离开是大人的意思,算不上违背契约。你你还不走?!”赫拉焦急的声音传了过来。 罗芙惨然一笑,竭力压制着体内被那黑芒汹涌汲出的魔力,竟是闭目待死。 “长官,您要杀,就先杀了我罢!”未曾上船的机组士兵中,一人越众而出,站到了洛佩兹身前,“留在这里的弟兄都是些没爹妈的孤儿,早在塞基城的时候,就已经铁了心要跟您了。瞒着灵魂契约的事情,是为了不想让那帮混蛋倒霉。还有亲人在等着他们回去,不然的话,恐怕现在站在您面前的人会更多。” “我没有怪任何人的意思,只是不希望身边再多些麻烦。”洛佩兹掌缘的暗黑已然暴涨。 “既然是这样” 那机组汉子点点头,忽然反手抽出佩刀,向着颈缘刎去。 赤红飞溅!!! 哗然惊呼声中,“夺”的一记轻响自飞鱼号船身上震起,却是那柄战刀嵌入板壁在嗡嗡而颤。洛佩兹指端微动,几缕黑色光束即刻掠回,消失无踪。望着汉子颈边深深割开的狰狞伤口,他漠然问道:“你这算是什么?” 那机组士兵对颈边喷涌而出的鲜血半眼不瞧,只是直瞪瞪地望着洛佩兹,咬牙道:“在战场上日巴帝人的时候,您从来就没有放弃过任何一个兄弟。包括我在内,不少人的命都是您用那把斩马从敌人手上抢回来的。等到出了摩利亚,教廷的那些杂种像杀鸡一样杀掉我们那么多弟兄,你醒了以后还是用同样的手段回敬他们。我就想问一句,除了您,这世上还有谁能让我们死心塌地的服他?” 见洛佩兹不语,他又低吼道:“男人做事只求痛快淋漓,我们从来就没有起过半点背叛您的意思。要是不信,您就一刀一个杀了干脆,老子无话可说!” 锵然一阵金铁交鸣,剩余的机组士兵人人长刀出鞘,血红着双眼架上了自身头颈。十余名女法师虽无动作,但眸子里流露的情绪已然决绝。 “我不知道他们是不是背叛了你,但现在看起来,倒像是你在背叛他们。”疯子船长远远大笑道。 洛佩兹默然许久,直视着身前众人低哼了一声,道:“先帮这个蠢货止血。” 罗芙惊喜地仰首:“您答应我们留下了?!” “这样的事情,最好不要再出现第二次。”洛佩兹转身行开,走到爱莉西娅面前,低低地道:“希望你的选择不会和他们一样愚蠢。” “裁决小队并没有被灵魂契约束缚,换个方式来说,是皇帝陛下的疏忽害了我们。”爱莉西娅恬静地微笑,“帝都的那场叛乱里,阿鲁巴是单纯地为你而战,而我和布兰登则更多是由于形势所迫。虽然很无奈,但我想如果现在回摩利亚,等待着我们的将是绞架上的绳套。” 洛佩兹深注着她,缓缓抬起手来:“古曼达船长,你可以启航了。” 戈牙图在转了千百个念头之后,终于颓然放弃了上船的决定。岛上的生活的确是很无趣,可要是和上百个“阴险的背叛者”同航相比,这里无疑成了安全而美妙的天堂。 “请转告普罗里迪斯,用不了多久,我就会去摩利亚探望他。”洛佩兹望向犹自站在船头的赫拉,平静地道。 “您的话我会带到,还请多保重。”赫拉低声回答。 洛佩兹颔首,微笑:“一定会的。” 飞鱼号的孤影,已经在洋面上渐渐隐去了。戈牙图怔怔地看着那处海天融汇的所在,苦恼不已:“大个子,你说那船长老头,一个月过后真的会来接我们?” “这是他和洛佩兹之间的承诺,不会变卦的。”阿鲁巴信心十足。 戈牙图还是闷闷不乐:“真不懂洛佩兹那小子在想什么,非得在这破岛上多呆些日子。话说回来,一个酒鬼就这样值得他相信?” 半兽人奇怪地看着他:“男人之间,有承诺就行了,你还想要船长怎么样?” “但愿如此!”侏儒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转过头去色迷迷地窥视起前方走动的女法师来。当他注意到容貌出众的罗芙投向洛佩兹的眼神中有着浓浓羞涩时,不由得愕了一愕。 随即而来的愤然情绪迅速将他淹没,侏儒在心中狠狠地诅咒了几句神明之后,陷入了沉思。 这个世界变了?难道小妞会喜欢这种石头一样的家伙?说起来,自己的这种雍容风格,的确是很久没有受到过青睐了 “在想什么呢?小心脚底下。”阿鲁巴善意地提起不到他腿弯高的侏儒,避过了路面上横亘的一块大石。 “放手。”戈牙图的声音听上去有些异样。 阿鲁巴显然是没反应过来:“我来背你好了,咱们实在是走得太慢了” 虎口处的一阵剧痛让半兽人立时松脱了手,紧接着侏儒在空中一个漂亮的翻身,准确而凶狠地踏上了他的大脚趾。 望着怪叫着单脚连跳不已的阿鲁巴,戈牙图冷冷地道:“从今天开始,我要做个最酷的地行侏儒。” “你他妈脑子进水了!”阿鲁巴怒吼。 “我要泡妞!所有的妞!”戈牙图从齿缝间挤出一句,而回应他的,是一只巨大无比的拳头。 “扑你老母!做梦也不分白天晚上!!!” (本章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71章 第三十一章溯夜 夜,已经深了。 皓洁而清冷的月色,就像是一场密无间隙的光雨,沥沥洒落在旷野之上,为万物镀染着来自苍穹的辉芒。如潮的夜风拂动间,草叶流舞簌簌轻颤,似是在低吟着一曲寂寥歌谣。 阿鲁巴响亮的鼾声,在这片静夜中突兀地起伏着,宛若淡雅的油墨画里毫不协调的异色。戈牙图卧伏在半兽人宽厚的胸膛上,蜷缩起瘦小的身躯睡得正香。借着月光,清晰可见他那满是乌青的面容上带着些许得意的笑容。或许在那个虚无的世界里,他正如幻想中一般饰演着酷劲十足的角色。 火山口狰狞的烈焰,仍在断断续续地喷发,其声隐动若雷。洛佩兹久久注视着它在湖面上掠动的光影,目光收缩,岩石般冷峻的脸庞上隐现惧色。 “我的确是没想到,您居然早就看了出来。想想自己一直在担心迟疑着,忽然觉得有些可笑呢!说句实话,您啊,可真是个可怕的人” 洛佩兹想起日间爱莉西娅的言语,不禁无声苦笑。对于那些灵魂契约的签订者,他并不觉得能构成多大的威胁,也同样无意杀戮。尽管内心中犹如存在着一道冰封的枷锁,向来排斥着诸多人类应有的情感,但真正到了抉择时刻,它却悄然裂开了隙痕。 夜色下的火山,高高屹立在石岛之颠,仿若威严的神砥在俯瞰着大地。自踏足于烈火岛的那刻起,无穷无尽的威压就从它所在的方位隐隐传来,沉积于洛佩兹心头,难以泯去。 这极其特殊的力场波动所散发的气息,与帝都一战中枢机主教施放的圣光魔法,几乎是如出一辙。尽管微弱,但洛佩兹却清晰地察觉到,它却要比后者更为纯粹可怕得多。 圣光曾经给洛佩兹带来的伤害,无疑是任何武技魔法所不能比拟的。正如野兽遭遇了天敌,洛佩兹在感知到火山中存在的气场波动之后,除了深深的畏惧,他心中还同时喷薄着另一股冲动。 战意! 狭路相逢,无可退避的战意! 在危机面前择路而行,从来就不是洛佩兹的性格。童年的遭遇及一系列的生死磨砺早已教会了他,若要生存,若要更为强大,就唯有将灵魂中的所有脆弱统统扼杀。 弱肉强食,才是这个冰冷而残酷的世界里,真正的生存法则。 正如洛佩兹能够感应它的存在一样,那烈日辉芒般灼热炽烈的力场波动,也在躁动不安地日益扩张,一分分增强着威压。洛佩兹并不清楚它究竟是什么,唯一能肯定的是,天敌的獠牙,已冷冷磨利。 一声低低的梦呓,打断了他的沉思。转首所望,湖畔酣睡的阿鲁巴似是抵受不住峭寒夜风,双臂合拢,死死抱住了胸前的戈牙图。 两人的古怪姿势让洛佩兹哑然失笑,随即他脱下单衣,盖在了半兽人身上。 夜晚的烈火岛,根本就是个截然不同的世界。 从天际掠来的海风挟着萧瑟,将日间骄阳留下的烙痕丝丝抹去,丛林在沉睡中尽情舒展着身躯,似是在享受这例行的沐浴时刻。飞鸟走兽已尽皆敛去了声息,在静默中或蛰伏,或潜行。那火山喷发的隆隆闷响,便成了唯一回荡在岛屿上空的夜之序曲,终年如是。 隐约间,沉暗的湖面上传出连串低响。雷鬼自水底矫健至极地游弋而上,拖曳着一道粼粼水痕划向岸边。 洛佩兹直视着这个非人非鱼的异类径直来到身前,眸子里已有温和之色:“怎么还没睡?” “蒙达,你呆在这里已经很长时间了,也不想睡么?”雷鬼低低地道。自日前与洛佩兹的一席对话之后,他不再唤对方为老爷,而是悄悄改成了家乡对哥哥的昵称“蒙达”。 这带着些许固执,些许欣喜的称呼,让从小就颠沛流离,尝尽人世苦难的雷鬼觉得,自己也有亲人了。从那天起,他除了晚间仍回到湖中休憩以外,更多的时候则是呆在洛佩兹身边。渐渐的,他发现其实与其他人类共处,并不如想象中那般困难。 就像是洛佩兹所说的,关键,还是要先学会昂起头颅。 “我在想,究竟有没有办法可以越过这座石岛。”洛佩兹仰首望向火山,瞳孔中仿佛亦有烈焰燃起。 雷鬼踌躇了一会,道:“前些天在水底,我看到了一个很大的寒洞,那里涌出来的水很暖,位置就在石岛旁边” 洛佩兹怔住,继而冷声道:“为什么到现在才告诉我?” “我怕你会想要进去,才一直没敢说。”雷鬼低下了头,神色里透着些慌张。 洛佩兹微觉诧异:“你在害怕甚么?” “我总觉得那里面会有古怪的东西,所以一次也没敢游进去。蒙达,我我担心你到了水底,会出事。”雷鬼吞吞吐吐地道。 洛佩兹紫眸中的坚冰渐渐融化,起身推醒阿鲁巴,简短地道:“我要下水去看看,如果很长时间没回来,你应该知道怎么做。” 半兽人眨着惺忪的睡眼,懵懂道:“下水?” “这座山是我留下来的唯一原因。”洛佩兹笑了笑,举步行下湖堤,“有东西在那里等着我,一直都在。” “哎!你到底去干嘛?等等,我也去!”阿鲁巴大急,霍然站起。胸前趴伏的侏儒骨碌碌直滚下地,脑袋砰然一声撞在凸起的大石上,直是跌得七荤八素。 “别这样,我为人淡泊名利,又向来孤僻惯了真的,不要这样”戈牙图犹自沉浸在美妙的梦境里,双手横揽,闭着眼抱住那块浑圆的石头抚摩起来,满脸俱是急色表情。 几人无言地僵在原地,直到地行侏儒干瘪的臀部开始在地面上有规律地起伏,嘴里同时发出哼哼唧唧的异声,阿鲁巴方才忍无可忍地探手直上,将他一把拎起,大力掷向湖中。 “救命啊!”人体入水的闷响方自传出,戈牙图凄厉的尖叫已经响彻了整个湖面,“老子不会游水!救命”后面的话却是被大量涌入的湖水灌回嗓内。 雷鬼纵身跃起,宛如一条真正的海狸般轻盈无比地投入湖中,片刻后已把肚子圆圆鼓鼓的地行侏儒拖回了岸上。 “我陪你去。”鱼人按着戈牙图的胸口,转头望向洛佩兹,目光里尽是急切。 洛佩兹笑了笑,道:“你不怕?” “怕,可我更怕你有事。”雷鬼丑陋的脸上现出一抹涩然笑容。 “他妈的,是不是你小子把我扔下去的?我捏了你老婆的么?”片刻后,戈牙图悠悠醒转,无力地翻着一双死鱼眼,伏在地上呕个不停。 见身旁的阿鲁巴半天未曾搭腔,侏儒骂骂咧咧地抬起头来,却赫然看见两条身影潜下水面,不由瞠目结舌地道:“喂,他们做甚么?现在这个时候洗澡?” “洗你老母!”阿鲁巴没好气地吼了一句,额上布满了冷汗,“洛佩兹说,好像是要去石岛那边找一些东西。真是该死,这湖底下哪里可能会有通路,他怎么老是干些让人担心的事情?” “找东西?”戈牙图沉吟着,目光逐渐亮起,“难道是宝藏?!” 半兽人不再理会他,喃喃道:“等罢,希望他一会儿就回来。” 然而阿鲁巴却没有料到,直到漫长的三个昼夜过去,洛佩兹和雷鬼还是没有任何音讯。除了不知名的鱼类偶尔会在湖面上翻起水花,让他一次次地失望之外,面前的浩然湖泊就像是一潭沉寂了千年的死泽,就连稍大些的波澜,也未曾有过。 面对着罗芙等女法师咄咄逼人的质问,半兽人只觉得这辈子都没有如此焦躁不安过。在大为后悔没有试图劝阻洛佩兹的同时,他终日在湖畔翘首以待,心里直把鱼人的无数女性直系亲属问候了个遍。 命运,就是如此多变。这批为数不多的皇家军士方在危机中做出抉择不久,却再一次走到了未知而黑暗的岔路口。 “如果很长时间没回来,你应该知道怎么做” 直到此时,阿鲁巴才渐渐明白洛佩兹临别话语的含义——他已明知前途险阻重重,或许就连生机,也难以寻获。 过不了多少天,飞鱼号就会返转,可半兽人并不打算随船归航。这似乎与洛佩兹所希望的相反,但却是如今岛上众人的一致决意。 就连历来与洛佩兹不和的裁决队长布兰登,也随着时间的流逝而变得愁眉不展。他深知缺少了前者的这支队伍,将会在遍布荆棘的洛德伦大陆上举步维艰。即使是烈火岛,也不见得就是安全的。 因为谁也不知道在那些皇家同袍归去之后,普罗里迪斯会有什么打算。洛佩兹能够通过疯子船长找到烈火岛作为暂时的容身之地,他也能用同样的方式将其毁灭。 当华丽的假面被扯下,还能残存的就只有利益,抑或,杀机。 第四个寂然暗夜,转瞬即至。 除了必要的流动岗哨之外,所有人都照例守候于湖边,在几近绝望的企盼中等待着奇迹出现。由于湖泊的面积委实是过于庞然,寥寥几个识得水性的机组汉子唯有从洛佩兹当初入水处缓慢向外扩大搜寻圈子。这与大海捞针并无多少区别的徒劳举措,一直在固执地持续着,未曾有过片刻停歇。 “阿鲁巴说的什么通道,到底有没有?他妈的别是糊弄咱们吧?”湖水翻涌间,一名汉子自水底游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脸色因长时间的屏息而全然煞白。 旁侧同样剧烈喘息着的机组士兵是个半兽人,闻言凶狠地瞪了他一眼:“只有你们人类才会满嘴谎言。” 先前那汉子抹了把脸上的水滴,对着岸边诸人摇手示意毫无发现,口中讥嘲道:“你的意思是高山氏族都是圣人?那怎么没见你们去教廷做事?” 回答他的是一阵轰然水声。 “还没看出来半兽人会有这么好的水性。”剧烈翻腾的偌大浪头让那汉子微吃了一惊,转过头,他望着不远处几个水中同伴咧嘴低笑。 几名机组士兵没能做出任何答复,接二连三腾起的大浪瞬间吞噬了他们的身影。那汉子立时色变,厉声大呼道:“敌袭” 脚踝处骤然传来的一股大力将他直拖入湖底深处去,戛然而止的示警声已惊动了岸上的所有人。远远所见,湖面上就只有几簇未平息的巨大水花在缓慢涌动着,沉寂而妖异。 一时间空中黑影纷闪,女法师们纷纷施出驭风术,掠了过来。几乎是没有半点声息的,数百支寸余长短的钢针自湖中激射而出,如电芒曳空,将十余名法师悉数射落,无一遗漏! “扑扑”不断的堕水声中,爱莉西娅倏地自湖畔飞起,赤炎之翼一展冲天!这娇俏女子以魔力凝成的护身屏障,竟然完全由烈火构筑,所有第二波袭来的针雨在高温之下尽皆化成了铁水,就连半点威胁亦未能形成。 “吹针?”湖堤上怔怔站立的戈牙图忽低声惊呼。 不通水性的阿鲁巴正急得双目赤红,闻言低吼道:“水里的到底是些什么东西?!” “没错,一定是吹针!可这明明只有我们侏儒才会啊!”戈牙图茫然答道。 阿鲁巴阴沉了脸,欲要说些什么时,却听得湖底陡然颤起一阵极为尖锐高亢,刺耳难当的奇异响动。与此同时,半空中的爱莉西娅隐隐闷哼了一声,全身赤芒尽敛,砰然坠入水中! “爱莉西娅!”布兰登嘶声惨呼,肥硕的身躯猛然拔起,挟卷着炽烈的炎气辉芒向湖内直冲过去。 借着月色,裁决队长清晰看见百余道水痕正从湖面各处疾曳向岸边来,而下一刻,密如飞蝗的针雨赫然狞笑着划破了夜空,将他射成了一只箭猪! 布兰登愕然停步,望着扎入手背表层的密密针尾,转首沙哑地道:“快逃,它们能破炎气”言犹未尽,已是昏迷倒地。 锵然脆响连声震起,阿鲁巴及剩下的数名机组士兵均是抽出一臂长的战刀,咆哮着高速掩至。就连游动岗哨也闻声自远方疾掠而来,势若疯狂。 此刻湖畔回荡的唯一声息,便只有摩利亚人鏖战沙场时惯喊的那句: 杀!!! 水面,在悄然间划破开来。一个攥着精巧法杖的柔弱身影,出现在众人视野之中。 她的身高不过两尺,缕缕垂落的发丛间隐约可见容貌娇好,似为女性。两侧及后方的湖面上,随即湿淋淋地现出大批矮小身形。他们的手中俱是垂执着短棒模样的黝黑物事,其中部分人拖拽着一张极大的渔网,先前落水的皇家军士悉数困于其中,生死未卜。 目注着阿鲁巴等人挥舞战刀相继扑近,那女子却显得不以为意,轻抬皓腕,举起法杖低喝了一句。她所说的并非洛德伦语,音节晦涩而昂沉,透着一股难掩的威严之意。 “是蛮人!凯勒,大水牛,你们跟着我救人,其他的先砍了那女的!”阿鲁巴挥动钢刀将身前挡得密不透风,低声吼道:“小心那些家伙拿着的古怪玩意,下手都他妈狠点!” “完了。”畏缩在湖堤上的戈牙图喃喃自语。尽管心中一千一万个想逃,但他的双脚却犹如钉在地上一般,根本就无法动弹。 这与生俱来的恐惧,就像是厉鬼在啃食着地行侏儒的灵魂。自亲眼看见这批湖底钻出的异类起他就知道,噩梦,到来了。 只是一句简简单单的吟唱,阿鲁巴及身边的皇家军士便尽皆颓然仆倒。在失去意识以前,他们感觉到体内澎湃的炎气力量,似乎已被抽汲一空。 当那支不过尺余长短的法杖迸发出强烈光芒的瞬间,它甚至完全掩盖了火山的烈焰之辉! “溯夜一族你们居然还存活在这个世上。”戈牙图低低地呻吟着,口中奇诡的语音赫然与之前那女子说的如出一辙。 女子缓缓行上湖堤,到得他的面前站定了脚步:“地行者,你不该来这个岛的。” “大家都是侏儒,能不能当作没看见过我,就这么算了?”戈牙图强忍着下跪求饶的冲动,竭力扮出一副人畜无害的模样来。 “既然你知道我们是谁,那应该很清楚溯夜族的习俗才对。”那女子的容颜如天使般甜美,眼眸里却宛若盛着最酷冷的冰霜。 看着上百个面目狰狞的异族侏儒缓缓围了上来,戈牙图牙齿打战的声音直传出十几丈开外:“我的身上很臭,已经很多年没洗过澡了。而且我又很瘦,就算是煮完也没一锅” “浪费食物,不是我们会做的事情。”女子微笑,淡淡地挥手,“至于你的清洁问题,我想,沸水会解决的c” (本章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72章 第三十二章魔灵 一阵极其低沉的气泡涌动声,将阿鲁巴从昏迷中惊醒。抬首间映入眼帘的,是一张庞然无朋的绳网,以及,其外沉霾如铅的茫茫暗色。 借着周遭一些幽幽闪烁的光点,半兽人发现自己赫然身处水底,手足处紧缚的韧索和躯体无所依附的颠浮感让他有些不适,自由顺畅的呼吸却带来了如坠幻境的茫然。 他无法分辨身处的究竟是个噩梦,还是真正的杀戮危机。 体内原本空空荡荡的炎气似是恢复了少许,但还不足以挣脱束缚。阿鲁巴疑惑地环视着周围,心中渐渐恍然。身边同为绳网所困的诸多同袍,头部俱是被套着鼓胀如球的透明物事。正是这些类似于鱼泡的囊体,在维持着呼吸的可能。 大网的外围,潜弋着一条条矫若游鱼的身影。束套在头上的硕大球囊,让这些异类的躯体看上去更是矮小万分,而那点点闪耀的冷光,却是来自于他们的眼眸。 在这深暗的水底,它们亮得就像是九幽冥火。 一簇柔和的人形光影,远远引领在前端极远处。那芊芊玉掌中不过尺余的精巧法杖,便是整个光源的基点所在。阿鲁巴凝视着那人,倒缚于身后的双手略翻,自袖套中极缓地抽出一柄弯匕,割划起来。 他的动作幅度很小,显得甚为谨慎,可紧束在手腕上的绳索却犹如钢丝般坚韧,深陷入皮肉内不动分毫。似乎是有所感应,前方那人忽顿住身形,悄然投来了一瞥。 阿鲁巴立时住手,紧随而来的汹涌大力猛地收紧了绳网,一阵天翻地覆的急速震荡中,他和皇家诸人已是被提出了湖底,湿漉漉地拖拽于水面之上,划出粼粼波痕。 霍然亮起的月色让半兽人的眼睛有些难以适应,略过了片刻,他才渐渐看清此刻所处的独特世界。 斑驳嶙峋的怪岩,构筑了天地间唯一的主体。没有土壤,没有草木,放眼所见尽是累累的岩层巨石,集结叠嶂,直达云霄。这里就像是一口庞然无朋的石井,而井中屹立的擎天巨柱,便是那座巍峨奇诡的火山。 众人的身下,是个直径里许的幽深寒洞。不断涌起的湖水使得它看上去宛如在无声沸腾,沉寂之中,透着几分隐隐的妖异。 绳网的另一端,渐收渐窄,被几十名男性溯夜侏儒斜拉着去向岸边。这些不及常人三分之一身高的异类,却拥有着与体形不成比例的强悍力量。充满了爆炸力量的坚实肌肉,铁石般覆满了他们的躯体,宛如黝黑而狰狞的铠甲战衣。 虽同为侏儒种族,但溯夜人的体貌特征,显然与戈牙图有着本质上的区别。 相较于地行侏儒,他们要远远强壮得多,并且面目更为狞恶可怖。那一张张横阔直达耳根的血口之内,参差交错着上百枚色泽焦黄的细密锐齿,当它们在全力切合时,即使是最坚硬的兽骨也会变得如枯枝般脆弱不堪。 侏儒族群中,向来有男性以样貌粗陋为美一说。然而令戈牙图最为泄气的,却是溯夜人硕大如蒜的鼻子。 伟大的地行之王从一开始就压根也没打算反抗。在束手就擒之后,他这一路上都在嫉恨难平地看着那些溯夜侏儒,暗自咒骂不已。 象征着性能力的鼻形,在地行一族中历来就有着极为详尽的种种阐释。无数传言佐证之下,两个风马牛不相及的人体器官硬是被扯到了一起,愈大则愈强的谬论自远祖时起一直流传至今,根深蒂固地影响着每个地行侏儒对雄性力量的奇特观念。 令戈牙图懊恼到发狂的是,他根本就没有鼻子。 一次酒醉后的恶意调戏,让还没有成为地行之王的戈牙图被族人咬掉了鼻翼。如今的两个丑陋黑洞,让他无时无刻不再缅怀着当年“英挺无双”的容颜。 眼见着百多个强悍的异族侏儒均是垂着个肥肥累累的巨鼻,戈牙图觉得愤怒就像是火星炸现的草场,离熊熊焚烧的程度,已经不远了。 “这么大的家伙,难道是驴子么?扑你老母!”他早就把扮酷的誓言忘得一干二净,为满腹的怒火寻找一个宣泄口,才是如今最重要的事情。 “闭嘴!”熟悉的低吼在旁侧响起。 戈牙图鬼祟地转过头,细声道:“大块头,你没事?还能动吗?” 阿鲁巴微微苦笑:“光能动有个屁用,我连手上的绳子都解不开,更别说杀人了。这帮矮子到底是什么来头?弟兄们连边也没沾上就倒了一地,真是他妈的活见鬼!” “溯夜一族,算是我们的远亲。传说很早就已经灭绝了,没想到会在这个岛上遇见”戈牙图张望着周围,脸上大有恐惧之色,“在前几次神魔大战的时候,他们曾经是暗魔族的追随者,都是些不要命的疯子。传说也正是为了这个,才会被教廷追杀灭族的。” “魔族的跟班?那不去找教廷报复,绑我们来这里干鸟?”阿鲁巴竭力磨动着匕刃,手腕处已是鲜血淋漓,但那古怪的绳索就只被割出了一道极浅的凹痕来。 戈牙图打了个哆嗦,半浸在水里的身体冷得像冰:“他们是食人族,而且还是生吃的那一种。” 阿鲁巴的动作顿住,嘴巴大张得几乎能塞下整个烈火岛。 绳网被拖上岸后,溯夜侏儒逐一将皇家军士抬起,行入石岛内壁下方深陷的洞穴。与阔达数丈的洞口相比,天然形成的石穴腹地则要显得更为庞然。 最初的路径,是黑暗而崎岖的。伸手不见五指的环境并没有给溯夜侏儒带来丝毫不便,他们排成了一道蜿蜒行进的长蛇,步履如风,彼此间极少交谈。那唯一的女性侏儒,仍走在整支队伍的前端,所执法杖之上隐见光芒流转,闪耀不休。 随着渐行渐深,洞穴中的地势也愈加开阔起来。于林立的石笋钟乳间几经辗转,淡淡跃动的火芒开始在前方黑暗中现出了端倪。 这是片延绵数里的开阔地带,十余处猎猎燃烧的火堆,构筑了整个空间的光源。阿鲁巴茫然四顾间,只见几百个矮小的身影正从远端洞壁凿开的石室里鱼贯而出,宛如蚁群倾巢。 大多数皇家军士均已醒转过来,但溯夜侏儒没有给他们任何反击的机会。正眨巴着双眼想要编排些理由说服这群远亲的戈牙图,忽听得连串微响划过耳畔,紧接着屁股上的刺痛感便引发了一阵天旋地转的眩晕。 带着些不甘,他咬牙拔出那支恶意的钢针,瞪眼望着走到近前的几名溯夜女子,良久才垂低了头。 “这些个母驴,怎么都漂亮得跟妖精似的?”昏沉中,这是他最后的念头。 丝丝缕缕的曙光,自阴暗天际逐渐喷薄,沥洒而下。晨风仿如情人的手掌,温婉拂过罗芙的脸颊,带着些许俏皮,拨散了她的长发。 从颈项至柔软的酥胸,由小腹再至修长双腿,冰凉的液体倾泻在女法师娇躯的每一寸部位,就连那隐秘的芳草之地,亦未曾遗漏。胸前的嫣红蓓蕾,正因寒意而悄然挺起,在大片眩目的白皙中,绽放出两点令人窒息的魅色。 带着些脆弱的茫然,罗芙睁开了双眸。随即映入眼帘的异状,让她不由自主地低呼了一声,整个人羞愤地蜷缩起来。 不着寸缕的女法师,正身处于一眼岩崖下的清潭之内,耳畔水声潺潺,一缕山泉自崖壁上坠下,注入深潭,激起如烟轻雾。两名溯夜女子不断地掬起潭水,细细为她洗抹着全身,如孩童般娇美的脸蛋上俱是带着肃穆神色。 “你们你们想干甚么?”体内荡然无存的魔力让反抗变得没有任何意义,尽管在战场上罗芙可以凶悍如雌豹,但在这窘迫的境地下,羞辱感已让她无力到几近虚脱。 戈牙图无可奈何的声音自后方传来:“说是让你去侍奉魔灵,只有纯洁无暇的人类处女,才有这个象征着无上荣耀的资格。” 罗芙大吃一惊,玉臂合掩于胸前,厉声道:“闭上你的眼睛!要是敢过来,我现在就杀了你!” “不用闭眼,因为我根本什么也看不见。”戈牙图长叹了口气,显然是深以为憾。 罗芙将信将疑地转首,却见地行侏儒被反绑着双手,站在岸边不远处,双眼蒙上了一层厚厚的布条。他的身边,俏生生站着个手执法杖的女性侏儒,樱口星眸,容貌甜美无伦。 “她是这族的族长海伦,同时也是个该死的溯夜术士。昨天晚上我至少想了几百种逃命的方法,得出的结论是没有一样能行得通。除非是洛佩兹那小子突然出现,不然的话,我们就只能认命了。”戈牙图沮丧地道:“听祖辈们说,一个溯夜术士能轻易击败一百个大魔法师,现在看起来,他们好像还是低估了溯夜人的可怕程度。” “告诉她,被选中的圣女是你们当中唯一有机会活过今天的人。如果能令魔灵感到愉悦,她甚至能够活上很久。”海伦没有半分情感地开口。 戈牙图怔了怔,苦着脸道:“族长大人,难道您还没有打消吃掉我的念头么?” “这一点你应该比我清楚。”海伦有意无意地抚了抚手中法杖,天使般精致的脸蛋上现出冰冷笑意。 “扑你老母!总有一天要你在老子的胯下扮猫叫!”戈牙图恶狠狠地在心中诅咒着,将她的原话向罗芙复述了一遍。 女法师沉默了片刻,忽道:“你问问,她们有没有见到过洛佩兹大人?” 海伦的回答则让戈牙图彻底断绝了最后一点希望:“那两个闯入者上了山,等到我们的人发现时,他们已经快攀到了山腰位置。那里是魔灵的领地,就算是光明神族,也会被撕成碎片。” “所以我们才会去清空这座岛屿。说起来,还是拜诸位所赐,溯夜一族很多年都没有举行过猎头大会了。”她半是讽刺地补充道。 听完了戈牙图的转述,罗芙显得异常平静:“我愿意按她们说的去做,条件就只有一个,早点上山。不管怎样,我都要和大人死在一起。” 这一次,地行侏儒久久地沉默了下来。 当死亡失去了原有的威慑,似乎已没有什么,还能构成前途上的阻碍。 正午时分,十六个溯夜女子抬着藤节编成的软塌,将罗芙缓缓送上了火山。倾泻而下的炽热阳光,肆虐在这座孤高的山峰上,无孔不入地燎烤着每处岩层间的阴暗角落,同时也将女法师如玉的胴体,染上了淡淡粉色。 她仍旧是完全赤裸的。 身材高挑的罗芙有着一双极尽完美的双腿,修长而柔婉,宛如精灵纤指下曼妙流动的竖琴琴弦。阳光下,它们正紧紧地挟在一起,似乎是在袄热与羞赧中无声挣扎。 漫长且崎岖的山路盘旋着直上颠峰,愈到高处,周遭的温度愈是酷热难当。形态各异的火山熔岩静默地盘踞在沿途各处,蒸腾起滚滚热浪,整个空间像是已于高温中扭曲变形,即将土崩瓦解。 到得火山腰际时,十六名女侏儒放慢了速度。这里依然为石岛高耸入云的屏障所掩,视线所及唯有苍穹绝壁,奇伟难言。 东侧的山体间,横呈着一道阔近里许的幽深豁口。隆隆的火山喷发闷响不断自内传出,引发着地面无休止的战栗。踏着细簌颤动的块块燧石,侏儒们将罗芙径直抬进山腹,口中齐齐低吟起晦涩难明的唱诗。 扑面袭至的如火热浪,瞬间便让每个人的发梢脆弱卷起,散出刺鼻的焦糊气味。罗芙急剧地喘息着,耳侧嗡嗡作响。她觉得此时此刻呼吸的不是空气,而是赤裸裸的火焰。 山腹中地势宽广,面积远远大于溯夜人居住的岩洞。大约盏茶时分后,一道犹如直通地狱的万仞深渊,逐渐现出了它狰狞的轮廓。空气中的硫磺味浓烈得已近乎实质,仿佛是随手一擦,便会喷发出熊熊无尽的火焰来。人体内的每一滴水份都在向外挤迫着,化成滴滴汗珠蒸发于无形。 赤色岩浆凝成的死亡之海,在深渊底部静静地跌宕涌动,奔腾不歇。虽然相距极远,但这片不带半分杂质的烈火精炎,还是如此猖獗地证明了它的强横存在。即使是最细小的气泡自岩浆深处翻起迸裂,裂崖之上的诸人都能够清清楚楚地感觉到肌肤上随即传来的灼痛感。 就是这样一块历经时光长河洗礼,自恒古以来便已存在的酷烈死地,却依旧跃动着生命的痕迹。 罗芙的目光,正是被深渊彼端的某种生物所吸引,因高温而泛出病态晕红的俏颜上流露出强烈的震骇之色。 她虽已决意赴死,但当这些古老而庞然的生物出现在视野中时,女法师还是本能地感到了恐惧。正如陆地上的麋鹿骤然遭遇深海海妖,那种生灵间与生俱来的危机感,会在顷刻间化为它无法抵御的血色梦魇。 深渊的边缘,垂悬着一架长而粗陋的木梯。溯夜侏儒把罗芙牢牢缚于顶端,松脱绳索,缓缓将她坠向对岸。后者木然直视着前方,对即将降临的厄运似是无意抗拒,任凭着眸子里倒映出的那些狞恶巨影越来越近,直至身前。 这是一群摩索飞龙。 刀枪难透的坚韧表皮,强悍有力的利爪獠牙,以及山丘般雄壮的躯体,确保了它们高倨生物链顶端的霸主地位。尽管在所有的龙族中,摩索飞龙并不是最强大的,但要论起残暴嗜血,恐怕很少有生物能够比得上这些贪婪的掠食者。 对酷热环境的偏好,是摩索飞龙选择这座火山作为栖息地的最大原因。烈火岛上的种种大型走兽和海中鱼类,使得它们从来就不必为了食物而费过多的周折。然而众多猎物中,却唯有人类血肉的滋味,才能让摩索飞龙在吞噬时生出无与伦比的甜美快感。 面对随着木梯垂落下来的罗芙,几十头盘踞在崖体各处的飞龙均是伸出血舌,垂涎欲滴地润舔着鼻端,在肉翼扑扇的猎猎罡风中纷落于女法师身侧。刹那间飞龙低沉的咆哮与深渊彼端愈拔愈高的唱诗声相互混杂,回荡于山腹内部,恰似一曲诡异至极的转生葬歌。 “大人,等着我。”罗芙目注着一头高达六丈有余的飞龙龇出森森獠牙,慢慢垂近了硕大的头颅,心中已了然无幸。 地面上的累累骸骨,像是在无声诉说着之前圣女们的命运。扑面而来的腥臭气息,正在变得愈来愈浓烈,中人欲呕。在这个即将永堕黑暗的时刻,女法师所默然念想的,就只有那个孤独而骄傲的身影。 带着两行静静滑落的泪水,温柔的笑靥,宛如一千朵七色幽滟般自她的唇边悄然绽放。 一声遒劲而狂暴的厉吼,遽然自深渊之底卷起,惊雷也似的撕裂了整个浑浊空间!无形而强烈的震荡之下,数以万计的碎石呻吟着从崖体上剥落,坠入熔岩之海,激点凄惨微痕。 几乎是同一时刻,唱诗声戛然而止,溯夜侏儒纷纷跪倒,畏缩着倒退出山腹。而摩索飞龙已尽皆收拢肉翼,颤抖着伏向地面,温驯直若羔羊! 高亢绵长的声浪犹未止歇,一点赤影已是自渊崖深处电射而上,轰然落于几十头飞龙围出偌大空埕之中,劲起如潮的激荡气流瞬时逆卷四溢,将罗芙的满头秀发扯得飞舞不休。 沉闷的地面颤响缓缓震起,巨大的阴影在行进中急剧扩张着领域。横卧在女法师身前的一头摩索飞龙不安地动了动,低垂着头颅想要向后退去。半空中疾挥而下的五支勾形锐爪却让它永远保持了静默。 闪烁着乌黑光泽的利爪与喉管之间的瞬间接触,发出了一声令人毛骨悚然的撕裂声响。强悍无匹的摩索飞龙茫然环视着匍匐战栗的同类,躯体的惯性还是让它挪动后足,退回了半步。 只是半步。 颈部陡然喷发的血液,直将飞龙的头颅冲起三尺多高。那巨岩般的躯体犹自扑扇了几下肉翼,方才砰然倒地,挣了几挣后就此不动。 罗芙满头满身俱是溅满了粘稠滚烫的龙血,雪白的躯体在道道狰狞横流的血色下,呈现出一种妖异的凄美。女孩儿家爱洁的天性,让她略为畏缩了一下,随即再无动作。 周遭的一切,包括时间,似乎都在此刻凝固下来。女法师想要转首,目光乃至灵魂却都被眼前的生灵所牢牢吸附。视野中的整个世界,已完全黯淡。一种激扬如火的色泽,正充斥着她的双眸,无声燃烧。 那如此倨傲狂野,不可一世的 红! (本章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73章 第三十三章赤炎獠 巨大无朋的阴影,已经将罗芙完全笼罩。 阵阵扑面而来的炽浪卷涌中,她的发梢悉数焦枯起卷,颊边肌肤隐隐作痛。这起伏间极有规律的庞然气流,正是自深渊底部飞起的那头生灵粗重的呼吸。 高温之下,地面漫溢的鲜血仍在无声横流着,摩索飞龙断裂的头颅就跌在罗芙身前,双目圆睁,神态极为可怖。它的数十头同类俱是在一刻不停地打着颤,身躯蜷缩得仿似遭遇了严冬呼啸的寒流。 那片狂妄的暗火,就横亘在罗芙的近前,屹立如山。 女法师这一生,从未见过有任何一种生灵,是如此狞恶而庞然的。它的躯体赤红如血,左耳缺了半只,头颅上横布着几道极深的抓痕。深深浅浅的剜伤更是遍布在每一寸体表上,以固执而独特的方式,记录着无数次生死博杀留下的烙印。 獠牙,利爪,双足如勾,两支边缘处生满了乌黑骨刺的肉翼正骄傲地收拢于身后,翼端垂至地面,掩隐着其后游曳如蛇的长尾。它那双狭长的眼睛因斜斜向上吊起而显得狰狞万分,幽深的瞳仁中倾泻着残忍与暴戾。 即使是体形最庞然的那头摩索飞龙,还不及它的一半大小。当这头火红色的巨兽有所动作时,看起来竟犹如渊崖的一部分在自行扩展般,充满了令人窒息的压迫感。 带着些许困惑,巨兽久久地深嗅着罗芙身上的气息,眸子里的凶光逐渐隐去,喉间压抑的咆哮声似是在质疑着些什么。 撕裂血肉的欲望,在一刻不停地折磨摩索飞龙的灵魂。它们暗自窥视着巨兽的动作,于焦躁不安中等待吞噬时刻的到来。 在以往的日子里,巨兽从未有过一次像今天这般迟疑不决的。那些被送来的圣女无一不在短暂而粗暴的撕扯后,变成了飞龙们碎裂的食物。 这若干年前突兀飞来的煞神,用最原始的方法轻易成为了火山上唯一的王者。自此以后,从不知恐惧为何物的摩索飞龙开始过上了战战兢兢的生活。身为龙族的傲慢,早已在巨兽挥舞的利爪下灰飞烟灭。那更为残暴,更为强悍的异类生灵让它们在极短的时间里学会了逆来顺受,当然,整个过程是无比痛苦的。 几乎超过罗芙体长的巨兽头颅,正于近前不断地喷吐着灼息,那充满智慧的深邃眼神中略现着迟疑。不知不觉间,女子身上若有若无的熟悉气息已让它的杀戮之意荡然无存。 在峰顶处喷薄的强大力场作用下,火山乃至整座岛屿范围内的精神波动都变得混乱无序,难以觉察。也正是因为如此,直到罗芙被抬入山腹,深渊裂岩间酣睡的巨兽才为那淡淡的气息所吸引,直掠渊端而来。 正如冥冥中存在着一种无形的力量,在多年后的今天,它再一次忆起了杀戮之外的某些东西。 罗芙察觉到了巨兽的异样,正茫然间,却见那硕大的兽首又靠近了一些,浑浊而浓厚的热浪更是怒卷喷涌,直迫眉睫。 愈发酷热的高温,让女法师很快便再难支撑,呼吸逐渐微弱下来。愈发沉重的眼帘似乎随时便要无力合拢,昏沉的意识中沉积着无际暗色。 “洛佩兹”她喃喃地默念着,颊边悄然飞起了一抹凄美嫣红。 慢慢的,热浪退却了。 无论是山腹中还是岛屿各处的各类生灵,在此刻俱是感觉到恒古以来便已存在于火山之颠的浩然力场竟是在一阵颤动后急速移动起来! 这压抑了千万年的无形垂幕自现出第一条裂痕开始,深渊底部的赤炎死海便即喷薄沸腾,在咆哮中焦躁不安地翻转起身躯。火山口更是隆隆喷出直腾九霄的浓烟炽柱,宛若要在爆裂的序曲中撕裂整片苍穹。 巨兽高高昂起了头,口唇向后狰狞扯起,蓦地对着山腹豁口处爆出一声震天嘶吼!如雨的细小石块顿时从崖壁高处倾泻而下,细细簌簌地坠于各处。摩索飞龙像是在突兀间被抽去了整条脊椎骨,尽皆瘫软如泥,哪里还有半分狰狞凶煞的模样?! 罗芙茫然转首,目光瞬时收缩,整个人已是如遭雷亟,哆嗦着苍白的嘴唇说不出半句话来。那个脑海中挥之不去的身影,赫然挟着一道浓烈至极的墨色光痕,如飞矢掠空般激射而至! 自从觉醒了那种奇异的力量以后,飞行对于洛佩兹而言就不再是一件遥不可及的事情。只是轻盈的起伏间,他便掠过了那道十余丈宽阔的渊隙,落于罗芙身侧。 除了周身缓慢流动的暗色屏障之外,洛佩兹垂于身侧的右手中,还古怪地闪烁着一簇银色炽光。它那遍布锋锐星芒的边缘处,已被丝丝缕缕的暗色透入,但核心部分却在竭力绽放着每分力量,抵抗侵袭。 两种截然不同的光体,似是正在展开一场无声而惨烈的战争。侵蚀,吞噬,集结,撕裂它们不知疲倦地对抗着,仿若直到把对方完全同化才肯罢休。 这毫无声息却惊心动魄到了极处的厮杀,造就了光明与黑暗共存的诡异局面。然而令摩索飞龙尽皆畏缩退却的,除了洛佩兹身上邪恶的精神波动之外,更多的原因却是由于那簇银光隐透的威压。 虽然它已被遏制了绝大部分的光能,但巨兽还是清晰地感知到面前的便是那火山顶端终年喷涌的古老存在。狂暴到足以撕碎一切的力场风暴,是长久以来抑止巨兽好奇心的唯一阻碍。它无法容忍任何凌驾于自身之上的力量,无论生灵,或是死物。 这一刻,它却半眼也不去瞧那长久以来急欲毁灭的物事,只是凝视着洛佩兹,厉目中光芒变幻不定。 罗芙喜极而泣,却紧咬着下唇不敢说出半句话来。因为当洛佩兹的身影真正出现在眼前时,她忽然意识到,自己是完全赤裸的。 洛佩兹显然是对女法师此刻的处境感到迷惑不解,上上下下地打量了对方极长时间,方才意识到不妥,大为尴尬地偏过头去,不敢再看。他的单衣早就在几天前的晚上留给了阿鲁巴,就算是想要为罗芙遮羞,也无能为力。 罗芙羞不可遏地紧闭了双眼,颊边红得直欲要滴出血来,就连欣长的颈项之上,也迅速染上了大片嫣红。 “我去找过你很多次,本来还以为,我们这辈子都不会在一起了。”洛佩兹低低地道。 罗芙又羞又喜,一颗心飘飘荡荡地如坠梦中。沉默许久后,她才细若蚊蚋地嗫嚅道:“就算是死了,我也不会离开您身边的” “每天晚上,我都在想念着你。”洛佩兹一贯冷漠的语声中透着异样的温柔。 “我我很欢喜。”罗芙从未想到过会在这样窘迫的情形下遭遇柔情蜜意,一双剪水双瞳就连半点隙缝也不敢睁开。 洛佩兹踏前一步,缓缓张开双臂:“你长大了,红。” 女法师怔了怔,悄悄地启目而视:“什么?”一根骤然直蹿高空的巨尾恰于此时凶狠扫落,重重抽中洛佩兹的护身光幕,顿时将他抽得横向飞起,砰然一声撞在数十丈开外的崖壁上,顷刻间碎石簌落而下,经久不歇。 坚硬的石壁表层已赫然深陷了一个偌大凹痕,洛佩兹缓缓站起身来,望向怒声咆哮的巨兽:“这么多年了,我从来没有想过要丢下你,想要发泄点什么的话,继续罢。” “他和它认识?那前面说的那些话”罗芙禁止自己再想下去,因为她的脸已经烫得一如火烧。 这头狞恶庞然的赤色巨兽,正是红。 渐渐长成的它已不能再适应沼泽的温湿,与摩索飞龙一般,对炎火之地与生俱来的渴望,使得红终于在洛佩兹离开的第三个年头飞离了边云。就在数月后,闯过血炼之地半数关卡的洛佩兹首次得到了普罗里迪斯的默许——回到边云寻找他唯一的伙伴。 扑扇着日益坚实的肉翼,红飞越了无数高山平原,河流大川。伴随着漫长旅程的,则是鲜血与杀戮。掠食者好斗的天性让它从未放弃过任何挑战,无论妖兽或是中低阶龙族,都曾在或惨烈,或轻松的博杀后成为了红的食物,更无例外。 误打误撞下来到烈火岛的红,很快便喜欢上了这里的酷热环境。与火山底部的岩浆之海相比,边云沼泽中的那处地火石岛简直如萤火之于皓月般黯淡无光。摩索飞龙的存在,更是让它找到了生活中最大的乐趣。这些繁殖能力惊人的家伙拥有着完全成反比的智商,一边倒的激斗之后,红俨然已成为了烈火岛上的王者。 摩索飞龙的块头虽然够大,但肉质却粗糙坚硬,无味之极。红终日伏卧于深渊底部,享受着岩浆近距离的高温沐浴,只有在进食时才会懒洋洋地飞临石崖——逃过厄运的飞龙无疑是最谦卑的仆从,任何猎来的食物都必须在红拣选过后,才能轮到它们分享,包括那些人类每隔一段时间便会送来的大餐。 红并不喜欢人肉的滋味,却时常去山脚下的溯夜部落肆意虐杀上一番。对于这种直立行走的弱小生物,它始终没有淡化过敌意。即使是后来溯夜族开始以圣女献祭,红还是会在某些焦躁不安的夜晚掠下火山,带着凄厉的低吼撕裂任何一个能看到的侏儒。 它永远也无法忘记那段孤独守望的日子,以及,那双紫色的眼。 罗芙身上若有若无的熟悉气息,令红的灵魂无法遏止地颤抖起来。待到洛佩兹出现在面前时,它唯一想做的,就是在愤怒中嘶声咆哮! 暴风骤雨般连番而至的抽击之下,洛佩兹一次又一次的撞上渊崖,仆倒,再爬起,再被击飞状若疯狂的巨兽根本就不需要挪步,赤龙般飞扬的长尾便足已游走崖顶的每处位置。可怜那些不敢逃开的飞龙就只能眼睁睁地被红抽得骨折筋裂,大蓬大蓬的血液飞洒在空中,盛出朵朵硕然赤梅。 “像这样的话,你永远也伤不了我。”洛佩兹站起身,敛去了暗色屏障。略瞥了红一眼,他垂首望向胸前斑驳着的数十道极深割痕,握紧了那簇掌心中瞬间暴涨的银芒,“你应该跟它一样,趁着我没有护身物的时候袭击,或许会容易上很多。” “来,我欠你的。”他横展双臂,静静合上眼帘。 罗芙目注着巨兽的长尾渐渐游至洛佩兹近前,尾端探出的骨刺绷直如矛,一时再也顾不上羞涩,惶声呼道:“大人,您做甚么?快走,快走啊!” 洛佩兹充耳不闻,手中紧握的银芒已是峥嵘毕露,一分分地探出锋锐棱角来。这三天来无时无刻不在试图吞噬他的强横存在,几乎是在刹那间便将手掌乃至前臂上的皮肉绞削见骨。一如洛佩兹坚如铁石的胸膛上正在极缓收口的割伤一般,毁灭,才是伴随着它无声掩至的本质之源。 随着血肉的迅速剥离,白森森的臂骨狰狞尽现。洛佩兹面无表情地看着层层肌体蔓延再生,继而如冰雪般在银芒下消融,口中冷冷地道:“小家伙,你还在等什么?再过一会,我不能保证站在你面前的还是个活人。” 赤色的长尾,慢慢地在空中收回,宛若无意捕食的眼睛王蛇放弃了猎物。陡然之间,红低沉地呜咽了一声,本已回缩至身侧的尾梢倏地昂起,自空中厉啸而过,立时将洛佩兹的身躯死死钉上了崖壁! 罗芙的尖利惊呼声中,红微屈双足,带着一股猛恶的罡风直腾而起,轰然落在洛佩兹身前。后者直视着它那对厉目,对肩胛处贯穿的痛苦似是一无所觉:“再不原谅我,我可要踢你的屁股了。” 无声无息的,大滴大滴的泪水从红的眼眸中滚落下来。洛佩兹费力地挣脱束缚,行上前去,抚摩着它低垂的头颅,微笑:“没事了,再也没有任何东西能让我们分开。” 红负气般转过头去,过了半晌偷偷瞄了洛佩兹一眼,却发现他已转身行向那绑在长梯上的“肉食”,不由恼火地龇了龇獠牙,悻悻然拖着长尾跟在了后面。 自有记忆起,它就从未遇上过同类。印象中的母亲总是冰冷的,因为那是一具尸骸。直到遇上了那个孩子,它才慢慢地学会了快乐。 眼前的这个男人,身上有着一种很干净的味道,就像他小时候那样。 虽然只是头野兽,但红却知道,这就是温暖的感觉。 解下罗芙的整个过程,无异于一场艰辛而漫长的战争。 洛佩兹始终是偏开视线,以几近摸索的方式去扯断每一根绳索。这无奈的解救方式却于无形中带来了更为尴尬的局面——除了手脚之外,女法师身上还有其他的部分亦被捆了个结实。 例如,胸腹和大腿。 腾起的黑色光晕,已再次抑止了银芒的喷薄,臂身上的肌体正在以火焰席卷的速度滋生着,皮肤也逐步凝出了初始形态。然而洛佩兹的冷汗,却几乎溢满了全身。他从未有过类似于此的经历,指端所触的柔嫩肌肤就像是生满了锐利的钢针,令动作间变得战战兢兢,如履薄冰。 更加糟糕的是,罗芙始终不肯出声指引所缚方位。她一刻不停地颤抖着,已经羞得几欲晕去。 肢体各处长时间的紧扎,使得罗芙在终于脱困后摇摇欲坠,就连半分站立的力道也无。洛佩兹不得不背起她,纵过深渊,迅疾掠向山下。两人的肌肤相触让女法师的娇躯瞬间变得火热,带着些战栗的喜悦,她伏在那宽厚脊背之上,静静聆听着对方心跳的声音。 红一路上都在鬼祟地瞄向洛佩兹,渐飞渐行。它有些诧异于洛佩兹掠动时为什么会佝偻着腰,僵硬万分的姿势简直堪比中了麻痹魔法的石像鬼。或许,这家伙还像小时候那般呆头呆脑罢? 不逊于人类的智商让红很快找出了一个较为满意的答案,傲慢地瞥了眼那只呆鸟,它骤然拍拂双翼,直冲上高空,振起声声清越至极的啸叫。 “大人,您以前遇见过这头赤炎獠吗?”罗芙仰望着高飞的赤影,细不可闻地问。 洛佩兹掠动中的身形略滞:“你叫它什么?” “麦迪布尔老师曾经有一本很残旧的画册,里面都是些罕见的高阶妖兽。要知道,法师有时候需要去收集珍稀的晶核制成卷轴或道具,所以掌握妖兽的形态就成了必须具备的要素。就在那本书上,我见到过它的样子。” 罗芙挽起垂发,柔柔地道:“我还记得老师说过,赤炎獠是唯一能和魔龙族抗衡的上古妖兽。它们喜欢燥热的生存环境,成年后往往在争斗中会引发出部分究极火系魔法,有些甚至还可以掌握中阶变异术。可能是由于生性残暴嗜血的关系,像麦迪布尔老师那样的前辈更喜欢称它们为赤炎魔。” 洛佩兹笑了笑,道:“我一直都以为它是头火龙。” “双足的龙就只有一种,个头很小的。”罗芙眨着大眼睛,先前的不安羞怯已经淡化了少许,“更何况您的朋友,可要比龙厉害多了。” “你前面说什么变异术?能变成什么?”洛佩兹显得有些好奇。 这次罗芙没有回答,因为高空中流星般坠下的一点赤红,已经给了他们切切实实的答案。 (本章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74章 第三十四章主仆 火芒辉耀的溯夜地穴中,弥漫着蒸腾如雾的水汽,茫茫寂涌,流动不休。 “救命啊!救命” 水雾深处,戈牙图的声音听起来像是正在被百多个大汉,凄惨而沙哑。 阿鲁巴恼火地皱起眉:“你他妈都鬼叫半天了,能不能让我耳根清净一会?再叫半句,信不信老子把你的头拧下来。” 戈牙图毫不理会他的威胁,继续干嚎了两声,转首望向身侧,恶狠狠地道:“雷鬼,你这个废物!巴巴地跑来救我们却又杵在那里不动手,反而被几个鸡也杀不死的娘们按倒了,简直简直就是无能到了极点!” “她们的个子那么小,我力气又大,怕是一个不小心就伤了人,所以”离他不远的鱼人挣了挣紧缚于身上的绳索,嗫嚅道:“不用担心,蒙达在下山的路上遇到了点事情,很快就会过来的。” “扑你老母!她们是你的亲娘吗?是你的老婆吗?真是搞不懂你那木头脑袋里都在想些什么!不杀人就要被人杀,这样简单的道理难道都不懂?别在我面前提洛佩兹那个王八蛋,明知道他伟大的老师就在这里,还偏偏去搞上些什么破事!奶奶的,再晚来一会,我们可要变成肉汤啦!”戈牙图用力吸着鼻子,似乎已经嗅到了熟肉的香味。 偌大的空埕中央,静悄悄地看不到半个溯夜侏儒。三人赫然被浸在一个巨大的铁锅里面,其下熊熊燃起的火堆正在将锅中满盛的清水一分分加热。腾腾的水汽喷涌之间,锅内遍洒的植物叶瓣无声曳动,宛若游鱼。 “你不是说这些矮子喜欢生吃?现在怎么又要煮我们?” 虽然周遭充斥着厚浊的水雾,但一丝不挂的感觉还是让阿鲁巴感到羞愤难当。就在数十丈开外的石壁处,皇家军士一个不缺地被吊在那里,就连女法师也不例外。半兽人几乎不敢想象雾气散尽会是个什么样子,对他而言现在的窘迫局面就像是个噩梦。 令人哭笑不得的噩梦。 戈牙图闻言撇了撇嘴,满脸沮丧地道:“还不都是因为你这头蠢驴!溯夜人说你的块头够大,肉却太硬了,得涮熟了才能吃。看见没,水里放的这些香料,他们认为雷鬼是条鱼,要去些腥气。真是操他妈的,人和鱼怎么能放在一起煮?算是新吃法么?” “我是个人,蒙达告诉我的。”雷鬼低声分辨。 “唔,我只是打个比方。你和我们一样,再正常不过了。”戈牙图没好气地安慰了几句,转动不休的目光忽然被水中一根缓缓起伏的硕大物件吸引,顿时瞠目结舌,“我的妈呀!阿鲁巴,你这家伙藏着根长矛吗?” 半兽人顺着他的视线望下,怔然半晌,方才火冒三丈地道:“你难道没有?!” “天哪,可怕的种族”戈牙图垂头丧气地瞄了眼自己的胯下,两者之间的悬殊比例让他几欲要喷出血来,“你们高山氏族平时都吃些什么?这也太离谱了吧?” 阿鲁巴彻底无言,就连雷鬼也忍不住转过头去,没有半点搭话的勇气。 尴尬的沉默中,地行侏儒讪讪转开话题:“趁着他们没回来,想个法子逃出去罢?水越来越烫了,我的屁股痛得要命!” “要是有办法,我早一手一个捏死这帮矮子了,还用得着在这里发楞?”阿鲁巴忍无可忍地低吼,横肩重重撞向侏儒,“都他妈快死了,你就不能让老子安安静静地闭眼?!” 本就不堪重负的木制支架在发出一声脆弱裂响后,很是干脆地折为了几截。半兽人的冲撞动作使得这口一人高的大锅陡然倾斜,带着涌泻如瀑的水流重重倒向地面! “嗤嗤”的水火消融声立时大起,白烟袅袅四散。瘦小的戈牙图直被冲出很远方始顿住,鬼哭狼嚎了半晌后,他赫然发现全身上下连块油皮也没划破,不由兴奋地大叫:“成功了!大个子,我就知道你是个天才!” “那又怎样?”阿鲁巴吐出满嘴热水,苦笑道:“这些绳子比我见过的任何东西都要令人头痛。” 戈牙图诡笑,几缕湿漉漉的头发耷拉在宽阔的脑门前,令他本就丑怪的面容更是显得猥琐异常:“就算是软乌金,也怕火烧的。” 阿鲁巴怔了怔,望向身后仍在“噼啪”炸响的火堆,摇头道:“只怕是绳子没断,我的手就会先断了。” “煮熟了以后,你会被切成小块,然后涂上厚厚的蜜汁放在盘子里,成为溯夜人的美味大餐。值得一提的是,他们会从你的胯部下第一刀,因为那里比较容易拉开整个身体。”戈牙图快意的眼神始终徘徊于半兽人的下身处,以毫不在意的口吻道:“如果你喜欢经历这一切,那我无话可说。” 雷鬼挣扎着撑起身,半声不作地将反绑的手腕伸向火焰处,脸色立时煞白。 阿鲁巴一脚踹开他,满怀狐疑地瞪向地行侏儒:“你怎么不来试试这个?” “地行之王的每根头发都是无比珍贵的,更加不要说皮肉了。我劝你们最好还是快点,谁都不知道溯夜人会什么时候回来。”戈牙图显得气定神闲之极。 不久前那次古怪而强烈的波动,让溯夜侏儒倾巢而出,连所谓的“猎头大会”也丝毫不管不顾。虽然跑动间传来的低语听上去不甚清晰,但睿智无比的地形之王却认为他们绝对是在逃命——溯夜人在扒掉他衣服时分泌口水的速度简直堪比山洪泄地,能够令这群食人族放弃嘴边美食的,自然不会什么是简单的东西。 戈牙图暗自揣测着那唯一的可能,心中极是欢畅,表面上却丝毫不动声色。鱼人倒是没什么,亲眼看着平日趾高气扬,动不动对他报以老拳的阿鲁巴吃些苦头,才是此刻最大的乐趣。 半兽人直愣愣地望着他良久,忽伏低身体,一拱一拱地爬了过来,酷似一条强壮过分的毛虫。戈牙图呆住,颤声道:“你你要干什么?” “我看起来是有点笨头笨脑,但还没到白痴的地步。”阿鲁巴在费力挪动中低声狞笑,道:“你今天表现得倒是挺镇定啊!是不是那群矮子临走时说了些什么?让我来猜猜,嘿嘿,他们不会再回来了罢!” 戈牙图大骇,拼命向后退去,结结巴巴地分辨道:“没有的事,你还是先想办法弄断绳子吧!要是他们真的回来,那可就完蛋了” 阿鲁巴不答,片刻间爬到侏儒身边,屈起绑起的双足大力蹬踹。戈牙图惨叫不迭,极力挣扎间居然站了起来,僵硬至极地向远处直直蹦去。刚逃了没几步,却陡然绊上块大石,木头也似的颓然仆倒,直跌得鼻血长流。 “用火烧是吧?你来做个示范好了。”阿鲁巴大笑,正欲将侏儒踹向火堆处时,轰然一声大震自地穴外隆隆传至,滚雷般炸响在众人耳边,竟是有若天崩地裂! 正听着两个活宝博命演出的皇家军士俱是一惊,茫然四顾间,眼前却尽皆为犹未散去的水雾所掩,就连咫尺之遥也难以得见。 那浩然雷动仍在跌宕,随即涌起的一股怒潮便已直卷入地穴深处,凌厉啸涌,逆卷不歇。 沉积的雾气顷刻间消融一空,豁然开朗的石埕中央,洛佩兹满头黑发猎猎飞舞,整个人似极了一杆直插地面的傲然长枪! “洛佩兹大人!” “长官!” “臭小子,快救命” 一片混乱中,洛佩兹打量着眼前赤条条的三具躯体,似笑非笑地道:“雷鬼,你这算是在救人,还是洗澡?” 众目睽睽之下,雷鬼早就将身体蜷得像只虾米,哪里还敢答上半句话?倒是戈牙图大大咧咧地翻转过身躯,怪叫道:“你再不把我解开,这臭烘烘的半兽人就要把老子活活踢死啦!” “你他妈还敢罗嗦!”阿鲁巴狼狈不堪地趴在地上,偌大一个屁股高高翘起,其上肌肉虬结,倒是颇有几分壮阔雄浑的意味。 洛佩兹微微摇头,行上前去双手分扯,先后绷断了众人身上束缚的异藤。诡笑着的机组士兵纷纷行上前来,围着阿鲁巴三人评头论足。倒是几名好心的女法师寻出他们先前被扒下的衣衫,红着脸远远掷了过来。 “我一定要亲手捏死这帮狗杂种!”好不容易套上裤子的阿鲁巴,已经被怒火烧得快要失去理智。 “没那个必要了。”洛佩兹平静地道。 随着皇家军士鱼贯走出地穴,爱莉西娅的担忧,已被强烈的疑惑所替代。 法师中与她私交相对较好的罗芙,正披着件明显是撕裂布片拼凑而成的“外衣”,于地穴外的空地上茫然而立。她的身前黑压压跪满了溯夜矮人,其中赫然也包括了那名女族长。 一只不过羔羊大小的血色异兽拖着弧度优美的长尾,高踞于远端的巨岩顶端,环目四顾,神态倨傲至极。所有的溯夜人都在畏惧地窥视着它的方向,宛如待宰的牲畜般惶然不安。 当洛佩兹的身影缓缓自洞口出现时,小兽倏地跳了起来,远远扑扇着肉翼飞掠而至。就在它的双足堪堪踏上地面的那一刹那,整个烈火岛似乎都重重战抖了一下! 直如高阶土系魔法由施术到生成,血色小兽足下的坚硬石层陡然深陷,继而方圆十数丈内的地面尽皆龟裂,寸寸炸开!密如飞蝗的碎裂石块尖啸四射,“扑扑”地击打在远方崖壁上,闷声不绝于耳。 毫无间隙的石雨激射下,却没有一个皇家军士挂彩——他们俱已在第一时间被地面的剧烈震动迫得滚跌出去,倒卧各处。 “有没有人告诉我,这是个什么怪物?”戈牙图灰头土脸地爬起,哆嗦着往后退去,歇斯底里的惊恐让他的声音渐渐尖利起来,“老天,我要离开这座地狱!” “它叫做红,是我的朋友。虽然现在看上去小了很多,但似乎还是保持着以前的力量。”洛佩兹伸手接住低鸣蹿起的小兽,溺爱地抚了抚它的脑袋,“这家伙的变异术实在是不怎么样,以后大家尽量离它远些也就是了。” 红不满地扭动着长尾,冲着戈牙图恐吓般亮出獠牙,威风凛凛地低吼了一声。现在的它看上去几乎和当年的那头小东西没有任何区别,依旧是小巧可爱的个头,依旧拖着个肥肥累累的大肚子,就连肉翼前端的勾形锐爪也因为缩小了无数倍而变得不再狰狞,反倒透着几分纤细精巧的美感。 近千名溯夜侏儒早在洛佩兹行出的那刻起,便已全体伏地大哭。他们就连做梦也未曾想到,多年来被当作魔灵供奉的赤炎獠竟被人类收服。更为令人震骇不已的是,洛佩兹身上除了那处古老力场的微弱气息外。还隐隐散发着一股邪恶而强横无匹的波动。 就像是突兀遇上了一个素未谋面的血亲,内心中强烈的悸动以及手中法杖隐隐传来的共鸣,都在清晰地告知着女族长海伦——这个黑发年轻人,正是溯夜历经百年苦苦守候的那一族。 “只要黑夜依旧存在,暗魔终将成为天地间唯一的主宰”海伦喃喃地念诵着,身为一名虔诚的修魔者,她在这无与伦比的荣耀下已是泪流满面。 洛佩兹右掌中的那簇银芒,已经十分黯淡了。周遭无穷无尽的黑色光体,早就侵入了它的表层,交融汇通,一分分地改变着银芒本质。光与暗的缠绕,形成了一种奇异的,类似于透明的屏障,其内隐约可见有物,却被银光的核心部分所覆,难窥全貌。 吞噬已成定局,只不过强弱之间本末倒置罢了。洛佩兹回想起这三天来的惊心动魄,不禁心有余悸。 狂暴的力场涌动使得他轻易便找到了本源所在——火山口滞空悬浮的炽烈银芒。就在洛佩兹迅速接近的过程中,整个力场骤然裂变,如刀罡风横扫了山腰以上的每处空间,形态各异的巨岩瞬息间便被无形威压碾成齑粉,于强劲的气流中消弭殆尽。 体内那股蛰伏的力量随之喷薄而出,构筑成一团暗色屏障,将洛佩兹护于其中。犹如烈日下绵亘的冰雪,愈是靠近火山口,黑色光罩的消融速度就愈快,待到洛佩兹终于面对那簇烈火中喷薄的银芒,护身光罩已是薄如蝉翼,似乎随时便会散尽。 他没有想到触发危机感的竟会是件死物,漩涡般逆卷的力场却已锁死了峰顶区域,使之成为与外界彻底隔绝的独立空间。当死亡的危机取代一切,慑压于灵魂深处时,洛佩兹感觉到纯粹的暗黑之力直如烈火般自全身各处蹿起,瞬时凝成的硕然屏障比起以往又何止坚韧了百倍?! 整整三个昼夜,无声而酷烈的对攻拉锯般持续着,有时是那银芒占得上风,有时则是洛佩兹。两种截然不同的光体相互侵袭,如野兽般撕咬博杀。长时间的剧烈消耗使得双方都逐渐失去了强横无匹的摧毁力,洛佩兹在最终伸手牢牢握住银芒的刹那,就连身形也已经摇摇欲坠,几欲虚脱。 力场的消泯令洛佩兹的感知更为敏锐,皇家诸人和罗芙的精神波动从不同的方位清晰传来,令他难以取舍。苦守在山腰处的雷鬼在照面后先行而去,洛佩兹则掠向罗芙的方向。 红的模糊气息让他惊疑不定,在体能迅速恢复的同时,洛佩兹只是希望,这不会是命运的又一次恶意玩笑。 自告奋勇下山救人的雷鬼,除了让溯夜人多出一份送上门来的肉食外,根本没能起到任何作用。而随后赶至的洛佩兹却出乎意料地让事态转向了简单那面——涌出地穴的溯夜人于百丈开外便已悉数伏地,哭声震天。 煞气毕露的洛佩兹顿时无措,溯夜人在呼天抢地的大哭中齐声高喊的两个古怪音节,更是让他一头雾水。不过面对着这样一群“五体投地”的侏儒,冷酷如他亦是再难提起半分杀机。 “这是在叫你主人,一帮欺软怕硬的家伙!”戈牙图不无嫉妒的低语响起,打破了皇家诸人愕然的沉默。 洛佩兹微怔,道:“你能听得懂他们说些什么?” 戈牙图畏惧地看了眼伏在他怀中昏昏欲睡的红,点头道:“说起来这帮家伙算是我的远亲,侏儒各族的语言本来就没什么太大的区别。再说你伟大的老师又怎么可能被这点小问题难倒?” “很好,你跟我过来。”洛佩兹举步行向跪伏不起的溯夜众人。 地行侏儒犹豫了一会,忽重重敲了记自己的脑袋,屁颠屁颠地跟着去了。 洛佩兹径直行到侏儒群中,凝视着海伦,待到对方惶恐地仰起头来,缓缓做了个手势示意她站起。 海伦顿时花容失色,娇小身躯剧烈地战抖起来。带着脆弱的颤音,她的双唇急速开合,吐出一连串晦涩难明的侏儒族语。 “在至尊无上的主人面前,世间万物都是卑微的。若有异类敢于倨傲自持,必将永堕冥界深渊,魂灵俱灭操,这完全就是赤裸裸的马屁!”戈牙图译了一半,忍不住得意道:“真要算起来,那我岂不是得死上一万次?” 洛佩兹的眸子渐渐冷下:“让她站起来,我不会说上第二遍。” 地行侏儒激灵灵打了个寒战,先前的意气风发已全然不知去向。这次他选择了一种极其直接的翻译方式——连拉带抱地将溯夜女术士从地上硬生生拽了起来。 “女人本来就是用来疼爱的,更何况是美女。这么漂亮的小妞,大概也就他能下得了手。”戈牙图忿忿不平地想着,双手极其隐蔽地擦过海伦娇挺的胸部,那美妙柔腻的感觉让他鼻腔中瞬时一热,险些喷出血来。 “让她解释一下之前的称呼。”洛佩兹淡然道。 听完转述的海伦惊讶地瞪大了双眼,惶然举起手中法杖:“暗魔族和溯夜之间从来就是最坚固的主仆关系,您您没认出我们?” 戈牙图费力地咽了口唾沫,踌躇半晌后,战战兢兢地原话照搬。 洛佩兹的目光骤然收缩,却没有像地行侏儒想象中那般被瞬间击垮:“我或许和魔族有着一点关系,但绝对不会是他们中的一员。” 见海伦意欲再言,他淡淡地摆手道:“是人类还是暗魔,对我来说并不重要。如果不介意的话,希望你能够帮我做件事情,那要比跪在地上有意义的多。” 戈牙图狐疑地转过头来:“该不是让她陪你睡觉罢?” 洛佩兹右臂直伸,手掌上黑芒渐敛,一截非金非石,通体流转着细小银芒的暗灰色物事随之现出全貌:“我希望她能帮着看看,这究竟是什么。” 犹如一锅沸水猛地倾入了蚁巢,近千名溯夜侏儒尖叫着四散逃开,神情恐慌至极。海伦是唯一仍能保持镇定的例外,但她的脸色,已经苍白如死。 失魂落魄地直视着那截三寸余宽,不过尺长的条状物,女术士长吸了口气,干涩地吐出了两个字: “破魔。” (本章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75章 第三十五章信仰 “那时候我还很小,小到几乎什么都不懂。只记得满世界都是火光,一道道比闪电还要刺眼的光束不断从空中劈落,带着可怕的尖啸声。就在我的面前,母亲突然就燃烧起来,慢慢的,她变成了一团灰烬。我永远也忘不了她被风吹散的样子,直到今天,都还像是刚刚发生的事情。” 夕阳的余晖,在海伦身躯后投出了一条狭长暗影,咸湿的海风冷冷袭来,于暮色中平添了几分萧瑟。高耸的裂岩之上,就只有她和洛佩兹两个人。红安静地伏在一旁,灵动深邃的眸子直直注视着天际即将坠落的残日,似是在想着自己的心事。 满腹牢骚的戈牙图远远站在石埕边缘,鼓着双眼译着海伦的每句话。充当配角的感觉让他很是懊恼,若不是女族长那衣衫随风而动,双峰隐呈的美景在牢牢吸引着他的目光,恐怕地行侏儒早就已经不顾而去,找些其他的乐子去了。 海伦娇美的容颜令人眩晕,当然,在没有十足的把握之前,戈牙图无意动作。无数次的碰壁经历早就告诉了他,女人或许不是这世上最可怕的生物,但绝对是最复杂的。 “寻找新家园的过程,伴随着一路屠戮。神族的爪牙不知疲倦地围追堵截,溯夜人大批大批地倒下。父亲和其他亲人,都陆续死在途中,只剩下我孤零零的一个。眼见着灭族的结局就在眼前,几名黑暗斗士的出现,终于让我族留下了最后一点血脉。今天您所看到的溯夜成员,除了孩子以外,都是那场浩劫中逃脱的幸存者。” 从一开始,溯夜女族长就在淡淡地叙述着,神色平静至极。那曾经血泪交织的梦魇,如今已随着时光的逝去而逐渐尘封于心底。当再次血淋淋地将其剖开时,永恒不变的仇恨外已覆满了厚厚的坚冰。正因为从未淡忘,灵魂的嘶吼才会被刻意桎梏。她比任何人都更加清楚忍耐产生的灼痛,却不得不每时每刻承受着煎熬。 “伟大的暗魔皇没有舍弃我们,最终这座岛屿,成为了溯夜的容身地。黑暗斗士在临行前留下的嘱咐,就是让我们等待,等待着魔族重归世间的时日到来。虽然光明教廷信誓旦旦地对外宣称魔皇陛下已经在神魔大战中死去,但参战的溯夜人却知道这根本就是个天大的谎言。 光明一族自称为‘神’,可笑的是,他们无论在任何方面,都卑劣得超乎想象。作为神魔大战中的敌对方,光明族从来就没有停止过搜寻溯夜部落的所在地。强大的魔法结界阻隔了精神力,却无法挡住人类的窥探。整个剿杀过程完全是由教廷在主导,并没有半个光明神族参与——他们似乎没有摘下慈悲面纱的习惯,就连清除异己,也是由爪牙们去逐一代劳。 溯夜在那场剿杀中几乎全灭,百多年以来,我们就一直在这里苟活着,等待暗魔族的回归。正如您看到的,现在不到一千的族人数量,注定了溯夜将永远也没有可能重现辉煌。唯一值得欣慰的是,暗魔的托付,我们从来就没有淡忘过。” 那截暗灰色的固体就躺在洛佩兹身边的石面上,偶尔间会有极其微小的银色星芒旋流而起,幽美无方,再也没有了丝毫摄人心魄的威压。 海伦定定地注视着它,神色复杂至极:“上次神魔大战中,光明一族动用了无数强横法器。其中凶名最为卓著的,就是这把破魔刃和战争后期不知去向的阿修罗之牙。黑暗斗士以地底炎火作为引媒,封印了破魔。它所蕴含的神圣属性魔力比海洋还要浩瀚,即使强横如暗魔族,也不能彻底将其毁去。所以我们能做的就只有默默守护着这个岛屿,不让任何人有唤醒它的机会。” “我的主人,是您终止了这一切。就连当年的黑暗斗士,也不可能做到完全压制破魔刃的力量。无论您是否认同,这世上暗系精神力能够超越他们就只有两种人——暗魔的摄魂师,或是皇族。”她平静地欠身轻语,那仍透着几分稚嫩的容颜之上,一双秋水流彻的眸子正呈现出毫不相称的沉稳与睿智。 洛佩兹微微皱眉,拾起那截固体,道:“我说过,这并不重要,魔族也不见得就比一般人高贵多少。至于这把所谓的法器,倒的确是让我吃了不少苦头。” “主人,破魔刃的威力是无法想象的。就连当年的第一龙将,也只是和执着它的光明主教斗了个平手。传说破魔刃可怕的地方,不仅仅在于对暗系修习者的精神摧毁力,它自身能够引发的繁复法阵,才是对阵者难以跨越的死亡陷阱。”海伦微抬了手中法杖,恭谨地道:“这支杖虽然是摄魂师留给我的圣物,但和破魔刃比起来,它根本就算不了什么。” “听我的人说,在和溯夜对战的过程中,他们败得很惨?”洛佩兹淡淡地问。 海伦面露惶恐之色,低声道:“那时候我还不知道您的身份” 洛佩兹摆了摆手:“我只想知道,是什么让他们在一瞬间就失去了反抗能力?” 戈牙图方自细细译完,海伦已然震惊道:“对炎气和魔法力量的吞噬,历来就是暗魔独有的异能之一,我们只不过是学会了皮毛而已。难道主人竟然没有掌控这种低阶摄魂术?” 洛佩兹思忖许久,联想起那股力量觉醒后周遭法师的虚弱表现,忽展颜笑道:“详细说来听听,这实在是有意思极了。” 直至夜色沉霾,溯夜女族长仍在低声叙述着,戈牙图虽已老大不耐烦,但始终不敢有所表示。洛佩兹幽幽闪烁于黑暗中的眸子,让历来吊儿郎当的地行侏儒感觉到了陌生与恐惧。 那里面流露出的残忍欲望,似乎正在无声狞笑。 “蒙达,蒙达!”雷鬼自远方水潭中湿淋淋地蹿起,疾步行近。 海伦语声立止,洛佩兹赞赏地看了她一眼,转首道:“什么?” 雷鬼带着些恐惧地望向溯夜女族长,险些成为他人美食的噩梦让他仍是心有余悸:“蒙达,船来了,刚到的!” 洛佩兹一怔,神情慢慢地阴骛下来:“海伦,约束你的部族,我不希望再有别人知道你们的存在。” 海伦欠身恭应,更无半点疑问。 随着洛佩兹转身举步,红亦一跃而起,“咕咕”欢叫着飞上他的肩头。戈牙图正垂涎三尺地窥视着溯夜女族长动人的侧面轮廓,骤然被一股柔和的大力卷起,怪叫声中直冲半空,头上脚下地坠入那个通往石岛外围的水潭中去。 海伦静静地注视着挟裹在洛佩兹周身的黑色光晕,直至它无声破开水面,消失于视野之中,方欣慰地低叹了一声:“是魔罡,错不了的” 早在溯夜全族认主以后,皇家军士便已在侏儒们的帮助下重新套上那古怪的皮制头罩,陆续返回烈火岛营地。至于溯夜人叽叽咕咕奉上的熏肉鱼干等物,就连向来食量最大的阿鲁巴也敬谢不敏,没胆子尝上半口。 恐怕只有天才知道,这些宝贝儿是不是和人肉堆在一起过。 古曼达对于航海的疯狂劲头,在如今停靠在浅海处的飞鱼号身上体现得淋漓尽致。再次经过翻修的船体与以前的破旧粗陋几乎有着天渊之别,那钉板加固的宽大翘艏就像是一头巨型虎鲸在高傲地昂着头颅,整艘船体直是横阔出近半。高高挑起的双桅间集结着坚韧崭新的绳网,水手们猿猱般攀援其上,慢吞吞地洗刷帆体。 这帮粗鄙不文的家伙从未如此勤快过,爬高的目的,只是为了方便偷窥而已。岸边围拢的女法师显然是一切罪恶欲念的起源,她们衣领掩隐下的雪白柔弧险些让几个直了眼的水手因兴奋过度而跌下甲板。在大吞口水的同时,甚至有人开始嫉妒起那些木头似的机组士兵来。 与千娇百媚的大美人共处孤岛的生活,无疑是每个正常男人都梦寐以求的。 当然,疯子船长算是例外的那一型。 此时此刻,他正以老气横秋的口吻数落着皇家诸人,对阿鲁巴早已捏紧的拳头视若无睹。在见到洛佩兹的身影远远自夜色中现出后,他才一脸愤然地止住了抱怨,向着那处招手不迭。 砰然闷响声中,一枚魔法照明弹直蹿上高空,爆裂开来。却是法师中的一人意欲为洛佩兹照亮行进道路。 瞬时大炽的光亮让戈牙图的双眼缓缓眯起,带着些不屑,他低声咒骂道:“扑你老母!拍马屁也不是这么个拍法,老子的眼睛都快瞎了!”与溯夜女族长的独处机会遭到破坏,委实让地行侏儒的心情恶劣到了极点。 洛佩兹心中一动,面露异色地望向戈牙图。 地行侏儒下意识地往后退了半步,谄笑道:“真是帮没见过世面的笨妞!要全体出手才够气势嘛!这样可怜巴巴的一点光亮,怎么配得上我们洛佩兹的身份?” 洛佩兹哭笑不得地打量了他半晌,径自向前行去。 “好了不起么?早知道当年就让你多吃点苦头了,臭小鬼”戈牙图胡乱想着,刻意放缓了脚步,等后面的雷鬼行至身边,开口低叹道:“唉,平时也没教过她们多少法术,这些小丫头倒是体贴的很,居然还怕我看不清夜路。该不是由敬生爱,喜欢上我老人家了罢?还真是让人头痛啊!” 雷鬼呆若木鸡,就连半个字也说不出来。 “魔法照明术有没有可能再亮几倍?同时整个施术过程更短一些?”洛佩兹行到海滩边,向着古曼达微笑示意,随即直视着罗芙问道。 罗芙的俏脸早就殷红如血,照面之下更是羞得垂低视线,不敢望向洛佩兹:“这个术很简单的,提升亮度只要释放更多的魔力就可以。缩短施术时间的话,需要一些日子来研习,我想问题不大。” 洛佩兹注意到一旁几名女法师强忍笑意的古怪表情,不由略觉尴尬:“那就好,希望能尽快完成它船长,你好像比约定时间来得要早?” 古曼达早已等得颇为不耐,见洛佩兹开口,顿时冷笑道:“你的手下还真是忠心得很啊!我说要自己去找你,他们硬是不让。奶奶的,难道我还能吃了你不成?要不是这老小子在拉着,我才懒得和他们罗嗦,老早就去揪你出来了。” 洛佩兹瞥了眼畏缩于疯子船长身后的老萨姆:“发生了什么事?” “说吧,他绝对不算个好人,但也不是太坏。”古曼达低声安慰道。 萨姆哆嗦着嘴唇,迟疑良久,忽直挺挺地跪了下来,放声大哭道:“大人,求您救救索菲。我们刚回斯坦穆,她就被抓进了军营里,那名带兵的师团长说是缺少个侍妾,所以就要拿我的孙女”说到后来,却是涕泪纵横,语不成声。 洛佩兹诧道:“我不明白斯坦穆对你来说还有什么值得留恋的地方。” “我在旅店的地窖里藏着一点钱,上次走得匆忙,忘了拿。”萨姆羞愧地道:“早知道会遇上那些恶人,就算就算是杀了我也不会回去的。” 就连涵养最好的爱莉西娅闻言也禁不住微现怒色。毫无疑问,让那纯稚女孩儿陷入困境的间接原因,正是她祖父对钱财贪得无厌的欲望。 “你应该知道我做事的风格,这世上就算有东西值得让我和我的人去冒险,也绝对不会太多。”洛佩兹冷漠地笑了笑。 萨姆顿时语塞,满是哀求地望向古曼达。后者叹了口气,道:“要不是为了这满脑子都是钱的家伙,我也不会巴巴地提前跑来。小子,求人我是万万不做不出的,要是愿意帮这次忙,以后飞鱼号就算是你们的专属货船罢!” 洛佩兹不动声色地道:“回大陆以后,我们用船的机会恐怕是不多。” “他妈的!谁都不知道明天会发生什么事,你就敢保证以后没有再逃命的可能?烈火岛这样地方,世上还有第二个么?”疯子船长梗着脖子低吼道:“除了我古曼达,整个大陆要是还能找出半个活着把船开到这里的家伙,老子立马就割了自己的脑袋给你当尿壶!” “其实你根本不用许诺些什么,我们本来就欠你的情。”洛佩兹狡黠地微笑,淡淡地道:“仔细想想的话,有条属于自己的船倒也真的不错。” 古曼达一脸怒色瞬间消失得干干净净,怪笑道:“其实老子也早就想过了,一个既有钱拳头又够硬的长期雇主,才是最适合飞鱼号的。虽然你的脾气是臭了点,但看在那些酒的份上,我也就勉强忍耐了罢!” 洛佩兹深注着这条依旧是浑身酒气的老狐狸,颔首道:“给我一点时间,交待完几件事情以后,我们这就动身。” 疯子船长识趣地拖起老萨姆:“雇主大人,那我们先回船上去等您哈哈,这个称呼还真是别扭,你最好能快一点,别等到救出小丫头的时候,她已经是挺着个大肚子可就不好玩了!” “我记得你住的那个小镇,离边界还有一段距离,你们又是在哪里遇上军队的?”洛佩兹忽低沉开口,指端不易察觉地腾起黑芒。 萨姆转回身,低低地道:“蛮牙人打进来了,战线离镇子还不到十几里路,现在全国都在调兵往西部去。只是镇子上的人都没想到,先来掠劫的不是敌军,而是自己国家的军队。就算是苏萨克,也没他们那么狠” 洛佩兹沉吟片刻,指端光芒渐敛:“没事了,去罢。” 直到两名老人踏上飞鱼号搭落的实木舷梯,爱莉西娅才低声问道:“您在怀疑,这可能是个陷阱?” “是不是陷阱,都得去一趟斯坦穆。”洛佩兹语声淡定。 罗芙美眸渐渐亮起,鼓足勇气道:“难道您是不放心索菲?” “我们总不能在这里呆上一辈子。”洛佩兹摇头,眼神冷得像冰:“斯坦穆的地理位置很微妙,很早以前,我就想过再回大陆的话,它会是第一站。至于那个女孩,我们或许能救上一次两次,但没可能永远护着她。人活着就必须学会面对命运,即使想要去改变,也得靠着自己的双手。我从未见过一头成年野兽是靠着其他同类的喂养活下去的,在很多方面,人都不如它们。” 周遭的皇家军士尽皆默然,有些时候,这黑发年轻人就像是一头活生生的魔鬼,大部分人类情感中美好的东西都被他狞笑着碾碎。这种冷酷的转变也正在逐步侵蚀着他们的心,与此之前,它几乎是无法想象的。 “裁决小队,雷鬼,戈牙图,你们跟我去斯坦穆,其他人留在这里。”洛佩兹看也不看苦着脸的地行侏儒,视线转向几个欲言又止的女法师:“除了元素球和魔法照明术要尽快强化以外,溯夜人会教你们一些特殊的东西。都安心做好自己的事,如果不算困难,我会救出那个孩子。”略顿了顿,他温和地道:“这是我对你们的承诺。” 法师们相顾微笑,盈盈地欠下身去。罗芙却是神情郁郁,本就白皙的脸颊已变得全无血色。 “我们怎么办?”十余名机组汉子已是急得满脸通红。 洛佩兹慢悠悠地道:“还记得溯夜人的吹针么?那上面的咒文一样能刻在箭头表面” “长官!我在塞基城的时候就学会了他们的集射箭术!”一个脑子不算太迟钝的家伙兴奋地大吼。 “很好,以后不管是炎气隔阻还是魔法屏障,在你们面前都会变得脆弱不堪。”洛佩兹淡淡地道。 与溯夜侏儒的简短道别,再一次上演了涕泪横飞的壮观场面。这些蛮悍粗野的食人族以直白而原始的方式宣泄着惶恐,将被苦守多年方才等来的主人抛弃,无疑成为了他们最担心的事情。 安抚工作责无旁贷地落在了戈牙图的身上。怀着丝毫不逊于对方的郁结心绪,伟大的地行之王鼓动起令人叹服的如簧巧舌,将洛佩兹的每句话都添油加醋一番方才陆续转述。 不能和美丽的女族长朝夕相处让戈牙图很是沮丧,但见到跪拜在眼前的溯夜众人纷纷投来满怀感激的目光,他不禁又飘飘然幻想起有朝一日成为“溯夜之王”的美妙情形来。 煞风景的是,懒洋洋偎在洛佩兹怀里的红自始至终都在向他恶意咆哮,有好几次都让可怜的地行侏儒忍不住想要落荒而逃。 这小家伙到底有多可怕,戈牙图自认为用脚后跟去想,也能猜出几分来。 “溯夜族的实力虽然对普通人类而言够强,但我不明白你们为什么会参与到神魔大战中去。不出意外的话,那等于是自杀。”直到水潭表层的波纹已经平复了很久,海伦还在想着洛佩兹临行前与她的那番对话。 “我们信奉暗魔,就像人类信奉光明一族那样,愿意随时献出生命。” “这恐怕就是溯夜落到今天这种下场的唯一原因。”洛佩兹如是说道。 身为一个活了百余年之久的“年轻”侏儒,海伦早在洛佩兹详细问及低阶摄魂术的时候,就已经意识到了以后自己该去做些什么。“吞噬”这种破防技巧更为偏重的是咒文艰深程度,而不是暗系能力的修为。故而,她有把握在很短的时间内便让皇家军士做到初步掌握。 相较于此,洛佩兹的平淡话语,才是在女族长心中激起层层波澜的真正原因。 “主人在暗示我什么?”她竭力想要避开那块灵魂深处的圣地,却在全身剧烈的战抖之中,无法遏制地首次权衡起两样事物的轻重来。 那就是,信仰与生存。 (本章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76章 第三十六章摄魂 随着霹雳价一声震天惊雷于苍穹深处炸响,那漫天倾落的暴雨,无形间又疾上了几分。 放眼所望,整个世界似乎都已为水幕所掩,浩浩茫茫,犹如天河垂落。地面上沉积的浅洼之间,无数点银花相继怒放,周而复始,密无间隙。 儒雅而俊俏的芬德利,正毫无遮掩地站在这场夏日骤雨中,双手后负,神情怡然之极。一柄三尺余长的连鞘刺剑,斜斜地垂悬于他的腰侧,鞘尾下方的地表汇聚着几缕诡异的殷红。 很快,它们便在雨水的洗刷下散去了,再无半丝痕迹残余。恰如周遭累累倒卧的数十具尸体,当生机跃动的频率已僵顿,还能留在这世上的,就只有空。 芬德利身处的荒僻巷道,两侧地渠内遍布秽物,污浊不堪。那水汽间腾起的阵阵恶臭混杂着浓烈的血腥味,更是中人欲呕。然而这生性极为爱洁的年轻人却像是毫无所觉,任由星星点点的污渍溅满了衣衫下摆,一双秀目始终凝视着丈余开外的矮檐之下,不曾稍移。 似乎是感受到了他的目光,小小的法偌雅,自那块狭窄干洁的所在仰起头来,绽出了一个恬静的笑颜。 倏地,两道蓝芒自远处亮起,转折袭至。“哧哧”作响的雷元素焦躁不安地涌动裂变,于半空中直曳出几近刺耳的厉声尖啸,瞬时已是盖过了狂暴的风雨声息! 法师施术时的迅捷隐秘,往往是掌控对敌先机的关键所在。如今这两束电光却以截然不同的攻击方式宣告着施术者的傲慢与自信,当炽芒乍起的那一刻,芬德利甚至能感觉到隐在暗处的敌手正在无声狞笑。 矫游转折间,电光中的一道忽调首疾掠,直扑法偌雅而去!与此同时雨幕中尖啸连响,又有数道雷系魔法凌厉袭来,竟是后发先至,张牙舞爪的电芒末梢赫然将芬德利周身映上了一层幽蓝! “又是这套么?”芬德利微微皱眉,探手,拔剑。 龙吟也似的清越颤响骤然啸起,在他所立的位置上,铺天盖地的雨点其中而折,隔开了一段滞空区域。青蒙蒙的剑气于空中疾闪而过,带着一路横飞激射的银花,顷刻间没入视线难以触及的水幕深处。 能望见的,就只有那寂然流动的剑之气芒。芬德利的整个人,已凭空消失不见。 破落的矮檐下,套着一身宽大布衣的法偌雅静静地抬起头来,垂顺的银发丛间,两点紫眸异彩流转,亮若星辰。 “三十六” 她低声数着,伸出腻洁无暇的小手,拾起了一块细碎石子。那道斜刺袭来的电芒已近在咫尺,但这精致柔美的女孩儿,却似一无所觉。 微不可闻的低响中,石子自指缝间坠落,跌在她脚边的小石堆上,滚了几滚,就此不动。 “砰!”人体仆地声远远传来,电芒在即将触及法偌雅身躯的刹那,悄然泯灭。 气流隐隐划动,芬德利轻盈掠回,带着微笑,抚上了她的头顶:“很快就没事了,乖乖的呆在这里,叔叔会保护你。” “嗯。” 头顶轻轻抚摩的那只手掌很宽厚,很温暖,而法偌雅却在凝视着身前那柄不断坠下血滴的刺剑,柔弱如花瓣的薄唇边,笑靥宛然。 这是个动荡的年代,任何人,任何事,都无可避免地深陷于庞然而激烈的旋流中,等待着命运的最终沉沦。 八岁的基丝佳尼很清楚自己在人世间扮演了一个多么微不足道的角色,尽管在生活中,她几乎拥有一切。 “亚历山大”是她的姓氏,在洛德伦大陆中部的德维埃王国,这象征着皇族的无上荣耀。 正如基丝佳尼的父亲——卡斯旺亲王常说的,生活中,总是存在着这样那样的磨难。数日前那场突如其来的劫杀,将基丝佳尼从无忧天堂中狞然掳出。直至到得这座地处边远的废弃城镇之后,那倾翻的马车和一众侍卫尸骸仍时常在眼前挥之不去,宛若梦魇。 这金枝玉叶的天潢贵裔年纪虽幼,在整个劫持过程中却表现得异常冷静。德维埃以乌金矿脉丰富而闻名于世间,即使是皇族,遭遇冒险者团体突施绑架的亦早有先例。基丝佳尼大致能猜到那些操着异地口音的大汉最终想要的是什么,至于生命,她半点也不担心。 阴暗的石室外,凄厉的惨呼仍在断断续续地传来,且逐渐接近。甚为古怪的是,始终不曾有过丝毫打斗声息,往往连串压抑而沉闷的垂死哀嚎之后,便是短暂的沉寂时刻,周而复始,隐呈着令人心战的独特韵律。 望着身前脸色发白的两名看守,基丝佳尼忍不住笑了笑。劫持者的表现令女孩儿想起了马术课上那名不太高明的老师,当面对着处于发情期的暴躁雄马时,他同样也会有着欲哭无泪的表情。 要不是为了去看他的拙劣“表演”,基丝佳尼也不会在返回亲王府邸的途中遭袭。或许是因为年龄的关系,这名颊边散落着几粒俏皮雀斑的小女孩热爱一切能带来欢笑的事物。乐观就像是无处不在的阳光,时刻耀暖着她的心房。 既便是此刻,它也依旧不曾改变。 “要是再不停下那该死的动作,我就砍掉你的腿!”看守中的一人忍无可忍地低吼。 坐在一张残旧木椅上的小基丝佳尼正在晃动着双脚,刺耳而频繁的椅身炸响犹如冬夜中老妇的低咳,固执地不肯停歇。带着些天真的笑容,她仰起脸蛋:“这些天我都是这个样子的啊!您这是怎么了?” 那汉子一时语塞,基丝佳尼却又笑道:“我听父亲说,一个人觉得害怕的时候,脾气也会跟着变坏呢!” 两名看守愕然对视,先前那人倾听着外界的动静,渐渐竖起了眉毛:“小东西,看样子没让你尝上些苦头,倒是老子的不对了” “隆隆”一阵巨响骤然传入,无形而强烈的震荡带着室内烛火疯狂摇曳起来。那些无助灵魂在最后时刻发出的嘶叫,就此寂然。隐约间,沉重的脚步声远远震起,渐行渐近。 短暂的静谧后,斗室紧闭的铁门上敲响了几记剥啄。 两名看守颤抖着拔出腰刀,面向铁门。恐惧已经令他们失去了所有的勇气,这茫然无措的举动,只不过是潜意识中的对敌本能在作祟罢了。 驻守在整幢建筑里的同伴超过百人,能在盏茶时间将他们杀光的侵入者,已经让所有的反抗变得毫无意义。 闭门拒客显然算不上太好的主意,在尖锐到让人头皮发麻的“吱吱”声中,坚固的铁门突然自横闩处开始向内鼓凸,并渐渐拧成了一团硕大的虬结物。 守卫们瞠目结舌地看着一只毛茸茸的大手直破而入,扯纸般撕碎了三寸余厚的精铁门体,骇然之下就连握刀的力气也即将失去。几乎是同时,两人均向后退去,手中长刀翻转,架上了基丝佳尼柔弱的肩胛。 背负双斧的麦基特里克自破裂的门洞间弯腰跨进室内,冷冷地乜向守卫,眼神中尽是不屑:“火狮佣兵团的人,向来都是这样下作的么?” “既然知道是火狮团在做事,你们居然还有胆子来插上一脚,难道就不怕死?”一名守卫色厉内荏地吼道。 麦基特里克咧嘴大笑,身躯颤动间斧刃上粘稠的血浆一滴滴地坠落地面:“‘罗刹’这个名字,应该不陌生罢!” “当当”两声脆响相继颤起,守卫们再也掌控不住长刀,哆嗦着软倒下来。 罗刹!!! 无论赏金猎人还是规模再大的佣兵团体,面对着它就只能退避三舍。没有人愿意去惹这些披着猎人外衣的嗜杀恶魔,强大和冷血早就令他们在行业中的霸主地位无可撼动。罗刹所接受的委托任务从无失手的原因之一,便是缘自于同行不敢越雷池一步的禁区规则。 一如猛兽出没的蛮荒地带,食物链最高层的极少数存在,必定有着独立且广阔的猎食区域。其他食肉猛兽的逾越,就意味着博杀,及死亡。 “这次真的不知道罗刹接了那边的活,求你,放过我们”除了恐慌,守卫的意识里已更无他物。 “迟了。”麦基特里克遗憾地摇头,踏步上前,轻松扭断了两人的脖子。不能用斧头让他觉得很是懊恼,但是一想到旁边的女孩儿可能会出现尖叫哭泣等抓狂举止,砍下头颅的瞬间快感似乎也变得不那么重要了。 女人发出的噪音对正常男人而言往往是致命的,即使,眼前的只是一个小女人。 然而基丝佳尼随后的表现,却让魁伟豪迈的罗刹猎人吃惊不小。直到行出这幢破落的多层建筑,女孩儿始终紧咬着嘴唇,片语未发。尽管一路上赤红横溢,倒卧的尸骸残肢将有些狭窄通道几乎完全堵死,穿行在血肉沼泽中的她脸颊已全然煞白,但那细碎的脚步,并没有丝毫停顿过。 一身劲装的罗刹女团长贝丝蒂娜,正守在建筑底层的入口处,见两人行出,只是淡淡地点了点头,便即默然举步。 沿着蛛网也似的密集巷道间前行片刻,隐有杀戮之声自远方传来。麦基特里克神色微变,单臂挟起基丝佳尼,壮硕如山的身躯平平拔高,向着前方疾射而去。贝丝蒂娜冷漠地掠了眼茫茫无尽的雨雾深处,挥手施出驭风术,尾随掠出。 随着急速接近,那点凛冽纵横于水幕中暗青光芒也变得愈发清晰起来。“哧哧”作响的剑刃破空声交错密布在三丈横阔的空间之内,周遭闪耀着炎气辉芒的数十柄兵刃俱是难破其御,每每方自攻入这硕大防御圈的边缘地带,便于炸起的大蓬火星中倒卷开去,半步不得寸进。 麦基特里克于飞掠中反手探向背后,抽出两柄精钢阔斧,深吸了一口气后周身已是腾起了尺余高的金黄烈焰,低吼声中便要将斧头脱手掷出! “先等等。”后方斜刺探出的一只纤巧手掌按上了他的臂身。 麦基特里克疑惑地转首:“再不帮忙,这娘娘腔怕是要完蛋了!” “有我在这里,那绝对不可能发生。”贝丝蒂娜目注十余丈开外的激烈战团,星眸中略有异色掠过。 由于芬德利的当先诱敌,红狮佣兵中倒有小半兵力相继投入到了他的方位来。长时间的激战对耐力和意志都是个极大的考验,而令他逐渐被压制的真正原因,却是法偌雅的存在。 小家伙的成长速度,似乎正和胆量成反比。向来最溺爱她的芬德利无论去哪儿都必须得带着这罗刹猎人团的新成员,极少能有脱开身的机会。其实在某些方面,法偌雅表现出的强烈依恋,实在是大大满足了他身为“人父”的虚幻情结。 虽然麦基特里克总嘲笑这是母爱的表现,但芬德利一直认为,每天晚上看着法偌雅睡着,是最令人满足的事情。 越来越多的敌人,如同凶悍的兵蚁自巢穴的各处出口涌出,慢慢将周遭的空间封成了死地。同伴累累倒卧的尸体,更是激起了人性中暴戾横蛮的一面。仅存的数十名佣兵高呼酣战,武者当前,法师辅以远程攻击。那单薄清秀的年轻人每一次发动反扑,就必定会有躯体倒卧的闷声随即震起,他的击杀动作行云流水,不带半分煞气,手中的刺剑却狰狞直若妖兽之牙! 战局至此,已唯有不死不休方能收场。相较于红了眼的火狮佣兵,芬德利仍还保持着清晰的理智。虽然不明白另两名罗刹成员为何久久观战且全无动作,但他并未选择出声救援,而是如初战时般谨慎博杀,节制着每分体力。 彼此间牢不可破的信任,正是确保罗刹强悍实力的基石。在连续刺倒三人后,芬德利甚至还俯身抚了抚法偌雅的小脑袋,报以一个疲倦却温暖的笑容。 女孩儿总是很乖,自芬德利将她护到身边时起,就开始安静地蹲着,抛玩石块。暴雨之下,她似极了一朵柔弱蓓蕾。 优胜劣汰的规律,似乎永远也不会改变。残存的佣兵无一不是火狮团中的好手,场外连番射至的魔法光束更加让芬德利被动不堪。火狮中的法师早已将攻击重点放在法偌雅身上,逐渐频繁的腾闪躲避之间,芬德利感觉到臂弯中那个娇小的身体正变得愈发沉重起来。 终于,一柄挟裹着熊熊炎气的长刀于阴狠撩挑中,突破了剑气凝成的护网。芬德利只觉得后背上骤然一麻,随即喷薄而出的热血顿时将他的半边身体染得通红。 远端观战的麦基特里克直喘着粗气,紧握着斧柄的手心间已湿漉漉俱是冷汗。火狮佣兵就像一群撕咬着猎物的狼,除了几个游走警戒的法师以外,更无一人向这方看过半眼。逐个击破是佣兵及猎人恪守的作战准则,现在,他们无疑很乐意将这种诡异的局面维持下去。 似是感觉到了同伴的焦躁,贝丝蒂娜十指微动,隐约间,漫天的雨点竟忽现短暂滞顿:“再等一会,我想确认些事情。” 尽管麦基特里克心中急如火燎,但还是沉默下来。早在接到卡斯旺亲王委托后的第三天,罗刹便已寻到了火狮团藏身的所在。选择雨天突袭,却是有着特殊的原因。 罗刹团的历代成员都坚信着,只要斗场上存在水源,贝丝蒂娜便是无敌! 大量的失血,使得芬德利的神志逐渐混沌起来。胸腹处相继传来的裂痛仿佛在宣告着黑暗即将来临,依靠着博杀的本能,他依旧在挥动刺剑,脚步却渐渐跄踉迟钝。 几枚尖啸卷至的风刃,毫无滞塞地没入这金发年轻人的后背,爆起大蓬血花。强烈的眩晕感迅疾涌上,冷冷侵蚀了他的身心。 在即将失去意识的瞬间,芬德利没有望向场外伙伴,只是颓然收剑,双臂合拢间,将法偌雅护在怀中,无力倒下。 “你是个好人。”这是他听见的最后一句话,轻柔如梦。 炎气与魔法的辉芒已然耀亮了整片区域,无声无息间,一个小小的身影缓慢升起。数道黑色暗芒缭绕于她的周身,急速扩张着领域,恰似蔷薇在悄然攀爬伸展,怒放生机。 一波波来袭,均沉寂泯灭。逐步凝成的黑暗光晕宛如深不见底的空间裂缝,就连奔腾咆哮的高阶雷系魔法,也未能在它旋流的表层上激起一丝一毫的波纹。 火狮佣兵悉数停下手来,茫然望着尸骸横布的空埕间,那处妖异的所在。体内空空荡荡的虚弱感让他们觉得,那团暗色光芒似极了一张狞然大张的妖魔血口,已将所有的全部尽皆吞噬。 包括灵魂。 银发,紫眸,暗色笼罩下的法偌雅,容颜一如天使。意识之海深处,仿若沉寂了千年的潜流缓缓涌起,一缕清越低回的吟唱自口唇间婉约吐出,流转于场中,曼妙无方。 “果然是这样”贝丝蒂娜眸中的神色喜忧参半,隐透着些许恐惧。身边的麦基特里克早就瞪大了双眼,喉间“咯咯”作响,就连半个字也说不出来。 状若痴呆的火狮诸人环视下,黑暗光晕中极缓地伸出了一只小手,兰花也似的展开,无情握紧:“爆!” 那数十名佣兵的头颅像是同时被无形大力生生挤压挟紧,前额处的颅骨在凄惨钝响中破开一道道森然缝隙,随着或是微红或是黯淡的微小光体自内尖叫飞出,沉闷的爆裂声连番大作,粘稠的血浆脑体横飞了整个空间! 黑芒散尽,雨势渐收。 一抹橘红的阳光,自散开的云层间灿然散落,笼罩了这片已然谢幕的杀戮之地。满地的黑红泥泞间,基丝佳尼茫然迈动着脚步,任由身前的大手引领着她,渐渐靠近了那个恶魔般的小女孩。 法偌雅逐一拾起散落的小石,蹲下身,执住了昏厥中芬德利的手。直到基丝佳尼华贵的小牛皮靴停在身前,才静静地抬头,仰望。 两个看上去年龄若仿,身世际遇却截然不同的女孩儿,就这样默然对视着,直到后者勉力想挤出一个微笑,法偌雅才毫无表情地垂低视线,抛玩起碎石。 基丝佳尼想要说些什么,喉间却涩痛如燎。超越年龄的沉稳与傲慢,早就在这个衣着粗陋的女孩面前灰飞烟灭。除了从未有过的刺骨恐惧之外,她的心中,还存在着震惊。 原来这世上,有人能以如此高贵的美丽 幽静绽放。 (本章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77章 第三十七章战线 这个死灰色的冰冷世界里,存在着很多可怖的东西。有些是切切实实的,有些却只会出现在梦魇中。 正呈现于眼前的丑恶场景,让薇雪儿觉得即使是一千头光明圣典中描绘的食人魔加起来,也远不及这般可怕。因为后者最多只是抹杀生命,而此刻如毒蛇般蠕动虬结于视野中的,却几乎连她的灵魂也要一并撕裂。 这是一条石板铺就的甬道,狭长而幽深。借着斑驳壁体上斜置的短炬辉芒,隐约可以见到成百上千具躯体于两侧连绵阻隔的铁栅后方,或伏卧,或蹲踞,扭曲成诡异难言的种种形状。 黯淡的火光辉耀下,其中部分人的身上呈现出死尸才会有的惨白色。这些瘦弱肮脏的活体,自薇雪儿进入视线时起,便如瞬间被注入了强大生命力的骸骨般相继蠕动起来。 恬静美丽的小公主就连做梦也没想到,有朝一日会身处阴森的帝都大牢。传闻中,这里是要比冥界更为邪恶的地域。自建成以来,源源送入的无数重犯见证着它的贪婪与残酷。在这里能够活着结束囚禁生涯的家伙,几乎从未有过。 尽管引路的两名军士在一路大力挥抽着皮鞭,记记着肉的炸响直令人毛骨悚然,但蓬勃的肉欲还是于犯人们体内化作了熊熊火焰,将理智与恐惧逐渐焚烧殆尽。 生活就像一谭死水,谁都不知道何时会在沉沦中窒息。日复一日,他们都如地底的昆虫般僵卧蛰伏,只是在分派牢饭时才会挣起身躯,麻木动作。一只硕鼠,几块油汤中漂浮的肉皮,甚至是一丁点狱卒啃剩的苹果核,都会成为引发争夺的对象。 欲望在这个独特的世界里变得简单。 正如当薇雪儿从甬道尽头迟疑迈入时起,囚犯们便以各种能够想象到的方式宣泄着亢奋和欲念。饱含污秽的吼叫如潮水般瞬间淹没了整个监区,一双双枯瘦手掌自铁栅间疯狂探出,像是要在虚空中索取着些什么。各间囚室之中,都有人一边直直地瞪视那柔婉的女体,一边急不可耐地褪尽衣衫,于战栗的快感中喘息自渎。 没有人在乎将要面临的惩罚,在这里,生命早已毫无价值。 同样是人类,一面铁栅,便将所有的一切变得完全不同。薇雪儿不曾想到过这世上还有如此赤裸裸展现丑恶的方式,此时此刻,她唯有颤抖着快步行进,就连半眼也不敢再去看那些暗色掩隐下的蠕动躯体。 “殿下,真是抱歉。”军士中的一人忽回过头来,低声道。 薇雪儿强自笑了笑:“是我自己要来,不怪你们。”自从玫琳入军部任职后,她的身边就终日冷冷清清,除了不苟言笑的贴身近卫以外,就连个说话聊天的人也是难以寻获。 穆法萨一贯的谨慎作风,使得如今的皇宫警戒堪称是固若金汤。独处深宫的孤寂远非常人能够想象,每当午夜梦回时,小公主心中的那缕牵记总会悄然升起,带着挥之不去的哀伤。 摩利亚皇远赴巴帝之后,薇雪儿觉得,生活开始愈发孤寂起来。在这个袄热而沉闷的夏夜,她悄悄摆脱了近卫,为的只是来找寻久候不归的玫琳。 沉暗的监区尽头,横列着几间石室。透过严实紧闭的铁门,阵阵嘶哑的哀嚎自内传出,凄厉莫明。 于最顶端的一间石室前,两名引路的军士停下了脚步。其中一人拉开铁门,恭谨地挺胸行礼:“殿下,我们到了。” 薇雪儿报以柔弱的微笑,缓缓前行。斗室内很昏暗,只有几点幽幽的烛火在绽放着光芒。一种低沉的,犹如野兽垂死呜咽的声息,断断续续地回荡在狭小空间里,那饱含着痛苦绝望的颤音立刻让她的身心为之冰寒。 “姐姐,是你么?”铁门已在身后合拢,薇雪儿望着室内端坐的纤细背影,颤抖开口。 那人回过头,不易察觉地蹩起眉梢:“你来这里做甚么?” 薇雪儿长吁了一口气,走上前去:“姐姐,已经很晚了,还不回家么?我自个儿一直睡不着。” 纯黑色的皇家制服恰似一笔张扬的油彩,于玫琳冷艳的容颜间添上了浓烈野性。注视着因恐惧而脸色苍白的薇雪儿逐渐靠近,她那双明亮的眸子里现出了些许柔和之色:“就快好了,你去外面等我。” 似乎是由于亲人的存在,薇雪儿已没有初来时那般害怕。掠了眼周遭环立的数名狱卒,她拉起了玫琳的手:“姐姐,我们现在就回去不好吗?” 玫琳握紧那只冰冷的手掌,微笑道:“我在问些事情,用不了多长时间就会有答案的。” 清脆的铁器声响中,一名狱卒在角落里拾起柄黝黑物事,径直行到玫琳面向的墙体之前。那里垂吊着一团硕大的阴影,此刻,它正在无力挣动着,宛如寒风中萧瑟的落叶。 随着狱卒娴熟利落的动作,铁器啮合的钝声狞然炸起。继而尖利拔高的惨呼瞬时划破黑暗,响彻了整个石室。 薇雪儿低低地惊呼了一声,向后退去。颊边溅落的几点温热液体,让她不由自主地抬起手来,茫然拭上。借着烛火,颤抖指端呈现的一抹黑红似乎正在无声狞笑。 “我听说,卡娜老师生前的时候一直和你私交不错。今天的这种局面,同样是我不愿意见到的。”玫琳看也不看泫然欲泣的小公主,对着前方那团黑影柔声道:“洛德伦大陆的任何地方,都是属于强者的舞台。其实像你这样的高阶魔法师,应该拥有无比美好的人生才对。这几天以来,我要什么,能够给你些什么,都已经说得很清楚了。赫拉,你向来就是个聪明人,有些道理,用不着我来说教。” 凄厉的哀呼已低落,那暗影挣了一挣,四根紧缚于周身的铁链簌簌颤动,叮当作响。 “我有点累了。”玫琳微微叹息。 几支燃起的油炬很快便将整间斗室映得通明,墙角处斜靠的一排刑具无声闪烁着幽幽寒芒。又一名狱卒在几经挑选之后,终于执起其中一件物事,遍布青森胡茬的脸膛上绽出狰狞笑容。 那是块平扁的皮革,其表层插附着千百枚长短不一的钢针,针芒青森而尖锐,斑驳的点点血斑令得它们看起来就像是恶魔的瞳仁,委实是妖异到了极处。 无数条深深浅浅的伤痕,斑驳虬结着爬满了赫拉的全身。她赤裸的躯体一如暴风卷席后的荞麦,仿佛随时便会因虚弱而断折,那双曾经秀若芝兰的纤手,已变得残缺而丑恶,十指仅余其三。 薇雪儿怔然看着她蓬乱发丛掩隐下的青紫面容,忽然感觉到胸口闷塞欲裂,透不上气来。最后一次见到这名宫廷法师团中的顶尖人物,还是在帝国广场的授勋仪式上。彼时场中士兵方阵浩瀚如海,但她与一干白袍法师赫然便是钢铁丛林中最夺目的那抹亮色。 高贵而明艳,是所有宫廷法师的共同点。而现在,赫拉几乎已不再像个人。 长时间的肉体折磨,使得赫拉始终处在接近昏厥的混沌边缘。胸前传来的粗糙触感,冰冷地唤醒了她的神志。带着些茫然地撑开肿涨眼帘,她的视线却恰巧触及狱卒手中的那根钢针。方自惊骇间,一股燃烧的刺痛骤然扎入左胸处娇挺的粉色蓓蕾,女法师的身躯立时绷紧,胸腹处抽搐着高高挺起,片刻后颓然软下,就连惨叫的力气也已经失去。 薇雪儿啜泣着,捂住双眼不敢再看。玫琳若无其事地瞥向她,淡然道:“你还是出去的好。” “殿下,灵魂契约不是人力能够破除的。如果告诉了你,我一定会死!”眼见着狱卒拔出了第二根长针,赫拉忽嘶声呼道。 玫琳笑了笑:“那是你的事情。不过我可以保证,任何结局都会比现在要好。” 再次缓缓刺入的钢针,让赫拉开始哭泣。行刑狱卒的脸庞早就由于亢奋而扭曲变形,在力求放慢每一分动作的同时,他的目光无法遏制地掠向了女体私处。 那里,才是这场凌虐盛宴的末道大餐。 可惜的是,饱受折磨的赫拉并没有坚持到他想象中的程度。在两颗上再也容不下半根钢针之后,她终于彻底崩溃。 “一切都是皇帝陛下的命令,飞鱼号,烈火岛很远”女法师断断续续的语声仍未完结,整个人已经化作了一支巨型火炬。由体内猛烈喷发出的赤焰刹那间焚尽了骨骼血肉,只余下片片缭绕腾起的飞灰。 “父皇果然还是向着他的。”玫琳默然想着,起身携了薇雪儿的手,行出刑室。 暗党之中,造诣高深的法师亦是为数不少。灵魂契约的奇异桎梏方式玫琳早已有所耳闻,而赫拉的死亡却让她仍是感到了震惊。 这些回归的皇家军士,当初根本就是摩利亚皇亲手推向洛佩兹那边的,在任何方面,他都毫无保留。 帝都军部对“叛逆者”表现出的反常宽容,此刻已悉数解惑。玫琳紧咬着下唇,步履匆匆地向前行进,眸子里的仇恨已几近沸腾。 “殿下,宫廷法师团这几天闹得满城风雨,到处在找失踪的同袍。”铁门开处,一名年轻的暗党上校静候其外,恭声言道。 玫琳径直行过他身边,冷冷地道:“再派人去一趟肯撒,他们出海的那条船,叫做飞鱼号。至于宫廷法师团,时间迟早会淡化一切。” 那军官疾步跟上,低声道:“统领大人昨天也曾经提起过这件事情,意思很含糊,说什么哗变的那批法师只是依照军令行事,没提别的。” “他是在说给我听,自然要表达得含蓄些。”玫琳美眸流转,向那军官柔和地笑了笑,“斯戈尔上校,你很好。” 甫一触及那澄澈眼波,斯戈尔心中立时大跳,本能地并腿立正,垂下首去。待到再抬起视线,那俏然身影已是去得远了。两侧石壁的火光辉映下,只见这年轻冷峻的军官怔怔僵在原地,神色惊喜交集,竟是在一刻不停地急剧战抖。 再次面对监区地段,薇雪儿禁不住拉紧了玫琳的手,脚步踟躇。 感觉到了胞妹的异常,长公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柔声道:“不用怕,从我第二次经过这里开始,就没有人再敢做些什么无礼的举动了。” “为什么呢?”薇雪儿悄悄环视着周围死寂一片的牢房,那些铁栅后的躯体尽皆畏缩在墙角,像是遭遇阳光的幽灵般收敛了所有声息。 “父皇说过,和大多数人打交道,最好的方法就是不要拿对方当人。”玫琳的语声淡然如水,“给他最想要的,或者让他感受最害怕的,所有的事情都会变得简单。” “有时候我觉得,姐姐和父皇很像呢!”薇雪儿小声地道:“就像刚才,我半点也不明白那宫廷法师犯了什么错,你究竟究竟在问她哪些事情呢?是很重要的军情么?” 玫琳沉下了脸:“这方面,你没必要知道。” 薇雪儿迷惘地望着长公主的侧面,那冷艳无双的容颜上,正呈现出一种完全陌生的神情。在这段噩梦般的经历终于快要结束的时刻,她隐约发现,对于身边的双生姐姐,原来自己是完全不懂的。 “后侧翼,敌袭!!!” 一声嘶哑的狂吼方自划破黎明的沉寂,苏萨克后方营地上立时卷起了骚动,顷刻间便有数百张强弓拉起,“咯咯”弓弦绞响炸成一片。 数十条红巾大汉簇拥下的索尼埃闻声回首,极远处高速驰行的小股马队间,高高挑起的一面军旗瞬时刺痛了他的眼眸。 “这帮婊子养的不去打蛮牙人,又来堵咱们干鸟?!”一名浑身浴血的马贼目光中直欲要喷出火来。 “变阵,准备迎敌。”索尼埃平静地吩咐,视线复又投向正前方蛮牙军的营地。那里的灯火依旧通明着,在斯坦穆的土地上肆无忌惮地炫耀绽放。 空气中的血腥味从来就没有片刻淡去过,既便是在战事已经止歇了半日之后,它依旧是浓烈且湿润的,仿佛随时会化为一潭粘稠液体渗进人的五脏六腑。 数十丈开外的粗陋战壕新挖不久,有些地方倒翻过来的草皮还透着油绿的芬芳。壕沟很深,延绵的地域却并不宽阔。在与蛮牙人打过几次交道后,无论是斯坦穆正规军还是草原上最大的马帮苏萨克,都逐渐摸清了这批不速之客的一些特点。 譬如说,他们狂妄的本性。 蛮牙总共投入斯坦穆的军力不足两万,而后者只是骑兵军种便已远远超过这个数字。悬殊的力量对比,换来的却是守军的节节败退。自战争爆发时起,蛮牙人就一路势如破竹,不过月余赫然已攻入了斯坦穆腹地。 没有人知道这些侵略者用什么去驻守攻下的大片土地,但随着战线推进,蛮牙的前锋军团由一个分为数个却已是不争的事实。 他们就像是传说中的深渊魔物,能够轻易幻化出若干分身来。 这可怕的发现摧毁了绝大多数斯坦穆守军的意志,之后的战事更是逐渐倾向于一边倒的趋势。往往是蛮牙的旗帜方从地平线上升起,成千上万的斯坦穆士兵就开始腿脚打战,惶然如大难临头。 战局上的微妙的转变,起始于苏萨克的参战。马贼与军人之间无疑有着本质上的不同,责任c道义对于这些凶残暴戾的掠食者来说根本就是一堆空话,掳掠屠戮的生涯早就让他们站在了国家的对立面,更无回旋余地。 真正令苏萨克举起马刀迎击入侵者的原因,却是缘自于切身利益。马贼也一样有亲人,有家园。苏萨克的老巢就在后方十余里的重山之中,蛮牙人犹如蝗虫过境的嗜杀行径令他们不得不死死固守着这条日益回缩的防线,酣战不退。 除了部分必要的驻地防御外,数万苏萨克几乎已经倾巢而出,与蛮牙人的两个师团打得难分难解。陷阱,绊索,火袭,淬毒箭矢等等一系列惯用于斯坦穆军队头上的阴狠伎俩,如今悉数找到了新的实施对象。然而在这场小规模的攻防战中起到决定性作用的,却是马贼精绝的骑射及悍不畏死的血性。 斯坦穆守军阵地一触即溃的现象,从无一次发生在苏萨克坚韧至极的防线上。蛮牙人的主力军队虽早已斜向纵深,步步紧逼斯坦穆正规兵力,但两个师团却始终驻留此处,似是誓要将这块草原尽头的土地一并吞没方肯罢休。 或许在从未受过挫折的蛮牙人的眼里,这里才算是斯坦穆国土上真正的战场。 后方的马蹄声愈发地清晰了起来,索尼埃没有回头。清晨冷冽的气流中,他默然仰起视线,望着身边高挑的,招展的大旗,独目中隐现傲色。 那黑色为底的残破旗面上,以银丝绣着一只狞恶的三足猛禽。十余个昼夜以来,它始终猎猎舞动着,支撑着每个苏萨克的灵魂。 他们只是群马贼,所以这并不算是军旗,而只能称作一种象征,永不屈服的意志。勇气的存在与否,和那身军服没有半点关系。 “老大,好像有点奇怪啊!”一名苏萨克拨转了马头,投向侧后方的目光中满是惊诧。 索尼埃远眺着蛮牙营地中陆续行出密密身影,对旁侧部下打出了几个手势:“奇怪?任何一个苏萨克的脑袋都值五枚金币,有什么好奇怪的。这些家伙应该是避开蛮牙人主力,绕了几百里地过来的。真是搞不懂,他们既然这样爱钱,怎么不来当马贼?” 斯坦穆正规军的懦弱无能仿佛仅限于对抗外敌,前段日子里趁着马贼和蛮牙人交战时来浑水摸鱼的军队不在少数。侵略者在他们的眼里比魔鬼还要可怖,永久有效的军部悬赏承诺,却让苏萨克变成了一堆诱人的黄金。 “这次怎么没有后辅大队?难道这帮家伙都他妈活腻了?”先前那汉子下意识地搓了搓双手,活活捏断斯坦穆军官脖子的快感让他至今仍回味无穷。 索尼埃闻言转首,凌厉的鹰眸略为凝视间,不由微微怔住:“先别放箭。” 那支身着斯坦穆军服的百人小队前端,一名黑发年轻人正从马背上掠起,向着苏萨克阵营疾掠而至!晨起的薄雾之间,他像是支越空长矛,来势快极,不出片刻便已到得近前。 “是你?”索尼埃愕然道。 “是我。”黑发年轻人径直走到他面前,肩头上蹲踞的一头火红小兽似是方自睡醒,懒洋洋地打了个大大的呵欠。 索尼埃有些啼笑皆非:“你来这里做什么?” 那年轻人掠了眼马贼之王憔悴的脸颊,冷锐的眼神中隐现笑意:“刚好路过,听说你在这边,就过来看看有什么能帮忙的。我还欠你的钱,不是么?” “什么都不用你还,快走快走!”索尼埃挥手催促道。 年轻人回身望向陆续驰来的同伴:“这马贼头子好像是我的朋友,帮他打完架再去摩利亚,不算迟罢?” “有架是一定要打的。”一个半兽人大笑着跳下马背。 “这哪是打架,明明就是打仗!”矮小的地行侏儒张望着四周,嘟囔道:“不过要是朋友的话,也没办法。谁都知道我戈牙图大人可是最讲义气的” 两名女法师相继盈盈落地,其中身着黑袍的一人温婉地笑了笑:“反正那孩子也已经没事了,大人您说怎样都好。” 黑发年轻人转过头来,微笑。马贼之王凝视着对方,没有说话。 他突然很想喝酒,然后与这狂妄却真挚的男儿长啸当歌! (本章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78章 第三十八章交锋 蛮牙人冲锋的号角声仍在空中低沉回荡,大地的震颤便已由轻微急转剧烈。那怒海狂潮般的黑线在迅疾无比的扩开着,源源不断的支流从侵略者的营地各处涌出,汇入这团愈发炽烈的暗色火焰,似是要将整个图兰卡草原彻底焚尽! “稳住,稳住!”苏萨克阵营间,马贼的嘶吼就像是狼嚎。 无数双大手中的强弓早就扩成了满圆,所有的人都在急促喘息,双目赤红。弓弦的绞响炸成了一片急不可耐的杀戮之音,成千上万支长箭于晨风中微颤着尾羽,寂然等待饱饮鲜血的穿透时刻。 那面残破却倨傲的大旗,此刻已被风扯得笔直,沉闷的招展声猎猎划响,咆哮若雷。 突兀爆发的战事犹如漩涡疾流,刹那间便将整片区域深陷其中。任何人,任何事物,都在围绕着一个方向急速旋转。人性中的嗜血本能甚至盖过了对死亡的恐惧,以杀制杀,或许才是此刻唯一的生存法则。 密密麻麻的人丛之间,戈牙图不易察觉地后退着,全身哆嗦个不休。他觉得胸腔中有一群惊惶的吸血蝠在尖叫飞舞,随时便会撕裂体表汹涌蹿出。蛮牙锋线的尖刀位置上,那些狰狞的生物正在视野中愈发清晰起来。地行侏儒麻木地转动目光,直到身后撞上了某样物事,方才茫然顿住脚步。 立于后方的雷鬼沉默地望向他,神色间亦有着掩饰不住的恐惧。 “那些是什么?妖兽吗?”戈牙图战栗着问。 “好像是人” “幸好那小子让我们留下来看着这些笨蛋,不然的话,今天可算是完蛋了。”戈牙图掠了眼一众被绑得结结实实的斯坦穆军官,强自笑了笑。 雷鬼的视线越过人群,直投向战壕前沿纷立的几条身影:“蒙达在,就一定不会有事的。” “放!!!” 索尼埃的怒吼方自震起,密集的箭矢破空声便已然大作,与沉闷的弓弦颤响交织成一阵令人头皮发麻的死亡暴风。 几乎是同一时刻,蛮牙人高速涌动的锋线现出短暂滞顿,随即于漫天飞扬的尘土中横向坍塌了厚厚一层!那千百头骑兵胯下的金毛异兽哀鸣着仆倒于地,连带着背上的主人一起,瞬间便被随后涌过的大批同类踏为肉泥。 高亢狞恶的嚎叫响彻了天空,远远的,一团极为庞然的黑影骤然拔起,临空飞掠,轰然落在苏萨克防线前方,双方相距不过十丈之遥! 那是头不该存在于人世间的巨灵。 它有着人类的躯干,累累虬结的肌肉刀刻斧凿地起伏于古铜色肌肤下,勾勒出喷薄欲爆的力量之源。粗陋而破旧的皮甲下方,一双布满坚硬角质层的双腿却是向后弯曲的,本该是膝盖的位置上探刺出数十根暗灰色的锐刺,诡异无比。 巨灵强有力的脚掌,看起来就像是蜥蜴的足,布满了坚硬鳞片的趾头相隔极开。两丈有余的高度使得它甚至超出了独眼巨人的块头,历来以体格魁伟闻名的高山氏族更是无法比拟。 所有的特征中,最诡异的还是它的头颅。 即使是完全战化的半兽人,面目也不会与人类相去甚远。可这头巨灵根本就如造物主生生斩下狮首,按在了人类躯体上一般。那满头披散的长鬃间,碧油油的眼眸直是凶芒毕露,戾态摄人至极。 瞬息之间,苏萨克第二波羽箭齐射已发。 那狮首巨灵抬起左臂,臂身上套附的阔盾顿时便在箭雨中辟开一道急流。带着人类般的讥嘲眼神,它骤然低吼了一声,掷出手中垂执的丈余长矛。劲起的气流甫一啸响,矛身已是在空中电射而逝,掠向苏萨克的防线所在。 想象中的血光迸现,却是出现在片刻后。调首飞回的长矛像是条深海中逆袭的虎鲨,凶狠啮上了狮首巨灵的前胸,来势比起之前又何止快了百倍?! 碗口粗细的矛体带着强烈的旋转,贯穿整个胸腔后余势仍是不绝,直飞出十数丈开外斜斜坠落。巨灵瞠目结舌地望着胸膛上急喷出的血泉,直到几块硕大的内脏碎片夹杂其中跌落地面,眼神才慢慢地黯淡了下去。 在如山身躯仆倒的刹那,它不甘地抬起视线,瞪视着前方掷回长矛的那名黑发年轻人,颓然咽气。 区区一名军士的毙命,在战场上无异于大海中泛起的些许涟漪,但此刻已离苏萨克战壕不远的蛮牙前锋军,却现出了些许迟疑。 这些非人非兽,形态各异的邪恶生灵,在面对强横力量的时候也同样会感到恐惧。死去的蛮牙军士在所属军团中已是数一数二的勇者悍将,在这种距离下被一击格杀委实是匪夷所思到了极点。与此之前,它甚至就连半块油皮也未曾在战事中刮破过。 短暂的畏缩很快就为汹涌战意所淹没,如果一定要找出合理的解释,蛮牙人更相信那是个不幸的意外。大陆上的任何种族都不可能具有如此可怕的战斗力,战争之所以能够延续到今日,这无疑是最为关键的原因之一。 马刀锋刃的寒光,已经亮彻了整条苏萨克战壕。后排阵营的齐射仍在持续着,随着双方距离渐近,蛮牙锋线的长矛投掷也终于迸发如潮! 尖刀位置上的烂泥顷刻间掷出五支长矛之后,就连盾牌也一并扔了出去。望着空空如也的六只手掌,它愤怒地自座骑背上跃出,疾扑前方的敌军防线。半空中,烂泥股后的长尾倏地昂起,两枚碧绿色的毒蛰于尾端闪烁着妖异暗芒。 适才死去的那个大家伙,叫做铁渣。它和烂泥差不多同时来到这个世上,虽然都不怎么爱说话,却慢慢成为了很好的朋友。烂泥不明白铁渣为什么每次打仗都喜欢冲在最前面,就像是不明白自己那狗屁名字的由来。 自有了记忆开始,身边的大部分同类都是冷漠且危险的,“朋友”这个概念烂泥并不懂,可在和铁渣同住一处营帐的时候,它会小心地缩回尾蛰,在后者如雷的鼾声中睡得很香甜。 激射的长矛在嘶吼,在咆哮。烂泥卷起分叉长舌,舔了舔鼻尖,眼见着几支长矛即将洞穿那个杀死铁渣的年轻人,它不由亢奋地加快了跃行速度。 洛佩兹冷漠地抬手,指端黑芒立现。正欲动作间,忽觉肩头一轻,却是红飞了起来。小家伙懒洋洋地瞥了眼洛佩兹,径直飞到战壕外缘,深深地吸了口气,喷出。 在所有苏萨克的茫然注视下,漫天激射而来的无数支长矛同时色呈血红,慢慢扭曲如麻花,继而竟悉数融成铁水,坠落地面。防线以外的整个空间,似乎都凝固了。最前方的数千蛮牙人尽皆保持着冲锋的动作,在下一个瞬间,化为飞灰随风散去。 直至此时,那股仿佛能焚化天地的烈火才狞然现出形态,不可一世地横扩了数里范围内的空埕! 赤炎燎灼之下,战壕中的苏萨克均怪叫着抛去手中发烫的马刀,连滚带爬地向后退去。每个人俱是须发皆枯,裸露在外的体表上鼓起了累累水泡。其中部分马贼的衣衫已在高温下燃着了火头,一时阵营中青烟四起,骚乱不堪。 焰芒散尽,红缓缓飞回洛佩兹肩头,傲慢地低鸣了一声。 战场彻底安静下来,没有半点声息。蛮牙的后续部队以及全体苏萨克都定在原地,怔怔地望着那块宽阔的,没能剩下半点东西的焦埕,僵立如泥塑木雕。 “扑你老母!”满脸焦黑的阿鲁巴找不出什么能形容此刻震骇的心情,他的一双眼珠几乎瞪得已经快要掉落下来。 透过地面上仍在不断腾起的扭曲热浪,隐约可见蛮牙部队向后退去。由于距离的关系,没有士兵能看清火源究竟是从何而来,但毫无疑问,这根本就不是它们能够抵挡的力量。 “杀!”洛佩兹低喝,身形一越数丈,向着敌方疾掠而去。两军交战,士气向来是重中之重,萌生怯意的蛮牙军队将要扮演的,只能是溃败者的角色。 裁决小队随即掠出,罗芙神情焦灼,亦发动驭风术飞起。自离开烈火岛至今,她就一直不敢与洛佩兹交谈。尽管后者在发现船上多出一人后并没有过多责备,但女法师还是感觉到了不安——违抗他的命令,这还是第一次。 “哈哈,杀光这些丑陋的爬虫!”戈牙图乜了眼身边满脸敬畏的众多马贼,干咳一声转过首去,威严地道:“我说雷鬼啊,这种小场面,我们还是不要上去动手了罢!多留些历练的空间给年轻人,或许对他们的成长还是有点帮助的。” 雷鬼头大如斗地看着他,哼哼唧唧了半晌,连半句话也未能接上口。生平第一次,善良得几近懦弱的他产生了想要揍人的冲动。 蛮牙人虽在后撤,却是前阵变后阵,调首缓退,显得极有章法。 洛佩兹等人去势快极,索尼埃骇然之下连声高呼,未得半分回应。迟疑片刻后,他跃上马背,挥刀喝道:“米塔罗,古达,带上两个大队跟我走,快!” “老大,蛮牙人会不会放那些古怪东西出来?”旁侧一人低声道。 索尼埃冷冷地乜向他,独目中凶光大盛:“这年头肯为朋友拼命的人不多了,我绝对不会让那小子死在这里!” 爱莉西娅与罗芙,始终远远地飞掠着,不敢过于靠近洛佩兹。他周身腾起的黑芒正在变得越来越浓烈,强烈而诡异的力场旋流干扰着空间内所有的元素体。既便是相隔甚远,两名女法师还是觉得体内的魔力躁动不休,隐呈溃堤之势。 奇怪的是,阿鲁巴和布兰登半点也不受影响。两人一左一右地疾掠于洛佩兹身后,臂体前端均耀腾着熊熊炎气,金黄色的光芒凝如实质。 大约百余名殿后的蛮牙士兵,勒转了胯下异兽,向着众人迎面冲杀过来。布兰登十指连动,弹丸大小的炎气光体相继射出,却没有一枚能够击中敌军。 只是照面间,那些他选定的目标,包括其余士兵,已经全都是死人。 肥硕的裁决队长清晰看见洛佩兹周身的黑芒于瞬间暴涨,悄然吞噬了周遭的大片地域。他根本就不需要动作,一缕缕更为纯粹的暗色光束就像是有了生命般流转舞动,无情地切割开肉体,继而扼灭生命。 “光明神在上”布兰登习惯性地默然祷告了一句,只觉得喉间有些发干。 支离破碎的血肉残骸遍布了四处,在短短片刻之后,它们就变成了可怖的墨色,干瘪得再也流不出半滴血来。 同袍的惨遇很快就让更多的蛮牙人反扑而至,半空中的两名女法师相继出手,连番射下道道魔法攻击。与以往不同的是,这次扮演了主攻角色的是罗芙,而非实力强大的爱莉西娅。 与生俱来的能力,让爱莉西娅对火系魔法的掌控达到了一个常人难以企及的高度,然而此时此刻,她却很难依靠火攻对下方的蛮牙人造成太大伤害。 由于兼顾到混战中同伴所在的关系,爱莉西娅将魔法攻击的范围控制得极小。蛮牙士兵配备的阔盾,轻易便阻隔了炽烈的火袭。这些黝黑的盾牌上镌刻着大量字符,格挡间往往隐现数倍之巨的光晕屏障,竟如铜墙铁壁般牢不可破。 眼看着罗芙以元素球高速射穿众多不及动作的蛮牙人头颅,爱莉西娅唯有苦笑。在烈火岛的日子里,最没有收获的一批人恐怕就数充当监督者的裁决队员了。 蛮牙的后撤已然完全停止,逐渐汇流的人海淹没了洛佩兹及两名裁决队员。红早就开始按捺不住,但屡次有所动作时,都会被洛佩兹轻拍阻止。 他的周遭,横呈着一片极之宽阔的血地。千百具人兽难辨的尸体残肢层叠堆起,几乎密无间隙。那团护在体表的黑暗光晕,已赫然扩张了数十倍领域。每次收缩涨起之间,便会有大蓬的赤红飞溅而起,激射于整个暗色空间中。 “你们到我身边来,敌人实在是多了些。”洛佩兹高声道。 “这样帮着苏萨克,可不像是你的作风。”阿鲁巴奋力格开刺来的长矛,退入那暗色统治下的微型世界,随即跟进的两名蛮牙士兵立时被袭来光束绞得血肉横飞。 洛佩兹笑了笑:“我是在帮自己。” 阿鲁巴疑惑地转首待要再问,却发现对方的眼睛赫然是闭着的。连串的兵刃交击声响之后,布兰登狼狈不堪地退了进来,见到洛佩兹的情形也是一愣。 他那张年轻的脸庞上,正带着丝平静的享受神色。 (本章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79章 第三十九章尸巫 “没有魔法,没有军制炎气。不是它们不想用,而是因为不会。” 杀声震天的库马城头,希尔德大帝俯瞰着城下茫茫涌动的蛮牙部队,疲惫的语声中隐透着异样情绪。 在经过了数周战火洗礼之后,这座巴帝国西部最大的行省已经飘摇如风中残叶。成千上万的战士长眠于此,他们的魂灵在空中盘旋穿梭,默默注视着库马千疮百孔的褐色城墙,眷恋不去。 那是鲜血干涸的颜色,每处溅落的褐痕,都镌刻着军人钢铁般的忠诚。 普罗里迪斯探出手,抚摩着城头崩裂的垛口,依旧苍白如纸的脸庞上微现笑意:“我想,它们并不需要依靠这些作战。” 希尔德大帝深深地注视着这名年轻的王者:“你说的不错。虽然处在敌对立场,但我不得不承认,蛮牙拥有世上体力最强的战士。而且它们可怕的地方,还不仅仅是这些。” “哦?”普罗里迪斯垂下目光。 城关前密密茫茫的人海之间,高达十余丈的攻城楼车宛若远古泰坦般纷然推进。层叠而起的木格平台上,无数挥舞着长枪大戟的蛮牙士兵攀附挤涌,酷似爬满了乳酪的蚁群。库马城头激射的箭雨从一开始就未曾有过片刻停缓,但蛮牙人所执的黝黑盾牌却轻易阻隔了绝大部分来袭。 “蛮牙人的防御和恢复能力,才是我们难以应付的原因。”希尔德抬手拨开下方射上的一支劲弩,默然摇首,示意身后涌上的近卫退开,“你来巴帝也有些日子了,来前沿阵地却还是第一次。我很好奇,在协议早就达成的今天,是什么还在动摇着你的决心?” “自从我来到巴帝的那天起,梅隆上将统率的两个军团就已经开赴了国境线边沿。他的名字我想您一定不会陌生,第七c第九两个突击军团历来就是摩利亚最精悍的力量,在北方战场上,他们击退过成倍的盟军,并且没有回缩过半寸防线。”普罗里迪斯笑了笑,道:“现在的问题就在于,我无法让任何摩利亚士兵为了没有诚意的盟友去冒险。您允诺的利益虽然可观,但很可惜,它并不能代表全部。” 希尔德大帝缓缓皱起眉头:“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普罗里迪斯湛蓝如海的眸子里讥嘲之色一闪而逝:“狮兽军团的威名,我是耳闻已久了。奇怪的是,既便到了如此艰险的境地,您手中的这张王牌却始终没有被抽出来。更加有意思的是,在贵国帝都做客的日子里,我没能见到一直想认识的哈特菲尔德大魔导士。就算是事物缠身,抽空应付一下来自故国的法修后辈也没什么罢?” “或许你过于敏感了。”希尔德的语声透着些异样波动。 “塞基一役中,那些强横的战争傀儡让我国军情人员至今还念念不忘。很有意思的存在,不是么?”普罗里迪斯瞥了眼面色大变的对方,复又将目光投向城下沸腾的怒海。 一个巨大的魔法阵,已在城头集结的法师阵列间成形。高空中风云渐变,数百道水桶粗细的电光相继自苍穹深处劈下,立时于数万蛮牙人中清出大片焦裂的空埕。 沛然莫御的禁咒威力,让蛮牙士兵所能倚仗的法盾防御变得毫无意义。无数具焦枯僵卧的同袍尸体,却让他们的攻城势头变得更为疯狂猛烈,那响彻四野的兽嗥连绵震起,宛若雷动。 “蔑视生命的异类还真是和我那孩子有点像啊!”普罗里迪斯微不可闻地低叹,神色黯然。 命运的巧合,往往出人意料。 此刻的洛佩兹,亦在面对着这些狰狞蛮悍的异种生灵。与摩利亚皇不同的地方在于,他正深陷重围,而身边,仍旧只有寥寥几个同伴。 苏萨克的援军已至,却被蛮牙分出的数股兵力斜向阻截,绞杀成一团滚滚不休的酷烈旋流。 饱含着邪恶气息的黑暗光体,在一次次地收缩,扩开,缓缓拓展着领域。数十丈内的地域,已完全成为了暗芒统治下的死地。清晨的阳光煦暖而灿然,但始终无法透入这缓慢流转的异色所在。 恰似一张硕大无朋的游牧营帐,光晕的顶端直达半空,呈碗形向周遭罩落。其内遍布的残肢骸骨间,丝丝缕缕的浓烈黑线不断自洛佩兹周身涌出,融合成触手般的粗壮光束,游走于暗色区域内。 敢于冲入的蛮牙士兵,渐渐变得屈指可数。透过模糊的异色屏障,越来越多的人发现每当有同袍被那些蛇蟒般的光束撕裂,整个沉暗的空间便会悄然扩张上几分。 它就像是一头盘踞在近前的恶魔,大口吞噬血肉的同时,亦在狰狞成长。 环视着外围水泄不通的蛮牙阵列,阿鲁巴与布兰登无言对视,心中俱是忐忑。他们并不清楚这片独立的空间还能维持多久,它扩展的速度正在衰退却已是事实。一旦光晕散去,毫无疑问,上万名狞目獠牙的蛮牙士兵会轻易地将他们撕成碎片。 武者无法像法师那般高飞,在之前的短暂博杀中,两人几乎是靠着经验和本能才能逃过杀劫。布兰登的炎气已接近九阶,蛮牙人却以强横的肉体漠然证明了,这还远远不够。 裁决队长从未想到过世上还有这般悍然的生灵,焦灼之下屡屡抬首仰视,望向高空中疾飞的那两点小小身影。爱莉西娅在他的心里,比自己的生命还要重要得多。 相对于同伴的惊惶不安,洛佩兹则显得异常平静。 他的双眸仍是紧闭,周遭所有的一切,都通过暗色光线的纷扬触探而折射回意识深处,清晰如水中倒影。刚开始时,那些游弋似蛇的光束完全是在自行攻击目标,与遭遇海妖时情形雷同。 待到阿鲁巴两人靠近,洛佩兹便尝试着去控制每一条“触手”。这是一种难以言喻的信心,冥冥之中似乎是灵魂的本能在微妙舞动。 正是由于对翱翔的渴望,雏鹰才能够战胜恐惧,拍动双翼飞离巢穴。纵横交错的光束只要毫厘偏差,便足以让两名裁决成员瞬间毙命。洛佩兹实施掌控的过程,也就在这惊险万分的局面下无声起始。 半兽人和胖子队长揣测的并没有错,长时间的精神力凝聚,令洛佩兹逐渐感到了难以为继。黑暗光体的扩张,正在由缓慢而渐止,最终微不可觉地开始了回缩。 洛佩兹已在低促喘息,但垂于身侧的双手却一直轻微动作着,指端探出的丝芒延伸流转,操控数十道无坚不摧的光束触手吞吐伸缩,傲然纵横。 一如琴师于夜阑人寂时拨弄竖琴,聆听着流淌的曼妙乐章——他沉醉其中。 蓦地,一股诡谲而强大的精神波动自远端袭来,直透入洛佩兹意识之海深处,激起滔天巨浪。 “咦?这帮家伙是不是怕了?”阿鲁巴望着暗色屏障外潮水般退去的蛮牙士兵,搔了搔脑袋。转首间,他见到洛佩兹已睁开双眼,不禁咧嘴笑道:“他们应该是被你吓破胆了。” 洛佩兹指端微动,道道光束及其外光晕立时消弭于无形:“不,有新朋友要登场了。” 半兽人困惑地望着他,欲言又止。适才的短短一瞬间,阿鲁巴觉得对方的眼眸竟是黑色的。 气流划响声中,两名女法师相继落下。由于魔力消耗过巨,罗芙冷俏的颊边已全无血色,投向洛佩兹的目光中却尽是欣喜柔情。 “卡古法煞!卡古法煞!” 全体退至百丈开外的蛮牙阵营之间,骤然爆出一阵震天呼喝。沉闷的声浪直若海啸卷起,隆隆滚滚地跌宕于原野之上,威势震天。 “小子,快走,他妈的快走!”血湿重衣的索尼埃率众疾驰而至,一贯淡定的神情间隐现焦灼。 洛佩兹微笑,缓慢摇头:“这场仗是输是赢,对我来说很重要。” 索尼埃独目圆睁,怒道:“难道你非得所有的人都死在这里?快给我滚回去!” 洛佩兹没有再答话,而是默然将视线投向正前方。呼啸长嗥的蛮牙士兵如同被巨刃剖开的浪潮,由后端大营方向直分出一条开阔通路来。 远远的,一个极为枯瘦的身影,出现在了尽头。 “卡古法煞!卡古法煞!卡古法煞!!!”刹那间蛮牙人欢声雷动,俱是以手中兵刃大力顿地,状若疯狂。 “去把火龙卷抬过来!”索尼埃见洛佩兹全无退意,忽转首对着部众低吼道。 旁侧几名马贼面面相觑,其中一人迟疑道:“老大,这没必要罢?” 索尼埃一怔,随即反手探上腰侧刀柄:“你说什么?” 那马贼激灵灵打了个寒战,慌忙指向洛佩兹胸前:“有它在,哪里还用得着火龙卷!” 索尼埃阴沉着脸转过目光,只见洛佩兹的左胸处鼓起了累累的一团硕物,半截火红色的尾巴正耷拉在胸襟外侧,低鼾声中偶尔尾梢微动卷起,倒像是条慵懒的小蛇。 “唔,不用去了。”苏萨克的王者凶狠地横了眼手下,悄然长出了口气。 “那是什么?”洛佩兹忽低沉开口。 索尼埃沉默良久,缓缓道:“我想,是恶魔。” 随着蛮牙阵营间的那条身影渐行渐近,浓烈至极的死气已直迫眉睫。这蕴含着极度嗜血气息的迫压感,却隐约透着几分似曾相识的意味。洛佩兹生平所接触过的对象中,就只有两个人拥有如此凶煞的精神波动。 被光明教廷追杀了近百年的异端——黑巫师。 闲庭信步一般,那身影极缓地穿过嘶吼涌动的蛮牙阵营,径直走向洛佩兹诸人。行进间,它似极了一具提线木偶,动作僵硬而迟钝,诡异难言。 惨白色的狭长骨杖,是它手中唯一的物事。无数细密的血线由杖尾交错缠绕,直攀爬到顶端,虬结出拳大的球体,其内隐见惨绿流转,溢涌不休。 执杖的那只手掌,没有半分皮肉,赫然便是白森森的五根指骨在发力攥物。奢华的,饰满了各色魔晶的金纹长袍之内,隐掩着同样狰狞的骨骼躯干。刺芒密布的荆棘冠下方,仅存着些许灰褐色附着物的骷髅头颅正倨傲地微昂着,深凹的黑暗眼眶之中,两簇炽烈的妖红在无声燃烧,宛若焚炼魂灵的地狱之炎。 尽管不是第一次见到,但苏萨克马队间还是荡起了阵阵不安的骚动。至于阿鲁巴等人,早已目瞪口呆,难以置信眼前所见的竟不是一个梦魇。 悄然间,一只冰冷而柔软的柔荑探出,颤抖着拉住了洛佩兹的手。 洛佩兹默然转首,却见罗芙脆弱地投来视线,明眸中盛满了深深的恐惧:“大人,那是尸巫,传说中冥界才会有的不死生物。我我不明白,它们居然真的存在!” 虽然是骷髅的形态,但这头尸巫表现得却像个雍容而傲慢的王者。慢条斯理地打量了一番众人之后,它那双黑洞洞的眼窝,对向了洛佩兹的方向。 后者的精神波动,是吸引它前来的唯一原因。身为不死生物中的强者,尸巫的力量远非寻常骷髅僵尸等所能比拟,不算太低的智慧更是让它有着一套完全独立的行事准则。 这个世界里的强横精神体,实在是少得可怜。尽管召唤它前来的契约之主严厉制约过行动的范畴,但自从来到这片草原之后,那些令尸巫感到畏惧的波动便再也没有于感知世界内出现过。原本枯燥无味的生活,由此而变得充满趣味起来。 当然,能令不死生物感兴趣的,就只有毁灭和吞噬。它们之间的博杀往往直接而迅速,亡者的精神体则会成为对方的食物。之前的一段日子里,斯坦穆的无数士兵及苏萨克成员,都充当过这头尸巫的猎食对象。 它已经渐渐适应了新的生存环境,并且乐不思蜀。 洛佩兹那隐透着邪恶的精神力,让尸巫有些迟疑。猎物的强大是勿庸置疑的,但它很清楚,风险和收益,在很多时候都成正比。相对旺盛的灵魂火种,能够让它更快地进化成尸巫王。而现在,它感觉到眼前的这个年轻人类正是一道无与伦比的饕餮大餐。 带着些隐隐的亢奋,尸巫面向洛佩兹,举起了骨杖。数百年的异界生活,早已抹杀了它曾经身为人类的大部分记忆。如今的这具丑恶骸骨,似乎就只是为了不断猎食c进化而存在着。 或许,这正是不死生物可怕的原因之一。 (本章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80章 第四十章温柔 卡古法煞,蛮牙俚语中的收割者。 唯有魔法造诣极为高深的人类死灵,才有可能化为尸巫。火种内永恒不灭的烙痕,使得它们依旧延续着以精神力屠戮的方式。与生前不同的地方在于,那曾经繁复艰深的颂咒结印过程,都已经变得毫无必要了。 洛佩兹表现出的淡定,令尸巫有些迟疑不定。在它的印象中,人类就像是一群蝼蚁,当悲惨的命运袭来时,他们就只会在绝望中奔逃哭泣。 “应该是已经吓傻了罢?”尸巫默默地想着,已然抬直的骨杖顶端碧芒骤然大放,缕缕烟芒迅捷腾起,于空中集结为一团缓慢流转的灰褐暗雾。待雾团完全成形之后,竟是凝成巨大的头骨形状,随着尸巫的动作而缓慢转向,森然环视前方。 倏地,那半空中的巨首张开口来,作势长吸。早已退至极远处的苏萨克阵营间随之爆起了一阵战马惊嘶,洛佩兹身边诸人立时心旌卷涌,身躯僵硬如死,就连丝毫也难以动弹。 直接抽汲灵魂本源的能力,正是尸巫比寻常不死生物高等的地方。面对着那簇旺盛而邪恶的精神体,很多日子都没能饱食一顿的它已几乎要流出口水来。 当然,如果那张暴露着丑恶牙床的干瘪裂缝,还能够分泌出口水的话。 一道悄然凝起的暗色护墙,阻隔了尸巫以精神力幻化的吞噬黑洞。激流卷涌间,整面墙体俱是倾向尸巫所在,光芒表层起伏不休。 这并非能让不死生物畏惧的精神力,对于尸巫而言,眼前的正是一股崭新的,从未接触过的暗黑存在。在这个有着阳光,风,日月星辰的世界里,它是如此与周遭格格不入。既便是在不死生物横行的幽冥之地,也不曾有这般酷冷无情的波动存在过。 而现在,它正横戈于尸巫面前,于无声中伸展回缩,酷烈对抗。 精神力的交锋,往往是沉寂而惊心动魄的。尸巫屡次想要突破那层能量屏障,然始终未能如愿。洛佩兹的精神能量虽已逐渐弱化,但当它凝结逆袭的瞬间,却依旧锋利如刀锋! 凝视着那头来自异世界的生物,洛佩兹的眸子里渐渐现出了狂热的光芒。对于他而言,纯粹以精神力作战的方式仍处于摸索阶段。陌生而强大的尸巫,无疑是个很好的对手。在某些方面,它就像是一潭死沼,寂然的表面下,流淌的却是最致命的杀机。 遇强则强,这个道理洛佩兹早在血炼之地时就懂。长久以来,他也正是以这样的心态去面对着漫长路途中的每处荆棘坎坷。或许在行进的过程间伤痛难免,但他并不在乎。 曾经发生过的一切,早已让他无法在乎。 灰雾凝成的硕大头颅,在一刻不停地咆哮着,那仿佛来自九幽炼狱的厉吼令得大队苏萨克更是惶然后撤,但马贼之王仍是钉子般伫在洛佩兹身边,未挪半步。 数十名忠诚的手下,早就被索尼埃用马鞭驱走。他很清楚这黑发年轻人是个异类,却并不看好这场博杀。之所以会选择留下,只是因为马贼不会在任何时候舍弃同伴。就算是官兵围剿时明知不敌,伤重的苏萨克也绝对不会孤单度过人世间的最后时光。 总会有毫发无伤的伙伴放弃逃生,扮演愚蠢至极的同行者角色。此刻的索尼埃,亦有一样的打算。 他固然是苏萨克无可取代的王者,但同时,也是个孤僻而铁血的男人。 似乎是贪婪的欲望逐步占据了上风,尸巫在不太长的交锋时间之后,终于双手垂执骨杖,眼窝中的两簇妖红渐转炽烈,竟是如若燃烧。 在它看来,试探的过程已经结束。 “大人,小心了。”爱莉西娅虚弱不堪地喘息道。 洛佩兹冷笑不答,身形连动中一一提起众人向后掷去。待到身侧悉数清空后他倏地撤去能量屏障,道道纯黑色的光束已是纷然现形,长蛇般游走疾掠,直绞向尸巫所在! “扑扑”闷响顿时大起,尸巫挥动骨杖,准确无误地击上每道激射而来的光束末梢。那团纠结在杖首的血色球体竟如活物般蠕动起来,于细微而妖异的尖嘶声中绽出浓烈赤芒,瞬息摧散了所有来袭。 “卡古法煞!”观战的蛮牙士兵仍在齐吼,声震四野。 带着些傲慢与不屑,尸巫前俯身躯,猛然张开黑洞洞的大嘴疾喷出一道由无数细点组成的洪流来! “可能你过于自信了。”洛佩兹低声狞笑,指端不易察觉地微颤了一下。 尸巫脚下的地面于此时无声无息地龟裂,坟起。散落如雨的土屑之间,两束粗大的黑暗触手直若蛟龙般蹿出,毫不费力地自腿骨一路绞上干枯的胸腔,瞬息间将尸巫全身扯成了四分五裂的片片骨骸! 同一时刻,那道迅疾扩开的急流已然涌到了洛佩兹近前。“嗡嗡”而颤的振翅声中,赫然可见其内密密麻麻的小点竟是数以千万计牛牤形态的奇异小虫。比起前者来,它们无疑要微小得多,但每只虫体的外表均遍呈着斑斓异色,嘴似尖针,复眼凸起,显得极为可怖。 自地底袭上的两束黑暗光体,几乎耗尽了洛佩兹体内残存的力量。正自急退间,他胸前的衣襟忽地破开,红小巧的身躯自内一跃而出。紧随而来的火浪汹涌燎灼,焦糊气息蒸腾弥漫,雨点般的虫尸顿时纷纷坠落,密布了大片空埕。 “啪”的一声低响,洛佩兹绷裂的胸襟间,一截长条状物事直直掉落地面,却是那溯夜女族长口中的“破魔刃”。 尸巫的躯干已散,但一簇自颅顶破出的幽幽碧火,却无声无息地凌空飞至,掠向洛佩兹。这不过指头大小的火芒,并未引起任何人的注意。就在它即将触上洛佩兹身躯的一刹那,那截平卧于地面的破魔,似乎是因为脱离了束缚而微微绽出了几缕银芒。 微弱至极的银芒。 几欲将人耳膜撕破的凄厉尖叫陡然传出,急转之下,那簇小小的碧火调首向着蛮牙大营飞回,去势快极。高速掠动的过程中,它的形体迅疾扩张开来,不过片刻,已隐隐现出人形。 那是尸巫的精神本源。躯壳对于不死生物而言,本就是个暂居的皮囊罢了。 下一刻,洛佩兹怔然见到破魔刃平平浮上空中,银芒大炽间周体微微颤动了一下,旋而再次坠落于地。 一道耀目至极的月牙形光刃,带着可怕厉啸自数丈开外的虚空中现出形态,就连苍穹中的那轮红日也在它耀起的炙焰下黯然无光!只是弹指间,这浩然骄横的银刃便已追上尸巫本体,无情地将其冷冷吞噬。 这强大的异界生物虽然已百般躲避着人世间那些隐隐畏惧着的存在,但最终它还是在光明一族的凶横法器之下,泯灭了火种。 整片平原,就此陷入了死寂。 不仅仅是蛮牙人尽皆沉默下来,就连苏萨克与摩利亚诸人,也皆是愕然无语。由于距离的缘故,多数人都未能看清这悍然一击来自于何处,可两名女法师却于惊骇中渐渐正视了发生在眼前的事实。 它一如地面上被光刃气流犁出的那道深沟般,诡异却确凿——洛佩兹,是没有半分可能发出如此纯粹的神圣属性攻击的。 骚乱就像是燃起了火头的草场,很快,所有的蛮牙士兵都开始向后退却,继而奔逃。短短半天里的一系列遭遇,使得每个人的承受能力都到达了即将崩溃的边缘。在未知而强横无匹的摧毁力面前,这些早已习惯咀嚼胜利的掠食者忽然发现,原来命运的天平,可以倾斜地如此简单。 在红的好奇注视下,洛佩兹拾起了破魔。长久以来的相互侵蚀,已令这截非金非石的狭长固体适应了他的精神气息,只是微弱地爆起几点星芒后,破魔刃便彻底静默了下来。早在回归大陆的航程之中,它似乎就已经学会了与新主人和平相处。 “咕咕!”红轻盈飞起,掠上洛佩兹肩头,两枚清澈的眸子定定望向溃败的蛮牙大军。 “不,我累了。”洛佩兹反手抚上它的脊背,将破魔复又揣回怀里,“你饿不饿?我们去吃点东西罢。” 红悻悻然看了眼蛮牙大营方向,打了个呵欠,待要再钻回洛佩兹怀中时,却瞥见那处温暖的所在已是衣衫残破不堪,再也容不下它的身体了。这意外的发现让小家伙很是懊恼,却又无可奈何。无形之中,它早就把不复危险性的破魔刃看成是个潜在的威胁。理由则很简单,洛佩兹对后者的“特殊关怀”有些过头了。 从未有过的压制性胜利,让整个苏萨克阵营沉浸在一片欢腾的海洋里。戈牙图的大肆吹嘘随着洛佩兹的归来收敛了许多,但仍在暗地里继续着,被众人敬畏的感觉已让他乐此不疲。 雷鬼则始终忠实地看守着那队反绑着的斯坦穆军官,就连半步也不敢走开。洛佩兹曾经告诉过他,只要一天没出斯坦穆,这些披着制服的家伙早晚能派上些用场。 救出索菲的过程,远不如想象中复杂。老萨姆早就把那个色欲熏心的师团长所在军队的番号牢牢记住,在抓获了几个散兵以后,洛佩兹等人便辗转寻到了这支仓惶撤退中的斯坦穆部队。 贪财的老萨姆和他单纯的孙女,此刻或许已经到达了另一个国家。在那里,他们会买上一间小旅店,再次过上平静的生活。而险些成为萨姆准孙婿的师团长大人,却极其不幸地成为了摩利亚人的俘虏,与他一同遭殃的还有近百名高级军官。 由于战败,师团长于回撤后方的途中惶惶不可终日。恶劣到无以复加的心情,令得他一贯蓬勃的也日益萎缩了下去。始终未能对几个沿途收获的女孩做上些什么,却成了如今师团长心中万分庆幸的事情。早知道抓了那没胸没屁股的小妞会惹来这么一帮煞神,就算是整天支着个帐篷走路,急色的师团长也不会去打她半点主意。 在他的脑海里面,那个晚上纷飞的血雨至今仍挥之不去。 如今的尴尬处境,几乎让包括师团长在内的所有军官咬断了牙根。成千上万的马贼正以饱含着戏谑的眼神,围观着一众昔日里追在屁股后面围剿的军官老爷,一如在看笼中的猴子。 “这些家伙算是你带来的礼物?”索尼埃倒绰着马鞭,敲了敲其中一名梗着脖子的军官脑袋。 洛佩兹的脸色很苍白,唇边却带着微笑:“在没遇到你之前,我打算拿他们换点什么回来,现在没必要了。” 索尼埃一怔,随即笑道:“你的意思是?” “拿他们抵债。”洛佩兹一本正经地道。 马贼之王大笑:“你本来就不欠我的,如果硬要说谁欠谁,恐怕从今天起债主已经是你而不是我。” “我听这些斯坦穆军官提起过,战争似乎也同样是你们的。”洛佩兹的语声渐转低沉。 “后面就是苏萨克的家园,只要蛮牙人一天不退,我们就只能奉陪下去。” “草原上的景色很不错,或许我和我的人会在这里多呆一阵子。”洛佩兹平淡地道。 索尼埃沉默许久,忽向着洛佩兹深深欠身,一语不发地大步行远。男人的骄傲和自尊,在此时已不再重要。他只知道,这世间有些东西,是令人无法拒绝的。 当黑夜的躯体沉覆大地,如钩新月自天际升起,苏萨克阵营间渐渐有苍凉的俚歌唱响。 十数个巨大火堆的周遭,马贼们席地而坐,擦拭着片刻不离身侧的长刀,粗犷眉宇间尽是风霜倦意。远端的蛮牙大营,仍然跃耀着火光,黑暗中,它沉默而狞然。 每当视线掠过那处时,每个苏萨克都会下意识地握紧了手中刀柄,眼神中的仇恨几欲沸腾。偶尔间,会有人静静地转首,回望后方那暗色掩隐下的连绵重山。 这个时候,他们的眸子里会有暖意隐现。 心狠手辣的索尼埃下令杀掉了所有的被俘军官,在一颗颗人头被砍下的时候,雷鬼见到有些马贼在咬牙切齿地流泪,这让他很是纳闷。 阿鲁巴与戈牙图早就在火堆旁和衣睡着,爱莉西娅则在帮布兰登治疗着几处皮肉伤,后者像个孩子般安静地端坐,脸上挂着傻乎乎的笑容。雷鬼看了看自己不小心割烂的手指,犹豫半晌,还是默然躺倒合上了双眼。 也不知过了多久,一阵细微的响动将雷鬼自睡梦中惊醒。借着火光,他隐约见到罗芙窈窕的身影没入远端暗处。沉寂下来的营地间,似乎就只有女法师的脚步声在轻柔回荡,终至微不可闻。 “这么晚了,她还不睡么?”雷鬼昏昏沉沉地想着,翻了个身沉沉入睡。 罗芙走得很慢,行进间左顾右盼,似是在找寻着些什么。直到行出营地,到达后侧牧草茂密的丘陵间,她才看到了那个孤独的身影。 带着羞涩的战栗,女法师缓缓行上前去,柔声唤道:“大人,您该休息了。” “这里很清静,我想多呆一会。”洛佩兹向她报以笑容,红的肚皮早已吃得滚圆,正伏在一旁酣睡。 罗芙注视着那双黑暗中亮若星辰的眸子,只觉得心跳又不争气地急促起来:“那我不打扰您” “既然有尸巫这种东西,那你说人死了以后灵魂会不会一直存在?”洛佩兹打断她。 罗芙迟疑了片刻,道:“应该会。大人,您怎么突然问起这个?” “我在想,要是有一天能再见到那些人就好了。不管是以什么样的方式,在哪里,我都会很开心。”洛佩兹仰望着苍穹中的那轮冷月,语声平板地没有半点波动。 联想起以前从卡娜口中听过的只言片语,罗芙心中酸楚难当,险些掉下泪来。强自微笑着,她从袖筒中掏出针线,温婉地道:“您身上的衣服破了,我来补一补。” 洛佩兹沉默地脱下上衣,递给女法师,脸上神色略现异样。 “你老看着我做什么?”待到罗芙补完咬掉线头,抬头却见洛佩兹正眨也不眨地直视着自己,不禁大羞。微嗔之后,方才惊觉大大的不妥,更是连耳根也烫了起来。 “从来没人帮我补过衣服。”洛佩兹尴尬地笑了笑。 罗芙递还衣衫,低垂着头默然良久,细若蚊蚋地道:“我可以一辈子替你做这些的,就像就像妻子那样。无论去哪里,做什么,我都会陪在你身边。要杀人,我们就一起去杀,反正绝对绝对不会让你自个儿的。” 身边雄浑的男子气息微熏而来,罗芙已如饮醇酒,且醉且甜。或许是独处的环境使然,这番不知道在梦中念了无数回的话语,居然如此简单地说出了口。如释重负的解脱之后,她的一颗心直是跳得如若要跃出嗓口,满面飞红地立起身来,便想逃开。 一只修长有力的手掌悄然伸出,柔和地拉住了她。罗芙娇躯立时微微震颤,脑海中一片空白,整个人已是摇摇欲坠。 “我很欢喜。”洛佩兹缓缓展臂,将女法师柔若无骨的身躯揽入怀中。 罗芙颤抖着伸出手去,如梦似幻般触上那坚实挺拔的脊背,轻轻搂紧。美眸开合间,两行清泪却簌簌坠落。 那云层间洒落的月色,正覆在两人身上,温柔若水。 (本章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81章 第四十一章屠营 夹杂着隆隆雷声的倾盆暴雨,骤然席卷了夜幕下的草原。 整个世界都已经被疾如马蹄的雨声所充斥,茫茫无尽的水幕间,电光长蛇自苍穹沉暗处曲折乍现,曳出道道凄厉炽痕。混沌的夜色像是一头沉睡巨兽,庞然身躯之下掩隐着无数蛰伏的静寂杀机。 它们一如无形却切实存在的幽灵,而黑暗,则成为了血色侵袭的温床。 战壕后的苏萨克阵营,仍在耀跃着熊熊火光。尽管雨势肆虐直如飞瀑倒垂,但那些纷燃的火头却始终不曾黯淡过分毫。与往常不同的地方在于,它们正迅疾扩张着领域,由最初的几簇,逐步演化成燎原之势。 借着赤红似血的光亮,隐约可见数千条身影水银泄地般穿行于马贼营地间,矫健轻灵直若鬼魅。自突破敌方防线之后,一支支短小的油炬便从突袭者的手中亮起了辉芒。 连绵矗立的营帐在赤焰缭绕中崩塌溃倒,易燃的油毡呻吟着化为片片灰蛾飞起,继而散尽;犹带着鲜血的刀锋还未来得及在雨中冷却,与人体的瞬间接触已让滚烫的暗红再次喷薄而出;沉默的杀机如暗潮涌动,短短片刻便吞噬了苏萨克大营。此起彼伏的惨呼声中马贼们纷纷仆倒在黑红横溢的泥泞之中,犹带着睡意的脸上除了惊骇,亦凝固着些许困惑。 那条积满了尸骸的战壕,似乎已然证明了他们的不解——这个萧瑟的雨夜,属于蛮牙人。 满怀着亢奋的情绪,钢牙远眺向火光冲天的杀戮之地,横裂到耳根的血口中不时发出低沉咆哮。卡古法煞的阵亡至今已有月余,随后漫长而枯燥的对峙时期,几乎让每个蛮牙战士的斗魂随时濒临沸腾边缘。 和所有的同类一样,时间很快就将那日的恐惧从钢牙心中驱散。与生俱来的好战天性无时无刻不在折磨着它的耐心,对血肉的贪婪渴望更是让这头高达八尺的异类终日焦躁不安。 钢牙不明白军中高层为什么会迟迟不下达总攻命令,而此刻,眼见着那些被精挑细选出来的逆袭者切瓜削菜般肆意砍杀撕咬,它已嫉妒得快要发疯。 战事停歇了多久,它便有多久未曾吃过半点新鲜东西了。蛮牙大军中,补给部队只占了极少一部分比例,对士兵们而言,敌军的尸体就是食物。 从斯坦穆正规军那里缴获的几千具连臂机弩,已经全部分发到每个突袭士兵的手中。钢牙只见过一次这些涂满了桐油的宝贝儿,长矛尽管在投掷时威力绝伦,但它却觉得这些人类造出的精巧机器更加具有杀伤力。 军械短缺,正是蛮牙人最无奈的痛处。在钢牙所在的这两个万人师团中,可以连发的柚木机弩或是一杆钢火够好的刺枪,往往都会引起士兵间惨烈的械斗。由于战事结束后所有缴获的物品都必须上交,胜出者能够拥有战利品的时间很短,可蛮牙士兵从来就不会吝啬为这些精致“玩具”流血。 军人对武器的热爱,会随着行伍生涯的延长而深镌入骨子里。即使是这些非人非兽的丑恶异类,亦是如此。 钢牙知道未被选上突袭部队的原因,是由于自己不够强大。只能眼巴巴看着同类驰骋杀戮令心情渐渐变得沮丧,胡乱抖了抖透湿的茂盛体毛,它悻然沿着警戒路线继续前行,不再去看那映红了半边夜空的战场。 曾经有同类戏谑过钢牙的长相,说是根本和一条狗没什么区别。尽管它们也并不见得有多英挺威猛,但这恶意的嘲讽还是让钢牙感到了羞耻。 它渴望着有朝一日能够变成虎人,就算是在梦中也行。 干瘪的肚腹始终在咕咕作响,胃室的每次蠕动都会让钢牙痛苦不堪。这该死的雨,该死的巡逻,该死的一切是如此令人厌恶,但它却不得不身处其中,像根残旧发条般沿着固定的轨迹运转下去。 前面就是军官居住的营帐了,相隔极远钢牙就已经嗅到了一股诱人的食物香气,不禁垂涎欲滴地卷起长舌,舔了舔鼻端。每天分到的那点腐烂尸块,根本就满足不了它的胃口。就在早上的激烈争抢中,钢牙得到了一块较大的肝脏,却被红了眼的同类咬掉了半截手指。 即便是在这样缺乏食物的日子里,仍然没有士兵敢于觊觎军官们独享的餐粮。严格的等级制度几乎是随着记忆初始就已经镌入了灵魂深处,懵懂一如钢牙,对己方所有的人类军官亦是满怀着畏惧的。 他们才是真正的主宰者,就像是无所不能的兽神。 湿润的空气中,隐约传来了些许异常的气息。钢牙疑惑地顿住脚步,目光投向不远处的一处空地。不断溅起朵朵水花的地面正在无声无息地龟裂,逐渐鼓起了尺余见方的土堆。随着细细簌簌的微声,一颗暗绿色的硕大头颅自地下探出,极其鬼祟地张望了几眼四周后,正正对上了钢牙愕然的眼神。 曾夸口“只要去过一趟皇宫,就能在几里开外把地洞分毫不差地打到公主床下”的地行之王戈牙图,在费力地吞下一口口水之后,战战兢兢地冲着那数丈开外的狗头士兵讪笑:“巡逻么?没妨碍到你罢?我只是出来溜达溜达,这就回去了” 钢牙正待发声示警,却只听得“扑扑”连串微不可闻的闷响,数道拇指粗细的浓烈黑芒骤然破出地面,于半空中一闪而没! 紧握着长刀的右臂仿佛是突然间厌倦了与身躯的维系,直直坠下地来。紧接着钢牙只觉得左膀骤轻,却是另一支手臂亦无声断裂。强烈的惊恐之下,它长声哀嚎,转身拔足欲奔。然而一蓬自嗓口疾喷而出的血泉,让呼救变成了毫无意义的气流飙射声响。方自踏出半步,那壮硕的躯体便犹如浸水的泥人般溃塌下来,裂成了七零八落的一堆血肉零件。 意识深处的最后念头,它已是恍然——选择在这个雨夜探出利爪的,并不只有蛮牙人。 异于常人的敏锐听觉,还是使得附近巡逻的士兵察觉了端倪。低促的脚步声中,四面八方均有黑影纷然掩至,其势如电。 “敌袭!!!” 凄厉的长呼自大营外围响起,密集的箭矢破空声随即大放,远端此起彼伏的垂死哀嚎顿时响彻了整片夜空! 大变陡生,那些已掩至近前的士兵俱是怔然回望,无声袭来的黑暗光束几近温柔地掠上它们颈侧,勒紧,颗颗头颅相继冲天而起,爆出大片赤雨。 “真是的,怎么也不留一两个让我老人家过过瘾。”戈牙图飞快刨开地穴,语气中深以为憾。 洛佩兹自黑黝黝的地底跃出,环顾了一眼周围,尽是尘土的脸庞上神情平静:“希望我们的运气要比想象中好。” “等等,你说我们?!”戈牙图眼巴巴地盯着地洞,舌头都已在打结,“洛佩兹啊,这些毛茸茸的家伙虽然都是些小喽啰,但我老人家忙了半天,也有些累了,还是早点回去休息的好。早说要带帮手,你把阿鲁巴他们带来不就完了!这种小场面,嘿嘿,好像不怎么适合我。” “其实打仗不过是杀人放火,至于你选择哪样,就要看爱好了。”洛佩兹转身,掠向前方一处灯火通明的营帐。 “杀人?放火?”戈牙图怔然半晌,咬咬牙,一溜烟钻回地洞,“还是后面那个比较适合老子” 远端,苏萨克营地已渐渐黯淡了火光,而蛮牙这边的杀劫,无疑才刚刚开始。 自从月余前一战之后,红的精神就慢慢委顿下来,到得后来终日只是酣睡不醒。洛佩兹心急如焚,却一直束手无策,问起两名女法师,亦是双双不知何故。 正因为失去了赤炎獠这一强助,反攻的日期才一再被延后。洛佩兹并不认为凭着自身和苏萨克的力量就能够横扫这两个万人师团,虽然向来自信,但他绝不自负。 这场突如其来的暴雨,无疑成了颠覆双方僵持局面的催化剂。 在蛮牙军队发动突袭的同时,大批苏萨克早已于夜色中潜近了敌方营地周遭。轻装上阵的马贼就只配备着强弓马刀,人人俱是暗色劲装打扮。舍弃马匹的步战方式,使得他们在风雨中飘忽得像是一群幽灵。各自带队的摩利亚人则凭着老道的战争经验,开始让整场死亡之剧逐步按照既定的旋律上演。 赤色帏幕已然拉开,血腥的乐章亦华丽奏响。 蛮牙突袭部队在将苏萨克大营变成一片死地之后,这才愕然发觉敌人的数量少得异乎寻常。等到己方阵营间战火燃起,这批匆忙回撤的精兵却在半途上就遭遇了无情阻击。 无数于黑暗中激射尖啸的箭矢,将它们与营地间的维系彻底隔断。三条伏击线交错而成的绞杀地带酷似张开巨口的布袋,而吞噬的过程,就只有短短的一瞬间。 雨势渐缓,集结齐整的第二拨蛮牙主力部队并未能按计划增援上突袭尖兵,而是在营地间就被箭袭打散。终于突破封锁的上千人挥舞着兵刃冲入黑暗,地面上铺满的钢齿兽夹却立时炸出了一片尖锐的咬合声响。 简陋而有效的各式陷阱,本就是苏萨克摆脱官兵围剿的拿手好戏。如今,它又在蛮牙人的噩梦中添上了一笔浓烈血色。 犹如土拨鼠般在地下地上刨钻忙碌的戈牙图,没过多少时间就已经喜欢上了纵火的勾当。看到处处火头在手下燃起,愈燃愈烈,它那双大到不成比例的眼眸中渐渐闪耀出疯狂的神色,动作间也变得越发敏捷起来。破坏欲本就是人的原始本性之一,即使是伟大一如地行之王,亦是轻易便沉溺其中,再难自拔。 周身的黑暗光束,正向着四面八方吞吐伸缩,纵横若电。洛佩兹望着渐渐被火光映红的蛮牙营地,冷漠地笑了笑,纵身蹿入又一处营帐。随即传出的连串惨呼声高高拔起,继而戛然断折,除了毡布帐面上喷溅的大量赤红之外,似乎并没有任何东西与之前有所不同。 “有件事情我一直很好奇。”洛佩兹低沉开口,周身探出的十数根黑色触手蛇般缓慢游弋于帐内,妖异莫明。 营帐角落里,一名人类军官按着血如泉涌的左臂,脸色惨白如死。那自肘部以下的部分已经不翼而飞,白森森的裂骨狰狞地暴露在空气中,几根褐色的血管耷拉于臂端,随着鲜血的飙射而不住蠕动。 “我什么都不会说的。”由于痛苦,他的脸庞已扭曲。满地皆是的同袍碎尸就像是一个活生生的梦魇,那有着满头黑发的年轻人,则扮演了梦中恶魔的角色。 洛佩兹指端微动,一道黑色光束倏地昂起末梢,顿时啮断军官的另一支手臂:“不得不承认,我很钦佩你的勇气。” 剧痛犹如千万只凶悍的黑蚂蚁在嘶咬着创口,并迅疾延伸扩展,将烈火燎灼似的感觉传至身心各处。那军官嘶声痛吼,满面青筋俱是浮起,身躯于遍地血泊中剧烈抽搐挣动,双眼已在翻白。 “我们有的是时间,所以你不用急着做出决定。”洛佩兹平淡至极地挥手,数道黑芒狞然游近,最前端的一束离军官空洞大张的眼眸不过尺余。 “你你想知道什么?”急促喘息声中,那人虚弱地问。 洛佩兹冷锐的眸子里隐现笑意:“只是些对你来说很简单的东西,我可以保证。” 片刻之后,一声沉闷而巨大的爆裂声震彻了夜空。蛮牙大营间的某处地面突兀深陷,直径超过二十丈的坑洞黑沉沉地现出,其内腾起的惨绿色汁液直如地泉喷涌,漫溢了整个营地。 所有正在酣战博杀的蛮牙士兵顿时如中魔魇,纷纷僵在原地,望向那处不断散发着浓烈腥臭的所在,目中不尽悲哀之色。 战局,就此彻底倾向攻方。一边倒的血腥屠杀之下,宛若失去魂灵的蛮牙士兵相继栽倒,仆卧于泥泞血地,更无一人反抗,或是奔逃。 凶残的苏萨克直至将敌军尽歼,方才意犹未尽地停手。放眼蛮牙大营,尸骸堆积如山,血流已是成河。 “这样的胜利,不是我想要的。”默然清扫战场的人群间,马贼之王神色郁郁。 遍体沾满妖绿汁液的洛佩兹缓慢转首:“打仗总得死人,结局要比过程重要,不是么?” “我想我这辈子都会对那些留下诱敌的弟兄感到愧疚洛佩兹,你是个不折不扣的魔鬼。”索尼埃长长叹息,神容萧索之极。 洛佩兹注视着前方行来的阿鲁巴等人,年轻硬朗的脸庞上没有半点表情:“他们做了自己该做的,如果换一种方式,恐怕死的人会更多。” 言语间,戈牙图自地底钻出,得意洋洋地自我吹嘘了一番后,疑惑地望向洛佩兹:“你这满头满脸的都是什么?刚才那声大响又是怎么回事?差点没把我老人家活活震死在地下!” “我砍断了一棵树而已。”洛佩兹沉默了片刻,摊开掌心。 一截粗壮的碧色根须正在轻微的嘶叫声中,蠕蠕而动。火光辉耀之下,清晰可见它的表层生有一层柔软物事,看上去,就像是人的皮肤。 (本章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82章 第四十二章宿敌 苏萨克的老巢,位于防线后方十余里处的苏门瓦拉山深处,地势背崖环岭,奇诡难言。 完胜蛮牙之后,索尼埃下令马贼主力回撤,只留下了若干小队沿周边地域巡曳警戒。整个战场,早已打扫得干干净净。所有的死尸被就地掩埋,数万苏萨克则将大火中残存的一点军需物品陆续运向后方。 就连焦黑遍呈的地面也悉数翻起,黄褐色的土壤犹如新生肌体般曝露其外。牧草的根茎顽强地探出萌芽,集结成片片黯淡的绿,在这片曾经充斥烈火杀戮的死地间悄然绽放生机。 胜利的喜悦,并不能将马贼心中的阴霾驱散。数千同伴就躺在冰冷而黑暗的地表下,再也没有可能与他们一起打家劫舍,醉酒狂歌。这批自愿诱敌的汉子完成了生命中的最后一出戏,每个步骤都做得几近完美。当终场的幕布缓缓垂落,苏萨克的魂灵亦随之飞舞,安然消逝。 战争是残酷的,成王败寇的规则永远也不会改变。当它狞然来袭时,所有曾经纵横图兰卡草原的掠食者这才惊觉,原来在真正的杀戮机器面前,自身的力量是如此脆弱苍白。 潮水般退去的苏萨克,使得宁静再次回归了大地。风还是那风,阳光依旧灿然,腐烂而丑恶的一切仿佛都随着黑夜的离去而消弭了痕迹,看起来,这世界并未有丝毫不同。 死去的已经死了,活着的却还要活下去。这简单至极却饱含着血泪的道理,不仅是苏萨克,连他们的孩子和女人,也都明白。 苏萨克老巢所在的山谷,正是在淡淡的悲伤气氛中,一连数日欢庆着来之不易的胜利。 参战的摩利亚人都受到了英雄般的待遇,尤其是一贯善于自吹自擂的戈牙图。在他的口中,倒像是火袭毁掉了蛮牙人的两个师团,而并非战士们的浴血厮杀。 山谷的景色很美,草木葱郁,清泉寂流。苏萨克从坚木搭筑的屋群中抬出了大量窖存烈酒,几乎所有的人都在醺然醉意中欢呼,即便是那些失去了亲人的马贼眷属也不例外。 为了家园而失去生命的男人,不仅给她们带来了痛苦,同时也有着骄傲。 策划了整场战事的洛佩兹,俨然成为了每个马贼畏惧且厌恶的对象。他们无法接受如此无情的作战方式,它从根本意义上违背了苏萨克从不舍弃同伴的作风。 “魔鬼”,已不再是索尼埃一个人对洛佩兹的称呼。背地里苏萨克都开始这样叫他,并带着毫不掩饰的敌意。 几个拖着鼻涕的小孩子在不远处的草地上玩耍,不时会悄悄地瞟上洛佩兹一眼。孩子们觉得,这年轻人的眸子就像是宝石,漂亮极了。尽管心中充满了跃跃欲试的好奇,但还是没有人敢于领头靠近他。 “那些孩子好像一直在看您。”爱莉西娅盈盈行近,递过一杯浓香四溢的麦稞酒。 洛佩兹接过,浅呷了一口:“他们是在奇怪,怎么会有人不喜欢骑马打仗的游戏,居然连看都不看。” 爱莉西娅略怔,随即掩嘴笑道:“没想到您居然也会开玩笑,这可不像我认识的洛佩兹大人”略顿了顿,她调皮地挤眼:“是不是因为某些特殊的原因,您的心情才会这么好呢?” “布兰登在哪里?”洛佩兹温和地反问。 爱莉西娅脸上微微一红:“按您的吩咐巡逻去了,大人,突然问这个做甚么?” “我在担心,这将是场无休止的战争。蛮牙人所倚仗的东西,远要比我们想象中可怕得多。”洛佩兹注视着那几个嬉闹在一处的小孩子,神情复杂之极。 苏门瓦拉距离奇力扎山脉不过数十里之遥,洛佩兹所熟悉的黑犀树及荆棘刺团在这里亦是随处可见。刚踏入山谷时,他隐隐觉得记忆深处的一些东西又被轻柔触动,随之涌起的奇异暖意漫溢于周身,一如孩子无忧无虑的笑声般拨动心弦。 爱莉西娅沉默了许久,迟疑着道:“可是,这并不是我们的战争。” “是啊,你说的不错。我们要的只是一个容身地而已,那些过于复杂的事情,按道理来说是不值得去参与的。问题是如今的大陆上,已经没有真正算得上安宁的地方了。当初在离开烈火岛的时候,你和其他人都很清楚这一点。”洛佩兹缓缓转身,举步行向谷外,“斯坦穆是个不错的国家,我们没有更好的选择。” “大人,您去哪里?”爱莉西娅低呼。 洛佩兹已然掠起身形:“出去走走,这里有点闷。” “闷?” 爱莉西娅环顾着沸腾的山谷,阿鲁巴等人正抱着酒桶猛灌可怜的戈牙图,酩酊大醉的苏萨克纷纷围在周遭高呼大笑,情形热闹非凡。带着些黯然,女法师向洛佩兹远去的背影投去匆匆一瞥,随即满怀心事地行回人群中去。 山谷外的丘陵地带连绵数里,起伏如潮。不知从何处逃来的数十匹健马远远散布于平原之上,鞍具齐备,只是不见了主人的踪影。极目所望,天地间尽皆为浩浩茫茫的青绿填满,战火留下的疮痍虽焦枯依旧,却为这片盎然无尽的暗潮所掩,寂然敛去了狰狞形态。 洛佩兹径直掠上最高的那处陵体,到得顶端时,逐渐放缓了脚步。丘陵前方不到百丈的位置上,雷鬼正煞有其事地挎着柄马刀,于齐膝深的牧草间警惕行进——与布兰登一样,他亦在巡逻。 一如蹒跚学步的婴孩,没有人比洛佩兹更清楚现在的己方力量,正处于一个艰险而残酷的生存环境中。任何细节上的疏忽麻痹,都可能带来足以致命的创伤。战争是国与国之间的杀戮游戏,想要不被这浑浊无际的泥沼吞没,唯有像当年那般找出属于它的条条“经络”。 小时候的红之所以能够在沼泽中生存,是因为它能够适应,并学会了索取。如今的洛佩兹,似乎已殊途同归。 尽管索尼埃认为寥寥几个摩利亚人的巡弋警戒毫无必要,但洛佩兹却一再坚持。从某些方面来说,他对马贼没有半点信任感,即便是并肩作战了一段时间以后,亦是毫无改观。 时值正午,草原上没有风。 雷鬼觉得全身的血液都在炙热阳光下燃烧,汗水早已湿透了衣衫,暴露在外的头颈等处火辣作痛。随着前行,草叶的簌簌响动令他联想起了水流的声息。尽管东边几里处就有着一条蜿蜒流淌的小河,但酣畅游弋的渴望还是被这丑怪异类一分分地强忍了下来。 他认为自己应该去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与以前不同的是,再也没有奴隶主挥舞的皮鞭在耳边炸响,有的只是同伴善意的玩笑,平淡却温暖的共处生活。 雷鬼喜欢这种从未有过的感觉,所以一直在默默地学着分担。尽管整个过程中他显得笨拙而迟钝,但所有的人从未失去过耐心。洛佩兹在闲暇时也会教他博杀的诀窍,神情冷漠,语气却很温和。 在有些不开窍的时候,洛佩兹会以一记横蛮的耳光中断教导,脸颊乌青肿起的雷鬼总是会带着憨笑讪讪站定,等待对方指出错误所在。他从来就不够聪明,却比任何人都要更为勤奋拼命。 隐隐传来的马蹄声响,使得几欲脱水的雷鬼及周边几支苏萨克小队纷然远眺,均是不自觉地按上了腰侧刀柄。 那是支千人规模的马队,正犹如一根锐利长矛般笔直破开草浪,风驰电掣而来。队列的前端,挑着面迎风招展的军旗,旗面上绘有一头狞目獠牙的异兽,背展双翼,形态威猛至极。 正自茫然无措间,雷鬼忽听到身后风声骤起,回头看时不禁松了口气:“蒙达,你怎么来了?” 洛佩兹沉默地掠近,凝向远端的目光缓缓收缩:“巴帝人他们怎么可能出现在这里?” “是巴帝人么?我听说过他们,巴帝好像是大陆上最强大的国家啊!”雷鬼瞪大了没有眼睑的眸子,远眺向那支高速行进中的马队,“奇怪,好像是冲着我们来的。” “雷鬼,叫那些马贼统统退回去,他们在这里只会碍事。”洛佩兹冷然乜了眼相继驰来的苏萨克小队,线条锐利的唇角边现出些许残酷笑意,“一直忘了告诉你,巴帝人是我们的老朋友了。” 雷鬼虽懵懵懂懂,但依然是立即挥手大呼。马贼们显然不怎么把他和洛佩兹放在眼里,依旧是打着尖利的呼哨,急驰过丘陵地带。 陡然爆起的连串惊嘶中,当前几匹战马失蹄仆倒,巨大的惯性使得它们重重地撞上地面,向前滑行了极远距离方才挣扎爬起。背上的骑者已是纷纷怪叫着飞出,跌了个灰头土脸。 苏萨克不愧是图兰卡草原上最为精锐的马贼,惊变之下其余诸人尽皆单臂勒缰,胯下坐骑整齐划一地人立而起,钉子般急停于原地,锵然脆响中一柄柄马刀已然出鞘。 “索尼埃是我的朋友,你们不是。”洛佩兹冷冷转首,阴狠的目光逐一扫过马贼们惊愕不定的脸庞,“现在,都给我滚回去!” 烈日的辉芒倾泻如火,数十根暗色光束夹杂在牧草丛间,随风蠕蠕而动。每隔开数丈距离,便有一截这样的光体刺出地面,排布成极为横阔的扇形,将若干马贼巡弋小队悉数隔阻其外。 苏萨克们渐渐发觉,胯下的马匹均在焦躁不安地后退,喷发的响鼻声汇成了一片战栗的海洋。这片极之宽阔的地域,此刻似乎已狭窄紧迫得令人窒息。 “我们走。”苏萨克中的一人恨恨开口,拨转马首向后方驰去。随他之后,马贼陆续撤离,片刻内便已退得干干净净。 “蒙达,我在这里陪着你。”雷鬼见洛佩兹投来视线,慌忙摇手。 洛佩兹不再言语,只是默然望向那支越来越近的马队。队首位置的一名骑士,面目已是清晰可辨,身着的紫金铠甲在阳光下泛着骄横而炫目的光芒。 虽然只有千人左右的数量,但马队整体却隐透着一股摄人心魄的威压感。随着双方的距离愈发接近,雷鬼恍惚觉得迎面而来的是无数虎狼铁骑,唯有沙场上才能淬炼出的血煞气息由微弱渐转浓烈,到得后来竟已狞然直迫眉睫! “你们是什么人?尼布罗扎行省离这里还有多远?”驰近的马队中,相继有十几名佩着狮首徽章的军官越众而出,将洛佩兹和雷鬼团团围起。 雷鬼的脸色已有些发白,洛佩兹却淡淡地笑了笑,道:“给我个必须回答你的理由。” “咦?他妈的胆子不小啊!”先前问话的那人低沉地狞笑起来。 “贝加罗塔,一直到现在,你好像还没有学会怎样去和他人沟通。”紫金火焰缓慢流动,于马蹄的低响中驰出队列。 那适才还横蛮无礼的军官立时恭谨垂首,满脸的暴戾神态尽敛无踪。 “我是巴帝王国的兰帕尔上将,来帮助斯坦穆打退蛮牙的侵袭。换句话说,我们是朋友。”紫金盔甲的面罩下,一张年轻而朴实的脸庞现出笑容。 洛佩兹漠然注视着眼前这些并不陌生的军服军衔,当看到长袍上佩着金银叶徽章的法师占了总数一半有余时,他的眼角不易察觉地抽搐了一下:“将军大人,我听说通往巴帝和摩利亚的边界都已经封死了,从这里直到北边到处都爬满了臭烘烘的蛮牙人,你们这是绕道来的么?” “不,我们从巴帝一直打到了这里。那些被攻占的斯坦穆行省,已经再也找不到半个蛮牙士兵了。”兰帕尔平淡地道。 似乎是在印证着他的说法,远方的天际边悄然腾起大股烟尘,极目望去蜿蜒无尽的暗色潮头现出形态,无数长枪铁戟的尖刺闪烁其中,酷似银河寂流人间。虽然相隔极远,但依然清晰可见几个极为高阔的巨影,正迟钝地行走于这片钢铁洪流之中。每次身影起伏间,大地的震颤都会微微传至众人脚下,直如山峰在自行移动般威势难言! 洛佩兹怔然半晌,方才惊诧道:“将军大人,你们本国的仗不打,又怎么会有空跑来帮斯坦穆的忙?” “大陆上的每个国家都以为巴帝将要灭亡,但很可惜,蛮牙根本就只是一个小丑而已。现在属于它的表演时间已经结束,是时候该换个角色登场了。”兰帕尔的语声依旧是一成不变的沉稳淡定,但眸子里已隐现傲然,“或许是因为和平时期维持了太久,国家之间的实力窥探也充满了不确定的因素。但人与人是不一样的,比方说你和我,从陌生到认识,再到互相了解,或许就只要一个很短的过程。” “我觉得作为一个将军,你还真是没有半点架子。”洛佩兹忽微笑起来,道:“问了这么多问题,不知道有什么是我能回报的么?” “塞基一役独闯我军大营,斩杀三个军团一十六名统领,其中仅是上将就有四人。七皇子法卡迪奥在几个月后死在巴帝皇宫,当然,他也是这场杀劫的牺牲品。摩利亚历史上首次公然刺杀君主,虽然没有成功,但一场好端端的授勋仪式彻底以血流成河而告终。之后的皇家军团叛逃事件,更是令人咋舌。我一直都不明白教廷中人为什么会追杀这些摩利亚的战争英雄,据巴帝军情人员传回的消息,侍神者几乎动用了半个大陆的精锐力量,结果却还是灰头土脸地草草收场。” 兰帕尔慢悠悠地说完,轻叹了一声,道:“不得不说,您是个可怕的人,洛佩兹阁下。” 洛佩兹斜跨了一步,站到雷鬼身前:“你认识我?” “光是您的画像,我就看过不下五百幅。这样的体貌特征,恐怕全大陆也找不出几个来。说实话,刚才我看清了您的样子以后,始终在迟疑是不是该过来这边。”兰帕尔勒着胯下渐渐躁动的战马,笑道:“今天我的运气似乎不算太好,没办法,这世界有时候的确是小得可怜。” “现在就走,还不算太迟。”洛佩兹淡淡地接口,仿佛眼前的不是支千人部队,而是一群毫无威胁性的羔羊。 兰帕尔遗憾地摇头:“我是个军人。” “军人也会死,有时候还会死得很简单。”洛佩兹狞笑,垂于身侧的掌缘已有暗芒耀起,流转不休。 (本章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83章 第四十三章血饮 “您的能力,的确是很古怪。”马队围拢的空埕间,兰帕尔凝视着洛佩兹的指端,眉峰微微拧起,“尊敬并不代表畏惧。请先听我把话说完,如果过一会您仍然觉得对战是我们之间唯一的共处方式。我可以承诺,巴帝的战士不会令您失望。” “狮兽军团么?在赛基的时候,我们已经打过不少交道了。”洛佩兹的语气虽平淡,唇边却噙着一抹不屑的笑意,“对于你的承诺,我有些怀疑。” 烈日之下,几簇绚烈至极的赤色辉芒猛然爆起,猎猎拂动。兰帕尔身边的一名高大军官冷冷望定了洛佩兹,整个人在赤红火焰中狞然直若魔神:“你的自信似乎过头了,年轻人。” 一股无形气流在炎气生成形态的瞬间,便已自这几名巴帝人身侧扩开,呈放射状向外急剧喷涌,卷起大蓬灰蒙蒙的烟尘。马群惊嘶声一时大起,洛佩兹与雷鬼的衣摆尽皆倒卷而拂,那扑面而来的罡风劲刮如刀,割在肌肤上竟是隐隐作痛! “十二阶炎气?”洛佩兹的目光骤然收缩。 那高大军官傲然点头:“达到顶阶的修习者,在这里超过二十人。不过如果你想要较量一下的话,我可以奉陪,不需要其他人插手。” 洛佩兹迎上他的眼神,缓缓开口:“那你还在等什么?” 远端的地平线上,巴帝大军仍在向南推进,延绵若潮。有如闷雷的隆隆震颤愈演愈烈,四起的尘烟已是遮天蔽日,声势惊人。 这支千人规模前锋部队,却始终保持着合围的状态,并无一人望向行进中的主力军团。探路警戒的职责,仿佛于此时已变得不再重要,面对着那名至今仍在三军中流传着凶名的年轻人,每个巴帝军士的心中俱是腾起了森然杀机。 “不,我说过,请让我把话说完。”兰帕尔平静地抬手,阻止了那名欲将有所动作的军官。 “我不是很有空,想说什么,最好快点。至于这位大人的建议,很抱歉,我毫无兴趣。”洛佩兹目注着那名面露傲色的军官,淡然道:“十二阶炎气的确是很强,但在我的面前,还不足以成为他翘起来的尾巴。哦,我差点忘了,巴帝人本来就是生着尾巴的。” 兰帕尔沉稳的神情已渐渐转冷:“您似乎一直在试图激怒我们,为什么?” “其实也没什么”洛佩兹忽诡异地笑了笑,没有半点起始动作地直直掠起,电光火石间欺近先前那名高大军官的马前,吸气收肘,挥出了凶悍至极的一拳! 砰然闷响立时震起,马首爆裂的血肉碎骨横飞四溅,在空中喷出大蓬凄艳的惨红。那军官反应甚是敏捷,在马身尚未仆倒的刹那怒拔而起,亦是一拳直捣! 炎气迅速于他臂端凝成斗大的一团赤色光体,咆哮,光矛般破开虚空,遥遥击上洛佩兹前胸。眼见着这十二阶的杀人技能轻易扯烂对手的暗色护身屏障,结结实实地触及肉体,爆开千万点灿烂星芒,那军官不禁狞笑。 暗红若血,才是炎气最终的本源之色。放眼整个洛德伦大陆,又有几个武者能施出这悍然无匹的赤炎?又有几人能挡得住十二阶狂飚的全力一击?! 顶阶炎气的修习者,离传说中的挲罗斗士就只有一步之遥,那是几乎可以匹敌神魔的强大力量! 带着些不屑与倨傲,军官目注一蓬血箭自洛佩兹口中疾喷而出,意犹未尽地反手挥击,又一道炎气光体嘶吼着现出形态,直啮对方面门! 地面上的茂密牧草,在炎气挟卷的凌厉气流下疾划出条狭长暗线,纷伏倒地。洛佩兹于光矛即将及身的瞬间倏地扭转身躯,避过来袭,斜刺疾掠至军官身前。由于难以想象的高速,他的满头长发尽皆向后扯起,激舞直如黑火寂燃! 欺近c探手c扼喉,这一系列的过程快得令人目不暇接。那军官方觉咽喉一紧,小腹处传来的剧痛已瞬间抽空了体力。仿佛是身体与意识忽然脱节,他那高大壮硕的躯干逐渐蜷曲弯下,眼鼻间的涕泪无法遏止地流出,夹杂着缕缕血丝坠落地面。 “不需要其他人插手,是么?”洛佩兹面无表情地揪起敌手,一记膝顶再次凶狠地撞上他的腹部,“这就是你的承诺?这就是顶阶炎气的力量?操!” 痛苦的呜咽声中,接二连三的人体触撞闷响连番大作,记记都犹如震荡在旁观者的内心深处。早就因为那诡异的力场波动而陆续退开的巴帝法师俱是惨白了脸色,周遭的武者则在巨大的羞辱中纷纷战抖起来。 严格意义上来说,这并不是战场。身为武者的骄傲迫使着他们无法恃众围攻,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野兽般的年轻人以横蛮到极点的方式,无情践踏在场所有巴帝军士的尊严。 兰帕尔保持着沉默,直到洛佩兹松脱那名气若游丝的军官,才沉声道:“您是在挑战巴帝的军威。” “攻打塞基的时候,他手上也沾了不少鲜血罢?刚才的这些,是为了我那些死去的部下。说起来,这傲慢的家伙应该庆幸,我现在已经不再是摩利亚人了。不然的话,他没有任何活下去的可能。”洛佩兹轻抚着双手,像是要抹去些令人厌恶的物事。 “您现在的身份,也正是我们感兴趣的地方。”兰帕尔神色稍缓,凝视着洛佩兹,“有人想要见您,当然,主动权握在您的手上。” “是谁?”洛佩兹漠然问道。 “我国的皇帝陛下。”兰帕尔微笑着道:“请您放心,陛下说过,过去事情都已经过去,现在和将来,才是最重要的。” “如果我没兴趣呢?是不是意味着今天有人得永远躺在这里?”洛佩兹挑衅地望向周遭骑士。 兰帕尔略为摆手:“现在的您根本就无意与我们为敌,这一点你我都很清楚。陛下并没有命令过些什么,只是在平时的言语里,对您显得很是关注。洛佩兹阁下,虽然是初次见面,但希望您能够体谅身为人臣的苦衷。请别误会,巴帝不会强迫朋友做任何不愿意的事情,这只是个诚挚的邀请而已。” 洛佩兹讥嘲地扬眉:“我不记得,从几时开始和你们变成朋友了。” “很简单,我们有着共同的敌人。我不知道您和摩利亚皇帝之间有着怎样的过节,却十分清楚他究竟是个多么可怕的人。没有人会愿意面对这样一个对手,就在几天前,他让巴帝曾经付出的代价都变得毫无意义。”兰帕尔略为犹豫了一下,道:“蛮牙的突袭的确是出人意料,但在攻打摩利亚的军力回援以后,我国就已经重新掌控了局势。一直没有打退他们的原因,是由于皇帝陛下想要以划疆为饵,令摩利亚出兵援助” “很不错的想法,只是代价过大了一些。毕竟那些被攻占的行省,损失的不止是财力那么简单。”洛佩兹眸中的煞气逐渐消逝。 兰帕尔赞赏地点头:“你说的对,当初也曾经有几位重臣提出过质疑,可都被陛下驳回了。回想起来,我仍然觉得这出戏并没有什么明显的破绽,可摩利亚皇帝还是识破了它。两个本该和蛮牙人拼个你死我活的军团迟迟不肯过境,到了后来,就连使节团也都撤了回去。” 洛佩兹沉吟良久:“这些似乎能算得上国事机密?” “没有诚意,是交不到任何朋友的。”兰帕尔神情肃然。 “我接受你的邀请,不过,恐怕得过一段时间。这几天我打算去次摩利亚,那边有些事情还没完成。”洛佩兹话语略顿,唇边抿出一条冷酷的弧线,“希望下次见面时,我们依然能这样心平气和地相处。” 兰帕尔的目光掠过不远处雷鬼的腰侧,那里垂悬着一柄狭长马刀:“洛佩兹阁下,我很好奇您现在的生活,如果不介意的话” “那不关你的事。”洛佩兹毫不留情地打断他。 “是我失礼了。希望您能尽快去巴帝做客,不然我们恐怕会再来这里打扰您。”兰帕尔拨转马头,微笑着补充,“祝您摩利亚之行一切顺利。” 骤起如雷的马蹄声渐行渐远,洛佩兹凝望着这支前锋队伍卷起一道滚滚的烟尘尾随远方大军而去,眸中神色瞬息万变。 “奇怪,那些马贼怎么到现在还不回来?”雷鬼一直在盼望着援兵赶至,在他看来,适才的凶险情形无异于一场战事。 “索尼埃是个聪明人,刚才那名巴帝上将同样也是。”洛佩兹疲倦地笑了笑,转身举步。 雷鬼困惑不解地跟上他,随着行进,刀鞘不断地敲打在身上发出轻微脆响,透着几分滑稽。此时此刻,他眼中的洛佩兹,与之前那头痛殴巴帝军官的野兽已截然不同。雷鬼并不明白个中原因,只是隐约觉得,他的蒙达像是套着一层层不同的面具。有时候是冰,有时候,则是火。 直到两人的身影消失在丘陵尽头,远方的巴帝大军也逐渐隐没在南端地平线上。恢复静谧的广袤平原之间,有千百只蝴蝶翩翩舞动,寻觅野花的芬芳。随着风浪卷袭,一颗白森森的人类头骨于簌动草丛中现出,黑沉的眼窝直视着苍穹,似乎,正在无声哀嚎。 杜灵街区,历来便是加多南塔最为喧嚣繁忙的所在。 每到华灯初上时分,这里的上百家酒馆都会被挤得满满当当。来自大陆各处的冒险者或成群,高呼酣饮;或独坐一角,默然自斟。 风骚迷人的女招待穿梭于人群之中,浑圆的翘臀在短裙包裹下显得愈发勾人魂魄。酒客们拍出的大手偶尔享受到美妙反弹之后,本就亢奋的情绪也就变得愈发高涨起来。于是一些真实的c杜撰的c捕风捉影的小道消息便成了争相辩论的话题,令参与者口沫横飞,不知疲倦的原因就只有一个——有时候展现男子气概的方式,也可以通过嘴唇的快速开合去呈现。 鱼龙混杂的环境,注定了罪案的高发率。因酒醉而斗殴伤人的事件在杜灵街区根本就不值一提,劫杀才是所有罪恶旋律中最强劲的那段音符。肮脏黑暗的巷角边,醉醺醺释放着腹腔压力的异乡客会在突兀袭来的风声中仆倒在暗黄尿液里,痉挛不休的躯体很快便被扒光,随着生命的流逝而逐渐冰冷僵硬。 可以说大陆上任何国家的帝都,都不如加多南塔这般混乱动荡。这里之所以会成为冒险者的天堂,不仅仅是因为帝都警备的疏松,更为关键的一点,在于它同时还拥有着德维埃王国最大的乌金黑市。 拳头大小的乌金原矿,在黑市上就能卖到十枚金币左右的高价。官方沉重的赋税,让很多花了大半辈子偷攒矿石的苦力不得不冒险把命运交在黑市商人手上。其中有些人如愿以偿地得到了那些金灿灿的宝贝儿,另一些则失去了全部,包括生命。 就像是苍蝇之于血腥味,人类对金钱也有着同样敏锐的嗅觉。不知何时起,加多南塔城内开始随处可见大大小小的冒险者团体。这些由刺客c武士及魔法师组成的特殊群落,按照实力的划分,赖以为生的手段也各自不同。 赏金猎人是冒险者中最高级的职业,同时也是最危险的。并不是所有人都能享受那份与风险成正比的丰厚收益,部分不入流的冒险者就唯有靠着掠劫度日,有时候还不得不客串一把梁上君子的勾当。在加多南塔,木讷憨厚的矿工无疑成了他们眼中最大的羊牯。 有了利益,也就慢慢有了冲突。加多南塔的乌金黑市云集了来自全国各地的投机商人,竞争可谓是日趋白热化。赏金猎人也因此大批登场,暗杀逐渐演变成了巨富商贾之间最流行的联谊游戏。 同行是冤家,这句话一样也适用于冒险者身上。每间酒馆到了晚上都显得不怎么太平,有时候倨傲的猎人团体也会在酒意醺然中上演一出精彩纷呈的好戏,当然,他们历来只找同等级的对手。至于那些打着冒险者旗号的蟊贼,猎人们是连正眼也不屑于投去的。 加多南塔东街最大的酒馆,正是在这样一场惊心动魄的猎人械斗之后,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 大堂处处破碎的桌椅残骸间,黑红血泊仍在缓缓流淌。女招待牙关交击的声响片刻不停地持续着,灯火虽通明依旧,但每个酒客却觉得窗外如墨的夜色仿佛直透到心底,刻入彻骨冰寒。 没有人见过如此凶狠残酷的对战,即便是属于猎人间的较量。那三人中唯一的女性只是被另一支猎人团的成员借着酒意调戏了几句,接下来爆发的血腥场面几乎使得旁观者悉数窒息。 双方人数相差十倍有余,自始至终人多的一方却完全处于下风。照面即拔刀见血的斗殴并不罕见,但自从那蓬突兀由杯中炸起的酒液将出言不逊的猎人头颅射成马蜂窝之后,所有的一切便完全脱离了殴斗的范畴,变得更像是两群野兽在相互撕咬博命。 大堂中完好的酒桌已不多,其中的一张旁边,坐着个八c九岁大小的女孩。与她同来的那三名猎人在酒馆中留下了对战方的十余具尸体,并追踪着溃逃诸人而去。现在,她就只是独自一个人,文文静静地坐着,似在等待同伴归来。 酒馆老板犹豫了很长时间,方才鼓足勇气上前,语气中带着颤抖:“孩子,你的那些叔叔还会回来么?” 女孩摇头,手中捧着杯麦茶,却一口也未喝过。 老迈的酒馆老板怔了怔,喃喃道:“不回来了?还是你不知道?” “我不知道,他们做什么从来不告诉我。”女孩恬静地开口,语声娇柔低回,悦耳至极。 “他们打坏了这里很多东西,我在想是不是能赔点钱。”酒馆老板讪笑着。虽然眼前的是个孩子,但仿佛为那清丽绝俗的容颜所摄,他竟是心头忐忑,半眼也不敢正视对方。 女孩想了一想,缓缓地道:“我没有钱的。” “我有!”门口处步履声纷杂响起,却是个脑满肠肥的胖子带着几人倨傲行来。 酒馆中的百余名客人随即爆出一阵低低骚动,先前打斗的两个猎人团俱是些生面孔,来的这人却在整个加多南塔都可谓是赫赫有名——他并非冒险者,而是帝都警备军的副统领里察。 强龙压不过地头蛇的道理人人都懂,对于冒险者们来说,里察显然是极少数不能开罪的人物之一。这位资质平平的副统领之所以能爬到今天的位置,完全是靠着世袭的贵族头衔和一套滴水不漏的拍马功夫。以掠劫为生的冒险者团体除了每月要上交一笔不菲金额以换取警备军的眼开眼闭之外,还必须时常考虑到副统领大人另一方面的特殊欲望。 里察向来很享受将女孩变成妇人的过程,那些赤梅般的殷红会让他产生无与伦比的满足感。 早在酒馆老板开始问那女孩话时,里察就已经踏入了大门,却是僵在原地许久不能动弹。与眼前这张未脱稚气的俏颜相比,他忽然觉得以前玩过的所有女人全都变成了狗屎,而且还是臭不可闻的那一种。 几名随行的便服副官俱是些察言观色的老道之辈,眼见着副统领张着大嘴,目光直勾勾地粘在那小女孩脸上,当即便有人摸出几枚铜子掷在酒馆老板脚边,口中咒骂不绝。 “小妹妹,你叫什么名字啊?怎么会呆在这种地方?不用害怕,看,那问你要钱的坏人已经被我赶走了。”里察努力挤出个和善的笑容,呼吸隐隐粗重起来。 “法偌雅。”女孩眼波流转,抿嘴微微地笑了笑,年龄虽是极小,但刹那间的风情当真是天地俱为之亮丽。酒馆中脆响相继大作,却是十数个汉子把持不住酒杯,摔得地上狼藉一片。 里察正面直视之下,更是瞠目结舌,一颗心跳得直若擂鼓。色授魂消间,他涎着脸探出肥厚的手掌,竟去抚那女孩的脸蛋:“这里不好玩,我带你去个有意思的地方” “你做什么?”法偌雅侧身让过,俏脸上骤然蒙上了一层寒霜。 “现在还不算,过会儿,就拿你做老婆了。”里察愈发心痒难搔,起身对着身边几人使了个眼色。 法偌雅环视着几名走近的侍卫,复又望向里察:“芬德利叔叔临走时说,让我自个儿坐在这里,只要乖乖的,就不会遇到麻烦。” “这哪算什么麻烦,我疼你还来不及呢!宝贝儿,虽然你年纪小点,但用不了多长时间,就能感受到那种美妙的乐趣了。”里察大笑挥手,根本对酒馆内的众多客人视若无睹。 法偌雅一动不动地任由几只大手同时按上臂膀,清澈的眼眸渐渐黯淡下来。 贝丝蒂娜冷酷的性格,终究导致了那支猎人团的彻底覆灭。尽管全歼余党的整个过程不过盏茶时分,但芬德利在返回酒馆的途中还是感到了心神不定。自从与火狮一战后,贝丝蒂娜就开始有意无意地增多法偌雅独处的机会。无论是日常生活中,还是在接受委托任务的斗场上。 芬德利从来就无法违抗女团长的命令,正如适才她冷然要求全员追击时一般。罗刹团中的每个人都知道法偌雅并不像看起来那般柔弱,芬德利却仍然当她是个需要保护怜惜的小孩子。 他从未有过这种牵挂的,温暖的情感。法偌雅还是如此的娇小,让人禁不住心生怜惜。每当她仰起脸蛋,甜甜绽出笑靥时,芬德利会觉得整个心都在幸福中战栗。 “不知道将来我会不会有个这样可爱的女儿”芬德利默默地想着,掠动的速度已达极限。同样是无牵无挂的孤家寡人,他的心思则向来要比麦基特里克细腻得多。 酒馆的灯还亮着,却安静得近乎于诡异。 随芬德利之后,女团长与麦基特里克相继掠入大门,却尽皆呆在原地。 法偌雅仍然坐在那张酒桌旁,安静转首,脆弱地笑:“我一直都很乖,也没怎么说话。芬德利叔叔,下次不要丢下我自个儿了,好吗?” 偌大的店堂里,空空荡荡地看不到半个客人。几名女招待惨白着脸蜷缩在酒台下,簌簌发抖,酒馆老板和她们挤在一处,哆嗦得像只寒风中的鹌鹑。 几具不成人形的破裂尸骸,倒卧在法偌雅周遭的地面上,喷射状的血液星星点点地溅满了整个店堂。那些豁开的腹腔之间,内脏仍在冒着腾腾热气,灰白的肠体坠出体外,酷似一条条扭曲攀爬的肥大蚯蚓。 灯火之下,法偌雅垂覆肩头的银发泛着柔顺的光泽,美得就像个不切实际的梦幻。她的眉如新月,紫眸亮若星辰,一双小巧的柔荑中,正捧着杯麦茶,细细啜饮。 那茶的颜色,是狰狞的红。 (本章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84章 第四十四章欲望之战 当一个地行侏儒独处时,自言自语会成为他打发无聊的惯用方式;当一百个地行侏儒凑在一起时,所发出的尖利噪声几乎能把人的耳膜撕破;当数万名地行侏儒集结汇聚,他们就形成了一片喷涌着嘈杂浪头的暗绿色海洋,除了这些矮小生灵发出的可怕噪音以外,整个世界仿佛已不再剩下任何声息。 洛佩兹与戈牙图,正身处这片动荡不安的绿海之中,后者一刻不停地打着哆嗦,浑然不见了平日的王者风范。戈雅图觉得,这些日子以来一系列的遭遇就只能用四个字来形容——“扑他老母。” 火烧蛮牙大营时的灼伤,要死不死地烤烂了戈牙图的半边屁股。在欢庆胜利的那些日子里,由于大着舌头顺口问候了索尼埃的老母,几名膀大腰圆的苏萨克立时翻脸,将他揍出了两只熊猫眼。这几天以来,带着满身伤痛的地行之王又在那黑发恶魔威逼下打通了纵深十余里的狭长地洞,当终于在摩利亚地界里冒出头来之后,他那双鼹鼠般强有力的锐爪已是鲜血淋漓,布满了石块划伤的大小伤口。 洛佩兹没有向戈牙图解释来摩利亚的原因,后者也不敢多问,只是在肚子里翻来覆去地想象着与对方直系女性亲属发生某种肉体接触。当然,在表面上他是时刻保持谦恭的。 位于摩利亚东部的盐湖盆地,离斯坦穆边界线并不是很远,这里是地行侏儒世世代代的栖息地。整个盆地间,寸草不生的盐碱土壤铺展了百里方圆的地域,灰沉寂暗,贫瘠而肃杀。除却鬣蜥之外,穴居的地行侏儒便成了唯一跃动着的生机。 戈牙图还没有做好回归族群的准备,因此当洛佩兹提出那匪夷所思的想法时,他的第一反应便是拒绝。然而未过多久,地行之王便全盘推翻了自己的决定,内心中蠢动的魔鬼还是使得他无法抗拒邪恶诱惑,就连明知即将到来的凶险处境,也变得无足轻重起来。 地行与溯夜通婚,戈牙图不知道这颠覆传统的疯狂想法究竟是在挽救濒临灭绝的溯夜人,还是大大便宜了地行一族。 烈火岛上的那名美丽女族长,始终令他魂牵梦绕,难以忘怀。戈牙图这辈子都没见过如此迷人的同类,被洛佩兹强制带出岛屿之后,他就连一天也没有睡安稳过。只要闭上眼睛,那张如花的娇颜就会出现在脑海里。在某些无法忍受的夜晚,地行之王的左手会和身体的某个充血部位来上好几次亲密接触,直到满腔的欲火暂时得到宣泄为止。 戈牙图认为这就是爱情,从记事起,他还从来没有对哪个异性如此沉迷过。尽管相较于百多岁的年龄而言,这带着强烈占有欲望的古怪情感似乎来得晚了一些,但他却犹如每个心结难解的痴男怨女一般,终日失魂落魄。 洛佩兹的寥寥几句话语,让地行之王经历了一个急转直下的情绪变化过程。从未有过的勇气渐渐取代油滑与懦弱,充斥于侏儒那瘦小的身躯里。对于这一次回归,他似乎已经很清楚自己要的是什么。 周遭密实无隙的人墙凝成跌宕潮头,仿若随时便会怒卷而至,将一切碾为齑粉。五寸余长的薄刃刮刀在数万侏儒手中纷耀出青森无尽的冷光,蜂巢状搭筑的黏土穴室层叠着踞在远处,断崖也似的横阔表层上,无数黑沉沉的洞口遍布横呈,如一双双巨眼般狞然窥探。 戈牙图虽然早已有了心理准备,却仍然被族人浩大的阵势吓得半死。在他和洛佩兹踏足部落所在地后不久,这些张牙舞爪的同类便倾巢而出,像蚁群一样将两人团团围起。 色厉内荏的叱喝并没有起到丝毫作用,往日善于阿谀奉承的族人似乎不再对地行之王有半分敬意,目注着他额上的奴隶烙印,侏儒们口中的嘲讽未曾有过片刻停歇。 洛佩兹显然对眼前的情形微感诧异,侏儒群中有些颇为熟悉的脸孔正是当初血炼之地的那批人。此时此刻,他们也同样挥动着短刃,尖声大肆恐吓。 “现在你能告诉我,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么?”洛佩兹转首望向戈牙图。一路上地行之王始终有些心神不定,但凡被问起时,却总是闪烁其辞。 戈牙图畏缩在他身边,满脸尴尬神色:“谁知道这帮狗娘养的发了什么疯,大概是因为太长时间没见到我老人家,已经忘了我的样子了。”顿了一顿,他也觉得这个理由过于荒谬,讪讪道:“你别问了行不行?有这闲工夫,还不如帮我想想怎么收拾他们” “啧啧,这不是我亲爱的堂兄戈牙图吗?是什么风把你从奴隶窝里给吹回来了?” 随着大刺刺的呼喝,一名“彪形大汉”迈着四平八稳的步子越众而出,三尺余高的个头令他在四伏行礼的侏儒群中显得鹤立鸡群,而那顶手工拙劣的王冠与满身极尽豪奢的穿着配饰,则透着几分不协调的滑稽感。 “古德曼,这段日子里我无时无刻不在想着你带来的恩惠,只盼着能留下这条命来报答。”戈牙图咬牙切齿地望向对方,语气仍带着颤抖,眼眸中却渐渐散发出了微弱的凶光。 “我最最尊敬的堂兄,你的性格还是一点也没变啊!难道奴隶贩子手里的皮鞭,也不能抹去你灵魂中的自大么?”古德曼冷笑,瞥向一身黑袍的洛佩兹,“呦,还带了个打手回来,你还真是幼稚得令人叹息” 戈牙图放声大笑:“打手?他是打手?还真是笑死人了!回头看看后面的那些笨蛋,他们是不是已经想起些什么了?” 千万道疑惑不定的目光中,洛佩兹犹豫片刻,缓缓扯下宽大的黑袍头罩。一头同样乌黑的长发无声洒落,冷然垂至腰际,随风如火激扬。 “扑扑”微响连声大起,数百名当初自血炼之地中返转的地行侏儒纷纷愕然松脱了刮刀,任由它们坠落地面,矮小身躯均是难以遏止地战抖起来。 “他妈的,哪个不长眼的再站在他那边,老子一个个割了你们的脖子!”戈牙图忽然一扫之前的颓势,指向古德曼威风凛凛的大吼,“亏老子以前把你当作心腹,篡位这种事情你居然也能做得出来?我才是真正的地行之王,没有人能够取代,永远没有!” “早知道这样我应该杀了你,而不是扔给奴隶贩子那么简单。看样子,有时候做事情还是直接一点的好,奴隶生涯是我最想赐予你的离别礼物,没想到却成了个转机。”古德曼不屑地注视着他,“一只苍蝇虽然不能带来什么威胁,但总是在眼前嗡嗡乱飞,也实在是够让人头痛的。” “不是被你下了迷药,我的卫兵队会那么轻易地完蛋?!我他妈以为自己已经够无耻的了,没想到你这杂种才是人渣里的极品货色!”戈牙图勃然大怒。 “过程不重要,我只知道现在的赢家是我而不是你。”古德曼似是对这场毫无意义的争论失去了兴趣,略为挥了挥手,“杀了这两只苍蝇!” 轰然喊杀声中,四周人潮猛地涌起,向着中央这块不大的空埕合拢过来。柄柄刮刀耀起的冷芒瞬间纷闪大炽,戈牙图眼见着大群面目扭曲的同类疯狂扑近,不由尖叫了一声,已是吓得魂不附体。 数道悄然现出形态的黑色光束风车般急旋了一圈,继而消逝。场中立时闷声迭起,逐渐为死气沉沉的静谧所笼罩,再无半分声息。抱着头蹲在地上的戈牙图战战兢兢地抬起视线,恰恰见到前方数十颗人头滚至近前,几滴温热粘稠的液体飞溅而至,附上了他的颊边。 “王位只属于一个人,所以这是你们之间的事情。”几百具血淋淋的无头尸骸间,洛佩兹望着戈牙图和现任地行之王,“我不会允许任何人插手。” “杀了他,杀了他!”古德曼声嘶力竭地大喝,那恶魔般的年轻人令他感受到了浓烈的死亡气息。 地行侏儒骨子里的懦弱似乎被这瞬时呈现的血腥场景悉数唤醒,没有一个人敢于上前厮杀,数万部众俱是在向后畏缩退去,一如拍上礁岩颓然倒卷的残潮。 “洛佩兹,你还在等什么?快帮我捏死这杂种!”戈牙图亢奋地跳起,挥舞着森森利爪,不安的情绪已随着族人的退却而烟消云散。发生在短短片刻内的酷烈杀戮,令他惊喜地发现还是低估了洛佩兹的实力。 令戈牙图忍不住想赞美神明的是,这强大而邪恶的黑发魔鬼,是站在他这边的。 “我说过,不会有任何人插手。想要拿回属于你的东西,最好不要靠别人。”洛佩兹面无表情地拒绝。 古德曼环顾着四下如中麻痹魔法的族人,忽咬牙抽出两柄刮刀:“如果他输了呢?!” “你继续做你的地行之王,我走。”洛佩兹淡淡地道。 “臭小子,你疯了么?”戈牙图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但迎面袭来的一蓬刀光已让他无法再去想的更多。 “我发誓,你会喜欢被割裂的感觉,那美妙的滋味或许能超过我老婆带给你的享受。”古德曼狞笑着大力挥刀,状若疯狂。 戈牙图于惶然躲闪的同时,急急分辩道:“明明是你让她来勾引老子的,现在居然反咬一口”正自言语间,忽地闷哼一声,左膀处由上至下划开了一道极长伤口,鲜血立时飞溅。 “戈牙图,想想你能得到的。”洛佩兹冷漠地扫视围观人群,目光所及侏儒们均是恐惧地垂下头去。以多欺少向来就是地行一族乐于享受的过程,但发现围攻对象拥有着可怕到难以想象的实力之后,他们尽皆战栗失措。 “我能得到什么?冥王他老人家的垂青?”戈牙图愤愤地想,在狼狈不堪地避过几记撩刺的同时,他的脑子里却渐渐现出以往身居王位的风光场景,以及,那张吹弹可破的娇颜。 古德曼察觉到了对手的异样,陡然爆起低吼,右手中刮刀疾掷而出,深深扎入了戈牙图的腹部。 “妈呀!”戈牙图长声惨叫,很是干脆地倒了下去。就算是在血炼之地的那些日子里,他也从未刮破过哪怕是指头大小的油皮,洛佩兹的不屑一顾及族人的团团护卫俨然形成了双重保险。戈牙图曾经一度以为,自己这辈子也不再需要动手打架,地行之王的伟大存在,本就是需要那些族人用生命来烘托的。 敌手已疾扑至近前,自身腹部的伤处正飙射着血液。戈牙图茫然抬首,注视着满脸杀气的古德曼平平举臂,刺下。那抹掠过刀刃边缘的冷风是如此清晰地在耳边划响,直到它被一阵垂死野兽般的嘶吼掩盖,方才消逝于无形。 那吼声,来自于戈牙图利齿大张的血口! 浑身蛮力的古德曼历来就有地行族第一勇士之称,戈牙图心中了然并非他的对手,却还是反手拔出插入腹腔的刮刀,在嘶哑咆哮中倏地跳起,双目赤红地直刺而出! 他还没有活够!更重要的是,他还没有操过那个迷人的艳丽的让人神魂颠倒的溯夜女族长!伟大的地行之王又怎能毫无反抗地束手待毙?不反扑,又他妈的如何能活! 两柄冰冷的刀刃,在空中曳出同样直接流畅的轨迹。区别在于,古德曼当先出手,雪亮的刀尖离对方左胸已不过尺余。而戈牙图手中的刮刀,却还只是刚刚刺出而已。 戈牙图从来就不是一个莽夫,但这次凶险的博杀,似乎已然激起了他灵魂深处的蛮悍。自翻身跃起时起,他就不闪不避地合身扑上,完全是欲要两败俱伤的拼命架势! 就在那刀尖挑破戈牙图衣衫的刹那间,古德曼脚下骤然一个趔趄,整个前俯的上身失去平衡,歪向旁侧。 微不可闻的轻响炸起,血光立时迸现! 古德曼僵立于原地,目光空洞地凝视着划过对方臂膀的刮刀,口唇边渐渐溢出黑红液体:“你运气好” 戈牙图闷声不响地抽出嵌在他肋骨间的刀刃,死命连捅,直到把胸腔上硬生生掏出了一个碗大的血洞,方才喘着粗气停手:“扑你老母!你不是很能打么?再来啊!老子陪你!”瞪视着古德曼翻起白眼,软软倒地,他又凶光四射地扫了眼周遭族人,狞笑道:“都杵在哪里做什么?不想死的,都给老子跪下来!” 地行侏儒历来多为见风使舵之辈,古德曼篡位后,又终日荒淫无度,将若干协助成事的党羽逐渐冷落。此时数万侏儒见大势已去,在戈牙图厉声低吼下竟是悉数跪倒,更无一人敢于违抗。 “一帮软骨头!当初他对老子下手的时候,你们的表现可真是好得很!”戈牙图切齿道。 “无所不能的王,我们只是忍辱偷生,每天都在苦苦盼着您回来啊!” “刚才大家都在装样子而已,其实早就商量好了要干掉那个野心勃勃的家伙!因为怕您想要亲手处决他,这才一直没有动手。” “没有人怀疑过您那强大的力量,别说是这种小场面,就算是神魔两族联手,也绝对挡不住王的一击!” “王啊!我可想死您了,呜呜” 嗡嗡喧哗逐渐大起,侏儒们谨慎窥视着戈牙图的反应,见其神色并无异样,不由放宽了心大献谄媚。一时当真是谀词如潮,马屁震天。 “恭喜你。”洛佩兹缓步走近。 “恭喜个鸟毛,王位本来就是我的。”戈牙图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差点被你小子害死,真是他奶奶的过分!” 洛佩兹微笑道:“我是在恭喜你,从今以后再也不必依靠别人了。” “我可是向来都靠这双拳头的”戈牙图傲然四顾的目光忽定定凝向古德曼的尸身,一处贯穿伤口正狰狞地翻呈在他右脚脚板上,不断有夹杂着骨屑的乌黑血液自内流出,似是已然射透了整支小腿。 联想起古德曼之前的那次古怪失衡,地行之王喃喃道:“你在帮我?那为什么一上来不直接杀了他?非得让我拼命不可” “不拼命,他们又怎么可能畏惧你?看看你的身边,如果不出意外的话,篡位这种事情不会再发生了。”洛佩兹掠了眼神情不定的戈牙图,淡漠地补充,“所有参与叛乱的人,半个也不能留。” 戈牙图沉默半晌,霍然仰起头来,脸部肌肉已隐呈扭曲:“对!老子这就一个个找出来,全部砍了脑袋!” “让其他的族人去做罢,在这个时候,他们一定乐于表露忠心。或许,死的人会比你想象中多得多。”洛佩兹温和地笑笑。 戈牙图激灵灵打了个寒战,垂低了视线。午后的阳光正炽烈辉耀着大地,但一股彻骨冰寒却悄然缠绕了他的心头。隐约之间,他觉得眼前这有着一双清澈眸子的年轻人似极了血炼之地的主宰者——如今的摩利亚皇。 清除异己的血腥过程,维持了将近一周的时间。正如洛佩兹所言,超过三千的死亡人数委实是大大出乎了戈牙图的意料。到得后来,他不得不亲手斩杀了十余名因平日嫌隙而恶意诬蔑他人的侏儒,才慢慢将这场赤色风暴平息下来。 除了谄媚,戈牙图如今还能从族人眼中看到畏惧,发自心底深处的畏惧。这从未有过的满足感让他沉溺其中,几乎难以自拔。唯一令地行之王感到遗憾的地方,便是强权虽已在握,可惜美人还不见芳踪。 在又一个夜阑人寂的夜晚,终于按捺不住的戈牙图带着大队侍卫匆匆去向洛佩兹的住处。尽管对他而言现在全族的女人都可以手到擒来,但那些同样暗绿色的脸孔以及鼓起的硕大眼珠,却无一例外地引发了地行之王的胃部痉挛。 戈牙图苦恼地发现自己被人类同化了,溯夜女族长那更加类似于常人的体貌,才是能够撩拨他心弦的东西。 侏儒们打通了一排土穴,方才拼成能够容纳洛佩兹的居室。戈牙图火烧火燎地向着那处一路小跑,头上的王冠歪在旁侧,满脸俱是汗水,活脱脱就是被人追杀的仓惶模样。 欲火已经快将他烧得粉身碎骨,以至于胯下的小帐篷高耸得堪比奇力扎山脉。两族通婚?戈牙图认为他一个人就能完全履行地行族的神圣义务了。 好不容易到达了目的地,地行之王却愕然发现洛佩兹的屋子里没有人。坐立不安地等待半晌之后,戈牙图大发雷霆,陆续派出近千名族人四散寻找。 回音来得很快,一名战战兢兢的地行侏儒被侍卫们带到戈牙图面前,连比带划地叙述了遭遇那头黑发恶魔的整个过程。 “我刚擦完屁股,走了没几步,他就跟个鬼似的出现在前面的路上,差点没把我吓死。”那侏儒显然还心有余悸。 戈牙图横了他一眼:“别废话,快说,那小子去哪儿了?” “他他没说一句话,连看都没看我,向着南边去了。”那侏儒嗫嚅道。 “南边?”戈牙图怔了怔,默然许久后,无力地挥手,“出去,都给老子滚出去!” 整整一个晚上,地行之王没出过洛佩兹的居室半步。直到旭日初升,守在门口处的护卫才听到了他的低唤声。 “给我把族里最强壮的男人都集中起来,我们这就动身去岩重。”眼中尽是血丝的戈牙图语声疲惫,却透着隐隐的疯狂。 守卫躬身领命,迟疑了片刻,小心翼翼地问:“王,人类对我们向来不是很友好,这么多族人去帝都做什么?” “砍人。”从牙缝中迸出的声音冷冷响起。 (本章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