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色归路》 正文 第一章 随着“吱呀”声,久未被开启的城门如同垂垂老矣的老人般,缓缓地被打开。 一阵狂风刚好从门外趁机而入,带着黄沙,扑得守门的士卒睁不开双眼,仿佛来自沙漠的箭雨,要将他们射穿。 好不容易等到风过去,贾讳睁开了眯着的双眼,看清了门外荒芜的景象——那寸草不生的黄沙从脚下不断向前延绵,直达视野尽头,与远端的天际连接在一直。没有任何植被,也没有任何活物,也许地狱都比这画面有生气吧。 “走吧!”绑着双手的绳索被押解他的士卒扯了一下。 贾讳充满了绝望,不知自己是否能活着回来。他看了一眼骆驼身上所背负的粮食与水,似乎并不够两人份到达目的地的。 他猜得没错,押解他的士卒将其中的一部分换成了钱装进了自己的腰包。 即使如此,他也没有理由去抗议,因为他无力反抗。这一年来的经历让他知道了有时候忍耐或许会是更好的选择。 过去的一年,对于他来说是恶梦一般的一年,而这恶梦至今未醒,在未来也将会延续很长一段时间。从仙境堕入至地狱般的转变,改变了他的内心,让他原来的赤诚之心变得破碎不堪。他在牢狱中待了一年,在无数个夜晚愤怒的嘶吼与不甘中,他发誓要变得不再相信任何人。他认定这是上天对自己天真的惩罚,一切都是自找的,无须责怪他人。如果他想要再次站起来的话,就必须要反思自己的错误,改变自己。 手上的绳索再次被扯动,力道之大差点让他踉跄倒地,也将他拉回了现实。 他踏出了城门,走了几十步,然后回头望了一些沙州关内的破败景象。 押解的士卒哈哈大笑起来:“看最后一眼吧,你再也没机会看了。” 但贾讳却在心中默默发誓一定要回来,拿回他失去的一切。 距离沙州关千里之外是武国的都城武都,与黄沙漫天的荒芜的沙州关相比,这里繁华似锦c人声鼎沸c车水马龙。高大的城墙连绵数十里,将数十万人包围在其中。城内布局整齐而有序,各种建筑设施应有尽有。 这座位于武国中心的城同时也是天下的中心,汇聚着来自四海的商贾,各种奇珍异宝琳琅满目。它同时也是武国的皇权中心,在城中的高地之处,建筑着世间最大最宏伟的宫阙。而在这宫宇之中,则住着武国最有权势的人,皇帝刘令。 刘令登基至今已有一年有余,经过一年的时间,他对先皇的人事安排进行了一系列地调整,几乎全部换了个遍,以保证权力完全地集中在自己手中,不让有任何反对他的声音出现。他之所以这样集权是有他的目的的。 但仅有听话的人是不够的,他还需要一些有能力的人帮他实现他的宏图大业,而这些有能力的人则可能就没有那么听话了。国尉唐敬就是这些不太听话的人的其中之一,一个被世人称之为战神,掌握着武国兵权的人。 刘令和他的父皇一样,相信着唐敬的忠心,因此并没有置换他。但同时,唐敬的不太听话的让他有些心烦。 这日,他满脸怒气地盘坐在大殿之上,望着下面低头站着的唐靖,手中握着竹简的手在颤抖着,几乎忍不住要向对方扔出去。但碍于朝堂之上当着满朝文武大臣的面他忍了。 “国尉,这是你第几次反对朕的提议了!到底是你在当皇帝还是朕在当皇帝,这武国,朕说的话还算不算!” 唐敬不慌不忙地,恭敬地拜伏在地上。 “臣有罪!但臣身为三朝老臣,身受两位先帝之托,为了武国社稷着想,有些话,臣必须要说,有些事,臣一定要做。不管陛下要如何怪罪臣,臣都甘愿接受。” 一股闷气从胸中迸发,让刘令一阵晕眩。 “以为你资格老,朕就不敢动你了!”刘令怒睁双眼,站了起来,将手中的竹简扔向了唐敬,正中唐敬的头冠,“朕今天就罢免了你,夺了你的侯爵!” “臣,失去官职c爵位都没什么,但只望陛下能听臣一言,切莫行穷兵黩武之事。”唐敬依然伏在地上没有抬起头,诚恳地说道。 这时,丞相徐垦在斟酌一番后,站出来道:“陛下,国尉之言或有不对c不敬之处,但陛下亦在气头之上。倘若在如此情况下做出重大的人事决断,怕是不妥。还请陛下三思。” 刘令的胸越发闷得慌,以至于差点倒地。他知道自己刚才的决定有些鲁莽,而丞相的话则让他有一个台阶下。他深吸了一口气,缓了下气息,然后道:“其他人退朝,国尉留下进内殿见朕。” 退朝之后,唐敬在门外叫住了要离去的徐垦。 “多谢方才丞相在圣上面前帮我说话。”唐敬道。 徐垦叹了口气,道:“国尉不顾身家性命,为了谏言不惜惹怒圣上,实乃国之栋梁。老夫只是尽一点绵薄之力,混点稀泥,不敢称有帮助。圣上也是在气头之上,但圣上即能听我之言不罢免你,亦意味着陛下仍是明理的。因此望国尉待会与内殿面见圣上之时,多晓之以理,动之以情,让圣上放弃动兵攻打周国的念头。这也是为了社稷着想。” “自当尽力而为之。”唐敬点头道。 看着满朝大臣的离开,只有自己逆流留下,仿佛背离了朝廷前进的方向,唐敬心中有着万千思绪,不知道自己当初所做的是对是错。 相比于大殿,皇宫内殿要清静许多,但唯一不变的就是其穷侈极丽的风格。 刘令坐在主位,闭着双眼,想要平息余怒。 “陛下,药熬好了。”太监轻声提醒说,在一旁毕恭毕敬地将药奉上。 刘令缓缓睁开双眼,瞥了眼近侍,接过药,拿起玉勺喝了一口,然后急忙吐了出来。 “呸,怎么这么苦!”刘令皱着眉道。 “陛下,这是太医新药方熬制的药,说是药效更好。”太监慌忙解释道。 “是吗?但这也太难以下咽了吧。”刘令望着黑漆漆的药,仿佛是在看毒药一般,不情愿去喝。 “良药苦口,陛下忍忍吧,这里还有蜜水,喝完药后可以用来解苦。” 尽管有一万个不情愿,但刘令呼了口气,闭上眼,一次性将药喝完了。 “真他娘的难喝!”刘令被苦得眼都睁不开地抱怨道。 “陛下,蜜水。”近侍递上了玉碗。 “算了,人生苦短,比这药要苦上数十倍,这点苦朕受得了!”刘令摆了摆手,示意太监走开。 “陛下,国尉唐敬求见。”又有太监报告道。 “宣他进来。”刘令用丝布擦拭着嘴角,药汁的余苦出乎意味的强烈,让他眉头皱得更紧了。 随着宣告,唐敬进入了内殿,作揖行礼。 “国尉唐敬参见陛下。” 刘令用余光瞟了一眼唐敬,叹了口气,拿起一块已经切好的蜜桃。 “国尉为何执意与朕作对,不让朕攻伐周国。” “陛下,非臣欲与陛下作对,而是时势如此,容不得武国大动干戈。武国地处中原,四面临敌,虽富庶,虽兵强马壮,但双拳难敌四手,一旦出征不利,周围潜伏的豺狼虎豹势必将尽数而出,将武国瓜分。而且北方战事未定,实在不能再轻易挑起战端。” “这话朕已经听厌倦了。” “但陛下,你既然明白了臣所说的话,也不反对,却为何执意要做此事,想要征讨四方?” 刘令拿起手中的竹简,对唐敬道。 “这是《明帝纪》,老师以前给我和雁王讲课的时候讲过,今日把大意再讲一次吧。” “诺。六百年前,世间纷乱,大小之国数十之多。明帝之国虽地处偏远,却凭借着英明神武的品德与才能,治理国家,吸引天下英才,在丞相魏鼎的帮助下,使国家强盛,最终形成横扫天下之势,统一各州,建立了越朝,成就了前所未有的功业。” “老师当日授课情景,朕依然历历在目。朕当时年幼,却被老师所讲之事激动得热血澎湃。因此从小立下志愿,想要再次统一这两百多年前分崩离析的天下。” “陛下之志臣是知道的,也是高兴的。但陛下也应该知道,万事应顺势而为。明帝统一之前,已有数代的积累,其强盛是其他各国不可比拟的。到了明帝一朝,又经历了数十年的经营准备,才有了后来的水到渠成的大一统。但今日武国所面临的情况却与越朝当初大相径庭,虽强盛,却不足以统一寰宇。地处天下富庶的中原,却也是四面临敌之地。北边燕,南边岳,西边卫,东边周,都是大国,而非当初分裂的数十个小国。想要发起一统天下的战争,至少需要四十多年的时间。二十年休养,十年备战,十年征讨。陛下切不可操之过急。” “四十多年?”刘令冷笑了起来,望着案几上残余着药的碗,“身体强健之人尚少有活至七十岁,何况朕这病躯乎?”刘令站了起来,拔出了配剑,重重地插在案几上,“朕等不了,朕一定要一意孤行,哪怕担着让武国灭亡的风险,哪怕被世人称之为暴君,也再所不惜。你,懂了吧?” 唐敬自谓了解刘令,但却没有了解到这种程度,面对刘令的直视,他闭上了双眼,沉默不语。 “武国以武立国,重武轻文,以武而得天下。而你又被世人称为战神,平生大小百余仗,仅败一仗。用你的才能帮朕统一天下吧!” 唐敬无言以对,望着刘令坚定而不可否决的眼神,心中已全是无奈。 “臣明白了。臣当尽己所能,以求达成陛下的宏愿。但伐周一事还请等北方平定之后再论。” 隔天的朝议上,唐敬出乎所有大臣的意料,对刘令的政策表达了认同。 退朝后,大臣们言论纷纷。徐垦拉住想要离开的唐敬,问道:“到底怎么回事?你怎么就被圣上说服了?” 唐敬叹了口气,无奈道:“我已尽力了,但皇上的想法是不会改变了,我只能想办法帮皇上去实现了。这样反而能让皇上多听进一些我的话,不会操之过于急切。” 说完他望着周围宏伟宫殿楼宇,心想不知其是否会在将来数十年内易主。 经过几天的坎坷行路,在缺乏足够的水与粮食的情况下,认为自己即将死于途中的贾讳终于在地平线上看到了目的地,一座巨大的,被废弃了的城——龙城,这也是当初明帝称帝的地方。它的规模是那么的巨大,甚至比几百上千个沙州关相加还要大。而它之所以那么大,原因是在一百多年前这里曾是武国的首都。在龙城西部方向山脉地区的一次震撼天地的地震之后,那个地方高耸入云的山川出现了位移c坍塌,改变了气流漂流方向,同时也改变了龙城所在的慎州的气候。水源断流,哺育了龙城繁华鼎盛的河流成了枯涸的坑道,失去了一切生命依存的根本。然后在一百年间,缺乏植物呵护的土壤变成了黄沙,最终让这片地区成为了一片沙漠。 这次天灾让武国遭受了重大的打击,不但失去了一个国都,还失去了一州之地,不得不在断流数年之后迁都越州的鄑城,并将其改名为武都。 但龙城并没有被彻底放弃,因地震造成了山体坍塌,人们发现了附近山中蕴藏着铜矿,因此朝廷就想要将这部分财富挖掘出来。不过在这种荒芜的地方,又有谁愿意为朝廷挖铜矿石呢?于是有人想出了一个两全齐美的办法,将全国的死刑犯全押到这地方,让他们来挖。这样既能让朝廷节省开支,又能利用死囚。这个想法得到所有人的赞同,因此龙城在此后变成了全天下穷凶极恶的人最集中的地方,被世人称之为极恶之地。 这就是贾讳接下来所要生活的地方,在罪恶从中活下去 押解的士卒看见目的地,非常欣喜,催促胯下的骆驼前进,而骆驼身上的绳索连在贾讳手中,突然的加速使得体力不支的贾讳摔倒在了地上。 士卒非常不高兴,拿出鞭子抽着贾讳,让他快起来。 贾讳抬起头,用那已经干燥到破裂出血的嘴发出气若游丝的声音,乞求着水。 士卒不屑地朝贾讳脸上吐了一口水,然后又挥了一鞭。 贾讳知道自己不可能从士卒那讨到水喝了。不管如何,先坚持到龙城再说吧,至少那里应该有水可以让人生存下去。 最近的几里路,仿佛就在眼前,却又远在天边。贾讳用模糊的意识,拼尽全力支撑着脚步向前进,终于在坚持到了城门口才再次倒下。 “起来!别装死。”押解的士卒再次抽贾讳,但这次贾讳已经晕死过去,没有半点反应。 “别抽了,都要死了。”守门的士卒劝止道,把贾讳翻了个面,拖到了城门下的阴凉之处,并拿出腰上的水袋给贾讳灌了下去,又抹了一点在贾讳胸口散热。 “好像中暑了,你怎么搞的?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你送来的人都给你折磨成什么样了?”另外一个守门士卒责怪押解的士卒。 “哼,这些人恶贯满盈,死有余辜,我只不过是替天行道。” “行了行了,还替天行道,你替天行道了,弄死了人我们找谁挖矿去啊?” 贾讳不知自己晕睡了多久,等到醒来时自己正躺在城门之下,身旁是几名守卫城门的士卒,而押解他的人已经不见了。 见贾讳醒了,士卒又拿水袋给他喝水。 贾讳接过水袋,道了声谢,然后往嘴里猛灌,仿佛世上最好的琼桨玉液都没有这水好喝。 “居然还会道谢?哈哈。”士卒笑道。 喝光了袋中的水,贾讳感到了满足,把水袋递还回去。 “休息够了就起来了吧,你等下还要去见太守。”士卒催促道。 贾讳挣扎了一下身体,感觉比刚才好多了,勉强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跟着士卒朝城中走去。 行走在布满黄沙的街道上,贾讳观察着周围,看着这百年前的国都的苍老面容。虽然已被世人废弃百余年,但当初的昌盛宏伟依然可以从周围的断壁残垣中展现出来,高大的城墙,宽敞的街道,整齐有序的布局,连绵数里贵族府邸这一切都让贾讳相信,在百余年前,此处的繁荣相比于现在的武都只有过之而不不及。 但这样一个巨大的城中,却鲜有人烟,只有偶然遇见的士卒在休息,见他走来,饶有兴趣地观察着他。 在士卒的引领之下,两人来到了皇宫前。与其他建筑一样,它也一副年久失修的样子,同时也显示着当初的宏大与堂皇。这样的伟大的宫殿被废弃实在是太可惜,但想要维护它却不是仅靠城中的人力能做到的。 通过大门与数百丈长的甬道,贾讳惊讶地发现自己竞被引到了正殿内,然后在正殿内,他看见原是皇帝座位的位置上坐着一个大腹便便,年约四十多岁的中年人。 “大人,新来了一个犯人。”送贾讳来的士卒单膝跪地拱手报告道。 太守放下酒杯,看了眼贾讳,挥了挥手,旁边的侍卫就走到士卒前,接过了一份竹简,然后恭敬地送到了太守前。 太守眯着眼看了一会儿,哼了一声,笑道。 “为夺家财,密谋杀害兄长及其妻儿五人。够心狠的啊,在这里的犯人中你也算是比较狠的了。” 伏拜在地上的贾讳听了冷笑了一下,心中五味杂陈。 “像你这样罪不可赦的人早应该被车裂而死,今天还能活着是你的运气啊。也就是武国的犯人犯了这种罪不用死,所以这里的犯人才越来越多,你们这种人才越来越猖狂。但是呢,我是个仁慈之人,只要你在这给我安生干活,本太守就不会刻意为难。但如果你不听话,你会感觉生不如死!”太守最后恶狠狠地说道,然后转身将竹简将给侍卫,“打十棍杀威,然后登记入薄,休养一天,后天干活。” 从正殿出来,本来就虚弱的贾讳已经只剩半条命了,在士卒的搀扶下艰难地走着。 “好好干活,别闹事,在这活下去还不算太难。”士卒冷漠地安慰道。 “多谢大哥提醒。” “不过呢,如果你想要在这过得好,重要的不是讨好太守。在这龙城,影响最大的人并不是太守,而是另有其人。” “不是太守?是谁?” “董业。” “他!他原来在?” “看来你知道这个人啊。” “世人都道他死了,原来他居然在这!” “他是整个龙城,不,应该是整个武国最大的罪犯。和他所犯的事一比,你们的所作所为根本不值一提。” “他是在龙城做官吗?”贾讳问,他不敢相信这样的人还能被朝廷所用。 “做官?怎么可能,当然是这的犯人,但不是一般的犯人。” “怎么不一般?” “这个啊,你在这待几天就明白了。” 武都内皇宫的规模很大,以至于没有人能完全搞清整个皇宫的状况。而在这楼宇林立的宫殿群的一隅,有着一个小院落,住着个女人,她坐在走道上,托着脑袋,右手撑在栏杆上,面无表情地望着夜空。天上阴云满布,漆黑一片,看不到任何点缀的繁星,只有一道残月在阴影中若隐若现。 寂静的黑暗中传来了脚步声,有人进来了。 女人不用去看,只听脚步节奏c轻重,就已经知道来者是谁。 来人径直地走到了女人面前,遮住了她望向月亮的视线。 “妍儿,怎么不点灯?黑漆漆的。”此时刘令的语气和大臣们讲话时的语气大相径庭,如水般温柔。 被遮住了视线的杨妍低下了头,趴在栏杆上,一言不发。 面对武国最有权势的人,她的举动没有让对方有半点生气,如同多年的朋友一般自然,事实上他们也的确是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的人。 “最近朕和大臣们商议了很多军国大事,其中包括你父亲唐敬戍边北方的事,燕国正在袭扰北方。” “是吗?”杨妍听了这消息有些不太开心,虽然只是养父,但两人的感情并不比亲父女弱。唐敬是杨妍最尊敬的人。虽然唐敬在疆场上几乎战无不胜,但在她注意到养父须发出现灰白时,她就越发心疼父亲上战场劳累。而且虽然概率很低,但依然可能会出现的战败阵亡的情况。 “还有,国不可一日无君,而君则不可无后,纲常之礼都是应顺应天命的,即使是作为君王的朕亦不可违背。大臣们已经反复进言了,让朕早娶妻室,册封皇后,以免天下人瞎猜测,说朕喜欢男人。” 杨妍听了噗嗤笑出了声。 “天下那么多女人,宫中那么多美女,大臣们那么多高贵c美丽的女儿,找个你喜欢的吧。” “朕已经和你父亲商量过了,他也同意了,让我们早日成亲。” 杨妍叹了口气,说道:“你知道的,我并不想和你这样的人成亲。” “什么叫朕这样的人?”刘令听了有些不高兴。 “心狠手辣,为达目的不折手段,以己度人,只在乎自己的利益,甚至不惜为此杀害亲兄弟。” “在你眼中朕就那么无情无义。” “我不想嫁给冷血的蛇。”杨妍依然趴着,不用正眼去看刘令。 “朕没有杀刘宿!他还活着。” 杨妍听了心头为之一颤,抬起头,半张着嘴望向刘令。 刘令继续说道:“朕原以为他死了一年多能让你放下些,看来不但没让你放下,还让你对朕的怨念更深了。” 杨妍脸上不禁露出了笑容,那笑容称之为幸福也不为过。 “那他人现在在哪?” “朕只是让他活着,但永远不会告诉你他在哪,也永远不会让他回来。” “这样啊”杨妍虽然有些失望,但依然是高兴的,低下了头,不想让刘令看见她的笑。 “朕已经决定让你做我的皇后,朕来之前就已经决定了,不是来寻求你的赞同,只是来告诉你这事实。” “如果我宁死不肯呢?” “如果你想要你父亲三族都为你陪葬的话!” 刘令的话并不是在开玩笑,她听得出来。 “这样啊。” 面对杨妍敷衍人的口头禅,刘令有些烦躁,但他的目的已经达到了。 “我答应你,你走吧,我想一个人待着。”杨妍下了逐客令,虽然她并不是这里的主人。 意料之中,又是意料之外答应,还算是让刘令满意。 “那朕走了”刘令转身走了几步,又犹豫地停下来,背对杨妍说道,“这里太偏僻简陋了,明天朕让人把你搬到好点的宫殿去住。当然皇后的宫殿暂时还不能住进去。” 随着院门被关上,院内又陷入了安静。 杨妍托着下巴,再次望向天空,原来那残存于阴云中的月亮也都已经不见了。她现在心事满满,刘宿依然活着的好消息,自己无法选择自己命运的无奈,两种心情在她内心碰撞着,让她五味杂陈,不知该笑该哭。 她问自己为什么会答应刘令?难道仅是因为他的威胁吗?不,她明白自己的心意。刘令没有杀了刘宿,证明着他依然是个人,并不是冷血的蛇。另外还因为他对她的温柔与宽容。 杨妍把脸贴在冰冷的栏杆上,想让自己的心绪冷却一下。 她是一个敏感的人,但却很少哭。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章 从废弃的皇宫出来,贾讳被士卒带到了一个牢房内,又给了他一些吃的和一大碗水,让其在这里休息。 士卒走后,贾讳终于松了一口气,筋疲力尽地靠在墙边,一边吃着干燥的饼,喝着水,一边观察着牢房。 牢房明显是由民房改建而成的,不大的房间,拥挤地放着四个由稻草铺成的地铺及肮脏到看不出原来颜色的被子,将这些东西盖在身上让他感觉恶心。 房屋的一角放着盖不严实的便壶,在干燥的空气中散发着一股尿骚味,让他不禁皱眉。他尝试去盖好,却发现盖子本身就有缺口。贾讳只能无奈地放弃,在四个地铺中找了一个看上去没人用的躺了上去,在吃饱喝够后想要休息一下。好在过了一会儿后,他习惯了难闻的尿骚味以至于不再感觉到,然后眼皮变得逐渐沉重,将烦人的思绪给压住,使他进入了梦乡。 不知睡了多久,等到贾讳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了。纷乱的吵闹声惊醒了他,将他从恶梦中拖了回来。 贾讳看着房内的三个汉子,用了一会儿才弄清了情况,这三人应该是他的狱友。其中一个非常高大粗犷,一个非常瘦小,还有一个虽然矮但却似乎非常壮。高大粗犷的男人与瘦小的男人大声地说着话,而矮壮的那个则背对着他们管自己睡觉。 贾讳看了眼旁边的碗盘,发现剩余的饼没有了,狱卒给时说明了这包括明天一天的伙食,而偷他食物的人应该就是眼前这三个人中的某人了,或者说三个共谋分刮的可能性更大。 粗犷汉子看见贾讳醒了并注视着盘子,笑着叫了一声:“你的饼看上去挺不错的,我们吃了没问题吧?” 贾讳讪笑地说没问题。 粗犷汉子露出了满意的表情:“以后我们一个牢房呢,就要同心,这样才能不被人欺负。而你呢也能按我们这里的规矩来,好好孝敬我们这些老人,这样我们才会罩着你,懂了没?” “懂了,大哥们说是什么就是什么。” 贾讳露出虚伪的笑,这种笑容让他自己都感觉恶心,这是他一年多前绝对不会做的事,但这一年多来的经历让他明白了许多事的无奈。 “你这小子看来还挺懂事的,嘿嘿。”瘦子发出一声怪笑,并盯着他看,半眯的眼看得他不舒服。 随后那两人又交谈了一会儿,告诉贾讳他们的名字,粗犷的人叫吴会,较瘦的人叫赵季。接着大家就准备入睡了,贾讳因为睡了一下午,现在反而没有什么睡意。 他望向窗外,天空阴云满布,只有残月的微弱光线在摇曳着。 虽然有着逆天改命的强烈意愿,但身陷囹圄的贾讳实在不知道要如何才能做到,不知道未来的路将在何处,或者根本就没有未来的路,只有困于此地的死路 愤怒c狂躁c后悔c无力c压抑在这寂静的夜中,毫无睡意的他突然地被洪水般涌现的情绪缠绕着,想要大喊发泄却又不能。 贾讳将紧握的拳头砸向地面,想用肉体的痛苦转移注意力,但事实上似乎只能让他痛上加痛。 “喂。” 有人叫了一声,情绪躁动的贾讳不禁竖起了耳朵,望向另外三个人,看见之前很早就睡没有和他说过话的矮壮的汉子在望向他。 矮壮汉子猫着腰小心地来到贾讳身边,细声对他说道:“你的饼都是他们两个吃的,我没有吃一口。” 贾讳有些茫然地“哦”了一声。 “这两人都是欺软怕硬c十恶不赦的恶人,你别相信他们说的会罩着你。” 贾讳不禁失笑。 “这里的人不都是犯了不可饶恕的罪被发配来的吗?” 矮壮汉子咬牙切齿地说道:“我不是,我和我哥都不是!” 也许吧,再明察秋毫的官,再公正的官府都可能会发生误判的事,何况武国的官并不算清明,官府也不算上有多公正。 但贾讳依然在笑:“那你又怎么肯定我和你一样是无辜的,不是恶人呢?” 矮壮汉子一下哑口无言,过了一会儿才道:“没关系,我看你刚应该是在悔恨吧。只要有悔改之心,都是好人。现在这牢房他们两个是一伙的,而我只有一个人,天天被他们欺压,现在你来了,只要你和我一伙,就是两个人对两个人。” 贾讳半张嘴,看着对方热切的眼光,明白了对方的意图。然后他皱着眉头思索着。 “怎么样?只要我们合伙就不用怕他们了。”矮壮汉子压抑着声音是如此地渴求。 过了一会儿,贾讳平静地说道:“给我两天时间,我考虑一下。” “有什么好考虑的?就定下了吧,不用怕的!“ “不急于这一会儿,我应该会在这待很久。” 矮壮汉子没办法,只能同意贾讳的等待,然后在又说了几句后回到了自己的铺位上。 贾讳看着睡觉的三人,看着这个狭小而又脏乱的牢房,眯着眼思考着 第二天,贾讳再次被吵醒,这次是狱卒前来将另外三人押到矿山去。按规矩,他今天可以休息一天,明天才需要去干活。 看着空空如也的盘子,贾讳想让狱卒给点吃的。 “吃的?昨天不是给你不少,包括今天的份了吗?吃光了怎么可能再给你?” 贾讳无奈,不敢把事实告诉狱卒。看向吴会和赵季,发现这两人都在笑。 在三人走后,门又被锁了上。 房间里再次归于沉寂。虽然贾讳厌恶和吴会他们待在一个房间,但这种绝对的长时间安静也是他所讨厌的。 漫长的时间,饥肠辘辘的肚子,毫无头绪的回归之路,对他来说是一种折磨。他想要让自己睡着,以减轻感受痛苦的时间,但却毫无睡意。 就在这样的无所事事又饥饿的状态中,他等到晚上狱友们的回归。就像昨日一样,三人被送进了牢房,门被关了上。 夜晚与白天一样,同样是漫长的,因此睡前的聊天是消耗时间的必要活动。吴会和赵季对贾讳的过去起了兴趣,询问他为什么会来到这里。 “我打赌输光了钱,还欠了债。所以想杀了我哥一家,继承他的家财。但没想到留下了证据,结果就被抓起来发配到这里来了。” “你把你哥全家都杀了?”吴会略显惊讶。 “是啊,三个孩子,我哥和我嫂子五个人。” “厉害,厉害,这心狠手辣程度在我们这也不算差了。”赵季拍掌喝彩道。 “两位大哥又是为什么被送到这地方来?”贾讳问。 “我啊,没钱了杀人越货,结果没跑掉。不过好歹杀的是外人,不像你能对兄弟和他孩子下手。你这种人有点可怕啊。”吴会眯着眼看着贾讳说道。 这是贾讳预期的目的,他不想让自己让人感觉像绵羊一样人尽可欺。 “兄弟又怎么了,兄弟也会为了利益反目成仇。甚至因为是兄弟,利益纠葛更深,仇恨也更大。”贾讳道,装出一副兄弟之情也不过如此的样子。 “也是,自古以来,兄弟反目的事也不少见。”吴会赞同道。 “赵大哥又是为什么被送到这里来的?”贾讳问赵季。却看见吴会哈哈大笑起来,赵季则是半边脸露出笑容却没有发声。 赵季并没有向他说出自己的故事,然后就转移了话题,聊了一些白天干活的事,包括朝廷新给太守派来的一名郡尉。 “被扔到这种鸟不拉屎的地方来,估计是得罪了哪位大官,这辈子没戏了。”赵季道。 “是啊,这里的兵派过来都是不迁回去的,官也是。不过在这做官也有好处,山高皇帝远,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没人管。像太守,天天坐龙椅,玩女人,真是让人羡慕。”吴会道。 两人不再理解贾讳,互相聊了一会儿就睡了。 在和吴赵两人聊天的时候贾讳偷偷观察了一下那个矮壮的汉子,发现那人和昨天一样,面朝墙,背对着他们管自己睡着。虽然贾讳认为他其实没睡,在听他们聊天。 又过了一会儿,吴赵两人明显地睡去了,而贾讳却因为饥饿感的折磨无法入眠,令他心烦不已。他看着矮壮汉子,心想在听了自己的罪行之后,还会不会来找他。 许久,在贾讳以为对方真的睡着之后,矮壮汉子悄声地爬了起来,蹑手蹑脚地来到了他身边。 贾讳坐了起来,靠着墙壁,望着对方。他的眼前一个犹豫不决,挣扎着的脸。 “你犯的事我刚听见了,我,我想知道你是否后悔?” “后悔。”贾讳沉默了一会儿,说出了对方希望得到的答案。 矮壮汉子笑了,从怀里拿出了一块包着东西的布,打了开,露出了一张饼。 “我知道你一天没吃东西了,这是我偷偷留下的。” 贾讳凝视着饼,皱着眉头,没有回答。 “我昨天说的事你考虑得怎么样了?” “再让我考虑两天吧。” 矮壮汉子失望地叹了口气,说声好吧,就回去了。 “对了,你叫什么?”贾讳突然问。 “张岳。”矮壮汉子有些开心回答说。 张岳躺下后,房间内再次陷入死一样的寂静,但贾讳的心情却与刚才不同,汹涌着波涛,紧握的双手发抖着,紧紧地按在地上,按得拳头生疼。 他不想受张岳的恩惠,又怕其他人看见这东西,半刻之后,他捡起了地上的饼,将其从窗口扔了出去。然后回到铺盖上,蜷缩着身体,等待睡意战胜饥饿的时刻 虽然在经历了一天的饥饿后,来到龙城第三天的贾讳相比第一天状态要好很多。而第三天也是他第一次去矿山干活的日子。在早早地被叫醒后,他就和其他人一起出去集合,途中张岳一直在看他,这种期待的眼神让他感觉很不舒服,因为他不知道自己是否能回应这种期待。 虽然处于偏远,但龙城的粮食似乎还是挺充足的。因此尽管所吃的食物非常粗糙,但却能让贾讳饱到一定程度,这也是他非常惊讶的一点。而原因是他后来才知道的,那是因为在龙城一段距离的山下有一片规模不小的绿洲,能种植粮食,再加上北方运来的粮食的补充,因此这方面并不短缺。 作为一个从小富贵,熟读过许多诗书的人,贾讳的想法与语言举止和这里的犯人截然不同,但他努力地掩饰自己,好让自己容入其中,不受排挤。然而他与这类人接触不过,虽然非常努力,但效果却非常不佳,显得有些笨拙。 事实上,这些犯人大多都是犯了不可赦免的罪的极恶之徒,性情凶恶怪异,让只身一人的贾讳多少有些恐惧。 在经历了几天之后,贾讳逐渐地习惯了这里的人,慢慢熟悉所干的活。同时,他在第一天就已经发现了张岳所存在的问题与面临的处境。这个似乎因为冤情而被发配到此地的人和这里的其他罪犯完全不在一个调上,对其他罪犯有着强烈的厌恶感,再加上此人的心直口快的性格,因此这种厌恶感非常明显地表现出来。结果就是几乎所有的罪犯都讨厌他,贾讳甚至相信,如果没有士卒在旁看着他们的话,这些罪犯会把张岳玩弄至死。 所以,贾讳对张岳的回答几乎在干活后的第一天就出来了,虽然在几天之后张岳来问时他才表达了拒绝。在得出答案和距离拒绝的这几天,贾讳一直有发现张岳在看着他,等待着他的回答。贾讳不知自己为什么无法主动拒绝,可能是因为那个饼的恩惠,尽管他没有接受。在拒绝之后,他意识到了自己的心软,面对张岳失落的眼神,他没有说多余的话,直接走开了。 有次,贾讳在休息时看见张岳孤单一人在远处坐着,没有人上前和他打招呼,周围所有的人甚至都厌恶他。贾讳就对其有些心生怜悯,这个根本不属于这个地方的耿直的人为什么就会被上天扔到这个地方呢?在周围满是敌意的状态下生存,又是多么的让人感觉窒息? 贾讳不知道,但即使他有同情之心,他也劝诫自己,这事与自己无关,不要和这种人搭上关系会更好。 很快的,在繁重的劳累的麻木下,时间快速地流逝着,不知不觉地距离贾讳来到此地已有半个多月。虽然贾讳一直在打听情况,思考如何逃离此地,但却完全没有头绪。 望着落日余晖的暗去,他叹了口气,像往常一样准备休息。不过在睡前,他发现吴会与赵季在用奇怪的眼神笑着看他,让他有些毛骨悚然。 在当天夜里,正当他在睡梦中恢复白天消耗的体力时,他被人摇醒了。 当他睁开惺松的睡眼,惊讶地发现赵季正在他的眼前,掏出已经膨胀的下体在他脸上晃。他赶紧想要推开对方,却发现自己的手脚都被绑着。而一旁的吴会在饶有兴趣的观赏着好戏。 “你们想要干什么?快放开我。”贾讳大叫道。 “放开你不是不可以,但怕你不乖乖就范!”赵季说着用阴头拍打着贾讳的脸颊,一阵混着尿骚味的臭味让贾讳恶心无比。 贾讳已经猜到对方要干什么了,这种有龙阳之癖的人他在以前就听过。 “像你这样的人一看就知道长于富贵人家,没有干过活,细皮嫩肉的,玩弄起来格外有趣。把嘴张开,听到没有!” 贾讳并没有听话,而是威胁说要大喊。 但赵季却笑得更得意了。 “要把你变成玩物的事可是大家同意的,包括看守的士卒,而我就是负责先把你教好。所以你喊了也没有用,只会招来看客。” “哈哈,你们这些人对男人还真硬得起来。”一旁的吴会大笑着。 “这里没有女人,总得有个泄欲的地方不是。”越季说着把阴头放在贾讳嘴唇上,想要让后者含住,并喝道,“好好含住,要是痛到大爷我,今晚就有你好受的!” 贾讳心中满是怒火,真想要一口咬断越季的下体,但知道如果真这样做,自己恐怖会被打死。只能抿着嘴,把头别到一边。 “啪”的一声,一个巴掌呼在贾讳的脸上,扇得他瞬间头昏眼花。 “没听懂我的话吗?”赵季大叫道,用手抓着贾讳的头发,把他的头扭正过来,愤怒地说。 贾讳咬紧牙关,用想要杀人的眼神看着赵季。 又是“啪”的一声,一个比上一个更重的巴掌,几乎打得贾讳昏过去,贾讳不知道为什么这个人瘦弱之人的力道居然如此之大。 “今天你是逃不过去的,想要好生休息,就乖乖服侍好本大爷!” 贾讳低着头,嘴角流着血。他料赵季他们不会打死他,而他死也不愿意忍受这样的屈辱,因此他绝对不会屈从。 “你这眼神戾气有些重啊,看来我得好好教教你,让你重新学会如何去做人!” 戾气重?贾讳冷笑,这里的人根本就是一群疯子,居然说要教他人做人,而自己所说的杀人经历似乎根本镇不住对方。 贾讳的冷笑又换来的又是好几个巴掌,力道之大,连扇人的赵季自己的手也疼得在甩着。贾讳的口中出现了异物感,张嘴把右侧被打落的牙齿连同血水吐了出来。 “看来今天他今天是不从了,先打他一顿吧。”吴会建议道。 “我说了,今天是逃不过去的,不从的话就打死吧!”赵季赞同道。 吴会站了起来,走到侧躺在地上的贾讳面前,抬起右脚,一记重踢踢在贾讳的肚子上,疼得贾讳不禁大叫起来。贾讳被打得有些意识模糊,蜷缩着身体呻吟着。 “难道我要在这里被活活打死吗?”贾讳想要挣脱,想要反抗,但被紧绑着的手脚却什么都做不到。 正当吴会想要踢第二脚的时候,传来了喝止的声音。三个人循声望去,是被吵醒的张岳。 “你们在干什么!”张岳从铺位上跃然而起,一副准备要拼命的样子。 “张岳,这事和你无关,不要掺和进来。”赵季警告道。 “路见不平之事都要相助,你们这样打一个人我怎么能当作没看见!” “既然这样,那就两人一起打了,我们早也看你不爽了,你一个人能打得过我们两个人吗?简直找死!”赵季还没说完,吴会就已经朝张岳扑了过去,然后赵季也冲了上去,一时拳脚如雨般砸向张岳。 张岳虽然矮小,但也却壮实敏捷,左闪右躲,寻找着机会回击,一时间吴赵两人居然没占到便宜。 但双拳终究难底四手,在狭小的房间内,张岳被逼到了墙角,在无处可躲的情况下被吴会扑倒在地,按住了手脚。然后一旁的赵季则趁机凶狠地踹张岳的头。 疼痛未消的贾讳想要去帮助,却什么都做不到,只能一边看着扭打着的三人,一边不断地大声地呼喊。 在过了好一会儿后,才有狱卒前来察看情况。 虽然有约定在先,但狱卒也不想要闹出人命,因此说了两句话让吴赵两人住手。 吴赵两人把张岳打得非常惨,但他们自身也付出了代价,几处都挂彩了。在狱卒的命令下,虽心有不甘,但还是停手了。 在双方停手之后,张岳上前把贾讳的手脚解了开。 贾讳感激地道了谢,也为之前自己的拒绝而感到后悔。 后半夜,贾讳并没有安睡,想着到底要如何处理接下来的情况。寻找他人的帮助?但他来到此地时间并不算长,而吴赵两人则认识的人甚多。寻求官兵的帮助?但官兵似乎是共谋 想不出解决方法的贾讳在疼痛逐渐缓解之后,于将近天亮之时才昏昏睡了一会儿。 尽管受了伤,但第二天的活依然要去干。他的遭受重击的肚子依旧不舒服,而右脸颊的肿胀甚至让他有些无法吃下略显坚硬的饼。 到了矿地之后,他也发现了有些人在特意地瞧着他,看着他的惨样露出嬉笑的表情,他不知道这些人有多少是赵季的同谋。但毫无疑问的,得罪了吴赵两人的他在这里处境将变得十分艰难,他必须要想办法做出些改变。 整整一个上午,都没有人理会他,就像不理会张岳一样。之前几天和他说过话的人在贾讳靠近时也纷纷离开,毫无疑问的,这些人都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并不想因为他而惹上麻烦。 贾讳有些沮丧,但并不绝望,他相信这么多人中肯定有人和吴赵两人有矛盾的存在,只要找到他们就能获得帮助。而那些不和他说话的人,根据半个月来的相处,他相信也并不都是同谋,只是不想惹麻烦而已。 贾讳想了想,他认为自己需要先找到一个靠山,而在龙城,最大的靠山就是让人闻之胆寒的董业!但想要得到这种人的帮助并不是一简单的事,何况对于刚到达此地,毫无地位的他来说更是如此 正当贾讳满脑子其他心思,手中的活干得心不在焉的时候,有个武官模样的人走到了他身边,看着他的脸。 贾讳以为是自己干活不认真被发现,要被训斥,赶紧低下头加紧搬运石块。 “你的脸是怎么了?” 武官问道。 “不小心摔倒撞到了。”贾讳撒谎道,他不知道将这种武官是否会长期保护他,而寻找这种人的保护却又不长久,则必然会激怒吴赵两人,进而带来更加强烈的报复。 “摔倒了?如果是摔倒为什么上面有爪痕,还左右两侧都有?”军官不相信地说道。 贾讳笑着说道:“没事,其实就是和别人打了一架没打过,没事。” 军官听了皱起了眉头,转身离开,边对随从说了几句。随从听了军官的命令后也离开了。 贾讳不知道这军官下了什么样的命令,但过了不久,就有人把赵季与吴会两人带走了。然后和贾讳一个编队的所有人都看着贾讳,看得贾讳有些心慌,不知道事情会朝什么样的方向发展。 吴赵两人直到那天干活结束都没有回来,在晚上的时候才被狱卒带回来扔进牢房。 吴会与赵季呻吟着爬到自己的铺位上,身上带着一些伤痕,一副受了巨大折磨的样子。 “好好相处,别再惹事生非了知道吗?不然郡尉知道了,下次可不只是皮肉之苦了。”狱卒关上门,在门外道。 “我说柳哥,这犯人打架之事,在这也算是平常之事,这郡尉有必要这样处罚我们吗?”吴会不解地问道。 “这我哪知道,不过俗话说得好,新官上任三把火,不打几个人怎么立威啊?这位郡尉的脾气我们还在琢磨着呢,要想知道如何才能把他伺候舒服了还要些日子。” “我真是倒了八辈子霉了,怎么就遇上了这样的一个郡尉。” “你被送到这里的时候就已经倒了八辈子霉了,安分点吧。别弄些有的没的了。” 说完狱卒就离开了,只剩下房间里的四个人。 事情的发展出乎了贾讳的预料,让他感觉庆幸。他望着吴赵两人,而吴赵两人也眼含怨恨地与他对望,一副要将他置之死地的气势。但最终双方没有再次爆发冲突,吴赵两人现在也的确不敢再闹事。 对于贾讳来说,他并没有完全安心,他感觉吴赵两人还会找机会惹他的麻烦,而在不能正面惹他的情况下,可能会找一些其他的歪门邪道,因此他感觉自己要更加提高警惕。 这充满矛盾的四人就这样平安无事地又过了半个月,在这狭小的房间内,任何一方的一举一动,哪怕是一个哈欠都会引得对方厌恶,这一种令人窒息的气氛。 在半个月后的一天,这种维持平静的弦在紧张到极致后终于崩坏了。 那天,贾讳较早地回到了牢房,而张岳与吴会c赵季则迟一点一起回来。 当时贾讳正在闭目养神,他只听见牢门关上后,吴会对张岳的大声喝斥。 “你他娘地又在背地里说我们两个的坏话是不是?” “我说的哪里坏话,都是实话,一个人高马大却小肚鸡肠,一个喜欢男人的屁眼!” 震耳欲聋的怒吼让贾讳无法再安心闭目,睁开眼,看见吴会正在扯着张岳胸口的衣服往上提,身高较矮的张岳已经是脚点地了。而吴会的一旁自然还站着赵季,在蠢蠢欲动地想要动手。 贾讳握紧拳站了起来,准备对方一动手,自己就冲上去拼命,虽然自己有些瘦弱,但从小也是师从名师,练过拳头与剑术的。 赵季注意到了贾讳的动作,对他恶狠狠地说道:“这不干你的事,别插手,不然别怪我们翻脸。” “我们早就已经翻脸了!”贾讳毫不退却,回瞪着赵季,咬紧的牙关中,右边的缺口仿佛还在隐隐作痛。 “既然如此,那就没什么好说的了。”吴会话未说完,就先是一拳狠狠地打在张岳的肚子上,又接一记右勾拳打在张岳的脑袋上,直接把后者打飞撞在了半丈外的墙上。 贾讳一惊,看着被突袭打得暂时丧失行动能力的张岳被吴会压在地上拳脚相加。而一旁的赵季则是半曲着双腿,防止自己扑上前去。 贾讳清楚,赵季并没有打算和他拼,事实上是在等吴会把张岳彻底打蒙后再来联手对付他。如果等到那时再上,贾讳将毫无胜算,要打只能现在就冲上去,为张岳牵扯出反击的时机。 就在贾讳准备强冲上去的时候,先前被吴赵两人叫柳哥的狱卒听见动静,来到了牢房前。 “你们两个怎么又和他们打起来了?忘记上次的皮肉之痛了?给我停下!”柳哥喝止道。 吴会不甘心地停下了拳,他的拳下,张岳已经奄奄一息,眼角流着血。 赵季思索了一下,走到铺边,在脏得发黑的枕头内摸索了一番,摸出了什么东西,然后捏在手上走到门边。 贾讳看不到赵季是不是贿赂了,他只能看见赵季的背,只能看见两人窃窃私语了一会儿后,狱卒满意地笑了笑,对屋里的四个人说道:“今天这事我算当没看见,但你们也不许再闹了听见了没有?” “是是,柳哥的话我们哪敢不听。”赵季奉承道。 “那我走了,记住,别闹事。” 随着狱卒的离开,赵季向吴会打了个手势,让他从张岳身上起来。吴会不太甘心,但还是照做了。 赵季似乎没有继续打的打算,躺到自己的铺位上休息了。但贾讳从他脸上看到了得意的笑,让他感觉非常不安 当晚,贾讳怀着警惕的心没有睡觉,哪怕吴赵两人看上去都已经睡着了,屋子内回荡着吴会的呼噜声,至到差不多过了半夜,眼皮才被沉重的睡意压跨,陷入梦境之中。 贾讳在睡梦中做了一个恶梦,梦见自己被一群衣着华贵的人包围着,这些人一边笑着一边向他恭敬地作揖,他分明从这些笑声中听出了嘲笑。他们把他围得水泄不通,并伸手去抢他身上的贵重饰品与衣物。 但这恶梦并不是他今晚真正的恶梦。 不知道睡了多久,贾讳被人拍着脸蛋拍了醒,等他睁开眼睛借着泄进屋内的月光,刚认清眼前的人是赵季时,一个重重的巴掌再次扇在了右脸颊上,打得他一瞬间意识苍白,耳朵呜响不已。 稍微回过神来时,贾讳想动,但发现自己再次被绑了起来。他的面前,赵季与吴会笑得异常得意。 贾讳朝张岳的方向望去,看见他已经被五花大绑,口中还被塞了布,拼命地想发声,但只发出了呜呜的悲鸣。 “今晚,我就要把这几天忍的怨气都给了解了!”赵季恶狠狠地说道。 贾讳恶狠狠地瞪着吴会两人,结果这眼神却只招来了吴会的一顿脚踢。 “我他娘的最讨厌的就是你这种眼神,不服?老子今天就打得你服!”吴会大声的喝道。 无计可施的贾讳待疼痛缓解了一下,深吸了一口气,突然大声地叫起了救命,想唤来狱卒来阻止暴行的继续,但却看到吴赵两人笑得更欢了。 “今晚,不会有任何人来救你了!”赵季说着,站起来和吴会两人一脚一脚不停地往贾讳身上凶狠地踢着,那种气势仿佛是在打仇人,想要置人于死地。 在吴会的几记重脚后,吴会的感到自己有几根肋骨被打断,疼得他撕心裂肺,鼻子也被打得流血不断,血水滴在地上,混着尘土变成了黑色的淤泥。 不一会儿,贾讳已经被打得连惨叫的力气都没有,只剩下仅存的意识还清醒着,面对眼前打得有些累了在休息的两人,连憎恨的眼神都给不出来。 吴赵两人歇息了一会儿,看着奄奄一息的贾讳没有再打,毕竟真的打死了问题可能会比较麻烦。 但就在贾讳以为对自己的殴打结束时,赵季冷冷一笑,走到一旁将便壶拿了过来,打开了盖子,本来就流动着恶臭的房间瞬间被恶心的气味给笼罩了。 “你要把这东西倒他身上这房间还能待吗?晚上还要睡这呢。”吴会道。 赵季邪笑着蹲下来,把恶心肮脏的便壶凑到贾讳的脸旁,狠中带笑地叫道:“喝下去,只要滴一滴出来,我们就踢你一脚。”说完,赵季捏住了贾讳的鼻子,不能呼吸的贾讳在忍了一会儿后不得不张开嘴用嘴巴呼吸。而赵季也趁此机会将尿往贾讳的嘴里灌。 恶心的气味变得了恶心的味道,冲进了他的喉咙,让他全身都感觉恶心,胃部剧烈的反抗着,把喝进去的尿吐出了一部分,甚至沾到了赵季的手上。 赵季瞬间大怒。 “我说了,一滴都不能滴出来!” 又是一顿脚踢,甚至有几脚在踢贾讳的头,让意识本已模糊的他变得更加不清楚,甚至生产了一些幻觉。 有那么一瞬间,贾讳感觉吴赵两人真要把自己弄死,但贾讳悲惨的样子,再加上也打得累了,让这两人心满意足地回去睡觉了。 而贾讳在又清醒了一会儿后晕了过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章 从恶梦中醒来,贾讳睁开了有些肿胀的双眼,他不知道这是他来到龙城的第几天,但今日的绝望感却是前所未有的强烈。 身上的尿液已经干涸,但留下了刺鼻的恶臭,让他不觉得厌恶这样无力的自己。 窗外已经是白茫茫一片的观景,太阳升得老高,温暖的阳光穿过窗口投在他的身上,让他感到暖和,却也让他厌恶,不明所以的厌恶。 昨晚发生的事他依然清楚地记得,此生前所未有的痛苦经历,不但折磨了他的身体,也撕扯着他的内心。 “为什么要让我经历这些?我到底做错了什么?我按老师与古贤在书中所教的,正直地活着,遏制自己的私欲,结果却沦落到如此境地!”这是贾讳这一年多来一直在思考的问题,而这种不甘与痛恨感在今日变得格外的强烈。 转过头,在不远处是还在睡觉的张岳,而吴会与赵季已经不在房内了 贾讳想要叫醒张岳问些什么,但却又什么都不想问。 过了一会儿,门外传来了脚步声,是被称谓“柳哥”的狱卒。狱卒朝里看了看,看见贾讳醒了就开锁进了来,捏着鼻子走到了贾讳面前。 “昨晚发生的事我都知道了,确是我失职之过,但也无可奈何,毕竟所要管理之人数众多,不可能每个人,每件事都照料到。” 贾讳听了不禁嗤鼻发出冷笑。 “但事已至如此,也会处罚。吴会与赵季与你们的两个已是水火不容,所以呢,我会把你们分开。要说呢,这事本来是你们先动手的,想要报复他们,但也算扯平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这事就算了。你看如何?”狱卒继续说道。 这些言词让贾讳心中的怒火简直要从胸口喷出来,但他忍住了,紧咬着牙关,斜眼看一旁的地上,那里倒着一只便壶,昨夜倾倒在他身上的便壶。 “其实呢,我这是在劝你,如果你还想在这里活下去的话,就别再把这事闹大。”狱卒又说道。 贾讳知道,狱卒是不想把事闹到郡尉那,想压下这件事。 “我不知道郡尉为什么那么在意你,但就算你说出去了,我也顶多受一点失职之罚。而你的下场”狱卒没有把话说完,而是从怀中掏出了一把匕首,蹲下来,狠狠地插在贾讳脚边的,距离他的脚只有分毫之差。 贾讳无奈地闭上眼,深吸了一口气,然后睁开眼,用出乎他自己意料平静的语气说道:“知道了,但柳哥,我一切听你的话,好好干活,不求其他,只求别让他们两个再找我的麻烦。” 狱卒听到了想要的答案,满意而和善地笑了起来。 “倒是一个懂事的家伙。你放心吧,我会警告他们的,这事已经有些过分了。”狱卒许诺道,“还有,你这伤也挺重的,这几天你和张岳就不用干活了,好好养伤,等下我也让你们去洗洗,瞧你们身上的臭味,我还没进屋都快被你们熏死了,哈哈!”说完,把贾讳身上绑着的布条用匕首割了开。 “那有劳柳哥的照顾了。”贾讳说,边活动了一下僵硬的手脚。 此事之后,贾讳用了近半个月的时间才把伤养得差不多好。而在此期间,郡尉居然派人来专门询问了贾讳受伤一事,当时柳爷就在旁边,因此贾讳只是按照商量好的说,即用是自己这边先动手的说法来回应,并隐瞒了被灌尿的事,所以这事郡尉也就没再怎么介入,也就有些不了了之了。 不过如果说之前郡尉是因为看到他的伤所以在意他,帮他出了头的话,这次要上根本就没看见过他,只因为他不在场矿地干活的情况下就专门派人来询问。这名郡尉只是刚来龙城,所面对的犯人有八百多名,却对自己那么关注。这令贾讳感觉非常奇怪。 养伤期间,他也有在思考如何逃离这苦海,但终究没有好的办法。即使是在挖矿时,有幸在严密的监视之下逃离出去,面对茫茫的沙漠,没有食物和水,不知方向地出发简直无异于自杀。直到他伤愈复工,在矿地第一次看见董业的时候,他才突然萌生了一个想法,尽管想起来可能有些异想天开。 那天,董业少有地来到矿地上巡视。以一个犯人的身份来巡视一切。 根据城龙众人的说法,某种程度上,董业在这里拥有一人之下的地位。如果说太守是官兵的首领,那么董业就是犯人们的首领。而官兵数量只有四百多人,而犯人的数量则将近多了三倍。因此太守也要敬董业三分,如果董业不配合,想要管好这八百多人无异于痴人说梦。董业是如何让这些犯人们如此敬畏,甚至成为其首领,贾讳不得而知,但也的确从心底佩服。如果可能的话,他也想要请教学习一下。 在矿地上,董业经过的地方所有的犯人都停下了手中的工作,向其跪拜。士卒们在一边也不去阻止,仿佛这是非常自然的事。 此情此景,让贾讳明白这是一股力量,如果自己能将其为己所用的话,那离开这里,甚至实现自己的复仇计划也将不是什么遥不可及的神话。不过想要达到这个目的需要一个契机,一个能说服对方的理由。在董业经过时候,贾讳仔细观察了对方的身形面容,身体虽然称不上高达,却非常健硕,脸上虽然有岁月留下的苍老痕迹,但那双眼睛却如同狩猎时的狼一般让人看了为之胆寒。事实上,这并不是贾讳第一次见到此人。 贾讳在心中勾勒出了一个计划的雏形。那一刻,他认定这个眼神冷酷如狼的男人将助他取回他所失去的一切! 在接下来的几天,贾讳就一直在思考完善自己的计划,他想要更加了解董业的想法,以更好地说服对方。 他本以为时间很多,但事情的发展却出人意料。 在那天看了董业之后回到牢房,贾讳就发现了张岳情绪有些不对劲,双目圆瞪,一副想要杀人的表情。 “怎么了?”贾讳一边问,一边把疲惫的身子置于地辅上放松。对于他来说,今天还是有所收获的,值得高兴的。 张岳则是坐在地辅上,右手抓着稻草紧紧地捏着,仿佛在掐住某人的脖子。 “我想要杀了董业!” 贾讳听了大吃一惊,忽地坐了起来。 “怎么?你和他有仇吗?” “有,他杀了我哥!”回忆起痛苦的往事,张岳激动得全身颤抖。 “怎么杀的?” “当初,我和我哥一起被人陷害,送到了这里,但被关押在了不同的牢房,分配到了不同的牢头手下。然后有一天在干活的时候,就因为我大哥顶撞了董业,然后董业就和让他手下杀了我哥。等我知道消息的时候,我哥已经被官兵们埋了。而杀了人的董业却什么事都没有!我从那时想就一直想找董业报仇,但却根本找不到机会!” 真是意外的纠葛,贾讳沉默了一下,然后有目的地劝说道:“凭你,是不可能杀得了他的,反而会毫无意义地把自己搭进去,这事就算了吧。” “死怕什么,只要能有机会把董业杀死,我才不怕!反正我们在这里和死了没什么差别!”张岳有些生气,大声地说道。 “随便你吧。”贾讳呼了口气,有些无所谓,在他看来张岳是不可能有机会去杀董业的,甚至连面都难见到。 “我把你当兄弟,你把我当兄弟吗?” “嗯。”贾讳言不由衷地说谎道,虽然他以前明明是最讨厌这样的虚伪的。 “那你愿意帮我吗?”张岳充满期待地问。 “不,正因为我把你当兄弟,所以我才不帮你,甚至要劝你别做这种事。”贾讳思考了一下措词道。 “我不怕死!就算你不帮我,我一个人也会找机会。你也不用劝,你劝不动我!” 的确劝不动,贾讳心想,继而闭上眼,不想做无意义地争论。 但出乎两人意料的是仅在几天之后,复仇的机会就自己找上门来了。依然是一天干完活回来后,正当两人准备休息的时候,狱卒突然带了一个男人放了进来。来人并不是官兵,衣衫看上去比一般的犯人要好,但应该也是犯人。 “你们谁是张岳?”来人问道。 “我是。”张岳回答。 “听说你以前是厨子?” “是的,几年前,来龙城之前我就是个厨子。” “那正好,董老大厨子死了,要一个新的厨子,你运气好,就选你了。” “啊?”张岳一时间没反应过来,懵了一下。 “这可是份美差,不但有额外的伙食,还能减少干活的时间。别人都抢着贿赂我想要这活。我本者给老大找个真厨子的心,才没接受他们的贿赂。当然,如果我找个了假厨子,做的菜不满意,我也要吃苦头。你做的菜应该可以吧?” “可以,当然可以!”张岳连忙回答道。 “那就定了,明天中午前,会有人来带你去我们那。” 说完,来人就走了,牢门也被重新关了上。 张岳激动难抑地来到被惊得合不扰嘴的贾讳前,摇着贾讳的肩膀。 “看吧,苍天有眼啊!给了我报仇的机会!” 贾讳心中快速地思考着说辞,想让张岳别接受这差事,但感觉不管用什么话都不可能让张岳打消这念头。 “你准备什么时候动手?”贾讳问。 “明天,我已经等了两年了,终于有了机会,多等一天都等不下去了!”说完,张岳从一面的墙壁上拿下了一块砖头,然后从洞中拿出了一块极其锋利的铁片,看形状应该是由坏掉的铁锄磨砺而成的。 看着激动不已的张岳,贾讳坐在了自己的地铺上,眉头紧锁 第二天临近中午的时候,有人来叫走了张岳。而贾讳在犹豫了一会儿后下定了决心,丢下手头的活,去找了董业分派到他们这群人中的小头目,向其道明了缘由。 董业的手下听了贾讳的话大吃一惊,赶紧跑去和一边监管的士卒说了一通话,然后就向贾讳招手,让其跟随自己。 两人几乎是畅行无阻地小跑回了城内,然后来到了旧皇宫内的一处宫殿,宫殿门口既有士卒把守,也有持有武器的犯人把守。小头目和把守的人说了几句,然后就进了宫殿内部。在殿堂上,他们看见张岳正被五花大绑地躺在地上,旁边有一个人在踩着他。而在主位处,正坐着董业,在品尝着酒酿,显得镇定无比,仿佛什么事都没有发生。 “老末,有什么事吗?”董业问带贾讳来的人。 “此人说这个张岳想要害老大,所以我们就急急忙忙地赶过来了。不过老大似乎已经摆平了!”老末指着贾讳,气喘吁吁地说,因为小跑的原因,他的气息还没完全调整过来。 “呵,就凭这身手也想害我?早一百年呢。带下去砍碎了喂我的狗吧。”董业玩弄着精致的酒杯,不屑地道。 “等等!”贾讳突然站了出来。 董业抬起头,略带意外地看着贾讳。 贾讳先是做了个揖,然后说:“还有请董老大放过此人,他于我多少有些恩情。” 董业听了哈哈大笑了起来:“他是你的恩人,他想要报仇,你又揭发了他,然后又为他求情。有趣,有趣。但我凭什么要给你面子,放过他?斩草除根,务必要净。留着这样的祸根,于我有什么好处?” 一句“斩草除根,务必要净”让贾讳心头为之一颤。他深吸了一口气,然后端正身姿,用严肃而不低下地语气道:“请董老大把左右屏退,我有重要之事相告。” 董业眯起了眼,观察了一下贾讳,那表情并非虚假。他先是让手下搜了贾讳的身,确定没有利器之后屏退了手下。 “有什么话快说吧,如果不能让我满意,你将不会从这里活着出去。”董业道。 “董老大,我们上次见面还是十二年前,不过你应该已经忘记了。” 董业皱起了眉头,努力回想往事:“十二年前?那时我应该是在武都,我见过你吗?” “是的,那时我才十岁出头,而董老大那时刚被朝廷招安,在朝中待职等了一年。而见面的地点就是明阳宫,你面见我父皇的时候。” 董业将酒杯放在了案几上,皱眉问道:“你是说你是二皇子,雁王刘宿?” 刘宿点点头:“董老大还是好记性,居然还记得在场的我。” “朝廷在半年前,曾昭告天下,说雁王因先皇之死,伤心过度,狩猎时心不在焉,被猛兽所伤,救治无效而死,雁郡的封地也被收回。你现在说你是雁王,要我怎么相信你?”董业将视线重新放到了酒杯上,重新把玩起酒杯,思索了一下说。 “当时,董老大想要当郡尉,而遭国尉唐敬反对,说你这种人不应给予兵权,所以我父皇也就只给了你一个闲职。这事恐怕天下只有当时在场的几个知道。” “这事,你也可能从其他地方听说的。还有什么证据吗?” “我皇兄把我扔到这里,不可能就这样不管不问我。而新来的郡尉应该就是他派来监视我的人。如果你可以撬开他的嘴的话,我相信你可以得到答案。” “那人的确可疑,龙城本来就没什么正经官员编制,朝廷根本没正眼管过,突然派来一个郡守来带兵,倒也有趣。我之后会想办法问出情况,现在姑且信你。既然是雁王殿下的面子,虽然是个废王,但我多少可以给一点。此间好久没有发生过这么有趣的事,来那么有趣的人了。”董业笑道。 “多谢董老大给我的这个废王的面子。” “那么,前面我们说了,斩草除根,务必要尽。但既然刘令斩草不除根,定会有后续故事。雁王沦落到此,可有什么想法?” “有,请董老大助我重夺江山!”说完,刘宿跪拜在了地上。 “你的想法也是人之常情。但如此大礼,董某却担当不起,因我董某何德何能,能助你与朝廷数十万大军相抗衡!” “当初越秽帝暴政,横征暴敛,不顾百姓生灵。我武国先祖仅以两百人起事,最终汇聚成了数十万之众的大军,击败了秽帝,建立了武国。可见以弱胜强并非不可能之事。而我的皇兄,他现在也在做和秽帝一样的事!天下人尽知我的仁义,若我起事,必然会有许多的百姓投靠于我。因此,不能说毫无胜算!所以,还请董老大助我一臂之力。”说完,刘宿再次将头深埋在地面,这是他这辈子第一次这样求人! 董业沉默地思索着,眉头锁得更深了,手中的酒杯则转得慢了一些。 刘宿不甘地大声叫道:“董业!难道你想在这里终老一生吗” 董业的杯子突然掉在了案几上,右手紧握,僵了一下,接着站了起来,走到刘宿而前,将刘宿扶了起来。然后自己扑通一声跪了下去,拜伏在地上。 “大王,请让我辅佐你成就帝业!” 就在刘宿获得董业承诺的帮助后的一天,刘宿向董业提出了一个要求并说明了缘由,董业爽快地答应了。 那天下午,刘宿来到了一间小屋前,而董业和他的手下早已在那等候多时。 “大王,他们就在里面。”董业指着小屋说道。 刘宿紧握着拳头,屈辱的记忆正在他的脑海里翻腾,复仇的火焰在他的胸口怒吼,几乎要破膛而出。 刘宿接过了董业递过来的一把匕首,来到了小屋前。推开门的一瞬间,一股混合着屎尿的恶臭如海浪般涌出,让门口距离离得有些远的人也不禁蒙鼻后退。但刘宿没有退却半步,甚至连眉头都没有皱,反而直接踏了进去,并反手把门关了上。 房间再次变得封闭,恶臭味也变得更加浓烈,这种恶臭正是刘宿想要的,他嘴角突然笑了起来,因为他看见了眼前两个被绑着吊在屋梁上的人,吴会和赵季,他们的周围放着好几桶满装着屎尿的桶。 吴会和赵季两人的嘴巴被塞着破布,但刘宿从他们的眼神与表情中读出了恐惧。 破布被刘宿拿掉,吴赵两人疯狂地求饶着,求饶的声音是那么乱,那么的响,以至于让刘宿感到烦躁,听不清在讲什么,但这种极度的惊恐也让他感觉愉悦,毕竟这是仇敌的惊慌惨叫 整个复仇的折磨过程整整持续了两刻钟,期间小屋内的惨叫声不曾间断,听得外面的人都有些毛骨悚然,感觉刘宿过于残忍。直到最后结束,刘宿打开门满身血迹与屎尿污渍出来后,他背后凄惨的叫声终于永远平静。 “董业,我想沐浴。”刘宿疲惫地说道,脸上的表情说不上去是满足还是厌恶,或是痛苦。这是他第一次杀人。 “你们几个,都去为贾爷准备沐浴的东西去。”董业对几个手下下了命令。 “董业,我会不会做得太过了。”刘宿面无表情,看着手上沾着血的匕首,然后把匕首扔在了地上。血液与沙尘混在一起,又变成了泥浆。 “大王后悔了吗?”董业颇为意外地问,刘宿没有回答,“我还以为大王很享受呢。就像我以前” “像你以前吗”刘宿怔了一下,然后噗嗤地笑了一声,一副想通轻松的样子,“走吧,沐浴去了,这味道实在呛鼻。” 董业看看屋内的情景,发现两人的血肉已经碎到分不清谁是谁,只是一堆烂肉,混合着屎尿堆积在一起,血水与尿水c粪水合成了一种难以形容的状态,让人看了恶心。董业满意地笑了一下,转身跟上刘宿。 而在前面走着的刘宿表情在转身的一瞬间已重新变得沉重 几天后,董业在他居住的宫殿询问刘宿对于争夺皇位有什么样的计划,准备什么时候起事时,刘宿看着天空说:“现在时节已经太晚,马上要入冬,如果贸然出击却又站不稳脚跟,无法扩大地盘,没有足够的粮食,那无异与送死。等明年吧,我知道我皇兄想要做什么,一年之后,等我们出现时,会有更多的人响应我们。” “一年后?大王挺能忍的。” “能忍吗?我不那么认为,否则对了,你找那新来的郡尉问过了吗?” “问过了,他也已经注意到大王和我的接触了。我旁敲侧击地问了他大王的身份,他承认了,也让我保密。” “那么他就是我皇兄派来监视我的人了?” “没错。” “若他向我皇兄上报了我在这边和你接触之事,我皇兄恐怕不会让我们等到明年。这个人是否能争取,或者想办法除掉?”想到这,刘宿突然有些着急。 “从我和他的对话来看,不是没有可能争取到。” “那安排我和他见一面吧,这事等不了。” “那我现在就让人去把他找来,大王趁这段时间想想措辞?如果到时他不允,就直接杀了,事后我自有办法和太守交待。” “你确定直接杀了没问题?” “没有。”董业极其肯定道。 “那好,就这样办。”刘宿神情严肃地点了点头。 大约过了一刻多时间,郡尉来到了宫殿厅堂内,看见刘宿坐在主位上,惊讶地张大了嘴巴,瞪大了眼,一时不知道该如何是好。愣了一下后,又转向坐在一旁董业,看见董业在微妙地笑着。 “严郡守知道我是谁吧?”刘宿面带微笑,用和善的语气问。 严格右手按着剑,思索了一会儿,又看了一下周围站着的几个董业的手下,单膝跪地行了军礼,说:“卑职龙城郡守严格参见雁王!” “还认得我就好。坐,坐。”刘宿指别左侧案几的位置,待严格坐定,又说,“上次我被人欺凌,有你相助,本王感激涕零,铭记在心啊。” 严格听了想回答,却一时不知道要怎么回答,用什么立场回答。 “严郡守是我皇兄派来监视我的吧?”刘宿开门见山地问。 “诚如殿下所言。” “皇兄皇兄没有想杀掉我吗?”刘宿问。 “来之前,末将曾问圣上,要如何处置殿下,是否要取殿下性命,但圣上却犹豫不定,最后竟说随情况而定。” 刘宿听了,手肘撑着案几,扶着额头苦笑了起来。 “这样啊,看来对我还有些情分啊” “大王,大皇子虽然没有狠心杀你,但所做的可比杀了你还狠。人活于世,不怕身无一文,最怕本有家财万贯,却突然有一天全部失去。大王,这江山本来是属于你的!若非你皇兄心狠手辣,大王你根本不会沦落于此境地,遭受吴会与赵季的侮辱。” “我知道,我不会因为他的这点仁慈而不恨他!”刘宿道。 “殿下是想要起兵造反?”严格问。 “不是造反,只是拿回本来就是我的东西!当初我父皇死前虽并没有立下太子,但明显偏爱于我,现在坐在皇位上的人本应该是我!”刘宿说着,心绪变得有些乱。 “殿下准备什么时候动手?” 刘宿皱眉,颇感意外地问道:“严郡守,你似乎已经准备要投诚我了?” “前几天,董老大和我说,圣上容不得我活下去的,因为我知道殿下你还活着的秘密。所以我就得一直在这待到死,或者殿下死时我也得跟着死。我琢磨这话说得无不道理。我还有妻小,可不想在这待一辈子。” “那实在是老天眷顾我了,有你相助,成功的机会大增。按计划,我们准备明年秋起兵。这段时间还算充裕,我们可以多做些准备。你的妻小在哪,武都吗?”刘宿颇为高兴地说道。 “在临庭。” “趁这段时间让他们躲起来吧。等到明年战事一起,就走不了了。对了,你若带头反叛,龙城的士卒会跟随你吗?” “绝大多数会。据末将所知,这里的士卒几乎都是被朝廷所遗忘之人。在这里,没有女人,没有钱财,缺乏美食酒肉,什么都没有,想在这成家生子都不可能。只要殿下许他们军功,再加以威逼,十有八九会响应。” “那这样就太好了!这样我们就有一千多人的,情况至少比我先祖起事的时候要好太多了!”刘宿好像在给自己打气般说道,“对了,我之后的一年时间里我想要当普通的犯人,你们两个除非必要,就不要特别地关照我。” “这是为何?”董业不解地问道。 “大概是因为我以前活得太滋润,太不知人间疾苦了吧。”刘宿道。 在武都的皇宫一隅的小花园里,杨妍正在和侍女夜儿在亭中一边赏着秋末的桂花,一边下棋。虽然已临近冬季,但今天的天气极佳,阳光温热的仿如夏季。再加上桂花芬芳香气,引得杨妍忍不住诱惑来到了花园感受这沁人心脾的午后。 和杨妍对弈的夜儿皱着眉头,苦思冥想c犹犹豫豫后终于下了一步棋,然后忧心忡忡地望着杨妍。杨妍噗嗤地笑了出来,然后道:“如果你下这,我下这,你这片就全没了。” “啊啊,我不下这了,我要悔棋。”夜儿忙拿起刚下的棋子道。 “你都已经悔了十次了。”心情不错的杨妍调戏道。 “哪有那么多!也就五次吧,都怪小姐太厉害了,我根本就下不过嘛。”说着夜儿认真地又下了一步棋。 “那下次我再多让几子。”杨妍想也没想就马上跟了一子。 就在此时,传来了皇帝驾临的呼喊声,杨妍听了脸上的笑容逐渐消失,变得有些消沉。 刘令打发了其他人离开,只留自己与杨妍在花园。 “你们家已经收了聘礼了,按礼仪,天子下聘至大婚,须待一年。所以明年此时差不多就是我们大婚之日了。”刘令看着案几上的棋盘道,心中暗叹侍女的棋技之差。 “我父亲读了我的信了吧?”杨妍避开刘令的目光,望向盛开正艳的花朵道。 “读了,哼,朕真怀疑假如没有你的信,他是不是敢拒绝朕的提亲。” “父亲对我恩重如山,我只是他的养女,受他养育之恩,又哪敢给他家添麻烦,招灾祸。” 刘令叹了口气:“你还在怪朕逼你成亲吧?” 杨妍低下头,默认不语。 “也罢,只要事成就成,虽然现在让你不开心。” “何必这样勉强呢我父亲什么时候出征?” “两天后吧。” “应该不会有事吧?”杨妍依旧放心不下地问。 “怎么可能会有事,北燕那群家伙只凭一时意气,也想攻下朕投入重兵的北原城?等到打败了燕人,朕就让国尉挥军向东,灭了周!”刘令道,一副意气风发的模样。 对于刘令满脑子征服天下的想法,杨妍是知道的,她并不懂行军作战,不知道刘令的计划有几分胜算。 “看你魂不守舍的样子,还在想刘宿吗?”意气风发的刘令看着低沉的杨妍,心情也暗淡下来。 “没有呢。” “何必说谎,不怕欺君杀头之罪吗?” 杨妍笑了笑,撩了一下飘在眼前的头发至耳后。 “不怕呢。” “小的时候,我们三人也在这花园一起玩过呢。”刘令望着散发着怡人香气的桂花道,一阵风气,将浓郁的花香吹得到处都是。 “那时你们两个还斗嘴吵了老半天呢。”杨妍流露出怀念的眼神道。 “哦?还吵了?” “是啊,那时东周国给先皇送了一只小香猪,本是作为宠物养的,刘宿很喜欢,可是你说这猪肉看上去好嫩,要吃掉,然后刘宿就一边哭啊,一边和你争。” “哈哈,朕想起来了,记得那猪到底是没吃成,毕竟是两国之礼。” “当时刘宿说这猪那么可爱,怎么能那么残忍地杀掉,说你暴虐无道。” “哈哈,这词是刘宿听史官老师讲课时学来乱用的吧。” “然后你就反驳道,刘宿你平时那么喜欢吃猪肉,凭什么这只就不能吃?你平时吃猪肉那么香时就没有想过被杀的猪也会痛吗?然后说刘宿虚伪,刘宿争论不过你,就抱着猪跑去找先皇了。” “你记得还真清楚呢。”回想和弟弟有趣的往事,刘令突然感觉有些伤感。 “因为当时我也不想杀了小猪,但也觉得你说得有道理,所以也想了好久,还去问我父亲了。” “唐敬怎么说?” “他说,刘宿的善是真的,但也是虚伪的。对于当时的我来说,真的很难懂。” “有评价朕吗?” “没有。” “是吗?师父从前就比较喜欢刘宿呢。” “因为他虽然统领万军,杀过无数的人,但其实也是个喜欢讲仁善的人。当初我的生父作为副将战死沙场,只留下我一人,当时我还是婴儿,他就收养了我,视如己出,大家都说让我改姓,但他却说我生父是个英雄,怎么能夺去英雄孩子的姓。他就是这样一个杀人无数又讲情义的人。” “你是否认为朕残暴?”刘令问道。 “你在某些方面太铁石心肠了。” “如果朕不铁石心肠,坐在这皇位上的人会是朕吗?你又怎么将会成为朕的皇后?听着,刘宿不会回来了,不要想着一个永远不会回来的人了!” “其实,你以前很在乎关心刘宿的,哪怕是现在,我也感觉你还关心着他。或许你的心肠并不硬,只是对权力太过执着。” “什么硬啊软的,妇人之见!”刘令有些烦躁地站了起来,找了个处理政务为借口便离开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章 龙城所在的州,即慎州,原是武国最富庶之州,但在气候大变之后就变成了沙漠。居民几乎已经全部离开,在其中行走数日都难见人烟。对于武国来说,这无疑是一个巨大的打击,对其国力生成了严重的影响。 而在慎州的南边,则比邻着岳国,因此在百多年前这里常年驻扎着十数万的军队。不过随着时过境迁,驻扎那么多军队已成了不必要的事。连慎州与景州的交界处——沙州关都只安派了一千人不到去把守。 武国之所以这样做完全是因为沙漠成了岳国与武国之间的屏障,认为如果岳国想要进犯武国,通过沙漠进行补给将是件极其困难的事。另外加之北方与燕国关系紧张,所以大部分的兵力都被安排在了北方。 因自从武国设置此关隘以来从来没有发生过战事,因此沙州关的士卒都是一群不知战争为何物的人。当他们在黑夜之中,凭借着月光看见远处沙漠的地平线上出现一支长达二百米的队伍,宛如巨蛇在沙丘上行进,朝他们接近的时候,他们慌了,甚至一时不知所措,过了好一会儿才去通知了长官。 “看来奇袭不成了。”看着城墙上越聚越多的火把,刘宿道。 “只能怪今晚的月亮太亮了。”严格望着几近圆满如银盘一样的月亮道。 “没事,我们不是还有曹浩太守嘛。”看着一旁有些绝望的龙城太守,董业笑着道。 “雁王殿下,求你放了我吧,我真的不想当叛军。”曹浩祈求道。 “怎么,你感觉我们会失败?”刘宿问。 “不不不,殿下一定会成功的,但卑职真的不会打仗。” 刘宿看着曹浩不安的样子,笑了笑,安抚道:“好吧,本王不强迫你跟着我们,但你至少要为我们做一件事。”刘宿望向城墙,此时距离他们已经只有数百米。 等到他们走到关下,关上的守将大声地问道:“你们是什么人?来此地做什么?” 关下的军队中一个人骑着马走了出来,朝城上喊道:“是我,龙城太守曹浩。龙城犯人叛乱了,人数众多,我们守不住只能先逃回来了。” “把火把举起来,照亮你的脸。”说着守将扔下了一个火把,曹浩无奈,只能吃力地摆动自己肥胖的身体,笨拙地下了马,捡起火把靠近自己的脸并抬起头让对方观察。 “原来真的是曹太守,稍等,我马上让人开门。”守将对身边的士卒下了命令,然后又转望城下,想说一些安慰的话。但就在说话的时候,他看见曹浩身后的一些士卒表情有些不对劲,面带凶相,其中甚至有几人拔出了兵器。 “停下,把门关上!把门关上!有诈!”守将急忙大声地对手下喊道,但已经太迟了。城门已被打开了一道缝,而刘宿的十几骑骑兵在严格的带领下已经冲了上去,凭借冲击力瞬间就将门顶了开,门后的士卒还没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项上的人头已然不见。 “杀了曹浩,上城墙点火,发信号让余下的士卒进关。”刘宿对身边的董业下令说。 董业笑着说了声领命,就亲自驱策身下的马奔向曹浩,只用了一刀,就将后者的脑袋劈成了两半。然后兴奋地向身后的士卒喊道:“兄弟啊!冲啊!把沙州关的一切都夺下!” 和董业一样兴奋的士卒从刘宿的身边疯一样地冲过,生怕落后。对于他们来说,也不太相信刘宿的叛乱最终能成功,但至少眼前的胜利是值得他们去享受,眼前的战利是值得他们去争夺。他们已经在空寂的沙漠中无聊得太久太久。 刘宿也跟着他的军队进了关,踏过城门。一年前,他从这里被押解到了龙城,一年后,他从龙城带着复仇的烈火准备夺回一切,哪怕这烈火可能会将一切燃烧殆尽。他已经下定了这样的决心! 进了关的士卒正在抢夺一切有价值的东西,从物品到牲口再到女人。而如果说前锋部队是原来的龙城士卒,还有些收敛的话,后续看见火光再现身进城的犯人们则根本是肆无忌惮,其中一些疯狂的人甚至会偷偷抢夺自己人的东西。而这一切都是刘宿事先预料到会发生的事。 在经过一处民房前,一名少女惊叫着跑了出来,而在其身后是两名紧追不舍的士卒。面对突然出现在眼前骑着马的刘宿,少女想停下来,但过猛的速度无法让其保持重心,摔倒在刘宿马蹄前。 “大王!”士卒看见刘宿及其身后的侍卫,停下来笑着叫道,他们的手上沾着血,在火光中忽闪忽现的鲜红。 刘宿没有说话,只是看着地上的少女,一个正处于妙龄的少女。少女满眼的惊恐,甚至连喊叫都忘了。 士卒见刘宿双眼紧紧地盯着少女,会错了意,以为刘宿对这少女有兴趣。于是其中一个就笑道:“大王你喜欢就给大王吧,想必大王在龙城也忍很久了。” 刘宿朝士卒笑了笑:“不必了,你们留着享用吧。” 说完,就继续驱马离开了,他还要赶去和董业c严格商量下一步的事宜。而在他身后,绝望的尖叫再次响起,但也很快地被其他的战乱声所淹没。毫无疑问的,对于沙州关的军民来说,今晚的沙州关就是地狱。 刘宿在关内一处较不错的府邸前停了下来,下了马,走了进去。门口已经有人守卫着,看见刘宿来了行了个抱拳礼。在厅堂里面,严格已在那,而董业也随后就到。人齐后三人围着一张地图开始商议下一步的行动。 “来之前我们说过了,沙州关太过单薄,缺乏粮草与居民,绝对不能停在这里。我们必须要尽快地拿下山阴城。”刘宿指着地图上的一座城池说道。 “事不宜迟,我现在就去下令让士卒们早点休息明天就出发。”严格道。 “山阴城虽然兵少,与我们差不多,但我们缺乏攻击器具,强行攻城并非易事。最好能把他们引诱出来打。对了,明天我要去趟川陵,军中的事暂时交给你们处理,如果快的话两天能回来。到时我就直奔山阴与你们会合吧。”刘宿道。 “什么事能让主公在这么紧要的时候离开?”董业问。 “我要去见一个人。攻下山阴,周围郡县必然向朝廷奏报准备起兵讨伐。仅靠死守山阴城无异于等死,必须要提前想其他办法应对。” “是什么人?”严格问道。 “是我一老友,我们接下来的成败可能要系于他,我必须要亲自去见。对了,董业,你对外最好改个名字,你的名声在武国可不怎么好。我们自称是义军,想要推翻篡位的暴君,而你以前的所作所为会让天下人起疑。” 董业心有不悦,但也点了点头答应了。 “董业,你去找至张岳,给他点钱,然后让他离开我们。”刘宿想了一会儿说道。 “为什么?” “因为我和他不是一路人,我也不想他死在乱军之中。”刘宿道,然后又讨论了一些问题就结束了议事,就让两人去准备接下来的事。 来到卧室,刘宿疲惫地把身体扔在榻上,这本是原来沙州关守关将领的床,被子非常的柔软,也没有龙城那些肮脏被褥的怪味,这种久违的舒适感让刘宿感慨万分。 他没有点灯,房间内一片黑暗,外面的火光与月光透过窗纸投射进来的些许微光,能让刘宿不至于什么都看不到。 刘宿需要这样的黑暗让自己冷静一下,这是他回来的第一步,成功了,但更加困难的事还在后面。虽然希望渺茫,但他既然已经走了这一步,就再也没有退路可选! 在兴奋感与忧虑的双重搅扰下,刘宿浑浑噩噩地睡了不知道多久,但肯定没睡够就醒了。窗外的天已经亮透,而他的身体依然疲惫。 刘宿为了振奋精神大叫了一声,坐了起来,看着雪白的窗纸等待意识完全的清醒。他并没有多余的时间等待体力完全地恢复 川陵城内,作为世家大族的单传,年仅二十多岁就当上太守的叶蒙正走在回府邸的路上,他的马上挂着刚打猎回来的野鸡,身后跟着几名随从。就在快到家的时候,一个戴着斗笠的人突然冲到了大道上,拦住了去路。 突如其来障碍让叶蒙的马吓了一跳,差点把走神中的主人摔了下来。 “你是谁?找死呢!敢挡太守的路!”一名随从大叫道。 来人抬起了头,看着叶蒙和其随从,其面貌让两人大吃一惊,半饷不知道要如何应对。 “草民有冤,想请府君做主。”刘宿跪伏在地上说。 随从又愣了一下,然后看了眼其主人,叶蒙正半张着嘴,一副不敢相信的样子。随从看叶蒙没有反应,心想在这里这样惹人注目下去并非好事,便自作主张说:“即使有冤,也不是这样伸张的!惊扰太守,是为有罪,来人,把他绑起来压回府处置。” 叶蒙回过神来,想要对随从赵乐说些什么,但随从却先在其耳边耳语了几句,叶蒙听了就点了点头,没再说什么。看着手下把刘宿绑了起来。 回到府邸,叶蒙径直去了里屋,在等了一会儿后赵乐把刘宿送了来。 刘宿拿下斗笠笑着看着叶蒙。 叶蒙依然不太相信地上前捏了刘宿的脸一下。 “干吗干吗?”刘宿把叶蒙的手拍了掉。 但叶蒙却兴奋地把刘宿抱在了怀里。 “混蛋刘宿,你居然没死!你他娘的居然没死!” 刘宿被这诚挚的反应感动到,心中一股暖流,他也抱着叶蒙,拍了拍其背安慰着。 “我还活着,活着回来见你了。” 等情绪稳定了一点,叶蒙放开了刘宿,拉着刘宿一起坐下。 “你怎么没死?两年前你不是身受重伤,不治而亡了吗?” 刘宿叹了口气,无奈地苦笑了一下。 “那是我皇兄为夺皇位,陷害我的。难道我身受重伤,你都没来看我一下,我死后也没想见我的遗容吗?” “我去了,但宫中的人不让我见。”叶蒙辩解道,想证明自己并不是那么无情。 “嗯,听说我死后你哭了一个月。”这是他来到城中后打听来的,他想知道叶蒙在他死后的反应,以决定是否要见面。 “哪有那么多眼泪流,顶多哭了半个月,后面半个月在屋里喝闷酒。最后被我爹强行拉到外面。” “听说,世伯去世了?” “走了,你死后不久就走了。然后我继承了侯爵,并被封为川陵太守。” “你当上太守的事我被关押的时候也听说了。” “哼,蒙祖上荫福吧。不然像我这样的纨绔子弟怎么能成为一郡之首。” “龙城叛乱的事你听说了吗?” “刚收到急报,怎么了?” “那是我主使的。” “你主使的?这怎么回事,这不是龙城的犯人和守军所干的事吗?” “一年前,我皇兄念了我兄弟之情,本想杀我,却又不忍杀我,就把我当作犯人扔在了龙城,想让我自生自灭,并派了个人监视我”刘宿接着就把过去两年所发生的事大概地告诉了叶蒙,“所以,今天我很早就起了来,骑着马一刻不停地来找你。”刘宿满怀期待地看着叶蒙。 “你想要我帮你夺取皇位?”叶蒙皱起眉头,表情变得严肃。 刘宿点头道:“当然,这事并不只关系到你,还关系到你一族的人。如果你顾虑你的族人,拒绝了,我也不会责怪你。” 叶蒙笑了起来,不假思索道:“如果你还当我是你结义兄弟的话,就让我跟着你干吧!” 刘宿松了一口气,紧紧地把叶蒙的手握了住,心中感激的同时也带着愧疚。 由于时辰已晚,天色渐暗,刘宿当夜就留了下来,和叶蒙同睡一张塌。许多未见面,又遭遇颇多事故的两人一直聊天到很夜才朦胧睡去。 第二天早上刘宿就准备告辞,叶蒙颇有些不舍。 “没事,按计划,我们过段时间就能见面了。”骑在马上的刘宿对来送行的叶蒙道。 “雁王殿下,干粮和水都放行囊里了。”叶蒙身后的赵乐道。 “多谢了,那么我先走了!”刘宿笑道。 “路上小心!”叶蒙叮嘱道。 “嗯。”说完刘宿调整马头飞驰而去了。 看着刘宿远离,叶蒙才转身上马准备回城。 “主人,你和雁王定了什么计划啊?对了,雁王怎么没死?”赵乐也骑上马,问叶蒙道。 “雁王是被当今皇上陷害的,他想要复仇,夺回皇位。” “雁王想借主人手中的兵起事?” 叶蒙点点头。 “但主人手中兵马加起来才近一万,想凭借这点兵力对抗朝廷难如登天啊。” “那又如何,不试试怎么能知道行不行?况且现在朝廷内外对刘令的不满已是怨声载道的程度,只有雁王有赢的势头,说不定会有人倒戈相向呢。” “但这样依然机会渺茫啊!少主,我知道你是重情重义之人,兄弟们也愿誓死为你效命。但你现在是一家之主,一郡之长。你真的不多考虑一下失败的后果,真的要把这些人的性命放在火上烤吗?” “哼,一将功成万骨枯,如果我想送他登上宝座,死的人何止这些。” “但” “别说了,这是我的一意孤行!”叶蒙头都没回地直接打断道。 从川陵离开,刘宿并没有回沙州关,而是直接前往了山阴城。他的军队还未到达,于是他先并观察了一下周围的地形。如同地图所画的,这是一座凿山而建的城,三面都是险峻的山壁,只有一面是开敞的,城外是广袤的稻田,及几处小山坡。这座城所处地势较高,因此一旦据守,极难攻破。这些都是刘宿选其作为第一个目标的原因所在。 刘宿望着一片金黄,已到收割时间的稻田满意地笑了笑,空气中泥土与稻香让他长时间处于躁动状态的心情平静了一些。 就在山阴城太守徐泽正在提着毛笔思索如何在竹简上行文,向朝廷及州牧奏报龙城士卒与犯人叛乱并攻陷了沙州关的事时,他的郡尉求见并报说。 “府君!城外出现了一伙叛军,在叫嚣着要我们投降。” “这么快就来了!他们有多少人?”徐泽惊讶道。 “大概只有五百人左右吧。” “五百多人?我听说不只这么点人啊。” “好像是说有不少人在攻陷沙州关后就跑了,毕竟只是乌合之众啊。” “走,和我去城上看看。”徐泽放下笔,快步出门,上了城墙。 从城上望下去,城外零散地站着几百号人,有些还穿着武国士卒的军服与甲胄并配有武器,有些人则只有一把破刀。这些人完全没有队伍,有些人叫喊累了,在席地而坐,甚至还有在睡觉的。 “府君,怎么办?打吗?”郡尉问道。 “这些人连攻城云梯都没有,凭什么来攻城?但就怕有诈,这些人不可能都是傻子,不知道攻不下来。” “这伙人能有什么诡计,就算有诡计,就这些毫无军纪的乌合之众,再来两三支又有何惧?” 徐泽犹豫地望着下面,及其背后大片大片的金色粮田。 这时有个像头领一样的人骑着马靠近城墙,喊道:“道我们没攻城的东西,攻不下城。但你们也不用那么胆小吧,我知道你们城里有差不多五百兵,我们也差不多有这么多人,出来打一架呗,做群缩头乌龟有意思吗?兄弟们,是不是啊!”说完,其他叛军纷纷响应地骂起来。 “府君,就让我去和他们打吧!我们可是有一千人!如果输了,我愿意提头来见。”郡尉急切地请求着。 徐泽有些心动,但依然不放心。 “再不打我们就走了,不过我们会烧了你们的田。”叛军头领继续喊道。 山阴城的粮食几乎占了景州每年产量的三分之一,如果这些稻谷就这样被毁了,自己恐怕难辞其咎。徐泽咬了咬牙,同意了郡尉的请求。得到准许的郡尉兴奋地跑下了城墙,过了一会儿,城门就打了开,远超五百人的士卒从其中涌了出来,杀向叛军。 “怎么这么多?撤退!撤退!”叛军头领大叫道,然后掉头一马当先地跑了,其他叛军也跟着拼命似地逃跑了。 山阴城郡尉哪会错过这样的机会,催促士卒拼命地追。在一个小山坡附近,他们差不多要追上的时候,山坡后突然冒出了许多人,潮水般地向他们倒冲过来。而之前正在逃跑的叛军也回过头,和伏兵一起冲杀着。 虽然叛军的人数并没有特别的占优,但此前骑着马的山阴郡尉冲得最前,因此也陷入埋伏越深。在他刚想调整阵形应战的时候,已被几匹急驰冲来的骑兵刺下了马,重重地砸在了地上,从坡上滚了下去。 本来就因为埋伏而惊慌的山阴城军队在失去将领之后就彻底乱了,开始拼命地跑,但完全跑不过天天干着重活的龙城犯人。按照刘宿的吩咐,大多数的人山阴城士卒都没被杀,而是尽可能地俘虏。 等到城外的战斗结束,刘宿来到了城下,并让人抬来了在沙州关找到的云梯。 “太守徐泽,我乃雁王刘宿,我只是想向我皇兄取回属于我自己的东西。开城吧,本王并不想无谓地杀人。”刘宿骑着高头大马,神气十足的姿态喊道。 徐泽一时惊得合不拢,不知真假,说不出话。他在十几年前的确见过刘宿,但那时还是个小孩,而现在已经弱冠的刘宿他根本就不认识。虽然的确面相上与先皇有着相似之处。 但不管如何,城中的士卒已经只剩下几十人,也没有时间去组织居民反抗。徐泽思忖了一下后,下令打开城门。 城门打开的一刻,刘宿的士卒疯了一般争先恐后地冲了进去。等到刘宿进入的时候,他的手下已经将徐泽带了过来。 “跪下。”刘宿的士卒推了一把,把徐泽推倒在地。 刘宿带着胜利者的微笑与宽容上前把狼狈的徐泽扶了起来,一边怒喝道:“不准如此粗鲁地对待徐太守。” “多谢雁王。”徐泽面如死灰地说道,并不敢直视刘宿的眼睛。 “虽然你投降于我,但我却不能要你,你得帮我给我的皇兄递封信。” 徐泽听了表情转而变得惊慌失措,连忙跪倒在地道:“如殿下不愿意收容卑职,还要卑职去武都,卑职定然被处死!请殿下饶命!” “你家中老小是否在城内?” “在的。” “不必担心,看了我给你的信,我皇兄不会杀了你的。” “敢问,信上写的是什么内容?” “是我向皇兄的求情,毕竟仅凭我的这点兵力,不足以和他作对。我只想好好地活下去,他当初没杀死我,就说明我们兄弟情分依然在。” “但”徐泽犹豫着。 “你的家人在我的手中,你不想他们有事吧?” “卑职明白了。” “对了,你要秘密地到武都,然后先去见一些大臣,把我递信的事和他们说了,这样大家就会都知道,我皇兄也就不好直接对你下手。你活下去的机会也会大一些。” “是。”徐泽点了点头。 “董业,你帮徐太守打点一下行装,我现在就去写信。”刘宿见徐泽应承了,拍了拍其肩膀鼓励说。 在控制了整座城后,刘宿住进了官府。就在他伏在案几上给他兄长写信的时候,严格突然来求见。刘宿刚好写完信,听见求见时,他正在等墨迹干。 “让他进来吧。”刘宿对传话的人道,然后把信封装在密封的盒子内。 严格进来后先是行了个礼,刘宿抬起头,看见严格一脸严肃。 “怎么了?” “主公,那些犯人抢掠得也太过分了。这才进城一个时辰,城中已乱成一片,百姓都被抢光了!” 刘宿皱起眉头,拳头托着下巴,若有所思。 “这事我一开始就有在担心。在举事之前,我曾经找过董业,让他节制一下他的手下。但他和我说,这是群无恶不做的犯人,如果你不让他们抢夺,给他们好处,他们也将不乐意效力于你。而当时,包括现在,我依然要倚重他们” “但主公,我们号称义军,要除去暴君,但如果我们这样行事,又有谁会相信我们,投靠我们!”严格越来越激动地说着。 “这我当然知道,我这几天也有在想办法。沙州关居民甚少,让这些人为非作歹影响尚不大。但山阴城则不然,必须要想办法安抚这些百姓,并从这些人中征兵。只要普通士卒多了,那些作奸犯科之徒就可以想办法处理掉了。但不是现在,这些人都是董业命根子,想要除掉他们,董业必然会不肯。” “那要等到什么时候?如果这样残害百姓,他们又怎么可能愿意跟随我们!” “我会找董业谈一下,让他克制一下这些罪犯的行为。眼下最重要的是把城外的谷子收了,然后准备接下来的战斗。” “还有,董业以前屠杀了那么多人,恶名遍及四海,主公虽然让其改名,但传闻之类的怕是制止不了的!” “这些我都知道,董业这人,我迟早会除掉的,但不是现在!”刘宿语气肯定道。 这天,武国丞相徐垦正在自己家中的庭院中休息,这是一个不错的庭院,有个不小的池塘,有翠绿的竹子,还有许多奇花异草,虽然临近冬天这些花草都显得有些枯黄,不怎么有精神。 一阵秋风吹来,居然让他有些顶不住的寒冷,吹起了额角的白发落在眼前,仿佛在提醒他岁月的无情。 看着有些荒凉气息的庭院,徐垦叹了口气。最近南边传来消息,说是叛军叛乱,而且据说首领是前二皇子,当今圣上的弟弟,雁王刘宿。刘令抓了刘宿的事他是知道的,但最后关于如何处置刘宿就只有刘令自己知道了。他听说刘宿是重伤不愈而死的,但他并不相信,他相信事实应是刘宿是被刘令所杀死的。但前几天消息传来时,他从刘令的表情中读出了异样,让他怀疑刘令或许真的没有杀掉刘宿。 就在徐垦在想要不要直接去问刘令的时候,一名仆人进来传话,说有人求见。 “徐泽?他不是投降叛军了吗?”徐垦惊讶道,徐泽是他的族弟,当他听到徐泽投降的事是他都快气疯了。 “丞相,要不要见?” “让他进书房见我。”徐垦带着怒气道,将手中最后一点鱼饵投进了池塘,然后转身进入了屋内。 在书房内等了一小会儿后,徐垦听见了敲门声。 “进来。” 徐泽得到允许后推开了门,低着头,战战兢兢地只敢用余光瞄了一眼徐垦。 “弟徐泽见过兄长。”徐泽作揖说。 但徐泽所得到的回应不是话,而是一个砚台,正中他的脑门,未干的墨汁沾满了他的脸,溅了他一身。徐泽没敢去擦墨汁,而是立即跪在了地上。 “我该死!守城不利,投降于敌!我该死!堂兄”徐泽磕着头认错说,用含泪欲泣的眼睛偷瞄着徐垦。 “你若真感觉自己该死,就应该自裁于城上,而不是千里迢迢地跑到这里来,来找我求情!”徐垦气呼呼地说,胸口仿佛都要炸开一般。 “弟并不是来求情的,只是受人之托给陛下送封信。” “受谁之托?” “就是叛军的首领,他自称是雁王。” “他真的是雁王吗?”徐垦问道,整个身体向前倾去。 “我只在雁王小时候见过他,已经隔十数年,并不确定,但的确有几分相似。” “他长什么样?” 徐泽将刘宿的样子描述给了徐垦,徐垦长满皱纹的老拳无力地落在案几上,发出了清脆的响声。 “看来,雁王真的没死!”徐垦叹了一口气,仿佛遭受了重大的打击。 “不过雁王说,他并不想和圣上作对,只是想求得自由之身,所以让我来武都递信求情。” “信在何处?”徐垦忙问。 “在这。”徐泽从怀中拿出一个密封的盒子。 “不知雁王此意是真是假”徐垦接过盒子,皱眉道。 “雁王还说只要圣上看了这封信,就不会杀我。” “去梳洗一下,和我进宫面见圣上!”徐垦思索了一下说道。 进了皇宫,徐垦与徐泽两人在内殿外等了一会儿,得到了宣见。 面对高高在上,面有怒色的刘令,两人心神不安地跪在地上参见。 “徐泽,你怎么敢回来?来人,把这人拿下。”怒火中烧的刘令喊道。 两名侍卫走向徐泽,架住徐泽的双手。 “陛下,陛下,臣有重要的信件要交给陛下,所以才斗胆回来。”徐泽慌忙道。 “谁的信?” “雁王不,是叛军首领的信。” “把信拿过来。” 侍卫放开了徐泽,让其从怀中拿出了信,再由近侍递给刘令。 刘令双手有些微抖地打开了信,眉头紧锁地读了起来。 徐泽伏在地上,大气不敢出,连偷看刘令表情的胆子都没有。 “嘣”的一声,徐泽被吓得心脏都快从嘴里跳出来了,他抬起头,看见是刘令右手重重地拍在了案几上,脸上已是怒不可遏。 “徐泽,你今天在城内见过多少大臣了?” “约十余位,本只去了三家,但有一家正在设宴,故一次见了十余人。” “本来刚刚朕就收到奏报,你说在城内散布谣言,联还不信。正要派人去寻你,结果你自己送上门来了。” “徐泽!你在见我之前还去见了其他人?”徐垦惊讶地说。 “这是那叛军首领让我做的,他自称是雁王,让我帮忙把信传给陛下,说是想和陛下求和,和解!” “你,你糊涂啊你和其他大臣说了些什么?” “就是,叛军首领自称雁王,还有请我送信的事” “你这是在自寻死路,是要我们徐家灭族啊!”徐垦已经被气得浑身发抖。 “那叛军首领称,只要陛下读了信,就会放过我。”徐泽抱着最后一丝希望说道。 刘令听了先是愣了一下,然后哈哈大笑起来。 “雁王信中根本没有为你求情,只有对朕的失望c愤怒与仇恨。来人,拖下去入太狱候斩。” “陛下,是雁王让我做的啊,是雁王让我送的啊,陛下”徐泽声嘶力竭地叫喊着,被侍卫拉出了宫殿。 “陛下,臣有罪,管教族人不力,以至于出了这样的不忠之人。”徐垦伏在地上,用比刚才更苍老无力的声音说。 刘令深呼了一口气,刚才的威严也随之不见。 “是朕的错,是朕心慈手软了。” “陛下,接下来要如何应对?”徐垦问。 “派兵讨伐!趁他羽翼未丰之时。这次,不是他死,就是我亡!” “朝中流言要怎么办?” “管他流言怎么样,还能造反不成!” “诺。” 刘令摸着腰间佩戴的玉佩,这是刘宿当初送他的。 “刘宿他,变了!” 距离刘宿攻下山阴已经有些时日了,但因为在武国,任何郡县在调动军队离开属地的时候都需要朝廷的调令,因此并没有来平叛的军队,这也让刘宿有了一定的喘息时间。在这段时间内,刘宿劝了董业,让董业节制下手下士卒的抢掠行为,本以为董业会再次找理由拒绝,但没想到居然答应了。另外刘宿还征了些兵,虽然方法有些强硬,居民要么交一定的钱,要么当他的兵。而一些贫穷的人则主动地加入了军队,以求有口饭吃。 对于刘宿来说,他之所以在这个时节选择进攻山阴,无疑是因为其地形及外面那大片的农田。因此在攻下城的第三天,他就开始组织人收割粮食。这些粮田大部分都属于官府和当地世家,官府的粮食全部收下自然不说,而对于当地世家的粮食,则根据名声来定夺。名声好的,受人敬仰的则以市价购买,龙城太守多年的积蓄给了他购买粮食的本钱。而对于声名狼藉的世家,则不但不给钱购买,更是直接抄了这些人的家,并把人全杀了,以绝后患。 刘宿此举不但赢得了人心,结果抄家所得财富还远超购买粮食所花费的钱财。至此,城中内部逐渐平定,剩下的就是等待朝廷平叛的军队来进攻了。 看着堆积如山,在阳光下闪闪发光的稻谷,刘宿心情莫名的平静,空气中满是谷子与稻草的尘埃,带着种阳光的香气,也让他感到舒畅。如果不是身不由己的话,他非常愿意在这个富饶的地方平静地生活下去。 一阵杂乱的脚步声打断了刘宿短暂幸福的思绪,把他拉回到了现世之中。 “主公,细作探查回来了。”来的人是严格。 “情况如何?” “朝廷下旨,让附近四郡起兵讨伐我们,大概会有四万人马。” “哪四郡?” “鄑昌c许阳c川陵c业城。” “我皇兄还是待我不薄啊。我们就三千多人,他们居然派四万人来对付我们。” “主公,怎么办?要逃吗?” “不,我们有胜算。” “这可是四万人啊,真的有胜算吗?” “自然有,详细计策我稍后会一并告诉你和董业。你现在要做的事就是把我在龙城遇见明帝显灵,并授我统治天下之重任的事继续传出去,弄些目击者出来,让士卒们相信我们有胜算。 “是,属下知道了。还有,徐泽被朝廷处死了。” 刘宿的眼里露出了一丝波动。 “是吗?听说他是个不错的人,一直很爱护百姓,山阴百姓也挺爱戴他的。”刘宿眼睑低垂道。 “我听说他们家的人有怨言,在想办法对付主公。”严格说。 “杀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章 自从确定婚事,并搬到比较好的宫殿住后,杨妍的访客就一直没有断过。她本是喜静之人,喜欢在僻静之处读着晦涩的书籍,而这来来往往的人则不断地打断她的思路,让她慢慢由厌倦变成厌烦。 “那不见这些人不就好了。”夜儿道。 “那哪能啊,宫闱之中,最忌讳的就是得罪人。人家带着礼物c笑容,高高兴兴地来见你,你却拒人于千里之外,难免让人生起失落之情,背地里还会说你看不起人,高不可攀。如果你把自己孤立得太过,到时别说想求人帮助,不被落井下石就算幸运了。”杨妍看完一个竹简,边拿起另外一个边道。 “都是一些势力小人,想攀小姐的高枝。” “正是因为是势力小人,所以更不好得罪。” “小姐,你那么喜欢看书,如果是个男的就好了,以你的学识,应该就可以出将入相了。” “我读书只是因为喜欢,不为什么出将入相,建立功业之类的。” “小姐你会不会太淡薄了啊,感觉什么都不想要,也没追求。” “有啊,我就想天天读书,过些清闲无事的日子。好在我生在官宦之家,生父死后,又有父亲收养我,不用为生活而奔波劳碌,人生如此我已知足。” “难道小姐不想念雁王,没有和雁王修成正果的人生也知足了吗?” “人生本是难圆满,若事事都求如意,既不可能,活得也累。” 正在两人说话间,又传来有位身世颇为显赫的女人来求见。 “请她进来吧。”杨妍收起书,整理了一下着装,就前往厅堂迎客。 来的女人叫叶唯,武都都尉的女儿,皇宫卫尉的妻子。 “姐姐又来看我了,真是让人高兴。”行过礼,杨妍入座后面带微笑道。 “想念妹妹了啊。而且妹妹在宫中不能随意出去,怕妹妹寂寞,所以我就想来帮妹妹解解闷。对了,我还给妹妹带来了好东西。”叶唯神神秘秘拿出一个盒子,并由夜儿递给了杨妍。 杨妍打了开,是一些白色的粉末,一股沁人的香气扑鼻而来。 “这是什么?好香啊。” “这是由南海的千年珍珠磨成的粉末,是我爹好友所赠,据说拌水喝下能养颜,让肌肤变得和珍珠一样剔透。” “姐姐已经送我不少好礼了,我又没什么能送姐姐的,来而不往非礼也,我又怎么好意思收下。” “妹妹不要客气,你可是将来可是皇后,能孝敬你是我的福分。”叶唯满脸笑容道。 “既然姐姐这样热情,那我就却之不恭了。”杨妍盖上了盒子,放在了一边,又言,“不过下次还是不要破费了,宫中什么都不缺。要来人来就行了。” “好吧好吧。对了,妹妹,宫内宫外的人都说,皇上把你留在宫中那么久,都说你们早就做了做了那种事了真的假的?”叶唯问。 杨妍不禁笑出了声:“实话告诉姐姐,皇上对我都是以礼相待,并未有过非分的行为。而且这段时间他都没有来。” “这段时间的确烦心的事挺多,北方在和燕国打仗,西边卫国听说也有不安分的举动,南边的还有叛乱妹妹可知道那叛军首领自称是谁?” “我在宫中消息闭塞,并不知外边事情。” 叶唯犹豫了一下,然后神情颇为严肃道:“我告诉你,但你别和别人讲,特别是别和皇上说是我告诉你的那叛军的首领自称是雁王,而且家父与我夫君议事时,好像也认定了。” 杨妍的心为之一惊,她知道刘令并没有杀害刘宿,再加上两位大臣的确认,这事很可能是真的。对于这个消息,她更多的是担忧。 杨妍和刘宿及刘令之间的纠缠,是宫中人都知道的事。之后杨妍在和叶唯聊天的时候都已经显得有些心不在焉了,叶唯也就识相地告辞了。 “小姐,实在太好了,雁王还活着!”在叶唯走后,夜儿兴奋地说道。 但杨妍的脸上没有一丝笑容。 “小姐,你怎么不高兴啊。” “雁王活着,我当然高兴了,但这事我早知道了。皇上到底有念兄弟之情,没有杀了他。但这次他带兵打回来,恐怕不是你死就是我亡了。” “雁王肯定是为了小姐才打回来的,小姐你等着,只要雁王能赢,你就不用嫁给皇上了。” “婚期就定在一个多月后,怎么可能的事。”杨妍苦笑道,“何况,我既然已经答应刘令了,就不想辜负他的心意,他的心意是真切的,是我碰着都感觉烫的真心。” “可是” “别说了,我并不是随意的人,有我自己的主张。等下我写个信,你拿给皇上。” “小姐,你要给雁王求情,让皇上别杀雁王吗?” “并不是,我只是不想再见那些烦人的访客而已,让皇上帮我挡了,以他的名义。至于求情,我不知道我的求情对雁王来说是好是坏,也有可能是火上浇油。” “但这样,小姐就不知道雁王的消息了啊。” “夜儿,不要问了,我心烦了。”杨妍深呼了一口气,闭上了眼。她当然明白这样会失去刘宿的消息,但她明白,只要有刘宿的消息,她就会为之牵挂,而对刘宿的牵挂会让她感觉对不起刘令。而且,她嫁给刘令是不可能改变的事实,距离婚期已经只有一月有余,刘宿不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打倒刘令。而不嫁给刘令,则会祸及她养父。对于她来说,唐敬一家人对她的恩情是其他任何事物都无法比拟的,因此,她不能做任何会危害唐敬一家人的行为。 看着案上盛着珍贵粉末的盒子,杨妍并不想用。虽说女为悦已者容之,但她更想为自己所悦之人容之 在刘宿攻下山阴城半个多月后,刘令调遣来征讨的四支部队终于到了城外,它们分别在四个地方住扎了下来。因为是皇帝亲自下的令,因此没有人敢马虎,四郡太守都亲自前来督军。四位太守分别是鄑昌的程爽,许阳的蔡宇,川陵的叶蒙及业城的邓路。其中鄑昌是最大的郡,太守程爽资历最老,所带来的兵也最多,达一万五千人之多。因此在商讨攻城事宜时,四人聚在了其营地议事。 “程太守,你感觉我们要如何攻城呢?”许阳太守蔡宇问道。 还没等程爽开口,业城太守邓路就抢先说道:“哎,就这么一千多人,一拥而上不就好了,我们可是有四万人。” “可是我听细作说,现在他们的兵力有三千多人了。”许阳太守蔡宇道。 “我也听说有三千多人,山阴城地势险峻,三面是山,只能从正面攻城。而正面又是坡道,除了城前一块不大的平地,我们就算人多也施展不开。”叶蒙道。 “的确,强行攻城,虽然应能攻下,但损伤应该会很大。”程爽点头道。 “不如,我们从山上放绳子下去,然后趁夜晚爬下去如何?”邓路眼前一亮,兴奋地说道。 “邓太守,这山是凿过的,三面山壁最低处也有近百丈,而且其中没有下脚之处,对方也肯定会派人观察,如果我们一个个把士卒放下去,肯定会被一个个杀掉的。”蔡宇不同意道。 “那就放火,射火箭下去,烧死他们。”邓路继续提议。 “当初建城之时,建城之人就想过这问题了,因此城中房屋多为土石所制,恐怕火箭没什么用。”蔡宇再次否定道。 “蔡太守看来查得很详细啊。”程爽道。 “当初景州与厉州互换大守,我原是要被调到鄑昌,但却被程太守抢先一步,结果差点被调到山阴这个小地方,好在我就任前曾亲自来看了一番,找人帮我换到了许阳。” 叶蒙从蔡宇的话中听出了对程爽的不满。 “此调令为朝廷所定,蔡太守莫怪我。其实吧,我们被派到哪里都一样,都是为朝廷,为圣上办事,不必过于纠结所辖之地的好坏。”程爽朝着武都的方向作揖道。 “哼,别人说这话我可能也就信了。但程太守说这话,我可就不高兴了。我本来已把这事放下,但程太守在明白人面前这样装样子,可是让我很不舒服。”蔡宇正色道。 程爽的为官贪婪在景州官场是出了名的,当初虽然没能成为武国最繁华c最富庶的商城的太守,但通过关系,使钱,拿到鄑昌也是众人皆知的事。为官多年的蔡宇对于程爽的贪婪与虚伪手段本身并不讨厌,但因为是自己的利益被损害,因此对其虚伪产生了厌恶之情。 “蔡太守,不也是通过钱,从山阴换成了许阳吗?”程爽不甘示弱地讥讽道,“这是大家争的结果,争不过就应该认命。” “哼,那刚才又何必在我等面前惺惺作态。”对于程爽的不屑姿态,蔡宇颇为气愤。 事情的讨论完全朝预期之外的方向发展出去,让另外两人有些哑口无言。不过这种争斗是叶蒙所喜闻乐见的,他想看两人争得不可开交,然后坐收渔利。不过他的期望被邓路的劝解所打断。 “两位太守过往之事还是先别吵了,先解决眼下最要紧的问题吧。”害怕两人越吵越大的邓路急忙阻止道。 “老夫大人有大量,今天就不和你计较此事。”年纪稍大的程爽先停止了争吵。 “哼,明明理亏,不敢再辩。”蔡宇依然不饶人地补了一句。 邓路尝试转移话题道:“这个,叛军首领自称雁王刘宿,听说朝中也传得满城风雨,不少人信以为真,不知道各位如何看待?”。 “虽说可能性不大,但雁王死得的确蹊跷,也不无可能。叶太守,你和雁王关系亲密,也曾在雁王重病期间去过武都,你有什么看法?”程爽皱眉思考道。 “我虽然去过武都,但又没见到雁王。”叶蒙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说道。 “那时又恰逢先帝驾崩,所以就算有这样的宫廷皇位之争闹出阴谋诡计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也就是说,我们眼前的叛军还是有几分可能是真的雁王。”程爽道。 “如果是真的雁王怎么办?我是认识雁王的,你们几个也是吧。”蔡宇道,暂时抛弃了私怨。 “如果真是雁王,叶太守不会阵前倒戈吧?”邓路笑嘻嘻地问道。 “开什么玩笑,我怎么可能会做那种事。我的确和雁王关系好,但谁又不想和皇亲国戚搞好关系呢?哪怕这人是真的雁王,但已经落魄到这种地步了,手中只有三千士卒,困守孤城。而这边是圣上的数十万大军,一人吐口口水都可以把他们给灭了。我若是阵前倒戈,不是把我全族人性命都扔进火坑了?”叶蒙仿佛在回答一个非常愚蠢的问题般不屑地说道。 “既然如此,到时阵前就算确认了是雁王本人,我们也都不承认对吧?”蔡宇道。 “嗯,那就这样定了。对了,听说叶太守年逾二十尚未娶妻。我有一孙女,年方十五,不知可有兴趣结为亲家否?”程爽看叶蒙年纪轻轻,就为一族之首,做事知轻知重,想要拉拢。 “程太守好意晚辈只能心领了。前不久,家母刚为我找到一位姑娘,订下亲事,我也甚是喜欢。不能领受太守好意,实在遗憾。” “不妨不妨,看来是老夫孙女没有福气啊。”程爽边说边笑着来冲淡尴尬的气氛。 “啊,那实在是太遗憾了。”邓路道。 而叶蒙则观察到在一旁知道程爽想什么的蔡宇一脸不爽的表情。 之后四人讨论了很久的作战策略,但并没有什么好的办法。 最终程爽决定用命去堆。 “圣上要我们快点解决这叛乱,我们没有太多的余地可以选择,就正面攻城吧,哪怕死一万人也要尽快的攻下来,绝对不能让圣上失望。” “哈哈,应该死不了那么多人吧。”邓路道。 “难说,我们虽人多,但地形所限施展不开。”蔡宇再次泼冷水道。 “不管要死多少人,哪怕是用尸体堆到城墙上,我们也要尽快地攻下来,绝对不能拖个半个月一个月的!”程爽显得异常坚决。 “那谁做先锋?”蔡宇仿佛在讥笑着问。 没有人回答,谁都不想让自己的部队先上去送死消耗。 “明日攻城,每郡先出两千人攻第一波,同为前锋。之后每日都相同,直到攻下来为止。功劳就算平分吧。大家意下如何?”程爽打破了沉默。 “我同意。”邓路率先赞同。 “你们两位呢?”程爽望向叶蒙与蔡宇,两人均表示没有异议。 事情商议定后,本设有酒宴,但蔡宇并没有和程爽举杯对饮的心情,就借口有军备先离开了,只有程爽三人饮宴。 郁闷的蔡宇回到自己的大营,独自坐在帐中饮闷酒,越喝越心烦。他本无意和程爽树敌,但程爽得了便宜还不承认的行为着实让他不舒适。 “程爽程爽,我看就一老王八,说话拖泥带水,哪爽了!”蔡宇把酒杯砸在案几上,未饮尽的酒水飞溅得到处都是。 “府君,川陵太守叶蒙求见。”正在烦闷间的蔡宇突然听见手下报告说。 “叶蒙?他来干什么?”蔡宇满心不解,让下人请叶蒙进来,一边收拾着案几。看着账外的天色,已经入夜有段时间了。 叶蒙进来行过礼后,分宾主坐定。 “这个时辰来找我,叶太守有什么要紧事吗?” “自然是有紧要的事来相告。蔡太守可知道在你走后,程太守和邓太守在宴席上讲了什么吗?” “什么?” “程大人一直在取笑你,说你根本争斗不过他。而且”叶蒙说着顿了一下。 “而且什么?”蔡宇有些心急地催促着。 “而且程太守劝我们两个抛下你,趁今夜不惜一切代价攻城,全力把城拿下。然后到时候上奏时说你有反叛投敌之念,拒绝与我们一同攻城!到时阁下就会身背叛乱之名,被诛九族。” 蔡宇的拳头忽地砸在了案几上,发出巨大的响声,震得酒杯摔倒,酒水再次洒得到处都是。 “程爽这个狗贼,我不记他夺城之恨,他居然想出这种阴招,想要置我于死地!” “我也假装同意了,他们决定于丑时动手,所以才连夜赶来见阁下,不想阁下陷于奸人之手。” “叶太守于我之恩,如同再造,请受我一拜。”蔡宇猛地站了起来,来到叶蒙面前跪下。 叶蒙忙起身把对方扶了起来。 “受不得,受不得,蔡太守快起。晚辈只是看不惯他们陷害忠良,所以才来相告,不知太守想要如何应对?” “如何应对?不管如何,我都不会让他们得偿所愿的。叶太守,你说怎么办?” “不如”叶蒙假装思索犹豫说,“不如我们提前动手,攻下城,然后反咬他们一口?” “可,只要我们拿下了平叛之功,到时候再反参他们一本,让他们吃不了兜着走!”蔡宇毫不犹豫地答应了。 “对了,晚辈来此,其实还有一事相求的。”叶蒙突然恭敬地作揖说。 “什么事,只管说来。” “其实晚辈并没有婚约,只是不想和程爽老贼有关系,所以才拒绝的他。晚辈听闻太守有一女,姿色端丽,所以特来想求,希望太守能答应。” “哈哈哈哈!”蔡宇大声地笑了起来,“原来是这样,好说好说,男才女貌,难得难得,本太守求之不得。” “岳父在上,请受叶蒙一拜!”得到应许,叶蒙马上伏在了地上拜了一下。 蔡宇则是开心地马上扶了起来。 之后两人又商议了一会儿攻城之事,一切定下之后叶蒙才告辞离开。 等到叶蒙回到自己的军营,里面已经有人焦急地等待多时了。 “怎么样?”叶蒙一进帐篷,刘宿就快步上前问道。 叶蒙满脸笑容:“你猜下?” “看你笑得那么开心,肯定成功了?”刘宿兴奋道。 “嗯,简直太顺利了,都如你的计策所言。”叶蒙说着把披风解下,扔在了一边,从桌子上拿起刘宿未饮尽的酒,一口喝光。他从程爽的营帐中回来后,将见闻告诉了刘宿,刘宿想出了离间蔡宇与程爽的计策。 “太好了。”刘宿握紧了右拳,“接下来只要计策成功实行,这场胜利我们是拿定了。对了,我要马上回城,你这里就交给你了,没问题吧?” “没问题,去吧。”叶蒙道。 叶蒙送着刘宿离开,看着刘宿的身影被黑夜所吞没,大呼了一口气,握紧佩剑,对于他来说,这是他平生的第一仗,也将是决定他命运的一仗! 刘宿回到山阴,进入城门时,严格已经等得很焦躁了。 “主公,怎么样了?” “我们有机会赢!”刘宿坚定地说,他的坚定给了他那些慌乱的部下带去了信心。 “董业呢?”刘宿边走上城墙,边问。 “在准备晚上作战的事,不过,不过他好像还做了逃跑的准备。” “哼,这家伙,不相信我们能赢!” 站在城墙上,刘宿向远处眺望,凭借较高的地势,他在这可以看见三处灯火通明的敌军营地,与进攻沙州关那天相似,今天的月亮依然格外的明亮,向大地抛下银色而冰冷的光芒,“不怪他,相信我们能赢的人才是疯子!”他又说道。 在送走叶蒙和邓路后,程爽又和自己的部下喝了一会儿的酒。今天他还是很高兴的,因为在和叶c邓两人的宴席之中,他们达成了共识,即三人抛下蔡宇进攻山阴,然后再陷害蔡宇,虽然进攻时间上是第二天晚上。因此叶蒙对蔡宇所说的话中至少有一半是真的。 正当为自己将除去一个政敌而高兴着准备睡觉时,突然有手下闯进了他的帐篷,带起的冷风让他有些老朽的身体感到寒颤。 “府君,出大事了! 出大事了!”手下冲进来,也不顾先行军礼就大喊道。 “什么事,这样慌慌张张的。”程爽不高兴地喝道。 “许阳太守蔡宇和川陵太守叶蒙已经带兵去攻打山阴了。” “什么!怎么回事?他们怎么会突然去打山阴?” “好像是说蔡c叶二人知道府君要抢他们功劳,所以先下手为强了。” “叶蒙这小子!老夫饶不了他!”程爽咬牙切齿道。 “府君,怎么办?” “让所有的士卒都起来准备作战,老夫绝对不会让他们得逞!”程爽说着掀掉了自己的被子,快速地穿上衣服和甲胄。 根据商议,在进攻山阴城的时候,叶蒙的军队作为前锋,在激烈交战一轮后再由蔡宇军队跟上。在蔡宇看来,这是叶蒙在用部下的性命讨好他。 正当蔡宇等待前边叶蒙攻城的时候,士卒来报说后方出现了大批鄑昌的军队。 “程爽这匹夫,看来是准备来抢食了!”蔡宇恨恨道。 正当他准备让人带消息给叶蒙的时候,叶蒙突然出现了。 “岳父!士卒来报,说程爽老贼带兵来了!” “没错,他们应该是听说我们想要抢先攻城,所以来阻挠了。”蔡宇不爽道。 “我们现在不能攻城,不然就是让他坐收渔利了!” “那怎么办?在这僵着?打道回营?” “不如,一不作,二不休,趁邓路没有赶到,我们两军合力把他灭了!” “这” “岳父,机不可失。程爽对你可是有杀心的,如果我们现在攻城,他们就会趁机掩杀我们。而我也是背叛了他们,他们事后不会放过我的!” 蔡宇依然犹豫着,主动对程爽动手,而程爽到目前为止并没有实质上伤害他的举动,这意味着他很有可能背上叛乱的罪名! “岳父,等到邓路的军队赶来,我们就成了他们的待宰羔羊了!到时候他们杀了我们,然后在圣上面前想怎么诬蔑我们,就怎么诬蔑我们!我们连辩解的机会都没有!”叶蒙焦急地说道。 蔡宇咬了咬牙:“就按你所说的,我们趁他们没合兵一处,先灭了程爽!” “岳父你部先攻,我把山阴城下的兵马也马上调下来,趁着居高临下之势,杀个他们措手不及!” 蔡宇点了点头,随后就向手下发布命令。 而在程爽这边,他还在等待着邓路的到来,但士卒却回报说邓路喝得太多,还在部下的帮助之下醒酒。 “这个蠢货!领兵打仗之际,居然还喝那么多酒!”程爽骂道,抬头望去,不远处的许阳军队突然向他们快速靠过来,一阵不好的预感在他心中产生。 “那家伙不会那么乱来吧?”程爽不敢相信地问着自己。 但他的预感是正确的。就在鄑昌的士卒还在发呆,不知道为什么友军向他们气势汹汹地杀来,不知道要怎样应对之时,他们中许多人的头颅已经与身体分离了 程爽当即向手下下令进行抵抗,鄑昌的士卒在起初不知所措地败退之后,开始反抗,但夜晚的黑暗却依然让他们不清楚形势,使他们动摇。 在两军一时间杀得难解难分之时,鄑昌的人数优势在川陵军赶来之后也不复存在,甚至处于劣势。 军队马上就要崩溃之际,程爽想到了逃跑,但乱军之中,他看见一彪人马径直向他杀来,而其中就有蔡宇本人。 “老贼,纳命来!”蔡宇马下生风,手中挺着长枪,一马当先地冲杀上来。 程爽已经是六十多余岁的人,哪反抗得了,还没来得及张口,就被刺穿腹部,从马上重重地摔了下来,气绝身亡。 失去了首领之后,鄑昌军队一下子土崩瓦解,溃不成军。 虽然此时邓路业城的军队赶到,但一切已经太迟,自己的军队被溃败之势所冲毁,逃跑的鄑昌军队冲得业城的军队队形全乱,被掩杀而至的许阳军与川陵军所驱赶着。而依然尚未完全清醒的邓路则是死于乱军之中自己士卒的踩踏之下 看着城外震天的喊杀声,刘宿紧崩的脸上终于露出了笑容,一兵未发的他瞬间瓦解了四万敌军。他的周围,士卒们正高兴地欢呼着。 等到战斗完全结束已经是一个时辰之后的事了,黑夜中,叶蒙绑着蔡宇来到了刘宿面前。 “诶,你怎么能这样对待你的岳父!”刘宿见到被紧缚的蔡宇连续上前亲自解绑。 “岳父他不愿意就范,我只好出此下策了。”叶蒙笑道。 蔡宇是认识刘宿的,虽然有心理准备,但见面之后依然难免有些惊讶。在刘宿给他解绑之后,则是犹豫了一下后跪在了地上拜见。 “快起来吧,不用多礼,哈哈,请上座。”刘宿引着蔡宇到座位上。 “我此次起兵也不是为了争夺权力,太守也看见了,着实是被害得无路可走,为了活下去,不得不奋起反抗。我想太守也应是能理解我的,不知太守是否已经决定好要不要帮我?” “雁王殿下宅心仁厚,天下闻名,今日遭遇如此迫害,天人共愤。之前下官不知殿下是本尊,误以为是匪徒假借殿下之名闹事。今日既然见了殿下真身,知殿下之遭遇,自然义愤不已,想为殿下尽我的绵薄之力,还望殿下不弃。” 虽然只是借口般的措词,但刘宿听了十分高兴,毕竟蔡宇的投降能让许阳和平拿下,也更能让天下人相信他的真实身价。 “如此甚好!接下来事不宜迟,我等应当趁现在早点拿下鄑昌和业城,然后招兵买民,巩固实力。现在有了蔡太守,此事必然能事半功倍地顺利完成!” 在山阴之战结束之后,刘宿迅速地分配了人马,分别向已经空虚的鄑昌和业城进发。业城交给了严格,董业和蔡宇去许阳,而自己和叶蒙朝鄑昌进军。 结果到了鄑昌,两人发现城中的朝廷官员早已逃离,根本没有守备,轻松地进了城,便发榜安民,招募士卒,为接下来的战斗做准备。 当晚,正当心情大好的刘宿准备出去逛一圈的时候,叶蒙来找了他,而且神情颇为严肃。 “我刚得到了一个很重要的消息。” “什么事?”刘宿看着叶蒙一本正经地样子,有些不安。 “唐敬昨日到景州了,正在商城。” “啊!他怎么会在商城!”刘宿被震惊到了,半张着嘴不敢相信,“他不是在北方和北燕作战吗?怎么跑景州来了!” “半个月前,我们州就收到消息,说唐敬会亲自来景州征兵,让各郡县准备些士卒送到商城去,好最后调配到北原城去。唐敬的故乡与封地就在商城,这也是他回来的原因之一。” “那北方十万大军岂不是没了统帅?这怎么可能做得出。”刘宿不敢相信。 “北燕之前和唐敬连续打了几场大战,虽然没有大败,但也吃了不少苦头,暂时没有能力再进攻。加上临近冬季,北方比我们这还要冷得快,想必已经开始飘雪了,所以唐敬才敢放心地来此。” “那么你们之前已经把兵送到商城了?”刘宿紧张地问。 “是啊,大概每个郡都送了差不多三四千人吧。” “那加上商城原有的兵力,那商城内岂不是有四五万人之多?”刘宿一下子有些懵,他没敢说出统帅的人还是唐靖这样的话,怕伤到自己和叶蒙的信心。 “差不多吧,我本来还妄想我们能在他来之前拿下商城呢。总之,他若来攻打我们,我们恐怕凶多吉少了。” “他是有调兵c用兵权的,不用经过朝廷的诏令就可以按照自己的判断用兵。这是先皇给他的权力,所以他如果要来的话,几天内就可以到我们城下,不用等请求朝廷。”刘宿越分析越发苦恼,这个武国第一武将,被人称之为战神的人,他幼年的老师之一,让他根本没有信心抵抗。 看到刘宿有些不知所措的样子,叶蒙拿起酒袋灌了口酒,这也是他之前不告诉刘宿这事的原因所在,他不想刘宿对于稍远的未来恐惧影响到眼前的判断。 “再看看吧,你能不能说服唐敬。在皇位的继承上,他原来不是偏向于你的吗?”叶蒙苦笑道。 “偏向于我?我原来也是这样认为的,但现在细想起来,他只是相较于我皇兄,更喜欢我而已。但在皇位这个事上,他并没有偏袒我,甚至好像认为我不适合皇位,在我父皇面前暗示过。” “既然如此,这祸怕是躲不过了,不过能试还是试一下,晓之以情,动之以理。毕竟你们也是师生一场,你和刘令也是兄弟一场。” 刘宿点了点头:“我会试下的,我先给他写封信吧。” “对了,鄑昌的美酒不错哦,要不要来一点?” “不了,喝酒容易误事。你也少喝点,看你天天喝。” “我的酒量你还怕我喝醉误事?”叶蒙笑道。 “不是怕你喝醉,是你这样伤身!”刘宿道。 “哈哈,承蒙兄弟关心,但没有酒,还不如杀了我。” 刘宿无奈,只是告别了叶蒙,回自己的卧室准备书信。在磨磨叽叽,反复重写了几次之后,终于写得比较满意,派人送了出去,并开始怀着些许的期望。 不过直到第三天,他都没有收到唐敬的加信。而在第四天,他的探子已经得到唐敬已经带领军队前来鄑昌的路上。刘宿有些无奈,只能加强战前准备,继续调集自己控制下几郡的军队前来增援。 而在第八天中午的时候,唐敬的四多万人马已然阵列在城前,而唐敬他本人也位于阵前。 刘宿和他的将领们来到城墙上,望着多年不见的唐敬及其背后整齐的军队,刘宿心中说不出的恐惧,也不禁暗叹唐敬治军的能力,在他手下仅几天的功夫,就把来自不同地区的士卒给整合起来了。 刘宿在城墙上现身后,唐敬本人居然独身一人朝城墙走来,并盯着刘宿看。 刘宿心里非常紧张,这是个直接射杀唐敬的机会,但同时他又想知道唐敬想做什么,难道是向他投降?或者先交谈后再决定? 紧张的还有刘宿的手下,几个弓箭手已经架起弓,想要射杀敌方大将,以邀得军功。但被刘宿阻止了。 “唐敬,你这样过来,是已经决定好要投靠我了吗?”刘宿对一直盯着自己的唐敬喊道。 但唐敬不答,似乎在思索着什么。 面对唐敬的沉默,刘宿有些焦急。又过了一会儿,刘宿又喊道:“你是我的师父,于我有恩有情,我不想就这样射杀你。唐敬,你此番来,到底想要做什么?” 唐敬还是没有说话,只是观察着。他看见刘宿犹豫中做出了决定,小动作暗示弓箭手射箭。但弓箭手还没有架好姿势,唐敬就已经策马回奔阵中。 就在刘宿以为两军不可避免的将有场大战的时候,却见唐敬的军队已经在有序撤离,这让刘宿摸不头头脑,不知道唐敬在想什么,而他周围的将士也议论纷纷。 回到府邸,刘宿心中依然一阵莫名其妙,不知道到底怎么回事。 “这唐敬难道是想中立?”叶蒙猜测道。 刘宿摇了摇头:“不知道,也许吧尽管他没有决定帮我,但他也没有攻打我们的城,这就已经是在向天下人昭告一件事!就已经是在帮我了!” “这个唐敬到底想干什么?”远在千里之外武都皇宫的刘令重重地敲着案几怒喝着,吓得几位亲信大臣都有些惊慌失措。 “这个混帐东西,不帮朕剿灭刘宿就算了,居然还到人家城下晃了一圈,看了人后就撤退了!这不等于告诉天下人这个叛军的首领就是雁王了吗?” 几位大臣只是沉默,怕说错什么会进一步激怒刘令。 “还有!还有!”刘令拿起一个竹简,敲着,“这家伙居然还上折子,说此次有些紧急军务要处理,北上路过武都附近的时候就不来了!这混账东西是仗着手中有兵权,要造反啊!” 刘令越说越气,想要站起来发泄,突然眼前一黑,感到一阵头晕目眩,起了一半的脚一软,摔倒在座位上。 旁边的贴身太监赶紧冲上去扶住,担心地问着情况。 底下的大臣也一下慌乱地叫着。 刘令视觉恢复了,但感到胸口异常地闷,想说却又开不了口,只能呼呼地喘着气。 “还愣着干什么,快叫侍医!”官阶较大的太监对旁边的小太监吼道,然后又把大臣们请了出去,只留下刘令一人在殿中休息。 过了一会儿侍医被请到,急急忙忙地冲了进去。又过好一会儿,侍医才从殿内出来,而在殿外着是根本没有离开的那几位大臣。 “侍医,皇上怎么样了?”为首的徐垦忙上前作揖问。 “已经没什么大碍了,只是气血攻心,气息混乱,加之皇上身体自幼就比较虚弱,所以一时头晕目眩。休息一下,平静气息,就能恢复了。各位大人在此期间切不可与皇上顶撞,别让皇上再动怒,不然体虚之下,病疾可能会乘虚而入,变成久治难愈之病!” 几位大臣听得刘令没有大碍,终于松了口气。 徐垦望着刘令所在的内殿,感觉有些心力交瘁,叹了口气,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唐敬会做出这样的事。他与唐敬共事多年,一向认为唐敬是小心谨慎之人,没想到会做出这样影响重大的完全可以视之为叛乱的举动。不要说刘令,连他自己都感觉被震惊得有些头晕胸闷。 就在徐垦想要离开时,太监突然来传唤,说刘令有召见。 再次进到殿内,刘令已经平静许多。 “臣徐垦参见吾皇陛下。”徐垦作揖说。 “四郡之兵,四万人,就是让只猪来统领,也能攻下山阴城了。”刘令懊恼而平静地说道,看上去已经接受了事实,“怪朕,怪朕忘记叶蒙这个人和刘宿的关系之密切。” “陛下切莫过于自责,胜败乃兵家常事。雁王的势力依然不大。下次,只要下次小心行事,还是能将其消灭的。”徐垦安慰说。 “已经很麻烦了,一州之地几乎已经完全沦丧在其手中,唐敬又帮他正了身份,他的仁德之名在百姓之中流传颇广,他已经可以就此来扩张巩固势力了。短短一月之间,他已然站稳了脚跟。冬季又已临近,大雪将至,行军本已不易,唐敬又将商城的兵带走,因此只能从其他州调集军队,而想要从其他州调集足够的兵力又要花费大量时间,这些时间都是刘宿的喘息之机。” 徐垦想安慰,却发现无从安慰。刘令是冷静而聪慧的,他知道局势的情况,只是掌握不了局势。 “陛下当务之急还是要先弄清唐敬的想法,他手握十多万的重兵,又有先皇给的调兵c用兵之权,如果他背叛或者中立,都将对陛下造成重大影响。”徐垦道。 刘令思考了下:“他应该是想中立,看我们兄弟斗出个结果。他是不赞同朕征讨天下的想法,又不想背上叛君之名,不想背叛朕,所以出此下策来对付朕。” “ 陛下,臣以为”徐垦想要说自己的想法和唐敬一样,不赞同刘令征讨天下的计划,但想到侍医的嘱咐,说到一半的话又咽了回去。 “你以为什么?”徐垦说到一半不说让刘令相当不舒服,追问道。 “臣以为,陛下可以再争取争取唐敬,晓之以理,毕竟兄弟相争太激烈c太久,对国力不力。” “朕会试试”刘令低头思索着,他现在拿唐敬完全没有办法,逼急了还怕其直接反了,只能尝试怀柔。 在唐敬撤退之后,刘宿急忙地安排人去追踪其行踪,结果发现其很快就带着军队离开了景州,更让刘宿欣喜的是,探子打探到消息,称商城内现在只有不到五千人。对于现在的刘宿的兵力来说,这是一个可以尝试的机会。 原来刘宿并没有打算马上进攻商城,因为靠近大河流明河的商城不但是武国最繁华富庶的城之一,拥有着坚固高大的城墙,及两万多的兵马防守。但现在唐敬带走了绝大部分精锐,使得刘宿动心,想要在冬天之前拿下商城。 在确定唐敬已经远离之后,刘宿就立即采取了行动,调集各郡的兵马,集中起来去攻打商城。 但当刘宿站在商城前,还没有开始打,只是看着那高墙,刘宿的信心就已经开始动摇了。这座城池的高大坚固程度几乎可以和武都媲美。 商城的太守名叫吕卫,出身将门,自从从军以来就跟着唐敬,可以说是唐敬一手调教起来的徒弟。唐敬将其视为心腹,对其评价也非常高。因此就算只有五千人,但依靠着城池,想要攻取也并非易事。刘宿感觉此役并不会那么轻松,甚至可能根本打不下来。 对于唐敬奇怪的安排,刘宿甚至曾猜测这是唐敬在帮自己,故意送五千人及商城给自己。因此在进攻之前还幻想着吕卫会突然投降。但吕卫根本没有这方面的意思,除了本身的兵力之外,还让城中居民帮忙防守,在开打之后把城守得固若金汤,根本没有给刘宿一丝破绽。 仅在尝试了两次之后,刘宿就意识到想要强行攻城难度过于大。而两次尝试的失败也让士卒们有些泄气,不像开始的时候那样说着豪言壮语。 商城四面城墙中,西门最低矮破旧,而东门则刚修缮过,因此在第三次攻城时,刘宿理所当然地把所有的兵力集中到了西门,然后做出要全力一拼的姿态。并让士卒在门外叫嚣c辱骂,吸引城中人的兵力与注意力。 但他并没有真的攻西门。在夜晚的时候他让人在西门外的营中弄了些稻草人,然后多点了些火把,除少部分人外,大部队都借着夜色的掩护来到了东门前,准备放手一博。 当夜吕卫例行巡视,在西门的时候他仔细地观察着刘宿的大营,总感觉有些不对劲。 “府君,怎么了?”手下看见吕卫神色凝重的样子,便问。 “这大营中的人动静也太小了”吕卫找出了不对劲的地方,然后急忙下令,“马上派几个骑兵靠近过去侦察一下!” 手下得到命令后立马安排了人去侦察,结果骑兵很快就拼命地回奔回来,还在城下的时候就对城上的人喊:“是空营!叛军的营地是空营!” 得到确切的情况后,吕卫心中一惊,马上让人去探查其他各门的情况。此时西门拥有着城中大部分的兵力,吕卫马上将其中绝大部分其调到城中,准备随时支援其他门,而西门反而变成了完成不设防。 没过多久,东门就传来了叛军攻城的消息,而城中心早已等候多时的守军则立即增援了过去。 望着马上就要攻下来的东门突然出现了大量守城士卒,刘宿心中惊讶万分,不明白为什么增援来得如此之快。而那些为数不多刚登上城墙的刘宿士卒也很快地就被消灭掉。 火光之中,刘宿看到了在指挥的吕卫,不甘地握紧了拳头,然后果断地下了退兵的命令。 虽然此次偷袭并没有损失多少人,但对士气打击是极大的,众人都有了商城是不可能攻下的想法,连刘宿也不例外。 在营中连续苦恼思索多日之后,刘宿依然没有想到好的办法。吕卫用兵简直和唐敬一样的稳重而又灵活,面对挑衅根本不回应,小心谨慎地守着每一个可能的弱点。 刘宿清楚,留给他的时间已经不多了,已经有探子回报说朝廷已经调派军队来支援,估计这几天就会到。虽然他还不知道具体增援的兵力有多少,但现在城中五千人他都攻不下,更不用说在增援之后了。如果来的人多,可能会在野外直接找自己开战,对于这些刚归附自己的士卒,刘宿并没有多少信心相信他们的忠心。 刘宿犹豫着想要撤军回鄑昌,准备城防,以应对接下来朝廷军队的进攻。但眼前的机会实在太难得,如果失去了,他不认为会有更好的机会会再出现。 帐外的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而天气又冷了几分,一天似乎又要这样毫无意义地过去了。 正当刘宿准备叫人下命令,让众人准备明天回鄑昌的时候,突然有人来求见。 “商城里来的人?他为什么要见本王?”刘宿感觉非常疑惑。 “小的问了,但他不说,只是说有要紧的事,还说如果主公不见的话会后悔的。” 不会是来刺杀自己的吧,刘宿心想,但又好奇到底是怎么回事,因此就让下属搜身后放其进来。 没过多久,一个年约四十多岁,面相颇为红润富贵,穿着上等布料衣衫的男人进了来,满脸笑容地看着刘宿。不下跪,只是作了个揖,作揖后也不说话。 真是怪人,刘宿心想,并请对方入了座。 “敢问先生姓名,来此为何?” “在下赵明,城中一商贾耳,此次前来是为了劝大王撤退。商城之中虽然人少,但守备士卒甚是精锐,还有平民相助,更棘手的是将军吕卫在把守,此人是国尉唐靖之徒,深得其真传,像大王这样没能力,没志向的人想攻下此城是根本不可能的事。” “我有无能力姑且不论,但有无志向却和能攻下商城与否有何关系?”刘宿心中疑惑对方说话奇怪,虽然有些不高兴,但也没有表现出来。 “那大王有何志向?不妨说来听听。” 刘宿明白了赵明在套他的话,于是道:“我既生于帝王之家,本应是武国之主,心中之志自然是夺取天下。” 赵明露出了笑容,点了点头:“既然大王有心天下,那商城就有机会夺取了。” “你刚不是说不可能,所以来劝我退军的吗?是吕卫让你来的?” “不,是城中商会众人托我来与大王交涉的。” 刘宿精神顿时为之一震。 “你们要与本王商量什么?” “自从当今皇上即位,赋税越发沉重,对于商贾之税尤为甚。而且兵役也越来越多,有传言称这位皇上想要在十几年内一统天下,如果此话是真,那么商贾生意自然无法再做,我等商城的商人世代经商,生意做不下去了,就等于要了我们的命。但我们除了些钱财,没有权,也没有兵,想反抗也反抗不了。所以我们现在就想寄希于你。” “你们要献城?”刘宿捏紧了拳头。 “如果大王同意我们的条件的话,我们就会献城。” “什么条件?” “商城此后百年内不再征税,现商会中的人均赐予世袭官爵。” “百年!全部的人世袭官爵!你们的胃口好大啊。” “大王是答应还是不答应?” “答应!”刘宿不假思索道,“不过这得在夺得皇位之后,在此之前你们商城的人要帮助我,否则如果我夺不回皇位,那我想给你们这些好处也给不了。而且一旦你们献了城门,就是没有退路的事,你们会帮我的吧?” “这个自然,我们也是背水一战。” 确定协议之后,两人就开始商议具体的攻城事宜,在谈了半个时辰之后,两人终于把一切敲定。 “没想到先生对行军打仗之事也那么精通。”交谈之后,刘宿不禁赞叹道。 “在下颇喜欢兵事,故读了许多兵书,和许多将军有过交情,平日也常讨论。” “嗯,先生的计谋相当能迷惑人,就按先生所说的办吧。” “如果一切顺利,则大王两日之后即可入主商城。” “但愿吧。对了,先生之前为何试探我的志向?” “在下之所以说那番话,一是为了测大王的肚量,二是为了看大王的志向,看是否值得在下为之效命。”赵明笑道。 “你想在我帐下做事?” “话已至此,在下就直说了。在下平生之志就是成为魏鼎,助某位贤君一统天下。” 刘宿皱起了眉头:“那先生为何不去投靠我的皇兄刘令?” 赵明笑了笑,道:“在下十几年前就试过了,使了些银子,托丞相徐垦,想要面见先皇,陈述己见。但徐垦听了我的治国方略后直接把我赶出了府,把银子扔回给了我,还说我是疯子,妄言之徒。前年大王皇兄刘令登基,在下再次前往,托了几位朝中官员想面见皇上,但不知怎么就又让徐垦知道了,他就把我赶出了武都,还说若我再次进城,就让我有去无回。其实朝廷中的大臣都是群碌碌无知的废物。”赵明说的时候流露出了一些愤恨之情。 “徐垦那家伙跟随我父皇多年,并非不讲理之人。你到底说了什么治国方略,让他直接把你赶出来了?” 于是赵明把自己的治国之道洋洋洒洒地说了一堆。 刘宿越听眉头越紧:“按你所说,那武国商人岂不是会被完全抑制了。而且连作之法实在是无理之极,一人犯罪,无辜家人为何要被牵连?与我自小所学的明皇之仁政背道而驰,可谓是苛政。” “陛下,人之力有限,若把精力放在经商之上,只生产些丝绸c精美瓷器,百姓自然是会活得更好。但这有代价,等于失去了制造武器的机会。而且如果人们生活太过优裕,则会贪生怕死,不愿打仗。那么四敌环绕的武国就会毫无战力可言,过不了多久就可能会被人吞并,更不用说一统天下了。大王既然有一统天下的志气,则当有舍弃妇仁之仁的心,用严法治天下。武国是以武立国,大王应重拾这尚武的气概,让百性以立军功为荣,使武国强大起来。” 刘宿盯着案几上的灯台,思考着赵明的话:“你要做魏鼎,方法却完全与其相反。” “魏鼎仁德之名事实上是在明皇一统天下之后才建立的,在那之前,他的所作所为难说有多仁慈。乱世用重典,此一时,彼一时,此时为乱世。大王肯定好奇我身为商城商贾,却说出此番言论吧。”赵明继续说,“事实上正因我是商贾,所以深知经商对国家军事之害。” “你这是把商城的朋友全卖了吧?” “这是我站在大王的立场上所说的话,是为大王所着想,是想成为大王的魏鼎。” “那所谓的免赋百年这些你也不赞同的吧。” “自然,现在答应他们。等到大王登上武国皇位之后,找个理由就可以重新向他们收钱了。比如改赋为费。” 赵明的阴险狡诈让刘宿的背脊有些发凉,但同时也有些兴奋,一种得到能臣的兴奋,虽然他对赵明的治国方略还有所怀疑 亲自送走了赵明后,刘宿立即召集了将领,让他们准备撤退之事。于是第二天,商城中的吕卫就看到了刘宿的军营已经被废弃,他还收到了一封信,信中侮辱他胆小如鼠,并劝他来追击。 “府君,追吗?”部下问。 “兵法虚虚实实,他或是怕我们追,所以故意激我们,让我们疑惑。又或是真想我们追,然后在野外打一仗。但我们不动如山就好,别管他们说什么。”吕卫道。 虽然吕卫对士卒下令,让他们不要松懈,但在第三天一整天都没有见到敌军之后,他们根本不相信叛军还会回来。而且城中的商会还给他们送来了酒肉,美曰其妙为感谢士卒们保护了他们的家产。 “如果让这群匪徒攻进城,商城所有的财物肯定会被抢光。这群人可是来自龙城的犯人,那里出来的人都是些无恶不作的人。”赵明笑着把一坛上好的美酒亲手递给一名军官。 “份内之事,份内之事,哈哈,这酒可真香啊,几个年头的啊。”军官接过酒坛打了开,瞬间醉人的香气从中喷涌而出。 “这可有十五年了啊,不过存货不多,军中只送了几人。” “好东西,好兄弟,以后有什么事尽管来找我。今晚我们就先用这酒来一醉方休。”军官搂着赵明的肩膀道。 “在下还有要事要处理,城门紧闭那么多天,一些生意上的货物都滞留了,得趁天还亮发出城去。” “行,既然如此这美酒看来我只能独享了。”军官反而更加高兴地说道。 “告辞。”赵明从城楼中出来,观察了一下周围的士卒,大家都显得非常高兴地样子分着他所送来的东西 到了午夜的时候,吕卫和平时一样想上城墙巡察一番,但却发现城上有许多酒坛和猪骨。士卒们本以为他不会再来巡察,结果现在依然准时出现,让违了军纪的他们不免有些害怕。他们用余光观察着吕卫的表情,看见了满脸愤怒。 吕卫一脚踹醒了一名在城墙上睡觉的士卒,醒来的士卒本还有些酒意,但一看到眼前的人之后就彻底惊醒了。 “太守!”士卒立马慌张地站直。 “这些酒肉都是哪来的?” “是城中商会所送,说是感谢我们守住了城,让他们的财物免遭抢夺。”士卒讪笑道,希望在胜利的喜悦下吕卫不会生气。但他错了,吕卫示意左右对渎职士卒用刑。 但就在要施杖刑之时,一名军官急急忙忙地叫喊着朝吕卫冲来。 “太守!不好了,城中不知哪里冒出了一千多人,拿着武器把东门夺了,然后开门之后把不知哪里来的叛军放了进来,人数众多,兄弟们已经守不住了!” 吕卫捏紧了拳头,不甘地锤了一下坚固的城墙。 “千算万算,没算到城中出现了内贼!” “现在我们只能逃了,太守,末将已经让人去牵你的马了。” 吕卫看着城东喧闹的方向,叹了口气。 “不走了,让兄弟们放下武器,投降。” “这这难道要我们当叛军吗?”吕卫看上去不假思索般的投降让部将有些不解,明明之前还是拼命抵抗守城,现在背叛得也太干脆了。 “赢了就不是叛军。”吕卫道。 距离刘宿军进城不到半个时辰,城中已经再次恢复了平静,惊慌的百姓本以为城中会血流成河,结果发现什么事都没有发生,城在几乎没有干戈之中就易了主。 刘宿按吕卫的邀请到了太守的府邸之中,在一间小屋外停了下来。 “大王请,太守已在里面等候多时了。”门口的一位侍卫推开门道。 刘宿点了点头,示意左右在门外等着,自己进了去。 这是一间书屋,堆放了许多书籍,但不同于寻常的书屋的是里面还有许多兵器与地图。 “败将拜见雁王殿下。”屋内的吕卫见刘宿进来,跪拜在地。 “起来吧。”刘宿笑着上前扶起了年龄大了自己快一倍的吕卫。 “殿下肯定很奇怪我为什么那么干脆地就投降了吧?” “是有点奇怪,为何转变如此之快?” 吕卫从书案上拿来了一份竹简,双手递给了刘宿。刘宿看了一眼上面的字,发现写着“城破之时则降”。是他熟悉的笔迹,由唐敬所写。 “这是老师的意思?”刘宿故意用小时候称呼唐敬的称呼说。 “对,这是老师离开时给我留下的。”吕卫肯定道。 刘宿笑了笑,也不知是何种笑:“朝廷所封太守,却只按一大臣所言行事。” 吕卫想为唐敬辩解,却一时语塞,不知要怎么说才对。 “老师这样做是什么意思?他想帮我夺回皇位?还是只是想让你帮我?或不想让你死?” “下官不知,老师也没有交待其他话。” 刘宿拿着竹简看了好一会儿,想从中看出些端倪,但终究想不通唐敬到底想干什么。 堂皇的内殿之中,刘令正盯着眼前案上满满一碗黑色的药一言不发,他的胸口剧烈地起伏着,仿佛随时会爆炸一般。他感觉非常难受,仿佛若一口气喘不上来就会就此别世。 盛药的碗的一旁是一份紧急军报,告诉他武国最繁荣的城池已经落入他弟弟之手。 这一切都是唐敬的错!先是带兵前去见了刘宿却不攻打,让天下人相信叛军首领是真的刘宿。然后又是在明知道刘宿会进攻商城的情况下带走了城中大部分的兵。是唐敬让他陷入了如此被动的局面,让刘宿得以立稳了脚跟。 他现在极度地憎恨唐敬,但却又对此人无可奈何。因为近两年来与北燕的战争愈演愈烈,两国已经有将倾国之力投入其中来决一胜负的趋势。因此武国除了边境之外,大部分精锐兵力都已经投入到了北方,在北原城附近的兵力从开始的五万已经增长了到了现在的近十万,而且北燕投入的兵力则更多。燕国不像武国一样四面受敌,因此它投入了全部的兵力。 现在的刘宿在极短的时间内居然从他手中抢去一州之地,而且是最富庶的一个州,使他控制的领土几乎损失了近四分之一,之后征集物资与士卒的事都会因此而受到巨大的影响。而且站稳脚跟之后的刘宿将不再是像之前一样,不再是召集附近几郡的兵马就能应付得了的。想要和刘宿打比较有胜算的仗,必须要调集各方的兵力,然后任何一名可堪大任将军统率才行。但现在内外交困的武国无法让他随意地调动兵力,西边卫国蠢蠢欲动的迹象越来越多,如果他短时间内无法镇压住刘宿,或在北原吃败仗的话,卫国可能就会入侵,到时武国可能就此覆灭。更不用说他黄粱美梦一样的统一天下的志愿。 所有能左右局势的人中,非常关键的一人就是唐敬。但他已经无法控制唐敬,一方面他需要仰赖唐敬来镇守北方,对付燕国,因此他不会撤换唐敬。别一方面,哪怕他下诏收回唐敬的兵权,唐敬会甘心遵从吗? 在刘令看来,唐敬的心中还是忠于朝廷,忠于刘家的。但刘家的人并不只他一个,他还有一个弟弟刘宿距离皇位也非常的近。 刘令感到命运已经不是自己可以掌控的东西,哪怕他现在是武国最位高权重的人。他无奈地叹了口气,铺开了丝帛,拿起毛笔沾了沾墨水。笔在丝帛上面悬了好久,久久不能落笔,他的手在抖,心中想着他这辈子都不曾用过的求人语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六章 虽然攻下了商城,但之后的一段时间刘宿却比攻城之时还要繁忙,处理着各种事务。为了讨好城中商会,取得商人们的支持,他在赵明的帮助下用笑脸见了一批又一批人。而在今晚,他更是一口气宴请了城中所有稍有财力的商人,在美女c韶乐的包围中喝得酩酊大醉。 在不知敬过多少人,喝下多少酒之后,刘宿终于忍不住找了个机会一个人逃了出来,在街上漫无目的地晃着。 “恶心!恶心!。”刘宿大喊道,这几日他见了太多虚伪的面孔,这种虚伪是他自小起就讨厌的,但在过去两年强迫自己接受甚至学习的。不过生性厌恶的东西似乎是入了骨髓的东西,想要完全地适应依然有些难。 在大喊了几声之后,肚子之中的胃开始翻腾起来,一股酒味混杂着胃中的酸臭之物从他的喉咙汹涌而出,吐出的东西多得惊人,刘宿不感觉自己今晚有吃过那么多东西,就好像要把这几天吃的东西全吐出来一样。 伴随着痛苦的呻吟声,刘宿花了好长时间终于吐完,感觉舒服了一下些。然后他看见一个小巷内有些稻草,寒风让他有些冷,于是他便带着依然未消去的醉意朝稻草堆走了去,把自己摔在了上面。 他感到了些温暖,于是抓了更多的稻草盖在自己身上。 突然之间,他呵呵地笑了起来。 “你和这些恶心的人又有什么区别呢?你不就在和他们做一样的事吗?” 刘宿想起不久前在沙州关他本可以救下的那个少女,但他当时什么都没有做,这让他感觉自己非常恶心。 眼皮开始变得沉重,几个巡逻的士卒正从巷口走过,但刘宿没有去叫,任凭睡意将自己带了去,他想在干净的地方休息一会儿,远离那些烦人的充满虚伪的是非 虽然稻草让刘宿感到了一丝暖意,但在夜色越来越深后,气温也变得越发冰冷,将他从迷糊的睡梦之中拖了出来。刘宿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只感觉手脚冰冷,虽然醉意有些消退,但头却有些疼。 在这里继续睡下去肯定会得风寒的,刘宿不得不提起精神爬了起来,走出巷口,来到他不愿意去的世界 从酒宴回来,本来已经快要睡着的叶蒙突然被敲门声惊醒,他非常不情愿地从温暖的被窝里出了来,慢慢吞吞地去开了门。门外站着的是神情疲惫的刘宿。 “你跑哪去了?要不是你留了一句话给侍卫,我们差点要全城搜索你了!”叶蒙近乎训斥地说道。 “没什么,就是这几天人见多了,酒喝多了,人有点累,有点不舒服,出去转了转。”刘宿说着进了门,直接衣服也没脱地爬上了叶蒙的床榻,抓过被子盖在了身上。 “脏兮兮,浑身酒味,把衣服脱了。”叶蒙抱怨道,但刘宿没有理他,他无奈地放弃,也爬上了床,把刘宿身上的被子抢了一半过来。 虽然隔了很久没见面,但他们之间的默契依然存在着,大多数时候都不需要说话就能觉察出对方的想法与心情。 先是一阵沉默,然后叶蒙开了口:“刘令要成亲了。” “听说了。” “你知道新娘是谁吗?” “听说是个大臣的女儿。” “是杨妍。”叶蒙忍不住说出了口,刘宿和杨妍的事他是非常清楚的。 刘宿猛地转过头,张着嘴不敢相信地看着叶蒙,事实上他早该想到的。 “真的吗?” 叶蒙看着刘宿的反应,带着戏谑的表情笑了笑:“大婚庆典就在半个月后举行,你是来不及打到武都抢亲了。” 刘宿对这消息感到有些难以接受,在过去这段艰苦的时期里,他虽然不时想起杨妍,想到她可能已经成为人妇,但在今日听到这消息后却依然心疼。他想要再见一次杨妍。 “你和你哥一样,都是个情种。对了,你爹也是,身为皇帝,居然只娶了一个皇后,连个妃子都没有。要知道连我爹那样的官员都有三妻四妾。” 刘宿先是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开口:“今天收到了唐敬送来的信。” “唐敬送来的信!他说了什么?”叶蒙猛然转过身,表情严肃地问。 “他说,他想帮我,但要先去趟北原,和我当面谈谈。”刘宿若有所思地望着房梁。 叶蒙听着皱起了眉头:“你想去?” 刘宿点了点头,依然没有看叶蒙。 “你想去看杨妍。”叶蒙道,不是疑问句。 “没有。”刘宿瞟了一眼叶蒙,看见后者的脸上满是失望的表情,甚至包含着一点愤怒。 “你骗不了我。”叶蒙不高兴地说道,“唐敬如果想要帮你,大可以直接在信中说明,有什么事也可以在信中说。要你去北原干什么?何况你是三军统帅,你离开了这里怎么办?群龙无首的情况下我们要怎么打仗?” “也许他真的有不得不当面说的话,而且只要得到他的帮助,我们就会胜券在握了。我不会去很久的,一个月左右大概就能回来。”刘宿辩解道。 “这太蹊跷了。”叶蒙眉头紧锁道,“明天问问吕卫,看他有什么意见。对了,听说你要让赵明当军师,此人可以信任吗?” “不知道,但他为我夺取了商城,让我们掌握了景州。如果他要跟随于我,我没有理由拒绝他。”刘宿道,这几日他一直有在观察着赵明,让人调查赵明的口碑与事迹,得到的结论是这人是一个精明的人,甚至有时候让人感觉精明过了头,因此商会才会托他来找自己商议。但商会的人根本想不到他们就被这样一个他们信赖的人给卖了,而且还是一边称赞着这个人一边被卖掉。刘宿不明白为什么这样一个精明的人把自己的背信弃义那么明显地表现给了将要为之效力的人看。难道这人是真的忠心于自己,急于想要表露自己的忠心?或者还是其他原因?刘宿不太清楚,但毫无疑问的这是一个可用之人,自己虽然心存疑虑,也不舍得就这样弃之不用。 第二日,刘宿站在走道上,望着如他心情一样阴沉的天空沉默不语。寒冷的风如刀一样萧瑟地吹着,让万物蒙上了一屋灰色,失去了原有的生机。突然的,有些白色的东西从天空袅娜飘下,虽然还很稀疏不成气候,但这只是前奏,过不了多久这东西就会覆盖满大地,将一切笼罩于其下。 这是今年的初雪,是刘宿记忆中最早来临的初雪,而且还是在较南方的地方。面对缓缓飘落的雪花,刘宿伸出了手,但这雪还太小,一触碰到他肌肤就被体温所融化。 “今年好像更冷了。”有人在刘宿不经意间来到了他的背后,不用回头他就听出了来人是叶蒙。 “是啊,越来越冷,比我们小时候冷了不少。”刘宿道,一阵风吹来,钻进了他衣服的缝隙之中,非常的冷,但他毫不在意,“听说太古的时候,天气比现在更加暖和,特别是南方的,冬天也不会这样冷,甚至很少下雪。” “嗯,听说那时候谷物长得比现在更加茂盛,野地里也到处都是动物。狩猎的人随便就可以捕到大只的野鹿和野猪。人们生活得衣食无忧。” “现在的百姓别说衣食无忧了,战乱之下活着大概就已不易。”在过去这段时间,刘宿看过的死人比他在武都时看过的要多无数倍,而且这些人还都是因为自己而死的。 “一将功成万骨枯,战乱之下自然会死很多人,这些都是他们的命。” “他们的命和我们的没什么区别,也是鲜活的人命,他们也想活着,有想做的事。不应该就这样死去。” “如果你想救他们,就早日登上皇位,然后平定天下,停止兵戈。在这叹息是没用的。” 刘宿自然有这样的觉悟,或认为自己已经做好了这样的觉悟,他无奈地笑了笑:“这道理我自然知道,但想要做到又谈何容易呢。” “走吧,大家都在屋里等着了。” 刘宿点了点头,和叶蒙并排走进了厅堂,里面他的将领董业c严格c吕卫已经都到了。 坐定之后,刘宿拿出了信,告诉了他们唐敬想让他北上的事。他先是问了吕卫的看法。 “如叶太守所言,按理来说,如果家师想要帮助主公,并不需要见一面,因此让人有所疑惑。但他老人家在走之前也的确帮助过主公,因此也难说。家师一向寡言少语,许多心里的话并不会告诉别人,因此就算是跟随他多年的我也很难猜准他的想法。”吕卫想了一下说道。 “他在信中的确是说要帮我,但又一定要先和我当面谈话。实在想不懂他要干什么?”刘宿观察着几位下属的表情道,“不过这的确是一个机会,如果得到唐敬的帮助,我的霸业几乎就等于成功了。” 刘宿想去,一方面他是想确认唐敬的想法,但另一方面的动机是他想去见一次杨妍,看能不能把她在大婚之前带走。 “我不赞同主公去。”一个声音道,刘宿望去,是严格,“如果唐敬真想帮主公,就算是有事要当面商议,也大可以在信中先说出,看有无必要当面商议,而不是莫名其妙地要主公北上。退一步说,就算他真有意帮助主公,但所去之地并非在我等掌控之下的地界,如果发生什么意外,景州这几万跟随主公的人怎么办?我们怎么办?主帅怎么可以这样擅自扔下部下,怎么可以因为一个根本不可靠的承诺深入险境,舍弃三军?” 严格的话非常在理,刘宿一时无语反驳,转而望向还没有发表意见的董业。 董业在对着严格笑:“严将军可知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吗?唐敬可能是真的想帮主公的,而且事实也帮过主公。如果他真想消灭主公,在鄑昌的时候就可以动手了。而且他还让他最得意的门生吕太守归顺主公不是吗?这事并不需要多疑,要知道如果成了,那么武国就归主公了。虽有风险,但收益之大不是完全舍得冒一次险吗?” 刘宿点了点头,在叶蒙想要开口之继抢先道:“董将军所言和我所想一样。只要成了,武国就是我的了。如果龟缩于此不敢去,那么来年春夏之际,我那位皇兄必然会调集全国的兵力来围剿我们,到时我们仅有一州之地应付起来恐怕会有些难。不如让我去试一试。” 叶蒙知道刘宿的心意已决,知道刘宿心里想着什么,也知道刘宿不想听他的意见,于是鳖着一股气想发但又不好当着刘宿众部下的面发作。 “主公,现在才刚入冬不久,时间还有得是,为什么不写一封信给唐敬,问个清楚再做决定不迟?”严格急切地反对道,但他并不知道刘宿北上的目的,因此也无法用这理由劝住刘宿。 “有什么好等的,他也算是我的恩师,若要害我早可以害我了,何必帮我,让天下人相信我的身份,又让吕卫跟随于我。”刘宿道,“董业赞同去,吕卫也赞同,就你一人不同意对吧,少数服从多数吧。” 严格见自己说服不了刘宿,并望向叶蒙,可是叶蒙居然托着腮看门外风雪,根本不理会他的暗示。 “就这样定了,来商议一下我不在时各种事务的处理吧。”刘宿决定道,然后开始分配任务与职权给众人。 在决定北上之后的第三天,刘宿就准备好了一切,带了十几个人,骑着马上路了。几位将领都有来送行,其中包括董业。董业在刘宿将要上马之际拿出了一份竹简,道:“主公,这是一些在之前作战中立下汗马功劳的人,属下想要给他们些奖励,给他们些职位。” 刘宿听了不禁皱起眉头,虽有不悦但没有明显地表现出来,接过了名单,看了一下,随后眉头又舒展了开。他本想训斥董业不要想把龙城的那些犯人放在军中重要的位置,但名单上都是一些无关紧要的小职位。这是他所能容忍的,因此他点了点头,同意了董业的请求。 叶蒙虽然不同意刘宿北上的做法,但至此也已无可奈何。跟随刘宿所去的十几人都是叶蒙精心挑选的曾跟随他多年人,包括赵乐,这些人会用命保护刘宿。在刘宿离去之时,他拍马赶上走在了刘宿的边上。 “你知道你做的事有多蠢吗?” 刘宿笑了笑,看着自己这位不是兄弟却比兄弟更亲的人,带着点任性道:“我知道,很蠢。” 叶蒙无奈地叹了口气,从腰上解下一个雕刻着可爱兔子的玉佩,递给刘宿道:“这是我奶奶给我娘护身的,我娘又给了我,小时候我几次遇险都没有事,我相信就是它保佑的我。今天我把这东西给你,希望它能庇佑你平安归来。” “这种东西我不好拿吧。” “拿着,此去凶险莫测,兄弟我不放心。” 刘宿点了点头,接过了玉佩放在了怀里,然后驱马转身走了。 看着刘宿渐行渐远的背影,叶蒙莫名地有些不安。 灰暗的天空再次飘落雪花,而这次远比前几天要大得多,不久武国的大部分地方都会笼罩在银妆之下 “小姐,东西都收拾好了,我们可以回去了。”夜儿开心地蹦跳过来,对在庭院看雪的杨妍道。 杨妍嗯了一声,但没有回头,只是看着晶莹的雪花随风飘落,然后安静地堆积在地上,树叶上,金色的瓦片上,就好像找到了暂时的归宿。她的脸上带着难得一见的笑容。再过几日她就要和刘令成亲了,刘令准许她回家,然后在大婚庆典当日坐花轿进宫。 冬季是她最喜欢的季节,虽然天气有些冷,但人们也因此更加喜欢待在家中,减少活动,甚至连恼人的兵戈之事也会因此而减少。因为它的安静,所以她非常地喜欢。 “小姐,今天我去宫外,发现街上被装扮过了,在唐府与皇宫的一路上挂了许多灯笼还有红绸缎。还有很多门店也被新漆过,人们就像在等过节一样喜庆。”夜儿欢快地说道。 “在雪中挂红灯笼应该很漂亮吧。”杨妍笑着回过头,和夜儿一同回到了屋里,“我那几卷书也放进去了吗?” “当然放进去了,珠宝都可以忘记带,如果书没带怕是要被你骂死了。” 杨妍看了下行李,确认了一下自己在意的东西都有被装上。她的视线落在了一个精致的盒子上,想起那是叶唯送她的礼物,不过她一直没用。 “小姐,这是叶夫人送的吧。她不是说这东西喝了能养颜,让皮肤变得和珍珠一样滑嘛,你马上就要大婚了,不妨用了吧。说不定到了大婚的时候,本已光彩照人小姐会变得更加水灵呢,让满堂宾客看了会以为是仙女降世嫁给皇上。” “算了吧,没必要吃这些怪东西,怪麻烦的。” “那这东西就这样放着太可惜了吧。”夜儿撅起了嘴,好像是美味佳肴被浪费了一般。 “如果你喜欢的话就送给你吧,这样就不浪费了。” “真的?”夜儿喜出望外。 “真的,你拿去吧。”杨妍看着欢喜的夜儿自己也高兴了几分,对自己本是无用的东西如果能让亲近的人高兴实在是她求之不得的事。 “那夜儿就收下了。”说完夜儿就拿起了盒子,打了开,开心地闻了起来,赞叹道,“好香。” “你最近经常没事就出去,而且每次回来都很开心地样子,是不是遇上什么好事了?”杨妍意味深长地笑着说。 “哪有!”夜儿急忙否认,眼神瞟向其他地方,不敢正视杨妍的目光。 “哦?真的吗?”杨妍调戏着。 “当然是真的。” 杨妍假装叹了口气,道:“哎,我还打算如果是你看上了哪位如意郎君,就让皇上给你们赐婚呢。” “小姐”夜儿转过身来一脸开心地看着杨妍,但又欲言又止地转过了身,“你真的愿意请皇上为我作主?” “如果我确定你找了个可靠的男人的话。”套出了夜儿的话后,杨妍开心道,“你果然背着我找了个男人。” “小姐,你又拿我寻开心。”夜儿脸儿涮得一下变得通红。 “哪天带他来见见我,我给你们做主。”看着娇羞的夜儿,杨妍就像是看着自己的妹妹一般,希望其能有一个好的归宿。 在从商城动身了第九天之时,刘宿已经非常接近武都了,虽然他想一日千里,但奈何马与人都需要休息。再加上风雪的阻碍,因此行程比预期的要慢一些。 在七天的时候,他们注意到了有一伙人在跟踪着他们,因此开始谨慎地观察后方。他们确认了对方的人数比自己这边要多了两倍多,而且还带着武器,这让他们有些不安。这些人来自何处,为什么要对付他们,为什么知晓他们的行动,刘宿完全没有头绪。 他们也没有后退的路,所在的地方也已经距离商城有很远的距离,因此已经无法指望能获得援助,只能继续前行。虽然已经感觉到了对方的杀意,但在两天的小心等待中对方都没用动手,直到第九天的时候,在通过一个峡谷的时候,这帮跟随他们的人突然靠近了上来。 “大王,前面就是困龙涧了。”赵乐对刘宿道。 刘宿皱起了眉头:“真是一个不祥的名字。”然后望了身后一眼,看见那帮人正在快速地接近,“不能在这地方和他们打,不然连逃的机会都没有。”刘宿当机立断下令道,“都马上快马冲过这个山谷!” 跟随刘宿的都是从军多年,经验老道的士卒,一听到命令就立马驱动胯下的骏马,飞速地奔跑起来,很快地就进入了谷口。这是一条不算宽阔的峡谷,两边是数十丈高的峭壁。当他们策马奔入的时候,急促的马蹄声在山谷中回荡着,让人不免有些心慌。 峡谷长有四十余丈,因此在他们一进入谷中就发现前面的出口处已经有一队人马在等待拦截他们,人数与他们相仿。 “冲过去,不要停!”刘宿下令道,但前方的人明显是准备已久,拉出了绊马索,想要阻止他们的冲锋。 “大王,这些人我们来对付,你管自己走!”赵乐对刘宿喊道,然后一马当先地冲向了敌人,手起刀落砍翻了拉开绳索的人。其他人也一拥而上,想将阻拦的人冲散。 刘宿被众人围在了中间,因此这些埋伏的人近他不得。看着这些跟随了他多天,有了些感情的手下和敌人厮杀着,虽然他的前方已经没有人阻拦他,但他犹豫了。 后方的追兵也在急速赶来,一旦被赶上,凭借着人数的优势刘宿他们必然会被打败。 “主公!快走!”几名手下看着踟踌的刘宿,纷纷大喊道。 刘宿捏紧了拳头,咬了咬牙,大声喊道:“他日若我霸业成就之时,定不忘富贵你们家人!”说完,刘宿调转了马上,急速地冲向出口,他的眼角瞥见敌方有个人想要阻拦他,但还没接近就被他的手下用身体扑倒。 寒冷的大风呼啸着吹向他,从他身旁掠过,在山谷里哀号着,混杂着众人的打斗与惨叫声让人听了为之胆寒。仿佛是恶鬼在索命一般。 风雪再次刮起,刘宿的帽子也不知掉在了何处,寒风扑在了他的脸上,如刀一般割着他的肌肤。他先是感觉自己的耳朵在被割裂开,仿佛血在飙出,但很快的寒冷的爪子像是撕下了它们,让他无法感觉到它们的存在。 刘宿只顾着疯狂地策马前行,为了躲避追兵甚至跑离了大路,向一些小径钻去。他只感觉眼前一片灰白,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将跑往何方 也不知道跑了多久,最先支撑不住的是刘宿的马。在寒冷的天气中疯狂地跑了好久的马似乎完全地失去了力量,被一个小石子绊倒,一个踉跄摔倒在地,并向前翻滚滑行了好一段距离才停下。它身上的刘宿也被甩了出去,好在积雪比较厚,虽然有些疼痛,但没有受严重的伤。 缓过神来的刘宿望了望身后,已经没有追兵的影子了,终于松了口气。他试着站了起来,发现脚有些撞伤,但并不要紧。 倒在雪地上的马匹并没有要爬起来的迹象,而是口吐着白沫,呼着白色的粗气。刘宿想要扶它起来,但很发现它身下有鲜红的血迹,而且面积越来越大,想来应是在摔倒的时候撞伤了。 刘宿感觉有些绝望,他不知道追杀他的都是些什么人,跟随他的手下也应全部都阵亡了,马也要死了,自己却不知身在何处。他知道自己决定的愚蠢,却不知道自己的愚蠢会让自己陷入到这种境地 当已经许久没有出宫的杨妍看见热闹的街市时,她有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坐在马车中,透过窗口稀薄的纱布她可以看见外面喜庆的景象,到处都被装饰一新,如夜儿所说的,有些店铺门口还挂着红色的灯笼和绸缎。 “小姐,像不是过节。这可是只有母仪天下的皇后的婚礼才会那么的隆重。”夜儿道。 杨妍只是点了点头,应了一声,脸上是淡淡的微笑,带着点无奈与忧伤。 没过多久,她们的马车便到了唐府,在唐府门口唐敬的夫人陈氏已经在那等候多时。陈氏一见到杨妍下车并迎了上去,抱住杨妍,眼泪哗哗地流了出来。 “娘。”杨妍也抱住了陈氏,这个女人虽然不是她亲生母亲,但却给着她无限的母爱,万般地宠爱着她。在她眼中,陈氏是一个贤淑而安分的女人,是她的榜样,而唐敬是一个睿智的人,是她景仰的人。 “妍儿,你可回来了,娘可是没有一天不在念叨你,好几次都快烦得爹发火了。”陈氏身边的一个女人道,她是唐敬与陈氏的亲生女儿唐昭,一直将杨妍当成亲妹妹来看待,“我让人把你喜欢的糕点都买了一堆,还让人准备做你最喜欢的菜,晚上我们好好庆祝一番。” “多谢姐姐。”杨妍开心地谢道,边拉着陈氏边拉着手进了门。 唐府的规模不算大,也没有皇宫的富丽堂皇,但在这给她的温暖感是任何其他地方都给不了的。唐敬一家人就是她亲人,他们是如此地爱她,因此她也将他们放在了心中的第一位,不管发生什么事都会以这个家族的利益为优先。对她来说家人是最重要的,哪怕来拿比较的是刘宿。 和家里的人聊了好长一段时间后,杨妍有些累了,就回到了自己的房间休息。房间内一切都没有变,而且一尘不染的,就好像主人不曾离开过一样。杨妍的心再次感到了温暖,这是长久以来她最开心的一天。 她扑在了被子上,闻着上面的熟悉的花香,嘴角不禁微微上扬。 突然间,门口传来了急促的敲门声,是夜儿在叫门。 “进来吧。”杨妍翻了个身,坐了起来,看见夜儿急匆匆地踏进了门,并立马关上了门,“怎么了?”她疑惑地问。 夜儿有些不知所措,犹豫了一下后还是告诉了杨妍真相:“我刚刚见到了雁王,他说要见你。” “宿?他怎么会在武都,怎么回事?慢慢说。”这是一个让杨妍震惊的消息,甚至不敢相信。 “刚刚我去街上买东西,然后在拐角的时候雁王戴着一个斗笠就走了过来,把我拉到了一边,对我说要见小姐你。我当时都被吓懵了,还以为见到鬼了。”夜儿显得有些慌张,她不知道该怎么做,她知道她的小姐明天就要成亲了,嫁给这个国家最有权势的人,而她也知道杨妍的心中有着另外一个人,这个人出现后可能会把一切弄乱弄糟,甚至让杨妍无法成为皇后,这是她所不想的,但她也知道这个人在杨妍心中的分量。 杨妍怔了一下,脑袋有些眩晕和混乱,咬紧着牙关一下不知该怎么做。她本来已经打算接受这一切,乖乖而安心地嫁给刘令,以确保唐家人的安全,但刘宿却往她本已平静的湖中投下了一块巨石,在湖面上激起了无数的水花。 “小姐,小姐”夜儿慌张地看着有些不知所措的杨妍,她从来没有见过杨妍露出这样的表情。 但投入的湖水巨石终究会沉下去,湖面最终还是会回归平静的。杨妍深呼了一口气,整理了一下思绪,打定了主意,以往的镇静再次重现在她的脸上。 “他有说在哪见面吗?”声音听上去有些忧伤,但还算平静。 “他说是在云中楼,小姐,你打算是去见雁王吗?”夜儿不安地问,她什么都做不了,影响不了,只能担心着。 “嗯。”杨妍点点头,看着担忧着她的夜儿,她笑了一下,安慰道,“没事的。” 当杨妍瞒着家人,偷偷地来到云中楼酒舍时天色已经有些晚了,黄昏的金色光线带着点余温洒在武都上,像是为整个城池蒙上了一层金纱。同样的金色也覆盖在杨妍的脸上,使她的脸看上去柔和非常,给人一种温柔的感觉。她的美色吸引着路人的目光,虽然美人表情看上去心事重重。 杨妍踌躇了一下,然后踏进了楼内。小二飞快地迎了上来,询问她的来意,杨妍告之已经有约,打发了小二后就径直朝楼上一个房间内走去。这是以前她与刘宿c刘令经常一起来的地方,几乎每次都会选同一个房间。在房门前她再次停了一会儿,终于推了开。 房间内是等待已久的刘宿,面露着期盼与欣喜,然而他所面对的人脸上却满是凝重。杨妍表情泼了刘宿一身冷水,欣喜的笑容只维持了一会儿就转为失落无奈的笑。 等到杨妍关上门,跪坐在矮案几对面,刘宿开了口,目光痴痴地望着对方:“妍儿,好久不见。” 刘宿的灼热的目光让她有些难过,这是她无法回应的目光。 “有两年多了吧,我一度以为你死了。”杨妍看见桌上已经放着三壶酒,其中两壶她猜想应该已经喝光了吧。 “听说你马上要和刘令成亲了。”在一阵不知道说什么的沉默后,刘宿直接地说道,一边拿起一个杯子放在了杨妍面前,然后往里面倒酒,因为手在抖,因此洒了不少在外面。 “所以你扔下了你的部下和军队,千里迢迢地跑到敌人都城中去见一个女人么?”杨妍笑了笑,有些无奈的味道。 “我想你,想了整整两年。”刘宿有些激动,但在竭力地忍耐着。 “很多事是我们身不由己的,所以”杨妍想了一会儿道,但还没说完就被打断了。 “跟我走吧,现在就偷偷出城,城门还没关,只要到了商城,刘令他也管不了我们!”刘宿说。 杨妍低首摇了摇,非常地冷静,甚至让人感觉有些绝情。 “宿,世上有很多事呢,是不能圆满的。我会一直把你放在心里,但绝对不会跟着你离开。如果我离开了,唐府的人都会遭殃。他们对我有养育之恩,疼爱着我,我不能离开他们。” 落日的余晖已经褪去,房间内慢慢被黑暗所笼罩,两人也没有心情去点灯,只靠着窗外透露进来的一些灯火来辨认事物。 “卑鄙的家伙!”刘宿咬牙切齿道,“他还是那么的不择手段!” “所以我不会跟你走的,而且而且他待我很好,或许对我来说也是一个不错的归宿。” 杨妍的话让刘宿有些慌张:“你和他根本不是一路人!” “或许的确不是一路人,但他是懂我的,我也是懂他的,对我来说这就够了,我并不是一个期待万事圆满的人。” 杨妍所说的每一个字都在撕扯着刘宿的心,刘宿感觉有些喘不过气来。 “他不会杀了唐家的人,他不敢!唐敬的手中握着重兵,而且在外几乎不受节制。如果他敢灭了唐敬的家人,那么唐敬就会反叛。他不敢这么做!” “人急了是什么事都会做出来的,我不能冒这个险。宿,你回去吧,我不会跟你走的。回去后好好打你的仗,你是有机会夺取武国的皇帝之位的。” “哼,夺取你夫君的皇位吗?”刘宿无奈地冷笑了一声。 “怎么样都行,这是你和他的私怨,只要到时你别杀了他就行。”杨妍平静地说道,然后顿了一下,又补了一句,“我也希望你能成功。” 刘宿有些抓狂,不知该怎么说,对杨妍炽热的感情中竟生出了些许恨。 “我偏要杀了他,如果有一天我能攻进这座城,我必然会杀了他!到时就算你求我我也不会过他!” 杨妍沉默了一会儿,道:“随便吧。”说完就起了身,朝门口走去。 看着昏暗的房间中杨妍离去的背影,刘宿想再叫一次杨妍的名字,但却忍住了。他的双手紧握着,指甲几乎陷进了肉中。 “宿,我爱你,但我们此生注定不同路。”说完杨妍开门出了去,脸上垂着刘宿看不见的眼泪。 杨妍走后,黑暗的房间内只剩下刘宿一个人,他一动不动地坐着,不知自己想要何去何往 武都是繁华的,哪怕是到了夜晚人潮依然在街头涌动着。华灯已然初上,佳人却已离去。 杨妍独自在人群中穿梭着,低头着,眼内满是忧郁。她感觉自己的脚步有些轻飘飘的,走路走得不是很稳。她的行动是坚决而果断的,但她的感情在剧烈地摇晃着。回到唐府门口的时候,她恰巧遇见了唐昭。借着门口的灯笼唐昭看见了杨妍脸上的泪水,马上拉住了想要逃离的杨妍询问:“怎么了?妍儿,怎么哭了!” 杨妍没敢回头,只说了一声:“没事。”就匆匆挣脱了唐昭的手往屋里快步走去,但她的声音明显在表明她在说谎。 杨妍一路上低着头,躲避着佣人们的目光,快速地朝自己的房间走去。推开房门的一刹那,她感觉轻松了许多,至少在这里她可以暂时得到一份宁静。 房间里迷漫着一股浓郁的香气,但不是她平明用的香料的味道,屋里也没有点灯,杨妍感到有些奇怪。心想到底是谁在她屋内释放了这些香,夜儿是知道她用香料的习惯的,因此不会擅自做这些事。虽然这不是她熟悉的香,但似乎又在哪里闻过这东西,她一边拿起灯旁的火折子点灯,一边回忆着。 在昏暗的灯线撒满屋内的时候,她看见了自己的床榻上躺着一个人。从熟悉的身形来看应该是她的侍女夜儿。本来让夜儿继续睡着也无所谓,但杨妍想知道到底是谁放的香,因此就上前去摇夜儿,想叫醒她。 她一边摇晃着夜儿的身子,一边轻声地叫唤着,但夜儿一点反应都没有。她感觉有些奇怪的地方,感觉夜儿的身子有些冷得异常,而且胸口也没有呼吸时的起伏。这让她意识到了些什么,一种惊恐的感觉突然爬上了她的背脊,让她有些喘不过气来。 她把手伸到了夜儿的鼻子下,停留了好一会儿,也没有等到她所期待的鼻息。她毫无疑问地确认了一件事,夜儿已经死了! 杨妍冲了出去,想要叫人。在要冲出去的一刹那,她瞥见了案几上放着一个打开着的盒子和一个碗,而盒子里面还盛着一些粉,她终于想起了她是在哪里闻过这种香味。 就在杨妍怔在原地整理思绪的时候,门口传来了脚步声,她听出是陈氏与唐昭来了。 陈氏与唐昭一脸担忧地进了来,她们原想问杨妍为什么哭着回府,却发现眼前的杨妍突然瘫坐在地上,脸上的泪水正如决堤的洪水一般汹涌而出。从杨妍小时候到大,她们从来没有见过杨妍这样绝望的表情。 “娘c姐,夜儿她被人毒死了!”杨妍啜泣着。 陈氏与唐昭越过杨妍,看到了床榻上一动不动的毫无生气的夜儿的尸体,微弱的灯光似乎无法照亮她所在角落,无法在那投下一点温暖。她们也震惊了,不知道为什么会发现这种事 陈氏与唐昭把哭泣着杨妍扶到了厅堂,又派人看守着房间不让任何人进去。她们一边安慰着杨妍,一边报了官。发生这样事的时候唐敬却不在府中,这让陈氏有些心烦意乱。 过了好一会儿,突然有人进来。众人一开始以为是官府派来人调查了,结果却发现是来自宫中的太监。 “皇上有旨,召国尉唐敬之女杨妍觐见。”太监大声宣布了刘令的口谕。 杨妍抬起了头,她此时已经停止了哭泣,但神情落寞。 “妍儿不是今天刚从宫中出来吗?马上就要办婚礼送进宫了,怎么又急着被召进宫了?”陈氏疑惑地问。 “下官并不知,只是来传达皇上的旨意。”太监道。 陈氏与唐昭都皱起了眉头,她们此时并不想让脆弱中的杨妍离开,但皇命却是不可违背的。 杨妍想要站起来,但跪坐久了的脚有些麻,不过她依然倔强地用手按着案几,把身子撑了起来。 “娘,姐,没事的,我去去就回。”杨妍道,语气平静却又难过。 陈氏也只能无奈地点了点头,目送着杨妍的离去。她养女的坚强超乎了她的想像,这让她安心了一些。 坐在驶向皇宫的马车上,杨妍发现车外有许多士卒在匆忙地跑动着,好像在搜索着什么东西,这让她感觉有些不安。 皇宫内殿里,刘令已经在那等候多时,杨妍见到他的时候,发现他的脸上表情异常严肃,且充满愤怒。在以往她总能从他脸上看到某些温柔,但这次并没有。在刘令的旁边站着一个女人,是叶唯,当杨妍认出她的时候一股怒火油然生起。 “杨妍参见陛下。”杨妍行礼道。 刘令凶狠的眼神盯着杨妍,仿佛想要从她的眼中读出真相。 “你今晚见了刘宿,两人谈了什么东西?” “刘宿?他在城中?”杨妍心中一惊,不知道刘令是如何得知此事的,但在一刹那间她就镇定了下来,假装诧异地反问道。 “不要演戏了,这可是欺君之罪!有人看见你们见了面,就在云中楼。” “诬告吧,敢问陛下这是谁说的?” 刘令指向了叶唯,后者脸上一副得意的样子。 杨妍突然冷笑了一下。 “陛下,后日我就要成为你的皇后了,而这人却想要毒害我,结果误杀了我的侍女夜儿。敢问陛下会怎么样对待一个想要杀害你家人的人?” 刘令那张充满愤怒的脸上露出了令人更加恐惧的扭曲表情,眼神里带着杀意,转而望向叶唯。 “怎么回事?给朕说清楚!” 刘令的气势吓得叶唯不禁后退了一步,刚还是得意的表情瞬间已经变得花容失色。 “不久之前,叶夫人曾送我一盒珍珠粉末,并说服下之后会对我肌肤有益。不过我一直没用。就在今日,我送它送给了我的侍女夜儿。结果我的侍女在服用后就惨死了!她的本意毫无疑问的是想要毒害我,可怜我的夜儿却无辜因此遇害。请陛下为我做主。”杨妍带着恨意盯着叶唯。 “陛下,我怎么会害陛下未来的皇后呢?”叶唯慌张地跪在了地上,“一定是哪里弄错了,也许是夜儿吃了其他有毒的东西,和我送的珍珠粉无关啊。” “那珍珠粉末还剩下许多,就在我的房中,让人取来一试就知道有毒无毒了。”杨妍道。 “叶唯,欺君之罪可是要杀头的。”刘令逼迫着叶唯,弯下腰对着跪在地上的叶唯道,就像一只猛虎在恐吓一只瑟瑟发抖兔子一般,“但是呢,如果你说真话,念在你我多年的恩情上,朕可以放你一马!” “毒的确是我所下,但今晚杨妍见了刘宿一事却是千真万确!”叶唯犹豫了一下,害怕地说出了真相。 猛虎伸出了凶猛的爪,一巴掌将兔子打倒在地。 “你竟敢对朕的女人下手!”刘令大喝说,杨妍从来没有见过他如此的盛怒。 “陛下,请看在妾身服侍你多年的份上,饶了我吧。”叶唯哀求道。 “闭嘴,毒妇!”刘令叫唤来了人,把叶唯拉了出去,准备问斩。 叶唯离开后,殿内只剩下了杨妍和刘令两人。虽然没问,但杨妍已经基本猜出了叶唯为什么会想要加害自己。 两人先是沉默了一会儿,然后火气略消的刘令问:“你真的没有见过刘宿?刘宿真的没在城内?” “没有,既然我已决定嫁于你,自然不会做什么对不起你的事。”杨妍肯定道。 刘令感觉到杨妍依然有些不快,心想自己或许真的错怪了杨妍,但却又拉不下面子道歉。 “好吧,朕信你。今天你大概也累了,回去休息吧。” “小女告退。”杨妍说完退着走出了内殿,只留下刘令一人在殿中不知在思索着什么。 殿外的夜空布满了繁星,辉煌地闪烁着。在小的时候,杨妍就听说天上的一颗星代表着一个人,如果人死了就会变成流星落下来,那么夜儿的星星又是哪一颗呢?虽然刚为夜儿报了仇,但这并无法消除杨妍心中的悲伤。她的眼中嵌着泪水,仿佛会随时从她颤抖的眼中涌出。她抬起头,努力地把眼泪留在眼眶内,心中思念着从小陪伴着她长大的如同妹妹般的夜儿。当她想到就在下午,她还说要帮夜儿找夫君的时候,一种无法填补的遗憾感充斥着她,虽然她依然抬着头,但泪水已然溢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七章 在武国与燕国之间横亘一座连绵不绝的山脉,这座山脉高耸入云,若非在其中间有着一条宽阔百余丈的名为断龙道的山坳,那么武国与燕国可能将是两个隔绝的国度,互相之间也不会产生争端,也不会像现在这样两国互相陈兵数十万于这个地方。 相比于南方的景州,北原所在的朔州在冬天是一个更加寒冷的地方。在冬季的时候,经常会有暴风雪,全年有近三分之一的时间都在厚重的冰雪覆盖之下。人走屋外行走时,呼出来的气与流出来的汗水都会在极短的时间内变成冰霜,覆出去的水也会很快的结冰。在这里生活的人必须要穿着着厚重的衣服才能安然地度过冬天,如果有人敢衣着单薄地在外面度一夜,那么他将很可能就此永远安眠。 但在夏天温暖的时候,这里也是一片生机盎然的土地,肥沃的土壤能培育出大片大片的作物,因为人少,因此野生的动物也非常多。所以若没有战争,在这里生活的人是能够凭借这些物产在这里富足地生活下去的。 山脉之南的北原在冬季已是如此寒冷,其北边的燕国大片的土地更是如此。寒冷恶劣的天气塑造了燕国人凶悍的性格与强壮的体魄。虽然相比武国人,他们的武器装备不够精良,但他们体格精壮,骁勇好战,似乎生出来就是天生的战士。 而且燕国人与武国人的关系,又与武国人和周国人c卫国人的关系不同。武国c周国c卫国三国曾被明帝一统过,之后虽然分裂,但却存续下了同族的意识。而燕国人有着不同的文字与饮食习惯,他们从来没有真正和南方的民族融合过,因此有着强烈的异族意识。 就是这样一群人,在武国建国之时就与武国结下了难以化解的恩怨,两国之间时不时的就会有场战争,发展至今日,燕国已决定将倾全国之力来打败武国。 国力相对强盛的武国自然不会就此认输,因此也从全国调集了大量的兵力来对抗,并在后来任命了被世人称为战神的唐敬为统帅,来应对这场不能输的战争。刚开始的时候,武国并没有投入像现在这么多的兵力,但随着燕国越来越激烈进攻,越来越癫狂般地将举国之力都投入这场战争之后,武国也别无选择将越来越多的兵力调集于此。 这场战争已经持续了两年多,两国的战争机械也为此从来没有停歇过,双方都付出了巨大的代价。虽然武国的损失不小,死伤了许多将士,但作为进攻方的燕国在这场斗争中付出的代价则更加昂贵,尽管如此,他们似乎依然不打算停止,一副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样子。这是刘令登基以来,让他最头疼的事,在他看来,燕国人就是一群疯子,而疯子有时候比智者更加可怕。 持续多年的军事行动也使朔州的整体运行趋于军事化,北原周边的城镇c村庄中许多人的生活都会与军事扯上关系。有些人受雇于官府,制作武器c铠甲,有些人专门帮助军队运送物资,大部分人的生活中都或多或少受到了战争的影响,甚至依靠着战争而活着。 在北原城的稍南一些的地方,就有这样的一座深受北原城所影响的名叫朔方的小镇。这座小镇中大部分人的生活都依赖于战争的持续,他们为军队做事,赚取着不多的钱财来维持生计。长年的战争让官府不得不维持着非常高的赋税与徭役,大部分的粮食都会以较低的价格被征收,这片富饶的土地并没有给他们带来富饶的生活。 在朔方的一隅有一间陈旧的老房子,看上去有些破烂,在清晨的初升的朝阳下被染成了红色。小屋的门突然被打了开,走出一个约摸十五岁左右的男孩。清晨的寒冷让他不断地颤抖,嘴中呼出的热气在空气中形成了一团团稍纵即逝的白雾。 今天他就要一些药材送到北原去,卖给军队里的军医,他需要努力的干活才能维持自己的生活。而柴房里的那只驴则是他家中最值钱的东西了,他需要依靠它来拉药材。 但当他走到柴房前,却惊愕地发现房门锁被砸开了,这让他慌张不已,害怕自己的驴已经被人偷走了。他快速地推开门,却发现驴好好地躺在那,而更让他吃惊的是在驴一旁的稻草堆里蜷缩着一个陌生男人。 男孩有些害怕,在轻唤了几声后却发现这样并叫不醒那男人。他观察着对方的脸,发现这男人的脸色非常的差,一副毫无生气的样子,只有微弱的呼吸所冒出的白气证明着他还一息尚存。男孩认识到一件事,那就是这个男人快要被冻死了,所以才在晚上砸了他家的锁,躲进了他家的柴房取暖。 他上前去拍了拍那男人,但并没有什么反应,似乎是已经被冻昏迷了。他心想这柴房还是太冷了,需要把这人搬到比较温暖的房间内,再看有没有机会弄醒。 于是他拨开了稻草,用还没发育好的瘦弱身体拖着男人的胳膊,一路拖进了屋内,放在了他自己的炕上,盖上了被子,并在旁边的小火炉中加了些柴火,又在炉上放了一壶水来烧。 一切弄妥后,他就坐在一旁观察着这个他捡来的男人。这男人看上去二十多岁,看上去有些憔悴,穿着不错的衣衫,但似乎有些破烂,而且对于北方的天气来说,这衣衫显然有些单薄。 男孩不知道这男人还能不能醒来,如果就这样死掉他家将是一件比较晦气的事,但受他爹娘的影响,他又不想把这还有机会活下来的人弃之不顾,因此他有些心烦。而且因为这人的关系,他今天似乎已经无法去北原城了。 火炉所散发的热量让他感觉非常舒服,在无聊的等待中他不知不觉地就睡着了。不知过了多久,睡梦中的他感觉有人在摇他,在迷迷糊糊醒来的过程中他一度以为是他爹娘在叫醒他。直到眼前视线清晰,他才发现摇他的人是那个他从柴房中捡来的男人。 “小兄弟,我这是在哪里?”男人想要坐起来,但似乎有些吃力,努力到一半后又无奈地躺了下去。 “这是我家,我在我家的柴房里发现了你,当时你好像被冻昏迷了,所以我就把你搬到了屋内。”男孩解释道。 “这样啊,那你这可是救了我的命可惜我身上一无所有,没什么能报答你的。”男人好像弄清了情况,叹了口气,望着房梁无奈道。 “不用你报答。我爹娘就经常救人,他们说做人不能见死不救,所以我才救了你。” “哦,真是对好人。你爹娘在哪?” “他们死了,被燕国人杀死了!他们是好人,救过不少受伤的燕国人,结果却被燕国人杀人!”男孩咬牙切齿道。 男人从男孩的眼神与语气中看出了仇恨,这种仇恨他最近看了很多。 “这样啊上天有些不公啊,好人却没有好报。” “上天如果瞎了眼,不帮我报仇,那我就自己来报仇。” “你要杀了杀害你爹娘的凶手吗?” “不,我不知道是谁杀的,我只知道是燕人所杀的,燕人杀害了许许多多无辜的武国百姓,对他们武国人有着不同戴天之仇。所以燕国必须要亡国,所有燕国的人都要被处死。”男孩恶狠狠道。 男人沉默了一会儿,他知道着一个真相,就是武国与燕国在争夺北原这件事上,并没有道义上的优势,一切都始于武国的贪婪。 “你叫什么名字?”男人问。 “灭燕。” 男人笑了笑:“没有这个姓吧,你自己改的吗?” “对。”男孩坚定地说道,男人的笑让他感觉有些不满。 “告诉我你原名吧,你爹娘帮你取的名。”男人叹了口气。 男孩犹豫了一下,还是说出了口:“余华,多余的余,华美的华” “有余的余,比你自己起的好听多了。” “不用你管,我起那名字是想时刻提醒自己不要忘记爹娘的仇。” “但不好听啊,你爹娘给你起的名字多好,我就叫你余华吧,好吧?”男人笑道,男孩居然从中感觉到了温柔。 “随你便吧。”男孩拗不过,同意了,“你叫什么?” “我?”男人想了一下,回答道,“我叫贾讳,商贾的那个贾,字一样,不过读法不一样,忌讳的讳。” “我不认识那么难的字,不过真是难听的名字。”余华不屑地说。 “是比不上你的。”刘宿笑道,再次尝试坐起身,虽然依然有些吃力,但这次成功了,“能给我点吃的和喝的吗?我挺久没吃喝了。” 余华一边给刘宿倒水一边问:“你怎么那么落魄,大冬天的还穿那么少,不怕被冻死吗?” 刘宿接过水,水有些热,他没敢立刻喝,先是吹了吹,一边解释道:“我本来是来北原投靠人的,结果前天路上遇见了强盗,不但马被抢了,身上的银两c衣服都被抢走了,差点冻死在野外。昨夜路过你家门外,看见个柴房,就躲了进去。” “你为什么不敲门,还把我家锁砸坏了!”余华有些气愤道。 “我前面问了几家人,都把我赶走了。” “谁叫你一副落魄的样子,身上还没银子。” “我不会让你白救的,等我到了北原城,见了我要找的人,我让他给你些钱财,以报答你的救命之恩。”其实刘宿身上还有一块叶蒙的玉佩,但这是不管如何他都不会给他人的。 “谁要你的破钱了。”余华不屑道。 “那可会是笔不小的钱哦。”刘宿颇感意外。 “我爹说了,救人是本分,不能借此索取过多的钱财。” 刘宿开始有些敬佩余华的爹娘:“你爹是做什么的?怎么听上去经常救人。” “他是名大夫。” “哦,怪不得,医者爹娘心,实在是位可敬之人。” “可惜好心没好报。” “会有的,我就感觉他养了名不错的儿子。” 很少被夸奖,又一直对刘宿言辞不太客气的余华一时不知如何应答,只说了一句去弄吃的东西就走开了。 房间里只留下了刘宿,他端着盛着开水的碗,里面的水已经凉到恰好的程度,他吮了一口,一股久违的温暖从他的嘴中扩散,顺着喉咙一直温暖到他的胃,他的四肢 因为刘宿的缘故,本来打算那天去北原的余华在拖了两天后才动身。这两天的时间让刘宿的身体得到了一定的恢复,使他能正常的活动。余华从箱子里找出了他父亲所穿过的衣物,拿给了刘宿。刘宿接过衣服看了看,他从来没有穿过这样厚实的衣服,穿起来后他感觉自己就像一只笨重的熊。不过这衣服也的确让他在外面时感觉暖和了不少。 在这两天的相处之中,刘宿和余华说了不少话,这让刘宿对这个男孩有了更深的了解。虽然余华的父亲是名大夫,但还来没得及把腹中知识传授给儿子就不幸丧命了,所幸余华知道些草药,而北原城中又很需要草药来治伤治病,因此让他有了一个谋生的手段。刘宿认为他是一个和他爹娘一样善良的人,因为不幸的遭遇对世间充满了仇恨,但他善良的本性并没有被埋没,在很多地方都还体现着他的宽容与仁慈,只是在表达的时候变得更加别扭了。虽然不知道这男孩以后会如何变化,但刘宿结合了自己的遭遇,感觉“本性难移”这句话越来越对。 朔方距离北原并不远,两人从清晨出发,只花了半天多的时间,就在下午的时候就抵达了目的地。经过严格的盘问和检查,两人进了城。 与刘宿去过的其他城池不同,当刘宿来到这里的时候感觉自己像是进入了一座巨大的兵营。到处都是士卒,到处都是兵器,到处都是战斗过的痕迹。 “朔州有四分之三的兵力都在这城里,城中有近一半的人都是当兵的,厉害吧?” 刘宿惊叹地点了点头,不愧是一个兵家重地,一切都与战争有关。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刘宿总感觉这里的人的目光相比其他地方的人要犀利许多,也凶残许多。让他这位统率着上万人的主帅也有些不舒服。 “我要去军营里的军医那卖草药,你怎么办?”余华问。 “我要先去打听一下我要找的人在哪里,找到后再来找你吧。你今晚会住哪?”刘宿问。 余华指了指不远处一座破旧的客舍,道:“喏,就住那。店家认识我的,你到时问下店家就可以找到我了。” “好,知道了,那你先去吧。”刘宿道。 余华嗯了一声,然后就驱赶着驴朝城北的方向走去。 看着渐行渐远的余华,刘宿有些不安,他不知道自己的找的人会如何对付自己。这个人的决定会影响他接下来的命运,甚至整个武国人的命运都会受其影响。他害怕是个陷阱,或出现什么意外。但既然已经来到这里,他也不好就此什么都不做的回去,他需要对自己的行为有所交待,对他的部下有所交待。 一片白色的东西划过他的眼前,夺去了他的注意力,他本能地伸出了手接住了那片雪花,那是一片相当大而漂亮的学雪花,在他黑色的手套上显得晶莹剔透。刘宿抬起了头,天空是昏暗而阴沉的,无数无尽的白点正从苍穹之上飘落而下,寻找着它们在大地上的归宿,或是落在瓦片上,或是落在街角,或是落在树上,又或是落在人身上。刺骨的寒风突然地刮了起来,将街上的人吹得都停了下来,似乎在宣告着恶劣天气即将来临。 刘宿定了定神,回想了一下思考过许多遍的与唐敬可能会发生的对话及应对,然后向一旁巡逻的士卒走去 刘宿在兵营外等了一段时间后,就来了一个军官,还是他所认识的军官,名叫赵夺,此人长年跟随在唐敬的左右,是唐敬的心腹,因此也熟悉刘宿。 赵夺在发现刘宿后又观察了一下周围的情况,然后径直地朝刘宿走来,在距离一步的地方停了下来。 “雁王殿下,请跟末将来,国尉正在北门城楼上。”赵夺虽然语气很恭敬,但表现得却很随意,眼神一边注意着周围人的情况,他怕有人认出刘宿。 “他知道我来了吗?” “他对末将吩咐过了,如果殿下你前来,就立刻带你去见他。” 刘宿顿了一下,然后点了点头:“带路吧。” “请殿下尽量低着头,把帽沿压低,以免被人认出。城中还有不少国尉的老部下,或许会被认出。” 听了此话,刘宿心里一沉,心想如果唐敬是要帮他的话,又何必怕部下知道?但如果要对付自己,现在就可以抓了自己,又何必这么墨迹。 刘宿猜不透唐敬的想法,但事已至此,也没有退路可选了,只能抬起脚步跟在赵夺的后面。他发现越往北走,民房的数量就越少,战争的痕迹就越重,士卒的数量就越多,普通百姓越来越少。 当两人行至城墙下时,刘宿被北面城墙的宏伟所震惊了。他此生见过不少高大坚固的城墙,武都的,龙城的,还有商城的城墙都堪称固若金汤,但与北原城这面北面的城墙一比就相形见拙了。这座城墙的高度几乎比武都的高出了一半多,墙砖看上去也非常牢固c整齐。 “国尉就在上面。”赵夺引着刘宿走上了登城马道。 而当刘宿登上城墙时更加惊讶了,他发现这面城墙竟有五六丈宽,而且平坦无比,在上面并行几辆马车也完全不会有什么困难。他看了一眼城墙的两端,发现它是建在一个宽阔的山坳之中,从东面的山崖下一直延伸到西面的山崖下。刘宿心想这个山坳大概就是那条武国与燕国之间唯一的通道了吧。 在不远处的城墙上,有一个刘宿熟悉的身影正站在那里,随着他们两人朝那人走去,那人听见声音后也回过了头。 “国尉,雁王殿下到了。”赵夺行抱拳礼说道。 唐敬点了点头,然后挥了挥手,示意众人离开后对刘宿说:“殿下,恕臣无法在众将面前对你行礼,怕暴露你的身份。” 刘宿冷笑了一下:“老师,你到底要不要帮我?如果是要帮我,又何必怕部下知道我来了。如果不帮我,又为什么不立刻把我绑起来,送到我的皇兄那里去。好让武国有个清静。” 唐敬没有立刻回答,只是意味深长地看了会刘宿,然后又转过头望向北面的宽阔的山坳。山坳中鹅毛般的大雪随风漫天飞舞着,天地浑然一体的灰暗,一片银灰的白色,一副好不壮观的景色。白雪堆积在唐敬的身上,头盔上,但唐敬却毫不在意。 “好久没有听你这样叫我一声老师了。” “一日为师,终身为父,理应一直叫你老师。老师的教诲我一直都有记在心中。”刘宿半真半假地说着些话,想要拉近与唐敬的感情。 “你知道武国与燕国是如何结下现在这样的深仇大恨的吗?” “知道,小时候就听你讲过。在武国立国之时,朔州大半的土地本都是燕国的。而武国当时虽然国力强大,但却处于四面受敌的处境,也一时无法吞并任何一国。因此高祖决定至少要减少防守的压力,而要减少这种压力,夺取一些易守难攻的险要之地则是比较容易达成的事。其中,”刘宿顿了一下,也望向了身前的这条山坳,“这条断龙道就是最佳的关隘。只要在这里设置一个关口,只需要数万的士卒,就能抵挡住数十几万的敌军。” “没错,天下所有关隘,都没有此处重要。两国之间,数州之地,却仅有这么一个相通的路口。只要守住了这里,哪怕你有千军万马也难对武国造成威胁。想要攻打此城,杀敌一人,怕是要自损五六人。所以为了夺取这个山坳,高祖不惜背信弃义,在会盟时杀害了燕国皇帝,屠杀了数十万燕国百姓,趁机夺取了整个朔州,并在坳口建城。” 每次听到这个庞大的数字,刘宿都会感觉特别的不舒服,而且这数十万人还是他祖先所杀的,这让他有一种罪恶感。 “武国人当然不愿意提起当初的暴虐之行,二百年间人们也淡忘了许多。许多武国人都移居到了这个地方,在这里娶妻生子,生活着。这里反而成了武国人的故乡,而不是那些被杀害,被驱赶走的燕国人的故乡。在这里许多人的亲友都死于来攻城的燕国人之手,他们将这些企图夺回故乡的燕国人称之为进犯者,称之为强盗。你说这是否是一件十分有趣的事?” 刘宿心中疑惑,不知要怎么回答,便问:“老师认为谁对谁错?” “按天理来说,我们强夺杀人在先,他们只是在复仇,夺回自己的东西,自然是我们不对的多。” “但老师你还却在坚守着这里,抵御着他们,维护着不义的事,对吧?” “对他们的确是不义的事,但,刘宿。”唐敬转过身来,用那双仿佛会看透人身体的眼睛盯着刘宿,“如果我现在不抵御他们,他们就会杀进来,杀光朔州武国的百姓,那就是我对武国人的不义。而我是一个武国人,如果只能取一种义,你说我应该取哪边的义?” “自然是武国的义。”刘宿回答道,感觉这答案非常让人不舒服,“但这‘义’的感觉却好小,根本称不上是真正的道义。” “对与错,义与不义都是要视情况而安的。在一种情况下对的事在被换到另外一种情况下时可能就会变成错的。在一种情况下被视为有道义的事在被换到另外一种情况下时就可能会被视为不义之举。你是武国人,在将来或会成为武国的皇帝,所以你的对与义要符合武国人的对与义。你不是燕国人和武国人共同的皇帝,所以你也不需要,也无法同时完成对两方人的义。这是战争,关系着数百万人的性命,不是书生辩论时的儿戏!” 刘宿明白唐敬讲的话自有他的道理,但这残酷的道理却让他本能地感觉反胃。但想想自己过去几月所做的事,甚至不是为武国百姓,只是为了自己的一己私利就引起了动荡的兵戈,数万人因自己而死。虽然他有时会感觉愧疚,但胜利带给他更多的是欣喜,让他在做梦时都会笑醒的欣喜。他自小认为自己还算是个善良的人,无法想像自己现在的欣喜居然压倒性地击败了愧疚感。他或许有些后悔,或许再让他选一次的话他会选择放弃归来。但事已至此,他已然没有退路。在这段时间内,他有些不明白自己,不清楚自己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只是对生存与胜利追求的本能,在驱使着他尽量选择每一步对自己有利的决策。 “你知道为什么北原城那么难攻克,但燕国人却一直来攻打吗?”两人沉默了一会儿,唐敬问。 “人们都说燕国人是群不要命的喜欢打仗的疯子。” “你感觉他们有机会攻下北原城吗?” “只要武国多投入点兵力,我想不太可能吧。” “世人都说他们是疯子,但我想他们并不是傻子。他们在牵扯c消耗武国的兵力,让武国陷于泥潭之中。只要武国弱了,周围的其他国家,周国c卫国c岳国就可能会伺机而动。这是武国这个四战之地必然要面对的问题,也是他们一直进攻的原因。” 刘宿听了恍然大悟。 “近几十年来,武国的实力相对有所变弱,而卫国却空前的强大。这几年燕国人的攻势也越来越猛烈的,而你在南方的叛乱更是增长了他们的信心。你知道你对武国做了什么吗?” 刘宿听了有些害怕,害怕这会对武国造成无法挽回的可怕后果。 唐敬继续说道:“在最近几个月,我们的探子在得到消息,燕国人已经准备倾全国之力攻打我们。这已经不是关乎北原城一城之战,也不是关乎朔州一州之地的战争,而是两国的国战!等到明年春夏之际,他们就会进攻,到时北原城下将会血流成河,燕国人的尸体恐怕会从这城墙下一直堆到这城墙上,他们会踏着自己人的尸体登上这座城墙。倘若北原失守,我们在这溃败了,蠢蠢欲动的卫国肯定会出手西南边!到时候就不是你和刘令争夺皇位的事了,整个武国都或将因此灭亡!” 唐敬的这段话让刘宿感觉到了绝望,他从来没想过自己在南边的起事居然会引发燕国倾全国之力来进攻武国。他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该做什么好,难道就此放弃皇位的争夺?伏首在刘令的脚下?他并不甘心啊。如果说对错,义与不义是有立场的话,那么他也有自己的立场啊。他也和燕国人一样,只是受害者,所以才复仇的啊。而且唐敬的话让他听出唐敬有意要帮自己,只要唐敬帮自己,武国皇帝之位或许就是唾手可得了。 “老师,请帮我吧,用你的兵力帮我夺取皇位,然后武国内部就算安定了,燕国人也不会那么痴心妄想了。”刘宿恳切道。 唐敬皱起了眉头,一副让刘宿看不懂的严肃表情。 “当初先皇问我该立谁为太子,我是支持刘令的。他是一个比你更加适合当皇帝的人。” “是这样吗?我一直以为你比较倾向于我。”刘宿失望道。 “我的确比较喜欢你比较柔和的性情,但这是做皇帝,并不是做好人。当好皇帝并不是当好人,纯粹的好人当不了了好皇帝。有些决断做了后必然是坏人,但又必须要去做。这就是我当初支持刘令的原因。刘令他是有许多缺点,有些刚愎自用,但他也是聪慧的。他又过于自私,他有一个宿愿,就是一统天下。不过他的身体却非常糟糕,他知道自己撑不了多久,所以想在短时间用战争来一统。但打仗就是比钱,比人。武国现在的钱力c人力无法支撑他的野心。所以,如果他坚持下去的话,武国就会就此灭亡在他手中,虽然他并不相信会这样的结局。”唐敬向刘宿走了一小步,但这一小步却给后者带去了巨大的压力,“所以,我必须要让他让出皇位。” 刘宿心中又惊又喜。唐敬的话语让他第一次如此真实深刻地认识了这个他认识了二十年人,这是一个权臣,一个忠于武国,而非忠于皇帝的权臣。刘宿也有窃喜的地方,那就是这人明确地表示要推翻刘令。 “那么老师,你是要帮我了?”刘宿问。 “不,我帮不了你。”唐敬的头再次转向了燕国的方向,道,“我手中有着武国近半的兵力,但另外一半并不在我手中。来年燕国就会不惜一切大举来犯,而武国五州除了你手中的景州,越州c肃州c定州c律州都在刘令手上,如果我明着背叛他,那么这四州之地的兵与物力都将不再支持我,那么我就不可能抵挡得住燕国的攻势。”唐敬说着头又转向了刘宿,“所以我不会明着反叛刘令,一切都要靠你自己,直到你得到武国的大部分土地与城池。而且不能拖太久,久必生乱,到时其他几国会有什么的反应都不得而知。” 刘宿已经不知道今天是第几次被震惊了,唐敬已经把话挑得不能再明白了,而自己本来以为会轻而易举夺回的皇位结果还要完全靠自己。夺回吗?刘宿心中有了疑惑。 “我有个问题,当初我父皇到底是把皇位传给了谁?”刘宿犹豫了一下后问。 唐敬叹了口气,闭上眼睛,然后又睁开:“是给你的。刘令截下了遗诏,伪造了一份假的。” 刘宿听了感觉心里舒服了一些,但又感觉刚刚有在唐敬的脸上看到失望的表情。 短暂的下雪突然就停止了,风也静止了,虽然地上还残留着许多化不开的雪,本是洁白的雪色被人踩踏得有些肮脏。 唐靖抖了抖身上的和头上的积雪,道:“因为这些事在书信中并不好讲清楚,因此我不得不把殿下请到北原城来说。请殿下快速回景州吧,你的部下董业在不久前叛变了,把商城占为了己有。” “啊?董业他已经叛变了!”这是今天对刘宿最直接的震惊。 “你已经知道他要叛变了?”唐敬问。 “这人居心叵测,并无忠诚之心,我早就想除掉了,本想等这次回去后再动手,没想到他那么早就叛变了。”刘宿有些后悔地说,但不明白为什么董业手中并没有多少兵权,却能叛变成功,要知道他留在商城的制衡董业的人可不少。 “这个董业是个杀人不眨眼的屠夫。虽然我生平杀人无数,但却都是在沙场之上,而这个人是为了杀人而杀人。实在不应该把他留在身边重用。” “我并不想用他,但在龙城之时,如果没有他,我根本回不到”刘宿已经有些归心似箭,想要立刻飞回去处理董业的事。景州是他现在的基业,而商城又是其中最重要的一座城,“我想快点动身回去了。” “现在天色已晚,不如你就在我府中休息先,等明天再动身吧。” “前几天有个人救了我的命,我得去见见他,恐怕不能留在老师府中与老师叙旧了,还请老师给我些钱财和一匹马,好让我报答救我的人和回去。” “没问题,我这就让赵夺去准备。” “老师,就此别过了。”刘宿作了一揖。 “老臣无能,不能助殿下一臂之力,只能期盼殿下能早日成功。” “学生知道了,老师也是身不由己。” 随后唐敬招呼着赵夺过来,吩咐了一些事后就让其带着刘宿离开了。在走下登城马道的时候,刘宿回望了一眼唐敬,看见唐敬就像他刚上来时的那样望着北方的燕国,不知心里在想些什么。他认识唐敬二十多年了,但一直以为此人是一个谨小慎微的臣子,却不知其心下原来有着这样一颗权臣的心。或许这是唐敬这一辈子唯一一次这样的把自己表现给别人看,或许只是刘宿道行太浅所以现在才察觉到,不管如何,不管唐敬的话里有几句是真的,刘宿确信的一点就是这人的深度是他目前所看不透的。 离开军营后,刘宿来到了与余华约定好的客舍。当刘宿踏入其中的时候,发现里面看起来居然比外面还破旧,心想这大概是整个北原城最便宜的客舍了吧。 刘宿刚想去向店家打听余华的房间,就听见楼上传来了叫唤声。他抬起了头,看见余华正高兴地靠在走道的栏杆上向他挥手。刘宿就走上了楼,走进了余华所在的房间。毫不意外,里面非常的简陋。 余华脸上满是笑容,这种笑容也感染了有些忧郁的刘宿。刘宿盘膝坐在了矮案几边,拿起上面的茶壶为自己倒了一杯茶,微笑着问:“怎么那么开心?遇到什么好事了。” “药材涨价了,卖出的钱比之前多了一半呢。”余华从塌上拿起一个包裹,走过来扔在了刘宿案几上说,“我买了些朔州的特产,你试试,挺好吃的。” 刘宿将茶水倒入了口中,不过马上感觉味道已经变味了,不禁又吐了回去,嘴中抱怨着:“什么破店,这茶水起码两天没换了。” “你真恶心。”余华调侃道。 刘宿打开了包裹,发现里面有许多小点心,在里面挑了一个他没见过的坚果扔进了嘴里。 “这味道还不错,又咸又甜的。”刘宿仔细地品尝着。 “贾哥,你见到要找的人没?”余华问。 “见到了,他说他的处境有些困难,无法收留我,不过他给了我一些钱。” “那你怎么办?回去南方去吗?” “嗯,在这里也没事可干。” “你回去就有事干了吗?” “找找的话总有的吧。” “那你晚上和我一起住这房间吧,省点钱。还有,不如你留下来和我一起吧,我家还有两亩地,只是我种不了,如果有你帮忙的话就能种了。而且我还有屋子,足够我们一起住了。”余华突然兴奋地说,看着刘宿,刘宿可以从他的眼里看到闪光。 刘宿摇头道:“不行,我还有必须要回去处理。我不能留下来和你一起住。” 余华的眼里的光辉消失了,脸上的笑容也变成了失望。 “好吧,我知道你嫌我穷,不想住我那破房子。算了算了。”余华一脸的不高兴,他想到了刘宿身上原来的衣衫材质都是相当好的。 “不是你穷不穷的问题,是我有必须要处理的事。”刘宿辩解道。 “骗谁呢?你不本来就是来投靠人的吗?”余华的话里已有些怒火,却又装得满不在乎。 “你为什么想要我和你一起住?”刘宿沉默了一会儿问。 “没什么,就是感觉一个人住太无聊了。不关你事了,你要走就走吧。” 刘宿从余华倔强而稚嫩的脸上读出了寂寞与伤感。因为余华的拘留,他居然也产生了一种离别的不舍。 “余华,能不能不要想报仇的事了。”沉默了一会儿后,刘宿突然说道。 “为什么?”余华睁大了眼睛,不解的问,不知道为什么刘宿会突然这样说。 “一直活在仇恨之中并不是什么好事,对于年纪轻轻的你来说可能是一场永远不会结束的恶梦。燕国的事并不是你可以左右的,所以这是你无法左右的复仇。” “我不管。这些燕国人欺人太甚,天天杀害我们燕国人,只要我再大点,我就去从军,到时候就可以亲手杀了他们了,让他们的子女也尝尝失去家人的滋味。”余华有些激动。 “事实上,当初朔州大半的土地,包括北原城都是燕国人的。那时是我们先抢了他们的地盘,杀了他们许多人,所以他们才会这么恨我们。如果说有错,也是我们错在先。就当一切扯平了吧,余华,不要活在仇恨之中。” “这关我什么事?我只知道他们杀害了我的爹娘,我爹娘又做错了什么?我爹娘救了他们不少人,结果他们居然反过来杀害了我的爹娘!凭什么对说我扯平了?” 刘宿无力反驳,感觉武国的过错似乎的确没有理由让这家人承担。 “我和你什么关系都没有,不要对我指手划脚的。”余华气愤地说道,然后就躺到塌上休息,不再理会刘宿。 刘宿叫唤了几句没反应后只好无事可做地坐在窗边看外面的街景,窗外的天色已经有些暗了,雪也显得有些灰,看上去更加阴冷。 到了用膳的时候,余华管自己下楼去弄了点吃的,也没叫刘宿。 刘宿有些无奈,他是在为余华着想,但终究无法说服对方。晚上的时候,刘宿又问余华是否愿意跟随自己回南方,但也没有得到回应。然后在第二天早上,当刘宿醒来的时候,发现余华的人已经不见了,问了下店家后才知道已经早早离去了。刘宿终于明白自己是触及了这男孩的逆鳞。 随便地吃了些东西填肚后,刘宿就动身去了朔方找余华,但他在其家中并没有见到人。他查看了一下柴房,发现里面的驴已经回来了,也就是说余华的确已经回来了。刘宿坐在门前发了会呆,然后从怀里掏出了些黄金,从窗口投进了房中,接着就转身离开了。他并没有太多的时间可以浪费在这里,对于救了他的这名男孩他心存感激,但两人终究有着不同的命运。他不知道这男孩最后会不会去当兵,或许不久就会死于乱军之中,毕竟在战争中,死亡是大多数士卒的结局。正是这些士卒的尸体,辅就了他们王侯将相的路。 出了朔方,刘宿跨上了马,头也不回地向南方奔去,寒风在他耳边呼啸,像是人的哀嚎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八章 在武国的西边有一个国号为卫的国家,它的建立时间与武国相仿。在六百多年前,武国c卫国c周国都曾是越明帝的版图构成之一,越国是当时世上最强大的国家。虽然那时燕国与南方的一些小国家没有被明帝真正统治过,但也表示了臣服,为越国的藩属国。在明帝建立越朝三百年后,皇位传到了昏庸而残暴的人手中,又恰逢天灾,使得民不聊生。当时虽然朝廷存着不少粮食,但皇帝认为低贱的百姓并不值得他用自己的粮食去救,因此百姓为了活下去,就开始起义反抗,并最终推翻了当时的朝廷。在越国末代皇帝被处死之后,各路起义军失去了共同的目标,开始为各自的利益而争斗。他们纷纷自立为王,甚至为皇,希望成为新的明帝,但终究没有人能统一天下,而是分裂成了十几个国家。随后又经过数年战争,这十几个国家最终形成了现在的武国c卫国c周国三个比较大的国家。其中武国所占据的地盘最大,最富饶,但其位置却又极其不利,位于各国之中,四面受敌。每次当武国想要进攻某一国时,其他国家为了防止武国的过于强大,就会在背后出兵牵制武国。因此武国虽然强,却无力一统。其他国家虽然弱,但却也足以自守。 大约在一百多年前,武国首都所在的慎州西部的山脉地区发生了巨大的地震,使得气候改变,让慎州几乎完全变为沙漠,使武国失去了最富饶的土地。这对武国的国力造成了沉重的打击。但也让武国在南边有了一片屏障。在那之后,即使南方的小国统一成岳国之后,也无力通过沙漠来对武国发动进攻。因此武国不再担忧南方的情况。 而在北方,因为掌握着北原城,只需要少许兵马就能抵挡住燕国的进攻,因此北方也不会让武国人过于担心。但是同样的,想要进攻燕国也是极难的。 在这种情况下,武国能打主意的对象只能是卫国或周国。在二十多年前的时候,刘宿的父亲作为武国的皇帝和周国的皇帝余仲关系相当地好,两人话语投机,经常互相到对方的国境游玩,一起狩猎,甚至称兄道弟。因此周国人和武国人的关系也十分和睦,两国基本短时间内不会出现战争的情况。于是在经历了两百年的等待后,武国得到了侵略他国的最佳时机。在当时,即使武国对卫国大举用兵,也不用太担心背后被人捅刀子。这是一个千载难逢的时机,武国并没有打算白白让它溜走,他们派出了最好的将领,带领着最精锐的军队,在卫国皇帝驾崩,新帝即位,政局不稳之时发动了建国以来最猛的进攻 时间回转到武国内乱的三十年前,在卫国国都聂城南部五十余里外的一片山林里有着许多动物,平时此地难觅人踪,但今日却人头攒动,许多身着华服的人正在一群士兵的簇拥下在这里举办着一年一度的狩猎盛会。这些人都是卫国的权贵,掌握着这个国家最大的权力和财富,其中权力最大的无疑是卫国皇帝庄泽。 秋高气爽的天气让他心情舒服,大臣们的恭维让他趾高气扬,他手握着长鞭,大声地说着话,向人们展示他的豪迈。他宣布这次的狩猎将是一场比试,狩猎到最多猎物的人将得到他赐予的丰富的奖赏。虽然这群贵族们已是一群富豪,但皇帝的奖赏绝对是一笔连他们都无法忽视的财富,更不用说其背后的荣誉及皇帝的赏识。因此许多人跃跃欲试,想要在这竞争中拔得头筹。 卫国都尉程厉之子程坚也参与了此次比试,对于常年在军营中生活,谙熟弓马的人来说,他有着极大的机会成为头名。他此时正躲在草丛间,观察着外面的一只正在哺乳小鹿的母鹿,它们似乎因为人们的驱赶和鹿群走散了,而且距离十分近,在他的弓箭射程之内,是一个绝佳的机会。 “公子,时间马上就要到了,只要射中这只母鹿,我们基本就能赢了。”他身旁一位年约二十多岁的少年武官吴辛兴奋而轻声地说道。 程坚没有回话,只是专心的慢慢地从箭筒中抽出一根箭,搭在了弓弦上,然后拉满了弓。在他松手的一瞬间,利箭划破空气而产生的呼啸声让母鹿惊恐,它抬头想要看到底是什么东西,但如闪电般迅捷的箭已没入它的喉咙,它甚至来不及惊叫,就已经倒在了地上,鲜血的血从它的脖子上流出,染红了地上有些泛黄的草。旁边小鹿似乎刚来到人世,不知道为何母亲突然倒下,但血腥味让它感到不安,它可怜地鸣叫着,想要逃离却又怕离开母亲,不知所措地围着母亲转着。 正当程坚在吴辛的赞叹声中想要拔箭射小鹿时,他听到了一阵嘈杂的声音,然后一支从其他方向射来的箭落在了母鹿的尸体上。这次小鹿是彻底地受到了惊吓,用它那还不够强壮的腿从母亲的身边跑了开。然后他看到一群人兴奋的叫喊着朝鹿尸体走了过去,是一群公子哥们,明显是想要占母鹿为己有。 程坚还在观察着,但他旁边的吴辛却早已冲了出去,对着那群突然出现的公子哥们大喊道:“这鹿是我家公子先射中的!” 那群公子哥看见是一个品级低下的武官,不禁大笑了起来。 “你家公子是谁啊?人在哪呢?”为首的公子哥带着轻蔑的口吻对着吴辛说道,一边上前把程坚的箭从母鹿的身上拔了出来,扔在了地上。 “公子,他们要抢鹿了,你快出来啊。”吴辛回头朝草丛叫唤道。于是程坚笑着从里面走了出来,他认识带头的那个和他的年纪相仿公子哥,是丞相崔和的独子崔顺。根据人们流传的评价来说,是一个很霸道的纨绔子弟。 “崔公子,各位公子。”程坚带着微笑地作揖道。 “原来是程公子啊,我还以为是哪位不知名的小家公子呢。这鹿是你先射中的?”崔顺敷衍地回了个礼。 程坚摇头道:“不。”一边捡起了地上的箭,拆了断,“我的箭射偏了,是崔公子的箭射中了这猎物。” 崔顺哼了一声,挥手示意让人抬走猎物:“算你识相,我们走。” 吴辛心有不甘,想要说些什么,但被程坚瞪了回去。直到崔顺等人走远,才忍不住开口道:“公子,为什么要让给他啊!你可是都尉之子,就算他是丞相的儿子又有什么好怕的!”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何况他和太子关系非浅,何必为了一个虚名得罪这样的人。”程坚说着望了一个小鹿逃跑的方向,发现那只小鹿依然在二十余丈外不肯离去。 “他这可是欺君之罪,只要公子向皇上揭发他,就算他是丞相的儿子,皇上一发火,他也吃不了兜着走。” “谁看见了?他们一群人,我们两个人,信谁?”程坚边说边再次搭起了箭,对着惊恐的小鹿拉满了弓,“何况这群人会把大部分的猎物都给崔顺,此次夺魁者必然是崔顺,我们没必要去争这事。”随着弓离弦的声音,小鹿应声而倒,同样是致命的喉咙,同样鲜红的血,程坚皱起了眉头,疑惑道:“我只是奇怪,他看起来好像很讨厌我,甚至有些恨我。” “这我大概知道为什么。”吴辛突然变得眉飞色舞。 “哦?为什么?”对于吴辛声称自己知道,程坚颇感意外。 “因为他嫉妒公子。”吴辛相当得意地说道,好像崔顺所嫉妒是他自己,“公子可知道自己在外面名声是相当地好啊。哪怕主人和崔丞相有过节,在朝堂上是死对头,但崔丞相也是很看好你的。有一次主人在丞相府和崔丞相议事,我就在旁边,当时崔顺因为某事被崔丞相责骂,崔丞相就说了一句‘你怎么不学学都尉的儿子程坚,他多乖巧,你多顽劣!’然后崔顺就炸毛了,说什么‘整天程坚程坚,你那么喜欢他怎么不找他当你儿子?’,由此可以看出,这崔顺可是恨公子恨得紧啊。” 程坚半张着嘴半天没合拢,感觉有些哭笑不得,明明自己什么都没做,结果就得罪了别人。 “公子,有什么好怕的,咱家主人可是都尉。都尉是什么?那可是掌管着都城数万精兵的将领,只有皇上最信任的人才能得到这样的职位!只要有皇上撑腰,就算他是丞相咱也不怕。” 程坚叹了口气,摇了摇头:“不是我怕他,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多一个敌人不如少一个敌人。” “公子,你二十岁不到,怎么像个老头一样” 作为卫国国尉的儿子,程坚自小就见过许许多多的达官贵人,因此对官场的一切都非常熟悉。而且他似乎有着与生俱来天分,即使是在充满谎言的官场,他也能用极其冷静的情绪分辨出人们语言c表情中的真假。这是一个没有刀光剑影的战场,但这个战场有时会比真正的战场要更加残酷。在这里,有时你的失败不但会让你自己身败名裂,身首异处,甚至还会危及你的家人c亲友。虽然这个战场是如此的危险,但程坚却非常喜欢,他喜欢权谋,喜欢在自以为是的人面前装做什么都不知道,看着对方出丑。这是一个无形的战场,考验着智慧与胆识。 除了这个权谋的战场,他更喜欢真实的战场。在大多数的权贵子弟都纷纷进入官内,担任比较轻松的郎官时,他选择了跟随卫国国尉朱允在军中任职,虽然官阶不高,也更辛苦,但其中的血腥味让他感觉兴奋。在几次在剿灭盗贼的行动中,他亲临锋线,几次经历着生死一瞬间的危机,但都幸运地存活下来。他看见在面对死亡来临时,有的人会惊恐万分,惊慌失措,有些人则无所畏惧,视死如归。这是一个更加铁血的战场,更加直截了当的战场,考验着勇气。 不管是哪个战场,程坚的表现都非常优异,仿佛是如鱼得水般。 在程坚十八岁的时候,他奉父母之名与一名大臣的女儿结了婚。这一场政治婚姻,他们夫妻之间并没有多少感情。在他看来,女人无知并不可怕,可怕的是那种既无知又爱虚荣攀比,脾气又恶劣的女人。贤惠而无能的妻子至少能成为他港湾,当他疲劳的时候可以安慰他的身心。但愚昧而虚荣的妻子简直是一场恶梦,在他面前说着一些极其可笑的话,有时还会得罪一些人,给他家族惹来一些不必要的麻烦。他并不讨厌拥有欲望的女人,但因为他妻子给他带来的折磨,他变得十分讨厌那种拥有欲望却又十分愚蠢还特别爱唠叨的女人,特别是这女人还是他妻子的时候。 除了新婚的时候,程坚在他年轻妻子的身上赖了几天之外,之后他再也对这女人提不起兴趣。他甚至宁愿自己解决身体上的某些需求,也不想碰那个比猪还蠢,比猪还贪婪的女人,一个甚至会把他送他母亲的东西藏起来的女人。 为了躲避他的妻子,他很多时候都住在军营里,很少回家。但这又产生了另外一个问题,他们的家族需要子嗣,作为家中独子,他有责任和他的妻子一起生育孩子。不过他怎么都不想自己和那个女人生孩子。而这女人也不允许他纳妾,怕小妾先生了孩子压着她。 在这个问题困扰了程家四年之后,这个女人自己解决了问题。当时她用不堪入耳的语言打骂了一位男仆,男仆盛怒之下杀害了他的女主人,并搜刮了她身上的所有财物后潜逃了。于是程坚在年仅二十二岁的时候就失去了他的妻子,成为了一名鳏夫。他将这次婚姻视为他有生以来最失败的经历,甚至有些害怕再次政治婚姻。 所以在他二十三岁,当他父亲在晚膳时对他说已帮他物色了一个不错的女儿家时,他心里有些害怕与担忧。 “是谁家的姑娘?”程坚停住筷子,颇为不安地问道。 “柳亭侯与长公主的大女儿!”程厉满面笑容道。 对象的地位让程坚为之一震,他将信将疑地问:“她家女儿地位何等尊贵,而我又是一个鳏夫,他们为什么想要把女儿嫁给我?” “爹和柳亭侯的关系甚好,而他们夫妻又非常喜欢你,说你以为大有前途,所以并不在意你是个鳏夫。不过他们说在你们百年之后,他们女儿的墓穴位置要是正妻之位。” “这自然不是问题。”程坚神情严肃道,“重要的是她女儿的性情!” 程厉大笑了起来:“对,对,你说得对,我们都懂。”儿子前妻的事也曾让他心烦不已,“不过我听他们夫妻说他们女儿乖巧得很。” “想嫁女儿的时候自然会把女儿夸到天上去,这话算不得数。” “不过,你还是去试试吧,去见见。” “他们想要我们先见面看看吗?” “对,他们的女儿叫柳悦,听说挑剔得很,所以都快二十了还没嫁出去。” “试试就试试吧,长主公的面子是无论如何都要给的。” “如果成了,我们以后也算是皇亲国戚了,对我们父子的仕途都大有好处。”程厉心中的算盘打得响亮。 程坚赞同地点了点头,如果是长主公的女儿,即使脾气差,他也许也会忍着。 按照约定的时候,程坚在下午申时出现在了柳府的门口。而在柳府迎接的却只有柳府的管事,这让程坚非常诧异。他跳下了马,把缰绳交给了下人。 “侯爷与长主公不在吗?”程坚问。 “我家主人与主母有事出去了,家中现在只有大小姐和二小姐。主人与主母吩咐过了,等公子来了后领去见大小姐便是。”管事对着可能是未来姑爷的程坚点头哈腰地说。 程坚明白了柳亭侯和长公主的用意,便安心地跟随管事进了府。 作为皇帝姐姐的陪嫁之物,这所宅邸的规模让程坚也叹为观止。除去皇宫,这可能是他见过的最大的住宅了。随处可见的精致楼阁,迷宫一样的道路,精心布置的假山与花草。如果没有人带领的话,程坚感觉自己一定会迷路在其中。 在走了好一段路后,程坚与管事踱过一条幽静的桃花簇拥的小道,又跨过了一道门,眼前的视野突然豁然开朗。展现在他们眼前的是一片宽广的湖面,形似月牙,湖中有着许多荷叶,一些红色c金色的鱼正在湖中嬉戏追逐。湖的岸边先是一圈石铺小道,然后在小道外一圈又植上了各种树木。在春风的吹拂下,满园尽是绿色的叶与鲜艳的花,一派生机盎然的景象。在湖的中心有一座颇为精致雅观的水榭,里面竟然有一位披着披风的少女正伏在案几上睡觉。程坚距离水榭有些远,并不能看清那少女的容貌。 程坚正好奇要如何到湖中心的水榭里时,眼角瞥见了一旁不远处的小船正在向他划来。 “公子,我家大小姐就在湖中心等着,请坐船过去吧。”管事做了一个请的手势,示意程坚登船。 程坚笑了笑,感觉颇为新奇,就踏上了船。 船夫见程坚登船后就开始撑船,将船向湖中驶去,速度颇快。 寒意未消的春风拂面而来,虽然有些冷,但也让人精神为之一爽,风中夹杂的花香也让人心旷神怡。 不知是受船的划水声还是春风寒意的影响,水榭中女子醒来,直起了身,右手撑住了下巴,略带慵懒地看着驶近的小船。 也许是这故弄玄虚般的安排,或者是春意扰人心境的原因,又或是其他莫名的缘故,一向心静如止水的程坚居然有些心跳加速的不安,这让他本人都有些惊讶。 但中心的不安与惊讶是不会写在他的脸上的,他从容的从船上迈到了石阶上,然后走到了水榭内。在他登上水榭之后,船夫便撑着船离开了。 作为经常出入皇宫的人来说,程坚看过无数姿色端丽的美女,而眼前的这位女子看起来远称不上倾国倾城,但也算得上是清爽可人,让人看了心情舒畅。 不过虽然程坚对对方的容貌感到满意,但对方却对程坚的样貌努起了嘴,更让程坚意外地是居然不等程坚作揖行礼,少女也不起身,直接地来了一句:“长得很一般嘛,别人还说你是少年英才,我还以为有多么英俊潇洒呢。” 程坚有些哭笑不得,刚刚不说话的时候还颇有几分淑女的味道,一开口却有些辛辣,让他始料不及。 “所谓的英才是指能力才智杰出的人,而非英俊潇洒的人。如果说大小姐所期盼的是一位美貌夫君,那么小可也只能让大小姐失望了。” “无妨,坐吧。”柳悦满不在乎地说,示意程坚坐在她对面,然后自己从一旁的小火炉上取下了一壶茶,拿了个杯子倒满,放在了程坚面前。 “多谢。”程坚道。 “嗯既然你说自己能力才智出众,说说你哪些地方厉害吧。样貌倒是其次,最要紧的是我可不希望我的夫君是个庸才。” “大小姐让我自夸,如果我说自己很好,那我不是成了自吹自擂,狂妄自大之人了?如果我谦逊地说自己没什么本事,只是他人谬赞,那又不合大小姐心意了。这个问题实在有些难回答。” “有什么难回答的,你就直说你对自己的评价,还有日后想要达到什么程度吧。” 程坚虽然脸上还挂着笑容,但表情却变得严肃。 “大小姐想要你的夫君达到什么样的程度?” “是我先问的问题,你先回答我作为交易,我再告诉你我的答案。” 程坚感受到了对方的心气和压迫感,对方在试探自己的底线。 “世人多愚昧,而我将会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程坚收起了笑容,坚定地说道。 柳悦笑了起来,笑容中带着满意与戏谑:“只是这样?” 程坚皱起了眉头,道:“什么叫只是这样?这已经是位极人臣了。” 柳悦意味深长地说道:“在人臣之上,还有更高的位置可以攀爬。我想要成为全天下最有权势的男人的女人!” “你可知道,这句话传了出去,别说你是长公主的女儿,就算你是圣上的亲女儿也照样会被处斩。” “但这里就你和我,四周也不可能有耳目。如果这句话传了出去必然是你说出去的,而你又没有理由说出去,就算说出去了别人也不一定信。怎么,你没有信心,还是没有胆量去想,去做这事?” 程坚脸上的笑容已经完全消失,他甚至在想这是不是皇帝庄泽或者长主公或柳亭侯在设计试探自己。 “这种大逆不道的事我绝对不会去做的!大小姐,我是一个忠心的臣子,心中只有皇上,绝无二心,就和我父亲一样,将为朝廷社稷死而后已!”程坚一副正气凛然的样子道。 柳悦苦笑了一下,脸上的笑容也消失了:“知道了,知道了,没意思不过,还行吧。我会对爹娘说我同意了,你怎么样?愿意娶我吗?”她说着望向亭外的天边,天空中阴云有些多,即使是午后,初春的天气依然有些阴冷。 她的眼中满是落寞和妥协。 “你的这些话和别人说过吗?”程坚正色问。 “哼,你当我是傻子吗?这种话怎么可能随便乱说。你是第一个,也是最后一个。我只是厌倦了爹娘的催促,找个过得去的男人就算了。”柳悦的语气中已有些不悦。 看着柳悦没落的表情,程坚心中居然感到有些心疼。老实说,他曾一度觉得周围的人都非常地愚蠢,但又非常害怕这种自大的想法,害怕这种自大会让自己失去谨慎的判断力,最终害死自己。他也曾一度幻想登上皇位,君临天下,但又害怕自己能力不足,最终会让更加家族毁灭柳悦所说的一切他都曾想过!但他一度以为永远不可能将这种想法对别人说出口。 “你为什么想要你的夫君成为皇帝?” “因为我想要成为天下最有权势的男人的女人,我想当皇后,够了吗?”柳悦有些莫名的恼火,感觉自己似乎在向别人诉说着自己的妄想。 两人沉默了好一会儿都没有说话。亭外的阴云越聚越多,最终下起了不小的春雨。这是润物的雨水,虽然是在阴天时降落,却会让花朵与树木在晴天的时候更加绚烂。 雨点落在瓦片上,然后汇合到一起顺着瓦沟像珠帘一样落在石阶上,仿佛是一道帷幕,将水榭中的两人与外面的一切隔绝了开来。 “你知道吗?一个人的愿望要和其能力相称,如果愿望过大,而能力不足,却又强行去追,那么将可能引来灭亡!” “我知道我没有能力,只是在妄想,行了吧?如果公子你不愿意娶我,那就请回吧,恕不挽留了。” “我或许有这能力,我会试着帮你去完成的!”程坚握紧拳头咬牙切齿地说,这是他这辈子说过最大胆的话,他不想让眼前的女人失望,因为这个女人可能是天底下唯一能让他完全说出真心话的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九章 在很早的时候,程坚就已经明白了一个道理,即他的婚姻不是他自己能完全做主的事,而是必须要为整个家族的兴盛而服务。作为族长的继承者,他有必要通过一场婚姻来巩固加强程家在卫国的地位,同时也有利于他未来的仕途。因此他也很早放弃了去找一个情投意合的女人成亲的想法,至少妻子这一位置上不允许他任性。 他的第一段婚姻让他极其痛苦,甚至使他有些厌恶政治婚姻。但上苍似乎给予了他补偿,在他二十多岁的时候让他认识了柳悦。柳悦的聪慧超出了他的想像,甚至三观上也和他极其相似,但性格上却有些不同。相比程坚的稳重与隐忍,柳悦更加任性,会做出许多超常规完全不符合礼法的事,但在大场面上绝对不会惹事。这对于有些刻板的程坚来说不失为一种补充,让程坚的生活有了许多乐趣。 在程坚看来,柳悦是上天赐予他的礼物,让他在尘世间有个倾诉的对象,不至于太过孤独。他迷上了她,也爱上了她,珍惜着她,视她为至宝。 至初次见面之后,两人就确定了关系,两家人也确定了婚约。两个世家的结合对双方家长来说都是喜闻乐见的,更让他们欣喜的是两个孩子感情居然出人意料的好,程坚每隔几天都会去见一次柳悦,两人就差每天粘在一起了。 虽然大部分事情都比较顺利,但也有不顺心的地方。在最近几次朝议,程厉与崔和就吵得有些凶,甚至可以说是过分,连一向不动如山的皇帝庄泽也有些看不下去,阻止了他们的争吵。 一天傍晚,刚从军营回到家中正在休息看书的程坚看见他父亲怒气冲冲地回了来,照着案几狠狠地踢了一脚来发泄自己的愤怒。 程坚放下了书,问道:“爹,怎么了?” “还不是那个死混蛋崔和!那家伙就知道和我作对,凡是我说的话都反对,反是我反对的事他都赞成。”程厉因愤怒而发抖的手指向崔府的方向,好像自己在指着崔和的鼻子在骂。 程坚笑道:“你们啊,当官的时间都比我活得都久,怎么还像小孩一样在朝堂上这样胡闹。一个百官之首,一个都城禁军统帅,也不怕百官看笑话。” 程厉叹了口气:“大家倒是都知道我们之间的过节,平时也的确把我们的争斗看笑话,有时连皇上都不阻止我们,就看我们俩闹,他在一旁笑。” 程坚笑得更欢了:“连皇上都在看你们笑话了?你们倒是一对欢喜冤家啊。” 但程厉表情却十分严肃:“这并不是什么好笑的事,你知道我和崔和为什么矛盾那么深得吧。” 程坚收起了笑容:“自然知道,崔和他想削弱武官的统兵c调兵之权,平时让文官掌兵权,战时再暂时授予武官统兵之权。” “他说这是为了防止武将拥兵自重,在十年前就已经提出来了,虽然皇上没有按他的想法去做,但他也一直没有死心。如果朝廷真如他所设想的去做,那我们这些武官在朝廷还哪有地位可言?而且兵不识将,将不知兵,等到打仗的时候要如何才能协调好?军队如果上下一心的心气都没有,又怎么可能在战时做到令行禁止。现在武国强盛,对卫国虎视眈眈,我们不但没在想办法让军队更强,反而在想着叟注意,让军队更弱,简直是在自取灭亡。” “将军们应该都很反对崔和吧,为什么他特别针对爹你?” “因为你爹我仗着皇上的信任,敢在皇上面前直接反驳他。” “我以后仕途也可能是往武职方向走,此人对我们家可是危害极大啊。”程坚放下了竹简,思考起来。 “可不是,爹可是做梦都想除掉这个人。”程厉深呼了一口气,端起案几上的茶抿了一下,和儿子的聊天让他的气消了不少。 “对了,爹,昨日有个武官和我说,新送来的大米重量不足,但却按足量的计入了帐中,而且大米也不够好,其中还掺杂了一些沙石,军中有不少士卒武官都在抱怨此事呢。” 程坚在大约半年前从国尉的手下调到了他父亲的禁军手下。 “禁军所吃的都是最好的大米,里面怎么会掺有沙石?”程厉不解地问。 “我查了一下,发现这批米是从崔和的儿子崔顺那买进的,军中负责此事的人也被我审讯过了,有收受了崔顺的贿赂。” “这事好像可以用来做文章,侵吞大量朝廷财物可是死罪!就算对付不了崔和那家伙,也能让他再次遭受丧子之痛!” “再次遭受?以前他死过儿子?” “死过。”程厉哼笑了一下,“当时他想要更多地了解军中的情况,就让他那对兵事一窍不通的长子从了军,当了个小将军。我们这些武官哪容得下这种人在军中,就故意派他当前锋冲阵,后军找了个借口也不跟上,把他故意害死了。” “崔和知道这事真相吗?”程坚大吃一惊,问道。 “不知道,这事只有几个和我要好的将军知道。” “那这崔丞相也是够倒霉的了,如果他次子再死了,那他下半辈子也没什么寄托了。” “可不是。如果爹没了你,爹还不如死了算了。” 程坚噗嗤地笑出了声:“爹,你这话讲得可真晦气。”然后又马上收敛了笑容,道“但如果爹你要用这事来害死他儿子,那么你们以后可真是结下了不共戴天之仇了。以后他可能会更加拼命地害我们家。这事真有必要去做吗?” “崔和这家伙他自己手也不干净,家中家财万贯。顺着他儿子的事,我会趁机联名几位大臣参奏他本人。到时让皇上查查他们家的家财,肯定能搜出一些不该有的东西。” “爹,崔家家里家财万贯,皇上自然是知道其中是有问题的。你这是在逼皇上砍他的左右手啊,皇上会同意吗?” “如果他的财是从其他地方聚来的,只要不是太过分,皇上自然也会假装看不见。但如果他的家财可能是从皇上身上偷来的,那么皇上就会未必视而不见了。只要一查,结果查出问题,那么不管他的家财是否是从皇上身上偷窃来的,皇上都无法在众人面前包庇他,他的仕途也就到此为止了!” 程厉信心满满地说着,但程坚却不太放心,他并不太愿意自己家当这个出头鸟。能治了崔家自然是好事,但使自己家太过暴露却不是什么好事。一旦事情出现了什么差错,到时就很难全身而退了。 “爹,这事不用太急,先缓两天,我们再想想,我也先去问下国尉的想法。”程坚谨慎地劝道,盯着眼前的地面深思着。 第二天,程坚如约来到了柳府与柳悦见面。柳府的人对程坚已经都熟知了,完全将其视为柳府的姑爷,热情地招待着他。 随着时间的流逝,初春时的寒冷已经完全消退,暖风拂面让人心生醉意,府中的景色也更加宜人。府中弦月湖中的荷花已经在做着盛放前的准备,路边的树荫倒映在水中,将湖水也染成了翠绿色。在水里蛰伏了一个冬季的鱼儿也越来越活跃,越来越膘肥。 在美好的景色里和心爱的人在一起,柳悦感到前所未有的幸福,她看着含苞待放的花朵,对一旁的程坚道:“下个月我娘生日,你可要一定要送个好东西给她,让她满意,她就会对你更好。” 但程坚没有回应她,她奇怪地转过身,发现程坚正盯着湖面若有所思。 “坚,你听我说话没有啊?”她拍了一下他的肩膀问。 陷于自己思考之中的程坚被吓了一下,回过神来,看见柳悦正疑惑地望着自己。 “你说什么了?我刚没注意听。” 柳悦有些不高兴,问道:“你是不是有什么心事,一直心不在焉的样子。” 程坚紧锁的眉头已经回答了她,他点了点头:“是有些事我和我爹准备推倒丞相崔和。” 柳悦脸上生气的表情一下消失,变成了惊讶,然后又马上转为严肃的担忧。 “你爹和崔丞相的事大家都知道,你们这是决定要铲除他吗?” 程坚点了点头:“先不说这人和我爹有过过节,就说他所提议的事,我们家就不能容忍他存在。我们家世代都是卫国的武官,在朝中担任着武职,而我以后也应该会走这条路,毕竟军中有许多我们家的人脉,晋升起来也会更加顺畅。但崔和他却想剥夺我们武官们的带兵权,让我们成为文官的附庸,只在战时才被临时拿出来用一下。如果按他的想法来,我们武官在朝中的地位将变得一文不值。” “皇上不是没同意他吗?” “但他也没放弃,文官们一直唯其马首是瞻,也许哪天皇上看武官们不爽了,担心了,害怕了,就会按他所说的做了。” 柳悦笑了起来:“也对,我旁边这位堂堂都尉之子心中啊,就有着不轨的想法。的确应该担心。” “剥夺武官兵权,势必会削弱军队的战力,而且皇上现在是因为非常信任我爹与国尉他老人家,因此才暂时没有收回兵权的想法。但如果以后换了将军,找不到他所信任的人,那事情就可能出现变化了。” 柳悦听明白后点了点头:“的确有这样的隐患,这人不除掉,对我们家很不利呢。” 程坚听了笑了起来,取笑道:“这么心急,还没过门就自称我们家的人了?” 但柳悦没有丝毫的害羞,而是认真地询问程坚:“那你们有什么方法对付他了吗?” “有,前日,我在军中查到了崔丞相的儿子崔顺贿赂了军中的粮官,将掺了沙石的不足量大米卖给到军中,在记账时却记了足量。这些大米可是供数万人食用的量,因此崔顺从中谋取钱财数目可不小。我们准备把这事参上去,然后让皇上查崔家。崔家的富裕在都城中都是首屈一指的,其中必然有不干净的东西。只要事情一摆到明面上来,就算是皇上也不好偏袒他。” “他们家可是比我们家还有钱,里面肯定有问题。也挺奇怪的,明明是非常明显的问题,但皇上就是没查过。” “你知道卫国所有的钱财实际上都属于谁吗?只要这些钱出不了卫国,那皇上就不用太担心。”程坚点拨道。 “你是说崔和贪了再多的钱也只是没用的,只要皇上一查,那么他毕生所聚敛的一切都会被皇上所拿走。甚至可以说他现在的苦心经营到头来也只是为皇上经营而已。所以皇上才不管他,甚至是在养肥他?”被一点就透的柳悦说道。 “不愧是我的妻,如此聪慧。”程坚满意地赞叹道。 “少来,谁是你妻,我还没过门呢。”面对想讨好她的程坚,她假装一脸不屑地说,但马上又神情变得严肃起来,低头嘀咕道:“但崔顺是太子的伴读,我那太子表哥荒诞无度,整天和一群只会溜须拍马的公子哥玩闹。据我所知,崔顺很得太子宠幸。如果你就这样除了太子的人,等于得罪了太子。以后太子即位或许会报复你们家。” “他跟在太子身边也有十年了吧。”程坚道,柳悦的提醒让他担忧愈重。 “你们先别轻举妄动,我明日进宫,去探探太子的口风。”柳悦打定主意道。 程坚点了点头,心中感到庆幸,同时也对眼前的未婚妻越发感觉满意。 卫国的太子名叫庄襄,作为庄泽的嫡长子,在皇位的继承上拥有着天然的优势。为了避免皇子间夺权所造成的悲剧,卫国有着立长的传统。因此即使他的品行并不太端正,但依然被立为太子,加上皇后方外戚实力的支持,地位非常的稳固。但也因为这种稳固,让他更加放荡自己,喜好酒色,荒淫无度,经常做出一些荒唐的事。虽然经常被劝诫,但却从来不在意。 不过在他荒诞的外表下有一颗狡黠的心,他知道他谁都可以不敬,唯独父亲庄泽是必须要敬重的。他厌烦这个人压在他头上,束缚着他的人,但他总是装得非常孝顺,不管发生什么事,规定的问安从来不迟到。平时庄泽身体一有不舒服,他总是一副焦心的样子,在一旁嘘寒问暖。所以即使他表现出了一万个缺点,庄泽依然容忍着他,放纵着他。被废的太子很难得到善终,庄泽并不希望自己儿子死于非命,因此也很不忍心废了他。而且庄襄的聪慧是毋庸置疑的,庄泽相信他能轻松地驾驭住群臣。 这天中午的时候,柳悦坐着马车进了皇宫,这个比她家还大的家,皇帝与皇后的家。她的家可以用奢华来形容,但皇帝家则可以用金碧辉煌来形容。乘马车入宫是庄泽给她家的特权。从车窗望出去,她看见了许多亭台楼阁,雕梁画栋,这让她想起了小时候在宫中陪伴外婆太后生活的日子。那时什么都不懂的她一度以为这皇宫就是她家,直到有一天太后去世后她被送回了柳府。她想念她的外婆,想念和外婆一起住的宫殿,想要这个宏伟的家。随着年龄渐长,她懂得的东西也越多,也越发觉得自己愿望的狂妄与可笑,直到她遇见了程坚。程坚没有取笑她的妄言,甚至说要一同去实现它。但即使如此,在她心底依然某种程度上的认为这些话不过是他们两人的妄想。 马车在宫中走了好一段时间才到达太子所在的宫殿,经过通报之后,柳悦很快就被迎进了宫殿内。大殿之中,庄襄正坐在主位之上,衣裳不整地揉着一个宫女亲昵着,无视着柳悦的到来。 柳悦毕竟没有经历过男女之事,不禁脸颊有些火辣,又有些恼火,故意咳了一声,提醒庄襄自己的到来。 庄襄抬起了头,满面笑容地看着柳悦,然后松开了手,示意宫女退下。 “太阳从西边升起来了,悦儿居然来看她表哥了。”庄襄一边整理好衣衫一边调侃道。 “我就来看看你死在女人怀里了没有。”柳悦毫不客气地说道。 “哎,越大越没规矩,不但礼都不行了,还咒表哥死。”庄襄摇了摇头。 “如果你好好端坐在上面,不是抱着个女人在那亲昵我自然会给你行礼。” “好好,表哥的错。怎么,找我有事?” “下个月,我娘四十岁生日,要在府中设宴,怕你到时又不知跑哪里去了,所以亲自来提醒你一下。” “怎么会呢,本太子最孝敬长辈了,姑妈大寿我必然到。到时就等着我的好礼吧。” “还有一件事,你的伴读崔顺贿赂了粮官,把不足量的还掺了石头的米卖给禁军,从中贪了不少钱。现在事情被都尉之子,我的未婚夫程坚发现了。程坚他说这人是你的人,要处理的话得先经过你的同意,所以随便让我来问问。” “这小子倒也懂事啊。告诉他,是我让崔顺去帮我弄些钱来的。我最近多花了些钱,国库那边帐有些做不平,怕父皇生气,所以让他帮我弄些钱来。”庄襄面不改色,一副毫不在意的样子说。 柳悦心中一惊,没想到背后居然还有这种缘由,心中万幸自己来问了问。 “表哥你有具体到让他从禁军军粮里下手弄钱吗?” “这倒没有。禁军军粮毕竟是件大事,我再怎么糊涂也不会让他动这里面的手脚。” “程坚和我未来公公都是禁军里的人,这少的粮数量有点多,让他们有些难办。” “难办也得办啊,事情已经出了,让他们帮我想办法解决。本太子会记住他们的忠心的。崔顺那边我也会提醒,让他就此收手。” “殿下的意思是让程坚放过崔顺,不要追究了对吧?” 庄襄点了点头,眼睛直直地盯着柳悦,看得柳悦心里发毛。 “悦儿啊,你倒是长得比以前更水灵了,便宜了那小子了。” 庄襄突然冒出的这一句让柳悦有些惊慌,但她强装镇定并没有表现出来。 “能娶到我自然是他八辈子修来的福分。对了,我还有事,我娘托我有话要带给皇上,得走了。” “是吗?那太可惜了,我还想请表妹你一起用午膳呢。” “下次吧,那么悦儿就先告辞了。”柳悦行了礼,看见庄襄点头后退出了大殿。 在走出大殿之后,柳悦就加快了脚步,背后那双色迷迷的眼睛看得她很不舒服。一些童年的遥远的破碎的记忆被模糊地唤醒,大概在她还是四五岁的时候,庄襄想要猥亵过她,但还没开始就被她外婆所阻止了。当时她并不懂这些事的意义,只知道她外婆极其的生气,并打骂驱赶了庄襄。到后来她大了,终于懂得这些事的意义之时,也只能假装忘记。 庄襄的声音在她脑海中回荡着,让她感觉到恶心与厌恶 程府门窗紧闭的书房里,坐在案几旁的程厉右手指有节奏地敲着案面,脸上的神色严肃,眼睛盯着面前檀香所冒出的缕缕烟丝。他旁边坐着他的儿子程坚,同样表情严肃。 “也就是说,这是崔顺代太子做的?”程厉道。 “对,所以我们如果对付了崔顺,就等于在对付太子。如果太子以后登基了,可能会报复我们。”程坚点头道。 “这个太子品性也太差了,连皇上的一半品德都没有。但是这太子又很会收买人心,朝中大臣都纷纷投靠了他,特别是那崔和父子,简直把太子的话当皇上的话来供着。”程厉气愤地说道。 “爹,要顺势而为。太子现在地位稳固,支持他的外戚势力也强盛,其他皇子是一定机会都没有。而且就算是斗,我也看不出有哪个皇子有能力和这太子斗的。而且皇上身体也不太好。这样的形势下,不投靠太子投靠谁?我们也识相一点吧,不要和他作对。”程坚劝说道。 “但这太子宠信着崔家人,等以后他登基了,崔和肯定会借机打压我们,到时我们家就完全斗不过他们,那就完了。”程厉显得有些忧心忡忡。 程坚却一点不慌,笑道:“爹,我们也可以投靠太子啊,借着这个机会做个顺水人情,投于太子门下,争取他的信任与恩宠。” “但此人品性实在太坏,有很多不堪入耳的事你们这些外面的人都不知道,连皇上都不知道,大家也不敢告诉皇上。” “爹,我们的能力有限,有些大势不是我们能逆转的。如果我们不顺势而为,很可能会因此丧失一切。” “我担心,这人上位后,卫国的百姓将要遭殃。”程厉叹了口气,语气中充满了无奈。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到时候我们看能不能劝劝吧,让他不要太过分。总之,参奏崔家父子的事我们是不能做了。” “但这事也不能不解决,毕竟这空缺的军粮数目有些大,不是我们能补上的。” 程坚思考了一下,道:“谁弄出的麻烦就让谁解决。这是他们崔家人弄出的事,爹你就假装卖个人情给他们,告诉他们这事我们查出来,但你念在同僚一场,不想他唯一的儿子再出事,所以让他们自己出点钱解决。他们家不是富可敌国吗?” “哼,明明是要弄死他,结果搞得我想要和他讲和一样。”程厉有些咽不下这口气。 “爹,多一个朋友永远比多一个敌人要好。也许他感激你,以后就不会在圣上面前提削军权的事了。” 程厉转望向程坚,看着自己的儿子,凝视了好一会儿。 “坚儿,你的心胸要比爹大很多,但”程厉说了一半没有继续说下去。 “爹,你想说什么?”程坚疑惑地问。 但程厉只是摆了摆手,没有回答,脸上有些失望。 从早朝归来后,崔和就一头钻进了他的书房,欣赏着别人新送来的画。在他的这间书房里,四壁都挂满了字画,而且都是一些名家的作品,拥有着不菲的价值。崔和虽然收受了许多贿赂,但他并不是个有多喜欢钱财的人。他之所以收入贿赂,经营家产,只是出于来者不拒,有用的东西越多越好的心态。他既不贪恋美色,也不喜欢奢侈无度的生活,他唯一的喜欢就是字画。作为一位从小就饱读诗书,被人誉为学富五车的人,他并不是一位庸俗的人,他有着读书人常有的脱离现实的云中楼阁般的想法,但在宦海沉浮的几十年也让他颇为实际。他沉迷于欣赏书画,自己也拥有一手一流字画,在卫国也鲜有人能在这方面超过他。 正当他专注于一幅花鸟画的时候,门外传来了下人的声音。 “主人,都尉程厉求见。” 崔和愣了一下,还以为自己听错了,让下人重复了一遍。 “他来找我干什么?”崔和心中嘀咕,不知来者何意。但这人他是一定要见的,程厉会亲自登门拜访绝对不是为了什么小事。 等他来到厅堂,程厉已经在那等候着了,同时他发现程厉的儿子程坚也在那。 “稀客,稀客,都尉与公子居然驾临寒舍,有失远迎。”崔和上前作揖道,面带微笑却又不失长者的威严。 程厉心想,如果你这是寒舍,那我的府邸不是连狗窝都不如了? 程厉与程坚都回礼后双方分宾主坐定。 “程都尉此番带着公子来,可有什么要事?” 程厉看了一眼儿子,然后转向崔和说道:“丞相,犬子前几日在军中听到军士抱怨新来的军粮有问题,于是便查了一下。结果查出来有粮官收受了贿赂,将不足量的大米按足量的计,而且米中还混进了沙石来增加重量。在深究之后”程厉说到这里顿了一下,观察着崔和的表情,“发现背后的始作俑者是令郎。” 崔和的脸色一下子沉了下来,问道:“什么意思?” “就是说,卖粮给军中的人是令郎。在贿赂的粮官之后,七十石的大米在账目上被计成了一百石,但收的钱却是一百石的钱。其中近三分之一被令郎所吞了。” 听完程厉的话,崔和的拳头砸在了案几上,带着怒气朝旁边的侍从喝道:“公子现在人在哪里?” 侍从有些惊慌,忙答道:“公子在房中换衣服,正准备出去和其他几位公子游玩呢。” “都什么时候了,还游玩!让他马上来见我!” 崔和看上去有些怒不可遏,吓得侍从赶紧离开去找人了。 “程都尉,犬子真的贪了禁军的军粮?此事可要查清楚,别弄错了!”崔和目光紧盯着程厉的双眼,想要从中读出话的真假。 “千真万确,小儿程坚在军中任偏将一职,专门为此事查了好几天。此事本应交由专门的官吏处理,但小儿说丞相止有这一子,若出事了恐怕不太好,所以特别先来拜见丞相,来问清事实。” “小将军这可能是救了犬子的命啊!等我那不孝子来了,我们问他个清楚!”崔和对程坚说道,程坚可以从对方的眼中读到真挚的感谢。 “我听我父亲说丞相曾派一子到军中历练,但不幸战死于沙场。我父亲曾私下说,虽然和丞相经常争吵,关系不太好,但每次相到这事他都有感觉到一些愧疚,后悔当初没有多让人照应一点。”程坚说道。 崔和望向程厉,后者看上去有些尴尬。崔和只以为是程厉是在愧疚。 “此次查了世伯二公子的事后,我就有些担忧。要知道贪墨禁军军粮罪可至死,想到丞相膝下只有一子,家父又曾有愧于丞相,故虽有违朝廷法制,但依然劝了父亲,想把此事给私了了。”程坚继续说道。 “程厉,你我斗了多年,没想到你心中还曾感觉有愧于我,为我着想,听了也挺让人欣慰的。不过呢,生死有命,刀剑无眼,既然上了沙场生死就不是完全能由人所掌控的了。你也不用为此感觉自责。” 崔和能在丞相位置上待了十几年,自然是有其本事和气度的。而此时他所表现的大义让崔和心中真的生出了愧疚,因为事实上就是程厉他们故意害死了崔和的长子。 在三人又谈了一会儿后,崔顺从侧门来到了厅堂上,他诧异地看见他的父亲正与死敌及其儿子相谈甚欢,而且他父亲还对着程坚满意地笑着。 他没有对程家父子打招呼,只是对崔和叫了声爹。 崔和露出了不悦的表情,正色训斥道:“怎么对客人那么无礼!” 崔顺更加惊讶了,本来水火不容的两家人怎么变得那么好了?在父亲的威严下,他无奈地对程厉与程坚行了礼,然后坐在了一个宾客的位置上,打量着程家父子。他的目光与程坚交错时,程坚对他笑了笑,但他感觉到讨厌,面露厌恶之情。 “顺儿,我听说你贪墨了禁军的军粮。”崔和目光紧紧地盯着崔顺,想从他身上得到确切的答案。 崔顺被惊得张大了嘴巴,看见程家父子时,他曾想到可能已经东窗事发,程家父子来兴师问罪了。但看双方交谈的气氛相当好,又幻想不是。 “是不是真的?如实地说来!”崔和严厉地问道。 崔顺被父亲的眼神盯得心中慌乱,瞥向一边,说:“是真的。” “你怎么敢碰禁军的军粮!那可是要诛族的罪!”崔和努力压制着怒火,对儿子的胡来感到痛心疾首。 “这都是太子让我做的!”崔顺狡辩道。 崔和一下子懵了:“太子让你做的?” “对,就是太子让我做的,这些钱已经都交给太子了,我一分没留。”找到理由的崔顺开始变得强硬起来。 “太子让你从禁军军粮中捞钱?”崔和双眼眯成了两条缝,死死地盯着崔顺。 “对,都是太子的吩咐,我只是按他的意思去办。”崔顺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说道。 崔和顿了一下,然后转向了程厉:“你们听见了,犬子说是太子让做的,这事我们要怎么处理好?” 程厉愣了一会儿,然后望向了程坚。 程坚看上去并不慌忙,对崔和说道:“既然此事是太子吩咐做的,那么崔兄自然没有任何罪责。不过世伯,事情终究还是崔兄做的,事情还是要解决的,不然军士们闹起来可不是玩的。虽然我已经对相关的人下了封口令,说还有些粮只是迟些运到,但这只瞒得了一时,瞒不了一世。如果军粮补不上,军士们迟早会闹得满朝皆知,传到了皇上耳里,怕是太子也保不了。太子是我们未来的主子,自然不能让太子担责。虽然我们曾想自己解决问题,不劳烦丞相,但我们家财力有限,面对这军粮数目,也是无能为力,所以不得已才来到府上,想请丞相把事情解决了。” 崔和紧闭双目,深呼了口气,道:“数目有多少?” 程坚报了个数字,崔和听了后感觉还能接受,睁开了眼,狠狠地瞪了一眼自己的儿子。 崔顺满怀怨气地避开了来自父亲的目光,感觉承担了不是属于自己的罪过,相当的不甘心。 之后崔和又与程家父子商谈了一些善后的事,确定了妥善的解决方法。 “程兄,你可是生了一个好儿子啊,不似我家这败家子。”崔和对着程厉道,没注意到他这话让自己的儿子气得脸都变扭曲了。 “谈不上多好,过奖了。”程厉笑着摇了摇头。 “对了,程坚,你年岁几何?”崔和又转向程坚问道。 “禀世伯,小侄虚度了二十三年。”程坚恭敬地说道。 “恰好,犬子与你年龄相仿,长了你五岁,不如你们结为义兄弟如何?”崔和高兴地说道。 “如崔兄不”程坚回答道,但还没等他说完,一旁的崔顺就用愤怒的语言打断了他。 “谁要和他结拜,一群想攀龙附凤的家伙。”崔顺一边站起来离开一边说道。 崔和的脸上露出了前所未有的愤怒,面对正在离开的崔顺大喝道:“给我回来,道歉!” 但崔顺并没有理会他,快步地离开了厅堂。 厅堂上,程厉显得有些尴尬,程坚则依然面带微笑,对崔和道:“世伯,可能崔兄因为这事心情不太好,毕竟只是帮太子办事,结果这么大的罪名都要他背着。而我们又是来问罪的。” 崔和知道程坚在给他找下台的面子,深呼着一口气,叹道:“这怎么不是我的儿子。” 在不算愉快的气氛中,崔和送走了程厉父子俩,然后找了赌气回房的儿子。 在崔顺的房门口,他敲了敲门,但没有反应,却推门,却发现从里面栓上了。 “顺儿,你刚刚太不像话了。”崔顺只好隔着房门道。 “你喜欢那程坚,就直接让他当你儿子好了,何必来找我,何必让我和他结拜。” “为父在宦海沉浮许多年了,什么人没见过。这个人在将来必成大器,而且他还将娶长主公的女儿,算是半个皇亲国戚。我这是在为你拉拢人脉啊!” “不过一个偏将,都尉的儿子,要也是我们成为他们家的人脉,而不是他成为我们家的!以我和太子的关系,他以后能有我好?” 门口的崔和半晌没说话,然后转身走了。 等到父亲离开,崔顺消了会气,想要出去散散心,却发现门从外面被锁上了。他叫唤着开门,但仆人告诉他他被关禁闭了。 崔顺从小到大从来没有这般气愤过,他也知道自己刚刚在厅堂上所做的事的确过分了,只是不想承认。 无法散开的怒火淤积在他的胸口,促使他举起了房中几个贵重的瓷器瓶,都重重地摔在了地上,借此发泄着心中的不甘与不满。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章 在柳府的湖中水榭里,程坚正卧于其中,头枕在柳悦的膝枕上,吃着柳悦喂他的水果。不似初次见面时的陌生,两人此时看上去已经显得亲密无间,仿佛已是一对夫妻一般。 暖洋洋的春风带着浓郁的花香扑到了亭台里,但无法掩盖柳悦身上少女特有的香味,程坚有些陶醉,却不知让他沉醉的是柳悦的体香还是刚刚喝下的几杯小酒。 程坚对自己现在的生活十分满意,哪怕就这样过一辈子,不用追求太多,他也满足了。 “也就是说,你们家和崔家化敌为友了?”柳悦抚摸着程坚的头发道。 程坚有些睡意,但还清醒着:“嗯,至少走的时候,崔和对我们还十分客气,亲自把我们送出了府。隔天的早朝上,还特意主动和我父亲打了招呼。听说大臣们吓得不轻,以为出什么大事了。”程坚说着笑了笑。 “这也挺好的,毕竟和百官之首作对并不是什么好事。” “但他家的公子,就是那崔顺,好像不怎么待见我,很恨我的样子。上次在他们家,崔和有意让我们结为金兰,结果他不但当面拒绝了,还出言讽刺了我们,说我们攀龙附凤。” “可不是,你们家想我过门不就是图我是长公主之女吗?”柳悦笑道。 “自从和你见面之后,我就知道你是我唯一想要的女人。你那么聪慧,那么懂我,哪怕你是乞丐的女儿,我也肯定娶定你了。就算是拿皇位来和我换我也不会答应的。” “呵,油嘴滑舌,谁信你。” “看着我的眼睛,你肯定能看出我所说的话是真是假。”程坚望着柳悦的脸庞道,他从来没有发现柳悦那么漂亮过,比初识的时候要漂亮一百倍,一千倍。 柳悦低头望去,发现程坚的那双眼睛炽热如火,看得她的脸都有些火辣,忙扭头望着亭外:“我才不看。” 两人接下来是一阵沉默,但沉默的空气中满是甜蜜,让人一沾就醉的甜蜜。 过了一会,程坚道:“昨天太子还悄悄让我父亲去见了他,谈了些话,以后我们家就算是太子的人了。不过我父亲看上去好像不太高兴。” “为什么?” “他总感觉太子做事太荒诞无道了,不是很喜欢。如果不是我劝说,这次也肯定不会愿意投其门下。” 柳悦抿紧了嘴,脸上的笑容也消失了。 “坚,我不是很喜欢这太子,我们能想办法除掉他吗?” 程坚惊讶地看着柳悦,发现了未婚妻的不悦。 “他不是你表哥吗?你有那么恨他吗?” 柳悦又望向了别处,躲避着程坚的目光,不愿意回答。 程坚没有追问,只是道:“如果我们以后真想登上皇位,那他必然是要除掉的。不过,你真的那么想要当皇后吗?” 柳悦犹豫着点了点头,看上去有些坚定,又有些动摇。 “就凭我们两个,真的能做到吗?”柳悦有些迷茫,她到底还只是个不满二十的少女,虽然生长于深宫与长公主的家,见惯了许多大场面与位高权重的人,但她终究对深不可测的宫闱c宦海有些害怕。 对于他们共同的目标,程坚也是迷茫的,但他并没有表现出来。他已比从前狂妄的年纪长了几岁,不过这种远大的目标让他心潮澎湃c兴奋,让他有活着的实感。 “机会是有的,让我们试试看吧。”程坚鼓励着柳悦,同时也在鼓励着自己,“我现在才二十出头,官职也只是禁军一个小小的偏将,还需要许多时间往上爬。如果哪天我坐到都尉,甚至国尉的位置上了,我们就有机会孤独一掷地干一场了。” 柳悦笑了笑:“如果失败了,我们家会被株连九族的。” “我倒无所谓生死,只要能和你在一起。不过有些对不起其他族人就是了。”程坚坐起了身,望着远方的天际:“首先先让我往上爬吧,取得太子的信任。我和太子有过几次接触,他很聪明,是个难对付的主。但相比于那些墨守成规的平庸皇子,他当上皇帝我们成功的机会反而会大一些。” “为什么?”柳悦疑惑地问。 程坚长呼了口气,道:“因为他会惹事!” 之后程坚又待了会,便打道回府了。 但柳悦的思念却是溢出的,在程坚离开不到半个时辰时候,柳悦心里就已满是想念,望着屋檐上鸟窝里的燕子夫妇发着呆,连侍女叫唤了她几次都没有听见。 “大小姐。”侍女忍不住上前拍了拍。 柳悦回过神来,整理了下表情,正色问:“什么事?” “程公子好像落下东西了。”侍女双手递来一个盒子。 柳悦接过了盒子,观察了一下,发现盒子上还有着封泥,并写着禁军的名号卫羽营。 “这应该是禁军的信件,也许还挺重要的,得送回给程公子。”柳悦判断着,然后转念一想,笑道,“我亲自送给去吧,他家我还没去过呢。” “小姐,你可还没过门呢,怎么能现在去他们府上。”侍女有些慌忙地劝道,现在柳府中柳亭侯与长公主都不在,几乎没有人可以管得了柳悦。 “这有什么关系,这信件说不定很重要呢,让你们这些下人送去我怎么放心。快点去准备马车,我要马上出发。对了,晚上也在他们家吃了。”柳悦满不在乎地说,脸上满是喜悦。 “是。”侍女知道自己主子的性子,无奈只能遵命。 从柳府回来的时候已经有些晚了,程坚吃了晚膳后就拿着书在书房中阅读,等待着食物的消化和睡意的来临。程府上下的人都已经忙活完毕,一切开始陷入安静。正当程坚以为这一天就这样要结束的时候,下人突然跑来叫喊,重重地敲着门,一副非常紧急的样子。 程坚不知道发生什么事,皱着眉头开了门。 “公子!大事不好了,柳府的大小姐出事了!”下人一副焦急的样子叫道。 “福叔,怎么回事?”程坚的心一下子狂跳起来,一种让他恐惧的预感充斥着他全身。 “刚刚柳府的管事来我们家,说柳大小姐在来我们府上的路途中,被人绑走了。现在那管事还在厅堂上,主人和主母也在那等你呢。” 程坚没等福叔说完,就快步地走向厅堂,从小到他,他从来没有感觉这么糟糕过。他祈祷着,希望只是个柳府人的误会。 程府的厅堂上,他的父母和柳府的管事都已在那等着他,脸上的神情是惊恐中带着焦虑。 “李管事,到底是怎么回事?”程坚气势汹汹地朝柳府的管事问,好像要把后者吃掉一般。 李管事被吓得倒退了一步,站定后有些结巴地说道:“就就就是在姑爷离开柳府后不久,大小姐说说姑爷把重要的东西落在柳府了,所所以她就打算亲自送送来,结果路上遇见了绑匪,把大小姐绑走了,只有一起去的丫鬟逃了回来。” 程坚想起了他刚刚不知放哪里去的军机信件,原来是落在了柳府。 “他们把悦儿抓哪去了?”程坚忙问。 “不知道,丫鬟只说有四个蒙面的汉子突然冲了出来,把大小姐从车上拖了下来,扛进了小巷里就不见。丫鬟也不敢追,马上回府报信了。” “也就是说,悦儿现在在哪都不知道了?这群人到底想干什么?想要钱吗?”程坚有些心急如焚,心脏狂跳着,情绪有些混乱。 “坚儿,冷静点。我已经派人去问守城门的人了,看是否有可疑的人出城。如果他们还没出城,那么他们应该还在城中,我们可以派人搜索整个聂城,把他们找出来!”负责都城治安与守备的程厉有着丰富的经验,尽管对未来的儿媳妇也很关心,但显得更加冷静。 程坚闭上眼睛,深呼了口气,调整了一下气息,好让自己冷静一点。在换了两口气后,他睁开了眼,看上去比刚才要好多了,然后说:“但聂城那么大,城中只有三千士卒,要搜索完整个聂城可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怕是要花很多时间。在这段时间内,不知道悦儿会遭遇什么事。” “那我就调城外军营的兵进城吧,调个两三万进来,搜索起来就快了。”程厉思索了一下,先是犹豫了一会儿,然后又确定地说道。 程坚感觉自己浑身都在颤抖,咬了咬牙关,先对李管事说道:“李管事,你先回府,让你们府里所有人都出去找悦儿的下落,这里我和我爹我会继续商量对策。”李管事听后应了一声就离开了。打发了外人,程坚转身面对父亲,狠心道:“爹,调重兵进城可是需要皇上虎符与旨意的。你这可是擅自调兵,虽然有理由,但皇上肯定会心里有芥蒂。” “现在皇上又不在城内,我们要怎么去请旨?这是长公主的女儿,皇上的外甥女,皇上会理解的。”程厉把刚刚心中所考虑的话说了出来。 “不对,不管是什么理由,除了护卫皇上,臣子没有任何理由调军进城。不然皇上会想,一开了这先例,那么只要找个理由,就可以随便调动军队的话,那他对军队的控制不是几乎丧失了吗?你这样做会把我们一家人的前程都葬送掉。”程坚现在显得有些过于冷静。 程厉有些生气,大声地对儿子喊道:“那你不管悦儿的生死了吗?” “他们不是为了杀了悦儿,肯定还有其他目的。如果要杀的话当场就杀了,何必掳走,给自己添麻烦?”程坚道,不管如何他都不想让父亲丧失皇帝对他的信任,因为这信任会关系到他们整个家族的未来。 “就算是这样,我们也要尽早地找到悦儿啊!” “爹,你听我的。就用城中的士卒去找就行了。擅自用兵的事一旦开了个头,文官们就有借口让皇上收回武官们的兵权。到时就算我们找回了悦儿,成了亲,我成了长公主的女婿,我们的仕途也至此为止了。” “真的有那么严重吗?我感觉皇上会原谅我们的。”程厉有些不情愿道,他也挺喜欢这个乖巧的儿媳妇的,不想她出事。 “伴君如伴虎,君心难测,小心谨慎为好。” 程厉眯着眼,看了一眼自己的儿子,摇了摇头:“你啊,太绝情了。” 程坚捏坚了拳头,道:“悦儿她会懂我的。” “这是你的女人,既然你也只重视到这程度,那么我也无话可说。就派城内的士卒一寸一寸地的慢慢搜索吧。我去安排人了。”说完程厉就大步流星地离开了府邸。 “坚儿,你这样太对不起悦儿了,太铁石心肠了。娘并不期望你们父子仕途能走多远,只希望我们家能平平安安的。悦儿是个好姑娘,你怎么能说这样无情自私的话。”程坚的母亲同样满怀失望地说。 程坚没有辩解,只说了一句:“我也去找人。”就离开了府邸。 那天程坚一夜没睡,带着兵一间一间地搜查着聂城内的每一个房间。整体聂城都被翻了个底朝天,人们被弄得鸡犬不宁,流言四起,甚至有说都尉兵变的。但直至清晨,他都没有找到柳悦,也没有任何来自绑匪的信息。随着天越来越亮,他的心也变得越来越焦虑,甚至有些后悔。到了第二天中午的时候,全城都已经被搜遍了,已经没有可以再搜索了。他呆坐在一间位于城角落土房的门廊上,平时的他眼里总是充满活力与镇定自若,但现在早已失去光芒。他的身体疲惫无比,但却无心睡眠。在他周围是和他一起搜索了一夜的士卒,有些坐在那休息不到一会儿就睡着了。 “公子!公子!”模糊的意识中,有人在叫程坚,在叫了好几次后他才反应过来。他抬起了头,看见是跟随他父亲多年的军官吴辛,吴辛的脸上有着兴奋的表情,“公子,人找到了!” “找到了?在哪?”刚刚还精神萎靡的程坚立刻振奋了起来,抓着来人的肩膀问。 “已经被送到柳府了。” 程坚二话不说就跳上了马,朝柳府极速奔去,也不管路上好几次差点撞到人。到了柳府,他一下马就冲了进去,在厅堂找到了李管事。 “李管事,悦儿在哪?”程坚问道。 但李管事的表情有些怪异,躲避着程坚的视线。 “大小姐,大小姐她出了些事,不想见你。” “什么事?有什么事是不能告诉我的?”程坚疑惑地问道,有些生气。 “这事我做不了主,得等主人和主母回来再说。我们已经派人快马加鞭去告之了。程公子还是请回先吧,一有消息小的马上派人告诉公子。” 李管事对自己称呼的改变让程坚心中有了些数,他从腰中拨出了佩剑,指着李管事厉声道:“马上带我去见悦儿!” 李管事从程坚的表情中读出了这话是认真的,慌忙退了两步,答应了程坚的要求。 跟在李管事的后面,程坚到了他之前在柳府从来没有去过的部分。他们在一个相当雅致的庭院里停了下来,李管事指着一间屋子道:“小姐就在里面,但她不想见你。” “滚开,没你的事了。”程坚呵斥着,推开了在他前面的李管事,想推门进入,却发现门被从里面栓上了。程坚没有退让,也没有请求开门,而是一脚踹开了门,闯了进去。 这是一个宽敞而典雅的房间,装饰上充满着少女的气息,屋内散发着程坚熟悉的味道,就是他常常在柳悦身上闻到的香味。 他在床榻上看见了柳悦的身影,她正侧卧着背对着他,对于他的到来似乎无动于衷。 “悦儿。”程坚试探地叫了一声,看见柳悦的身影让他安心,只要人没事就好,其他一切都不重要。 “回去吧,这里没你的事了,我们以后也不用再见面了。”柳悦冷淡地说道,但程坚可以从中听出声音的颤抖。 “凭什么?凭什么你叫我做什么我就要按你说的去做?我程坚是那么听话的人吗?”他说着上前坐在了榻旁边的地上,背对着柳悦。 “这是我家,不管你愿意不愿意,我都可以让你离开。” “我是你未婚夫,我想我不能在你这样的时候离开你身边。” 柳悦沉默了一会儿,说道:“我们之间不可能了,我的身体已经太脏了。”这次她的声音有些颤抖,有些悲伤。 “我不在乎,你是我认定的人,不管你发生了什么事,我都认定你了。”程坚道,听上去有些轻描淡写,好像在讨论着没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你不怕天下人的耻笑吗?”柳悦问。 “只要你能在我身边,就让他们笑吧。” 柳悦听得出程坚在靠着床榻,背对着自己说话,于是悄悄地翻了个身,看着程坚的后脑勺,看着那头乌黑的头发,想去触碰,但又怕弄脏了心上人。 “要我离开你可以,杀了我。”程坚用平静的口吻道。 过了好一会儿,柳悦也没有说话。于是程坚转过头,看见柳悦满脸泪水地望着自己,双眼颤抖着,眼中满是深情。 卫国皇宫的一处宫殿内,卫国的皇帝庄泽正满面愁容地看着面前跪着的程厉父子,在他的旁边站着他的姐姐长公主。这位长公主脸上满是泪水,训斥着程厉的不是。 “你为什么不调禁军进城搜索,害得悦儿在第二天中午的时候才被找到,她受了多少苦你知道吗?” 程厉伏在地面上,陈述着自己的苦衷:“长公主,调大军进城是需要皇上旨意和虎符的,末将实在不敢在没有皇上旨意的情况下调军进城。” “你脑袋是木头做的吗?这种急事你事后解释一下不就行了吗?你可是为了救皇上的亲外甥女,难道皇上还会为这事怪罪于你?”长公主说着,想到自己可怜的女儿,哭声更大了,“你如果当初马上派大军进城搜查,说不定悦儿立刻就能获救了。” “臣有罪,臣该死,但臣依然不敢。”程厉把头伏得更低了。 长主公还想开口继续骂,但被庄泽阻止了。 “这事并不能完全怪都尉,祖制如此,不过面对突发之事,的确过于僵硬了。”庄泽叹了口气,小的时候柳悦也经常坐在他膝盖上玩,和他下棋,他还是挺疼爱这个外甥女的,没想到在大婚临近之前居然发生了这种事。 “是臣该死,没有管好聂城内的治安。”程厉揽责道。 “这事并不能完全怪你,管得再好,盗贼也不可能除尽的。何况聂城的治安在你治下已是非常好,你不必过于自责。”庄泽安慰道,“不过这事背后是否有人指使,是否有其他隐情查了吗?” “我们调查过了,但似乎没有人认识这四个男人,也没人知道他们是从哪里来的,好像突然出现在聂城一样。士卒们发现他们的时候他们就已经死了,当时柳悦也正昏迷着,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程厉回答道。 “看来是被灭口了,这事绝对有蹊跷,一定要给我查个水落石出!”庄泽严厉道。 “是,臣定当竭尽全力,查明真相。” 和程厉说完案子的事后,庄泽又转望向了跪在程厉一旁的程坚。 “程坚,本来你和悦儿的婚事实在是佳偶天成的好事。但现在发生这样的事,实在是令人遗憾。朕准你退婚,不对,这事不能让你自己来退,不然落得一个负心汉的名声,朕帮你退了。”庄泽边考虑边说着,对于程坚,他也是一向看好的,因此有意帮助后者保存名声。 “谢陛下好意,但退婚一事大可不必。臣心中是真心爱着柳悦,并不会因为发生了这样的事就离开她。”程坚道。 庄泽被惊讶到了,反问道:“你不怕天下人的耻笑?不怕周围人的闲言碎语?” “怕,但臣更怕失去柳悦,何况现在她的心绪肯定很乱,我更不能在这个时候离开她。所以请陛下准许臣继续迎娶她。” “你真的还愿意娶悦儿?”长主公有些不相信的问,甚至忘记了哭泣。 “真心诚意地愿意!” 庄泽一直僵着的脸笑了起来:“都说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但也有患难见真情的嘛。程坚,你可是让朕刮目相看啊。如果你不娶悦儿,那除非朕强行赐婚,不然她很难嫁给一个好家世的人了。” “柳悦她和臣情投意合,能娶到她是我的福气。”程坚答道。 “如此甚好,对了,程厉,你儿子还愿意娶柳悦,你有什么看法?”庄泽转头问程厉。 “男儿不能薄情寡义,臣自然是支持的。” “那太好了,父母之命也有了,这婚事能成了。”庄泽变得有些高兴了。 “陛下,臣还有一事相求。”程坚伏身道。 “哦?什么事?” “臣恳请陛下赐婚,并主持婚礼,好让柳悦有个隆重的婚礼。就算是天下人耻笑的事,只要陛下支持了,那也能变成好事。也能让柳悦在别人面前更有面子,不怕别人取笑。”程坚诚恳地请求着。 “好,朕答应你,到时朕亲自登门为你主持婚礼!”庄泽爽快地应承了。 “谢陛下隆恩!”程坚感谢道。 “谢陛下隆恩!”程厉回过神来,也赶紧伏拜感谢。 “你们都起来吧,跪得怪累的。”庄泽摆手示意道,“以后我们也算是一家人了,要多亲近,依靠。”然后又顿了一下,思索了一会儿,又说道,“都尉要听旨才能调兵进城一事的确有些不够灵活,万一皇宫之中出了事,朕无法传达旨意,那城外住扎的大军也无法救朕了。”他看着程厉与程坚父子俩,犹豫了一会儿,又点了点头,做出了决定:“朕将在明日的早朝当众大臣的面赐予你临机决断的调兵权。卫国之中,仅限你对这支军队有这样的权力!” 刚起来的程厉又马上跪了下去表达了感谢,他知道这是庄泽对他的无比信任。 对于这意外的收获,程坚心中也非常惊喜,想着一些他本不该想的事,甚至眼睛都不敢去看庄泽,害怕不小心自己的眼神会出卖自己。 当崔家公子崔顺回到府邸的时候已经是半夜了,这是他两天来第一次回家。府邸里静悄悄的,人们似乎都已经睡了。 他来到厅堂,想要经过这里去自己的房间,却意外地看见自己的父亲正正坐在主位上,用杀人般的目光盯着自己。 “爹,还没睡呢?”心中有鬼的崔顺怯生生地问道。 “跪下!”崔和怒喝道,眼睛仿佛在喷出火一般,想要将自己的儿子烧死。 “爹,为什么啊?”崔顺依然装着无辜的样子。 “你知道为什么,马上给我跪下!”崔和不容质疑地喊道。 崔顺脚有些发软,跪在了地上。然后他看见他的父亲从地上拿起了一根又长又粗的木棍,站起来朝他走来,不等他开口,就朝他身上不断地猛敲过来。他惨叫着,但崔和的击打毫不留情,甚至变得更加用力。 “爹,别打了,别打了。”崔顺受不住,在地上翻滚了一圈躲避着。 “你再躲躲看!”崔和怒喝道,手中的木棍甚至朝儿子的头上砸去。 崔顺想躲又不敢躲,但这木棍砸在头上可不是什么小事,匆忙中只好用手去挡。当木棍击中他右手臂的时候,他仿佛听见了骨头断裂的声音,让他剧痛地大叫起来。 “爹,你可只有我这一个儿子啊,难道你想杀了我吗?”崔顺忍住疼痛,拼命地说出了一句话。 “我宁愿没你这儿子!”崔和愤怒地喊道,布着皱纹的脸上在昏暗的灯光中仿佛像是一个恶鬼,想要置人于死地,但他再次抬起的木棍终究没有再次落下来。 “爹!孩儿错了,请你饶过我吧!”疼痛让崔顺的脸扭曲,眼泪在上面不住地流着。他的手已经抬不起来,一动就疼得不行,只能放在地上缓解着疼痛。 “这种丧尽天良,灭族的罪行你也做得出来!人家何等尊贵的人,长公主的女儿,皇上的外甥女,再过几月就出嫁了!你居然找一群恶徒来来!”身为文人的崔和甚至无法将那肮脏词说出口,依然抬在空中的木棍在犹豫地颤抖着。 “孩儿错了,爹!求你饶了孩儿吧!求你看在娘就我一个孩子的面上饶了我吧!”崔顺一边退缩着,一边求饶着。 崔和叹了口气,无力地放下了木棍。看着地上不争气的儿子,他有些无奈,但他能做的事都做过了,想教的话也教过无数遍了,但无奈人这种东西天生本性难移。他不知道是否是自己前生或者是今生造的某个孽障让他承受了这个恶果。不管如何,这是自己的孩子,虎毒尚且不食子,何况人呢。 “你以为你做的那些事我都不知道?我在你身边安排了人,你的一举一动都逃脱不了我的眼睛。罢了,罢了,你我父子一场,你所做的罪孽也就是我所做的罪孽,也是我活该受这罪。跪在那,跪到天明吧。”崔和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跪坐着,凝视着地上跪着的儿子。他的儿子左手捧着自己骨折的右手,一副痛不欲生的样子。崔和的心也跟着疼,但更多的是心死。 崔顺就这样一直跪到了天明,他的脚也麻了,脖子也酸了,手臂依然在疼着,但他却不敢动半分。晨曦的光从外面照射进来,空气有些微凉,让他感觉有些冷。他抬起头看了看他父亲,主位上他父亲依然在那坐着,眼睛半睁半闭着,睡意似乎在侵袭着。他从来没有见过他父亲这般生气过,那怒火仿佛要将整个崔府烧尽才罢休!但这个人似乎又在这一夜之间就把余生所有的精力都烧光了,坐在那儿伛偻着腰,像个苍老的老头。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一章 “臣有异议!”早朝的时候,崔和站了出来大声道,“臣以为程都尉尚太年轻,且未有战功,并不足以胜任国尉一职!” 站在一旁的程坚大吃一惊,这次早朝主要商议的事就是他接任现国尉黄垦职务的事。在两年之前,他的父亲程厉因为早年征战时留下的伤患的影响,身体情况并不佳,时常头疼,因此无法再胜任都尉一职。在卫国皇帝庄泽的劝说下,程厉直接把职位让给了最近平步青云的儿子程坚。 而现在,国尉黄垦已然七十多岁,走路时都颤颤巍巍,在几日前向庄泽请辞,所以这几日朝中一直在议论接任者的事情。国尉一职名义上掌管着整个国家的军队,是最高阶的武官官职,因此十分的重要。 根据黄垦自己推荐,继承者的人选是他的学生程坚。程坚虽然年轻,但在朝中声望颇高,不管是年长还是年轻的大臣对他的评价都非常高。虽然有着庄泽与太子的双重宠信,但程坚平时表现得也非常谦虚谨慎和低调,因此即使那些嫉妒心强烈的人对他的怨言也不多。 本来这事大家都以为并不会有什么反对的声音,但没想到此时文官之首,在任几十年的丞相崔和开口唱起了反调。 程坚颇为诧异地看着崔和,但后者目不斜视,只是对着庄泽恭敬地进言着。 皇位上的庄泽看上去脸色极差,一副有气无力的样子。半年前他腰间生了一个瘤,侍医们对此均束手无策,任谁也不敢开刀尝试去治,只说着一些哄人的话,任这瘤吞噬着他们皇帝的性命。随着病情的加重,所有人都看出皇帝的命已不久矣。 对于崔和的反对,同样感到意外的还有黄垦。 “虽然都尉尚年轻,但他资质极佳,是臣能想到的最适合继任臣职位的人。”黄垦维护着程坚说道。 这时另外一位武官也站了出来,是资历很深的老将周平仪:“陛下,臣有话要说。虽然都尉少年英雄,但这年纪轻轻就担任了都尉已然招人私下非议,更别说更进一步的国尉一职。这让许多老将军们不服啊。” “周将军,你就那么在乎资历吗?”黄垦道。 “国尉,不是我在乎资历,而是底下的其他将士们在乎。他们并不想一个连仗都没打过的人成为他们的统领。”周平仪义正辞严地说道。 “周老将军所言有理。程都尉未满三十就已是都尉,这在卫国已是前所未有之事。现在又马上想要让他担任国尉一职,是否是太操之过急了?”崔和对着庄泽说道,“臣等都知道陛下对都尉的信任,我们也信任都尉,但外边的人,底下的将士们可不认识程都尉,怕是人心不服啊。陛下实在不用那么着急任命他这职位,大可以再等几年再说。” 对于大臣们的争论,庄泽已然是有心无力去应付,他感觉每说一句话都在消耗着他的生命。他叹了口气,心想自己根本没有所谓的几年可以活,不知道今年能不能活过去,甚至不知道这个月自己能不能活过去。 “朕累了,此事再议吧,退朝。”庄泽宣布,然后在太监们的搀扶下,吃力地离开了。 大臣们也散去了,而程坚在离去的过程中一直在观察着崔和,但崔和并没有看他,就故意在躲避视线一样。 从早朝归来,程坚回到了自己的程府,他已然和他父亲分开居住。这是一座规模相当大的宅邸,由庄泽当年在他成亲的时候赏赐于他和柳悦。 在厅堂,柳悦正和他们的孩子等待着他归来吃午膳。 “怎么了,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柳悦将手中的男婴递给旁边的奶妈,打发了其他人离开,自己亲自上前接过了程坚脱下的外套问。 “今天老师国尉又推荐我继任他的职位,本以为此事必会通过,谁知丞相崔和居然站出来反对,把这事给搅黄了。”程坚面色不悦,坐到位置上,给自己倒了杯茶,抿了一口。 “崔和?他不是和你关系挺好的吗?怎么会站出来反对你?”柳悦疑惑地问。 “我也不知道他怎么突然就反对我了。想我和树敌吗?当初为了让他和我父亲和解,我可是费了一番劲的。我可没想过和他作对。” “他是老谋深算的人,没有特别的缘由不会这样反对你的,你是不是最近哪里得罪他了?” “哼,没可能的事。对付朝廷上的那帮老家伙,我处处小心谨慎,就差把他们都当我爹供着了。这群年纪比我长的人啊,如果是年纪比他们轻的人爬到了他们头上,他们心中就会有所不满,但没有人会认为是自己能力不足,而是认为我是凭借皇上的宠信所以平步青云。但如果你的年纪比他们大,那么他们就会比较自然而然地想这是经验与资历的问题,当你爬到他们头上时,他们心里也比较能坦然的接受。正是因为这种原因,虽然我官职都比他们大多数人高,但为了让他们感觉有尊严,我已是谦虚谨慎之极,更不可能会去得罪丞相崔和这样的人。” “崔和是怎么反对你的?” “他说我年纪太轻,资历太浅,难以服众。但他这个老奸巨猾的人没那么简单。他会为公事反对其他人,但不会为了公事的原因反对我,和我结仇。”程坚眯着眼,回忆着他最近看见崔和的场景。 “那能是什么原因呢?” “不知道,但最近他都没有直视过我的目光,现在想来可能是在故意躲避我,怕我看出什么,和以前有些不一样。可能发生了些什么事,一些我不知道的事” 正当程坚思考的时候,一个女孩朝他跑来,扑在了他身上,是他五岁大的女儿。 “爹,陪我玩吧。”女儿撒娇道。 “稚儿,你爹在想事情,别打扰他,来娘这。”柳悦对女儿命令道。 程稚翘起了嘴,有些不乐意,但柳悦在家中是有威严的,她并不敢违抗,便小跑到了母亲的怀中。 面对可爱女儿的撒娇,程坚心中毫无波澜,他在认真地思考着最近的朝局,现在并没有闲暇可以玩乐。 “悦儿,皇上可能时日无多了,太子可能马上就要即位了。”程坚右手指敲着案几道。 柳悦听见了一个她非常不想听见的人,脸上的表情也变得凝固起来。 “即使太子即位,你也是太子的亲信,并不用太担心吧?”柳悦道,在她心里,庄泽对他们家是有恩的,她心怀感激,但庄泽的儿子庄襄是极可恶之人。 “不,这位太子没有真正的亲信,他生性多疑,从来不会相信任何人,只会利用他人。当今皇上是仁厚的人,但太子可不同,并不是位善主。以后给他卖命,是真的伴君如伴虎了。”程坚的心中有些忧虑与不快。 “如果真的侍奉不了这位主人,那就取而代之吧!”柳悦说出了心里话。 程坚一直明白柳悦的这个心愿,他看了眼已陪伴自己多年的妻子和她怀中的孩子,叹了口气,道:“难,一着棋差,将满盘皆输。” “就算皇上驾崩了,庄襄也不是可以无法无天的,后宫还有皇太后呢,不要小看皇宫中的女人。”柳悦提醒道。 但程坚有些不屑:“哼,就算是皇太后,也没有什么实权吧,有什么用?” “坚,皇太后可以在礼教上束缚皇上。” “你感觉我们的太子会在礼教上受皇后的束缚吗?” “庄襄不想,但皇太后想,百官们想,天下人想。” “但那终究是她的儿子。如果皇后她想束缚庄襄,我手中有兵,她有名,我有权,她和我一起的确可以做到。但这位皇后并不是那种想要掌控朝局的人,如果她没这种意愿,那么一切无从谈起。取而代之一事则更是痴人说梦。” 在丞相崔和的书房内,崔和正在闭目养神着,试图压抑心中的某些情感。在他对面坐着的是老将军周平仪,正端着一杯茶品尝着。 “好茶,好茶,我这辈子都没喝过这么好的茶。”在尝试了崔家提供的名茶后,不禁赞叹道。 “这可是极其珍贵的茶叶,连皇上也未必喝得到呢。世伯你刚喝的这一杯,可能就值城中普通人家一年的口粮。”崔和的儿子崔顺笑道。 “啊,这么珍贵啊,老夫可要好好品尝品尝。”喝到顶级的好茶让周平仪相当兴奋,高兴地说着,一边又喝了一口。 在周平仪喝完放下杯子后,一直沉默的崔和开了口:“周将军,你所说的事我一定会竭力想助的,虽然有些私怨,但更多的是为了朝廷社稷,绝不能让这样一个毛头小子取得国尉一职。这程家的人如此阴险,因为政见不同,就挟私心害死了我家孩子,我怎么能让这种人成为武官之首,统领卫国的军队。” “的确不能让这种人成为国尉啊,丞相,明日御前议事,你一定要支持我啊。”周平仪道。 “这是当然的了,只是老国尉的意见偏爱程坚,皇上也相当宠信他,可能并不容易。不过我会让一些大臣一起反对,把这态度弄成众人的态度。皇上不是那种独断专行的人,就算他想做,也会因此三思的。”崔和道。 “爹,难道你不想为大哥报仇吗?就止于不让程坚当上国尉?”一旁的崔顺有些着急道。 崔和白了他儿子一眼,自从柳悦的事发生之事,他对自己的儿子已经完全失望,几乎不拿正眼看他:“闭嘴,大人议事,这里没有你插嘴的余地。”他不屑中带着怒气道,对于自己的愤怒,他自己都感觉惊讶。在宦海沉浮多年的他早已能熟练的控制自己的脾气,不说没用的气话,隐藏自己的本意。这或许是因为崔顺是自己的儿子吧,怒其不争的想法让他失去了惯有的冷静。 “我说的话哪里错了吗?你就那么不待见我?这事还不是我找周世伯查出来的?”崔顺有些激动,这几年他父亲对他的长期漠视一直让他憋着股气,但事情起因的确在于自己,以前他也认为是自己的错,所以还能勉强接受。但现在查出了程家是自己家的仇人,他就感觉自己所做的事并没有错,何况查出这事也是立了一功,凭什么他父亲不让他说一句话呢?他从心底里不服崔和对他的冷落。 崔和没有回答他儿子的提问,沉默不语,也不去看崔顺。 周平仪笑了笑,道:“丞相,虽然这是你的家事,我本不应多讲。但小公子真没你想的那么差,你不要对他太苛刻嘛。他还是很激灵的人,而且未来仕途一定不可限量。” 崔和哼了一声,知道自己儿子向周平仪抱怨了许多。 崔和的态度让一直压抑着自己的崔顺发火了:“我不就是想为大哥报仇吗?难道这都有错吗?倒是你,天天说人家的儿子程坚多好多好,结果连他是仇家都没有发现。过去几年还一直讨好他,这就是你看人的眼光?其实他们家根本就是在愚弄你而已,而你却被愚弄了还不自知!但我早发现了,在几年前就发现了!现在铁证如山,证明着你之前所做的事都是错的,你难道就不会自省一下吗?天天就是我错我错,我到底做错了什么?我哪里不如那程坚了?我和太子交情如此之深,等他一上位,我在朝中必然身居要职,这难道不就是我手腕高明的地方吗?试问整个卫国,还有比我和太子更亲近的人吗?” 仿佛决堤的洪水,崔顺对父亲压抑多年的不满如连珠炮一样汹涌而出,愤怒而急切地表达着自己,甚至脸都因此涨红了。 崔和终于抬起头,看了眼自己的儿子,脸上的表情不为所动,但因为自己多年的判断失误,心中难免出现动摇。他回忆了一下几年前与程厉和好时的情况,感觉以程厉的为人和脾气,不会也不愿意做这种极度虚伪的来主动和解的事,但在程厉旁边的程坚却不然,或许是程坚劝其父亲和自己和解的。因为和程家的关系缓解,加上程厉的暗示,自己在过去几年也少谈了削减武官兵权的事。现在想想,程厉不可能低三下四的说出那种话,这些话只可能是程坚教说的。 “就算你大哥是被程家所害,但你有证据吗?”崔和盯着崔顺问,“人家是都尉,身居要职,岂是你想害就能害的?” “就算明着没法来,我们也可以暗着来!大哥的仇总不能这样就算了吧!”崔顺的情绪激动依旧。 “公子说得对啊,我们可以想办法暗中除掉程坚。让程厉那老家伙也尝尝丧子之疼。他当初可是也这么对你的啊。”周平仪道。 看着儿子急切的眼睛和周平仪笑眯眯的眼神,崔和沉默不语,他当然想报仇,为他乖巧的大儿子报仇!眼前两人的话确实地激起了他的复仇之心,他苍老的布满皱纹的右手紧握着茶杯,就好像在握着仇人的喉咙,要把其掐断一般。 马蹄在老程府面前停了下来,程坚跳下马,抬头望了望门上有些古旧的匾额,旧时的记忆跃然心头。这是他从小长大的地方,他在这里学会了走路,学会了说话,读了许多书,认识了许多人,学会了如何在宦海为人处事。 “公子,你回来了!好久不见你了,怪想你的。主人在花园里等着你呢。”程府的老仆人福叔从门内出来迎接。 “福叔近来可好?”程坚把缰绳递给了福叔,笑问道。 “托你的福,一切安好。”福叔接过缰绳笑了笑,然后又转为忧虑的表情,“就是主人的身体哎,经常头疼,让人担忧啊。” “这样啊。”程坚因事务繁忙,已经有两个多月没见父亲了,父亲的病是早就有的,只是随着年龄的增加,变得越来越严重了。 他对福叔说道:“好好喂养,这马是我新养的,怕生。”一边拍了拍马,然后进了门。老程府给他的感觉与以前不同,但到底哪里不同他又说不上来。但府内的布局他还是非常熟悉的,就算闭着眼也能找到自己想去的地方。 他七弯八拐地走了一通,很快地就来到了花园。这个花园不比柳府那比他家还大的花园,只是一个比庭院稍微大些的地方。花园之中有座亭子,他的父亲已经在里面置备好酒菜,等着他了。 “爹。”程坚叫唤道,然后坐在程厉的对面,他们中间的案几上放着几盘菜c两壶酒和两个酒杯。 程厉点了点头:“是不是很忙啊,好久没回来府上看我和你娘了。” “军中事务有些繁忙,前段时间还带兵去剿匪了。”程坚道。 “有空多回来,带悦儿和孩子回来。你娘怪想你们的。”程厉感叹道。 “爹,怎么感觉府上好冷清,下人是不是被你辞掉了一些啊。” “哼,你爹现在是个闲人了,没那么多访客来见,也不用处理军务c政务,留那么多人干什么。人一少,自然冷清了,不过冷清也有冷清的好,烦心事少。”程厉笑了笑,脸上的皱纹也跟着牵动着。 虽然父亲的话听上去很洒脱,但程坚听出当中多少有些落寞感。从前的门庭若市,食客众多,没多久已成陌路,大家都去重新寻找出路,其中有一些还跑到了他现在的家来。他还注意父亲的头上多了许多白发,比以前也苍老了许多。 程坚给父亲倒上了酒,然后又给自己倒上了酒,父子俩就这样先干了一杯。 “你在朝中与崔和c周平仪的事我都听说了。周平仪有资历,有战功,想要国尉一职我懂。但这崔和是怎么回事?你们关系不是挺好的吗?” 程坚摇了摇头,叹了口气:“不知道,倒是我注意了下,虽然崔和看上去没怎么在意周平仪,但周平仪看崔和的眼神倒是和往常的不同。不过也只是我的感觉,也许这两人私下或有所谋划。” 程厉沉默了一会儿,然后一副忧虑的样子道:“周平仪可能是知道我们当初几位将军共谋害死崔和大儿子的事,也许他把这事告诉了崔和了,好让崔和帮他对付你。” “如果是这样,那我们算是彻底和崔家闹翻了。接下来他不但政事c军务上会针对我,怕还会想置我们于死地。”这是一个非常可能的推断,从崔和反常的举动中,程坚能感受到当中透露出来的仇恨感。哪怕只是政敌,也不可能会这样毫无眼神交流。 “这事也怪我,为父当年太鲁莽了,才把别人家的孩子弄死了,这仇他怎么可能会不想报。”程厉懊悔地说道,“我一生中没有做过什么出格c害人的事,除了这一件。真不知当初我是怎么和他们几个谋划了这件事的。” 作为程厉的儿子,父亲的为人程坚是清楚的。如果不是程厉亲自承认,他也不会相信他父亲会做这种事。他了解他的父亲是一个直率的人,不似自己的阴险狡黠。当然,他也不认为自己是一个多坏的人,至少不会那种天天想着损人利己的人,他自认为自己只是一个很实际的人,并非恶人。 “父债子偿,既然这是爹做的事,崔和要我偿还也正常。但我也不会坐以待毙。这事说到底也是他先挑起来的,为了文官独大,一定要搞什么削武官兵权,这和要我们的命没有什么区别。爹你也不用过于自责。虽然是你死我活的争斗,但船到桥头自然直,这事我会想办法应对的,你太担心了。”程坚安慰道。 “听说皇上的身体越来越差了?”程厉道,不快的事一件接一件的来让他感觉很不舒服,脑袋又再次疼痛起来,但他竭力假装没发作。 “怕是撑不了多久了,也许这个月都撑不过去了。现在皇上他老人家连走路都难了。” “这是位好皇上啊,虽然不勤政,但爱民,兼听,心胸宽广。但他太子实在是太不像样了,如果他一走,这卫国朝廷不知会变成怎么样。” “怕是会乱成一锅粥。”对于太子庄襄即位后的朝局,程坚一直有在思考,“有什么样的皇帝,就会有什么样的大臣。皇帝善于纳谏,那么敢于直谏臣子就会多起来,大家心里有话也会说出来。如果皇帝只会玩弄权术,喜欢恣意妄为,那么臣子们也会变得奉迎起来,只说皇帝喜欢听的话。现在皇上开明,有一匹不错的臣子。但一旦太子即位,一朝天子一朝臣,恐怕到时庙堂之上将只有鸡鸣狗盗之徒了。” “武国现在一直对我们虎视眈眈,这样下去,卫国危矣。”作为前都尉,老武官,程厉对武国的一举一动都在关注着。 “爹,实在不行,如果我”程坚说着,犹豫了一会儿,然后又继续说道,“挟禁军逼宫,另立皇子,你感觉如何?” 程厉被儿子的想法吓了一大跳,瞪大眼睛看着程坚,大声训斥:“这可是大逆不道的事,你疯了!作为臣子怎么可能有这样的想法!庄家待我们家不薄,我们怎么可能这样恩将仇报!简直禽兽不如!” “但如果不这样做,卫国就可能覆灭,爹,我这不是谋反,不是害他们庄家,而是为了救他们家,这是报恩啊!”程坚解释着,虽然没有说的必要,但他还是想把这想法告诉最亲近的人。 程厉沉默了。有恩于他们的不是庄襄,而是庄泽,如果是为了庄家皇位的延续,除掉庄襄或者会是一个更好的选择。 “你看着办吧,但不能超过底线”过了许久,程厉迸出了一句话,认同了程坚的想法。 程坚点了点头,应允了。 父子俩又喝了一点酒,吃了一些菜后,突然有人火急火燎地进了来,传来了皇帝庄泽的紧急召见。 “什么事?这么急?”程坚起身问。 “武国国尉唐敬率大军从允州进犯,已攻下数城!皇上现紧急召见几位大臣c将军进宫商议应对之策。”来人说出了让所有人惊讶不已的话。 就连一向镇定的程坚也愣了一下,脸上写满了震惊。 “将军,请解下佩剑。”皇帝庄泽的寝宫前,守门的侍卫对程坚说道。 “其他人都来了吗?”程坚解下剑,交给了侍卫。 “大部分都来了吧。”侍卫道。 程坚点了点头,进入了殿内,在太监的引领下,来到了庄泽所在的房间。房间内已经有十余名朝廷重臣,他们恭敬地位列于皇帝的床榻前,互相争论得厉害。床榻上躺着的是身体已经频临崩溃的庄泽,那虚弱的样子让人感觉如同马上就要熄灭的柴火,几乎感觉不到其生气。 “都尉程坚参见陛下。”程坚行礼道。 “你来啦。”庄泽用气若游丝声音回答说,对程坚的到来感到高兴地笑了笑,“大伙刚刚都在讨论你呢,争你应当不应当成为国尉,上阵迎敌。” 程坚站起身,看了看周围的大臣,里面自然有崔和与周平仪的存在。崔和依然无视着他的存在,周平仪则相当不屑地看着他。 “陛下,老臣真的已经耄耋老矣,实在是无法再为陛下分担忧虑,更不用说带兵打仗,为陛下征战沙场了。老臣还是那句话,推荐程坚为卫国国尉,他跟随我多年,熟悉我的兵法,他的才能只会在我之上。如果陛下连我这样的庸才都能信任的话,那他一定也能得到了陛下的信任。”老国尉黄垦站出来说道。 “臣反对,”黄垦的话刚说完,另外一个声音马上响起,从人群中走出来的是说话分量颇重的丞相崔和,“陛下,据臣所知,程都尉迄今为止打过的最大的仗不过是些剿匪之事,并没有统领过数十万军队的经验。或许,他在管理都城治安方面非常熟悉,但大兵团作战却又是另外一件事。而且此次面对的又是名满天下的名将唐敬,如果一战失败,很可能整个卫国都会因此覆灭。臣不是在反对程都尉,不是不认可他的才干,但这么做的风险实在太大了。程都尉还需要些时日来历练,他日他必然能成为卫国栋梁,但不是现在。” 崔和说完,马上有几位官员站出来表示了赞同,其中也包括了周平仪。 庄泽叹了口气,崔和他们的话说得是有道理的,让一个从来没有打过真正战争的人统领二十万军队,不免有让人担心的地方。虽然他自己非常喜欢程坚,老国尉也一直推荐程坚,但他心里也有这样的疑惑,担心年轻的程坚是否能胜任。 “丞相的话不无道理,程坚,你还需要些历练才能服众啊。虽然朕命不久矣了,但朕相信国尉这位置早晚是你的,太子也应该会继续重用你。你也不用那么急于一时,对那些反对你的人的话别太放心上,他们也只是说出了他们的担忧,并不是在针对你。”庄泽道,声音非常的小,必须要非常仔细才能听清楚。 “臣不敢有怨言,丞相与各位大臣c将军阅历均在臣之上,有此担忧是自然的。而且臣也不认为自己已有能力担任国尉一职,虽然臣现在担任着仅次于国尉的都尉一职,但这也是托了陛下信任的福,也因家父在旁教导,臣才在过去几年没犯什么大错。不然都尉一职臣也未必能胜任,更不用说国尉一职。”程坚一副诚恳受教的样子说道。 庄泽虚弱的脸上浮现了满意的笑容:“你啊,朕最喜欢你的这种通情达理。”然后又叫唤了老国尉。 “臣在。”黄垦应道。 “你再为朕劳累最后一趟吧,在这节骨眼上,就算你年纪大,也实在不是换帅的时候了。卫国的生死存亡只能靠你了。”庄泽说,满眼伤感地望着眼前为自己征战多年的老人。 黄垦跪在了地上:“臣明白了,臣自当竭尽全力,哪怕粉骨碎身,只要能报答陛下恩德的万一,臣也满足了。” “辛苦你了,接下来的战事c军事部署你自己决定吧。”庄泽仿佛是用尽了最后了力气说,闭上了眼,挥了挥手,让众人离开。 在皇帝的寝宫议完事后,黄垦又和几位将军商议了御敌的事宜。最后确定黄垦将调集二十万大军来对抗唐敬的入侵,其中程坚需要从禁军中抽调出一半的兵力,即三万人来参战,由程坚亲自率领。军队的统帅为黄垦本人,将亲临战场。老将周平仪分配到了三万人。确定在兵力调集完毕之后,就将分批开往战场。 确定了主要事宜后,时间已经晚上了,程坚拖着有些疲惫的身躯想要离开皇宫,但在宫门口被一个太监叫了住。 “程将军,太子殿下有请。”太监道。 “太子找我有什么事吗?”程坚疑惑地问,不知道庄襄这时候找自己是为什么。 “小的不知,小的只是来传令的。” “好吧,那我们走吧。”程坚道,便跟随着太监来到了太子庄襄所在的宫殿。 宫殿厅堂内,庄襄已经在等着了。不似平时的轻浮,今天的庄襄看上去要庄严许多,穿着整齐,身上也没有挂着女人。这本是正常的场景居然让程坚愣了一下。 “怎么了?”庄襄笑着问道。 “没什么,只是感觉今天太子看上去很认真。”程坚行完礼后说道。 庄襄大笑了起来:“父皇现在危在旦夕,这种时候我还是认真点好。”然后屏退了左右,“听说崔和那老家伙对付你了?” “是有这么回事,臣和他之前关系算不上差,甚至相当好。臣本以为他会支持我被任命为国尉,结果他居然反对了,还纠集了其他官员一起来反对臣。” 庄襄看上去相当随意地问道:“你是不是有哪里得罪他了?” “绝对没有,至少近段时间没有。”程坚道。 “他做事不可能没有理由的。你真的想不起来?” “不知道,不如殿下帮臣问一问?如果是臣哪里得罪他了,臣愿意谢罪。” “程坚啊,说实话吧,还是你真的不知道?”庄襄意味深长地说道。 “臣确实不知,崔和和家父在朝堂上本是死对头,但在几年前经臣调解,两家已经和好了。崔和本人也和臣关系颇不错,但不知最近为何,臣总感觉他很恨臣。”程坚一副看上去非常疑惑不解的样子。 庄襄皱起了眉头,观察了会程坚,然后说道:“这事起源于你父亲,你父亲曾经和几位将军共谋,在战场上害死了崔和的大儿子。之前他不知道,现在他知道了。” “还有这种事!这,这,如果这是真的,那我爹”程坚看上去有些不知所措。 庄襄叹了口气:“你父亲他们糊涂啊,这是你们家错在先,实在怨不得崔和反对你。” “是,请太子看在我爹年事已高,为国效力多年的份上,请不要追究我爹。”程坚说着跪在了地上,磕着响头,头骨与地板碰撞的声音在大殿内回荡着。 “别磕了,听着都疼。”庄襄道,“这事已经过去多年了,只要你们不说出口,就是死无对证,也不好追究了。而且崔和那老家伙已经做了两朝丞相,是我父皇的肱骨之臣。如果我想要我一个听命于我自己的朝廷,这人我也是会换掉的。所以你不也不用担心,只要好好干你的事,忠心地为我卖命,你会拥有想要的一切。包括国尉一职,你和你父亲都十分忠诚于我父皇,这大家都是看在眼里的。父皇命不久矣了,我希望你也能像忠于他一样忠于我。” “臣早已跟随殿下多年,殿下你是懂臣的心思的。只要是殿下的命令,就算是刀山火海我也会去。” “此次抵御武国唐敬,你们部署好了吗?” “好了,臣也会跟随国尉一同上战场。” “嗯,好好干,敌人来势汹汹啊。只要你击退了他们,在战场上立了功,国尉一职就会是你的。在你回来的时候,我会就在大殿的皇位上宣布这事的。” “为国效命,是臣份内之事,不敢有什么奢望。” “哼,别装了,哪个武将不想成为国尉?”庄襄冷笑道,“只要你忠心于我,你什么都会有的。” “是,臣心里只有殿下,一切都听命于殿下。对了,殿下,崔顺应该也知道此事吧,他一直是殿下的心腹,如果他和臣共事,怕是会恨臣,对付臣。殿下,这可要怎么办?” “崔顺?哼,那只是个没脑子的笨蛋,不用管他。” “臣知道了。” “时辰不早了,你也早点回去休息吧,别让悦儿等急了。对了,你我也算是亲戚啊,你岳母前几日还给我送了几个美人来呢。好好给我干,赏赐什么的少不了你,不管是女人还是金银,你都会有。” “是,那臣先告退了。”程坚起身道,然后退着离开了。 在程坚离开一会后,一个小太监回到了大殿上。 “怎么样?他是什么表情。”庄襄问。 “刚刚在大殿里的时候,小的躲在一旁还看见他一脸惊慌的样子,好像完全被太子的威仪压住了。但一转过身,出了门,就完全变了样,一脸的不屑和奸笑。”太监回答道。 庄襄的右拳在案几上砸了一下,有些不快:“本来只是想试一下,结果居然真的试出来了。这人可真会演戏!”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二章 虽然卫国皇宫在得到消息的当天就决定派兵抵御武国的进攻,但毕竟事出突然,在调集军队及物资方面都花费了不少时间。而武国人又是蓄谋已久,毫无心理准备,又久未经战的卫国地方军队根本抵挡不了,许多守将在面对唐敬的威名时直接弃城逃跑。仅在十日之后就传来了整个允州都已经沦陷了消息。为了尽快地阻止唐敬疯狂前进的脚步,黄垦他们在还没有完全准备好的情况下就匆匆开拔上战场了。作为卫国的主力,程坚所部也是第一批跟随前去的。 同时前去的还有周平仪,对于很久没有打仗的他来说,这场战争甚至还让他还有点兴奋。他不相信唐敬能轻易地征服卫国,因为卫国也是有二十多万大军的。他认为唐敬之所以为将至今未尝败绩,更多的是因为其凭借了武国强大的国力与武力。但现在面对实力也颇为强大的卫国,胜负就难料了。如果卫国能打败武国的这次进攻,打败武国最强的将领和军队,那么天下人都将不敢小视卫国。如果自己能在这次战争中立下大功劳,那么自己就有可能继任国尉一职。 但事情并没有像周平仪所想的那样简单,唐敬的攻势之急远超出了卫国人的想像,在得到整个允州之后他们并没有停下来。尽管卫国人很快就集结军队准备防御,但就在他们还在去战场的路上,武国人已经把允州后边建州的一半给占领了。许多守城将领甚至根本没有防守直接弃城逃跑了。 经过数天急行军后的一天傍晚,卫国的大军在一条河边驻扎了下来,他们将在这里休整过夜。很快的,他们就会与武国人交锋。 周平仪牵着他的马朝河边走去,心中一边思索着局势。虽然有些担忧,但他相信一切会好转的。 等他走到河边,发现前面一个正在洗马的人正是程坚。就在他想转身离开去其他地方的时候,程坚直起了弯,回头看见了他。 “周将军,你也来洗马啊。”程坚道,露出了随和的笑容。 周平仪显得有些尴尬,但也很快回了个笑,点了点头道:“是啊,走了那么久,马身上全是汗,得洗洗。”他注意到周围的马匹特别的多,便问,“原来军中有那么多马啊!” “卫国精锐可都在这了,这些人是拱卫聂城的禁军,都是些精兵。这次抵御武国,就要靠他们了!”程坚有些自豪地说道。 禁军的兵自然是精锐中的精锐,周平仪也懂,但心里却有些说不出的不舒服。看着这么好的军队被掌控在一个从来没有打过战的竖子手中,而不是自己手中,他就感觉有些不平。但也无法发作,只是干笑了两声。 “不过这也是我第一次上真正的战场,虽然并不害怕,但难免有些慌张,用兵之法什么的也只是纸上谈兵,商议时也不敢多说话。而老将军已经是久经沙场的人了,经验自然比我丰富,虽然我手中有这些兵,其实也都是老将军们和国尉的。你们指哪,我就打哪。”程坚看着周平仪略显不悦的表情继续说道。 “新手嘛,有些紧张也是自然的。”周平仪道,尽管地想让自己表现得自然一些,“其实这也是我之前为什么反对你担任国尉的原因,你看,这些蚂蚁多一样的士兵,没有一些经验怎么可能掌控得了?并不是我针对你个人,对你个人有什么成见。希望你也别放心上。” 程坚听了大笑了起来:“这事我怎么可能会放在心上。本来就应该有人站出来反对的。只是国尉对我护犊之心过切,皇上又对我寄于了过大的期望,所以才想让我当。但我实际上并无法胜任这个工作,只是不想让他们失望,所以才没说不要。事实上如果之前真让我担任了国尉,我现在可能是在慌张得不知所措吧。” “那就好,我还怕你和我有芥蒂呢,战场上可不能因为私心而耽误了大事。大局为重啊。”周平仪说,看上去不再那么尴尬。 “老将军教训得是,让晚辈懂了许多。如果说一定要找一个适合的继任者的话,我想周将军这样的老将军应该会比我合适。” “哪里,哪里,其实你只要经历了几场大战,熟悉习惯后也能应对的,老夫也是看好你的。”周平仪大笑道。 正当两人互相恭维的时候,一匹快马冲到了他们面前,从上面跳下了一个传令兵,行过军礼后马上说:“两位将军,皇上驾崩了!国尉让各位将军马上去军中商议!” 程坚与周平仪两人也没有心情再洗马和互相吹嘘,跳上了各自的马就朝大营奔去。 大营的主帅帐中已经有许多将领先到了,黄垦也正坐在主位,看到程坚和周平仪来了后朝他们点了点头。 程坚发现黄垦的脸色非常不好,动作也有气无力的样子,不知是因为皇帝的去世造成的打击,还是因为生病的缘故。 “皇上驾崩了,实在是我们大卫的不幸。现在正值危机存亡之时,虽然这是雪上加霜的消息,让人哀痛,但诸位也要打起精神,应对强敌,以告慰先皇的在天之灵。眼下我们没有时间消沉,否则就正中武国人的下怀了。” “太子登基了吗?”周平仪忙问。 “自然,国不可一日无君,太子已登基即位,登基诏书已在发往全国的路上。”黄垦说话的气息非常弱,说到最后不禁有些呼吸困难的样子。 “国尉,你老身体是否有不适?”程坚皱着眉头问,在他看来,这问题可比庄泽的去世更加严重。 黄垦不想在这个时候让部下们担心,于是努力地提起精神挥了挥手,但却突然因此猛咳了起来,鼻子中感觉温热,他以为是流鼻涕了,去帕子去抹,却抹出止不住的鲜血。 “国尉!”将士们这下真的慌乱了。国不可一日无君,军不可一日无帅,他们可能会同时失去这两个人! 黄垦想要说话安抚众人,却发现自己只能张口,无法发出声音。他最后望向了程坚,看见程坚满眼的急切。他意识到了自己的大限将至,想对程坚说些什么,但却什么都说不出口,他无奈地叹了口气,然后头重重地砸在了案几上 尽管随军侍医立马赶到了帐中,但黄垦已然没了呼吸,众人什么都做不了。失去统率的大军有些混乱,甚至第二天的行军也停止了。尽管第三天开始了继续行军,但速度却莫名地要慢了许多。程坚想要加紧行军速度,好早一日赶到战场,但却无权指挥其他将领。众人都有各自的想法,有些人想要等朝廷的命令,有些人的信心也因朝廷与军队的震动而变得低落,不太相信自己这方能阻止未曾战败过的唐敬。程坚意识到,不管是谁,至少军队需要一个统帅,哪怕是最差的统帅也好过没有统帅,但朝廷的诏令来回需要时间,而自己虽然军职仅次于黄垦,年龄c威信却都不足以服众。周平仪带领着一些人公然地和他唱反调,质疑他的判断。程坚有些烦闷,但也只能等待。然而,在第五天,传来了让人震惊的军报,唐敬已经攻下苍鹰关。 “怎么可能那么快!”周平惊叹道。 “周将军,你没仔细看军报吗?人家算准我们要去那布防,派兵绕过了数座城池,直接袭击了这个关隘。”程坚的语气不再像之前装得那么友好,显得有些不耐烦,本来以急行军的速度,他们是可以在唐敬之前赶到苍鹰关的,“之前你们慢慢吞吞的,现在好了,武国人扼住了这个关口,把建州和魏州隔成了两半,稳稳地守住了已经拿下了允州与建州。”程坚是一个极其能忍的人,但此时却在说着一些无用的抱怨的话,这让他自己都感觉自己有些失常。 苍鹰关是建州和魏州之间的门户,占据了这里就意味着阻断了两州之间粮草补给上的朕系,虽然还有其他通道可以绕过去,但却要花费许多时间,对于大军的行军也是极其不利的,还有可能会被截断粮道。 “程将军,话不能这样说。军中无主帅,谁都定夺不了,如果我们贸然的赶过去,两军对阵之时却没有主帅来决策,我们只可能会失败。武国人来势汹汹,势如破竹,散乱的军队是不可能与对抗衡的!”周平仪道。 “所以就任由武国人拿走苍鹰关吗?”程坚并不认为周平仪会蠢到这种地步,认为他只是想和自己唱反调,心中异常的气愤。 “谁也没想到唐敬会绕过数座城池,直接攻取苍鹰关吧。不得不说,此人能百战百胜不是没有原因的,的确是个难对付的对手。”站在周平仪旁边的一名将领帮周平仪说话道。 “程将军不是前几天就说了我们应当继续急行军吗?就是怕这种情况发生,怎么就是没想到了?”另外一军将领则帮助程坚说话。 然后又是对方的反驳,程坚还没说话,又有另外的将领站出来支持程坚。帐中一下子分成了两派,吵得不可开交。 “够了,既然有那么多人不信服我,那么就算我带人到了阵前,也无法和唐敬作战的。不管怎么样,我们先等朝廷的任命诏书吧,应该很快就会到了。”程坚打断了众人的吵闹,按理说朝廷的任命应当尽早下达的,现在也应该到了,但不知为何却还毫无消息。他本来相信庄襄会毫不犹豫地把国尉一职交给自己,但现在看来出了些自己不知道的状况。难道真的是认为自己的经验不足,所以不放心把二十万大军交给自己吗?程坚不知道,离开了朝廷让他失去了许多用来判断的信息。 就在大家都沉默的时候,庄襄的圣旨恰好传达到了。所有的将领都跪在了地上,聆听着旨意,在一堆废话之后,他们听到了新国尉的名字,不是程坚,而是周平仪。 周平仪笑了,起身接过了对旨,然后朝程坚望了一眼,那眼中充满了得意与嘲讽。那些支持周平仪的人将领也跟着笑了。而支持了程坚的人则都沉默了,他们当中既有愤慨不服的,也有后悔表露立场的。程坚有些心烦意乱,他知道心胸狭隘的周平仪一定会给他小鞋穿。但这并不要紧,要紧的是他无法容忍这种蠢货成为他的统帅,去与强敌打一场必须要赢的战争,一场一旦失败,卫国都可能随之灭亡的战争! 即使是令人不快的任命,作为卫国军人的程坚也只能接受,听凭周平仪的调遣。他甚至试图安慰自己,至少卫国现在有了个统帅,不再是无头苍蝇,希望周平仪几十年的军旅生涯能对统率军队有所帮助,暂时放下与自己的矛盾,努力把武国人击退。但他的这种幻想仅在几天之后就破灭了。 等到卫国大军来到苍鹰关的时候,他们发现武国后续的大军已经早一步到了。于是他们只能在附近的三座城池停驻下来,为掎角之势,等待武国人的进攻。但又过了几日,他们发现武国人虽然一直在做着准备进攻的姿态,却从来没有真正进攻过,就算有也只是佯装要进来,来了一下就走了。这让防守的卫国将领十分不解,不知道唐敬意欲何为。 “武国人不会进攻了,他们在引诱我们进攻,他们在等着再过一个多月收割粮食。允州与建州的稻谷马上要熟了,只要收了这些粮食,他们就能不依靠从武国运送粮草了。”程坚脸色阴沉,对其他将领道。 “我们昨天还刚击退了他们呢。”一位将领说道。 “击退?我听说他们只是来逛了一下,被射死几个人后就走了。”程坚这一生中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段时间这样难以抑制自己的情绪,他忍不住反呛说,这些人为了讨好周平仪已经将嘲讽他当成了手段,而支持自己的人也很少发声了。 “那是我们大军到了,他们害怕了,不敢像之前那样强攻了。”那位将领说道。 “话是没错,但我们不能这样等着他们站稳脚根,得想办法。”程坚道。 “但你刚说了,他们在引诱我们进攻。任何时候,攻城一方总是损伤更大一些的,他们想以逸待劳,我们不能中他们的圈套。”坐在主位上的周平仪脸带微笑地说,一副心平气和,公正严明的样子。 “难道就等他们收割了粮草,然后稳稳地扎根在这里?我们得想办法。” “程将军,那你有什么好办法吗?”周平仪问。 “并没有,但末将认为我们得想办法,主动点,而不是在这坐以待毙。” “既然你都没有想法,说这些又有什么用呢。” “所以末将才提出来,想让各位一起集思广益。” “你还太年轻了,沉不住气。唐敬可是老狐狸,就等着你主动进攻呢。我们要忍,忍到他们来进攻。” “如果他们不进攻呢?” “不会的,武国人志在吞并卫国,而不是两州之地,他们会继续进攻的。” “他们的确志在吞并,但并没有打算在一朝一夕间吞并。唐敬或许已经在想把这场战拖个一两年,拖到卫国支撑不住。武国国力强盛,能支撑得起这样的消耗,但卫国不能。” 周平仪惊讶程坚已经考虑过一两年之后的事了,而程坚这种教训人的语气让他感觉很没面子,便道:“但我们也不能贸然进攻。” “不进攻难道坐以待毙吗?” “程坚,到底你是主帅还是我是主帅?这仗要怎么打是听你的还是我的?” “我只是建议,建议大家集思广益,主动点。”程坚深吸了口气,尽量稳定自己的情绪。 “废话,有妙计当然可行。你那么想主动,又看不惯本将军的用兵之法,想煽动其他将军听你的话,扰乱军心。这本是重罪,但本将军大量!给你个机会,就限你在一个月内想出破敌制胜的方法,并打赢一场仗,不然就按军法处置!”周平仪怒视着程坚。 程坚万万没想到周平仪居然这样安了一个罪名在自己头上,而自己又是骑虎难下,进退不得。他甚至没来得及解释和推脱,周平仪就宣布会议结束然后离开了。他沉默着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其他的将领都看了他一眼,但谁都没上来和他说话。在他们看来,在一个月内想出退敌之策简直是不可能的事,唐敬是何等人物?武国军队是何其强大?他们都明白周平仪这是想整治程坚,想置程坚于死地。 回到自己营地的程坚陷入了苦恼之中,他之所以说出那些话,只是想让众人一起想办法。他承认自己经验不足,但他的直觉告诉自己不能这样坐以待毙。结果到了最后,周平仪把这事甩在了他一个人的头上。虽然在官场上,他有着掌控局势的自信,但在战场上,除了剿了些匪徒,他还未有过成功的经历。 他同样不确定周平仪在军事上的能力,但他肯定周平仪不是一个莽夫。自己是前太子c现皇帝庄襄的嫡系,这是朝中众所周知的事。想要解决自己,没有庄襄的同意无异于找死。 在想了几天之后,他感到越发无解与无力。他尝试写信给皇帝庄襄,表达了自己的处境与想法,希望能从后方获得一定帮助,但寄出的信却了无回应,甚至连句话都没有。他又写信给父亲及其他亲信,问了朝中局势,但都没有得到有用的信息。他完全不知道庄襄到底为什么会这样对待自己。 半个多月后,距离时限已经没有几日了。程坚整日把自己关在房间中,盯着地图,拿着兵书想办法,但根本没有头绪。正当他一筹莫展的时候,他的部下吴辛进了来,向他报告马匹吃的粮草迟迟未运到的消息。 突然间,一个念头从他的脑海中闪过,他右掌重重地拍在了地图上,眼里露出了决绝的凶光,一副孤注一掷的样子。 吴辛被吓了一跳,问程坚怎么回事。但得到的却是程坚的笑。 “去他娘的周平仪,本将军这次就拼了。”程坚按在地图上的右手紧紧地捏成了拳头,狠狠地说道。他以前一直认为所有的事都是有周转的余地的,能不起冲突最好不起冲突,但事到如今,面对有些冲突,他必须要直面着去对抗与解决。 在三日后,当周平仪派人来请程坚去商议事情的时候,他们只被告之程坚早就带着三千骑兵去袭击武国人了。 程坚亲自率领三千骑兵绕过了苍鹰关,只携带了几日了的干粮,就冲进了武国人控制的允州与建州,然后分几队行动。他们既不攻城掠地,也不袭击武国守军,只是不断地放火焚烧即将成熟的稻谷,一旦武国人来追击就逃跑,转移至下一个地点。除此之外,他们还截杀武国的运粮队伍,只从这些粮食中拿取可以带走的部分,其余的全部烧毁。在他的密谋下,建州最大的粮仓也被城中内部的卫国人放火烧毁。 面对卫国人的骚扰,唐敬也派了骑兵去追击,但程坚凭借着本地人对地形的熟悉与马匹c士卒更加精良的优势,避开了武国骑兵的追击。深入敌境,大部分兵力都部署在苍鹰关的武军短时间内也无法对程坚的骑兵形成合围歼灭。 程坚就这样在允州与建州内游荡了不到一个月,将不计其数的粮食燃烧成了灰烬,让唐敬的军队粮草开始难以维继。一些兵力部署较少的郡也出现了反抗,一些卫国世族趁机重新夺取了城池的控制权。面对突然转变的局势,唐敬果断地决定了撤离。 在唐敬率大军回去的路上,他望见程坚在远处高地上看着他。于是他派人去问候了程坚。 程坚看着唐敬军中奔出一骑兵,来到了他面前,对着他行了军礼,然后道:“我们主帅向程将军问好,说这是他平生以来第一次品尝败仗,期待以后在沙场上再次与将军交锋。” 程坚哼笑了一下,回应道:“会有那么一天的。” “国尉还说,程将军烧了所有的粮食,建州与允州百万百姓接下来不知要饿死多少人。” “这事不用你们国尉担心,卫国自然有存粮来救济。但如果你们二十万精锐决定留下来陪葬的话,那我们也没办法了。” “卫国有那么多存粮吗?”骑兵不相信地问。 “不劳你们费心,就算其中有人饿死了,他们的怨魂也会去找你们算账!滚吧,这次的仇我程坚记下了,迟早要你们武国人加倍偿还!”程坚恶狠狠地说道,看着骑兵离开,看着唐敬的大军离开,消失在了远方的地平线上。 在这次武国劳师动众的战争中,武国最多的时候占据了卫国两州之地,但最终在卫国人反攻的过程中,只守住了两座距离武国较近的小城。代价不可谓不高昂,收获不可谓不微小。 送别了唐敬后,程坚回到了他在苍鹰关附近的营地,吴辛在营地门口迎接了他。程坚一眼就从吴辛脸上的表情看出了异样,上面尽管有欢喜的成分,却也充满了忧愁。 到了自己的帐篷内,程坚驱走了其他人,只剩下吴辛。 “让你查的事情怎么样了?”口渴的程坚边为自己倒了一碗水边问。 吴辛早就等不及想开口了:“我让侍医查了老国尉的尸体,的确有被用毒的迹象,而且是那种慢慢累积的毒。然后我又查到了老国尉厨子在老国尉死后就不见了,我们找遍了所有军营都没有找到他的线索,我猜很可能是已经被灭口了。” “下毒人的查到了吗?”程坚有些难过地问,黄垦毕竟对自己有恩,这次突然暴死让他有些无法接受。 “没查到,不过我猜测是周平仪干的。” “猜测,没有证据,那什么都做不了。想办法把那厨子找出来,就算是死了也要找到杀死他的人,总不可能所有相关的人都被灭口了。” “诺,我会继续查下去的。” “记住,尽量别让周平仪知道我们在查这事。聂城那边有什么消息传来吗?” “就是皇上的嘉奖诏书,让我们班师回朝,准备接受赏赐。公子,这次你可是立了天下第一的大功,而且是独享这功劳,皇上怎么赏赐你都不为过啊!别说国尉了,就算封王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说到这里,吴辛显得有些激动。 但程坚却表现得十分平静,甚至看上去有些高兴不起来。 聂城皇宫皇帝寝宫外,崔顺在等了不短的一段时间后终于被叫进了屋内,直接被太监领到了皇帝庄襄的榻前。他看见床榻上庄襄正光着身子坐着,身边还围着四个裸体的美貌女子,都没有丝毫害羞的样子。 “怎么样,朕的这几位皇后长得不赖吧,你喜欢哪个,朕赏你一个。”庄襄哈哈大笑起来,一边起身让几位女子给他穿衣裳。 “臣不敢。”崔顺头也不敢抬地伏在地上。 “说吧,找朕什么事。朕心情好,什么事都可以答应你。”庄襄道,这段时间让他焦虑万分的武国进犯之事被程坚瓦解了,使他一下没什么可担忧的事了。 崔顺犹豫的微抬起了头,看见女子衣衫依然未着的样子后又马上低下了头,犹豫了一会儿后说道:“陛下,能否先屏退这几位,臣有要事要奏。” “但说无妨,这些人敢把事泄露出去朕就千刀万剐了她们。” 崔顺又犹豫了一会儿后还是开始说了:“陛下,家父这两日染了重病,在家卧床不起,托臣来转告一句话。” “什么话?说吧。”庄襄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说,抬起了手臂,让侍女帮他穿上了上衣。 “家父说,吃上等米固然好,但吃中等米c下等米亦能让人活下去。如果为了吃上等米却要冒着性命威胁,那就不如吃中等米和下等米了。” 庄襄不解,询问道:“什么意思?” “家父是说,功高震主。能臣虽然好用,但一旦立下不世之功,就会变成威胁。不如用一些比较平庸的臣子。”吴辛道,声音听上去有些颤抖和犹豫。 “但如果没有这能臣,朕这皇位恐怕就不保了,这样的人朕怎么可能弃之不用?之前建议让周平仪继任国尉一事也是你爹提出来的吧,朕看在他朝中元老的面上同意了。现在怎么又要针对程坚,朕不知道你们是否有仇隙,但要以国事为重啊。” “陛下,臣斗胆说一句,陛下知道宫外的人现在都在议论些什么吗?” “什么?”庄襄的注意力开始集中,表情也变得更加严肃。 “那都是一些大不敬,罪该万死的话。陛下,你是聪明的主人,所以陛下也应该知道外面世人还有百官对你的评价,臣就不说粉饰虚伪的话了,他们都说你荒淫无度,根本不适合当国君。相反,他们对程坚的评价都非常高,甚至有人说如果程坚能成为卫国皇帝就好了。”崔顺的声音说到最后简直是气若游丝,说着他根本不敢说的话。 “这些人活得不耐烦了!”庄襄的胸口燃起了一团怒火,随手重重打在了他身边的侍女身上,发泄着不快。侍女在地上滚了一圈,然后又马上伏在地上,求饶着,其他侍女也害怕得跪在了地上,但庄襄根本没有理会她们,好像她们根本不存在一样。 “所以所以陛下,你一定要想好对付程坚的方法,他手握重兵,他们家经营禁军多年,禁军中都是他的心腹。如果他要兵变,陛下将毫无还手之力。” “对,他还有能擅自调动禁军,而不用请旨的权力,先皇给的。”庄襄补充道。 “所以,陛下,不能让他回都城,必须要在外面,让周国尉在军中把他做了,然后给他安个罪名。比如毒害死老国尉黄垦!” 庄襄眯着眼看着伏在地上连头都不敢抬的崔顺:“这些话都是你爹教你说的吗?” “是,是,全是他老人家说的,臣只是转达。” “哼,毕竟在朝廷当了几十年首辅的人啊。告诉你爹,朕心中有数,务须他担心。” “是,是,臣一定转达。” “你爹身子怎么样了,怎么突然病得那么厉害。” “不知道,前几日突然就这样了。” “是在收到程坚逼退唐敬的消息后吧。” 崔顺一下子不知道怎么回答,显得有些慌张。 “让他老人家好好养病,不要太担心,朝中许多事以后朕还得仰仗他呢,让他一定要保重好身体。朕会派最好的侍医去治你爹的病。” “谢陛下隆恩!谢陛下隆恩!”崔顺拼命地磕着响头。 驱赶走武国人后,卫国的士卒们都松了一口气,他们不用再担心明日是生是死,军营中的气氛也一下子活跃松弛了许多。许多人期盼着班师回朝,接受百姓庆贺的场景。但在这欢乐的气氛中,程坚的神经却是异常的紧绷。他坐在自己的帐篷中,左手中拿着家中紧急寄来的信。 帐篷外传来了脚步声,但程坚头也没抬,他知道进来的人是他的心腹吴辛。 “公子,这么急着找我来有什么事吗?”吴辛看着程坚一脸严肃的表情和手中的信,有些担忧地问道。 程坚抬眼看了一下吴辛,然后道:“皇上想除掉我。” 吴辛被惊得张大了嘴巴,一时不敢相信:“怎么可能?公子可是刚为卫国立下了不世之功啊!凭借一己之力扶大厦于将倾啊!皇上赏赐你还来不及,怎么可能会杀你?” “功高震主!这是悦儿送来的信,是长公主透露的,这事错不了。” 吴辛变得有些惊慌了:“那怎么办?公子,我们要怎么办才好?” 与吴辛的慌乱相比,程坚显得极其的镇定,甚至让吴辛感觉有些镇定得过了头。要杀他的可是卫国的皇帝,所谓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就算是放弃手中的权力,也未必能得到善终。 “别紧张,既然他先不仁,也别怪我不忠了!我准备马上秘密回聂城。”程坚用平静的语气说,官场与宫闱的斗争是他所熟悉的,他相信自己能掌握局势的变化,“逼宫!” 程坚话中的最后两个字犹如在吴辛头顶上炸了一道响雷,让他一下子思维有些停顿。 “啊?”他张嘴,却说不出一句话。 “你留在这,把一切弄得我假装还在,稳住周平仪。” “哦公子,你是准备取而代之吗?”吴辛犹豫了一下,问道。 程坚看了一眼吴辛,反问道:“你觉得要不要?” 吴辛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忠于程家,也忠于朝廷,但如果两者有冲突,要他选其一的话,他会毫不犹豫地选程家。 程坚简单地收拾了一下行李后,就和几个贴身侍卫秘密地离开了营地。 望着穿着便装的程坚远去的背影,吴辛心中有万分忧虑,但也有着万心信心。在他的一旁,一名士卒问他:“将军,大家都说你和都尉走得近。你说咱们都尉是个怎么样的人啊?。” 吴辛想了想了,道:“他是个冷静得可怕的人,甚至有时候让人感觉非常无情,但绝对是一个值得去追随的人。” 士卒笑了起来:“怎么可能,人们可都说他是一个重情重义的人。听说当初他夫人在过大婚前被几个贼人那个啥了,但咱们都尉可根本不在乎,照样娶过了门,还对他夫人异常的好呢。” 吴辛没有反驳,他想起程坚曾说过的一句话。 “有时候我会庆幸悦儿遭遇了那件事,那件事后,皇上就对我推心置腹了。” “姐姐,你能和悦儿来看哀家,实在是对哀家的宽慰啊。”刚经历了丧夫之疼的卫国糜太后穿着素服,对前来拜访的长公主和柳悦说道,脸上满是憔悴。 “太后,你也别太难过了,人死不能复生,活着的人要保重好自己的身体,看你憔悴的样子。哎,真让人心疼啊。”长公主拉着太后的手,望着对方的眼睛,动情地说。 “先帝一世积德行善,没想到却不得善终,在病疼之中死去,上天实在是太不公了。” 糜太后说着,就回忆起先夫的过去种种,不禁潸然泪下。 “舅妈,说不定是天上的神仙早点想让舅舅位列仙班,所以才让舅舅离开这纷乱的尘世的,他肯定会在天上保佑咱们的。”柳悦道。 糜太后听了苦笑说:“你丫头这话安慰得好像这是喜事一样。” “不过,可惜舅舅那么好的一个人,却”柳悦的脸上满是遗憾道。 “却什么?” “可惜舅舅品行好得像圣人一样,但他的儿子却如此荒唐。”柳悦语速缓慢,带着犹豫的感觉说着。 听了柳悦的话,糜太后收起了笑容,正色道:“悦儿,有些话不能乱说,你这是想找死吗?” 柳悦忙跪伏在了地上,请求道:“太后,皇上的确想置我们于死地,请太后救救我们。” 本来满脸愠怒的糜太后变成了疑惑,便问:“怎么回事?他为什么要杀你们?” 这时长公主也跪在了地上,带着惊恐与担忧道:“因为皇上他感觉我们悦儿的夫君程坚立的功太大了,功高震主,会威胁到他的皇位。” “荒唐!坚儿刚刚为卫国驱赶走了武国数十万的大军,使卫国得以不灭,皇上他怎么可能会想要杀坚儿。这事姐姐你是从哪听来的?” “皇上喜欢美女,我之前寻觅得几位美女,就献给了皇上,想让皇上开心一下。就是她们把这事告诉我的,她们说皇上是听了崔和父子的话,想要陷害程坚。”长公主道。 “这对崔家父子根本就是对奸臣,他们是怕坚儿就此做大,想害坚儿。” 糜太后听了气愤道,“你们放心,这事哀家会为你们做主的,绝对不会让皇上动你们家半分半毫。哀家要好好训斥这个糊涂的家伙,怎么能听这种奸臣的话。” 糜太后做出了保证,但这远不到柳悦想要的,柳悦继续道:“太后,请废黜皇帝,庄襄这人绝对不能再做皇帝了,他会毁了祖宗的基业,毁了卫国的社稷。” 糜太后甚至不敢相信刚刚听到的话,她瞪大了双眼,盯着眼前伏着的柳悦,愤怒与惊讶到了顶点。她右手重重地拍在了案几上,大声叫道:“柳悦!这是你说的话吗?你这是在找死!是想要被满门抄斩!” “舅妈,像庄襄这样的人不配做皇上!他荒诞无道,目空一切。你知道吗?在服丧期间,他曾在先帝的灵堂一旁与女人行苟且之事。他根本没有把舅舅放在眼里!” “还有这种事!怎么可能?”糜太后被震惊到了,她不太相信一向孝顺的庄襄会做出这种事。 “此事千真万确,一些大臣们也知道,只是不敢告诉舅妈你。舅妈大可以去问一下,还有更严重的,还有”柳悦继续道,但装假犹豫着。 “还有什么,说吧。” 糜太后深呼了一口气,她感到胸口异常慌闷,在灵堂上行苟且之事已经够让人惊讶了,居然还有更荒唐的事。 长公主接下了柳悦的话:“皇上在之前曾看上了先皇的一名妃子,还有其女儿,就是端妃和长容公主,在先皇去世后,他就召见了这对母女然后逼迫这两人一起服侍他。” 听到自己的儿子干出了这样违反伦常的事,糜太后感到晕眩不止,浑身都在不住地颤抖着,连呼吸都变得急促起来。 看到糜太后一副要晕厥过去的样子,长公主赶紧上前去扶了住,呼唤着。 在混乱急促地呼吸了几十口气后,糜太后终于稳定了下来,看上去显得有些有气无力,就像刚大病了一场一般。她闭上了双眼,又叹了好几口气,扶着自己的额头,靠在案几上:“如果此事当真,那他的确应该被废黜,但这事哀家也做不了主,群臣现在大多都是他培养多年的心腹。就算哀家下了诏令,他也不会乖乖退位。” “只要舅妈下诏书,程坚就可以名正言顺地逼他退位。”柳悦道。 “他人现在在千里之外,在国尉周平仪的掌控之下,又怎么回来逼宫。”糜太后摇头道。 “程坚现在就在殿外,等着太后的诏书。” 糜太后听了一下子哑口无言,然后缓过了神,冷笑了一声:“原来你们都安排好了,看来哀家也没有拒绝的余地了。召他进来吧。” 随后程坚就进来跪在了糜太后前。看着风尘仆仆的程坚,糜太后心中思绪纠结,她想了一会儿对程坚的称呼,是叫名字,还是叫职位,但最终还是决定叫以往的叫法,希望为自己留点情面:“坚儿,这些事都是你安排好了的吧?你想造反,想要逼宫,想要取而代之对吧?” “臣不敢,实在是皇上太过荒唐,加之想要臣的性命,所以臣才不得不出此下策。臣的命事小,但卫国的社稷事大。一旦臣被皇上除掉,朝廷之中怕是再无人能逼皇上退位。所以才现在就出手,只为了能把这样违背天伦的人赶下位,为了庄家能延续千年。只求太后能助臣一臂之力,另立新君。”程坚语气诚恳地说道。 糜太后盯着程坚思索了一会儿,点了点头答应了,拿笔墨写下了诏书,盖上印,交给了程坚。看着程坚收下了诏书,她又问道:“你们决定要杀了襄儿吗?” 程坚又马上跪在了地上,说:“臣不敢,皇上毕竟是太后的血脉,皇家的血脉,但听太后吩咐决定。” 糜太后听了点了点头,表示满意。 程坚又补充道:“但皇上是个权欲极重的人,如果只是罢黜,心中必有怨气与不甘,其党羽也不会就此罢休。还请太后三思考虑,以社稷为重。” 糜太后看着程坚良久,仿佛看透c看清了什么,最后苦笑着无力地挥了挥手,示意程坚退下,她知道自己现在说什么都没用了。 在程坚请示太后的同时,其所统率的禁军早已突破了皇宫侍卫们的防守,闯到了皇帝庄襄所在的宫殿。 听着外面嘈杂的声音,殿内的庄襄看上去有些烦躁,坐在主位上一言不发。他的面前是已经惊慌失措的崔顺,不停地走来走去,喊着些让他更加心烦的话。 “闭嘴。”庄襄愤怒地喝道。 崔顺愣了一下,惊恐的双眼像受伤后又迷路的动物,可怜巴巴地盯着他的主子,希望后者能有什么逆天改命的法子。 但庄襄没有,他也只是一个人,即使他贵为卫国的皇帝,当被冲进来的反叛的士卒包围时,他也无能为力。他能控制的兵力远比程坚多得多,但那些兵力正在千里之外,而程坚的兵却近在眼前。地位低下的士卒们对他毫不客气,把武器架在了高高在上的地位尊贵的他脖子上。而他贵为皇帝,望着一旁跪地求饶却已被杀死的崔顺,也绝不会为此而低头求饶。 不知过了多久,围绕他的士卒们让开了一条道,一个穿着将军甲胄的人进了来,威风凛凛地站在了他面前。他抬起了头,看见了谋划了这一切的人。 “程坚,朕待你不薄吧。”庄襄道。 “你自己心里清楚。”程坚说完便扔了一把匕首到庄襄的面前,然后转身要离开。 “输给你,朕心服口服。”程坚没走几步便听见背后庄襄如是说,然后接着一声刺刀进肉的声音与呻吟声 程坚兵变逼宫的事很快就传遍了全城,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消息所震惊了。街道上到处都是禁军的身影,百姓们则被赶回了家中不准上街。大臣们也都缩在各自的府邸中,观望着事态的发展,手无寸兵的他们只能随波逐流,假如有人胆敢反对程坚,必然会被立即处死。 崔府也早已收到了消息,府邸上下的人心慌慌的,传说着程坚将带兵清剿这里。所有人中,唯独只有一人看上去平静异常。 虽然在宦海多年,大大小小的事崔和已经历过不知多少,但兵变还是头一次。他并不惊讶,甚至内心连波动都没有,仿佛一切都在他的预料之中。他多年以来想要预防的事终究发生了。 望着满屋字画,这是他唯一不舍的东西。 悬挂着的白绫在他身前虽微风摇晃着,仿佛在向他招手。他病重的身体晃晃悠悠的,很虚弱,以至于站在书案就让他花尽了所有的力气。他把头伸进了白绫中,仿佛把头伸进了另外一个世界。在蹬了一下脚后,他的身子悬在了空中。白绫抠在了苍老的脖子上,他不由自主本能地挣扎着,双手不住而又无助地挥舞着,就好像在向他数十年的为宦海生涯告别。在失去意识前,他拼命地望了一眼墙上的字画,带绝望和一丝留恋离开了人间。 程坚的兵变是成功的,反对他的人固然有,支持他的人也不少。因为庄襄的行为举止过于荒诞,不少人根本不想他当自己的君王。而程坚的名声与功绩博得了人们的认可,其兵权让反对的人噤声。更重要的是他有着皇太后的支持,另立了新帝,而非自己取而代之,因此那些支持皇室的人也没有采取极端的对抗方式,至少名义上找不到对抗新皇帝的理由,尽管新帝仅是一个八岁的孩童。 当程坚把将新皇帝的即位诏书放在窦太后面前让其盖印的时候,窦太后像是在面对一个陌生人,一个她完全不熟悉的人。但她别无选择,只能默默地把印盖上。 至于周平仪,当他去程坚营地抓人的时候,程坚早已在聂城皇宫内。然后他收到了一道圣旨,一道由八岁孩童所下达的圣旨,解除了他的兵权与职位。程坚向他保证了其家人的安全,周平仪也没有勇气造反,便乖乖地交出了兵权,自己选择了自尽。 在兵变后的第三年,程坚成为了卫国第一位异姓王。 到了第五年,程坚以各种名义和手段解决了全部三名庄姓藩王。 在第八年,年幼的皇帝长到十六岁,开始有了自己想法。在这年的狩猎会上,文武百官在小皇帝兴致正佳的时候,突然提出了要其禅让皇位给程坚的要求,声称有许多吉兆显示程坚应当称帝。面对咄咄逼人的众人,小皇帝被吓得说不出话,只是看着程坚推辞再三后,接受了皇位。 而一旁坐着的窦太后则显得面无表情,就好像知道这一切会发生一样。她的确提前知道了这事,而且她也不反对。在过去几年,程坚对她一直非常尊敬,并承诺之后也会善待她及其家人。 就这样,程坚在他年近四十的时候,名正言顺地登上了皇位。程坚曾对柳悦说过一句话,即:“施政为官,都讲究一个名正言顺,就算是做大逆不道的事,也要有个让人信服的理由。” 走在楼阁林立的皇宫中,柳悦再次感觉到这里是自己的家。 在登基大典的那天,他牵着柳悦的手,在百官的注视下,登上了皇位。十几年前他们那狂妄自大的野心变成了现实。 在山呼万岁的群臣面前,程坚对柳悦私语说:“我当年许你的承诺算是兑现了吧?” 柳悦笑了笑说:“还没有,我说我要成为全天下最有权势的男人的女人,而你现在只是卫国最有权势的男人。” 程坚笑而不语。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三章 漫天的风雪无穷无尽地飘着,从脚边一直蔓延到天际,遮掩着人们视线,也让万物变得沉寂,整个寰宇除了风声,再没有其他的动静。 这个冬天显得比以往更冷,冷酷得似乎是上天想要冻结这充满不幸的人间。 当刘宿从北原一路回到景州,来到商城前时,他一直听到人们传说着一个骇人的传闻,一个让他不愿相信的传闻。但当他骑着马站在商城前,亲眼目睹了眼前的景象时,他不得不接受这个事实。 瘦弱的马不安地躁动着,马蹄在雪地里踩出了许多坑。它一旁的刘宿则望着城墙上一排排的尸体震惊了,很久都无法接受眼前所发生的事,他并不相信人会做出这种事,特别是这种事某种程度是上由他所造成的。 城墙墙脚下的雪堆似乎特别的厚,特别的高。这让刘宿有些不安,他走上前,抚开了上面的雪,结果发现雪下埋着的都是尸体,而且整整围绕了城一周。这些尸体都是平民的尸体,有孱弱的妇人,也有稚嫩的小孩,如果说士卒的死是无可避免可被接受的,但这样屠戮平民的事又有什么理由让人接受呢? 看来传闻是真的,整个商城超过三分之二的人都被屠杀了,被由他从龙城带来的恶鬼给屠杀了。 刘宿愣在原地呆了许多,直到城墙上传来士卒的叫喊,询问他是什么人。刘宿抬起头看了看,然后想离开,却发现脚动不了,也不知是害怕得无力动弹还是被冻僵了。 “路过的,马上走。”刘宿回了一声,浑身都在颤抖着,竭尽全力地移动着脚步。他的马匹似乎已经有些不耐烦了,也许也是害怕了,急切地拖着刘宿就小跑了起来,刘宿麻痹的双脚无力跟上,只能手上竭力抓住缰绳被拖着,马蹄不时踩到他身上,但马并不管,只是想要离开这城墙,离开这让它不安的地方。 离开了商城,刘宿一路心神恍惚地来到了鄑昌,镇守这里的是从龙城就跟随着他的严格。 当严格得知刘宿回来的时候,他欣喜地跑了进来,因为主持大局的人回来了,心想终于可以对付叛徒董业了。但他面前的刘宿却呆在那许久,只是一言不发,只是沉默着。 “主公?”严格不安地又叫唤了一声。 “到底是怎么回事,怎么会变成这样?”刘宿终于开了口,抬头望向严格,眼中夹杂着各种感情,有愤怒,有自责,有不安。 “董业在主公离开不久后就叛变了,杀了吕卫,关押了叶蒙。我好在事发前几日来了鄑昌,所以没事。”严格语气沉重地解释道。 “为什么他能杀了吕卫?商城中的兵权不是由吕卫控制着吗?” “因为主公让他的人掌管了商城中一些重要的兵马,包括吕卫的护卫,所以所以他才能有机会杀了吕卫,控制了整个商城。” “我什么时候做了这些的任命?”刘宿既惊讶又疑惑地问。 “就是你走之前看过的那份竹简,上面有这样的任命。” “我看过的那竹简只是一些无关轻重的任命与奖赏,我怎么可能让那个人身居要职!” “但你走后他给我们看的竹简上的确有这样的任命。” 刘宿恍然大悟,懊恼道:“被算计了,他给你们看的竹简和给我看的竹简并不是同一份,我还奇怪他为什么要临行前才拿出那东西。” “原来如此,我们都感觉那任命有些荒唐,都感觉主公不会做出这样的任命。但无奈主公不在,我们无法确认,也不好违背。” “都怪我,我应该早点除掉这个人的,却迟迟没有动手。二十几万无辜的百姓因我的失误而丧命!都是因为我的错!”刘宿说着,开始变得有些激动。 “主公,这都是董业的错,他根本不是人,并不能怪到主公你头上。” “但他是我带到商城的,这战争也是因我而起的!我推脱不了关系。”刘宿摇头道。此时他心中的愧疚前所未有的大。如果是战场上死去那么多士卒,他还能为自己找借口。但这死去的都是平民,他无法接受因为自己死去那么多无辜的人。 严格不知要如何安慰,他之前也曾提醒过刘宿,对于现在的局面他多少感觉是刘宿自找的,但他现在也只能帮刘宿找借口推卸责任。 “主公,自责也好,后悔也好,但现在目前最重要是想办法把商城夺回来,城中大概还有几万百姓,你还能把他们救出来。” “董业手中有多少人马?”心烦意乱的刘宿努力地整理着自己情绪,在他离开的时候,商城内是有两万多人马的,其中跟随董业从龙城来的也就千余人,他不太相信董业能控制住这两万人。 “大概也就三四千吧。叛乱的时候他先杀了吕卫,然后又称军中有人叛乱,说主公你被害死了,主公你是秘密离开的,你无法出现,一些人就信了。他开花言巧语使军队分裂成了两派,并带着其中一派去打另一派,两边缠斗消耗得厉害。等到大家醒悟过来,怀疑董业的时候已经是两败俱伤了,将领也被杀了。士卒们没有了领头的也就和百姓一样,作鸟兽散了。还有一些品性恶劣的士卒投靠了董业,所以他手中现在大约有四千人。董业准许这些士卒在城中随意烧杀掳掠c奸淫,收买了这些士卒的心。” “背叛我也就罢了,为什么要杀这些百姓啊。”虽然刘宿心疼自己的军队,但现在更多让他感觉后悔的是自己害死了那么多平民,罪恶感深深地压迫着他。他可以想像,在冬季过后,随着冰雪的融化,这二十余万人的尸体开始腐化,丧发恶臭,变成白骨,引发疾病,会让整个商城变得如同地狱一般。这座武国最繁华的城,因此自己的一己之私,成为了人间地狱。 “董业这人就是以杀人为乐的人。主公,如果你自责的话就想办法带领我们早点拿下商城吧,好把城中剩下的人救了。” “严格,倒是对你刮目相看啊,这种情况下还想着让我振作。但我们兵马本来就主要被放在商城,景州的几郡能征的兵早都被征过几次了,想再聚集起人马并非容易的事。”刘宿说着叹了口气,心情沉重,并担忧起明年刘令派兵来平叛时要如何应对。 “勉强凑个万把人还是可以的,主公,如果你现在就放弃了,不但前功尽弃,我们也再无容身之处了,我们没有退路。” “我知道的,是我带你们出来,我会想办法的。你先向其他几郡传书,告诉他们我已经回来了,看他们是否还忠于我。” “诺。” 望着外面灰暗的天空,刘宿突然想起了个人,问道:“赵明在哪?” “他啊,投靠董业了。”严格不屑地说,他一直挺讨厌油嘴滑舌c八面玲珑的赵明。 听了严格的话,刘宿悲伤的脸上竟露出了笑容。 虽然这样寒冷的季节带着数量不足万的兵力去攻打一座墙高濠深的城池有些可笑,但刘宿也已经无别选择。他无法等到来年再行动,一是因为商城中的居民正处于危险之中,二是因为来年刘令必然会派兵来征讨他们。 好在天公作美,在刘宿带兵向商城进发的那几天,天气都比较晴朗,让他们比较顺利地到了城下。 列阵于高墙前,刘宿的士卒们也和刘宿一样,看见了他们终身难忘的场景,无数被冻僵的尸体或被高挂在城墙上,或被弃置于墙脚下。他们中不少人发抖着,即因为寒冷,也因为恐惧。 城楼上,董业已经站在那,满脸笑容地望着刘宿。 “雁王,好久不见啊。” “董业,即使你要背叛我,也无需杀害那么多无辜的百姓吧?你难道没有半点怜悯之心吗?”面对董业的笑脸,刘宿努力忍耐着心中的愤怒,他恨不得冲去将董业活剥生吞了。 “我杀人是因为这是我的乐趣,和你无关。不对,也和你有关,我得感谢你把我从龙城带出来啊。”董业仰天大笑起来,他周围的部下也跟着笑了起来,这些人刘宿大多都认识,都是龙城罪犯中的大小首领,“我这辈子都没想到我能这样放肆地主宰一座城池的人的生死,这一切都是你拜你所赐啊!” “赵明呢?他也投靠你了?”刘宿问。 “军师,出来吧。”董业转头对身后说,然后一个身影出现在了城垛上,是赵明。 “主公,抱歉了,在下也只求一条活路。”赵明道。 “你这背信弃义的家伙!”刘宿怒喝道。 “主公,你还是回去吧,如果你不想你身后的这些士卒也白白死在这里的话。这城凭你们这点人,这点装备是攻不下来的。”赵明一副好心劝说的样子。 “雁王,你身后的这些人也算是士卒吗?衣服都杂七杂八的,武器也齐整,看上去老的老,小的小,你何苦让他们来送命呢?是怕我能杀的人不够多吗?”董业笑得肆无忌惮。 “你们跟着这恶鬼不怕下地狱吗?如果你们良心还有一息尚存的话,如果你们还是人的话,就别再跟着他做这种丧尽天良的事了!”刘宿喊道。 “别想劝动我的人了,他们手上都沾着血,全城的人手中都沾着血,城中活着的人中没有一个人是无辜的!”董业诡异地笑了笑。 刘宿不明白董业的话,心想城中的百姓已经被屠戮至尽? 风雪突然大了起来,几日不见的雪花再次从天空袅娜飘下。 “主公,先退兵吧,你不会是想在这样的天气下攻城吧。”赵明道。 下雪给了刘宿一个很好的借口,他沉默不语,转身示意鸣金收兵。 收兵之后,刘宿把营地安在了一个能避风雪的小山丘背后。 夜半之时,巡查的严格路过刘宿的帐篷,发现里面的灯还亮着,便进了去。 “主公,还不睡呢?”严格问。 “我在等消息。”刘宿看上有去有些焦虑,但眼里闪烁着某种期待。 “什么消息?”严格有些不解,完全不知道有什么重要的消息要刘宿这样等的。 “严格,你感觉我们攻得下城吗?” “有点难。”严格犹豫了一下说道。 “我也感觉攻不下,所以只能期盼别人。” “会有援军来帮我们?是国尉唐敬的军队吗?” “唐敬的事我和你说过了,他自顾不暇,没法帮我们。我在等那个人,那个曾帮我进入商城的人。如果我看人没错的话,虽然我也不是很有信心。”刘宿起身为严格斟了一杯酒。 “谢主公。”严格双手接过了酒。 “严格,我可只剩下你可以信赖了,别弃我而去。”刘宿望着对方道。 严格单膝跪在了地上,抱拳道:“严格当以死相报主公的信赖!” 刘宿点了点头,回过身,脸上却有些失望。虽然刚严格的犹豫仅有一会儿,但他还是看出来了。心想也罢,自己这样的处境,自己和严格的关系,犹豫也是正常的。严格也不过是走投无路才留下来的罢了。 这时突然传来了门口侍卫的声音,说是有人求见。刘宿的精神为之一振,让人马上带进来。 来人是穿着丝绸衣料的人,进来后立马跪在地上。 “雁王殿下,小的是赵明的侄子彭悦,特来相告要事。家叔说将在寅时开东城门,望大王届时率兵进城。” 刘宿脸色转忧为喜:“果然不出我所料,赵明到底没让我失望!” “主公,你不怕是陷阱吗?”严格担忧地说道。 “事到如今,我们还有选择吗?我知道赵明这人的志向,投靠董业不过是他的无奈之举。”刘宿毫不犹豫地说道,一边穿戴盔甲,一边唤人让其准备作战。 同样的城,同样的门,同样的计策,刘宿再次进到了商城城内。战争的烽火再次被点燃,寒冷安静的冬夜被喧闹声所打破。 这次的刘宿更加谨慎,他的士卒人数虽多于董业,但未必真打得过董业的军队。因此他在赵明的引导下,带着数百人直扑董业的住所。路上他看见了几座不小的冰山,光线昏暗也看不清到底是什么东西,他也没有时间去在意。冲进董业房间时,董业还在床上酣睡。严格将董业拉到了地上,剑架在了其脖子上。 董业先是一懵,在看见了刘宿旁边的赵明后就很快就明白了情况,不过其脸上不但完全没有恐惧,反而还露出了笑容。 “够了,我董业也已经玩够本了,哈哈。”董业一副心满意足的样子大笑道。 “杀了你太便宜你了,我要在城中百姓面前将你千刀万剐!”刘宿说着一剑砍掉了董业的手掌,后者痛苦地惊叫了起来,但脸上依然是诡异的笑,痛苦混杂着笑容变成了一副极其扭曲的表情。 在扣押了董业并解救了叶蒙后,刘宿便坐在府邸中等待着城中一切的平定,一切由严格与赵明指挥着,这段时间一直在长途跋涉的刘宿感到有些疲惫,靠在案上不知觉间就睡着了。 等到他被吵醒时已经是天懵懵亮了,而吵醒他的则是严格。 “怎么样了?搞定了吗?”刘宿问,一边搓了搓脸,想让自己更清醒一点,“你表情看上去怎么那么严肃?有什么问题吗?” “主公,你还是亲自去城中看看吧。”严格想说又不知怎么开口。 “到底怎么回事?”刘宿皱起了眉头,想起身出去,但脚有点麻,仿佛在阻止他去看。 当刘宿来到城中心时,他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虽然一路上到处都是尸体,到处都是惨状,但城中的那几座冰山,几座用水浇注的京观让他呆住了。这些塞满尸体的冰山都有好几丈高,其中最高的超过十丈。透过冰面,刘宿可以看见那些死尸的惨状与痛苦的表情。在他的面前,一个孕妇正隔着冰块用死不瞑目的双眼盯着他。刘宿不禁腿软后退了一步,跪倒在地上。 刘宿感觉到恶心c无力。哪怕是已见过无数尸体的他也一下子无法缓过来。他简直无法相信这是人能做出来的事。他不敢再抬头看,只是盯着地面。 “主公城中大概只剩下三万人了。董业让百姓们互相残杀,让他们把人头挂在腰间。如果谁没有杀过人,就要被杀。”严格尽量稳住自己的声音对刘宿说。 所以,城中的每一个人都是杀人凶手,没有一个无辜的人。刘宿终于明白了董业所说的话。所以他废尽心力所救的人都是杀人犯,都不是善者。刘宿感觉有些无法接受这样的现实,他大叫了一声,无尽的悲伤从他心中c眼中溢出。他趴在地上,泣不成声 尽管夺回了商城,但刘宿心中没有一丝一毫的喜悦。他甚至没有心情再去千刀万剐董业,因为不管怎么去折磨这人,也不足以惩罚其罪行的万一。而且也没有观众有资格去看这酷刑,都是群杀人犯而已。他直接让人砍了董业的头,挂在了城中,宣告一切疯狂已经结束。 真的结束了吗?刘宿问自己。 董业死前曾问他,因为他而死的人有多少,这些人难道不是因为他而死的?刘宿驳斥说他并不是滥杀。但在董业的嘲笑声中,他的驳斥显得毫无说服力,甚至说服不了他自己。 刘宿下令杀死了所有跟随过董业的士卒,又增加了尸体数目。但他面对三万杀过人的百姓,他却无法下手,也不可能下手。他试图说服自己这些人是被迫的,是无辜的。 刘宿下令让人把冰铸京观拆掉,但冰的硬度却让人无从下手,只能燃起巨大的火堆来慢慢融化。然而,全城都是被冰冻住的尸体,冰水将他们与地面的泥土紧紧的粘在一起,想要把二十多万尸体都处理好并不件容易的事。冬天的泥土也无法挖掘,所有的尸体都无处放置。最终刘宿放弃了,在这地狱一样的城中,等待着春天的到来,等待着冰块的融化。 污浊的冰块,血污的冰块,白色的雪花 整整半个冬天,刘宿就待在这满是尸体的城内,看着绝望与悲伤的蔓延,直到看得麻木 冬天来了,春天也不会远了。在经历了前所未有的寒冷的严冬后,万物逐渐迎来了复苏,封锁了天地的积雪也融化成了雪水,滋润着大地,汇聚成河,成为鱼的欢跃的乐园,成为鲜花与嫩草的血液。 武都皇宫中的人也卸下了厚重了衣物,换上较轻便的华服,开心地迎接着充满活力的春天。 一直体弱多病的刘令终于熬过了冬天,这让把宫中的侍医松了口气。随着气温回暖,刘令的身体也好多了。在过去的这一年,刘令总是接连不断地收到糟糕的消息,总是处于愤怒之中,对他的身体影响非常大。 坐在花园内,刘令感觉非常舒适,冰冻了一个冬季的血脉仿佛都被春天所温暖了,气息也前所未有的顺畅。 “皇后呢?怎么还没来。”刘令问左右。 “皇后身体有些不适,刚召了侍医前去诊断了。”服侍的太监回答道。 “什么病?严重吗?”刘令关切地问。 “就是最近经常抽筋,人非常容易疲倦。应该不是什么大问题,大概补补身子就好了。” “让侍医用最好的补药,不用替朕省着。”刘令说完深吸了一口新鲜的空气。 这时突然通报有人来求见,来的人是徐垦和将军魏则。 “征讨叛逆的事准备得怎么样了?”在两人行完礼后,刘令问。 “回陛下,一切已准备妥当,大军不日可出发。”魏则说道。 “这五万人可是朕从牙缝里帮你挤出来的,武国所有能调动的士卒全在你这了。边境的军队不能动,唐敬那里的更不能动。如果你再要输了,那么武国将无兵可调了。”刘令用凌厉的眼神盯着魏则说。 “臣明白,臣一定得胜归来。”魏则有些惶恐地说。 “叛军因为董业叛乱之事,正处于极其虚弱的状态。三十万商城百姓,都是朕的子民,就这样莫名其妙地死了,朕也是会心疼的。整个景州在过去一年也因为叛军的暴行,变得尸横遍野,百姓流离失所,已是伤痕累累。一个本是武国最富庶的州,却几乎变成了荒野。朕无法再忍受这种事继续下去了,朕要结束它!” “是,臣一定会剿灭叛军,还景州和武国一个安宁。臣的打算是这样的,商城城高池深,而且驻扎着叛军主力,所以臣打算先绕过商城,把其他几郡先攻下,然后再围困商城。”魏则说。 刘令听了计策后满意地点了点头,然后转向了徐垦,问道:“卫国那边怎么样了?” “卫国使者已经回去了,还说过不了多久还会再来,送更多的礼品来,与陛下,与武国交好。”徐垦回答道。 “还有呢?” “还是那些话,卫国皇帝程坚希望武国能帮助他讨伐南岳,说南岳得罪了卫国,必须要被惩罚。” “所以这就是他陈兵边境的理由,想从我们这里过境?但那要经过景州c律州的,还有慎州那沙漠,其中慎州和景州地现在都不在我们控制之中。” “正是,所以使者说他们会帮我们平定叛乱。” “哼,朕姻的女儿被人家害死,然后兴师数十万大军,跨过他国与沙漠去问罪,你感觉可信吗?把朕当傻子吗?”刘令冷笑着道。 “如果我们不同意的话,怕是会和程坚结下仇恨,让他找到入侵武国的借口。”徐垦道。 “让他收起他的小算盘。这是朕的家事,这是武国的国事,哪怕朕解决不了,也绝不会让外人插手!”刘令凶狠地说道。 “臣明白了。”徐垦低头道。 刘令再转而面对魏则:“魏则,你不能失败,如果你失败了,武国短时间内不会再有余力征讨叛军。也会让卫国人找到借口与时机。” “是,臣明白了。”魏则答道。 刘令又对徐垦道:“徐垦,北原的粮草供应要跟上,唐敬那边也不得有失。燕国人已经疯了!”说着他望向了北方,他知道接下来北原的战况将会前所未有的惨烈。他猜想,或许卫国人和燕国人已经勾结在一起了。武国正处于前所未有的危机之中,哪怕是他并不信任的人,只因为其能力优秀,他也必须要去用。 “主公,你觉得这计策可行否?”对着地图一通讲解的赵明对刘宿说,朝廷要派魏则带兵前来征讨的事他们早已得到消息。 刘宿却没有回应,眼睛虽然盯在地图上但却没有焦点。他的眼中完全是前段时间埋葬城中尸体时的景象。数不尽的尸体被搬运到离城有一段距离的荒地,他们在那挖了许多个大坑,每一个坑都是刘宿这辈子见过最大的坑,但却仅仅只能容下一小部分的尸体。这些尸体被胡乱地倒进坑中,就像被倒废物一样,毫无死者的尊严。 这段时间刘宿一直做着一个梦,梦中他扛着尸体不断地扔进坑中,不断地扔进坑中,可是怎么扔都扔不完。到后来刘宿一做到这个梦就意识到自己是在梦中,想要让自己醒来,却被困在其中,不管他怎么大叫都没有用。这时董业出现了,项上没有人头,用肚脐说着话。董业对刘宿说,他的人头还挂在商城,还告诉刘宿只有他在梦中搬运了因他而死的人的人数后,他才会从中解脱。每次恶梦都让刘宿醒来后头疼欲裂,甚至让他产生了自己被冤魂索命的想法。 在所有的尸体都被埋葬之后,刘宿举行了场葬礼,祭奠了所有死者,希望能安慰亡者,也希望同时能安慰到自己,给自己找一个减轻罪孽的借口。 “主公!主公!”赵明对着走神的刘宿叫唤道。 “哦,刚想其他事了,军师你说了什么?”刘宿回过神来,有些茫然地问。 对于刘宿最近的心不在焉,大家已经有点习惯了。赵明指着地图说道:“天气暖后明河上游的雪水都化了,加了雨季,接下来就是其汛期了。明河对于北侧这一片地区来说是一条地上河。”赵明的手指在地图上圈了一个圈,“只要把敌军引诱到这个地方,然后决个口子出来,那么就算是千军万马也会被瞬间击溃。” 刘宿他们已经无力正面抵抗朝廷的军队,因此在想着其他方法。 “这一片地方有好几个县城和村落吧?我北上的时候经过这些地方过。”刘宿皱起了眉头。 “是,但都是些小地方,户口并不多。”赵明点头肯定道。 “但也有个几万人吧?这河堤一决,这些人不都得被淹死?这里一大片田地是周围郡县的,没了这些地,就算不被淹死,饿死的人也不会少吧。我们能事先让他们撤走吗?”刘宿的心抽痛了一下,如果是之前,他或许会同意这样的牺牲,认为这种牺牲是一将功成万骨枯必要的代价,但现在他却无法忍受自己做出这种决定。 “这几个小县城容易攻下,但如果让其百姓撤走或许会走漏风声,最好就是像平常一样不做任何惊动。”赵明反对道。 “那我不能接受这种计策,我忍受不了再多无辜的人因我而死。”刘宿也反对道,神情显得有些忧郁。 “但主公,我们是敌不过朝廷的大军,你也知道我们现在兵力不足。就是那仅有的一万多人,也不过是群残兵而已。上了战场,面对训练有素的大军恐怕会一触即溃。主公,我们不是无缘故地牺牲这些百姓的,我们也是无奈啊,不是他们死,就是我们死。想要做成大事,这些牺牲是避免不了的。” “但我说了,我接受不了!难道为了我一个人,就可以牺牲那么多无辜的人吗?他们的命不是命吗?他们就没有家人吗?”刘宿显得有些生气,赵明的理由他是懂的,但这已是他求仁还是求利的事了。 “找个理由吧,商城现在不是人口奇缺吗?攻下这些县城,把城中的居民迁到城中吧。这样一来他们不会怀疑到我们的计策,二来还能充实商城户口。”一直没有开口的叶蒙突然说,这些日子刘宿的消沉他看在眼里。他知道虽然众人和刘宿自己都找了许多借口帮助刘宿推卸此次屠杀的责任,但刘宿心里还是过不去的。 “可,叶太守妙计。”赵明高兴地说道。 “那就这样办吧,蒙,你挺聪明的。”刘宿脸上露出了这段时间来难得一见的笑,虽然还夹杂着许多悲伤。 “哼,我一直都挺聪明的。”叶蒙得意地说道,刘宿的笑让他安心不少。 和部下商议完出来后,刘宿来到了府邸的后院,杀戮又即将开始,这让他有些心烦,想在这里喝点酒,静一静,没想到叶蒙也一路跟了来。 坐在亭子里,刘宿望着叶蒙叹着气,给双方都斟上了酒。 “听说这次朝廷也是拼尽全力才凑出这样一支军队来讨伐我们的。”叶蒙道。 “大概吧,毕竟现在武国也是内忧外患,燕国人在侵犯北原,卫国人也在虎视眈眈准备动手呢。律州的边防不能有一丝松懈。”武国的命运也是刘宿最近所担忧的问题之一,他所挑起的内乱成了外患的引子,武国因为他而灭亡也不是完全不可能的事。如果到时自己不但没能成为武国的皇帝,反而让刘家失去了武国,那自己可真是可笑了。 两人沉默了一会儿后,叶蒙开了口:“你现在到底是什么想法?如果你还想继续斗下去的话,就把多余的仁慈先放下吧,放到一切安定之后再说,到时候做个好皇帝,补偿你的子民。” “我知道,我知道的,我会继续走下去的,也会有分寸的。只是感觉很难过,很自责,感觉自己身上的罪孽太重。我可以现在放弃,但却不想半途而废。我明白自己不是个好人,不是个善人,虽然我想当个好人,想当个善人。我杀了很多人,为了自己的私欲,而且还会杀更多的人。” “别想太多了,想这些也没用。” “我知道,我只是感觉很累,很无奈,对自己,对一切。”刘宿说着声音逐渐变得哽咽,然后泪水越流越多,多到止都止不住,擦也擦不尽。 然而在一个月之后,刘宿他们的计划还是失败了。他们派去攻打小县城军队连几座小土城也完全无法攻克下,防守人的抵抗顽强程度远超出他们预期。人们传说着商城是座鬼城,里面到处都是冤魂,甚至传言而刘宿是妖怪,屠城是刘宿授意而为之的。 最终在魏则到达前,刘宿他们都没有将多少百姓转移到商城内。而魏则为了顺路驱赶刘宿军队也正好进了他们预先想要引诱其进入的地区。 认识到自己军队孱弱的刘宿知道自己根本无力抵抗魏则的大军,在赵明的催促之下,他下令决开了明河的堤坝。当时他就站在高处,看着洪水如出笼的猛兽一般倾泻而下,吞噬面前的一切,将一些淹没,他的敌人,他的子民,还有他的部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四章 因为多年前战争的关系,武国与卫武的关系并不好,因此两国之间通商来往也较少,百姓之间互相仇隙,其边界也人烟稀少。 但今日却与以往不同,卫国这边正有着无数的人踏过昔日不敢涉足的界线,他们是卫国的精兵强将,手中拿着利器,穿着光鲜的铠甲,人数之多可以用漫山遍野来形容,但同时却也十分有秩序。 这支旌旗蔽日的大军是卫国皇帝程坚用了二十年时间培育出来的,也许可以堪称当今世上最强的军队。 程坚骑马立山顶上,手中利剑象征性地向武国的领土挥去,心中感慨万千。为了一统天下,他已经等待了二十年,期间耐心地准备着自己的军队,等待着敌人虚弱的时机。而现在无疑是他这辈子都难再遇见的好时机,如果不把握住他将后悔一辈子。 虽然隔了二十年多,但当年唐敬留给他的话他依然清晰地记得。 “唐敬啊唐敬,朕来赴当年之约了。”程坚心想,他按在剑柄上的手在抖动,不是因为害怕,而是因为激动。 “陛下,大事不好了!陛下,大事不好了!”一名武官想要冲进内殿找刘令,但被门口的侍卫拦了住,“让我见皇上,边疆有十万火急的军情!” “没有通报不准进去!”侍卫一副不容情面的样子。 就在武官想要再说些什么的时候,殿内传出了声音:“让他进来吧。”是刘令的准许。 武官得到恩准后连滚带爬地冲到了刘令面前跪了下来。 “陛下,边疆告急,卫国皇帝程坚亲率大军入侵了!”风尘仆仆的武官说道。 刘令皱起了眉头,闭上双眼,沉重了地叹了口气,并没有显示出武官想像中的惊讶或惊慌。 “你是刚从边界赶来的吗?”刘令问。 “是的,末将是小未城来的。离开的时候城已经快守不住了,现在估计已经落入卫国人手中了。敌军可能有四五十万之多,像潮水一下,像蚂蚁一样爬上了我们的城墙。我们人还没集合好,他们就已经攻了进来。”武官道。 虽然没有亲自去过小未城,但刘令在地图已经看过这名字无数次了。当初武国发动战争,唐敬带领着数十万人结果才从卫国那得到两块小芝麻,那场战败成了唐敬唯一的败绩,也让卫国得到了喘息,成了今日的大患。 “哪有那么多人,顶多二三十万。这城本来就是他们的嘛,还给他们好了。”刘令说出了武官不敢相信的话。 “可是陛下” “该来的总是会来的,那座小城还给他们吧,在后面易守难攻的地方坚守。武国已经没有余力反击了,大军都被拖在了北原。” “可是陛下,北原城可谓是天堑,真的需要那么多人在那边吗?卫国人才是真正要担忧的啊。” 刘令看上去有些疲惫,他的脑袋正在隐隐作痛。他用右手揉了揉太阳穴,一边说道:“你说得对,既然卫国人来了,布防也要随之而变。朕立刻就写信给国尉,看国尉肯不肯分朕一点兵。”刘令说完笑了起来,不知是冷笑还是苦笑。 卫国人进犯的消息也很快传到了景州刘宿的耳中,当他得知卫国大军人数的时候不禁吓了一跳。虽然他知道卫国人一直有在边境放置兵力准备入侵,但从来没想到会声势浩大到这种程度。他意识到卫国皇帝程坚是想要灭了武国,而不是夺取一城一池的事。 在击败了魏则后的这段时间他还是比较轻松的,因为他知道刘令已经无余力再对付自己。但现在看来他们两兄弟的争执给外人提供了机会,如果他的兄长抵挡不住,那么武国的气数就会在他们手中殆尽。 “并不都是我的错吧,我只是想拿回我自己的东西,只是不想就那样死在沙漠中。”刘令安慰着自己,心想如果以后死后见到了祖先,他会这样为自己辩护吧。 刘宿没有再进攻刘令的领地,当然他自己本身也无力进攻,只是安心地经营着景州,想让伤痕累累的景州能恢复一点生机。一边担心着他兄长是否能对付得了程坚,四面受敌的武国正与两个大国全面开战中。 在卫国人开始进攻后的一个月后,程坚的使者居然来到了商城,想要见刘宿。 使者带来了好几车的财物,当这些车停在府邸前时,刘宿诧异地说不出话来。他和使者谈了话,答应了使者的请求,然后收下了财物,恭送对方离开。 当使者的背影最终消失时,一旁的叶蒙忙问:“你真的要和程坚结盟?一起攻打刘令?” 刘宿摇了摇头,笑道:“怎么可能,我现在再和刘令内耗,亡的就不只是刘令,还有整个武国。到时我怎么可能期待卫国人会留给我半壁江山。” “你这家伙,明明没真答应对方,居然还收了别人这么多钱财。简直无耻之极。”叶蒙也笑起来。 “这些钱不收白不收,至于答应出兵的事,借口多得是,粮草,人手都是借口。我们说人不够,粮食不够,或者我重病了,想怎么说就怎么说。他能奈我何?何况我们也的确无兵可用。” “你也是越来越狡猾了,以前还在武都的时候你可单纯得很啊。” “我还那么单纯的话早就死了吧。”刘宿无奈地笑了笑,然后盯着叶蒙的眼睛说道:“蒙,代我去趟武都,帮我向我刘令传几句话。” 叶蒙显然不太相信所听到的话,问道:“你让我去武都?” 刘宿点了点头。 “你知道不知道我是你的共犯,刘令会杀了我的!” “是有点危险,但他不会杀你的,我会为你求情的。” “求情?他连你都杀,你是他兄弟,你自身都难保还为我求情?” “正因为我是他兄弟,所以他想杀我。而你不是他兄弟,所以我能为你求情,让他网开一面。” “不去!”叶蒙一副不乐意地样子。 “蒙,你虽然不是我的亲兄弟,但比我亲兄弟还亲。而刘令他到底也是我亲兄长,我想借这机会重修旧好,至少想在击退卫国人前我和他能好好共处,不互相残杀。” 叶蒙沉默不语了一会儿,然后笑了笑:“毕竟你们俩兄弟都是我的旧识,我可能的确是最好说话的吧。” “谢谢你了,我的好兄弟!”刘宿抱了抱叶蒙。 “少来,哪有把我送入火坑的兄弟。”叶蒙推开了刘宿,还是有些不高兴地说道,“对了,要去找她帮忙说话吗?” “他?谁?” “你嫂子。” “哦。”刘宿脸上的表情变得阴郁,像蒙上了层乌云一般,但依然笑着,掩饰着自己,“如果你感觉有用,就去吧,毕竟国事最重要。” “所谓的国事也只是你们的家事吧。为了你啊,我要遭受多少罪,早知道当初不和你结拜就好了。” “这辈子欠你的,下辈子还你。”刘宿深情道。 叶蒙快马加鞭地赶到了武都,在武都的内殿里,他跪在地上,用眼角余光瞥了瞥坐在前方的刘令,心中在想到底要叫什么,最终决定为了事成还是应该让刘令高兴一些。 “臣叶蒙拜见陛下?” 刘令冷笑了起来:“臣?如果叛逆的臣子也算臣的话。叶蒙,我们也有好几年没见了吧,这段时间你帮了我弟弟不少忙,辛苦你了。” “雁王与我是结拜兄弟,我自然要帮他。” “哼,你可真是让我惭愧啊,结拜的兄弟比朕这亲大哥还要亲。” “即使我们只是义兄弟,但我们依然讲兄弟情谊。而陛下是雁王的亲兄弟,自小兄弟也算情深,难道就没有一丝手足之情,一定要这样自相残杀吗?让外人坐收渔翁之利吗?” 刘令收敛了笑容问:“刘宿这次派你来是为了什么?” “卫国皇帝程坚派了使者去过商城,带了许多钱财,想要和雁王结盟,并答应事成之后分他一半的武国土地由其统治。” 刘令又是一声冷笑:“刘宿不会答应了吧?” “并没有,如果答应了我就不会出现在这里。” “还不算太蠢。” “雁王此次命我前来就是为了重修与陛下的关系,他说你们毕竟是兄弟,不管陛下曾对他做过什么,只要放他一条生路,他就愿意原谅陛下。” “他愿意投降于朕?” “不,雁王想和陛下分武国而治之。” “想都别想,一分为二,一大国成两小国,何以在这乱世立足!他这是想让武国亡国。这位置,要么他坐,要么朕坐,但绝对不会两人一起坐!” “陛下你说得也对,但眼下武国强敌环伺,如果再内乱不息,那么武国肯定离灭亡不远了。” “现在不是他有求于朕,而是朕有求于他。朕并没有余力再去讨伐他了,所以他想借机索取分治武国吗?这是不可能的。” “分治武国只是一说,只是一个和解的方法,雁王并没有打算以此来威胁陛下你。” “不可能的事,朕宁愿让他一个人坐,也不会两人平分着坐。” “看来陛下还是认这个兄弟的啊。”叶蒙调侃道。 “毕竟刘家血脉,总比落入外人手中好。” “雁王说了,在平定外患之前,他不会再给陛下你添麻烦了。他还希望你能认他这个弟弟,而不是想要置他于死地。” 刘令沉默了一会儿,似乎在想些什么,然后回答道:“停战的事朕同意,但他和朕最终只能活一个。” “陛下,这是何苦呢?雁王他并不是野心那么大的人,只是你把他逼到绝路他才这样做的。”叶蒙无法理解刘令的想法,有些生气和不耐烦,在他看来这是非常简单自然不过的事,何必兄弟相残呢? “或许以前是吧,但现在,朕更无法相信他你一直待在刘宿身边,他身体还好吧?” “雁王他身体很好,他一直有关心陛下的身体呢。” “哼,他期盼着我早死吗?我的身体暂时不会有大碍,但肯定活不长久。”自傲的刘令话语中透露着些无奈与落寞,“商城现在怎么样了?” “董业叛乱,让城内人互相残杀,死了二十多万人,现在城内已是人口稀少,繁华不再了。” “二十多万人,朕的子民,死得太不值当了。”刘令道。 离开刘令所在的内殿后,叶蒙并没有离开皇宫,而是在武国皇后所居住的宫殿外偷偷摸摸地等待着,虽然等的时间并不长,但他却很紧张,害怕被认识的人发现。 没过多久,一名宫女走了出来,向他招了招手,示意他跟着进去。 “皇后刚看完侍医,正准备休息呢,你就来了。”宫女对叶蒙说道。 “皇后身体不适吗” 宫女笑了笑:“不是,是有喜了。” 叶蒙怔了一下,他知道刘宿和杨妍之间的关系与感情,甚至一时犹豫要不要继续进去请求帮忙。 在华丽的厅堂内,叶蒙见到了已为人妇的杨妍,虽然已很久没见,但杨妍的美丽并不减当年,甚至多了几年韵味,比他印象中也更丰满了一些,不至于像以前那样过于纤瘦。过去朴素的衣衫在她身上让她显得清新脱俗,而现在华丽的皇后服饰则让她显得高贵典雅。总之,不管是哪种装扮,那美丽的脸庞与娇美的身段都是令人不禁为之倾倒的存在。叶蒙想起自己第一次见到杨妍时,也曾有过心动。像这样的尤物,刘宿与刘令兄弟为之争斗也就不是什么奇怪的事了。 “叶蒙,好久不见了,坐那吧。”杨妍微笑着对叶蒙说道。 “谢皇后。”叶蒙道,然后在一旁的位置上跪坐了下来。 “在这见到了你还真是令人意外呢,是宿让你来的吗?” 叶蒙望了望一旁的侍女,杨妍看了立即明白,便屏退了其他人。 所有闲杂人走后,叶蒙便问:“夜儿呢?她没跟皇后你进宫吗?” 叶蒙的话刺中了杨妍的伤心之中,杨妍摇了摇头道:“夜儿她去世了,因为这可笑宫闱的争斗。” “啊,这样啊,真是不幸,挺好的一个孩子。”叶蒙有些后悔自己的提问。 “不说这个了,你来找我可不是闲聊的吧?宿他还好吗?”杨妍振作精神道。 “他还行,就是去年年末董业叛乱的事,弄得商城人口死了二十多万,刘宿一直非常自责,整天郁郁寡欢,怀疑自己所做的事到底是对是错。” “这事我也听说了,死了那么多百姓,实在让人心痛惋惜”杨妍的眼中流露出了伤感。 “他这次让我来,是为了和刘令修复关系,他不想再和刘令继续兄弟相残了。” “你之前见过刘令了吧,他怎么说?” “他说暂时停战可以,但承认刘宿并和好是不可能的事。” “是这样吗?停战也是因为外患不断吧他这人很固执,不容易说服。” “所以我才来找你商量。”叶蒙道,接着便把他与刘令对话的大概内容告诉了杨妍。 杨妍低着头认真地听着,一边分析思考着,等到叶蒙说完后,她叹了口气:“刘宿有时候想法也太天真了,他应该知道他这位兄长的性格,刘令宁死,也不会愿意武国分裂成两个。” “刘宿也没一定要武国一分为二,他只是不想再与自己的兄长斗争,不想再杀害更多的武国人的了。” “如果他放得下私心,牺牲自己,自不用背负这罪孽。如果他放不下,不甘任人鱼肉,那背负这些罪孽是不可避免的。或负天下人,或被天下人负,不管他选择哪条路,都最好有个觉悟,夹在中间无疑是最痛苦,也是最无意义的。” “怪不得刘宿喜欢你,你还是了解他啊,某程程度上比我还了解。”叶蒙不禁为眼前这女人的智慧所折服。聪明的男人他见过不少,但有这样见识的女人并不多见。 “他是一个温柔的人啊,但也挺虚伪的人。” 叶蒙赞同地点了点头。 “刘令那边我会试着说一下,但并不能保证有什么用。” 就在此时,传来了一阵脚步声,有人没经过通报就径直走了进来。叶蒙与杨妍转过头,惊讶地发现是来者是刘令。 “不用说了,没用的。”刘令迈着大步走到了主位上,杨妍让出位置给刘令坐了下来。 叶蒙起身走下座位,作揖参拜。 “像你这样的乱臣贼子,竟敢偷偷摸摸地见朕的皇后,你知道这是在找死吗?” 叶蒙低着头没有说话,到底是被最不想被发现的人发现了,触怒了刘令这样脾气火暴的人,后果是严重的。 “皇上,是我找他来的,我和他也算是旧相识,听说他来宫中,所以就想见见。”杨妍在一旁想要解围。 刘令瞪了杨妍一眼:“想从他那打听刘宿的消息吗?” “陛下,我既然已是你的皇后,又怀有你的孩子,又怎么会在心里惦记着其他男人。” “哼,当初大婚之前,你和刘宿在云中楼见面的事别以为朕不知道,朕让人一查就查出来了。只是不想揭穿你。”刘令的眼中有着情感复杂的怒火。 杨妍正色道:“我只告诉陛下,我绝对没有做过分半对不起陛下的事。如果不相信的话,请便吧。” 刘令看着发火的杨妍好一会儿,杨妍则瞥过头不理会他。他哼了一声,然后对叶蒙说道:“这事算了,看在皇后和你主子的面上,朕饶你一命。你立刻给朕滚出武都去!” 叶蒙抬起头,看了看杨妍,发现杨妍在摆手让他离开。叶蒙无奈了起身离去。 “你还是少生气吧,对你和孩子都不好。”两人沉默了一会儿后,刘令忍不住开口说道。 “我是你的皇后,也是刘宿的嫂子,是你们自小就认识的青梅竹马,我们一起长大。我看着你们从昔日相爱的兄弟,变成了今日相残的手足。连带着无辜的武国百姓也因你们受苦。现在刘宿低头求你和好,你就不能答应吗?”杨妍声音低落地说,语气中充满了无奈与悲伤。 刘令沉默不语,没有回答。 杨妍继续说道:“你还记得以前狩猎的时候,一只熊扑向年幼的刘宿,当时稍长的你毫不犹豫地拿着剑冲了上去,挡在了惊慌失措的刘宿面前。不是你的话,也许刘宿早已死了。” “也许当初朕没救下他会是更好的结果,朕也不用把自己的亲兄弟逼到这种程度。” “你们到底是兄弟,有相像的地方。到最后,你还是没杀了他。” “朕后悔了,武国现在的处境就是朕当时一时心慈手软所造成的,朕不能一错再错了。或是他当皇帝,或是朕当皇帝,朕都能接受。但朕绝对不会将武国分为两半,也不会将皇位拱手相让!” “不能和好相处吗?” “朕当初放他一条生路,结果就是今日这样。” “我明白了我有些累了,想休息会儿,你能让我单独待会儿吗?”杨妍疲惫地说道,看着离开刘令的背影,她终于明白了刘令的固执是她不可能说服的,是她不可能改变的。一个是她的丈夫,一个是她曾经所爱,也许现在也还爱着的人,两人之间你死我活之间的斗争看来是不可能和解了。 她想对刘令说刘宿的反应是被逼出来的,但最终没有说出口。 肚中传来一阵疼痛,孩子仿佛也和母亲一样在伤心着。 殿内空荡荡的,刚刚还在激烈响着的争论声一下子归于虚无。杨妍的感到有些无力,她是一个无心权力的人,也因为没有权力只能随波逐流。如果无法说服,就只能听天由命。当然,也许她现在也并不太在乎吧。她抚摸着肚子,想要安抚不安的胎儿。心想不管外面男人们怎么争斗,只要她肚中的孩子平安就好了吧。 “就是这样,或是你坐这皇位,或是他坐,但绝对不会两人分而治之。”城墙上,归来的叶蒙对刘宿说道。 刘宿望着城墙下活力逐渐有些恢复的商城,听着叶蒙的报告,平静地点了点头。 “有孩子了吗?我也马上要当叔叔了啊。”刘宿感叹道。 “总之,你们和解的事是几乎不可能了。但在现在这样外患严重的情况下,你们可以比较和平地相处。” “外患卫国人强大的程度让人有些意外啊,据说卫国皇帝程坚为了这次入侵,准备了二十年,真有耐心。是个厉害的角色,恐怕我和刘令都不是他的对手。” “至少在打仗方面,我们有唐敬。” “唐敬?你知道唐敬此生唯一败绩是拜谁所赐的吗?” “我知道,就是那程坚,但那次唐敬也没损失兵马,平安地撤回了。对了,北原那边和燕国人打得怎么样了?” “尸横遍野,血流成河。”刘宿说着望向北方,想起几个月前自己所见过的北原城,相像着它现在的惨烈战况。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五章 这或许是刘宿这几年来度过的最平静,又最不安的夏季与秋季了。身在景州的他没有受到战火的波及,整日里除了处理一些琐事外便无所事事。秋季的丰收是让他难得高兴的事,至少能让景州恢复一些生气。他对景州的百姓有着负罪感,多少想让他们有一段平静而安宁的生活,虽然也许并不能保证太久。他减免了赋税,鼓励生产,虽然这些都不是一朝一夕就能有效果的。 另外一方面,刘令的朝廷军队在律州与卫国大军激战着,而且败多胜少,这让刘宿十分担心。如果刘令失败的话,那么他也将唇亡齿寒,很快地就会被程坚消灭掉。在北原的唐敬与燕国人已经打到了白热化阶段,虽然敌人凶猛,但也显露出了强弩之末的迹象,如果能唐敬这边能取胜的话,一切局势都将明朗起来。 不过刘宿担心的是,燕国人真的会因此而退却吗?也许会拼个鱼死网破吧。 平常无所事事的刘宿总会去商城的城墙上,趴在那看着城内的情景,看着城内居民的忙碌地生活着。相比之前的满城死尸,现在的商城让人感觉要好很多。他将一些其他小村庄与郊外的居民迁到了城中,给他们分配了住宅,因此商城的生机得到了一定的恢复。 秋季的收成很不错,因为刘宿现在军队不多,对军粮的需求也不高,因此更多地留给了百姓,在刘宿看来这是他对景州百姓的一点微小的补偿。 紧跟着秋季而来的是冬季,相比去年的严寒,今年要暖和了许多,初雪也要细小许多,让人感叹不知是否是上苍对那些衣不遮体的人的怜悯。 刘宿喜欢这份安宁,甚至期盼自己能永远统治景州,在这里创造一片乐土,而其他势力也永远不会入侵。 “殿下,有使者求见?”正当刘宿在城墙上发呆的时候,侍从突然冒了出来。 “使者?哪家的?”刘宿感到十分意外地问。 “东周国的。” 刘宿皱着眉头在脑海里思索了一圈,想不出来者的目的会是什么。 周国皇帝余仲是个年龄有些大的家伙,比刘宿的父亲还年长许多,当刘宿父亲还健在的时候就和余仲的关系就非常好,甚至经常来往走动。刘宿从小到大见过不少次余仲,对其也算恭敬。按刘宿对这余仲的了解,这是个野心不大的人,作为皇帝甚至有些过于慈祥和天真了。在这危机存亡的时刻,这人突然来找自己到底是为了什么? 府邸里,使者已经等待多时了,而赵明与叶蒙也已在那里。 看着堆了一地的礼品,刘宿心中疑惑更盛,不知对方为什么要如此盛情。 “我国皇帝想请雁王去我国做客。”来使说明了目的。 “做客?”刘宿更惊讶了,张着嘴巴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 “对。”使者神秘地笑着,“事实上,是陛下有一爱女,想嫁给殿下,但不知与殿下两人心意和不和,所以想请殿下前去走一遭。” 刘宿的嘴张得更大了,迷茫地望着赵明与叶蒙,但这两人也只是笑着不敢相信。 “世伯为什么想要把女儿嫁给我这个落魄的皇子?”刘宿问。 “陛下说在你小时候就挺喜欢你,在贵国先皇在日就曾戏说过要将女儿嫁给你。殿下你当时也答应了。”使者满面笑容道。 “还有这事,多久了?我都不记得了”刘宿搜索着记忆,只是稀薄得记得有大概这么一回事。 “总之,现在陛下的女儿也十六岁了,陛下年龄也老了,想找了能托付女儿和国家的人。” “世伯女儿才十六?” “是的,陛下老来得女,疼爱得不行。可怜膝下无子,又不想传位给其他皇族,想让自己子孙继承皇位,所以想找个像殿下这样的好女婿。” 面对突如其来的好事和使者的恭维,刘宿笑了起来。这他辈子遇见过不少出人意料的怪事,但这事在其中也算是排名前列了。 “哪怕我现在的处境他也要吗?” “周国虽然不比武国,但也有不小的土地,百万的人口,加上殿下手中的景州,合起来也不失为了大国了。” “蒙,军师,你们怎么看?”刘宿转而问一旁的两人。 “这是天赐良缘,殿下不能错过周皇帝的一番美意。”赵明道。 “去看下呗,应该不会太危险,我陪你去。”叶蒙道。 刘宿低头思索了一下,然后点头答应了。 既然是去拜访别国皇帝,那么礼物什么的自然要准备妥当,而曾是商人的赵明对这些得心应手,将一些景州的特产与一些名贵的宝物都包装好装上了车。商城从来不缺这些东西,特别是死去了许多人,大多数财物都成无主之物后,刘宿自然而然地收缴了这些东西。 一同以往的还有叶蒙和几十名护卫。虽然有被囚禁的风险,但考虑了可能性和收益之后他们还是决定一试。 “如果成功了,那么我们处境可就会变好太多了。”在前往周国的路上,叶蒙畅想着事成之后的场景。 “哼,也许事情不会那么顺利呢。自从我遭遇磨难开始,我的运气就一直很差,这种天上掉馅饼的事我从来没有奢望过。” “不要那么悲观,所谓苦尽甘来,总会有好事发生的。”叶蒙鼓励说,相比以前,现在的刘宿变得更加容易忧郁,总是一脸落寞的神情,让他有些担心,只有和自己在一起的时候会笑得多点,“对了,不知道周国的那小主公长得啥样,不会是丑得嫁不出去所以才找上你的吧。” “一国之主的女儿,再丑也会有人争着上前娶的。” “如果长得漂亮的话就便宜你了,既得了美人,又得了她的国家。” “她或美或丑都不重要,脾气如何也都不重要,只要她是个女人,哪怕是个不会说话的傻子,只要能成为我们结盟的工具,我都会接受的。” “你当初还说就算违逆先帝的旨意,也要和自己喜欢的人成亲,没想到今日已经为了前途饥不择食了。” “到了现在,很多事已经不是我可以选择的了。” 相比南方才下初雪,北原城早已经被冰雪覆盖了好一段时间,而风雪也阻止了燕国人疯狂的进攻,双方已经休战好一段时间了。 执掌着武国大部分兵力的武国国尉唐敬在房间中,和手下研究着接下来的部署。 房间内烧着炉火,温暖得像夏天一般,让人忘记了外面正刮着刺骨的寒风。 在大多数将领看来,今年的兵事就此结束了。他们互相讨论着无关紧要的事,畅想接下来要干什么,有些人打算去狩猎,有些人打算养伤,还有些人则想回家乡看一下。在他们充满欢乐的讨论中,只有唐敬一个人沉默着对着地图 在经过十几天的跋涉后,刘宿一行人终于来到了周国都城艳阳。虽然比不上武国的武都与战前的商城,但作为周国的国都,这里也是十分繁荣的城市了,街道上人流如潮,叫卖声此起彼伏。被雪覆盖的房子与街道也显得十分整齐有序。 最后他们在一间大酒舍前停了下来,下马抖了抖身上的积雪,将行礼搬进了里面。酒舍内除了他们空无一人,周国人已经为他们把这间艳阳最豪华的酒舍包了下来。在周国逗留的这段时间他们将居住于此。 刘宿的房间或许是周国所有酒舍里最好的,布置既雅致又清新,器具都干净到散发着光芒。疲惫的刘宿倒在被褥上,被褥既柔和又温暖,火炉的热量让他昏昏欲睡,让他的眼皮越来越沉。 正当刘宿要睡着的时候,门被“吱呀”一声打开了,刘宿没有睁眼,只是听脚步声就分辨出了来者是叶蒙。 “宿,我帮你打听了一下,听说公主不是丑八怪。”叶蒙兴奋道。 刘宿奋力睁开了眼,看见活力充足的叶蒙,心想这家伙哪来那么好的精神。 “皇帝的老婆一般都是貌美如花的女人,一代代相传下去,一般不会太丑的。” “就是,比如杨妍,那是真漂亮。你们兄弟为她可是斗得社稷都不要了。” “胡说什么,我和刘令的事与妍儿无关。” “杨妍生的孩子肯定也很漂亮,可惜啊,不是你的喽。” “你再胡说八道我就拿线把你嘴缝起来。” “说到你痛处了吧。对了,难得来次艳阳,要不要出去逛下,风土人情到底和武国还是有些不一样呢。听说周国的窑子别有一番风味,美女不比商城的差。” 刘宿转了个身,背对着叶蒙说道:“我有些累了,明天还要见余仲,想要休息,养精蓄锐,你自己去吧。” “那好吧,你好好休息,毕竟正事要紧。对了,不管明天你对那公主中意或不中意,你都要想办法取悦她,不要意气用事。” “这事我还要你教吗?我自有分寸的,倒是你,明天也要陪我进宫的,不要闹得太晚。” “行,那我走了,你好好休息。”叶蒙说完便转身离开并带上了门。 叶蒙的脚刚踏出房间,沉重的睡眠再次向刘宿袭来,把他的意识拉入了黑色的深渊 疲惫的刘宿睡得很沉很香,甚至连一点梦都没有,仿佛婴儿一般。所以在他被人的敲门声所吵醒的时候他甚至有些震怒,他有些火大地坐了起来,甚至有些想打敲门的人。他的脑袋迷糊一片,过了好一会儿才听清敲门的人在急促地叫唤着他。 刘宿望了望窗户,糊着纸的窗户已没有阳光的投射在上面,看来已经是晚间。他不知觉间睡了好几个时辰。 敲门声还在不断地响着,他能感受到其中传达出的焦躁。 “来了。”刘宿叹了口气,起身开了门。 敲门的是一同来的随从。 “殿下,叶太守和周国的临泽侯打起来了。”侍卫急忙报告道。 “怎么回事?他不是说去逛窑子吗?怎么就和周国贵族打起来了?”刘宿感觉有些头疼。 “叶太守带了几名兄弟一起去的,酒喝多了脾气也大了,恰好他和临泽侯看上了同一名姑娘,于是两人就争了起来,然后就打起来了。” 两人边说边下楼。 “现在他们人呢?”刘宿道。 “在官府呢,官府派来的人还在下面,周国都尉让你过去调解一下。” 刘宿无奈只能让人牵来了马,在周国人的带领下,迎着风雪来到了官府。进入其中,刘宿看见了酒已醒了一半的叶蒙在对着他笑,而叶蒙的对面则坐着一位脸上带着淤伤的约摸三十多岁的人。 在大堂正位上坐着的人看见刘宿来了便离开了座位,作揖报了名字与官职。 “在下是周国都尉步让,雁王能移步此处,实在是在下的荣幸。”步让作揖道。 “不敢当。刚来一日下属就惹祸,惊动都尉,实在是惭愧至极。”刘宿也还礼道。 “其实也没什么大事,就是两边喝醉酒,耍了耍酒疯,等酒劲过去了就清醒了。只是这位是被封了侯爵的皇亲国戚余琰,如果殿下不出面,怕难消对方的气,也会让朝中大臣误会殿下的部下过于傲慢,刚来就惹事。” “都尉的好意本王铭记在心,之后定当登门感谢。”刘宿说,然后转向一旁的余琰,作揖赔罪道:“临泽侯,是本王的部下失礼了,有眼不识贵人,还请多当担。” 让刘宿奇怪的是这个余琰的脸上全然无怒气,反而是有些高兴地看着刘宿。 余琰站了起来,颇有兴趣地观察着刘宿:“你就是武国的雁王刘宿?” “是。”余琰那如针芒一样锋利的视线看得刘宿有一些不舒服。 “你在武国的事迹我都听说了,没有一兵一卒,凭借三寸之舌得到了董业的支持,然后又数次以少打多,以弱胜强,得到了景州之地。实在了不起的。是个能争夺天下的英雄人物。” “侥幸而已。” “在经历了董业叛乱的重创后,现在又想要到周国来挖好处,想把周国置于跨下。” 刘宿表情一下变得有些难堪,勉强笑着说道:“我只是受贵国皇帝的邀请,所以才来的。” “你来不是为了我们的公主和土地,难道是为了游玩的?” 刘宿一时不知要如何回答,好在步让发声解了他的难堪:“临泽侯,不要太无礼了!” 但余琰并没有管步让,继续问刘宿:“雁王殿下,你可有心天下吗?” “我自认没有那样的能力统一和治理天下,所以也没有那样的愿望。”刘宿强忍着怒气道。 “不会吧,以你的出身和你所做到过的事,你难道就没想过天下?是个男人都应该有这样的志向吧!”余琰越说越大声,甚至笑了起来。 “临泽侯还醉酒没醒,先扶到卧室休息。”步让对手下说道,两个士卒上前半拖半请地把余琰带离了大堂。” 等到余琰离开,步让继续和着稀泥道:“临泽侯酒还没有醒,疯人疯语,请殿下不要见怪。” 刘宿阴沉着脸,沉默了一会儿后问:“都尉,你今日帮了我,我十分感谢c敬重你。我想问你一件事,周国朝中大臣们对我此番前来是持什么态度的?” “哈哈,自然是欢迎的啊。雁王可是贵客,是我们陛下的贵客。” “对于我来娶贵国公主和可能有的其他目的呢?你们是怎么看的?”刘宿又问。 “哈哈,这事我们臣子说了不算,我们只是唯皇上所说的去做。而且众臣子的心难以捉摸,殿下就算是问了我,我也很难准确地回答殿下啊。” 刘宿确认到无法从步让口中得到任何有意义的话,也不会有真正意义上的帮助。他转向还在坐在那笑着的叶蒙,道:“走吧,回去吧,丢人现眼。”但话中却没有一丝责怪之意,甚至亲自上前扶着叶蒙起了来。 不知是因为傍晚睡了太多的缘故,还是因为意外事件的缘故,刘宿那晚难以入眠,脑海中一直回荡着余琰的面孔与话,直到快天明的时候才朦胧地睡去。 第二天下午,当刘宿一行人都准备好要进宫的时候,他发现叶蒙并不在队伍中。 “叶蒙呢?”刘宿询问手下。 “还在房间里呢,叫了几次了都不出来。” 已经骑在马上的刘宿无奈又跳下了马,走进酒舍来了叶蒙的房间前敲了敲门。 “非要我亲自叫你才出来吗?我又没怪你。” “马上就好。” “真是的,马上就要出发了,让人等可不好。” 过了一会儿后,叶蒙才从房间里出来,看来已经完全从昨夜的醉酒状态中醒来,心虚的他看也不看刘宿一眼,只是道:“走吧。”就径直下了楼。 刘宿摇了摇头,跟了上去。 招待刘宿他们的宴席设在了周国皇宫内的紫烟宫,一些以紫色与黑色为主色调的宫殿。 黑色是基础的底色,比如墙壁,地面均为黑色。而帷幕与画栋则用紫色。一个让人感觉非常厚重的宫殿。 周国皇帝余仲在殿门口接受了刘宿,一位年纪六十多岁的老人,穿着黑色的纹着红花纹皇袍,和刘宿多年前的印象变化不大,只是苍老了一些。在余仲的旁边站着的是周国的皇后,看上去比周仲年轻不少,可能四十岁都未到,带着金钗与璀璨的珠宝,穿着鲜艳的深衣,是一个相当美艳的妇人。 “这么年轻貌美的老婆,你说周仲吃得消吗?”跟在刘宿后面的叶蒙笑嘻嘻地在刘宿耳边私语道。 刘宿面上带着微笑,没有去理会叶蒙,在余仲的引导入了右边第一个座位。 在刘宿座位的对面,刘宿发现了一个撅着嘴的少女,穿着紫色的襦裙,眼中似乎带着不情愿的怨恨望着其他地方,唯独就是不望向刘宿这边。漂亮一词也许并不适合用来形容她,娇小与可爱也许更加合适。 十六岁,也许还会长大吧,刘宿心想。 能坐在这种位置的少女自然不会是普通的少女,正如刘宿所猜测地,在众人都入座后周仲为刘宿做了介绍。 “朕的宝贝女儿,余夏,封号紫嫣公主。不过和这宫殿的名字不同,不是烟雨的烟,而是嫣然的嫣。”余仲颇为高兴地说道,尽管女儿有些不情愿,但他相信自己看中的刘宿是能让她喜欢起来的。 “很好听的名字和封号。”刘宿夸奖道,一边向余夏点头致意,但换来了却只是一对白眼。刘宿心中不禁想,任性的小孩,也许事情并不会像自己希望中的那样顺利。 “这是武国的亲王雁王刘宿。夏儿,就是父皇经常和你说起的,他小时候可答应过要娶你呢。”余仲说着大笑了起来。 哪怕是经历过各种场面的刘宿,在众人面前被这样说也有些不好意思。 作为子女,婚姻之事大多都不能自主,但余仲显然是非常地宠爱他暮年才好不容易得到的女儿。甚至通过使者传达了如果他的女儿不满意,这婚事也可能无法达成的意思,因此刘宿必须要让余夏满意才行。 相较于余夏,刘宿的年龄要大许多,若非这几年动荡的命运,他早应该成家了。在刘宿的眼里,余夏就是一个小孩,而这种任性与叛逆自己也曾有过,因此也不难理解其心情。自己的人生无端地被人安排,怎么样都会不爽的吧。只是有些人会反抗,而年纪大点的,有些阅历的人会发现有些事是无法反抗而认命了。 之后的宴席上刘宿和余仲还有其他的一些大臣聊了不少话题,比如有关他父皇的旧事,比如一些余仲在武国的经历,其中最吸引人的话题就是刘宿如何在逃离龙城,并率兵以弱胜强的。听了刘宿的所讲的故事,众人纷纷夸赞刘宿的聪明才智。刘宿分不清哪些话是出自真心,哪些只是酒席上的虚妄之言,只能全部归类为虚情假意,因此就像以往一样越听越觉恶心。 宴会进行了一会儿后,焦点已经完全在刘宿身上,而一直坐着不说话的余夏则觉得有些无聊,便在没人察觉的情况下起身离开了。 回到了自己的住处,余夏感觉自己终于松了一口气。宴会上的气氛实在是让她感觉烦闷,大家都围着一个自己从来不认识的男人喧闹着。 “公主,你在吗?”门外传来她侍女小小蝶的声音,然后人也跟着进了来,看见余夏扑在被褥上撅着嘴,便道,“公主,这宴会可是为你开的,你怎么一声不吭就走了?皇上正在让人到处找你呢。” “没意思,谁想嫁那个落魄亲王。” “人家长得也不差啊,年龄也还好,而且听起来挺有本事的,也没得罪你,公主你怎么就那么讨厌他啊?好像还没见面的时候你就在讨厌他了吧?” “哼,这种人不就是为了我父皇的皇位来的吗?大家都说了,想吞占我们周国而已。这种势力小人有什么好嫁的。我才不要,如果父皇逼我,我就逃出宫去。” “公主,别说瞎话了,逃出宫你能去哪啊。” “反正我有很多珠宝,还藏了许多金子,在外面待个一年半载,等这落魄皇子回去不是什么难事。” “公主,我可不许你这样胡闹,如果你要逃走,我可是要遭罪的,我要告诉皇上!我可不想死。” “小蝶,你跟了我那么多年,就这样出卖我吗?”余夏鼓着嘴瞪着她的侍女说道。 “可是你这样逃掉我可是会被重罚的啊!我才不要因为你的荒唐事受罚!” “那我明天就把你送到宫中最苦最累的地方去,或者你跟着我一起逃吧,正好可以照顾我起居。”余夏面露狡黠之色,笑道。 “公主,别闹了!” “没意思”余夏显得有些泄气,把头埋到了枕头中。 “我打听过了,皇上也没说一定要把你许配给那雁王,如果你不同意的话,皇上也不会强迫你的。” “这么说,只要让父皇知道我不喜欢这个人,讨厌这个人,而他也讨厌我,那么这桩婚事就不会进行了对吧?”余夏立马恢复了精神,转过头对着侍女开心道。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六章 宴会上,周国的大臣们都一个个轮流着来敬着刘宿酒,而刘宿为了讨好他们也都来者不惧。在喝吐了几次后,刘宿终于支撑不住醉得不醒人世。等他再次醒来的时候,他发现自己已经身处自己在酒舍的房间了。 “蒙!叶蒙!”他尽全力地叫了几声,感觉自己喉咙干得像龙城的沙漠一样,随时都会裂开。没过一会儿,叶蒙推开门,头探了进来。 “给我倒点水吧。”刘宿想起身起,但身子沉重地几乎动不了,脑袋也混沌一片。 于是叶蒙便让人送来了一些蜂蜜水来解酒,然后扶着刘宿坐了起来,把蜂蜜水递了过去。甘露一般的蜂蜜就像沙漠上的大雨,一下子滋润了刘宿的喉咙和胃。 “你今天没怎么喝啊?挺清醒的嘛。”看着行动自如c神态平和的叶蒙,刘宿道。 “说好来保护你的,总不能都醉得一塌糊涂吧。” “哼,你好意思说,昨天晚上你给我闹得麻烦。我看是你心虚了。”刘宿感觉自己的脑袋在一阵一阵的疼,心脏每跳动一下,脑袋就跟着抽动一下。 “昨天我的确有点喝过了,不过也是那个人挑事在先,满口污言秽语,酒劲之下就有些不冷静了,也不能全怪我。今天我看了一圈,那个家伙好像没有出席。” 刘宿感到头晕目眩,便闭上了眼睛。 “我意识到一件事,这些大臣我们都得好好拉拢,就算老皇帝同意,没有这些大臣的支持,我们在周国也会寸步难行。这段时间有空你可以多走动走动,给他们送些钱送些礼什么的。” “这事你亲自去会比较好吧?” “老皇帝让我去陪那小公主,抽不开时间。你代我转达我的问候就行了。” “你能搞定那小公主吗?” “不知道,感觉就是个小孩。” “那你就像哄小孩一样好好哄哄她,把她哄开心了就有机会了。” “虽然没说过话,但她好像对我有成见,也不知是谁在她面前说了我的坏话。” “用你的这张嘴,好好把她哄舒服了,那些坏话也就没用了。对付女人嘛,就算是小女孩,甜言蜜语总是有用的。” 刘宿突然想起了杨妍,对付那个聪明的女人,甜言蜜语大概是没什么用的吧。 杨妍是他第一个喜欢上的女人,从懵懂的童年时期开始他就一直憧憬着这个女人。虽然两人有过一段感情,但一切都因外力而中断,成为了他这辈子最大的遗憾之一。他还记得在十三四岁的时候,他曾和刘令一起随唐敬出征过,间隔一年回来后,当他再次见到杨妍的时候差点以为见到了仙女。少女出落得倾国倾城,在不知不觉的朝夕之间由璞玉被神仙雕刻成了连城之壁。大概刘令也是在那时候爱上杨妍的吧。不管是智慧还是美貌,都是周国的这位小公主所不能比拟的。喝过琼浆玉液的人再喝寻常的人间美酒,自然会感觉索然无味。 “对了,你说那老皇帝怎么会那么喜欢你啊。”叶蒙疑惑地问。 “大概是感觉我是个好人吧。他居然还记得我小时候不让刘令杀小香猪的事,那只小香猪还是他送得。宴席上我说到因为董业叛乱的事,商城死了不少人,我还为此哭过几次。他听了后就一直安慰我,还说知道哭就说明我不是个坏孩子。”说到这刘宿不禁笑了起来,没想到自己那么大了居然还会被叫小孩。 第二天午后,叶蒙留在酒舍,准备收买大臣人心的事,他将带来的黄金分成了几份,思考着要如何分配。这些黄金都是程坚的。而刘宿则按约定去了皇宫,在太监的引导下来到了一个花园,等待着紫嫣公主余夏的到来。 这次约会是老皇帝余夏安排的,目的是为了让刘宿和余夏多接触,增进彼此的感情。但在刘宿到达约定的地点等了好一段时间后对方都没有来,太监也去问了两次,确认人还是会来的。于是他只能枯坐着,无聊地看着结冰的湖面发呆。冰面很薄,甚至可以看到下面游动的鱼儿。好在今日的风不大,阳光也明媚,坐在外面也不至于太冷。 在等了快半个时辰之后,周国公主终于姗姗来迟,穿着件紫色的曲裾,一副厌恶的样子看着刘宿。 还没等刘宿开口,余夏就先声夺人,将刘宿讽刺了一番:“这是哪国的高贵亲王啊,怎么这大冬天地来我们这寒酸的地方游玩。不会是有什么特别的目的吧?难道是想吞占我们小国的国土?” 余夏的话出人意料地直截了当,因为是大实话,刘宿竟一下子竟不好意思把那些虚伪理由搬出来,表情显得僵硬无比。 “昨天还挺会讲的,今天怎么就成哑巴了?看来是被我说中了吧。真是无耻之徒。” 面对这种态度,刘宿有些无奈,甚至感觉这对话有些无法进行下去了。 这时余夏突然看见刘宿腰间挂着的一个饰物,不禁面露喜色道:“这块玉佩不错啊,你一个男人挂这种玉佩不合适吧,送给我吧。” 刘宿低下头,发现被看中的是叶蒙当初送他的兔子玉佩,便想礼貌地回绝:“这块玉佩是他人相赠,不好轻易送人。如果公主喜欢,我可以让人”但他话还没说完,余夏的脸就拉了下来,一把扯过玉佩,然后用尽全力将其往湖面扔去。 “谁稀罕这破玉佩,我等下让父皇还你一百个。”余夏扔完玉佩,一脸的得意和鄙夷。 刘宿的脸立即阴了下来,甚至想去瞪余夏,但强忍着没有发作,转而径直朝湖中走去。 一旁的太监见了立马想要阻止,大喊道:“殿下,这冰面很薄的,行不得人。”但刘宿走得飞快,不管不顾地踏了上去,脆弱的冰面连一步都没有坚持住,立刻破裂开来,冰冷的湖水没过了刘宿的脚c腿。 “殿下,请回来,危险啊。”太监跟上前想拉住刘宿,但到了湖边却不敢下水,眼看着刘宿越走越深,直到湖水湖快没过脖子的时候才走到玉佩旁,小心翼翼地伸手拿起了玉佩,然后往回走。 回到岸上的刘宿混身湿漉漉的,冬天厚实的衣服在吸水后也变得沉重异常,整个人都在不住地颤抖着。 一旁的余夏早被刘宿出人意料的举动吓了一跳,一脸惊讶,像看见了一个疯子一般。 “快拿干的衣服来!殿下,请这边走,去暖和的房间吧。快去告诉皇上,哎哟,这罪怪下来,我怎么受得了啊。”太监一边向手下发出指示,一边苦着脸哀叫着,仿佛刚是他下了水一般。 刘宿转向余夏,做了个揖正色道:“公主,今天就先告辞了。”然后跟着太监离开了。 “有病!”被甩了脸色的余夏有些气愤,也转身离开了。 回到住处,余夏一把重重地推开了门,扑在了自己床榻上。 “公主轻点,我刚把小公主哄睡着呢。”侍女小蝶从侧室走了出来,看见余夏在发闷气,“怎么了?怎么那么快就回来了?那雁王惹你生气了?” “那人真是有病,不就一个玉佩吗?让下人去捞就可以了嘛。”余夏抱怨着,但居然有些底气不足。 “到底怎么了?公主你告诉我吧。”年纪比余夏稍大一点的小蝶耐心地询问。 “你知道裕儿喜欢兔子的,我看见他有块刻着兔子的玉佩很好看,就想要过来。谁知他居然不给!我想我反正是要让他讨厌我,就把他的玉佩扔到湖面的冰块上了,谁知道他居然二话不说就冲到湖里去了,那冰块薄得很,一踩就裂,他就在水里走着,把玉佩捡回去了” “这么冷的天,游那全是冰的湖怕是会感染风寒吧?” “是他自己下去的,不关我事。” “不是你把他玉佩扔过去的吗?” “可以让下人坐船去拿啊,又不会没掉,真是的,急什么啊。” “反正你也是想让他讨厌你,目的也达到了吧。公主,你不会是在自责吧?” “啊?怎么可能!他死活和我有什么关系,我巴不得他冻死掉。” “他上来后怎么样了?” “被许公公带去换衣服了,大概父皇也会去看他吧。小蝶,父皇会骂我吧?” “当然了,皇上可很喜欢那雁王呢,不然也不会想把你嫁给他。” “父皇肯定更喜欢我吧,不会因为他责罚我什么吧?” “公主你又说傻话,皇上肯定更疼爱你啊。” “可是他会骂我呢”余夏担忧道。 “你要是怕骂,就乖乖地和雁王成亲吧。” “才不要,那种怪家伙。”余夏撅着嘴,一脸的不乐意。 听到因为自己的女儿,刘宿在寒冷的冬天跳到了湖里,余仲赶紧赶到刘宿的面前,对包裹着棉被坐在榻上的刘宿不断地道歉。 “这太不像话了,哪有这样刁蛮的女儿啊,哎,也怪朕,对她太宠了。” “公主还小,所以才有些鲁莽吧。也可能因为突然听说要被许配给我,所以有些抵触,陛下还是不要责怪她了。我也年青,下趟水没什么大碍的。”刘宿说,他可不想这桩可能的婚事因此泡汤,即使是这样刁蛮的公主。 “该说的还是要说,该骂的还是要骂。朕已经把她宠成这样了,怕是没几个人能受得了吧。” “没事,再过几年就懂事的。我以前也挺胡来的。”刘宿安慰道。 “朕看你脾气好啊,如果你娶了她,要好好替朕包容她。”余仲想到自己年龄已经苍老了,而女儿却还幼小,不禁有些伤感和担心。 “如果公主不嫌弃的话,我一定好好照顾她一辈子。”刘宿道。 余仲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这事是朕女儿有错在先,我们可以借此气势压制她。就算她不愿意,也不会反抗得太厉害。” “这”刘宿听了不禁有些哑然失笑。 当天刘宿在宫中休息了一会儿就回到了酒舍,到的时候叶蒙并不在酒舍中,直到晚上很晚的时候才回来。叶蒙回来后告诉刘宿,他今天用了一天时间跑了好几位周国重臣的家,其中包括丞相江允c国尉方德宠c都尉步让及一些其他身居要职的官员,给他们送去了重礼,用拐弯抹角的话许以好处。 “那么多钱都用光了?”刘宿有些惊讶地问。 “用光了,我们在办大事,总不能太抠门了吧。” “也罢,反正是别人的钱。他们这些人什么态度?” “至少表面上都没有反对你的。” “嗯,也只能如此了。那个临泽侯府上你去了吗?” “去了,我向他道了歉。”叶蒙说着笑起来,“然后一起去喝了花酒,所以才弄到现在才回来。” “他说了些什么?” “他说你是能争霸天下的豪杰,和卫国皇帝程坚一样厉害角色。这话你喜欢听不?” “程坚的故事我听过不少,以前不懂,后来经历多了,细细思考,越来越觉得这人高深莫测。我比不上他这个余琰真是一个有意思的人。” 第二天,刘宿的身体因为昨天的意外还有些不适,因此在房间中休息,思考下一步的行动,结果等来了余仲的话,让他明天和余夏一起去城内游玩一圈。 “这次别再因为什么琐事搞砸了。”叶蒙嘱咐道。 “琐事吗?如果再让我选一次,我还会那么做。” 叶蒙听了欣慰地笑了起来,拍了拍刘宿的肩膀。 “有你这句话就够了。把这事做成吧,让我成为你的垫脚石。就算你背叛我,我也能接受,而你的失败则是对我最大的背叛。” “说的什么傻话。” “你以为呢?我是带着这样的觉悟才跟着你的,你就自私点吧,别犹犹豫豫的。” 刘宿有些动容,甚至有些惭愧,目光不敢直视叶蒙。 在休息了一天后,刘宿的身体就好了很多。他再次按约定在午后来到了皇宫,在余夏住所外的小园子里等着。经历了上次的故事后,刘宿这次已经做好了长时间等待的心理准备。 然而余夏依然是不情愿的,哪怕余仲曾告诉她刘宿曾为她说过好话。但她也害怕再次惹怒她父亲,于是在犹豫之中慢慢吞吞地迟迟不肯换好衣服。 “公主,快一点吧,别又像昨天一样让人家等那么久了。”拿着衣服的小蝶都有些劝累了,软磨硬泡地催促着。 “我就是要让他等,如果这都等不了,那就说明根本没有心意娶我。” “公主,你愿意嫁给他了?” “胡说,我只是想让他更讨厌我而已。对了,裕儿呢?”余夏突然想起刚刚还在旁边闹腾的妹妹不见了。 “好像刚出去了。” “去把她找回来,可别走丢了。” “哪会啊,这是在皇宫,小公主大家都会看着的呢。” “让你去就快去。”余夏着急地命令道,小蝶无奈地出了去。 正当余夏庆幸可以拖延时间的时候,小蝶很快地又一个人回了来。 “裕儿呢?”余夏问。 “在外面和雁王殿下玩呢,不愿意跟我回来。”小蝶摆出一副无奈的样子说,露着幸灾乐祸的表情。 余夏显得有些生气:“怎么能随便让她和陌生人玩!把她带回来!” “小公主她不听我的。” “我自己去!”余夏说着站了起来,出了门向小园子走去,任凭小蝶在背后叫唤也不理会。走到门口的时候她犹豫了一下,然后偷偷地露出头向园子里看去,发现自己的妹妹正和刘宿玩得开心。 原来无聊的刘宿在园子里等久了,居然在那堆起雪人来。然后小公主余裕看见了也跑来要一起堆。虽然不知道这小女孩是谁,但可爱的样子让刘宿很喜欢,便愉快地一起玩耍起来。 余裕欢乐的笑声让余夏不忍心去打断,那可爱的样子也让她看了很开心。 “公主!”追上来的小蝶看着偷偷摸摸的余夏小声的叫道。 “算了,让他们玩一会儿吧。我们回去吧。”余夏转身往回走。 “换衣服吗?” “”余夏撅着嘴沉默不语。 “这次再搞砸了的话,皇上会很生气的。”小蝶为余夏找下台的理由。 “那就换吧。”余夏一副勉强的样子答应了。 小蝶满意地笑了起来,跟在余夏的后面道:“我感觉雁王会是个好姐夫呢。” “别胡说八道” 等到刘宿堆好第三个雪人的时候,余夏也刚好梳妆完出来,站在刘宿面前,向余裕招了招手,呼唤道:“裕儿,过来。”余裕便小跑着扑上去抱住了余夏的腿,在余夏刚换的衣服上留下了肮脏的印迹,但余夏毫不在意,她抱起了妹妹,一脸关心地嘘寒问暖,在问了几个问题后交给了侍女,并说:“小蝶,你把她抱回去吧,给她换套衣裳。” 刘宿完全没想到余夏还有这么温柔的一面,虽然后面送走余裕后脸色就立刻风云变化,白了刘宿一眼。 “我不要,我要和叔叔一起玩。”余裕叫嚷着。 “小公主,不要闹了,你姐姐和大哥哥还有事呢。”小蝶接过余裕安慰着抱走了。 知道了小女孩身份后的刘宿吃惊不小,不禁暗暗佩服余仲,心想哪天再生个皇子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宫中我也玩腻了,我们去宫外吧,我刚好也有想去的地方。”余夏说完便走起来,也不正眼看刘宿。 “任凭公主喜欢吧。”刘宿说着跟了上去。 路上一开始两人并不说话,气氛十分尴尬,直到刘宿把话题扯到余裕身上。 “我妹妹挺可爱的吧?” “可爱,天真浪漫。公主好像挺宠溺她的。” “那当然,我就这么一个妹妹。对了前天我向你要玉佩也是为了裕儿,她可喜欢兔子了。” “但公主,这玉佩是我好友所赠,是我好友奶奶传给他母亲,又由他母亲传给我好友的。我实在不能把它送给公主,如果小公主喜欢,我可以让人专门去弄些来。” “算了,我让人去弄些相似的来就好了。”然后两人又一阵沉默,余夏低着头走着,过了一会儿,忽然对刘宿道:“我之前可能对你太刻薄了,你别太生气了。好多人说你都是唯利是图的坏蛋,想要我们周国的皇位与土地才来的。” “或许有么点原因吧,但来的初衷还是因为你父皇的盛情难却。以前你父皇来我们武国游玩的时候我们就经常见面,只是没想到他现在还这么中意我。” “宫里的舌头多,各种流言蜚语都多,有时候真真假假我也分不清。” “是这样的,我也是在宫闱之中长大的,感同身受。” 刘宿说着朝余夏看了一眼,居然意外地看见了笑脸。两人之后的气氛也不再那么尴尬了。 到了宫门口的时候,余夏突然停下了脚步,转过身着一直跟着的几名护卫说道:“你们离我们远一点,不然太引人注目,没法像寻常百姓一样逛了。” 护卫首领犹豫了一会儿,然后看了看刘宿和他身上佩戴的剑,心想至少有个经历过沙场的男人保护着自己的主子,便点头答应了。 接着两人先是在热闹的街头买了一些吃的,然后又去逛了一些小店,给余裕买了一些玩的c吃的。在艳阳最好的布店中,余夏对着店中最上等的布料挑三拣四,弄得老板很没面子,甚至一气之下把他们轰出了店。最后余夏又拉刘宿去了金店,但在店门口刘宿驻住了脚步,面露难色。 “公主,我身上的带着的钱不多了。”刘宿略显尴尬。 “才买了这么一点就花光了啊。” “平常我也不怎么带钱,也没想到今天会和你出来买东西。要不我们叫那些护卫先借我们一点吧。” “把你那玉佩当了吧,那玉的成色不错的。”余夏嬉笑着。 “不成,这东西不能当。” “到底是落魄亲王啊。”余夏取笑着刘宿说,眼珠一转,道,“我们去赌坊吧,赢点钱回来。” “那地方太乱了吧。”刘宿担心道。 “怕什么,我们有人跟着呢。” “但那地方不适合公主去吧。” “去不去?不去我自己去。”余夏任性地说道,不等刘宿回话就径直走了。刘宿无奈也只能跟了上去。 经过几个拐弯,两个来到了个规模不小的赌坊,里面挤满各种各样的人。有身着华服的贵人,也有粗布麻衣的穷人。人们在其中大声地叫嚷着,被欲望所吸引,或在与欲望做搏斗,或已臣服于欲望,喧闹非常。 余夏看起来异常兴奋,眼里闪着光,拉着刘宿朝一赌局走去。 看着矮案几上的赌具,余夏问刘宿:“会吗?” 刘宿摇了摇头。 旁边的一名大汉听了自信地对他们说道:“不会没事,跟着我下,我已经赢了一天了!” 刘宿点了点头,然后跟着压了注。 然而不知是大汉的好运到了头,还是刘宿与余夏的到来把他的好运给赶跑了,他们开始押哪输哪。没过多久,刘宿不多的银子便输得一光二净,离开了赌坊。 虽然输了钱,但余夏却为自己经历了新事物而高兴,思忖着接下要去哪里玩。 刘宿在人群中寻找着护卫的踪影,却不经意间看见了余琰,后者正瞪着余夏,那眼神分明带着恨意。刘宿以为自己看错了,想要再次确认时余琰已被人群所淹没。 正当刘宿感觉奇怪时,余夏又拉着刘宿朝城北走去。 “我们又要去哪?”刘宿问。 “去爬澪山吧,冬天从澪山上望下来可美了。” “城外?来回会不会太晚了?而且有积雪,山路又滑,不好吧。”刘宿道。 “我好久没出宫了,也从来没有这么随心所欲地玩过,陪我去嘛,好不好?”余夏停下脚步,嘟着嘴说祈求着。 刘宿对余夏的撒娇措手不及,前日还和仇人一样,今日却在求自己陪她玩。但对于刘宿来说,这是一个好的转变,只要把眼前的这个小孩哄高兴了,收益就将是整个国家!这样的买卖绝对不会亏。 因为落水,刘宿的身体还有些风寒的迹象,有些疲惫,但还是他强打精神点头答应了。 艳阳城是一座依山而建的城,在离城西北方的不远地区就是一片高大的群山,最近一座山名为澪。山上的清泉流落下来,汇聚成河,滋养着这一方土地,让这里的居民繁荣地生活着。 和余夏出城门不久后,刘宿曾转头望了一下背后,却没有发现护卫有跟上来。心想是不是在城里拥挤的人群中跟丢了。他想往回走确认一下,但余夏却在前面催着,于是他们又走了一段距离,到来了山脚下。 在登上石阶之前,刘宿又回头望了一下,结果还是没有看到护卫,只有几个平民在后面,而且这些平民都还在看着他。刘宿一下有了不好的预感,在上山的过程中不断地偷瞄背后,结果发现有三个平民跟着他们上了山。刘宿感觉这些是想要对自己不利。这时山脚下还有一些其他路人,这三个装成平民样子的人恐怕是想等刘宿到了更荒凉的地方后再动手。 刘宿不禁握住了腰间的佩剑,走到余夏旁边按住了肩膀想对她说悄悄话。余夏先是被吓了一跳,以为刘宿要对她说什么害羞的话,竟显得有些不好意思。但刘宿却表情严肃地说了些让她恐惧的话。 “别回头!听着,我们的护卫不见了。后面可能跟着想要加害我们的人。这面下山的路只有一条,我们没有退路了,只能想办法先上山,再找其他路下来。” 余夏惊呆了,眼中露出了惊慌,想要扭头确认情况,但被刘宿按住头制止了。 “不要让他们发现我们已经觉察了,不然他们会马上动手的。看见上面那条小路了吗?到了那里后你假装走那条路要去小解,而我坐在路口等候。你就趁机绕到山里,然后在那里等我。如果等不到我就找机会自己下山搬救兵。” “你要和他们打吗?” “我感觉我们跑不过他们,只能拼一下试试,山路狭窄,他们就算人多也无法施展开来的。” “是因为我所以跑不过他们对吧?” “总之,你别出来,不然就成了我的累赘,到时我就更难对付他们了!” 余夏点点头,趁和刘宿对话的时候用余光瞄了一下下方,结果看见三个有些异常的平民在向他们快步走来,不禁有些惊慌失措,好在刘宿牢牢地按住了她的肩膀。 接着两人便假装没发现对方,在走到一条叉路的时候对话了一下,刘宿便坐在了原地的一块石头上,托着腮一副无聊的样子看着远方的风景,只用余光观察着下面的动静。而余夏则走了侧路,向山另一面绕去。 等到几个平民距离刘宿很近的时候,他们终于发现了异常,看见了刘宿手里正握着剑盯着他们。他们便扔掉了斗笠,拔出剑朝刘宿冲了过来。刘宿则从叉路口又往上走了几步,确保敌人无法从多个方向攻击他。 虽然刘宿也曾练过剑术,但终究只是平时防身所用,和这些专门的杀手有些差距。事实上刘宿心中根本没有信心赢这几个人,但事到如今也已别无选择。凭借山路的狭窄,他每次只用对付一个人,而居高临下的优势也弥补了他剑术上的劣势,甚至让他在场面上占据了优势,几度逼迫敌方退步。 让人没想到的猛烈攻势让带头的刺客不禁几次后退,而他身后的同伴反而成了他的阻碍,在他后退躲避的时候阻碍了他,结果被刘宿一剑刺中面门,惨叫一声失去重心跌滚下山去。在他掉下去的同时,他还本能地抓住了害他中剑的同伴,于是三个人瞬间只剩下一个人。 刘宿瞬间信心大增,朝最后一人攻去。谁知这殿后的人才是三人中剑术最高超的,哪怕刘宿占据着有利地势,也依然被打得节节败退,踩在湿滑的雪上后一个踉跄摔到旁边陡峭的山坡上,所幸在滑下去的时候抓住了一根树枝止住了跌势。 最后的刺客笑了,拿着剑去砍刘宿,刘宿便换了根离山路更远的树枝,以至于刺客无法够到。 “没用的,砍不到你我可以把这树给砍了!”刺客一手搭着山坡,另一手拿剑砍着树枝。树枝并不粗壮,只要再砍两下恐怕就会断了。 “你有种别砍树,让我回去和你再比过!”刘宿喊道。 “就你那三脚猫的剑术也想和我比?再练十年吧!大爷没空陪”但刺客还没说完话就被重重地踹了一脚,本来就探出去并不平稳身体一下子失去了控制,掉到山坡上滚了下去。 “刘宿!”余夏第一次叫唤了刘宿的名字,脸上满是担忧,伸手想要拉刘宿回来。 但刘宿示意余夏让开,然后小心地攀着石头爬回了山路上。 “你有没有受伤?”惊魂未定的余夏问道。 死里逃生的刘宿喘着气摇了摇头,刚才是他这辈子离死最接近的一次。 但一切并没有就此结束,他一直望着山下的眼睛看见了先前滚下去的刺客正在回来。虽然滚得很远但并没有死,树木的缓冲下止住了下坠的趋势,重新爬回山路上又在向他们接近。而且更糟糕的是山脚又有几个穿着行动奇怪的平民在上来。 顺着刘宿的目光,余夏也发现了这点,变得更加害怕了。 “怎么办?这次没可能打过了吧?”慌张的余夏问道。 “跑吧,往山里跑。看有没有机会跑掉!”经历过险恶战场的刘宿并没有因此过于惧怕,咬了咬牙,拉着余夏便往山上走去。 恐惧感,湿滑难走的山路,再加上平时并不怎么动的余夏很快就出现体力不济。喘着粗气坐在了石阶上对刘宿说:“我走不动了,你管自己走吧。” “他们可能会杀了你的!”虽然刘宿也已经疲惫不堪了,但意识在强撑着他。 “一个人死总比两个人死好吧。” “我是来娶你的,怎么可以把自己的新娘扔在这里不管。就算是死也要死一起吧,做个孤魂野鬼多可怜。”刘宿说着鼓励的话,想让余夏重燃求生的欲望。 处在绝境之中的余夏竟然露出了高兴的笑容,拉住了刘宿伸来的手再次站了起来,艰难地往上爬着。 就在他们爬过半山腰的时候,天空突然起了风雪,哪怕是去年那最寒冷的冬天,刘宿也没遇到过这么大的雪,再加上天色渐暗,视线变得有些模糊不清。 刘宿笑了起来,回头向山下望去,发现已无法看清远处。 “我们有机会逃跑了!”快筋疲力尽的刘宿重新振奋起了精神,他感觉脑袋有些热,有些昏昏沉沉,但意志让他坚持着,“这风雪不但能遮掩视线,还能把我们的脚印给埋了。” “太好了,可是我真的走不动了。”好消息让余夏一下子放松了下来,无力地坐在了雪地上。 “再坚持一会儿就到山顶了,到了山的另一面我们就好逃了。”刘宿继续鼓励着,拉着余夏起了来,强迫着对方前进。 在顶着风雪不知又爬了多久,两人终于爬到了山顶,此时天色已经完全入夜了。加上风雪的影响,刘宿几乎无法看清远处的情况,也无法观察到后面的追兵是否还在继续。就在两人躲在一块大岩石后面避风的时候,脚下的雪突然松动了,一场小雪崩把两人冲了下去。在掉下去的一瞬间,刘宿以为自己这次必死无疑了,他只感觉人天旋地转,四面八方全是雪,一副要把他完全埋葬的样子,然后他的头似乎磕到了某块坚硬的岩石,让他失去了意识 等到刘宿再次醒来的时候,他发现自己在一个小山洞里,眼前是泪眼婆娑的余夏。 “你终于醒了!吓死我了!”余夏说着扑上来抱住了他,温暖的眼泪从她的脸蛋上滚到了他的脸上,滑到了他冰冷的唇上。 刘宿手有些麻木,但依然尽力抱住了余夏,安慰地拍了拍她的背。 “我还以为死定了呢。”劫后余生的刘宿笑了笑,观察了一下自己的处境。他正处于一个似乎是人为挖出来的小山洞内,洞内光线非常昏暗,里面还有一些人落下的破烂工具和烧过的柴火,心想也许是猎人们用来避难过夜的吧。他又望向洞外,风雪还在刮着,积雪快把狭小的洞口都堵上了。一旦堵上,哪怕是那些刺客也不好找到他们吧。除非他们一开始就知道这地方。至少可以确定的是现在可以安心地休息一下。 “你刚说死也要死一起,这是真的吗?”余夏满怀期待的眼神望着刘宿问。 刘宿点了点头:“真的,既然你冒险回来救我,我也不会丢下你不管。” “不准骗我!不然我一辈子都不会让你好过!” “那就缠着我一辈子吧。” 甜蜜的情话让情窦初开的余夏心满意足,却又有些不安,紧紧地抱住了刘宿,她这辈子都未曾带着这样悸动的心情抱着一个人。 “回去我就和我父皇说,让他为我们订立婚约吧。” “嗯,只要你愿意和我这落魄亲王在一起的话。” “落魄不落魄都无所谓,只要你真心对我好就行了。” “肯定对你好的。” “还有我有时会很任性的,你要让着我!” “我就当让小孩子吧,毕竟我是大人,长你几岁,得让着点。” “我也不小了!不是小孩。” “你见识过的,经历过得还太少了。”刘宿想起自己十六岁的时候,也许比眼前的这小女人更加幼稚吧,之所以勉强称之为女人是因为余夏近在咫尺的双唇竟让他有些冲动。 余夏撅了撅嘴,但也没再反驳。 “我好冷,抱紧我。” 刘宿便按命令抱得紧紧地。余夏看上去安心了许多,安静地闭上了眼,把头靠在了刘宿的怀中,没过多久便传来了均匀的呼吸声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七章 在天还是蒙蒙亮的时候刘宿醒了过来,这一觉他睡得并不安稳,一直处于半睡半醒的迷糊状态,生怕追杀的人赶上。 微亮的晨光通过洞口的积雪传到了洞内,告诉刘宿是时候离开了。他低头看了看怀里正在酣睡的少女,雪白嫩滑的肌肤吹弹可破,长长的睫毛俏皮可爱,薄薄的嘴唇散发着诱惑。即使不如杨妍,十六岁的水嫩也足以迷惑大多数男人的心。 刘宿看了一小会儿,还是摇了摇余夏的身子,后者在迷糊的呢喃声中醒了过来,惺忪的睡眼有着呆滞地望了望周围,想确认自己为什么在陌生的环境中醒来。 “起来吧,得走了。”刘宿催促道。 看见刘宿,余夏清醒了一点,想起了昨日所发生的事,点了点头嗯了一声想要站起来,但站到一半却又倒在了刘宿的怀里。 “我脚麻了。”余夏面带微笑地望着刘宿。 刘宿便小心地侧过身,从余夏身旁抽出了身。 “你先自己揉揉腿,我去外面看下情况,我们必须要早点走,再迟点也许那些刺客也会醒来追赶过来。” 尽管余夏嘟囔着嘴表达着不满,但刘宿却假装没有看到,走到了洞边在积雪上挖开了一个小洞,向外面张望了一下。 暴风雪此时已经停止,周围万籁俱寂,并没有半个人影。尚未完全升起的太阳还呈昏昏欲睡状,投下的光线阴柔而昏暗。 刘宿将雪完全推开,走到外面观察了一下自己所处的位置。他现在正处于另外一座山的山脚下,之前他们爬上来的山在稍远的地方。也就是说昨夜他昏过去后,余夏用她娇小的身体拖着他走了近两里的雪地。也不知道她是怎么找到这山洞的。 “在发什么呆呢?”余夏欢快地声音从背后传来。刘宿转过身,看见她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完全没有落难的苦恼。 “他们也许还在原来上来的路上等着我们,我们不能走原来的路,必须要从其他地方下山,然后从其他城门入城。”刘宿假装自己刚刚在思考道。 “嗯,那我们从那座山下去吧,绕个远路,我认识路哦。”余夏指着远处的一座山说道。 “好,走吧,我们得快点走。”刘宿躲避着余夏的目光,急急忙忙地出发了。 “你性子好急啊。”余夏小跑了几步跟上来。 “该急的时候要急的,兵贵神速。”刘宿头也不回地说,快步前进着。 余夏无奈只能隔一阵小跑一下来追赶刘宿的速度。 在走了一阵后余夏小跑到刘宿身边:“我肚子饿了。” “回到城内随便你吃。” 余夏听了撅起了嘴。 又过了一会儿,余夏落得刘宿有些远,而刘宿对她爱理不理,头也不回的样子,她有些失落,蹲在地上不再前进。 刘宿走了一会儿发现身后没有动静了,便回过头,发现余夏在远处蹲着,一动不动地看着他。他有些不解,无奈地往回走到余夏的身边,看见了她幽怨的眼神。 “怎么了?”刘宿问。 “我走不动了。” “再坚持一会儿吧,在这里等着很危险的。” “你是大男人,走得那么快,我跟不上。” 刘宿呆了一下,然后一副醒悟过来的样子。 “那我慢慢走吧,按你的速度。” “扶我起来。”余夏向刘宿伸出一支被冻得通红的手,刘宿握了住,感觉冰凉冰凉的,把余夏拉了起来。 但余夏并没有想走的意思,而是撅着嘴看着别处:“背我。” “我实在没有什么力气背人了,我的好公主。” “我不管。” 刘宿无奈地叹了口气,背对着余夏蹲了下来。余夏笑了一声,扑在了刘宿背上。少女柔软的触感从背上c手上传来。 余夏并不重,比刘宿想像中的要轻。但刘宿背得并不轻松,因为他的体力实在已所剩无几,而且在积雪中背着人行进远比他想像地要更加困难。走了一段距离后,刘宿便感到有些到极限了,双腿都在颤抖。 余夏满脸幸福地靠在刘宿背上,不时地吹着刘宿的脖子,戏弄着刘宿。 “别吹了,别乱动,掉下来的。”刘宿说,结果却引来一阵嬉笑。 “放我下来吧。”余夏突然心满意足地说。 刘宿松了一口气,放下了余夏,口中喘着气。 “走吧。”余夏欢快地说,走在了前面。而此时刘宿已经筋疲力尽,变得跟不上余夏的速度。 “快一点。”故意走得很快的余夏在前方大叫道。 “我走不动了。”刘宿感觉自己的脚像拖着两个铁球,每动一步都很艰难,只能慢慢地走着。 余夏在前面等了一会儿,又跑了回来,陪着刘宿一起走。 “你不是没力气了吗?怎么像兔子一样跑来跑去。”刘宿满眼幽怨地说道。 “高兴了就有力气了,不像你,一个大男人,才背几步就没力气了。下辈子投胎做个女人,当我妹妹吧,我会好好疼你的。”余夏得意地说道。 刘宿感觉自己被耍了,也没有力气反驳,叹了一口气后开始管自己前进。 之后两人又走了很久,直到下午的时候才从通过另外一座山下了来,然后又绕了些路来到了南门。 相比以往,今日守门的士卒要格外的多,一名武官在他们入城的时候认出了余夏。 “公主,你怎么在这?终于找到你了!” 武官兴奋地跑上来,行礼道。 “我们遇见刺客,逃了一夜。”余夏解释道。 “刺客!哪来的刺客?” “不知道。”余夏摇了摇头。 “这些刺客在城内的时候就跟着我们了,不知什么时候把我们的护卫暗杀了。当我们到了城外的时候发现了他们,但已经退无可退,只能在外面逃亡了一夜。”刘宿道。 “这位是雁王殿下吧?” 刘宿点了点头:“正是。” “这事关重大,必须要先禀报皇上。皇上现在担心得很,请公主和殿下马上进宫吧。我带人亲自护送你们。”军官道。 刘宿想答应,但又马上犹豫了,想要对付他们的人很可能是某些周国的官员,现在这些人完全无法信任。 “不了,我要先回住所和我的部下汇合,公主也和我一起走,到时我们会一同进宫的。你可以先派人知会皇上,告诉他我们马上就到。” “那也好吧,请雁王好好保护公主。”军官说着给刘宿他们让了路,并派了几个人跟着刘宿他们。 刘宿他们快速地赶到酒舍,在里面叶蒙正愁眉不展地盘坐在那,托着头,一副憔悴的样子。 “主公!你回来了!”一名眼尖的部下看见刘宿后兴奋地大叫起来,叶蒙一听忙转过头来,看见刘宿与余夏正站在他面前,脸上的阴霾一扫而光。 “你去哪里了?我们找了一夜,整个艳阳都给我们搜遍了!” 回到酒舍的刘宿也松了一口气,说道:“我们遭遇了刺客,有人想加害我们。”一边指着眼前的位置对余夏说:“公主,坐下休息下吧。我们等下就进宫。” 余夏默默地点了点头,优雅地跪坐了下来。 叶蒙则显得有些兴奋,对余夏行了个礼,叫唤了一声公主。 坐关睥余夏也微微欠身对叶蒙点了点头。 叶蒙拉着刘宿走到了一旁,揉着刘宿的脖子说:“好家伙,你拿下她了?” “嗯,差点把命都搭进去了。” “不错啊,小看你了。之前还是个小辣椒,现在看上去温柔似水啊。” “大概之前她还没见我之前就抵触我,所以才会显得那样。但这两天和她接触多后,意外地发现并没有那么泼辣。” “厉害厉害,佩服佩服。怪不得当初你能得到杨妍的倾心。” “这完全是两回事。”叶蒙拿杨妍开玩笑让刘宿有些不舒服。 “你看见这小妞看你的眼神,闪着光呢。女人只有看自己心爱的男人时眼里才会闪烁那样的光。”叶蒙偷瞄着余夏,发现正在喝茶的余夏目光不时地朝他们看来。 “行了,她怎么样都无所谓,只要我们的大事能成就行。把你那新买的玉佩给我。” “我不是给过你一块了吗?” “你想我把那玉佩送人吗?快点拿出来,回头我赔你十块。” 叶蒙从怀里掏出一块雕着苍鹰的玉佩,递给了刘宿,后者则接过后朝余夏走去 “陛下,紫嫣公主和雁王来了。”周国皇宫的内殿之中,一名太监面带喜色地对余仲说道。 “快宣他们进来!”余仲迫不及待地说道,他在这已经等了很久了,昨天一夜他都没怎么睡。 当余夏进入殿堂的时候,一旁的皇后已经忍不住扑了上去,哭泣着抱住了自己的女儿, “陛下。”刘宿作揖说。 “宿儿,你们总算回来了,可担心死朕了。”忧心忡忡了一夜的余仲露出了放心的笑容。 “陛下,我和公主在城外遭遇了刺客,一直在逃命,所以才会现在才回来。” “这事我知道了。”提到正事,余仲的笑容收敛了起来。 “我推测想要加害我们的人恐怕是某位皇亲贵戚。” 余仲的眉头变得紧锁,摆了摆手,对他的皇后和女儿说道:“皇后你先带夏儿去休息吧,我和雁王谈些正事。” 皇后点了点头,带着女儿离开了。余夏临走前跑到刘宿面前说道:“等下来看我。” 刘宿嗯了一声,点了点头。然后余夏便欢喜地跟着她母亲走了。 “看来你们进展不错啊,过几天就把你们的事定了吧。”余仲乐呵道。 “一切听陛下安排。” 余仲随后宣见了都尉步让。步让一直在宫内等着消息,因此很快就到了。 “你和都尉说下情况吧,把你的怀疑都告诉他。”余仲道。 刘宿便把过去一天所发生的事全盘告诉了步让。 “也就是说,殿下你现在怀疑是临泽侯指使的刺客?”听完了刘宿的叙述,步让道。 “我也只是怀疑,并没有确凿证据。一切还需要步都尉细查。” “临泽侯的确有做这事的动机陛下,臣请让臣带人先把临泽侯关押起来,再行询查与审问。”步让对余仲道。 “嗯,既然有嫌疑,就先关押起来,没罪再释放吧。”余仲面露悲伤之色道。 “是,臣即刻去办。” “嗯,去吧。” 得到旨意后,步让便快步离开了。 看着步让离开的背影,余仲不禁仰头长叹了一声,好像做了一件自己极其不愿意做的事。 刘宿感觉这可能涉及到余仲的痛处,也便没有问。 过了一会儿,余仲对刘宿道:“宿儿,朕累了,想休息一下。你也先回去休息一下,然后再去找夏儿吧。” 刘宿点了点头,看着老皇帝在太监的搀扶下,迈着有些疲惫的步伐离开了。 周国国尉方德宠本在家中休息,但突然收到了都尉步让的邀请,要他立即前往都尉府,但又不肯透露是什么事。于是他带着疑惑赶到了步让的府上。 “不知步都尉找老夫何事?”两人见面行过礼后,方德宠问。 “机密之事,里面再说。”步让说着引导方德宠向府内走去,直到一个独立的小屋内。 屋内已经有人在内,而让方德宠惊讶的是坐在主位上的余琰。余琰坐姿随意,面带微笑,眼中充满了让人难以琢磨而又锋利的光芒。 “步都尉,这不是陛下让你去抓的人吗?怎么会在这里?”方德宠问步让。 但步让没有答话,而是走到了一旁的座位上坐下。 方德宠将目光移到另外一个人身上,那人竟是周国丞相江允,一副一切都早已知道了的表情。 “方国尉既然来了,就别站着,先坐下吧。”余琰道,语气如同以往一样的轻浮随意。 方德宠感觉有些蹊跷,便道:“老夫还有些事要办,先告辞了。”说完转身想走,但却发现门已从外面锁死。 “方国尉,你不会以为进了这个门,还能若无其事地出去吧?”余琰带着戏谑的语气问。 方德宠思虑了一下,再次转身,走到位置上坐下,动作自然而然,毫无慌乱。 “有什么事就说吧,老夫听着。” “事情大概就如老爷子所想的,我们要逼宫。让余仲那老家伙退位!”余琰一副从容地说,好像在谈论一件非常小的事一般。 “丞相,都尉,你们都赞同了?”方德宠望向江允和步让。 “自然,这事我们最近一直在谈,只是老国尉你对余仲比较忠心,因此直到现在才告之你。”江充道。 “已经到了弓已上弦的地步了对吧?如果老夫同意,则为共谋,如果老夫反对,则被灭口,对吧。” “老爷子到底是明白人。余仲那老家伙要除掉我,我已经没有时间可以等待了。更重要的是现在是一个好时机,是一个不可多得的好机会!”余琰道。 “什么机会?” 余琰故意沉默了一会儿,换了个姿势,虽然依然随意,盯着方德宠的眼睛道:“老爷子难道就没有对余仲最近的所作所为有所不满吗?” 方德宠沉默了,避开了余琰的眼睛,盯着地面。 “堂堂一大国皇帝,因没有子嗣,又不想把皇位传给宗室里的其他族人,就去其他国家随便找了一个落难的皇子!想将女儿许配给他,然后再将皇位传给他!世上还有比这更荒唐的事吗?”余琰笑着说道,仿佛在讨论天底下最可笑的事,他顿了一下,看了看方德宠,后者依然盯着地面沉默着,但身体出现了摆动,“没有!哪有一国皇帝将自己的土地,将自己的子民拱手相让的事?没有,前所未闻!”余琰的声音慢慢变得高亢起来,“我朝祖宗在混沌之时,与天下豪杰逐鹿,经过大小百余战才创立了周国,定下朝纲,建立庙宇,授受爵位。年年祭祀不缀,岁岁福泽子孙。所以在座各位才能着锦衣于家中,断国事于庙堂,身居高位,受人敬仰。但现在,这个糊涂的老家伙却疯了!要把一切交给外人!这种事我们怎么能忍?这是灭亡之举,是要把我们送入虎口,任人宰割!明明可以自己掌控一切,为什么要请他人来掌控?” “雁王看上去并不是一个昏庸无能的人,而且秉性善良,会是一个不错的君主的。”方德宠说。 余琰笑了:“老爷子为何如此天真?你当真认为刘宿那家伙会留下你们这群故国老臣吗?作为一个武国人,他真的会信任你们吗?没错,如你所言,他并不是一个昏庸无能的人,因此这才更加会清洗你们,而且手段更狡猾,更无声无息。像毒药一样,慢慢地每天喂你们一点,然后你们每天虚弱一点,等到有一天他发威了,你们意识到了,想反抗了,却发现手脚都已经溃烂了!所以!”余琰越说越激昂,甚至站了起来,在屋内面对着三人挥舞着手,边说边走着,“所以他才向你们送去厚礼,想要收买你们!但你们别妄想了,他有自己的将军,有自己的谋士,有自己所信赖的人。到时候你们将被全部换下。是选择跟随自己一路经历磨难的老部下,还是选择别国陌生的前朝臣子,这是傻子都会选择的事!老爷子,你说我说得对吧?” 方德宠没有回答,他认识余琰已经多年了,只感觉这人性格乖张,处事任性,却从来没有见过这一面,内心不免有些惊讶和意外。 “在座的两位将军一位是都尉,一位是国尉,都是有决心征战沙场,护卫疆土,建立不世功业的人。但现在可能没有机会了,周国可能会一战未打,就国破家亡,就白白地成了他人的领土。”余琰一边高声讲着,一边观察着方德宠,发现后者脸上的表情出现了变化。余琰继续说,“各位应该还记得二十年前武国入侵卫国的事吧?我听说那时还是个小武官的老爷子曾对余仲说过,不要让武国肆无忌惮地去攻打卫国,不然将会造成一家独大c唇亡齿寒的局面。那么睿智的远见卓识,但那老糊涂却充耳不闻,称他和武国皇帝亲如兄弟,不忍心背后阴人。因一人之感情,将国家置于险境,这是一国之君应该做的吗?幸好,唐敬失败了,被卫国皇帝程坚所打败,所以武国才没有一家独大,才有今日衰落的命运。但新的危难就在眼前,如果我们现在不清醒过来,招募士卒,予他们以戈戟,那么将来或是为武国人所吞并,或是为卫国人所吞并,将都是迟早的事。”余琰发现不仅是方德宠的双手已经紧握成拳不住地抖动着,连其他两人也似乎被触动了,他笑了笑,继续表演着,“你们曾有过血气方刚的时候,有过想指挥千军万马将敌人践踏于铁蹄之下的想法对吧?我可以给你们机会,把你们年轻时未曾发泄过的血性发泄出来。和武国人,和卫国人斗一斗,看谁才能建立千秋霸业!” 余琰的长篇大论终于说完了,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瞪着底下的三个年纪都比他大许多的人,等待着他们的回应。 过了一会儿后方德宠开口道:“临泽侯这一席话说得慷慨激昂,却又在情在理,老夫敬佩。此次兵变,算老夫一个。” “事成之后,由我称帝,老爷子同意否?” “舍君侯其谁?” “那好,既然国尉也同意,那我们就兵贵神速,今晚起事吧!”步让道。 “你们一切都准备妥当了?”方德宠问,进展之快让他有些吃惊。 “早就在准备了。”步让道。 “文官中也大多数同意了,这是众叛亲离。”丞相江允道。 方德宠叹了口气,笑了笑,既是无奈又是自嘲。 “公主。”小蝶端来削好的水果想放在案上,但余夏正趴在上面看着手中的玉佩,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丝毫没有注意到她的叫唤声,于是她不得不更大声地叫了一声,“公主!” 余夏总算反应过来,转头看见小蝶和她手中的盘子,哦了一声,直起了腰让出案上的位置。 “公主,外面还是冬天呢,可是屋里春光明媚啊。”小蝶把盘子放在案上,调戏道。 “你在胡说八道什么啊,小心我用这果子塞住你的嘴。”余夏有些不好意思,但脸上的笑容却一直没断。 小蝶视线转移到了余夏手中的玉佩上,问:“这是雁王送的吗?” 余夏点了点头,想了一下,然后望着侍女问:“怎么办?我现在脑里想的全是他。”她有些害怕,这是她这辈子从未有过的经历。 “这个啊,解铃还需系铃人,你和我说没用啊,要雁王来才有用。”小蝶笑道。 “我和他说了,让他等下来看我,他答应了,不知什么时候才会来。” “公主,要矜持一点。” “好烦啊。”余夏撅着嘴,伸了个懒腰躺在了席子上,转了个身把头埋在了双臂之中,“你说,如果我们成亲,会待在周国还是跟他回武国啊?” “这我不太清楚,可能会留在周国吧,当然也可能跟他回武国,毕竟那是他的家乡,定都在景州也不是什么不可能的事,那挺富裕的。”小蝶想了想说道。 “可我不想离开这里啊,周国多好,这皇宫多好,好舍不得。” “留下的可能也有啊,毕竟要当的是周国皇帝。” 余夏转过头,望着门的方向,外面天空阴沉着,漫天的大雪正缓缓地飘着,风很小,雪很大,落得很慢很慢,时间仿佛也因此被阻滞着,流淌得很慢。美丽而安宁的景色,让人看了心生宁静与睡意。 余夏想起小时候听过的一个故事。故事中有位美丽的女子等待着从军丈夫的归来,但等了一天又一天,始终不见人影。女子并没有放弃,不管是炎夏还是寒冬,不管是暴雨还是风雪,她每天都会去山上眺望着丈夫归来的方向,期望有一天能看到自己所爱的人的身影。但很多年过去了,丈夫依然没有回来。在一个下着大雪的夜晚,女子绝望了,号啕大哭着,泪水不断流出来,在她身上结了冰,最终把她变成了一座冰雕。等到春天人们准备把她的尸体埋葬的时候,却发现化开的冰中空无一物。有人猜是神仙怜悯她带走了,有人猜她化成了风去寻找她的丈夫了,还有人猜女子早就走了,根本没被冻成冰雕过。 “不要让我等太久啊。”余夏望着堆积的雪花,在心中默念道。 刘宿回到酒舍的时候,看见叶蒙正坐在案几前和一个仆从模样的人在交谈着,其中叶蒙眉头紧皱,神情异常严肃。 “怎么了?”刘宿问,一种不好的预感爬上心头。 叶蒙转过头看着刘宿,仅从叶蒙焦虑的眼神刘宿就确定了自己的猜测。 “周国大臣们准备造反了,他们要逼宫余仲!”叶蒙道。 “啊?什么情况?”虽然刘宿想过是糟糕的消息,但这糟糕的程度已经超出了他的所有预想。 “就是他们反对余仲传位于你!想要废了余仲,再立新帝。” “你说大臣们,是所有的大臣吗?” “大部分,包括都尉c国尉c丞相。光这三个人同意就大局已定了!” 这消息仿佛是道晴天霹雳,让刘宿一时有些难以接受,他把目光转向叶蒙面前的人,问道:“消息是你带来的吗?” 来人点了点头:“是我家主人让我来告之殿下的。” “你家主人是谁?” “这就不便透露了。主人说了,他受了你一些恩惠,所以现在给你些回报。但以后他并不想和殿下有任何牵连与关系。” “如果你都不敢告诉我是谁,我们又怎么好相信你的一面之词呢?” “主人说了,爱信不信,话传到后他就不再亏欠雁王殿下任何东西了。”这名仆从说着站起了身,补充道,“还有,马上就要起兵了。殿下如果想走的话就只有现在,再过一会儿大概城门就要关了。告辞了。”说完后便离开了。 “怎么办?”叶蒙问刘宿,平时惯有的嬉笑表情已完全不见。 刘宿低头想了一会儿,道:“我们马上走吧,不管消息真假先走再说。如果是假的,我们还可以回来。如果是真的,那我们现在不走就走不了了。” “好吧,我现在就让大伙准备一下。”叶蒙也站了起来说道。 “只带上必要的东西,让大家轻装简从,穿得尽量像平民,三三两两地分别出城门,在城外汇合。” “要不要派人去告诉余仲?” “派一个吧,但如果是真的都尉c国尉c丞相同时造反,就算是知道了也无力回天!” 因一夜没睡好,还在休息的余仲做梦也没想到今日居然成了他生命中的最后一天。当步让带着士卒闯进来的时候,他还在迷茫之中,不知发生了什么事。他自问对臣子向来不薄,不明白他们为什么要造反。 “废你理由有二。一是现在正值天下纷争之时,国家需要一位强悍的君主,而不是你这样软弱老叟!二是你把周国拱手让与他人,我等臣子c皇室宗亲不能容忍!”步让毫不留情地说道。 余仲懵了一会儿,看着架在脖子上的剑,他明白了一点,至少知道自己已经走到绝路了。 “步让,朕待你不薄,能不能在朕死后,保全好朕的家人。”余仲乞求着。 “恐怕临泽侯不会答应,他说了,斩草除根,务必要尽。这是对你当年所做之事的报应。” 余仲感到头晕目眩,一种比绝望更绝望的情绪侵袭着他全身,让他那脆弱的身子不堪重负,倒在了地上浑身颤抖着。他并不害怕死亡,他已经活了七十多年了,已经活够了。但他无法接受自己两个可爱的女儿也因此遭受牵连。或许自己是罪有应得,但天真的余夏和余裕又有什么罪呢? 余仲想要再说些什么,但蠕动的嘴却已无力发出任何声音,眼前的画面变得越来越模糊,胸口越来越疼痛,甚至不需要步让的剑刺入,他的意识就已经永远地结束了。 提前逃到城外的刘宿与他的部下在郊外汇合了,他们在这里等待着后续的消息。在他们离城后不久,城门就被紧闭,任何人都无法进出。这基本上就证明了城中的确在发生着什么事。刘宿剩余的一点的侥幸希望也在被慢慢熄灭。有些按捺不住想观察城中情况的他带人爬上了山。时值傍晚,雪突然停了,夕阳从云中露了出来,将白色的天地染了成一片血红。正如余夏所说的,在这里望下去景色非常美丽。但刘宿现在感觉这更像是血色的末日。 “看,城中着火了!”有人指着城中某处叫道,刘宿循着方向望去,看见着浓烟滚起的地方是周国富丽堂皇皇宫,而在燃烧着的正是皇宫中最宏伟瑰丽的紫烟宫,像一颗巨大的宝石在余晖中释放着最后的光芒。 一切都结束了,刘宿转身对部下道:“走吧。” 部下们也有显得有些怅然,默默地一起下了山。 “主谋是谁知道吗?”下山的时候,刘宿问叶蒙。 “可能是那临泽侯余琰吧。这两天我查了一下他,发现他和都尉步让还有丞相江允来往非常密切,而且是偷偷的来往那种。而且这人和余仲有仇,余仲曾灭了余琰父族的人,全家只有余琰活下来。据说是余仲看余琰幼小,所以不忍杀害,留了一条命。后来余仲发现是自己是错怪了余琰父亲,也就是冤案,心中有愧,就封了余琰爵位,赐了官职。” “但余琰依然一直怀恨在心,忍到了今日将余仲给除了,对吧?” “应该是这样,我也只是猜测。明天就会有新帝登基,到时候一切就清楚了。” “余琰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人们都说他性情乖张古老,喜怒无常,难以捉摸。” “但绝对不会是个简单的人。你还记得刚来的时候在官府所发生的事吗?” “记得,那天我和他因为醉酒互相打了一顿。” “他当时对我说了一席话,我印象很深刻这是个有野心的人,如果他真成了周国皇帝,那么我们以后就有麻烦了”刘宿越想越感觉头皮有些发麻,回头望向城中的火焰,仿佛那燃烧的不是紫烟宫,而是在武国的战火。 “陛下,武国雁王一行人已经事发前离开艳阳了。”仆人对坐在皇位上的余琰道。 “嗯,朕知道了,你做得不错。”余琰头也不抬,随意地翻弄着余仲生前所留下东西,脸上的表情显得轻松满足。 “陛下,小的愚钝,不明白为什么要放走这样一个后患。杀了不是更好吗?” “你懂什么?纵横天下的英雄不应该这样死去。英雄要对手才有意思。那刘宿够资格和我一斗!”余仲笑道,脸上居然露出兴奋的表情。在他的眼里,夺取周国皇位只是刚刚开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八章 唐敬站在高大的北原北城墙上望着远望,天是晴朗的白色,地也是雪白的一片。在天地交接的远方,他可以看见燕军大营的一角,那里驻扎着燕国二十万的大军。他面色凝重,在思虑一场即将到来的大战,一场可能是他此生最重要,最孤独一掷的血腥大战! “禀国尉,燕军大营已经月余没有辎重运来了,军中所存余粮估计也仅够半月之用。”归来的细作在一旁对唐敬道。 “赵夺,去准备一下吧。就是今日了!记住,不管付出什么代价,就算是搭上所有人的命,也要给我守住!” “可是坚守不是问题,但如果没有粮”赵夺面露难色。 唐敬没有等赵夺说完便打断了对方的话:“粮吃完了吃马,马吃完了!”唐敬顿了一下,转过头,用凶狠而坚毅的眼神看着赵夺说:“吃人!” 赵夺被唐敬的坚决惊得说不话来,半张着嘴不知如何回答。 “没有余地了,武国已经到了生死攸关的地步了,你的成败事关国祚。再拖下去,等到腹背受敌的时候,北原也会城破。到时候定州几十万的百姓也将惨死于燕国人的铁蹄之下!” “是!”唐敬的决心传达给了赵夺,尽管所领受的任务困难万分,但他也决定不再犹豫。 唐敬重新望向眼前的山坳,眼中满是决绝。他一定要在接下来的半个月内解决这一切,结束这无尽的杀戮。在过去的一年里,他看过了太多的死亡,两军素不相识c无怨无仇的将士们在这个隘口不断地,没日没夜地厮杀着。尸体堆满了地,血飞溅得到处都是。一批批带着必死决心的燕国人尝试着爬上这世间最高大的城墙,但却被武国人击杀,坠落于墙脚。但他们并没有停止为燕国效力,蜂拥而至的后续部队踩着他们的尸体继续攀爬着,一波又一波,尸体不断地堆积着,慢慢地形成了一个坡。高大陡峭的城墙下先是出现了一个陡坡,然后慢慢变成了缓坡,到最后燕国人甚至可以踩着战友的尸体走上城墙! 燕国的血性让人难以置信,面对带着厉鬼般表情冲上来的燕国人,一些武国士兵心生怯意。这样疯狂的进攻发生过数次,燕国人在过去一年中曾数次攻进城中。在唐敬的沉着指挥下,武国人也数次将对方推了回去。最危机的时候,唐敬甚至亲自披甲临阵,砍杀了两名燕国人,振作了士卒士气,将敌军击退。 唐敬知道武国士卒的伤亡数目,但不清楚燕国人的伤亡数目,不过他可以确信的是燕国人的阵亡数远超武国人。 他有些佩服燕国人的勇气,不管是在武国,还是在周国c卫国,他都找不到这样素质的士卒。如果不是北原城墙的庇佑,在燕国士卒的冲击下,武国人早就崩溃了。他甚至心想如果自己有这样一支军队的话那有多好,有了这么一支军队自己肯定会所向披靡!或许应该把武国的国号让给燕国人,因为后者才是最尚武的。 战后无数散发着恶臭的尸体堆积着。为了解决这些尸体他和燕国统帅达成了协议,让燕国人来收尸,收尸的时候武国人不会攻击。 城墙上到处都是血迹,只是被掩盖在冰雪之下。如果血液这东西是不可被雨水洗刷的话,那么唐敬相信北原城北城墙现在应该是血红色的。 与断龙道南面就是平原不同,断龙道北面还有一小片山区,因此大军在其中行走只能通过山坳与山谷。而燕国的大军就驻扎在断龙道北边尽头西侧的一个山谷内,并在其中搭建了坚固的壁垒。在唐敬刚来北原的时候,他在地图上发现了这个山谷,并盯着它看了良久。这是一个东西走向的山谷,西窄东宽,西面的尽头是死路,而东面则是一个比较开阔的谷口。 自从去年开始,燕军就不断地加固其在山谷的壁垒,将其作为进攻北原的前沿阵地,并在大营东边二十里外的小山上也造了个营地,修筑了壁垒,互为犄角。最多的时候,山谷里曾驻扎的燕军人数多达近三十万,但在冬季临近后,因为战损与补给日益困难,人数在慢慢减少,一部分伤员与老弱已经撤回了燕国。 现在的燕军大营内还驻扎着二十万人,而且燕国皇帝郝谫也在其中。在六月的时候,他御驾亲征来到此地,在之后的几个月内发动了数次疯狂的进攻,几次差点成功攻下了北原,但最终都功亏一篑。郝谫发现虽然自己的兵力有着绝对的优势,但却因为地势完全无法展开,形成战场上的优势。他憎恨着上天,不明白为什么上天为什么要把这里的地势捏成这样,以至于燕国人牺牲无数却被阻止在此无法前进半步。他相信,如果没有这道天堑,他的士卒将会把武国人撕成碎片!他也憎恨着唐敬,这个人称战神的武将将他的攻势一次次地瓦解,让他像个蠢货一样带着数十万大军在这无意义地消耗着。 在九月的时候他染上了疾病,最严重的时候甚至下不了床,在经过了一段时间的医治与休养后现在已经接近痊愈。或是因为疾病,或是因为不甘心,早应在两月前就撤离的大军一直拖到了现在大雪纷飞的时候才决定撤离。也因为即将撤离了,所以军粮的运送已经停止了。 这日的郝谫像过去一个月一样显得有些无精打采和慵懒,现在他不会去攻城了,他得把士卒运回国内的平原,让他们得到休养,并准备明年的春耕。战争的消耗是巨大的,如果他想要在来年继续他的猛攻,他就需要准备好粮食储备,因为哪怕是最坚强的战士,一旦失去食物也将变得不堪一击。 “陛下,这衣服让宫中巧匠补下还能穿,要带回去吗?”侍女拿着一个件被勾破的华服问。 “扔了吧,要过年了,明年穿新衣服再来。这件晦气。”郝谫漫不经心地瞟了一眼,说道。 “诺。”侍女得命后把衣服放到一边,继续收拾着房间里的东西,郝谫则卧在一旁休息着。 突然间,有人没经过通报就闯了进来,对郝谫行军礼的同时大声而惊慌道:“陛下!武军攻过来了!” 郝谫被惊得从榻上蹦了起来,以为自己听错了:“啊?什么?”就在半个月前,他听说唐敬已经回武都述职了,武国人不可能在没有主帅的情况下发动进攻。 “武军攻过来了!是大军,大概有好几万人。攻的是东营,东营兵少,且没准备,怕是快被攻陷了!”武将继续快速地汇报着情况。 明确的军报让郝谫认识到这并不是他听错了,他先是一脸慌张,但没一会儿就转为笑容。武国人一直坚守不出,避而不战。他之所以到现在损失惨却无建树就是因为武国人的胆怯。现在就在他准备要撤退的时候,武国人的主力突然攻出来了,这实在是一个天大的好机会,他求之不得的主力正面交锋终于来了! “让全军将士立即准备出军,务必在武国人撤退前截住他们!贻误军机者斩无赦!”郝谫当即下令,一边开始示意侍女来帮他穿铠甲。 “诺!”说完传令兵便飞快地跑了出去。 “朕等了半年了!终于让朕等到了!”郝谫显得有些豪情万丈,有些迫不及待。在他看来,武国人此次出击应该是想在自己撤离前偷袭东营,占些小便宜,然后会马上撤退。所以他目前要做的事就是在武国大军撤退前截住其后路。毕竟自己有着二十万的人数优势,武国在北原的人加起来也就近十万人,而且不可能不留守城的人。只要两军一交锋,他有信心自己的大军会将武国人的淹没。 但是他的如意算盘打错了。当郝谫带着他的二十万士卒来到东营前里,他发现武国人正在营中坚守不出,就像他们在守北原城一样。而武国将领就在山上看着自己。 “你有种就出来和我们决一死战!难道武国人全都是龟缩在自己乌龟壳中不敢出来打的懦夫吗?”郝谫气急败坏地叫道。 但对方却不为所动,脸上的表情甚至有些不屑,和身边的部下说了几句后就转身消失在营地中。 忍无可忍的郝谫下令攻营,于是无数的燕国士卒便开始爬上陡峭的山坡去攻打敌人,但他们很快就发现自己修建的营地有些坚不可摧,在辛苦地爬着湿滑的都是雪的山坡后来壁垒前,却被敌人轻松地居高临下地击杀。他们还从大营拉来了攻城器具,却发现因为没有地平,这些器具根本无法发挥作用。在奋力了一个时辰后,燕国人终于认识到这营地是他们不可能攻陷的。 “陛下,武国人是急袭而来的,肯定没有带多少粮食。而东营中军粮本来就不多,我们只要在这里围着他们几天,他们就会瓦解了!”一名武将对郝谫道。 虽然有些不甘心,但郝谫点了点头,下令停止了进攻。 就在郝谫寻思办法时,突然传来了一个让他震惊的消息。在他率领大军攻打山寨的时候,他的大营被偷袭了。 “大营中辎重c帐篷全部都烧了!”传报消息的士卒一副惊慌未定的样子说道。 郝谫感觉自己被随意地戏耍了,变得有些怒不可遏,心中暗暗发誓,如果抓到唐敬一定要将其千刀万剐。 “偷袭大营的人有多少?”一旁的武将徐笛问士卒。 “约有一万。”战战兢兢的士卒回答道。 “陛下,这山上武国军队看来并不是很多,明明斥候说过,从北原出来的武国大军起码有五六万之多,但这里看上去顶多一万人。还有几万人去哪了?”徐笛道。 “这种事不是你们应该查清楚的吗?”郝谫愤怒地反问道。 “皇上,好像好像军中有人说武国大军主力往东北去了。”一名侍卫犹豫了一下,说出了口。 “东北?他们去东北方向干什么?难道要深入我们燕国腹地?”郝谫心中满是疑惑。 “可能可能是想要袭击连山寨,断我们粮道”徐笛道。 郝谫像遭受了晴天霹雳,虽然是在雪地中,却浑身发热,焦躁感让他有些头晕。被压制了许久的疾病像是找到了时机,瞬间爆发在了他身上,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他咬了咬牙,扶着一旁的人,顶了住没倒下去。 在缓了一口气后,他对徐笛说道:“分兵十万与你,去追击武军,切莫让他们断了我们的粮道。” “陛下,你还有十万军是准备继续攻这营地吗?” 郝谫抬头望了望眼前这座修在陡峭山上的营地和其坚固的壁垒,他甚至在后悔为什么要在这地方修这样的营地,这种地形甚至连攻城器具都施展不开。某种程度上说是比北原城更加难以攻陷。 “围而不攻!留两万人守此山,余下八万人随朕攻城!”郝谫咬牙切齿道,他相信如果武国的大军悉数出动,那么留在北原的兵马不会很多。如果说武国人断他的后路,那么他也能断武国大军的后路。只要攻破了北原城,那么武国大军也将葬身于此,无路可逃。到时他要将北原城内所有人屠杀至尽,片甲不存,以泄心头怒火! 和唐敬分开后,赵夺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沿着山坳快速地朝东北方向移动。这是他头一次独自带领那么多的士卒,而且是去执行一个九死一生的命令,也是武国大军头一次如此地深入到燕国地界。周围都是不熟悉的地形,山路崎岖难走,不时吹过的寒冷令人发颤。在这里失败的话不会有任何退路,也不会有任何援军,必然是死无葬身之地! 他的目标是一个建立在山坳口的燕国营寨,是燕国大军转运辎重的地方。只要夺取并守住了那里,那么燕国大军最近的粮仓和他的军队就被隔断开来,而走其他路去其他有粮的地方是不来及的。如果唐敬的计策成功的话,燕国大军的随身军粮将支撑不了几天,二十万人将不战自溃!燕国对武国的威胁也将不复存在! “将军,到了!”在经过两天的行程后,带路的细作指着前方的营寨说,营寨里的人稀稀落落的,并没有多少守军。 “进攻!”赵夺咽了口口水,下令道。 同样忐忑不安的还有赵夺的部队,而长官的命令给了他们发泄的缺口,他们呐喊着快速地冲了过去,将为数不多的几个敌人砍倒在地,剁成了烂泥。燕国守兵只有千人不到,看见从天而降的敌军甚至连基本的抵抗都没有,直接放弃逃跑了。 得到营寨的赵夺当即命人加固西南方向的壁垒和挖深壕沟,准备迎战即将到来的燕国主力。他让人清点了营寨中的余粮,却发现如细作所说的并没有留下多少。好在这营寨是经过多年经营的,几乎可能算做是一个小城,让他心里多少有了点安慰。而东北方向也将在几天之后出现燕国的援军,虽然不会很多,但两面受敌终究会很被动。这将是一场无比艰苦的战斗。 果不其然,几个时辰之后,燕国的十万大军就出现在了他眼前。面对倍数于自己的敌军,赵夺没有退路,只能用命去坚守,去拖延! 接下来的半个月毫无疑问的是他一生中最惨烈的半个月,无数的同袍用着自己的血肉抵挡着敌军。燕国士卒们是绝望的,身上已经没有一点粮食可供食用,唯一的希望就是摧毁眼前阻路的敌人!武国士卒们也是绝望的,因为他们退无可退,也没有多少多余的粮食,唯一的希望就是等到敌军粮食耗尽后的崩溃。就这样两支绝望的军队碰撞到了一起,迸发着前所未有的战斗力,一方不断地冲击着敌人,一方不断地将冲击而来的敌人推回去!无数的尸体倒在雪地上,根本没有人收尸,而饥饿的燕国士兵在几天后率先开始吃食尸体,之后的武国人也开始吃尸体,先是吃敌人的,然后再是战友的 与此同时郝谫则在率军攻城,他这边战斗的惨烈程度并不亚于连山寨那边的战斗,甚至可以说是更惨,因为他们面对的敌人处于北原城北城墙的庇佑之后。他原以为城中已经没有多少兵马,可以有机会夺下的,但事实却与他所想的相背。他绝望地发现自己根本没有哪怕一点点机会攻下北原城! 如他所想的,城中的确没有多少武国的正规军,但却有数万平民在帮助守城。唐敬让所有能动的人都上了战场,妇女与老人都拿起了武器来到了城墙上,用自己孱弱的血肉之躯抵抗着凶恶的燕国大军,用自己的尸骨阻止着敌人前进的脚步!因为唐敬告诉这些平民,如果燕国人攻进城,那么不止北原城,甚至整个定州,整个武国都将血流成河。而他们本身也恨着燕国人,因此几乎所有人都带着必死的心参与到了守城之中。 前两日,燕国人都几乎攻进了城,武国人伤亡惨重。 第三至第六日,燕国大军开始出现动摇,几天没进食的士卒开始变得虚弱而焦躁,攻势开始变弱。 从第七日开始,燕国人停止了攻城,甚至出现了哗变与杀战友相食的事。 第十日,当郝谫得知粮道依旧不通时,绝望中的他亲自呐喊着带兵去攻城,结果中了流矢,从城墙上如失去羽翼的苍鹰一样缓缓地落下,一道他这辈子都没有逾越的城墙,带着绝望c不甘与憎恨,跌落在了地上。他闭眼前最后模糊的视线停在了唐敬身上,后者右手按着剑从容而鄙夷地从城墙上望着他。落地的瞬间并不沉重,很轻缓,因有无数燕国士卒的尸体在下方垫着 武国皇宫的内殿,皇帝刘令正看着身处北原城国尉唐敬送来的捷报,病怏怏的脸上露出了难得的笑容。在过去一年,他的身体变得越来越虚弱,入冬时染上的风寒至今没好。内殿里生着火,并不算太寒冷,但他却裹着被子,似乎受不了一丝冰凉。在他的面前,站着武国的丞相徐垦,同样看上去很高兴。 看完了唐敬的上书,刘令冷笑了一声:“国尉给朕出了个大难题啊。” “敢问陛下,不知是什么难题?” “北原一战,我们以五万人的代价,歼灭了八万燕军。你知道燕军总人数多少吗?” “约二十余万。” “没错,所以郝谫死后,大军投降了,还有十五万人,现在都成了我们的俘虏。唐敬上书询问朕的旨意,问朕应如何处置。” “这十五万人怕是不好接收,燕国人向来仇恨我们,这十五万人恐怕会有反复,在将来或成我们的隐患。” “没错,这十五万人只有一种处置方法,那就是全部杀掉!唐敬他是明知道这一点的,却依然询问朕的旨意。十五万俘虏也是十五万条性命啊,杀十五万个手无寸铁的人终究是有违天道的事。唐敬想嫁祸于朕,让朕背负这罪名!” “这事容易。国尉知道俘虏是不能放回去的,陛下只需沉默不应,国尉粮食难以为继之时,必然会将这些人处死。” “算了,既然他想朕帮他做决定,那朕就成全他。对燕国人的残暴,武国人未必认为是有违天道之事。” “陛下”徐垦犹豫了一下,但还是说出了口,“朝中大臣纷纷议论,在说国尉有不臣之心。” “这不是已路人皆知的事了吗?如此大捷之后,不班师回朝庆贺,却在边疆拥兵自重。而且”刘令想起刘宿在武都出现与回到商城之间诡异的时间差。 “如果是这样,那” “行了,朕心中自然有数。”刘令不耐烦地打断了徐垦的话,摆了摆手,示意徐垦下去,“朕到吃药休息的时间了,你先下去吧。” “诺。”徐垦带着一脸忧愁地离开了,刚才的笑容早已消失不见。 接着侍医进了大殿,恭敬地将药递给了一旁的太监,太监在先试了一下感觉没毒后放在了刘令的案几上。 看着碗中漆黑的难喝得让人想吐的药,刘令感觉有些反胃与烦躁。 “就不能把这药弄得好喝一点吗?朕每天都像在喝毒一样地忍着喝!”刘令愠怒道。 侍医被吓到了,连忙跪倒在地:“陛下,良药苦口啊,可以多喝点蜂蜜,可以多喝点蜂蜜” “良药苦口,忠言逆耳!朕喝了你的药喝了一年多了,可有一点起色!你们”不耐烦的刘令拿起药想重重地砸向侍医,但却发现气力虚弱,只扔到了侍医的面前。而突然动怒的身子却因气息不畅突然猛咳起来。 “陛下,千万别动怒啊,怒火攻心啊!”侍医急忙叫着。 等到咳完,气息稳定一点后,刘令继续说道:“你们这群废物,侍医的药吃了没用,大臣们想不出一点有用的计策。朕养你们何用?一群酒囊饭袋!”说完刘令感觉心口有些绞痛,不禁按皱眉按着胸口。 旁边的太监看了也着急起来,不停地劝着刘令。 刘令按着胸口按了了好一会儿才缓过来,脸上已毫无血色。 “陛下,请息怒,臣已尽力了,奈何”侍医请求着宽恕。 发泄了一通后刘令冷静了一些,心口隐隐的疼痛让他不敢再大声说话,他盯着侍医的眼睛,诚恳地问:“看着朕的眼睛,告诉朕实话,朕的病可能治好吗?” 胆怯的侍医犹豫了一会儿,直到他从刘令的眼中看到了诚恳,鼓起勇气说出了实话:“陛下的病无法根治,只能修养。动怒是大忌,忧虑亦伤身,总之要静养,不可动怒,不然可能会有性命之虞。” 刘令沉默了,脸上写满了悲伤与无奈,仰天长叹了口气,无力地躺在了靠背上,挥了挥手,示意所有人都下去。空无一人的大殿显得很安静,这让他舒服了一点。 不动怒?不忧虑?面对武国现在这种情况他怎么可能做得到。 心脏的绞痛感再次袭来,这让他感觉到自己生命真正的脆弱,即使他是武国的皇帝,手握重权与财富,面对死亡却显得如此的无力。他不甘心,他并不怕死,但却愤恨自己可能无力完成自己的霸业 相比于往年,今年北原城的冬季有些特别。不管是平民还是士卒都显得格外的高兴,根据他们国尉唐敬的说法,燕国人在未来十年内元气都将难以恢复,对于连年遭受战祸的北原人来说,这十年的和平是何其的弥足珍贵。 但对于唐敬来说,战争还只是刚刚开始,内乱与外患都还需要他来平定。在北原被拖了两年之久后,他终于可以抽开身去解决其他的问题。击败凶悍的燕国大军给予了他信心,他相信自己能有机会把武国重新扮回正轨。 在两天前,他收到了来自武都刘令的圣旨,下令他屠杀掉所有的燕国降卒。刘令的爽快让他有些意外,也让他感到庆幸。此事刘令背上了凶残的名声,日后他反叛时也将有更多的理由讲给天下人听。 他将看了许久的律州地图收了起来,喝了一口茶,靠在案几上休息着,年龄的增长消耗着他的精力,让他无法再像从前一样持续长时间思考。距离击败郝谫已经过去一月有余了,这段时间他一直在想着接下来的方略。 这时突然有人没经过通报就进了来,出于军人警惕的本能,他猛地抬起了头,看见了原来是心腹部下赵夺后松了一口气。 “国尉,燕国俘虏都已经全部处决完毕。”赵夺行着军礼说。 “嗯,知道了。”唐敬点了点头。 “还有。”赵夺说着上前了一步。 “还有什么?”唐敬感觉到了部下的异样,他从赵夺的眼中看出了杀机。 “还有陛下传密旨于末将,让末将除去你。”赵夺说着抽出了剑。 唐敬想要跃起拔剑,怎料年老的身体失去了协调,摔倒在地。 更加年轻敏捷的赵夺不放过机会,迅速将剑架在了唐敬脖子上。 “赵夺,你跟了我十几年了。今日你要杀我,理由是什么?” “天子诏命,不敢不从。” “只是如此?” “陛下许我国尉一职,前提就是你必须要死!” “没想到我戎马一生,竟不是死于战场之上。天命如此,也罢,既然你心意决定了,动手吧。只是可怜武国百姓,这动荡不知要如何才能收场了”说完唐敬闭上了眼睛,人称战神的他也只是强在带兵作战之上,面对利器他并没有机会反抗眼前年轻力壮的武将。 赵夺有些愧疚,但功名利禄对他的诱惑更大,让他挥下了剑,刺进了唐敬那显得有些苍老的喉咙。 一个名震天下,刚刚打赢了一场旷古烁今的胜仗的将军就这样倒在了血泊之中,这是谁都没有想到的,也让赵夺他有些惊慌,即使他是受皇帝刘令的旨意。 他有些心虚,于是拿出了刘令的密诏紧紧握了住。接下来他要召集全军将领,把这份密诏给他们看。 就在这时两名守卫冲了进来,不等他开口,就把长枪刺进了他的喉咙和胸口。他瞪大了眼睛,不相信自己就这样要死去了。他抖动着手中的密诏,想要递给守卫看,想告诉他们自己是受圣旨办事。守卫一副早就知道的样子,并没有理会,脸上连一点惊讶的表情都没有。他疑惑了,但还没想通就已经失去了意识。 收到唐敬死讯的那一刻,刘令是有些后悔的。他还需要面对卫国人的精锐大军,失去唐敬之后,他很难再找到更好的将领可以代替。即使是百战百胜的唐敬,当初也曾败在程坚之下,虽然唐敬的指挥最终是让武国大军全身而退。 自己的老师,辅佐了三代君主,为武国立下汗马功劳的人,结果就这样被自己密谋害死。刘令心中不能说没有愧疚,但一个无法控制的将军他已经无法再容忍下去了,特别是在其立下了震惊天下的功业之后。 唐敬的死无疑会让举国震惊,而宫廷中也有一人会因此伤心不已。 刘令想了一会儿,决定要去见见这个人。 杨妍是个爱书且清心寡欲的人,因此平时处理完后宫事务之后多半在读书与休息。最近她又给自己多找了份事做,那就是写史。几乎所有的史书她都读过,有些还读过多遍,因此在无书可看之际她决定自己写,作为生活在宫闱漩涡中心的人,她想自己写出的东西一定会有不同的东西,更接近真实,幸运的话或许会成为流传后世的书籍。向来没有欲望的她如今多了一件想做的事,让她感觉充实。 这一日,她如同往常一样在案几前挥文舞墨,时而皱眉思索,时而奋笔疾书,极其投入。在她的一旁是她的孩子,有两名宫女时刻守护着,不敢有分毫差错。 就在杨妍妙笔生花般地写出优美文章时,传来了刘令驾到的消息。杨妍感觉有些扫兴,吹了吹墨迹,合上了竹简放到一旁,拿了块丝布盖了住。 进来的刘令显得有些憔悴病态,这让杨妍吃了一惊,上次见到刘令还是一个月前,没想到仅仅相隔一月,刘令就消瘦了那么多。她行了个礼,看着刘令慢吞吞地在主位坐下。 “皇上可有保重身体?”杨妍虽然不想管刘令的事,但依然忍不住询问。 “保重了也没用,天天吃药,但不见好转。”刘令颇为无奈地说道,杨妍的关心让他非常高兴。 “多听侍医的吧,别再换了,听说方子都差不多。” “一群庸医而已,废物。” 面对刘令的抱怨,杨妍低下了头,她并不想接触过多刘令的事。 “皇后最近又在看什么书啊?”两人一阵无言之后,刘令揭开了丝布,拿起了最上面的一卷展了开。杨妍无法阻止,只能任其阅读。刘令看着看着,脸色就起了变化,显示出了愠怒之色。 “皇后写的史书吗?”刘令边看边问。 “是。”杨妍只得回答。 “没想到皇后都成史官了啊。”刘令快速地看着,看完后又拿起了另一份,不觉间看了三份,怒色变得更盛了。 “陛下,荒唐无稽之言,只是我无事胡写消磨时日写的,不用看了。” “荒唐无稽之言?朕看写得很好嘛,文采飞扬,才藻富赡,言文行远之作啊!怕是本朝博士也写不出这种文章!”刘令说完把竹简重重地拍在了案几上,怒视着杨妍。 杨妍低头不出声。 “谁准你写本朝之事的!满书诽谤之言,朕在你眼中就这样不堪吗?” “陛下优点我写了,缺点也写了。我的笔下,陛下绝非不堪之辈。” “绝非不堪之辈,有人形容自己的夫君为残暴无情的吗?” “陛下扪心自问,有些事做得难道不残暴吗?难道不无情吗?” “朕有得选吗?朕不是你!躲在后宫看书写字就行!朕是一国之君,有些事,朕不做,谁来做?朕不这样做,朕要怎么做?” 杨妍忍耐着怒火,深呼了一口气:“我只是个女流,能做的事并不多。陛下还是请回吧,这样动怒对你身体并不好。” “在朕的皇宫给朕下逐客令吗?” “盛怒之下的争论并无什么意义,陛下如果想说什么,请息怒后再来吧。” “这是朕”刘令再次重重地砸了竹简,但话还没说完,孩子的哭声响了起来。刘令转过头,望向自己的两个双胞胎儿子。这激起了他另外一个烦恼,“为什么是两个孩子!” “陛下害怕了吗?” “哼,朕有什么好怕的。” “既然不怕,何故叹气?” “不用你管!谁是裔儿,谁是继儿?” “两孩子长相相似,不觉间也不太清楚了,或许中间已经弄错过了。” “这种事怎么能弄错!一个嫡长子,一个嫡次子!这关系重大!” “对妾来说,都一样。都是妾的孩子。何况出生时间相差无几,长次之间真的有意义吗?” 刘令感觉有些头晕,心脏再次绞痛起来,他闭上眼,想缓一口气,但并没有什么效果。 两人再次陷入了沉默,长长的沉默,令人窒息的沉默。 看着刘令憔悴的脸,杨妍心软了,问:“你是想要立长吗?穿着红色肚兜的是裔儿。” 刘令睁开眼,看了看自己的大儿子,又看了看自己的小儿子,从面容上根本分辨不出两个孩子的区别。两个小孩在侍女的安抚下逐渐安稳下来。过了良久,他回答说:“夏虫不可语冰。”然后站起了身,准备离开。走到门口的时候,他突然想起了此行的目的,背对着杨妍说,“唐敬死了,被副将赵夺所杀,赵夺已经伏诛。你的书继续写吧,难道的好文章,没了可惜。” 这消息无疑是对杨妍的晴天霹雳,她感觉脚都在发软,面对刘令离去的背影,她喊道:“够了!我不想再见到你了!”说完,便泪如雨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九章 离开艳阳后,刘宿一行人就马不停蹄地朝武国奔去,以期在周国抓捕文书到达各关卡前离开周国。最终他们以极快的速度平安地回到了商城,看着不远处商城熟悉的城门,叶蒙不禁叹了口气。 “别叹气了,你都叹了一路了。”刘宿劝道,“本来就是试试运气的事,没成也没什么。” “我在心疼那些金银啊,全打水漂了。”叶蒙说完又心疼地叹了口气。 “哈哈,我当你在叹气啥呢。那些金银本来就是程坚送我们的意外之财,没了就没了吧。” “意外之财也是财啊,别把这些财不当财,如果没有钱,你以为你的士卒会跟着你?他们只就想混口饭吃。” “商城大户死了那么多,那些钱财不都归了我们嘛。我们现在最不缺的就是钱了。” “既然你那么有钱,别忘了把我那十块玉佩赔我,十块,一块都不能少!” “行,行,就赔你十块,哈哈。”刘宿笑了起来,有趣的叶蒙总能让他暂时忘记令人忧虑的事。 府邸门口,听到刘宿回来的赵明已经在那等着了。看着刘宿和叶蒙在马上有说有笑的表情,他高兴地问:“主公,事成了?” 刘宿跳下了马,苦笑了一下:“没成,人家大臣反对,都兵变了。临泽侯余琰成了周国新的皇帝。” 赵明被惊得合不扰嘴,仿佛不相信这个事实。亲事没成就算了,居然还把周国弄兵变了。 “也罢,这事我本来就没多大期待,只是结局实在出人意料。不过这个余琰好像野心很大,或许将来会对我们不利。”刘宿道,带着一帮人朝府邸内走去。 “主公不在的这段时间武国也发生了大事。”赵明道。 “什么事?” “唐敬在一个多月前主动出击,仅动用了十万兵力,消灭了燕国二十万大军。” “主动出击城外打燕国大军?十万打二十万?唐敬果然厉害啊,不愧是战神!那么北边困境就这样解决了?厉害,厉害!”刘宿听了大喜。 “这唐敬也太厉害了吧,还好他没和我们作对,不然我们早就被灭了十次了!”叶蒙也惊叹道。 “我和唐敬有约,只要他能从北原城的泥潭中脱身,他就会帮我们。”刘宿兴奋地说道。 “但是唐敬也死了,不久前被他的副将赵夺所杀。据说是赵明收受了燕国人的贿赂。赵明在刺杀了唐敬后被守卫发现,也当场死了。”赵明道。 “这怎么可能?那个赵夺跟了唐敬多年了,怎么会被燕国人所收买?”唐敬的死讯惊得刘宿无以复加,根本不相信会发生这种事。 “臣也不相信,臣推测,是刘令已经无法控制唐敬了,所以才出此下策。在几个月前,刘令曾想调唐敬的一部分兵力去对付卫国,但被唐敬拒绝了。”赵明道。 “这的确是刘令的行事风格。”叶蒙赞同道,“那家伙心肠可不是一般地狠。” 刘宿有些不太同意叶蒙后半句话,但也没反驳,而是沉浸在对唐敬死讯的震惊之中,甚至显得有些惊慌c迷茫与悲哀,停下了脚步:“真的假的?武国的支柱就这样没了?”他对程坚的恐惧突然陡增。以现在武国疲惫的实力,在没了唐敬之后,面对卫国大军,他不知道要如何才能翻盘。 “主公?”赵明叫唤道。 刘宿看着地面,眉头紧缩:“要是吕卫活着就好了,可恶的董业!毁了一切!” 冬去春来,万物复苏,冰雪开始消融,同时消融的还有人们安定的心。在过去一年一直处于胜势的卫国人早已按捺不住,擦掌摩拳,等待着程坚主持完春祭后归来指挥战争。而武国人则趁机加强城防建造,等待着与入侵者进行恶战。失去了唐敬之后,刘令任命将军何严为国尉,统帅三军,于律州州府渭水城御敌。 对于刘令的任命,刘宿多少有些担忧。何严是名资历颇深的老将,但其才能是无法与唐敬相比的,距离吕卫与魏则也相差甚远。对此刘令是不可能不明白的,之所以这样做唯一的理由大概就是国中找不到更合适的统帅了。一年多的时间里,因为他们两兄弟的原因,武国最优秀的将领相继死去,如果说武国因此灭亡了,也只能说是他们咎由自取。站在夜晚的北门城楼上,刘宿眺望着西北的方向,心中如此想着。 夜空满布乌云,仅有少数几颗明亮的星透过云层的间隙在努力地闪烁着。在过去一年里,因战争而深受重创的景州度过了安定的一年,加上北方逃难来的难民,人口也多少有了些增长,但相比几年前的辉煌时期依然还是远远不及的。 想要景州回到从前的繁荣起码要花费十几甚至二十几年的时间,刘宿可以等,但卫国人不会等,周国人也不会等。根据刘宿派出去的细作回报,余琰已经在国内调集兵马,训练士卒,恐怕来年就会入侵武国,试图从卫国人手中分一杯羹。而景州是武国现在最疲弱的州,又与周国接壤,刘宿预测其进攻的第一个目标就会是自己。 前有猛虎,后有恶狼,自己又损兵折将,刘宿都不太相信武国能度过这个难关。 “你怎么又跑城墙上来喝西北风了,快回府邸,有人找你。”就在刘宿忧虑的时候,突然有人来找,刘宿回头,看见的是叶蒙。 “什么人?” “你去了就知道了,你肯定会吃一惊的。”叶蒙神秘地笑着。 “卖什么关子呢?快说是谁,我好有准备。”刘宿边说边下城楼。 “你去看了就知道了,不是什么有关军国大事的人。” 刘宿摇了摇头,不知叶蒙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到了府邸门口,刘宿先是看到一辆周国样式的马车,但又不像是官家的。等到了府内厅堂内,他看见了两个女人,其中一个是他认识的周国公主余夏。 不得不说这的确让刘宿惊讶到了,但却没有喜。 余夏望了一眼刘宿,想开口,却又不敢说话的样子。犹豫了一下后低下了头,望着地面一言不发。 刘宿转头望向叶蒙,后者正对着他诡异地笑着。他叹了口气,挥了挥手,让其他人都离开。 不熟悉人的离开后,面对认识的人,余夏感觉安心了不少。 “我还以为你也遇难了呢。”刘宿示意余夏坐下来说,自己则坐到了主位上,叶蒙则坐到了余夏的对面,跟随余夏来的少女则侍立在余夏的侧后方。 “你也坐吧。”刘宿对站着的少女说道。 “奴婢不敢,奴婢只是公主的侍女,站这就好了。”小蝶道。 刘宿也没再坚持,看了看余夏,从她眼里看出了犹豫与不安。与印象中小鸟一样活泼的余夏完全不同。 “你从皇宫里逃出来了吗?”刘宿又问。 余夏点了点头,道:“嗯,在宫外东躲西藏了几个月,身上的钱用光了,走投无路后想到了你。”声音非常的小。 面对余夏闪烁着希望的眼睛,刘宿望向了其他地方,躲避着对方的视线,说道:“你来我这也没用啊,我不好收留你的。” 余夏没有说话,取而代之的是哭泣声。 一旁的叶蒙看不下去了,骂道:“刘宿,好歹你们是有婚约的,人家走投无路了来投靠你,你就这样没心没肺地赶走吗?” “你住嘴,这是我和她的事,和你没关。你也出去!”刘宿道。 “你我是结义兄弟吧?”叶蒙问。 “是,但” “兄弟的婚姻大事难道和我没关吗?” “你别捣乱,就算我们是兄弟,这事也不用你操心。” “你看看你,二十好几的人了,别人孩子都有了,你都还没成婚。成家立业,先成家,再立业。你这连家都没的人,还谈什么立业。” “你不也是?二十好几的人了,天天逛窑子,玩别人的女人,像什么样子!还我兄弟,真丢我的脸!”刘宿反驳道。 “我只是没找到好女人,找到了就成婚。” “那等你成婚了再来说我。” “那如果我成婚的话,是不是你就娶余夏啊。” “我”刘宿一时哑口无言。 两人的斗嘴让余夏不禁破涕而笑。 面对叶蒙的强词夺理,刘宿忍着闭上了嘴,转而对余夏说话,虽然眼神依然只是瞟了一下,不敢对望。 “我给你些钱,足够你找个地方安居过一辈子的钱。别待在我这了。” 余夏停止了笑,再次变成了难过。叶蒙还想说些什么,但被她阻止了。 “叶太守的好意我心领了,就这样吧,我们也告辞了。”余夏说着站起来,欠了个身,然后招呼小蝶离开。 “等下,带上钱再走。”刘宿忙喊道。 “不用了,我们不是来乞讨的。”余夏背对着刘宿摇了摇头。 “但没有钱,你们两个弱女子在这乱世活得下去吗?” 余夏犹豫了,咬了咬牙,小小的拳头紧捏着。 “和殿下无关,打扰了。” 是带着哭腔的声音,浑身颤抖着离开了。 “宿,你心肠也太硬了。养两个女人又花费不了多少,你以为她们离开这里后能活下去?” “不是我心肠硬,是跟着我没什么好结果的。我们自身尚且难保,带着她们只会连累她们。”刘宿说出了心里话。 “也就是说,你是担心她们将来被我们连累才赶走她们的?” “算是吧,总之像我这样命途多舛的人,跟着我没什么好结果。你帮我带点钱给她们,硬塞给她们就行了。” “行,跟你没什么好讲的,我去追她们。”叶蒙说着拍了一下案几,站了起来也出去了。 看着几人离去,整个厅堂又安静了下来。刘宿本来就烦乱的心现在更烦乱的。回想这几年自己颠沛流离的生活,再对比之前在武都当皇子的生活,仿佛经历了沧海桑田一般。他迟迟不肯成婚就是因为害怕这种生活会延续到他妻子c孩子的身上。他也不知道自己这种颠沛流离会持续到什么时候,或许过不了几个月就可能会身首异处,这样的自己实在没有必要把别人的命运绑到自己身上。刘宿想,要是如果没有这些乱七八糟的遭遇,自己父亲迟死几年,自己或许已经在武都成婚并有孩子了吧。 他默默地在厅堂上独自坐了一会儿,在感觉有些困了之后便起身回了自己的房间,躺在榻上,在黑暗中迷迷糊糊地乱想了一顿后就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第二天早上,由于睡得比较晚,刘宿起来得也比较晚。当到他厅堂准备用早膳的时候,他居然看见了余夏正坐在那,叶蒙则坐在其对面高谈阔论着。 “这”刘宿一脸迷茫。 “你不收留她,我就收留了她。这可不关你事了吧?”叶蒙对刘宿贱笑着说道。 “不是这”刘宿一下不知该如何说是好。 “这什么这,你打的这半壁这一小片江山也有我出的力,我要留两个女人在府上养着,不过分吧?” “别闹了”刘宿正色道。 “我没闹啊,我是认真的。”叶蒙依然嬉笑着。 刘宿有些生气,但又拿叶蒙无可奈何,转头望向余夏,后者正低着头。 “算了,还是不给叶太守添麻烦了,我走吧。”余夏低声道,站了起来,看了看四周想要找到自己的侍女小蝶,但却不见踪影。当她眼神掠过刘宿时,停顿了一会儿,而刘宿从她眼中看到了无限的悲伤,曾有过的那种小刁蛮的样子已完全不见。 “宿,她和你一是类人,留下她吧。”叶蒙用正经的语气说道。 刘宿想了一下,然后点了点头:“随你喜欢吧。”转而向自己位置走去。 “这是你的府邸,不是我要留人。”叶蒙又道。 刘宿叹了口气,又转回了身,对着余夏道:“留下来吧。” 余夏此时已是泪眼婆娑,望着刘宿,点了点头。 用过早膳,刘宿拉着叶蒙说要逛逛走几步。 “想说什么?”叶蒙问。 “你为什么一定要我留下她?” “因为,她是真的喜欢你。”叶蒙看着远处,好像在回忆着,“记得她在艳阳酒舍时看你的眼神吗?女人的眼睛会说话的。那时她眼睛就好像天上最亮的星星一样,发着光。” “但跟着我并不会有什么好结果吧,我已经感觉自己是灾星了,所有和我沾亲带故的人都没有什么好下场。你看那唐敬c吕卫,都还没帮我做事呢,就都惨死于非命了。你又何苦让一个小女孩跟我受罪呢?” “我问她了,她说不介意,或者说想要和你有一样的遭遇,哪怕是厄运。” “” “对了,那你就舍得让我跟着你遭殃?” “你不是和我发过誓吗?不求同生,但求同死。” “那是不是说,我以后遇难了,你也会拼死相救?” “那当然。除了你,这世上我大概没有亲人了。” “去,真肉麻。”叶蒙高兴地说道,“可以的,有你这句话就够了,没白和你结拜。” “其实经过了那么多事,我有时候感觉自己越来越不像人,做事越来越绝。有你在身边,我会感觉像个人。” “整天胡思乱想,听不懂你在讲什么。” 两人的对话告一段落,叶蒙继续走着,刘宿则停了下来,看着叶蒙的背影,刘宿心情复杂。他知道自己说这些话可以让叶蒙更加忠诚于自己,可以说是有意这样说的。但也不能说完全不是真话,事实上有时候他自己也分不太清楚自己是个怎么样的人,不知道自己刚是在演戏还是真情流露。 主持完漫长的春祭祭祀之后,回到宫中的程坚显得有些累,坐在了垫子上休息。一旁贵为皇后的柳悦则亲自给他端来了茶水,以供解渴。两人成婚已有二十余年,感情却不曾褪色。虽然程坚也有着其他嫔妃,但柳悦在他心中的地位依然是他人无可比拟的。 “你怎么累成这样了,前几年你主持完祭祀后还能马上去狩猎呢。” “年纪大了,马上就要到知天命的年龄了,不似从前那般精力无限了。”程坚喝了口茶说。 “接下来你还要御驾亲征,身子吃得消吗?” 程坚望着柳悦,精明能干的柳悦也有这样温柔的一面。相比从前柳悦的姿色已经衰老许多,但他却没有看厌倦,反而每次看到她都感觉轻松舒畅。他们是情投意合的,而二十年的共同生活让他们感情更加深厚,彼此也更加了解,两人甚至有时候都不需要言语就能明白对方的想法。柳悦不但能在政治上为他出谋画策,皇宫也管理得井井有条的。而井井有条的皇宫也让柳悦有一种满足感,一种女主人的满足感。 “没什么问题,毕竟不是亲自上阵厮杀。”程坚说着转向了一旁坐着的大儿子,对后者道,“程锐,此次出征你也去?” “啊?我也要去吗?”程锐非常意外地问。 “程家列祖列宗就是从行伍中厮杀出来的,所以懂戈戟,知兵事。兵事之重不亚于政事,你身为太子,将来的皇位继承人,必须要亲身经历过战场,经历血腥和杀戮,在将来才能更好地决断。你在皇宫中过得太安逸了,性格过于懦弱。” “可是”程锐想说些什么,但被柳悦打断了。 “锐儿,父皇怎么说就怎么做,你是将军世家的血脉,不能这样只懂得享受安乐。”柳悦道。 “朕不是让你亲自去陷阵杀敌,而是让你去见你的士卒。那些为卫国,为我们家抛头颅,洒热血的士卒。他们并不只是文书上的数字,而是真正有血有肉的人。你要让他们甘心为我们卖命,就要去懂他们!”程坚说得非常坚决,口气也非常强硬,甚至像是在训斥。 严父让程锐有些害怕,低头说了声:“诺。” “你父皇和我总有一天会无法再庇佑你,你要自己学会面对这些事。世间的争斗远比你想像要残酷的多,沙场上的残酷更是冷血无情。”柳悦安慰着儿子,然后转而问程坚,“你准备什么时候动身?” “过几天就动身吧。” “这么快就要打了吗?” “不,春暖后冻土会化,不利于兵马行军,但要在这段时间内做些准备。” “今年还会像去年那般顺利吧?” “本来担忧着唐敬,但现在他已经死了,其他人尚没有发现能值得担忧的。” “你这次要去多久?不会又要待到年底吧?” “大概会吧,如果战况紧张的话可能年底也会留在那。” “那岂不是很久都无法见面?” “如果想来的话也可以来看朕,不过最好还是待在聂城帮朕镇守后方。” “我只是会想念锐儿而已。” “儿臣也会想念母亲的。”程锐道。 “就不想朕吗?”程坚道。 “我有锐儿就够了。”柳悦笑道。 “不要太溺爱他。”程坚道。 “你有没有想过周国会怎么样?我感觉他们可能不会再安静地看着了。”柳悦道。 程坚对柳悦露出了赞赏的笑:“聪明。自周国兵变后,朕就早已派人潜入打探消息。不出意料的话,今年就会对景州的刘宿动手。以刘宿现在的情况怕是难以抵挡。” “这刘宿不是上次收了你金银,结果没给你办事吗?” “所以朕现在有点幸灾乐祸。”程坚笑道。 在律州,武国与卫国的争斗已经到了最后的阶段。一方面,卫国通过过去一年的战争已经控制了绝大部分地区,正在加紧准备对州府渭水城的进攻。另一方面,武国新国尉何严已经亲临渭水城,带着忐忑不安和不太坚决的信心在这里指挥着城防准备。 渭水城是武国在律州唯一还没有沦陷的郡,是其州府所在,也是城防最坚固的城池。按照刘令的想法,他知道这座城无法抵挡卫国大军的脚步,但他要用这高城深垒脱去卫国人的一层皮。因此他在这投入了五万精兵守城,他相信倚仗着城墙,卫国人想要拿下渭水起码要损失十万人以上。而他给何严的命令也是死守,用命死守。 何严知道,刘令已准备将他作为棋子在这里消耗掉,他也已经认命,只希望能在城破之前能更多的消耗掉卫国的实力。望着眼前他给自己准备的棺材,他的心情沉重无比。在几个月前,当他得知唐敬大败燕国大军,解了北原之困时,他以为武国反击的时刻到来了。但仅在一个月后就传来了唐敬的死讯,这让他惊讶不已,也痛心不已。整个武国也因此士气大损,纷纷猜想这是不是上天要灭亡武国。 一名将军是可能改变一个国家的命运的。当一个人成为一国军队之帅时,他的意志将是军队的意志,也是国家的意志,而不仅仅是个人的意志。而国与国战争的胜负其国家意志自然占着重要的比重。皇帝的人选也是如此。 何严自知自己才能c眼光远不及唐敬,但此时此刻他已别无选择。 远在景州的刘宿也时刻关注着律州的情况。最近这段时间他一直忙于征兵c练兵,想要在周国进攻前布好防。但武国想要存续下来,仅是抵挡住周国是不够的,最大的威胁还是来自卫国。 看着武军在地图上的分布,刘宿心中有些不安:“刘令他太贪了” “我感觉挺好的啊,渭水我去过,的确是座易守难攻的城,五万精兵,还有三万临时征来的士卒,够程坚喝一壶的了。”叶蒙道。 “怕只怕卫国人围而不攻。如果程坚有足够耐心的话,这八万士卒算是交待在这里了。” “那么多的准备时间,我肯定城中的粮食存得不会少,程坚真的有耐心在那只围不攻的等下去吗?”叶蒙问。 “如果城中百姓有事前迁出去的话,城中的粮草会足够支撑守军数年,程坚会受不了。但事实上我问了探子,并没有。这些百姓最终会成为守军的负担。可能只能支撑一年多吧。”刘令说。 “一年多也挺久了,三十万大军在那耗着,粮草消耗也不少啊。程坚未必受得了,很可能会攻城的。” “关键是周国厚积薄发,准备多年,绝对耗得起。我查过c问过太多程坚的故事。有许多事让我启发很大,有很多品性让我惊叹,其中便有耐心。他是位雄才大略的君主,不是我和刘令可以匹敌的。军师,你以为呢?”刘宿问一旁一直没说话的赵明。 “臣也认同。”赵明道。 “看这地形,用二十万人守住这几个口子就行。一旦被围,将退无可退。应该放弃此城,退守天险关隘。可惜了这十几万人,怕是要白白被饿死在城中了。” “难道刘令不会派援军吗?” “刘令手中没多少兵马可以调用了,只需在这里。”刘宿手指着地图上的一个地方说道,“安排几万人筑城防守,刘令的军队是过不去的。而且,我想如果刘令求战于野的话,程坚是求之不得的。整个律州又在程坚手中,渭水将变成一座孤城。” “这也太有耐心了吧?他准备要打几年?” “不知道,但可以肯定的是他是来灭国的,而不是来争一城一池的。消耗不起的居然是我们武国,而不是远征来的卫国!” “宿,别那么悲哀,也别妄自菲薄。就像那余琰说的,你是可以逐鹿天下的英雄!你和刘令不同,他有心,却无力。你有力,却无心。得相信自己,对吧?军师。” “诚如叶太守所言,主公要对自己有信心,如果主公都对自己没信心,我们做部下的也就会慌乱了。” 刘宿望向地图没有说话。 战事的发展就如同刘宿所预测的,当程坚走到渭水城下,面对高大的城墙时,他放弃了攻城的念头,转而在城外搭建了数个营地,围而不攻。 等待了数月,看见敌军准备浴血奋战的何严有些懵。他万万没想到占据着人数优势,处于胜势中的卫国大军居然在他的城墙前止步不前了。整整一个月,卫军只是在城外建造防御壁垒,丝毫没有攻城的意思,甚至连城墙都不曾有人接近过。 意识到程坚策略的何严有些慌,他转身望向城内,想到城中有十几万人心中恐惧油然而生。在后来的漫长的守城等待中,当粮食消耗过半却依然没有转机时,他甚至动过将老弱平民全部杀死的念头,但终究也只是个疯狂的念头,并没有去做。 将渭水城围了后,程坚并没有组织其他进攻。要围住渭水城,必须要在这保持优势兵力,因此至少要留下十五万人左右。而剩下的大军去强行进攻两个重兵把守的重要关隘显然有些吃力。这两个关隘分别处于两个要道,它们的后面就是越州,与武都近在咫尺。 程坚并不急,他知道武国在过去几年消耗严重,粮草库存不多,士卒损耗严重,这种战争状态只要持续下去就能慢慢地拖垮武国,到最后能不费吹灰之力就能进驻武都。他甚至将多余的士卒拉去耕种,减免律州百姓的赋税,以解决粮草的问题和拉拢人心。就像在经营着自己的地盘一样经营着律州。另外,他还在等待着周国人的异动,他相信后者将成为压死武国人的最后一根稻草。 意识到程坚企图的刘令有些绝望,连续不断的战争已经让武国疲惫不堪。他原本企图用渭水城消耗卫国人,却没料到程坚不是他,哪怕后者的年龄比他大上一辈,先死的可能依然是他自己。一个忍耐了八年才决定篡位的人的耐心显然不是一个想要八年内统一天下的人可以比拟想像的。 死局!渭水城中的精锐无法救出,而手中的精锐士卒数量不多,甚至不敢用来救援,因为那意味着正面交锋。日子每过一天,渭水城中的粮食就少掉一些。十几万人每日所消耗的粮食量是惊人的,再多的库存也有消耗殆尽的一天。 看着手中的信,刘令心中若有所思。这信是在渭水城被围不久后他的弟弟刘宿所寄来的,写了战局可能的发展方向,而现在一切与刘宿的预测相差无几。 刘令的身体相比冬天的时候又差了许多,哪怕是暖春的到来也没有缓解他的病症,身体日益憔悴。虽然侍医们不敢说,但刘令自己知道自己已经时日无多。 杀死唐敬一事让他后悔不已,但武国或许还有转机的可能。 他想起杨妍,想起了自己的两个儿子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章 为了躲避追捕,武国士卒黄详在山林中慌乱而疯狂地乱窜着,时不时地回头看是否还有卫国人在追赶他。与他一同从渭水城潜逃出来的人本来有十余人,但现在已只剩下他一人了。此时他已逃了两天,又饥又渴,途中他曾以为自己逃脱成功了,谁知道卫国人居然还在追捕他。于是他拼命地跑进了附近的山林,想借树木的遮挡甩掉追捕的人。 在感觉实在跑不动后,他躲在了一个草丛中,一边休息,一边仔细地聆听周围的动静。 “别动!” 他的背后突然有声音传来,然后是纷乱的脚步声,踩着树叶发出沙沙的声音,至少有十余人。姜成心中暗叹一切休矣,心想自己恐怕就要葬身于此了,或者被卫国人抓起来严刑逼供,或者可以选择将一切知道的事和盘托出。 “你是谁部下的?” 但背后的人并没有对他动手,反而在友好地询问他。最初的惊慌过后,他分辨出了来者的声音是律州人的口音。于是他大胆回过头,果然看见了十余名穿着武国铠甲的士卒,不禁松了一口气。 “你是谁部下的?”领头的那人又问道。 “国尉何严部下的。” “你们不是被围在渭水了吗?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我们被困了几个月,都不知道外面情况怎么样,所以派了几十人,乘夜色潜逃了出来。不过中途被发现了,最后只有我一个人逃了出来。你们刚都快把我吓出尿来了。”黄详心有余悸道。 “这可是九死一生的事,佩服。对了,我叫姜成,原是瑞州郡尉部下的伯长。瑞州城破后我们就流落到了山间。”领头的人说道。 “你们就在山上落草为寇了?” “有什么办法,整个律州都被卫国人占领了,没地方去了。原本还想去渭水,结果被围了。你准备去哪?” “我想去趟武都。国尉让我去探听消息,我总不能什么都不探听就跑了吧。” “兄弟,是条汉子。去武都的大路上都有卫国士卒把守,想去的话只能翻山了,那路程可不好走,走不好就迷路死在山里了。但兄弟的大义让人动容,我们会帮你的,给你点粮食。” 黄详说出话后就有些后悔了,但夸出去的海口又不好收回。 “先回我们寨里吧,那里还有一百多号兄弟。” “那么多!”黄详惊讶道。 “都是在战场上散掉的兄弟,又不想投敌,只能在山林里转悠了。” 于是黄详就跟着姜成往山林深处走去,走了很久才在一个隐蔽的地方看见了一个简陋的寨子。随后便在其中休息了一宿。 在第二天清晨的时候,还在睡梦中的他被嘈杂的声音惊醒。 他揉着惺忪的睡眼,询问正在振奋指挥的姜成什么事。姜成告诉他斥候发现了一个卫国车队,由几十名精锐士卒护卫着一辆华贵的马车。 “走,操家伙杀卫国人去!”姜成眼中闪着兴奋的凶光。 接着一行人便抄着近路埋伏在了卫国车队的前方。 “这队人是要回卫国去了。这马车那么大,又那么漂亮,里面坐的人肯定不一般。”伏在草从中的姜成看着远处徐徐而来的车队。 “会不会是卫国皇帝?”黄详道。 “如果是真的,那我们可是立了大功了!杀了那狗皇帝,卫国大军就群龙无首了!”黄详的幻想让姜成兴奋不已。 随着时间一点点的流逝,车队终于走到了他们的面前。埋伏着的武国士卒有些按捺不住了,但依然等待着姜成的信号。 姜成右手持着剑,左手拳头紧握着,他也在忍耐,直到处于车队中间的马车走到他面前的时候他大喝一声,下令众人出击。 瞬间出现的伏兵显然让车队护卫有些措手不及,但身为精锐的他们也很快反应了过来,在被砍倒几人后便开始反击。 敌人人数虽然只有他们的三分之一,但其战斗力之强超乎了姜成的想像,在争斗了一阵子之后敌人的气势上居然占了上风。 姜成感觉有些不对劲,便带着人朝马车攻去,凭借着人数优势强行开路跳上了马车。当他掀开帘布的时候,看见车中载着两个女人,一个像是年轻的侍女,另一个则比较年长,穿着之华贵是姜成这辈子都没见过的。这让姜成知道这妇人身份不一般。 年青的女人显得比较慌乱,但年长的则比较镇定,其气势甚至让姜成有些佩服。不知是否是这气势的原因,姜成居然先做了个揖,说了声:“夫人,失礼了,借你人一用!”说完便粗鲁地拉起了妇人,拉到了马车外,对着正在激斗中的护卫大喊道:“把武器都放下,不然我就剐了这个人!扔了武器的人都可以免死!” 护卫见状,犹豫了一会儿后都纷纷放下了武器。 姜成大喜,转头对妇人笑道:“夫人身份尊贵啊!” 之后他们便将所有的俘虏带回了山寨。在山寨中,姜成将妇人单独提出来审问,后者告诉姜成自己只是卫国国尉的夫人,因思念丈夫所以才来到军中探望。并承诺如果把她放回的话,可以换取一大笔钱财。 姜成一开始还有些信了,开心能换到一大笔钱粮的时候,一名手下进来报告道:“兄弟们拷问了几个人,其中有人说这是卫国的皇后柳悦!” 姜成听了兴奋地大笑了起来,大叫着天佑武国。而柳悦则显露出了无奈与失望。 得知柳悦的真实身份后,姜成便与众人商量如何处置的问题。一开始,他们打算用这人质要挟卫国皇帝,让后者退兵。但又感觉自己做不了主,也怀疑卫国人会不会为了一个女人而放弃已经到手的律州。 “要不,我们把他带到渭水吧,让国尉做决定?就我们几个,不好决定国家大事吧?万一搞砸了”黄详提议道。 “进了渭水城,我们怕是出不来了。”姜成道。 “那送到武都去?”有人道。 “大路都走不了,只能翻山,我们又不认识路,万一迷路了呢?”有人道。 “不管是去武都还是去渭水,如果卫国人在乎他们这皇后,都一样。”又有人说。 姜成思考了一下后赞同了最后一个人的话,抄小路,翻山越岭去武都的话不知道要花费多少时间,中间可能会发生什么意外,渭水也有可能在此期间被攻破。想到渭水城所受到的压力,在询问了黄详的建议后,他决定带人去渭水城。 于是几天之后,他们来到了渭水城外,先放了几个护卫回去报信,然后挟持着柳悦,在几万人的注视之中穿过了卫军两个大营的间隙,将柳悦送进渭水城中。当时卫国太子程锐也在大营之中,当他得知自己母亲被敌军挟持之后立刻骑着战马来到了姜成他们面前,但面对架在柳悦脖子上的利刃,他也只能呐喊着“母亲”,眼睁睁着看着后者被送入虎口。 当何严看见卫国皇后被他部下带到他面前时,他简直感觉有些难以置信。他只是派人出去打探消息,居然把卫国敌国的皇后给抓回来了! 在他听了来龙去脉,确认了柳悦的身份后他开始思考要如何利用这个女人。他把柳悦安排在了一个干净的房间,并好生相待。但在几天之后,柳悦的恶梦就开始了,或者说虽然她很快就主动终结了这恶梦,但一切并没有因为她恶梦的结束而结束,反而变得更加荒诞。 那一天,已经许久没来的何严突然出现在她面前,对她说程坚不愿意退兵。 “看来你的夫君对你并不太在意啊,我听传闻,还以为你们挺恩爱的。”何严道。 “只是做给百姓与臣子看的,在他称帝之前,他看重我母亲是长公主,而我们家则是认为其家世不错。”柳悦一副波澜不惊,理所当然的样子。 “程坚说退兵不可能,但愿意用粮食来换,足够我们吃一年的粮食。但我拒绝了。” “国尉还不如换了呢,我只是一个女人,能换来那么多粮食,绝对不是一笔亏本的买卖。” “但对局势毫无影响。” “很多事情,拖着拖着,也许就有了转机。” “卫国拖得起,武国可拖不起。要是你能说服程坚能退兵就好了,一夜夫妻百日恩,你们夫妻那么多年,多少有些感情,何不试试?” “国家之间的战争怎么可能会因为一个女人而结束。卫国人牺牲了多少士卒才得到的律州,如果现在退兵又怎么向那些死去的士卒交待?而我又有何面目回去面对我的子民?” 何严听了皱眉思索着,在屋里转了两个圈后说道:“夫人说得对。既然如此,在下只有对你做一些过激的事了,只有这样才能激起卫国士卒的愤怒!来人!”何严叫道,两个士卒进来了。 柳悦看着何严冷酷的眼神,产生了一种不祥的预感。 “去告诉卫国人,他们的皇后将在城墙上被我们奸淫!请他们来观赏!”何严厉声道,此时此刻,他终于从柳悦的眼中看到了恐惧,“对了,让他们太子也务必赏光!” 柳悦心中一段痛苦的被封闭多年的记忆突然被唤醒,那是在二十多年前,她还是少女的时候,她曾被人掳掠过去奸淫了一夜。那时她与程坚已订了亲,事发之后她曾动过寻死的念头,是程坚的陪伴与安抚让她挺了过来。后来程坚对她百般宠爱,不再提起此事,也不让他人提起。二十年的幸福时光几乎让她忘却了这事,但今日何严冷酷的一席话让她彻底回忆了起来,让她知道这并不是一段虚幻的记忆。而接下来一切将比当日更加可怕百倍。在自己的儿子面前,被敌人奸淫,这是她无法接受的。她宁愿去死,也不愿意程锐看见那种场面。 “把她的衣服扒光,先在城内游行一番,然后送上城楼。”何严道,他想用这种方法把提振城内士卒与百姓的士气。 但没等士卒接近,柳悦便从衣袖中拿出几块破碎的瓷器碎片,扎进了自己的柔软的喉咙。她是那么的用力,那么的决绝,脆弱的血肉如同水一般对锋利的碎片根本没有任何阻滞,鲜血顿时喷溅而出。 视线很快就模糊了,模糊得看不清眼前的一切,只有混乱的嘈杂声。弥留中,她回忆起了小时候的记忆,少女时期的记忆,为人妻时的记忆。想起她的外婆,想起程坚,还有她的儿子程锐。和程坚一起的日子是快乐如梦幻般的,她的儿子则可爱c亲近她,但一切都结束了,她并不后悔此生,也不想最后成为她丈夫c儿子的负担她以为自己终结了一切,但事实上事情并没有因此而结束。 士卒还没来得及反应,柳悦已经倒在了地上,鲜血流了一地。他上前查看了下伤口,探了探柳悦的鼻息,然后对着何严摇了摇头。 何严对着柳悦的尸体轻蔑地冷笑了一声:“无妨。包好伤口,把血止了。然后扒光她的衣服。尸体也可以用来游街示众,也可以用来奸淫!” “皇上还在里面吗?”傍晚,卫国的太子太傅孙常询问房间门口的守卫说道。自从战术策略确定后,程坚就一直住在距离渭水城最近的凉台郡,在这里处理着军务与国内送来的政务。围困渭水的事交给了国尉吴辛和太子程锐。 “在的,但皇上谁都不见,连送膳食的人也不让进,已经一天一夜没吃东西了。”侍卫说。 “我要进去,通报一下。”孙常坚持道。 “不行,皇上说任何人都不想见。” “如果皇上在里面出了意外怎么办?滚开!”孙常怒喝道,一把推开阻拦的侍卫,推门进入。 房间内光线幽暗,微弱的夕阳光透过窗纸让房间内有些许血色。孙常看了下周围,到处都是被摔碎打烂的家具与瓷器。程坚坐在阴影里,头埋在双手之中,显得有些疲惫,散发着一股压抑的气息,身前的案几也已经翻倒在侧。 “陛下。”孙常行礼道,但程坚依旧没有反应,孙常便又叫了一声。 “滚,不要打扰朕!”程坚终于开口了,但却是逐客令。 孙常无奈,退步离开了,关上门的时候他从门缝中看见程坚失落的身影,显得如此的孤独,前所未有的孤独。 渭水城外卫国大军的大营中,太子程锐召集了所有的将领来主帅帐中议事,当中也包括了吴辛。与往日的随和的气氛不同,今日的账中充满了紧张的气息,太子程税正与国尉吴辛针锋相对。程锐平时一向温文尔雅,将领们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咄咄逼人又杀气腾腾的太子。虽然他们中有不少人也已忍耐到极限,想要攻城发泄心中的怒火,但无奈军令如山。 “说了那么多,国尉依然不肯攻城了?”程锐目露凶光地对吴辛说道。 吴辛低着头,但气势上毫无退却之意:“圣上严令禁止进攻,敢言攻城者以扰乱军心之罪问斩。” “如果我一定要你进攻呢?”程锐说着逼迫了吴辛一步。 “那就从臣的尸体上跨过去,否则恕难从命。” 程锐毫不犹豫地拔出了剑,恶狠狠地说道:“好,那本太子就满足你!”说完众将领还没有回过神来的时候,他就已经挥剑砍下了吴辛头颅。失去了支撑的头颅在地上滚动着,滚到了程锐的脚边,同时喷涌而出的鲜血溅了程锐一身。 这是他第一次杀人,他从来没有想过在这片战场上,死在自己手下的第一个人会是卫国人。脸上还带着温热的新鲜血液顺着他的脸颊流到他的唇上,流进他嘴里,一股浓重的血腥味。充血的双眼瞪目而视,一副咬牙切齿的样子,就像圈养的狼第一次尝到猎物的鲜血,被埋藏的野性喷薄而出。 将领们惊愕了,统帅已死,一切也已无法挽回。但他们对眼前杀死他们统帅的人却毫无办法,没有人上前,没有人言语指责,因为这个人是他们的太子。 “我以监军太子的身份,宣布国尉吴辛叛国之罪,革其官职,就地正法。余下将领无罪,将与我一同出击,全力攻城杀敌,夺回皇后躯体。你们可有异议?”程锐恶狠狠地说道,目光扫过在场的每一次将领。 先是一阵沉默,但很快就有人站出来响应了程锐,接着几乎所有人都发声表达愿意追随的意愿。 “那好,让将士们生火造饭,吃饱后于午后未时攻城。此战将昼夜不息,直到城破。”说完,程锐将剑重重地插在了地上。 “圣上那要怎么交待?”有人问道。 “我会告诉他,他可以无视这个妻子,但我不能无视我的母亲在城墙上受人侮辱!之后的罪责我将一人承担。各位将军只需奋力杀敌,建功立业便可!” 城楼之上,武国国尉何严正在小憩。迷糊的睡梦之中,他被部下推醒。顺着部下的手指,他看见卫国所有军营中的士卒正如蚂蚁一般地涌出,在城外布下了阵形。他有些激动,他等待这进攻已经等了数月之久,终于用了极其卑鄙的手段激怒了敌人,让他们发动了不顾一切的攻势。 “传我将令,所有士卒c百姓都要出来抗敌。我等已经退无可退,城破之后卫国人必然会屠杀所有人。因此多拼一个是一个,杀一个够本,杀两个就是赚!”何严发出了他此生最严酷的命令。如他所愿,卫国人进攻了,他要用这一城人的性命尽量地对卫国精锐造成损伤。 前线太子杀将夺权,引军攻城的消息很快就传到了凉台程坚的耳里。程坚震惊了,他万万没想到一向显得有些懦弱的儿子会做出这种出格的事。他将对柳悦的伤感推到了一边,眼神重新变得锐利,脑里飞快地转着,想要得出下一步应该怎么做。 “陛下?现在要怎么办?”他的部下问。 程坚很快做出了决定:“调集所有兵力前去渭水,协助全力攻城。城破之日,一命不留,全部给我诛杀!” 何严的一生经历过很多战争,其中大多数战役都会某方士卒损失十分之三前就决定胜负。气势或阵形崩溃的一方很快就会退却,然后变成单方面的屠杀。但这一次完全不同,一方是退无可退的渭水军民,一方是怀着强烈恨意的卫国士卒。仇恨的火焰驱动着双方,同袍的死则让仇恨变得更加刻骨,哪怕眼前的人一个个倒下,他们也没有退却半分。厮杀,不停的厮杀!卫国人源源不断地用血肉之躯冲击着渭水城的城防,而渭水人则前扑后继地堵上防线缺口。十天,整整厮杀了十天,人们甚至没有时间去掩埋尸体。刚刚倒下的尸体还余温尚存,而它旁边十天前冷却的尸体已开始散发出腐烂的气息。十天之后,渭水城内的军民只剩下一万不到,他们的防线终于崩溃。汹涌而入的卫国大军将他们淹没在脚下,冰冷的刀剑刺入了他们的躯体,带着了他们最后的抵抗。杀红眼的卫国士卒遵从了程坚的命令,全城人没有一个生还,哪怕一个女人,哪怕一个孩子。所有的房屋都被摧毁,所有的一切都变成一堆废墟。看着发疯了一样扑来的敌军,何严满意地笑了,他把剑架在了自己的脖子上,痛快地结束了自己的性命 疯狂的屠杀结束后,程锐终于冷静了些下来,带着装有母亲骨灰的瓮来到了程坚面前。但他没有像以往一样行礼,而是一脸愤怒地沉默不语。 “太子,你知罪吗?”看着自己的儿子,程坚强忍着愤怒问。 “要夺去我太子之位夺去便是,但要我认罪绝难从命!”程锐毫不退缩地说道,他这辈子未曾像这样对程坚说过话,在此之前,他对程坚甚至有着难以摆脱的畏惧感。 程坚有些吃惊,但没有表现出来。 “你以为朕废黜了你太子之位就了事了?杀朕国尉,违抗军令,意气用事,十三万卫国士卒因你鲁莽而死!你以为你的一个太子之位能换得了那么多人的性命?朕并不是只有你一个儿子!”程坚越说越感觉自己的怒火有些压不住。 程锐并不服气,只是沉默不语。 “把你娘的骨灰拿来。”程坚厉声道。 程锐爆发了,抱紧骨灰怒目而视道:“你对母亲见死不救,你不配碰我娘的骨灰!” “混账东西,你懂什么!把骨灰拿来!”程坚被前所未有的激怒到。 “不给!我不会让你碰她的,我会亲自带她回聂城!”程锐说完,转身便走。 “给朕拿下!”程坚大叫道,一旁的侍卫立刻上去按住了程锐。 这时一旁的太子太傅孙常站了出来,作揖并叫了一声:“陛下!” 侍卫将太子转过了身,程坚看见程锐脸上满是泪水,随后变成了号啕大哭。 “你难道让我眼睁睁地看着娘的尸体任那些人侮辱吗?我做不到!我做不到!”程锐崩溃一般地哭泣着,双腿麻木,抱着骨灰瘫坐在了地上。 程坚一下子心也软了,看着自己心爱的儿子痛哭着,他犹豫了。 “陛下,太子情绪不佳,故言语上有些冲撞。不如先让太子下去休息一下,等心绪平复了再议论吧。”孙常建议道。 程坚叹了口气,点点头,挥了挥手:“扶太子出去。”程锐便在侍卫的搀扶下离开了,离开的时候哭声不绝于耳。 此时程坚的心烦意乱到达到顶点,他望向孙常,问:“太傅认为此事该如何处理?” “陛下是真的要废黜太子吗?” “暂时会废掉,挫其锐气,好让其反思。但毕竟是皇后心爱的儿子,朕也想让他继承皇位。” “臣以为,太子并没有做错。” 孙常的话让程坚非常惊讶意外。 “阵前兵变,杀朕国尉,违抗军令,致使朕十三万将士白白牺牲!动摇国本,扰乱朕后续策略!太傅居然说没错?就算是你的学生,也不应护犊至如此吧?” “臣以为,陛下可以不救皇后,但太子不能不顾其生母。治天下,以孝为本,此真国本也。终究,皇后于陛下只是一个女人,但于太子,却是其生母。陛下不救皇后,既非不忠,亦无不孝。然于太子却不然。若其无视其母曝尸于城垛之上,必失信誉于天下,是谓不孝之人。故虽损甲兵十余万,天下人亦不会指责太子之鲁莽,反而会同情之。此时若陛下旨除其太子之位,那么同情之情将更盛,甚至转为对陛下的怨恨。故,臣以为,罢黜太子一事不妥。” 程坚沉默了,手指敲击着案几,思量着孙常的话。 孙常见状继续说道:“但违抗军令,杀死国尉,终究是大罪。必要的责罚也是要的。可以幽禁太子年,让其面壁思过。” “太傅所言,也非妄语,容朕三思。你也退下吧,让朕静一静。”连日的精神冲击让程坚有些疲惫不堪,头也有些晕,挥了挥手示意孙常离开。 发生在律州的一切也都传到了商城刘宿的耳中,对于这次颇具戏剧性的战役过程和结果刘宿感慨万端,特别是渭水城无一人生还的事让他感觉非常痛心,让他想起了商城的那场浩劫。而那年纪和自己相仿的太子程锐的所作所为也让他感触颇多。 “没想到程坚忍耐了那么久的事都让他儿子给毁了。”叶蒙道。 “至少他做了自己想做的事,而不是像我一样,总是做着自己不想做的事。”刘宿道,望着廊外的滂沱大雨他若有所思。 叶蒙看着刘宿怅然若失的脸,说道:“你别总是那么阴郁,你是一军之主,必须要表现出气概和士气。你那糟糕的情绪会传染给部下的。士气是很重要的东西。” “蒙,最近我总在想我是否应该留在龙城就好了,如果不回来的话就不会发生那么多事了。” “你真的以为你不回来,程坚就不会侵略吗?他训练了三十万精兵,并不是用来和他打猎的。” “如果我不回来,武国也不会因我而发生内乱,燕国人也不会那么大肆进攻,唐敬也不会被拖在北原,也不会被刺杀,周国也不会兵变,程坚也可能就不会现在攻武国。他年纪不小,也许拖几年就拖过去了。” “你别太天真了,乱世不会因你一人而起,也不会因你一人而结束。我是不相信以刘令好战的性格,会不挑起战端。程坚会等机会,但也不会干等到老死。刘宿,听着,从你离开龙城的那一刻起,你就必须要有一将功成万骨枯的觉悟,不然你是无法在这乱世活下去的!” 刘宿沉默不语,在这方面他不像他的义兄弟叶蒙一样那么冷酷,过去几年大多数的战争都或多或少,或远或近的与自己有关,死去的百万性命自己也难逃干系。他无法用战乱必然会发生,这些人注定要死于兵戈祸事之中来安慰自己。而且事情确如叶蒙所言,他已经没有退路,就算现在他放弃一切,战争也不会因此而结束。 他抬头望向天空,密布厚重的阴云已经好几天没有散去,让他的心情更加忧郁。他想多见一些阳光,多些乐观,多露出一些快乐的笑容。但他害怕即使雨过天晴后,自己的心中仍然阴云不散。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一章 清晨,刘宿刚起床,就听见门外有人求见,是余夏的侍女小蝶,刘宿便让侍卫放人进来。 小蝶进了屋后就立刻跪在地上不肯起身。 “怎么了?有什么事吗?”还被着倦意的刘宿被吓了一跳,不解地问。 “如果殿下不答应的话,小蝶就不起来了。” 刘宿心想多半是为余夏的事,便道:“应当答应的事我自然会答案,不能答应的事,你怎么求我也没用。你先起来再说吧。” 小蝶便站起了身,一副泫然欲泣的样子。 “说吧。”刘宿坐定,认真地聆听着小蝶的请求。 “自从余琰兵变,先皇与先皇后逝世后,公主就经常夜晚哭泣不止。就在昨天,府里来了一个打杂的小孩,浑身脏兮兮的。公主看见了便问为什么要让那么小的小孩干活,别人就告诉公主,这小孩因战乱失去了父母,无所依靠,叶太守看其可怜便收留了。公主触景伤情,回屋后就一直哭泣到半夜才累得睡着。” “人死不能复生,这事我也无能为力。” “但殿下在公主心中的地位特殊,只有殿下才能开导她。雁王殿下,小蝶求你了。” 小蝶恳切的目光让刘宿有些无法直视,他沉默不语着。 “殿下,公主自幼在富足的宫中长大,先皇对她溺爱有加,未尝让她受过半点委屈。但顷刻间她就失去了一切,失去疼爱她的父母,也没了归所。殿下,你现在是她唯一的依靠,唯一的寄托。公主是如此深爱着你!求你也帮帮她吧,让她重新振作起来,让她重新笑起来。小蝶已经很久没有见过她的笑了。” 失去了父母,失去了归所,刘宿心想自己又何尝不是如此呢?他感同身受。他想起在周国时和余夏一起度过的短暂时光,想起余夏调皮的笑,想起自己欺骗她的海誓山盟,感觉心有愧疚。 他点了点头,勉强应承了小蝶的请求。 当日午后,刘宿无所事事,想着早间小蝶的话,不自觉地踱步到余夏房间附近,结果在庭院的小亭子里发现了余夏的背影。余夏孤身在亭中跪坐在垫子上,低着头,看见手上的什么东西一言不发。 刘宿犹豫了一下,但他并不想食言,心想只是开导几句罢了,又不是上刀山下火海,便走上前问道:“在看什么呢?” 发呆的余夏被突然出现的声音吓了一跳,慌忙转过身,结果看见是刘宿,变得更慌了,握紧了手中的东西,不让刘宿看见。 刘宿以为余夏会说些什么,但后者只是低头沉默不语,如果有什么可以形容她的话,刘宿想到的是受惊的兔子。在过去几月,他对余夏一直都很冷漠,也因此余夏才这样怕自己吧。刘宿又叹了口气,他甚至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变得那么爱叹气了。他坐到了余夏的身边,余夏有些慌地挪了些空间给刘宿。这又让他想起去年冬季的时候,两人还互相依偎,说着温存的话语呢。 “一直很忙,没有什么时间和你说话,有些冷落你这客人了。”刘宿道,他知道哪怕是双方都知道的谎言,也可以成为对方的面子,让双方彼此关系有继续下去的理由,特别是对余夏这样懦弱的人。 “没事。”余夏小声地说,依然低着头。 “听说你昨天哭了,我有些担心,所以过来看看。” “没什么就是有些想家了。”刘宿的话似乎又触动了余夏那根脆弱的心弦,声音有些颤抖。 刘宿沉默良久,心中挣扎了半天,终于说出了一句话:“你的家我现在很难帮你拿回来,如果不嫌弃的话,先把这当家吧。不要天天哭了。” 余夏惊讶地抬起头看着刘宿,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的眼光闪烁着光芒,让刘宿想起叶蒙曾说过的那句话,他无法直视,便避开了,同时心想自己又是何时变得如此无法直视他人的眼睛的呢。 “嗯。”余夏轻轻点头,露出了久违的笑容。 刘宿余光看见了余夏手中所握东西的一角,那是块玉佩,连他自己都忘了送过这样的东西,代表谎言的玉佩,没想到她居然这样珍惜着。 “这块玉的成色不太好,我再送块你吧。” “不用了,有些东西多了反而不好,唯一的话就显得弥足珍贵了。”余夏道,声音变得有生气了一些,当她意识到自己所说的话代表的意味时,羞愧得红了脸。 刘宿不知该说什么,这不对等的感情总让他有些负罪和亏欠感,心想或许他可以弥补些什么吧,便道:“你来这里后都没怎么出过门吧,要不要我陪你去逛逛。” 余夏更加惊讶了,两颊的燥热让她恨不得把脸埋起来,低着头点了点,“嗯”了一声。她不知道为什么刘宿突然对自己那么好了,也不想知道,更害怕知道是出于某些目的的。 夏天的暖风安静地吹着,带着些雨后的潮湿,让人心生暖意。余夏多么希望以后的每一个夏天都能和刘宿一起度过。 夜晚,武都皇宫皇帝的寝宫明阳宫中,刘令正难受得难以入眠,前不久他刚服的丹药让他感觉四肢麻木,胸口闷疼,甚至脑袋也有些晕眩。他辗转反侧,在换了无数个睡姿都无法平静下来后他恼火地坐了起来,顿时一种胸口传来一种剧痛感,然后一种温热粘稠的东西在喉咙聚集起来,在积累到了一定程度后从口中喷涌而出。昏暗的光线中,刘令伸手去摸了摸自己所喷出的液体,举到眼前一看竟是暗红的血液。 听见动静的贴身太监也赶了进来,看见床单上还在流淌的血液被吓得慌了神,不停地喊着:“陛下,陛下。” 还没等刘令缓过气来,与刚才同样的感觉再次传来,刘令闭口想压住,但身体却已有些不由自主,又是一口血。 “陛下,奴婢马上让人去叫黄道长!”太监叫道,转身要出去唤人。 “回来。”刘令看着满手血迹,用虚弱的声音说道,“召丞相c尚书令入宫!朕要拟旨,召雁王进宫!” “可是陛下,雁王已经死了。”太监以为刘令已经精神错乱,提醒道。 刘令听了怒喝道:“他没死,他没死!召他进宫,朕要传位于他!” “诺,诺!”刘令的震怒让太监害怕不已,赶紧跑了出去。最近吃了江湖术士的丹药的刘令变得更加喜怒无常了,已经因一时之怒以各种理由杀了好几个人。 房间里再次只剩下刘令一个人,这个巨大而空旷的房间让他感觉荒凉无比,寂静,极其的寂静,他甚至能听见血液滴落的声音。突然,从房间的深处传来了一个声音,他警觉地快速循声望去,看见一只花猫在黑暗之中诡异地望着他。这是件让人惊讶的事,自己的寝宫中怎么会有猫?一阵阴风刮过,烛火随之摆了一下,有一个瞬间照到了猫身上。让刘令看清了那根本不是一只花猫,而是一个浑身沾了许多鲜血的白猫。 白猫又叫了一声,双眼散发着骇人黄光。 “你是来取朕性命的吗?”刘令颇为平静地说道,仿佛已经看到了自己的大限将至。 当朝廷尚书令卫都到达商城,见到刘宿表明来意,并呈上玉玺时,刘宿是惊讶不已的。他万万没有想到他的哥哥会有可能那么早地就死去,他甚至怀疑这是一个陷阱,只是为了能抓住他。 “雁王殿下,这是千真万确的事,圣上已经病重,危在旦夕,或只能再撑数日。现只盼殿下能前去继位。诏书已经布告天下,不日既可到达商城。圣上的两个孩子刚出世,在这危急存亡之秋,断不可能将社稷托付于婴儿之手。望殿下火速前去,以解累卵之危。臣愿意以性命担保,如有半句虚言,可立斩臣。”卫都恳切地哀求道,那种急切之情刘宿完全看不出半点虚假。 但刘宿依然不信,他犹豫了。 “刘令病恙的事我倒一直有听说,上次见他的时候的确有面有病态,也许未必是假。”一旁的叶蒙说。 “你的意思是让我去了?”刘宿看着案几上的玉玺说,他的命运之所以那么多舛,与刘令对他的迫害是离不开的,他无法说服自己相信刘令。 “可以试一下嘛,不行我们再回来。尚书令,你也不用回复消息了,和我们一起悄悄地回去。”叶蒙笑着说,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 卫都一脸茫然地望着叶蒙,不知对方到底有什么主意。 在叶蒙的说服下,刘宿到底还是决定去试一试。他们选了几十名善长骑射的精锐士卒,打扮成了平民模样,每人都配了上好的马匹,趁着夜色就出发了,绕了一个远路朝武都赶去。叶蒙之所以这样做是为了不让刘令地盘内的人知道他们是否有出发,纵使知道他们出发了也无从知晓其位置。 在火急火燎地赶了几天的路后,他们终于来到了距离武都的郊外。叶蒙让众人在这里停下来等他。 “你真的要独自进宫?”刘宿不放心地问。 “我们之中也只有我认识刘令,也只能我去了。” “如果刘令是对我动有杀机的,那么你发现了他的计谋就不可能平安地回来。” “你上次不也让我去了吗?这次我再去次又怎么了。” “情况不同了。” “总不能让你这主公在情况不明的情况下就进入虎穴吧?” 叶蒙说完,也不再管刘宿同意不愿意,就策马朝武都方向奔去。 来不及阻止的刘宿看着叶蒙的身影消失在眼前,只能在原地焦急地等待着。好在半天之后叶蒙就回来了,面带喜色地告诉刘宿这一切都是真的。 “也就是说,刘令他真的要死了吗?”叶蒙的消息让刘宿喜忧参半。不管如何,刘令终究是他的兄弟,而且在这个时刻决定将皇位传授于他,说明刘令对他还是有兄弟之情的。 “快动身吧,刘令随时有可能咽气。”叶蒙催促道,他的催促让刘宿更加不安与伤心。 当刘宿来到武都城门前时,他发现丞相徐垦已带领着百官跪迎在那里。 刘宿跳下了马,将徐垦扶起,同时也命令百官起身。 “殿下快去皇宫吧,陛下他快不行了。”徐垦看上去有些着急地说道。 刘宿听了便抛下众人,独自驱马朝皇宫奔去。所幸城中早已戒严,道路上畅通无阻,让他能以横冲直闯的速度到达目的地。甚至到了皇宫之后,他依然骑着马飞奔向皇帝寝宫。 再次进入熟悉的皇宫让他感觉很怪,但此时他也无暇去细细体会。 他从前经常来这里觐见他的父皇,但这次却是来见刘令,这让他有股恍如隔世的感觉。 躲在龙榻上的刘令面色发黑,一副奄奄一息的样子。听到刘宿到来的通报后,他努力地睁开了眼睛,扭过了头。 时隔数年,再次见到刘令让刘宿心情复杂万分,他没有行礼,也没有说话,他甚至不知道该怎么办。眼前这个人他曾恨到骨头里,但现在却突然要将争了一辈子的皇位传给他,说想要见他,他不知道该怎么回应,兄弟之情与恨意交织在一起,使他像木头人一样站立着。 “宿,你回来了。”刘令用气若游丝的声音说道,脸上露出了笑容。 刘宿点了点头,眼眶有些温热,嘴里想说些什么,但却又说不出口。 “我对不起你,你恨我吗?” 刘宿依然沉默不语,低着头看向一旁的地面,不敢去望刘令可怜的姿态,努力抑制着自己的情绪。 “我对不起你。” 刘宿想喊“一句对不起就可以了吗?你知道你害得我多惨吗?”但终究不忍心说不口,这种姿态的刘令他竟怎么也恨不起来。 “我撑了那么久,就只是为了再见你一面,勾魂的小鬼早就来过了。哈哈,终算让我见到了。”刘令笑了起来,但一个笑似乎就用尽了他全部的力气,不禁猛咳了起来。 “别说了,留点力气吧。”刘令的温柔让刘宿的眼眶已经泛湿,他扭过头,不想被刘令看见。 “能再叫我一声皇兄吗?”刘令用尽最后的力气问。 刘宿已然泪崩,浑身颤抖着,他调整了一下情绪,点了点头,叫了一声“皇兄”,然后回转过头去看刘令,却发现他的哥哥早已双目紧闭,没有了生气。 刘宿跪在了榻旁,不敢相信地摇了摇刘令的身体,叫唤着,但怎么摇都摇不醒。他熟悉刘令的温柔,那并不是什么陌生未曾见过的东西,在小的时候,刘令就曾一直这样温柔地护着他。 满脸泪容的刘宿问一旁的太监与侍医:“他听见我叫他了没?听见了吧?”显得有些激动。 太监与侍医有些害怕,点了点头。但刘宿并不确信他们表态的真假。 不管经历了什么,他们俩最终还是找回了兄弟情义,但代价是惨痛的。已然有些不能自己的刘宿趴在刘令的尸体上,放肆地哭泣着,声音很大,令人痛心。 声音传到了外面,有两个人在听着,一个是杨妍,一个是她身后刚来的叶蒙。 杨妍转身离开的时候看见叶蒙,便点了点头,然后自顾自地要离开。 “不进去见一面吗?”叶蒙对着杨妍的背影叫道。 “和谁?”杨妍头也没回地问。 叶蒙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保重。”杨妍说完,便离开了。 叶蒙望着杨妍的背影,感觉那是毫无犹豫的离开,一个想要将一切抛于脑后的离开。 刘宿伸展着双臂站在铜镜前,凭由宫女为他穿戴上精致华贵的龙袍。这种象征着权威的黑色搭配着红色的冕服他曾见他父亲穿过,也被他兄长穿过,现在他也穿上了。十二旒冕冠被戴在他头上,让他有些不习惯。 就在几天前,他还在商城忙着准备防御周国进攻的事宜,几天之后,他却突然出现在武都,加冕为帝。他曾想过多种回到武都的方法,或是自己兵败被俘,或是兵临武都,或是变成尸体被带到刘令前让其确认自己的死亡。但从来没有想过刘令会在死前让位于自己。 看着镜中的自己,这穿戴让人有些陌生,让他感觉有些不真实感。 朝堂前,群臣们正在陆陆续续地到达,准备面对新帝的第一次朝议。他们中大多数都是刘令一手培养提拔的人,忠于刘令,现在皇位突然易主,让他们有些惊慌。有几个曾参与迫害过刘宿的人甚至已经弃官逃离了武都。刘宿曾有过仁厚的名声,一些大臣们怀着侥幸的心情,希望刘宿不会置换他们。但一朝天子一朝臣也是不可避免的事,有些人必然会被他人所代替。 丞相徐垦像往常一样来参与朝议,在他心中,他并不担心刘宿会撤换自己。他已经服侍过三代帝王,从刘宿的父亲起就是武国丞相,兢兢业业地完成自己的职责。对于刘令与刘宿的竞争,他也多是置身事外,并没有特别地偏向哪一边。因此不管哪一方胜,他相信自己只要忠心服务于眼前的帝王,那么这位帝王就会用他。 正当他一边迈上台阶,一边和旁边的大臣说话时,一个不熟悉的身影出现在了他面前,挡住了他的去路。他抬眼看去,看见对方正在对自己微笑作揖,并不是自己认识的人,心想或是刘宿的找来的人吧,但他可以分辨出那不是善意的微笑。 “徐丞相,好久不见,别来无恙?”赵明道。 “阁下是?”徐垦努力地思索记忆,但始终想不起眼前这人是谁。 “丞相毕竟贵人,不记得我这样的小卒也是自然。以后你我共事一君,或有冲突,或有意见相左,还请多多指教与包含。” 赵明的笑让徐垦很不舒服,但又不好发作,只是作揖回礼道:“大家都是为国效力,若有争吵也是为公而争,你我互相担当,共为武国群策群力,先国后己便是。” “丞相所言极是,眼下是武国危急存亡之秋,我们必须要合力才能度过难关。” 赵明依然笑着,说着些不知是真心还是假意的话,让徐垦感觉是在戏弄自己,有些不耐烦。这时徐垦一旁和其同行的大臣有些不高兴,训斥道:“朝议马上开始了,请切莫挡道。” 赵明笑着退到了一边,做了一个请的动作。徐垦也朝赵明赔了个笑,然后继续拾级而上。待甩开赵明一段距离后,表情转为怒色,口中不禁念道:“小人得志!” 新帝即位本也算是件喜事,但武国正处于危难之中,加上旧帝新丧整个朝议气氛显得相当压抑。在经过必要繁文缛节后,刘宿直截了当地把议题转到了如何对抗卫国上。 这时赵明站了出来,宣称有事要奏。 “谏议大夫请讲。”刘宿道。 徐垦的脸色变得相当不好。在刘宿登基之后,没有经过朝会商议就直接任命了一批官员,其中大部分都是在景州跟随刘宿的。一些紧要职位,比如都尉和卫尉就直接换成了刘宿的亲信。而这位在他看来说话阴阳怪气的人居然也直接身居高位。 “臣以为,应将景州让给周国,换取同盟之谊,一同对抗卫国。”赵明道。 赵明的话立刻引起了群臣的骇然,众人无不面面相觑,表达着对这建议的不可思议。 虽然这话让刘宿也很意外,但并没有显得无法接受,而是皱眉询问理由。 “从去年末周国兵变之后,他们就一直在整军备战,其首要目标就景州。然而景州现在已经无多少兵力可与之对抗,西面又有卫国正在步步紧逼,朝廷实力无法调拨兵力去支援。既然不能守,早晚会失去,不如直接送给对方,也好做个人情。” 刘宿听了托着下巴思考着。 丞相徐垦站了出来,显得有些激动,大声道:“荒谬,哪有将大好疆土白白让于他人的事。景州如此富庶膏腴之地,怎能轻言放弃?” “丞相是认为能守住喽?不如指点我等一二?”赵明道。 “朝议本就是为了商议对策之用,此事应交由武将商量,而不是由你我文官定夺。” “文官?我于商城时,乃圣上军师。挖明河以淹魏则大军的计策就是出自于我,那可是不费一兵一卒就将五万人击溃。所以,别把我和你这不懂兵事的人混为一谈。” “这种顺带淹死无数百姓的计策你也敢献给陛下?你这人心肠也太歹毒了吧。” 赵明刚想反驳,却被刘宿打断。 “够了。”刘宿有些忍不住了,他不懂一向精于人情事故的赵明为什么要这样得罪徐垦。被刘宿打断后,两人都闭嘴不再说话,刘宿继续说道,“你们感觉卫国人会从天门关和太门关进攻吗?” 没有人回答,但刘宿可以从他们的表情看出大臣们都认为这是理所当然的。 刘宿摇了摇头,感觉朝中已经没有可以委以重任的武将,于是他解释了自己的想法:“你们以为程坚会想办法直取武都,但事实他是个极其有耐心的人。天门关和太门关是越州在西边的两个门户,只要投入重兵把守,想攻陷并非易事,何况经渭水一役,卫国大军也是损失惨重。我猜他们很有可能不会再想攻这种天险关隘。但他们可以向南走,绕过绵山,进入景州。景州多为平原之地,无险可守,我们兵力又不足以把守所有城池。因此他们只要先寻找易攻难守之城下手,逐步蚕食,最后将商城一围,景州就落入他们手中了。所以,”刘宿先扫视了一遍百官,然后才说“我以为,景州是可以放弃的。祸水东引,让两虎相争,我们于其中渔利。” “程坚也知道周国人会对景州动手,动别人的猎物必然会惹怒别人。程坚他会做这种一以敌二的事吗?”一旁的叶蒙提问道,此时他已被刘宿任命为国尉,虽然他自己也认为并没有本事担当这重任,但目前刘宿也找不到其他可以信任又有能力的人。 “不知道,如果他足够有自信的话他会做。而且他如果就这样暂时止步不前,看着周国把景州吞食的话,一旦周国在景州立足一稳,周国将变成一个足以匹敌卫国的存在。而且,在程坚眼里,周国也是我们的敌国,对于我们来说,一个是狼,一个是虎,并非同盟,也就是说他看来并非是以一敌二的局面。”刘宿道。 于是在刘宿的坚持下,将景州让给周国的事就定下了。之后又开始商议其他事,提出建议的又是赵明。 赵明两眼放光,将与刘宿初次见面时所提出的各种想法都抛了出来,这些想法与之前放弃景州的想法一样,同样引得众大臣目瞪口呆。其中最为惊讶的无疑是徐垦,他总算想起来眼前这人是什么时候见过了。在多年以前,他曾两次将这个满口荒谬之言的人逐出武都,其中有一次还是让人将他打出城去的,也难怪此人对自己有仇恨之心。不管是过去还是现在,这种荒谬的议论他都是无法接受的,因此再次站出来表达了反对。 赵明似乎早就料到徐垦会反对,转过脸怒视着后者,开始争论。但他很快就发现,朝堂上大多数人都支持着徐垦。这些人对突兀般出现的又趾高气扬的赵明有些反感,又跟随徐垦多年,因此不管赵明的理由有多充分,他们都会想办法驳倒。最重要的是,连作与禁商等都严重地危害了他们的利益。 赵明虽然毫不退让,但毕竟双拳难敌四手,何况对抗的远不只两人,而是一群文武百官。 刘宿听了一会儿后感觉再争论下去也没意义,叫停了双方的辩论。然后又商议了一些琐事后就宣布了退朝。 退朝之后,文武大臣三三两两地离开了大殿,其中只有赵明孤身一人,无人同行,显得相当的孤独与不合群。赵明分明可以感觉到众人在偷偷看他的眼光,这让他感觉相当的不舒服。 在下台阶走到一半的时候,一名太监拦在了他面前,对他低声道:“陛下有请谏议大夫去内殿议事。” 赵明点了点头,便跟随着太监去了内殿。内殿中,刘宿已经在那等着。 “谏议大夫一向处事老道,今日怎么首次参与朝议,就和丞相等大臣争论不休?”坐在主位上的刘宿问。 “这些庸臣无才无德,实在不足以运筹庙堂之上。臣不过是说了一些实话,虽然有些偏激,但在这非常之秋,自然要行非常之策。这些臣子在武都安逸惯了,迂腐僵化,都是一群食君禄,却不能分君忧的寄生虫而已。” “我知道这些人不足以用,但他们都是世家大族出身,彼此朕姻往来,利益交错,即使是皇帝,也不能随意得罪他们。尤其是丞相徐垦,在大臣c士人中的威望甚高,望大夫还是忍一忍,嘴上让他们点无妨。终究能决策的人还是在我。” “那么陛下愿意按臣的想法施政吗?” 赵明在这一点上的倔强有些出乎刘宿的意料,叹道:“你何故对此如此执着?” “这是臣毕生唯一夙愿,还请陛下告诉臣你的真实想法。如陛下也无心实施的话,臣也好死了这条心,不再提起。” 刘宿考虑了一下,认为至少自己已坐在皇位之上,并不再需要赵明献城,而且自己对赵明也够意思了,食言就食言吧,便说出了自己的真实想法:“连作之法太过无理,禁商之策亘古未有。何况你这两条政策都极大的触碰了世族的口袋,在这动荡的时局下根本无法推行,只有国君掌握极权,国家安稳的时候才能实施。武国现在并没有这样的条件。只会激怒世族,产生背叛我的想法。” 赵明脸色变得十分难看,沉默不语。 刘宿继续道:“你的话并非荒唐之言,我亦有所考虑,但在武国,或许暂时无法实施这些政策。我朕刚登皇位,撤换大臣,集中权力都还需要时间,要一个循序渐进的过程。外患你就更清楚了。赵明,朕是器重你的,所以一来就给予要职,你别灰心,先和他们搞好关系,让朕慢慢地撤换清洗他们。” 赵明毕竟也是明白人,心想自己急于提出自己的想法多少是想在徐垦面前逞威风,证明自己当初的话是没错的。现在经过刘宿一番话劝后便冷静了许多。 “陛下深思远虑,臣愚钝,思考不到那么多。请陛下恕罪。” “何罪之有?你不但无罪,还有功。是你在朝堂上进言割让景州之地,朕盟周国,让朕有了些想法。这计策至少能平衡当下局势,让武国有喘息之机。” “出谋划策,臣之职责所在,不敢言功。” “该记的功还是要记的,朕会记在心里,等时机到的时候会给予赏赐的。”刘宿道。 赵明离开后,刘宿终于放松地松了一口气,没想到他的第一次朝会就这么乱,这么累人。他想起他父亲在世时的朝会大多都比较轻松,并不像今日气氛那么压抑紧张,感叹太平盛世的皇帝真是令人羡慕。想到自己在乱世时接手这烫手的山芋,以后必然还有许多劳心费神事要去解决,不禁有些心累。平衡臣子间的势力,猜测臣子的心思,还要抵御外敌,决定国策。关键是尽力竭力并不一定会带来正确的决策,而一个错误的决定可能会带来灾难性的后果,而这些后果的最大承担着就是自己。运气不好还可能成为亡国之君。 真是个累人累心的位置,刘宿有些明白为什么刘令在成为皇帝后没过几年身体就差了那么多,以至于到最后忧虑而死。而自己这几年也为了这个位置奋力拼搏着,但到手后却远没有想像中的那种喜悦,更多的是如山般的压力。刘宿心想,如果不是刘令将自己逼到绝路的话,自己也不会走到这条路吧。 刘宿走到殿外想呼吸些新鲜空气,外面正乱着大风,一副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景象。不知是不是累了,远处的楼阁在大风中似乎在摇晃,就像这动荡中的国家一样,前途未卜。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二章 余琰看着手中国书,脸上笑意浓烈,对眼前的武国使者说道:“朕与你家皇帝一别只隔了数月,没想到双双成为各自国的君主,实在可喜可贺。武帝近来可好?” “甚好,多谢陛下关心。”使者道。 余琰放下国书,对在场的众大臣说道:“朕说过,武帝乃人中龙凤,必然不久之后就能和朕与程坚逐鹿天下。朕所言非虚吧,哈哈。” 大臣们纷纷称赞余琰慧眼识人。 余琰笑罢,又对使者说道:“武帝在国书上所言之事干系重大,请先容联与大臣们商议。使者舟车劳顿,不如先去休息吧?” 使者点了点头,作了个揖后离开了。 “陛下,刘宿在国书中说了什么事?”有人忍不住问道。 “他想把景州割让给我们,和我们结盟,一同对抗卫国。” “景州我们本来就要攻打,只待秋收后出兵。现在武国西边卫国犯境,臣不信他们有什么余力守景州。本来就是囊中之物,竟说送给我们,换取同盟,简直可笑。他不过是想拉我们下水,和卫国结仇,帮他们抵御卫国。一个将亡之国,想借用我们的力量苟延残喘,我们根本不用理会,只需和卫国一起瓜分了它就是。”又有大臣说道。 “刘宿在国书中说,程坚会调军向南,入侵景州。目的就是不让我们轻易得到这块膏腴之地,你们怎么看?”余琰收起笑脸,严肃地问。 大臣们听了都显得很惊讶,根本没想过会有这种可能,一些人则说这是刘宿在唬人。 “步让c老爷子,你们俩怎么看?”余琰问他的国尉与都尉。 步让与方德宠交流了下眼神,然后步让道:“臣以为,有可能。” “老爷子,你说呢?”余琰问。 “臣以为,经渭水一役,卫国损失惨重,其精锐伤亡恐怕已过半。因此想要在短时间内攻占武国的难度很大。而在此时,我们却可以轻松地拿下防御空虚的景州,进而再袭取定州c肃州。天门关和太门关背后就是武都,毫无纵深可言,只能重兵死守。或许我们将三州之地尽收于手之后,卫国人还被挡在这两个关隘之外。所以,程坚如果不想我们坐收渔利的话,很有可能如刘宿所言的,转头南下,直接和我们开战。”方德宠道。 余琰看着案几上的国书说:“你们之前就没人想过事情会这样发展吗?” 刚还在叫嚣的众大臣陷入了沉默,只有方德宠说话:“在听到刘宿说这可能之前,臣的确没有想过。作为武将之首,是臣的过失。” “看来当初放此人回去,或成朕此生最大错误。”余琰嘀咕道,刘宿看到了自己所没看到的东西,让他自信受到了打击。 “陛下,以我们的实力,或无法和卫国大军正面对抗。”方德宠又道。 “为什么?他们不是受了重创了吗?如果攻打景州,粮草供给又会变得更艰难。” “虽然他们损失了十余万精锐,但余下的十几万人更是精锐中的精锐,是经历过沙场磨砺的。再加上补充的预备军,人数或者依然会有二十余万。仅人数就和我们相当,战力上更不能相提并论。我们的士卒c将领已经几十年没打过仗了!”方德宠解释道。 “那么说,和武国的结盟是非结不可了?” “如果卫国大军真的南下,那么必须要和武国结盟,一起对抗卫国。” “派人多去侦查卫国军队的动静。朕心中已有主意。”余琰拿定主意道。 送走了周国使者后,刘宿终于松了口气,心想总算完成了一件事,心中既喜又忧。他转头对一旁的叶蒙说:“蒙,出去消遣一下吧,整天在皇宫都快憋出病来了。” “好啊,我刚好知道烟柳巷有几个姿色极佳的美女,咱们去玩玩。”叶蒙一脸不正经地说道。 刘宿笑了笑,道:“你啊你,咱们去狩猎吧。” 于是他们便去了御林。这是一个位于武都附近不小的森林,平时只有皇族才可以进入。在狩猎了半个多时辰后,刘宿与叶蒙两人却一无所获。 此时,在他们眼前不远处有一只兔子,他们约定一同搭箭射出,看谁能射中。但不幸的是随着两声弦响,飞出的箭都离目标甚远,受惊的兔子瞬间一溜烟地钻进草丛不见了踪影。 “没想到几年没打猎,身手差了那么多。”刘宿道。 “还不是你,在我射箭的时候不停地在旁边干扰我。”叶蒙不服气道。 “还不是你先的?”叶蒙的恶人先告状让刘宿更加不服。 “我累了,去喝点茶休息下吧。”叶蒙转移了话题,把弓箭递给了一旁的随从。 两人便骑着马向林中某处木屋走去。 虽然已经是傍晚,但盛夏的炎热依然让人酷热难当。冰镇的蜜茶顺着两人的喉咙倾泻而下,冰凉着两人几乎要燃烧起来的身体。 “痛快!”叶蒙不禁叫道。 刘宿将饮尽的碗放下,笑道:“景州的茶喝多了,连这里的茶味道都像景州的了。” 一旁的侍女说:“启禀陛下,这茶正是景州进贡的。” 刘宿微笑变成了苦笑:“可惜了,马上就变成他国疆域了。” “那也是没办法的事,时局如此。”叶蒙开导道。 “但毕竟是把祖宗的基业亲手送给他人。不知道我死后,灵魂会不会和刘令一起被先祖们责罚。” “你们两兄弟也真是的,争来争去,把天下弄得大乱。结果给了他人机会。” “谁叫一个国家只能有一个皇帝呢?” “不说这个了。你说我们能不能趁程坚南下去景州的时候,出兵天门关,断他们的后路粮道?” “卫国兵力雄厚,不可能不在景州设防。而且,他们有骑兵,我们想走未必走得掉。你这国尉功课还得多做做啊,我可是把一国的军队都交给你了。” “哼,我现在不就是你的一个傀儡吗?不说这个了,你什么时候册封皇后?”叶蒙显露出非常有兴趣的样子。 刘宿有些不耐烦道:“怎么又说这个了?你又不是我娘,管这干什么?” “什么叫我不是你娘?大臣们都想催呢。这是伦常,礼仪不可废。你现在是皇帝了,更不能像从前那样了。” “现在没时间管这些,等外患平定了再说吧。指不定哪天就亡国了,娶个女人当亡国之后也没意思。” “什么话啊?你是准备御驾亲征的,万一不小心死了,连子嗣都没有,准备让你侄子即位吗?” “你这可是咒皇帝死,罪名不小,小心我砍了你。” “呵,皇帝没当几天,摆架子倒学会了。” 刘宿有些无语,拿起已经再次倒满的碗喝茶。 但叶蒙依旧不依不饶,问:“你最近和余夏不是经常有说话吗?我感觉她不错,血统高贵,你们互相也熟悉了。” 刘宿有些受不了了,说道:“你怎么像个女人一样那么喜欢管这些事?我干脆把你的国尉一职撤了,封你个太媒婆算了。” “你不会还放不下杨妍吧?虽然他现在没了夫君,但还是你嫂子啊。” “够了!”刘宿有些生气地说道,“余夏到底周国皇族后裔,是余仲的女儿。余琰又是余夏的杀父仇人,我们现在和余琰结盟了,我怎么可能在这个时候娶余夏?” “那就是说如果没有余琰在其中作梗,你就会娶余夏了对吧?”叶蒙贱贱地笑着。 “那也不会不过,自从到了武国,她的话少了很多,以前的活泼全然不见了。” “你不也一样?自从董业叛变那事之后,你也变得不爱说话了,也就和我说话时话多点。平时都惜字如金。你看,你们俩不是挺登对的嘛。”叶蒙依然不依不饶地将话题往两人身上扯。 “没意思,回宫了。”刘宿起身道。在回去的路上,他想起了杨妍,自从刘令的葬礼过后,他还没有见过她。事实上,他去见她已是一件非常忌讳的事。 为了让世族们捐出更多的粮食,丞相徐垦在府中举行一场宴会,将武都几乎所有的豪门贵族c高官都聚到了家中,其中也包括谏议大夫赵明。 当赵明到达丞相府邸时,他看见徐垦正忙着招待客人,而自己则被下人引到了一个偏僻的角落落座。 当看到位置时,赵明就感觉非常不爽,自己怎么也算是朝廷重臣,怎么能被安排在这样末位的位置?但又不好发作,只能怀着股怨气勉强坐下。 很快,赵明就发现这里来自商城的官员只有自己一个,而武都的官员们又都不和他说话,因此他看起来极其孤独,简直像是这场热闹宴会中多余的人,像是来蹭吃蹭喝的人一般。赵明起身想走,但看到徐垦招待客人马上就要到自己这边了,便忍耐着。不过出人意料的是,等到了赵明旁边一席的时候,徐垦敬完酒就离开了,仿佛没有看见赵明一样。 意识到徐垦这是故意整自己后,赵明恨不得把案几掀了,但这无异于在众人面前出丑,因此再次忍了,只准备起身离开。 就在此时,一名官员假装不小心,将酒洒在了他头上,一边故做姿态大喊道:“哎呀,是我不小心,太糟糕了,淋到大夫身上了。大夫全身都湿透了,怎么看起来像是条落水狗啊。” 这话引起了在场众人的哄堂大笑,而作为主人的徐垦则毫不制止,在不远处冷笑着。 众目睽睽的嘲笑让赵明失去了冷静,拿起酒碗朝淋湿他的大臣砸了过去。 这时徐垦怒喝道:“谏议大夫,不要太过分!人家说了是不小心,也给你道歉了!” “徐垦,过分的是你吧?你请我来难道就是为了羞辱我的吗?” “老夫堂堂武国丞相,哪会做那样下三滥的事!我听闻你是商城大商贾,想来会有几个钱财,所以才找你来,看你能不能捐一点。既然不捐就算了,何必为难我的客人?” “哈哈哈哈,我赵明自问见过无耻的人多了,但厚颜无耻至你们这种境界的还是首次见!告辞了。”赵明眼见对方人多示众,并没有向着自己的人,不管有没有理,想辩也是辩不过的,便转身要离开。 “一介商贾,受了点圣上的恩惠,就以为是仕人了?可笑之极。”徐垦讥讽的话从背后传来,赵明听了恨不得拔出佩剑挥去,但最终还是忍住选择离开。 没走几步时有人叫住了他,他回过头,看见一个似乎曾在朝堂上见过的人,后者对他叫道:“白痴,就凭你也想和丞相对着干?” 赵明越过和他说话的人,看见众多衣着华丽的宾客正安慰c奉承着徐垦,他不屑地“哼”了一声,转身走了。 本来打算在秋收之后,炎夏消退时进攻景州的周国大军因为和武国结盟而提前进入了景州,交接了城池,使得周国在兵不血刃的情况下获得了景州这块广阔的平原之地。 当这消息传到程坚耳中时,他是震惊和愤怒的。如刘宿所料,他的确有调头向南的想法。这样做的原因有两个,一是自己大军的实力受到削弱,想要强攻武都有些难。二是他也没有那么急着想要灭掉武国,武国已经是半个废掉的国家,此时抑制周国的扩张可能是更重要的事。他本想着自己按兵不动,等着周武两人交战后再坐收渔利,谁知刘宿居然直接把景州送给了周国。再想起上次刘宿满口答应结盟,结果只是收了钱却完全没有结盟的意思,让程坚想就火大。 他有些焦躁地看着地图,对于周国能如此轻松地获得景州心里有着极大的不平衡,要知道自己打下律州可是付出了巨大的代价的。而且相比景州,律州的地形与气候条件都要差许多。 几日之后,他又收到了刘宿的战书,邀请他去景州会战。 “陛下,周武两国结盟后兵力比我们更多,又要我们长途跋涉去景州应战,这是在愚弄我们啊。”一名大臣道。 “不然,两军交战,特别是十万以上时,人数并不是决定性的。此时将领的指挥,士卒的士气,阵形反而会更加重要。人数再多,两军交锋时也不能完全展开,这种情况下一旦士气崩坏,阵形被冲乱,那么溃逃的前军反而会对后军形成冲击。因此人数并不是问题。相比于攻城略地的长时间消耗,两军野外正面交锋是朕求之不得的。而且我们现在不与他们决战,就只能罢兵于此。到时等到武国恢复元气,周国在景州站稳脚跟,我们现有的优势将不复存在。联承认,刘宿有些能耐,但天时与人和并不在他那边。他还年轻,他需要为他的年轻付出代价。” 这时,一名侍卫进入军帐,说有人求见。程坚听了来人身份后不禁心生疑惑,不知来者何意。 一个半时辰后,帐外有两名将领想要见程坚,但却被告之程坚还在和来访的人谈话。 “天啊,我从来没有见过圣上和某个人聊过那么久,到底都谈了些什么?”其中一名将领诧异地说。没有人知道,人们只知道那天从帐中出来,程坚显得格外的高兴。 在批完最后几个奏章之后,刘宿准备启程去商城和余琰会师。但此时他却发现找不到赵明了。 “谏议大夫呢?病还没好吗?”刘宿问相关的官员。 “启禀陛下,谏议大夫好像不在家中了?” “不在家中?这时候他跑哪去了?把他家里人找来,给朕问清楚。” “诺。”官员听了便去找来了赵明的家属,却发现其府上只有几名仆人,并没有一名亲属在其中。他只能将其中一名比较清楚情况的仆人带回了宫中。 “你家主人去哪了你知道吗?”刘宿问。 “主人一家出游去了。” “出游?现在?朕封他为谏议大夫,就是让他在关键的时候为朕的军政大事出谋划策的。现在他居然敢不知会朕一声就出游去了?朕不信,到底发生什么事了?把事情如实招来。” 刘宿的厉声训斥让仆人害怕,便把之前赵明在丞相府受辱的事说了出来。 “荒唐!还有这种事!召丞相徐垦进宫。”赵明是刘宿重要的谋士,他无法接受因为臣子的荒唐内斗而损失此人。 很快,徐垦也来到了刘宿面前,面对怒容满面的刘宿显得有些战战兢兢。 “丞相知道朕找你什么事吧?” “臣不知。” “你干的好事那么快就忘了?你在府中设宴侮辱谏议大夫赵明,现在赵明人都不见了!朕现在正是要用他的时候,你却把朕的重臣气跑了,该当何罪?” “这只是个误会,只是酒宴上一个臣的僚属酒喝多了,走路不稳,误将酒洒到了谏议大夫身上。然后两人语言上起了争执,那僚属想起不久前臣和谏议大夫曾在朝堂上争吵过,便自以为是地想为我出头。” “你那僚属呢?” “惹是生非之徒,已经被臣辞退还乡了。” 刘宿本想指责徐垦欺君,但却不想在此时把这人逼得太急,便收拢了怒气,说道:“给朕把人找回来,赔礼道歉到他心满意足为止,不然朕要你好看。” “是,是,臣知道了。”徐垦慌忙道。 虽然少了赵明,但大军仍旧要按时出发的。在确定程坚已经将大军开往景州之后,刘宿也调集了手中绝大部分能调动的军队,整编之后约十万人,向商城进发。 再次来到景州,再次来到商城,刘宿的感觉和之前是完全不同的。现在这里是他人的领土,而自己只是来协同作战的客人。他把营地安在了城外,自己则进城去见余琰。 余琰看着城外的武军,不禁讥笑说:“武国的年青男人是不是死绝了?怎么老的老的,小的小的,这支军队能打的人不超过五万人。” 但这种话他是不会对刘宿说的,再次见到刘宿余琰显得很高兴。 “和刘贤弟一别不满一年,但你我境遇变化却是沧海桑田啊,哈哈哈哈。” “事事难料,又有谁知道你我今日会结盟,一同对抗卫国呢?” “兄弟国有难,帮助是自然的。我周国先帝余仲和你父皇感情甚好,如亲兄弟般。你我也应该继续这情谊,做不成周国女婿,可以做周国皇帝的兄弟嘛,哈哈。对吧,贤弟,我已为你设下酒宴,当然,还有你的大军,都有酒肉可饮食。招待不周,望别嫌弃。” 刘宿心想这酒肉不都是景州的吗?原先都是自己的。被自己的东西招待,感觉说不出的不爽。 “怎么会嫌弃,余兄远来相助,本应我们资助粮草酒水,但余兄也知道。武国近几年一直处于战乱之中,并无多余物资可供使用。” “贤弟莫急,等我们打跑了程坚这老贼,你我交好,可保武国数十年平安不辍。” “那武国平安就全仰仗余兄了。对了,余兄可知程坚军马人数几何?” “约十五万精兵。” “那余兄带了多少人来?” 余琰显得很得意,说道:“二十万。你我兵力相加,可是两倍于卫国。” “如此甚好。程坚信心过于膨胀了,就算再精锐的士卒,面对两倍于己的敌人,也无力招架吧。” “那当然,这是两方正面交锋,断没有什么诡计可言,就是石头硬石头,看哪块石头硬。” “但愿如此。”刘宿道,他心中总有不好的感觉,却又说不出问题在哪里。心想如果此时唐敬还在的话就好了。 “主人,外面有客求见,来人自称是周国公主。”当杨妍写完一个章节最后一个字的时候,侍女刚好出现说道。 杨妍不紧不慢地像对待珍宝一样地收好竹简,一边对侍女道:“让她进来吧,引她来这里。” 自从刘令死后,她就搬出了宫,住在了唐敬的旧宅。 在侍女的引领下,余夏来到了这个装饰朴素的书房的门口,书房中间的矮案几旁坐着一位端庄秀丽的少妇,穿着素服,正微笑着看着她。余夏看得出神,她曾听说过杨妍的美丽,也曾嫉妒过这个让刘宿魂牵梦萦的女人,但在见了面后却被折服了。虽然自己更加年轻,虽然杨妍怀过孩子,但自己却毫无优势可言,这让她有些自惭形秽。 杨妍站了起来,将余夏迎了进来,让其坐在了自己对面,然后自己又坐在了原来的位置上。 “紫嫣公主,你来找我所为何事?”杨妍问。 低头发呆的余夏回过神来,慌忙道:“我是余夏,原是周国公主。” 余夏兔子一样的慌乱让杨妍感觉很可爱,笑了笑道:“嗯,我知道的,你和刘宿的事我听叶蒙说过了。” “他怎么把我的事和你说了真是的。” “我的事你听他说过吗?” “说过一点一些你和刘宿的往事。”余夏小心翼翼道。 “这个家伙,真是爱管闲事,爱嚼舌头。”杨妍道。 “他是个很好的人,对每个人都很好,是个很温柔的人,是他收留了我,在刘宿赶我走的时候。” “嗯,这事我也听他说了。宿不想让你留下来是有其原因的。你今天来也是为了他的事吧?” 杨妍对刘宿的亲昵称呼叫得是那么样的自然,让余夏有些不甘心,她点了点头,道:“嗯,我喜欢他,但他却不怎么喜欢我,一直对我忽冷忽热。” “他啊,就是这样一个纠结的人。我想,他对你不是没感觉,而是他不想拖累你。他是一个负责任的人,虽然有时候做事会因为很多原因身不由己。但如果接受了你,让你留下,那么他就感觉自己要为你负责。” “但这不正说明他不够喜欢我吗?如果他足够喜欢我,想要我留在他身边,那么就不会显得那么理智了。而且而且我也说了,我不怕被拖累” “公主,你有多喜欢刘宿呢?” “很喜欢,很喜欢,喜欢得不能自已。”余夏有些害羞,但还是说出了口,她一直想自己的这种情感倾诉出去。 “你来是想我告诉你怎么让刘宿喜欢你的吗?” 余夏点了点头。 杨妍想了想说道:“做你自己就好了,如果你能让他喜欢你,那自然是最好的。如果为了让别人喜欢你,刻意改变你自己,那么就算喜欢上了也不是正直地喜欢上你,只是喜欢上了那个虚假的你。而你也不可能一辈子虚假下去,活着也会很累。” “我不在乎,只要他能喜欢我。” “真的,听我的,做你自己就好。我猜刘宿会喜欢你的,而且他最讨厌虚假,他是很敏感的人,能轻易地感觉出人们的这种虚假。” “你真的很了解他。”余夏低声道,嫉妒之情再次油然而生。 “毕竟我们是青梅竹马长大的。你在他身边待久了也会更加了解他的。” “不,我很笨,不像你那么聪明。我很容易被他的假象所欺骗,读不到他的内心。” “你可以读到他的温柔对吧?” 余夏犹豫了会儿,点了点头。 “那就行了,他的温柔多半是真的,冷酷却是必须的,他就是这样一个非常矛盾的人。他是皇帝,做很多事是身不由己的。他和他的兄长刘令有许多相似的地方,这也是我后来才发现的。当皇帝像他那么敏感其实并不是件好事。” “不管怎么样,我不可能成为他的皇后,哪怕仅是妃子的对吗?” “不知道,至少现在不可能吧。只要余琰是周国皇帝,而武国又有求于周国的话。” “刘宿,他们能赢吗?” “虽然我是国尉养女,但对兵事也并不太懂。这个乱世,我们女人能左右的事不多,随波逐流也好,拼命抵抗也好,并不能改变太多。” “姐姐你也太消极了吧” “你的一声姐姐让我很开心。”杨妍笑道。 “我并不讨厌你。”余夏道,害羞地低下了头。 “其实有时我想,刘宿输掉这场战争也未必不是一件好事。” “怎么会是件好事?” “刘宿想百姓安居乐业,但他又有私心,不愿意放弃手中的权力。” “他是皇帝,保卫自己的臣民是他的职责所在。” “放弃皇位才是最好的保护手段。” “他是皇帝,继承了先祖的领土,他有责,也有权去维护自己的领土。”余夏据理力争道。 “你别那么激动,我只是就目的而言,并没有说刘宿做错了。生而为人,当然有权利维护自己领土。很多事情的对错不过是立场问题,我父亲说过,他不可能站在所有立场去做决策,他是武国的国尉,他只会按这立场去决策。但刘宿不同,他总站在别人的立场上想问题。当然只是想问题自然可以,但决策时若依然如此则可能会出现极其矛盾的地方。” “如果敌人进攻,君主却不抵抗,百姓就会被无辜抢掠c杀害,就像渭水城发生的事一样。” “渭水城的守军对卫国皇后做了很过分的事,所以才会遭受这样的结果。” “卫军是入侵者,武国人被侵犯了领土,死了无数人,难道那皇后比那些死去的武国人更重要吗?” “那是一国之后,并不比那些性命更重要,但影响或可能更大。” “如果燕国人入侵武国,那么将死去无数人对么?” “但程坚不是燕国人。燕国人是异族,但卫c武c周并不算是异族。我们很久之前就一统过。而且,程坚并不算是一个坏皇帝,并不滥杀,杀人并不是他的目的,只是他实现目的必要经历的一个过程。” “我狡辩不过你。”余夏有些不高兴地说道。 “你的话也有对的地方的。投降与忍让并不一定能换来太平,人心也是贪婪c冷酷的,懦弱与忍让可能引来的是灾祸,强硬的反抗反而会得到尊重而平安。” “为什么你总说些自相矛盾的话?” “因为人就是经常自相矛盾的存在吧。” “太深奥了,想不明白。” 两人沉默了一会儿,余夏问:“姐姐你还喜欢刘宿吗?” “并不。”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三章(完结) 当看见四十多万人同时阵列在广阔的战场上时,刘宿是惊叹的,同时也产生了一种恐惧感。这种规模的战役他从未经历过,甚至有些不知所措。但他提醒自己绝对不能表现出怯懦与迷茫,他的任何情绪波动都会影响自己的部下,因为士卒与将领此时也高度敏感。 刘宿的军阵列在战场的西边,而周国大军的军阵则列在北边,两军阵形平面角度约有一百多度。而他们共同的敌人卫国大军则分为了两部分,一部分阵列在刘宿面前,一部分阵列在周国大军面前。这是周武联军人数优势所带来的阵形优势,即通过充分的展开对卫国大军形成合围的势态。程坚为了应对这种大规模的展开也不得不拉长了阵形的宽度,减少了阵形的厚度。 为了在坐阵中央时更好地观察局势,刘宿让人堆了一个小土堆,自己骑马站在上面,禁卫部队在周围守护着他。 在土堆上,他可以观察到整个战场,四十多万的将士如同蚂蚁一般,不久之后他们就即将展开激烈的厮杀。 刘宿知道这是一场非同凡响的战役,不如结果如何都是会被写入青史的战役,一场将影响各国国运的战役。失败者将被钉在历史的耻辱柱上,其国家将丧失尊严。而胜利者或许将主宰今后天下的大势。刘宿深知自己输不起这一仗,武国输不起这一仗。 观察战场时,刘宿很快就发现了一件诡异的事,他发现卫国将更多的兵力布置在了他的阵前,数量可能比布置在周国阵前的要多一倍。而且卫国大军所分出的方阵数量更多,其中还有两个方阵是骑兵,这让刘宿很羡慕,武国的国力已经拼凑不出骑兵,而周国马匹本就稀少,并没有骑兵建制。相比之下,他自己的军队只分了左c右c中c后四个方阵。 他看见一个像是主帅模样的人正在卫军的阵前策马呐喊着,距离太远,刘宿听得不太清楚。 “这人是程坚吗?”刘宿问一旁的部下,其中有见过的人给予了肯定的回答,这让刘宿很惊讶。他看见程坚身着金色的甲胄和红色的披风,头戴金盔,在阳光下闪闪发光。程坚骑马沿着阵线跑了一遍,然后又跑到了中间,振臂一呼,卫国的士卒听了也高呼了起来,十五万人的齐声呐喊如同雷霆一般,震慑人心,振奋士气! 呐喊完后,程坚转身望向刘宿,两人目光交错,即使是隔着数百米,但刘宿依然能感觉到程坚给他施加的压力。刘宿心有些慌乱,他努力调整呼吸,好让自己更加镇静。 秋天的天气本已凉爽下来,但今日却突然变得格外炎热,就像六月的盛夏一般,空气灼热无比,仿佛两军的敌意在提前厮杀着。数十万人聚集的平原,却安静得有些过分。远处稻田的谷子已然成熟,但却没有人在乎想去收割,稻香弥漫在战场,却很快就被压抑的气氛所掩盖。不久,这里将变得满是血腥之味。 战役还没有开打,刘宿已是满身大汗。 一只苍鹰飞过战场,好奇地望着地面聚集的人群,发出了一声响彻整个战场的尖锐叫声。 随着这叫声,血染的幕布就此拉开。 程坚回到了阵中自己主帅的位置,做了个手势,下达了开战的命令。获得命令的弓箭手开始向武国大军射出箭雨,而刘宿也命令弓箭手反击。一些不幸的士卒在双方阵形交错前就已倒在地上。箭雨过后,卫国阵形开始前移,其中左右两翼的方阵的前移速度更快,而中间的方阵则前进得比较慢。 刘宿发现一个事实,即卫军两翼是其精锐,而中间的反而要羸弱一些。与对方相反,自己的精锐集中在中军,两翼则比较薄弱,特别是由严格所统率的左翼特别地弱,而叶蒙所统率的右翼则要强悍一些。这并不是刘宿的厚此薄彼,而是他认为他的左翼与周国大军相近,能得到更多支援,而能支援右翼的只有后军。如果右翼被突破,那么整个军阵都将被挤压。左翼如果危机,只要周军帮忙,就能得到缓解。 但此时他已经意识到事情的不对劲,因为周国大军一动不动,而与周军对峙的卫军也没有动静。也就是说整个战场真正在交战的只有他的武军和程坚统率的部分卫军。 刘宿不知到底发生了什么情况,只能派人去问余琰,但杳无音讯。这让刘宿想到了一种可能,而且几率极大,那就是余琰背叛了自己,和程坚私下结盟了。只有这样才能解释为什么周军面前的卫军数量要比自己这边的少得多。 刘宿感觉非常气愤,但在此时这种情绪无助于事。 大概是发现自己左翼的薄弱,刘宿发现卫军的后备方阵开始涌向自己的左翼,特别是其中的一支骑兵,如同利剑一般,冲入了他左翼的阵形之中,将整个左翼阵形撕扯得毫无章法。而此时卫军中军也已经到达,和自己的中军开始交手,使得中军也无法立即驰援左翼。刘宿下令后军去支援左翼,企图填补缺口,但效果却并不佳。一方面士卒本身的精锐程度c士气都不如对方,另一方面大量中军右军士卒都被拥堵在一起,并无法做到快速地机动。 刘宿终于明白程坚为什么要把大军分成那么多块了,因为这种大规模的军团交战短时间内是无法将阵形完成展开的,而随着战役的进行,局势的变化,战场上自己阵形的某些部分可能会出现缺口,这时多分出来的后备部队就可以随时堵上缺口。但他明白这个道理已经有些太晚了,拥挤的阵形变成了自己士卒的障碍,使他们无法发挥出战力。 没过多久,左翼开始出现了彻底的崩溃,卫军开始从侧翼冲击中军,其中的骑兵更是在尝试突破禁卫部分的防守,想要直取刘宿的人头。 眼看自己的士卒在一个个倒下,敌人一步步逼近,刘宿却束手无策,不知该如何是好。茫然中他想念起唐敬,但死人并不会出现帮助他。他望了眼北面,周国大军依然无动于衷,而程坚已又让几支后备部队投入了战斗,使得局势更加一面倒,这让他有些绝望。 一支箭掠过了他身边,险些射中了他,然后又是一根长枪刺来,被刘宿本能地躲过。敌人已攻到了他身边,将他围困于中心,好在禁卫部队的精锐与顽强,在巨大劣势之下居然没有被立刻击溃。 就在这危机的时刻,叶蒙亲自带领着一支精锐骑兵小队赶来,驱赶走了围绕着刘宿敌人。 “走,挡不住了!”叶蒙对着刘宿吼道。 但刘宿并不愿意,回吼道:“如果我一走,那整个大军就将崩溃!武国国运就此结束了!” “你死了,武国也结束了!” “我宁愿死在这,也不愿回去苟活!”刘宿的情绪已经激动到了顶点,这块战役就是赌上他一切的战役,包括他的性命。他用景州换取了周国的同盟,可笑幼稚地相信了这同盟,然后领着武国仅余的战斗力上了最后的战场,结果却失败了。遭受了如此失败的君主有何面目回去见他的臣民?刘宿宁愿死在这,也不愿意那样苟活着回去,然后看着国家一步步地走向灭亡却无力回天。 刘宿看见许多士卒已经在逃跑,但他不能,他拔出了剑,奋力挥斩着,没有丝毫退却的意思。但敌人越来越多,身边自己的士卒却越来越少,他的处境越来越危险。突然,他听见一声惨叫,声音是他非常熟悉的,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声音,他转头望去,看见了心中祈祷着不想看见的画面。 叶蒙被骑兵的长枪刺中了,沾着鲜血的长枪直接贯穿了叶蒙的身体,夺取了叶蒙的生命。叶蒙用着最后一点力气,看了眼刘宿,口中用模糊的声音喊着让刘宿快走。 刘宿发疯了一样冲上去砍倒了枪还在叶蒙腹中,来不及反击的骑兵,然后抱起叶蒙的头,但叶蒙已经失去了气息,只有那睁大的双眼还在无神地看着刘宿。 这是刘宿最亲的人,是刘宿最不想失去的人,没有半点血缘关系,却比亲兄弟还要亲的兄弟。刘宿无法接受眼前这事实,他甚至意识到这是比他失去这场战役更不想看到的结果。刘宿感觉全身每一处都在痉挛着,绝望的痛苦充斥着他全身每一块血肉。 “求你别死,你死了,我也得跟着死,我们不是发过誓言的吗?”刘宿痛哭着呐喊着,但对死人的呐喊毫无意义。 “陛下,周国大军动了!”一旁一名在死命保护着刘宿的士卒喊道。 刘宿有些呆滞的眼神再次向北望去,看见周国二十万大军如果潮水一般地在涌向猝不及防的卫军,注意力全在武军这边的卫军瞬间有些溃不成军,以至于连还手的能力都没有。 战场上另一边愤怒的程坚用剑砍了马车一下泄愤,咬牙切齿道:“此人果然不可信!还是大意了!传令下去,让右翼军停止追击武军,转而攻击周军右翼,骑兵迂回到周军后部穿插攻击!” 周军的参战让整个局势发生了彻底的变化,卫军的攻势减缓,甚至在后退。武军的溃退也止了下来,在一些将领的指挥下重新集结起来抵抗。禁卫军也压制了敌人,让刘宿的安全得以保障。 刘宿抱着叶蒙的尸体,呆呆地望着这瞬息变幻的局势,在部下殷切的视线下,强迫着自己冷静,下达了继续战斗的命令 这场战役持续了很久,直到天黑才结束。卫军并没有因为周国的突袭而完全崩溃,在一度的混乱之后很快地恢复了反击。双方战至最后已经完全失去了阵形,只是机械地互相厮杀着。刘宿不知道自己看到了多少人在眼前死去,只知道倒下的尸体足以堆积成一座小山。他想起在商城时看过的冰筑京观,心想如果这些尸体做成京观的话相信会巨大无比 战役结束后刘宿带着残余的军队直接回了越州,并没有再在商城逗留。不管余琰有什么借口,或是为迷惑敌人也好,或是在等待时机也好,结果都是间接造成了叶蒙的死亡。现在的他无法接受余琰的任何话,或好,或坏,哪怕是句问候的话他听了都会抓狂。 景州的会战最终是场没有胜者的战役,如果一定要说谁得利的话那只能是周国。卫国在这场战役中损失了七万人,武国死了五万人,而周国也损失了八万人。虽然周国损失的士卒人数较多,但经过这场战役卫国已无力阻止周国拥有景州。卫军撤回律州暂时休养调整,周军剩余兵力也都驻扎在景州,以图在此立稳脚跟。 刘宿坐在内殿之上,在他的面前坐着数位大臣,在商议着武国接下来的军政国策。大臣们商议得火热,但刘宿却是托着腮一言不发,两眼无神,任凭大臣们争吵与启奏,自己只是默默地听着。 “这赵明实在是毫无廉耻忠义之心,陛下对他如此优厚,他居然背叛陛下,连条狗都不如。” “狗可是很忠义的。” “对,他连狗都不如。” “猪狗不如。” 大臣们的言论让刘宿感觉有些可笑,心想朝堂之上怎么尽是这种人,怪不得武国会走到今日这种局面。他们中大多对兵事一窍不通,经过一番讨论后最终把所有的错,有的没的都推到了赵明身上,一个已经背叛了刘宿,人根本不在武国,毫无申辩机会的人身上。 说实在的,刘宿知道赵明的人品并不可靠,但没想过赵明会背叛得那么快,那么毫无征兆,还在背叛之后就立刻代表卫国出访了周国,说服余琰和卫国结盟,平分武国天下。所幸余琰并没有真正答应,贪心的他想要一次灭掉两个对手。也所幸程坚的强大,其军队的强大,在面对比自己军多一倍的敌人的情况下,在被偷袭的情况下,居然将整个本要垮掉的局势支撑住了,甚至连死伤人数也要少于周国与武国之和。如果卫国在这次战役中彻底完败,没有消耗掉周国的大量兵力,那么天下局势将变成周国独大,与周国接壤的武国将短时间内被鲸吞。 在众大臣讨论了一番后,丞相徐垦说话了:“其实赵明的背叛一事,虽然起因在我的僚属人,但我也是要承担一部分责任的,任人非贤。这人已经逃跑,我也让人去追捕了。” “丞相是有担当的人,我们都知道。但这问题实在不能怪太多到丞相身上。毕竟丞相任命了那么多人,这些人中总是难免有小人混在其中,掩饰得极好,难以发现。要知道丞相任命的大部分人都是忠于职守,尽职尽责,德行优良的人。对吧?”一名大臣道,其他大臣听了纷纷表示赞同。 “赵明的背叛说到底是他的品行有问题,其他鸡毛蒜皮的事都顶多只是个由头。就算没有丞相那僚属的事,也会有其他的事刺激他去做这种大逆不道的事。”又一名大臣说道,其他大臣再次纷纷表示赞同。 众大臣难得完全取得了一致,纷纷高兴地互相吹嘘,甚至有些将刘宿的存在忘记的样子。 一直沉默的刘宿突然站起了身,面无表情,吓了那些忘乎所以的大臣一跳。但刘宿并没有去责怪他们,甚至一副不想理会的样子。 “你们继续商议,商议出几个可行的结果后呈报朕。”刘宿说完便自顾自地离开了,这冗长愚蠢的会议让他有些无法忍受。 在殿门外,他看见了两个让他意外的人在等他,是余夏和她的侍女小蝶。 看见刘宿,两人行了个礼。 刘宿走到余夏面前,后者低着头,不敢多看刘宿的眼睛。 “有事吗?”刘宿问。 “叶蒙他”余夏吞吞吐吐地说道。 刘宿点了点头:“嗯,他死了。” “公主听到叶国尉的死讯后哭了好几次了。”小蝶见余夏犹豫痛苦的样子,就帮忙说道。 “葬礼就在后天举行,你也来吧。”刘宿道。 “嗯。”余夏点点头,张口想安慰刘宿几句,但又没有说出口,变成了告辞之言,然后转身要走。 刘宿叫住了余夏的背影,突然说道:“今天天气不错,陪我出去走走吧。” 余夏回过身,看上去很惊讶的样子,然后笑着点了点头。 半个多时辰后,他们在宫门口会了面。刘宿穿着便装,余夏也打扮了一番,穿着件紫色的曲裾,一副让刘宿似曾相识的感觉,但又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很漂亮。”刘宿称赞道。 余夏显得很开心,说道:“这是我们在艳阳你陪我出宫时我穿的衣服,我很喜欢这件,所以让人依旧样式做了一件一样的。” “我说怎么有些眼熟呢。那次出宫我们可是遭遇了不少事端,这次又是穿着一样的衣服出宫,又是你我两人,不知会不会又发生什么事呢。”刘宿笑道。 “那挺好,那天是我这辈子最快乐的日子之一。” “那天我们俩都差点丢了性命,居然还说挺好。” 出宫门的时候,刘宿发现侍卫紧跟在后面,挥了挥手,示意不要跟着。侍卫们犹豫着互相望着。 “会不会不太好,万一真出事了呢?”余夏道。 “不像你的作风啊,以前你可是大胆许多。”刘宿道,然后再次挥手,明令侍卫不要跟着。 摆脱侍卫后,两人漫无目的地在街上走着。 刘宿问:“想去哪儿吗?” 余夏回答道:“随便。” 刘宿又问:“有什么想吃的,或者想要买的吗?我带足了钱了。” 余夏摇摇头:“没有。” 刘宿叹了口气:“像以前一样就好了。” 余夏再次摇了摇头,没有说话。 刘宿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也没有追问。 于是两人沉默着,一直沉默着,从一开始沉默到让人发慌,到最后沉默得让人习惯心安。刘宿在前面走着,余夏隔了一步在后面跟着,不觉间两人走到了一个刘宿非常熟悉的地方,他抬头望去,看见那块“云中楼”的牌匾。 “进去坐着休息下吧。”刘宿道,余夏点了点头。 刘宿挑选了以前经常选的靠街房间,要了点茶水和糕点。在刘宿还是皇子的时候,他经常和刘令c杨妍一起来这里吃喝,有时也会和叶蒙一起来。这是一个睹物思人的地方,刘宿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来这个让人伤心的地方,或许是因为在这里能回忆起往昔的快乐日子吧。 时间还是午后,因此酒舍内没什么人喧闹,非常安静。 刘宿和余夏对坐在窗边的矮案几旁,在这里可以看到外面街道的景色。 “以前我经常和叶蒙来这里的呢。”刘宿道。 “嗯,我挺想他的。”余夏说着一副想要哭出来的样子,从出宫后两人一直刻意没有提起叶蒙的名字。 刘宿笑了笑,安慰道:“叶蒙没有白疼你啊,他知道你想念他也会高兴的。” 接着两人又开始沉默,刘宿把头靠在窗台上,向外望着人群。正如他之前所观察到的,人流中的青年男丁人数非常稀少,这是武国连年战乱所导致的。武国已经衰弱得不行了。 午后的阳光很温暖,照得连日疲惫的他昏昏欲睡,眼皮变得沉重无比。窗外的些许喧嚣似有似无,似远似近,余夏的陪伴让他不觉太孤单,难得的安宁感。 “宿。”余夏见刘宿好像睡着后轻声地唤了一声,刘宿没有半点反应,睡得很沉的样子。余夏的心在狂跳,她可以直直地看着自己的心上人,而不用担心被发现觉得不好意思。阳光撒在刘宿身上,给她一种莫名的温暖感,因为可以仔细观察,她可以清晰地看见阳光下刘宿的眼睫毛,均匀的呼吸让其胸口有规律的起伏着。 余夏鼓起勇气,慢慢地靠了上去,将自己的双唇慢慢靠近刘宿的嘴唇,她的心跳得仿佛失了节奏,只是勉强胡乱地蹦着。 吻过后她感觉自己有些晕眩,在刘宿耳边说了句话,然后把头靠在了刘宿的胸口,听着刘宿的心跳。规律平稳的心跳让她感觉安宁,刘宿的味道让她感觉安宁,刘宿的怀抱让她感觉安宁 当周国丞相江允作为使臣出现在武都时,所有的武国大臣都绷紧了神经,想要知道周国人想要干什么。 刘宿在朝堂上接见了江允,但后者并没有当场说出此行的目的,而是在后来内殿与刘宿的单独会面中提出了要求。 “本使就直截了当地说了吧,我们皇帝想要紫嫣公主回国。”江允用毫不客气的眼神盯着刘宿说,一副志在必得的样子。 刘宿愣了一下,没想到对方会提出这样的要求,但很快就回过神来,说道:“紫嫣公主怎么会在朕这里?她不是贵国的公主吗?” “武皇陛下,这是你的前军师赵明告诉我们的。” “他只是个叛徒,信口胡诌的话也能信吗?”刘宿一副不屑的样子说道。 “陛下,你这样就没有意思了。” 刘宿有些火大,强忍着怒气道:“紫嫣公主是在朕这,但她现在只是孤身一人,投靠于联,无权无势,对贵国毫无威胁,你们又何必赶尽杀绝呢?” “我家皇帝和余仲有不共戴天之仇,他的女儿必须要死。” “当初余仲不也留了你们皇帝一条命吗?现在留他女儿一条命不过分吧?” “留我们皇帝一命那是余仲的事,我们现在的皇帝就是要灭了余仲一家。余仲因他的一时心软失去了皇位,我们现在的皇帝不想重蹈覆辙。” “余夏只是个女孩,能对余琰造成什么危险?而且朕也不会为了余夏的事找周国报仇。” “那可不一定。本使听说陛下与紫嫣公主的感情非同一般,假使她成了武国皇后,那就是国仇了。” “她不会成为武国的皇后,朕也不会为她报仇。她只是个普通的女人,并不会影响到家国大事。” “陛下今日为了这个女人,不惜冒联盟破裂的危险,不想交出,不就是在影响着家国大事吗?可见其影响之大,未来或影响陛下的决策。若其真无影响,那陛下现在怎么会不交出她?这说法实在矛盾。” “够了,朕和她好歹差点定下婚约,她投靠于朕,朕怎么能把她随便交出?这岂不是让天下人笑话联连个投靠朕的女人都保不住?” “陛下,时也,势也,就算是你亲兄弟,亲儿子,该交出的还是要交出的。我国皇帝之所以派我这丞相为使,就是为了让陛下知道他的决心!若果不成,他可是会撕破联盟,与陛下开战的!” “你们是强盗吗?余琰疯了吗?为了一个女人开战?” “陛下也不是为了一个女人不惜与我们联盟破裂吗?我们只是来要回我们周国人,我们皇帝的仇人!而非陛下的私有之物。” “朕没他那么疯,让我考虑两天。”刘宿强迫自己冷静,但这并不容易做到,便让江允先离开,他需要时间来让自己的理性占上风。 “那本使就静候佳音了,希望陛下不要让我们失望。”说完江允作了个揖离开了。 江允那趾高气扬的样子刘宿火大,不禁重重地一拳打了在案几上,发泄着心中的怒火。 劝阻刘宿的人并不只有周国人,他的臣子听闻刘宿不愿交出余夏的消息后也很快地聚集到刘宿面前。以丞相徐垦为首,跪伏在地上请求着,不愿意起来。 “如果一个女人都保护不了,武国百姓还会期待朕能保护他们吗?”刘宿有些不耐烦。 “陛下与她非亲非故,她也不是武国人,陛下并没有保护她的理由,武国臣民们也没有保护她的理由。”徐垦道。 “如果朕册封她为皇后呢?” “若陛下在此事之前册封她为皇后,那她则是武国皇后,我等臣民自然不会将皇后交出。但陛下是在此事发生之后强行册封她为皇后,那天下人将非议陛下。称陛下为了女色不顾臣民百姓,陛下将失去世人的心。” “丞相何故如何逼朕。”刘宿情绪有些低落,徐垦的话他无法反驳,因为他知道孰轻孰重的道理,只是自己不愿意接受。 “陛下,你是一国之君,当以社稷为重,不可任性。臣等愿意死谏,请陛下将此女子还给余琰吧。陛下若有怒气,可撒在老臣身上。”徐垦说完,其他大臣也纷纷响应。 刘宿叹了口气,说了声:“朕知道了。”挥了挥手,示意众人退下。 大臣们离开后,刘宿在位置上呆坐了良久,他想不出应该如何对余夏说,他也无法说出口。 两日后,刘宿在宫门口看着余夏上了周国使团的马车,面对余夏凝望,他没说一句话,只是静静地望着。自从那日一同出宫后,他俩再没有说过一句话。余夏上马车前,或是为了安慰刘宿,对着后者露出了微笑。虽然有些模糊,但刘宿分明看见了余夏笑脸上的泪水,他的心在被撕扯着,却假得若无其事。但谁都看得出刘宿有些不正常,那面无表情下的难过。 天色阴沉沉的,就像刘宿的心情一样,一副泫然欲泣的样子。 江允向刘宿作揖道别,但刘宿毫无反应,只是冷冷地看着,看着使团启动,看着载有余夏的马车离开,消失在宫门后。 离开武都后,余夏停止了哭泣,安静地坐在马车内,心中却是满满的不安。她想和刘宿道别,但刘宿总是站得远远得,她想告诉刘宿她并不怨恨他,但他并没有给她机会。 虽然是回到故乡,但等待她的却是无限的恐怖。她不知道余琰会怎么对待她,或许下场会比死更惨。她在想,自己是否应该自杀了,这样或许就能免去不必要的羞辱与痛苦。但她却没有勇气自杀,年仅十几岁的她并不甘心就这样死去。 她抱膝而坐,头靠在膝盖上,自言自语地呢喃着:“宿,你知道我有多爱你吗?” 在马车在城外走了一段距离后,突然停了下来。余夏听见外面传来嘈杂的声音,还有刘宿的喊叫声。她拉开帘幕向外望去,发现刘宿带着人马截住了去路。 “武皇陛下,你真的要为这个女人和周国决裂吗?”江允对刘宿正色道。 “这女人朕要带回去,但并没有打算与周国决裂。不过如果你们想要决裂的话,那就来吧。如果你们不怕朕把江山都送给程坚的话!” “哼,你不要以为我们皇帝不敢,他可是个任性的主!鱼死网破的事他也是会做的!” “他敢朕也敢!就凭他能任性,朕不能吗?” “既然如此,那周武两家就此破裂了,看来天下是程坚的了!” “那也比落在余琰手中好!”刘宿说着驱马上前来到了余夏旁,把余夏从马车上抱到了自己的马上。刘宿的禁卫队欢呼了起来。 “告诉余琰,朕并不想和他斗,也绝不会为了紫嫣公主的仇和他反目。如果他还有理智的话,就不要乱来。” “你今日为了这女人敢撕破两国的脸皮,来日我们怎么能想信你不会动复仇之念?”江允道。 “爱信不信。”说完刘宿便带着人策马离去了。 余夏又惊又喜,问刘宿:“你怎么又不想让我走了?” “我想至少要做一件自己想做的事。”刘宿道。 但事情并没有就此告一段落,在刘宿回到宫后,徐垦就带着几名大臣就冲到了他的寝宫,对着他哀嚎着。 “朕说了,凭什么那余琰就可以任性行事,大臣们都惯着他。而朕只能顾全大局,做一些身不由己的决定!”刘宿怒吼道,徐垦等人的劝诫他已经听够了,他好不容易下的决定,不愿意再被人说几句就又改主意了。 “因为陛下讲道理,那余琰是个疯子。陛下如果是余琰那样的君主,那臣等也不会尽心尽力地辅佐你了。”徐垦道。 “你们是看朕好说话,好商量对吧?那朕今天就蛮横给你们看!这事朕定了,绝对不会改变。” “就算是臣以死相谏也不会改变吗?”徐垦黑着脸问。 “想死就死吧,朕不缺你这样一个大臣!就怕你没胆子死!”刘宿吼道。 徐垦没有再多说话,抬头望了一眼旁边的柱子,在所有人的惊讶之中用尽他最大的力气与速度撞了上去。头骨与木柱碰撞,发出了一声响亮的声音,木柱纹丝未动,但徐垦却跌倒在地,头上留着血,瘫在地上一动不动。 大臣们慌乱了,冲上前去查看徐垦的情况。 刘宿也惊呆了,之前的怒气也一下不见了,他没想到徐垦真的会为了进谏用命相拼。他叫唤着让人叫侍医过来,然后自己坐在那一言不发,看着大臣们号啕惊叫着。 没过多久,侍医就来了。在检查了一下徐垦的情况后说:“只是晕过去了,并没有什么大碍。”众人总算松了口气。 刘宿也松了口气,心想幸好没死,不然死一条命不说,自己这骂名恐怕也要留世了。 “陛下。”尚书令卫都看着刘宿叫唤道,希望刘宿会因徐垦的死谏改变主意。 “你们先带丞相回去疗伤吧,朕心烦得很,让朕静一静,再想想!”刘宿不想现在再和大臣们争执,免得再出现第二个撞柱子的,用了缓兵之计。 大臣们见心烦意乱的刘宿不再说话,便带着徐垦离开了。在下台阶的时候,他们遇见了来找刘宿的余夏。卫都停下了脚步,示意其他人先走,自己有话和余夏说。 余夏本因刘宿寻她回来一事心情不错,但在听了卫都一番话后表情变得黯淡。 “望公主以武国大局为重,若真心为圣上着想,就别再拖累他了。”卫都最后补充道,然后作揖离开了,只留下余夏呆呆地驻在原地,低着头一动不动。 不知站了多久,天空中忍耐了半天的雨终于落了下来,下得异常得大,顷刻间就把整个世界淋湿了,把整个皇宫都笼罩在一片朦胧的灰暗之中。 但余夏依然没有动,任凭雨水砸在她身上,将她混身淋透。深秋的雨不像夏季那般温和,带着丝寒意,让她瑟瑟发抖。 又不知过了多久,一个声音传来,余夏抬起头,是刘宿正冒雨站在她身边。 “怎么在这傻傻地淋雨,都湿透了。”刘宿埋怨着,把余夏拉进了屋内,一边吩咐侍女去拿干的衣服,一边又让人关上了门,防止风吹进来让人着凉。 余夏像木偶一样随刘宿拉扯着,到了屋内也是低着头一句话不说。 刘宿发现了余夏在流泪,便轻声问:“怎么了,怎么又哭了?” 余夏摇摇头,否认道:“是雨水,没有哭。” 刘宿笑了笑,把一条丝布拿给了余夏。余夏没有去接,而是说:“我好冷,能抱抱我吗?” 刘宿便抱住了余夏。 余夏想使绊,把刘宿绊到在地,但结果发现力气并不够。 刘宿笑问:“你想干什么?” 余夏破涕而笑,命令道:“不准抵抗。”然后轻轻一绊,刘宿便倒在了地上。没等刘宿再问,余夏便扑在了刘宿身上,凝望着刘宿,“你知道我有多爱你吗?” 刘宿点点头。 余夏摇摇头:“你不知道。”她的目光直直的望着刘宿,不像之前那样胆怯,就像从前那样直率,闪闪发光的目光,让刘宿想起叶蒙曾对他说过的那句话。 刘宿搂住余夏的脖子,吻了上去。少女柔软的身体和体香让他意乱神迷。 吻了一会儿后,余夏推开了刘宿,坐在了刘宿身上,对刘宿说:“我不想回去,也不想拖累你,所以所以我想让你杀了我。”语气有些犹豫。 刘宿惊讶地张着嘴,好一会儿后笑了起来:“开什么玩笑,我为什么要杀了你?”但他从她脸上的表情看出她并不是在说笑,她是认真的。 “我不想离开你,所以想让你杀了我。这样我就可以化成鬼魂,变成厉鬼一辈子纠缠着你。而你也许也会因此一辈子记住我。” “我不会杀你的。”刘宿认真地说,掩饰用的笑容也消失了。 “你不杀我,我也会自杀。但我想你杀了我,这是我最后的愿望。宿,求你了。”余夏说着再次流起泪来。 “不,我拒绝。” “这是我最后的愿望,我不想自杀。宿,我听说你曾想封我为后,我听了那话后就心满意足了。求你了,杀了我,让我解脱吧,我太累了,就当是为了我好。即使你不杀我,我出了这门也会自杀的。”余夏乞求着说,泪水越流越多。 刘宿沉默了,看着余夏良久良久,然后点了点头。 余夏伸手拿出了刘宿的佩剑,递到了刘宿的手里。 “就现在吧,在我最开心的时候。” 刘宿的手都在颤抖,将剑尖对准着的余夏的心脏部位,他犹豫着,但余夏迎了上来,锋利的剑刃透过少女柔软的身体仿佛透过空气一般轻松。温热的鲜血喷涌而出,倾泻到刘宿的身上,脸上,眼里 “陛下,周国使臣回去了。他们让臣转告陛下,周武将永结友好。”徐垦对刘宿说道。 “滚。”刘宿脸无表情。徐垦知趣地退下了。 巨大的寝宫空荡荡的,除了中间的床榻和四周的几盏灯台外一无所有,让人感觉无限的孤独。 刘宿已经把自己关在这里十天了。十天时间里,他不上朝,也不见使者。任凭寂静和孤独吞没着自己。 外面嘈杂的世界似乎已经和他无关,没有他关心的人,也没有关心他的人。 他曾想让自己变得无情冷血,却发现本性难移。 他本以为登上皇位就能保护自己,保护自己在乎的人,但到头来却什么都没有保护下来。越往高走,却发现越身不由己。 他已经不知道自己为何而战,不知道自己当初为何挣扎着从龙城归来。 他累了,他想要休息,但不知道要休息多久才能恢复。而外面的世界并不会等待他休息完毕,战争还将继续着。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