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蜉蝣山下花海曳》 正文 第壹章 蜉蝣山侧 天祇换何昨 水滴落,在恍若明镜的潮汐静止面,用它轻柔敲打着同类的手段,激荡出内一层重叠了外一层的软弱涟漪,真正地检测出这不灭潮汐底下的,那抹深邃而沉坠的碧波颜色。 半蹲立着身子的祗胧,他有些困惑的,尽量睁开了那双眼神迷离的湛青眸眼,双手合握住并保持着拄靠姿势的那柄剑,在他想要竭力站直身子的过程中,有些低哀的颤鸣着,宛若苍白曙光般明亮的清色剑身,亦是在无力地颤抖着,不想从那明明是世间至柔,却又怎么也拔不出的海水表层中离开。 “第二天的晨曦,永远都会来得那么早。” 急速的,剧烈的,他在狼狈不堪的喘息着,祗胧想要缓慢地直起身子,但是那刚刚从一场大战中彻底放松下来的潜意识,却不允许他这样做,甚至不肯让出一丁点的对身体的操纵能力:“携带着浅枫色的破晓曙光,总会吹散开蜉蝣山四周起伏不断的潮汐。” 那已经深坠在放松状态里的潜意识,只是让祗胧在略显纤瘦的少年腰际线开始,下半身呈现并不流畅的竖直线,那一直在失力颤抖的双腿,在尽量保持住并不标准与轻松的半蹲立姿势。而他的上半身,则是变成了那道大方向是横平的下凸弧线,人类脆弱的脊椎骨在承受着重力的压迫,横行着向下凸显出一抹极度饱满的完美弧度。 那是生命的弧度,亦是尊严的重量。 闭合双眼,祗胧松开自己合握剑柄的双手,任凭自己力竭的瘦削身躯,受重力的引导而四肢垂下,他把自己的额头抵在柄端处用来装饰的剑首徽章,不顾肌肤被徽章凹纹压得生疼,反而不断喘息着,断断续续地,轻微咳嗽着,说出了自己深有体会的那八个字。 “凝吾支脉,天地息散。” 字字沉重如庚金,却能在人的念想中,散发出汞与铅的颜色,它们就像亘古以来的秩序与规则,在天与地之间的每个种族,在天上地下的各个阵营,保持住自己独有的中立与厚重实力。 它们,让任何人,或者任何存在,不敢去轻视,也不敢轻视。 “呵,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呵呵,呵呵呵,呵”张开口,放声笑出的第一个字,是祗胧对自己的不屑,随之而来的那一连串轻狂笑声,是压抑着的,是没有仰天狂笑出来,是不该属于祗胧的少年身份,却真正让他的身体放松下来,也是真正让他感到痛快起来,至少在他最后急促笑出的那几个呵字,像口青黄浓痰卡在喉部之前,祗胧是真的笑了起来。 现在的祗胧,将原本就弯曲的腰身,变得更加的佝偻,他缓慢而不畅地咳嗽着,想要呕吐出什么来,却又吐不出来,最终只能忍着喉部的压抑与发感,将额头抵在剑柄顶端,令自己紧闭的眼皮剧烈抖动,强行让自己平静下来。 接着,便是万籁俱寂,诸念尽退散——祗胧他陷入了回忆,让他的故事进入了令人不喜的倒叙片段。 那是昨夜,长暗亘古,却有别样光辉,在显现自己的那份颜色。 一缕盈月的银辉,若荧砂,嵌入眼眉,幻夜下朦胧米蒂色泽的发丝缓缓映出漫天星轨,祗胧捧着手心温暖的茶杯,釉瓷般温润白皙的脸庞,不知落上了几片花瓣细碎的晶莹月光。 “你在吗?”听呵,他在向谁询问。 月光如瀑,冼濯天地间寂静纤柔,嘤嘤泠泠的蚍蛉声,一个音节覆盖着另一个音节,指引着轻盈曳舞的群群萤火虫,在构思巧妙的竹叶轮廓间提起流光湛晕的小灯笼。指尖拨动着杯中几枚沉浮不定的茶叶,祗胧轻颦被月华涤染成银白色的剑眉尖梢,微微扉合的泽青眸子,自狭长若月弦的浅色睫毛下流露出一抹令群曜惊艳的幻彩。 “看来是不在,因为你只要不站在我面前,为我解答心中的疑惑。那么你对我来说,就是不在的。”他的心声是这么矛盾的吗?这个叫祗胧的少年,是这么矛盾吗? 暖夜的风拂过耳畔,萦绕着鲜嫩草尖上停驻的阵阵虫鸣,使得霜月下突如其来的一声宫殇剑吟格外的清晰好听。 “叮——”引致天地都为之轻轻一颤的金石交吟,若朱阁飞檐上的金銮铜铃涩涩细响,让人可以幻想出是一双多么细腻白皙的手,拈着薄薄青铜古刃长锋,修长有力的一指空灵落下,仔细修理过的淡玫瑰色指甲摩挲着不朽剑脊,滑出那一丝宫殇转羽角的变音。 “会一直在的,只要我没有死,就会守护你的后方。”真是让人不喜的声音,疏狂而桀骜,却用来表达这份代表着臣子效忠君主的情义。 月下剑灵,漫行在荧银琉璃的霜夜下,谪落于曜月斑驳的竹影间,依附着由两片尚未枯黄的青竹条编织成的长鞘,左手禁锢在千锤百砧后化为薄薄一刃的青铜古剑,右手食指拂过饮啜月华的方正剑身,宫殇伴羽角,一声高过一声,唯有遗留于天地间的青铜,青丝,青竹,在岁月长河中不识孤寂。 “蜉蝣山四周的潮汐,会在第二天黎明破晓之时,停落一刻钟,裸露出通往兑泽脉的长道。”带着浅淡的叔音特色,这注定不是祗胧这少年人,而是属于青年人。然而他说话的节奏,却是简短有力,仿若殉道者庄严肃穆的吟诵,与那双可以用空灵美丽来形容的眼眸,严重不符合。当然,也与他眉眼间独有的那一丝清逸,严重的不符合。 被劝告的祗胧,心里会在说什么呢?大概是这样说的吧。 这句话应该是提醒,大概吧,希望不是警告。 沙沙摩挲的竹叶声涌入祗胧耳畔,他蓦然睁开双眸,被月光银辉浸染成荧砂的瞳孔底色,倒映出幻夜霜月之下虚浮的一抹剑灵剪影。怔怔地出了片刻神,淡胭脂色唇扉轻轻吐出三个字。 “我知道。”这是祗胧对那个恍然剑中真灵的人,所作出的回答。当然,这回答也是一种保证,也是一种选择。 这个诡异又古老的世界,一直存在着它特有的隐秘而不朽的机制,无意中将其触动的任何棋子,都会被冥冥中审视着一切的神之灵魂,锁进早已编制好的宿定命局中,哪怕是可以篡夺神位的王者也不例外。 “那,是不是,到了多说无益的地步了?” 一道仿佛来自深渊的鬼之太息凄厉响起,他将青铜古剑刃送入两片未枯竹条嵌合成的狭小空间,那是已经失去了剑之精魄的嗜血凶器,因为无法杀伐而发出的痛不欲生的惨叫。 “为什么,你的剑不愿意归入它的剑鞘呢?”抬头仰望幻夜星空,祗胧闪烁着银白荧砂的双眸有些朦胧,似是有水浸润了他的虹膜表层,为天上辅佐浅月的万星,给打出了一层不断重叠而颤抖的微光。 漫漫星辰海中,一抹比之明焱炙热过千万倍的妖异血曜燃起,化作被冲天战歌萦绕的一杆旌旗。 “它习惯了蘸着敌人的鲜血,恣意谱写专属于刀与剑的轮回,弑杀得久了,便渐渐丧失了它本有的灵性,猖狂张扬不愿带上任何的枷锁。” 幻夜霜月之下,默然伫立的月下剑灵,若是没有肩上哪几缕盈月的银辉流淌,为他镀上一层精致的圣衣,便几乎被风消弭于无形。 “祗胧,若是可以的话,我希望你暂时不要离开蜉蝣山,因为你现在凝望着的那点炙热妖星,预示了一场牵扯许多劫难的大战即将到来,纵使是处于我的庇护下的兑泽脉,恐怕也无法安然无恙。” 他是在挽留?还是在惧怕——他所守护的我,不能安然无恙地进入这个世界,不能去过他所安排的,那种平平淡淡的生活。 “如果那是连飒葡你也化解不了的劫难,弱小如蚍蜉的我又有什么理由可以幸存下来呢?” 这算是我对他安逸性格的一种嘲讽吧。当时的祗胧是这么想到,直到多年的他后悔起来,才发现当初的那个自己,是多么的无知与幸福。 但是,现在的他,只是—— 长风扶起缝缀在祗胧肩后的黄金绸带,正如不死炎凰抖开尾尖修长炫丽的翎羽,朦胧米蒂色泽的发丝,吸引着点点萤火虫曳然轻舞,这个即将逾过束发之龄的少年步行在斑驳竹影下,被愈发暗青浓郁的剑叶与竹枝掩去身形,最终在嘤嘤泠泠的蚍蛉声中彻底消失。 紫蕊花海摇曳,微微凸显的浮丘好似花海中一小块漂浮的岛屿,不惹紫蕊却自行衍生出一重浅樱树冠如华盖的新橘,昨夜凋零的浅樱橘花散落一地,五瓣黄蕊的橘蒂恰好铺在树下一袭清冷湛衣上。 昨夜曾竹影夜行的月下剑灵,或者说,那个应该名叫“枫飒葡”的人,他枕着满地浅樱橘花入睡,古铜铸炼的浅青色剑刃插别在怀中。 蓦然,一片浅樱花瓣沾落在细腻的鼻尖,令他张开空灵狭长的双瞳,端坐在浅樱橘树下,端详风舞摇曳的紫蕊花海,一抹金曦若细细长长的蜘蛛丝线,似乎是在指引着他,将目光投向蜉蝣山畔起起伏伏的潮汐。 这是第二天的清晨了吧? 被阳光浸透黄金色泽的潮汐,不知在何时退却了,裸露出长久以来被海水吞噬的黑岩山脊。披散着朦胧米蒂色泽发丝的少年奔跑在这漫漫长道,仿佛是在巨兽的脊椎上滑行。 蜉蝣山畔的潮汐,只会停落一刻钟的时间,倘若超出了这个限制,那巨兽椎骨般的黑岩山脊,以及在其上面疾行的人,都将会海水泯灭,拖入深不可测的古老海渊。 蔚蓝色泽的溟海潮汐,掺杂着星星点点的黑藻与雪白浪花,扑涌在只会裸露一刻钟的磐石山脊上,使得那些被海螺壳砾和海葵黏液所覆盖的岩石表面,一直保持着它们刚刚显现出海面的湿润手感。 朦胧米蒂色调的发丝被额前汗水逐步晕染成黄金曙光,祗胧调节着自己的呼吸节奏,白皙鼻尖流出的浑浊气息,被他身后飞曳乱舞的修长衣摆立即化解。 磐石山脊裸露出海的一刻钟即将逝去,可是摆在祗胧面前的道路漫长而无止境,喧嚣潮水声涌起,将巨兽椎骨般恐怖可怕的黑岩长道缓缓拖入幽溟深海之中。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贰章 遥观花海 看浅紫摇曳 水面说是静止,但还是有两三圈极浅淡的透明涟漪,在明丽清亮的水层中,缓慢的晕染开来,令那能够清晰倒映出祗胧外貌与轮廓的镜面,变得破裂。 这太过于明亮的反光,看起来倒不像是深邃的海,反而像是雨过天晴后,地面低凹处所残留的一处澄澈小水洼,又或是万物具寂的覆雪冬季前夕,那在秋季末尾,并没有任何枯叶落入的清亮湖泊。 是的,你所想的没有错,祗胧脚下并不是实地,更不是那一道布满滑腻海藻与灰贝壳砂螺的,颜色是黑中隐隐带着深红的黑岩山脊。 那柄与祗胧脚下水波一般清亮的剑,名为天祇,它和祗胧脚下最底层的那一面鞋底料子,共同触摸着这一层单薄近无的静寂海面,借着祗胧体内那一口名为息的清气,诡异而神奇地,维持着这番景象,就像是武林中所传说的轻功,其至高的境界——踏萍而浮。 然而祗胧他,其实并没有借助浮萍这般细小的载体,而是凭着内息对体外重力的平衡,以海面浮力向上推托的微弱力道,而站立啊,不能说是站立,因为祗胧他还是在折着自己的腰,似是被重力影响般的双手合力拄着那柄天祇剑。 “这一切,看起来真是矛盾又讽刺,你说是不是啊?” 忽如其来的声音,有着少年的中性与低哑,但是又透露着青年人的高冷,与那一份暂时是消磨不了的桀骜。 于是,祗胧他从自己的回忆里,醒来了。然后,他便看到了那个算是熟悉的人,那个自称是枫飒葡好友的人,那个分辨不出其真实性别的人。 犀黑布履朴素步下,鞋侧栽着两三个墨扣布耳,平淡若毕钵罗树下跪坐青蒲团修行早课的僧侣,却意外地带着某种不可毁灭的根基,驻落阴霾弥漫的虚空之上,释放出一团紫黑氤氲的模糊雾气。 “龙锷五刃蔽空戟,四空眼漠抱怀剑;乌幕遮光碎鳞卸,解甲归返知几何。” 清冷孤傲之音色,低声吟唱一折七律,极度郁寒的战意味道,若单枚乌鳞遮幕阳曜,须臾之间,即令天地笼罩在一重征战旅风霜的阴影之内。 短发飘摇,漆黑广袍似是觉得此色深度尚是不够,便就再添了四重淋漓畅快的砚汁墨染,显化出混沌中黑得不能再黑的暗色。 这是,兑泽脉现在的把持者——四空,漠。 “你啊,明明还没有,将那些被血肉所包裹的经脉,凝成适合自己运行息气的脉络却能够自行散息?”除了那被沉郁墨炭,给人为地描成轮廓深邃的眉眼,四空漠的其他五官,其实还算是格外的柔和,看起来浅而淡,如同一处无根的清潭水,有着最明澈也最缓和的线条,却又诡异地向中性靠拢。 “那些没有颜色的怪物不,该叫它们,没有颜色的龙虺它们是兑泽脉的守护阵式,或者说是名为禁制的守护阵式吗?” 没有发觉自己,已经跨过最基础,也是最重要的凝脉,而直接触及了息散的境界,祗胧恐怕还没有意识到,没有接触凝脉的自己,其实正如无根的一滴雨水,或是没有具体形状的山间岚气。 无根水,被夏伏烈阳曝晒,就会慢慢蒸发;山间岚,遇破晓曙光照射,就会徐徐消散。 “我的建议,是你赶快打散,这股因感悟息散而来清气,然后抓紧时间进行凝脉。毕竟啊,你的年纪已经不小了,祗胧。” 双手环抱于自己胸前,两套宽大广口的墨色袖子,在四空漠的胸前徐徐飘荡,他暂且用他吧,他说的话并没有错,毕竟因息散而聚集来的清气,会打破人体本身那恍若璞玉的原始状态,也就是所谓的先天,而这种状态一旦被改变,便很容易找不到最近乎自己本能的那轮运息周天,自然也就凝不成最完美的息气脉络。 “四空漠先生,我舍不得这股气息,所以并不想驱散它。”祗胧,他因枫飒葡的缘故,而与四空漠相熟,所以他过往都是直呼其名,但是现在的他,因为那股舍弃不了的息气,而称呼四空漠为漠先生。 “舍得,舍得既然没有舍,又怎么会有得?”颇有无奈的摇了摇头,四空漠勾起轮廓极为柔美的唇扉,他的嘴角挑起最戏谑的笑:“算了,这我且管不着你,不过先前有人,口口声声说要入我兑泽脉,甚至不惜与将他养大的枫飒葡争执。只是现在的这人,却不叫我宗主大人,反而叫我漠先生。” 一线赤金脊纹,纵在清亮银白的剑刃中央,恰到好处地掩盖住那痕微微凹起的剑脊,祗胧看似费力,却不知道是不是轻松地将天祇剑拔出,终于是缓慢地站直了自己的身子,用他那极度疲惫的姿态,面向了虚浮在海面的四空漠。 “宗主。”左右四指并拢而独余拇指相扣,祗胧以左掌包叠右掌的男性吉礼,平推拱手向四空漠作揖。 古来人礼,左阳右阴,而世间男女又分属阳阴,阴阳顺为吉,阴阳逆为凶。 “啧,你小子倒是颇多礼数。”四空漠本想学着祗胧模样还礼,但是他仔细想了想,还是改成了右掌托叠左手的样子:“你且去吧,既过此阵式,便是我门人。” 风推而起,覆在四空漠右臂上的黑色宽袖,竟然无端猎猎狂抖,生出一股能将祗胧送入远方小岛的无形之风。 浅紫薰衣草花海摇曳,暖人心扉的柔软阳光缠绕淡紫花瓣间,扰了几只趴伏在花蕊上企图享受温和日光浴的小蜜虫。 潺潺灵溪略过松软香甜的紫褐色土壤,浸润白橡木边角的木质纹理台阶,惹得亭盖飞檐角上的几只绯红雀儿踏出小脑袋好奇地观看。 “哗啦——”修长米蒂色衣汲取灵溪之水,掀起漫天晶莹剔透的圆润水珠,祗胧踩着灵溪浅底光滑细腻的彩色鹅卵石跑向白橡木亭,稍一蹴足即会溅动了澄明水面上无数圈空灵涟漪。 风舞动米白晕黄的柔软发丝,吹出弥漫在发丝间隙里的海藻气息,临近白橡木亭之时,祗胧渐渐放缓自己的步伐,之前一直漂浮在他肩首宛若凤凰羽尾的黄金绸带方才落下。 双手撑着膝盖轻轻地喘息,祗胧平视着面前不惹尘埃的白橡木亭,发现有一个人正端坐在木质台阶中央。 薰衣草花海风中摇曳,拂开一层层散发着阳光味道的浅紫花汐,潺潺灵溪之畔,凌空架落香甜紫褐土壤之上,洁净若朝圣者所袭长衣的白橡木亭显得格外醒目,以至于总让人忽略了静坐在它浅白木纹台阶中央的少年。 浅白色调的木纹相互离散开裂,轮廓极淡的少年坐在木质台阶中央,初夏箬竹般青翠欲滴的发丝系缠一抹发带,潺潺灵溪在瞳眸深处流淌过几丝水润湛色,白皙皮肤透出许久不见阳光的细腻纤弱感,涤染了少年单薄身躯后的橡木亭子构建的无尘背景。 青简执在少年指间空隙,光滑竹面上浅刻着刀铭的两字小篆——青粿。 淡紫格调的花海枝茎与灵风伴生,若潮水般没过米蒂衣袂,祗胧涉足满地乱舞的薰衣草花海,缓缓行至白橡木亭之畔,坐在浅色台阶上的少年起身行礼,微湛眼眸泛着阳光暖意。 “你是青粿?” 湛青晕蓝的瞳眸悄悄地瞥向镂刻篆文的青简,掠过风轻云淡一眼,祗胧卷着湿漉漉的荧银衣管匆匆回礼,米蒂朦胧色发丝间弥漫着的浓厚海藻气息,被浅紫薰衣草的香味掩盖了许多。 “在下青粿,见过师兄。”初夏箬竹般青翠欲滴的纤长发丝轻柔曳舞,在薄如蝉翼的浅橙色阳光照耀下,几乎流淌出点滴精致玲珑的玉液琼浆,青粿轻垂青蓝两色的浓密睫毛,遮住潺潺灵溪润濯的清澈瞳眸,因青竹翠叶为纹章底色的广袖宽袍久久拖地,精致银线刺绘出一道鳞片细碎的五趾虬龙,驾御云月流水遨游在竹林青叶之间,掩不去一脊天椎傲骨的凌霜锋芒。 “呃那个蜉蝣山枫飒葡门下月祗胧,见过青粿师弟。” 口音模糊地回应着青粿,一粒散发出忐忑味道的晶莹汗珠,在祗胧白皙晶莹的额前无声滑落,晕湿了他脚下香甜的紫褐色土壤。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叁章 凝脉枯浊 息散清溟壶 何为凝脉? 顺先天经脉,点缀人体关窍,应后天修行之势,自凝支络,实乃厚根基,衍化界树,攀那通天路。 那何又为息散? 凝脉已成,根基已定,自是散外气,以培内息,再纳那人间烟火浊气,混那口胎中所挟先天清气,合清浊,作阳阴,成天地,以助界树,今朝彻空去。 天地清明,朝阳销光,站立在浅紫薰衣草之间的两人,他们彼此对视着双眼,将礼节最合适的敬重目光致以对方,但是他们各自所想的问题,却是自己的境界——如何凝脉,怎样息散? “道御源始,鸿蒙之初,混沌纠错,无极尘魄衍生浊物,谓为魔。”在之前那极段为普通常见的互通姓名的对话之后,停歇了许久,被花海摇曳的沙哑声充溢了耳道的两人中,率先开口的是祗胧。 “咦。”轻声发出一丝诧异音线,随之青粿便开朗地笑了,他像是在作答一般,为祗胧所说的那段话,丰富了许多俗世修行人的见解:“其负先天混沌之仪,丈量百域,力至而可破空虚碎有无,其之道重脉,以血传后,以气留魄,流万世不止。” 似是有些惊奇,祗胧不由自主地,挑了挑他那砂金中掺了几丝别样颜色的眉梢,因为他知晓这世界上总有某些人,在初见之时便恍若故友,那相视笑言之刻,那种相互配合完美的默契感,不足为外人道也。 于是,祗胧又对着那恍若故人,却只是初见的青粿,轻笑而随意地说着:“混沌初开,清浊分和,天地晴积,玄黄之间衍生万物,谓为神。” 点缀在薰衣草尖端的那一点浅紫色,带着它最为亮丽的光泽,在飘浮到半空中的时候,碎成了一小片的瓣状絮屑。 宽袍底色是青翠欲滴的箬竹意韵,却蒙罩了一层阴暗却雅致的灰银色,青粿甚至没有思考,就说出了深埋在他心底的那般神威:“其予诸界至上之威,亘荒通芜,元极而可易生死改轮回,其之道重魂,以魄承念,以忆存识,顺天道永世。” 青粿闭上他那显得格外白皙单薄的眼皮,突然回忆起了他尚未离家时,所看到的那片极深的黑暗,那不是世人伦理道德中所规范的魔,尽管那些所作所为已经与魔无异,但是人们却还要胆怯而怨恨地去称谓神,只因为那群本质为魔的神,其威如渊,其罚如海,或深不可测,或覆人家国! “嗯,那不知在青粿师弟眼中,那些由凡夫俗子所蜕变成的仙,是何种模样呢?”不再是先行提出一个概念,再等着青粿去解释,现在的祗胧却是想要知道,在青粿眼中,那些有着人类内心的仙,以及仙中那极小的一部分,有着世俗里所谓侠气的仙侠,是怎么诞生与蜕变。 “洪荒之刻,道泽始垦,地灵天伐,遗遣之中锻造圣灵,谓为仙。”平淡而缓慢地说出自己的见解,青粿所憧憬的仙,应该就是那种可以借天地,以及凭万物的人吧,因为现在的自己也是凡夫俗子中的一员,所以才知道人类是如何的脆弱不堪,因而才明白自己所属的这个种族,只有在力量方面借助外物,在心境方面宽纳天地,才能走得更远啊。 “其持天地无止之道,无为而治,道规而可以择器利道义,其之意重道,无为而道,道而无为,归自然无尘。”蓦然合眼,祗胧好像回忆起在蜉蝣山上,自己度过的那长长夜色,看日转浅月,观风起雨潇,那是否就是自己所憧憬的逍遥,是否就是自己所想要成为的自在仙? 一点灵犀,似是有感,祗胧盘腿而坐,踝骨搭膝,双手结成外伸拇指相对,而余下手指平摊叠掌的扪心印,他未散那口越境而生的息散清气,直接静坐调整体内气机,以进行后天行气脉络的凝聚与成形。 “是要凝脉吗。”本是疑问的句式,却是极度肯定的语气,青粿并不为祗胧护法,反而学他那样盘膝结印,似乎要与祗胧一同凝脉。 合眼所见的,先是一片沉郁黑暗,压抑得要让人生出病来,随之转变出来,是无尽空灵的明与白,耳边掀起过刹那的刀刃擦鞘声,尽管身处的是恍若灵台之地的清净天,但是内视到的却是,那血色波澜中若隐若现的繁复经络,如月下清夜中沐浴光华的紫藤萝在轻微摇曳。 一口飘浮尘埃的外来清气,自鼻窍处吸入存纳,顺着气管流下,在舌尖几盘旋,激发出精气充裕的津液,再缓慢潜入象征十二重楼的喉咙,此时盘膝而坐的人,无论是祗胧还是青粿,他们都能感受自己的喉部,有一股凉飕飕的气团,清冷如无根水液,却自行淌动出小溪潺潺的轻灵感,吞不下又咽不去,给人一种诡异的充盈体验。 当下不去,应有自变,以求守衡,可成勾图。 于是,存在天灵之处的那股先天清气,自然是要在头骨与脑部之间的狭窄缝隙疾快游走,顺着自人后脑延展而下的略曲椎骨下沉,直接坠落在已经彻底退化的尾骨,将人体下部的生理浊物融入其内。 “轰隆——”耳侧刹那而过的刀砺声撤去,传来的便是阵阵心颤的浩雷鸣霆,这不是紫霄电光在苍穹之下跳跃彷徨,而是人体血管内那汹涌冲撞的猩红液体,在发出自己不愿清净的桀骜咆哮。 先天胎息,外来灵气,本质皆清,却不尽去浊,自有一缕尘埃居于内,如阳极阴眼,而今这两口清气,先天者居下而浑浊甚多,外来者居上而污秽甚少,两者相对而动,自成一派阴阳运行的清浊动势。 “呵,这就是凝脉吗?自污胎息,外气清明,以吾身为阴眼,御吾身外偌大天地为之阳极!”唇间蓦然出声,祗胧双眸未曾张开,而他挺翘的眼角处,却是勾起了满是不屑之意的明亮线条,本来内视修行之时,开口发声当是大忌,其本质当属一心多用,自是精力不足,以至压制不住所行气息,令之散入歧途从而走火入魔,或是所纳外来灵气泄出,使得自己所用功夫付之东流,但祗胧已跨境修成息散,于此凝脉大忌又有何惧! 体内两气已成终形,先天陷浊,外来偏晴,上阳下阴,自成一幅太极混仪图,而此也有一株枝茎纤细的黑白豆芽萌发,摇摇晃晃地舒展开它顶端的苗叶,衍生出无数弯弯曲曲的分支,构成那些或素白或乌黑的气息脉络,由此凝脉当成! “凝脉者,既枯也浊;息散去,一壶清溟。”起身掸去袍摆下端所沾到的细碎薰衣草屑粒,青粿已经自凝脉中苏醒,他本身就已经凝结所需脉络的六七成以上,如今这一番内视,也只不过是陪祗胧一次罢了。 “凝脉怎不能一蹴而就,使我今朝不过描绘五成有余。”手按膝骨,撑身而起,祗胧嘴角沾上了一粒浅紫薰衣草碎屑,他嫌弃地咧嘴一吹,将之刚刚荡入蔚蓝天空。 “初试凝脉,其实素体已大成,脉络走向已定,所谓的描绘几成,不过是为之添色罢了。”青粿仰首遥望天际朝阳,看那外散的崭新润光为云层所销,脸上不禁也露出浅浅笑意。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肆章 红鼓唢呐 赤鬼起烽火 火红燎眼,朱鼓积堆。 紫蕊银株,别有一串黄铜唢呐。 大赤抹漆的小鼓侧面,微凸起来的弧度饱和而圆满,绷紧若平的雪白鼓面,如崭新洁净的新出米粒,有些斑挲却细致的凸点麻面,是浑圆胜过盈实满月的和润。 漆节奏疾快的尖细唢呐声,自那一大串的黄铜唢呐长管内传来,那是极致嚣张而狂躁的快风,刁钻地塞进唢呐嘴之后,再逃窜出来的声音。 沉稳大气的细敲鼓声,有节奏的打在人心深处,那最澎湃的一腔英雄血上,这是沉重雄浑的狂风,坠在洁如皎月的圆润鼓面上。 高亢冲霄,音色明亮的唢呐,与火赤灼眼的雪面鼓相互应和,站在唢呐与群鼓之间的朱边黑袍青年,操纵着两种不同气流性质的手,顺着鼓声的节奏拍击着自己掌心的墨柄纸扇。 “炽有洪殇重黎祝,言烬于此不啼汤。”几缕烈色胜焰的火红发丝,流淌在满头墨色青丝的边缘,身为新一代大弟子的炽洪殇,师从于兑泽脉护法鹤易鸣,善控风擒火之术。 云岚涌起,白雾迷蒙,隐隐有金石显锋之鸣,夹杂在这庚金之属的山岚卦象中,那线由长剑摇晃颤抖不止,而震动出来的尖锐剑吟声,在炽洪殇耳畔越发嚣张,这是斧钺之金的邀战,是万物收敛有实的肃杀之感。 “来了。”之前似是闭目聆听唢呐与鼓声的炽洪殇,此刻双瞳蓦然张开,那是殷红却斑驳的岩红,化作火山底下永不停歇的熔浆流,与墨黑沉色一同融化成,诡异阴郁却格外空灵的赤砚颜色:“看来你们也晓得,只有合力胜过我手底的那几道试炼招式,作为不同于普通兑泽脉帝子,在他人衬托下显得另类的你们,方能真正被我宗门所认可。” 银岚古雾之中,风雷声隐然自发,这是五行木属的巽震之象,此为风雷益卦,利有攸往,利涉大川。 “风雷,益。君子以见善则迁,有过则改。”风起雷鸣,是几尺蒙着沉灰涂层的广袖宽袍,显露着其下青翠欲滴的崭新底色,青粿双手沉袖缓步走来,被一条略宽发带束起的满头青丝,清新绿意胜过初夏箬竹。 益卦,君子观其象,惊恐风雷之威,继而见善则从之,有过则改之。 “风雷益者,筮遇此爻,利于有所往,利于涉水渡河。”掌心所握黑柄折扇恣意挥开,炽洪殇咧开满嘴雪白牙齿,展出满面的绯红火色,有群群恶鬼面相,在烽火连绵的背景中,争抢着叼衔那墨汁淋漓的四个大字——天下为攻。 飞焰如雁翼起,挟向双手隐在袖内的青粿,指间所捏黑柄折扇,纸面边缘锐利如刀斧,炽洪殇那狭窄细长的眼角边沿,有一缕绵延的飞炎寄身战意,随着他满脸的攻掠癫狂之志,猛得振抖蔓延开来。 动如脱兔,双臂疾掠如电,只留下两抹印象宏大的翡翠残迹于空,青粿合掌夹住那锋惊艳如绛翅雁翼的飞焰斩劈,心意所动之时,体内凝结成精致脉络的坎水之力流转,潺潺小溪的叮咚淌声不绝于耳。 再开掌时,手心洁白无瑕,飞焰斩劈不复升袅扑腾,似是化雁南去,瞬熄了无痕。 “一招已过?”轻颦翠意郁浓的眉梢,青粿似是诧异这一招所过之快,双袖转滚如苍龙缠身翻鳞,身上那痕凌厉五趾的绣银虬龙,拨开四周的竹叶纹章探出颅首。 一截精银锻铸的细长剑刃,纵列着脊线之上的那痕蜿蜒金纹,如皎洁明月表面的坑洼陨空泛出金芒,纠缠成捆缚为绳的琥珀枯藤,在刃锷到剑尖的那三尺距离,拉扯为绷得最紧的那根抒发剑声的清弦。 “月下清竹缕荧辉,光胧天祇飞砂漏。” 云岚扑涌,是祗胧出手,那柄赋名天祇的剑,以一截清亮明锋来袭,诡异而不磊落,点刺在炽洪殇的肩后胛骨。 刃锋显,如月露光,精银天祇陷入绯边黑袍,尚来得及割破那粗麻布料,就被宽袍那漆黑底色上,骤然涌起的一点灵动明火排斥,为那绛红与黄金相互纠缠的火色所逼迫,缓慢地朝着祗胧的胸前倒行退缩。 “哼嗯?”狭长妖异的眼角边缘泛红,宛若涂上新妆,衬着炽洪殇的那张桀骜青年脸庞,别有一番狂野又妩媚的滋味:“少年,你的剑术还要磨砺啊。” 纷扰烽烟味,缭绕入鼻,而那颤颤火猎声,却在耳边呼啸,炽洪殇微有矮身持扇一旋,四起飞舞的绯边黑袍,如外侧明火殷红的幽冥阴火,撩起了青粿与祗胧两人额前的细碎发丝。 风雷轰鸣隆聩,是如春日嫩草扎根生长的喳嚓声,青粿先是有些静默地冷眼看着,炽洪殇手中纸扇挟火横向削来,本是不动如蒙雾山壑,但是这神秘山壑,却是在那挟火纸扇边缘斩来之时,动如极夜雷霆! 双手虚扣爪,右者在上,而左者居下,刹那间有春雷拳势初生,青粿单腿后退,斜身以蓄拳劲,在胸前抱元的臂腕倏然直截折转,用最快也是最不可思议的速度,对炽洪殇作出最刚猛的轰击。 “轰然——”阵阵裂响,如春雷乍声熊咆,青粿五指紧扣在根部的拳掌,如一小簇相应的梅花桩,直印在炽洪殇袍摆之上,留下那道道流泻着无数细密银紫电痕的掌形印记。 连受数十记近乎同时发出的春雷掌印,炽洪殇微凸的喉咙处,有极为明显的下咽声响起,只是不知道,这是他胸口处上涌的淤血,还是他遇此战场险境而被癫狂斗志激起的唾液? “天祇何以赋剑铭,不求磊落岂能阴——请赐教!”右手以平摊之形,背部骨节朝向大地,祗胧以白皙掌心托举攥握住手中天祇剑,除去食指伸出紧贴银制柄部,其余四指皆是将剑柄往上抵翘的趋势。 精致荧银的天祇剑身,受到柄部那近乎扭曲的上折巧劲,竟然顺着祗胧那近乎空想的使剑思路,暂时脱离了重力的束缚,不是下坠亦不是横平使出,而是锋利剑尖向着天穹所在方向疾速上翘,顺带着引动剑尖之下的修长剑身,如向上挥出尖端的犀角弯钩,以顶刺之姿攻向看起来已无瑕接剑的炽洪殇! “呵,幼稚,少年就是如此的天真啊!”除去执扇的那一只手,炽洪殇尚有一只手空着,他就用这只未曾执扇的手,惊若飞电地撩了一下自己额角的那缕火红长发,随即五指略微屈伸,朝着祗胧递剑而来的方向随意一夹,苍白中透出一股病态红晕的食中二指,轻松捻住了那截利锋如水的天祇剑尖。 受青粿拳伤,却将祗胧所制,炽洪殇白皙莹润的侧脸,流露出计谋得逞的狡猾笑容,或许这不应该叫作狡猾,因为老狐狸的狡猾是不会显山露水的,这应该称作青年的狂放桀骜,因为这笑容里的讥讽之意,实在是太过于年轻了。 祗胧左手上前,挟带坠压劲力,打在天祇剑柄,与原本攥握细长柄部的右手,瞬间相合为一,随即他分腿跨马,腰际沉力,欲将天祇剑自炽洪殇双指间抽离出来。 “呵呵呵,该结束了,若是接下此招,你们二人便是过了——红鼓唢呐,赤鬼起烽火,连三月,不教族异见关山!”放开指间天祇剑,双足合拢,黑靴脚尖朝地一踮,炽洪殇持扇全展,遮住自己的下半张脸,他的动作是欲遮还羞,但他的眼神却是攻掠如火。 四散烽烟起,狂风起兮,绛火起兮,炽洪殇双手向外撑开,黑柄纸扇与手掌共成一线,他的双瞳霎时腥红如真血,身上绯边黑袍服摆尽数激起,如满月下沿忽然涌起的黑火潮汐,起起伏伏的粗麻布料,是摇摆总不定。 “刷——”甩手扇合,成一抹黑痕的扇身,如顶峰艳刀之柄,带着至妖的阳炎煞气,与蜿蜒曲折的阴火流荧,炽洪殇嘴角终是咧开,一道细长暗黑缝隙内,是满嘴细碎玲珑的雪白利齿。 千百赤鬼面首现,如燃火的朱红陶泥酒坛,环绕炽洪殇身躯四周,成堆累积的小鼓沉响,一连串黄铜唢呐明亮高亢,最终千鬼归一处,烽火狼烟尽起! “合招吧。”青粿闪身一掠,与祗胧背对相靠,并肩而站,他斜眼看向那柄精银所铸的天祇之剑,沉声说道,却掩盖不掉他那格外暖柔温和的清澈少年声。 “合什么招?我们何曾练习过。”抬眉困惑,祗胧的眉心皱起川字,斜倾眼前明亮如秋水的银制剑刃,让剑脊那痕蜿蜒金纹嵌入眸眼。 春雷声动,青翠欲滴的银龙纹宽袍,两袖广摆轰然猎猎,青粿所行拳势疾快刚猛,意古朴而出招极多,而在他背后的祗胧不知为何,竟与之产生莫名共鸣,亦是起剑和之。 拳势叠春雷,剑起月啸鸣,但听见青粿与祗胧两人相和,同是温暖柔和的少年音,清澈朗然如蔚蓝晴天—— “帝粿清祗旒!”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伍章 挥剑天下 阳斩妖除魔 “红鼓唢呐,赤鬼起烽火,连三月,不教族异见关山——” “——帝粿清祗旒!” 风动了,它本无相,却催使压压黑云涌上苍穹,以促成那暗黑天。 雷声轱响,但磅礴清亮的天紫霆光,未曾在黑天中展现,只因雷动而霆闪,见流光凄厉一掠,怎知那映亮的天空,是之前的那片黑天? 冷冽不归,奔流向前,悲哀得足以撕裂天地的啼叫,几乎让人误认为是枝上昏鸦角喙带血,但这只是如河川般狂嚣不息的风,跃上万丈的苍穹巅峰,所发出的鬼蜮尖啸! 皎月霜,秋露光,是祗胧撇眉抬眼,一挥天祇剑如水,反射出闪掠亮泽。 青粿在哪里?他就站在身后,背向祗胧,与之并肩而立。 因着头顶黑天,而逐渐变得湿润起来的土地,有一粒粒细小浑圆的剔透水珠,自青粿脚步的土壤缝隙间泄出,脱离重力的束缚,上滑到青粿结成术印的双手周遭,如月桂树下水池里的活泼蓝锦鲤,串成几链小细珠,在少年洁皙白润的手背上游走,恍若制成帝皇冕旒的水玉藻。 “我要出剑了。”迟迟未发剑势的祗胧,稍微歪头说道。 “慢点,我替你守着。”青粿微笑,他的声音更轻也更温柔,如水。 随之,肃鸣—— 剑起! 幽幽天境,万丈黑云,祗胧如一掠疾星,肩头缝缀的金黄绸带,在飞向云层的过程中,随风抖颤摇曳,激荡出呼啸不止的尖鸣。 他双手合握,举剑竖在眉心,看起来仿佛有一线眼缝,精银而极长,以他上半身躯体为载具,在其中养蓄,那睁眼时——能令天地双重沉沦的威力。 “有人蓄势有人守,你们这算是合招吗?”赤鬼面首游移,脚下借力虚浮半空的炽洪殇,出扇横扫出一道澎湃的绛色炎潮。 “还有我呢。”水破镜月,是一展无瑕的清亮色,青粿起手变化术印,隐隐风雷声中,游离在手背肌肤表面上的无数水珠,尽是汇集于一处,聚成几面中心处向外凸显成圆的浮空水盾。 赤相鬼,盾如镜,热火撞破深水之间,无氤氲蒸汽升腾散去,明澈水盾如圆镜摔碎,赤鬼面首绯色暗淡,留一地的点碎波光。 “水,世间至善之物,轻柔如萤光,托感胜绮罗,蚍蜉亦可破,顽石毁续滴。”指间的清澈水流,如一曲清蓝小银螭徘徊,青粿轻笑璀然,青蓝两色混驳的细长眉线微动,数面凸显尖肚的椭圆形水镜,将他拥簇为水藻之中的新生帝子。 “可是你御使的,不是世间最普通的水啊。” “如何不是?” “是的话,如何能熄灭我的重黎火。” “水本身,并无诡异之处,只因这世间最可怕的,是人那容易滋生负面情绪的阴暗内心。” 对话之间,炽洪殇已近身,与青粿交手数回合。他黑柄纸扇轻撩,便是一重重绛炎波澜,但是青粿却与身外水镜相融。因而,炽洪殇所破,不过是青粿的融身水盾罢了。 千百赤鬼面首不敢齐上,只因青粿所御之水,克制炽洪殇苦修的重黎火。但是,青粿却未必能击败炽洪殇,即是他身上水镜,可承对方攻掠之势,使他暂且不受伤害。 青粿不能胜,只因他修为有限,若水盾不能御使,脆弱肉身怎堪一击? 如此,他更不敢盲目,刻意不用攻势的春雷拳意,接着水木双修气息源长的特点,与炽洪殇互相消磨彼此。 “你不是说,我们不算合招吗?现在,你可以领教真正的合招了。”仓促间,打出一记春雷掌裂,青粿蹬蹬几步向后疾退,脚底松软湿润的泥土,被他踏矮陷下,以至于裂开几道大缝隙。但是,青粿却抬头仰望黑天,微带了些许血红韵色的嘴角轻勾,却是朝着对面摇扇惬意的炽洪殇一笑。 一线银缝如天凤眼隙,那无法曲折的笔直形体,傲气凛然如瑞兽额首的一杆独角,祗胧以最崇敬的剑士之礼对待,将天祇剑的边锋紧贴自己眉心,却不会划破肌肤,让剑士的热血流出。 这无法磨灭的意,这能在突破疾风中不动的稳,这手足够代表剑士胆大心热的技,就是祗胧对自己的剑,最崇敬的礼! 自下而上,再凭上击下,祗胧以手中剑击穿重重乌云之海,看到了云海之上,那大片璀璨的光辉,是浑圆无瑕的日曜,大放光明海。 于是,当他任凭源自地心的重力,将自己身躯从苍穹的巅峰扯引之时,便不再将天祇剑纵立眉心。 祗胧,头下脚上,如折翼却不向死亡屈服的鹰隼,如击穿白日的长尾彗星,他化身为周遭卷席滚滚天霆,凭钓一口浑沌雷池的剑虹,他的剑—— 挥对天下! “挥剑天下。”口中呢喃,青粿略有迷茫的双眸,突然一醒圆明,涌起期待的情绪,他前倾上身踏着脚步,再踩上之前后退时留下的脚印,尚且残留下来的几面水镜流盾,化作几串飞流空中的潺潺小溪,最终被青粿握为左手中的一柄剑。 天上,祗胧右手持剑而来! 风雷起云岚,秋水入剑锋。祗胧右持天祇剑是肃金之属,缠绕无相风旋与天紫霆光,是极致攻伐的袭掠之势。青粿左持流水剑是水木之属,有清蓝小银螭的幻魄徘徊,是助推气势的磅礴之力。 一刹合招,双剑绞成颚,是狭长诡异的畸形兽咬! “日斩妖,吾以月祗剑粿,除魔去——”合招合声,双剑成颚兽咬,来得实在太急太快,这是一种不该存在于世间的极端,以至于在恍惚间,祗胧的右半脸与青粿的左侧脸,竟然短暂地重合了一起! 短暂,时间实在太过短暂。 浮空中,千百赤鬼面首,真的如烧红酒坛一般,受了自身的重力牵引,坠落在炽洪殇的脚边,摔碎成无数绯红剔透的火焰飞烬。 “咳咳——”嘴边啼下一行新血,不住轻声咳嗽的炽洪殇,原本横展在手中的黑柄纸扇狼狈落地,溅起了些许细碎的碎泥土砾。 “我们胜了,而你输了。”终于落地的祗胧,单膝压在松软土壤表面,他横腕斜出手里的那一杆清银剑刃,锋上风雷尽数褪去的天祇剑,犹在颤抖不止。而流水之剑,自青粿左手处跌落入土,成了浸润脚下土地的一滩清水,蒙了那层灰暗涂体的透明翡翠色宽袍,在他身上起声猎猎如龙。 风吹了起来,呼啸的尖声越来越大,炽洪殇用手背,使劲擦去自己嘴角的血迹,他拾起了脚边落地的黑柄纸扇,低沉沙哑的声音,在诉说着他的伤势,其实并不轻:“你们,过试了。” 战胜的人,并无喜悦,只因为他们不以伤人,来作为自己的乐趣。对祗胧与青粿来说,以损坏别人,来为自己获利的行为,实在是难以接受。纵使会有人,说他们太过迂腐,太过愚蠢,太过不现实。他们,也不会因为别人的话语,而改变自己的本心。 输了的人,并无沮丧,因为战胜他的两个人,是未来的同门,是以后一起并肩作战的伙伴。对嗜战的人来说,未来的战友越发强大,自己的后背也就越不需要去防护,而嗜战的本能,才能因为无所顾忌,而被催发到最猛烈与兴奋的巅峰。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陆章 枫上飒葡 四空尽漠眼 “你觉得,炽洪殇如何?” 竹林抖叶,如龙俯身,低首吐出一口清息,枫飒葡随意地把握着,拇食中三指间所困的小茶盅,缓慢地抬到唇边啜饮,却不擦去流溢出的嘴角茶渍。 “他是我兑泽脉内,最为嗜战的门人,能和当年的你媲美。只不过他的情绪要暴躁多了,不如你当初的冷漠沉静。”白淡得近乎无色的唇,如湿润明莹的溪水,四空漠抬头直视曜日,不惧怕自己的漆黑虹膜,会被持续的阳光灼伤。他尽是中性线条与轮廓的洁皙脸庞,沐浴在与他唇色一样白淡的光辉中,安静而祥和,令他嘴角那一抹发自内心的笑,越发闪亮,成为别人望向他第一眼时,注定要在意到的第一个亮点。 “我觉得他像——” “怎么,你觉得他是不死太凰那边的小扁毛?” “或许吧。” “哈啊,有蝼皇大人与你坐镇,那群不死的花尾鸟能怎么办?何况,他们这一代的朱雀儿,还落到——哎,不对,是失陷到了咱们手里。” 有些埋怨地看了四空漠一眼,似是在头疼他的没心没肺,现在的枫飒葡,确实比起八千年前,要好了太多,至少他不会再像当初那样,作些无所谓的淡漠高冷,因为他学会了在自己的眉角间,私藏一点傲娇的神情:“四空,你明明知道,我在意的不是这些。炽洪殇是否,是新的不死太凰,本就无所谓。我担心的,是祗胧的安危。” 说到祗胧,四空漠也有些严肃起来,他敬重不是祗胧的本身,也不是祗胧的身份。他敬重的,是能为了让祗胧活下去,而最先牺牲的两个大人物。 自愿为别人牺牲的人,总是很伟大的。哪怕这牺牲,是出自血缘亲情,是出自父母对孩子的疼爱。因为,一对愿意为孩子牺牲自己的父母,他们的爱意,根本就容不得任何人,任何事去质疑,去反驳,去藐视。只因为,这种爱太过纯洁无瑕,本就是极度完美的事物,怎么容得小卒尔耳,去质疑它? “当初的腐古大人,在祗胧身上施加的阵式,必定是无瑕的。何况,言蜗c黛仞c蝼皇等三位大人,又在祗胧身上加了一叠繁复阵式,以应天道不测。就算这些都失败了,那位与你我两族敌对,却让我四空漠不得不佩服的先代朱雀大人,她那不死不灭的火种,必定会护祗胧周全。” 听着四空漠的话语,枫飒葡神情不变,他只是用握住剑鞘的另一只手,以拇指瞬间顶出鞘内的青铜剑刃,古朴沉重的青铜剑柄指天,伴随着他一字一顿的宣誓,竟然也有一股壮烈情怀涌起。 若是不伤害人,便是最大的善意。可是,以万物为刍狗的天道,会有这种善意吗?应该不会的,天道自然,不会像枫飒葡他们这样,如此偏爱某一个人。 “我枫飒葡,在此蜉蝣山上立誓,若天道真有伤及月祗胧之劫难,必以手中沉钝青铜之剑,断空——诛天!” 诛天之言,由心而发,枫飒葡只欲这天上天下,是无灾无害。而这世间恶事恶人,莫敢伤及祗胧一分一毫。 随之,他追忆,昔日的自己,是怎样的风光桀骜,才能不负——枫满月盈纹铭桥,云霜绯飒紫葡秋。 八千年前—— 空寂一声,正如不周山巅之上,神铸古钟悲然轰鸣,冥冥之中似有亘古天祇牵引着一丝覆灭诸世的绝望傀儡,将恐吓万物的虚无气息,悄悄蔓延到下界一海青翡竹林的各处阴暗角落。 清脆竹哨骤然响起,啾啾不休的尖鸣声响,仿佛是在向青竹薄叶表面上缀满的细密露珠示警,张扬不羁的纯澈噪音,恣意搅动这片由修长挺拔箬竹所组建成的清澈林海,精致翠叶与纤巧细枝编织掀动的层层波澜,重叠起伏,惊走了林中蛰伏着的大片大片火红毛角的细羽灵雀儿,扑棱棱地扬起翅膀的扇动声,伴随着宽大肥硕的尾翼,在青空中将羽毛的坠落声不曾断绝。 浅浅箬绿竹凉荫下,绵长曲折的碎石小径,传来了细微脚步声,一只苍白透明而显得有些超尘病态美的修长手背,似是有意仿佛无意,缓缓依靠在千锻万铸方才艰苦成就坚不可摧之身的古朴青铜剑柄上,白皙精致的手指顶扣住介于张扬竹叶与战龙獠牙之间的鞘端剑锷,在沉重沙哑的狰狞金属摩擦声中,自泛青竹片嵌合成细长剑鞘内,弹翘出这道嗜杀剑格被银灰色石蕊苔藓掩盖阻拦,以湛青规则符篆纹路限制禁锢的青铜古剑刃。 剑魁·刃魔。 精美细致箬竹青叶勾勒出来的一线笔直剑眉,青碧梢首轻微颦起,主宰掌间青铜古剑刃的翩翩少年,似乎是有着严重的精神洁癖,竟然会厌恶极了他自己手中充斥了永恒王权之力的魔剑。 枫,飒葡,若古老石井泛动着历史沉淀光影的柔美瞳眸,凝视仰望着上方竹叶空隙间洒缀的斑驳光痕,日曜垂下的细微而渺小的光线,拂过他灵秀俊逸的素颜面孔,居然像极了一抹月白玲珑的玉玖,在如瀑月光下吐纳自身的剑心与灵性。 短暂一瞬间,无双战影匹配粘蘸着了清丽剑光,簌簌雪屑银霜混合四溅炎烬的烽火点缀,逆旋气浪刃影为涡,若嗜战游龙破茧而出,断魂字,裂苍穹,卷席枫飒葡竹绘虫章之服前那一片水汽稠密的竹林。 青翠欲滴的初夏箬竹,顺着蓦然出现的圆弧形断裂痕,纷纷倾斜坠落插地,显露出有着无数细密孔濑的古剑切割面,细长精致的倩碧竹叶随风凋零,仿佛被强行注入以诡秘强悍的亘古凶力,化作尖锐锋利的匕首刺入大地。 嗒嗒叩地,脚底刺绘满晶紫岩纹的浓褐战靴,一步一缓顿,衍生着沉重若六岳群峰的重响,全身裹在浅墨兜帽长袍的淡薄身影,浩渺空灵而又恍惚不得见,背对着他身后的枫飒葡,若战意沐身的绝世帝王,充斥浓重威严,缓缓向前跨步,茶褐光调掺杂着岩紫色泽的唯美瞳眸,恰若其中旋转着两条灵动活泼的细鳞锦鲤,栩栩如生的点点晶莹如烬鱼鳞碎片,化作他精致瞳孔深处的璀璨阴阳鱼图腾。 隐匿在广袖宽口处的白皙手指握拳挥出,令渺渺大地与诸岳群峰崩裂,使得上苍天穹塌陷的绝对力量,宛若暗月邪夜下潮汐狂澜般磅礴浩荡,是沉寂万载之久的远古火山愤怒迸溅喷发,亦是承载归墟处那十九道命运深渊的溟海在暴躁狂啸,这虚无一击,引得前方凋零谢落的簌簌竹叶,与刚被截断的不屈竹节,连同浩渺无极的天际,皆在此极致攻势中化为竹碧齑粉,只留下粒粒青翠欲滴的荧光飞砂,在绝世帝王的指尖徐徐飞散湮灭。 战意沐身,狂焰袅袅,诠释力之极致的不世帝王,有着骨骼嶙峋清瘦的未名虫怪肩负无数崇山峻岭,在他浅墨晕深褐的战衣袍服背后熠熠生辉,仿佛这头怪物随时都可以探出细长薄弱的精致钳爪,与诸世跨界而来的强悍敌手恣意一战! 以往茂密繁盛的青叶竹林,或中空不屈的竹节被斩断,或簌簌风舞的细致竹叶被击碎,使得水汽稠密的隐蔽角落被强行消除,显露出原本应该掩藏于阴影下见不得分毫光线照射的神秘存在。 火,赤发如火,绯袍似焰,眉宇间隐隐散发出炙热煞气的两群虚幻炎祇身影,服饰相仿却不尽相同,分别屹立在剑魁刃魔·枫飒葡与那兜帽帝王的面前。 正如,拦截在枫飒葡身前的那人,一头天炽长发如熔岩瀑布流下,色泽焚枯若已然熄灭的暗灰绯烬,然而发段却是如崭新丝绸般光滑柔顺,左耳之畔的发菱,若生著了一朵朱艳妖冶的诡异火红石蒜,那些由它诡异弯曲的纤长花冠,正仿若诡异的彼岸魔龙趾爪,极尽邪恶所不能言说之事。 “竹驻·枫飒葡,蝼皇·山骨嶙峋。”檀黑纸扇般的浓密睫毛上扬,左耳之畔若生著了袅袅红世彼岸花的妖孽男子,浅褐黑色的精致圆盈虹膜,先是凝视着他面前单手反握青铜古剑的竹绘虫服少年,随后又有意瞥向那隐身于兜帽长袍之下的不世帝王——蝼皇。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柒章 月祗何梦 异世屠龙谣 累,实在很累。于是,以月为氏的祗胧,倏然入梦。 梦中人,是自己。 梦中世,是异世,还是现实?是梦中回溯过去,还是再归蜉蝣山下,突破时限禁制,屠尽海渊内的无色龙虺? 但无论如何,疲惫不堪的他,终是得到了枫飒葡的默许,四空漠的同意,青粿的友情,以及炽洪殇的认可,得以拜入兑泽脉。 所以,再梦一场月祗胧,再来一次剑挑屠龙谣,又如何,又何妨! “噗噗噗——”连绵不绝的海面爆裂声频频炸响,一道道雪白水柱若碑林耸立,吞吐出无色的水液龙虺,去狩猎已然被溟海淹没吞噬到双脚踝部的祗胧。 “禁制?!”湛青晕蓝的晶莹瞳孔瞬间收缩,呈现出一环凝重得不透光泽的苍紫色,祗胧抿紧淡白唇扉,与不断上涨的潮汐作一场生与死的博弈。 尖锐破风声划过耳畔,幽幽哀叹般的鬼泣音呼啸不止,祗胧身后修长衣摆因为疾行的狂速,若涅槃帝凰的精金羽尾浮空不落。 然而,时间无法在此刻停止流逝化作永恒,海水已然涌过双膝,天空下无色飞掠的水液龙虺,亦如追魂索命的锋镝,将目标牢牢锁定在祗胧身上。 “嘶嘶。”半是龙吟半是吐信声的虺音,紧追祗胧身后一寸,无数透明的水液龙虺张大毒口下巴脱臼,一枚枚喷溅着黏稠液体的尖牙即将咬住修长衣摆的。 刹那,那只白皙温润的手掌蓦然探出,铺天盖地的清澈岚气宣泄而出,仿佛神祇震怒的一记亘古审判,狠狠击散了透明无色的龙虺群。 “哗啦啦啦。”半透明的水液龙虺们皆是狼狈不堪,它们好像同时被人扇了一记耳光,顿然头昏脑荡失去方向,纷纷坠入溟海之中,奏起一声声欢快的水浪细响。 米蒂朦胧色泽发丝透出几缕黎明气息,却在温暖和润的海风中,宛若古老清夜之下浅白月光,单薄边缘永生染著着那纹金铭。 闪烁荧银光砂的细密睫毛扑闪,祗胧缓缓张开湛青晕蓝的灵动眸子,他淡然仰望被暗黑雾霭所侵蚀的青冥天空,永不熄灭的战意炎火所燃殆成的炙热云涡,恰似圆润晶莹的一线瞳孔,璀璨精致的赤金虹膜上应证的色彩,是专属于绝对神祇的空明与不朽。 浩气云海铸炼出的一截精银涡流柱,插斥进苍穹的心脏,迸溅着玉石瑰玖的荧银矩阵,祗胧静默地伸出白皙修长的手指,尖锐锋利的天衹之剑若一缕苍白曙光凭空浮现,掌握在少年的指间,隐隐挥发出几抹空灵清澈的初始气息。 凄烈的风嘶过,边角刺绣朦胧符箓的细长袍摆曳舞于天,云海之下精银熔化的一截涡流柱,撑起漫天灿若日星的荧银矩阵,给予人一种极度的错觉,仿佛祗胧指间的那段天衹之剑,是由空明不朽的绝对神明在上一瞬间,自璀璨灼目的日星极致矩阵中抽离而出! 玲珑剔透的绸白玉玖剑甲,若一滴滴烛缕挑灯望,虚浮驻守在圣银嵌金的天衹剑畔,尖锐锋利的三节晶菱剑甲不安分地颤抖着,引起了两端苍白修长锋锷剑甲的共鸣。 云海之下的一截精银涡流柱在祗胧背后永恒矗立着,绽放漫天绚丽的日星矩阵,绸白光泽的玉玖剑甲一节一节地依附在修长天祇之剑上,如掩合帝扉的王城禁卫,生世驻守,百毁不殆。 满刃披着绸白玉玖剑甲的天祇之剑,仿佛是从精银矩阵中拔出的弑神重剑,伴随着沉重凄美的战歌声,一开始就被祗胧反握在白皙手指间。 脚下缓缓跌落的海汐,托起没有任何色彩存在的生灵,它们像是龙又好像是虺,蜿蜒百里的身躯似混沌空蒙的山脉,无法忤逆的至上龙威挟带着令人窒息的威压,将一片片深沉彻底碾压崩溃,然而它们那透露出一丝黄金竖瞳的狭长眼眸,却透露出专属于虺的阴毒诡异。 沙哑若阵阵刀戟声的龙吟惊彻九霄,其中所充斥的暴戾血腥味道,几乎要撕碎人的耳膜,祗胧紧握手中天祇之剑,少年单薄身躯凌立于迷雾天空之中,似沐浴了一层古老清夜的浅白月华,不知烟火不识尘埃,亦不惧崇尚绝对武力的龙与虺。 释放龙吟的瞬间,龙颚下的逆鳞会片片倒立竖起,与之呼应而吐纳出龙的杀气,形成任何生灵都为之惧怕的臣服的龙之威严。 逆鳞竖立的那一刹那,是不可撼动的龙鳞无法紧密镶嵌的唯一时刻,亦是屠龙之剑能够剥落坚不可摧的龙鳞,斩断修长龙身的唯一机会。 是故龙有逆鳞,触之即死。只不过,死去的生物,或许是人,又或许是龙? 逆鳞,不仅是龙释放无尽杀伐之气的致命凶兵,也是龙能够被攻伐弑杀的唯一弱点。 试问,这世间有谁敢直面龙吟撼动,又有谁能够承受住逆鳞杀气,刺出绝境中剥落龙鳞逆转乾坤的空想一剑! 风中,一重米蒂朦胧色泽的衣影未曾触动,却毫无征兆地消失了,祗胧身畔集结着许许多多飞砂般飘逝的云流,恍若细密蛛网编织缝补的盾,兜住了刀戟交接的龙吟声,以及一股充斥肃杀的逆鳞气息。 “叮鸣。” 不知,祗胧何时浮现在无色的龙颚下方—— 梦醒,身遭如昨。 “还在睡啊,快起来。”本是催促语气,但由青粿说出来,却总是如水的温柔。 这奇怪的感觉,总是让祗胧误以为,自己的这位好友,其实是个长相稍显英气的女儿家。 但是,他从炽洪殇处,好好打听了一阵子,又和青粿强行搂搂抱抱了一阵子,终于是确认——青粿是剑叁国的帝子,确实是个男人。不过嘛,他却还有个当帝姬的妹妹,倒是可以好好结交一下。 少年人总是憧憬,其实并无恶意,远不如成熟男人的食色。反倒是,少年人的思想清澈,对同龄的女孩子,总是戏弄又维护。到了某些时候,他们甚至太过天真,以至于傻得有些可爱,让那些见证了世间繁华的成熟女子,忍不住爱上他们此时还算善良的性格,爱上他们那颗无瑕的赤子之心。 眼皮微动,是白亮绚烂的日光,刺得祗胧双眼生疼,他穿着将双袖挽到肘部的浅白短衫,这是兑泽脉的弟子在炙夏收作时,需要穿着的服装,分立肋侧的两道用来透气的细长开缝,就是最好的证明。 兑泽有八脉,尾脉蜉蝣山上,居客卿枫飒葡,与其门人月祗胧。 左翼脉苍白峰,居护法鹤易鸣,与其习武一脉。 苍白峰下有良田百倾,种植非作物,而是一种名为爪萝的植株。此物并没有什么稀罕之处,只是其汁液能洗髓伐骨,令凝脉之人有些脱胎换骨的感觉。 而且,还有一个传说,是关于爪萝的。 数百年前,兑泽护法鹤易鸣,其始出道,便遭遇一魔物挑衅。鹤易鸣年轻气盛,一时忍之不下,竟与之交手,却忘了此魔物高出他三个大境界。纵然鹤易鸣,是兑泽脉自创建到传承七千多年以来,当之无愧的天赋第一人,能跨两个大境界,越天道所定阶级,斩杀强敌。可他遇此魔物,也只能且战且退,一路上狼狈不堪,身受数创,撒血满地,最终将要退至本宗的兑泽脉——苍白峰。 那时,魔物终于显露出真身,竟是一只身达千万丈之巨的绯红八爪鱼。这本是海生的怪物,在陆上搏斗颇为吃亏,却不知为何对鹤易鸣如此执著,但是仔细想想,这说起来倒是使鹤易鸣因此占了些便宜。但也正因为如此,这怪物才将鹤易鸣逼退至临海的兑泽脉。 见自己竟被敌人败退至宗门,鹤易鸣满心悲愤,自觉得不堪羞辱,尚未待师门长辈出手,散发持陌刀,高声诵读一句诗,瞬间突破三重大境界——于那一日间,由息散入泊林! 斩魔物,碎如雨,使其血润百倾地,后世自生爪萝千万。 当时,鹤易鸣口中所诵的那句诗,其实不过十字—— “苍天一白鹤,立驻武神首!”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捌章 血涤剑骨 爪踏曳莲波 锄地爪萝,无意破开这植株的紫红表皮,便有一泼如血汁液飞溅,迸入祗胧双眼,蒙成了暂时无法擦干的朱腥颜色。 月下曾作清银荧砂,而今是浅黄金色的眉梢,宛若被粘稠血液玷污,祗胧下意识地伸手去抹,然而触及之后,除了腥味刺鼻的怪味,还有能让自己深藏血肉中的骨骼,产生难以忍耐的瘙痒感的奇怪效用。 “这就是爪萝,洗髓伐骨的方式?!”祗胧不敢相信,这比断肢裂体的苦痛感,更加难受百倍的瘙痒,竟然就是用爪萝汁液洗髓伐骨的代价。 他痛苦,不是因为真的痛苦,而是因为,他那源自骨髓深处的瘙痒,实在是难以忍耐。或许,别人可以忍得了,但祗胧却不能,因为他被别人呵护得太多,还不算是天生就适合修炼的变态妖孽,还算是一个正常的普通人。 “不能忍,那就忽略!不能忽略,那就用更难以承受的痛苦,去忘记之前的一切!”祗胧并不是一个狠人,他对自己并不严苛。但是,祗胧还是一个思想清澈的少年人,他还有那股不顾一切的莽撞热血! 念头通达,那便放手去做! 右手握实拳,横抬左掌斜胸前,祗胧臂腕如硬弓蓄势绷紧,下一刻轰然击出的拳背骨节,凶狠地击穿了埋在泥土中的一株紫红爪萝,拳上崩劲将表皮撕裂成无数细小碎片。 爪萝皮下,并无太多茎块果肉,反而是满腔的如血汁液,顺着祗胧曾贯透过爪萝的那根裸露臂膀,缠绕而上,却不渗血肉,直接滋入骨髓深处,将少年未曾彻底丰实成形的骨骼,好好地洗涤了一番。 “血涤剑骨,可否能成刃上自在?”十指不由自主地弯曲成钩状,祗胧感受到有一股热流,从自己脊骨处酥麻穿过,由他本命岚气所化的那一柄天祇剑,因受到刺激而被凝实成形。 “呃——”强行忍受着,不想发出声的压抑怒吼,终是在青粿的嘴角处迸发,他比起双目都被爪萝汁液蒙蔽的祗胧,仅有一眼遮住,但他身上的爪萝汁液,并非是他自己弄上去。恰恰相反,青粿是祗胧打破那株爪萝,而被不小心牵连的受害者。 出剑声如龙鳞相擦的缯绫叮鸣,起掌声是大风如河川般奔流向前。被血色汁液涤成真红的天祇剑,本质还是精致神秘的秘银材质,但是它的表面却已经浮了一层血红泡沫,不巧地被青粿的手掌拍到了剑刃中段。 难以置信,莫非这爪萝的汁液之中,暗藏着蒙蔽人心的魔性。不然,为何祗胧与青粿,一被这血色液体遮眼,便遗忘了他们之间,刚刚确立起来的情义,变成现在这番兵戈相向的局面? 脊椎如剑,宁折不屈,是谓“人首下,双股上,一剑骨”。 心躁动不安,似是有什么举动,违发了自己潜意识中,所规定下来的某些规矩。但祗胧现在只想不讲道理,只因为他上由强烈瘙痒感,所带来的莫大痛苦,让他再也不能规范自己的行为,让他恨不得放手大闹一场才好! 祗胧已是失心人,他不曾内视自身躯体,自然不知道无数热流,冲击起他体内那无数绵长而纤细的血管,将其中真正的温热血流煮沸,将内壁单薄的血管冲击得稍微鼓涨起来,令祗胧左胸口处的那颗心脏不断跳动,奋力吸纳这四方涌来的宛若热浪的沸腾血液。 “失心人,披皮兽,爪踏曳莲波。”一个人若是失去了心,就如同披着画皮的野兽,既然它没有值得奋斗的信念,那么它狰狞利爪所踏的这方人间,于它那具无比污浊的身躯来说,就是最为清澈的一方摇曳莲池。 青粿的信念,也被上的瘙痒感觉所影响,正如他被遮住了一只眼那样,有时念头通达,有时又优柔寡断,但他却压制不住自己的狂躁,所以他需要一战至明日破晓,借助战斗与疯狂来发泄自己的狂躁。 剑眉摧折,一眼睁着的青粿,抬掌压下天祇剑,他看着被溅状血迹蒙蔽了双眼的祗胧,脸上掠过一丝犹豫,但最后还是合指握拳,轰在了祗胧的中心。 “青粿师弟,不要留手,要抢在我伤你之前,先制止我!”一收下沉的天祇剑,祗胧动作宛若渔人在河畔拉网抽水,灵台骤然清明的他,说出了这句有些耿直的话,完全没有想到,若是青粿也失去理智,会怎么样。若是青粿保持清醒,是否会因为他这句话,而因他们之间的情义,而有所顾忌,又该如何? “祗胧师兄,我可不是那种为了保全自己,而去伤害别人的那种披着人皮的畜生啊。你觉得,依着我们的之间的兄弟情义,我愿意下手吗?” 缓步走来,踏下浅浅脚印,有随着微风轻缓摇曳的透明水莲,伸着纤细幼嫩的长茎,自青粿踩陷的凹坑中抬头。被清水冲淡的血色,是爪萝那充斥魔性的绯色汁液,它们在水雕莲花的瓣叶间流转浅然,看起来已是无颜无色不曾在。 一滑明亮清澈的月华溪水撩起,如银白虹桥掠过天穹圆拱,这是祗胧手中的天祇剑,在再次被那些血红泡沫,给彻底淹没的前一刻。 血者,洗刃髓,涤剑骨;爪踏,起水莲,曳风波。 风雷隐隐起,是谁作枭雄,定一风波? 合掌并十,指肚间相夹的一截尖锐如菱角清香的天祇剑尖,青粿双眼关注的,并不是掌缘拇指处,微凸显出的圆润却凛然的弑戮线条,而是对面的祗胧,那昏沉得被结痂的爪萝汁液封住的双眼。 “祗胧师兄?被蒙蔽了吗?”自言自语,青粿似乎把掌间的威胁视若无睹,他转腕将双掌向左倾转,生出的扭曲劲道,使得坚韧异常的天祇剑,精银刃身曲弯成了螺旋体。 “喝——呜!”先出口的,是仅有的一丝人性,剩下的则全部是野兽弑杀的本性。但是祗胧那刻入潜意识深处的战斗本能,其实根本就没有忘记,他手中扭曲得近乎畸形的螺旋状天祇剑,倏然化作一团与他本身性命牵扯极大的银灰雾岚。 有无数枚没有计度的繁复符篆,如清夜时天上细细碎碎的渺小群星,呈现出滑腻圆润的珍珠形状。 它们隐藏在那团银灰雾气的每一处,虽是时隐时现,却从不放弃在自己闪亮的那一刻,用那无比暗淡的光辉,去象征自己秉承的那一点希望,去照亮那些对世界失去了期盼的人。 所以,青粿并没有对这个世界失望。 失去双掌间,本被他制住的那一柄天祇剑,青粿应变疾速,右手虚握如执杯状,后收到自己唇前,看似惬意潇洒的无力感,其实已经蓄满了刚劲的拳势。 与满身血红液体的祗胧交战,每一次交锋对掌,都是青粿的身上沾染到一抹两丝的爪萝汁,这种被酥麻瘙痒感给逐渐蚕食,其实原不如祗胧那般猛地沐浴全身,要来的痛快。 但是,亲近水木的青粿,却别有一番不同寻常的韧性,正是这独特的韧性,才让他总是处于被动。但也正是因为这独特的韧性,他才能忍常人不能忍耐的那些事,能在那些不断侵袭的酥麻瘙痒中,保持住那一丝可贵的清明,哪怕这是他以自己的信念与意志为赌注,竭尽全力方才做到的。 “诸世冠首谁作魁,敢言教君尽低眉!”左手伸出食指,浮在自己胸前,飞快划出一个草书的“帝”字,青粿似是感觉全身的意气吗,都被这个字给调动了起来。 右手所握的持杯虚拳弹出,无破风声,无刚俦势,却有一尾悠悠银螭,脊背上涂蘸寥寥几笔竹青的颜料,翻滚着它细长纤细的身躯,看似疾快却极度缓慢地,朝着祗胧胸口推了过去。 这一拳好慢好慢,以至于到了第二天的破晓时分,才彻底打出。 而在此之前,祗胧早已不知道出了多少剑,而名为天祇的那截精银之刃,也不知道被青粿这式完全没有烟火气,完全没有江湖味的虚握拳,给被动得打断了多少次。 所幸,青粿有水盾护体,毫发无损。 而祗胧受了这一拳,便彻底安稳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玖章 论力述境 牧鱼作小烹 粼粼波光,是明亮如镜的鱼鳞状水光,浮绘在大海的波澜之上。 青碧海水倒映出上方的蔚蓝天,居兑泽八脉之首的漠哮崖,如蜷缩腿臂的婴儿般,带着满山黛黑的颜色,坐落在被大日蒸腾出清明水汽的蔚蓝溟海之畔。 “听说你,被青粿给打倒了?”手里把持着一柄枯黄竹钓竿,用右掌抵撑着自己侧边下颌,四空漠稍微向右偏了偏脑袋,他冷漠的黛黑色眼眸,镀了一层诡异的苍溟颜料,浮在海面上的那枚细长鱼浮,看起来就像是用大赤色的空心瓷,制成的一枝细长小箭。可是,四空漠却偏偏强调,这是用去壳裁羽的朱雀翎做成的。 “啊,怎么可能,我是与青粿师弟比剑切磋,到了昨夜破晓,才因些许失误而不慎落败,哈哈哈——”有些尴尬的荒唐笑声响起,祗胧那略显瘦削单薄的身躯,因为他那太过于做作的嚣张笑声,而变得摇晃不定起来,像是脚下踩不到扎实的土地,才变成这番似疯若傻的癫狂模样。 每个人,总有些不经意间养成的小习惯c小癖好,或是如四空漠感到劳累时就撑颌偏首,或是如祗胧遇到尴尬之事就用狂笑掩饰。要么啊,就是谦逊温顺如青粿,遇事总是遵守道理,遇人总是以礼相待。要不呢,就是桀骜不驯如炽洪殇,见人便话语间带刺,碰到烦躁之事就大打出手。 “今日,我就好好犒劳犒劳你,哄哄你这个被师弟打傻的二师兄——嗯,就是这兑泽脉临海中,最为美味的苏儿紫。”嘟起嘴的四空漠,眼底掠过一丝惬意神情,似乎是因为打趣祗胧,会使得他很开心,便有些不符兑泽脉宗主身份的,溜出了好长一阵的圆滑口哨声,却差点忘了他正在钓鱼,而他心情如此之好的原因,不过是祗胧掩饰尴尬事件时,作出的掩盖举动,实在是太过的孩子气罢了。 “宗主,我哪有那样不堪啊,哈哈哈——”腆着脸的祗胧,露出与他清澈容颜严重不符的耿直憨笑,他有些傻傻地凑到四空漠的身边,像只小奶狗那样活泼地伸手,去戳四空漠盘坐起来的双腿。 “咦,上钩了。”看大赤色的细长鱼浮竖起,朝着海面之下微有沉坠,四空漠不由得心情大好,不动臂肘而独抬腕部,持杆的左手将那一抹枯黄颜色勾回,沾满了细亮水粒的纤长垂线,将那只覆鳞沉郁而腹部泛白的肥美鱼儿,自浅层的海水区拔离了出来。 “哎哎哎啊——宗主大人,您把这条苏儿紫,往哪里扔吖!”伸出洁皙无瑕的双手,祗胧看着被四空漠用细线抛向高处的那条肥鱼,他有些盲目地朝着左右四方,慌忙疾快地小挪碎步,却没有好好观察鱼儿下坠的圆滑抛物线,最终被砸到自己头顶上的盐腥鲜鱼儿,给搞得头昏脑涨。 “这是苏儿紫吗?不是游牧鱼?”有些诧异地接过,祗胧双手捧来的肥美鲜鱼儿,四空漠因为祗胧的恭敬拍马,而稍有些舒畅起来的好心情,该是受到了些影响。 “嘿嘿,能吃就行啦。”拉过早就准备好的烤鱼台,祗胧点燃藏在底下暗格里的黑木炭,把瓶瓶罐罐里面的那些调料,全部都倒了一点,然后才将一坛取自油性植物的黄色油汁,倾在烤鱼台的凹槽里大半。 “你总该等我把这鱼儿,给剖腹取腥刮鳞吧。”摊手将被称为“游牧”的野种鱼儿,向上猛地一拍,四空漠大袖宽阔蔽天,隐去了其中那一杆仅显黛黑枪尖的长兵器,不过几点寒芒成星划,便有一滩殷红血液,自剖开的鱼腹处,连带着漫天的内脏鱼鳔,还有坚硬鱼鳞与侧身腥线,跌落在本该是清净无染的溟海中。 “这么多殷红色,真是血腥。”祗胧捏着鼻子,有些不喜地出言。 “但是,你要知道,这鱼肉不放血,烤起来总是怪怪的。”四空漠将两侧鱼身剖成平摊一面的雪白鱼肉,轻柔放入烤鱼台凹槽内的黄色油汁里。 藏在暗格里的烧红木炭,徐徐蒸烤剖成一平面的滑嫩鱼肉,四空漠用一对黑褐木筷,拨弄着浸透在金黄油液的雪白鱼肉,一边饶有兴趣地看着浮在油汁表面的扑通水泡,一边往里面不住撒着瓶罐里的佐物香料,或是细渺如微小圆铃状的黑色花椒,尖角形状的辣子与青白相间的葱花,又或是固体颗粒的,同为透明白色的盐糖,和粘稠浑黄的酱醋。 “先吃着烤鱼,我且与你,来一番论力述境。”许是看到鱼肉被烤得火候到了,四空漠将那些烤得有些微黄的嫩肉,翻拣了好一阵子,看到没有残留的未熟血丝,才放心地把自己手里的筷子,递给了早就垂涎欲滴的祗胧。 “习武之道,锻体炼血,是效仿亘古魔道;修行之道,养剑培器,是偏向逍遥仙道。”用筷子疾快夹起一块鱼肉,祗胧将之匆忙塞到口中,鼓起自己的腮帮,看起来颇为费力地嚼了起来。 “魔者,有骨血,重本身,自成一方天地。仙者,借万物,窃天地,兼与大道为同。”嘴角略带不屑,四空漠并非因为性格叛逆,方才看不起人类仅有的两条强己之路。而是他确实知道的,这人人看重的习武修道,不过是仙魔两道的简化偏支。至于那所谓的神道,他不愿去学,那兑泽脉也自然不会有神道的记载。 “可你想说的,好像并不是这些。”祗胧不经意间地有些皮,话语里似是刀了四空漠一下。 “啊?唉,我不是刚被你这个小家伙,给稍微地带偏了嘛。”四空漠无奈地扶额叹息:“其实这力与境,不过就是一个强者的战力与技巧罢了。就像你吃的这条鱼。你吃掉的部分,就是你该有的力量。而你品到的滋味,才是你体会到的境界。” “我呸——”吐出一根差点塞到门牙缝间的粗鱼刺,祗胧突然察觉到四空漠的脸色颇为不悦,便马上摆出一副讪笑面孔:“我只是在吐鱼刺。” “简单来说,被你吃掉的鱼肉,从中抽离提出的养分,会成为你身体的一部分,这是无法更改的事实。而你尝到的鱼肉滋味,却是不能长久的,而是极短时间内的一次美妙体验。”表面上是不在意祗胧的无礼,但不知道四空漠到底是不是那种大度的人,他会不会背地里给祗胧穿小鞋。 “按宗主这么说,就是力量常有,而境界不常有。”凹槽内的烤鱼已经下去小半,祗胧有些舒畅地擦了擦嘴,惬意地打了个饱嗝,却又似乎感觉这不对,急忙用手捂住。 “对,这战力,也就是你所掌控的力量,是要日积月累地打牢根基,是水磨出来的真功夫,不可能平白无故就没有了。但是境界却不同,什么一朝顿悟鱼跃成龙,什么初心蒙尘一跌再跌,什么不鸣则已一鸣惊人,都是在说这虚无缥缈的境界。”四空漠嘴角的嘲讽越发浓烈:“其实所谓的越境而战,不是真无敌,只不过是被越境所战的人,他原本的境界虽是到了,但是他那个境界所需要的力量与根基,却根本没有打牢结实,以至于被低境界高战力的新人给斩了脑袋。境界这东西,可不是战力,什么半脚入门,什么虚境伪境,根本就不存在,你入了便是入了,没打牢实就是没有搞明白,怎么能说是入了那境界呢。” “但真的要境界无瑕,又怎么可能,江山代有才人出,总有一些妖孽怪胎,能玩出些新花样,尽管这些花样,对那些高高在上的天生神魔,和自在谪仙来说,太过儿戏了点罢了。”拍了拍祗胧的肩膀,四空漠很是开心:“所以啊,我不怕你的境界不扎实,就是怕你的境界太完美无瑕。因为你和常人不同,越是接近天道的高度,也就死得越快。所以你给我记住了,宁肯去做那些被别人越境大败的纸糊老虎,也别给我去当那种死得特别快的真无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拾章 蚍蜉树下 撼简穴柑笼 蚍蜉撼大树,可笑不自量! 心中有底气,自然就将自己的立场,给站得牢靠了,也就能说出合乎自己对错的道理。但你又怎么知道,自己的对错,就是他人的对错?由人类所定下的对错,本来便是模糊的。所以,这世间岂会有真正的对错?如此看来,倒是顺应自己本性的野兽,反而有些赤子真一的端倪。 对与错,本就无意义。与人善,是与己善;与人恶,是与己恶。 君不见,磊落坦荡得正心?君不见,苟利钻营入樊笼?故为善者,得与人道理之对,岂怕是与自然之错? 所谓人,不过小卒尔耳,恰为天地山海一渺尘芥。所谓三世百年,不过长夜万古,其中一幻梦哉。 “吾等不过蚍蜉滴烛,以身燃末微之火。秉承此亮处,借之一观前人。是坎坷道路本无理?还是澈然大境醒圆明。” 幽深碧绿的树叶很大,纵使是以人的视角去看,也只会陷入那自觉如蚍蜉渺小的卑微感。 蚍蜉壑,居兑泽右翼脉,实为广阔谷地,内有一树,其名大撼,不知其之高深,只觉一眼望去,此树恍若异世生界。 此时的祗胧,就站在大撼树下,但他并非自愿来到这样,亦不是被人指引来此。他本来并没有目的地,只是沿着自己的右手边方向,凭着一个固定的方向,不断地转弯向右。他自以为是漫无目的地行走,却不知道这种的行为,其实就是在寻找他心底的那个,未知却可以让自己冷静下来的目的地。 “这里,是叫做简穴?呵,简单的蚍蜉巢穴吗。”祗胧稍微眯着脸,打量着被浮于地面之上的巨大古树根系,给挤压得只有半丈高三尺宽的暗黑洞穴。泛着淡蓝荧光的磐厚岩石,砌成了低矮巢穴的外侧墙体,以支撑住顶上的巨树压迫。而在穴洞口的左下角处,有着两个小半巴掌大小的古篆字,而祗胧恰好曾在蜉蝣山的某些竹简中见过,自然是认得这两字,居上位者为简,居下位者为穴。 稍微矮身挤入简巢穴,在这个只有成人低首下腰,才能勉强前行的简穴中,身为少年的祗胧,要比常人前行得略快些,因为他现在还尚未彻底长成,身高不过半丈略多一点而已。 “简穴之中,倒是适合三尺稚童行进。”双手托撑住头顶的岩石,祗胧试探着将自己双腿,伸向前方被岩墙荧光照得蓝亮的穴底。简穴之内的坡度很陡,根本没有打下可以落脚的凹凸梯坑,反而是一处浑圆光滑的岩石通道,所以祗胧的每一次落脚,都是小心翼翼地,去试探自己踩下的方寸之地,是否牢靠得可以扎步下脚。 渐行渐远,愈下愈深,祗胧穿着的服裳衣色极为浅淡,已被藏在蓝荧岩墙缝隙内淤积的,下垂成尖柱体的腐叶烂泥给染上了乌漆。 视野倏然开阔起来,脚底所踩踏的土地,终于是彻底平坦起来,祗胧自之前那狭窄矮小的洞穴通道里出来,他站在这片突然出现的广阔空间里,看着头顶足有三丈高的岩石穹顶,并来回转头观望着,除了他所来的洞穴出口方向之外的,其他三个方向的那些一时间无法看不到形体的遥远岩墙。 蓝澈澈的岩石荧光,被这广阔的地下空间,照成了蔚蓝中稍带幽深的微亮模样,祗胧朝着他并不确定的左右四方,来来回回地踱步许久,终于是确定了一个前进的方向。 那是唯一有着不同光源的所在,是在较远处的一个微亮区域,但那里所散发出来的荧光,不是蔚蓝清澈的色质,而是幽深碧绿中掺杂着一束无法磨灭的赤柑橘金。 这是该用“颗”这个量词,来形容的庞大水晶。其实它的外观,并非是该用颗形容的小而圆。它呈现出近似圆菱体的外形,连接了这地下空间由顶到底不过三丈多的直线距离。以此来说,该用量词“柱”来形容它,或许会更为恰当。 透出翡翠光束将四周映成碧绿的巨型水晶,其实这深邃的青碧颜色,并非是源自它本身,而是存在于它其内中空的椭圆球体空间里,那些积累在水晶中空的阴郁翡绿色液体,包裹着一道泛动大赤柑橘光辉的模糊身影,朝着蜷缩成娇小轮廓外形的方向靠拢。但是,她其实早就在尝试蜷缩动作,以满足自己潜意识的保护感的时候,就已经被这盈满的暗翡翠色液体,给固定成了四肢舒展开来,在水液中沉浮如柑橘花的小巧模样。 “哈真是丑陋不堪的模样啊。”将自己的侧脸,紧密地贴在确实是透明的水晶外壁上,祗胧的那双湛青眼眸,却是将如冰似火的矛盾眼神,投向翡翠水液中被封印住的那道朦胧影子。 祗胧是一个心性普通的少年人,他的意志既不坚韧亦不是狂躁,但他说出的话却总是有些,连他自己都理解不了的神秘与模糊。 丑陋与不堪,是自嘲,是赞美,是推测? 被如此形容的模样,是谁的模样,是祗胧现在的的具象化?还是自然视角下的这个归属于人类美学的朦胧影子,其实是自然美学之中绝对的丑陋概念?还是在那个已确定是一个少女,且在祗胧的审美中是属于美人的她,所自我确定的美学角度中,她自己的外貌是她所不喜的丑陋与不堪? 动,催促着黑色眼睫毛,苏醒了它自己的生命。 原本与熄灭死灰并无区别的炭质眼睫,倏然活了过来,它如柑橘树将发的娇嫩幼芽,焕发出有些偏向暗淡的橘红黄色。但它的本质,其实却还是更偏向是去年冬天,未曾枯死的那些纤细枝条。它们经由春雷乍响声的惊动过后,便褪去了那一根根盈润且纤细的睫毛上,宛若长年的黑铁锈一般,就是牢死附着而不肯挪窝的邃深色。 你看,这一根根褪色成大赤橘金的细长眼睫毛,它们微微颤抖起来,随之而来的——是少女的苏醒。 蓦然,祗胧从水晶外壁,迅速地退了下去,他看起来已经很冷静。至少,祗胧现在的眼神,是最符合平常人的呆滞,以及那一点专属于少年人的灵性光亮。 “咕嘟咕咚。”水泡是透明的,却在水液中变成翡翠的颜色,然后被无形的力量,给敲击出活动与破灭的声音。 浅色薄唇间吐出这一串细碎小泡的少女,她确实是很美的,且不去形容她微颤睫毛下,那双缓慢睁开的火色瞳眸,也不说她那满头翘起毛角状发梢,且每一撮都长短不一的暖色调发丝。 我们且只来形容,见到她之后的第一印象。 嗯,没错。是用新剥却完好的柑橘外皮,所制成的那种近似工艺品的焰色小灯笼。而这就是祗胧,对柑笼的第一印象。 新奇,而带着稚童无知而天真的趣味。衰败,被剥下的橘皮,哪怕仍是鲜艳如火,甚至是做成了宛若艺术品一样的形态。它的结局,依旧是干瘪与枯缩,以及那注定的被人抛弃。 为什么祗胧他会在自己心底,用这么多的笔墨,去形容他与柑笼的第一次相遇。 只因为,这是初见。敢问世间,一人平生,能得几次初见? “柑笼。”这是祗胧给她起的名字,却非少女的本名。这名字的寓意无它,不过是少女给祗胧的第一印象——柑橘皮制成的小灯笼罢了。 但是,“胧”与“笼”同音。一个人,若连自己的名字,都可以分享给别人。那么他,大概就是很倾慕那个仅是初见,却还不知道真实姓名的少女了。 可惜的很,简穴的寓意,并不是祗胧所想的那样,是简单的蚍蜉巢穴。它啊,其实就是座用来收藏一些石简记载的巢穴。 蓝莹莹的浮光小楷,细微如略大的人世蚍蜉,它们并不属于记载于石制简片的那种类型,却仍给人一种不容小觑的气势。而这大概就是,祗胧自出蜉蝣山之后,第一次发现外面的世间,与他在蜉蝣山中对外面的幻想,是极度不符合的。 这很矛盾。 表面粗糙的无数枚石简,自四周微亮的岩壁中探出全部。它们的表面,有小楷字形的捉刀刻痕,在泛着诡异的蔚蓝荧光。而那些浮于空气中,却没有石简载体的蓝光小楷字体,确实以这难以计数的石简为交接点,构成了近似于锁链,又或者是罗网的畸形樊笼。 这是锁,是镇压柑笼,并让她沉睡了不知多少年的死牢。 现在的这个时刻,虽然没有最准确的那一把原配钥匙,但是却有祗胧这个意图解锁的人来了。 手抬了起来,有些颤抖的五指,搭上了靠自己最近的一截浮光小楷锁链。其实祗胧他,是认得一些字的,不是从别的地方,而是在他自小长大的蜉蝣山。 字为锁扣,文体成链,若想解开这些束缚,那就必须用最恰当的方式,去断开某些字之间的衔接处。说的简单点,便是要求解锁人,能读懂这满布长链上的无数小字,然后找出这些文字朗读时,本需要断句却在这里强行衔接的换气处。然后,断开那些换气的语句,以此解锁! 锁链上的字,写法是小楷,但字形却不是为人类所知的,甚至还属于无法被人类所记载的类型。 但祗胧总归是认得一些的,毕竟在蜉蝣山上那座属于枫飒葡的小竹屋里,有一堆用来垫棋桌与床脚的泛黄破竹片,上面是有刻了一些注释音意的怪字的。 即使浮光小楷,是不能全数认得的,但是断句又何需认得所有的字,只需要强猜字意与读音,顺势而为即可。 想毕,祗胧指尖所动处,一段微亮锁链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拾壹章 燃尽人间 一色皆释暖 “我有一句话,不知是当讲,还是不当讲。” 看着从简穴艰难爬出来的祗胧,连外披的那件白色长袍都弄丢了,双手抱臂于胸前的四空漠,无奈地摇了摇头。 “哎哎,这不是宗主大人嘛,您怎么——”用手在腮边扇着小风,祗胧擦掉了粘在他鼻尖的黑泥,笑嘻嘻地整了整身上的短袖黄裳。 抬起一只手掌,挡在自己身前,以阻止浑身脏兮兮的祗胧靠近,四空漠有些困惑地歪了下头,侧着视线打量他身前的少年,似是在揣摩他到底是不是个脑壳没长好的瓜娃子:“行了行了,都被我抓到了,快点交代做了什么坏事,好帮你把落下的小尾巴,给清理得干干净净。” 脸上那本就不怎么正常的笑容,有些尴尬地僵了一下,祗胧将双手合十凑到嘴前,往里面用力地吹了一口气,以此克制自己差点就忍不住的狂妄大笑。 这习惯,怎么就改不了呢?自己脸上的神情,为何就没有好好掩盖住呢。好不容易藏住的那点心虚,都让这一掠即逝的僵笑,给暴露了。 “让开。”然而,没有马上就等到准确答复的四空漠,根本就不想把时间浪费在和祗胧互相打趣上,那张中性的白皙脸庞早已换成了冷淡的神情,他疾步奔向简穴洞内。当他发现原本该和自己擦肩而过的祗胧,居然又转身上前挡住自己,便极为不耐烦地推了那小少年不轻亦不重的一掌。 掌上的力道,是没有什么不恰当的,但是却将没站稳的祗胧,推得向后贴贴撞撞地拐了好几步。 这于两人的面子上,就有些不恰当了。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大概是太过着急的缘故,四空漠仅仅只是动了动嘴唇,便强行压下原本想说出口的安慰,双手撑住简穴上顶,朝着洞内岩壁蓝惨惨的暗黑通道滑了进去。 “吾也是那句话,汝给吾让开——祗胧!”古韵古意的古语自称,是隐藏在浅墨兜帽长袍的高大人影,他踏下的浓褐战靴长筒高帮,鞋底刺绘的是满满晶紫岩纹。他一步一缓顿,却行走着极快,脚步暂停之时便重如六岳群峰,起步疾踏之时便是动如天际雷霆,竟逼迫得想要张口发声的祗胧,连口腔内那条柔软坚韧的舌头都被压制着,以至于沉重得抬动不起来。 僵硬得根本就不敢回头,祗胧自然不会想到在他身后的简穴入口,刚才那位还战意刚烈如绝世帝王的高大人影,他身上的那件浅墨兜帽长袍,竟然会在进入洞内的一瞬间,倏然地矮下去了大半。 不过,这种压迫得祗胧不敢回头看的结果,大概是那个莫测人影早就算计好的吧。 “唉,啥时候才能不心虚啊!”祗胧抬头望天,徐缓吐尽胸中那一口绵长得根本就不爽利的气息。 苍白峰下临海处,人间打潮一暖色。 双臂滚袖起势,炽洪殇踩在浅黄灿然的细沙滩上,蔚蓝碧波中荡漾着斑驳白色的海水,淹没了他没有将裤脚挽上来的膝盖。 粗壮的苍白骨节,显出醋钵大小的拳头上,有着颇为惨烈的狰狞意。炽洪殇本就不属于眉清目秀的那种类型,而是浓眉如入鬓刀的英飒模样,他的骨架要较容颜清秀的祗胧,以及身材欣长的青粿,更为的坚硬与粗壮,自有一份足以承受天降大任的担当感,积蓄在他那浓烈不散的骨气中。 起浪如龙首,散碎交织成雪白网纹的浪花泡沫,随着那一叠叠受日月之力牵引的不灭潮汐,先缓后疾地涌去了炽洪殇的所在方向。 一挟大赤色,如凤凰拥火升九霄,神曲颂歌,天下太平! 凤凰者,本就无涅槃,唯有四海升平意,以那一缕羽间赤金,传世于至今! “燃尽人间!”长吼咆哮,炽洪殇心胸之中自有峥嵘意气,他起左拳如浑圆规线,一划润然无缺的弧道,与扑进的掀浪巨潮相触相激,两者争锋不让,两者争斗纷扰。最终再加上走矩线行道的后接右拳,那道将要倾轧而下的边缘泛着雪色浪花的蔚蓝巨浪,还是被渺小人类的拳头给贯穿了,朝着遥不可及的九天,吐出那一道修长如枪矛却尖锐如麦芒的狭窄赤绯色。 当尚来不及为此,涌起丝毫的喜悦兴奋之情,便有好几道紧接着的大风浪,在炽洪殇换气的短暂刹那,将他淹没成了一只浑身湿漉漉的落汤鸡。 “呸——”吐出不小心溅到口腔内的盐腥海水,炽洪殇来不及擦去自己脸上挂坠着的晶莹水珠,就被那接踵而来的海浪,给逼迫得只能匆忙出拳。 咸盐味的海水,将眼睛冲打得有些红肿,让炽洪殇根本抬不起自己的眼皮,只能对着那些不知数量,却注定会接连不断的狂躁浪潮,盲目而慌张地打出一大通的王八拳。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拾贰章 不畏仙魔 何谈敬鬼神 “呃。”这是一声不算呻吟的呻吟,因为它的发声并不是因为痛楚。而是起源于人无意识苏醒的前一刻,所想要抒发的朦胧情感。 清亮阳光,映在窗棂外,那翡翠色的树上。并无啾啾鸟声在枝头,青粿抬眼看向墙角的黑橡木衣架,他那件向来都是外套在内衬之上的竹青宽袍,被挂在一根向外凸起的木角上,在阴凉的室内晕出那层朦胧的灰光。 无声,却能让青粿自己听到的骨节碰撞的清响。 缓慢掀开沉重的被子,他能感受到自己的身躯,似乎有些无法言语的奇怪之处——恍若全身骨骼都酥麻掉的无力,以及那骨上筋肉所有的刚直僵硬,都让他极为的不适应。 好像自己全身的精气神,都被那破晓长夜的一拳给用掉了。 “后悔吗?你是一国帝子,尚有重任在己身,怎么能为了所谓同门的走火入魔,而损耗掉先后两天的精气神。”轻声低语,扪心自问,青粿暂时不会去想,自己为什么会这样做,他现在只会去想这值不值得。 “值得吗?你用出的那一拳,差点让自己濒临死亡。但就算你现在挺了过来,先天的本源与根骨,还有后天的气血与根基,都已经亏损到极致了。”想到那个发色如胧月的执剑少年,想到他给自己带来的,那股发自内心的亲切感觉,青粿虽然口头上是在念叨着不值得的,但是他心里却并没有什么失落感。 “不管怎么样,救一个人终归是好的。”撑起手捂住额头,青粿给了自己最后的准确答复,他将掌根下移,揉了揉有些发涩的眼睛,似乎对自己刚才的算计,生出了些不恰当的,还使得自己不太好受的愧疚情感:“看来,若是要惩罚一个人。最好的方式,果然还是应该让他悔恨,却得不到任何的谅解。” 倏然回忆起,背国离家之时,横弋头顶的那片邃若渊壑的极致黑暗,青粿自然知道那暗黑的尽头,就是大赤绛金色的光炎凤凰——那群篡夺了天下太平寓意的暴戾神祇,祂们不,那群视脚下脆弱人类若无物,篡夺了吉祥神鸟的称号,却还是一味地掀起烽与火的嗜战扁毛,只配用尽显凶禽野性的“它们”来形容。 “不畏仙魔,何谈敬鬼神!” 实在是太难以想象了啊,没想到温柔朗润如青粿,竟然也会发出这种近似诘问于上苍而怒骂贼老天,处世于悲苦而恨言天道不公的话语。 温热海风,推开了尚显单薄的木板门,青粿披着从衣架上取下的外袍,一身精气神还未曾复原的他,是步履蹒跚的颓废样子,唯有那双如水无色,却又湛蓝清澈的灵动眼眸,还燃映着该属于少年人的自强不息,和与这外界阳光一模一样的新锐意气。 这里,是苍白峰。是了,苍海白石一孤峰,自是苍白峰外人。 抬头望向头顶,不同于其他兑泽之脉的层峦叠嶂与险境陡生,青粿只能瞧见一柱擎天孤峰,身染了氤氲不散的雾气,与天穹处洒下的一连串明媚阳光相互抗拒。而青粿,他的视线虽是投向上方,但他的脚步却往下而去。 高大岩体的白石壁,堆砌在曲折的下山阶梯两侧,青粿此时的腿脚实在是不便,以至于只能用手扶撑住,身边的那些表面宛若刀削斧劈的白石表面。 有一株长叶远胜过锐刃的趴伏茅草,艰难地生长在白石壁之间,堆积了少许淤泥的细长石缝间,它的叶尖还挂坠着一抹将坠未坠的清撤水珠,大概是因为它边缘泛起黄白色的叶子,太过的饥渴了吧。毕竟它所处的地方,实在是太过的贫瘠,再加上早先时候还遭受了一场来自海面的大风,这处境——实在是与青粿的现状,太像太像了。 但这将枯茅草,尚且要留住叶尖露珠,使得自己不至于马上死去。那生而为人的青粿呢,他是已经放弃了,还是抱着一线渺茫希望,不愿自己马上放弃? “吭——”没有剑镖的青竹鞘磕在岩石上,由左手三指捻着的是一段青铜古制剑柄,穿着竹叶纹长衫的枫飒葡,站在阶梯侧边的一块白石顶上,居高临下地俯视着,走在山道阶梯上的青粿。 “您是?”望向那个欣长身材如修竹的青年男子,青粿双手于胸前平推作礼,青中带蓝的浓密眼睫毛,遮住了他充满了困惑与猜测的双瞳。 “蜉蝣山,枫飒葡,还人情。”三字一断句,枫飒葡那铿锵有力的话语,如刀如剑,似能斩出具象化的实体刃道,在他脚下的白石表面,留下劈砍断痕的深沉沟壑。 “前辈,您与我乃是初次见面,怎会欠下晚辈的人情?”听到枫飒葡的答语,青粿自然是明了他是为谁而来。 “祗胧,与我相关。”作为活了不知有多少年的强大存在,纵使枫飒葡的思维方式,并不归属于人类的那一方,他也还是能有高深莫测的智慧,去察觉到青粿的话饱含深意,有着一个渺小少年该有的试探,与该属于一个正常人的算计心理。 “哦?”只是发出语气助词,青粿没有继续发言,他微微合眼以眯出一条由清蓝眼睫勾勒的线条。 现在的他,在思考些什么呢? 大概,是算计祗胧在枫飒葡心里的重要性,以方便自己漫天要价c挟恩图报? 又或是,连掂量都不曾掂量,就将那份不知在祗胧心中,重达几何的同门情义,看得比天地山海都还要重。然后,自己之前所付出的一切,当然是不求回报,一笑了之。 呵,自己何时变得如此不利索了。 后悔吗?值得吗?真的不求回报吗? 那将自己看作势利小人的枫飒葡,真会同意自己所谓的“不求回报”,不去还那份由祗胧欠下的人情? “要什么,直接说。”捻住青铜剑柄的三根手指下滑,和之前未曾接触剑柄的拇指与小指,紧密地贴合着剑柄上的缠线,枫飒葡冷眼望着脚底下的青粿,他是很清楚人类那所谓的不求回报,到底是什么样的意思——不求回报。哼,真的是不求回报吗?不过是,心中那骤然膨胀的贪婪,一时间内无法满足罢了,用不求回报来做借口,用你欠他们的人情代价而估,等到那最高价位来临的那一刻,再提起来这欠下的人情,做出他们人生中无数交易中,较为心满意足的一次罢了。 “那,请前辈,告诉晚辈——如何才能胜过你!”不再是敬语的“您”,而是连目标都不曾视作,仅仅是当成证道路上一处风景的“你”,青粿的心气倒是比天还高,竟然将枫飒葡成了可以随便超越的那种存在。 他提出的那个请求,可以说是很重要,也可以说很不重要。 若是青粿心气未曾很高,自然会将超越这不知深浅,但事实上已成为这天地间最为强大存在的枫飒葡,当做很重要的回报了。 但是啊,依青粿现在的表现来看,他的心气可是那种浅可见底的?在他心里,枫飒葡又何曾是那种不可超越的存在。哪怕他现在并不知道,枫飒葡已达这天地山海间最为巅峰的“断空”一境。但,就算他后日知道了又如何,枫飒葡仍还是他将要跨过的一处台阶罢了。 不管怎么样,青粿自然是要让枫飒葡来还祗胧欠他的人情的。毕竟,对任何人来说,先天后天的精气神,都是最为重要的——先天之精,为本源;后天之精,为生命;先天之气,为元炁;后天之气,为气息;先天之神,为慧光;后天之神,为识念。 但是,青粿还是可以继续抬价的,但他并没有这么做,只是提出了在常人看来是天价,但对他来说确实不轻不重的要求——毕竟祗胧给他的那股亲切熟悉的感觉,比什么都重要。因为一个初见就恍若故人的朋友,尤其是祗胧这种在少年时结识的朋友,比什么都要珍贵! “比我,多一把剑,就好了。”面无表情,连眉头都不曾皱眉一下,枫飒葡并没有因为这种涉及自己剑道的要求,而不给予答复。 毕竟,他给出的这个答复,实在是太过的简单与可笑,甚至有些在戏弄青粿的意思,在里面? “使双剑?呵,我懂了。原来前辈,并没有我想象的那样——”没有想到青粿,倒也将枫飒葡的答复当真了。 “其实你本来,若没有丧失这先后两天的精气神,是不需要使双剑才能胜过我的。如果没有猜错,原本的你若是站到最高处,仅凭一只手就能击败我手中的这柄剑了。”打断了青粿的话语,枫飒葡觉得自己还是需要再补充些什么,便将自己推测出来的那些注定不会存在的,青粿本该拥有的未来,给说了出来。 “不过是要多使上了两柄剑,顶多再加上一只手,用这样的修道缺陷来做代价,换来一个对我来说最重要的朋友,实在很值得!”学着枫飒葡的样子,青粿也来了一次打断,但他这样做的目的——只不过是在炫耀,自己有个最重要的朋友罢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拾叁章 橘尾非鱼 漫细沙海畔 带着微小孔隙的细沙滩,在绚烂阳光下闪耀出麻金色泽,柑笼戴着浅色长袍上的雪白兜帽,她不是着那健康白皙却涂抹了一层蜜色的双足,而是踏着一对长筒及膝的朴素长靴,以稍微厚重的高跟踩在稍热的金沙表面。 翘起毛角状发梢的暖色额前发丝,看起来要比兜帽两侧垂下的波浪长发要短了许多,柑笼发色并不是唯一的,是缤纷柔和的暖火格调,仿佛熔化了这世间的一切温暖与激烈的颜色,有徐缓慢烹的微金文火色,有辉煌与昏沉相矛盾的绛黄暗色,还有恍若长夜灯柩的柑橘颜料,亦有充满攻掠性的大赤绯朱,去做这一切暖光调的压轴底色。 “姑娘在做什么?”眼前由沙滩铺成的广阔道路,有躬身行礼的年少之人,去作阻挡柑笼前行的屏障。 但是,刚苏醒过来的柑笼,并不想多生事端,哪怕此刻挡在她身前,名字称作“青粿”的这个人类,在她的视界是多么的渺小与可笑。 略显单薄的柔软嘴唇,色淡如半夜未凋将落的凄美樱花。柑笼的唇扉开合,却无丝毫声音发出。 是了,她刚刚从那近乎永寂的长眠中,迎来了这次宛若重生的苏醒。在她被敌族的某些至强存在,给镇压封印的这一千多年来,她所知晓的那些片面的人类语言,可能已经发生天翻地覆的改变,或是语种的泯灭绝迹,或是新的解读方式出现。但无论如何,在千年之前,就不想了解别族文明的柑笼看来,她根本就不需要去学习这些充斥了之念的人类语言——哪怕现在,她因为不懂现世人类语言的原因,而无法与眼前的青粿进行交流。 但是啊,总有一些表达意志的方式,要比语言更加的直接与清晰,能将自己的念想如灌注一般,把大量的信息输入交流对象的脑海中。 一如神曲凤哕,再如亘古虫鸣。 “姑娘,可是要找人?”尚未等到柑笼的气管处,那该是属于羽族的鸣管,振动环节状软骨与鸣声薄膜,发出那清唳尖亢的朱雀啼鸣,青粿便已经通过她勾弄自己袍服下摆的纤细手指,猜出了她心思的大概。 “只是不知姑娘,要在兑泽脉找谁?”原本洁皙光滑的脸庞,泛起了一层略有粗糙摩挲感的病态雪白,青粿前后两天的精气神尚未补足,也许他这一辈子都没有办法补足了。 柔软的浅色薄唇颤动,柑笼伸出食指戳向头顶斜上方的那叠辉煌日冕,或许是觉得光明炽烈的阳晕,是远远比不上,皎洁弦月处在云雾朦胧时的,那一捧温柔月光的可人的,所以她就伸出另一手,将那些如世俗男人的眼神一般太过炙烈的光线,给轻缓地揉捏了一阵子。 唯有那清夜的一掬月光,方才形容那位将自己解救出来的清澈少年吧? 他眉眼间的,那仿佛源自于神祇府邸的空灵性,使人只能献上有着恭敬含义的“祗”字。 他轮廓上的,那宛若最温柔月光的朦胧感,到底该怎么形容呢? 不管怎样,不懂人类语言的自己,是形容不出那份美好感觉的,万分之一的。 唯有以这头顶斜上方的,为人类所推崇的大光明炙阳,来滥竽充数了。 “这炽烈的阳光,本该是属于大师兄——炽洪殇的味道。但是,经由姑娘这么一抚弄,却是和祗胧师兄很相像了。”刚刚低下头,仔细思索了好一阵子的青粿,倏然抬首微笑说到,但是他眼前哪里还有那个如火辉煌,却又若羽族轻盈的少女了。 唯有还残留在他记忆里,对那姑娘长袍后摆的惊鸿一瞥,能让他回味起惊艳的短暂时间——因为青粿还是记得那少女的服袍下摆,并非是洁白胜雪的无瑕,而是被已熄灭的火焰,给烧灼成了近若摇曳金鱼尾的裙摆形状,给熏染成了若真实火焰般缤纷多彩的渐变燃色! 转头再看,身后那临近此处苍海的,层层相叠的白石岩壁,那柱直入云霄的桀骜孤峰,便有两片由修竹削成的两面利刃,自青粿的宽大广袖里抖动落下。 这两柄坚韧柔软的双刃竹剑,是昨日青粿与枫飒葡离别时,请他出手削成的——这样的要求无它,青粿只不过想观摩一下,枫飒葡的胸中利气。 不过很可惜,枫飒葡的剑速实在太快,那不是匪夷所思的疾,而是超越了任何想象力,不被人类肉眼所观测的极! 在青粿的故乡,那个被兑泽脉称作剑叁国,但是现在已经改名帝魁国的地方,一直都有关于双剑斩三式的神话传说。而这正是,数千年前的帝魁国,被称作为剑叁国的原因。 昔日,帝魁国未成,有竖子执剑有贰,其招唯叁。一方天地,万千小国,在此双剑叁式之下,皆俯首称臣。 于此,诸国之帝,尊此双剑叁式之人,为君皇魁首——裂地以号帝魁,尊人以名剑叁! 心头涌起乡愁,回忆起往事重重,青粿那对无色如水却又清澈蔚蓝的眼眸,渐渐蒙上了一层酸楚的泪光,他双手持剑滚袖,竹刃挥斥方遒,一如龙起冲九霄。 由此,心中虚浮之气皆安稳,血中隐晦内息自收放,那不曾爽利过的沉郁心思,终是适应了少年人的来去匆匆——在青粿脑识中,在心田间,在气海里,翻滚如龙,最终升空直冲! 这一日,青粿他描此凝脉绘画尽十成,呼吸自吐纳,与这片浩瀚天地同息,而至终散去——顿悟三刻,由此凝脉六七成,直入息散境! 竹刃自锋锐,却无凌厉气息冲天,虽外界不成异象,但这内蕴藏拙之意,远比那惊天动地更加的难得。 由右翼脉·蚍蜉壑,入左翼脉·苍白峰,选择这种吃力不讨好的路程的人,是横跨了连接兑泽八脉的小半块主干的祗胧。 沿着被蔚蓝海水侵蚀边缘的金黄细沙滩,漫无目的地走着,祗胧因为不远处的那抹大赤颜色,而将自己的湛青双眸,倏然眯成了两条细长线痕。 “我当是谁呢,原来是炽洪殇大师兄。”不怀好意地嘿嘿两声,祗胧有些贱兮兮的模样,全然不似他刚出蜉蝣山那时候的乖巧。 “哦,原来是蜉蝣山的小祗胧儿啊。怎么?可是我这脾气颇为暴戾的徒儿,不小心招惹到了你。不然,从前那个在蜉蝣山上捧卷读书的安静少年,怎么会学上了这些该属于市井无赖的烟火与俗气了。那可不是一股很好闻的味道啊。” 素底短褐的鹤易鸣,从服裳虽是暗黑红边,却是大赤绯色成就了外侧轮廓的炽洪殇身后,缓步地走了出来。 他颇有气度地对祗胧轻笑,背负双手于腰后,却微微颔首算是行礼,但就是这幅看起来安详温和的长辈模样,却是让祗胧感到一阵牙疼。 毕竟,祗胧就算再怎么厚脸皮,也不愿意在鹤易鸣面前,表现出自己那玩世不恭的一面。因为,有的人看起来是安静温和的,但那只是表面现象罢了,他不过是只和熟悉的那些人,来说些撒泼无赖的话罢了。对于那些与他并不亲近,且还有巨大年龄代沟的长辈,却总是乖乖巧巧,甚至是有些书呆子的迂腐古板,与腼腆少年的沉默寡言。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拾肆章 病者下山 谁人初论性 “你来苍白峰干什么。”生硬干冷的语气,全然不如初次遭遇时,那缠绕浑身的纨绔贵气,现在的炽洪殇就像是刚刚从铁砂中磨炼出来的拳掌,已经不像当初那般有着养尊处优的白皙细腻,而是长满了那些满是莽勇之力的硬皮老茧。 “我能做什么,不过是负荆请罪,来看看青粿师弟了。”炽洪殇的言语,似乎是最能挑起祗胧斗志的一种东西。这才在鹤易鸣敲打之下,变得有些安稳的胧月少年,受到他这个年龄特有的狂躁与激进的影响,竟如一头炸了毛的米色田园猫。当然,他对面的炽洪殇也好不到哪里去,满脸的雄赳赳与气昂昂,让他看起来活脱脱是一只冠子殷红的好斗大公鸡。 “少年人啊,总是如此洒脱与好战的心性,自然是会被那八爪鱼的血液,给惹得斗志昂扬,一发不可收拾的。”根本就看不到任何出手迹象,笨得连鹤易鸣敲打动作都看不到一丁点的祗胧与炽洪殇两人,只觉得头顶一阵剧痛,随即被鹤易鸣所扣手指关节,给敲击得昏昏沉沉的脑袋里,便钻入了那位苍白峰主的教训话语。 “八爪鱼的血?鹤先生所指,大概是爪萝汁吧。”双手叠掌捂在头顶那块微鼓的肿包上,祗胧根本来不及掩饰,他眼角处因敲击剧痛而乍现的泪花,只能用语言来转移别人的注意力。 “哦,宗主大概是喜欢,这么称呼那玩意儿的。反正他那个人吧,就喜欢起这些看起文绉绉,其实意义不大,读起来就格外奇葩的名字。”啧了啧嘴,鹤易鸣颇没有高人风范的,带了点不知哪里的方言,使得他的语气听起来,略微有那么一点刻薄味道在里面。不过更多的,则是给人一种“话糙理不糙”的触动感觉? “说出去还格外的丢人。”紧跟着师父的话头,身为弟子的炽洪殇,有些不符合他常日的高大形象,多言横插了一句。 “对。”这会儿,接嘴的却是祗胧,他倒是觉得打趣四空漠这人,没有什么大问题。毕竟,他们兑泽脉的宗主很不正常,有些过度的平易近人?更别提他除了有事没事的,就露几手浮踏虚空的顶尖遁法,摆出一副君临天下的王者气度,又或者是清傲孤冷的高人风范——但事实上,他除了这种装来的大气势以外,好像真的是不太厉害?总之,几乎全兑泽脉的门人弟子,都是知道苍白峰主鹤易鸣,才是宗门内的第一高手。 想着想着,祗胧就将自己的目光,投向鹤易鸣这个在宗门弟子眼中,是当之无愧的“高手之中的高高手”的苍白峰主,真的是有些羡慕哎,不对,是裸地,嫉妒着炽洪殇这个只知道打架欺负人的莽人——这样才对嘛,咱不求隐藏小心思,只求胸怀坦荡c光明磊落,能当一个对错无悔的少年人。 “鹤先生。”突然感觉到,不和鹤易鸣这个有些趣味的高高手,来段直指大道的高谈阔论,就有点不上档次似的,祗胧骤起的发言,却是不小心暴露了少年人那名为好奇实则八卦的心念:“不知道您当初,是怎么惹上那头该杀的八爪鱼的。” “该杀?它该杀吗?这我可不知道。”说起话来,也是颇有手段的鹤易鸣,不知道他此时是在真的调笑晚辈,还是在教训那颗不懂敬畏的少年心:“我只知道,天地无情亦无道,万物相竞且相生。那头追杀我的八爪鱼,大概是把我当成了它的食物,它的猎物。因为猎物逃脱了它的血盆大口,就变得有些不高兴了,耍起了小孩子一般的脾气,远离沧海而上九州,莽莽撞撞地追了我不知几千里。这,就是它的兽性。而我最后,竟然会一跨两大境,突破三大境,赶在师门长辈之前,将它斩成了苍白峰下的百倾爪萝,全是因着那颗被兽类迫至宗门而催生的羞愧之心。这,就是我们的人性。” 这番关于兽性与人性的趣味理论,着实有些打动祗胧,他悄悄地瞥了炽洪殇一眼,在心底暗暗揣测道:炽洪殇大师兄,为人好战且又老是针对我,一打起来就不管不顾,就好像头洪荒之前的大凶兽,但是平时还是稍微有点人类的理智与礼节的嘛。这大概就是,他身上那股既不是兽性也不是人性,又或是兽与人两性相融的野性吧。 这揣测确实是真实的,只是有一点猜错了。自此往后的那一大段时光,那隐藏在角落里的许多小细节,终是证明了祗胧所猜想的这个炽洪殇形象,才是最真实的,除了炽洪殇不是所谓的洪荒大凶兽,而是更像一只以破阵杀曲为颂歌的大赤炎凰。 不过话又说回来,少年人的心思虽然纯明澄澈,但是他们也同样会因此,而忘记他们无意间犯下的不知之错。 譬如,根本不是炽洪殇主动针对祗胧,而是他的心底,一开始就没有留下炽洪殇的好印象。虽说当日的试炼,炽洪殇对祗胧与青粿极尽刁难,但也是门规所现,其实与他本人并不关联。 于此,青粿并无埋怨,祗胧确实对炽洪殇颇有意见了。 再譬如,炽洪殇虽是嗜战而生,但他向来留手,当日也是因为有所保留,才被祗胧与青粿的两人合招重创。而且他本人平日里待人有礼,却又不似青粿那般过度谦逊,自有番该属于纨绔子弟的贵人之气。他虽表面流露的,是纵情犬马声色的那般热血放荡,但他骨子里却也有那份真正纨绔遇事时的妥帖适当。 “行了,你好奇的那些事,我且与你说了。往后,别再欺负我家的好徒儿了。”又是快得不可思议的出手,鹤易鸣用掌根靠了靠,炽洪殇那满头邃黑中隐透着大赤红色的佩冠长发。 “哈,那是自然的——”表面上是答应了,但是鬼知道祗胧这般性格多变的少年人,是不是真的放在心里了。 “——师父,我几招就能打得这小子满地找牙,把那柄先天本命之气化成的剑刃,敲得再也恢复不了。”听到自己师父半开玩笑的,向着一个晚辈弟子,为自己求情,炽洪殇胸中真是颇多的戾气,摩拳擦掌得那是真恨不得把祗胧打成碎尸万段,以致敬他师父当年刀斩八爪鱼,血肉满天飞的大壮举。 “何必呢,少年人啊,既不应该太过谦逊,也不应该戏弄他人,更不应该满胸的戾气。”一番话语,锋芒先后直指青粿c祗胧和炽洪殇三个人,搞得在场的祗胧笑容尴尬僵硬,而炽洪殇则是愈发不耐烦。当然了,鹤易鸣自然也会猜到,那现在不知在苍白峰何处的青粿,肯定是打了超大的喷嚏,然后一脸懵地暗自猜想着,是谁在念叨着他的坏话。 苍白峰下,一处仍有白岩石壁与下山台阶的地方,青粿倒持竹刃双剑,以隐藏在广袖中臂腕紧贴配合,他轻轻抽动了自己的鼻头几下,似是还没有从刚才的喷嚏中缓过神来,稍有些呼吸不畅,使得他原本苍白得有些病态的虚弱脸庞,被憋出了脸颊处的两抹浅淡红晕,就像是溅到了雪色熟石灰表面上的朱红野果汁液,掺杂着软壳破裂露出黄白胚芽的果核,还有些许细小的果皮碎屑。 帝氏青粿不语,唯有两剑三招山上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拾伍章 银葵日鸟 炎鸦坐金炉 兑泽脉,有一主干,而八分支。 可首脉·漠哮崖,与尾脉·蜉蝣山,实则与兑泽大主干相连,只是被四周溟海淹没山脚边界,看似已成两孤岛,然而所覆海水不过几丈深浅。 真正分支,不过是双翼与四肢等六脉。 而今,我们所要说的,不是左翼脉·苍白峰,亦非右翼脉·蚍蜉壑,而是剩余四肢之中的,左前肢脉——阳籽渊。 这是一处不同寻常的深渊,它给人的第一印象,并非是同类的那种深不可测。而是那片被明炽阳光照亮,长满了无数株花瓣色介于琥珀金与璞玉白之间的异种向日葵的狭长地域。 雪白的高跟长靴,系着同样洁净且不染尘埃的细长鞋带,这是柑笼特有的装扮,将满头光辉暖色长发掩藏在缟素兜帽中的她,只允许有几缕并不听话的火柑橘色发撮,向着宽大兜帽边缘翘起那些俏皮而灵动的毛角。 向日葵的花瓣细长,却又不是那种脱离团体而独占魁首的一瓣纤弱,它们大多数都是如王者般高贵,呈现着固态琥珀在阳光照射下所显示的明澈金黄色。那镶嵌满了暂且还是嫩白的不成熟粒籽的巨大花盘,如这个臃肿却又光明大放的世界般,被这些强者一样的金黄花瓣,以及它们其中稍微的玉白色异类,所拥簇着,以此来成就一株向日葵的美好世界。 阳籽,说的就是向日葵的种子。 而这兑泽左前肢脉的名字,则是在歌颂这些向阳而生的高大美丽植物,它们那幼嫩的阳籽,终究会被灼热阳光烧成最沉重的漆色。但是它们终究会摆脱这种子时期的暗黑色调,破开那被动物认为单薄却无法轻易剥掉的外壳,最终成长为一株株修长挺拔的,宛若天上日曜那般耀出无数叠光辉的金黄之花。 阳籽渊是兑泽脉大长老的管辖之地,但现在身为大长老的帝薇咩其实并不在,唯有一位名唤葵日鸟的黛发少女,被这片明澈金黄的向日葵花海所拥抱。 据说宗主四空漠,其实和少女葵日鸟还有一层极为单薄的血缘关系。好像从辈分上来说,四空漠这一族的始祖,好像是葵日鸟的亲生父亲。总之,照此推论,四空漠其实是矮了葵日鸟不知道多少个辈分的子孙,葵日鸟则是高了四空漠不知道多少个辈分的祖先。 不过很有趣的是,身为一宗之主的四空漠,不论那有些荒谬到极致的辈分的话,可是要比普通弟子葵日鸟的地位,高出了不知道多少个辈分。 当然,一个如四空漠这样真实年龄深不可测的二流宗门之主,竟然与葵日鸟这个年龄不足二七年华的少女,有着这种极度不现实的血缘与辈分关系,着实要更加有趣。 柑笼走在生长茂密的无数株向日葵之外,她的脾气已经不再像刚刚苏醒时那样好,可以真心喜欢上解救她的祗胧,也可以不计较那个挡她路的青粿,而是变得格外的暴躁与不理智。以至于连她自己都相信,若是有一个不识趣的懵懂少女跳出来,她绝对不会留手。 谁会知道,被温暖阳光照得有些醉醺醺的葵日鸟,正半坐在明澈金黄的向日葵花海中,支起那稚嫩白皙的侧脸,静静地打着小瞌睡? 可柑笼还是看到了,那该属于人类少女发丝的浅黛色,如巨大狰狞的黑龙鳞片一般深沉漆黑,那靠近脑后的左鬓斜上方,用独特诡异的闪光颜料,描绘出一朵黄金向日葵的侧面画。 白耀得灼眼的明亮阳光,倏然照在葵日鸟黛发上的向日葵纹画上,反映出一层近似纯质秘银的闪光色泽。 但是柑笼,并没有出手杀她,而是沿着向日葵花海的金黄边缘,踏着开阔又疾快的步伐,冲着阳籽渊阴影处的山壁洞穴走去——那里有更重要的东西,值得她如此迫切的赶去。 阳籽渊,虽是深渊却得阳光普照,生出了那一片极度壮观的明澈向日葵花海,那么这里肯定很适合种植那些喜阳的药草。 天下两物,有植有动;日沐凄草,月照猿猴。 藏在山壁阴影处的洞穴,是帝薇咩用来提炼药物的丹室,其中并没有无助于炼丹的多余物品,唯有石凳扑扇两三,与一座约有丈高的铜黄鼎炉。 柑笼要找的,就是这被炎鸦所坐的三足金炉。而她找这炉子的原因,则是为了救出困在炉中的炎鸦。 至于为何,要救这只已堕落为人类炼丹的起火奴仆的炎鸦,恐怕暂时无人是知晓的。 大概是因为源自于高贵血脉中的骄傲,让自比朱雀的柑笼看不惯,有着羽族外形的天地灵物,为贪婪无度的人类所驱使? 还是因为刚刚从敌族镇压中苏醒的柑笼,看到火鸦和她一样遭受了被囚禁而不得挣脱束缚的处境,涌上一股同是天涯沦落人的感触,继而分散出少许的同情心,去用来拯救这只鼻侧喷火的灵火小乌鸦。 天地衍象,四方有神。 所谓的四神,乃是指另有四象之名的,镇守东西南北的四方神祇,其形象乃是源自于人类的四组动物,亦是古代天文星象学的衍生。 而非是民间古谚中所指的“龙凤龟麟”等四灵,也不能被称作四圣——因为四圣与所谓四恶一样,都是在暗指人类历史上,那些极度圣贤又或者极度凶恶的大人物。 所谓的神话与传说就是这样,作为载体的故事,其内容对读者来说,不过是无意义的消遣,倒是其中拟兽代人的奇特手法,以此指点听众领会其寓意中的道理与教训,才是真正宝贵的财富。可惜,现在的人类,因为有了太多无意义的繁华,以至于忘了故事的本质,是教育后人而非愚弄读者,用那千篇一律的套路故事,去骗取那些从铜板到金银不等的赏钱。 角亢氏房心尾箕,司东方神祇,主春之草木,以甲木为拆,剖符甲而出,成乙木作轧,万物初生而抽轧出成,借天际新雷乍声之寓,取自强不息之意,是谓青龙。 奎娄胃昂毕角参,司西方神祇,主秋之肃杀,以庚金为更,祝万物收敛有实,成辛金作新,待万物初新皆收成,借风抖枯叶落飒之寓,取杀伐肃革之意,是谓白虎。 井鬼柳星张翼轸,司南方神祇,主夏之炙伏,以丙火为炳,喜万物炳然著见,成丁火作强,看万物丁壮,借三伏烈阳炎冕之寓,取光炽如火之意,是谓朱雀。 斗牛女虚危室壁,司北方神祇,主冬之寂雪,以壬水为任,是阳气任养万物之下,成癸水作揆,指万物可揆度,借寂风冰雪封湖之寓,取隐忍待发之意,是谓玄武。 而柑笼她,则自比朱雀。 朱雀非凤非凰,是护佑死者魂魄不灭,予以生者成仙升天的引道仙鸟,与雄凤雌凰所背负的天下太平之寓意,是毫不相关的两种含义。 瞳孔底处涌上一簇细微火苗,柑笼的眼眸远不如炽洪殇愤怒时那样,朱绯得能让人看透其中的真红喋血,而是给观察者一种这只是朦胧火光的假象。 有火覆瞳,这虽做不了太大的改变,却能使得柑笼透过厚重的铜黄炉壁,看到跌爪瘫坐在其中的颓废炎鸦,那相对于渺小人类显得格外巨大的羽族身躯,那沾染着地火灵性的神秘浮焰,以及这炎鸦眼中极度人性化的浑浑噩噩,都让柑笼生出了不想救它出来的念头。 无它,柑笼厌恶这只向渺小人类屈服,而不抗争到底的天生火灵。 但是有一件事,柑笼却还是要做——救出火鸦,哪怕不能再激起它的斗志,让其恢复以往那股生于天地养护之间的灵物桀骜,也要催发出它心底那摊尚未熄灭的复仇死灰,让它挟以双翼炎火,带着被人类囚困了不知多少年的褪色仇恨,来毁灭这片满布敌族与人类的恶心地域。 有的时候,不想救并不代表不会救,因为救人是具体的行动,而不想仅仅只是一闪而逝的短暂念头。 “我放你离开,只为扰乱这一方天地!”灵秀得不知该如何形容的白皙手掌,紧贴着被炉内高温给烧灼得极为炙热的铜黄炉壁,将那掩藏在兜帽阴影下的稚嫩脸庞稍微靠近,用声音温暖柔和的呢喃,去发出摧毁其他生灵性命的恶毒命令,柑笼的手就如同体型娇小的朱雀所伸出的一只纤巧爪趾,透露出空灵鸟类勾动绯爪时,那完美却又有缺的矛盾美。 她,不是一个柔弱少女,而是一只恶毒得足以摈弃自身神祇灵性的御火朱雀。 铜黄炉开,声动鸿蒙,有翼张达十丈之长的狰狞大火鸦,挣破樊笼而出,挟起一方天地的仇恨恶火!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拾陆章 我自轻狂 不负两相忘 声动,是火起轰炸鸣。 遥在这左翼之脉的苍白峰,鹤易鸣与身边的祗胧c炽洪殇等三人,亦是能看到左前肢脉的阳籽渊,涌起一柱通天的火光之巅。 前后两肢间,内生一长翼。 所以,苍白峰与阳籽渊,相邻且最近。 “不知前辈,可否再带一人去哪里。”看到鹤易鸣将双掌搭在祗胧和炽洪殇的肩头,反手倒持两柄竹刃修剑的青粿,已然猜到他们要赶往阳籽渊,不由得地发声出言。 “可!”一字吐出,宛若敕令,鹤易鸣身上本是白底短褐,却不知从何处长出一道缟素修长的袍摆,如雪鹤狭翼,将青粿单薄瘦削的身躯轻柔卷起。 修仙觅长生者,居于孤峰山上,已脱烟火气,不似侠客热血任逍遥,却能凭虚御风千万里,不知今朝到何去! 漆黑死灰所铺成的暗色镀层,笼罩在狰狞火鸦的燃火身躯之上,那一缕缕灿烈金黄的明火色,自漆黑镀层表面,那些龟裂开来的细长缝隙间迸发射出。 两点通红的炎鸦瞳仁,如刚熄的篝火丛中残存的暗沉火炭,有人类无法理解的极深怨毒。 这情绪不是常人可以揣测的,世俗之人生平不过三世百年,又怎么会理解到天生天养的不灭灵物,被卑微贪婪之人所囚困的痛苦。 柑笼以为炎鸦已被奴化了,可这摆在眼前的事实证明,是她想错了。 滔天涌起的巨大炎柱,如不可逾越的巅峰,这被炎鸦所激荡起来的焰浪与火光,失去了那一份攻掠即逝的短暂感,而是不断持续下去。 暗淡却又银白氤氲的神秘雾岚,源自祗胧灵魂最深处的那一块方寸之地,这世俗修道者所谓的先天之气,恐怕就是在称呼,即将化作一柄天祇剑的它。 我本以为自己会第一个上去,但真实发生的那些事,并不会全部按照一个少年的幻想来去进行。所以,被那只火鸦身上所带煞气与杀心给吓到了的我,在看到它的第一眼之后,就彻底打消了当先锋的意愿。 这就是多年以后,祗胧回忆起这一时刻的心里话。 最先上前的是炽洪殇,他争着阻止炎鸦的原因无它——嗜战的人,能找到强大的对手,总是按捺不住心头的躁动。 十成凝脉窍图描绘已毕,尚未做点睛之笔而直入息散,这就是炽洪殇现在的境界。 但是他却跳了起来不,应该说是一跃而起,宛若圣人凭虚御风,却又带着武者那股莽撞且澎湃的一腔热血,用那纨绔子弟纵倾犬马声色的满脸不屑,朝着天上炎鸦直出一拳。 拳上力道,最多不过临近息散境界,真正让人刮目相看的,是炽洪殇竟然能踏足入天,与生就炎海双翼的火鸦鏖战。 精元孤弦,绽灵心魄; 泊于鼎林,道横而曼; 荒处雾氲,浩岚纵行; 渊源何始,断空且看。 细心品读这一段道经谶语,再加上当初祗胧在蜉蝣山下,于沉静海面上拄剑低语的那句“凝吾支脉,天地息散”来做开头。 这总共不过五大句的语段,其实正暗示了如今时代,被神魔仙三大道所共同承认的十大境界。 凝脉息散之后,便是可以凭借意志凝聚出万世不灭精元的孤弦境,以及能够分魂离魄兼一心多用的绽灵境。 但是唯有到了第五境的泊林,真正涉及这个大境界必需完成的汲气成鼎,才会有不借助外内之力,仅凭体内浩瀚气势,御风畅游天下的快哉之意。 凭虚,又或是再低下好几等的飞行,并不是某个大境界,甚至是小境界的象征,低境界的人之所以不能行于天际,只是缺少了那股创造奇迹的磅礴力量。 所以,若是有着相应的手段,低境界的人,自然也如炽洪殇这般上天一战。而到达了泊林境界的人,例如鹤易鸣之流,哪怕再没有手段,也能凭借这自身领悟,与第五大境界所赋予的无匹之力,强行凭虚御风千万里。 那句被人常挂在嘴边的“初涉泊林皆凌空”的谚语,也从某个侧面表明了,强大的力量即是压倒一切法则的最大道理。 只不过还有一点,却是忘了点明——纵然有着再高明的手段,若想仅凭低境界就步踏虚空的人,必须注意一个底线,那就是这个所谓的“低境界”的下限,到底是哪一个大境界中的,哪一个小境界。 底线是初涉孤弦境界,而下限则是底蕴雄浑的息散境大圆满。 炽洪殇身负凝脉巅峰的修为,从战力上来看,是与初涉息散差了一小步,但从领悟上来看,却是差了一整个大境界。 更何况这低得不能再低的下限,并非是初涉,而是圆满无瑕。 境界之说,就是这样。看似只是差了一小步,但若是一直领悟不到,那这始终领悟不到的一小步,便是实际修行中的一大步。 理想与现实不同。前者是一马平川,最大的阻碍不过蔓香花海;后者则是孤峰通天,最大的难关是绝人险隘。 可是不管怎么样,再有理论支撑的空想,所推导出来的最底下限,也会被最真诚也是最残酷的现实给打破。 炽洪殇将下限给彻底地打破了,他身上原本该是墨底红边的宽袍,被炎鸦身躯表面那漆黑镀层所裂缝隙间透出的光芒,给染成了大赤红色。 煌煌如天骄朝凤,身赴那片孽业火海;安详若光炎凰者,鸣奏古今天下太平! 拳谓大赤,自有几式不灭风华,作那神曲颂歌,以凤凰尾羽赐四海升平。 “缰马式!”一起高声,似是龙熊咆哮,又如磊落青衫客巍峨长啸,此时的炽洪殇已经分不清自己是侠是道,是武是修,是人是凰,唯有那裹足一身的大赤色黑袍,在应证他出拳时的直接莽撞,与一去无悔! 左手扣爪虚握于肋侧,是提拉那绳套住马上唇的长缰,右拳骨节朝上出击,是在安慰自己那已经渗入杀戮血海的无形意马。 拳爪相触,不是炽洪殇的双手合一,而是他的右拳与那盘桓在火光之巅的炎鸦之爪,进行了一次宛若燃烧星辰陨落坠地的磅礴撞击。 一串串让人眼花缭乱的惊艳火花,带着烧灼成浅绯色的光辉,沿行那几圈将它们摆布成烈焰旋涡的曲线,这就是修行风火之术的炽洪殇,与天养炎鸦相互撼动时的场面陪衬。 “破枪式!”前招未尽,再式继起,炽洪殇疾快变幻手势,左拳似虚握圆柱形把柄,右手则曲无小二指,余下三指作拈羽扣弦之势,他左臂伸直而右肘紧夹,作出开弓放箭之姿,他接下来的走势与动作,却像是在引导掌心一杆刚烈长枪,尽行无俦破击! 以枪破枪,以强破强;似弓满开,方为破式。 先前被炎鸦巨爪拍开的炽洪殇,他的脚下明明是无物虚空,似是无从借力的绝境之地,但是他体内那运转如炎海澎湃的凝脉大周天,确实令他那好像是有着鸟类中空骨骼一般轻盈的身子,仅踏着脚下微弱气流便能蓄力出拳。 这并不是凭虚,更算不上是御风飞行,这是最浅薄却又最博大精深的借力之学。 所以,炽洪殇终究要落下的,毕竟此刻的他尚不是羽翼丰满的天骄凤凰,而是一个只靠内息清气来减轻自己体重的凡人。 第二拳击出了,这原本是要以强击强的招式,并没有第一拳的好运气,和炎鸦的黑色巨爪来一次亲密接触,而是因着炽洪殇对自己所借力的风流大小掌控不当,而破击在炎鸦的胸口。 不过,这虽是招式概念上的霉运,却是战略意义上的好运! 将拳上明劲暗劲化劲,一股脑输入炎鸦胸口软弱之地的炽洪殇,他维持了最后一刻的骄傲,便失力坠落。 下坠的炽洪殇,显然知道自己并不会壮烈的摔死,而仅仅只是在师父不管不顾的态度表现下,在地面上摔得很狼狈。 所以他在想,破筋骨的明劲,碎脏腑的暗劲,伤气血的化劲,这些所谓的人类武学劲力,能不能对天地灵火化生的炎鸦造成损害。 炽洪殇的答案,是不能。炎鸦就算被他打得碎尸万段,也是能汇聚构成残身缺体的灵性之火,恢复为原本身姿的。 能够修复的损伤,并不能算是真正的损伤。若是你强行说是,那做人可真的不实在。 得嘞,好不容易显摆出这一阵的大风华,却是什么实际作为都没有留下。 这一刻,即将狼狈落地的炽洪殇,终于驱散了胸中那一口常年淤积的戾气,达到了“我自轻狂,物我两忘”的无赖境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拾柒章 月引新泽 西行沼释厄 三尺清辉刃,月引秘意锋,但求西行踱泥沼,不掩澈银脊上金! 迷蒙雾岚所铸炼出来的那柄天祇剑,掬住了如水月光的锋锷,抵在了祗胧左手袖口的边缘处,似是在用柔软的绸缎作一块磨剑砖,以此擦出迸溅无数火星的铮亮剑锋,饱含剑术秘意的暗银刃身中线,显露出一道蜿蜒又蜷缩的龙章金纹。 狼狈坠地的炽洪殇,遭到了师父刻意的漠视,没有人接住的他,压垮了好几株高大得约有半丈的明澈向日葵,将那些长势喜人的青绿茎秆折出了无法恢复的弯痕,同时也连累了那些如阳光般高贵雍容的黄金花盘,让它们细嫩的微白种子与湿润泥土相接触。 有人落下,有人起。 没有人能看到祗胧出剑的姿势,便也没有人质疑会质疑他出剑的速度。 用鹤易鸣与炽洪殇这对师徒的统一想法来描述:少年人那用以浇灌杀戮的战意并不狠,他又怎么能斩出那记专属于坚磐铁心的快剑? 胸中那口跨境息散逐渐氤氲,祗胧虽比不上凝脉巅峰的炽洪殇,他五成凝脉的境界修为,更与青粿跨过三四小境界直入的天授息散是相差甚远,但是他这口宁肯不顾最低根基也要留住的息散之气,却是让他比那两位师兄弟更能掌握息散境的灵性与真意。 正如过于平易近人的宗主四空漠所说的那样,境界此事正是一朝顿悟胜过山中枯坐千年! 所以千万不要质疑,要相信祗胧轻身上天的姿势,是凝脉境界内最为风流倜傥的,炽洪殇那种莽夫是绝对比不过的。 其实唉,说起来实在是有些尴尬。 本来吧,祗胧用来上天的手段与想法都是很好的,只可惜他并没有太多的经验,现在是他的第一次试验。 不过幸运的是,祗胧周边并没有很多人,只有青粿和鹤易鸣c炽洪殇这对师徒。于是,这些或是亲近又或是相互膈应的宗门中人,见证了他的第一次出丑。不然,事后的祗胧才不会毫无顾忌,反倒是违反他那同情泛滥的本心,直接搞出几次杀人灭口毁尸灭迹的阴险勾当。 毕竟很多处于少年时期的人,都是极为好面子,就连一些往后的大人物也不例外。 话说回来,祗胧上天的姿势,其实和蜗牛差不多的,都是一点一点地缓慢蹭了上去。 他的想法是很好的,可惜现实却是不如他想象的那样丰腴完美,仅仅只是一架嶙峋狰狞的单薄骨架。 祗胧的难看姿势,主要是坏在了轻身,没有办法使力借力,只能这用近乎飘浮的方式,朝着一个方向慢慢地蹭过去,这样虽是有了不会落地的安全性,确实将进行战斗时必须的机动性,给彻底地牺牲了。 天祇剑还有它自身的重量,虽然其本质是祗胧的那口先天息气所化,但是作为剑刃之后的暗银云岚,便不再受主人的影响与限制,却也以此提供了一个方便祗胧使力借力的重要载体。 挽袖振腕起一剑,由手指所操控的狂躁力量注入天祇刃身,却起到了与之不相符的反应,祗胧望着掌心的那柄荧银之剑,迅速收缩成由妙到巅毫的巧劲才能促成的一抹弯曲弧线。 绷紧复剑弹,由此返归到祗胧身上的崩劲,将他如点燃引信的爆竹般抵射上天,他身上的单薄衣裳似是镀了层胧月颜色,那是柔和轻灵却又不失那无孔不入的清澈光华,朝着还在遥远天际的巨大炎鸦,发出一种不算是挑衅的挑衅。 头下脚上,祗胧的鞋底最先践踏在炎鸦胸口,随之振动手腕挑起他身底下的那一杆清澈剑刃,挥斩出来的诡异又灵动的收割曲线,宛若被梢尖茂密修叶迫压得弯曲起来的竹枝,有着一股足以调动起胸中全部锐气的独异特质。 剑撩鸦眼,祗胧看到脚下的凶禽,被自己手中的清洌天祇剑吓得振翼后退,少年的嘴角不由得勾起轻笑。 在祗胧之前缓慢上升的过程中,刚被炽洪殇“碎尸万段”的炎鸦,终于仓促完成了汇聚自身碎片,再继续恢复躯体如初的惊险工程。 是的,炎鸦是不怕被人击溃的,它惧怕的是自己恢复身躯的过程中,被人二次击溃——因为,很多的生物,在经历恢复的时候,远比它们被敌人重创的时候要脆弱得多。 “是谁放你出来的!”嘴角勾着浅淡笑意,祗胧如附着在火鸦漆黑体表的一块常年青苔,任凭自己脚下凶禽翻转摇晃,也不移动身形分毫。 可惜他是立在高空之上,被炎鸦身下那柱宛若喷泉般激涌的岩浆火光,给遮住了俯视脚下世界的视线,所以祗胧自然是不知道放出炎鸦的,其实是被他解救出樊牢的柑笼。 手指抚过剑身脊痕,祗胧头顶的苍穹,原本已经被炎鸦激荡起来的火灰,给熏染成了沉郁异常的浓褐黑色,却不知道从哪处云层缝隙间透出一缕清明阳光,打在暗银嵌荧砂的天祇剑身,借其亮如镜鉴的表面,反射入祗胧的眼眶。 瞳内一片大光明海,祗胧终于是体验到了这自作自受的强烈眩晕感,他的“视线”之内是铺天盖地的绚烂光芒,它们并不是直截了当的犀利直线,而是能划出圆润弧度的千万剑刃——凌厉斩锋的目标只有一个,那就是祗胧这个将它们召唤而来的愚蠢人类。 站在炎鸦身上,祗胧实在是难以维持自身平衡,他尚不能完全操控自己的全部精力,将之收敛到调节腰腿的细微动作上,唯有借用自炫眼目的拙笨方法,令自己的视觉暂时失效,以自己的听觉辨别脚底炎鸦的扑击姿势,凭着既不灵敏也不愚钝的普通嗅觉,来闻那些被炎鸦御使而来的火团。而祗胧那因暂时失去视觉而猛然增强的触感,也为他维持好自己身体平衡,作出了最大的一个贡献。 那迷茫又朦胧的湛青眼眸,透露着一份被明媚光线晕染的新蓝,祗胧眼中的万千缕细微光线,在向他灵魂涌来的那一瞬间,被这位热爱侠客之剑的懵懂少年,给放慢了那些近似剑术招式的圆润弧线,随之将那些击溃这无尽光线的诡异剑式,一齐提涌到自己的脑海之中! 快,是不可观摩与揣测的绝对速度,仿佛一挥剑就能使得对手捂着喉咙倒下去,但是祗胧自己很清楚,这还不够快——因为,至少有大半的光线,突破了他那比风更疾快,比雷更迅速,比云海更轻灵,比山岚更缥缈的剑势。 瞳孔深处是剑斩万道浩光,而现实中却是祗胧不断翻动手腕,借用天祇剑的那一截清洌尖锋,在炎鸦庞大的身躯上点点戳戳,虽都是些不足以重创的轻伤小伤,却是遍布炎鸦全身的千疮百孔,以至于使得这天地生养的孕灵火禽,发出一声惊彻九霄的低哑鸦啼。 “嘎嘎!” 昏鸦悲声入耳,守在地上的人们,却是毫无喜悦之情。 最先映入眼眶中的是三人,抱臂仰望天空争斗的鹤易鸣神情淡漠,瘫坐在向日葵中的炽洪殇支颌慵懒,唯是双手倒持未颤竹刀的青粿,他那青蓝两色温润融合的眉眼间,自带一份焦急灼色。 而是他们尚未察觉到的地方,一杆宛若包裹厚重龙鳞的无缨长枪,斜插入柑笼脚前的土地约有半尺,向来有着“平易近人”之美誉的兑泽脉宗主四空漠,他穿着那身颇有“黑云压城城欲摧”观感的浓墨宽袍,被那朝着柑笼方向平摊勾指的那只手,给掀起了一道略微狭长的漏缝。 在四空漠身后,是那位和他有着不知隔了多少代的奇异血缘关系的葵日鸟,这黛色发丝表面描绘了一朵明澈金黄的向日葵的少女,似乎已经不知道自己已被敌人盯上,仍然沉睡在她香甜的梦境里,亦不知道那位与她亲密却又疏远的宗主大人,正亲自守护在她的身前。 “不死太凰。”大概是因为牵扯到葵日鸟的原因,四空漠的墨眉尖梢有着一抹愤怒情绪轻微挑起,让他那双看起来柔和却又刚正的瞳眸,变成了将要喷吐出激烈熔岩的火山口,但是他的声音却依旧是平稳沙哑,带着那不易被人猜中性别的中性特色,点透了柑笼的真正身份。 火柑橘色的迷幻美眸,是少女柑笼最让人心动的颜色,她那更能显出自己高贵优雅气质的暖色调长发,带着发丝尖梢稍微弯曲起来的波浪形,被压盖在她头上蒙着的雪白兜帽下,但是她的眼眸却在此时,显露出了让人无法忽略的美丽,有一缕细窄狭长的浓郁战意,透露着堕落神鸟的疯癫与狂妄,在她那宛如绘了眼线红妆的边角处,飘动出浮动摇曳的虚无炎流。 她眼中的强烈意志,代替心底最坚定的信念,说出了她不能用人类语言表达的心声,那就是敌人的真实种族,并不是渺小且贪婪的人类。 而是她永世也无法忘记的两大敌对族群中,还不算是必须拼得你死我活的那一个。 ——无色龙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拾捌章 亘古虫荒 龙非无色虺 暗世钟鼎鸣青竹,天陨何处畏归人。 真的不知道是多久了,四空漠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愤怒,在兑泽脉里的数千年沉寂,使得他更加成熟稳重,学会了如何去模仿那些最狡猾的人类,领悟着他们隐藏自己真实情绪的绝妙演技,把自己伪装成一个无所事事的闲人,唯有他骨子里那无法掩盖的骄傲与张扬,使得不得不暴露出一些强者证明的桀骜气势,但这却在那些天真懵懂的门下弟子传颂中,变成了一层更加难以戳破的伪装。 “多少年了,没有和你们这些,仿佛天生就注定不死不灭的太古皇者,来一次真正的交手了。以至于我有时候,会怀疑自己已经老去了。” 九千余年,这是四空漠自降生以来,所见证的时光。或许,这时间漫长得可以足够支撑一个古老国度,发展出最为繁华的文明。可是对于无色龙虺来说,这接近万年的漫长时光,只能勉强算是族群内计算一龄的最低单位。因为度过了万年时光的龙,只不过是这强者群体里的一个初生婴儿。 但,万年之龙的柔弱无力,只是相对祂们的同类来说的。事实上,很多种族都有一个误区,以为生物最终的寿命,还是会受到自然规律的限制的,便将那最擅长保养与长眠的龟类,捧上了最为长生的宝座。却忽略了最重要的一点,唯是最强大的种族,才有对抗时光的雄厚资本。 龙作为世上最强的种族,是没有之一的后缀的,祂们之所以会被否认为最长寿的生物,一方面是因为敢于接受任何挑战的龙,偶尔也会被少数来自异族的最强者斩落头颅,走向了非正常死亡的路途,而另一个方面则是最主要的原因,没有一种生物和文明,能够与强大的龙一齐对抗时光的侵蚀,有时候它们甚至还来不及见证龙完整的幼年期,就已经消失于历史的长河中了。 被称呼为“太古皇者”的柑笼,没有否认四空漠这颇具讽刺意义的尊称,因为太凰两字的全称,本来就是太古皇者这最为尊严的四个字,而她的种族也确实无愧于皇者之称,总是能表现出雍容华贵姿态的凤凰之属,一直铭记着在更远古的时代,象征着贤明君主的那个皇字,是极度贴切于凰的替代品。 斜刺入柑笼脚前的那杆浓墨长枪,离它的主人实在是很远,大概是有三四丈的距离,对于想要拿回自己兵器的普通人类,这是无法瞬间跨越的天堑,但是对于四空漠来说,根本就不是一种阻碍,反而是给柑笼表明自己底线,才特意标出的一种警告的象征物。 伸出一根手指在唇前竖立,四空漠似乎并没有把柑笼看成真正的敌人,而且他似乎也懂得对面的少女并不能开口,所以便主动说出了自己的心里话:“我只想让她好好的,不会从美梦中惊醒,而把现实误认为是一场噩梦。” 四空漠所特指她,当然不会是担任他说话对象的柑笼,而是被他身躯所遮挡保护的葵日鸟,这名黛发表面描绘出金黄向日葵的幼女,根本没有发现她从小长大的安稳环境,已经开始了第一次的动荡,那两抹纤长浓密的黑色眼睫毛,静静地等待着花香与微风的拨弄。 柑笼还是不得不出手,她实在是迫不得已,因为从那被巨大兜帽所遮挡的狭窄视角中,有两抹高大强势的诡异影子,或是披着掩藏面容的战袍长衣,或是手持一柄不出鞘的古制青铜剑,想雨后急切破土的竹笋一般,太过唐突地冒了出来。 生死无常的,是柑笼那略显纤细却极度完美的手,作出了横掌斩切的一面刀,这尚带着少女娇躯香味的“凶器”,以并不厚重却比刀锋还要坚硬的单薄掌缘,击在了四空漠手中把握的枪杆中段。是的没错,在柑笼起身挥起手刀的瞬间,四空漠已经隔空操控着自己的长兵器,与少女一起做出了朝向主人攻来的前扑姿势。 枪名即是兑泽脉,这原本将要在主人身上捅出一个窟窿的龙鳞长枪,它的称谓与四空漠所管辖的宗门完全是一个名字。 所以这是不是在暗示着,四空漠手下的这个广达八域山脉的大宗门,其实也只不过是和他手中长枪一样适用的兵器? 兑泽枪其实很听话,它在即将接触到四空漠身上浓墨衣料的前一刻,便已经横转杆身供主人的双手把握,但是柑笼的进攻终归是比它早了一步的,以至于四空漠那极度完美的反射神经,来不及作出后发先至的反击,只能上抬布满了磐重龙鳞的长枪杆身,以此挡住柑笼纵挥而下的那一记针对身躯中线的手刀。 上涌着扑棱凤凰羽翎的长翼轰然挥斩,最适合用来形容这诡异惊诧如迅疾无声雷的手刀,可惜的是柑笼只剩下完全发挥出这一招实力的机会,没有用剑镖装饰品与防护用具的青竹剑鞘,已经抵在了柑笼背后肩胛骨上的一点,她并不怀疑自己如何继续出手,就会被无视剑鞘限制的魔氛剑气给击碎骨骼。 全败!这是柑笼毫不怀疑的结果。 四空漠以枪杆挡住了,那记对他便是挨得实在也会是全然无伤的手刀,还有那不被柑笼知晓姓名的枫飒葡,在用没有剑镖的青竹鞘来胁迫她。 更别提那将全身掩藏在,那浓褐与岩紫两色胶着配合的长衣战靴中的未名,他那藏于窄口袖中的双拳,所凝聚的开峰斩巅之力,似乎要远胜过那有着“山骨狸峋”的蝼皇。 除去并不算是真正之龙,却有着诸多龙之特征的无色龙虺,还有一族是与不死太凰陷入了生死不休的敌对境地的,那就是以四位绝对强者为顶峰的亘古虫荒,而号称勘破力之极致禁忌的蝼皇,虽是在四位强者中位列末位,但是他那说是能一拳击六岳群峰入空,而数万年不落的畸形传说,虽然听起来实在是太过的变态与夸张,可是这也从侧面证明了蝼皇拳上的力道,是多么不可思议的强大与劲悍! “你们”犹豫着想要说些什么,不知何时到来的祗胧,他的战斗已经被青粿所接手,但是少年现在关心并不是那情谊深厚的同门,他在看柑笼的背影,他认得那是被自己解救出来的人,因为柑笼身上的那件白底外袍,便是祗胧脱下来给她用以遮掩身份的,只是他并不知道放出炎鸦的始作俑者,也是这个此时名为柑笼的柔弱少女。 柑笼竭力绷紧自己的身躯,她虽然背对着祗胧,却认出了他那温润却又不失活泼的声音,所以她不敢暴露出一分一毫的情绪,哪怕是由重逢喜悦而引发的颤动,也是绝对不允许的。 “你可知道你现在的平安,是多少强者牺牲了自己应有的生活,方才勉强维持起来的!”敢于第一个出口斥责祗胧的,是原本就持有怀疑态度的山骨狸峋,这位被柑笼认为是远胜过蝼皇的蝼皇大人,他与祗胧接触的时间最多,自然不会顾及到少年的情绪,他只会把那些被祗胧匆忙掩盖的真相狠狠扒开,就像剜掉腐烂的伤口一样残忍凶狠。 被炎鸦身上灼焰,给熔化模糊了锋锷的天祇剑,依旧还把握在祗胧的手中,只是有凝成液态银珠的云岚之气,作为天祇剑即将溃败的象征而出现。 “我——” 嵌入了古制青铜剑的未枯竹鞘砸来,在祗胧想要反驳争辩的那一瞬间,却是最为关心他的枫飒葡出手。 这大概是因为事实已经无法掩盖的原因吧,所以一味为祗胧安慰生活着想的枫飒葡,才会一改孤傲冷淡的情绪,借着浅淡怒意对祗胧出手。 可是为什么,原本被枫飒葡制住的柑笼,却能在山骨狸峋关注祗胧的一瞬间,逃离了他们与四空漠的三人包围。 枫飒葡绝对不会背叛祗胧,尽管他不属于亘古虫荒的族群之中,更不可能是无色龙虺,但是他对祗胧这一脉的忠心,却比任何虫荒都要来的真诚。 若是他想要故意放走柑笼,原因只能是为了祗胧。 有人替祗胧挡住了青竹剑鞘,却不是刚想要亲自出手阻碍,却因为有别人进行拦截而主动放弃的山骨狸峋。 为祗胧挡住那一鞘力道的,是炽洪殇的师父——鹤易鸣,一个实实在在的人类。 他左手从内侧托抵右肘,竖起右手小臂挡住枫飒葡的青竹剑鞘,却被鞘上磅礴浩瀚的恐怖力道,给强行逼出了嘴角处的一行蜿蜒血痕。 鹤易鸣已臻第五大境界的泊林,却只能勉强挡住枫飒葡的一击,若是祗胧亲身挨上了,不知道他还能不能有活下去的命? 这也确实说明了祗胧所闯下的祸事,是多么让人愤怒的一件事,以至于原本就确定了想要维护他的枫飒葡,也实在克制不了自己的情绪,没有好好收束力量就挥出那一击。 但从阴谋论的角度上来说,这注定会被挡下的一招,它原本的承受者既不是突然冒出来的鹤易鸣,也不是表面上针对的祗胧,而是蝼皇——山骨狸峋。 只是不知道亘古虫荒,与枫飒葡之间到底有什么仇恨,竟然能让不是虫荒却胜似虫荒的枫飒葡,以自己所守护的祗胧的安危为赌注,以此来暗害蝼皇。 当然,现在看起来境界不知比鹤易鸣高出多少的枫飒葡,他那一剑鞘的冲击力道,也许对与他同境界的蝼皇来说,根本就是不痛不痒。 但不管怎么样,有一件事是完全在掌控中,且只符合了祗胧一个人心意的。 柑笼她,突然不见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拾玖章 天地金光 蛰龙蝉巨竹 我对你来说到底是什么呢? 细碎而微小的水珠,密集地点缀在竹片平削成的刃面上,依附着黄白色调的呼吸毛孔而逐渐渗入,将另一面的青翠颜料撩拨得更加欲滴鲜艳。 已经在你的背后追随了这么久,却还想揣测我的想法吗。好吧,我现在就把心里的话,全部都说清楚。 你是满布金光的火焰晨曦,用那灿烂得过于温暖的微红朝霞,将凌晨的一切寒冷全部解冻;你是蛰伏地下的数载蝉虫,用那隐忍得太过阴郁的浓褐外壳,将过去的所有束缚全部带走;你是覆雪不倒的异世巨龙竹,用那宽容得实在可怕的偌大胸怀,将寂灭的任何生物全都唤醒。 记忆中的那处雪山巅峰,是越来越模糊的惨淡白色,唯有那挺拔不折的拄剑身影,纵使忘掉了他的容颜,也不能将他的覆霜轮廓给磨灭。 既然有了自己的目标,那就离我而去,帝氏的后裔永远都不会服输,你说是吗,青粿? “父亲。”轻声念着象征不灭血缘的亲,而不是用那尊贵疏远的皇字来哀悼,替代祗胧来与炎鸦交战的人,他是帝魁国度的帝氏青粿,双手所掌控的那对翡翠竹刃,和着他那呼唤着已经死去的父亲的哀伤声音,向着对世间万物从不偏袒的浩大天地,祈求着自己精神最后的寄托,但最后还是要由他自己的身躯来支撑这一切的一切。 去吧青粿,去做那有着“金雷”别称的巨龙竹,学习它们宽广肚量中的有容乃大,去将那上善不争的水流收敛起来,做那君子中的君子。 无需揣测也会明白,这就是父亲想要说出的话语,依旧软弱的青粿肯定着自己,他手中挥斩起来的竹刃双剑,仿佛得到了神祇所赋予的,那种最为圣洁的祈福,他居然获得了连专心于剑的祗胧,也在修行十几载也无法勘破的第一个真谛——剑之快! “朝霞式,天地金光,解乏人间寒!”灵活勾动起修长手指的右手剑,好似是不被束缚的心猿意马。由翡翠竹刃所撩刺出来的万扎剑影,虽是蕴含着磅礴生命力的浅青颜料,却焕发出不在青粿意料之中的那片绚烂光海,编织出由天地间的无数金光做引线,由层叠而起的微红朝霞做布面的奇妙境界。青粿不需要再顾忌他身周被炎鸦熏成暗黑色的苍穹,因为他使出的那一招快剑式,就是为这片天地重新开辟了一个崭新的黎明。不属于今天已经度过的凌晨,也不会是提前到达的明日破晓,而是由他手中竹刃自行创造出来的崭新黎明。 快是不败的根本。祗胧之所以败退下来,便是因为他的剑,还没有到达最为完美恰当的快。祗胧挥出的天祇剑不能说是不快,只是没有达到更快的速度,他没有在炎鸦身上火舌,烧灼到自己所握剑刃的前一刻及时收剑,便就是不够快! 快的速度是相对的。或许有人会说想要在击退炎鸦的那一刻,不被火焰燎燃到是根本不现实的事情。而在触碰到火焰的前一刻将剑刃躲避起开,根本就绝对触碰不了炎鸦的身躯。 但凡事没有绝对,只有矛盾的相对。 手中竹刃第一次击中了炎鸦的身躯,青粿可以感受到那近似于无的微弱阻力,所以他并没有深入进去的打算。因为他的第一次尝试,仅仅只是比祗胧快了半分,还没有到达那种击中炎鸦却不被火焰烧灼的恐怖速度。但是,青粿斩出的那一柄竹刃却没有被火熏烤成黑色。 危急一刻,原本渗入到竹刃剑身的细微气孔里的透明水珠,被炎鸦身上的极致高温,给逼出了最适合将它们储纳的那狭窄地方。 在足够支持青粿收剑躲避的下一刻,那些细密晶莹的无数水珠全部变成了,将火焰与竹刃隔开的氤氲水蒸气。 这看似是出师不利的第一剑,由铺天盖地的璀璨金光,来促成了最完美的收尾动作。 光,与浑厚朴实的暗金色相互配合着,它们化作一片将炎鸦的身躯包容进去的光明海洋,又化作一张细孔繁密的柔软金网,将炎鸦的动作进一步限制起来。 “隐蝉式,数载蛰伏,脱此阴郁壳!”往昔记忆还在自己脑海中诉说着家国,被不死太凰压迫至最低谷的黑暗,咧开嘴角露出诡异而凄然一笑的青粿,他暗自思量着自己未来将要接手的国家,不正是一只刚刚在地底下进行蛰伏沉眠的隐蝉吗? 是希望,在逼迫着消沉的意志,来刺出这蜕尽铅华的不染一剑。 迫切而激烈的,帮助青粿逼退了他幻想中的阴郁外壳,却没有让他在现实中真正解脱,但是却能暂时蒙蔽住他的痛苦,让他摆脱掉身心上的沉重束缚,挥洒出下一刻洁净无瑕如白玉新蝉的无尘竹刃! 剑出之刻,何曾有缺。 可青粿并没有迫不及待地动手,反而是踏脚在炎鸦背上一点,他看着身下的凶恶火禽,离着自己是越来越远的,但是它那怨毒却又灵性的眼神,却是未曾离去过。 “巨龙竹式,清面衍旧苔,君欲何毁金雷身?”是不同先前两剑的反问语句,青粿牺牲了第二式的出剑,来做这最终之招的起手。只见朦朦胧胧之中,有着数十节横向生长的竹鞭,以它们那中间稍空的多节身躯,在青粿双手的两本竹刃之上共同延展开来。 微白而纤细的须根与新芽,在横长起来的竹鞭环状节上,看似极为缓慢却并不缓慢地生长了出来,有一些逐渐泛青的新芽茁壮起来,变成了粗壮的肥胖竹笋,带着磅礴而奋发的生命力,向上挺拔的生长成了,高约有十几丈的巨龙竹。 更高的天穹之上,有着金黄蜿蜒的璀璨雷霆,夭矫闪瞬如身负诸位天象的龙,它们互相聚集却又互相排斥,就如一群站到了世上真正巅峰的绝对强者,那对武道尽头极度渴望的心,迫使着他们蠢蠢欲动,想要和周围的同类一较高下,却又因为强者谨慎的考量,而躲在最适合出手的远处。 引雷击竹,两者尽化齑粉,却还有那些荧光闪耀的残碎细屑,在青粿双手竹刃之上重新凝结,变成一签签混驳了青金两色的尖蔑。 一剑向下斩刺直下,青粿单膝半跪在炎鸦肩上,他右手的竹刃借助下坠之力,狠狠地插入了炎鸦狭长的右翼关节处,只要再用力扭转一下刃身,就能将炎鸦的这边翅膀,给彻底地废卸掉。 左手的竹刃横向切出,正好抵住炎鸦的脖颈处,威胁这瞳底充斥灵性的生物,不要再有掀起任何祸乱的想法与行为。 “落下吧。”尤其平淡的话语,只是在阐述一个不需要再去解释的理由,青粿终于可以有足够的时间,去看炎鸦那对狰狞腥红的圆眼。 那是如滚圆赤铜铃铛般豁然的眼珠,同样是圆润的瞳仁泛着血腥狂躁的红色,给人一种恍若蜥蜴竖瞳那般的冷血与犀利,然而青粿并不会感觉到有任何的恐惧情绪,会在自己的心间蔓延,因为他能够看出炎鸦虽是藏在眼底,却又毫不掩饰的怨恨神色,这被人囚禁数千年的仇,竟然与青粿身上背负的离家弃国之恨,是如此的相似。 炎鸦很听话地落下了,因为它已经彻底失去了飞翔的能力,青粿似乎根本就不愿意把自己双手的竹刃,在炎鸦的身体内停留过多的时间。 于是便有一片巨大的火焰羽翼,在青粿右手竹刃抽出的同时,与炎鸦的身躯彻底地分为两个整体,然后顺应着重力的牵引,在高空中徐徐的坠落,朝着左右方向摇摆不定,在这将平展翼面不断移动与坠落的过程中,逐步褪去了羽毛上漆黑颜色,随之引发了这片残翼的完全解体。 明媚光辉的向日葵花海,被更加狂妄高贵的火焰所压制,在极致的高温下弯掉了自己那青翠的腰杆,为落地的炎鸦以及它背上的青粿,腾出了一块由向日葵趴伏铺垫而成的平地。 这是怎么了? 青粿原本想说出这句话,因为懵懂纯真的少年人,最喜欢这种不管不顾的问话语气。可是他最终还是没有开口,任何擅长察言观色的人,都能发现地上的其他人,除了炽洪殇还是一副不正经的瘫坐姿势,无论是拥有长辈地位的枫飒葡c四空漠和鹤易鸣,还是那身份至今没有表明的山骨狸峋,他们都在用审视中带着些许怀疑的眼神,去看脸色变得极度惨白的祗胧。 他犯了错吗? 困惑还没有来得及得到现实中的应证,原本最有理由来提出第二次质疑的蝼皇,他居然率先离开了,似乎他只是想要证实一个结果——到底是不是祗胧放走了柑笼。而其他的事情,例如对祗胧进行一定程度的惩罚,他根本就没有任何的兴趣,好像他最大的责任,也只不过是保护祗胧的安全。 “青粿,你和洪殇都跟着我。”用脚尖踹了踹根本没有正形的瘫坐弟子,鹤易鸣微笑着对降服炎鸦的青粿点头示意,他的眼底已经透露出某种授意。 所以,当不情愿的炽洪殇起身带头,而青粿自愿跟着鹤易鸣离开的时候,那只被更强力量降服的炎鸦彻底烟消云散,恍若从未存在过一般——正如它在人类心中的地位。 只有枫飒葡与四空漠,连带着被他们保护了很多年的月祗胧与葵日鸟,一起留在了暂时不会有人的阳籽渊。 这似乎是,要进行一番密谈的样子。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贰拾章 腐古言蜗 黛仞候蝼皇 “需要叫醒她吗?”将头向葵日鸟的方向稍微地侧了一下,枫飒葡一开始并没有顾得上与祗胧解释,因为他与四空漠之间的对话更加重要。 迎着对面枫飒葡询问的目光,四空漠投以最坚定不移的,表达了拒绝意义的冷漠眼神:“你说呢。” 漆黑厚重的金边龙鳞,恍若团簇在枪杆之上的墨色梨花瓣,四空漠稍微叹了口气,原本他是缓慢松手放开自己的兵器,但在手指松动的那短暂一刻,他却打消了自己之前的主意,仍然握住那一杆兑泽枪,可那未曾被龙鳞包裹的枪尖,则斜向陷入了种植向日葵的泥土深处。 “你们要我留下的意义是什么?”边侧锋锷被熔烤得钝化的天祇剑,刚好化成一缕蜿蜒如龙的暗银溪流,环绕着祗胧单薄瘦削的身躯走了一小圈。 古老制法的青铜剑刃,弹出未枯竹鞘微有半寸,枫飒葡以拇指抵住那战龙獠牙般参差的剑锷,微有皱起的细长剑眉透着英气,似是在表明他正在思考。 “我和四空都觉得,需要给你点明一些东西,比如亘古虫荒与无色龙虺的两族盟约,还有不死太凰与我们两族的冤仇。”看起来是不需要斟字酌句的话语,确实枫飒葡犹豫了很久,才勉强说了出来的。 “亘古虫荒有腐古c言蜗c黛仞和蝼皇等四位大人,为族群内的顶峰与不倒支柱。而这四位大人中,又以擅长符箓阵法,且最有道法悟性的腐古大人为首;继而是防御之术堪称顶峰,亦有智者之名的言蜗大人;再次之是太古以来攻击力最强,胸中自有破解天下招式之法的黛仞大人;最终才是已臻力之极致,能将境界基础与习武根基打得无比牢靠的蝼皇大人。” 左手握住那杆覆盖了团簇龙鳞的漆黑长枪,四空漠伸出右手食指抚捋过笔直枪身,他那张中性线条的面孔与极度淡漠的话语,并不能表示出他对四位最强虫荒的敬畏之情,唯有那在话语中不断重复的大人两字,在表明身为无色龙虺一族的他,对亘古虫荒四大顶峰的浅淡敬意。 “不需要记住这么多,你只要知道自己属于亘古虫荒的腐古一脉,与不死太凰是未分生死绝不罢休的仇恨就好。” 满头浅黄发丝的祗胧映在眼中,枫飒葡静默地注视着这个好像朦胧弦月的少年,似乎要用自己心中埋藏的远古记忆,将少年镀上一层银白璀璨的符篆光辉。这并不是枫飒葡对祗胧的期待,而是他对二代腐古——天祇,也就是祗胧的亲生父亲,所残存下来的古旧印象。 “倘若遵守自然道,飞鸟捕食土中小虫是天经地义之事,所以亘古虫荒与不死太凰会有不共戴天之仇,便是因为亘古虫荒逆反了‘飞鸟必是土虫天敌’这一规律,成为了不死太凰的天敌。” 开口为枫飒葡的话语作出补充,四空漠还是关注着自己握住的漆黑龙鳞长枪,但是他的思绪却跨过兑泽脉的地域限制,想到了自己的种族。 “而我龙虺之族,之所以和不死太凰一族产生隔阂,便是它们自诩为神,竟敢让寄宿了朱雀之力的最强者,与始祖无色争夺这方天地的顶尖种族之名,两方由此开启千万载的不休之战,结下仅次于亘古虫荒的血海深仇。” 拢眼迷蒙之中,四空漠似是能够闻嗅那经历了千万载洗礼而不散的天下狼烟,这分跨了天地四方九州的异世烽火,只由三个种族所点燃,却近乎饱含了整个三界。 红动九霄,对应人间九州,数重天上有一处云海,乌暗漆黑如古阁墨宸,遮蔽天机与日月,唯有不死太凰身上之火,能在此照耀八方,大放一片光明海,是谓神界却非真神界,只是自诩为神的不死太凰,所提出的独特称呼。 山水灵魅,处于黄泉九幽,不知名太虚中有界限,非是如暗黑冬夜般寂灭,而是满布生气与灵性,唯有亘古虫荒庞大身躯,能在此制造阴影,作某一处的短夜,常有善妖执魔来此避难,又因虫荒中以腐古等四位最强者为顶峰,故此处实名为肆灵界,却被不死太凰污蔑为魔界。 而最终,唯有人间本是无色无染,却因为有禽兽繁衍,人龙共生,逐渐被与战火所污浊,似真却假,又若假为真,一切有情生灵皆陷入无情之间,互通有无之道,由此已失天赋真性,是为假世——古谓“无色间”。 “亘古虫荒四顶峰中,唯有蝼皇大人最出世,其最为推崇力破有无之论,故这习武魔道便是由他的微末分支,所演化出来的学问。” 想到神人魔三界之别,自然要说起这神魔仙三道之起源,四空漠有些太过沉浸在自己的回忆中,他和枫飒葡一样,都认为只要将这些秘密说出了,就能直接灌输入祗胧的脑海中。 “无色龙虺一族,有近龙的坚磐身躯,有那自强不息的无尽潜力,亦有度过长生之途的绝世根骨,祂们不借助外物之力,站在这天地顶峰之上。而人类无法获得这般无敌自身,便提出了与之完全相逆的方式,借助身外之物来补足肉身缺陷,这就是后世最被人类称道的仙。” 原本仅出鞘半寸的青铜古剑刃,被枫飒葡用拇指按住了靠近剑格处的锋刃,并随着指肚的上移而再出半寸,这时候才有氤氲朦胧的竹青魔氛,化作细缕的翡翠小蛇,缠绕上用粗布包扎的剑柄。 “我并不想听这些,根本就没有任何作用的废话,只想知道仇人到底是谁?” 并不是在问虫荒一族的仇敌是谁,而是在问自己的仇人是谁,因为祗胧已经知道了自己的父亲,便是站在虫荒最顶点的腐古,所以他认为身为不死太凰的最强天敌的顶尖虫荒,不会死于寻常的仇敌之手。 “现在的你还没有仇敌,但是你的父母有——而且不是别人,就是你害死了他们。” 这由枫飒葡说出来的话很冷吗?不,一点也不冷的,反而像是最甘醇的烧刀子酒,入喉之后便是最猛烈的刺激与伤痛。 可是为什么,祗胧会想受冷了一样,全身瑟瑟发抖?大概是因为枫飒葡说出的事实太难以置信了吧。 “你知道我从来都不会对你说假话。所以不要为了逃避这个事实,而编制出我是在欺骗你的谎言,然后继续过上自欺欺人的安逸生活。”绝对不会被嗜血剑刃所伤的手指放开,古法锻制的青铜剑刃随着指肚的移开而下落,枫飒葡的话就像是注定要补在祗胧身上的刀子,带来的是永不停止的钝痛。 “我的父母是谁?我是怎么害死他们的?在什么时候?”三个疑问,每说出一句话,祗胧就会感觉稍微好受一点,但也仅仅只是一点罢了,虽然他刚刚流失的勇气,正重新回归到自己的身体,但是却有比铅汞更加难受的液体,在他的血管中缓慢流淌出哀伤与悲恸。 “不死太凰,它们为了对抗虫荒,亦是分为了四大之脉,其中能够得到朱雀之力寄宿的一支,会被尊为全族的首领——日槃。因为它们总是向往炙阳的大赤颜色,故此称谓最强的统领者。”没有直接回答祗胧的问题,因为有太多混乱的关系,正在环绕着那个少年周身,终于是将话语停顿了一下的枫飒葡,静静看着被他养大的少年人,他如古井般无光无波的苔青色瞳孔,如大化大浪中的一叶孤舟,是不承载任何感情的不喜亦不悲。 “呵,我和不死太凰也有关系吗?”没有得到该有的答案,祗胧很气恼却更加无奈,因为他选择了违背枫飒葡的意志,不去做那个对自己真实身份一无所知的安逸少年,而是选择了仗剑行海的洒脱之路。 是的,若是祗胧不离开蜉蝣山,他便只会在枫飒葡的护佑下,度过极度漫长的安逸生活,也行他会质疑自己,为什么会比其他生灵都活得长久,但他绝对不会知晓自己的真正身份。 “日磐是一支太凰血脉的统称,繁衍得极度困难,以至于一代只有一位日磐存在,如同那唯一的南方神祇朱雀,生于凤凰之中,却比任何同类都更加高贵。”仍然还是这近乎敷衍的敌族历史,枫飒葡好像是真的不了解祗胧一样,只会去讲述这些能令此时的少年,格外愤怒与痛苦的语言。 “我是虫荒,不是太凰。”最激烈的反驳,象征着少年最初亦是最终的归属感。 “不,你既是腐古,也是日磐。第二代腐古,他被我称作天祇,是你的父亲。而前代日磐,她是你的母亲,因为我们并不知道真实姓名,所以便用对待敌人的最高敬意,来称呼她为朱雀。”最符合事实的指正,表明枫飒葡并不偏袒虫荒,亦不偏袒太凰。他并不是虫荒c太凰和龙虺三族中的任何一员,更不是人类。他只是一只被黛仞点醒了灵智的竹节虫,继承了象征虫荒中最强战力的黛仞剑术,却幸与二代腐古为友,成为了故友遗孤的守护人。 “还有第二个问题,和第三个问题,回答我!”这极度矛盾的关系,在阐明令自己降世的父母,本该是不共戴天之仇的敌人,却为何走到了一起? “第十个大境界便是断空,无论是虫荒还是太凰,甚至是无色龙虺,这三族的成员,只要度过漫长的幼年期,便能进入断空境界——这三族的成熟,便是意味着世界的顶峰。但是天道向来不喜欢,能够与它抗衡的最强者,我们的世界出现了问题,它会用天地伟力造成无法抗拒的劫难,去吞噬那些力量已经超脱了断空境界的最强生物。而你——身为腐古与日磐的混血,一出生就拥有了超越断空的力量,你的父母为了使你脱离死亡的界限,自愿作为替代你的牺牲品,被这天地所吞噬。” 不该用最简单的回答,因为这其中牵扯的事情实在是太多太多,枫飒葡没有告诉祗胧,那些成熟期便是断空境界的强大生物,仅仅只是三族中的血脉斑驳地位低下的弱者,甚至不能被族群之人所承认。而那些如祗胧一般,继承了最强四支血脉的虫荒,又或是太凰,它们只会仅次于叠加了两份超越断空境界之力的祗胧,成为那种一出生便站在断空巅峰的最强者。 所以,在以蝼皇为代表的,剩余下来的三位虫荒最强者眼中,祗胧是一颗打破虫荒与太凰两族平衡的棋子。 谁能与他站在同一阵营,谁就会获得远超敌人的力量。 因为他是天祇与日磐的继承者,一出生就已经有了需要彻底封印住的力量——堪比两份叠加且融合在一起的超越断空之力。 虫荒只剩下三位顶峰的最强者,而失去了前代日磐的太凰,亦是如此。 祗胧本身就相当于两位的顶峰力量,哪怕尚未到达成熟期,哪怕力量已经被彻底禁锢,也是一种不可小觑的威胁与助力。 更何况,他的潜力,尚未被挖掘出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贰拾壹章 承露于岩 指动起共鸣 “那她是谁?”伸出一根手指点向未曾苏醒的葵日鸟,原本想用双手抱臂姿势来维持镇定的祗胧,是格外的困惑与不解。如果四空漠想让这个少女知晓一切,为什么不允许枫飒葡叫醒她。既然四空漠不想叫醒她,应该是不希望少女知道太多的。可是,却又为什么,非要在少女的周围谈论这些事情。 “葵日鸟,不要用姓氏与名字,来揣测这个称呼,对我们三族来说,这只是个隐藏自己真实身份的代号罢了。”没有恭敬也没有蔑视,四空漠的语气轻松又淡漠,好像他所守护的女孩,只是个无关紧要的的普通事物:“亦是龙虺一族的始祖——无色的直系后裔。” “嗯。”其实祗胧对葵日鸟本身,是不想投入太多关注,只是他觉得自己需要去关心一下,那些与自己拥有同等命运的存在。 现在的他,还并不清楚自己扮演的,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身份——是第三代的腐古,还是现任的日磐,又或者是一个并不是人的仗剑少年? 月盈光,满夜的露水,爬上草间的裸岩表面。风无痕,却涉过海面,推起流转的银华潮汐。 坐在阴沉的室内,祗胧睁开湛蓝虹膜的眸眼,注视着案烛未点的这片灰暗。此刻已入子夜,四下皆是迷蒙不可见,唯有细微虫鸣在草尖发颤。 窗棂透光,略微变长的浅黄发丝,被月华染成了掺着荧砂的银白色,有小部分发缕垂落在祗胧左右肩头,而绝大多数的发撮则是用草绳扎了起来。 盘坐膝上覆一尊琴,清洌七弦系在琴额处名为“承露”的硬木条的小孔上,自担任支架的硬木“临岳”穿过,来到琴尾的浅槽硬木“龙龈”,最终转向琴底的一对“雁足”。 抹漆琴头侧端有“护轸”,自腰部以下即是琴尾,祗胧先用手抚了抚龙龈两侧的“焦尾”边饰,将目光投向悬空在右膝外侧的琴轸。 宽头朝右窄头朝左,祗胧将最细的琴弦朝向自己,让徽位点与最粗的琴弦朝向外侧,作为一个初学者的他,并没有急着起手弹琴,而是屏息静气等待自己凝神一刻。 没有绑上护指的浅嫩粉色指甲盖,随着心怀敬畏的祗胧起手轻拨,发出一声令满室阴暗略微颤抖的清音,他扎在脑后的那一把小撮发丝,亦与这一声琴弦声动,发出了能显耀出自己浅黄光辉的共鸣。 抹挑勾剔,请君可否,来此弦颤处,一会琴声旷? 音色婉转如墨染黛山,又仿佛是萦绕谷隘间的缥缈雾气。浅淡得该似融水清砚的山色,携手那浓重得足以遮蔽一切的山岚,穿透过墙壁并不厚实却隔音极好的小木屋。它们借助着音律的巧妙,以此为暂时的载体,在这窗外的那几丛新绿草尖上,跳出象征着天地浩渺的舞步。它们本该是由静所生的弦动清音,却不知为何能超脱出自己的限制,去化作可以被人观看到的欢动舞姿,去描绘出可以被人闻嗅到的山水墨香。 “我是知道你来了啊。”人声琴声虫鸣声,由祗胧双手所起的婉转琴声不断,却愈发的清淡与轻柔,它能够与草叶尖端的伏虫颤鸣不相互排斥,亦能令祗胧那句太过温柔的话语传递得更远。 其实并没有想象中的门枢轻吱声,清亮月华便随着门板的展开而流入屋内,祗胧抬起头望向站在门框内的青粿,停下了抚弄琴弦的双手。 “我有事情要和你坦白,祗胧。”失去了那“师兄”两字的尊称后缀,意味着两个少年之间的关系更加亲密了。 微微低头向盘膝架琴的祗胧看去,今晚的青粿已与往昔有了不同,最为明显的便是他外貌的改变——那一头柔顺丝滑如卵石间流淌溪水的长发,不知为何被他剪得只到耳畔,唯有那无法暗淡消沉的明澈翡翠色,还在证明着这些变短的发丝,仍有与初夏箬竹一般旺盛的生命力。 “还需要吗?只要你现在对我真诚就好了。”湛青晕蓝的狭长眼眸,透射出可以看穿一切的清澈目光,手按琴弦的祗胧被月光洗成了银白色,终是显现出不同于以往洒脱少年的智者风姿。他的心思虽然没有因为这凭空多出来的智慧,而变得更加深沉与阴郁。 但是,这需要多次思考推理才能真正发挥到用处的智慧,却是让他变成了带着手脚上束缚链拷前行的人。 他再也找不回以前那种不讲任何道理的逍遥自在,除非祗胧能够下定决心,将这为了保护自己而激发出的智慧,给彻底地抛弃掉。 “不,还是要说出来,就算不能消除我们之间,已经悄然滋生出来的隔阂,起码也能让我的心里好受一些。” 剪短至耳侧的翡翠发丝,并没有像祗胧那样扎束起来,这个原本用家国仇恨来束缚自己的少年——青粿,他不同于刚刚知晓了自己真实身份的祗胧,已然彻底接受了自己所需要背负的命运。 祗胧将自己束缚,换来了不符合他性格的智慧;青粿让自己放开,得到了他以前未曾想过的心性。 舍得,又或者是得失? 是谁失去了什么,又是谁得到了什么,而他们真正想要舍弃的又该是什么? “当初在苍白峰,你走火入魔的时候,想要出拳打醒你的我,大概是没有犹豫的。因为那时候的我,并没有看到真正的得失。但是当我损耗了先后两天的精气神,却又后悔了。” 虽然在朦朦胧胧中是知道这一切的,可祗胧并没有出言点明,而是让青粿自己说了出来。因为祗胧觉得,若是由他说出这个事实,才是最不尊重青粿的行为——不管怎么样,当初救自己的人,不就是青粿吗? “如果是你入魔,我大概不会去救你,也救不了你。因为我没有救你的方法,也忍受不住那爪萝涤骨的痛苦。青粿啊,你对自己的要求,实在是太高了。” 没有任何人,会为了一个仅仅只是恍若故人的陌生同门,而自愿牺牲先天后天的两种精气神。尤其是这种如祗胧与青粿,有了对世界模糊认知的懵懂少年,他们会把自己的东西,那些知道是很重要的东西,看得特别的重要。 因为少年们,还没有经历过舍得,还没有端正好自己的得失心。 “但是我现在不后悔了,因为我得到了一个能够交付生死的好友。” 大概是有些腼腆,青粿低下了头,在月华下闪耀光斑的青绿额发,投下了遮蔽双眼的阴暗发影,却掩盖不了那弯如月牙的眼角笑意。 “现在的我,应该是不愿意为你牺牲的。可是青粿,我一定会帮你,去解决帝魁国的一切。” 对面的好友,愿意将他的性命,全部托付于自己。但祗胧却还是要仔细考虑,自己是否真的为他,也付出那应该用于复仇的性命。 “你有自己的仇恨,我也有。”抬头微点,表示出理解的意思,青粿微斜着头,让额前发丝朝向一边:“你愿意帮助我,就很好了。” 两个少年,他们都知道彼此的仇恨,若要真的解决掉,就必须涉足不知多少的险境。可他们全部都没有说出来,只因为他们愿意为彼此,去直面杀机。 既然祗胧会帮助青粿——那么,对自己善恶要求更高的青粿,就不会帮助祗胧吗? 哪怕青粿的帮助,只是为了回报祗胧的情义,这也是很好了。 “明日,我们可以去蚍蜉壑,似乎那里的真正主人,才是兑泽脉内最强的人。”见识过鹤易鸣受伤咯血的模样之后,祗胧便不再用以往的要求,来看待周围的一切。 四空漠曾模糊提过,虫荒之中有最强的四位顶峰,其中居于末位的蝼皇,最擅长打磨自身的根基与境界。或许,枫飒葡的真实战力,要比蝼皇更胜一筹。但这也只是或许罢了,与守护葵日鸟的四空漠一样,枫飒葡真正的愿望,还是想要让自己活得更加快乐无忧罢了。 所以,无论是四空漠,还是枫飒葡,这两位应该是断空境界的强者,是绝对不会传授给自己,那些真正有用的东西。 只有蝼皇,那个想要利用自己的虫荒顶峰,才会不顾自己的性情,直接灌输入那些强者的技巧与经验。 哪怕四空漠曾说过,若是自己的根基越发牢实,自己的境界越发无瑕,便会死得越发快速。 可就算这样,祗胧也不想远离,那条只有最强者行走的狭窄道路。 因为他已经明白了,四空漠会这样说的真正缘故——只要超过断空境界的极限,任何存在都会被这方天地吞噬掉。 不过好在祗胧,他现在只是第一大境界的凝脉,离第十个大境界的断空,还很远很远。 希望在我死之前,能够完成所有的心愿。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贰拾贰章 内外生力 根基大境界 皎洁却又犀利的银光,如长夜万古的月华,那剪得干净利落的短发,总是在彰显他的与众不同。 箕坐在蚍蜉壑的大撼树下,蝼皇在追忆那位在他漫长生命中,恍若荧砂飞逝的二代腐古——天祇。 他已经是十分古老的生物了,自太古时代的懵懂无知,到现在初有心思的,已经不知过了多少个万万年,只可惜他见证到的腐古,到现今也不过两个半。 初代的腐古,它只有腐古这一个名字。蝼皇还记得自己的名字,那个不是蝼皇这个称谓的真正名字,就是初代腐古这个颇有智慧的大胖蚕虫给起的。 若是把外形换成人类的容貌,初代腐古大概是个温润如玉的青年男子,可是在它所存在的那个时代里,还没有人类这个种族。 所以,蝼皇在它身上所得到的,是那温柔得让人无法反驳的得体姿态,以及那不向天地伟力低头的不屈意志。当然,还有它那鼓鼓囊囊的,却整体细长的丰腴体型——那盘踞在群峰与巨渊之间,与天上无数不死太凰相抗的亘古虫荒。 “来了吧,出来。”其实早已察觉到,那两个躲藏起来的少年,可是蝼皇还是更愿意沉浸在自己的回忆里,去怀念那些逝去的同族虫荒。 所谓的半个腐古,他既可能成为亘古虫荒的第三代统领者,也可能加入与虫荒敌对的不死太凰一族,成为这一任的日磐朱雀。 这一半的一半,实在是太过难以捉摸,也正因为这无法确定的可能性,祗胧才仅仅只是半个腐古。 “蝼皇!”高声喝到,祗胧额前垂下的浅黄发丝,被乍起的风势吹开,但他仍然无惧无怕:“祗胧前来请教。” 没有任何答语,箕坐于大撼树下的蝼皇,依然保持着支手托腮的姿势,却有来自绝世帝王的无上气势,针对祗胧的不恭不敬,自发而起,化风乍然! “四空漠应该说过吧,根基越扎实,境界越无瑕,离断空境界的极限越近,也就死得越快。怎么,你不长记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