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莲说》 第1章 序曲 佛曰:由爱故生忧,由爱故生怖,若离于爱者,无忧亦无怖。 【离人歌】 扶摇山巅有莲池,生生不息,世世绵衍,莲出于此者,濯清涟而不妖不冶。 “师兄!” “阿萝,过来。” 莲池边抚琴之人方抬起纤长玉指,不远处的少女便提了裙摆,小跑而来,举步间,活色生香。 琴声四溢,一池的莲瓣绽开,缥缈虚无,不动声色地,掩了那灵俏身影上躁动的妖气。 千万年来,扶摇仙山上妖物汇聚,却长久安稳仙绝。能涤净妖气,度妖为善的,是那一池的不衰的莲,和那一张音韵悠扬的长琴。 “息夷,荼萝乃妖狐所生,我以全身修为度去她妖骨,为她重塑人身。现在我将她托付于你,你的琴声能涤净污浊,阻挡邪魔。今后呵护她长大成人,不可让她沾染妖魔之气。” 那时他以为,所有的呵护,不过是遵于师命。 “我的师兄息夷,他是世上最好的人。” 明眸善目,皓齿如雪,那是扶摇山上的小师妹。 “这四海八荒,不过任我玩弄于指尖!” 血色入梦,屠戮遍野,不过一夕之间,却是脱胎换骨,染尽妖邪。 “荼萝!” 直到临于生死之前,他才恍然,所有的牺牲都逃不脱一句相思。 “能够和师兄在一起一辈子,阿萝便很满足了。” “一辈子虽然只有三个字,却是极难做到的,世间又有多少人能够一辈子呢?” “只要师兄不离开阿萝,我们就能一直在一起了!” 佛曰:一切有为法,尽是因缘和合,缘起时起,缘尽还无。不外如是。 【相思蛊】 鬼界那么多世上难解的蛊,我却中了最可怖的那一个。 檀暹站在大红的灯笼下头,望着眼前的女子道:“你可真讨厌。” 何止是讨厌,若没有她,自己替他修魂补魄,百般照料,又怎的会换不来他半丝垂怜。 “息夷,我替你修魂补魄,可不是让你去陪别人的。” “对不起。” 蛊毒难解,相思更甚。 只有她死了,自己和息夷才能得到解脱。 那便让她去死。 檀暹很久以后才明白。 心系之人,憎不得,怨不得,缚不得。 相思之蛊,解不得,忘不得,恨不得。 相思至深,才会忘却己身,你二人如此,我对你,又何尝不是如此呢。 “当初你初散尽修为之时,我为你施法锁住魂魄,重铸肉身。后来,你化名席妄生,来到她的身边。现在,只愿我的性命,再次救你于难,生生世世,不负相望。” 【玲珑骰】 偌大幽静的宫里头,侥幸活着虽是不易,想死去却是更难。 “荼萝姑娘可否替本宫杀个人” “王妃知道荼萝的规矩。” “你要找的人,本宫自会派人事成之后帮你去寻。” “王妃要荼萝杀何人?” “杀了本宫。” “漓王妃若想自尽,一条白绫足矣,何必来找荼萝。” 荼萝姑娘想找回的人,似是远在天涯海角。可甘棠想找回的人,不过一墙之隔。 只是,他忘了我,彻彻底底地忘了我。 前尘往事,他既忘了,我又如何留恋纠缠。倒不如用最后的一条命为他做些什么。 【天上阙】 “白玉京里头,自来不缺美人,可白老板你呢,你喜欢哪个?” “自然是荼萝。” “那我呢?” “你么?等你长开了再来问我这个问题吧。” 若知此生难相守,当初该是会好好回答这个问题吧。 白老板,你什么时候才能多看夏歌我一眼呢? 故人不见,轻唤不闻。 只可惜,白玉京再无夏歌,天上阙再无皎月。 【不可说】 佛曰:不可说,不可说,说多即是错。 摇真不懂,扶风为何,息夷为何。 扶风啊扶风,你和你的徒弟,为何都如此维护这个妖孽。 万年师门朝夕相伴,竟还敌不过一个小小的妖狐? 恨,不可说;爱,亦不可说。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一梦千年 “阿萝,该醒了。” 琴音缭绕,玉人伸指,幽幽淡淡地,唤道。 荼萝睁开眼,往那莲池的仙雾里寻去,却只看得清满池的青莲,看不清抚琴之人的玉颜。 “师兄!”荼萝撑起倚靠在凉石上的身子,知晓那仙雾后是他,弯了眼角笑起来。 “阿萝,过来。”琴声减弱,莲池边仙雾渐散,满池莲花后头,抚琴之人抬眸轻语。 那是张,天上宫阙,人间花月,都无可比拟的脸。 一瞥惊鸿是何种情形,荼萝不懂,只觉得年年岁岁陪在师兄身边,分明不是那生疏渺远的关系,可每一次见到他,心口却还是止不住地失措惊慌。 “师兄今日又要弹新曲子给阿萝听了么?” 荼萝不知为何,每每师兄息夷抚琴之时,山河静谧,星月沉沦,就连自己,也好似浸在了那无边莲池中一般,无忧无争亦无惧。 “阿萝喜欢听什么?”息夷淡淡笑问。 “只要是师兄弹的,阿萝都爱听!”荼萝笑着站起来,风拂处,青丝与琴音温柔交缠,小小的步子跨过池边绿意盎然的莲叶,却是一不小心,染了花汁,香了裙裾。 又是一阵清风而来,拂起一片仙茫,悠悠琴声戛然而止。 待迷雾消散,荼萝再度朝那莲池后头望去时,长琴不在,玉人无踪。 “师兄!” ======= “荼萝姐姐?”清亮的声音响起,外头有谁敲了敲门。 起身时,枕褥已湿。 又是梦罢了。 又是这般,梦里师兄清晰的容颜,醒来却怎么也记不起来了 “进来吧。”荼萝抬手拭了拭眼角余泪,应道。 门被外头人启开,一袭翠意落入荼萝眼中,着翠衫的女子大步走进来,神色间不解而担忧。 “荼萝姐姐,我听见声响便过来了,你可是,又做梦了?” “我没事,小歌。”荼萝笑着摇了摇头。 这是荼萝在白玉京的第五个年头,这场梦,也整整纠缠了她五个年头。 梦里头的师兄息夷,总是笑着随风消散而去,让她无迹可寻。 这场梦里的后来,又发生了什么,荼萝却是怎么也忆不起来了。 “梳妆么?荼萝姐姐?”夏歌行至床前,问道。 “嗯”,一句轻言,荼萝起身下榻。 “关于师兄的梦,姐姐你都做了五年了,倒是夜夜不落。”夏歌掂起妆台边的木梳,待荼萝坐下,便挽起荼萝散乱的青丝来。 “是啊,倒是夜夜不落。”荼萝叹了口气,应道。 “五年了,会不会…”夏歌启唇,一席话说得有些犹豫:“会不会,真的只是个梦罢了。” “不会的。”荼萝望着铜镜里如瀑的青丝,越是久远的梦,她便越是笃定那是真的。 这世上,一定会有一个叫做“息夷”的人。 “我的师兄息夷,他是世上最好的人。” 荼萝轻启朱唇,缓缓道。 “哟,这话我可不爱听,叫外人听去了,还以为我这白玉京,对荼萝姑娘有多凉薄呢!” 夏歌闻得门外渐近的这一声抱怨,手中的木梳顿了顿,扭头,便望见那窗纸上映出的身影来。 “白老板!”夏歌脱口而出。 荼萝望见门外来人,站起身来,欲去启门,却被门外的声音阻了步子。 “今日来这也不是什么太要紧的事情,你且梳理好,我在这门外等一等也无妨。” 夏歌闻言,从妆盒里又拾起一支金步摇来,轻轻柔柔地,戴在了荼萝的云鬓间。 荼萝起身,添了件暗纹的外袍便去开门。 门启开,外头的人打量了荼萝一番,笑言: “不愧是我这白玉京里的头牌,三两拾掇,倒是美得惊鸿,怪不得引得那些个声色之人趋之若鹜。” 一袭白衣映入荼萝和夏歌的眼中,面前之人倒是眉目风雅,清隽得很。 “白老板说笑了,荼萝不过是靠着不上台面的琴艺,在这白玉京内得口食粮,得个庇居之所,哪里担得起白老板这般过誉。” 荼萝抬眸,浅笑着淡淡回应。 夏歌听得白奕这般直白的赞誉,也不知是佯装置气还是真的不快,撅起那不点即红的小嘴,抱怨道: “白老板,夸人可不兴你这般夸,我这成日里为白玉京忙内忙外,怎的都讨不得你一句好言?” “哈哈,夏歌这般,莫不是吃醋了?”白奕笑得爽朗,调笑道。 “我才没有!”夏歌嘴上说着没有,脸却不争气地红了起来。 再抬头,望见白奕目光灼灼,噙着笑意戏谑地看着她,便是窘迫不已,转了身子匆匆逃开了这繁花似锦的院落。 “虽同在白玉京,白老板往日里却不常来荼萝这引溪阁,今日前来,有何要事?” 荼萝望着落荒而逃的夏歌,笑着摇了摇头,转身朝那同样含笑的男人问道。 “确然有事,却不是什么要紧的事,想来这京城中的事,若非受人所托,白玉京本不该干涉,但这件事,怕是与你有些干系。” 白奕负手,收了笑意,肃然道。 “与我有干系?”荼萝不解,思虑半刻,却是心中一惊,追问道:“可是有师兄息夷的消息了?” 白奕见荼萝焦灼,皱了皱眉,他知自己若摇头,荼萝会是何种颓然。 “息夷的消息,却是寻不得一二。”白奕叹了口气,五年间,荼萝心心念念的人,以白玉京的能力,不可能寻不到半丝音讯。可这所谓的“息夷”,偏生像从这世间蒸发了一般,无迹可寻。 荼萝未答,一片艳红的花瓣飘落下来,沾惹上荼萝低垂的眉睫,这一沾惹,倒是差点惹红了荼萝的眼。 “你瞧瞧你,受人之托杀人的时候都未红了眼,今日我一提及息夷,你倒是这般伤感,这难道是还要我掌嘴怨自个儿方才的话不该说不成?” 白奕怨道,却是蹙眉凝望着荼萝失神的眼。 “不过是风大,吹着了,息夷师兄于我,本就是最重要的人,听白老板一说,难免失落,倒叫白老板见笑了,是荼萝不该。” 荼萝颔首,恭恭敬敬地道了声。 “你啊,来我这白玉京,少说也有五个年头了,这里头的哪个,不是把你当亲人看待,你怎的还跟我拘于礼数,如此生疏。” 五年前,一场大难,将往昔安稳尽毁,荼萝想不起发生了什么,想不起她的身边还曾有过谁,只记得,师兄他,离开自己了。 若不是白玉京的老板当年收留了荼萝,怕是她连如今苦寻师兄的机会,都难以拥有。 “好了…你也别跟我来这些客套手段,若是日后真能寻得你师兄,你这般恭敬,我倒是怕你那息夷师兄误会了去,以为我这白玉京待你凉薄,到时候再非抢着把你带走,我这白玉京缺了头牌,岂不是得少了一大笔白花花的银子?” 白奕倒是精巧玩意多的很,又不知从袖袍何处抽出来一把折扇,摆手轻扇起来。 这一说,倒是叫荼萝唇角微扬,轻笑了起来。 “荼萝借白老板吉言。”荼萝笑言。 白奕瞥了瞥荼萝,微微正色:“荼萝什么都好,可就是不爱听人把话说完,方才我虽说未寻得你师兄的消息,可却没道我未寻得其他的消息。” “什么消息?”荼萝眼光闪了闪,问道。 “你可记得,前几日夏歌奉命,在京城郊外密林里刺杀掉的谢尚书?”白奕道。 “自然记得。” “他的尸体不见了。”白奕蹙眉,沉沉而语。 “那尚书的尸体,不是该在尚书府灵堂的棺材中么?”荼萝道。 白奕轻咳,说道:“昨夜风疾,只听那灵堂守灵的丫头说,疾风吹翻了烛台,灵堂内一片漆黑,少顷那棺盖就不知被什么东西打开了。等有人提着灯笼赶到时,尸体便已经不见了。” 荼萝觉得可疑,问道:“那这掳去尸体的,可知道究竟是个什么?” “这我不知,昨夜我偷偷潜进尚书府看了看,却是嗅不出一丝妖气,但要在所有人眼皮底下掳走尸体,却不是一个寻常凡人能做出来的。” 白奕顿了顿,接着道:“我觉得蹊跷,便派瞳羽连夜去查了,方才瞳羽回来,倒是带回来了个重要的消息。” “什么消息?” 荼萝隐隐觉得,这消息跟师兄息夷有关。 “这掳走尸体的怪物,从孤岭而来。尸体失窃,也是从孤岭开始。”白奕低语。 “孤岭…”荼萝启唇,轻声重复着这二字。 “没错,我当年发现你的地方,正是孤岭。我虽不知当年发生了什么,但想必你所说的师兄息夷,便是在那儿与你失散。我一直疑惑五年间为何没有半点你师兄的音讯,现在想来,孤岭西方正是鬼界入口,若是他被鬼界掳了去,我倒是确实寻不得。” 白奕低眉,若有所思。 “白老板的意思是,师兄他,可能在鬼界?”荼萝听得这消息,虽不知是否确有关联,但还是想要一探究竟。 “未见得你师兄息夷,你我谁也不能确定,只是若咱们找到那掳走尸体的怪物,兴许能有一丝希望。” 白奕继续缓缓而语,这消息,虽不能叫息夷出现,但对荼萝而言,该是足够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3章 谢府之托 “白老板。”夏歌的声音再度响起,荼萝同白奕循声望去,便望见了那折返回来却依旧置气的夏歌。 “哟,是夏歌啊,我还道是谁人唤我。” 白奕唇角浮起丝若有似无的笑意,语气间不减戏谑:“怎么,是舍不得我,还是不放心留我同荼萝呆在一处?” “白老板你!”夏歌闻言却是更为窘迫,朱唇微颤,好半天说不出话来。 荼萝见夏歌窘迫,知晓她又是被白老板戳中了那思慕的心思,便是走上前去,拉了夏歌的手回头朝白奕道: “白老板也莫调笑夏歌了,夏歌折回来,该是有什么要紧的事情要告知。” 荼萝说罢,扭头看了看蹙眉不语的夏歌,抬手拂去了夏歌玉钗上沾惹的花瓣,笑问:“可是如此?小歌。” “若不是有事,我才不愿折回来见这成日只知道戏弄我的人。”夏歌这一番抱怨的话虽是说给荼萝,眼里的尖刺却是根根往那负手而立的白奕身上扎去。 “白老板也不是有心为之,你便原谅了白老板,可好?”荼萝轻轻拍了拍夏歌的手,启唇柔声道。 “我…” “夏歌你折返回来,所为何事?”还未容夏歌应话,白奕便收了戏谑的神色,正色道。这一番转变来得突然,不止夏歌,连荼萝都始料未及。 方才的白老板和现下的白老板,可是真如两个人般。 至于白老板为何独爱戏弄夏歌,荼萝也不知。 “你…”夏歌被白奕这转变惹得说不出话来,自己一肚子的怒意还没发泄出来,就这么咽回去实在不甘心。 荼萝见状,回眸冲白奕使了个眼色。 白奕心领神会,片刻,清俊的脸上笑意尽显,向那夏歌的方向躬身施施然行了个礼,高声道:“是白奕的过错,还望夏歌大人大量,勿再置气了。” 白奕这头虽是笑着致歉,夏歌那边却依旧不为所动,倒叫荼萝夹在二人中间好生为难。 “白奕今日,愿答应你一个要求,如此,你便不再置气了可好?”白奕见夏歌这般,只得退让求饶。 这丫头,倔起来倒是软硬不吃,那些戏谑的话语,虽是知她不爱听,可自己怎的,就忍不住不戏弄她呢。 “此话当真?”果不其然,白奕的这番话,对夏歌管用的很。 “白奕说的话,何时不作数过?”白奕又笑起来,说道:“你且提吧。” 夏歌大大的杏眼转了转,似是思索了片刻,说道:“我还没想好,等想好了再跟你提,那时候你可别反悔!” “好了,你看,白老板也赔不是了,也答应满足你的要求了,小歌你且说说,是有什么事吧。”荼萝长舒一口气,夹在这对冤家中间,迟早得憋出病来。 “谢府的人,来了。”同白奕拌了好半天嘴的夏歌,这会儿才说到了正点上。 “你瞧你,早些说不就好了,非憋到现在才说。”白奕却是忍不住,又多道了一句,可话一出口,便被荼萝生生拧了下手臂,疼得他蹙眉不再言语。 总算清静了。 荼萝望了眼扶臂不语的白奕,扭头问夏歌道:“可是那前几日刺杀的谢尚书谢府?” 夏歌点了点头道:“正是。” “可知这谢府的人来白玉京,所为何事?”荼萝追问道。 “白玉京行刺谢尚书乃是暗中行事,夏歌向来细心,倒不会留破绽,外人发现只会道是那尚书是因心衰或厥脱丧了命罢了,这谢府的人今日前来,定不是为那尚书的死因。”白奕似是从方才手臂上的痛意中缓了过来,缓缓说道,神色如常: “尚书府戒备森严,却在谢尚书头七内失窃,被盗的,还是个死人的身体。怕是谢府求白玉京寻人来了。” 白奕见荼萝低眉思索,轻声道:“荼萝,你且随我去玉堂会一会谢府的人吧。” 荼萝闻言,想起方才白奕所说的那偷走尸体的怪物来,便应道:“也好。” “那我呢?”夏歌待二人说完,忙插了话问道。 “你么?自然有更重要的事。”白奕行至夏歌身边,眼光灼灼,声色幽幽,似一潭春水,朝夏歌轻语道。 “更重要的事?”夏歌却是不解。 “怎么?这么快便忘了方才的约了?那还未向我提的要求,竟不用好好思索一番?” 白奕唇角扬起来,这一笑,又叫夏歌红了脸蛋。 ========= “早闻白玉京无所不通,今日前来,谢安有要事相求!” 白玉京玉堂内,座上的男子沉沉道。 这座上的男子便是谢府少爷,谢尚书的长子谢安。谢安常年征战在外,颇有些武人气态,一言一行,皆不似他那阴险奸猾的尚书父亲。 “令尊遗体失窃一事,鄙人也是略有耳闻,不知谢公子来我这白玉京,所为的可是这桩怪事?”白奕打开手中折扇,悠悠道。 “正是!”谢安拱手道:“家父头七未过,遗体便被窃消失,还望白玉京白老板相助,寻得家父遗体,也好让家父入土为安。” “寻得那偷尸体的怪物不难,只是令尊的身子,怕是不见得能原样归还了。”白奕依旧悠悠道,语气间寻不得一丝担忧。 “此话怎讲?”谢安皱眉问道。 “谢大公子还不明白么?这掳走尸体的可是个怪物,既然是怪物,保不准扒皮抽筋,挖眼饮血。这吊诡之事白玉京能管,只是保证不了能把令尊的身体原封不动地带回来。”白奕折扇轻摇,故作严肃道。 谢安显然被白奕的一席话震住,许久,才缓缓吐出句话来:“就算是残缺的身体,也总比用空棺下葬好。” “只是…”白奕抬眸,却是望向一旁静立不语的荼萝。 “只是如何?”谢安惊问,似是怕白奕不允所托。 “只是这荼萝姑娘的规矩…”白奕折扇轻摇,不紧不慢道。 荼萝行至二人身边,替这神态迥异的二人添了杯新茶,也没容白奕说完,便接过话道:“规矩不过是人定的,谢公子所托之事,荼萝接下了。” “如此!”谢安闻言,也顾不上杯中刚满上的新茶,便是从那楠木凳上弹了起来,拱手道:“谢安谢过荼萝姑娘!” “咳咳。”白奕眯了眼,睨视着谢安重重地咳了两声。 谢安虽是个习武之人,但这点眼色还是会看,见白奕表露于面的不悦,便又躬身朝白奕作了个揖,道:“谢安,也谢过白老板。” 他只知这白奕面子上的不悦,只是白奕那正经面皮下的心思,他可揣摩不透。 好在白奕直接,摇着扇子便开始抱怨起来:“荼萝这头是任性而为,倒也不求什么回报,可是苦了我这白玉京哟。谢公子你看,这寻个妖怪,可不似寻个丢了的娃娃那般简单,怕是开销…” “白老板不必担心,需要多少银两,只要白老板开口,谢家一定送到!”谢安一边应着,一边叫随从抬进一个木箱来,谢安示意那随从启了箱盖,箱内白花花的银子便一览无余。 “区区一千两,不成敬意,权当做个见面礼,还望白老板笑纳。”谢安依旧拱了手,恭恭敬敬道。 “谢公子如此诚意,加之我这白玉京头牌又开了口,看来白某不应下都不行了。”白奕屈起长指,轻叩桌台,笑言道。 谢安见白奕应了下来,便也松了口气,有白玉京相助,何愁在这京城内找不到那偷走尸体的怪物。 谢安本还欲道谢一番,随从却是走上前来,附在他耳边轻言了几句。那随从方语毕,谢安便是启唇朝白奕和荼萝道:“家父辞世后,谢府便由我料理,如今又碰上这等晦气之事,谢府的妇人家皆道是闹鬼,谢府这几日也是人心惶惶。随从来报,道是家妹因惧成疾,方才在府中竟是昏死了过去,白玉京这儿,谢安怕是不便久留了。” “家事自然重要,谢公子请便。”白奕抬了手,应道。 谢安闻言,便是再度作了个揖,而后,便匆匆离了白玉京。 “外头都知道白玉京荼萝姑娘的规矩,不为名不为利,只为求得师兄的消息,如今这头牌的规矩破了,怕是不太好吧?”谢府的人走后,白奕问荼萝道。 荼萝端起茶盏,抿了一口清茶,淡淡而语:“这规矩本就是为寻得师兄而立的,五年来,找我办事的不少,真正给我带来师兄消息的,却是寥寥无几。白老板也说了,这窃取尸体的怪物从孤岭而来,兴许从这怪物身上,能得来些师兄的消息,今日这机会,我怎能不要?” “也好,好在京城内这几日设灵的地方,除了尚书府,也只一户人家。依瞳羽查得的消息来看,这怪物惯于连夜作案,今晚,我便与你一同去会会那怪物。”白奕望着荼萝的眼,沉声说道。 ================ 残阳如血。 闵王府幽静的偏院内,一袭红衣妖娆夺目。 “这几日天气渐凉,王爷怕公子冻着,便遣奴婢来给公子送锦被了。”闵王府的小婢女站在院外高声道。 禁闭的院门被启开,门那头的女子红衣似火,阴冷而狡黠。 “公子已经睡下了,你这般高声叫唤,就不怕惊扰了公子?”女子的脸色有些不悦,一双摄魂的瞳孔紧紧盯着婢女的脸,似要将那婢女看穿了去。 “小…小姐恕罪,奴…奴婢不知公子已经睡了。”红衣女子不过一句冷言,便叫这婢女吓得支支吾吾,一来,是这王府里新来的公子是闵王爷器重的门客,这二来,是这公子身边的女子,实在叫人害怕得紧。 “把锦被给我吧”红衣女子的唇角勾了勾,伸出手来接过了锦被。 待那婢女离去后,红衣女子这才抱着锦被,进了屋子。 屋内香气淡袅,榻上之人,阖目似仙。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4章 月下魅影 红衣女子怀抱着锦被,望向榻上的男子。似是怕凉风透进来,她便悄无声息地掩了木门,那如寒冰般漠然的目光,在触及榻上之人的那一刻,尽数融化。 她靠着床沿坐下,将怀中的锦被摊开,轻轻柔柔地盖在了那安然入睡的公子身上。末了,她伸出纤长白皙的手,缓缓地抚上了榻上之人如画的脸。 “只要我在,便不会让你魂魄无主。你且再等等,很快,我就能让你和从前一样了。” 被女子指腹的凉意沾惹,榻上公子的眉睫颤了颤。这一颤,叫这红衣女子慌忙缩回手来,一如寻常少女般失措。 然那睡梦中的公子并未醒转,依旧阖目安然。红衣女子舒了口气,怔怔地看着面前之人仙绝的容颜,目光如水,温柔缱绻。 六界中所有男子,于她而言,不过都是些凡夫俗人。而这一个,却是叫她流连的仙。 窗外日色渐沉,未过多久,屋内便暗了下来。红衣女子这才恋恋不舍地起身,她行至桌前,轻轻地点燃了支红烛。 约莫是怕烛火太亮叫那榻上的公子睡不舒坦,女子提起烛台,将它搁得远了些。 红烛静燃,这女子依旧是小心翼翼地掩了木门,她行至院内,只一抬手,身边的半空中便是多出了许多鬼怖的小人来。 方才在屋内时女子脸上的温柔,此刻已无处可寻。红衣女子勾起唇角,伸出手指点了点那无数小人中的一个,慵慵懒懒地说了句:“就你了。” 她幽幽的嗓音在夜幕下响起,与那稚嫩的容颜甚是不搭。 一时间,女子周身泛起幽红的光来,似莹莹鬼火,团团围绕。那女子娇艳鬼魅的脸庞,竟化作了一副年过半百却神色狡黠的老者之容。 本环绕在她身边的诡异的小人儿,此刻也通通消失不见。 “还差一点儿,便能将这五年来吸取的灵元化作锁魂珠了,有了锁魂珠,你的身体便能完好如初了。”一番喃喃之语从这老者口中道出,一字一句,却是阴冷诡谲,不复慵懒。 语毕,这院内的身影便是腾空而起,消失在了夜幕中。 轻轻一声,方才女子刚合上的屋门被一双玉手启开,清淡的月色下头,走出来一个颀长的身影。如瀑的青丝倾泻下,倒叫清风也失了神。 月下的公子一身素衣,纵然那夜色沉沉,也掩不住他眉间的绝代风华,似是人间翩翩佳公子,却又偏生出尘如仙。 这公子抬了头,深渊般的眸子望向方才那身影消失的方向,修长的手指攥起,在清冷的风中泛起阵阵青白。 ========= 京城城郊的一处孤宅,因着那土墙外惨白的灯笼,而显得格外凄清。 四周静谧至极,只从那孤冷的院落里,传来一阵断断续续的诵经之声。 “瞳羽查到,这家的夫人,三日前刚刚因病辞世。因家中清贫,丧事也是并未细办,只是从这附近的小庙中请了个和尚来诵经超度。” 冷冷清清的孤宅外头,身着白衣的男子悠悠道来: “今夜,那怪物定会往这孤宅而来。” 白奕说完,回首看了看一边沉沉不语的荼萝,又开口道:“这怪物不似凡人,你杀过不少人,身手虽不是问题,但毕竟这怪物来路不明,一会儿你且同我一路,以免不测。” 荼萝闻言,点了点头。 白奕三两步走上前去,伸出手叩了叩那已有些腐朽的木门。 不一会儿,门后头便由远及近传来一阵绵软无力的脚步声,那脚步声方一停下,斑驳的木门便“吱呀”一声,被里头的人打开了。 “你们是?”开门的是一个中年男人,一双无神的眼睛打量了白奕和荼萝一番,有气无力地问道。 “这位姑娘,是令夫人的故交,辗转得知令夫人故去的噩耗,特来吊唁。”白奕抬手,指了指荼萝,礼言道。 “二位约摸是弄错了,荆妻常年深居简出,也从未与鄙人提及过什么故交。小姐这般模样,倒不像是与荆妻有过瓜葛。”中年男子淡淡道,似是颓然失意得很,那鬓角的斑白,也不知是月色沾染,还是心伤所致。 白奕却是阻了那男子欲关上门的动作,从袖中掏出一支玉簪来,递至那男人眼前,问道:“不知兄台可识得这个?” “这…”那男子望见白奕手中的玉簪,果然眼色亮了亮,应道:“这簪子,荆妻的确也有一个,只是这簪子是荆妻家的传家之物,怎会在二位这里?” “夫人当年,可是拿这簪子变卖了去?”白奕问道。 “这…鄙人不知,这簪子有好些年,都没见她拿出来过了。”男子似想到什么,再度神色颓然。 “那便是了,夫人当年为贴补家用,不惜变卖这支祖传玉簪,而买下这玉簪的人,正是这位姑娘。”白奕手中依旧握着那支玉簪,缓缓道来,说罢,便是朝荼萝看了一眼。 “就算是这样,也不过是买卖关系。”男子启唇喃喃道:“如何能劳驾姑娘,来寒舍吊唁。” “兄台有所不知,当年荼萝误落池中,若不是夫人经过时救了荼萝,荼萝的命早就没了。怕是这恩情,仅凭买下夫人的一支玉簪,实难回报。”荼萝领会白奕的目的,便是顺着白奕的意图说了下去。 那男子闻言,便是终于放下防备,恭恭敬敬地将荼萝与白奕请进了门。 “这玉簪,你是如何得到的?”进了那简陋的灵堂,荼萝轻声问白奕道。 “这玉簪么?”白奕的唇边漾起一丝若有似无的笑意,说道:“不过是我找夏歌借的。” “可这'祖传'一说…”荼萝不解,一支从夏歌那儿借来的簪子,怎得能糊弄了这熟识自己妻子祖传之物的男人。 “唉,我堂堂一个三千年修为的狐狸,当年怎么就在孤岭把你这么一只笨狐狸给捡了回来。障眼法对于我们狐族来说,还不是小菜一碟?唉,要不是当年看你没了人形,缩着个狐狸尾巴太过可怜,我定是不愿把你带回来的。”白奕故作抱怨,复又顿了顿,继续轻声道: “这京城里各类人等的来历,岂有白玉京查不到的?这男人嗜赌如命,败尽家财,他家夫人变卖祖传玉簪,跟这自然有关系。他自己造的孽,使得他夫人重病却无钱求药,终是撒手人寰。如今我提及此事,他见到这玉簪定会形神恍惚,区区一个障眼法,便是足够应对了。” 荼萝抬头,正对上白奕那深邃莫测的眼眸,却见白奕眼色突变,蹙眉沉声道:“它来了!” 白奕的话音刚落,便听见“啪”的一声,和尚手中的佛珠瞬间断裂开,散落了一地,原本喃喃的诵经声戛然而止,而那伤心过度本就无力的男人,早就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吓得昏死了过去。 又是一阵疾风吹来,屋内本就昏黄摇曳的烛光尽数熄灭,借着淡淡的月光,荼萝看见一个高瘦的黑影,从屋外一晃而过。 “是谁!”荼萝欲追出去,却被白奕一把拉住,荼萝一回头,耳边便传来白奕轻声的耳语:“看好棺木!” 果不其然,还未容二人反应过来,那灵堂内的棺木盖便轰然掉落,方才门外的黑影不知何时已经来到了棺木前。 荼萝抬手,飞刃便朝那黑影的方向呼啸而去,然那黑影却快如雷电,只一瞬,便挟了那棺木中妇人的尸体飞出了门外。 “站住!”荼萝同白奕一道,追了出去。 月色下,那黑影的样貌尽显,却叫白奕心中一惊。 这来掳尸体的,竟是那前些日子死去的谢尚书? 荼萝飞身上前,祭出了飞刃,这一下,飞刃却是扎进了那偷尸者的肩头。 那黑影顿了顿,却不曾停下。 只是白奕快他一步,飞身挡在了他的面前,白奕长长的狐尾扬起,劈打上这偷尸的“怪物”的身体,这“怪物”被荼萝的飞刃刺伤,又挨了这重重的一劈,便是从半空中跌落了下去。 白奕收了狐尾,行至那“怪物”面前,正欲提起那“怪物”查看,手臂却被不知从哪飞出的一把折扇劈上,那折扇上附着的气力之深,霎那间,便叫白奕的手臂血流如注。 又是一道素色身影掠过,从白奕和荼萝的眼前,将这偷尸体的“怪物”救了去。月色从这不速之客的身后倾洒下来,叫人看不清他的容颜。 荼萝见状,追上这突然又出现的素衣之人,白皙的手指化作尖细的狐爪,朝那人刺去,那人未回头,却是怀抱着那偷尸怪物,侧了身子躲开了荼萝的攻击。荼萝的厉爪未刺上那素衣之人,却是刺入了那高悬在屋檐上的惨白灯笼。一时间,火光刺眼,叫人看不清眼前一切。 白奕抬头,便见那人提了折扇朝火光后的荼萝劈去。知晓荼萝处境不妙,白奕捂住被血染湿的袍袖,奔向荼萝的身侧,一时焦急,便叫出声来。 “荼萝,小心!” 半空中的人闻得这一声疾呼,却是蓦地怔住,手中本欲劈向荼萝的折扇也偏了方向。 惨白的灯笼被烛火燃起,那悬挂着灯笼的丝线也被热浪灼断,眼看着燃火的灯笼就要砸向被火光扰了视线的荼萝,那素衣之人却是抬了手,挡去了荼萝身前,那熊熊燃烧的危险。 残破的灯笼落向地面,素衣之人却转瞬消失不见,唯余火星四溅,灯骨燃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5章 不速之客 “就差一点儿!你为什么要把我带回来!”闵王府的偏院内,榻上的红衣女子已褪去先前的老者之容,虽伤痕累累,却情绪激动。 “你想送命么?”素衣的公子并未看她,只是坐在桌前,伸出手去,倒了杯茶。 他提起茶盏送至唇边,轻轻地抿了口清茶,而后,望着屋外的皎月淡淡说道: “你化作死人模样,去窃取灵元,自该想到会有人拦阻,伤你之人修为在你之上,别说伤你,取了你的命都易如反掌。” “我可以的!我可以脱身的,我可以将那灵元带回来的!”红衣女子的肩头还淌着血,此刻却是顾不上满身伤痕,挣扎着从榻上撑起了身。 “檀暹!” 一声低喝,素衣公子手中的茶盏已然崩裂,空余一室茶香。 那唤做檀暹的女子应声住了口,好半天,才启唇道:“息夷…” “我已经不是息夷了,曾经的息夷…已经死了。”素衣公子的手指攥起,破碎的瓷片从桌上掉落,公子的手心,溢出点点猩红的血珠来。 “不是的,只要有了我鬼界的蛊,便能将这些灵元化作锁魂珠,有了锁魂珠,你便能同以前一样的。”檀暹开口,声色凄苦。 息夷摇了摇头,唇角掠过一丝苦楚的笑意,缓缓道:“用那新死之人的灵元锁住魂魄,重铸肉身,本就是仙家大忌,我这身子,如何能谈得上完好如初。” “檀暹,收手吧。”息夷抬眸,望着檀暹淡淡说道。 “息夷…”檀暹魅绝的眸子对上息夷深渊般的双目,她抿了抿唇,却是幽幽说道: “你的这条命,当初可是我救的,你的魂魄和你的身子,如今可由不得你。” “檀暹!”息夷那仙颜薄唇染上了一丝怒意,他站起身来,望见檀暹稚嫩却鬼魅的脸庞,却终究没再说什么,只是拂袖,往门外走去。 “息夷!五年了,这五年来,我一直陪在你身边,可为什么你对我还是如此冷漠!” 檀暹开口唤道,声声凄清,难掩怨艾。 息夷闻言,脚下微顿,却始终没有回头,只是沉沉道: “时辰不早了,早些歇息吧。” 说罢,便离了檀暹的厢房。 ========== 又是一日,白玉京内,晴好花繁。 “荼萝姐姐!”夏歌早早地便来了引溪阁,叩起门来,似是突然意识到时辰过早,夏歌慌忙压低了嗓子,隔着门轻声唤道。 荼萝一心追究那昨夜逃脱的怪物,夜里自然没睡安稳,现下也是清醒的很,夏歌这一唤,倒也不算惊扰。 荼萝起身,替夏歌开了门。 “荼萝姐姐!”夏歌见荼萝清醒,倒也憋不住事情,凑上来便说道:“姐姐你知道瞳羽姐姐今日在城外发现了什么么?” “什么?”荼萝掩上屋门,轻问。 “那谢尚书的尸体!”夏歌行至荼萝身边,拢起手,凑近荼萝的耳朵,轻声说道。 荼萝心中一惊,忙看向夏歌,问道:“此话当真?” “自然当真!”夏歌眼光清亮,高声说道。 昨夜回来时,白奕便同自己说过那偷尸之人显现的是谢尚书的样貌,后来出现的不速之客又将那谢尚书救了去。如今谢尚书的尸体却出现在城外,实在是蹊跷得很。 “瞳羽现在在哪?”荼萝忙问道。 “瞳羽姐姐还在城外,方才是云雀先行回来告知我的,说是让我知会白老板一声,可我方才去白老板那时,倒是没寻得他,这不,我便来告诉姐姐你了。” 夏歌撇了撇嘴,似是为没寻得白老板而失落,毕竟这大早上,一个男人不在自个屋里,实在有些说不过去。 荼萝见夏歌的小手绕着罗裙,显得有些怅然,便说道:“白老板昨夜寻那偷尸怪物时受了伤,这会儿约摸是还在他暗室内静修,我先去郊外查看一番,你也莫急,等白老板出来了再告诉他也不迟。 “白老板他?受伤了?”夏歌闻言,吃惊不已,俏丽的脸蛋上蛾眉拧起。 “嗯,我自己先行一步,等白老板出来了,你且去看看他恢复得如何了。”荼萝知晓夏歌的心急,便说道。 夏歌依旧蹙眉,一边是受伤的白老板,一边是荼萝,这两头,她哪一头都不忍撇下。 荼萝最能看穿夏歌的心思,笑了笑,说道:“你也莫纠结了,倒是好好的待在白玉京,照顾好白老板。我那边有瞳羽相陪,你自然不用担心。” “那…荼萝姐姐,万事小心!”夏歌的眉头舒缓了些,认真叮嘱荼萝道。 ======== 城外。 瞳羽见到赶来的荼萝,将她引至一偏僻处,掀开了那角落处垒起的层层枯草。枯草拂去,那泥土上,便露出一具高瘦的尸体来。 瞳羽指着这尸体,说道:“这尸体,确是谢尚书的。” “这尸体,你是如何发现的?”荼萝走近,仔细察看了那尸体,尸体的肩上有一个幽深的伤口,正是昨夜自己的飞刃留下的痕迹。 “我与云雀本是去受命办事的,经过这片林子时,却突然闻得窸窣声响,我道是些走兽罢了,便没在意。未想还未走多远,便不知从哪里飞来一纸折扇,劈断了缰绳,倒叫我和云雀的马儿都受惊跑了去。” 瞳羽顿了顿,继续说道:“我跌落下来便往那折扇飞来的方向寻去,未寻得这使折扇的人,却发现了这谢尚书的尸体。” “折扇?”荼萝蹙眉,昨夜那个救走偷尸怪物的人,正是用一把折扇,伤了白奕。 “我没了马,倒是不能快些过去告知白老板,好在云雀与我不同,她同你和白老板一样,不是凡人,我便让她先飞回去告知一番,现下你来了,你便先将这尸体带回去,你看如何?” 瞳羽提起那尸体,冲荼萝说道:“说来也怪,这谢尚书虽年过半百,但好歹是个男子,可为何这尸体会如此之轻?” “瞳羽你方才也说,引你来的另有其人,你只身一人在这,怕是不太安全。”荼萝启唇道,“你且先骑着我的马回去,我既然是狐族,遇上危险,自然比你行得快些,待你将这尸体送回白玉京,再在来路上接我。” “这…”瞳羽闻言,有些犹豫,但荼萝说的确有道理,现下最重要的事情,便是将这尸体带回去交给白奕。 “你一人,可要千万小心。”瞳羽上了马,皱眉道。 “放心吧,你也万事小心!”荼萝淡淡一笑,目送着瞳羽乘马而去。 瞳羽将走,荼萝身后的林子里,便再度传来一阵窸窣的声响。 “谁?”荼萝警觉道,可向四周寻去,只见幽静密林,不见人踪。 那窸窣声消失了许久,荼萝依旧没见得何人出现在这密林中,只见得一只野兔从那草丛中惊慌而过。 “倒是我大惊小怪了。”荼萝摇头叹道,便是轻整衣衫,往城内的方向走去。 狐族行路比凡人要快,这点荼萝所言非假。不到半柱香的功夫,荼萝便进了城,熙熙攘攘的街上,过往之人望见荼萝,皆是惊诧。 “那不是白玉京的头牌荼萝姑娘么?”有人窃窃私语。 “早就听闻白玉京荼萝之姿惊为天人,我等粗人倒从未亲眼见过,今日一睹,这荼萝姑娘倒真是不负'天姿国色'之名。” 交头接耳的行人越来越多,荼萝也未多加理会,只是加快了步子,往白玉京走去。 未走几步,荼萝却是觉出身后异样,似有一道目光,紧紧锁在她的背上。 荼萝脚下微顿,回了头朝身后望去,却只见行人望其私语,熙熙攘攘的大街上,来来往往的男女,倒皆是正常的很。 “荼萝!”不远处传来马蹄声响,荼萝朝马蹄声传来的方向望去,便见瞳羽驾着马朝她而来。 “上马吧!”瞳羽在荼萝跟前停下,伸出手道。 荼萝抬头望向瞳羽,但那目光似乎依然停留在身后,不曾挪移。荼萝不去理会那异样的感觉。垂眉搭上瞳羽的手,衣裾翩跹,翻身上了马。 ======== “荼萝姐姐,你回来了。”见瞳羽和荼萝一同进了玉堂,夏歌迎上去,关切地问。 直到细细打量确定荼萝并未受伤后,夏歌才舒了口气,轻轻地松了搭在荼萝肩头的手。 “嗯,我没事,白老板好些了吗?”荼萝笑言。 “他是什么人呀!能不好么!”夏歌却是有些不悦,撅着嘴敷衍回答,荼萝猜,约摸是自己走的这段时间,夏歌又同白奕拌嘴了。 “对了,荼萝姐姐,白老板让我候着你,说让你一回来,便去他那儿,说是有要事商量。”夏歌没等荼萝应话便说道,语毕,依旧是撅起小嘴嘟嘟囔囔了一句只有自己听得见的抱怨: “死白奕,成日里就知道躲着我。” “嗯,那我便去了。”荼萝自是没听见夏歌这般细小的抱怨声,应了夏歌的话,便往白奕那去了。 “借问?” 荼萝刚走,门外却是传来一声温润如玉的询问,夏歌日日招待白玉京的来客招待惯了,便是收了方才一脸抱怨的神色,巧笑着转了身道: “公子来白玉京,是听曲还是…” 可夏歌这清脆的嗓音却在望见门外来人的同时,蓦地堵在了喉头。 瞳羽回头望去,目光迎上门外来人的脸,倒也片刻失了神。 “在下席妄生…”门外来人缓缓道,沉沉嗓音响起,叫人如闻仙乐。 夏歌怔怔望着来人,只觉得京城之内再丰神俊朗的佳公子,都及不上这眼前之人分毫。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6章 公子如玉 “席公子…”夏歌回过神来,慌忙应道:“席公子来这白玉京,为的是听曲还是?” “在下进京不久,这几日便时常听闻白玉京的大名,道是这儿的乐曲堪称京城一绝,今日途经白玉京,便是难忍好奇,走了进来,借问姑娘,此时听曲,可还尚早?”席妄生淡淡笑言。 “承蒙席公子抬举,白玉京的姑娘虽大都通晓乐理,但也算不得京城一绝,坊间的那些说法确然是夸张了些。”瞳羽闻言,走上前来笑了笑,继续说道: “现下也不算太早,姑娘们日日习曲,倒也早惯了,过不了多久,这白玉京的客人怕是就要多了起来。公子若是不嫌弃,还望移步玉堂,容夏歌去为公子沏壶茶来,公子边品边等,倒也惬适。” 瞳羽伸了手,比了个请。 “如此,也好。”席妄生微微颔首,便由瞳羽引着进了玉堂。 ======== “你是说灵元?”院门紧闭,白奕院内,荼萝启声问道。 白奕点了点头,应道:“没错,瞳羽带回的是谢尚书的遗体不假,但却轻得离奇。我想来可疑,便在瞳羽准备马车将这遗体送回尚书府前,细细查看了一番,这一看,便发觉这遗体的灵元确然是已经没了。” “这么说,那怪物偷走遗体,为的便是窃取这新死之人身上的灵元。”荼萝缓缓道。 白奕负手,叹了口气,皱眉道:“新死之人,头七之内魂魄尚未湮灭,身上便还有尚存的灵元。这尚存的灵元搁在死人身上自然是没有作用,但却能为他人锁魂续命,古往今来,懂此异术的,只有鬼界。” “白老板你说,那鬼界入口在孤岭西侧,而这新死之人接连被偷,也正是从孤岭开始,若二者却有联系,那便该是鬼界所为。”荼萝淡淡道:“只是不知鬼界要这些灵元,究竟是为谁锁魂续命。” “五年前的那场变故,你确然什么也不记得了?”白奕未回应荼萝的话,却是望了望荼萝,问道。 “我…”荼萝怔了怔,低眉似在思索什么,许久,才叹了口气,轻言道:“荼萝只记得与师兄失散了,其他,却是什么也记不起了。” “白老板莫不是觉得?师兄真的在鬼界?”荼萝眼色微动,抬了眸子,未容得白奕应话,便问道。 五年了,荼萝无数次地想知道,梦里的师兄,如今到底在哪? “这一点,我确实思虑过,但是若是你师兄当年被鬼界掳去,他的灵元,对鬼界来说,可是不可多得的宝贝。”白奕答道。 荼萝听得白奕这一番话,心里却是五味杂陈,感觉奇怪的很。自己夜夜梦见日日寻找的师兄,也许如今终于有了一丝可能相关的消息。可是若鬼界想要取灵元为鬼界之人续命,那师兄他的灵元,确实如白奕所说,对鬼界难得的很。 五年前,究竟发生了什么,师兄他,究竟还活着么。 荼萝摇了摇头,越想越多,越想越乱。 “你也别想太多,如今只是我的猜测,若能寻得你师兄便是最好。”白奕语毕,见荼萝有些失神,便是开口继续说道: “这怪物昨夜偷那夫人的尸身未遂,怕是不会就此罢休。况且,昨夜救走那怪物的人,怕是也是鬼界的人,若想捉到那怪物,寻得你师兄的消息,怕是不那么容易,你我二人还需谨慎行事。” “荼萝知道,倒是,劳白老板费心了。”荼萝轻声应着,白老板收留自己,如今还帮着自己找寻师兄的消息,这恩情,恐难回报。 “你看看,昨日刚说的你,今日怎的不见好,我白奕最怕这些繁文缛节,真不懂同是狐族,你我二人怎就天差地别,你若再这般拘礼生疏,我便是真的不再帮你了。”白奕皱了眉,佯装着抱怨道。 “嗯,荼萝谨记白老板教诲。”荼萝应着,却见白奕依旧皱眉瞪了她一眼,便是改了口,说道:“荼萝,知道了。” “这才像话,”白奕笑起来,说道: “行了,这会儿来白玉京的客人该是多起来了,你若还呆在我这不出去,怕是客人们抱怨得多了,明日白玉京就得关门了,我今日也还需往宫中一趟,你我二人现下便出去吧。” “好”荼萝应道,见白奕迈了步子,便也随他往玉堂走去。 方行至玉堂,便见得夏歌脸颊绯红,匆匆端了碟点心朝看客的坐席处走去。 “哎哎哎!”白奕望见夏歌手中玉碟中的点心,却是忙叫下了夏歌。 夏歌停住,白奕打量着夏歌手中的点心,皱了眉问道:“这桃花酥你也好些日子没做过了吧?” “是又如何。”夏歌瞥了一眼,却是不想理会白奕。 “今天什么日子,怎么就想起来做桃花酥了,再言,这桃花酥以往你都是往我那端,今日怎的就往这玉堂端了?”白奕望着夏歌,语气却依旧不减戏谑。 “你管得着么?我以前做的桃花酥,你什么时候吃过?既然不爱吃,我干嘛还做给你?”夏歌撅着嘴,却是不管白奕,取了块桃花酥递给了荼萝: “荼萝姐姐,你且尝尝,今个似乎做得甜腻了些,也不知席公子爱不爱吃。” “席公子?”荼萝听得这生疏的称呼,有些不解。 “姐姐你不知,方才你进去后不久,门外就来了位公子,道是刚来京城不久,听说白玉京曲乐甚妙,便来此一闻。这不,瞳羽姐姐引他落座有一会儿了,我想着这公子光是品茶定是乏味的,便在后厨备了些点心来。” “姐姐,你没看见,那公子他…”夏歌继续说道,却是停住望了望白奕,而后拢起手来,凑到荼萝耳边轻言: “那公子他,生得好生俊逸,就像画中仙人一般。” “咳咳,我可是听到了!”白奕睨着眼望着夏歌,沉沉道。 “听到便听到了,那公子本就好看,我又没说假话。”夏歌撇了撇嘴,也不管白奕还欲说什么,便端着玉碟离开了。 “这个夏歌,今日是怀春了么?”白奕望着夏歌的背影摇摇头,说道:“我倒要看看是何人,倒把夏歌给迷了住。” “白老板不是要去宫里头么?”荼萝轻笑,问道。 “无妨,会会这所谓的画中人,再去宫里也无妨。”白奕勾了勾唇角,便往夏歌离去的方向走去。 荼萝笑了笑,往那看台后头去取了琵琶来,这个白奕,平日里夏歌总是跟在他身后,倒见他躲都躲不及,这会儿却是急了。 不一会儿,白奕却是蹙眉走了回来,荼萝见白奕面色有异,便问道:“这是怎么了?” “这个席公子…”白奕话说一半,却是压低了声音,继续道:“他的扇子上,隐隐约约有我的气味。” “此话怎讲?”荼萝觉得奇怪,虽说凡人嗅不出狐族的气味,而狐族又对自身气味异常敏感,但这一个好端端来听曲的公子身上,如何会沾上白奕的气味? “昨夜那救走怪物的不速之客,是用扇子伤了我,那把扇子上定是沾上了我的血迹,我方才未往那边走去,只是远远地观察了番,这个席公子的扇子却是干干净净,没什么端倪的,但是他扇子上那丝隐隐约约的血腥气息,我还是嗅了出来,只是这气味极其淡渺,仅凭这个,我还不能十分确定。” 白奕顿了顿,说道:“但是这人的身体,却不是个凡人之身。” “那他是?”荼萝没见得这席公子,只觉得夏歌的描述同白奕的说法,倒像是说着不同的人。 “他那张脸,超脱似仙,可是那具身体,却鬼气森森,我怕他是,鬼界的人。”白奕沉沉而语。 “难道,昨夜救走那偷尸怪物的人,是他?”荼萝问道。 “我方才也想过这问题,只是实在不懂,若他是那救走偷尸怪物的鬼界之人,他便该是要窃取灵元的始作俑者,但是,今天的事情却蹊跷的很,虽说是窃取灵元,却实在不必大费周章将尸体还回来,现下这人来白玉京,到底为何,倒是个迷。” “今日这是怎么了?荼萝姑娘怎么还不出来?”白奕依旧蹙眉沉思,思绪却被外头看台下的高声叫唤打断了。 那看台下头的客人早已坐满,迟迟不见白玉京头牌,倒是急迫得很。 荼萝这才怀抱琵琶,款款走上台去,荼萝低眉信手,转轴拨弦三两声,潺潺琴音便似流水,倾泻而出。 台下的人皆是目不转睛,也不知是听那绕梁余音入了迷,还是看那美人之姿出了神。 席妄生望着台上低眉轻奏的女子,抿了口清茶,漾起丝极淡的笑意。 “顾兄可真是周到,我这头一回来京城,顾兄便带吴某来了这么个好地方,这头牌荼萝姑娘,真是叫人眼前一亮!”席妄生身后的坐席上,一个男子侃侃而谈。 “吴兄客气了,来京城不来白玉京,来了白玉京不来听头牌荼萝姑娘的曲子,那可是人生一大憾事,顾某怎能让吴兄的京城之行留下遗憾呢?”另一个男子应道。 “哈哈的确,虽然吴某不在京城,但这几日常在市集闲逛,倒也听得不少关于白玉京的消息,我听说,这白玉京表面是个声色之地,实际上却是个受人之托打探消息寻人寻物的地方,不知顾兄可知这是真是假?”那先开口的男子又说道。 另一名男子压低声音应道:“此言不假,白玉京无所不通,私下里做些寻人的买卖,倒是京城里都知道的事。只是有一件事…倒是十分有趣。” “哦?是何有趣之事,顾兄请讲。” “丢了的人或物,但凡拜托了白玉京,就没有找不回来的道理,可是这白玉京头牌荼萝姑娘替人办事的规矩,却是让别人去帮她找一个人。” 男子朝这问话的人说道,“你说可是奇怪?也不知道荼萝姑娘要找的这个人是谁,倒连白玉京也寻不得。” 这句句议论声虽小却声声不落地传入席妄生的耳朵里,他的眼中泛起层层波澜,薄唇启开,半晌,吐出两个轻淡至极的字来: “息夷…”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7章 众里寻他 “我倒是听说,这个荼萝姑娘虽是找这人找了五个年头,可却是连这人长什么样,都不记得了。就知道个名字,叫息什么来着。”席妄生身后,那之前说话的男子停了会儿,便又是压低了嗓音说道:“不过我看这荼萝姑娘要找的人,肯定是寻不得了。 “此话怎讲?”另一人不解地问道。 “这荼萝姑娘在白玉京已有五个年头,她这个规矩,也立出去五年了。这人要是还活着,就算荼萝姑娘忆不起那人样貌,以白玉京的能力,如今也该寻到了吧。怕是那人啊,早就死了。”男子说罢,又是幽幽叹了口气。 “依顾兄所说,这荼萝姑娘倒是重情义之人,也不知是个什么样的人,倒叫荼萝姑娘记挂了这么久。”另一男子闻言,缓缓答道。 “这我可不知,反正不是你,不是我,就对了,哈哈哈,来,喝茶。”席妄生听得后头人笑着说道,身后传来茶盏声响。 另一人此刻也是朗笑起来,说道:“哈哈,顾兄所言极是,只是若是这头牌荼萝姑娘等了寻了五年的人是鄙人,吴某怕是死也瞑目了。” 这二人玩笑之词声声不落地传入席妄生耳中,他再度抬眸,朝台上的荼萝看去。 琵琶声停,余音绕梁,台下一片叫好。 荼萝抱着琵琶起身,款款行了个礼,抬眸,却迎上一缕温润的目光。荼萝朝那双深渊般的眼睛望过去,心中却不知为何蓦地一颤。 这目光,好像在哪里见过? 眼下这抬眸望向自己的公子,在那一众宾客中间,倒是显得出尘的很,荼萝也不用猜,便知这人就是夏歌所说的“席公子”了。 席妄生提起茶盏,又抿了一口清茶,荼萝望见,他那锦袍遮掩下的手掌,隐隐约约地,似乎有一圈被火灼伤的淡淡痕迹。 这个人,他来白玉京,究竟有何意图? “荼萝姐,一曲终了,你且休息会儿吧。”云雀见荼萝缓步下台,似有心事,便以为荼萝是昨夜未睡好,走上前来小声说道。 荼萝放下琵琶道:“我无妨”,扭头却见说好进宫去的白奕依旧坐在那屏风后头,细细观察着座下的席公子,荼萝行至白奕身边,问道:“你今日不是要进宫么?怎么现下还不去?” 白奕闻言,摇摇头道:“这来历不明的人还在白玉京内,我怎放得下心去宫里,且让皇帝那老头子再等等吧。” “荼萝姐姐。”夏歌的声音在耳边响起,荼萝扭了头,便见夏歌不知何时来到了自己和白奕身边,咧嘴笑言道: “席公子说,想让白玉京的荼萝姑娘帮他寻一个人。” “他?”荼萝闻言,疑问道。 白奕听夏歌这么说,也觉得可疑得很,便是轻声说道:“这个人,葫芦里卖的到底是什么药。” “人家席公子不过是来听曲,顺便寻个人,这对白玉京来说不是寻常的很么,白老板何必对席公子如此防备?这席公子来找荼萝姑娘寻人,又生得比你好看,白老板莫不是,嫉妒人家了?”夏歌见白奕犹豫,便是撇了撇嘴故意挖苦道。 “夏歌…”白奕皱眉启唇,神色严肃。 夏歌见白奕难得地正色,知晓自己方才说错了话,此刻便是有些不知所措,一双杏眼慌慌张张,无处安放。好半天,才支支吾吾道:“那…这个席公子,还要带去客堂,让荼萝姐姐见他么?” “你且带去吧。”白奕沉吟了片刻,方说道。 “可是白老板…”夏歌启唇,正欲说什么,却见白奕望向荼萝,沉沉说道:“我同你一起去客堂,你见席公子,我便在里屋候着,若是有危险,我也能立马出来。” 荼萝闻言,点了点头,白奕便起了身,回头淡淡向夏歌道:“将那人带过来吧。” ============ “荼萝姐姐,客人带到了。”夏歌在门外轻声唤道。 白奕朝荼萝使了个眼色,便朝客堂隐蔽的里屋走去,荼萝见白奕合上了里屋的暗门,便起身去开了门。 屋门启开,夏歌和那席公子正立于门外。 “席公子,请进。”夏歌见荼萝开了门,便引着席妄生进了客堂,将他引至桌边坐下后,笑着说道:“公子请坐,公子有何事,且同荼萝姐姐慢慢聊。” 席妄生颔首,淡淡笑言:“有劳姑娘了。” 夏歌离开后不久,荼萝没急着说话,却是行至窗前,伸出手打开了窗。 一阵凉风吹进来,已经添上了些许冷意。身后的人却缓缓说道:“姑娘的曲子,实在担得上京城一绝,不知姑娘师出何门?” 温润的嗓音入耳,荼萝却依旧心中一颤,从见到这人的一开始,荼萝便觉得心中怪异的很。 荼萝回头,迎上桌前公子深沉的目光,没回应这公子方才的问话,却是蹙眉问道:“你是谁?” 那公子起身,拱手礼言道:“在下席妄生,早便听闻荼萝姑娘的规矩,姑娘可是在找一名叫'息夷'的人?” “你…知道他?”荼萝眉心依旧微蹙,望着席妄生问道。 “在下几年前曾与姑娘所寻之人有过一面之缘。”席妄生缓缓答道。 “在何处?”荼萝走上前,追问道。 “在孤岭。”席妄生神色沉沉,目光紧锁在荼萝的眼眸上。 “你是鬼界的人?”荼萝闻言,警惕地问道。 席妄生听得荼萝这般问,似是有些吃惊,笑了笑应道:“在下不过是闵王府内一个微不足道的门客,不知荼萝姑娘何出此言?也不知在下有何异于常人之处,竟让姑娘觉得在下不是凡夫?” 荼萝还没有应话,席妄生却接着说了下去:“姑娘也知孤岭鬼魂遍野,在下自小在孤岭长大,虽日后习武,倒还是阴气重的很。在下想,姑娘觉得在下不是凡人,便该是这个缘由。” “不过是你一面之词,我为何要信你?”荼萝依旧警觉。 “实不相瞒。”席妄生负手轻言道:“昨夜在那城郊孤宅,在下与荼萝姑娘交过手。” 这句话从这温润公子的口中道出,倒叫荼萝心惊。昨夜打斗,那着火的灯笼落下,倒是伤着了救走偷尸怪物的人,自己方才在台上观见席妄生手上灼伤的痕迹时,便有所怀疑,没想到昨夜交手的人,竟真的是他。 “真的是你,你盗走谢尚书的尸体,窃得灵元,还说不是鬼界所为?”荼萝低眸,又望见席妄生手上那灼伤的痕迹。 席妄生知晓荼萝望见了他手上的伤,便启唇说道:“荼萝姑娘误会在下了,在下实在不知荼萝姑娘口中的灵元为何物,只是在下为闵王府门客,闵王与谢府长子交好,谢府出事,闵王自然会知道。” 席妄生顿了顿,继续说道:“在下从孤岭而来,同样的偷尸案,在孤岭也有发生,在下觉得蹊跷,想那偷尸之人还会继续作案,便自作主张往那设灵的孤宅去了,在下赶到时,却正见谢尚书的尸首躺在地上,便将姑娘同另一男子当成了偷尸之人,这才打斗了起来。” “昨夜多有得罪,还望荼萝姑娘勿怪。”席妄生说完,拱手作了个揖。 “既然带走了谢尚书的尸体,为何还要大费周章地还回来?”荼萝冷冷道。 “在下虽带回了那尸体,可是那谢尚书的身子,却似乎被何种异术操控,倒像片刻活过来一般。”席妄生轻咳了声,说道: “一来虽然这谢尚书的尸体后来恢复了正常,但这样一个诡谲之物放在闵王府实在不妥,在下便想过要将这尸体神不知鬼不觉地还回谢府去。可这二来,是在下听说谢公子委托了白玉京替他处理此事,想着昨夜误伤本就自责,况且白玉京寻物的名声在外,在下将这尸体还回来,白玉京也好向谢公子交代。” “既然尸体也还了,那么席公子今日前来,又是有何意图?”荼萝虽寻不出席妄生话中的破绽,但心中尚存疑虑,依旧冷冷淡淡地问道。 “在下早便听闻白玉京的名声,今日前来,只是想让荼萝姑娘帮在下寻个人。倒并没有什么多余的意图。姑娘若是对我的身份依旧怀疑,便是可以去闵王府求证。”席妄生轻言,“不过,虽是找荼萝姑娘寻人,但荼萝姑娘的规矩在下也知,只是好奇荼萝姑娘要寻的息夷,究竟是荼萝姑娘的什么人?” 荼萝未想得席妄生会这么问,垂了眉,似陷入了一场久远的梦中,许久,才缓缓道:“他…是我的亲人,是对我来说至亲的哥哥。” “在下要找的也是亲人,她是我妹妹,姑娘可愿帮我?”席妄生闻言问道,如画的脸上漾起丝淡淡笑意。 “席公子方才说,与我哥哥有过一面之缘,可知他后来去了哪里?”荼萝抬头,期许地问道。 “依在下的猜测,是扶摇山…”席妄生一字一句道。 “扶摇山…?”荼萝轻声重复,这名字,好熟悉。 “正是扶摇山,在下虽只同息夷有过一面之缘,但确实听闻他要去的地方叫做扶摇山,你我二人同是寻亲,不知姑娘可愿帮我?”席妄生看向荼萝,问道。 师兄他还活着?可是为什么,他要离开自己呢?荼萝不解,她不信,对她那么好的师兄,会真的离开自己。 “好…”一句轻言,荼萝应了下来,五年前究竟发生了什么,这次能寻得解答么?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8章 扶摇仙山 “你就这么答应他了?”席妄生离去后,白奕从那内室里走了出来,皱着眉说道: “且不说这人身份不明,他道他妹妹幼年与他失散,现下也已十几年之久,这十几年后容貌自会改变,怕是他自己见了也不定能认出了。” “况且…”白奕接着道:“除了一个名字,他却是什么也没多说,十多年前丢的人,如今仅凭一个名字去寻,怕是比寻你师兄要难得多。” “白老板,荼萝…想去一趟扶摇山…”荼萝未回应白奕的话,只是淡淡说道。 “荼萝…”白奕眉头依旧蹙起,无奈地看着荼萝:“你就当真相信这人所说,你师兄他去了扶摇山?万一这只是个幌子呢。” “我对他而言,有何作用?”荼萝掩起门,轻声道: “且不说我的灵元并非最好,若他真是鬼界之人,想要窃取灵元,以他的身手,大可不必费尽心思来诓骗我。再者,若是他记恨我们阻了他偷尸体,想要报复,那为何,不来找你?尚且信他这一回,有何不可?” “话是这么说,可就算是他所说属实,要寻他的妹妹,你如何下手?”白奕思索着问道。 “得不到他妹妹的消息,便从他身上查起,这人到底是谁,从何处而来,身世如何,我们从闵王府便可查得。这关于他的信息里,必定会有他妹妹的蛛丝马迹。”荼萝行至桌前,望着白奕缓缓说道。 “这样也可,你寻师兄多年,如今我也不该拦阻。”白奕沉吟了片刻说,他抬头望见荼萝的目光,便是沉沉道:“只是知人知面不知心,你且切记,勿要同此人走得过近。扶摇山这边,你先让云雀查看一番。” “白老板放心,”荼萝答道:“白老板所言荼萝明白,只是闵王府那边…” “这点你不必担心,就算你不去查,我也会派瞳羽去查的。”白奕应道。 “嗯。”荼萝淡淡应道。 ========= 闵王府大门外头,一辆马车缓缓停下,车帘卷起,从那马车里头,走下一个英逸不凡的男人来,这男人望见同样回府的席妄生,便止了脚下的步子,在席妄生面前停了下来。 “席某见过王爷。”席妄生望见来人,拱手作了个揖,恭恭敬敬道。 “席先生不必拘礼,闵王府不大,先生且当在自个家中便好。”闵王萧予朔笑言,一张英武俊秀的面皮叫他看上去不过二十有余,可眉间神色却沉着冷静,异于同龄。 “席某怎敢越礼。”席妄生笑了笑道。 “那有何不敢,本王将先生请来闵王府,便是打算诚心相交。先生才干过人,只怕是先生瞧不上本王这个粗人吧。”萧予朔一席话说得诚挚,王爷们爱抬的架子,在萧予朔身上,倒是从来不见。 席妄生温润如玉的脸上依旧含笑,他悠悠应道:“席某不敢。” 闵王萧予朔闻言却也是笑起来,说道:“不知今日先生出府,在京城玩得可好?” “京城之大,倒叫席某开了眼界,不过席某听闻白玉京曲乐甚妙,今日只是去白玉京听了听乐曲,倒没来得及细细逛这京城上下。”席妄生声色醇厚,悠悠回答。 “哦?本王常年征战在外,即便回京也只是宫中府中来回奔走罢了,倒不知京城还有个乐坊叫白玉京。这白玉京能入得了先生的眼,想必其曲乐定是不凡。席先生这一说,倒叫本王也想去听听了。”萧予朔摆了手,边往王府内走去,边笑言道。 “王爷想听曲,岂不是一句话的事。”席妄生应了闵王萧予朔的话,抬了步朝府内走去。 萧予朔闻言,却是应道:“怕是这两月,又不行了。” “王爷此话怎讲?”席妄生问道。 “今日入宫,得知二哥将同外族首领之女和亲,父皇命本王前去迎亲,这一去一回,怕是两月不止。”萧予朔淡淡应道,却不似方才那般含笑。 “这外族,可是王爷早前领兵相助,替其扫平乱敌的南疆?”席妄生闻言,问道。 “正是,想来平乱已有一年,该是南疆首领有意与我朝交好,便首提和亲之事,父皇大喜,便是定了下来,至于二哥,听说,是那南疆公主选定的夫婿。”萧予朔缓缓而语。 “皇族大婚本是喜事,怎见王爷提及此事,好似闷闷不乐一般?”席妄生见萧予朔提及此事面色有异,便启声问道。 “席先生该是看错了。”萧予朔闻言,脸上的阴霾转瞬不见,笑了笑继续说道: “皇族大婚本就是件大喜之事,本王丝毫不敢怠慢,方才只顾着思虑那迎亲之事,便叫席先生误以为本王闷闷不乐了去。” “如此,倒是席某误解了。”席妄生笑言道,二人此时已行至中堂,萧予朔朝席妄生缓缓道: “本王现下还有些事要处理,方才在宫中,父皇赏赐了些南疆进贡的鲜果,先生若是不介意,晚些时候本王遣下人提过去,顺道,再同先生下盘棋。自上次孤岭一战,本王已许久未与先生切磋棋艺,不知先生,意下如何?” “席某自然乐意。”席妄生看出萧予朔故意转了话风,也不拆穿,只是接着萧予朔的话应了下来。 闵王萧予朔闻言,便是笑着颔首,复而转身离去了。 “你去哪儿了?”清亮却慵懒的声音在席妄生身后响起,夹杂着不悦。 “檀暹,这中堂是王府之地,女眷不可出入,这规矩,我该是同你说过的。”席妄生知晓来人是谁,也未转身,只是淡淡说道。 “我问你去哪儿了?”檀暹行至席妄生跟前,一双灵气逼人的眼睛紧紧锁住席妄生深邃的眸。 “不过是出府随意逛逛。”席妄生冷冷回答,转身朝偏院的方向走去。 檀暹却是追上来,声色俱厉:“随意逛逛?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去了白玉京!” “白玉京曲乐甚妙,我去听曲有何不对?”席妄生依旧淡淡回答。 “好一个曲乐甚妙。”檀暹冷冷笑道:“怕是听曲只是个幌子,你真正的目的,是去见谁吧?” “你一早便知道荼萝在白玉京。”席妄生勾起唇角,却是勾起一丝浅淡的苦笑: “难怪这些时日里,你要千方百计阻拦我出府,若非我昨夜发现你用灵元替我聚魂后跟了过去,怕是现在还被你蒙在鼓里。” “你们相认了?”檀暹问道。她没有理会席妄生说的话,稚嫩的脸上有些慌乱,她只想知道自己关心的。 “相认?”席妄生笑了笑,却是没有再说下去。 自己这具身体,是拿他人灵元换来的,檀暹擅自为自己聚魂,却让这些新死之人没了灵元不得往生,这对仙家来说,是大孽。自己现在,根本就不是那个息夷了。 五年前的那场灾难,他并不想让荼萝知晓,就让她安安稳稳地呆在白玉京,呆在朋友身边,不用像自己这般负罪而活,有何不好。 ======= 第二日。 “荼萝。”天色将晚,瞳羽走进引溪阁,见荼萝坐在亭下倚栏思索着什么,便开口道。 “你来了?查得如何了?”荼萝闻声回过神来,见来人是瞳羽,便起身行至瞳羽面前问道。 瞳羽望着荼萝,沉声道:“我都查过了,那席妄生的身份,确然是真的,没有半分虚假。” “他…确实不是鬼界的人?”荼萝启唇,轻声问道。 “不是。”瞳羽缓缓回答:“闵王府那边我已经查过了,闵王所率的王军一月前在孤岭与外敌一战,孤岭地势平坦,又阴气颇重,倒是易攻难守。本是败局已定,那席妄生却为闵王献了一条佳计,使得闵王一举败敌。闵王道那席先生是个不可多得的奇才,便将其归入门下,带来了京城。” “那他的身世?”荼萝追问道。 “身世一说,也确然属实。”瞳羽顿了顿,继续说道: “我去查过了,孤岭当年,确实有一户姓席的人家,这家人,也的确育有一儿一女,那女儿在约五六岁的时候,同哥哥外出时丢失,那哥哥为寻妹妹也是一去未归,如今十几年过去,席家两夫妻早已过世,只剩下这个在外寻妹妹的哥哥了。” “看来,他并没有说假话。”荼萝轻声应道,若是这些都是真的,那么他所说的师兄去了扶摇山,便该也是真的。 “那…扶摇山呢?”荼萝继续问道。 “扶摇山乃是仙山,在沧南通灵谷之外,曾经是扶风山人的道场,百年前扶风山人故去后,那儿变成了一座孤山。云雀查得,这扶摇山虽为仙山,却妖物汇聚。这些妖物虽为妖身,却不染妖邪。只因得那扶摇山巅,有一汪莲池。” “莲池?”荼萝闻言,有些意外,自己夜夜关于师兄的梦中,也有着一方纯净不染的莲池。 “那扶摇山上,除了妖物,可查到有仙人踪迹?”荼萝未容瞳羽说下去,便急切问道。 “并无。”瞳羽叹了口气,答道:“只是听说扶摇山上的扶风山人,他曾有一名关门大弟子,倒是不知姓名。但那扶风山人故去后,这名关门弟子的行踪却更为神秘,倒是无人见过他。” “只是,这扶摇山既为仙山,必有结界。”瞳羽顿了顿,继续道:“扶摇山高耸入云,常年云雾缭绕,凡人去那扶摇山,倒是只能在山脚徘徊,无论如何,也寻不得上山的路径。就连云雀,也只行到了半山,而这扶摇山上的妖物,也统统汇集在半山。至于山巅上是何种情形,云雀却未能目睹。倒不知,那山巅上,可还有人。” “瞳羽,从这儿去扶摇山,约摸要多久?”荼萝心中的疑惑越来越多,而这些疑惑,怕是只能自己亲自去解。 “云雀飞过去不到半日,若是我快马加鞭,约摸要花上半月。”瞳羽应道,复而问荼萝:“荼萝你问这个作何?” 荼萝抬眸,望着天边被云层遮掩的落日不作言语,许久,才沉沉说道:“我要亲自去趟扶摇山。”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9章 暗流涌动 “谢尚书杀是杀了,可那尸体又在头七内被偷,只怕是有人捣鬼啊!白奕你,快替朕查一查,若是此事关乎皇位,可如何是好。”偌大的宫殿里,御座上的老人急切的很,说道。 “白玉京替皇上杀人不假,可这何时,也需要替皇上查案了?”座下之人面无表情,淡淡道。 “这……”御座上的老人的话被打断,皱了眉悠悠道:“朕已垂垂老矣,这皇子夺嫡之争朕不是没有察觉,只是这皇帝,朕还没做够。” 老皇帝叹了口气,继续说下去:“谢尚书算是我朝元老,却私下勾结党羽,只怕是,有意要扶持谁。朕虽不知他为哪位皇子所用,但只要朕还在位,他这做法便是大逆不道。” “当初托白玉京暗中了结了他,是怕公开处决那佞臣,会使得朝堂动乱,打草惊蛇。朕知晓白玉京行事谨慎,无所不通,才想出了这法子。外人定不会想到那佞臣之死,会与这善于寻人的乐坊有关联。” 老皇帝望向座下沉默不语的白奕,仍旧说道:“如今谢尚书尸体被窃,只怕是有人要从中捣鬼,朕怕,怕那背后主使会冲朕而来。” 白奕嗤笑一声,抿了一口清茶,不紧不慢地说道:“陛下怕是多虑了。” 这皇帝成日担惊受怕,哪里还有一丝君主的威严,照这样下去,皇子谋权篡位的一天,也不远了。 若不是眼前这个畏畏缩缩的老人前世是自己的挚友,自个欠了他的恩情想在今世偿还,白奕这只千年的老狐狸,怕是连看都不会看眼前的人一眼,更莫说,会在四十多年前助他称帝。 “不过是偷走了死人的尸体,对陛下的皇位却是构不成半丝威胁,陛下且放宽心,颐养天年便好,又何必疑神疑鬼,无故担惊受怕?”白奕启唇道。 “放肆,颐养天年?朕这皇帝才做四十多年,这皇位还未坐够呢,如何能放得下心来!”老皇帝明显有些激动,还未说几句便咳了起来。 “这偷尸一案确然与皇位无关,陛下还要白某怎么说?”白奕抬眸,沉沉地望着眼前的老者。 “白奕。”老皇帝唤道,起身便从鸾座上走了下来,行至白奕跟前,说道:“这四十年多年来,你容貌从未改变,朕知道你是狐仙,并非常人,白奕你,定是有那长生不老的方子。” “凡人生老病死,本就是天道轮回,我是狐族,并非术士,虽长生不老,却并无仙丹之物。”白奕并未看向面前之人,只是沉沉应道:“这点,我想陛下心里,也应该清楚。” “话是这么说,可是朕听说,狐族的心头血能够添寿,白奕你既是长生不老,想必取一碗心头血也不是件大事,不然?”老皇帝浑浊的眼中泛起一丝精光,仿若面前之人就是那灵丹妙药。 “一派胡言!”白奕闻言,脸色骤变,冷冷说道:“恕白奕先行告退了!” 白奕说罢,也不管面前的皇帝是何反应,冷哧一声,拂袖而去。 “哟,白老板怎么如此生气?”白奕方走上殿外廊桥,便听见一声含笑的疑问,他顿了步子,往那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 一只猫映入白奕眼帘,虎斑紫瞳,不同寻常。 “太子?”白奕皱眉道。 “别,别叫我太子,叫那胆小怕事的皇帝听去了还以为我要夺了他的王位,万一他再把我宰了,那我可不冤死了?”那猫儿喵呜一声,见四下没人,竟变作一个十三四岁的孩童来。 “谁让你生来便是这名字,现下倒怪起我来了?”白奕见到这猫妖,已不似方才那般怒火中烧,抱着臂睨眼望着他说道。 “说吧,你一个小屁孩跑来皇宫做什么。”白奕望着眼前这个不及自己肩膀的孩子,调侃道。 “要我说几回!你我二人年岁无差,不过我们猫妖生来显小,你再笑话我,休怪我不客气!”太子龇牙咧嘴道。 白奕不说话,只是含笑睨着太子。 约摸是被白奕这眼神盯得发毛,太子叉了腰说道:“还不是那老皇帝不知从哪个江湖术士那听说猫肉可壮阳,硬是抓了很多幼猫进宫,我这不是,来偷猫来了么!你说他都是一把老骨头了,还壮什么阳,难不成,是要把精力留给他那个年轻的惠贵妃?” 太子刚一说完,白奕的脸色却是有些难看,原本环抱在胸前的手,此刻也已紧紧攥起。 “唉,前世的风流债,你今生何必困扰,那惠贵妃的前世是你的老相好不假,这皇帝的前世也确然是你的挚友不假,但这二人早已往生,如今他俩也只是贵妃和皇上,倒是你,偏生放不下,本可以潇洒自由,却偏偏要被这前世的恩情束缚着。要我说,这人都转世了,你还记着他俩的前世干什么。” 太子见白奕神色不对,便是叹了口气幽幽说道。 不远处,一双晶亮的眼睛却将二人尽收眼底。 “谁?”白奕觉出周围不同寻常的气氛,皱眉问道。 “喵…”廊柱下钻出又一只雪白的小猫来,望见白奕和太子,倒是惊慌失措,一溜烟跑开了。 “呵,不过是只灵力极弱的小猫妖罢了,约摸是从那抓来的猫群里逃出来的,你瞧你紧张的。”太子望着白奕笑道。 只是太子不知道的是,那小猫逃开后,径直跑向了宫中的一处寝殿内。 这寝殿内,芙蓉帐暖,□□旖旎。 紧闭的屋门里头,隐隐约约传来鱼水交融,娇嗔轻喘的声音。 “王爷,您可真厉害,比皇帝那老头子可强了百倍。”芙蓉帐里锦被下的女人娇嗔道。 那被她唤作王爷的男人笑起来,在那女子白皙的肩上又轻啃了一口,说道:“那老不死的早该入土了,等本王做了皇帝,第一个把你娶过来!” “漓王爷就会骗人。”床上的女子闻言却是有些不悦,冷冷道:“王爷过几月,可是要迎娶那南疆的公主的,本宫是你父皇的妃子,到时候,王爷哪里还看得上本宫。” “那南疆的公主怎么比得上你。”漓王萧予焯点了点美人的鼻尖,眯起眼笑道: “南疆的公主,于本王来说不过是一颗棋子,有南疆在手,本王这边无异于多了一个支柱,对夺嫡来说,有利无弊。但那公主,怎么比得上你在本王心中的分量呢!” “王爷不过做了点小动作,便叫那公主选了王爷,这手段虽好,但只怕那公主来后知晓王爷不是她心里的人后,没那么配合。” 床上的女子撑起身子,伸手取了件薄衫罩上,悠悠道:“再者,南疆虽为外族强国,但实力却并不强劲,这闵王的府上,近日来了个席公子,那席公子不过在一月前的孤岭之战上为闵王献了计,便叫闵王一举破敌。闵王常年征战,威名在外,此时又有了这等奇才,夺嫡之争,闵王怕是比王爷您,还要多了几分胜算。” “本王派人查过一番,这席妄生的来头倒是没甚特别之处,这个席妄生,就是被传得再有能耐,也不过是一个小小的门客罢了,他于本王,本就弱若蝼蚁,本王还怕他不成?”漓王萧予焯皱起眉说道。 “王爷~”萧予焯正忧虑间,却见榻上的女子伸出白细的胳膊来,环住他的肩膀道:“话是这么说,可是若是多个保障,王爷岂不是胜券在握?” “此话怎讲?”萧予焯问道。 “王爷可是忘了,皇上身边的大红人了?”女人扬了下巴,悠悠问道。 “你是说…白奕?”漓王扭头,望向身侧的女人。 “是呀王爷,您想想,白奕这些年来倒是一直为皇上做事,以那老头子胆小怕事的性格,能安居高位四十余年,还不是亏了那白奕。白奕这人容貌不老,本宫曾经道他是精通那驻颜之术,昨日皇上喝醉了臣妾服侍他时,才从皇上的醉话里得知,那白奕啊,竟然不是凡人!” 萧予焯闻言,显然一惊。 “闵王府的席妄生就是再有能耐,他也不过是个凡人,可这个白奕,却是个长生不老的狐妖呐,若王爷能将那白奕握在手上,何愁得不到那皇位呢?” 女子娇艳的脸庞上浮起一丝笑意来,一席话说得幽幽淡淡,却饱含心机。 “贵妃娘娘!”漓王萧予焯正欲开口,门外却是传来一声焦急的呼唤。 “哪里来的宫婢这么莽撞!不知道本王在里头么?”萧予焯皱起眉,发怒道。 惠贵妃勾起唇角,染着丹蔻的手抚上萧予焯的肩道:“王爷莫气,这外头来的是本宫养的一只猫。” “一只猫?”萧予焯的眉头依旧紧蹙,问道:“你这般说,莫是觉得方才那一声‘贵妃娘娘'是本王听错了不成?” “王爷没有听错。”惠贵妃笑了笑道:“只是这猫呀,是只猫妖。” “猫妖?”萧予焯显然有些震惊,他今日得知白奕是只老狐狸便已吃惊不已,只是未曾想到,自己情人的宫中,竟然还会藏着一只猫妖。 “本王从未听你说过…”萧予焯说道。 “王爷来本宫这里,自然是为见本宫,又不是为见这猫妖,这猫妖平日里从不显形,倒跟普通家猫没什么区别,本宫自然未提。”惠贵妃轻声道,继而罩上了件外袍,朝门边走去。 “王爷也,将衣服穿上吧。”惠贵妃回首,却是勾魂一笑。 萧予焯将将整理妥帖,惠贵妃便是打开了门,门外头,站着一个白衣似雪的小姑娘。 “你慌慌张张来,有何事禀报?”惠贵妃睨着眼,问道。 “娘娘…”那白衣姑娘望了望屋内的漓王萧予焯,朝惠贵妃走近了些,拢起手凑在惠贵妃耳边轻声说了几句只有她二人能听清的话。 不一会儿,惠贵妃的唇角,缓缓勾起一丝意味深长的笑意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0章 一探究竟 是夜。 “陛下,您别生气了,气坏了身子可如何是好?臣妾会心疼的~”香烟缭绕的寝宫里,惠贵妃的声音响起,软软绵绵,千娇百媚。 老皇帝靠在那惠贵妃身上,由着惠贵妃的玉指轻轻揉着他的额头,他伸手握住惠贵妃的手,沉沉道:“白奕这个老狐狸,还真当自己是个仙了。” “皇上,臣妾早前虽不知白奕是个异类,但臣妾也不瞎,天下臣民,哪个不是唯皇上独尊,可这个白奕,一直以来便是那副目中无人的模样,倒是从未将陛下您放在眼里。” 惠贵妃的眼色微动,勾唇抱怨似地说道: “虽说白奕这些年来功不可没,但是功高盖主,说的不正是白奕么?怕是这京城内白玉京的势力,都要大过陛下您的了,白奕这个人,实在是个隐患。” “爱妃你说的这些,朕又怎么会没想过,可是朕也没见他私下里勾结党羽啊,朝堂上那些个想巴结白奕的大臣,哪个不是被白奕哄骗去了白玉京,除了喝得个烂醉而归,倒什么也未图得。”老皇帝阖目悠悠道。 “陛下,白奕可是狐妖啊,他若真想于您不利,还需要勾结别人么?” 惠贵妃撇了撇嘴,淡淡一席话叫老皇帝心中一惊。四十多年来他只道白奕助自己安居高位,定是无心谋害,却从未想过若有一日白奕若是不甘屈居于他之下,亦能反手乾坤。 “看来朕,得找个机会除掉白奕了。”老皇帝睁开眼,浑浊的眼睛此刻竟难得的清亮。 “这个白奕,是肯定得除掉的,可关键是怎么除。他是狐妖,要除掉他,可不太容易。”惠贵妃说道。 “朕不信,这天下术士之多,竟没一两个能制住狐妖的?”老皇帝冷哼一声,说道。 惠贵妃闻言,笑了笑问道:“臣妾听说,闵王爷的府上来了个奇才,一月前孤岭之战,那位奇才功不可没,不知此事是真是假?” “唔,这倒是真的,予朔这孩子成天在外头打仗,也好结交些江湖朋友,那孤岭一战确实惨烈,若不是这人献计,予朔带的军队怕是要全军覆没呐。”老皇帝叹了口气,缓缓说道。 “陛下,臣妾愚钝,不知那孤岭是何种情形?”惠贵妃的眼睛转了转,巧笑着问道。 “孤岭那地方,阴森得很,予朔那孩子命硬,又天不怕地不怕的,朕才叫他领兵去的,不过听说那营中,有半数士兵都不是战死的,而是中邪而死,这事外头倒是谁也不知。”老皇帝望了望门外,压低了声音说道。 “既然这孤岭如此邪戾,那想必这奇人定是有些手段,才会叫闵王大胜而归,陛下何不见见这人,说不定他有能对付白奕的法子呢?”惠贵妃靠上老皇帝的肩,娇娇滴滴地轻声说道。 “嗯…朕倒是没想到这个,还是朕的爱妃冰雪聪明!”老皇帝闻言,大笑起来:“真能除了白奕,朕要把他的心头血淌下来,到时候,朕与你一人一碗。” “皇上!臣妾这还不是为了您么!您折煞臣妾了!”惠贵妃娇笑道,眼神里却暗露凶光。 让老皇帝和闵王那头出力,最后再让漓王派人暗中将白奕救下,一来笼络了白奕,二来打击了闵王,真是个一箭双雕的法子。 ========== 闵王府偏院内,清风拂过,吹落一地残花。 席妄生负手立于屋内,望着窗外水面上淡淡的涟漪沉默不语,池中的青莲已有些枯萎,只剩肥硕的锦鲤在莲叶下无忧无惧,安然嬉戏。 席妄生在这窗边站了许久,直到残阳落尽,一片花瓣随风落入水面,席妄生这才收回目光来。 五年过去,上回一见,却恍如隔世,荼萝她,真的长大了。 可只区区一面,席妄生却是从荼萝身上感知到那难掩血腥的戾气,她这五年来,该是杀了不少人。 身上沾染的鲜血越多,戾气便是越重,对荼萝来说,这终究是个祸端。席妄生剑眉蹙起,静默不语,伏羲琴已毁,若想掩去荼萝身上的戾气,护她片刻安然,如今能做的也只有将她引去扶摇山巅的那方莲池。 莲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荼萝身上的戾气,如今唯它可除。 以荼萝的性子,她该是最近几日就要去扶摇山一探究竟了。 席妄生转过身欲离去,门却被谁启开,一个面容稚嫩的女子走了进来,那女子长长的青丝垂下,在门外清风的撩拨下,一举一动轻柔翩跹。 席妄生看见眼前之人是檀暹,却是移了目光,欲朝门外走去。 “今日是月夕,街上热闹得很,听说夜里还有花灯,陪我出去看看吧。”檀暹伸出手,阻了席妄生的步子。 “我还有事。”席妄生淡淡一句,将檀暹拒绝。 “有事?呵呵。”檀暹闻言却是冷笑起来,她盯着席妄生漠然的双眼说道:“怎么,白玉京就那么吸引人?倒叫我想去看看呢!” “檀暹!”席妄生棱角分明的脸上染上一层冰霜,他拂开檀暹拦住他的手臂,沉沉道:“你休得胡来!若是你伤及荼萝分毫,我也不会放过你。” “荼萝是个妖罢了,你师父将她托付于你,你护她一世便该是足矣,如今看来,你倒还真是执拗。”檀暹冷言。 席妄生闻言却并未应答,他没再看向檀暹,抬步朝门外走去。 “息夷!”檀暹背对着席妄生,她没有回头,声音虽幽幽,却似冰刀般凶厉:“我为你修魂补魄,可不是让你去陪别人的!” “对不起。”席妄生脚下微顿,回过头来,俊逸的面容覆上寒意,却依旧克制着面上的不悦冷冷答道。 席妄生的脚步声越来越弱,檀暹终究没有回头望向那愈行愈远的男子,她的眸色愈发深沉,摊开原本手中紧握的香袋,提着这香袋搁上静燃的烛火。 檀暹沉沉的眸子望着染上火光逐渐化为灰烬的香袋,待这香袋燃尽,屋内檀香四溢。 檀暹白皙的手指伸出,拿起桌上一把尖厉的剪子来,只见她幽幽一笑,用剪子挑起烛芯,惹得火苗一阵抖动。 “荼萝,你可真是烦人呢,若不是你,息夷自然不必背负这么多。”檀暹启唇轻声自语,一字一句皆为鬼魅:“只有你死了,我和息夷才能得到解脱。” 檀暹纤长的手指伸出,握着剪子在摇曳的烛光上狠狠剪下,火光倏地熄灭。檀暹见此情景,放声大笑起来。 那便让她去死! ======= “你要亲自去扶摇山?”白玉京玉堂内,白奕问面前的荼萝道。 “嗯,云雀只行至扶摇山山腰便再也寻不到上山之路,即使是在空中也只能见得那飘渺的云雾,虽说我此番前去,也未必能上得那扶摇山巅,但我想,既然有一丝希望,我便要亲自去看看。”荼萝启唇,缓缓道。 “扶摇山虽为仙山,妖物也可在此山安稳生活,但是不能保证,这扶摇山半点危险都无。”白奕依旧有些担心地说道。 荼萝笑了笑,应答道:“白老板大可放心,云雀已事先打探好了,这扶摇山,隐秘而安然,确然没有危险。再者,若是真有危险,我还有白老板你方才赠予我的玉坠,危急关头这玉坠也能保我一命。” “不然,我与你一同…”白奕刚启声,却被荼萝打断道:“我走了,白玉京大可说荼萝不适,休息个几日,白老板若是走了,白玉京可怎么办?” “如此…”白奕沉吟片刻,继续说道:“寻得师兄自然是好,可若是寻不得,你也无需久留,尽早回来便是!” “荼萝知道了。”荼萝待白奕说罢,含笑颔首,戴上了纱帽说道:“那这几日,就劳烦白老板了。” “去吧,快去快回。”白奕望着荼萝被帽纱遮住的脸,点了点头应道。 ======== 月夕之夜的白玉京,灯火通明,乐音缭绕,人声鼎沸,热闹至极。只是美中不足的是那人人争着一睹其风采的头牌荼萝姑娘,今夜却是对外告病,不曾出来。 “这荼萝姑娘,怎么偏生就今日病了呢,听不到荼萝姑娘的曲子,真是叫人遗憾得很。” 席妄生方行至白玉京,便见得两个男子从白玉京内走出,其中一个魁梧些的男子摇着头叹息道。 “诶,别这么说,虽说没听到头牌的曲子,咱不是还看了那夏歌姑娘跳的舞么?白玉京里头的姑娘,哪个不是似天仙下凡呐?我看这夏歌姑娘,水灵灵的,标志得很,跳起舞来,那叫一个惊鸿!”另一个男子启声笑道。 “你懂什么,荼萝姑娘毕竟是头牌,就算都是天仙下凡,那荼萝姑娘也是最美的,换了你你能说你不想多看一眼?”魁梧的男子答道,同另一个男子一起,经过了席妄生的身边。 “病了…”席妄生沉沉自语道,正思虑间,却见一个人影从白玉京高墙旁的窄巷内走了出来,那人的容貌被斗笠上的轻纱遮住,叫旁人看不清楚。 席妄生眼色微动,抬脚跟了上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1章 灯火阑珊 夜幕降临,京城的大街上热闹非凡,因着今日是中秋佳节,那沿街的河岸边,此刻也是挤满了等着放花灯的人。 河中各式的花灯向河流的尽头漂流而去,星星点点的火光,将这城中河点缀地似银河一般璀璨。而那孤月当头的天空,此时也已布满了一盏盏明亮的祈天灯,像繁星一般,叫这夜空中的满月,也显得更团圆美满。 荼萝步履匆匆,本欲绕过熙熙攘攘的人群快些出城,谁知城中今日喧闹不已,倒寻不得一处清静之地。荼萝只能压低了纱帽,逆着往河岸边而去的人流,朝城外走去。 “姑娘,买个天灯吧。”颤抖的声音在荼萝耳边响起,荼萝闻言转身,望见这边河岸尽头的树下,靠坐着一个年岁已高的老伯。这老伯的面前,是一个冷冷清清的摊子。 “这中秋佳节的好日子,姑娘买个天灯许个愿吧!”那老伯见荼萝回头,便赶忙捡起摊子上的天灯来,绕过摊子走到荼萝跟前,将手中的天灯递到荼萝面前,期许地说道。 这老伯手中的天灯显然不似河岸那头的商铺里所卖的天灯那般精致,天灯灯骨的接合处显得十分粗糙,凭这天灯上描画的图案也看得出是出自个门外汉之手。 荼萝低头看着面前的花灯,似想起了什么,沉默不语。 荼萝的面容掩在斗笠的轻纱下头,叫这老伯也看不清她是何神色。老伯见荼萝不予应答,生怕错失了这一桩难得的生意,便是开口道: “姑娘,我这天灯同那街边卖的比起来,是粗陋了些,可是这…这天灯上的画,都是我那生病的老伴一笔笔画上去的,她虽画不好,但平日里总喜欢画,我就想着,多卖几个天灯,她便也高兴些。若是能挣些钱给她买药,便是更好。我这天灯不值钱,姑娘若能行行好,随便给我两文钱便是。” 荼萝回过神来,见那老伯衣衫破旧,正欲取钱袋,身后却传来一声温润如玉的询问: “老伯,这些天灯可都是卖的?” 老伯见来人是个翩翩公子,忙应道:“是是是,这些天灯,都是卖的。” 荼萝回头望向来人,薄纱后的眼色,却是微微动了动。 “老伯,这些银两给你,这些天灯在下便买下了,今日是中秋佳节,该是个团圆之夜,老伯你,早些回去同家人团聚吧。”翩翩公子伸出手来,修长的手指摊开,露出几块银锭来。 “这!这位公子,这些钱,怕是得买几千个天灯了,我这些个天灯,哪值得了这么多!”老伯望见这公子手中的银两,惊诧不已,忙摆手道。 “且收着吧,在下听闻城东玉食阁的团圆饼颇为有名,现下还早,老伯你便拿着这些钱去买些团圆饼回去,剩下的,便拿去给尊夫人买药吧。”这公子笑了笑,将银锭递到了老伯手上。 这老伯显然激动,眼里此刻已经有些湿润,左一句道谢右一句道谢后,才回到摊子前收拾起来。 “席公子今日好雅兴,怎想起到这京城街上闲逛了?”待那卖天灯的老伯走后,荼萝掀起帽纱,朝面前的公子淡淡道。 席妄生见面前之人掀起帽纱,那熟悉的惊鸿之貌尽收他眼底,他薄唇微启,轻笑道:“中秋佳节,在下想着京城之大,今日定是热闹非凡,便出府来瞧瞧,方才观见这冷清的摊子,便想着来买几盏天灯,只是不想竟在此处见到了荼罗姑娘” “席公子尾随多时,当真以为荼萝不知道么?”荼萝移了目光说道。 席妄生闻言,却是笑了起来,仙绝的脸庞在夜灯映照下更为好看。 “实不相瞒,在下方才去了白玉京,听闻荼萝姑娘病了,谁知却看见一个同荼萝姑娘身形相似的人掩了面从那白玉京里出来,在下一时好奇,又不敢确认,便跟了上来,未曾想这人竟真是荼萝姑娘。” 席妄生依旧浅笑,深渊般的眸子望向荼萝。 身边又走过三三两两的行人,荼萝闻声,忙放下了帽纱,那皓齿星眸,又重新被薄纱遮掩。 “荼萝姑娘这番打扮,又对外推脱有病在身,可是,要去那扶摇山?”席妄生问道。 “席公子要知晓这些作何?”荼萝却是不答,冷冷地反问道。 席妄生见荼萝生疑,却是笑了笑回答:“荼萝姑娘误会了,在下不过是好奇罢了,想来前两日在白玉京与姑娘谈了条件,今日便见荼萝姑娘匆匆出城,自然便想到了荼萝姑娘要去那扶摇山。在下方才,不过随口问问罢了。” 席妄生说罢,俯身提起个天灯来,递到荼萝跟前说道:“若荼萝姑娘真是去那扶摇山寻兄长的下落,在下这天灯倒是买对了,这天灯能寄托心愿,荼萝姑娘不妨放上一两个,将寻得兄长的心愿寄托在这天灯之上,说不定,这天灯能为姑娘带去好运。” 荼萝听席妄生这般说,犹豫了会儿,却终是伸手接过了席妄生手中的天灯。 席妄生拿过方才那老伯留下的烛火,点燃了荼萝手中天灯。灼热的火光映红了荼萝的眸子,荼萝望着从手中缓缓升上夜空的天灯,轻声喃喃道:“师兄,你能看到么,我真的…能找到你吗?” 天灯里的火光映亮了薄纱后那张眉目如画的脸,席妄生抬眸,凝视着那薄纱后朦胧的容颜,仿佛能看到那双被遮掩的眼中,淡淡的忧伤和期许。 那明亮的天灯升上天空,终究越飘越远,渐渐地,同那些空中的天灯一道,化作了夜幕下点点的繁星。 荼萝收回目光,整了整袖衫道:“荼萝谢过席公子。” 席妄生没有说话,只是又点亮了一盏天灯,伸手将它推入了夜空。许久,他才启声道:“天灯之多,也不知这心愿,可能件件实现。” 荼萝闻言,知晓席妄生是在说他那失散的妹妹,便是轻声答道:“心至诚,情至挚,便一定能实现。”荼萝淡淡的一席话,似说给席妄生听,也似说给自己听。 “荼萝还有要事,便先行一步了,公子所托之事,荼萝未忘,待荼萝此去归来,一定不负所托。”荼萝语毕,拱了拱手又说道。 “如此,那告辞了,荼萝姑娘一路小心。”席妄生听罢,笑了笑答道。 荼萝颔首,别了席妄生,再度往那熙熙攘攘的人群里走去。 荼萝走出城门时,城外已无行人,与城内相比,城外倒是冷清得很,荼萝见四下无人,只轻轻一跃,身子便腾空而起,融入了那一片青黑的夜幕之中。 再回首,只见那远远的城中灯火阑珊,喧嚣依旧。 =============== “王爷,外头凉,要不要奴婢去给您取件外袍?”寂静的闵王府里,颀长的身影立在院门口,一人仰头望着天空中星星点点的天灯默然不语。一个婢女走了过来,低着头恭恭敬敬地小声问道。 “不必了。”那灯笼下头的人摆了摆手,淡淡应道。 “是…”问话的婢女闻言答道,行了个礼便小心翼翼地退了下去。 闵王萧予朔叹了口气,又想起前几日朝堂之上,父皇同自己的对话来。 “予朔啊,南疆有意与我朝和亲交好,你们兄弟呈上给南疆公主的礼物南疆那边也都收到了,那南疆公主,选定了你二哥。一年前你曾领兵击退过南疆的敌军,朕想着你熟悉那南疆地势,过些时日,你便去南疆将那公主迎回来吧。” “儿臣…”朝堂之上的萧予朔有些吃惊,一时间不似往日稳重冷静,蹙眉急问。 “怎么,予朔你为何这般惊异?可是不满朕的决定?”老皇帝见萧予朔行为反常,便皱起眉头来,不悦地问道。 “儿臣不敢!儿臣并未惊异,皇族首度和亲,儿臣只是…只是为二哥高兴罢了。”那时,萧予朔垂眉,一字一句,沉沉答道。 “我听说当年领兵为南疆破敌的可是闵王殿下,早前和亲,我便猜测那南疆公主约摸要选这闵王殿下,没想到,最后竟选了漓王殿下。” “南疆公主选了漓王,自然是因为漓王有势,那公主又不傻,和亲是什么目的谁人不知,这公主自然会选个对自己有利的夫婿,漓王乃皇后所生,是这几个皇子中真正的嫡亲王爷,你说那公主不选漓王,还能选谁!” “可不是么,闵王爷常年征战在外,哪有漓王殿下在这京城中有势力,就算是闵王殿下带兵灭了南疆的敌军,也不过是赢了场战役罢了,南疆公主也不至于,以身相许。” 朝堂之下,议论依旧不止。 院内冷清,一阵凉风拂过,叫闵王萧予朔英逸俊秀的脸上,添上了几分萧瑟,一年前的往事,却似又一阵凉风,吹动起他心中的涟漪。 萧予朔低头,望向手中原紧紧攥着的玉麒麟,那玉麒麟在灯笼下显出柔和的光泽,一如初见那人时,那人眼底的温柔。 说的是金玉良缘,却抵不过现实作弄。 闵王萧予朔轻笑一声,手中紧紧攥着的玉麒麟便应声而落,他在这一院凉意中转身,走进了昏暗的屋内,掩了门,只余下那玉麒麟碎片在圆月之下泛起一地寒光。 从今往后,再无佳人,只有王嫂。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2章 铲除乐坊 “王爷!”萧予朔刚坐下,却听得门外传来恭恭敬敬的一声。 “本王已经歇息了,若无重要的事情,就退下吧。”萧予朔皱了皱眉,没有起身,只是沉沉答道。 “回王爷,宫里的高公公到了,说是皇上宣闵王殿下觐见。”外头的下人答道。 “父皇宣本王觐见?”萧予朔起身开了门,望着门外站的是护卫简稚,遂问道:“可知何事?” 萧予朔奇怪,现下时辰已晚,此时宣见,倒不是父皇一贯作风,况且自惠贵妃得宠后,父皇便常同惠妃饮酒作乐,这等中秋佳节,便再无宴席。不知此时宣见,到底所为何事。 “卑职不知,高公公只是捎了句话,现下正在正厅等着殿下,倒没说是为何事觐见。”护卫简稚低着头小声答道: “另外,高公公还说,皇上让席先生同王爷您一同进宫。” “要先生一同进宫?”萧予朔眯起眼来说道,席妄生在孤岭一战助自己破敌已有一月,来这京城也已有半月,父皇也从未过问,如今竟连夜宣见,萧予朔实在不解。 “行了,本王知道了,去请先生吧。”萧予朔颔首,声色醇厚,缓缓答道。 萧予朔语毕,便有婢女拿着朝服走了进来,行至萧予朔跟前,俯身恭恭敬敬道:“王爷请更衣束发。” “嗯。”萧予朔淡淡答道,眼光却扫到门外被月光映照的台阶上,方才从自个手中丢落的玉麒麟,此刻已不知去向。 萧予朔收回目光,叹了口气,前尘往事,今夜之后,便尽数忘了吧。 “王爷…”不一会儿,护卫简稚却又是返了回来,萧予朔望见门外的人,皱眉说道:“不是让你去请先生吗,怎么又回来了。” “回王爷,卑职方才过去,只见到了檀暹姑娘,席公子他并不在院内。”护卫简稚答道。 萧予朔此时已束发更衣完毕,走出房门轻笑道:“倒是本王忘了,今日月夕,方才家宴后,本王与先生提及这京城月夕之夜的热闹,先生自来独行,这会儿,该是一个人去街上转悠了。” “现下也不早了,若是去街上,席先生也快回来了,罢了,你我二人先至正厅等等先生。”萧予朔侧过面,冲护卫简稚说道。 简稚闻言,应了句是,便同闵王萧予朔一道,朝正厅走去。 二人将行至正厅,却见席妄生一袭素衣,走进府来,月光下一步一动,如仙人之姿。 “哈哈,方才本王还在说先生快回来了,没想到刚说完不久,先生便真的回来了,实在是巧得很。”萧予朔望见门外来人,笑言道。 “王爷言笑了,席某这闲不住的性子,王爷又不是不知道,今日月夕,席某听王爷说这月夕热闹,便上街上逛了逛,现下已晚,街上人也少了很多,在下便回来了。不知王爷这么晚了还朝服在身,可是有要事处理?” 席妄生笑了笑,行至闵王萧予朔身边,缓缓问道。 “高公公来闵王府,道是父皇宣本王觐见,本王现下,是要进宫去。”萧予朔应道:“另外,父皇还宣席先生今夜与本王一同进宫觐见。” “哦?不知皇上这么晚了宣见王爷和席某,是为何事?”席妄生剑眉轻挑,悠悠问道,皇上宣见倒是他未预料到的变数,扶摇山,今夜怕是去不了了。 “本王也不知,先生可方便现下动身入宫?”萧予朔摇摇头,接着说道。 “席某不敢…让王爷等候在下已是不敬,席某现下,自然方便…”君命不可违,席妄生闻言,拱了拱手,以示同意。 只是荼萝她……席妄生抬眸望见空中依旧闪烁飘摇的天灯,眼色微动,没再说话。 ======== “朕一早便听闻席先生是个奇才,今日一见,倒没想到席公子容貌仙绝,惊为天人。没想到这世上还有人有如此出尘之姿,今日真叫朕开了眼界!”奢靡的大殿中,金玉鸾座上的老皇帝眯着双浑浊的眼睛,笑言道。 “皇上言重了,席某不过一介平民,能拜入闵王府门下做门客已是高攀,如何能担得起如此赞誉。”席妄生跪坐于殿下,沉沉答道。 “哎,席先生何必如此谦虚,孤岭一战,予朔能大获全胜,先生自然功不可没。” 老皇帝依旧龙颜愉悦,复而悠悠说道: “孤岭一战赢得不易,如今已过去一月之久,朕早便想要封赏先生,但听闻席先生来京城后便一直深居予朔的王府中,便也未曾宣见,近几日才听说先生在城中有所走动,便想着宣先生入宫,一来,是想一睹先生风采,二来,是想好好封赏先生和予朔一番。” “皇恩浩荡,只是父皇封赏,并不必急于今日,不知父皇连夜宣见,可还有要紧的事情?”闵王萧予朔确然是个直言之人,他闻言,却是拱手问道。 父皇早前对自己府中的门客并无兴趣,为何今夜突然提及封赏一事。萧予朔思忖,应是宫中有何事需要先生出策。 “予朔这孩子,说话就是直了些,朕今日宣席先生进宫,确然有要事相问,但这封赏,朕也是早就决定好了。” 老皇帝听萧予朔这般问,倒是太过直白,又似是维护那席妄生,怕耽误了他休息。 萧予朔这一问,叫老皇帝的面子上多少有些不悦,大臣们都道这闵王爷品行端正,直言不讳,刚正不阿得很,但自己对这个儿子,却是偏偏喜欢不起来。 这个儿子,太过较真,一点也不如予焯他讨自己欢喜。 这也是为何他会将漓王萧予焯留在自己身边,却总是遣闵王领兵出征,屡次涉险的缘由。漓王乃皇后所生,为真正的嫡亲,而这闵王的生母,却只是个不受宠的德嫔。 同为皇子,一个是生来便尊贵些的嫡亲王爷,另一个,却仅能凭战功名声来分得一丝器重。 皇族儿女,自来不可能荣宠均沾。 “不知陛下,宣席某有何要事。”席妄生观出老皇帝不悦的神色,接了话缓缓应道。 老皇帝见席妄生现下问起,便也没再管一旁跪坐着的闵王萧予朔,龙颜一变,皱了皱眉沉沉说道: “实不相瞒,最近有一事,叫朕颇为苦恼。”老皇帝蹙眉依旧,浑浊的眼中显露出担忧的神色来。 “不知陛下此话怎讲?”席妄生应道。 “先生来京城已近半月,不知先生可听闻过这京城中的白玉京?”老皇帝坐在鸾座上,悠悠问道。 “白玉京在京城中名声噪噪,席某自然知晓。”席妄生垂眸,沉声应答:“只是不知,陛下今日想要商榷的要事,难道是与白玉京有关?” “正是”老皇帝捋了捋花白的胡子,缓缓答道:“朕早先知晓白玉京无所不通,只是没想到,前些日子里死去的谢尚书,竟不是因为厥脱而亡,而是被那白玉京,暗中刺杀了!” “怎么会!白玉京老板自来是宫中常客,怎会干出这等事来?”萧予朔闻言,不可置信地问。 “事发当日,谢府家奴侥幸逃脱,正巧被朕的御前侍卫碰见,便带回了宫,朕开始只道这人所言多为胡话,也未尽数相信,只是派人偷偷查探,谁知这一查,竟发现那白玉京不是个太平之地。”老皇帝似是担心得很,一字一句道。 “这白玉京一直以来以曲乐闻名于京,父皇恕儿臣愚钝,不知父皇说这白玉京非太平之地,是何种含义?未有确切的证据,怕是不能确定。”萧予朔虽听闻过白玉京,但却只道白玉京是个声乐之地,却不知为何,父皇今日会如此说。 “你这话,莫不是在质疑朕?你难道要朕把那谢府家奴召进大殿作证么!”老皇帝有些动怒,朝着大殿下的萧予朔吼道。 “那白奕容颜不老,朕道他只是精通驻颜之术,谁知那白奕根本不是凡人,而是个狐妖,白玉京里头个个不凡,怕也是妖物众多!白玉京在京城之中多存在一天,我皇族便一日不安稳。白玉京这个祸端,朕终归是要除掉的!”老皇帝答道,倒不似平常那般胆小怕事,犹豫不决,一席话说得果断而狠戾。 “今日朕宣席先生进宫,便是为这棘手之事,白玉京里人等繁杂,也不是凡人,怕是铲除起来,没那么容易,不知先生对此,可有何高见?”老皇帝坐在鸾座之上,目光灼灼,望向殿前的席妄生。 而那金玉鸾座后的屏风另一头,一双媚艳的双眼也紧紧锁在殿前跪坐着的人身上,心机尽显,不曾挪移。 席妄生闻言,却是不紧不慢,抿了口茶,悠悠道:“陛下怕是高估席某了,席某不过一介平民,一月前孤岭一战尚且侥幸,在下不过是投机取巧罢了,叫席某除妖,席某怕是没那么大的本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3章 相思蛊毒 一夜的披星赶路,荼萝行至扶摇山脚下时,已是第二日清晨。阳光洒下,叫这晨间的山野里暖洋洋地,不似夜晚清冷。 荼萝伸手遮挡眼前的日光,仰头望去,只见这连绵的群山竟如仙宫一般高耸入云,叫人寻不得山巅在哪。 “这便是扶摇仙山了么?”荼萝望着仙雾笼罩下的群山喃喃自语道。只听得瞳羽说这扶摇仙山仙气缭绕,倒没想得是这般恢弘景象。 荼萝沿着条杂草丛生的小道往林子里头走去,想寻得个上山的路径。这仙山上山之路难寻,如今只能靠自己一步一步走上去。 “哎哟!”小径上因有青草覆盖,显得格外柔软,可荼萝踏着这柔软还未走几步,脚下便似触及到了什么凹凸不平的物什,紧接着身边传来一声痛苦的哀嚎。 “谁?”荼萝闻声警觉起来,四下望去,却是什么也没看见。 “你…你…踩着我了!”那声音尖叫着抱怨。 荼萝这才发现这声音是从脚下传来,遂收回了脚,扒开草丛细细找起来。 “别找了!我在这儿呢!”又是一声响亮的叫唤,荼萝闻声望过去,却见脚边草丛传来簌簌的声响,一只小小的仓鼠挪动着肥硕的身躯,小心翼翼地探出头来,那仓鼠约摸是因为刚才被自己不小心踩了一脚,屁股上瘪下去了一快,长长的尾巴也红兮兮的,好不可怜。 “是你么?”荼萝提起这小小的仓鼠皱着眉问道。 “哎哎哎!你轻点!我这受伤了疼着呢!”那小仓鼠被荼萝提起,不情愿似地扭了扭受伤的身躯,大声责怪道:“不是我是谁啊!难不成是这花花草草在跟你说话么! “对不起啊,我方才着急着赶路,没注意脚下,你现在还好吗?伤得重不重?”荼萝见这小仓鼠受了伤不满地抱怨,赶忙将它轻轻放在了手心,小声问道。 “你那一脚踩下去,我能活着就不错了,你说我伤得重不重!”这只小小的仓鼠挪了挪在荼萝手心里的身子,将干瘪的屁股对着荼萝,似在赌气。 “那…你这伤…”荼萝小心翼翼地点了点这小仓鼠,蹙眉开口道,她这五年杀人不少,可谈及救人,却无半点经验。 “我的屁股都扁成这样了!尾巴估计也伤得不轻,看来也只有山顶上的莲池水能让我完好如初了!”那小仓鼠扭过头来,乌溜溜的眼睛似绿豆,哀哀怨怨地望向荼萝。 荼萝听这小仓鼠提及扶摇山巅的莲池,忙问道:“你知道那莲池在哪?” 小仓鼠见荼萝问话,索性又慢慢悠悠地挪了挪身子,面对着荼萝缓缓道:“话说我从未见过你,你来这是寻那莲池的?” “算是吧…”荼萝端着手掌,生怕那小仓鼠掉落,她站起身来,缓缓说道:“我来这,是想找一个人。” “唔,像你这样的人是没有,像我这样的灵兽妖物倒是多得很。”那小仓鼠答道,不一会儿发现自己所处的高度不太对劲后,却是惊叫起来: “哎哎哎!你快放我下来,我…我恐高!” 小仓鼠见荼萝站起来,显得害怕得很,赶忙又挪了挪肥硕的身躯,紧紧贴上了荼萝的拇指,它小小的爪子攀上荼萝的拇指,死活不肯松开。 “你别怕,方才那一脚实在是我无心之过,现下我定是不会再伤害你,你且跟我说说,你方才提到的山巅莲池,我要如何才能到那儿?”荼萝伸出另一只手,轻柔地抚了抚手心上的小仓鼠,柔声道。 “唉,这我也没法子,百年前这半山腰就被设下了结界,里面是何种情形,倒是谁也不知道!”小仓鼠哀怨道: “从那以后,这山上的人下不来,山下的妖也上不去了!” “那你可知道,设这个结界的人是谁么?”荼萝闻言,启唇问道。 “这些我也都是听之前在这生活的妖说的,至于我这个修为尚浅的小妖,可从来没见过那结界,今个我也不过是闲的慌,便跑来这边晒晒太阳,这不,就偏偏这么倒霉被你踩到了!我虽然听说那莲池之水有疗伤奇效,但这莲池,我们又怎么可能上得去呢!” 小仓鼠绿豆粒大小的眼珠翻了翻,无奈地唉声叹气道:“我这个屁股,怕是好不了了。” “那结界在哪儿?”荼萝却是没有理会这小仓鼠的抱怨,急切地问道。 小仓鼠见荼萝这般问,有些吃惊,高声说道:“你怎么还问我在哪儿呀?我不是跟你说了么?那结界咱们都过不了!” “你当真不带我去?”荼萝见小仓鼠一脸不情愿,许久,方启唇问道。 小仓鼠没有应答,只是又扭了扭身子,寻了个舒服的姿势趴在荼萝的手心。那双小小的爪子,依旧不肯松开荼萝的拇指。 “既然不情愿的话,那你便留下吧。”荼萝见小仓鼠一副不打算回应的模样,便是伸出手来,提起手心里的小仓鼠,将它提在了半空中。 “哎哎哎!你干嘛呀!”小仓鼠见荼萝将它提在了半空中,吓得肥硕的身躯动也不敢动,大叫起来:“你…你你…快放我下来!这…这么好看的一个姑娘,怎么这么不讲道理呢!” “我看你的屁股已经瘪了,摔下去估计会很疼吧。”荼萝闻言,却是悠悠道。 小仓鼠一听荼萝这般说,吓得一边扭动着身躯,一边高声叫唤起来:“别别别!我告诉你还不行么!” “真的?”荼萝的唇角漾起一丝浅笑,顺势收回手来。 “真的,我跟你说,你沿着这条小径走上去…一直走就走到了!”小仓鼠见荼萝收回手,提在嗓子眼的心也放了下去,一字一句地说道。 荼萝依旧笑了笑,将小仓鼠揣进了袖中,柔声说道:“听起来倒是易寻得很。” 小仓鼠见荼萝没将自个儿放下,反而将自己放进了袖中,一时着急,也顾不上屁股上的伤,在荼萝的袖中打起滚来: “你这是干什么!你倒是将我放下去啊!干嘛带着我!” 荼萝理了理雪裳衣袖,低下头轻声笑道:“带着你,倒是更易寻得那结界。” 荼萝说罢,便是束了袖衫,沿着小径往里走去。 ======= “这个席妄生,怎么也这么不知好歹!”香烟袅袅的寝殿内,传来茶盏破碎的声音,愤怒至极的声音响起,茶水迸溅开来,染湿了桌前人指尖那艳丽的丹蔻。 这寝殿里的一众宫婢,望见眼前人气急败坏的神色,皆是吓得不敢抬头,噤声不语。 “娘娘息怒!”一个身着白衣的姑娘走进来,蹲下身拾起地上散落的茶盏碎片,悠悠道。 “本宫怎能不生气!”惠贵妃望见来人,脸上的怒气更盛,她望了望身旁一众胆战心惊的宫婢,冷冷道了句:“你们都下去吧。” 不一会儿,这香烟缭绕的寝殿中,就只剩下了惠贵妃和这白衣姑娘二人,惠贵妃眸色冷冷,咬牙切齿地说道: “那孤岭鬼气肆虐,这个席妄生若真没点本事,如何能在一月前助闵王破敌?我看他,说没能耐是假,不愿为皇上效力才是真!” 白衣姑娘拾起地上的碎片,不紧不慢地搁在了桌上,而后缓缓应道: “娘娘,席妄生就是再厉害,也不过是个普普通通的门客而已,现今这些门客,哪个不是为追名逐利?这个席妄生怕是今日抬抬架子罢了,真要是摸清他的喜好与路数,娘娘还愁搞不定他么?” “摸清他的喜好和路数?姒姬,此话怎讲?他住在那闵王府里,我如何能摸清他的喜好与路数?”惠贵妃依旧眉心微蹙,抬眸朝面前的白衣姑娘问道。 这被唤作姒姬的白衣姑娘幽幽一笑,缓缓地说道:“娘娘想摸清席妄生的喜好与路数,倒是有些困难,只是姒姬我,可以助娘娘一臂之力。” 惠贵妃闻言,心中一动,赶忙问道:“如何相助?” “姒姬为猫妖,隐匿妖气扮成家猫对姒姬来说并不难,闵王府虽守卫森严,但也不可能拦下一只翻墙而入的野猫来。” 姒姬一席话说得认真不已,她顿了顿,又继续说道:“姒姬想暂且化回原形,偷偷潜去闵府打探一番,这样,也好确定那闵王和席妄生之间有没有什么夺嫡的计划。” “另外,若是那席妄生真有异于常人的能力,就算他今日在这皇宫大殿上能推脱了去,在那平常生活里,他也绝不可能不露马脚,娘娘且允姒姬化作家猫去闵府查探一番吧!”白衣姑娘俯身恭恭敬敬说道。 “可是…”惠贵妃站起身来,行至姒姬身边,朱红的双唇微启,缓缓道:“就算你能发现他的马脚,就算他确实如咱们预料的那般有点降妖的手段,可是本事在他自个儿身上,以他那个样子,我们还能强迫了他不成?” “怎么,娘娘莫非是忘了当年姒姬献给娘娘的宝贝了?”姒姬抬眸一笑,露出双不同于常人的碧瞳来。 “你是说…相思蛊?”惠贵妃眼色微动,问道。 姒姬扬起唇角,笑言:“正是。” “可是…”惠贵妃刚欲说什么,却被姒姬幽幽的嗓音打断,她伸出手,手中不知何时多出个精致小巧的瓷瓶来。 “娘娘,这相思蛊是鬼界之物,姒姬先前与鬼界之人有过些纠葛,机缘巧合得了两个相思蛊,娘娘入宫前救了姒姬,姒姬作为回报,便将其中一个相思蛊送给了娘娘,而今这剩下的一个,也是时候为娘娘派上用场了。” 惠贵妃见姒姬将手中的瓷瓶递了过来,伸出手去接了过来。若不是因为这相思蛊,皇帝这个糟老头子又怎会对自己言听计从,多年前自己救了这虚弱的猫妖,看来还真是救对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4章 山洞尽头 “这就是结界?”荼萝望着眼前的一处山洞,低头问道。 “结界…就在这山洞里头啊。”荼萝的袍袖轻轻抖动起来,不一会儿,那小仓鼠就从里头探出了头来,瞥了一眼那眼前的山洞道。 小仓鼠打了个哈欠,懒洋洋地挠了挠蓬松的鼠毛,心想这姑娘怎的走得这么快,从方才的山下沿小径上到这洞口来,少说也要几个时辰,怎么自个才刚在这姑娘软绵绵的袖子里眯了会儿,她就已经行到这山洞门口了。还是说,自个一觉睡了几个时辰? 小仓鼠晃了晃脑袋,荼萝却是抬脚往山洞内走去,小仓鼠一个没注意,差点从荼萝的袖中滑了下来,好在它手快,小爪子嗖地一下抓住了荼萝的雪裳一角,结果便扑腾着小短腿挂在荼萝的衣衫上摇摇晃晃。 荼萝见这小鼠掉了出来,伸出手轻轻将它提了起来,似是怕碰到它屁股上的伤。 “哎,既然到山洞了,你就把我放下来,自个儿进去吧。”小仓鼠乌溜溜的眼睛望向荼萝,小声说道。 “也好,那你走吧。”荼萝见小仓鼠一脸不情愿再跟着她继续走下去的模样,便是将它轻轻放在了地上。说罢,便转身朝山洞内走去。 小仓鼠见荼萝走进了山洞,便也是挪动着胖胖的身体准备离开,可刚转身还没走几步,便嗅到了危险的气息。再一抬头,却望见头顶上盘旋着一只凶神恶煞的秃鹰。 自个今个,走的是哪门子的霉运啊!跑出来晒个太阳却被不知从哪里蹿出来的姑娘给狠狠踩了一脚,现在好不容易能回去养伤了,却偏偏遇上了这可怕的秃鹰!这不是前有狼后有虎,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吗! 还未容小仓鼠细想,它头顶上的秃鹰便拍打着翅膀,朝它俯冲而来,一时间,小仓鼠也顾不上屁股上的伤,扭动着肥硕的身躯,忍着疼痛往那山洞里狂奔而去。 “姑娘!姑娘!救我啊!快救我!”小仓鼠一边朝那洞口狂奔,一边扯着嗓子大声叫喊起来。 眼看着那秃鹰就要追上这小仓鼠,却见从山洞里,蓦地劈出一道长练来,不偏不倚,朝那半空中的秃鹰狠狠劈去,长长的白练看似翩跹柔软,却动若疾风,卷起了一地沙砾,那凶蛮的秃鹰,随着一声白练劈打上身的声响,身子被生生劈成了两截,掉落在了小仓鼠身旁的草地上。 “我的妈呀!”小仓鼠被这眼前断成两截的秃鹰吓得不轻,一时间愣在了原地,险些将早些时候吃下去的食物给吐了出来。 “你怎么样?”动听的女声响起,荼萝的身影出现在洞口,她收起手中的白练,问道。 “我…我我…”小仓鼠慌忙奔至荼萝的身边,扯着荼萝的袖衫就开始往上爬。 “你这是?”荼萝见这小仓鼠三下两下已爬至自己肩头,不解地问道。 “哎呀,今个我也是倒霉,那秃鹰平日里都遇不见,怎的偏偏今天碰上了,你方才杀了的秃鹰其实是一对,这只是雄鹰,你杀了她,雌鹰必有感应,雌鹰比这雄鹰更为凶煞,指不定过多久就寻来了。我这会儿,还是跟着你进山洞吧,若是自个回去,保不准就成了那雌鹰的腹中餐。” 小仓鼠紧紧拽着荼萝的衣衫,担惊受怕地说道: “不过说好了,这山洞里头万一有危险,你可一定得保护我啊!”小仓鼠说完,心有余悸地扭头望了望草地上那秃鹰的尸体。 荼萝听小仓鼠这般说,没有应话,只是收起了白练重新往里走去。 “哎,我说,你是来找谁啊?”荼萝越往山洞深处走去,周围的光线便越发昏暗,小仓鼠缩在荼萝的肩膀上,故作镇定地大声问道。 “找我的亲人。”荼萝步履依旧,冷冷静静地往山洞更深处走去。 “话说你的亲人,怎么会在这里?”小仓鼠见此时已伸手不见五指,便是紧紧地抓住了荼萝的衣衫,依旧扯着嗓子为自己壮胆。 “阿萝…”渺远的前路上,此时却悠悠传来一声温润的呼唤,那声音,好似从山洞的另一头传来,又好似从自己的头顶传来,似近似远,却如清风般好听。 “姑娘,你说这山洞里头这么黑,会不会有个凶蛮的妖兽啥的。”小仓鼠依旧死死拽着荼萝的衣衫,絮絮叨叨地说着。 “嘘!”荼萝启声沉沉道,示意肩上的话痨闭嘴。 “阿萝,过来…”又是一声轻柔的呼唤,与荼萝夜夜梦里的声音一模一样,荼萝未曾停下,继续往那声音传来的方向走去。 “好好一个姑娘,搞得一惊一乍的,吓得我还以为有什么鬼怪呢。”这小仓鼠见荼萝这般表现,嘟着嘴抱怨起来,荼萝方才的一声“嘘”,倒是对它这个话多又胆小的小妖没什么作用。 “阿萝,快过来…”师兄的声音再度传入荼萝耳中,紧接着,便是一阵悠扬的琴声,如高山流水,潺潺流淌。 “你没听见么?”荼萝皱眉说道。 “听见什么啊,这山洞里静得针落有声,除了你我二人发出的声音,哪还有什么其他的声音了?” 小仓鼠听荼萝这般问,便是靠在荼萝的肩上竖起耳朵仔细听着,可这耳朵竖了半天,硬是什么也没听着。 荼萝越往里走,那琴声越发清晰,琴音一阵一阵,飘进荼萝的脑中。眼前的路,竟蓦地通明了起来。 荼萝望见,眼前的路被分成了两半,一边,通向的仍是黑暗。而另一边,则挂上了大红的灯笼,明晃晃地,一直延伸到那尽头处。而那愈发清晰的琴声,正是从那尽头处传过来的。 荼萝没有犹豫,踏上了这条挂满大红灯笼的道路。 ======== 闵王府里,下人们皆是步伐匆匆,再过半月,闵王便要赴那南疆迎接和亲的队伍,此时的闵王府里,也皆是在为那两月有余的行程做着准备。 “这是哪儿来的野猫呀?”一个小婢女提着食盒往偏院的方向走去,却见一通体雪白的小猫,从那假山后头一晃而过。 小婢女瞥了瞥嘴,估摸着是街上的猫偷偷跑进了王爷府,刚才倒把自己吓了一跳,见那白猫没了影踪,便也不再理会,端着食盒继续朝偏院走去。 可这婢女走入那回廊深处,将将拐了个弯,身后却传来一声幽幽的猫叫。 “去去去,这野猫怎么又来了!”小婢女嘴里念叨着刚转过身,却被一双厉爪狠狠地掐住了脖子,小婢女望见眼前的人,瞳孔蓦地张大,吓得说不出话来。 眼前站着的,是一个白衣碧瞳的女子,勾着唇角,盯着她若有所思。 “妖…妖怪…”这小婢女被眼前人的厉爪掐住了脖子,颤抖着发出嘶哑的声音来。 “你放心,我只要你这个身子。”眼前的女子幽幽说道,勾起唇角笑了笑,缓缓松开厉爪,只一瞬间,便钻进了这婢女的身子。 那婢女的身体颤了颤,又重新抬起头来,眼中碧光一闪,打开了手中的食盒。 这食盒里头,是要送去偏院里给席先生品尝的上等糕点。 小婢女眸色深深,手中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个精巧的小瓷瓶,只见她打开瓶盖,一只晶莹剔透的小虫便掉落进了打开的食盒里,小婢女将指头咬破,伸出手来,朝那小虫落下的地方又滴了一滴鲜血,那小虫落在香气诱人的酥饼上,又有了鲜血滋养,便像是种子寻得土壤般往下钻去,不一会儿,就钻进了酥饼中,没了踪迹。 这小婢女见小虫钻了进去,便盖上了盖子,提起食盒匆匆朝偏院走去。 “席先生,王爷派奴婢送来了上好的糕点,说是给先生尝尝…”小婢女行至院门外,扣了扣门环,高声唤道。 席妄生闻言,搁下了手中的毛笔,起身往门外走去。 院门启开,席妄生望见门外站着的小婢女,只见她指了指手中的食盒,说道:“王爷命奴婢给席先生送糕点来了。” 席妄生伸出手去接过食盒,轻笑道:“席某谢过王爷了。” 这小婢女见席妄生收下了食盒,低着头,唇角扬起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来。 “奴婢告退…”她恭恭敬敬地小声说道。 “慢着。”小丫鬟转了身刚欲离去,席妄生却是启唇叫住了她,他深邃的眸子紧锁在这婢女的身上,别人看不出端倪,可他却觉得,这婢女古怪得很。 “席先生…有何吩咐?”这小丫鬟转过头来,问道。 “席某现下正好饿了,王爷这糕点送得倒是颇为及时,这样,不妨你进院中稍等片刻,待席某吃完这些糕点,你便将这食盒带回去,也省了晚些时候再遣人过来取了。”席妄生负手,一席话说得悠悠淡淡。 “既然席先生如此吩咐了,那奴婢便等先生吃完再走。”小婢女见席妄生这般说,便应了下来,呵呵,让我看着你中相思蛊,倒是更有意思,小婢女眼中闪过一缕精光,跟着席妄生进了院子。 “谁让你进来的!”席妄生与这婢女方行至院内,却见檀暹从那西头的厢房内走了出来,望见席妄生竟与一个小婢女并肩而行,倒是生气得很,走到那小婢女跟前恶狠狠地问道。 “是我让她进来的…”席妄生却是启唇淡淡接过了檀暹的问话。 “你…”檀暹不可置信地望着席妄生,席妄生那般冷漠,她进他的房间都难得很,可今日,他怎的就这般轻易地将这么个不知名不知姓的小婢女给领了进来? “王爷遣她送了些上等糕点过来,正巧我饿了,便想着等吃完让她将食盒一并带走,本欲待会儿去叫你,没想到你自己出来了,也好,你还未尝过京城的糕点,若是不介意,今日里便同我一起尝尝鲜。” 席妄生转过身朝檀暹道,如画的面容上竟染上了难得的笑意,一时间叫檀暹晃了神。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5章 误入迷障 席妄生薄唇微抿,倒没往屋里去,而是负手行至那院内凉亭中坐了下来。 檀暹转身回屋取了一口红泥小炉和一壶水来,搁在了凉亭石桌上,红泥小炉,炉火闪闪,未过多久,那壶中的清水便起来。 席妄生打开石桌上的食盒,望见食盒内精致的小点,笑了笑,却未伸手去取那盒中的点心,只是抬眸看向静立在一旁的小婢女,笑问道: “席某还从未尝过这京城的糕点,现下打开食盒,见得这么多精致的小点,倒有些看花了眼,也不知道这些点心里头,哪样最为美味?” 那小婢女听席妄生这么问,便是抬起头来,望向食盒中的点心,轻声说道:“京城的糕点无一不美味,奴婢只是一个下人,从未尝过这些上好的糕点,况且,奴婢也不了解先生的喜好,自然不敢妄加评论。” “哦?”席妄生闻言却是挑眉问道:“既然没尝过,不妨坐下来一起尝尝。” “奴…奴婢不敢!”小婢女闻言,却是连连摇头。 “怎么,公子让你吃你都不吃,难不成是往这点心里下了毒?” 檀暹见席妄生对着婢女上心得很,也懒得看那食盒中是哪些精致的点心,只是一直盯着那婢女的脸,似要将那婢女生吞了去。方才席妄生的一席话,这小婢女竟然拒绝了,檀暹一时不快,便睨着眼冷冷道。 “不…不是的…只是奴婢一个粗鄙的下人,实在不敢同檀暹小姐和席先生同桌而坐。”那小婢女见檀暹面色阴冷,忙慌慌张张解释起来。 席妄生听着这婢女解释,面上却是依旧不起波澜,只见他修长的手指伸进食盒内,挑了块酥饼出来,朝那小婢女递了过去。 小婢女抬头,见席妄生眉眼含笑地望着她,慌忙躲开了席妄生灼灼的目光。 这相思蛊,分明还未被他吃下,他现在这表现,倒是叫人心慌意乱。 占了小婢女身体的姒姬暗暗想道,见席妄生的手依旧托着那酥饼停留在半空中,便伸手去将这酥饼接了过来。 “你长得很好看…”席妄生醇厚的嗓音在这婢女伸手接过酥饼的同时响起来,他似依依不舍一般收回了自己的目光,端起石桌上的新茶,轻抿了一口,悠悠说道: “很像…我的妹妹。” 席妄生的一席话说得悠悠淡淡,却被身旁的檀暹听了个完全,檀暹最是抗拒这两个字从席妄生口中道出,她蹙起眉,朝那站着的婢女瞪去。 “你叫什么名字?”席妄生再度望向这婢女问道。 “奴…奴婢叫…姒儿。”这小婢女听席妄生这般问,显得有些吃惊,但只一瞬,便又恢复回了原本恭恭敬敬的神色。 这轻微的转变被席妄生尽收眼底,他勾起唇,轻轻重复:“姒儿…这名字好听得紧。” 说罢,席妄生又端起面前石桌上的点心来,冲这婢女问道:“姒儿你说,这里头我先吃那个比较好?” “回先生的话,这月夕将过,姒儿觉得,团圆饼更好些…”小婢女依旧是低着头恭恭敬敬地答道。 “好,既然姒儿你说了,我便听你的。”席妄生朗声笑答,从那食盒里拿出块团圆饼来。 “既然姒儿说团圆饼好,那我也要尝尝!”檀暹的声音却在此时响起,一字一句,饱含怒意。 一双玉手拦在了席妄生面前,只轻轻一下,就将席妄生手中的团圆饼给夺了去。 “这…”小婢女见突生变故,却是不受控制地发出了声。 “怎的?只许公子吃,就不许我吃么?”檀暹睨着这看上去惊恐不已的小婢女,却越看越气,越看越不舒畅,席妄生他,对一个小婢女都这般温柔,是真的想要气死自己么。 “奴婢没有那个意思!”小婢女低着头惊恐地答道,眼底却浮起一丝怒意,这眼前的女子实在跋扈了些,自己都已经快要成功了,却被她给阻拦了去,罢了,既然这女子同席妄生是一起的,那么从她口中套话,也是个可以替代的路子。 倒时候再换个男子的身子,还愁这相思蛊起不了作用么。 檀暹见这面前的小婢女连声道歉,冷哼了一声便将手中的团圆饼送往唇边,可那团圆饼方触及唇角,檀暹的眼光却蓦地一冷,将欲站起来,却被桌下的一只手给拦住了。 檀暹扭头望向席妄生,却见他收回手,望着她蹙起眉来。 “怎么,你夺去了这糕点,我都没说什么,怎的这糕点拿到手上又不吃了?” 席妄生淡淡说道,望向檀暹的眸子却是另一番深意。 檀暹心领神会,撇了撇嘴冷冷道:“让我一同吃糕点也是你允的,现在又来教训我,罢了,我也没心情吃了。” 檀暹说着,却是端过石桌上的食盒,将手中还握着的团圆饼放了回去,檀暹欲将这食盒放回石桌上,却不知何故手腕抖了一抖,食盒便“砰”地一声掉落到地上。 一盒精致的点心,尽数散落。 “哎呀,这…”檀暹望着从手中掉落的食盒,惊诧道:“我…我只是手一滑,这可怎么办!” 说罢,稚嫩的脸庞上浮起丝不易察觉的笑意,狡黠的目光投向一旁静静看着不做言语的席妄生。 “既然这点心都洒了,怕是不能再吃了…”面对这突然发生的一幕,席妄生面上却没有丝毫的变化,只是依然轻笑着柔声说道: “姒儿你,便将这些点心端走了吧,檀暹一时疏忽,倒是辜负了王爷的好意,席某心里,实在过意不去。” 小婢女望见地上散落的点心,拢在袖中的手此刻已紧紧攥起,长长的指甲扣进皮肤,显出了鲜红的印记。 许久,这小婢女才蹲下身来,低着头收拾好地上散落的点心,也没再说什么,躬身行了个礼后便转身离去了。 ======== 大红灯笼的尽头,是一个张灯结彩,格外喜庆的院落。 荼萝再度回头望去,身后的山洞却已消失不见,肩头原本絮絮叨叨的小仓鼠,此时也不知跑去了何处。 再看这眼前大红灯笼高悬的院落,只见这院落内的窗户上,皆是贴满了大红的双喜窗花,不远处似有人在高声说着什么,荼萝听不清楚,便是抬了步子走进了这院落。 荼萝站在这看起来华丽的院中,院内院外的声音却逐渐在荼萝耳中变得清晰起来,院内厢房里有小婢女在嬉笑,院外传来阵阵爆竹声响。 荼萝走到灯笼下,却发现自己身上穿着的衣服不知何时已变成了一身大红的喜服,就连头上,也多出了一个凤冠来。 “都要拜堂了!你怎么还在这儿!”身后的门被一个嬷嬷推开,这嬷嬷见荼萝站在这院中,便是走上前来,用力地拽过荼萝来呵斥道。 “拜堂?”荼萝再度低头打量了一番身上的喜服,却是没弄明白。 “快走快走!”这嬷嬷却不理会荼萝的疑问,伸出手推着荼萝恶狠狠地说。 荼萝一把推开那嬷嬷的手,却心中一惊,自己的气力,何时这么小了? “别以为老爷娶了你你就是夫人了,你这个小贱蹄子也不知道使了什么手段将老爷的魂都勾走了,不仅勾走了老爷的魂,还害死了大夫人,老爷不处置你还要娶你,这是造的什么孽,真是个小狐狸精!” 这嬷嬷一把抓过荼萝,动作粗鲁的很,荼萝蹙眉,想化出狐爪,却发现自己除了原本的气力不在,此刻竟也使不出丝毫的法力来。 自己现下这般,倒是同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凡人一般。 这山洞里头,莫非是有障眼法?可是,自己这会儿,该是已经处在了这障眼法中,现下这障眼法真实得很,自己到底该如何破解? “你倒是快走啊!”这嬷嬷掐了一把荼萝的手臂,钻心的疼痛袭来,荼萝一把甩开那嬷嬷拽着她的手臂,抬头朝这嬷嬷瞪过去。 “来人啊!”那嬷嬷见荼萝冷冷的眼神,高声喊道。那嬷嬷刚唤完不久,院子里就走进一两个婢女和几个五大三粗的壮汉来。 “给我把她绑起来!盖上盖头带去拜堂!” “你干什么!”荼萝怒喝道,那嬷嬷却是冷冷地望了她一眼,转身朝那几个壮汉说道:“你们还干愣着干什么?难道还怕这小贱蹄子不成?” 一个壮汉闻言,便是走上前来,死死地钳住了荼萝的肩膀,另一个壮汉提着绳子靠过来,只一会儿,便将荼萝绑了个严实。 荼萝想要反抗,无奈却依旧使不出半丝气力。 一个小婢女捧着双喜盖头匆匆而来,那嬷嬷取过盖头,也不理会荼萝愤怒的脸色,便将那盖头扯了过来,二话不说盖上了荼萝的凤冠上,挡住了荼萝眼前的景致。 一股浓烈的香气扑鼻而来,一丝又一丝侵袭着荼萝的心神,嬷嬷的声音开始变得缥缈而遥远,一时间,荼萝只觉得浑身绵软起来,脚下的步子也变得轻轻飘飘,不听使唤。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6章 洞房花烛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夫妻对拜!” 约摸是那嬷嬷觉得盖头上的迷香起了效用,又约摸是怕别人看见这新妇被绑着不太好看,荼萝手上的麻绳在进入这喜堂后便被人解了开来。 也不知过了多久,荼萝身边的人好似又多了些,荼萝只听得有人在高声说着什么,一阵又一阵的,盖头外面倒是喧闹嘈杂得很。 那祝词道过,荼萝本就绵软无力的身子被人推搡着拜了又拜,荼萝想出声,却发现自己这会儿,竟是连个清楚的字句都吐不出来了。 堂也拜过了,盖头外面看热闹的宾客也散了,嬷嬷这才领了几个丫鬟,扶着荼萝往新房走去。荼萝走着,身后隐隐约约传来了觥筹交错的声音,这府上的老爷娶亲,排场自然大得很。 “给我看好她了,别又让她整出什么幺蛾子来!”荼萝被扶进屋,刚坐到床榻上,那嬷嬷便高声吩咐起这屋内的丫鬟来。 “是。”屋内的几个丫鬟恭敬答道。 少顷,屋内静了下来,荼萝想那嬷嬷该是走了,便抬起手,掀开了盖在头上的双喜盖头。 “夫人,这盖头可不能掀!”立于榻边的一个丫鬟见荼萝掀了盖头,忙四下看了看,紧张不已地阻止道。 荼萝皱眉,想问清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这府上的老爷是谁,为何会有这么一场婚事,可话到喉头,却无论如何也发不出清晰的声来,只能哑着嗓子道:“这是怎么回事?” 这丫鬟没听清荼萝说了什么,以为荼萝是对自己方才的阻拦有疑问,便低声说道: “大婚之夜未见得新郎官便揭了盖头,实在是晦气得很,奴婢怕陈嬷嬷发现了,又要为难夫人。” 荼萝努力摇了摇头,伸出手去想要拽过这小丫鬟,身子却依旧绵软,无力动弹。 “夫人,您是不是饿了?”这小丫鬟未目睹方才拜堂前院中的一幕,自然也不知道那盖头有问题,这会儿见荼萝面露倦色,又有些虚弱,便以为荼萝是一日未吃饭饿着了,好心地问道。 荼萝强撑着摇了摇头,却又似想到了什么,说道:“我…我口渴了,想喝水。” 小丫鬟凑近了些,听清了荼萝说的话,忙奔至桌前取了壶茶水,斟了半盏送至荼萝跟前,荼萝透过盖头的缝隙观见小丫鬟端着茶盏伸过来的手,便是将那茶盏接了过来。 茶水饮尽,荼萝却是没将手中的茶盏再递还回去,而是装作一个不小心,将那茶盏打碎在地。 小丫鬟还道这新娘子是因为体力不支才会拿不稳茶盏,也没多说,慌忙蹲下身捡起地上的碎片来,荼萝见状,也撩了盖头,蹲下身来。 “夫人您别管了,这个让奴婢收拾便好。”那小丫鬟见荼萝也蹲下身来拾捡碎片,忙阻止道。这要是在被嬷嬷发现了,自己该是要挨训了。 荼萝虽晕晕乎乎,无力得很,但好歹脑中还有一丝清醒的意识,她见这小丫鬟出手阻拦,只是不动声色地在地上的碎片里拾了块尖厉的,趁那小丫鬟没注意,便藏进了喜服宽大的袖中。 待荼萝再度坐回榻上,门外便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响,外头有人恭恭敬敬地唤了声“老爷”。 小丫鬟听得外面的声响,慌慌张张地收拾好了方才荼萝摔碎的茶盏碎片,待她站起身来,看到荼萝依旧掀开盖头思索着什么时,便是急忙伸出手去,替荼萝又重新将那盖头盖了下来。 房门被启开,走进来的男人步履矫健,步步生风。 “老爷”屋内的几个丫鬟一并躬身唤道。 “都下去吧…”男人沉沉开口,嗓音有些沧桑,却醇和好听,荼萝模糊的意识里闯进这一句,倒觉得好生熟悉。 “老爷,您还没揭新夫人的盖头,也未和新夫人饮合卺酒呢。”小丫鬟端着酒盏和玉如意走上来,低着头轻声说道。 荼萝面前的男人似沉默了片刻,而后才“嗯”了一声,接过了玉如意,伸出手稳稳当当地挑起了荼萝头上的喜帕。 荼萝抬头,便望见了此刻站在自己眼前的男人。这男人生得难看得很,虽是身着锦衣,却是一副肥头大耳,油光满面的样貌,荼萝只觉得,方才那醇和的语气,与这人的容貌和气态甚是不搭。 这男人望见盖头下凤冠红妆的荼萝,眼中却是掠过一丝波澜,他愣了愣,直到身边的丫鬟将那酒盏递到他跟前,才收回了目光接过酒盏来。 “祝老爷夫人和和美美,早生贵子…” 荼萝听小丫鬟轻笑着说着祝词,没再看向面前令人厌恶的男人,刚饮完合卺酒,便又握紧了袖中藏着的茶盏碎片。 方才那盖头里的迷香效用,这会儿虽然减弱了些,但自己现在依旧使不出过多力气来,再加上这障眼法里一切都真实得很,自己这身子,这会儿又同普通凡人并无二异,如果自己不想法子逃离这新房,怕是一会儿洞房时,自己便要被这眼前的男人毁了清白。 “这合卺酒也饮过了,你们便下去吧,没有我的吩咐不得妄动。”男人挺着圆鼓鼓的肚子,负手而立道。 屋内的丫鬟听闻此言,皆道是洞房花烛夜,老爷怕她们坏了他的好事,便都心领神会,颔首应了句“好”便离去了。 红烛静燃的屋内,不一会儿便只剩下了荼萝与这老爷二人。 待这院内静得听不见一丝声响时,面前的男人启声打破了沉默,只见他走向荼萝,轻声道: “阿萝…” 荼萝听闻这男人唤自己的名字,显然有些吃惊,她知晓这障眼法真实,倒没想到连名字都不曾有错。 “跟我走…”面前的男人没理会荼萝惊诧的神色,却是走上前来,拉起了荼萝的手。 自入了这障眼法之后,荼萝精神虽被迷香干扰,却依旧时刻紧绷,这会儿这男人走上前来拉她的手,叫她也顾不得多少,便卯足了力气将藏在袖中的尖厉碎片刺向了面前男人的脖颈。 奇怪的是,这男人虽肥胖笨重,却躲闪得飞快,荼萝没甚力气,只偏了方向,划破了这男人的脸。 “阿萝!是我,席…”这男人没有过多理会脸上被碎片划破的伤口,也没有想象中应该有的暴怒,只是依旧轻握着荼萝的手,怕自己弄疼了她。 方才那一下,倒是耗尽了自己所有的气力,荼萝这会儿,却是感到眼前一黑,再也强撑不住,脚下一软便倒了下去。只是荼萝并没有跌落在那冰凉的地面上,而是被一双手轻轻揽住,跌进了一个温暖的怀抱。 ========= “什么?没有成功?”奢华的寝殿内,惠贵妃的声音有些愤怒。 “回娘娘的话,那席妄生狡猾得很,最后竟一块糕点也没吃。”姒姬轻声说道。 “倒是我小瞧这个席妄生了…”惠贵妃低眉沉吟,语气依旧不减怒意。 “不过娘娘…”姒姬开口应道。 “不过什么?”惠贵妃问。 “不过这席妄生的身边,却是有一个不寻常的女子。”姒姬缓缓回答。 惠贵妃闻言眼色一亮,连忙问道:“是何种女子?” “何种女子?”清丽慵懒的声音响起,却叫寝殿里的惠贵妃和姒姬心中一惊,这惠贵妃的寝殿里自来安全,倒是连个苍蝇蚊虫也飞不进来,今日怎会出现第三个声音来。 “谁?”姒姬四下看去,皱眉问道。 轻轻一声,寝殿的大门被门外的女子启开,门外站着个红衣似火的女子,一张稚嫩的脸庞隐匿在屋外的疏影里,此刻却是笑得清冷。 “贵妃娘娘,你的丫鬟好大的胆子,竟然敢用鬼界的相思蛊!”檀暹冷冷的声音响起,眼中没有一丝暖意。 说罢,檀暹从那黑暗中缓缓走了出来,只一个飞身,便来到了姒姬身边,还未容姒姬反应过来,檀暹的手就掐上了姒姬的脖子,檀暹尖利的指甲嵌进姒姬的皮肉,不一会儿,那白皙的脖子上,便出现一道道血印来。 一时间,檀暹的身边又幻化出许多鬼魅的小人来,檀暹盯着眼前惊恐不已的姒姬,勾起唇角冷笑起来,可那道出的话语,却句句似利剑,叫人恐惧得很: “我还当是什么,原来不过是一个道行不高的猫妖罢了,我一路尾随,你也没发现一丝一毫的痕迹。就凭你,还想来害公子?在闵王府我不杀你,那是因为公子拦着,可现在,我想要杀死你,就如踩死一只蝼蚁那般简单。” 檀暹抬起下巴,望着身边盘旋的小人偶,冷冷地笑了笑,继续说道:“要不要也把你变成他们呢?” 惠贵妃见檀暹的身边已泛起火红的光芒,慌忙喊道:“慢着!” 檀暹闻言,却并未收回掐着姒姬的手,只是冷眼望向一旁的惠贵妃,不屑地说道:“怎么?你也想同她一起么?” “姑娘慢着!”惠贵妃慌忙说道,“姑…姑娘怕是误会了,本宫…本宫并无伤害席公子的意思,只是希望席公子能助皇上一臂之力,来铲除这京城中的妖孽。” “京城中的妖孽?”檀暹若有所思,放下了掐在姒儿脖子上的手,冷冷问道。 “没错,这妖孽…是在白玉京。”惠贵妃走上前来,行至檀暹跟前说道。 “白玉京…”檀暹轻声重复道。 “没错,就是白玉京,这白玉京老板是个狐妖,对皇上来说是个祸端,保不准日后他会不会作乱,如今只有除掉白玉京,这京城怕是才能永久太平。”惠贵妃眯起眼,一字一句说道。 檀暹沉默了片刻,眸色渐冷,许久,她才冷冷说道:“白玉京,我来替你除。” 惠贵妃见檀暹如此说,虽疑惑这姑娘为何揽下了这除妖的事,但还是轻笑起来。惠贵妃正欲道谢,却被檀暹狠狠捏住了下巴。檀暹冷冰冰的目光落在惠贵妃有些恐惧的面庞上,一字一句地说道: “可若是你们再敢来打扰公子亦或是想伤害公子,就别怪我不客气。到时候,你们便会同这些人偶一般,只配被我攥在手心!”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7章 水中美人 好痛。 阳光照射进来,散落在荼萝的眼睛上,叫她再也无心安歇,睁开眼的时候,头疼欲裂。 荼萝坐起身来,大红的嫁衣还穿在自己身上,只是少了繁重的凤冠与身上的配饰。荼萝四下望去,却见眼下自己身处的屋子竟与昨夜成亲的房间大相径庭。 若说昨夜的屋子奢丽得很,今日自己醒转过来所处的这间屋子,便是真真正正的质朴无华。 “姑娘,你醒啦?”一个老妇人端着碗热粥走了进来,见荼萝醒转,便是走上前笑问道。 “婆婆,我这是在哪儿?”荼萝揉了揉疼痛的脑袋,轻声问道,正欲翻身下榻,却被这老妇人拦住了。 老妇人将手中的热粥放在了荼萝榻边的矮几上,靠坐在了荼萝的榻沿说道: “姑娘不用担心,这儿是我的家,昨夜你同你家夫君躲避至此,我看你二人将将成婚便逃了出来,虽不知何故,但想着这方圆几十里也没几户人家,就留你们二人在我这儿住下了。” 老妇人眯着眼打量着荼萝粉雕玉琢的脸蛋,许久才乐呵呵地笑道:“真是好看!我还是第一次看到这么俊美的一对呢,你二人啊,真是郎才女貌,般配的很!” 荼萝听老妇人这般说,心中却是反胃得很,昨夜自己中了迷香是不假,可是那新婚夜的新郎官,自己可是亲眼见着了,那一副肥头大耳,色迷心窍的模样,如何能担得上“郎才”二字。 “哎?昨夜见你夫君着急,我也没好意思问,不过姑娘,你二人刚成婚 ,这还穿着喜服呢,为何会跑了出来?”老妇人见荼萝蹙眉不语,便开口问道。 “我…也不知…”荼萝面对老妇人的疑问,不知该如何回答,只是转了话锋,淡淡问道:“他人呢?” 昨夜这个娶亲的老爷到底是个什么人,荼萝记得用那碎片划伤了他的脸,但是她晕过去后,他为何还要大费周章地带着她跑出来? “在后头的竹林里呢…”老妇人指了指屋后,说道。 荼萝闻言,也顾不上眼前的老妇人,忙是翻身下榻,往屋外走去。 “哎!姑娘,公子他…他是在沐浴啊!”老妇人话刚出口,荼萝已然走出了屋子,这一句提醒,也被焦急的荼萝甩在了身后。 这乡间的小屋倒是简单质朴得很,屋后的空地外是一片幽静的竹林,隐隐约约传来潺潺的流水声。 那男人,就在这竹林里头? 荼萝心中疑惑不已,一来是想知道这男人究竟是谁,为何会出现在这障眼法中;二来是想从这男人身上寻得些有用的消息,好快些逃离这障眼法。 荼萝沿着这蜿蜒的小路朝竹林深处走去,越往前走,那潺潺的流水声便越为清晰动听。 荼萝未走多远,眼前便是出现一片汪纯净的湖水来,那湖水的另一头,是一条恢弘壮丽的瀑布,从那高耸的悬崖上飞泻而下。 水雾氤氲,像是给这湖水蒙上了层天然的纱帐,荼萝望见那池水中似乎有什么东西在移动,便是走上前去,欲一探究竟。 荼萝再走近了些,隔着氤氲不清的水汽,却是望见了一个朦朦胧胧的身影,那身影高瘦却矫健,墨色的长发垂下,将将好浸入了水中,掩去了他□□的肌肤。 荼萝站在茂密的竹树后头,见湖中有人,便想绕过那湖面朝另一头走去,谁知一个不注意,却是脚下一滑,被长长的喜袍绊了一跤,发出簌簌声响来。 “谁?”那湖中人闻声起身,警觉道。这声音醇和有力,叫荼萝听得清清楚楚。 荼萝心中一惊,忙提起喜服裙摆,屏着声往着林中隐密处藏匿。荼萝猫着腰,躲进了那茂密的灌木后面。 荼萝隔着枝叶朝那湖中望去,只见那人从水中站起来,氤氲的水汽凝结在他如瀑的长发上,他湿漉漉的长发披散在宽阔的背上,长及腰间。发间的水珠依旧似依依不舍般从他的额前耳畔滴落,一滴两滴,终是滑落到腰窝,重又融回了湖面,泛起阵阵涟漪。 水中的男人转过身,朝着荼萝躲藏的方向大步走来,绕开氤氲的水汽,这男人将石头上搭放着的大红衣裳取了过来,不一会儿,便已合衣而立。 他走得越近,荼萝的眼睛便又睁大了一分,这越来越近的男人,方才在水汽下朦胧俊美的面容,和那双深邃如寒渊的眼眸,不是那前些日子造访白玉京的席妄生还能有谁! “别闹了,阿萝,出来吧。”席妄生显然发现了树丛后屏声不敢言语的荼萝,此时却是负手停了下来,缓缓笑言。 “席…”荼萝走出来,刚想说话,却被席妄生打断了去: “你还未修养好,怎的出来了?” 席妄生眉眼含笑,语气却不似在白玉京时那般生疏客气,现下的一字一句,却是让人觉得亲近得很。他身上的那一身喜服实在惹眼,再配上这么一张仙绝的面皮,真是叫人想不注意都难。 “你怎么在这儿?还穿着…”荼萝不理会席妄生的问话,启唇问道。可只抬眸一眼,便发现了席妄生右脸上,有一条长长的新疤。 “昨夜是我…”席妄生轻声道,“不过是用了颗易容的丹药化作了那老爷的模样。” 荼萝闻言,有些吃惊,她想不起来昨夜是怎么逃离了那府邸,只记得自己最后失去知觉前像是跌落进了一个温软的怀中,而后,便什么也记不得了。 难道说,是席妄生救了自己? ======= “荼萝已经去了多久了?”白玉京内,白奕沉沉问瞳羽道。 “已经…整整两日了…”瞳羽望着天边残阳,神色也有些焦虑。 “以荼萝的速度,一日便是足够了,可如今依旧不归,怕是会有什么变数。”白奕蹙眉开口。 “白老板,云雀姐姐回来了。”夏歌的声音从门外响起,清丽而甜美。还没容白奕应话,房门便被夏歌大力推开,白奕回头,见得夏歌同云雀走了进来。 “我莫不是没教过你规矩?”白奕眉头依旧紧锁,见夏歌如此莽撞,心中却是有些烦闷。 “不是你说的云雀姐姐一回来就让她来见你么!我可是一直记着,我这忙一天了,到现在还未吃饭呢!云雀姐姐回来了,我生怕你等急了,也顾不上吃饭,就跑来了,你怎么还教训起我来了!” 夏歌见白奕总是跟自己过不去,心里也一时堵得厉害,便是开口还嘴道。 白奕见夏歌闷闷不乐,虽知晓自己语气重了些,心中却依旧被一些事情扰得纷乱不已,这会儿也没多说,只是淡淡道了句:“我知道了,你出去吧。” “你…”夏歌闻言瞪着眼睛,好半天说不出话来,一双水灵灵的大眼,此时却是泛了红,似要湿润了起来。 夏歌转了身,大步离开了客堂,再也没有回头望向白奕。临走时,还不忘将房门摔得重重一响。 “如何了?”夏歌走后,白奕这才收起方才清淡温和的声音,沉沉问云雀道。 “那狐族神石的下落,终于查得了…”云雀行至白奕身边,轻声回答。 “在何处?”白奕眼色骤亮,寻了几百年的狐族守护灵石,如今终于有了一丝希望,只要找到这灵石,狐族百年前的那场大难,便也该水落石出了。 “灵石落入南疆境地,被一山民发现呈给了南疆国君,南疆国君将其封为国之圣石。现今,这灵石正作为嫁妆戴在南疆国君宠爱的小女儿--和亲公主的身上。” 云雀缓缓而语,南疆路途遥远,定下和亲之前,与京城很少有消息往来。关于灵石的下落,这次实在得来不易。 “嗯…”白奕沉吟了片刻,却突然转了话锋,冲云雀说道: “灵石的事便由我来查,现下荼萝还未回白玉京,我担心她路上遭遇危险,你且再辛苦下,去那扶摇山一趟探探那里的情况。若是能碰上荼萝,便同她一起回来。” “是…”云雀向来踏实,行事快而不乱,方才白奕说的话,云雀颔首应了句,便快步离去,不愿多耽搁一分一秒。 “白老板,那现下是要去找灵石么?”立于一旁的瞳羽见白老板在思忖着什么,便启唇问道。 白奕负手在客堂内踱起步来,说道: “灵石我都寻了几百年了,也不急这几日。现下最要紧的,是要确定荼萝在那扶摇山有没有危险。” “云雀现下已经去了扶摇山,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做,瞳羽我,一切听白老板吩咐。” 瞳羽躬身认真说道。 “我现在要去一个地方。”白奕接了瞳羽的话沉沉而语,他抬眸望向瞳羽,说道:“你且留在白玉京同夏歌一起打点。” 瞳羽闻言,应了句好。白奕点了点头,没再说什么,便是转身离了屋子,往白玉京外头走去。 闵王府的大门外,一袭白衣立于府前,叩响了门上的铜环。 没过多久,闵王府紧闭的大门就被一个管家模样的人启开了,他望了望门外的男人,问道:“你找谁?” “在下白奕,来找席妄生席公子。”白奕拱了拱手,恭敬笑言。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8章 身份暴露 荼萝去那扶摇山已有整整两日,不知现在如何了, 席妄生换上素衫,望着屋外暗暗思忖道,若不是前夜被皇上召进宫耽搁了时间,昨夜又同闵王商议那赴南疆迎亲之事,自己便该是已经连夜动身去了扶摇山,白日里闵王府琐事繁杂,他自然不得脱身,现下天色已晚,席妄生正欲出门往那扶摇山去,下人却突然来报,道是白玉京白老板前来拜会。 “席公子,白老板来了。”门外,下人恭恭敬敬道,席妄生点了点头,这下人便将白奕引进了屋。 白奕往那桌前坐下,席妄生走上前来,替他添了杯茶。 “不知白老板来找席某,有何要事?”席妄生望见来人,神色平静地问道。 这白玉京老板看来与荼萝关系匪浅,他一心维护荼萝的样子那日席妄生也看得出来。席妄生道这白奕是防备自己的,今日却不知为何主动登门。 白奕这一来,怕是多多少少与荼萝有些关系。 “席公子,白奕此番前来,是想请席公子…”白奕将将开口,屋门却突然被谁从门外推开,月色下闯进一个红衣女子来。 檀暹面上含笑,像个灵动少女一般奔进屋来,稚嫩的脸庞叫人想不喜欢都难,只见她提着个竹筒状的物件笑着说道: “息夷!你看这个!我听说是这儿的礼花,方才在街上看见便买下了!听说这物件点燃后便会蹿向空中,可美了!息夷你待会儿陪我…” “住口!” 女子口中的话还未说完,席妄生却是阴沉着脸打断了她:“没看见有人么?” “我…”檀暹这才停下来,望见了坐在桌前脸色有异的白奕,低垂了眼眸轻声说道: “我还以为是王府里的侍卫,是我莽撞了,我只是想让你陪我放放礼花罢了,息夷你…从来不会这么凶的。” 白奕闻言,手中的茶盏微微一颤,溢出了滴滴茶汁来。 “别说了!出去吧。”席妄生沉沉说道,却没有抬眸望向面前的檀暹。 檀暹显然被席妄生的怒意震住,站在原地许久,才缓缓转身,往门外走去。 行至门口,檀暹脸上的慌乱却顷刻不见,唇角剩下的,只剩狡黠。 “息夷…”白奕启唇,若有所思地重复道。 席妄生棱角分明的脸上不染笑意,此刻薄唇微抿,沉沉问道:“方才白老板提及来找席某,是有何事?” “荼萝找寻了五年的师兄,正是叫息夷,这一点,席公子该是比白某更清楚吧。”白奕望向席妄生,却是轻笑起来冷冷说道。 “席某…” “席某?”白奕打断席妄生的话,依旧冷言: “没想到啊没想到,荼萝花了那么大代价去找师兄,如今她人依旧在扶摇山没有消息,而息夷,却置她于不顾。她该是怎么也不会想到,她这个苦苦等着的师兄,竟在自己眼皮底下,换了个名字骗了她,如今还在这闵王府里风花雪月着呢。” 白奕自然没想到这与自己有过几面之缘的闵王府门客竟会是息夷,想来席妄生自称来自孤岭,自己却没意识到这其中联系,还以为是鬼界觊觎息夷的灵元才将其掳走。那夜席妄生出现带走那偷尸之人,自己还道这席妄生是鬼界的人。现在看来,息夷他,竟是被鬼界救了。 “这件事,还请白老板不要告知阿萝。”席妄生蹙眉,淡淡说道。 “告知?”白奕冷笑道:“荼萝口中的师兄是这世上最好的人,可你呢,你算什么?” “我已经…不是从前的那个息夷了…”席妄生声色有些凄清,他缓缓开口,却是道尽无奈: “阿萝口中的那个师兄,五年前便已经死了,现在的息夷,只是一个躯壳罢了,一个仙不仙鬼不鬼的躯壳。” “既然如此,息夷你…不…应该说是席公子,席公子便好好享受这人间风月,五年前的息夷,就让他活在荼萝的心里吧。” 白奕摆手,神色间却是不悦,他继续沉沉道:“今日权当白某未曾登门,告辞了。” “白老板请留步!”席妄生清冷的声音却在白奕身后响起,淡淡然却难掩忧虑:“白老板方才说,阿萝还在扶摇山没有消息?” “席公子关心这个作何?”白奕回过头,冷冷望向席妄生被烛火映红的双目。 “阿萝曾是扶摇山的弟子,那结界是我当年所设,荼萝自然能进入,可若荼萝现下还未归来,只怕是有什么意外。”席妄生蹙眉说道,这会儿却是站起身,往门外走来: “白老板若是去扶摇山寻荼萝,席某恳请同行。” 白奕闻言,正欲开口,却见席妄生眼神灼灼,不容拒绝。 ====== “你…”荼萝望见眼前的席妄生,那一身同样花纹的喜服却叫自己尴尬得很,荼萝的话刚到嘴边,却又想起方才席妄生水中的模样来,一时间,脸上竟有些燥热,这感觉,自己却是从未有过。 “阿萝,下次,可不许贪玩跑出来了。”席妄生如瀑般的青丝垂及腰间,额上还沾惹着点点水珠,他低头望向荼萝,沉和好听的嗓音响起来。 荼萝闻言,只觉得这障眼法中的席妄生有些不同,但到底哪里不一样,自己也说不上来。 “他们在这里!”还没容荼萝应答,远处却是传来阵阵急促的马蹄声。夹杂下喧闹的马蹄声中的,是男子高声的叫喊。 “啊!你们干什么!我就一个老妇人家住在这里!哪有什么其他人啊!” 没过多久,方才屋中老妇人的声音从竹林那头传过来,荼萝和席妄生都听见那老婆婆哑着嗓子,竭尽所能高声叫唤着,似是要让竹林后的二人听见这般提醒。 “跟我来!”荼萝的手却在此时被身边人紧紧握住,还未容荼萝反应过来,她已随着席妄生往竹林的另一头走去。 “没有其他人?那这凤冠是什么?”竹林这头的小屋前,此刻已经一片狼藉,一个肥头大耳的男人坐在马上,冷冷地看着一个侍从将那屋中搜出的凤冠砸向跌坐在地的老妇人。 “老婆婆,这么大年纪了,说假话可是要遭报应的。”马背上的男子悠悠笑道,语气却狠戾非常。 “那…那凤冠是我捡的,我真的不知道什么新娘子。”老婆婆的脸上被凤冠的尖角割出一道血口来,却依旧摇头坚定答道。 “老不死的。” 马背上的男人闻言,显然没了耐心,启唇骂了句,而后便抬了抬手,朝那侍从示意道:“罢了,既然她不肯说,那留着也无用了。” 侍从见此,便是拔出一把剑来,欲刺向眼前这手无寸铁的老婆婆。 “住手!” 竹林外传来一声冷冰冰的呵斥,如高山流水,却冷冽而清寒。 马背上肥头大耳的男人闻言朝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只看见不远处的竹林边,出现了两抹大红身影。 “呵,我说呢,怎么昨夜本该成亲,结果一觉醒来就睡在了柴房里,还道那些个婢女个个都眼瞎,竟说昨夜堂也拜过了,也洞房过了,现在看来,你倒是本事不小呢,这前脚踏进我李府的门,后脚就勾搭上了小白脸。” 马背上的男人阴阳怪气道:“你这小白脸长得倒是柔柔弱弱,一副清秀的模样,我说小白脸,你只要把我李显禄的新娘子交出来,我便饶了你!” “昨夜同她拜堂洞房的人可不是你,你如何能说她是你的新娘子?” 席妄生抬眸,深渊般的眸子如覆寒冰,冷冷说道。 马背上肥头大耳的男人先望见竹林边同着喜袍的这一对璧人时便怒火中烧,此时见这长相俊逸的男人握着荼萝的手冷冷回答,心中更是来气,便冷笑着讥讽被席妄生护在身后的荼萝道: “倒是我小瞧你这个狐媚子了,你算个什么东西,我李显禄能看上你,还不是你几辈子修来的福气!既然你跟这小白脸不清不楚,那我今天就杀了这小白脸。” “找死!”荼萝闻言,眼中怒意尽显,低声咬牙道,正欲上前,却被席妄生拦了下来。 “阿萝,不要杀人…”席妄生沉沉道,语气却柔和下来,不似方才对马背上男人那般冷漠。 “还愣着干什么!先杀了这老不死的,再杀了这小白脸!然后把这个狐媚子给我绑回去!”那肥头大耳的男人恶狠狠道,面容也因愤怒而变得更加难看。 “公子姑娘!你们快跑!”被下人抓住的老婆婆忙朝一旁的二人喊道。 侍从闻言,再度提起手中的剑,朝那老婆婆刺去。 荼萝的眼前却是火光乍现,一道厉火劈打上那侍从手中的剑,那坚硬的剑竟生生被劈裂成两截,那握着剑的侍从,此时竟被劈出好远,躺在地上哀嚎着无法动弹。 席妄生收起手,蹙眉不语。 “这…这是什么啊…这小白脸是人是鬼啊…”马背上的男人见得此景,有些慌张,忙冲着眼前的侍从们大喝道: “你们这些人还愣着干什么?上啊!” 侍从们被刚刚的那一下震住,直到这马背上的李老爷呵斥,才一个个反应过来,拔了刀剑就向席妄生冲过去。 席妄生此刻却是处变不惊,一只手不着痕迹地将荼萝挡在了身后,而另一只手,却蓦地抬起,眨眼间,又是一道厉火劈出,直劈向奔过来的侍从们。 一时间,那些奔过来的侍从们竟全部被厉火劈开,像断了线的纸鸢一般飞出好远。 荼萝惊诧地抬头,却见席妄生仙绝的脸上平静如常。方才那劈出去的厉火是自己亲眼所见,这般快若疾风闪电的身手与术法,这般波澜不惊的心境,却如何会是一个凡人之辈能有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9章 众生皆苦 白奕看向眼前被劈断成两截的秃鹰,皱起眉来,这毫不手软的做法,的确像是荼萝所为。 “白老板,我听闻这雌鹰极为凶蛮狡猾,我虽压制得了它片刻,叫它落荒而逃,可这雄鹰被杀,它怕是不会善罢甘休,我想,它离开该是去找救兵了。” 站在白奕身边的云雀见得一同前来的席妄生,显得有些不知所措,忙收起羽翼,朝白奕轻声道。 她未想得白奕前脚刚命她来此查看,后脚便与席妄生一同来了,虽心中诧异,但还是松了口气。方才与那雌鹰纠缠,自己竟有片刻不敌,那雌鹰飞走,若是再带来救兵,自己这一个小小的云雀精恐怕无力抵挡。 “方才与雌鹰的搏斗,你可有受伤?”白奕望着云雀问道,转身却见席妄生蹙眉沉沉望了一眼地上的惨状,攥紧了手指朝不远处的山洞口走去。 “云雀并未受伤…”云雀答道,却也注意到席妄生往那山洞洞口走去,便开口问:“这?” “跟着他…”白奕轻言,抬了步子往席妄生的方向走过去。云雀听得白奕这般说,便也跟了上去。 幽静黑暗的山洞里,没有一丝人的痕迹,席妄生越往前走,越觉得洞中有些不同寻常。 五年前的扶摇山,鸟语花香,仙气茫茫,这通往上山结界的山洞,虽幽深却从未有过这般危机四伏的氛围。 “云雀姑娘,这洞中有结界,那秃鹰和山中妖物皆会对此有所忌惮,你且留在这洞口。”席妄生回过头,冲身后的云雀说道。 “白老板,我…”云雀听得席妄生的话,看向白奕。 白奕闻言,望见席妄生脸上的凝重神色,便知晓这山洞中不太对劲,于是开口道:“你便听他的,留在这洞口。” 云雀修为尚浅,跟着进去怕是不安全,若是让她回京城,出扶摇山时又随时遇见那逃脱的雌鹰,白奕虽对席妄生有些敌意,但毕竟席妄生就是息夷,他道是师出扶摇山,自然会比自己了解的多些。 云雀应了声“是”便不再前行,白奕点了点头,屏息凝神往这山洞尽头走去。 “白老板!” 不知同席妄生往前又行了多久,山洞尽头传来一声轻柔的呼唤,声色甜美而俏皮。 白奕脚下的步子怔住,随即朝那声音传来的方向寻去,却是除了山洞尽头的黑暗,一无所获。 “夫君!”又是一声呼唤,叫白奕心中一惊,这声音,他从没忘记。 “怎么了?”席妄生沉和的嗓音响起,见白奕神色有异,他停下来问道。 “你听见了么?”那声声呼唤在白奕耳边愈发清晰,白奕转过身,望向席妄生。 席妄生剑眉微蹙,觉出不对来,他拦住了欲继续往前走的白奕,启唇道: “慢着,这山洞有问题,你方才听见什么了?” 席妄生的话刚道出口,耳中却突然飘进一阵银铃般轻快的笑声,那甜脆的声音响起,一声又一声地唤着师兄。 “是太一幻境…”席妄生闻声,眉头拧得更紧了些。 “太一幻境?”白奕启声:“难道说,我方才听到的都是幻觉?” “是幻觉也非幻觉。”席妄生沉沉说道: “太一幻境里的人或事,皆为真实,入得这幻境的人,往往会被幻境里的一切迷惑,最后失去心智,活在幻境中直至被幻境吞噬。” “这太一幻境,是你们仙家的术法?”白奕闻言,问道。 席妄生颔首,虽依旧蹙眉,声色却冷静非常:“太一幻境是在下师辈所习仙术,在下也只是从师尊处听来一些。” “现在荼萝八成是已经被困在了这什么太一幻境里,席妄生,你到底是什么意思,你师父在这山洞里设此幻境,你岂会不知道?如此你还让荼萝只身涉险?” 白奕显然有些恼怒,席妄生不仅改名换姓不与荼萝相认,还金屋藏娇纵享人间风月,如今明知扶摇山这般凶险,却让荼萝只身前来。白奕这一颗几千年的狐狸心,都猜不透席妄生的意图。 “师尊多年前已经仙去,如今设这幻境的,该是另有其人。”席妄生淡淡一句,心中却早已有了答案。 “就算是如此,那你且说,你如何能将荼萝带出幻境。”白奕不悦席妄生这淡然的态度,不耐烦地说。 “白老板,无论在这幻境里,出现了何种情形,都不可被幻境里的人或事迷惑,若想出幻境,只能毁了最牵绊你的那个人或物。” 席妄生没有在意白奕不悦的神色,肃然道。 席妄生停顿了片刻,复又说道: “白老板,若是出现了那个最牵绊你的人,只有杀了她,方能走出幻境。若这幻境迟迟未破,便该是我这边出了差池,若是那样,就只能拜托白老板守住心智,毁去干扰之物了。” 白奕闻言,虽没过多回应,却还是轻轻点了点头。 说罢,两人便走进了那无尽的黑暗。 ====== “老婆婆”,待那一众侍从和那马上的老爷被打得落荒而逃,荼萝赶忙奔至那跌坐在地的老婆婆身边,扶起她焦急地问道: “老婆婆,你如何了,可有他处受伤?”荼萝望着老婆婆脸上的血口,心痛不已。 “我没事,姑娘不用担心…”老婆婆声音沙哑,搭着荼萝的手想要站起来。 可这一动,却是异常艰难,荼萝向下看去,却发现这老婆婆的腿早已受伤,该是方才那些恶人的推搡,叫这婆婆的腿被什么尖锐物件划破了。 “阿萝,你将老人家扶进去,我去城里抓些药材。”席妄生俯身认真查看了番老婆婆的伤势,抬头迎上荼萝焦灼的目光。 “我同你一起去…”荼萝不知自己为何会脱口而出这样一句话来,她从来喜欢独行,如今这迷障中的席妄生,却突然给了她一丝依靠。 依靠?方才的话刚出口,荼萝却被脑海中一闪而过的念头给惊到了,就算是他昨夜在这迷障中救了自己,他也不过是个与自己仅有过几面之缘的王府门客罢了,如何能谈得上依靠二字。 荼萝不去思索方才竹林前席妄生将她护在身后时心中那丝奇怪的熟悉感,可望向席妄生时,却正对上他寒渊般深沉的眸子,一时间,慌忙偏了目光。 “不必,你且留在此处,照顾好老人家,我很快回来。”席妄生见沉静的荼萝难得有些慌乱,唇角漾起淡淡一笑,一言一句,皆是温柔。 “可你这身喜服…”荼萝望向席妄生身上那身显眼的喜服,这般穿着去城中,难免引人注目。 “放心…”席妄生却是依旧笑了笑,没再说下去。 荼萝虽心中疑惑,却还是信了席妄生,她点了头,将那老婆婆扶进了屋。 直到注视着荼萝和老婆婆消失在自己的视线中,席妄生这才转过了身,朝小路一头走去。 小路边潺潺的溪流清澈见底,澄澈如镜的水面上,如仙男子的倒影摇身一变,已然化作一身粗布衣衫的农家青年。 “姑娘,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呢。” 荼萝轻轻柔柔,替老婆婆简单包扎了伤口,老婆婆笑得和蔼,拉过荼萝的手来问道。 “我叫荼萝”,荼萝抬头嫣然一笑。 “荼萝…真是个好听的名字”老婆婆笑道:“我活了这么多年,还是头一回见得这么标致的一对,荼萝姑娘,你夫君他,那身手真是不凡。” 老婆婆显然不知席妄生方才使出的是何等术法,只觉得眼前这一对新婚夫妇特别得很,定不是普通人。 “看到你们啊,就想到我的昶儿和他媳妇,他们成亲的时候,该是也这般好看。”老婆婆轻拍着荼萝的手,声音渐渐低了下去。 “昶儿是…令郎?”荼萝启声,这小屋里,除了老婆婆,却是没有其他人居住着的痕迹。 “是啊,昶儿七年前便随军征战了,后来立了功,娶了京城苏家小姐,也不知他们的孩子,如今多大了。”老婆婆提及孩子,满是沟壑的脸上露出笑意来,只是那双眼睛,却难掩孤独。 “婆婆你,为何不与令郎生活在一起?”荼萝似是怕触碰到老婆婆的痛楚,小心翼翼地问道。 “老头子死的早,我一个人拉扯大昶儿,姑娘你也看到了,我家这门第,哪配得上那京城苏家。昶儿能娶得大家闺秀是他的福气,我又怎么能去给他丢那个人呢!”老婆婆强颜欢笑着,缓缓道。 老婆婆说罢,似想起什么,也顾不得腿上的伤,却是扶着床沿站了起来,颤颤巍巍地走向不远处的木柜前。只见老婆婆从木柜前拾拣出一捧花花绿绿的物件,摊在桌上唤荼萝来看。 荼萝走近,望见这桌上摆放的,却是一双双大小不一的虎头布鞋。 “这是?”荼萝忙扶着老婆婆坐下,轻声问起来。 老婆婆提起一双小巧却做工精细的虎头鞋来,开心地说道: “这个呀,是我给我孙儿做的布鞋,昶儿都已经好多年没回来过了,我也不知道小孙儿今年多大,是男儿还是女儿,便是年年都做着这虎头鞋,想着有一天昶儿回来了,这些布鞋里总能挑出一双合适的。” 荼萝闻言,却是沉默,她望着桌上摆放的一个个用心缝补的虎头鞋,握紧了老婆婆的手。 日复一日等着一个人的感觉,她比谁都更能切身体会。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0章 似梦似幻 不知不觉半日过去,席妄生依旧未归。 老婆婆已经睡下,荼萝却无心安歇,门外的天色已有些暗沉,那颀长的身影,此时仍未出现。 怕惊扰到熟睡中的老婆婆,荼萝轻声走向后院,靠坐在屋檐下。荼萝仰头望去,青黑色的天幕中繁星点点,叫她想起离开京城时,席妄生递到自己手中的天灯来。 “看什么呢?这么入神?”沉和的声音响起,将荼萝的思绪拉了回来,荼萝回过头去,正对上席妄生含笑的眸子。 “你回来了?”荼萝站起来,见席妄生身上的喜服已被素衫取代,想他许久未归,约摸是去置办衣物了,便收了目光淡淡问道。 “荼萝,我…”席妄生缓缓启唇,正准备说些什么,荼萝却道:“席公子,现下不早了,你且将药给我,我拿去熬好,等老人家醒了便可以喝了。” 这轻轻一句,叫席妄生没再继续说下去,只是伸出手,将手中的药材递给了荼萝。 看来入了幻境的她并没有记起什么,也并没有,认出自己。 荼萝接过药材,转身往灶屋走去,不知为何,她觉得临走前的席妄生同现在站在自己眼前的席妄生,总有哪处不太相似。 自己不过见他数面,连个了解都谈不上,席妄生这般沉静孤冷的性子,从他踏进白玉京的那一刻便是如此,如今,自己怎会觉得他有所不同。荼萝自嘲似的摇了摇头,走进灶屋,取了火炉和柴火,行至屋外点燃了火炉,便拿起蒲扇轻摇起来。 不一会儿,那炉火便渐旺起来,荼萝起身捡了捡药草,朝那装着药草的罐中又添了些泉水。火苗上头,泉水将沸,那瓦罐盖不住的缝隙间,便溢出丝丝药草香气来。 身后有轻微的声响,荼萝知晓是谁,没回头,只是轻轻说了句:“这么晚了,席公子怎么还不睡?” 席妄生没有应答,月光下,素衫翩翩,在荼萝身边坐了下来。 荼萝扭头,却见席妄生手中多了一袋香气袭人的酥饼。淡淡的桃花香气扑鼻而来,荼萝嗅出,那是自己平时最爱的桃花酥。 肚子此时却极不争气地叫了声,叫荼萝有些慌乱,这迷障虽假,可身上的感觉确实真真切切。经历了一整夜一整日的莫名之事,此时的身体又使不出半点妖法来,荼萝这会儿已是又饿又累,身上和手上,也还在隐隐作痛。 五年来,还是头一回这么窘迫。 “吃了吧”席妄生的唇角扬起,将手边的酥饼递了过来。 荼萝接过席妄生手上的桃花酥,一口两口缓缓咽下,少顷,竟有些昏昏欲睡起来,席妄生偏过头去,皱眉望向依旧轻摇蒲扇,抵挡倦意的荼萝,心间似有一根丝线,被轻轻撩拨。 袖衫半掩,月下的男人不动声色地,度了丝仙法过去。 是自己的疏忽,叫她困入幻境,现在,只愿她能安安稳稳,睡个好觉。 “奇怪,这身子虽使不得半点法力,但也不至于虚弱至此,怎的现下连这点倦意都抵挡不住?” 荼萝心中暗暗道,搁下蒲扇摇了摇头,约摸是在席妄生面前有些拘束,荼萝虽困顿至极,却依旧强撑着煎着眼前的药草。 夜风撩人,虫鸣阵阵,又是一丝仙法缓缓钻入荼萝的眉心,荼萝再也抵抗不住,陷入了熟睡。 席妄生侧了身,睡着了的荼萝便堪堪靠上了他的肩,只一低头,荼萝安静美好的睡颜便映入他眼帘。 心中似有一株幼苗,在破土而出。 席妄生伸出手,横抱起睡熟的荼萝,朝屋内走去。 ===== 极目处,尽是仙茫。 荼萝睁开眼,却是置身云间。 “席公子?”荼萝不知眼前此景是为何处,又不见席妄生的身影,便呼唤起来。 从不远处的云间走来一个小仙童,远远望见荼萝,却是愣了愣,避开了荼萝的视线,赶忙慌慌张张地跑开。 荼萝察觉不对,忙追了上去,这一追,竟发现自己身上的法力,不知何时已完好如初。荼萝甚至觉得,身体里有什么力量被冲破开,强大而又蠢蠢欲动。 “站住”荼萝追了上去,那小仙童却是跑得飞快,小仙童刚欲御云,却被荼萝截下,拦住了去路。 “息…息夷他私自在凡间用了仙法,仙…仙尊罚他本就是应该,你…你来干什么!”小仙童吓得脸色惨白,一双眼慌慌张张地躲避着荼萝的目光。 “你说什么?”息夷二字像一声春雷,叫荼萝心中一颤。 “你说息夷,他在哪儿?”荼萝抓起面前的小仙童,皱起眉来焦急问道。 “我…我不知道。”小仙童对面前的荼萝惧怕得很,仿若看见了怪物一般,眼睛里尽是恐慌,他逃开荼萝的注视,口中喃喃:“你…你别杀我。” 荼萝依旧蹙眉,见这仙童如此惧怕自己,本欲松手,却发现自己竟不受控制地狠狠掐住了小仙童的脖子,小仙童瞪大了双眼,口中却嘶哑地说不出话来,还未容他过多反抗,荼萝的长指便生出根根厉爪来,生生刺穿了这仙童的脖子。 荼萝望着这仙童倒在自己面前,心中有些不安,在白玉京的这五年,她虽杀人无数,手段却从未这般凶残过。 身体里,好像多了点什么,那东西,急着想要控制自己的一切。 来不及细想,荼萝再度一跃而起,不受控制地朝那仙茫深处飞去。 仙茫深处,是一幢华美的仙宫。 宫外守门的仙童望见突然而至的荼萝,皆是吓得面如土色,转身便朝宫内奔去。 “尊上!尊上!不好了!那…那妖物来了!” 小仙童奔至大殿外,高声呼喊。 殿内榻上之人本还在闭目养神,闻得此言,晶锐的双目却是蓦地睁开,隐藏在疏影后的俊颜泛起丝丝寒意。 “你果然还是来了…”疏影后的男人走了出来,寒冰般的面容上不着丝毫情感。 “尊上!不好了!外头…外头打起来了!那妖物实在太强,我…我们敌不过她。” 摇真仙尊打开门,却又见一小仙童慌慌张张奔过来说道。 “我师兄他在哪里?”不远处响起清冷的一句,荼萝此刻已然屠戮遍地,走进了这大殿前的庭院中。 “吾门不幸,竟收下了你这妖孽,扶风千不该万不该,不该引狼入室。孽障你好大的胆子,犯下了滔天罪行,竟还敢来仙界作乱。今日本尊便要将你拿下!” 摇真仙尊不理会荼萝的问话,刹那间,一道厉火朝荼萝的方向劈了过去。 身体里的东西在躁动着,操控着荼萝的情感,荼萝越是生气,它便越是渴望杀戮。 摇真仙尊冷冷地看着荼萝躲闪开道道厉火,他飞身上前,抬手祭出无数把仙剑,从四面八方朝荼萝刺去。 荼萝一跃而起,无奈那把把仙剑快若闪电,刺进了荼萝的身体,叫鲜血霎那间染红了荼萝的雪裳。 “阿萝!”有人在焦急地呼唤,荼萝从半空中掉落,却落入一人温软的怀抱。 摇真仙尊望见来人,显然有些吃惊,他罚他仙宫禁闭,他竟为了这个妖孽闯了出来。 荼萝抬眼,眼前之人,正是席妄生。 “席…”荼萝话刚出口,身体内又是一阵强烈的躁动,身上的伤口鲜血潺潺,染在雪裳上凝结成朵朵艳丽的血花。荼萝的眼中闪过一丝精光,瞳孔骤地放大,就连手上的厉爪,也沾染上浓重的邪佞之气。 荼萝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所作所为,她用力推开席妄生,笑得可怖而妖冶:“哈哈哈哈哈,这四海八荒,不过任我玩于指尖!” 再一抬眸,目光里却再无天真气息,陌生的眼色后头,是毁天灭地的妖魂之力。 “荼萝!停下!”身边之人蹙眉疾呼,荼萝却并未收手,只一掌便将这院中几个仙童劈出好远,落入地面身首分离。 “哈哈哈哈哈哈!”荼萝笑起来,杀红了眼般朝殿前的摇真仙尊飞过去。 “荼萝!不要!”席妄生追上去,手中此刻已化出一把长琴来,席妄生一把斩断面前的长琴,割开自己的手臂,容鲜血灌入长琴,逐渐在琴面上凝成根根血弦。 席妄生的长指搭上血弦,轻轻一拨,便叫荼萝头疼欲裂。 被占了心智和身体的荼萝还保留了一丝清醒,只能望着自己转过身,不过一抬手,整个仙茫的天界便被黑云笼罩起来,血色尽染,草木尽毁。 然而席妄生手中的长琴却泛起晶白的光芒来,席妄生颀长的身姿停留在半空,手臂上还残存着一丝血迹。只见那长琴逐渐化作一缕白光,环绕在席妄生身边,不过一会儿,便有一颗灵珠从席妄生的身体里钻了出来,与那白光交缠在了一起。 “你在干什么!”摇真仙尊见得此景,剑眉皱起,朝席妄生怒斥道。 席妄生未停下,那白光挟裹着灵珠,化作一条游龙,极速朝荼萝俯冲过去。 荼萝迅速飞起,却被那游龙穿破身躯,一瞬间,白光乍现,荼萝身体里,疼痛得似要被撕裂开。 “阿萝”失去意识的最后时刻,脑海中响起这样虚弱而温柔的呼唤。 荼萝望见席妄生朝自己奔来,而后,便什么也看不见了。 ======= 荼萝睁开眼,惊起了一身冷汗。 自己还躺在那老婆婆的家中,阳光射进小屋,暖暖洋洋,不似幻境。 竟然在幻境中也会被梦境困扰,荼萝揉揉额头,只是这场梦,与平日里所做的都太过不同。无论是真是假,都叫人心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1章 夫人之称 荼萝翻身下榻,朝屋外走去,方走出门,便有药香阵阵,飘上鼻尖。 “荼萝姑娘,你醒啦?”老婆婆坐在日光下,腿上的伤口已经敷上了药草,一碗药汁就摆在老婆婆身边的矮凳上,那阵阵药香,正是从这而来。 “婆婆,腿好些了么?”荼萝轻笑,问道。 老婆婆笑了笑,说到:“没事了,说来也奇怪,公子熬的药竟然这般有用。我这伤,这会儿一点儿也不疼了。” 老婆婆应了荼萝的话,却是继续开口道:“荼萝姑娘,你的手可好些了?” “婆婆您怎会…”荼萝心里疑问,自己手上的伤,一直都掩在喜服宽大的袍袖中,老人家她怎会注意到。 荼萝抬起手,往手腕上看去,可这一看,哪还有什么粗绳捆绑过的淤青,这会儿,也是白白净净,与寻常无异。 “还不是公子对姑娘紧张得很,今早我起来呀,便望见公子一直守在荼萝姑娘你身边呢,临走时还细心地替你手上的伤上了膏药。” 老婆婆没看见荼萝手上已消失不见的伤,这会儿语气尽是愉悦:“公子可真是细心,还特地替姑娘你添置了些新衣裳,这喜服穿着,毕竟不方便。” 荼萝回头望向屋内,果然看见那床边摆放着的新衣裳,自己被噩梦惊醒,倒还未注意到。 “他…昨夜一直在这?”荼萝听老婆婆这么说,心中有些惊慌,孤男寡女的,共处一室实在说不过去。 “那我不知,只是早上起来望见公子在床前守着姑娘,我看荼萝姑娘你,是不是做了什么噩梦?倒叫公子忧心得很,不过话说回来,你二人新婚,一间房不是理应的事么?”老婆婆说完,抬头疑惑地望向荼萝。 “我…”荼萝一时语塞,好半天才说道:“昨夜他回来迟了些,我却是已经睡下了不太清楚,这才问问婆婆您。” “我就说嘛,新婚夫妇该是腻歪得很,公子在灶屋呢,姑娘你去看看吧。”老婆婆朝荼萝使了使眼神。 荼萝想起昨夜的梦,心中不免又疑惑起来,席妄生他,到底是什么人。梦里的他伤了自己,可后来的梦,为什么就断了? “咳咳”还未容荼萝往灶屋去,荼萝和老婆婆的身后便传来一声低沉的轻咳,荼萝回过身,面前之人正是席妄生。 席妄生将手中的清粥搁在荼萝身旁的竹凳上,棱角分明,如沐仙风的脸上沾染上一丝温柔的笑意,朝老婆婆道:“老人家,这两日多有打搅,我们今日便离开。” “公子…这就要走了么?”老婆婆闻言显然有些失落。 “正是,我二人已然打搅多时,如今也是该回去了。”席妄生微微颔首,淡然道。 “那公子和姑娘,是要回哪儿?”老婆婆追问。 席妄生启唇,应道:“京城。” “公子!”老婆婆忙颤抖着站了起来,拉过席妄生的手期许地问:“既然是去京城,公子可否帮我捎带样东西?” “老人家您且说…”席妄生未拒绝,只是将老婆婆扶坐下后缓缓说道。 “公子您,可否将那几双布鞋,捎带去京城的苏府?”老婆婆凝望着席妄生的脸,期许得问着。 “婆婆她年年缝补,替从未蒙面的小孙儿做了些虎头鞋,我们若是去京城,不妨帮老人家捎带上。”荼萝见席妄生未回应,便开口说道。 “也好…”席妄生沉默片刻,启了唇,应下了。 ======== “到了”。 马车颠颠簸簸行了约有一日,荼萝在马车内,听得见马车外的人沉沉一句。 马车门帘被一双纤长的手掀开,席妄生的脸出现在眼前:“我们到了。” 荼萝下了马车,见外头已然日暮,马车此时正停在一所大宅前,大宅的檐下,灯笼映照的,正是明晃晃的“苏府”二字。 席妄生给了车夫些银两,便打发车夫离去了。 荼萝四下仔细打量着,却发现这京城,竟与幻境外的京城没甚差别,这苏府门外的永安街,都同幻境外一模一样。 荼萝想起这京城之内,确然有个苏府,也知晓那苏府的姑爷,是当朝御前侍卫,只是万万没想到,这幻境外的御前侍卫,竟是幻境中老婆婆口中的“昶儿”? 荼萝暗想这幻相该是照着现实捏造的,此刻也顾不上深究,抬眸问席妄生:“这儿是苏府?” “没错…” “可现在已经是夜里了,我们深夜前去,会不会不妥?”荼萝轻声道。 “苏府的姑爷是当朝御前侍卫,白日登门,自然见不到,就算是夜里,你我二人,也只能是碰碰运气。”席妄生负手朝前走去。 荼萝随席妄生行至苏府紧闭的大门外,席妄生叩了叩门上铜环,不一会儿,便有个下人模样的老者将门打开一条缝来。 “大晚上的敲门作何?”老者皱眉打量起眼前的男人,面色显然有些不悦。 “在下有样东西要交予苏府姑爷,不知姑爷他,可在府中?”席妄生笑了笑,答道。 “我们姑爷他不在,快走吧。”老者不耐烦地摆了摆手,没好气地说。 荼萝上前,正欲拦住这老者关门的动作,身后却突然传来一声沉沉的呵斥:“何人在此闹事?” 荼萝与席妄生闻言转过身,却见一男子坐在高头大马上注视着她二人,面容英武得很。 “姑爷…”老者望见门外马上之人,语气骤变,赶忙敞开门迎了上去。 “怎么回事?”男子下马,蹙眉问道。 “这两个人非说有样东西要交予姑爷,小的想让他们走来着,他们偏不走,姑爷,莫非是认识这二人?”老者偷偷瞥了眼姑爷的神色,生怕自己说错了话。 “我不认识这二人,让他们走吧。”男人不在意睨了眼眼前的荼萝和席妄生,冷冷说完,便往府中行去。 “李永昶!” 荼萝一声低喝,男子转了身面色有些不悦。 “去去去,我们姑爷的名字怎容你一个人女人家呼来喝去!”老者观得男子面色,忙走上前推搡开荼萝。 席妄生伸手揽过被老者推搡开的荼萝,眸色深深,冷冷说道:“在下的夫人,岂容你一个下人推搡?” 荼萝闻言,心跳却是骤地停住了,转而跳得更快了些。 “既然是夫妇二人,那为何不在家中安歇,倒跑到我府上闹事了?”男子显然不愿多加理睬,冷漠至极。 “苏府姑爷,怕是已经忘了自己姓甚名谁了吧,方才这一声,我是想提醒苏姑爷,您是李家的儿子。”荼萝想到这两日来老婆婆提起儿子时脸上的笑意,愤然道。 被荼萝这一番言语提醒,李永昶有些不适,他蹙眉依旧,望向面前之人。 “我再说一遍,我与二位素未蒙面,自然谈不上认识,虽不知二位此举是何意图,但还是奉劝二位,想在苏府门前闹事,怕是没那么容易!”李永昶拂袖转身,不再理会。 “苏姑爷,你不识我二人没关系,可这双虎头鞋,你也不识么?”席妄生清淡的声音响起,字字句句沉着有力,那“虎头鞋”三字,叫李永昶脚下的步子骤然停住。 “你说什么?”李永昶不再漠不关心,转身朝荼萝和席妄生的方向大步走来。 荼萝打开临走时老婆婆细心整理的包裹,一双双由大到小的虎头鞋便映入三人眼帘。 “这是…”李永昶的唇角有些颤抖,已不似方才那般冷漠刚强。 “会做这虎头鞋的人,苏姑爷认得么?”席妄生看向荼萝手中捧着的包裹,淡淡问道。 “顾叔。”李永昶收回目光,开口唤道。 那站在不远处的老者忙走上来应了声。 “去替这位公子与夫人安排间上好的厢房,不得怠慢!”李永昶命道。 老者显然不解,问道:“姑爷,这?” “还不快去!”李永昶沉声低喝。 “是是是!”老者见状,忙转身向府中奔去。 “等等!”李永昶叫住老者,复而命道:“今夜之事,不得同任何人提起,对老爷太太,还有夫人,且说是我一位挚友携眷到访。” “是,小的明白了。”老者望了望李永昶神色不定的脸,恭恭敬敬地应了下来。 “公子,方才李某多有得罪,还望公子与夫人勿要见怪。”李永昶此时像换了个人,言语间已寻不得方才的冷漠。 “李某看公子与夫人像是赶路而来,若是公子与夫人不嫌弃,今夜便在苏府住下,明日李某亲自拜访,与公子详谈。”李永昶拱手说道。 ====== 夜深沉 桌上红烛静燃,荼萝却无心安歇,靠坐在窗前望向夜幕中的繁星点点。席妄生就坐在桌边,抿了口清茶,似在思索什么。 长夜漫漫,屋内静得能清晰听得窗外风吹树响,荼萝的眼角余光落在席妄生纤尘不染的素衣上,见席妄生也抬了头望向她,便慌忙收回了神色。 李永昶念他二人是夫妻,安排这一间上等的厢房倒也合情合理,只是荼萝现下与席妄生置身在这光线柔暖的厢房内,却是尴尴尬尬,只剩无言。 “荼萝…” “席公子…” 二人口中的轻唤几乎同时响起,席妄生似仙的脸庞被烛火染上红尘之色,笑意浮现,轻道:“你说”。 “没什么,你说吧…”荼萝摇了摇头,想着现下若是让这苏府姑爷多安排间厢房出来,却是会叫人生疑,想来便算了。 “昨夜你,做了个什么样的梦?”席妄生启唇,却是沉沉问道。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2章 初心不负 “那个梦…”荼萝轻声重复,却又摇了摇头道:“没什么,大概是我这些天有些受惊,梦里头不□□稳罢了。” 她不知梦中那要捉拿她的摇真仙尊是谁,她也不知梦中的席妄生跟那摇真仙尊是何关系,若这场梦是真的,那突然出现的席妄生定是知道些师兄的下落或过往的,可是幻境外的席妄生为何对此只字未提。 在这幻境中纠结过多也无济于事,现下只能寻得办法逃离幻境,只有出了幻境,才能去追寻这背后的秘密,至于席妄生是否骗了自己,出了幻境,总会真相大白。 “你既是不愿说,我便不问了,只是这幻境凶险,怕是会扰乱你的心神,无论梦见了什么,切不可被它蛊惑。”席妄生提起茶盏,一席话说得云淡风轻。 “你?你也入了幻境?”荼萝不禁诧然:“席公子你,为何会来扶摇山?” 席妄生似对荼萝惊异的反应并不奇怪,缓缓道:“来扶摇山的人,远不止我,只是我运气好些,在这幻境中寻到了你。” “白老板他?也来了?”荼萝闻言问道,纤纤玉指却覆上了细白的脖颈,那脖子上挂着的,是一串晶白的玉坠。 荼萝不禁喃喃:“白老板来了这扶摇山,夏歌一人,不知能否应付。” 这般细小的呢喃声自然没传入席妄生的耳中,只是荼萝方才的一举一动,都叫席妄生尽收眼底。 “依席某看来,白老板对荼萝姑娘的顾照,如亲人一般。”席妄生收回目光,淡淡而语。 荼萝笑了笑,轻言:“是啊,白老板生性随和,五年前我与师兄走散,便是他将我收留下来,这白玉京中皆为孤儿,全靠白老板仗义相助,我们才得以有个栖身之所。” “白玉京对我来说,确实如家一般。”荼萝轻声说道,却又似想到什么,神色有些颓然。 “有亲人,有朋友,这么多年荼萝姑娘该是过得安稳,为何还要苦寻师兄?”席妄生却是沉沉问道。 “他…对我来说不一样,他于我而言,是师兄,是哥哥,还是…”月光洒在荼萝的眉睫,沾惹上丝丝凉意,荼萝没再说下去,只是隐隐觉得这屋外似有什么不对劲,却又不知究竟哪儿出了问题。 “多年过去,若是他已经变了,又该如何…”席妄生轻轻一句,却似说给自己听。 “心不变,万物皆不变。”荼萝淡淡一笑,语气却坚定非常。 说罢,荼萝站起身来,行至席妄生身边,也斟了杯茶缓缓道:“席公子,我从未听你谈论过你妹妹的事,你好像,并不迫切。” 荼萝的眸色温柔却锐利,她望向席妄生神情淡然的面庞,似要将他看穿。 “我此生的愿望,便是带着她看遍江南烟雨,大漠飞沙,一世安稳如此。与她失散后,总觉得她会在这些地方等我。”席妄生抬眸,深邃的眼眸迎上荼萝探究的目光,“即便谈及再多,也不如寻得她,护着她,” 席妄生的唇角扯起一丝浅淡的苦笑,眼光闪烁,不经意间拂过荼萝的面庞。 “那我哥哥…也会等我吗?”荼萝听席妄生这般说,有些莫名苦涩,轻笑一声问道。 席妄生目光灼灼,沉沉回应:“他一定会找你。” “如果他也在找我,为何五年了,我却从没有他的半点消息。”荼萝语气清冷,颓然说道:“我什么都记不起来了,甚至他长什么样子,我都记不起来了,若是他当真站在我面前,我怕是都认不出他来。” “阿萝…”席妄生蹙眉,想唤出口,可这温柔沉重的一声呼唤,却终是咽了回去。 “席公子,我们现下,该怎么办?”荼萝不过片刻失落,很快便又恢复平日里冷静的模样,她抬眸问道,可是方才坐在窗边时那丝异样的感觉,此时似乎更强烈了些。 席妄生望见荼萝面色有异,却是暗道糟糕,他起身疾步朝窗前走去,一抬头,便望见青黑的夜空中,那一轮格格不入的血月。 “怎会这样…”席妄生剑眉拧起,忙关上窗,挡住了屋外鲜红如血的月光。 这一天,在幻境之中,竟生生提前了。看来这设下幻境的人,是一心要置荼萝于死地。 “席公子,我…”荼萝微弱的声音入耳,席妄生转身,却见缈缈的烛火后头,荼萝的指尖已然生出尖细的狐爪来。 “荼萝!”席妄生走上前去,却见荼萝握着茶盏的手开始颤抖,茶水四溅开,熄灭了桌上烛光。 荼萝惊呼道:“席公子快走!”说罢却是不受控制地站起来,像大门外冲出去。 席妄生没有离开,挥起袖袍来,还未容荼萝冲出厢房,紧闭的房门便金光乍现,将荼萝重重弹了回来。 “席公子你快走啊!”荼萝的脑中还有一丝清明,见席妄生将这厢房设法封了起来,此时却是心中焦急不堪,自己的身体突然不受控制起来,若是真像梦中梦到的那般凶残,那席妄生他,实在危险。 “公子,夫人?发生什么事了?”门外的婢女唤道,今夜空中血月高悬,倒是百年难遇的奇景,方才她光顾着去跟其他的婢女凑热闹去了,这会儿回来却听见这客房里传来打斗的声音,这小婢女以为那公子和夫人起了争执,便凑上前去隔窗问道。 荼萝闻声,眼中却是闪过一丝凶光,原本深邃温柔的瞳孔此时蓦地放大,漆黑的屋内一时间妖气大盛。 屋外是鲜活的生命,诱人的血液,荼萝只觉得,她这具不受控制的身体,现下嗜血得很。 放大的瞳孔如鲜血般妖冶,荼萝伸手,便往窗上倒映着的人影刺去。 身边却拂过一阵疾风,不过刹那间,荼萝的狐爪便刺上一副温热的皮囊,那诡谲邪魅的妖气驱使着荼萝,尖厉的狐爪又朝那温热的皮囊下刺深了几寸。 “荼萝…”荼萝已不太清朗的神志里传来一声沉闷的低唤,一双冰冷的手握住荼萝的手臂,那气力至深,叫荼萝的狐爪停留在那人的皮肉中,无法动弹。 席妄生抓着荼萝的手臂,纵身一跃,便是携着荼萝飞至床榻之上,外头的小婢女闻得这声声巨大的声响,也顾不上再询问,慌忙推门奔了进来。 “公子,夫人!”床上人握着荼萝的手,脸色已经苍白,只见他腾出另一只手,只一轻拂,便在那婢女进来的瞬间撩下床上那鲜红的纱帐来。 席妄生用尽全力拔开荼萝刺进他心口的手,压制着荼萝沉声朝奔进来的婢女说道:“没事,下去吧!” 小婢女显然被这纱帐内的影子羞红了脸,一时间像是做错了事,一般,慌忙低头往后退去。 “放开我!”荼萝劈开席妄生制住自己的手,猛然坐起,长长的狐爪欲戳穿那朦胧的纱帐。 “阿萝,别闹了!”身子被席妄生压了下去,荼萝的狐爪划开席妄生的素衫,深深嵌入他净白的肩膀。 “唔…”一声闷哼,席妄生却是离荼萝更近了些,像是使出了所有的术法,只为片刻压制住失控的荼萝。 鲜血从席妄生的心口肩头潺潺流下,染红了残破的素衫。 “还不快走!”席妄生怒喝道。 “啊…是!”小婢女羞红了脸那踉踉跄跄跑了出去。 厢房的门被重新合上,席妄生却依旧没有放松气力,荼萝的指尖刺入他的心脏,他抬起头,望见荼萝凶蛮中饱含惊恐的眼,唇角扬起一丝虚弱的微笑。 “阿萝,别怕…” 醇和的嗓音道罢,荼萝身边的景致竟恍惚起来,席妄生温热的吐吸缠绕在荼萝脖颈间,越来越弱,最后只剩静默。 眼前最后的一丝清明顷刻间消失不见,荼萝的眼中只剩下漆黑一片,席妄生那张苍白却仙绝的脸,此时也消失在了这无尽黑暗中。 ======= “不好了!不好了!” 九重天云华仙宫中,小仙童惊慌失措,奔向仙茫深处。 “慕九!你这是干什么!仙尊闭关的地方,你怎么如此喧闹莽撞!” “不好了!师姐!”那被唤作慕九的小仙童焦急说道:“仙尊在扶摇山设的幻境,被破了!” “你说什么?太一幻境怎么会被破?”仙宫外的女孩子皱眉问道,显然也震惊不已。 “方才我正在听音阁除尘,却发现太一幻境的封印脱落,警铃已然碎裂!” “师姐,你说咱们,要不要禀告仙尊?”小仙童急得满头大汗,问道。 “你别急,这件事,容我进去禀告,仙尊他,定是有办法的。” 女孩子应道,转身便走进了那深深的寒宫中。 寒宫尽头,玉门紧闭。 “师尊,徒儿有要事禀告!是关于那扶摇山的太一幻境!”女孩子站在玉门外,肃然道。 不一会儿,玉门缓缓启开,门后头,一樽冰棺映入眼帘。 冰棺后头,严寒彻骨的空气里,坐着一个白袍仙者,仙者缓缓睁开双眼,轻扫过冰棺中的男人,转而望向门外的仙童。一张俊逸的脸庞上,不染纤尘。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3章 冰冷的吻 眼眸深处,是无尽的黑暗。 荼萝睁开眼,只觉得背后又冷又硬,像做了一场冗长的梦,终于惊醒。 “荼萝!”荼萝挣扎着站起身,识得那入耳的呼唤是白老板的声音,便伸出手来拍了拍皱巴巴的衣衫,往声音传来的方向走去。 这是,从那幻境中逃离了么? 荼萝向前走着,指尖却隐隐作痛,五年来,每每杀人,她的狐爪就似火灼般隐痛。这会儿,这阵痛意却尤为强烈。 “荼萝!你怎么样了?”漆黑的山洞中已寻不得那条挂满红灯笼的路径,只从尽头处,奔出一个焦急的人影。 “白老板?”荼萝见白奕焦急而来,便出声道。 “白老板,我没事,这幻境,是被破了么?”白奕打量着荼萝是否受伤,只点了点头,含糊回答: “该是被破了吧…” “那…席公子他人呢?”荼萝赶忙问道,也不知幻境中自己那般,对席公子可有影响? “他?我未曾遇见,他不是应该,和你在一起么?”白奕闻言却是疑问。 “啊!我的妈呀!”正在此时,山洞另一头却传来一声惊呼,叫白奕和荼萝听得清清楚楚。 “什么声音?”白奕警觉道。 荼萝微微蹙眉,轻声说:“是那小鼠,白老板我们去看看。”说罢,便朝声音传来的方向疾步而去。 白奕并未细想,也跟了上去。 “呜呜呜,姑娘你可算来了!”待荼萝奔至这声音传来的方向,从黑暗里窜出一个小东西,慌慌张张爬上荼萝的肩膀,吓得哆哆嗦嗦,抓紧了荼萝的衣衫。 “小仓鼠?你这是怎么了?”荼萝抬手提起小仓鼠,轻轻放在手心。 “那…那那有个人!浑身是血!吓死我了!”小仓鼠小小的爪子颤抖着指向不远处的黑暗。 “有人?”荼萝心中一惊,忙往那黑暗中走去。 小仓鼠重又缩回脑袋来,害怕至极:“我…我刚才不是还在吃大栗子么,怎么一转眼就回到这阴森森的山洞了!” “白老板,你快过来!”荼萝的声音在前面响起,白奕闻声,赶忙走了过去。 冰冷的岩石上,靠着一个遍身染血的男人。 “席妄生…”白奕启唇喃喃。 “白老板,他伤得很重!”荼萝不知何时已跪坐在席妄生身边,长指触上他胸口被鲜血染红的地方,神色焦然。 白奕走上前,眉头却蹙得更深了些,席妄生他,伤得实在太重,那肩头和心口的伤口,依旧在潺潺流着血。 “白老板,我该怎么救他?”荼萝灼痛的指尖有些颤抖,五年来,白奕还是头一回见她这般慌张焦虑的模样。 “别急,他现下没了意识,我们得将他带回京城,说不定闵王爷有法子救他。”白奕皱眉望向荼萝,复而轻声问道: “在那幻境里,发生了什么?” “我…”荼萝欲言又止,最后轻声答道:“是我伤了他。” 白奕轻叹了口气,望向冰冷石壁上昏迷的席妄生,摇了摇头。 入幻境前席妄生的一席话他还记得,他道席妄生堂堂仙人,断不会有什么闪失,可这会儿幻境被破,这昏睡的席妄生却伤得如此重,怕是命悬一线。白奕虽无法理解,却还是因担心荼萝而隐瞒了些,席妄生这身伤,就算回京城,怕是依旧回天乏术。 “姑娘,他死了么?”小仓鼠伸出小脑袋,蒙着眼睛不敢去看。 荼萝感受到席妄生微弱的呼吸,轻声道:“没有,只是伤得太重了。” “扶摇山巅上的莲池,说不定能救他一命。”小仓鼠幽幽道来:“我不是跟你说那池水有疗伤奇效么,只要他未死,便都可以试一试。” 荼萝闻言,眼前一亮,抬头看向白奕。 白奕沉默片刻,点了点头。 扶摇山巅有莲池,莲出于此者,濯清涟而不妖不冶。 仙雾缭绕的莲池中,是一株株净白无瑕的莲花,铺散在莲池中,犹如一望无际的皑皑白雪。仙雾流连过的莲叶上,凝结出一颗颗晶莹的水珠,一滴两滴融合,直至那莲叶再也承不住露珠的重量,仙露才化作汩汩流水,淌入了莲池中央。 幻境被破,通往山巅的入口便好寻得很,白奕和荼萝行至那入口结界时,竟未费吹灰之力,便通过了那结界。 “荼萝,你先回避一下。”白奕支撑着席妄生虚弱的身子站在莲池边,冲荼萝缓缓道。 “白老板,他…”荼萝启声,却被白奕打断:“我替他脱了这血袍,你在多少有些不好。” 白奕蹙眉,且不说男女之别,席妄生衣裳下的伤口怕是触目惊心得很,白奕实在不愿让荼萝亲眼目睹那可怖血色。 “好”荼萝望了一眼席妄生,转身离去了。 荼萝走后,白奕轻轻将席妄生靠坐在莲池边的岩石旁,伸出手,解开席妄生的衣衫来,白奕皱起眉,只觉得两个大男人间的这般举动,实在怪异得很。 衣衫褪尽,席妄生坚实的胸膛便呈现在白奕眼前,那伤口惊心动魄,心口的位置,却生生多出了五个指头粗细的窟窿,那皮囊下头的心脏,都似要被生生挖出来。 白奕扶起依旧昏迷的席妄生,却不小心触碰到了席妄生的心口,白奕脚下微顿,眸色蓦地沉了下去。 ======= 荼萝站在莲池旁一株粗壮葳蕤的树下,风拂过,撩拨起片片树叶,落上荼萝肩头。 荼萝捡起片树叶,只觉得眼前这一幕,似是熟悉得很。 身后传来脚步轻响,荼萝忙转过身,身后走来的,却不是抚琴之人。 荼萝摇了摇头叹息着,怎么可能,会是师兄。 “白老板。”荼萝见白奕朝这边走了过来,便迎上去问道:“怎样了?” 白奕抿唇道:“已经让他泡在莲池中了,你也别急,且在等等吧。” 白奕的衣衫上沾上了些惹眼的血迹,他伸出手,轻轻拭了拭。 “那他的伤呢?白老板你检查过了么?是不是很严重?”荼萝放不下心来,追问道。 白奕却移了目光,往那远处高耸的树木看过去,只见他出声道: “你来这扶摇山也有几日了,这会儿定是饿了,我去看看这山巅上可有些能实用的山果,摘些来充充饥。” “白老板!”荼萝见白奕转移了话题,蹙眉道。 白奕却不理会荼萝的反应,抬腿便往另一头走去,背对着荼萝高声说:“你看好席妄生,在这等我便是。” 荼萝望着白奕消失在视线里,低头却发现那小仓鼠此刻也不知泡去了哪里,想来那小仓鼠屁股也受了伤,这会儿也该是去那莲池中泡着了,荼萝便往莲池边缓缓走去。 行至莲池边,方才缭绕的仙雾此时虽已散尽,荼萝却只望见一汪无暇的莲,席妄生的身影,根本寻不见。 荼萝顾不得其他,忙提起裙摆向池中走去。 “席公子?”荼萝一边在池水中寻找,一边轻唤道。 行得远了些,池水便渐渐没过了荼萝的肩膀,一时间,荼萝的云裳被池水浸得湿透,荼萝只觉得,狐爪生出的指尖不再灼痛,就连自己的心境,也变得安然起来。 荼萝继续向前走着,脚下却不知被什么绊倒,荼萝没有站稳,跌落进池水中,溅起一片水花。 落入水中的荼萝刚睁开双眼,却被一双手环抱住,转眼便浮出了水面。 荼萝这才看清抱着自己的人,席妄生那张仙逸的脸上不染血色,深邃的眼眸此时正望着她。池水从席妄生散乱的青丝上流下,滑入他的胸膛。心口处,此刻已寻不得一丝伤痕。 似有什么在急速跳动,荼萝不知是自己的心跳还是席妄生的,只是伸出手去,推开将自己护在胸前的席妄生,从水中站起来。 一阵微风拂过,撩拨起荼萝耳边根根青丝,荼萝站起身,侧身间,那因羞怯而炽热的额头,却偏生触及上席妄生冰冷的唇。 荼萝身子一滞,愣在了原地。 身旁的池水咕嘟咕嘟冒出三两气泡,不一会儿,那小仓鼠却是露出个头来,大口大口喘着粗气,一边喘一边说着:“我的天呐,在水下憋气太难了。” 小仓鼠抬头,见席妄生和荼萝都偏了头望向它,便咽了口口水,瞪大了眼睛说道:“我…我可什么都没看见啊!” 说罢,它又扑腾着小爪子游近了些,攀着席妄生的腰肢爬上了他的肩,拿小爪子拍了拍他肩头原本流血的地方,惊异地说道:“这儿,一点儿也没事了!你是不是痊愈了?这莲池池水可真有用!” 荼萝看着那小仓鼠,两日来因紧张而提起的心终于放了下来,唇角扬了扬,笑了起来。 席妄生伸出手,轻轻抚了抚肩头湿漉漉的小仓鼠,目光扫过荼萝难得天真灿烂的笑意,此时也显出淡淡的笑意来。 小仓鼠看席妄生看得怔然,若不是它是个公的,这会儿怕是得要飘飘然从席妄生身上跌落下去。 荼萝抬头望去,只见席妄生含笑而立,虽面色苍白,那笑容却叫一池莲花都黯然失色。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4章 斩断姻缘 “咳咳。” 一声轻咳让荼萝回过神来,白奕站在池边,神色不明地望向池中的两人。 “白老板,你回来了?”荼萝这才发现席妄生的上半身湿漉漉的,不着丝缕。荼萝一下子羞红了脸,慌忙别开了目光。 白奕从未见过荼萝脸红的模样,这会儿饶有兴致地打量着二人的神态,只见席妄生依旧镇定,移步走出了莲池。 “席公子这身体,怎么好得这么快?依白某看,这莲池之水简直就是仙露啊,也不知多泡上个几日,会不会长生不老。”白奕望向席妄生,笑言。 “喂我说你还真是笨,莲池之水本来就是仙水,你要真想长生不老,还不如喝上几口。”小仓鼠此时蹦跳着挪上池岸,仰头看向白奕。 白奕沉了脸色,故作怒意道:“你这是让我喝你们的洗澡水?” “啊,我可不是那个意思!”小仓鼠赶忙摆着小爪子仰头解释道。 “行了行了,我是开玩笑的,胆子这么小,怎么做个小妖?”白奕负手说道。 小仓鼠乌溜溜的眼睛转了转,没再说话,只是看着白奕走到席妄生身边,伸手扶住了他强装无事的身子。 “现下且歇会儿,我寻得了些果子,你们吃些充充饥。”白奕让席妄生坐下,伸手递了一捧山果。 荼萝面上的潮红还未完全褪去,蒙上一层浅淡的水汽倒显出粉红的气色来,这一衬,尤为好看。 荼萝行至白奕与席妄生身边,伸出手欲接过白奕手中的果子,手却被席妄生抓住了,席妄生的长指指节泛起阵阵青白,触及荼萝的肌肤带来一阵冰寒。 荼萝不由地想起方才席妄生冰冷的唇来,面上的红晕便有加深了些。 “不能吃……”席妄生沉沉地望着荼萝,摇了摇头。 “这些果子都是我在山巅摘来的,我已经看过了,没什么问题的,为什么不能吃?”白奕皱起眉,又打量了番手中的山果。 席妄生苍白的嘴唇抿了抿,站起身来轻声对白奕说道: “这个果子,阿萝从小便不能吃。” 白奕闻言,看了看荼萝,像是明白了些什么,他一把扔掉手中的山果,笑着说道:“瞧我这眼神,这山果都坏了,我竟还摘了回来。” “白老板,这山果,不是好得很吗?”荼萝看见散落在地上的山果,抬眸问道。 “罢了罢了,我看席公子这伤经了池水浸泡,怕是也拖不得,我们还是早些回京城,切勿耽搁吧。”白奕顿了顿,对席妄生说。 席妄生点了点头以示赞同。 荼萝望着两人一唱一和的模样,实在有些捉摸不透。 这个白老板,早先不是还对席妄生充满了敌意么,怎么这会儿,这般担心起席妄生来。 ======= 云华仙宫内,一身白袍的仙者漠然而立,那冰冷的目光,只在触及冰棺里躺着的人时,才柔暖了几分。 “摇真,你当真要去捉拿她?她可是扶风的徒儿。”玄冰室门外走进一个墨色身影,这人健步如飞,行至白袍仙者身边说道。 “仙妖自古两不立,那妖孽为乱人间,残害师门,如今有什么资格自称扶摇山弟子。”摇真仙尊仙颜不悦,沉声道。 “可是摇真,你这么做,若是扶风知道……”这身着墨袍的月和仙君蹙起眉来。 “他知道?”摇真仙尊转身行至冰棺近处,棺中人阖目安然,神色平静,似在沉睡。 “我倒希望他能知道,我要让他知道他是错的,妖就是妖,与仙界两不相容!”摇真仙尊摇了摇头,语气间透露出丝丝怒意来。 “桦容,你不是不知那妖孽的身份,若整个九重天都如扶风那般维护着她,怕是总有一天会酿成大祸。”摇真仙尊收回沉沉注视着冰棺中人的目光来,继续道, “那妖孽妖气极重,可她同息夷消失的这五年,本尊竟观不得卜不得她的半点下落,息夷他不愧是扶风的徒弟,宁可舍命也要护着妖孽的这般举动,倒与扶风一点不差。” “这都几百年了,你还与扶风赌气作甚,他现今散尽修为,损了仙基,只剩得一尊仙躯于此,怕是你即便赢了,他也不会睁开眼从这冰棺中走出来。”月和仙君叹息了声,继续说道: “你让我来,是想我如何做?” 摇真仙尊负手,淡淡道:“你掌管姻缘,自该知道息夷同那妖孽的缘分。” 月和仙君愣了愣,蹙起眉来:“我确然知晓,只是这姻缘……” 月和仙君望见摇真仙尊肃然之色,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这姻缘上天注定,虽可以横加干涉,但息夷同荼萝的姻缘,实在不太一般。 “仙妖两不立!”摇真仙尊寥寥数语,便叫月和仙君噤了言。 月和仙君再度叹了口气,心中暗道,作孽啊。 罢了,摇真让自个儿断了他二人姻缘,便断了吧,之后如何,便全凭她的造化了。 ======= “息夷!” 天刚蒙蒙亮,檀暹便见席妄生从院门外走进来,面色苍白而虚弱不堪。她奔过去,扶住席妄生,眼眸中尽是担忧。 席妄生不着痕迹地拂开檀暹的手,蹙眉轻言:“说了几遍,息夷二字,以后莫提了。” “可是你!你又去找她了?”檀暹看向席妄生苍白的脸,心疼而又生气。 “她有什么值得你这样!”檀暹追上席妄生的步伐,却没等到席妄生的回应。 “息夷!”檀暹气急,高喊道。 “檀暹!”席妄生停下步子却并未回头,他冷冷说道:“不要再叫我息夷了。” 说完,便走进了房屋的暗影中。 檀暹望着席妄生愈行愈远的身影,眸色渐暗。脚边,却不知何时多出一只蜘蛛,慢悠悠地爬到她跟前。 檀暹发现脚下的蜘蛛,识得那是鬼界的毒蛛,正欲伸出手,却见那蜘蛛转身便往闵王府的高墙外爬去。 檀暹追了出去,闵王府一旁熙熙攘攘的巷子内,行人来来往往,哪里还寻得见方才那只蜘蛛。 “公主”,一声低低的叫声让檀暹回过头来。 擦肩而过的女子摘下破旧的纱帽,那脏兮兮的白纱后头,便露出一张清丽的脸庞来。 她朝檀暹笑了笑,垂了眼眸,以示恭敬。那毒蛛在她手臂间爬来爬去,仿若一体。 “蛊娘?你为何会在这里?”檀暹阴冷的眸色中闪过一丝吃惊,转而皱眉道:“我该是隐藏得很好,不会被发觉才是,是他让你来的?” 檀暹闪身,走进了旁边一处无人小巷中。 “公主,您是鬼界下一任的鬼君,如何能委身于此?” 蛊娘环顾四周,确定无人后,才走上前来说道。 “我不在乎什么鬼君的位置,他不是想当吗,那便让他当好了,我只想和息夷在一起。”檀暹晶亮的眸子闪了闪,一如少女般春心萌动。 “公主!可是五年了,他从来没正眼看过您……” “闭嘴!”檀暹瞪了蛊娘一眼,怒言:“他对我如何,还轮不到你来告知我!” 蛊娘见檀暹发怒,也不好再说些什么,只是沉吟了一番,道:“公主,要不,我们用相思蛊吧。” “相思蛊?”再度听到这三个字,檀暹有些惊讶。 “有了相思蛊,还怕息夷不爱上公主您吗?”蛊娘从袖中掏出一个精致的小盒,递到檀暹跟前。 “蛊娘……”檀暹没有接下蛊娘递过来的小盒,只是冷冷地盯着蛊娘的眼睛,缓缓说道:“我堂堂一个鬼界公主,会不懂相思蛊毒吗?既然我爱他,便不会用这种卑鄙的方法来蛊惑他,得到他!” “可是公主,息夷他……” “别说了!”檀暹打断蛊娘:“蛊娘,我一定会得到他,而不是靠那相思蛊毒!” 相思蛊毒食下,虽表面无异,却毒深入心。日积月累,长此已久,便会早衰而亡。古往今来,多少痴人为情所困,从鬼界求得相思蛊,只为片刻束缚住所爱之人。这种法子,檀暹向来厌恶。 若她除去荼萝,世间便只剩下她和息夷,她不信,这样长长久久下去,息夷不会对她产生情感。 “你走吧,我不会跟你回鬼界的。”檀暹说完,转身离去。 将走出两三步,她停了下来,回过头一字一句道:“若是你对息夷下了蛊,我绝不会念及你我多年来的主仆情谊。” ======== 月色如水。 “荼萝姐姐!”夏歌欢快的声音在门外响起,荼萝还没应,她便推门走了进来,一同絮絮叨叨进入荼萝房间的,还有夏歌肩头那肥硕的小仓鼠。 “荼萝姐姐,喏,这是我特地熬的鲜粥,你都累了两三天了,快喝些吧!” 夏歌将一碗香喷喷的鲜粥摆上八仙桌,转身便坐在了荼萝面前。 “你快喝吧荼萝姐姐,白老板那边我也送过去了。”夏歌笑言道,提及白奕,她的脸上有些泛红。 “你脸红了诶!你不会是,喜欢那个人吧?”小仓鼠看着夏歌微红的面颊,大呼道:“方才就觉得你不对劲!” “哎!你……你别瞎说!我可没有!”夏歌听得小仓鼠这般高声地叫唤,吓得忙捂住了它的嘴巴。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5章 院中细语 “喂!我是看你长得圆滚滚的挺可爱才带着你的,你…你怎么这么啰嗦!我才没有喜欢他呢!”夏歌嘟起嘴来反驳道。 “哟,夏歌这是怀春了?”白奕戏谑的声音在门外响起,夏歌蓦地一怔,便望见白奕摇着扇子乐呵呵地走了进来。 “白…白老板…”夏歌明显有些窘迫,将那小仓鼠塞进了衣袖。 “我方才可是听见了,夏歌你这是喜欢上谁了?我可要给那人说明一番,这夏歌啊,别看长得可人,性子可是难缠的很呢!” 白老板笑意盈盈,这一席话任谁都知道是玩笑,可却偏叫夏歌憋红了脸。 夏歌“蹭”地一声,从那八仙桌上弹起来,见白奕好看的面容上依旧是戏谑的神色,便跺了跺脚往外头躲去。 白奕那一声“哎”还没道出口,夏歌便已逃得不见踪影。 “她这是怎么了?”白奕搁下扇子,行至荼萝面前坐下。 荼萝轻轻一笑:“最替白老板担心的,日日为白老板下厨的,从来都只是夏歌。夏歌喜欢的人是谁,白老板又岂会不知道?” 荼萝笑着摇摇头,这两人,一个死不认账,一个却佯装糊涂。 “荼萝,你知道我的,我不是凡人,毕竟不是夏歌的归宿,她现在还小,以后自然该有个好归宿,相伴一世的。”白奕沉默了片刻,抬起头说道。 “白老板,郁结着过去只会叫自己和他人受伤,你郁结于那前世的女子,可她现在该是早已转世投胎,何不看看眼前之人呢?”荼萝淡淡说着。 “凡人的一世,不过相当于我们狐族短短的一瞬,我曾经动过情,知道亲眼看着一个人老去是什么感觉,夏歌是个凡人孩子,且不说我看着她长大,即使我对她有何情感,也绝不会接受她。”白奕叹息着,继续说道: “你教训我倒是容易,想来你不也是郁结着过去的人事。” 荼萝听得白奕的这句话,嘴上浅淡的笑意消失了去,她轻咳出声,复而说道: “白老板,你可知那席公子,现在如何了?” “在扶摇山你也看到了,原本的伤口已经没了,如今这席妄生席公子又回了闵王府,该是不会有什么大碍了。”白奕的长指叩击着桌面,说道。 “白老板,若是我贸然前往闵王府,可会不妥?”荼萝犹犹豫豫地开口。 “你要去…看他?”白奕瞪大了眼睛问道。 荼萝点了点头说:“我在那幻境里伤了他,心里多少有些过意不去,若是去了闵王府,确定他没什么问题后,我便也安心些。” “可你身为白玉京头牌,独自前去王府定然不妥。”白奕皱起眉头,顿了顿说道:“若你实在担心席公子的伤势,我便陪你去王府一趟。” “好”荼萝淡淡一笑答道,伸出手欲取下临走时白奕交予自己的玉坠,却被白奕阻了下来。 “你且戴着吧。”白奕说着,掏出个锦布包裹着的物件,荼萝见他将那包裹打开,露出一支精致的簪子来。 “这个簪子…”荼萝看见白奕手中的簪子,启声问道。这簪子精美而华丽,看来昂贵得很。 白奕连着那包裹玉簪的锦布递到荼萝跟前,笑了笑说道:“明日是夏歌的生辰,这簪子,你替我交予她。” “白老板,这…”荼萝却是有些犹豫,若是白老板亲手赠予,夏歌必定会更加开心,可白老板却年年如此,记得她的生辰,却从来装作不在意。 “夏歌她长大了,我自该与她刻意疏远些。”白奕自言自语着,目光不知飘向了何处。 白老板离去后,荼萝小心翼翼地收好白老板交予她的玉簪,刚欲歇下,窗外却是一道黑影掠过,快若闪电,转瞬即逝。 荼萝赶忙起身,警觉地打开窗门。 院外的高墙上却立着一个赤红的人影,月光在那人影的身后倾洒下来,还未容荼萝看清那人的容貌,那人便抬手使出幽媚鬼怖的术法来。 “你可真是讨厌!”红色的衣衫下传来慵懒却狠戾的一句,那人的周身泛起阵阵红光,只一抬手,便有成千上万的鬼魅精魂朝荼萝的方向奔涌而来。 荼萝的狐爪生出,抓散开团在一起可怖的精魂,可无奈那精魂来势汹汹,荼萝只得抓起白练,向那一众精魂劈打过去。 “你究竟是谁!”荼萝低喝道飞身上前,那成群的精魂便蜂拥而上,将荼萝团团围了住。 眼看着那精魂越来越多,就要将荼萝湮没其中,荼萝颈间的玉坠竟散发出灿然的光芒,光芒乍现,精魂俱散。 精魂消散,荼萝将手中白练劈出,不偏不倚,劈落了高墙上红衣之人的面纱。 面纱下头,是一张稚气未脱的女子面庞。 那女子的眼中是与面容不符的成熟,她愤愤看了荼萝一眼,转身迅速消失在夜空之中。 ========= 闵王府中。 “白老板前来,本王略有怠慢,还望白老板不要见怪。”早晨白奕的来访叫闵王萧予朔有些不可置信,他踏入中堂,虽以礼相待,客气至极,但还是隐藏不住这几日劳累后的倦容。 “王爷说的哪里的话,是白某突然来访唐突了王爷,白某早便听闻闵王府的门客席妄生是位不可多得的人才,那日席公子去白玉京听曲,白某眼拙未认出来,上次来访,又与席公子闹了误会,失了礼数,心中实在过意不去。” 白奕迎上去笑言,荼萝递上一块玉牌,白奕接过来,笑道:“这不,白某今日,亲自携白玉京的头牌来送递花会玉牌来了。” “哦?花会玉牌?”萧予朔疲惫的眼中多了丝兴致。 “正是,腊月初一,乃是白玉京一年一度的求凰花会,白玉京适龄的姑娘们皆会献艺,若是哪家公子王孙看上了,隔日便可上白玉京提亲。” 白奕顿了顿,继续笑道:“白玉京中姑娘虽皆为孤儿,但大多身家清白,才貌双全,白某此举,无非是想为她们寻得个好人家。这花会办得久了,便也成了白玉京里的一场盛宴,王爷常年征战在外,该是从未目睹。今年的求凰花会,白某今日先行邀请了!还望王爷,不要嫌弃。” 闵王萧予朔闻言朗声笑起来,声色低沉而好听:“白老板谦虚了,席先生上回便同本王提起过白玉京曲乐甚绝,本想着择日前去,没想到白老板今日竟亲自登门,本王自然乐意,怎会嫌弃。” “如此便好。”白奕笑着递上玉牌,复而握着另一块玉牌问道:“这为席公子备的玉牌?” “席先生现下该是在厢房中歇息,白老板若是不介意的话,本王命下人领你们前去。”闵王萧予朔说罢,摆手唤来一个下人,轻声交代了几句。 白奕摆摆手,笑道:“我便不去了,这玉牌,便让荼萝送过去吧。” “也好,那本王便让下人多备些茶水点心过来,好与白老板畅谈乐理。”萧予朔颔首应道。 一个下人走上来,恭恭敬敬地站在荼萝身边,比了个请。 荼萝迈了步子,那下人便走上前去带起了路,闵王府的廊亭密竹数不胜数,妆点得王府清雅别致得很,荼萝随着那下人走了不知多久,才终在一处别致的院落前停了下来。 “荼萝姑娘,这儿便是席先生的厢房了。”下人道。 荼萝应了声,见院门敞开着,便走了进去。 冷冷清清的院落里,安静至极。 “席公子?”荼萝唤道,却无人应答。 少顷,正对着荼萝的厢房中传来水花声响,荼萝提了裙摆,朝声音的方向走去。 厢房的大门却被谁打开,从房中走出一个容颜稚嫩却妖媚的女子来,只见她端着盆搭着纱布的水,幽幽看向眼前的荼萝,并不惊讶。 “是你?”荼萝认出她来,昨夜欲要偷袭自己的人,不正是她么! “你找谁?”女子甜脆的嗓音悠然问道。 “我…来给席公子送白玉京花会的玉牌。”荼萝望见这女子手中还攥着的席妄生的衣衫,一席话轻轻道出。 “妄生他已经睡下了,你且将玉牌给我吧。”女子将盆中的水洒了出去,搁下盆子和衣衫后,缓缓走向荼萝,睨着眼打量了番荼萝手中的玉牌,便从荼萝手中取了过来,转身往房中走去。 “你!”荼萝追了上去。 “你是想问我昨夜为何?”女子笑了笑,语气慵懒:“姑娘觉得为何,我同妄生会一同住在这闵王府中?我奉劝姑娘,离妄生远一些。” 说罢,女子便重新拾起地上的盆子和衣衫,走进了房中。 房门关上,荼萝被隔绝在清冷门外。 荼萝伸出手,想敲开隔着席妄生的房门,手指却在听到屋内人对话的一刻缩了回来。 “别走…”屋内传来席妄生微弱的喃喃。 “妄生,我在你身边,哪儿也不去。”女子温柔的轻语传入荼萝耳中。 荼萝停在半空中的手放了下来,悄无声息地,转身离开了孤寂的院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6章 置之死地 “荼萝”,瞳羽轻轻叩了叩门,唤着靠坐在窗前发呆的荼萝。 荼萝收回目光,抬了头应了声。 “白玉京姑娘们的新衣该置办了,姑娘们长得快,原先小的那一批,如今都生得出挑俏丽,白老板叫我拿着上回那谢家答谢的银两,去街上替姑娘们置办些新衣裳,顺带着,买些上好的首饰,给姑娘们留着做嫁妆。” 瞳羽没进来,只是站在门外笑言。 荼萝点了点头,却有些魂不守舍。 “瞧你这几日,怎的无精打采的,自那天与白老板一同从闵王府回来,便一直这副模样,倒叫我都不知如何是好了。你快收拾一番,我平日里粗枝大叶惯了,自然不懂这些小姑娘的喜好,她们与你亲近些,你陪着我呀,这些新衣嫁妆定是好挑多了。” 瞳羽的声音又挑高了些,许是想叫荼萝回过神来。 “这样”,荼萝回了神,缓缓起了美人靠上半倚的身子,淡淡回了句:“我这便同你出去”。 瞳羽望着荼萝无神的眼眸,无奈地摇了摇头。 熙熙攘攘的大街上,人声鼎沸。马车里的人,却沉默不语。 “这家铺子如何?荼萝,我听别人说,这是家新开的成衣铺子,里头的锦缎布料都是从西域运过来的,跟这京城里的铺子不一样得很。”瞳羽撩起马车的帘子,马车在一间热热闹闹的铺子前停了下来。 荼萝抬了头,映入眼帘的果然是一间上好的成衣铺子。门上的雕花都同其余的店铺风格迥异。 荼萝和瞳羽走进去,店铺内的掌柜兴冲冲地迎了上来: “我这小店平日里见不着贵客,今日一来便来了俩,荼萝和瞳羽姑娘慢慢挑,看上了那件尽管说,价钱保证不会叫你们吃亏了去。” 荼萝无心听这掌柜客套,笑了笑便朝成衣边走去,挑挑拣拣,拾出一件精致的西域长裙来。 瞳羽凑上来惊叹:“这件也太美了!” “荼萝姑娘的眼光可真好,这件可是小店里最精致的一件了,西域的姑娘们到了待嫁的年纪,都是穿着这样的长裙,为心爱的人舞蹈。”掌柜堆着笑道。 “荼萝,姑娘们都要这件么?”瞳羽提起这如凤羽般华丽的长裙,又仔细打量了番。 “这是买给夏歌的。”荼萝轻声解释:“前些日子夏歌的生辰,我虽将白老板准备的簪子交予了她,却还未亲手为她置办一件礼物,想来白老板说过夏歌已故的父母皆为西域之人,这条长裙,这么看来,倒颇适合她。” 瞳羽听荼萝这般说,笑起来,故意埋怨道:“夏歌啊,有个白老板罩着,有个荼萝疼着,也不知道是几辈子修来的福分。” “她在白玉京本就年龄小些,再加上她性子善良直率,多宠着她些也不为过。”听瞳羽这般抱怨,荼萝难得漾起一丝发自内心的笑意来。 荼萝将手中的长裙递给掌柜,转过身却看见了角落处一抹朱红。 就好似,雪原中的一株寒梅,悄然开放。 “荼萝姑娘这眼光,叫我这个掌柜都自愧不如,只可惜呀,这朱红的雪裳料子昨日便被人订下了。”掌柜踱至荼萝身边,悠悠道来。 “被订下了?”瞳羽脱口而出。 “是呀,昨日那闵王府的席先生来,也是看中了这料子,便给订了下来。” “席先生?”荼萝再度听到这三个字,却觉得心中有些异样。 她蓦地想起,那日在他院中迎面遇上的那稚嫩而美丽的女子,穿得正是一件朱红的袍子,她看上去,偏爱红色得很。 席公子他该是,偏爱那女子的。 “确然好看的紧,但我们终归是迟到一步了。”荼萝笑着冲成衣店掌柜说道: “就是觉得好看罢了”,淡淡一句,荼萝的目光不再停留在那朱红的雪裳上。 荼萝又挑挑拣拣了一堆精致华美的新衣,瞳羽觉得无论哪一件,都会叫白玉京的姑娘们喜欢得很。 二人置办新衣和首饰,不知不觉一日便已流逝,直到日色渐沉,荼萝和瞳羽才上了马车,准备往白玉京的方向行去。 “哎我说,你知道孤岭这地方么?” 两三个男子在马车外经过,小声且兴致勃勃地议论着什么,那声音虽小,“孤岭”二字却还是传入了车中荼萝的耳中。 “怎么了,荼萝。”瞳羽见荼萝蹙了眉,便回头问道。 “没什么,你带着这些衣物先回去,我随后便来。”荼萝摇了摇头,撩开车帘下了车。 不过三两步,荼萝便赶上了那几人,谨慎地跟在他们身后,那声声议论此时便听得更清楚了些。 “我前些日子从孤岭跑货回来,在在那孤岭啊,遇见了个美人儿,十几岁的样子,那模样水灵的哟。”一个男人搓了搓手,面皮上是明显的色气。 “那孤岭谁不知道,鬼气森森的,还水灵灵的美人呢,我看你八成是撞了邪了”,另一个男人嗤笑一声,却是并不相信。 “我骗你作何!我看那姑娘美,本还想带回来做个小媳妇,谁知那姑娘敬酒不吃吃罚酒,死活不从,非说要在孤岭等她兄长,还把我这左臂咬伤了,我一气之下便将她捆了,谁知这女的竟半路逃脱了。”原先说话的男人愤愤说道。 “一个弱女子罢了,还能伤到你?再说了,她就算逃了,那一路上荒山野岭的,她能逃到哪儿去。”旁边的男人插了话说,有人随机附和。 “跑哪儿去?八成是又跑回孤岭等她那什么兄长了,我看啊,这女的铁定这里啊,有些毛病!”最早说话的男人指了指脑袋的地方,撇着嘴小声道。 这三个男人絮絮叨叨拐进了个窄巷,荼萝闪身进去,快步赶了上去问道:“请问?” “哟?这姑娘是?”为首的男子魁梧得很,见身后跟来了个柔美的姑娘,不由地看直了眼。 “小女荼萝,在这里想借问,三位方才所言之事,可否属实?那逃脱的女子,可知姓什名谁?” 荼萝微微启了唇,浅笑着问道。 “荼萝?可是那白玉京的头牌荼萝姑娘?”另一个男子小声地同身边人交头接耳。 “啊,在下有眼无珠,竟然不识荼萝姑娘,不知荼萝姑娘孤身一人在这街上,是不是有些形单影只呢!不妨上我那歇歇脚,喝两杯小酒!荼萝姑娘意下如何呀?” 为首的男子一面笑得无礼,一面走上前来伸了手欲搭上荼萝的肩。 不过一刹那,这男子却是捧着手臂嗷嗷叫起来,地面上有鲜血滴落下来,那男子的袖袍上被割开了一条长长的口子,荼萝收起手中的利刃,反将其指向男子的脖颈,沉沉问道: “那女子,究竟叫什么名字!” “我!我说!”魁梧的男子缩成了一团,旁边两个男子想上前帮忙,却被荼萝瞬间飞出的两把飞刃给吓得大气也不敢出一声,脚下也不敢挪动一步。 “那…那女的叫…叫席…席什么来着。”男人哆哆嗦嗦,好半天才颤抖着吐出几个字来:“席若兰”。 ====== 香烟袅袅的大殿里,娇媚的妃子承欢侍宴,一日无暇。 直到夜已深沉,听不见一丝人语声响,殿外幽深的走廊里,才传来一声猫叫。 惠贵妃轻轻起身,回头望见老皇帝蜡黄的睡容,却是勾起一丝狡黠的笑意来。她伸手取了件外袍,悠悠然然朝门外走去。 行至错综曲折的长廊时,她四下望了望,确定无人后,才抬起下巴,懒懒道:“出来吧。” 回廊后头的黑暗里,却走出了两个人影来,一个红衣似火,一个白衣如雪。 “娘娘”,白衣的姑娘低声唤道,说罢还望了望身边的红衣女子,似是也没想到她会出现。 “贵妃娘娘,姒姬她,怕是要借给檀暹我一用了。”檀暹依旧是一身妖冶的鲜红,语气慵慵懒懒,却不容拒绝。 “哦?不知檀暹姑娘,有何事,竟要管本宫讨要姒姬了,有些事,若是连檀暹姑娘都办不成,姒姬又何以完成?”惠贵妃睨了眼檀暹,语气却有些嘲笑的意味。 檀暹走近惠贵妃,那身上的严寒之态叫惠贵妃感觉压抑的紧。 “惠贵妃这是想要反悔了?”檀暹冷冷说道: “贵妃娘娘的耳目众多,又怎会不知前几日闵王府席妄生同白玉京的白奕你来我往之事,娘娘再不采取些行动,怕是闵王手上,又多了一个保障。” 惠贵妃闻言显然不悦,白奕同闵王府门客席妄生一来一往的消息她怎会不知,本想着可以笼络白奕,如今却被闵王萧予朔那头占了先,惠贵妃这几日,心里都不是滋味。 “檀暹姑娘决定如何做?”惠贵妃望向檀暹,压低了声音问道。 “既然白奕笼络不上,便将他除掉,头牌荼萝,夏歌,瞳羽这一众女子,不过是相当于白奕的羽翼,折断了这些羽翼,除掉白奕,岂不是易如反掌?”檀暹勾唇一笑。 惠贵妃听完,问道:“檀暹姑娘,准备先折掉哪一条羽翼?” “荼萝”。 冷冰冰的两个字融入静悄悄的夜空,看似平静的京城中,暗流汹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7章 孤岭奇遇 “席公子?你怎么来啦?”夏歌望见门外来人,俏丽的脸蛋上笑意尽显,赶忙将席妄生引到了玉堂内。 “席公子的身体好些了么?”夏歌沏了一壶茶,提到席妄生跟前。 席妄生点点头,轻声道:“托白玉京白老板的福,已经没有大碍了。” “我看呐,是托荼萝姐姐的福吧。”夏歌掩唇轻笑: “那日从扶摇山回来,荼萝姐姐可是担心得很呢,替你上了药不说,前几日特地去闵王府打探你的伤情呢。” “她…去了闵王府?”席妄生蹙了眉,眸色沉沉。 “是啊,席公子没见着么?不过说来也怪,荼萝姐姐自那闵王府回来后的几日一直失神得很,我还道她是担心你,才会那般。” 夏歌替席妄生斟了杯茶,复而问道:“不过席公子今日来,是找荼萝姐姐还是?若是来找荼萝姐姐,那还真是有些不巧,荼萝姐姐今日不在。” 席妄生从夏歌的问话中回过神来,俊颜微悦,将方才进门时便随身携带的包裹搁在了桌上。 “倒叫夏歌姑娘猜中了,今日前来,也不是什么要紧事,在下不过是,来向荼萝姑娘道个谢。” 席妄生打开包裹,里头露出一角朱红的轻纱来。 “这是?”夏歌提起包裹内的物件,却发现是一件朱红的雪裳,倒是颇投荼萝姐姐的喜好。 “这雪裳,在下路过成衣铺时望见了,便买下了,既然荼萝姑娘今日不在,便劳烦夏姑娘替在下转交。”席妄生抿唇轻语。 夏歌虽觉得这雪裳惊艳不已,却还是撇了撇嘴,将手中的衣物递回到席妄生手中。 “转交的事情我可不做,席公子既然说了是要向荼萝姐姐致谢,便该将心意亲自交予她手上,听她亲口说一句喜欢。”夏歌嘟起嘴,继续说道: “再说了,荼萝姐姐这一去,怕是得有些时日不在白玉京,这雪裳放在这,我可难免会忘记,席公子还是带回去,等荼萝姐姐回来了,再亲手送给她吧。” 席妄生闻言,虽是接过了夏歌递回来的雪裳,却启声问道:“荼萝她何时回来?” “这我不知,听瞳羽姐姐说,荼萝姐姐前两日都没同她交代什么,便匆匆离开了。”夏歌答。 “那白老板?”席妄生见夏歌不接,索性便收起了雪裳。 夏歌听席妄生提起白奕,原本愉悦的面容沾惹上一丝惆怅,她叹了口气,幽幽说道:“席公子在闵王府中该是知道前两日那老皇帝病重的消息吧。” 夏歌望向席妄生,见他点了点头,才又说道:“白老板他自来就是皇帝身边的红人,这会儿皇帝刚一病重,那惠贵妃便将白老板召进了宫,说是要替皇上诊病,白老板又不是太医,那惠贵妃找他做什么。这不,都好几天了,白老板还在宫里呢。” 夏歌提起惠贵妃,却是没来由地讨厌起来。 席妄生同夏歌又道了几句,却依旧不知荼萝去了何处。离去时,白玉京已经陆陆续续来了些听曲的客人,荼萝和白奕不在,夏歌一个人显然有些忙乱,好在瞳羽和云雀进了门,这才叫夏歌抽了空,将席妄生送到了白玉京门口。 “对了,席公子!”席妄生正准备离去,夏歌却突然叫住了他。 席妄生回了头,却见夏歌笑着问:“腊月初一的求凰花会,席公子会来么?” “自然会来”,席妄生笑言,若不是闵王相告,檀暹递上了说是白老板送来的玉牌,自己怕是还不知道几个月后白玉京的求凰花会。 “那便好,席公子怕是还没见过荼萝姐姐跳舞吧,求凰花会,席公子可一定不能错过,那件朱红色的雪裳,配上荼萝姐姐的舞,定是不会叫席公子失望!”夏歌拢着手高声说道。 席妄生轻轻颔首,回过身,唇角扬起一丝轻柔的笑意来。 记忆中那一抹朱红,在皑皑白雪中翩跹,记忆里的那个小姑娘,笑起来比那雪花还玲珑动人。 阿萝的舞,他怎会没看过。 ======= 孤岭的荒芜鬼怖,比外人传言的还要更甚。 荼萝沉默着走过尸骨横亘的荒原,极目远眺,却依旧寻不到一户寻常人家。 孤岭的那户席家,究竟在哪里。 正思索着,远处焦黑的荒原尽头,却是袅袅升起一丝炊烟来,荼萝皱了皱眉头,朝炊烟的方向走去。 这荒无人烟的孤岭,竟多出了一缕炊烟,莫非,真是那席家的旧屋? 荼萝约摸行了片刻,视野里便当真出现了一户人家,一砖一瓦虽有些破败,但还是被人收拾得干干净净。 荼萝走上前去,叩了叩半掩的木门,木门吱吱呀呀,一副年久失修的情态。 “有人在吗?”荼萝迈了脚步,轻声询问,屋内却是悄无声息。 荼萝推开门,屋外的光洒落进昏暗的屋内,半空中腾起了一阵细密的尘灰。 “你是什么人!”慌张的声音入耳,荼萝回过头,却见门后站着个十五六岁的姑娘,手中紧紧地攥着一把匕首,显然有些惧怕。 “别怕,我不是要伤害你。”荼萝走上前去,柔声安慰,那姑娘果然慢慢放松了戒备,却依旧瑟缩着身子打量着荼萝。 “你要干什么?我不走,哪里都不去,我就在这里等哥哥。”她揩了揩脏兮兮的脸庞,颤抖着声音说道。 荼萝听她这般说,皱了眉头蹲下来,轻轻问:“你的哥哥,可是叫席妄生?” “你怎么知道?”小姑娘的眼中透出一丝诧异的光芒。 “你叫席若兰,对么?”荼萝的问话刚出口,小姑娘立马点了点头。 “可是你怎么会在这里?”荼萝虽怜惜这小姑娘孤身一人的境遇,却对她突然的出现感到有些匪夷所思。 “我…我从鬼界逃出来了!”小姑娘像想起了什么可怕的往事,本就蜷缩着的身子缩得更厉害了些。 “跟哥哥走失后,我被抓到了鬼界,十年了,我终于逃出来了,可是却找不到爹娘和哥哥了。”小姑娘的眼角淌下一滴清泪,约莫是小小的年纪,实在承不住这变故。 荼萝伸出手去,拉起了这瑟缩在墙角的小姑娘,感受到她身上那无异于常人的普通气息后,荼萝皱了皱眉,看来是自己多虑了。 这个小姑娘,确实是个普通人。 荼萝心中最后一丝防备终于瓦解,她缓缓开口:“若兰,我带你去找你哥哥好吗?” 这一句话传入席若兰的耳朵,她猛然抬起头,眼里充满了希望,吸了吸鼻子问道:“真的吗?” 荼萝淡淡一笑,点了点头。 “我此生的愿望,便是带着她看遍江南烟雨,大漠飞沙,一世安稳如此。” 沉沉的嗓音在荼萝脑海中响起,再度想起席公子的这番话,荼萝竟有些失神。帮他找到他的妹妹,本是想换得师兄的消息,可如今,竟变作了心甘情愿。 “这位姐姐,现在就带我去找哥哥吗?”席若兰怯怯地望向荼萝,唇角勾起一丝笑意。 “天有些凉,那我给你去倒杯水,姐姐你喝杯热水,我们就上路!”席若兰显然很开心,转身就奔到院后忙活起来。 荼萝笑着摇了摇头,曾几何时,她也这般无忧无虑地笑过。 席若兰素色的裙衫在门外拐了个弯,消失不见,只见她走向炉台,脸上已没有了刚才慌乱而天真的神色,取而代之的,是一张冷冷的面容。 她提起手来,从的炉水中舀起了一些,盛在了陶制的茶壶内,而她的袖中,却爬出了一只硕大的狼蛛来,缓缓地,向那茶壶上方爬去。 “在孤岭,没有了席妄生,不出半日就可以让她死得神不知鬼不觉。” 檀暹慵懒的语调在若兰的耳畔回响,她望着毒蛛吐出一滴透明的毒液来,最终融合在清水中,再无波澜。 席若兰提起茶壶,转身往安静的屋内走去。 “姐姐,喝杯水吧。”席若兰倒了一杯热水,递到荼萝的手中。 荼萝接过席若兰递来的热水,也没再继续防备,便缓缓饮了下去。 “啪”的一声,荼萝手中的茶盏却是应声碎裂。 屋外传来一声邪魅的笑语:“幸好我今日出来逛了逛,要不然,我的小美人可要被个小妖怪害了去。” 席若兰闻声颤了颤,这突然出现的人,究竟是谁。 “你是谁!”荼萝蹙眉,欲站起身来,却好似被什么定住了一般,再也无法动弹。 “这是怎么回事?”荼萝望向站在一边的席若兰,方才自己只喝了席若兰端来的水,继而便突然出现了这不速之客,究竟是那水有问题,还是这来人捣的鬼。 门外来人缓缓走了进来,高大的身影将屋外的光挡了住,一张妖孽般绝美的脸便噙着意味深长的笑意,出现在荼萝和席若兰的眼前。 席若兰不由自主地向门后退去,那妖孽般绝美的男子却悠悠开了口:“你不是说你是从鬼界逃出来的么,那你可认得我是谁?” 席若兰被这男人的眸子紧紧锁住,此时却是说不出一句话来,她不知道他是谁,却觉得他身上那股气息,跟檀暹一样让人生畏。 “别伤害她!”荼萝望见缓缓逼近席若兰的男人,出声道。 男人勾动唇角的样子摄人魂魄,与他那冷怖的样子有些不搭。 “她?”男人笑了笑,说出的话却似春风般蛊惑:“我这是在保护你。”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8章 即赴南疆 席若兰晶亮的眼睛转了转,见这男人和荼萝说着话,便转过身朝门外逃去。 男人背对着门外的方向,听见了席若兰逃开的声响。他却连步子都不曾挪动一分,只伸手使了道术法,便将席若兰死死困了住。那术法使出,在空中划作一根根绳索,绑住了席若兰叫她无法抽身。 “姐姐!救我。”席若兰抬起眼朝荼萝望过去,声声哀求。 男人笑着偏过头,只一瞬,喷薄而出的灵力便随着他伸出的手一同,贯穿了席若兰的身体。 那狠戾的手法,若不是亲眼所见,叫人无论如何也不会与这妖孽般俊美的男人沾上边。 “怎么?还想逃?”男人勾起唇角笑得蛊惑,“落到我的手上,你还逃得掉吗?” 席若兰被那喷薄的灵力伤到,狰狞着面色倒了下去,不一会儿,她躺着的地方,却化出一只雪白的猫来。 男人悠悠走近,提起地上那还剩一口气的猫来,冷冷问道:“是谁在指使你?” “呵,算她走运。”猫妖虚弱地冷笑道,却什么也没多说。 “不说便算了,倒是脏了我的手。”男人的面容上又恢复了那一副无甚兴趣的表情,只随手一扔,便叫那猫妖断了气。 男人伸出手,一团小小的荧光便从死去的猫妖身体中被分离了出来,之见这男人将这团荧光全部吸下,多了会儿才皱着眉自语: “这猫妖的灵元,还真是弱得很。呵呵,檀暹啊檀暹,果然是你在捣鬼。” 说完,这男人又转过身来,面容上依旧是那一丝蛊惑人心的笑意。 荼萝不知道他是谁,只觉得这个人,并不像他看上去那样,那背后隐藏的危险,怕是无法预料。 男人看见荼萝警觉的眼神,唇间的笑意更深了些,他俯下身子,逼近荼萝的面庞,温热的吐息惹得荼萝的脖子热热痒痒。 “上次见你,你还在你母亲的腹中,没想到如今,竟成了个天姿国色的美人儿。” 男人的声音传入荼萝耳朵,却叫荼萝浑身僵直。 “你是谁?”荼萝警觉地问。 “我么?”男人没回答荼萝的问话,只是用指尖划破了自己另一只手的指腹,血珠溢出,他却伸手抬起了荼萝白皙的下巴。 “喝下”,艳红的血珠染上了荼萝的唇,荼萝偏了头,却依旧无法动弹。 纵然荼萝千万般不愿意,那男人指尖的血珠还是滴落在荼萝的口中。 将将咽下去那滴血,荼萝的身体竟奇迹般地可以活动起来。 “你想要干什么!”荼萝控着总算可以活动的身体,飞身而起,白练便已攥在手心。 “你这么紧张作何?”男人眯着眼打量着荼萝警惕的神色,幽幽道:“余毒未清,你这般只会更虚弱。” 男人走近,手中灵力渐盛,他伸了手,要去触碰荼萝的额心,谁知刚触上荼萝的肌肤,却被一道白光给劈打了回去。 男人皱了皱眉,看见了荼萝颈上此时正散发着白光的玉坠。 可方才她身上,分明还有另一股强有力的力量,在阻挡着他。 难道,是封印? 男人的眸色渐渐暗沉。他再度伸出手去,还未触及荼萝的身体,灵力的冲撞竟瞬间大盛。果然,是封印束缚住了荼萝身上原本该有的魂魄。 还未容男人收回手,一双厉爪霎那间抵在男人的喉头,荼萝蹙眉沉沉而语:“让我走。” “走?”男人挑眉望向荼萝,却答得轻轻巧巧:“急什么,时机到了我自会许你离开,你如今一个人,若没有我,可是危险的很呢。” 荼萝闻言,冷哼道:“就算是一个人,也不需要一个来路不明的人在我身边。”荼萝不愿再理会,见眼前的男人没有阻拦她的意思,便转了身朝门外走去,谁知还未走出几步,胸中却是一阵剧痛,转而眼前一黑,便什么都不知道了。 ====== 九月初九,皇帝病重,朝堂上下,陷入一片混乱。 冲喜一说在朝堂上下转播开来,和亲一事,愈发急迫。 奉天承运,皇帝昭曰,皇六子萧予朔即赴南疆,迎接南疆和亲公主。 萧予朔接到圣旨的那天,小雨霏霏,天色阴沉。他静静地立在院内,任风雨在他面庞上肆虐。 这一天,终于还是到了。 “王爷?”有人走上前来,轻声问道:“明日何时启程?” 萧予朔回过神来,偏了偏头,问道:“告知席先生了么?” “回王爷的话,席先生昨日便已经告知过了,今日先生该是已经打点好了。”萧予朔的手下摇了摇头,怎么王爷这几日,如此魂不守舍。 “知道了,去通知先生吧,明日清晨便出发。”萧予朔一句话说得极轻极淡。 闵王府的偏院内,却传来女人焦急的声音:“你就不能,留在闵王府吗?为何一定要和迎亲的队伍一起去?再说了,不是说好了,半月后才动身吗?” 檀暹奔至席妄生面前,阻拦着席妄生脚下的步子,眼神里难掩焦急。 席妄生停下来,望向檀暹焦急的眼眸,薄唇微启,淡淡道:“皇帝病重,和亲冲喜迫在眉睫,此去南疆,必定会经过孤岭,让我一同,必是对一年前的孤岭有所忌惮…” 檀暹没容席妄生说完,却是依旧拦在了席妄生的面前不让他离开:“不!你不能去!” “你为何,阻止我去南疆?”席妄生口中问道,心里却早已猜到了几分,望着檀暹拦住他的动作,席妄生不由地皱起了眉。 “我…我…”一向八面玲珑的檀暹,此时却支支吾吾起来。 果然檀暹她动了手,席妄生心中沉了沉,尽管面色沉稳,却依旧忍不住心里的怒意。 “檀暹…”他走近檀暹,冷冷问道:“阿萝去了哪里,你知道对不对。” “我不知道。”檀暹神色慌张,躲避着席妄生的目光。 席妄生仙颜不悦,好半天,才一字一句道:“檀暹,不要再跟着我了。”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檀暹听闻席妄生这番话,不可置信地张大了眼睛。 席妄生负了手向屋内走去,头也没回,冷冷说道:“这话早便说过,起初同意你以想来人间游玩的名义跟着我,是因为念及你救命之恩,可你却一而再再而三地胡作非为,回鬼界去,不要再跟着我了。” 檀暹却没理会席妄生的冷漠,追上去笑着说道:“你开什么玩笑,我让你去孤岭还不行么!我与你一同去孤岭!孤岭是鬼界的地盘,万一有危险,我也能帮你应付。” “檀暹!”席妄生脚下顿住,冷淡至极:“这不是玩笑。” 檀暹怔住,复而伸出手去,哀求似地说道:“妄生,我爱你,我只是想和你在一起,只有她死了,消失了,我们俩才能解脱。这五年来,我一直在你身边,我们一直在一起,不是很好吗?” 听闻“死”字,席妄生拂开檀暹攀上他袖袍的手,再也无法假装平静。 “檀暹,爱这个字,你根本不懂。” 冷冷一句话,将檀暹的哀求隔在了门外。 檀暹望着紧闭的门,眼中失尽了神采,细雨飘落下来,落在她的眉睫,顺着她的脸颊,一滴滴滑落。 “公主…” 身后有人轻声唤她。 “你怎么来了?”檀暹哑着嗓子,没有转身,只是淡淡问道。 “公主,跟我回鬼界吧,他…” “我难道,不够爱他吗?什么是爱?他对荼萝是爱,我对他难道就不是么?” 檀暹的眼角划过一滴清泪,被雨水混合,消失在半空中。 “蛊娘…”檀暹的声音有些凄清:“如果早些遇见他的人是我,会不会就不一样了?” “公主,六界中思慕您的男子那么多,他不过是一个云游四方的仙人的徒弟罢了,您何必为难自己!” 蛊娘从未见过檀暹无助的样子,此时见了,心中自然焦然。 “我是不是,真的做错了。” 檀暹没有理会蛊娘的埋怨,一字一句,吐出一句极轻的话来,唇角曾好看至极的弧度,如今化作一丝苦涩的笑意。 入秋的雨似乎下得更大了些,偌大的闵王府里,却安静得像一方孤院,里头的人,都好似丢失了魂魄。 ====== 仙茫深处,是不染尘埃的涤宫。 执笔之人神色肃然,想卜得些什么却始终无法如愿。 扶摇山的幻境已破,昆仑镜中的景象,分明就是那个妖孽,她的身边,果然还是扶风的大弟子息夷。 只是不知为何,他二人一出太一幻境,便如同消失了一般,卜不得去向。 那转世的妖魂究竟在哪里,五年来究竟为何,竟寻不得半丝那妖孽的踪迹。 曾经他护着她,如今他的弟子护着她,扶风啊扶风,为何你与你的弟子,都如此维护这个妖孽。 万年师门朝夕相伴,竟还敌不过一个小小的妖狐。 摇真仙尊如覆寒冰的俊颜上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凄苦,他缓缓走向宫外,望着无际的云海沉默不语。 “仙尊,你怎么了?”叫慕九的小仙童走上前来,小心翼翼地低声问道。 “我要去人间一趟,不在的这段时间,好好打理涤宫。”摇真仙尊没有回头,眼神中似乎略过一抹高瘦的身影,在温暖的雪庐中对他笑着。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30章 营地夜袭 荼萝心中一惊,将欲上前,却发现这帮暗卫人数众多,方才荼萝一时未注意,这会儿定睛一看,却不料另一边的林子后头,皆是黑压压无声的一片。 看来这幕后指使的人,是铁了心不留南疆公主以外的活口。 荼萝屏住呼吸,只觉得周围的空气都变得凝重起来,方才那为首的人,虽戴着面具,但那面具下头的眼睛,却叫荼萝觉得在哪里见过。 这帮暗卫并未多做逗留,便皆步步生风,朝另一个方向悄声而去。荼萝站起身,也蹑手蹑脚地跟了上去。 入秋的夜里有些清冷,天上的星子比以往更少了些,一阵凉风拂过,叫荼萝不自主地颤了颤,衣角沾上了滴滴露水,荼萝低下头,只觉得有些恍惚,脑海里,仿佛多了一汪纯净无边的莲池。 前面的暗卫不露声响,荼萝依旧屏着呼吸跟在他们身后,高而茂盛的草丛将荼萝的身子遮挡了个完全,在青黑的夜幕下,倒叫人觉察不出。 约摸行了几个时辰,周遭的黑暗被远处星星点点的火光照亮,荼萝只听得前方有谁沉着嗓子低声道了句:“到了,时机一到,我会给你们信号。” 荼萝停下脚步,偷偷躲在了一块大石后头,前面的暗卫又向前走了些,在还未出树林的地方停了下来,潜伏着,似乎在等待一个好的时机。 荼萝抬头望了望天空,子时,就快到了。 闵王那边不知会有多少兵力,听说迎亲队伍以和为贵,不兴舞刀弄枪,声势自然不比打仗。这些林中埋伏的暗卫皆是训练有素,想必是有备而来。两边碰上了打起来,闵王那边怕也是凶多吉少。 还有席公子他,就算武力再高强,又如何能敌过这一众同样敏捷的暗卫。 自己,得想办法避开这一众暗卫,进入驻扎的营帐里给闵王那边报信才行。 荼萝被脑海中一闪而过的念头惊到,自己何时,变得如此担心那个人的安危了? 不远处又有人说了句什么,荼萝屏声细听,听出是些交代的话。眼看着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荼萝开始焦灼起来。 这上百暗卫,现下怕是已将这营地包围了起来,自己躲避在此不被发现已实属不易,可如何能进那军营。 荼萝低头望了望自己的袖间掩起的飞刃,皱了皱眉头,只能这样了。 ====== 安静的大营里,突然响起一声飞刃划破帐篷,钉上木头的声音,刹那间,漆黑营帐内亮起了阵阵火光。 一道身影从林中跃出,在大营火把的照耀下,露出一张绝美的脸来。 先拖住他们,荼萝秀手轻扬,手中便多出两条白练来。 林中的暗卫见得这不速之客,皆是有些惊诧,但毕竟训练有素,只片刻分神,而后便皆提了刀剑向荼萝而来。 “禀告王爷!不好了,外头打起来了!”大营内,有人匆匆忙忙禀告。闵王萧予朔一身常服,皱眉问道:“可知是何人?” “属下不知,只是方才有把匕首飞入了营帐,上头用血书写了三个字'有埋伏',之后外头便打起来了,具体如何,属下也不知!”禀告的人急急说道。 “派人去保护好席先生和公主!”闵王萧予朔一声令下。 “是,王爷。”禀告的人行了礼,刚想离去,却被闵王萧予朔叫住了:“慢着,公主醒着么?” “回王爷,公主已经起来了。” 闵王萧予朔听罢,便朝营帐外走去。行至帐门口,脚下的步子却停了下来: “罢了,公主那边,多派些人保护,若是公主有任何闪失,别怪本王不留情!” 萧予朔拔剑,走出了帐篷。 外头有些火光缭乱,火把的映照下,一抹灵俏的身影腾空而起,白练当空,只一挥,便将三两暗卫劈倒在地。 “闵王爷,快走!” 荼萝望见奔出来的闵王萧予朔,高声道,只希望自己能够多抵挡一会儿,让他们安全脱身。 寒光乍现,一纸折扇竟似离弦之箭,朝荼萝这边飞来,折扇偏了偏,竟瞬间割裂了一个暗卫的喉咙。 “席公子!” 熟悉的身影出现在众人眼前,不仅闵王,这林中之人显然皆有些惊诧于席妄生的身手,明明是一介书生,却为何出手果决而狠厉。 还未容荼萝多说,席妄生已一跃而起,落在了她的身旁。借着火把的光亮,席妄生的目光扫到了荼萝扯破的衣角和指尖的血迹,他微微皱了皱眉,上前一步,将荼萝护在了身后。 “你们快走啊!”荼萝焦然不已。 “王爷,带公主和荼萝先走。” 席妄生抵挡着暗卫的攻击,也没回应荼萝的话语,顾不得回头,只腾出一只手来,将荼萝推到了闵王身边。 “席…” 闵王和荼萝却同时出声,席妄生没再理会,折扇似刀,步履若风,扫起了一地落叶。 闵王一声令下,营中的官兵皆是提剑用那越逼越近的暗卫打斗了起来。 “公主!您怎么出来了!”几乎是同时,身旁有人惊诧地说道。 闵王心中一颤,回头却正对上佳人焦灼的双眸。 营帐门口,站着一个绝世独立的佳人,倒不似京城大户人家的女儿娇弱,那看似温婉的气质下,总能叫人窥得一丝英气。 “简稚!”闵王大喝。 营帐后头这才匆匆奔出一个男人来,这人盔甲着身,低着头恭敬道:“属下在,请王爷吩咐!” “带公主和荼萝姑娘走!”闵王沉声命道,简稚抬起头,却叫荼萝心中一惊。 就是这双眼睛,方才在林中,那面具下的,正是这双眼睛! “不!”荼萝高声阻止道:“公主留下,我来保护!这帮暗卫的目标,是王爷您和席公子。” 简稚抬头,望向荼萝,眼中闪过一丝凶光,只见他望了望不远处与席妄生交手的暗卫,唇角勾起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 不好,荼萝来不及多虑,转身一跃而起,朝席妄生的方向奔去,果然,身后的暗卫已掏出了个小竹筒,一根银针飞出,荼萝挥出白练,将那银针打偏了方向。 白练挥舞着朝那暗卫而去,三两下便环绕在那暗卫的脖颈上,原本柔软的白练此时却像尖刀般锋利,荼萝用力一扯,硬是将那暗卫的头给生生拧断了。 “妄生,小心!”杀了一个,却来了一帮,席妄生周围的暗卫们,早已有数人迅速取出了竹筒,荼萝飞身上前,白练腾起散开,刚刚好将荼萝和席妄生包围了起来。 半空中,白练似迎风起舞,荼萝和席妄生旋转着落了下来,根根毒针被白练挡开,荼萝停下来,望向席妄生,好在有惊无险,他未受伤。 荼萝收回白练,颈间却忽觉一阵酥麻,伸手拂过去,却触及了一根细长的银针,那银针太过细长,此刻已深入肌肤。 荼萝悄悄拔了银针,脚下顿觉无力。荼萝稳住心神想再上前,冰冷的手却已被谁握入了掌心。荼萝抬起头,只见席妄生薄唇微抿,摇了摇头。 席妄生并未发现荼萝中针,只是不愿荼萝再度涉险,荼萝中针后,胸口那原本的火灼感此时又更强烈了些,席妄生将她推至营帐边时,她也失了气力再做言语。 原先的暗卫此刻已经死伤大半,闵王此刻也隐没在了混战的人群中,荼萝靠着帐篷坐下,胸间异常难受,只能大口大口喘着粗气。 一只白净的手伸到了荼萝的跟前,荼萝抬眉,方才的那公主此刻伸了手,蹙眉问道:“姑娘可还好?” “我没事”,荼萝扶着这公主的手站起来,摇摇头轻声道,视线却停留在了公主胸前的灵珠上。 好怪的感觉,脑海中霎那间纷纷乱乱,有年轻的女子闯入回忆,有哭喊,有逃亡;荼萝再也承受不住心口的灼烧,喷出一口鲜血来。 眼前最后的画面,是一颗血染的碧珠。 ===== “姑娘?姑娘?” 耳边有人轻唤,荼萝将将醒转,便有人凑近了些。 荼萝认出来,是那南疆和亲的公主。 “公主…”荼萝刚想坐起行礼,却被这公主阻拦住了: “莫叫我公主,我不过是南疆首领之女,这公主之名也是拜先皇所赐,我平日里骑马射箭,驰骋惯了,受不得这些称呼的,你呀,就叫我甘棠好了。” 甘棠端了碗还热着的药汤来,递到荼萝面前:“趁热喝了吧,你受了点伤,喝了这药会舒服些。” “怎敢劳烦…”荼萝撑起身子,还未说完,便被甘棠打断了:“没什么劳烦不劳烦的,我自幼随母亲习了些医术,照顾伤患自是应当,当初闵王殿下在南疆受的伤,便是我替他医的。” 甘棠见荼萝接过药碗,笑着说道。 “公主您,之前便认识闵王殿下?”荼萝开口道。 甘棠点了点头,说:“当初南疆遭遇外敌,□□皇帝命闵王殿下领兵助南疆平乱,说白了,闵王殿下是南疆的救命恩人,也是我的救命恩人。” 甘棠似回忆起了什么,笑得动人。可这笑意不过片刻,便又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淡淡地失落: “只是不知道为何,这一路上,闵王殿下都与我生疏的很。” 荼萝想说话,却咳了起来。 甘棠上前,轻轻地拍起了荼萝的背。 “闵王殿下和席公子没受伤吧?”荼萝想起昨夜的险境,脱口而出。 “受伤?昨夜不是好好的么?闵王殿下和席先生,为何会受伤?” 甘棠闻言,惊讶不已。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31章 相伴一世 帐篷外传来由远及近的脚步声,有人低声唤道:“席先生”。 甘棠回头望了望营帐外的方向,轻声笑道: “昨夜我替你换去了血衣后,席先生便在这儿守了你一夜,方才我端药过来,还以为他可以回去歇息一阵,没想到这才一个时辰不到,他便又折返了回来,你已经醒了的消息,该是有下人告诉了他。” 甘棠话音刚落,营帐门口便出现了一抹素色身影,有寒风灌入营帐内,荼萝半露在外头的上身顿觉冰凉。 “席先生”,甘棠站起身来,见席妄生走了过来,便浅笑着点了点头,转而抬手示意了身边婢女,没再说什么便离去了。 一时间,偌大的营帐里竟只剩下荼萝与席妄生二人。 “你身上的伤…” “昨晚的事…” 同时启唇,二人的声音交叠在一起,荼萝和席妄生皆是愣了愣。 “你先说”,席妄生走近了些,却是解下身上的外袍,轻轻柔柔地罩在了荼萝因为寒冷而有些颤抖的身体上。 席妄生的气息萦绕在耳边,叫荼萝的心漏跳了半拍,她偏过脸不再看他,故作沉静地问:“昨晚后来如何了?” “昨晚?”席妄生看上去有些不解,他摇了摇头,继续说道:“昨夜你受了些轻伤,该是一路疲惫坏了,好在碰见了迎亲的车队,也多亏了王妃,是她替你熬的驱寒镇痛的药汁。” 荼萝听席妄生这么说,心中未免疑惑起来,那满树林的暗卫不可能是自己的幻觉,那毒针扎入脖颈的酥麻感也不会有假。 “那些暗卫呢?”荼萝开口。 席妄生的唇间漾起一丝笑意,竟抬手抚弄了下荼萝额前的碎发。 “你太紧张了,不过是些噩梦罢了。” 荼萝摇了摇头,口中喃喃:“怎么会?”可这疑问还未消散,胸口却又感受到一阵强烈的灼热。 “把药喝了”,席妄生伸出手去,端过已有些微凉的药汁。 他伸出手的一瞬间,荼萝却是紧咬着下唇,止不住地颤抖起来。 “师兄!”茶碗摔落在地,药汁迸溅一地,营帐内药香四溢。席妄生的怀中,闯进了荼萝瑟瑟发抖的身体。 “陪着我,我…我好冷…”荼萝颤抖着开口,瞬间苍白的面色下,她已不似在白玉京时的稳重与机敏,只若一个孤立无援的弱女子,在绝处寻得了一丝依靠。 “我…我做了什么…”荼萝意识到自己片刻不受控制的动作,慌忙伸出手,欲推开席妄生,口中不住地喃喃:“对不起…对不起…我把你,当作他了。” 荼萝刚松开手,身子却被面前的人揽了过去。靠在席妄生的胸前,荼萝还没反应过来,耳边已传来他低沉而有力的心跳,和他如玉温润的嗓音:“阿萝,我在。” 荼萝不知心中那丝奇异的感觉究竟是何,只是身边这似曾相识的温热,她竟然有些依恋。 ===== “竟有这等事情!”富丽堂皇的漓王府上,漓王看着手中飞鸽带回来的信,大惊失色。 “这个简稚!办事不力!竟还编出这等荒谬的理由。”漓王额上的青筋因愤怒而突起,吓得身旁的婢女连喘气都小心翼翼。 信中简稚说道,孤岭的那场夜袭,半路杀出了个白玉京的荼萝姑娘,他自个儿也不知为何昏了过去,醒来时那一众训练有素的暗卫都似人间蒸发了一般,无迹可寻。 “本王倒要看看,简稚你说的这个荼萝和那席妄生,能有多大的能耐!”漓王凶光毕露,唤道: “来人,更衣。本王是时候进宫去关心一番父皇的病情了。” 漓王脸上的笑容渐渐堆起,掩盖了那抹凶光,他心里的算盘,早已经暗暗打好。 皇宫里头,皇帝的身体却一日不如一日。 惠贵妃望着病榻上苟延残喘的老皇帝,眉间表露出一丝嫌弃之意。 “白老板,您说陛下他,还能撑多久?”惠贵妃款款行至已在这宫中待了许久的白奕身边,她纤白的手臂搭上白奕的肩膀,那游移的姿态和力度,若是寻常男子,定是该乱了心思。 白奕却轻咳了声,起身道:“娘娘此番言语,怎的叫白某听出了些愉悦之感?莫不是这宫里头,还有谁比陛下对娘娘还要娇宠?” 太医们查不出来的毒,白奕却是一眼看出,病榻上意识模糊的老皇帝,怕是撑不过半月了。 惠贵妃闻言,望向白奕的神色颤了颤,却又转瞬变得同方才无异起来,她一张看似柔情而无害的脸上扬起一丝笑意,轻声说道: “白老板莫要乱说,本宫一个妃子,被选进宫来本就是身不由己,哪还有什么娇宠可言。”惠贵妃佯装着嗔怪,步伐袅袅娜娜。 “可惜本宫深居后宫,倒是从未体会过外人所说道的儿女情长。”惠贵妃一席话说得有些失落,复而又转了身问道:“不知白老板,可信前世一说?” “生死轮回,自然由天”。白奕淡淡答。 “可是本宫这些日子里却总是被梦境困扰,像是梦见了前世,生、老、病、死。不过说来也怪,梦里头本宫的挚爱,竟长着一张和白老板一模一样的脸。”惠贵妃幽幽说着,靠近了白奕的身边,她的长指缓缓抚上白奕的面庞,勾魂摄魄的双眸眼波流转。 ===== 不知不觉,已是寒冬。 迎亲车队还有两日,便可到达京城。 多日的奔波,车队已然有些疲劳,闵王一声令下,所有人马,在最近的驿站歇了下来。 那夜中的毒针,似乎对荼萝并没有什么影响,更怪的是,车队里没有一个人记得那一晚发生了什么,暗卫也好,夜袭也好,都好似在这些人的记忆里被凭空抹了去。 唯一不同的是,荼萝的身体里,那股难以忍受的灼烧感,总是会不由自主地蹿动起来。 那感觉来势汹汹,却又只持续了一小会儿,便好似在什么的束缚下慢慢隐没了下去。 是夜,荼萝走出房间,想往驿站后的草地上透透气。 天上的星子很多,一串串连起来,织成了璀璨的银河。 寂静的夜里,不知从何处传来悠悠的笛声,如泣如诉,荼萝往那声音的方向寻去,记忆里师兄弹奏的琴声,在荼萝的脑海中又再度清晰起来。 荼萝又向前走了些,淡淡的星光洒下来,一袭素衣在寒冷的夜风里独自伫立。 “席…公子”。 荼萝认出眼前的人,缓缓启唇。 席妄生听闻荼萝的声音,笛声停了下来,回头望见了身后的荼萝。 “夜里冷,你怎的出来了?”席妄生望见荼萝单薄的身子,蹙眉问道。 荼萝笑着摇了摇头,说道:“我不冷,只是想出来透透气罢了,你方才,吹的是什么曲子?” “也没什么,胡乱吹奏而已。”席妄生抬头,望向荼萝的眸子转向了天上的星辰。 一阵夜风吹过,席妄生身后的密林里传来沙沙的响动,荼萝怔怔地望着眼前陌生而熟悉的男子,好半天才轻声问道: “你…会抚琴么?” 席妄生眼角微动,抬起笛子,转过身来,朝荼萝笑了笑: “不,只是略懂笛音。” 席妄生的声音出口,荼萝便似自嘲似地笑了笑,轻叹道:“那便算了。” “阿萝”,席妄生走向荼萝,如春水般的嗓音响起:“你为何,那么想要找到他?” 荼萝知晓席妄生口中的他是谁,她抬头也想着天上的星辰望过去,像陷入一场甜美的梦境。 “在被白老板带到白玉京之前,我的百年时光里,只有师父和师兄,我记得师兄息夷他总会抚琴给我听,他事事迁就我照顾我,那个时候,对我来说他就是我的一切,是我在这世上活下去的理由。” 荼萝说着,却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可笑的是,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我忘记了我师父是谁,我不记得我的师兄息夷去哪了,他是否还活着,我甚至,都不记得他长什么样了。” 荼萝的喉头有些哽咽,夜幕的暗沉遮掩住了席妄生眼眸间的微动。席妄生淡淡开口:“十年,百年,如果找不到呢?” “那便一直找下去,只要他还在,就算晚一点又如何?”荼萝垂眸,声音低了下去。 席妄生望向身边沉默的女子,心中却已风起云涌,那个曾笑闹着的小师妹,那个他想照顾一生的人,如今站在身侧,却又那么遥远。 脑海中浮现出纷乱的回忆来。 “能和师兄在一起一辈子,阿萝便很满足了。” “一辈子虽然只有三个字,却是极难做到的。世间又有多少人,能够相伴一辈子呢?” “嗯,只要师兄不离开阿萝,我们就能一直在一起了!” 阿萝,如今这般,算是和你在一起么?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