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莲开双蒂》 第一章 双喜临门 大显朝至安十三年,天泽城出了两件喜事。 五月,当朝帝后的皇长女李洵年满九岁,结束了启蒙教育被正式册封为皇太女,入住东宫,拜当朝大学士赵堪培为文师,镇国将军刘最为武师,开始了培养她成为继承人的正式教育。 九月,天气已然转冷,可天泽城的主人,当朝皇帝李杵却无比兴奋,因为在时隔九年之后,他终于又迎来了自己的第二位嫡女,赐名为洛。 天泽城内很久没有这样密集而又隆重地办过喜事了,从上至下所有人都一扫往日的沉重,为象征着大显朝未来的两位公主庆贺着。 坤华宫内,摇篮里,小公主静静地睡着,脸上挂着小孩子吃饱后惯有的满足感,梁皇后微笑地看着这个女儿,问站在一边的大女儿:“喜欢小妹妹吗?” “不喜欢。”李洵匆匆地扫了一眼摇篮中的妹妹,使劲地摇着头。 梁皇后吃了一惊,转脸看着撅着嘴的大女儿,问:“为什么?” “父皇母后有了她,明显不宠我了,我还是喜欢当你们的独女。” “哈哈哈哈……”门口传来一阵浑厚爽朗的笑声。 梁皇后忙站起来,带着大女儿跪了下去,对刚从门口进来的那个头戴紫金冠,身披鹿皮大氅的人拜了下去:“恭迎陛下。” 李杵仍旧笑着,随意地挥挥手示意跪了满屋子的人站了起来,又拉过李洵,说:“你是我大显朝的储君,要有容人之量,莫说这是你的亲妹妹,有时候即使是仇敌是对头,要容下的也得容下。懂了吗?”说完看李洵似懂非懂地点点头,便对她说道:“行了,你功课要紧,不能老在你母后这腻着,回东宫去吧。” “是,儿臣告退。”李洵又跪下行完礼后退了出去。 李杵看了看摇篮里正酣睡的女儿,笑着对梁皇后说:“还好咱们的两个女儿长得都像你。” “要我说,长得像谁不要紧,要是个有福的孩子才好。”梁皇后说着叹口气:“可怜我清儿,早早的就没了。” “自从有了洛儿,我以为能解你心中忧闷,没想到你竟更思念她了。不过你看这孩子,生得额头宽阔,耳垂子又厚,想必是个有福的。”李杵说着从袖中掏出一张纸来,说:“过两日就是洛儿百天了,按例是要册封的,洛儿是次女,肩上的担子不比洵儿,若是个有抱负的,在朝堂上也可施展,若无此意,朕倒宁愿为她觅个如意郎君,一辈子无忧无虑。所以我打算给她的封号是‘端恪’,你觉得呢?” “端良著德,恪娴内则。”梁皇后笑笑,点了点头说:“这孩子乃是上天眷佑才有的,皇上自然是费了心思。”说完神情一淡,“只是百天,我是怕了百天这关……” 李洵是李杵和梁皇后的第一个孩子,二人自然视为珍宝,做好了一切准备好悉心培养,不料在李洵百天的时候,却突然被诊出患有先天心疾,未必能长大成人。两年后,梁皇后再诞一女,取名李清,不料这孩子出生后便显出势弱,纵然梁皇后衣不解带地悉心照料,仍未留住二女儿仅仅百天的幼小生命。 因此听到这话,李杵心里也是一颤,但马上安慰梁皇后说:“她比洵儿和清儿都有福,你放心,这孩子绝不会……”李杵不敢提那两个字,于是说:“我还有一个想法,清儿虽然年幼早殇,可毕竟在这世上存在了百天,虽然族谱上未将清儿列进去,可咱们做父母的总得为这孩子尽一点心,因此我准备让洛儿位列第三,把二公主的位置永远给清儿空着。” 梁皇后点点头:“一切听陛下安排。” 李洛终于平安度过了百天。册封大典上,梁皇后望着在响彻整个皇宫的礼乐声中仍睡得酣畅淋漓李洛,舒心地一笑。已经有两个女儿先天不足,因此梁皇后对这个姗姗来迟的幼女格外紧张,生怕她和她的姐姐们一样有个意外,所以几乎天天都会召太医给李洛诊脉,纵使太医每次都回说小公主身体康健,梁皇后仍旧不能放心。待到如今终于过了百天,也终于过了梁皇后心中的那道坎,她才彻底放下心来,相信李洛真的是个健康的孩子。 梁皇后稍稍将目光从李洛的身上挪开,四下看了看,在一片热闹中,她将目光锁定在了李洵的身上,对于这个长女,她是心中有愧的,因为她没能给女儿一个健康的体魄,更因为她没能参与到李洵的成长中去。虽然李洵身体有疾,可她仍旧是李杵的皇长女,是这个传位制度严苛的大显朝最名正言顺的继承人,除非她已经死了,否则她就必须接受作为继承人所应当接受的一切训练,这个训练的起始便是与母亲分离,除去怕母亲过于溺爱孩儿外,也怕储君亲近母族,导致母族势力过大。李杵自然无比信任梁皇后,无奈祖上规矩,他也不能逾越,何况他也确实担心梁皇后心疼女儿有疾,而对李洵过于溺爱。毕竟不论太医怎么对李洵宣判了死刑,在李杵的心里,她仍旧是他的长女,他也仍旧固执地相信她就是帝国未来的继承人。 李洵此刻正安静地坐在一边,双手托着下巴,不知在想些什么。梁皇后刚想叫人去将李洵叫道跟前,却看见几个贵妇眉开眼笑地冲自己跪拜下去,口中喊道:“恭喜娘娘,贺喜娘娘。” 梁皇后一看为首的是李杵的嫡亲妹妹昭荣公主李槿,身边是八王李相的王妃韩氏,身后两三个都是亲贵命妇,便笑着叫了起,说:“好久没见你们,也不来宫中陪我说说话了。” “我倒是极想来陪嫂嫂,可朝中事情也忙,家里事情也多,总抽不开身。”李槿笑着说道,便走上前去,看了看梁皇后怀中的李洛:“呦,睡着呢。”说罢冲仍立在原处的几人招招手,说:“快来看看小公主,几日不见,可又大多了。” “哪里是几日?”梁皇后嗔怪道:“你上次见她可是满月的时候。我前两日还跟你哥哥说,洵儿当时出生,你恨不能住在我这坤华宫,眼睛一刻也不愿从洵儿身上离开,如今你自己有了三个孩子,再对孩子可不稀罕了。” “嫂嫂是怪我偏心么?”李槿笑着说:“这可是冤枉了我,都是我的侄女,我一样疼爱。要不您跟我皇兄吹吹枕边风,这吏部的差事让他交给别人,我回家相夫教子去,时间又跟以前一样大把大把的了。” 梁皇后撇撇嘴:“我可不敢,莫说是对你,就是对洵儿,我前阵子刚跟他抱怨了两句说女儿太辛苦,就被他‘慈母多败儿’地训斥了半个多时辰,若跟他再说你也辛苦,不知他得怎样发脾气。” 李槿掩口一笑:“嫂嫂放心,在哥哥心里,我可没有他女儿金贵。” 梁皇后闻言也是一笑,又看了看八王妃,韩氏嫁给八王李相不过两年,夫妻感情不睦,肚皮也一直没有动静,韩氏心里着急,到处求医问药,看见小孩子更是眼睛都不愿离开。因此梁皇后看见韩氏正目不转睛望着李洛,知道她心里苦楚,便笑着问:“看出像谁了。” “看着像您多些。” “你是没见过洵儿小时候的样子”李槿接口对八王妃说道:“这孩子跟她姐姐真正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八王妃浅笑一下:“和大公主现在的模样也像。” 李槿便随口问了句:“洵儿呢?” “刚还在那坐着。”梁皇后又朝着李洵刚坐着的地方望去,那里却已经空了,便说:“这会儿怕是和采新玩去了,好不容易放一天假,当是轻松轻松。” 整个册封大典持续了一天,中午的歌舞,晚上的宴会,一直闹到戌时才散。梁皇后累了一天,此时已经是腰酸背痛,将李洛交给奶娘后,她便由着贴身的大宫女流芳伺候着换了衣服,准备躺下就寝。快要睡着时,她却被屋外一阵嘈杂声吵醒,她不满地翻了个身,张口问道:“外面怎么了?” 就有人回道:“东宫派人来寻大殿下。” 梁皇后诧异道:“殿下去了哪里?” “殿下今日宴会只带了采新,其余人都被撵了回去。可宴会都结束一个多时辰了,殿下还没回去,他们以为殿下到了坤华宫或者被陛下叫去了尚阳宫,便过来打听打听。” 梁皇后一听也躺不住了,披了衣裳到外间榻子上等消息,不多一会儿,便有人进来回报说尚阳宫传来消息,李洵并不在那里。梁皇后这才急了,一面吩咐着坤华宫的人也去找,一面穿好衣服备了肩舆朝尚阳宫赶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章 任性失踪 尚阳宫乃是大显朝皇帝办公居住的地方,正殿分前朝和寝殿两个部分,中间由穿堂相连。前殿分三大间,中间是皇帝召见大臣的地方,东暖阁是皇帝看书休息的地方,西暖阁则用来召见中书省要员亦或是有什么秘密任务要交代而召见大臣的地方。寝殿为五大间,除了东西稍间为睡觉的屋子,其余东西次间便设了卧榻或者通炕,也是休息的地方。 梁皇后在尚阳宫门口下了肩舆,进了门随口问了一个跪在地上迎她的小太监:“陛下呢?” “回皇后的话,在东暖阁。” 梁皇后便再不理众人,直直地进了东暖阁。她看见李杵负手立在窗前,目光望向窗外,便知道他已经知晓李洵失踪之事,梁皇后并不行礼,轻轻唤了一声:“陛下?” 李杵回过头看见梁皇后,重重地“哼”了一声,大声斥道:“这孩子越大越不成体统。” “洵儿不是这般不知分寸的孩子。”梁皇后还要再护,却看见李杵眼中怒意更盛,忙改口道:“您就是要骂她,也得先找见她啊。” “都是你惯的。” 梁皇后却不接这话,只喃喃地说了一句:“我倒不惧别的,该不是这病又犯了吧?” 李杵听了这话,也没了脾气,只得好言说道:“她这病都两年未犯了,太医也说调养得当,慢慢就好了。况且身边还有采新陪着,若真出了事怎么会没消息?要朕说,她就是贪玩,才忘了时辰。” 李杵这话也不错,他敢立李洵为储君,除了因为她已经九岁,更因为这个女儿自幼勤奋好学,再苦再累也没有一句怨言。自己更是拜了一位师傅,很小的时候便开始习武强身,到七岁后,她的心疾竟慢慢好了,至今已经两年没有发病。 梁皇后也听进了李杵的话,默默地在一边坐下,静静地等候着外面的消息。 约莫又过了一个时辰,李杵身边的首领太监吴一荣迈着小碎步走进殿内,笑着说:“陛下,娘娘,殿下找到了。” “人呢?”梁皇后忙问。 “已经在外面候见了。” “叫进来。”李杵本也等得有些着慌,此时听见找到了,心里的担忧便都化成了恼怒。 吴一荣退出去没多久,就领着两个姑娘进到了殿内。年纪小一点的是李洵,九岁的她肤色白皙,唇红齿白,明亮的眼中抹了一层惧色。年纪大一点的姑娘姓贺名采新,比李洵大两岁,身着一等宫女的服饰,乃是李洵的伴读之一,却不是出身名门,不过是梁皇后身边的流芳出宫办差买回来的,本来在宫内的歌舞坊学舞,却阴差阳错认识了李洵,又因脾性相投被李洵央着李杵赐给她当了伴读。李洵幼时偷看闲书,总能看见拜把兄弟或义结金兰之情,便悄悄和采新也拜了黄天后土,结了姐妹,因此这二人在外人面前是主仆,可内里的亲热程度却不输亲姐妹。李洵一直是独女,有了妹妹后又成日被教育要以身作则,却没有个兄长或姐姐疼爱,总觉着遗憾,因此便将采新当亲姐姐一般看待,除了外事上甚为倚重,内里撒娇耍赖之事也只敢对着她一人。 “儿臣参见父皇母后。”李洵头也不敢抬。 梁皇后快步上前,将李洵从地上拉起,上下检查了一番,确定李洵没事,这才放心说:“回来就好。” 李杵却对着李洵断喝一声:“你去哪了?” 李洵身体一抖,脚下一软又跪倒了。她虽对李杵崇拜无比,却也是极其怕他。她怯怯地看了李杵一眼,只见李杵两眼圆睁,怒视着她,她只好求助般地望了望梁皇后。梁皇后对上女儿的眼神,叹口气,轻声说:“这么晚,你可知道父皇母后有多担心?” “母后,我知道错了。”李洵轻声说:“我就是和采新在御花园的假山上坐了一会儿。” “这多危险,摔下来可怎么了得?” 李杵一把拨开还准备哄李洵的梁皇后,站到李洵面前,努斥道:“一会儿?快三个时辰了,这叫一会儿?混账,你是越大越不懂事了。”说着又对跪在李洵身后的贺采新斥道:“采新,殿下不懂事?你也由着她?朕是看你老实本分才破例让你跟在殿下身边的,你若由着她性子胡来,朕留你伴读何用?” “父皇。”李洵生怕李杵将贺采新从东宫调走,忙求情道:“是儿臣见夜色甚美,才求着采新陪我,求父皇明鉴。” “这大冷的天,在外面冻了这么长时间,不要生病了才好。”梁皇后怕李杵仍要责骂,赶紧又说。 李杵见梁皇后一心护着李洵,心下更气,语气不免又重了几分:“朕看是冻得不够,若想看夜色,朕让你看个够。去,院里跪着去。” “这大冬天的,又是晚上……”梁皇后一把拉住李杵:“你非要把孩子弄病了吗?” “你莫要再惯着她,纵成什么样子了?”李杵对梁皇后也动起怒来:“朕管孩子,你少插手。”又对李洵吼道:“愣着干什么?去!” 李洵知道李杵的决定谁也改变不了,只好和采新起了身,挪到门外,在院中冰凉的石地上跪了下来。梁皇后又心痛又着急,可李洵已经跪到外面了,她便不敢再劝李杵,她深知夫君的性子,除非让他自己看着女儿受罪心疼,若是旁人劝了,他只会更加暴跳如雷,对李洵的惩罚也会更重。 李杵坐在榻上,余怒未消,看着因焦急而在房中来回踱步的梁皇后,不耐烦地说:“你消停会儿,她跪一会儿又能如何?” “我是怕……”梁皇后看了一眼李杵愈发阴暗的脸色,不再吭声了。 房中的蜡烛越燃越短,李杵也渐渐不安起来,他将窗户打开一条缝朝外望去,月光照得院子格外亮堂,只见李洵几乎蜷缩成一团,口中不停朝外呼出白气。李杵转头问梁皇后:“多长时间了?” 梁皇后知道李杵心软了,赶忙说:“半个时辰了。” 李杵叹口气:“你去叫她起来。” 梁皇后忙抓起搁在一边的大氅就朝屋外走去,眼见李洵冻得浑身发抖,忙把大氅给她裹上,又将她围在自己怀里,嘴里还不停地安慰着:“好了好了,没事儿了。” 李洵颤抖不已,哆哆嗦嗦地说:“母后,采新……” 梁皇后朝采新望去,见她也已经冻得脸色发青,忙叫人过来搀起她,自己和流芳扶起李洵,慢慢挪到殿内。李洵看到李杵正瞪着她,又是浑身一颤,下意识地就往梁皇后身后躲去。 “回去休息吧。”李杵也不多话,简单命令道。 出了尚阳宫,梁皇后搂着李洵坐上肩舆,又命人背起采新,吩咐道:“不去东宫了,殿下今晚宿在坤华宫。” “真的?”李洵眼睛亮了亮。 梁皇后点点头,宠溺地看了李洵一眼,又将她搂紧了些:“真的。” 回到坤华宫,立马有人端上了姜汤,梁皇后督着李洵喝干净,又说:“快去泡泡脚将寒气都发出来,今儿晚跟母后睡。” 李洵却担忧地问:“那采新?” “采新跟流芳睡,姜汤也有她的。” 李洵这才高兴起来,跟着宫女下去洗漱完毕,又滚到了梁皇后的身边。梁皇后给李洵掖紧被角,看到李洵一直在笑,也笑着问:“怎么这般高兴?” “能跟母后睡,自然高兴。” 梁皇后脸色一暗,将李洵搂在怀里,叹口气:“母后何尝不想像这样每日拥着你睡觉,可祖宗家法,你父皇也不敢违拗,母后也时常觉得愧对于你。” 李洵没想到自己一句话激得母亲伤感起来,忙说:“母后对儿臣好,儿臣自然知道,儿臣从未有过抱怨。” “你是个懂事的孩子。”梁太后看了看李洵:“那你今晚到底去哪儿了?” “不是说了去假山上了么。”李洵嗫喏地回道。 “还骗我?你在外面跪了半个时辰都受不了,这两个多时辰呆在冰冷的假山上?这冬天的夜色又有什么好看?” “我……” “母后不是怪你,只是你有什么事,还不能跟母后说?” “我去了如意馆找齐姑姑。” 梁皇后一怔,随后叹口气:“我本该猜到的。” 如意馆是宫中画坊,除了收来的名画都存在馆中,宫廷画师们被请来作画时也住在那里。李洵自幼酷爱书画,无奈课业繁重,李杵不许她因为学画耽误课业,她便瞅着空子到如意馆找掌事女官齐姑姑学画,齐姑姑师从名家,书画造诣颇深,年轻时就考入如意馆,如今已经是从五品的女官。 “不对。”梁皇后想了想,突然又说:“今儿个你妹妹百天,你去了如意馆?” 李洵一怔,脸却红了:“儿臣心情不好。” “却是为何?” “儿臣去如意馆只是想看看我不见了这么久,你们有没有人注意到。” 梁太后终于明白过来,便问李洵:“你是觉得母后因为妹妹忽略了你?”她见李洵不说话,便知道自己说对了,想了想,笑出声来,用手指轻轻点了点李洵的鼻子:“傻丫头。” “我不是心胸狭窄”李洵有些急了,却又不知如何为自己辩解,声音又弱下去:“我只是,觉得你们有了妹妹,就忘了我。” “你是母后的第一个孩子,是带着母后最多的希冀和祝福降临到这个人间的。”梁皇后柔声说道:“母后忘了谁也不能忘了我的大公主殿下啊。” “嗯。”李洵天真地笑笑:“我今晚已经感受到了,还是母后最心疼我。” “你呀。”梁皇后笑笑:“你和洛儿都是母后的孩子,你们两个同根同祖,同气连枝,是血脉相连的两个人,也是最能互相依靠的两人,懂吗?” “懂了。”李洵重重地点了点头。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章 青梅竹马 九个月后,李洛满了周岁,盛大的庆典之后,李杵抱着兴奋地手舞足蹈的李洛来到摆满各式物品的桌前,将她放在中间,只见李洛新奇地抓起这个又抓起那个,最终,被一枚方形的物件吸引,紧紧地攥在手里不肯放开。 梁皇后笑着说:“呦,是印章呢。” 李杵大喜,哈哈大笑着说:“不愧是朕的女儿。”又对李洵说:“你这妹妹,以后能助你成就大业。” 李洛不知众人在高兴些什么,只晓得跟着“呵呵”地傻笑着。突然她慢慢爬到李洵跟前,将手里的印章递给她,接着开口清晰而准确地说出了她人生中第一个带有意义的字:“姐”。 李洵被李洛的这一下子暖得有些找不着北,手足无措地抱起李洛,朝梁皇后说:“母后,她叫我呢。” “看来这丫头最喜欢的人是姐姐呢。”梁皇后也笑着对李洵说:“看你以后还跟妹妹争宠吃醋吗?” “母后,”李洵大窘,望了一眼周围的人:“我哪有?” 众人又笑闹了一番,李洵回头看见采新使劲朝着她挤眉弄眼,便凑到她跟前问:“怎么了?” “周曦来了。” 李洵脸一红,回到梁皇后身边,小声说:“母后,我出去玩儿会。” “去哪儿?” 李洵还未答话,却听见李槿说:“哎呀皇嫂,芮国公回京换防,今儿个也进宫来了,皇兄可是特意交代了让他带上长子。” 李杵听了这话便对李洵说:“朕从前朝过来的时候特意交代了芮国公,让周曦留下同你玩一下午,你去吧。” “谢父皇。”李洵高兴地行了礼便朝外走去,见周围没人了,她才问采新:“人在哪?” “在东宫等您了。” 李洵便坐上肩舆朝东宫走去,刚进了东宫的门,就看见一个男孩站在院中,双手持弓箭,眼睛瞄着箭靶,手松箭走,却没有正中靶心,而是偏了几分落在了靶上。 “你右臂太高了,重心也不稳。”李洵见状笑着说。 男孩听见声音,回头看见李洵,也露齿笑了起来。此人便是周曦,和李洵同年出生,只是月份上占了优势,便落得李洵从小就唤他“曦哥哥”,如今二人都长大了,李洵也不好意思再这样称呼他,就“周曦、周曦”地叫起来。周曦乃是芮国公长子,芮国公曾经是李杵的伴读,又随李杵征战平乱,立下过赫赫战功。李洵和周曦一样大,李杵便让芮国公时常将周曦带进宫来玩耍,又见周曦聪明伶俐,就有意招其为婿,而这二人从小一起玩耍,感情自然深厚,每每站在一起时,总惹得周围人一阵赞叹:真正是一对璧人儿。 周曦将弓箭递给李洵,李洵弯弓射箭,正中红心。 “这射箭我是比不上你了。”周曦心悦诚服地说。 “我自幼就练的。若论刀剑,我也差你好大一截子呢。”李洵笑着看看周曦,说:“可有给我带什么好玩意?” 周曦笑笑:“我是随父亲在军中,哪有时间给你淘玩意儿去?” 李洵翻翻白眼,将手中的弓往边上一扔:“你第一次随你父亲去军中,一去就是一年,竟连件礼物都没有。” “哦,你不是要什么好玩意儿,只是想要件礼物。”周曦笑着从袖中摸出一个方方正正的小木盒子, 递给李洵,道:“这个可算是?” 李洵接过盒子,将其打开,只见盒内端端正正坐了两个面对面的小人。周曦说:“下面有个机关,你拧几下。” 李洵拧了两下,便见到两个小人旋转了起来,不禁惊喜万分:“真好玩。是你做的么?” 周曦点点头:“咱们上次去如意馆,西洋的那个班大师有个音乐盒,一打开盒子,里面的小人就会跳舞,还有音乐声。我本来想做那个的,可实在摸不着头脑,就求他教我个简单的,他便教了我这个,做可都是我自己做出来的。喜欢吗?” 李洵点点头,望向周曦:“喜欢。” “那你收好了,我不在的时候,你见到这个就是见到我了。” “你还要去军中么?” “嗯。” “为什么?”李洵不解地问:“现成的爵位放着,况且以后……” “况且什么?”周曦坏笑着望着李洵。 李洵的脸瞬间红了,她虽只有十岁,对男女之事还很懵懂,可也清楚眼前的这个男孩是她未来的夫君,她很喜欢跟周曦在一起,喜欢到希望天天都能跟他在一起。所以她不希望周曦再度离开,在她的心里,她是储君,周曦以后就是驸马,再以后她当了皇帝他还会是亲王,她知道的尚主的亲王中,有哪一个不是清闲地喝茶遛鸟,下棋论道的呢?周曦何苦非要到军中受罪呢? 看到李洵半晌不说话,周曦也收起了玩笑的神情,在李洵身边坐了,说:“我知道我以后的富贵的是现成的,只不过我父亲是芮国公,我自小听他征战沙场的故事,我不愿做一只金丝雀,我想像我父亲一样成为一代英雄。” “你有抱负。”李洵苦着脸说:“可我的抱负是偷得浮生半日闲。你若能常常进宫,父皇便会准我几个时辰的清闲,你整整一年不在,我几乎一年都没有歇过。” 周曦听了这话笑起来,拍拍李洵的肩膀,说:“你放心,等我当了大将军,定能给你保大显朝几十年安定,到时候你成天躺在床上睡大觉,怎么样?” “这样最好,你要说到做到才是。” 两人许久不见,自然是有许多话要聊,一时便忘了时间,待到采新提醒,二人才发现天都快黑了,周曦匆匆告辞,终于赶在宫门下钥前离开了天泽城。 采新看见李洵呆呆地望着周曦离开的背影出神,人都走了好一阵了,她还没回过神来,不由笑道:“这人刚走,就又想上了?” “不是。”李洵恼怒地打了采新一下,又若有所思地说:“我只是在想刚周曦说的话。”李洵看采新不解,叹口气说:“周曦是个有抱负的人,他说以后要当个大将军。” “怎么?您不希望您未来的夫君是个大英雄么?” “不是。”李洵叹口气:“我只是在想我的抱负是什么?” 采新惊讶极了,瞪圆了双眼,问道:“您可是储君,以后自然是……” “我知道。”李洵怏怏地说:“所有人都知道。我从记事起,就记得父皇和母后的叹气声,他们都怕我死了,所以我就想尽办法强身。等身体好了,所有人又都告诉我我是储君,以后要君临天下,所以我又没日没夜地读书。我从来都没有想过我的抱负是什么。” “照你这么说,我也没什么抱负。”采新想了想,说:“但我现在在宫里当差,如果我爹娘知道了,只怕已经惊得下巴都掉下来了。” 李洵笑笑:“他们肯定后悔偏心你哥哥而把你卖掉。” 采新却摇摇头:“不会的,如果是我哥哥进宫,贺家就绝后了。” 李洵“扑哧”一声笑出来,还未忍住,又看见她身边的小太监万福鬼头鬼脑地走过来,李洵便笑得更畅快了。万福不解,摸摸脑袋看着采新,采新却也笑出来,万福走也不是,说也不是,只好站在那里一动不动,等到李洵好不容易止了笑,他才问:“主子笑什么呢?” 李洵挥挥手:“不关你的事。你有什么事?” 万福这才想起来还有话要回,忙说:“皇后娘娘差人过来请您过去用膳呢。” 到了坤华宫,李洵才知道李杵也在这里,只好硬着头皮进去,看见帝后二人正在逗弄李洛,便忙跪下请了安。 梁皇后先叫了起,又笑着说:“你妹妹今儿学会了叫姐姐,一天都不停地叫着姐姐。” 李杵却问:“周曦回去了?” “是。”李洵恭恭敬敬地答道。 李杵点点头:“传膳吧。” 李杵在这,李洵自然是拘束了很多,饭桌上时时绷紧了神经,以防李杵突然对她提问一些课业上的事情,可今日到底是李洛周岁生辰,李杵心里高兴,对李洵也放松了些,只是在饭后,李洵逗弄了一会儿李洛后,李杵才说:“你也疯了一天,回东宫念书吧。” “是。”李洵不敢多加耽搁,告了退便回东宫了。 “您今儿个怎么了?”梁皇后不解地问道。 “没什么。”李杵笑笑:“朕只是想起洵儿小时候了,如今她长大了,又畏惧朕,朕想她的时候,也只能这样见见了。” “您哪,心里最疼的,还是洵儿。”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四章 儿女双全 两年后,梁皇后在御花园里看着已经出落得亭亭玉立,而眉眼间又带有她父亲坚毅神色的李洵和机灵可爱,最爱钻在自己怀里撒娇的李洛玩耍,再抚摸着自己又隆起来的肚子,心里满是甜蜜。 流芳将剥好的龙眼放在梁皇后眼前的碗里,看着皇后,自己也笑道:“娘娘这胎要生个皇子,那真是儿女双全了。” 梁皇后笑着说:“能有洛儿已是上天垂怜了,这次若再是个皇子,那真是老天爷眷顾于我,这也并非是我一个人的福气,真正是大显朝的福气了。” 梁皇后想起李洵出生后,皇上兴奋极了,将刚满月的女儿抱到朝堂之上,向众大臣宣布其为自己的继承人,就要下旨立李洵为皇太女,朝堂一片哗然,按祖制,虽然皇位必须由帝后的第一个孩子继承,但册立为储君必须要等到孩子满九岁方可。因为先圣祖皇帝当年和皇后生下第一个皇子便立为继承人,可孩子未满三岁便夭折了,又改立次子,不料次子未满周岁也死了。当时国家未定,圣祖东征西讨,皇后也再无子嗣。直到大显朝建立的第四年,皇后终于再怀龙嗣,彼时圣祖虽有庶出的子女,可嫡出的孩子仅此一个,几个月后,皇后生下一位皇子,圣祖大喜,当即立为皇太子,自幼便用心教导,只可惜此子也只长到八岁就殁了,圣祖悲痛欲绝,皇后也因年纪大了不能再有孩子,于是几位庶出的皇子便蠢蠢欲动,发动宫变,手足相残,圣祖盛怒之下传位于自己的亲妹妹,并立下两条规矩:其一,嫡出长子或长女须年满九岁方可册立为储君,长子殁由次子顺之。若无嫡子,则按序由弟、妹登基。公主若非储君,年岁一到便下降外嫁,不得再继承大统。其二,庶出子女出生后过继给其余贵戚为养子女,满十岁后赐予土地金银,迁出京城,终生不得归朝。 因此当李杵欲下旨封尚在襁褓中的李洵为皇太女时,朝臣纷纷上奏劝谏,李杵恼怒不已,偏要执意而为之,结果李洵被诊出心疾,李杵不得不放弃了立储的念头,后来他们的次女也于百天之日夭折。梁皇后深受打击,一病不起,后来虽慢慢缓了过来,却被太医告知在她月子期间,邪寒入体,恐怕再不能生育。 因着李洵争气,读书上进,身体也渐次好转,李杵刚放下心决定是时候册立李洵的时候,梁皇后却又意外发现有喜,更生下了健康的李洛,两人这才终于放下心来,整个天泽城也仿佛隆冬已过一般春暖花开起来。 梁皇后正沉浸在回忆里,李洛摇头晃脑地跑过来,一下子扑进梁皇后的怀里,撒娇地说:“母后喂我吃龙眼。” 流芳忙拉过李洛,将她抱在自己身上,说:“殿下可小心一点,母后肚子里可有小弟弟呢。” 李洛听了,忙回过头问梁皇后:“母后要有小弟弟吗?” 梁皇后一笑:“是母后要给我洛儿生个小弟弟,洛儿说好不好?” 李洛忙将头摇得向拨浪鼓一般,说:“不要,有了小弟弟,母后就不宠我了。” 梁皇后和流芳一听,笑得伏在桌子上,梁皇后从流芳手中抱过李洛,狠狠地在她小脸上亲了一口,说:“怎么说话都跟你姐姐一个模子里面刻出来的。” 李洛将小手指指向李洵说:“姐姐跟我说的。她说就是有了我,你们都不宠她了。” 梁皇后听了这话,更是笑得直不起腰,点了点李洛的鼻子说:“你个小人精。”说完,又朝李洵招了招手,待李洵走近了,她拿出帕子拭去女儿满脸的汗,嗔怪着说:“你呀,不教妹妹点好。” “她?”李洵瞟了一眼李洛,说:“精得猴儿一样,哪用得着我教啊。” “小公主是机灵,知道您说过不喜欢她,所以周岁那日第一次开口说话竟叫的就是‘姐姐’”流芳对 李洵说道:“一下子就把您心抓住了,您以后还不是走哪就把她带到哪。” “说了她猴精嘛,会看人脸色。”李洵笑着看着妹妹。 谁知小李洛却说:“我是皇姐的跟屁虫。”说完自己先嗤嗤地笑起来,逗得其余三人又是一阵欢笑。 三个月后,梁皇后果然诞下一位皇子,李杵为其赐名为添,百天时册封为颖王。转眼过了年,李杵几次考问李洵功课,她都对答如流,亦不乏自己的见解,李杵甚为满意,终于决定让未满十三岁的李洵上朝学政,迈出她继承人生涯最重要的一步。 至安十九年,李洵年满十五岁,正式跟芮国公长子周曦订婚,依制待李洵年满二十岁,便与周曦成亲。大显朝皇室崇尚晚婚,民间因为要增加人口,并未约束成婚年龄,甚至鼓励早婚,可皇室不同,虽开枝散叶至关重要,可因为圣祖连丧嫡子嫡女,太医束手无策,当时便有游方的高人,说帝后成婚,年龄尚小,身体尚未长熟便诞下子嗣,婴孩自然先天不足,也就长不大了。圣祖深以为然,便定下皇子公主年至双十方可成婚的规矩。 李洛六岁,生辰刚过,李杵便择了两位师傅给小女儿开蒙。李洛同其姐一样,天资聪颖,虽不如李洵好学,可鉴于她不是皇储,以后不用承担天下之责,李杵也不加约束,由着女儿想读书的时候读书,不想读书的时候便与下人或李添玩得高兴,这样的自在,李洛反而对读书产生了兴趣,每日按时坐在书房里摇头晃脑地背着“天地玄黄,宇宙洪荒。” 倒是李添,虽是仅有的皇子,却生性胆小懦弱,李杵常对“哇哇”啼哭的幼子束手无策,觉得他白生了男儿的身子,倒不如两个姐姐果敢坚毅,因此并不十分喜爱这个幼子,尤其见不得他哭,总要训斥两句。李添年幼,哪懂父亲的心思,但凡被骂,总会哭得更凶,觉得父亲严厉,便不敢与李杵亲近,见了他也是远远地躲着。 这天,李杵身体不适,用了膳便到了坤华宫,李洛远远看见父皇过来了,立刻飞奔到他的怀里,搂着他的脖子,撒娇道:“父皇老不来看洛儿,洛儿想父皇了。” 李杵笑笑,刮了刮李洛的鼻子:“父皇也想着洛儿,这不是来看你了?”说完一把将李洛高高举起,让她坐到自己脖子上,朝着梁皇后的寝殿走去。进到殿内,李杵喊起跪下接驾的梁皇后,就带着李洛在一边玩起来。 “瞧你们,疯的没边了。”梁皇后笑盈盈地看着父女俩,又对李洛说:“洛儿,父皇忙了一天累了,你让父皇歇歇。” 李洛便抬起头问李杵:“父皇累吗?” “父皇不累。”李杵溺爱地看着李洛,摸摸她的头说:“父皇最爱跟洛儿玩。” 李洛听了这话,又扑倒李杵背上,对梁皇后大声说道:“母后,父皇说他不累。” “玩吧玩吧。”梁皇后无奈地笑笑。 “添儿呢?”李杵问道。 “用过膳就睡了” “哼”李杵轻哼一声:“怕是知道朕要来躲起来了吧。”李杵说着抱起李洛:“还是我的洛儿最贴心。” 疯了许久,体力渐渐不支的李洛终于在李杵的怀中沉沉睡去,被奶娘抱到了侧间。李杵这才伸了个懒腰,打了个哈欠说:“小东西,精力就是旺盛。” 梁皇后坐到李杵身边,替他捶着背,说:“还不是您惯的?” “哎呀,咱们三个孩子,能让朕享受到天伦之乐的只有洛儿了,只有跟洛儿在一起的时候,朕才像个父亲。那两个,见了朕都跟老鼠见了猫一般。” “也是您骂出来的,还有什么好抱怨的?” 李杵笑笑,突然感慨道:“也不知那个孩子怎样?” 梁皇后心里一沉,知道说的那个孩子是吴淑妃诞下的庶子,心下有些不快,不过面上却不能表露出来,只是淡淡地说:“有宅子有地还有铺子,日子总是富裕的。只是可怜了吴淑妃,经常到我这来看着添儿发呆,看着看着就哭出来。” 李杵听了却不同情她,只恼道:“她老是这般,是生朕的气么?庶子跟添儿他们除了一个亲王爵,也不差什么,到底是朕的亲生儿子,朕总不会亏待了就是。” 梁皇后看见李杵动怒,心里又有些不忍,李杵虽不好美色,宫中嫔妃却也不少,可因着李杵小心,只有当时还是选侍的吴氏有了身孕,梁皇后彼时年轻气盛,并不能容下这个孩子,因此当李杵跟她提出偷偷将这个孩子养在身边或者直接过继给她时,她断然拒绝了,用祖宗家法言官劝谏等等手段逼着李杵将这个孩子给了玉阳侯抚养。可梁皇后知道这些不过是逼李杵的说辞,这个孩子必须走的原因是他只比李洵小一岁,李洵有疾,若自己不能再孕,这个孩子就有可能越过李洵被立为储君,梁皇后别的尚且能忍,可若妨碍到女儿的前途,便决不能忍。 梁皇后毕竟不是心狠之人,逼走了孩子,又见吴选侍哭得伤心,自己还是动了恻隐之心,就劝着李杵破例封了吴选侍为昭仪,后来又晋了婕妤、嫔,直到今天的淑妃。吴淑妃不知这其中弯弯绕绕,一心以为梁皇后心善,是自己的贵人,因此对她颇为亲近,自梁皇后诞下李添后,更觉得李添跟自己的儿子长得很是相像,便三天两头将李添接去,什么好吃的好玩的都给他。梁皇后眼见如此,除了告诉李添对吴淑妃好些,也并不阻拦。 李杵对吴淑妃没有什么感情,当年临幸她也是一时跟梁皇后呕气,谁知竟就有了孩子。后来吴淑妃经常哭哭啼啼,李杵便更加厌烦她。 梁皇后只得劝道:“自己身上掉下的肉,哪有不心疼的?清儿走时,我不也丢了魂一般?若不是有洵儿,我哪还能振作起来?” “朕不是不能理解,可她儿子在外面活得好好的,老是哭哭哭,也不怕触了儿子的眉头。朕也想那个孩子,那也是朕的亲骨肉,可朕何曾像她一般没完没了?” 梁皇后摇摇头,不再说话了。李杵知道自己又急了,抱歉地看看梁皇后,笑着说:“朕不气了,只不过她如今已经是淑妃,总不能再往上晋了吧?”说完一把拥住梁皇后,轻声说:“是朕糊涂了,如此光景,只有咱们两人,朕怎么能提起别的女人呢?在朕心里,终究只有你是最重要的。” 梁皇后轻轻靠在李杵身上:“我是您最重要的,可您却是我唯一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五章 急转直下 本以为一切事情都在朝好的方面进行着,谁知道年关刚过,李杵便生了一场大病,烧了好几日才逐渐康复,其后却时常感觉到乏困,有时还透不上气来,仅一年的功夫,这位马上天子,征战沙场十余年,为大显朝开疆拓土,奠定宏伟基业的皇帝,竟越发不中用了,他不得不将更多的注意力放在李洵身上,深怕自己哪天倒下不起后,接过整个江山的会是一个懵懵懂懂的天子,那他是绝对不允许的。 李杵着急,梁皇后也不轻松,她明显地感觉到自从李杵生病后,这位雄才伟略的皇帝仿佛变了一个人一般,对她不再是那个温言软语、夫妻情深的丈夫,对女儿更是时常申斥,动辄处罚。他常常为一点小事大发雷霆,搞得宫中人人自危,尤其是李洵,不过是个十七岁的孩子,刚刚参与政务也才几年,头绪尚未理清就要决定国家大事,所以经常因为处事不周而被骂被罚,李洵性子要强,从不在母亲面前表现出委屈来,自己却经常在梦里哭着醒过来。倒是李洛,每天仍嘻嘻哈哈,不知道何为忧愁,也只有李洛,能在李杵发怒的时候让他安静下来,李杵自己也说不清楚,可每当看见小女儿的时候,他便能立马软下来,像是怕会伤到她一般,将她轻轻地揽在怀里,用自己的满脸胡渣去扎她,再将她逗得哈哈大笑,他的心情也能立马好起来。 梁皇后见小女儿最能讨得李杵欢心,便放了李洛在李杵身边,李杵怒火上来了,想要训斥李洵时,李洵便将妹妹拉在身边,李杵看到洛儿天真的大眼睛忽闪忽闪地望着他,顿时就没了脾气,只简单地责备几句便放了李洵离开。李洵脸上笑容也多了起来,时常对梁皇后说:“如今才觉得有个妹妹还是挺有用的。” 梁皇后只得苦涩地笑笑。 李杵的身体一日不如一日,生病也越来越频繁,梁皇后焦灼万分,只能劝说:“皇上,您身体抱恙,不如就在我这里好好静养些日子,放手让洵儿去监国,也锻炼锻炼她。” 李杵点点头:“是啊,朕忙活了一辈子,这就要死了,也该过两天清闲日子了。” 梁皇后忙捂了李杵的嘴说:“什么死不死的,您正当盛年,哪能被这一些小病就打垮了。” 李杵无奈地笑笑,拉了梁皇后的手说:“朕知道这一年让你们受委屈了,可朕心里着急,洵儿心软,该罚不罚,该杀不杀,时间一久,国将必乱,此非我大显之福啊。我朝已立国百年,祖宗家法,以重典治世,这是我大显朝十数年外敌不敢进犯,内乱一起便平的根本啊。”李杵叹口气,说:“这也都是我的错,千挑万挑,给她挑了赵堪培那个老头子当师傅,那个老头子跟我唱了一辈子反调,现在又怂恿起我女儿跟我唱反调,怪我当时只想到他学问出众,名满天下,却忘了他满嘴的‘仁义礼教’,洵儿不是士大夫,一国君主被拘在‘好人’这个框框里,那将是国之不幸。” 梁皇后叹口气,握着李杵的手说:“我虽不懂朝政,可依我所想,洵儿所为未必是错的,都说乱世用重典,如今天下太平,老百姓所求的也不过是安稳日子,可……” “你懂什么。”李杵烦躁起来,语调也高了八分:“高武皇帝试行仁政二十余年,结果乱象频生,该杀之人继续祸国殃民,罪案滋生,腐败横行,国内一片乱象,外国趁机作乱,连夺我阴州、平服两地,霸占三十年之久,还是朕登基后御驾亲征才将两地收复,这些你都不记得了吗?” 梁皇后不再吭声,只叹口气说:“我只是怕你们父女之间生下嫌隙。” “生下什么朕都不惧,若不把这孩子锻炼起来,我死不瞑目。”说完,也不再歇息,甩手就准备离开,刚走两步就停了下来,回过头又对梁皇后说:“朕这就差人将洛儿送回来,别以为你们打的主意朕不清楚。” 梁皇后不敢再管前朝的事情,生怕自己的疏忽,反而让事情变得更糟,如今李洛也不起作用了,显然李杵是下了狠心。让李洵监国的圣旨已下,可名为监国,实则李洵任何主意都不敢独断,非得先请示了父亲才行,又逼着自己顺着父亲的意思走,实在苦不堪言。 李槿看李杵身体每况愈下,也甚为担忧,他们兄妹虽相差六岁,却自幼感情甚好,李槿又是很知进退的人,当年李洵身体不好,李清早夭,皇后被告知不能再有孕,李杵便动了立李槿为储的心思,李槿当时年届双十,还未下降,知道哥哥有了这个心思,万般推辞,言明自己无称帝之心,又求着哥哥在勋贵中给她择夫婿,最终嫁了缮国公长子何衷槐,这何衷槐生得一副好皮囊,能文能武,却偏偏胸无大志,袭了缮国公的爵后,在宗人府领了一份闲差,就逍逍遥遥过日子去了。李槿百般劝说无用,终究心灰意冷,将长子交给何衷槐抚养,她带着次子和幼子长居公主府,如非必要,连面都不愿见了。李杵知道李槿心思,也知道李槿的才能,便让她掌了吏部,算是对妹妹的一点回报。 如今的李杵跟李槿心目中那个英姿勃发的兄长实在判若两人,再看看李洵,每日在东宫、朝堂和勤政殿奔波,还要去尚阳宫侍疾,几乎连睡觉的时间都没有,人都累变了形,可李杵仿佛没看见女儿辛苦一般,仍是该骂骂该罚罚。李槿有些看不过眼,也趁着去看望李杵的时候劝道:“要说这父亲里,您若不称狠心的,便没人敢称了。洵儿都累成这副模样,您就不心疼吗?” 李杵瞪了李槿一眼:“这皇后好不容易不劝了,你又来劝。等朕死了,她想怎么轻松怎么轻松。” 李槿叹口气:“您真是越老越犟,油盐不进。” “阿槿啊,哥哥的苦衷你还不明白么?”李杵放缓了语气:“你只能怪她生在帝王家,又是长女,这都是命。” 李槿苦笑一声:“百姓都羡慕咱们天潢贵胄,锦衣玉食。” “你也别劝朕了,什么让朕少动怒保重龙体,什么女儿难做之类的话朕都听腻了。如今朕已经是不中用了,洵儿年轻,虽然学了几年政事,现在又监国,可处事到底幼稚,朝堂上都是些老油条,洵儿不是他们的对手,你要帮朕盯着她,你和阿相是朕的同胞,朕最信任的便是你们了。” “您放心,她是我亲侄女,我自然护着她。” “哎,朕不要你护着她。”李杵一字一句地说:“她不受些挫折便长不起来,你只要在她受挫折之后拉她一把就行了。” “好。” 半个月后,梁皇后带着李洛和李添在园子里玩耍,可李洛一反常态,不吭不哈地蔫坐在亭子里,任小添儿“姐姐、姐姐”地叫着也不动弹。梁皇后担心李洛生病,便将她拉到自己怀里,先拿手探了探女儿的额头,见并无发热,才问道:“母后没心没肺的小公主今天怎么有心事了?” 李洛撅着嘴,说:“我都好久没有见过姐姐了,我想姐姐了。以前姐姐老是哄我睡觉,给我讲有趣的事情,虽然每次没讲完她就睡着了,可是都好久她没有跟我讲话了。” 梁皇后听了心一酸,将李洛紧紧搂在怀里,说:“母后也好久没见姐姐了,只是你姐姐要忙于朝政,又要在书房上课,咱们去了会打扰到她。” 李洛一听竟哭了起来,从梁皇后的怀里挣脱出来,一屁股赖在地上,大哭着说:“我不管,我要姐姐,我要姐姐。” 流芳一见,赶忙去拉,嘴里念叨着:“哎呦,我的小祖宗,这地上可凉,快起来。” 可李洛不依不饶地赖在地上,任流芳连拖带拽都将她抱不起来,正着急着,旁边的李添也学着姐姐的样子,一屁股坐到了地上,撒泼哭闹着非要要姐姐不成。 伺候在旁边的几个宫女内监赶忙都上前帮着流芳将两人从地上扶起来,可两人仍旧哭闹不止,梁皇后无法,只得一把抱起李添,一边拉了李洛,说:“咱们现在就去找姐姐,好不好?” 李洛一听这话,忙停了哭声,拍了拍身上的土,又用袖子擦去了脸上的泪珠,乐呵呵地拉着梁皇后的手向前走去,李添还兀自啼哭不已,梁皇后哭笑不得地说:“三皇姐都不哭了,你还哭什么啊?瞎凑热闹。” 李添听了这话,也止住哭声,低头看了一眼笑呵呵地看着他的李洛,也“嘎嘎”地笑起来。 “鬼精灵。”梁皇后笑着骂了一句,便带着两个孩子到了尚阳宫给他们的父皇请安。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六章 储君受责 刚入宫门,梁皇后便察觉出了气氛不对,站班的内监们给皇后请了安后便退到一边,大气都不敢出,穿梭的宫女们也安安静静地走着,并不敢多说一句话。梁皇后料想是李杵又在发脾气,赶忙朝他的寝殿走去,可离着殿门还有十来步远,就听见从里面传来的喝骂声。 梁皇后放下手中抱着的李添,匆匆进了屋子,看到屋里跪了一房子的人。李杵正举着一根两指粗的藤条没头没脑地朝直挺挺跪在地上的一人抽去。梁皇后一惊,心里猛地一抽紧,喊道:“洵儿。” 跪在地上其中一人,穿着大内六品女官衣服,正是贺采新。贺采新深知李洵性格,虽然畏惧李杵如老鼠畏惧猫一般,可自认为没错的事情也绝不肯低头认错,如今被打成这般仍旧倔强得挺着,她又不敢求情,深怕更加惹怒这位暴躁的皇帝,正焦急间,回头却看见皇后走了进来,忙跑过来,朝皇后哭着说道:“娘娘,您劝劝陛下吧,再这么打下去,殿下就没命了啊。” 梁皇后心痛至极,忙快步上前,却听见身后“哇”地一声哭叫,她回头一看,小添儿显然被眼前的景象给吓住了,紧紧拽着自己的衣裙不松手,她将添儿的手掰开,冲着跟在自己身后的人群喊:“奶妈呢,快将公主皇子抱出去。” 话音未落,只见李洛一把挣脱奶娘的手,往李杵身边跑去,边跑边喊:“不要打姐姐。”然后紧紧地护在李洵的身后,梁皇后急忙要去拽住小女儿,出于本能地喊了一声:“陛下。”李杵已经看见了李洛跑上前,可手上没来得及停下,就着力道将藤条挥了出去。只听“啪”的一声,全殿都静了下来,紧接着李洛便摔倒在地上,愣了一下才从震惊中恢复过来,“哇”的一声哭开了。 李杵也被自己的这一下子吓坏了,下意识地丢掉了藤条。梁皇后这才反应过来,先上前将李洛抱起,检查了她的伤,一条紫红色的藤印从她的左耳后一直延伸到脖子上,慢慢地肿起来,梁皇后心揪着疼,安慰了两句后忙叫奶娘将小女儿先抱走。她这才顾上了看李洵,李洵仍旧直挺挺地跪着,可已经脸色惨白,下唇被牙齿咬出了血,再看后背的衣服也被藤条抽烂了,露出里面赭色的中衣,布满了斑斑点点的血迹。梁皇后的心像被人撕去了一半一般生疼,她抚摸着洵儿的脸,想安慰两句,可喉咙里像堵着一块石头一般说不出话来,只好试图将女儿从地上拉起来,可李洵仍丝毫不动地跪在那里,眼里虽含着泪,却倔强地盯着她的父亲。 梁皇后终于忍不住了,冲着李杵大喊道:“你让她站起来啊。” 李杵疲累地看着眼前的一切,长出一口气,瘫软下来,挥挥手,无力地说道:“都下去吧。” 梁皇后流着泪忙将李洵从地上拉起来,可李洵已经毫无力气,刚站起来,弱弱地叫了一声:“母后”,便一头栽了下去。 身边的人七手八脚地将李洵抬上一条春凳,梁皇后吩咐道:“不要送去东宫了,直接送到我的坤华宫。” 一直到深夜,李洵都昏昏沉沉的,身体也越来越烫,所幸只是伤口引起的,旧病并没有复发,梁皇后一直守在女儿身边,眼泪却流个不停。流芳从外面走了进来,轻声问道:“大殿下怎么样?” “还没醒,发着高热,嘴里嘟嘟囔囔地叫着‘疼’。”梁皇后说着,眼泪又夺眶而出,她赶紧取了帕子将泪水拭去,问道:“那两个小的怎么样?我今天也没顾上看洛儿,她伤得怎么样?哭着要我了没有?” “四殿下闹了一会,现在已经睡了。三殿下么,”流芳笑笑,从梁皇后手中取过帕子,替她轻轻将两颊上的泪水擦干净,然后说:“今天倒特别听话,怕是知道你在这边照顾姐姐,她啊,也不哭也不闹,乖乖由着太医上了药,这会儿,奶娘正哄着让睡呢,可那个小猴精,就是缠着奶娘不让睡,非打发我过来看看姐姐好了没有。我这不过来看看,还得跟她回话去呢。” 梁皇后这才露出一点笑脸,说:“这孩子真正跟别家的孩子不同。”说着又看了一眼洵儿,对流芳说:“你在这帮我看着洵儿,我到洛儿那去看看。” 梁皇后走进洛儿的寝殿时,她还端端正正坐在床上,可显然受不住困,眼皮子已经粘在了一起,梁皇后一笑,说:“还在等芳姑姑的回话呢?” 洛儿一听见是梁皇后的声音,马上睁开眼睛,跳下床就扑倒了母后的怀里,梁皇后疲累不堪,可仍拼了力将小女儿抱了起来,走到床边坐下,说:“让母后看看伤。”说着细细地看着那一条肿出一条檩子的伤痕,心疼地替她吹了吹,问:“疼不疼?” “刚开始有点疼,现在已经不疼了。”说完紧紧地抱着梁皇后,问:“皇姐怎么样了?她才疼坏了吧。” “皇姐没事,你明天早上就可以去看她了。” “母后,父皇今天好可怕。” “吓着洛儿了?” “有一点点。”洛儿轻轻地说道。 梁皇后心疼地将女儿搂在怀里,却不知道该怎么跟一个年仅七岁的孩子解释为什么她最爱的父皇今天如此可怕,只能说:“父皇也知道自己吓到洛儿了,明天就会来亲自看你了,所以你现在乖乖地睡吧,你看看都这么晚了,奶娘也累了,让奶娘哄着你睡觉好不好?” “我想让母后哄。”说完才觉得自己好像说错话了,忙又改正说:“还是让奶娘哄吧,母后去哄姐姐,姐姐就不会疼了,刚才母后吹了吹我的伤口,我的伤口都不疼了。” 梁皇后欣慰地笑笑,轻轻地亲了洛儿一口,才又回到了自己的寝殿,看见洵儿在梦中仍不安地挣扎着,不由得叹了口气。 她在床边的踏子上坐了下来,又拉着流芳也坐下来,说:“就在我跟前,别拘着了,你也累了一天,快坐下歇歇。” “娘娘,别担心了,既然是皮外伤,养个个把月,公主又活蹦乱跳的了。”流芳担心地看着梁皇后,说:“倒是你,身子本来就不好,这么累着再把自己累坏了。” “不碍的。我倒是不累,可就是想和你说说话,这宫里和我最贴心的姐妹就是你了,你虽然不是跟着我陪嫁进来的,可在我身边也十三年了,我身边的宫女换了一拨又一拨,也只有你,过了出宫的年龄还愿意留在这陪着我,又帮我带大了这几个孩子” “娘娘待我恩重如山,更何况,我从那时起就发了誓不再嫁人,陪着您,陪着几位殿下再过几个十三年都没有问题。” “以后日子还长着呢,皇上身子一天坏似一天, 三个孩子也一天比一天大,总有一天就开始嫌弃我们了,到时候可就真剩我们老姐两相依为命喽。” “娘娘,皇上他……” 梁皇后摇摇头,轻声说:“太医们已经回天乏术了,再加上今天这么一折腾,恐怕……。”梁皇后与李杵年少结发,在一起已经过了二十多年,感情一向亲密,如今,那个好像自己另一半生命的人就要离开了,梁皇后实在难受,可对于他对自己身子的不珍重也有些怨气:“只不知道洵儿究竟犯了多大的错,竟惹得他连什么都不顾了。”说着才想起问一直守在李洵身边的采新:“采新,到底是为什么,你可知道?” “回娘娘的话,倒不是什么大事。”采新回道:“刑部送上来今年秋决的人犯名单,殿下细细看过后觉得上面十之七八的人不应当处死,因此都给回了,只勾决了小部分的人,皇上就为这事动了大怒。” 梁皇后听了先是惊讶道:“他怎么会为了这些事情动怒?”可转念想了想才恍然大悟,叹口气说:“他气的不是这事,这事只是个引子而已,洵儿只是不走运把这个引子给点燃了而已。” “此话怎么说?”流芳有些不明白。 ,梁皇后望着窗外的一片漆黑,也终于理解了李杵这一段时间的性情大变:“他是害怕了,他只是不甘于屈服而已。”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七章 肺腑之言 第二天早上,李洵才清醒过来,只觉得背上像被用火在炙烤一般生疼,她想活动一下,可浑身没有一点力气,梁皇后逼着她灌下了半碗米汤,洛儿也跑过来说了好些个笑话想逗她笑,可李洵实在笑不出来,她第一次被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责打,羞辱倒在其次,更令李洵伤心的是,羞辱自己的是亲身父亲,除了羞辱,还有伤害。她实在想不通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或者即使自己做错了什么,这个错又是否真的大到差点拿命去赔上。 梁皇后知道李洵伤心,叹口气,心疼地说:“傻孩子,不管犯了什么错,挨打的时候服个软,跟你父皇求个情,你也不至于伤成这样,直挺挺地跪在那里,你父皇能不更气吗?” “我没错。”李洵淡淡的说。 “你这个倔脾气,我就知道总有一天要吃亏在这上面。”梁皇后又用手探探李洵的额头,说:“烧是退下去了,你这个脾气啊,跟他一模一样。” 李洵颇有怨气地说道:“不一样。我有理,可父皇……”李洵说着便红了眼睛:“虎毒还不食子呢。” “胡说。”梁皇后眉头一皱:“你父皇对你的疼爱,你怕是要等到自己当了母亲后才能体会,也说不定就体会不了了。” “体会不了便罢,我才不至于这样对我的孩子。”李洵叹口气:“每次看到父皇和洛儿亲昵,我都好生羡慕,若我不是长女,是不是也能得父皇宠爱?即使得不到宠爱,得她一个笑脸也是可以的吧?我在梦里都没有见他笑过。” “傻孩子,你父皇心里是最疼你的,这点母后最是清楚。母后永远忘不了你父皇知道有了你后的表情,你是第一个孩子,他对你的感情不一样。” “是吗?”李洵苦笑一声:“倒真是不一样。” 尚阳宫内,李杵怏怏地歪在卧榻上,昨天的盛怒让他再也没有力气站起来,他又有了那种在他盛怒之后常有的孤独感。身为帝王,他呼风唤雨,一生荣耀,天下都主宰在他的手里,可在他油尽灯枯之时,以往的一切不过空留下回忆,而自己不过是病榻上的将死之人,对天下,他力不从心,尽管能对年轻的继位者打几鞭子发泄一下自己的不满,可是,这个天下终究不再是自己的了,他在这世间所留下的印迹终究会被时光磨灭掉,不论他多么不愿意接受,李洵仍会是一个和他完全不同的皇帝,他所挚爱一生的大显王朝也会在新皇的手中慢慢变成一个截然不同的世界。 他无力改变,无论是用鞭子还是生命。 李杵的贴身大太监吴一荣慢步从外面走了进来,见李杵醒着,忙先请了个安,然后小心翼翼地说:“陛下,用些饭吧。” 李杵点点头,吴一荣忙吩咐外面的几个内监将几道素净的小菜和一碗小米粥端了上来,吴一荣端起粥,说:“奴才伺候您用膳。” “不用,朕自己来。”李杵坐了起来,只吃了几口便吃不下去了,于是挥挥手吩咐将饭菜都撤了下去,吴一荣想劝主子再多吃几口,可看着李杵脸色不好,便没有做声,取了帕子递给了李杵,李杵擦擦嘴,对吴一荣说:“你去把前面的那几扇窗打开,朕想看看外面。” “使不得,陛下,这屋外有风,当心吹着您。” “叫你打开就打开,朕死不了。”李杵有些不悦。 吴一荣不敢再多话,只得将窗子开了。如今已是初秋了,暑热早已散去,外面时不时刮起的一阵小风将气温逼得一降再降。窗外并没有什么怡人的景色,不过是个空落落的大院子而已,可李杵却像着了迷一般死死地盯着。不一会,果然起了一阵秋风,屋子里泛起阵阵凉意,李杵猛烈地咳嗽起来,吴一荣赶紧吩咐着下面的人将窗户关上,自己跑到李杵身边,轻拍着他的背帮他缓解痛苦,慢慢地,李杵止住了咳嗽,又用手指着窗户说:“把窗子打开。” “陛下。”吴一荣赶紧跪在地上:“奴才抗旨也不能开窗子啊。” “混账东西,朕的话连你也不听了吗?”李杵硬撑着要站起来下地,一边费劲地说:“你们都不听朕的话了,也罢,朕自己去把窗户打开。” 吴一荣一见吓坏了,赶紧上前扶住李杵,不得已吩咐道:“把窗子打开。” 李杵这才安心躺下,继续看着窗外,吴一荣太了解自己主子的心思了,此时看李杵如此痛苦,心内也是焦灼不已,他轻声对李杵说:“陛下,奴才还是派人去打听打听公主的伤吧。” “不许去。”李杵执拗地说。 吴一荣其实早已经派人到坤华宫打听了李洵和李洛的伤,只是皇上不让问,他也不敢把打听到的结果说出来,此时他明知道李杵心里记挂着李洵,又好着面子不肯表示自己的关心,只一个劲得干着急,吴一荣决定什么都不管了先将李洵的病情告诉李杵才好,可刚准备开口,却从窗户看见梁皇后带着下人走了过来,吴一荣大喜,赶紧对李洵说:“皇上,皇后娘娘过来了。” “朕又不是瞎子。”李杵的话音里也透出了几分高兴。 吴一荣赶忙迎到门口给皇后行了礼,又小声说:“皇上记挂着呢。” “何苦跟自己过不去。”梁皇后叹口气,问:“皇上身体怎么样?” 吴一荣摇摇头,说:“皇上心里不痛快,这身子也不爽利。” 梁皇后摆摆手,吩咐道:“你们都在外面侯着吧。”说完自顾自地进到了屋里,在屋里伺候的小太监 宫女忙都跪下给皇后请安,梁皇后也摆摆手都将他们遣了出去。这才走到皇帝身边,也不行礼了,只默默坐下,看着歪躺着的李杵,叹口气说:“你这是何苦。”说完用手轻抚着李杵的脸庞。 “朕这一生都是前呼后拥,所有人对朕都是惟命是从。”李杵慢慢地说道。 “我知道。”梁皇后温柔地看着李杵:“可是,该放下了。难道要所有人都伤心了,都远离你了,你才能显示出你的至高无上吗?你是天子,你孤独了一辈子,到现在这一步了,你还要孤孤单单地走吗?” “朕害怕。”李杵使劲握住梁皇后的手,两行眼泪从眼眶中流出:“朕从未如此害怕过,朕戎马一生,如今居然畏惧起死亡来了,朕已然是个懦夫了。” “不。”梁皇后也流下泪来:“你是个英雄,我大显朝的霸主,你不是懦弱,你只是习惯了操劳,不舍得停下来而已。不过,阿杵,在我心里,你一直都是跟我刚成亲时候那个英姿勃发的男人。”说着,梁 皇后笑了一下,说:“哪有一个储君是穿着甲胄成婚的,又有哪有一个储君成婚大典一结束就跑到战场上去一待就是三年,若不是先皇驾崩恐怕还不愿意回来。” “朕哪里是不愿意回来,是回不来啊,朕那些日子是无时无刻不在思念着你。”李杵深情地看着梁皇后,叹口气又说“朕是从死人堆里滚出来的,朕只怕洵儿没有这样的历练,终难成大事。” “陛下浴血数十年,不过是想让洵儿过个太平日子,既然她注定了是个太平天子,那您不妨就让她用她自己的治国谋略去开创属于她的太平盛世,咱们老了,管不了了。” 李杵这才笑笑,又问:“孩子伤得怎么样?” “这才想起来问问她们,你这个当爹的下手也太狠了,洵儿还是个孩子,身上还隐者顽疾,又是女孩子家,哪里能受的住你那么重的手。”梁皇后嗔怪道:“总算只是皮肉伤,人也清醒过来了,不过疼得要紧,得静养些时日才成。”又说:“洛儿只是小伤,那孩子懂事的很,也不哭也不闹,能让我很放心地专心照顾洵儿。” “洛儿是个能成大事的孩子,朕以前说过让她当个富贵闲人的话,如今看来朕是错了。以后,你们不能太娇惯她,好生培养着,总能成为洵儿的左膀右臂,切莫让她荒废了。至于添儿,性子反倒柔弱些,等大些了送到泯王的军队里历练历练,朕的孩子,断不能一事无成。”李杵说了这些话,有些累了,歇息片刻,却又说:“洵儿的婚事你也多上心些,毕竟她关系着大显朝的万世基业,将来有了储君也当好生培养。不过好在周曦是个靠得住的孩子,又和洵儿一起长大,有他辅佐着咱们的女儿,朕也放心些。” 梁皇后笑笑:“你今天这是怎么了?哪来的这么多担忧。你说的这些倒是都放宽心,你若不宽心,就得好好养着,等病好了,亲自看着那三个孩子去,你就不怕累着我。” 李杵“哈哈”地笑了两声:“你,我是最不担心的,这几个孩子不管以后成不成才,可对你都是孝顺的,只是要你年纪大了身边却没个夫君陪伴,也着实难为你了。” “胡说些什么。”梁皇后轻声打断李杵:“让你放宽心,你倒操心地越发多了。” “如今不说,只怕再没有时间了。更何况,你我夫妻二人,也许久没有这样说过话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八章 龙椅风波 李洵在梁皇后的细心照料下,伤势不过十天就好得差不多了,李杵听见女儿病愈,忙派了人来催李洵回朝理政,李洵虽痛痛快快地接了旨,可梁皇后知道她只是出于责任才愿意回朝的,她虽然在李洵卧床这些日子跟她说了许多,但仍旧担心她和李杵之间已经有了嫌隙,看着宫人为李洵换上朝服,梁皇后还是忍不住叮嘱道:“事情既然过去了,不许再跟你父皇怄气。” “我都记下了,母后。”李洵笑着说。 梁皇后点点头,揽过女儿,说:“母后知道你是个懂事的孩子,不过啊,有时候吃亏是福,况且你父皇也知道上次因为秋决这点小事就打你是过分了,所以你就忍忍,当给你父皇一个台阶下。” “母后,你说的我都懂,他是我亲爹,生气了打女儿几下,我还真能计较不成?”李旭仍旧笑着说:“可您若还不放我走,误了早朝,父皇那脾气上来了再打我一顿,您说我怨谁去?” “贫嘴。”梁皇后这才放下心来,“去吧,你父皇病着上不了朝,你是监国,也因病罢朝多日,朝政耽搁了不少,可有的忙了,只是你伤还没有全好,务必要当心着身体。” “是。”李洵答应道,又给梁皇后行了一礼,说:“儿臣告退。”转身欲走,却看见李洛从门外闯进来,拦住李洵说道:“我不想让皇姐走。” 梁皇后赶紧拉过李洛,劝道:“皇姐要上朝去了。” “皇姐一上朝我就好几天都见不上她,我要让她陪我玩呢。” “这些天,皇姐身上有伤都不顾疼痛地陪你玩,你还不知足啊,洛儿不是最懂事的孩子吗,怎么这会子闹起来了呢?” “我不管,我就不让她走。”说完挣脱了梁皇后的怀抱,一下子扑到李洵的怀里,说:“皇姐,你再陪我玩一天,明天再去上朝好不好?” “那怎么行,我不去上朝,外面发生了那么多事情,没人处理怎么办啊?” “外面不是有好多人么。”李洛不依不饶:“让他们管去。” “那还要皇姐干什么?”李洵逗李洛道。 “玩呀,反正有那么多人帮你干活,你不玩做什么?”李洛一脸天真地望着李洵。 李洵顿时就被逗乐了,指着妹妹对皇后说:“母后您瞧瞧您生的这位公主殿下,好大的口气啊。” 梁皇后也笑着说:“好在她不是储君,不然你父皇才真要担心死了。”说完又劝李洛说:“好了,胡闹够了,快放姐姐去上朝,朝政大事耽搁不得。”李洛还要再闹,眼瞅着泪水又要从眼眶中夺路而下,梁皇后赶紧板起脸,厉声说道:“再闹,我就让姐姐搬回东宫去住。” 李洛显然被这一威胁吓住了,转过脸眼巴巴地望着李洵,李洵心下一暖,将李洛拉过来,刮了刮她的鼻子说:“好了,小东西,姐姐晚上就回来了,再陪你玩,可你要再耽搁时间,我晚上忙不完可就回不来了。” 李洛这才狐疑地看了李洵一眼,说:“那你说话算话。” 李洵点点头,这才离开了坤华宫,坐上肩舆,朝元极殿的方向走去。 至安二十二年的春节似乎来得很早,只不过因为李杵病重,宫里宫外似乎都是一派人心惶惶之象,李杵不愿因为自己病重就将这份喜庆淡化,仍旧命各处仍向以往一样筹备过年。从腊月二十三开始,直到大年二十,年过了近一个月的时间,李杵自是应付不了这些繁琐,因此将一应事情全都交给了李洵,祭祀、宴请、发赏再加上平常的政务处理,这一个月李洵过得竟是比平常还累十倍,好容易挨到年过完,李洵觉得自己快跟散了架一般,却也没有空休息。李杵的情况一日恶似一日,李洵有一点时间便在尚阳宫侍疾,后来索性搬到了尚阳宫居住,这才腾挪出一点休息的时间。 既然搬到了尚阳宫,政务自然也就在尚阳宫处理了,李杵让人在御座下首加了一个椅子,准了李洵尚阳宫听政。他既然已经病重,对李洵也没有精力像以往一般严厉,他时不时的叹息也让李洵生出不忍之情,毕竟是她父亲,她又亲眼见着父亲从一个顶天立地的男人变成了如今这样一个枯瘦的老头,心里曾经对李杵的崇拜和抱怨都化成了一种怜悯,是的,她开始怜悯她的父亲了。 长时间的身心俱疲让李洵开始渐渐感到不适,请太医看了,也说是操劳过度,要安心静养一段时日才好,李洵苦笑着摇摇头,对采新说:“太医们如今也会敷衍差事了,知道我闲不下来就非让我休息,我若不休息病好不了便不是他们的医术问题了。” “你这病人不听话倒怨开大夫了。”采新摸摸李洵的额头:“倒也不烧,还有哪不舒服?” “头痛得厉害,人也有些发软。”李洵叹口气:“我倒是很想遵医嘱大睡上三天三夜。” 采新劝道:“事情没有忙的完的,你要真病了,可怎么办?” “朝上事情倒还好,毕竟有姑姑和众大臣打理。”李洵沉默了一下:“只是我每晚侍疾,父皇他……” “您舍不得我知道,最后些时日,您多尽些心吧,以后也不至于遗憾。”采新把李洵按到床上:“还有一个多时辰就上朝了,快歇会吧。” 梦中,李洵梦见李杵死了,她大哭不已,身边围了一群人哄她,都在“殿下,殿下”地叫着。李洵从梦中惊醒,只见夜间值夜的宫女正跪在她的床边一脸担忧地望着她。“怎么了?”李洵问道。 “殿下被梦魇到了,一直在哭。” 李洵这才觉着脸上有泪,她顺手一擦:“什么时辰了?” “寅时正刻了。” 李洵揉揉眼睛:“睡了一个时辰就跟眨了个眼一样。” “殿下还不舒服吗?” “头痛缓解了些,但是有些晕。不碍的。” 用过早膳,李洵的不适感似乎又重了些,她强撑着坐上了前往元极殿的肩舆,在偏坐上受了礼,开始听政。朝政上总是一些难以决断的事,李洵身体不爽,起初还有些耐心,慢慢便不耐烦起来,又不能在面上显出来,只好站起来在御座前来回踱步。走了几步,李洵突然感到脚下一沉,眼前也天旋地转起来,她下意识地摸到一个扶手,待自己站稳后,又觉得一阵晕眩袭来,模糊中,她见自己身边是把椅子,立马像见了救星一般,手边和脚下都摸索着,先站到了椅子下方的脚踏上,然后顺势坐了下来。 不知过了多久,李洵才渐渐感到突如其来的那一阵晕眩慢慢退去,她抬眼望去,看到站的满大殿的人,才意识到自己还在元极殿。她长出一口气,稳稳心神,坐端正了朝下看去,才看到满殿的人都是一脸大惊失色的表情,他们嗡嗡地说着话,似乎遇到了天大的事情。李洵不知出了什么事,开口刚吐出两个字“你们……”,就看见都察院左都御史手执玉笏,朗声说道:“殿下虽以储君之尊监国,但君父仍在,何以……臣既执掌都察院,当为天下言官表率,此事臣必面秉圣上,参殿下大不敬之罪。” 李洵还没明白过来发生了什么,回头看见贴身太监万福冲着自己挤眉弄眼,一直用手比着左边,李洵向左望去,看见自己应坐的偏坐正空荡荡地摆在一边,她再看看自己身下,发现自己正端坐在御座之上,她惊得一身冷汗,“腾”地站了起来,惊慌失措地望向众人,不知该如何是好。 这时,李槿从班中走出,略一欠身,说:“监国大人可是身体抱恙?” “我,有些晕眩。”李洵忙说。 李槿点点头:“您刚才晕倒了,是我等疏忽了。既然您身体不是,还请退朝回宫好生休息才是。” 李洵终于从惊吓中回过神来,就着李槿递过来梯子,赶紧摆摆手:“退朝。” 从元极殿出来,李洵让人请了李槿,见到李槿,她忙问:“姑姑,怎么办?我这可是犯上的死罪。” “别慌。”李槿安慰道:“这事被朝臣们议论上两天,也就过去了。至于这些朝臣,哪一个敢跟自己前途过不去跟储君作对?睁只眼闭只眼的事情。麻烦的无非是言官,必定会参您,可只要你父皇不发话,他们参上两天也就没意思了。” “那父皇那……” “他如今病成这样,只怕也无心再管这事。现在朝里朝外都是你掌权,他还能不信你吗?” 李洵听了这话,稍稍放下心来,又小心翼翼地问:“可不可以,瞒住父皇?” “朝堂之上,最不缺的就是多嘴之人。指不定你父皇这阵子已经知道了,依着我的意思,你也没必要躲着他,干脆先去请罪,你是累病的,他能不理解吗?” 李洵点点头,却想了想又说:“我还是有点怵,我先去勤政殿躲一阵子,能拖一会是一会。”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九章 雷霆震怒 李洵也清楚,有些事情是躲也躲不过去的,在她心里,李杵对她的严厉都是希望她成为一个好皇帝,既然是如此费心的培养,李杵对她的信任是肯定的。她之所以不敢面对李杵,更多的是内疚,是女儿对将死的父亲的内疚。 既然决定了面对,李洵就在勤政殿躲了半个多时辰便回到了尚阳宫,她轻轻地走进李杵的卧房,只见李杵身边环侍了一群人,各个噤若寒蝉,再看李杵手中拿着一本奏本,一言不发。 “这帮御史,动作倒快。”李洵心中暗暗骂了一句。 她趋步上前,在李杵的床下跪好,恭恭敬敬地磕了头:“儿臣跟父皇请罪。” 李杵看了李洵一眼,强撑着要下床,就有两个內监立马上上前搀住他,将他一步步带到李洵面前。李杵抖了抖肩膀,将扶着他的內监甩开,又将手中的奏本扔到李洵面前,冷冷地说道:“你可是等不及了。” 李洵心里一慌,抬头看向李杵:“父皇……” “畜牲。”李杵怒喊一声,突然抬起脚就朝李洵的心口踹去。 李洵被这一脚直接踹翻在地上,她震惊地抬眼望向李杵,只见他怒目圆睁,五官扭曲,脸上因为愤怒呈现一种慎人的红色。李洵只觉得一股透心的凉意从脚底升起,事到如今,牵扯到皇位,父亲并不信她。 李洵突然觉得这一切都是那么荒唐,她捂着胸口,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扭头朝外走去。出了尚阳宫,李洵的眼泪再也控制不住地往下流出来,她并不经常哭,在她父亲的高压逼迫下,她明白哭是起不了任何作用的。可这次,她控制不了自己。心口刚被李杵踹的地方开始有了痛感,很快,这种痛感越来越强烈,她用手扶着宫墙,大口喘着气,突然从嘴里呕出一股鲜血,顿时一股腥气在嘴里弥漫开来。这么大的力气哪像是个将死之人该有的,李洵苦涩地想,也许李杵根本没有生病,不过是让自己监国好试探自己吧。李洵思维越来越混乱,她看见有人朝自己跑来,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等她再醒来的时候,看到采新坐在自己身边打着盹,便轻轻碰了碰她,看见她醒后惊喜的表情,也勉强挤出一丝笑容:“我睡了多久?” “快五个时辰了。” “好久没睡过这么长时间了。” “您这哪是睡觉,您是晕过去了。”采新呼出一口气:“我就今天没跟您,您就出这么大的事。万福也是个呆的,看见您晕了,不马上去扶您,怎么就让您坐上了御座?” “算了,我也不是晕过去了。朝上那么多人都没看出我生病,万福哪就能看出来我是晕了?”李洵叹口气,环顾了下四周:“怎么回东宫了?” “那您还想去哪儿啊?” 李洵苦笑一声:“也是。如今这样,哪还容得我住尚阳宫呢?” “倒也不是。”采新放低了声音,说:“陛下今儿个晕过去了,皇后娘娘带着各宫妃嫔都过去侍疾了。” 李洵听了这话,心里漾起一种复杂的感觉,她叹口气:“我想再睡会儿。” 再一觉醒来,天已经大亮了,李洵仍感到胸口在隐隐作痛,她掀起衣服一看,胸口处赫然一块青紫。采新从外间进来,看见她醒了,忙上前问道:“这一觉倒踏实,饿了吧?” 李洵点点头,采新便叫人送了膳食进来,都是些清淡的粥菜,李洵顿觉胃口大开,吃饱后精神也好多了,便想下床走走,却被采新按住,李洵无奈,说:“我先前说过睡三天三夜,你当真了?” “太医交代的,你要卧床。好好歇着吧。” 李洵拗不过采新,只好乖乖躺在床上,却也没有睡意,四下张望了一番,小心地问道:“外面,是个什么情形?” “快翻了天了。”采新望着李洵:“您还打算去趟这乱子么?” “我才不去。”李洵赌气道:“我乐得自在。” 采新却是一笑:“我还不了解您,嘴上硬着,心里不定怎么着急呢。要我说您也别急,朝中的事情有昭荣公主呢,至于陛下那里,您容他想想,想通了也就没事了。” 李洵并没有接话,心里却是乱得紧,想了半天仍旧理不出头绪,这才开口:“采新,我九岁被立为储君,现在又监国这么久,期间可有逾越一步?父皇生病,我也尽心侍奉,期间可有什么犯上的言语举动?为何事到如今,一个不小心仍旧落得满身骚?” 采新动动嘴,却不知该如何安慰,即使这时候的李洵需要安慰,开这个口的人却不应该是她。看着李洵意志消沉,满腹委屈,采新也替她不值,可她自己毕竟只是个刚晋了六品没多久的女官,天家的事情,不是她能插上嘴的。 两人正沉默着,却听见窗外有人在叫:“皇姐。” 李洵眼睛亮了亮,笑道:“是洛儿。”话音刚落,就看见李洛蹦蹦跳跳从外面进来。 李洛看见李洵躺在床上,也脱了鞋就和李洵钻到一起,仰脸问道:“皇姐好些了吗?” 李洵点点头:“我没事。”再问:“你怎么过来了?” “父皇也病了,我去看父皇,他在睡觉,母后不让我待在那里,我就到你这来了。”李洛纳闷地问道:“皇姐,外面传言你和父皇吵架,才把父皇气病了。” 李洵神色黯了黯,看见李洛天真的小脸,又觉得有些好笑,便问:“那你觉得我和父皇谁对谁错?” “人家说父皇是君,我们是臣,所谓君忧臣辱,君辱臣死。当臣子的若是不能让君父开心,便是为臣的死罪。”李洛眨巴眨巴眼睛望着李洵,突然话锋一转,又说:“可从古到今那么多皇帝,有以杀人为乐的,有以珍宝为乐的,还有以听奉承话为乐的。如果当臣子的都把让皇帝高兴当自己的差事,那不是乱套了吗?” 李洵听李洛说了前半句本也是暗自苦笑,可又听见她的后半句,觉得这么一个小人儿竟说出这样一番君臣之道,也来了兴趣,便坐直了身子,说:“可父皇并非你所说的那等昏君。那你觉得是皇姐错还是父皇错?” “我也不知道。可是我刚去看父皇,觉得他好可怜。”李洛眼巴巴地望着李洵:“皇姐,母后跟我说,父皇快要离开我们了,若此时我们不尽孝心,以后是会后悔的。” “我……”李洵看着李洛渴求的目光:“洛儿,姐姐也许……”面对一个八岁多的孩子,李洵实在不知道该怎么跟她解释自己现在的心境,只好说:“等有一天,也许你就会明白我现在的处境。并非是我不愿在父皇床前尽孝,实在是,我不能啊。” 李洛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我知道了,你是觉得父皇生你气,所以不愿见你?” 李洵笑笑:“就算是这个意思吧。” “那等父皇醒了,我去替你说项说项,他最听我的话了。” 在床上静养了两日,李洵的身体也渐渐好转起来。尚阳宫的消息被源源不断地送到东宫,李杵这两日精神也好了些,也知道了李洵罢朝,却并不动怒,只是让左右丞相先总领朝政,其余诸事,能缓的就先缓缓吧。 “父皇精神好转。”李洵冲采新笑笑:“给我的圣旨也快到了吧。” “陛下不一定真的会怒到废您,您到底是他从小栽培大的长女,如今,除了您,还能有谁呢?” 李洵站起身走到门边,望着外面。已经是春天了,外面天气晴朗,院中一片绿色,李洵眼中却是一片灰暗:“采新,我不知道该怎么办。” “那就等吧。事情总会过去,不论是好的结局还是坏的结局,知道了结局也就不这么难熬了。” 李洵点点头,刚想踱步到院中,却看见梁皇后从外面进了正门,李洵忙上前两步,跪下道:“儿臣恭迎母后。” “快起来。”梁皇后拉起李洵,仔细端详了她一下,说:“几日未见,怎么瘦成这样?穿得也太单薄了些,你病还没好,自己要注意。” 李洵笑笑:“儿臣知道。”说完搀着梁皇后进了殿内。 梁皇后倒不兜圈子:“你和你父皇闹的这一场,该结束了。”梁皇后见李洵低头不语,语气又放重了些:“你父皇还能撑多少日子?这个时候,你不能闹脾气,不能不懂事。” “母后。”李洵眼睛一红:“并非儿臣……父皇也不想见我吧。” “胡说,你父皇知道那天过分了,这几天一直念叨,说你如今打不得骂不得了,看他也不能拿你怎样了,想不去看他就不去了。” “他想拿我怎样,不过是一道圣旨的事情。” “洵儿。”梁皇后语气中也含了一丝怒意。 “母后,他不信我。”李洵忍不住,哭出来。 “他是你父亲。” “他有拿我当过女儿吗?”李洵积攒在心中许久的话,终于敢放肆地说出来:“以前,他只拿我当储君,现在……”李洵深吸一口气:“儿臣一直在等圣旨,我的命运一直操纵在他的手里,今日母后也来逼我,也罢,我也做好准备了,我就自己操纵一回自己的命,又有何妨。” 李洵说完,回身到书房内拿起一本搁在桌上的奏本,转身出了东宫。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十章 冰释前嫌 尚阳宫内,李杵正百无聊赖,他抬眼望望门口,叹口气,又躺在了床上。吴一荣深知李杵内心所想,便腆着笑脸:“皇上,奴才去请大殿下过来。” “多事。”李杵瞪了吴一荣一眼:“她要想过来就来,不想过来,就当朕没有这个女儿。朕还有洛儿,每日陪在朕膝前,不知比她孝顺多少倍。” “是,是。”吴一荣继续笑着说:“三殿下昨儿个爬树去了,被皇后娘娘教训了一顿,她才说书上说树顶最尖部的叶子吸天地之元气,最有灵性,若拿来入药,可保人百病全消。” 李杵听了这话,发自内心地笑了几声:“这从哪本书上看的?” “皇后娘娘也问呢。殿下起先还不肯说,娘娘威胁说若不说便是在撒谎,要动家法,殿下怕了才招,说是从一本武功秘籍上看的。” “武功秘籍?” “不知道是谁从宫外带进来的,里面竟是些炼药之术、飞天之功的内容,殿下还小,还真的信了。” “也不是就信了,病急乱投医,这孩子啊,确是个仁孝之人。” 这时,走进来一个小太监,一低头,说道:“启禀陛下,大殿下来了。” “怎么样?殿下还是孝顺,来看您了吧。”吴一荣笑着说:“我就说殿下是病了下不了床,这病一好,不是立马来了?” “啰嗦,你个老东西,赶紧扶我起来,我不让那丫头看见我病歪歪的样子,还以为我好欺负。”李杵嘴上虽这样说,可嘴角却不由自主翘了起来。 吴一荣帮李杵坐起来,又在他背后垫了靠垫,才对小太监说:“快叫殿下进来。” 不多时,李洵从外面走进来,直挺挺给李杵跪下:“儿臣参见父皇。” “不必多礼,起来吧。”李杵吩咐道,却看到李洵并不动身,便问:“怎么了?” “儿臣有本要奏。” “嗯”李杵一笑,对吴一荣说:“说是罢朝了,见了朕还要奏本,是个勤奋的。” 吴一荣接过李洵递上的奏章递给李杵,李杵乐呵呵地摊开一看,脸色却是越发凝重,半晌,他合上奏章,盯着李洵深深地看了几眼,方出声问道:“你要……你要朕废了你储君之位?” “儿臣失德,不堪配储君之位。” 李杵沉默了一会儿,将奏本往地上一扔,对吴一荣说:“老东西,扶朕躺下。” 吴一荣上前,刚想扶李杵躺下,却有宫女端着药碗进来请李杵用药。李杵点点头,却拦住准备接药碗的吴一荣,对李洵说:“把药碗给父皇递上来。” 李杵伸出手,却立马又缩了回去:“父皇汤药之事,儿臣不便接手,还请吴公公伺候吧。” 吴一荣并不敢动,看了李杵一眼。李杵面无表情,接着叹口气:“你如今真是长大了,要跟朕怄起气来,也是半分不让。”说完才让吴一荣接过药碗,自己一仰脸将药都喝了,又靠在床上半躺着,对吴一荣吩咐道:“你们都先下去吧。” 待吴一荣领着屋内几名太监退出了李杵寝殿,李杵才用手指指自己脚边的位置,对李洵说:“起来,坐到朕跟前来。” 李洵听了这话,也不谢恩,直接站了起来,走到李杵脚边坐下。 李杵看着李洵,突然笑起来:“你上次这样跟朕呕气是三岁还是四岁的时候,朕弄坏了你的木马,你可是不依不饶了好几天,就像现在这样,坐着,不理朕。你都不记得了吧?” “儿臣可不像洛儿,没那么大胆子敢跟您呕气。” “你呀。”李杵摇摇头:“洵儿,别生父皇的气了,好吗?” 听着李杵这近乎哀求的语气,李洵心头一软,抬头看了看父亲,却看到她几乎从未看到过的慈爱,李洵鼻头一酸:“那,我怎么原谅了您呢?” “我当你的马呗,让你骑着满地爬,把你架到脖子上是骑大马,那个时候的你可比现在好哄多了,玩了两圈,你就又‘嘎嘎’地笑起来。你笑得真好听啊,是父皇这辈子听过的最好听的声音,一辈子都忘不掉。” “父皇。”李洵再也忍不住,眼泪夺眶而出。她曾无比羡慕过李洛能骑在父亲脖子上肆无忌惮,却从没想过,父亲也曾这样背过她。 “洵儿,父皇这辈子最对不起的人就是你。”李杵说着也动了感情:“可父皇没有办法,为大显朝培养继承人是父皇的责任,最重要的责任,父皇不敢有丝毫闪失。每一次对你发脾气,骂你、罚你,甚至是打你,父皇都心痛,可你是个女孩子,我若不对你严厉些,你的肩膀怎么扛起这么大的江山?”李杵歇了歇,又说:“上一次,我是过分了,但我不是不信你,我是恼你,眼瞅着我就快死了,你怎么就不能风平浪静地继位呢?如今这个风口浪尖,多少双眼睛盯着你,你一个不小心,就得落下多少口实?你以为言官的嘴是好惹的?你以为史官的笔都是摆设?你还年轻,以后会经历很多事,这次,朕已经想办法给你压下来了,这是父皇最后一次能给你收拾残局,以后,都得靠你了。” 李洵重重地点点头:“父皇,是儿臣错怪您了。” “好啦。”李杵笑笑,用手指了指地上的奏本:“这个东西,朕要怎么处理?” 李洵不好意思地将奏本捡起来收进袖中,说:“父皇当没见过好了。” 李杵也笑起来,父女两都沉浸在此刻的温情中,却听见门口传来吴一荣的声音:“陛下,皇后娘娘到了。” “叫进来。” 梁皇后见到李洵怒气冲冲地跑出了东宫,担心李洵盛怒之下做出什么乖戾的举动,再让李杵动气,便大事不好了,于是赶紧追着李洵往尚阳宫赶来,无奈李洵一路小跑过来,梁皇后坐着肩舆总要慢几分,此时她心急火燎地终于到了,却看到李杵和李洵二人谈笑盈盈,不禁一脸诧异:“你们这是……” 李杵“哈哈”笑了两声:“你以为我们会怎样啊?” 梁皇后看了看二人,放下心来,自己也笑道:“倒是我白操心了。” “我们是父女,骨肉至亲,你懂什么?”李杵望向李洵:“是吗?” “是。”李洵也点点头。 “好,如今你们父女两一条心,是我多余了。” 三人都笑了起来,半晌,李杵却叹口气,对李洵说:“等朕走了,你要照顾好你母后和弟弟妹妹,你母后这辈子为你们姐弟几个操碎了心,你要好好孝顺她,做弟妹的表率。” 李洵见李杵突然转了话锋,立时收起笑容,又听见他这般说话,心中很明白这就是遗言了,也是他心头放不下的,便点点头,还未回话,却听见梁皇后哽咽着说:“好好的玩笑着,偏要又招人眼泪。” “是朕不好,年轻时一直在外征战,要你等着朕,好不容易日子安稳了,朕又要走了。”李杵拉着梁皇后的手:“不过,这回换朕在那边等你了,你不要急,好好吃儿女们几年孝敬,再来找我。” 李洵的眼泪也滚出来:“父皇放心,我必定会照顾好母后的。” 李杵点点头:“朝政上,朕知道你有抱负,但不可冒进了,你太年轻,凡事多听你姑姑的,也莫要觉得那帮老臣迂腐,他们既能走到今天这步身居要职,必定有他们的手段,你要学会用他们才是。” “儿臣记住了。”李洵点点头:“父皇,朝政之事,我年轻,总得靠您教我呢。” “朕老了。”李杵无力地挥挥手:“天下是你的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十一章 新皇登基 显至安二十二年二月二十四,皇帝李杵驾崩,年四十二岁,定谥号为“献”,庙号“武宗”。 至安二十二年二月二十七,皇太女李洵于武宗灵前即位,成为大显朝第十二位皇帝,年仅十八岁,定年号为隆熹,次年为隆熹元年。尊梁皇后为嘉敬皇太后,赏端恪公主和颖王亲王爵,食亲王双俸。 接过遗诏的那一刻,李洵虽早有准备,可仍旧浑身颤抖,她知道自己总有一天会成为皇帝,可当她真正成为皇帝了,她却有一种不真实感,仿佛梦中一般。看着向她跪拜下去的一众大臣,她的眼眶竟有些湿润,这几日她已经哭得够多了,李杵驾崩虽然是迟早的事情,可当李洵亲眼看到父亲吐出最后一口气时,她还是悲伤地不能自已,她想起了李杵说过他们是骨肉至亲,她想起了李杵形容过的她的笑声,她想起了和李杵度过的最后几日,是从未有过的温馨,让她将李杵曾对她的严厉忘却地一干二净,好像自始至终,李杵都是一个慈父,一个将李洵呵护在手心的慈父。 能将李杵称为慈父的孩子应该只有李洛吧,李洛也确实伤心,跪在李杵的灵前哭得最为真挚,她只有八岁,刚刚懂得死亡的含义,就经历了父丧,对于她来说,以后再没有父皇的存在无疑是令她害怕的,尽管梁皇后无数次安慰,可她仍旧常从梦中哭醒,抓住值夜的宫女要找“父皇。” 最懵懂的仍是李添,他毕竟年纪太小,又十分畏惧父亲,因此当梁皇后跟他解释了父皇以后不会再回来的时候,他竟长舒了一口气,就找小太监玩去了。 二十七日的孝期一晃而过,除了丧服,李洵像卸去了很多包袱一般浑身轻松下来,宫内和朝政一切顺利,没有一丝纰漏,李杵移灵地宫的日期定了下来,李洵的登基大典日期也定了下来,所有的所有,又慢慢步入了正轨。 三个月后,李洛和李添被第一次带到了大殿上,参加李洵的登基仪式,李添年幼,又从未见过如此盛大的场面,吓得躲在梁皇后的身后怎么都不肯出来。至于李洛,倒是兴奋极了,母后不让她乱动,她只能眨巴着眼睛四处观望着,只见各王公贵族,文武百官无不盛装打扮,肃立在御道两旁。不多时,就有一个首领太监举着一条大鞭子在御道中“啪、啪、啪”甩了三鞭子,然后另一个太监出班,走到御道尽头,扯着公鸭嗓子高声喊道:“皇帝陛下驾到” ,紧接着钟鼓齐鸣,文武百官齐齐下跪,李洛还没有反应过来,就被梁皇后按着跪了下去,可李添早已被这场面惊着了,不管不顾地大哭起来,梁皇后只得在一旁劝哄着,见实在劝哄不住,又叫了奶娘将他悄悄带了下去。 李洛趁着梁太后无暇管她,偷偷地抬起头,好奇地望着一切,众人都低伏着身子,看不见表情,也分不出谁是谁,李洛无趣地刚准备再低下头,就看见自己的姐姐身着红色绘金五爪九龙团吉服,头戴黑色平天冠,缓缓地向前走来,姐姐的脸遮在冠下所垂的珠帘后面,李洛努力想看清珠帘后的那张脸,随着珠帘的晃动,她终于看到了一眼,那确实是姐姐,裹着厚重的妆容,面上无一丝表情,严肃至极。这不应该是喜事该笑的吗?李洛一时有些恍惚,她觉得这慢步走上前的不是她姐姐,她使劲地盯着,想再努力辨认一番,却被身后的一只大手将头重重地按下去。 李洛看到有一双脚站到了自己旁边,脚上蹬着明黄色绘五爪金龙白底朝靴,接着,双脚的主人跪了下来。李洛压制住自己心中的冲动将头埋得更低,只听见前方传来姐姐的声音:“儿臣蒙先帝错爱,委以重任,心中惶恐不安。今太后在上,当有教诲,还请垂训。” 接着是梁太后的声音:“皇帝得先帝看重,今日承继大统,当以祖宗家法为要,天下苍生为重,勤勉为政,以忠事国,方不负先皇重托。” “儿臣谨遵慈谕。” “皇帝请起。” “谢母后。” 说罢,李洵便起身走开了,面向着满朝文武,毫不迟疑地坐上了那把象征着至高无上权利的龙椅,紧接着下面跪了许久的大臣们齐呼:“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平身。”李洵镇静地高声说道。 李洛这才被拉了起来,她先看看高坐在龙椅上的姐姐,又看了看身旁端坐着的梁太后,感觉一切都是那么陌生,有一种恐慌感袭来,她一时难以适应,突然哭出声来。 接下来的几天时间,李洛再也没有见过姐姐,她总缠着母后问姐姐到哪去了,梁太后也只是说姐姐刚刚新皇登基,朝廷大事都等着她要处理,这些日子恐怕没有时间过来了。李洛心里有些失落,她盼望着见到姐姐,可又有些害怕见到她,毕竟登基大典上那个表情肃穆,浑身透着威严的姐姐让她觉得太陌生了,她实在害怕以往那个对她笑眯眯,带着她疯玩疯闹,晚上搂着她给她讲有趣的故事可还没讲到一半就睡着的姐姐从此就不见了。 晚上,奶娘先哄着李洛睡了,又给值夜的人交代了几句,自己也退下了。李洛不知道睡了多久,迷迷糊糊之时,觉得有个人在推自己,她睁开眼睛一看,竟是李洵在笑眯眯地望着自己,又听见李洵说:“快往里些,给我腾个地儿,我快困死了。” 李洛这才真正醒过来,高兴地从被窝里钻出来,扑倒李洵的身上,叫道:“皇姐。” 李洵也笑着顺势将她抱起来,可马上又将她放下说:“行了,你都九岁了,我哪还抱得动。赶紧睡觉,我累死了。” 说完将李洛按倒在被窝里,自己也钻到了被子里,值夜的下人忙将帐子放下来,自己退到了一边。 “皇姐,你今天怎么过来了?”李洛显然高兴地不愿意睡了。 “我来给母后请安,母后说有个小猴精想我了,我就过来看看呗。”李洵搂着李洛说。 “那你给我讲故事吧。” “让我想想啊。”李洵想了想,说:“话说波斯国有个王子……” “皇姐,我好像忘了一件事。”李洵刚开口,就被李洛给打断了:“奶娘说你现在是皇上了,我见到你要给你跪下行礼才对。” 李洵笑了几声,捏着李洛的小脸蛋说:“行了,我还不知道你。以后在外人面前你给我规规矩矩的就行了,就咱们两的时候,你怎么闹腾都行。” “那,我还能像以前那样骑到你脖子上吗?”李洛天真地问道。 “当然不能,你已经九岁了。”李洵瞪圆了双眼,警惕地看了李洛一眼。 “ 那骑你背上呢?”李洛耸耸肩。 “不能。”坚决地拒绝。 “那能偷偷在你脸上画画呢?” “不能。” “那……能在你欺负我的时候咬你吗?” “不能。” “那我还能干嘛,你不是说让我还像以前那样怎么闹腾都行吗?” “你烦不烦,还听不听故事。” “好吧。” 李洵于是又重头开始讲:“话说有个波斯王子,有一日他到民间暗访……” “我还能你走到哪就跟到哪吗?”李洛又打断姐姐的话问道。 “我睡觉了。” “不行,你故事还没讲完呢,不能睡。”李洛说着,从床上翻起来,骑到李洵的身上,撒起泼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十二章 年满九岁 李洛第二日早上醒来的时候,身边已经没有人了,她赶紧爬起来,跳下床来,抓住值夜的宫女就问:“皇姐呢?” “陛下天未亮就上朝去了。” 李洛小嘴一撅,不满地说道:“那我怎么不知道。” “陛下看您睡得香,不让叫。”小宫女将李洛又哄到床上,说:“您先坐着,奴婢叫人来给您梳洗,也是时候去书房了。” 午睡起来,梁太后带着李洛和李添来到御花园,玩耍了一阵,只见李洵身边的内监万福一路小跑着过来,给梁太后行过礼后,说道:“陛下说今儿晚想在坤华宫用晚膳。” 梁太后听了笑着对站在身边的流芳说:“瞧瞧这孩子,越大还越念着娘了。”说完对万福说:“我叫我的小厨房给皇帝做些她爱吃的菜,她过来就成。” “是。”万福回道,然后告了退离开了。 梁太后这才招呼着一双小儿女回了坤华宫,又吩咐了小厨房赶紧备膳。傍晚时分,坤华宫门口响起太监的通报声:“皇上驾到。” 梁太后赶忙放下手中的书,笑着对李洛说:“姐姐来了。”又对流芳说:“去吩咐膳房上膳吧。” 流芳应了一声退下了,李洵也走了进来,穿一身淡黄色便服,简单挽着髻,眉眼间略带疲惫,可看得出来很高兴,一进门便走到梁太后面前给梁太后行礼请安,梁太后忙将女儿拉了起来,刚要说话,李洛却跑到前面,喊了一声:“皇姐。” “没规矩。”梁太后板起脸来:“怎么给皇上请安都不记得了?” 李洛看了梁太后一眼,不情不愿地跪了下去,身子伏在地上,说:“臣妹恭请陛下金安。” 梁太后又叫过站在一边的李添,说:“你怎么也不请安啊?” 于是李添也学着李洛的样子跪拜下去,奶声奶气地说:“臣弟恭请陛下金安。” 李洵笑笑,赶紧拉起地下的两人,对梁太后说:“母后,都是自家人,哪用这么多虚礼。” “话不是这么说,你现在是皇帝了,他们就是你的臣下,无论如何,礼不可废。再说这下面这么多眼睛盯着,没规没距的怎么行?” 李洵笑笑,对着下面的人挥挥手,说:“你们都下去吧,用膳的时候再进来伺候。”下面的一应人等听了这话忙退下去了,李洵赶忙将鞋子踢掉,爬到卧榻上,松松散散地躺下,赖赖地说:“累死我了。” 梁太后见状,不由地笑出来:“刚还说要立规矩,你倒转脸耍起赖来,哪有个皇帝样。” “哎呦,母后,我这几天累都累死了,到哪都得拘着,要是回到这还不能放松,我真正要憋死了。” “是吗?我可是听说,你在尚阳宫和采新两个也常常疯得没边?” “那都是闲的时候。”李洵叹口气:“采新现在是尚阳宫总领女官喽,五品呢,比我这个皇帝还忙,正板着脸各处立规矩呢。况且我有时想找她轻松一阵,她还能把祖训搬出来教育我不许怠政,生怕我有一会儿清闲。” 梁太后笑笑:“还是得有个靠得住的管住你。她人呢?哀家得赏她。” “在尚阳宫忙着呢,没跟过来。”李洵长嘘一口气:“好想这样一直懒懒地躺下去。” 李洛看着李洵的样子,也探寻般地问梁太后:“母后,我们能不能和皇姐玩?” 梁太后还没有说话,李洵便忙说:“赶紧上来。” 李洛和李添听了,立马兴奋起来,也甩掉鞋子,就爬到榻上跟李洵扭打起来,梁太后哭笑不得,只得说:“你呀,别说没个皇帝样,连姐姐的样子也没有。”说完又对李洛和李添说:“你们两个慢点,姐姐累了一天了,哪还有劲跟你们闹。” 玩闹了一会,门外传来流芳的声音:“娘娘,可以用膳了。” 梁太后将三人从榻上撵下来,又给他们整整衣冠,四人便说笑着走到偏厅用膳。吃了片刻,李洵说:“母后,洛儿还有四个月就满九岁了,按规矩就要正式请师傅授课了,她也不能再住在您这里,要搬到自己的宫殿里去了。” 梁太后点点头,笑着说:“这日子过得就是快,转眼连洛儿都要拜师。你父皇走之前还念叨过此事,说洛儿教好了也能是你的左膀右臂。只是我觉得,她到底年幼,愿不愿意在朝廷上有所作为也难说,所以也不用太严格,差不多就行了。” 李洛在一旁听了,接口道:“我不愿意上朝。” 李洵奇怪起来,问:“为什么?” “太累了,又没劲,今天早上姐姐那么早就走了,连觉都不能睡够,我才不去呢。” 李洵苦笑着说:“父皇怎么生了你这么个懒痞子。”说完又对梁太后说:“父皇走前也跟我交代过,说一定不能让洛儿荒废了,如今母后这样说,依我看,师傅还得请,怎么说洛儿也绝不能学都不上。不过还跟着以前一样,由着她性子来,不要太强迫就行。” 梁太后点点头,笑道:“这样甚好。” “至于师傅嘛,翰林院的侍读学士侯冠儒文采出众,脾气跟洛儿也对付,我看着不错,至于武师和艺师,待开课了若洛儿想学我再请师傅,若她不想学,也罢了。” “你安排的很好。我总觉得你小时候太辛苦了些,可那是祖宗家法没办法,就让这两个轻松些,也弥补下你没有过过的悠闲日子。” “正是。”李洵说:“以前看洛儿在书房也活蹦乱跳的,我还跟父皇抱怨过,被父皇训斥一顿,我呀,羡慕死她了。 转眼到了九月,李洛连哭带闹地搬出了坤华宫,住进了东边的玖安宫,李洵为她精挑细选了一位总管七品内监,两个贴身八品内监,两个贴身八品女官,其余各个伺候的小内监和小宫女也着由内务府配备齐整,又怕李洛刚住进去不习惯,还专门将她的奶娘也调派过去,按制公主皇子的奶娘们只能随侍到小主人们九岁,待他们迁宫后,奶娘们也得离开,这允许李洛的奶娘陪着住上几个月再遣送出宫,也算是一项恩典了。 李洛年纪尚小,就这么离开娘亲,心里着实委屈的很,刚搬到玖安宫就开始撕心裂肺地哭,从上午哭到晚上,声音都嘶哑了可仍旧停不下来,宫内的人一个个轮番上阵地哄都没用,李洛那眼泪珠子就是止不住。梁太后听宫人来报也是心疼不已,可是祖宗家法,怕皇子恋母,因此皇子搬出的第一个月是不允许探望的。 到了用晚膳的时间,李洛仍旧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也不吃饭,依旧哭闹着要母后,诸人正手足无措之时,宫外传来太监的通报声:“皇上驾到。” 众人慌忙跪下,想拉着李洛也跪下,可她只顾着坐在椅子上,谁也不理不睬。李洵快步走进殿内,看着眼前的情形,也是无奈至极,只好拉着李洛宽慰了半天,可不安慰还好,一安慰李洛反而哭得更凶,小脸也憋得通红,哭了一阵脾气也上来了,一边打着李洵,一边嘴里嚎着:“我要母后,我要母后。” 李洵好言好语说尽了没用,又让人搬了各种新奇的玩意来逗仍旧没用,李洵也没了办法,被李洛哭得心慌,终于急了,大吼一声:“住口。” 李洛显然被吓住了,愣了一下,看了李洵一眼,又“哇”地一声哭开了,李洵被哭得乱了章法,心烦不已,一把将洛儿从凳子上拉了起来,抓过她的手就拍了几下,这一招倒是起了作用,李洛惊恐地看着李洵,通红的小脸还挂满了泪珠,鼻子一抽一抽地表达着自己的委屈。李洵心又软下来,替李洛擦了脸上的泪,说:“不许再哭了,姐姐和新姐姐晚上在这里陪你,你要再哭,我也不理你了,听懂没有?”看李洛点点头,又说:“现在跟着奶娘去洗把脸,然后用膳,用完膳老老实实睡觉,知不知道?” 李洛又点点头,乖乖地跟着奶娘下去了。李洵这才吩咐身边的人说:“去给太后回话,说公主已经没事了,今天朕留在这里陪她。”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十三章 闹了别扭 转眼就是春节了,虽然大显朝国丧未过多久,可毕竟是新皇登基后的第一个新年,又是隆熹一朝的开元之年,因此尽管宫内宫外已经禁了烟花爆竹、歌舞礼乐,可大宴小宴的安排下来,天泽城内还是热闹非凡。除夕夜,先是梁太后在坤华宫安排了家宴,邀请的人数并不多,不过是李洵一辈最亲近的叔叔和姑姑家,用过晚宴,他们也告了辞,只梁太后母子四人在一起说话玩耍着守岁。到了初一,李洵依例各处拈香祈福。初二休息了一天,初三仍旧是宴会,李洵在皇极殿设了席,请了所有的王公贵胄和封了爵位的国之功臣。依然是觥筹交错,只吃了不过一炷香的时间,席间就热络起来,大家吃吃笑笑,也是热闹之极。梁太后给李洛和李添一人倒了一小酒杯的茶水,吩咐道:“去给皇姐敬酒。” 两个人端了酒杯,跪到端坐在上位的李洵面前,齐声说:“臣恭祝陛下吉祥百年,万事遂心。”说完像模像样地将杯中的茶水饮尽。 李洵笑笑,也端起眼前的杯子将杯中之酒喝尽,然后示意两人退下,又看见从旁边席位走出两人,恭恭敬敬地在前面跪下,却是芮国公周通和他的长子周曦,两人朝着梁太后和李洵行了大礼后,周通朗声道:“臣,周通携子周曦,恭祝太后福寿康宁,恭祝皇上万岁吉祥,恭祝我大显风调雨顺,千秋万代。” 梁太后笑道:“芮国公说了三句祝词,就想用一杯酒打发了啊。”说完将眼前的酒喝了,又对着周曦说:“你倒是个孝顺能干的孩子,随你父亲在军中几年,也没听见一句抱怨。” “是。”周曦垂着首回答:“臣家几代武将,不能到了臣这辈连祖宗的本事都丢了,因此才到军中效力,待学有小成,也盼为太后、陛下分忧。” 梁太后欢喜地点点头,赞许着说:“芮国公府几代忠烈,果然是家教有成,看你年纪轻轻就有如此抱负,当是我大显朝之福。” 说到这里,却听到下方有个粗犷的声音,大笑着说:“太后如此夸赞周曦,果然是丈母娘疼女婿。” 一句话,李洵顿时红了脸,周曦也不好意思起来,偷偷看了李洵一眼,又垂下了头。周曦自从十岁跟他父亲到了军中,在京城的时间便越发少了,一年也就两三个月而已,这两三个月中,能进宫见李洵的时间更是少之又少。随着两人的年纪越来越大,孩童时的玩伴感情也在悄悄发生着变化,若说两人当初在一起玩耍是奉了父命,那后面倒是培养出了真正的执子之手与子偕老的感情。 李洵一看是自己的八皇叔李相在开玩笑,她知道这个武夫一向口无遮拦,也不好动怒,只得开口说:“皇叔又开玩笑了。”然后看向梁太后说:“母后,他们两父子不过是来敬个酒,您这些话,让人家不好意思了。” 梁太后又笑了,摆摆手说:“是了是了,我再不多话便是。”又对周氏父子说:“你们快回去坐下吧,今日不要拘束,尽兴着点。” 两人领了命下去,李洛却像突然搞懂了什么事情一般,跑到李洵身边,大声问:“皇姐,他就是我以后的姐夫吗?”众臣听后又是一阵大笑,李洛不解起来,转过身朝众人问道:“你们笑什么?” 李洵被这个妹妹弄得哭笑不得,尴尬万分,只好说:“小孩子家懂什么,快回母后那里去。” 李洛一脸不悦地回到梁太后身边,嘟囔着问:“母后,我说错了吗?” 梁太后笑着拧了一把李洛,嗔怪道:“没规矩。” 不过这场宴会倒提醒了梁太后,李洵马上就十九了,再过一年就二十了,李洵上面的几位皇帝都是在即位前成婚,此次李洵大婚,倒是大显朝近几十年来首位皇帝大婚,确实应当提早准备,隆重行事。李洵对这事不好多发表意见,可她这位皇太后不能不着急,因此新年还未过完,她便着人叫了李洵来,说道:“你虽有孝在身,可你父皇特别交代过,皇帝与别人不同,以二十七日重孝代替三年时间也是为了不耽误朝政。皇帝大婚,虽是你的事情,可更是朝政之事,因此仍交代了让你满了二十便大婚。如此说来,你虽明年才大婚,可皇帝大婚不同于诸王成婚,也当抓紧时间准备了,内务府那边要筹备什么东西,仪式要怎么进行,还有赐给周曦的府邸,给他的封号,这些都马虎不得啊。” 李洵一听是这件事,先就不好意思起来,只好说:“一切凭母后拿主意便是。” “胡说。”梁太后轻拍了一下李洵的肩膀,又说:“是你大婚啊,还是我大婚啊。你在我这是散漫地连规矩都不要的,这会子却又害起羞来了?” “母后。”李洵抱住梁太后,撒娇说:“这些事我怎么管么,我又没有成过婚,哪里懂这些,你跟芮国公好好商量,我跟周曦照办便是好不好?” “你呀,快二十岁的人了,还没个正形儿。”梁太后慈爱地搂住李洵说:“我的洵儿也长大要成婚了。倒是周曦这个孩子是我跟你父皇都看中的,小的时候就知道刻苦用功,现在又在军中,听说很有些本事呢。” “是父皇和我都看中的人,哪能有错呢?”李洵笑着说。 “你呀。”梁太后听了这话也笑起来,接着话锋又一转,说道:“不过如今既然要大婚了,也让他回来吧,你俩多相处些时间也是好的。更何况,他既尚了主,自然是做个闲散亲王,也没有任职朝中的规矩。” “这个……”李洵有些作难地说道:“我记得他小时候跟我说过,还是愿意为朝廷效力,不愿意荒废了。” “那怎么行?”梁太后摇着头说:“先祖定下尚主亲王不参朝的规矩不是没有道理,既入我皇家的门,就要遵守祖制,这当是他打小就知道的,所以我才不理解周通将周曦送到军中是为了什么。要袭周通爵位的应该是他的次子周昀,我倒听说纵得不成样子。” “母后,人家的家事你理那么多做甚?”李洵说道:“至于周曦,既然是父皇看重的,教育上才不能随意了,再怎么说,要跟我成婚的人也不能是个不学无术的浪荡之徒吧?” “这哀家知道,周曦才学品德上都是没的挑的,就是心太大,太不安分了。” “母后放心。”李洵笑笑:“我去跟周曦说,他总会听我的。” 出了坤华宫,李洵才觉的有些烦闷,她一向知道周曦的抱负,也不忍心让他屈了才,本来还想跟梁太后商量商量让周曦拜官,可自己话还没说出口就被否决了,她不是不明白梁太后的顾虑,若按旧制,尚主亲王一般只从勋贵家中的次子或幼子中挑选,一是不耽误人家培养自己的继承人,二来,即是勋贵人家,家教自然不会差。尚主亲王不参朝,能力是次要的,但也不能是不学无术之辈。当然了,所谓勋贵人家,纵然是有爵位在身,但也不会是在朝中任要职大权在握的,毕竟皇帝终究会诞下皇嗣,而若皇嗣父族势力过大,是万万不行的。 如此说来,周曦实在不是尚主最合适的人选,他即是家中长子,父亲又手握兵权,梁太后难免要忌惮一些,如今听见李洵说周曦也要拜官,她自然不能答应。可李洵心中却很明白,尚主亲王,似乎亲王的爵位很诱人,可实际上跟民间男方入赘是一样的,子嗣不随父姓,也不袭父爵。以周曦的抱负,若不是真爱李洵,怎会放弃自家响当当的爵位,而宁愿要一个名不副实的亲王爵呢?她又怎么敢对周曦存有一丝丝的不信任呢? 一想到此,李洵更觉得对周曦不起,因此见到周曦的时候,语气中也难免多了几分哀求:“你曾说过的话,我都记得,只是,若朕食言了,你会生气么?” 周曦常年在军中,身材挺拔,脸上没有一般世家子弟所惯有的傲气,五官硬朗,皮肤虽不白皙,可笑起来却很明朗:“你指的是哪句?” “你曾说要当个大将军,替朕保疆卫土,让朕高枕无忧。”李洵躲闪着周曦的眼神:“如今,朕却未必能如你所愿。” 周曦听了这话,也是愣住了,半晌,才开口问道:“真要让我当个闲散之人么?” “周曦。”李洵忙说:“朕也不愿……” 周曦却自嘲般一笑:“我早就该知道的,是我不自量力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十四章 绑子上殿 李洵看着周曦离开的背影,怒气更甚,她跳起来,对一直立在旁边的采新说道:“你立刻给朕拟旨,朕要取消跟周曦的婚约,还要治他以下犯上,大不敬之罪。” 采新听了,便拿过一张纸,又举起笔,边落笔写旨,边叹气说道:“这天下间小两口吵架的多了,这一吵架就要给人家定罪的您可是独一份儿。” 李洵一愣,紧接着又恼道:“你替谁叫屈呢?” “当然是周公子啊。”采新搁下笔:“写好了,您请御览。” “这么快?我不看,你念给我听。” 采新将纸举起来,走到李洵身边,说:“我可不敢。” 李洵朝纸上看去,见上面只有 “无理取闹” 四个大字,便点点头:“很贴切。”却看到采新又朝她摇摇头,才恍然大悟:“你说我无理取闹?什么意思?” “人家周公子都跟您说了啊,他打小就跟你说不愿做个闲人,您也一直许他什么将军啦武官啦,突然间,您说变卦就变卦,还要让人家开开心心地接旨,您这不是无理取闹么?不但无理取闹,还有些仗势欺人。” “你……”李洵并非不知道理亏,可被采新这样堂而皇之地说出来,面上也是挂不住,又恼道:“你跟我拜的把子还是跟他拜的把子?” “我帮理不帮亲。”采新笑着哄道:“您是气头上什么话都往外冒,你静心想想,真的悔婚,您舍得啊?” 李洵抬眼看了采新一眼,终于收了气性,却仍是万分的不服气:“哪里是我要悔婚,你也听见了,可是他要我下旨的。” “人在气头上,什么话说不出来?您刚才不也是一句一句地堵人家?”采新好言劝道:“您可是跟我说过,周曦是将帅之才,这也正是您倾慕他的原因,如今这一切都不作数了吗?” “可母后那里……”李洵此时已是完全没了适才的气势。 “您若下决心要办的事情,太后何曾拦得住?”采新又说:“您今儿这么大脾气,怕是因为被周曦那句‘你可曾想过替我争取一把’戳中了吧?” 李洵幽幽地看了采新一眼:“什么时候你变得这么能说?父皇母后经常夸你谨慎,我看你是在他们面前装的。” “奴婢不敢。”采新见李洵终于消了气,也笑着说。 李洵瞪了采新一眼:“但你别想让我先低头,我是皇上,面子要紧。” 第二日用过午膳,李洵百无聊赖地坐在寝殿的榻子上,一手握着一本棋谱,一手将举着的黑子朝小几上摆着的一张棋盘上落下去。采新端着两碟点心进来,轻轻地放在边上:“膳房刚做出来的,都是您爱吃的。” 李洵便将书放下,随手抓起一块核桃酥,对采新说:“坐下,陪朕来一盘。” 采新笑笑,在李洵对面坐下,将棋盘中的棋子分开收好,便和李洵你来我往地下起来,不过一盏茶的时间,采新几乎就定了胜局,便说:“您今儿个心可不在这棋上。” “胜负未分,你别得意太早。”李洵犹自嘴硬道。 又下了几手,李洵正要弃子投降,却见万福从外面进来。他一拱手,说道:“禀陛下,芮国公周通携长子周曦求见。” 李洵两眼一亮,扔下手中的棋子,边对采新说:“看这局势你输定了,朕要忙了,你收了吧。”边朝外走去。 走到前殿,李洵倒是一愣,她看见周曦被五花大绑着跪在下方,还未说话,便听见跪在周曦身边的芮国公抱拳说道:“臣教子无方,导致逆子犯上,冲撞了陛下,还请陛下降罪。” 李洵心里想笑,可脸上仍板着,她看了周曦一眼,又对芮国公说:“若是真心请罪,朕也不会计较,可看这架势,想必是不愿认罪才被您绑着硬带来的吧?” “臣是自愿认罪。”周曦忙梗直了脖子,说:“是我求父亲将我绑起来的,以示我实心悔过的诚意。” “是吗?”李洵扬扬眉毛:“周叔,周曦的话朕信得还是信不得?” “信得信得。”周通忙说:“若非如此,他也不会将此事告知老臣。是昨个晚上,他拿着绳子找我,让我绑他上殿,我才知他犯了如此大罪,昨儿已让他在府中跪了一夜,今天回去必再家法处置。” “您怎么知道我就会放了他回去呢?”李洵看到周通突然间有些不知所措的表情,终于露出点笑脸,说道:“您放心,我留您儿子一会儿,不会为难他的。”说罢让左右给周曦解了绳子,又对周通说:“您先回去,朕有话跟周曦说。” “是,老臣告退。”周通说着便退了出去。 李洵这才忍不住笑出声来,看着仍跪在原地的周曦,收住笑,说道:“苦肉计演的不错。” “并非是计。”周曦忙道:“你刚才笑得开心,我以为你原谅了我。” “原不原谅的,看你怎么说。” “我……”周曦略一沉吟:“昨日是我糊涂了,我愿建功立业是为了你,若没有你,要那些虚的又有什么意义呢?若有了你,便是我最大的荣耀,要那些虚的又有什么用呢?” “几十年后,你看着别人建功立业,你不会怨朕么?” 周曦想想:“也许会遗憾,可既然是我的选择,又怎么会怨恨你?” 李洵将周曦拉起来:“你不后悔,恐怕我也会后悔。你是将帅之才,我也不愿大显朝因为我就少了一个能干的将领。” 周曦大吃一惊,忙说:“天下将才何其多……” “你急什么?听我把话说完。”李洵掩住周曦的口,笑着说:“你是我李洵认准的人,哪那么容易就让你跑了?亲王是你的,将军也是你的。” “可……您昨天说……”周曦不解地问。 “昨儿个是我心里不痛快,我一直有让你拜官的意思,你说的对,我应该替你争取一下,你放心,若是我坚持,谁也拦不住的。” 周曦心里一动:“你这样说,更显得我昨日混了,如今你谅解了我,我却难谅解自己的唐突。” “那你就不要轻易谅解。”李洵笑着说:“看你以后还跟我发这样大的脾气?” “不敢了,不敢了。”周曦轻轻握住李洵的手:“你这一动怒,我得先跟你赔了罪,回家还得领一顿家法,算起来还是我吃亏。” “怎么?听这意思,还是不服气?” “哪能呢?”周曦深情地望着李洵:“对着你,我一辈子不吃饭,天天吃亏也是甜的。” “油嘴滑舌。”李洵将头靠在周曦的胸膛上:“什么时候走?” “后天上元节,过完了再歇几日便走了。” “这么快?” “军令如山嘛。”周曦低头看看在怀中的李洵,笑着说:“这般柔情蜜意,我也是舍不得的。我倒有一个提议,却不知该不该提。” 李洵从周曦怀中站起,望向他:“为何?” “因为我很想做这件事,却又素知你的性子,不一定会应我,我怕会失望。” “那你倒是说说看。” “后天上元节,每年上元节宫外都有灯会,你可愿意随我出宫一游?” “出宫?”李洵苦笑道:“我若出宫,不是搅了这喜庆的氛围?” 周曦笑起来:“又不是让你大张旗鼓地出去,咱们偷偷出去,有谁知道?想必你也是没在宫外过过上元节,去感受下老百姓的节日之乐,有何不可?” “微服出去自然是最好,只是母后怕是不会允准。” 周曦听了这话无奈地一揖:“那我就恳请皇帝陛下斗胆一回,不要告诉太后娘娘。” 李洵眼睛一亮:“真的可以?” “万无一失。”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十五章 上元之夜 李洵自幼被养在深宫中,宫中的上元节倒也热闹,祭完“太一”,宫中赏宴,接着便是歌舞盛会,偶尔还能请来宫外的杂耍班子逗乐,若是帝后兴趣来了,也会抛出些灯谜给大家猜,猜对了就能赢些赏赐,席间气氛倒也活络。只是李洵一直向往宫外的喜庆,她听周曦说过,每到上元节,整整一条街便会被布置成灯展,里面除了猜灯谜,各色小吃、各类把式应有尽有,且上元节当日不行宵禁,整个灯会能持续到子时,届时人潮涌动,热闹非凡。 因此到了上元节,李洵草草结束宫中宴席,先换了身內监的衣服,又由采新带着朝宫外走去,宫中亲贵命妇刚刚离宫,宫门还未下钥,守门侍卫看见采新过来,便上前问道:“大人这么晚还出宫?” “明日不当值,我出宫一趟。”李洵登基没多久,便在宫外给采新赏了一座私宅,也准了采新不当值时便出宫休息,不过采新在宫内住惯了,又觉得出宫麻烦,所以不经常去,只买了些奴才仆妇打理而已。 “那这位呢?”侍卫指着李洵问道。 “这是尚阳宫的,奉旨出宫办差。”说完对李洵道:“把腰牌给他。” 李洵忙解下腰牌,低着头将腰牌递给侍卫,侍卫看了两眼,便还给了李洵,又对采新说:“只是宫门马上下钥了,这公公办完差怕是进不来了。” “不碍事,他差事办完也到明早了。” 侍卫听了这话,眯起双眼,若有所悟地笑笑,让出道来。 到了宫外,李洵回头望望,长舒一口气:“好久没有这般刺激了。” 采新看了李洵一眼,无奈道:“您是刺激了,我这名声可算是毁了。” “怎么了?”李洵不解地问。 “这大晚上的,我带个小太监出宫,您以为那侍卫是怎么想的?” 李洵瞪大了眼睛:“我这身……我是个太监。” “宫里那些污糟龌龊事,可不都是太监搞出来的?” “什么污糟龌龊事?”李洵坏笑着推推采新:“你怎么知道的?” 采新登时红了脸:“您都想什么呢?我成日跟这些人打交道,能不知道么?” “你急什么?”李洵继续逗道:“看你这样子也是春心大动,等我大婚完了,也仔细给你寻摸着,找个如意郎君把你给嫁出去,我也算功德圆满了。” “什么跟什么?”采新窘得话也不会说了,一跺脚道:“今儿,今个不是陪您出来的么?怎么打趣起我来了?我可不嫁,您要嫌弃我了就打发我出宫做个姑子去好了。”说完不理李洵自个儿超前走去。 “真急了?”李洵笑着朝采新喊道:“我这衣服在哪换啊?” 两人一路闹着到了灯会,只见这里灯火通明,人头攒动,多数是些年轻男女在此约会抑或年轻夫妇带着小孩子在这里热闹。李洵兴奋又新奇地这里看看那里看看,都是些没见过的新鲜玩意儿,又看见前方一片空地上聚集着一群人在叫好,她便凑了上去,只见一个光着膀子的莽汉手中正耍着一根小腿粗的铁棍,铁棍两头还燃着火,莽汉将这根棍子耍得虎虎生风,引得下面观看的人阵阵欢呼叫好,纷纷将一枚枚铜钱朝场子上抛去。李洵也激动起来,催着采新道:“给钱给钱。” 采新递给李洵一块碎银子,李洵不满道:“多给点多给点。” 采新便又将一块一两重的银子递给李洵,李洵接过来直接扔到了场上,出手这般大方,引得周围一片讶异之声。 采新见李洵看得高兴,不得不提醒道:“小姐,您找不找周公子了?” “找,找。”李洵似乎这时候才想起周曦,四下看了看,道:“这么长一条街,他说的那家酒馆在哪?” “我刚问了,前面就是。” 二人就朝着前方走去,走了不远,果然见到周曦正立在一盏走马灯下左右张望着,他看见李洵过来,忙笑着迎上前,将手中提着的一盏鲤鱼灯递给李洵,笑着说:“这一路看来,可有失望?” “当真是热闹。”李洵兴奋地说:“比预想得还要好的多。” “那你想做什么?吃小吃?猜灯谜还是看看这玲琅满目的小物件?” “一样都不想错过。” “那咱们走到哪算哪。” 李洵和周曦在前面走着,采新在不远处跟着,三人往整条街的深处走去。一路看来,当真是眼花缭乱,李洵一向是很有节制的人,此次也是高兴地忘乎所以,先吃了各样没见过的小吃糕点,又买了不少稀奇古怪的小玩意,过足了瘾后,才和周曦二人走到一处猜灯谜的地方。 “我久在军营,这些可是不行了。”周曦摆着手说。 李洵却斜了他一眼:“你这是又谦虚上了,以前你说下棋不行,最后连父,连我爹都下不过你;你又说功课不好,结果也是在我爹面前让着我。想必你说猜谜不行,等会这处的灯谜都不够你猜的。” “姑娘口气可大了些。”老板听见李洵说话,仰脸看了周曦一眼,又对李洵说:“我这有灯谜二十八题,若二位能在半个时辰内都猜出来,我不但分文不取,”老板转身取出一个布袋,说:“这是我今晚的全部收入,我都送给二位。” “老板说话算话?”李洵也来了兴致:“到时候可不要小气不给了。” “我既敢说,当然敢做。” 李洵抬头扫了一眼上面的灯谜,又说:“老板不过二十八题,却给我们半个时辰的时间,我们赢了也胜之不武。这样,我只要一柱香的时间,足矣。” 老板愣了愣,一拍桌子:“好。”说完取出一支香,在烛火上点然后,又找来两块石头将香固定住,然后对李洵贺周曦抱拳说:“二位,请吧。” 周曦便从头上的灯谜中取下一个,念道:“入门无犬吠,打一字”,然后笑盈盈地望着李洵。 “是个问字。” 周曦点点头,又取下一个,念道:“滔滔流水,打一中草药名。”念完又是一笑:“这连我都知道,长流水嘛。”又说:“老板的谜可都是这种难度?你那包钱可守不住了。”说完又取下一个谜面,念到:“皇帝的衣服,打一字。” “袭。”李洵张口便说。 “这个有意思,兔子请老虎。” “寅吃卯粮。” 二人你答一个我答一个,短短的时间,这顶上悬挂的谜面竟就剩最后一个了,李洵看看面色甚为不佳的老板,笑着说:“老板,这香可还有那么一截,你不要赖账哦。” “不会不会。”老板虽笑着,可一看这笑就是硬挤出来的:“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嘛。” 李洵笑笑,伸手将最后一个谜面拿了下来,展开念道:“平原门下客三千。”念完后她看看周曦,周曦也笑笑望着她,两人便低下头商量起来,还没给出答案,只听老板欢喜地大笑几声:“时间到。” 二人看看香,果然已经灭了。周曦便说:“愿赌服输。”说完从怀中掏出一个银锭子递给老板,说:“谜面的钱,多出来的不用找了。” 老板看着手中足有五两的银锭子,惊得忙推到:“使不得使不得,这可太多了。” 周曦笑笑,指指李洵对老板说道:“看到这位姑娘了吗?是我的意中人,我们就快大婚了。我手头没有散钱,您可甭让我因为这点银子跌份。”说完将银子塞到老板手里,轻轻拉起李洵的手,离开了。 李洵这才说:“周公子也是心善之人啊。” “姑娘何尝不是?见那老板衣着单薄且缀有补丁,便动了恻隐之心?” 李洵笑着望向周曦:“那公子可否告知最后一题谜底是什么?” “姑娘难道不知?一起说出来可好?” 二人便同声道:“胜友如云”。说完相视一笑。周曦便动情地说道:“良辰美景,佳人在旁,人生如此,夫复何求?” 李洵却垂下头:“可是这样的美好,我给不了你多少。” 周曦轻轻揽过李洵:“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这样的美好却是我更向往的。” 李洵甚为动容,抬头看了看周曦,又将目光转向天空,只见月亮皎洁如新,也心潮澎湃起来,便说道:“愿我如星君如月,夜夜流光相皎洁。”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十六章 火光冲天 美好的时刻总是短暂的,周曦和李洵二人静静地依偎在一起,尽管希望时间就此停住,可二人却都不是随心所欲之人,听到远处更夫打更的声音,周曦叹口气:“三更天了,子时正这里也要清人了,回吧。” 李洵点点头,望向周曦:“还未离开,却已想念。” “能时时听你说这样的话,甚好。”周曦捧着李洵冻得通红的脸:“今日在外这么久,不冷么?” “不冷。”李洵笑着说:“不知是不是今日开心的缘故,要跟你分开竟这般不舍。明知道过两日还能再见到你,可总觉得还有很长一段时间要等。” “你怎么知道还能见?” “傻瓜。”李洵轻声说:“要筹备大婚,得给你建府,你不得进宫来谢恩?” 周曦恍然大悟,又笑着说:“大婚二字,听着甚为舒服。”他见时间不早了,终于说:“你今儿个真住采新那?这皇帝一晚上不见了可是大事,若太后知道了,你怕是不好蒙混过关。” “不碍事,我安排好了,尚阳宫的人嘴都紧,只要不出事,母后绝不会知道。” 话音刚落,就看见远处突然一下亮如白昼,接着泛起一阵浓烟,传来一股刺鼻的味道,就听见哭喊声一片,许多人朝这边跑来。周曦脸色一变:“出事了。” “着火了。”李洵心中也是一咯噔,朝四处看了看,突然大叫道:“采新呢?” 周曦闻言,也四下张望着:“刚说不愿打搅我们,要离开一阵,三更的时候会来找我们。” 李洵一听便急了,刚要往着火的地方挤去,却看见采新朝她走来,她忙迎上去:“你没事吧?” 采新摇摇头,上下打量了李洵一遍:“您呢?” “我们都没事。怎么会起火的?” “不知道。”采新摇摇头,又说:“只不过今晚各处都有灯笼,外面又刮着点小风,一旦哪处燃着了,自然容易着火?” 三人望向起火的地方,只见那里已是红光一片,两边的商铺也被火烧着,本就是冬天,各处天干物燥,房子一着起来便是一片,周曦拉着李洵,喊道:“这火救不下了,快走,一会儿就要烧到这边了。” 三人不敢耽搁,随着人流朝远处跑去。跑过一条街,李洵觉得安全了,便停下来,看着远处的熊熊火焰,忧心道:“乐极生悲,这次不知要赔上多少条人命。” 周曦也沉重地点点头,揽过李洵:“我先送你们去采新那吧,这里毕竟不安全。” “你呢?” “这里乱成这样,只怕需要人手,我留在这里看看能帮上什么忙,我在军中学过外伤处理,在这帮着救救人也是好的。” “那我留下来帮你。”李洵毫不犹豫地说,见周曦还要拦,忙说:“天降横祸,一定是朕施政不明所致,上天予以警示,我既然亲眼见了,又怎么能一走了之,置我的子民于不顾呢?” 周曦知道李洵做了决定便难更改,于是也不再劝,只担心地说:“等会京兆尹还有京卫营的人必然会到,若看见圣驾在此,恐怕又是一阵忙乱。” “这么多人,我躲在暗处,哪里能被看见?你放心,我哪有那么笨的。” 大火整整烧了一夜,直到天快亮了,火势才逐渐小下去。李洵、周曦和采新三人忙碌了一整夜,人倒是救了不少,可是烧伤的却不多,多数是在逃跑时被踩踏所伤。待到火势不那么强烈,京卫营的兵才就近打了水,一点点将火彻底扑灭了。李洵走进一看,不过一夜的功夫,整条街几乎都没有了,只剩几根被烧黑的木头孤零零地或立或倒着,其余便是一片黑色的灰烬,空气中弥漫这一股刺鼻的味道,有大火过后的烟味,有物件被烤后的焦味还有许多尸体被焚烧后的酸臭味。 不多时,一具具尸体被抬了出来,却几乎没有一具尸体是完整的,或没了胳膊腿,或者只剩下胳膊腿,其余的部位都被大火吞噬了。围观的人哭声一片,见到一具尸体出来,便有一伙人冲上去想辨认出是不是自己的亲人,可除了极少部分身体上带着金银首饰的被认出来外,其余的都已经面目全非了。 看着这一具具焦炭般的尸体,李洵只感觉胃里面翻江倒海一般,终于坚持不住,扶着墙呕吐起来。 天已经大亮了,尸体还在被源源不断地往外搬。李洵不忍再看,便问采新:“什么时辰了?” “快辰时了。” “早朝已经误了,等这边的事情结了,让他们尚阳宫见朕吧。” “是。”采新应道:“只不过这么大的事情,宫里怕是已经知道了。” “自然,说不定昨晚应急的牌子就递上去了。”李洵突然一个激灵:“糟了,母后。”她看了采新一眼,对周曦说:“我先回去了,这边要没事你也回去休息吧。” 应急的牌子的确是半夜就递到了尚阳宫,所谓应急的牌子,就是宫门下钥后,若有紧急情况,官员便可递这种应急的牌子请求面圣,至于紧急情况,一般都是军情,而京城火灾通常不在此列,只不过昨晚情况有些特殊,一是火实在太大,伤亡惨重,二是又在上元之夜,还是隆熹朝开元之年,这意头实在不好,要赶紧让钦天监看天象、测吉凶,想出应对之策才是。 尚阳宫接到应急牌子,只见上面写着“灯会走水,伤亡惨重”八个大字,一时间也是乱成一锅粥,李洵出宫逛灯会,他们是知道的,这灯会着了火,万一伤到李洵,甚至……那尚阳宫的人知情不报,一个个都难逃一死。情急之下,万福硬着头皮到了坤华宫,将李洵离宫之事告诉了梁太后。 梁太后得知李洵私自离宫,连个侍卫都没带,自然心急,又听见万福战战兢兢说灯会走水,死人不计其数,一时间也被吓得七魂丢了六魄,忙命御林军分两拨出宫去找,一拨去了采新的宅子,很快就回报说李洵昨夜并未过去。梁太后更是焦急,哪里还坐的住,便径直到了尚阳宫,将尚阳宫从上到下一个不落地赏了板子,等人打完了,天也大亮了,却仍旧没有李洵的消息,梁太后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一般坐立不安,正焦躁地发着脾气,一抬眼却看见十几位大臣进了尚阳门,朝正殿走来。 梁太后见李槿也在,顾不得诸多礼数,随意叫了起后,拉住李槿便道:“皇帝昨晚去了灯会,这阵还没回来。” 众臣一听都慌起来,李槿忙问:“派人去找了?” “去了。”梁太后声音都发起抖来:“去采新宅子的回来说不在那里,派到灯会寻的还没回来,有一个多时辰了。” “皇嫂别急,我再多派些人去找。” 李槿话音未落,就有一个御林军校尉三步并作两步地进到门里,给梁太后跪下道:“禀太后,皇上已经找到,龙体安康,请太后放心。” 众人一听这话,都呼出一口长气,梁太后急忙问:“人呢?” “皇上进宫门换了肩舆,命臣先来回报太后。” “皇上可是在灯会处?” “是”校尉答道:“皇上说死伤者皆是她的子民,她不能置之不理,因此便留下帮忙处理伤患。” 大臣中就有一人说道:“太后,陛下仁慈,颇有仁宗风范,实乃大显之福啊。” 梁太后见说话之人乃是李洵的老师赵堪培,便浅笑了一下,说:“您是她的师傅,为君之道自然是受您教诲。” 正说着,外面响起太监的通报声:“皇上驾到。” 众臣便纷纷跪拜下去。李洵大步走进殿门,看见梁太后神情甚为严肃地望着她,便心知不妙,只好硬着头皮拜下去:“儿臣恭请母后金安。” 梁太后“嗯”了一声,便说:“皇帝前朝有事,哀家不便打扰,事了后,来坤华宫见我。” “是。”李洵听得出来梁太后话语中隐藏的怒气,没有立刻发怒的原因,自然是要给她在朝臣前留面子:“儿臣知道了。” 梁太后也不叫起,搀着流芳的手离开了尚阳宫。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十七章 帝师求偿 李洵暗中吐了吐舌头,待梁太后走出了尚阳宫,她才从地上站起来,偷偷确认了下梁太后真的离开了,才走到御座上坐下,对着仍跪了一地的大臣们叫了声起。李洵清了清嗓子,说道:“诸位爱卿前来想必都是为了昨晚灯会走水之事,朕当时就在那里,火势之猛烈,伤亡之惨重,朕都亲眼所见,一夜之间,多少人葬身火海,多少家庭支离破碎,现场惨状非亲历者不能体会。朕虽为一国之君,可面对此等灾祸,也实在无能为力,纵然后来官府兵马赶到,可除了火势灭后抬出了几具尸体,其余的也无能为力。眼见现场生灵涂炭,耳边又是嘶嚎之声,朕真痛心疾首。” 众人听了这些话,忙又齐齐跪下山呼万岁。 李洵苦笑一声:“如今这万岁之声听来甚为刺耳。天降横祸,乃朕之过也,必是朕施政不明方得天咎,如今朕愿弥补,却也悔之晚矣。” 赵堪培听了这话,已是老泪纵横:“陛下仁爱之心,天可鉴之。唯臣等事君不周,方酿此祸。臣恳请陛下放宽心怀,以龙体为重。” “师傅此言差矣。”李洵又道:“今年乃是隆熹开元之年,又是在上元佳节,突来横祸必是上天警示,朕不能逃避责任,必得想出弥补之法才可。诸位爱卿请起,这灾后补救工作还得各位拿出方法来。” 众人再次从地上起来,李槿便说:“臣以为应当先清点死亡人数,再调查各处失踪人数,户籍官登记造册后有伤亡家庭发放一定数量的抚恤金以示皇恩。” 李洵点点头:“钱数多少,各位定后拟个条陈明细,朕批后户部拨款便是。”想了想又说:“至于整条街被烧,这受灾的商户以及街道重建,各位是何意思?” 赵堪培道:“即是被毁,理当重建。陛下若要抚恤死者家庭,那么这受灾的商铺自然也当抚恤。” 李洵点点头,刚要说话,却见户部尚书黎介安说:“陛下不妥。这火灾中或伤或死的总有千余人,抚恤银已是一笔不小的开支,整条街重建又是百万两的开销,若是商户再赔款……户部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赵堪培却不依不饶地说:“这路边商户虽都是殷实人家,可店铺也等于人家全部身家,身家被毁,他们如何过活?这百姓或伤或死都有抚恤,难道这些商户就不是大显朝的子民了吗?” “赵大人站着说话不腰疼。”黎介安急着说:“赵大人若要对几十个商户照价赔偿,自己想办法筹银子,黎某无能为力。” “你……”赵堪培一时语塞,只好说:“圣驾面前,岂由你如此张狂?” 黎介安抱拳对李洵说:“陛下,臣并非铁石心肠。皇上仁慈,可这火也非朝廷所放,朝廷不能担下这个责任,皇上说要发放抚恤银以示皇恩自然不错,可这赔偿二字从何说起呢?” 李洵一听,似乎也有些道理,沉吟了半晌,说道:“朝廷放银子似乎确实没有什么道理。”她却一时也没了主意,转眼看向李槿问道:“姑姑怎么看?” 李槿看了一眼赵堪培,说道:“各地谁家着火也没有找朝廷要银子的道理,若此例开了,只怕以后谁家需要钱了,就放一把火将自己的宅子烧个一间半间的,然后狮子大开口就好了。” 赵堪培一愣,转向李槿,颇为不满地说:“殿下,臣并非此意啊。” 李槿却不理赵堪培,说道:“陛下,买卖人家总会有个应急的法子。据臣所知,各地商会每年都会酬一笔钱预备给出了事的商户救急,若金额小就直接拨给使用,若金额大,商会可以免息借贷,总之,这不应当是朝廷该管的。黎大人所言正是,火并非朝廷放的,朝廷可以拨银示恩,却没有将责任揽下来的道理。陛下心慈,又亲眼所见惨况,一时心急是有的,可朝廷税银一向有数,备仗备灾,不能轻易划拨。” 李洵这才回过味来,点点头说道:“既如此,朕也稍怀安慰了。那其余事宜就烦请各位臣工善后。散了吧,姑姑请留步。” 待众人退后,李洵从御座上起来,拉着李槿到了东暖阁,说道:“姑姑,此次大火,我心里实在别扭,虽不知是天灾还是人祸,可我总觉得这么大的事情,一定是老天警示于我,我倒是有个想法,刚才没敢说出来,想先同姑姑商量商量。” “您说。” “我要下道罪己诏。” “罪己诏?”李槿皱皱眉头,沉吟了半晌:“您即位不过半年有余,期间并无大事发生,哪来的罪呢?” 李洵笑笑:“做皇帝的无功即过。” “此话言重了。” “姑姑,我朝一直重典治世,我监国时期,手中就过了多少冤假错案,百姓苦不堪言,我一直有心改变此状,所以想趁着此事,重新立法。” “如此说来,这罪己诏更不能下,您这罪的不是自己,而是先帝。” 李洵一愣:“这……” “先帝严法,乃时事所迫。”李槿叹口气:“您师从赵堪培,他确实是满口仁义道德,不过……”李槿犹豫了一下,还是提醒道:“刚才之事,您不疑吗?” “您是指他替商户求偿?” “他如今可是中书省从二品的右丞,又是帝师,怎么会无端端地来这么一出?”李槿看了李洵一眼,见她仍是懵懂之样,便解释道:“被烧的那条街叫八梁巷,八梁就是国公朝服帽子上的梁数。这条街在前朝被赐给四个国公爷才得此名。到我大显朝立国时,这条街因占着地理优势就被大户连买带抢地占了,再往后,这些铺面几经倒手,现在整整一条街几乎都是宗室或者权臣的产业。赵堪培虽学富五车,名满天下,不过他已经六十有三,眼瞅着就要致仕,子孙中又无成器之人,他若是不为着子孙打算,这赵家没落起来,也是要不了几年的功夫。” “朕,并未允他啊?”李洵仍是不解。 “允不允在您,可求不求在他啊。”李槿说道:“他求了,人家就得承他的情,这情可是要还的。况且他还在朝中,手中又有实权,又是在您面前能说上话的人。您未登基时,他要避嫌,不敢太过结交朝臣,如今不用顾及您的前程了,自然要多考虑他自家的前程了。” 李洵听了这些,心里像堵了一块石头一般,她一向敬重赵堪培,绝不相信他是这般肠中百转千回之人,想了想,便笑笑,说:“姑姑怕是多心了,我跟师傅学习这么多年,他的人品朕还是信得过的,他从来教朕的都是心怀天下,百姓为先,仁心仁政,若他心中算盘打得这般响,朕怎么察觉不到?他替商户求偿,十成九是见不得人家破产受苦罢了。” 李槿听了这话本想再劝,却突然想起李杵曾告诫她辅佐李洵时要凡事点到即止,李洵脾气犟,性格执拗,不撞南墙不回头,只有让她自己碰钉子,她也只有吃了亏才肯吸取教训。所以李槿只是笑笑,说:“若这样最好,我与赵大人交情不深,对此人也不甚了解,希望是我以小人之心度他君子之腹了。” “姑姑放心,我识人虽不敢说十拿九稳,可这种日久见人心的也心中有数。师傅一向清廉,家中资产也不多,绝不是为了富贵会蝇营狗苟之人。” 李槿点点头,便不再提此事,环顾了下四周,说:“尚阳宫今日怎么这般安静?我一早进宫,到这会儿滴水未进,还请陛下赏口水喝。” 李洵这才发现没人上茶,忙叫上茶,又笑着对李槿说:“我一向不大理会内里之事,尚阳宫上下也是被我纵坏了,才怠慢了姑姑。我一定严惩采新失职之罪,让她好好调教尚阳宫上下。” 两人又说了半晌话,才见采新端了两盏茶过来。李洵生气责问道:“怎么回事?你管的什么尚阳宫?连个茶都不知道要上么?” 采新慌忙跪在地上,看了李槿一眼,才说:“太后昨晚将尚阳宫上下责了个遍,今儿个都趴着动弹不得了,奴婢刚才才让宫人处赶紧调人过来,这会儿人手实在不够,才耽误了事情,望陛下恕罪。” 李洵一听,神情立马变了,苦着脸对李槿说:“母后一向仁慈,对下人鲜有动板子的,此次看起来是动了大气。” “您这私自出宫的举动也实在要不得,又是晚上人多之处,万一出个意外,可怎么得了?”李槿也怪道:“也难怪太后生气,昨儿个一晚上她只听见说走水,却没您的消息,能不着急吗?” “我也是没想到,若是不摊上这火,母后断断发现不了的。”李洵叹口气:“如今摊上了,我便好生请罪吧。”说着眼珠一转,又笑着对李槿说:“要不姑姑您陪我?母后当着您的面,也不好过分责骂我。” “我可不淌这趟浑水。”李槿忙摆摆手:“我还是替您去处理这火灾善后事宜吧。”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十八章 尘埃落定 到了坤华宫,李洵拦住进去通报的人,又让身边的人也噤了声,这才蹑手蹑脚往房内走去,进了门,她看见内间梁太后斜坐在榻上,手里捧着一本书,翻了翻便扔到了旁边的小几上,那里杂乱无章地堆着一二十本书,梁太后又从中取了一本,随意地翻起来。 李洵拉住一个梁太后的贴身宫女,悄声问道:“太后在找什么?” 宫女悄声答道:“都是史书,奴婢们也不知道太后在找什么。” 李洵再要说话,却听见内间传来一声梁太后的断喝:“进来,在外面鬼鬼祟祟做什么?” 李洵忙堆起满脸的笑,走进内间,跪下给梁太后叩了头,先请罪道:“儿臣让母后担心了,实在罪过,还望母后恕罪。” “你是越大越不知道分寸了。”梁太后厉声斥责道:“你先说大半夜的出宫做什么去了?” “上元灯节,儿臣一直听说宫外灯会精彩,这才偷偷出宫一看。”李洵抬头看了梁太后一眼,看她仍旧面色不善,立马补充了一句:“儿臣也想体恤一下民情。” “体恤民情?周曦到那也是体恤民情的?” 李洵一愣,支支吾吾道:“儿臣……他……我们……碰巧遇上的。” “你们两个自幼一起长大,感情好是好事,但也不能太出格了。况且你就这样出宫也实在太胆大了些,若起火时,你们刚好在里面,可如何了得?哀家一想到这,浑身由里往外地冒凉气儿。” “儿臣这不是平安无事地回来了么。”李洵赔着笑脸,说:“让母后担心,是儿臣的罪过,母后要打要罚,儿臣绝无怨言。” “哼。你如今是皇帝了,哀家是打不得你也罚不得你了,你也是翅膀硬了,什么都敢瞒着哀家,不把哀家放眼里了。” “母后这是哪里话?”李洵忙说:“如今在家里,您是我娘,想打想罚还不是您说了算?”李洵又看了梁太后一眼,可怜兮兮地说:“就是,别打脸,还要见外臣呢。”见梁太后还没消气,又补了一句:“也别打屁股,这坐不下去了更让人家笑话。” 梁太后白了李洵一眼:“你如今哄我的劲可跟你妹妹差不多了,以前在你父皇面前哪敢这般造次?你呀,是少个怕的人管你。起来吧。” 李洵立马笑盈盈地起身,蹭到梁太后身边坐下,说:“您管着我就成。” “你们一个个大了,我管不住。”梁太后望望李洵:“昨儿个可受伤了?” “没有。”李洵回道:“起火时,我们已经出来了。本打算在采新府上睡一晚,眼见火势猛烈,心下又是不安,因此就在现场帮着救些人命。” “可是没打算告诉我。”梁太后又白了李洵一眼,说:“这采新也是越发混账,由着你胡来,我罚不着你,这次也不能放过她。” 李洵一听,忙说:“母后,采新都不是我伴读了,哪有还替我挨罚的道理?再说,我这尚阳宫上下被您打了个遍,我早上想喝口水都没人伺候。” “也是想让你知道个厉害。”梁太后面色虽仍不好看,口气却松下来:“你身边没个靠谱的。本以为周曦是最稳重的,现在看来也是你父皇走了眼。我听说他前些日子冲撞了你,后来被他父亲绑着去了尚阳宫?” “是。” “你也不打算告诉我?” “不过是小事,再说,也不是什么值得炫耀的事情。” “到底在你眼里什么才是大事?他又因何事冲撞你?” 李洵又支吾起来:“真的是小事。” “可是拜官之事?”梁太后见李洵不答话了,便知自己说对了,便问:“吵了架又去外面看灯?你可是许了他拜官之事?” 李洵见什么都瞒不过梁太后,索性也不瞒了,直接说:“是。母后,周曦乃将帅之才,儿臣想了,不能埋没了他,若是因为要跟我大婚便弃他不用,这代价也太大了些。” “哀家说过,朝政之事,我不参与。”梁太后叹口气:“可此事也不能完全算朝事。哀家也并非多心之人,只不过这以后都是落人口舌之事,哀家不想你卷到这些纷争里去。” “母后,周府一门忠烈,周曦也是个心思剔透之人,纵然朕这般做会惹起一些声音,可朕觉得值得。我朝武将匮乏,你看看现在的那几位将军,都是当年随父皇出征的了,如今哪个还能上马杀敌?年轻的几个也是袭了父辈的职,没有能成事的,父皇就为此忧虑过,现在好不容易有个周曦,不能因为要做我大显朝的亲王,就不尽为人臣的责任吧。”李洵努力地劝着梁太后。 “好,撇开这个不说,非得拜个武将吗?”梁太后仍是心存忧虑:“你说的这些朝政上的事情我不懂,可我知道一点,上战场杀敌是要死人的,他是你的夫君,万一遇到意外,你怎么办?依你的性子愿意再择他人?若是不愿,可是要守一辈子寡的呀。更何况,若你们两尚未诞下龙嗣,他就死在沙场上了,大显朝的江山交给谁去?” “不是还有洛儿和添儿嘛。”李洵开着玩笑,发现梁太后脸色瞬间变了,只好又哄着说:“母后,如今我大显朝四海升平,别说没有战事,就算有战事,他是将军,哪里那么容易就丢了命的。更何况,现在还什么都没办呢,我们娘两就在这咒人家阵亡了,好像也过分了点吧。” 梁太后这才勉强笑了一下,她也知道这个女儿跟她父亲一样性子倔强,决定了的事情不是她能改变的,于是只好说:“行,既然你已有了决定,我也不好干涉,只是,这件事情你心里要有数,出了事可别怪母后没有提醒你。” “是,儿臣知道了。” 次日,梁太后便找了芮国公商量婚事,周通自然是欢喜不已的,流着老泪跪伏在地上:“臣蒙先皇错爱,恬居高位,这些年一直勤勤谨谨,生怕出了纰漏有愧圣恩。如今又是皇恩浩荡,命犬子尚主,臣当真是感激涕零,万死不能报主上于万一。” 梁太后点点头,亲自扶起周通,说:“以后你我就是亲家了,切莫拘礼。”又说:“周曦是你的长子,本应是你的继承人,可他现在要入我皇室,就是亲王了,按例是不能承袭你的爵位了。我记得你还有一位嫡子和一位嫡女,那是谁继承你的爵位?” “当是由臣次子周昀承袭,待陛下与犬子大婚后,臣便会上奏章请求更换袭爵人选。” “很好。既然我们两人说成了,那我便命内务府定下大婚的日子了,其它筹备事宜,若有要与你商议的,我再叫你过来。” “是。”芮国公又跪下,行过礼后说:“臣告退。”然后便退了出去。 两天后,梁太后下懿旨着内务府协同礼部筹办万岁大婚事宜,又说此乃百年方遇的国之大喜,因此为昭示大显朝国力雄厚,四海升平,当从隆重办之,届时四海来朝,普天同庆。太后懿旨即下,礼部立马忙了起来,先选定了周曦进亲王衔后的封号,又择了已故老亲王、先皇昭宗的亲弟弟留下的府邸,改建后赏给周曦做府邸,这也倒是朝廷赏给周家的一项殊荣,因为按照惯例,尚主亲王站班序列低于皇子公主,府邸规格也略低于皇子和公主的府邸,而周曦住进老亲王府邸,也着实显示了朝廷对他的器重。 周曦得了旨意,一刻也不敢耽搁,便立马进了宫面圣谢恩,到了尚阳宫门口,却看见万福正焦急万分地在院子里踱着步子,周曦上前,叫了声:“万公公?” 万福抬眼一看是周曦到了,马上松了口气,说:“公子可来了,陛下昨日着了风寒,本就发着热,可又为朝政的事操心,奴才们劝着让休息她也不肯,刚左丞相带了户部几位官员过来,这才说了几句,陛下就动了大怒,奴才们也不能劝,这要是伤了身体可如何是好啊?” “是为着什么事情?” “就是江南雪灾的事情。” 周曦点点头,说:“我并非朝廷命官,若是现在进去劝解实在不妥。这样吧,你进去回话说是太后听说陛下身子不爽,派了人前来侍疾,陛下仁孝,未免太后着急,自是不敢再发脾气。” 万福有些为难,毕竟欺君的事情就是再给他安个脑袋他也不敢,不过想想也再没有更好的办法,只得硬着头皮进去了。不一会,他便出了来,对周曦说:“陛下已经让几位大人回了,奴才这就带公子进去。”说完,看见几位大人从里屋走了出来,便要带着周曦进去,又说:“若陛下知道我假传懿旨,又动了气,还请公子替我兜着点。” 周曦轻做一揖,说:“自不必说。” 房屋内飘着淡淡的梅花香味,李洵端坐在书桌前,脸色苍白,双目发红,采新正立在一边轻声劝慰着,周曦赶忙垂着首上前,跪下行礼请安道:“臣周曦恭请万岁圣安,龙体康健。” 李洵愣了一下,仔细一看下面跪着的确实是周曦,转眼一看万福低着脑袋,吓得大气都不敢出,便知道是他搞得鬼,不由得又发起脾气来,大骂道:“混账奴才,假传懿旨,上次太后赏的板子是不疼了?” 万福早已吓得魂不附体,赶紧跪下讨饶:“奴才该死。” 周曦忙说:“陛下息怒,此事实在是臣的主意,与万公公无关。” 李洵见周曦护在了前面,倒不知道该如何发作了,只好说:“都起来吧。” 万福像蒙了特赦一般,赶紧爬起来,又极其有眼色地领着伺候在殿内的其余宫女内监们出去了,只留下李洵和周曦两人。 李洵松了口气,端起桌上的茶,咽了一口,说道:“事情太多,朕倒忘了你今日会进宫。” “本是来谢恩的。”周曦笑笑,“可如今又多了两项工作。” “什么?”李洵奇怪地问。 “灭火,还有侍疾。”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十九章 灭火侍疾 李洵听了这话终于露出一丝笑容,说道:“那你今天可是真正来着了。我呀,今天头疼得像炸开一般,又被那起子人气得窝了一肚子火,现在更是累得站都站不起来了。” “你这样子如何是好呢?”周曦满眼的疼惜之情,又说:“天下之事何其多,三成是让你高兴的,三成是让你忧愁的,三成是让你生气的,仅剩一成是无关紧要的,你若是为着这事高兴为着那事生气,那这头啊,可是要疼死了。” “要不当皇帝的为何命都不长?”李洵苦笑道:“从当上储君的那天起,我就没有好好休息过一天,好不容易登基了,本以为可以胡作非为几日了,可你看看这满桌子的公务。书上说,为臣之道必有益于国,必有补于君。可此次江南雪灾,全国三成百姓遭灾,冻死上千人之多,朕开了国库拨钱拨粮,连着派了四名二品大员赈灾都无功而返,现在开春了,积雪一融,怕是水患又起,可你看上来的这些奏本,没有一本是说说如何解决灾情,倒是把江南灾区所有官员弹劾了个遍,朕派人暗中查过,奏本中牵扯到的贪污赈灾银两,将赈灾口粮以次充好等等之事都是真的,而上奏本的这些官员也大半牵涉其中,只是分门分派,谁瓜分的钱少了便弹劾那钱取的多的人,真正是狗咬狗,乱七八糟。”李洵说着说着又动了怒。 周曦想了想,说:“如今当务之急仍是解决水患,这个我倒是可以保举一人,此人精通水务,是我在军中认识的一位朋友,姓谭名兹任,只是他参加科考却名落孙山,后来不得已选择投军,陛下若用他,水患可除。” 李洵闻言大喜,道:“可是真的,若此人真有能力,朕不怕破格提用。”又叫道:“万福。”等万福垂着手快步走进来,李洵忙说:“你立刻去泯王军中,找一个叫谭滋任的,找到了立马带他来见我。” 万福领了旨便出去了,周曦又笑着说:“至于朝廷官员贪腐,向来是朝廷难事,圣祖曾下旨严办,可仍旧没有用处,官员该贪还是贪。不过依臣愚见,这治贪也当和治水一样,不能光堵,当连疏带堵,才可最大程度解决。” 李洵听了这话,倒是来了兴趣,忙问:“依你之见,如何?” “我朝官员俸禄向来低,虽有养廉银子,可每月不过二十两,摆设一般。皇上行仁政,利在社稷,可官员们做事,大多数从根上讲还是混口饭吃,若饭都混不好必定要找能混饱饭的捷径,这利在自己。皇上不如趁着推行仁政的当口,改善官员条件,他们有钱了虽说不一定不贪,可也不是凡钱必贪,可何况还说不定能养出几个清官来。” 李洵听了,仔仔细细想了想,说:“真正是无利不起早。师傅也曾给我说过这个问题,倒是我疏忽了,现在想来,为君之道的不溷溺于流俗,不拒系于左右朕也没有做到了。”李洵笑了笑,“你今儿个这火灭得好。不过这疾你又如何侍呢?” 周曦走上前,说:“那恕我斗胆了。我在军中拜了个老中医为师,学了几手好指法。”说完将双手大拇指按于李洵的太阳穴上,两食指按于印堂穴,轻轻揉起来。半晌后,问道:“可好些了?” “好不好的不知道,不过确实舒服了。” “这只能缓解一下,我倒没想到你烧得这样厉害,所以现在……”周曦退到下首,朝外面喊:“采新姑姑。”待采新走进,周曦吩咐道:“姑姑吩咐人去请了太医来,然后伺候了陛下睡吧。” 李洵忙说:“我何时说要睡了?” 采新却笑着说:“只怕周公子吩咐了,您也就想睡了吧。” “多嘴。”李洵笑骂道。 周曦跪了下来,说道:“臣今日三件事只办了两件,还有一件尚未办呢。”说完起身,又行了三跪九叩大礼,才说:“臣不才之人,自出身至今,于朝廷未有功勋,于社稷未有建树,得蒙圣宠,赏臣亲王府邸,实在惶恐之至,不敢领受。” 李洵笑笑,只说道:“你应得的。” 周曦忙说:“臣叩谢隆恩,万岁万岁万万岁。” “跪安吧。” “是。”说完,周曦从地上站起来,退着走出了李洵的房间。 周曦离开尚阳宫很久后,李洵的目光仍定格在大殿的门上,嘴角泛着甜甜的笑意。采新看着李洵,笑着说:“哎呀,这以后您成了亲,可是有人帮我盯着您了,我也能轻松一点了。” 李洵将目光转向采新:“你们老盯着我做什么?” 采新用手探了探李洵的额头,说:“能不盯着吗?烧成这样也不休息。我的话您是听不进去了,还是相公的话比较管用。”采新说着摇摇头:“您经常说跟我最亲,我看也是哄我的。” 李洵被采新一顿抢白,早已红了脸,嗔笑着打了采新一下:“我也得赶紧给你寻个夫婿,你在我身边呆的越发无法无天了,总需要有个人能管住你才是。” 待太医看过,李洵又服了药,也是累极了,刚躺下不多久便沉沉地睡过去,再醒来时却发现天已经暗下来,她觉得口干舌燥,于是轻声说道:“朕要喝水。” 一个人立马将水杯子端到了李洵跟前,李洵一看,竟是梁太后,忙叫了声“母后。”就欲下床请安,梁太后一把将她按住,又把水递给她,看着她喝了,才问:“还要不要?” 李洵摇摇头,说:“儿臣怎敢劳烦母后亲自照料。” “胡说。”梁太后语气不佳地说:“你是我生下来的,你有事可以不跟娘说,我这个当娘的却不能不管你。” 李洵见梁太后生气,有些不安,只得说:“儿臣并非有意让母后担心,不过是小病而已,睡一觉就好了。” “小病?”梁太后生气地说道:“那冰帕子搁你头上一会儿就热透了,睡了一下午满嘴胡话地说,叫都叫不醒,你知不知道你把母后吓坏了。” “儿臣只是着了风寒,倒让母后担心,实在不孝极了。”李洵抱歉地说道。 “感染风寒。”梁太后又说:“我听说你今天下午动了大怒,发了好大一通脾气?” 李洵一听梁太后也知道了这事,想必是自己身边的人多嘴,于是叫道:“采新?” 梁太后接过话茬:“别找采新的麻烦。你自己的身体你不珍惜着,还不让下人看着吗?”梁太后说着,声音又严厉起来:“你就折腾,非要把自己的旧病给折腾出来了才甘心,才要跟我说吗?” 李洵一看梁太后动了真气,也不敢回嘴了,只好乖乖地回道:“母后教训的是,儿臣知错了,以后绝不敢了。” 梁太后这才放过李洵,却又吩咐身边人说:“传哀家懿旨,皇帝这些时日身体不适,暂罢早朝,另外所有人等一律不得打扰皇帝休息,一应事务等到皇帝病愈后再说。” 李洵大惊,忙说:“那怎么行?国事一日不可荒废。” “不准。”梁太后板起脸说:“你要我下旨将你迁回坤华宫方才听话吗?” “儿臣不敢。”李洵无奈地回道。 “那你便听话些,总是嘴上糊弄我,说是怕我担心,可你这般不爱惜自己,又让我如何不担心?” “母后教训得是,儿臣都听您的还不成吗?”李洵面儿上笑道。 梁太后又絮絮叨叨说了许多,才起身回了宫,李洵忙从床上爬了起来。采新急了,上前拦住要劝。李洵怒道:“你还要我跟你算算你将我病情私报太后的事情吗?” 采新这才不敢再拦,乖乖地帮李洵穿好衣服,又说:“万公公下午带了一个人来说是陛下要见的,在偏殿侯了一下午了。” 李洵立刻转怒为喜,忙说:“这等要紧事你们还要拦着我,快传。”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十章 李洛问学 梁太后离开了尚阳宫,她也是因为担心所以才生气,而她更知道自己的这个女儿是个责任心太重的人,所以她也只能嘴巴上说说,根本不指望李洵能将她的话听进去。她只能对流芳说:“你叫人让太医院盯紧一些,皇帝这个拗脾气,断然是一丝都不肯放松的,可她这个身体我实在是担心,你让太医院隔几天就去请次平安脉,然后过来回我一声。” “娘娘也不用太紧张,毕竟陛下的病几年都没有犯过,而且太医也说过陛下的身体目前无碍……” “糊涂。”梁太后怪道:“她那是心上的毛病,不发病倒好,可一旦发病那是要命的啊,你不让人多看紧点,日后有个好歹,那可如何是好。这丫头心气高,不到万不得已又死活不愿意让太医瞧,当然她怕我担心也是有的,可她不上心,我这个做娘的就夜夜连觉都睡不安稳。” “娘娘爱女之心,陛下自然是知道的,所以才怕您担心呢,您也不能怪她瞒着您。”流芳宽慰道:“我这就着人到太医院传旨。”说完看看天色,又说:“如今天色尚不晚,娘娘是回宫就寝呢还是再在园子里转转?” 梁太后想了想,说:“去洛儿那吧。” 梁太后一行人走到玖安宫,看到宫内灯火还亮着,于是示意手下不要通报,自己悄悄地走到了殿内,却看到李洛正捧着一本书,聚精会神地看着,表情写满了疑惑,梁太后欣慰地笑笑,走到她身边,从她手中将书取开,洛儿一惊,抬头看到是梁太后,忙高兴起来,喊了一声“母后”,就扑倒梁太后的怀里。 梁太后搂了女儿,说:“这么晚了还这么用功,真正是长大了。”又看看手上的书本,问:“在看什么书?” “母后,今天师傅给我讲了一个故事,我想不明白。” “哦?是什么?给母后说说。” “师傅说,古时有个太子叫申生,被他的继母诬陷,于是他父皇就要杀他,可他也不辩解,也不逃跑,最后还自杀了。”李洛扬起脸疑惑地看着梁太后,说:“世人都说他忠孝,师傅也说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父要子亡子不得不亡,可我还是想不通。” 梁太后说:“你有什么想不通的呢?所谓忠孝,当以臣以子之心事君事父,凡事以顺为先,方不枉忠臣孝子之名。” “我还是觉得不对。”李洛辩解道:“母后,忠臣事主,不能以顺为先,而是能让君主博得明君之名才是,可那申生,明知道皇上做错了,仍不加以劝谏,让他的君主蒙上昏庸的骂名,这怎么能叫忠呢?而且他在自杀前还跟重耳和他的师父狐突解释了他自杀的理由,让他自己的贤名得以遍传天下,更是陷他的君主于不明不智的地步。而孝子侍父,应当是承欢膝下,博得父亲欢心,若父亲一生气他就跑去自杀,那他也尽不到为人子要为父养老送终,让父亲得享天伦之乐的义务。更何况,他说怕父亲知道实情伤心,那如果他已经死了,而他父亲再知道实情不是更伤心吗?” 梁太后认真地听李洛说完,一时有些诧异,她一直将洛儿还当成那个贪图玩耍,不谙世事的孩子,可竟没有想到这孩子心思竟这般缜密,而且聪慧到对“忠孝”二字有了自己的见识,先帝说的是对的,这孩子却是个有才能的人。可她仍不想让洛儿走她姐姐的路,她只想让女儿当个富贵闲人,一世荣华,无忧无虑。可也许这才是她的一厢情愿,洛儿有天赋,她这个做娘的怎么也不能将其抹杀掉,只能尽自己的能力帮助辅佐一把。 正想着,却又听李洛说:“而且母后,这篇文章还被收在了礼记中用以教化万民,可是若所有人都像申生一样动不动就去自杀了,那我大显朝不是连人都要没有了吗?” 梁太后抚摸着洛儿的头说:“你年纪还小,这些道理对你来说还太深了,等你再大一些,念了更多的书,便能懂得更多的道理了。不过,母后很高兴,你已经有自己的想法了,而且母后不得不说,你的这些想法很好,也很对。只是书上的这些道理自有它形成的原因,书不只是让你来读的,更是让你来思考的。孟子说的‘尽信书,不如无书’也是这个道理。”说着,梁太后又试探性地说道:“你如今读书用功,再大些,可真是能帮你姐姐打理朝政了。” 李洛却皱起眉头说:“我不愿意,我常看到姐姐累得吃饭都在打瞌睡,太可怜了。” 梁太后稍微放下了些心,说:“那我看你如今也读书读到深夜,不怕累着?” “可我只是好奇,师傅只让我自己琢磨琢磨,我只有自己想了。” 梁太后点点头,笑着说:“行了,你喜欢怎么来就怎么来,母后绝不逼你。不过现在实在晚了,你也快些睡,不然明天又爬不起来了。” 李洛这才起身,跟梁太后道了安,跟着宫女下去了,梁太后便也起身回到了坤华宫。 这天,李洵兴冲冲地到了梁太后的坤华宫,高兴地说道:“周曦所举荐的谭滋任果然是个水务方面的人才,这才一个月,竟将防洪的工序全部做好了,积雪消融,老百姓居然一点灾都没有糟,这足足给朝廷省下了上百万两的银子,再加上春种就要开始了,这若是让水淹了,我朝今年的赋税恐怕得少一半。” “现在当家了知道柴米贵了。”梁太后笑道。 “正是,母后,今日礼部将我大婚的奏表送了上来,您看看。”说着让采新将奏表递给了梁太后,又说:“儿臣看了,各项开支数量都大得惊人,且不说内务府采办这些东西从中克扣了多少,单是这里面不需要的东西,包括宫殿的整修,依儿臣看就免了吧。” “那怎么可以。”梁太后匆匆览了一遍奏本,递还给李洵,说道:“皇帝大婚,不光是家里的私事,更事关朝政。办隆重了意味着四海升平,太小家子气反而显得我朝时事衰微了。” “母后,儿臣并非说从简办,只是,这所有开销加起来竟然高达三百万两,这是我朝每年赋税的一成,若花在这一件事上,儿臣实在觉得心疼。”李洵又摊开奏本,说:“依着儿臣说,若要办得隆重,所需花费自不在话下,只是再建一座园子恐怕过了,咱们皇家园林京郊的已有两座,外面还有三座避暑的,足够了。省去这一项就能节省几十万两,再去掉别的一些不必要的,能省下上百万两。您说呢?” “你呀,这小气不知道是随了谁了。”梁太后叹口气,想了想说:“既然是你大婚,你不觉得委屈就好。” “不委屈。”李洵赶忙笑笑,说:“芮国公今日又上了请安奏本,说周曦已经回到军中去了。” “这都快大婚了,怎么还回去呢?” “母后,还有一年的时间呢。”李洵觉得梁太后太急迫了些,又说:“我跟他说过让他拜武职的事情,他高兴的很。周曦毕竟是个有抱负的,不甘于做一个闲人,因此这才匆匆回到军中,再磨练一年,到时拜官底气才足。” “行行行,这些事你都做主吧,母后不过问你的朝政,只是仍旧担心你的身体,我听说你这些日子又是常常忙到三更天才睡,那怎么行。” “所以今儿不是到您这躲懒来了么,添儿呢?洛儿怎么也没过来给您请安?” “洛儿也快来了,添儿让方太妃接去玩去了,要说你父皇的这些妃子也是可怜,亲生骨肉是有,可终身不能见一面。” “母后说的是,所以儿臣也琢磨过 ,其实都是我大显朝皇裔,如此流落在外,儿臣实在于心不忍。” 梁太后见自己的一句感叹竟然勾起李洵这般心思,吓了一跳,赶忙说:“你可不能动这方面的心思,这是祖宗规矩,圣祖爷遗训。先朝皇子夺位的惨剧上演的还不够多吗?再说送出去的庶子庶女们获封的土地银两足够他们一世无忧,做个富贵闲人也未必有什么不好。” 正说着,外面的宫人进来通报说三公主殿下到了,梁太后这才笑起来,说:“快叫进来。” 李洛进了门看见李洵也在这里,高兴地直接跑过去搂住李洵说:“我就知道皇姐在这里。” “你怎么知道的?” “采新姐姐在外面呢。皇姐,你为什么好久都不去我宫里看我去?”李洛嗔怪着问。 “这说的什么话。”梁太后说道:“你不主动去给姐姐请安,倒要姐姐到你那里去看你,这是哪本书教你的礼数啊?而且这进了门就大呼小叫,也不请安问好的,这礼数你什么时候才能学会?” 李洛一见梁太后骂她,若是以往早就乖乖认错了,可今天仗着李洵在这里,她只管将头埋在李洵的怀里,可怜兮兮地说:“皇姐救我。” 李洵笑笑,对梁太后说:“算了,母后。” “你就惯着她,她也十岁的人了,再不懂规矩,以后要跟外臣打交道,没得叫别人笑话。就跟你那个八皇叔一样。” 李洵听了“噗嗤”一笑,说:“八皇叔自幼就被送到军中,书都没有读过几本,自然是大大咧咧的。说起来,今儿个朝堂上,几个大学士奏请明年科考之事,您知道那几个老学究的,说起话来拐弯抹角,八皇叔听不懂竟然急了,在朝上就破口大骂起来,气得那几个老学究头上都冒起烟来,想骂又骂不出口,朕坐在上面想笑又不敢笑,最后实在没办法说了八皇叔两句把他轰出去了。” “你那个叔叔,以前就经常把你父皇气得吹胡子瞪眼睛,不过他到底是跟着你父皇打仗打出来的,从小跟在你父皇身边,跟你父皇感情最深,听说你父皇驾崩后,你这个叔叔躲在自己的兵器库里,三天三夜没出来。”梁太后感叹道。 “到底是骨肉至亲。”李洵说着看了看李洛,又说:“就像我跟洛儿,我要是死了,她还有不伤心的道理?” “又胡说八道。”梁太后瞪了李洵一眼,骂道:“你还让母后怎么活?” “儿臣不过玩笑一句,无心之说,母后您别上心。”李洵赶紧解释,然后拉了李洛对梁太后说:“她成日烦我让我带她玩,这会儿终于有时间了,我带她去玩会儿。”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十一章 女儿心思 坤华宫的小花园里,李洛手持一个线轱辘,头高高地扬起向上张望着,满脸堆笑,顺着她的目光望去,空中飞着一只张扬的兔子。李洛一面使劲放着线,一面兴奋地喊:“我还从没有把风筝放得这么高过。” 坐在一边的李洵闻言一笑:“那是你没有耐心,放两次放不起来就不干了。”看着李洛飞快地放着线,又说:“线放慢点,要收放有度,风筝才能飞得更高。” 李洵话音未落,就听见李洛“呀”地一声,再看那风筝,已经脱离了掌控,晃晃悠悠地朝远处飞走了。李洛满脸不高兴地嚷嚷:“怎么才这么点线?” 忙有一个小太监跪在一边,磕头请罪道:“是奴才疏忽,殿下恕罪。” 李洛听了这话,抬脚就朝小太监身上踢了一脚,耍着脾气道:“笨东西,你去给我把风筝找回来,不然我打断你的腿。” “好啦。”李洵刚想哄两句,就看见李洛又抬起脚往小太监身上踢去,忙喝止道:“住手。”说完对着仍不听磕头请罪的小太监说:“你先下去。” 李洛却仍旧不依不饶道:“皇姐,我的风筝。” 李洵拉住李洛:“一个风筝而已,又是你自己的过失,怎么能迁怒到别人身上?” “那他要是把线弄长一点……” “就你这个放法,多长的线也不够放的。”李洵看着李洛仍撅起的小嘴,拧了她的脸一下,说道:“怎么还生气呢?你一向不是这么暴戾的人,今儿是怎么了?就为着一个风筝?” “我求了你那么久,你才有空来陪我放一次风筝。”李洛仍不满地嘟囔道:“还被那个笨奴才给搅了。” “看样子是生朕的气了。”李洵揽过李洛,挠了挠她,说:“那就不用气了,姐姐答应你,以后多抽出些时间陪你,如何?” 李洛从李洵的怀中挣脱出来:“为何不用气?我求你陪我玩一次难的什么一样?那个周曦跟你一说,你便什么都不顾地跑出宫,在你心里谁轻谁重,可见一斑。你又要大婚了,哪还顾得上陪我?只说说抽时间陪我,谁信?” 李洵见李洛小大人一般站在一边指责自己,小脸一鼓一鼓的,不禁大笑起来。 李洛不明所以地问道:“你笑什么?” 李洵好不容易止住笑声,拉住李洛的手,说:“小东西,姐姐要大婚了,你不高兴么?” “高兴。也不高兴。” “为什么?” 李洛一本正经地说:“我常听你们说,皇帝大婚,关系到大显朝后世基业,所以于公,我就高兴。” “哦?”李洵饶有兴趣地问:“那这么说,你是于私不高兴了,倒是说来听听。” 李洛垮下脸来,声音也小了下去:“母后说你大婚就是有了自己的家了。你有了姐夫,以后还会有自己的孩子,那,你心里就没有我的位置了。” 李洵“扑哧”一笑,说道:“傻瓜。姐姐即便大婚,即便以后有了孩子,可你是我唯一的妹妹,我心里总会有你的位置的。” “真的?”李洛怀疑地问道。 李洵郑重地点点头,又将李洛揽到怀里,说:“你可知道,姐姐以后的孩子要叫你什么?” “什么?” “姨娘啊。”李洵刮了李洛的小鼻子一下,笑着说:“哎呀,哪有个姨娘跟自己的小外甥吃醋的?” 李洛一下子红了脸:“我才没有呢。”又看了李洵一眼,问道:“那,你以后真的会抽出时间来陪我,说话算数?” “君无戏言。” 李洛这才高兴起来,又招呼着小太监再去取风筝来。李洵在一旁望着李洛高兴的模样,心下也是感动起来,这个妹妹看似顽劣,又没心没肺的,实则很重感情,自己不过是大婚,竟引得她如此患得患失,这份姐妹之情,哪是她能辜负得起的。李洵突然很好奇地幻想起她们以后的模样,李洛也会长大,为人妻为人母,成熟后的李洛还能像现在这样腻着她,在她怀里撒娇吗?想到这,李洵便有心逗逗李洛,就说:“小丫头,你如今担心姐姐大婚后便不陪你了,可过几年你大婚了,若不要姐姐了呢?” “我大婚?”李洛倒真的从没想过自己有一天也会结婚,她认真想了想,说:“我大婚是怎样的?” “你会另外建府,就不住在宫里了,就要和你的夫婿过日子,生儿育女。” 李洛大惊,她年纪尚幼,也从没有人跟她说过此类事情,她以为她结婚会跟姐姐一样,除了有一个夫君外,其余一切都没有改变。如今李洵的一席话竟如晴天霹雳一般,击得她惊慌失措起来:“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李洵以为李洛没听明白,便说:“就像姑姑一样,以公主之尊下降何府,可她与何府仍有君臣之别,因此另居公主府。” 李洛却突然哭出声来,一下子扑到李洵怀中:“我不要,我不要。我不要离开母后,我也不要离开姐姐。我不要跟一个不认识的人大婚,我不大婚,我就要住在宫里,就要跟你们在一起。” 李洵这才知道李洛想岔了,可又不知道怎么跟她解释,只暗暗懊悔自己干什么跟一个九岁多的孩子提大婚的事情。李洵只得轻轻拍了拍李洛,安慰道:“我逗你呢,瞧你吓的,你不是成天这不怕那不怕的么?这会儿倒怕起大婚来了?你放心,姐姐让你永远住在宫里,让你永远赖着我,可好?” 李洛这才擦擦眼泪,怀疑地看着李洵:“你别骗我。” “不骗不骗。”李洵笑着擦掉李洛脸上的泪水,说:“只怕到时候你有了心上人,天天盼着大婚,哪还记得姐姐呢?” 李洛一听这话,急得眼泪又流下来,她跺着脚,说:“我就记得姐姐,我就不要别人,我不要大婚。” “好好好。”李洵赶紧哄道:“你要怎样便怎样,还不行吗,我不过逗你两句,怎么还急了?越发小心眼了。” 两人正闹着,坤华宫来人禀报说膳食已经备好,梁太后正等着二人前去用膳。李洵牵着李洛回到殿内,宫人们正拿着银针一道一道地试毒,梁太后已经在上首坐了,看见两人回来了,笑着说:“快来坐下。” 李洛却红着眼睛又扑到梁太后的怀中,撒着娇:“我不要离开母后,我也不要皇姐,我就是不离开皇宫。” 梁太后不明所以地望着李洵,李洵只好解释说:“我刚跟她说大婚,她以为我们要把她撵出宫去不要她了,这才伤心起来。” 梁太后哭笑不得地拉起李洛,说:“母后不要谁也不能不要我的小公主啊。” “可皇姐说……” “你皇姐又编瞎话来哄你,你说怎么办?母后来收拾她,不许她欺负母后的小公主。” 李洵撇撇嘴:“母后,您也太偏心了,我人还在这坐着呢。” “那又如何?”梁太后拢着李洛,对李洵说:“你都要大婚的人了,还成日欺负妹妹,没个正形。” “我冤死了。”李洵叹口气:“您怎么没给我生个能欺负我的哥哥姐姐呢?” “那有冤屈,就受着吧。”梁太后笑笑,又把李洛从怀中拉起来,看看她哭得猫儿一样的花脸,笑着说:“越大还越娇气了,还哭鼻子呢,这性子,怎么跟添儿越来越像了?” 李洛立马用袖子抹了脸,吸着鼻子说道:“那个爱哭鬼,谁像他?”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十二章 亲王府邸 日子飞快地奔着,转眼隆熹元年便见了尾,年后要不了多久就是李洵大婚,因此谁也不会在这个节骨眼上生出些事端惹皇上不高兴,各地官员的奏本几乎无一例外地都是各种喜报,什么地方出现了巨大的灵芝,什么地方喜鹊成片地在枝头叫喜,又或是什么地方挖出了万寿石等等等等。李洵并不是什么好大喜功之人,也不是不知道地方官的那些个心思,可也由着他们去了,毕竟好话是不好驳了的,只是这几日她便不看这些本子了,又告知通政使司和中书省除了真有要事的奏本递到御前外,其余请安问好、歌功颂德的就由他们处置了便罢。这样一来,李洵的案头突然没什么奏本或题本要阅了,每日乐得清闲,便时常叫李洛过来,教她写写字,下下棋。 至于大婚的事情,李洵是不用操心的,因为既然是皇帝大婚,自然无人敢怠慢,从宫内到宫外都是一片忙碌的景象,每个人都打足了十二分的精神,生怕哪一步落在了人后拖慢了进程,内内外外的人多嘴杂,传到了上面的耳朵里,被打被罚都是小事,这日后的前程丢了才是大事。 外放官员可以拿老天爷做文章拍马屁,京里的官员在皇帝眼皮子底下,就只能卖力干活讨好,大婚筹备进展顺利,不过大半年的功夫,周曦的勋亲王府邸也改建完毕了。工部尚书薛行简自然不落人后地捧着几大卷图纸兴冲冲地跑到李洵面前,似乎这府邸是他为自己建的一般。 李洵正带着李洛在练字。她将笔蘸饱墨汁,一气呵成写下“太平盛世”四个大字。李洵的字是跟着赵堪培一笔一划练出来的,字体儒雅,力道却不小,的确是一手好字,拿出来总能博得赞叹之声,只是不得李杵喜欢,因为不够“霸气”。李洛最是崇拜李洵,自然也崇拜她的字,此时她目光盯着李洵认真地在字后落款用印,不禁夸张地赞叹道:“皇姐,你真是十八般武艺,样样精通。我怎么就写不出这么好看的字呢?” 李洵斜了李洛一眼,说:“写字最重要的是心静,你一天毛毛躁躁的,心里只想着吃喝玩乐,哪有这等兴致?” 李洛撇撇嘴:“母后说我字也不差。” “那你便是缺个好伴读。”李洵笑着指指站在一边的采新,说:“姐姐练字的时候,师傅就拿着戒尺悬在你新姐姐手上,我只要有一笔失误,那戒尺立马就打你新姐姐手上了。” 李洛瞪大了眼睛:“师傅真坏。” “傻瓜,严师出高徒,你懂吗?” 采新却在一边叹口气,说道:“严师高徒是没错,可当年皇上为了让我多挨几下板子,故意写错也是常有的,我挨的冤枉板子比正经板子可多多了。” 李洵忙咳嗽了两声,打着哈哈道:“年幼无知嘛,不提了,不提了。” 说话间,万福从外面进来,一躬身子,道:“启禀陛下,工部尚书薛大人求见。” “叫进来。”李洵说着便将桌上写好的几张纸随意地一卷,扔在了桌边的画缸里,就看见薛行简抱着图纸垂首进来,她便挥挥手,道:“免礼吧。” “谢皇上。”薛行简将手中的图纸高高一举,奏道:“启禀皇上,臣奉旨督建的亲王府邸,已经全部完工,臣前来复命,这些是图纸。” 李洵点点头,示意采新将图纸取过来,又说:“朕就知道,交给你做这些,工期就没有不够的。”说完将图纸一张张展开,却只是浏览了一下,便说:“这些东西朕也不甚明白,你上来同朕讲解一二。” “是。”薛行简趋步上前,将图纸一一摆好,便从正门开始一张张讲解起来,包括规制、用料等等事无巨细。 李洵仔细听了几张图,终于打断道:“罢了,你讲了半天,朕也不甚了了,朕打算亲自去看看,你去准备一下。” 薛行简问道:“敢问陛下何时过去,臣安排接驾事宜。” 李洵想了想,说道:“明儿个一早吧,接驾之事不必太过繁杂。另外,周曦不在京城,你将芮国公也请去,算是请他替他儿子验验这宅子,若还有什么不满意的,也好尽快修改添置。” “是。”薛行简应下后便退出了尚阳宫。 李洛在一边听薛行简絮絮叨叨地介绍宅子,早已经心生厌烦,这会儿却来了精神,待薛行简一出宫门,她便凑到李洵跟前:“皇姐明天出宫也带上我好么?” “你去做什么?” “皇姐。”李洛可怜兮兮地说:“我长这么大都没出过宫,你带我出去玩一玩,也让我见见世面么。” “可以。”李洵点点头。 李洛顿时眼睛就亮了:“真的?” 李洵伸出两个手指头:“两个条件。第一,明天有很多官员伴驾,你不能像在宫里这般对朕没大没小,一不高兴了就撒泼打诨,无理取闹。” 李洛撅起嘴:“我哪有?”又见李洵瞪着她,忙笑着改口道:“我答应,我答应。” “第二,姐姐明天是办正事,顾不了你许多,你自己乖一点,跟着你的人,不要乱跑。” 李洛忙不迭地应道:“知道啦知道啦。” 第二天一早,李洵一行人便浩浩荡荡地来到了新修好的亲王府邸。下了轿,先映入眼帘的便是门脸五间,三启兽头大门均大敞着,檐下还空着,并无匾额。门前有石狮子一对,雌雄各一,瞪着铜铃般的眼睛蹲守在两侧。门脸两侧是书着各种字体“福”字的对开影壁,正对有八字形萧墙。 李洵四下看了看,笑着点点头,便抬脚往里走去,芮国公并几名工部的大臣都已经跪在门外接驾,李洵叫了起,又亲自搀起周通,说:“周曦不在,自然由您来检视,里面您可看了?有什么不满意吗?” 周通垂首答道:“陛下圣驾未到,臣不敢先行参观。不过,既然是陛下赏的宅子,定是没什么话说的,臣并子只有谢恩的份儿。” 李洵笑笑,便不再接话,扶了采新的手,朝里面走去。进了府门,沿着甬道向前,便是仪门,穿过仪门,就是亲王府的正殿了,面阔七间,前墀以石栏相环,顶上覆以绿色琉璃瓦。东西设有配殿,覆着灰瓦。殿内正中设座,座后有屏三开,均绘有五爪金云龙。 李洵并不多待,只简单看了看,又朝后走去,后面是寝殿,里面设有临窗大炕等等,李洵环视一周,说道:“既然是寝殿,这就太过正统了,似乎少了些趣味。” “陛下说的是。”跟在身后的薛行简忙说道:“只是这房中所用装饰,臣等不敢擅作主张,因此都空下,还请陛下示下。” “这些都不是什么难事。”李洵说着回头对采新说道:“回头让内务府过来置办。” 采新应下后,李洵又对薛行简说:“朕时间不多,不能各处都细看,其余院子你选一两处便好。” 薛行简忙点点头,领着李洵看了两处院落,均是布局精细,李洵甚为满意,又到了后花园参观。一入花园的门,便立马又是另外一种景象,虽是冬天,可仍能看出这园子是费了一番功夫的。薛行简忙介绍说:“园中有建筑二十八处,调集了上百名能工巧匠增置山石林木,这个园子融汇南北风格,还有处西洋的小楼,景色堪称王府中的一绝。” “太破费了。”李洵虽这样说,可面上仍旧带着笑意。 就这样简简单单一圈光下来,也已经时近中午,李洵觉得差不多了,便下令回宫,坐进了轿子却又觉得一路上独自一人实在太闷,就撑开了轿帘对候在轿边的万福说道:“让三公主坐到朕的轿子里来。” 万福领了旨下去了,可不一会,却慌慌张张跑过来,对李洵说:“陛下,大事不好了,公主殿下不见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十三章 又玩失踪 李洛出宫本来是贪个新鲜好玩,可谁知道李洵虽带着她却也没空理她,她一直跟在李洵身后,听那个叫薛行简的絮絮叨叨地讲解这里讲解那里,自己连句话都插不上,好不容易得着空子想跟李洵说些话,可李洵总是摆摆手让她去找自己的人。 李洛实在无聊,跟着到了花园,看着这片地方亭台楼阁倒是有生趣的多,便谎称要出恭,就跟着自己的奶娘赵妈妈寻了一处地方,趁着赵妈妈在外面等她,她却偷偷溜了出去。王府新建成,仆人太监还未配备,园中接驾的人又都陪在李洵身边,因此其余各处几乎没有旁人,李洛自顾自地逛起园子来,东绕西绕地看到有一处角门,她便穿过了门,这才发现已经到了王府外面,只是周围仍旧空旷无人,李洛突然来了兴致,好不容易出了宫,不在外面转转岂不是辜负了,于是她沿着石板路往前走去,走了没多久就看到人渐渐多了起来,她好奇心越发重起来,这是她第一次见到宫外的人呢。 又往前走,便是一条热闹的街道了,道路两边既有店铺,也有外面摆摊的小贩,李洛似乎觉得眼睛都不够使了,这时她看见一个老头守着一个摊子,手中飞快地捏着什么东西,她凑上前去,只见不多一会儿,老头便将手中一团团彩色的泥变成了一只灵动调皮的猴子,李洛瞪大了眼睛,将猴子拿在手里,爱不释手地摸摸这里摸摸那里。 “还软着,不能使劲按。”老头头也不抬地说了一句,手下已经开始做起了下一样东西。 李洛由衷赞叹道:“这真好玩,你可真厉害。” “喜欢啊?”老头终于抬眼看了李洛一下,说:“十个铜板。” 李洛狐疑地看了老头一下,没明白老头的意思:“嗯?” “钱拿来,这个你就拿走。”老头说着看了看李洛的衣着:“你这一身行头,不是没钱的主儿吧?” 李洛一下涨红了脸:“我,没带钱。” 老头劈手多下李洛手中的猴子:“没钱你还捏,捏坏了咋整?” 李洛不舍地看着猴子,眨巴眨巴眼睛,从脖子中取下一个翠绿的玉鱼,递到老头面前,问道:“我拿这个换你看够吗?” 老头接过李洛的翠鱼,细细看了看,点点头,将猴子交给李洛,说:“拿去玩吧。” 李洛立马高兴起来,刚接过猴子,却被不知从哪冒出来的另一个姑娘一把又给夺下并扔到了老头面前,李洛愣了愣,刚要发脾气,却听见那姑娘先说了话:“姚叔,你又蒙人,你这么个破面人值人家一个挂件吗?还不赶紧还给人家。” 那老头看了姑娘一眼,不情不愿地将小翠鱼交了出来,抱怨道:“你这丫头,老是在关键时刻断我财路。” 姑娘却不理他,将翠鱼还给李洛,道:“姚叔不是什么坏人,有时候就爱开玩笑,你把这物件拿回去吧。” 李洛却不伸手,嚷嚷道:“我不要这东西,我要那个猴子。” 姑娘诧异地看着李洛:“那猴子才几文钱,你拿这鱼换,你傻啊?” “你管我?”李洛伸手拿过翠鱼,又放在了老头的案子上。 老头看看那姑娘,刚准备伸手去拿翠鱼,却被姑娘抢了步先,她将鱼又放回到李洛手上:“你没钱么?” 李洛摇摇头。 姑娘便从怀中摸出两个铜板递给老头,又将面猴子一拿塞到了李洛的手里。 老头急道:“平儿,我那猴子得十个铜板呢。” “你那猴子值几个钱我还不知道吗?”叫平儿的姑娘堵了老头一句,又对李洛说:“既然你喜欢,算我送你的。” “真的?”李洛眼睛亮了起来。 姑娘点点头,转身准备离开,李洛赶紧跟上,说道:“谢谢你。” 姑娘摇摇头:“不用。”又打量了李洛一眼:“你,住这附近吗?” 李洛想了想,点点头,说:“我叫洛儿。” “我叫柳平儿。”姑娘继续说:“看你这身打扮,也像是这附近大户人家的小姐,这边住的都是达官贵人,所以姚叔才喜欢在这边摆摊,你们这些人,拿银子不当银子,出手大方的很。” 李洛闻言便也打量了柳平儿一眼,只见她穿着已经褪了色的衣裤,肩膀和膝盖处都打了补丁,只是针脚很细,看起来并不那么突兀。李洛问道:“你住哪里?” “我住城南。”柳平儿爽朗地笑笑,说:“这京城东富西贵南贫北贱,我是穷人,就住城南。” “那,这是哪里?” 柳平儿狐疑地望了李洛一眼:“这是城西啊,你家在这,你不知道吗?” 李洛挠挠头:“我没出来过。” 柳平儿“哦”了一声,叹道:“你们这些千金小姐啊……” “你家在城南,你到城西做什么?” “看见前面那家馆子了吗?”柳平儿见李洛点头,便说:“我在那里做工,我娘身体不好,靠给有钱人家洗衣服挣几个钱,可一到冬天,她就下不了床,我要不做工,家里就揭不开锅了,就是这样,我娘的药钱也没有着落。” “那你父亲呢?” “死了。”柳平儿轻描淡写地说道:“我很小的时候我爹就没了。” “哦。”李洛若有所思地说:“我父,亲也死了。” “你也没爹吗?”柳平儿同情地望着李洛,道:“我听说大户人家的小姐少爷都要靠爹呢,若是没爹,那你的日子是不是也很难过?就是,会有哥哥姐姐或者姨娘之类的欺负你?” 李洛哪里了解这些,支吾了一下就转了话题,说:“你娘都没银子买药,你还掏钱给我买面猴,那……” “没关系”柳平儿不介意地笑笑:“两文钱,也买不来药啊,就当我认识个妹妹,你是比我小吧?” 李洛便道:“我十岁。庚寅年生。” “是比我小两岁。”柳平儿笑笑:“我到了,你以后还能出来玩吗?” 李洛却似没听见一般将头探到柳平儿做工的馆子里,说:“这里是吃饭的地方吗?” 柳平儿说了声“是”,就见李洛眼巴巴朝里望去,便问:“你饿了?”看李洛不好意思地点点头,她又笑笑,说:“你等着。” 不多会儿,柳平儿端了一碟糕点出来,递给李洛,说:“你吃吧。只不过是昨天剩下的一些,不太新鲜了。” 李洛抓起一块就往嘴里塞去,边吃边点头:“好吃,好吃。” 柳平儿见李洛这副吃相,忍俊不禁,道:“你在家没吃过吗?” “不一样的。” “我要上工了。”柳平儿说道:“你怎么办?” 李洛看到旁边过来一群小孩,又被吸引了去,便说:“你忙,我就在这玩会儿。” 柳平儿无奈地耸耸肩,转身回到了店里。李洛便凑到一群小孩中间,不多时便跟众人混熟了,一起热热闹闹地玩起来。全然忘记了自己今天是做什么了来的,也全然忘记了此时正如热锅上的蚂蚁一般焦急的李洵。 李洵听说李洛不见了,本来也不着急,以为她是贪玩躲到哪里去了,只命人认真各院查找,可整整找了一个时辰,大家仍没有寻到李洛的下落,李洵才越发着急起来,这若是李洛出个意外,自己如何跟母后交代,可是偏偏怕什么就来什么,只见万福又跑了过来,跪下抖抖索索地半天不敢说话,李洵刚要发怒,万福终于说:“所有屋子都找遍了,没有公主影子,只剩……只剩……” “什么?说啊!”李洵怒道 “就剩后、后、后花园的湖了。”万福结巴着说道。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十四章 颇有感触 李洵的脑袋“嗡”得一下就大了,心里升出一种恐惧,使劲想稳住自己可她仍旧觉得天塌地陷一般,采新赶忙扶住李洵,劝道:“陛下先莫着急,公主是不是落水了还不知道呢。” 李洵这才赶紧说:“去找。”说完,自己也往后花园方向跑去。 几十个人划了小船在湖面上搜寻了半个时辰,仍没有线索,李洵想着若是没有那是好事,负责督修王府的工部官员中却走上一人说:“这个湖同外面的水道相通,若是公主落水,只怕,只怕会冲到外城的耒河里去。” 李洵一听这话,稍微放下的心又提了起来,她顿了顿,对万福说道:“传旨京城各营,立马出动沿耒河寻找公主,有消息即刻来报。”万福领旨而去,李洵又对采新说:“到前殿去,朕想静静。” 进了大殿,采新将门都关上,她知道李洵不能让外官看见自己如此失魂落魄的样子,而且她也确实需要绝对的安静来让自己平静下来,可李洵仍静不下来,她焦急地来回踱着步子,希望快点有李洛的消息,又害怕传来消息,想着想着终于按捺不住地哭起来:“若洛儿有个好歹,我这辈子……” 采新赶紧劝道:“公主福大命大,必然不会有事的。” “我就这么一个妹妹,从小就跟个膏药一样粘着我,我自登基后,陪她的时间就少了,她常常抱怨,我这才答应今天带她出来好好玩玩,可若是我的疏忽让她有个闪失,我真正是不敢想。” “这不是陛下的疏忽,要怪也只能怪下人们照顾不力,若是公主没事,回去将公主身边的人全打发了便是,现在还没有消息,您可不能先自己乱了章法。” 李洵听了这话,就在一张椅子上坐了下来,紧闭双眼,心里默默向上天祈祷着,可身子却止不住地抖个不停。约摸又过了半个时辰,只听见外面的人大喊着:“公主找到了,公主找到了。” 李洵睁开眼睛,想站起来却觉得浑身发软,于是叫了一声:“采新。” 采新赶忙扶起李洵,说:“外面嚷嚷着找到了。” “你快去打听。”李洵感觉自己心脏都快要跳出胸膛了,又闭上眼睛仿佛害怕看见什么一般,说:“快去。” 采新小心翼翼地松开李洵,朝外走去,一开门,却看见万福牵着李洛正站在门外,采新欢喜地一下子叫出声来:“三殿下。” 李洵睁开眼睛,一看,自己的宝贝妹妹正没心没肺地笑着站在外面,顿时松了一口气,丢失的七魂八魄仿佛才回到身上,李洛跑到李洵身边,笑着叫了一身:“皇姐。” “你跑哪去了?”李洵只觉得胸腔一股火气上涌,便厉声问道。 李洛愣了一下,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倒是万福马上开口说:“回陛下的话,奴才去传旨,刚到西街上就看见三殿下正跟一群半大的孩子玩得高兴,奴才高兴地差点从马上摔下来,赶紧带了她回来。” “怎么回事?”李洵骂道:“谁让你乱跑的?再说,这么多人跟着,你怎么跑出去的?” “就是人多我才跑出去的啊,你们逛花园的时候,一路说着这个那个没劲死了,我从来没有出来过,所以就想出去看看,所以趁你们不注意,从后门溜出去了。只不过,一玩得高兴,忘了回来了。” “忘了回来?”李洵听了这话火气更甚:“你倒是说的轻巧,你可知这府中因为你几乎要人仰马翻了。” 李洛见李洵真的生了气,心里却有不甘,便嘟囔道:“你还不是跟姐夫跑出宫看花灯一夜未归?” 李洵听了这话一愣,有火也发不出来了,便狠狠拧了李洛一下,骂道:“好的你怎么不学?” 李洛见李洵不生气了,忙上前抱住李洵,道:“皇姐,我知道错了,我是因为没出过宫,一时新鲜嘛,以后绝不敢了。” 李洵一向拿李洛没有办法,这会李洛又撒开了娇,她更是心软了下来,哪还有一丝火气,只无奈道:“看样子溜出去还是你计划好的。什么叫没有出过宫啊?以前带你去避暑的行宫都白去了吗?如此顽劣,等我回了母后,再收拾你。现在天色晚了,我先不跟你计较,回宫。”说完拉了李洛往外面走去,吩咐道:“摆驾。” “那哪叫出宫,那是从一个宫到了另一个宫。”李洛说完又得意地说:“而且我刚在外面吃了好多好吃的,在宫里都没有吃过呢,皇姐也未必见识过。” “你还在外面吃东西了?”李洵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便拍了一下李洛的脑袋,说:“你倒是只顾着自己高兴,姐姐都快吓死了。” 待两人钻进了轿子,李洛显得更兴奋了,毕竟是头一次出宫,她见识了太多新奇的玩意,一路上便唠唠叨叨不停地说着:“皇姐,你见过捏面人的么?刚才我见了,那老头捏的快极了,我喜欢一只猴子,可他让我先给钱,我又没钱。不过我还认识了另外一个女孩子,她替我付了钱,她比我大一些,她娘靠给别人洗衣服挣钱,她在一个饭馆里端盘子,她还偷偷拿了些小点心给我吃,还有还有,我还跟一群人玩一种叫‘赶牛牛’的游戏,皇姐,你会不会玩?” “不会。”李洵心不在焉地说,又问:“你那猴子呢?” 李洛这才想起来:“糟了,我刚玩丢了。”说完苦下脸:“皇姐,你再带我去买一个好不好?” 李洵却不接这茬话,只问:“你等会回宫打算怎么跟母后交待啊?” “交待什么?” “你这次出来闯这么大祸,差一点惊动全京城的戍卫军,还问需要交待什么?” “那,不告诉母后不行吗?”李洛这才把刚才的兴奋劲稍稍抛诸脑后。 “这么多人在王府找了你快三个时辰,从中午到现在天都快黑了,你觉得母后能不知道吗?” 李洛转转眼睛,也实在想不出办法来,只得抱着李洵,可怜巴巴地说:“皇姐救我。” “现在想起我来?”李洵故作严肃地说:“刚才出去疯玩怎么没想起我呀?” “那你跟人家说话的时候不也没想起我吗?要不然哪能把我丢了。你要真把我丢了,母后也会拿你是问的。”李洛坏笑着说。 “狼心狗肺的东西。枉我白担心半天以为你掉湖里了呢。” “我哪能那么笨呢?”李洛笑嘻嘻地又央求道:“皇姐,你行行好,在母后面前救救我吧,大恩大德,我永世相报还不行么?” 李洵无奈地看着这个妹妹,气极反笑起来:“我就不说了,添儿也是个文静的性子,母后怎么就生出你这么个混世魔王来?这性子到底随谁了?” 回到坤华宫,梁太后果然已经知道发生了什么,看见李洵和李洛进来,赶忙上前仔仔细细打量了一遍李洛,发现确实没出什么事情,这才板下脸来训斥道:“越大越没有分寸,若有个闪失可怎么好?我听说你还在宫外跟一群人玩开了,糊涂,你是什么身份?何等贵重?你知道宫外都藏匿了什么人?若有谁掳了你要挟朝廷,我看你怎么办?” 李洛偷偷看了眼李洵,可李洵并不开口,也想着让她受点教训。李洛只好自己回说:“儿臣只是认识了几个朋友,吃了点宫外的点心而已,这不好好回来了吗?” “你还在外面乱吃了东西?”梁太后一听更吃惊了,马上对流芳说:“快去传太医。”吩咐完又训斥道:“那你这么偷偷地溜出去还有理了?白白让你皇姐担心了一下午,我听说差点连整个京城都翻过来了,成何体统?” “那不是没有动么,我也好好的回来了,不是什么事情都没有嘛。”李洛仍旧嘴硬道。 “混账话。”梁太后本来只是想吓唬一下李洛,可见李洛丝毫没有认错之心,反而犟起嘴来,倒真有些动了气:“你反而有理了不成?你给哀家跪下回话,没规没距的。” 李洛见梁太后动了真气,也不敢再犟,乖乖地跪下了,这时候李洵才说:“母后也别动怒,洛儿毕竟年幼,不知道轻重也是有的,可是这次出去这么多人,竟都忽略了她,也是我的错。” “此次不关你的事。”梁太后说道:“却也是你不教好的,这上梁不正下梁歪,若不是你上次偷偷出宫,她哪来的胆子?一个一个的,没个叫人省心的。” 李洵平白挨了一顿训,却一声不敢吭,又听梁太后继续问:“跟她去的今天都是谁?那么多人看顾一个孩子竟然都没看住,这么不中用还留着干什么?” “这次洛儿宫里去了赵妈妈,她本来也是该出宫的,上次是怕洛儿搬了宫不习惯才让她多留了些日子,这次就趁着这个机会打发了吧。至于其他几个贴身的太监宫女,实在混账,我已经下了旨将他们拿下发往‘慎刑司’了,每人赏了二十板子,打发到打扫处去了。” 洛儿一听这话急了,忙站了起来,嚷嚷道:“为什么啊?他们是受我连累的,你们要罚罚我好了,罚他们干什么啊?” “谁让你站起来了?”李洵看见李洛还不知好歹,忙板起脸说道:“继续跪着。”李洛虽然不服,可也不敢违抗,又乖乖跪下了,李洵这才又说:“做了错事,你当轻轻松松什么事情都没有就过去了?他们没有看顾好你,那是失责,就要受到处罚,此次是你没事,若你有了意外,他们连命都保不住的。你也要记住教训,做什么事情之前,先想想后果,为所欲为的,害了别人都不知道。” 洛儿的眼泪终于还是“吧嗒吧嗒”地掉了下来,抽抽噎噎地说:“我知道错了,以后不敢了,皇姐,你就放过他们吧,我记住教训了还不成吗?” “好了。”梁太后语气软了下来:“那几个宫人是非发配了不可的,你也不要哭哭啼啼的了,知道为那几个宫人掉眼泪,怎么不想想你若是出了意外,那让母后和你皇姐多伤心?”梁太后看洛儿仍伤心,这才拉了她起来,替她拭去眼泪。 这时候流芳走了进来,禀道:“太医到了。” “传。”李洵说道。 来的是太医梅蓉,乃是太医院的院判,也是众多男女太医中医术佼佼者。她进来行了礼后替李洛把了脉,并无大碍,只是有些疲劳了而已,梁太后听说在宫外吃的那些东西并无什么不妥,这才放下心来,让流芳差人将她送回了玖安宫。这一次的宫外之旅对于第一次接触到民间的李洛来说无疑是新奇的,她自幼被养在深宫,从不知道外面的世界是怎样的,而现在,她不但接触到了外面的人,外面她从未见过的物件,外面她从未吃过的小吃,更体验到了宫外不一样的生活,虽然只是短短的几个时辰,可是这种体验让年幼的洛儿对民间有了一定程度的了解,更与民间有了一种牵扯不断的联系。因此虽然她仍旧为自己宫里的几位宫人伤心,可她并不后悔。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十五章 送信太监 第二日,李洛下了学便自己闷在书房里写了长长的一封信,然后叫道:“万喜。” 就有一个年纪不过十三四岁的小太监迈着小碎步走进来,回到:“殿下,万喜公公被……” “哦。”洛儿这才想起来万喜也被罚到打扫处去了,看着眼前的小太监,她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奴才张小顺,听候公主差遣。”张小顺弯着腰恭敬地回到。 “你是才分到这儿的吗?” “奴才到这两年了,一直跟着万公公,不过奴才品级低,无福贴身伺候公主,如今几个掌事的公公和姑姑都被罚了,宫里缺乏人手,王贵公公这才让奴才先顶着缺。” 李洛点点头,将手里写好的信交给张小顺,说:“你给我把这封信送出宫去。昨天我们去的那王府后面有条街,街上有个馆子叫‘客来悦’,里面有个端盘子的姑娘叫柳平儿的,你把这封信给她。”张小顺应了一声“是”便退下往外走去,洛儿却又像想起什么一样,叫住他,又说:“记住了,千万千万不要告诉她我是公主。”张小顺又应了一声“是”,再准备往外走去,不料洛儿又叫住他,吩咐道:“千万千万不要告诉别人,你给本宫办好了这件差事,本宫重重有赏。” “是。”张小顺又答道,再等等确定主子再没有吩咐了,才退着朝外面走出去。 张小顺走后,李洛一直心神不宁的等着,这时,外面响起一个声音:“传皇上口谕。” 李洛赶紧站起来,走到门口,跪下听旨:“玖安宫原有太监宫女几人,玩忽职守,懈怠主上,几乎酿成大祸,着由内务府另选八品内监两人,八品女官两人伺候公主。” “遵旨。”李洛说完,跪在地上叩了三个头,然后被扶着站了起来。宣旨的太监一脸媚笑地说:“公主昨儿个受惊了,奴才亲自挑了人过来供殿下差使。” “你不知道昨天是我自己跑丢的啊,我受什么惊?”李洛不高兴地说道。 “是,奴才多嘴。”太监愣了一下,赶紧指着跪在下面的四个人说道:“公主这里掌事太监不变,还是王贵公公,至于下设的四个贴身的大太监和女官,就是他们了,原先都在内务府当差,也掌着一份差事,两个太监左边的是保泰,右边的是保宁,两个宫女左边的是杨枝,右边的是杨露。” 李洛并不喜欢眼前的这四个人,总不是一直跟着自己的,从心里就排斥上了,又念着被罚出去的几个人怎么样,于是问道:“昨儿,被皇姐罚的四个人,现在怎么样?” “挨了几板子,不过并无大碍,已经去打扫处报道了。” “你能不能去打扫处替我说一声,让他们掌事的多关照关照他们?” “这个……奴才可不敢做主,皇上的旨意,奴才不敢违抗。” 李洛一听,气得恨不能踹眼前这个狗奴才几脚,可他是奉旨而来,自己也不敢造次,只能气鼓鼓地说:“那你回去吧。” 李洛又一个人回到书房闷着,可一看,新来的四人也跟着她在书房内候着,李洛潜意识里总感觉是这四个人才赶走了原来的人,因此语气也不善:“你们在这杵着干什么?该干嘛干嘛去。”正嚷嚷着,却看见张小顺走了进来,李洛眼睛一亮,又对那四人说:“你们先出去,赶紧出去。”待四人出去后,李洛赶紧问:“你可回来了,信带到了吗?” “奴才刚回来看见传旨太监,便没敢现身,先回屋换了衣服,这才过来回话。”张小顺说着,从怀里掏出一封信,递给李洛,说:“奴才见到那姑娘了,只是……” 李洛一见有信,兴奋不已,没等张小顺将话说完,便一把抢过信问:“她给我的信?”可才看了一眼信封,就将眉头皱了起来,气恼地问:“糊涂东西,这不是本宫送出去的信吗?” 张小顺赶紧跪下,说:“奴才没办好差事。只是,只是那位平儿姑娘不认识字儿啊。” “不识字?”李洛一愣,她从未想过这种情况会出现,可转念一想,又怒道:“她不识字,你不会念给她听么?” 张小顺委屈地回道:“奴才也不识字,公主又吩咐不能让外人知道,所以没敢找人看这封信。” “你也不识字?”李洛纳闷起来,“怎么会不识字呢?你们没有师傅教你们吗?” “公主玩笑了,奴才家要请的起师傅,也不会进宫了。” 李洛这才好像明白了一点,又说:“那宫外很多人都不识字吗?” “是。”张小顺并不敢看李洛,可听着李洛的口气软下来,于是也敢大着胆子回答:“宫外百姓家境贫寒者大有人在,不识字,实在不是什么新鲜事。” “我从未想过这世上还会有人不识字的。”李洛仔细想想,有些沮丧,看见张小顺还跪在地上,于是说:“你起来吧,这次确实不怪你。”说完从身上随手解下原本打算换了面猴的翠鱼儿挂件,递给张小顺说:“赏你了。” 张小顺接了赏赐,又跪下磕了头,说:“奴才虽未将信送出去,不过奴才确实和那姑娘说上了话,平儿姑娘说能认识您,她很高兴,还托奴才给您带了这个来。”说完将手边的一纸包的东西递给李洛。 李洛打开一看,兴奋地说:“是他们店里的点心呢。” “是是是。”张小顺见李洛高兴了,忙说:“她说这次是新鲜的呢。” 李洛挥了挥手让张小顺下去了,自己拿起一块点心就吃起来,心情也好起来。 转眼间过完了年,节日的喜庆还未退去,皇帝大婚的日子又逼近了,众人忙碌的当下,李洵的心却越来越静不下来,这不安来源于哪里,李洵也说不清楚。 “您是要当新娘子了,太紧张。可新郎官到现在都不回来,您又生气。”采新说道。 似乎是因为这个,似乎又不是。李洵迫切地需要见到周曦,无奈周曦手头军务最后的交接出了一些问题,原打算年前回京,可如今上元节都过了,周曦却仍被困在军中。 到了二月,李洵心中越发焦急起来,面上又不能表露出什么,可这种故作轻松在梁太后看来却是吊儿郎当,提醒了李洵两次都被敷衍过去后,梁太后终于按捺不住,叫了李洵到坤华宫,劈头盖脸就是一顿教训,训完后又逼着李洵下旨让周曦赶紧回京。李洵本就心里堵得慌,被梁太后这样一逼,也是委屈,不觉语气就重了些:“您急什么?还有一个多月,他大婚之前必定回来就是。” “哀家倒不想急,可你看看你一副无所谓的样子,是你大婚还是哀家大婚啊?周曦也是个混的,什么紧要的公务竟比大婚还重要么?怎么就没个轻重缓急呢?”梁太后越说越气,又指着李洵道:“哀家说做个闲散亲王就罢,偏偏是你整出这些幺蛾子,还要当个武官,好嘛,如今就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了。” “母后。”梁太后一席脾气发得李洵瞬间没了脾气,赶紧好言劝道:“周曦他……” 话还未说出口,就被梁太后截断了:“你不要再替他说情,除非他立马回来,否则哀家不谅解他。” “如今您就这般挑他的不是,大婚后怕也没有好日子过,索性这婚不结了,您趁着这几日给我挑个您称心的女婿可好?” “你这叫什么话?哀家向来是挑理的人么?”梁太后突然间大怒,道:“罢罢罢,你的事情如今哀家插不得嘴,索性少管你这等闲事。” 李洵见梁太后真的动了怒,忙跪下请罪道:“是儿臣糊涂说出那些混账话来,还请母后息怒,您说什么儿臣照办就是,您要周曦回来,儿臣这就下旨。”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十六章 秦晋之好 李洵的圣旨还没有发下去,周曦便回来了。 又是许久没见,可周曦并没有改变什么,肤色没有变黑,脸上也没有行军在外的沧桑,头上带着束发嵌宝紫金冠,身上是干净利落的蓝色长袍,束了腰,外罩一件同色对襟。李洵便将目光落在了周曦右手腋下夹着的拐上。 周曦局促地挪了一下,说道:“别看了,已经好差不多了,绝对耽误不了婚期。” 李洵将周曦搀到边上的椅子旁,按着他坐下,才问:“到底怎么回事?” “其实年前就要回来的。”周曦搓了搓手,继续说:“军中要好的同袍说要给我践行,也要贺我大婚之喜,便备了酒席一同热闹,谁知喝多了,头脑一热便说要驯服一匹刚买的烈马,大家都喝多了,一听我说这个,都起哄起来,结果我被那马甩了下来,腿也跌断了。” “腿伤现在如何?要紧吗?” 周曦摇摇头:“不要紧,回来先请太医检查了,骨头已经长好,这两天再小心些,过几日这拐就能除了。” “这么大的事情,你竟瞒着我?”李洵怨怪道:“你说被军务拖住,我便开始不安,你只是去军中历练的,一无官职,二也非入册的兵士,何来的军务要交接?之后就没有你的消息,你可知我心中的担忧?” “真正是我混账。”周曦面露愧色,语气放得越发低了:“我本来还想如期回来的,可军医不同意,说路上情况难料,若是出了什么岔子,这腿可就废了。这皇上选夫君哪能选个瘫子?我只好老老实实卧床休息,可我内心的焦灼也是一天比一天更甚,又怕你担心,只好谎说有军务。” “这上面的人也是可恶,竟都替你瞒下了,我问下去,居然回我说下面武将匮乏,你替人行操练之事,等有人接手方能离开。” 周曦闻言一笑:“其实是下面就瞒住了。你可不知道,上面的几个将军包括我父亲听说我在带兵,几乎是三天一纸命令让我回京。不过我是皇帝陛下的人,他们也不敢拿我怎样,所以我就理所当然地抗了命。” “枉我在这边牵肠挂肚地担心,你也不来封信。”李洵赌气道:“如今还有心思开玩笑。” 周曦这才收起笑容,抱歉地说:“实在是怕你担心,给你写信又不知该如何解释,倒似我逃婚一般。” “我可不是以为你就逃婚了?” “那必不可能,你难道不知我等今日等了多久吗?”周曦牵起李洵的手:“你莫气了,我保证,以后再不会如此次一般杳无音讯了。” 李洵轻轻点点头:“母后这些时日也是焦心,总担心你出事,咱们去坤华宫给她请安吧。” 梁太后得知周曦回来,先舒了口气,可总还有些怨他不懂事,本想数落两句,可看到周曦拄着拐一瘸一拐地走到自己面前请安,也是愣住了,又听两人你一句我一句地解释,也明白了周曦的难处,不但是气没了,反而夸起周曦来:“你是个会心疼人的孩子,只是这以后拜了武将,凡是还是要小心些。若是上了战场受伤不可避免,可这喝酒误事是再要不得了。” 周曦腼腆地笑笑:“太后教训地是,臣这次也是受了教训,以后必定滴酒不沾了。” “哎,”梁太后摇摇头,又笑着说:“你处在这样的位置,哪能滴酒不沾呢?哀家也是担心你的身子,叮嘱你几句,你莫要怪我多嘴多舌地啰嗦才是。” “太后哪里的话。”周曦忙说:“您是拿我当自己人才这样叮嘱,若是旁人,管我是怎样饮酒怎样受伤呢?” 梁太后点点头,面色越发慈祥:“大婚的事情也筹备差不离了,你们小两口不必在我这拘着,四处看看,让周曦也看看有什么他不满意的,有什么要改的,现在也还来得及。” “是。”李洵和周曦垂首应道,接着便退出了坤华宫。 两人回到尚阳宫,李洵拿出一份奏本,递给周曦,说:“内务府给你拟的封号。尚主亲王封号均以嘉字为先,后跟一字,他们择了“定、恒、福、佑”四字,你选一个?” “这种事情,我怎么好做主?一切由你定夺便是。”周曦笑盈盈看着李洵,说:“再说,想必你已经有属意的字了。” 李洵合上奏本,走到桌后,将手中的奏本放到一边,然后提起笔在面前的纸上写下一字,看看满意后,交给周曦。 “勋?”周曦笑笑:“尚主亲王的封号一向可都拟以吉祥的字眼。” “别人是别人,你是你。”李洵扬扬眉毛:“你是要拜官的,武将,自然以建立功勋为荣,怎么,这‘勋’字你不满意吗?” “满意满意。”周曦忙说:“太满意了,你真正懂我心中所想。” 隆熹二年三月初九,大显朝皇帝李洵奉嘉敬皇太后慈谕,与芮国公子周曦结秦晋之好。早上天刚亮,礼部尚书胡作农奉旨为钦差宣礼官持皇太后懿旨连同圣旨便来到了芮国公府,芮国公府正门大开,正门之上的牌匾连同门口的石狮子都挂着红丝绸大花,门口守卫见钦差到了,朝内里传了一声“钦差大人驾到”,便跪迎下去,胡作农下了轿,从大门进入府中,早有周通带了一应家人跪拜于前院中,周通便道:“臣,芮国公周通,携全家恭迎钦差大人。” 胡作农朗声道:“芮国公接太后懿旨。” 周通忙站了起来,吩咐道:“设香案。” 就有几个下人将香案设于正堂当中,芮国公这才又领着全家跪伏在地上,周通道:“臣周通接旨。” 胡作农从旁边随从手里接过皇太后懿旨,恭恭敬敬地展开后宣读道:“太后懿旨:皇帝寅绍丕基,婚龄已届,芮国公长子周曦,人品贵重,文武全才,先帝深爱之,于至安十九年做配于时皇太女,今哀家仰承天恩,遵先帝之遗命,令二人行大婚之礼,特谕。钦此。” 周通此时趴伏在地,听得懿旨,激动得老泪纵横。待懿旨宣读完毕,马上说:“臣周通得蒙天恩,子周曦愚钝,蒙先帝、太后错爱,仰尚陛下,实在感激涕零,恭祝太后千岁千岁千千岁。”说完后举起双手,恭恭敬敬接了懿旨,然后起身将懿旨摆放在香案之上。 胡作农又说:“周曦接圣旨。” 周曦立马上前,领着众人又跪下,说:“臣周曦接旨。” 胡作农再从随从手上接过圣旨,念道:“芮国公长子周曦,德厚流光,善孝仁厚,德配上辅君德,佐理朝政,着封‘嘉勋亲王’,享亲王俸,赏亲王府邸。并念其自幼效力军中,志向宏大,朕嘉其报效朝廷之心,加封为‘京卫军指挥佥事’,参朝议政。望尔承袭家风,建功立业。钦此。” “臣周曦领旨谢恩!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比起他爹,周曦倒是镇静从容许多,领了圣旨后也将圣旨恭至于香案之上。 胡作农这才拱手抱拳说:“恭喜王爷尚主之喜。”说完将周曦的吉服奉上。 “同喜同喜。”周曦回礼,又命下人收了朝服,再道:“大人稍后片刻,待我这就去换了衣裳。” “王爷请便。” 周曦进屋,将衣服换好,又从铜镜中看见了自己的模样,这才觉得心下紧张起来,他深吐了几口气,方又走了出来,芮国公等人一见,立马跪了下去,说:“臣等参见嘉勋亲王。” 周曦忙将父亲母亲拉起来,又让弟弟妹妹也站起来,然后将官帽摘下,恭恭敬敬跪下给父母磕了三个响头,说:“儿有今日荣耀,全赖父母生养之恩,今儿大婚,加官进爵,获祖宗阴德庇佑,可往后日子却不能如以前那般尽孝双亲于膝前,儿愧疚之至。” “快起来。”周通和夫人将周曦从地上拉起来,说:“你如今已是亲王之尊,这样恋家让人笑话。你如今长成了,我和你母亲实在是欣慰之至,如今仰仗陛下天大的恩典,光耀我周家的门楣,这便是最大的孝道。至于我和你母亲,虽然年纪大了,可也不是不能动弹,你弟弟妹妹也长成了,有他们照顾我们,你放心便是。” “是。”周曦这才站了起来,与胡作农相互谦让着出了门,骑上同样披着大红的白马,朝皇宫行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十七章 秦晋之好(中) 此时的皇宫各处也是披红挂绿,其中又以尚阳宫最甚,各门廊处坠着大大小小贴着大红双喜的灯笼,廊檐下挂着一道道红绸拉花,窗上贴着崭新的各式剪纸,均是“天作之合”、“早生贵子”之类的吉祥寓意,沿着尚阳门一直到后排寝殿的路上铺着鲜红的地毯,殿内的所有帷幔、纱帐也都换成新的,各处的摆设也均挑了精致昂贵的重新布置了,桌椅被擦得一尘不染,人进人出的虽比平时热闹数倍,却并不忙乱,众人脸上都洋着笑,这些笑容却都比不上寝殿中正坐在镜前装扮的李洵发自内心的那一抹微笑。 宫女拿起一点胭脂轻轻点在李洵的唇上。从镜中望去,的确是一副绝美的容颜,小山眉下是两汪清水似的杏眼,此时的眼中没有往日的深邃和威严,只流露出一丝渴望和淡淡的欣喜,不大而挺翘的鼻子,带着一股骄傲的心劲,朱唇皓齿似乎点缀一般将这张白皙的面孔衬得更加完美。 李洵满意地又扬了扬嘴角,嘴里却说:“这妆似乎太浓太张扬了。” 站在一边一直注视着李洵的采新忙说:“张扬些怕什么?” “以前上朝被朝服冠冕所拘,又是男装式样,从未打扮成这样在众朝臣之前过,如今突然这样一副装扮,朕有些不适应。” “今儿您可是新娘子。”采新拿起胭脂又给李洵补了补红,说:“当然是越漂亮越好。” 李洵这才不说话了,由着梳头的宫女一缕一缕地替她挽着发髻。妆发完成后,采新带着几个贴身的女官将大婚的吉服一件件套到李洵的身上,再将喜冠戴在李洵的头上。待李洵再次站到立镜前时,看见自己身穿大红色绣龙纹鞠衣,外穿同色大袖衫,领阔三寸,再外是深青色霞帔,绣满祥云及五爪金龙,腰间束玉质革带,身后衣摆长长地拖在地面上,脚面上是若隐若现的明黄色绣金龙朝靴。脸上容光焕发,虽昨晚一夜未眠,可却看不出一点点的倦意,脸上飞着红霞,不知是胭脂的颜色还是看见自己这新娘子的装扮所带出的羞涩,头上带着的喜冠,仅上好的东珠便有二十余粒,其余宝石珍珠不计其数,冠上嵌饰龙、凤、珠宝花、翠云、翠叶及博鬓,金龙升腾奔跃在翠云之上,翠凤展翅飞翔在珠宝花叶之中,端的是富丽堂皇、贵气逼人。 这时,门外传来一个声音:“呦,这是谁家的姑娘,美得好似那仙女落入凡间一般。” “母后。”李洵闻声朝外望去,脸上的红色更甚了。 梁太后也很少见李洵这等娇羞的模样,不禁也玩笑道:“当了新娘子,还学会害羞了?” “母后,”李洵更加窘迫起来,又看见梁太后身后的李洛正抿着嘴,满脸含笑地望着她,忙说:“洛儿还在这呢。” 梁太后笑着在窗边的榻上坐下,说:“洛儿说姐姐要大婚了,有东西要送你呢。” 李洛听了这话,忙笑盈盈地递上一个精致的木头盒子,说:“若是皇姐喜欢,可得赏我。” 李洵纳闷地问道:“你还能送什么东西是我没见过的?”说完打开了盒子,看见两个精致的面人穿着大红色的喜袍,双手相牵,含笑望着对方。 李洵顿时乐了,将东西递给梁太后说:“母后你看,这小丫头还怪有心的,这两人还真是我和周曦呢。” 梁太后看了看,也夸奖道:“果然精致。”然后问李洛:“你从哪里弄的?” “我上次出宫在宫外遇见有捏面人的,就让我宫里的小顺子带了皇姐和姐夫的画像出去给了那个端盘子的朋友,那朋友领着小顺子找到了捏面人的,给他看了画像,那捏面人的不过用了半个时辰就捏好了。不过母后放心,小顺子做的隐蔽,您看这衣服不过是普通人家大婚的吉服,而且等那人捏完,小顺子就把画像收回来了,所以,绝对不会让什么有心人士看到。” 梁太后听了这话,指着李洛对李洵说:“你瞧瞧她这张嘴,我还没说什么呢,她一通话下来,我更不知道说什么了。” 李洵也说:“不光嘴厉害,人家宫外都有朋友了,了不得呢。” 李洛忙说:“我给皇姐备了礼物,皇姐没有赏吗?” “这丫头,脸皮越发厚了。”李洵笑着骂道:“行,等添儿过来了,我一并赏你们。” 梁太后却突然感慨起来:“为娘还记得你刚出生时候的样子,这转眼间,你都要大婚了,你父皇若是看到,不定要多高兴呢。” “儿臣想,父皇泉下有知,必然已经知道了,况且前日太庙祭祖,也是顺顺利利的,父皇必是高兴的。” “不错。”梁太后又露出笑脸,说:“你当政这一年多,勤勤恳恳,所行的政令也都是好的,你父皇当为你骄傲。” “正说呢,母后,隆熹元年南方就遭了灾,京城也突发大火,朕本来要下罪己诏,可是被姑姑给驳回了。而这一年来朕总说要推行新政,可又顾忌这顾忌那的,总觉着缺少个推力,朕这两日突然想到,不如趁着这次大婚,大赦天下,作为朕推行新政的开端。” 梁太后点点头,说:“朝政上的事情,你自己做主,现在你也有夫君了,就算有过不去的坎,后面也有人帮你撑着,放手去做就是了。” “谢母后。”李洵感激地说。 正说着话,李添跑了进来,嚷嚷道:“外面的人来通报了,说姐夫已经过了金元街,就快到了。” “瞧你急的,皇姐大婚你激动什么?这要等你大婚了,怕是连觉都不睡,饭都不吃了。”梁太后说。 李洛揽了李添,给李洵跪下,说:“皇姐,添儿到了,给赏吧。” 李洵无奈地笑笑,一招手让宫女递上两个精致的玉锁,分别放到两人手上,说:“这呀,是南洋属国进贡的上好的南洋玉,带着血丝的。上次洛儿失踪着实把我吓坏了,所以我专门让人做了三个锁,皇姐一个,剩下的给你们,把你们两人给锁起来,以后就无病无灾,好好长大了。” “谢皇姐赏。”李洛和李添笑着磕了头。 “好啦好啦。”梁太后对李洵说道:“时辰差不多了,周曦也快到了,哀家带这两个小的先去皇极殿,你也快些收拾,别误了吉时才是。” 李洵道了声“是”,便起身送梁太后出去。又等了不多时,终于看见太监飞奔来报说周曦已经到了皇极门,李洵却一下子慌乱起来,左右不知该如何是好了。就有几个嬷嬷上前,先搀着李洵站起来,又给她整理了衣服头冠,最后将一顶大红绣龙凤双喜纹的喜帕盖到她头上。 前面几位女官引路,一个嬷嬷搀着李洵,身后又是两人拖着李洵裙角,众人这才挪出尚阳宫正殿,殿外又有八个拿着拂尘的太监分成两拨,四人在前四人在后,簇拥着李洵一步步慢慢踱出尚阳门。外面早已停着一顶三十二人抬金顶黄盖红帷的大轿,轿旁站着三十二个红衣红裤,身高一般的轿夫,轿前轿后均是或举或拿或捧着各类仪仗、喜件的太监、宫女和御林军内卫。轿子停在尚阳宫门口,前后队伍竟绵延有百余丈长。 众人见李洵出来,都跪伏在地上道“万岁”,太监中为首的万福将拂尘一扫,喊了声“起”,见众人都起了身,他忙走到轿边示意轿夫将轿子压下去,又亲自掀起了轿帘,等采新和一直搀着李洵的嬷嬷将李洵扶进轿内坐好后,他再落了轿帘,又扯着嗓子喊了声:“皇帝陛下起驾皇极殿。” 队伍走得很慢,从尚阳宫到皇极门用了近半个时辰。李洵端坐在轿中,轿子大极了,正中放的一把盘龙宝座足够让李洵躺平展开了睡个舒服觉,其余的空间也够中书省的要员们在里面开个密会的。轿夫又是特别训练过的,纵然是这样一座大轿,他们也将其抬得四平八稳,坐在里面的李洵丝毫感觉不到任何摇晃和颠簸。可是此时的李洵无心享受这份宽敞,也无心赞叹轿夫们抬轿的技术,她紧张得双手冒汗,头上似乎也沁出了密汗,她却不敢拿帕子擦一擦,生怕花了这精心打扮的妆容,却忘了她头上顶着盖头,外面人是根本看不见她是怎样的。 就在昨晚,负责礼仪流程的官员已经将大婚的过程一一呈报给了李洵,虽繁杂,可在李洵看来并不难,可此时再想想那些流程,李洵只觉得头脑一片空白。她有些慌了,开口叫道:“采新。” 一直跟在轿旁的采新忙问:“怎么了?” “昨儿个礼部跟我讲的那些礼仪流程,朕怎么全不记得了?你快些再跟我讲讲。” “没关系。”采新安慰道:“今儿有嬷嬷跟着您呢,都有人提醒您怎么做。” “哦,”李洵稍稍安下心来,叹口气,道:“也不知今日怎么了,登基时也不比此时紧张。” 采新笑道:“自然是不一样的。” 李洵不说话了,又想起昨晚嬷嬷们教给她的那些闺房之事,不禁脸上又发起烧来,刚刚稍淡下去的紧张情绪又排山倒海般翻涌上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十八章 秦晋之好(下) 皇极门外,周曦穿着右衽大袖红色吉服,胸前绣着四爪团龙图案,袖口滚着祥云,腰间束玉带,头戴九梁梁冠,以一根玉簪横贯其中。此时的他来回踱着步,不时地抬头远眺一下。从周府一直引周曦入宫的胡作农见状,上前一揖,笑道:“王爷莫急,吉时未到呢。” 周曦闻言,也不好意思地停下脚步,四下环顾了下,只见周围环侍着的百十来号人虽端立着,却似乎都眼角含笑一般望着他,他不禁更觉难为情,搓了搓手,说:“大人见笑了,只是心中情绪难平,不免有失仪态。” 胡作农却摆摆手:“王爷这是哪里话,下官也是过来人,并非不能理解。” 周曦对胡作农的理解报以感激的一笑,又转头朝李洵将要过来的方向望去。天泽城前朝有三大殿,元极殿为皇帝平日上朝听政之处,皇极殿乃是逢节庆或喜事时举行礼仪及朝贺之地,乾元殿则是祭祀场所,不多时,他终于听见远处礼乐之声渐进,忙整了整衣冠,向前走了几步,待能看见慢慢走近的仪仗,他便带头跪了下去,只听见声音越来越近,没多久,一双双脚便从他眼前掠过,终于,一顶红色的轿子停在他的眼前,缓缓地落了下来。只听一个太监高喊:“平身”,周曦压抑住自己狂跳不止的心,想站起来,不料腿脚似乎也不听使唤起来,正挣扎着,就有一双手搀着自己从地上爬了起来。周曦侧脸一看,仍是胡作农,他便抱拳一笑:“多谢。” 胡作农略一低头以示回应,才说:“请王爷迎驾。” 周曦这才反应过来,忙走到轿前,说道:“臣,芮国公子,周曦,前来迎驾。” 就有一个嬷嬷走上前,问道:“公子年方几何?” “臣刚及双十之年。” 那嬷嬷又问道:“公子官居几品?” “臣不才,蒙主上器重,得封嘉勋亲王,官拜京卫军知会佥事。” 那嬷嬷三问道:“公子因何求婚?” “臣与陛下幼年相识,青梅竹马。臣愿以绵薄之力侍奉君侧,执子之手,与子偕老,以此为誓,不敢忘怀。” 那嬷嬷略一颔首,便转身对轿内的李洵回道:“三问已毕,请问陛下赐酒否?” 从轿内传出李洵的声音:“赐酒。” 万福高声喊道:“赐酒。” 就有一个太监端着三只精致的瓷杯走到周曦面前,另一个太监依次端起三杯酒递给周曦,等周曦依次饮尽了,嬷嬷便对周曦说:“请王爷掀轿帘迎新娘。” 周曦长吐一口气,缓步走近轿前,抬手将轿帘掀至一边,就有太监接过轿帘,周曦便双手将李洵迎出轿外。顿时礼乐之声响彻宫廷内外,李洵和周曦两人牵着一根红绸的两端,并排迈过皇极门。皇极门至皇极殿间的广场上聚满了观礼的官员以及仪仗、侍卫,众人见李洵和周曦跨过了皇极门,纷纷跪了下去,齐声高喊道:“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甬道上铺着红毯,周曦牵着李洵缓缓地向皇极殿内走去,殿内也聚满了人,却都是李氏宗亲近族,正前方台基之上,梁太后端坐正中,满眼含笑。众人纷纷跪下去山呼万岁,李洵和周曦缓步迈上台基,走到梁太后面前站定,礼乐声顿时停止,就有太监对着众大臣喊道:“起”,待众人起身,早已候在一边的典礼官便上前一步,这典礼官素来要求身份贵重,又儿女双全,家庭和睦的,斟酌了许久,才选定了庆郡王李桦,其父老庆亲王乃是恩宗亲弟弟,因此李桦乃是李洵堂叔。这李桦虽不爱政事,却跟发妻白氏感情甚笃,誓不立妾,两人育有两儿两女,长女李沄比李洵小一岁,曾是李洵伴读,如今也已在朝堂上拜了官职。李桦朗声说道:“隆熹二年,天下承平,皇帝大婚,普天同庆。”说完转身对梁太后深揖道:“吉时已到,请皇太后懿旨”。 梁太后便道:“行礼。” “遵旨”。 李桦对一对新人说道:“一拜天地。” 李洵同周曦二人转身对着门外跪下,文武百官也跟着跪伏在地,两人叩首三下后,站了起来,众文武百官也跟着站起来。 李桦继续喊:“二拜太后。” 两人又朝着太后跪拜着叩了三个响头,文武百官依例做之。最后两人夫妻对拜,李桦终于宣布“送入洞房。” 尚喜宫自开国以来便是皇帝大婚的洞房所在,此时宫内也是人来人往,一个个喜气洋洋,满脸是笑。李洵坐在龙床上,等着周曦替她掀开头上的盖头,此时的她已经完全没有了作为一个君主才有的霸气,只是一个新婚的女子,害羞而柔情无限。 这时周曦走了进来,先跪下给李洵行了大礼,李洵忙说:“你我已是夫妻,以后独处时不必行此大礼。” 周曦回答:“虽是夫妻,更是君臣,臣不敢废礼。” “你只论君臣之礼,难道忘了夫妻之义吗?你若以后见我一次就磕一次头,只怕是要头破血流了。” 周曦这才笑笑,从地上站了起来,走到李洵身边坐下,就有女官走上前给周曦递上喜秤,周曦慢慢将李洵头上的盖头掀开,看见印在红帐之下李洵娇羞的样子,也喜不自禁,眼睛像烙在了李洵的脸上一般不舍得挪开。李洵脸越发红了,赶忙说:“看着我做什么,旁边可还有人呢。” 周曦这才像从梦中惊醒一般不好意思地低下头来。女官笑笑,递上两杯酒,说:“恭请陛下嘉勋亲王饮下合卺之酒,从此美美满满,天长地久。” 两人挽着手喝了酒后,女官便退下了。这时有太监在门口说道:“奴才恭请陛下嘉勋亲王移驾皇极殿接受百官朝贺。” 李洵无奈的笑笑:“今儿这一天,恐怕都没有我们独处的时候。” “不碍,来日方长。” 皇极殿上,百官也分列两班站立,见李洵和周曦进来,忙通通跪下,高声贺道:“臣等恭贺陛下,勋亲王大婚之喜,恭祝陛下勋亲王百年好合,永享太平。大显朝风调雨顺,国祚永昌。” “众卿平身。”李洵朗声道:“今日国之大喜,朕命御膳房备下喜宴,诚邀诸位臣工参与,共襄盛会。” “谢陛下。” 喜宴上推杯换盏,好不热闹,宴会结束后,一行人又来到天一阁,礼部早已备下了歌舞戏曲,好更热闹一番,皇太后端坐上方,李洵和周曦坐在太后左边,李洛和李添坐太后右边,其余王公大臣也都按着各自席位坐了下来。 热闹了一会,梁太后说:“这歌舞是费了心思的,跳得不错。” 李洵听后,笑着吩咐道:“赏。” 就有太监取了银子赏了下去,众演员在台上谢恩后,另一拨杂耍的演员又上了台。整整玩了一个下午,晚上仍是宫中赐宴,宴会过后又是烟火,一直热闹到快近子时众人才散去。李洵和周曦这才回到尚喜宫,李洵道:“没想到今天竟累成这样。” 采新替李洵褪下衣服说:“一生就这一次,只怕再累点,陛下也愿意呢。” “多嘴。”李洵羞红了脸,偷偷瞄了一眼正在一旁由太监伺候着更衣的周曦,又说道:“都下去吧。” 采新心领神会地笑笑,招招手带着殿内的其他人下去了。李洵和周曦独处在这间房子里,却有些尴尬,周曦低着头把玩这中衣上的带子,李洵几次看他,可都不好意思开口,过了半晌,李洵坐到床上,才说:“这么一天,你不累么?上床睡吧。” “是。”周曦中规中矩地回答。然后走到床边,这才敢偷偷看了李洵一眼,嗫喏着说:“臣跟做梦一般。” “你再臣、臣的,咱两可就更尴尬了。”李洵说道:“你我从小一起长大,早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你若现在才做梦,是不是晚了一点?”李洵笑着说。 “臣,哦,我,我失言了,我的意思是美梦成真的感觉,真好。”说完,他伸出双手哆哆嗦嗦地去解李洵中衣上的带子,当李洵完完整整呈现在周曦面前的时候,他已实在按捺不住自己,拥了李洵倒在了床上。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十九章 义不容辞 第二日一早,李洵先从梦中醒来,还未睁眼,便听得耳边传来均匀的呼吸声,她侧过身,用手撑起头,静静地看着仍在熟睡中的周曦。周曦的长相,在武夫中显得秀气,在文人中又多了几丝英气。此时他微蹙的眉头,长长的睫毛,略略张开的薄唇都让李洵感觉到阵阵的甘甜,而那一起一伏的胸腔,自然搭在身上的双手,结实有力的臂膀,更让李洵感到一种从未有过的踏实感。 李洵不忍心打搅这清晨的静谧,只静静地注视着这个男人,感受着从心底涌起的浓浓爱意。也许是感受到了李洵眼光的炽烈,周曦缓缓睁开眼睛,看到李洵在注视着他,也侧过身子,用手撑住头,和李洵对视着。 周曦浅浅一笑:“怎么了?” “就想这样看看你。” “我们大婚了。”周曦用另一只手轻抚了一下李洵的脸庞:“我多怕今儿个一觉醒来,发现一切都只是一场梦,看到你,我才安下心来。” “我看到你,却不是很习惯。” “嗯?” “从小到大,我的身边很少睡着另一个人。” 周曦点点头,问道:“那,感觉怎么样?” “很踏实。” 周曦闻言一动,伸手将李洵揽到自己的怀里:“以后,都有我在。” “周曦,这份踏实我很喜欢,已经离不开了,所以,别丢下我,任何情况下都别丢下我,就让我们做一对普通的夫妻,白头偕老。” “我答应你。”周曦认真地说道:“这是我给你的誓言。” 起床用过膳后,两人相携着来到坤华宫给梁太后请安,梁太后看见这一双璧人,实在欢喜地紧,她抓过二人的手,说:“好的很,我看见你们两个我就高兴的很。你们自幼相识,可以说是知根知底的,以后过日子啊,要和和美美的,要相敬如宾,遇到什么磕磕绊绊的了,再不能像以前那般任性了。”梁太后又看向周曦,说:“洵儿性格有些执拗,你以后多让着她些。” 周曦笑着应道:“母后放心,我以后都让着她。” “洵儿,母后还得再叮嘱你一句,”梁太后又对李洵说道:“你虽是皇帝,可两夫妻生活,你也要收收你的脾性,若让我知道你欺负周曦,我可也是不依的。” “母后。”李洵皱皱眉:“我在您眼里竟是这般任性胡闹之人么?您当我是李洛呢。” 梁太后听了这话便笑起来:“是了是了,你一向懂事,是为娘瞎操心。” “母后放心。”周曦插话道:“皇上对着儿臣,即使千般任性万般胡闹,儿臣都容得。” 李洵忙拍了周曦一下,嗔怪道:“怎么你也凑热闹。” “唉,这话是周曦跟哀家作下的保证,有这话,哀家没有不放心的。”梁太后看着两人,打从心里开心,于是又说:“皇帝大婚,事关江山社稷,所以你们要抓紧时间,诞下皇嗣来才是正经。” “母后。”李洵脸上立时飞起两片红霞,说:“我们昨天才大婚,您怎么今儿就惦记起这个来了。” “我哪是今儿才惦记的,惦记了好久了。前两日你堂姑母抱了孙子还到我这来送鸡蛋,我呀,可是羡慕死了。” “母后,抱孙子的人多了去了,您羡慕不过来的。”李洵不让梁太后再说下去,于是打断说:“洛儿和添儿呢?” “下人们带着在花园里玩呢,书房也放三天假,这两人可是玩疯了。” 李洵害怕梁太后再说出什么让她脸红的话,于是赶紧说:“我去看看他们。”说完拉着周曦匆匆忙忙离开了。 两人一路说笑着走到御花园,远远看见李洛和李添二人坐在假山边的石凳上说着什么。李洵对周曦说道:“你还没正式见过我弟弟妹妹吧,他们可是成天念叨着要见姐夫呢。” “是,以前虽然见过公主和皇子,却并没有说过话,只听说三公主聪明伶俐,而四皇子憨厚可爱。” 李洵笑笑,和周曦二人朝假山走去,可走到假山跟前,却听见李洛一本正经地对李添说:“你知道什么,皇姐不久以后就会有小皇子或者小公主了,到时候我就是姨娘,你就是舅舅了,你真笨,还问皇姐大婚为什么,当然是要为大显朝诞下储君了。” “那我以后也会大婚吗?”李添才八岁,尚不明白大婚到底是怎么回事。 “当然会了,你也要有孩子继承你的王位啊,你都这么大了,怎么连这个都不知道。” 李洵一听两人居然在谈论这个问题,顿时有些哭笑不得,看看周曦也笑得开心,便瞪了他一眼,这才喊道:“洛儿,添儿。” 李洛和李添回头一看李洵和周曦站在后面,忙先给李洵请了安。起身后,李洛笑盈盈地望着周曦,而李添则是一脸茫然,李洵这才说:“叫姐夫啊,以前你们不天天姐夫长姐夫短的吗?” 李洛马上朝着周曦甜甜地喊道:“姐夫。” 李添怯怯地看了周曦一眼,才半躲在李洛身后,悄声叫道:“姐夫。” 周曦笑笑,给李洛和李添作揖到:“见过三殿下、四殿下。” “皇姐,这姐夫可是白叫的吗?”李洛拉住李洵,问道。 李洵瞪了瞪眼:“又胡闹。” “不算胡闹,不算胡闹。”周曦忙拦住李洵,说:“民间婚娶之事,也有改口礼一说,我们总不能让公主殿下笑话我们无知不是。”他说着从怀中摸出两个半掌大小的金牌,递给李洛和李添一人一个,说道:“小小礼物,还请二位殿下以后多多包涵。” 李洛将手中的金牌翻来覆去地看,只是一块很普通的令牌,一面刻着“义不容辞”四个大字,另一面则什么都没有,她纳闷地问道:“这是什么意思?” 周曦解释道:“周曦不才,既蒙二位殿下叫一声‘姐夫’,自然愿为二位殿下效犬马之劳。这是‘得令牌’,二位殿下以后若有需要周曦帮助的,只需拿着这牌,叫三声‘姐夫’,我就算是得了令,自然义不容辞为二位殿下效劳。” 李洛听得新鲜,瞪大了眼睛问:“真的?” 周曦一本正经地点点头:“当然。” 李洵见李洛兴奋的样子,忙说:“先别动你小脑瓜中的那些个歪主意,这牌每年限使用三次,你省着点。” “姐夫。”李洛不满地冲周曦叫道。 周曦看看李洵,为难地对李洛说:“你姐姐是皇上,她说的是圣旨,我只能听她的。” 李洛撇撇嘴:“皇姐真是小气。” “我小气?”李洵捏了捏李洛的脸:“我的夫君是给你们两个小的做苦力的么?” “好吧好吧。”李洛挣脱李洵的手,看着二人,说:“看在你们要给大显朝生储君的份儿上,就这么办吧。” 李洵听了这话,无奈地笑道:“你们两个小人知道大婚是怎么回事,生孩子又是怎么回事吗?就敢在这里胡乱说话。” “当然知道了。”李洛不服着说:“母后天天念叨着呢。”然后看着周曦说:“姐夫,你说我说的对不对?” 周曦笑笑,说:“公主说得对极了。我早就听说公主聪明伶俐,见识不凡,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李洛这才得意地对李洵说:“皇姐,我姐夫都这么说了,你还要反驳我吗?” “好啦。”李洵笑着骂道:“你这个猴精,夸你两句姓什么都忘了。” 撵走了两个小人,李洵和周曦择了一处亭子坐下,李洵才问:“这‘得令牌’可有我的份?” “你哪里用得着那个?你只需说一声,我就鞍前马后了。” “如今你越发会卖嘴乖了,也会哄孩子,那牌子是什么时候做的,我怎么不知道?” “嗨。”周曦摇摇手:“你也说了是哄小孩子的物件,见弟弟妹妹总得有礼物才能让他们认我这个姐夫啊,而他们两个自幼锦衣玉食,什么好东西是没见过的?我若不出奇制胜,岂不是让两个小家伙,尤其是洛儿小瞧了去?” “你这姐夫倒是称职。”李洵满脸笑容:“对付小孩子也有一手,若不是如此,今儿个怕是要被洛儿那个猴精给缠死了。” “是,你政务繁忙,我若不学几招哄孩子的招式,以后我们有了孩子,交给谁哄去?” 李洵没想到周曦竟也将话题扯到了孩子身上,立马红了脸:“谁要有孩子啊?” “不要?”周曦夸张地摇摇头:“这我得跟母后好好告一状了。” “讨厌。” 李洵娇羞的模样让周曦喜欢不已,他霎时间兴趣大起,伏在李洵耳边说:“母后懿旨,皇嗣之事,还是应当快些。” “再快……” 李洵话还没说完,突然被周曦拦腰抱起,她惊叫一声才反应过来周曦所言何意,又看看四周宫女太监都满眼含笑,更觉难为情,便捶着周曦说:“放我下来,周围都看着呢。” 周曦却深情地望着李洵,说:“随他们吧,我顾不得周围,我只看得见你。”说完一笑,迈开大步朝着尚喜宫走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十章 朝政遇挫 人逢喜事,总会觉得时间飞逝,李洵和周曦大婚不过三日,新婚的甜蜜尚未尝够,周曦便要搬去他的亲王府入住了,以后也只能奉诏入宫,两人虽然百般不舍,可无奈规矩所拘,两人又不愿落人话柄,只好依依不舍地暂且分开。 李洵过了三天异常美好的日子,两人不谈国事,只论风月,因此到了周曦必须出宫的时候,她也只能含泪只是含着泪对周曦说:“你我到底不同寻常百姓家,身为皇室,无可奈何实在太多。” 周曦笑笑:“好在也不是见不上面,我现在入朝为官,总是每日都能见面,比起前任几位皇马已经幸运多了。现在想来,你让我入朝为官竟然是见识卓远。” “胡说。我若是这般公私不分,国之大不幸也。”李洵笑笑:“不过,确实好多了。” 三天的大假,李洵彻彻底底放松了一回,感觉很久没有这么惬意过了一般,只是三天假一过,李洵身为皇帝的那份责任感立马又回到了体内,晨起后的第一句话也变成了:“朝政停了三日,只怕堆了几箩筐的事情等着处理呢。” “您就是个操心的命,这才刚大婚,要是别的新娘子必定是还沉浸在里面不愿意出来,哪跟您似的,这刚刚三天,立马又回到朝政上来了。”采新笑着说。 “我看你呀,是跟我时间太长了,什么话都敢说。”李洵并不计较采新如何说话,只说:“我要是不回到朝政上来,那也得有人帮我打理这一摊子事。” 早膳用毕,李洵便精神抖擞地来到元极殿,毕竟是大婚后第一次早朝,她也能第一次在早朝上看见周曦,心里还是多了些兴奋和期盼。 见礼过后,李洵说道:“近年来国内灾难不断,去年乃是朕登基的头一年,南方雪灾,难民流窜,几乎酿成大祸,后又天降大火,造成多少家庭离散,朕痛定思痛,觉得乃是朕施政不明,惹得上天降怒,朕心甚是惶恐。今年万象更新,朕欲借大婚之喜积德于百姓,大赦天下。众卿以为如何?” 李洵的提议本就得到梁太后和周曦的肯定,原料定百官也没有否决的道理,必定是君臣一心,不料此言一出,朝堂上先是一阵骚乱,紧接着刑部便出了官员,奏道:“臣以为此事不妥,入狱者均为犯案之人,恶行昭彰,若就此赦出,恐怕再次为害百姓。” 李洵还没说话,又有一名官员站出来说:“人犯之所以入狱,必定是犯了我朝律法,若轻易赦出,那置朝廷法度于何处?若因大赦,一些亡命之徒再次集结闹事,与朝廷对抗,那置朝廷脸面于何处?还请陛下三思。” “尔等所说不假,这些朕也并非没有考虑。“李洵赶紧说道:“所以朕拟定三不赦:逆天谋反者不赦,蓄意杀人者不赦,强()妇女者不赦。” 可这一回答显然没有满足朝下官员,众大臣们仍争论不休,又有人出班奏道:“我大显朝立国百余年,从来没有听说过大赦天下,陛下若非要一意孤行,乃是对祖先不敬啊。” 李洵听了这话,不禁动了气,可她仍旧隐忍着,好言说道:“朕出此举并非对祖先不敬,正是减少杀戮,为祖先积德。” 那人却不依不饶地说道:“先帝爷一向以重典治国,才使得我朝法度严明,百姓不敢以身试法,若陛下要大赦天下,正是给一些存着坏心却没有胆量的不法之徒提供了条件,此举一行,必定天下大乱啊,请陛下三思。”说着跪了下去,他这么一带,满朝文武重臣竟七八成都跪了下去。 李洵真正动了怒,厉声说道:“一派胡言,你们去看看每年刑部报上来的案子,要杀的仅一二成是罪恶滔天,剩下的不过是些老百姓为讨生活不得已而为之的偷盗或者抢劫,所偷所抢的也不过是为了混饱肚子而已,我还听说有百姓被财主家的狗咬了,为保命将狗打死而被投入监狱的,这就是你们口中所谓的重典?这就是你们口口声声所说的为百姓计,为天下计?什么叫对祖先不敬?败了祖先的江山叫不敬,养了你们一帮佞臣叫不敬。” 台下顿时鸦雀无声,可片刻之后,又有一个大臣站出来,朗声说道:“臣等不敢认同陛下做法,若仅顺陛下意者称之为忠臣,那臣等宁为佞臣。”此言一出,台下又是一阵骚乱。 李洵自是气得浑身发抖,一拍椅子,站起来骂道:“好,你即说朕昏庸,朕就索性昏庸一次给你看。”说完高声喊道:“来人,将他去官拿下,打入刑部天牢。” 台下听了李洵这样的处置,更是混乱,竟齐声说道:“请陛下治臣犯上之罪。” 李洵一见这般阵势,越发怒火冲天,刚要说话,却看见周曦站出班来,奏道:“陛下息怒,各位大人也请静静,臣深知陛下用意,不过众大臣所说也并非无理。可众大臣今日要用罢官要挟驳回陛下,可不是坐实了逼宫犯上的佞臣之名?不如各位大人写了条陈上奏天听,再决定此大赦之法可不可行。至于王大人,还请陛下念其一片赤诚,忠心为国的份上才冒犯龙威,就放过他这一次吧。” 李洵知道这是周曦在给她解围找台阶下,如果继续争论下去,朝臣们闹起来,场面着实不好收拾,既如此,李洵也只得叹口气说:“那此事先行搁置,容后再议吧。” 奏本第二天便源源不断地递到了李洵的案头,她只翻看了几本便动了气,索性将所有的奏本都扔在了地上,端起桌上的茶杯要喝水,又发现杯子也是空的,李洵不由得更烦躁,朝着守在殿外的人喊道:“茶呢?” 采新蹑手蹑脚地走进来,给李洵蓄满了茶,正准备退出,却听见李洵吩咐道:“把勋亲王给朕叫来。” 采新马上递上一个笑脸,说道:“万福已经去请了。” 李洵瞪了她一眼,说道:“别的事上怎么不见你这么精。”说完看着满地的奏本,说:“把这些捡起来吧,勋亲王到了不必通传,直接让他进来。” 采新还未回话,就见万福从外面进来,说道:“陛下,勋亲王到了。” 李洵看了他两一眼,笑了一声,说:“叫他进来吧。”又对采新说:“把这些捡起来。” 周曦从外面走了进来,看见了满地的奏本先是愣了一下,但仍马上跪下给李洵请了安,站起来时随意捡了地上的一本奏本看了起来,看完后,又捡起一本看,然后笑着摇摇头。李洵不明所以,先让采新退下后,问周曦:“你笑什么?” “我笑你啊,还为这些本子生气。”周曦接着将地上的本子捡起来,叹道:“可怜了这些无辜的东西。” 李洵却没有心情和周曦开玩笑,直接说:“上来的这些本子居然没有一个同意大赦的。朕就不明白了,明明是一件好事,怎么就招来这么多人的反对。” 周曦又笑笑:“昨儿早朝上剑拔弩张那阵仗,你还真抱着希望说有人附你的议?” “要说昨儿个早朝,也不见你帮我说句话。” “你呀,就是这个急脾气。”周曦仍旧笑着,在旁边的座位坐下,继续说:“你也不想想,这若是件好事,为什么会有那么多人反对?” “这是何意?这不是好事么?”李洵仍旧不太明白。 “事情是好是坏,总得分对象来看。”周曦望着一脸茫然的李洵,耐心解释道:“大赦天下,对那些无辜入狱或是量刑过重的犯人来说确实是好事,但是对官员来说却并不是好事。” “于他们有什么关系?” “你断了人家的财路。” “我赦些囚犯,何来断他们财路之说。我大显朝煌煌天朝,前些日子你说我苛待官员,我便认了,如今又说我断人财路,我这皇帝倒是太小家子气了?”李洵哭笑不得。 “陛下细想便知。我朝以重典治国,陛下每年勾决死刑犯,您知道有很多根本罪不至死比如偷盗、诈财,可都报上来了,但总人数不过数千人,真是我大显朝治安良好?我看未必。” “此话何解?”李洵听着已经来了兴趣。 “很简单,掏了银子的应死却可免死,没掏银子的不想死也得死。”周曦说道:“ ‘买活钱’可不是一笔小数目,我朝立法森严,动辄取人性命,所以买一条命数百或上万两银子不等,而地方官为了牟取暴利,每年能被判死的可达万人,陛下算算这是多么庞大的一笔收入。” “你说的有道理,‘买命钱’,”李洵无奈的笑笑:“枉我父皇一直以为他治下的朝政无人敢逆法而行。” “刚说的还只是其一。”周曦继续说:“其二,陛下大赦天下,那些已经掏了钱的金主们必然吃了亏,毕竟几百上千两银子不是一笔小数目,即使能掏得起,大部分也都是倾家荡产欠下一屁股的债了,这些人吃了亏自然不甘心,若是联合起来闹事,可也不是一件小事。” “其三,我朝科举形同虚设,官员大多由在任官员举荐,这就使官场形成了一股错综复杂的关系网,任何州县的官员和高居庙堂之上的这些京官都有千丝万缕的联系,这种联系陛下以为是靠什么维系的?除了后台就是银子。那陛下想想,地方官们先被断了财路,紧接着因为百姓闹事有可能官位不报,那这些京官也就脱不了干系,那谁会愿意用自己的前途换那些死不死都无所谓的百姓的命呢?” 李洵这才恍然大悟,自己毕竟年轻,一直养在深宫之内,读圣贤之书,从未将问题想的这么深入过,便道:“我如今想来的确是这么一回事,我以往看这些秋决奏章的时候总有一些说不出的感觉,感觉总是少了些什么,现在才算反应过来,那些处死的人犯全都是家境贫寒之人,不得已才做出盗窃打劫之事。可却很少见到有富户或者官员有谋财害命、为非作歹之事。正是这‘买命钱’救了他们的命。”李洵想想,笑了,说:“倒是我幼稚了。不过,如何解决可有办法?” “若要釜底抽薪,皇上还是得推行仁政。不过皇上如果要坚持大赦天下,唯有将此事最简单化处理,大赦天下,出了乱子不追究任何官员责任,另外,死刑犯不赦。这样,官员官位不怕不保,对金主也有了交代,至于皇上认为不该处死之人,反正勾决权在您手上,您认为该杀的就杀,认为不该杀的,慢慢再赦也不迟。” 李洵这才舒了心,开玩笑说:“看你表面斯文,这些花花肠子倒不少。” 周曦“哈哈”一笑:“臣不过好游山玩水,在民间时间多了,自然了解的也多些。”又说:“昨儿个您在朝堂上也太冲动了些,陛下施政,关键还在用人,您若动不动就骂人家佞臣,可不是要得罪许多人?” 李洵点点头:“如今想来,我确实冲动了,只是登基这些时日,从未遇过此等情形,再加上我一心改革,却毫无头绪,刚见到一丝契机,竟遭满朝文武反对,一时来了火气,还是我太年轻,以后不会了。” “朝政之事,陛下心急不得,您能看到的问题都是浮到明面上的,这些倒是容易解决,可看不到的问题才是隐患,隐患不除,方动国基。” 李洵被周曦这样一提点,心思才慢慢沉静下来,眼前的那团迷雾也似乎慢慢变淡了,她感激地笑笑,说:“如此说来,朕也绝不能久困在这深宫之中,任由那些臣子耍的朕团团转了。而且,科举之要,远远超过朕的想象,为朝廷选拔有才之士,方是社稷之福。”想了片刻,又说:“今年又是大考,就由你主持吧,你最懂我,是我最可信之人。你务必想出法子来为我朝广纳贤士才是,官场这风气该改改了,若没有新鲜血液注入进来,朕只怕孤身一人实在斗不过这些老油条。” “怎么会孤身一人呢?我既然懂你,便护得了你。”周曦看着李洵,无比深情却又坚定地说着。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十一章 醍醐灌顶 事情果然如周曦所说,李洵改了大赦旨意,朝中大臣反对声便轻了不少,再经过周曦从中运作一二,圣旨不出十日便传达了下去。而这一圣旨也着实在民间激起不小的反应,老百姓本来生活艰难,外加上还得小心翼翼地说话办事,早就苦不堪言,因此大赦旨令一下,竟是万民歌颂,无不拥戴之。 李洵得了这次的教训,倒是有些气馁,这次大赦不过是她预备改革的第一步,就遭到这么多人的反对,那么再往后,恐怕更是阻碍重重,再加上朝中势力复杂,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小算盘,几个派别又勾心斗角,她不过登基两年,根基未稳,如何跟这帮老谋深算的朝臣斗下去呢? 因着大赦的事情不顺,李洵突然觉得事事似乎都不顺,在朝堂上俯视着那些恭恭敬敬的脸,更是觉得反感,所以草草地结束了早朝,本想回尚阳宫,可一想到在案头摆着的那些奏本,她叹口气,转眼改了主意:“去学宫。” 学宫乃是皇子及宗室子弟读书的地方,大显朝极其注重储君的培养,对其余皇子倒没有过分在意,因此才有八王李相这等自幼随军征战,课业上却一塌糊涂的王爷。李杵登基后,因为李洵身体不好,储君人选随时可能产生变化,他才下令建立学宫,命诸皇子及宗室子弟一旦年满六岁便入学宫开蒙,至九岁便择师傅正式授课。 李洵登基后虽仍有师傅讲课,可都在尚阳宫进行了,便再未入过学宫,因此她的突然造访自然引起了一阵不小的骚乱。李洵在院中四下转了转,才看到学宫的总师傅左玉仁从殿内匆匆走出,又一阵小跑到她面前,气未喘匀就忙着磕头见礼:“臣,左玉仁不知陛下驾到,失迎之罪,还望陛下见谅。” “起来吧。”李洵笑笑,说:“是朕突然造访,你又何罪之有?” “陛下巡视学宫,可是想检视一下各位殿下、世子、郡主的课业?” 李洵自己也不知道到这学宫来做什么,只是心情烦闷,突然怀念起自己幼时读书的日子,那时虽是辛苦,可却简单多了。 李洵摆摆手:“检查就不必了,只是教育之事,所关至重,朕过来看看孩子们上课的情况。” “是。”左玉仁垂手答道,又伸手一让:“陛下请。” 李洵随着左玉仁往几个殿内走了走,只见师傅们教的仔细,学生们也学得认真,自然不吝给了几句赞美。又进到一殿内,里面众人已经跪下迎驾,待她叫起后,才看见李洛也在其中,便微微笑了一下,却不似刚才那般只简单看了看就出去,而是叫人搬了把椅子,自己坐下来听起讲来。 此屋内共有学生六名,除李洛外,剩下的五人都跟李洛年纪相仿,只是除了其中一人乃是李洛伴读,仁信侯的孙女傅文萱是李洵常见的外,其余四人李洵虽看着似乎有些眼熟,却都叫不上名字。 李洛的老师是李洵亲自给选的,乃是翰林院的侍读学士,叫侯冠儒,是个虚胖的老头,已过天命之年,留着一把稀疏的山羊胡。这侯冠儒虽说官不大,可却是大显朝为数不多的靠科举入仕的官员,因为爱开玩笑得罪了不少人,因此在李杵一朝很不受重视。李洵却早知侯冠儒的文采,有心提拔,这老头却非要到学宫当个授课的师傅,那时李洛正好九岁,李洵便让她拜了侯冠儒为师。这侯冠儒虽终日没个正形,可授课却是有一套,颇得李洛的喜爱和敬重。 李洵坐了没多久,便到了学宫下学的时候,几个性子急的明显有了不耐烦之意,只是李洵在上,他们不敢造次,只不停地偷瞄李洵,希望她快些离开,李洵将这一切看得仔细,又朝李洛望去,只见李洛倒极为认真,丝毫未受影响,不免欣慰一笑。 不多时,侯冠儒走到李洵面前,躬身说道:“启禀陛下,今日课程已毕。” 李洵点点头,问:“三殿下课业如何?” “殿下聪慧,又极其好学,在众学生中课业上是拔尖的。” “你向来不是个会吹须拍马之人,因此你这话,朕信了。”李洵笑着说:“只是殿下年幼,难免贪玩,朕将殿下交与你,便是信任你,还望你好生教导才是。” “是。臣不敢辜负陛下信任。” 李洵这才准了下学,又冲李洛招招手,待李洛走到跟前,她便宠溺地捏了捏李洛的脸蛋,笑着说:“师傅刚跟朕夸了你,姐姐自然高兴,想要什么赏赐?” 李洛却撇撇嘴,不满道:“皇姐真没劲,就知道用些破物件打发我。” 李洵听了这话,皱皱眉,手上便用了几分劲:“姐姐何曾打发过你?看这师傅还是教的不好,没大没小的。” 仍站在一边的侯冠儒忙做了一揖:“惭愧,惭愧。” “罢了罢了。”李洵放开李洛,说:“朕再不走,这坐着的人可是急不可待了。”说完拉起李洛的手,朝外走去。 出了学宫,李洛便跟脱了僵的马驹一般撒起欢来,跑前跑后不亦乐乎,李洵有自己的心事,也并不加以约束,直到了一个岔路口,李洛才又跑到李洵面前,说:“皇姐,我回玖安宫了。” 李洵也回过神来,诧异地问道:“你不跟我去尚阳宫么?” “没劲。”李洛一脸不情愿地样子,嘟起嘴说:“你回去就是批奏本,我无聊死了。” 李洵一想起满桌子的奏本,没几本是让自己开心的,突然就决定索性也任性一回,便一把揽过李洛,说:“罢了,今儿一下午,我都是你的,怎么样?” 李洛惊得眼珠子都要掉下来了,愣了半晌,才问:“你不办公了?” 李洵摇了摇头。 “那,也不用陪姐夫?” “你若是想让我去陪姐夫,也可以。” “不行不行。”李洛这才放下心来,欢欢喜喜地跟着李洵到了尚阳宫。 玩了才过一柱香的时间,午膳便摆了上来,李洛上了一上午的课,早就饿了,在李洵这又不用顾及什么礼数,大口大口就吃起来,小半碗饭下肚,她回头看了李洵一眼,却发现她正端着碗发呆,不禁好奇地问道:“皇姐,你怎么了?” 李洵到底不是什么说不管就会撂挑子的人,稍微安静一点的时候,她便又将思绪转回到她面前摆着的一道道难题上,不免心中又是一番烦乱。听见李洛叫她,她暗中叹口气,应道:“你吃吧,姐姐不饿。”说完离开了饭桌,又坐到了边上的榻上,随手抓起一本书,好掩盖住自己烦乱的思绪。 李洛望了望李洵,也放下饭碗,爬到李洵身边,说道:“你肯定有心事。” “不过是朝政上的事,姐姐确实碰到一点难题。”李洵对着李洛,仍旧面上挂了笑,好言说道:“你还小,不懂的。” “我是还小,可谁说的小孩就不懂事了?” 李洵看着李洛认真的脸,想到侯冠儒夸李洛的那些话,便问:“师傅说你勤奋,你这么爱读书,真的打算以后帮我吗?” “看情况吧。”李洛小大人似地说道。 “看什么情况?” “当然是看你的情况。”李洛一脸奇怪地望向李洵,仿佛她问出的这个问题实在是有失水准一般,“等我长大了,如果你的朝廷还是现在这副样子,我就帮帮你呗。若是已经被你治理好了,我就不那么辛苦自己了。” 李洵听了这话,忍不住笑出声来:“好大的口气。你倒是给我说说,我的朝廷现在是哪幅样子呢?” “就是让你愁得饭都吃不下的样子呗。” 李洵被李洛说得竟然一时语塞,看着李洛似乎一本正经又似乎漫不经心的样子,李洵突然就说:“姐姐想下一道利国利民的政令,可朝堂上十之七八都反对,而且照目前这样子下去,以后姐姐想行什么好的政令,都会遭遇阻拦,怎么办?” “他们为什么反对?” “为了私利。”李洵叹口气:“姐姐手中没有可用之人哪,可是若等到你长大,一切可都晚了。” “为什么没有可用之人?”李洛仍旧是一副奇怪的表情:“不是还有十之二三没有反对你么?他们不就是你的可用之人?” 李洵下意识的想纠正或者说是反驳李洛,可竟然不知道从何驳起,自己却被李洛的这一句话如醍醐灌顶一般浇醒,自己因为朝堂上被众人逼宫,一时愤怒失去了理智,现在看来,竟然是连脑子都失去了,连一个不足十一岁的孩子都不如了。 李洵意味深长地看着李洛,突然拍拍李洛的肩膀,说:“小东西,好好念书,姐姐自然用得着你。”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十二章 科举之要 中午时分,李洛抵不住袭来的阵阵睡意,前一刻中还在跟李洵高谈阔论,后一刻钟就已经倒在榻上呼呼大睡了,李洵叫了人来照顾着,又叫通政使司将这几日围绕大赦之事众人所上的奏本再拿回尚阳宫。 不多时,李洵的案头便被高高摞起的奏本堆满了,李洵见此不禁头大起来,硬着头皮拿起奏本一本本翻阅起来,只过了不到半个时辰,便已经晕头转向,叫苦连天了,又叫了采新过来帮着一起翻看,没翻多久,万福却进来通报说勋亲王到了,李洵赶忙撂了手中的奏本,一迭声说道:“快叫他进来。” 周曦迈着大步走进殿内,看到李洵快被成堆的奏本埋了起来,不禁诧异道:“这是怎么了?” 李洵像遇见救星一般急呼:“你来得正好,快来帮我。今儿洛儿提醒了我,我不能只盯着谁上了奏本,还得搞清楚谁没上奏本才是。” 周曦听着这话笑起来:“奏本都是你批过的,这谁上了奏本谁没上奏本,你不清楚么?” “这人在气头上,哪还关心得了是谁上的本子么?”李洵叹口气:“也是我气糊涂了。”她说着又举起一本本奏本,说:“可今儿再过一遍,我仍是生气,里面的人竟然有连递了三四封奏本反对大赦的,要不,我这案头能堆成这样?” 周曦看着一脸懊恼的李洵,眼中露出宠溺的眼神,他晃晃手中的一个奏本,说:“你呀,一世精明,可就是受不住气,一生起气来什么都顾不得了。这些奏章,还用你一封一封去看么?通政使司那么多人不知道用的?” “朕何尝不知。只是这些人一丘之貉,难保中间不给朕使些什么绊子。”李洵说着才注意到周曦手里拿着的奏本,方问:“你手里是什么?又出什么事了么?” “你要的名单。” “什么名单?”李洵不解地问。 周曦用眼神扫了一下李洵的案头,无奈地说:“自然是你正在找的名单了。” 李洵眼睛一亮:“你……你怎么知道……我在找这个?” “我不是知道你在找,我只是在帮你寻些可用之人。”周曦将奏折递给李洵,又说:“我统计了四品以上京官在此次大赦中上奏折的情况,其中上奏折表示反对的有六成,上奏折表示支持的两成,保持沉默的两成。” 李洵沉吟了一下,浅浅一笑,说:“倒是比我想的情况好。你可还有别的发现?” “所有表示支持大赦的奏折我都看过,至于没有上奏折的,时间太紧,我没顾上探查,不过我父亲在朝为官多年,有些人还是知根知底的,根据此,我大致罗列了能用之人的名单,不过,经此一事,你也清楚要改革不是现在就能开始的,既然我们要稳住朝臣,也给了我们时间考察这些人,若真是可用的,自然留下,若是心中有自己小算盘的,以后弃用便是。” 李洵这才点点头:“知我者,果然勋亲王也。”说完翻开奏折,一个名字一个名字看下去:“昭荣公主自然是朕最信的过的,申羽静乃是朕的伴读,她父亲申同疏在先帝时就颇受敬重,右丞吴承练三朝元老,还有……”李洵将名单扫视一边,皱了皱眉头,又细看一遍:“为何没有赵堪培?他是帝师,自然是可用之人。” 周曦思忖了一下,说:“他此次可是保持了缄默。” “你这名单不就是从支持大赦和保持缄默的大臣中挑选出来的吗?” “阿洵,”周曦开口有些犹豫,似乎是在寻找合适的字眼:“赵大人是帝师,在这种时候竟然不说话,可见是两边都不愿得罪,既如此,恐怕不能全心辅佐你。” “你多虑了。”李洵略有些不快:“他是帝师,多少人的眼睛都盯着他,他谨慎些也是对的。” 周曦知道李洵对赵堪培颇为敬重,因此但凡牵扯到此人,李洵都有些感情用事,他知道这种师生感情不是他三言两语就能打破的,因此也不再劝,只说:“你相信他,便加上他的名字。” “自然。”李洵提笔,在名单中加上了赵堪培,这才满意了,将奏本小心翼翼地放在桌案上,才又对周曦说:“周曦,这些人都是身居高位的,可朝中势力太过复杂,其中的关系网真正是千丝万缕,朕若要彻底改变这种局面,必须要推行科举,朕既然已经将此事交给你,你一定要用尽一切办法将科举推行起来。朕知道此事的难度不亚于朕推行新政,可除了你,没有第二个人能替朕解决。” “我知道,你放心。” 李洵从一团乱麻中终于理出了头绪,也知道自己该怎么办了,因此便老实起来,不再出什么新想法,而是守着固有的路子处理一切朝政,大臣们见这位年轻的主子终于还是被磨平了棱角,戒心也慢慢地放了下来,一时间,君臣同乐,朝廷上形成一片和谐之气。 只有周曦知道李洵心里的压力有多大,肩上的担子有多重。李洵所做的一切都违背了祖制,和她父亲的做法截然相反,若李洵改革成功,她自然会成为一代明君,可是如果她失败了,她便是一个不肖子孙,沦为天下人的笑柄。 周曦深知科举对朝廷的重要性,可这一代一代传下来根深蒂固的观念又如何能够改变,上一次大考已经是九年前的事情,期间本应有的科考因为各种理由给耽搁了,本应是为天下选才的考试说取消就取消,不能不说寒了天下学子的心,因此连带着民间学风日降,而从商之风兴起。这也是难怪,人都是有欲求的,不能闻达于庙堂,也得显赫于街市,再说难听一点,肚子也是要混饱的。 隆熹元年李洵就想加恩科,可是她要筹备大婚,手头又没有能总揽此事的人选,隆熹朝的头一科实在重要,若这一科考好了,学子们便能看见希望,那以后的科举便能按部就班得形成惯例,若这一科搞砸了,恐怕隆熹朝再大张旗鼓地宣传科举也是无济于事了。因此,主持科考之人必须是李洵信任的,必须是能认识到科举之要的。 周曦知道李洵对自己的期待,自然是丝毫都不敢放松,几乎所有事情都亲力亲为,可纵然如此,收效仍旧微弱,全国报上来参考举子名单不过百人,这样稀稀落落的考试,倒真是滑了天下人的大稽,也让一直等着看李洵和周曦好戏的人越发得意起来。 周曦操劳,李洵也不好受,二人本就不比寻常夫妻,不能同起同睡,这让刚刚新婚的二人受尽了煎熬,如今周曦又为科举奔波,两人能相处的时候更是少之又少,偶尔见了面,所谈全是公事,谈罢又各忙各的去了。 如此一段时间,李洵倒还尽力忍了,可梁太后却不愿意了,让内务府取来彤史一看,大婚至今整整两个月,除了新婚那三日,两人同寝一共不过三次。 “龙嗣之事,在你看来,丝毫是不要紧的么?”查过彤史,梁太后便叫来李洵,礼都不待她行完,劈脸就问。 李洵不明就里,只好张口回道:“自然重要。” 梁太后将那本“彤史”往李洵面前一丢:“重要?你们这才新婚哪。你和周曦可是吵架了?” “没有啊。”李洵仍旧云里雾里,捡起梁太后丢下的书,翻开一看,登时大窘,恨不能找地缝钻下去,她忙合上书:“母后,您怎么,查起这些东西来了。” “我如今替你打理这宫中之事,这些事情我不管谁管?”梁太后望了一眼脸通红的李洵,叹口气:“洵儿啊,你早日怀上龙嗣,为大显朝诞下储君,不是早了结母后一桩心病嘛。” “母后。”李洵跪得腿有些发麻,她挪了挪身体,开口道:“我和周曦才结婚两个多月,您也太急了些。” “我本来是不急,今儿看了这彤史才真是急了。” 李洵解释道:“最近朝政事忙。” “那你倒是给哀家说说,你何时不忙了?等你不忙了,哀家怕是也看不上孙子了。”梁太后瞪了李洵一眼,不管不顾道:“传哀家懿旨,周曦今晚尚阳宫伴驾。” 周曦在尚阳宫得知事情始末,笑得直不起腰来,李洵白了他一眼,怨怪道:“我都无地自容了,你还笑。” “这事儿居然还劳母后大人费心了。”周曦仍旧笑着道:“哎呀,看你以后还能不搭理我么?” “我哪能想到母后去查彤史。”李洵懊恼地说:“我这些时日每晚也就睡一个时辰,你怕是不比我睡的多,再叫你进来平白跑这么多路,不是更累么。” “知道你是心疼我。”周曦终于止住了笑声,挨着李洵坐下,说:“待大考结束了,我一定好好陪你。” “大考,还是没有进展么?” “莫说是民间,朝中等着看笑话的恐怕就不少。”周曦叹口气:“官员们自己都不相信,老百姓怎么相信。再加上这些年参加乡试、院试的童生和秀才逐年减少,即使有参加的,各地舞弊成风,考中的人员水平也参差不齐,实在难办。” 李洵沉吟片刻,说道:“如此看来,咱们得另想办法了。” 周曦点点头,说:“我这些时日一直在想,除了已经报上来的举子,各省再加考一次,择优秀者入京大考,考中者即授以官职,只要让大家见识到此次朝廷革弊之心,想必往后的考试就不成问题了。” “时间上还来得及吗?” “现在已经五月中了,原定九月份的大考必定是来不及了,索性推到十二月份,时间虽紧凑,可也来得及了。除了天气寒冷些,倒没有别的阻碍,朝廷到时候多给学子们备些炭火便是,若人数不多,朝廷还可担负了学子们的路费、住宿及伙食费用,这对于贫寒学子来说无疑是天大的诱惑。”周曦越说越起劲:“这头一次考中的学子,还要不吝啬给官,也不能吝啬提拔,但凡可造之才,都可为天下表率,这样口口相传下去,陛下还担心什么呢?” 李洵出神地望着周曦,等周曦停下来,她也缓过神来,神情却是有些落寞,道:“非常之时行非常之事,你的主意再好不过了,就按你说的办,朕这就去拟旨。” “等等。”周曦不是没有注意到李洵刚才凝视着他的眼神,他心内感动,将李洵拥在怀里:“你也太急了,这旨意,明儿个早上再拟吧。春宵一刻值千金呢。” “周曦,这段日子我们一直在谈朝政,刚听你兴奋地侃侃而谈,我却一直在后悔让你搅到其中来,我好怕以后我们的谈话除了朝政就是朝政。” 周曦笑笑:“你是变着法子抱怨我呢,是我不好,以后咱们公私分开,决不能误了谈情说爱不是。” 李洵嗔怪道:“没正形。”说完紧紧靠在周曦的怀里:“我好累。” 听了这话,周曦眼眶突然有些发红,他怀中的娇妻不过是个刚满二十岁的女孩子啊,他将李洵拦腰抱起,轻轻放在床上,自己则在她身边躺下,伸出一只胳膊将李洵环住,轻声说:“累了就睡吧。” “母后叫你进宫来可不是只睡觉的。” “睡吧,母后还能叫人来掀了这床帘么?”周曦将唇轻轻印在李洵的额头上:“等你有了精神,我绝不让你睡了。” “坏蛋。”李洵娇羞地一笑,窝在周曦的怀中沉沉地睡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十三章 缮国公殁 第二天一早,李洵和周曦刚刚起床,就见采新拿了一个题本进来,伏身说道:“缮国公府昨晚来报,缮国公殁了。” “什么?”李洵闻言吃了一惊:“没听说缮国公身体有恙,怎么这般突然?” “说是昨儿个白天也未见异样,晚上突然倒地就再没起来了。” 李洵看了周曦一眼,叹口气:“这位姑父虽与姑姑感情不睦,但对我们这些晚辈都是极好的,晏弟又一向与我亲厚,此时不知是怎样的悲伤。只是我若亲临致祭,姑姑未免立场尴尬,还是你代我去一趟,看见三个表弟替我安慰一番。” 周曦点点头,也感叹道:“昭荣公主虽恼缮国公,可缮国公却不忘自己驸马身份,心思都在公主身上。前几日我与他偶遇,还谈起科举之难,他一听,只道‘大长公主掌吏部之职,若是能选拔良吏,公主倒能少些忧烦。’我当时还暗中笑他痴傻,如今想来,真正是用情至深。” 李洵一听,沉默了半晌,幽幽地说:“只怕以姑姑的心性,缮国公的丧礼她都未必愿意出席。” 用过早膳,已经快至卯时,李洵坐上肩舆赶往元极殿,三跪九叩大礼后,李洵望向朝臣,只见李槿果然位列其中,面色冷静,未着波澜,不由暗中叹口气,心里也有些怨怪姑姑无情。好容易等到早朝结束,李洵忙叫人请昭荣公主到尚阳宫议事。 说是议事,尚阳宫中再无别的朝臣,李槿自然知道李洵叫她是何事,只是在这私事上面,她是长辈,李洵纵然是皇帝,也不好过多插手。果然,见完礼后,李槿在一边的椅子上坐了半天,李洵一直在讲着前朝旧事,绕了半天,终于绕到了缮国公身上,说道:“听说姑父年轻时甚是英俊潇洒,只要他一出门,后面总跟着好些个年轻姑娘想一睹他的风采。我虽不知道姑父年轻时是怎样迷倒众生的,可就算他现在已过不惑之年,身上的潇洒倜傥也是丝毫不减的。” 李槿听了这话,神色微微有些动容,可话一出口,语气却又是淡淡的了:“陛下何意,臣心里明白,不过既然已到了今天这一步,过去之事,不提也罢。” 李洵见李槿不为所动,也有些着急,只好把话说开了:“姑姑既然未和缮国公和离,你们二人便仍有夫妻之名,您作为缮国公的未亡人,不但不在国公府内总领丧仪之事,甚至都不去国公府一看,实在有些说不过去,这缮国公府面子上也过不去啊。”李洵说着看了看李槿的脸色,见她仍然面不改色,只好又说:“何况,缮国公的爵还等着升晏来袭,您真以为缮国公死了,你和他就再无联系了?那您置三个儿子于何地?何况升晏和您本就有些嫌隙,您真要为着最后这一点事情和缮国公府彻底闹僵吗?” “升晏不孝,若是只愿承认他是缮国公的继承人而不愿认我这个母亲,我便由着他。”李槿声音中透着冷漠,仿佛所言之人只是个与她毫无想干的陌生人,只听她又说道:“我还有升旻和升杲。” “姑姑。”李洵见李槿油盐不进,也实在是恼了:“姑父何曾对你不起?” “没有。”李槿终于叹口气,脸上露出些戚戚之色:“只是旧日的那些争吵已将我二人伤得体无完肤,既如此,如今好不容易终于有了个了断,又何必复相见呢?” 关于李槿和何衷槐之事,李洵那时虽年幼,可也知道个大概,说来二人的感情也许本身就不对等,何衷槐一直倾慕李槿,可李槿下嫁何衷槐却是情非得已,何衷槐生性不受拘束,不涉朝政,可李槿却希望驸马是个有所作为、顶天立地之人,二人为此争吵不断,何衷槐起初还能忍受李槿的冷言冷语,时间一久,也难免口出怨怼,再加上他们的长子何升晏竟是跟何衷槐一模一样的性情,李槿管束不住,更常怪责于何衷槐,何衷槐虽是以臣尚主,又对李槿是真心所爱,可也受不住这般经年累月的折磨,竟偷偷地在外养了一房小妾,还是舞妓出身,事发之后,以李槿的心高气傲本要与何衷槐和离,但先帝以三子年幼为由愣是给劝了下来,杖责了何衷槐又暗中处死了那个妾室,可何衷槐却因小妾之死心灰意冷,终日沉迷于酒色之中,终于李槿不堪忍受,在和何衷槐大吵一架后立下誓言同他死生不复相见,带着三个儿子长居公主府,不踏缮国公府半步。只是两人都是皇室中人,但凡有事还是难免一见,不过就形同陌路一般。后来,何衷槐心生悔意,戒了酒色以求重归于好,可李槿已然伤透了心,任凭何衷槐痛哭忏悔仍旧不理不睬,后来虽因为对长子失望而将其送回缮国公府,可也从未因为儿子和何衷槐有过一次联系。 李洵见劝不动李槿,只好说:“其实姑父一生所爱的人,终究是您。” 李槿冷笑一声:“所爱之人?爱这个字眼何其沉重,就当我无福消受吧。”李槿也知道李洵姐弟素来很喜欢何衷槐,因此也不好过分说些什么,只说:“皇上放心,升晏、升旻和升杲到底是他的亲生儿子,我不会狠到不让儿子为父守孝的份上。” “罢了,姑姑既然决定了,我不好再说什么。”李洵终于妥协道:“只是升晏和他父亲一向亲厚,此次必定伤心欲绝,还请姑姑多加安慰才是。” 李槿点了点头:“臣还有个不情之请,望皇上准奏。” “姑姑请讲。” “升晏年轻,臣不希望他这么早袭爵,还请皇上给升晏派个官,由他历练几年再袭爵位,不然我怕他跟他父亲一样荒废了。” 李洵听了这话甚是奇怪,问道:“派官?升晏要派官也得他三年孝期结束了才行,介时他二十一岁,袭爵派官都可以啊。” 李槿笑笑:“缮国公府一向不拘于流俗,何家有家训,子守父孝,以三月代三年,不可因孝废事。”李槿看看李洵惊讶的神色,又说:“这家训是头一代老缮国公定的,也遭过非议,说是缮国公府的人贪恋权势,还有御史绝食抗议过,谁知老缮国公直接辞了官职,仅保留的爵位还求世宗皇帝免了世袭罔替的恩赏,后来世宗准了缮国公的请辞,但保留了缮国公爵位世袭罔替的恩宠,这以后的缮国公府再没有出过什么厉害的人物,都守着祖上的荫封过逍遥日子了。” “这缮国公府的人,倒真是……”李洵想了想,竟然找不出什么形容词。 李槿继续说:“其实老缮国公这么做是有原因的,老缮国公的爵位是跟着圣祖打天下挣来的,他不愿人家说他功高震主,可请辞几次都不被恩准,他眼瞅着自己阳寿将近,害怕子孙不争气败了家,便定这条家训求世宗恩准,这自然少不了御史的口诛笔伐,他便顺势辞了官,这条家训也被世宗恩准了。” 李洵点头赞道:“原来是这样,这老缮国公倒是极聪明的。不然现在的缮国公府,还不知是个怎样的情形。既如此,姑姑何必在意姑父是否在庙堂上有所作为呢?实在是家风如此。” 李槿深深地看了李洵一眼:“我曾和你一样,有个文韬武略的青梅竹马。” “啊?”李洵大惊:“我怎么从不知道?” “太久远的事情了。”李槿无奈地笑笑,李槿将目光投向窗外:“他文治武功样样拔尖,就是因为他树立了我心目中男人应该有的形象,我才接受不了一个男人终日无所事事,声色犬马。” “那,那人呢?姑姑为何没有嫁给他?” “那时我还没等到求你皇祖母赐婚,他就跟着你父皇上了战场,再没回来。”李槿面露哀伤之色,可眼中却写满回忆,嘴角不自觉地微微上扬,说:“不过即使他回来了,你皇祖母也未必能允准我俩的婚事,他出身……他并非公侯之子,又年长我近十岁。不过他也未曾负我,年近而立却未娶妻,因此被家族孤立,他心怀愤懑,上了战场只想着立军功好娶我,却也因为太拼命而送了命。你父皇因为这事觉得有愧与我,才一心想为我挑门好婚事,最终定下了何衷槐,却不知那人一死,我看谁都不如他,想让何衷槐出人头地无非是我自己心气太高,是我希望再有一个他那样的男人,终究,不是谁都可以成为他的。” “我却不知姑姑还有这样一段感情。”李洵知道这些,又见李洵神情落寞中夹杂着蜜意,便知这个她不知姓名的人真正是李槿心中至爱至痛之人,二人未成眷属,另李洵颇感遗憾,也替李槿难过,因此为刚才的恼火立时感到有些愧疚,忙说:“姑姑若不想到缮国公府送姑父最后一程,便不送吧。” “谢陛下。” “姑姑所说升晏之事,朕也应下了,会给他挑个好差事,姑姑还请安心。” “谢陛下。”李槿听后,满意地行了礼退下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十四章 并蒂莲开 转眼到了六月,一进入夏天,就一日更比一日热,到了六月暑气更甚,即使屋中各处都摆了冰,梁太后还是抵不住这热而病倒了,在这种暑天养病也甚是难熬,李洵看见梁太后难受,自然也是心急不已,终于还是决定放下手边之事,奉母出宫避暑,却又担心梁太后的身体不能长途跋涉,因此择了离京城最近的“迎秋园”,安排好朝中各处人事后,便和梁太后带着李洛、李添还有宫中的几位老太妃浩浩荡荡地往迎秋园去。 迎秋园位于京城东北的承州府,此地四面环山,夏季凉爽多雨,却是避暑圣地,可此地又有些闭塞,因此一直不为人所知道,倒是李杵在位时,启王李杭无意间发现此地,回京后告诉了李杵,彼时梁皇后正怀着李洛,李杵便命人建了这座园子,算是送给一向怕热的梁皇后的谢礼。园子仿江南式样所建,各处建筑灵动有趣,亭台楼榭,假山湖泊无一不是用了心的,住起来自然是舒适惬意多了。 正值六月,池中莲花尽开,李洵便奉了梁太后,又带着李洛到园中赏莲,正玩得尽兴,李洛却发现了一池莲花,每一枝茎上都开着两朵花,李洛兴奋地叫着梁太后和李洵说:“母后,皇姐,你们看,这莲花好奇特。” 梁太后走近一看,笑着说:“这叫并蒂莲,又叫姐妹莲。” “什么意思啊?”李洛歪着脑袋问道。 “相传很久以前,有一对姐妹,父母早亡,姐妹两相依为命,感情甚好,可这姐姐后来患了恶疾,妹妹便扛起了养家的重任,为了给姐姐筹集医药费,每日给大户人家洗衣,砍柴什么都干,可即使这样,她姐姐的病仍旧越来越重,这妹妹心急如焚,她又素知本地一个财主有纳她为妾的念头,就主动跑上门去做了财主小妾,每日忍受财主蹂躏和其余妻妾的欺负,又雇了人照顾姐姐,她姐姐起初以为妹妹不堪重负弃她而去了,倒也不生气,只觉得自己没用,就打算了结自己,可发现每日却总有一个人来给她送饭送药,姐姐疑心顿起,求着女人告诉了她实话,姐姐悲痛不已,告诉了那女人实情,女人也被妹妹感动了,便帮着姐姐将妹妹从财主家偷了出来,可还是被财主家发现了,两人跑啊跑啊,姐姐很快就体力不支了,央求着妹妹先走,可妹妹执意不肯离开姐姐,最后两人双双跳入一个荷塘,第二年,就有人发现那荷塘中有一枝莲花和别的都不同,那枝莲花颜色娇艳,更令人称奇的是,那枝莲花只有一根茎,却结着两朵花。后来就有传说,世界上每多一对感情深厚的姐妹,荷塘里便会多一枝美丽的并蒂莲。”梁皇后说完,笑眯眯地看着李洵和李洛。 李洛接口道:“那,我和皇姐也是并蒂莲了?” 梁太后点点头,又看着满池莲花说:“这园子是洛儿出生那年所修,修好时洛儿刚好三岁,先帝说你们姐两就跟这并蒂莲一般同根同祖,同枝同气,因此就在这园中专门种了一池并蒂莲,只可惜这花极难培育,你父皇到驾崩都没有见上这满池莲花,没想到今年竟开得这般好,让咱们饱了眼福。你们父皇的心愿就是希望属于你们姐两的那双并蒂莲花是世间最娇艳最美丽的。” 李洵和李洛听了这话,姐两很有默契地看着对方,会心地笑了起来。 梁太后见姐两感情深厚,也是欣慰一笑,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对着两个女儿说道:“皇室之中,最不缺的是亲人,但最缺的却是亲情,若能看见你们这般手足相依,你们的父皇就不会再有什么放心不下的了。” 李洵听了这话有些动容,李洛却不明所以,仰起脸问道:“父皇不放心什么?” “没什么。”李洵忙说。当皇帝的希望子嗣繁盛,最怕的却也是同室操戈,先帝兄弟姐妹八人,一母所出,如今却只剩下三人,除了两个因病夭折外,其余三个均是觊觎帝位而做出逆天之事,两个被亲母恩宗含泪诛杀,还有一个服毒自尽。饶是剩下的昭荣公主李槿虽与李杵感情最好,自此也变得小心谨慎起来,只被李杵提过一句立储之话,便不管不顾地择人下嫁了,也造成了一生的悲剧。只有李相年幼,几乎是李杵亲手带大,虽自幼随军征战,可功课上面到底也是荒废了。李洵知道这些,可却并不希望李洛也知道,毕竟她还年幼,又一向心思单纯,最是崇拜这个皇帝姐姐,李洵也常常因为李洛对自己的感情而感动,自然不愿意辜负了这难得的姐妹之情,自登基便暗中立下誓言愿护李洛一辈子荣华尊贵。想到这,她笑着挽了李洛的手,对梁太后说道:“母后,我和洛儿到那边去玩一会。” “去吧。”梁太后笑着说:“添儿还在吴太妃处等我,我也去和那几个老姐妹打牌去了。” 李洵和李洛有说有笑地玩了一上午,累了便在并蒂莲池边就地坐下休息起来,李洛放松地靠在李洵身上,呆呆地望着一池莲花,突然说:“皇姐,这莲叫姐妹莲,那添儿怎么办呢?” “姐妹莲只是代称,添儿和我们一母同胞,自然也要算在里面。”李洵好笑地解释道。 “那,如果跟我们不是一母同胞呢?” 李洵一愣:“什么?” “我近日读史,前朝无女子为帝,皇帝三宫六院,子嗣众多,自然有嫡有庶,嫡庶争位,好不热闹,而到了我朝,圣祖皇帝无嫡子,又生气庶子因为夺位而逼宫造反因此将庶子全部贬黜。圣祖亲妹一直和圣祖并肩作战打下的大显江山,又屡次救过圣祖性命,颇得圣祖器重,因此圣祖不顾反对将亲妹立为储君,而后继承大位,就是太宗皇帝,而我朝也因此废了只能男子为帝的传统,而改为帝后第一子为储。”李洛说到这见李洵一直在听她说,便问:“我说的对吗?” 李洵含笑点点头。 李洛受了鼓励,便继续往下说道:“女帝无后宫,只有尚主亲王。可是男帝却仍旧是三宫六院,这样就不免有庶子庶女啊,他们虽然幼时就被带出宫去,可说起来仍旧是跟嫡子嫡女一样的血缘,投胎又不是他们能选的,难道就不能算是嫡子嫡女的兄弟姐妹吗?” 李洵愣了愣,自己从小锦衣玉食,身份又最是尊贵,自然从未想过这些不相干的人是否心甘情愿,此时听李洛突然说起,一时也不知该如何回答,想了半天,只好偷换了一下话题,说:“圣祖立此规矩必有深意,一母同胞的血缘感情总比同父异母的感情来得强烈些,也避免了许多宫闱祸事。” “我知道,可是终究有违伦常。”李洛仍旧想不通:“何况就算是一母同胞的,也未必就手足情深了,就想父皇兄妹几人,最终还不是……” 李洵没想到李洛已经知道了这些事情,心里有些刺痛,她不愿李洛就此不再相信血缘亲情,更不愿李洛觉得人性如此,于是变了脸喝道:“住嘴。” 李洛看了看李洵的脸色,也不敢往下说去,等了等,又小心翼翼地问道:“父皇,他还有别的孩子么?” 李洵顿了顿,又看得出李洛是真的在想这些问题,她知道若是自己满足不了李洛的好奇心,她终究会通过别的途径知道,就好比自己当年挖出父亲竟还有个庶出的儿子一般,于是她决定告诉李洛事情:“有,是一个男孩,比我仅小一岁,是你的哥哥。” “真的有?”李洛大惊:“我真的还有一个哥哥?” “洛儿。”李洵见状,不由地加重了语气说道:“虽是父皇骨肉,不过他未列族谱,不能算是你的哥哥。庶出就是庶出,既然出身不是由他选择,那么命运也不会由他选择,他在宫外有宅有地,生活无忧,离开皇宫这个是非地,并非就是祸事。” “可,我们也有一样的血缘。” “好了,你怎么纠结在这上面了?在皇家,有许多的无可奈何,不是我们能质疑的,有时候离开可能反而是一种保护,最起码逍遥自在,总比生活在这皇城周围小心谨慎或步步为营来得快活,不是吗?” 李洛想了想,她最近看了不少史书,里面刀光剑影血流成河,这逍遥自在还真的是许多人求都求不来的。她觉得李洵这句话最有道理,也点了点头,不再追问下去了。她又望了望一池莲花,突然一把搂住李洵,说:“并蒂莲是姐妹花,是我和皇姐的花。皇姐,我最崇拜您了,我永远永远都要做你的妹妹,你也永远永远都要这么喜欢我,这么宠我,好么?” “好。”李洵笑笑,看着李洛的眼神也温暖无比:“你就做我最没心没肺的小妹妹。” “那在你眼中,我和姐夫孰轻孰重?” 李洵皱皱眉:“你这脑瓜子里都在想些什么?” “说嘛说嘛。”李洛耍起混来。 李洵无奈,叹口气,道:“这次来避暑山庄,我带了你却没有带你姐夫,你说孰轻孰重?” 李洛撇撇嘴:“那是因为我闲着,姐夫忙着,我还不知道吗?” “就你精。” “那是,而且母后得知姐夫不来,暗中数落了你无数遍,说你分不清轻重,总是不能让她如愿。”李洛眨巴眨巴眼睛:“皇姐,如什么愿啊?” “多事,”李洵嗔怪道:“要你管。”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十五章 立字为凭 园子里待得凉爽,况且到底不是在宫里,不讲那么多的规矩,又几乎无人管束,李洛玩得高兴自不必说,只一件事情压在心底,却又无法可解,便是那位她在京城认识的宫外挚友。说来也许是缘分,二人只见过一面,其后都是靠书信往来,频繁时三五日一封信,若忙起来十天半个月的也总要问候一声,就这样交往了半年多,二人竟然都将对方引为好友,遇着开心不开心的事情,总要倾吐一番方觉得痛快了。 可如今李洛在德州,距离京城虽不是太遥远,可也不是一两天的脚程就能到的,二人的联系一直都是靠着那个叫张小顺的小太监,可偏生他又不会骑马,再说若真为了一封信就叫人往京城来回一趟,也实在是太过招摇了。 正闷闷着,李洛就听见她在园中所住的清泉殿外传来通报声:“陛下驾到。”她忙走到门口跪下迎驾,还未来得及请安,就被李洵一把拉了起来,只听见李洵说:“行了,不在宫里,少些虚礼吧。” 李洛怏怏地“哦”了一声。 李洵见李洛似乎心情不好,便打趣道:“呦,如今可真是长大了,还有心事了。” “皇姐,这园子虽好,可也太无聊了些,连个朋友都没有,闷死了。” “朋友?”李洵诧异道:“你在京里有朋友?” “有啊。”李洛见李洵竟小瞧于她,梗着脖子道:“平儿姐姐啊。” “谁?”李洵显然没有听过这个名字:“你还叫她姐姐?” “就是我在宫外认识的那个嘛。”李洛解释道:“你大婚就是她从宫外找人捏的面人啊,她比我大,我就认她做了干姐姐。” “叫的倒是亲切。”李洵酸溜溜地说道:“你难道没有姐姐么?还要认个宫外的人做姐姐。” 李洛丝毫没有察觉到李洵表现出的酸意,自顾自地说道:“那怎么一样。”说完又说:“可我这么长时间没联系她,她会不会以为我出什么事了?或者说不定也无所谓呢。” 李洵听了这话讪笑一声,说:“你这哪像是认了个姐姐,倒像是寻了个心上人。” “什么?” “没什么。”李洵长叹一声,说:“就是有人宫外又认了一个姐姐,那宫里的这个姐姐算是可有可无的了。” 李洛这才反应过来,马上扑倒在李洵怀里,撒着娇说:“才没有呢,你可是我亲姐姐。”想了想又说:“你才是有了亲姐夫,把我忘到九霄云外了吧,等以后你有了小皇子和小公主,就更记不起来我跟添儿是谁了。” 李洵笑着拧着洛儿的嘴说:“你这张嘴真是该打。” 不料李洛却不依不饶地说:“姐夫到底为什么没跟来园子?你是不是惹他生气了?他以后要是不来看你了,你是不是就得每天缠着我玩了?” 李洵气恼,伸手揪了李洛的耳朵说:“这些话都是跟谁学来的?何况,也不知道是谁一天到晚缠着我,从小就说是我的跟屁虫的。你姐夫这段时间忙着科考的事情,几个月后就是考试时间了,哪能跟你一样,每天宫里有人陪着玩,宫外还有人伺候着讲故事。” “我在宫里才没人跟我玩呢,一个个见了我都弓着腰陪着笑,没劲死了,就一个小顺子敢跟我放开玩,可稍一过分,就被掌事太监王贵骂一顿,我就又没有玩伴了。” “你呀,一天不能总想着玩,也该干些正事才是。” “皇姐。”洛儿不满地嚷嚷道:“你现在越来越跟父皇一个口气了。” “好,我不说了便是,行不行?”李洵无奈地止住话题,又说:“今晚跟我睡好不好?姐姐好久没跟你睡一个被窝打打闹闹的了。” “都说了你有了姐夫就忘了我。好吧,看在姐夫最近不能陪你的份上,我就陪你吧。” “猴精,讨厌死了。”李洵总是被李洛这般调笑,以前还会不好意思,如今也无所谓了,可老是被一个小孩子这样捉弄,她还是有些不习惯,于是连忙又将话题引回到那个柳平儿的身上:“你说你跟宫外那个姐姐好久没联系了?是因为远吗?” 李洛闻言,神情又沮丧起来,她点点头:“一直都是小顺子把我的信给她,他们找一处代写书信的地方,将我写的信念给平儿听,平儿再让那个写信的给我回一封。虽然是麻烦,可也算是一大乐趣。如今到这个地方来,小顺子又不会骑马,我也不愿派别人去,让教习嬷嬷知道了,又得给我上半天课,就是让王贵知道了,也得多好多麻烦。” “这事倒也好解决。”李洵说着,看见李洛登时来了精神,便有意逗她一逗:“可我替你解决了,总得有什么好处吧?” “我不是都答应了你晚上陪你睡嘛。” “呸。”李洵轻啐一口,说:“那是我给你的恩赏。” “那你说要怎样我就怎样。”李洛忙拍着胸脯说道。 “你说的?”李洵点点头:“我总有要你帮我的时候,先欠着,你别到时候不认帐哦。” “认帐认帐”李洛忙不迭地说道,可看看李洵一脸狐疑的表情,她一跺脚,走到桌边,拿起笔,蘸饱了墨,再取过一张白纸,在上面“刷刷刷”几下写好一张字条,又将拇指在墨上蘸了蘸,将指印按在了落款处,然后将字条递给了李洵。 李洵见李洛如此煞有介事,本想逗弄逗弄她,这时也只好装作认真的模样,接过字条一看,上面写着“欠皇姐人情一次,但有所求,绝不推辞,立此为誓。李洛。”李洵笑笑,说道:“既然如此,那这个忙姐姐自然帮得。朝中每日都有专人送奏章和简报给朕,从朕这拿了批复或者圣旨再回京分送各衙门督办。你要有信,我让人给你捎去,太容易的事情了。” “不行不行。”李洛一听,头却摇得波浪鼓一般:“我不想让平儿姐姐知道我的身份。” “不想让知道,瞒了就是,这有什么难的?” “可以吗?”李洛皱着眉头想了半天,才半信半疑地同意了:“那一定要主意,送信的人得机灵。” “行了,我的人你倒有不放心的。” 两人磨了半天,这事终于算是达成交易,李洛赶紧跑回书房,洋洋洒洒地写了一大封长信,交代了这段时间为何没有联系,也表达了思念之情,还问候了柳母的病情,再说自己一切都好等等等等,终于写完封好交给了李洵。 “这么厚一封。”李洵也有些吃惊:“倒真是深情厚意啊。” “好久没联系了么。”李洛做个鬼脸,又拍了拍李洵的胳膊,说:“皇姐放心,在我心里,还是你这个亲姐姐最重要。” 李洵笑笑,刚要说话,却看见外面跑进来一个太监,这太监李洵认得,虽叫不上名字,可也知道他是在梁太后身边当差的,此时见他神色慌张,心里“咯噔”一下,还未等太监开口,便问:“可是母后出了什么事?” 那太监摇摇头,深喘了几下,才说:“四殿下受伤了。” “添儿受伤了?”李洵和李洛对看一眼:“怎么回事?” “今儿个禁军两个队在武场比武,殿下不知道哪听到的消息就跑去凑热闹,结果两队不知怎的打起架来,误伤了殿下。” “伤得怎样?” “殿下被踢倒在地,头撞上了石头,流了不少血。” “什么?”李洵这才意识到李添伤得不清,忙问:“人在哪?” “牡丹阁。” 李洵和李洛拔腿就往牡丹阁跑去,牡丹阁是梁太后的住所,离清泉殿并不远,两人没走多长时间就到了,一进院门就看见殿内乱成一片,众人穿行其中,神色都有些紧张,一时间竟没人发现李洵到了,李洵和李洛在一片忙乱中挤到李添床前,众人这才慌乱地磕头请安,李洵赶忙叫了起,先看李添仍旧沉沉地睡着,再看守在床边的梁太后眼睛通红,便知她刚刚哭过,于是轻声说:“母后,添儿要紧吗?” “后脑砸到了石头,太医也不敢说无碍,施了针敷了药,现在就等他醒了。” “母后,添儿命大,不会有事的。” 李洛也凑到梁太后的身边,轻轻揽住梁太后的脖子,说:“母后别急,添儿胆子那么小,哪敢惹你伤心呢?一会儿就醒了。”说完看了看李添,他此时神色如常,只有头上裹着一层纱布,两侧隐隐见着些血迹,李洛眼睛霎那间也红了,她无助地望向李洵,却发现李洵的眼中也透露着无助。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十六章 李添受伤 李洵三姐弟中,李添年纪最小,虽是唯一的男孩儿,却是性子最弱的,幼年时,李杵为锻炼其心性,着实用了不少手段,可收效甚微,倒是让他无比惧怕父亲,似乎胆子还更小了些。到如今,他已经长到八岁,仍旧是遇事先掉眼泪的模样,李洛最看不惯这个,一遇着他哭,总要揶揄几句,再哭得烦了,吼上几句也是有的,只是这位弟弟着实是没什么脾气,即使被吼被骂也不过哭得更大声而已,是一点都不会恼的。 此时的李添一动不动地躺在床上沉睡着,李洛看着李添这个样子,突然有些懊恼,自己经常欺负他,看着他伤心地哇哇大哭的模样,自己不是嘲笑就是凶他,这时候想来,自己这个姐姐也许太不合格了,比起李洵对她的宠爱,她对这位弟弟好似更多是显示自己作为姐姐的霸道,而从没有真正关心过他。想到这,她心中暗道:“添儿,若你醒来,我再不欺负你了,我一定保护你。” 天色渐暗,窗外突然刮起一阵阴风,紧接着雨点便噼里啪啦地砸了下来。室内刚掌上了灯,只是烛光微弱,周围仍旧一片昏暗。李添已经睡过去三个时辰了,似乎仍旧没有要醒的意思。李洵看看梁太后,见她神色倦怠,便说:“母后,我们守着便是。” “添儿醒了要找我。”梁太后并不多话。 李洵点点头,也不再劝,回身看着这位幼弟。李添出生没多久,李洵便上朝学政了,只能在得空的时候去坤华宫请一次安,每次去这位弟弟还不一定在,因此她对李添的感情自然比不得对李洛的,更多的只是身为长姐对弟弟的一份责任而已。李洵心中也生出一股懊悔之意,便轻轻地握住了李添的手。 “洵儿。”梁太后突然开口道:“你这每天政务繁忙,别在这守着了,回去吧,添儿醒了我叫人回你一声。” “不碍事,母后。园子中总比宫里要松泛多了。” 梁太后叹口气,又将目光落在了一直坐在一边的吴太妃身上,吴太妃便是当年的吴淑妃,她生下的儿子自己没见过几面就被送出了宫,十岁后迁居南山,吴太妃思儿心切,自李添出世后,非说他和自己的儿子长得甚为相似,因此最是疼爱他,常常将他接到自己身边玩耍,待他如亲子一般疼爱。李添心思敏感,见吴太妃常常凝视着自己,不时叹气,虽不知为何,却总觉得太妃可怜,他又是个重感情的孩子,就常在吴太妃膝下承欢,也称吴太妃为母。 梁太后知道这些,并不劝阻,她始终对吴太妃抱有一丝愧疚。吴太妃的母亲是李杵的乳母,李杵对其感情很深,那年便将其接入宫中小住,吴氏也随母进宫,当时的梁皇后刚刚得知李洵有病,心里难过,便时常控制不住地发脾气,终于将李杵激怒,愤而离去的李杵刚好碰到年轻貌美,盈盈款款的吴氏,当下便临幸了她,第二天就封其为选侍,不久吴氏有孕,而后产下一子,梁皇后容不下这个孩子,逼着李杵将孩子送出去,导致了这位吴太妃一辈子的伤痛。 梁太后叹口气:“吴妹妹,你身子不好,别守了,你对添儿的好,他必定是记得的。” 吴太妃直了直僵直的腰背,说:“不碍不碍,添儿不醒,我哪休息得住。” “难为你了。”梁太后见吴太妃是真心心疼李添,心里又是一阵愧疚,想再安慰安慰她,却也不知如何开口。 李洛自从知道了自己还有个庶出的哥哥后,又缠着李洵终于打听出来那位庶子正是吴太妃所生,因此再见到吴太妃,她也就明白了吴太妃为何那般疼爱李添,心里对她也多了许多同情,就开口道:“添儿得太妃这般疼爱,真有福气。” “哪里哪里。”吴太妃不自觉地笑了一下,说:“三殿下最得太后宠爱,岂不是福气更多?” “哪有。”李洛撇撇嘴,说:“母后刚就心疼皇姐辛苦,哪里有半分想到我?” 梁太后听了这话,知道李洛是故意闹一闹让大家轻松些,可儿子负伤未醒,她这个做母亲的哪有半分玩笑的心情,又不忍拂了李洛的好意,便将她拉到自己身上坐下,说:“母后还不够宠你么?况且你可有半分你姐姐的辛苦?” 李洛淡淡地笑了笑,依偎在梁太后的怀中,轻声说:“母后,添儿醒了,我不欺负他了。” 梁太后慈爱地抚了抚李洛的头,像是在安慰李洛,又像是在安慰自己,说:“添儿没事的。” 梁太后说完,又将目光投射到李添身上,却看见他突然眨了眨眼睛,梁太后欣喜若狂,立马一边喊着“太医”,一边放下李洛扑到李添身上,激动地喊着“添儿,添儿”。 “母后。”李添终于睁开了眼睛,四下看了看,纳闷地问道:“你们都围着我作甚?” “臭小子,摸摸你脑袋,都被开了瓢了,还问我们在这干嘛。”李洛眼睛竟泛起了泪花,赶紧若无其事地擦掉。 这时,太医都匆匆进来,挨个给李添诊了脉后,都说无大碍了,梁太后几人的心才算是放了下来。李洵问道:“添儿,禁军比武,你跑去凑什么热闹?要知道能入禁军的都是武功高强的,都是粗莽之人,下手自然没有轻重。” “我就是好奇。”李添嗫喏着说道。 “姐姐不是怪你。”李洵看着李添的表情,也不忍心再说他,只好轻叹了口气,说:“好好养伤,别让母后再担心了。” “嗯。”李添看了看梁太后,乖巧地答道。 李洵见李添没什么事了,便对梁太后一欠身,说:“母后,儿臣就先告退了。” “去吧。” 李洵正准备离开,李添却突然叫道:“皇姐。” “怎么了?” “我想学武。”李添低声说道。 李洵并未听清:“什么?” “我想学武。”李添嚷嚷出来。 李洵一时有些回不过神来,李洛却大笑了几声:“你脑子被撞坏了?就你这样子,哪像是练武之人?” 梁太后笑着打了李洛一下,嗔怪道:“你刚不是说不欺负弟弟了么?” 李洛耸耸肩:“他一醒,我就忍不住了。” 李添的小脸却一阵红一阵白,他看李洵没有回应他,又求助般地望向梁太后:“母后,我真的想学武。” “你想学武是好事,只是跟谁学,得给你挑个师傅吧?总不能想一出就是一出啊。”梁太后笑笑:“不过,母后应了你就是,学本事嘛,皇姐也不会驳了你的。” “我有师傅。” “你有师傅?”李洵不解地问。 “他们都是禁军中人,一个叫,一个叫邵景通,武功都好极了,我就认他们做师傅。”李添说道:“礼煊他爹是还是正三品的昭毅将军呢,景通他爹也是四品的广威将军。他们二人都是将门虎子。” 李洵恍然大悟道:“原来是林铮和邵白崇的儿子,今儿个就是他们带你去看比武的吧?想必你也跟他们练了一段时间的武了,还用得着求我吗?” “我当然要求姐姐,他们经常要巡防宫城,能教我的时间太少了。” “你想把他们调到你身边么?”李洵想了想,摇了摇头:“我尚且不知道你学武的决心有多大,若调了过去,你又不学了,岂不辜负人家?等你让我看到你的决心后,我自然给你派师傅。” “一言为定?” “君无戏言。” 李洵出了牡丹阁,万福便迎上来,欠身说道:“今儿比武场上的所有侍卫已全部收押,如何处置,还请陛下示下。” “问清楚是怎么回事了么?” “禁军之中,隔段时间便会比武切磋,只是今天这两队人马素来不睦,今日比武,输的那队便说赢的那队使诈,就这么吵起来,后来就打起来,围观的侍卫纷纷起哄,就越发混乱,殿下就在这乱中被踹倒碰伤的。若不是有两个小侍卫紧紧护住殿下,恐怕……” “宫廷护卫,公开斗殴。”李洵听了这解释,脸色就沉下来:“两队队正仗五十,撵出宫去,其余所有参与斗殴之人每人仗四十,罚俸两个月,旁观起哄的每人仗二十。传旨齐森,即日起整顿禁军,再有此例,朕革的就是他的职。” “是。”万福躬身答道,又问:“那救了殿下的两个小侍卫呢?” “小侍卫?”李洵皱皱眉:“可是叫和邵景通?他们年纪多大?” “十四五岁的模样。” 李洵听了笑起来:“我当添儿拜的多了不起的师傅,原来就是两个毛孩子。”李洵顿时觉得李添要师傅学武必然是找了两个玩伴而已,也就不当回事了,只是他们二人毕竟救了李添,还是要赏的,斟酌了一下,就道:“晋他们二人为八品司戈。” “是。”万福领命而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十七章 何府三子 八月中旬,天气渐凉,李洵一行终于返回了皇宫。 李洛回宫的第一件事情,自然是写信告知柳平儿自己回来,在德州的时候,虽能让李洵差人去送,可她终究不放心,生怕一个不小心露了自己的身份,因此写信并不是很勤。如今好不容易回京了,自然方便许多,甚至有可能再见一面呢。其实无论在宫中还是在园子里,两人都是书信交往,并没有多大区别,可李洛仍旧兴奋,总觉得在京中,两人的距离也近了不少。 刚打发了张小顺去送信,尚阳宫就来人传话,李洵邀了李槿一家及李相一家进宫,晚上在尚阳宫举办家宴,算是接风洗尘。 用过午膳,只歇了一会儿,李洛便坐上肩舆往尚阳宫去。李洵素来不午睡,这会儿正在院中练箭,只见她穿一身月白色的束腰百蝶箭袖,外罩青色无袖长褂,头上戴着束发的小冠,一身利落的劲装打扮,甚是玉树临风,英姿飒爽。 随着外面通报“三殿下驾到”,李洛已经连蹦带跳地进到院中来,正好看见李洵连发三箭,箭箭正中靶心,她不禁跳起来叫了声“好”。李洵笑笑,将手中的弓递给李洛,说:“来一把?” 李洛赶忙摆摆手,说:“不来不来,姐姐的箭术我再练十年也比不上,我可不要自取其辱。” 李洵也不强迫,转身将弓箭递给了周围伺候的人,就立马有宫女递上净手净脸的帕子,李洵将手脸擦毕后,又随宫人回到寝殿换衣服,半晌,她穿了一身洋红色连珠小团花纹上裳配宝蓝色夏裙,腰下坠着石青色的蔽膝,外罩一件靛蓝色缠枝牡丹纹的大袖,头戴金质花冠,两侧各戴白玉凤首钗及鎏金凤鸟钗,面上略施粉黛,朝着李洛款款走来。 李洛立马迎上前去,上下不停眼地看着,赞叹道:“皇姐真正是个美人,不管穿什么样的衣服,总有不同的韵味。” 李洵掩嘴一笑,轻点了一下李洛的额头:“还韵味,你知道什么叫韵味?” “当然知道。”李洛凑到李洵跟前,悄声说:“就是吸引姐夫的呗。” 李洵佯装恼道:“再敢调笑与我,我必重重罚你。” 两人说笑着来到前殿东暖阁坐下,不多时,就有人来报说昭荣公主一家到了,李洵道了一声“快请”,便亲自起身将昭荣公主并她的三个儿子迎进殿内,又吩咐了座位和茶点,待一切礼数施毕,李洵才道:“我们离京避暑,朝中靠姑姑维持,甚为辛苦,我在这里谢过姑姑。” 李槿忙欠身道:“民间道一家人不说两家话,陛下这话就客气了。” 李洵笑笑,将目光看向李槿的三个儿子,长子何升晏,年十七,乃是缮国公爵位的承袭者,他肤色白皙,鼻梁高挺,虽稚气未脱,可这副面向绝对当得“美男子”的称呼。再看何升旻,年十四,长得和他哥哥有七成相似,只是身子骨看起来要健硕些,虽年纪不大,可坐得端正挺拔,丝毫不曾懈怠。幼子何升杲,年十一,只比李洛大半岁,同两个哥哥一般肤色白皙,却不似两个哥哥那样长得像父亲,他酷肖其母,不论是长相还是性情都跟昭荣公主如出一辙,因此也最得母亲宠爱,年龄虽小,却酷爱读书,尤爱研读兵法,至于武功上,已经能将一柄二十斤中的长刀舞得虎虎生风了。 李洵心下欢喜,说:“母后常说到了她那个年龄,只要见到晚辈有出息,她就心里欢喜,我今日竟然有了母后的心境,看姑姑的三个儿子,实在不同一般,心里真正欢喜得紧呢。” 李槿眼中立马露出引以为傲的眼神,可语气上却又是极其谦虚的:“他们年纪还小,心性未定,我也盼他们成才,只是终究要看他们的造化了。” “他们身份尊贵,又学有所成,自然能在朝堂上有一番成就。”李洵笑着看向三人,问道:“如今你们孝期已过,可有什么打算?” “我和二哥年纪还小,所以皇帝姐姐是问大哥的前程吧?”升杲年纪最小,性子更为活泼。 “杲弟最是聪明。”李洵笑着又问:“那你觉得姐姐应为你大哥派个什么官?” “大哥恐怕早有打算了,这些日子我们住在一处,他从早到晚捧着书刻苦研读,我给母亲说了,母亲还不信,说哪有突然转了性的道理。”说完,他看向昭荣公主,又说:“母亲,我没骗你吧,如今我也这样告诉了皇帝姐姐,若是假话,可是欺君之罪。” 众人闻言都是一笑,李洵也来了兴趣,转脸问升晏道:“晏弟,你可是真有什么打算?” “是。”何升晏起身一揖,朗声说道:“臣弟准备参加科举。” “什么?”众人都是一惊,其中又以李槿最为惊讶,她走到何升晏面前,问道:“这么大的事情,你怎么不同我商量?甚至都不告知我一声。” “母亲,您一直希望我走仕途,如今我按照您的要求走了,您有什么不满意吗?”他说完,又对着李洵说道:“陛下推行科举,可谁都知道勋亲王几乎是处处碰壁。臣虽不才,可也愿为姐姐尽点绵薄之力,臣出生公侯之家,母亲又是天家公主,世家子弟中,再没有比我身份更高的了,我若参加高考,既能表明陛下推行科举决心之重,也能为天下学子做个表率,让他们放下戒心,正视科考,同时,也给世家子弟们做个警醒,以往那般混日子,求父辈庇护给个官职得过且过的日子一去不复返了。” 李洵听到这里,已是心花怒放,何升晏所言不虚,朝廷正缺这样一个领头的人物,有了他这一次的以身试考,比周曦磨半年嘴皮子都管用。她激动地站起身来,走到何升晏面前,用力地拍了拍他的肩膀:“你助朕过此难关,朕必记你大功一件。升晏,兄弟姐妹中,你与我年纪最近,咱俩没白费了打小的感情,到底是你懂朕需要什么。” “是。”何升晏倒不客气,李洵给的感激和赞赏,他一并收了,说:“姐姐有难处,当弟弟的自然义不容辞,记功嘛,若我真的金榜题名,会跟皇姐求的。” 李洛在旁边一直没说话,此时看李洵高兴得几乎有些不知所措,也笑道:“早知道这样就能被皇姐记一大功,我也去科考去,反正考不考得上不算,参加了就行。” “考不上?”李槿皱皱眉:“那多丢人,这么多人盯着呢。” 李洵忙劝道:“姑姑,科考是国政,晏弟是支持我呢,瞧您这眉头皱的,似乎不太情愿呢?” “哪里哪里。”李槿忙说:“我是恼他不告诉我,科考我一向都是支持的,我只怕他一向耽于玩乐,这临时抱佛脚怕是没什么用。” “姑姑。”李洛说道:“您还没明白呢,升晏表哥不需要考中,只要参与就行了。” 李槿拧了李洛一下:“就你懂。” 李洵也笑着说:“姑姑不必担心,我就在这跟您保证,不管晏弟考不考的中,他的前程朕都保下来了。” 升杲一听这话,跳起来问道:“那我呢?” “你?”李洵笑得更开心:“我听说你文治武功样样出色,以后必是文能治世,武能安邦,这样的人才,还用得着姐姐保么?” 众人又是一阵欢笑,李洛却看了看一直安静地坐在椅中的升旻,他一副少年老成的模样,即使大家都笑得前仰后合,他仍旧不失仪态,最多是浅笑一下,李洛便故意逗道:“升旻表哥,你们家可就你的前途没什么保障了,你还不卖卖嘴乖,求皇姐也给你个前程啊。” 这话仍旧没有让何升旻面上泛起任何波澜,只是他回话的语气中稍稍带了点不屑:“前程功名,只有自己挣的方才安心。” 李洛碰了个软钉子,撇撇嘴,不愿再理木头一般的何升旻。李槿见状,忙圆场道:“你哥哥弟弟不都在自己挣功名么?”又对李洛说:“你这个二哥哥有些憨劲,你别理他。” 李洵也道:“是洛儿不懂事,只不过她跟升旻不太熟悉,不知道升旻的性子,才出言冒犯了,还请姑姑,还有升旻不要介意。” “陛下言重了。”李槿说道,又忙给升旻使眼色,无奈这升旻似乎真被李洛的那一句揶揄给气到了,似乎没看见李槿的暗示一般坐在一边挺拔坚硬。 李洵忙也像没看到这一切一般,换了话题说道:“今日到我这里,都不用拘束,你们为父守丧,虽是尽人子的孝心,可也确实辛苦了,今日就放开来,玩玩闹闹吃吃喝喝的将什么礼数都抛开,等会太后来了,就喜欢看晚辈热闹,你们玩得要务必尽兴才是。” “是。”何家三个公子各带着不同的表情,躬身应道。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十八章 有子无子 不多时,梁太后和吴太妃带着李添也到了尚阳宫,随后,李相和他的王妃韩氏也来了,最后进来的,是另外两个太妃,人多了热闹,再加上孩子又多,这尚阳宫一时也是欢声笑语。 笑闹中,梁太后悄声问李洵:“周曦怎么不在?” “他去了彭城,已经往回走了,只是不知道今天能不能赶回来。” 梁太后听了,面色略有不悦:“明知你今儿个回鸾,还不在这迎你。” “本来定下昨天便能回来的,可他那边事情有些不顺,因此耽搁了。”李洵见梁太后仍不满意,忙笑着说:“今儿个这么多人在您跟前逗乐子,你老惦记他做什么?” “我惦记他么?我还不是为了你。” 两人的一番悄悄话引起了李相的注意,这个老粗自幼随兄在战场上厮杀,宫中礼数半点没学会,连说话也是不经过大脑的,此时他便大声嚷嚷:“皇嫂,你们娘两说什么悄悄话呢?” 梁太后瞪了李洵一眼,看向李相,嘴里仍透着不情愿:“这么多小辈在这,当然是说孩子了。” “母后。”李洵赶忙拦道。 “孩子?”李相看看几个围在一起正玩得热闹的几个孩子,纳闷地问:“孩子怎么了?” 李槿见李相榆木疙瘩一般不开窍,把话岔开说:“孩子能怎么了?皇嫂喜欢孩子,有孩子热闹啊。” 此言一出,梁太后便看出殿内几人神色黯了下去,她皱眉喊道:“阿槿。” 李槿何等机灵,马上明白了梁太后止住她话头的意思,这屋里一堆女人,可有子嗣的也就她跟梁太后两人,尤其是定王妃韩氏,求子之路坎坷,好不容易有了两次身孕,最终却都没有保住,跟李相又感情不睦,时常被他讥讽“连蛋都不会下”,更是知道他早有了纳妾之意,韩氏表面风光,内里的悲苦却是无人可诉。 果然李相是丝毫体会不到韩氏的心情,他张口就说:“有孩子本来就热闹,哪像我,诺大个定王府,连个继承的都没有。” 众人听了这话,目光都向韩氏扫去,刚还热络的气氛瞬间冷了下来,韩氏只觉得羞愤得无地自容,却仍旧隐忍着一声不吭,梁太后叹口气,对李相说道:“老八,你说话也该过过脑子,不要寒了人心。”说罢又看向韩氏,又叹口气终于说道:“若慈,你也放宽心些,有些事情若真的无缘就不要强求了。不过这老八话糙理不糙,定王府终究要有人继承的。” 韩氏听了这话,眼泪滚滚而下,却拼命咬住牙齿,愣是将情绪又收了回去,这才起身一福,简单说了声“是”。 梁太后同是女人,哪能不理解韩氏的悲伤,却也佩服她的隐忍,因此又说:“好在不管怎样,你总是嫡母,就将孩子养在你跟前,那跟亲的没什么区别。” 皇帝的庶子要外养,对亲王贵族却无此约束,只是亲王若有嫡子,则庶子无爵无封,成年后由王府出一笔安家费出府另居,如此一来,受父亲喜爱的庶子一辈子倒也无忧无虑,可不受重视的庶子日子过得艰难的也大有人在。亲王若无嫡子,则可择一庶子袭爵,只是庶子袭爵,爵位要降两等,所以绝大多数无嫡子的亲王也不择庶子袭爵,而是从宗室兄弟中过继一个孩子给嫡母,这样便和嫡子袭爵待遇一般,爵位只降一等。 李洵实在同情韩氏,看韩氏的模样,就知她早已一心扑在李相身上,可对皇室来说,无子便是最大的罪过,纵使你倾国倾城又持家有道,可若是只沾了这一条,便再无出头之日。自己大婚也不过数月,可朝堂上已经有了些不敬之谈,连梁太后都明里暗里地催她,可她是皇帝,纵然无子,别人也只敢暗中议论,不敢明着讥讽。韩氏只是王妃,嫁进定王府就是开枝散叶的,完不成?那就让能完成的来吧。 想到这,李洵便说:“其实叔叔也不一定非要纳侧妃,婶婶若愿意,还是从宗室中过继一个吧。”李洵说着看了一眼李相,话中有话地说道:“郑国公很疼这个侄女,能舍得婶婶在你定王府受委屈?” 韩氏乃先郑国公唯一的女儿,本应承袭爵位,可郑国公是带兵的,而这个女儿他自幼娇惯到大,什么武功带兵是一窍不通,便从一开始就没打算让她袭爵,只想为她寻一门好姻缘,后来某次大战,郑国公大军被围,是李相带兵救援,郑国公很喜欢李相,有意撮合他和女儿,另一方面,他将女儿嫁入京城,也可打消皇帝对他的戒心,可谓一举两得,因此他便上书求赐婚,果然李杵大喜,欣然同意,先郑国公便一面送了女儿上京,一面改立自己的弟弟为继承人。郑国公府手握精兵,势力强大,可先郑国公赤胆忠心,一心为皇帝守边境,然而先郑国公过世后,新继任的郑国公却是个贪心十足之人,每年问朝廷要粮要钱要地要人,李洵虽然生气,可一时也无任何办法,只忍气吞声地以安抚为主。韩氏即是郑国公的侄女,自然也受到朝廷诸多照顾,李相虽有心纳妾,却一直未敢真正行动,也是这个原因。李洵虽同情韩氏是真的,可阻止李相纳妾,多半还是出于郑国公府的缘故。 李相这次倒是立马听明白了李洵话中的意思,他摇摇头,两手一摊:“也不是我说要纳妾的。” “叔叔放心。”李洵见李相开窍,满意地说道:“我必定打听着给叔叔寻个聪明伶俐的孩儿。” 这个问题总算是解决,众人紧绷的心也都放了下来,气氛重新轻松愉快起来,李洵笑着扫视了一下四周,却看见侍立的梁太后身边的流芳神情古怪地抽了抽鼻子,她曾隐隐地听说过流芳似乎跟八王有过一段情,至于到底怎样,李洵也不清楚,因此见到流芳表情不自然,以为她也想起了什么往事,便不再多想,回头对采新说:“天色快暗了,朕都有些饿了,叫开席吧。” “是。”采新领命而去,不一会儿,又笑着走进来,对李洵欠身说道:“勋亲王来了。” 李洵笑着点点头,还未说话,却听见李相大嗓门道:“皇嫂,你女婿来了,你高兴了吧?” “嗯,我自然高兴。”梁太后也笑起来:“就你老八敢取笑我。” 众人还笑着,就见周曦穿着靛蓝色的束腰长袍快步走进,他在梁太后和李洵面前一跪,朗声说:“参见母后,参加陛下。” “今儿个是家宴,你行这么大礼做什么?”李洵好久未见周曦,见他进来先行大礼,也不知该赞他礼数周全,还是该怨他太过见外,只好叫他起身。 周曦又朝李槿、李相及几个太妃躬身行礼,道:“见过昭荣公主,见过定王爷王妃,见过各位太妃。” “你这文质彬彬的,哪像我们习武之人?”李相一拍周曦的肩膀,大声说:“以后别定王定王的,叫叔叔,听到没有?” 周曦一笑,立马欠身答道:“是”。 等周曦坐下,梁太后却道:“周曦啊,哀家今儿个要批评你,都是大婚的人了,不能老顾着公事,这家里面也要常照顾着才是。” 周曦惭愧地看了一眼李洵,回道:“母后教训的是,等科举之事毕了,我一定好好在家呆着。” “嗯。”梁太后指指周曦:“就会哄我。” 李洵却接过周曦的话茬,兴奋地说道:“升晏刚跟我说,他已经决定参加科考,已跟国子监报了名,说是要替你解了这燃眉之急,若科举顺利推广开来,这升晏的功劳可要大于你了。” 周曦闻言便找何升晏,却并没有看见他,李洵又说:“他带着几个小的在后面的院子玩呢。” 周曦点点头,说:“科举推行不顺,那日我心情不好,在一处酒馆饮酒,正巧碰见他也在里面,便一起喝了起来,他自是因为父丧难过,我也告诉了他我的难处,谁知这小子当下就拍着胸脯说他要参加考试,还说他要愿意上考场我这差事就没什么问题了。我当时以为他说的醉话,没想到竟动起了真格。”周曦手脚并用、眉飞色舞地讲着这段话,看得出来他是真正喜欢并欣赏这个年轻人。 李槿问道:“可是上个月的时候?” “正是。” “难怪。”李槿无奈道:“这孩子什么都不跟我讲,那日我在缮国公府,他一身酒气回来,我气坏了,哪有父亲新丧,做儿子的孝期未过就跑外面饮酒的,因此罚他在祠堂跪了整整一天。” 李洵听到的却不是李槿如何罚儿子,她吃惊地问道:“姑姑,您,去了缮国公府?” 李槿一愣,脸便红了,不好意思地说:“嗨,都是过去的事了,再说升旻和升杲两人在那边我也不放心,儿子总是要顾着的。” “似乎我们不在的几个月,这京里发生了很多事情啊。”上次见面,李槿还赌气不入缮国公府,如今倒也想开了,李洵稍感安慰,感叹道。 正说着,李添从外面跑进来,一头扎进梁太后的怀中,撒着娇说道:“母后,我饿了”。 李洵笑着看看幼弟,才发现天色已经暗了,忙招呼众人入席,按着位次和辈分坐下,热热闹闹地吃起这接风宴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十九章 信差太监 用过晚宴,尚阳宫褪去了一下午的喧哗,归于宁静。烛影摇曳下,只余下李洵和周曦二人相对而坐,两人本来还说着话,可突然就都安静了下来,托着腮帮子望着对方,均是嘴角含笑,双目含春。 就这样望了半盏茶的时间,周曦终于张口,柔声问道:“今晚,累么?” 李洵轻轻摇摇头。 “我也不累。”周曦凝视着李洵,嘴角上扬:“你今儿个真好看。” “好看?如何好看?” “手如柔荑,肤如凝脂,领如蝤蛴,螓首蛾眉,巧笑倩兮,美目盼兮。” 李洵嘴角一撇:“我在你眼里,只有今日这样么?” “自然日日如此。” “我可不信。”李洵犹自说道:“你此去彭城,我可听说那里的姑娘均是态浓意远淑且真,肌理细腻骨肉匀,你当真未曾有过一丝意乱情迷?” 周曦听了这话,笑口大开:“你呀。我此去是办差的,心中又惦记着你回鸾的日期,哪还顾得上去大街上看什么肌理骨肉呢?” 李洵本是玩笑,此时也放过周曦,从坐姿改为卧姿,靠在一个大软包上,惬意地说:“此次去园中,政务不如宫内繁忙,园内又凉爽舒适,我都不愿回来了。明年定要再去,你也要随我一起。” “明年?”周曦若有所思一般,慢悠悠地说:“明年未必去得。” “为何?” “孩子还小,受不得这样几日的颠簸。难道我们丢下他自己去吗?你舍得吗?” “孩子?”李洵无奈地嚷嚷道:“八字没有一撇的事情,瞎计算什么?” “不是我瞎计算,今儿个太后离开的时候,狠狠地在我手臂上拧了一下,又对我耳语让我抓紧时间,天可怜见,我当然愿意抓紧时间的。” 李洵白了周曦一眼,默了默,突然叹口气:“我若,生不出来怎么办?就像,定王妃那样?” “你想哪去了,她如何跟你比得?” “怎么比不得?” “定王府缺继承人,大显朝不缺啊。”周曦起身走到李洵身边:“八王逼着八王妃生孩子,可我绝不会逼你,甚至,你若说不想要,那我也由着你,左不过还有李洛和李添,你是皇帝,可以逼着他们以后多生子嗣。” 李洵“扑哧”一声笑出来:“你怎么越发没有正形了?”她又望了望周曦:“我自然愿为你生下孩儿,大显朝的江山自然也要交到我们的孩子手里。” “哎呦。”周曦故作坚难地说:“你培养个继承人怎么说也得十几年吧?咱们真正是时间紧迫,要我说,就别浪费时间了。”说完将李洵拦腰抱起,急不可待地朝卧房走去。 十二月,寒冬腊月,在外面站一阵子便能感受到刺骨的寒冷。李洛听说宫外风寒盛行,于是又遣了张小顺出宫去问候柳平儿,自己则先去了学宫,下了学刚回到玖安宫的门口,却听见里面吵吵嚷嚷,她进了宫门,看见一个宫外百姓打扮的人被两个小太监按在条凳上,另一个太监拿了条漆红色的板条一下下朝那趴着的人打去。 那个叫保宁的太监在旁边冷眼看着,脸上不时显出嫌恶的神情。保宁进玖安宫已经有些日子了,他是有品级的太监头头,以前在别宫的时候也是被小太监们低眉顺眼地伺候着,可调到李洛身边后,他却始终不受李洛重视,更是被一个无品无级的张小顺压着一头,心里早就不痛快了,这会儿好不容易得着机会监刑收拾张小顺,他自然出了一口恶气。只是他忘了,张小顺虽然被罚,可不是被李洛所罚,而这个玖安宫的主人仍旧是李洛,因此当李洛终于发现挨打的是张小顺时,头一个质问的自然是站在一边一脸得意的保宁:“为什么打他?” 保宁此时已经吓得跪倒在地,可顾不得膝盖的疼痛,赶紧回答说:“小顺子今日违规出宫,他从宫外回来被王贵公公撞见,王贵公公见他鬼鬼祟祟不过循例问他做什么去了,他就顶撞起公公来,说什么公主的差事岂容他人过问。王公公恼怒不过,这才要打他。” 李洛一听便不依了,王贵掌一宫事宜,她又从搬进玖安宫起就是由王贵伺候的,所以跟他一向比较亲厚,可她实在不喜欢这四个新来的宫女太监,总觉得他们是仗了皇姐的势不但撵走了这宫里的老人儿,还敢在这里作威作福起来,她虽跟李洵提出好几次不要这些人伺候,可李洵并不当一回事。所以虽然保宁将责任都推到了王贵身上,可李洛仍旧恼道:“明明是你们看不惯本宫平日宠他,趁我不在正好能发落他,少拿王贵当借口,他既能出宫,自然是我授意的,王贵就算不知道,还猜不出来吗?难道你们连我的事也要管吗?” 保宁赶忙不住地磕头说:“奴才不敢。” 这时王贵从外面走了进来,看见里面闹成一团,赶紧走上前来,又发现李洛面色不善,知道是为了张小顺的事情,于是说:“殿下息怒。小顺子确实是我发落的,这奴才仗着您的宠爱越发不将宫里的规矩放在眼里,奴才小惩大诫,也是怕他到外面惹事,给您添乱。” 李洛看着王贵,耍起小孩子脾气,不依不饶地嚷嚷:“你们就是欺负他,我看你们也是看我不顺眼,所以我喜欢谁,你们就欺负谁。” 王贵一听这话,赶忙安抚着说:“公主说的哪里话,奴才服侍您两年多了,您还不知道奴才的心吗?若公主非要替这小顺子出气,这样,您打老奴几板子解解气,您可不能老这么气着,伤身。” 李洛心里烦躁,又看王贵护着保宁等人,也无办法,只得赌气对王贵说:“你明知道不关你的事情。”说完一扭身进了殿内。王贵一看也没有办法,只得吩咐将张小顺放了,并搀着他到了李洛跟前,知道李洛和张小顺有话要说,自己也知趣地退了下去。李洛这才看了一眼张小顺说:“你怎么样?这帮奴才,我迟早有一天把他们都撵走。” “他们是有品级的内监,奴才身份卑微,岂敢有所怨言。”张小顺说着,委屈地哭起来:“只是以后主子得将我带在身边,不然奴才落他们手里,总没有好的,如果被他们弄死了,以后可就不能为主子效力了。” “他们敢。”洛儿安慰着张小顺,说:“你是我的人,看谁敢动你,有品级如何,还不是奴才。你放心,赶明我就回了皇姐,也封你个七品八品的,他们就都不敢动你了。不过,你伤得到底怎么样?” “奴才没事,好在公主回来的及时,没挨几下。”张小顺见李洛如此护着他,心里早已感动极了,于是赶紧回报今日出宫见柳平儿的详情:“平儿姑娘今日没去上工,说是她娘有哮症,天一冷就犯病,她回家照顾她娘去了。我赶到了她家,谁知道她家的光景差极了,那房子到处黑乎乎的,是次等的煤给熏的,奴才在里面呆了一会都觉得渗人。平儿姑娘连给她娘抓药的银子都不够了,我要给她些,她死活不要,奴才只好偷偷放下了一些,可刚回来,才发现平儿姑娘又将那些银子还回来了。” “那怎么可以,她总不想她娘死吧。”洛儿皱着眉头,说:“明儿个你再跑一趟,无论如何也要让她收了银子。”说完看了小顺子一眼,摇摇头又说:“看样子你是去不了了,我亲自去吧,你帮我准备一套太监的衣服来,我想办法溜出去。” 张小顺听了这话先吓了一跳,不过他一向是什么事情都顺着李洛的,主子有吩咐他照做就是了,从来没有二话,于是麻利地找了一套新的太监衣服,交给了李洛。然后他腆着脸问道:“主子打算怎么出去?宫门护卫森严,若是被发现了,恐怕都不是听教习嬷嬷们唠叨了。” “我自有办法。”李洛狡黠地一笑。 遣出了张小顺,她忙跑到卧房,在床脚的矮柜里,她取出一个精致的匣子,再打开那个匣子,她取出一枚制作略显粗糙的令牌,摸着令牌上“义不容辞”四个大字,暗自笑了笑:“这个姐夫终于派得上用场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四十章 出宫会友 第二天一早,李洛便穿着太监的衣服躲在元极殿外,准备等到早朝一结束便拦住周曦,央他带自己出宫。李洛坚信只要避开众人的眼睛,这事儿必定能办成,除了手里有周曦给她的承诺外,她还知道这位姐夫最近心情大好,自何升晏参考后,他再四处游说学子便轻松许多,毕竟世家子弟也需要通过科举入仕,那皇帝强推科举之心算是通达天下,一时间各地加试的举子考试参与者众多,考中的举子们十一月基本都到了京城,十二月三日至五日三天的会试也是顺利完成,周曦不用阅卷,因此这几日他终于卸下了重担,日日留宿尚阳宫,脸上不再有前些日子的凝重,人人都看出他最近的春风得意、美满自在。 只是外面的天气太冷了些,李洛等得双腿几乎都失去的直觉,浑身上下全频两手不停地来回揉搓才不至于僵硬了。终于,她看见李洵在几人的簇拥下登上暖轿离开,不一会儿,众大人们就三五成群地往外出来。李洛赶忙挪到大殿附近,垂手站着,眼睛却偷偷地在人群中搜索着周曦。 不多时,周曦终于慢步走了出来,刚下了殿前长长的台阶,李洛便快步走到他的面前,低头小声说道:“禀勋亲王,陛下请您尚阳宫见驾。” 周曦一愣,奇怪地说:“陛下要见我?她知我要回府办事啊。”突然他心里一惊:“陛下这几日身体不适,可是又出现了什么症状?” “好像……”李洛一听李洵病了,便赶紧编道:“好像是吧。” 周曦点点头,跟着李洛朝尚阳宫走去。刚出了殿前广场,李洛便突然上前拽住周曦的衣袖,就将他往一边拉去,周曦吃了一惊,在军队练出的本能让他立刻出手,只轻轻一个转身便是一记漂亮的过肩摔,将李洛重重地扔在地上,他抬起脚,就要朝李洛身上踩去,李洛赶紧大喊:“别踩,姐夫,是我。” 周曦赶紧收了脚,朝地上吓得用手挡在脸前的人看去。李洛这才畏畏缩缩地将手拿开,露出一个极其难看的笑容:“姐夫,我是洛儿。” “三殿下?”周曦这才认出李洛,见她这样一副打扮,此时更是浑身是土地摔在地上,也是吓了一跳,赶紧上前将她扶起,问道:“你这是唱得哪出啊?” 李洛掸掸身上的土,活动了下被摔得生疼的身体,这才说:“姐夫给我的令牌可作数?” 周曦这才恍然大悟:“自然作数。看样子三殿下有事要吩咐?” “不敢不敢。”李洛立马换上一个灿烂得几乎露出了全口白牙的笑容,说:“我哪敢吩咐姐夫,我就是有点小事要求姐夫一下。”说罢看了看周曦的脸色,见他并无异状,便继续说:“求姐夫带我出趟宫。” “出宫?”周曦皱皱眉头:“这事我可不敢答应,上次你皇姐带你出去都差点将你丢了,这次我要是将你丢了,她会吃了我。” “哎呀,姐夫,我此次出去还是去找上次宫外认识的那姑娘,你要不放心,派人跟着我就是,我只想出去见见她,你放心,就两个时辰好不好?” “那你如何回宫?” “你负责把我带出去的,当然是再负责把我运回来了。”李洛见周曦还在犹豫,又拿出看家的耍赖本事,使劲缠着周曦不让离开,又把他给的令牌拿出来不停地在周曦眼前晃,周曦实在无奈,只得同意了李洛,但仍旧放心不下,于是派了两个自己贴身的太监跟着,又叮嘱说两个时辰后必须回到勋王府,李洛使劲点着头答应了,欢欢喜喜地跟着周曦出了宫,又先在勋亲王府换了平民百姓的衣服,这才赶紧去找柳平儿。 跟着她的两个太监对宫外很是熟悉,李洛没费什么周折便找到了柳平儿家,一进门立马有一股呛鼻的味道冲出来,洛儿掩着鼻子皱皱眉,轻声喊道:“平儿姐?” 就有一个十四五岁的姑娘从里间屋子走出来,长得倒是清秀,只是穿着土色的麻布衣裳和黑色打着补丁的裤子显得甚是寒酸,她仔细看了看洛儿,这才露出笑脸,惊喜地喊道:“你是洛儿。” 李洛笑着迎上去,说:“我们都这么好了,可是只才见过一面,你说荒唐不荒唐。” 柳平儿笑笑:“你是大户人家的小姐,出来不容易,可一年多了你还时时记得我,我是感激死了。” “嗨,那有什么,你是我认识的第一个朋友。”说着往里屋探探,问道:“我听说你娘病了,她怎么样?” “老毛病了,每年冬天都会犯病,开春就好了。” 洛儿这才想起来是来给平儿送钱的,摸摸身上才发现自己根本没带钱,于是问跟着自己的两个太监到:“带钱了吗?” 两个太监赶忙将身上的荷包解了下来递给洛儿,洛儿又将荷包递给平儿,说:“这些你拿去先给你娘治病。” 平儿却死活不肯接受,说道:“若是我要拿,昨天小顺给我的时候我就拿了。我是绝不能要你的钱的,如果我拿了你的钱,那我心里总会想着这事,以后我们就不能再相处地这么自然了。”李洛仍想将钱塞给平儿,可平儿又说:“你若是非要给我这个,那我们以后就不是朋友了。” 李洛虽然不解,可见平儿坚决不收钱,也不好再逼,只好将钱又还给两人,突然像想起什么似得,说:“要不你去到我们家当个丫头吧,这样就有了工钱,再请个人照顾你娘,那就什么都耽误不了了。”说完想想又觉得不妥,马上改口说:“不好不好,那样我们就成了主仆,更不是朋友了。” 不料柳平儿却开心极了,说:“我真的可以到你家干活吗?我什么都可以干的。而且主仆怕什么,主仆也可以是朋友的。” 李洛一听这话,也笑起来,不过想想,又说:“只是这事我做不了主,我得回去问过我姐姐才行,不过你放心,我姐姐疼我,什么都会答应的。”说完又将两袋钱拿过来递给平儿说:“这回你可以先把钱拿着了吧?这是工钱,算你预支的。毕竟给你娘治病要紧。” 平儿这才笑着将钱接了。两人有说有笑地玩了一阵,李洛又去看了柳平儿的娘,她本身就机灵会来事儿,几句话就说得平儿娘开心不已,也立马喜欢上了这个姑娘,又听说要请了平儿去她家做工,更是高兴的不得了,拉着她的手就不放开了。 两个时辰后,李洛心满意足地回到勋亲王府,周曦看到她,笑笑说:“倒是很准时。” “你把我带出来的,我总不能给你找麻烦么。”说完李洛又进到里屋换回了太监的衣服,然后跑出来,给周曦请安说道:“奴才恭请勋亲王进宫面圣。” 周曦无奈地笑笑,又给李洛作了个揖,道:“公公请。” 李洛笑着朝外走去,突然又停住脚步,问:“姐夫,你早上说我皇姐身体不舒服,可是病了?” 周曦摇摇头:“这会儿才想起来问你姐姐?小心我在圣驾面前参你一本。”说罢又笑笑:“你姐姐无碍,可能是感染了点风寒,有些咳嗽而已。”说罢便准备吩咐下面的人备轿,下人更离开,门外却匆匆跑进来一个人,周曦一看是万福,立马想到是不是李洵的病起了变化,于是紧张地问:“可是陛下出什么事了?” “陛下刚刚晕倒了。”万福喘着粗气回答道。 “什么?”周曦和洛儿一听李洵生病,紧张地异口同声问道。 “陛下有喜了。”万福这才又喘出一口气,却认出旁边的小太监竟然是李洛,他怀疑是自己累得眼花了,忙揉揉眼睛又定睛一看,确定是李洛无疑,忙惊问:“三殿下,您怎么在这?” “你从来都没有看见我在这,听见没有?”李洛叮嘱万福道,回头却看见周曦欣喜若狂的样子,忙问道:“姐夫怎么了,他高兴什么?” 万福说:“陛下有喜了。” “有喜了?有什么喜了?”洛儿奇怪着万福只说姐姐有喜了,却又没说是什么喜事,为何姐夫就像已经知道了什么一般高兴地话都说不出来。 周曦这才激动地对洛儿说道:“你姐姐怀孕了,她要当娘了。” 李洛显然仍旧没有明白发生了什么,她用力想了半天,这才慢慢明白过来,高兴地喊道:“姐姐要当娘了?”又激动地说:“那,我是什么来着?对了,姨娘,我是姨娘了。” “您是姨娘了。”万福也笑着说:“这真是天佑我大显呢。”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四十一章 大喜之事 尚阳宫内早已是一团喜气了,梁太后带着李添先到了,接着几位老太妃也到了,李洵倚靠在床上,满脸都洋溢着将为人母的喜悦。梁太后笑着嗔怪道:“你这孩子身子不舒服也不告诉我,这要是有了什么闪失,可怎么得了。” 李添跑到李洵身边,说:“皇姐,母后说我要当舅舅了。” 李洵说:“是啊。” 李添一脸疑惑,问道:“可是舅舅不是老头子才当吗?我也可以当舅舅吗?” 李洵闻听此言,笑起来,摸摸李添的头说:“你人小可是辈分大着呢,所以怎么当不得呢?”言毕,她四下张望过去,却没有发现李洛的影子,便问梁太后:“洛儿呢?” “是啊,这会书房也该下学了,这孩子又跑到哪去了?”梁太后正想打发了流芳去寻,却看见采新走了进来,便问采新:“可是勋亲王到了?” 采新回说:“是,已经在外面候见了。” “快叫进来。” 周曦走了进来先给太后请了安,梁太后欢喜地说:“不要多礼了,快去看看皇帝。”周曦赶忙站起来走到李洵身边,将手轻轻放在李洵的小腹上,凝视了李洵片刻,才道:“这真是天大的喜讯。” 李洵点点头,拉了周曦的手说:“我也不敢相信,我们是真的要为人父母了呢。” “只是孕期辛苦,”周曦疼惜地握住李洵的手,又道:“生子之事又非万无一失,纵然有众位太医调理,我心中仍旧存着担心,你还要自个儿注意身体,若有什么不舒服的,一定要告诉我。” 梁太后听周曦这样说,深以为然,自己生了四个孩子,生产之辛苦倒不足挂齿,只是这风险上,纵然梁太后非常渴望抱孙子,可女儿的性命终究是首位的,再加上李洵自幼身体不好,这风险自然又深了一层,于是她插话说道:“周曦所说不错,哀家也担心洵儿的身子,总之不见到这孩子安全出世一日,哀家这心也放不下来。”又对李洵说:“这头三个月至关重要,所以你把朝政之事先搁置下,让周曦或者你姑姑帮你打点着,待孩子安全生出来了再说。” “母后,这才头一个月,我总不能放着朝政一年都不打理。您放心,我会多加小心的,哪有那么娇弱。”李洵笑笑说:“先荣宗皇帝可是怀着孩子视察水患,连着奔波了数月,不是一样没事?后来还生下了精通水务的荣王,人家都说正是他在母体内就受的熏陶呢。” “荣宗皇帝那时可不是头胎。”梁太后没好气地说。 “是啊,我这胎可是大显朝的储君,更是娇弱不得。” 周曦见母女两争执不下,又深知李洵的性子,便对梁太后说道:“母后,陛下性子您知道,即使让她真在房中养着她也闲不下来,索性就让她该干什么就干什么吧,况且,她怀着我大显储君,也定不是那么娇弱的。其余的,有我盯着,您只管放心就好。” 梁太后见周曦也如此说,便不再劝了,只提醒道:“那你小心着,你这个急脾气再不许为了朝政的事情动怒,你也是要当母亲的人了,凡事为着你肚里的孩子多想想。” 正说着,采新又走了进来,说道:“三公主到了。” 李洛已赶回玖安宫换了衣服,此时到了尚阳宫,也顾不得请安就直接奔到李洵的床边,将耳朵贴在李洵的肚子上,兴奋地说:“皇姐,这里面真的有小孩子了吗?”见李洵点点头,李洛一蹦子跳起来,高声说:“那等他出来了,我教他读书写字。” 梁太后“噗嗤”一笑,说道:“这姨娘做的好啊。” 晚膳的时候,李洛因为有事要求梁太后,便留在了坤华宫用膳,又殷勤地给梁太后夹菜,极尽孝顺,梁太后看着奇怪,也不拐弯,直接问:“这丫头今儿个这么殷勤,是不是有事求母后?” 李洛眼珠子一转,马上说:“洛儿孝顺母后么。”然后看了李添一眼,说:“平常就添儿陪在您身边,孝顺的事都让他干了,时间一长,您就会偏心他了。” 李添听了这话,赶紧说道:“母后本来就偏心我。” 李洛朝李添做了个鬼脸,又对梁太后说:“看吧,连他都知道您偏心。” “那母后可是冤死了,你个小猴精可是比添儿难缠多了。”梁太后看着李洛,又说:“不对,你肯定是有事要跟我说。” “嘿嘿……”李洛憨笑了两声,说:“母后圣明,什么事都瞒不过母后。” “说吧,哀家听着。”梁太后放下了筷子。 “我要升小顺子做七品内监。” 梁太后皱皱眉头:“怎么想出这么一出?他现在几品?” “没品。” “那为什么升为七品?” “我喜欢他啊,只要我让他干嘛,他就马上能帮我办了。” 梁太后摇摇头,说:“不行。” “为什么?” “他一个无品无级的小太监,没立过功没办过事,凭着讨好你的本事,就想直接升到七品,这不是异想天开吗?更何况一宫掌事的才七品,他这一升就要跟王贵平起平坐了,那如何可以。虽说太监升迁并没什么重要,可你身为主子,要处事公允才能服众,凭着一时喜好想干什么就干什么,那宫里不是乱了套了?这个要求,哀家不能准。” “那升八品,或者九品行不行?” “他在宫中资历也不够,如何升啊?” 李洛一听,有些气馁,不过她也倒不认为这是多么大的一件事情,毕竟升不升张小顺,他都在自己跟前办差,并没有什么区别,倒是平儿的事情,她更着急一些。于是又说:“那,儿臣还有一事。” 梁太后看看她,说道:“这给哀家夹了几筷子菜,暗地里可是攒了好几个问题等着我啊,说吧。” “母后可记得我在宫外认识那位朋友?叫柳平儿的。” 梁太后想了想,点点头道:“就是帮你给你皇姐买了面人的那个姑娘,哀家记得。” “我想把她调到宫里来当差。” “荒唐,你这又是冒的哪出啊?” 李洛赶紧辩解道:“母后,她家可穷了,她娘有病,连买药的钱都没有,又不肯收我的钱,我只好想着把她弄宫里来,有个差事,银子又够给他娘看病,还能天天跟我在一起,多好。” “她知道你的身份了?” 李洛摇摇头,说:“不知道。我没敢告诉她,想着等到她到了宫里,自然就知道了。” “倒是个孝顺的孩子,只是每年宫里进人都在五月,她今年已经错过了,不如让她明年再来,你去关照了着意把她录取下来便是。” “那怎么行,我都跟她说好了。” “你跟她说好了?如何说好的啊?” “我给她银子她不要嘛,我着急就只好说了让她来我家里做工。”李洛有些着急,这件事她是很看重的。 “哀家是说你怎么能跟她说上话的,你见过她了?” 李洛这才反应过来是被梁太后套了话,支支吾吾了半天最终还是招了今天偷溜出宫的事情,梁太后无奈地看着这个女儿,想生气却又生不出来,想了半天才说:“罢了,饶你一回。但是她进宫的事情必须按照规矩来办。以后,自己做不了主的事情,不许胡乱答应别人,更不能随便许诺什么,你是公主,说话要有分寸,若是失言了,那是要闹笑话的。” 李洛见梁太后油盐不进,也没办法,回到宫中只得等张小顺伤好后带了口信出去说自己家下人够用了,不过来年宫里招宫女的时候,她可以托关系帮着举荐,希望她不要生气云云。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四十二章 一番谈论 李洵验出有孕,自然是天大的喜事,最紧张的也莫过于梁太后,每日都要遣太医到尚阳宫请脉,但闻太医说龙胎无恙,才能暂时放下些心来,又不时叮嘱李洵多加休息,生怕一个多加操劳便伤了孩子,也伤了李洵身子。对于梁太后的担心,李洵虽能体谅,却也有些无可奈何,她有孕不过月余,身子尚无什么反应,精力也还充沛,实在不愿意天天被困在床上,只是年关将至,朝中事情不多,许多无关紧要的事情都可以假手于人,李洵纵然无奈,却也只好成日歇在屋中,百无聊赖之时,也就看看书打发时辰。 周曦深知李洵是个闲不下来的人,如今见她成日将自己闷在房中,也担心她心情抑郁,除了劝着她四处走走外,这日也终于有了正经的事情可让她精神振奋。李洵一见周曦满面春风地踏进房中,便笑起来:“瞧你,外面可是又有什么新鲜事了?” “自然。”周曦在李洵身边坐下,取掉她手中的书,说:“好事,而且是你最关心的。” “我?”李洵略一思量,眼睛便亮了起来:“可是会试的成绩下来了?” 周曦便笑着点点头,朝着边上一挥手,就有一个小太监捧着十余份卷宗走上前来,周曦随意取过一份递给李洵,说:“民间不乏饱学之士,这届的考生当是各地选出来最优秀的,其中文思敏捷,见解独到者大有人在,我阅了百余份卷宗,从中挑出这些,均是这科最优秀的,待殿试后,头三甲必出自这些人中。” 李洵细细将周曦递给她的考卷从头至尾,越看笑意越浓,到最后竟忍不住叫了声“好”,看完后,她着重看了看卷后考生的姓名:“陆登甲?”李洵笑笑:“这个名字,倒真是冲着状元来的。” “这个陆登甲,乃湖州陆氏的后人。”周曦意味深长地说了一句。 “湖州陆氏?”李洵想了想,便豁然开朗道:“陆笙大人之后?陆大人的后人,有此才华倒不足为奇了。” 湖州陆笙,身负奇才,年方双十便名满天下,入仕之后满腔抱负,却因不愿攀附权贵而得罪权臣,被贬至东北做了一名刀笔吏,其幼子难受东北苦寒,背着父亲投靠了当时的诚王,也就是武宗李杵的弟弟,诚王垂涎陆笙才学,以其幼子一脉八口相胁,欲将年过七旬的陆笙揽为幕僚,不料陆笙亲诛其子孙,又将长子和次子遣散,后携妻自尽。诚王为防此事败露,疯狂追杀陆氏,次子一脉被屠杀殆尽,长子陆启不久病逝,其独子陆元为躲避追杀,吃尽了苦头,终于熬到诚王兵败被诛,他才又回到了湖州。李杵登基后感念陆笙忠义,本打算授予陆元父子官职,谁知陆元却被几年的追杀吓破了胆,坚决不入庙堂,在当地置了几亩地过起了农夫生活。 “这陆登甲是陆元孙子一辈中最聪慧的,颇有其高祖的风范,陆元也知道这个孙子不会安于做个田舍翁,便道他死以后,陆登甲可以入仕,凭湖州陆氏的名头,托人举荐个官职也不是问题。陆元死后,陆登甲为祖父守孝三年,其父本打算上京为陆登甲铺路,谁知陆登甲自知道朝廷开刻取士后,便毅然报名,并拒绝了父亲为他筹谋打点,一心凭真本事进入官场。” “这个陆登甲,有点意思。”听了周曦的介绍,李洵陷入沉思:“只是不知道他真的是想凭本事进入官场,还是投朕所好,以为凭他湖州陆氏之名,再以科举入仕,便对了朕的心思,从此圣眷隆隆了。” “这人心难测,自然需要耗费时日观察。不过他这考卷,你确实无话可说吧?” 李洵笑笑,将手中的卷子放下,又问周曦要了一份,看完后,说道:“这个朱庆槐倒是很敢说话。” “朱庆槐?”周曦一听便来了精神:“此人虽无陆登甲的文采,却是这科中我最看中的人?你要改革,必用能臣,朱庆槐,能臣也。” “哦?怎么说?就单凭这张考卷吗?” 周曦摇摇头,说道:“考生进京,除了读书备考外,最爱的便是论政,京里有茶馆专为这些学子高谈阔论而设,我时常去,因此对这些考生也知之一二。” 李洵却一针见血道:“如你一般去选才的人,恐怕不少吧?这些学子也不傻,卖力表现一二,若得哪位大人青眼,提携一二算不错的,更好的,直接做了人家的乘龙快婿,得岳家提携,从此青云直上了。” “可也不能否认,有才无才、真才假才也就在这卖力表现中突显出来了。若是有才,又何惧他是背靠大树好乘凉呢?朝中关系本就盘根错节,避无可避,只要他一心为朝廷卖力,为百姓谋实事,有个得力的岳丈也是锦上添花的事情。” 李洵听了这话,虽觉无错处,可似乎总跟所读的圣贤书有悖,便道:“朕选人才,自然是不拘一格,只是才德兼备最好,有德无才次之,有才无德的或是无才无德的,朕也断不敢用。” “这话不错,可寻个得力的靠山便是无德了吗?婚姻之事,两厢利好最为上乘,不过是取最捷径的路而已。正如朝臣们卖力表现,无非是入天子圣眼,谁又能说他们无德呢?”周曦看着李洵,狡黠地一笑:“我可是寻了天下最大的靠山,若依你所说,我也是无德之人了么?” 李洵张张嘴,却有些恼了:“你是因着我的势才同我一起么?” “哪能呢?伴君如伴虎的道理,我还能不懂么?”周曦看见李洵更恼了,忙收起玩笑话,正经说:“我的意思是,我有了你才更方便做些实事,而不是将时间都浪费在钻营升迁上,将时间都用在刀刃上,岂不更好?” 李洵想想,也不愿再执着于这上面,终究是她大权在握,若她真恶了哪个人,还会留他在身边碍眼么?于是李洵也不与周曦争辩了,只问道:“那就你所观,这陆登甲和朱庆槐是有才还是无才?是真才还是假才呢?” “陆登甲我倒真是不知,我去的几次,从未见过他。至于朱庆槐嘛,”周曦沉吟了一二,方道:“我还是那句话,能臣。” 李洵听了,坐直了原本慵懒的身子,正色道:“若真是能臣,朕不吝大用。” 周曦却笑笑:“今儿个这些话若传出去,只怕在学子中要产生振动了。” “怎么说?” “今年大考,三甲热门分别是湖州陆登甲,锦阳徐茂以及京城的何升晏。” “晏弟?”李洵闻言笑起来:“他能考中进士勉强能说过去,可是三甲?” “升晏到底是昭荣大长公主的长子,权势放在那里,由不得人高看几分,纵使不相信他的才学,也觉得朝廷会放些水,让其入三甲,大长公主面上也有光不是?” 李洵听了,冷笑一声:“堂堂读书之人,净好钻研些门门道道。” “入世为官,名垂千古的人能有几个?大部分看得清楚,贫寒的为讨口饭吃,家境好的为光宗耀祖。”周曦说着也叹口气:“纵然有些心气高远志向宏大的,在这等氛围熏陶下,只怕也将一颗赤子之心忘得干干净净。” 李洵听了这话,不免有些气馁,可她将目光投向自己的小腹后,又笑起来:“算了,君礼而臣忠,若是朝廷风气不正,必是为君者不明。所谓表不正,不可求直影;的不明,不可责射中。如今我大显朝已有后继之人,朕必悉心教导,纵使我这一朝改革未成,还有我们的孩子,一切终会朝着好的方向前行的。” “你为人母后,性子倒是变了。”周曦也笑起来,揽过李洵,畅想着未来,说道:“咱们的孩子,会一天天长大,若是个女孩,定然姿容不凡,和你一样。” 李洵却摇摇头:“不,我肚里的,是个男孩。” “你怎么知道?” “感觉。”李洵轻抚肚子,叹口气又说:“或者说,我希望是个男孩,男孩的性子终究要比女孩硬些,若想将女孩培养成一国之君,需要花费更大的力气,培养她坚定的心性,除非这孩子天性刚硬,对朝政有种执着的劲头,否则对她,实在伤害太大。” 周曦清楚李洵幼年时所受的痛苦,为强壮身体不得不起早贪黑的练武,满身是伤也不敢有所怨言,十岁时便被父亲强逼着去刑场观刑,回来后整整一个多月吃不下任何东西,入口就吐。学骑马时,她最爱的一匹马因为受惊差点伤了她,被父亲立毙于剑下,因为她将来是九五至尊,容不得任何东西有丝毫伤她之心。凡此种种,旁人看来都是理所应当,只有她最清楚噩梦连连是个什么感受。 想到这,周曦忙岔开话题:“还说那个朱庆槐,乃是庶子出身,在家里本不受重视,直到这次开科取士,家里才将读书一直最好的他推了出来,也是为了光宗耀祖。” “门第之事,朕更不看重。”李洵说道:“既是你爱重之人,朕会留意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四十三章 初见反应 年过了一半,李洵因为怀孕带来的不适反应就慢慢强烈起来,她身体本就不好,因此这反应也更重一些,成日没有胃口,好容易能吃下些东西,不出一柱香的时间,便又吐得干干净净,年未过完,李洵倒是瘦了整整一圈。梁太后眼见如此,更是心急如焚,派了几个太医守在李洵身边,又将自己身边的几个大丫头和厨子调往尚阳宫伺候,饶是这样,她仍旧是提心吊胆,三天两头地劝说李洵卸下朝政,专心安胎。李洵身体不适,又被梁太后这样盯着,心绪也越发烦乱起来,常因着一些小事大动肝火,底下的人都小心翼翼,避之唯恐不及,也只有采新能稍微说上几句劝解的话,至于周曦,更是使出了浑身解数只为博李洵一笑。 “如今便起名字,也太早了些吧。”李洵随意扫了扫周曦递给她的一张纸,上面列了几行名字,可这并没有引起她的兴趣,她将纸扔还给周曦,说:“我还不想费这些心思。” 周曦却像没听见一般,仍旧兴致勃勃地凑到李洵身边,指着纸上的名字,说:“你先看看,你说你肚里的是男孩,我便多列了些男孩的名字,但我怕万一,所以也列了些女孩的名字,你各挑一个,先备着嘛。” 李洵只觉得心思烦闷,索性闭上了眼睛,不再理周曦。 周曦并不觉得讨了个没趣,自顾自地说着:“咱们孩子这一辈从玉,若是男孩,你觉得璋字如何?或者琰?要是女孩的话,我属意瑧字。”周曦说着推了推李洵:“阿洵,你倒是给个意见啊?” “我没意见。”李洵实在不堪其扰,坐起了身子,怒视着周曦:“你让我安静会儿。” 周曦却笑着一把拉过李洵,道:“坐起来就对了,你成日躺着,哪能舒服得了呢?若是能站起来就更好了,咱们去外面走走,现在入了春,外面暖和的很,又是草色遥看近却无的时候,生意盎然。” “我不想去。” “走吧。”周曦不由分说,给李洵套上鞋子,就将她往外面拖去,边说:“你要是闷了,我就陪你说说话,你要是累了呢?我就抱你回来。可好?” 李洵无可奈何地说:“你胆儿可是越来越大了。” 周曦送上一个灿烂的笑容:“那你也不能治我个大不敬之罪,孩子得有父亲啊。” 李洵白了周曦一眼:“如今你的心里可就剩孩子了。” “人说宰相肚里能撑船,你可是皇帝,心眼越发小了。”周曦替李洵拢了拢散落在额前的头发,又在李洵的额前印下一枚香吻,说:“当心儿子笑话你。” 李洵这才露出一丝笑容,挽起周曦的手臂,却说:“周曦,我最近心里特别不踏实,好像有一种不好的预感,似乎要出什么事情。朝上,一切可还顺利吗?” 周曦点点头:“你呀,就是在屋中憋的了,又胡思乱想的,真不该叫你闲下,你有些事情做,反而精神更好。” “那能怎么办?无非是让母后安心而已,我如今都已经闲了下来,母后尚且三天两头过来检查一下我是不是安心养着,若我要忙起来,她恐怕就住在这尚阳宫了。” “我知道你孝顺,可你既不愿意,何不明说?母后是为你好,若知道你这样并不好,她又岂会逼你?” 两人步出屋外,外面强烈的阳光让李洵有些不适应,她用手挡了挡,直到能睁开眼了,才叹口气:“我习惯了。” 李洵是长女,自幼又不养在梁太后身边,纵然她想娘想得紧,可见了梁太后却不敢像普通女儿见了娘那般扑到母亲怀中。她自幼渴望跟母亲同被而眠,同桌而食,可多数时候,她只能一个人别宫而居,纵然是锦衣玉食,可心里却从来都是空落落的。后来李洛出生,她眼见着李洛能成日腻在梁太后怀中,心里着实羡慕得紧,又见李洛顽皮,时常惹梁太后生气,自己也不知怎的就对梁太后越发恭顺起来,似乎觉得只要自己这样听话孝顺,母亲便也会像宠溺妹妹那样多宠宠自己。 周曦心中不解,听见李洵用“习惯”二字打发自己,以为李洵不明白他的意思,便说:“你看洛儿,有什么说什么的直脾气,虽然不时会惹母后生气,可母女之间,气气也就好了,像洛儿那般潇洒恣意些不好吗?” “洛儿,不同的。”李洵慢悠悠地说道:“洛儿是母后的希望。母后一度被告知不能有孕,洛儿便好似老天爷派来的一般,时隔那么多年才得的这个女儿,可想而知,她的到来给母后带来多大的喜悦和幸福,这样的孩子,自然是母后的心尖子,莫说是我,添儿也比不得的。” 周曦这时似乎才明白李洵到底忧愁在哪里,他们的孩子,母亲是皇帝,不可能亲自照顾他,父亲是亲王,更不可能将他带出宫教养,这孩子同李洵一样,储君之尊,看似天之骄子,实际上也是个亲近不到父母的孩子罢了。 “世家贵族,能亲自陪在孩子身边的父母能有几个?”周曦拍拍李洵,轻声道:“我们能尽父母之心,便足够了。依我所见,母后又何尝不希望你能在她膝下长大,可事情又岂有十全十美的呢?就冲这些日子,她担心你的模样,也知你在她心中有多重要。既如此,咱们的孩子,也必如你一般,苦虽苦些,却能坚韧刚毅,成长得如此优秀。” 李洵望望周曦,心中忧愁虽未完全化解,可如周曦一般懂她的人,世间还能有谁?她同周曦说话,从来不用将话说得透彻,只消几句,周曦便明白她心中所想,不论是快乐的,还是忧愁的,他都明白,有时即使不甚理解,可只要是她想做的,他便都支持,并且一心一意的帮助于她。得夫如此,夫复何求? 周曦见李洵看他,又笑起来:“好了,回头我去跟母后说,还你理政之权,你赶紧忙起来,不然这脑子里,成日胡思乱想的,儿子都受你影响了。今儿个阳光这般明媚,我倒不信照不进你心里。” 李洵深吸几口起,也无奈地说道:“我也不知这几日怎么了,心情就是好不起来,总是想起以前的事情,想着想着又担心以后的事情,都说怀孕的女人有些神经兮兮的,我本来还不信,挨到自己身上,真正是深有体会。” “行了,你如今身体不好,理政可以,却也不能太过操劳了,像你以前那般搏命是万万不可的。”周曦又说:“本来定的二月初的殿试,你这样子还能亲自主持么?若是撑不下来,干脆另选他人吧。” “那怎么行?”李洵一听登时急了:“你明知这是我最重视的事情,我只要下得了床,就必须亲自主考。” “好,好。”周曦忙连声安慰道:“去便去,我也只是问问。好了,咱们也别辜负了这好天气,多转转,你这身子还有这心情,断没有不好的道理。” 正是初春时节,虽没有花团锦簇、绿树成荫,可两场春雨过后,树枝上明显透出了绿色,湿润的土地上也能隐约见到破土而出的小草。这种初春的绿色虽不大显,却和盛夏的浓绿色大不一样,青翠欲滴,透着生机,带给人希望。 李洵和周曦二人在御花园走了半个多时辰,又在一处亭中坐了半个时辰,二人并不多话,想起什么了聊两句,需要清净了,就相依着望向亭子后面的湖,谁也不说话。 半晌,平静的湖面开始泛起波澜,侍立在一边的采新忙将手中备好的斗篷披到李洵身上,轻声说了句:“起风了。” 周曦也说:“阳光虽暖,可春寒也不可小觑,咱们又在亭中坐了这么长时间,是有些阴冷了,回去吧。” 李洵点点头,可身体却未有丝毫挪动,采新还想再劝,周曦却轻轻止住采新,自己也不催促,默默地守在身边。并不多时,李洵笑笑:“好久没出来了,一出来就不想回去了。” 周曦这才将李洵搀起,面露笑容:“你呀,早该听我的了。” 二人正准备离开,却见一个小內监走进亭中,他对着李洵先施一礼,才道:“陛下,御林军大统领齐森大人求见。” “齐森?”李洵略一皱眉:“什么事?” “奴才不知,齐大人只说有事要面禀陛下。” “知道了。” 小太监趋步退下。李洵方转身对周曦说道:“他们都得了太后懿旨,没事不得惊扰我,如今找到尚阳宫来,怕是真的出了什么事。” “既是御林军,应该是宫内的事情。”周曦略一思索:“宫内的事情,我不便插手,让采新陪你回吧。” “那你呢?” “昨日我母亲派人来找我,怕是有什么事情,我打算回去一趟,看看家里出了什么事。” 李洵点点头:“替我问父亲、母亲好。” 周曦笑笑,简单做了一揖,便转身朝宫外走去。李洵又回身望了望园中的景致,抻了抻身体,搭了采新的胳膊,道了声:“回宫。”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四十四章 一个侍卫 尚阳宫内,一个四十开外的中年男子和一个稚气未脱的年轻人在门内一步开外的地方站着,年长的男子黑发长须,身材魁梧,正是御林军大统领齐森。年轻的男子个子虽高,却并不显得单薄,剑眉星目,面上未着表情,眼中却透露出一丝紧张。 齐森望了望年轻人,“哈哈”笑了两声,用手拍了拍年轻人的肩膀,声音不大,却中气十足道:“怎么了小子?第一次面圣,紧张了?” 年轻人局促地挪了挪身子:“我,我怕龙颜震怒。” “傻小子,”齐森又拍了拍年轻人的肩膀,警惕地看了看环侍在四周的人,再降了降声音,几乎耳语着对年轻人说道:“咱们可是天子近卫。” 年轻人皱眉望了望齐森,只见他嘴角微扬,眼中闪过一丝意味深长。以年轻人的聪明,他立时明白了,天子近卫,一应升迁荣宠均是皇帝一句话的事情,护卫禁宫,若是一切太平,他们便无立功邀宠之机,默默无闻自然无出头之日,非得是能让陛下雷霆震怒之事,他们才有可能表现一番,得皇帝青眼者,自然不愁无青云直上的机会。 理解了这番意思,年轻人涨红了脸,低声争辩道:“我并非……” 话只说了半句,就听得外面传来通报之声,年轻人慌得赶紧随着齐森跪下见礼,头不敢抬,大气也不敢喘,只觉得似乎有人从眼前走过,他紧张地立马闭上眼睛,就听见一个清脆的声音,随意地说了声:“起来回话。” 他微微睁开眼,偷偷望了望身边的齐森,只见他已经缓缓站起来,便也麻利地从地上爬起来,却始终低着头,不敢朝着前方的御座多看一眼。 齐森自然是大方多了,起身后,他一抱拳说道:“启禀陛下,今日南安门侍卫截下一名出宫的內监,从其随身的包袱中搜出宫中物品若干,其中有陛下御笔,臣深感此事重大,不敢独断,特来请旨。” 李洵闻言,面上已经很是难看:“东西呢?” 齐森忙推了推年轻人,年轻人这才反应过来,从袖中摸出一张叠成小块的纸,双手捧着高高地举过头顶,随侍在一边的采新上前取过,递给了李洵。李洵展开一看,确是自己亲书,但也不是什么正经东西,不过是一时来了兴致所写的几个字罢了,至于是何时写的,她早已经不记得了,想来也是写完后随手一放,不料就是这“随手”,竟也让人寻到了机会。 “还有什么?”李洵冷冰冰地问道。 齐森不卑不亢地回道:“回陛下的话,用的东西还有一个青花瓷的碗,还有两三个摆件,最贵重的应当是个白玉扳指。”见李洵不说话,齐森顿了顿,便继续说:“价值上,其实都不是什么贵重的东西,只是沾了‘御用’二字,在宫外,便被些富商巨贾以数倍的价钱争相购买,市场之大,利润之高引得一些古玩字号想尽办法得些宫中物品。” “想尽办法?”李洵冷笑一声:“宫中失窃之事先帝朝就屡禁不止,着实杀了一批人才算是杀住了这种风气,不料,如今风头过了,这帮人又开始跳腾。今儿个这人,是谁抓住的?被抓的宫女內监又在哪里?审问了没有?” “回陛下,抓住那偷儿的人正是我身边这个小侍卫,林礼煊,如今乃是八品的司戈。”说完看林礼煊不知所措地站在一边,便提醒道:“事情经过,跟陛下简单奏来。” “是。”这个叫林礼煊的小侍卫忙抬头扫了李洵一眼,只见李洵眉头微蹙,眼含怒意,他忙又低下头,抱拳说道:“启禀陛下,奴才今日当值之时,有太监和宫女结伴出宫,太监身上的包袱并无异样,所有东西都是从宫女包袱中搜出,臣只盘问一二,那宫女竟然口出妄言说是陛下所赐,我等无权过问,只是臣看那太监神色有异,又见宫女包袱中还有御笔,这才料定这些必是太监盗窃之物,便将二人锁拿。” 李洵饶有兴趣地看着林礼煊,刚刚注意到他时,他似乎甚为紧张,可御前奏对时倒也言简意赅,形容也无刚才紧张之感,便对他点点头,道:“朕从不给下面人赏字,这点你倒清楚。” “回陛下的话,家父喜好古玩,常带臣去古玩店,一次也是看见了陛下御笔,装裱完好,店家引以为镇店之宝,悬于高墙之上。我父亲当下便说陛下恐臣民争相模仿天子字迹,失了自己的笔锋,因此从未有过墨宝外赏,便料定那店家糊弄于人,当时为此事还有过一番争执,因此臣便记下了。” 李洵狐疑地问道:“你父亲?” 林礼煊脸一红,嗫喏道:“家父……” 齐森在旁边一笑,朗声说道:“回陛下,礼煊的父亲乃是昭毅将军林铮,这小子心气高,不愿别人说他靠父亲。” 李洵这才恍然大悟,投给林礼煊一个欣赏的眼神,神色也柔和起来:“你倒是个细心的,不过你既然同你父亲早就在宫外见过朕的字,想必这偷盗一事不是这两天才有的。敢这样大胆行事的,必然不是普通的太监,此事还需彻查。” “陛下,三法司恐怕不便介入宫中。”齐森说道。 李洵深深地看了齐森一眼,她明白齐森之意,无非是他们抓的人,不愿别人抢了功去,可御林军查案的手段,就是各种刑具一上,一直将对方折磨到松了嘴为止,若李洵只想查这一个案子,这种方法倒是可行,但她已经下了决心将此事彻查,以绝后患,御林军这种莽夫做法自然是不适用了。至于交给谁查,李洵一时也没了章法,三法司确实不好介入宫内的事情,而宫中遇到这种事情一向是交给慎刑司打死了事,波及众人,里面无辜枉死的也不在少数,李洵不愿枉杀人命,琢磨了半天,方说:“还是交给内务府查吧。”说罢又笑着看了看这个叫林礼煊的年轻人:“此事既然是你发现的,便由你协同内务府一同查案。” “是。”林礼煊见李洵虽生气此事,对他态度却也和蔼,因此壮了胆子又说:“陛下,那个內监身上虽有御笔,可并不是尚阳宫的人,我们面圣前简单审问一二,可那太监嘴紧的很,问不出背后是何人指使。至于那个宫女,倒确实是尚阳宫的人,不过只是被选中往外运送东西罢了。” 御林军一向与太监不睦,他们自诩天子近卫,自然看不起成日靠溜须拍马阿谀奉承而风生水起的太监,无奈太监又是真正跟主子们亲近的一群人,有时候在主子们面前吹吹风也能让御林军不好过一阵子,这种梁子结得多了,仇便越积越深,因此太监想往宫外运些东西难如登天。宫女却不同,宫女虽不能出宫,可每个月都有规定的日子能分批地会会家人,会面地点就在南安门外,宫女们在宫内得的赏赐通常便会在此时带给家人,太监们将偷来的东西混入这些宫女的包袱中,侍卫们也不好盘问东西的来历,便很容易将东西运出去了。 “既然是尚阳宫的人,”李洵沉吟了半晌,转头对采新说道:“你找两个可靠的人去指认,交代内务府,纵然是尚阳宫的人,也不能姑息。再去把南修艺叫来。” 采新略一颔首,便先退下了。 李洵对着立在下方的两人挥挥手,刚准备让二人先退下,就听见屋外院中传来一阵笑闹之声,李洵无奈地叹口气,气还未落,李洛和李添已经打打闹闹地进到殿内。李洵板起脸,轻声叱道:“你们是越发不将规矩放在眼里了”。 “母后说您闷,差我们过来逗乐的。”李洛低头瞅了一眼急匆匆给她和李添行礼的两个人,又对李洵说:“母后果然猜的不错,趁她不在,您必定有事要忙。” 李洵用眼神止住李洛的话头,却听见李添在一边兴奋地嚷嚷道:“礼煊,你怎么在这?” “你们认识吗?”李洵诧异地问道。 “皇姐,这是我师傅呀。”李添昂头说道,见李洵似乎不太理解,急得跺脚道:“我上次在园中受伤,就是他救的我,我跟您提过他的。” 李洵这才想起这么一回事,本来李添说要拜师学武她就没当回事,时间过去几个月,她更是忘得一干二净,此时见李添高兴地双眼放光,索性也不愿拂了他的兴致,便说:“你要拜礼煊为师,可他也太年轻了些,学武是件辛苦的事情,师傅武功高强是一,更重要的是能压住你的性子。” 李添听了这话,登时急了,眼睛也立马红了,拉着林礼煊,声音也多了几分委屈:“我就要他。” 李洵忙说:“你听姐姐把话说完,礼煊这孩子朕也欣赏,跟着你未必不是好事,只是最近宫中出了些事情,等他协助内务府办完差,朕便将他拨给你做个伴儿,再给你们寻个好师傅,你们一起习武,可好?” 李添听了这话,立马用袖子抹了抹眼睛,使劲点了点头。 李洵将头转向林礼煊:“如此,你可愿意?” “臣愿意。”林礼煊忙跪下,抑制不住激动地说:“谢陛下隆恩。”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四十五章 失窃事件 出了尚阳宫,齐森见四下无人,习惯性地拍拍林礼煊的肩膀:“臭小子,我说的没错吧,只要进了这尚阳宫,以后的前程便没什么好担心了。” 林礼煊慌忙解释道:“齐叔叔,我不是要攀什么前程,只是四殿下仁义,我与他曾有过约定,如今到他身边当值,也是兑现承诺。” 齐森一脸笑意地望着着急解释清楚的林礼煊,说道:“小子,我看着你长大的,你什么样的心性我还不知道吗?你父亲将你托付给我,我本还有些担心,你性子太过耿直,喜怒都写在脸上,并不适合在宫中任职,如今调到四殿下身边是好事,一是远离这种鱼龙混杂的地方,是保护你;二来,跟着殿下,前程自然更有保证一些。你努力一些,等你长成了,朝堂上必有你的一席之地。” “谢齐叔叔。”林礼煊对齐森施了一礼,万分诚恳地说道:“我进御林军不过一年,得叔叔百般照顾提携,这份恩德礼煊一定铭记于心。” 齐森将林礼煊扶起,不无感慨地说:“傻小子,我的命都是你父亲从死人堆里救回来的,你还跟我提什么恩德呢?”说罢替林礼煊整整衣冠:“你家风清正,若是以后登入庙堂,当同你父亲一样做个堂堂正正的官。” “是,礼煊记下了。”林礼煊正色说道。 尚阳宫内,李洵却对着跪在下方一个身穿六品女官服饰的人大发雷霆:“南修艺,你掌尚阳宫的库房,丢了几年的东西,你竟然毫不知情,你这值到底是怎么当的?” 叫南修艺的女官一脸委屈,撇撇嘴,分辩道:“被盗出宫的,都是些小物件,又不值什么钱,奴婢,就疏忽了。” “疏忽了?”李洵听了这话更怒,一拍桌子骂道:“库房失窃,不论价值几何,难道不是你的责任?” 南修艺不敢再辩,偷偷望了望一边的采新,给她投去一个求救的眼神,采新暗暗叹了口气,走上前,对李洵说道:“修艺纵然该罚,可您也该顾着些身子。” 李洵却瞪了采新一眼:“你还替她求情?朕倒要问问你,这尚阳宫里可都是你亲自过了眼的人,怎么还会出这种事?尚阳宫是什么地方?若是伺候的不可靠,会捅多大的篓子,你不知道吗?” 采新忙跪下请罪道:“是奴婢疏忽了,等此事结了,会再筛一遍宫里的人,还请陛下息怒。” “一个疏忽,两个也是疏忽。”李洵着实有些气结:“这尚阳宫的差事,在你们眼中就是玩笑一般吗?你们两个,罚俸三个月,以儆效尤。” 采新立马磕头领罚,南修艺却哭丧着脸,望向李洵,嗫喏着道:“三个月?陛下,您饶了我吧。” 李洵听了这话,又看见南修艺可怜巴巴的样子,顿时气极反笑起来。南修艺入宫没多久就到东宫伺候,性格大大咧咧地惹出过不少笑话,因为比采新小上好几岁便颇得她照顾,后来就被调到李洵身边伺候还是储君的李洵习武,李洵常被这个小丫头逗得哈哈大笑,因此也异常宠爱她,时间久了,这南修艺伺候李洵便不跟旁人一般拘谨,时不时跟李洵撒个娇逗个乐,李洵也由着她,毕竟自己个儿身边都是些一板一眼的人物,有这么个活宝也能时不时让自己笑出声来。 南修艺见李洵笑了,知道李洵也并不是真的跟她生气,立马胆子大起来,拍拍胸脯说道:“皇上,您要不准我去查案吧,若是查的好,您就当我将功折罪,也不用罚我钱了。” “你去查?”李洵抬抬手让跪着的两人起来,说:“你当查案是什么?凭着你混说混笑的本事就能查案了?再说,查的好算将功折罪,查的不好呢?朕再赏你一顿板子么?” 不料那南修艺忙点点头:“板子就板子,总比罚钱好,打了板子身上也就疼几天,罚了钱,心不知得疼多久。” “行了,别跟朕这贫嘴,这案子你想查朕不拦着,不过你就私底下去查,查出来朕记你一功,查不出来也别耽误人家正经查的。” “遵旨。”南修艺立马喜上眉梢,又问道:“那,我们那俸禄,还罚么?” “罚。” “遵旨。”南修艺又撇了撇嘴,道了声“奴婢告退”后,便下去了。 李洵这才感到一阵疲倦,刚才稍稍忘掉的反胃的感觉又涌了上来,她赶紧取了帕子掩住口,干呕了几下,算是稍微舒服了一些,采新端了热水让李洵一气喝下,又搀着她坐下,再给她按捏了一番,方说:“今儿个动气的时候倒是中气十足的,这会儿又难受起来了么?” “总不能让人过两天舒心日子。” 采新仍旧心怀内疚地说道:“尚阳宫出了这样的人和事,是我打理不善。” 李洵叹口气:“算了,我身子不好,你放在我身上的时间总是多些,宫务上有些疏忽朕不怪你。此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总是个警醒,你以后还是需要留神,不是一条心的,朕坚决不留在尚阳宫。留下的人,我不管你用什么方法,必须让他们敬畏这尚阳宫的规矩,忠心是一条,口风紧是一条,谨慎小心是一条,但凡是那种张扬跋扈,信口开河之人,速速地撵出去。” “我知道了。” 正月转眼就过了一半,年一过完,各处衙门又开始忙乱起来,落在李洵案头的奏本自然也多了起来,李洵身体虽不舒服,可有些事情分神,日子倒也不如之前难捱,梁太后见李洵精神头一日好似一日,便也不再像之前那般盯着她,除了叮嘱几句好好休息,不要太累之类的话,也不再管她。当然,年一过完,最重要的事情自然是为国选才的殿试,殿试日期定在了正月二十六,虽是有些仓促,可毕竟是隆熹朝的首科,皇帝重视,下面的人自然也麻利,筹备过程也没有出任何的纰漏。 眼见此事总算是要圆满结束了,周曦作为一直负责的人,脸上的笑意也是掩都掩不住的,李洵看在眼里,也不由打趣道:“勋亲王最近兴致不错。” 周曦乐呵呵地挤到李洵身边:“最近喜事连连,我怎能不高兴?” “是,看你春风得意的。”李洵忍了忍胃中泛起的一阵酸意,问道:“我倒是忘了问你,那日回芮国公府,是有什么事情么?” “唉,不提这事也罢,提起来便不痛快。”周曦紧锁眉头,说道:“周昀如今是芮国公府的世子,可半分上进的心思都没有,父亲日夜发愁,那日因为他又在外面惹下祸事,父亲动了怒给他动了家法,母亲心痛,又劝解不住,这才让我回去,可我回去又有什么用?他若是肯听我的话,也不至于变成如今这个样子。” “你也不要忧心。”李洵轻声说道:“芮国公这一辈子浴血奋战得来的爵位和名声,朕必定能护个周全,如今周昀年纪还小,等他大些了,你给他寻个差事,锻炼几年,成熟了也就不是今天这般混不吝的模样了。” 周曦点点头,又对李洵笑笑,说:“你身子难受,我本不愿对你说这些的。如今我们的孩子最重要,看你不舒服,我心里也不好过,只求你肚子里的调皮家伙莫再折磨他的母亲,健健康康出来吧。” 李洵也摸摸小腹,半倚在周曦身上:“等科考之事了了,我想去外面逛逛。” “当然好了,去哪里?” “不知道,我这身子自然出不了远门,但总可以找一处风景好的幽静之处,换换心情。” “你说什么,便是什么。”周曦温言说道:“大考之事一了,你最近也没什么操心的事情了,我陪你好好散散心。”周曦说着,却突然想起什么一般,问道:“今日我见到昭荣公主了,她倒是比你还紧张殿试。” “以姑姑在朝中的威望,不论谁是阅卷官,升晏也出不了二甲。”李洵微微叹口气:“我这个姑姑,什么都好,就是仗着自己公主之尊,什么事情都好个面子,生怕被别人慢待了。” 周曦耸耸肩,又问:“那试题你打算亲自拟还是交给阅卷官拟?” “都拟好了。”李洵一笑,指了指远处书桌上的一个题本:“你去看看。” 周曦起身拿了题本过来,翻开一看,上面洋洋洒洒数百字,待看完后,便笑着说:“你这题目,倒真不是下臣敢拟的。” “朕乘乾御极三年有余,于兹夕惕晨兴,永怀至理。然纪纲飭而吏滋玩,田野垦而民滋困,学校肃而士滋偷,边鄙宁而兵滋哗,督捕严而盗滋起,厥咎安在?”李洵幽幽地念了两句,叹口气:“这些,可不正是朕忧愁的么?朕越励精图治,吏治反而更加腐败,你说,到底是谁之过呢?朕也许当局者迷,倒很想知道这些莘莘学子是如何看待这个问题的。” “是,此题甚好,即使不过于看重文采,如果真能就当今实事直言上书的人,必定是帮的上你的人。” 李洵点点头,将题本放到一边:“好了,大晚上不说这朝廷上的事情了,如今不早了,咱们睡吧。” “好。”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四十六章 柔兰犯境 躺在床上的李洵辗转反侧,不能安眠,自从怀孕有了反应以来,这种晚上睡不踏实的毛病便一日重似一日。外面突然起了风,入了春便是这样,风声呼啸,带起一阵阵令人毛骨悚然的鬼叫之声,李洵烦躁地又翻了个身,强迫自己闭上眼睛入睡。 身边的人翻来覆去,也搅醒了正睡得香甜的周曦,他侧过身,望向李洵:“怎么了?” “睡不着。” “我还是叫太医来给你开副安神的方子吧。”周曦心疼地替她捋搓着后背。 “不必了。”李洵皱眉说道:“常吃那安胎的药已经够了。” “那我替你按按。”周曦说完便坐了起来,轻轻地替李洵从头按到脚,再按回头。 慢慢地,李洵竟觉得浑身舒畅多了,逐渐就有了睡意。可刚刚进入梦乡,外面便传来一阵嘈杂之声,生生让刚觉得舒坦的她怒火中烧,便坐起身,掀开床边的帐子,喝了一声:“这起子人到底要干什么?” 值夜的宫女忙回道:“奴婢这就去看看。” 周曦也道:“你先别上火,等等看。” 不多时,值夜的宫女手执一枚木牌走进来,将木牌交给李洵。李洵只看了一眼,就惊得一身冷汗,木牌背面只写了几个字:八百里急报,柔兰犯境。 周曦也凑上前,见了这几个字,直接变了脸色,喃喃道:“出事了。” 李洵迅速从床上站起来:“敲钟,叫大起,给朕更衣。”然后又问值夜的宫女:“谁递的牌子?人呢?” “在前殿侯着。” 李洵忙让人给自己穿好衣服,又看看旁边周曦已经准备完毕,便同他一起到了前殿,殿内已经站着两名兵部的官员,一名是兵部的尚书傅国延,一个乃是户部的尚书黎介安,李洵不等二人请安,直接说:“免礼,详细情况速速奏来。” “是。”傅国延将手中的信件递上,说道:“柔兰犯边,来势汹汹,榆冲城告破,守将战死,知县自尽,柔兰破城后,大肆屠杀百姓,整个榆冲城血流成河,几乎未留活口。” 李洵一边看着从榆冲城拼死送出的信件,一边听着傅国延叙述,此时已是怒火中烧,她拍案而起:“太猖狂了。” 周曦却还冷静:“从榆冲到京城,再快的速度也得十天,十天的时间,不知又发生了什么。” 李洵恨恨地道:“罢了,不管发生了什么,我大显朝不能咽下这口恶气。” 周曦忙问:“陛下的意思是,这仗要打?” “当然要打。”李洵皱着眉望向周曦:“这口气你咽得下?” 周曦垂下眼睛,点点头:“自然要打。” 李洵回头望向黎介安:“黎卿也在,正好,户部能筹出多少饷银?” “回陛下,臣今日在宫中当值,傅大人进宫后,臣便先算了算军费。”黎介安说道:“这些年对外无战事,内里虽有几次天灾,却都不大,百姓安居乐业,赋税上一直比较稳定,户部可先拨四百万两。” 李洵赞赏地点点头,说道:“自你掌户部以来,国库一日比一日充盈,别人都叫你老抠,可此战胜后,朕必记你一功。” “职责所在,臣不敢领功。”黎介安伏低了身子说道。 “好了,时辰差不多了,先去朝上,还有什么问题,咱们商量着解决。” “是。” 可李洵没有想到的是,朝中主战的官员并不多,主和的倒是占了不小的比例,连和此事关系最重的兵部,也分成了两派,吵闹不休。李洵冷眼望着朝上的一切,有些高声的论调总能突破满殿的嘈杂传入李洵的耳中,李洵终于忍无可忍,也抬高了声音问道:“毅勇侯,朕好像听你提到了和亲二字,能否详细奏来。” 那毅勇侯听李洵叫他,忙激动地站出来,说道:“回陛下,柔兰人残暴,生性嗜杀,据闻所过之处,必定是片甲不留,我大显朝多年未战,未必是他们的对手。” “残暴,嗜杀?”李洵一皱眉,冷冷地问道:“这些话你听谁说的?” “我父亲说的。” “哦,老公爷说的。”李洵换了一种不屑的口气,继续问道:“那你可知道当年的柔兰正是被你父亲打得抱头鼠窜,这几十年都没有缓过来,那个时候,你父亲多大的年纪?二十五岁。你有爵位可袭,朕听说在京城的贵族圈中,你是风生水起,你以为这一切是怎么来的?靠和亲吗?”李洵越说越气:“老公爷得先帝亲赐‘毅勇’二字,传到你手里,真正是蒙羞。” 那毅勇侯被李洵一通骂,早已满脸通红,悄悄地退回班中,而剩下的大臣也因为李洵的这通脾气安静了下来,李洵望着下面的一张张脸,又问:“还有谁要说的?” “陛下,”又从班中走出一人,手执玉笏躬身说道:“臣以为柔兰小国,这些年又动荡不安,自然是民不聊生,无非是没吃的了想从我大显朝抢点东西,既如此,又何足畏惧?他们想要什么,陛下天恩,直接赏给他们,既免了一场战事,又体现我主隆恩浩荡。” 李洵听着这话,被气得脸色发青,可她还没有说话,倒有一人直接站出来,与那人对骂道:“难道你家进了强盗,你不但不报官剿灭,还要好吃好喝招待,完了再金子银子地送给他们么?若你做不到,你怎么敢让我堂堂大显朝屈服于区区柔兰之下?” 李洵一看,反驳之人正是黎介安,不由说道:“黎卿所言,乃忠直之言。” 话音刚落,只见从外面又闯进两人,均是满身污垢,形容破烂不堪,两人进殿后便跪倒在地,其中一人递上一封信,道:“陛下,八百里军报,柔兰再下两城。” “什么?”李洵惊得站了起来,问道:“不过短短几天,怎么会这么快?” “回陛下。”那人又说:“柔兰此次几乎是侵全国之力对我朝动武,所到之处,不留一丝活口,此战,乃是寻仇而来。” 听了这话,朝下的人更是乱了起来,刚被黎介安驳斥的官员拱手又说:“陛下,柔兰凶狠,还请陛下考虑臣的建议。” 又有人立马出来说道:“陛下,若柔兰诚心复仇,恐怕给些东西满足不了他们,臣以为,将所破之城送给他们,另外,和亲的提议,也未尝不可。” 突然,朝中传出一声怒吼:“你们都胡说什么。”众人望去,却是定王李相,只见此人横眉怒目,用手指着刚刚发声说话的大臣,道:“人家欺负到头上来了,你们不想着把人赶出去,净想着送东西送女人,要我说,你们这些卖国贼都应该立马抓起来杀了。” “皇叔说的是。”李洵扫了一眼群臣:“朕主意已定,再言议和,动摇我军心者,杀。” 周曦这时站了出来,面向众人,说道:“今柔兰国犯我边境,连破三城,直逼皇城而来,我们已经损失上万兵力,老百姓更是血流成河,死伤无法计数。柔兰国一向兵强马壮,对我大显虎视眈眈,只不过前些年他们领略了我们的厉害,又适逢他们的老国君死了,国内各股势力争着当王所以无暇顾及我们这边,如今他们终于安稳下来,而我大显也已经二三十年没有过战事,他们正是趁着我们放松了警惕,才敢进兵来犯。边城守军多年来疏于工事,惫于操练,自然是一攻即破。可我大显也并非乌合之众,由得这些国家肆意欺凌。”说完他转向李洵,给李洵深深做了一揖,然后朗声奏道:“臣愿为先锋,扫平敌军,为上分忧,扬我大显国威。” 李洵一愣,瞬间明白了周曦刚才问她“是否打仗”的用意,并非是周曦主张议和,而是若李洵信念坚定,那周曦必定全力以赴,他是武官,又在军营磨练过几年,此战当然是他建功立业的机会,也是他兑现守护她一辈子诺言的机会。 李洵隐隐地有种喉咙泛酸的感觉,自己肚里的孩子还不足三个月,孩子的父亲便要去到战场,此战若是顺利,他也许能在自己分娩之前赶得回来,可此战若是不顺,恐怕等他回来,孩子已经不认他了。 想到此,李洵已经有些忍不住,泪眼朦胧中,她看见昭荣公主走出来说道:“陛下,此战必打,只是武将人选还当慎重。陛下身怀龙嗣,勋亲王此时离开,恐怕不妥。” 李洵立马望向周曦,只见周曦也正看着她,只这一眼,李洵便读懂了周曦的心,于是她强忍住心酸,说道:“此次柔兰犯境,西北百姓生灵涂炭,朝廷举全国之力抗敌,朕怎么能因为私事而误了战事?” 定王李相听了这话,立马说道:“陛下有先皇遗风,臣心甚慰。臣愿往西北,为陛下分忧。” 李洵心下感激,可也知道这位皇叔以前常年征战在外,身上落下不少病根,可显朝有能力的武将实在有限,于是她只好说:“八皇叔乃国之忠臣,朕感激之至。” 此时,另一个人也站出来,正是泯王李先晤,此人乃是李杵在战场上收的义子,能征善战,打起仗来永远冲锋在前,曾经带着仅剩的百十来人同上千敌军拼杀,竟然坚持了整整一天,直到援兵赶来,据说当时杀红了眼的李先晤连斩十二个将领,当他瞪着血红的双眼怒视着围他的敌军时,敌军竟被深深震慑住,半天不敢上前。此战过后,李杵便给李先晤封了郡王,甚为器重。 周曦也再次站出来,朗声说道:“臣愿往。” 李洵眼眶湿润起来,她心里有一百二十万分不愿意周曦离开自己身边,可事已至此,她是国君,就意味着必须将私心押后,一切以国事为先,她不敢想周曦走后的事情,只赶紧说道:“既如此,朕命定王李相为元帅,统领征西大军。泯王李先晤和勋亲王周曦为左右先锋。各带两万兵马,五日后出发。”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四十七章 亲王出征 尚阳宫内,李洵靠在周曦的怀中,感受着这个男人身上散发出的热气。房中烛影摇动,四下里万籁俱寂,两人谁都没有说话,只静静地感受着这一刻的宁静。也或者说谁也不敢开口说话,因为开口话离别恐怕是这个世界上最难的事情。 周曦又抚了抚李洵的肚子,终于说:“我必定能回来的。” “你必须回来。”李洵声音轻而坚定地说,眼泪却不自觉地流了出来:“你不能留下我们孤儿寡母。” 周曦点点头,“你放心,我保证千万小心。” 李洵从床上起来,走到一个柜子前,从里面拿出一个小盒子,打开盒子,从里面取出一块锁子形状的血玉,然后回到床上,将玉递给周曦,说道:“这是南洋进贡的上好血玉,我让人做了三块这样的锁,我们三姐弟一人一块,是保平安吉祥的,现在我这块交给你,它上面有我的牵挂和祝祷,必定能保你全胜而归。” 周曦细细端详着这块玉,说:“好漂亮的玉。”说完看着李洵:“这便是我的护身符了。” 李洵将头靠在周曦的肩上,半晌,才缓缓开口道:“你知道我的矛盾吗?我说实话,当时同意你拜武将之职,多半是我抱有私心,总以为四海升平,终我们一生,也未见得会有一仗,现在看来,终究是我被整日的歌功颂德蒙了心,这一仗既让我有了警醒,也让我多了几分懊悔。当皇帝的,一旦四境无事,便会重文抑武,对武将,戒心太重,烽烟一朝起,朝中连个可用之人都没有,这实在不是什么好现象。” “文官治国,并无过错,你开科举,不正是为国选才么?”周曦一笑:“至于武将,说实话,不是练几手兵器就可以带兵打仗的。你若有心,待我回来,再着手选拔武将之事。” 李洵闻言一笑:“如此,倒真该给你换个职位,全国各地的,替我选拔良才得了。” “那可不行。”周曦用手指指李洵的肚子:“如今这温柔乡,我是不愿离开了。” “是吗?”李洵将杏眼一瞪,白了周曦一眼,道:“我倒看你离开得坚决。” 周曦“扑哧”一笑,道:“你这般心胸,倒同那乡野村妇一般了。” “若真那般,我是不是得嘱咐你到战场上莫要发狠拼命,保了命回来婆姨孩子热炕头最重要?” 听了这话,周曦更笑得直不起腰来:“你从哪里学得这些话?” 李洵耸耸肩,突然道:“你给孩子定下的名字,甚好。” 周曦一愣,嘴边的笑意慢慢地隐去,他一把搂住李洵,眼眶红了起来,喉咙哽地发疼,强忍住没哭出声来,终于只说了两个字:“放心。” “放心”二字,向来是说的人容易出口,而听的人却未必那么容易接受,若不是去做什么危险的事情,又何必特意以“放心”来安慰。李洵当然知道打仗是怎么回事,纵然她在亲送将士们时,李相再三跟她保证会将周曦完完整整地带回来,可李洵心头的那团阴云,那团自知道自己怀孕后就一直笼罩在心上的阴云,却并没有因此散去。 站在城楼上,看着出征的大军渐行渐远的身影,李洵终究没有忍住,伏在采新的肩上痛哭了一场,痛哭过后,又是一阵排山倒海般的呕吐,再直起身子时,大军离开的方向已经没有了任何人影。 采新取出帕子替李洵拭去脸上还残留的泪痕,终于开口说道:“若还不想回去,就再歇会儿。” 跟了李洵许久,采新了解李洵甚至超过了解自己,此刻的她,不需要听什么“他定会平安而归”之类的废话,她只需要一个安安静静的地方,释放出自己的不安。 过了许久,李洵终于回头,朝采新笑笑,说:“还能看出痕迹吗?” “看不出了。” “回吧。” 梁太后已经在尚阳宫等了近一个时辰,自她知道周曦要出征,心里便不甚痛快,若是搁在以前,早就冲李洵发了脾气,可现在,李洵怀有龙嗣,身体又不好,梁太后便将心里的不满压了又压,除了跟流芳叨叨了几句,硬是没有在外人面前露出丝毫的表情。 对于母亲的态度,李洵何尝不知,只是梁太后不提,她也乐得不去惹这个麻烦,因此,她见到梁太后时,便笑了笑:“母后怎么在这?” 梁太后却不答这话,只轻描淡写般地问了句:“走了?” 李洵点点头,又笑笑,说:“今天一早钦天监就来报,说西北处有星异亮,利战事。” 梁太后却深深地看了李洵一眼,叹口气:“跟母后这,你莫要拘着了。你让周曦去战场,我心里也是不痛快,可毕竟朝政上的事情,我不愿干涉。终究你是我的女儿,你心里有苦,为娘帮不上忙,却也不能再扯你的后腿。可你心里难过,我又怎么会忍心?” “总让母后担心,是儿臣不孝。” “胡话。”梁太后牵起李洵的手,握了握,道:“养儿一百岁,常忧九十九。你现在未必能体会,可等你肚子里的小东西出来了,你就知道了。” “母后放心,我撑得住。” 为了周曦,为了孩子,李洵自然撑得住。可从没有这样一个时刻,李洵感觉如此的无力,她厌倦了周围的一切,从没有这样一个时刻,让她无比羡慕宫外那种你耕田来我织布的生活,虽然平平淡淡,却也真真切切。李洵万分感慨起来,自己终究只是小女儿的心态,为何命运如此弄人,要将这样偌大的帝国加在她的身上。 李洵被自己的念头惊了一下,这不该是她有的念头,从幼时起,她就已经明白了责任和担当,可今天,这是怎么了?因为周曦吗?或者因为腹中的孩儿?李洵狠狠地摇摇头,想将这些胡思乱想从自己的脑海中赶出去,可这些不安的情绪就像在她心里扎了根一般,越想拔出它就越拼命地往心里钻。 采新看李洵脸色苍白,满头的虚汗,也吃了一惊,赶忙让人去请太医,她则绞了帕子,替李洵擦了擦脸,才说:“又想起什么了?” 李洵无奈地摇摇头:“我心里烦得很。你叫人去回了太医,母后若知道我这边又叫太医,又得大惊小怪了。”说罢望了望采新,只见她满面的担心,便轻轻拍了拍她,安慰道:“我没事。” 采新点点头,出去了,不一会儿,却又进来,说:“苏万省大人和赵堪培大人到了。” 李洵精神为之一振:“是为殿试之事,快传。” 待二人进来请安后,李洵便拿出自己亲拟的题目,说:“殿试后日进行,题目朕已经拟好,你二人既然是此次殿试的副主考,要清楚此次科举意义重大,朕今日将题目给二位,必定是全力信任的。” 二人听后,忙叩首道:“臣,必不负皇上重托。” “朕听说此次考生,很有几位身姿不凡的,深受几位重臣青睐?”李洵笑着看向赵堪培,说:“我听说师傅也对其中一个后生青眼有加。” 赵堪培一捋胡须,笑道:“下官一辈子为人师,见到学识出众的晚辈,便忍不住提携一二。” 李洵听了也笑笑:“师傅一向慧眼识人,您能看中的人,必然是不错的。只是朝中像师傅这般无甚私心的官员恐怕不多,朕倒是听说那些家中有适龄女儿的,都按捺不住了。” 赵堪培未答话,倒是身边的尚升躬身说道:“陛下重视科举,这些考生一旦中第,前途自然不可限量。” “怎么?那些考生,都很有眼力吗?” “这……”尚升顿了顿,才小心翼翼地说:“这些考生中,家庭贫寒者三四成,或为庶子者也有一二成,这些人中,指望着飞黄腾达的恐怕不在少数。” 李洵脸色铁青,却生生地将火压了下去,只说:“为国选才,有德者居之。你们即是副主考,考生学识是一方面,能力是一方面,德行是最重要的,此科之要,朕不必赘述,但决不能什么人都招纳进来,那些个蝇营狗苟的,趁早算了吧。” “是。” 待两人退下,李洵才叹道:“官场风气不正,朕不能枉费周曦的心血。” 采新一笑,将一碗已经放温的参汤端给李洵服下,说:“勋亲王回来之前,可是什么心血都不能枉费了才是。”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四十八章 御前召对 由于准备充分,殿试进行得异常顺利,这些考生虽是人中翘楚,可首次在皇帝的眼皮下应考,紧张失礼也是有的,李洵并不因此怪罪,可也就对那几个不卑不亢、从容得体的考生印象更为深刻了些。 不出几日,阅卷官便结束了阅卷,定好了二甲三甲的名次后,将拟定的头三甲的试卷上呈李洵,只等李洵御笔一批,便能定下隆熹一朝首科的状元、榜眼和探花了。李洵将三篇文章反复看了又看,只觉其中两篇文采斐然,确是旷世之作,至于另一篇,文章虽然不错,见解倒也独到,可比起前两篇来却实在是差了一些。 李洵微微皱了皱眉,对立在下首的几个副主考和几名阅卷官说道:“那两篇确实很好,只是这一篇稍逊色了些,众多考生中,再选不出比这篇文章更好的了吗?” 几人交换了下眼色,终于赵堪培回话道:“却有比这篇出色的。” 李洵纳闷地问:“那这篇可是有什么独特之处?亦或是考生确实优秀,很得几位爱卿青眼?”李洵问罢翻开最后考生的姓名,只见上面赫然写着“臣何升晏稽首”,心下便了然了,因此沉下声音问道:“你们让何升晏得中头甲,可是昭荣公主授了意?” 赵堪培便放低身子,道:“回陛下,何升晏乃皇亲,又为此次科举立了大功,给个探花,并不为过。” 李洵皱皱眉头:“师傅,朕为天下选才才重开科举,若过分看重出身,不如还似以往一般,这科举又有什么必要?您如今是集贤殿大学士,为朕选才乃是您的职责,岂能也学别人做这蝇集蚁附之事呢?” 李洵向来看重赵堪培,如这等当着别人面的训斥从未有过,因此赵堪培早已满面通红,慌忙跪下道:“臣有负圣恩,还望陛下恕罪。” 李洵叹口气,叫起赵堪培,又说:“此科至重,朕不知交待过你们多少遍,如今朝廷风气不正,你们都是饱学之士,当为天下文人表率,也为自己挣些风骨才是。” 众人听了这话,也齐齐跪下,道:“陛下教诲,臣等羞愧。” 李洵看了看众人,也懒得再追究,叫起他们后,又说:“何升晏虽入不得头甲,可二甲也是够了,你们看着给名次,至于这探花,就由二甲第一名补上吧。至于状元么,这陆登甲的名字起得甚好,就他了,徐茂给个榜眼吧。”李洵用朱笔定了头两名的名次,却突然想起一人,便问:“考生中可有个叫朱庆槐的?第几名?” 赵堪培忙回道:“是有个朱庆槐,文章确实写得不错,只是似乎有些张狂,定了二甲第五十八名。” “取他的试卷来。” 不多时,朱庆槐的试卷便递到了李洵的手中。朱庆槐是周曦最为爱重的学子,李洵曾看过他会试时的试卷,也觉得此人有才也有能力,只是赵堪培说他狂妄也确实不假,此人文风不羁,旁人避讳之事他倒毫不在乎,将朝廷中蝇营狗苟之事详叙了个淋漓尽致,句句戳到了李洵的心窝子里,只是也由于太敢说话,最终殿试的名次并不高。 李洵想起周曦对朱庆槐的评价,“能臣”二字,当是不假,因此,她朱笔一挥,将探花之名给了朱庆槐,又说:“这名次挪来挪去的麻烦,将何升晏和朱庆槐的名次掉个个儿,就这样发下去吧。” 众人皆是面面相觑,都不知这朱庆槐踩了什么狗屎运,竟得陛下如此青眼,可看李洵已经做了决定,众人也不再反驳,领了旨意退出了尚阳宫。 三日后,头甲前三名的考生便按制到尚阳宫面圣,李洵再看这三人,发现均是殿试时让她印象深刻之人,心里也甚是安慰,再仔细望去,那陆登甲确实是天之骄子的模样,相貌俊秀,身姿挺拔,神情淡然中带着一些傲色。站在他左手边的便是本科榜眼徐茂,比起陆登甲来,这个徐茂可以说是其貌不扬,他肤色略黑,身材瘦小,看其神情,略有些紧张,可掩饰得很好,中规中矩而已。至于朱庆槐,倒真是引起了李洵的兴趣,此人身长六尺有余,额头奇高,两只招风耳颇为显眼,蓄着的两撇八字胡倒是稀稀疏疏,实在是没有撑起门面,此人目光炯炯,刚进殿时竟然盯着李洵审视般地打量了一番才跪下请安,实在是胆大妄为极了。 循例对陆登甲和徐茂问过话后,李洵将目光转向朱庆槐,张口就问:“朱庆槐,你刚进来就盯着朕打量,你可知已经犯了大不敬之罪,若是你解释不来,你这探花的吉服可还没穿暖就要换成囚服了。” 只见朱庆槐一抱拳,直挺挺给李洵跪了下去,朗声说道:“臣自知失礼,只是凤翱翔于千仞兮,非梧不栖;士伏处于一方兮,非主不依。陛下重开科举,当是重视人才的明君,只是仅仅重视人才不够,明君当有明君的气度,若陛下尚且不能忍受微臣的一个眼神,那陛下恐怕不是臣愿意依附的那位明主。” 李洵皱眉望着朱庆槐,说道:“好你个狂徒,倒是当着众人的面将了朕一军。” “陛下,君臣之间还讲究同心协力,臣这一眼也是看个眼缘,若是陛下与臣相看两厌,只怕以后难以君臣同心。” 李洵听了这话,冷笑一声:“朱庆槐,你好大的口气,你区区一个探花,给官也就是个六品,就敢跟朕谈同心?朕不需要跟你同心,你还没那个资格。” “现在是没资格,过个三五年也就难说了。”朱庆槐仍旧挺着身子,迎着李洵的目光,说:“马援曾对刘秀说‘当今之世,非但君择臣,臣亦择君’,臣自负有治国之才,只愿效力明君。” “哦?那你这一眼,可看出朕是昏君还是明君了?” “臣不知,只是,陛下能容臣说出这许多悖逆之言,已是不易,臣愿为陛下效力,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李洵突然笑起来,连说了几句“起来”,而后才说:“好你个朱庆槐,前面慷慨激昂,最后还不是拍起朕的马屁来了?”说罢想了想,又说:“头甲三名,向来留京任职,可是朕并非什么心胸开阔之人,实在不想你在我眼皮子底下行走,我给你派个外官,你可愿意?” “臣愿意。” “你倒是痛快。”李洵笑笑:“外官可不比京官,不能在朕跟前晃悠,升官可不是什么易事。” “臣走仕途一为百姓计,二为天下计,能不能升官是次要的。更何况,臣坚信以臣的本事,纵使不在庙堂,也不会让皇上忘了臣的。” “好。”李洵大喜,指指早已放在御案上的一柄玉笏,说道:“这枚玉笏,朕本来只打算赏给状元的,可你朱庆槐,朕很喜欢,何况嘉勋亲王几次三番在朕面前提起你,说你有治世之才,朕本不信,可今日见了,你虽是快将牛皮都吹破了,可朕却信了你,所以朕今日破例多赏你一枚玉笏,你要记住你今日之言,朕等着你封侯拜相的那日。” “谢主隆恩。” 待三人退出后,一直侍立在一边的采新方说道:“陛下如何那么看重这个朱庆槐?依我看,这世上卖嘴的人多了,不缺他一个夸夸其谈的。” “要夸夸其谈,也总得胸中有墨吧。”李洵抻了抻身子,说:“朕放他到外面,一是为了让他历练历练,二来,地方上才是最能看出一人能力的地方,若他无能,只怕也呆不下去,到时候就好好地回来请罪吧。再说,毕竟是周曦看中的人,他的眼光,我还是信得过的。” “是,勋亲王认为好的,您绝没有说不好的道理。” “贫嘴。”李洵望向采新:“朕饿了,传膳吧。” 采新刚应了准备出去,万福却躬身进来,垂手说道:“昭荣公主求见陛下。” 李洵点点头:“想是为了升晏表哥的事情。说来也有些尴尬,升晏好好的探花让朕给驳了,到底是朕的表弟,姑姑这面子上恐怕过不去。” “您多心了,昭荣公主虽好面子,可却是最识大体的。” 李洵苦笑一下,对万福道:“去传吧。”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四十九章 公主与子 李槿一进殿内,便对着李洵行了一个大礼。李洵有些吃惊,赶忙扶起李槿,问道:“姑姑这是何故?” 李槿垂头说道:“升晏才学不足,却因我之故被定了个探花,臣闻听皇上因为此事动了雷霆之怒,甚感惶恐,因此前来请罪。” 李洵笑笑:“姑姑言重了,什么雷霆之怒,不过是传出去被夸大了。姑姑既无舞弊之举,何来有罪之说?只是朝廷风气想来如此,朕恼的是这个,并非因姑姑之故。” 李槿便道:“始终惹得皇上不快,臣这心里……” 李洵忙扶着李槿坐下:“咱们姑侄间还用说这些吗?您觉得惹我不快,我倒觉得我驳了晏弟的探花,是惹得姑姑不快呢。” “那怎么会?终究是升晏本事不如旁人。” 李洵便又笑笑,说:“其实名次是虚的,给的官才是实的。历来头甲三名都入翰林院,只是这次朕钦点的那个探花,朕有意放他到地方上历练历练,因此让他外放了个知县,这样下来,翰林院便有个空缺,朕打算让升晏补上,他是此次科举的功臣,朕自然要有所赏赐才是。” 李槿听了这话,先是一愣,紧接着掩住满心的喜悦又给李洵跪下,诚心说道:“陛下隆恩,臣替升晏谢恩。” 李洵再次扶起李槿:“姑姑的心思我明白,升旻和升杲以后是要从军到外面去的,姑姑跟前不能没个人伺候,我怎么说也得留个儿子给您不是?” 送走高兴万分的昭荣公主,李洵赶紧抻了抻酸困的身体,突然脚下就是一个趔趄,幸得采新眼疾手快,赶紧扶住了李洵,再看她时,那阵晕眩却又过去了。采新慌得就要去请太医,却被李洵一手拉住:“别动不动就去惊动太医,我没事。” “刚才差点晕过去,还敢说没事?” “你放心,叫着传膳吧,朕是饿的了。” 采新狐疑地望了望李洵,见她此时确实又无碍的样子,因此叮嘱她休息后,便到膳房督着传膳了。李洵心中却是一阵慌乱,刚刚的那个趔趄,源于心脏突然传来的一阵疼痛,这种疼痛对于李洵来说太熟悉了,那是她幼时时常会犯的,只不过因为她常年练武,身体一日好似一日,这病才有许久没有犯过,可今天是怎么了,这病又回来了吗? 李洵抚抚自己的小腹,慢慢让自己镇定下来,也许那只是怀孕的不适反应之一,或者今天确实有些疲惫了,李洵慢慢让自己放松,这阵子,除了怀孕带来的不适外,好像并没有异样。 “也许那疼痛是幻觉吧。”李洵安慰自己道。 午膳后,李洵破天荒地睡了一觉,醒来后,她觉得精力充沛,刚到前殿准备批会儿奏本,万福却进来禀报说何升晏到了。 “应是进宫谢恩来的,叫他进来吧。” 见完礼后,李洵便笑道:“看样子朕将你留在京城姑姑高兴得很,自家人,恩不必谢了,回去准备准备,过两日便可去衙门报到了。” “表姐,今日臣以弟弟的身份,有事相求。” 李洵愣了愣,这“表姐”确实是升晏从小就叫的,可自她以储君的身份开始上朝学政,李槿便不许何升晏再这样称呼她,因此这没多年过去,李洵再听见这个称呼倒是觉得陌生了几分,不过陌生过后,她也意识到何升晏搬出姐弟亲情来,确实是有事相求,便道:“你说吧。” 何升晏一抱拳,说道:“求表姐将我外放到地方,什么知县啦,主簿啦,我不挑,我不愿留在京城。” “为何?”李洵诧异道:“这毕竟是你家,外地多少学子求都求不来的。再说给你的位置,翰林院编修,由科举至翰林,由翰林而朝臣是多少士大夫梦寐以求的,你却告诉我你不要?” 何升晏心生逆反之情:“我不是那些士大夫。” “晏弟,”李洵好言劝道:“你不是那些士大夫,可你也是你母亲的长子。” “我不在京城为官,就不是我母亲的长子了么?” “好,”李洵妥协道:“那你说说你的道理。” “姐姐,我母亲逼着我成为她希望我成为的人,可我不愿意,她逼了我父亲一辈子,最后逼死了他,如今她又来逼我。” 这话已然是“忤逆”了,李洵环视了一下左右,让采新带着众人下去了,才说:“晏弟,说话要注意分寸。” “我不想成为她的提线木偶,您看看我二弟,被她教成了什么样子?三弟生性活泼,又是老小,她溺爱一些,才没有变成一个呆子。生在豪门,非我所愿,如今我只想逃离我母亲的庇护,我只想看看我是否真的是自己认为的那般有本事。” 李洵愕然,她自幼渴望父母疼爱,到了何升晏这里,母爱竟成了一种枷锁。望着何升晏期盼的眼神,李洵不忍拂了他的意,可一想到昭荣公主,她只好说:“朕不愿驳你,可姑姑那里,朕如何交代?” “臣会联系些交好的考生,在外散播些说法,就说臣参加科考不过是和陛下达成的协议,臣参加科举以彰陛下重视科举之心,陛下则许以高官厚禄回馈臣下。到时,陛下就以科举名声重要为由把臣发配走便是。” 李洵苦笑不得:“你倒是打得一手好算盘,坏人倒全让朕做了。” 何升晏笑笑:“因此我才以弟弟的身份求皇上,求皇上念在姐弟亲情上,帮弟弟一把。” 李洵叹口气:“你跟姑姑闹得这么僵,朕在把你调出去,你们这关系怕是没法改善了。” “这却不一定”何升晏忙说:“所谓远香近臭,母亲若是思念我,说不定会想起些我的好来。” “晏弟,”李洵不得不语重心长地说:“不管你怎么想,你母亲都是你的至亲,朕以孝道治国,你若真的忤逆母亲,朕也是绝对容不下的。” “陛下放心,臣是锻炼本事去的,哪能是为了忤逆母亲去的呢?” 李洵这才点点头:“罢了,你连散播谣言这样的事情都要做了,朕哪还敢不应你呢?难为你还告诉我一声,若你直接让人把话散出去,朕也是毫无办法啊。” “姐姐知道我,哪能陷姐姐于那等两难境地呢?” “呸,”李洵白了何升晏一眼:“油嘴滑舌。”李洵想了想,又说:“所有考生的位置都定好了,你突然撂挑子,总得给你寻个去处,只怕是没什么好地方了,若是那等穷乡僻壤,众人都不愿去的偏远小县,你愿意去吗?” “愿意。”何升晏连连点头:“那等地方最好,若出了一点成绩,均是我的政绩,若出不了成绩,环境却占很大一部分原因。” “你呀,到了地方上任职可不能如这般没个正形。” “遵旨。”何升晏眉开眼笑地跟李洵叩了头,告退回府了。 望着何升晏的背影,李洵有些无奈,却又有些羡慕,毕竟能如他这般恣意的世家子弟太少了,人生在世,想活出自己想要的生活,这太难了,多少人从未想过自己想要怎样的生活,多少人从未敢追求过,又有多少人追求了却以失败告终。如陶潜那般避世独居,世人虽然羡慕,可有几个人舍得下金钱地位;如竹林七贤那般恣意酣畅,世人也都向往,可又有几人敢真正挑战世俗? 李洵身为皇帝,命运从出生起便被决定了,因此对于她所羡慕的何升晏,能庇护就庇护了吧,对于昭荣公主来说,也许是少了个唯命是从的儿子,可谁说何升晏自己要来的命运就不能成为一段佳话呢? 李洵将目光投向门外,刚好听见外面传来李洛兴奋的说话声,李洵笑了笑,与何升晏脾性相投的应该就属自己这个没心没肺的妹妹,自己如今庇护了何升晏,有一天也必定要这样尽力庇护这个傻妹妹吧。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五十章 缉盗有功 李洵正在感慨着,李洛便从外面风风火火地闯了进来,礼也顾不得上见,便像怕被别人抢了话头一般,急匆匆地说道:“抓到了,抓到了。” 李洵被搞了一头雾水,纳闷地问道:“抓到什么了?” “小偷,小偷啊。” “小偷?” 李洛急得直跺脚,嚷嚷道:“盗了尚阳宫的小偷啊。” 李洵恍然大悟,不禁笑道:“抓个小偷,你这么激动做什么?”又朝屋外望了望:“怎么是你来告诉朕?” “抓小偷的时候我也在啊。”李洛得意地扬扬头:“修艺姐姐押着人去内务府了,我赶紧先过来报信儿了,您知道是谁吗?” “谁呀?” “就是御用监的首领太监万年。” 正说着,就见南修艺、林礼煊和几名内务府的內监前来回话,李洵便笑着说:“事情朕已经知道了,万年是御用监的人,自然朕用什么不用什么都是他来安排,若不是礼煊机灵,恐怕朕这东西还指不定再丢多少年呢。” 林礼煊听了这话,面色微红,拱手说道:“臣虽发现盗窃之事,可破案却实在是南姑姑的功劳。” “是吗?”李洵看向南修艺,只见她面露得色,便故意板起脸来:“东西是她看丢的,找不回来就是她失职,能不尽全力么?不过是保命之举。”再看南修艺,脸色已经苦了下去,便又笑着说:“但是朕倒是想不到,修艺还有破案的本事,你倒是说说,你怎么破的案?” 南修艺被李洵逗得心情是大起大落,又听见李洵问她,本打算口若悬河一番,将破案经过淋漓尽致地叙述一遍,此时也不敢太张扬了:“不过用了反间计、声东击西还有欲擒故纵之计。” 李洵听了,调侃道:“呦,你抓个小偷倒用上了三十六计里的三计,不容易啊?” 南修艺不满地说:“陛下,万年狡猾着呢,这么多年,他见了人什么时候不是笑呵呵的?谁会怀疑到他?内务府查了那么久一点头绪都没有,要不是我用了计,哪能让他露出狐狸尾巴?” “好好好。”李洵忙说:“朕刚也是在夸你嘛,朕是没想到你竟然懂孙子兵法,还能用到破案上,举一反三,甚好,甚好。” 南修艺这才笑笑,不好意思地说:“多亏陛下英明神武,不然我们也抓不住小偷。” “少拍马屁。”李洵又看向林礼煊:“你这年轻人确实不错,朕很欣赏,上次朕应了你此事了结便调你到四殿下身边,朕说到做到,升你为长史,给四殿下伴读,朕已经为他寻了师父,你也要继续刻苦用功才是,并非只是武课上面,文课也不能耽误了。” 听了这话,林礼煊喜不自禁,连连磕头道:“臣谢主隆恩。” 李洵笑着看向南修艺:“你呢?要什么赏?” 南修艺瞪了瞪眼睛:“我也有赏?”说罢故作不好意思之状,扭捏道:“此是奴婢属于将功折罪,不敢求赏。” 李洵点点头:“也对。” 南修艺顿时跟吞了个莲子一般,有苦说不出。她暗暗掌自己的嘴,面上还丝毫不敢露出不满,挤出了一丝极其难看的笑容:“谢皇上。” “这个谢字可说得不够诚心。”李洵逗了南修艺这半天,终于说:“此次事情,朕也发现一些弊端,宫中虽有严苛的规矩,可禁不住有些人铤而走险,宫中各司各局虽然职责分明,可是若真出了偷窃或者人命这样的案子,又无专门的人来查案,宫外刑部、大理寺等又不方便介入宫内,因此,朕斟酌良久,决定在宫中设立宫正司,专司调查宫内大小案件,这宫正司第一任司正,朕考虑了很长时间,今儿才知道我们南修艺大人看管东西不行,调查案子倒有模有样的,所以,南修艺听旨。” 南修艺一时还没反应过来,愣愣地说了句:“奴才接旨。” 李洵便道:“升南修艺为司正局司正,即日赴任。” 南修艺大喜过望,赶忙磕头领旨,又腆着脸问:“陛下,这司正,是几品啊?” “和采新一样,正五品。” 南修艺兴奋地差点蹦起来,傻乐了半天后,才按捺住狂喜的心情,问:“那司正局设哪儿?” “宫里那么多空屋子,你自个儿去挑一处,挑好了告诉内务府,要置办什么东西,让他们从速办理,一应事物由你做主,不必再回朕了。” 南修艺赶紧又俯身下去:“谢陛下隆恩。” 李洛在旁边等了半天,终于是忍不住了,开口嚷嚷道:“皇姐,我也缉盗有功,难道就没有我的赏吗?” “你?”李洵摇摇头:“你是成日里想尽了由头从我这里骗赏。” “我哪有?”李洛不满地嘟囔道:“抓住盗贼是南姐姐的点子不错,可要不是我一宿没睡替她盯梢,她也抓不住那只老狐狸啊?” “是是是。”南修艺忙点头道:“此次缉盗多亏殿下仗义相助,否则凭我等之力,断不能一举成功,说不定还会打草惊蛇,那以后想再抓他可就难上加难了。” “行了行了。”李洵打断南修艺:“你是逮着功夫谁的马屁都拍。”说罢又看向李洛,无奈道:“你想要什么赏啊?” “皇姐,我宫里人不够使。” “你宫里上上下下二三十号人,伺候你一个还不够吗?” “都没个贴心的。”李洛叹口气:“你身边有新姐姐,这个林礼煊也能去跟着添儿了,可我,连个说话的都没有。” “你身边不是有个叫张小顺的吗?” “不行不行。”李洛赶紧摆手:“他跟我再贴心,我有些姑娘家的话总不能跟他说吧?” 李洵这才明白李洛的意思,柳平儿的事情她多少知道一些,陪梁太后解闷时,梁太后也曾说过,于是便道:“宫里的事情一向由母后总理,朕知道她允了你五月份以后再给你拨人,你也太急了些。” 李洛见李洵也不帮她,便哼哼唧唧地撒起娇来:“皇姐……” “宫里人手分配的事情朕不好插手,你要缺人,朕只能把身边的人拨给你,比如……”李洵望了望下面,指着南修艺,说:“比如你南姐姐,又会逗乐子,也能听你说体己话,还能抓坏人,太有用了。” 李洛和南修艺同时垮下脸,南修艺自然不敢多说什么,可李洛却头摇得波浪鼓一般:“不行不行。”接着便泄气道:“那我还是等五月份吧。” 待众人都退出后,李洵对采新说道:“你派个人暗中看查看查这个叫柳平儿的,若是个心思单纯的,以后赏给洛儿让她高兴高兴也好,可若是什么人刻意安在那的,或是知道了洛儿跟她走的近故意使出了下作手段的,就不必留到五月份了。” “陛下是怀疑什么?” “不是怀疑什么,只是朝堂之上,少不了些唯恐天下不乱的人,朕虽身怀有嗣,可难免不会有心怀叵测之人挑动李洛或者李添争储,洛儿心思纯良,朝堂中人是挑拨不动她的,可这孩子又太重感情,最怕身边有人煽风点火,或者离间我们的姐妹感情,她未必不会做出傻事,朕就这么一个妹妹,也曾立誓护她一世平安富贵,可朕护得了她,不代表朕的下一代也愿意护她。这孩子半生富贵,若是晚景不堪,朕如何安心。” “陛下是真正为殿下好,才费心为她筹划。” “她身边的那个张小顺,朕就不顺眼极了,若是个本分的,能跟着洛儿出嫁,也就罢了,若是洛儿惹事,十有八九准是他撺掇的。” “那孩子我接触过几回,是很机灵,可若说他有什么心思,还真的看不出来。” “罢了,总之你盯着些,别让洛儿着了他们的道便是。”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五十一章 公主心思 进了三月,天气越发暖和起来,李洵终于安全过了怀孕的头三个月,身体的不适也慢慢减弱了,前段时日吃什么吐什么,导致她身体急剧消瘦,面色也甚是难看,如今好不容易有了些胃口,好好将养了几日,虽仍是瘦弱,可脸色却是大好了,梁太后因此也安了心,不再过分盯着她了。 西边的战事已经开始了,柔兰人的凶残是骨子里带来的,而大显朝已经数十年没有过战事了,这仗有多难打,李洵自然清楚,除了担心战事,李洵最牵挂的,当然还是周曦,周曦随军报送回了两封家信,寥寥数笔都是在报平安,看着熟悉的字迹,李洵才能稍怀安慰,因为她知道,到目前为止,她的夫君还平安着。 尚阳宫东暖阁北面的墙前,立着一幅大显全图,李洵站在图前,目光久久地凝视着最西边,突然想起她和周曦幼时所说的话,周曦说他要替她驰骋疆场,让她高枕无忧,他做到了他所说的前半句,可他却不明白,那后半句是要她做到的,可是她做不到。 思绪就这样飘了很远,不知过了多久,终于被身后传来的动静给打断了。“什么事?”李洵头也不回地问道。 “回陛下,昭荣公主到了。”传来的是万福的声音。 李洵这才转过身,点了点头,在窗前的榻上坐了下来。看见李槿进来,未等到她行礼,李洵拦道:“姑姑不必多礼了,坐吧。” 李槿斜着身子在另一边坐了,什么都没说,先叹了口气。 “晏弟走了?” 李槿点点头。 李洵见状,也有些愧疚,便开口安慰道:“我知道让晏弟离京,是朕食言了,姑姑还请不要生气,只是考生中关于升晏流言颇多,朕也只有让他离京才能平息这些流言。” 李槿苦笑一声:“流言是他自己放出去的。” 李洵心里一惊:“姑姑……” 李槿却摆摆手:“臣不怪皇上,终究是那个不孝子不愿留下吧,他就是有这些小聪明,却不愿用到正道上,净糊弄我了。” “姑姑。”李洵有些讪讪的,说道:“晏弟,到了地方说不定更能锻炼他。” “我也不知做了些什么,招的那孩子这样恨我。”李槿拔高了声音,愤愤道:“升旻升杲我一样地带大,却是比他乖巧孝顺地多。他终究是像了他那个不务正业的爹。” 李洵不愿接这个话茬,心里却有些不认同,人子之于父母,总是偏向一边的,何升晏在何府长大,亲近父亲更同情父亲,又如何不怨母亲?至于另外的两个儿子,常年跟在昭荣公主身边,本就与父亲接触甚少,又每日听母亲数落父亲的不是,在他们心中,父亲就是个无所事事的浪荡公子哥,哪有母亲这般天潢贵胄又大权在握来得风光? 李槿见李洵不说话,以为是恼她了,便赶紧又转了话锋,说:“若是到了地方上,他真能得到历练,我也是稍怀安慰了,他总不如两个小的让我省心,昨儿升旻还同我说,想到西边的战场上去为皇帝姐姐效力呢。” 李洵这才一笑,顺着李槿的话,说道:“他还小呢,总有让他建功立业的时候。” “说起来也不小了,今年就十五了。” “怎么?”李洵见李槿话里有话,便问:“姑姑想让升旻这么早就领了差事吗?” 李槿摇摇头:“他的年龄,正是学本事的时候,若过早地有了差事,怕反而耽误了。” “那姑姑的意思……”李洵打趣道:“总不会想给升旻讨媳妇吧?” 李槿听了这话也是一笑,说:“升晏还没着落呢,哪就轮到他了?”说罢又解释道:“我只是感叹时间过得太快,想起了你们小的时候,感觉一眨眼的功夫,你这都要当母亲了,我们还能不老吗?” 李洵面上应着,可是心里也是纳闷,她自幼与李槿亲近,也深知李槿的性子,算得上是心直口快的一个人,可今日弯弯绕绕地感慨了一大堆不相干的,似乎无意,可分明又是话里有话,到底想说什么呢? 李槿却又开了口:“周曦可有家书回来?” 李洵点点头:“捎回来两封,报个平安而已。” “若凭着私心,你实在不应该让周曦去战场,说到底你也是个女儿家,纵然掌管着整个帝国,可身边总是需要有个依靠。” “他也不是不回来了。”李洵笑着抚摸着肚子,说:“想他的时候,总归有孩子当个寄托。” “等你活到我这个年纪就知道了,子女总有一天是要成家立业的,孝顺的留在你身边陪你说个话解个闷,不孝顺的,巴不得离你远远的,三年五载的也见不上一面,哪里能指望得上?人到老了,总归身边得有个人才是。” 李洵被说得丈二和尚一般摸不着头脑,只好随口附和着称是,姑侄二人又闲话了几句,可李洵总觉得李槿是想跟她说什么又碍着什么不好说出口,她也不好细问,只得敷衍了过去。等李槿起身告辞后,李洵望望外面的天,已经是近黄昏的时候了,她舒展了一下久坐的身体,吩咐道:“去坤华宫”。 自李洵有孕后,梁太后的话里总离不了孩子,甚至已经开始张罗起小孩子的衣服和被子,等李洵到了坤华宫,她便忙招手将李洵招呼道跟前,拿起眼前的一叠绣样,问李洵到:“我要亲自给我的小孙孙绣个肚兜,你快选个图案。” “您也太心急了些。”李洵笑道。 “你懂什么?”梁太后白了李洵一眼,又笑着说:“这是哀家的第一个孙孙,长孙幺儿,自然是最重视的,更何况,还是咱们大显朝的储君呢,我给做个肚兜算什么?他要什么,皇祖母都给。” “是,是。”李洵笑着从众多的图样中挑出一幅祥云图,又道:“就这个吧。” 梁太后点点头,捧着图样细细端详起来。 李洵忍了忍,终于开口道:“母后,姑姑最近可是出了什么事?” 梁太后漫不经心地问道:“怎么了?” “今日姑姑进宫,跟我说了些话,都是家长里短的,什么孩子靠不住啦,女人身边还是要有伴了,我先前还以为她是因为升晏离京不高兴,可后面听着却又不像。” 梁太后这才放下手中的绣样,看了李洵一眼,叹口气,说:“你姑姑身边一直有个人,如今,她想给他个身份。” “什么?”李槿“噌”地站起来:“那怎么可以?母后应了她?” “坐下。”梁太后皱皱眉:“你不答应,我应了有什么用?” “当然不能答应。”李洵嚷嚷道:“面首身份低贱,蓄养着也就罢了,怎么能登大雅之堂?还当驸马?姑姑一世精明,又极好面子,怎么会在这种事情上犯糊涂?这不是授人话柄的事情么?” “你急什么?”梁太后摇摇头:“你姑姑素来不是胡来的人,也不像皇室中的其她女子那么恣意妄为。她就这么一个男人,跟了她十年了,有感情也是正常的。” “再有感情也不能……”李洵实在觉得荒唐:“驸马身份何其尊贵,哪里能……?换句话说,反正都跟了她十年了,继续这样跟下去就好,这闹哪出啊?莫非也是存着什么心思,指望着攀上公主便能飞上高枝?莫说昭荣公主在众皇女中身份尤其尊贵,就算是普通的宗室女,也没有择个贱民下嫁的道理。” “你瞧你急的,你不同意便罢,怎么还多起心来了?” “我当然不同意。” “唉,你姑姑求到我这里来,我虽也觉得不妥,可你姑姑又说得恳切,我念及她这一辈子也没过过一个舒心的日子,也实在有些同情她。” “姑姑一直嫌弃姑父不长进,可再不长进,也比个男宠要强上百倍,怎么会……简直不可理喻。” “行了行了。”梁太后挥挥手:“你哪像是个怀着身子的人,一点事情就惹得你这般激动,再伤着我孙子。”说罢又轻叹一口气,想了想才说:“你姑姑这事,还是我得空回了她吧。” 李洵见梁太后这样,又动了恻隐之心,便说:“若姑姑有心,我再给她正儿八经寻个驸马,姑姑皇女之尊,手中又有实差,哪怕透露出一丝口风,恐怕求亲的也能排出京城十八里地,什么样的没有啊?” “你呀,终究太年轻,这人的心思哪里是那么容易就妥协的?” 李洵怔了怔,不再吭声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五十二章平儿进宫 五月初,宫里又开始了宫女的招募,大显朝的宫女,除了没入宫廷的官家女眷外,便是通过民间招募而来,这“招募”二字也不过就是宫里的说法,实际上跟买来的无异,给家里人一笔银子,女孩子便就是宫里的人了,是死是活都跟家里无关,等年纪大了,若是遇到恩赦,便可出宫嫁人,否则就得一辈子待在宫里。不过这恩赦倒是常有,基本上三年一次,年纪大的宫女,除了主子特别看中的,几乎都会被放出宫去。因此,穷家小户的女儿家们,甚至是小有家业的商家之女都愿往宫中而来,若是考中了女官,一辈子便也有了出路,哪怕就是年纪大了被放出宫,也并不愁嫁,毕竟是伺候过天潢贵胄的,谈吐不一样,身价自然也就不一样了。 柳平儿得了李洛的招呼,也到了宫中报名,宫女筛选甚为严苛,柳平儿本也是心里打着鼓,毕竟她不知道李洛的身份,以为她就是官家的一个女儿而已,最多是能给她指条路,还能插手宫中的事情不成?不料,她竟真的就被选中了,顺顺利利地便进了宫,先进到宫人处学习礼仪和规矩,一个月后便能被分到各个宫室当差了。 宫人处的规矩,柳平儿本也不懂,可总有几个太监话里有话地提点着她,慢慢的,柳平儿也明白了,宫里地方大,需要人的地方也多,至于是被分到主子们的身边眨眼间便能高人一等还是被分到一个偏僻的宫殿甚至是冷宫至此无人问津甚至有可能恩赦都被忘记,全都在一个人,便是宫人处的首领太监,孙德禄。 柳平儿咬咬牙,到了孙德禄的屋子,拿出还是李洛接济的几两碎银子,怯生生地递给他。 孙德禄看也不看她,只用手掂了掂钱袋,口中轻轻“哼”了一声。 柳平儿知道这是嫌她给的少,可她再拿不出更多的钱了,只好“噗通”一声跪在孙德禄脚边,说道:“公公,我知道您看不上我这几两银子,只是我实在没有更多的了,公公若这次帮了我,日后我定尽心竭力报答公公。” 孙德禄这才瞥了柳平儿一眼,慢悠悠地说:“丫头,哪个地方都有规矩,我若是因为你破了规矩,别人会找我的麻烦的。你要知道,能在我这使得起银子的,以后不差飞黄腾达的机会,那些人我可一个都得罪不起。” “公公,我若不是走投无路……” “哎……”柳平儿话没说完,孙德禄便止住了她的话头:“愿到宫里来当差的,不缺走投无路的,在我这搏不到什么同情。” 柳平儿听了这话,也泄了气,她以前虽不过是个跑堂端盘子的,可像如今这般低声下气,倒也从未有过,如今已是觉得羞辱,也不愿再缠,只说道:“既然如此,柳平儿先行告退。” “慢着。”孙德禄却突然来了精神,仔细打量了柳平儿一眼,问道:“你说你叫柳平儿?” “正是。” 孙德禄立马换上了一副笑脸,亲手给柳平儿搬过一张椅子,伸手让她坐了,才说:“柳姑娘怎么不早言语呢?您的前程还用求到我这里吗?实在是我懒散,没有早去拜见姑娘。” 柳平儿被孙德禄突然转变的态度弄的一头雾水,半天,嗫喏着开口道:“公公……您……” 孙德禄忙摆摆手,说:“不用说了,您放心,玖安宫早就来打过招呼了。” “玖安宫?”柳平儿纳闷地问道:“那是?” “玖安宫是三殿下的寝宫。” “三殿下?” 孙德禄见柳平儿真的不知道怎么回事,心中也是奇怪,可既然她都不知道,想必也是上面不愿让她知道,因此也打了马虎眼:“总之你回去安心等待,一个月时间到了,自然就有消息了,只是那银两之事,姑娘就再莫提了。” 柳平儿点点头,一肚子疑问地离开了孙德禄的屋子。 终于到了六月,柳平儿带着一肚子的忐忑和疑问到了玖安宫,进了宫门,她便看到一个小太监站在不远处,她忙低下头,快步走到小太监跟前,轻声说道:“奴婢是新进宫女柳平儿,奉命到玖安宫当差。” 那小太监却突然笑出了声,他一把拉住柳平儿,说道:“平儿姑娘,我你也认不出吗?” 柳平儿疑惑地抬头一看,登时惊得张大了嘴,半晌才出声:“张小顺?” “是我呀。”张小顺笑盈盈地看着她:“吃惊吧?” “你怎么会在这里?”吃惊过后,柳平儿立时便兴奋起来,毕竟刚刚进宫,她满心的紧张,甚至有些恐惧,此时见到一个熟人,这种感觉登时便没了,她自然也没空思考为什么张小顺会在宫里,只是一个劲地说:“我居然能碰见你!” 张小顺忙拉着柳平儿,说:“走走走,还有一个人,等你等得都着急了。” “还有人?”柳平儿这才反应过来:“你是说洛儿吗?她也在宫里?难怪孙公公说早有人跟他打过了招呼,一定是你们吧。” 张小顺笑笑:“你是说孙德禄吧?他是我老乡。” 说着,张小顺便拉着柳平儿朝殿内走去。一进门,柳平儿便左右打量起来,只见四处侍立着宫女太监,闻起来,屋内是淡淡的果香味,柳平儿心中又不安起来,她知道这应当是玖安宫的正殿,只是她一个刚分过来的三等宫女,张小顺领着她到这做什么呢? 绕过屏风,靠窗宽大的榻上卧了一个年轻姑娘,张小顺走上前,笑着说:“殿下,人到了。” 柳平儿闻得“殿下”二字,浑身一个激灵,双腿一软就跪了下去,结结巴巴地说道:“奴婢柳平儿,参见殿下。”柳平儿跪伏在地上,只听见榻上的“殿下”朝她走进,然后在她面前停了下来。 “平儿姐姐,你干嘛?”李洛歪着头望着瑟瑟发抖的柳平儿。 柳平儿却是一怔,她大着胆子抬起头,看见的的确是那个虽没见过几面,却早已是朋友的洛儿的脸。 “你快起来吧。”李洛笑着扶起柳平儿,又看她有些不知所措,便说:“我是洛儿呀。” “洛儿……你……” 张小顺却忙走上前,说道:“这是三殿下,你在宫里可千万不能直呼殿下名讳,让人听见可是有大麻烦的。” “殿下?”柳平儿看了李洛一眼,仍有些不可置信地问道:“你是三殿下?” 李洛点点头,这才解释道:“我好不容易出趟宫,就碰见了你,如今你又到我宫里来当差,可不是缘分吗?” 柳平儿这才羞赧地一笑,说:“若说碰见是缘分,这进宫,却是你安排的。我说那些跟我一起进宫的,整日挨打受罚,我却什么事都没有,早该猜到的,是我太笨了。” “你说什么呢。”李洛拉过柳平儿坐下,道:“我其实并不愿你到我身边,我好不容易有你这么个朋友,实在怕你知道我身份后也变得畏畏缩缩起来,不过既然你来了,我仍旧是很高兴的,这样我们就能天天见面了,也省的小顺子动不动就拿跑腿的事情到我这里邀功,骗我的物件儿。” “奴才哪有?”张小顺撇撇嘴。 柳平儿慢慢从震惊中恢复过来,心情也逐渐平静下来,才道:“我也不知走了什么狗屎运,以前从未想过能进到宫里来,更未想过居然能结识公主殿下,我真是做梦都不敢想。” 三人这般说笑了一阵,李洛才郑重地叮嘱柳平儿道:“以后你我明面儿上是主仆,可你千万便被身份拘着对我失了朋友的心意,那样我才是得不偿失呢。” 柳平儿此时已没了拘谨感,便笑着点了点头。 李洛这才放下心来,对张小顺说道:“你先带平儿下去收拾收拾吧,跟下面的人都嘱咐了,谁若敢欺负她,就是跟我不对付。”说罢又对柳平儿说:“你先去歇歇,也让小顺子带你熟悉一下周围,只是宫里规矩大,你也只能从三等宫女做起,不过你放心,你以后的前程,有我给你担保下了。” 柳平儿忙摆摆手:“千万别这么说,我进宫无非是想给我娘治病,能分到一个好的宫室,多攒些银子我就谢谢老天爷了,如今竟然跟做梦一样到了你身边,我哪还敢有什么要求?” 李洛笑着握了握柳平儿的手,让她跟着张小顺下去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五十三章 新晋伴读 六月,西北的军报开始源源不断地被送往京城,经过四个多月的奋力拼杀,大显朝的将士们终于一点一点地挽回了颓势,军心大振之后又重挫了柔兰大军,如今就要开始收复被柔兰侵占的城池,以这般速度下去,只怕用不了几个月,大军便能凯旋了。 李洵已经有快七个月的身孕了,身子重了,睡觉便不太轻松,再加上肚中的孩儿是个极其顽皮的性子,片刻不得安宁,搅得她母亲疲惫不堪。可李洵倒是经常以此为乐,时常感受着肚中孩儿的动静,想象着他会是怎样的模样,怎样的性情。这样一来,日子倒也不太难过,再加上西北捷报频传,眼见着跟周曦团聚的日子渐进,即便再累,她也觉得甜蜜。 朝中的事情,她终于还是拗不过梁太后,放手让昭荣公主代为监管,除非圣裁不可的事情,其余她都不太插手,每日在早晚稍许凉快的时候,她便扶着采新的手在园中散散步,赏赏花,中午最热的时候,就在屋中看看书,抚抚琴,而此时的心境又和更有孕时不同,因此并不觉得烦闷,日子悠闲自得。 这日傍晚,李洵仍旧逛了园子,稍觉累了,就在一处亭子歇了下来,刚坐下,便觉得腹中胎儿一阵翻腾,李洵将手放在肚上,感受着孩子的动静,笑着说:“这顽劣的性子倒像是洛儿,我这刚一停下,他便不愿意了。” 采新正招呼着下人摆上糕点水果,听了这话,也笑了,说:“若是个男孩,顽皮些才好。” “正是。”李洵随手拿起一块枣糕,说:“说起洛儿,我怎么感觉好久没见她了?” “人家宫外的姐姐进了宫。” 李洵想了想:“那个叫柳平儿的?” 采新点点头,说:“您放心,这个姑娘身家清白的很,也是进宫后才知道殿下的身份,人很是本分。” “那就好,洛儿身边就是该多些本分的人。”正说着话,李洵便看见李洛和另一个年轻的姑娘有说有笑地走过来,便也笑着说:“人真是经不起念叨。”又对万福道:“去把公主领上来。” 万福领命而去,不多时,便带着李洛走进亭子。李洛显然心情很好,草草地给李洵请了安后,便将手中一个草编的蚂蚱递给李洵,道:“皇姐你看,这是平儿编的,她手可真巧。” 李洵嗔怪着看了李洛一眼:“我说最近怎么不见你的影子,可是有人陪着你玩了。”说罢才接过李洛递上的蚂蚱,点点头赞道:“手确实巧。” 跟在李洛身后的柳平儿一听这话,忙跪下叩头道:“谢陛下夸奖。” 李洵跟采新对视一眼,笑着说:“倒是个机灵的。起来吧。”待柳平儿站起来,李洵又将她上下打量了一番,点点头,说:“你既然陪在公主身边,务必要小心伺候,切不可仗着公主的喜爱就放肆胡来。公主年幼,一直跟我说身边没有玩伴,如今你来了,除了陪着公主玩,也不可让她只顾着玩荒废了学业。” 说完想了想,又说:“这样吧,朕再给你个恩典,公主一直没有个正式的伴读,既然她喜欢你,不如你就去给她当个伴读好了。” 李洛眼睛亮了亮:“真的?” “朕的话什么时候做过假?” “那文萱怎么办?”李洛想了想,又问道。 傅文萱是仁信侯的孙女,自李洛入了学宫,便被选为李洛的伴读,只是傅文萱的父亲并不受仁信侯的重视,因此将全部希望都寄托在女儿身上,终日叮嘱她要好好伺候公主,这样一来,傅文萱面对李洛也是战战兢兢,生怕自己哪里不合了李洛的心意,让父亲希望落空。所以在李洛看来,傅文萱不像她的伴读,倒像是个奴才了。 “你不是不喜欢她吗?” “我不是不喜欢她,只不过她太无趣了。”李洛想了想,又说:“可她毕竟跟了我三年了,总不能就这样把她赶回家吧?说到底她也没犯什么错。” “你倒是长大了,知道不能凭着一时的喜好随意地做决定。” 李洛见李洵打趣她,不依了,耍着赖说:“哎呀皇姐,那您说怎么办嘛?” “行了,这有什么?”李洵指指采新,说:“我不是也有两个伴读?一个李沄,如今在朝上能独当一面了,还有一个你新姐姐,成天陪在我身边,撵都撵不走。” 李洛高兴了:“真的可以?” “你不就那点小心思吗?”李洵拧了拧李洛的鼻子,说:“就是想让我说出来。” “那当然了,您是皇帝嘛,说出来的就是圣旨。” 两姐妹正逗着乐,昭荣公主却到了,李洵知道李槿忙着朝堂上的事情,如非必要,一般不会打搅她,因此她收敛了笑容,端正了姿态,等李槿见了礼后,便问:“姑姑,可是西北战事?” “正是。”李槿递上一本军报,说道:“宁康城收复了。” 李洵一听大喜,翻开军报一看,止不住地边笑边说:“好,太好了。” 李槿见李洵这样,自己也笑着说:“如今我军军心大振,看起来,收复其余两城也用不了多长时间了。” 李洵合上军报,说:“虽然如此,也是不能轻敌,柔兰这个民族太过好战,稍微有一点松懈,他们便能钻了空子。我们此次能这么快地反扑,依我看,还是他们内政不稳所致,再加上他们好战而不事生产,打仗,那是要消耗银子的。” “正是。”李槿点头,道:“自然我军骁勇也是有的,阿相自然不必说,周曦却也是块好料子,身先士卒,立了不少战功。”李洵微红了脸,还未说话,李槿却又说道:“不过自然是要尽力的,这样在教他儿子的时候才有底气不是?” “姑姑。”李洵更加不好意思了,看见李槿这样笑盈盈地望着她,又想起前些时候驳了李槿的事情,心里总有些过意不去。自己身为晚辈,不同意姑姑的婚事,本以为或多或少会有些尴尬,可李槿面上却丝毫未显出什么,在外面仍像对待皇帝一般尊重她,在内里又像对待侄儿一样亲近她,倒是她自己,见了李槿总像是做错了什么一样,总有些不自在。本来她早想同李槿说说话,无奈开战以来,她忙李槿也忙,现在她清闲了,李槿更忙,每次来见她总有一群外臣跟着,实在不方便极了,今天倒是只有李槿过来,因此她拿定了主意,便转头对李洛说:“你先回去,姐姐有话跟姑姑说。” 李洛不满意地撅撅嘴:“还有什么是我不能听的吗?” “大人说话,小孩子凑什么热闹?” 李洛更不满意了,嚷嚷道:“我最讨厌听你们说这话。” 李洵便板起脸,斥道:“哪那么多话?退下。” 李槿见状,捏捏李洛的脸蛋,笑着说:“朝上的事情,你一向最不喜欢,真要在这听啊?” “我才不要。”李洛接过李槿递过来的梯子,冲李洵做了个鬼脸,说道:“我找添儿玩去。”说罢行了礼退下了。 李洵无奈地摇摇头,又让着李槿坐下,闲话了一会儿家常,才说:“姑姑前些时日求母后的事情……” 李槿一怔,才意识到这才是李洵留下她的原因,忙摆摆手,道:“提了这事,是我糊涂了。” “姑姑,”李洵握住李槿的手,道:“若姑姑想再寻个人,我可以……” “我并非这个意思。”李槿叹口气:“姚谦跟在我身边许久了,我已经习惯了。” “姑姑,真对他动了感情?” “我也不知道。”李槿无奈地一笑:“什么感情不感情,我们这个年纪的人了,身边就希望有个知冷知热的人就好。姚谦虽身份不高,却是个好人,那日也是我们拌了几句嘴,他说我从始至终从未视他为男人,不过玩物而已,他是生气,我却是伤心,冲动之下便跟你母后提了这事,现在冷静下来,自然知道身份所拘,我们这辈子也就这样了。” 李洵有些心酸,可这不是她敢应承的事情,因此只好说:“姑姑这样说是体谅我。最近因为升晏的事,因为这件事,我对姑姑总是于心有愧,今天姑姑这样说,我更不知该如何面对姑姑。” “怎么会?”李槿笑着看了看李洵,说:“你出生时我还没有孩子,因此把你当亲生女儿一般疼爱,后来纵然生了三个孩子,对你的疼爱也是没有变过的。” 李洵心中一暖,点点头,道:“是,姑姑是最疼我的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五十四章 死讯传来 九月初,西北大捷的消息终于传来,本以为会耗时很久的一场大战,却在短短的七个月内结束了。这一仗,除了让朝野内外人心大振外,也大大地抬高了李洵的声望,毕竟她年纪轻轻就登上帝位,一对外无战功,二对内无建树,还一上台就妄图推行新政,朝中那些表面恭敬内里对她不屑一顾的人实在太多了,而这一仗却着实如一巴掌狠狠地扇在他们的脸上。 李洵接到喜报的时候也着实松了一口气,她生产在即,心里也越发紧张,这样一则好消息让她立马卸下了心中的一口大石。 “若是行军快些,勋亲王说不定能见到自己的孩子出生呢。”李槿打趣道。 “怕是不行了。”李洵低头看了看自己高高耸起的肚子,说:“这几天恐怕就要生了,他从西北回来怎么说也得一个月。” “他恐怕归心似箭,怎么会跟大部队走?” 梁太后听了这话,微微一笑:“总之,平安回来就成,也不差这几天。” 李洛撇撇嘴:“就是,要我说,晚回来几天才好呢。” 众人听了这话都有些奇怪,李槿便问道:“你这话说的我们都不懂了,你姐夫回来了,你不高兴吗?” “当然不高兴。”李洛将头一扬,说道:“他回来了,皇姐哪还有功夫搭理我?”说罢她又看向李洵,问道:“皇姐,你把他拦到城外可好?我要琢磨些题目为难为难他,他若能通过了便放他进来,若通不过,就得想办法给我备些礼物,我满意了再放他进来,如何?” 李洵点点李洛的额头,骂道:“猴精,尽憋些坏主意。” 李洛不满地对李槿嚷嚷道:“姑姑,你看皇姐,从来都偏心姐夫。” 几人听了李洛的话都笑了起来,李槿轻轻捏了捏李洛的脸蛋,笑骂道:“你这张嘴啊,真是该打。” 就在众人满心欢喜地等待周曦返回之际,事情却又出了变化。 征西大军八百里急报,柔兰大军将领撕毁降书,并派兵沿途偷袭,战败后撤退,勋亲王周曦为先锋率两千人追缴,落入敌方包围,全军覆灭,勋亲王战死。 梁太后得知消息时心里便“咯噔”一下,顾不得悲痛,忙问送上消息的流芳:“皇帝知道了吗?” “怕是已经知道了。” “糊涂。”梁太后顿时慌了起来:“皇帝生产在即,哪里受得了这样的刺激?” 说罢,她起身便往尚阳宫赶去。进了宫门,里面却是死一般的沉寂,梁太后又加快了脚步,先进到前殿,只见中书省和兵部几位大臣都在,等不及他们行礼完毕,梁太后便急匆匆问:“皇帝呢?” 其中一人躬身答道:“回太后娘娘的话,陛下在寝殿。” 梁太后顾不得许多,抬脚就往寝殿走去。寝殿的气氛更是凝重,环侍在四周的宫女太监大气也不敢出,窗边的榻前围着几人,除了李槿和采新,还有两个李洵贴身的宫女,却都没有说话。梁太后走上前,轻轻唤了声:“洵儿。” 围着的几人听见太后到了,忙向两边散开,纷纷跪下请安。梁太后这才看见李洵,她一动不动地坐在榻上,面上没有一丝血色,一只手搭在膝上,另一只手则放在旁边小几上的一个奏本里。 梁太后顿时涌上了一阵悲伤,两行眼泪不自觉就流了下来,她走到李洵身前,用胳膊环住李洵,却不知道该如何安慰。 李洵轻轻地开了口:“母后,他回不来了。” “好孩子。”梁太后强忍住眼泪:“人死不能复生,为了腹中的孩儿,你也不可太过伤心。” “孩儿……”李洵顿了顿:“我的孩儿没有父亲了。”说到这里,李洵仿佛才真正意识到,或者说才终于接受了周曦已死的事实,她将头深深埋在梁太后的怀里,失声痛哭起来。这种失去挚爱的感觉就好似一把重锤狠狠地砸在她的心上,是一种锥心刺骨的痛,痛得她喘不过气来。 首先发现不对的是李槿,她见李洵双唇发自,脸上的表情也有些狰狞,忙从梁太后的怀中扶住李洵,失声唤道:“洵儿……” 梁太后这才意识到大事不妙,忙叫人去传太医,自己和旁边几人七手八脚地将李洵扶着在榻上躺平。李洵此时已经失去了意识,只是额头仍旧拧成了一个疙瘩,眼角仍旧挂着泪,不知是因为疼痛还是因为伤心。 不多时,太医便赶到了,依次给李洵把了脉后,为首的梅蓉才叹口气对梁太后说道:“陛下悲伤过度,引发了旧疾。” “什么?”梁太后大惊,无助地看了李槿一眼,喃喃道:“这可如何是好?” “太后别急。”李槿忙安慰道:“陛下心疾已经多年未犯,此次怕也是伤心过度之故,只要后面好生调养,想必不会有什么大问题。” 梁太后叹口气:“出了这样大的事情,你让她如何好生调养。”言毕又看向梅蓉,加重了语气说道:“梅太医,皇帝的身体打小就由你调养,她幼时时常犯病,多危险的情况都有过,可凭着你的医术,最终都化险为夷,你是哀家最信得过的人,哀家只想问你一句,皇帝旧病复发,有碍还是无碍?” “太后。”梅蓉略一思索,便回道:“陛下这些年心疾未犯,其实只是因为调养得当,所以这病便被隐去了,可病根未除,陛下此次犯病其实跟以往没什么不同,并不十分严重,但是以后的日子仍旧要小心调养,最重要的还是不能受太大的刺激。” “皇帝腹中龙胎如何?” “龙胎暂时无恙,不过陛下临近分娩,情绪波动太大,终究不是好事。”梅蓉说道:“陛下龙胎一直由郑太医照料,余下几日她会在御前伺候,保证陛下顺利分娩。” 梁太后点点头,示意了太医退下,又看了看仍未醒过来的李洵,不禁动怒道:“明知皇帝生产在即,这样的消息怎么能告诉她?” 李槿叹口气:“事关重大,下面的人不敢瞒着,我知道消息后就赶紧往宫里赶,谁知道还是来晚了一步。” 梁太后知道此时就算是怪责谁也来不及了,只好忧心忡忡地叮嘱采新道:“皇帝这几日甚为关键,采新你可盯紧了,若有什么情况,尽快派人来通知我。” “是” 李洵虚弱地在床上躺了五天,她没有再流下眼泪,表面上看起来平静如水,可只有她自己知道自己的痛,身体内像有着几把烈火在燃烧一般,将她所有的希望、曾经拥有过的所有的幸福都烧死在了体内,一点都没有留下。 晚上,外面雷电交加,瞬间倾盆的大雨洒了下来,京城已经许久没有下过这样大的雨了,李洵曾经听见这雷雨声心里就焦虑不安,可现在,她好像无所畏惧了,这种无畏不是凤凰涅槃后的重生,而是真正的哀莫大于心死了。 采新静静地守在李洵的床边,她看着李洵这样平静的面容已经整整两天了,她哭着求过李洵吃东西,振作一点,可是都没有用,如今,采新也适应了这种平静,只是静静地守着李洵。 “采新。”李洵轻声唤道:“我饿了。” 采新听了这话,心里一阵激动,忙应道:“饭都是现成的,我这就去取。” 李洵回头看着采新离开的背影,自己也慢慢下了床,她轻轻抚了下高高隆起的肚子,朝门外走去,她不知道自己想干什么,可她就是想看看外面,想看看天上。大雨毫不因为她是一朝天子就少降一些在她的身上,李洵感到了寒冷,透心的冷,她抬头看看天空,黑压压的没有一丝亮光。突然她感到肚子一阵剧痛,她轻抚了一下肚子,想让肚中的婴儿安静下来,可是这种痛却又一下袭来,她一下子瘫倒在地上,看见自己的下面慢慢渗出血迹,接着她听见“哐啷”一声,顺着声音看去,只见采新朝她跑了过来,嘴里喊着:“陛下。传太医。” 李洵很想笑,可她已经太虚弱了,连笑都笑不出来,只能任由陆陆续续奔过来的人将她七手八脚地抬回了床上,所有人脸上都显出紧张和害怕的神色,只有她,一点都不害怕。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五十五章 再失龙子 屋外的雨越下越大,嘈杂的雨声中夹杂着一声又一声的响雷,接着便是一道闪电,划破长空,将昏暗的屋内照出一瞬间的亮光。梁太后在这样的天气中格外焦躁,她在房中踱两步又坐下来,坐上片刻仍旧得站起来,她不时地望向窗外,脸上写满了焦虑和不安,终于她忍无可忍,开口说道:“去尚阳宫。” 流芳得了命令就叫人去准备蓑衣雨靴,回头又对梁太后道:“这会儿过去,陛下怕是睡了。” “哀家这心里不踏实极了,不在皇帝身边看着,我实在不放心。” 流芳点点头,又叫人去准备肩舆了。梁太后焦心地望着漆黑的屋外,心里是说不出的紧张,突然,屋外传来一阵响声,她刚要问,就见流芳急急地走回来,说道:“陛下要生了。” “果然是今晚。”梁太后抚抚胸口:“我这心里百般地不踏实,就觉得今晚会有事。” 梁太后赶到尚阳宫时,几位女太医及稳婆已经守在了李洵的床前,梁太后不便入内,只好守在了耳房中,整整一夜过去了,李洵的寝宫却一点动静都没有。梁太后越发焦急,不停打发了人进去问,里面却只说未到时候,她知道李洵几日没有进食,身体本已经虚弱不堪,若还生不下来,只怕真会出大麻烦,可自己又没有办法,慌乱间,她看到房内供着一尊佛像,梁太后顾不得许多,颤抖着跪在佛向前,双手合十,默默祈祷着李洵母子平安。 天刚擦亮时,李洛一路小跑着进了耳房,她看见梁太后跪在佛像前,也不说话,跟着母后跪了下来。 梁太后看了一眼李洛,轻声说道:“好孩子,皇姐会没事的。” 李洛点点头,可眼泪还是不争气地流了出来,她想忍住,可越忍越觉得难受,越觉得害怕,终于还是哭了出来,梁太后轻轻搂过李洛,既像安慰她又像安慰自己一般地说:“不怕,皇姐不会有事的。” 天色慢慢又暗了下来,之前产房内还传出李洵的叫喊声,可此时,里面却又安静地没有一丝生气。梁太后倚在门边,看着院中进进出出的宫女往里端着一盆盆热水,又往出端着一盆盆被血染红的水,心里撕裂了一般疼。她再一次按捺不住,往产房里走去,可仍旧被两个小宫女拦在了寝宫外。 梁太后止不住颤抖地问道:“里面到底什么情况?为什么没有声音了?” 两个小宫女对看了一眼,带着哭腔说道:“陛下没什么力气……” 梁太后听了这话,抬脚又要往里走去,却看见太医梅蓉从产房内走了出来,梁太后像遇见救星一般上前,两手紧紧抓住梅蓉的胳膊,问道:“梅蓉,皇帝,皇帝到底什么情况?” “太后,胎儿胎位不正,陛下又太过虚弱,臣虽以人参吊住了陛下的元气,可怕万一……” “梅蓉,”梁太后不等梅蓉把话说完,便出声拦道:“你们手上的,一个是当朝天子的命,一个是未来储君的命,一个都不能有闪失,哀家不准有任何闪失,你听明白了吗?” 梅蓉略一迟钝,给梁太后深深做了一揖:“臣必当竭尽全力。” 说了这话,梅蓉便转身又朝产房走去,快进去时,突然又听见身后传来梁太后的声音:“若实在迫不得已,请梅太医保住我女儿的性命。” 梁太后坐在榻上,听着里面忽高忽低的声音,心都提到了嗓子眼。李洛也走了进来,依偎着梁太后坐下,将头轻轻地靠在梁太后的胳膊上,说道:“母后,我今天终于知道为什么说儿的生日,母的难日了。” “你姐姐……”只说了这三个字,梁太后就再也说不出话来。 又是许久的时间过去了,终于,产房的门再次打开,一个小宫女欢天喜地地跑出来,在梁太后面前一跪,说道:“恭喜太后,是个小皇子。” 梁太后瞬间松了一口气,双手合十,念了一句“阿弥陀佛”。 李洛则满眼噙泪,问道:“皇姐呢?好不好。” 小宫女回道:“陛下无碍。” 李洛便笑起来,冲着梁皇后说道:“母后,终于没事了。” 梁太后刚想笑,却突然把脸一沉:“不对,怎么没有孩子的哭声?” 小宫女被问得愣住了,支支吾吾地说道:“奴婢急着出来报喜……” 李洛不明所以,诧异地看着梁太后,带了些许怯意问道:“母后,怎么了?” “不对劲。”梁太后说完便一把拨开小宫女,朝产房内走去。 产房内一股浓重的血腥气,梁太后先看了李洵一眼,只见她面色苍白,此时已经因为太累而睡了过去,梁太后再看向另一边,只见三个太医围在一张桌前,不停地在忙活,梁太后走上前,问道:“小皇子怎么了?” 梅蓉便抱起那个弱小的婴孩,给梁太后看了一眼,才说道:“陛下身体太虚弱,孩儿迟迟生不下来,因此……” 梁太后望了一眼包裹里的小家伙,只见他脸上呈现着骇人的紫色,双眼紧闭,便知道这孩子已经没了,不禁痛苦万分,除了为这个小生命难过,更为她的女儿,已经遭受了丧夫之痛的女儿哪里还能承受得住丧子之痛呢? 梁太后接过婴孩,紧紧地抱了抱他,然后不舍地说道:“将孩子好生葬了吧。” 一直在床边忙着照顾李洵的采新此时已经哭成了泪人,她走到梁太后身边,接过孩子,说:“就让奴婢为小殿下尽些心吧。”说完望了望沉睡中了李洵,又说道:“陛下那里……” 梁太后叹口气,道:“我来说吧。” 梁太后将所有人都遣了出去。她坐在了李洵的床边,看着不过几日就憔悴不堪的女儿,她甚至希望她能睡多久就睡多久,因为一旦醒来,这残酷的打击不知道要将她逼成哪样。 “母后。”梁太后听见一个小心翼翼的声音,回头一看,是李洛傻傻地站在门口,于是她招了招手将洛儿招到了身边,李洛看着熟睡的姐姐,问道:“母后,姐姐什么时候能醒来?” 梁太后摇摇头:“不知道。你姐姐最近遭遇的打击太多了,让她好好睡吧。” 李洛也便不再说话,静静地在一边坐了,不知坐了多久,困意袭来,她歪了歪身子睡了过去。梁太后已经一天一夜没有睡了,可她却丝毫困意都没有,这几日宫里噩耗不断,她先失去了女婿,又失去的孙儿,可她知道最难过的是洵儿,而她自己,则必须收起伤心,为女儿再撑起一片天。 深夜,李洵慢慢从睡梦中醒来,看见梁太后守在自己的床前,就轻轻叫了一声:“母后。” 梁太后闻言,忙挤出一个笑脸,说:“怎么就醒了?” “母后,孩子……” “你这么虚弱,哪有力气看孩子,再睡会吧。”梁太后实在不忍心告诉李洵实情。 李洵静静地看了会梁太后,说道:“母后,孩子,是不是没保住?”梁太后闻言一抖,心内隐隐得疼起来,可实情她又实在说不出口,竟然愣在了那里,李洵闭上眼睛,说:“母后,那孩子给我托了梦,说是去找他的父亲了,让我不要太过伤心,他说他的父亲战死沙场,是个大英雄。他还说我在这边有许多人陪,可他父亲在那边却是孤苦伶仃的,所以他要去陪着他,不让他孤单。” 梁太后听着李洵说这些话,心里却有些紧张起来,以为她是伤心过度,因此胡言乱语起来,便忙劝慰道:“洵儿,你务必放宽心,这些不开心的事情都已经发生了,时间不能倒回去,你也要保重自己才能让周曦放心啊。” “母后,不碍的。我只是告诉您,是周曦,他在下面太孤单,所以叫了孩子去陪他。”李洵虽这样说着,眼泪却仍旧流了下来,她伸出手拭去这些泪水,又说:“就算活着又能如何,不过是饱尝人间心酸而已,与其这样,不如让他随他父亲去了吧。” “洵儿,你不能这样,你这样,母后的心都快疼死了。”梁太后再也忍不住哭了出来。 “母后,我没事,我真的没事。”李洵惨淡地笑笑:“我是大显朝的天子,不过是些磨难,我撑得住。” 正说着,李洛醒了过来,看见李洵说着话,她马上走过来,关切地问:“皇姐,你好些了吗?” 李洵看着李洛,伸出手抚了抚她的脸庞,说:“姐姐没事了。” “你没事就好,我好害怕,母后也好害怕。” “是姐姐不好,让你们这样担心,以后,姐姐一定好好的,再也不让你们害怕了。” “真的?” 李洵浅浅地笑了笑,点了点头。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五十六章 班师回朝 整个月子期间,李洵的眼泪便没有断过,哭累了就睡一会儿,睡醒了再继续哭。李洵自认为坚强,可这道坎,她似乎迈不过去,心中像堵了千斤中的石头一般,片刻也不得轻松。她想周曦,想得痛彻心扉,她开始回忆自她有记忆起和周曦的一点一滴,想到开心的事情时,她笑着流泪,想到不开心的事情时,她便失声痛哭,她恨自己是皇帝,更恨周曦非要做那送命的武将,说好的护她一世安枕无忧,可如今,还不到两年他便失信了。 至于那个孩子,她只在意识还清醒时听见说是个男孩,跟她料想的一样,可那孩子长什么样子她却都没有见到,她有一丝遗憾,可更多的是释怀,如今她已经这般难受,若在见了那孩子一面,她还怎么活下去?她偶尔会想起孩子尚在她腹中时的动静,这孩子很顽皮,经常在她腹中拳打脚踢,想必是她父皇所钟爱的那种男孩,调皮好动,无惧无畏。 几日之内,天翻地覆,这些,都没有了。 “陛下,您怎么又在流泪,这样下去,您的眼睛……”采新不是不能理解李洵的痛苦,可她更忧心李洵的身体,因此这些日子总少不了絮叨几句:“您这月子做不好,以后当心落下病根。” 李洵却像没听见一般,仍旧任由眼泪一行一行地往下落。 采新叹口气,端起一碗八宝粥,舀起一勺轻轻吹了吹,然后喂到李洵的嘴边,见李洵仍旧没有反应,她便也红了眼睛,哽咽着说:“就吃一口吧。” “采新。”李洵幽幽地问道:“几日了?” “三十天了。” “他怎么还没有回来?” “八王一怒之下捣了柔兰大军的大营,因此耽搁了些时日。” “哦,”李洵用手帕拭去了眼泪,说道:“那我看不上他最后一面了。”说罢,眼泪便又喷涌而下。 “您放心,如今天已经凉了,再说,八王一定会想尽办法将勋亲王完好地带回来。”采新说着将粥又递到李洵嘴边,说:“到时候勋亲王齐齐整整地回来了,您瘦得弱不禁风,您让他怎么安心?” 李洵听了这话,这才乖乖地一口一口地喝起粥来。 一碗粥刚刚下肚,梁太后便到了。自李洵生产后,梁太后便每天都到尚阳宫来亲自照顾李洵,因着接二连三的事情,她也憔悴了不少,暗地里不知垂了多少泪,可却不敢在李洵面前表露出一分一毫,生怕自己的伤心再给李洵增添负担。 李洵看见梁太后,艰难地挤出一个笑容,叫了声:“母后。” 梁太后瞅了瞅放在一边的空碗,问道:“吃的什么?” “回太后的话,”采新笑笑,回道:“陛下进了一整碗粥呢。” “是么?”梁太后脸上也挂上了笑容,她在李洵身边坐下,说:“你是该多吃点,这一个月,你每天就吃那么两口粥,你瞧瞧你瘦的,不管怎么说,身体要紧。” 李洵点点头,不说话。 梁太后叹口气,又说:“等过几日你出了月子,到宫外去散散心,就是想去远一点的地方也好,去南边吧,这快入冬了,南方要暖和的多。” “周曦也曾答应儿臣带儿臣出去转转,现在他不在了,我哪儿也不想去。” “洵儿,你终究得放下他,母后知道这样说对你有些残忍,可,你的日子总还得过不是?你还有母后,还有洛儿添儿,你还有整个大显朝要去治理啊。” 李洵默默地点点头:“儿臣不孝,让母后担忧了。” “儿活一百岁,常忧九十九。”梁太后替李洵擦了擦泪,说道:“当娘的都是为儿女操心的命,只是洵儿,你这个样子,母后见了实在心疼啊。” “母后,您总得容儿臣些时日,您放心,儿臣会挺过去的。” “好,好。” 十日后,征西大军回京。李洵月子虽过,可她身体虚弱,便一直在宫内养病,如今大军回朝,李洵执意要去相迎,众人拗她不过,只好叫她多穿了些衣服御寒。 君臣之礼见完,八王李相递上降书,李洵颤抖着接过降书,眼泪却又流了下来。 李相见李洵如此,叹口气,愤恨地说:“柔兰背信弃义,害我大显朝痛失良将。唉,也实在怪我,太大意了,没有保护好勋亲王,请陛下责罚。” 李洵赶紧擦干眼泪,亲手扶起李相,说道:“八叔短短几个月内就夺回失守的城池,又令柔兰闻风丧胆,您此次给朝廷立下如此大功,我封赏都还来不及,哪里能责罚八叔?”说罢,李洵又看了看降书,道:“生死有命,周曦是为国捐躯,死得其所。八叔,我想见见他。” “是。”李相一抱拳,说道:“勋亲王遗体已经运回勋亲王府,臣为陛下开道。” “叔叔,烦您与我一同坐车吧,我想同您聊聊。” “是。” 马车上,李相义愤填膺地说道:“柔兰人诡诈,竟然撕毁降书,若非如此,周曦哪能就……?” “柔兰人纵然再诡诈,也不会无畏送死,我征西大军打得他们毫无还手之力,若说他们拼上姓名只为出口气,朕不信。” “陛下明鉴。”李相面带愧色地说:“柔兰如今的国王不过是个毛娃哇,朝政由两个大臣把持,这两个人各自为政,势同水火。第一份降书是二人之一签的,另一个便不满意,就撕毁了降书并派兵偷袭。” “荒唐,治理朝政怎么如孩童戏耍一般,凭着一己私利罔顾兵士性命,柔兰如此,总有一天,我大显必将其灭之。” “这事也实在怪我,冲动之下让周曦追击,不然也不会……” “叔叔,你不必将责任揽在身上。我太了解周曦了,他第一次上战场,一心想建功立业,哪肯放过一个机会?您只怕是拦也拦不住。” “唉!可惜了啊。”李相摇摇头,从怀中摸出一块玉锁递给李洵,正是那块李洵送给周曦做护身符的玉锁,李相又说:“我赶到时,周曦已经不支,他将玉锁给我,说了八个字:不负君恩,却负君情。” 李洵将玉捧在手中,那玉中的血丝格外刺眼,也许是周曦的血跟这玉的血融为一体了吧。 转眼到了勋亲王府,府中众人都已全身挂白,跪在门前迎驾。李洵下了车,看见跪在最前面的,正是周曦的父母,她忙上前将二老扶起,只喊了一声“父亲,母亲”便再也忍不住失声痛哭起来。 芮国公和夫人早已老泪纵横,此时哪还顾得上什么礼数,就和李洵抱成一团哭得不能自已,半晌,芮国公先振作了起来,颤颤巍巍地给李洵施了一礼,道:“勋亲王是为国捐躯,臣深感荣耀,还请陛下不要太过悲伤,以免损伤龙体。” “父亲母亲白发人送黑发人,心中的悲恸怕是强我百倍。”李洵擦了擦泪,道:“还请双亲节哀,保重身体为要。” “是。”芮国公夫人也平复了一下心情,说道:“陛下怕是想见勋亲王,他就在里面,臣妇已经把人都遣开了,陛下有什么话就同曦儿说吧。” 李洵点点头,朝里走去,进了大门,甬道两边均是皇觉寺赶来诵经的和尚,甬道上铺着长长的白毯,一直延伸到正殿,周曦就睡在那里。李洵缓缓地向周曦迈进,仿佛晚一点见到他,就能更晚一点离开他。 她终于看见了他,熟悉的面庞上是不太熟悉的死灰色,熟悉的双唇却再也绽放不出熟悉的笑容,左边脸颊的一处伤口,让这整张脸看起来有些狰狞,可李洵却似看不够一般贪婪地望着他。他的身上是笔挺的甲胄,双手交叠着放在胸前,像是在祈祷一般,李洵握了握他的手,冰凉,再摸摸他的脸,冷得有些刺骨。 “周曦,我来看你了。你对不起我,因为你没保住你自己,我也对不起你,因为我没有保住我们的儿子,所以我不怨你,你也别怨我。”李洵含泪一笑:“我听说,没有怨念的魂魄最能引起阎王爷的注意,他会让这样的人早些转世投胎,并且都能投到好人家里,来世再做好人。” “如果你想等我也可以,我用不了多久就会去找你的,我有感觉,真的用不了很久,你要有点耐心,若是阎王爷让你投胎,你告诉他,你媳妇是大显朝的皇帝,让他通融通融。是啊,我是皇帝,我不能说走就走地去陪你,我还有许多事情没做完,我放不下心,周曦,你别怪我,等我去找你了,咱俩好好选两户人家,远离是非,咱们两还青梅竹马,一起长大。” “周曦,你若在地下看见了我们的儿子,你一定要告诉他我们的故事,让他不要生我的气,若他愿意,下辈子我再接他回家,我们一家三口永远在一起。” 李洵在周曦身边待了很久,她目不转睛地望着他,一刻也舍不得离开,她要把他刻在脑海里,用余下的时光怀念他。 外面诵经的声音响了起来,新的一轮法式开始了,李洵立在周曦的身边,双手合十,默默地祝祷。等法式毕了,李洵走出殿外,环视了一下四周,终于不舍地说道:“勋亲王周曦,尚主以来,随侍朕躬,克己奉公,未尝有一日懈怠,又以亲王之尊平定西部柔兰之乱,功在社稷。无奈返朝之际遭柔兰暗算,以身殉国。着以国丧之礼安葬,天下共哀之,其父母弟妹,着礼部依例封赏。” “采新。”李洵回头再看了周曦的棺椁一眼,说道:“将小皇子跟他的父亲葬到一起吧。”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五十七章 陈年旧情 从勋亲王府回来,李洵终于平静了心情,便和八王李相来到坤华宫。梁太后知道李洵去祭奠周曦,心里便七上八下的,生怕她一个悲痛再把旧疾给引出来,因此这阵子见李洵神色并无异常,心里才算是安定下来。再看看李相,只见他虽然黑瘦了不少,可精神却也很好,便笑着说:“我听说你此次出征,打得柔兰听见‘八王’二字就吓得不敢应战了?” “嫂嫂过奖了。”李相憨厚地一笑,说:“皇上圣名在外,蛮夷当然知道打不过,哪里还敢应战?” “呦,这出去了一趟,倒谦虚上了。” 正说着话,流芳领着两个小宫女前来上茶,走到八王身边时,她特意停顿了一下,才将手中的茶杯放在李相身边的小几上,轻声说:“奴婢在王爷的茶中加入了枸杞、人参和桂圆,王爷车马劳顿,多喝这种茶能缓解劳累。” 八王顿时红了脸,手都不知该往哪放,憨笑了一声,才说:“有劳芳姑姑。” “王爷不必客气。” 李洵有些诧异地望着二人,再看向梁太后,却发现梁太后面含笑意地望着二人。梁太后打趣道:“这流芳就是偏心,我们怎么没这么好的待遇啊?” 流芳也旋即红了脸,退到一边头也不敢抬地说:“太后怎么也打趣奴婢?”说罢赶紧退了出去。 又闲话了一些家常,八王便起身告辞了,李洵想了想,对梁太后说道:“儿臣去送送八叔”,接着便也出了屋子,却看到流芳正同李相说着什么。李相回头看见了李洵,忙抱拳对李洵说道:“臣先告退。” “八叔等等,我送送八叔。” 二人一同出了坤华宫,李洵才问道:“八叔和芳姑姑?” “没什么没什么?不过是旧相识而已。” “旧相识?”李洵纳闷道:“芳姑姑可是宫中的老人儿了,叔叔和她如何旧相识的?” 李相顿时语无伦次道:“没什么,没什么。” “叔叔,那日我送大军离开,看见芳姑姑躲在暗处,今日我才明白,应该是送你吧?”李洵顿了顿,又说:“看得出来,芳姑姑对您有情,其实您若愿意,将芳姑姑接回府中也无不可,八婶乃是良善之人,怕是也不会计较。” “不,不,不。”李相忙摆摆手:“此事万万不可。”说罢又给李洵深深作了一揖,道:“臣告退。”然后就仓皇地逃离开了。 李洵实在不解,带着一肚子的疑问又回到了坤华宫。 梁太后看见李洵又回来了,待她坐下,便问道:“见到周曦了?” 李洵轻轻地点点头:“他很好,八叔处理地很好。” “唉,也算了了你的心愿,等你心情平复了,以后再遇到可心的人,哀家……” “母后,儿臣这辈子,只认周曦一人。” “那怎么行,你还这么年轻。”梁太后一听便急了:“再说,你无后,那以后这皇位给谁去?” “自然是洛儿了。” “洵儿啊,你,你怎么就这样把自己的后路给断了呢?” “母后,儿臣以后还要去见周曦,难道,再带着一个去吗?” “胡说。”梁太后沉下脸:“娘都活着,你说这种话。”接着无奈地摇摇头,叹口气道:“算了,看样子你什么都想好了,也罢,哀家不干涉你了,往后的日子,只要你好好的,比什么都强。” 李洵笑着点了点头。 “见了芮国公夫妇吗?他们怎么样?” “老年丧子,两个人憔悴地不成样子。”李洵想起了二老的样子,不无感伤地说:“母后放心,我会好好照拂周家的。” “应该的,周家世代功勋,如今儿子又死在了战场上,无论怎样照拂,都是应该的。” 李洵点点头,朝门口望了望,问道:“母后,芳姑姑和八叔,是怎么一回事?” 梁太后怔了怔,却无奈地笑了笑,说:“这两人啊,很久以前有过那么一段,流芳还怀过你八叔的孩子,你父皇当时已经决定把老郑国公的女儿许给你八叔,因此知道这件事后大发雷霆,生生将二人拆散了。” “什么?”李洵大惊:“还有个孩子?那孩子呢?” “孩子……”梁太后似乎不愿提起这个孩子,可想了想,还是说了:“孩子瞒着你父皇生了下来,那时你八婶已经嫁了进来,由她做主,把这个孩子给送人了。” “送人了?”李洵有些气愤,恼道:“八婶果然不是个大度的,说起来也应该叫她一声娘的,怎么就狠心送人了?结果自己又无所出,生生让八叔绝了后。”说着她看向梁太后,还要再说,却发现梁太后脸色难看极了,她立马意识到自己失言了,于是赶紧解释道:“母后莫要多心,儿臣不是那个意思,母后送走庶子是心疼儿臣,可八婶却让八叔连个后人都没有。” “行了,哀家明白。”梁太后望了望李洵,还想张嘴说什么,可终究把话咽了下去,只是说:“这事不要告诉你八叔,他一直以为这个孩子已经死了,他现在想要个孩子都快魔怔了,此时让他知道他有个孩子流落在外,不知道会想出什么办法要找那个孩子。你八婶身体不好,哪经得起他闹腾呢?” “可这,实在是对八叔不公。” “不管怎么说,这事是他们夫妻二人的事情,咱们还是不要插手的好。” 李洵虽然觉得不妥,可既然梁太后这样说了,她还是点了点头,答应了。 快近傍晚的时候,李洛和李添也到了坤华宫,李洛一见李洵也在,立马兴奋地扑到她怀里,一遍又一遍地问道:“皇姐好了吗?” 李洵也一遍又一遍不厌其烦地答道:“好了,姐姐没事了。” 梁太后笑着将李洛拉开,道:“别老烦着你姐姐。” 李添将搁在桌上的茶一饮而尽,笑着说:“大姐再不好,三姐都要去杂耍班子学艺了。” “什么意思啊?” “她说大皇姐心情不好,她得学几招给大皇姐逗乐子。” 李洵心里一暖,将二人揽到怀里,说:“我有这么好的弟弟妹妹,怎么会好不起来呢?” “皇姐,添儿就会说我。”李洛仰脸说道:“他说皇姐喜欢看他习武,这些时日也勤快得紧,每日从早上练到晚上,说好练好招式表演给您看,您看到他长进了,心情也会好了。” “是了是了,你们两个都好得很。”梁太后欣慰地笑道:“你们两个倒是长大了,会互相夸了,不像以前一见面就打架。” “是啊,都长大了。”李洵若有所思地说:“洛儿今年都十二了吧。” “是啊,前两天刚过的生辰。”李洛嚷嚷道:“所以你们以后别老把我当小孩子看待。” 梁太后却是知道李洵的心思,因此说道:“也不用太着急了,你还年轻,这么急着立储干什么?” 李洵没有答话,她看着没心没肺的李洛,眉头轻蹙起来。 晚上回到尚阳宫,李洵坐到书案前,摸了摸自己的心口,开口问道:“采新,那日我犯病,太医怎么说?” 采新被问得一愣,却立马又担忧起来:“陛下是哪里不舒服吗?” “没有。”李洵朝采新一笑:“你别老是那么紧张,我就问问而已。” “太医说没有什么大碍,但是您得静心养病才是。” 李洵想了想,说道:“你去把梅蓉叫来。” 采新更是担忧:“您真的没有不舒服?” “真的没有。”李洵无奈地使劲摇摇头,把采新一推,吩咐道:“快去。” 不多时,梅蓉便站到了李洵的身边,先给李洵把了脉,说道:“陛下没有大碍,只是身体太虚,臣开些方子,连服七日,能改善陛下身体。” 李洵点点头,方问道:“梅太医,朕今日叫你来,是有事要问。” “陛下请说。” “朕的心疾多年未犯,此次再犯,可有什么要紧?” “这……” “但说无妨。” “是。”梅蓉悄悄看了看李洵的脸色,垂首说道:“陛下上次犯病其实并无大碍,只不过,陛下心疾多年未犯,若一直保持,陛下身体自然无虞,再过几年,这病怕是就好了也说不定。可陛下此次犯病,便是之前所做的努力全部付之东流,再让这病不犯,恐怕不是什么容易的事情了。” 李洵脸色尚且沉静,采新倒立时慌了:“梅太医,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你上次不是说陛下犯病跟以往并无二样么?” “上次在太后面前,臣不敢直说。”梅蓉顿了顿,见李洵并无反应,便又问:“陛下此次犯病前,可有不舒服过?” 李洵猛然忆起那次心口的钝痛,便点点头:“有过一次,只是当时并未在意。” 采新听了,脸色更是难看,忙问:“梅太医,那,您的意思是?” “看起来此次发病并非偶然,而是之前就有先兆。”梅蓉说着便从随身的药箱里拿出一瓶药,递给采新,又说:“陛下这病关键还在静养,最忌讳动怒和受刺激,这药是臣这些年参照古书一点点配制的,陛下发病时便服下一粒,能立刻缓解疼痛。” “梅太医有心了。”李洵看了看采新,忍不住还是问道:“朕还有多长时间?” “陛下!”采新慌忙拦道。 梅蓉却笑着说:“陛下多虑了,现在想这个问题还为时过早,若陛下调养得当,也不必太过紧张。” “好。”李洵最后叮嘱道:“梅太医,朕的病还请太医替朕保守秘密,你既然说无碍,朕也不想让母后担心,朝政也不能乱了,朕的身体一直由你调养,太医院左院判一直空缺,就由你补上吧。” “臣谢主隆恩。” 待梅蓉离开后,采新才红着眼睛问道:“您这是要干什么?” “梅蓉的意思我明白,我这病,若是好了,能多活几年,若是不好,说不定什么时候就倒下了。若储君未立,朕把这江山托付给谁?” “储君?” “洛儿已经十二了,再耽误不得了。”李洵长吁一口气,又看着采新叮嘱道:“尚阳宫上下,把嘴给我看严实了,若是谁走漏了风声,朕先饶不了你。” “是。”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五十八章 储君新立 隆熹三年十一月初八,李洛被册为储君,封安阳公主,入住东宫。 对于十二岁的李洛来说,这一切都发生得太突然了,前一天,她还是个无忧无虑的小姑娘,可以无所顾忌地赖在梁太后的怀中撒泼耍赖,可后一天,她就成了帝国的储君,学宫里单独为她腾出了一间大殿,那个她喜欢的师傅也被几个当朝大儒取代了。她被迫搬到了东宫,伺候她的人几乎翻了一倍,可这里离坤华宫很远,她也不能像以前一样想娘了就跑过去陪母亲逗乐解闷。最不同的,还是李洵对她的态度,以往不论做什么,李洵都能一脸宠溺地包容她,可如今,这个姐姐总是一脸严肃地提醒她,她已经是储君了,再不能如以往那般没心没肺。 对于这些天翻地覆的变化,李洛还没有适应,可李洵却似乎不想给她时间适应。因此,当李洵去坤华宫时看见李洛也在那里缠着梁太后撒娇时,她便一脸严肃地说:“这个时辰了,你怎么还在坤华宫?你已经是储君了,不能老赖在母后这里。”说完这句话,李洵惊觉,自己的语气跟当年的父皇很像,她突然就理解了当年的父皇,因此眼眶有些湿润,却不愿让李洛看见,因此又加重了语气,说道:“还不赶紧回去?” “我不。”李洛语气中透露出一丝怯懦,自从被立为储君以来,她对李洵的态度似乎也发生了变化,以往从来只把李洵当姐姐,因此对她大大咧咧的,现在却开始把她当成皇帝,因此无形中便增加了一丝畏惧。 “你妹妹也是刚来。”梁太后从中劝解道:“你也是,怎么刚来就动怒?” “母后,您不能如以往那般惯她了。”李洵不满道:“她有她自己的事情要做。” 李洛见李洵态度强硬,便往梁太后怀里钻了钻,哼哼唧唧地说道:“我不想去东宫,那里那么远,我想母后了都见不到。” 梁太后慈爱地拍拍李洛,还未开口,李洵便抢先道:“你多大的人了?还离不开母后吗?你如今已经是储君了,学宫有多少功课等着你?政务也要开始学习了,哪有那么多时间赖在这里?” “好了。”梁太后看着李洵不悦地说道:“你一来就骂她,你就不能好好说嘛。” 李洵见梁太后一味地护着李洛,心里气结,口气也硬起来:“母后,如今洛儿是储君,怎么教她,自然是儿臣的事情。” 梁太后被堵地无话可说,叹口气对李洛说道:“听姐姐的话,回东宫去吧,你是储君嘛,就要住在东宫。” 李洛觉得委屈极了,那个宠爱自己的姐姐不见了,连母后也护不了她,只好撅着嘴离开了。 李洵知道自己语气太冲了,也有些内疚,看梁太后还在生气,便赔着笑脸,说道:“母后,给洛儿择的师傅,还是赵堪培,朕还是最信得过他,其余几个师傅都是当朝大儒,洛儿必能学有所成。给她择的武师,是魏国安那个冷面将军,严师出高徒嘛。” “你都说了,如今你负责教她,你择的谁教她,我不管了。” “母后还生我气呢?”李洵往梁太后身边蹭蹭,又说:“儿臣刚是看她那副不成器的样子,实在有些着急,惹母后不快,请母后责罚。” 梁太后见李洵这般,又软了下来,说道:“洛儿散漫惯了的,你突然这样拘着她,我怕她不适应。” “不适应也不行,我十二岁的时候都帮父皇理政了,您看她什么都还是懵懵懂懂的,万一哪天我……” “不许胡说。”梁太后慌忙拦住李洵,嗔怪道:“你才多大就敢说这样的话?” “母后还是心疼儿臣。” “你们都是我身上掉下来的肉,哪一个我都心疼。”梁太后摆摆手:“罢了罢了,我以后不惯着洛儿了,你好好教她,可以了吧。” “谢母后。”李洵赶紧剥了一个桔子,一瓣一瓣地喂给梁太后,看哄得梁太后高兴了,便又开口说:“母后,添儿也满九岁了,儿臣让人准备好了承先宫。” 梁太后怔了怔:“是啊,这日子过得太快了。他是男孩子,更应该搬出去了。” “母后,我倒听说,添儿习武很是认真,长进很快。” “你父皇不喜欢他的性子,说太柔弱了,以后要让他从军磨练。添儿虽然性子软,却也知道上进,时常跟我说长大了要去战场,依着我的私心,我不愿你们任何一个离开我。更何况,周曦刚刚出事,我哪里忍心再把添儿放出去。” “可添儿终究是男孩子,您忍心把他一辈子绑在身边,庸庸碌碌吗?” “有何不好?”梁太后抓过李洵的手:“为娘的,只希望你们平平安安,哪那么多功业要建?” 李洵“扑哧”一笑:“母后这说的是赌气的话了。” 梁太后也笑了,慈爱地拍拍李洵,说:“行了,你这刚下朝,快回去歇歇吧。” 不过是一个月的时间,李洛就厌恶了自己作为储君的一切。她所面对的不过是些愈加卑躬屈膝的奴才和终日喋喋不休的师傅,每日繁重的课业也压得她喘不过气来,她几乎丢掉了所有的娱乐和闲暇时间,每日唯一的念想竟然变成了躺在床上入睡的那一刻。 “平儿,你跟我求求菩萨,让明天早上太阳别出来了,我实在累极了。”晚上,李洛躺在床上,对柳平儿说道。 平儿笑笑,哄着说:“好,你睡吧,我这就去求。” “你不困吗?”李洛奇怪地看着平儿,问道:“你每天都是跟我一起上书房的,可早上比我起得还早,晚上又比我睡得晚,你怎么一点都不累的样子?” “我习惯了。” “习惯?”李洛吃惊地嚷嚷道:“那我以后也会习惯吗?那是不是意味着我以后都只能过这样的日子,再也不能变回原来的样子了?” 平儿点点头,说:“陛下说过,你是储君,以后是要……” “你别跟我说这些了。”李洛懊恼地说:“他们现在每个人都这样跟我说,你是储君,你不能怎样怎样,你应该怎样怎样。可这个储君又不是我要当的,是我皇姐硬塞给我的,她一句话,我就得乖乖地照做,那她怎么不先问问我啊。” “千万别这么说,让外人听了去。”平儿赶紧打断道:“其实要我说,现在的日子也并不辛苦,不过是念念书而已,我进宫前只认识那么几个字,可现在,文章我都可以轻松看下来了,所以,我觉得现在挺好,比起我以前的日子,可要轻松多了。” “我不跟你说了。”李洛赌气翻个身睡过去了。 第二日太阳仍旧照常升了起来,尽管再不情愿,可李洛还是被人从床上拖了起来,随便塞了几口早饭,就赶去了学宫。一日下来,她早已筋疲力尽,梁太后却又差了人来叫她去坤华宫用膳,李洛早有了满腹牢骚要跟母后发泄,于是赶紧坐上肩舆就到了梁太后处,一见母后,也顾不上请安,就扑倒梁太后怀里,撒着娇说:“母后,今晚就让我住您这里吧,就一晚上也不行吗?” “这么大了还耍赖。”梁太后慈爱地看着李洛,说道:“你如今又是我大显朝的储君了,看见了让人笑话。” 李洛听了却不高兴起来,从梁太后的怀里站起来,一脸气鼓鼓的样子说道:“我不想当储君,我不想当储君。” 正撒着泼,门口却传来一个带着丝恼怒的声音:“又是谁不想当储君了?” 回头一看,却是李洵牵着李添站在门口。李洛不敢做声了,她这个皇姐近几日实在有些让她发怵,对她总是疾言厉色的,于是她往梁太后怀里躲了躲,轻声叫道:“皇姐。” 李洵放开李添的手,走到梁太后身边坐下,拉过李洛问:“那你倒是跟我说说,做个储君怎么就把你为难成这个样子?” 李洛见姐姐今日心情好似不错,并没有要责怪她的样子,便放胆说道:“我每日天不亮就要起来,早上要在书房坐一早上,动都动弹不得,下午又要跟着师傅学功夫,骑马射箭的,我屁股都磨出茧子了,皇姐,我又不考文武状元,为什么要学这么多东西啊?” “洛儿。”梁太后见李洛越说越没边,立马打断了说道:“这是我朝家法,从立国至今,所有的储君都是这样严格教育出来的,也是怕储君生出惰性,我大显朝可不能出个懒惰昏庸的皇帝。” “可是……” “可是什么?”李洵也说道:“皇姐也是这么过来的,你也应当记得父皇当年是怎么训我的。你当是做储君困难,等你当了皇帝只怕还会怀念起当储君的日子。” 李洛听了这话,赶紧问道:“那我以后再也没有休息的时间了吗?” 李洵笑笑,摇摇头说:“等你习惯了就好了。” 李洛闻听此言,垮下脸来,又赖起来:“那我不要当储君做皇帝了。”说完看了一眼李添,说:“你让添儿干这苦差事吧,他才九岁,立为储君刚刚好。” 李洵听了这话,立马止住了笑脸,低声训斥道:“你当祖宗的家法是让你说笑的吗?就冲这话,赵师傅也没有将你教好。如果再说出这种话来,我将你舌头拔掉,听见没?” “知道了。”李洛撇撇嘴,不敢再吭声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五十九章 装病逃学 在回东宫的路上,李洛心情越发低沉,闷在肩舆中一句话也不愿意多说。正走着,她远远看见有几个宫女正说笑打闹着,心里更是烦躁,便对张小顺说:“那几个人没看见本宫过来吗?” 张小顺一向看惯了李洛的脸色,知道这位小祖宗又在闹着脾气,便说:“怕是没有看见,奴才这就叫人将这些不长眼的东西抓了去。” 柳平儿一听,赶紧拦着说:“多大的事儿,小顺子你别添乱。”又对李洛说:“要是主子心情一不好,就拿奴才出气,那我们这些做奴才的命怕是都长不了吧。” 李洛却一下子发起火来:“她们天天教育我,怎么你也教育起我来了,还嫌我不够烦吗?我又没有说要怎样。” 周围人一看李洛是真的动了怒,都不敢吭气了。张小顺给柳平儿使了个眼色,再偷偷看了看李洛,腆着脸笑道:“主子先别动怒,主子若烦,奴才倒有个法子,不敢说别的,让主子歇息两天也无妨。” “快说快说。”李洛一听这话立时来了精神。 “其实主子何必把自己逼得这么累呢?依奴才所见,东宫离皇上的尚阳宫可隔着远呢,殿下想干什么,皇上也未必知道,就算知道了,殿下随便应付个借口还怕皇上查实吗?” 李洛想了想,突然豁然开朗般笑着对张小顺说:“还是你机灵,我怎么就没想到呢。”说完又吩咐道:“明儿个你去书房告假,就说我身体不舒服,上不了学了。” “是。”张小顺见李洛高兴了,自己也跟着笑起来。 柳平儿见张小顺竟出歪点子,心里自然不安,因此劝道:“殿下,依奴婢看,这法子不妥,陛下所言不错,殿下此时正是用功之际,哪能荒废了?再说,若您装病让陛下发现了,可怎么是好?” “你烦不烦啊?”李洛此时早已打定了主意,哪还听得进去劝,又见连柳平儿都和李洵一个口气,更加不开心,便赌气道:“你若觉得皇姐是对的,那你就去尚阳宫伺候吧。” 柳平儿被呛红了脸,可想了想,仍旧开口道:“我真的觉得不妥……” 话还未说完,张小顺便赶紧拉了拉柳平儿,又笑着说:“有什么不妥的?殿下是谁啊?功课上面一向拔尖的,休息两天是为了后面更好地念书,这叫……哦,对了,劳逸结合。” 李洛这才笑了笑:“小顺子说的对,再说让皇姐发现又如何?她若生气废了我的储君之位,我还更高兴呢。” 柳平儿一听李洛越说越没边,还想再劝,可那张小顺却开始与李洛说说笑笑起来,柳平儿无奈,跟着李洛一路回到了东宫。 回了东宫,李洛径直回到寝殿休息,柳平儿便拉着张小顺回到自己的屋子,不满地说道:“你别竟出这些馊点子,没个教殿下好的,若让陛下知道了,殿下能落着好吗?你能落着好吗?” “哎呦,我的平儿姐姐。”张小顺和柳平儿一般大,个头却不及她,只见他生生将柳平儿按到椅子里坐下,又给她倒了水,说道:“你先消消气。” 柳平儿无奈地喝了水,将杯子一放,又开始说:“咱们做奴才的,若不能将主子往正道引,那不是要惹下祸事的吗?” “你都进宫这么久了,怎么越发迂腐起来。”张小顺大大咧咧地也坐下,说道:“咱们是做奴才的,做奴才的本分是什么?就得让主子开心。她又不是什么阿猫阿狗的,你往正道引,她听你的吗?今儿要不是我拦着你,你还准备怎么劝啊?真惹恼了这小祖宗,就是给你一顿板子她也不会听你的。” 柳平儿叹口气,却也没法反驳张小顺,只说:“那若是陛下……” 张小顺四下看看,压低声音道:“你管皇上干什么啊?咱们的主子是殿下,殿下高兴了,咱们就有好日子过,殿下不高兴,咱们就没有好日子。再说了,咱们殿下是谁啊?那是储君,以后的皇上,你说,谁不得敬着咱们几分?再说句犯上的话,那天塌了,还有个高的顶着呢,轮不到咱们?” “你这都什么歪理?” “你还是进宫时间短,我就教教你,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你就看着主子的脸色,处她霉头的话你还说,不是找骂吗?” 柳平儿皱着眉点点头:“我尽量吧。” 第二日,李洛便赖在床上不愿起来,差人去学宫告了假,自己则舒舒服服地过了一天,到了晚上,果然无人来查,李洛更是放下心来,仍让张小顺第二天去告假,自己则又轻松了一天。本来说好第三天便回学宫,可到了起床的时间,李洛却又改了主意,赖在床上死活不愿动弹,柳平儿无奈,只好差张小顺再往学宫跑了一趟。 连着三日不用上课,李洛着实尝到了甜头,又哪肯再乖乖地回学宫听那长篇大论,就是柳平儿,尽管终日提着心,可也觉得前所未有的放松,所以她也不成日在李洛面前絮絮叨叨地惹人厌烦了,任凭着李洛两天打鱼三天晒网地去念书。 只是这储君的地位终究与众不同,若是搁在以前,李洛这般三天两天地告假,任谁也不会在意,可如今却不成了,她不去学宫,在师傅看来,她不是个顽劣之徒便是个病壳子,岂是堪担大任之人?尤其她的师傅又是赵堪培,当朝帝师,深得李洵敬重,本就自视甚高,如今年届花甲再担培养储君的重任,哪敢不尽心尽力以报皇帝陛下的知遇之恩,因此李洛这般潇洒了没多久,赵堪培的状便告到了御前。 李洵自然也是大吃一惊,难以置信地问道:“您说洛儿一个月在学宫就上了十天的课?” “满打满算。”赵堪培轻轻喉咙,又道:“殿下三不五时地告病假,臣也是为殿下身体着想。” “病假?” “是。”赵堪培说完恭恭敬敬地递上一个册子,说:“这是这一个月殿下在学宫念书的情况。” 李洵粗略地一翻,心里便来了气,将册子重重放在桌上,恼道:“上两天课便告三天假,朕倒要看看她得了什么病。”说完对采新道:“去叫太医,随朕一起去东宫。” 采新点点头,便示意旁边的一个小太监去请太医,她则安慰李洵道:“您先别动气,怎么回事还不知道呢。” “怎么回事还不清楚吗?”李洵指了指桌上的册子:“糊弄起我来了。” “说不定殿下真的有什么不舒服呢?”采新拍了拍李洵的背。 “那我这不是请太医给她看吗?”又不满地瞪了采新一眼:“你少替她求情。” “我不是替她求情,我是劝您别动怒。”采新好言说道:“至少把事情弄清楚再说,毕竟,赵师傅也不知道殿下到底怎么了。” 李洵白了采新一眼,对着立在下方的赵堪培道:“师傅先回去吧,若是殿下无碍,朕明日就要她回学宫。” 赵堪培走后不多时,太医也到了,李洵便带着人径直到了东宫。一路上,她只怪自己对李洛太过放纵,若是她有先帝一半的狠心,李洛也不敢这样胆大妄为。大显朝已过百年,朝中的各项弊端已到了不改不行的地步,自己纵然有心,却被身体所累,若是没有一个合格的继承人,那么大显朝,只怕再无中兴的希望了。想到这里,李洵已经是下定了决心,无论如何,不管要付出什么代价,也要把李洛带回到“正路”上来。 李洛到底还小,对李洵的心思有一百个不理解,也不愿去理解,她甚至觉得李洵一点也不理解她,她这样被莫名其妙地推上了储君之位,才是天大的不幸呢。因此对于装病逃学,她毫无负疚感,甚至对于被李洵发现后的后果,她也不甚惧怕,这一个月的时间,她准备了许多的道理,要与李洵辩上一辩。 听见“皇上驾到”的通报声,最慌张的还是柳平儿,她将李洛往被子里一按,还来不及叮嘱,就看见李洵走了进来,她赶紧跪下请安,吓得大气也不敢出。 李洵面色沉静,进到李洛的寝殿后连一丝药味都没有闻见,心里就知道李洛在说谎,她病不多话,只给太医一个手势让她上前为李洛诊病。 太医简单地给李洛号了号脉,便躬身对李洵说道:“殿下无病。” 李洵看了李洛一眼,对着左右吩咐道:“传家法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六十章 大动干戈 周围的人听见李洵要动家法,都大惊失色,纷纷跪下求饶,李洵却不为所动,指着李洛怒喝道:“都干什么?都要纵得她什么样子才罢?” 李洛从未见过李洵这般疾言厉色过,本来觉得十分委屈的她此时早已把一肚子的话忘到了九霄云外,只觉得害怕极了,不禁又往床里面缩了缩。 这个动作却更激怒了李洵。“出来。”她断喝一声,说罢自己转身朝前厅走去。 到了前厅坐下,采新先招呼着人给上了茶,这才劝道:“殿下糊涂,您罚她抄上几百页字都罢了,不能打啊。” “如何不能打?” “您就是不顾着她,也得顾着您自己的身子,老是动这么大的气……” “好了好了。”李洵不耐烦地打断采新:“身子身子的,她这般顽劣,我这身子能好的了吗?” “好。”采新给李洵揉揉背,给她顺顺气,又说:“您也不顾自己的身子,可总得顾顾太后吧。”采新说着望了望李洵的脸色,见她神色一黯,赶紧又说:“您要是把殿下给打伤了,她老人家不得心疼死?” “是,你们就都惯着她吧,你们都是大好人,就朕一个是坏人。”李洵虽然嘴上仍旧堵着气,可心里也慢慢静了下去,她知道这顿板子不能打,若是不能让李洛心甘情愿地当这个储君,那这顿板子只会让李洛更加逆反,因此她叹了口气,刚想叫人把李洛带过来,却听见外面传来通报声:“皇太后驾到。” 李洵一听便知是有人腿长嘴快地将一切都告知给了梁太后,她刚压下去的火气立马又窜了上来,她立时瞪圆了双眼,怒视着采新:“贺采新!” 采新听见梁太后来了,心里也是暗暗叫苦,这事本来已经要息了,这下更麻烦了,又见李洵认为是她去请的太后,忙委屈地摇了摇头:“这次可不是奴婢。” 李洵见梁太后神色慌张地进了殿门,赶忙迎了上去,正要请安,却被梁太后一把拉住,只得挂着笑脸问道:“母后怎么到这来了?” “洛儿呢?” 李洵心里不痛快极了,用嘴努了努寝殿的方向,说道:“里面呢。” “你有没有把她怎么样?” “你们这般护着,我能把她怎么样?”李洵强压住怒火,可嘴上仍是露出了不满。 梁太后一听李洛没事,也放下心来,便拉住李洵道:“你这孩子,怎么这么大气性?母后也不是要护着她,可今儿个修艺急哧慌慌地跑我这来,说你因为洛儿逃课的事情动了怒,已经往东宫来了,我这不是一急,就赶紧过来了。” 李洵往梁太后身后看去,果然见到南修艺跟在后面,便狠狠地剜了她一眼,又对梁太后道:“只是这事也不能就这么算了,无法无天的。” “她是错的离谱,不过她年纪还小,确实没有定性……” “年纪小,年纪小……”李洵一听梁太后还护着李洛,脾气又上了来:“十二岁了还小什么?她到几岁才算不小?二十?五十还是八十?” “罢了罢了。”梁太后见自己这般低声下气,李洵却跟她犟起来,也有些气了,便道:“如今是你当家做主了,你爱怎么处置就怎么处置吧,就是要赐死她,哀家也不过问了。” 李洵登时没了脾气,想说两句软话哄哄梁太后,可一想到李洛的顽劣,便怎么也张不开这嘴,正僵持着,却看见李洛鬼头鬼脑站在门外,正朝里面观望,李洵厉声道:“探头探脑地做什么?进来。” 李洛一害怕,不敢违拗,只好老老实实走了进来,跪了下来赶紧请罪道:“母后,皇姐,儿臣知道错了,再不敢了,你们就当我一时糊涂,饶了我这次吧。” 李洵看了一眼梁太后,见她并不吭声,李洵只能顺了她的意不再追究李洛,可这样的错误,就这么放去她也不甘心,她便只能那李洛身边的人开刀,李洛是个重感情的孩子,收拾她倒真不如收拾她身边的人。柳平儿是伴读,李洛逃课,她自然有不可推卸的责任,至于张小顺,她一直觉得这个奴才心地不正,为了哄主子高兴什么花招都使得出来,这次的逃课八成也是这个奴才的主意。想到这,她便故意问道:“你说吧,是谁教唆你这么做的?” “没人啊。”李洛赶紧说:“我就是想躲懒,才出了这个主意。” “你当朕是好糊弄的?”李洵见李洛还要维护这个奴才,心里实在恼恨她的不争气,又加重了语气道:“你若不说,好。”便朝周围喊道:“来人,将殿下身边那两个拿下,每人赏三十板子。” 李洛看李洵的脸色不善,知道她不是说着玩的,便赶紧磕头回护道:“真不关他们的事。” “每人赏四十板子,若板子打完,他们主子还不说实话,就直接打死了扔出去。” 李洵看着李洛,冷冷地说:“今日母后在这里,打了你是伤她的心,所以朕不打你。但是你今天做的这事,说的这谎也是断不能饶的,是谁教的你,我更不能轻饶了他,你若不跟我说实话,你这宫里上上下下二三十号人,朕一个一个招呼,打完了全部发配到冷宫为奴。你自己掂量着,不要当我吓唬你,上次你出宫乱跑,你宫里的人至今还在打扫处,你都忘了吗?” 李洛到底年纪小,被李洵这样几句话就唬住了,她怯怯地开口道:“是小顺子。”可立马又道:“他只是看我太累才……” 李洵哪还容得她求情,立刻朝外面吩咐道:“把那个小顺子带进来,我倒要瞧瞧他有多大的能耐。” 张小顺很快就到了殿上,他此刻已经吓得六神无主了,除了磕头求饶什么也不会做,李洵嫌恶地看了看他,问李洛道:“内务府给你派的近身内监呢?怎么是这么个货色在伺候你?那能有好的吗?王贵呢?” 李洛不敢回话,不多时,王贵也躬身进了殿内,可他走路不疾不徐,站稳后恭恭敬敬地跪下,冷静地说道:“是奴才失职,望陛下责罚。” “你是失职。”李洵怒道:“朕把公主交给你,你做了什么?内务府拨的两个近身内侍为何不在?竟然让一个狗奴才在这里耀武扬威,撺掇公主逃课。你呢?连句话都不敢说。朕让你服侍殿下,辅佐殿下,不是让你拿着俸禄往屋子里一躲,什么事情都不用管,由着这帮人闹腾。” “奴才该死,请陛下治罪。只是那两个内侍却也并无过错,只是不够机灵,不如张小顺好使唤,这也是奴才调教不当的罪过,请陛下饶过他二人。”王贵情绪微微有些激动。 李洵见王贵的模样,便知道是李洛护这个张小顺太过,旁人也不敢说什么了。至于跟着李洛的另两个八品内监,李洛一向看他们不顺眼,从来也不会带了他们在身边,才让这两个人竟跟两个不讨喜的摆设一样,在东宫的地位比起张小顺可差远了,根本管不了事。至于王贵,李洵骂了他半天,他未为自己辩解一句,显然是心灰意冷,去意已决,李洵叹口气,道:“王贵年老,去给先帝守陵吧。” 王贵谢恩退下后,李洵又将目光投向张小顺,向左右吩咐道:“把这个张小顺拿下,杖五十,撵去净房。” “等等。”李洛赶紧拦道:“皇姐处置不公。” “不公?你的宫里上下不分,规矩不明,你糊涂昏聩,把好好的一个东宫弄得乌烟瘴气,你管不住奴才,朕帮你管。” “可他不过是个奴才,从来不懂我念书的事,也不懂朝政,他只是看我太累,才想了办法让我休息一下而已,从这方面说,他还是个尽心尽力的奴才,他尽的是本分,是我糊涂,才犯的错,您要让他承担我的错,就是不公平。”李洛一字一句地争辩道。 “你是要保他了?”李洵看着李洛,眼里几乎要喷出火来,无奈李洛也豁出去了,就迎着李洵的目光看着她,李洵气得浑身发抖,道:“朕应了母后不会打你,你不要逼朕,朕现在可是压着火在跟你说话。”不料李洛听了这话仍旧不服气地望着李洵,丝毫没有妥协的意思,李洵抬头便说:“来人……” “皇帝。”梁太后赶紧截下李洵的话头,说:“先将下人发落了再说。”又看了一眼李洛,继续道:“不过我看这个张小顺此次也是怕了的,再给他一次机会,打二十大板便罢,若以后再敢在殿下面前出些个带坏殿下的馊主意,立马打死。” 李洵气急败坏地喊道:“母后!” “就这样罢。”梁太后拍拍桌子,望着李洵道:“你还要闹成怎样才肯罢休?” 李洵一时语塞,到了这步,竟成她在闹了。李洵无奈地叹口气,挥挥手道:“带下去吧。” 梁太后赶忙给李洛使了眼色,李洛心领神会,说道:“皇姐,我错了,我不敢求皇姐原谅,皇姐要怎么罚我,我都认了。” “从明儿个起,你上书房朕会再派一个人跟着,随时跟我汇报你的动静,等我满意了再撤回他。你若想请假必须经过朕同意方可。你的所有师傅都会按时跟我讲你的学习情况,至于你,朕也会随时抽查,如果再让我知道你躲懒,决不轻饶。”李洵想想又说:“另外。我要你把《谏太宗十思疏》背下来,并把意思搞清楚了,写篇文章交给我。” 李洛没办法,只得乖乖地应了下来。李洵心口堵着气,在这东宫是一刻也不想待下去了,便起身回了尚阳宫。梁太后见没事了,拉过李洛,嗔怪道:“你就闹吧,真把你姐姐惹急了打你一顿,你就老实了。” “有母后护着,姐姐才不敢呢。”李洛见李洵走了,立马嘴硬起来:“再说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姐姐哪敢打我?” “那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你听没听过?何况一顿打?” “母后。”洛儿撅起嘴来,说道:“我知道错了嘛,以后不敢就是了。” “知道就好。”梁太后捏了捏李洛的鼻子:“你就好好在屋里反省吧,母后回去了。” “儿臣恭送母后。”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六十一章 小惩大诫 梁太后一走,李洛便一屁股瘫坐在地上,这才觉得自己浑身都被汗浸透了。柳平儿走了过来也坐在地上,看看李洛,说道:“我早说过的,这些事情瞒不住。” 李洛看了她一眼,嘀咕道:“这次是不走运。” “你就接受教训吧,老实上几天,等陛下看你表现好了,说不定就不再这么管着你了。” 李洛点点头,突然想起了张小顺,于是赶紧问:“小顺子呢?怎么样了?” “不碍的,那些人看你的面子也不敢真动手,不过是做做样子,有些皮肉伤,休息两天也就好了。”说完想想自己今天也差点被连累挨顿板子,不由得一阵后怕,也有些抱怨道:“只是,你要再这么任性下去,只怕小顺子和我的脑袋迟早有一天就保不住了。” 李洛有些愧疚,伸手揽住柳平儿,道:“对不起嘛,我知道这次没听你的话是我不对,以后,我都听你的还不成吗?” “您别张口就来。”柳平儿赶紧道:“这话要是让外面人听见,奴婢可是要掉脑袋的。” 李洛一听这话,又索然无味起来:“自我当上储君后,你们一个个都变得越发谨慎起来,开口闭口让我注意这个,小心那个,动不动就是江山为重,学业为重,若不是还有小顺子给我逗逗闷子,我真正是要无聊死了,偏偏你们一个个还看他不顺眼,还口口声声是为我好,若真是为我好,又何必这样逼我?” 这通牢骚却发得让柳平儿胆战心惊,她知道张小顺得宠无非是因为他知道如何取悦李洛,可李洛的态度却是至关重要的,李洛喜欢他,没关系,可李洛已经将他视为不可或缺的人,这便成了大问题,因为李洛重感情,若是以后不论张小顺做什么,她都庇护他,纵容他,那依着李洵的性子,定然不能容忍。张小顺的命保不住事小,若是牵扯上了李洛,只怕不论凭着多深的姐妹感情,李洵都不会手软。 想到这,柳平儿心里不禁打了个寒颤,可对此也是束手无策,平心而论,张小顺对她确实没话说,她没有进宫前,便时常想办法接济她,她进宫后,更是从没拿她当个普通宫女,凡有好事都想着她,见她有心事或是想家了,也能想办法替她排解,甚至能常常出宫替她去看望寡母。这份恩情,柳平儿时刻记着,因此除了替李洛担心,也是时常四下提醒张小顺注意收敛,可张小顺永远都是嘻嘻哈哈地就将她打发了,她说出那许多话,也不知张小顺听进去了几分。 “我们都是奴才,”柳平儿斟酌半晌,终于说道:“当不起主子这般看重。” 李洛突然站起身,不可置信地望向柳平儿:“我何时当你是个奴才?”说罢气鼓鼓地跑开了。 柳平儿暗中叹口气,李洛毕竟年纪还小,哪里能明白她的苦心。 李洵回到尚阳宫,心中仍旧堵着气,最看不顺眼的自然是尚没有搞清楚状况的南修艺。 “你不在你的宫正司待着,跑到东宫去凑什么热闹?谁让你去请的太后?” 南修艺一脸委屈地回道:“那宫正司实在太过清闲,奴婢听说陛下近日身体不太好,本打算过来陪陛下逗逗乐子解解闷,谁知刚过来就见陛下出去了,问了下面的人,说是陛下因为殿下的事情动怒,我是怕陛下伤了身子,这才赶紧去请太后。” “多事。”李洵白了南修艺一眼,语气却软了下来,又问:“你从哪知道的朕身子不适?” “奴婢打小伺候您,您的身子奴婢最清楚,打您上次晕倒,奴婢就不放心,缠着梅太医问了几次,她也不告诉奴婢,奴婢就猜着怕是不……不那么好。” “南修艺。”李洵听了这话却又气起来,怒道:“谁给你的胆子这般自作主张?暗中去查朕的情况,你要干什么啊?” 南修艺一听这话,吓得连连磕了几个头,结结巴巴道:“奴婢不是……奴婢是……我……” 采新在一边看不下去了,对着李洵劝道:“修艺也是担心您……” “你休要替她求情。”没等采新说完话,李洵就打断了她,接着对南修艺道:“你给朕滚出去跪着,没有朕的旨意不许起来。” 南修艺见李洵是动了真气,也不敢像以往那样求两句饶,乖乖地退到院中跪了下来。 采新叹口气,给李洵递了口茶:“您这是干什么?梅太医的叮嘱您可是全然没有放在心上,瞧您这脸色也是真的不好,可是有哪里不舒服?要不要我取颗药来您服下?” 李洵生硬地说道:“不用,我没事。” “殿下年纪还小,贪玩些也是有的。至于修艺,您跟她较什么劲,她的脾性您还不了解吗?” “修艺是给我敲了个警钟,我这病光靠咱们瞒恐怕瞒不住,外面多少双眼睛盯着这尚阳宫,他们想尽办法打听朕的情况,尤其这段时间,周曦刚去,朕又犯了病,储君新立,朝堂上的人都在观望呢,新政刚刚有点眉目,若外人知道了朕的病,那些幸灾乐祸的怕是不知道会使出什么绊子,朕时间不多,不想再出乱子了。”缓了缓,李洵继续说:“修艺吃些苦头,一是朕实在恼她多事;二来,也是做给外人看的。至于李洛那里,你寻个人盯着她,让她再没有机会给朕使这些小心眼。” 采新点点头,又说:“您越不愿让外面知道您的病情,越要控制住脾气才是,若是动怒犯了病,可不是都让别人看出来了?” 李洵这才紧张地问道:“太后,没有看出什么吧?” “您果然是心上不舒服了,连我也瞒。”采新不满道:“太后是没看出来什么,连我也没看出些什么。” 李洵立马冲采新笑笑;“我真没事。” 采新说道:“可我总觉得瞒着太后不好,她老人家总有一天会知道的,若那时知道了,岂不会更伤心吗?” “梅太医也说了,朕的情况好了,能拖个十年二十年;若是不好,也不定什么时候的事。这样说来,要是好了,也不必告诉她让她担心。若是不好,也莫让她终日提心吊胆的。如此,我也能轻松些,否则,她怕是又要派人到尚阳宫来盯着朕了。”李洵抚抚心口,心有余悸,又吩咐道:“叫把折子都送到书房吧,朕这就过去了。” “先用膳吧。” “朕不饿,撤了吧。” 采新重重地咳嗽了一声,又加重了语气问道:“撤了?” 李洵忙堆起满脸的笑:“不撤不撤,遵贺大人的令,决不能再罢了膳。”说着拉起采新的手,撒娇般地说道:“只是新姐姐,我只想吃些清淡的,那些油腻的是见也不能见,就别让上了吧。” 采新无奈地一笑:“好。” 三日后,李洵正在书房中批阅奏章,万福走了进来,说道:“陛下,三殿下到了。” “叫她进来。”李洵头也不抬地说道。 不一会,她便听见李洛说道:“给皇姐请安。” “朕今日没有闲工夫,有什么事,说吧。” “我来给皇姐交差。” 李洵这才抬头看了一眼李洛,只见她害怕似的垂着头,手里拿了张纸。李洵又垂下眼,说:“文章做好了?呈上来吧。”李洛赶紧将手中的纸交给了伺候在一边的采新。李洵并不急着看,只又批起奏章来,边问:“可背下来了?” “背下来了。” “背吧。” 李洛偷偷看了眼李洛,又看了眼站在一边的采新,只得背起来:“臣闻:求木之长者,必固其根本;欲流之远者,必浚其泉源;思国之安者,必积其德义。源不深而望流之远,根不固而求木之长,德不厚而思国之安,臣虽下愚,知其不可,而况于明哲乎?人君当神器之重,居域中之大,将崇极天之峻,永保无疆之休。不念居安思危,戒奢以俭,德不处其厚,情不胜其欲,斯亦伐根以求木茂,塞源而欲流长也。 凡百元首,承天景命,莫不殷忧而道著,功成而德衰,有善始者实繁,能克终者盖寡。岂其取之易守之难乎?昔取之而有余,今守之而不足,何也?夫在殷忧必竭诚以待下,既得志则纵情以傲物;竭诚则吴、越为一体,傲物则骨肉为行路。虽董之以严刑,震之以威怒,终苟免而不怀仁,貌恭而不心服。怨不在大,可畏惟人;载舟覆舟,所宜深慎。奔车朽索,其可忽乎? 君人者,诚能见可欲,则思知足以自戒;将有作,则思知止以安人;念高危,则思谦冲而自牧;惧满溢,则思江海下百川;乐盘游,则思三驱以为度;忧懈怠,则思慎始而敬终;虑壅蔽,则思虚心以纳下;惧谗邪,则思正身以黜恶;恩所加,则思无因喜以谬赏;罚所及,则思无以怒而滥刑。总此十思,宏兹九德,简能而任之,择善而从之,则智者尽其谋,勇者竭其力,仁者播其惠,信者效其忠;文武争驰,君臣无事,可以尽豫游之乐,可以养松乔之寿,鸣琴垂拱,不言而化。何必劳神苦思,代下司职,役聪明之耳目,亏无为之大道哉?” 李洵点点头,问道:“意思可明白了?” “是说所有的皇帝,都承受上天重大的使命,很多都是在开始时做的很好,可一旦功成名就了便道德衰退。而世间最重要的是老百姓,老百姓能拥戴皇帝也能推翻皇帝,这是要慎重的。所以作为人君的人,看见引起自己爱好的东西,就想到应该知足来警惕自己;如果想要要兴建宫室土木,就要想到适可而止,使百姓安宁;想到位子越高越危险,就不能忘记谦虚;若是害怕自己骄傲,就要想到江海所以很大是因为能居于百川之下;打猎到兴头上,就要想到古人说的“一年三次”田猎为限度;忧虑自己松懈懒惰时,就要想到自始至终都要谨慎;怕自己耳目被堵塞,就要想到虚心接受下面意见;担心有谗邪的人在自己身边,就想到要自身正直;要施加恩惠,就要想到没有因为偏爱而给予不适合的奖赏。而要涉及刑法,就要想到没有因为生气而滥用刑罚。” 李洵听了满意地说:“意思看样子你也是明白了,可这些话,光意思明白了远远不够,关键是要能做到。” “是。”李洛乖乖地说道。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六十二章 束手束脚 李洛从尚阳宫出来,觉得实在无趣,又不愿回冷冰冰的东宫,想了想,便到了承先宫,还离着有些距离,李洛便听得里面传来阵阵笑闹之声,她顿时来了兴致,脚下也加快了速度。进了宫门,就见李添和几个侍卫打打闹闹地玩得不亦乐乎,李洛羡慕地高声叫道:“李添,你也太快活了些吧。” 院中的几人正玩得高兴,听见了声音,都朝门口望去,见是李洛,纷纷跪了下去,道:“见过安阳公主。” 李添也快步走到李洛跟前,俯身做了个揖,道:“给三皇姐请安。” “行了行了,起来起来。”李洛见这院中的气氛瞬间就冷了下来,知道是她的原因,瞬间觉得别扭极了,她一把拉过李添:“你什么时候对我这么客气?” 李添也不满地撅嘴道:“还不是那日我同你争吵,也不知是哪个多嘴的到大皇姐面前告状,大皇姐把我叫过去臭骂一顿,说你如今身份不同了,让我不能在向以前那般无状。” 李洛听了这话立马炸了:“什么人这么无聊?天天就是身份身份,我快被这身份烦死了,摘由摘不掉,困死我算了。” 李洛话音刚落,便有一个侍卫上前,躬身轻声说道:“殿下纵有不满,也请慎言。如今殿下身份的确不同,身边的人也就多了,人多口杂的,传出去了怕是又让陛下误会。” “误会什么?现在连说话也要瞻前顾后……”李洛望了望跟她说话的侍卫,觉得十分面熟,想了想,恍然大悟道:“我认得,你是那个小侍卫,叫……” “卑职林礼煊。”小侍卫望着李洛一笑。 “我想起来了,我弟弟可是见天夸你呢。”李洛说着狠狠地拍了一下李添,感叹道:“还是你好啊,想干什么皇姐都准,想要什么人皇姐也准,怎么到我这,什么都不一样了?太偏心了。” “我听说你逃学,差点被皇姐打一顿?”李添笑着问。 “幸灾乐祸。”李洛白了李添一眼:“你都不知道我现在过的是什么日子,我就没有一天舒坦过。” 李添同情地望了望李洛,也无计可施。 林礼煊突然说道:“我们正在练武,殿下要不也试试?出一身汗可什么烦恼都没有了。” 李洛连忙摆了摆手,连声道:“不要不要不要,我还有个习武的师傅都应付不过来,我才不要动胳膊动腿的,我就想找个地方玩一玩,休息休息,玩,你懂吗?” 林礼煊憨厚地一笑:“玩?我懂啊。” “你懂什么呀?”李洛摇摇头:“你看你就是一介武夫的样子,那话怎么说来着?头脑简单,四肢发达,你会玩些什么新鲜的东西?” 林礼煊见李洛瞧不起他,也不多话,想了想,转身跑开了,不多时,便拿了一个圆木头疙瘩和一条小皮鞭出来,他将东西递给李洛,说:“玩的,试试?” “这什么?” “这叫陀螺。”李添一脸鄙夷地看了李洛一眼:“姐,你连这个都不认识?” 说罢他接过陀螺,娴熟的抽了几鞭子让陀螺飞速地转了起来,然后将鞭子递给了李洛,说道:“抽它。” 李洛好奇地接过鞭子,照着李添的样子对着陀螺抽了几鞭子,就见陀螺又欢快地飞转起来,她来了兴趣,挥舞着小鞭将陀螺抽的飞快。也许是发泄了一阵,玩了一会儿,李洛觉得心情好多了,便扔了小鞭,饶有兴趣地看着林礼煊,说:“你还会什么好玩意?” 未等林礼煊说话,李添先抢着说:“礼煊可是个人物,他天文地理、经史子集、刀枪棍棒什么都懂,而且他还不是个书呆子,玩的上他也精通呢,我好多不知道的都是他教的。” “那是你年纪小没见过世面,就被他唬得一愣一愣的。”李洛不服气地望向林礼煊,说道:“我说的对吗?” 林礼煊笑着一抱拳,说道:“四殿下年纪虽小,却绝不是个没见过世面的。” 李洛撇撇嘴,刚要说话,就见一个小內监从门外进来,走到自己跟前跪下道:“殿下,时辰不早了,您该回东宫了。” 李洛眉头一皱,好不容易得来的好心情转眼间就烟消云散。 李添突然站起来,指着小內监大喊道:“你是谁?” “奴才元束,奉旨跟着安阳公主。”小內监头也不抬地回道。 李添不明所以地看着李洛,李洛无奈地说:“皇姐派来跟着我的。” 林礼煊看了李洛一眼,只见她眉头紧锁,满脸的落寞,一张精致的小脸再没有往日见她时的神采,不知怎的,林礼煊突然生出一阵心疼,他顾不得礼数,走到小太监身边说道:“皇上叫你跟着三殿下,可有让你妨碍三殿下?” “这……”叫元束的小太监一时语塞,可抬眼一看,不过是个小侍卫在问他,便也壮着胆子说:“陛下叫奴才跟着三殿下,自然是希望奴才约束三殿下。” “呵,你好大的胆子,敢这般往揣圣意。”林礼煊冷笑一声:“陛下有没有这个意思,你不妨现在去问个清楚。” 李洛见有人给她撑腰,也趾高气扬起来,指着元束,用不容置疑的口气说道:“出去等着我。” 那元束无法,只得灰溜溜地退了出去。李洛望着元束的背影痛快地笑出声来,她捶了林礼煊一下,略带兴奋地说:“你真够意思,放心吧,若是他敢去告黑状,我拼死也会护着你的。” “殿下言重了。” “那你还有什么好玩的,都拿出来吧。”李洛迫不及待地说:“过了今天,我又不知何时才能这样痛快了。” 等李洛尽兴了,天也快黑了,她方意犹未尽地离开,走到门口看见元束仍候在门口,她冷笑一声,招了招手,道:“本宫不想走路了,去叫个肩舆来。” 元束一愣,悻悻地走开了。 李洛赶紧朝另一个方向跑开了,她今日出来就带了元束一人,却也是被迫的。元束这人真是比保宁保泰更讨厌,偏又不如二人低调,走哪都以“皇差”自居,鼻孔恨不能翘到天上去,李洛自然不想放过任何捉弄他的机会。 李洛一个人往东宫的方向慢慢走去,却看见采新远远地走过来,她心里一紧张,以为是李洵派人来捉她回去,她四下望望,发现无处可躲,只好硬着头皮迎上。 “殿下。”采新微笑着给李洛行了一礼。 李洛知道采新一向是最护她的,如今见采新神色如常,心下一块石头先落了地,她上前挽住采新的胳膊,甜甜地叫了声:“新姐姐”,又问:“你这是去了哪里?” “修艺受罚,受了些伤,奴婢过去看了看她。” “修艺……”李洛有些过意不去了,问道:“可是因为我受伤?” “也不关殿下的事。”采新疼惜地看了李洛一眼,道:“陛下待人一向宽厚,若真是罚谁,必有她的道理。修艺不过跪了一日,并无大碍。” 李洛点点头,小声说:“看来我非当好这个储君不可了,不然还不知有多少人为我受伤呢。” 采新微微皱了皱眉头,李洛这话说得极为不妥,堂堂储君不念天下,只顾着些儿女私情,自是不妥,若是让李洵听到,只怕李洛是又得一顿训斥,而李洵,则是又有好久夜不能寐了。 采新叹口气,望了望始终长不大的李洛,语重心长地说道:“所谓登高望远,殿下如今的身份能看到多远呢?” “嗯?”李洛一头雾水地望向采新:“你在说什么?” 采新转念一想,孩子终究是孩子,除非有了历练,否则哪那么容易就开窍了,于是再开口语气便轻松了许多:“我说,您走路若是一直低着头盯着脚边看,那就要撞到前面的墙上了。” 李洛大笑两声:“我哪能那么傻呢?” 采新也被李洛逗乐了,无奈地笑道:“陛下一会儿要找奴婢,奴婢先行告退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六十三章 主仆夜话 贺采新回到尚阳宫时,天已经黑了,她匆匆用了晚饭,又处理了尚阳宫各处报上来需要解决的问题,这才得了一会儿闲暇,只觉得精疲力尽,身上一点劲都没有了。贺采新已经是尚阳宫的总领女官了,按理就是管一管尚阳宫内的事物,并不是很累,可李洵自幼便由她服侍,早已经习惯了,虽这尚阳宫专门贴身伺候李洵的女官宫女也不少,可李洵一有事,下意识地还会唤采新,这样一来,采新除了应付宫内事宜,几乎是片刻不离李洵左右,每日能休息的时间也是一压再压,因此得着空闲便小憩一会儿,饶是如此,一天下来,整个人也跟散了架一般。 头刚沾上枕头,采新立时便进入了梦乡,梦里的似乎是久不回去依稀只剩下些印象的家乡,面前是一栋房子,应该是幼时的家吧。采新使劲敲了敲门,门内并无人应声,她又举起手,正准备敲门,可“咚、咚”的声音却自己从门上发了出来,采新纳闷,便凑上前想查看个究竟,可是门却突然打开了,采新一个猝不及防,向前跌去。采新一个激灵,从梦中惊醒。 敲门的声音还在继续,采新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在房中,她忙问:“什么事?” “贺姑姑,陛下传您过去值夜。” “知道了。” 采新忙下床整理了衣冠,看了看镜子再无一丝倦容,这才向李洵的寝殿走去。尚阳宫有专门值夜的宫女,可李洵仍旧不时让采新陪着自己,一是旁人始终没有采新亲近,二来她总有些体己话也只能跟采新说说。 寝殿里,李洵正歪在榻上看书,听见采新进来的脚步声,头也不抬地问道:“去看过修艺了?” “看过了。” “她怎么样?” “人烧着,两个膝盖肿得跟馒头一般。” 李洵不再搭话,半晌,她放下手中的书,道:“你也恼我太狠心了么?” “没有。”采新轻叹了一声:“只不过人情冷暖,修艺常常得意自己多好的人缘,如今不过被您罚着跪了十几个时辰,这都两天了,也没个人过去看她,饶是修艺这么好的性子,今日也是一见了我就哭。” “人心一向如此。”李洵指指身边的位置,示意采新坐过来,又说:“只是朕也不能心软,你今日把药给她了,以后也少过去些,终究你是尚阳宫的人,去多了,人家会以为是朕的意思。” 采新默默点点头。 “怎么?还是觉得我心太硬么?”李洵自嘲般地笑笑:“这以后,朕还不知得伤多少人的心呢。” “你做的事情,我怎么会不理解?”采新望向李洵,浅浅一笑,道:“我只是感叹时光如流水,还是小时候单纯些。” “我又何尝不怀念?”李洵用胳膊揽住采新的脖子,将头轻轻靠在采新的肩膀上:“采新,我的病若真是没治了,你可有想好去处?” 采新听了这话,混身一抖,转身推开李洵,几乎有些疾言厉色:“胡说什么?” 李洵笑笑,不在意地说:“提前打算打算也无不可么,若真有那一天,你身份尴尬,我怕……朕自会将你托付给洛儿,只是一朝天子一朝臣,你那时受的罪可是比修艺难熬多了,再说,你在我这无礼惯了的……” “别说了。”采新鼻头一酸,背过李洵,道:“梅蓉都说您无碍,您这一天胡思乱想些什么?” “你这人,”李洵摇摇头:“这些事情怎么越发看不开了。” 采新站起身,望了望窗外,说道:“时辰不早了,睡吧。” 李洵点点头,走到床上躺下,等采新给她盖好被子,她却突然拉住采新的手,道:“今日突然来了兴致,想跟你好好说说话,你也倚在这边上,陪陪我吧。” “若是还说那些有的没的,我便不陪了。” “知道了,知道了。”李洵陪着小心,道:“我说你是越发无礼了吧?坐下坐下。” 采新便倚在床边坐了,道:“还有两天就过年了,开年就是隆熹四年了,陛下可有什么心愿吗?” “心愿?”李洵想了想,苦笑道:“小时候心愿多了去了,当了皇帝……”顿了顿,李洵才继续说:“往大了说,国泰民安,若是本着私心,朕做梦都想挥兵柔兰,给周曦报仇。”李洵望了望采新,又笑笑,说:“你呢?” “我?”采新认真地想了想:“自我进了宫,吃饱了饭,穿暖了衣,倒真是没想过还有什么心愿了,不过明年,我只有一愿,我得照顾好您的身子,不然您天天想着把我往外面撵。” 李洵翻身从床上坐了起来,来了精神一般,道:“你可真是不识好人心,姑娘大了总归要嫁人的嘛。” “您再说这话,直接将我遣出宫就好,我回了家去找个乡野村夫嫁了,也省的您瞎操心。” 李洵“哈哈”大笑起来,指着采新,道:“你当我困在宫中就什么都不知道吗?你要寻个村夫,男主外女主内,要洗衣做饭、针织女红,你会哪样啊?再说人家娶妻要勤俭持家,还要贤良淑德的,你这样的,哪个男人敢娶?” “叫您说的,我真是不堪极了,枉为女人了。” “那不能够。”李洵一把揽过采新,道:“我们采新是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的才女,那得有个大才子方能匹配,再说了,你管理诺大的尚阳宫尚且井井有条,嫁了人做个当家的主母也是绰绰有余嘛。” “您还越说越兴奋了,好像明天就要把我嫁了一样。”采新突然安静了下来,她注视着李洵,极其认真地说道:“我说过,我不嫁,这辈子,我就待在宫里了。” “宫里有什么好啊?”李洵也收敛了笑容,一下子就伤感了起来:“我想走都走不掉。自从周曦死后,我常在想,若我们只是普通的夫妻,岂会落得这般下场?采新,我让你走,是为你好。” “不说这些了。”采新很怕让李洵又想那些不开心的事情,赶紧换了话头说:“您可还记得那年我们溜出宫看花灯?” 李洵自然瞬间了解了采新的心思,也不强求了,就顺着采新的话道:“记得记得,若不是那场火,该是多好的记忆呢。” “那条街自修复后,比以前更加繁荣,人来人往的,好不热闹。”采新眼珠一转,问道:“今年十五,可有兴趣再出宫一转?” “出宫?”李洵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是该出去转转了。对了,把沄儿也叫上,他们夫妇难得回京,咱们也能好好聚聚。” 李洵口中的沄儿,乃是庆郡王李桦的长女,比李洵小一岁,刚三岁时梁太后见过一面,甚为喜欢,就常常让庆郡王将李沄送入宫中同李洵做伴,李洵登基后她被恩赏封为怀恩郡主。这李沄虽是女儿身,却极爱行军打仗之事,本来在朝堂上领了一官半职,可后来随庆郡王巡视军营时,结识了一个年轻的将军,立马就陷了进去。 这个年轻的将军叫梁骁,乃是梁太后的亲侄子,其父是梁太后唯一的弟弟梁仲,梁仲曾经也是令敌军闻风丧胆的猛将,随武帝出征时,立下过赫赫战功,和八王、泯王并称三阎王。梁仲回朝后自然是加官进爵,风头一时无两,无奈他终究与八王,甚至泯王不一样,他挂着外戚的身份,又因为脾气耿直得罪了不少人,因此朝中对他的非议日渐增多,梁仲心气高,一怒之下辞官归田,避世隐居去了。 梁骁也是员猛将,长得却是白白净净的斯文模样,却对了李沄的胃口,几番较量之后,梁骁被李沄乖乖拿下,奏请了李洵赐婚。婚后不久,梁骁被调往南方任职,李沄毫不犹豫地卸下朝中的官职,随着梁骁到了南方。 “听说郡主在南方也不消停,说什么巾帼不让须眉,成立了一只女子军队,天天和梁骁叫板呢。”采新笑着说:“这位小梁将军日子可不好过呢。” “是啊,前两日两人分别给我上了一道奏本,一个讨要女军的番号,另一个叫苦连天让朕替他管管媳妇。” “您批复了吗?” “批了,女军的番号批了,就叫怀恩军。至于梁骁,朕把它骂了一顿,自己的媳妇自己管不好,让朕管,朕是给他管媳妇的吗?” 采新听到这,已是笑得喘不过气,骂道:“这对欢喜冤家,真正笑死我了。” “哎呀,这两人,算是豪门贵族里争气的了,这要是年轻的一辈们都如他们一样,心怀报国之志,朕真是感谢列祖列宗庇佑了,偏偏这些人里,吃喝玩乐的蛀虫多,有抱负的倒成了稀罕物。就因为他们挂着皇族的名号,国家还得养着他们,真是白白浪费银子。” “您也是多虑了,有才学有抱负的也不少嘛。”采新掰着手指头说道:“远一些的不说了,昭荣公主的三个儿子算吧?就是三殿下四殿下,也都不是胡闹的主儿啊?” “呦呦呦……”李洵眉头立马皱起来,道:“何家三个孩子不说,添儿以前觉着性子软弱,可如今也出息了,知道用功了,偏偏这个李洛,朕一想就头疼,以前挺爱念书的一个孩子,怎么一当了储君就性情大变,就她一个,就把朕愁死了。” “您这才刚立储君,好歹也给她些时间……” “不说了不说了,再说我这病又要犯了。”李洵又一头倒在床上:“明儿个去通知赵堪培,除夕和初一给李洛放两日假,初二上课。” “就两日?” “就两日。”李洵斩钉截铁地说道。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六十四章 四年伊始 隆熹四年的春节,一如往年一般热闹,只有李洵的心境大不一样。回想去年此时,李洵刚刚有孕,周曦开心得像个孩子,那时的他们对未来充满憧憬,而如今,不过一年的时间,便物是人非了。 人在思念时,最怕的便是节日,李洵虽各处忙碌,大宴小宴不曾停歇,可在人声鼎沸中,她仍旧感到了无法排泄地孤独,她时常将目光锁定在周曦在时所坐的位置上,可她即使带了几分醉意也知道那里坐的不再是他,不再是那个她望去时便会迎着她的目光同她深情一笑的他。 连日来,对着外臣,她怕失态,饮酒也是规规矩矩。初四,乃是家宴,大显朝历经百年,沾着皇室血统的人已难以计数,即便能参加宫廷宴会的只是有诰封的,也已经将皇极殿挤得满满当当,李洵放眼看了一圈,头已经大了。她硬着头皮端起酒杯,笑着道:“既然是年,大家不必拘束,热热闹闹的,才是给这一年开个好头。诸位虽是朕的血亲,可平常里能见的却不多,能说上话的就更少了,因此,今儿个也是个机会,朕借这杯酒祝愿在座各位平安吉祥。” 李洵说罢饮下了酒,众人纷纷跪拜道:“恭祝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待李洵叫了起后,众人饮下了酒,这席就算是开了。 席间倒也热闹,众人觥筹交错,又有歌舞助兴,气氛很是热烈。李洵却始终提不起兴趣,菜没吃几口,酒倒是被几人敬着喝了几杯,不知是否因为心绪不佳,李洵觉得这酒似乎有些上头了。她强打精神往席上看去,来的众多人中不乏年轻夫妇,他们举止恩爱不避众人,李洵叹口气,脑海中全是周曦。 正恍惚着,采新上前轻声提醒道:“陛下,肃王来敬酒了。” 李洵方回过神来,看见桌下跪着一须发花白的老人,端着酒杯的手微微颤抖,身边还倒着一副龙头拐杖。李洵连忙端起酒,离开座位亲自将肃王搀扶起来,道:“舅爷爷身份贵重,又年纪大了,洵怎敢受您这般大礼?” “陛下此言不对,您是君,我是臣,跪您是应当的。”肃王将酒杯端至眼前,道:“臣愿陛下龙体康健,愿我大显朝风调雨顺。” 李洵笑了笑,道:“朕也祝您天增岁月人增寿,春满乾坤福满门。” 二人轻轻碰了杯,一仰脸饮下了杯中酒。肃王又道:“陛下新立安阳公主为储,今日为何不见公主身影?” “洛儿年幼,未曾来过这等场合,怕她失了礼数。” “唉,即是储君,自然应当多接触朝臣,这君臣一心,天下大治。” 李洵听了这话便来了气,这肃王李攸本是她祖母恩宗的弟弟,却也并非亲弟,而是从旁支过继而来,如今在皇室中辈分最高。这是个极其古板的人,仗着自己在朝中的势力,处处同李洵作对,妨碍新政,李洵本来敬他是长辈,可几次三番下来,对他也是恼怒万分,如今见他在这样的场合还话中有话地指责她刚愎自用,不睦臣工,因此话中也带了三分力度,道:“朕教出的储君,自然明白为君之道,也不会怕事的。” “那便好,那便好。”肃王讪讪地说。 “肃王年纪大了,走路还是小心些,最好叫人搀扶着,别摔着碰着了,徒给儿孙添负担。” 肃王明显愣了一下,冷冷地说:“谢陛下关心。” 李洵坐回自己的位置,心情却更加阴郁,望着桌上的酒,索性不管不顾地喝了起来,只是李洵素来不善饮酒,小半壶酒下了肚,她已然是醉眼迷蒙。采新见状,忙上前拦道:“差不多了吧。” “今日你别管我,由着我醉吧。” 宴席结束的时候,李洵早已辨不清东南西北了,只是嘴里一直喃喃地说道:“再来一壶,朕还要喝。” 回到尚阳宫,李洵似乎醉得越发厉害了,说话的声音也是一阵比一阵高,等躺到床上的时候,她扯着采新的裙摆,嚷嚷道:“采新,你再去取些酒来,咱们两个喝。” 采新好言哄道:“好,您先躺着睡一会儿,醒来了咱们继续喝。” “不要,现在就喝。”李洵继续嚷道:“采新我告诉你,我说的是圣旨,你莫要仗着我疼你,就随意抗旨,你再不听我话,我就叫他们打你板子。” “是,奴婢遵旨。”采新一边照顾着李洵,一边吩咐着让人去煮了醒酒的汤药,还一边继续哄着李洵道:“您想喝多少我都陪您,这宫里有的是酒,够您喝的。” “呵呵呵呵……”李洵傻笑起来,突然又翻身抱着李洵,道:“新姐姐,你对我真好,你是对我最好的人,再没有人比你对我好了。哦,不对,以前还有一个人对我好,他叫周曦,可是我再也见不到他了。” “您睡吧,梦里就能见到他了。” 李洵摇摇头,眼泪夺眶而出:“见不到,我见不到他。” “好了好了,”采新赶紧握住李洵的手安慰道:“他必定是惦记着您的,您不能这样折磨自己,他看见了会心疼的。” “新姐姐,你别离开我,你哪都不要去,陪陪我。” “好,我陪着您,咱们喝酒、聊天、下棋,我哪都不去。”采新轻轻抚摸着李洵的额头,终于使她一点点安静下来,沉沉睡去。 一觉醒来已是深夜,李洵只觉得口渴难耐,回头一望,采新靠在一边睡得正熟,她不忍心叫醒她,便自己下了床,走到桌边倒了水,水刚送到嘴边,心口却突然传来一阵剧痛。 水杯“哐啷”一声摔到地上,采新被这一声惊醒,只见李洵弯腰站在桌边,一手撑着桌子,一手捂着心口,脸色发青,眉头紧皱,牙关紧紧咬住。采新被唬了一跳,知道李洵心疾又犯了,赶紧从怀中摸出梅蓉留下的药丸,送到了李洵的嘴里,待她脸色稍有缓和,才将她扶在凳子上坐下。 又过了一阵,李洵终于摆摆手,道:“没事了。” 采新长吁了一口气,却还有些担心:“我差人去请太医。” “不要了。”李洵摇摇头,又深呼吸两下,道:“给我倒杯水。” 喝了水,李洵慢慢平静下来,捶了捶头,才问:“我今日喝多了,可没出什么乱子吧?” “没有。”采新将李洵扶回床上,又道:“您倒是忍着回了尚阳宫。” 李洵忙问:“我说什么了?” “自然是,勋亲王。” 李洵默了下来,又缓缓躺倒在了床上:“朕还有些头疼,想再睡一会儿。” 十五转眼就到了,李洵祭完太一后就先到了坤华宫请安,梁太后正和几位太妃在打马吊,听见皇帝来了,便散了牌桌。李洵见状,笑着说:“怎么不打了?倒是我来扰了母后和几位太妃的兴。” “也坐了一早上。”梁太后赢了牌,心情甚好,招呼着几位太妃坐下,道:“今儿个十五,皇帝又免了宫中的赏宴,那咱们就自个儿热闹热闹,下午跟孩子们耍耍,到了晚间咱们聚在一处用膳。” 几位太妃都唯唯称是,只有李洵惦记着晚间要出宫去逛灯会,刚准备说话,又听见梁太后道:“哀家还叫了沄儿和梁骁也来,他们回来了两日哀家都顾不得见,今儿个无论如何也得聚聚。” “是,母后安排地甚好。”李洵也笑着道:“朕本来今日也叫了他二人。” “哦?可有什么安排了?” “今儿个即是上元节,自然还想到外面的灯会去看看。”李洵见梁太后皱起了眉毛,立马又补充道:“也是怕不安全,所以才叫了他二人。” “你既知道不安全,还往外跑?”梁太后不情不愿道:“你那年出宫看灯会,出了那么大的事情,可是把母后吓得七魂丢了六魄。” “是啊,人多的时候总归是不安全,”吴太妃接话道:“我听那些丫头们说有一年灯会,丢了十几个孩子,至今还没有找回来呢。” 吴太妃久在宫中,宫外是个什么情形,她哪里知道,这些闲话怕是她那个弟弟捣进来的,吴太妃知道李洵素来不喜她弟弟,因此说话的时候基本不提他,李洵对吴太妃并没有什么感情,只是因着长辈的面上对她一向尊敬,可对于她来插手自己的事情,她也是有些恼火的,只是面上未表露出来,只道:“太妃多虑了,再说,朕也不是孩子,何况还有人保护。”说罢,李洵又对梁太后道:“母后,儿臣只想出去散散心。” 梁太后心中一动,她不是不知道这个年李洵过得艰难,也知道那日李洵有意将自己灌醉,态度便缓和了下来:“哀家并非不让你出去,只是担心安全而已。” “母后放心,我带的可都是高手,再说朕自己也护得了自己。” “行了,你如今大了,哀家本不应该过多干涉你,你若真想去,便去吧。” “谢母后。”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六十五章 耗子见猫 李洵和梁太后话音未落多久,就有人来通报李沄和梁骁到了。不多时,就见两个英姿飒爽的年轻人从外面走了进来,穿着淡青色长袍的是梁骁,个高,恐是因为长相过于俊秀,因此特意在上唇蓄了一撇胡子。穿着月白色长袍的是李沄,她虽身着男装,可一双丹凤眼和一对柳挑眉却让她的英气中多了一丝妩媚。 两人进来还未请安,便都被梁太后揽到自己怀里,道:“你们两个,一回来先不来见我,我可生气了。” “实在很想来的。”李沄笑着道:“我们回来第二天进宫给皇上述职,本就想过来的,哪想到出了尚阳宫就被八叔给拉到了他的府上,他硬是让梁骁陪他喝了一宿,喝得两人都不醒人事了,在床上躺了整整一天,今儿个早上公公过来传话,梁骁才硬是从床上爬起来,不然还不知道要睡多久呢?” “你呀,还是个小家雀,叽叽喳喳的。” “姑母,您崩听她胡说,她自己也喝得路都不认得了,只晓得告我的状。”说完冲李沄做了个不服气的鬼脸,自然,李沄也回敬了他一个。 梁太后被两人逗得欢乐,高兴地道:“你们这对小冤家呦。” 李洵在一边打量了半天李沄,道:“沄儿,你说你在军营里打扮得跟个男孩一般也就罢了,怎么回来了还不换回女装?当心梁骁嫌弃你。” “他敢?”李沄两眼一瞪,复又嘴角挂起笑来:“再说,他也说我这样好看。”说罢踢了梁骁一脚:“是不是?” “是是是。”梁骁忙不迭地回应,又对着梁太后哼唧道:“姑母您看,是她欺负我没错吧?” “行了,你们两个猴子。”梁太后看向梁骁,问道:“骁儿,可见到你父亲了?” “见到了,他让我代问姑母好。” “那他可好?” “嗯。”梁骁点点头:“姑母放心,他很好。” 那就好,梁太后一提起这个弟弟眼眶便有些泛红,可立马又换上笑脸,说道:“今儿个上元节,咱们要热热闹闹的,皇帝刚跟我说晚上和你们一起去灯会,年轻人出去玩玩也是好的,不过,一定要注意安全才是。” “太后放心。”李沄拍着胸脯保证道:“我们定能保证陛下的安全。” 梁太后慈爱地点了点李沄的脑门:“嗯,知道你能。” “太后,三殿下和四殿下呢?” “他们两上午还要去学宫上课,这会儿,应该也快过来了。” 话音刚落,外面的通报声便想起来了,还未见人,就听见李洛嚷嚷着往屋里跑:“母后,您倒是管管李添啊,他……”李洛进了屋见了满屋子的人,立时就愣住了,再仔细一看,李洵竟然也在,她吓得倒抽一股冷气,怯怯地喊了一声:“皇姐。” “屋里没旁人了么?”李洵板起面孔,声音又提高了些:“管李添什么?瞧你这没礼数的模样,不稳重极了,还是先管管你自己吧。” 李洛偷偷地望向梁太后求救,可眼睛刚瞟过去,李洵便又斥道:“乱看什么?朕在跟你说话,不知道吗?” 梁太后有心解围,可她知道李洵素来不喜她干涉李洛的教育大事,只好冲着几个太妃使眼色,几个太妃平时没少听梁太后絮叨小女儿可怜的事,此时立马心领神会,都纷纷劝道:“算了算了,不过是个小孩子,她知道错了。” 可李洵却像没听见一般,继续问李洛道:“这几日也不见你,可是一个年过得心都野了。功课最近如何?” “功课好着呢。”李洛嗫喏着说。 “你就会说好着呢,过两日朕自会考你,若是过不了关,你自己掂量吧。” 梁太后终于忍不下去了,伸手一把拉过李洛,皱着眉对李洵嗔怪道:“干什么?好好的一个节,非要弄得她不痛快你就高兴了?”说罢又望向李洛,声音里立马带了几分宠溺,哄道:“不理你姐姐,跟母后说添儿怎么了?他人呢?” “没什么,他一会儿就到了。”李洛被平白骂了一顿,起先的兴奋劲早已经不见了。 梁太后还想哄李洛,便指着李沄和梁骁,说道:“瞧你沄姐姐和表哥来了,快去打个招呼。” 李洛见到二人才露出笑容,甜甜地叫了一声:“沄姐姐,梁骁哥。”说罢又转向梁太后问道:“母后,我是应该管梁骁哥叫姐夫啊还是管沄姐姐叫表嫂啊?” 一句话逗得众人笑了起来,梁太后道:“随你。” 梁骁笑着摸了摸李洛的头,道:“小丫头长高了许多呢。” 李沄使劲打了一下梁骁的手,责怪道:“胡摸什么?我们三殿下如今是储君了,身份不同往日,小心治你个大不敬之罪。” 李沄不过是玩笑话,李洛却生起起来,又不敢说话,怕哪句说错了惹李洵生气,只好一言不发地到一边赌气坐下了。 梁太后便逗李洛道:“今儿晚上,你姐姐他们要去外面逛灯会,你可想去?” 李洛眼睛亮了亮,刚想点头,就听见李洵在一边开口:“她不能去。” 李洛便又不说话了,梁太后恼地瞪了李洵一眼,又听见外面通报说李添到了,就笑着说:“这下子人就齐了。” 李添慢慢从外间踱步进来,人虽小,身上却透出一股儒雅的贵气,只见他脸上带着一丝微笑,进到屋来,不卑不亢地给梁太后、李洵及李洛行了礼,又给几位太妃做了揖,回头看见李沄和梁骁,也是抱拳略略低了低头,喊了声:“沄姐姐好,梁骁表哥好。” “呦,几日不见,四殿下这般懂事了?”李沄笑着揽过李添,夸张地道:“这还是以前那个奶声奶气的小添儿么?” 李洵听了这话,不禁望了一眼还赌气坐在一边的李洛,暗中叹了口气。 用过午膳,梁太后和几位太妃又坐到了牌桌前,梁骁和李沄带着两个小的在旁边的屋子玩,李洵则陪在梁太后身边看了一会牌,不过李洵素来不爱玩牌,也不懂牌,听见几个小的在隔壁玩得声音越来越大,甚是热闹,便对梁太后说了几句,就走了过去。 她见四人埋着头围着一张桌子正玩得兴起,她不忍打搅,便悄悄走到李洛身后,只听她说道:“你这混江龙算什么,信不信我掷出个满园春来?你且想好把什么物件输给我就是了。”李洵好奇万分,探头望去,只见李洛将四枚骰子扔进一个杯子里,又将杯子晃了晃,揭开一看,四个三。 “我都没什么能输你了,”李洛说着从脖子上取下一个玉质的锁,递给梁骁道:“就这个了,给你吧。” 梁骁刚准备将锁接过去,一抬眼却看见了脸色铁青的李洵,忙站直了身子,喊了声:“陛下!” 其余三人闻言都跟雷击了一般,转过身面向了李洵,李洵劈手夺过仍攥在李洛手里的玉锁,只用眼睛一扫,便认得这是她送给李洛的那块。她又将目光望向了桌上,桌上还散着四个同是三点朝上的骰子。 “可以,技术不错,平常没少练吧?”李洵冷冷地开了口:“谁教的?” “我。”梁骁忙凑上前承认,说:“我刚教的。” “骰子也是你带进宫的?” “啊……”梁骁瞬间就蔫了下去:“那个,我……” 李洵将目光转向李添:“添儿,你说。” 李添望了一眼瑟瑟发抖的李洛,硬着头皮承认道:“宫里有人玩这个,我学会了教给三姐的。” “你跟谁学的?” 这些玩意都是林礼煊和景通二人教给他们的,可李添自然不敢将他们供出来,只得撒谎道:“我不认识他们,只是觉得好玩,就玩了几把。” “你的书也白念了吗?竟学些下三烂的玩意?”李洵突然怒道。 李添吓得“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连声认错,李沄看不过去了,赶忙护道:“小赌怡情,您也不必太过认真。” “这是什么混账话?”李洵白了李沄一眼,对着李添道:“你给我回去写五十篇字。”她又望向李洛,咬牙切齿道:“你到底让朕拿你怎么办才好?” “臣妹知错了。”李洛使劲低着头,含糊不清地说道。 “今儿我先不罚你,过两日朕闲了会考你,若是你功课一塌糊涂,咱们再算总账。” 李沄听说不罚李洛,先松了口气,笑眯眯地挽住李洵,将她拉到一边,道:“时间差不多了,咱们也该动身了,采新呢?我来怎么都没见她?” “她在尚阳宫,今儿个没过来。”李洵余怒未消,口气还有些硬:“朕先回尚阳宫换衣服,你们随朕过来吧。” “是。”李沄和梁骁立马点头应道。 李洵便狠狠地瞪了一眼李洛,转身去跟梁太后告退去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六十六章 再逛灯会 回了尚阳宫,李洵兀自进了寝殿,李沄和梁骁便等在院中,不多时,却看见采新从外面走来,已是换了装,土褐色的男式长袍,头上简单挽了个发髻。 采新也看见了他们,笑了笑,朝他们走来。走近后她屈了屈膝:“见过郡主,郡马爷。” “采新,我们可好久未见了。”李沄一把拉起采新,兴奋地上下打量道:“你可是越发标致了。” “哪及得上郡主英姿飒爽?” 李沄一直拉着采新的手,道:“我可想你了,前儿个进宫,却未见你。” “年节的时候,宫里总会忙些,我便常不在这里。”采新依旧微笑着,道:“郡主和郡马爷还请稍候片刻,我进去看看陛下。” “等等,等等。”李沄拉着采新不让走,挤眉弄眼了一番后,指了指屋内,悄声道:“动着气呢。” 采新有些纳闷:“怎么了?” “三殿下贪玩,又学了些……” “我知道了。”采新抽出手,轻轻拍了拍李沄,安慰道:“放心吧。” 采新朝殿内走去,绕过影壁,只见李洵已经换了一身湖蓝色的箭袖长袍,外罩一件月色半长比甲,正坐在妆镜前由着丫头梳着头发。采新上前,挥挥手遣开了丫头,亲自给李洵挽好了髻,又取过一顶小冠束在髻上,用一根玉钗横穿而过。 采新看了看,满意道:“您若真为男子,这后宫可真乱了套了。” 李洵心不在焉地问道:“为何?” “积石如玉,列松如翠。郎艳独绝,世无其二。”采新抿嘴一笑:“连我都要动容了,何况那些妇人,为博君一笑,恐怕要搜肠刮肚了。” “少拿我取笑。”李洵白了采新一眼,转口便道:“你差去跟着李洛的人,可有回报?” “回过两次,却也无甚重要的。殿下不愿带他,即使带上了,去哪里也只能在外面侯着。”采新无奈道:“殿下的脾性,您还不清楚吗?” “朕说的是盯着她,是你听不懂,还是你派去的人听不懂?如今连什么下三烂的玩意都学会了,还想干些什么?”李洵想着想着又生气起来:“你告诉那个跟着她的人,以后亲自跟朕回报,跟你回报我看也是没用的,你从来都是护着她,不分个是非。” “好,好。”采新好言哄着:“回头我去交代,只是物极必反,殿下从来都是顺着她时什么都好商量,她不愿意的谁能……?” “我能。你少在这又替她说话。” “是,奴婢不说了。”采新叹口气,问道:“那今儿个这灯会是去还是不去?” “去啊,干嘛不去?” 采新撇撇嘴:“您要老是这态度,奴婢可不去了。” “我什么态度了?” “您这要是一晚上都琢磨着殿下如何惹您生气,再寻摸着如何整治殿下,那不是白白浪费了那么好的景致?再说外面可还天寒地冻的,您要操心生气的,还不如在尚阳宫呢,炭火烤着,可比外面舒服。” “知道了知道了,我不气了。”李洵嘟囔道:“如今你唠叨起来,太后都比不过。” “不气了就对了,年还未过,不能总是动气。”采新这才笑着将李洵搀起来,给她抚平的衣上的褶皱,又让丫头给服侍着穿好一件猩红色的狐皮大氅,这才满意地跟着出去了。 屋外的李沄一见二人出来,先看了看李洵的脸色,只见她面上挂着笑,立马翘出拇指,冲着采新道:“还是采新有办法。” 李洵白了李沄一眼“多嘴。” 到了灯会,天色已经全暗了下来,等几人从茶肆吃了晚饭出来,整条街的景色又与刚来时不同了,路两边各种各样的彩灯已经都挂了出来,照得整条街透亮,印着这光,可看得来来往往的逛灯会之人脸上洋溢着的笑容,再听得四周传来的各式各样的叫卖声、杂耍声、嬉笑声,李洵也是欣慰地笑道:“这方是盛世该有的模样。” 李沄忙道:“吾皇英明,励精图治,方能有此盛世。” 李洵又是浅浅一笑,领着众人往人潮中挤去。走了半条街,因着人多,也只是猜了几处灯谜,逛了两处卖首饰的摊位,在一处杂耍处凑了半柱香的热闹,在路过一处卖豆腐脑的摊位时,李沄和梁骁却顿时被香味吸引了过去,李洵无奈,也只好随着他们在摊位前坐了下来。 豆腐脑李洵在宫内吃过,只是宫内的烹饪手法过于精细,反倒失了豆腐脑的香味,现在这样原汁原味地来一碗,李洵反而吃得津津有味。刚吃了几口,摊位旁却突然多了许多小孩,这许多小孩围着一个留了一撇小胡子的小老头,小老头露着得意的笑容,将手中的折扇“哗啦”一下打开,慢悠悠地摇了两下,方道:“你们且等我歇歇,也好润润口。” “快些快些,等我爹娘过来,我便要回家了。”围着他的小孩中,一人着急地嚷嚷道。 “你们这群小孩,我同你们讲了半天的故事,嘴巴都要干 死了。等你们的爹娘过来了,好歹赏我个吃豆腐脑的钱啊。” “一定一定。”几个小孩一起嚷嚷着,又一起催道:“那你快讲,快讲。” “好,好,好。”小老头合上扇子,便换了副正儿八经的面孔,开口便道:“话说那柔兰大军被八王打的是满地找牙,闻风丧胆,哪里还敢提什么要求,乖乖地便投了降,交了降书。此战既已告捷,断没有赶尽杀绝的道理,于是八王一声令下,大军班师回朝。要说这回朝的大军中,最归心似箭的便是那勋亲王周曦……” 李洵将这段话听得清清楚楚,早已不知嘴里的豆腐脑是什么滋味,突然听见周曦的名字,手中一抖,调羹便掉入了碗中,碰出清脆的响声。采新见状,便要起身驱赶那群人,李洵却将手一拦:“听下去。” 那老头浑然不觉身边的异动,继续眉飞色舞地讲到:“那皇宫中的陛下已怀胎数月,临盆在即,勋亲王恨不能为他的马插上翅膀,连夜飞回娇妻身边。谁料平地再生波澜,那柔兰大军背信弃义,不顾降书,在我军回朝的路上设下埋伏,惹得八王大怒,命令勋亲王前往歼敌,勋亲王一路追敌,不料却落入柔兰设下的包围圈,所带三千人马尽数被剿,而勋亲王本人也力尽而亡……” 李洵又坐了很久,却听不见那老头后面说了什么,“力尽而亡”这四个字一直在她脑中徘徊,她一直在为他伤心,却从未想过他临死前的心态,是愤怒、是伤心或者是遗憾?力尽而亡,也许他根本没有力气考虑别的,他心中的信念只有活着回家,活着见到他的妻与子,可他终究没有撑住,只凭着最后一口气等到八王来援,将染红的玉佩交给了八王,将遗言带给了八王。 那老头长叹了一声,将李洵从思绪中拉了回来,只听那老头道:“勋亲王真乃是位大英雄,铁骨铮铮的汉子啊。你等小儿如今莫要只把这些当故事来听,来日你们长大了,也要学习这位王爷,为国尽忠才是啊。” 小孩们都若有所思地望着老头,许是被老头的情绪感染了,有几个还偷偷地用袖子抹了抹眼泪。李洵这才站起身,走到老头的身边,做了一揖,道:“老先生的书讲得很好,我这等人都受先生感染,红了眼睛。” 那老头连忙还了一礼,也道:“公子夸奖,只是觉得孩子们年纪还小,理应多听些英雄的故事,对他们都是好的。” “先生可有功名在身?” “老朽不才,不过一介书生,教几个学生糊口,没有经世救国之才,不敢居庙堂之上。” 李洵便不再问,回头问李洵拿了个五两的银锭子,转手交给老头,说:“先生给晚辈上了一课,这锭银子便当晚辈听书的钱了。” 老头望了望李洵,又看了看银子,便将银子收入怀中,又是深深一揖:“谢公子打赏。” 李洵点点头,离开了。 “少爷,您没事儿吧?”众人又转了一会儿,李沄有些担心地看向离开老头后便一直不吭声的李洵。 “我没事,怎么了?” 李沄一愣:“没,没怎么,我看您半天不说话……” “沄儿,你在外又自组军队的用意是什么?” 李沄听了这话唬了一跳,“扑通”就跪倒在地,磕着头说:“臣不过是……绝无……” “你起来。”李洵无奈地笑笑,又警惕地望了望周围,道:“朕就问问你为什么要建女军,你想哪儿去了?” 李沄这才起身回道:“梁骁上任,我必须得跟着我,我是个闲不住的人,一日出门,见外面许多乞丐,其中大部分都是女孩子,我施了两日的粥饭,可是根本救不过来,这才萌生的主意。问了梁骁,他也觉得此法甚好,这才给您上了奏本。等您圣旨一下,我便去征兵,她们果然都积极得很,我想用不了多久,她们必是一只精锐的部队。” “是啊,陛下。”梁骁也道:“民间看重男孩,有将女婴溺毙或者遗弃的习俗,这些被遗弃的孩子很可怜,因此让她们参军确是给了她们一条大路,若是干得好还能得到提拔,所以她们都很努力。再加上,女军有女军的优势,如今我大显朝,除了陛下的贴身内卫有一支女军外,再无女子从军,若是沄儿的这只军队成功了,那多组几支女军,也是如虎添翼。” 李洵默了半晌,笑道:“大显朝近些年从武之风日衰,是该重振威风了。” 几人边走边聊着,不知不觉夜便深了,逛灯会的人越来越少,少了热络的感觉,几人也都感到了冷,正准备打道回府,却从远处冲来一人,直直地往李洵身上撞去,李沄和梁骁眼疾手快,在那人快撞到李洵的时候,一把将他擒住并按倒在地,那人已经累地虚脱了,也无力挣扎起来,只抱着拳,仰头大喘道:“侠士救我!” 李洵看清了此人的面容,惊呼道:“周昀?”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六十七章 周府世子 此时被李沄和梁骁按倒在地的正是芮国公府的世子,芮国公周通的第二子,周曦的亲弟弟周昀。 周昀听见有人叫他,忙抬眼一看,也是惊了一跳,刚叫了声:“皇上”,又听见身后传来喊打喊杀之声,忙从地上爬起来,躲到了李洵的身后,急赤忙慌地求道:“陛下救我。” 李洵素知周曦的这个弟弟是个混人,此时又不知惹了什么麻烦,却也来不及教训,只让李沄和梁骁收拾了冲着周昀来的那帮人,方知道这周昀说要做些生意,便借着国公府和嘉勋亲王府的名头向银庄贷了三千两银子,后来借贷到期,他又没钱还,他本想仗着家里的势力赖掉这笔银子,却没想到这银庄背后的老板正是肃王府,肃王李攸是连李洵都要让着几分的老人了,在朝中势力极大,又哪里将他放在眼里过,便雇了追债的人,三天两头地追着周昀跑。周昀知道周通一向恼他不争气,不敢将自己的窘境告诉家里,追债的人倒也有几分忌惮芮国公府,因此从未上过周府的门,只一味地堵周昀,就这般周旋了近一年,到了今天追债的人算是失去了耐心,提着刀就要取周昀的手指,若不是周昀瞅了空子跑出来,此时怕已经要血染这上元佳节了。 李洵听到这里已经是起了火,她望向已经被卸了武器,却仍旧梗着脖子不可一世的几人,问道:“连本带利的,他欠你们多少?” “他借了两年,连本带利一共三万一千八百两。” “三万两?”李洵吃了一惊:“他借了不过三千两!” “那又如何?”为首的那人斜眼望了李洵一眼:“欠债还钱,天经地义,我们可是白纸黑字签下了借据的。我看你也是跟他认识的,若你能替他抗了这债,咱们两清了我们也省事,否则,我劝小哥儿你还是不要淌这趟浑水,我们肃王府的债可不是那么好欠的,他的债我们自会找芮国公算。” “放肆!”李沄气不过,张口喝道:“你也太张狂了,莫说你一个跑腿的奴才,就是肃王,也不敢在我们面前这般张狂。” 几人听了这话,对视了几眼,又看了看几人,倒真的收敛了几分,毕竟这京城中,大人物太多,纵然是肃王府,也不能太过惹眼,平白招惹上是非。仍旧是那为首的站出来,抱拳道:“我们也是跑腿的,这债要不回去,我们也不好交差,还请几位行个方便,若是有钱就给我们,若是不给钱,就把人还给我们。” 周昀听了这话,腿都打起颤来,慌得就给李洵跪下,道:“嫂嫂,您可千万别把我给交出去。” “住嘴。”李洵赶紧喝止周昀,想了想,便对几人说道:“这周昀确实跟我有几分关系,今儿个我见了,就不能置他于不顾,不过三万多两银子,我替他担下了,只是今日我们出门也没带这么多钱,明日我会叫人把银票送上,还请诸位今日高台贵手,放过我这兄弟。” “我们凭什么信你?”几人中的一人高喊道。 “信不信我有什么要紧?芮国公府就在那边,我不给你们还,你们直接去芮国公府要帐就是,反正你们有借据在手,去芮国公府也是早晚的事情。” 为首的那人思忖了半晌,也知道他们今日是既带不走钱也带不走人的,于是狠心点了点头,招呼着几人离开了。 周昀见几人走了,瞬间松了气,赶紧从李洵身后滚了出来,又连着磕了一串头,才道:“谢嫂嫂救命之恩。” 李洵无奈地看着周昀,只道了一声:“起来吧。” 周昀从地上爬起来后,掸掸土,又腆笑着道:“我还有事,我先告退了。”说罢就准备跑。 “站住。”李洵话音未落,周昀离开的路已经被李沄和梁骁堵死了,李洵压住心里的不满,道:“我亲自送你回府。” 周昀满脸苦相,道:“嫂嫂……” 李洵却不理他,转身朝外走去。马车上,李洵懒得理周昀,便不大说话,周昀在一边坐着不自在,偷偷摸摸望了李洵几眼,终于鼓足了勇气,道:“嫂嫂,我借钱这事,您就行行好,替我瞒了吧。” 李洵斜了周昀一眼,并不说话。 周昀便不敢在开口,满心忐忑地跟着李洵回到了芮国公府。 芮国公夫妇本已经入睡,听下人报说皇帝到了,忙起身换了衣服,赶到正厅,行了礼后才发现周昀跟在李洵身后。周通自然知道这个儿子是什么尿性,忙又跪下,道:“小儿无状,若是冲撞了陛下,还请陛下恕罪。” “父亲请起。”李洵亲手拉起了周通,这才发现不过几月不见,周通已经苍老得不成样子,李洵心下不忍,便道:“我今日出宫逛逛,碰上了周昀,正好也打算过来看看二老,便同他一起来了。” 周通这才放下心来,一边让着李洵上座,一边道:“是老臣无用,如今还让陛下惦记着,心里实在不安。” “父亲这样说实在是见外了。”李洵说着看了看仍旧杵在一边的周昀,道:“我今日碰见周昀,才发觉他也长大不少,可有二十了?” “去年刚满二十。” “他终究要扛过国公府的担子,”李洵试探道:“朕看他既已长成了,也是时候在朝堂上谋个差事了。” 周通听了这话,甚是激动,当即又给李洵跪下,道:“陛下厚恩,臣一门何德何能,当得起陛下如此厚待。”说罢扭过头对着周昀斥道:“孽子,还不过来谢恩?” 周昀望望李洵,又看看周通,突然发起脾气道:“我何时说过要谋个差事了?” “你……”周通急了,站起身,一脚将周昀踹倒在地,就又对着李洵跪下,道:“陛下恕罪,这个逆子实在是不争气,如今劳得陛下惦记,他却这般无状,是臣教子无方啊!” “周昀,你如今年纪不小了,还让父母这般为你操心操肺,难道不觉得羞愧吗?”李洵实在见不得周昀这般没出息的样子,忍不住教训道:“朕也不求你能将这芮国公府如何发扬光大,但求你能守住这份家业便不错了,你为何就不能争些气?” “我怎么不争气了?”周昀扭着性子,道:“我不也在外面同人做着生意吗?” “还敢提你那生意吗?”李洵突然提高了声音,怒道:“你怎么就不能像你哥哥一般,踏实地成就一番事业?” 李洵这话不说还好,一说出这话,周昀却突然炸了一般,嚷道:“我又不是我哥哥,为何要像他一样?他愿意去送死是他的事情,干嘛要扯上我?我就是没出息,我就是这般模样了,你们能奈我何?” 周通再无可忍,反手就抽了周昀一巴掌,气得声音都有些发抖:“放肆。” 一直在边上没有吭声的芮国公夫人却突然护到周昀身边,瞪着周通,道:“你打他做什么?” 周通恨得直跺脚:“慈母多败儿啊,如今周昀这边模样,都是你这个做娘的惯的。” 芮国公妇人却流下眼泪,给李洵跪下,道:“陛下,如今周曦死了,周时也嫁到了外地,老身身边就这么一个儿子了,我不管他有出息还是没出息,我只要他好好的就行了,还请陛下 体谅体谅我这个做母亲的心思。” 李洵被眼前的一出闹剧搅得心烦,本想好好教训一番周昀,被芮国公夫人这样一搅和,也没了心思,只叹了口气,对周昀道:“如今你大了,我本不该管你,可你既叫我一声嫂嫂,我便不能对你置之不理,你自己看看你的双亲,他们已经经历了一次丧子之痛,你还要他们经历第二次吗?我的话你明白是什么意思,朕能碰巧护你一次,以后呢?多的话我也不说了,你好自为之吧。” 李洵说完转身便走了,周通赶忙跟上相送,李洵叹口气,又道:“父亲也不用太过忧心,你们既然是我的父母,周曦又为国捐躯,我自然会拼命护住周家,至于周昀,他既然不愿走这条路,便算了吧,不过还请父亲看好他,毕竟还是不要让他辱没了周家的满门忠烈才是。其余的,朕自会做主。” “谢陛下。” 李洵定定地望了周通一会,叹口气,转身离开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六十八章 为君之道 出了芮国公府,街面上已经一片暗淡,整个京城也退去喧闹,归于宁静。远远的,传来更夫打更的声音,更鼓一长两端,三更天了。 一阵冷风袭来,呼呼地直往人身体里面钻,采新裹了裹身上的斗篷,看向李洵,只见她也紧紧地缩在大氅里,脸上看不出表情,却唯有两只眼珠子黑曜曜地闪着光。采新心中不禁有些气馁,本是出来寻高兴的,不成想是白忙活一场。她又有些心疼李洵,以前的她是寻着空子开心,如今的她即便寻着空子了,也很难真的开心起来。想到这,她走到李洵面前,给她又裹了裹大氅,问道:“这阵子了,还回宫吗?” 李洵沉吟了一二,道:“好不容易出来了,去趟姑姑那儿吧。” 李沄瞪大了眼睛,问道:“这么晚了,大长公主已经就寝了吧?” 李洵笑笑,打趣道:“怎么?还怕她不待客吗?” 李洵说着,就先登上了马车,众人便驱车一路到了昭荣大长公主的府邸。昭荣大长公主作为恩宗唯一在世的女儿,李洵的亲姑姑,府邸的规格自然是皇亲贵戚中最高的,五进五出的大院子占着整整一条街,高大的雕花门楼气派非凡,府门五间,正门上红匾金字刻着“昭荣大长公主府”,檐下坠着的几盏大红灯笼透着昏暗的光,印得门口的两尊石狮狰狞可怖。 待采新上前叫开了门,就听得府内一片慌乱,正中的大门被缓缓打开,两边抖抖索索地跪着几个太监和仆人,就有一个衣着富贵的人小跑到李洵身边,跪下道:“奴才恭迎陛下。” “大长公主可睡了吗?” “回陛下的话,奴才已经差人去唤公主了,还请陛下先进府饮茶。” 李洵点点头,带着众人进到府内正殿,茶刚刚上来,李槿便到了,见到李洵,她赶紧跪了请罪道:“不知陛下驾到,臣有失远迎,还望陛下恕罪。” “姑姑快起。”李洵忙道:“朕这么晚过来,实在是打扰了姑姑才是。” “不会不会。”李槿笑着让了李洵坐下,又看了看李沄和梁骁,方道:“看这样子,陛下是去了灯会?” 李洵点点头:“宫中实在是有些闷,出来散散心。灯会倒是很热闹,姑姑没去凑凑热闹吗?” 李槿忙摆摆手:“我这个年纪,可凑不了那份热闹了。” “升旻和升杲呢?”李洵四下张望着,又道:“他们两个也不去玩吗?” “升旻素来喜静,至于升杲,他近日在课业上有些倦怠,我禁了他的足。” 李洵听了便笑起来:“姑姑当真是位严母。” 李槿无奈地摇摇头:“就剩这两个儿子了,总要成才不是?” 李洵心里一虚,放轻了声音,问道:“晏弟,没给您来信吗?” “这都大半年了,就刚到任时给我来封信说一切安好,便再无消息,这大过年的,连封请安的家书都没有,我也只当没有这个儿子罢了。”李槿说着说着,深深地叹口气,又道:“不说那个不孝子了,陛下这会儿过来,想必也饿了,我叫厨房给您做些吃的,这天也晚了,您回宫也不方便,晚上就宿在我这里吧,我差人去回太后,叫她老人家不要担心。” “姑姑不忙。”李洵忙推辞道:“我大晚上过来,实在是有些事想跟姑姑说。” 李槿眉头一蹙,赶紧问:“怎么了?” “肃王。”李洵掩饰不住满脸的嫌恶:“朕小觑了他。” “肃王?”李槿一脸的不解,望向李沄,李沄便将肃王府追债的事情从头到尾详详细细地说了一遍,李槿听罢后,冷笑道::“肃王一向在京城中呼风唤雨,无人敢说他个不字。” “不光是他,他身后跟着一串人,多是贵族,专爱跟朕对着干,偏偏他们势力庞大,朕动不得他们。” “陛下还需忍耐。” “朕一直在忍。”李洵口气中透出了不耐烦:“可忍到今天,朕已经忍无可忍可是却一点办法都没有。旧贵族势力庞大,在朝中的关系盘根错节,新人想上上不来,即便得着空子上来了,也被钳制地死死的,朕有心革弊,可是几次动作都碰了钉子,若无解决的办法,难不成就这样耗下去?” “陛下不过是在等一个契机,去年科举刚过,人才都是皇上亲自选的,只是他们还太嫩,拿不出手,皇上要培养他们,自然要有耐心等待。至于如今在朝上跟皇上一心,又有些势力的,您只管大力扶植他们就是,总有一日是用得上的。而肃王之流,您既然心里有数,又何惧只有,一网打不尽,您就多打几网,慢慢的,不动声色地收拾,先从小角色收拾起,等他们的羽翼被剪除得差不多了,再寻个契机就是。” “朕是有些急躁了,是朕的问题,朕怕时间不够啊……” “什么?”李槿不明就里:“一年不够就两年,两年不够就三年,时间长着呢,怎会有不够只说呢?” “是,是”李洵也意识到自己失言了,忙打着马虎,道:“终究是我感情用事,牵扯到周曦,便不淡定了。” 李槿一笑:“周府有您护着,那周昀再混,也惹不出什么大乱子的。” “希望吧。” 两人又说了许久的话,直到五更打过,李洵才打着哈欠说:“今儿个跟姑姑聊的痛快,倒耽误了姑姑休息,今儿个的早朝姑姑别去了,好好歇一歇吧。” “不碍的。”李槿张罗道:“您也就在我这里将就着歇一会儿吧,这会儿再赶回去天就该亮了。” “罢了,天快亮了,朕还是先回宫给太后请安吧,我这一晚上不在,就算再差人跟她抱平安,她都踏实不了,除非我活生生站她面前了,她才能放心呢。” “是了。养儿一百岁,常忧九十九,做母亲的,就没有不操心的时候。” “那朕便先走了。” 李槿忙跪下送道:“臣恭送陛下。” 回到宫中时,已经是卯时初了,李洵来不及休息一会儿,匆匆地进了点粥,又打发了人去知会梁太后自己已经回来了,便换了朝服,赶去了元极殿。上元节刚过,各处倒也没有什么紧急的事情,李洵在朝上同诸位大臣叮嘱了几句勤政爱民之类的话,便散了早朝,一看时辰还早,本想去梁太后处请安,可稍作打算后,就改道进了学宫。 旁处李洵也懒得再去,就直接去了李洛念书的大殿,李洛居中而坐,两侧分别是柳平儿和傅文萱,身后站着几个太监宫女,是伺候茶水糕点的,前方则是李洛的师傅赵堪培,此时正在讲书。李洵怕打扰里面上课,便静静地站在门口听了一会儿,赵堪培正在讲《孟子》中的《离娄》,此一篇,李洵感触颇深,又对赵堪培当年教她这一篇时的情景记忆犹新,难免嘴角浮起了一丝笑容。 李洵正沉浸在师傅的讲学中,里面却突然传来另一个声音,是李洛,只听她问道:“师傅觉得当今陛下可是心怀善念的仁君?” 赵堪培显然没有想到李洛竟这样公然让他评价皇上,一时有些惶恐,连忙抱拳道:“陛下自是至善至仁之人。” “那陛下可尽了国君之道?” “自然。” 李洛却不依不饶道:“那朝臣们呢?可尽了为臣之道?比如说……”李洛想了想,看向赵堪培,继续道:“师傅您,您尽了为臣之道吗?” “这……臣不敢说。” 李洛却是一脸疑问:“师傅,我觉得孟子所言过于理想化了,侯师傅说过,既然是人,便有私心,为臣之道,言之凿凿,却不是每个人都能做到的,换言之,也不是每个人都愿意去做的。孟子只说君好了臣便好,臣好了民便好,未免太简单了。如今师傅说陛下是好皇帝,可陛下仍旧劳心劳力地去治理国家,倒没见几个朝臣见陛下如此呕心沥血就立马也忠君爱民起来。” “这……”赵堪培有些语塞,更有些气极,瞪了半天眼睛,只道:“殿下怎敢这般狂妄,质疑起先圣之言?” 李洵在屋外听不下去,抬脚进了殿内,一挥手免了众人行礼,径直走到李洛跟前,开口道:“你觉得孟子所言不对?” “不是不对,只是……”李洛怵李洵,敢想却不敢说,扭捏了半天,只道:“我觉得孟子所说的,根本没人能做到。” “是吗?” 李洛见李洵并不生气,胆子便大了些:“历史上伟大的皇帝多了去了,可也没见哪个朝代真的做到了夜不闭户,官员贪腐没有一个朝代杜绝了的,老百姓饿肚子也没有一个朝代完全解决了的。” “那你若是君主,如何做?” “我没想好,但,”李洛抬眼看了看赵堪培:“我不信孟子所言。” 李洵笑笑,转身对赵堪培说道:“师傅,洛儿是储君,这些东西不用过分纠缠,她既然有自己的想法,也不必过分纠正,她还小,多思多想是好的,日后您授课,多以历史为重,治国之道,由她慢慢体会吧。” 赵堪培没明白李洵这么说是什么意思,四书五经什么时候成了不重要的东西了?可他也不能细问,只深深地作了一揖道了一声:“是。”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六十九章 师徒心思 李洵回到尚阳宫,心情颇为舒畅,便让采新叫了跟在李洛身边的小內监,一问之下,果然李洛这些日子颇为乖巧,念书也很是努力,掷掷骰子什么的不过是在跟李添一处时玩闹一下,并未因此耽误什么,李洵心里更加欢喜,便彻底召回了小內监,不让他再去东宫伺候了。 李洛哪懂李洵费的这些心思,这些日子她虽是收敛了不少,也确实是惧怕李洵,可她毕竟只是个不到十三岁的孩子,玩心正重,哪受得了这般拘束,整日叫苦连天。主子受苦,就有人帮着出主意,张小顺便拿着大把大把的银子塞到那个小內监手中,小內监本就得了采新的暗示说不必太过认真,此时又拿了人家的银子,好话自然一箩筐一箩筐地往外倒,便是如此皆大欢喜的结局。 李洛虽使了银子,可被人看着时,她终究不敢太过放肆,每日按时到学堂,见了赵堪培也是恭敬有加,布置下的功课也能勉强完成,待小內监一离开,她心里一下子就松懈了下来,可表面上仍旧维持了过往的模样,坚持了一个月,看李洵似乎真的放过了她,身子便也慢慢懈怠下来,起初不过是打着各种借口的晚到,接下来便是在课上时不时就魂飞九天之外,再后来课后的功课也不做了,最后,她每日看见赵堪培便觉得烦躁,这个老头终日一本正经的模样,讲起课来枯燥乏味,关键是成日板着一张脸,似乎谁都欠着他钱一般。李洛本来就不喜欢赵堪培,如今厌烦起来看他更是一日比一日不顺眼,便开始想法子赶他走,起初不过是捉些虫子吓他之类的恶作剧,可见他并无要走的意思,李洛就开始变本加厉起来,做些往烟斗里塞炮仗之类的事情,见到赵堪培被整得狼狈不堪的模样,她便哈哈大笑,并故意道:“师傅,学生本性顽劣,您教不好我的,算了吧。” 赵堪培虽是严肃,却的确是一副好耐性,纵是如此,他仍旧压住了火,好言道:“殿下言重了,殿下自幼聪明伶俐,臣是见过的,您如今顽皮是有一些,可这‘劣’字,却是不算的。恕老臣直言,这多顽劣的学生老臣都教过,没有调教不过来的。” 李洛见赵堪培油盐不进,十分不痛快,也恼道:“你都那么大把年纪了,何苦在我这受罪?” “臣得陛下信任,实在不敢辜负。”赵堪培深深看了李洛一眼,毕竟还是个娃娃,发起脾气也带着稚气。他叹道:“陛下对殿下希冀之深,臣请殿下也不要辜负了才是。” 李洛最恨别人说这个,凭什么李洵有希冀,自己便要配合?她讨厌这种生活,更讨厌每个人都要求她必须过这种生活,好像自己一懈怠,便是犯了弥天大罪,所有人都来指责自己,怎么就没有人来关心一下她的希冀呢? 赵堪培被整蛊了几次,也警惕了起来,只要进到学宫,便小心翼翼的,如此一段时日,倒也再没有出什么乱子,只是他为人师,终究疏忽了李洵和李洛姐妹两本质的不同。李洵自幼就知道自己要背负的是什么,所以不用旁人提醒,她该做的就能做好,可李洛不是,她从来都不愿被约束,她只想过自己的逍遥日子,她讨厌头顶有一座大山压着她。 日子仍旧不咸不淡地过着,李洛见赵堪培油盐不进,一时也没了主意,更没了整蛊赵堪培的兴趣,脸上笑容更少了,脾气却是日益见长,她自己个儿不顺心,在外面不能乱发脾气,便将火都攒回东宫再发,连着日子对几个小宫女小太监大发雷霆,吓得几人头都磕破了仍没免掉被赶出东宫的命运。几个贴身的宫女太监因为不得李洛喜欢,一向都不在跟前伺候,倒是免了不少无妄之灾,可最倒霉的就是张小顺和柳平儿了,成日小心翼翼地看着李洛的脸色生活,话不敢多说一句,路不敢多走一步,虽然李洛并没有对他们怎样,可这种日子也让两人苦不堪言。 比起柳平儿偶尔的苦口婆心,张小顺自然是圆润许多,再又一次李洛被赵堪培念叨后,张小顺赔着小心,道:“赵堪培虽是师傅,可也是臣子,奴才没读过书,在这宫里也知道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的道理,赵堪培自诩再高,以后见着您,还不是得叩头请安,主子且忍忍,终究会好的。” 李洛白了张小顺一眼,没好气道:“等他跪我?哼,若是能撵走他,我跪他都行。” 张小顺便故作神秘,道:“主子不过是想撵走他,其实有何难呢?” 李洛诧异地回头看向张小顺,满脸期待地问:“你有主意?” “依奴才看,这些个读书人最要面子,嘴上说着不在意殿下胡闹,心里指不定怎样怀恨呢。”张小顺冷笑一声:“您啊,就是以前太心软,不敢下重手,您要是往死里整他一回,让他面子里子都丢了,在朝堂上成了别人的笑柄,您看他不主动请辞才怪。” “往,死里整?”李洛有些诧异。 “奴才不是那个意思,奴才是说让他狠狠丢些面儿,不由得他不走。” “哦,”李洛若有所悟地沉吟了片刻,又道:“可他警觉心很强,我逮不到机会了。” “所以奴才才让殿下忍耐啊。”张小顺眉飞色舞道:“您乖些时日,等他放下戒心了,您使个大招,一击即中。” 李洛便又有些不悦:“我这些日子还不够乖吗?你莫不是跟那些人一样变相来劝我的吧?” 张小顺连连摆手,道:“殿下这是哪里话,奴才的心可一直系在殿下身上,也知道殿下最需要什么。可如今除了这个办法,奴才也想不出别的办法?除非把他弄瘸弄残了,那陛下那……” “不行不行,我总不能为了一个赵堪培把自己折进去。”李洛撅起小嘴,半晌,才叹口气道:“也罢,只有这个办法了。” 张小顺话都说到了这个份上,李洛自然知道该怎么办了,因此一点一点收起乖戾的姿态,有模有样地做起了好学生。李洛的样子令赵堪培暗暗吃了一惊,只以为自己诚心终于感动了这个顽童,因此越发觉得自己是个不可多得的师者,如此下去,等以后李洛继了位,自己便是两朝帝师,纵使那时的自己已不在人世,可这份荣耀至少可保赵家三代荣耀,念及此,赵堪培急不可耐地到了尚阳宫,毫不吝啬地对李洵夸赞起李洛来:“殿下近日越发勤奋,再加上她本就天资聪因,这一个多月来,实在是进步飞快。” 李洵听了自然喜上眉梢:“这孩子倒终于是开窍了。” “不错,臣就说,殿下以往年纪尚幼,心性未定,所以做些出格的事情,如今长大了,稍作引导,便知发奋,实在令人欣慰之至。” “终究多亏了师傅未曾放弃她。”李洵笑着道:“不瞒师傅说,她对您使下的那些下作手段朕并非全然不知,可朕知道,若朕插手去管,她必不会服,只怕会更加放肆。我自幼跟着师傅,知道师傅秉性,因此十分放心,果然师傅不负朕望,将这个刺头收服了。” “不敢不敢。”赵堪培谦虚道:“不过是为人师者的操守罢了。” 李洵便让人送上两坛御酒,又道:“师傅过于辛苦,朕无以为报,知道师傅平日好小酌几口,这两坛是朕私藏的西域进贡的葡萄酒,还请师傅不要推辞。” 赵堪培一怔,这赐酒和赐金银珠宝的意义不一样,又是少见的葡萄酒,更见李洵真心,赵堪培赶紧跪伏在地,颤声说道:“臣何德何能,陛下赏赐如此贵重之物,恕臣不敢领受。” “师傅替朕管好储君,是何等的能耐?绝对受的起。”说罢搀起赵堪培:“你我师徒,不必见外,朕让人直接将酒送去您的府上,您若觉得好喝,再来问朕讨要,要多少朕给多少。”李洵笑着道,眼见赵堪培又要跪下谢恩,忙一把扶住他:“师傅于我大显江山有恩,我给师傅什么都不为过。” 这话分量之重,让赵堪培心里不由得哆嗦了一下,他这才清楚李洵对自己寄予了怎样的期望,若是将李洛教好了,万事好商量,若是出了岔子,莫说三代荣耀,自己辛苦半辈子攒下的声望,恐怕也比不上皇帝的一道圣旨。念及此,赵堪培背后有些湿了,他隐隐地觉出了些不安,是否自己来请功来得早了些,万一日后有个三长两短,又该如何是好呢? 很快的,赵堪培暗中做了决定,先观察下去,若李洛真心向学,自己自然不吝倾尽所学去教她,若李洛乃不可雕琢的朽木,那自己赶紧抽身才是正经,那么,到时候无论如何也得辞去东宫师傅一职,就算没有机会,自己创造机会也得辞。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七十章 拿定主意 转眼入了夏,李洛的心思都放在了去园子避暑这件事上。梁太后受不得热,今年要去避暑是几个月前就定下的。李洛满心以为今年会跟前年一样,姐儿两个侍奉太后一同前往,无奈李洵无心出游,也觉得李洛课业耽搁不得,因此只让李添陪同梁太后离京,而她和李洛仍旧留守京城。 李洛知道了这个消息后,几个月来积攒的憋屈和不甘心一下子就爆发了出来,她先是跑到梁太后处哭了个惊天动地,可是梁太后完全做不得主,哄了她半天也只能让她再去求求姐姐,说不定还有转机。李洛闻言立马又跑到尚阳宫,在李洵跟前,她不敢太过放肆,只是摆低了姿态,说尽了好话,可李洵咬紧了口只是不同意,李洛心里委屈,眼泪又噗漱漱地掉了下来,可李洵也不吃这套,她便豁出去拿出撒泼打滚的伎俩,一会扑在采新身上,一会倒在李洵怀里,总之一句话,就是想去承州避暑。 闹了将近半个时辰,李洵的耐心终于被耗尽了,脸色越来越难看,采新见状,忙拉过李洛,给她擦了擦眼泪,好言哄道:“殿下想去玩,又岂在这一年,若殿下课业长进,明年再去也不迟啊。” 李洛赌气答道:“我不要。” “够了啊,闹起来也要有个度。”李洵冷着脸,道:“如今还只想着玩,根上就是个没出息的。” 李洛听了这话,眼泪掉得更凶猛了,刚要发火,却被采新一把拉住,就听见采新在耳边警告道:“殿下不是小时候了,在陛下面前要有分寸。” 李洵抬眼看了看仍旧在赌气的李洛,声音缓了三分:“并非姐姐不让你去,只是我这里走不开,赵师傅随朕办差自然也走不开,你去承州一去便是三个月,这段时间的课业就要荒废掉吗?” 李洛抽噎道:“换个师傅不行吗?” “师傅哪是说换就换的?”李洵又板起脸:“你不要再闹,朕跟你好话说尽,你也不要太过分了。” 李洛知道出门无望了,撅着嘴立在一边不说话了。采新见姐两又僵住了,忙笑着想缓和气氛,话还未说出口,就见万福弓着身子进来,在李洵面前立住,轻声道:“陛下,怀恩郡主和梁将军到了。” “叫他们进来。”李洵说罢看了看李洛,叹口气,道:“把眼泪给我擦干净了,你如今也长大了,成日哭哭啼啼的像什么话?你瞧瞧你沄姐姐,年纪轻轻已经是一军统帅了,英姿勃勃,何时像你这般娇气?” 话音刚落,李沄和梁骁已经走进殿内,先是好奇地看了眼气鼓鼓的李洛,又忙给李洵请安,起身后,李沄便开口道明来意:“陛下,此次我夫妇二人回京已经四个月了,蒙陛下隆恩,该办之事都已妥当,军中诸事繁杂,我二人实在不能再多待,决定明日一早启程南下,今日特来跟陛下告辞。” “我知道。”李洵看着二人,笑意便藏不住了:“你们两个都是不能过清闲日子的人,这几个月身子是在京城,可这心恐怕早飞回军中去了吧,若不是太后执意挽留,你们岂是能在这待这么长时间的?” “陛下与太后盛情,臣等感怀于心。” “别说这等见外的话,你们可以说都是在太后身边长大的,太后也实在是喜欢你们才留你们。就冲我把你们调往南方,太后就不知道埋怨过我多少回。”李洵笑笑,继续说:“你们此次回去,又是几年不能回来,等会儿再到太后那去告个别,你们两个都是嘴贫的,逗太后乐乐,别把气氛搞得太伤感。” “是。” 正话说完了,李沄方走到李洛身边,逗弄了一下李洛,道:“小殿下这是怎么了?看起来不太开心啊。” 李洵接口道:“太后去承州避暑,朕把她留下了,跟我这闹情绪呢。” “嗨,我当什么事呢?”梁骁接口道:“殿下以后玩的机会还少吗?您若想玩,过两年再大些了,我把您接到我那去历练历练都行。” “胡说什么呢?”李沄推了一把梁骁,又转过脸笑着对李洛说:“要去也是去我们女军啊,跟他有什么关系?” “好了好了。”李洵看着二人插科打诨,无奈道:“你们现在就去太后那吧,把她也给我带走,朕这忙得一团乱,还得看她的脸色。” “是,臣等告退。”李沄和梁骁忙告了退,带着李洛出了尚阳宫。 往坤华宫去的路上,李洛兴致仍旧不高,苦着脸慢慢向前走着。梁骁凑到李洛跟前,探寻地问道:“殿下也不单是因为不能去承州不高兴吧?” 李洛白了梁骁一眼:“还能因为什么?” “殿下想出去,无非是想玩,若是想玩,宫里也能玩,那宫里不能玩,无非是因为殿下有功课要做,那是谁管着殿下的功课呢?那就是皇上和师傅。皇上很忙,很大程度上对殿下课业的了解都是听师傅说的,所以,殿下烦的事是不能出去不能玩,那还有烦的一个人就必定是师傅了。”梁骁得意地搓搓手,道:“我说的对吗?” 李洛终于打起了几分精神,猛地点点头,连声道:“对,对,对。” “赵堪培那老头子……”李沄撇撇嘴:“确实无聊。” 李洛更来了精神:“沄姐姐,你也知道?” “我当年是陛下的伴读,也在那老头子手里遭了不少罪。”李沄一副往昔不堪回首的模样,叹道:“也就你皇姐能受得了他,还那么崇拜他。” “是啊,我真的很讨厌他。”李洛遇到知音一般兴奋起来:“我以前有个师傅叫侯冠儒,那才是博学之士,又风趣幽默,上起课来妙语连珠,比这个赵老头子有意思多了。” 梁骁眼珠一转:“殿下想不想换了师傅?” “想啊,当然想了。”李洛听了这话就知道梁骁有好主意,于是做作地叹口气:“可是我琢磨这事已经琢磨了很久了,还是没办法换掉他。” “殿下一定出了些小主意作弄他吧?结果没什么用?” 李洛崇拜地点点头。 “你知道我以前是怎么捉弄师傅的吗?” “不知道。” “早些时候呢,跟您一样,无非就是给他身上糊些墨汁,给他茶碗里放个虫子之类的,都没什么用,每次被抓到了,还被我爹打得半死,不划算。”梁骁突然神色一变,故作神秘道:“后来,我就转变策略,那些我不喜欢的师傅,我一撵一个准。” “什么办法什么办法?”李洛两眼放光。 李沄瞪了梁骁一眼:“你别教坏小孩子。” “我才不是什么小孩子。”李洛赶紧堵住李沄的话:“再说你也说赵堪培不好的,梁骁哥哥是在普渡我。” 梁骁笑着冲李沄摊了摊手,接着悄声对李洛说:“下药。” “你说什么?”李洛大惊,嚷嚷出来。 “您小点声啊。”梁骁一把捂住李洛的嘴,又惊觉自己僭越了,慌又放开李洛,小声说:“我是说您每天给他下点泻药,不出十天,他就再授不了课了。” “我当是有什么好主意呢。”李沄一脸不屑。 “这主意还不好?” “他不泻了呢?不是又回来了?” “一回来就再让他泻,我保证,不出三次,这个师傅保准请辞。” “为什么?”李洛不明所以。 “这些师傅年纪都大了,惜命如金,这么泻下去,命要不要了?”快到坤华宫门口时,梁骁冲李洛挤挤眼睛:“关键是你下了药的汤汁茶水都进了师傅的肚子了,罪证都没有。殿下听我的,准没错。” 李洛又狐疑地望了望李沄。 李沄耸耸肩:“我是跟着陛下的,没干过这么离经叛道的事儿。这种事情,殿下听他的,有可能错不了,也有可能大错特错。” 李洛皱着眉想了想,又下定决心一般:“豁出去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七十一章 恩师难忘 不出几日,梁太后一行便向承州的方向去了。李洛终究没有拗过李洵,老老实实地留在了宫中,只是她这身子虽然老实,心里却老大不情愿。本就闷热的天气,再加上她烦躁的情绪,李洛越发觉得这宫中的人、事、物没有一样顺眼的,对赵堪培的耐心也是一日少似一日。 赵堪培到底是长久混迹于官场与宫中的老油条了,李洛的那点小心思瞒得过他一时却终究有露馅的时候,他慢慢地也察觉出李洛并非如表面上那般乖巧好学,起初有这种感觉时他以为李洛不过是为了讨好李洵,可不久他就发现李洛隐隐地憋着劲,心里不知道打着什么算盘,酝酿着什么诡计。赵堪培甚是无奈,皇帝的酒也喝了,赞美也收了,甚至赵家三代荣耀的美梦也做了,无奈这个学生终究是不愿配合的。赵堪培权衡来权衡去,终于做了全身而退这个决定,毕竟李洵会念着他的好,而李洛,自己怕是管不上了。 赵堪培每日战战兢兢地等着李洛对他的整蛊报复,可李洛却迟迟没有动静,她每日按时到书房点卯,课上虽不甚专心,却也安安静静,赵堪培看不懂李洛唱得哪出戏码,只得在等待的恐惧中继续履行着他为人师表的职责。 李洛不是不着急,她既然听从了梁骁的主意,也愿意这样做,可她却实在不知道到哪里去搞泻药,御药房是铁定不能去的,那就只有宫外了,无奈前几日因为她闹着要去避暑,李洵怕她私自溜出宫去,对东宫盯得尤其紧,李洛派张小顺出宫几次,却都被挡了回来,李洛只得又老老实实恢复成那个乖巧听话的东宫储君。 已经是三伏天,学宫内各处都摆了冰,虽稍稍能缓解下屋内的闷热,可李洛仍旧一身的汗水,桌上茶碗内的水一碗一碗地蓄着,可她仍旧觉得口干舌燥。望着前方侃侃而谈的赵堪培,李洛着实佩服,似乎这闷热的天丝毫没有影响这位师傅的情绪,他依然用他缓慢的语速将那本就枯燥的篇章变得更加乏味。 李洛百无聊赖地向四周望去,视线所能看到的最远的地方就是殿外的庭院,学宫的庭院十分空旷,不种花草,不养虫鱼,偶尔走过两三个打扫的太监也是耷拉着脑袋,话都不敢多说一句。 “无趣。”李洛心里暗暗咒骂道。 刚将目光转回到屋内,殿外却突然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这声音有被刻意地压低了,可在十分安静的院子中,仍旧引起了李洛的注意。朝外望去,李洛看见几个人急匆匆地向外走去,中间的一人身上背着另一人。李洛虽看不见被背着的是谁,可本能还是让她直接冲出了大殿,她急匆匆拦下正往外走去的几人,又朝背上那人望去,在确定了背上的人确实是自己以为的那人后,她有些慌张地问道:“侯师傅怎么了?” “回殿下,”其中一个太监回道:“侯师傅怕是中暑了,刚刚在讲书时突然晕倒了。” “你们带他去哪?” 还是那个小太监继续回道:“已经有人呈报了陛下请了太医,奴才们先将先生送到学宫的值房去休息。” “我也去。” 侯冠儒确实是因为天热中了暑气,太医看过无碍后,开了消暑的方子就离开了,侯冠儒此时已经清醒过来,看见李洛坐在床边,笑着道:“倒让殿下操心了。” “过来陪着师傅总比听那老头上课有趣。” 侯冠儒摆摆手:“殿下厌学,哪能都怪到师傅身上?” “我还是想让侯师傅教我。” “换个师傅教殿下,殿下就喜欢当储君了吗?”侯冠儒笑笑:“殿下心里有结,又岂是换几个师傅就能解开的。” “总不至于像现在这般烦闷,师傅给我上课时,我是愿意学的。”李洛垂头道:“我又非纨绔浪荡子,哪有不爱念书的道理?” “纨绔浪荡哪是用在一个姑娘身上的?”赵堪培笑着冲李洛摇摇头:“殿下可知储君是做什么的?” “以后当皇帝的呗。” “那皇帝又是做什么的?” “治理大显朝啊。” “如何治呢?” 李洛答不上来,便耍起赖来:“师傅,我又没学过怎会知道?您也别像别人劝我学,我本就没想当什么皇帝,何苦受这份罪?” “你呀……”侯冠儒也不恼,口气多了几分调侃:“当不当储君又不是你说了算的,既然说了不算,又已经被赶到了这个位置上,不好好想办法让自己快些适应了好过舒心日子,非要跟自己较劲闹脾气,接过闹得自己火大,陛下也不舒服,真是不知道你图什么。” “我图……”李洛一时有些语塞。 “你觉得凭着你胡闹,陛下就会废了你的储君之位吗?”侯冠儒看着李洛慢慢变化的脸色,却仍旧不留余地地说:“你又知不知道历史上被废的储君下场都是什么?扶苏被废,胡亥杀之;刘荣被废,自杀身亡;杨勇被废,矫诏而死……” “好了好了好了……”李洛赶紧打断侯冠儒:“我明白您的意思了,这储君我就老老实实当了还不成吗?”说完又补了一句:“但是这师傅,我一定要换。您为什么不能教我?” 侯冠儒苦笑了一下:“我倒是也想教,这要是把您教出来,我家绝不会像如今这般门前冷落车马稀,可这得陛下同意不是?臣还是那句话,自己做不了主的,就别强求了。” “我偏不。”李洛扔下这句话,一溜烟地跑了。 侯冠儒话已经说到这份上了,李洛也明白自己如果仍旧这般吊儿郎当下去,迟早有一天会惹怒李洵,李洵虽是亲姐姐,可在朝政之事上却从不马虎,储君是国之根本,她不会把大显朝交到一个无所事事的人的手中。若自己真被废了,李洵也许能放过自己一马,那继位的呢?若是李添,倒也没什么好担心的,可李添性子软弱,连父皇都不看重他,若是皇姐跳过他直接从宗室中挑一人继位,那他一定看我不顺眼…… 在回东宫的肩舆上,李洛胡思乱想了许多,越想越觉得侯冠儒说的有道理,若是为自己的小命打算,还是安安分分地将这个储君干到底,也许不用太过优秀,只要入得了李洵的法眼就可以。只是旁处还能忍,那侯冠儒却是无论如何都不能忍的,纵然这储君之位跑不掉了,师傅也一定要换一个可心的,让这个储君之位舒服一点总是可以的吧。 刚进到东宫,李洛便一把拉住张小顺,把自己的令牌塞到他手上,语气强硬道:“小顺子,我警告你,三天之内,你再给我搞不到泻药,你就别回我这东宫了,爱去哪去哪,明白了吗?” “殿下……”小顺子愁眉苦脸道:“奴才……” “少废话,想办法去。” 人若是被逼一把,总是能把不可能变成可能。不过过了一天,张小顺就将泻药交到了李洛的手上,带着一副邀功请赏的表情,道:“奴才可是废了九牛二虎之力,翻遍了宫内的交情,这才找到一个可靠的人……” “行了行了,我管你怎么办到的?”李洛翻着手中的几个瓶瓶罐罐,皱眉问道:“怎么买回来这么多?这玩意怎么吃啊?” “药店老板说泻药有好几种,奴才也不懂,就让他把最强效的几种都给了我一些。” “这不搞清楚能行吗?我只是想让赵堪培回家,他年纪一大把若真给吃出个三长两短来,你抵命还是我抵命啊?” 张小顺挠挠后脑勺,中气明显不足,道:“那,奴才再想办法出去一趟问问清楚。” “你用点心行不行?这对我来说是个大事。”李洛恼怒地责备道。 “奴才知罪。” 李洛又反复看了看手中的瓶子:“你确定都是泻药啊,没有什么砒霜之类的毒药吧?” “砒霜?”张小顺睁大眼睛,谄媚道:“主子您知道的不少啊。” 李洛白了张小顺一眼:“我也是念了书的。” 张小顺立马换上一副讨好的嘴脸:“不能不能,绝对都是泻药。” “那,别出去了,就这么吃吧,每天换着花样给他吃,死不了人就行。”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七十二章 东宫易师 李洛说行动就行动,第二日上课前,她便殷勤地将小厨房煲好的一盅汤递给了赵堪培,说是连日高温,她不忍见师傅辛苦,所以叫人煮了解暑的汤给师傅饮用。赵堪培狐疑地看了一眼李洛,只见她脸上虽挂着笑,却掩饰不了眼中的心虚,便知道此汤有诈了。他也懒得与李洛做些表面上的功夫,简单道了谢后便将碗中的汤一饮而尽,末了赞赏了一句“好汤”便又一本正经地开始上课了。 如此喝了两三日,赵堪培却并无不适,他又搞不懂李洛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了。其实李洛也不笨,贸贸然地送汤本就招人眼目,赵堪培若是喝下就病倒了,岂不坐实了是她居心不良,因此李洛耐着性子送了八日无药的汤,从第九日开始,她方让张小顺择了其中一味药,稍稍地洒了一些在汤中。 李洛并不知道下入汤中的药是怎样的效果,因此整个上午都忐忑地望着赵堪培,既希望他快点病发,又有些害怕药效过重他受不了。整整一个上午过去了,赵堪培仍旧丝毫未见异样,连茅房都没有多去两趟,李洛心中纳闷,心中暗暗咒骂了张小顺好几遍。 刚回到东宫,李洛便将张小顺劈头盖脸一顿臭骂,以为是他胆子小给了自己假药。可张小顺也着实冤屈,被李洛骂完后就赶紧找人四下打听赵堪培的情况,一直到了日落西山之时,他才兴奋地跑到李洛身边,道:“主子,药起效了,听说赵师傅晚膳过后已经去了三次茅房,脸都拉白了。” 李洛心中一阵暗喜,嘴角也不自觉扬起来:“原来这药是效力太慢。明天,换药。” 第二日的课前,李洛仍旧殷勤地递上了汤,赵堪培前一日身体起了异样,自然知道是李洛按捺不住了,他仍旧不动声色地饮下了汤,又同往常一样说了几句客套话后便开始讲课。这次的药效明显快于前一日,汤饮下后约莫过了半个时辰,赵堪培便顶不住腹内的绞痛,一趟趟地往茅房跑去。 接下去的几日,李洛也并未停歇对赵堪培的下药,只是剂量一直控制得很少,导致赵堪培每日都要多跑几趟茅房,身体倒也无碍。如此进行了十天,李洛的耐心便被耗完了,赵堪培这些年顶着帝师的光环,又颇受李洵重视,每日饮食都是精致无比,又有太医时常照看着身子,体魄无比强健,区区的一点点泻药根本无济于事。 “要说也奇怪,”张小顺每日都找人打探着赵堪培的消息,因此道:“要说赵师傅是无比爱惜身子的,以往有个小病小痛一定要请太医看看,如今他这样泻了十日,人都清瘦了一圈,却决不让家人叫太医,也不让请外面的大夫,让人想不通啊。” “他没叫大夫啊?”李洛有些惊讶。 “没有。”张小顺摇着头,说:“听说他的家人都劝他看病,他却说什么都不愿意。他夫人便偷偷叫了太医去府上,却被他又请了出去,还发了好大一通脾气。” 李洛皱着眉头想了半天,喃喃开口道:“莫非……” “主子想到了什么?” “我一直觉得这个赵堪培才不是皇姐说的那般老实,他会不会已经知道是我下了药?” 张小顺被李洛说糊涂了:“他知道了怎么还会喝那个汤?” “他不想教我了呗。”李洛白了张小顺一眼:“皇姐又不许他请辞,他正想不出办法摆脱我,我们正好把药给人送上门去,可不合了他的心意?” “他怎么会想请辞?”张小顺仍是不解:“您可是储君,他以后可是两朝帝师,这是多大的荣耀。” “算了吧,我老是跟他对着干,有一天等皇上发现他教不了我的时候,可还有他什么立足之地?再者说了,皇姐还这么年轻,起码会在位五十年吧,说不定我都不一定比皇上活的长,那个时候还有他赵堪培什么事?” 张小顺一愣,赶紧拍了拍桌子:“呸呸呸,您怎么触自己眉头啊?” 李洛感到十分滑稽,笑着道:“这你也信!” “主子是天之娇女,大显朝未来的当家人,那必定得寿与天齐的。”张小顺赶紧说了几句恭维话,又道:“那这药,咱是下还是不下?” “下。”李洛重重道:“加重药量,既然他陪我们玩,那不是正好吗?我们这叫周瑜打黄盖,一个愿打,一个愿挨。” “下什么?打什么?”门突然开了,从外面闪进来一个身影。 李洛和张小顺都吓了一跳,一看是柳平儿,更是紧张到语无伦次。李洛的这些小动作是不敢告诉柳平儿的,因为她一定要摆出些严肃的面孔一本正经地说教一番,许多时候,李洛很懊悔将柳平儿弄进宫内,还弄到自己身边,因为她很多时候并不像一个心腹,而是,像另一个姐姐。 “没什么,没什么。”李洛慌忙摆摆手,道:“我在给小顺子讲历史故事。” “是吗?”柳平儿狐疑地望了张小顺一眼,只见他咧着嘴傻笑,便道:“小顺子也太没正形了点,这都什么时间了,也不和殿下去尚阳宫请安吗?” 李洛赶紧望了望外面的天,确实已经黑了,自梁太后离京后,李洵便要求她每晚到尚阳宫请安,无非是将她盯紧些,怕她又做些溜出皇宫之类的荒唐事。在李洛看来,这也并非什么为难的事情,相反,她此时在李洵面前乖巧些,多讨得些姐姐的欢心,若日后给赵堪培下药的事情东窗事发了,自己也不会落得太惨的下场。 李洵照旧是问了些课业上的事情,李洛也颇为老实地回答了,几日来都是这样的情形,李洵却生出了狐疑,将本打算告退的李洛按了下来,好脾气地问道:“你这几日过分安静了,可还在生我的气?” “没有。”李洛干净利索的回答并未消除李洵的疑心,她见李洵上下打量着她,便有些急了,又补了一句:“当真没有。” 李洵收回自己的视线,笑着道:“急什么?没有是最好的,你算是能理解我的一番苦心。” 李洛便不吭气了,她并不能理解这所谓的苦心。 李洵见李洛不说话,也不为难她,只是突然又说道:“朕听说赵师傅最近身子不好?” 李洛混身一抖,迟疑地望了李洵一眼,支支吾吾道:“我,我不清楚。” “那就怪了。”李洵奇怪道:“朕听说他这些时日腹泻不止,今日见他也确实清瘦了一圈,朕让太医去了他府上瞧瞧,他毕竟年纪大了,身体上耽搁不得。你再不喜欢他,终究是他的学生,莫要太冷漠了。” 李洛不知道李洵话里的意思是知道赵堪培是吃了她的泻药还是不知道,她稀里糊涂地点了点头,道了声“是”,就告退回了东宫。 皇上派去的太医,赵堪培不敢往外撵。太医把了半天的脉,最后也只道赵堪培年纪大了,脾胃虚弱,在家静养些时日就无碍了,最后连药都没开就离开了赵府。 事情接下去的发展就显得顺理成章了,赵堪培不顾身体抱恙又在学宫坚持授了几日课,身为学生的李洛听从皇帝的话对师傅的身体甚为关心,哭求师傅保重,皇帝陛下也是日日遣人来问,对赵堪培的身体甚为忧心。终于十日后,赵堪培向李洵请辞太子太傅一职,李洵再三挽留不成,准了赵堪培的请辞。 得知赵堪培终于被自己给逼走了,李洛顿时觉得身心舒畅,连带着午膳都多进了一碗。她的好心情明显地摆在脸上,连带着东宫上下人人都轻松起来,可唯有一人却忧心忡忡起来,与这欢天喜地的气氛格格不入,此人便是柳平儿。 柳平儿不傻,李洛这几日的反常她早就看在心里,又见李洛常常和张小顺一起鬼鬼祟祟着,她心里便没有太平过,有心要问一问,却又怕引起李洛的反感,毕竟她进宫这么长时间,前面几次的直言又都引起了李洛的不满,若再去插手李洛的“好事”,只怕自己前途堪忧,因此她也都忍了下了。从赵堪培开始腹泻直到赵堪培请辞,柳平儿一日胜似一日的焦虑,可看到李洛仍旧没心没肺地开心,她终于还是没忍住直言了几句。 “赵师傅请辞可与殿下有关?” 李洛意味深长地看了看柳平儿,轻轻揽住她的肩膀,毫不在意道:“有关无关的不重要,重要的是那个讨厌的人终于走了。” 柳平儿一听便急了,道:“殿下可知在宫中下药是何等重要的事情?况且赵师傅一向受陛下重视,若陛下查知此事与殿下有关,岂不遭殃?” 李洛被泼了一盆冷水,悻悻地拿下搭在柳平儿肩上的手臂,冷冷地道:“你如此正人君子,去向陛下告发我就是。” 柳平儿一愣,知道自己话重了,忙服了软,道:“奴才不是这个意思,奴才只是担心殿下,万一……” “没有万一,你怎么就不能盼我点好?”李洛不悦道。 柳平儿还想开口再劝,却见张小顺冒冒失失闯进来,见了李洛开口便是:“不好了不好了。” 柳平儿心里一惊,以为这么快就东窗事发了,还是沉住气问道:“怎么了?” “赵堪培那个小老儿摆了殿下一道。”张小顺用袖子胡乱抹了抹脸,又说:“殿下不是想让侯师傅回来吗?可赵堪培给陛下推荐了左玉仁,陛下已经允准了。” 李洛还没有反应过来:“左玉仁是谁?” “他是赵堪培的得意门生,一直是学宫的总师傅。”张小顺见李洛还没想起来,便又比手划脚地说:“就是那个脸发黑,八字眉,山羊胡的师傅,成天不见笑脸,您说是个煞神的那位。” 李洛终于反应了过来,同时一整日的好心情瞬间被击得粉碎,她呆呆地看了看张小顺和柳平儿,一屁股重重地坐在了椅子上。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七十三章 退了一步 左玉仁虽是赵堪培的学生,可一身的学究气并不比他师傅少半分,反而是对学生的耐心上,又比他师傅少了三分,因此面对顽劣的李洛,他没有赵堪培那样好说话,并且脸一日黑似一日。 好不容易摆脱了赵堪培的李洛又碰上这么个黑面煞神,心里是苦不堪言,又不敢再用下药之类的手段,李洵不傻,师傅接二连三地出事,除了李洛还能有谁有这等本事?李洛一时无法,只好默默忍了下来。 李洛的乖觉让李洵放下心来,眼见李洛也不闹什么情绪了,李洵倒生出几分愧疚来,她也不愿意一见李洛就横眉怒目的,对于两人的关系,她心里也不安生,时时回想往日两人喜笑颜开的模样,再看看如今,李洛一见她,即便刚刚还在笑逐颜开也立马收敛起来,不是萎缩畏惧就是垂头丧气的模样。 这几分愧疚让李洵有了修补两人关系的念头,她只是希望李洛好,并不希望李洛怕她。念及此,待她稍稍闲下来时,便常叫李洛到尚阳宫说话用膳。起初的几次,李洛以为李洵又是如往常一般不是念叨她就是训斥她,因此总是不大情愿,去过几次后,发现姐姐似乎有所转变,再加上平常时日她确实无人说话,寂寞得紧,因此也就乐得陪在李洵身边。 如此不过月余,两人的关系倒是有所改善。最热的时候慢慢过去,到了晚间,屋中偶尔也能感受到几丝凉风。 “皇姐,母后何时回来?”陪着李洵练了两幅字,李洛觉得无趣起来。 素知这个妹妹是个没耐心的主儿,李洵也就搁下了笔:“怎么?想她了?” “入秋了嘛,那边该转冷了。”李洛漫不经心地说:“听说今年花开得很好。” 李洵闻言晃了晃神,又意味深长地看了看李洛,她很清楚李洛意有所指,无非是指那一池并蒂莲,李洛并非爱花之人,却偏偏对那池莲花念念不忘,无非是为了那个故事动容,在她心里,姐姐真的是很重要的。李洵没有接话,而是换了手下的纸,然后又写写画画起来,没过多久,一副并蒂莲的画便跃然纸上。 看着面前的画,李洵摇摇头:“姐姐这字尚可,可这画嘛……” “我看看,”李洛来了兴致,凑到李洵身边看了看:“比我画得好多了。” 李洵搁下笔,将那画揉了揉,随意丢开:“既是下品,不留也罢。”说罢又看向李洛:“你那左师傅可是书画大家,外面的人求他的画可是万金不得,你若有兴趣,求求他教你几手。” “不要。”李洛断然拒绝道:“我没兴趣。” 李洵知道李洛心里的抗拒,本只是打算缓和一下师徒的关系,对李洛也是有好处的,却没想到她居然一口就回了她。看着李洛故作不懂她用心的样子,李洵也不想拆穿,只是故意说:“姐姐幼时也爱这些,那时常偷偷找人学画,无奈父皇不允许,我学画的机会少得可怜,到了你这,我放开了让你学,你倒不愿意了。” “姐姐爱好这些,我并不爱。” 李洵见这些与李洛谈不到一起,只好换了话题:“母后下月就回来了。” 李洛这才换上一副笑脸:“我能去宫外迎接吗?” 看着李洛向往的样子,李洵点了点头。 梁太后去承州数月,回京时已是秋意扑面了,又在城外就见到了前来迎接的小女儿,心情更是大好,一把揽过李洛,就絮叨了许久的思念之情,又问了自己离京之时,姐姐可有难为她之类的话,李洛均一一回复。 听到李洛说李洵转变颇大,梁太后倒有几分不信,哪有这般转了性的?将信将疑地回了宫,看到姐妹两倒的确如以往般热络了起来,梁太后自是欣慰,狠狠夸了几句李洛懂事,便放她跟李添玩儿去了。 “母后终是偏心,我就不懂事吗?”李洵故意撇撇嘴,佯装不满地说。 “都多大的人了,还要吃这等醋?”梁太后看着李洵仍旧撇着嘴不服气的样子,也笑起来,拍了一下李洵,说:“好啦,你也懂事得很,知道跟妹妹修补关系,很好。” 李洵便笑了起来,说起这几个月的事情,也知道前面恐是自己太操之过急,让李洛心生厌烦,这段时日,自己心情不错,再看李洛也有些长进,在学堂也不似以往顽劣,时常还有些让李洵动心的见解,便放松了管教。果然自己放松下来,李洛也不似以前那样总是跟她对着来,凡事有商有量的,倒是事半功倍了。 “早该如此了,我提醒过你多少次。”梁太后白了李洵一眼,嘴角还扬着笑:“我多怕这次回来,看你们两还是一个凶神恶煞的样子,一个愁眉苦脸的样子,那我这白养的好心情可都还回去了。” 为迎接太后回宫,晚上宫中设了宴,请了些皇亲贵胄,太后不愿大肆浪费,因此除了些亲近的,并没有邀请太多的人。 几曲歌舞后,席间的气氛也热络起来了,除了八王等几个武夫早早地就喝得不省人事,年轻的小辈们也都退了席在外面玩闹起来,正儿八经在席间仍旧谈笑的就剩下几个年纪略大的老王爷了。 “今日宴会,没想到肃王也来了,倒让哀家有几分惶恐。”梁太后说着举起酒杯,冲下面为首的一桌敬道:“不知这段时日,您老身体可还好?” “劳烦太后惦记,老臣身子骨好着呢,还能喝酒呢。”肃王说着指了指已经空了的八王席位:“您看看,老八都不见影了,我还清醒着呢。” 两人都喝了酒。梁太后又说:“您如今也闲下来了,没事就来宫里转转,小辈们忙他们的事情顾不上咱们,怎么得自己找找乐子不是?” 肃王抚了抚白须:“太后这话说的正是,不过咱们老的也得有自知之明,不要碍了小辈们的眼,不然呐,临了临了连口粥都喝不上喽。” 李洵微微皱了皱眉,自过年时周昀被肃王府的人追账被她看见了,她虽是替周昀还了债务,可心里终究对肃王府越发不痛快,这大半年的时间,将目光往肃王府上就多关注了几分,老肃王她不敢怎样,下面的子孙辈总是能寻出几个错处的,有罚了俸的,也有降了职,说实话,不过是李洵发泄下心中的不满而已,对他肃王府丝毫不起作用,饶是如此,老肃王也是不满意的。 李洵望了望下面坐着的人,都是自己的长辈,既然是长辈,便都有长辈的架子,也好个长辈的面子,她李洵是骂不得也动不得。想到这,李洵又向外面望了望,外面的欢声笑语不时向殿内传来,李洵笑了笑,对梁太后说:“外面的孩子们热闹的很,朕也心痒想去看看。” “你倒越发小了。”梁太后笑笑,算是准了:“夜间起风了,莫着凉了。” 李洵称了“是”就走出了殿外,外面十几个半大的孩子正玩得兴起,一时间竟没有人注意到她。李洵站了会儿,却看见有一人并未融入其中,而是静静地站在一边发呆。李洵心下有些奇怪,便朝那孩子走了过去,近前了,才认出来此人是昭荣公主的次子何升旻。李洵心下了然,这孩子本就是个冷静的性子,确实不爱跟着疯闹。 “你这孩子倒有意思,看着他们玩,不羡慕吗?”李洵走近问道。 和升旻不知在思索什么,全然没注意到李洵走进,直到听见声音,他才反应过来,忙垂首应道:“不过是些游戏,没什么好羡慕的。” “你这性子随了谁了?”李洵笑笑:“姑父姑母都不是这般冷淡。” “臣并非冷淡。”和升旻继续说道。 “哦?”李洵愣了愣:“此话怎讲?” “臣不愿敷衍。”和升旻抬眼看了看场上正玩得兴起的人,淡淡地说:“虽是游戏,玩者也分上中下三等,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臣不过是在观察而已。” 李洵有些莫名其妙地看看游戏中的众人,也没有看出个什么三六九等,于是又好奇地问和升旻:“你可分出个上中下了?” 何升旻点点头:“唯三殿下可称上者。” 李洵挠挠头,将目光投向李洛,只见李洛面带笑容,静静地站在一边看着扭打成一团的几人,既没有上前帮忙,也没有置身事外。李洵还是没明白何升旻的故作深奥,只是推了推他:“去玩吧,小孩子要有小孩子的样子,故作什么老成呢?” “是。” 李洵看着和升旻扭扭捏捏地向人群中挪去,有些无奈地摇摇头,然后冲李洛招了招手,待李洛跑到跟前,她将何升旻拉到李洛身边:“带着升旻去玩。” 李洛点点头,拉着和升旻跑进了人群。 “陛下这是?”贺采新在一边颇为不解。 李洵笑笑:“那个小孩子长大了,动了心思。” 贺采新惊讶地看着正随着李洛移动的何升旻:“您是说……” 李洵拍了拍贺采新的肩膀:“小孩子的事情,顺其自然,顺其自然。”说完哈哈笑着向屋内走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七十四章 瑞雪初下 十月份的天已经越来越冷了,天气终日都阴沉沉的,不时刮起的一阵北风将树上仅剩的几片早已枯黄的叶子卷了下来,很快又被另一阵北风卷走。终于进入了十一月,初一,李洵仍像往常一样,天还没亮就起了床,看一眼窗外,却看见窗外透着一股亮光。她下了床走到窗边,稍稍地推开了一点窗户,立马就有一阵寒风裹着几片雪花迫不及待地钻了进来,吹得李洵一阵咳嗽。寝殿的门马上被推开了,采新和另一个小宫女走了进来,看见李洵站在窗边,忙走上前,小宫女先将窗子关上,采新则随手抓起一件外衣给李洵裹上,一边说:“外面下着大雪,冷得很呢。” “这雪终于是下下来了,十月份眼瞅着天阴沉沉的,雪就是不见下下来。这下好了,瑞雪兆丰年么。” “可不是嘛,雪还下得不小呢。”采新开始伺候李洵更衣,边说:“奴婢小时候是最爱雪的,那时候一下雪就趁着那雪上还没有人走过,我就在上面打滚,也不知道冷的。” 李洵笑笑,说:“小孩子都爱雪。你看往年一下雪,洛儿和添儿两个的兴奋劲。”李洵想了想,又说:“你让人去跟他们两个说,早上下了学就到我这来,下午放他们半天假,你吩咐御膳房备下暖锅,今天中午涮锅子。把母后也请来,这虽说在一个宫里住着,倒在一起耍的时间少了许多。” 李洵下了朝已经快中午了,刚回到尚阳宫门口,便听见院子里满是笑声,她听着声音知道是洛儿和添儿已经到了,在玩耍着,便偷偷从地上捏了两个雪球进了院子,果然看见两个小的在追着疯跑,她便偷偷将两个雪球朝两人分别扔过去,李洛和李添正玩得高兴,突然被从天而降的两个雪球砸中,一下子愣了一下,回头一看李洵正笑笑地站在门口,两人马上对视一眼,从地上也捏起雪球就朝李洵砸去,李洵赶紧躲闪着跑开了,两人的雪球便都招呼到了采新的身上,姐弟三人看着采新呆傻的表情,顿时笑得连腰也直不起来了。 李洛走到采新身边,说道:“采新姑姑,我帮你把身上的拍掉。” 谁知采新竟一把揽过李洛,又从地上抓了一把雪,作势就要往李洛身上打,李洛笑着尖声叫道:“救命啊。” 却从门外传来一个声音:“这一下雪就疯得没边了。” 采新闻言赶忙放了李洛,匆匆地跪下,周围的所有宫人们也赶忙跪下了,李洵并李洛、李添也跪在地上,梁太后从外面走了进来,脸上并没带任何愠怒之色,也是笑着让大家起来了,然后捏捏李洛已经红扑扑的脸蛋说:“外面都是你的声音。” 李洵走上前来,挽着梁太后说:“好容易这雪下下来了,便让大家疯一疯。” “那你们继续玩着,母后可怕冷。” “我陪母后进去坐着。” “不用,你也难得这么放松放松,陪着两个小的玩一会儿再进来吧。” 李洵笑着点点头,又和弟妹疯闹了一会儿,自己便先进了屋陪梁太后聊天去了。梁太后坐着看了一会书,此时看见李洵进来,问道:“怎么进来了?” “哪能叫母后在这闷坐着?”又对旁边的人说:“快拿个暖炉来,冻死我了。” 梁太后笑着说:“二十多岁的人了,玩起来跟那两个小的一样。” 李洵将暖炉抱在怀里,说:“我小的时候可没人陪我玩。” “那是你父皇管得严,你又打小就要强,那时候让你玩你都不玩。还好后来有了洛儿,你为了陪她玩一会,自己也就能玩一会了。” 两人正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却听见外面李添哭起来,接着又听见有宫人上前拉拉劝劝的声音,李洵刚想问句“怎么回事?”却看见李添哭着被人带了进来,浑身几乎就湿透了,梁太后马上问:“这是怎么了?” 李添哭着说道:“呜呜……三皇姐……把……我……呜呜……埋雪里不让我动,呜呜……还往我衣服里塞雪。” 梁太后马上哄着李添道:“好了好了,不哭了,母后带你去换衣服,湿湿的当心生病。”说着要带李添到里屋去,却看见李洛大摇大摆地走进来,看了眼李添,撅撅嘴说:“真没用。” 李添听了这话哭得更凶了,梁太后忙骂李洛道:“还不住嘴?” 李洛不服地还要回嘴,却被李洵拉到了身边,说:“行了,你看把添儿弄得落汤鸡一般,再不让他换衣服,冻病了可是你这个当姐姐的罪过了。” 李洛这才不说话,看着梁太后将李添带进了内室,这才兴奋地对李洵说:“皇姐,要是每天都这样下雪多好,我就可以每天都这样玩,也不用去上武课了。” “朕是听说你这几天表现不错才给你放半天假的,你过后还得老老实实给我去上课。更何况,你是储君,哪能光图着自己高兴呢?你想想宫外的老百姓,这么寒冷的天,他们怎么过日子呢?” 李洛眨巴眨巴眼睛,说:“烧炭啊。” 李洵笑着刮了下李洛的鼻子,说道:“那若是没有银子买碳呢?” 李洛想了想,看着李洵说道:“皇姐,宫外的老百姓日子是不是过得很苦?” “你这话从何说起?” “平儿说,她家里一到冬天就过不下去了,她娘有病,一到冬天就要吃药,她们手里没钱,房子冷的跟冰窖一样,她和她娘晚上就挤在一条被子里,还把所有衣服都盖在身上,可还是冻得睡不着觉。” 李洵看着李洛,半晌,才说道:“你已经懂得民间疾苦了,这很好。”说着抚摸这李洛的头说:“当皇帝除了意味着权倾天下,更重要的也意味着责任,全天下的老百姓都是你的责任,若是还有老百姓吃不饱穿不暖,那就是皇帝没有尽到本分。” “可我觉得皇姐是个好皇帝。” “皇姐还要培养出一个好皇帝来。” “可是皇姐,既然你知道老百姓冬天会挨冻,为什么不把炭就不要银子地分给他们,这样他们冬天不就再也冻不着了吗?” 李洵笑笑:“现在跟你说这些还太早,等你以后大了能跟着我处理朝政了,你就慢慢地什么都明白了。” 李洛疑惑地看看李洵,点点头说:“那我就祈求老天爷天气快快暖和起来,这样他们就不用挨冻了。” 李洵搂了李洛,说道:“皇帝有了仁爱之心,能心怀百姓,真正能当民为子者,才能让天下大治,百姓安居乐业。” “怎么才能有仁爱之心?” “就是当你想干一件事的时候,先为他人着想。”李洵说:“比如你将添儿埋到雪里之前就应该想想弟弟是不是会冷,这样是不是会伤了他的身体?不能凭着自己高兴就想怎么来就怎么来,这是成为仁君的首要条件。” 李洛做个鬼脸说:“皇姐你想批评我就直说么,干嘛还绕这么大个圈子?我以后让着他便是。” 待梁太后带了李添换好衣服出来,采新也进来回说午膳备好了,四人便围了暖锅其乐融融地吃起来。李洵说:“今儿这是第一场雪,我打算明天到皇觉寺去祈福。瑞雪是好,可下多了也是灾。” “你出宫是大事,宫里可准备好了?” “今天一早旨意就传下去了,不过一天的时间,倒也不需要准备什么。” 李洛听见李洵要出宫去,顿时又来了精神,嚷嚷道:“我也要跟皇姐一起去。” 梁太后说:“哪儿都有你,你太皮了,出去给你皇姐添乱。” “不会的。”李洛忙说,又看着李洵,哀求道:“皇姐,你刚说要爱民如子,体会民间疾苦,可我一直都在深宫里面,宫外什么疾苦我根本不知道,又如何体会呢?你若不多带我出宫,我怎么做到仁爱呢?” 梁太后听李洛说话还一套一套的,也饶有兴趣地问道:“呦,母后的小公主也能说出这一番大道理了,看样子还是有进步啊。” 李洵也笑笑,对李洛说:“瞧你那猴急的样子,本来也是要带你去的。不过你这次出去可不能乱跑,这次不是微服,跟着的人多,还有几名礼部的官员,你是储君,又是第一次出来,多少人眼睛都盯着你呢,可不能失礼了。还有,这次带你出去,你也要用心看着学着,不能只想着玩,回来后要写篇文章给我。” “是。”洛儿痛痛快快地便答应了。 用过午膳,李洛又在尚阳宫玩了一会,便回到了东宫。宫里已经忙成了一团,都在为第二天出宫准备着,李洛拦住其中一个宫女问道:“平儿呢?她今天身子不舒服,可好些了?” “平儿在替殿下准备行装呢。” 李洛听了便回到自己的寝殿,果然看见李洛和几个宫女正忙着收拾着,李洛笑道:“不过就出去一天,你们带这么多东西干什么?” 几人回头看见是李洛回来了,忙屈了屈膝,平儿这才放下手中的东西,说:“没有带多少东西,只是那皇觉寺在山中,怕是很冷呢,我们是把你那件红色绣团花图的兔毛斗篷找出来带上。” 洛儿拉了平儿说:“让她们找去,你今天身子不舒服,好好休息,不然明天跟我出不去了。” “不碍的,今儿个小顺子盯着小膳房给我熬了姜汤,我喝下去发了一身汗,现在好多了,明儿个绝不耽误行程。我这进宫都半年了,还从没有出去过,只想着要是能抽空回家看看我娘就好了。今年虽然有你的看顾,日子好过多了,又有丫头伺候着,可我还是想她想得紧。” 洛儿想了想,说:“这个简单,你拿了我的令牌,直接回去就行了,跟你娘待一天,再跟我们回来。” 柳平儿一听兴奋极了,连声道谢,说道:“这可是天大的恩典了。像杨枝她们,自进了宫就再没见过家人,若主子恩典准她们出宫嫁人,她们还有可能和家人团聚,可如果主子不给这个恩典,她们真是一辈子老死宫中也没福气再见爹娘一眼了。” 李洛听了皱皱眉,问道:“是这样吗?那太监呢?” “宫女还有可能得到恩典出宫,太监是这一辈子都没有机会了。” 李洛听了这话,垂下头仔细想了想,才说:“这些我倒从来没有想过。我身边亲近的只有你和小顺子,小顺子又从来只顺着我,不会跟我道一句苦,我原来以为我对你们很好了,现在想想,我只要有火就冲你们发,不高兴了就拿小顺子撒气,实在混账。” “你今儿个是魔怔了吗?怎么突然发起这种感慨来了?你是主子,我们是奴才,我们拿着宫里的俸禄,就是要尽心尽力伺候好主子的。”柳平儿笑着说:“你这话要是让外面的人听了去,只怕大牙都要笑掉了。” 李洛听了这话,心里更加难过起来,不过又确实怕别人笑话她,只得跟着笑起来说:“你去跟小顺子说,咱们宫里除了几个贴身的和你,明儿个他也去,这几日皇姐盯得紧,我不敢亲近他,你让他好好表现,若皇姐原谅了他,我就给他请功升官。” “是。”柳平儿听了这话就去找张小顺了。只留下李洛一个人坐在榻子上思考起李洵今日跟她说的话,再加上柳平儿今日告诉她的,洛儿深深疑惑起来,她以为只要所有人都能冷了有衣服穿,饿了有东西吃便足够了,可宫里的宫人们吃的饱穿得暖,为什么听起来还是那么可怜?到底什么是皇姐口中的仁君,到底天下大治是什么样子的?身为储君的李洛第一次有了关于朝政关于民生的困惑,她很想找人问清楚,却又不知道从何问起。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七十五章 大雪封山 因为路途遥远,第二天一大早,李洵带着李洛便出发了,浩浩荡荡数百人的队伍,煞是威风。街道早已被净干净了,老百姓们只敢躲在房间里,透过细细的一丝窗缝向外张望着皇室的风采,他们是断然不敢将门窗推开观望的,因为根据大显律,窥视皇帝轿辇,罪同谋反。李洛望着外面空荡荡的街道,觉得无聊极了,看不到前两次她出来时看到的形形色色的人群,各种各样的小摊,琳琅满目的物品,只有空空荡荡的街道。 队伍向前走着,李洛也犯了困,躺在轿子里便睡了过去,宫里的轿夫都是经过严格训练的,抬的轿子四平八稳,李洛居然也睡得香甜,也不知过了多久,她才醒过来,透过窗子朝外望去,发现外面早已经不是城里的样子了,而是已经进了山林,外面一片雪白,只有几棵形状怪异的树杵在那里显得突兀。林间的小路并不太难走,知道皇上要过来,早已有官员安排了人将道路积雪清理干净了,可队伍行进的速度并没有慢下来。 快到中午的时候他们一行便到了皇觉寺,李洵领着李洛先到了大殿内,各位大师已经准备好了法事,等得李洵和李洛一准备好,法事便开始了。法事持续了半个时辰,接着李洵上了香,又恭恭敬敬地给菩萨磕了头,求了几句“天佑大显”之类的话,整个法事便算是结束了。庙里安排了斋饭,李洵和李洛用了斋,又在厢房里休息了半个时辰,便打算返回宫中了。 可出了门,外面却又飘起了雪,而且有越下越大的趋势,道路滑了许多,又是下山,行进的速度明显慢了下来,走了近两个时辰,仍旧没有走出去,李洛等得心急起来,在轿子里坐着不舒服极了,眼瞅着天慢慢都要黑了,李洛问轿外的张小顺:“到底还有多久才能到。” 张小顺走在外面,鞋袜早已被打得透湿,只好苦着脸说:“雪把路封了,什么时候能出山还不知道呢,更何况回宫了。” 李洛一听,连最后一点精神头也没了,说道:“这一趟宫出的真没意思,竟坐轿子了。” 张小顺看着自己被浸湿的鞋子,听了李洛这话只能苦笑一声,自己嘀咕着说:“好歹您还有轿子坐。”说完看见李洛疑惑地看着自己,马上又换上一副笑脸说:“您进去睡会,等您醒了,说不定就到宫里了。” 李洛不愿意睡觉,看见队伍已经完全停下来了,就叫人落了轿,自己跑到李洵的轿前,哭丧着脸说:“皇姐,我要跟你坐。” 李洵此时也等得不耐烦,捧着一本书却完全无心看进去,见李洛来了,倒乐得有人作伴,就赶紧叫了她上来,又看见她穿得单薄,马上怪道:“怎么就穿这么一点?伺候你的人呢?” “轿上暖和的很。皇姐,我们什么时候才能回啊?” 李洵摇摇头,掀开轿帘,朝外面问道:“前方道路如何了?” 就见万福跑了过来,回道:“陛下,路堵死了,今晚无论如何过不去了。奴才刚派人打探了,往东边还可以走,山脚下有个庄子,如果陛下不嫌弃,今晚先在庄子中凑活一晚,明日叫人打通了道路再回宫。” 李洵想了想,看看轿中的暖炉也慢慢暗淡下去,只好说:“就这么办吧,若再安顿不下来,只怕所有人都要冻坏了。你们去安排,尽量少打扰村民。” 万福领了命去了。李洛听说要在宫外过夜,又兴奋了起来,问道:“皇姐?我们要住外面了吗?住在哪里呢?” “怕是只能找些老百姓的房子先住下了。”看着李洛高兴的样子,李洵也笑起来:“你呀,要住外面就这么高兴吗?” “那当然,我从来都没有住过外面。” 轿子终于又被抬了起来,只是走得小心翼翼极了,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轿中的炭已经完全燃尽了,李洛又冷又饿,李洵便命人将李洛的斗篷拿了来给她披上,又取了点心让她先垫垫肚子,约摸又走了一个多时辰,李洛从窗上终于看见了灯火,马上对李洵说:“皇姐,到了。” 轿子终于停了下来,待落稳后,便有一个小太监将轿帘打了起来,李洵和李洛依次步出了轿子。这是庄子里的一片开阔地,空地四周点燃了二十来个用草垛子扎成的火把,将这片地方照得透亮。空地都被打扫过,只因天上还落着雪,地上才积了薄薄的一层。此时庄子里所有的老百姓都聚集到了空地上,齐刷刷地跪在那里,旁边跪着先行到这里准备的两个礼部官员和万福带着的十来个太监,这时村民中打头跪着的一人颤颤巍巍地说道:“草民,下河子村里正郑大,恭迎陛下,恭祝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李洵一笑,紧了紧身上披着的斗篷,说道:“都起来吧。” 旁边跪着官员和太监们都站了起来,可村子里的老百姓们仍旧跪着,李洵不解地看看周围,就立马有礼部的官员上前说道:“陛下,乡野小民未曾见过天颜,只怕是太紧张了。” 李洵点点头,对这些失礼之处并不介意,想来毕竟是自己突然造访打扰了别人,因此她转身对村民说:“朕此次被困山中,突然造访,也实在是打扰了。诸位不必拘礼,都起来吧。” 那里正五十岁的模样,见过最大的官顶到天也就是个七品,何曾和皇帝打过交道,晚上已经和老婆躺在被窝里了,突然被叫了起来说皇帝要来这里,只当做是被拿了寻开心,还吹胡子瞪眼睛一番,直到看清来人除了几个顶着乌纱帽的,还有几个白净无须手拿拂尘的,这才慌了神,从那时起,他眼睛就没从地上抬起来过,对于一应人的吩咐,除了唯唯称喏外,就没有别的反应。几个过来收拾打扫的太监看这里正也是个不中用的,也懒得跟他搭话,交代了他几句迎驾要注意的事情后,和几个官员将村子转了个大概,选了适合让皇帝歇息的屋子,里外收拾一通,全当应急了。 里正听见李洵叫了起,脑中乱糟糟地回想着刚才太监教他的,可脑子乱了,身体更是不听使唤,直到一个太监走到他面前搀了他一下,他这才慢腾腾地站了起来,可仍旧弓着身子,眼睛看着地面,大气也不敢喘。他身后的村民看见里正站了起来,这才纷纷也起了身,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却没人敢乱说一句话。那太监便对里正说:“里正大人,陛下舟车劳顿一天,想必也乏了,由你引着去住下吧。” 那里正唯唯诺诺地应着,又转过身,眉眼至始自终没有抬一下,应是想请皇帝跟着自己走,可又不知该如何开这个口,就怔在了那里。 李洵看里正那样子实在有些滑稽,知道他是第一次见这种阵仗,一时被吓住了,她不能太过苛责,可也不能笑出来,也只能端着说:“里正,我看你们村子并不大,我这来了几百号人可住得下?” “住得下,住得下。”里正只知道皇帝问话了自己就得回答,如果不回答就有可能掉脑袋,至于怎么回答,他不懂礼数,皇帝怎么问,自己就怎么答吧。 李洵听着这般直白的回答,皱皱眉头,并非责怪,只是有些不太适应。那礼部官员都是懂脸色的人,看着皇帝不满意,赶紧开口回道:“陛下,这村子有一百来户人家,我们的人除去夜间轮值的,其余每户分上五六人,挤一挤也就过了。您和殿下本应当住里正家,只是他家人口太多,房屋腾不出来,因此另选了一家,臣想着陛下住在别人家不方便,就没有将主人家迁出去,好歹有个照应,而且那屋子只住了母女三人,倒也没有不方便的。” “你安排得很好。”李洵这才满意了,说:“我们是贸然造访,本已给人家带来不便,再大费周章的,倒搅得鸡犬不宁了。你传旨下去,所有人务必安守本分,不得仗着皇差在村子里惹是生非。另外,在村子里的一应开销,你都记了改日派人将银钱送来。” “是。” 李洵环顾了一下四周,自己倒是安顿下来了,可太后那边恐怕着着急,便又吩咐了下面的人想办法回宫给太后报个信,免得她老人家担心,想来这也不是什么难事,大队人马容易被困下,可简便的几人骑马出去也非难事。 “臣已经派人去了。” 李洵点点头,不再说话,这才仔细打量起周围来。天色已经黑了,可地上的雪将这村子映得敞亮,再加上几枚火把,李洵倒能看清眼前的景象。两边的几户房子歪歪斜斜地立着,里面没有透出一丝光亮,墙皮剥落,墙上一个个的洞眼在黑暗中尤其显得渗人。李洵拉紧了李洛,继续朝前方的黑暗处走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七十六章 夜宿穷乡 终于他们到了一户人家门口,院子显然被打扫过了,窗户也重新拿纸糊了,这是他们所能做到的最好的了,因此这雪白的窗纸和破落的房屋显得不搭调极了,李洵叹口气,朝里面走去,那礼部官员见李洵面色不好,只道是李洵嫌房屋太过简陋,可这一时半会地哪里能收拾出像样的房子?他只得小心翼翼地上前赔罪,并在心里暗骂了几句出主意到这破地方过夜的人。莫说是皇帝,即便是自己这么一个六品小官,也觉得这地方太破了些,难得有机会随驾出行,本以为能在皇帝面前混个脸熟,谁知碰上这等事情,若是惹得上面不痛快,自己这一辈子的仕途算是交待在这地方了。 李洵倒不在意环境的简陋,只在心里哀叹了一下老百姓生活不易,因此挥挥手,随意道:“不碍的。”说完再次环视了一下周围,摇摇头说道:“我朝立国百年,百姓生活仍旧如此清苦。” 进了屋子,里面倒是暖和极了,只见桌面上歪歪斜斜点了几根蜡烛,火光昏黄。靠着墙的是一张大床,床上铺着从宫里带出来的铺盖,除此之外便是一张矮桌子和四张条凳,面上的漆早就掉光了,斑斑驳驳,畏畏缩缩,除此之外只有几个放物件的大箱子,再无别的家具。李洵先在床上坐了,问道:“主人家呢?” 万福上前说道:“回陛下,在外面候见呢。” “叫进来吧。” 进来的是一个四十多岁的妇女并两个女孩,一个大些看起来有十五六岁的样子,还有一个只有十岁左右,脸色蜡黄,三人似乎为了面圣还特意打扮过,头发梳得一丝不苟,身上的衣服虽然打着补丁,可颜色看起来并不很旧。三人依着太监们给教的规矩给李洵磕了头,李洵叫了起了后和善地问道:“家里就你们三个人吗?” 那妇女点点头,却并不说话。比起那里正,这女人显然更没见过世面,接驾前又被叮嘱了许多能说不能说的,因此更显木讷。采新上前笑着说道:“陛下问你们话,你们照答便是,不用害怕。” 那妇女又点点头,这才说道:“就俺们三个。” 李洵“哦”了一声后,又问道:“家里的男人呢?” “去年进山被石头砸了,就没了。” 李洵点点头,脑海里竟突然闪过了已死的周曦,自己也感叹起来:“寡母带着两个孩子,不易啊。”又问道:“两个孩子多大了?” “大的十五了,小的十二了。” “十二了?”李洵诧异道:“看起来还小呢。”说完笑笑,又说:“跟我妹妹一样大。”说完又看着坐在一边不吭声的李洛,问道:“你不是出来很开心吗?怎么连句话都不愿意说了?” “皇姐,我饿了。” 那侯在边上的礼部官员马上说:“是臣疏忽了,殿下自中午后便没有吃过东西吧,臣已经叫人备了饭,只是这里吃食匮乏,实在没有什么好东西,臣只能叫人备了一些简单的便饭,倒是能吃饱,只是……” “能吃饱就够了,出门在外,一切讲究都免了吧。”李洵说道,又对那母女三人说:“既然我们是在你们家做客,你这主人也务必是要上桌的,就跟我们一起坐了用膳吧。” 那女人听后却不敢答话,偷偷看了一眼旁边的太监,李洵笑道:“你不用看他们,这里朕说了算。”说着又对跟着的一帮子人说:“留下伺候的人,其余的都下去用膳歇了吧。” 众人应了后便都退出去了,只留下采新和两个贴身的宫女。李洛这才活泼起来,指着村妇的两个女儿对李洵说:“我能跟她们出去玩会吗?” 李洵点点头,说:“只能在院子里,一会就用膳了,你不是饿了吗?”又对采新说:“叫殿下的人跟着,让她穿暖和了,别冻着。” 李洛马上牵了村妇的两个女儿说:“走,带我参观参观。” 一出房门,一股寒气袭来,李洛打了个哆嗦说道:“还是屋里暖和。” “我们以前屋里也从没有暖过,从没有生过火。”村妇的小女儿跟李洛一般年纪,到底不如大人谨慎,被她娘唬着叮嘱后,自然不敢在大人跟前说话,可一旦周围没了人看着,她仍旧一副孩童的模样,无所顾忌。倒是那个大女儿毕竟年长几岁,懂得几分厉害关系,更知道立在她们面前的人是什么身份,因此听妹妹口无遮拦,立马就将她的嘴捂住,并摇了摇头示意她不要乱开口。 李洛年纪也小,对这位小姐姐的举动颇为不解,就询问了原因。那大的仍旧不说话,也依然捂着她妹妹的嘴不放开。 这时候张小顺走上前,抖着机灵说:“主子这还不明白吗?定是有人交代了不让她们乱说话。”张小顺自然清楚个中原因,可他不惧,他是储君身边的人,只有别人巴着他的份儿,而他,只用哄着李洛一人高兴就成,主子有疑问,他自然是义不容辞地要将其中曲折解释清楚的。因此,他神秘兮兮地说:“您看看这村子,这些房子,若我们不是被困住了,能到这地方来吗?这里莫说是皇尊,恐怕连个芝麻官都不愿意来。这老百姓没见过世面,指不定说出什么话来,万一得罪了龙颜,那他们不是自讨苦吃吗?所以那些个官员太监肯定交代了干脆不要说话,毕竟少说少错,不说不错嘛。” 李洛若有所悟地点点头,然后带着一脸询问地看向稍大的女孩,见那女孩犹豫着点点头。李洛笑着说:“那你跟我说什么话都没关系,快别捂着她了,我绝不告诉别人。”那女孩听了这才将手从妹妹的嘴上放下来,似乎对李洛也有了几分兴趣,眨巴着眼睛望着她。 李洛本就对宫外的世界很感兴趣,否则也不会认识了个柳平儿就将其引为知己了,还千方百计地弄进了宫里给自己做伴。她本就缺少玩伴,恨不能多认识几人,全弄到身边陪着自己,即使不能,也多些说话吹牛的人也好。因此,带着兴致,她先问了两个姑娘的名字。 大一些的女孩这才开口说:“我是大丫,我妹妹是二丫。” 李洛觉得这名字好玩极了,又问:“你们刚说你们冬天从不生火,那今天是怎么生的?” 这一问,大丫方打开了话匣子,将几个穿着官服的和几个没胡子的是如何将村子里的煤都收到了她家,在还不够烧的情况下,又如何拿着鞭子逼着里正和村里的男人到邻村去借煤等事说得一清二楚。 李洛皱皱眉头:“你们村子里冬天都没人烧煤吗?那不冷吗?” “怎么不冷,而且每年都有人冻死。”大丫说道:“我本来还有个哥哥,就是给冻死了。” “冻死了?”李洛大吃一惊,她知道冬天会冷,却从来没有听说过人会冻死。而大丫的话显然吓到了她:“可是即使没有碳,你们也可以多穿些棉袄,怎么会冻死呢?” 二丫似乎觉得李洛的话才是极有趣的,她咧开嘴笑着说:“哪有那么多棉袄穿?我们身上的都是别人家的。不过我和姐姐倒不怕冷,冷了我们就上山去拣柴火,拣一大捆柴火回来也就不冷了。” 李洛听了这些话,心情阴暗下来,她从未想过还有人的生活是这样子的,以前觉得柳平儿的生活就是世上最困难的生活了,今天才知道,世上之人,凄苦者数不胜数,而且不能比较,总有更艰难的生活。 小顺子在一边看见李洛心情不好了,忙走上前对那两丫头说:“这就是为什么不让你们乱说话的原因。”两个丫头赶忙低下头去,又不敢说话了,张小顺摇摇头,又笑着对李洛说:“殿下,您别难过。这村子太偏僻了,他们的生活才苦,那是因为没人知道他们,才没人管他们。可像这样的村子并不多,像他们这样的苦命人也不多。您上次出宫看见宫外人来人往热热闹闹的,那不是很好?” “真的吗?”李洛狐疑地看着张小顺,又看看那两姐妹,自己转身回了屋子。 李洵和那妇人聊得正高兴。村里的妇人,本就爱东家常西家短地嚼嚼舌头,初见李洵自然害怕不敢多言,可此时周围没了别人伺候,她又见李洵和蔼,因此说着说着就没了惧意,起先只是说说自己的生活,当然也不免皇帝隆恩之类的奉承话,对于生活也尽量地往好了说,后来便将自己知道的一些个奇闻轶事统统倒了出来。而李洵呢,同李洛一样,本没有接触过这些,听着妇人侃侃而谈,兴致也越发浓厚,常被妇人的话逗乐,说着说着竟心情大好起来。正说得有趣,李洵忽见李洛走了进来,便招呼她过来坐下,又见她似乎兴致不高,便关心了几句。 李洛只推说外面太冷了,不能多待,便依偎着李洵坐下。 此时那妇人继续说道:“所以如今世道好,您看着这房子破,可冬天冻不着,虽然吃得不好,可也饿不着,比起我爷爷那辈儿来,已经是上好的生活了。” 李洵显然很满意,点头笑着说:“这样便好。我原以为这么偏僻的地方,百姓的日子必然苦,刚进来的时候,看你们住这样的房子,朕心里也确实不是滋味,可如今听你这样说了,朕倒是放心不少。” 李洛在一边听着,明知妇人说的是假话,又不能说出来,心里更加不是滋味,脸色也更难看了。这时候晚膳也备好上来了,采新帮忙布置着,居然有满满一桌子,李洛扫了一眼,虽都是素的,可种类却不少,那妇人介绍了绿色的是野菜和家里种的菜,天暖和时挖下然后存到窖里冬天吃,而黄色的棒子面饽饽就是平常的口粮了。 李洵笑笑,道了声“不错”就在桌边坐了下来,又招呼着让那妇人带着两个女儿也坐了,那妇人起先不敢,可终于还是被采新按着坐了,一脸垂涎的模样望着桌上的饭菜。李洵回头看看还坐在一边的李洛,见她并没有上桌的意思,奇怪地问道:“洛儿,你不是早就饿了吗?怎么还不过来吃?” “我不想吃。” 李洵只道是这个妹妹自幼金贵惯了,看到桌上的野菜和饽饽没有胃口,因此哄道:“快来,你看这满桌的东西都是你在宫里没吃过的。” 李洛这才磨蹭着在桌边坐下,可看了满桌的菜,再看看那妇人的两个女儿,她们虽坐在桌边,并不敢吃,可又被满桌的吃食引得不停咽着口水,李洛便知道这绝不是她们平时能吃上的东西,心下更没了胃口,就从盘中取了两个饽饽递给两人。 那妇人却从女儿手中夺下饽饽,说道:“我们晚上吃过了,这些还请贵人们吃。”说完又将饽饽放下,自己也悄悄地坐着。 李洛是一点也吃不下了,只象征性地吃了两口便说饱了,李洵饭量本来就不大,再加上也确实累了,也没吃多少就够了,仍是剩下了一桌子,便让将膳撤了。采新看李洵也确实累了,这才让人将母女三人带了下去,自己又带着两个宫女伺候了李洵和李洛更衣睡下了。 乡村的夜晚无比宁静。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七十七章 病急乱投医 李洛并没有什么睡意,她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只觉得心里堵得慌,她想跟李洵说说话,可她不知道这些话现在应不应该说出来,慢慢地她听见身边李洵的呼吸声均匀起来,她知道李洵已经睡着了,只得自己满腹心事地躺着,她想自己弄清楚这一切,可越想却越害怕起来,一个人是活活冻死的或者活活饿死的,那该是多痛苦的一件事啊。 这样想了不知多久,她终究还是太累了,也沉沉地睡过去。可睡下便做起了梦,梦里竟是些妖魔鬼怪的影子,李洛吓得嚷嚷起来:“母后救我。” 李洵被李洛的这一声梦话惊醒,听见她嘴里不停地说着梦话,便推了推她,轻声问道:“怎么了?” 李洛却没什么反应,嘴里仍旧神啊怪啊地乱说着,李洵觉得不对劲,伸手摸了摸李洛的额头,发现烫的吓人,再摸摸身上,竟浑身都是滚烫的。李洵慌起来,忙冲着外面将宿在外间的采新叫了进来。采新也是累极了,因此难得地睡得沉了,朦胧中听见有人叫她,竟半天没有回过神,等听清楚了是李洵在叫,慌得点着了蜡烛,披着衣服跑进了内间。 采新还未问李洵出了什么事,就看出了李洛的反常,一向冷静的她也无措起来,此次外出本打算当日去当日返,因此并未叫太医跟着,谁知偏偏就遇到李洛生病,穷乡僻壤的,哪能寻着个正经的大夫呢? “我去问问那个妇人,她们平日生病也总会请个大夫的。”采新说完跑了出去,不多时就领着妇人进来了,又说:“并没有什么正经大夫,只有个江湖郎中,就住在村里,这里的人生病了也只能找他看。” 李洵听了这话有些犹豫,还是吩咐了人回宫去请太医,可她心里也清楚,这一来一回的,等太医到了,也定是隔日午后了。犹豫的间隙,李洛嘴里仍嚷嚷着“母后救我”之类的话,极不安生。李洵将被子给李洛塞紧,一边由人服侍着穿好衣服,一边叫人先打了冷水拧了帕子敷在李洛的额头上,又叫人从外面屋檐下拔了些冰棱子,包在帕子里塞在李洛的身下,饶是这样,也丝毫没有缓解李洛的病情,她身体依旧滚烫,嘴里的胡话越说月不着边际。 这般硬扛着也不是办法,李洵还是动了心,让妇人去将那郎中请了过来。免了一切虚礼后,那郎中只看了李洛一眼,便从一个脏兮兮的布包中取出一根又长又粗的银针,在火上烧了一下,将拇指伸进嘴里嘬了嘬后拿出来又放在李洛额头正中印堂穴的位置搓了搓,就提起针准备扎下去。 李洵一直诧异地看着这郎中的一举一动,这时才反应过来,忙拦住郎中的动作:“你是哪里的郎中?不把脉不问病,拿了针就往殿下头上扎。这要是扎出个好歹来,你担得起责任吗?” 郎中听了这话似是有些不满,人虽是跪在了地上,可眼睛却瞪得铜铃般大,不敢望着皇帝,就望着请了他过来的妇人。 那妇人也跪在一边说道:“俺们村的人生了病都是这样扎好的。” “那可有没有扎好的?”李洵有些气结。 那妇人脸色变了变,也不敢说话了。 采新望着垂下头的妇人,也急了,骂道:“糊涂,殿下何等金贵。这一针下去好了便罢,若有个万一,你们这个村子都不够偿命的。还不快去找个正儿八经的大夫来。” 这就为难了一屋子的人,这偏僻的地方,即使请来了正儿八经的大夫,天也都亮了,太医又指望不上,所有人都大气不敢出地垂着头,李洵一时望望李洛,一时望望那个看上去实在靠不住的郎中,只是急得叹气。 这时只见一个太监打扮模样的人走上前来,跪下说道:“奴才愿为殿下试针。” 李洵循声望去,“小顺子?” “是。”张小顺挺直了背脊,说:“奴才命贱,死不足惜,可若此针真能救殿下,也万万耽误不得了。” 李洵还在犹豫,采新说道:“也只能这样了,不妨一试吧。” 李洵这才点了头。那郎中忙站了起来,又将针在烛火上烧了烧,便对着张小顺的额头上扎下去,过了一会才将针取了下来,李洵忙看张小顺,只见他皱皱眉头,过了一阵子好像也无异样,倒是稍微放下些心来,总算是同意了给李洛施针。 那郎中又像前两次那样先烧了针,再将拇指放入嘴中浸湿后对着李洛的额头揉了两下,准准地将针扎了下去,说来也奇了,针刚刚下去没多长时间,李洛便停了梦话,再过了半盏茶的时间,郎中就拔出了针,李洵忙探了探李洛的脉息,发现并无什么异样,这才放下心来。 那郎中仔细看了看李洛的脸色,也是长出了一口气,这手法本就入不了贵人的眼,若是再出了差池,后果不堪设想。郎中跪下又交代了两句:“晚上继续换着帕子,明天一准退烧。” “若是公主退烧,朕必重赏你。”李洵并不完全相信这个满脸风霜的郎中和他脏兮兮的帕子中包着的针,只是此时李洛无碍,甚至似有好转,因此她还是给了郎中一个很好的脸色。这个脸色也让一屋子的人暂时松了口气,李洵扫了一眼满是疲惫的众人,挥了挥手,让都下去休息了。 众人纷纷退出了房间,只留下采新伺候着,李洵看着烧得满脸通红的妹妹,还是吐了心里的话:“这孩子一向很少生病,可一病就不轻。朕实在担心那郎中的医术,现在洛儿虽然不说梦话了,可还烧着,这要是烧出问题来如何是好。” “殿下身子一向好,不过是发热,断然不会有事的。”采新又替李洛换了帕子,看了看天色后,说道:“夜也深了,陛下再睡一会吧,殿下我照顾着就好。” 李洵也没了什么睡意,轻轻摇了摇头。 这一宿真是漫长极了,采新不停地给李洛换着帕子,而李洵则只是坐在一边静静地陪着,快天亮了,采新再给李洛换帕子时,终于发现她身上的热一点点退下去了,这才喜得直叫“阿弥陀佛”。 李洵一听,也赶忙试了试李洛身上的温度,发现确实不烫了,才捏了捏自己酸困的脖子说:“这一晚总算没白折腾。” 采新一宿没睡,这阵子也终于熬不住了,她打了个哈欠,走上前来替李洵捶捶肩,说:“既然殿下没事了,陛下也睡会儿吧,天快亮了。” “不睡了,平时这阵子朕也醒了,这会要睡下不知要睡到什么时候了。”说完看着已经累得站都站不直的采新说:“你赶紧再去睡会,今儿个要回宫的话还有好几个时辰的路要走,你这个样子怎么成?洛儿这朕看着就行了。” 采新听了这话本想再争,无奈自己一个哈欠接着一个哈欠地打出来,也确实再没有精神伺候了,便回到外间的床上去睡了。李洵看着床上酣睡的李洛,这才感觉到自己也实在是累了,坐了一晚上腰困得直也直不起来,于是脱了鞋子上了床,靠在墙上,本也只是想闭着眼睛养养神,可不知不觉得也睡了过去。 她又看见了那个熟悉的身影,穿着一身甲胄,可是面目模糊,只听见从那模糊的脸面上发出的声音:“不负圣恩,却负君情。”接着他从怀里摸出一把沾满了血迹的玉锁,想要递给她,可她怎么也拿不到手里,那人的脸慢慢清晰起来。“周曦”,李洵高兴地喊道,那人并没有回答,只是一个劲地往后退着,到了一个门前,李洵抬头看见那门上的三个烫金大字“皇觉寺”,李洵害怕了,喃喃地说道:“不要进去,不要进去。”可那周曦却笑了,又对她说道:“不负圣恩,却负君情。” “不要!”李洵终于失声喊了出了,自己也从梦中惊醒过来。她发现自己脖子上尽是汗,心脏扑通扑通地跳个不停,她抹去了汗,回头看了一眼李洛,轻轻地下了床,端起桌上的水一饮而尽,这才感觉舒服了些,望望窗外,天空已经微微泛出了些白色,她在旁边的椅子上坐下,回想着梦里的那个人,两行清泪无声地落了下来。 “我要喝水。”一声微弱的声音将李洵从思念中拉了回来,她赶忙擦去泪水,倒了一杯水,换上一副笑脸走到李洛身边,轻声说:“醒了?”说完将李洛扶起来,把水给她喝下,看李洛终于清醒了,她又问道:“还喝不喝?” 李洛点点头,李洵便又赶紧倒了一杯给她喝下,她满足地擦擦嘴,问:“皇姐,我怎么好像一点力气都没有?” “你知不知道自己昨晚烧得多厉害?”李洛将杯子放下,又将被子往李洛身上裹了裹,说:“一直叮嘱你多穿一点你不听,偏偏在这没大夫又没药的地方病倒,你非要吓死我才满意。” 李洛撅着嘴,哼唧着问道:“我们什么时候回宫啊,我想母后了。”接着耍起赖来:“我要回宫,我要母后。” 李洵也钻进被子,哄道:“再睡一会,等天亮了,雪化了,咱们就回宫找母后。” 可李洛不干,也是仗着自己生病,便闹起来:“我不要呆在这了,我要回去。皇姐,你叫他们都起来,我们回宫好不好?现在就走。” 李洵知道李洛一生病就娇气起来,只好好言劝道:“再忍忍,别闹了。昨晚采新姑姑她们照顾了你一晚上才睡下,你再把她们闹醒了,回去还有那么长的路,你想让她们也病倒啊?” 李洛听了这话只好不再提回宫,可想了想,竟然哭起来,好像受尽百般委屈一般说道:“我要母后,我要母后。” 李洵无奈地一笑,将妹妹紧紧地搂在怀里,说道:“你呀,就会欺负我。” 李洛终究还生着病,哭闹了一会儿,又睡了过去,只是脸上还挂着哭过的痕迹,而身子更时不时得还抽抽一下,李洵的胳膊被李洛枕在头下,她想动动,可又怕弄醒了李洛她再闹,只好忍着难受,也闭起眼睛又睡了过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七十八章 欺上又瞒下 不知睡了多久,李洵才睁开眼睛,看见屋里已经很亮堂了,又听见外面也有了人走来走去的动静,回头再看李洛也不见了,她这才清醒了过来,忙四下寻找着李洛。喊了两三声,就有一个宫女走了进来,回说三殿下要出恭,让采新带出去了。 李洵放下了心,安安稳稳地坐了下来,看了看天色已经有些晚了,便问道:“什么时辰了?怎么也没人叫我?” “已经巳时一刻了。姑姑说您睡得正香,叫您多睡会儿。” 那宫女知道李洵醒了,见她身上已穿戴齐整了,马上出去打来水伺候了她洗漱。采新也带着李洛走了进来,看见李洵起来了,采新马上对正撅着嘴的李洛说:“看,皇上这不是起了吗?” “怎么了?”李洵问道。 “殿下闹脾气呢。” 李洵听了便拉过李洛,劝道:“不着急,今天肯定能回去。” 谁知李洛一把挣脱李洵,“哼”了一声自己坐到一边生闷气去了,采新还想再哄,李洵给她使了使眼色,说道:“不管她,这是仗着生病了使小性儿呢。”又问:“有吃的吗?朕饿了。” “昨儿回宫报信的人今儿早上就回来了,还从宫里带了些小米儿和菜,已经让人去做上了,马上就能用了。另外,太后也下了旨派了两个营的兵去清路,雪虽然厚了些,可下午也总能清出来了,晚上便能回到宫中了。” “那就好,我们这位三殿下已经等不及发开脾气了。”李洵回头看看李洛,笑起来:“哎呀,当初也不知道是谁一听说要出宫住那兴奋的嘴都笑到后脑勺了,如今才过了一晚上,就受不了了。”看李洛仍旧不说话,李洵也不再逗,又问采新道:“大家昨天都累了,今天早上让再都好好休息一下。对了,这房子的母女三人起了吗?” “早起了,乡下人,从来也不睡个懒觉。” “那叫过来吧,待会儿一块用膳,朕还想跟她们聊聊。” 采新听了便出去叫那母女去了,李洵走到李洛身边,先拿手探了探她的额头,确实不热了,于是又问:“还有哪不舒服?” 李洛抬头看看李洵,一脸的不耐烦,嚷嚷道:“我要回宫,我要回宫。” “别嚷嚷了。”李洵蹲在李洛面前,耐着性子说:“等会外人进来看着笑话。” 李洛仍旧不愿意着,这时,从外面进来一个太监,禀道:“陛下,早膳齐了。” “传吧。”李洵又对李洛说:“先用早膳好不好?” 采新也带着那母女三人进了来,那三人赶忙跪下给李洵磕了头,又给李洛也磕了头,李洵笑笑说:“我们是客,你们也不要拘礼了。都坐下吧,昨儿个我们来也太晚了些,朕还有好些话想问问你们呢。”说完自己先坐下了,又让采新也招呼着那三人也坐下,只李洛还在一边不愿意上桌。 采新赶紧上前去劝道:“殿下病了一晚上,这可是奴婢一大早专门为殿下煮的小米粥,您这一晚上什么都没吃,不饿啊?您看看那桌上那黄橙橙的粥,还有那些小菜,不想吃啊?不过您要是不想吃也到那边坐着,就当是给姑姑一个面子,好不好?” 李洛这才不情不愿地坐到了饭桌边,可只吃了一口,便对李洵说道:“我不想吃。” 李洵只好放下碗筷,看着李洛说:“这样耍赖可是要我喂你吧?”说着就端起了洛儿的粥,舀了一匙,放在嘴边轻轻一吹,送到了洛儿嘴边:“不吃饿的可是你自己。” 洛儿这才张了嘴,将那一匙粥喝了下去,采新看李洵吃不成,忙又对李洛说:“好殿下,奴婢喂你好不好?让皇上好用膳。” 李洛却撒起泼来,浑身扭着嚷嚷道:“我不,我就让皇姐喂。” 李洵无奈地对采新说:“不碍的,朕喂吧。你招呼着她们吃。”又笑着对坐在对面的三人说道:“这孩子娇惯坏了,可是会仗着生病耍赖了。” 那妇人听后笑笑,说:“孩子可不都是一样的。” 李洛这边吃着,却偷偷用余光看着那母女三人,她们开始时并不敢动筷子,可经不住采新的劝,又见李洵并不管她们,再看着碗里的粥实在香,于是忍不住吃起来,可这一吃便收不住了,连烫不烫也顾不得,只知道一股脑往肚子里灌去。 李洛不由得想起昨晚那姐妹两跟她说的话,心下又是一阵不快,便问李洵:“皇姐,你要问她们什么?” 李洵愣了愣,说:“先把你肚子喂饱再说。” “我饱了。”李洵说完将李洵手里的碗一推,又说:“你问她们吧。” 李洵看着李洛觉得奇怪,回头看见那母女三人吃得酣畅淋漓,盘里的小菜也都已经空了,自己本来是饿了,此时居然也没什么胃口,便将自己碗里的一碗粥递给那采新,说:“这碗也给她们吃了吧。” 那妇女连句谢恩都来不及说,便将碗里的粥分了一半给两个女儿,自己将另一半喝了,还不忘将碗底沾着的米粒都舔干净,这才有些满意地咂咂嘴,看着李洵傻笑起来。李洵笑笑,对采新说:“留下你们吃的,多余的都给她们吃了吧。” “剩下的还多呢,我这就端给她们便是。” 李洵点点头,回头看了看李洛,说道:“朕想出去走走。” 李洛马上说:“我也要去。” “不行,你病着不能乱跑,朕只转转就回来了。”说完吩咐旁边的宫女看着洛儿不让她乱跑,自己则带了其余的人出门去了。 李洵这才真正看清了这个村子的面貌,本以为总比昨晚上的黝黑阴森要好些,可这白日里一看,李洵才真正感觉到了揪心,整个村子几乎所有的房子墙上都裂着大大小小的缝,有的甚至能从外面直接看到房屋里面去,更有几家房屋早就被大雪压塌了,仅仅搭了个茅草屋过着日子。村子里并没有人在走动,想是因为皇帝在此,怕人在外面惊了圣驾,李洵本想找个人说说话,最终还是未能如愿。李洵叹口气,回到了住的房屋,她这才细看了看这栋房子,确实是村里比较好的屋子了,墙上的裂缝都被修补好了,铺在屋顶的草也是重新换的,那新贴的窗纸在白天看来也顺眼多了。 李洵刚想进门,却听见院墙外面有个声音抱怨着说:“什么鬼地方,碳没有也就罢了,竟连被子都不够盖,我昨晚半个身子都在被子外面,胳膊都快冻掉了。” “你小些声,让那些‘大人’听见又是事。” “你当陛下是瞎子能被他们糊弄?今儿个估计有一半的人都冻病了。” 李洵回头看了看脸色已经很难看的两名礼部官员,也不说话,自己回了房间。 用过午膳,下面人就来报说积雪已经扫清了,李洵立马下令回宫,李洛这才高兴起来,李洵先让人赏了村里的百姓,又特别加赏了那母女三人十两银子,还将未吃完的剩菜剩饭都留了下来,将被褥也送了她们,这才带着李洛坐进了自己的轿子,往宫中走去。 出了村子又走了不远,李洵掀开轿帘,想再回头看一眼,可那村子已然消失在自己视线之内了,她心里不安极了,看见李洛也坐在一边若有所思地不说话,便问道:“怎么了?要回宫了也不说话?” “皇姐,昨天那女人跟你说的那些话你相信吗?” 李洵并不回答,只问道:“你信吗?” 李洛摇摇头,说:“她的两个女儿可不是这样说的。我本想昨晚就告诉你,可我答应了她们什么都不说,但我今天实在忍不住了。” 李洵点点头:“这里的百姓恐怕衣不蔽体,食不果腹,日子过得苦极了。” 李洛眼睛一亮,立马问:“皇姐怎么知道的?这村子每年能冻死饿死好多人,昨天我们去了他们就将村里所有的煤都集中起来放到了我们的房中,连那母女三人的衣服都不是自己的。” “居然都到了这个地步,朕都已经看在眼里了,他们还是想着办法瞒。” “谁要瞒皇姐?”这正是李洛想不明白的地方。 “官员。”李洵正色说道:“粉饰太平,这已经是本朝最大的隐患了。咱们的朝廷,官员都来自贵族家庭和士族家庭,老百姓生活的怎样跟他们无关可又有关,无关的是老百姓即使饿死冻死,他们照样要吃有吃要喝有喝,有关的是,朝廷考核官员仍是以一方政绩为主,那么官员们便会想尽办法粉饰太平,将好的方面无止境得夸大,而将不好的地方则是能遮就遮能盖就盖。而朝廷里官员势力错综复杂,因此这种粉饰也无人会去理会。你想想我们若不是误打误撞进了这里,恐怕一辈子也不会知道这里的人生活到底怎样。而我们这次出来主要是祈福,带的是礼部官员,礼部官员主管朝廷礼仪,和地方政务本应没有瓜葛,可事实呢?这些官员仍旧想尽一切办法去哄朕,让朕相信老百姓生活的无忧无虑,尽管这种欺哄的手段实在是幼稚到了极点,可他们还是做了,这就叫官官相卫。” “皇姐既然知道了,那会查吗?” 李洵摇摇头,无奈地说:“咱们大显朝过了一百多年,这种风气早已经根深蒂固,若想改变不是一朝一夕的。”说着她轻轻拍了拍洛儿的肩膀,说:“不过,皇姐要尽力去做,若是皇姐没有做完,你也要继续做下去。还记得皇姐让你背的《谏太宗十思疏》吗?里面有提到百姓对社稷的影响,还记得吗?” “水能载舟,亦能覆舟”。 李洵点点头:“你要跟着师傅好生学习才是,以后断然不能再逃课胡闹了,今次出来你也该明白你肩上的责任才是,做皇帝不是凭着一时兴趣,而你现在就是在为做一个好皇帝打基础,若皇帝的基础都是松散的,那我大显朝迟早有一天会大厦倾倒,万劫不复。”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七十九章 该赏不该赏 回到天泽城时天已经黑透了,天上的雪又洋洋洒洒地飘下来,宫里各处都安静极了,只偶尔有巡夜的太监走在雪上发出的“咯吱咯吱”的声音。仪仗刚进了宫门便散了,只李洵的轿子被一路抬进了坤华宫。坤华宫内灯仍旧亮着,守在宫门口的太监看见皇上圣驾到了,马上转身到里面通报去了,轿子停下后,李洵先走了出来,又叫太监将已经睡熟的李洛也抱了出来。坤华宫内流芳先迎了上来,看见李洵马上福了一福,急急说道:“陛下可是回来了,太后急的昨儿个一夜没睡。” 李洵笑笑,也没有说话,径直走了进去,看见梁太后正坐在榻子上焦急地张望,李洵先让人将李洛放在一边睡下,这才跪下请了安,起来后看见梁太后两眼浮肿,脸色也不好看,于是关切地说:“是儿臣安排得不周到,让母后担心了。” 梁太后马上说:“回来了就好。昨儿个我看着天黑你们都没有回来,着实是紧张了,后来有人回来跟我说你们被困下了,我又担心你们在宫外是不是安全。这皇帝被困着住在老百姓家,还真是我大显朝开国一百多年闻所未闻的。” 李洵叹口气,说道:“若不是此次意外,儿臣还真不知道宫外老百姓的日子过得这么苦。下面的官员欺下瞒上,真正把朕当猴儿耍呢。” 梁太后知道李洵的心思,便握了她的手说道:“你若是想做什么就去做罢,不要有所顾虑。” 李洵说:“母后支持,儿臣自是感激不尽。只不过,朕如今登基才三年,若要将父皇的政令全部推翻,将父皇旧臣全部发落了,也怕招来非议,被冠上不孝的骂名。” 梁太后笑笑,说道:“你一向聪明,现在怎么连你妹妹小时都懂的道理你反而糊涂了?” “洛儿?” “洛儿曾跟我质疑过《晋献公杀世子申生》呢,她说为臣的尽忠就要为他的君主博得圣名,而为子的要尽孝则是要承欢膝下而且能将家族事业发扬光大。所以,她说那申生竟是个不忠不孝只为自己谋取后世流芳的奸佞小人。” 李洵一听便笑了出来:“这丫头竟有这样的见识,也不知是哪个师傅教的。” “可你不得不说这孩子说的有道理。你父皇将江山交给你,那是责任也是信任,你所要行的孝道便是将这个江山治理好。你若明知道朝廷有些弊端会害了祖宗社稷,而你还顾着愚昧的孝道,这才真正是辜负了你父皇。” 李洵这才坚定地点点头,给梁太后跪下道:“是儿臣迂腐了,多谢母后教诲。” 梁太后将李洵拉起来,两人又说了一会宫外的事情,李洵看时辰也不早了,便说:“儿臣先回了,就让洛儿在这睡吧,她昨夜发高烧,可是一个劲地闹着要母后呢。” “呦,病了?”梁太后皱皱眉,赶紧坐到李洛身边,用手探探她的额头,说:“可没人告诉我。” “昨儿个冻着了,夜间烧得厉害,不过有个江湖郎中,一针就给扎好了。” 梁太后点点头,这才说道:“你快回吧,也累了两天,好好歇了去。” 李洵告了退,梁太后爱怜地亲了亲李洛的脸蛋,叫人将她抱到了床上,自己搂了女儿睡了。 第二天一大早,李洛便醒过来,看见梁太后在身边睡着,这才意识到自己终于回了宫,立马兴奋地扑倒梁太后身上,高声叫道:“母后。” 梁太后尚在睡梦中,被这一吓,也醒了过来,看见李洛正笑嘻嘻地看着自己,嗔怪道:“大清早的就把母后吓醒。” 李洛却滚在梁太后的怀里,娇气地说:“儿臣都想死母后了。” “这么大的人了,才不过出宫两天就想死母后了,以后怎么君临天下?”梁太后话虽这么说着,可满眼里含的都是慈爱。 “当皇帝有皇姐呢。”李洛“嘿嘿”笑着说:“我就赖着母后就好了。” 梁太后笑笑,说:“母后可听说,你这次出去表现不错,说吧,想要点什么赏赐,母后都满足你。” 李洛眼珠子咕噜噜地一转,说道:“儿臣什么都不缺,就想在母后这多玩两日,可以吗?” “你呀!”梁太后无奈地说道:“就看在你这次出去病了一场的份上,这两日就在我这里好好养病,好了可就要回东宫去住了。” “谢母后。” 早膳后,李洛本想带着几个太监宫女在院子里玩耍,可梁太后不准,说她病刚好,怕再着了凉,李洛看了一眼外面,发现院中的积雪早都被扫干净了,而天也确实阴着,所以也只好老老实实呆在屋子里,正百无聊赖间,却见张小顺走进来,笑嘻嘻地说:“主子,平儿姑娘过来了。” 洛儿一听眼睛一亮,就看见柳平儿穿着桃红色的宫女冬装走了进来,她忙迎上去,拉住正要行礼的平儿,高兴地说:“你可回来了,我正想找人说话呢。” “我哪里知道你们被困住了,等了两天也不见你们回来,我又不敢自己回来,今天早上才听说你们终于到了,我就赶紧回来了。” “你娘可好?” 柳平儿点点头:“今年屋里暖和了,我娘好生养着竟然没有犯病,气色也赶往年好多了。”、 李洛听了这话却神色一黯,说道:“我们这次困在一个庄子里,我才知道老百姓生活是怎样的。” 柳平儿一笑,用手扶了洛儿的肩说:“嗨,宫外的人世世代代都这样活下来,并不稀奇。”说着看李洛脸色一沉,知道自己失言了,立马换了话说:“我听说殿下这次出去还病了一场,现在好利索了吗?” “我好了,听说有个老郎中,用他的口水擦了擦我的额头,又扎了一针就好了。”李洛这才又笑着说:“我现在还感觉那老头的吐沫粘我头上呢。” “听说还是小顺子给你试了针,皇上才让那老头在你身上用针的。” 李洛一听吃了一惊,回头看了一眼站在一边伺候的小顺子,说道“这我倒不知道。”说完问张小顺:“这事儿可是真的?” 张小顺憨笑了两声,回道:“怎么说起这事了,那晚主子病成那样,奴才也心焦,没多想就让那郎中扎了,况且也确实没事。” 李洛听了这话,心下真有些感动起来,可面儿上她还得顾了身份不能有所表现,于是只说:“那这功我给你记下了,等我求了母后,也当给你个恩典。” 张小顺闻言后立马跪下,说道:“奴才本分,不敢求赏,只要主子好,莫说是扎一针,就是奴才的一条命,主子想拿拿去就好了。” “起来起来”李洛忙说:“这不是在东宫,我不敢对你们过分亲昵,难道你还非要我哭一场才满意不成?” 张小顺听了这话,赶紧站了起来,笑嘻嘻地说:“只是那老头也会看人,对殿下是拿指头含在口里然后揉了揉殿下的印堂穴,对奴才,那老头可是直接一口唾沫就啐上来了,也不知那老头吃了什么,嘴里可臭的很呢。” 一席话说得李洛和柳平儿都笑了起来,柳平儿笑着说:“我本来还有些懊悔没有陪你们受这些苦,可现在到庆幸了。”说完三人又笑了起来。 第三日,李洛搬回东宫,还来不及休息,便匆匆地赶到了学宫上课,宫外的两日给了李洛很大的触动,她慢慢开始有些理解皇姐口中的责任和重担意味着什么。从小的锦衣玉食让她偶然间看到一点人间真相便难受不已,而这种难受,又让聪明的她意识到也许自己有一天可以改变这些,只是她心中还有许多未解的问题,她这几乎是在被立为储君后头一次有了去学宫好好念书的想法。 到了学宫,师傅左玉仁已经侯在里屋了,李洛给左玉仁行了一礼后便坐在了自己的位置上,左玉仁也并不多话,只轻轻地在椅子上坐了,小心翼翼地翻开书,说:“所谓修身再正其心者,身有所忿懥,则不得其正,有所恐惧,则不得其正,有所好乐,则不得其正,有所忧患则不得其正。心不在焉,视而不见,听而不闻,食而不知其味。此谓修生在正其心。” “左师傅,我不明白。” 左玉仁被这突兀的插话打断了,抬头看一眼李洛,轻捋一把胡须,问道:“殿下哪里不明白?” “师傅在朝廷官拜何职?” 左玉仁一听不知李洛问什么问起这个,但也答道:“监理院御史。” “那师傅是怎么走上仕途的?” “臣家世代为官,祖父更曾官拜光禄大夫。臣自幼师从赵堪培大人,后被荐为御史中丞,蒙圣上恩典,后又擢升为御史。”左玉仁语气淡然,可掩饰不住那份高高在上的荣耀感。 “哦,你也没有参加过科举吗?” “科举?”左玉仁愣了一下,笑着说道:“依臣所见,那些考上来的官员要不得。” 李洛一惊,诧异地问道:“为什么?” “为官之道,岂在几篇锦绣文章?”左玉仁不屑地说道:“去年科举倒是选拔了一批官员,如今看来竟没有一个可造之材,可往常各大夫荐上来的官员,若是在朝为官一年,必有突出的人才可堪重用了。” “为什么?” “门风。”左玉仁说道:“寒门学子入朝为官,为官之道须从头点滴学起,而士族子弟自幼便承庭训,入朝为官时已是成竹在胸。两者相较,殿下以为如何?” 李洛点点头,又问:“右相大人也是如此吗?” “自然是了。”左玉仁一听问到了自己的师傅,态度也恭敬起来,声调不由自主便拔高了说:“赵大人出身名门,自幼便名动京城,十二岁时奉明宗召入宫觐见,对明宗所问对答如流,明宗大喜当即下旨封其为翰林学士,官拜六品,这可是我朝任何官员从未有过的殊荣。” “那师傅您可曾到过民间体验民情?” 左玉仁愣了愣,不知道李洛问这话的意思是什么,便如实说道:“没有。” 李洛想了想,不再说话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八十章 再拜个师傅 和左玉仁的对话让李洛颇为困惑,依他所言,门第之重,于社稷而言乃是至关重要的,这似乎有几分道理,自幼的耳濡目染却是强于凭几篇文章入仕的寒门学子。可这似乎又有些不对,而且与李洵所言相悖,就她所认识的豪门贵胄来说,有才有德之人不少,比如姑姑家的儿子,比如她的姐夫周曦,可不学无术之人也多,比如常让李洵叹气的几个世家子弟,这些人年纪到的均凭着家世在朝为官,年纪不到的也并不发愁前程,照样浑浑噩噩,如此于社稷有何益处?李洛被内心的问题纠缠,回到东宫后,午膳也顾不得用便坐到了书房,将书房里的书摊开了一桌子,一本一本地翻看,可越看越觉得糊涂。张小顺进来请李洛去用膳,李洛只看了他一眼,突然眼睛一亮,便吩咐他去将侯冠儒请来,说有要事相商。 不过一盏茶的功夫,那个面容有些虚胖,留着两撇八字胡的侯冠儒就走了进来,先施了一礼,得到李洛恭敬的让坐后,他也不客气,大大咧咧地在边上的椅子上坐了,这才看出李洛似乎有些困惑,心内先多了几分宽慰,然后略带调笑道:“殿下这面色不佳,臣可不敢过来,听说赵堪培大人给您做老师的时候可被欺负得够呛,臣带出这么一个顽劣的弟子,真正愧对赵大人。”说完又看了看李洛堆的满桌子书,不免皱了皱眉头,继续说:“看样子殿下开蒙就没有开好,已经忘了何为‘房室清,墙壁净;几案洁,笔砚正。’了”。 一来就被侯冠儒抢白了几句,李洛面子有几分挂不住了:“师傅,我找你来是有问题不明白,你一向不拘小节,怎么今天反倒看不惯我了?” 侯冠儒“哈哈”一笑,说道:“真乃言传身教,倒是我带坏了你。说吧,有什么问题不明白?” 李洛便将她今日在课上跟左玉仁讨教之事向侯冠儒说了出来,末了,她点出了自己的意图:“我不喜欢左师傅。” 侯冠儒不置可否地“哦”了一声,看着李洛面露期冀之色,他耸耸肩,说道:“这个,臣无能为力。臣的官是皇上给的,她让我教您我才能教您。” 李洛不耐烦地挥挥手打断了侯冠儒,这个师傅不正经起来也真是令人着急。李洛只好继续阐述自己的观点:“您教过我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所以您给我说过若要为君,必先了解百姓疾苦。左师傅也教过我什么叫水能载舟,亦能覆舟。可我今日问他之时,他却对百姓充满了鄙夷之情。我问过他朝廷命官是科举选出来的好还是士大夫荐上来的好,他说自然是荐上来的,并且丝毫不屑那些通过科考被选上来的命官。可我明明听皇姐说过,科举选官势在必行,而上次勋亲王主持科考选出来的官员,皇姐说迟早是国之栋梁。” 侯冠儒略一沉思,便笑笑:“那殿下说皇帝是李氏王朝一代代延续下去好还是众官推举的好?” 李洛吓了一跳,想都没想就说:“当然是李氏王朝一代代延续下去好。” 侯冠儒点点头:“殿下可明白了?殿下既不愿意别人来分享您祖先打下来的江山,那那些官宦子弟又如何愿意别人分享他们祖先留给他们的地位呢?” “可是书上说……” 侯冠儒不屑地摆摆手:“书上说的都是圣贤话,可从古至今圣贤能有几人,而圣贤是否真的做到了自己口中的样子,恐怕也无人可知。” “那照您这样说,我皇姐若想改变这种状况就是万万不能的了?” 侯冠儒难得摆出正色,道:“其实不然。江山社稷无非是百姓、官员和皇上,若皇上勤政爱民,百官齐心辅政则社稷安百姓富,反之则社稷乱百姓贫。如今咱们的皇上虽勤政爱民,可无奈皇上只有一个,官员却是有千千万万的,这其中有心系社稷的,也必有想着为自己谋私利的。殿下想一想,圣祖皇帝开国后杀过一批功臣,剩下的人诚惶诚恐为了保命便结成团,后来这个团便越结越大,目的也从最开始的保命变成了掌控朝政,权倾天下,最糟糕的是这个团中谋私利的十之八九,而剩下的一二也未必是想着百姓的。这自然对社稷、对圣上、百姓有害而无利了。” 李洛似乎又清楚了一下:“可是就纵着官员不管吗?” “那是要靠着国家法度管理,不能凭皇上一时喜恶。” “可若是这个团太硬了,只怕法度也管不了吧。” “那便要看天子的手段了,若是皇上手中的榔头够硬,那敲碎这个团也未必不可能,可若皇上手中的其实是些软柿子,那只能想办法抽丝剥茧,慢慢来了。” “皇姐手中的?您是说赵师傅他们?他们是榔头还是柿子呢?” “殿下以为呢?” 李洛恍然大悟,说道:“那皇姐斗不过他们了?”说完不甘心地又说:“那师傅,你为什么不提醒皇姐?” 侯冠儒神秘地笑笑,反问李洛:“殿下小时候好爬树,太后劝阻多次,殿下可听了?可殿下后来为什么不爬树了?” 李洛想起自己幼时爬树的情景,无论谁劝自己,无论是苦口婆心还是疾言厉色,都不曾阻止她,反之,她偏要逆着这些劝导而行,直到有一日她从树上摔下,脚肿了几日,人也被困在床上,这才彻底绝了她爬高上低的念头。李洛顿时明白了侯冠儒的意思,看向师傅的眼神又多了几分崇拜。“那师傅是哪一边的?”李洛有意逗逗这个老头。 侯冠儒笑笑,说:“臣即同情百姓遭遇,又是个当官的,同时我还忠于陛下。” 李洛被侯冠儒的话逗乐了,说道:“难怪皇姐说你老奸巨猾。”说完突然李洛像反应过来一般说道:“师傅,我实在不喜欢那左玉仁,我不愿意到他那里去上课,还是你教我好不好?” “臣不过读了几本杂书,那左师傅出自名门,学识修养人尽皆知,这可是皇上精心给您挑选的师傅,臣有自知之明比不过他。” “我才不管什么学识才华呢,我不喜欢他。师傅,我不到他那里上课便是,以后你有空就过来教我可以吗?” 侯冠儒看着李洛,知道李洛不但开了窍,而且真的起了报国济世之心,他带着李洛长大,深知此女聪慧,必有所成,只要稍加提点,是个能成大器之人,而这样的学生,靠着左玉仁那些个迂腐老朽,是定会毁了好苗的。侯冠儒点点头,郑重地说道:“殿下好学,又肯勤思,实在是我大显之福。如此的学生,臣岂有不收之礼?” 李洛见侯冠儒同意了,立马高兴起来,端端正正跪下给侯冠儒行了拜师礼。刚准备拉了师傅一起用午膳,可张小顺却突然从外面闯了进来,高声呼道:“殿下,出事了。” 李洛和侯冠儒均是神色一紧,稍微一打听,原来是李洛在宫外入住的那户人家的小女儿昨夜死了,据说是冻死的,而且皇帝的恩赏昨日才到,晚上人就没了,李洵龙颜大怒,誓要追查到底。李洛闻言也是下了一跳,毕竟他们走得时候不但赏了那妇人银两,还留下了许多铺褥和吃食,按说不会有冻死之事发生才对。 张小顺也不知其中发生了什么,只说: “就是说啊,皇上昨儿个下了旨重赏那村子众人,传旨的太监昨儿出发去传旨时还好好的,可昨儿晚上就不对了,还没天亮便没了。” 李洛回头看了看侯冠儒,却看到侯冠儒神色忧虑,摇了摇头却什么都没有说出来。 待李洛赶到尚阳宫时,正看见一个被打得半身都是血的太监被人拖着出来,张小顺轻声对满脸疑惑的李洛说:“这是去传旨的太监。” 李洛点点头,继续往里走去,却被采新拦了下来,说是皇上正跟几个大臣商量要事,莫要触了皇上的忌讳,再惹她动怒。 李洛问道:“采新姑姑,他们是在商量宫外冻死人的事吗?” 采新点点头,小声说道:“皇上动了大怒,您看到刚被拖出去的太监了吧。现在里面跪了一地的官员,皇上挨个骂遍了,您不想进去找骂吧。”正说着,却看到那些官员从屋里一个个灰头土脸地退了出来,看见李洛在外面,又赶紧请了安才出去了。 采新见状,便走向殿内通报去了。一进屋,采新看见李洵靠在椅子上,面色发白,嘴唇却渗出骇人的紫色,一手紧紧扶着靠手,另一手则按在胸口。采新一看知道是李洵的心病又犯了,忙从一个抽屉里取出一个小匣子,打开了从里面拿出一粒褐色的药丸,放到了李洵的嘴里,过了一会儿,看见李洵脸色缓过来,人也不那么难受了,这才放下心来,又将水递给李洵喝了,这才又劝了几句,可她也清楚,自己不咸不淡的几句话根本起不了作用。 李洵果然摇了摇头,小声骂了几句刚才待在殿内一声不吭却各怀鬼胎的官员,叹口气:“罢了罢了,你去把赵堪培给我叫来。” “是。”采新又说:“三殿下在外面候见呢。” “等朕再缓一缓再让她进来。“说着又喝了一口水,再缓了一些时候,才问采新:“看着可好了?” 采新点点头,便出去叫了李洛进来,又差人去请赵堪培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八十一章 借机动心思 李洛进到殿内,也是先被李洵尚未缓过来的脸色骇了一下,先请了安后方说:“皇姐,您脸色好吓人,是让刚那帮人气得吗?” 李洵摇摇头,先让李洛在一边坐了,才说:“朕已经派人去将那小女孩好好安葬,然后又给了银子抚恤那母女两,没事了。” “她真的是冻死的?”李洛尚难接受这个现实,毕竟这种惨事听听也觉得心寒,更遑论发生在自己相识的人身上,尽管只是在人家家里借宿一宿,可毕竟打过交道,李洛向来重感情,又孩子气十足,内心仍有难以抑制的悲伤。 李洵作为李洛的姐姐,自然很懂妹妹的心情,也知道这孩子的性情,因此叹口气,略带安抚地说道:“那孩子身上有病,本也就油尽灯枯了,只不过这冰窖一样的天加速了她的死亡而已。” 李洛闻言心里好受些了,虽仍旧难过于那小孩子的死亡,可总算,她是因着自身有病,而非天灾甚至是人祸而亡。看着李洵仍旧难看的脸色,李洛不再说话了,她自那日从宫外回来,似乎一下子懂了许多事情,懂了李洵的难处,也懂了李洵对自己的期冀,更懂了什么叫做责任,什么叫做自己的责任,也许这就是李洵一直要求自己明白的。本着这份责任,她一时间有了迫切的学习需求,因此当采新进来回禀说赵堪培到了时,她很想作为储君旁听一下,一是她想真正接触一下政务,二则,她对侯冠儒的话深信不疑,也觉得赵堪培总会成为李洵的绊脚石,她希望自己能寻出一些马脚,好提醒李洵一下。 可李洵并不给李洛这个机会,在赵堪培进来的当下,她便要求李洛回东宫,面对李洛不解的疑问,十分疲惫的她也懒得解释,只是板下脸用更为严厉的语气要求李洛离开。 李洛只得怏怏不乐地走了,心里不得劲,想发泄一二,因此她不想回东宫,她突然想起了那日在李添的宫里玩得痛快,还有那个叫做林礼煊的小侍卫很有意思,便转头去了李添的住处。一进院们,先看见李添拿了一把木头剑在院子里耍得正起劲,寒风天里,李添只着了一件秋装,却隐隐有些汗迹浮在额头上,他似乎没注意到李洛前来,一招一式耍得有木有样。李洛也不打搅他,就笑盈盈地站在一边看着,等他收了势,方拍着巴掌,带着几分揶揄道:“胆小鬼,还挺像那么回事的。” 李添这才注意到李洛,忙将剑扔到地上,给李洛请了安,问道:“三皇姐,您怎么来了?” “皇姐不让我待她尚阳宫里,我就找你来玩了。”说罢拾起地上的剑,说:“怎么?真的要习武啊?向八皇叔看齐啊?” “我可是正经练的,都拜过师傅了。”说完李添挑衅地看着李洛说:“等过几个月,你就再也不能欺负我了。” “就你那个毛孩师傅?”李洛大笑着说:“那还早吧,我也是有正经师傅的。”李添对于师傅被人调笑十分不满,鼓着笑脸想要争辩,却听见李洛又问:“哎?你那个师傅呢?不是成天跟在你身边的?今日怎么没见?” “他被调回御林军了,不当值时才会过来。”李添说着气哼哼地在边上一坐:“我看皇姐也不是诚心让我习武,好容易有个师傅,没干几天,又给弄走了。” 李洛好笑地看着李添,这个弟弟刚满十岁,说话还带着奶味,爱哭的性子也没变,可就是说话时爱装成大人的模样,与他的样子极不匹配。同李添玩了一阵,可终究自己心情不佳,李添年纪又小,不能听自己诉苦,也不能给出自己什么有益的建议,因此她悻悻地离开了承先宫。 同侯冠儒的课倒是每日按时开始了,不去了学宫,李洛自在,侯冠儒也自在,他本就是个不安分的主儿,每日拘拘谨谨地授课也是难为了他,因此他乐得抽空往东宫跑,授课虽也是授课,可气氛轻松了许多,学生也有趣了许多。至于李洛,让侯冠儒给她当老师本就是她一直以来最渴望的事情,如今好不容易达成了,自然兴奋不已,对于侯冠儒,她很熟悉,对于侯冠儒的授课方式,她更能接受,师徒二人一个教得开心,一个学得轻松,效果也就事半功倍了。 这样过了几日,侯冠儒照例到了东宫,看见李洛便说道:“皇上连颁了几日的圣旨叱责京里的大臣,有朝廷官员上奏折自辩的当即就被降官罚俸。朝里上下是人心惶惶,都知道皇上借着此次事情准备打压朝臣了。” 李洛有些不明白了,那孩子不是病死的吗? 侯冠儒叹口气:“皇上只是寻个由头,那丫头怎么死的不重要,关键是她死了,几乎在皇上的眼皮子底下。”说着他看了一眼李洛说:“只是皇上还没有看出来那赵堪培跟她未必全是一条心,皇上闹得越大,只怕最后自己越难收场。” 李洛一听急了,那赵堪培在她心中早已不是善茬,她生怕皇上因此吃亏,于是忙说:“师傅,你得帮帮我皇姐。” “放心。”侯冠儒脸色一正,说道:“臣食君之禄,担君之忧。最起码也让皇上保全颜面才是。” 转眼到了新年,宫里虽然仍是大宴小宴不断,可连李洛都感觉出了一份尴尬,众人都各自怀着心思,强装欢笑而已。果然年后,宫外又报来两省冻死人的情况,李洵毫不犹豫地撤了几名官员。下了朝回到尚阳宫,李洵累得歪倒在一边,却颇有些欣慰地对采新说:“看到朝堂上那帮官员的脸色了吗?朕对他们一忍再忍,他们却不把朕当回事,这次若不杀杀他们的锐气,朕这个皇帝真是白当了。” “皇上下一步打算怎么办?” 李洵冷笑一下,对于接下来该怎么做,她心里早有打算,下面到底是怎么回事,她心里清楚,可烂成了什么样子,她又不是很有数,要想开新政,查各省和各部亏空是首要之事,接着重新建立国家税收,军队改革,科举改革,都是刻不容缓之事。这些事情,李洵以前并非没有提过,可都被这朝中的那帮老臣给驳了,李洵想做些实事真正是举步维艰,她颜面尽失倒是事小,就怕最后失的就不是面子这么简单了。 跟采新随便说了几句,心里又烦闷起来,想了想朝中的大臣,又有了几分疑惑,自她下定决心开新政以来,那赵堪培表面是很是附和,可做起事却并非尽心尽力,懈怠之情连李洵都看出来。 采新听李洵提到赵堪培,有些犹疑地说:“朝政的事情奴婢不懂,可奴婢看那赵师傅,内心里似乎不知道在打些什么算盘。” 李洵一听,连采新都看出了端倪,想来不是自己猜忌心太重,可那是赵堪培,是将自己教大的师傅,李洵压下自己的疑心,说道:“不会,朕自幼跟着赵师傅学习,是他教朕如何勤政爱民,如何善待百姓,如何以仁孝治理天下,他无论如何也是支持朕的。” 两人正说着,却见万福进来跪下奏道:“侯冠儒大人说来向皇上报喜。” “侯冠儒?”李洵一听,有些诧异地望了望采新,便笑道:“这个老不正经的怎么来了?还有喜?让他进来吧。” 万福出去不一会,侯冠儒便两手端着一封奏折进来,跪下道过“万安”后将奏折呈给李洵,嘴里说道:“臣来给皇上道喜。” 采新取了奏折递给李洵,李洵纳闷地翻开看了几眼,脸色立即变得凝重起来,待她看完奏折,脸色已是难看万分,奏折上清清楚楚地写着南方突然爆发瘟疫,人畜大量死亡,请求朝廷拨钱灭疫。李洵将奏折往跪着的侯冠儒身上一扔,斥道:“混账,南方瘟疫,这叫什么喜事?你这大老远地跑来,是来寻朕的开心吗?” “臣不敢。”侯冠儒马上磕着头,一脸委屈地说:“臣看着皇上借着这个冬天太冷冻死了几个人正好发落那些个看不上眼的朝臣,臣心里也为皇上鼓着劲呢。可眼瞅着这春天到了,这天一暖和人也冻不死了,皇上也没理由发落大臣了,臣正发愁呢,刚好看见这份奏折,这冻死才能冻死几个人啊?可这要是病的话,那是一批一批地死啊,皇上不就能多些借口发落更多的人了吗?” “你……”李洵听得目瞪口呆,一时半会竟然不知道说什么。 “臣该死,臣该死。”侯冠儒看李洵脸色铁青,又忙磕了几个头,说道:“这几日不顺皇上意的官不是被降职了就是被罢免了,臣这官没做够呢,这才想尽办法猜测圣意,皇上恕臣官迷心窍之罪。” “朕让你当官是造福社稷,造福百姓的,不是让你来当朕肚子里的蛔虫的。”李洵一向知道这人不着边际,可像今天这般离谱也从来没有过,只得怒道:“也不知你这十几年来做的什么官。” “臣是想好好做官来着,可这些日子朝里人心惶惶的,臣也静不下来了才会出此下策。” 李洵这才明白这侯冠儒是来找茬的,心里更加不悦,只说:“又是一个自寻死路的,你既看不惯朕的所做,又静不下心来,这样吧,你去做个掌簿吧,朝政上的事也不用你费心,也不用再钻研朕的心思了。” “谢皇上不杀之恩。“侯冠儒说着,擦了一把汗说:“臣得赶紧到赵堪培大人那里去一趟,他老人家还为臣捏着把汗呢。”说完低着头垂着手退出去了。 李洵和采新面面相觑,不知道侯冠儒这唱得是哪一出,在这闹腾了半天,只是为了给自己求一个贬官吗?李洵摇摇头,又低头看一眼地上的奏章,不耐烦地说道:“把左右相,户部的官员都叫到这里来,商量瘟疫事宜。”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八十二章 委屈遭笞打 李洛在东宫等了一天也没见侯冠儒过来讲课,用过晚膳才知道他被贬了官,进不得宫了,李洛心里焦急,第二日忙差了小顺子前往探望,这才明白侯冠儒不过是想劝皇上,只是李洵铁了心,听不明白侯冠儒的言下之意。至于李洛的课,一时半会是上不了了,不过侯冠儒倒是让小顺子带回了一些书,上面有他亲做的批注,李洛如获至宝,更加勤奋起来。 事情的发展果然没有李洵料想般的顺利,让各省自查亏空的圣旨下去了半个月仍旧没有任何进展,京官连同地方官却接二连三上奏折请求辞官,不过十天的时间,李洵收到请辞的奏章竟然高达两百多封。在收到了赵堪培的请辞奏折后,李洵才慌了神,事情大大出乎了她的意料,她明白百官是在威胁她,可她不明白的是赵堪培。她将他的奏章翻来覆去看了几遍,上面无非是些场面话,李洵恼火不已,这火却又不知从何发起。想了半天,才对采新说:“差人去学宫把左玉仁叫来。” 左玉仁是赵堪培的得意门生,跟赵堪培一向交往甚密,李洵无非是想从侧面打听一下赵堪培的心思,可左玉仁也有自己的小算盘,他一向唯赵堪培马首是瞻,且不说两人的师生情谊,就冲着赵堪培一路将自己推上学宫总师傅的位置,他也不会妄议赵堪培的是是非非。更何况古来朝政上的跌宕起伏,识时务者为俊杰,李洵年轻,哪里是那帮老油条的对手,往以后看,李洵锐气太重,被挫了几次后,还能否有今时今日之心尚且难说,可左玉仁若想保证自己的利益,保证自己子孙的仕途,他也是不能站在李洵一边的。因此,面对李洵的旁敲侧击,他推说自己终日呆在学宫中,朝政之事并不清楚。 李洵见左玉仁口紧,心里也清楚了几分,立刻一股邪火便涌上了心头。倒不是为别的,只是觉得心寒至极,赵堪培是自己的师傅,从小就让她敬仰万分,李洵今日的治国之道可以说十之七八都承赵堪培的教导,她一心以为赵堪培跟她一条心,却没想到在自己最艰难的时候,倒是这位师傅先摆了自己一道。 这火李洵憋在心里又发不出来,见左玉仁一脸无辜地站在下首,她硬生生转了口,随意问了句:“三殿下近日功课如何?” 左玉仁瞪圆了眼睛,嘴巴张圆的程度反应了自己的惊讶程度:“殿下称病已一月有余,并未来上过课。” “什么?”李洵怀疑自己听错了,转头看采新,只见采新也是一脸惊讶,顿时觉得又一把重锤砸向自己的心内,她压住痛问左玉仁:“殿下未去上课为何不报?那你这一个月呆在学宫朝政不问,殿下课业不管,白食朕的俸禄吗?”话说完,她已切实体会到了心痛,话再说不出,只好用愤怒的眼神瞪着左玉仁,接着挥挥手让他退下去了。 采新赶忙从怀中摸出药塞到李洵的口中,知道她真的气着了,却又不能劝,因为她知道但凡是李洛惹了事,就会越劝越糟糕。 李洵缓了缓,挣扎着站了起来,吩咐了左右:“去东宫。” “陛下,您歇歇再去吧,您可不能再动怒了。”看到李洵这般模样,采新实在忍不住劝了一句。 “去东宫。”李洵加重了语气说道,然后又瞪着采新补充道:“你不要想着派人去太后那报信。” 东宫里,张小顺刚从宫外取了书回来,先将书递给李洛,又从怀里摸出个面人。他是最能摸住李洛心思的,见这几日李洛学习刻苦,便总会淘些有趣的小物件给李洛解闷。而这面人,他知道李洛很是喜欢,出宫只要碰上了就会买一个带回来,这次出去又碰见了,他便挑了一个捏面人的老头新捏出的东海龙王,递给李洛的同时,他满脸堆笑地解释道:“这是东海龙王,保佑咱们大显朝风调雨顺的。” 李洛果然来了兴趣,转手将书递给柳平儿,让她拿去书房放好,又拿过面人,自己把玩着说:“那老头真厉害,我应该把他接到东宫里来专门给我捏面人,免得他东走西走,我想找他捏面人的时候老找不着。” “这好办,奴才这次专门问了那老头都在哪里摆摊,就那么几个地方,以后殿下想要,奴才去给你买回来便是。奴才叫内务府的人给您做个小架子,您把这些都插起来,把玩起来也方便。” “还是你机灵。” 这时候有个小太监匆匆忙忙跑进来,说:“皇上驾到。” “皇姐怎么知道我有好玩的东西了。”李洛对张小顺笑笑,拿着面人跪到门口等着接驾。看见李洵进来后,她匆匆请了安便站起来跑到李洵跟前,拿着面人对李洵显摆着,又照搬了张小顺的话介绍说这是东海龙王,保佑大显朝风调雨顺的。 李洵拿过那面人,心里的火又旺了三分,她以前觉得李洛只是年纪小贪玩,自己看得紧些总能将她拉回正道上来,自那次出宫住了一晚,她倒感觉这个孩子一夜之间长大了,有了忧国忧民的心思,也突然间好学努力起来,如今看来,李洛仍不过是个不成器的东西,满脑子的游戏人间,丝毫不将她的话放在脑中,也未将给她带来过震撼的民间疾苦当一回事情。李洵火大,直接将东海龙王的面人从中间撅断,扔到了地上。她看了看满脸诧异的李洛,大声说道:“来呀,把三殿下拿下。” 李洛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两个太监从身后紧紧地扣住,她不知何故,看了一眼李洵,才发现她脸色难看极了。李洛被押着难受,便一边挣脱着一边喊:“放开我,你们干嘛啊?” 李洵并不理她,只看着左右发话道:“取家法来。” 就有太监领命去了。采新本以为李洵臭骂李洛一顿,顶多再罚她抄抄书,写写文章,这事儿也就过了,却没想到李洵竟然要打李洛,她忙跪在李洵脚边,哀求道:“陛下,不能打啊。” “如何不能打?”李洵说着望向仍旧不明所以的李洛道:“如今她已经这般顽劣,朕如何苦口婆心都没有用,不打由着她败了祖宗江山吗?” “你要打我,总让我知道为什么啊。”李洛不服气。 “好,那朕问你,你这一个多月可去学宫了?” 李洛这才明白是为了什么,忙说:“没有,可是因为我不喜欢那左玉仁师傅……” 话还没有说完,李洵就打断了她,骂道:“再说一遍,这是你逃课的理由吗?也不是第一次了,上次你逃课朕说过什么,你都忘了吗?” 李洛看见旁边已经有人将凳子抬了上来,更急了,忙着解释:“皇姐,你听我说完啊。” “说什么?”李洵怒声说道:“还给你机会哄骗我吗?” 李洛还想再说,可已经被人架到了凳子上趴下,又被死死地压住,动弹不得,急得大声嚷嚷:“我没有逃课……” 可怒火中的李洵根本没有心思再听李洛说话,从太监手上取过一根长约三尺,宽约两寸的木板,往李洛身边走过去。采新看见李洵真的要打,忙拽住她的裤脚,说:“陛下三思,殿下纵然有错,可您要顾着您的身子,不能动气啊。” “我要这身子还有何用?”李洵使劲挣脱出来,走到李洛身后,提了板子便重重地落了下去。 “疼。”李洛吃痛不住,想动又动不了,只得喊了起来。 可李洵早已被怒火冲昏了头,听了李洛喊疼,竟更是生气,于是越发不管不顾地一板一板地打下去,打了总有十几下,采新见李洵仍没有停下来的意思,再看李洛已经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于是也顾不得礼数,冲上前去紧紧抓住李洵的手,不让再打下去。李洵这才感觉到心里又开始隐隐作痛,举着板子的手也哆嗦起来,采新忙将板子取下来,扶了李洵到一边休息。李洵坐了片刻,看着哭成泪人的李洛,感觉尤不解气,就问:“知错了吗?” 李洛此时也犯起倔来,本来急着解释,可这么一顿打后,她反倒赌气起来,于是趴在凳子上还大声回道:“不知。” 李洵顿时又发作起来,指着旁边的太监说:“你,给我继续打。” 那太监捡起板子,却不敢动手,愣在那里求救一般地看着采新,采新一边用手轻拍着李洵的后背,一边看着那太监,终于忍不住地说:“打什么,还不将殿下搀起来。” 那太监见李洵并不说话,便扔下板子伸手去搀李洛,可李洛一把推开他的手,倔强地喊道:“走开,我自己起来。”说着自己从凳子上翻下来,直挺挺地给李洵跪下,满脸都是不服气。 “好,你硬气,朕打不软你。”李洵心里难受,说话也使不上力,可话里头仍是含着怒火,说:“你现在到外面给朕跪着去,什么时候服软了,什么时候派人来通知朕。” 李洛也不二话,站起来就走到了外面跪下。 “陛下,虽然入春了,可外面还冷,这殿下的脾气您也知道,万一跪出个好歹。”采新仍担忧着说道。 “你有完没完?”李洵骂道:“你直接惯得她想上天上天,想入地入地得了。要这祖宗家法干什么?” 采新不敢再说话,小心翼翼地掺了李洵离开了东宫。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八十三章 两头的劝解 入了春,梁太后总觉得身上乏得很,中午的午觉时间也长了点,可不知怎么,今日中午休息时却总是睡不踏实,脑子里也是乱哄哄的总感觉要出什么事情似的。她索性不睡了,招呼了流芳伺候她起床。 面对流芳很明显的疑惑,梁太后笑笑:“睡不踏实。” 梁太后身体一向不好,怕冷又怕热,难得觉得舒服的天就是春秋两季了,饭能多进一碗,觉也能多睡一个时辰。因此在这个时候,听梁太后说睡不踏实,流芳只当是她身体又哪里不好了,赶紧就打算叫人去请太医,开两幅凝神静气的方子也是好的。 梁太后赶紧挥挥手,年纪大了后,药罐子就时常得捧着,任谁都会抗拒。她独自坐了一会儿,又往院子里转了转,还是吩咐流芳叫人去皇帝那看看。李洛和李添都好说,年纪小又健康,没什么好操心的,唯独李洵,身体不好就是她一块心病,偏偏这个女儿又不是个爱惜身体的主儿,这就更让她操心,偶尔心里泛上一股子不安,她都会立刻差人去皇帝那看看好不好,得到回话了才能暂时安下心来。 流芳刚准备退下,却看见有太监进来跪下回道:“太后,东宫来人了。” 梁太后心里一咯噔,莫不是李洛出了什么事?东宫很少过来人,李洛自己就是个闲不住的,有事没事都爱赖在这坤华宫,哪需要下人通报什么事情。正纳闷着,梁太后就看见一个太监哭哭啼啼地进来了,竟然是张小顺,这就确定是李洛有事了,又见他跪下只顾着哭,梁太后急得一跺脚:“到底怎么了?” “奴才斗胆。”张小顺气还没顺过来,几字一顿地说:“请太后去劝劝殿下,她都在屋外面跪了快一个时辰了,谁劝都不听。” 这没头没脑的一句话让梁太后更急了:“怎么回事啊?为什么跪着啊?” “太后赶紧去看看吧,什么情况让小顺子路上跟您说。”流芳提醒道。 梁太后点点头,示意张小顺起了身,自己扶着他的手就匆匆忙忙往屋外走去。一路上,张小顺便将前因后果讲得明明白白,自然,该为李洛抱屈的地方,他不会忘了添油加醋一番,因此在梁太后听来,无非就是李洵不分是非地打了李洛,李洛受了委屈,也较上了劲。梁太后无意这么快评断谁是谁飞,听见李洛挨了打,她只问:“伤得重不重?” “到现在都没看殿下的伤呢。” 梁太后闻言,忙催着抬肩舆的太监们快些走,好容易到了东宫,一进宫门,她就看见李洛直挺挺地跪在正中,理也不理在旁边跪着求她的一众奴才。梁太后心下一揪,赶忙走上前就想将女儿拉起来,不料那李洛铁了心怄气一般,死活不动弹。梁太后再一摸李洛身上,更发现她穿得单薄,情急之下先质问边上的奴才们:“殿下穿得这样单薄,你们都不知道给加件斗篷吗?”说着脱了自己的斗篷就裹在李洛的身上,那斗篷却被李洛一把扯到了地上。梁太后此时急得眼泪也出来了,推了李洛一把,说道:“你是要急死母后吗?” 柳平儿在旁边早已哭成了泪人,此时跪着说道:“太后明鉴,殿下是受了委屈,奴才们轮番着到尚阳宫求皇上,可皇上也生着气谁都不见,奴才们实在没法子了才抗旨打扰了太后,请太后做主,想想办法。” “这一对牛脾气。”梁太后又急又气,本来已经没了章法,听见柳平儿这么说,马上对流芳说:“你在这看着,哀家亲自到皇上那去。”说完后径直走出了东宫,坐上肩舆又赶往尚阳宫去。 尚阳宫内,李洵也是一肚子怒火,看着桌子上摞着厚厚的几沓子请辞奏章,本就心烦,想着李洛的不争气,心里更是堵得慌,想发脾气可身上却是一点力气都没有了,此时也只能瘫坐在椅子上,看着眼前这成山的烦心事一个劲地流眼泪。 采新等人都被关在了殿外,此时上上下下一众人也是空着急却想不出办法,梁太后就在这时从外面走了进来,采新立马像看见救星一般迎上去,连礼都来不及行便说:“太后,您去劝劝陛下吧,在屋子里关了一个时辰了,谁都不让进,奴才实在担心。” “这一对冤家,唱得这是哪出啊?” 梁太后说完,推开殿门走了进去,李洵正心烦,交待了众人都不许进,这时候却听见“吱呀呀”的开门声,正要发火质问,抬头却是梁太后站在门口,她忙收了气,走到梁太后跟前,行了礼,搀住梁太后,声音也软了下来。 梁太后却一把甩开李洵的手,说道:“哀家听说皇帝今日气性大得很。” 李洵一听便知道母亲是因为李洛的事情兴师问罪来了,心下不痛快。对于梁太后明里暗里的些许偏心,李洵并非感觉不到,可也能够理解,毕竟李洛是梁太后的意外之喜,又在梁太后身边长大,倾注了梁太后最多的心血,因此难免多得一丝宠爱。让李洵不痛快的,是梁太后部分时间场合的溺爱和纵容,无关痛痒的事情她不在乎,可学业大事,其实能纵容的?李洵是极孝顺的,尽管心里不舒服,可更怕梁太后真的生气,因此仍旧陪着笑脸:“那丫头逃了一次学还不长记性,朕真是气急了。” “气急了你就打她,让她在寒天里跪着?跪出毛病来怎么办?你还要让母后再失去一个女儿,你还要再重头培养一次储君吗?” 李洵一听梁太后这话说得重了,赶紧跪下,说道:“母后这话,儿臣真是罪该万死了。可是您说让儿臣怎么办?您看看那桌上,外面是朝臣逼着朕,内里是这个妹妹不争气,您让儿臣怎么办?”李洵说着自己也越发委屈起来,眼泪珠子不争气地“噗漱漱”地掉下来。 梁太后心一软,将李洵从地上拉起来:“你呀,朝政上的事情不顺心就拿你妹妹撒气,她逃课的事情你可问过她一句?” “左师傅亲口跟我说的,还能有错?” “这会儿全宫上下恐怕都知道洛儿早就又拜了侯冠儒为师,她跟你说过多少次不喜欢左玉仁,你可听进去了?她自跟了侯冠儒,一心向学,勤奋努力,这么久了你可关心过一句?你贬了侯冠儒,你妹妹都没有闲下来,让人出去取了书进来念。你倒好,上来什么都不问,说打就打,说骂就骂,你还委屈了?” 李洵听了这话倒是愣住了,事情竟是这样的?看着梁太后一脸认真的模样,李洵知道自己误会了妹妹,同时还冤枉了母亲,一时有些羞愧,想想刚刚上演的那一出闹剧,李洵倒有些不知所措起来,她毕竟是皇帝,难道就这样承认错了?因此,还是嘴硬地问道:“左玉仁好好的,她不好好跟着学,怎么反倒拜了那个疯子?” “混话。”梁太后骂道:“就冲着这两人谁让洛儿静下心来一心扑在念书上,你也当知道谁当师傅合适些。洛儿以前没当储君时,就爱跟着侯冠儒读书,那时候哪让你这么追着赶着念书的啊?” 李洵捶捶额头,看着梁太后的意思,今天这错自己得完全扛下来了。 “她跟你提过,你何曾理会过她?”梁太后看李洵态度已经完全松动下来,抓紧了机会继续让她内疚:“即便是刚才,她要解释,你又给她机会了?” “那她伤得?”李洵知道自己再辩也没立场了,只好低下声音问道。 “一直在那跪着呢,谁能看得见她的伤?”梁太后恼得指着李洵说:“你这个急脾气,什么时候能改过来。你赶紧给我过去,把她弄屋里去,连罚人都罚不到点子上,她才多大,你让她骨头里着了寒气,以后怎么办?” “我……我让采新替我过去吧,她这会儿恼我,我怕……” “你这个妹妹你自己不清楚?你不亲自去,她能起来?”梁太后看着李洵此时悔不当初又有些拉不下脸面的样子,自己气也消了,无奈地说道:“你们两个,没有一个能让我省心的。” 李洛在院中已经跪了一个多时辰,感觉自己已经被冻透了,开始时是和李洵赌气,又觉得自己委屈,非要讨一个说法才死命不起来,可慢慢的,她所有的这些委屈都被浑身的酸疼和透心的冷取代了,可却又好着面子不好意思站起来。梁太后来时,她本想扑进梁太后怀里哭一场就顺势被抱进寝殿,可又不知脑子中哪根筋没转过来,她仍旧死倔地跪着,其实心里早就后悔不迭了,就盼着梁太后赶紧回来,不管李洵来不来,她都无论如何也跪不下去了。 梁太后终于回来了,所幸的是李洵也到了,李洛心里一松,回头怨愤地看了一眼李洵。 李洵看见李洛这般模样,心里也是自责不已,可此时也拉不下脸来,只走到李洛身边,淡淡地说了一声:“起来吧。” 李洛有心想起来,可腿早就跪木了,身上又冷得很,哪能动弹?梁太后见她仍跪着不动,跟没听见李洵说话一般,只道是李洛仍在赌气,便亲自上前,教训了她两句不可过分,就使了劲将她往起来拉。 李洛吃疼不住,一下子哭出来,含含糊糊地嚷着疼。 李洵心也一下子揪了起来,指挥着几人慢慢扶着李洛,又让李洛活动了一下,扶着能站起来了,才让小顺子背进了寝殿,放到了床上。梁太后忙将被子拉开给她裹上,又将她紧紧搂进怀里,李洛浑身发抖,可看见李洵站在床边,还是跟梁太后嚷嚷道:“母后,我不要她。” “不许对你皇姐无礼。”梁太后沉下脸说道。 李洵看着李洛也没什么大碍,又见她这会儿正生自己的气,自己杵在这里也觉着尴尬,只好摇摇头对梁太后说:“母后,既然有人现在不待见朕,那朕还是回去吧,朕留采新在这里照看着,有事情回朕一声便好。” 梁太后点点头算是同意了,李洵刚要走,李洛又嚷嚷道:“你把侯师傅调回来。”说着声音轻了下去,好似不情不愿一般地说:“他心是向着你的。” 李洵一笑,不再说话,出去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八十四章 消除误会 春寒料峭,李洛在这寒中跪了许久,算是被冻透了,即使饮了热热的姜汤,又在被中捂了很久,仍在瑟瑟发抖。梁太后心疼女儿,又气她的执拗,再怎么赌气,也不该跟自己的身子过不去。 “我不服,明明我就没有错。”面对梁太后的嗔怪,李洛很不甘心。对于莫名其妙挨的这顿打,她更是心有委屈。 梁太后将李洛搂得更紧了,连哄带劝道:“你傻呀,不让你起就真跪着,她要想让你这么跪着,就不会自己回去了,给你个台阶你都不知道怎么下。” 李洛不吭声了,梁太后的意思她清楚,无非就是希望她退一步,姐姐毕竟是皇帝,总要些脸面,再说哪有皇帝赔笑认错的道理?李洛却偏偏不愿意,自己还要脸面呢,当众挨了打不说,还白受了一回冻,凭什么?李洵是皇帝不错,可她还是姐姐呢,当姐姐的就该偏疼着妹妹,哪有动不动就要打要罚的道理? 梁太后见李洛仍旧气鼓鼓的样子,也拿她没什么办法,只得好言又哄了两句,再看她身上似乎慢慢暖过来了,赶紧关心起她身上的伤来。 李洛这才委屈地钻在梁太后怀里,告起状来:“母后,皇姐好可怕,她是拼了劲地打我,若不是新姑姑拦下了,我说不定就见不到母后了。” “胡说。”梁太后白了李洛一眼,将裤子撩起来,膝盖上倒没什么大问题,不过是跪得时间长了,有些肿。至于怕寒气入侵,也只有让太医开了驱寒的方子,用上几日,想来也没什么太大的问题。 检查了腿伤,还有挨打的伤,李洛自己的感觉只是有些疼,并非不能忍受,可为了让梁太后心疼,她嚷出来的就是疼得紧,疼得受不了了。梁太后赶紧让李洛趴在床上,慢慢将她的中衣和小衣褪下,看见臀部有些淤青紫印,腿上也有两条板痕,却也没什么大碍,这才放下心来,让人拿了热水敷一敷,又给上了些活血化瘀的药。 采新这时候走了进来,也细细地看了看李洛的伤,说道:“太医开的药,奴婢吩咐人去煎了。也吩咐了膳房做些清淡的粥和小菜,殿下冻了许久,晚上怕烧起来,要吃些清淡的才好。。” 梁太后点点头,赞道:“还是你周到。” 采新叹口气:“殿下今儿个是撞陛下的火头上了,皇上今天收到赵堪培的请辞奏章,这才反应过来自己是错信了人,正生着气又听左师傅说殿下一个多月都没踏进过学宫的门,能不火吗?殿下还请放宽心,原谅了陛下才好,陛下这几天日子也不好过呢。” 李洛听了这话并不吭气,却也不那么生气了,这些时日,她也听侯冠儒讲了许多,并非不能理解李洵的苦衷。尽管听了采新所说,她觉得李洵今日的怒火似乎是有气没处发,便泄到了她的身上,可她也突然多了一份心疼。 尽管喝了姜汤也上了药,可到了晚上,李洛还是发起热来,迷迷糊糊睡到半夜,感觉有人在动自己的腿,睁开眼一看,是李洵正在查看自己腿上的伤。看到李洵,李洛万般的委屈又涌上心头,顿时喉咙也哽住了,眼睛也湿润起来,又不想让李洵看见,于是赶紧用袖子将泪擦掉了。 李洵看见李洛动了,抬眼一看,发现李洛正盯着自己看,于是将被子给她盖好,自己坐在床沿上,笑笑说:“醒了?” 李洛一句话也不说,又看见李洵看着她,干脆将头歪向了一边。 李洵也不管她,自顾自说道:“我已经下了旨将侯师傅调了回来,等你伤好了就继续跟着他好了。”看见李洛仍旧不理自己,李洵只好推推她,放缓了语气说道:“还生我气呢?”又伸手将李洛的脸摆正让她看着自己,又说:“我知道今天错打了你,冤枉了你,母后已经将我骂得狗血淋头了,你就原谅我好不好?” 李洛听了这话,心里偷笑起来,可面上仍然绷住,一句话也不说。 “你不理我了,那我理你总行了吧?”李洵说着从边上的小几上拿过一个盒子,递给李洛说:“这个给你,就当姐姐给你赔罪了。” “我不要。”李洛说着把盒子退还给李洵说:“不知道什么破物件就想讨我欢心。” 李洵硬将盒子塞在李洛的手上,说道:“倒的确不是什么好物件,不过你先看看好不好?” 李洛这才将盒子打开,从里面取出一枝精致的并蒂莲,翠绿的枝头挂着两朵白中透粉的莲花,栩栩如生。是一朵并蒂莲,李洛果然眼睛一亮,仔细地拿着那莲花赏玩,又用手轻轻抚摸着一片片的花瓣。 李洵看李洛喜欢,也高兴起来,就告诉她这花的来历。原是李洵问了张小顺,知道李洛喜欢宫外的面人,便亲自画了图样,叫张小顺带着人出宫找到了捏面人的老头。那老头却也是脾气古怪,说自己不会捏花花草草,不愿接这活,张小顺的银子给到十倍,老头还是不愿捏,张小顺急了,和同去的那位差点拆了人家的摊子,又将整个钱袋扔到老头面前,那老头才不情不愿地捏起来。但他手艺倒真的是好,捏出来的东西不但精致,还很传神。 “我就知道你是拿来哄我的。” “那你喜不喜欢?要是不喜欢,我就收回去,你就继续生气,我再想些别的东西来哄你。”李洵说着作势就要将李洛手里的莲花取回。 李洛赶紧将东西往胸前一护,说:“你已经弄坏了我一个面人了,这个才不给你。” 李洵一笑,刮了一下李洛的鼻子,然后又拉过一床被子,将李洛往里推推,说道:“往里一点儿,给我腾个地儿。”然后盖着被子躺了下来,从李洛手里拿过莲花,细细看了看,念道:“烟雨江南五月天,远山泼墨水如蓝。秦淮两岸临池柳,袅袅依依挽画船。波似霰,醉红颜,棹摇慵影倚阑干。藕花深处田田叶,叶上初生并蒂莲。”李洵笑笑,看了一眼李洛又说:“多美的句子。在母后给我说了并蒂莲的故事之前,我从没有关注过这花,可仔细看看,就连这面捏出来的都好看的很呢。” 李洛气已经全消了,梁太后说的对,她和姐姐就是这并蒂莲,同根同祖,同气连枝,这般紧密的关系,哪能有什么隔夜愁呢?想到这,李洛反而有些惭愧,李洵最近不顺,她却无法安慰,自己什么都不懂,想帮忙都力不从心,只好将侯冠儒交给她的一些诸如退一步海阔天空之类的句子讲给李洵,不管有没有用,总是表达一下做妹妹的关心。 李洵将莲花收好,放在旁边,说:“那侯冠儒,是我以前小看他了。现在看来,你跟着他好好学吧,以后必成大器。至于赵堪培,枉我尊他为师,一直礼敬有加,他虽也满口仁义道德,最终不过是个利欲熏心之徒。” “侯师傅说过,赵师傅学富五车,给皇姐讲过的治国之道都是对的,只不过他只是个一般人,不是圣人,纵然他心怀天下,可最看重的还是自己。他不是利欲熏心,只不过跟所有朝臣一样,先看到的是家,后看到的是国,这也跟朝廷中官员大多出自士族大户有关。他给皇姐讲仁政,将百姓,这已经比很多官员有远见多了,而且他也从来没有讲过这些是要以自家和文武百官的前途性命为代价的。”想想又说:“这总要比左师傅好很多,他是从心里就看不起百姓的,你非要我跟着他学,若真学出来只怕你才要后悔死。” 李洵诧异地望着李洛,所谓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自己不过几日没顾上她的功课,她竟有本事给自己上起课来了。如此,李洵对侯冠儒更放下心来,不管怎么说,能让这个混世魔王乖乖听话,一心向学就是天大的本事了。至于朝政上的事情,李洵也慢慢反应过来,那日侯冠儒的装疯卖傻实在是在跟自己提醒,只是自己愚笨了,没有理解他的苦心而已。 李洛见李洵半天不说话,怕她又陷入朝上的那些糟心事里,便故意喊道:“皇姐,你打了我,都不关心我伤得怎样?很疼啊,都过了这么久,还是很疼。” “疼吗?”李洵疑惑地看向李洛,说:“我也没打几下啊,你采新姐姐说伤得并不重嘛。”李洵回头看见李洛瞪着她,马上又笑着说:“别瞪着了,以后再不打你就是了。” “你都不知道自己今天有多凶,可吓人了。要不是新姐姐在,恐怕我小命就没了。” “好啦,怎么没完没了的。”李洵止住李洛的话头,拉过她又说:“趴下,我看看到底打成怎样了?怎么就连命都没了?”说完起身端过一盏灯,就着光仔细看了看,又笑着说:“采新说的没错,确实没怎么样,瞧你那苦大仇深的样,我以为真怎样了呢。” “可我冤枉啊,这打是白挨的。” “那我,再赔你一段故事怎样?听完了故事,这事儿可就翻过去了,不准再提了啊。” “可以。”李洛也来了精神,大笑着说:“反正你故事也从没有讲完整过。”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八十五章 新政风波 安抚好了李洛,还有让李洵更头疼的事情。朝中以世家贵族为首的朝臣,不满李洵借题发挥,趁机打压朝中势力,纷纷上书谏言,又看李洵对这些谏言采取不理不睬的态度,大有一意孤行的意思,年前年后的,不顾朝中怨声载道,但凡忤逆了她意的,均被撤职罢官,前后不过两三个月,被直接罢免的官员竟高达三十多人,实在罕见。 那些世家贵族,都是捧着金饭碗长大的,自然希望这金饭碗一代一代传下去,怎会甘愿平白将这金饭碗换成瓷的,一碰就碎。因此事态虽有些不受控制,但他们并没有放弃挣扎,既然谏言被束之高阁,那么只有辞官,以此引起皇帝的重视。开了此例的就是赵堪培。 赵堪培是帝师,一向受皇帝看重,豪门出身,官又坐到一品,门下学生多在朝中为官,风头无两。赵堪培自幼读圣贤书,教给李洵的也是圣贤书,圣贤书中的道理他深以为然,因此告诉李洵的勤政爱民、载舟覆舟都是发自真心。然而赵堪培本身就是豪门出身,祖上是有爵位在身的,到了他这一辈,爵位虽没了,可他也沾了不少光,且不说优渥的生活,就是他的年少成名也与出身脱不了关系,至于入朝为官,更是自幼就明确的事情,不用科举,即便他不学无术,也能在个闲散衙门换个衣食无忧,这是他的家族带给他的,是他引以为傲的资本,而他的子孙,也应当享受这份殊荣才是。 可李洵却要断了这份殊荣。李洵兴科举是为国选才,赵堪培不敢不同意,因此前前后后帮了周曦不少的忙,让李洵对他也多了几分敬重。可如今,李洵要断了世家贵族的后路,那也是要断了赵堪培的后路,他就无论如何不能苟同了。 自那下河子村的小姑娘去世,李洵突然发难开始,赵堪培忍了又忍。等李洵借口官员办事不利,发落了一个又一个人,搞得朝廷人人自危开始,赵堪培终于按捺不住了,他了解李洵的个性,她决定的事情不会轻易妥协,除非这件事情的后果远远超出自己的想像。 赵堪培对自己的地位很有信心,这信心自然也是李洵长期对他的敬重养成的,因此他想走一步险棋,目的当然是希望李洵收回成命,也借机表明自己的态度,让李洵知道,自己即使是她的老师,也不认同她的想法。 赵堪培的请辞果然产生了效应,李洵很明显地慌了,不但见了左玉仁,更是迟迟没有对赵堪培的请辞做出批复,显然在她衡量了利弊后,不知该做出何种选择。李洵的不回应,让朝臣看到了希望,一时间,朝臣纷纷效仿赵堪培,递上了请辞奏章。 面对桌上成摞的奏本,李洵心烦意乱,连着翻开四五本,除了告假,就是请辞或者岂休,李洵忿忿地离开座椅,到窗边的榻上躺下,索性也闹起了脾气,连着几日罢了朝,一时间,朝臣不办公,皇帝不上朝,当真是热闹极了。 不过几天的时间,朝政已经是乱成一团,靠着李槿和几个没有掺和到此次闹剧的朝臣试图力挽狂澜,纵然这些人是三头六臂,也毫无章法。无奈之下,李槿和侯冠儒到了尚阳宫面圣,眼见李洵正蒙着双眼跟宫人们玩得开心,两人也是哭笑不得。 看李槿和侯冠儒来了,李洵怏怏地撵了宫人退下,回到殿内,指着桌上快堆满的奏折,说道:“你们所为何事,朕清楚的很,只是朕心里不痛快,被这样逼宫,竟毫无办法,朕没脸出去。朕这几日睡得早,起得晚,闲了便做做游戏,舒坦极了,这样的好日子不过,何苦自己找罪受?” 李槿有些讶异这些话是从李洵的嘴里说出来的,硬生生地盯着李洵看了半晌,一句话也说不出。李洵被看得有些不自在,问道:“姑姑看我做什么?” 李槿摆摆手:“刚刚那话,绝不像陛下所说,臣只是看看,您到底是皇上还是李洛那猴儿假扮的。” 李洵听着李槿的玩笑话,干笑了两声:“这几日辛苦姑姑,姑姑当体谅体谅侄女,再辛苦几日可好?” “几日呢?”李槿微微摇摇头:“这事皇上若不主动,只怕无解。” 李洵皱皱眉,自己并非不想解决这事,只是,这事该如何解决?自己若态度强硬,那朝臣只会反弹更加严重,可让自己妥协,她又十万分地不甘愿,被一群乌合之众牵着鼻子走,自己颜面何存?而自己所做之事,明明是利国利民的,若这样就夭折了,那以后又如何是好? 李洵半晌的沉默让大殿陷入一片安静,一直没有作声的侯冠儒看着李洵蹙起来的眉头,很清楚这位年轻的君主心中所想,缓了缓,他开口说道:“事有轻重缓急,轻事缓做,重事急做。” 李洵一听不高兴了,朝政变革怎么就成了轻事当缓呢? 赵堪培不等李洵开口,又说:“朝上无人办公,政务瘫痪,可不就是当务之急?陛下若再将这情绪闹下去,不用等机会改革朝政了,朝廷都可以散伙了,大家都回家卖红薯去好了。” 李洵被噎地无法反驳,狠狠地瞪了侯冠儒一眼:“侯大人说话就不知道给朕留些脸面吗?” “我看侯大人说的对。”李槿也丝毫不顾李洵的窘迫,直接说:“这红薯是怎么个卖法,我可不太会,到时饿了肚子,找谁哭去?” “姑姑……”李洵急得喊道,想了想,终于还是放下架子,看向侯冠儒:“只求侯大人给的法子,留朕一些脸面。” 侯冠儒早就说过李洵此次朝政改革操之过急,要人没有能用之人,要法没有详尽之法,如何令人信服?现在闹到这一步,还是李洵太年轻,心气过高所致。所谓解铃还需系铃人,此次逼宫之风因赵堪培而起,自然也当以赵堪培而终。皇帝没批复赵堪培的请辞奏章,便就坡下驴,师徒和解,赵堪培继续做他的官,跟着他闹事的那些,挑几个闹腾得特别厉害的杀杀锐气,其余的就既往不咎吧。 李洵听了侯冠儒所言自然不乐意,这哪是给自己留了面子?这是自己将自己的脸打了个肿。她不满地瞪着侯冠儒:“依你所言,朕这叫一败涂地。” “皇上此言差矣。”侯冠儒狡黠地笑笑:“此次朝臣逼宫,数那些个皇亲贵胄跳腾地最为厉害,当中又以肃王府最出风头,肃王家大业大,皇亲贵族都唯其马首是瞻,这股势力若继续任其发展,皇上只怕再寻不到朝政变革的良机,因此,依臣所见,不如趁此机会,给肃王府个教训,一是杀杀肃王府的威风,二来也让朝臣们清楚,皇帝陛下才是众臣之主。” “肃王府?”李洵一听来了兴趣。这肃王府太过招摇,此次终于是让自己寻到了把柄,纵然不能将他抜干净,杀杀威风也的确是必要的。 听了侯冠儒的建议,李洵很快做出了决定,先是请赵堪培进了宫,礼敬有加地同他一起进了午膳,期间笑声连连,赵堪培也多次老泪纵横。李洵自然是按照侯冠儒之意,很是自责了一番,说什么有愧恩师教导,伤了师傅和朝臣的心,实在愧对师傅一直以来的教诲,也对不起祖宗江山,差一点就酿成大错。 李洵做到这一步,赵堪培心里清楚他该做什么,第二日就老老实实地上朝办公去了。自赵堪培回朝,大臣们也都明白过来李洵的态度,知道她是服了软,因此纷纷回朝,该干嘛干嘛去了。 朝政刚刚走上正轨,李洵却又突然发难,先是撤了肃王府几个子侄亲信的官,接着下了圣旨,对老肃王进行斥责,说他治家不严,教子不力,使他们目无君上,挑衅法度,逼宫犯上。这无疑给了肃王府很重的一击,老肃王虽然不在朝中了,但余威尚在,莫说是李洵,就是李杵在世,也对老肃王是客客气气、恭恭敬敬的,何时这样不给面子过?如今李洵倒是丝毫不念老肃王的身份,直接下了圣旨训斥,让老肃王一口闷气憋在胸口,当下就病倒了。至于被撤职的几人,有肃王府的世子和几个已经赏了爵位的小王爷,也有肃王的门生,都是在朝中重要部门掌握实权的人物,突然被撤,一时间让肃王府乱了套。 李洵很满意事情的结果,虽然暂时放弃了改革的打算,可她也算清楚了自己当下所处的环境,耐心等待时机方是上策,等待之时,自然是挖掘提拔可用之人,操之过急只会让自己陷入被动。 事情解决后,李洵心情很好。无事之时,便跑到坤华宫陪梁太后聊天品茶,进了宫门,里面传来盈盈笑声,好不热闹。李洵不让宫人通报,自己大踏步地走了进去,只见梁太后和吴太妃在一边坐着,李洛和李添二人拿了几个面人,在下面表演着戏码,一唱一和逗得梁太后和吴太妃哈哈大笑。 李洵走上前,也从众多的面人中随意选了一个,跟着李洛李添一起表演起来。吴太妃显然有些吃惊,忙站起来想行礼请安,却被梁太后一把按住了:“在我这宫里,他们都是晚辈,逗我们开心是应当的。” 吴太妃笑笑坐下,将目光又锁定在李添身上:“听说添儿最近习武辛苦,也不常去我那里了。” “你疼他,他知道。”梁太后随意说着:“这孩子是个孝顺的,以后也会记着你的好。” 吴太妃点点头,将目光投向李洵,暗暗叹了口气。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八十六章 比武纳贤 转眼又是一年过去了,这已经是李洵登基的第六年了。她这个皇帝似乎当得并不顺利,登基头一年便是雪灾,紧接着柔兰国犯境,又是政改之乱,竟是没有一日安宁。终于是隆熹五年的春天了,政改虽以李洵的失败告终,可她也终于意识到自己的操之过急,最后在侯冠儒的帮助下慢慢将朝政稳定下来,除了对肃王一党的打击,其余一切如常。这一乱虽然让李洵更清楚看到了朝廷积弊的根深蒂固,但也让她辩明了朝中真正能为他所用的有几人,李洵沉下心来,开始静待时机。 隆熹六年的春天来得晚,可也来得突然,仿佛只是一夜之间,御花园里的树都冒出了嫩芽,草地里的积雪也不知何时化干净的,此时竟也泛出了昂扬的绿色,李洵看着这一切本就心情畅快,可兵部又带来喜讯,东南部的两个岛国一向不睦,战事持续多年,李洵派兵调解,两国停战后臣属大显,愿岁岁纳贡求大显庇佑,李洵终于在登基第六年第一次体验到身为一个大国君主的自豪和喜悦。 三月,朝廷选拔武将,除去一部分士大夫推荐的人选,侯冠儒硬是帮着李洵从百姓中选试了一批人,虽然官职低于推荐入仕的子弟,可侯冠儒却确信自己挑的这批人中必有能成大器之人。李洵趁着高兴,又念着周曦投身军营为国捐躯,总想着做些什么能表达自己的心意,终于决定举行一场比武大赛,但凡优胜者,兵可升为将,将可升三级。筹备了一个月,比武的鼓声终于在四月中旬敲响了。 既是朝廷盛事,此次比武自然是规模宏大,热闹非凡,足足持续了半个多月才接近尾声,最后一场李洵更兴致勃勃地带着李洛和李添到了校场上观战,但见场上百步穿杨,剑戟交锋,好不威风。李洵也看得高兴,对身边的采新说道:“前两年我还感叹我朝武将缺乏,不过一两年的时间,习武的风气又起来了。” “说起来,还是勋亲王的功劳,这种风气是他用命换来的呢。” 李洵神思恍惚一下,幽幽地说:“若他在天有灵看到如今,也该欣慰了。”说着看了一下四周,座位上皇室成员基本都到齐了,也都兴高采烈地说笑着,李洵皱皱眉:“八皇叔今日没来,王妃的病想是不中用了。” “奴婢那日见了流芳姑姑问起来,她倒说不清楚,可依着我看,恐怕也就这几天的事情了。” “这倒也奇了,我听说八皇叔一向与八婶不睦,如今八婶不中用了,他倒又舍不得起来,据说一刻也不愿离开八婶的病榻前。”李洵叹口气:“只是苦了流芳姑姑,当年愿意不求名分地留在王府,这般低三下四都没能如愿。这中间究竟为了哪般母后从不愿告诉我们,流芳姑姑也是绝口不提,想来也是一段揪心的往事。而且流芳流芳心里还是惦记着八叔的,不然那时皇叔出征她也不会躲在城墙之上送他。我后来还暗示过八叔,只是他那个榆木脑袋白白辜负了我一片好意。” 对于八王和流芳之事,李洵曾问过梁太后,不过梁太后不愿多说,三言两语的倒激起了李洵的好奇心,也曾旁敲侧击地问过八王,不过那个武夫支支吾吾也没说出个所以然,也不知真是真长了个武夫都有的木讷脑袋,对男女情事一窍不通,还是他纯粹就不愿提起这码事,全当流芳是自己少不更事时犯下的错误。 对于男女之情,李洵倒是深有感触,虽理解不了八王和流芳,甚至理解不了八王和王妃,可她却很理解周曦和自己,包括周曦的牺牲,她也没有后悔过送他上战场。只是,在过了这些年后,那些曾经恩爱的点点滴滴不但没有淡去,反而在李洵的记忆中越发浓烈起来。 突然想到周曦,李洵一时间有些晃神,她喃喃道:“姻缘之事都是命,注定的。当初我也以为能和周曦白头到老,谁知道他竟然比我这个病痨子先走一步。无碍,左不过几年,我们也能团聚了。” “陛下怎么说起这丧气话来,早知道这比武能勾起您这么多念想,奴婢就该劝着您别办这个。”采新急着忙说。 “行了,我不过随口一句,你倒急了。”李洵也突然意识到自己失言,她安抚般地冲采新一笑,又朝比武场上望去。比武场上的两个人正打着赤膊扭打在一起,看起来两人水平不分伯仲,一时难分上下。李洵又将目光投射到一边吃着果子,盯着场上的李洛身上,又想出主意来,便说:“等他们比完了,让这些皇室的亲贵们也上场试试身手,我可是知道里面有不少好身手的呢。让洛儿也上场比比,她这一年跟着侯冠儒学问上是精进不少,这武艺上,我还不知道她到底学成什么样了。” 采新领了命下去了,没多时,就见观赛台上的亲贵们也兴奋起来,一个个摩拳擦掌地跃跃欲试。再看李洛,一个小太监正给她回着话,本来还兴致勃勃的李洛顿时苦了脸,哀怨地望了李洵一眼。 李洵冲李洛笑笑,回头却看见李添朝她走过来。还没问他要做什么,李添凑到李洵面前,有些腼腆地要求上场比武。 “你?”李洵诧异道:“我知道你这段时间刻苦,可朕连个正经师傅都没给你请,你要比试什么啊?” “我不要跟别人比,我就跟三姐比。”李添见李洵有小瞧他的一丝,顿时不服气了,声音也大了几分:“我若赢了,她以后便不能欺负我了。” 李洵这才明白李添的意思,看着这个幼弟,她说:“你三姐再不济也是师傅正经教过的,若打不过你那她就该挨打了。不过朕一直觉得你小,倒是忽略了,那个林礼煊已经回御林军了,再说他也是个小孩子,不能当个正经师傅,你若愿意学,皇姐明儿个就给你请个师傅好不好?” “就像皇姐说的,反正我也不怕输,而且也不会有人伤到我,您让我试试呗。再说我也不小了,我今年都十二了。”李添不满地说道。 “是啊,你都十二了。”李洵这才惊觉到眼前这个她一直呵护在掌心中,一直以为是个孩子的弟弟已经长大了,于是说道:“好,既然你想上,皇姐便让你上就是。” “谢皇姐。”李添这才兴高采烈地回到座位上,朝着愁眉苦脸的李洛做了做鬼脸。 李洵看着场上比赛已经到了最后最精彩的阶段,也兴趣大增地看下去,自己也心痒起来。李洵幼时身体不好,因此刻苦学过几年武,至于身手,学的虽是强身健体一类的功夫,可基本功也是扎实,而李洵喜欢马,因此当时的师傅常带着她骑马,练了一身的好骑术。如今长时间没骑,李洵很想一试伸手,因此让采新准备戎装,她也要下场一试。 “陛下。”采新颇为担忧地说:“您的身子。” “不碍的,越不动弹身子就越锈住了。”又催道:“快去快去。” 比武终于是结束了,李洵看得龙心大悦,当即便封赏了她看中的将士。又热闹了会儿,她便站起来对下方坐着的亲贵们说道:“圣祖立国,虽四海升平,可从不敢荒废武功,也曾训诫后世子孙不可崇文抑武,诸位都是李氏子孙,一刻不敢忘记祖训,也未尝有一日懈怠,因此朕心甚慰。今日难得有此盛会,诸位不必拘束,尽管到场上放开一比,是输是赢都不必计较,为的就是扬我国威,也为百官后世做个榜样。”说完右手一挥,大声道:“开始吧。” 人群中先是一阵欢呼,紧接着就有人上了场,瞬间场上又热闹了起来,有比骑马射箭的,有比刀枪剑戟的,挑战一轮,下面便热闹一番,李洵看得高兴,不停地叫好,回头却看见李洛安安静静地坐在自己的座位上,一声不吭,一动不动。李洵只好喊道:“洛儿。” 李洛听见李洵叫她,不情不愿地走上前来,哀求着说:“皇姐,我就不上场了吧。” “那怎么能行?”李洵还兴奋着说:“赶紧上场,添儿还等着要跟你比试呢。” “添儿?”李洛眼睛一亮,和李洵一样,李洛印象中的李添还是那个娇气好哭的小男孩,甚至人多的时候,说话都不敢太大声,即便受了委屈,也是一个人默默吞下来的小孩子。李洛哪是什么习武的人,那苦她就受不了,因此她的武课从来就是两天打鱼三天晒网的,而她的师傅也不太管他,由着她来上课了就教一教,不来上课了也不计较,本来皇帝也不是很重视李洛的武课,即使李洛学不出个名堂也无所谓,这样一放纵,李洛的武功几年来也没什么进步。现在敢上场的,都是亲贵中好武之人,她哪敢跟他们较量,就算被让上十几二十招,她也动不了一家一根手指头。一筹莫展之际,听见李洵让李洛跟李添对打,她登时来了精神,提着剑就上了场:“我就跟他打。”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八十七章 回首又见他 经过一场又一场的比试,场下早已经群情激昂,此时众人一看是李洛上了场,欢呼声更高了,毕竟这个小公主,虽贵为储君,可露面的时间不多,除了一些年节庆典,大部分的时间都在宫中,外臣们对她可是好奇的很呢。 李添一看李洛出来了,也按捺不住,直接就跑到了场上,从一排兵器中取了一把剑,对李洛嚷道:“三皇姐,我年纪小,你让着我点。” 李洛冲着李添做了个鬼脸,也不多话,提了剑就向对方冲过去,可比武的走势并没有朝着自己预想的方向迈进,不过几招之后,李洛便有些招架不住了,方反应过来自己被这小子耍了,赶忙调整了一下呼吸又努力迎上去,却发现李添年纪虽小,可剑法并不比一般人差,力道更是不小,也不知怎么耍的自己总被他轻轻松松就控制住了,还不到一炷香的时间,李洛的剑就被打脱了手,自己也摔倒在地上,煞是狼狈。 众看客先是愣住了,可马上反应过来,立刻就为李添欢呼起来,李添腼腆地笑笑,朝着各位长辈行了礼后将李洛搀起来,悄悄说:“三姐,我说了你以后欺负不了我了吧。” 李洛懊恼地看着他,气喘吁吁地说:“你小子,我,你等着,回去,我再收拾你。” 李添却不以为意,笑着跑向李洵讨赏去了。 李洵从自己脖子上摘下一个银如意挂件给李添带上,很满意地看着这个弟弟,颇为欣慰地说:“添儿长大了,越发有出息了。”说着拉了李添站起来揽到自己身边来,又抬头看见李洛耷拉着脑袋慢慢走着,忙伸手招道:“你,过来过来。” 李洛走上前,带着几分懊恼,也带着几分羞愧,看了看得意洋洋的李添,也知道李洵定又要拿此事做做文章,她撇撇嘴,不甘心地嘟囔道:“他就是个滑头,皇姐还赏他。” “他赢了就该赏。”李洵说道,然后看着李洛蔫头耷脑的样子,也不忍心苛责,毕竟李洛不爱习武,自己也未强求,明知她对于武课是能躲就躲,她管了管也就放纵了。所以李洵只轻叱了两句:“你这两年功夫学到哪去了?连添儿都打不过,我倒要问问你师傅了。” “不用问,不用问。反正我就这水平了。皇姐,我以后又不用骑马打仗,而且走到哪里都有一堆人跟着,又没有人伤到我,哪里用得着把功夫练那么好。” 李洵见李洛给了台阶都不知要如何下,还要跟她犟两句嘴,便也多说了几句:“谁说让你练功夫就是用来打打杀杀的?是让你强身健体的。再说,储君要文武兼备,这是祖训,以后做了皇帝才有统百官御全军的本事。我大显建国之初,内外战事不断,先帝们哪个不是下了马能理政上了马能打仗啊?怎么到了你身上就这么多借口?” 李洛见李洵又开始了苦口婆心,马上换上笑脸说:“可是有皇姐治理国家,那肯定是四海升平,哪来的战事呢?再说了,这几天我看着能成气候的武将多得很,少我一个不成气候的也不打紧嘛。” “油嘴滑舌。”李洵有些无奈,本还想再说上两句,可一转念,反正自己早已默许了李洛习文不习武,何苦再在这事上跟她纠缠,便白了李洛一眼,止住了话头。 李洛见李洵不说她了,立马来了精神,转头就教育起李添来:“李添,你要好好习武,以后是我大显朝的将军王,像姐夫那样。”李洛说完才惊觉自己失言了,马上闭了嘴,偷偷看了一眼李洵。 李洵听到这话心下一疼,今日怎会总提起周曦呢?她摇摇头,试图将脑海中的那人甩出自己的思绪,可这哪是容易的事情?李洵向周围看去,比武台上已无人上场,刚还热络的氛围也慢慢冷淡下来,诸位亲贵已经开始和相熟的亲朋天南海北地胡吹起来。李洵一笑,让采新准备马,她要上场一试。 很快万福牵来了一匹棕红色的大马,并向李洵解释说是今年新训的马的马中最好的一匹。李洵轻抚了下马嘴,又摸了摸蓬松的马鬃,再看那马体型健硕四肢有力,满意地点点头,先将一筒箭挎在身后,又抓起一把弓,翻身上了马背,两脚用力夹了夹马肚,嘴里颇有气势地喊了一声“驾”,那马便迈开蹄子大步朝弓箭场飞奔去。 看台上的众人本以为比武要散了,只等皇帝发话,突然只见却见人骑着马就跑了上去,诧异之后发现马上之人是李洵,众人一下子又沸腾起来。 在马离第一支箭靶约摸还有二十步的距离的时候,只见李洵不慌不忙地从箭筒中取出一支箭搭在弓上,只简单瞄了一下,便将箭稳稳地射了出去,“嗖”地一声正中红心。可李洵却不为所动,冷静地又取出第二支箭再射出去,仍是正中靶心。紧接着第三枝,第四枝,第五枝。李洵连射五箭,箭无虚发,枝枝落在那红心之上。她这才勒停了马,回头看了看自己的成绩,满意地骑着马小跑回到了自己的座位边。 看台处已经是群情激昂,众人纷纷丢掉了皇亲贵戚所有的矜持稳重,都站起来为李洵欢呼喝彩着。李洵谦逊地笑笑,端起手边的一杯酒,朝众人一敬,仰脸喝了下去。众人仍不罢休,吵闹着让李洵再露一手,李洵刚想推辞,却看到人群中站着一个面目清秀,嘴上虽笑意张扬可眉眼处却甚是清澈的男子,李洵心脏不由跳动一下,她再细细看了那男子一眼,心里更是有各种滋味涌了上来。她马上转开头却看见一脸错愕的李洛和满面崇敬的李添,李洵故作镇静地说:“怎么样?皇姐还没有老吧?” 李洛这才回过神来一般冲李洵一抱拳,满脸写着佩服二字,说:“皇姐,您还有这一手呢?我怎么从来都不知道?” “我练这个的时候,你还在母后怀里撒娇呢。添儿还没生下来呢。” 李添也忙跪下,抱了拳说:“皇姐,原来您功夫这么了得,我要拜您做师傅。” “行了,起来吧。师傅皇姐是当不了了,不过看你确实喜爱武艺,这样,朕今日回去就给你择个好师傅好好教你武功。要真像你三姐说的,以后为国披上战袍,皇姐也算对父皇有个交代。只一样,要学就要好好学,不可以半途而废。” “是。”李添仰着笑脸高兴地答道。 台下又热闹了起来,由于有了李洵刚刚的表演,众人更兴奋起来,玩着闹着什么都不顾及了。李洵的目光又寻找到了那个男子,这才定下心来细细打量了他一番,那人看起来不过弱冠之年,一身蓝色粗布短衫打扮,头顶包着布巾,此时正专心致志地看着台上两人的打斗,时而轻蹙眉头,时而又笑得开心,那清澈的眼里却满是向往与羡慕。 采新站在李洵身后也看得正起劲,兴奋得正想和李洵说两句,一低头却看见李洵目不转睛地望着下方看台,采新顺着李洵的眼光望去,除了看见一片欢呼的人群外,也并没有什么特别的,于是问道:“陛下在看什么?” “采新。”李洵用目光指向那人,问道:“你看那人,长得,可像勋亲王?” 采新这才仔细朝人群中找去,终于看见李洵所讲的那人,她也打量了半天,白净的皮肤,浓黑的眉毛,不时向上翻扬的嘴角。“是像,”她喃喃地说道:“只是这人比不上勋亲王的气度,模样也比勋亲王秀气些。” “你可知他是谁?” “看起来是哪家的小厮,奴婢去打听打听。” 李洵点点头,采新便悄悄地退下了,只过了一会儿,她便带着打听好的消息回来了。那人是玉阳侯家世子身边的小厮,名字也秀气,叫冯芸湘,南山人士,才进的玉阳侯府,听说是玉阳侯府的世子亲自从南山带回来的,喜欢得紧呢。 李洵点点头,又细细地盯了那人继续看着,半晌都不做声,采新便伏在她耳边轻声问道:“陛下可要单独召见?” 采新的意思再清楚不过了,李洵还是犹豫了一下,可又不由自主地会将目光投到那人身上。想来显朝历代女皇,虽还是守着女子的纲常,择一夫君白头,未有过设后宫的荒唐事情,可皇帝的婚事就是政治联姻为主,婚后又不住一处,偶尔同住也是为了皇嗣要事,夫妻二人何谈感情?有时比君臣还不如,不过就是认识的陌生人而已。因此蓄一二面首排解空虚是众人皆知的秘密,也无人反对。 李洵却与她们不同,毕竟李洵和周曦青梅竹马,二人婚后又琴瑟和谐,李洵自是不会再择夫婿,可是蓄养面首,在今日之前,她也未曾想过,可今日之人实在太过特别,她当真不愿放过。 “他可是上天派来的吗?”李洵轻出一口,对采新说:“朕乏了,先回去了,等比武散了,你叫他来见朕。”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八十八章 宫里进个人 尚阳宫内,李洵一人在殿内踱来踱去,心内却始终安静不下来,世间长相相似之事并不出奇,李洵也从没想过见到一个像周曦的人自己的心里竟像那好不容易愈合的伤口又被生生撕裂开来一般,她清楚地提醒自己那人不是周曦,他不如周曦高大强壮,不比周曦博学睿智,可在校场之上,她却始终无法将自己的眼光从那人的身上抽离。她太想念周曦了,平日里她是皇帝,是要将一切七情六欲都抛诸脑后的天子,可背地里,她仍只是个女人,一个仅仅享受了丈夫疼爱不足一年的女人。 李洵坐了下来,拿起一本奏章,想利用朝政之事让自己镇定下来,可一旦思念之情被重新翻了出来,便再难压抑下去,她取出那块被周曦的鲜血浸泡过的玉锁,细细地看着看着,眼前便模糊了。待那两行清泪流出,她又清楚地知道旧日美好已逝,便再难重复。 不知在屋里闷了多久,李洵才听见屋外采新的声音:“陛下,人带到了。” 李洵赶紧用手拭去了眼里的泪,“让他进来吧。”语气里听不出有什么波澜。 门开了,从门外走进的是那张让李洵魂牵梦萦的脸,李洵的心又狂跳起来。那人跪了下去,拜道:“奴才冯芸湘,参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那人的声音不像周曦,周曦的声音很浑厚,一开口便让李洵又踏实的感觉。而这个冯芸湘的声音很清亮,是那种没有杂质的声音,带给人小溪缓流的舒畅感,只是这把声音中透着一丝紧张,似那潺潺流水撞到了突出的石头上,让李洵没来由地多了一丝心疼。 “把头抬起来。”李洵柔声说道。 那人将头抬了起来,离得近了,看得也更清楚了。李洵细细端详一下,终于定下心来,这冯芸湘长相虽有七八分似周曦,可在韵上终究是差了那种贵族子弟的气定神闲。即便如此,李洵仍旧心满意足,又安抚了冯芸湘两句,就叫他起来了。 李洵这才注意到冯芸湘个子也并不高,身材更是单薄,缩着手站在那里,竟让人产生一种怜惜之情。“听说你是南山人士,那为何到了京城?”李洵开口问道,既然已经打定了主意让他进这尚阳宫,那么总要知根知底才行,派去打听的人已经出发了,可李洵想先亲口听冯芸湘说说他的家世。 冯芸湘不过是佃户之子,家有兄弟四人,他是幼子。家里租着地主的几亩薄田,每年辛苦过后,剩不了几个钱,实在养不起这么多张嘴,便将最小的他卖给了大户人家当奴才。本来冯芸湘以为自己就这样伺候个纨绔少爷一辈子了,谁知前年玉阳侯家的世子到南山游玩,正巧碰见了他,便掏了银子直接将他带进了京城。 玉阳侯是个不问政事的闲散之人,侯爵也是祖上挣来的,如今的玉阳侯府早就没有了当年的风光,门厅冷落,已经算得上世家贵族中没落的一族了。没想到玉阳侯府败落至此,他家的儿子倒还有游山玩水的闲情逸致。 李洵心中冷笑一声,并不觉得就这样抢了人家的小厮有什么过分之处,只觉得若这冯芸湘真是个能哄人开心的,必得有些个他的本事才行。李洵这样想着,也就这样问出了口。 “奴才不过乡野小民,哪会什么本事,只是会些南山小调,在入府当奴才之前还正经拜师学过,只是这种调子偏得很,只有我们南山人爱听,陛下九五之尊,奴才实在不敢献丑,恐有辱圣躬。” “不妨,既是没有听过的,朕倒来了兴趣,你唱几句吧。” 那冯芸湘见皇帝并没有什么架子,又真心想听他唱,便清了清嗓子,张口唱了起来。 这的确是一种南方山里的小调,曲调婉转悠扬,又不失嘹亮,再加上冯芸湘嗓音清丽,又唱得极其丰富动听,李洵一时间竟迷了进去,只觉得这小调同她常听的戏曲大不一样,觉得之外也是真心喜欢。因此等冯芸湘唱完,不禁拍了几声巴掌,又立即命人取了十两银子赏给了冯芸湘。 冯芸湘马上跪下磕头谢了恩,说道:“若陛下爱听,随时传召奴才便是,奴才绝不敢有丝毫懈怠。” “太麻烦了。”李洵装作不经意地拂了拂桌上的灰尘,又说:“不如你就留在朕这尚阳宫,朕若想听你唱曲儿了,也免得人传来传去的麻烦。朕名分上让你在宫内曲艺馆当个乐工,不过你就住在这尚阳宫,图个方便,你意下如何?” 皇帝这话都问出了口,冯芸湘哪还顾得了自己意下如何,只尽心尽力地落了几滴眼泪,又趴伏在地上连着磕了四五个头,以表达自己对皇帝抬爱的感激感恩之情。冯芸湘虽见识不多,可人也不傻,自然知道皇帝留他的意思,他一个苦哈哈出身的泥腿子,竟博得了皇帝的青睐,何其荣幸,别的不说,只要李洵喜欢,莫说是冯芸湘,就是冯芸湘的家人也得被南山的地方官给供起来了,正所谓一人得道,鸡犬升天。 不过一个中午的时间,尚阳宫住进了个乐工的消息便传遍了皇宫内外,毕竟宫里人的眼睛都盯着尚阳宫,李洵又没有刻意隐瞒,这消息传得快也是自然的,只是旁人都是看热闹的心态,唯独梁太后知道了这事,心里却是五味杂陈。一方面,梁太后希望李洵有人陪,李洵年纪尚轻,独守空闺也不现实。可另一方面,梁太后是希望有个正经人来陪着李洵,所谓正经人,就是名正言顺的那个人,而不是什么乱七八糟的人。 午饭前,梁太后听说比武比得热闹,她虽然没去,可知道皇上高兴了,自己心里也是欢喜,连着午膳也多吃了小半碗饭。可睡起来后,满宫里就是李洵蓄面首的消息,一时心烦意乱的她便叫人陪着到坤华宫的小花园里去走走,此时正是春意最浓之时,园子里也是花团锦簇,绿树成荫,可梁太后的心思全然不在这些景致上,派人打听清楚了那面首的身份,得知不过是个偏远地方进京的小厮后,梁太后实在按捺不住了,刚想去尚阳宫,却被流芳拦了下来。 “不能去。”流芳好言劝道:“陛下不是荒唐的人,这么做自有她的道理。” “能有什么道理?”梁太后叹口气:“不就是说那个人长得像周曦吗?这就更不成了,她若是迷了进去,可怎么好?” “陛下会有分寸的。”流芳搀着梁太后在一处石凳上坐下:“您这会儿去,怎么说呢?到底陛下大了,这些个私事,您不能管。” 梁太后想想也是这么个道理,她倒不在乎世俗的所谓名声问题,只是对于李洵的终身大事,她始终是放不下的。李洵当初言之凿凿绝不再婚,梁太后也同意了,可如今却冒出个冯芸湘,还是这么一号人物,多少让梁太后有些不舒服。 梁太后心里正别扭着,却有太监来报说李洛和李添到了,她这才又打起精神,笑眯眯地望向冲她跑来的两个人,两人边跑还边打闹着,到了梁太后跟前,李添忙不迭地说:“三皇姐校场上吃了亏丢了人,这会儿还要找我麻烦,母后替我做主。” 梁太后看了一眼正瞪着李添的李洛,笑着说:“行了,自己不好好学,输了还怕什么丢人?” 李洛冲李添做了个鬼脸,歪进梁太后的怀里,腻歪着说:“明明是他耍诈,皇姐还赏了他,我自然不服。” “母后母后。”李添也凑到梁太后身边,搂住梁太后的脖子,说:“宫里人都在传说大皇姐养了个面首,面首是何物?” 梁太后神情一变,又不知该作何解释,却听见怀里的李洛哈哈大笑了两声,说:“你这个笨蛋,就是皇姐又给你找了个姐夫。” 梁太后闻言,勃然大怒,一把将李洛从怀中搡起,想也未想,一巴掌就扇到了李洛的嘴上:“混说。” 李洛登时愣住了,梁太后向来和蔼,这样动怒她还是头一次见,她虽没有反应过来自己说错做错了什么,可这样暴怒的母后还是让李洛忘了委屈,愣愣地站在一边,看了看仍在怒火中的梁太后,又看了看也被吓得一动不敢动的李添,这才感觉道脸上火辣辣的疼痛感,眼泪也滚了下来。 “再让我听见你这般胆大妄为地议论皇帝的事情,哀家绝不轻饶,你可听见了?” 李洛赶紧点了点头,话也不敢多说一句。 梁太后看见李洛和李添都被吓住了,心里的火熄了几分,又看见李洛的脸已经红肿起来,不禁懊悔自己失控了,下手也没个轻重。她便替李洛擦了擦眼泪,将她拉回到自己怀里,放柔了声音:“你这个说话不过脑的毛病何时才能改掉?那是皇帝,岂是容你这般胡乱议论的?且不说你姐姐知道了会怎样,你这般玷污你姐姐的名声,置她于何地?” “我……”李洛还有些懵懂,可多少还是明白到了梁太后为何如此大动干戈。 梁太后望望花红柳绿的园子,叹口气:“到底辜负了这满园春色啊。”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八十九章 终究不是他 天儿不过刚刚擦黑,李洵百无聊赖地翻着奏本,近日朝中并无大事,不过是些请安的奏本,不痛不痒地说些无关紧要的话,李洵翻开一本,略略扫两眼,便撂在一边。自去年因为朝政改革的事情一闹,朝中还是有些乱套。赵堪培虽留职,却不再得到李洵的信任,能维持着表面的风光不过是仗着帝师的身份。而侯冠儒虽入了李洵的眼,可他将更多的精力放在了李洛身上,旁的事情便插手不多。朝中靠着李槿撑着大局,可也是常常苦恼手中缺少可用之人。如今连些无关紧要的折子都往尚阳宫送得勤,中书省人手不济,连左右丞相都跟虚设的一般,满朝上下,有资历的都各怀心思,想着提拔一批人,可下面的关系都错综复杂,李洵尚不敢轻举妄动。至于隆熹二年的那批进士,资历又太浅,历练不够不足以担当大任。诺大的大显朝,一时竟陷入无人才可用的境地,实在让李洵头疼。 李洵望了望外面的天色,索性抛开手边的奏本,说道:“不看了,朕累了。” 采新立刻明白了李洵的意思,先给侍立一边的宫女使了眼色,又将李洵扶到暖阁的贵妃榻上躺下,这才说:“那冯芸湘都安顿好了。” 李洵点点头,挥挥手让采新下去了。 冯芸湘再进到殿内时,已经不是中午那副拘谨的样子,想来是被叮嘱了些伺候的规矩,因此虽还是有些紧张,却已是大方了许多。至于身上,中午穿的那身短打已经被一袭青色长衫所替代,长衫应是临时准备的,略显肥大,头上则只挽了髻,束着一根长长的发带。 李洵对冯芸湘的这身打扮算是满意的,至少看起来像样多了,却又不隆重,的确是个晚上闲话的装束。 “你过来吧。”李洵对跪在下面见礼的冯芸湘道:“不必多礼。” 冯芸湘闻言立刻站了起来,小步子挪到了李洵身边。李洵身上幽幽的香气让他贪婪地吸了两口,接着他大着胆子抬眼打量起李洵来,说来可笑,中午那样好的光,可冯芸湘并不敢看李洵,只觉得李洵声音悦耳,却不知她究竟长得什么模样。现在在这昏暗的灯下,他只看了李洵一眼,便有些目瞪口呆,那副眉眼长得颇为大气,与他所见过的女子都不同,那略施粉黛的面上虽带着些许愁绪,却不妨碍她的天生贵气,好似世间万物在她面前都矮了几分。 冯芸湘有些慌,只不过偷看了一眼就赶紧低下了头,好不容易强迫自己卸下的拘谨立时又回到了体内。 “你莫要紧张。”李洵看着冯芸湘这般样子有些好笑,为了缓和一些略有些凝滞的气氛,她故作轻松地问道:“住进来了可习惯?” “回陛下的话,习惯得很,他们都对奴才照顾得很。” “你若要一直这样小心翼翼,朕可受不了。”李洵用手指了指边上的一个圆凳,说:“去搬凳子,坐到我身边来。” 冯芸湘斜坐到了李洵的身边,他才敢再次抬眼看了李洵一眼,只见李洵笑盈盈地端详着他,他便挤出了一丝笑容,又赶紧低下了头。对于冯芸湘的紧张,李洵也是理解的,毕竟他突然从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奴才就这样坐到了自己身边,若是不慌,才是奇了。可若冯芸湘就这样的心境,不知该怎样伺候下去。 “给朕唱个曲吧。” “哎。”冯芸湘一听李洵让他唱曲,心里紧绷的弦稍稍松懈了一丝,清了清嗓子,他开口唱道:“刘家姑娘,年方二八,做配佳婿,择日待嫁……才及新婚二十日,郎君披甲入前线,从此再无音讯未归家……终于迎得郎君归,白发苍苍立坟前,盲眼再流不下伤心泪,只诉不尽这相聚的二十天和分离的四十年。” 李洵静静地听着这曲子,从悠扬到高亢再到凄凉最后归于平静,李洵从这昏暗的烛光中看见的人正是周曦,从曲中听见的人正是自己,一时悲从中来,她再按捺不住,抽泣出声来。冯芸湘一曲唱罢,自己也是泪流满面,听见李洵在哭,忙取出帕子恭恭敬敬地双手捧着递给李洵,一面罪:“奴才唐突,唱这等幽怨之曲,惹得陛下伤心,真是该死。” “是朕失态了。”李洵没有去接那帕子,她缓了缓情绪,说:“你替朕擦吧。” 冯芸湘心里一颤,拿着帕子轻轻往李洵的脸上拂去,此时的李洵眼中含泪,又比刚才多了一分楚楚动人,不像是高高在上、盛气凌人的皇帝,不过就是一个失去夫君的贵妇人。擦去眼泪,冯芸湘收了帕子,又不知接下来该如何,只能呆呆地望着李洵。 李洵收了情绪,突然问道:“这曲子甚好,这流传于世最美的传说可不都是悲剧的吗?这是世人的心理,留有缺憾总比圆满要来的动人,只是这词唱得真切,可有什么故事吗?” “据说这词正是那刘家姑娘年老后终于迎回夫君的骨骸,在坟前一字一句唱出来的,让旁边的人记了去,这才流传下来。” 李洵点点头,默不作声地看着冯芸湘,这张脸在晚上看起来更像周曦了,白天时的俊俏在夜间被昏暗藏起了不少,反而多了几丝阳刚之气。李洵心动起来,她坐起身,轻轻抚了抚这张脸,凑了上去。 冯芸湘浑身一僵,整个身体不受控制地抖动着,李洵的唇很软,让他觉得很舒服,可他不敢,虽然知道自己住进尚阳宫是要做什么,可是他真的不敢。 “怎么?”李洵明显感到了冯芸湘的僵硬,“不会伺候吗?” 冯芸湘知道自己再无退路,拼命压抑住心中的恐慌,揽住李洵,亲了下去。 外面的梆子刚敲过两下,李洵无比畅怀地躺在冯芸湘的臂弯里,看着旁边烛台上摇曳不定的烛火,问道:“你害怕了?” “奴才……” 肌肤之亲过后,冯芸湘放松了许多,可对于这个问题,他还是不知该如何回答,是与不是,似乎都不是正确的答案。 李洵笑笑,指尖轻轻滑过冯芸湘的肌肤,说道:“你毕竟不是他。” “奴才有幸服侍陛下,只要陛下愿意,让奴才变成谁奴才都愿意。”冯芸湘不是不知道自己能躺到李洵身边是为的什么,他自然也知道,今晚过后,他便是另一个完全不同的人,他的荣辱全系在李洵一人身上。 李洵听了这话,从榻上起来,披了衣服,走到一个柜子前,从里面取出一套湖蓝色的男装递给冯芸湘,那是周曦的衣服,李洵想让冯芸湘最起码在外貌上更多地靠近周曦。 冯芸湘接过衣服,不敢耽搁,快速穿上了站在李洵面前。那衣服大了不是一星半点,毕竟周曦身材魁梧。“陛下可喜欢?”冯芸湘问道。 李洵摇摇头:“你太瘦了,个儿也不高,这衣服像要把你埋了一样。快脱了吧,明天我叫人给你重新做两身,你如今御前伺候了,服装之类需讲究起来才是。” 冯芸湘赶紧将衣服脱下放好,乖巧地说:“一切听凭陛下做主。” 这般乖巧却没阻挡住李洵心中的失望,她一时之间便失去了兴致,本打算多留冯芸湘一会儿,这会儿又改变了心思,便用旁人不可留宿的理由打发了他出去。不多时,采新从外面进来了,手中端了碗药,先让李洵服下了,这才看见旁边堆放着周曦的衣服,便叹口气:“那冯芸湘突然被撵了出去,尚不知做错了什么,正诚惶诚恐呢。” 李洵闻言也不说话,只是无奈地摇摇头。 “陛下知道那不是勋亲王,何苦放在身边,看见一次便感伤一次?” “你不用担心,朕知道他是谁。只是,朕多希望他就是周曦。如果没见到芸湘,朕也只是空想而已。见到他了,朕得了一时欢乐,可过后这心里就只剩下空虚。”说着苦笑道:“每次还要喝下这苦药渣子,好像朕心里还不够苦似的。” 采新看见李洵这般样子,心里酸涩,又不知该如何安慰。 李洵又说:“采新,我身边贴心的人只有你。我是长女,从小身边无数人就告诉我我的责任义务,母后不能宠我,父皇又一向对我严厉,我多想也能有一个哥哥或者姐姐照顾我,所以我很幸运有你,你比我年长几岁,一直照顾我长大,就像我姐姐一样,我凡事都不会瞒你,也只有你知道我心里藏了多少事。我如今不求别的,有一时欢乐我已经很满足了,这一时欢乐总比无限的愁苦要好。” 采新点点头,轻轻握住李洵的手,流着眼泪说:“只要您高兴就好。” “终究是你最疼我。”李洵将采新拉起来,笑着替她擦掉眼泪,说:“今儿晚上是怎么了?白天都高高兴兴的,晚上朕也过得愉快,可怎么都哭起来了?” 采新忙用袖子擦了把脸,也笑着说:“是奴婢失礼了。不早了,陛下到寝殿睡吧。” 李洵却拉了采新说道:“朕今晚不想别人值夜,你来陪陪朕吧。” 采新点点头,服侍着李洵到床上睡下,自己在一边坐了,一宿无话。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九十章 郑国公进京 关于冯芸湘的流言蜚语,在李洵听不见看不见的态度之下,没过几天就烟消云散了,毕竟是皇上的私事,众人也不敢多加议论,只是凡见过冯芸湘本人的,总要私下里多嘴几句,搬弄些他和勋亲王有几分想像的口舌,这种口舌又传得极快,到了梁太后的耳朵里,自然让本就不安生的梁太后更加烦乱。 梁太后想就此事问一问李洵,可见了面还是没问出口,李洵既然已经做了决定,自个儿何苦再招惹她不痛快呢?想通了,梁太后只暗中发落了些嚼舌头的,其余的也就由着去了,自己个儿心烦的,就靠着到坤华宫的小花园侍弄侍弄花草排解排解,再就是约着几个老太妃一处打打牌,闲话闲话家常,打发时间而已。 想起太妃,梁太后自是离不了最亲近的吴太妃。因着对吴太妃有愧,梁太后总是特别关照她,有好吃好用的都算着她一份不说,就连李添,都让梁太后时常撵到吴太妃处玩耍,就因吴太妃真心喜欢这个小子。 李添仁孝,因着吴太妃疼他,他也特别亲近吴太妃。吴太妃身体不好,入了春身上感觉乏困,因此不常出门,李添便每隔两日前往探视,陪吴太妃说说话,逗逗闷子,让她轻松了许多。而梁太后每次打听吴太妃身体状况,也是李添知道得最为详尽。 “太妃这一辈子的寄托,可就在你身上了。”梁太后对于李添的善良很是欣慰,也不在意自己的儿子跟别的人亲近,只是作为女人,作为一个有孩子承欢膝下的女人,梁太后年纪越大,对吴太妃的失落也就感慨越深:“母后有你们姐弟三人在跟前玩闹,还时常觉得寂寞,太妃身边无人陪伴,日子更是难熬。她觉得你跟她那个儿子长得像,就是把你当成了亲子,你多去陪陪她也是应当的。” 李添多少知道一些当年的事情,对于骨肉分离,他虽感触不多,可设身处地地想想,若是让自己离开娘亲,他必定是不愿意的,独在异乡,该是何等地孤独难过?李添本就是感情细腻之人,光是这样想想,他已经眼眶泛酸了,因此越发同情梁太后,甚至同情那个他从未见过的同父异母的哥哥。 李洛的想法与李添不同,李添是同情二人,而她只觉得既然母子分离让谁都不开心,为何不让他们母子团聚?既然这样想了,她也就这样说了出来。 梁太后白了李洛一眼,心想上次的一巴掌也没让这孩子长记性,还是心直口快,说话不过脑。不过这次她没有动怒,只是淡淡地说:“当年你皇姐也说过这话,如今你又胡说。先不说嫡庶有别,你又把圣祖爷的家法置于何地?” “圣祖爷也是奇怪,那是他的亲生骨肉,他怎么舍得说不要就不要了呢?而且他不要了还不许他的后人们要,不知道是怎么想的。” “你这张嘴真该打,什么话都敢往外说。”梁太后见李洛越说越离谱,皱着眉头说道:“你也不想想前朝,众皇子间争皇位争得一点亲情伦理都没有了,若不是本朝家法森严,传位制度几近苛刻,也不会上百年来皇族成员之间相安无事,即使谁有不服,也不敢违背祖制,否则就是谋逆,如此之下,做皇帝的最起码少了内忧,可以更多心思处理朝政。” 李洛明白梁太后的意思,无非就是子嗣多了虽能让血统繁衍,可是龙椅就那么一把,手足相残,总不是好事,既然如此,血脉在哪里都能繁衍,只要保证朝廷安稳,皇室安稳,把不重要的成员遣远一点又有何妨?可这样做了,唯一忽视的不就是亲情伦常吗?若连亲情都是这样可以随意割舍的,那么建立在这样冷血之上的朝政和皇室真的可能安稳吗? 李洛是这样想的,可未免梁太后又说她信口开河,还是忍了下来没说话。她转了个话题,说道:“我宫里的王贵年纪大了,内务府报了上来准备让他到皇陵去给先帝守灵,也算是让他安度晚年去,我宫里没了掌事太监,我想让张小顺顶上去。” “不妥。”梁太后想都没想就驳了回去:“张小顺从个没品没级的小內监直接升到掌事太监,不过是仗着你的宠爱,谁会服气?” “可是……”李洵对她宫里的人意见很大,贴身的內监,除了张小顺,没有一个她特别满意的。 “就把你宫里的一个八品贴身太监升为七品掌事太监,你这空了一个八品,让小顺子顶上吧。我看那奴才最近收敛不少,又肯为你做事,也颇得你信任,权当卖他个人情。” 李洛一听梁太后的一丝,立马又笑了,满意地点点头:“这样甚好,他替我试针的时候我就想擢升他了,可皇姐不同意,说那是做奴才的本分,我总觉得对他有所亏欠,如今可有他高兴的了。” “至于你身边的那个柳平儿,哀家倒是喜欢的很,你宫里一直没有合适的人做掌事姑姑,你也择个贴身宫女升上去,空的位置就把柳平儿也升上去吧,多个这样的人提点着你,哀家也放心些。” “是。”李洛忙开心地应了。 三月没过完,八王府传来消息,说是八王妃病情越发不好,只是挨日子了。梁太后心里不舒服,因此虽然知道没什么用,可还是派了一个又一个的太医往八王府去,自己也花费了大量的时间在佛堂里,能多尽一些力,总感觉舒服些。 对于八王妃,李洵更有感触,毕竟在她幼时,这个刚进八王府的婶婶便对她很好,那时她身边的长辈,对她有要求的都是疾言厉色,碍着她身份的都是卑躬屈膝,唯独这个婶婶,虽不时常在身边,可每次来了,总是能像个大人对着孩子一般,陪她笑闹一阵后关心她累不累,渴不渴。在那时的李洵看来,这个婶婶正如春日的暖阳一般,很让人依赖。 李洵差人去看过八王妃几次,回报的情况一次比一次糟糕,她心里也不好受,本打算亲自去看望一趟,还未寻到时间,下面便传来消息说郑国公进了京,直往八王府去了。 对于这个消息,李洵很恼火,按照规矩,郑国公拥兵在外,未得诏不得入京,而这个郑国公,不但私自入京,在入京后不第一时间面圣,反而钻进了八王府,实在令人生气。若真是郑国公担心侄女,李洵也并非不能谅解,可李洵很清楚这个郑国公对八王妃到底有多少叔侄之情。当年先郑国公韩兴还未打算将女儿嫁入京城,他的弟弟,也就是现在这位郑国公韩禹便视这位侄女眼中钉肉中刺一般,即使后来韩兴决定将国公之位传给韩禹,这位心眼很小的叔叔仍旧觉得侄女碍事,在韩氏待嫁的那段日子里,他闹出了不少事端。 因此在韩禹进京第二日到尚阳宫请罪的时候,李洵并没有给他多少好脸色,虽然碍于韩禹手握重病,最终只是象征性地斥责了他两句,但李洵的心里对这位郑国公已然是充满了厌恶。 “八婶情况如何?”李洵问道。 韩禹摇摇头:“实在不好,人瘦得脱了形,也不进水米了。这孩子命苦,本以为进了王府,总有好日子过了,却没成想命这么短。”韩禹说着流下了几滴眼泪。 “郑国公不必如此。”李洵见韩禹演得情真意切,压下心中的不快,也情真意切地说:“八婶的日子好不好,她心里自有感觉,如今她也离不得八王,总算是有个好结局。” “哼,人都快死了,演起伉俪情深来了,八王若是深情,以后不续弦不纳妾好了。”郑国公突然变脸,一拂袖子,忿忿地说道。 李洵皱起眉头,这个郑国公以前她从未见过,只是听人说过,说此人莽夫一个,空有一身蛮力,没有什么头脑。他治下的南军比起先郑国公来说,差了不是一星半点,若不是南军本身优质,只怕早就散了。即是这样一个粗人,李洵也懒得与他一般见识,笑了笑,换上一副调笑的口吻道:“确实不如郑国公疼侄女。” 韩禹并未听出李洵嘲讽的意思,只当是年轻皇帝好哄,又不敢对他怎样,因此服了软。这正是韩禹的目的,此人贪财,自他接管南军,对朝廷便是狮子大开口,要钱要地要粮,达到目的后又不愿分给下面的人,将一大半握在自己的手里,他最大的兴趣便是翻自己的账本,看看自己又多了多少钱。 韩禹吝啬,人尽皆知,却唯独对他的儿子极好,要什么给什么,溺爱之深,见过的人都不敢相信,因为这个儿子并不是韩禹亲生,而是从外面保养来的,实在是令人匪夷所思。 “令公子可好?”李洵故意问道。 听到李洵提起了这个儿子,韩禹果然来了兴致:“此子甚好,个头儿比我高,健壮如牛,军中几乎没有能打过他的,众人对他都是赞不绝口哪。” 李洵笑笑,又寒暄了两句,让他回去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九十一章 南山的动静 郑国公尚未离京,八王妃就殁了。 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李洵正在梁太后处用午膳,自她的宫里住进了个冯芸湘,她便觉出梁太后有些不对劲,总是话里话外地说些有的没的,李洵不愿忤逆母亲,索性躲了一阵子不见梁太后,若今日不是梁太后派人来请,她还在寻着借口继续躲。还未开饭,李洵就到了,梁太后忙招呼着给上了些她爱吃的点心,看她吃得香,又似乎有些憔悴,不免就心疼起来,叨叨着说她不懂顾着自己的身子,几日的功夫就瘦了一圈。 “没有。”李洵笑笑:“最近忙了些。” 对于李洵有些敷衍的态度,梁太后不太满意,做父母的,总是在为儿女操心,可做儿女的,能理解其中的一二分心思就难得了。 梁太后不说话,气氛就凉了下来,李洵咽了口茶将嘴里的点心冲干净,想了想,到底不能因为一个冯芸湘让她们母女见有什么隔阂,因此主动开口赔罪道:“这几日因为忙,连到母后这晨昏定省的规矩都破了,实在是不应该,儿臣知罪了。” “若是真忙,哀家也不怨你。”梁太后虽决定不管李洵的私事,可这事儿仍旧像根鱼刺卡在喉咙中一般,让她极不舒服,在这种状态下,不论她同李洵在说任何事,她都会有意无意地将此事提个一两句,语气又是不满的,结果就是惹得李洵也不痛快,开始躲着她。 李洵听得出梁太后的话里有话,气闷起来,一时不爽,脱口而出:“不然母后以为如何?”李洵并非视冯芸湘为禁忌,对梁太后也无意隐瞒,本打算跟梁太后好好说道此事,可梁太后并不给她机会,自己刻意不提此事,也表现出不愿同李洵谈论此事的样子,似乎对这事大度接受,可时不时的,又拿此事做些文章。明明是不同意的,又为何表现出无所谓的态度?想到此,李洵又说:“儿臣是那等无度之人么?” “哀家说了不算,可你日日召见那个乐工,却是事实吧?”梁太后也动了气,这在她看来已是荒唐行径,李洵却不在意,不在意也就罢了,偏要编些谎话骗她。 李洵气结,不知道又是哪些人在太后面前嚼了舌头,若是这等事太后都能知道,那她疾病复发的事情也瞒不了多久。想到自己的病,李洵又软了下来,她叹口气,幽幽地说道:“母后担心我,我知道……” “听说那人长得很像周曦?”梁太后见话已经说到这个份上,索性也不假装什么无所谓了,担心就是担心,做母亲的,还不能担心自己的孩子的了吗?莫说李洵尚且年轻,就是再过一二十年,只要是他这个做娘的想管的,她做女儿的就得好好受着。 “七八分吧。”李洵老老实实回答,她心里也清楚,同梁太后的疙瘩还不深,话只要能说开,疙瘩就能解开,关键是看梁太后的态度,如今梁太后都愿主动谈了,她自然一五一十地将冯芸湘的情况都告诉了梁太后。 等李洵说完,梁太后略微放下了些心,至少李洵并不是真的将那人当成了周曦,即便是寄托相思,也得适可而止,否则害了的终究是自己。 对于梁太后忧心的身体问题,李洵摇摇头,笑着说:“母后当真多虑了,此人来自南山。” 梁太后一听便有些明了了,南山不过是个小城,并无突出之事,唯一不同寻常的,便是吴太妃的儿子,先帝的庶子常居在此。得知冯芸湘来自南山,李洵心里不是没有怀疑,毕竟太过巧合了些,派去调查冯芸湘底细的人已经回来了,带回来的消息同冯芸湘自己说的相差无几,甚至冯芸湘的父母兄长都被暗中调查了一番,确实没有什么可疑之处,这样的消息让李洵不知是该放心还是该更疑心。 “庶子不过二十出头的奶娃娃,你疑心他做什么?”梁太后不明白地问道:“他能掀起什么风浪不成?” “母后,无风不起浪。”李洵这才说了实话:“这两年关于庶子的风言风语不少,据说他在南山闹出的动静很大,善经商,已经是极有钱的富商。这还不算,就吴太妃那个弟弟,据说暗中前往南山两次,就是去寻庶子的。” 梁太后听了这些,也未深想,即使吴太妃的弟弟当真去了南山也没什么,吴太妃思念儿子之深,她弟弟代她去探望一两次,人之常情,没什么好大惊小怪的,若说违反祖制确实不错,可伦理亲情,岂是几道律法祖制能遏制得了的? 其实对于其中的弯弯绕绕,李洵也没想明白,只是听说冯芸湘自南山来就多了个心思,也并非就是一味的怀疑,想从他口中探听一些庶子的事情也是有的,毕竟对于这个异母弟弟,李洵是好奇的,传进宫的流言中,有说他聪明绝顶的,有说他心比天高的,也有说他伺机而动的。世人对于皇室的血雨腥风总是抱持着高度的好奇心,而对于这些流言蜚语,几分真几分假,李洵不清楚却也不能不防 不论怎样,在冯芸湘这件事情上,梁太后和李洵总算是开诚布公地谈了几句,不说她就此能心无芥蒂了,可最起码,她也不是忧心忡忡了。稍稍释然的梁太后轻松了不少,在饭桌上也开始劝着李洵多进些饭菜,脸上也露出了几分笑容。 午饭刚毕,流芳就带来了八王妃薨逝的消息。流芳眼睛红红的,显然哭过了,李洵对流芳的反应有些诧异,说起来,流芳进不了八王府多少跟八王妃有些关系,如今,八王妃去了,流芳倒伤心了,这又是唱得哪出? 梁太后听了消息也是一惊,太医传回的消息说还能挺几日,却没想到这么快就走了。流芳也转述了报丧之人的原话,说是睡睡醒醒了几日,昨晚突然就不行了,勉强挨到今天早上,最后也没留下一句话就走了。 福薄之人总是能带给人更多感叹,梁太后感叹着,李洵又何尝不感叹?别的不说,八王妃作为婶婶来说,却是给李洵带来很多美好的回忆,因此她跟着梁太后感叹了一阵子,话了话八王妃的生平,便命人去准备一下,她要亲自去祭奠。 李洵看看跪在下面的流芳,对太后说:“母后,儿臣到底是晚辈,有些话不好说。不如您有什么要嘱咐的,让芳姑姑去说,芳姑姑和八叔到底是旧相识,说的话,八叔还能听进去。” 梁太后也转脸问道:“流芳,你可愿意去?” “奴婢愿意。”流芳已平静下来,淡淡地说道。 李洵要出发的当下,又决定带着李洛一同前往,毕竟李洛是储君,也快十五了,总有一天得独当一面的帮助自己处理这方面的事情,先历练下总是必要的。李洵掀开轿帘朝外张望着,看到流芳神色沉静地站在轿子边上,看不透她心里到底是悲还是喜。 不多一会儿,李洵就听见万福在轿子外面说道:“陛下,三殿下到了。” “起轿吧。” 定安王李相乃是光宗思皇帝的幼子,光宗生了八个子女,可最终活下来的只有长子武宗李杵,昭荣三公主李槿,和八子定安王李相。因此李相颇受母亲喜爱,自幼便被带在身边,光宗驾崩后,李杵又将李相带在身边,练就一身本领,二十岁一到便娶妻分府单住。李杵心疼幼弟,给李相的宅子都是择了风水宝地新建的,住了不过十来年,还是个新宅子。此时这座宅子被笼罩在一片惨淡的白中,门口两个白灯笼上端正的两个乌黑的“奠”字随着微风晃来晃去,提醒着来来往往的宾客收去笑容,端正肃穆。 车轿刚刚靠近这座府邸,李洵便感到不安起来,她一向不喜欢这种压抑的气氛,这里的死亡之气让她心生恐惧,让她想起了她的父皇和她的丈夫死亡时候的那种禁锢,好像时间不会再转动一般让她喘不上气。 轿子稳稳地停了下来,万福替李洵打开轿帘,又伸出一只胳膊恭恭敬敬地将李洵搀出轿子,李洵环视一周,那惨淡的白色和骇人的黑字让她立刻就生出一种哀伤,她眼圈立马红了起来,李洛也默默地走到李洵身边,一句话也不说。这时早已跪在门口接驾的李相带着一拨人拜了下去:“臣李相恭迎圣驾。亡妻得皇上亲临祭奠,臣不胜惶恐。” 李洵赶忙上前将李相扶起来,说道:“叔叔快起,婶婶一向带朕亲厚,如今她走了,朕无论如何也是要来送一程的。” 李相颤颤巍巍地站起来,李洵这才看见一身素服打扮的昭荣公主也在,于是说道:“姑姑也在这。” 昭荣公主点点头:“臣跟王妃一向投缘,八王又是臣的亲弟弟,臣自然得来帮着料理一吓。”又对李相说:“阿相,快迎陛下进去。” 李相忙躬身迎了李洵和李洛进去,正准备跟着进去的时候,一抬眼却看见了跟在李洵身后的流芳,李相脸色一变,忙又将头低下,这才转身进去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九十二章 八王妃薨逝 虽然定王妃久病,府中已经在做后事的准备有一段时间了,可定王妃又走得过于突然,因此整个王府还是略显慌乱。一入门,只见甬道两边全是跪着的人,有府中的太监下人,也有前来祭拜的朝中官员。李洵径直到了停灵的屋子,灵前的各处看起来也是刚刚收拾妥当,灵前五六十名僧人正念经超度亡灵,还有二十余名妇女,都是前来祭拜的官员家眷,也有皇家贵妇,包括前前后后忙着丧中事宜的王府奴仆,不大的院中竟塞得满满当当都是人,他们本来各自忙着手中的事情,听见皇上到了,一律俯首跪下,迎起圣驾来。 李洵觉得颇为不好意思,死者为大,自己虽是来祭奠的,可到底是打扰了亡灵。因此吩咐了各处不要光顾着她,该做什么的还做什么就好,接着自己进了灵堂,双手执香,低头默念了几句,上了香后,就退了出来,由李槿和李相引着进了一处偏厅休息。 偏厅并无旁人,李洵注意到李相神色憔悴,便安慰了几句,又叮嘱他身体为重,莫要伤心过度,接着拉过流芳,说:“母后不能来,就让流芳代替了,她老人家也有些话要嘱咐。” 李相有些惊讶,可还是带着流芳找了一处僻静的地方说话去了。对于李洵的想法,李相不是不清楚,可是若问他自己心里是如何想的,他却说不清楚,对于他和流芳早年的事情,他自己都是糊里糊涂的,只知道流芳是个对他很好的女人,年少冲动之下,他令流芳有了身孕,这本来也不是什么大事,不过当年李杵已经选定了韩氏为八王妃,为照顾郑国公府的颜面,李杵容不得流芳。可后来发生了什么,李相并不知道,只被告知说孩子没了,流芳留在了皇后身边,既如此,一切似乎都解决了,他也就没什么好计较的了。 之后的李相,虽然时常能同流芳见面,但很少有同流芳单独想处的机会,因此也未有什么特别的感觉,直到今日,两人站在一个偏院的一棵树下,李相才觉出不自在。这些年过去,他人长大了,心思自然也成熟了,对于流芳,他还是有几分愧疚,因为自己膝下无子,对于流芳死去的那个孩子他更是难过,觉得正是因为自己的凉薄,所以老天爷惩罚他这一脉就此断了。 相对于李相,流芳倒是坦然多了,将梁太后的心意带到后,她又表达了自己的哀悼之情,话说完了,李相也木讷地没有表示什么,流芳知道自己不应久留,便告辞准备离开。 “等等……”李相开口留住流芳,道:“我打小就在军营长大,是个粗人,话不会说,事也不会做,因此犯下许多错误……” 李相话还未说完,流芳抬手止住了他的话头,淡淡道:“王爷不必如此,流芳不怨什么。”流芳又深深看了李相一眼,最后说:“王妃新丧,王爷有得忙碌,还请保重身体才是。”说罢,她福了一福,转身离开了。 流芳回到偏厅,在门口听见李洵正和李槿说话,似乎是在说正事,因此识趣地退开,不予打扰。李洵和李槿本来也没说什么正事,不过是看流芳跟着八王出去,便说起了他们的一些前尘往事。在李洵的意识中,八王终究是负了流芳,因此有意让流芳入了八王府做个侧妃,两人都才三十多岁,再为八王府留下一脉也不是没有可能,即便八王以后再续弦,可流芳的下半辈子是有了保障的。 “如今八婶不在了,若二人都有意思,待大丧过了,朕赐婚也可,虽不可能是正妃之尊,做个侧妃侍妾的,芳姑姑也是愿意的,朕记得当初芳姑姑甚至愿意不计较名分只给八叔做个丫头的,只是八婶霸道,她娘家也不愿意,父皇碍着她家的势力,才不准八叔纳妾。”李洵说道。 李槿则摇了摇头:“那时你还小,这些不过都是些流言而已。”她叹口气,继续说:“你八婶是个温柔厚道的人,哪里那么没有容人之量?是流芳,当时年轻就和八王私定了终身,可她不过是王爷身边的奴才,你叔叔又是个粗人,恐怕也口无遮拦地许诺了些什么,流芳当了真,还怀了王爷的骨肉,你父亲大怒,这才赶紧让八王娶了王妃。流芳本来心气高,一心以为能嫁进王府,可这下傻了眼,才愿意不记名分跟着八王,可你父皇眼里容不下这类事,总觉得是流芳迷惑主子,于是就逼着她堕胎离宫,是你母后好心,留下了她,还让她偷偷生下了孩子送出了宫。” “那个孩子……” 李槿摇了摇头,表示自己不知情:“你八叔,以为孩子早就没了,这么多年,谁也没敢跟他说实话,尤其现在,他自己无嗣,又极想要个孩子,若告诉他孩子还活着,他指不定什么都不顾了也要找到那孩子。你八叔是个混人,当时年轻做下傻事也是一时冲动,对流芳哪有情情爱爱,我估摸着没过多久也就把这茬抛在脑后了。他跟你八婶不睦纯粹因为她嫁进来没多久太医就诊断出她不能生孩子,你知道在我朝嫡子是多么重要,你八叔就是因为这个怨恨她,你八婶也是为了生孩子想尽各种办法,倒真是生了两个,可都先天不足早早夭折了,她也是因为乱七八糟药吃多了加上丧子之痛、心情郁结才病倒的,这时候你叔叔悔悟了,可也晚了。至于说他们两人不睦是因为流芳,这纯粹就是世人胡猜了。” 李洵大致算是明白了李相和流芳只见的弯弯绕扰,倒是自嘲了一下自己,本来好心好意,结果是自己手伸的太长,多管了人家的闲事。 李洵和李槿正说着话,外面来人回说郑国公到了,李槿闻言皱皱眉,她实在不喜欢这个郑国公,且不说此人仗着手里有兵,贪得无厌,无事不上奏本,但上奏本必是诉苦要钱的,就说此人的为人,除去吝啬抠门,对着外人更是一副跋扈的模样,似乎谁都入不了他的眼一般,在他的驻地也就罢了,到了京城也是这般眼高于顶的模样,李槿是何等人物,皇帝都要给她几分面子,可生生让此人当着外人的面毫不客气地顶过几回,实在另李槿气结。 李洵看李槿气不顺的模样,有些好笑:“姑姑还念着就仇呢?” “倒不是我心胸小。”李槿气哼哼地指向屋外,仿佛韩禹就在门外一般:“实在此人欺人太甚。当年他刚继任郑国公,回京谢恩,朝堂之上大倒苦水,可那年的天灾人祸将朝廷都掏空了,哪还有钱给他,我那时掌户部,驳了他几句,他竟然不顾礼节当着先帝的面对我大吼大叫,说我们不过是住在笼中的金丝雀,又哪懂他们的苦衷?这可不是连先帝都骂了吗?” 李洵知道此人贪婪,却不知他贪婪至此,朝廷有难之际仍旧只想着一己私利,想到这样的一个人掌着朝廷的几万大军,而他的郑国公封号还世袭罔替,以后再传给他那名声不甚好的儿子,李洵已是一身冷汗。 “姑姑可知郑国公的儿子?” 李槿点点头:“韩贺堂,有名的纨绔子弟,好游山玩水,所到之处,逛妓 院,纳一两房小妾养在当地,养得多了,他自己都不记得,那些小妾连个退路都没有。” 李洵冷笑一声:“此次韩禹私自进京,朕也无法降罪于他,想来真是窝囊。” “当忍则忍。”李槿劝道:“索性此人虽贪婪,还算是忠于皇上,如今各地不太平,庶子那里又有些风吹草动,韩禹久在那边,一时换不得。” 李洵知道不是动南军的时候,只是她心里犹有不甘,好像自从当了皇帝,她做的最多的事情就是忍,真是窝囊。两人又说了几句话,再进来人回报说郑国公已经离开了,李洵却是真的恼了,郑国公口口声声是来看王妃的,如今王妃走了,他却只是象征性地来见了见,莫说他是血亲,竟连外面这些来祭奠的人都不如,实在冷血。这也就罢了,可这郑国公明知道自己也在八王府,却连问安都没有,好不将自己看在眼里,如此气焰嚣张,让李洵难以容忍。她立马派人将郑国公叫到了跟前。 韩禹微胖,个矮,头却很大,眼角下垂,下巴留着稀稀拉拉的几根短须,此时站在李洵的下首,姿态是恭敬的,只是神情上,却有些不耐烦。李洵并没有质问他,只道怎么刚来就要走,韩禹却听出了李洵口气中的不满,他也不在意,微微躬身,道:“臣,到底是个外人,在这里诸有不便,因此早早离去。” “八婶在世时,对娘家人也是想念的紧。” “终究入了皇室,当以夫君为先。”韩禹说道:“娘家等人不足挂齿,何况我兄长早逝,即使八王妃念着亲人,念的也不是我。” 李洵皱皱眉,道:“郑国公既然这样说,如今王妃已去,国公若是无事,是不是可以先返回军中了?你此次无诏擅动,已然是犯了欺君之罪。” 郑国公扬扬头,一脸无畏地说:“臣是有事要奏,此事事关重大,臣不放心交给别人,因此亲自面圣。” “你说。”李洵倒是来了兴致。 “臣闻庶子有异动。” 一句话就让李洵和李槿瞬间变了脸色。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九十三章 皇帝的忌讳 郑国公虽只是一句话,连态度都带着几分儿戏,可仍旧让李洵和李槿变了脸色,李槿很快地让人关上了殿门。庶子有异动这事儿几乎每年都会传到李洵耳中,头些年李洵并不在意,那时庶子不过是个十来岁的孩子,不足以让李洵忌惮,而最近这一两年,李洵却有些不安了,她不承认自己是皇帝当久了疑心病就重了,只是这两年,庶子也大了,而李洵的不安分又让朝中大臣不满,恐怕暗中劝说庶子夺位的人不少。李洵派了不少人前往南山暗查,都没有查出什么结果,而从南山过来的奏折也是一切如常,她便强压住自己的疑心,待南山那边也无什么改变。 可今日是郑国公亲口说的庶子要反,李洵就不得不重视了,郑国公的南军一直驻扎在充临府,离南山也就五百里地,换上脚程快的马,早上从充临出发,晚上也就到南山了,这样近的距离,郑国公又是带兵的,各处消息他是第一手掌握的,因此他若是说庶子有异动,那庶子必定是有异动了。 郑国公看着李洵和李槿一脸凝重的样子,哈哈大笑起来。他闻听庶子有异动这事不假,可在他看来,庶子不过二十多的娃娃,毛都没长全,钱倒是有,可兵呢?武器呢?就算他想做什么,没有天时地利人和,他拿什么造反。不过自己只是这样随口一说就让皇帝着了慌,郑国公对李洵的蔑视又多了几分。 李洵心里恨得牙痒痒,可自己又能怎么办,如今南方能仰仗的军队就是南军了,因此她扬起笑脸,说:“不论消息是真是假,总不能轻视,郑国公是南军主帅,一旦庶子造反,朕所能倚靠的就是郑国公了,既然军情当前,郑国公还是不宜久留京城。” 这是下了逐客令,郑国公知道李洵不欢迎他,可他也不甚在意,郑国公府的荣耀是先祖挣来的,是先祖从李洵的先祖那里挣来的,即使李洵不喜欢他,也不能轻易动他。告了退出来,郑国公觉得浑身舒畅,他寻着由头到京城,不过是因为南军中近日有些不安分,甚至有人联名上了密折告他的黑状,密折自是被他拦下了,告状的人也被他收拾了,可军中的一些不良情绪让郑国公很不满,因此他私自进京,给皇帝难堪,无非是告诉世人,他即便这般嚣张,皇帝依旧无可奈何,郑国公府的势力不是你们一帮乌合之众可以打压的。 郑国公的小人得志让李洵气愤,却也无暇顾及,待郑国公离开,她便转头问李槿:“姑姑怎么看?” 对于庶子,李槿知道的比李洵要多一些,当时庶子被送出宫,是她建议送往允王府的,允王是恩宗长兄李赦的儿子,李赦没撑到继位就死了,皇位这才落到恩宗的头上,若是李赦不是这般命短,那么现在坐这皇位的应该不是李洵,而是李洵的这位舅父,也就是允王李植。还好允王并不在意这皇位上坐的是不是自己,他本身不是个好争名夺利的人,对于不论是皇储还是皇帝所必须承受的起早贪黑,他更是受不了,因此对于他的表弟李杵给了他一个亲王爵,并允许他当一个闲人,他是非常感激的。 李槿建议将庶子寄养允王府也是考虑了这两点:允王血统高贵并且无心朝政。庶子被送往允王府后,李槿偶尔前去探望。允王将庶子教得很好,文学武功无一落下,庶子身份特殊,虽然随国姓,可名字却不得排辈,允王给庶子取名西慈,对他的身份也从未隐瞒,因此庶子很小就知道自己本是皇子,却因为母亲身份低微而被过继给了允王,名义上是允王的儿子,可实际上他的前途比王爷的嫡子们可差得远,他到了十岁就会离开京城,并且终生不能再回来了。就李槿所知,庶子对此从未有过抱怨,离京时连眼泪都没有掉过,就那样默默地离开了。 “庶子聪敏,不亚于洛儿。”面对李洵的问题,李槿想了想,才说:“可他的努力又不亚于陛下。他是不是真的要反,臣不知道,可若是他真的反了,必定是做了万全的准备的。” 李洵闻言,陷入了沉思,她将这两年收到的消息前前后后都想了一遍,确实一无他招兵买马的证据,二无他打造兵器的证据,不像是能反得起来的样子。 “既如此,陛下不必过于忧心。”李槿劝着李洵先安下心来,毕竟一切尚是未知,先不用自己吓自己:“陛下既然安插了眼线,等收到确实消息再动不迟。今年比武,陛下摆明了尚武的决心,我大显朝底子不差,锤炼几年,又是令人闻风丧胆的雄狮。” 李洵点点头,自己也没办法,庶子在暗她在明,本身就被动,如今也只能以不变应万变了。 外面僧人诵经的声音又响了起来,新一轮的法事又开始了,李洵见天色不早了,也不愿多加打搅,便让人去寻不知到哪玩儿去了的李洛,自己和李槿也往外走去,出了门,看见流芳等在院中,李洵笑笑:“姑姑的话说完了?” “说完一阵了。”流芳垂头一笑:“奴才都喝了一盏茶了。” “这是抱怨我们说话忘了时辰。”李洵也笑了,“既如此,我们也该回了。” 李洵和李槿说着话往正门走去,穿过小院,在一处隐蔽的拐角,她看见一个官员正点头哈腰地对着张小顺在说着什么,再看那张小顺,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样,听着官员说话,自己并不吭声,只偶尔点点头,可那官员却仿佛遇着了天恩一般喜笑颜开,又连连朝张小顺做了几揖。 李洵皱皱眉,朝着两人走去,待走近了,那官员也只顾着对张小顺赔笑说话,并没有看见李洵。李洵盯着官员看了一阵,觉得眼生的很,再看他官服的颜色图腾,竟然是个四品,四品的京官,李洵就算不认识,也不至于眼生,因此她断定这是个地方官。这就奇了,未到述职的时候,又未得李洵召见,这个地方官怎么会在这个时候出现在八王府? 那官员在李洵靠近了才看见她,他没见过皇帝,李洵又一身素服,但直觉告诉这个官员此人不是常人,因此他指了指李洵,向张小顺打听着来人是谁。张小顺背对着李洵,听官员询问才转身望去,这一望就吓得魂飞天外,腿一软就跪了下去。 那官员这才反应过来,他紧随着张小顺就跪了下去。李洵望了望浑身打颤的官员,也不理他,只问张小顺:“三殿下呢?” “殿下在后花园,和昭荣大长公主家的两个公子玩呢。” 李洵玩味般地看了看李槿,又扭头转向张小顺:“你不贴身伺候,在这里做什么?”说着,她又看向跪在一边的官员:“你,哪个衙门里供职?” 那人却仍旧不吭一声,跟在李洵身边的万福赶紧走上前,用手拍拍那人,说道:“圣上问你话呢,回话啊。” 那人不敢抬头,哆哆嗦嗦地说:“臣,臣,臣承州知府,何,何肆昌,参,参,参见陛下。” 承州知府?承州在安澍省,离京城数千里地,他一个承州的主官,丢下一府事物跑到这京城来,已是一项罪过,再私见宫内宦官,更是犯了大忌。李洵不想在此人身上浪费时间,只给李槿使了个眼色,就继续往门外走去。 张小顺见李洵走开了,擦了擦脑门上的冷汗,跌跌绊绊地去寻李洛了。李洛已经得到消息,往外面走去,看见张小顺面色惨白地跑过来,她纳闷地问他怎么了,张小顺要保自己的小命,只能对李洛说实话,李洛也是大吃一惊,宦官私见官员是大罪,皇上要是怪罪,也不是她能保住的。 “奴才也不是故意的。”张小顺满脸委屈:“奴才是炎城人,何大人算是奴才的老乡,承州府又离炎城不远,他对奴才的双亲多有照顾,奴才也不知道他来了京城,刚刚一见,有些惊喜,这才说了几句话。” 张小顺这样说了,李洛也就这样信了。因此回程的路上,李洵质问起张小顺的事来,李洛也就这般回了话,却没想到李洵听后反而更怒了。张小顺和何肆昌即便是老乡,以前也不认识,为何一见面就能认出彼此?那何肆昌对张小顺的双亲多有照顾,是怎么个照顾法?又是何时开始照顾的?是从张小顺还是个小宦官就开始照顾了,还是在李洛成了储君而张小顺又成了李洛的心腹后才开始的? 面对李洵的咄咄逼问,李洛又支支吾吾了半天说不出个所以然,李洵恼恨这个妹妹的糊涂,下人不安分守己,最后祸害的都是主子。很严厉地叮嘱了李洛几句,李洵也不得不在心里又多了个心眼,这个张小顺不是个消停的人,总不能让他带坏了李洛才是。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九十四章 不过是罚俸 李槿执掌着吏部,虽因八王妃过世,她在八王府忙前忙后,可也不妨碍她很快就打听清楚了和张小顺见面的那个官员情况。承州知府何肆昌,赵堪培的学生,两年前就任承州知府,他为官多年,政绩并不突出,也没有留下让人诟病的是非。此次进京,全是因为赵堪培过七十大寿,他一向尊敬师傅,因此这次特意备了礼品亲自进京贺寿,正巧赶上八王妃薨逝,所以前去吊唁。 赵堪培的大寿李洵是知道的,为了表示对师傅的尊敬感激,她也特意命人备了礼,据说礼品送到的时候,赵堪培老泪纵横,对着满屋子的宾客哭得气都差点喘不上来。 七十大寿是重要,可也没有重要到能让一个地方官擅离职守。李洵知道赵堪培门生众多,在朝中的关系错综复杂,可这些门生对赵堪培忠心耿耿的程度倒真让李洵暗暗吃了一惊。 当然,这其中师生情谊是有一部分,可赵堪培自去年带头逼宫起,在李洵心中的分量就大不如前,这些学生仍旧对他趋之若鹜,倒让李洵对这位师傅的魅力刮目相看。 李槿笑笑,道破了天机。赵堪培桃李满天下,身在庙堂的,居高位者有之,在地方者有之,身在江湖的,从商者有之,从教者亦有之。而他教出的学生,多有他身上的迂腐气,横竖不满李洵嚷嚷的改革,这便与那些世家贵族的想法不谋而合,亲贵们本就需要大量的反对者,再加上赵堪培对于这些世家贵族一向有些媚态,因此两方一拍即合,这赵堪培不但没有因为失宠倒台,反而门庭越加热闹了起来。 “这些学生一看赵堪培还有这么多亲贵的支持,所以都扑了上来。”李洵总算是明白了,原来所谓师傅的魅力,终究还是利字当先。李洵摇了摇头,问:“那何肆昌,姑姑是什么打算?” “何肆昌虽是个小人物,可承州却是个重镇,昨天晚上已经有人求到了我的府里。”李槿无奈地说道:“这帮人这是无所畏惧也无所顾忌,明知道我的身份立场,仍就找了过来,倒真让我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李洵想了想,所谓置之死地而后生,她反正已经服软了,索性就软到底,如今亲贵们和赵堪培关系紧密,她总得找到个突破口,自己只有软下来,才能让他们放松警惕露出破绽,到时自己才能寻到机会逐个击破。 何肆昌只被罚了三个月的俸禄,被勒令即刻返回承州任上。擅离职守是大罪,落了这么轻一个处罚,何肆昌心里一块石头算是落了地,得了圣旨的当下,他便立刻赶往赵堪培的府邸,一为辞行,二为感激师傅相救。 何肆昌并不是赵堪培的得意门生,此人资质平庸,做事冲动莽撞,否则也不会就这样明晃晃地到了京城,但此人运气极佳,又很会为自己打算,朝中同僚,但凡接触到的,他都笑脸相对,不论官大官小,绝不得罪。几年前他回京述职,偶然认识张小顺,那时李洛还不是储君,张小顺也就是个刚刚入了李洛眼睛的小宦官,可知道他是炎城人后,何肆昌便开始时常接济张小顺的家人,等李洛当上了储君,众人开始巴结张小顺时,何肆昌已经开始和张小顺称兄道弟了。因着这份本事,何肆昌一路升迁顺遂,总有贵人相助,很快就坐到了知府的位置,还是一个肥地的知府。 何肆昌的出息也让赵堪培对他慢慢重视起来,他能坐到承州知府也跟赵堪培的提携有关,因此他算是知恩图报,知道赵堪培过寿,就直接跑了过来。 “在这当口,你回去还是安分些,凡事小心。”赵堪培叮嘱道:“皇帝的性子我清楚,她不是不想动,她是不能动,可她心里憋着气呢,一旦让她抓住了机会,我们只怕都翻不了身了。” 何肆昌一边点头应和,一边说:“学生知道,师傅在京城还请小心。” 赵堪培笑着摇摇头,李洵胆子再大也不敢动他,他到底顶着帝师的名头,即使有一天大势去了,他也能安享个万年,只是庇护不好后世子孙了。这话赵堪培没有跟何肆昌说,何肆昌到处找大树靠,也是想多谋条生路,这种手段是必要的,可心思未免太单纯了些,再加上他鲁莽的性子,只怕等好运用尽了,还是要吃亏的。 送走了何肆昌,赵堪培安安静静地喝起茶来,他已是古稀之年,如今所争的无非是为儿孙考量,回头一眼扫到李洵送他的那副字上,他的大寿,李洵所送了套名贵的西域夜光杯和这幅字,字是李洵亲手所书,“老当益壮”四个大字说不出是美好的祝愿还是暗暗的讽刺,赵堪培有些唏嘘,忆起当年李洵年幼时的点点滴滴,当时他也是付出了心血的,到了今天, 这师生情谊也剩不下几分了。 正忆着当年,外面来人通报说皇帝有请。赵堪培有些诧异,自他表明了自己的态度后,李洵再没有私下见过他,除了朝堂上的公事公办,似乎连师傅这两个字,李洵都甚少叫出口了。 忐忑地到了尚阳宫,赵堪培却不知道李洵叫他此趟过来到底所谓何事,李洵只是同他聊了聊大寿的事情,问他对自己的字是不是满意,这样一问一答絮叨了许久,李洵也没有说什么别的事情。 赵堪培有些丈二的和尚摸不着头脑,又不能贸然相问,正能对李洵千恩万谢表达感激之情。半晌,李洵却突然冒出一句:“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做学生的给师傅送点薄礼过寿,怎当得师傅这般感谢?” 赵堪培一时有些语塞,不知该如何接话,想了很久,却只说了三个字:“不敢当。” 李洵话锋一转,说道:“朕知道何肆昌是师傅的爱徒,若是按民间的说法,他同朕也算是同门了,只是他此次擅自来京,朕也不能不罚,还请师傅见谅。” 赵堪培不明白李洵说这个的意思是什么,何肆昌不过丢了三个月的俸禄,那点钱对一个承州知府来说跟挠痒痒一般。 李洵没等赵堪培开口,却又说:“这次也是奇了,这朝廷的规矩跟摆设一般,大家都热衷于不跟朕打招呼,说不干活就不干了,说来京城就来了。” 赵堪培一听话题又扯到了郑国公的身上,以为李洵是让自己对郑国公随意进京发表一下见解,刚准备开口,却又听见李洵说:“师傅,您可觉得朕这个皇帝做得窝囊?” 赵堪培心里一慌,颤颤巍巍地跪倒在地:“陛下何苦这样说,这是要折煞老臣了。” 李洵叹口气,心里生出几分烦闷,因此也不叫赵堪培起来,幽幽地说:“朕这些时候常想起幼时的事情,师傅待我极有耐心,朕的治国之道,为君之道都是蒙师傅所授,心中一直尊敬师傅,因此,朕也想问师傅一句,在师傅心中,朕可算是个好皇帝?” “自然。”赵堪培忙不迭地说:“陛下自幼刻苦,登基以来,施政有方,乃是良主。” 李洵摇摇头,说:“朕登基以来废寝忘食,日夜忧思怎样让大显朝的百姓安居乐业,怎样更好地守住祖宗留下的基业,可朕恐怕真是天资不足,勤奋了这么多年,一事无成。”李洵走到赵堪培身边,亲手搀扶起赵堪培,望着他的双眼,说:“朕是让师傅失望了吗?” “陛下言重了。” “是吗?”李洵突然变了脸色,语气也凌厉起来:“既然师傅觉得朕做得甚好,为何非要反朕之道而行?以师傅的学识,难道不知道大显朝岌岌可危了吗?难道不知道若再由着那帮人把持着朝政,我大显朝就万劫不复了?难道不知道你的所作所为,可以称得上是祸国殃民了?” 李洵越说越恨,赵堪培刚刚站起来又立马跪了下去,他不知道李洵突然因何突然发难,也不知她准备怎么结束这场发难。他只能流着眼泪,哽咽着说:“臣有罪。” 望着赵堪培,李洵实在怒其不争,想着自己以前是如何仰仗他,他却仗着自己帝师的身份揽了一批人为他自己所用,为了自己的私利不惜牺牲朝廷和百姓,这还是那个对自己谆谆教诲的师傅吗? 在处理了何肆昌后,李洵只觉得气不顺,先是郑国公进京,她不能动他,紧接着何肆昌进京,连一个小小的四品官都敢无视自己了,她只觉得挫败。李洵需要找一个发泄口,也需要一个突破口,这时,她想起了赵堪培,一则赵堪培实在令她失望生气,二来,现在的局面皆因赵堪培而起,李洵若想出手,光靠等只怕自己的身体都撑不住,而要动手,突破口就从这个起因处着手吧。 “师傅。”李洵缓缓开口:“您年纪已大,回家享清福吧。”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九十五章 非一般奴才 又是盛夏六月天,今年的天儿比往年更热些,天泽城被炙烤在烈日之下,连地砖都是滚烫的,一用过午膳,城内的各宫各处不论是主子还是奴才都躲在放了冰的屋内,如非必要,谁也不愿意到外面走一圈。 宫内唯一阴凉点的去处便是御花园,可这过分的天热让园子中的树树草草也失去了吸引众人的魅力,只有数不清的知了永不知疲倦地不停叫着。假山后的一片阴凉地儿,一个身穿七品内监衣服的太监站在后面,不时取出帕子擦擦自己满头的汗,又好像焦急地在等着什么,过一会便探出脑袋向四周望望。 终于在看到一个人影后,他露出了笑脸,待那穿着八品内监衣服的人也走了进来,自己忙抱了拳,笑着叫道:“张公公。” 来人正是张小顺,他本是不愿意在这样的天儿里出来的,放了冰的屋里多舒服。可因着叫他的这个人,他不能不来。叫张小顺的一见的是宫里宫人处的首领太监,所谓宫人处,自然就是管宫里面太监宫女的,最主要的便是对新进宫的宫女太监进行教导和分配。因此,作为宫人处的头儿,孙德禄从来都是宫人们奉承讨好的对象。但凡刚进宫的人,都是想着法子巴结孙德禄,试问谁不想分去个有盼头的地方,太监宫女,听起来做的都是伺候人的下 贱活,可这活做好了,那以后就是飞黄腾达,因此那些家里过不下去的,都愿意想尽办法将孩子送进宫里,不管怎么说是有条活路,若是祖上烧了高香,那家里说不定还有鸡犬升天的一天。 对于这些家境贫寒的新人,孙德禄并不手软,该收的银子一点都不少收,许多人为了一个好一点的前程,想尽办法凑银子孝敬孙德禄,因此孙德禄是个有钱的主儿。这种有钱又有权的太监,在宫里从来都是仰着头走路,横着眼看人的,即使是对张小顺,他也很少这般低眉顺眼过,甚至,他自认是张小顺的恩人。 孙德禄是炎城人,张小顺也是炎城人。张小顺进宫时,孙德禄一见他浑身的机灵劲,便打心眼里喜欢这个孩子,又知道他是同乡,便格外关照他,分配宫人的时候也没要他的银子就给他分了个相对清闲的活,等李洛入主东宫,要往东宫调人的时候,他又将张小顺调到了东宫,因此,可以说,张小顺如今能混成储君身旁的红人,孙德禄是帮了大忙的。 张小顺记得孙德禄的恩,孙德禄也从不把张小顺当外人,自然也不像旁人对张小顺那般谄媚,若不是家里出了事,他也不至于急成这样,急得不自然就对张小顺卑躬屈膝起来。 孙德禄手里握着肥差,自然不缺银子,因此供他的哥哥在炎城开了一家钱庄,孙家也成了炎城的大富户,要说孙德禄的哥哥孙德财,是孙家仅剩的独苗,担负着传宗接代的大任,本也是个老实人,可自打发达了,慢慢那些臭毛病也出来了,再往后,他仗着自己财大气粗又有个出息的弟弟,因此越发不可一世起来,最后酿下祸事,在一次醉酒后,他强 奸了一个妇女,谁知那女人也是个刚烈的,他恼羞成怒之下取了女人的性命,谁知刚好被女人的夫君看到,女人的夫君姓归,归家也算是炎城的大户了,受了奇耻大辱自然要报仇,便将孙德财告到了衙门,案件还未审理完毕,归家两老和儿子,也就是那女人的夫君双双遇害,案子查了将近一个月,最终将凶手锁定在了孙德财的身上。 炎城是个小地方,孙德财有钱有势,官府不敢管,本来打算找个替罪羊将此事压下,谁知归家还有个女儿,面对双亲和兄长被害,此女不依不饶,不但找到了府里,还找到了省里,并扬言省里若是不管,她还要告御状,同时,此事在炎城闹得沸沸扬扬,民怨极大,最终官府迫于压力拘捕了孙德财,人证物证俱在的情况下,孙德财被判了死刑,秋后问斩,卷宗已经送到了刑部,等秋决时候,只要皇上大笔一挥,便老天爷也救不了了。 “若是先帝的时候,也不必如此麻烦,买命钱一交,好歹能留条命,再疏通疏通,回家也不是不可能。”孙德禄为难地说:“可,如今这招不好使了,这家里人才找上我来,我哥哥是孙家的独苗,他要是死了,孙家可就绝后了。” “孙公公也没办法了?”张小顺扬扬眉毛,嘴角带着一丝笑意。 “我能有什么办法?”孙德禄跳着脚说。 孙德禄确实没什么办法,他手里有钱是因为占着肥差,可这差事就是唬下面的,宫里的主子们谁认识他?宫外的大人们,那更是面都没见过几个,他孙德禄虽然已经是个七品内侍了,可也没混到宫外设府的地步,在自己的一亩三分地上,他是高高在上,可在他触手难及的地方,他真是一点办法都没有。 孙德禄想到的第一个人就是张小顺,因为张小顺如今的地位是水涨船高,李洛虽然还未开府,可她毕竟是储君,江山迟早是她的,朝中有多少大臣已经在巴望着她了,不用等李洛登基,只要等她开府,自然会有人投靠到她的门下,而李洛已经十五了,离开府左不过就这两年的时间了。与此同时,张小顺作为李洛身边的红人,早已经被各路人马盯上,据说张小顺在炎城的家,每天收礼都收不及,而张小顺又是机灵会来事的人,跟那些外臣们都打得火热,甚至称兄道弟的都不在话下。 “这事儿,只要刑部驳回去就行了,”张小顺揉揉鼻子,伸出两根手指头捻了捻:“至于刑部那边……” 孙德禄立马开口:“钱不成问题,需要多少,我这边准备。” “孙公公,咱们是老乡,当初我刚进宫在宫人处学规矩的时候也是您关照的我,后来东宫平儿姑娘入宫又得您关照,我哪能忘本呢?您放心,您这事我会想办法摆平,不就是死几个人的事情嘛,瞧您急的。”张小顺眼珠子一转,“孙爷财大气粗,这几年吃了不少孝敬,外面你弟弟又开着钱庄,你们孙府可已经是炎城第一大户了。” 孙德禄一怔,心里暗骂张小顺黑心,可面上还是赔着笑脸,说:“我绝不亏了兄弟,以后我有的,都算兄弟一份,炎城那边,钱庄我会通知他们给伯父伯母留一份,咱们是兄弟,既然有钱,当然得一起赚。” 话既然说到了这个份上,张小顺也满意了,辞了孙德禄出来,他一路哼着小曲往东宫走去。随着李洛开始跟着李洵慢慢学政,张小顺跟外官也大大多了接触的机会,而他在台面上的吃香,自然是因为他伺候的主子的身份让旁人都高看他一眼,都愿意去结交他,同时,张小顺也不是个糊涂的人,达官显贵们愿意结交他,他也不能端着架子,因此礼也没少送,他能有几个收入?便是人家送他的,他都转送了出了,所以张小顺手里并不富裕,今儿个这桩买卖,等于是白得了个钱庄,以后需要钱的时候可再不会犯难了。 张小顺是贫苦出身,对于金钱由着难以遏制的欲望,同时,他这一辈子只有对别人阿谀奉承,卑躬屈膝的份,此时能混到如此地步,他自己也是有些找不着北,如今宫内宫外、大事小事他都能找到门路摆平,张小顺真正觉得自己成了人上人一般。只是李洛现在只是个还未入朝的储君,势力实在单薄,也无实权可言,若真等得李洛登基,那他也是一步登天,这一辈子都是锦衣玉食,享不尽的荣华富贵。 张小顺想着心就有些痒痒起来,恨不能李洛已经坐上了那龙椅,可他到底是个奴才,心情好不好的只能藏在心里面。回到东宫,他看见保泰正在院子里站着,保泰正是接了王贵职升任了东宫的掌事太监的,不过他一向不受李洛重视,在东宫地位也比不上张小顺,刚刚上任的时候也想过除掉张小顺自己站稳脚跟,可努了几次力不但使得张小顺地位更加稳固,还让李洛对自己更是厌恶,可谓得不偿失,因此他也不再挣扎,安安心心做了个不掌事的掌事太监。 张小顺走上前,问道:“殿下呢?” “还午睡呢。”保泰笑笑,说道:“你陪着殿下一早上也累了,也回屋歇会吧。” 张小顺点点头,说:“殿下醒了记得叫我。”说完就往自己的屋子走去,却被一个人叫住了,回头一看是柳平儿,于是笑道:“你怎么不去歇会儿?” 柳平儿皱着眉,脸色不太好看:“我想跟你说点事。” “成啊,到我屋去吧。”张小顺说完又问保泰:“我屋子的冰可放上了?” “放上了。“保泰答道。 张小顺这才让着柳平儿往屋子里走去,屋里果然比外面凉快了许多,张小顺在外面逛了一中午,此时也渴了,抓过水壶就往肚子里灌了一通,待觉得舒服了,才笑着问:“什么事?” “自然是你的事,是大事,是关于你脑袋的天大的事儿。”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九十六章 不听劝的人 对柳平儿来说,张小顺是她在宫中唯一的朋友,能说的上心里话的那种朋友,自打她进宫以来,张小顺很照顾她,愣是没让她受一点委屈,甚至常常趁着出宫的时候替她回家看看她的娘亲,给她带些她娘亲手做的饭菜。在她心情不好的时候,也能开导她,说些体己的话。在她无意中惹李洛不痛快时,也能替她把话圆过去,给她个台阶下来。 正是因为张小顺的这些好,柳平儿才看不惯他日渐膨胀的样子。柳平儿一向是个谨慎的人,在李洛身边伴读也念了不少书,又亲眼见了宫中的一些阴暗面,因此说话做事更加小心翼翼起来,她很清楚李洛是自己的靠山,自己只有尽心尽力帮李洛,日后才有可能高人一等,至于这个帮,最起码不能拖了李洛的后腿才是。在柳平儿的眼中,张小顺正在做一些拖李洛后腿的事情而不自知。除此之外,李洵不喜欢张小顺这件事柳平儿也是看在眼里,念着张小顺的好,她还是不希望张小顺出事。 “我能出什么事啊?”张小顺听柳平儿絮絮叨叨了一大堆,终于明白过来柳平儿想表达的意思,他对柳平儿的小心翼翼也有些反感,自己现在是李洛身边最红的人,李洛又是个性情中人,能由着谁动他不成? “你那日私见官员被皇上撞见,你还不小心吗?”柳平儿见张小顺油盐不进,也只得将话说开了:“我今日为何找你?若不是得了些风声,怎么会这么着急?” “那事儿不是过去了吗?”张小顺将柳平儿按在椅子里:“那何肆昌不是也没事?这都两个多月过去了,早没人提这茬了,安心吧。” “我不是说那件事,我是说你近日时常出宫,我都听见说你在外私下见了很多人,这要是传到尚阳宫去,你脑袋不要了?”柳平儿皱着眉:“皇上可是最讨厌做下人的干政。” 张小顺挠挠头,自己也不是随便就能出宫的,都是李洛让出去办差事的,当然,他确实趁着在外做了不少事,毕竟有些关系是需要维护的,他倒没想到自己私见外官的事情能传到宫里来,他自己以为已经很小心了。想了想,张小顺开口:“知道姐姐疼我,我以后会小心了。” 柳平儿不是让张小顺小心,柳平儿是让张小顺停了那些勾当,可说了这么多,张小顺根本就不当回事,在他看来,他惹出天大的麻烦都有李洛护着,私见官员被皇上看见不也没事吗? “罢了,”柳平儿无奈地放弃了劝说,不过还是叮嘱道:“不过,你也莫要太张扬了,我们做奴才的再受主子恩宠,也得有自知之明,僭越的事无论如何也做不得的,你如今是眼高心大,莫说咱们宫里的保泰和杨枝你看不上,就是外面的几个大太监大宫女你都看不上眼,见了面也傲慢无比,人都不是省油的等,当心暗地里给你使绊子。” “谁敢?”张小顺不以为意地说:“平儿,你进宫时间比我短,这里面的门道不如我清楚,咱们的主子是谁啊?储君。以后那是要当皇帝的,到时候我们就是最有权势的了,谁这么不开眼敢告发我?再说看我不顺眼的有,我知道,想整倒我的也大把人在,可他们整了多少次,哪一次成了?所以啊,做奴才的,只要讨得主子欢心,博得主子信任,其余的都不用怕,谁也动不了你。你呀,哪哪儿都好,就是太谨慎了,这样成不了什么大事。” 柳平儿语塞,张小顺这歪理一套套的,莫说他的主子目前还只是个储君,说句大逆不道的话,能不能顺利登基都是未知数呢,就连皇上身边的人,最得信任的采新和万福,哪一个不是谨慎的?这两个人何曾有过一丝僭越,何曾跟外官有过深入的交往?采新还是在宫外有宅子的,送礼的人也是排着队的,可她何时有过一丝妄动?柳平儿劝不动张小顺,连一些好意的叮咛他也不当回事,柳平儿无奈却也清楚,照张小顺这么个猖狂法,迟早得栽跟头,而且栽的也一定是个大跟头。罢了,自己的好意他不领,自己也不愿被他带进沟里,想来这好关系今天也就到了尽头了。柳平儿很清楚什么叫明哲保身,她失望地看了张小顺一眼,离开了他的房间。 张小顺在床上躺了没一会儿,就听见外面传来敲门声,说殿下醒了要见他。张小顺一骨碌从床上翻起来,整理了一下衣服就去见李洛了。 李洛一副没睡醒的样子,脸上也没什么表情,看见张小顺进来了,李洛忙挥挥手,直接说:“去跟师傅告假,下午的武课我不去了。” “您这武课统共也没去几次,还告什么假啊?”张小顺有些纳闷。 “你是装傻还是真不知道?”李洛奇怪地望望张小顺,揉着眼睛坐下,任由宫女们给她打扮起来:“今日新师傅就到任了,本来我想着给师傅点面子去上课的,可起来了又犯懒,新师傅嘛,去告个假吧。” 张小顺这才想起来是有这么个事儿,李洛一向不爱武课,一年也上不了几次课,李洵也由着她不太管,原先的师傅是武将世家子弟,不愿将光阴耗在宫里,因此上个月就请辞了,昨日已经出京去了西北边塞。今日新师傅上任张小顺是知道的,可忙前忙后的,他竟然将此事给忘了,张小顺拍拍脑袋,转身走了。 李洛不爱上武课,因此李洵挑师傅也不尽心,随意从御林军中找了个武将,官品不大,因此有些战战兢兢,听张小顺说储君不来了,倒松了口气。告好假后,张小顺转身往东宫走去,穿过御花园时,低头走路的张小顺听见不远处传来笑闹声,抬眼一看,一群人在一个花圃边上追逐打闹,玩得不亦乐乎。 张小顺皱着眉看了看,只见三四个宫女围着一个穿青色长衫的男子,那男子将袖子高高挽起,一手举了个网兜,正在捕那花朵上的蝴蝶。张小顺往跟前走去,拉过一个正兴奋的宫女,悄悄问了句那人是谁。 “冯乐工啊。” 张小顺恍然大悟,仔细看了看那人的眉眼,是跟嘉勋亲王有几分相似,是那个大名鼎鼎的冯芸湘无误了。张小顺冷笑一声,那冯芸湘一向被李洵当个宝贝一样关在尚阳宫里,外面的人见都不曾见过,今儿个怎么被放出来,还这么招摇地带着宫女捉蝴蝶,瞧那放浪的样子,也不怕他主子吃醋。 张小顺撇撇嘴,正准备走开,却被冯芸湘叫住了:“唉,你,去给我拿个琉璃罐,让姐姐妹妹们好欣赏蝴蝶。” 张小顺火大了,你自以为什么身份,敢对我这般吆五喝六。压住火,张小顺佯装没有听见,继续往前走去。 “你,叫你呢,没听见吗?那个奴才?”冯芸湘的声音再一次响起来,声音中带着不满。 张小顺停下脚步,歪着脖子看了冯芸湘一眼,只见他眉头皱着,双眼瞪着,一手叉着腰,一手拿着网兜指着张小顺。张小顺上前一步,拨开冯芸湘手中的网兜,站到冯芸湘面前,他比冯芸湘高了半个头,因此他低着眼,瞪了冯芸湘一眼,接着双手使劲一推,就将冯芸湘推倒在了花圃中。 冯芸湘完全没料到张小顺来这一招,狼狈地在花圃中挣扎了半天才站起来,回头看了眼被他压得东倒西歪的花,冯芸湘怒气冲冲地指着张小顺:“你什么人?敢推我?” “东宫的人,张小顺。”张小顺轻蔑地撇撇嘴,“使唤你大爷前,先打听打听你大爷是什么人,除了我家殿下,还没人敢这么跟我说话。” “你,”冯芸湘也是气急了,这个张小顺是东宫的人,自己还是尚阳宫的人呢,因此他毫不客气地堵了回去:“东宫的人又如何?不知道我是谁吗?” “宠物而已嘛。”张小顺佯装不经意地拍了拍身上的灰,也不理冯芸湘的气急败坏,抬腿走了。 回到东宫的张小顺气还没顺过来,他虽是让那个冯芸湘吃了大亏,可想到冯芸湘刚刚的嘴脸,他便觉得堵得慌,在他的心里,自己虽是奴才,可也是靠尽心尽力办差换来的荣宠,可那冯芸湘有什么?凭着一张脸蛋和床上的功夫,就敢耀武扬威起来,什么东西! 跟李洛回了差事,张小顺便立在一边伺候。李洛正在看书,暂时也没有需要他的时候,因此他便在心里琢磨着各种修理冯芸湘的方法,以解心中闷气,想着想着,自己没什么,笑出了声。 李洛好奇地望着张小顺,问道:“笑什么?” 张小顺便将和冯芸湘的见面详详细细说给了李洛,末了加上一句:“上了几次龙床,就不知道自己姓什么了。”说完看见李洛瞬间变了脸色,张小顺一慌,暗骂自己得意过了头,忙赔上笑脸,说:“不将奴才放在眼里,不也是看不起殿下吗?” 李洛白了张小顺一眼:“你以后少惹他吧。”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九十七章 心底的担忧 要说这冯芸湘,也不是个甘愿受气的角色,被人这样推来桑去的,若是以前,身份所限,他也就罢了,可是今天,他已然不是个小角色,岂容得他人这般侮辱?还是在一众宫女的围观之下? 心气不顺,再加上本来就有告状的心,因此冯芸湘在李洵身边伺候时,半天也没见个笑脸。李洵果然怀疑了,问了一句,冯芸湘还扭捏起来,死活不愿开口。 “怎么?怕朕做不了主么?”李洵笑笑说。 “自然不是。”冯芸湘倚着李洵坐下,故作不安道:“只是……唉,那张小顺是东宫的人,奴才总不愿陛下因此跟安阳公主有什么冲突,听说那个张小顺很得安阳公主的宠呢。” 李洵皱皱眉头,心里有些不悦,这冯芸湘也是高看了自己,她岂会因为他跟李洛有冲突?可是想到张小顺,她还是点点头,说:“你且说来听听。” 冯芸湘便将御花园中发生的一切添油加醋地说了一遍,自己当然是无辜的,毕竟他不认识张小顺,更不知道他是东宫的人,一时得罪了他也有可能,可那人也实在无礼,二话不说就将自己推进了花圃,毁坏了许多名贵的花不说,这分明是不将皇帝的脸面看在眼里,东宫那位还只是个储君,身边的人就敢这般嚣张,也没见贺姑姑和万福公公这般模样。 其实此事在李洵看来,无非就是两个太把自己当回事的人在争个长短高低,这种行径实在是幼稚非常,李洵本不打算理会,偏偏冯芸湘最后两句话一下子就触痛了李洵的神经,李洵看张小顺不顺眼不是一天两天了,从张小顺蛊惑李洛逃课开始,她就是对这个奴才不满意了,甚至在下河子村,张小顺自请试针,在她眼里就是故意出风头博取好感,再到撞见他私见官员,这更是触了她的逆鳞,可当时她心里的事情太多,便将此事放过去了,今日被冯芸湘一提醒,她又想了起来,便立时对张小顺的恶感又升了三分。 “此事我记下了。”李洵道:“自会有计较。” “陛下……”冯芸湘见李洵似乎没打算做什么,立马使出自己的阴柔媚劲,语调高了两分却是无限娇柔,手也不老实地往李洵身上抚去。 李洵好笑地看了冯芸湘一眼,倚在他的肩上,说:“你莫不是以为朕真会为这点子事情去东宫问罪?”看到冯芸湘瞬间黯下去的神情,李洵握住他的手,安慰着说:“你也太心急了些,张小顺不过一个小人物,值得你这般计较?” 冯芸湘听出了李洵话里的意思,自然也不会不依不饶的,看李洵似乎被自己搅得没了兴致,他也不敢有进一步的动作,两人无话半天,冯芸湘突然开口道:“陛下让奴才多去外面转转,奴才今儿个路过一处儿,也不知是哪,好些个公公聚在那里掷骰子呢,奴才以前在宫外手气是最臭的,今天玩了几把,竟然赢了好几把,赚了好几两银子呢。” 冯芸湘无非是想逗李洵开心,这话也是说李洵给他带来了福气,是变着相夸李洵呢,可这话在李洵听来又是另一番意思了,这冯芸湘到底是个粗鄙之人,做下的也都是些不入眼的事。因此,李洵从冯芸湘的肩上起来,抬抬手示意他站了起来。 这冯芸湘早已经不是一个月前的那副穷酸相,如今御前伺候,衣着打扮都讲究起来,此时他头上戴着银色束髻小冠,身上穿着缎面湖蓝色的直缀长袍,宽白的护领上也是不见一丝污迹,腰间别着一把折扇袋,脚上蹬着黑面白底小靴。李洵很满意冯芸湘的穿着,再仔细打量他几眼,又觉得他如今身材饱满了许多,面色白皙红润,眼睛乌黑而有神,神色虽有些无措可嘴角仍挂着笑,再加上身上的衣服大方合身,又衬得他挺拔不少。 李洵默默叹口气,这内里的东西一时半会儿也改变不了,若是逼得他紧了,只怕会让他畏惧自己,反正也不是要给他个名分,粗鄙就粗鄙一些吧。尽管心里这样想了,李洵还是淡淡地说:“赌博的事情以后不要做了,这是宫里不允许的,那些跟你玩的太监朕也是要发落的。”李洵瞄了一眼抖了一下的冯芸湘,又招招手将他揽到自己身边坐下,说:“朕没有别的意思,只是这宫里的风气还是要正一正的。” 冯芸湘带着几分怯意点了点头。李洵也没了兴致,可又不愿就这样放了冯芸湘离开,看了看发着昏黄光亮的拉住,李洵拉着冯芸湘在榻子上躺下,说:“朕不想让你怕我。” 冯芸湘听了这话有些悲从中来,她是皇帝,自己就是个宠儿,宠儿的存在就是为了博取主子的欢心,不怕?可能吗?冯芸湘很小起就开始伺候别人,在南山的地主家里,伺候的不好就会有大板子往身上招呼,主人若是不高兴了,打得人几天下不了床也是有的。进了京城,看起来是人往高处走,实际上还不是奴才?主子说什么就是什么,主子要自己做什么自己就得做什么,哪有反抗的余地?如今进了宫,爬上了龙床,外人说起来他似乎是一飞冲天,可他还是个奴才,若是惹得主子不高兴,那就不是挨顿打的事情了,掉脑袋也是有可能的。自己从小到大二十余年,别的没学会,可这“怕”却是领悟得透透的。 这一小会儿的怔愣让李洵不解,看向冯芸湘,他似乎眼中还带了泪,这个人本就生得一副好皮囊,此时略带委屈的模样让李洵登时生了怜,她抓住冯芸湘的手:“怎么还哭了呢?” “没什么,”意识到自己失态的冯芸湘赶紧用袖子拭了眼泪,说:“陛下这话让奴才感动呢。”冯芸湘换上笑脸,又说:“奴才再给陛下唱个小调?” 李洵摇摇头,那小调听几次还觉得新鲜,时间长了也是无味,唱来唱去就是那些东西,李洵腻了。 “那,奴才给您讲个笑话吧?”冯芸湘探寻般地问问,见李洵点了点头,似乎还带着极大的兴趣,冯芸湘也笑着开了口:“说是有个财主,生了个傻儿子,财主想让儿子不要给自己丢脸,于是就给了儿子三个铜板,交代儿子说‘你到外面学三句话来,学会一句给人一个铜板’,那傻儿子便拿着铜板出门了,走着走着遇见了地震,只见有人跑了过来,嘴里喊着‘房子要塌了’,傻儿子觉得这话不错,就给了那人一枚铜板。自己又继续向前走,看见一个女人在追一条狗,只听那女人喊道‘老狗老狗你往哪里跑?’傻儿子又学下了这话,给了那女人一枚铜板。接着继续走,看到一个孩童不停在打他爷爷,他爷爷说道‘你再打爷爷,爷爷不给你买糖吃。’傻儿子又记下了,就给了那老头一枚铜板,自己回家了。他爹问他‘你学会了什么?’,傻儿子大喊‘房子要塌了!’他爹一听吓坏了赶紧朝外跑去,傻儿子又喊‘老狗老狗你往哪里跑?’他爹气坏了要打他,傻儿子又说‘你再打爷爷,爷爷不给你买糖吃。’” 李洵果然笑起来,指着冯芸湘骂道:“你这个鬼东西,倒是真能哄我开心。” 冯芸湘马上说:“只要陛下开心就好。” “虽然你这腹中东西不多,可倒也总能让朕开心,朕也是越发舍不得离开你。”李洵爱怜地抚摸着冯芸湘的脸庞,下了决心道:“过两日朕要奉太后去宫外的园林中避暑,本来不打算带你去了,可现在想想,还是带你去吧,太后怕热,有你时时逗着她点儿,她心情也好些。再说这一出去就是两三个月,朕也不舍得把你留在这宫里孤身无靠的。” “谢陛下厚恩。”冯芸湘忙跪在地上,说:“陛下厚爱奴才,奴才真是三生修来的福气,真不知该如何报答了。” “行了。”李洵看着冯芸湘俊俏的脸,怜惜地说:“就会拍马屁。” 一个笑话便将本来有些沉闷的气氛缓解了,冯芸湘来了兴致,嘴上的话也越发会哄人,将李洵逗得乐不可支,就这样说着闹着也到了深夜。三更的鼓刚敲过,门口传来敲门声,李洵看天色已晚,便挥了挥手,让冯芸湘退下来。 敲门的是采新,也是提醒李洵天色已晚,等冯芸湘走出去,她才端了药碗进来,将药递给李洵。 “今日不用。”李洵笑着看了看有些诧异的采新,说:“我们只是说了说话。” “说话?”采新更诧异了,带了几分调侃的意味,说:“陛下跟那粗鄙之人也有话可说了吗?” “朕也是精细话听多了,偶尔听些粗鄙的话也有意思。” “嗯……”采新撇撇嘴:“您这是有了新的奴才陪您说话,可是不要我们这些老人儿了。” 李洵“哈哈”大笑起来,一把拉过采新:“我的新姐姐吃醋了么?” 采新也跟着笑了起来:“您若能高兴也是好的。”她指了指药碗:“这个不喝了,那蜜饯可还要吃?” “吃,甜的东西当然要吃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九十八章 差点的迷失 自那日张小顺和冯芸湘起了冲突后,真正是冤家路窄,不过几日而已,两人又碰了两次面。张小顺忙着帮孙德禄摆平他哥哥的官司,能出宫的时候亲自去见了不少人,不能出宫的时候,也是托着宫内的关系到处打点,事情也就差不多办成了。这般尽心尽力,除了到手的银子真的不少,也是他想试试自己的能力,铺了那么久的路,这是头一件跟外朝扯上关系的事情,又是人命官司,他想试试送出去的那些银子是否见了效果,也想暗中探探李洛在这些朝臣的眼中是怎样的存在。事情解决的顺利程度让他有些吃惊,同时也让他松了一口气,果然有不少人已经在巴望着东宫这棵树了。 至于冯芸湘,他自觉的那日之后 ,李洵对他便亲近了不少,以往总是有些看不惯的地方,这些日子也不提了,因此他也不像往日那般战战兢兢,李洵说不希望他怕她,他就应当放松下来,免得李洵失去耐心。 李洵白天很少见冯芸湘,因此冯芸湘也乐得自在,无事就各处逛逛,因此就和忙着到处跑的张小顺又碰了两次面,和头次的大打出手不同,之后的两次碰面,两人都只是给了对方一个轻蔑的眼神,便各走各的路了。张小顺是得了李洛的告诫,让他不要招惹他,而冯芸湘则是得了李洵的保证,总会发落了张小顺,既然自己有人撑腰,又何苦再自找不痛快。 不过,张小顺嚣张的模样总是让冯芸湘不快,又怕李洵只是糊弄他,因此在李洵难得一次中午见他的时候,他又提起了张小顺,语气重尽是委屈,李洵却不搭茬,命人取来一副围棋,让冯芸湘陪她下起来。冯芸湘小时候哪里学过这东西,是进了京城后允王世子命人教了他几手,不过他资质愚钝,学了一段时间也只是会下了而已,可水平实在不敢恭维。 果然,只是不到一刻钟的时间,冯芸湘就已经丢掉了半壁江山,李洵皱皱眉,撂下手中的棋子,不悦地说道:“你这棋的水平可是一点儿也没见长。” 冯芸湘讨好地笑笑,说:“奴才跟那些公公们下总有赢的时候,可陛下棋艺实在精湛,奴才下不过也是肯定的。” “是说你下不过,可也不至于次次都败得这么快,这么惨。”李洵招招手叫人将棋盘收了,又说:“若再跟你下下去,只怕带得朕的棋艺也朝下去了。” “陛下文治武功,琴棋书画没有不通的,哪是奴才这等货色能比得上的?”世人没有不爱听好话的,纵然李洵是皇帝,也爱听人夸她,冯芸湘从不吝啬对李洵的赞美,不管真心假意,让李洵舒坦了便是。 李洵果然受用,笑了笑让人收了棋盘,又遣了下人,对冯芸湘招招手,让他挨着自己坐下,自己则慵懒地歪在软包上,指了指自己的腿。冯芸湘瞬间了解李洵的意思,堆起笑脸,一下一下替李洵锤起腿来,轻重有度,让李洵很是感觉舒服。 “那张小顺,朕已经让宫正司暗中查他了,你不要心急。”李洵似是无意,又像是故意的一般忽然提起了张小顺:“朕瞒着你也是瞒着外面的人,那张小顺颇得李洛喜爱,朕总要小心一点,这个妹妹是朕最钟爱的,偏偏有时候会有些糊涂,朕不能因为一个张小顺就和她产生嫌隙。” 冯芸湘心里暗暗吃了一惊,若是李洵让人暗查张小顺,这便是极隐秘的事情,她竟然就这样告诉了自己,是就这般信任了自己还是就想讨自己一个欢心呢?不过,不论是出于什么原因,自己都该是高兴的。冯芸湘回过神,忙不迭地磕头道了谢。 李洵叹口气,起身将冯芸湘拉起来:“不管怎么说,你是我的人,我又怎会让你受委屈?”望了望冯芸湘白皙的面庞,再直视着冯芸湘无限柔情的双眸,李洵有些晃神,她将他拉到榻上同自己一起躺下,用手指轻轻挑逗着冯芸湘的嘴唇和下巴,说:“你这张小嘴,樱红樱红的怎么像女儿家的嘴一样?” “陛下若喜欢,那便是专门为陛下长的。” “朕若不喜欢呢?” 冯芸湘张开嘴轻轻将李洵的手指咬在嘴里,含含糊糊地说:“那就做些让陛下喜欢的事罢。”说着又朝李洵靠近了些,用手肘将身体撑起来,双目含情地看着李洵,用另一只手揽了李洵,重重地吻了下去。李洵静静地享受着这份激情,就感觉到有一股暖流从心底直直地翻腾上来,于是她也主动地迎了上去,冯芸湘感觉到这一份冲动,就伸手要去解李洵的衣带。李洵睁开眼睛,笑笑地看了一眼冯芸湘,嗔怪道:“总是这么猴儿急。” 冯芸湘也笑笑,可手下的动作并不停下来,先将李洵的衣带解开了,将衣服朝两边取开,就朝着李洵雪白的脖颈亲吻下去,慢慢地又朝下滑去,李洵此时已完全融解在这份柔情里,闭上眼睛由着冯芸湘的热唇在自己的胸口游移。 门边却突然传来两声咳嗽打断了两人的纠缠,李洵睁眼望去,却是采新垂着头站在门口,李洵无奈却也不能怪采新,自己白天偶尔见冯芸湘不过是听听小调下下棋,也从不避着采新,像今天这般失态从未有过,她略略整理了一下凌乱的衣衫,问了句何事。 采新回道:“陛下,昭荣公主来了。” 李洵皱皱眉,说:“怎么大中午来了?叫进来吧。”又对冯芸湘说:“你先下去吧。” 冯芸湘却腻在李洵身边:“甭管什么公主,也是陛下的臣子。哪有叫陛下辜负了好时光去见她的道理?” 李洵被打断了兴致,本也有些不悦,此时听见冯芸湘这样说,竟觉得万分有理,便张口对采新说道:“你去回公主,说朕睡了。” 采新有些吃惊,李洵一向把政事看得比什么都重要,这冯芸湘竟有这等本事让李洵就这样赖在他身边,采新了看冯芸湘,只见他神情中满是兴奋和急不可待,急不可待就不必说了,这兴奋恐怕是因为李洵竟然真的听了他的话将昭荣公主撵走了。这样的神情让采新有些反感,她再看向李洵,李洵正注视着冯芸湘,脸上是淡淡的笑意,胸口则是若隐若现的几点红印,采新皱皱眉,还是开口提醒了一句说公主正午过来,想必是有什么急事。 冯芸湘没等李洵开口,直接说:“贺姑姑怎的这般没眼色?皇上可正忙着。更何况这君臣之礼,只有臣子等天子的份儿,哪有天子听说臣子来了,就巴巴得见的份儿?” 李洵被采新提醒了一句,理智瞬间恢复过来,自己差点就酿下了错事,本来有些懊恼和羞愧了,突然听见冯芸湘这般说话,呛的又是采新,登时大怒。“冯芸湘,”李洵冷冷地开口:“朕还在这里,哪有你多嘴的份?莫说昭荣公主不是你能慢待的,贺采新也是朕亲封的正五品内宫女官,这外官见了她都要尊称一声‘大人’,就连朕也爱重于她,你什么身份,敢这样放肆?” 冯芸湘一愣,没想到李洵会因此突然动怒,忙滚下榻来,头“咚咚”地朝地上砸去,见李洵半天没有反应,他又爬到采新脚下,抓着采新的裤脚,痛哭流涕地说:“奴才无状,唐突了贺大人,还望贺大人能不记小人罪过,饶奴才一次。” 采新自见冯芸湘的第一面,就对这人不甚喜欢,觉得他油头粉面的,虽然将李洵哄得开心,可她总觉得此人心术不正,努力地接近李洵似有目的所图,不然此人就这样一步登天似乎顺利得有些不同寻常那个了,因此采新不愿与冯芸湘过多接触,平常也不多搭理他,此时见他这样伏在脚下,心里更是看不起他,可碍着李洵的面子,她还是好心开了口替他求了饶,这才缓解了李洵的怒气,算是给冯芸湘解了围。 冯芸湘如蒙大赦一般连滚带爬地逃出了李洵的寝殿。采新这才走上前来帮李洵将衣服穿好,又将已经凌乱的头发梳理好,边整理边说:“您这是何苦,不过一句话,我还能放在心上?” “你宽宏大量,我却容不得。”李洵冲采新眨眨眼睛,略带顽皮地说:“这世上,只有朕能对你发脾气,别人不行。”顿了顿,她又说:“更何况这冯芸湘御前这才呆了多久,外面风评已是一塌糊涂,若朕再不给他一点教训,只怕他以后更张狂起来目中无人,到底只是个宠儿,朕再疼他也不能因为他得罪全天下的人。” “虽只是个宠儿,您也是上心了的。” 李洵知道采新的意思,是在责怪自己刚才的不管不顾了,于是她立马摆出一副可怜的模样,用着绝不会让旁人听见的奶音撒着娇,道:“我知道错了嘛新姐姐。”李洵拽着采新的袖子,等她无奈又略带宠溺地说了句“好啦好啦”才放开手,由着采新替她收拾利落了,方叫人请了昭荣公主进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九十九章 公主槿拜相 李槿带来的消息让李洵实在是没有想到,八王李相留书出走了,这件事情让李洵不知道该生气还是该觉得好笑,这当是个十来岁的孩子才做得出的事情,李相一个三十余岁打小在战场上驰骋的汉子居然也做了出来,而且就带了两个随从,也没说去哪,连什么时候离开的,府里的人都不知道。李洵接过李槿手中的字条,上面只寥寥几句写着“我出门散心几日,三姐请勿挂心,还请面禀圣上,恕臣擅离之罪。”李洵翻来覆去地看了看,发现上面的字迹虽不工整,可绝不是出自八王之手,一问李槿,果然如此,是八王府的管家怕皇上怪罪,所以模仿八王的自己留的字条。 “这个老八,做什么事情都莽莽撞撞的,三十来岁的人了,还教着人一天到晚为他提心吊胆。”李槿埋怨道。对于这个最小的弟弟,李槿还是有感情的,虽然两人年龄有差距,而李相又打小就到了军中,可他们毕竟是一母同胞的亲姐弟,在其余兄弟被诛、李杵登基为帝的情况下,能真正说的上话的兄弟只此一个了。 “姑姑,您也别太担心。八叔一身本事,出不了什么意外,朕估计也就是八婶去了,他免得睹物思人这才出门缓几日。”李洵宽慰道,想来自己也不能责怪八王什么,当年周曦战死,自己若能有选择,恐怕也已经离开这个伤心地避走他乡了,只是这八王也真是个有意思的人,八王妃嫁给他这么多年受尽了委屈,临了之时才博得这人的用情至深,实在稀罕。李洵叹口气:“此事先瞒了母后吧,免得大热天她又着急上火,过几日咱们都搬去外面的园子避暑,就给八叔报个病说要在京休养,母后也不会疑心,等咱们回来了,他也该回来了。” “这样最好。”李槿说着,看了看外面的日头,这才抱歉着说:“我这一急直接跑来了,也搅了您午休。” “不碍,我也不睡。”李洵想起刚刚差点因为冯芸湘要撵了李槿,有些不好意思,又说:“只不过您刚才着急又在这大暑天的跑来,倒是怕中了暑气。我这儿刚好有冰镇的绿豆汤,您先喝一碗,解解暑。”说着叫采新就叫给李槿端上了一碗绿豆汤。 李槿本就心急,再加上这日头,早就口干舌燥了,仰脸喝下了绿豆汤后觉得浑身舒畅起来,准备起身告辞时却被李洵给叫住了,只见李洵翻了翻书案上的几个奏本,从中拿出一本递给了她。 “左相请辞?”李槿合上奏本,眉头皱了起来,她看向李洵:“陛下打算怎么办?” 李洵还不知该如何是好,左相本应是朝中的中流砥柱,可请辞的这个老头却纯粹是个摆设,所谓一朝天子一朝臣,左相是先帝朝的重臣,可是却入不了李洵的眼,李洵信任赵堪培,赵堪培手下又不缺人,因此不过两三年,这左相就成了空壳子,皇帝不重视他,亲贵们瞧不上他,大臣们又不仰仗他,说起来,也真是难为他能霸着左相的位置这么久。李洵虽然暂时没有动他,可也是迟早的事情,他倒是识趣起来,主动岂休了,只是这岂休也让李洵困惑,不知他是在试探她,还是真的打算激流勇退了。 “试探又如何?真心想归田又如何?您是皇帝,您做了决定,他还能抗旨不成?”李槿笑笑:“我知道上次群臣逼宫把您吓着了,可如今局势已经不同了,一批新人慢慢冒了尖,在朝堂上也占了一席地位,而上次闹得凶的几个大员年纪大了,上次一闹已经大伤了元气,只怕再也折腾不起了,何况侯冠儒这小老儿也确实有些本事,一年的时间连破几起贪腐大案,桩桩件件跟朝里的这些人有着联系,各地冤案冤狱也抓出来不少,老百姓都叫着好呢。所以依我看,如今时机也成熟了,左相位置何其重要,此时换上我们自己的人,陛下想做什么也得心应手很多。” 李洵点点头:“姑姑说的正是。侯冠儒当了一年的搅屎棍,搅得朝堂上是丑态毕现,这也正好给了朕由头来整顿朝政。” “除旧布新,革除积弊需要的是魄力,何况朝政上的这些问题也不是一两年间攒下的,您要想变只怕不容易,不过好在你年轻又有想法,再加上洛儿也大了,快能帮着你的忙了,朝堂上有抱负的年轻人也不少,总能做出成绩的。” 李槿的一席话正合李洵的意思,因此她笑着说:“姑姑这样说朕欣慰极了,朕其实也想好了,趁着左相去职,朕也好提一批得力的人起来。因此也是与姑姑商量,朕想让姑姑以昭荣公主之尊担起左相之职,统领朝臣。” 李槿听了这话吓了一跳,她以为李洵找她只是问左相去职之事,没想到竟是要她统领朝堂。宰相一职何其重要,李槿自问经验充足也不乏魄力,可若真让她就这样接手宰相一职,她还是有些心虚,更何况祖上早有规矩:皇亲不得为相。 听了李槿的理由,李洵却不以为然,她做的就是改革之事,何故拘泥于一些陈规陋习,她要的大显朝的中兴,只要是有能力又向着她的,是不是皇亲又有何关系?因此她说:“姑姑,朕要革弊,这也是其中一条,用人当用贤,不避亲才是,祖上立下这条规矩虽有他的顾虑,可朕这既是信任姑姑,也是信任自己,还请姑姑不要推辞。” 李洵颇为诚恳,这态度也让李槿感动,因此她略一沉思,便恭恭敬敬地跪下,叩了头说:“臣必鞠躬尽瘁,不负圣恩。” 李洵掺了李槿起来,又让着她坐下,才说:“姑姑既然同意了,朕也好拟旨了。” 李槿又问:“那右相之职该谁担当?侯冠儒吗?” 李洵摇摇头:“侯冠儒现在是从四品,朕不能让他连跳四级。更何况他这个御史当得痛快,朕还得让他痛快个够。再说右相怎么说都是副职,听起来唬人,总归得听你的,因此你择一人就行,朕再挑几个入辅佐您,这事也就成了。” 到了晚间,李洵心情仍旧极好,练了会儿字,还觉着精力够充沛,到了晚膳的点儿上,她得知梁太后也还未用膳,一时兴起,就吩咐御膳房撤了尚阳宫的膳食,自己个儿跑到坤华宫蹭饭去了。 李洵一路催着到了坤华宫,刚进宫门,就看见膳房的人提着食盒正在布膳,她朝采新挤挤眼睛,说:“来的正是时候。”说着走进了殿内,梁太后还坐着正看书,李洵便挨着梁太后坐下,说:“儿臣到母后这讨吃的来了。” 梁太后见是李洵来了,笑着嗔怪道:“怎么来了不叫人通报?” “儿臣怕母后吃过了,”李洵故意哄着梁太后开心:“那我岂不是白跑一趟自讨没趣,所以先进来打探打探,正好碰见膳房的在布菜,就赶紧过来请母后了。” “这丫头。”梁太后放下书,看看李洵,笑着说:“哀家看你今天高兴得很,可是有什么好事说给母后听听?” “儿臣还饿着呢,边吃边跟您说还不成吗?”说完拉着梁太后就坐到了饭桌前,看了一眼就说:“这御膳房的人也偏心,给母后做的精致多了。” “这哪里是御膳房做的,是我的小膳房做的,御膳房的菜太油腻,哀家如今胃口不好吃不下去,每顿就叫小膳房做些清淡的,我也吃得高兴,还不浪费。” 李洵笑笑,也不多话,吃了起来,膳用了一半,李洵方将左相去职,李槿接任左相一事跟梁太后说了一遍,梁太后素来不太关心朝政之事,听见李洵这样说了,又见她是高兴的,便也觉得这事件好事,毕竟李槿是自家人,又是个能干的自家人,用起来可不是比外面那些人放心多了? 母女两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话题却突然转到了八王的身上。听见梁太后提起来,李洵也是一愣,只好随意打了哈哈,将八王离京的事情瞒了过去。 梁太后没觉出不对,笑笑说:“只是你八皇叔最近也没进宫来,哀家好像好久没见过他了,也不知他怎么样了?” “我让他在家休息呢,过些日子就来看您了。”李洵赶紧换了话题说:“内务府今日过来请旨问什么时候离京,朕想问问母后的意见。” “若是一切准备就绪了,自然是越快越好,这宫里实在闷热难当,哀家每日连这门都不想跨出去一步。”梁太后怕热,一进入暑天就浑身都不自在,今年天热得早,梁太后早就耐不住了,若不是李洵也要去,手里又有事情尚未处理干净,只怕她一早就踏上去避暑的马车了。 “那就定了三日后。”李洵看出了梁太后的心急,赶紧说:“朕还想去看看那池莲花呢。”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章 绝对不可行 去避暑的日程定了下来,宫里立马就忙碌起来了。包括李洵,也要在走之前将朝中大大小小的事物安排妥当,以往她出门,总会在宫中留下重臣总领朝政,然而此次她出门不像以往一般轻松,她将李槿并几个她信任的重臣都带在身边,一应大小事物也发往德州圣裁,避开那些碍事的人物,做事也不必再束手束脚了。 临行前一晚,李洵捧着一本书,就着灯火一页页地翻看着,可不到半柱香的时间,便觉得眼沉起来,索性将书抛开,就着旁边的扶手打起盹来。也不知睡了多久,恍惚间觉得身边有人,李洵睁眼一看,却是采新取了一条薄被搭在她身上。 李洵轻轻伸了个懒腰,问:“朕睡了多久?” “也就一会儿,若是困了,还是到床上睡吧。” 李洵很少早睡,实在是这几日忙碌地有些乏了才打了盹,可这盹儿一打完,再到床上又睡不着了。因此李洵摇摇头,拍拍卧榻,示意采新坐了过来。 贺采新和李洵一起长大的,无外人的时候也不太拘于礼数,因此她并不客气,斜着身子在卧榻上坐下,开口道:“我刚过来时,有人在门口探头探脑地想进来伺候呢。” 李洵撇撇嘴:“今晚可以让他过来伺候,不过,先让他提着心等着。” “终究舍不得,这么快就谅了他?” “朕犯得着跟他置气?”李洵换了个姿势,好让自己坐得舒服点,又说:“明天去园子,规矩不如宫里严,你告诉他,太后随行,谨慎着些。朕哪怕为了他能得罪天下,也是不能忤逆太后的。” 采新忙摆摆手:“要说您自个儿说,我可不传这话。” 贺采新看不上冯芸湘,这事儿李洵知道,究其原因,李洵心里也大概知道七八分,除了因为此人空有一副好皮囊但行为实在粗鄙外,采新也是在替李洵委屈,如周曦那般样貌才华俱佳的男人终究不多。因此李洵好笑地看着采新,说:“不过让你提醒一句,就这般难为你?” “这话若从我嘴里说出来,怕就变了味了。” “怎么了?” “您是提醒他,我说可就带着些威吓的味道了。” 看着采新这般认真的表情,李洵却突然多了丝逗弄她的心情,因此她先说:“威吓威吓就对了,他终究是个男的,既然是男的……”李洵突然起身搂住采新,故弄玄虚般压低了声音,道:“看样子在你寻得如意郎君之前,我得教你些御夫术。好歹御前的人,总不能让个男人拿捏了去。” 采新果然大窘,忙说:“这是哪里的话?我是立过誓不愿出宫的。” “此一时彼一时。”李洵说:“如今你又不能跟我一辈子,我若死了,你不嫁人,那去哪里?还赖在这尚阳宫碍人家的眼?” 李洵这样一说,采新又红了眼睛,她最听不得李洵提“死”这样的字眼,刚知道李洵旧疾复发时,她便消耗了许多天才接受这个噩耗,随着时间推移,她心里的那份不安定也是与日俱增。偏偏李洵似乎不拿自己的命当回事,常常拿这话当玩笑一样,采新大部分时候会忍下来,可次数多了,她也恼了:“什么就‘死’了?总这般触自己的霉头。” “我都不怕……”李洵不是不怕死,只是事情已经这样了,自己若不看开又能怎样呢?她不是不知道采新心里的痛苦,可她总觉得自己若是放淡些,那采新也不至于总是那样紧张。 可李洵的话还没说完,采新便脱口而出:“你不怕,我就怕吗?” 李洵怔了怔,立时明白了采新话里的意思,她没想到贺采新是这样的打算,也没想到她将自己的心思隐瞒得这样深,若不是今天这个玩笑,只怕她真就随着自己的心思做了。李洵从榻子上坐起,逼视着采新,咬着牙说:“朕不准。” 采新将话脱口而出后已是后悔不迭,她知道李洵绝不会允许她随她而去,可是自己不这样做又能如何呢?她从小跟在李洵身边长大,身边没有亲人也没有朋友,只有李洵一人而已,她从小到大的生活重心都是李洵,如果李洵走了,她还能怎么办?她也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她从榻上站起来,淡淡地说了句“我去叫冯芸湘”就朝外走去。 “站住。”李洵一声断喝,见采新停住脚步,她也下了榻,走到采新身边,一字一字地说:“贺采新,朕不准,听到了没有?不准。” 对于李洵来说,她身边虽有亲人,可一直陪在自己身边的却是采新,从亲近的程度来说,采新是比梁太后和弟弟妹妹更贴心的,打小起,她受了委屈就只敢在采新面前哭,有了心事也只会跟采新倾诉,包括一些体己话甚至一些闺房秘事,能跟她说说笑笑插科打诨的也只有采新,她从未将采新当过下人,即使是在外人面前时,她也没有,因此她绝不允许采新为了她而伤害自己。 “听到了。”采新垂着头,极力隐藏这自己的情绪,开口道:“我去叫……” “谁都别叫。”李洵盯着采新,语气放缓下来,甚至带着几分哀求:“若你做了,便是辜负了咱们这么多年的情分。” 采新听了这话,终于没有忍住,跪在李洵面前,双手捂面,失声痛哭起来。从知道李洵病情复发,她无数次在心底这般痛哭过,可面上,她从未表露过半分,一是怕李洵难过,再则更怕别人从她这看出任何端倪。她真的憋了很久,今日实在憋不住了。 待采新情绪渐渐稳定下来,李洵将她从地上扶起,叹口气,说:“朕知道委屈了你,可你若没有个好归宿,朕便放心不下。”顿了顿见采新没有任何反应,她又说:“今天这话朕本来早就想跟你说了,但就是知道你这脾气。罢了,你没有想好,今天这话便当朕没说过,你自己考虑考虑吧。但你心里所想的,不行。” 采新擦了擦眼泪,沉默了下来,从李洵订婚之时起,李洵就时常有意无意地告诉她,总有一天也会为她谋一个好归宿,而李洵口中的好归宿,无非是给她精挑细选一个好的夫婿,让她后半生有个依靠,再生几个儿女,下半辈子尽享天伦之乐。以她采新的条件,挑个有前程的男子做个当家主母并不是难事,可她不愿意,她也从未畅想过一日嫁入别家,过着相夫教子生活的模样,她的事情已经够多了,她的心里也已经够满了,塞不下旁的了。 李洵见采新半天不说话,却不知道她心里到底在别扭什么,只得拉着她又坐下,亲手给她倒了杯茶,看着她饮下了,才说:“你我幼时结过金兰,以姐妹相称的。” 采新笑了笑,说出了两人结拜时,仿书上所言而立下的誓言:“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 “呸呸呸……”李洵白了采新一眼:“你就记住这一句吗?”李洵也无奈地笑了笑,语气轻松起来:“我朝早就废了殉葬制度,你可别给我招下非议。” “虽以姐妹相称,可您毕竟是皇上……” “那又如何?”李洵复又躺下:“都说高处不胜寒,朕身子不好,怕冷,总得有个给我暖身暖心的。”李洵用脚踢了踢采新:“你别让我寒了心,你要是敢不听我的话私自就……我不会放过你的。” 采新不再说这件事了,她知道李洵不允许,可她又过不了自己这关,索性放一放吧,好在最近定期的诊脉中,太医也没有发现李洵有什么大碍,若是真这样拖个一二十年的,就是最好的结果了。 话说到这里,李洵的困意算是彻底不见了踪影,也没了春宵一刻的冲动,干脆不理还等在殿外的冯芸湘,将采新拉着往榻上一歪,两人谈天说地起来,从幼时发生的种种事情讲到朝内朝外大臣们的风流轶事,倒是越发精神起来,直到天蒙蒙亮了,李洵才打着哈欠,倒在榻上沉沉睡去。 听着李洵呼吸沉稳了,采新却仍旧睡不着,她突然想起自己第一次见到李洵的情形,那年她还是个八岁的孩子,从没想过自己以后的人生会是怎样,即使知道眼前这个年纪更小的女孩以后会是储君,再以后会是大显朝的皇帝,可是她并不怎么怕她,甚至她有一种依靠感,而这种感觉是她在自己那个贫穷的家里从未感受过的。 给李洵盖好被子,采新走到了殿外,值夜的太监们寻着能靠的地方打着盹,采新轻咳了一声,太监们立马从梦中惊醒过来,一个个调整了姿势站好,李洵摇摇头,刚准备回房,却看见冯芸湘从长廊踉踉跄跄地跑过来,一脸谄媚地笑着望向采新。 “你守了一晚?”采新问道。 “陛下没说见也没说不见,奴才不敢离开。”冯芸湘讨好地弓着身子,问道:“陛下可是还在生奴才的气?” “回去睡吧。”采新没有回答冯芸湘的问题,看也不多看他一眼,径直回了自己的房间。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零一章 迎秋园赏莲 第二天,李洵一行人便启程往承州行去,走了几日,终于到达了“迎秋园”。入了园子刚刚安顿下来,李洛便央求着梁太后一同去莲池,梁太后拗不过,只好答应了,正准备出门,李洵和李槿却刚好从门外笑着走进来,一同给梁太后请了安后,李槿看着两人像要出门的样子,便有些好奇,椅子还未捂热呢,就要往哪里去? “怕是要往莲池去吧。”李洵心里很明白,其实她也很想往莲池一去,毕竟距离上一次过来已经好几个年头过去了,可她看了看梁太后似有些疲累的神情,还是忍不住责怪了李洛两句:“你也太心急了些,走了两天的路,也不让母后歇歇。” 梁太后确实累了,到底年纪大了比不得年轻人,纵然是坐着马车,可一路颠簸过来也觉得浑身酸痛,骨头跟要散架了一般,可李洛一脸向往的神情让她又不忍心拒绝,那个并蒂莲的故事是当年她讲给她们听的,难为这两个女儿将故事都放进了心里,因此梁太后还是打起精神准备往莲池一去。 李洵和李槿二人,一路上同坐一辆马车,一直在说朝政上的事情。到了迎秋园,李槿尚未去她的住处,而是跟着李洵在明光殿继续商量事情,眼看着天色不早了,二人才往梁太后住的牡丹阁来请安,本打算去去就回的,可看着李洛兴致勃勃的样子,李洵也心痒了,因此对李槿道:“即是这样,那朝政上的事情咱们也先放一放,去外面转转,姑姑还没去莲园吧,几年前我们来这避暑,那池子开了一池的并蒂莲,说起来,也有四年了呢,前年母后过来,说是莲花开得很好,朕也急着想去看看呢。” “那可是个稀罕的物种,可得瞧瞧去。”李槿说完,又笑着问李洛:“你可知这并蒂莲的含义吗?” 李洛一脸骄傲地抬眼看着李槿,说:“当然知道,母后说过,并蒂莲是姐妹花,而这莲池中的并蒂莲是父皇专为皇姐和我种的呢。” “呦,我倒是小瞧我们洛儿了,如今学问可是见长啊。”李槿拍拍李洛的肩膀,发自内心地夸赞了一句,接着她四下找了找,却没看见李添的身影,便问:“可要叫上添儿一起?” “不叫了,他陪着太妃呢,太妃一向不喜欢这些花花草草,你让她去她也懒得动,就让他们说话去吧。”梁太后说:“咱们啊,逛咱们的去。” 一行人说着就向莲池走去,一路上说说笑笑,倒也热闹。再加上这迎秋园是请了江南的大师设计,亭台楼榭,池塘假山自不在话下,就连园子里的一树一花一草都是极为讲究的,因此整个园子走一处一个景儿,景景不同,逛起来极为舒适惬意。李洵来这园子的次数少,即使来了也没有仔细逛过,这次慢慢地踱着步子才发觉这园子极美,便有些好奇起来,毕竟李杵不是个细心讲究的人,这园子不可能是他的手笔。 “是了。”梁太后笑了笑说:“他只管着拨了银子,整个园子是东河王督着建的。” 李槿听了这话,想起了东河王,东河王是她母亲也就是恩宗的亲弟弟,此人倒是个有趣的,一向好享受,最爱的就是玩儿,变着花样地玩儿,当年李杵还是太子,那东河王撺掇着他买了十个江南美女,可那时的李杵还年少,哪懂男女之间的事情,于是那十个美女还是被东河王哄骗了过去,后来这事儿被恩宗知道了,罚着李杵跪了十二个时辰,连李槿去求情也被骂了一通,后来还是东河王嬉皮笑脸地去哄他姐姐,才算是给李杵解了围,为着这事,李杵气了东河王好长时间,一直到后来,还常常说起。 “东河王那人性子开朗,跟下人也一天没个正形。只不过这园子倒要真给他记下一功,是费了心思的,可惜啊,他一天也没享受上,园子快建好了,他却没了。”梁太后叹口气:“造化弄人啊。”既然话头说到了东河王身上,梁太后就多问了一句:“他的几个孩子如何安置的?” “长女永安郡主袭了爵位,加封为东河公主,剩下的次子封了不承袭子爵,再两个儿子一个女儿都未封爵,领宗室饷银,也都在朝为官,只是没什么突出的表现,平庸之辈而已,倒是东河公主的长子,年纪轻轻却文采风流,一直担任翰林院的侍讲,这刚刚擢升为侍讲学士,已经是从四品了呢。”李槿说道:“倒是东河王一脉长正了的一枝苗。” 梁太后听了李槿之话颇有感触,人到了年纪便会格外看重亲情,想着那些宗亲后人虽挂着皇室的名头,过的日子可能还不如老百姓,心里便有些感概,说道:“都是家里人,先帝虽气他这个舅舅不务正业,可毕竟是至亲,也是极为尊敬的。因此哀家总怕委屈了这些后人,说是皇亲,过了三代若没有在朝廷上有所建树,也就跟老百姓没什么区别了,有的日子更是过得艰苦,要多加体恤着些才好。” “母后。”听到这里,李洵忍不住说道:“这园子游得正兴起,怎么说到东河王一家身上了。何况这皇亲多了,朕要是都顾着,恐怕国库都空了。这些人仗着自己挂着皇亲的名头,成天的就知道招猫逗狗,再窘迫都是一身派头,在外面胡吹八侃,日子过不下去了就怪到朕头上,说朕不想着他们。他们自己不争气,朕想着有什么用?”李洵的想法和梁太后不一样,这些人既然是皇亲,总得拿出皇亲的样子来,不求他们能经世济国,总得凭着本事吃饭,可偏偏这些人里不争气的太多了,因此听见梁太后这样说,李洵难免会有意见:“您甭以为朕不知道,他们在朕这讨不到好处,就想尽了办法到您跟前嚼舌头,恐怕太妃都跟您说了不少。朕要改革朝政,数这帮人闹腾得厉害,跟着那帮老臣煽风点火,唯恐天下不乱,说白了就是怕动了他们皇亲的地位,少了他们身为宗室的份子。朕这几天处理了几个,这就立马闹开了,连您都来质问朕,可但凡他们上进一点,朕也不会拿他们怎么样,朕是那种残害至亲手足的暴君吗?” 一席话说得刚还热络的气氛立时冷了下来,梁太后被呛得脸色一阵发白,只好说:“好好的怎么动起怒来?哀家也不是不知道你的难处,所以也没有答应那些人什么,只是太妃跟我求了几次,我也不好驳了她的面儿。” “朕就知道是她。”李洵仍赌气说:“她在我这也没少说她也是皇室后人,不错,她的祖上是宁宗的和谨公主一支,可和谨公主未称帝也未袭爵位,下嫁后子随父姓袭父爵不入皇室宗谱,她哪里算得皇室后人?更何况从和谨公主到她都已经六代了,即使是皇室是姓李,也不得再领宗室饷银。朕是念在她一辈子服侍先帝勤勤恳恳的份上给她的面子让她兄弟领了饷银,她还不满足,又要封爵还要封地,未免太过分了。” “不赏就不赏吧,何必跟哀家置气。”梁太后也有些不快。 “正是。”李槿见娘两说着说着置上了气,赶紧从中调和道:“要我说这爵位不爵位的哪有这么重要,又何必为了外人伤了你们母女和气。”说着给李洵使了使眼色,又劝道:“快去给你母后陪个不是,大夏天的,你可不能这么气她。” 听了李槿这么说,李洵也懊悔自己动了气,只是她一向厌烦这人情上的事,每次说到总免不了心烦。可看看梁太后面色不佳,她也觉得自己话说得重了,只好赶紧跪下请罪道:“是儿臣犯混了,冲撞了母后,还请母后恕罪。” “起来吧。”梁太后并不多说一句,李洵也不敢再多话,赶紧站了起来掺了梁太后继续向前走去。 李洛一直在边上默不作声,此时看着旁边三人都不说话了,她也觉得不自在起来,只盼望着快些到莲池,可这心越急这路越像走不到尽头一般,不知走了多久,才看见一圆形的拱门,上面楷书写着“莲池”两字,李洛高兴地嚷道:“到了到了。”说完拉着李槿就往前跑去。 莲池里种着各种莲,此时花已经都开了,虽然湖面上泛着一片片粉色、白色和淡紫色,可这莲花毕竟是花中君子,争相开着,却一点也没有给人斗艳的感觉,清清爽爽,纯净干脆,每一朵都像是未施脂粉的年轻女子,各自展示着自己独特的清雅之美,让人无限舒适。梁太后看着也觉得心里静了不少,感叹道:“果然是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这水芙蓉毕竟与众花不同,那些妖艳明丽的只刚看着好看,看多了便会腻,不像这莲,让人打心里觉得舒服。女孩子就应当如这莲一般,有淡雅的气质。我就不爱那牡丹,看着妖气,哪有这莲的清韵。” “母后,您是说皇姐脾气大,就没有这淡雅的气质吧?”李洛笑嘻嘻地开着玩笑。 李洵一瞪眼睛,作势要打,梁太后却说:“你皇姐是皇帝,若淡雅了哪来的皇帝的威仪?” “小丫头,你若是做了皇帝以后还和现在这般没正形,只怕要被那帮朝臣欺负死了。”李槿拉着李洛说:“你学学你皇姐瞪眼睛的样子,就能把下面人都镇住。” “姑姑。”李洵不好意思起来:“怎么连您都拿我开涮了。” “我可不敢。”李槿笑笑:“只是我们是来看并蒂莲的,怎么走了这么久都没看到?” “就在前面。”李洛加快脚步拉着李槿向前走去。 又走了不多一会儿,几人终于到了并蒂莲池边上,早有人跪迎在那里,可几人朝池子里一看,都吃了一惊,池中的并蒂莲并没有开几朵,即使是开了的,也蔫头耷脑,没有一丝精神。原本应该长满池的荷叶也让人扯去了大部分,只剩下一小半稀稀拉拉地分布在池子的各个地方,没有一丝生气。 “这是怎么回事?”李洵问道。 “回陛下。”跪在地上的一人战战兢兢地回答:“从隆熹二年起这莲就开得很好,可到了今年,也不知是不是天气太热了的缘故,这一池子的莲都没长起来,好不容易开了几朵,可总像是病了一样歪歪斜斜的,颜色也不正。奴才们请了人来看,可那人看了半天也只说这莲本就难种,其余也说不出所以然来。” “专门来看莲,倒讨了个没趣。”梁太后说道,又对地上那人说:“你起来吧。这其余池子的莲种得都很好,哀家也算是满意了。只是这并蒂莲对哀家有意义,你们还当上心些,将它们种好才是。” 那人忙唯唯诺诺地答道:“是,奴才必将尽心尽力而为。”说完就退下了。 梁太后等人也觉得扫兴,只得拐回到了其余莲池,又转了一会儿也回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零二章 冯芸湘复宠 “迎秋园”本是以莲闻名,这莲又以并蒂莲最为独特,今年并蒂莲开得不好,虽然整个园子仍旧清雅幽静,可总是让一行人失望了,李洵也懒得再逛,再加上今年暑热,虽是避暑行宫,可仍旧比以往的时候要难熬,所以处理完朝政之事,她就成日呆在自己住的明光殿内,虽然没什么意思,不过打发时间而已。 这日用过午膳后,李洵懒懒的歪在榻子上随手翻起一本书,可也看不进去,只是眼睛留在书面上而已,脑海中不断闪过一些七零八落的画面,看了一盏茶的时间,那页书都没翻过去,采新在旁边站着看见李洵发呆,就轻声说道:“陛下,累了就睡会吧。” 李洵摇摇头将书放下了,她在宫里也没有午睡的习惯,到了承州仍旧不睡午觉,出来避暑的这些日子,虽然每日仍旧见大臣批奏本,可还是闲了许多,偏生她又是个劳碌命,一旦闲下来倒反而不适应了,不知道要做些什么,连心也静不下来,书看不进去,棋也不想下,倒盼着朝上能来些事,可又怕真的来事,实在矛盾极了。 “您是忙惯了,反而不愿意歇歇了,要奴婢说,这么热的天儿,您干脆放松放松。”采新凑上前说:“奴才让芸湘过来伺候吧?” “他不是这几日都病着吗,朕听说病得还不轻呢?” 要说那冯芸湘,倒真是个胆小的人,出宫前因为说错话得罪了李洵一直未受召见,竟然就吓出了病,从出宫的第二天起就开始上吐下泻,到了承州又开始发高热,折腾了好长时间仍旧是一副病恹恹的模样,这副病模样自然就不能伺候李洵了,既怕他将病气过给了李洵,也怕李洵看他这副模样心生厌恶,因此已经过去了这么多的日子,冯芸湘仍没有见上李洵一面,这让他心里更是惶惶然,病就好得更慢了。 采新想到冯芸湘那副可怜样,没忍住笑了出来,说:“这两日算是大好了,被您吓得这几日,怕是魂儿都丢了半条。” 李洵算算日子,确实有些时日没见冯芸湘了,自己倒不是说有多想他,只是这日子无聊,叫了他过来唱个曲讲个笑话也好。 采新应着出去了,不多时就领了冯芸湘进来。李洵仔细打量他一番,就知道这些日子冯芸湘是真的病得不轻,本就瘦弱的身体看上去又小了一圈,身上本来合身的长袍也显得宽大了,李洵摇摇头,本来就不喜欢他这样干瘪的模样,结果好不容易养起来的几两肉竟然几天就给还回去了。 “奴才实在不中用,上吐下泻地闹了这些时日,白白耽误了这么好的景致。”冯芸湘轻抬了一下眼神,又露出大病初愈般的娇柔神态:“也辜负了陛下带奴才出来的一番美意。” 冯芸湘的这般模样让李洵又没了脾气,也不再计较之前他僭越的事情,叫了他起来,只说了句:“再好生养些日子吧。” 冯芸湘登时落下泪来,想起来李洵不喜欢他这般没有阳刚之气,又赶紧拭了泪,稳了稳心神,他才站起身,带着几分怯意,几分讨好,更多的是数日不见的思念,凑到了李洵的身边,手指轻轻地在李洵的肩上摩挲起来。 李洵被冯芸湘的这般模样逗得心内荡漾,浑身一酥,就伸出手来将冯芸湘牵着在自己身边坐下,哄着说道:“又不是只待这几日,以后还长着,你病也好了,哪不能逛?哪不能玩呢?说什么辜负?” 冯芸湘听了这话长出一口气,越发做出扭捏的姿态:“奴才上次惹恼了皇上,皇上便狠心这么多时日都不见奴才,奴才心焦,以为陛下真就厌恶了我,再不愿见我了。” 李洵忙将冯芸湘拉着又朝自己身旁靠近了几许,说道:“若是搁了旁人,朕自然不愿再见他,可你么,朕还舍不得。更何况你走我们贺大人这条线走得很好,连她都开了口,朕还能真的不见你吗?” 冯芸湘忙抬头望向采新,起身深深作了一揖,算是对采新的宽宏大量报以感激之情。 采新侧了侧身子,说:“本就是陛下无心恼你,关我何事?” 李洵笑了几声,指着采新对冯芸湘说:“这世间敢对朕无礼的,就她一人。朕也是给你指条明路,得罪了谁都别得罪贺大人。” 采新却一跺脚:“怎么竟拿我开涮了?”说着便赶紧转了话头:“既然这芸湘病也好了,无事的时候便可叫人陪着去逛逛园子,景致可是在宫里见不着的。” 冯芸湘也笑笑,说:“奴才只来的时候粗略看了一眼这地方,就喜爱极了,听万福公公说这里仿的是江南园林,依着奴才看,这白墙黑瓦的比皇宫里那些宫殿房屋要灵动多了,还听说这园子最有名的就是莲花,满池满池的花开的漂亮极了,奴才心里急着想看,可竟被这身体给拖累了。”那樱红的朱唇一开一合地往外吐着话,配着还有些苍白的脸庞实在让李洵爱不释手,她用食指轻点了一下冯芸湘的唇,说道:“你这幅小模样真正让人怜爱。” “奴才生病了就得皇上这般怜爱,奴才真不想让这病好了,就再多得些皇上恩泽。” “胡说。”李洵笑笑:“一个病身子怎么近得了朕的身?” 此情此景,采新知道再无自己的事情了,微微摇了摇头,就招了招手领着殿内的其余众人退了下去。出到殿外她看见万福在门口东张西望的,便赶紧将殿门一关,快步走上前拉了他到一边,责怪着说:“干什么呢?鬼鬼祟祟的?”说着用眼神瞟瞟殿内,说:“冯芸湘在里面伺候着呢,你不要命了?” 万福压低声音说道:“吴太妃刚过来了,非要见皇上,我就是见冯芸湘在里面,所以哄了半天说陛下睡了,这才给哄走。” 采新听见万福这样说,也是皱了皱眉,想来吴太妃又是为了她那个兄弟的事情,她兄弟不成器,靠着吴太妃救济都过不下去生活,可见平时是个多爱出风头的人物,花钱大手大脚就算了,钱不够花又将主意打到先人的身上,拿着族谱到处说自己是和谨公主的后代,非要享受宗室待遇。为着这么个无赖,皇上一来园子就跟太后置了气,这吴太妃真是个没眼力见儿的,竟然直接找上门来了。采新看不起这类人,觉得这类人也就是脸皮厚,那吴太妃说起来是个主子,可实际上恐怕连她们做奴才的都不如,还当个人物呢。成天嚷嚷是皇族后代,可又敢把自家的族谱都烧了,再将自己改成国姓。 万福看着采新紧锁的眉头,又说了几句好话,反正人已经让他撵走了,他们家的那些破事也别坏了自己个儿的心情。万福看采新听进去了自己说的话,挤着眼睛,四下看看又压低了声音说:“不过,我听说那人前几日去寻太妃的儿子了。” 这个消息真正让采新大吃了一惊,大显朝对庶子管理一向严格,只要离京,就不得再和朝中有任何瓜葛,私通庶子则罪名更大,搞不好就是死罪,那是当谋反论的,若是解释不清,恐怕连吴太妃都要受牵连。“这事你怎么知道?可跟陛下说了?” “道听途说的事情我哪敢上禀?我有个干弟弟认识他,说是他们几人前几日一起喝酒,他喝多了不小心说出来的,不知是真是假。”万福慌着说:“好姐姐,我也是嘴上把不住门的才告诉了你,你可千万别说出去。” 采新抚了抚狂跳的心脏,仍旧问:“那找到了没?可是太妃指使的?” “我都不知道,我若是知道多一点也能判断出这消息是真是假。” 万福是个机灵的人,也是因为这份机灵才得李洵看重,若是他都不确定这消息的真假,那十有八九就是空穴来风了,可是空穴来风未必无因啊,何况此事是吴太妃的弟弟的酒后醉话,必定也有旁人在场,若是让有心之人听见了,传扬出去或拿此事做文章,都是了不得的大事。 万福倒是不担心采新所忧心的,一起喝酒的其余人都是些财主家的少爷,对朝政之事所知不多,所以应当只是当笑话听了,只有万福那干弟弟因为万福在宫里当差的缘故,所以对这些事情上心些,也就记下了告诉他。万福也不知该如何是好,本来打算就烂他肚子里,可又怕万一真的出了事对皇上不住,若是告诉了皇上,这空穴来风的事情也不敢混说,今儿他见了太妃,更加紧张,实在憋不住了才吐露给了采新,求着她帮忙拿个主意。 采新仔细思考了一二,方说:“算了,先瞒着吧,若是再有消息了咱们再商量,不过你那嘴可真得把住了,这风要是再露出来,现在你我都脱不了关系了。” “知道知道,我也是信任姐姐才说给你听的,别人绝不可能知道了。”万福忙说,定定神,他又将目光转向了大殿的方向,腆着脸笑着说:“可有一会儿了?” “你越发胆大了。”采新忙捂了万福的嘴,骂道:“上面的事也敢随便玩笑。你这在下面不谨慎的毛病再不改,以后当心惹祸。” “是、是。姐姐教训的是,我以后注意就是了。”万福忙弓着身子应了。 “得了,我要去看着给陛下煎药,你在这候传吧。”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零三章 太后的偏见 采新离开后,百无聊赖的万福只得在殿外寻了一处阴凉的树下候着,又看看四下里没人,就靠了树坐下,没多久眼睛就睁不开了,他自己心里寻思着李洵这会儿也不能有事传唤,索性放了胆子睡了,也不知睡了多久,他被一阵动静吵醒,迷迷糊糊睁开眼睛,却看见梁太后已经到了殿门口,他一个激灵,赶忙从地上爬起来,边拍了拍土边朝着梁太后跑去,到了梁太后跟前,又慌慌张张地下跪请安。 梁太后此时才看见万福,只见他满脸的汗,身上也都是土,不禁有些纳闷。再往周围看去,偌大的明光殿周围竟一个伺候的人都没有,整个院子都空空荡荡的。万福看着梁太后不解的神情,忙解释说陛下正在休息,不让奴才们打扰。 “这都快申时了,也该起了,中午睡多了下午也不痛快。”梁太后说着就往前走去,看到殿门紧闭着,又问:“怎么把门也关了?” “外面热,怕暑气进去。”万福壮着胆子上前一步拦着太后,说:“让奴才先进去禀报一声吧。” “哀家来看女儿,禀报什么?你这猴崽子,老拦着我 干什么?”梁太后不满地推开万福,自己推了殿门进去了,万福赶紧跟了进去,却看见李洵已经衣着整齐地坐在里间的妆台前,而冯芸湘正拿着梳子小心翼翼地给李洵梳着头,万福这才松了一口气,偷偷看了一眼梁太后。 梁太后看见此景,心下也明白刚才万福为何要拦着,不禁自己也尴尬起来,只得轻轻咳了一声,那两人这才回头看见了站在门口的梁太后。李洵赶紧起身走到梁太后身边请了安,又不满地对万福说:“太后来了怎么不通报?” 万福还没说话,梁太后就搭了腔,说:“是我没让报。” 李洵赶紧让着梁太后进到里面坐下,又命上了茶,这才说:“母后有事让人唤了儿臣去便是,这大热的天儿怎么亲自过来了?” 梁太后没事,不过是中午睡热了便到外面走走,走乏了就到最近的明光殿看看,也不曾想差点就撞上了不该看的事情。梁太后跟李洵说完话,眼睛转向了正垂首站在一边的冯芸湘。梁太后虽早就知道了冯芸湘此人,可也不屑于见他一面,冯芸湘刚进宫时,外面传得沸沸扬扬的都是这人跟嘉勋亲王有几分相似或是这人都使了些什么手段让李洵一眼便相中了他,所有的这些传言都让梁太后对冯芸湘打从心底里就厌恶上了,因此更不愿见他。此时看见了,梁太后索性就上下打量起冯芸湘来,衣着打扮的不重要,只有那张脸吸引了梁太后的目光,都说此人酷似嘉勋亲王,梁太后便也想找出写嘉勋亲王的影子来。 李洵赶紧让冯芸湘过来给太后跪下,又介绍了他,不过只说是自己身边的乐工,会唱一口漂亮的南山小调。 “哀家还不知道他是谁吗?”梁太后对着不喜欢的人口气自然好不到哪里去,冯芸湘自跪到了地上,头便低垂了下去,梁太后看不见他的脸,心里更是不喜欢这人,又张了口,却只命令了两个字:“抬头!” 冯芸湘心下惶恐,虽然在李洵身边伺候了一个多月了,可从未见过太后,此时听着太后说话声音威严,就以为她厌恶自己,所以面儿上一副怯怯的表情,梁太后细细看了看冯芸湘,也并不说话,冯芸湘更加不敢动弹,可被梁太后这样看着心里也实在发毛,于是一软又将身子伏了下去。 李洵见冯芸湘有些失态,知道他害怕,赶紧替他解了围让他退下了,待他仓皇地逃开后,李洵才不好意思地笑笑,说:“母后不要见怪,宫外之人不懂礼数。” “那你也容忍的了?”梁太后心下有些不快地说:“你说他长得像周曦,哀家今日一看也不过如此,生着一副短命病相,这大中午暑热之天就过来伺候,也不怕伤了你的身子,可见不是个明事理的。” 梁太后对周曦也是极喜爱的,自周曦故去,梁太后也落了不少泪,在她心中,自己个儿的女婿总是好的,又是为国捐躯,她心里总是高看他几分的,本来听人家说冯芸湘长得同周曦有几分相像,她也以为他好歹如周曦一般是个七尺男儿,今日一见,竟畏缩至此,实在入不了她的眼。 李洵也有几分尴尬,她的私事梁太后虽不太管,可这样被撞个正着实在是有些不堪,再听梁太后略带抱怨的说辞,李洵更觉得难为情,忙打断了梁太后。 “行了,哀家也是过来之人,你有什么要跟我遮遮掩掩的?”梁太后也不再为难李洵,提醒道:“赶紧把药进了,切莫留下隐患。” “母后放心,采新打点着呢。” 刚说着,采新就端了药进来让李洵服下,药煮好了一阵了,已经放温了,李洵皱着眉头将药服下,又拣了几块最甜的蜜饯吃下,这才漱漱口,说道:“这药真苦,朕是死活喝不惯。” 梁太后叹口气,说:“这是断了你做母亲的路,哪有不苦的道理?” 李洵神色一变,可看着梁太后神色黯然,于是马上换了笑容,说:“这几日朕也不忙,总觉得无聊,就叫人去请了京城最好的戏班子来搭台,今日已经到了,母后也爱戏,不如叫他们今日就唱起来,儿臣也陪母后过过瘾。” “可是坤家班?”梁太后也不愿让李洵难过,又看着李洵总是想尽办法哄自己开心,心下也是感动,于是就着李洵的话也跟着开心起来。 “正是。儿臣知道母后最迷坤百清,所以专门请的他。” 坤家班是京城最有名的戏班,而坤百清则是戏班中的头牌,自打他唱出了名气,这京城的豪门贵族便三不五时地邀着他们到府内唱戏,后来不记得是谁将坤家班介绍给了梁太后,让他们在梁太后的寿诞之日唱了几场,就是这几场戏后,梁太后也一发不可收拾,闲着无趣了便叫人去请了坤家班来,而这坤家班自打进了天泽城后,也是身价倍增,班主便不愿再放开场子让一些三教九流进来看戏,索性关了戏院,只接受豪门贵族的邀请,这也让坤家班赚得盆满钵满,而那坤百清则是置地买房,日子过得越发富裕了。 梁太后一听李洵将坤百清请到了承州,立时也来了兴致,叫流芳派人去请了吴太妃,也叫上了李洛和李添,兴致勃勃地往戏院走去。 半个时辰后,戏终于开锣了,梁太后不爱热闹,勾了两出孤苦幽怨的戏,李洵顺着梁太后的心思,勾的也是哭哭啼啼的戏码,太妃也爱看这一场,因此并没有点新戏。点好的牌子刚递上去,就听见开场的锣鼓声响了起来,戏慢慢深入进去,梁太后和太妃也投入了进去,看得津津有味起来,李洵并不爱这类生离死别的戏码,以前是觉得太过矫情,现在是觉得会触景生悲,因此害怕自己失态,并不投入去看。李洛和李添年纪尚小,更不爱看这类戏,早躲到一边玩去了,李洵待着没劲,突然看见李槿远远走过来,心里知道是朝堂上有事了,便对梁太后说:“姑姑来了。” “嗯。”梁太后回头看了一眼,对流芳说:“快叫人加张凳子,让公主坐下。”待李槿一走近,又笑着说:“快来放松放松。” 李槿忙回了,说:“这会儿朝堂上有事,臣坐不得了。” 梁太后摇摇头看看李洵,见她也是一副急切的样子,知道她恐怕早都坐不住了,便挥挥手让她们离开了。 出了戏园,李洵方询问出了什么事,李槿取出两份折子递给李洵,说道:“安澍、淮裕两省今年旱灾,皇上拨的赈灾款已经到了地方,这是两省布政史给皇上的谢恩奏本,说是灾情已经缓解。” 李洵迅速地将奏本看了一遍,内心也踏实起来,这天灾人祸永远是自己最不愿面对的东西,大显朝若要继续迈进,还是风调雨顺的好,因此当李洵收到奏本说两省旱灾时,心里就一直悬着,安澍和淮裕都是粮食大省,一旦受灾,全国都会受到影响。李洵笑着将奏本递还给李槿,说:“姑姑就为这事找我?您可是知道我在戏园子受罪,特意来搭救我的?” 李槿并没有笑,又从袖中取出另一份折子,说:“臣这还有另一份折子,陛下看看。” 李洵狐疑地打开奏本,只匆匆看了两眼,就重重将奏本合上,这是一本与刚才的奏本内容截然相反的奏本,李洵刚刚的踏实与欣慰瞬间被这本奏本给搅了,她哪里能咽下这口气,便怒道:“这个朱庆槐是谁?谁给他的胆子敢辱骂圣躬,又污蔑上峰,还不令刑部拿了治罪?” “可他折子中所说的两省大旱,粮食颗粒无收,官员贪污赈灾银两,百姓流离失所,匪患兴起,这些未必是假。” “朕莫非不信朝廷二品大员,却非要去信他这个五品的同知吗?”李洵赌气说:“若真是灾情严重,岂是他两个总督可以瞒下来的,那是欺君大罪。更何况,两省七品以上官员上百人,难道就他一个朱庆槐敢说出他所谓的实情吗?” 李槿并不说话,只是担忧地望着李洵,李洵看着李槿的眼睛,心里顿时虚了下来,她也并非不清楚她治下的朝廷是什么样子,什么瞒报灾情、欺君罔上,这些在她的官员们眼里似乎都不是什么大事儿,她口气立马软了下来,又翻看奏折细细看了一遍,说:“他说朕任人为庸,刚愎自用,高高在上,不察下情,包庇贪官,昏聩无能。这人胆子倒真是不小,朕若不给他个机会见朕一面,朕这一世骂名可就被他给传出去了,洗都洗不清了。” “皇上的意思是,召他进京面圣?” 李洵摇摇头:“朕要南巡。”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零四章 储君要暗访 听到李洵要南巡,李槿有些吃惊。南巡是大事,光一路上数千人的吃喝拉撒睡就要安排些时日,再加上皇上行至各处的行宫修建以及接驾事宜,岂是李洵随口说要走就走得了的?等她浩浩荡荡地到了南方,灾情早都过去了,即使一切从简,李洵能出发也是十数日后了,到时候下面早都是一副红红火火的模样了,还能查出些什么? 李洵显然看出了李槿的为难和困惑,其实她想南巡也不是突然的心血来潮,打小她读书,那上面描写的大显朝的壮丽河山就引起了她的兴趣,只是那时的她一切以学业为重,而登基后,大事小事一桩桩一件件,更是让她分身乏术,因此当她看到这些奏本时,脑中的第一个反应便是借此机会南巡一趟,一是此事确实要查,二则她从未出过京城,也实在想开开眼界。 因此,李洵很快想好的办法,微服出巡即可,宫里不用安排车马仪仗,宫外也不用劳民伤财,她还能尽早动身,一举三得。只是这主意刚说出来,就遭到了李槿的强烈反对,反对的理由只有一个,便是不安全。若是微服,身边就不能多带人,路上一旦有个好歹,谁能担责?而且李洵又能以什么借口多日不见朝臣不理朝政呢?勤奋如李洵,若是多日无故不朝,只怕更会引起恐慌,好事者只要稍加动动心思就能知道李洵的去向,再跟南边通了口信,那李洵去也是白去,并且更加不安全,此举行不通。 李槿说得颇有几分道理,李洵想反驳也驳不倒她,再看看手中的奏本,上面字字句句如利剑般诛着她的心。李槿还在苦口婆心地劝着,不断说着此行危险,不能以圣躬犯险,不若派个钦差,暗访之下也能有所查获。 钦差?满朝文武自己能信任的又有几个?况且如侯冠儒之类重臣一旦离京,消息立马就会传出去。李槿知道李洵说的是实话,可让皇帝出宫查访,又是灾区,万一民怨沸腾,闹出匪患,她不敢想象李洵置身其中的后果,所以无论李洵如何说,她决计抗旨不遵。两人正僵持着,从边上的小林带里钻出一个人,跪下给李洵说道:“臣愿往,为皇姐分忧。” 李洵和李槿低头一看,却是李洛一脸认真的样子,李洵皱皱眉头:“不是在跟添儿玩么?怎么过来偷听我们说话了?” “我不小心听到的。”李洛笑着看着李槿,问:“姑姑,您说我去是不是最合适?” 李槿心动了一下,李洛除了年纪太小让人不放心以外,倒真是个合适的人选。李洛尚未入朝,也未开府,即使不在宫中也不会有人注意到,而且她一个乳臭未干的娃娃也不会引人怀疑,查起案子可能更方便。可是李洛到底是大显朝的储君,为着她的安全计较,李槿还是摇了摇头,说:“你是储君,关系国家社稷未来,你若是出了事,那怎么办呢?” 李洵拉了李洛起来,说道:“不许添乱了,玩儿去吧。” “皇姐。”李洛急起来,她自觉已经成长不少,怎还是老被当成小孩子。她道:“我都十五了,又不是小孩,怎么去不得?您老说您十二岁就随父皇理政了,如今又不让我帮您?皇姐您老说我不懂事,不懂朝政,您又不让我做,我什么时候能懂。再说我见大臣面少,没有几人认得,不会有危险的,就算真有危险,不是还有添儿么。” “再胡说朕就将你嘴巴缝起来。”李洵恼道:“你是母后的心头肉,若是出了意外,还不得让她心疼死?我又如何交代?” 李洛耷拉着脑袋不吭声了,她确实是合适的人,可梁太后确实是个跨不过去的坎儿,这种犯险的事情,身为娘亲的梁太后怎么可能同意李洛去做? 李槿看着蔫头耷脑的李洛,细想了想,说:“依臣看倒不是不可以。” “姑姑。”李洵急道:“您还嫌她不够裹乱的。” “陛下想想,她一个孩子,谁也不会想到是钦差,再换上男装,恐怕没有人认得。我不让您去也是怕有人会为难您,可她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子,恐怕理她的人都不多,说起来真比您去要安全多了。” 李洵也有些犹豫了,手中的事情是大事,不能不解决,李洛又是唯一合适的人选,自己不能私心太重,再说这孩子说得也有几分道理,都说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也许让她出去见识见识真正的大显朝,比将她关在书房一年都有用。只是,李洵真的不放心啊,十五岁的孩子,说小不小,说大也真不大,一旦出了意外,怎么办?心中拉扯了半天,李洵也拿不定主意,想了想,还是决定先跟梁太后商量商量。 李洛一听要跟梁太后商量,顿时急了,一商量她铁定出不去了,于是她赶紧说:“不能商量,母后肯定不会同意的。您只要现在给我圣旨,我马上收拾收拾就出发了。” 李洵白了李洛一眼:“你就这么不见了?母后问起来怎么办?” 李洛调皮地眨眨眼,起身搂住李洵,在她身上左右蹭蹭,撒着娇说:“那就不关我的事了,留给皇姐解释吧。” 事已至此,李洵也没有旁的办法了,终于同意了李洛的请求,还想叮嘱两句,可李洛已经高兴地开始到处撒欢,又过来给李洵磕了头算是领了旨,说了句收拾东西要紧就直奔着自己的寝宫去了。 事情紧急,李洛也耽误不得,第二天一大早,就带着张小顺和柳平儿来到李洵的明光殿告辞。李洵心里记挂着事,也早已经起来侯着李洛,终于看见她过来了,一挥手免了她的行礼,再看她穿着男装,一身普通质地的长褂外面罩了件沙质的外衣,头上顶着四方巾,颇有些落魄学子的样子。 “这身打扮倒确实不会有人注意你了。” 李洵说着将李洛拉到自己面前,给她正了正冠,眼眶就有些红了,这个妹妹打小就养在深宫,没离开过自己,这次一出门就是办这样大的事情,要说担心那是肯定的,可除却担心,她还是得要求她必须完成任务。 李洵细细跟李洛说了说赈灾的事情,一般地方出现天灾,刚开始时,地方官都会夸大灾情好从朝廷多要些银子,至于这些银子有多少能真正用到赈灾上,这就要看地方官的良心了。时候差不多了,便是邀功的时候了,毕竟赈灾有方也是要算在自己的政绩中的,这也是以后升迁不小的一笔功劳,这个时候地方官就开始瞒报灾情,天花乱坠地自我褒扬。 李洵将昨日的几个奏本递给李洛,等她看完了,才说:“其实此事实情如何,朕心里有数,这个朱庆槐嘴巴是臭了一点,可他说的是实话,因此,真要你南下,除了看看实情如何,也要你搜集证据。” 李洛懵懵懂懂地点了点头,从她接到任务的那刻起,她心里更多的是兴奋,毕竟自己是头一次离开京城,又是钦差的身份,至于要干什么,她没有特别在意,可刚刚听李洵说了看了那么多,又看了那两份奏本,李洛似乎有些明白了,此行任务艰巨。李洛收敛了嬉皮笑脸的表情,重重地点了点头。 李洵最看重的还是李洛的安全,看李洛已经明白了此行的重要性,她又叮嘱了几句:“去了别逞能,只负责暗中查访,碰到事情了不能强出头,能躲开就躲开。朕昨日跟姑姑商量了,你先行离开,朕随后就到,朕是光明正大地南巡,按照你查访的结果去处理这些事情,所以你不许冲动,一切等朕去了再解决。务必要注意自己的安危,朕会派两个大内高手贴身保护,你自己也要多加当心,朕最多比你晚十天就到了,所以你给我安安全全的,无论如何不能泄露自己的身份给自己带来危险。” 李洛点点头,心里并不担心自己的安危,李洵派给她的那两个御林军,她太熟悉了,正是曾经给李添当了师傅的林礼煊,还有一个则是林礼煊的同门师弟,叫邵景通的,也曾被李添认作师傅,林礼煊在李添处行走时,邵景通也经常过来凑热闹,因此李洛和他也颇为熟识。 “最后交代一点。”李洵又开口道:“皇姐只要你沿路看看灾情真正如何,安澍和淮裕想必差不多,你只要在承州附近转转就行,到时候和朕在承州会合,不要跑远了,知道吗?” 承州在安澍省的最南边,和淮裕接壤,李洵的意思便是让李洛止步于安澍省,不要再往南进。 “知道了。”李洛乖巧地应道。 “去吧。”李洵终于吐了口让李洛离开。 李洛跪下给李洵恭恭敬敬磕了三个头,从李洵手里领了令牌,转身出去了。李洵从窗户上望着李洛离开,心里是说不出的滋味,仿佛是欣慰着李洛终于长大能帮她办事了,又不愿她这么快就长大,宁愿她永远是那个滚在自己怀里撒娇的小妹妹。 采新在一边,忧心地说:“陛下真的放心?” 怎么可能放心呢?只不过是不得已地放手罢了。虽然李洛性子不稳重,又好个仗义出头,好在她带在身边的人都是稳重可靠的,就连那个张小顺虽是嚣张了一点,可是对李洛的忠心也没旁的话说。这么安慰着自己,李洵稍稍放下了心,却仍旧让采新吩咐下去,她的南巡准备务必要快,五日后动身。 是。”采新领了旨退下。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零五章 太后瞒不住 李洛带着张小顺、柳平儿和两个侍卫林礼煊、邵景通一出“迎秋园”便上了已经准备好的马车,两个侍卫驾车,其余三人就坐在了车里,一路朝南驶去,李洛兴奋地看着外面的景致,她到底年纪还小,虽是李洵千叮咛万嘱咐,她也是明白此次重任在身,可是这仍旧阻挡不了她对于独自外出的那份期待。 柳平儿看着李洛这份小孩子模样,也笑了,说道:“瞧您那兴奋劲,您这次是出宫办差,又不是出去玩的。” “不管是办差还是玩儿,总之主子高兴就行。”张小顺也乐呵呵地说:“主子高兴,奴才就跟着高兴。” “你这马屁拍得也太露骨了些。”柳平儿指着张小顺:“只怕是因为咱们此行要路过你家,你才高兴的吧。” 张小顺是炎城人,炎城在安澍的北方,他们一路南下,是必定要经过炎城的。李洛不知道张小顺的老家在哪,因此一听这话就来了兴致,便问了些关于炎城的问题,听张小顺说那里人杰地灵,便又多了一份期待。又问了问百姓的生活,那炎城却是个有趣的地方,因为多水,所以产粮,老百姓生活尚过得去,可偏偏那里的人家好把孩子送往宫中,只因几代之前,那里一户人家的儿子在宫中做了大总管,何等风光荣耀,炎城是个小地方,出了这样的人物,惹得家家户户都羡慕得红了眼,这才知道男孩子入了宫也是可以光宗耀祖的,一时之间,炎城兴起了一股邪风,家里只留下一二个男丁用来传宗接代,多出来的便将其送往宫中,盼望着再出一个大总管一般的人物,如今几代过去,炎城的百姓虽然理智了许多,可仍有许多揭不开锅的人家做主将孩子送往宫中。 这桩轶事让李洛惊得瞪圆了眼睛,她倒不知天下还有这等心狠的父母,又听张小顺说宫中的奴才有许多来自炎城,不免调笑了他几句:“你父母将你送入宫中,可是盼着你飞黄腾达?” 张小顺摇摇头,叹口气:“奴才家里父母还在,尚有一个弟弟和一个妹妹,奴才进宫前家里实在揭不开锅了,父母这才含泪将奴才送进宫里,现在奴才有幸伺候着殿下,家里总算是好过多了。” 李洛敛了笑容,想到之前柳平儿的家境,一时有些感慨。再看向张小顺,他显然因为李洛提起了他家而难过起来,因此拍了拍他的肩膀:“那最好不过了,本宫就给你个恩典,等咱们路过炎城时,就在那里住一晚,允许你回家看看。” 张小顺心里立刻狂喜起来,自他离家,这么多年就再没见过双亲弟妹,说不想是假的,况且如今自己也算是出息了,如果不出意外,他极有可能成为下一个大总管,他能回趟家亲自将这份荣耀告诉父母,是多令人向往的事情,毕竟大显朝自开国以来,还没有当值的太监能回到家里跟亲人团聚的,这是天大的荣耀。可这喜悦感还没退下去,他又想起了此次出宫的任务,李洛是微服,而他张小顺现在也算是炎城的名人,他回家必定搞得人尽皆知,若是暴露了李洛的行程,那就万死也难以恕罪了。 柳平儿也点点头,对张小顺的识大体很是满意:“殿下,小顺说得没错,您的这个恩典可是万万给不得。” “那,他就这么过家门不入了?这样我总觉得对他不起。” “不碍不碍。”张小顺笑着说:“殿下心疼奴才,奴才就感激不尽了,况且这次能路过家乡看看,奴才已经很高兴了,不敢奢求别的。再说奴才们进了宫,就是准备好了一辈子不再见家人的,这次见了反而念叨着,以后伺候主子不能尽心了。” 对张小顺的忠心和公而忘私,李洛真是感动到了极点,对于这个奴才,打从第一面见他起,便喜欢上了他的机灵,而后他为了自己也吃过苦受过罪却从未有过怨言,自己有时气不顺或者受了委屈也爱拿他撒气,可他也未曾计较过,自己真是何其有幸,能遇上这样贴心的人。 张小顺见李洛不说话,只是若有所思地看着自己,一时有些无措,便若无其事地望向窗外,随意指了一棵奇形怪状的树,又跟柳平儿打趣起来。 李洛突然开了口,却是对着张小顺有感而发:“我就知道你是对我最忠心的,如今你为了公事能这么忘私,等事成之后我一定再给你请功封赏。而且你放心,就算这次见不到,我总不会让你们一辈子见不到的。” 张小顺愣了愣,也是感激得不知如何是好,他尽心尽力伺候李洛,自己当然是有私心,谁不希望能飞黄腾达,可相处久了,也就真的上了心,不管他在外是如何,对李洛却是真的掏心掏肺的。 柳平儿眼见着这主仆两个说着话竟动了感情,眼眶都湿润起来,在这狭小的车内空间里,她感觉有些尴尬,赶紧说了几个笑话,这才让有些憋闷的车内多了些轻松的氛围,几个人又说说笑笑地往南方赶路了。 李洵在勤政殿见了几个朝臣,安排了下她出宫后的事宜,看看天色也快中午,便放了众臣散去独留了李槿,只说让李槿陪她去梁太后出用膳。李槿却一眼看透了李洵的心思,无非是怕梁太后动怒,想拉一个垫背的。 “姑姑。”李洵倒在李槿的怀里,扭捏着说:“若母后骂得狠了,您一定要救我。而且她一定会逼我下令把洛儿追回来,您还得拦着她。她要是急哭了,您还得劝着。” “知道啦,凡事我来兜着就好,就说是我的主意。” 李洵这才笑笑,和李槿两人到了梁太后的牡丹阁,梁太后正准备用膳,看见这二人过来了,忙吩咐着加了椅子和餐具,又对李槿责备了几句,说她以前常常过来陪她用膳,如今是打着办差的幌子,也不来了。 “皇嫂,您的这位女儿一盏茶的空闲都舍不得给我,我就算是馋死了都没空过来。” “以后这主由我来做,你想什么时候过来就什么时候过来,她不敢不答应。”梁太后笑着说:“今儿个用了膳就在我这歇歇,你忙于朝政,咱们两也好久没好好说过话了。” 李槿点了点头,笑着应了。三人用过膳,在一边坐了,梁太后向来喜欢热闹,她吃饭多数时候都是一个人,因此有人来陪了,就格外高兴,也不顾什么食不言寝不语的讲究,话也多了起来。说着以前一处的事情,她便提起了八王,说那个武夫,话虽说得粗糙,却总能将人逗笑,说着自己也笑起来,又问了句八王的病况。 八王离京已经有些日子了,丝毫没有要回来的意思,连封信都没送过,李洵和李槿既不知道他人在哪里,也不知道他人怎么样了,看着梁太后担心的模样,李洵只好扯着谎道:“八叔哪有什么病,不过找个借口躲懒罢了。” “不能这么说,哀家看,这次王妃去了对你八叔打击很大,哀家倒怕他落下心病再闹出什么祸事来。” 李洵和李槿对看一眼,李槿说:“哪能有什么祸事?他也不是小孩子了,有分寸的。” “也是。”梁太后想想又笑着对李槿说道:“难得你今日不忙,皇帝过几日也要南巡去了,不如哀家今日做东,叫厨房备些拿手的吃食,晚上把太妃、洛儿和添儿都叫来,咱们吃个家宴,也算是给皇帝践行。” 话题中终于还是说到了李洛,李洵不敢吭声,垂下了头,李槿只好支支吾吾地开口:“甚好,只是……” 梁太后本就觉得今日这两个人今日不对劲,看到她们支支吾吾起来,更感奇怪,也预料到了不是什么好事情,因此直接就问出了口。 李洵狠狠心,在梁太后面前跪下,说:“儿臣今日是来跟母后请罪的。” “到底怎么了。”梁太后说着要将李洵从地上拉起来,不料李洵跪着不动,梁太后这才有些慌了,忙问:“到底怎么了?可是朝政出了什么事情?” “安澍、淮裕大旱,有人举报说两省亏空公款,贪污赈灾银两,因此儿臣准备南巡去查个清楚。” “这个哀家知道啊,出事了吗?”梁太后急着问。 “母后,等儿臣去了,怕是早已经是一副天下承平之象了,因此,儿臣,儿臣先派了,派了洛儿为钦差到两省去暗访,这会儿应该已经到了掖城的地界儿了。”李洵嗫喏着说道,看梁太后脸色都变了,忙补充说:“儿臣派了两个大内高手贴身保护,必不会出问题,母后还请放宽心。” 梁太后一听果然急了,李洵这脑袋装的都是浆糊吗?派谁不好竟派了自己的亲妹妹涉险,“想让我放宽心还不容易吗?”梁太后用手一指门口,说:“你现在立刻派人去把你妹妹追回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零六章 梁太后动怒 梁太后的怒火不是没有道理,她就是个母亲,母亲唯一担心的就是女儿的安危。李洛才是多大的人,还不到十五岁,在梁太后的眼里就是个孩子,一个孩子怎么能去办这么一件天大的事情呢?那是灾区啊,到处都是饥民,万一聚众闹起事来,那可不是闹着玩的。 “母后……”李洵还想说话,可梁太后压根不理,她拍着桌子,抬高声音说:“你还跪在这干什么,还不快下旨?你若不下圣旨,哀家这就下懿旨。” “母后,洛儿是储君,这是她的责任呐,况且这也是个极好的历练机会,朕让她出去见见世面,对她有好处。”李洵也抬高声音辩解道:“不会有危险的……” “危险是你可以预料到的吗?你当皇帝当傻了吗?”梁太后此时已是由急转怒,也不顾左右,冲着李洵骂道:“你十二岁便跟在先帝身边,你父皇何时将你置于危险之中?论公,储君何等贵重,容不得半点闪失。论私,那是你的亲妹妹,你怎么放心就让她去了?这点道理你不明白吗?混账的东西,还敢瞒着哀家,你如今翅膀硬了,是连哀家都嫌着碍你的事儿了吗?” 李洵觉得自己并非无理,李洛要历练,宫外本来就是最好的地方,可是被梁太后这样疾言厉色地骂了一通,她还是有些惧怕,梁太后的话越说越重,李洵心里颤,眼泪就流了下来。她忙伏在地上请罪道:“母后这话折煞儿臣了。” 李槿看梁太后话说重了,李洵又不敢分辩,忙上前劝和,先将为何会选择李洛南下的前因后果讲了个清清楚楚,再将过错都揽到自己身上,说是朝中只有李洛堪当此任,她又求着要去,自己一时糊涂就答应了。 梁太后听到糊涂二字更气了,一个孩子,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哪能预料到危险,若是冲动起来,恐怕遇到危险也要硬上,到时候出了事情难道就用“糊涂”二字推卸责任吗?梁太后越说越觉得李洛此行太过凶险,唤了个人过来就要下旨将李洛召回。 李洵虽然真的怵梁太后,可事关朝政,她也不能由着梁太后胡来,因此赶紧拦住她,边流着眼泪哀求着。梁太后哪有心思管什么朝政,何况既然是朝政大事,放着数百个朝里的大臣不用,用一个毫无经验的小姑娘,这实在把朝政当成了儿戏。 李槿见母女二人争执不下,也赶紧跪下,说道:“太后,事已至此,您真要下懿旨恐怕才会打草惊蛇,坏了皇上的事情啊。” “母后。”李洵也哭着说:“儿臣求您,您对儿臣要打要骂都行,只是洛儿此行关乎朝廷大事,更关乎两省千万百姓的生存,您爱女心切,可那千千万万百姓谁不是父母生养的,洛儿是储君,这些百姓就是她的责任,她逃避不了的啊。” 梁太后身下一软,跌坐在塌子上,看着跪在下面的两人,眼泪终于也流了下来:“你们都有道理,谁体谅体谅哀家这个做娘的心思。”她也知道事情挽回不了了,也不想听这二人说话,也不想见到这两个人,便站起身来,手搭着流芳的肩膀回到了寝室。 李槿见梁太后妥协了,先站了起来,赶紧过来扶李洵。李洵的拗劲却上了来,她觉得梁太后这般动怒是自己的过错,她是个孝顺的人,哪能看着娘亲因为自己动怒伤身,因此决意跪在此地,算是赔罪,好让梁太后早点消气。 李槿劝道:“已经这样了,太后盛怒也是你意料中的,要陪着也别跪着了,伤身。” “没事。”李洵勉强笑笑,说:“我也是她亲女儿,她再生气也不会难为我,姑姑先回吧,前朝还有事情,莫耽搁了。” 李槿知道李洵倔强,若是梁太后不原谅她,她恐怕就真的能跪着不起来,她也知道自己劝不动,只好叹口气先走开了。 梁太后心里挂念李洛,又生着李洵的气,在内室也来回踱着步,不敢想李洛此行出宫到底会遇到什么危险,又控制不住自己不想,越是这样便越生李洵的气,透过纱帘看见李洵仍在原地跪着,她也不能谅解,只觉得明知会惹她生气还故意为之,这阵子又来赔罪,也不知为了什么。 李洵跪了一阵便受不了了,小时候跪得多,现在哪有机会受这种惩罚?没多久她就跪不住了,她知道梁太后在看着她,所以很委屈地朝梁太后寝殿的方向望了一眼,那边却没什么动静,李洵心里哀叹一声,扶着榻子轮着抬了抬双腿,再跪好时,却感觉腿更疼了。 梁太后心里烦,本来担心小的,现在看见李洵这副模样,也有些心软了,可又不想就这样轻易原谅了她,自己跟自己较着劲,心里就更烦了。水喝了一杯又一杯,眼睛时不时地瞟向外面,看着李洵越来越难受的样子,梁太后索性躺到了床上,眼不见为净。 流芳一直在一边站着,看了看钟,已经快半个时辰了,任谁跪这么久也吃不消啊,她看着闭了眼睛的梁太后,知道她也心疼,就劝道:“太后,让陛下先起来吧。” “哀家没让她跪在那,她自己心里有愧。” 这就是赌气的话了,流芳无奈地劝说:“陛下仁孝,见您生气,那是在惩罚自己呢。这个女儿的脾气您不知道啊,您不让起,她可就一直跪着去了,您忘了当年先帝打她,身体撑不住了都不服软,先帝不开口,她就硬挺挺跪着绝不站起来。” “那就跪着去吧,混账东西,太不像话。” 流芳见一味的劝说不起作用,只好叹口气,激了梁太后几句,说陛下的话句句在理,而梁太后一句不听,一心袒护小女儿,无非就是偏心,陛下也是可怜,跪得都快晕过去了,也得不到娘亲的一丝关心。 梁太后一听李洵要晕过去了,立马坐起身子朝外面看去,只见李洵虽然跪得东摇西晃的,却绝不是要晕过去的样子,因此她白了流芳一眼,不满道:“哀家何时偏心?” “可不是偏心吗?三殿下平常还跟您顶个嘴,您都护得跟什么一样?陛下呢,可着劲地孝顺您,稍惹着您生气了,自己就磕头请罪的不把您逗笑了就不甘心,可您呢,哪次姐两闹矛盾了您不是站在三殿下一边?三殿下一受委屈您就骂陛下,可不是捡着软柿子捏吗?” 梁太后一时无言,又看了李洵一眼,想了想自己也许是有些偏心,可嘴上仍旧不愿承认,硬犟着说不过是因为李洛年纪小,她做姐姐的理当让着妹妹一些。 流芳叹口气,又苦口婆心地劝开了,这孩子护着哪里能长大?殿下如今到了年纪,就该受些磨练。何况那些危险的想法都是梁太后脑子中想出来的,说不定根本就没这些事,不过是去一群遭了灾的老百姓中走一圈,又不是豺狼虎豹的,哪来的危险。 流芳这既是劝梁太后也是在宽慰她,梁太后也知道事情没有回转的余地了,自己呕着气李洛也不回来,让李洵真的跪晕过去也无济于事,只是她这个做娘的心里就是不舒服:“她是第一次离开我……” “您看吧,说来说去,还是您的原因,您舍不得呗,什么危险的不过是您的借口。” “行了行了。”梁太后赶紧打住流芳的话头,她的这一通劝,把过错全推给自己了,梁太后冲着李洵努努嘴:“叫她进来吧。” 流芳领了这话,忙到外间掺了李洵起来,李洵跪了这么久,腿早就麻木了,稍一活动,钻心的疼,却仍咬着牙,稍活动了一下,就跟着流芳进了内室,李洵看梁太后面色仍是不善,心内打鼓,又要跪下,梁太后伸手拦了,指了指旁边的凳子,说:“坐下吧。” “母后。”李洵赔着笑脸:“这次是儿臣思虑不周,让母后担心,实在该死。不过儿臣过几日也就南下了,到时候一定将洛儿活蹦乱跳地给您带回来。” 梁太后看了看李洵,只见她脸色发白,额头上是豆大的汗珠,身上的衣衫已经被汗浸透了。梁太后顿时心软了,取出帕子给李洵擦了擦脸上的汗,却又带了几分委屈,说:“行了,既然已经这样了,哀家就算下懿旨恐怕也出不了这迎秋园,你们左一句右一句地劝我,倒成我不识大体了,担心也是多余的。你也不用请罪了,你是皇帝,朝政大事永远比儿女情长重要,哀家也拗不过你,索性老老实实歇了,也不碍你的事。” 李洵听了这话,心内一阵难受,以为梁太后还不原谅她,眼睛又红了,慌得就往地上一跪,还未缓过来的膝盖再次接触到地面带来一阵钝痛,疼得李洵一个趔趄,她忙用手撑住地,干脆不直起身子,就这样一个劲地请起罪来。 梁太后有些哭笑不得,忙拉起李洵,白了她一眼:“行了,不必请罪了,人也叫不回来了。”她看了眼李洵的膝盖,又说:“回去吧,哀家午睡了,晚上不必过来用膳了,养好你的腿。” 李洵听不出梁太后话里的意思,不知道这到底是不是原谅了她,李洵无助地望向流芳,只见她冲自己摇摇头,说:“奴婢送陛下。” 李洵告了退从梁太后处出来,走到院中仍旧不安地朝梁太后的寝殿看了几眼。 流芳笑笑:“陛下也不用担心,太后担心殿下也是有的,不过闹闹老小孩的脾气,太后也知道自己这次无理,不过找个台阶下,您甭计较,等明日过来请安,说不定就好了。” 听了流芳这样说,李洵也放下心来,又叮嘱了两句,先离开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零七章 头次见饿殍 赶了两日的路,李洛觉得自己的骨头都散架了,初来时的兴奋被漫漫路程的疲惫所取代,她也无心再看外面的风景,只是愁眉苦脸地想知道究竟还有多久才能到达安澍。安澍很远,他们已经选了上好的两匹马拉车,再加上白天马不停蹄地赶路,脚程已经算很快了,还有两日就可以赶到安澍了。 李洛听到还得用两天,脸立刻就垮了下来,这马车实在太颠了,颠的她浑身都疼,连晚上睡觉都觉得还在颠,她自幼养尊处优的,要去哪里也是乘轿,轿夫抬轿子多稳啊,坐在上面写字画画都没问题,哪用受这等罪? 柳平儿听见李洛抱怨,不免又提醒了她两句是带着皇命出来的,不能耽误了正事。她虽这么说着,可自己也是一身疲惫,又见李洛实在坐不住了,便伸出手替李洛按起身体来,作用虽不大,也能舒缓舒缓筋骨。 “不按了,不按了。”李洛不耐烦地撵开柳平儿,又问小顺子:“到炎城还要走多久?我们在炎城吃个饭歇歇脚总可以吧?” 张小顺仍旧笑盈盈的模样:“也就半个时辰的路了,主子您再忍一下。要是饿了,这儿还有些点心,您先垫垫。” “不吃。”李洛郁郁地说。 正在这时,马车突然剧烈地震颤了一下,紧接着从外面传来一阵马的嘶鸣声,马车更剧烈地晃动起来,张小顺忙努力去护着李洛,好一阵子之后,周围才慢慢恢复平静,张小顺忙起来,先看李洛并没有受伤,又看柳平儿只是额头撞伤了一点,也无大碍,这才放下心来。自己准备到车外问问情况,一动,却感觉右手疼痛难忍,他转过身轻揉了两下,又将手藏回袖子,敲了敲车门,大声问出了什么事情。 车门立刻被打了开,从外面探进邵景通的脑袋,那人一脸抱歉地说道:“少爷受惊了,路上昏倒了一个人,马差点踏到那人身上,奴才一慌拉住了缰绳使马受惊了。” “那人怎么了?”李洛忙问。 “像是饿晕过去了。” 李洛听了这话也坐不住了,忙从车上下来,果然看见路前方躺着一人,衣着破烂,瘦骨嶙峋,模样甚是有些恐怖,李洛不敢上前,就吩咐林礼煊忙上前查看一下,林礼煊用手探了探那人的鼻息,转身回到李洛身边,摇了摇头。 “怎么会死在这荒郊野岭呢?没有亲人安葬他吗?”李洛有些不忍看,可又忍不住不看。 这一看便知是饥民出来逃荒的,张小顺捂着鼻子跟李洛解释了一番,他们现在已经离安澍越来越近了,应当会陆陆续续遇到一些逃难的灾民,这些人没吃没喝,能走到哪里也不知道,耗干了就倒下了。 李洛清楚了事情,顿时同情心泛滥,觉得人死在这里已经很可怜了,如果就这样暴尸在外,被野狗野猫吞食了更是残忍,因此她让张小顺几人挖个坑,让这四人入土为安,也算是他们功德一件。 柳平儿却不无担忧,照这样的情形,不用到安澍地界,过了炎城,估计就是成片的饿殍了,要是见一个埋一个,行程也耽搁不起。 李洛固执地说:“可现在只见到一个,我这心里总过不去。我们这次来就是查访灾情,安抚百姓的,若是见到这样的都不理,谈什么体恤民心呢?” 张小顺知道李洛心软,不管这人是不可能的,可柳平儿也有道理,因此他眼珠一转,出了个主意:“主子这话没错,只是咱们没有工具,这地又硬得很,就凭我们几个用手挖,挖到日落也挖不好,也确实耽误行程。依奴才看,倒不如一把火烧了,留下灰随风散去来得干净,日后也不会留下传播瘟疫的祸患。” 李洛听了这话也没有别的办法,只得点头同意了,由着他们去捡了些枯树枝,将那人搬到上面,一把火点燃了。李洛让柳平儿往火堆边上放了三块糕点,就不多加耽搁,上了马车继续往前走去。也许是受了这事的影响,李洛一路上再不喊累,只是一路望着窗外,这才看见不时有三三两两的人从他们身边走过,和那死人一样的瘦骨嶙峋,仿佛随时都能倒在他们面前一般。 张小顺在一边劝着说:“殿下,别看了,这样的人会越来越多,我们也没有办法,只会徒添伤感。” 李洛却不理会,执拗地将头伸出窗外,仔细打量着这些一步步走向死亡的男女老少,心内五味杂陈。这时,车外一个颤颤巍巍的老太太突然就倒在了李洛的眼前,旁边一起的一男一女忙围上去喊叫起来。只两眼,车子就飞快地擦过去继续朝前跑去,李洛忙喊了停车。 车子停了下来,李洛顾不得柳平儿的劝阻,执意下了车朝倒地的老人跑去,只见那男子抱着老人痛哭,女子也跪在一边,抓着老人的手大喊:“奶奶,奶奶。” 李洛忙跑上前去看了一眼,老人也是瘦骨嶙峋的,当是饿晕了的。 “我奶奶都三天没吃东西了,这一路上,别说是吃的,连树皮都让人刨干净了。”男子哭着说:“我奶奶是我们兄妹两唯一的亲人了啊。” 李洛忙让张小顺回到车上取下了糕点,她用拇指狠狠地掐住老人的人中,不多时,老人微微动了一下,看样子还有救,李洛高兴起来,等张小顺拿了糕点和水过来,她取过水,一点一点朝老人嘴里喂去,喂了有半盅水的样子,老人的眼睛慢慢睁开了。 老人的孙子立马抹掉了眼泪,笑起来,叫道:“奶奶,奶奶,你听得见我说话吗?” 老人仍旧没有力气,可还是轻轻抓了抓孙女的手,孙女也笑起来,说:“哥,奶奶没事了。”说完转过身朝李洛跪下,不停地磕着头说:“多谢恩公,多谢恩公。” 李洛笑笑,从小顺子手里接过糕点,通通递给了女孩,说:“这些点心你们带上吧,过一会就可以给奶奶喂上一些了。” 女孩接过点心,又继续磕起头来,李洛忙将女孩拉起来,正要再说两句,却被张小顺拉着就跑。李洛诧异地一回头,却看见不知从哪里突然间冒出了好多人,一个个张牙舞爪、面目狰狞地朝他们跑过来,李洛大吃一惊,就听见女孩嚷嚷道:“都是灾民,看见吃的了。” 两个御林军忙护到李洛身边,可扫了一下四周,却发现共有不下百人之多,李洛只好让女孩赶紧扔掉点心。 女孩却死死抓着点心不松手,李洛着急起来,一把抢过点心朝边上扔去,又冲着那男子说:“把你奶奶抱上,跟我们走。”说完一把拉起女孩上了马车,那男孩也顾不得许多,抱了他奶奶跟着上了车,接着张小顺和柳平儿也上了车,林礼煊、景通两人也不敢多加耽搁,上了车一扬鞭,马车又向前跑去。李洛这才心有余悸地朝车后望望,只见那些人已经冲到了那包点心跟前,抢到的疯了一般将吃食往嘴里塞去,没抢到恨不能将那吃食从别人嘴里抠出来,一群人打成一片。 李洛叹口气,又坐回到车内,这才问那两人:“你们是哪里人?” “安澍承州府人,爹娘都饿死了,就剩一个老奶奶了,若不是恩公今日相救,只怕也活不过去了。”男子说着又要跪下去。 “承州人?”小顺子想想,说:“你们的府台可是何肆昌何大人?” “不错,前些时候听说他出了岔子,差点被皇上杀了,不过何知府和京里的大人关系好,所以最后也是有惊无险,这些官场上的事情,我们这些老百姓也不清楚。”那男子仿佛有些害怕说这些事情,又说了句:“说多了也要杀头的。” 李洛想起了这档子事,当时张小顺私下见了何肆昌,也让李洵很是生气,现在他竟然还敢提起,实在不知死活,因此她狠狠瞪了张小顺一眼。 张小顺感受到李洛的眼神,赶忙撇清和何肆昌的关系:“奴才和何大人就那一面之缘,之后再未见过。” 那男子一听见他们好像认识官场中人,立马警惕起来,赶紧说自己刚才的那番话是道听途说,不作数的。 柳平儿解释道:“我们是做生意的,认识几个当官的也是自然,不过我们从来不问官场中事,更不会把你们交给官府,放心好了。” 李洛接过话,打听了一下二人的姓名,以及之后的打算。这一男一女是兄妹,兄长名叫陶式,妹妹叫陶仙,家里实在寻不到吃的只好逃了出来,逃到哪里也没有打算,只要是个能混口饭吃的地方就行了。 从他们的口中,李洛也大致知道了灾区的情况,他们现在所在的江中省和安澍接壤,而江中已经封了省,不让灾民过了,他们因为逃出来的早所以算是有了一线生机,吕望城是江中省最南边和安澍交界的地方,现在城外聚集了几十万灾民,每天能饿死上千人,老百姓求官府放粮,可官府说安澍的灾不该江中管,让老百姓回安澍要粮,可安澍要是能有饭吃,谁还往江中跑呢? 听了陶式和陶仙的话,李洛的心在一点点下沉,她终于知道此次微服的重要性了,也暗暗下定决心必将这趟差事办好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零八章 新结交的人 听陶式和陶仙两兄妹介绍了安澍的灾情,再加上出发前李洵的沉重,李洛大致清楚了下面官府所谓的救灾是个什么德行了,她虽然只闷在学宫念书,可读史书,她也不是不清楚什么叫中饱私囊,什么叫发国难财。 李洛心里有了数,可柳平儿却不剔透,她本就是普通人家的姑娘,自幼生活就苦,最听不得的就是这些流离失所之类的事情。因此听了那两兄妹的话,柳平儿只觉得心中憋闷,更有些不解,就说道:“可皇上已经下旨赈灾,免了两省赋税,又拨了钱粮,我听说两省灾情已经缓解了啊。” “呸。”陶式一听这话朝地上狠狠啐了口吐沫,他是个粗人,家里受灾,老百姓尸横遍野,官府一点用都没有不说,反而让老百姓雪上结霜,这官可不都是皇上养的?因此他忿忿地说:“皇上知道个屁,她一天吃香的喝辣的,就听几个大臣说说灾情,真正下面是什么样子她哪能知道?她吃饱了哪里还能想到会有人饿死。” 此言一出,李洛立马变了脸色,皇上勤政,经常一忙起来便是通宵达旦,这样的好皇帝竟被下面的百姓如此出言不逊,李洛非常生气,却又不知这火该朝谁发,冲着陶式发,他不知情,从他的立场看去,这些归咎到皇上身上确实没错,那便是那些官员了,李洵曾给她讲过官场上官官相互,侯冠儒也说过那些错综复杂的关系,可真的无力改变吗?李洵是皇帝啊,对那些为非作歹的官员就不能抓了杀了吗?想到这,李洛又糊涂了,似乎这真的是李洵的过错了。 张小顺看李洛脸色变了,忙对陶式说“阁下慎言。到底也不关皇上的事情,毕竟皇上下旨赈灾,心里还是有百姓的。” 陶式不服气地翻了翻白眼,又争辩了几句,还想滔滔不绝一番,却被他妹妹拦了下来。陶仙是女子,心思细腻一些,她看出李洛脸色不好,生怕这些人跟官府有些瓜葛,若是哥哥再祸从口出,他们一家真是熬不过去了。 张小顺却听不得陶式的骂骂咧咧,心火一上来,激动得半站起来还要分辩,却被李洛一把拉着坐下了,她摆摆手示意张小顺安静下来,却对陶式也没什么好印象了,因此面色阴沉地说:“前面就是炎城了,替你奶奶找个大夫将病治好,继续赶你们的路吧。皇上如何,朝臣们如何,还轮不到你们来议论。” 陶式被妹妹强按着,心里很不服气,再看李洛面色不好看,那个张小顺更是脸红脖子粗的,便觉得他们几人看见这人间惨事却还帮着官府说话,料定他们和自己不是一路人,心下也有了疙瘩,于是也不吭声了。 快到中午的时候,终于到了炎城,城门口排着长长的队伍,一个一个查得仔细。见李洛等得着急,林礼煊便忙跑到跟前问是怎么回事,原来是严防灾民进城,连着门口的检查都严格了许多,林礼煊忙偷偷给守门的兵卒一块碎银子,那兵卒稍掂了掂,又顺着林礼煊手指的方向看了看马车,就这样先放他们过去了。 炎城城内又是另一番景象,酒楼商铺在街道两边林立着,可路上几乎没有什么人,偶尔过来过去的几个小货郎也是满头大汗,无精打采地推着车子漫无目的地走着。张小顺贪婪地望着车外的一切,不停地指着外面的商铺或食肆给李洛介绍着。他已经离开这里有些年头了,炎城大的变化倒没有,只是冷清许多,他小时候常逛的地方以前可是人来人往,吵闹非常,今天也没什么人。张小顺有些失落,他本打算让李洛也见识见识这小地方的热闹,却没想到是这样的光景,许是天太热了,张小顺这样告诉李洛,也这样安慰自己。 “有什么好出来的?”陶式一脸不屑地说:“街面上的东西比以往要贵三四倍,老百姓买不起白出来受这热做什么?” 李洛并不接话茬,只吩咐外面驾车的林礼煊和邵景通先找家医馆,给老太太瞧病比较重要,在扯上缓了这么长时间,老太太慢慢清醒了一些,只是年纪大了,又遭了这么大的罪,身体极为虚弱,若是不看大夫,也指定撑不了多久。 陶仙听李洛这样安排,觉得十分不好意思,她不满地看了眼不知好歹的陶式,又对李洛千恩万谢起来,她看几人似乎也是赶路的样子,觉得不应该再耽误他们的时辰,就要拒绝李洛的好意。 “不碍。”李洛浅笑一下,对于这位明事理的妹妹,李洛还是十分喜欢的,被陶仙感谢了几句,李洛心又软了,安慰着说:“既然把你们救下了,哪有撂手不管的道理?先给奶奶看了病,然后我们一起吃了饭,其余的话再说。” 几人说着话就到了医馆,馆中除了坐诊的大夫,也并无其他人,陶式将老太太抱了下来让大夫瞧了瞧,也的确只是饿的时间久了,又走了太长的路,老太太年纪大了受不住,给抓了些滋补的药就让他们离开了。张小顺取了药,拿出一锭足有二两的银子递给大夫,本以为足够付药钱,还打算将剩下的零头就给大夫拿去喝茶,谁曾想,那大夫将银子称了称后,又伸出两个手指头,告诉张小顺还得二两。 张小顺瞪圆了眼睛,难以置信地指着刚给的银锭子,说:“大夫,你搞错了吧,我刚给你的足足有二两,就你给我抓的这点儿药,撑死了一两银子,你怎么还要啊?” “你说的那是几个月前的价格了,这两个月什么价都涨起来了,二两银子以前是大户人家的上等丫头一个月的俸禄了,可现在呢,别说我这的药,你随便到馆子里吃点东西都得这么多钱。” 李洛不爱看这讨价还价的戏码,不耐烦地催着说:“不管多少银子,给他就是了。” 张小顺这才心不甘情不愿地掏了钱,又问李洛:“少爷想吃点什么?炎城这地方最出名的就是蛇肉了。” “现在哪还有蛇肉啊?”大夫冷笑一声,说:“你们不知道今年是大旱之年啊?灾民遍地都是,别说是蛇,连老鼠都被抓光吃净了。” 张小顺不相信地往门口望了望,哪有什么灾民,连个乞丐都没有,城门口又把控得那么严格,怎么可能还放的进来灾民? 那大夫一见张小顺怀疑的样子,又说:“那是前几日灾民都饿疯了,聚集起来到官府要粮,官府不给灾民就闹起来,大有造反之势,官府害怕了,杀了一批人都不管用,灾民一拨一拨的涌进来,后来官府直接将所有灾民都遣出城,谁反抗杀谁,这城里才清净了。” 李洛听了这话,心里有气,不愿再听那大夫絮叨,扭头出了医馆的门,四下张望一番,看见不远处有个开着门的饭馆,就招呼着众人进了店。小二正坐在柜台边打瞌睡,被吵醒后看到有客人入店,忙热情地上前招呼,张小顺知道李洛心情不好,本想多点几道好菜让李洛过过瘾,可还没开口,那小二倒先说了话:“客官也别麻烦点餐了,小店除了阳春面,没别的吃头了。” 张小顺一听这话急了,就劝了李洛换家馆子吃,不料那小二又说:“您去哪家馆子吃都一样,除了水月居,不过那地方是官老爷们才吃得起的地方,这没闹灾荒前老百姓都吃不起,更不要提现在了。” 张小顺脖子一梗,对李洛说:“少爷,咱就去水月居吃。” “不去,不去。”李洛不耐烦地说:“阳春面就阳春面,我不想再跑了。” 张小顺讨了个没趣,只好对小二说:“那就按着人头上面,动作快点。” 小二听后,甩了甩肩头的毛巾就走开了。陶仙看着傻坐在一起不说话的几人,实在有些尴尬,这才想起来问李洛,这灾民遍地的,大家都往外跑,他们怎么还往火坑里跳呢? 李洛不想说话,倒是柳平儿急中生智,说他们是做生意的,大当家的听说安澍遭灾,就叫少爷带人往这边看看,有没有能帮助灾民的,施些粥饭,虽没有什么大用处,也是一份心意。 陶式听了这话,表情有些不自然起来,说:“原来公子是抱着这个念头来的,我真是糊涂,你们救了我奶奶,是我们的恩人,如今又是来做善事的,我却因为一些小口角就误会你们,实在是该死了。” 李洛摆摆手制止了陶式的请罪,只说自己是因为看见灾民这般难过所以心情不好而已。等面的功夫,李洛又打听起兄妹两个的家里情况来。 原来陶式和陶仙的父亲以前在承州开着一家武官,家境也过得去,只是去年二人的父亲惹上官非,接着不幸病故,而他们家的武官也被查封了,家里就落魄了,今年又遇上这百年难遇的大灾年,亲娘饿死后,他们才下决心离开的。 “你也是习武之人?”一直没说话邵景通听了这话来了兴趣:“这倒是跟我对了脾气。”说完一抱拳,自我介绍倒:“在下邵景通。”又指着林礼煊,说:“这是我师兄林礼煊。幸会。” 陶式和陶仙也立马抱拳回了礼,张小顺也笑笑放下了芥蒂,指了李洛和柳平儿分别说:“这是我家少爷,这是柳平儿,我是张小顺。刚才一起坐了一路的车,我们居然都没有介绍自己,真是失礼了。” 李洛倒想得远了些,自己要去安澍查案,人生地不熟的什么都不方便,若是有两个当地人帮忙,一定省了很多麻烦,因此她极力邀请二人随他们回安澍,既然认识了也是缘分,她也不会薄待二人。 陶式一听,眼睛顿时亮起来,又说:“蒙少爷不弃,我和妹妹定当全力护少爷周全。” “到底是习武之人。”柳平儿也笑着说:“饿了这么多天,说话还这么有底气。” 陶式脸一红,正好面也上来了,本想再客气一点,可实在耐不住几日没吃东西,胃里早已饿空了,此时看见有面,哪里顾得上烫不烫、好不好吃,狼吞虎咽地就吃起来。倒是陶仙细心,自己虽饿,可仍将面吹凉了给奶奶喂去,老太太此时已经完全清醒过来,看见两个孙儿又找到了雇主,心里也高兴,竟也吃下了小半碗面。张小顺又将抓好的药交给厨房让煎了给老太太服下,一番照顾下来,老太太竟跟半日前晕倒时换了个人一般,虽然身子还虚,可精神了很多,远不像个将死之人了。 众人又休息了半刻钟,这才上了马车,继续朝着安澍方向走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零九章 被困在城内 梁太后因为李洛出宫几日没有消息,心里总是上下不安,胃口又不好,终于还是生起病来。李洵心急,到了坤华宫门口又不敢进门问安,怕梁太后还生着她的气,自己一去又惹得太后不高兴,只好在门口拉了一个小宫女问情况,小宫女支支吾吾地也说不清楚,就去请流芳回话,流芳此时正在太后跟前伺候着,听小宫女附耳说皇上在宫门口等她,不由为难地看了梁太后一眼,梁太后叹口气,说:“算了,去把她叫进来。” 流芳忙答应一声,到了宫门口,看见李洵正踱着步,她忙笑着上前,请了安说:“太后叫皇上进去呢。” “母后病得怎样?” “不是什么大事,还是因为三殿下的事情着了急上了火,太医给开了方子,已经用了药,这会子舒服多了。刚看见丫头进来找我,就猜到皇上在外面,这才叫皇上进去呢。” “若是因为洛儿的事情病的,那还是在生朕的气呢。”李洵叹口气:“只怕母后不愿见我吧。” “陛下这是什么话,太后的心思您还不明白吗?外面这么热的天,您再在外面中了暑气,太后不更是要着急了?”流芳笑笑:“母女两个闹别扭哪有隔夜的?这两日太后还念叨着说骂了您两句,您就不来看她了。” “哪里是我不愿过来,分明是不敢过来。”李洵笑笑:“好了姑姑,您也不必在这替我们圆场了,我这就进去还不行吗?” 李洵进了内殿看梁太后靠着坐在榻子上,气色上看去也并无大碍,只是看见她并没有什么表情,不由得心里“咯噔”一下,忙跪了说:“儿臣惹母后生气,在这热天里又生了病,实在该死。” “行了,起来吧。”梁太后看了看李洵的腿,又问:“还疼吗?” 李洵见梁太后先关心她的腿,便知道梁太后还是为着那日惩罚自己心疼了,因此卖力地跑跳了几下,让梁太后知道自己无碍,这才腻到梁太后身边坐下,说:“儿臣还以为母后再不理我了。” 梁太后白了李洵一眼,嗔怪她不过挨了几句骂,竟也要记仇,这几日也不过来问安了,实在是小心眼。 李洵摆出冤枉的表情,说:“得母后震怒,这才不敢来看母后。” “罢了,你有你朝政上的考虑,哀家虽不懂朝政,可也知道你难做着呢,不能再给你添麻烦。只是你也要体谅母后作为一个母亲的担心,你妹妹虽然机灵,可到底没有出去过,这次又是到灾区,母后怎么能不担心?”梁太后握住李洵的手:“你过两日也要动身了,虽然有大队人马护着,可母后也是担心。” “母后,儿臣知道,只是您得相信洛儿,更得相信朕。您放心好了,最多一个月,朕一定将洛儿平平安安给您带回来。她是我大显朝的储君,得上天庇佑呢,哪能出事?” “那最好。”梁太后这才露出笑脸,说:“可准备好了?定了哪天动身?” “朕出趟门不容易,要带的东西太多,已经命令他们加紧准备了,南巡圣旨昨日已经发下去了,所以朕三日后就得动身,人一多路上就慢,洛儿到安澍也就三四日的功夫,朕若走起来恐怕得六七日,母后担心洛儿,朕又何尝不是?不早一日见到她平平安安的,朕也不安心呢。” “既然这样,今日再叫了你姑姑过来,外面热,哀家让膳房做些爽口的菜,算是为你践行。” “到底是母后心疼儿臣,儿臣这就让人去叫姑姑。” 晚上梁太后几人坐在一起其乐融融吃着晚膳的时候,李洛一行也终于到了江中和安澍交界的吕望府,车外的灾民也越来越多,路边的饿殍隔几步就有几个,横七竖八地躺在路边,有的已经腐臭,身上落了成千上万的苍蝇,空中飞来飞去的是黑压压一片又一片的乌鸦,恐怕是这个每天都饿死成百上千人之地最快活的饱食者。 到吕望府城门口的时候,张小顺朝门口望了一眼,并没有见到传说中的几十万灾民。 “都堵在南边了,离城门十几里地被拦下了,能过到江中这边的都是早过来的,算是幸运的,不论生死,多少还有希望,可那些被堵下的,恐怕能活下来的有十之一二就不错了。”陶仙看出张小顺的疑惑,替他解答道,接着摇了摇头,心有感触地说道:“灾荒闹起来,真跟人间地狱一样。” 反反复复查验了一遍又一遍,李洛的车马终于进到了吕望府内,吕望和炎城情况差不多,看起来仿佛依旧繁华,可实际上路上行人并不多,稀稀拉拉走着的几个人也是行色匆匆。车马在一家客栈门口停了下来,看起来是整个吕望府最大的一家客栈了。 李洛探出脑袋看了一眼,便定了住在这里,说完先下了车,走进了店内。店内守着一个伙计和一个账房先生,伙计看见外面进来了人,忙迎上前,说:“客官是打尖还是住店?” “四间上房。”张小顺说道:“再弄些饭菜来,捡好的上,送到客房来,速度快些啊。” 小伙计打量了一下几人,只见其中几个穿着只能算是普通,还有两个可以算得上衣衫褴褛了,这客栈是吕望顶好的了,要什么好的都有,可这价钱也不便宜。 张小顺见小伙计嫌弃的眼光,心里不爽,自己何曾被这样慢待过,他从胸前掏出一叠银票,从中拿出一张直接甩给了小伙计。 小伙计看了一眼,眼睛马上亮了起来,颠颠地跑到后厨让准备饭菜去了。 李洛几人只好原地候着,柳平儿皱着眉头问那个账房先生,说:“你们这再没别的伙计吗?” “这个世道哪还雇得起伙计啊,以前一个伙计一个月工钱是三钱银子,如今这三钱银子只够吃三天,谁还干活?要涨工钱也不是一二钱地涨,是一二两银子的涨,哪家老板能这么财大气粗地请伙计?只好都辞了,反正现在也没人到这地方来,足够使了。” 账房先生仍说着,小伙计返了回来,看见账房先生正叨叨着,不满地说道:“你跟客人们说这些干什么?大旱天的也不省些口水。”说完对着李洛又换上一副笑脸,说:“几位爷这边请,咱们先去客房,厨房饭已经备上了,马上就能给几位上上。” 房间布置得倒还雅致,看得出几分以往的辉煌,只是许久没人住了,伙计打扫得也不勤快便落了些灰尘,几人也不计较,让伙计将房间简单打扫了下便分着住下了,没过多久饭菜上了来,虽不是什么大鱼大肉的,可几道菜倒还精致,味道也不错,几人美美吃了一顿,也都觉得累了,便早早安歇下来。 第二日,几人早早便起来准备赶路,若是不出意外,中午就能赶到安澍境内,只可惜意外还是出了。张小顺正准备结账出门时,店小二匆匆从外面进来,看到几人要走,忙拦着说道:“几位慢着,如今出不了城了。” 众人神色一凛,原来昨晚半夜,灾民突然闹开了,冲开兵士的阻挡,这会儿已经到南门下将吕望围起来了,知府老爷下令将吕望戒严,任何人不得出入,现在就是过去也出不去了。 “灾民造反了吗?”李洛心内一紧。 “倒也不是,只是想进来讨口饭吃。只是这吕望城的百姓自己都快吃不上饭了,哪还能接济灾民呢?他们就是闯进来也没吃的啊。” 李洛了然地看了一眼陶式,他说的没错,自己还是将形式估计低了。这城都封了,看样子一时半会出不去了,既然这样,只能再做打算。 李洛略一沉思,看一看陶仙正搀扶着的奶奶,又说:“只不过我们总要想办法出城,奶奶身体不好,应该好生将养,跟着我们也不方便。陶式,你们在吕望可有亲人朋友,先将奶奶托付,待过几日再接回?” “我们是有一个远方姑姑在吕望,本来也想将奶奶托付在她家,只是她家六口人自己都顾不过来,哪里还顾得上我奶奶,这才拼了命也将奶奶带在身边的。”陶式说道。 张小顺笑着接道:“现在这倒不是问题了,我们多给你姑姑些银两,总让她照顾着些***身体就好,不出几日等我们事情办完了也就可以将老人接回了。” 陶仙还想拒绝,可李洛并不容她把话说完,就说:“现在我们是一条船上的,还分什么彼此?陶式和小顺子这就带着老人家过去吧,我和他们到外面转转。”说着转脸问小二:“你们这可有什么高处可以看到外面的情况的?” 出了客栈往南边走有座佛塔,传说是鉴真和尚东渡之前修的,专门用来藏佛经的,塔有七层,上到四层就能看到城外的景况了。 李洛点点头,又吩咐了张小顺送完老人后同他们在高塔处汇合。小顺子应了后,和陶式先将东西搬回到房间,又找了些老人家能用上的东西,这才离开。李洛几人便一路找向藏经塔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一十章 死活不放粮 吕望城并不小,几个人走了一个时辰才远远地看见有一座塔矗立在远方,李洛此时已经被太阳炙烤地浑身是汗,甚是狼狈,不免小孩子脾气又上了来,说:“早知是这么一趟苦差事,我何必自己求着要来。” 柳平儿陪着笑,劝道:“这就到了,这么远都走过来了,也不差这几步了。” 李洛用袖子擦了擦满脸的汗水,不情不愿地又向前走去,终于到了塔下,才发现这塔应该是多少年都没有人打理过了,显得破落不堪。塔身乃是用土砖砌起的,墙皮差不多都剥落了,围绕在塔周围的几个小佛龛早已被盗空了,只留下几个塞满了垃圾的空洞。从塔门进去,里面还有一座泥塑的佛像,只是已经看不出是哪尊菩萨了,供桌还在,桌上放着些杂七杂八的东西,墙边上结满了灰白的蜘蛛网。 李洛嫌弃地捂着口鼻,四处看了看,问道:“这里还有人吗?你看到处都是脏的,这桌子却好像被擦过一样。” “这种地方,哪还能有人呢?”陶仙说道:“不过是些乞丐躲在里面而已。” 李洛点点头,绕到后方,从楼梯慢慢向上走去,爬到第五层,几人出到塔外,只一眼,就被城外的景象深深震撼了。从塔上望去,城外黑压压的一片全是躁动不安的人头,竟是望不到尽头。只是这塔离城外尚有些距离,除了一片缓缓移动的黑色外,李洛实在看不出这些人是什么表情,愤怒?焦灼?不得而知。 “这可是数十万灾民。”几人都被眼前的景象惊住了,林礼煊不无忧心地说:“吕望守军不足万人,若是灾民闹起来,只怕能将这城夷为平地。” “不会,这都是些饿肚子的人,不过是想求些吃的,不被逼急了,谁还愿意多花些力气去闹事呢?”柳平儿颇有感触地说道。 李洛轻轻拉住柳平儿的手,皱着眉头说:“可他们如果被逼急了呢?”一句话问得几人都不出声了,李洛又凝神望着聚集在城下的灾民,心里突然想起几年前的那场雪灾,想起了那个破落不堪的村庄和那个面黄肌瘦最终死亡的小女孩。在这群人中,不知道有多少这样的女孩,了无希望地挤在这人群中,被推来搡去,如果最终不是饿死,恐怕也会被逼急了的饥民踩死在脚下。李洛浑身抖了一个激灵,她总要在这些灾民闹事之前做些什么。目前的局势,这些灾民除非将肚子吃饱,否则不会善罢甘休,李洛没有别的办法,只能去吕望府衙门一试,虽然希望不大,可事态紧急,她一边吩咐陶仙在塔上等陶式和张小顺,一边拉着柳平儿往吕望府衙门跑去。 林礼煊和邵景通二人也忙跟在了李洛身后,下了塔,林礼煊才匆匆问道:“殿下可是去吕望府要粮?” “正是,偌大的吕望府总有存粮,哪怕只派一顿稀粥,这些百姓也算有些盼头不至于闹事。” “可是殿下身份是保密的,吕望知府怕不会那么听我们的话。”邵景通也说道:“说不定会把我们都撵出来。” “顾不得了。”李洛边快步走着边说道,也顾不得大热的天气,只是随意擦了擦滑过脸颊的汗水,又说:“我就不信这么多灾民压在城下,吕望知府就不害怕。” 知府衙门口,守门的两个兵士怏怏地站在门口,看见有人上前,立马警醒过来盯着几人。李洛丝毫不惧地瞪了回去,指挥着邵景通敲响了鸣冤鼓。邵景通略一顿首,便上前举起鼓槌,使劲敲响了鸣冤鼓。那两名兵士这才反应过来,立马上前拦住景通,骂骂咧咧地将他推搡到一边。 林礼煊立时上前,道“鸣冤鼓都响了,你们大人不上堂吗?” 两名兵士对望一眼,看怪物一般打量着邵景通和林礼煊,问:“你们没毛病吧?这吕望城都被围起来了,你还有心思喊冤?” 李洛这才走上前,说:“这鼓放在这儿,我自然是想什么时候敲就什么时候敲,你们知府老爷听见鼓声应当赶紧问案才是,哪有你一个奴才在这里刁难的道理?” 两名兵士一怔,这才细细打量起眼前的年轻公子,发现他虽然衣着简单,可浑身却透着一股贵气劲,再望望身边跟着的几人也都不像是等闲之辈,便不敢怠慢,其中一人忙进到衙内去通报,另一人也端正了态度对他们客客气气起来。 不一会,就听见府衙之内传来“升堂”一声,刚进去的那位兵士又走了出来,招呼着李洛几人往门内进去。 李洛不再搭理两人,径直朝府衙内走去,进了大门便是衙门正堂,此时各衙役已经在两边站班完毕,待李洛进入正堂,衙役们便同声吼着“威-武-”。知府是个留着八字须的中年男人,此时一脸焦急地坐在“明镜高悬”的牌匾之下,未等几人站定,他就拍下了手中的惊堂木,颇有几分威严地说:“来者何人,见到本府一律跪下回话。” 林礼煊一听,忙拦在李洛身前,朗声说:“我家主子有功名在身,见官不跪。” 知府皱皱眉头,冷笑一声,说:“也罢,本官今日事务繁忙,不与你计较这些。你们有何冤屈,速将状纸递上来吧。” “我们是来替城外数十万灾民来问知府大人几句话的,仅此而已,并无状纸。” 知府闻言脸色当即暗了下来,他细细打量了站在下方的几人,突然笑了起来,又从桌上拿起折扇打开,身体后倾靠在椅背上,呼扇了几下扇子,才说:“如今世道不好,这不自量力的人也多了起来。”说完顿顿,才又笑了下,说:“也罢,本府当听个乐子,听听你们有何话要问?” “城外每天饿死数百人,吕望府为何不放粮赈济?”李洛开门见山地问。 “吕望的粮都放给灾民了,吕望百姓吃什么?”知府不疾不徐地说。 “你吕望的粮百姓怕是也吃不起吧。”柳平儿也说道:“一餐简单饭食要花数两银子,哪个百姓能吃得起?” “今年灾年,粮食本就不足,粮价上涨也是自然而然的事情,这价不是我定的。” “皇上下旨赈灾,拨银六十万两,虽不至于将这灾压住,可也不会产生这么多灾民,官府可以当什么都看不见吗?”李洛见这知府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气便不打一处来。 “赈灾银两是拨到安澍、淮裕两省,本官分文未见,这两省的衙门都没有办法,我一个小小从四品的知府有什么办法?” “可你不怕灾民破城吗?”知府的态度气得李洛直跳脚,“你没见那黑压压的人群,一旦破城,后果不堪设想。” 知府若有所悟地笑了笑:“你们是路过吕望的客商吧?没见过这个阵仗吓着了?不用害怕,我吕望守军不多,可那些灾民手无寸铁,不足为惧,他们真敢破城就是造反,弓箭无眼。” 李洛大吃一惊,听这吕望知府的意思,如果灾民一有异动,他便会下令射杀,现在细想起来,那城楼上确实已经戒备起来,这是要杀了这些手无寸铁的老百姓啊。李洛浑身哆嗦,指着吕望知府,大声喊道:“我命令你放粮。” 知府将扇子一收,沉下脸,说:“小子,话可大了点。我就告诉你,粮,我有,但就是圣旨让我放粮,只要我不放,也没有人敢命令我放。”说完对左右说道:“来呀,将这些狂妄之徒赶出知府衙门,给我盯紧他们,若还有异动,就当乱贼处死。” 李洛还想再争几句,可没来得及开口,就被拥上来的几名衙役赶出了衙门,守门的两个兵士看见几人这般狼狈,也不似刚才那般好声好气,连拉带拽地将几人撵出府衙十几步远,这才罢休,骂骂咧咧地回去了。 李洛和其余三人面面相觑,他们怎么也没想到这吕望知府竟然胆大妄为到了这个地步,也不自量力到了这个地步。说他胆大是因为他将老百姓的命视为草芥,说杀就杀,一点怜悯都没有。说他不自量力,则是因为城外的灾民,少说也有十几万,他竟然指望靠着一些弓箭手就将他们杀干净,何等愚蠢。 放心不下的李洛和其余三人又回到了藏经塔上,陶式和张小顺已经将奶奶安顿好回来了,等李洛将吕望府的态度一说,他们也感到不可思议,再向外看去,灾民的情绪似乎更不稳定了,推推桑桑地往城门逼进着。 回客栈的路上,他们遇到了一队队的官兵往南城门行进,这些人手握着刀枪剑戟,一脸杀气,李洛的眼睛被眼泪模糊了,及同情城外的灾民,又痛恨城内的官府,同时也埋怨自己的无用。 李洛看向林礼煊,这人是几人中最冷静也最聪明的,她悄悄问道:“我若坦白身份,吕望府敢不放粮?” 林礼煊摇摇头:“不可,咱们被困在城内,斗不过他们,一旦逼急了这个知府,想杀掉我们易如反掌,最后再把责任推到灾民身上,神不知鬼不惧。” “那就真的没办法了?” 林礼煊叹口气:“只能静观其变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一十一章 灾民破了城 天终于黑了,可一天的暑气并未散去,李洛白天碰了一鼻子灰,心下不痛快,晚饭也不愿意多吃,早早就睡下了,可因为天热,她睡得也并不踏实,总觉得好像做着什么梦一般,可又能清醒地睁开眼清清楚楚地将这个不大的房间打量上一遍又一遍。 就这样到了夜深,因为没有了打更人报更,李洛不清楚是什么时辰,只觉得头昏脑胀,口渴难耐,就自己爬了起来走到桌边喝了两口水。窗外月光照得倒也明亮,李洛此时已经没什么睡意了,便走到窗前,从窗户朝外望去是一片宁静祥和,李洛的心里却如波涛般翻涌着,城外的灾民恐怕比她更没有心情欣赏这月光的皎洁和感受这黑夜的静谧。 李洛烦恼地想将这些念头从脑海中赶出去,可越驱赶,这些念头却将根扎得越深。她早已没有了刚出来时的那份新鲜感,取而代之的,是深深的失落和难堪。曾经她的父皇跟她说过这个帝国的伟大,声名远播,四海臣服;她的师傅跟她说过这个帝国的强盛,百姓富足,安居乐业。作为这个帝国的主宰者,她曾无比的自豪过,可仅仅亲身真正感受过它两次,两次而已,这种自豪便被震惊和自责取代。她从小的锦衣玉食,所谓的尊贵高尚在这些过了今日不知明日何样,努力活过了今天却在为能不能活过明天的灾民面前这么不堪一击。 突然,从远处传来一阵阵的喊叫声,紧接着满城所剩不多的几只猫狗都跟着叫起来,再接着是小孩的哭声,慢慢地,这些声音越来越大,越来越近,李洛心里一惊,出事了。 李洛刚想出门叫人,就见张小顺穿着白色的中衣就撞门进来,也顾不得什么礼数,就嚷嚷着:“主子,灾民闯进吕望了。” 李洛虽然早有准备,真听到这消息的时候心里还是“咯噔”一下,抓过手边的衣服胡乱套上,忙对张小顺说:“我听这声音,他们马上就涌到这儿了。我们赶紧趁乱混出城去。你快去叫别人。” 张小顺刚出去,柳平儿和同她住在一屋的陶仙也敲门进屋,柳平儿看见快穿好衣服的李洛,忙上前帮她打理一下,还是有些顾虑,毕竟外面什么情况还不好说,那些灾民冒着被射杀的危险闯进来,一定是群情激愤,官府又拒不放粮,他们趁乱往外面跑,实在是太危险了。 “顾不得。”李洛当机立断道:“看这情形,安澍和淮裕说不定已经生变了。等……”她看了一眼陶仙,将后面的话压下去,只用手指指上面,又说:“官府知道上面要来了,不定会怎样镇压这些灾民。若镇压不下去,那姐姐说不定会有危险,我必须想想办法出一点力。” 几人出了客栈,坐上马车便往城外跑去,可没跑两步,就被蜂拥而至的灾民围拢了,马立刻被解了下来杀掉了,一群人疯抢着滴答着鲜血的生肉,大口朝嘴里塞去,嚼出“咯吱咯吱”的声音。李洛几人赶紧下了车,这才发现灾民不断往里涌,别说出城,想逆着人群朝前走一步都不可能,不过一个转身的功夫,柳平儿等人就被挤散了,李洛身边就只剩下张小顺一人紧紧牵着她,眼光丝毫不敢从她身上离开。张小顺已经挨了好几巴掌和拳头,他死死地护住李洛,又瞅了个空隙拉着李洛避开人流,这才气喘吁吁地说:“主子,人太多了,奴才怕护不了您,咱们只能去知府衙门,亮了身份,让知府大人派兵保护您安全。” 亮身份是断断不可以的,李洵交给她的任务至关重要,她怎么能连安澍都没到就放弃呢?驳了张小顺的想法,李洛看着汹涌的人群,知道这些人应该都是往知府衙门去要粮的,她拍拍张小顺,干脆顺着人群往知府衙门走去。 张小顺知道拗不过李洛,只好跟着走,只是走了没多久便再也走不动,灾民已经将所有街道都挤的水泄不通,张小顺看李洛着急,二话不说,使出浑身力气愣是将灾民一点点分开,给李洛腾出一条小路,就这样一路硬是挤到了知府衙门。 衙门口早已布满了操着各种兵器的兵士,可这点儿人手跟已经将吕望塞满的灾民比起来实在像个笑话,李洛知道灾民还没有围攻知府衙门实在是还抱着最后一丝希望,可一旦这点儿希望破灭了,莫说是小小的知府衙门,恐怕对整个吕望来说都是一场灾难。想到这,李洛使出浑身力气朝衙门口的兵士喊道:“叫你们知府出来。” 这一声吼中气十足,在已经饿得皮包骨头的灾民们中顿时激起了反响,众人纷纷嚷嚷着要见知府,李洛见这招有用,竟领头鼓动起来,不停地嚷嚷着要见知府,要粮食,她不信这种阵仗那知府不害怕。这一动作自然引起了兵士的注意,不多时,一个百户长模样的人走了过来,扫视了一眼人群,便令人将李洛从队伍中抓了出来,那百户长人高马大,体型壮硕,他捏着李洛跟捏着一只小鸡仔一般,说:“你可知道带头造反是要诛灭九族的?” “造什么反啊?我就是要口吃的。”李洛挣扎着要从那人手中挣脱出来,可不论她怎么努力,那人仍像拎着个小鸡仔一般,将她提溜到人群前面,李洛这才感觉到一丝恐慌,挣扎得越发厉害。 那人指着李洛对灾民说:“谁敢再闹事,就跟这个小贼一样的下场。“说着拿过一把刀就要砍下去。 李洛心里一沉,脑海里只浮现出两个字“完了”,她紧闭眼睛,恐惧地等着刀落下来,只是这时候从背后传出一个略微熟悉的声音大声喝道:“住手。”她睁开眼,刚想回头看一眼,就被重重扔到地上,她抬头一看,却是今天见过的那个知府,知府皱着眉头看了一眼李洛,便又换上一副笑脸,对着灾民说:“诸位稍安勿躁,稍安勿躁,听本府说几句话。诸位不就是想要粮食嘛,本官给你们就是,不过你们不能这么涌过来搅了我吕望府的太平,所以本官现在跟诸位商量一下,我换个地方派粥派饭,你们就集中到那个地方安顿下来,不再闹事的都有饭吃,等饥荒过去了,你们各回各家,本府绝不为难。可你们如果闹事,妨碍了我吕望府,那可不要怪本官翻脸无情了。”说着将李洛一把从地上拉起,仍旧笑笑地问李洛:“这位小兄弟下午来找我为你们要粮,今晚又这么积极地围我知府衙门,你可代表的了这些灾民?” 李洛狐疑地看着这个不知道心里在想些什么的知府,问道:“你说派粮可是真的?” “自然不会假,我骗得了你一个,骗得了这数十万灾民吗?” “你要我们安顿到哪里?” “乌来山的后面。在吕望府东面,离这里不过二十里地。” 李洛想想,又回头望望灾民,这些人本来拼着最后一丝力气闯了进来,群情激昂,可此时听见知府说有吃的,都安静了下来,期盼地看着她。李洛无奈,她实在很清楚现在只要有吃的,灾民根本顾不得别的,哪怕是去杀人放火,也不会有人不同意,所有身为一个人应当重视的一切在饥饿面前都微不足道,于是李洛赶紧点了点头,表示同意。知府看李洛点头了,脸上更是溢满了笑容,无比高兴,他放开李洛,又大声说道:“各位饿着肚子实在不易赶路,不如先退到城外,我立马安排人手煮粥,大家吃饱了就立即上路吧。” 众人听见城外有吃的,又是一阵骚动,前面的想往后退出去,后面的又不知道前面发生了什么,仍旧向内挤着,顿时乱起来,踩死者不下千人,一派乱象,闹哄哄直到天大亮了,所有人才终于撤出了城。到了城外不久,果然见到有人推了派粥的车子出来,每隔三丈远便布下一处,总共布下的施粥铺子有有百处之多,众人一见有了吃食,立马一拥而上,不料就有衙役举了鞭子守在各处粥棚边,凡有哄抢者举起鞭子就抽,这样闹腾到半下午,灾民才排起长队,一个个领到粥喝。 张小顺排在队伍的前列,很快取了一碗粥,递到站在远处观望的李洛的手里,笑嘻嘻地说:“主子,看这情形我们也入不了城了,离承州还有好长的路要走,这粥虽然是讨来的,却也比没有好,您凑活着喝点吧。” 李洛接过粥碗,刚喝下一口,忙又全部吐了出来,这粥呈现一种很难看的绿色,闻起来一股怪味,喝下去不禁是苦的而且还满嘴的砂子。 张小顺接过碗喝下一口,皱皱眉勉强咽了下去,赔着笑说:“这施舍的粥就是这样,这是陈米,就是不新鲜的米,这米便宜极了,再掺上些砂子,粥熬出来也稠,糊弄灾民也就够了。” “糊弄?”李洛四下张望一下,发现灾民们可不如她一般挑剔,尽管是这样的粥,一个个仍吃得喜笑颜开,满脸透着满足,李洛叹口气,说:“罢了,把这碗随便给谁吧。” 张小顺便转身就将粥递给了旁边的小孩,回头却看见陶式和陶仙兄妹两朝这边挤过来,他忙挥挥手招呼他们,笑着对李洛说:“陶家的兄妹来了。” 陶家兄妹两人挤到李洛跟前,先问道:“少爷没有受伤吧?” 李洛摇摇头,看了看两人,都是披头散发的狼狈模样,看起来为了找到他们也是受了一番苦。可不管怎么说,这两人还算找到他们,可柳平儿、林礼煊和邵景通三人还不知道在哪里,论安全,以林礼煊和邵景通的功夫是没有问题的,只是李洛急着赶路,不能在此处等他们,还是要想办法会合才行。 陶式看着李洛四下张望的焦急模样,知道她是在找另外三个,忙说:“我们本来在一起,出城的时候挤散了,不过我们说好了若是散了就到承州陶家武馆门口见面。” 李洛这才欣慰的点点头,看着排队领粥的灾民,不管怎么说,这粥算是喝到肚子里了,灾民们也没有闹事的可能了,只是要将这么多人迁到乌来山,官府还真是下了血本,可到底是什么让吕望府一夜只见就改变了主意呢,就那知府的嘴脸,若说他突然善心大发,李洛是断然不信的,那就还是怕了,怕这些灾民将他知府衙门掀翻了吧。 “怕什么?吕望府早就从北边调了兵埋伏在各处了,这些灾民只要敢动,就是死路一条。”陶式是在往外跑的时候意外发现这些埋伏在各处的兵的,他也是心里一揪,若这些灾民真的闹起来,根本没有活路,因为他们将巷道都堵死了,进不得也退不得,只有被杀的份儿。 “原因我打听清楚了。”陶式压低声音,环顾了下左右悄声说道:“昨日皇上南巡的圣旨沿途下发下来,圣驾到吕望也就是四五日的功夫,这些灾民活着见不了光,都杀了,四五天也不够处理尸体,清洗血迹的。” 李洛搞清楚了吕望府的打算后,也就不再耽搁了,准备前往承州,想必承州情况跟吕望也差不多,再过一两日就会封城迎驾,到时候就进去不了。再一思忖,李洵虽让她只是打探安澍的情况,可这吕望知府实在不是个好东西,就这样放过他李洛心有不甘,因此她打发了陶式兄妹,让二人跟着灾民一起前往乌来山,摸清灾民安置的地点。还有一点便是,李洛很怕这吕望知府是在糊弄灾民,将灾民赶到乌来山后任其自生自灭,更有甚者,屠之而后快。摸清情况后,他们仍在承州武馆会合。 陶式听了这个交代,不知道李洛想干什么,狐疑地问道:“少爷要知道这些做什么?” 陶仙却打了她哥哥一下,干脆地说道:“少爷让干什么就干什么好了,你哪那么多废话?” 李洛听了一笑。张小顺拍拍陶式的肩膀,开玩笑说道:“你妹妹比你可机灵多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一十二章 麻烦的接待 天泽城内,李洵已经坐上了南巡的龙辇,带着浩浩荡荡的仪仗向着南方出发而去。车内闷热,刚出了承州,李洵就有些焦躁起来,队伍太过浩大,行进速度变慢,这样下去,不知几日才能到安澍,李洵心里不踏实,一直催着让快些走。 可现在正是暑热的时候,又是政务十分,再走快些铁人都吃不消,只能等日头下去些再加紧速度赶路。采新望着焦虑的李洵,劝慰道:“您别急,情况是好是坏也不是早个一天半天就能解决的。”她端出专门让御膳房准备的绿豆汤,给李洵倒了一碗,又取出帕子擦了擦她满头的汗。 李洵接过绿豆汤水,喝了一口,皱皱眉不满地说:“怎么不是冰过的?“ “您别想了,您的身体太医叮嘱了多少次,不能吃冰的。再说这么热的天,喝些热的反而舒坦些。” 有采新在身边这样盯着,李洵哪还能有什么想法,乖乖地将绿豆汤喝下,坐了一会儿,就觉得无聊起来,便让采新取了棋,两人你一子我一子儿地下了起来。 天终于渐渐暗了下来,中午过去暑气也散了不少,人马行进的速度也快了许多,前面不远就是武岩府了,晚上就宿在那里的驿站,晚膳也是武岩府来安排的。走了不到半个时辰,圣驾终于到了武岩城门口,一众大小官员早已侯着,待李洵圣驾一到,便是鸣炮响鞭,众官员跪下去齐齐道着万岁。 李洵一看这个阵仗,可也知道自己走到哪里想不声势浩大都不可能,虽下了无数道圣旨提醒一切从简,可这“简”也是让地方官为难的,无奈之下,李洵叫起了伏在地上的官员们,又问:“武岩知府何在?” 就有一个穿着红色朝服,头戴四梁梁冠的官员从官员首位中走出来,垂首说道:“臣武岩知府朱梓英回陛下话。”这朱梓英是个女子,是大显朝女官中为数不多在地方任职的。恩宗曾设女学,想挑些出挑的女子,可惜未成气候,因此朝中女官多是家世显赫的受父祖提携才能为官,而这些女子多半不愿离开京城,这朱梓英也是其中一个,不过她兄长犯事牵连了她才被贬到地方,又因为她善钻营,虽在地方,仍是爬到了一府之首的位置。 李洵笑笑,说:“朕此次南巡途经你府,实在是叨扰了。南方遭旱,朕此次南巡也是要体察一番灾情,因此这一路实在不愿铺张奢靡,反而给各州府造成负担,给百姓造成麻烦。朕在武岩只住一晚,一切招待务必从简,各级官员朕也无意召见,不如各归各位专心理政就是。” 那朱梓英好钻营,听见李洵这样说了,只道是李洵在客气,可她身为武岩之首,岂能怠慢了圣驾,因此实心实意地夸李洵不愿惊扰百姓是如何体恤民心,可陛下难得驾临,武岩百姓有幸得见天颜,恐怕欢呼雀跃都来不及,又何来麻烦之说。 李洵对这种奉承也是没办法,只能笑笑,坐上旁边早已备好的小轿进了城。说是免去复杂招待,可圣驾到了,武岩官员哪有敢怠慢的道理,请了各馆子的名厨将各地名菜汇聚了一桌小心翼翼地端了上来,这也就罢了,那武岩知府还请了歌伎舞 女在李洵吃饭的时候载歌载舞,李洵心里有些抱怨,看着朱梓英紧张的神态,也不好再说什么,可因着天热又对这些大鱼大肉实在没什么胃口,只匆匆吃了几口,就道了乏要下去休息了。 朱梓英忙走上前,殷勤地说道:“皇上一路车马劳顿,臣这就伺候皇上就寝。” 李洵终于忍无可忍,看着朱梓英说:“你是我大显朝堂堂四品大员,如何非要自降身份做些奴才才做的活计?” 朱梓英神色一紧,忙跪下就要请罪,可李洵懒得再理她,自顾自退了席回到驿站。随意抹了把脸,又让采新将鞋给脱了,立马懒懒地躺下,说:“瞅瞅朕的这些官员,表面上恭敬无比,朕说的话下的旨没有一个字听进去的,朕说一切从简,他们铺了几十丈长的红毯声势浩大地迎驾;朕说粗茶淡饭,他们恨不能将全天下的名菜都一次性端上来,朕粗略看了下,大盘小碗的加起来不下百碟;朕说不得叨扰百姓,他们说百姓见到朕很高兴,可这一路上早就净了街,连个人影都没有,百姓如何见朕?连门都出不了了何来高兴之说?” “地方官难得见一次天颜,自然想尽办法地讨好,也实在怨不得,总不能您说从简,他们就真的萝卜咸菜地招待您吧?您不发脾气,恐怕礼部也得参他们怠慢之罪。”采新劝慰道:“您这一路气性都太大了些,您要是这样一路吃着气到安澍,可不是太慢待自己了么?晚上那么好的菜您也没吃几口,太吃亏了。” 李洵笑笑:“都是些荤腥的,大热天的实在吃不下。这一路这样下去朕也实在受不了,你让随行的胡大人挑几名可靠的官员到各府帮着他们打理接驾事宜,适可而止就行,不能如武岩这边一般太过了。” “我这就去。”采新又问:“我让厨房再给您做些清淡的粥饭来?” 李洵点点头,直直地躺倒不再说话。 从武岩出来后的一路因为李洵派人先去打点了,终于是顺畅多了。只是一路向着南方前进,窗外的景色也也越发让李洵不安起来,原本应属于这个季节的郁郁葱葱都不见了踪影,一眼望去只有一片凄凉之色,土地干裂,张开的一道道口子泛出渗人的白色,原本应种着庄稼的地方此时只有几枝枯黄的草杆孤零零地晃来晃去,官道两边的树木倒还在,只是叶子与树皮都叫人剥了去,残破地立在那里。 望着这景,李洵叹口气:“朕每年最怕的就是这天灾,非人力可以阻挡,国库并不充盈,赈一次灾就意味着拨钱拨粮,还要减免灾区赋税,这都是钱啊。更何况若这些钱真正落到百姓手中也罢,可事实是百姓能真正拿到手的有一半就不错了,最后受苦的还是老百姓。” 这话采新倒是感同身受,当年她被父母卖掉也是因为大灾之年,家里实在揭不开锅了。对于一些具体的事情采新已经记不得了,可灾荒之年人们的流离失所她却记得清楚,当时她父亲在卖她,旁边的便是另一个父亲在卖他的儿子,那小孩跟采新差不多大,瘦骨嶙峋,还没等到买主就断了气,那父亲绝望的哭泣声直到今日采新似乎都能听见。 李洵太了解采新了,自采新进宫,但凡听到受灾二字,她便情绪有异,后来她也跟李洵提过当年之事,说着说着就痛哭流涕起来。李洵看着采新呆呆地望着窗外,就上前握住她的手,两人沉默了一阵,采新才道:“光看这光景,就知道今年这旱灾不同往年,不过若官府赈灾得力,百姓不至于闹饥荒,倒也不会出太大的乱子。” 李洵哪还敢求什么赈灾得力啊?只求这这些地方官能有一些畏惧之心就好了。毕竟此次百千万百姓遭灾,若捅出祸事来,他们未必招架得了。李洵神色平静地问道:“走了四天了,前面到哪了?” “炎城,今晚就宿在炎城,本来应到吕望府住下的,只是天气炎热到底还是耽误了些行程,到炎城已经晚了。吕望知府会到炎城接驾,不过炎城只能住知县衙门,条件差些。” “不碍事,住一晚而已。”李洵笑笑:“炎城,听着名字就是个热死人的地方,朕还真不想去。” 到了炎城,众官已经在城门外接驾了,繁复的一套礼仪行毕,李洵又照例跟着众官员客套一番,这才往城内走去。街道早已清干净了,沿路是隔几步就立着一位的兵士,除此之外再无旁人,而路边的所有商铺都大门紧闭,整个街道静得只能听见马蹄声。李洵朝外望着也索然无味,干脆靠着闭目养神起来。 走了没多久就是炎城的知县衙门了,里里外外也是跪满了人。李洵已是疲惫不堪,只想快快用些吃的就能躺下睡觉,见到这些难免烦躁起来,她皱着眉,悄声冲着走在身边的采新抱怨道:“有完没完?” 采新搀着李洵的胳膊便用了些力,说:“少不了的,忍忍吧。” 索性事先安排了人马下来打点,整个晚饭倒是简单了不少,主要以炎城的特色为主,荤素搭配,没有十分铺张,只是其中的艰辛也是不少的,饭菜中有一道炎城最具特色的蛇肉,蛇在炎城已经见不到了,李洵又是突然决定宿在炎城,因此这蛇是炎城知县派了上千人到山里去捉的。李洵不知道这些,却也对蛇肉没什么兴趣,只挑了一些素菜吃了,又进了一小碗米饭,旁的一概没动。炎城知县有些傻眼,本来想靠着这道蛇肉博些好感,结果还是白费了一番心思。 回到卧室,李洵简简单单洗漱一番,便倒在床上沉沉睡去了,后面的路还长着呢。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一十三章 全靠听墙脚 李洛已经在承州呆了三日,除了等着陶家兄妹的消息,也在仔细观察着承州的变化。圣旨下达仅仅三日,承州已经是面貌一新,各处张灯结彩,街道上也是干干净净,临街的房子都重新粉刷过,处处透露着的都是生机勃勃。本来承州一半的人都外出逃命去了,整个城也冷冷清清的,不过这种情况倒让承州知府更为满意,皇上虽然是来视察灾情的,可所到之处都需要净街清道,如今人口稀薄,倒更不用担心圣驾安全,又少了灾民突然闹事,让接驾反而更容易了。 晚上,李洛和张小顺照例到承州的“太白楼”吃饭,这是承州仅剩不多的几家能吃饭的地方,据说有着官府撑腰,知府等人也都到这里吃饭,因此在八成酒楼都关门,一成酒楼苟延残喘的当下,只有这“太白楼”一如往昔地红火,虽价格高昂,可出入的都是达官贵人或者商贾巨富,倒也不在乎。李洛和张小顺也是到了这里才发现在这里吃饭也成了问题,找了两条街才看见这酒楼,又见装修豪华,人来人往的,李洛便知道这里定是另有一番天地,于是和张小顺在这里定了餐一到用膳的点儿就来这里吃饭。 进了门,两人到平时吃饭的雅间里坐下,小二就走上前来,抱歉地说:“二位爷,今儿个知府大人和各级官员连同各商会老板将二楼雅间全定下了,委屈二位到楼底下坐,好吗?” 张小顺不乐意,嚷嚷道:“什么知府老爷,我们向来在这里吃的,为何他来了就要赶我们,难道是我们没付够你银子吗?” 小二仍旧赔笑说道:“二位为难我也没用,我们老板说了,二位移驾,今日饭菜半价。” “我们缺你这几个银子不成?”张小顺听了这话不高兴,还要嚷嚷,却被李洛拦下来,见李洛冲他眨巴眨巴眼睛,他立马领会了意思,跟着李洛下了楼。 到了楼下,小二殷勤地上了茶,等李洛点了单后赶紧去吩咐了后堂。李洛便佯装无事地楼前楼后转悠了一圈,发现这楼除了里面有楼梯外,楼后还有一处楼梯可通二楼,打探清楚了的李洛又转回了酒楼里面,菜已经上齐了,张小顺正巴巴地等着她。 刚开始动筷子,李洛就看见几个打扮不俗的人说说笑笑地进来就被引上了二楼,一会儿又来了几个。张小顺结了账后,小二笑嘻嘻地将李洛二人送出了酒楼,然后就开始上门板了,李洛故作好奇地问道:“这么早就打烊么?” 店小二用手指悄悄指了指楼上,说:“规矩而已。” 李洛恍然大悟地笑笑,也不再多说,和张小顺离开了,两人在路上溜达了一圈后又绕到小楼的后面,从后面的楼梯悄悄上到二楼,二楼共有八个雅间,李洛从后楼梯上来进不到店内,只能听着人声找到几人落座的房间,就趴在窗户下悄悄地听起来。 这桌酒才刚刚开始,李洛听见一人说:“此次承州接驾,仰仗各位多多帮忙,准备工作都已经完成了,若皇上满意给了我们封赏,本府一定不忘各位同僚和诸位老板的鼎力相助之恩。今日略备这薄酒,一是先谢大家,二来也请大家今后几日务必警醒着,不要掉以轻心,淮裕灾民造反之事,绝不能在我承州出现。” 李洛暗吃一惊,淮裕居然已经有灾民造反了,看起来,似乎淮裕的灾情更严重,李洵不日就会驾临,淮裕若想瞒住此事,必要派兵镇压,一旦派兵,那些所谓闹事的灾民必定没有活路了。更有甚至,如果要尽快解决此事,恐怕淮裕的大小官员都急了眼,那么杀起人来哪分青红皂白,若是遇到灾民就杀,彻底激起民愤,那才会出大乱子。 李洛头疼起来,这么大的事情居然被瞒得滴水不漏,官府口风之严她实在是小看了,再听下去,一阵碰杯寒暄后,又一人说:“淮裕灾民本来也是闹不起来的,可有一个叫朱庆槐的同知,也不知是不是脑筋缺根弦,私自放了军粮,惹得淮裕的裕丰府知府大怒,派了兵驱赶灾民,这一下便激起了民愤,先是裕丰闹起来,紧接着临近几个府都闹起来,等他们闹起来了再驱赶镇压可就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了,这两日淮裕总督大人正头疼呢,要了兵杀了上万人,这才慢慢压下去。” 果然是这样,李洛叹口气,这些自以为是的人,觉得杀了上万人这事就能压下去了,未免太天真了些,连她一个孩子都知道这压下去的只是表面的明火,而那些看不见的暗火还能再引发一次烈火。 “可是皇上过两天就到了,他们来得及处理干净吗,不要连累了我们安澍。” “不妨事,皇上恐怕是天字号第一号好糊弄的人。”有一人朗声笑着,嚣张地说:“你们如今看我们承州,绝对是赈灾得力的典型。城里各处的粥棚都设好了,等明天周老板的米一到,再放上些灾民进城,戏都是全套的,由不得皇上不信。” “那些灾民可靠吗?”是刚才那知府的声音。 “绝对可靠。下官都安排好了,即使皇上要问话,回答也都是天衣无缝的。” “那就好,后天皇上到了咱这戏可就算是开锣了。”知府又说道:“唱得精彩不精彩,能不能让皇上叫好,可就凭各位的本事了。” 这话引得在座的众人一片笑声,李洛却听得满腹心酸,连泪都快要落下来了,她不想再听下去了,她要去一趟淮裕,虽然李洵千叮万嘱地要她留在承州,可现在情况不同了,她必须要去看看淮裕到底成了什么模样,她不能让她姐姐成为天字号第一号好糊弄的人。 李洛心里烦乱,不知道该怎么发泄,就一直往前跑去,跑到实在没劲了,她才停了下来,看了眼后方追她追得气喘吁吁的张小顺,再看前面已经距离陶家武馆不远了,就又快走了几步,进了院子,李洛这才告诉张小顺自己要前往淮裕的打算。 淮裕在闹事,张小顺不想让李洛去犯险,只能想尽办法劝阻,一说他们没有马,怎么去淮裕?他们的马在吕望被灾民给杀掉吃了,而他们到承州来,还是花了比平常高出近五倍的价钱连吓带骗地雇了一辆车方能成行,可承州不同于吕望,这里的有钱人都走得差不多,不要说马车了,连人都快没有了。除此之外,往淮裕一趟,有马的情况下,一来一回加上暗访少不得得五六日的时间,皇上可已经快到承州了。 李洛心急,根本不听张小顺的这些话,只撵着他去买马,她是下定了决心要去淮裕的。 张小顺无奈,吞吞吐吐地说: “奴才这就去,可,可奴才不会骑马,慢慢溜达还行,要赶路,实在……” “谁让你去了。”李洛急着说:“你留下来等平儿他们还有陶式兄妹。” 张小顺一听更不同意李洛去了,一个人去闹事的地方,让皇上知道了,自己还有命吗?他忙摆手说:“奴才断不能让您一个人犯险。” “你跟着我去又有什么用?功夫又不会,还能保护我不成?”李洛催促道:“快去买马,莫再耽误时辰。” 张小顺仍旧摇着头说:“奴才不能保护您是奴才无用,可关键时刻也能挡个刀剑什么的,再说您在奴才眼前奴才才放心,奴才说什么也不能让您一个人去。殿下,那地方可在造反,搞不好是要送命的。” “狗奴才,本宫的话你也不听了吗?你信不信我按抗旨办了你。”李洛怒道。 那张小顺却干脆跪在李洛面前:“您就是杀了奴才奴才也不能放您出去。” 李洛火气上来,朝着张小顺的肩膀一脚就踹了上去,张小顺跪不稳倒在地上,可又利索地翻了个身,一把抱住李洛的腿,死活不肯放开,李洛更加恼怒,提起另一只脚毫无章法地朝张小顺身上踹去,可无论怎么踢他,他就是铁了心不松手。两人正僵持着,院子的门却开了,从门外走进一个人,李洛抬眼一看,却是柳平儿,她惊喜极了,柳平儿过来了,那林礼煊和邵景通也应该过来了,这三个人来得真是时候。 柳平儿看见李洛已经在承州了,也是松了一大口气,忙迎上来向李洛问安,看见趴在地上的张小顺,奇怪地问道:“他这是怎么了?” 张小顺听见柳平儿回来了,也是惊喜万分,这才从地上站起来,也顾不得拍土,忙问:“你这几日可好?林礼煊和景通呢?” “他们去找些吃的,马上就过来了。” 李洛一听果然如此,便跟张小顺说:“我带他们两个去,你可放心了?” 张小顺挠着头笑笑说:“放心,这奴才就放心了。” “放心了还不去找马?耽误了脚程,这些帐本宫一并跟你算了。” 张小顺赶紧出去了,李洛和柳平儿进了屋子说了一阵,这才知道柳平儿三人被挤出吕望城后,也不敢多耽搁,一路马不停蹄赶往承州,却走茬了路,到了一个叫百安县的地方,真正跟人间地狱一般,年轻的逃命去了,只留下老人不愿离开祖宅,每日都饿死数百人,死后也无法下葬,因此百安县城横尸遍野,隔着几里地就能闻到一股恶臭味,这样下去怕会引发瘟疫,柳平儿三人只好帮着将死人堆到一处,放火烧了,这才离开,因此耽误了几天才到承州。 李洛听后沉默不语,半晌才说:“皇姐说是南巡,路线都是下面的官员安排好的,刚我听见有人说皇上是天字号第一号好糊弄的人,这话真正没错。你说做这个皇帝有什么意思?每天对着的人和事,没有几个是真的。” “皇上可不是好糊弄的人,不然也不会让您来探路子。”柳平儿说着,听见外面有两人的说话声音,忙说道:“殿下,林礼煊和景通回来了。” 话音未落,林礼煊和景通两人手里拎着一个食盒走了进来,看见李洛正在屋里坐着,吃了一惊,忙将手里的东西放下,跪下给李洛请了安。李洛笑着让两人起来,又说:“你们快些吃吧,吃了还要随我奔波几天呢。” 林礼煊和景通不解,柳平儿解释道:“淮裕出了乱子,殿下要前往一看,你们吃了就赶紧动身吧。” 两人听了这话都神色一正,抱着拳说道:“臣领命。”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一十四章 拦驾告御状 林礼煊、邵景通和柳平儿三人吃过饭又等了不到一炷香的时间,张小顺回来复命,也算是他们运气好,这城里本来没马了,偏偏被他遇到一个贩马的柔兰人,他打从南边过来,刚进承州就被困下了,手里不多不少正好还有三匹马,张小顺就都买了下来。 李洛这才对张小顺露出笑脸,算是原谅了他刚才的忤逆,若是淮裕一行顺利,记上他一功也是可以的。李洛说着招呼了林礼煊和景通,又对柳平儿和张小顺交代了半天,因为他们三个是指定赶不回来面圣的,所以他们不在承州接驾了,会视情况而定,至于张小顺和柳平儿,就悄悄跟着圣驾走便是,只是一定要先和陶家兄妹两个会合才可。 “是。”柳平儿和张小顺垂首应道。 李洛点点头,和两名侍卫骑上马,飞快地朝城外奔去。几乎是马不停蹄,终于在第三日天亮后赶到了淮裕的丰泰府,丰泰早已封了城,说要剿匪,禁止人进出,李洛想想,明白了过来,这城内的灾民恐怕早都杀干净了,因此现在灾民应该都集中在外县或者也被赶到别处皇上看不见的地方去了。因此她决定不入城了,干脆避开官道往别处走走,应该总能发现些蛛丝马迹。 找了一上午,林礼煊和邵景通终于发现了打斗过的痕迹,又凭着经验一路寻去,方看见一片开阔地站满兵卒,他们已经将一伙灾民围了起来,时刻准备着将这些手无寸铁的“乱民”围剿掉,李洛想再走近一点看清楚些,却被林礼煊拦下,他看得真切,这些兵卒已经杀红眼了,而他们围起来的人,哪里是什么乱民,根本就是一群手无缚鸡之的灾民,这些人脸上写满了恐慌,可是,林礼煊也知道他们什么都不能做,因为他们人太少,而他们最重要的任务是保护李洛安全。 林礼煊好言劝着李洛不要冲动,话音都未落,就见那些兵卒张牙舞爪地冲了上去,不过片刻的功夫,地上就层层叠叠地堆起了成百上千的尸体,这场杀戮持续了不到一个时辰,现场顿时血流成河,灾民都被杀后,兵卒们甚至不愿意费力收拾残局,稍稍整了整队就扬长离开了。 李洛眼睁睁地看着这场杀戮就这样结束了,她因为压抑着愤怒而浑身颤抖,从小到大,她连死人都没有见过,何曾想过有一日,自己能亲眼面对这种血腥,本应是守疆卫土,护一方安定的朝廷将士竟然将屠刀就这样伸向了老百姓,丝毫没有犹豫。李洛只觉得胃里翻江倒海地难受,她立马跑到一边,将胃中本就不多的东西吐了个精光。 闻着浓重的血腥味,李洛壮着胆子跟着林礼煊和邵景通走到层层叠叠的尸体边,林礼煊到处找了找,却没有发现一个存活的人,叹口气,准备离开了。李洛心有不忍,想将尸体处理了,又怕引起麻烦,虽有不甘,却也只好和另外两人一起离开了。 进不了城,李洛只得继续南下,仅仅是一场小小的围剿,可李洛心里明白,这些灾民想跟官府拼硬的根本不可能,他们饥饿难耐,手无寸铁,莫说有人追着他们打,只要将他们围起来,恐怕用不了一两天也就都无活着的希望了。 打心眼里,李洛其实有些希望这些灾民真正能造反出名堂,能杀了这些狗官,还百姓一丝生机,可她也知道这不过是她孩子气的想法,她也是“官”,遇到造反,她也是应当将这些都剿灭的,不论他们造反的缘由是什么,只要跟官府作对,跟朝廷作对,跟皇上作对,那便只有死路一条。 李洵只在炎城住了一晚,第二日一早用过早饭就从炎城继续出发,本以为到了炎城已经离安澍很近了,多多少少能看见老百姓受灾后生活如何,可一路走来没见到一个百姓,进了城后又立马被安排进知县衙门住下,第二日起驾后才有机会打量了一番炎城县城,却看见街道整齐,虽没有行人,可是能给人一种繁华喧闹的感觉,李洵叹口气,明白自己根本看不出什么,只好默默坐回了车内。 刚出了炎城没多久,突然从车外传出一声凄厉的喊叫声,李洵一愣,并没有听见车外之人喊什么,于是疑惑地看了看采新,采新皱着眉,说:“好像喊的是‘冤枉’。有人拦轿喊车驾已经停了下来,李洵忙问:“怎么回事?” “回陛下。”万福在车外说道:“有个女子拦轿喊冤,已经被抓起来了。” “拦轿告御状,恐怕不是小事。”采新忧心地说:“敢这么做的,不知道是受了多大委屈?” 李洵听了这话,对万福说道:“仔细检查了带到朕车轿前。”说完又在位置上坐好,采新将窗帘都放了下来,等了不多会儿,就听见万福在外面说女子已经带到,于是采新下了车子,看见一个穿着半旧衣裳的年轻姑娘跪在地上,御驾面前镇定自若,并无半点惧色,想来告御状是她早就想好的,或者甚至连自己的命都顾不得了。采新心里不由对这个姑娘高看了几分,于是先问道:“喊冤者何人?” “民女本是吕望归家人士,一年前举家迁往炎城,不料不过半年时间就家破人亡。因此我状告炎城孙德财先奸杀我嫂嫂,又取我哥哥性命,最后杀我双亲。” 采新听了有些不解,这不过是普通的刑事案件,纵然很是骇人,可也当由炎城知县处置,炎城知县处置不了也有吕望知府,怎么会想到拦起御驾来了?要知道这御驾一个拦不好,那是要出人命的。采新有疑问,也就这样问出了口。 那归氏立即将个中原委讲了出来。原来这案子发了已有半年时间,本来已经将那孙德财抓了起来,谁知一个月前又给放了,归氏打听了一下,才知道那孙德财有个弟弟在宫内当差,后台硬得很,掏了点儿银子就给无罪开释了,归氏心下这口气实在难平,可也知道炎城肯定抓不了那恶人,又到吕望告状,不承想吕望知府也不理会,这归氏也是个烈性女子,见地方上无人接她的案子,就准备上京告状,可炎城知县派了人盯着她,只要她有动作就抓回去,或好言哄劝一番,或下暗手将她毒打一顿,她是前几日才逃出来的,知道是皇上圣驾要到这里,便偷偷守在这里,就是要冒死喊冤。 采新一听牵扯到内宫,知道这是李洵最厌恶的事情,于是自己也不敢做主,正想请示,却看见李洵从车内出了来,她忙上前扶了李洵下车,悄声说道:“案子怕不简单。” 李洵点点头,走到那女子身边,说:“本朝规矩,内宫宦官不得干政,朕治下一向严苛,身边奴才谁也不敢这么狂妄地草菅人命、买通官府。你可知道你这状若是告得无凭无据,那朕可治你欺君罔上之罪。” “民女不敢。”那归氏见皇帝竟下了车,心里腾起一丝希望,她有冤,是冒着必死的决心来告状的,她就是要讨个公道,因此她不惧皇帝,即使皇帝先给她了一个下马威,她仍旧挺直身子,迎着李洵的目光,说道:“可民女知道后宫宦官成千上万,皇上治下再严,也难保没有仗势欺人、胡作非为之徒。” “姑娘,圣驾面前还请慎言。”采新赶紧提醒道。 李洵也是有些佩服这个烈女子,因此抬抬手制止住采新,语气缓和下来说:“你这话不错,可你口中所说之人姓甚名谁在宫内何处当差,这总得告诉朕吧。” “民女只知道那人叫孙德禄,具体在哪里当差实在不知。”那女子声音也低下去。 李洵带着询问看向采新。 采新自然知道孙德禄是谁,虽没有什么过深的交道,可这人她是知道的,这人有多贪婪她也是知道的。尚阳宫的宫女太监都由采新亲自把关,因此那孙德禄甚至贿赂过采新,想让她网开一面,让自己放些人进去。如此糊涂的人,犯事也是早晚的事情,采新冷笑一声,说:“此人乃是宫人处的掌事太监,负责新进宫女太监培训的。” 李洵略一沉思,便又对那女子说道:“归氏,你既然有胆量拦朕的车轿,说明你确实无所畏惧,朕今日就接了你的状纸。不过你控告内宫宦官之罪也实在是道听途说,朕不能全信,但会彻查,如果是真的自会还你公道。”说完又对万福说:“将状纸接下,立即交予刑部严查,另外,这女子既是原告,断无置身事外的道理,派人送去京城,着令刑部好生看顾着,待案情大白再行它议。” “是。”万福领了旨便带了那女子下去。 李洵和采新复又回到车上,继续向前走去。李洵问道:“宫人处的太监,有这么大的权力吗?” “倒也没有,不过是和新进宫的宫女太监打交道而已。只是宫里太监也是拉帮结派的,若真是他的兄弟出了事,自然有人会帮着摆平。”采新回了话,也将自己知道的一些孙德禄的事情告诉了李洵。 “告诉南修艺,让她的宫正司也暗中查着,刑部毕竟不好干涉内宫之事,如果真有太监贿赂外臣之事,朕断不能容忍。”李洵当然不能容忍这等败类,却没想到堂堂地方官就能被几个宫内的小卒给摆布了,因此又问:“吕望知府可还随驾?” 采新摇摇头:“昨儿接了驾就赶回吕望了,今日皇上要在吕望歇下,他自然要先回去打点。 “正好,这事儿也不急着让他知道,朕此次出来视察,也无暇管这些零零碎碎的事情。” “恐怕瞒不住,随行官员这么多,总有几个与他交好的,这阵子怕是已经派人去通风报信了。” “由着他们吧。”李洵说道:“等查清楚了再说。”李洵看看外面,问:“到吕望府得多长时间?” “炎城是吕望下设县,距离本就不远,咱们速度慢些,也左不过三个时辰就能到了。” “那朕睡会儿。昨晚上太热,朕一夜都睡得不舒服。”李洵说着躺下,采新取出一个纱质薄被搭在李洵身上,自己也坐在一边,看了一会儿书,也睡着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一十五章 碰到了乱民 此时的李洛,正带着邵景通和林礼煊仍在淮裕省内查访着,因为连日的奔波,李洛早已疲累不堪,骑在马上无精打采地走着,一下一下地打着瞌睡,几次差点跌落马下,林礼煊忙上前递上水,又叮嘱了几句,毕竟这荒郊野岭的,很容易遇上乱民,一旦睡着了,实在是很危险。 李洛喝了口水,又倒出些水来拍到脸上,强打起精神四下看了看,似乎走了半天还是一样的景色,不免心里有些慌张,以为是迷了路。 林礼煊笑笑,给李洛指了指太阳,他们正一路往西,因为淮裕西边灾情最重,灾民闹事也最凶,所以要查访自然要往那边去,至于这一路的景致,确实没什么好看的,草和树皮之类的都被挖干净了,活物更是没有,确实乏味了些。 李洛听林礼煊这样说,又没了精神,嘀嘀咕咕地说:“这趟差事也太辛苦了些。” 林礼煊怕李洛煎熬不住,又看她实在累极了,心里倒对这个小公主产生了几分敬意,他虽跟李洛算是熟识,可这样朝夕相处却没有过,又是出来办差,办的又是考验人的差事,没有几分毅力,是断然不成的,他的印象中,李洛是个古灵精怪的人,也是个享福享惯的人,却没想到,真的遇上了事情,她竟有这样的魄力。 林礼煊跟在李洛身后,盯着她无精打采的背影,嘴角勾起一丝笑,以往的李洛总是精力旺盛,蹦蹦跳跳似乎不知疲惫为何物,今日这样的李洛倒让人多了几分怜惜。李洛的身子突然歪了歪,摇摇欲坠地就要掉下马来,林礼煊心里一惊,翻身下马,跑到李洛身边,在她掉下来之前一边扶稳了她,一边勒停了马。李洛打了个激灵,清醒过来,知道自己差点睡过去,不好意思地揉了揉眼睛。 林礼煊知道这样熬下去不是办法,便说:“前面有个县城,殿下若熬不住,我们到县城找个客栈睡一觉。” 李洛摇摇头,时间紧张,皇上快到安澍了,若自己不赶过去,皇上不知道得多担心。李洛看看林礼煊,只见他脸被强烈的阳光晒得通红,额头鼻尖都是汗,可站在马下的身子仍然挺拔,丝毫看不出疲惫,不由得纳闷起来:“你都不困吗?” 林礼煊摇摇头,说:“累是累了些,却不困,臣职责在身,应当警醒些。” 李洛想了想,拍了拍自己的马,说:“那你上我的马,我靠你身上睡会儿。”林礼煊一愣,这倒真是个办法,可男女授受不清,李洛又是公主,于礼不和。李洛似乎看出了林礼煊的犹豫,她大大咧咧地说:“你怕什么?现在我是男人。” “殿下……” 李洛有些不乐意了:“你要看我摔下去吗?” 林礼煊见李洛都这样说了,也不好再推辞,只得硬着头皮上了李洛的马,刚在她身后坐定,就感到李洛软软的身体靠了上来,林礼煊浑身一僵,脸瞬间变得更红了,看见邵景通对着他挤眉弄眼的,便狠狠瞪了他一眼,腿肚子一使劲,催着马继续向前走去。 李洛靠在林礼煊的身上,瞬间觉得安全了,再无顾虑的她立刻沉沉地睡着了,就这样不知睡了多久,突然被身后的人狠狠拍了两下,李洛不满地睁开眼睛,还没反应过来自己身在何方,就听见背后传来声音:“殿下,醒醒,有乱民。” 李洛这才反应过来,立马清醒过来,顺着林礼煊手指的方向望去,只见一大批人正朝这边走来,虽看不清模样,可他们手里都拿着棍棒之类的东西,林礼煊立马回到自己的马上,三人掉转缰绳就要跑,却发现来的路也被乱民堵住了,他们被包围起来了,看样子这群人是早就将他们盯上了。 “看看有多少人?”李洛说道。 邵景通粗略估计了下,说:“恐怕有四五百人。” 此时这些人已经越走越近,围着他们的圈子也越来越小,李洛这才看清他们一个个红着眼睛,脸上是她从没有见过的狰狞表情。李洛心里腾起一股恐惧,下意识地朝后缩了缩,林礼煊和邵景通忙护到李洛前后,紧张地望着越走越近的人群。 林礼煊定定神,驱马向前走了两步,从怀中取出银票,喊道:“我们不过是过路的,诸位如果不嫌弃,这些银票请拿去,还请不要与我们为难。” 那些乱民并不听林礼煊的话,仍旧朝他们步步紧逼着,林礼煊赶忙退回到李洛身边,见灾民已将他们团团围住,实在无奈,只好和邵景通抽出剑来,如果不得已,只能杀出一条血路了。李洛壮着胆子望着眼前这些人,跟他们一路上见的灾民差不多,衣衫褴褛,面黄肌瘦,只是这些人更多了几分杀气,而他们眼里所透露出的那种“死气”,让李洛浑身泛起鸡皮疙瘩。 林礼煊举起手中的剑,又说:“我们不想伤了你们的性命,识相的,拿了银票赶紧走人。” 话音刚落,从人群中走出一人,这人跟其余灾民不同,衣着虽然破烂,可面色还算红润,并不像饿久了的人,他开口道:“可是官府中人?” “客商而已。”林礼煊说道。这人说话中气十足,令他心里更有几分紧张。 “笑话。”那人又说:“如今这淮裕跟人间地狱一般,客商谁会到这里找死?不过若说你们是官府中人,我也不信,那群狗官吃香的喝辣的,哪会想到这种地方来?可是我知道那狗皇帝要来视察灾情,你们恐怕是她的人吧。”李洛闻言一惊,一丝恐慌滑过脸上,连带着坐下的马似乎都感受到了她的害怕,乱蹬着前蹄,一阵不安,李洛赶忙稳定情绪使劲拉了拉缰绳,故作镇定起来。那人见了“哈哈”一笑,又说:“看来我所说不错。”又收起笑容,换了一副表情,说:“狗皇帝昏庸,置百姓于不顾,今日让我碰上了,就要替天行道。”说着朝后面的人喊道:“兄弟们,今日终于让我们逮到几个,报仇啦。” 此言一出,几百个灾民立马朝他们扑了上去,林礼煊和邵景通再也顾不得许多,举起剑朝扑上来的人群砍下去,可他们毕竟人少,那些灾民也不被眼前的血吓退,竟更疯狂地扑上来,很快便将三人冲散,李洛武功不行,被他们从马上拉下,几人举起棍棒就要朝她身上打去,李洛赶紧用胳膊护住头,立马有棍子打在了她的胳膊上,很重的两下,却没有棍子再打下来,李洛睁开眼一看,林礼煊和邵景通不知何时护到了她身前,正奋力赶退涌上来的一波又一波人,李洛忙从地上站起来,就听林礼煊喊道:“邵景通,护送主子撤。”说罢两人将李洛夹在中间,疯狂地挥着剑,砍倒了一个又一个,这些乱民这时才有了一丝畏惧之色,不敢再豁着命往上冲,林礼煊和邵景通瞅着空隙,拉了李洛朝外跑去,也不知跑了多远,终于听不到乱民追上来的声音,三人这才停下,气喘吁吁地看着对方。 林礼煊等能说出话来,才赶紧问:“主子哪里受伤了?” 李洛刚想摇头,却感觉到从左胳膊上传来一阵剧痛,她艰难地屈屈手肘,将袖子卷上去,看见手肘背面青紫一片,碰一下更是疼得厉害,邵景通仔细检查了下,忧心地说:“可能伤了骨头。” 林礼煊闻言,从地上找了两块木板将李洛的胳膊夹起来,又从衣服上扯下一块布将木板紧紧固定在李洛的胳膊上,再扯下一块布,让李洛将胳膊吊在胸前。见李洛舒服一点,便说:“此地实在不易久留,淮裕之乱远远超出想象,殿下若再查访下去恐怕真有性命之忧,不如就将我们今日所见上禀,至少这淮裕之乱确定是真的了,而且是有组织的乱。” “有组织?” 林礼煊和邵景通同时点了点头。他们碰到的这波灾民跟之前那次很不一样,之前被官府围剿的那部分灾民很明显是普通的老百姓了,没有反抗能力,甚至连反抗的心思都没有,只能束手被杀。而这波人,也是本地灾民不错,可显然受了有心之人的挑唆,专跟官府作对,滥杀无辜,再说严重点,恐怕已经有人趁着这灾招兵买马准备造反了,而这些灾民不过是被利用的炮灰而已。 听到林礼煊这样说,李洛已经没了章法,又受了惊吓,对这次冒失前来早已经后悔万分,只想赶紧离开,可看看三人现在狼狈的样子,又泄了气,这会儿马也丢了,水和粮食都没了,还怎么回去? 林礼煊想了想,指指旁边的一块大石头,说:“让邵景通护着您在石头后面歇歇,这赶回去也不是几个时辰的事情,您身上有伤,只怕再受不起跋涉之累,我们需得先养精蓄锐,我先四处看看有没有什么地方供我们休息的,今天务必不能赶路了,明日一早再回吧。”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一十六章 同往承州去 李洵一行从炎城到吕望走了近一半的路程了。采新睡得正熟,却被一声“洛儿”给惊醒过来,她睁眼一看,只见李洵满脸是汗,惊恐地坐着,她赶忙起身,坐到李洵身边,拿出手帕给李洵擦了擦,问:“这是做了噩梦吗?” 李洵点点头,对梦中所发生的一切心有余悸,她梦见李洛出事了,被一群凶神恶煞的人追着跑,李洛一直害怕地喊着“皇姐救我”,她好像就在李洛跟前,可是却一直摸不到李洛,这才惊慌地叫出声来。 采新知道李洵是太过担心李洛,这几日她们越靠近灾区,眼前的情况越让她们忧心。 李洵抚着心口:“她到底年纪小,朕这些日子也是后悔派她出来,越想越害怕。” “明儿个到承州就能见着了,到时候恐怕还笑话您多余担心呢。”采新笑着安慰道:“再说您指派的那两个侍卫,都是武功高强的,那林礼煊还是昭毅将军的儿子,自幼跟着父亲在军中长大,有他们护着,一定没事。” 半下午的时候,李洵一行终于到了吕望,吕望知府早早迎候在城门口,李洵看他脸上果然多了一份不自然的神色,便知道他已经晓得了归家人拦御轿之事,李洵表面上不动声色,也不提案子的事情,只淡淡地说:“一切繁文缛节都免了吧。朕此次南巡是查看灾情来的,其余事情一概不问。”吕望知府这才算吃下了一颗定心丸,悄悄地擦了擦额上的汗,就听见李洵又问:“吕望跟安澍接壤,灾民应该不少,可都安置了?” 吕望知府忙趋步上前,身子几乎躬到李洵的腰部,说:“回陛下的话,陛下爱民如子,臣等也不敢怠慢,逃至吕望的灾民,臣一律施以粥饭,一日两餐,另安排了房屋安置。灾民无不感谢天恩。” 李洵尚不知吕望发生的事情,因此对吕望知府的话也就信了一半。这一路走来,江中省虽不是灾区,可情况也不见得有多好,土地干裂,草木不生,城里虽然秩序井然,可未免有条理地过了分。场面话仍是少不了的,李洵面对弓腰弓得虾米一般的吕望知府,知道他也是被归家拦御驾的事情吓到了,既然暂时没打算追究这件事,李洵也只得宽慰了他几句,谢他施粥舍饭,让百姓流离失所而惹出动乱,已是功德无量了。 吕望知府也是极不要脸地将这些夸赞全数收下了,接着又极尽谄媚地说:“皇上心怀社稷,实在是大显朝之福。此次又不顾路途遥远,跋涉至此,专为灾情而来,关怀百姓之心溢于言表,也是我百姓之幸也。” 李洵笑笑,又说:“朕体恤百姓,也谈不上体恤你们,南巡一次,实在大费周章,各州府为接驾又劳心劳力,朕心不忍。到了你吕望的地界上,因为靠近灾区,朕也闻听物价飞涨,这虽是难免之事,可官府也要想办法不让百姓遭罪才是。因此朕一路来也是严旨杜绝奢侈,不能为朕一人搞得大费周章,太过扰民。” 那吕望知府别的上面不剔透,可在揣摩上意上却是下足了功夫,他在炎城接驾时,虽得了圣旨不可铺张,可真让他粗茶淡饭地招待他也是不敢的,所以还是让人想尽了办法做出些特色来,可李洵似乎并不给面子,不苟言笑地只吃了几口,话也没有多说。再问了圣驾身边的人,他知道李洵此次对沿路接待都不甚满意,因此他决定赌一把,回到吕望,便命人将原来准备接待的菜肴全部撤了,让自家厨房的婆子们都上了灶台,正儿八经地做了一桌家常便饭。 李洵进了知府衙门,见到正厅里就摆了一个大圆桌,桌上几荤几素的倒都是平常东西,这才满意地点点头。一餐饭下来,没有大张旗鼓地歌舞助兴,也没有来来往往的觥筹交错,李洵倒感觉舒服了不少,饭也多吃了几口,脸色也不如以往严肃,这让吕望上下官员皆是松了一大口气。 林礼煊并没有找到马,淮裕如今是寸草不生,谁家还养得起畜生呢?不过他终于还是找到一个庄子,在一个富户家找到了一头拉磨的驴子,富户已经将家里的下人都遣散了,仗着还有余粮养着一家老小,因此说什么都不愿意将驴子送给林礼煊,那意思很清楚,想要驴子,掏钱来买,只是林礼煊身上的银票都在打斗中丢失了,因此他只好趁人不备将驴子偷了出来,又掏尽身上的碎银子买了些干粮,在一口快枯的井中打了两壶水,这才返回到李洛身边,叫醒已经熟睡的李洛,让她吃了些东西,喝了几口水,就将她扶到驴上坐好,自己牵了驴,邵景通拿好东西,又对着太阳看了看方向,赶着朝承州走去。 走了近两个时辰,天色慢慢暗下来,李洛看着身边走着的两人虽都强撑着,可明显体力不济,想一想,两人近十二个时辰都没怎么休息过,这么赶路,只怕见不到皇帝两人的命都没了,因此让二人先找地方休息一晚,等天亮了再赶路。 “主子,现在我们速度慢了,这样到承州只怕得三四天的时间,如果再歇了,恐怕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去。”邵景通回说:“臣等打小练武出身,身体好得很,别说是十二个时辰不睡,就是三天三夜不眠不休,也不碍事。” “你别逞能,如果赶路赶到一半,我们两人都倒下了,那殿下怎么办?”林礼煊到底理智一些,说:“都怪臣考虑得不周到,不过这荒山野岭的断然休息不得,我们再走走总能碰见村庄,到时候再想办法歇吧。” 李洛不再说话,由着他们牵着驴继续朝前走去,到了后半夜,他们终于发现一个村庄,找了一圈才发现这村子早已经空了,不过空房子倒多,虽破旧脏乱了一些,李洛倒不在意,倒在一张床上躺下就睡着了,林礼煊和邵景通两人不敢放松警惕,只好轮着一人睡了半个多时辰,天就亮了。邵景通先给驴喂了些干粮和水,又发现他们住的这户人家竟然有个旧板车,他立马收拾了一下,将车套到驴身上,这才叫醒了林礼煊和李洛,几人简单吃了两口干粮,便由林礼煊驾车,继续朝着承州方向走去。 淮裕一行给李洛的震撼极大,回去的路上,虽然再没有碰见乱民,可李洛也不敢懈怠了,一路警惕地望着四周,直到出了淮裕的地界,她才稍微放下些心来。又怕这头年老体衰的驴子经不起折腾,他们便缓下了速度,一路晃晃悠悠地走着,等到了承州已经是几日后了。 李洵已经在承州等了两日,可仍没有见到李洛,心里更加不安,又暗中派了人去打探查找,也是一无所获。李洵不能在承州待太长时间,一则此次出巡有太多地方要去,二来若是在某一处待得时间过长,也怕招人怀疑。于是她终于决定了在次日离开,又在承州府衙召见了承州各州县官员,说道:“朕一路南下,亲眼见了各地旱情,土地旱皲裂,植被不长,庄稼也都干 死了,心里本来十分忧虑,可从江中开始,各州府走下来,心里又甚是安慰,如今虽然只到承州,可朕也看到了各位爱民如子之心,大灾当前,还望各位继续同舟共济,共度难关。” 众官员忙跪下,齐声喊道:“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待李洵叫了起,一个年届六旬,穿着二品官服的年长官员出班奏道:“是臣等赈灾不力,才让皇上劳心挂念,实在是臣等失责,望皇上降罪。” 六旬官员是安澍省的布政史周正,身为一省之长,他早早就到了承州接驾,在李洵巡视承州的两日里,他可谓是尽心尽力,眼见承州布置得力,没有留下任何口实,他算是松了口气,只是李洵在安澍待的时间还长,承州只是第一站,后面的行程还长,李洵一日不出安澍,他就一日不得安生。 李洵笑笑:“安澍是我大显朝的粮库,安澍百姓也是朕的子民,朕怎能不挂念?不过周大人身为一省布政史,朕听说安澍遭灾以来,你没睡过一个好觉,整日奔波在各州府之间赈灾,我大显朝得尔等良臣,实在幸甚。” 周正忙跪下,道:“皇上谬赞,臣诚惶诚恐。安澍遭灾,皇上拨款拨粮,又减免三年赋税,爱民之心人皆有见,臣身为地方官,若不能为主分忧,那实在罪该万死了。” “行了,周大人快快请起。”李洵依旧笑着说道:“我们也不必互相吹捧,职责在此而已。所有承州官员待朕回京后再行封赏。” 承州一应官员闻言又跪下,道:“谢主隆恩。” 承州知府又奏道:“如今大灾未过,灾民仍未有着落,臣心有愧,实在不敢领赏。不过,此次承州旱情,臣仰皇上天恩,又得周大人连日巡视,还赖各位臣工鼎力相助,赈灾工作才得以顺利进行,虽职责所在,可臣仍旧心怀感激。” 李洵点点头,正要说话,却见听见门口传来一个再熟悉不过的声音:“何大人真会讲话。”李洵忙顺着声音望去,只见一个衣衫破烂,灰头土脸,胳膊还吊在胸前的人正站在那里,李洵心里一松,长出了一口气。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一十七章 小乞儿公主 来人正是李洛。李洵松了一口气,可坐在府衙内的官员们却都傻了眼,门口竟然这样堂而皇之地出现了一个乞丐,这还了得?若这乞丐是个跟吕望归家一般不要命的跑来告御状,这不是打了在座各位的脸吗?知府何肆昌先反应了过来,他沉下脸就招呼着门口的侍卫将这个乞丐拿下。 李洛笑笑,从怀中摸出一块令牌扔到了何肆昌的手里。何肆昌纳闷地将手中的令牌前前后后仔细看了看,脸色又变了,变得青一阵红一阵,他不敢相信地看看李洛,又凑到周正的身边,将令牌递到了周正的手里。 “钦差?”周正吐出两个字,又望向李洵,躬身问道:“陛下,此人……?” 李洵这才笑笑,招了招手将李洛唤道自己的身边,这才跟在座的各位介绍了这位“乞丐”的身份,乃是皇帝的亲妹,当朝储君,安阳公主。众臣闻言大惊,原来这位不但是钦差,还是位了不得的钦差。众人互相望了望就赶紧跪倒在地上,给李洛见了礼。 李洵这会却不让众人起来,只说道:“朕并非不信任各位,只是粉饰太平之事朕见得实在太多,这才让三殿下微服先行查探,至于查探出的实情如何,各位臣工心中也都有数,是好是坏,需要三殿下当场明说吗?” 堂下此时鸦雀无声,众人再没有了刚才的轻松之情,各个面如死灰,李洵见状也就全明白了,虽然早有准备,可还是觉得悲哀至极,心下一凉,甚至话都不愿多说,只淡淡得对身边的万福说道:“散了吧。”说完揽着李洛离开了。 回到府衙后堂,李洵细细打量起李洛来,发现她衣服已经看不出颜色,上面大处小处撕开的全是口子,脸几乎脏成黑色,额头上若隐若现地显出一块青紫,胳膊上夹着木板吊在胸前,便皱着眉头说:“朕叫你下来看看,你怎么搞成这个样子?还有,怎么现在才来见朕?这些日子你去哪儿了?” “淮裕灾民乱了。” 李洛的一句话便让李洵心里咯噔一下,关于这灾民闹事的事情,自古也不少见,所谓乱世出豪杰,指不定这些人中就能出一个豪杰,即使没本事打下大显江山,可也足以让朝廷头痛几年了。 李洛注意到了李洵表情的凝重,便将自己如何知道淮裕动乱,在淮裕经历了什么,又是如何回来的大致跟李洵说了一遍,才发现李洵的脸色更难看了,她只好换了语气,撒着娇说:“我本想先收拾一下的,可经过府衙看见里面戒备森严的就知道皇姐在里面,我也顾不得就只好先进来了,我想皇姐了嘛。” 李洵心里也是跟着李洛的一番话大起大落,这会儿心思完全转到了李洛身上,对她是又心疼又忍不住责备,她走之前自己是千叮咛万嘱咐让她注意安全,她倒好,哪乱往哪跑,还把自己搞得伤痕累累,胳膊的伤势看起来也不轻。李洵瞪了李洛两眼,将那只胳膊抬起来想仔细看看,不料刚一碰到,李洛就呲牙咧嘴地喊起疼来,李洵不敢再碰,忙叫人先喊了太医过来,太医一番查看后,说是有些骨裂,但并不严重,只要好生将养就可。说完给李洛胳膊上好药,又开了内服的药方,这就退下了。 李洛凑到李洵身边,央求着说:“皇姐,这几日我只吃了些干饼子,都快饿死了,您先恩准我些吃的,再骂我也不迟啊?” 李洵摇摇头,吩咐了厨房备吃的,又撵了李洛先去洗澡,待众人都出去后,她才坐下来静静思考起安澍和淮裕两省的事情。李洵的心中充满了愤怒,两省各州府的官员一丘之貉,将灾情瞒下,这也就罢了,现在竟然将叛乱之事也瞒了下来,这便真是置朝廷于不顾了,他们仗着山高皇帝远,庙堂之上又有人撑腰,便自作主张私下解决这些事情,而所谓的解决,不过是一味地滥杀无辜,如此下去,民怨沸腾,又刚好给了叛军机会收买人心,等他们壮大了,又是谁上战场拼命? 李洵叹口气,在这暑热之天,她竟觉得身体微微发冷,若这次自己不南巡,或者说这次没有派李洛先南下,那后果不堪设想。李洵正凝神望着窗外,身后突然传来一声轻唤:“皇姐?” 李洵回过头,看见李洛换了一身女装新衣,显得神采奕奕,便笑着招招手让李洛走到自己跟前,又揽着她,柔声问道:“可像样子多了,吃饱了吗?” 李洛点点头,又关切地问:“皇姐可是在忧虑两省饥荒之事?” “你刚只说了个大概,可朕已经能想像倒两省百姓之难,你不过探访一下,便差点丢了性命,那如今还困在淮裕的灾民岂不是每日都生活在水深火热中?”李洵又看了看李洛吊着的胳膊,将她拉到一边的椅子上坐下,又说:“现在将你知道的和看见的详细说给朕听。” 李洛便从见到灾民饿死在路边说起,说到了遇见陶式兄妹,被困吕望,灾民围城后被赶往乌来山,又说到自己偷听到承州知府说话,再赶往淮裕,碰见乱民,又是如何回到承州面圣。李洵越听面色越是难看,最后更是拍案而起,如今的官场,真的找不出一个刚直不阿的人来了吗? 李洛也是愤怒,见李洵生气,更是恨不得将这些贪官污吏都抓起来杀了好明正典刑,她跟着李洵的话,恨恨地表达着自己的想法。 李洵轻微地点点头,并不接话,只说:“你既然派人跟着灾民到了乌来山,叫他们来见朕,朕有话问他们。” 李洛点点头。 李洵又对伺候在旁边的万福说道:“再叫安澍三司和承州众官员前衙见朕。”万福领了旨下去了,李洵便招呼着李洛一同再往前殿上去。 刚刚李洵离开,众官员未得旨并不敢离开,都在前衙候着,此时听李洵要再见,心里无不惶恐不安,因此道了“万安”后,李洵虽叫了“起”,可没有一个人敢起身,都埋着头恭敬地跪着,大气也不敢喘。 李洵冷笑一声,盯着跪在下方的官员看了一阵,并不说话,气氛冷得空气中仿佛含了冰一般,仿佛过了许久,李洵才说:“如今知道怕起来,在你们糊弄朕之前怎么就没想到‘怕’这个字呢?”下方仍旧没有一人敢说话,李洵继续说:“朕派了殿下下来就是想知道你们有多大的胆子,可朕万万没有想到,你们是胆大包天。灾民每日能饿死成千上万的人,你们敢说老百姓安居乐业;灾民围城闹事,你们敢说天下承平。江中省的吕望府能一天之内将几十万灾民迁往乌来山,你们承州的能耐怕不比这个小吧。有这个心思讨好朕糊弄朕,怎么就没有一个人肯花点心思真正去为灾民做些事情?承州各府县七品以上官员几十人,竟然没有一个敢说一句实话的,朕寒心哪。” “臣等有罪。”安澍布政史周正老泪纵横地磕着头喊道。 “你们罪犯欺君是头一条,不过朕还想问一句,朝廷今年拨了两百万两赈灾加上你们两省的地方财政支出,银子都到哪里去了?”李洵厉声问道。 “回皇上的话。”周正本来年龄也大了,跪了这么久,腿下已经麻木,身体也支撑不住,可此时自己性命能不能保还不知道,所以仍旧挣扎着跪起身回话道:“臣不敢再有隐瞒,户部拨出的银两,经过层层盘剥,到两省手里的本来就没剩多少了,到臣手里的都买了米,派粥派饭的施给灾民了。” 李洵心里一紧,这安澍总督老奸巨猾,所谓法不责众,他这是要牵扯出一大批人来,可面上她不动声色,继续听那老头掰扯了一堆诸如将灾民外迁也是无奈之举的话,意思很明白,灾民人数那么多,里面肯定会有心怀叵测之人,皇上南巡是何等大事,皇上安危更是关系社稷的大事,因此他们所做的一切无非是为了保证皇上安全。至于城内的种种,也是怕皇上忧心才故意为之,这等烦事由省里大小官员操心便是,至于救济灾民,他们早有办法,决不能再让失态扩大,让百姓流离失所。一席话说得情真意切,说得周正老泪纵横,他全是为皇上着想,因此他的一番苦心求皇上体谅。 李洛听见安澍布政史能睁着眼睛说瞎话,实在觉得来气,忍不住大声喊道:“一派胡言!” “李洛。”李洵见李洛失了分寸,赶忙制止,又对着众官员说道:“这么说来,你们这么煞费苦心的倒是为了朕好了?朕还要感谢你们了?”正说着,她看见采新走上前来,冲她微微点点头,她便知道是人带来了,又说道:“三殿下这次暗访认识了几个灾民,他们说的话跟你们说的可不太一样。” 周正忙道:“灾民无知,还请皇上明断。” 李洵冷笑一声:“无不无知,你还没有听到又怎么知道?”又对采新说:“叫他们上来吧。”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一十八章 失落的储君 采新答应了一声,不一会就带了陶家兄妹到了衙门上。那二人虽对情况还是懵懵懂懂的,可到底有张小顺和柳平儿一路上跟他们解释了,也知道了李洛的身份,更知道了今日上殿是面圣的,心里虽紧张惶恐,可也明白了李洛让他们一路追访灾民的用意,便以为灾民可救,贪官可除,也是激动得不知如何是好了。进了衙门,二人头也不敢抬,却能感觉到殿内众人的目光都聚集在了自己身上,这些目光中,怀疑者有之,恐惧者有之,愤怒者亦有之,二人从未见过这等阵仗,心里一慌,双双跪了下去。 李洵看出二人的紧张,故而放缓了语气让二人站了起来,又确认了二人确实是陶式兄妹的身份后,就二人一路护送李洛,保护她平安,又不辞辛劳地替她查访灾民向他们表达了感谢,自然,二人的功劳李洵也是记下的,日后的封赏也是不会少的。 那陶式见皇上并无架子,又觉得自己不能领了这功劳,因此冒冒失失地说:“皇上,殿下才一路辛苦,又不惧危险,真真切切为百姓着想。只要皇上念着殿下苦心,将这一班贪官污吏都清查了,草民才不要什么功劳。” 李洵听了这话心下有些不痛快,这人不贪功倒是好的,可是这话说得似乎自己是个多高尚的人,也似乎只要李洵查处了贪官污吏便是对他功劳的肯定,这人未免太自大了些,更何况,朝政上的事情,岂是一个乡野小民能指手画脚的? 李洵微微蹙眉,道:“是不是贪官污吏由不得你来说。朕只问你个问题,你如实回答就是。承州灾民如今聚集在哪里?” 陶式和陶仙二人当日在吕望领了李洛的命令,随灾民前往乌来山,待乌来山的情况查访完毕后,两人便往承州赶来,陶式只顾着往承州复命,可陶仙却多了个心眼,她隐隐地觉得李洛并不是普通的客商,否则只用派粥派饭就好,何必要把灾民的情况打听得这么清楚?因此,在吕望往承州的路上,她便拉着陶式往周围各处都逛了逛,这一路上灾民到底是什么情况,他们一目了然。 陶仙见她哥哥一开口就惹皇上不快,忙开口抢先说道:“除了皇上御驾经过的地方,承州其余各县各村各庄都有灾民,有本地的,也有从淮裕逃荒过来的,只要有灾民的地方都被看起来了,每日派粥防止灾民逃跑惊驾。” “既然有派粥,可见各位大人所言不虚。灾民好歹有口饭吃。” “那叫什么粥啊?都是最为廉价的陈米掺上砂砾,煮出来的粥都是发黑的颜色,灾民本就多少日子没吃过东西了,再吃这样的东西,哪有好的?每日饿死的人数都数不过来,那些官兵在各村口挖了个大坑,只要有死的甚至快死还没断气的就往那里面一扔,埋都不埋,整个村子到处都是恶臭味,这样迟早有一天就得爆发瘟疫。”陶式实在不满,也顾不得许多,将这几日积攒的怨气通通发泄出来。 李洵本来听见官府有派粥,还有些许的欣慰,可听陶式这样一说,脸色顿时阴沉起来,关于赈灾的事情,她从来不敢马虎,朝廷再难,派往灾区的银两都是不敢耽误的,没想到自己在京城着急,这些眼见着灾民受苦受难的衣食父母官竟然视而不见,还大发国难财。因此她看向周正的眼神又多了几分痛恨:“周大人,朕再问你一遍,你们花在安澍灾民救命粮上的银子到底有多少?” “四……四十万两。” 李洵闻言登时大怒,她拍案而起,四十万两买回的就是些能吃死人的东西,这些人当自己是傻子般好糊弄吗? 周正跪着的身子又佝偻了几分:“皇上,臣等只负责拨款,购了次粮之事臣实在不知啊,皇上明鉴。” “皇姐。”李洛说道:“周大人可能真不知,但知府大人是肯定知道的,我偷听过他宴请各官员和老板时说的话。”李洛转脸对承州知府说道:“我记得大人当时说过‘有福同享’四个字吧。” 何肆昌此时早已魂不附体,瘫软倒在地上,他心里很是清楚,周正是朝廷二品大员,身后有人撑腰,而他不过一个知府,赵堪培又被去了官,这个地狱他不入谁入?李洵见状实在窝火,也不想再问他话,只命人立即将他拿下,送交刑部查办了。 李洵知道这事只能到此为止了,自己虽然恨透了这帮人,可手中并无凭证证明他们贪了赈灾银两,况且那安澍布政史大有人之将死般的无畏无惧,只怕自己若真下令严查,不光安澍找不出个干净的,连带着朝堂之上的那些大人们都要人人自危了,那便是鱼死网破的结局。于是李洵只好叹口气说:“此次南下朕经历种种实在匪夷所思,两省遭遇天灾,波及周边五省,受灾人数达到几百万,朕就坐在这里问你们话的当口,恐怕又不知多少人失去了亲人。你们也都是有血有肉的人,朕期盼的就是你们能有一点点怜悯之心,同情一下你们的子民,给他们一顿好粥吃。”李洵顿了顿,这才说:“周正,你身为朝廷二品大员,一省的布政史,救灾不力情况之下还企图欺瞒于朕,承州如此,想必其余州府情况也差不多,你所犯的是欺君大罪,但朕念你两朝重臣,于社稷有功,不忍重罚。将你贬官三级,罚俸一年,你可领罪?” “臣领罪。”那周正连磕三个响头,说:“臣谢皇上隆恩。” “至于安澍一省其余官员,朕一概不再追究,不过朝廷赈灾饷银既然已经发下来了,就没有再发的道理,这银子由各州县自己想办法,唯一条,不得摊派到老百姓身上。朕已下旨安澍淮裕两省免税三年,你们还都在观察期,若这期间朕发现谁违抗圣旨敢通过横征暴敛发劳民财,朕定严惩不贷。” 跪着的众臣知道安澍的事情到此为止了,无不松了一口气,忙谢了恩后纷纷退下了。 李洛实在不明白眼前发生了什么,她以为事情闹成这样,李洵总得杀掉一批官员以儆效尤才对,可除了承州知府被抓了起来,安澍总督仅被降官罚俸,其余整个安澍一省官员都平安无事,回去继续做官去了,李洛瞅着轻松退下的大臣们,急的冲李洵嚷嚷道:“皇姐,这就解决完了?” “完了。”李洵淡淡地说。 “可你一个人都没杀,这些官员干了那么多伤天害理的事情,就这么过去了?” “怎么能是过去了呢?他们不过是掏钱买命罢了,对于这些人来说,掏银子赈灾恐怕跟要了他们的命差不多。”李洵拉过李洛,叹口气说:“朝廷上的事情你还不懂,有些事情不是你想怎样就怎样的。” 李洛更急了,事情的发展跟她所想出入实在太大,来衙门之前她还急不可待地等着看这些官员被整治地屁滚尿流的局面,可现在,似乎所有人都很满意,唯独她这个奔波了数日查访的人被耍了。“可是你是皇帝,应该是你想怎样就怎样。” “朕是皇帝,可大显朝还有法度在。”李洵心情本就不好,被李洛这样缠着也失去了耐心。 “什么法度?那些官员贪赃枉法你不管不顾,这是法度吗?”李洛委屈地嚷嚷道:“早知道你这么云淡风轻地就赦免了那些人,还让我下来跑这一趟干嘛?根本没用。” “住口。越发没大没小了。”李洵低声喝道,说着看了一眼还在堂下站着的陶家兄妹,说:“也不怕外人看了笑话。” “你闹这么大笑话都不怕别人,我这个算什么?”李洛委屈地就要哭出来,又不愿让李洵看见,干脆一转身直直地跑开了。 待李洛回到后堂自己住的屋里时,看见张小顺和柳平儿都已经回来,可她心里不舒服,因此也未多说话,只在一边坐了,谁也不理。倒是张小顺看见李洛兴奋不已,又看见李洛的手吊在胸前,立刻大惊小怪起来。 “没事没事。”李洛不耐烦地说,看看自己的胳膊,心里更是难过,回想自己这么多日子东奔西走,明察暗访差点将命都送了,不但没有博得一句赞扬,甚至这事的结局都跟自己想的相去甚远,她想不通,对于李洵所说的身不由己更是不理解,在她看来,官员贪赃枉法,当是该抓就抓该杀就杀,哪有“身不由己”这一说呢?她心里充满了愤怒和疑惑,倒想起了侯冠儒,只可惜她这个师傅早已被李洵派往各地巡察,她也许久的时间没有见过他了。不多一会儿,陶式和陶仙也被带到了她的住处,两人恭恭敬敬地给李洛跪了见礼,李洛总觉得对他二人不起,忙叫他们起来,还没说话,眼圈倒先红了,想了半天,只说出了“辛苦”二字。 “辛苦倒谈不上,可总归是白忙活一场。”陶式倒不会掩饰自己的不满,生气地说道。 陶仙忙圆场说:“殿下别听我哥哥胡说,他脑子直,怕是不理解皇上用意。” 李洛摇摇头,止住陶仙的话头,她还能怎么怪陶式呢?李洵是她姐姐,她是一心想帮她的,如此劳心劳力,到头来反而是快了那帮贪官污吏的心,她也觉得心里寒透了。 张小顺在一边听得心急,几人背地里议论皇上,这传出去可不是小事,于是忙说道:“殿下这连日奔波想必也累了,不如先歇下,有什么话休息好了再说。” 柳平儿也走到李洛身边,说:“是呀,您看您这几日都瘦了一圈,身上还带着伤,赶紧好生歇着,前朝的事情皇上自有主张,岂是咱们能议论的?等哪日皇上准了您前朝议事,您历练久了说不定就能明白皇上了。” 李洛叹口气:“总之这事,我是断断想不明白。皇姐若是要继续南下,我也没有心思跟着了,我想母后了。”她看了看身边的几人,似是在闹脾气,又似是说真的:“我要回宫。”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一十九章 事有轻重缓急 柳平儿见李洛又闹上了小孩子脾气,赶紧给陶式和陶仙二人使了眼色,示意二人不要再说话了,陶仙倒是很识趣地垂下了头,可那陶式却还是一副气呼呼的模样,柳平儿皱皱眉,经过这样的事情,李洛早就对这兄妹二人信任有加,估计心里也有打算要留二人在身边,陶仙倒好说,可这个陶式冲动暴躁,早晚会祸从口出连累李洛。这样想着,柳平儿的心事便又多了一件,再看向气鼓鼓的李洛,只好再耐心劝道:“回不回宫,要凭皇上圣旨,哪里是您想怎样就怎样的?再说当初可是您闹着要为陛下先驱,她可没逼您,如今她没按照您的意思处事,您就怪她,陛下可是冤枉了。” 李洛听了这话急起来,柳平儿真是千般好万般好,可总是关键时刻跟自己对着来,老是向着别人说话,这一路上的所见所闻她也是有感触的,怎就还帮着皇上说话,更何况,陶式和陶仙亲身经历了这天灾的,皇上这样处理,他们都不满意,那就说明老百姓也是不满意的,老百姓不满意的,就说明皇上是错的,难道有错还不能指出来吗? 张小顺听着李洛在这边对李洵指手画脚的,脸早就苦着皱在一起了,整个知府衙门就这么大点儿的地方,这么犯上的话传出去她李洛倒是不会有什么事情,只怕她身边的人又是煽风点火的罪名。可这话他不能跟李洛说,只好对着陶式深深作了一揖:“我说陶大公子,您就别再火上浇油了。” 陶式冷着脸不说话,陶仙见气氛有些尴尬,忙说道:“要我说,这最大件事就是少爷竟然是当今公主殿下,而且您这么久扮男装我和我哥哥都没有看出来,今日过来的时候平儿跟我们说了实话,我们都吓了一跳,尤其是我哥哥,嘴张了老半天都合不上呢。” 听到陶仙这样说,李洛反而更气了,是啊,他们知道了自己的身份,可是那又怎样呢?再没有了之前的轻松相处,这两个人一进门就是磕头请安的,陶式憋了一肚子的话,还没说呢,就被周围的人你一句我一句地堵了回去,其余的话估计也少不了人叮嘱,她难得在外面能交上几个朋友,可一旦自己身份暴露,朋友就不是朋友,又变成下人了。这样子的事情不是第一次,李洛也已经习惯了,可就是心里不舒服,因此也不说话了,一个人闷闷地走进了内室,一头倒在床上,将自己闷在被子里。 柳平儿赶紧跟着李洛进了内室,想再劝几句,可看李洛的样子估计也无心听自己絮叨,因此只是帮她脱了鞋子,叮嘱了两句小心压到胳膊之类的话,又取了了薄纱被给她盖上,就退了出来。 外面张小顺终于可以发泄对陶式的不满,喋喋不休地抱怨这个榆木脑袋就不能看看脸色?殿下心情不好他不说些宽心的话,一上来就噎人,现在如何收场?张小顺是知道李洛脾气的,这位小祖宗,若真闹起来,自己个儿就回了京城也不是不可能,到时候真惹怒了皇上,姐两再僵持起来,就如前两年一样,谁的日子都不好过。 陶式哪能理解张小顺的苦衷,他只认自己的死理,何况李洛还觉得他没错,那哪容得张小顺的抱怨,因此他粗声粗气地反驳道:“我又不是你么这些做奴才的,肚子里弯弯绕绕的,我哪知道那么多。我这一肚子火还没地方发呢。” 张小顺被这句话气得脸都青了,做奴才又怎么了?他好歹也是个有品有级的太监,别说陶式一个平头老百姓,就是那个知府老爷见了他也得是点头哈腰的,一个没着没落的灾民,瞎清高什么? 两人就这样又杠了起来,倒是陶仙了解她哥哥,慌忙拦住他,刚刚出来的柳平儿看外面情形不对,也赶紧拦开张小顺,两边各自劝解了一阵子,这才勉强熄了二人的火。 张小顺白了陶式一眼,抖平整身上的衣服,问柳平儿:“怎么样?还气着?” “睡下了。”柳平儿说完看向陶仙:“你和你哥哥也先去休息吧,你仍跟我住一屋,陶式还跟小顺子挤一挤,这里事情一团麻的,等皇上有了旨意再决定下一步怎么走吧。” 陶仙爽快地答应了,陶式并不乐意,可陶仙瞪了他两眼,他也无奈,只好点点头算是同意了。 李洛确实是累了,虽然带着气,可仍旧躺下没多久就入睡了,梦里是自己被乱民追着跑的情景,实在跑不动了,护在身边的林礼煊将她一下子背起来继续跑,慌乱中,她听见一个遥远的声音,一直在喊着让她过去,这样喊着,她便醒了过来。睁开眼一看,是李洵坐在自己床边,李洛被梦吓着了,又想到自己真的是九死一生,也是有些委屈,因此转过脸去,不愿看李洵。 李洵没有计较李洛的失礼,笑笑说:“可是醒了,做了什么梦?一刻不得安生。”这话让李洛更不愿理她,她还是不计较,轻轻挠了挠李洛,哄着说:“喂,你这么久没见皇姐,一见面就要闹脾气吗?” 李洛仍旧不吭气,李洵无奈,只好说:“前朝的事情不像你想得那般简单,你又不懂,还生哪门子气呢?” 李洛终于忍不住,翻过身,说:“你总说我这不懂那不懂,可又不让我参与,你又不跟我解释,我如何懂得了?以前有侯师傅教我,可你偏偏又将侯师傅调离京城,我当然是越来越不懂了。” “你还小……” 李洛最烦听这话,此时更加忍不住,嚷嚷道:“那你就不要总跟我说你在我这么大的时候如何如何……父皇让你做的,你从来没有让我做过一件。如今我好不容易求来了一件,结果又是这样叫人失望,我看我这辈子是都懂不了了,既然这样,我不做这个储君了,你交给别人去做吧。” 若是搁在以往,李洛嚷出“不做储君”这样的话,不论是什么原因,李洵都会动怒,可今天,李洵却忍住了,除了看到她受伤的胳膊着实心疼外,也体谅她此次的辛苦,旁的不说,李洛这次南下确实立了功劳。再加上,李洛说得似乎有些道理,她不小了,她已经快十五了,十五岁时的李洵,已经跟周曦订了婚,也已经上朝理政了,在某些时候,已经可以独挡一面了。李洵沉默地望着闹脾气的李洛,终究是自己保护太过,忽略了她的成长。 叹口气,李洵终于开了口:“皇姐只问你一句,如今灾民最想要的是什么?粮食还是看到我们杀一堆人?” 自然是粮食。李洛瞬间明白了李洵的意思,可贪没朝廷赈灾银两的事情就不算了?无视灾民生死的事情也不计较了?她仍旧不服气。 李洵理解李洛的不服气,别说李洛,自己也不服气,可现在没有更好的办法:“就刚过去的短短两个时辰,承州已经派人去江中进粮了,吕望知府朕抓了,暂派了户部一随行官员顶上,抓了几个囤货的粮店老板,吕望粮价很快就会降下来,待明日粮食运到,承州灾民又有了吃食。关键是各府县将吃进去的赈灾银又吐了出来,吐多吐少朕不追究,总之,灾情能缓解了就行。如此这样,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可是……” “你又说你是白费功夫。”李洵并不给李洛说话的机会,继续说道:“可若是没有你跑一趟,朕下来见到一番太平景象,灾民恐怕才真正再无重见天日的时候了。” “那那些官员您就不管了吗?” “咱们这次下来是赈灾的,不是查案的。这一刀查下去,你倒是痛快了,灾民何时才能吃上饭?官员都罢了杀了,偌大的安澍省谁来料理?” 李洛这才软了下来,自己到底是稚嫩了一些,想得不如皇上深远,只是她仍心有不甘,这么大的灾荒,下面的官员竟然有办法瞒得滴水不漏,即便被查了出来,还敢大放厥词,这帮人太可怕了,让他们治理大显朝,真的太危险了。 李洵笑笑,拉着李洛站了起来,看着她快和自己一般高的个头,颇有些欣慰地摸摸她的脸,说:“你倒真是长大了,是皇姐小看你了。不过凡事要分清轻重缓急,这些官员这次出了这么大的血,能不心疼吗?你安心等着,等灾荒一过,朕会给他们机会让他们再犯事儿的,到时候可就不会这么便宜他们了。” 李洛这才明白过来李洵的意图,这招叫做欲擒故纵,姜还是老的辣。反应过来的李洛立马意识到自己的错误,她扑到李洵怀里,搂着李洵的脖子,哼哼唧唧地说:“还是皇姐厉害,大显朝在皇姐手里肯定兴旺发达,以后风调雨顺,老百姓衣食无忧,我以后一定跟着皇姐好好学。” 听着李洛的恭维,李洵扬扬眉,想起之前在梁太后那里受的委屈,又想想今日李洛当着众人的面让自己下不来台,心头一动,板下脸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二十章 该算算后账了 李洵见李洛心情好了,觉得应该是算算后账的时候了,这小东西仗着自己拿她无法,现在颇有点撒泼耍混的意思。当初担心她的安全不让她南下,她不依,让她南下了她又不听话到处乱走,险些丢了性命,现在又仗着自己立了功,事情不顺心了就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地摆脸色,再加上她做事太冲动,不计后果,这次又摊上个莽莽撞撞的陶式,别的没学会,脑筋倒是学直了,自己再不约束,真正是要惯坏了。 因此李洵板起脸,推开了赖在她身上的李洛:“说说刚才你在外面冲着朕大声嚷嚷的事情吧。”李洛一愣,无辜地望着李洵,李洵见李洛根本没意识到自己的问题,也不心软了,指了指窗外:“院子中,拣处太阳能晒着的地方,站半个时辰。” 李洛傻眼了,她以为事情已经过了,却没想到李洵还存着整治自己的心思,她望了望外面,虽然已经是下午了,可这暑热的天气,下午的太阳也毒啊,李洛立刻哼唧起来:“半个时辰,人都晒化了。” “去。”李洵也不含糊,这一个字算是封死了李洛的退路。 李洛磨磨唧唧地挪到院中,选了处太阳能晒到的地方站着,不多时,她就感到背上被烤得发起热来,虽是背对着太阳,可脸上的汗也不断地滴下来,贴身的衣服都湿了粘在身上很是不舒服。李洛扬起胳膊,擦了擦脸上的汗,朝屋里张望去。 李洵没有离开,坐在放了冰的屋中,身后是两个拿着扇子一直扇不停的宫女,她手上拿了本书,时不时地抬头朝外望去,目光所及处,正好能看见李洛,看着她不时擦汗,又不时地向屋内张望,李洵心中打起鼓来。 采新和柳平儿从屋外走了进来,一人手捧着几样糕点,一人拿着一壶新沏好的茶,放在了李洵身边的桌子上。李洵不用猜也知道两人这是来求饶的,还没等采新开口,也没等柳平儿开口,李洵便开了口:“朕也心疼,可有些教训她也是要受的。” 李洵这样一说,柳平儿自然不敢开口了,采新却说:“可这一见面就罚她,是不是过了?” 李洵白了采新一眼:“你就见着我罚她,没见着她让我下不来台的时候?” 采新忙笑着递上一块糕点:“殿下这不是还有伤吗?” “伤着了自己更该罚。”李洵接过点心:“叫她以后不听话。”李洵吃下一块点心,又看向柳平儿:“那对兄妹,以后有何打算?” 柳平儿一听,就知道李洵并不希望那二人留在李洛身边,忙说:“奴婢并未问过二人的意思,只是陶式莽撞,只怕不适宜留在殿下身边。” 李洵点点头,扬扬手让柳平儿下去了。 柳平儿回到自己的卧房,对着等在自己房中的张小顺和陶式摇摇头。这二人本来在他们的房间斗嘴,斗着斗着也睡了过去,一觉醒来就看见李洛站在外面了,张小顺打听了才知道他主子正因为当众顶撞李洵受罚呢,便和陶式到了柳平儿和陶仙的房间。柳平儿见李洛站了有一阵了,就和采新去讨饶,谁知李洵吃了秤砣铁了心,自己也没办法就回来了。 张小顺一脸不高兴地望向陶式:“你满意了?就你能,唯恐天下不乱,这下主子受罚了,你高兴了?” 陶式很内疚,红着脸不吭声了。 柳平儿看看陶氏兄妹,开口问道:“二位接下来有什么打算吗?”李洵的意思她清楚,是不能让陶氏兄妹继续跟下去了,可依着李洛的性格,只怕非要了二人才是,因此她只得来做这个说客,说服二人离开。 果然,陶式是没什么心思的,张口就说:“我们是殿下的人,自然跟着殿下。” 柳平儿望向陶仙,她皱着眉不说话,柳平儿便问道:“陶仙,你呢?” “我们的去留,只怕不是我们说了算,你什么意思,告诉我们便是。” 柳平儿在心中暗暗赞叹了一下陶仙的七巧玲珑心,再看看陶式,她暗中叹口气,这陶式怎么就没有他妹妹的半分机灵呢?柳平儿也不含糊了,直接就开了口:“宫里不是那么好进的,殿下身份特殊,自己不能出错,也容不得下人出错,你们……” 陶仙已经听出了柳平儿话中的意思,忙笑着拦道:“我们兄妹家在承州,尚有七旬老奶奶要赡养,恐怕不能随侍殿下左右。” 陶式并没有理解二人的意思,本来真的打算跟在李洛身边,不管怎么说,跟在储君身边的风光是在承州开个小武馆无法比的,可听见妹妹说到奶奶,他也拍拍脑袋,暗中责怪了自己的糊涂,因此并不反对留在离开李洛,只说等奶奶百年后还有机会伺候殿下。 几人说话的功夫,李洛罚站的一个时辰也就到了,张小顺一心念着李洛,因此看见采新搀着李洛回了房,便也叫着另外三个人跟着前去伺候。 李洛回到房中,便被房中的凉气激了个寒颤,李洵见状,立马唤了柳平儿先带李洛去换衣服,自己则跟陶氏兄妹说起话来,那陶式这会子脑筋倒是开了窍,直直地跪在地上,为自己的莽撞请起罪来,李洵也不甚在意他的冲撞,安慰了两句,便问起些他们家过往的事情,又问了些他们查访灾情的事情,最后才说到重点问了二人的去留,听到二人说要留在承州照顾奶奶,李洵便满意地笑了,同时心里也对柳平儿越发满意了。 话刚说完,换好衣服的李洛便走了出来,接过李洵递过来的热茶,仰脸喝了下去,然后才怯生生地问道:“皇姐罚也罚了,不生我气了吧?” “气是不生了,还得警告你一句,”李洵仍旧没有给李洛一个笑脸,严肃地说:“私下里你跟朕胡闹朕都容你,在台面上再像今天一般,朕治你个大不敬之罪。” 李洛赶紧如捣蒜一般猛点头,然后扑进李洵怀里,抱着李洵的脖子,扭骨糖一般撒起娇来:“我就知道,皇姐最好了。” 被李洛这样一闹腾,李洵心早就软化了,拍拍李洛,道:“现在知道我好了?你走后,我在坤华宫跪了半个时辰母后都不理我,你不知道我求了多少回才让她老人家原谅我。你呢,倒是什么都不信我的,一有不顺意了就迁怒到我身上。”李洵佯装无奈:“我可真是里外不是人了。” 李洛倚在李洵怀里,眨巴着眼睛说:“谁让您是我姐姐呢,生来就是让我欺负的。” 李洵捏了捏妹妹的鼻子,咬牙切齿地说:“你就是好起来的时候让人心疼死,混起来的时候让人气死恨死。”又说:“现在说正经的,朕明日就启程直往淮裕去了,你是跟着我继续南巡还是先回京?” 李洛见李洵已经知道了她闹别扭嚷着回京之事,又不好意思起来,只得将话题引向淮裕之乱上,让李洵提高警惕,以免发生危险。 李洵倒并没有将淮裕的动乱放在心上,动乱不是小事,可是淮裕三司将灾民闹事只是瞒得这么严实,形势应当并不严峻,何况她也想看看淮裕的官员到底有多大的能耐能继续将这事在李洵眼皮子底下瞒过去。 可淮裕并不像简单的灾民闹事。李洛便将在淮裕遇到的两股灾民详细说给了李洵听,第一拨人就是灾民,没有活路了要讨口饭吃而已,却被当成乱民围剿,可是他们连反抗都不会,站在那里就被杀了,而第二拨人却不同,给银子不要,只说是官府的人就立马动手,手里拿的虽是棍棒,可打起人来也是玩命的,况且还有一个头领一般的人物,那人并不像灾民,虽衣着破烂,但并不像饿了很久的样子。 “若是有人趁乱生事,那就不是灾民动乱这般简单了,那就是有人预谋好了要造反,正好趁着这次灾荒召集人马。”李洵呆住一样仔细想了想,才又笑笑说:“这些都是你自己发现的?” 李洛摇摇头:“不是,我当时都快吓死了,哪还顾得了他们是什么人?是回来的路上林礼煊给我说的,他不是久在军营吗?还跟着八皇叔出征过柔兰,因此他说的应当不差。所以皇姐要继续南巡,那我也不回京,我给皇姐护驾。” 李洵点点头,说:“这也不碍,淮裕省连造反这样的事情都敢瞒的话,也真是活腻歪了。” 李洛看不出李洵心里是怎么想的,不过所以既然皇姐要继续南巡,她也不想提前回京,于是说道:“我跟皇姐继续南巡,给皇姐护驾。” “你?”李洵笑出声来,说:“就你那两下子三脚猫功夫,还是保护好自己的小命吧。行了,时辰不早了,用晚膳吧,你新结识的这两位伙伴明日不能同你一起出发了,也请他们坐了,算是给他们践行。” 李洛诧异地望向立在一边的陶式和陶仙,脱口问道:“为什么?”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二十一章 离别难免伤怀 讲给李洛的原因自然是家里有奶奶要赡养,怎么可能远离家乡北上呢?自古忠孝不能两全,二人也不过选择孝道为先罢了。李洛听后自然不甚原因,张口就说将奶奶带入京城奉养便是了,陶式闻言脸上也是一喜,陶仙却立马接过话茬,说奶奶自幼长在承州,所谓落叶归根,哪会离家呢?更何况宫里规矩森严,他们兄妹是散漫惯了的人,受不惯拘束的。 李洛仍旧不依,宫里又不是豺狼虎穴,怎就那样让二人畏惧,何况他二人还有她来撑腰,旁人谁敢议论个不是? 李洵见李洛又混上了,赶紧清咳两声,说:“你多大的能耐保得了他们?不要在这妄言。你是储君,说话更要谨慎。他们所说不是没有道理,是经过考虑的,既然他们决定了,便依着他们就是了。” 李洛犹有不甘,想着才相处了这几日便有了如此深厚的感情,那是缘分来的,只是没想到只几日他们便要分开,而且此次一别,再见恐怕无期,缘分也是浅薄,如此想着,李洛就红了眼眶,再看向陶仙,她离开态度坚决,便又怄气起来。 李洵不是不能体谅李洛,她自幼长在深宫,说是身份贵重,可确实连个朋友都没有,也难怪在宫外认识一两个人就引为知己,千方百计将他们弄到自己身边,柳平儿如此,这陶氏兄妹亦如此。可李洛未想过的是,她现在是储君,身边人的甄选自然应该慎重,一个凭空冒出来的张小顺已经让李洵忧心忡忡,再来一个说话不过大脑的陶式,这李洛被带入沟里都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你也不要生气,二人的生活让他们自己做主,是给他们的恩典,他们既然做出了选择,你又何必强求?”李洵劝着:“他们兄妹父亲的案子朕也听他们说了,不过一见小事,朕已经做主让他们的武官重新开张,让他们悠悠哉哉地过日子不好吗?” 李洛知道事情没有回转的余地了,她看向陶氏兄妹,再问了一句:“定了?” 陶仙点点头,陶式本来有些心动,可看着陶仙这般坚决,就也跟着点了点头。李洛叹口气:“既如此,我也不强留了,落在人家的眼睛里,又说我不懂事。” 李洵知道这是在抱怨她,因此强忍着笑意,拉过李洛,用膳去了。离别在即,又因为李洵在场,席间的气氛并不热闹,陶式和陶仙自然不敢说话,连筷子也不曾动几下,李洛闷着头吃饭,也不说话,李洵一会儿看看这个,一会儿看看那个,叹口气,也放下了筷子。 用过晚膳,李洵带着李洛和陶氏兄妹在知府后衙的花园中转着,这虽只是小小的知府衙门后花园,可也是花费了功夫整修的,亭台楼阁,假山水榭应有尽有,两人走了一阵,李洵便感到乏了,于是在池边的回廊里坐了下来,要了一盘鱼食向池中撒去,顿时招来一片锦鲤争先恐后地扑出来,奋力地将嘴边的食都吸进自己的肚子里。 李洛看了一会儿,心情慢慢好起来,也抓过一把鱼食向池中撒去,又引得群鱼一阵骚动。“这鱼真没出息。” “这可是上等的锦鲤,这一池鱼没有个几千两银子可买不下来。”李洵叹口气说:“贵气如它们在遇到吃食的时候也是仪态尽失,争先恐后,何况凡夫俗子呢?” 听说是上等的锦鲤,李洛诧异地往水中望去,鱼是漂亮的鱼,可这仪态实在不怎么样,看不出丝毫贵气,更何况养这鱼的一池水,也有些混浊了,实在不像是上等的鱼该待的地方。 “傻瓜,所谓水至清则无鱼,这话你还不懂吗?” 李洛想了想,说:“皇姐,您是说朝廷也是这样吗?” “你倒聪明。”李洵笑着揽过李洛,说:“皇姐想了想你今日说的话,也并不是没有道理,你过两个月就十五了,再不让你上朝学政也实在说不过去,所以朕定了等你九月份生辰一过便开始上朝吧,朕身边除了姑姑和侯冠儒,也确实少个得力的人帮衬,所以你用心学着,千万不要辜负了朕。” 李洛眼睛瞬间亮了起来,她等这句话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允许自己上场学政,便是肯定了自己,李洛忙跪下给李洵磕了头,心情也大好起来。然后她又转过头对着陶式和陶仙道:“你们可听到了?我要上朝学政了,那便不是一个小孩子了,你们可回心转意随我回京?” “好了。”李洵皱皱眉:“怎么又纠缠上了?” 李洛撅撅嘴:“我再试试嘛。” 李洵用手点了点李洛的鼻子,说:“行了,既然明日就散了,今日也别在朕跟前拘着,玩去吧。” 李洛赶忙答了声“是”,便带着自己身边的人离开了。 虽和陶氏兄妹认识不久,到底是患难之交,分别也并不是容易的事情。依依道别了四五次,李洛终于被催上了车,可眼睛还红着,采新笑着说:“这殿下出来一次,还就能认识一些知心人呢。” “好啦。”李洵也劝道:“以后未必就见不着了,多大的人了,还动不动就哭,传出去笑话死了。” “我不管,谁爱笑谁笑。”李洛说着眼泪真就流了下来,嘟着嘴对李洵说道:“都怪你,非不让他们留下。” “你听听。”李洵无奈地对采新说道:“这个不讲理的,只要不顺她意了就赖到朕身上,摊上这么个妹妹,朕才是冤死了。” 采新一笑,将李洛拉到自己身边坐下,又替她擦了眼泪,哄着说:“好了,殿下,这哭一会眼睛肿起来,等会怎么见人呢?” “见谁?” “梁仲舅舅。” “舅舅?”李洛知道有这么个舅舅,可对此人印象却是淡极了。 梁仲最后一次入宫时,李洛才五岁。梁仲是梁太后唯一的亲弟弟,以前跟着先帝南征北战,功勋卓著,封了梁国公。后来仗打完了,梁仲看不惯朝堂上的是是非非,又总有人揪着他外戚的名号不放,他不胜其烦就辞官了,只是时不时进宫看看姐姐,可尽管这样,仍有不少人盯着他不放,他一怒之下干脆归隐到安澍了,只留下了儿子梁骁继续为国效力。梁太后一直记挂着这个弟弟,此次李洵出来前便千叮咛万嘱咐,若是得空,便去看他一眼,梁仲心气高,这么多年都不肯跟宫中联系,过得好不好也只能偶尔从梁骁口中得知,可梁骁也在军中,他的消息也是靠父亲的书信,至于梁仲到底过得如何,却无人知道。 梁仲虽是退了下来,也能称为归隐,可住在哪里还是让家里人知道的,就在安澍通宁府七安县下面的一个村子里,李洵因此决定了晚上就宿在通宁,顺道过去看看。只是为了梁仲的清净,他们也不能大张旗鼓地去,只能微服悄悄过去看他。 李洛一听这事,果然来了兴趣,也不记得要哭了,只缠着李洵细细打问起舅舅的事情来。太阳快落山的时候,李洵一行终于到了通宁府,李洵承州之行基本就了解了整个安澍的情况,本来打算在安澍多查访几个州府,如今看来也不必要,又知道了淮裕动乱之事,心里着急,于是大大缩减了安澍的行程,除了夜间住宿,再不看别的州府,只一路赶往淮裕。而且因为在承州李洵圣旨已下,不再追究各州府瞒报灾情之事,只要接着赈灾得力了,其余一概不论,因此通宁府也速速地拨了银两买回新米开始在各处施粥,这样一来,通宁府台接驾时倒轻松不少,李洵果然不论前事,只询问了当下赈灾的计划,通宁府台也是对答如流,李洵便满意了。她草草用过晚膳,道了声乏,便让接驾的官员们各自回去,自己又和李洛换了衣服,简单带着几个随从,驱马往七安县梁仲处行去,路途倒也不远,不过一个时辰就到了。又找人打听了那村子的所在,竟就在县城边上,此时天已经黑了下来,几人放慢步伐一路过去,终于进了那村子,却发现整个村子都湮没在一片黑暗之中,连个人影也见不着。 “这人都逃荒去了,不会连舅舅也跟着走了吧。”李洛有些失望地说。 “胡说,舅舅何许人,再落魄也不会逃荒去的。”李洛说着朝四周望着,果然指着东面一处房子说:“在那边,还透着点儿光。”李洵说着就夹了夹马肚子,带着众人朝那座房子走去。 到了跟前,李洛就着月光前后打量了下,这用篱笆围出的院子倒的确跟别人家的不同,虽看不出新旧,可满院的花草和牵牛花爬出的回廊下那八角的茶桌却透露出院子的主人绝不可能是成日为着温饱早出晚归的农人。院子的门并没有关上,几人推门而入,院中的清香登时扑鼻而入,几人走到屋前,采新叩响了屋门,只听里面传来了一个厚重的声音:“嘿,今天奇了,这村里早都没人了,怎么有人敲门?你去开门看看去,该不会是你那侄女真来了吧。” 就听见里面传来有人走近的声音,门开了,李洵和李洛望着开门之人,惊讶地喊出来:“八皇叔?”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二十二章 闲云野鹤一般 八王李相离京也有一段时候了,家里的人都是牵肠挂肚的,这人竟然是躲到这里来享清净了,只是这大灾之年,草木荒芜,民不聊生,也不知这八王待在这样的地方可真能清净下来? 李相原料想若是有人来访,必是李洵无疑,可当真看见李洵站在门外,他还是是吃了一惊,回过神来才慌忙跪下请了安。 李洵也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指着八王半晌也没问出话来,屋内另一个人便走了过来,“哈哈”干笑两声,说:“还真让我猜着了。”方才才跪下,道:“草民参加皇上。” 李洵认出这人就是梁仲,忙拉了二人起来,再是一脸诧异地看着李相。 八王虽不是个情种,可八王妃的死还是让这个莽夫意识到自己多年的离谱,本来戎马半生,看惯了死人的他以为自己再不会对生死有什么动容,可当八王妃病重时哭着为未给他诞下一子道歉后,八王却按捺不住,失声痛哭起来,他才意识到,这个女人半辈子的不幸都是他造成的,都是他的偏执造成的。八王妃去后,李相才有时间回想妻子的千般好,越想越觉得不是滋味,八王府也呆不住了,干脆任性了一回,只身出走了。 现在说起来,八王的声音里仍透着满满的愧疚和自责。李洵心道: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可事已至此,她也不好多说什么,眼见八王这般模样,她突然想起了流芳曾生下的那个孩子,八王后半辈子的执念便是个孩子,八王妃没给八王留下个嫡子,八王又没有纳妾,连个庶子也没有,如今能抚慰八王的,恐怕就是这个不知道在哪的私生子了。 “八叔,”李洵不知道现在告诉八王这个消息合不合时宜,而且她也没有跟梁太后商量,就这样自作主张了,不要惹出更大的乱子才好:“流芳当年怀的孩子并没有死掉,而是被八婶和母后保了下来,送给了别人。” 李相的眼神有几丝慌乱,可也没说出旁的话,只是重重叹了口气。 “你知道了?”李洵捕捉到了李相眼睛里的挣扎。 李相点点头:“你婶子走之前告诉我了,只是也没有找的必要了。” 李洵心下了然,那孩子终究是别人的孩子了,找到了也回不来,就给八叔留个遗憾吧。至少八王还年轻,再续弦或者纳妾都好,倒不至于膝下空空。因此李洵换上笑脸:“那不知八叔何时回京?” 八王尚未说话,一直未作声的梁仲倒是按捺不住了,忙不迭地说道:“你这个叔叔赖在我这里撵都撵不走,我今天还念叨着说你到了通宁,会不会想起我这个老头子过来看看我,顺便把这老东西带走,今年这地方旱成这样,他在这白吃白喝的我哪里养得起?” 一席话惹得李相直翻白眼,李洵和李洛也笑成一团。 李洵才对梁仲介绍说:“舅舅,这是洛儿,不知您还记不记得?” 梁仲上下打量了李洛几眼,也笑起来,说:“这丫头都长这么大了,小时候可坏着呢,被我逗急了,居然一口就咬了上来。” 李洛俯下身子,乖巧地说:“洛儿给舅舅请安。” “可不敢,可不敢。”梁仲忙拦道:“您现在是储君,身份贵重,哪能给我请安呢?” 李洵却说:“在您家里当然是论辈分,您是长辈,她给您请安是理所应当的。” 李相将目光锁定在了李洛吊在胸前的胳膊上,他担心地问道:“你这胳膊怎么了?” “不碍事,小伤而已。”李洛大大咧咧地说,说完又有几分得意:“我这次出来办差,也是立了功劳的。” 李洵便将她们这次南下的所见所闻统统说给了李相和梁仲,其实大旱之事,二人对外面的事情并非没有耳闻,只是也没有想得这般严重,此时听李洵说到淮裕竟然生了乱,二人均是神色严肃。 打仗的事情自然有武将处理,李相便摩拳擦掌起来,大有一副明日就要上战场的模样,却被李洵安抚下来,淮裕到底是怎样的情形还不清楚,也未必就到了需要动武的时候,因此只让他往淮裕跑一趟,查探查探而已。只是要查探淮裕的情况,哪用得着李相出马,因此李相也清楚,无非是李洵给自己安排个差事,让自己赶紧办好了事情回京去罢了。 说完了正事,李洵才开始跟梁仲话起家常来,说了些梁太后的境况,也希望梁仲能常回宫中看看,毕竟梁太后惦记着这唯一的兄弟,就连上次梁骁进宫,梁太后还感伤了一番。 梁仲有些动容,可还是叹口气,摆摆手,道:“嗨,我回去,也是给你母后添麻烦,索性算了。您这次回去替我带个话,我这一切都好,叫她不要惦记,保重好自己的身体才是。” “母后身体很好,舅舅不用记挂。”李洵见梁仲不愿再涉足俗世,也不便强求,只好打趣道:“不过朕看舅舅这里过得倒是逍遥,整个村子都空了,您看您家花团锦簇的,哪里像是闹灾荒的样子。” “我也是吃以前的老本。”梁仲眼神一动,却忙又收回来说:“混日子而已。” 李洛对梁仲很是感兴趣,问道:“舅舅,我听皇姐说,您以前跟着父皇打仗,是大英雄。” “哈哈哈哈……”梁仲发出一阵浑厚的笑声,说道:“英雄倒谈不上,不过略尽绵力而已,要说真英雄,你八叔是,你父皇更是。” “舅舅可曾想过出山?若是淮裕要打仗,舅舅可就有用武之地了。”李洛又问道,毕竟她还年轻,实在不明白一个能做英雄的人物为什么每天要猫在这个小地方,实在憋屈极了。 “我就算了,闲云野鹤惯了,哪儿还会打什么仗?”梁仲叹口气,看出李洛有些失望,便强作精神笑着说:“淮裕不过一帮乌合之众,用你八叔都过了。不过陛下,我在这答应您,若哪一天您身边的人实在腾不出手了,便叫人给我来个信,为了您和我大显江山,草民还是会拼了这把老骨头的。” “李洵先谢谢舅舅。”李洵说着朝采新招招手,采新便从怀中掏出一把银票递给李洵,李洵交给梁仲,说:“舅舅离京这么远,母后与朕虽颇为惦记,可始终难以照应,这些银票舅舅拿着买酒喝吧。” 梁仲倒也不客气,接过银票就塞进袖子里,说:“草民这里也有一样东西,烦劳皇上带于太后。“梁仲说完走进内室,拿着一本书出来,说:”太后自从诞下二公主后身体一直不好,草民出宫后也时常挂念,就手抄了经书一本,拿给宏光寺的大法师开过光,草民每日就念这本经书给太后祝祷,如今时日久了总该沾了些灵气,您把这书给太后,保她福寿绵长吧。“ 李洵接过书,翻开一看,均是规规整整的小楷抄成,梁仲也是一介武将,写出这样一笔字实属不易,看样子确实是下了功夫用了心的。李洵心下感动,将书交给采新收好,才说:“有劳舅舅费心,李洵代母后谢过了。” 又说了几句话,采新便提醒着说天色晚了,李洵和李洛这才告辞从梁仲的家里出来,上了马一路赶回了通宁。第二日仍在安澍境内走了一日,第三日一早,一行总算到了淮裕境内。淮裕并不像有事情发生的样子,一路上出奇地安静,李洵不时地朝外面看看,可官道上为接圣驾早已被肃清地干干净净,李洵瞅了半天并没有看出个所以然来,于是说道:“想来这事闹得并不大,不然就算是官道,也不会这般安静。” “安澍省为了安置灾民什么办法没想出来?这淮裕的官员缴几个乱民有什么难的?”李洛不以为然地说:“再说就算是有居心叵测之人趁乱想干些什么,招一群手无缚鸡之力的人有什么用?” “不可掉以轻心。况且谁能保证这里面都是手无缚鸡之力的人呢?你随便在路上救了两人,都是出身武术世家,可不要小瞧了这些灾民,藏龙卧虎的怕不在少数,只是一时饿了肚子才没了办法。” 李洛听李洵说的在理,也不再吭声。 晌午的时候,李洵等人终于赶到了丰泰府,自然少不了一些请安问候的复杂礼仪,接着又是一片阿谀奉承之言,李洛早已不耐烦,可李洵却仍旧是一脸笑意,由淮裕布政史、都指挥使和丰泰府台引着进了先皇南巡时曾住过的行宫,晚宴并不丰富,都是家常菜肴,却道道做得精致不已,丰泰府显然是花了心思的,又不想让皇上觉得大灾之际铺张浪费,又不会过于简陋失了礼数。不过这菜肴虽寻常,可用于助兴的节目倒是丰富极了,又是歌舞,又是杂耍,还找来了口技名家,李洛渐渐看上了瘾,可李洵仍是一脸浅笑,话也不多,席间随意客套了几句,对一切都不置可否,可在座的众人却都有一种山雨欲来的压迫感。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二十三章 三顶乌纱落地 淮裕布政史姓彭,叫彭安简,自李洵到安澍,他就没闲着,一路上派人跟着在安澍打听,闻听李洵并没有什么大动作,也是稍微放下了心,只是他也知道了李洛微服暗访之事,却不知道她是否到了淮裕境内,也不知道她查访到了淮裕什么事情。因此,自接到李洵起,彭安简就开始偷摸着观察李洵的表情,本来觉得她没什么异常,可整整一晚上,李洵也不怎么说话,也不怎么吃东西,看着节目可脸上也没什么表情,彭安简有些慌了,琢磨不清楚李洵到底是什么意思。 看着彭安简如坐针毡的样子,李洵心里觉得好笑,这些人还是知道怕的,只是他们怕的不是天道轮回,而是怕丢了乌纱丢了命。李洵忍了这会儿功夫,除了想观察一下淮裕官员,也想多煎熬这些人一阵子。 彭安简显然按捺不住了,他小心翼翼地走上前,问道:“粗茶淡饭甚是简陋,还望皇上恕罪。” 李洵点点头,淡淡地说:“大灾之年,这样就很好了。” 彭安简听不出李洵话里的意思,只好继续试探:“话虽如此,可圣驾光临,实在是给淮裕带来了福气。圣驾才过安澍,臣就闻听安澍灾情有所缓解,臣等赈灾不力,让皇上忧心,实在有负圣恩。” 李洵略有深意地看着彭安简,说道:“这灾赈不赈得下去,关键得看官府是否心怀百姓。” “皇上所言甚是。”彭大人躬着身子答道,身上已经是汗涔涔了,李洵这话似是感叹这一路的见闻,又似乎实在谴责两省的官员。 “彭大人,朕此次南巡时间并不宽裕,因此只想去两个地方。”李洵突然将话头转到了淮裕之行上:“一是到这丰泰府,二是淮裕省治所在地裕丰府,按说这丰泰府和安澍接壤,灾情差不多,你们救灾的情况也差不多,是可来可不来的,只是朕有一个问题憋在心里,若让朕一路忍到裕丰再问你,实在是难受。”李洵这一番话说得不急不徐,可字里行间所透露出的意思却让彭安简紧张地双腿也开始颤抖了。 “皇上请讲。” “淮裕灾民造反之事,你准备何时呈报给朕知道?”李洵突然转变了语气,厉声问道。 彭安简大吃一惊,自己千防万防没防住钦差,看样子李洛是到过淮裕了,甚至她受伤的那只胳膊恐怕也是在淮裕伤的。彭安简嘴里只能说出一个“臣”字,接着“扑通”跪倒在地上,仍旧说不出话来。 “你们想知道朕是如何知道的?朕既能知道你们隐瞒灾情,藏起灾民,就能知道你们没有不敢干的事情,造反之事你们都敢瞒报,你们是也想反了吗?”李洵扫视这坐在下面一动不敢动的丰泰官员,指着丰泰府台说:“丰泰府上前回话。” 丰泰府台不过一个四品官员,从未见过驾,此时遇到这种阵仗,早已不知如何是好,又听见李洵点名叫他,更是方寸大乱,抖抖索索地跪趴在地上,只会一个劲地磕头,嘴里不停地说着:“皇上饶命,皇上饶命。” “丰泰府可有造反的乱民?” “这……”那丰泰府台回过头求助般地望着彭安简,可那位布政史大人如今已是自顾不暇,哪里还顾得上他,丰泰府台只好回了实话,说:“有。” “情况如何?” “并……并……并不严重。” “这倒是实话。”李洵又说:“朕这一路走来,别说是乱民灾民了,就连个人影、鸟影都没见着。你们速度倒是很快。” “谢……陛下夸奖。” 李洵碰上这么个榆木脑袋,一时竟也不知道说什么好,只好不再理他,转脸又问彭安简,说:“彭大人,整个淮裕情况如何,朕要听实话。” 淮裕确实有灾民闹事,可情况不甚眼中却也是真的,因此彭安简还抱有一丝希望,将淮裕的情况简而又简地报告给了李洵,又说自己已经调了兵围剿,局势已经控制下来了。 “你调兵围剿?”李洵瞬间抓住了彭安简话中的漏洞,依大显朝的律令,除非军情紧急,否则除了城中驻扎的兵,没有圣旨兵符,任何人都不能调兵,依彭安简所说,灾民闹事,绝非造反,情势也不严峻,没有动兵的必要,那么彭安简私自调兵,便是犯了大忌。 彭安简见自己这一言失得几乎要落得谋反的罪名,忙辩驳道:“回皇上的话,臣的意思是,事态紧急,不得已才请都指挥使沈曹沈大人发兵。” “事态紧急?你刚不是说情况并不严重吗?” “闹事的灾民并不足为惧,不过……”彭大人此时已经是汗如雨下。 “朕明白了,灾民造反并没什么害怕的,倒是朕南巡让这情况复杂了,你惧的并不是造反的人,而是朕发现了这造反的人。”李洵又转脸问道:“都指挥使沈曹何在?” 就有一留着满脸络腮胡子的汉子走出来跪下,他自知事情没有转圜的余地,倒保留了一丝习武之人的硬气,没有前面那两人的惧色,跪下,自请死罪。 李洵冷笑两声:“你倒是痛快。”又问彭安简和丰泰知府,说:“你等呢?可知罪了?” 彭安简知道无法挽回了,倒也冷静下来,淡淡地说:“臣知罪。” 而那丰泰府台仍旧如捣蒜泥般磕着头,满嘴里胡喊着:“皇上饶命,皇上饶命。” 李洵发现站在左右伺候的宫女太监都掩着嘴笑起来,自己细看之下,发现那府台跪着的地方竟流出一滩液体,李洵嫌恶至极,招了左右过来,说:“丰泰府御前失仪,立即带下去。” 就有四名侍卫上来将丰泰府台带了下去,李洵这才对剩下两人,说:“你们二人都是朝廷二品大员,朕也不想失礼于你们,你们自己去了官服,回府候旨去吧。” 那二人闻言,先谢了恩,自己动手脱了官服后退下了。整个晚宴全然出乎丰泰府各官员的意料,众人虽因为接驾惴惴不安,可谁也没料到李洵动手竟这般快,刚到丰泰半天的时间,就革了两个二品大员和一个四品知府的职,此时席间早已没有刚才的气氛,众人哪里还敢动筷子,只静静地坐着,生怕李洵仍不够痛快,将名点到自己头上。 李洵处理了三人,倒是轻松起来了,站起身子笑着说:“这席让朕闹得不痛快了,不过此次南巡不过几日的时间,朕不痛快极了。”说着李洵就变了脸色,又将目光一个个扫过丰泰官员的脸,才怒斥道:“你们一个个身为朝廷命官,拿着朝廷的俸禄,成日里口口声声说着‘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可背地里,你们在干着什么,有哪一个将心思用到实处,一个个挖空心思想的除了如何贪敛钱财,就是欺君媚上。蠹虫!” 丰泰府的官员哪里还坐得住,一个个跪倒在地下,齐声喊道:“臣等罪该万死!” “罢了,都回去反省去吧,朕在承州下的旨到这里仍有用,该怎么做,不用朕再多说了吧。至于淮裕布政史一职,暂由按察使兼任,暂不设都指挥使,一切军务暂交由副使处理。散了吧。” 李洵在丰泰又呆了一日,便启程去了裕丰,裕丰本是淮裕省最大的州府,又因为经济发达,老百姓富足安乐,其繁华景象并不是其余州府可以比拟的,因此素有“小京城”之称。再加上周边风景秀丽,四季景色各有不同,引得许多名人名士抑或好附庸风雅之人爱到此地写文作诗,更是让裕丰府一年到头都没有清净的时候,李洵年少时曾听过她舅舅梁仲谈论过此地,本来一直心向往之,不料如今终于成行了,却偏偏赶上这样的时候。 入了城,李洵望向外面,见这裕丰城倒果然跟别处不同,街道宽敞,两边竟是林立的各色商铺,皆是二至三层的小楼,尤以饭馆和客栈居多,从外面看装修得是富丽堂皇。李洵说道:“这裕丰当说是此次遭灾最严重又最不严重的地方。” “什么意思?”李洛问道。 “裕丰家产丰厚者颇多,据传十户里有八户都有自己的生意,有土地有商铺,这灾闹得 有钱人囤积居奇,普通老百姓日子就更难过一些,因此这乱也是从裕丰起的。” 晚上仍有宴会,不过因为李洵在丰泰的震怒,淮裕布政史和都指挥使去时还是八面威风,回来时竟是被押着,而承州和丰泰府台都被革职拿问了,因此裕丰府台更是诚惶诚恐,莫说有心思搞什么宴会,他若有胆量,恨不能速速将李洵快快打发走了自己落得个踏实。因此这宴会比起丰泰的来竟逊色了很多。吃到一半,李洵才唤道:“裕丰府。” 裕丰府台心里一惊,忙趋步上前,跪下回道:“臣在。” “裕丰各府县七品以上官员可到齐了?” “回陛下,都齐了。” “叫一个名朱庆槐的上前回话。”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二十四章 当年那个探花 裕丰府台听见李洵问道朱庆槐,不由愣了愣,这朱庆槐不过是个五品,在地方上,这官也说大不大说小不小,虽说这人是隆熹二年的探花,可这么多年过去,皇上对他不闻不问的,也不见有什么特别的,这会儿是怎么想起来问他的。裕丰府台尚不知道朱庆槐密折上奏李洵之事,因此也不知李洵问此人是好是坏,只是这人确实未到场,他也只好据实以报。 李洵奇怪地问道:“你不是说都到齐了吗?” “回陛下的话,朱庆槐曾是裕丰府五品同知,不过他煽动造反,已经被革职下狱了。” 李洵扬扬眉,这裕丰府倒真是特别,一个五品的官,说下狱就下狱了,连句请示都没有,她便想看看这裕丰府唱得是哪出戏,因此故意说:“这朱庆槐胆子真是不小,既敢犯上辱骂于朕,还敢煽动造反,朕倒不能不见他了,他在哪?叫他上来。” 裕丰府不知道这李洵要干什么,也不知李洵口中的辱骂圣躬是什么意思,不过听着李洵的语气并不喜欢这朱庆槐,倒有几分放下心来,忙叫人去狱中提了朱庆槐面圣,一面为自己的自作主张做着辩解,说拿朱庆槐也实在是无法,裕丰作为一省之首,本就责任重大,可那朱庆槐不但不替上峰分忧,反而煽动灾民,自己实在是没法子了才私自抓了朱庆槐。 李洵点点头,道:“听起来,此人在地方上是个刺头啊?” 裕丰府闻听此言,长叹一口气,摇着头数落起朱庆槐的罪状来,说他在裕丰两年,搅得裕丰官场混乱不堪,不听上峰命令,一意孤行,实在是难以管教的很。李洵对这话不置可否,她始终觉得朱庆槐这个名字听起来十分耳熟,只是,一时想不起来,待那朱庆槐上殿,李洵看着此人六尺的身高和稀疏的胡须,更相信她是见过此人的,就问:“你看起来面善的很,朕可曾见过你?” 朱庆槐倒是不卑不亢,朗声奏道:“臣是隆熹二年的探花,御前奏对时曾有幸得见天颜,皇上曾亲赐臣玉笏一柄,以示勉励。” 李洵突然就想起这回事了,这朱庆槐是周曦挑中的人才,会试时的试卷她就在周曦的推荐下看了,也相信此人的确是有抱负之人,而之后的殿试,李洵还破格将二甲五十八名的朱庆槐破格录为头甲第三名,在御前奏对时,朱庆槐颇有些恃才傲物,赢得李洵的欣赏,特别赏了他一柄玉笏,又专门将他放在地方是锻炼,只是这锻炼的效果似乎不太好,当时状元和榜眼已经在朝廷大有作为,甚至同科的其余考生也开始纷纷在朝堂上冒尖,只有这朱庆槐,混了这么多年,竟然才是个小小的五品同知。 如今朱庆槐的模样比当年苍老不少,可这御前奏对的语气和当年还是一样的。李洵深深看了看前面这人几眼,不经意地就看到了他袖子上手肘处的补丁还有他脚下那双底子已磨得很薄的朝靴。凭着自己的直觉,李洵还是相信朱庆槐的,只是她也不像几年前那样冲动,见着个敢侃侃而谈的就立即认定其为良臣,毕竟有抱负是一回事,有能力又是一回事。 李洵示意万福拿过那份朱庆槐密奏的奏本,她亮出来问道:“这可是你写的?” “正是。”朱庆槐只看了一眼便说。 “污蔑上峰,辱骂朕躬,你可知罪?” “臣虽措辞激烈些,可并无污蔑之语。至于犯上的言论,容臣奏禀。” 这朱庆槐毫无惧色,倒是再次引起了李洵的兴趣:“说。” “臣先得陛下圣恩于科举中入仕,又于御前奏对时首见天颜,深感陛下胸怀天下之志,有缔造一代伟业之慧,臣深敬之,因此牢记陛下嘱托,不敢忘怀,自认为官几年间,勤勤恳恳,不敢有半分懈怠。不料臣做官时间越长,越不踏实,官场积弊,贪腐成风,从上至下都为一己私利或者拉帮结派,或者互相倾轧,而陛下对此现象未必不知,却置之不问、不理,任由这些官员胡作非为,臣以为这实在是助纣为虐,如此下去,恐怕国将不存。” “大胆。”跪在一边的裕丰府台听得冷汗直冒,忍不住喝道,又对李洵说:“陛下,朱庆槐在御前口出狂言,实在胆大,臣请皇上治其忤逆犯上之罪。” 朱庆槐看了一眼知府,说道:“皇上还未动怒,大人急什么?”说着朝李洵一抱拳,又说:“臣只是就事论事,并无犯上之意。臣这些话憋在心中几年,实在不吐不快,此次淮裕遭灾,本来仙境般的地方生灵涂炭,老百姓流离失所,竟跟人间地狱一般,可下面的官员每日只会歌功颂德,投皇上所好,如此这般,老百姓恐怕再无活命的希望,臣心急于此,这才冒死密奏。至于言辞过分,实在是想引起皇上重视,不得已而为之,还请皇上明鉴。” 李洵摇摇头,这个朱庆槐几年前说的就是这些话,几年后还是这些话,她如今不缺耳提面命之人,她需要的是能臣,这个朱庆槐真的是良臣吗?针砭时事固然能吸引她的目光,可接着呢?她需要知道的是他又做了什么。 “臣万死也不敢煽动灾民造反,只是灾民可怜,臣多番请求,可是府台大人拒不放粮,我冲动之下就私放了军粮。后来府台派兵驱赶,灾民突然闹起事来。”朱庆槐又详细说了当时的情况,才道:“依臣看来,这事儿实在蹊跷,一夜之间,十几万的百姓几乎同时开始闹事,必是有人煽动,只是此人绝非是臣,而是有人想借着这次饥荒煽动百姓与朝廷做对,他们好收渔翁之利。” 私放军粮是大罪,这个朱庆槐倒真是冲动。 “臣一直防着灾民闹事,因此早早就派人混在灾民中间,安抚人心。”朱庆槐继续说:“动乱发生后,臣安排在灾民中间的人有一半不知所踪,另外一半各处联络,终于打听到一些消息,知道动乱确实有人煽动组织,臣也联系到其中几个头领,跟他们谈过两次,灾民虽闹事,本意还是吃饱肚子,本来他们已经答应臣带着他们的人接受官府安置,也同意帮忙游说其余头领,谁知这时候府台大人突然发兵围剿,臣也被关到了牢中,这谈判才不了了之,臣也不知之后外面是个什么情形了。” 李洵想起李洛当时的遭遇,知道朱庆槐所言不虚,他所说的灾民闹事,无非是手无寸铁的百姓想吃饱肚子而已,本来可以解决的事情,却最终闹得血流成河,也让真正煽动之人得到了好处。 李洵便将目光投到裕丰府台的身上,虽恼怒他的处事手段,可心里也清楚,这不是他一个府台能下的命令,因此道:“这乱民虽人数不少,可其中只为了找口饭吃的人绝不在少数,这平叛不能赶尽杀绝,当以安抚为主,另外未参与造反的灾民,决不可枉杀,朕听说彭安简和沈曹命令一下,军队所到之处,见到灾民聚在一起,不分青红皂白就杀,这造反的势头倒是瞬间就打压下来了,不过灾民更加不信任官府,因此更多的灾民选择投靠叛军,这才使得叛军越打越多,乱民多是饥饿之徒,虽无甚力气章法,可一旦濒死爆发出来,恐怕官府也不见得有现在这般好收拾。因此朕再叮嘱一句,赈灾粮赶紧发放下去,再出个公文,乱军中投靠朝廷的既往不咎,待百姓和官府之间的敌对情势缓和下来了,这谁在煽动,谁是真正的叛军也就凸显出来了,届时再发兵,再不可轻举妄动。” “臣领旨。”裕丰知府见皇上并未责罚于自己,松了一大口气,又问:“这朱庆槐如何处置,还请皇上明示。” “朱庆槐太狂妄了,恐怕在他看来,你们这些知府都是些庸人,他也不屑于与你等庸人为伍,既然这样。”李洵看向朱庆槐,说:“朱庆槐,丰泰知府刚被朕撤了,那现在空着人,你既然这般狂妄,可有胆量去补这个缺?” 朱庆槐愣了一下,这才反应李洵有意提拔自己,这几年,他虽身在官场,无奈因为过于正直,受了不少白眼,升迁之路也十分不顺,因此他激动不已,跪伏在地上,说:“皇上宽宏大量,臣必当尽忠职守,谋一方百姓太平。若臣本事不足,辜负了圣恩,再请皇上治臣犯上之罪。” “好。”李洵笑笑,又说:“你这话朕记下了,朕给你三年时间,丰泰府若没有起色,朕不但治你大不敬之罪,还治你个欺君之罪。” “谢主隆恩。”朱庆槐又叩了三个响头,这才退下了。 李洵在裕丰呆了三日,亲自督着发放赈灾粮,安抚百姓,又等到了李相前来会合,李相打听到的情况和朱庆槐所言相差无几,只是这幕后是谁在策划推动,李相始终都没有头绪,不过李洵眼见几日安抚成效显著,倒也不急着出兵征讨,只留下了督办的人员后,就决定起驾回京了。 走的这一天,久不落雨的裕丰府竟然下起了瓢泼大雨,李洵笑着说:“天佑我大显,只怕这灾快要过去了。” 朱庆槐跟在李洵身边,躬身道:“皇上南巡,收获颇丰,安澍、淮裕两省灾情缓解,只怕是上天也感慨于陛下身体力行解百姓之困,这才落下雨来。” “朱庆槐,想不到你也会拍起马屁来。”李洵长出一口气,正色说道:“你是先嘉勋亲王挑中的人,朕信任他的眼光,因此信任于你。朝廷腐败,朕并非不知,也并非不管,只是这积弊是数百年的基业攒下的污垢,朕即使要将这些污垢擦去,你也需容朕时间,若朕时间不够,朕还有储君。朕信你,你也当信朕才是。” “臣明白,那日是臣一时糊涂,说出那些混账话来,还望皇上恕罪,不要往心里去。”朱庆槐颇具真诚地说。 “罢了。不过一入官场,身不由己,朕希望你能永远记住今天的你,不为世俗所惑,不为人心所迷,做一个清清楚楚、堂堂正正的官。” “臣谨记皇上教诲,必不敢忘本,兢兢业业以报圣恩。” 李洵点点头:“好了。最后一件事情,今年本当是大考之年,不过这边灾荒,朕也顾不上,因此将大考推到明年,淮裕一向是出人才的地方,朕要你多举荐些人才参与科考,朝廷像你们这班寒门出身的官员太少,朕若要改革,需要更多人的支持,此事你务必放在心上。这也是先嘉勋亲王一直放在心里的头等大事。” “是。臣受陛下与勋亲王知遇之恩,必不负重托。” 李洵这才觉得此次南巡要交代的事情都交代完了,便招呼了李洛上车,一路朝京城方向走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二十五章 终于平安归来 在路上走了七八日,李洵一行终于回到“迎秋园”,此次一去就是一个月的时间,回到避暑山庄,六月最热的时候已经过去了,七月已经立了秋,虽温度不低,可这园子中时不时刮过一阵小风,倒是也无比惬意。 李洵携着李洛并未先回明光殿,而是一路先到了梁太后所住的牡丹阁,梁太后许久未见两个女儿,早已想得揪心,因此早早命人备了茶点,自己也在屋中走来走去焦急地盼着,总算等到外面响起太监的通报声,梁太后赶紧朝门口走去,就看见李洵和李洛两人快步进了门。 李洵走上前先跪下给梁太后道了安,李洛可是顾不得这些,一下子就扑到梁太后怀里,撒着娇说:“儿臣想死母后了。” 梁太后亲昵地抚着李洛的头,嗔怪着说:“那你就敢说都不跟母后说一声就跑那么远的地方去?”又叫了李洵起身,这才欲拉了李洛的手往屋内走去,却注意到李洛的一只胳膊吊在胸前,忙问:“你这胳膊是怎么回事?” “没事,不小心摔的。”李洛大大咧咧地说。 “可是真的?”梁太后望向李洵,说:“哀家可是听说淮裕闹事,一直担心你们。” 李洵到底不敢欺骗梁太后,只好老实地告诉梁太后李洛私访淮裕,碰上乱军受伤的事情,见梁太后脸色立刻变了,她也赶紧补充说李洛伤势没什么要紧,养了这么多天,已经好多了。 虽是简单说了几句,梁太后还是能想象出当时的危险,因此絮絮叨叨地说些她早就知道有危险之类的话,又带着几分埋怨说李洛和李洵一点都不顾及为娘的心,直到李洛蹦蹦跳跳地在梁太后面前转了几圈以显示自己真的无碍后,梁太后才不再计较她的莽撞行为,而是将她搂在怀中,半晌都不愿松开。 见旁边有一圈人围观,李洛不好意思地轻轻挣脱出梁太后的怀抱,白了一眼略带笑意的李洵,四下寻找起李添来。 “添儿跟师傅练武还没有下课呢。”梁太后解释道。 李添自那次比武后,日日催着李洵给他找一个厉害的师傅,李洵拗他不过,真的寻到这么一人,此人并非宫中侍卫,而是实打实的将门之后,名叫萧炎,其父亲和林礼煊的父亲是同袍,而此人现在在八王麾下效力,深得八王青睐,用八王的话说,萧炎若是有机会上战场,必是一员虎将。 萧炎比李添年长十岁,自幼习武,武功精湛,深得李添钦佩,因此李添每日跟在人家屁股后面打转,讨巧卖乖地叫着师傅,几个月下来,武功倒真是有所长进。 李洛得知李添不在,有些失望,她早已将此次出去的经历在肚中编了数个惊心动魄的故事,准备跟李添显摆一番的,这会也只能忍着,由着梁太后拉着手按到了榻上坐下,接着被上上下下仔仔细细地检查了一番,等梁太后确定她只是伤了胳膊,这才拿起点心就往嘴里塞去。 点心还没塞进口里,李洛的手就被梁太后拍了一下,她不满地嚷嚷道:“我饿了,母后。” “先洗洗。”梁太后笑着招呼人过来给李洵和李洛净了手,才将一盘点心递到李洛手里,道:“急什么?都是你的。” 吃着点心,又寒暄了几句,梁太后便问起梁仲的情况,李洵说了梁仲的近况,闲云野鹤一般悠然不需要操心,又让采新将梁仲亲手所书的佛经交给梁太后,说:“舅舅也惦记着母后,叫儿臣带这本佛经给您,是他亲手所抄,又找大师加持过的。” 梁太后翻开看了看,也伤感起来:“你这个舅舅,别的都好,就是不如你八叔豁达,经不起事,这避开了也好,他高兴就成。” “儿臣倒觉得舅舅才是真豁达,不然哪个人愿意放弃高官厚禄,说归隐就归隐了?”李洵劝道:“不过依儿臣看,舅舅心里还是有朝廷的,母后别急,不定哪一年朕还有用得到舅舅的地方,他可应了儿臣的,若是有需要他的地方,他必定回来施以援手。” 李洵虽说得简单,可梁太后也知道了梁仲的近况,她也并非要求这个弟弟回来,只要他过的好也就罢了,因此也不多说,又看着李洛吃点心吃得香,知道她是真的饿了,就摸了摸她的头,对二人道:“你们吃好了就歇歇,解解乏。” 李洵说道:“让洛儿留这先陪着您,儿臣前朝还有些事,晚膳的时候再过来。” “这刚回来就忙。”梁太后心疼女儿,却又不想碍她的事情,于是又说:“去吧,也别太累了。” “是。”李洵笑着答道,又施了一礼先行回光明殿去了。 明光殿里,李槿早已等候在内,李洵不在的这些日子,她一手处理朝中的事情,凡事也是打理得井井有条,只是时不时传来安澍和淮裕两省的消息,也让她对李洵和李洛的安危多了几分担忧,因此听到李洵回来了,她便立刻赶到了明光殿,除了汇报李洵不在时朝中的事情,也是想知道李洵一行都发生了些什么。 李槿见到李洵,忙迎上去跪下道了万福。李洵将姑姑从地上搀起来,说:“又没有外人,姑姑何必行这么大的礼?” “君臣之礼也不能废了。”李槿起身后,细细打量了一下李洵,人倒没瘦,只是神态有些疲惫,也是赶路着急,累坏了。 李洵叫了茶,便和李槿坐下细细聊起南巡之事,地方官场让李洵失望得很,现在朝廷上已经有些起色了,便是时候好好整治整治地方了。 李洵南巡动静不小,两个二品大员,两个知府说罢就罢了,等刑部审完,估计这几人也不会有什么好下场,这对下面的官员都是警醒,浑水摸鱼,一心只想捞点好处的日子一去不复返了。 说完了南巡只是,李洵便问起朝中的事情。 李槿递上几封折子,说:“这是几位元老的乞休折子,还请陛下圣裁。” 李洵接过折子,只粗略地看了看人名,便笑着说:“这些人鼻子到底灵敏些,嗅出味道了,既然他们要求退休,咱们也别拦着,都准了吧,空下来的缺朕倒有几分打算。还有吗?” “刑部报上来一件案子,说是皇上在炎城亲自接下的。” 李洵接过奏本一看,是炎城归氏的案子,便点头道:“不错,只是这案子牵扯到了内廷,朕让宫正司也督办着,如果真有宦官勾结外臣干涉地方政务的事情,朕绝不能姑息。 朕知道是有个姓孙的太监,在宫人处供职,不过是个八品,应当还有内情,这事儿先暗中查着,等清楚了再做计较。” “再就没有别的了,其余的事情折子都放您案头了,有什么不清楚的,您再唤我过来就是。”李槿想想又说:“只是这一个多月了,八王爷还没有消息,我这心里总放不下。” 李洵一听这话笑了,拉着李槿,凑上前说道:“八叔让我碰到了。他躲到梁仲舅舅那里去了,我打着淮裕灾民闹事的幌子把他哄回来了,先让他在淮裕督着赈灾安民,等事情完了就该回京了。” 李槿一听也高兴起来,说:“哎呦,这我可就放心了,这堂堂一个朝廷,竟然丢了一个王爷,说出去都让人笑话。” 姑侄两又聊了一会儿,便说起李洛涉险之事,李槿听得心惊肉跳,只责怪着李洛冲动,幸好最后安然无恙,若真是出了什么事,可如何是好。 李洵却是另有一番打算,李洛年纪大了,再过两个月便满十五岁了,此次办事虽是冲动了些,可还是立下了功劳,由此可见,也是时候让她上朝接触政务,磨下性子了,因此李洵打算等她生辰一过,就让她上朝学政。 至于教她的人,除了李槿,也没有让李洵放心的人了,侯冠儒被派到了地方,朝中能教这个储君的,也没有别人了。 李槿自然不能负了李洵所托,只不过还是感慨了一句:“洛儿都十五了,真正是长大了。” 李洵笑着望了李槿一眼,她这话中有话的模样让李洵瞬间明白了她的意思,便顺着她的话道:“是啊,朕十五的时候都订亲了呢,也不知谁家的儿郎有这福分,尚了我这个宝贝妹妹,做了我大显朝的驸马。”李洵说着仍旧望着李槿,继续道:“比如,姑姑家的升旻啊。” 李槿闻言吃了一惊,目瞪口呆地望向李洵:“陛下,怎么……” “姑姑是问我怎么知道?”李洵笑着说:“具体什么时候我也记不清了,就看着升旻目不转睛地望着洛儿,我心里就有了数,后来的聚会,升旻更是一步不离地跟着李洛,以升旻的性子,这还说明不了问题吗?” 李槿也笑了起来:“正是了,升旻跟我说的时候,我还吓了一跳,只是总觉得洛儿还小,谈婚论嫁得太早了些,今日您提出来了,我也不遮遮掩掩了,升旻自幼老成,能开口跟我说这事,应当也是下了极大的决心,可见是动了真心的,还望皇上成全。” 和升旻……李洵在心中默念着这个名字。 李槿是大显朝大长公主,若说家世,没有比和升旻更好的了,而升旻性子虽木讷了一些,又不苟言笑,永远一副端正严肃的样子,可人也是不错的,又肯用功,以后前途不可限量,至于李洛,似乎并不讨厌升旻,每次和他玩耍,也是高兴的,虽不至于到中意的程度,却也不会是反感的,小儿女家的感情,日后多培养多接触,总能发展起来的。 想到这,李洵点着头道:“朕自然成全。”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二十六章 储君上朝学政 九月过后,天泽城已经笼上了一层深秋的景象,各处宫室还好,只御花园中的树叶大片大片飘落下来,将园中的各条小径裹得严严实实,秋风刮过时,整个花园发出的也不是“沙沙”的声音,而变成了树枝与树枝碰撞的“咔哒咔哒”的声音。整个园子中唯一的亮点便成了挨着墙根种下的一排枫树,此时绽放着耀眼的红色,从一排不起眼的小角色变成了整个园中的佼佼者,惹得众人经过时总要赞叹着驻足一番。 这众人中并不包括李洛,她刚刚过了十五岁的生辰,今日就要正式上朝学政了,心里不免紧张和兴奋,天还黑着,她便一路坐着肩舆到了朝房,里面大臣并不多,见到是储君过来了,纷纷请了安,眼前这大多数人李洛都不认识,叫了起后,她便好奇地四处张望了一下,就看见李槿坐在正前方的椅子上,正和旁边躬身站着的人说着什么。她忙凑上前去,略施一礼,甜甜地说道:“给姑姑请安。” 李槿一看是李洛过来了,忙笑着将她拉到自己身边,打量了一番,只见李洛身穿鹅黄色绣四爪金龙朝服,腰间系玉带,头上挽着髻,带着一顶储君制紫金朝冠,脚蹬赭色绣祥云图案的朝靴,这一身打扮跟平常小女儿家的装扮大有不同,端的是威风凛凛,颇有几分样子。 李槿也满意了,到底是人靠衣装马靠鞍,她总担心依李洛爱撒娇胡闹的性子,怎么镇得住满朝文武,如今穿上了这么一身,倒真有了俯视天下的霸气。 刚刚旁边躬身跟李槿说话的官员此时也跪下给李洛请了安,看起来事情已经说完,李槿便让他先下去了。李洛问道:“姑姑,他是谁啊?” “这是顺天府尹,掌管京城一切事物的。”李槿解释道,又将身边的几位大臣一一给李洛指认了,才说:“这都是大显朝的股肱之臣,你要多向他们讨教才是。” 李洛心不在焉地答应着,环视了一下这些人,年轻的有三十余岁的,可大多数都是五六十岁的人了,甚至有的人已经顶着满头银丝,可这些人脸上丝毫看不出倦容,一个个都是衣冠齐整,神采奕奕:“姑姑,每日上朝都这么早吗?” “怎么啦?这才第一天就熬不住了?”李槿刮了一下李洛的鼻子,说道:“你当上朝理政是好玩的?五更天敲钟响鞭,这是祖上传下来的规矩。” 李洛便指着其中一个老人家,说道:“您看他都这把年纪了,还要这样起早贪黑,身体熬得住吗?” “你倒操心人家。”李槿摇摇头:“你看人家那精神头,比你还强,你要打起精神来,今日第一天上朝,若让你姐姐不满意了,我可救不了你。” 李洛苦着脸说:“看样子我以后都赖不成床了。” “你呀。我就怕你这新鲜劲一过就又耍起赖来,这上朝可不是小事,每日国家多少大事都是在朝堂上解决的,你是储君,可不能混着,定要用心去学。你皇姐把你交给我,我若是交不出个合格的皇帝来,可没法跟她交代。” 李洛最怕身边人说起这个,自己清闲日子没过够就莫名奇妙成了储君,突然肩上就压起了担子,自己好不容易适应了,大家又开始一股脑给她灌输日后当皇帝怎样怎样,真是皇天后土在上,姐姐还年轻着呢,再让我混几年又能怎样。 “我才不想当皇帝呢。”李洛倒是实话实说:“这么累,皇姐干得好好的,干嘛成天想着培养我呢?” “又混说。”李槿作势要打这张嘴,说道:“我可听说是你自己央求着要来上朝的。” 李洛笑笑这才不说话了,朝房里的大臣陆陆续续都来得差不多了,均先给李槿和李洛见了礼,又有几个大臣拿着折子和李槿说了几句,就听见外面钟声响了,紧接着是“啪、啪、啪”三声鞭响,李槿便起身拉过李洛,率先朝元极殿走去,后面的朝臣就各自按着品级排好队随着李槿走去,刚入殿内分文武班站好,就听见外面太监公鸭般的嗓子嚎着:“皇上驾到!” 众人纷纷跪下去,连着额头也贴在地上,半晌李洛只听见身旁有声音,偷偷斜眼一看,只看见一双双脚从自己眼前闪过,又听见太监在上面喊道:“拜”,朝臣们便齐声呼道:“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太监又喊:“起”,众人便纷纷起身。 李洛看见李洵端坐在宝座之上,面色沉静,所散发出的那种威仪又让她想起了李洵登基时的样子,有几分陌生,也有几分害怕。李洛不安地低下头,却听见李洵说道:“今日是安阳公主首次上朝,她既是我朝的储君,众臣当齐心辅佐之。” 众人便齐声回道:“是。” 李洵又叫道:“李洛。” 李洛浑身一紧,忙出班应道:“臣在。” “你既是学政来的,朝堂之上就当用心听着记着,不要多话,有不明白的下朝之后再勤问着一点,可懂了?” “臣懂了。”李洛乖乖地回答道,又站回到自己的班位中。 整整一上午,李洛站的是腰酸腿痛,内心里叫苦不迭,而朝臣们说的话她多半都听不懂,渐渐就感到没趣起来,不时地玩玩衣袖裙摆,只想着朝会快些结束了自己可以不用这般拘着。 好容易等到李洵说了“退朝”二字,李洛刚想退出去,却听见李洵叫道:“昭荣公主、安阳公主随朕尚阳宫议事。” 李洛一听就苦起脸来,心里一百个不愿意,可嘴上只能老实地应了。待众臣散了,她便和李槿到了尚阳宫,李洵已经坐到书案前,看见两人到了,直接说:“不用多礼了。”又让奴才搬了凳子来给两人坐下。这才问李洛:“朝堂上的事情听得懂吗?” 李洛立马摇摇头,朝堂上的东西她确实不懂,那些大人们时而侃侃而谈,时而默不作声的,听得李洛只想睡觉,若不是站着,恐怕早就睡过去了,至于他们说的那些东西,李洛已经快忘得差不多了,仅仅记住的一点东西也绕的她云里雾里,仿佛听天书一般。 李槿听着李洛抱怨,也实在有些无奈,这倒真是个养尊处优的主儿,莫说是历代储君,就是李槿幼时,从开蒙后也没有睡过一个懒觉,哪天不是起早贪黑的,稍有懈怠,那戒尺就招呼到身上了。 即便是李相,虽少在学堂,可在军中更是辛苦,身上时常因为练功而淤青一片。到了李洛这一代,竟然站了个把时辰就叫苦连天,实在是娇惯得太过了些。 李洛才没有功夫理会李槿和李洵的无奈,她只觉得早上那般辛苦,下午总不会再有什么事情了,因此她眨巴着眼睛,一脸祈求地望着李洵,问道:“我能找添儿玩会儿去吗?” 李洵指指案头的两摞奏折,说:“这些是朕批过要下发的奏本,下午你让姑姑带着你一一看了。” “这么多。”李洛失声喊道:“皇姐,今天可是我第一天上朝。” 这个懒皮子可是得加紧治理了,李洵不理会李洛的哀嚎,说道:“第一天上朝怎么了?以后日日如此,先让你习惯起来。你这储君当得比任何一任储君都舒坦,若是再不把你这玩心收回来,以后登基了可成一任昏君了。”说着看了一眼满脸怨气的李洛,心里实在有些想笑,可脸上仍绷住,说:“先去母后那请安吧,用过午膳让你歇半个时辰就赶紧到勤政殿去。” 李洛这才知道自己把上朝学政这事想得简单了些,以往在学宫念书,她起不来就在上课的时候睡,赵堪培虽然管她,可李洛总有办法应付,至于左玉仁,索性是连管都不太管她,到了侯冠儒,这个师傅知道弟子的性子,干脆让她睡到日上三竿再开始念书,至于念到什么时候全凭李洛的意愿,这反而让李洛提起了兴趣,常常捧着书不愿放下。 可上朝和念书不同,别说上百号的大臣不能等她一人,就是李洵也是绝不允许她上朝有丝毫懈怠的,李洛这才有种隐隐的感觉,虽然上朝学政是自己提出来的,可似乎还是掉进了她姐姐给她设好的套儿里,而且这套儿一钻进去就再也出不来了,只能强迫自己适应。李洛苦闷地告了退,往梁太后的坤华宫走去。 李洵和李槿这才放开笑出来,李洵也是拿这个妹妹没办法,只好一股脑推给了李槿,说道:“姑姑,这丫头恐怕得费去您不少心思了。” “罢了,谁让我摊上了呢?” 李洛到了坤华宫,便蹬了鞋子往榻上一歪,也没忘了抱怨,直说自己早上起得如何早,在朝堂上站得如何累,得出的结论也是皇帝有什么好当的,找罪受。这些话她当着李洵的面自然不敢说,可在梁太后这却是没什么禁忌的,毕竟她母后护她,也心疼她。 梁太后果然宠爱地摸摸李洛的脸,笑着说:“呦,你这刚上了一天朝就喊乏喊累的,你姐姐从六岁开蒙过得就是这种日子,我都没听过她喊累。” “那她是习惯了的,我又没有这样辛苦过,当初添儿还小,何不让他当储君。” “你呀,是让我给惯坏的,你姐姐也心疼你,才放松管你,现在反倒不落好了。”梁太后笑着说道:“行了,到母后这来赖赖,就不累了。”说着由着李洛滚在自己怀里,虽然心疼却也无奈。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二十七章 是谁可待此情 李洛虽嘴上叫着苦,可对于上朝学政这件事情倒也没有懈怠,这样适应了一段时间,也就习惯了起早贪黑的日子。 至于学习方面,李洛毕竟聪明,又在侯冠儒的教导下学得很好,李槿教得也就不怎么费力,常常是提点一二,她便理解了。 因此不过一个来月的时间,对于各部职能、军队驻防以及官员选拔等朝政基本运作,李洛已经全部掌握,而李洵时不时的提问考查,她也能对答如流,这让李洵和李槿甚为满意。 在朝上,李洵仍旧只允许李洛听而不允许她发表任何意见,即使李洛对某些事情有想法,那也只能在私下里说,对于这个要求,李洛很不服气,觉得李洵小瞧了她,不过也并未因此事大动干戈,只是因为疑惑而询问过李槿,李槿也只说她涉世尚浅,确实不宜随意说话,日后让人拿住了把柄。 十月是李添的生辰,转眼间,李添也十二岁了,这一年多来,李添的长进很让李洵惊喜,他自幼性子柔弱,谁也没想到他在武功上倒是愿意下功夫,自他求着李洵给她找师傅以来,从林礼煊到萧炎,他都吃得下苦,沉得下心,武功自然精进不少。 李洵欣慰,梁太后却不愿意让李添沉迷在武功中,梁太后心里很清楚,大显朝武将不足,李添的勤奋让李洵看到希望,那么他以后必定会被送往军中。 从军,这是梁太后心中的痛楚,她的夫君年轻时就在战场杀敌,落下一身病痛,早早就驾崩西去。 她的女婿,一意孤行上了战场,倒是留下了英明,却苦了她的女儿,下半生没了依靠。李添是她的幼子,打小性子柔弱,依着梁太后的本意,他若是个长进的,就帮她姐姐打理朝中事宜,若是个不长进的,做个闲散王爷,下半辈子荣华富贵,平平安安。 谁知李添偏生也不是个安分的主儿,学了一段时间的武功,性子不柔了,也越发倔强,不理会梁太后的苦口婆心,一意非要学武,也说出了日后必定要去从军杀敌的话,这让梁太后怎么不揪心? 因此这李添的生辰也成了她的心病,年长一岁,就离他离家的日子又近了一岁。 李洵显然不能体谅梁太后的心情,在她看来,弟弟愿有所成就是好事,为了给他鼓励,李洵要大张旗鼓地给李添过次生辰,又是搭戏台,又是宴群臣。 想法告诉了梁太后,却被驳回了,理由是李添年纪小福分薄,受不住这样的庆祝,商量再三,还是同往常一样,由梁太后做东,设了家宴,请了亲近的皇亲和李添的朋友师父,简单热闹了一下。 因为此次有外臣在场,宴席便没有设在后宫,而是安排在了专供摆宴的天禄阁,此处地方宽敞,小辈们玩起来更自在些。 宴席尚未开始,梁太后便同几位太妃并李槿和几个亲近的王爷王妃也殿内闲聊,李洵则带着几个小辈在殿外玩耍,疯起来也不顾礼仪规矩,笑笑闹闹地拧成一团。 李洵坐在一边,饶有趣味地看着几个孩子玩,看着看着就将目光锁定在了何升旻的身上,升旻一向过于稳重,可此时也混在一群人中,却不似别人一般玩得没了样子,只是跟在李洛身边,时不时地发出一声憨笑。 “倒是个呆的。”李洵笑着摇摇头:“升旻这老成的性子也不知随谁了。” “甭管性子随谁,可这心思倒是都放在三殿下身上。”采新也笑着说:“只是三殿下在儿女情上还没开窍,任那升旻在她旁边讨巧卖乖,她没有一丝反应。” 李洵看着最疯的李洛,心里就纳闷这般剔透的妹妹,怎么没有丝毫小女儿家的心思,也没有丝毫小女儿家的娇羞,玩起来也不管对方是男是女是长是幼,一点顾忌都没有,该是她这个做姐姐的提点一番了。 “升旻也十八了吧?”李洵问道,又自言自语道:“比洛儿大三岁呢。” 十八岁在贵族中,虽未到婚配的年纪,大多数也都定下了亲事,升旻对李洛有意,若是李洛也乐意此事,倒真是该定下来了。 李洵正沉思着,李添带着一人走了过来,正是他的师父萧炎,萧炎有官职在身,不比这些世家自己清闲,处理完手头的事宜才来,因此有些迟了。 萧炎走到李洵面前跪下请安,声音清亮干脆,立马博得了李洵的好感。 叫了起后,李洵略略打量了一下萧炎,穿一身湖蓝色箭袖,外罩着深蓝色马甲,简单利落,至于长相,萧炎碍着规矩,一直微垂着脑袋,竟没让李洵看见他相貌如何。 李洵笑笑:“朕这个弟弟甚是崇拜萧大人,本是家宴,却非要将大人引荐给朕。” “陛下客气,臣本事不大,全赖殿下抬举。”萧炎淡淡说道。 “不知老大人最近身体如何?”李洵问的是萧炎的父亲,也是朝中的老将军了,年纪不过五十有余,身体却不好,早早就归家休养了。 “谢陛下挂念,家父休养一段时间,身体好多了。” 李洵点点头:“那就好。”一时也不知该说什么,只好叮嘱道:“今日是添儿生辰,你也不必拘束,放轻松些。” 萧炎应了声“是”,也不知道该干嘛,他父亲虽是朝中老将,可他不过是个五品小将,尚没有面圣的资格,因此从未进过宫,更未见过李洵。 他能教李添全凭林礼煊的引荐,而授课的地点也是在宫外的校场,因此这宫里的规矩,面圣的礼仪他都生疏的很,本也不打算来参加这宴会,无奈李添苦苦哀求,他不得已只好硬着头皮前来,可这会儿又后悔了,里面的人他一个都不认识不说,还都是皇亲贵戚,他想参与都未必能参与进去,更何况他又比这些孩子大了几岁,玩也玩不到一处。 因此萧炎陷入了进退两难的地步,去玩玩不了,不去玩就只能待在李洵身边,这简直就是煎熬,何来放松一说。 倒是李添看出了萧炎的窘迫,他一把拉住萧炎,说:“师父,跟我去玩吧,一会儿礼煊他们也会来。” 萧炎慌忙地应着,就要跟李添离开,无措中抬头望向李洵,却发现李洵也正在看着他,只一眼,萧炎的脸就涨红成了猪肝色,也不知是因为害羞还是窘迫,可只这一眼,李洵的模样便印在了他的脑海中。 “这位萧大人倒是好玩,这么大的人了,还这般害羞。”采新悄声地打趣道。 “你别胡说。”不知怎么,李洵似乎也有些害羞,压低了声音道:“他头次进宫,难免紧张。” 采新饶有趣味地看了李洵一眼:“他紧张?我看您也紧张呢。” 李洵恼地打了采新一下,却不自觉朝萧炎的方向望去,刚刚两人的对视,她看清了萧炎的长相,麦色的皮肤,浓眉大眼,虽不是貌似潘安般让人过目不忘,却也是让人眼前一亮。 李洵的心里竟然真的有些紧张了起来,不免又多看了萧炎两眼,此时他正安静地站在李添身边,面带一丝尴尬的微笑。不多时,林礼煊和邵景通也到了,萧炎似乎终于松了口气,在林礼煊和邵景通请完安到李添身边后,他笑着拍了拍两人的肩膀,终于放松了下来。 李洛看见林礼煊和邵景通到了,也十分兴奋,她冲到两人面前,大大咧咧地免了两人的行礼,说道:“你们两个,自打回了宫,也不来看我了,怎么说我们也是生死之交,你们也太生分了些。” 邵景通挠挠头:“殿下言重了,保护殿下是我们职责所在。” “在这里说什么场面话?”李洛撇撇嘴,望向林礼煊:“你说是吧?” 林礼煊点点头,说:“臣救殿下时想的可不是职责所在。” “你少来。”邵景通一拳捶在林礼煊肩上,说:“难道还是英雄救美?” 李洛非常满意地嚷嚷:“这句就对的,他是英雄,我是美人,没错吧?” “好了。”李洵不知何时走到李洛身边,有些嗔怪道:“姑娘家家的,也不知道害臊的。”李洵说着望了一眼被晾在一边的何升旻,道:“行了,宴席快开始了,大家都进去吧。” 殿内,梁太后几人也聊的畅快,见李洵等人进来了,忙将李洵招呼到跟前,看着众人按席位坐下了,才悄声对李洵说:“升旻和洛儿的事情,你怎么不对哀家说?” 李洵愣了愣:“您这是……” “哀家自然是满意的。”梁太后说着就朝何升旻看去,何升旻长相端正,斯斯文文的,家世更没的说,实在很符合梁太后择婿要求:“跟你姑姑亲上加亲,多好的事情。” 当娘的对儿女的人生大事自然是急切的,可像梁太后这般一说就激动起来的,李洵也是觉得有几分好笑:“您也太急了些。” “哎呦。”梁太后的脸上是怎么掩饰也掩饰不住的笑意:“哀家急什么,是你们这一个一个地说长大就长大了,哀家欣慰。”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二十八章 到底心不心动 李添的生辰过得极为热闹,因为儿女的事情有了这样的走向,梁太后和李槿都甚为满意,在席间也就说笑起来,何升晏听得懂梁太后和母亲话中的意思,欢喜之余,也有些羞涩,整个宴席上没说两句话,脸还涨得通红,一直斜着眼睛偷望李洛。至于李洛,完全不明白梁太后和李槿的话中之意,看见两人望着她笑得很有深意,还觉得莫名其妙,转头看着李洵,想从她那里得到答案,可这位皇姐竟然和梁太后一样的表情。李洛挠挠头,看看其余的人,几位太妃都是兴致勃勃的模样,几位王爷在觥筹交错,王妃们有的说着话,有的则一个人静静地坐着,小辈们不用说了,年纪大的说说笑笑,年纪小的玩玩闹闹。 李洛将目光投射到林礼煊的身上,他坐在离李洛较远的地方,正端着一个酒杯若有所思,也不知那酒是喝下去了没有。李洛好奇这人在这样热闹的场合还能发呆,便端着一杯酒走到他身边,猛地拍了他一下。林礼煊果然被惊到了,见是李洛,脸突然一红,手一抖,杯中的酒撒掉了一半。 “你怎么了?”李洛好笑地看着眼前有些无措的人,林礼煊一向冷静沉稳,在淮裕面对上百个亡命之徒都面不改色,怎么这会儿失了态? “没事,没事。”林礼煊晃晃手中的酒杯,见李洛也端着酒,赶忙举起杯子,道:“臣,敬殿下。” “这么生分干嘛?”李洛有些不舒服,虽然是在宫中,可今天是家宴,大家都很尽兴,自己也拿林礼煊当了朋友,可他显然没有,君臣有别分得清楚的很。 “殿下莫要怪他,怕是思了春了。”坐在一边的邵景通已经带了三分醉意,见林礼煊乱了手脚,本意是想帮他一把,谁知说出的话也失了分寸。 李洛闻言愣了一下,而林礼煊脸上的红晕则直接蔓延到了耳根上,他极其窘迫地用胳膊肘捣了捣邵景通,然后看了李洛一眼,动动嘴却说不出话,干脆一仰脸将杯中的酒喝了个干净。 李洛若有所悟地盯着林礼煊,本想取笑他两句,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端着原封不动的酒准备回到了自己的座位,可一扭头,又看到了另一个正在发愣的人,萧炎。 萧炎拿着筷子的手停在半空中半天不曾动过,头微扬着,似是不经意,可李洛稍一用心,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就发现萧炎目不转睛盯着的,竟然是李洵。李洛倒吸一口凉气,这若是让旁人看见了,是实打实地大不敬,可这萧炎,她听李添提了成百上千次,知道此人本事大,是她弟弟崇拜之人,因此李洛端着酒,脚下拐了个弯,走到了萧炎身边。 轻声叫了句“萧大人”,李洛挡住了萧炎的目光。萧炎也和林礼煊一样都是受惊的模样,他慌忙起身就要拜下去,却被李洛一把拦住了。李洛拿着酒,道:“久仰萧大人,今日有幸一见,萧大人似乎有些心不在焉?” 萧炎立马一副心思被看穿的模样,赶紧往自己酒杯里倒满了酒,恭恭敬敬地道:“臣,敬殿下。” 又是这句话,李洛叹口气,漫不经心地看了林礼煊一眼,他此时倒是恢复了正常,吃吃喝喝起来。李洛将目光转回到萧炎身上,故意道:“我知道萧大人在这种场合里不自在,不过就算是发呆,眼睛也别往上面看。”李洛说完,仰脸喝下了自己杯中的酒。 萧炎愣了愣,明白了李洛是好心在提醒他,赶紧喝下了杯子里的酒,深深冲李洛做了一揖。 这生辰宴结束已经很晚了,席间是很热闹,可李洛却总感觉不对经,似乎在席上的人就没有是冲着李添的生辰来的,都各怀心思,说话也是含含糊糊,李洛摸着有些发晕的头脑,坐上了回东宫的肩舆。 有相同感觉的人,除了李洛,还有李洵。 短短的一席饭,梁太后和李槿几乎达成了共识,就差让李洵下旨赐婚了,两个人聊到兴起,甚至说起了大婚的细节,说什么李洛是储君,总得早些准备才是。李洵看看李洛,根本小孩子一个,也不知是对男女之事还未开窍,还是对何升晏压根没兴趣,在面对何升晏炙热的目光时,这傻丫头竟然从眼前的菜中拣出一个肉丸朝人家砸去。李洵摇摇头,只怕梁太后和李槿高兴得太早了些。 之后,李洛跑到林礼煊身边敬酒,李洵也是注意到的,本不在意,却突然看见坐在林礼煊不远处的萧炎正盯着自己,李洵心里一慌,赶紧将目光闪开,心里却如小鹿乱撞一般扑通直跳。等她缓过神再去看萧炎时,李洛已经挡在了萧炎身前。李洵摸摸自己的心口,暗道了一句:“怎么会?” 散了席,李洵心事重重地回到尚阳宫,看不进书也不想批奏本。烦乱的她在院中坐下,望着空中的玄月,脑中一幅一幅闪过的,却是萧炎的模样,自己从未有过这种感觉,即使是和周曦在一起时,也未有过这种感觉,这是什么感觉呢,仿佛平静的湖面被投下一颗石子,泛起阵阵涟漪。 怔仲间,李洵感到身上多了件斗篷,她不用看也知道是采新,便开口道:“若是朕动了心,该怎么办?” 采新走到李洵面前坐下,今天的一切,她作为局外人,看得更清楚,甚至比李洵更早注意到萧炎的目光,直到后来李洵突然的慌乱无措,她都尽收眼底。 “采新,我从来没有想过,真的,从来没有想过。”李洵双手搓了搓脸,手拿开时,脸上换上了一副难以置信的表情:“怎么可能呢?不过第一眼见这个人,怎么可能呢?我这一晚上,脑子中尽是那人的模样,这不是太荒唐了吗?” “若是动心又怎样呢?” “不能,绝对不能。”李洵使劲摇了摇头:“我什么情况,你不清楚吗?更何况,周曦……” 采新怎么会不明白李洵的意思,在她的心里,有且仅有周曦,怎么能对别人动了感情? “你知道吗?”李洵幽幽地开口:“我对周曦都从未有过这种感觉。” 周曦同李洵一起长大,是青梅竹马没错了,两人会大婚也是李洵很早前就知道的事情,尽管李洵很期盼,可这种水到渠成也让李洵从未体会过心动的感觉,她很爱周曦没错,可这种爱更多的是依赖,却少了一种怦然心动的感觉。 李洵有些惶恐,惶恐自己对萧炎的心动,她一直在想,如果周曦还活着,那么当她遇见了萧炎,是否也会是这般情形,李洵不敢确定,因此更加惶恐,为了消除这惶恐的感觉,她便找着借口让自己放弃这份心动。“听说他比朕还年长几岁,那应当已经成亲了?” 采新摇摇头:“亲是成过,夫人因病故去了,有好几年了。” 李洵也再想不出什么借口。可这种感觉太折磨人,因此,李洵想了想,吩咐道:“叫冯芸湘来。” 从淮裕到迎秋园再回到宫中,几个月过去了,李洵对冯芸湘态度大不如前了,可以说她有些腻味了,也可以说她慢慢清醒了,冯芸湘不是周曦,接触地越深,李洵越清楚地知道这一点,清楚这一点后,对冯芸湘的那点贪恋也就荡然无存了,所剩的,不过是对那张和周曦有几分相近的皮囊的不舍,可这皮囊又有何用?每当李洵觉得从这张皮囊上找到了一丝周曦的影子时,这张皮囊内的主人却又用和周曦大不相同的行径来否定了李洵片刻的安慰,这让李洵更为失落。可此刻,李洵又觉得这副皮囊有些用处了,如果自己看到了周曦,那么一定不会允许自己再对别的男人动情。 采新对李洵的决定有些忧心,毕竟李洵想用冯芸湘唤起自己对周曦的爱,这太过荒唐,李洵陷在自己的怪圈中出不来,采新却不得不提醒。 “陛下,冯芸湘是冯芸湘,不是嘉勋亲王。” 李洵却没有理会采新的提醒,而是固执地吐出两个字:“去叫。” 李洵的传唤让冯芸湘激动不已,这两个月李洵的冷淡让他不安,他深怕这富贵就这么短暂,一旦失宠,自己是一点退路都没有的。 “抬起头来。” 李洵有些沙哑的声音让冯芸湘抖了个激灵,他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可他也能感觉出李洵声音中的颤抖,他缓缓抬起头,对上了李洵黑夜中仍旧明亮的双眼。 “陛下……”冯芸湘有些慌,因为李洵的眼中竟然流出了两行清泪,冯芸湘不知所措,从怀中摸出一方手帕,递到李洵的面前。 “给朕擦掉。” 冯芸湘一愣,不知道今夜的李洵到底是怎么了,可又不敢违抗她,因此哆哆嗦嗦地拿着帕子替李洵轻轻擦了擦脸上的泪,刚准备收回手,手却被李洵一把握住,冯芸湘一颤,还没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就被李洵拉着进到了屋内。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二十九章 还是拒绝为好 李添的生辰没过几日,李槿在上朝前给了李洛一个木头盒子,说是升旻送她的礼物,打开盒子一看,是个木头雕刻的小人,眉眼处望去,和李洛还真有几分相似。李洛拿在手中把玩着,问道:“升旻哥哥还有这等手艺?” 李槿不置可否地笑笑,问道:“喜欢吗?” 李洛点点头,这东西虽不精致,可胜在有心,更何况这竟然是那个很呆的升旻做的,实在出乎人的意料,因此李洛将小人细心收好,交给了张小顺。 自此以后,隔三差五地,李洛总能从李槿那收到些东西,全是何升旻送的,从字画孤本到发饰衣饰,从小吃酒水到胭脂水粉,什么东西都有,前几次,李洛还感到惊喜,可次数多了,她便纳闷了,心里琢磨起来何升旻是吃错了什么药了,这送礼物的频率,他每天不用念书用功了,应当是成日泡在市集上了。 “哎呦,我的姑奶奶。”张小顺扶额叫道,李洛每次收到礼物转手就交给张小顺保管,因此他太清楚这些礼物里包含的是什么,更何况那次生辰,梁太后和李槿话中的意思,脸他一个没根的人都听出来了,这李洛竟然还不明白。“这何家的二公子看上您了呗。” 李洛果然被吓了一跳,脱口而出:“怎么可能?” “怎么不可能?”连柳平儿都开了腔,引着李洛回想了之前和升旻见到李洛时的模样,哪次不是跟在李洛身后有求必应的?哪次不是深情款款盯着李洛还嘴角含笑的?“您之前见他,几时露出过笑脸?” 李洛还没反应过来,张小顺又补充了一句:“而且太后和大长公主对这事态度一致得很,估计私下里已经把你们的婚事定下来了。” 李洛这才相信了,可是她不能接受啊,在她心里,哥哥就是哥哥,表哥也是哥啊,怎么能变成夫妻呢?更何况,他们二人大婚,那李槿是什么?到底是姑姑呢还是婆婆呢?李洛心里的疑问一个接着一个,柳平儿和张小顺这两个毫无经验的人自然是接答不出来,李洛转身往尚阳宫跑去。 李洵听着李洛连珠炮一般将腹中的疑问往外倒,早已经笑得直不起腰来,这个傻妹妹,到底年纪还小,也难怪她被这突如其来的求爱给吓着了,为了安抚她,李洵只好耐心地将她抛出的问题一一解答出来,然后一脸期待地望着李洛。 李洛这才知道,原来李洵也早就知道了何升旻喜欢她的事情,不禁又羞又恼,跺着脚道:“我才不要他,榆木疙瘩一样,无趣死了。” 李洵从这话中却听出了一丝眉目,打趣道:“他无趣,那谁有趣啊?” “我怎么知道?”李洛皱着眉,看着她姐姐一脸看好戏的模样,更加恼了,毫不犹豫地反击回去:“你少说我,那个叫萧炎的还不是喜欢你?”说完,李洛看着李洵明显吓一跳的表情,立马有了一种报复的快感,又说:“那日宴席,我可是亲眼看见他一直盯着姐姐不放的。” 竟然连李洛都看出来了,看样子这李洛也并非如自己想得般单纯无知,李洵摇摇头,说不出话来。自从上次一见后,已经一个多月过去了,李洵再未见过萧炎,想是他已经回到军中去了,也未打听,总觉得时间久了,这种突然而至的感觉便会淡去,而为了加快淡去的速度,李洵又如刚开始般频繁地召见冯芸湘,沉溺在冯芸湘相貌和床第之欢中,李洵一度以为自己的办法是可行的,谁知李洛只提起了他的名字,那人完完整整的模样就出现在了自己的眼前,很真实,一点都未淡去。 “随姐姐出宫去转转吧。”李洵很想赶走这烦心的感觉,又觉得宫里憋闷,因此想出去透透气,年关将至,外面当是很热闹的。 李洛听见说要出宫,哪有不同意的道理,立刻点了点头,就要回东宫换衣服,想了想,对李洵说:“反正得有人护驾,叫上林礼煊和邵景通如何?” “朕有贴身的内卫,怎么还用他们?” “不要不要。”李洛头摇得波浪鼓一样:“那些内卫常年在宫中,对外面一点都不了解,无趣死了,林礼煊就不一样了,他对京城熟得很,哪里好吃哪里好玩,他清楚啊。” 李洵一听也有道理,便立刻差了人去通知林礼煊和邵景通二人,李洛也满意地回东宫换衣服去了。 到宫外已经是一个时辰后的事情了,太阳西移,小摊小贩的虽还未收,可路上的人已经不多了。李洛觉得有些扫兴,这样看来,最多也就逛半个时辰天就黑了,还要赶在宵禁前回宫,根本玩不了多久。 因此下了马车,李洛便往前钻去,恨不能在有限的时辰内将整条街逛个遍。李洵没有这样好的兴致,因此吩咐了林礼煊跟上保护李洛后,就在附近逛起来。跟前的店里有卖瓷器的,有卖首饰的,也有卖布料的,可李洵对这些都没什么兴趣,反而是看见一个专门卖些新奇玩意儿的小摊子,她有些挪不开脚步了。这个摊子上都是些木头制成的小物件,比如马车、烟斗之类的,甚至还有些据说是西洋传进来的叫套娃的东西,大娃娃套小娃娃,最里面的娃娃只有小指大小,甚是精致。 李洵挑挑拣拣的,突然看见一个漆着红漆的木盒子,她打开一看,里面立着两个小人,盒子的边上有个把柄,李洵轻轻转动把柄,这盒子就发出音乐声,而那两个立着的小人就旋转了起来。 李洵立刻想起自己幼时,周曦亲手做给她的那个盒子,也是这样两个小人在盒中起舞,只是没有乐声。 “那个盒子……”李洵喃喃地说道。 “坏了。”采新接过李洵手里的木盒,也转动了两下,那两个小人立马随着乐声欢快地转起来。采新付了钱,收起盒子,道:“您忘了?您好奇那两个小人是怎样动的,因此将盒子给拆了,就再没装上。” 李洵想起了这码事,那时自己好奇心太重,白白损坏了一个好物件。还想再挑一些小玩意儿,旁边却传来一阵吵闹,李洵寻声望去,只见一个蓝衣男子一手揪着另一个短衫男人,一手拎着一包药材,身后还跟着一名哭哭啼啼不停哀求的妇人。 邵景通忙上前查问,没多久,只见那蓝衣男子将短衫男人重重扔在地上,将药洒在短衫男人的身上,然后跟着邵景通走向李洵。那男子回过头的瞬间,李洵瞬间呼吸一窒,萧炎。 萧炎跟着邵景通来到李洵身边,见李洵一袭男装打扮,便饱了抱拳,微微颔首,道了声“少爷”。 一个多月未见,却没曾想出了趟宫就让李洵遇上了,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李洵只好问:“刚刚怎么了?” 萧炎仍旧微垂着头,说:“那厮专用假药坑蒙拐骗,已经有许多人上当,我抓过他一次,他答应我不再犯事儿,今日碰见时,他正在拿药骗人,我便当场把他拿下了。” “那,你不是又把他放走了?” 萧炎突然抬起头,自信地笑笑说:“不会,我让他自己去官府了,他不敢跑的。” 李洵没有问为什么,只是觉得眼前之人笑起来的模样有些憨厚,她便也笑起来,然后说:“你倒与上次在宫里不同,那次你可是紧张得连话都说不全。” “我……”萧炎挠挠头,一时不知如何接话。 采新见着两人的模样,识趣地冲邵景通招招手,跟李洵知会了一声,也不管她是否允准,就和邵景通两人离开了,独留下气氛有些微妙的两个人。 李洵此时不知该干嘛,她觉得有些窘迫,是那种自打她出生以来就没有遇过的窘迫,理智告诉她应该离远一些,可是这话怎么就说不出口,却又不知道接下来该如何是好。 萧炎似乎看出了李洵的窘迫,其实他也慌乱着,毕竟眼前之人如此高不可攀,他难免有些畏怯,可到底是大男人的心里作祟,他也不知哪里来的勇气,鬼使神差的,他张口道:“臣,可陪您逛逛。” “不用……”李洵几乎连反应都没有,脱口而出道,而话说出口她又后悔了,她并不是不愿意让萧炎陪她,而是自己心里一直告诉自己不可以,因此在没有让自己来得及做出真实回应是,那个一直盘踞在脑海中的两个字就这样说了出来。 萧炎听到这个答案愣了一下,很快,他也做出反应,又躬身给李洵施了一礼,告退离开了。 李洵怔怔地看着那个离开的背影,心里被狠狠地揪了一下,这应该是最直接的拒绝了,那人看起来似乎有些落寞,可并没有特别惊讶,也许在他的心里,自己的这个答案才应该是正常的吧。李洵叹口气,回头看了看注意到这边发生的状况后迅速回到她身边的采新,继续往前走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三十章 这是什么感觉 就在李洵面对和萧炎独处时的窘迫时,李洛倒是玩得异常开心,她难得出宫一趟,更难得有以玩为目的的出宫,而身边又只跟着柳平儿和林礼煊,都是熟人了,一出宫又少了许多规矩礼数,玩起来自然放松。 逛了没多长时间,柳平儿腹中突然一阵绞痛,为了不打搅李洛的兴致,她便自己去找茅房,而林礼煊和李洛则在一处卖糕点的小摊子前驻足,被糕点香味吸引的李洛干脆坐了下来,点了点心和茶,安安心心地吃起来。吃惯了宫里精致的点心,外面的点心虽有些粗糙,味道却还是不错的,而这家点心摊子是林礼煊经常光顾的,所以特地推荐给了李洛。 李洛学着林礼煊的样子,吃一口糕点,喝一口茶,端的是一副悠闲惬意的模样。林礼煊望着李洛的模样觉得甚为好笑,便道:“少爷倒是适应外面的生活。” 李洛骄傲地点点头,宫外的生活多惬意,日出而作,日落而息,肚子混饱了,一天就再没有其它烦心的事情,如果有可能,她倒愿意到宫外来躲一段时间,吃吃喝喝、玩玩闹闹而已,哪像现在的她,姑姑教的东西一天比一天难,她已经开始有些焦头烂额了。 林礼煊笑眯眯地望着李洛,觉得这真是个特别的女孩子,平常的时候嘻嘻哈哈,毫无架子,在南巡的时候却又认真地像一个大人,有着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劲头,明明身份尊贵,却又时不时透露出不胜其烦的忧愁,慢慢长成了一个合格的储君,可偶尔也会冒出甘于平凡的念头。 “你呢?”看着傻笑的林礼煊,李洛问道:“你喜欢当差吗?” 林礼煊点点头:“挺好的。” 李洛难以置信地望着他:“怎么可能?在宫里当差很无趣,又辛苦。” 林礼煊想了想,说:“我兄弟三人,大哥在西北驻防,小弟好读书,要参加科考的,我是属于文不成武不就的,既上不了战场又考不上进士,就进宫当差喽,好歹混口饭吃。” “你倒是谦虚。”李洛撇撇嘴,不说话了,在她心中,林礼煊文治武功哪一样都不差,否则怎么助她完成微服南巡的。“不过,你武将家庭出生,我听说武将家的家教极严,你爹管你们严吗?” 林礼煊立马露出痛苦的表情,连连点头,看李洛来了兴趣,马上开口:“我家最惨的是我大哥,我大哥好武,可我爹不想让我大哥走武将的路,就逼他念书,他哪念的进去,有一次我爹考我们兄弟,说道德经是谁著的?我哥就看我,我小声告诉他是老子,我哥冲我爹大声喊:林礼煊著的。” 李洛听得哈哈大笑,直说不可能,是林礼煊故意讲笑话哄她,可林礼煊仍一本正经地说道:“真的,那顿打我哥现在都记得,您要不信,等他换防回来,可以亲自求证。” “你以为我不敢啊?”李洛笑得喘不上气,拍了拍林礼煊,问道:“你呢?” “我还好,我打小就乖,所以挨我爹打很少,可是常常挨我哥哥打,因为他觉得我卖乖讨巧,显得他更混了。”林礼煊说着长出一口气,眼神瞟向远方:“后来他就当兵走了,好几年没回来了。” 李洛望着林礼煊的模样,不自觉地脸热起来,明明是冬天,她却突然觉得身上越来越热,似乎要流出汗来。李洛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赶紧低下头,将碗里的热茶一饮而尽,再抬头时,对上的又是林礼煊的双眼,她慌得赶紧将目光移开,正好看到柳平儿从外面进来,这才松了口气,将柳平儿招呼到跟前,借口还有许多地方没逛,就起身走开了。 柳平儿尚不知发生了什么,只看见李洛红着脸,慌慌张张的样子,赶紧加快了脚步,走到她身边,问道:“怎么了?” “没事。”李洛飞快地回答。 柳平儿看看李洛,再看看林礼煊,觉得林礼煊似乎也不正常,不知所措地双手揉在一起,眼睛不敢看李洛,而是四下张望着。柳平儿心里立马浮现出了答案,她难以置信地张张嘴,又强迫自己若无其事地继续跟着往前走去。 天色渐渐暗下来,李洛看着差不多时候回宫了,便掉头往回走去,街上基本已经没人了,小摊小贩也已经开始收拾东西了,李洛找到李洵的时候,李洵正站在她买音乐盒子的摊前挑挑拣拣。 李洛一把抱住李洵,道:“姐,你不会一直就在这边逛吧?也太无趣了。” 李洵拍拍李洛紧紧搂着她的手,道:“我是逛了一圈回来这边等你,见这家摊子还没收,就再看看。”李洵说着拿起一柄木梳看看,说:“东西很精致呢。” 李洛便顺着李洵的眼睛看去,这家摊位不大,东西倒真的不少,有实用的东西,也有一些机关玩意儿,突然,李洛的眼睛不动了,锁定她目光的是一个木雕的小人,她将小人拿起,细细看了看,眉头立马就皱了起来,她将小木人递给李洵,不满道:“这不就是何升旻送我的那个?还说是自己雕的,竟然骗我。” 李洵拿起木雕前后看了看:“一样吗?你不是说他送你那木雕和你很像?” “这个也和我很像啊。”李洛撅着嘴:“我还以为真的是精心做来送我的。” 李洵斜眼望了赌气的李洛,“扑哧”一笑,举起手中的小人轻轻打了她脑袋一下,道:“你又不喜欢人家,倒对人家送的礼物这般斤斤计较。” “可是骗我总不成吧?”李洛不满地嘟囔,又压低声音说:“不只是骗我,还骗您,欺君之罪。” 回到宫中天已经黑了,草草吃了几口饭,李洛便乖乖地坐到了书案前,拿起案前的一本奏本,默默研读起来,李槿很忙,不能时时带着她,因此大部分时候将一些御批过的奏本交给李洛让她自己学习,不懂的时候她再教她,如此学了两个月,李洛进步很快,然而随着所学的内容越来越深奥,李洛也有些力不从心,因此倒比从前更加勤奋,常常看着奏本研习到深夜。 等李洛感到困乏了,夜已经深了,躺在床上,李洛突然想到了林礼煊,那深邃的眼神,高挺的鼻梁,一笑起来带些傻气的面庞都让李洛不自觉地心跳加速,然后她将头蒙在被子里傻笑,笑到一丝困意都没有了。她也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回事,就是有种心头酥酥麻麻的感觉,很开心。 第二日一早,李洛就醒了过来,用过早膳后,她便准备动身往朝房去,可左右不见张小顺,一大早的也不知他去哪了,正要问,却看见张小顺慌慌张张跑进来,跪下请了安。李洛皱皱眉头,坐上了去朝房的肩舆。 一路上,李洛不时看看张小顺,他却是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似乎有什么心事,而他这副模样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从李添生辰宴会后,张小顺就似乎被什么事情困扰着,而人也极度容易受惊,常常李洛有事叫一声他的名字,他便浑身一颤,甚至会腿软到跪下来。 “你这些日子怎么了?”李洛忍耐不住,不解地问道,身旁走着的张小顺却丝毫没听见李洛的话,仍旧闷着头往前走,直到柳平儿拍了他一下,他才反应过来。 “没,没事。”看了一眼李洛,张小顺忙又垂下头。 “还说没事,我都看出你不正常了,问你你又不说。”柳平儿也是不解,可她心里有种感觉,便是张小顺遇上麻烦了,而且是不小的麻烦,她曾经问过他,可他立马换上一副笑脸,若无其事地笑话柳平儿瞎操心,可柳平儿相信自己的直觉,张小顺一定是遇到了事情,或者收到了什么风声。 李洛有些担心地望着张小顺,见他仍旧口硬,也有些不高兴:“什么事,本宫还替你做不了主吗?” “奴才多谢主子关心。”张小顺换上一脸假笑,摆着手说:“奴才真的没事。” 李洛便不再理张小顺。快到朝房的时候,不远处走过一队御林军,而那打头的,正是林礼煊,李洛立马兴奋起来,赶忙喊停了肩舆,也不顾仪态,边叫着“林礼煊”边往他的方向跑去。 整队的御林军见到李洛立马下跪请安,李洛一把拉起林礼煊,又赶走了其余的人,却突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林礼煊本以为李洛找他有事,见李洛半天不说话,也不明所以,看李洛一身朝服打扮,开口道:“殿下,上朝去?” 李洛点点头:“你,在巡逻?” 林礼煊也点点头,两人便彻底无话,呆站了半晌,李洛方说:“那我走了。”说完便跑走了。 林礼煊呆站在原地,望着李洛的背影,心里似乎明白了什么,又似乎什么都不明白。他对李洛的心思是在淮裕便有了的,他刚明白自己的心意时也被吓了一跳,可又不能表示什么,只好默默忍着,到了李添生辰的宴会上,他见梁太后有意撮合李洛和何升旻,再看李洛虽不明所以,可对何升旻也并无反感,心里黯然。这段时间以来,林礼煊不止一次想过他跟李洛的可能性,可答案全部都是否定的,那么昨日李洛突然的羞涩和今日见他时突然的兴奋到底意味着什么呢?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三十一章 终于露了马脚 隆熹七年的春节刚过,李洵甚至还没从一派热闹喜庆中抽出身来,刑部和大理寺便报上了炎城归家案子的情况,此案其实并不难查,只是令大理寺没想到的事,皇帝亲旨督办的案子在查办过程中竟然也遭到重重阻碍,使得这件简单的案子竟然拖了整整半年才算结案。 案情正如归氏所言,孙德财被归家大嫂的美貌所迷,竟起了歹心,欲行强 奸之事,只是那归家大嫂刚烈,抵死不从,孙德财恼羞成怒之下失手将归氏掐死。 归家也非小户,死了人自然要追究,归家大哥使了大把的银子才找出杀死夫人的真凶,不料刚刚将状纸递上去,他就突然死于非命,此案也不了了之,归家的两位老人愤怒难平,发誓倾家荡产也要为儿子报仇,却在一个晚上被害,同时死于非命的还有归家三个下人,当时归家的小女儿正在姑母家玩耍,因此躲过一劫,悲痛欲绝的她四处告状。 本来这样的大案,地方上也不敢姑息,案件直接由吕望府接手,很快锁定了幕后主谋,正是孙德财,人都拿下了,却突然以人证物证不足的理由给放了,此后再无人敢接这个案子,归氏既要躲着官府也要防着孙德财寻仇,也是九死一生才告上了御状。 李洵拿着卷宗翻来覆去地看,心内乱成一片,卷宗上大大的东宫二字刺痛了她的眼睛,孙德财第一次被释放,是因为京里有人发话,而此次刑部和大理寺追查案件的阻碍竟然来自东宫,这是让李洵怎么也没料到的。李洛还小,上朝学政也没几天,哪里来的本事管起地方上的案件来,如果不是李洛,又是谁这么大的胆子打着东宫的幌子为非作歹? 李洵心里并不是没有答案,只是此事真的计较起来,李洛不可能不受牵连,正琢磨着,采新从外面进来,通报说宫正司南修艺到了,李洵点点头,示意让南修艺进来。 南修艺一直在协助大理寺查宫内宦官的情况,归家的案子牵扯内庭,这是李洵最忌讳的,只是李洵没想到,内庭之人竟然是东宫的张小顺,是从何时起,这人有了这般手眼通天的本事。 南修艺简单介绍了张小顺与此案的关联,无非是他打着东宫的幌子,通过京里的大员给地方施压,顺利救出了孙德财,至于之后大理寺在查案过程中受到的阻挠,南修艺仍旧在查,其中牵扯了不少人,南修艺不敢随意断言此事跟李洛有关。 李洵本就觉得张小顺不安分,之前没有动他实在是不知道他这般厉害,怕突然处理了他让李洛伤心,可这事情一出,此人是断断留不住了,李洵不再犹豫,让宫正司立刻拿人审问。 宫正司的追查,张小顺不是没有收到风声,因此这段时间他一直四处奔波求救,只是外面的事情他好托人,而宫里的事情他却无人可托,何况是陛下要办他,谁敢说个不字。张小顺虽心存侥幸,可也知道自己恐怕真的捅了娄子,因此惶惶不可终日,想跟李洛求救,可对于他所做的事情,李洛是一概不知,如果让她去跟皇上说情,只怕皇上会更生气,自己只会死的更早,这样煎熬着过完了年,当他终于等到宫正司的人后,竟然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 李洛在收到消息的时候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当她知道是皇上下令抓了张小顺后,他甚至没有问清楚到底是为什么,就莽莽撞撞地跑到了尚阳宫。刚到宫门口,她就被万福拦了下来:“殿下,里面几位大人都在,您等奴才通报了再进。” 李洛哪还听得进去这些,她一把推开万福,又吼退了几名欲上前阻拦的宫女太监,径直冲到了正殿,殿内聚集着包括李槿在内的六七名大臣,除了李槿,都朝李洛行下礼去,李洛却不顾这些,直冲着李洵嚷嚷:“皇姐为什么抓了小顺子?” 李洵已经料到李洛会来找她,却没料到为了一个奴才,李洛竟然这般失礼,当着众人的面不请安不问礼也罢了,居然直接就冲她大吼小叫起来,李洵也来了怒气:“放肆!你是越发不懂礼数了吗?” 李槿忙走上前,拉过李洛,低声责问道:“你干什么?” 李洛不服气地嚷嚷:“小顺子被宫正司的人抓了,说是奉了皇姐的圣旨,他干了什么皇姐要抓他?” 李洵一拍桌子,道:“你今日来就是质问朕的吗?朕倒还想问问你,那张小顺是你东宫的人,一个八品内监谁给的胆子,谁纵容的他闯下这等祸事?你是东宫的主子,连个奴才你都管不了,还敢来问朕?那个奴才的事情朕不屑于说出口,今日都是刑部的官员在这里,让他们跟你说。” 李洵知道李洛着急,可也不能谅了她的莽撞,尤其是当着这么多外官的面,哪里容得李洛胡闹。 就有一个官员走到李洛面前,开口将炎城归家的事情详详细细地说了出来,包括张小顺是如何牵扯其中,又做了什么,犯了哪些刑律,一条一条的让李洛终于清醒了过来,她难以置信地望着刑部的官员,眉头也越皱越紧,她心里很清楚,这官员列出的重重罪状意味着什么,包括牵扯到她的部分。 李洛转头面向李洵,“咚”地跪了下去:“我从不知道炎城之事,更未给地方官放过什么话,还请皇姐明查。” 李洵见李洛态度软了下来,知道她是明白了此事的利害关系,因此也放软了语气,道:“这个朕自然知道。到了此时,你还要包庇那个张小顺吗?” 李洛喃喃地问道:“皇姐,要怎么处置张小顺?” “这是刑部的事。”李洵冷冷地说:“那个张小顺在你身边伺候了几年,家里现在是一派富贵,连朕身边的万福恐怕都不敢这般张扬,炎城官员巴结讨好都来不及,他求个人情还不是速速就给了?这都是你调教无方纵出来的,今天还敢到朕这里闹场子?行了,这都是后话,你先跪安吧,余下的以后再说。” 李洛知道李洵最厌恶宦官干涉朝政,更不要说张小顺竟将手伸到了地方政务上,再加上李洵一向不喜欢他,那小顺子可是死定了。李洛越想越害怕,虽恼着张小顺不争气,可他于她是最重要的存在,这几年的时间,所有难熬的时间都是张小顺陪她过来的,和张小顺的亲近,并不是她多需要这个人的伺候,而是有这么个贴心的人一直在她身边陪伴着她,并且似乎替她解决了所有困难,也想尽了一切办法逗她开心,哄她高兴,他虽犯了错,可让他就这样掉了脑袋,她也是不愿意的。 李洛想着便一路跑到梁太后的坤华宫,还没说话,眼泪倒先下来了,梁太后叹口气,替李洛擦掉眼泪,无奈地说:“这是大事,母后管不了也不能管。” 李洛只是一味地哭,眼泪一个劲地掉,但她知道事到如今,也只有梁太后能救张小顺了,因此她跪倒在梁太后面前,死活不肯起来:“母后,儿臣身边就属小顺子最贴心了,皇姐一向听您的话,求求您,救救他好不好?您打他一顿或者关他几个月都行,他必定知道错了,绝不敢再犯的。” 梁太后最是宠溺李洛,见李洛哭得伤心,她也早就心软了,又想着朝政上的事情自己从未干涉过,此次为了李洛破例一次也未尝不可,皇帝也不敢驳了自己的面子,总是救人一命的事情,她总该能帮就帮了,于是说道:“罢了,母后拗不过你,替你说项就是,只一条,若是救下来了,你当管好他,如果以后再犯,那就断不能姑息了。” 李洛这才破涕为笑,赶忙给梁太后叩了头,说:“谢母后。” 既然李洛求到了自己头上,梁太后也只能帮忙,因此晚间李洵到梁太后处请安时,话赶话的,梁太后便将这事说了,本以为李洵会恼,可李洵也只是无奈地笑了笑。李洛已经是乱了章法,为了救张小顺,她除了来求梁太后又能怎么办呢?梁太后很少不顺着这个女儿的意思,宠惯了的,最后也只会来逼她。 梁太后继续道:“你这个妹妹重感情你又不是不知,平常死个阿猫阿狗的她都哭半天,这回可是她身边的人,虽说只是个奴才,可自小陪着她,你让她怎么舍得。” “儿臣知道。”李洵叹口气:“不过这个张小顺心术不正,朕早就有心将他调离洛儿身边,就是怕她跟朕闹,这才姑息了,此次闹出这种事情,您让朕怎么容他?” “容不下也罢,你就当卖母后个面子,哪怕调他去守灵,留他一条贱命又何妨?总不能为了一个奴才伤了你们姐妹两的和气。” 这话算是说到李洵心坎里了,这个妹妹是非不分的本事她也不是没领教过,若杀了张小顺,最后的罪过还得她这个姐姐来领,如果她再混一点,闹个天翻地覆的,实在得不偿失。如今李洛又刚开始上朝理政,一切进展都很顺利,自己也不愿意在这个节骨眼上跟生出枝节,便点了点头,说:“母后说的有理,朕不杀他就是。”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三十二章 生死关能否过 从梁太后口中得知李洵愿意放过张小顺一命的当下,李洛就迫不及待地跑到了宫正司,她要见张小顺,她要亲口告诉张小顺不用怕,只要有命在,其余的都好说。可是不管李洛怎么软磨硬泡,姐姐长姐姐短地讨好,南修艺就是不答应。 其实南修艺也不忍心李洛这般低声下气,她承受不起,可张小顺是皇上亲命拿下的犯人,犯的又是祸乱朝政的大罪,她南修艺就是有八条命也不敢让李洛私见他,因此她苦着脸跪在地上,之后不管李洛再说什么,她都不吭声,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 李洛泄了气,也不再纠缠南修艺,自己为了一个奴才大闹宫正司,若是让李洵知道了,没有什么好处,所以她托南修艺给张小顺带了话,让他稍安勿躁,外面的事情由她顶着,不过是送去守灵,若是他表现好,等李洵消了气,再将他调回来也不是不可能,只要命还在,其余都不是问题了。 李洛颇感谢李洵开恩,因此从宫正司回来后,她变得格外殷勤,朝政之事也学得更用心些,再不敢喊苦喊累,这倒让李洵欣慰些,若是以张小顺一条贱命换得李洛勤奋向上了,倒也值得,到底只是个奴才,翻不起多大的风浪。 张小顺的事情解决后,李洵的心里也算是扔掉了一颗石子,不管怎么说,总算是将那个奴才拔掉了,她虽知道自己总会将张小顺调离李洛,可始终没有想出好办法,现在算是一石二鸟,不但让张小顺走了,还让李洛对她感恩戴德的,实在让她没有想到。 “陛下除了那个张小顺,可算是大快人心。”冯芸湘小心地捧着李洵的一只脚,轻柔地按 摩着,边说道:“那玩意儿不是个东西,宫里多少人看他不顺眼。” 李洵浅浅一笑,白了冯芸湘一眼:“怕是顺了你的意吧。” 坤华宫内,烛光摇曳,映得屋中两人格外暧昧。冯芸湘又唱起哀怨婉转的南山小调,而李洵则闭上双眼,看似沉醉在冯芸湘清亮的嗓音中,可实际上,李洵的脑中却又闪出了那日李添寿宴,萧炎抬起头看向她那一刹那的眉眼,撩人心魄。 一曲终了,冯芸湘跪下膝行到李洵身边,轻轻抚了抚李洵的脸,道:“奴才可再无新曲儿哄陛下了。” 被打断回忆的李洵不满地睁开眼睛,眼前是冯芸湘讨好的嘴脸,她心里一阵失落,却还是道:“朕所看重的也不是那曲儿。”冯芸湘因着颇似嘉勋亲王周曦的貌而得宠,可这段时日,冯芸湘对李洵的意义却不像当初那样简单,他像一根救命稻草一般拉扯着李洵,将李洵拉离一段没有可能的感情。 对于冯芸湘来说,李洵的态度是至关重要的,算起来,他进宫时间并不长,按理说,李洵若是打心眼儿里喜欢他,此时应当是正浓情蜜意的时候,可是偏偏这不到一年的时间,他竟就经历了从得宠到失宠再到复宠这许多的变化,他自然不明白李洵的想法,可这样下去,时刻活在忐忑中,自己也吃不消啊。 “陛下前段时间不理奴才,奴才还以为陛下听腻了曲儿,就此不要奴才了。”冯芸湘言语娇嗔,却是在试探李洵。 “朕实在有些忙。”李洵拉着冯芸湘的手,说道:“你这般乖巧机灵,朕哪舍得不要你呢?”虽是哄人的话,可李洵说得真挚,倒是让冯芸湘信了。 冯芸湘听了这话,一颗心落了地,脸上的笑容也瞬间绽放出来,竟一把将李洵抱起放到床上,说:“奴才可不一向是乖巧的。”说着便将唇狠狠地朝着李洵的脖颈贴下去,双手也迫不及待地去解李洵的衣裙。 “猴儿急。”李洵笑着说道,却并不阻止,由着冯芸湘被烈火燃着了一般在自己身上寻找着出口,自己这段时间是有些沉溺于床上的欢愉,虽然这欢愉只是一时的,可也总比一直现在看不到出路的迷茫中要好得多。 很快两人的身体便交融到一起,冯芸湘眼神迷离地望着李洵,口中含糊地问道:“陛下可满意吗?” 李洵并未说话,眼中却满是热情,这让冯芸湘更加激动起来,正准备再下些力气,可他突然看见李洵的脸扭曲起来,脸色瞬间变得煞白,豆大的汗珠也从额头上冒出来,冯芸湘吓了一跳,不知道这是怎么了,也不知道自己接下去该如何是好。 李洵已经有些日子没有犯病了,太医定时的问诊也未发现异常,李洵甚至报了一丝侥幸,自己的心疾又如当年一般慢慢好了起来。新年伊始,李洵为了改革,在朝政上的动作多了起来,也大了起来,经过两年的沉淀,顽固派老臣连续离开,新人不断冒尖,这些都让改革遇到的阻力较往年小了不少,可既然是改革的关键时刻,李洵自然不敢怠慢,也是耗费了极大的心神在朝政上。 李洵得的是需要修养的病,一旦劳累,身体就会出现警报,只是这一次,她万万没想到,这警报竟会出现在翻云覆雨之时。心脏瞬间爆发出的疼痛让李洵缩成一团,她使出最后一丝力气将冯芸湘从自己的身上推开,用手捂着胸口喊了一声“采新”后便眼前一黑,再无知觉。 看见李洵直接晕了过去,冯芸湘吓得浑身如筛糠一般抖动,慌张地“啊”一声大叫出来。 守在殿外的采新这才听见动静,忙闯了进来,看见李洵已经一动不动了,忙从怀中摸出一粒药丸掰开李洵的嘴给喂了进去,又拉过一床被子给她盖上,回过头看见浑身赤裸仍在不停发抖的冯芸湘,抓过他的衣服扔给他,吩咐道:“你在这守着,我差人去传太医。” 说完她出门找到万福让立马传了太医,又回到寝殿,看李洵脸色好些了,这才放下心来,才顾上对冯芸湘交待:“今日之事不可对旁人多说一句,否则你的南山小调也保不了你的命。” 冯芸湘立马鸡啄米似的点点头,看着采新严肃的态度,他也知道有内情,而且内情重大。他看向李洵,见她这阵儿好像又没事了,又好奇起来,便问道:“陛下这是……” 听见冯芸湘的问话,采新瞪向他的目光瞬间凌厉起来:“多嘴,御前伺候的规矩还要我教你吗?该问的问,不该问的憋死也不能问。” 冯芸湘见采新脸色凝重,也不敢再多嘴了,只站在一边看着李洵。采新不满地看看他:“你还守在这里做什么?还不先下去?” 冯芸湘走后,采新叫人打了温水,先给李洵擦了身上的虚汗,又给她穿上衣服,这才瘫坐在她的身边。 李洵病情复发有几年了,虽然时有发作,可实际上控制地还不错,这段时间发作的次数还减少了,平时连小痛的毛病都没有了,怎么会突然晕过去呢?即使在勋亲王刚走的那段时间,那段李洵最伤心的时间,她也是没有晕过去过,这到底怎么了? 梅蓉很快就到了,当她听说李洵晕过去时,就心生不妙,给她把了脉后,眉头皱得就更紧了。循例问了采新一些李洵平时的情况,得知李洵此次病发得太过突然也太过激烈,梅蓉摇摇头:“情况恐怕不太好。” 采新心头一怔:“陛下这段时间都没犯病,怎么突然就不太好了?”话说着,语气就急了起来:“梅太医,陛下这病一直都是您在照料,无论如何,您一定要想想办法,陛下是最信任您的。” “陛下没有犯病并不是说病好了。”梅蓉没有理会采新的哀求,叹口气:“如今没有别的法子了。我早说过,陛下这病要静养,也许时间能长些,可也许……天不遂人愿。” 采新看梅蓉欲言又止的样子,便知道事情不祥了,她看一眼仍在昏睡中的李洵,心里陡得腾起一股悲伤心疼之感,眼眶也立马红了,可仍强作镇定问:“还能撑多久?” “这个,我不敢妄言,可左不过三五年的时间,而且越往后,只怕陛下发病时间间隔越近。”梅蓉说完,又补充一句:“这病未必能瞒下去了,太医院的那些崽子一个个比猴儿都精,我听说外面已经传开了些消息。” 采新心里难过,仍强打着精神送走了梅蓉,又将所有的宫女遣了出去。回到床边看着仍在沉睡的李洵,采新心里是止不住的悲伤难过,她这一生虽只过了二十余年,却也是离奇,虽出生苦命,却奇迹般地成了天泽城中不可或缺的一人,而这一切,都与眼前正昏迷的这个人有关。 她们二人相识近二十年,采新陪着李洵从普通的公主成长为储君,继而继位称帝,这中间心酸多过美好,却正是这种携手渡过一个个难关的感情让两个人成为最亲近的人,这种亲近不似李洵与梁太后之间的血缘亲近,也不似李洵与周曦之间的男女亲近,而是一种难以形容的彼此陪伴、彼此信任和彼此知心。 难道这一次,不管二人多么努力,都渡不过生死大关了吗?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三十三章 谁能轻视死亡 夜越下越深,外面刮起风来,发出“呜呜”的鬼叫声,采新胡思乱想了许多,终于也支持不住,靠着床边的柱子睡着了。不知睡了多久,她迷迷糊糊听见有人在叫自己,忙睁眼一看,李洵已经醒了过来,正硬撑着要坐起来,她忙扶了李洵起来,又将背后的靠垫放好,待李洵坐舒服了,她才说道:“药应该煎好了,您先进了吧。” 李洵叹口气,从小到大,她各种苦口的药就没有停过,自她明白自己身患顽疾与旁人不同时,她便再未因药苦就拒绝喝药,因为她不信命,旁人都说她撑不到长大,可她愣是活到今天。李洵想想,自己似乎真的从没有像李洛那样任性过,她总是知道自己该做什么,即便不想做,她也能强迫自己做下去。 想到这,李洵摇摇头:“我不想喝。” 采新也愣了一下,她本已经打算转身出去端药了,又重新在李洵身边坐下,握住她的手:“怎么了?” 采新满脸的担心让李洵又心软了,她心里在想什么自己怎么可能不知道?用力地回握住采新的手,李洵轻声道:“好啦,去拿药吧。” 不多时,采新就端了一碗黑乎乎的药汁进来。李洵接过药碗,试了试,温度正好,便不再犹豫,仰脸将药灌进了肚子,喝罢,将碗递还给采新,用帕子擦了擦嘴,又含住采新递过的蜜饯,让口中的苦味慢慢淡下去,她才皱着眉说:“药味怎么和之前不同了?梅蓉来过了?” “您都晕过去了,梅蓉能不来吗?”采新将李洵按回到床上躺着,说:“您这次发病不比以往,所以换了方子。” 李洵对自己的身体太清楚了,刚才那一阵的痛楚是如此刻骨铭心,在昏迷前的那一刹那,她就感觉到情况不妙了,昏迷时的梦境,她清楚地看到李杵在冲她笑,这应当是不详的征兆吧。 李洵将眼光锁定在采新的脸上,她的眼睛有些红肿,应当是哭过了,神情也不自然,是那种只有在她心里有事藏着时才会出现的神情。李洵觉得到了这种时候了,采新真的没必要再藏着掖着,因此她直接问道:“说吧。” “什么?” “我还有多长时间?” 采新动动嘴,却怎么也不能将那个生死期限说出口,没有人不惧怕死亡,自己怎么忍心亲口宣判李洵的死期。 “采新,咱俩拜过把子的,我跟你在一起的时间比跟任何人的都长,你骗不了我。”李洵看采新这般作难,心里也清楚了,她只是想确定一下,自己还有多长时间,于是她长出一口气,说:“我承受得住。” “若长的话,也就,三五年的时间。” 李洵本以为自己已经做好准备,可真正听到这话时,身体还是抽搐了一下,不管是三年,还是五年,都太短了。她默不作声地沉思着,想到了梁太后,对于一个母亲来说,丧子之痛,痛彻心扉,梁太后一把年纪,怎能承受得住?接着她想到了李洛和李添,她并不担心这两人,他们年纪小,可能会伤心一阵子,可最终也会释怀,自己不过是他们生命中的过客,而迎接他们的,还有更完整的人生。 采新又怎么办呢?没有了自己,她的出路又在哪里,自己不止一次向她提过出宫的事情,可这人也是个死心眼,绝不会为自己打算的,甚至有了殉葬的想法,这让自己如何安心? 而朝政呢?自己留下的这个烂摊子,三五年内能有多少转机?而三五年的时间,又能让李洛成熟多少? 不过半个时辰而已,李洵静静地躺在床上,脑子却如白驹飞奔一般闪过一个又一个场景,有对过去的怀念,也有对未来的憧憬,有对曾经的释怀,也有对未知的不安。李洵想着想着,两行眼泪就不受控制地流了下来,她嘴里喃喃地说道:“不够了。” 时间不够了,不够她再次创造一个大显盛世,也不够她培养出一个盛世明君。李洵看着坐在床尾许久未发一眼的采新,两人如这样的沉默是从未有过的,可这样的沉默一旦出现了,便是两人都束手无策了。 “您还是安心养病吧,索性放了手,身体重要。”采新终于开了口,说出话连自己都不相信李洵能答应,却还是说了,她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劝慰,面对生死时,所有的语言都是苍白的。 李洵笑笑,没有答话,只是坐了起来。两人静静地坐着,李洵目不转睛地看着越烧越矮的蜡烛,随着窗外泛了鱼肚白,李洵的眼神慢慢坚定起来,并非她想通了,她只是在强迫自己接受,然后在强迫自己做出选择。她的选择自然不可能是放手,她的选择只能是争取时间,能教李洛多一点算一点。 既然做出了决定,李洵也不耽搁,甚至她觉得,躺在床上胡思乱想的这一夜都是浪费时辰的,她站起身,看着有些惊诧的采新,说:“老天爷留给朕的时间不多了,朕不能畏死,也不能把江山留给一个懵懵懂懂的君王,采新,时辰差不多了,给朕更衣吧。” 瞬间明白了李洵的想法,采新实在心疼,很想求她休息一天,可她也知道,李洵决定的事情,恐怕九头牛都拉不回来,所以她咽下了想说的话,替李洵穿好了朝服。李洵感激地冲她笑笑,坐上肩舆就往元极殿去了。 下了朝已是中午了,简单用过午膳,李洵便坐到书案前,一刻不停地批着奏折,采新着急不已,可不论怎么劝,李洵仍执拗地坐在那里,怎么都不肯休息。采新无奈,只得吩咐着厨房炖了补品,硬求着李洵用了,这才无奈地退了下去。 刚出殿门,采新就看见南修艺大摇大摆地走过来,想是又破了什么大案邀功来了,若是搁在以往,采新定会堵着她打趣几句,可今日,采新没这个心情,也不想南修艺再弄出些事来打搅李洵,因此她拦住南修艺,有些冷淡地问她干什么来了。 南修艺并不在意采新的态度与往日有什么不同,只是笑嘻嘻地说:“东宫的张小顺此次让我查了个底掉儿。” “张小顺?”采新有些纳闷:“张小顺的案子不是结了吗?人过两天就发往皇陵了,还有什么事?” “事儿多了去了。”南修艺催促道:“好姐姐,烦您赶紧通报一声吧。” 采新心里一顿,心知不妙,可是她也不敢做瞒天过海的事情,因此叮嘱了南修艺两句,还是去通报了,果然李洵一听是张小顺的事情,眉头立马又皱了起来。张小顺如她心头的刺一般,虽然刺是以各方都满意的结局去了,可那根刺还在那,若是自己活得长久也就罢了,可现在自己时日不多,难保李洛一个念旧情就将张小顺调回来,她决不让那个阉人祸乱朝政。 南修艺带来的情况让李洵吃了一惊,她原以为这奴才是得了势不知天高地厚,仗着东宫的宠在外面耍耍威风,插手归氏的案子也不过是别人求上了他,他就利用李洛捞笔银子罢了,谁成想张小顺已经不只是想抖抖威风那么简单了。 承州知府何肆昌被李洵罢官追查后,何肆昌的家人又联系到张小顺,那张小顺也是能耐,本来决计要判死刑的人愣是只给判了个三年徒刑,甚至连抄没的家产都给返还了一大部分,也就是说,皇上亲自问罪的官员,好吃好喝地坐三年牢,出来后依旧是富贵的生活。 李洵只听了这一件,脸色就已经发青了,还没发作,南修艺却又继续说了下去。地方官职公开叫卖,张小顺牵扯其中八件,收到自己囊中的银两高达近五万两。张小顺不过是个宦官,还是个手中无权的宦官,之所以能参与其中,不过是朝中有人巴结,单纯是分他一杯羹汤,求他日后好有个照应。 “日后?”李洵怒道:“何谓日后?朕死了,李洛登基?朕正值盛年,这些人是不是巴结得太早了些?” 南修艺有些话却不敢说了,怯怯地看了看李洵,犹豫着说:“不知哪里兴起的传言,说……”南修艺又偷偷看了眼李洵,只见李洵脸色发青,却还是示意她说下去,她也只能硬着头皮开口:“说陛下,旧疾复发,撑,撑不了……”南修艺不敢再说下去,赶紧伏下了身子,才又说:“风声不是尚阳宫传出去的,是太医院,我特别命人查了,这也跟张小顺有关,说太医院有个懂医的太监跟张小顺关系好,不经意间就透露给了他,张小顺便利用这点在外联络了一帮大臣,号称‘储君党’。” 储君党三字一出口,李洵目瞪口呆,这已经不是什么宦官干涉朝政了,此事说严重了,甚至可以冠上意图谋反的罪名。 “京中大臣不少被张小顺买通,而这些大员身后的关系链错综复杂,因此张小顺才可以手眼通天一般帮人家摆平不少事情,据臣调查,何肆昌不过是诸多案件中的一件。” 李洵此刻才慢慢消化掉南修艺带来的震惊,她意识到一个最重要的问题:“张小顺所做的这些,储君确定不知情吗?” 此话一出,别说是南修艺,就连贺采新都打了个寒颤。 南修艺摇摇头:“殿下应当不知情,张小顺办事谨慎,而且他联络外臣时间并不长,所以知道这个所谓‘储君党’的人不多,即使已经和张小顺称兄道弟的外臣,也未必知道有这么个东西存在。” 李洛不知情,这让李洵放下心,却又让李洵怒其不争,自己的人嚣张到了如此地步,她竟然浑然不觉,还整日嘻嘻哈哈没个正形,御下无术,以后如何御天下?更何况,李洛不知情,却也将她牵扯其中,此事李洵不能不处置,而一旦处置了这事,朝中必定会传出各种流言蜚语,李洛若不想受到牵连,只能自证清白。 “杀。”李洵不再有丝毫犹豫。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三十四章 为保命再求情 圣旨一出,宫内宫外立刻传得沸沸扬扬,倒是躲在东宫内看奏本的李洛丝毫没有得到风声,直到收到消息的柳平儿慌慌张张地闯了进来。李洛对柳平儿所说的话一个字也不相信,她明明得了李洵的保证不会取张小顺性命,怎会突然变卦,李洵是皇帝,君无戏言。 可柳平儿凝重的表情最终还是让李洛慌了,她冲出东宫,准备去找李洵一问究竟,可还没到尚阳宫,她就已经确定了事情的真实性。张小顺以勾结外官,干涉朝政的罪名,被判了斩立决,皇上甚至等不到秋决,直接下了旨三日后处决。 在尚阳宫的门口,李洛跟刚从里面出来的李槿撞了个满怀。李槿当然知道李洛这么匆忙是为了哪班,因此将她拦住,劝道:“再不许为了这个奴才跟你姐姐闹,你皇姐又不是不分青红皂白之人,这张小顺所犯下的事情,杀他十次都不为过。” 李洛本就不是能听得进去劝戒的人,急了眼的她更是莽撞,因此她知道:“我管他犯了什么事?皇姐答应过我饶他一命,便得作数才行,否则算得什么金口玉言?” 李槿死死抓着李洛,一脸的严肃,这孩子太过重感情,甚至到了是非不分的地步,这样让她进去,不知得惹出什么麻烦,终究是打小被惯得过分了。 李洛使劲挣脱着李槿的束缚。李槿到底年纪大了,能困住李洛一下,却扛不住她这样奋力地反抗,一个不留神,被李洛腾出的双手推倒在地,头也重重地磕到了门前的台阶上,顿时鲜血就顺着眉角流了下来。 李洛根本没注意李槿如何,她只知道自己脱了困,就往尚阳宫内跑去。采新正候在前殿门口,见李洛冒冒失失进来,赶紧上前一拦,道:“陛下等着您呢,可她身体不好,您不要气她。” 李洛只听见了李洵在等她,赶紧就推开了拦着她的采新,闷着头闯进殿内,直挺挺往李洵的书案前一跪,开口就问:“皇姐为何出尔反尔?” 李洵看着李洛满头的汗,不悦地说:“为了一个奴才,你跑得倒快。” 李洛执拗地开口:“你到底为什么杀他?” “干政。” 李洛以为正如李槿所说,李洵又查出了张小顺什么,所以才要杀他,可李洵给出的理由仍是这个,干不干政的,人都已经撵走了,不过一个奴才,为何就不放过他?李洛顿时耍起混来:“你到底是看他不顺眼,还是看我不顺眼?” 为了一个奴才,李洛三番四次跟自己闹,实在是超出了自己的底线,李洵并不想将张小顺做过的事情告诉李洛,一是此事传开,李洛难免遭到御史的口诛笔伐。另外,她也不愿意李洛过早地参与到朝廷的党派之中去。自己所做的一切都是在保护这个妹妹,偏偏在这个妹妹的心中,自己的良苦用心还不如一个为非作歹的奴才来得重要。 李洵刚要斥责,采新匆匆走了进来,对李洵说:“昭荣公主受伤了,刚被扶到了偏殿,已经去传太医了。” “怎么回事?”李槿刚从尚阳宫离开,怎么会受伤? 采新有些作难地看了李洛一眼,开口道:“看见的奴才回报说三殿下被昭荣公主拦住,一急之下推了她一把,公主一个踉跄,额头磕到了台阶。” 李洛闻言,惊得睁大了眼睛,自己刚才好像是推了姑姑一把,却没想到竟让姑姑负了伤,她急得从地上爬起来,说了句“我去看姑姑”就往外走去。 若说李洵尚能容忍李洛对自己的无礼,此时也绝不会原谅李洛对李槿的冲撞,且不说李槿在朝中的地位,也不论他们间的亲疏辈分,只说李槿在李洵犯难的时候挺身而出,全力助她的恩情,李洵就不允许任何人对李槿不敬,即使是李洛,也不可以。 她看见李洛就往外走去,立即断喝一声:“站住。”她走到李洛面前,指着她,恼火万分,道:“你给朕老实呆在这,若是姑姑无恙,朕还可饶你一次,若是姑姑出了什么岔子,朕……”她指了指李洛,扭头朝外走去。 李槿只是外伤,太医给上了药包扎了一下,便没什么事了,看见李洵担心,倒是笑着开了几句玩笑,好让李洵放心。知道李洵生李洛的气,也宽慰了几句,李洛的心情不是不能理解,虽是过火了一点,可她年纪小,冲动是难免的,切莫因为这件事情伤了姐妹和气。 李洵何尝不知道这个道理,可李洛的表现也实在让她失望,因此回到前殿,看见正在发呆的李洛,她仍旧无法原谅她的冲动任性、是非不分,便冷冷地说:“姑姑没事,你回去吧。” 李洛突然红了眼睛,又一次跪在李洵面前,道:“皇姐,我知道错了,您要打要罚我都认,只是张小顺……”李洛顿了顿,望了眼李洵,见她并没有表现出厌烦之情,因此大着胆子继续求情:“皇姐,求您看在小顺子服侍我这么多年勤恳周到任劳任怨的份上,放他一条生路。” “服侍好你是他的本分。”李洵并不为所动,依旧不客气地说道:“你这么大的人了,怎么由着一个奴才牵着鼻子走。” “皇姐,他必定知错了。”李洛急着喊道,正好看见刚进门的采新,便指着采新说:“若是新姐姐犯了错,您也不容她吗?” 李洵听了这话又气起来,贺采新跟着她二十年,除了勤勤恳恳,更是本本分分,不要说犯下此等陷主子于不忠不义的大罪,就连宫里的规矩,也是鲜有逾越,张小顺是什么东西,怎敢同采新相提并论? 李洵忍无可忍,终于斥道:“张小顺嚣张,是你东宫管教不善,放纵所致,你如今倒质问起朕为何杀他?为了一个奴才三番两次跑来闹,你哪里还有一点储君的样子?” 李洛见李洵油盐不进,也赌气起来。她不服气,在她心里,认定了是李洵看张小顺不顺眼,所以想尽办法,找尽借口要置他于死地,张小顺根本罪不至死。因此,李洛跪直了身子,道:“皇姐不饶小顺子一命,我就跪在这里不起来。” 这真是赤裸裸的威胁了,李洵最恨这一套,也从不吃这一套,对于李洛的纠缠耍赖,李洵更是烦不胜烦,因此,她一拍桌子,怒道:“你要跪便跪,只是别在朕跟前碍眼,朕见不得你这幅德行,出去。” 采新也到李洛身边劝道:“殿下这是何苦。”可还未等采新话说完,李洛便跑出殿门,在外面的砖地上跪下了。 又是三月的天,李洛上次跟李洵赌气,也是在三月,那次挨的冻,李洛这一辈子也忘不掉,谁知这才过了多久,她就又跪到了冷冰冰的地砖上。这次是为了一条人命,李洛觉得自己跪得有理,理直气壮,甚至她觉得自己真是世上难寻的良主,若自己遭的罪真能换得张小顺一条人命,那么日后总得要张小顺加倍对自己忠心才是。 李洛脑中闪出的美好画面,并不能抵挡这初春的寒冷,很快,她就觉得自己快冻透了,浑身发起抖来,只求着李洵同情她一二,赶紧免了自己的遭罪。 采新时不时地望向宫外,看着李洛快受不了了,不无担忧地对李洵说:“陛下,这外面可冷,殿下会受不住的。” “她服软了吗?”李洵头也不抬,似乎跪在外面的那人同她一点关系都没有一般。没有听见采新的回答,李洵便又开了口:“那就不管她,自己要跪的,非朕所迫。” 天渐渐暗了下来,李洵终于也担心起来,不时地望向外面倔强的李洛,有些气她的执拗,更多的是心疼。李洛跪了有一个时辰了,还没有服软的迹象,李洵却不能由着李洛这般胡闹下去,身体会出问题的。因此她让采新去叫了李洛起身,可采新劝了半天,李洛仍只有一句,皇姐不赦了小顺子的死罪,她绝不起来。 “那就跪着去吧。”李洵也气李洛的执拗,不再搭理,又坐到了书案边。 采新见两人谁也不让步,两边为难,又见李洵一整日处理公务歇都不歇一下,也是干着急,只好对李洵说:“陛下先将药喝了吧。” 李洵点点头,采新便出去了。不一会,李洵听得又进来一人,想是采新将药端了进来,头也不抬地说:“放着吧,朕等下就喝。” 一个清亮的声音传进李洵的耳中:“药已经凉了,陛下赶紧喝了吧。” 李洵抬起头,正迎上冯芸湘担忧的眼神,便笑笑,说:“怎么让你做起这活来了?”说着端起碗一饮喝下,又问:“昨晚可吓到你了?” 冯芸湘轻叹口气,柔声道:“陛下身体抱恙,奴才这么久竟未察觉,实在粗心。” “和你无关。”李洵说道:“朕今晚公务繁忙,你不必在这伺候了,跪安吧。” 冯芸湘望望殿外,说道:“陛下,殿下还在外面跪着。” 李洵以为冯芸湘也要替李洛求情,便摆摆手,再次示意冯芸湘出去,不料那冯芸湘并没有出去的意思,而是走到窗外,看着瑟瑟发抖的李洛,重重地叹了口气。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三十五章 死刑终成定局 冯芸湘的举动引起了李洵的兴趣,她饶有兴致地望着他,冯芸湘从来都是一副谄媚讨好的模样,此时倒深沉起来,这让李洵颇有几分不适应,却也好奇他叹个什么气。 回头看见李洵望着他,冯芸湘忙又换上那副笑脸,颇为不好意思地说:“奴才有几分感慨,倒是让陛下见笑了。” “你倒是说说看。” 难得李洵有心跟他说说话,冯芸湘甚至有些激动,他进宫之初,李洵还不时跟他闲扯几句,可越是往后,两人除了床第之欢,再没有什么多的交谈。冯芸湘自知浅薄,也知道李洵打心眼里看他不上,因此从不敢在李洵面前夸夸其谈,伺候了她这么久,仍旧是李洵一个语气不善,他便要琢磨几天,担心着自己就要失宠了。 “奴才虽家贫,可父母之爱也不敢忘却,幼时奴才不慎落水,高热不退,外人都道我活不下去了,唯有父母不肯放弃,轮流将我揽在怀中,就这样抱了三个昼夜,我的病才退下去。”回忆起往事,冯芸湘有些动容,继续说道:“我家二叔无子,想将我过继过去,可我父亲觉得二叔家太穷,宁愿将我卖给大户人家为奴,虽不能时常见到家人,却能吃饱穿暖,甚至还能奔个前程。刚离家时,我怨恨父母,可现在,却是感激都来不及。” 李洵听着,嘴角不自然就向上翘了起来,这冯芸湘竟宽慰起自己来了,有几分意思。李洵也不开口插画,只扬扬头,示意冯芸湘继续说下去。 “殿下即使有怨,可时间久了,她终究能明白过来。”冯芸湘浅笑着,又道:“殿下是重情重义之人,只是一时被蒙了眼,将这情用错了人,皇上对殿下呵护有加,又寄予厚望,这些殿下终究会懂的。” 李洵叹口气,透过窗户,望向屋外的李洛,天已经黑透了,李洵这样看过去,也只能看见一个模糊的身影,蜷缩成一团,似乎随时都能倒下来。李洵心中暗暗骂了李洛几句糊涂,脸冯芸湘都明白的苦心,她是自己的亲妹妹,竟然一点都体会不到。 除了对李洛的失望,对冯芸湘,李洵倒是高看了两眼,便问道:“依你所见,朕该如何是好?” “张小顺作恶多端,当杀自然得杀。”冯芸湘眼中闪着光,嘴里说出的话也带了几分狠。 李洵用手敲击着桌子,冯芸湘一向跟张小顺不对付,在自己耳边也说了不少张小顺的坏话,自己要杀张小顺,最兴奋的莫过于这个小人了。 冯芸湘没有忽视李洵脸上的轻蔑,赶紧又开口,道:“奴才说要杀张小顺绝非是出自各人恩怨,而是……”李洵脸上又换上了一副戏谑的表情,冯芸湘又说:“皇上也不是因为奴才杀张小顺,那张小顺是自作孽,不可活。奴才可听说他在外面为非作歹,连京里的大员都对他鞍前马后的,不过一个太监,还做着权倾天下的梦,现在殿下羽翼未丰,要是再等几年,可不是要撺掇着殿下谋朝篡位了。” “住口。”眼见冯芸湘越说越没边,李洵眉头一皱,怒道道:“冯芸湘,你莫仗着朕宠你就敢口无遮拦,你若是敢枉议朝政,还张小顺的下场就是你的将来。” 冯芸湘一愣,忙跪倒在地上,口中求道:“奴才鬼迷了心窍,胡说八道,还请皇上恕罪。” “下去,以后未奉召不得入内。” 冯芸湘下去后,李洵走到门口,这才看清了李洛的样子,脸色惨白,嘴唇发紫,牙齿不停地在打架,浑身缩成一团,显然坚持不了多久了。李洵心疼,却又不能心软,张小顺她非杀不可,再者,她也不愿惯李洛这动不动就拿下跪威胁人的毛病。 “再劝最后一次。”李洵对着采新吩咐,自己则回到了暖阁,不多时,采新走了进来,轻轻地摇了摇头。 这是跟自己杠上了,李洵有些束手无策,这样下去,李洛若出了什么意外怎么办?只怕梁太后也不会谅了自己。脑海中突然想起冯芸湘刚才的话,李洵猛地一惊,这才反应过来,刚刚冯芸湘似乎是在说张小顺,实际上却将矛头对准了李洛,意思是张小顺所为全是李洛指使,冯芸湘敢这样说,必然是外面已经有了传言。 这样的传言对于李洛来说是致命的,即使李洛无愧于心,可这样的言语多了,朝廷必然会起风波,李洛年纪小,经不经得起风波两说,可经过此事,李洛必定对李洵心怀怨恨,一旦有人拿此事撺掇她什么,难保她不会被鬼迷了心窍。除此之外,若是让李洵对李洛起了疑心,姐妹阋墙,倒更是有一番好戏。 如此一想,李洵又多了一层怀疑,似乎是有人利用张小顺的案子在刻意挑拨她们姐妹的关系,诚然,张小顺的死会让李洛不舒服,一定会让有些人有机可乘,那么帝储不和,受益的又究竟是何人?心里这样想着,便将疑惑说给了采新,采新当然不相信李洛有什么心思,一个十五岁半大的孩子,能有什么心思?若有心思就不会为了个张小顺三番两次触到李洵的逆鳞上了。 “若皇上对储君起了疑心,易储就是迟早的事情。”采新道:“可是陛下易储,下面还有四殿下,这……更不可能啊。” “不管怎么说,洛儿是朕亲封的储君,朕要保证她顺利即位,就要先保证她不掉到陷阱里去。” 李洵心里有了谱,也知道自己该怎么办了。张小顺是个隐患,自然不能留,那让李洛从所谓的“储君党”中跳出来,只能自证清白了。 李洵想着,就朝门外走去,冷冷地对瑟瑟发抖的李洛说道:“朕不受你这威胁,你离不开张小顺,好,朕给你一个恩典,张小顺死前,朕让你见他一面。” 跪了这么久,李洛渐渐也明白,张小顺是必死无疑了,她心里抱存着的只是李洵对她的一点点心疼,现在,李洵这样一说,她知道李洵下定了决心,张小顺必死无疑了,所以在他死前,能见他最后一面,也算是恩典了吧。 “什么时候?”李洛哆嗦着双唇,盯着李洵问道。 “刑场上。”李洵不带一丝感情地说道:“朕命你去做监斩官。” 李洛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东宫的,她只记得在李洵说命她当监斩官的那一刹那,她就晕了过去,醒来时,她人已经在东宫了,守在她身边的,是双眼通红的梁太后。 “母后。”李洛嗓子嘶哑着,几乎发不出声音。 梁太后见李洛醒了,自然是惊喜万分,赶忙命人端了水,看着李洛喝下,又端起床边的药碗,强迫着着她将黑乎乎的药汁喝下,再摸了摸她的额头,这才放下心。李洛烧了一整晚,身上烫得吓人,这阵子虽然还烧着,温度却是往下降了。 梁太后的着急与关心让李洛又委屈了起来,她没忍住,嘴一撇,流下泪来,紧接着就抽噎起来,再接着索性放开了嗓门大哭起来。 梁太后赶紧将李洛圈在怀中哄着,她昨夜都准备入睡了才听说尚阳宫发生的事情,赶到东宫的时候,太医正给李洛把着脉,而李洵则一脸焦急地望着李洛。顾不上责备李洵,梁太后等太医诊完了脉先问了李洛的情况,知道是邪寒入体后,才狠狠地剜了李洵一眼,之后便坐到李洛床边,任李洵讨好卖乖,都不理她一眼。 哭了半天,李洛终于止住眼泪,可仍旧抽泣着,用她哭后更加嘶哑的声音,道:“母后,皇姐她……小顺子……”李洛委屈也难过,话都说不完整,只想跟梁太后撒娇,便又往梁太后怀里滚了滚,道:“皇姐让我去做监刑官。” 梁太后叹了口气,前一晚,见李洛睡踏实了,梁太后不是没跟李洵发火,李洛是个孩子,哪里经受得住那等血腥的场面,又是自己亲近的人,让她如何承受?可李洵却不顾梁太后生气,坚持要这样做,最后两人也是不欢而散。 再过了一日,李洛的烧便退了,同时,正式任命李洛为监刑官的圣旨就下来了,圣旨中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地写着李洛对于东宫出此逆贼深感自责,因此自己请旨监刑,清理门户。李洛气得浑身发抖,可也没精力去找李洵理论,张小顺死刑一定,是不是她监刑又有什么重要呢?她已经派了柳平儿到狱中探望张小顺,可是被拦了回来,张小顺是重犯,没有皇上旨意,任何人不得见。所以她和张小顺的最后一面,注定只能在刑场上相见了。 李洵望向窗外的天,灰蒙蒙地似乎要下起土来,春天是复苏的季节,可这季节也是多风的季节,每年的春天,京城就会刮几场大风,虽说刮一次风城中就绿一些,可大风的当下却是不好过的,难道就要在这样的天里送张小顺最后一程吗?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三十六章 最后一次相见 “刀场子”无疑是京城在入秋后最热闹的地方,不计其数的死刑犯都在这里留下了他们的头颅,这里淌过的鲜血无疑是最多最杂的,据说某一年这里曾不停不歇地连杀了五日五夜的人犯,所谓血流成河,恐怕没有人比目睹了那一场血腥的人更有体会。 尽管这样,老百姓们对这般血腥的场面仍旧乐此不疲,每一年的秋决,这里总是人山人海,人们里三层外三层地将刑台围住津津有味地看着一个活生生的人是如何身首异处的,回去再饶有兴致地讲给周围那些没有福气观看这场盛会的人听,这几乎成了一个节日。 去年的秋决早已经结束,今年的秋决尚未开始,人们甚至连津津乐道都失去了兴致,不过一大早行刑队伍的出现立刻又刺激了所有人的神经,几乎不过一炷香的时间,所有人都知道了今日皇上特别下了旨,包括中书省一名平章政事、一名左丞、一名郎中,一名大理寺寺丞、一名都察院左佥都御史五名朝廷官员涉嫌贪污受贿,包庇嫌犯,另内宫太监三人涉嫌干涉朝政,插手地方刑案,判斩立决。 这些人中,除了张小顺是李洵必须除之而会快的,孙德禄不必说,归氏案跟他有着牵扯不尽的关系,还有一名內监则是跟着张小顺办事被牵连在内的。而被判斩的五名官员都参与归氏案不假,却也仅仅是个陪衬而已,罪名自然不是明面上的那些,而是结党营私,欲行谋逆之事,这些人无疑都跟张小顺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但官职不高,也不是“储君党”中的骨干,拿他们做炮灰不过是一种警告,警告朝中那些不安分的人,当今的天下还是李洵的。 对于这些,李洛还不清楚,她只以为李洵让她监刑不过是对她的惩罚,让她断了最后一丝救下张小顺的念头。李洛是身在其中,被愤怒蒙了眼,可关于皇上突然大发雷霆,将这八人说杀就杀了原因,民间也不乏传言。 “这个张公公可是能耐的很呢,”人群中就有人传着那些风言风语:“说是结交了一帮大臣,要逼迫皇上退位,拥储君登基。” 就有人不信他的话,反驳道:“今儿就是储君监斩,我听说可是她自己请旨监刑。” 立马又有人解释道:“那张公公是储君的心腹,犯了这种事情,她能不知道?东窗事发了,还不得保全自己?亲自杀了这些人,也是向皇上表忠心。” 刑台很快被蜂拥而至的老百姓围了起来,人群中叽叽喳喳的议论声不绝于耳,随着时间的推进,围观的人们情绪更显激动,当人犯们一个接一个被押送到刑台上时,人们更兴奋起来,争先恐后地往前挤去,对着跪在台上的八人指指点点。 又过了约莫半个时辰,远处终于传来一声高喊:“安阳公主驾到!” 方才还吵吵闹闹的众人顿时安静了下来,纷纷俯首跪倒在地上,再起来的时候,就看见刑台坐北朝南的位置上,坐了一个面色发白,似乎还有些发抖的年轻女子。李洛很害怕,从前一晚开始她就噩梦连连,梦里一直是张小顺向她求情的模样。 此时,张小顺就跪在前方,背朝着她,身上穿着白色的囚服,披头散发,肩上扛着枷锁,脚上栓着铁链。李洛看不见张小顺脸上的表情,可光从背影来看,她也能感受到张小顺的绝望和害怕,可她没有勇气上前看他最后一眼,能说什么呢?她心里又愧疚,可事到如今,就算她道个成千上万次歉,也是没用的。 午时三刻,行刑的时辰到了。一名身穿六品官服的刑部官员带着几名侍卫对几个人犯验明正身后就回到李洛身边,拱手奏道:“时辰已到,请殿下发令。” 李洛却控制不住自己一般浑身都发起抖来,她坐在那里,仿佛没有听见那人所请,只目不转睛地盯着张小顺的背影,她不想发令,她还有许多话没有跟张小顺说出口,一旦发令,就再也没有机会了。那官员见李洛没有动静,只好再奏道:“时辰已到,请殿下发令。” 知道再拖下去也没用,李洛哆哆嗦嗦地拿起令牌,却又迟迟不敢扔出去。此时,跪着的张小顺突然发疯一般撞开架着他的两个人,跌跌撞撞地朝李洛跑了两步,又跪了下来,“咣咣”朝李洛磕了两个响头,再起身时,额头已经一片红印。 “求殿下,保住奴才的家人。” 这便是张小顺的遗言了。在他入狱的时候,他就做好了赴死的准备,并不是他不怕死,而是他很清楚李洵对他的态度,即使后来李洛托人给他带话说李洵已经应允免他一死,他都不信自己还能活着出去,他太清楚了,自己的所作所为一旦被查出来,那是必死无疑,而且谋逆之罪,一定会祸及家人。 张小顺很后悔,自己太过急功近利,太渴望飞黄腾达,太想尽快地将自己幼时遭过的白眼全数还回去,这让他忘了她的主子还只是个没有实权的储君。如果再等几年,李洵或许能如传闻所说的那样驾崩,一旦李洛登基,自己便是一人之下,即使李洵不死,几年后的李洛羽翼渐丰,也不会眼看着自己这样白白送命。 张小顺也不恨谁,一切都是命数。如今他所求的,就是李洛能想办法保住自己的家人,他的双亲刚刚开始享福,兄长也才成亲,也许一年后就能给张家诞下后代。自己无法传宗接代,便想方设法光耀门楣,谁知一切才刚开始,自己就成了这样,他又怎么忍心就让家里人因为自己的过错命丧黄泉,连个香火都没留下。 李洛终于看见了张小顺的正脸,却是一惊,手一松,令牌掉到了桌上。张小顺的皮肤因久未见阳光而变得苍白,以往一抖机灵就会滴溜溜转的眼睛此时也没了神采,他的表情绝望而又热切。李洛突然就难过起来,这是陪了她几年的人啊,日日都在眼前逗她哄她的人,怎么会走到这步田地?而他们的最后一面,竟然是在刑场上,而身份,竟然他是将死之人,而自己则是要杀了他的人。 张小顺见李洛死死盯着他,却不表态,侍卫已经上前来拉他,他便急起来,撞开侍卫,又“咣咣咣”在地上磕了三个头,这三下使了很大的力气,额上渗出血来。张小顺嘶吼着:“求殿下,保全奴才的家人。” 李洛这才反应过来,张小顺是在跟她交代遗言,是在求她帮他一次,而这句话,也是张小顺跟她说的最后一句话了。李洛赶紧点点头,想说些什么,却似乎又东西梗在喉咙,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张小顺见李洛答应了,立刻轻松下来,由着侍卫将他拽回到断头台边强行按着跪倒,他又贪婪地望了望四周,再抬头看了看蓝天,然后静静地等候着。 那位六品的官员见小小的骚乱已经被平了下来,只觉得应该赶紧行刑免得再生事端,因此他立马又在李洛面前奏道:“殿下,再不下令,时辰就要晚了。” 李洛边上立着采新,原是李洵害怕李洛现场惹出乱子便派了来看住她的,采新看了看日头,也知道不能再晚了,看李洛呆滞的样子,虽也不忍,可还是叹了口气,将令牌塞回到了李洛的手中,拍了拍她的肩膀,轻声说:“殿下,下令吧。” 李洛望了望手中的令牌,再看了一眼张小顺,一狠心,将令牌远远地扔了出去,拼尽全力大喊了一声:“行刑!” 候在这些人犯身边的刽子手们仿佛早已等不及一般,端起地上的大碗酒一口喝下又朝手上的刀喷去,然后将刀高高扬起,又迅速落下,血溅三尺。台上台下一片寂静之声,待李洛再回过神时,只见到地上满是滚动的头颅,血迹随着头颅的运动洒出一条条的猩红,李洛哪还敢认哪一颗头颅是张小顺的,她从未见过这种场面,只觉得浑身的骨骼都在打架,胃中泛起了一阵阵的恶酸味。她震惊地看着地上的头颅慢慢停止滚动,接着眼前一黑,瘫软着倒了下去。 李洛的晕厥让现场再次大乱起来,围观的人群本来因为人头的掉落都安静了下来,可转眼间却看见李洛晕倒了,顿时又是一片躁动,毕竟监刑官在行刑结束后被吓晕过去还从未有过,这让围观的人又有了闲话的东西,不少人已经准备赶紧将这奇闻告诉那些没来的亲朋邻里了,这实在有几分好笑。 台上的人更是手忙脚乱起来,先是采新发现李洛晕倒了,便一边护着她一边叫人帮忙,而台上的随行官员和侍卫一时半会更是没有反应过来,等明白发生了什么,也不知该做些什么,因此一群人过来将李洛围了起来,又听了采新的吩咐备车的备车,搀人的搀人,经过好一番的折腾,终于将李洛送上了回宫的马车。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三十七章 这是一场梦魇 当梁太后知道李洛是被抬着回宫时,除了着急就是哀叹,宫里年前还是一片祥和的气氛突然间就变了味儿,她既生李洵的气,也生李洛的气,她不明白为什么李洵非要跟一个奴才过不去,也不明白李洛为什么为了一个奴才要跟她姐姐起这么大的冲突。 家和万事兴,梁太后在见到李洛前,是抱持着不论劝慰还是责骂都要让她跟她姐姐低头的想法的,不管怎么说,只要李洛低头了,李洵一向疼这个妹妹,是不会跟她计较的。可是,这个想法在她见到李洛的一刹那又变了。李洛脸色惨白,躺在床上,闭着双眼,紧蹙眉头,额头上满是虚汗,嘴里不安地嘟囔着“血”、“不要”这样的字眼。 梁太后看到李洛这副模样,自然是心疼不已,哪还忍心责备她,向采新详细打问了刑场上发生的事情,叹口气,心里的天平不免地就向李洛这边倾斜了,因此等李洵问询赶来时,梁太后仍旧没有给她好脸色。 梁太后怪李洵非得把事情做绝,李洵对梁太后也不是没有一丝怨怪,本来姐两的事情由着她们自己处理就好,偏偏梁太后偏心李洛,对李洵多有埋怨,让李洛无形中也觉得姐姐是错的,因此对李洵更加不满。这一切李洵倍感委屈,自己的所做明明是在保护李洛,怎么她就成了十恶不赦之人了? 见梁太后对她没有好脸色,李洵识趣地退了出来。回到尚阳宫,才详细听了采新的回报,从知道了李洛答应张小顺护他家人周全开始,她的眉头就没有舒展开来过。 “如果陛下执意处死张小顺的家人,只怕殿下……”采新心中忧虑,她太清楚这姐两的个性了,一个吃软不吃硬,还有一个偏偏只给棒子不给糖。 李洵听了这话,直接甩给采新一个奏本,“自己看。” 采新打开奏本一看,里面是大理寺和宫正司在炎城调查张家的情况。所谓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张家如今在炎城可是不得了,他们不似孙德禄一家好歹开了钱庄有个营生,张家人自从张小顺发达了,便靠着张小顺疯狂敛财,上到京里的大官送来的钱财,小到不入流的九品芝麻官送来的土特产,他们是来者不拒。 在抄没张家时,从他家的库房中甚至搜出许多发霉了的孤本或者字画,有些已经是无法修复的了。李洛当上储君没几年的功夫,张家重新盖了大宅,五进五出的院子,里面奴仆成群,张家人几辈子没有过过这样富贵的日子,一时不知该如何享受,竟将吃饭的碗筷全换成金器。张家大哥娶的夫人是江中省一个知府的女儿,据说当时送聘礼的队伍长达近十里,在整个江中省都造成了轰动。 采新放下奏本,除了里面提到的收受巨额贿赂外,张府的僭越之罪更是李洵所不容的,她宠李洛是一回事,可容不得别人威胁皇权又是另一回事了。采新也不再劝,只轻声道:“殿下心里的别扭,只怕陛下还得容忍一阵。” 李洛醒来的时候,才发现自己已经回到宫中,扭头看见梁太后,瞬间又委屈起来,眼眶立马泛了红。声音哽咽着叫了一声“母后”。只这一声,李洛就再也忍耐不住,嚎啕大哭起来,浑身筛糠似地抖个不停。 梁太后揽过李洛,将她紧紧抱在怀里,轻抚着哄道:“好了,没事了,都过去了。” 哭了许久,直到流不出泪来,李洛也终于安静下来,又歪在梁太后的怀中沉沉地睡去,梁太后怕她夜间再做噩梦,便陪在床边,一步也不敢离开。 二更天刚过,流芳从外面走了进来,还带了一个人进来,正是李洵。李洵刚刚忙完政事,却毫无困意,李洛跟她有了心结,梁太后又在生她的气,解铃还须系铃人,她只好再跑一趟东宫,希望这铃铛不要系得太久最后变成个死结。 梁太后白了李洵一眼,没好气地说:“这会儿来干什么?你妹妹还好,不碍事,不老皇帝费心。” “母后还在生儿臣的气?”李洵赔着笑脸,在一边的小凳上坐下,又说:“儿臣也是不得已。” “若是有不得已,一开始回了我便是,出尔反尔的哪里是皇帝该有的行径?”梁太后想起李洵哄骗自己就来气,她是做娘的,有什么还不能直说,非要来这么一出,搞得家里鸡犬不宁。因此她又说:“又何必让你妹妹去监斩,她才多大的人,你让她见这种场面,又是跟自己亲近的人,你让她如何受得了?” 话刚说到此,李洛便配合地发起噩梦来,手紧紧攥着,额头憋出汗来,嘴里胡言乱语起来,尽是“人头”、“血”、“小顺子”这样的话。 梁太后心疼地轻轻拍着李洛哄道:“母后在这,没事了,没事了。”待李洛好不容易静下来,梁太后转脸看着李洵,说:“行了,你跪安吧。” 铃没解成,李洵悻悻地回到了尚阳宫,想起刚才李洛的模样,心里也是愧疚,她甚至有几分怀疑自己这样做到底值不值得,万一李洛解不开这个心结,那么自己真的是办了坏事。可转念一想,不过一个奴才,若李洛真的过不去这个坎,那也枉为大显朝的储君。 另李洵有些惊喜的是,第二日一早,李洛竟然按时上了朝,她以为,以李洛的心性,因为这件事,她总要好好闹一闹,逼得众人都哄着她,将她安抚舒服了,她再以一副受尽委屈的模样心不甘情不愿地回朝继续学政,可看朝上李洛的模样,虽然模样憔悴了些,倒没有什么别的异状,整个早朝一如往常安静。 可李洵是皇帝,早朝时高高在上,她没有注意到的是,在李洛安静的表面下,是受尽了嘲笑与苛责的委屈。李洛当然不想来上朝,她受到欺骗后的愤怒,她被惊吓后的恐惧都没有散去,她怎么会心甘情愿受李洵摆布?可她不得不面对李洵,因为张小顺临终还有家人所托,所以她不得不隐藏自己的心情来求着李洵。 可李洛万万没想到的是,自她踏进朝房的那一刻起,就感受到了来自四周异样的眼光,周围的人依旧如往常般该给她请安就请安,可请完安后,他们却不像往常一样该干什么干什么去,而是三五成群聚在一起,眼睛不时地瞟向李洛,脸上挂着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笑容。 有些纳闷的李洛四处寻找李槿,却突然听见不知从哪里传来的窃笑声,紧接着一句话便传进了李洛的耳朵:“到底是没经过事儿的,几颗脑袋竟就吓晕了过去。” 回答这句话的是一声叹息,接着传来一个苍老的声音:“几代先帝驰骋沙场,那都是鲜血里爬出来的,就连当今圣上,也是武功了得,胆气更是令人钦佩,可,可到了这一个,怎么就成了这样?这大显朝何来的希望?” 李洛寻着声音望去,无奈朝房中人太多,她并不能确定到底是谁在嚼这样的舌头,刚准备放弃,从另一个方向又传来声音,是个女子的声音,言语中充满了调笑:“听说吓得失了禁?” 便有一个男声回答她:“那倒不知,可吓坏了是真的,人晕了过去,搞得刑场一片大乱。” 又是那个女声:“那些观刑的人可是饱了眼福,又有茶余饭后的谈资了。” 男声回应道:“可不是嘛,京城都传开了,这打得可是陛下的脸。” 李洛脸色通红,四下望去,觉得所有人都在议论她的失态,所有人都在嘲笑她。她尽力忍住眼泪,装作什么都没有听到的样子,继续朝里走去,她想找李槿,可转了一圈也没看见人,一问才知道,李槿今日生病告了假。 李洛心情更是郁闷,为何在自己最无助的时候,连个能挡在自己身前的人都没有? 站在元极殿中,李洛的感受就是冷,她知道大殿之上,仪态至关重要,因此百官都是站得笔挺,神情严肃并且目视前方,可是李洛却总感觉身后的人在看着自己,即使此刻无人在议论她,可她就是觉得所有人都在议论她,暗暗的,都在嘲笑她,看不起她。 李洛这样想着,眼中又升起了雾气,她赶紧低下头擦了擦眼睛,又若无其事地看向李洵,高高在上的李洵端坐在宝座之上,隐藏在珠帘后的脸上看不清表情,可李洛觉得李洵也是在看她,看她的恐慌,再对她失望。 一下朝,李洛便逃也似地回到了东宫,免了午膳,一个人呆呆地坐在书房,案上是今日刚送过来的奏本,李洵都已经批过了,等李洛看后,便会下发下去。不想再让自己胡思乱想,李洛随手拿起一本奏本,刚看了几行,就坐立不安起来。 奏本正是关于炎城张小顺家人的查抄情况,对张府的查抄是张小顺被下狱后十天开始的,整整查抄了一个多月,查出白银逾百万两,黄金一万余两,珠宝古玩五大车,字画古籍两大车,还有房产两处,土地五百余亩。 而在奏本的最下方是李洵的御笔朱批:斩立决。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三十八章 法理还是人情 “杀无赦”三个字深深刺痛了李洛的双眼,脑海中立刻闪现出的,是张小顺死前拼命挣扎着求她保下家人的画面,接着,那几颗在地上滚来滚去的人头又在李洛面前晃啊晃,她虽已分不清那颗人头是张小顺的,可她总觉的,张小顺的眼珠子转来转去地在看她,带着最后的一丝希望。李洛无暇多顾,起身拔腿往尚阳宫跑去。 李洵刚刚用完膳,昨夜因为李洛的事情,她几乎一宿没睡,正打算休息一阵子,却又被闯进来的李洛给搅黄了。看见李洛着急的样子,李洵就猜出了她来找她的原因,因此没等她开口,李洵就先道:“朕意已决,你不用求情了。” 李洛因为张小顺的事情,本就对李洵心存怨恨,在看她一副事不关己、云淡风轻的模样,更是来气,本打算好生求情的,此时也把君臣礼数抛在脑后,她质问道:“为什么?张小顺已经杀了,他干政又碍着家里人什么事?” 李洵最恼李洛的,便是她的没大没小,对着自己常常大呼小叫,警告过几次都没用,因此李洵也没再给李洛好脸色,只冷冷问道:“奏本你可看了?莫非你只注意到朕的朱批,而没看到张家犯下的罪行?” 李洛被这一通质问问得有些无言,对于张家贪下的金银珠宝,数量之多,她也是有些吃惊的。 李洵看着李洛,叹口气,这个妹妹一向感情重于理智,身旁又缺人提点,冲动起来不管不顾。见她此时似乎有所醒悟,也不再为难她,只道:“朕做事情,并非无理无据,要杀人也非兴之所至,宫正司和大理寺查出来的张家罪证,受贿仅是其中一小部分,他们绝不是罪不该死。” “可是……”李洛却怎么也不能将脑海中张小顺的那双眼睛撵走,因此缓缓跪下,道:“张家已经被查抄,一应财物均入了国库,就不能抵几分罪责,饶了他们死罪吗?” 先是为张小顺求情,再为张小顺的家人求情,面对这样饿妹妹,李洵真不知道是该生气还是该欣慰。李洵起身拍了拍李洛的肩膀,道:“张家父母、兄嫂已经被锁拿入狱,人总要为自己的所作所为负责任的。” 失魂落魄地回到东宫,李洛将自己关在房间里,这是第一次,她很茫然无措,张小顺对她很好,可也的确犯了罪,李洵要杀张小顺似乎有理,可偏偏又出尔反尔欺骗了她,还让她在那么多人前丢了面子,如今整个大显朝怕是都知道储君是个胆小无用之人。 终究,张小顺的家人还是被判了死刑,圣旨发下去的当时,他们的命运就再无转圜的余地。李洛一方面觉得于理于法都当如此,另一方面又觉得终究是负了张小顺,实在对他不起。这样两边拉扯的念头让李洛终日郁郁寡欢,难以自拔。 梁太后眼见李洛消沉如此,却不知该如何劝解,只能盯着她的吃饭穿衣,让她不要把身体熬坏了。李洵倒是说过律法无情,可空洞洞的几句话并不能排解李洛心中的郁闷。 至于李洛身边的人,贴心的只剩下柳平儿,可柳平儿跟张小顺不同,她不是一般的谨慎,除了给亲娘换了个住得舒服些的房子,再没有张扬的动作,别说结交外臣,收取贿赂,就是旁人多给她些好处她也是一定要退回去的。 柳平儿因为张小顺的事情也心情不好,毕竟宫里能说的上话的朋友,也就张小顺一个,张小顺也真是对她好,从来没有因为她新进宫而欺负她,更没有因为她得宠而嫉妒她,从两人认识起,张小顺便时时帮着她,护着她,让她没怎么感受过人情冷暖。 柳平儿能陪着李洛说上些话,可说着说着两人就相对着流泪,索性,柳平儿也不说了,说出来不但没有帮助,反而让李洛沉浸在悲伤中。如此一来,李洛更觉得寂寞,在天越发暖和后,她便常常一个人呆坐在御花园的凉亭中,看着花花鸟鸟发呆。 “奴才参见殿下。”李洛正发着呆,耳边突然传来一个声音,她茫然地抬起头,眼前的人堆着满脸的笑望着她。 李洛略思索了一下,便想起此人,正是李洵身边的冯芸湘,她跟冯芸湘总共见面也不超过三次,都是匆匆一见,连话都没有说过一句的,对于此人,宫内传言甚多,她也渐渐清楚所谓面首是什么意思,后来此人又与张小顺交恶,因此她对这个人印象并不好。但是,对于冯芸湘主动找自己说话,李洛还是有些诧异的:“你,找我?” “奴才见殿下面有忧色,想是殿下遇到了什么难事,奴才无事,殿下若有兴趣,不妨说与奴才听听。”冯芸湘说得诚恳,面上也一改刚才的笑容,变成是一脸担忧。 李洛并不想与此人交谈,只冷淡道:“我想一个人静静。” 冯芸湘点点头,正准备离开,却突然又开口:“世人都觉得张公公罪有应得,我却觉得他死得冤屈。” 李洛一愣,一把拉住正欲离开的冯芸湘,问道:“你什么意思?” 冯芸湘便不客气地坐在李洛身边,向四周望望,见并无杂人,方开口:“奴才知道殿下想保住张公公的家人,可知道他们收了不少银子,又觉得他们该死,可张公公是殿下身边的,收些银子太正常不过了。”冯芸湘突然往李洛身边挪了挪,压低了声音,故作神秘道:“就我所知,陛下身边的人,也不少收银子。” 李洛登时睁大了眼睛,冯芸湘这话说得太明白了,李洵身边的人,最亲近的,无非就是万福和采新了。 “万福公公是个孤儿。”冯芸湘又开了口:“孑然一身,京里的宅子放在那里,身家有多少,总还有些端倪。可贺大人就不一样了……” 听冯芸湘的意思,是将矛头直接指向了采新。李洵看重采新,李洛也从未把采新当外人,自幼“新姐姐长、新姐姐短”地叫着,贺采新也疼她,每次李洵要骂要罚的,总有她护着,因此在她心里,采新就是她另一个姐姐。 “贺大人家在东州,父母尚在,还有兄弟。”冯芸湘冷笑一声:“我听说贺家的大宅占了一条街,每日前去送礼的络绎不绝,这么多年过去了,您觉着贺府的家业比起张家来怎样啊?” “皇姐知道吗?”李洛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若冯芸湘说的是真的,那采新不是清白的,李洵也成了道貌岸然之人,她们口中的道理、律法不都成了笑话吗? “奴才都知道的事情,皇上能不知道吗?”冯芸湘见李洛脸色顿时变了,又添油加醋了一翻:“对于身边人的情况,皇上比谁都清楚,可是皇上明着给贺大人放了话的,礼让她放心收着,权当是皇上送的恩典。” 听了冯芸湘的话,李洛突然觉得可笑,自己跟自己斗了半天,纠结着法理与人情,可事实上一切不过是权力说了算,李洵的道理再冠冕堂皇,也不过是给杀张小顺找的借口而已,所以张小顺做错的根本不是什么干涉朝政,什么收受贿赂,而是跟了个毫无实权的主子而已。 “殿下可千万别告诉别人是奴才传给您的这些话,这要让皇上知道了,奴才小命可就没了。”冯芸湘还在喋喋不休:“奴才家里上有老,下有小的,可不想落得张小顺一般的下场。” 李洛点点头,抬腿朝尚阳宫跑去。 李洛最近情绪不对,可好在还算老实,因此李洵心里也没把李洛的低落当回事,只道她长大了,总会有些想不通的事情,再给她点时间,过去也就过去了。采新感染了风寒,告了假回府去了,身边没了她管着,李洵也难得放松一回,换了戎装,叫了几个贴身内卫,就在尚阳宫的院子中比划了起来。 李洵是女子,因此贴身内卫也都是姑娘,少了拘束,大家比试得都很尽兴,整个尚阳宫也发出了少有的笑闹之声。李洵比试出了一身汗,觉得畅快淋漓,再配上初夏的暖阳,也是难得的好兴致,因此,当她看见李洛阴沉着一张脸出现在尚阳宫时,顿时觉得一个头有两个大。 “怎么了?”李洛的脸上明显写着“有事”二字,李洵取过帕子擦擦汗,挥挥手示意内卫们都退下了。 “我想让陛下免张小顺家人一死。” 缠了许久的事情又绕了回来,李洵难以置信地望着李洛:“你再说一遍。” “请陛下面张小顺家人一死。”李洛加大了声音,加重了语气。 李洵已经认定了李洛在无理取闹,且不说此事已经尘埃落定,就等秋决了,就这件事情,张家上下也没有免死的道理。李洵不愿再纠缠在这上面,也不想跟李洛多说什么,便自顾自往寝殿走去。 “张小顺家人受贿犯法该死,”李洛在李洵身后大喊:“贺采新一家为何可以安然无恙?”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三十九章 各有各的委屈 听到李洛的话,李洵脚步一顿,回过头不敢相信地望向李洛。见李洛仍旧倔强地站在原地,满脸都是不服气,李洵忍住气,问道:“你说什么?” “皇姐说张小顺的家人贪,要按律法杀了他们。可据我所知,新姐姐在东州的家业不比张小顺少,皇姐为何不闻不问?”李洛梗着脖子,眼睛直直地盯着李洵:“就因为新姐姐是你的人吗?还是说……” “啪”的一声,李洛话还没说完,脸上已经挨了火辣辣的一巴掌。 李洵的这一巴掌打得毫不客气,使得李洛的脸上顿时通红一片。李洛的纠缠本就让李洵不胜其烦,没成想,她竟然混到想把采新也拖下水,采新何等谨慎的人,跟在自己身边这么多年,从不敢私下见外官,在京城她能管束住的地方,除了自己或赏或送的,她何曾收过别人的礼?谨慎至此,怎么还会落人口实? “谁给你说的这些?”李洵口气甚为严厉。 “皇姐心虚了?”李洛已是完全失了理智,李洵所有的举动在她看起来就是包庇,因此她说话哪有什么分寸:“你说一套做一套,哪里让人信服?” 李洵四处望了望,周围的宫女太监都被眼前的情况吓到了,一个个低着头,佯装自己置身事外一般。李洵挥挥手,将所有人都遣走,才瞪着李洛:“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李洛丝毫没被吓住,她回瞪着李洵,道:“张小顺会死,不过因为我还不是皇帝。” 这话让李洵心头一窒,她扬起手,“啪”地又一巴掌落在了李洛的脸上。“朕告诉你,朕杀张小顺的罪名是谋逆,而他的家人受的是株连之罪,你满意了?” 李洛当然不满意,她也根本不在乎李洵现在说的是什么,在她的意识里,李洵所说的一切都是在为杀了张小顺找借口,也是在为自己对采新的包庇找借口。李洛不服,可又无力改变,对于救张小顺她无力,对于保下张小顺的家人,她也无力。她觉得自己就像个傻子般被耍得团团转,而所有人都在看她的好戏。 离开尚阳宫,李洛冲到勤政殿,不顾殿中大臣诧异的目光,将所有目所能及的奏本通通搬到院中扔到地下,拿了个火折子就要将它们全部烧掉,这才反应过来的大臣赶忙上前阻拦,这些奏本都是各地报上的军政大事,若真的烧了,那要耽误多少事情? 勤政殿中的都是中书省的几位重臣,年纪都不小,哪禁得住愤怒中的李洛这般折腾,几个回合的劝阻下来,已经有两三人摔倒在地上起不来,其余的有人拦着李洛,有人赶紧去叫李槿。 李槿到时,李洛仍旧如一头小狮子般发着狂,她推搡着拦住她的人,嘴里嘶吼着,李槿赶紧上前,让身边的人分开众人,又令两个侍卫紧紧架住李洛,这才走上前,冷着脸对李洛训斥起来:“你干什么?闹到勤政殿来,你还有一点样子吗?” 李洛喘着粗气,不忿地望着李槿,身子则不停地扭动着想摆脱死死架住她的两个侍卫。 李槿这才看到李洛左边脸颊通红,像是被人打过,刚才那样的冲突,几个大臣也只敢拦着李洛,根本不可能动手,想来这丫头又跟皇上产生冲突了。对于这姐两不断的冲突,李槿也很是头疼,小时候那么亲的两个人,怎么如今会变成这样?从年后张小顺被抓到今天,快四个月了,两人磕磕绊绊的时好时坏,发展到现在,怎么越发恶劣了? 李槿轻轻摸了摸李洛红肿的脸颊,口气软了下来:“跟姑姑到一边好好说说好吗?”说罢先吩咐了众人将奏本都收回去,又安抚了几个大臣,让他们继续回去办公,这才拉着李洛往偏殿走去,还没进门,就见外面急匆匆地跑进一个太监。 那太监手里高高捧着一张纸,一进来就喊道:“陛下亲旨,炎城张家四口五日内斩决。” 中书省的大臣中就有人接了旨,立马安排人将圣旨往炎城发了下去。李洛听到圣旨,怔愣了一下,一把推开李槿,冲了出去。事已至此,她没有再去尚阳宫找茬,而是回到了东宫,将自己宫内的所有书尽数撕碎,又觉得还不过瘾,便砸起东西来,直到东宫内一片狼藉,再也没有能砸的东西了,才觉得精疲力尽,倒在床上就睡了。 一觉醒来,天还没亮,问了值夜的人,已经是寅时了,上朝的半年时间,自己已经习惯了早起,每日差不多这个时辰就醒了,即使自己还在生气,还在愤怒,还是醒了。要了镜子看看左脸,还红肿着,李洵昨日的两巴掌真是下了全力的。起了床,李洛走到寝殿外面,昨晚自己发疯留下的痕迹已经被收拾干净了,只是少了书籍摆件的房屋,各处都显得空落落的,跟自己的心一般。 到了朝房,众臣都拿奇怪的眼神望着她,想是昨日她在勤政殿要烧奏本的事情已经传开了,李洵也定是知道了,不过她不想再理会这些,反正事情已经发生了,李洵想怎么处置自己就怎么处置吧,她是皇帝,想收拾自己不过是一句话的事情,随便什么借口都可以。 李槿担忧地走到李洛身边。昨日李洛离开后,她又到了尚阳宫,李洵也正发着火,发落了好几个宫里的人,说是要找出来在李洛面前嚼舌根的人。 “不管怎么气,朝堂之上不能赌气。”李槿叮嘱道:“其余的,下来再说。” 这时外面响起了钟声和鞭声,众官员忙理了理朝服,列好队朝大殿上走去。李洛走在队伍的最前列,可她能感觉到从身后传来的无数道目光,带着看好戏的意味,入了殿内,李洵还未到,众人便凑成团又说笑起来,李洛一人静静地站在那里,心里烦乱不堪,如果李洵当场处理她,那于这些大臣来说,又是一阵好戏。 李洛觉得自己最近被看戏的次数实在太多了些,她仍旧难以忍受众人在她背后的议论纷纷,干脆拂袖离开了大殿。 刚出殿门不久,她便听得一声:“站住。” 李洛知道是李洵到了,可她满脑中只有委屈和怨恨,于是停也不停,朝着东宫的方向跑走了。下午她也未去勤政殿,只闷着头睡着,几个叫起的宫女都被赶了出去,而柳平儿也因为这些纷纷乱乱的事情病倒了不便伺候。正迷迷糊糊睡着,李洛又被推醒,正想发火,却看见是南修艺坐在床边,轻声说道:“殿下,陛下到了。” 李洛抬眼一看,李洵正站在床边,冷冷地看着自己,她一下子从床上跳起来,二话不说就朝屋外走去,却被南修艺一把拉住。“殿下先听陛下说几句。”南修艺劝道。 “我不听,她说的话作准吗?”李洛挣脱开来,看着李洵说道:“你杀了小顺子,还让我在那么多人面前失尽了颜面,现在又杀了他的家人,我不想听你说话。” “闹够了。”李洵开口说道:“你随意就缺席早朝,下午又不去勤政殿,朕都不计较了,但你若再这般胡闹下去,朕可真的生气了。” “你要气便气。”李洛嚷嚷道:“你是皇上,要怎样都可以,大不了你废了我杀了我。” “洛儿。”李洵口气软下来:“你是我亲妹妹,从小在我膝前长大,你就不能信我一次吗?” “我信了你,可又发生了这么多事情,你还让我信你?你拿什么让我信你?你杀的是我最亲近的人。”李洛哭出来:“我不信你,我恨死你了。” “李洛!”李洵忍不住喊道,自己的眼泪也要落下来:“好,那个奴才是你最亲近的人,你为了他恨我,恨你的亲姐姐。真有良心,真是我的好妹妹。”李洵说着自己更是伤心失望,李洛的话字字句句扎在自己心上,这些时日发生的一切她都忍了下来,甚至不顾尊严亲自跑来跟她求和,可这些换来的就是李洛一句恨她,李洵不能理解,眼泪也不受控制地往下掉:“反正人已经死了,朕告诉你,朕杀他杀得有理,朕杀他家人也杀得有理。朕现在当你是骨肉至亲好好跟你说话,你不领情,那好,朕警告你,朕是皇帝,朕的决定就是圣旨,朕不会理你从不从,但你再敢这般跟朕说话,朕必治你个大不敬之罪。” “随便你。”李洛转身从床头的抽屉里拿出一个盒子,打开从里面取出一朵面捏出的并蒂莲,这是当年李洵为哄她高兴送她的,已经几年的时间了,虽然颜色有些淡了,可那花和叶的形状并无变化,仍旧精致无比。李洛将这并蒂莲往李洵身上一扔,说:“还你。” 李洵并未接住,那花掉在地上,因着几年的时间,这面早已干脆无比,掉在地上便碎成了几瓣,李洵身体一抖,却淡淡地说:“碎了,扔了吧。”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四十章 贺府来了客人 贺采新因为生病已经在宫外休息了三日,她患的不是什么恶疾,也不是会传染的病,可李洵知道她是个闲不下来的命,只要在宫里呆着,就不能安下心来,所以干脆将她撵到宫外,又调了两个宫女贴身照顾着,才算是放下心来。 尚阳宫发生的事情,李洵下了令封嘴,所以也没人敢传到外面。毫不知情的采新就在宫外过了几日休闲舒适的日子,其实,说是悠闲舒适,还是免不了受到打扰,她是皇帝身边的红人,又常年住在宫内,外官甚少能接触到,因此趁着她病,反而给那些急着登门拜访的人创造了机会。 从采新回府养病的当日起,便有络绎不绝的人前来探病,出于客套,第一天采新还强撑着见了几个人,可是要陪人寒暄,又要婉拒礼品,实在耗费体力,她是来养病的,这样下去,病怕是好不了了,因此严令府上的门房,访客一律不见,礼物一律不收,留下来访者名贴以示礼数即可。 这样清净了两日,采新身体就缓得差不多了,向宫内递了话说这假可以消了,却被李洵给驳了回来,非要让她好生再休养几日,说是不养得红光满面的就不用回宫了,采新苦笑无奈,只好继续卧床。 第四日,府上却来了不速之客,是个三十岁左右的男子,此人绫罗绸缎穿了一身,极为招摇,嚷嚷着非要见采新一面。门房依着采新的交代极力阻止这人入府,那人却不乐意了,也掏出烫金的名贴往门房小厮的怀里一扔,道:“我可是贺采新的亲哥哥,哪有妹妹不见哥哥的道理?” 门房小厮疑惑地看看手中的帖子,又疑惑地看看来人,一时不知如何决断,只好拿着名贴回禀了采新。采新听说是哥哥,并不相信,自己是有个哥哥不错,可她和家里断了联系已经二十年了,哥哥这时候怎么会无端端地上京找她,还这么巧就在自己生病在府里的时候。 “要回了他吗?”小厮恭恭敬敬地问道。 采新看着名贴上“贺达”二字,自己虽对家里人没什么印象了,可对家的那种眷恋尚在,自己虽是被卖掉的,可也因此改变了命数,若真是家里人,自己却避而不见,也有些说不过去,因此她将名贴递给小厮,道:“我记得哥哥小时候右臂被烫过,若是他右臂有疤,就将他带进来,若没有,就撵了吧。” 不多时,小厮便带着那男子走了进来,男子中等体格,狭长的眼睛,肥厚的鼻头,却偏偏一笑起来,真的跟采新有几分相似。那男子一见采新喜不自胜,转脸又眼泪一把鼻涕一把地哭起来:“是我妹子了,妹子啊,这么多年,哥哥可想死你了。” 门房的小厮便说道:“如姑姑所言,此人右臂有烫过的疤痕。” 在见到男人的那一刻,采新基本就确定了此人确实是贺达,他们虽长久未见,可采新对此人却有一种熟悉感。她依稀记得幼时的事情,这个哥哥虽大她几岁,可对她还算不错,那右臂上的疤正是为了救她所留,当时父母心疼哥哥,还将她打了一顿。 可面对眼前男子的一时笑一时哭,采新还是有些无措,记忆到底是记忆,可他们毕竟二十年未见,已经生疏得很了,若是淡淡地客套几句,她还能招架,可这样子激动,她真的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妹妹啊。”贺达兀自哭着:“你可还记得哥哥?” “自,自然记得。” 贺达便又扯着嗓子哭了几声,想是看采新没什么反应,自己也觉得过了些,这才用袖子擦了擦眼泪,稳了稳自己的心神,红着眼睛,带着几分哽咽,道:“我,我太激动,失,失态了。” 采新见贺达不哭了,方放松下来,让着贺达坐了,又叫人给他上了茶,等他情绪彻底平复下来,才道:“哥哥怎么突然上京来?家里父母可还安好?” 贺达赶忙点点头,说:“好,都好,托你的福,家里可算是过上好日子了。我上京也不为别的,爹娘年纪大了,老说想你,也不知你过得好不好,所以叫我来看看。” 采新在宫中多年,这人说的是真话还是假话一目了然,对于贺达的话,前半句是真的,家里过上了富裕日子,也的确是拖了她的福,可后半句,实在是假了一点。自己都进京二十年了,他们才想起看看她过得好不好? 父母对采新有多少感情,采新自己很清楚,她彼时年幼,可也不是一点记忆都没了。父母偏心哥哥,好吃好喝的总留给哥哥就不说了,哥哥终日玩耍胡闹,他们却逼着年幼的采新洗衣拣柴,即便采新再乖巧,也博得不到父母的一丝夸赞,相反,只要稍有差错,就会被父母拿着扁担痛打。大灾之时,家里也并非到了揭不开锅的地步,可父母还是卖了她,采新犹记得当时父亲对她说的话:女娃子留着干啥?趁着粮价没长起来多备些粮食,达子长身体,能吃的很呢。 采新也不戳破贺达,心想他若有事相求,总有憋不住的时候,因此只提醒他道:“我在外面住不了两日,过几日就回宫了。” 贺达忙点着头,说他不会打扰很久,看妹妹过的好,他也就放心了。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正说着话,门房的小厮却突然又进来了,给采新递上一本名贴,道:“中郎将萧大人前来拜会姑姑。” 采新眉头一皱,不悦道:“我不是说访客一律回了吗?” 那小厮慌忙跪下,手中还举着名贴,道:“萧大人说让奴才将名贴递上,请姑姑决定见不见他。” 今儿个来的人都有些怪异,采新接过名贴一看,姓名处是苍劲有力的两个大字:萧炎。采新一笑,这才明白这人怎么这般执着,因此让小厮直接将萧炎请了进来,又让人带着贺达下去休息了。 萧炎见采新也是孤注一掷之举,那日李洵拒绝他后,他便魂不守舍一般,想要放弃却又舍不得,想找人倾诉更是不能,心仪之人是当今陛下,说出去不被耻笑才怪。本想在李添跟前打听李洵的情况,可李添年纪小,未必能明白他的心思,又怕他明白他的心思,但是兜不住嘴再说出去,那情况就再无转圜的余地。 这几日萧炎听说采新出宫养病,犹豫了几日,终于前来一见,知道贺大人的府门难进,可算是磨破了嘴皮子才让小厮代为通传了一次,而他自然知道,只要门房愿意通传,采新是不可能不见他的。 萧炎一进门就给采新深深施了一礼,起身后才看见采新笑得颇有深意,因此脸一红,又做了一揖:“还请贺大人帮帮下官。” “不敢不敢。”贺采新摆着手,一面请萧炎坐了,一面说:“萧大人从四品的中郎将,岂能给我行礼自称下官?” “贺大人不要打趣我了。”萧炎武夫出身,说话做事一向直来直往,他从怀中摸出一封信,递给采新,道:“还请大人帮我将此信转交陛下。” 采新接过信,玩味地看着萧炎:“萧大人胆子可真不小。”胆子确实不小,敢给皇帝写情信表达仰慕之情的,大显朝立朝百年,这萧炎可是独一份儿,冲着这份胆识,采新也高看了此人两眼。 “情之所至,我也顾不得许多,陛下若要怪罪,我一力承下就是。”萧炎说得认真,一字一句都发自肺腑,这倒让采新不忍心打趣了。萧炎继续说道:“我自知有些不自量力了,也并非要陛下应允什么,只是信中所言全然出自真心,即是真心,也不怕陛下知道。” “萧大人言重了。”采新很清楚了李洵的想法,也知道李洵的顾虑,如果按照李洵的性子,只怕再委屈自己也不会接受萧炎,这可就生生错过一段感情了。可这个萧炎,倒真是个汉子,心里想什么就敢做什么,换作是旁人,这一辈子也不敢给皇帝写封情信吧。在采新的心中,她倒真的希望李洵能抛开所有理智,勇敢一回,给自己一个机会,也给萧炎一个机会。只是李洵的答案,不是她能给的,而萧炎的希冀,也不是她能给的,所以她只是模棱两可地说道:“陛下有她的难处,有时候,男女之间,不是两情相悦就可以的。” 萧炎听了这话,不但没有沮丧,反而来了精神,他急切地问道:“大人的意思是,陛下,对我,也并非毫无感觉?”萧炎沮丧多时,突然听到这样的消息,心中立刻热血沸腾起来,连自己有些失态也毫无察觉。 采新一顿,无奈地笑笑,只扬了扬手中的信,道:“信,我必定送到的,至于陛下的答复,我不能猜,也不敢猜,大人还请回去等消息吧。” 萧炎闻言立刻起身,对着采新又是一揖,转身离开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四十一章 无事不登三宝殿 采新又在府中休息了三日便说什么也要回宫了,她本就是忙惯的人,在府里住着,她倒不知道该做什么了,时间也难打发起来。更何况,府里还住着这么一位说亲近不亲近,说疏离确实疏离的哥哥。而这位哥哥倒也不客气,把这儿当成了自己家,每天睡到日上三竿,晚上就去烟花柳巷,在府里的时候也不老实,天天招惹那些小丫鬟,搞得众人对她是避之唯恐不及。 采新对这位哥哥是管也不是,不管也不是,想着他住不了几日也该走了,索性由着他,只叮嘱府里的丫头们离这位爷远一点。这些倒不是什么大事,最难的贺达在府中只吃个午饭,可午饭却偏要和采新在一张桌子上吃,头一日采新尚以为是哥哥确实想跟她叙叙旧,可饭刚开始吃,这位哥哥就挑三拣四起来,从饭菜味道说到采新府邸的布置,一句话,糟糕透顶,比东州贺府可差远了。 采新一听心里就泛起了嘀咕,东州贺家仗着她的名头收钱收礼她不是不知道,无奈她鞭长莫及,想管也管不了。李洵虽不在意,甚至说过东州的家当都是送给她当嫁妆这样的话,可她自己却不能不警醒。今天听贺达提起东州贺府的奢华,采新没忍住叮嘱了几句:“我虽在御前,可到底只是个奴才,你们不要太过了,招人口舌。” 贺达闻言,却一脸不以为然的样子,他是天上突然掉下的富贵,本来以为自己一辈子就跟爹娘一样面朝黄土背朝天了,谁知突然有一天家里来了几个当官的,说新皇登基一年多了,身边最得宠的贺大人的家人终于被找到了,接着他家便是翻天覆地般的变化,而他们也过上了从没想过的人上人的生活。 生活变了,接触的人自然也不一样了,以前认识的都是些泥腿子,现在往他家去的都是当官的,当官的见得多了,人家的生活是怎样的,他们也就清楚了。就说跟他们走得最近的岁安知府,岁安就是东州省的一个州府,岁安知府,离皇帝那么远的官,府里也是气派非凡,连丫头吃穿用度都比一般人家好上几倍。因此在贺家人的眼里,采新是皇上身边的人,那过得一定是别人比不上的生活,身上穿金戴银,口中山珍海味。 因为这种想法,贺达才对采新朴素的府邸失望至极,这府里吃穿一般,装饰一般,连下人都没几个,全然不是皇上身边的人该有的简陋。 “你这不对。”贺达开口,说:“你是皇上身边的人,只有你嚼别人舌头的份儿,哪有别人嚼你舌头的份而?谁敢啊?” 采新心里暗暗叫苦,这个哥哥她也看出来了,日子是过好了,书是一点没读,眼界还是只盯着自己的一亩三分地。知道跟他说不通,采新就不言语了,至于家里的情形,日后再想办法吧。 贺达见采新不说话了,就自顾自地说着家里的事情,说着岁安的事,说的多了,采新也大致猜出贺达来找她到底所为何事。在贺达滔滔不绝时,嘴里没少提的人就是岁安知府,采新是岁安贺家人也是那知府无意中得知的,彼时才是隆熹元年,那知府刚到岁安上任,得知这个消息,自然激动不已,因此对贺家极尽殷勤,膝下无女,就将自己从小养大的侄女白氏嫁给了贺达,之后两家人更是亲密无间,不分彼此了。 “家里有现在的光景,白大人可是耗费了心思,我们总得知恩图报哪。”贺达此句话实在发自肺腑。 采新冷笑一声,这贺达之前还口口声声说家里的富贵全凭她呢。可采新也知道贺达是干嘛来了,正是给这岁安知府白大人求官来了,大显朝地方官六年一评定,政绩差的贬官,政绩中庸的平调,政绩优秀的升迁,那白大人隆熹元年调任岁安,算到今年,正好六年,贺达是来给这位亲家寻个好前程来了,当然,这也是这位白大人六年如一日巴结贺家的原因。 采新看破不说破,知道她准备进宫的当天,那贺达才终于将自己的目的说了出来,果然如采新所料,他先是对白大人一通褒扬,接着圈圈就兜到了今年的官员的调任上。 “用不了几天,白大人也会进京,到时候一定会亲自到妹妹府上致谢的。”贺达腆着脸笑道:“都说妹妹是陛下最信任的人,想必妹妹的话,陛下一定会听的。” “哥哥为了这位大人,倒真是不怕辛苦。”采新面上没有什么波澜,淡淡地说。 贺达忙接口:“你知道哥哥辛苦就好。” 采新微微摇摇头,想来跟他说内宫女官不能干政之类的话他也不会听,索性不说了,那个姓白的政绩如何她不知道,可凭着他巴结人的本事,在官场上也能吃得开,至于入不入得了李洵的眼,至少,一个从四品的升降还劳驾不到皇帝陛下。 采新就这样回了宫,本是急迫地想将萧炎的情信给李洵,再从中撮合一二的,谁知刚进尚阳宫的门,她就被万福拦住了路。万福一五一十将前两日李洛跑来尚阳宫大闹的事情告诉了采新,自然少不了其中质疑东州贺家的那部分,采新顿时倒吸一口凉气,虽是质疑,可一旦处理不好,于她就是灭顶之灾。 “姑姑暂且放心,此事皇上压下了,尚阳宫这边没人敢把当天的情形说出去,只怕是东宫那边,若较起真来,会有些麻烦。”万福有些忧心地望了采新一眼,指了指暖阁:“陛下在里面等您呢。” 采新有些木然地走进殿内,看见李洵正负手立在窗前,想必刚才万福同自己说话她也是看见了的。采新叹口气,上前跪到李洵脚边,道了声:“陛下。” “回来啦。”李洵浅浅一笑,亲手要扶采新起来。 采新摇摇头,上身伏在地上:“奴婢请陛下治罪。” “起来。”李洵有些恼了,自己还未怎样,她倒先请起罪来,这是摆明了不信任自己了。 采新一颤,站了起来,头却仍旧不敢抬起,轻声道:“殿下所言非虚,陛下又何必因为我跟殿下起冲突?” 李洵听了这话,将采新按在榻上坐下,自己也在一边坐了,这才道:“此事朕想了几日,也算有些头绪,李洛这些话,必然是有人教她,教她的目的就是挑拨朕和她的关系,那么此人是谁?有何目的?此其一。其二,李洛并非针对你,她是针对我,其实就是想保张家人的命,可我当时太生气,一怒之下,下了圣旨提前处决了张家几口。以后,她未必会再提这茬,你是看着她长大的,她不会想你有事,只是气朕处事不公而已。其三,东州贺家怎样,你不必挂心上,朕说过,他们收的东西都算是朕送你的,等朕走了,你好有个依靠,只要不是太过,朕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况且你如今也就是姓里还有个贺字,其余跟贺家还有什么瓜葛,在意这些做什么?” 李洵说得诚恳,采新却不得不摇着头,无奈地说道:“怎无瓜葛?我那贺家的哥哥这两日正在我府上批评我府中简陋呢。”看着李洵诧异的目光,采新不得不将贺达突然到她府上的事情完完整整告知了李洵,自然也将他的目的说了出来。 李洵听后却只是笑,一个劲说她这个哥哥有意思的很。眼见李洵将整件事当成了笑话在听,采新也是无奈,却也立马想到的反将一军的筹码,于是她拿出萧炎的信递给李洵,看着李洵的表情从嬉笑变成不可思议再到不知所措,采新也笑得开怀起来。 李洵将信从头到尾看了一遍,似乎有些不敢相信,又看了一遍后,才抬眼望向采新:“真是萧炎所写,不是你糊弄我吧?” “您当我长了几个胆?”采新颇为好笑地看着李洵:“写些什么?” 李洵便毫不介意地将信扔给采新,叹道:“倒真是一封赤 裸裸的求爱信,这萧炎胆子倒大,不怕我恼了将信公之于众。” “嘴硬。”采新边看信便吐出两个字。 “你的胆子倒也不小。”李洵白了采新一眼,往榻上一躺:“你倒说说,我该拿这封信怎么办?烧了当没看见?还是回一封,回的话又回什么?拒绝要怎么拒绝?” 采新这才放下信,疑惑地望向李洵:“非要拒绝吗?又有何不能呢?” 李洵对萧炎的感情,采新是再明白不过,如果李洵不敢,自己为何不能推她一把,人生在世数十载,对李洵来说,又短了很多,为何不能直面自己内心一次?真要等到最后一刻才后悔吗? 李洵静静地听着采新的一言一语,也许自己的那些顾虑真的不能成立,她这一辈子,都在为别人活,如今已是被太医判了死刑的人,为自己冲动一回又如何?李洵先是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可很快又接受了这个想法,和采新一直说到天黑,李洵越发清楚自己想要的,不再犹豫,她冲到御案前,拿起笔,回了信。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四十二章 端午节不欢而散 萧炎对于能收到李洵的回应深表吃惊,吃惊过后便是无休止的战栗,直到信都看完了,他还在发抖。李洵的信相比他送出的那封要含蓄很多,没有表示出接受,也没有表现出拒绝,没有高高在上的姿态,也没有故作矜持的矫揉造作,寥寥几句除了感谢萧炎的青睐,也解释了上次见面的失态,最后将一切交于时间和缘分。 萧炎知道李洵没有明确的拒绝便是动了心思,他激动地好生收了信便连连冲送信的采新作揖,这副憨样自然又惹得采新一阵打趣,接着他便回到书房再写了回信,信中不见了上次的冲动,而是将自己的感受娓娓道来,少了热烈,却多了几分温暖。 收了信的采新没有急着回宫,而是回到了府上。贺达还没走,看样子,他是要等到岁安白知府进京了,看见采新回来了,第一时间便关切起白知府升迁之事,采新无奈,摇摇头,在府中待了不到一盏茶的功夫就回了宫。 李洵和萧炎通过一来一往的书信,进展倒快,只是两人似乎都很有默契地回避了见面,李洵虽逐渐展开心扉,可自己的身体情况以及两人的未来还是让她有所顾虑,确切地说,以她的身体和处境,她从未觉得两人能有什么未来,她只是不想在有限的时间里太快束缚自己,可又怕太过浓厚的感情最终会伤了萧炎。 至于萧炎,他担心的并不是未来,而是身份的拘谨,那人是李洵,是一国之君,即使他再动心,也不可避免地在见到她时有拘束感,因此他宁愿先通过书信的方式消除距离,他做事求稳,从不急功近利。 端午临近,宫里上下又开始筹备过节事宜,对于李洵来说,这个节却过得有些难熬,端午佳节,自然是家人团聚,和乐美满,可她如今和家里人的隔阂,又如何让宴席和乐美满呢? 李洛还在恼李洵,除了公事,连面都不愿见一面,即使是公事上的见面,也是冲突多多,李洛不愿服软,李洵又受不得她的态度,几乎每次见面都是不欢而散。至于梁太后,因着姐两的不和烦恼,可因为李洵让李洛监斩张小顺的事情,对李洵又多了几分怨气,自那次后,李洛便见不得血,一见血就吐,直到现在,夜间还时常被噩梦惊醒,这些都让梁太后不能轻易原谅李洵。而李添年纪也大了,过了端午,就准备去相王的军中历练了,对于这一点,梁太后也不满意,还不到十三的孩子,怎么就要离家了?可李添坚持,李洵又不劝阻,她也不好再说什么。因着这些原因,这个端午家宴,想必是热闹不起来了。 果不其然,整个晚上,除了李添在尽力说笑,几个老太妃事不关己地聊着天外,梁太后则一直在想办法说和李洵和李洛,可李洛一直板着脸,李洵也不愿自讨没趣,场子这样冷到家宴的后半段,李添实在有些看不下去了,便端起酒杯,先冲着梁太后道:“儿臣过了节便要走了,儿臣知道母后舍不得,可好男儿就应当从军报国,儿臣是李家血脉,决不能庸碌无为,但是请母后放心,儿臣一定照顾好自己,结结实实地回来。” 李添个子还未长起来,说话也带着一丝奶起,实在是一副孩童的模样,可说话时却眼神坚毅,语气铿锵,让梁太后立马红了眼,她拉着李添的手,连说了三声“好”,便仰脸饮下了杯中的酒。 李添又添了酒,又看向李洵和李洛,说道:“这世上除了母后,大皇姐和三皇姐就是我最亲的人了,母后说过,我们是血肉至亲,我从小到大就是两个姐姐护着我,我发誓,等我学了本事,我就护着母后和两个姐姐,谁都不许欺负你们。” “好,添儿有志气,又不忘本,皇姐记下了。”李洵笑着说。 “我还没说完呢。”李添继续说道:“我还希望两个姐姐能快快地和好如初,你们这么吵着闹着最难受的是母后,我看着也别扭,三皇姐以前最爱腻着大皇姐,大皇姐也凡事都顺着三皇姐,你们还像以前那样多好,别这么别扭下去了。” 李洛偷偷地看了李洵一眼,正对上她投过来的目光,李洛立马撇过脸,对于和李洵的别扭,她不是不难受,可她没办法原谅,李添的愿望,她没办法实现,因此就骂了一句:“小孩子,多管闲事。” “你弟弟说得没错。”梁太后见李洛如此态度,心先凉了半截,可仍旧继续劝着:“你们是亲姐两,哪来的隔夜仇,闹个别扭竟几个月都不来往,传出去让人笑话不说,你们自己心里好受吗?你们都是从我肠子爬出来的,母后今日不管你们是什么皇帝储君,要还这么闹下去,我绝不答应。” “让母后操心了。”李洵淡淡地一笑,说道:“我们不闹了便是。” 梁太后点点头,又看向李洛,李洛却并不接话,闷着头吃着眼前的东西。 梁太后叹口气,说:“母后知道你心里的刺,可事情已经过去了,皇帝再不对,也是你亲姐姐,难道你真的就为了那么一个无法无天的奴才连姐姐都不要了?你不记得你小时候一日不见姐姐就跟我哭闹吗?如今长大了,真的什么骨肉亲情都能丢掉吗?” “母后。”李洵见李洛仍不愿说话,心下实在失望至极,可又不愿意扫了梁太后的兴,便说:“算了,洛儿心里明白,只是不愿意说出来,她大了要面子,您别逼她了。” 李洛并不感谢李洵,相反,她脑海里一遍一遍回放着那天刑场上的情形,满地的头颅满场子的血,她已经无数次梦见这个场景,无数次梦见那些人的血朝自己飞来,溅她一脸。她不能原谅李洵的狠心,众人似乎都在指责她不念亲情,可是当李洵下令让她监斩的时候,这位皇帝的亲情又在哪里? 当自己求着李洵放过张小顺的家人的时候,她道貌岸然地表示法不容情,可她自己又是说一套做一套,明知道自己因为张小顺的事情伤了心,她却因为私心所在,狠狠地在自己心上又捅一刀。如今想来求和,可这些只是一句没事了就能过去的吗? 李洛越想越不舒服,于是她站起身,冲着李洵嚷道:“我的事不用你管。”又对梁太后一抱拳,说:“母后,儿臣身体不舒服,先告退了。”说完再不理梁太后的伤心,李洵的恼怒和李添的失望,头也不回地走进殿外的夜色中。 李洛不想回东宫,又不知道该去哪里,干脆撵走了所有跟着的人,独自一人跑到御花园的假山上坐下。望着满天的繁星,李洛的心里慢慢静了下来,刚从假山上下来,迎面就看见了一个人,月光微弱,李洛并没有认出那人是谁,擦肩而过之时,那人先开了口:“殿下?” 声音有几分熟悉,李洛诧异地回头,才认出那人是谁:“冯芸湘?” 那人抱拳给李洛施了一礼,道:“奴才听说太后设宴,殿下怎么没去?” 李洛没有答话,和李洵的冲突,她还不想跟别人倾诉,因此反问道:“大晚上的你不在尚阳宫待着,又跑出来做什么?” 冯芸湘笑笑,也没有回答李洛的问题,却道:“殿下还是不要与陛下直接冲突的好。”冯芸湘继续笑着,看李洛明显露出惊讶的表情,他又道:“陛下是万物之主,掌着生死大权,若是她不满意您,不论是废您杀您,不就是一句话的事情吗?” 李洛扭头就走,她不想与冯芸湘说这些,在她心里,冯芸湘是外人,尽管上次是他好心提醒了自己,可他仍旧不够资格掺和她们姐两之间的事情。而且这人是李洵的人,却一再跟她说着这样的话,她不喜欢这个人。 冯芸湘见李洛要走,忙上前拦住她,又躬了躬身子,道:“奴才并无恶意,只是提醒殿下小心。您是储君,陛下疼您也忌您。您是尊贵,可这一人之下就注定您不能随心所欲,若想随心所欲,只能当万物之主。” 李洛皱皱眉,这冯芸湘好生奇怪,无端端跟她说这些做什么,这些浅显的道理她又不是不明白,可她能做什么?她是储君,这就是现实。白了冯芸湘一眼,李洛不再理他,继续向前走去。走了几步,前面又过来一个人影,李洛下意识地望去,直接认出了来人,那人显然也认出了她,福了福,叫了声“殿下”。 “新姐姐。”李洛小声地叫道。 李洛有几分尴尬,从采新回宫,她尚没有机会跟采新独处,这下突然碰到,她倒不知所措起来,她心里清楚,质疑采新并不是她对采新有什么不满,而是对李洵,她恨李洵处事不公,仅此而已。 采新手里拿着一件斗篷,应当是她觉得夜间凉了,所以回尚阳宫取了斗篷给李洵备着。采新向李洛的身后望了望:“奴婢见殿下在跟人说话。” “哦,”李洛闷闷地说道:“没什么。” 采新便又福了福,准备继续往坤华宫去了,李洛却被一种深深的内疚感包围着,采新自幼疼她,她待采新也如亲姐姐一般,可是她这样一闹,好像一切都不同了。 “新姐姐。”李洛叫住采新,嗫喏着说:“我不是,有意的。” 采新显然明白李洛言下之意,她笑笑,拍了拍李洛的肩膀,转身又离开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四十三章 尘埃落定升迁事 端午才过没两日,李添便收拾了行囊往军中去了,临行时,这个自幼好哭的男孩子竟然一滴泪都没掉,这让梁太后既心疼又欣慰,终于,这个最小的孩子也长大了。 端午过去后四五天,六年任满的各地方官员便进京述职了,谁都知道此次述职事关以后的仕途,因此谁也不敢掉以轻心,进京早的便仗着时间充裕对京里的重臣挨个拜访,进京晚的更是马不停蹄地四处送礼,一时间,京城各处都是热闹非凡,连带着酒楼、客栈和各类店铺都生意兴旺起来。 采新因为贺达在京城的缘故,这段时间便常常回府,因为她很清楚,在这场热闹的送礼活动中,她因为身份的关系,她的府邸自然不可能被忽视,可她的那位哥哥是个贪得无厌的主儿,难免见着金银珠宝不动心,因此除了叮嘱家里的人礼品一概不收外,她也不得不三天两头地回府看看。 府里来送礼的的确不少,可因为采新的嘱咐,还没有能进门来的。望着被赶走的一拨又一波人,贺达实在觉得惋惜,因此抱怨道:“哪有人跟银子过不去的?光你这么谨慎有什么用?我就不信京里的大人们都像你一般。” 采新不答话,那贺达又问:“你今日不回宫吧?” “我宫外还有些事情要办。”采新出宫自然还担着送信取信的差事,萧炎这些日子送李添去了京郊的兵营,要到明后日才能回来,因此采新索性在宫外等着了。 那贺达一副如释重负的模样,连声说道“还好,还好。” 贺达如此紧张采新回宫时辰的原因第二天便揭晓了,他一早便出了门,快近中午时领回了一个中年男人,那中年男人粗眉小眼宽鼻头,唇下蓄着一把浓密的山羊胡子。采新当下就知道了此人是谁,只是没想到贺达竟然未经允许就将人这样堂而皇之地带进了府里,心里十分不快,脸上也就冷了三分。 那男人一见采新,忙快走了几步,对着采新深做一揖,道:“下官,东州岁安府府台白自怀见过贺大人。” “不敢。”采新声音不大,却听不出一丝感情:“我一区区内宫女官怎敢当得大人如此大礼?”接着便让着白自怀坐了。 白自怀东拉西扯了一些闲话,说的无非是岁安府如何人杰地灵,才出了贺大人这等大人物之类的吹捧话,即便采新受人恭维已经是习惯的了,听到白自怀的话,也觉得浑身鸡皮疙瘩掉了一地。 “白大人不必客气。”采新打断了白自怀的侃侃而谈,一针见血道:“白大人找我,想必也是官员考核之事,只不过我是内官,陛下治内严谨,绝不许内官干政的,所以,白大人的忙在下恐怕帮不上,还请白大人回吧。” 贺达听了这话,脸色一暗,立马急得跳起脚来,指着采新就道:“你怎么这样说话?你,你,白大人可是……”贺达激动得语无伦次,想骂又不敢骂,想说什么又说不出口。 白自怀倒是不济不忙,他从怀中逃出一份礼单,恭恭敬敬地递给采新,也不说让采新帮忙的话,只道:“下官此次进京拜访贺大人,也略备了些薄礼,不过是东州的特产,还请贺大人笑纳。” 采新翻开礼单一看,果然是些人参、貂皮之类的东西,特产是不错,可如果是请人办事,这礼品就显单薄了,采新狐疑地看了白自怀一眼,他正笑眯眯地望着她。 送走了白自怀,采新收好了礼单,这白自怀的礼送得倒真是清新脱俗。不多时,一个不大的箱子便被搬了进来,打开一看,采新登时有些傻眼,人参倒的确是株人参,只不过是纯金打造的,手掌大小,拿起来,沉甸甸的,分量十足。而貂皮也的确是貂皮,不过是上好的紫貂皮,这种貂皮产量极少,价格十分昂贵。 采新望着这一箱东西,愣了足有半个时辰,直到 有人来回报说萧炎到了,她才回过神,命人将东西收起来,请萧炎进来了。 从萧炎那里取了信,本打算在府中多歇一晚的采新没有耽搁,直接回了宫,李洵正在和李槿商量官员考核之事。李槿虽已为相,可朝中人手不足,所以她仍掌着吏部,因此此次官员考核的事情还是由她主理。 “升晏此次回来,可有不同?”李洵问道。 何升晏自去了地方当县官,可是十分用心,将当地治理得有声有色,自隆熹二年至今已近五年,虽然县官也是六年一评,却不用进京述职,但因为何升晏表现卓越,李洵特命他回京复命,一是要同他商量下一步打算怎么办,二来她也希望他能回京来看看母亲。 “能有什么不同?还是以前那副德性。”李槿话虽如此,可脸上带着笑,想必对何升晏此次回京的表现是满意的。 李洵也笑笑,便将头转向立在一边的采新,打趣着问道:“姑姑说这几日,她家的门槛快被登门拜访的人给踏破了,不知我们贺大人家的门槛可还安好?” 采新便将那份礼单递给李洵,将白自怀登门的事情详细说了一遍,包括那箱号称是人参貂皮的礼物到底是怎样的情况,都完整告知李洵。 “白自怀?”李洵皱着眉看向李槿:“此人姑姑可有印象?” “岁安知府。”李槿想了想,便点点头:“我有印象,此人学识渊博,为政能力也强,在地方上干得不错,只是他好钻营也是真的,此次进京,他拜访的应该不止采新一个,可是这礼送采新的应该是最重的,想必是把宝压到了采新一人身上。至于此人有多贪,我倒是不太清楚,只听说他在百姓间口碑不错,在任上确实干了不少事。” “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李洵叹口气。 李槿回去后,便着重打听了白自怀其人,确实如她印象中一般,是个有才华且有能力的人,只是此人是个官迷,不论他巴结别人也好,或者他为官认真勤恳也好,都是在为升迁做准备,至于贪腐,比起旁人来说,他并不算恶劣的,甚至他本人生活并不算奢华,而所有贪来的银子都用在了打点关系上,其中一半都用在了贺家身上。而此次进京,唯两件最贵重的礼物他都送到了采新的府上,他甚至已经胜券在握,毕竟凭着他和贺家这么多年的交情,他认定了采新一定会帮他,到采新收了礼物后,他更坚信这一点。 白自怀最终被调入了京城,从四品变成了正四品,只是他被塞进了文学馆,专职编修史书,看似升了,却是个没什么实权的文官,李槿说他才华横溢,不用在适当的地方实在是浪费了。 白自怀知道此事时气急败坏地找到了贺达,可贺达哪分得清这里面的门道,只知道他升了官,便以为是自己的功劳,还一个劲地道着恭喜。白自怀自是无奈,却又不好发火,正憋屈着,就有人来报说贺大人将礼物全数送了回来,正痛恨着自己找错了关系,又被昭荣大长公主府的人找了过去。 再回来的时候,白自怀的脸色又变了,得意之色掩都掩饰不住。李槿是爱才之人,知道白自怀有才,也不愿就此放过他,只是她也实在看不上此人蝇营狗苟的事情,因此特意叫去教训了一番,教训时,当然提到了他送采新礼物之事,由此,白自怀从后悔又变成了庆幸,采新到底是皇上身边的人,即使办不成事,可也让自己的名字入了天子的耳朵,否则,自己把全部身价散出去,也未必能得昭荣公主亲自接见。 李槿的教训他也不是没听进去,无非让他将心思和才华都用在正道上,皇上正是用人之际,如果他做的好,以后少不了升迁的机会,虽是文学馆,可史书编纂工作一向是皇上重视的,毕竟在皇上眼皮子底下做事,机会比在外面要多得多。 兴高采烈的白自怀和贺达喝酒喝了个通宵达旦,本来的怨气也不见了踪影,又是兄弟长亲家短地亲热起来,贺达不明就里,沾沾自喜地以为是自己的面子才办成了大事,因此更加得意起来,这以后贺家在岁安乃至整个东州的名声必定更加显赫了。 白自怀的事情了了,贺达也不愿多耽搁,趁着采新又出宫的空当,便准备告辞回家了,他依依不舍,可采新只觉得如释重负,家中父母兄长,唯有这个兄长是她觉得幼时给了她许多关爱温暖的,可经过了这么久,经过了这许多事,这个不学无术的兄长终究还是沾染了一身恶习,采新知道她和家里人的关系越来越远,却也不怎么哀伤了,曾几何时,她还有几分惦念家里,现在看来却是一点都用不着了,自己的家人在自己看不见的地方过着比谁都舒心的日子呢。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四十四章 离京前再摆家宴 何升晏在京城待了不到十日便要离开了。 依着李槿的意思,他在外五年,该历练的也历练够了,又因为政绩卓著,即使回京,也不会再有人拿他皇亲的身份说事,所以劝他在京城领份差事,毕竟和他同期的进士,凡在京的,都已经出息了,当年的状元陆登甲已经是正四品的通政使司副使,接下来就会入六部了,而榜眼徐茂也已经是翰林院侍读学士,也是深得陛下赏识,至于探花朱庆槐,在淮裕干得也是风生水起,谁还像他一样,一个七品的知县还当得不亦乐乎。 李洵本已经按照李槿的意思给何升晏寻了个缺,刑部的郎中,品级不高,可比起知县也是连跳四级,可以说是格外开恩了。在颁旨前,李洵还是问了下何升晏的意思,同前一次一样,她又被拒绝了。 何升晏根本不想留京,在外天大地大,不用受到拘束,何等自在,他是世家子弟,不愁吃穿的,要那么大抱负做甚?反正以后的前程也不用忧虑,何不趁着年轻多做些想做的事情?李洵一向欣赏这个弟弟的处事态度,也不愿就这样抹杀了他的想法,因此劝了李槿同意后,放了他个知州,从五品,连升三级,也算是对他政绩的认可。 临走前,李洵照例在尚阳宫设了家宴,一是为何升晏送行,二来,虽然她与李洛在闹别扭,可与李槿的约定却还在,何升旻进宫不方便,她总得多创造些机会让升旻和李洛多接触才是。 席间的热络主要来自何升晏,他本就是个开朗的人,在外一呆五年,更见风趣,他将自己参与的桩桩件件都说与梁太后听,可是逗得太后高兴,笑得前仰后合起来。热闹间,他却看何升旻心不在焉,眼睛频频瞟向门外,便捅了捅他,小声道:“你怎么了?等人吗?” 和升旻当即脸一红,连连摇头:“没有。”说完低头猛吃自己面前的菜。 坐在何升晏另一边的何升杲看见二哥这般含羞的模样,“吃吃”地笑起来,跟升晏解释道:“他等安阳公主呢。” 何升晏到底年长他们几岁,听了何升杲的话,他立马就明白了,自己这个愣头愣脑的二弟竟然是情窦初开了,只是他看中的人选实在让何升晏大跌眼镜,四下看了看,李洛确实没来,因此何升晏对着和升旻左看右看,直看得他浑身不自在起来,何升晏才摇摇头,说:“怎么看都不搭啊。” “大哥,你怎么这么说?”和升旻听到何升晏的话已经是满脸通红,不知是羞的还是气的,而何升杲则是一脸纳闷,他盯着何升晏,道:“这门婚事可是母亲和太后、皇上认可的,你不看好啊?” 何升晏一听,诧异地差点将手中的茶杯打翻,他万万没想到,两人的事情竟然已经得到了长辈认可,他再次打量了一下和升旻,忍住笑意,拍了拍他的肩膀。 又过了一阵,李洛才姗姗来迟,也没解释自己来晚的原因,只浅浅给李洵和梁太后行了礼,就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吃起来。李洵见李洛无礼至此,刚要申斥两句,却被梁太后的眼神给制止住了,她无奈地摇摇头,又转头跟李槿说话去了。 何升晏上下看了看李洛,暗中对自己弟弟的眼光赞许了一番,这丫头小时候看不大出来,可长大了倒真是出落得漂亮,和李洵有三分相似,都是圆圆的杏眼,高挺的鼻梁,却又比李洵柔和三分,带着几分小姑娘的灵气。再看看和升旻,这个愣愣的二弟自李洛进来后,眼神就没有从人家的身上挪开过,满脸都荡漾着春色。 何升晏推了推何升杲,问道:“你二哥每次见了三公主,都是这番模样?” 何升杲点点头,说:“我也不清楚他是什么时候看上人家的,反正他告诉娘亲以后,每次都是这番模样。” “那公主什么表示?” 何升杲摇了摇头,表示不清楚,可之前何升旻三不五时地会送李洛些玩意儿,李洛都欢喜地收了,但是这段时间却不收了,送什么都不要。 席散了,众人便如往常一样围坐在一起,说话的说话,玩耍的玩耍,难得都是亲近的人,再加上除了几个年幼的,大家都饮了些酒,所以大家玩闹起来也都没什么拘束了。 何升晏在一群孩子中间俨然成了孩子王,带着一群半大不大的孩子疯得满院子跑,直到天气暗下来才攒着一身的汗消停下来。期间,他最注意的自然是他的傻弟弟和李洛,不用多看也知道两人是襄王有意,神女无心,可和升旻却浑然不觉,还是傻傻地跟在李洛身后,得一句赞扬就乐得半天合不拢嘴。 回到殿内,梁太后和几个太妃以及李槿李洵正聊得热闹,说的正是李洛和何升旻的婚事,众人都是煞有介事,似乎明天就要行礼一般,何升晏一个没忍住,笑出声来。 “干什么?”李槿不满地白了何升晏一眼:“没规矩。” 何升晏赶忙敛了笑容,一本正经道:“我是笑升旻,就他那呆样,哪是做驸马的料?” 听到何升晏这样说,李槿自然不满意,当即堵了回去:“依着我看,升旻是你们何家难得长正了的苗。” 何升晏不说话了,一副“您随便”的模样,在边上坐了,饮了口茶,却又道:“添弟去了哪里?此次回来也没见到他。” 一句话又惹得梁太后想起了儿子,李添自去了军中,只托着萧炎带回一封家书,信中只说自己一切安好,在军中苦累却是只字未提。而随李添同去的邵景通在给李洵的奏本中,却说了李添一到军营便大病一场的事情,病虽不要紧,可还是让梁太后揪心,直到邵景通报平安的奏本到了,才稍稍放下心来。 李槿见何升晏一开口就惹梁太后伤心,便白了他一眼,刚想说他两句,却看到何升晏身边的吴太妃也抹起了眼泪,李槿一怔,开口便道:“吴太妃可真将添儿当自己的亲儿子了。” 吴太妃听了这一句,更是难过,泪珠子不断地掉下来,梁太后劝了几句不但没止住她的眼泪,反而让她愈发伤心起来,也不知是酒精作祟让一向谨慎的她胆大起来,还是真就念子心切到了不顾一切的地步,她竟直接冲到李洵面前,直挺挺就跪了下去,一边抹着泪,一边道:“求陛下开恩,准我儿子进京来见我一面吧。” 此言一出,刚还闹哄哄的大殿瞬间安静了下来,只剩下吴太妃的啜泣声和外面正在玩闹的孩子们的笑声,对比实在鲜明。 “太妃,可知自己在说什么?”半晌,李洵才开口,语气平淡,听不出她对此事的态度。 “我一直将添儿当亲生的,有他在面前晃着,我还觉得那孩子就在我身边,如今添儿也从军了,我连个念想都没有了。”吴太妃无心琢磨李洵的态度,只倒豆子一般将自己心内的苦都倒出来,可见是憋了许久,今日被李槿的一句话给一股脑捅了出来:“这两年我身子越发不爽利,指不定什么时候就过去了,见不到那孩子一面,我是死都不甘心啊。” “你这又是何苦?”梁太后叹道,她不忍心吴太妃这般苦着自己,也不愿她为难李洵:“这祖宗家法也不是皇帝可以违拗的。” 在对待吴太妃和庶子的事情上,李洵没有梁太后的内疚,她对那个素未谋面的弟弟毫无感情可言,她只知道,庶子回宫,一定会生出事端,吴太妃时日无多,自己又何尝不是,她不想再生事端,她也生不起事端了。更何况,吴太妃的话让李洵很不痛快,李添是先皇嫡子,堂堂正正的颖王殿下,在吴太妃的眼里,竟然就是她那个庶出的儿子的影子,甚至是替身,何其荒唐。 李洵冷了脸,语气中也透着不快:“吴太妃当着众人的面要儿子回宫,这一屋子的女人哪个没点女人的为母之心?你是想利用她们的同情心给朕施压吗?你是要逼宫吗?” 吴太妃没料到李洵说翻脸就翻脸,她赶紧摇头,生怕李洵会将怒气牵连到她儿子身上,于是她一边怪自己喝了酒昏了头竟提出这等非分之想,另一边,她也指天发誓自己对李洵绝不敢有不敬之心。 梁太后也没料到李洵突然来了这么一出,她有些诧异地望了望李洵,见她果然满脸阴云,显然是真的动了怒,心里更是一阵心慌。梁太后一直以为李洵心怀仁慈,可在处理张小顺的事情上却是前所未有的狠绝,而自张小顺的事情后,李洵就跟换了个人一般,脸上很少笑脸不说,对待宫内宫外之事都大有她父亲的行事作风,因此,不论是朝中大臣还是李洵身边的下人,无不小心翼翼,生怕犯下错事。 吴太妃不过是想见儿子一面,李洵若不愿意就以祖宗家法回了便是,何至于严重到提到逼宫犯上的字眼?梁太后望着陌生的女儿,心里打起鼓来,又不好当面说她,只好扶起吴太妃好言劝慰一番,匆匆结束了家宴。 何升晏对突然发生的一切都看在眼里,李洵的改变他不是没听说过,不过以他对李洵的了解,她这样做一定是有自己的苦衷,自己即是当臣下的又是当弟弟的,虽不好当面问清楚,却也没有质疑李洵,在他心里,李洵是个好皇帝,从一开始就是。 何升晏质疑的只有何升旻和李洛的关系,看着何升旻在离开时对李洛恋恋不舍而李洛毫不察觉的模样,他从心里就断定了,这段毫无结果的暗恋,一定会是他那个呆呆的二弟这一生中所经历的最大挫折。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四十五章 多年梦想始行时 官员考核结束后,李洵正式下旨开始朝政改革。经过这几年的沉淀,那些顽固守旧的老臣们去职的去职,岂休的岂休,虽然顽固势力还在,可是却少了很多上窜下跳的人,贵族家的子弟们到底不如父辈根基深厚,少了人庇佑,他们也不敢乱来,再加上李洵此次改革势在必行,他们也要为自己的将来打算。 而新选拔的官员,经过几年的锻炼,也都成熟起来,虽然还没到委以重任的时候,可假以时日,朝廷一顶是另一番景象。 改革的圣旨于隆熹七年六月初六正式发了下去,从李洵监国时期便想做的事情终于开始施行了,赋税改革,军队改革,刑法改革,科举改革,筹划了五六年的时间,李洵此次是立下了决心,要大手笔扫除显朝历年的积弊,重新开拓一个盛世。 六月已是暑热之天,因为朝政上的事忙,李洵便取消了避暑之行,李洛自然也得老老实实待在京里,只是不同上次,她虽然心里不情愿,却也不会到李洵面前闹,一是她到底长大成熟了。 二来,她跟李洵的关系依旧连表面的平静都维持不了,时常针锋相对,她自然也无心到李洵跟前去撒娇耍赖了。 梁太后也留在了京中,她虽怕热,可更担心李洵同李洛的关系,自己在,她们可能还会有一丝顾虑,自己不在,必定是闹得天翻地覆。再加上,李添也不在跟前,她一个孤老太太跑那么远的地方干什么去,徒增无趣罢了。 留在京中的梁太后也并没有时刻都能看住李洵和李洛,李洵忙得连睡觉时间都没有,至于李洛,虽还在学政阶段,可她姐姐也丝毫不给她喘息的机会,每日将她关在勤政殿,这样一来,两人竟是十天半个月都未必能见梁太后一眼,梁太后自以为的她能缓解姐妹二人关系也就成了个心愿而已。 可梁太后倒是没料到,她的心愿竟被另一个人达成了,也是,如今能让两个人都听话的也只有他——侯冠儒了。 李洵要办的第一件要事便是清查亏空。自恩宗一朝起,大显朝便入不敷出,恩宗末期至武宗中期,战争不断,这给本就空虚的国库更大的压力,好不容易战争停了,却因为武宗一朝的重典治世导致老百姓难以休养生息,到了隆熹朝,经济有一定的好转,可是国库仍旧空虚。 因此,李洵要求各省严查亏空,追缴所欠国库银两。可是这钱借起来容易,还起来就困难了,各省各部的亏空如果真的严加追查起来,只怕又能揪出一批贪官,谁又会傻到自投罗网?可李洵却不以为然,她琢磨着圣旨都发下去了,若是有抗旨的严办一两个,其余的谁还敢将此事糊弄过去? 户部尚书黎介安总领清缴亏空之事,他曾因为当庭给赵堪培难堪而不受李洵喜欢,后来赵堪培本性毕露,李洵才知黎介安乃是忠直之士,因此越发倚重。清查亏空事关重大,又与钱粮有关,因此李洵未考虑他人,直接将重担压在了黎介安身上。 黎介安深知追讨亏空不是李洵想得那般简单,以为派下去几个官员,再抓几个人就能顺利完成,实则非得要李洵派钦差各省巡查,再每省派专人督办,此事才有可能完成。可李洵总以朝上事多,无闲人可派将黎介安回了,只让各省自行清缴,他在京督办,下面派几个人巡查着就行了。 事情果然如黎介安预料般难办,他先派下去的户部一个郎中只一个月竟然死了,死因就是因为下面不配合,李洵又着急,那人压力太大,突然间倒下就没再起来。李洵只好再派人下去,仍是毫无进展。这样一拖,四个月就过去了。 李洵苦恼不已,又因为几个月来忙于朝政之事,连本就不多的休息时间都缩去了一半,身体也越发不好,期间又发了两次病,虽外面看着无碍,可她心里清楚每发一次病,她便离那个鬼门关又近了一步,因此更加心焦。再加上跟李洛关系僵硬,有时甚至朝堂上也较起劲来,弄得举朝皆知皇上与储君不合,这实在让李洵身累心更累。 不得已,李洵召回了派下去的人,又叫来黎介安,让他想办法解决此事,黎介安早就提出过办法,现在也就是再一遍而已。 “钦差?”李洵不得不好好琢磨黎介安的办法,可是朝中能扛下这个重担的人,还能有谁:“你总领户部,不能离京,派下去的人行监察之事,除了能力要强,更得秉性刚正,不畏强权,朝中能派的……” “臣以为,侯冠儒大人可行。”黎介安也明白,朝廷能派下去的也就只有他了:“侯大人本就是监察院御史出身,现在地方行的也是监察之事,从职务上来说,他最合适。另外,侯大人洁身自好,刚正不阿,地方官都怕他,派他下去正合适。” 李洵叹口气:“朕不是没想过他,只是清缴亏空是个苦差事,朕听说侯大人近日身体不好,只怕不能再担此重任。” “这……”黎介安一时也没了主意,再派其他御史,只怕没有侯冠儒的魄力,做起事情畏首畏尾,这亏空就永远也追不回来了。 “行了,先召侯冠儒进京吧。”李洵用食指轻轻扣着桌子,无奈道:“朕先看看他身体到底如何再做打算。” 侯冠儒就这样回到了京城,李洛得知消息的时候正从勤政殿出来,想着多日未见梁太后,便打算去坤华宫请安,走到半路,就见保泰满脸喜色从东宫方向过来,一垂首说道:“殿下,侯师傅到京了。” 李洛一听就兴奋起来,算起来她有一年多未见过侯冠儒了,只知道侯冠儒在各地连查几起贪腐和贩卖私盐的大案,振动朝野上下,更是让各个地方官见他如老鼠见猫一般。李洛很想侯冠儒,算起来,虽然李洵准了侯冠儒当她的老师,可实际上,侯冠儒真正教她的时间并不长,可就这不长的时间,也让李洛觉得获益匪浅,因此,在李洛心里,侯冠儒是最值得钦佩的人。 李洛转身就要去侯府,却被柳平儿拦住了。 “这都什么时辰了?”柳平儿劝道:“侯大人刚回府,舟车劳顿不说,总得让人家享享天伦之乐,您这会儿过去算什么?” 李洛想想确实是这么回事,挠挠头冲柳平儿笑笑:“我太急了,那还去太后那吧。” 侯冠儒回京,总得第一时间进宫面圣,李洛见师傅心切,因此第二日一早便到了朝房,一进门就四处张望起来。侯冠儒是个极勤奋的人,每日上朝,总是头几个进朝房的人,因此他极看不惯人迟到,李洛偶尔上课迟到,他一定会训斥,反而是李洛书背不好或者文章写得糟糕,他从不动怒。 “怎么今儿个这么早?”还有一个勤奋的人便是李槿,也总早于其他人进宫,她看见李洛,倒有些惊奇,李洛是那种不到最后一刻绝不出现的人。 “侯师傅回京了,我这个做学生的,不得早早过来迎接嘛。”李洛说着话,眼睛还在朝四处瞟着,她很纳闷,侯师傅好像真的不在。 果然,李槿就道:“侯师傅病了,此次回来是养病的,你皇姐准他歇息一段时日再进宫。” 李洛一听大失所望,说道:“师傅身体一向康健,哪就突然病到连朝都上不得了呢?不定又是哪句话得罪了皇上,在家闭门思过吧。” “胡说。”李槿收起笑容,说道:“你皇姐哪里是这么小肚鸡肠之人?况且如今正是朝廷用人之际,侯冠儒向来得皇上赏识,岂会因为说了什么话就被免职?” “那可说不定。顺她者昌,逆她者亡嘛。” 下朝后,李洛回东宫换了便服,便带了柳平儿和保泰到了侯冠儒府上,侯府管家赶忙领着众人接了驾,又引着李洛到了侯冠儒的寝室,后就先退下了。李洛掀起门帘进到内室,却看见一个枯瘦的老头躺在床上,不停地咳喘几声,李洛一惊,这哪还是那个因为虚胖会不停冒汗的人?她这才知道侯师傅果然病得严重,忙快步上前,在侯冠儒床前坐下,眼见着那个不拘小节、行事乖张的人一年多的时间竟然变成这般模样,李洛眼泪就流了下来,轻声唤了句“师傅”。 侯冠儒睁眼一看,是李洛到了,便笑着说:“我算着你也该到了。” “师傅怎么病成这样?”李洛忧心地问。 “倒也不是什么大病,不过是累的。还好皇上开恩,放老臣几个月清闲,又遣了太医来看,说是好吃好喝地养几个月就没事了,所以你看我这大白天也睡着,只是这人都是贱骨头,忙惯了倒闲不下来,想睡又睡不踏实。”侯冠儒这才上下打量了李洛一番,“啧啧”地称赞起来:“一年多不见,殿下可长大了不少,我听说又上朝学政了,可是越发有储君的气度了。” 李洛便张开胳膊,原地转了一圈:“真长大了吗?” 侯冠儒“哈哈”地笑起来,笑声中满是欣慰。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四十六章 侯师傅回京养病 侯冠儒自李洛六岁起便是她的老师了,中间虽因为李洛被立了储君而被卸下了师傅一职,可他与李洛长达十年的师生感情却是实实在在的,他待李洛如亲生女儿一般,李洛也敬他如父,但凡遇到困惑,便乐于向他求教,而他最关心的,也是李洛的学业,以及到现在,李洛在朝政上表现如何。 李洛并不想说她在朝政上是如何的,学政已经一年了,她自己觉得心中的条理越发分明起来,对许多的事情也有了见解,跟李槿讨论起来,也时常让李槿夸赞。可她的这些表现在李洵的眼里似乎又不是那么回事,李洵从未夸过她倒也罢了,可至今也不让她在朝堂上随意说话,好像生怕她会闹出什么笑话丢了这个姐姐的脸一般。 “没什么表现,杵在那跟摆设一般,没什么用的。”师傅的问话还是要回的,李洛不想解释那么多,仅仅说了一句,还带着满腹的怨言。 侯冠儒若有所思地望着李洛,帝储不和的传言不是一天两天了,即使他在外地,可这样的言论还是能时不时地传到他的耳朵里,一开始他是不信的,李洵和李洛的亲密他是亲眼所见,即使闹过别扭,有过不快,可也会过去。可时间长了,他也怀疑起来,所谓空穴来风,未必无因,何况这个因他也知道了,若说因为一个奴才跟皇上发生冲突,搁在别人身上侯冠儒打死也不会信,可是搁在李洛身上,他就信了,想当年李洛为了让他回到自己身边教书,不也暗中做了不少手脚吗? 好不容易跟师傅见面,李洛不想说些不愉快的事情,因此她笑着道:“师傅好好养病,等病好了就别出去了,还来给我上课。” 侯冠儒却摇摇头:“如今的课,为师教不了了。”他顿了顿,轻轻咳嗽了几声,又接着说:“你跟着昭荣公主好好学,不要心急,总有一天,你能帮上皇上的忙。”言罢,他看见李洛不在意地撇撇嘴,只好又道:“你皇姐太累了,凡事事必躬亲的,下面能帮助她的人不多。” “依我看,那是她自找的。” 听到李洛这样说,侯冠儒微微一愣,很长地“哦”了一声,才吐出几个字:“你是这样想的吗?” 李洛不明白侯冠儒的意思,可还是将自己心中的想法说了出来:“下面那么多人,她何必事事亲力亲为?我上朝半年多,她对我都不信任,活该累着。” 李洛这样堂而皇之地说出对李洵的不满着实让侯冠儒吃了一惊,他不知李洛是仅仅因为信任他所以才在他面前直言不讳,还是在外也这样放肆。但是可以想来,依李洛的性子,这样在李洵面前公然地“犯上”也不是不可能,显然,李洵将这一切都容忍下来了,可她还在怪姐姐不信任她,到底是心智尚不成熟,凡事只为自己考虑。 侯冠儒知道矛盾至此,李洛心中一定不忿,他若像别人一样相劝,李洛未必会听,甚至还会以为自己“胳膊肘往外拐”,因此侯冠儒并不打算劝她,只是好心地提醒道:“如今连房间都在传言帝储不和,朝堂上一定更是沸沸扬扬。不过殿下,听老臣一句劝,不管是因为什么,你和皇上面子上都得撑着,所谓人心难测,小心让别人钻了空子。” 李洛苦笑一声,她现在跟李洵只剩下些面子上的功夫了,而这功夫也做得不好。她心里有委屈,也觉得自己并非有意为难李洵,只是事已至此,她过不去心里的坎,而李洵则好像也从没打算帮她把这道坎砍去,而是一直一直地将这道坎越筑越高。 “殿下觉得自己委屈,可又知不知道陛下在忧虑什么?”侯冠儒实在不忍心看见李洛就这样跟李洵较劲,也跟自己较劲,不得不提醒她站在李洵的角度看看这整件事:“先朝阉宦之乱以致亡国,到了我朝哪个皇帝不是小心翼翼?你身边的那个,恕臣之言,若留他活着,只怕确实是个隐患。” 李洛闻言,只是点点头,并不插话,也不想辩解什么。 侯冠儒当然知道李洛重情义,可也需得明个事理,因此又语重心长道:“那奴才今天敢背着您做这些勾当,那就是事主不忠;您不知情,那是您管教不善;一只白蚁尚且可以毁掉一栋大厦,一个奴才,若是有了歪心思,毁掉的是什么,殿下可曾掂量过?” 侯冠儒字字句句扎在李洛的心里,李洛知道,在所有人心中,她恨李洵不过是因为李洵杀了张小顺,可只有李洛知道,这些日子,她受了怎样的煎熬。对于张小顺的胆大妄为,李洛断断续续也了解了一些,她并非无理之人,也不是觉得张小顺死得冤枉,只是那些血腥的场景在自己脑海中和梦中挥之不去,张小顺临死前的嘱托成了她心中最大的遗憾,而这些,本该是能避免的。 李洛红了眼睛,若是连侯冠儒也这般误解自己,那便真的没有人懂她了。念及此,李洛终于忍不住将她和李洵之间发生的点点滴滴都道了出来,看到侯冠儒脸色逐渐缓和,她清楚侯冠儒懂她的意思。 “师傅总说,让我站在陛下角度看问题,我不是皇帝,我站不到那样的高度,可这些事情,我已经尽力去思考了,我还是没有办法理解。” 侯冠儒点点头,从李洛的口中,他已经隐隐觉着事情怕不是像李洛描述的那样简单,也许这背后还有什么难以言说的隐情,而张小顺事件后,李洵还以各种借口处置了一批朝臣,重的流放蛮荒之地,轻的也将官罚俸,而这些人中,不乏朝中重臣。至于那几个被处死的大臣,表面看来都是因归氏案受到牵连,可说杀就杀了,未免量刑太重,而非要让李洛去监刑又是为了什么?单纯是给她个教训吗? “后来我去找皇上讨要说法,”李洛见侯冠儒面色凝重,便继续道:“她说处死张小顺的真正罪名是谋逆。师傅,张小顺是个太监,无兵无权,他哪来的本事谋逆?” 这句话便证实了侯冠儒的猜想,定是那个奴才在朝上以东宫的名义犯下了大罪,这才让皇上动了杀心,只是李洵为了保护李洛,将张小顺真正的罪名隐藏了起来,而以插手地方政务的罪名杀了他,谋逆之罪祸及九族,李洵只杀了张小顺的父母兄嫂,说起来,算是轻饶了。 侯冠儒望着仍旧忿忿的李洛,只好说:“对一个犯事的奴才,你尚且如此计较,那人是你亲姐姐,你竟连一丝信任都不愿施舍吗?”侯冠儒笑笑:“你埋怨你姐姐不信你,可你又信过她吗?你有问过她有什么苦衷吗?” “我……” “殿下,老臣活到这把岁数,也算是有几分阅历。”侯冠儒笑笑,又透着一抹李洛熟悉的狡黠:“都说良禽择木而栖,您就算不信你姐姐,也得信老臣择的是良木吧。” 从侯府出来,李洛的心情好了许多,侯冠儒的话她是听进去了,再者,她憋在心里已久的话也好不容易说出来了,这样一出一进的,好似将胸中的浊气全换了一遍,因此身心都舒畅了。回了宫,她再仔细想想侯冠儒的话,也许真的如他所说,李洵有自己的考量吧,虽不知这考量是什么,可李洛觉得还是应该给李洵一个机会,不为别的,就为侯冠儒那句良禽择木而栖,她也应该信李洵一次。 李洛心情平静了,便觉得日子过得飞快,她每日到侯府探望,盯着太医给侯冠儒诊治开药方,再盯着侯冠儒用药,尽心尽力的程度竟比侯冠儒的亲生儿子还要深几分。眼见着侯冠儒身体一日好似一日,面色红润起来,精神也较之前越发矍铄起来,李洛的心算是一点点放下了,直言着等师傅病好了,再到东宫给他讲讲书,授授课。 “皇上准我这样悠闲地养病,必是盼着我身体快些好,再压担子给我呢?”侯冠儒和李洛在侯府的花园中散着步,天虽然冷得很,可两人都很有兴致,只是,侯冠儒身体好多了,他也清楚这样悠闲的日子就快到头了:“最近皇上可有烦心的事情?” 李洛点点头:“还是清缴亏空的事情,毫无进展。” “是了。”侯冠儒一副了然于胸的模样:“我跟殿下打个赌,年后我回朝,皇上定会派我督办此事。” “那怎么行?”李洛脱口就道:“您病是好些了,可身子还虚,那清缴亏空是个极累人的活,以您的身子怎么能去?” “可我拿着皇上的俸禄,就得听皇上的话不是?”侯冠儒笑呵呵地说:“何况那俸禄还不低呢。” “瞧您贪财那样。”李洛斜了侯冠儒一眼。她太清楚侯冠儒的性子,鞠躬尽瘁,死而后已,皇上交代的差事他拼了老命也会完成,可若接下这担子,他的老命就真的活不久了,李洛在心中暗暗盘算,无论如何,都不能让侯冠儒去趟这趟浑水。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四十七章 正月十五再出宫 隆熹八年转眼就到了,李洵觉得整个年过得尚算舒心,李洛最近安分了不少,虽跟她还是保持着距离,可总算不像前段时间那样目中无人,而李添回宫的短暂相聚也让梁太后兴奋不已,至于她自己,依然和萧炎通过信件一来一往地相处着,只是经过这么长时间,她的心理也慢慢被调试了过来,两人的关系总不能永远这样模糊不清,因此她还是决定见萧炎一面,不论结局为何,她都认了。 见面的日子仍旧定在了十五。 每年过年,李洵总会在十五前往芮国公府探望太夫人,周曦虽然走了,可在她的心里,太夫人仍旧是她的婆母,因此日常里也是关照有加。自从老芮国公去世,芮国公府便落在了周昀的手里,周昀哪里是能当得了家的人,李洵给他安排的差事,他想去的时候便去晃一晃,不想去了就在家里玩猫逗狗。这些李洵倒忍了,想着周昀既不爱这些繁琐的事情,不做也罢,当个闲散贵族,日子总是不愁的,可这周昀又不是踏实的主儿,听不得人家说他不求上进,非要做生意,偏生他又不是做生意的料,被人骗了几次,欠下许多债仍旧不回头,搞得整个芮国公府家无宁日,一派乱象。 李洵也是头疼,可她也没办法,除了私下里替他解决这些债务,也只能劝着太夫人想开些,顾好自己的身子。可周府如今只剩下这个儿子,老太太不指着周昀又能指着谁,有时念叨几句就惹得周昀大动肝火,说母亲就是偏心着另两个,如今那两个都不在了才想起他来,他才不受着。 太夫人心情郁结,身体自然不好,见着李洛,混浊的眼泪一个劲地往下掉:“当初老爷子动过立周时为世子的心思,我却念着她一个女儿家,找个好婆家安安生生过下半辈子最好,更何况,若是改立周时,那周昀就要被逐出周府,我也是心疼儿子,就求着老爷还是立了周昀,可谁成想这个逆子就变成了这个样子。” 正月十五,周昀仍旧不在家,每年李洵这个时候过来都碰不到他,想是周昀怕李洵责怪,故意躲出去的,偏偏他躲的地方旁人都不知道,李洵派人寻了几次,竟然一次都没有寻着。 “周昀再混,也得奉养着您。”李洵看着白发苍苍的太夫人,也是一阵心酸,当年风光无限的芮国公府,这才多久的时间,就萧条成了这样。太夫人当年也是诰命夫人们羡慕的对象,夫君英勇,儿女双全,长子又有出息,可现在呢,她还不到花甲之年,竟然好似一个老妇一般了。李洵很内疚,不知道周曦泉下有知,会不会怪她没有照顾好他的父母。 可李洵没有办法,自己帮得再多也经不住有个败家的。李洵叹口气,让采新留下一叠银票,又说:“太夫人若想念周时,朕派人去将她接回来,跟您团聚几日。” “不必了。”太夫人摇摇头:“当年周时远嫁她也不甚情愿,因此对我有些怨恨,可她那夫君待她极好,这两年她才算是安下心来,我不想她回来看到家中是这般景象,又让她担忧。” 太夫人执意如此,李洵也不好再劝,又叮嘱了她几句保重身体,也就告辞离开了。出了芮国公府,李洵被一阵寒意逼得裹紧了身上的斗篷,回身望了望府前挂着的两盏大红灯笼,对送她出来的家丁交代道:“明日务必让你家国公爷进宫一趟,朕有事找他。” 离开芮国公府,李洵便往和萧炎约定的酒馆走去,十五没有宵禁,酒馆也开到很晚。萧炎选的酒馆并不在热闹的街市当中,而在街尾,街尾人不多,也不吵闹,更利于谈天。李洵到时,萧炎已经等在里面了,她突然觉得有些荒唐,书信中二人已是颇为熟识的朋友,可两人见面不过两次,想到这,李洵突然紧张了起来。 萧炎见李洵到了,下意识地就要请安,却被眼明手快的采新给按住了,萧炎瞬间会意,也有些懊恼自己的莽撞,赶紧迎着李洵选了一处偏僻的雅间,又叫了些吃食酒水,接着,他却不知该说些什么,搓着手局促地坐在那里。 萧炎不安的模样印在李洵的眼里有些好笑,她有些忍不住地“扑哧”一笑,道:“怎么?我有那么可怕吗?” 萧炎赶紧摇摇头,大着胆子抬头看了李洵一眼,便也笑起来。 采新帮着布好了吃食酒水,便知趣地出去了。萧炎赶忙让着李洵吃菜,说这些都是小店的招牌菜,他常来光顾的,不会有错。李洵仍旧一脸好笑地望着萧炎,索性给两人倒了酒,端着杯子,说:“你要不要喝两盅给自己壮壮胆?” 萧炎窘地满脸通红,在李洵提出要见面的时候,他除了兴奋就是担心,担心自己表现不佳,果然,他还是觉得书信更自在些,现在的他恨不能找条地缝钻进去。萧炎端起面前的酒一饮而下,觉得还不过瘾,又给自己倒了一杯,再次喝了下去,这才恢复了几分神志。 “你不必拘束,我同你,也算是熟人了。”李洵笑吟吟地也饮了杯酒,道:“今日我们见面,若你一直当我是皇上,这话就没法谈下去,即是你我都有想法,你就拿我当个普通女子就好。” 萧炎两杯酒下肚,又听李洵说得坦然,也轻松不少,他挠着头笑了笑:“是我失礼了。” “萧炎,”李洵突然认真起来:“我与你书信往来有半年多,我一直避而不见的原因其实信中都有提及,周曦于我,是唯一的,此生除了他,我不能再与他人携手,我的夫君,只他一人而已。可是,我与你的关系也不可永远这般不明不白,所以,我想知道你的想法。” 李洵话说到了这个份上,萧炎还能说什么。他们的关系,作为一个男人来说,自然是想与心爱的女人共度余生,可李洵已经将这条路堵住了,那他还能有什么想法?要么当这份感情不存在,要么就顺着李洵的想法。 “你若愿意,”李洵继续道:“我可以将你调到宫中任职。” 萧炎听了这话却是有些来气,他不是不知道冯芸湘的存在,当初李洵看上了冯芸湘,便将他调进了宫中,现在又想用同样的办法将他也留在宫中,在李洵的心里,自己就是如冯芸湘一般的存在吗? 萧炎断然地摇摇头:“我不去。” 这样直接的拒绝让李洵没有想到,她不理解,便道:“这样于你我就方便了许多。” 萧炎再次仰脸饮了杯酒,却烧旺了他胸中的火气,他将酒杯往桌上一放,撂下一句“我不是你的宠儿”便扭头离开了。 李洵有些吃惊,反应过来时,萧炎已经离开了,她明白这就是拒绝的意思了,想来自己也没有给他太多选择的余地,事情就这样了了也好吧。李洵自嘲地笑笑,倒了杯酒,学着萧炎的样子饮下了,酒猛烈的刺激让李洵使劲咳嗽起来,那酒却一路烧到心脏,让李洵突然感到一阵疼痛。 采新看到萧炎怒气冲冲地跑了出去,赶紧进到雅间,却看见李洵发病了,赶紧摸出药丸给她服下,等她缓过起来,才心有余悸地问起发生了什么。 李洵只是摇摇头,往采新身上一靠,双眼流出水来。不管怎么说,这段感情虽来得突然,去得也突然,可毕竟存在过,虽然存在的方式也极为离奇,可李洵不能否认的是,她对萧炎动了心。 回到尚阳宫的时候已经是下半夜了,李洵找出那块她很久不曾拿出的玉锁,将它捂在手心,直到冰凉的玉石渐渐有了温度。李洵很寂寞,她很想周曦,如果他还活着,那自己的心就不会这般无着落,那个人,总能给自己最踏实的依靠。 “去叫冯芸湘来。”李洵对着正在铺床的采新道。 采新愣了愣:“已经是后半夜了。” “去叫。” 冯芸湘出现的时候还带着满脸的睡意,李洵又是许久没有传唤他了,虽他还住在尚阳宫,可他能明显地感觉到宫人们对他态度的变化,以前是谦恭的,现在则是漠视的。 “陛下。” 冯芸湘有些惶恐,这让李洵有些不满,怎么每个人见到她都是一副畏畏缩缩的样子。李洵有些不耐烦地拍拍床边,示意冯芸湘过来,等他走到床边,她便细细看起他的脸来,这张脸没什么变化,可李洵却觉得他越来越不像周曦了。 叹口气,李洵伸手去拨脱冯芸湘的衣服,脑中却又闪过萧炎的脸和那句怒气冲冲的“我不是你的宠儿”。李洵动作一滞,似乎有点明白萧炎口中的意思,宠儿,不就如冯芸湘这般吗?这不是与她在一起的另一半,而是招之即来,挥之即去的一个奴才,萧炎,不想成为一个这样的奴才。 李洵没想过让萧炎成为一个奴才,只是在想能让二人近一些的办法,否则,两人又能怎么办?萧炎的想法和态度让李洵生气,她看了看一头雾水的冯芸湘,顿时没了兴致,挥挥手让他下去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四十八章 再送师傅离京城 年节刚过,侯冠儒便回到了朝堂上,养了这么多日子,他虽看起来还是干干瘦瘦的,可精神却好了许多,坐在那里,对着围住他说恭喜的人不停地道着谢。李洛一进朝房就看见了侯冠儒,她颇有几分诧异,毕竟侯冠儒身体并没有痊愈,还是该在家休养才是。 “皇上有旨意让臣今日来一趟。”侯冠儒解释了一句,就要起身给李洛行礼,被李洛一把按住,可他仍坚持跪下道了安,这才安心坐下。 “您身体还没好,怎能操劳?” “您是让我抗旨啊,老臣年纪大了,胆儿也小了,这么大的罪名可担不起。”侯冠儒笑着说:“殿下放心,不过跑一趟,老臣又不是将死之人,哪有那么娇贵。” “平白无故的,哪会让您白跑一趟?”李洛明白了,年过了,清缴亏空的事情又要开始了,那叫侯冠儒上朝还能有别的原因吗?李洛看看师傅,她还是不愿意让他接下这个差事,毕竟师傅年岁已大,身体又不好,怕是经不起这等重压了。 “那也是应当的,臣坐着左都御史的位置,拿着从一品的俸禄,哪能躺在家里吃白饭呢?”侯冠儒指着周围的朝臣问道:“那你问问他们服不服气?” 李洛环顾四周,望了望众朝臣无比恭敬的脸,叹口气说:“我说不过您。” 大殿上,李洵看见侯冠儒到了,忙命人给他看了座,这倒是极大的殊荣了,可在李洛看来,这不过是有求于人时的一种讨好罢了。李洵脸上挂着在朝堂之上很少能见着的笑容,她对着众臣说了几句恭贺新禧的话,便将目光转向了侯冠儒,自然是要先关心一下这位重臣的身体。 “谢皇上惦念,臣好多了。”侯冠儒笑笑:“您看臣这脸色,就知道臣这些日子吃得好睡得好,什么都补回来了。” 一席话说得众朝臣都笑起来,李洵也笑着说:“好了就好,你是三殿下的老师,又是我朝股肱之臣,这要是累得倒下了,传出去朕可是要遭天下唾骂的。” “臣可不敢让皇上枉担这骂名,定当好好活着,多领皇上几年俸禄才是。” 李洵听后笑着说:“朕给的起。” 闲话至此也就告了一个段落,李洵也不再客气,当即直奔主题,先说了各省亏空清缴的情况,接着严肃地批评了各地官员办事不利,才将此事一拖再拖,再接着表扬了侯冠儒这两年连破几件重案,实在功不可没,最后则询问以侯大人现在的身体状况,不知能不能负荷追缴亏空的差事。 虽是询问,可这已经是将差事派给了侯冠儒,并没有给他说不的权利,自然,侯冠儒也清楚得很,这差事哪由得他拒绝呢? 可李洛却不甘心,自她知道李洵要给侯冠儒派这差事时,她便明着暗着几次提醒李洵师傅身体不好,不可过劳,可李洵每次都是打着哈哈过去了,如今这件事已经提到了朝堂上,她自然不能眼睁睁看着侯冠儒去送命,因此她还没等侯冠儒开口,就先道:“师傅病成这样,清查亏空是件累人的差事,他身体如何受的住?” 李洵看了眼李洛,又将目光转向侯冠儒,道:“还请侯爱卿告诉朕,你的身体身否经得起这趟差事?” 侯冠儒立马起身,手执玉笏,恭恭敬敬地给李洵行了一礼,道:“臣身上长的这些肉都是皇上给的银子养起来的,皇上有旨,臣自当领旨。” “师傅。”李洛失声叫了出来,又看向李洵,语气中全是不满:“皇上,朝中这么多大臣,为何非派侯师傅去?” “侯大人是左都御史,监察之事都归他管,更何况侯大人曾任户部主事,对账目银两之事颇为清楚,除了他,朕找不出第二个合适的人。”李洵看着李洛说道,语气不容争辩,接着又对侯冠儒说:“朕会派御医贴身照顾您,只是时间紧迫,请问爱卿何时能够起行?” “臣破衣烂衫没什么东西好收拾,明日就可动身。” 李洵满意地点点头,说:“此事了结,朕再记爱卿一功。” 事情显然没有挽回的余地,李洛再担心也敌不过“圣旨”二字,无法留住侯冠儒,她只好在侯冠儒离京的时候亲自相送,离别依依,自是多了几分感伤,饶是侯冠儒这等向来没个正形的人也难免红了眼睛,他拉着李洛的衣袖,反复叮嘱着不要再跟皇上起冲突,凡事以和为贵,生怕她一时冲动自毁前程。 李洛早已泣不成声,他跟师傅两年没见,这才刚见了没多久便要分开,而下次见面又不知得等到何时,哭够了,命人端上两杯茶,一杯递给师傅,一杯自己端在手里,抽泣着说:“师傅身体不好不能饮酒,学生就以茶代酒祝师傅一路顺风,早日回来。” 侯冠儒点点头,将茶饮下,又拍了拍李洛的肩膀,带着慈爱的笑容,道:“臣此生能收殿下为学生实在是三生有幸,臣此去自会注意身体,殿下勿念,等臣归来时,不再于殿下讲课授业,而是同殿下喝酒谈天,可好?” 李洛重重地点了点头:“一言为定。” 直到看不见侯冠儒的车马,李洛才骑着马转身离去,可转身的那一刻,突然又是一阵悲从中来,眼泪再次落了下来,面前突然多了一方手帕,她转头望去,只见林礼煊在她身侧,扬扬眉毛,又将手帕往她面前送了送。 “谢谢。”李洛接过手帕,擦掉了眼泪,将手帕还给林礼煊,看林礼煊有些失魂地望着她,她有些纳闷地问道:“怎么了?” “呃……”林礼煊回过神来,接过手帕,结结巴巴地说:“您,没,没擦干净。” 李洛便伸手要抹,林礼煊却快了她一步,手中的帕子已经抚上了李洛的脸,李洛一愣,脸顿时红了,林礼煊胳膊一抖,赶紧将手放了下来。他回头看了看跟在身后的几个侍卫,强装镇定地咳嗽了一声,招呼着大家回宫。 林礼煊紧跟在李洛身后,心脏“扑通扑通”地乱跳着,他刚才也不知是怎么回事,在大脑做出反应之前,手就先伸了上去,只是见不得她流泪的样子,实在让人心疼,在他心里,李洛是个坚强的人,在淮裕李洛伤了胳膊也没哭喊一声,可刚才的眼泪,却让他看到李洛心里的孤独。 林礼煊快走了几步,和李洛并排走在一起,他嗫喏着开了口:“臣,刚才僭越了。” 李洛摇摇头,骑着马兀自往前走着。林礼煊刚准备退回到李洛身后,却听见她幽幽开口,道:“我心里把师傅看做父亲一般,我父皇走得早,现在,我已经快记不起来他的模样了,只记得他爽朗的笑声,他在逗我玩时无比慈爱的眼神。后来,能给我慈父般温暖的,就只有师傅了,可是,我总有种不好的预感,觉得他此次一走,归来无期。” “怎么会呢?”林礼煊轻声安慰道:“有殿下的希冀,侯大人必定安然归来。” 李洛这才露出一点笑脸:“借你吉言。” 林礼煊摇摇头,长叹一口气:“果然啊,对于父亲来说,儿女是不一样的,我父亲对我们可从来都是疾言厉色的,我幼时每天都在盼着父亲去兵营,这样我便可以过几日轻松日子了,可是我比我哥哥聪明,每日总会用功一下,这样父亲回来考教我们的功课武功时,我总能蒙混过去,可我哥哥过于单纯,常常玩起来就不顾其他,因此每次我父亲回来,哥哥总是要挨一顿家法,为此,我哥哥还偷偷跟我说‘父亲永远都不要回来就好了’”。 “你哥哥也太不肖了吧。”李洛心情好起来:“他如今也有了妻儿,他又常年在外驻防,他的孩儿是否也期盼他不要回来?” 林礼煊摇摇头:“要不怎么说父亲对女儿就不一样呢?他目前只有一个女儿,可是宝贝的紧,从外面回来一次,恨不能把什么好物件都给他女儿搬回来,还惹得我嫂子吃醋呢。” 李洛笑起来,半天,又感叹了一句:“你们兄弟感情可真好。” 林礼煊听出了这句感叹中的几分意思,天家的事情他自然不好议论,可李洛低落的情绪他全都看在眼里,自从出了张小顺的事情,这都快一年了,可每每在宫中见到她,她都不是以往那副无忧无虑的模样了,取而代之的,是不时紧锁的眉头或者通红的眼眶。安慰也只能是寥寥的几句话,没有什么实质的作用,在宫里他又只是个小小的御林军,面虽然能常常见到,话也能时常说上几句,可陪伴却是不可能的,可他清楚,这时候的李洛,最缺的就是陪伴。 “这几日风越来越大,殿下若有兴致,哪天臣陪殿下出来转转可好?”林礼煊说着有些兴奋:“放风筝可好?” “好啊。”李洛果然很有兴趣:“你何时轮休?提早告诉我,那日早朝后,我便同你出宫。” “一言为定。”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四十九章 为母的最后心愿 回到宫中,李洛先到尚阳宫给李洵复命,一进门,却看见吴太妃也在,眼睛红红的正和李洵说着什么,而李洵则是一脸严肃。李洛有些好奇,这吴太妃甚少从她的天悦阁出来走动,即使出来了,也就是到坤华宫陪梁太后说说话,甚少踏进这尚阳宫,今日这情形,一看就知道是有事相求,吴太妃能求到尚阳宫的事情,只能跟庶子有关了。 李洛则十分不喜欢李洵这样的表情,透着无情。走上前,李洛先给李洵请了安,又给吴太妃也微微见了一礼,简单回报了侯冠儒离京的状态,又难免抱怨了几句李洵的铁石心肠,明知道师傅病成那个样子,还派他干这样的差事。 李洵却不接李洛这一茬,反正差事派下去了,她落得几句抱怨也无妨。李洵指了指旁边的凳子让李洛坐下,说出了吴太妃到尚阳宫的缘由,果然跟李洛猜想的无二,她是来请李洵给个恩典,今日她身子越发不好,只怕时日无多,临死前想见庶子一眼。 李洛将目光投向吴太妃,吴太妃的面色果然不好,是久病之人,她年岁其实并不大,可是眼窝深陷,头上也布了许多银丝。李洛有几分同情,这个太妃年轻时不受宠,年老了在宫中也几乎让人感觉不到她的存在,李洛从小无忧无虑的,从未去考虑过这个太妃怎样,更是从没有去看她过得如何,因此她跟这位太妃实在没什么交情,只是此时,她就像看见了一个绝望的老人。 吴太妃注意到李洛在打量她,似乎看到了一丝希望,忙带着一丝乞求道:“是了,我并没有什么奢望,只想见他一面,一面就够了。” 李洛脱口而出:“见一面而已,这有何难?” “休得胡言。”李洵瞪了李洛一眼,道:“庶子进京,这实在有违祖制,朕不敢妄为。”看着吴太妃失望的表情,她也是有几分不忍,可这事她无法妥协,便只好又说:“太妃,前年您给您兄弟求宗室饷银,朕看在母后的面子上破例给了,您也知道,但凡朕能做的,绝不会故意推脱,但这庶子进京是大事,恕朕无法办到。” “我也不想让陛下难做。”太妃恭谨地说:“只是那孩子就出生时我见了一眼,此后这么多年了,我这心里实在放不下。”太妃说着眼泪便掉了下来,又怕失礼,忙取了帕子擦掉,又说:“以前四殿下在,我看着他还有个安慰,可如今他也去军中了,我这心里越发空落落的。我不求让那孩子进京,哪怕是让我去往他在的地方能看一眼,听他叫我一声娘,我就死都瞑目了。” “这……”李洵为难道:“先前并无这样的先例。” 听到这里,李洛按捺不住了,不过是让个人回来看看他娘,怎么就扯到祖制上了?如此有违人伦的祖制,姐姐怎么就偏偏放不下?若她是庶出,想到一出生便见不到娘,李洛便觉悲凉。何况庶子无兵无权,又无官职在身,回一趟京城就能翻云覆雨了吗? 想到这,李洛便插画道:“要我说有什么不能见的,规矩不过是人定的,这条规矩本就不合情理,废了就废了。再说见一面能有多大风浪?” 吴太妃感激地看了李洛一眼,又带着希冀望着李洵。 李洵不满地看着李洛,态度却松软下来:“太妃有所求,朕本该应允才是,只是这事儿朕还得跟太后商量。况且咱们皇家的事情一向由不得自己做主,若是这事在朝堂上传开了,恐怕又是一阵风波。最近朕推行新政,政务实在繁忙,也无暇他顾,还请太妃容我些日子,朕想想再说。” 这不过是另一种拒绝罢了,吴太妃知道没戏了,难掩失落,匆匆告了辞就颤巍巍地离开了尚阳宫。李洛望着吴太妃的背影,又想起侯冠儒来,怎么好像一夜之间,这些人就都老了?她有些动容,想感慨两句又不知从何说起。 李洵却先开了口:“你是真觉得庶子回京无碍呢?还是只是想跟朕对着干?”声音冷冰冰的,听不出什么感情。李洛不想答话,索性垂着头站在一边,李洵看见李洛这般模样便有些来气,知道她是不服气,可这许多事情是能凭任性解决的吗?语气也难免重了一点:“朕说过多少次,朝政大事由不得你任性胡为,什么都凭着自己高兴,朕怎么放心把这些托付给你?” “哪来的朝政大事?这不是家事吗?”李洛顶嘴倒是顶得顺多了。 李洵转身走到书案前,拿起一叠奏本扔个李洛,说:“那这些可是朝政之事?都是交给你批复的奏章,简直是一塌糊涂。” 李洛不明所以地翻开一看,正是自己前两日批复的奏本。李洵虽恼李洛的任性,可总还是觉得她成熟了不少,再加上过去一年,自己犯病的次数明显增加,几乎每个月都要受一次折磨,她太清楚这意味着什么,恐怕自己也撑不了多久了,因此决定逐渐放手让李洛更深入地接触政务,批复奏本便是第一步。 那奏本上李洛批过的地方几乎都被李洵用红笔圈了起来,又被添上了李洵自己的意思。李洛翻开一本又一本,几乎本本都是这样,不禁也动了气,将奏本往地上一摔,说:“总之你看我不顺眼就是了。什么都得顺着你的意思来,那你自己批就好了,还让我掺和什么?” 李洵看见李洛气鼓鼓的样子,突然想起当年自己在批复奏本后被父皇责骂的情形,跟今天真是颇有些相似,李洵突然有些理解先帝当年的严厉,许是人之将死,便是对一切都放不开吧。 李洵暗中叹口气,不想再与李洛起什么争执,只淡淡地说:“把奏本捡起来。” 李洛站着不动,定定地望着李洵,眼睛里都是倔强。守在边上的采新看着姐两又闹僵了,赶忙上前去捡那些奏本。 “让她自己捡。”李洛的眼神深深刺痛了李洵的心,想当年,自己也用这样的眼神望过先帝,可先帝是容忍不了这样的倔强的,一定会将她臭骂一顿甚至会将她责打一顿。如今李洛的眼神也让她愤怒,其实,她和先帝是一样的人吧,可是李洛却是与自己不同的人,她不会像自己一样委曲求全,她认为对的事情就会坚持下去,甚至是和自己赌气,她也坚持了近一年了。 李洛本是想与李洵争辩几句的,可早上送师傅时,他的叮嘱突然就闯进了她的脑中,在他走前,没有对李洛说别的话,叮嘱的唯有一句:不要再和圣上起冲突。想来,师傅对她没有什么担心,唯一放不下的就是她对李洵的怨气。 李洛软了下来,她老老实实地将地上的奏本捡了起来,整齐地码在李洵的案头,说:“皇上不满意,臣再跟昭荣公主学习就是。” 李洵对于李洛的服软有些诧异,也有几分欣喜,她不知李洛心中所想,只觉得她能有一次这样乖巧便是长大了。李洵脸色放缓了,语气也柔了下来:“罢了,皇姐所求的不过是一个有能力的储君,你有心上进就好。这些奏折拿回去再细细看了,有不明白的好好问问姑姑。跪安吧。” 李洛将奏章抱在怀里,跪下低声道了句:“臣告退。”便离开了尚阳宫。 对于吴太妃所求之事,李洵虽然驳了,可心里总还装着,她不是不同情吴太妃,只是这件事情太过重大,以前也没有发生过,庶子回宫也不是李洛口中轻描淡写地那样,比如他回宫待多久是好?吴太妃身体时好时坏,也不是一下就能去的,庶子是在床前尽孝还是真的看一眼就让他离开?况且庶子回宫身份如何界定,自他离宫起,便是被剥夺了皇室身份,那他回宫,这身份要不要还给他?不还,他在宫中待得无名无份,还给他的话,又要给个什么身份? 这些问题,李洵无解,只能跟梁太后商量,依着梁太后的意思,虽然她对吴太妃和庶子有愧疚,可也是不愿意他回宫的,一方面,看见庶子就会想起当年自己犯下的罪孽,二来,庶子进宫,必定会起波澜,李洵这个皇帝已经当得够辛苦了,她不想再横生枝节。 梁太后这边的态度算是明显了,李洛便又问了李槿和李相,李槿尚未答话,李相便大大咧咧地说:“儿子见娘,天经地义,什么狗屁祖制?哪有让自己的孩子流落在外的道理?” “阿相。”眼见李相这般激动,李槿赶忙出言阻止,又对李洵说:“你八叔话糙理不糙,只是庶子回宫,却非家事而已,朝堂之上也未必都是支持的。” “你管他们做什么?”李相嚷嚷道:“八杆子打不着的人,那庶子跟他们有关系吗?是管他们叫爹啊,还是叫娘啊?” 李洵好笑地望着李相,心里却也是没了主意,这事究竟如何,便也先搁置了,到底朝政事物也十分繁忙,庶子之事只能暂且缓下来,只是每次见到吴太妃,李洵心里又有几分不安,说到底庶子回不回宫还是跟吴太妃有关,若吴太妃熬不过去,那庶子回不回宫也就无所谓了。 一阵风吹过,春天已经到了许久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五十章 春日郊游放风筝 春意越浓,春风越肆意,只是除了几场大有摧枯拉朽之势的狂风,只博得新绿的小树沙沙作响的微风还是让人觉得惬意,正如志南的绝句中所写的那样,沾衣欲湿杏花雨,吹面不寒杨柳风。 约好了要外出郊游的李洛和林礼煊总算是寻到了两人都无事的一日,才骑着马直接奔到了京城郊外。四处绿意盎然,一条小河流水潺潺,景色虽不甚特别,却让一直身居深宫的李洛觉得舒心,她站在河边,大口大口地呼吸着,好像要将连日来憋在胸中的闷气都换一遍一般。 一阵风吹过,李洛让随行的柳平儿去拿风筝,又看向似乎也享受惬意的林礼煊,道:“起风了,比试比试谁的风筝能飞得高?” “好啊。”林礼煊说着从马上解下自己带的风筝,又走回李洛的身边,道:“这可是我自己糊的,打小的那群兄弟里,属我会做这些东西,日后若我不在朝为官了,倒是可以开个风筝铺子。” 李洛听见林礼煊这般吹嘘,便认真地看了看他糊的风筝,风筝上画的并不是普通的燕子、老鹰之类的图案,而是一只长尾巴,正咧着嘴笑的黄色猴子,这倒是有几分新奇。林礼煊见李洛不解,便笑着解释道:“您不是属猴的吗?” 李洛恍然大悟,顿觉得林礼煊有心思,再看看自己的燕子风筝,虽由宫中匠人精心所制,色彩绚烂,此刻看起来也逊色了一筹。林礼煊似乎看出了李洛的心思,将猴子的风筝递给李洛,道:“既然是给您做得,这个当然给您放了。” 李洛欣喜地接过风筝,想了想,却说:“你这风筝虽好看,可不会放不起来吧?” 林礼煊笑笑,从柳平儿手中拿过燕子风筝,就着一阵风很快就将风筝放了起来,李洛自然不甘落后,小跑了几步,猴子就升上了天,别说,这倒真是只会飞的猴子,很轻松就爬到了很高的位置,没多久就追上了快它几步的燕子。 李洛少玩风筝,仅有的几次放风筝留下的也都是失败的经验,此次这么顺利就将风筝放了起来,她相当兴奋,一会儿冲着柳平儿大喊:“平儿,平儿,它飞起来了。”一会儿冲着林礼煊大喊:“小心,我的猴子要超过你的燕子了”。 李洛的兴奋也感染着林礼煊,同时也吸引着林礼煊,本来目不转睛望着风筝的他不由自主地便将目光投到了李洛身上,看着她笑,看着她蹦蹦跳跳,这样子开心的李洛已经有些日子没有出现在他面前了,他很欣慰,也很满足,这样短暂的快乐是他带给她的。 李洛专注着风筝,柳平儿却注意到了林礼煊的目光,林礼煊对李洛的感情,柳平儿很清楚,自那次两人在茶肆中眉来眼去地被她看见,她就知道了这两人心中的意思,只是李洛对这方面还没有开窍,即使对对方有感觉,恐怕也不清楚这种感觉是什么,再加上自茶肆聚后,东宫便发生了一连串的事情,李洛尚没有时间理清自己,更没有时间理清自己的感情了。 “啊……”李洛突然叫了一声,她冲着林礼煊嚷嚷:“你风筝快掉下来了。”她转头看向林礼煊,见他正看着自己,便又喊:“你看我 干嘛?看你的风筝,快掉了。” 林礼煊这才反应过来,方感觉到自己手中已经没了拉扯的力量,他赶紧收线,慢慢稳住摇摇欲坠的风筝,不好意思地冲李洛笑笑。 “不要放水让我赢,那就没什么意思了。” 李洛今日的脸上一直带着笑容,这笑容实在太美好,林礼煊根本控制不住自己的眼睛,不时地看向李洛,看她在专注地放着风筝,林礼煊觉得这画面极美,恨不能将此刻定格在脑中。 “林大人再这样看下去,风筝又要掉了。” 耳边突然传来一个声音,林礼煊一惊,见柳平儿不知何时站到了自己身边,顿时红了脸,又将目光放回了风筝上。 “大人心思又不在风筝上,干嘛不趁早输了比赛,余下大把时间,散个步,聊聊天不好吗?”柳平儿指了指认真的李洛:“您看殿下这样仰着头,伤了脖子就不好了。” 林礼煊一听正是这么个理儿,如此景色,如此气氛,时间又充分,傻定定地站在这里,又不说话,有什么意思?林礼煊当机立断,猛地放线,接着“一个不留神”,将手中的线全放完了,风筝就这样随着风飘远了。 “呀!”林礼煊佯装吃惊地叫道,接着对李洛道:“殿下,我风筝飞跑了。” 李洛已经看见了那只渐次远去的燕子,她得意地说道:“我赢了。” 林礼煊无奈地耸耸肩,却看见李洛又将目光转回到了那只猴子身上,正想着如何开口才能让她不放风筝了,却看见柳平儿走到李洛身边,接过她手中的线轱辘,又对她说:“您都赢了,让我也放一会儿。” 放了这么久的风筝,李洛确实有些腻味了,便走到林礼煊身边,正准备问他接下来干什么时,却看见远处走来两人,李洛一下子就认了出来,正是昭荣公主家的两个公子,何升旻与何升杲,这样竟也能碰见熟人,李洛有些兴奋,赶紧挥手招呼他们二人过来。 林礼煊眼见和李洛独处的好机会就这样被破坏了,面上一苦,却还是给已经走到面前的两人行了礼。而和升旻与何升杲也给李洛问了安,两人没想到在外竟能碰见她,自然是高兴,尤其是何升旻,本是被何升杲拽着出来的,心里不情不愿,一路上也没个笑脸,突然看见李洛也在此,脸上立马挂上了掩饰不住的笑。 何升杲当然不会放过打趣他哥哥的机会,便道:“二哥此时不会怨我耽误你念书了吧?” 何升旻似没有听见何升杲所言,只望着李洛,道:“殿下,怎么会在这里?” 李洛指了指仍在天上飞着的风筝,道:“今日无事,便跟礼煊约了来放风筝。” 何升旻听了这话,脸色微微一变,他见着林礼煊时并不惊奇,原以为他只是随行护卫的,却没想到竟是和李洛有约。何升旻从未想过自己跟李洛的婚事会有什么变化,自古以来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更何况是他们这种身份,他对李洛的意思,母亲同意,太后同意,这就是定数,当是变不了的了。他从未想过李洛可能会钟情于别人,现在,他却有了丝丝的担心。 何升旻的脸色没有逃过林礼煊的眼睛,这何府二公子对三殿下有意恐怕宫里的人都知道了,可是好似就这位主人公不知道一般。林礼煊心里清楚,论家世,他比不上何升旻,而且也有传闻说太后和昭荣公主已经达成了默契,许是过不了多久就会给二人订亲了,林礼煊只是相信自己心中的那一份直觉,他直觉李洛对他并非无意,只是还不清楚而已。 林礼煊默默走到柳平儿身边,柳平儿刚才的提醒让林礼煊相信她已经知道自己对李洛的心意,他现在心里有事,只能问柳平儿:“二公子与殿下……” “二公子喜欢殿下,”这事儿林礼煊知道,柳平儿看了看林礼煊一脸着急的模样,有心逗弄逗弄他,便故意又说:“陛下、太后、昭荣公主对此事都是乐见其成的。”林礼煊脸色瞬间暗了几分,柳平儿却不急不忙,又说:“三殿下也是知道二公子的心意的。” 林礼煊心里顿时凉了下来,原来李洛是知道何升旻的心思的,既如此,她应该对这门婚事也是没有意见的,那么,她对自己当真就该是朋友之谊了吧。 柳平儿见林礼煊瞬间有些失魂落魄,掩嘴一笑道:“殿下对二公子没有意思,只当他是哥哥。” “当真?”林礼煊眼睛又亮了亮,可想了想,又觉得似乎还是没什么希望,“那又如何,殿下的婚事也不由她说了算。” 柳平儿对此只能表示爱莫能助了,同情地看了一眼林礼煊后,只能道:“有些事情,还是要靠自己争取的,还没到最后结果呢。” 林礼煊想了想,话虽不错,可总是要看放在谁身上的,李洛是储君,何升旻是昭荣公主的儿子,这门婚事不论对谁,都是有利的,那么陛下和太后怎么会放弃,自己不过是个小小的武将,家世虽不差,却也不是天家能看上的,算起来,自己哪有一丝能争取到的机会呢? 正胡思乱想着的林礼煊突然看见李洛带着何升旻和何升杲走了过来,只见李洛指了指天上的风筝,接着一拳捶到了何升旻的身上,听见她道:“看到那猴子风筝了,礼煊亲手做给我的,那才叫亲手做的东西,你送的那小木头人是你亲手做的吗?” 原是三人正说着话,不知怎么何升杲就说起他二哥的困惑,以前总会送些小玩意儿托昭荣公主转交李洛,而李洛都会收下,可不知何时开始,他送的东西李洛都会原封不动退回,何升旻以为自己哪里做错了惹了这位殿下生气,可又不好意思问,因此过了这么久心中总是不踏实。李洛方才想起这事,便解释起来,自己虽不生气,可也不愿被骗。 何升旻立马慌了:“我从未说过那小木人是我亲手所制,是那日突然想送些东西给殿下,便去逛逛,正好看见那小木人像殿下,便买了下来。”何升旻说着声音低了下去:“我于手工之上,向来不在行的,却绝无欺骗殿下之心。” 何升杲便道:“那就是母亲自作主张,想在殿下那边给哥哥留下更好的印象。” 这话说得极为露骨了,话音一落,何升旻先不好意思了,李洛皱皱眉,却第一时间看向林礼煊,而林礼煊脸上却没什么变化,仿佛此事跟他无关一般,李洛心里闪过一丝不快,又不明白这丝不快源自哪里。 一直看戏的柳平儿忘了自己还在放风筝,一个不注意,将风筝挂到了不远的树上。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五十一章 良才女貌众人推 李洛回到宫中时,太阳已经快落山了,出去了半日,她却尚未尽兴,本来也是开心的,可自从何升旻和何升杲来了后,气氛就有些不同了,她并未因何升旻对他的心思而有所防备,反倒是林礼煊整个下午似乎有些闷闷不乐,只是拘于礼数才配合着说几句话,或者干笑几声。 后来何升杲和柳平儿去寻风筝,李洛就更觉别扭,何升旻本来就不爱说话,对着不怎么熟悉的林礼煊更是无话可说,李洛纵然话多,可也耐不住两个不怎么吭声闷葫芦,说了一阵话也无趣了。三人尴尬了一阵,林礼煊便打着帮他们找风筝的旗号跑开了,李洛更加闷闷不乐,倒是何升旻活跃了些,跟李洛说了些昭荣公主府的趣事,可李洛无心在听,最终也不知昭荣公主府到底发生了哪些有趣的事情。 风筝最终也没找回来,李洛嘟囔着说很喜欢那只猴子,竟然只放了一次就不见了。 “这有何难?”林礼煊笑笑说:“我再给您做一个便是。” “做好了又怎样?哪能再寻得机会出来呢?”李洛撇撇嘴,就是今日这个出门的机会也是通过几日的用功苦熬换来的,接下来的日子,朝政改革慢慢步入正轨,只怕事情更多,李洵怎么可能再放自己一日的清闲? “也不急在一时,”此时说话的是何升旻:“下次我带您出来。” 李洛看看何升旻,又看看林礼煊,好像有些明白几日的尴尬源自哪里了,想到这,她更深深地看了林礼煊一眼,又不明白他此刻脸上的愁云是为了什么。 好不容易回了宫,李洛望着天色不早了,便直接去了坤华宫。因为李洵和李洛关系回暖,梁太后心情很好,便时常邀请些亲近的皇亲贵妇到宫中小聚,一来是打发时间,二来,她也是想为李洛的婚事做做打算了,虽然她心中已经属意了何升旻,可还是要听听旁人的意见。说是听意见,可梁太后最爱听的话便是众人你一句我一句地说着“郎才女貌”、“天作之合”这样的恭维话,听得多了,梁太后便觉得这事儿应该跟李洛说清楚了。 李洛一进坤华宫,便看见一双双眼睛盯着自己,一张张脸上都带着笑意,她只觉得后脊发凉,再定睛一看,李洵和李槿都在,更不知这是为了哪班,老老实实地请了安,李洛看向李槿,道:“姑姑在这?我下午还和升旻哥哥出去了呢。” 此话一出,众人都笑起来,就听其中不知那位王妃说了一句:“真是青梅竹马了。” 李洛一头雾水地看着众人,在她们的注视下歪到了梁太后的怀中:“母后,我脸上有什么东西吗?” 梁太后却只是慈爱地摸摸她的头,问她:“玩得可好?用了晚膳没?” 李洛点点头,回答道:“玩得倒好,只是没处用膳。” 梁太后一听,立刻吩咐上膳,一桌子的人说说笑笑很是快活,可李洛总觉得今天的气氛怪异地很,似乎她们谈天的主角是她,但是又没人告诉她发生了什么。待众人都离去后,李洛本也打算告退,却被梁太后留下了。李洛纳闷地看看梁太后,又看看笑意盈盈的李洵,小心翼翼地开口:“怎么了?” 梁太后拉着李洛坐下,上上下下地看着她,直到看得李洛心里发毛了,她才开口:“我的洛儿也长大了,马上就十七了,若是在民间,已经觅得如意良君了。”梁太后如此说着,便将话带回到了李洛小时候,说李洛幼时多么聪明,又是多么顽皮,又多受她父皇喜爱,直说得李洛也听了进去,毕竟从母亲口中听见自己幼时的趣事是很幸福的事情。 一番话说了半个多时辰,母女三人倒是好久没有这样谈天了,气氛是难得的融洽。李洛幼时的傻事,李洵也是记得的,便说到那时李洛还小,还曾因为要嫁出宫中而大哭,如今当了储君,应是没有这样的恐惧了。 “你大了,总是要大婚的,不管是招婿还是嫁出宫,女孩子,总要有个归宿的。”梁太后顺着李洵的话继续说道,转而话头一转,这才将今晚留下李洛的目的说了出来:“哀家同你姐姐和姑姑的意思一样,升旻是个好孩子,有意让他做你的驸马,你意下如何?” 虽然早就知道了何升旻的意思,大概也清楚梁太后和李洵的意思,可就听梁太后这样堂而皇之地说了出来,李洛还是吃了一惊,她知道大婚是早晚的事情,可是突然跟她提大婚的事情,还是让她一时手足无措,她还小呢,怎么就说到大婚了? 李洵见李洛吃惊的样子,暗中一笑,面上却还认真着,道:“母后说的不错,其实这事朕也曾问过你,只是那时你懵懵懂懂的,你现在又长大了许多,总该考虑清楚了吧?” 李洛点点头,又觉得点头好像不对,赶紧又摇了摇头。 梁太后和李洵面面相觑,不知这孩子到底是什么意思,又同时将目光投向她。 “我……”李洛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她还是和原来一样的感觉,何升旻是她哥哥呀。 “这事儿你姑姑是满意的,哀家也觉得再挑不出这么合适的人了。”梁太后见李洛说不出个所以然,干脆解释起自己促成这门婚事的缘由:“升旻是何府第二子,不存在承袭爵位的压力,你姑姑管得又严,所以他武功学问都不差,做驸马是够的,他如今还没有差事,也是因为婚事未定,若是这门亲事定下来,那你姑姑在考虑给官的时候就不能给过重的官职了。而且升旻大你三岁,过了六月生辰,他就满二十了,也是该赐婚的时候了,先把亲事定下来,等你满了二十岁,就可以大婚了。” “不行不行不行。”听到连大婚都说出来了,李洛这才想起来反驳,可是反驳的理由她又说不出来,确实如梁太后所说,何升旻是个合适的人选,而她认为的“哥哥”一说又不能作为反驳的理由,一时间,李洛不知该如何解释自己的心情,总之,她不能与何升旻大婚呐。 梁太后一听急了,抓着李洛的手问不同意的缘由,李洛不说,她便更急了。李洵想了想,问李洛是否有了心上人,李洛一愣,犹豫地摇了摇头,应该是没有吧,林礼煊,似乎还算不上心上人吧。 最终,此事也没有讨论出个所以然,梁太后失望地放了李洛回东宫,又提醒李洵多盯着她妹妹,这才心事重重地睡去了,心情也没有了下午时的热烈。 李洛的婚事还没谈定,吴太妃就出了事,天慢慢热起来,可因为新政的缘故,李洵和李洛自然是不能前往避暑山庄,梁太后心里着急李洛对于大婚的态度,干脆再一次放弃了东进,老老实实留在了宫中。 而吴太妃,身体本就不好,又因为李洵回了她庶子回京的要求,虽不敢明着表出不满,可到底身体上有病,便又下不了床了,梁太后虽同情太妃,可因着祖宗规矩自己也不敢破,又怕真有什么威胁到自己女儿的皇位,所以也始终不吐口让太妃见儿子一面。 太妃以为自己终于是要带着遗憾死的了,却没想到事情居然出现了转机。庶子回京是大事,李洵想瞒终究是瞒不住,很快朝堂上下便传得沸沸扬扬,自然又是出现了两派,一派维护着祖宗规矩,说是庶子谋位之事屡见不鲜,为护皇室血统纯正,断不能有破此规矩之心;另一派念着母子亲情,又说自古庶子地位虽不如嫡子,但伦理纲常断没有违背的道理,况嫡子尚有篡位的野心,何况个别庶子,若一概否决,有违公平。 朝政改革之事还在令人头疼,庶子回宫的事情又闹成这样,再加上天热,李洵终于被惹恼了,撂下一句:“庶子是否回京实乃朕的家事,众卿不必再议,朕自有决断。”后就躲到了坤华宫。 梁太后怕热,坤华宫就多摆了几处冰,因此房子比别处都凉快些,李洵躺了许久,等胸中的闷气都被丝丝的清凉驱逐干净后,她才开口,道:“太妃无端端生出这些是非,朝臣们是怎样知道庶子回京一事的?还不是她派人放出的风声。” “太妃病成这样,哪有力气搞这些,恐怕是她的那个兄弟搞出来的。”梁太后说道。 吴太妃的兄弟吴进良也是个闲人,不好长进,却爱管个是非,常年替她姐姐打抱着母子不得见的不平,说的多了,真的显得李洵无情,可这事儿,打头上也不是李洵撵走了庶子,更不是李洵定下的庶子终身不得归朝的规矩。因为这事儿,再加上吴进良打着自己宗室的名号要求梁太后替他求饷银,李洵对这人再无半分好感,提起就厌恶地紧。 若说是否让庶子回宫,本也不是件大事,可让朝臣参与其中,此事便有了另一番深意,朝堂上的两派,支持庶子回宫的大多是科举选上来的官以及这些年李洵不拘门第由各地荐上来官,这些官员出身一般,又不乏庶出,这事儿自然触到了他们的痛处,若李洵废了这条规矩,等于肯定了他们的身份,因此他们才这般积极地要庶子回京;而反对的自不用说,出身高贵,本就看不起这些新晋官员,李洵给了这些人官本就惹得他们不满,若再废了嫡庶之间的那道线,这些人恐怕更难受了。 依着梁太后的私心也不愿庶子回来,可吴太妃的身体又让她忧心,总觉得她可怜,再回望年轻时的意气之争,又觉得对她不起,因此梁太后也矛盾起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五十二章 到底该不该回来 为着庶子是否应该回京的事情,朝堂上吵,李洵也不得安生,似乎让不让庶子回京都有人满意,也都有人不满意,依着她自己的心,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做。问了几个老人,却都说无先例可循。 圣祖后宫充盈,庶出子女有十几个,一个月内全部遣出京了,这些人受打击太大,多数没过多久就郁郁而终了。而后的皇帝,除去几位女帝,其余虽不乏后宫充盈者,可忌惮这条规矩,不愿受骨肉分离之痛,留下庶子嗣的并不多,即使有,也未听说过有回京之人。而武宗也就这一个庶子,当年送走的时候也是心痛难舍,几年间都不愿谈起这个孩子,直到后来二公主出生又殁了,武宗才稍稍淡了对那个孩子的想念。可骨肉之情,只怕武宗一辈子都是惦记着的。 李洵为着庶子之事常往坤华宫跑,也常见到吴太妃在梁太后面前哭诉,这吴太妃听闻外面为着她儿子的事情闹得沸沸扬扬,总觉得有了希望,因此强打着精神想为这事出一把力,她多少有些怵李洵,因此不敢再往尚阳宫,只好找梁太后,毕竟梁太后心软,而李洵又极为顾及她母亲的想法。 “太妃身子不好,还是多在床上将养着吧。”李洵对吴太妃本无太多感情,听梁太后提起她的事情,最多也就是同情一下。不过在李洵心里,吴太妃也算是个深明大义之人,先帝在时不争宠,不招惹是非,远离朝堂,深居简出。先帝去后,更是活在自己的那一方天地里,除非梁太后有请,不然,宫里就跟没这个人似的。 可自吴太妃先要求给她兄弟饷银,又非闹着要庶子回宫后,李洵便越发反感这位太妃了,总觉得她仗着自己命不久矣便无所顾忌,自己一哭二闹的也就罢了,还撺掇着她那个弟弟在外面到处吐苦水,使得不明真相之人纷纷指责天家无情,这般压力,李洵也是有苦说不出。 吴太妃见着李洵本也想再求求情,可看着李洵的态度知道她不待见她,便悻悻地回她的天悦阁去了。 “她一个将死之人,你何必为难她。”梁太后有些责怪,毕竟人之将死,总有些未了的心愿,吴太妃想见儿子,也是无可厚非。 李洵皱皱眉:“朝堂事多,我心烦。” 梁太后这几日也劝得多了,可事情不解决,再劝也没什么用,看着李洵一脸疲惫,梁太后也不说话了。两人正沉默着,年寿弓着身子进来说三殿下到了,话还没说完,李洛就自己跑了进来,还未请安,就被梁太后揽到怀里,给她擦了擦满脑门的汗。 “大热天的怎么跑来了?也不怕中暑?”梁太后颇有些心疼。 “哪能呢?”李洛不在意地随口答道,却还是渴了,端起小几上的水一饮而尽。 李洵笑笑地看着李洛,故作懊恼道:“母后到底是偏心,我这也是一头大汗地跑来,也不见母后问一句。” “胡说。”梁太后白了李洵一眼,虽知道李洵是故意吃醋,却还是解释道:“你来时看见太妃在,脸色就不好,再加上你一脸烦恼的样子,我知道有事了,自然要听你倒苦水了。” “皇姐又有什么事情?”李洛歪着头望向李洵:“可还是庶子回京之事?” 李洵无奈地点点头,如今朝堂上让她最为烦心的就只此一件了。 “我今日在朝房听到几位大人议论,说‘若陛下还如此讲究门第,恐怕寒了天下苦寒学子之心’”李洛想了想说道。她在朝中接触的声音自然多一点,如今李洵提拔了一批人上来,这些人都是这两届科举选出的出类拔萃者及各地荐上来的人才,他们中同意庶子回京的占多数,而皇亲旧贵们,除了少数坚决反对的,大部分都态度暧昧,不支持也不反对,静观其变。 “瞧瞧,如今这事已经演变成门第之争了。”李洵很是烦恼,这事既然已经被捅了出去,就须得有个解决办法,同不同意庶子回京,势必都会引发一场争论。 李洛不愿计较那些看得见或看不见的后果,庶子回京并非大事,若说非要选个后果,自然应该选对皇上有利的,其余人不满意又如何,天下是李洵的,做个事情需要这般束手束脚,看旁人的脸色吗?更何况,庶子回京说到底也是家事,旁人乱嚼些什么舌头? “我倒觉得,这些官员在朝堂之上被士大夫欺负久了,如今终于找到一个出口让他们看见前途,皇姐要推行新政,这些人才是干事情的,所以何不随了这些人的心愿,就让庶子回京呢?算是给他们一颗定心丸。皇姐科举改革,本就是意在招揽天下人才,莫非只招出身好的嫡子不成?” 一席话说得李洵头脑清明了些,是啊,她何必在乎朝堂之争,这帮人争惯了的,不管什么事情都要分个高低,自己怎么也糊涂了被这些人牵着鼻子走?说来庶子回宫并非大事,一来也掀不起什么风浪,二来她也可利用此事笼络人心,何乐而不为。 李洵笑起来,欣慰地拍拍李洛:“这上了几个月朝,到底是不一样了。” “你且说我讲的有理没理?” “有理是有理。”李洵说着,却还想考李洛一番,便又问:“只是祖宗规矩就破了吗?” 李洛故作深沉地叹口气,望着李洵摇摇头,似乎对姐姐的迂腐颇为失望,她道:“皇姐推行的新政哪一样不是破了祖宗规矩?推行新政皇姐如此有魄力,到这上面怎么反而迂腐起来了?” 梁太后和李洵听了这话都笑起来,李洵说道:“母后听听,这倒是个有魄力的。怎么样?朕培养的这储君还算是合格吗?” “合格,合格。”梁太后忍不住朝着李洛的脸上亲了几口,说:“母后的小公主可是长大了。” 李洵笑笑:“既如此,那就这么办吧。朕这就回宫拟旨,准庶子回京探亲。” “不急不急。”梁太后忙拦住李洵,“急什么?也不在这一会儿。” 李洵纳闷地看向梁太后,只见她揽着李洛,正冲她挤眼睛,就知道梁太后又要提李洛的婚事了,也难怪梁太后着急,再过几日就是何升旻双十生辰,李槿也为这事求过自己,想在他儿子生辰当日请旨赐婚,可李洛这边态度一直不明确,说让她同意她摇头,问她为何不同意,她又说不出个所以然,眼瞅着日子越来越近,梁太后能不急吗? 只是这种事情虽不能由着李洛的性子胡来,可也不能完全不考虑李洛的想法。梁太后和先帝结发 情深,一辈子恩爱美满,李洵自幼和周曦情投意合,大婚后也是琴瑟和谐,到了李洛这,谁都希望给她选个如意郎君,一辈子有人疼有人呵护。偏偏大家都着急都上心的事情,唯独李洛不当回事,一提起来就想着办法回避。 “过几日就是升旻的生辰了。”梁太后紧紧揽住李洛,让她动弹不得,强行问道:“你姐姐准备当日赐婚,先让你们定下来。” “不要。”李洛大惊,挣扎着从梁太后怀中出来,使劲摇着头:“我不要。” 李洵这算是看清李洛的态度了,她不愿意,可是到底为什么? “她是哥哥,怎么能当夫君?”李洛抗拒道,看着李洵和梁太后还是不满意的样子,她干脆说:“你们要非把我俩凑在一起,我就出家当姑子去。” “胡说。”李洵加重了语气:“母后还在这,你怎么敢妄言?” 李洛撅着嘴,看了看李洵,又看了看梁太后,换了个招数,扭骨糖一般往梁太后怀里蹭去:“母后,我不要和升旻大婚,我不要,我不要。” 梁太后见李洛这般抗拒这门亲事,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可既然李洛不喜欢,自己总不能强来,这个女儿的性子,不是勉强她她就会就范的,逼急了真的什么糊涂事都能做出来。梁太后叹口气,没了办法。 李洵显然也妥协了,她看着满脸哀怨的李洛,道:“母后,罢了吧,强扭的瓜不甜,她不愿意就罢了吧。” “可是,”梁太后犹自失望着,她倒是很盼着这门亲事能结成:“你姑姑那边该如何说呢?” “我去说吧,”李洵挠挠头,这又是给自己出难题,她看了看窃喜的李洛,皱皱眉,道:“你也不要得意,升旻对你用情至深,你若不愿意,自己跟他说清楚,我只能替你跟姑姑解释。” 李洛哪里处理过感情方面的事情?一听李洵的话,有些不知所措:“我怎么跟他说?” 李洵笑笑:“这种事情别问我,你连庶子回宫这么大的事情都能解释得井井有条,感情的事,何其渺小,自己想想办法。” 李洵说着离开了,留下一脸茫然的李洛。 “活该。”梁太后也打趣着女儿:“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不听,那剩下的,只能你自己去解决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五十三章 庶子回宫为探母 李洵终于下定了决心让庶子回国,旨意一下,朝堂又是一片哗然,自然是有人欢喜有人反对,只是李洵坚持如此,任那些老臣们一口一个“违背祖制”,事情也没有了转圜的余地。圣旨下发后,最高兴的莫过于吴太妃,为了能见到儿子,她竟是硬撑着多进些饭食,太医也叫得勤快了,养了一些时日,身体慢慢好转起来。 确定让庶子回宫,日期又成了问题,依着吴太妃的意思,肯定是越快越好,可庶子进宫并非小事,宫中需要准备,礼部还要查找相关典仪,就算是南山那边,突然让人家进宫,总得给人家收拾的时间,听说南山的庶子年纪不大便随人经商,现在已经是个大富商了,家大业大的,总得给人家交代的时间。 最终定下了庶子回宫的时间为九月初二,是个大吉之日,诸事皆宜。众人对这个日子都满意,唯独太妃觉得太晚了些,还要将近三个月才能见儿子,这等待的时间可谓是度日如年了。 “也是为了显示隆重。”李洵笑着跟吴太妃解释道:“总不能让他悄悄地来悄悄地回吧,何况南山离京城也不算近,算上脚程的话,已然是十分紧张了。” 吴太妃想想也是这么个礼儿,到底是先帝的亲生儿子,在那么远的地方已经是委屈了,回来总要是光明正大的。回到自己宫中的吴太妃,再一次命人取出了那副她每日都要看看的大显全图,大显版图正中偏西南的地方有一个红点,那是吴太妃亲手点上去的,正是南山。 南山县地处中原腹地,广兴省省治南平府的下辖县,广兴地势北平南高,这高出来的就是南山了,南山县在南山脚下,因为广兴东邻经济最发达的淮裕省,西接沿海的郢庆省的关系,南山便成了连接东西的一个交通重镇,因此经济尚算活跃,贸易也是极为发达。 庶子便是跟着人将海上运来的货物卖往内陆,再将内陆的货物卖回海上,就这样一来一去的,家业就攒了起来。庶子出生便被交给了玉阳侯抚养,玉阳侯很疼这个孩子,给取了名字叫西慈,养到十岁,忍痛送到了南山,交给了允王认识的一个商人照顾,从此就跟着那人学习经商,也算他有天赋,买卖之间,很快悟出门道,几年的时间,就几乎垄断了东西贸易这一块。 西慈并非贪心之人,想讨口饭吃的,只要跟他打过招呼,他也不断人饭碗,留个口子让人家衣食无忧,并且此人向善,每年都要花一大笔钱在穷苦人的身上,他开了一间粥饭铺,逢三六九日免费,兴建学堂,修葺寺庙,甚至不止是南山,整个广兴省都有他捐钱做善事的足迹,因此在广兴,西慈口碑甚好,甚至有百姓愿为他修功德祠的,只是被他婉拒了而已。 西慈在南山的所为,李洵都知道,并且相信西慈是个极为聪明的人,所以在郑国公向她玩笑一般嚷嚷出“庶子有异动”的时候,她吓了一大跳,并为此紧张了许久,也派人暗查了许久,可始终没有发现什么情况,几年过去了,李洵已经不如当初紧张,可还有点顾虑,同意庶子回京,多少有几分将他监视在京城的意思。 西慈应该也是明白李洵的疑心的,以他的耳清目明,早就知道李洵在暗中查他,自那时起,他就相信自己迟早有进宫的一天,因此当他收到圣旨的时候,并没有表现出多大的诧异,只是暗暗扬了扬嘴角,道了句:“该来的终于来了。” 交代好该交代的事情,八月上旬刚过,庶子西慈便带着成车的礼品和大队的押送人马,浩浩荡荡地往京城走去。至于京里,自然也要安排接待事宜,李洵倒是破了例,将这个差事交给李洛,说是她学政这么久,总要开始接触些正式的事物,接待庶子并非难事,权当是给她练练手了。 李洛当然愿意办差,心里对李洛的信任也有几分感激,对差事更是不敢怠慢,每日下了朝就钻到礼部,同礼部官员一起拟迎接庶子的章程。庶子回京并无先例可循,李洛对这个素未谋面,在幼时甚至听都没有听说过的哥哥十分好奇,从情感上来说,她又觉得庶子可怜,虽为皇子,却自幼连父母的面都没有见过,何其孤苦,也难怪外人会说天家无情,可不就是无情么。 依着李洛的想法,庶子回京总要做足功夫,堵住那些说天家无情的人的嘴,因此一应礼仪章程,她均从隆重行事,祭太庙、拜皇陵一样都不可少,另外,安排内务府重新按辈分给西慈起名并让其入族谱,这些都是必要的了。 礼仪的奏本,李洛亲自递了上去,里面一条一条列得清清楚楚,本以为李洵会满意,却没想到李洵越往后看,脸色越暗,尚未看完,她便将奏本扔回给了李洛,什么原因也没说,只给她扔了两个字:“不行。” 李洛纳闷,又不知错在哪里,将奏本前前后后看了又看,也没觉出有什么不妥,只好稍加改动又递了上去,此次李洵只是扫了两眼,便将奏本驳回了,只问了一句:“庶子回宫是做什么的?” 回宫就是回宫,能做什么?李洛被连着打击了两次,心里已是不甘,一时忍不住就和李洵争执起来,李洵却连头都不抬地说:“想知道什么问题,去问姑姑。” 李洛带着一肚子的闷气到了昭荣大长公主府,还没见到李槿,却先碰到了何升旻,他着一袭长衫,正在树下看书,他看得极其入迷,连李洛走到了他身边,他也浑然未觉。 李洛上前一把抢走了何升旻的书,看了看封皮,笑道:“表哥,这么好的时光,你竟然在看《左传》,你不闷啊?” 何升旻本来被这突然的一下吓了一跳,见是李洛,瞬间开心,她可是稀客,因此何升旻忙招呼着她往正殿去,边问道:“你怎么来了?可是找我的。” “不了不了。”李洛笑着推脱道:“我找姑姑有事。”却又突然想到李洵跟她说过的话,若是她对何升旻不满意,也要亲口对他讲明白,因此她又加了一句:“也找你,不过得等我忙完正事。” 何升旻连连点头,将李洛引到了李槿的屋子,替她通报后,便到院外侯着了。 李槿只看了看李洛拟的条陈便明白问题出在哪了,她问了个跟李洵所问一样的问题:“庶子回京是做什么?” “不就是回宫?还能做什么?”李洛一头雾水。 李槿摇摇头:“他是回宫探母。” “对啊。”李洛还是不明白,一脸疑惑地望着李槿。 “他是回宫探母,不是回宫。”李槿加重了语气,看李洛似乎更搞不清状况了,只得又解释道:“他回来是有期限的,这个期限皇上未定,也是给吴太妃一个恩典,是想让庶子能送吴太妃最后一程,最终庶子是要回南山的。可你看看你弄的这些,是要让他认祖归宗了,就差给个爵位了。” 李洛心里一沉,原来她从根上就误会了,她一直以为庶子回来了就是回来了,原来只是探个亲而已。“他也是我哥哥,是皇上的弟弟,宫里这么大,怎么就容不下他呢?” “这并非容得下容不下的关系,让庶子回宫,朝中已是各种争议,至今还未平下来,若是让他彻底回来了,朝里还不知闹成哪样。”李槿望着李洛,叹口气,又道:“更何况,皇上也想保护你。” “我?”李洛又不明白了。 李槿点点头:“庶子之事,并非三言两语就能说清楚,慢慢的你也就懂了,至于他回宫的礼仪流程,一切从简,不必要的一律删除就是了。” 李洛离开时,何升旻仍旧等在院外,见李洛出来了,忙迎上去,笑着问:“事情说完了?” 李洛点点头,看着何升旻的样子,又不知该如何开口了。 “怎么?”何升旻见李洛似乎有话要说,便问:“找我是为了什么?” 李洛有些为难,她从未经历过情爱之事,更没有拒绝过别人,斟酌了半天,方才开口:“我听说,母后和姑姑有意为你我指婚。” 何升旻一听是这个事情,眼睛都亮了起来:“不错,太后跟你说了么?你是,你是如何考虑的?” “我不愿意。”李洛眼睛一闭,任命地说道:“你是我哥哥,怎么能做我夫君呢?” 半晌,李洛没听见何升旻的动静,睁眼一看,何升旻僵在原地,嘴还上扬着,可这表情却比哭还难看,李洛伸出手在何升旻的眼前晃了晃,见他有了反应,忙又说:“我并非,只是……我不想……”李洛也解释不清自己的感觉,情急之下,一跺脚,道:“反正,我是不能与你大婚的。” “可是……”何升旻垂下眼眸,失落地问道:“可是有了意中人?” “跟旁人无关,我只是不能和你……在一起。”李洛浑身不自在:“你,你就当我哥哥,不好吗?” 何升旻微微点点头,低声说了句“我明白了”就跑开了。望着何升旻的背影,李洛有些难过,可也是如释重负,她长出一口气,又往礼部修改条陈去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五十四章 总有不甘心之人 九月初,宫里为迎接庶子也准备地差不多了。李洛为迎合李洵的意思,将一应繁琐的仪式全部取消,只安排了三五十人在城门外迎接,至于宫里,除了将吴太妃的住处重新装点一番,其余也未做过多安排。至于太妃,许是过于兴奋了,脸上的气色越发好起来,再配上几身新做的衣裳,竟是丝毫看不出是个久病的人了。 九月份的天已经很凉了,秋风连着几日不停地刮着,树上的叶子似乎一夜之间都被吹到了地上。初六的凌晨,李洵照例起了身去上朝,一出殿门,便感觉一股冷风直直地吹进了心里,她冷得一哆嗦,往紧裹了裹斗篷,说道:“这天儿怎么一下子冷成这样了。” 采新望了望外面阴沉的天气,道:“今年怕是个冷冬呢。” 已经是初二了,今日便是庶子进宫的日子,于吴太妃来说,这是个比天还大的日子,她昨儿个兴奋地一宿没睡,说是耗了一夜在挑合适的衣服,说是听说儿子外貌俊朗,身形挺拔,深怕自己让儿子失望,所以非要打扮地精致些才成。 可这日子,于旁人来说,实在谈不上重要,梁太后对庶子有愧,虽有补偿之心,可终究也是别人的儿子。而对于李洵来说,虽是自己的弟弟,可自幼没有接触,谈不上感情。倒是李洛有几分兴奋,宫中素来冷清,多个哥哥也许会热闹些,不过自接了迎接庶子的差事,她也清楚庶子在李洵心中的分量,因此也清楚,即使他回宫,恐怕日子和以往也不会有什么不同。 “去接庶子的人出发了吗?”快到元极殿时,李洵问道。庶子是昨日到的京城,先在驿馆住下了,今日便会被接入宫中,对于庶子掐着日子进京,李洵倒是满意的,毕竟他身份尴尬,李洵也不愿他在京城过于招摇。 “太妃催得紧,所以宫门一开,人就出发了。”答话的是万福,他看了看李洵的脸色,又说:“奴才听说,庶子昨日进京先去了玉阳侯府,待到深夜才离开。” “玉阳侯养他到十岁,又待他不薄,回去看是应该的。”李洵的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淡淡地说道:“倒是个知恩图报的。” 吴太妃的宫里自然是喜气洋洋的,不光是太妃,全宫上下均换了新衣,脸上扬着笑,是太妃下了令,儿子回来了,不要让他看见一丝闷气。吴太妃四处转着看了宫里的摆设是否合适,迎接儿子的礼数是否周全,这才被人劝着坐下进了些吃的,又看着外面天大亮了,就着急起来,没见到人的时候,心是放不下的,总怕会生什么变故。 “您也太急了,路也不近,总要些时辰呢。” 答话的是吴太妃贴身的丫头,此人姓廖,单名一个风字,还不到二十岁,跟了吴太妃也不久,虽是个丫鬟,却不如她主子那般安静低调,也看不惯吴太妃的隐忍退让,在吴太妃求李洵让庶子回宫的事情上,她便撺掇了不少,好不容易事情达成了,她又不满朝中迎接的礼仪,说是不够重视,好在吴太妃性子柔,并未因此去争些什么,到今日庶子要进宫了,她却还是不满。 廖风在殿外转了一圈,回来便撇着嘴道:“今日是太妃的好日子,居然他们连个问候的人都不遣来。” “别胡说。”太妃听了这话也朝殿外望望,说:“身份所拘,没有埋怨的道理。” “您就是心善,受了这么多年的委屈,也不见您叫一声不平。” 对于廖风的不平,吴太妃已经习惯了,也能理解,这丫头年轻,心气高,进宫的愿望自然是能攀上根高枝接着出人头地,谁知银子使得不够被分到了她这个老太婆处,前程没了指望,心里却有不甘,总是希望能找着机会替吴太妃扳回一城,自己也好扬眉吐气一番,此次庶子回宫,算是她等到最好的一个时机了。 吴太妃对廖风的心气虽然理解,却也不敢苟同,这么多年,她早已经适应了躲在人后的生活,平平淡淡的,又等到了儿子回来,还有什么不满意的呢?因此听到廖风抱怨,吴太妃只是笑笑,说:“太后待我们不薄,如今肯为了我们打破祖制让我儿子回来,已经是偌大的恩典了。” 廖风却不以为意地说:“让您白白担了这二十多年的苦,再给您点甜头您就满意了?回来又如何?还没说让待几天呢,若是板凳还没坐热就又让走了,不是又惹得您一阵伤心?” “你这丫头,平时多嘴我也就不说什么了,今天大好的日子说这些干什么?偏生让我难受。”太妃红了眼睛,说:“这都是命中注定的,我早就认了。若忍不了,恐怕早死了,也等不到母子相聚的这一天。先前的太妃们哪有一个活我这么久的?” 正说着,外面进来一个小太监,垂首说道:“启禀太妃娘娘,太后娘娘身边的流芳姑姑到了。” “快让进来。”太妃忙不迭地说,又看了廖风一眼,说:“人家怎么想不到?” 梁太后确实想到了,庶子回宫也不能算件小事,她这个做嫡母的,有再多忧虑也是不能不表示的,因此遣了流芳过来询问一二,在得到答案说一切都好,万事皆备后,她也就放下心来了。 约莫又过了半个多时辰,终于有小太监从门外闯了进来,连声嚷着:“到了到了,进了宫门了。” 太妃一下子从榻上站了起来,用手整整衣服,问廖风道:“我这幅模样可还看得过眼?” “可精神着呢。”廖风笑着说道。 太妃这才放心地点点头,竟然紧张地不知道如何是好了,又问:“我可要到外面迎接才好?” “不必不必。”廖风忙说:“您是他的母亲,在这迎着正好。”又见太妃慌了神一般踱着步子,连忙劝道:“您别太急了,这从宫门进到内廷还得一阵子呢。” “我知道,我知道。可我这会子哪里能静下来?”太妃强自静下来,端起桌上的茶碗想喝口水定定神,不料手却不听使唤地抖起来,哪里还能抓稳那茶杯,只听“咣啷”一声,茶杯掉在地上碎了,水也泼洒了一桌子。太妃懊恼地叫道:“瞧我这笨手笨脚的,快收拾了。” 说着便帮着几个丫头收拾起来,正忙乱中,太妃听得身后传来清脆的一声:“母亲。” 太妃一怔,忙停下手中的活计,慢慢回头望去,只见一个头上戴着银色头冠的人跪拜在地上,这便是庶子了,太妃忙上前将人掺起,定定地望着这个麦色皮肤,剑眉星目,嘴角虽含着笑可眼里早已噙满了眼泪的男子,半天也没有说出一句话来。 跟在庶子身后的是吴太妃的弟弟吴国舅,比起他姐姐来,这人倒是见过庶子几面,之前他便去过南山,与外甥相认,此次庶子进京,他也是第一时间迎到了人,还陪着一起去了玉阳侯府。 吴国舅见到吴太妃的失态,赶忙上前走了两步,笑着道:“姐呀,这是您朝思暮想的儿子,您倒是说句话啊。” 太妃这才仿佛缓过神一般,扑到庶子怀中,双手紧紧将他拥住,哭喊道:“我的儿啊。” 那男子听了这声呼喊,也再忍不住,同样紧抱了太妃,喊道:“母亲。” 在场之人无有不动容的,均红着眼睛立在两人身旁,待两母子抱头痛哭了一阵,廖风才拭了眼泪,走上前劝道:“太妃,母子相见是高兴的事情,光这样哭岂不辜负了?” 太妃这才轻轻松开了手,又没看够似的盯着儿子,说道:“打你出生被抱走,都二十多年了,可我始终忘不掉你出生时的样子,现在比起来,还是长变了。”说着又哭起来:“是母亲对你不起,让你打小连娘都没有。” “母亲切莫说这样的话。”那男子帮太妃擦了眼泪,笑着说:“母子连心,儿子虽不在母亲身边,可总知道母亲惦记着,今日虽第一次见,可一点生分的感觉都没有,就像久别重逢一般。” 吴国舅又说道:“母子连心这话说得好极了。”说着招呼道:“你们母子两别光站着,都坐下说话。姐你身体不好,如今见了西慈可是高兴,可也不能累着,快坐下吧。” 太妃一听点点头,拉着儿子坐下,又吩咐了茶点,这才握着他的手说:“西慈?这是乳名还是字?” “不过是个称呼而已,玉阳侯这样唤的儿子,就一直做名字叫着了。” “是母亲无能,给不了你一个好的身份,连名字都不能排上辈,说起来竟比一个普通小门小户家的人也不如,我每想起来这心就揪着疼。” “母亲不必难过,我当是有福的了,否则哪能得蒙圣恩再入京城见母呢?”西慈随意笑笑。 “你能这样想最好。”太妃甚是欣慰,这时心里才终于轻松起来,说:“为娘这一辈子最大的心愿就是能再见你一面,如今得偿所愿,真正是死也能瞑目了。” “太妃说的什么话?”廖风忍不住插嘴道:“少爷刚回来,怎么反倒说起丧气话来了?” 太妃忙点点头,刚想说话,却听吴国舅怒道:“什么少爷?他也是先皇的亲生儿子,当今圣上的亲弟弟,既为皇子,当称呼殿下。什么少爷?同是龙种,生下来就矮人一头不说,如今这称呼上也存着偏见吗?” 廖风被这一通教训,脸上顿时飞起红来,忙说:“奴婢无知。” “算了算了。”太妃忙劝道:“你跟一个丫头较什么劲?要我说如何称呼都无所谓,只要让我见到了就心满意足了。” 吴国舅将脸几乎拧成一团,心里实在恨这个姐姐不争气,当年吴太妃进宫,他也以为自己从此飞黄腾达了的,谁成想先帝和梁皇后伉俪情深,对别的妃子不过是应付差事,吴国舅也因此美梦破碎,却只怪自己的姐姐太过老实,不会动用手段,可事已至此,他也没有办法,这样浑浑噩噩一辈子,临老了,庶子竟然回宫,同廖风一样,他几乎将他当成救命稻草一般,因此丝毫不愿让旁人慢待了这位皇庶子,哪怕只是从称呼上。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五十五章 是团圆还是危机 吴太妃觉得什么都无所谓不打紧,只要让她见到了儿子,知道他一切都好,那便行了,至于其它的,吴太妃将死之人,哪有那么多的心思?可吴国舅不行,迎庶子回宫,可不仅仅是让他们母子团圆的,同是先帝血脉,怎就不能一视同仁? 众人皆是忿忿,却唯独吴太妃觉得无关紧要,吴国舅重重叹口气,对着他姐姐道:“哎呦,我的好姐姐,您刚还说对不起西慈呢,这会儿得点甜头就满意了?什么叫见到就高兴了?您不想西慈留下来陪您啊?这称呼看起来不重要,实则重要的很,这西慈已经矮那姐弟三个一头,你还让他被人看不起吗?什么少爷?皇上的骨肉哪有称呼少爷的?” 对于吴国舅的屡生事端,吴太妃实在恼火,此时她顾着看儿子,可这人仍在耳边喋喋不休,饶是吴太妃这样温软的性子,这时候也是烦了,她抓起西慈的手细细摩挲着,脸不悦地看向吴国舅:“你就给我少惹点事儿吧,皇上和太后已经因为你对我生了不满,你再挑拨,非要让我在这宫里呆不下去才罢休吗?” “我是为你好,更是为西慈好。您再这么软下去,西慈莫说能混个爵位了,恐怕不遣回南山就不错了,您得儿子考虑考虑,为他争一争才是。”吴国舅自觉一片好心,却被当成驴肝肺,心里不甘,又道:“况且您在宫里过活,身边没个儿子傍身,您不憋屈?” 廖风倒是觉得吴国舅的话很对自己的心思,因此也帮衬着道:“奴婢以为国舅爷这话不错。”她端起一杯茶递给吴太妃,等她松开西慈的手接过茶,方又道:“少爷……殿下这回回来,总要讨个前途的。” 那西慈久也没说话,只是静静听着众人争论,眼见她母亲脸色越发不善,想着自己好不容易回来,哪有一见面就闹得不愉快的道理,于是他终于开口,道:“这都是后话了,今日我只想跟母亲诉诉离愁,再不愿考虑别的。称呼这事儿,都是你们叫的,随你们高兴,叫什么我都不在意,由着你们吧。” 吴国舅见西慈也发了话,也就不吭声了。倒是廖风,极其乖巧地拿回吴太妃手中的茶杯,又冲着西慈福了一福,柔声道:“是,殿下。” 殿中终于清净下来,吴太妃终于腾出功夫好好跟西慈说说话。她详细问了西慈这二十来年的生活,知道他年幼时,玉阳侯对他很好,别看自己是个闲人,可在教育他上却是颇费心思,倒是文治武功都打好了基础,到他迁出京城,也派了师傅贴身教导。西慈到南山后,也算是本分,又有上面封赏下的田地当铺,日子过得自是自在,可这西慈倒不是贪图享乐之人,年纪小小却懂得上进,又有些不安分,因此爱捣鼓些小生意,又跟对了师傅,竟越发发达起来。随着年岁越长,他也动了寻亲的念头,可毕竟皇命难违,他不敢有所动作,所以当准他进京的圣旨到了时,他实在是不敢相信,竟激动地在一处开阔地上摆了戏台子连唱了五日大戏,每唱罢一场便派人上台朝下面的人群撒钱,着实热闹了几日这才遵旨动身。 吴太妃始终笑眯眯地望着儿子,到底母子连心,纵然是二十余年未见,可吴太妃对西慈竟是一点生分都不曾有,知道儿子过得好,也是心满意足。问道对将来的打算,西慈倒没有吴国舅那般野心勃勃,只说如今别无所有,只求皇上恩旨,能在宫中多陪母亲几日就好。若是能再多求个恩典,便是日后能常常回宫陪伴母亲几日,他便觉皇恩浩荡了。 西慈言语中既无戾气也无怨气,这让吴太妃颇感欣慰,她深怕儿子心中有怨而选错了道儿,那便无法回头了,做娘的,只希望自己的儿子能平平安安就好。 “太后心软。”吴太妃道:“正如你此次回宫,太后也从中说和了不少,所以啊,若是多求求,此事必是能成的。” 西慈眉头一皱,眼中闪过一丝痛苦,可转眼他又恢复温和的样子,笑着点了点头。 吴太妃没有注意到西慈表情的变化,只是提到太后,她心中一动,看了看日头,已经是中午了,她便拉着西慈起身,说:“也坐了半天了,实在该到太后宫里去请安了,否则要说你不懂礼数了。” “是。”西慈站起身,微微颔首,然后掺了太妃,一同朝屋外走去。 梁太后在坤华宫正殿受了礼后,才将几人又引到偏殿坐下。离得近了,梁太后才细细打量了西慈一番,看他穿着得体,言谈举止也并不落俗套,至于长相,虽也算俊朗,可究竟少了李添的那一份贵气,说来虽也是先帝的血脉,可到底在宫外长大,略显粗糙了。 梁太后将目光移向吴太妃,只见她嘴角的笑容不曾落下,眼睛也一直望着儿子,似乎这殿中除了西慈再无旁人一般,母亲的心思,梁太后当然清楚,在她的眼里,西慈尚有不足,可在吴太妃的眼里,西慈就是完美的人了吧。 梁太后笑笑,说:“这孩子和添儿眉眼处还是有些像的,总得说来还是像太妃多些。” “子随母相嘛。”吴太妃怕失了礼数,终于不舍地将目光转向梁太后,又说:“自然是比不得四殿下。” “这话就违心了。”梁太后仍旧笑着,道:“在娘的眼里,自己的孩子是最好的。”说着又对西慈,道:“你这母亲惦记了你一辈子,这次回来要好好陪陪才是。” “是。”西慈恭恭敬敬地答道:“母亲孤苦,倒是多得太后照顾,草民甚是感激。” “等等,”一句话又惹得吴国舅不快了,他赶紧拦住西慈的话头,作势给梁太后施了一礼,方道:“这孩子不懂规矩,还请太后见谅。”见众人不解,他又解释道:“太后是他嫡母,哪有儿子对娘自称为民的?” 太妃闻言脸色一变,她知梁太后素来厌恶自己弟弟,可偏生这个弟弟又是个爱出风头的,哪里都当自己是个人物,不管坐着的有谁,他想开口就开口,这般没有眼色,丢人也就罢了,无形中将西慈也牵扯其中,若是让太后也厌烦了,岂不糟糕。 吴太妃瞪了吴国舅一眼,刚想替这个弟弟请罪,梁太后倒是先开了口:“吴国舅一向不着边际,这次这话倒说到了点子上。”她又看着西慈说:“哀家是你嫡母,你当称我为母后的。” 吴太妃暗中松了一口气,再看梁太后确实是没有在意的样子,可自己也不能不懂礼数,忙起身向梁太后行了一礼,道:“我这个弟弟一向口无遮拦,还请太后见谅。”又转脸对西慈道:“还不给母后请安?” “是。”西慈站了起来,对着梁太后躬下身去,似乎还带着些羞赧,轻声说道:“儿臣给母后请安。” 梁太后点点头,示意西慈起了身。对于西慈的表现,梁太后还是满意的,他虽自幼不能进宫,可幼时的情况,她还是知道一些,这孩子聪明用功,不论是文治还是武功,都是愿意下功夫去学的,自出京后,这许多年,若是没有荒废,那必定是个人才了。今日一见,西慈虽少了几分贵族气质,可到底礼数周全,是个不错的孩子。 众人又说了一会儿话,李洵和李洛便到了。庶子虽然进宫,可朝上关于庶子的讨论却从未停止,直到今日,几个老顽固的脸上仍是恼怒的神情,对于李洵的破例十分不满,纵然不再多说什么,可依旧让李洵赔了不少的笑脸。 待李洵和李洛进到殿内,里面已经跪倒了一片。两人先给梁太后请了安,才让屋内的人都起了身。李洵的目光第一时间便被西慈吸引了过去,李洛却还莽莽撞撞地问道:“新来的哥哥呢?” 梁太后指了指西慈,对着两人道:“见见你们的兄弟。” 李洛立马顺着梁太后手指的方向看向西慈,接着就好奇地打量起他来。至于李洵,看着这个跟自己有三分相似的弟弟,却有一种说不清的感觉,虽然他弓着身子,看起来无比谦卑,可李洵总有一种感觉,那种感觉让李洵不安。 话到了嘴边,李洵咽下了自己的不安,笑着道:“现在是回家了,不用这般拘谨。”又看着李洛还在打量人家,便拉了她一把:“怎么这般无礼?” 李洛撇撇嘴,退到梁太后身边,道:“母后,这位哥哥一路辛苦回来,您不做招待吗?” 梁太后笑着捏了捏李洛的脸,道:“是你这猴子饿了吧?”然后再对着众人说:“今儿个团聚,又是圆了太妃的心愿,我这坤华宫又冷清了好久,难得人多热闹,今日就在我这里吃酒,哪个都不许退下。”梁太后笑着看向吴国舅说:“吴国舅最好酒,今日你们谁要将他灌翻了,哀家重重有赏。”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五十六章 突然传来的噩耗 听到有酒,最嗜酒的吴国舅自然开心,他咧着嘴给梁太后做了一揖,又看向西慈,道:“俗话说人逢喜事精神爽,今天我们殿下回宫,太后尽管好酒招待出来,我无论如何也喝不醉的。” 一句话故意突出了“殿下”二字,其中的用意是再明显不过了,李洵不动声色,梁太后也装作没听到的样子,只笑着说:“哀家这里好酒多得很,只怕你肚子撑不下。” 虽然众人还在说笑,可吴国舅的话还是让李洵多了个心眼,她的意思是只让庶子回京探母,再给太妃一个恩典也不过就是允准了庶子一直在宫中待到太妃薨逝,可听着吴国舅话里话外的意思,他们是要西慈就待在宫中不走了,除了逞口舌之快叫几声“殿下”,这帮人莫非还有什么别的心思? 又热闹了一阵,吴太妃的身体已经扛不住了,便由西慈搀着先回了天悦阁,而吴国舅等人也不便继续待下去,告了辞后也随着吴太妃离开了。等坤华宫又恢复了安静,李洵才说:“母后瞧瞧,这人才刚刚回来,立马又想着别的了。” 依梁太后对吴太妃的了解,这事儿不大可能是吴太妃撺掇的,八成就是那个吴国舅,所谓贪心不足蛇吞象,那吴国舅一向觉得皇室亏待自己,又因为没有靠山而觉得气短三分,如今这庶子也算是个靠山,总要帮衬着把这靠山弄牢靠了才是。 李洵不管撺掇这人是谁,可她已然是有些后悔让庶子进京了,从她见到庶子的那一刻,她就觉得不踏实,冷笑一声,她又道:“如今默认了他‘殿下千岁’之尊,难道还想插入我们姊妹之间,给他排个位号不成?” 梁太后觉得李洵太过谨慎了些,一个在外生活了二十多年的人,即便是进了宫,又能挑起多大的风浪?连李洛也觉得李洵反应过激了,自从同意了庶子回京,数月来,她们之间的话题都是围绕着庶子在转,现在人都来了,不管是怀疑还是不安都没用了,况且庶子还什么动作都没有呢,也不排除人家真的只是想来看看母亲,反而自己先乱了阵脚,白让人看笑话。 对于李洛的话,梁太后深以为然,庶子一直由地方官员监管,虽然郑国公曾语焉不详地表示庶子心怀有二,可李洵派人查了这么多年也没有发现什么风吹草动,可见也没什么打动静。这样说来,庶子就算是有什么心思,身边也没人啊。一个人,再加上他那个舅舅能成什么事?况且,庶子进京也是太妃求的,梁太后一向信任太妃,也信任她的儿子,看不惯的只有吴国舅一人而已。 梁太后和李洛都不理解李洵,这让李洵也怀疑起自己是否太过多疑起来。回到尚阳宫,她想静下心来好好思考思考,可刚将殿内的人撵出去,采新却又进来了,说昭荣公主有事求见。 “传。”李洵立马吩咐,她觉得能跟李槿聊聊也是好的,或许她能明白自己心中所忧。 采新还未出门通传,李槿却急急忙忙地先进来了,这般失礼的情况,一向谨慎的李槿从未有过,李洵立马就知道必定是有大事发生了,刚要开口询问,李槿却直接说道:“侯冠儒殁了。” “什么!”李洵大惊,说:“他前些时日上的奏本还说一切安好,这才几日的功夫,怎么说没就没了?” 李槿递上刚收到的报丧奏本,道:“这上面说侯大人殁于五日前,走得虽突然,可也是攒下的病引起的,这些日子清查各省亏空,他每日也就能歇上两个时辰,终究是扛不住的。据说死的时候瘦的就剩一把骨头了。”李槿心里难受,提及侯冠儒临终的样子更是红了眼睛,她缓了缓,又说:“灵柩这会儿应该已经在路上了,过两日就可抵京了。” 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李洵颓然地坐在椅子上,侯冠儒,股肱之臣,受重视却也就是这几年的事情,然而,他虽受重视却也未受重用,一辈子未入中书省,没有参与过朝政大事的决策,却在御史的位置上兢兢业业,查贪腐、办大案,经他查办的官员无一人蒙冤。而作为李洛的师傅,侯冠儒更是尽心尽力,将自己毕生所学倾囊相授,他跟李洛的关系也是亦师亦友,从不把她只当成学生而已。 这样一个人,最终竟是累死了,李洵心负内疚,忍不住落下泪来,喃喃道:“是朕对不住他。” 李槿虽然哀伤,可更重要的事情还在后面,侯冠儒既然是股肱之臣,又累死在了外巡途中,论情论理,他的丧事都应该隆重处置,可究竟要隆重到什么地步,李槿不能独断,还得李洵说了才算。 “照子爵礼仪规模办理,具体操办,由礼部负责吧。”李洵叹口气:“侯冠儒这一辈子忠君爱民,克己奉公,在朝廷有难之时以一己之力力挽狂澜,查贪官,惩酷吏,教储君,是我朝的大功臣,朕不能亏待了他,着即追封一品太傅,其妻加封三品诰命夫人,一子一女丁忧期后由吏部给官。” “是。”李槿一一记下后,又有些担忧地问:“洛儿那边?” 李洵又有些头疼了,这么大的事情瞒是肯定不能瞒,也瞒不住,可李洛跟侯冠儒感情深厚,若知道侯冠儒去了,指不定又要出什么幺蛾子,庶子今日才进京,李洵尚没有摸清他的底细,要这时候李洛再闹起来,白叫人看了笑话。 李洵的为难,李槿看在眼里,想了想,道:“要不我去跟她说?” “算了,朕亲自说吧。”李洵无奈道:“今晚迎接庶子,母后设了宴,姑姑一起去吧,也替我压着洛儿,万一她那个混劲上来,朕实在没办法。” 商量着安排了侯冠儒的丧礼事宜,给礼部的旨意也发了下去,李洵和李槿才起身往坤华宫走去。这一路走得沉重,人生无常,离开的人就那样无知无觉了,偏偏留下的痕迹又让活着的人无法释怀。 李洛一直待在坤华宫,对于侯冠儒之死毫不知情,还在笑嘻嘻地向梁太后打听着以前的事情,多半跟庶子有关,她是最快承认了这个哥哥的,对于这个哥哥的身世自然也就好奇多了些。 正说着话,李洛看见李洵进来,忙起身请了安,又看见李槿,便笑着说:“母后今晚设了宴,姑姑是闻着香味来的吗?” “不得无礼。”梁太后笑着,又拦住正准备行礼的两人,说:“行了行了,一天见几次面,这礼行得不累吗?” 看着心情很好的李洛,李洵有些犹豫,想晚些再告诉她这个噩耗,可宫中人多嘴杂,这样的大事,用不了多久就会传遍宫廷,她不希望李洛是从别人嘴里听到这个噩耗的,因此她还是一脸凝重地拉过李洛,略带着小心翼翼地开了口:“洛儿,朕有事要告诉你。” “什么?”李洛全然不知发生了什么,笑笑地问道。 李洵却欲言又止,回头为难地看看李槿,李槿也无甚表情,梁太后立马意识到出事了,忙问:“出什么事了?莫不是有关太妃和庶子的?” 李洵摇摇头,先开口提醒了一句:“你听后切莫激动,”等李洛点了头,她才说:“侯爱卿病故了。” 李洛听了这话犹如糟了晴天霹雳一般,笑容还僵硬地挂在嘴上,可身体却不由自主地往后退了两步,半晌才说:“胡说,我还同师傅通着信呢。” 梁太后也震惊了,赶忙说道:“何时的事情?” “五日前。”李槿说:“走得很快。” “怎么会呢?可说了什么原因?” 李槿看看李洛不忍开口,李洵却说:“积劳成疾,累的。” 李洛听了这话终于哭了出来,又冲向李洵,挥拳便朝她身上砸去,哭着喊道:“都是你,都是你。” 李槿忙拦住李洛,喊道:“洛儿住手,你皇姐也难过着呢。” “我不管,我跟她说过师傅身体撑不住的,她不听,她才不难过呢,是她杀了师傅。”李洛伤心不已,回头扑进梁太后怀里,哭着说道:“母后,我跟她说过师傅身体会垮的,她不听。” 梁太后红着眼睛轻轻拍着李洛的背,说:“好人命薄,怨不得你姐姐。” 李槿也劝道:“也是侯大人说了自己身体无碍皇上才准行的,你不要又钻到牛角尖里去了。” 李洛却不听这些,只是嚷嚷:“她都已经发话了,师傅敢有不从吗?” 李洵见李洛这般不依不饶,一时也有些气结,便说:“罢了,她这是非要将杀她老师的罪名安到朕的身上,在她眼里天下之人皆善辈,唯独朕是不折不扣的小人,暴君。” 梁太后见两人又顶上了,忙从中劝解道:“都少说一句吧。这事儿谁也怨不得,洵儿,你体谅你妹妹伤心,她说什么不要计较。”说着又取出帕子替李洛擦着眼泪,对她说:“你也不能有委屈就胡乱发泄,这并非你姐姐的错。” 李洛哪是梁太后这一句话就能宽慰好的,眼泪更是滚滚而下,此时已是哽咽着话都说不出来了,只是怒视着李洛,表达着心中的愤恨。一时间房中也无人说话,只有李洛一抽一抽的哭噎声。流芳这时走了进来,看见房中众人都沉着脸,自己也不敢大声说话,只小声回着说:“太妃他们到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五十七章 晚宴上再起波澜 听见太妃到了,殿中诸人都敛了神色,虽也不是外人,可总归要生疏些,更何况还当着庶子的面,总不能还剑拔弩张地叫人家看笑话。李槿看李洛眼里噙着泪,死咬着嘴唇,知道这孩子也真的是伤心,就轻轻拍了拍她,这一拍,李洛的眼泪也就下来了,她赶忙用袖子擦了擦眼睛,撇过头去。 吴太妃等人也进到了殿内,一阵乱哄哄的请安问礼后,太妃先注意到了眼睛红红的李洛,再看她脸色也不好,忙关心了几句:“怎么了这是?谁惹我们三殿下不高兴了?” 李洛虽非不识大体之人,可终究年纪还小,心里有着委屈藏也藏不住,这会儿听见太妃关心,更是把持不住,抽抽了两下还是哭了出来,这一哭,连带着伤心和委屈都到了脑中,因此哭得越发起劲,怎样都收拾不住。 吴太妃更觉诧异,手足无措地上前安慰:“怎么了这是?怎么伤心成这样?可不能这样哭,伤身子的。” 李洵忙说:“今日收到的奏折,侯冠儒大人过世了。他是洛儿的师傅,两人一向亲厚,她因此伤心着呢。”说完走到洛儿身边,轻轻揽过她,却不料她并不领情,只抖抖肩膀便从李洵的怀中挣脱出来,面向另一边,继续哭着。 李洛的哭声搅得李洵也心酸起来,说起侯冠儒的死,她也内疚,只是她不能容忍李洛质疑她,此时的她就像一个任性的孩子,越被说做错了,越不肯认错,更何况她是皇帝,只要她说自己没错,旁人就不能说她有错,李洛尤其不能。 咬着牙瞪了李洛一眼,李洵转身招呼起太后和西慈来:“既然都到了,大家都入席吧。”说完不理仍在一边抽搐的李洛,自己先掺了梁太后朝膳厅走去。李槿便去劝李洛,不管怎样,今日这面子是不能不给皇帝的,有着不知道存着什么心思的外人在场,无论如何都得维持住表面的和气。 桌上自然是丰盛的,太后设的席,虽然只是家宴,可该有的菜式也是一样不少,满满一桌,红的绿的黄的白的煞是好看,瞬间就能勾起人的食欲。梁太后对于膳房的准备颇为满意,在她来看,虽是为庶子接风,可说白了还是家宴,心意到了最重要,所以准备得丰盛点是必须的。可在吴太妃看来,这桌菜就是对他们母子极为重视了,甚至,这顿晚膳没有分桌而食,而是在一处大桌子上一同进食,这更是恩典了。 梁太后先欢迎了庶子,接着就由着众人起筷用膳。吴太妃怕庶子腼腆,不停地往他的碗中夹着各种菜,还道:“太后的小膳房一向最讲究的,你虽不愁吃喝,却也未必吃过这等精致的东西,多吃些。” 梁太后看吴太妃只顾着儿子,便让人给吴太妃也夹了不同的菜,看她受宠若惊的样子,便笑着说:“你这段时日胃口好了就多吃些,别光顾着儿子,他长着手呢。”等吴太妃将碟中的菜都吃光了,她才又说:“你以前是常来的,现在老打着身子不舒服的幌子也不过来逛了,这宫里老人本就不多了,再不多走动就更寂寞了。” “太后这是哪儿的话,您膝下三个子女,就是添儿不在也有陛下和三殿下陪着,再说寂寞我可不依了。”太妃笑着说。 梁太后听了这话也笑起来,便指了西慈,对太妃说道:“如今你儿子也回来了,可用不着再羡慕了。” 说到李添,吴太妃到底偏疼了多年,这么久不见,也着实有些想他,先跟西慈夸耀了一番,说四殿下年纪笑笑却英勇神武,有着建功立业之心,长相也跟西慈颇有几分相似。接着,她打听了一下李添的近况。 “初去的不适应已经过了。”梁太后提起这个儿子,也是满脸的骄傲,作为贵族子弟,又不用操心前途,李添可以说是宗室的表率了,“现在做得很好,八王时常夸赞。” “是呢。”吴太妃听着也笑起来:“前段时间还给我来了信关心我身体呢,字里行间可是长大了不少。” 吴太妃便又跟庶子说他不在的这些年里,全靠李添承欢膝下,才没有让她忆子成狂,多少有些宽慰,也是太后仁慈,愿意让李添常往天悦阁去,幼时的李添很是聪明,给她带去不少快乐。 庶子一顿,起身垂手向梁太后和李洵施了一礼,道:“母后在深宫无所依傍,臣本来甚为忧心,今日进宫,得知陛下与太后对母亲关怀有加,臣实在感激不尽,臣身份所拘,不能尽孝于目前床前,真是枉为人子。” “西慈也是个孝顺的孩子。”梁太后望着西慈,点点头:“如今回来了,就多尽些孝道。” 待西慈坐下,李洵端了杯子起来,说道:“那这第杯酒,就恭喜太妃与子团圆,自然也是我们一家团圆,既是喜事,大家便干了吧。” 喝了酒,气氛略微轻松了些,只是虽说是家宴,可碍着有外人在场,一顿饭也是吃的中规中矩,除了吴国舅多喝了两杯便讲些不着调的话,其余的人除了提酒之外也并不多话。 李洵偷偷看了一眼坐在身边的李洛,她心情不好自然吃不下去,此时虽是不哭了,可也就闷着头坐在那里,心思全然不在桌上。李洵叹口气也不想再计较李洛的失礼,便亲自夹了一个鹌鹑蛋放到李洛的碗里,小声说:“再难过也要吃些。” 李洛并不理会李洵的好意,将那颗鹌鹑蛋拨到碗外,干脆将筷子往桌上一放,表示自己不吃了。李洵见状自然是生气,可又不好发作,只闷闷地觉得心口又有些不舒服。梁太后跟吴太妃及庶子说着家常,李槿也和几位太妃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吴国舅没人理也不打紧,正一杯接一杯地喝着酒,自得其乐。 正在此时,仿佛是注意到了李洵正在打量他,已经醉醺醺的吴国舅突然站起身,摇晃了两三下才扶着桌子站稳了,接着他开口说道:“陛下,我有个请求,也不是大事,还请陛下允准。” 李洵强作笑脸,说:“您也算是朕的舅舅,有什么话直说便是。” “西慈到底是先帝的儿子,怎么能不归姓李氏族谱呢?”吴国舅大着舌头说道:“虽是庶子,可血脉就是血脉,哪能由着他流落在民间不闻不问呢?” 李洵脸色一变,这才回宫的第一天,西慈就急着要认祖归宗讨要身份了,认祖归宗意味着皇室承认了他的地位,接下去,封爵、开府哪一样不是要紧的事情?怎么就不算大事了?为着庶子回宫,朝中争论不休,至今仍未结束,再让他回归宗室,朝上可又要炸开锅了。 李洵尚未开口回应,吴国舅却挥挥手又说开了:“别跟我提什么规矩,规矩还说庶子不能回京,你皇上一句话不就解决了?您是皇上,您就是废规矩和立规矩的,既然废了一条了,再废一条也不碍,您说是不是?” 李洵心中气结,若不是看在吴太妃病重的份上,哪有这么些事情?如今这吴国舅得了便宜还卖乖,实在可恨。李洵转眼望了望西慈,那人皱着眉,对吴国舅的借酒装疯并无反应,可见,在他的心中,也是盼望着能彻底回来的,这人,终究还是不甘心流落在外的。 李洵不动声色地说:“国舅话虽不错,只是圣祖爷既然立了这规矩就有他的道理,朕让庶子回京只是看在太妃的面儿上,虽破了规矩,可并不打算废掉这条规矩,国舅的要求恕朕不能答应。” 吴国舅听了这话哪还依得,一拍桌子,瞪圆了眼睛嚷道:“你是不承认西慈是你的弟弟吗?” 太妃见状忙狠打了吴国舅一下,又拉着西慈跪倒在地上,不无惶恐地说:“皇上,我这弟弟一向喝点儿酒就不知道天高地厚了,言语冲撞之处,还请陛下见谅。” “陛下。”西慈也磕下头去,道:“舅舅酒醉,并不知自己在说些什么……” 李洵一摆手,打断了西慈的说话,又将目光投向吴太妃:“吴国舅所请,太妃是何意思?” “这……这……”太妃作难地看看儿子,又看看梁太后,终于开口说:“我自然是想西慈好的,而且他的确是先帝的血脉,虽是庶出,可是……” 李洵点点头,又将脸转向西慈,说:“朕也不问你的意思了,朕只想知道,祖宗立下的这条家法,你可有异议?” 西慈忙跪倒在地,小心地说道:“臣弟并无异议。” 吴国舅却又嚷道:“你问他有何异议作甚?他既未入族谱,哪敢跟陛下攀上同一个祖宗?” “吴国舅慎言。”李槿终于忍不住插话道:“逐庶子并非陛下的旨意,你这般咄咄逼人又是何居心?” “我是何居心?”吴国舅一听这话更是发起疯来,将自己的酒杯往地上一摔,站起身就摇摇晃晃朝李槿走来,一边骂道:“我能有何居心?我还不是同情我那苦命的姐姐和我这个可怜的外甥?你们这些人打小金窝窝里养着,好吃好喝喂着,天伦之乐享着。我姐姐和西慈呢?打一出生就骨肉分离,半辈子低三下四地活着?这又是我姐姐愿意的吗?是她愿意成为先帝的妃子的吗?” 李洵终于忍不了了,一拍桌子站起来,对太妃说道:“太妃若再不管吴国舅,朕就要管管了。” 太妃听吴国舅说话便想到自己半生受的苦,此时早已哭成了泪人,只觉得自己命苦,哪还记得什么礼数规矩,突然听到李洵发火,才反应过来,再看吴国舅脸颊通红,怒目圆睁地盯着李洵,方吓了一跳,忙起身将吴国舅按倒在地上,自己又颤颤巍巍地跪下,哀求着说:“求皇上恕罪。”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五十八章 一时烦恼酿祸端 吴太妃的恭顺并没有让李洵消气,她自觉让庶子回京分明已是一片好意,对方不领情也罢,还要得寸进尺,若不应承,便是自己的罪过,这才是逼人太甚。 “皇上息怒。”西慈见李洵确实动了怒,又是因自己而起,赶紧开口表明心迹:“臣弟对祖宗家法并无异议,只是随着年龄增长,思母之心也日益深重,本以为此生都无缘得见,也从未曾抱过半分希望,可皇上隆恩,此次能进宫认母,臣弟已经感激不已,皇上圣恩,臣弟万死难报万一,实在不敢有所他求。今日太后待朕如亲子一般,皇上也愿任臣为弟弟,臣弟也感到久违的亲情,心中实在知足,只想着能在太后和母亲身边待几日尽尽为人子的孝道,舅舅今日失态,并无他意,实在是见我和母亲难得重聚,心下陡感哀伤,才这般失态失言,还请皇上恕罪。” 一席话说得言辞恳切,思亲之心溢于言表,竟真将李洵的怒火灭了下去,再想想,李洵虽不信任西慈,可事情发展到如今,在混闹的是他舅舅,在苦情的是他母亲,他倒真的没有抱怨过一句,也没有做一件出格的事情。李洵亲自躬身扶起西慈,又看了一眼仍坐在身边仿佛事不关己的李洛,叹口气说:“朕并非铁石心肠,朕是天下之主,所做决定有时也是迫不得已,也要你的谅解。” 西慈垂着头笑了笑,又道:“臣弟不敢,臣弟一直孤身一人,直到今天突然有了母亲,姐姐、妹妹和舅舅,早已如坠云中般幸福了,臣弟体谅皇上难处,绝不敢再有过分之想。” 这话一出,李洵心里竟有了几分动容,都说天家无情,自己却从不愿意做这无情之人,她所期望的,其实跟西慈所说一样,无非是父母慈祥,儿女孝顺,姊妹和睦。从史书上见过太多血腥,李洵不希望这些血腥出现在她的身边。她自问对弟妹很好,可现在李洛不理解她,李添又从军在外,她所期望的亲情终究只是期望。 回头看了一眼李洛,李洵难掩心中的失望。再看看西慈,这个多出来的弟弟,虽还陌生的很,可到底年长些,比起李洛,要懂事得多了。李洵突然觉得自己刚才太冲动了些,她拍拍西慈的肩膀说:“到底是骨肉血亲。” 对于仍跪在地上却几乎不省人事的吴国舅,她也不再计较,只对太妃说:“太妃爱子之心,朕并非不谅。西慈到底是朕的弟弟,朕也不愿薄待了他,这样吧,朕破例准他入了族谱便是。” 太妃哪里想到这天大的恩典竟然真的给了下来,一时激动,竟又哭起来。西慈也是愣了半晌,才慌忙跪倒在地,说:“臣弟惶恐。” 李洵笑笑,不再说话,回头看了看就不做声的梁太后,说:“母后,天色也晚了,朕有些累了,想先告退了。” 梁太后一晚上被眼前的一切闹得头疼,本想压住这局势,可没承想李洵竟然突然转了话头准了吴国舅所请,一时也没明白李洵的意思,可既然她都这么说了,自己虽贵为太后,也不愿意干涉李洵的决定,便说:“既然这样,大家都散了吧。今儿晚上这酒桌上所有不愉快的都留在这,谁也不许当真,一家人和和气气的最好。”说完又笑着对西慈说:“你这孩子倒是个识大体的,很好,皇上既然准了你入族谱,便是承认了你的身份,你母亲也该欣慰了,你好好照顾她吧。” “是。”西慈笑笑,恭恭敬敬地答道。 第二日一早,李洵一醒来便觉得头疼,看见采新已经侯在一边伺候了,突然的,她心里就升起一股不情愿,朝上总没有个让人舒心的时候,旁人不体谅她,她便自己躲个懒吧。想到这,李洵便没有像往常一样睁眼便起,反而往被中缩了缩,借着头疼,罢了朝。 第二日一早,李洵一醒来便觉得头疼,看见采新已经侯在一边伺候了,便说:“朕今日头疼,寻个由头,早朝罢了吧。” 采新听见说头疼,先过来探探李洵的额头,见没有发烫,便以为是昨晚酒喝多了些,就要让人去请太医,却被李洵给挡住了,她不过是躲个懒,请什么太医呢? 采新放下心来,说: “那,奴婢叫传旨,就说候大人病故,辍朝一日,以示哀悼。” 提起侯冠儒,李洵又叹口气,说:“这事儿,朕喝酒竟一时给忘了,侯冠儒是股肱之臣,辍朝也是理应之事,就这样吧。” 采新应了,又给李洵塞了塞被角,先退下了。李洵这一觉睡得舒服,再醒来时,发现外面已经大亮了,头倒是不疼了,只是觉得身上乏得很,本还想再睡一会儿,却看见采新站在一边,似乎是有事情,便随口问了一句,原是内务府的人有事候见,已经在外面等了很久,请见原因,竟是为了庶子入宗室族谱一事。 李洵脸色微微一变,暗道一声“糟糕”,她昨日心情不好,只因西慈表现乖巧顺从,她便心软了,随口就应下了这事,没想到内务府动作竟然这么快。李洵懊恼地捶了捶头:“朕真是昏了头了。” “那怎么办?” “君无戏言。”李洵说着便下了床,由采新服侍着先将衣服穿好了,又说:“事情逼到了这个份上,朕也没有反悔的余地了,先叫进来吧。” 很快,内务府的一名官员手持着一个托盘,托盘内放着一本奏本,恭恭敬敬走进来请了安,道:“皇上旨意,准庶子入宗室,臣为殿下择了名字,求皇上定夺。” 李洵朝采新使了使眼色,采新便从那名官员手中取过托盘递个李洵,她展开奏本,看上面列了四个字,李洵这一辈,单名从水,四个字便都是带了水的,分别是:泽、沣、治、沐。李洵心烦地看着这几个字,突然计上心来,取了笔将四个字全部划掉,又在边上写下了“沫”字。 “沫”者,泡沫也,无非是提醒庶子,他虽入宗室,可尊贵的身份仍旧如泡沫一般,只要过于膨胀,立时即碎。 遣走了太监,李洵也没了睡意,想着昨晚在坤华宫闹得那一场必然是让梁太后又伤了脑筋的,一时有些内疚,干脆去坤华宫坐坐,顺便也跟梁太后讨论下日后到底该拿庶子怎么办。 坤华宫内,梁太后刚哄着李洛睡着。为着侯冠儒的事情,李洛自然是伤心,不愿一个人回清冷的东宫,就宿在了坤华宫,可在娘亲身边,情绪又容易失控,一想起师傅跟她说的话便忍不住,就这样哭了整宿,到了天大亮,才算是哭累了,盯着红肿的眼睛睡了过去。 梁太后也一夜没睡,此时却不觉得累,只是觉得这姐两间怕是又要因为侯冠儒起波澜,她叹口气对流芳说:“为了个张小顺两人闹了一场,刚好了又出来个侯冠儒,洛儿真是伤了心了。” 流芳也无劝解之法,只能安慰太后:“到底是姐妹两,太后不必忧心。” “怎么能不忧心?洵儿脾气倔,洛儿虽软一些可太重感情,旁事好说,一旦牵扯到亲近的人便不管不顾的。总之,没一个让人省心的。” “这次要再闹起来,太后索性不管了,让她们姐两自个儿解决去,说不定两天就好了。”流芳笑笑:“您一向偏疼三殿下,从中劝解也有失公正。” “胡说。”梁太后也笑了,说:“你们都说我偏心,可这两个哪一个不是我生的,我只是觉得洛儿年纪小,让大的让着些小的罢了。不牵扯朝上的事情,也无伤大雅。” 正说着话,李洵便到了,也没让人通传,直直地就闯进了殿内,一看见梁太后,李洵便是一脸懊恼地倒在榻子上说:“儿臣多嘴惹下祸事了。” 梁太后见李洵这般模样,便知发生了什么事情,又听她说了内务府动作快,她不得已已经给庶子拟好了名字,便叹口气:“你一向谨慎,这次可真是糊涂了。我昨日还纳闷以为你有什么想法,原来竟是酒后糊涂,又是为何?” “还不是被洛儿气的,听那庶子言辞恳切,就动容了,稀里糊涂就准了。” “哀家说过多少次,你们姐两无论如何不能生下嫌隙,总会叫人钻了空子。”梁太后白了李洵一眼,见她懊恼至此,也不好多说什么了,便又想缓和姐两的关系,便道:“你也别光烦心这事,侯师傅的事情也当上心些,你妹妹心里难过,昨夜闹了一宿没睡,今早你罢了早朝,我这才刚把她哄着睡了。她心里怨怪与你,你总要做些姿态让她心里舒坦了才是。” “我知道。”李洵烦闷地说:“这孩子这一年越发乖张起来,朕的话都不愿意听,面儿上是顺从的,可心里总愿意跟朕对着干。” “你是姐姐……” “我知道,因此我也不与她计较。”李洵并不愿用这些事情烦梁太后,因此换了话说:“算了,侯师傅灵柩明日就进京了,让洛儿去接吧。”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五十九章 庶子回宫的目的 名字既然拟好了,让庶子入宗室的旨意当天也就发了下去,李沫当日也到了尚阳宫谢恩,态度恭顺,说出的话也是叫李洵满意的,可不知怎的,待李沫退下后,李洵反而觉得烦闷起来,连晚膳也没吃几口,最后索性奏本也不看了,直接让采新去叫了冯芸湘过来。 采新出去寻了一圈,竟没有找见人,这让李洵又添了几分恼火。李洵总觉得这段时日连冯芸湘也有些不对劲,她虽不常见他,可每次见他时,总觉得此人比往日更多了些紧张,以往的时候,冯芸湘再恭顺,可放松下来的时候总还能和李洵说几句玩笑话,可近些时日,他总是心不在焉的模样,有时李洵问话,他都没有听进去,等反应过来了,就是跪地磕头,搅得李洵也没了兴致。 “若不想御前伺候了,就赶紧打发了去。”李洵往床上一躺,发着脾气。 采新赶紧上前哄道:“我这就让人去找。” 李洵却摆摆手,表示自己没心情了。采新安顿好李洵后便出了寝殿,叫来万福,让他派了几个小內监各处去寻冯芸湘,御前伺候的规矩就是要随叫随到,眼瞅着这尚阳宫就要下钥了,这人还能去哪儿呢? 此刻的冯芸湘已经在吴太妃天悦阁西侧的角门后站了半个时辰了,九月份的晚上已经很寒凉了,湿气又重,冯芸湘冻得似乎已经感觉不到自己的双腿了。这冷倒还是其次,可眼见天色越来越晚,离尚阳宫下钥的时间越来越近,冯芸湘不能不着急起来,下了钥他就回不去了,若是让人发现他整宿未归,他必须要解释清楚自己的去向的,可他是来见庶子的,这是万万不能说出口的。 冯芸湘是庶子的人,当年他被卖进的那位富户人家,当家人正是庶子从商的师傅,也是允王的知交好友,庶子常往那家去,便认识了这个长相俊秀的小厮,两人瞒着众人来往了数年,直到前几年玉阳侯府的世子前往南山,在富户家里造访时,一眼就看中了冯芸湘。 玉阳侯同允王是姻亲关系,玉阳侯的世子同允王世子打小就玩在一处,他深知允王世子心中的不满,也不满意玉阳侯府无人重视的地位,总想着让玉阳侯府重新振作。他见到冯芸湘后,只道他跟已故的嘉勋亲王长得相似,若是入宫,必能博得李洵欢心,后来知道冯芸湘同庶子的关系后,更是欢喜,此人对庶子忠心,就不怕他被宫中的富贵迷了眼玉阳侯世子同庶子商量后,庶子欣然应允,他是要做大事的人,舍几个周围的人又能有什么不愿意呢? 庶子的确是要做大事的人,他自幼被养在允王府,同允王世子一起长大,允王虽心灰意冷,可世子却不是个安分的人,他一心以为,他祖父若不是早故,又怎能轮得到恩宗登基?这天下本就该是他的,如今他离皇位是越发遥远,便将目光投向了庶子。庶子内心的仇恨就是这位世子种下的,自庶子幼时起,他便不停告诉他,他是被皇室抛弃的弃儿,住在那天泽城的帝后为了保证嫡系孩子的皇位,不惜让他的母亲忍受骨肉分离之苦,不惜让他自幼孤苦飘零。 幼时便被灌下的仇恨是根深蒂固的,他之后虽远离京城,却没断了同允王世子和玉阳侯世子的联系,他在南山潜心经营,只为了等待一个机会,本以为机会是需要自己创造的,却没成想,那个远在皇宫,他从未见过一面的母亲几乎是用性命为他拼来了机会。 冯芸湘得知庶子能进宫,除了激动外,更多的是紧张,他进宫意味着动手的时机到了,而冯芸湘是在尚阳宫唯一知道庶子心怀不轨之人,如若在李洵面前露出一丝马脚,不光自己性命不保,也会坏了庶子的大事。 今天不过是庶子回宫第二天,他就收到庶子要见他的讯号,他不能不谨慎。正焦急的冯芸湘搓搓双手,却看到门外一道黑影,他忙闪到一边,只听一个声音说道:“是我。” 这熟悉的声音已有几年未闻,冯芸湘浑身一颤,立马跪倒在地,哽咽着唤了一声“爷”。 庶子扶起冯芸湘,上下打量了他一番,见他虽衣着光鲜,可顺着脸颊已经流下了两行眼泪,庶子也有几分感慨冯芸湘的忠心,他家财万贯,身边男男女女不少,可忠心于他这个人的,却是少之又少,当年送冯芸湘离开,以为他会记恨,可冯芸湘也只道“但凡爷需要的,奴才自当粉身碎骨”,如今这么多年过去,冯芸湘的心竟是一丝未变。庶子拍拍冯芸湘的肩膀:“委屈你了”。 只一句话又让冯芸湘的眼泪喷涌而出,许是知道时间紧迫,也觉得这样有些失礼,冯芸湘赶紧擦了擦眼泪,对着庶子又失了一礼,道:“奴才还未恭喜殿下得入宗室。” “入个宗室值得哪般恭喜?”庶子不屑地冷哼一声,“只是想要留在京城,总得有这一步,我倒没想到会这般顺利,总以为会有些波折。” “殿下天之骄子,所有事情总会顺遂心愿。”冯芸湘不无真心地说道。 庶子笑了笑,点了点冯芸湘的额头:“你这张嘴,进了宫,倒是灵巧了许多。”说罢神色一敛:“时辰不早了,我刚侍奉母亲睡觉,出来的晚了些,说正事吧。” 冯芸湘点点头,以往宫中的情况,他都有途径送出宫的,至于最近的事情,也没有什么特别的,他接触不到朝政上的事情,只能说说宫内的情况,比如李洵和李洛的关系,以及李洵的身体情况。 “你说李洵病重,可我此次一见,他并不像久病的样子。”庶子怀疑地看向冯芸湘:“至于她和李洛的关系时好时坏,依我所见,最近又到了坏的时候,倒是可以利用。” 冯芸湘赶紧回说:“李洵是心上的病,平时看着无异,可一旦发作就是致命的,我侧面打听了一下,说是她的情况不好,左不过就这两年的时间。”冯芸湘露出惯有的那种谄媚笑容:“殿下是老天爷择下的君主,即便李洵不愿意,恐怕也不是她能左右的,就算您不能顺利登位,南山那边……” 庶子点点头,月影西移,原本黑暗的角落也被微弱的月光照亮了些,庶子的脸在这般柔美的月光中实在英气,可也显得有些狰狞:“大显朝军力不容小觑,若非不得已,我不愿动刀兵,南山的人马是为万不得已准备的,若有一丝可能,我也希望能让这位姐姐重视我,选择我。” “那奴才先在此祝殿下心想事成。” “心想事成?”庶子歪着嘴笑了笑:“若他们曾给我,或者曾给我母亲半分选择,我何至于此?” 回宫不过两日,从随吴太妃到坤华宫觐见,庶子的心中就未曾平静过,他母亲看似衣食无忧,实则不论做什么,说什么都要看那对母女的脸色,人家一个脸色不好,他的母亲就会战战兢兢地跪地求饶。他虽未见过母亲,可血缘犹在,又见母亲这般思念他,心里也是十分不好受,想到这么多年母亲受到的煎熬,他除了暗怪自己不孝,就只能发誓要给母亲无上的富贵。而他母亲受过的委屈,他母亲受到的不公,他要让梁太后和李洵母女都还回来。 话已到此,庶子也不便再留冯芸湘,匆匆道了别,冯芸湘探头探脑地离开了天悦阁,等出了令人怀疑的范围,他便扒开腿往尚阳宫跑去,跑了没几步路,就看见尚阳宫的两个小內监,东张西望地在寻着什么。 冯芸湘在尚阳宫久了,跟这些內监混得也熟,他便上前,问道:“怎么了?” 两个小內监见到冯芸湘,立时松了口气,拉着他就往尚阳宫走去,边走边问:“您这是去哪了?让奴才们好找。” “怎么了?”冯芸湘离开尚阳宫转转也不是一次两次,也从未见过人出来找的。 “陛下晚上要见您,便找不到,发了脾气。” 冯芸湘心里一咯噔,暗叫一声“倒霉”,面上却仍旧强装镇定地笑笑:“我能去哪?皇上久不见我,我心情烦闷,就出来逛逛,谁知道……” 说着话就回了尚阳宫,下钥的时间快到了,冯芸湘进了尚阳宫第一时间就去找采新,一见面就又是作揖又是好话地求着采新替自己求求情。 “你干什么去了?”采新不为所动,只是审视地看着冯芸湘。 冯芸湘这些天的不安采新是看在眼里的,而且她很清楚他的不安是李洵发了准许庶子回京的圣旨后才出现的,直觉中,她有种不安,隐隐觉得庶子的出现并不像她们以为的那样单纯。 “我真没干什么去。”庶子依旧不停的作揖,焦急地替自己辩解:“我只是在外面晃了晃,一时忘了时辰。” 这话哪里能哄住采新,可她也不愿同庶子纠缠,只说:“这些你同我说没用,我会替你像陛下说情,可陛下原不原谅你就不是我说了算的。” 听采新吐了口,冯芸湘连声道谢,在采新不耐的眼神中退了出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六十章 侯冠儒的身后事 侯冠儒的丧事终于办妥了,皇上重视,这后事自然办得顺利妥贴。出殡之日,李洛不顾劝阻坚持亲送,李洵只得依了,这一下百官自然也坐不住了,沿路设忌的官员竟挤满了道路两旁,再加上凑热闹的百姓,这一场丧事竟是风光无限。可李洛无暇顾及这些,只觉得心下凄凉,看着周围的人群说笑吵闹着,心里更不是滋味,侯冠儒是言官,弹劾过的官员不计其数,督办过的案子、被他拉下马的大臣更是不在少数,因此他在朝中声望虽高,可恨他的人不少,这四周的官员,只怕心里庆幸的多,真正伤心的少。 晚上,李洛独自回到东宫,看到杨枝正领着一班新进来的宫女玩得欢,不由得大发雷霆,骂了些什么她自己也不知道,只是觉得心里堵得慌,骂完后也并不痛快,只独自一人闷在屋里。不一会儿,柳平儿走了进来,将手里的一壶酒递给李洛,笑笑说:“没人了,想哭就哭,想喝就喝。” 李洛也不多话,举起那壶酒就灌了下去,可她到底没这样喝过,先是呛得半天喘不过气,喝顺了竟然不觉得有半分醉意,只是心里越发感慨起来,喉咙又堵上了东西一般难受,终于嘤嘤得哭起来,再接着嚎啕大哭起来,边哭仍边往嘴里灌着酒,一壶酒下肚,她才嚷嚷道:“为什么要把我身边最亲近的人都弄死?” 李洛哭得伤心,几乎喘不过气来,柳平儿并不规劝,只由着她发泄,李洛就这样哭了近半个时辰才感觉累了,声音慢慢地小了下来,她倒在柳平儿的怀里,万分委屈地说:“如今我身边亲近的只有你了。她是我的亲姐姐啊,为什么这样对我?一个是我的亲信,一个是我的师傅,人家说自古没有不忌惮储君的皇帝,说也是她是忌惮我的势力,所以才把我身边的人一个个都除掉。我不信,我不想相信,我不敢相信。平儿,她忌惮我,废了我就好,为什么对付我身边的人?” 柳平儿听了这话大惊,才终于明白为什么李洛这般伤心,不全是为了张小顺和侯冠儒之死,更多的是因为李洵的怀疑。柳平儿忙问:“这话是谁说给殿下的?” 是谁说的?李洛眯着眼睛用不清醒的脑袋想了想。侯冠儒的灵柩回京后,她忙着帮侯府处理丧事,在停灵的七七四十九天内,她几乎每日都在侯府,回宫时已是疲惫不堪。只有几日,因着朝上的事情,她无暇去侯府,便会去学宫转一圈,回忆一下幼时在这里上课的情形。 那日天色渐暗,她从学宫出来,正往东宫走去,在一处僻静的地方却突然被冯芸湘拦住了去路,李洛没什么心情听他说话,他却跟了李洛几步,说了什么李洛记不太清了,只记得他说“殿下一日大似一日,受陛下忌惮也是难免的事情”。李洛听到这话时,脚步顿了顿,内心便升起一股寒凉,那日她是怎么回东宫的,她都不知道了。 “我不记得了。”李洛闭着眼睛回答柳平儿,突然又搂住她:“平儿姐姐,你放心,我一定保护你,我绝对不让任何人伤害到你。” 柳平儿心里不安起来,她知道皇帝和储君的关系总是有些微妙的,可若说李洵忌惮李洛,她并不相信,毕竟李洵心疼妹妹,柳平儿是看得真切的。只是当局者迷,再加上李洛悲伤过度,钻进了牛角尖,这才让有心之人有了可乘之机,她知道李洛的脾气,一旦认准了什么事情,莫说是劝她,恐怕打她骂她都无济于事。柳平儿知道这并非小事,有人传这样的谣言必是抱着不可告人的秘密,她心里紧张起来,想再问问李洛,李洛已经倒在一边睡沉了,她无奈,只得叫了两个内监进来将李洛扶到床上,自己又伺候着给更了衣,盖好被子,再叮嘱了值夜的宫女几句,才心事重重地回到自己的房中。 想了一宿,柳平儿还是决定将这事先瞒下来,告发上去,只怕不但不能解决事情,反而更会增加李洵和李洛之间的嫌隙。若是自己先慢慢查着,说不定能发现一些端倪,到时再做计较,自己总是有凭有据一些。这样挨到起床的时候,柳平儿竟是一点睡意都没有,翻身起了床,便到李洛身边准备伺候她起床,无奈李洛喝多了,这会儿正难受着,心里又有疙瘩,根本不愿意上朝。柳平儿忙叫厨房先煮了一锅醒酒的汤药给李洛灌了下去,又好言哄了半天终于将她从床上拉了起来,简单收拾了一番就架着她上了肩舆。 刚到朝房,外面的钟声便响了,李槿领着众臣正要列班,看见一脸颓丧的李洛,又看她衣冠也不整齐,忙上前替她整了衣冠,不悦地说道:“这样成何体统?也不怕治你失仪之罪。” “爱治什么治什么?岂是我怕就能免得了的。”李洛说着伸了个懒腰,打了个大大的哈欠。 李槿从李洛口中闻到浓重的酒味,马上皱了眉头,说:“多大的人?就敢喝这么多?你今日别上朝了,我给你告假,回去吧。” 李洛听了这话不乐意了,本来不愿意来,此时却鲠直了脖子,说道:“我不回。”外面的鞭声也响完了,李洛干脆往李槿身后一站,说:“姑姑再不走,可要迟了。” 朝中并没有什么大事,各省亏空清缴虽还未完,可侯冠儒在下面的铁血手段已经已经将此事的路子打开,侯冠儒去后,户部又派官员下去,从这一个多月的清缴情况来看,已经是顺当了许多了。 朝政之事说到此,又有人提起了庶子之事,庶子回京已一月有余,吴太妃看起来又精神不错,不像是会下世之人,便有宗室亲贵看不惯庶子赖在京城不走的样子,提出是时候让庶子回南山了。 此话一出,朝上皆是一片静默,李洵也是头疼,请神容易送神难,庶子已入宗室,等于皇家认同了他的身份,再遣他出京似乎就名不正言不顺了。她是这样想的,朝中竟然有不少人也这样认同,到底是先帝骨血,哪能流落在外?既然让他入了宗室便是陛下仁慈,再撵他出去成何体统。 反对庶子离京的人中,牵头的是徐茂,隆熹二年大考的榜眼,他本身庶子出身,在家族中本来不受重视,没想到高中后得李洵器重,升迁之路顺遂异常,现在的徐府竟是要靠他来支撑,也无人敢质疑他庶子的身份了。因此,徐茂对庶出身份异常敏感,对于庶子,他自然同情,莫说要把庶子留在京城,就是给他王爵,他也觉得是应该的。 对于庶子是否应当离京,朝中意见不一,李洵暗自无奈,当初让庶子回京,朝上就吵成一片,现在该庶子离京了,朝上又吵成一片,这庶子地位不高,影响倒是不小。 压下了吵闹声,李洵道:“庶子离京之事日后再议,可还有别的事情?” 立时就有一个官员出班,正是顺天府尹,他手执玉笏,弯腰奏道:“启禀皇上,侯冠儒大人昨日才出殡,可人马途经京郊王庄村时,其子侯令全强抢了一村户的女儿。在父丧之时行此大逆不道之事,实在叫人不齿,也为侯大人寒心。只是陛下有旨,侯大人股肱之臣,子女应当恩恤,此事当如何处置,还请陛下示下。” “胡说八道。”李洛闻言大怒,指着那官员便说:“昨日师傅出殡,本宫一路随行,若是出了这等丑事,我如何不知?” “殿下虽然随行,可有自己的扈从,并不与侯家人一道,出了这事,他们瞒还来不及,怎会让殿下知道呢?”顺天府尹并不理会李洛的怒气,又对李洵说道:“皇上,那村户昨日晚上便到侯府要人,被恶狗所伤,人今早已经断气了。” 李洛气得浑身哆嗦,侯冠儒得罪了不少人,可现在人刚走,这些人就要迫不及待地算后账了,侯冠儒受陛下隆恩,便要从他的儿子下手,到底是些什么人?李洛争辩道:“这事若是昨晚发生的,你天未亮就进宫来了,又是如何知道的?”李洛看向李洵,期盼着姐姐能稍作维护。 顺天府尹答道:“那人的儿子也随父亲到侯府要人,亲眼看见他父亲被狗所伤,便奔到我顺天府衙门,敲响了鸣冤鼓求救,等臣带着人赶到侯府时,那村户已经浑身是血。臣带着人去拘拿侯令全,可是侯府的人气焰嚣张,说没有圣旨谁都别想踏进侯府半步。” 李洛冷笑一声,说:“那个儿子看见他父亲被狗咬都不上前去救,可见是个混人。整这么一出好戏,不知要图些什么?” 那官员听了叹口气,对李洛说道:“臣知殿下和侯大人师徒感情深厚,只是侯令全并不是个忠孝仁义之徒,这也是坏了侯大人的名声,更何况侯令全口中有谋逆之言也牵扯殿下,殿下若要袒护,岂不坏了自己清白?” “谋逆之言?”久未出声的李洵眉头一皱。 “回皇上,昨日侯令全拒捕之时,曾口出狂言,说出‘家父乃是帝师’之话,侯冠儒只是储君的文师,却以帝师自居,这岂不是谋逆?” 李洵听了这话冷了脸,深邃地看了李洛一眼,说:“这事儿就交由你顺天府去查,务必查的清楚明白,若侯令全父丧期间强抢名女之事属实,不必回报朕,该如何处置依律法定罪。至于他口出悖逆之言……”李洵顿了顿,叹口气:“想是无心之过,不必计较。” “臣领旨。”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六十一章 应不应该被维护 下了朝,李洛一反常态地跟着李洵到了尚阳宫,李洵当然知道她是为了侯冠儒的事情,未免两人再生嫌隙,李洵也希望两人能恳谈一次,因此她命人备了茶,又将李洛按在椅子上坐下,等她情绪稍稍稳定下来,才说:“你维护师傅的心思朕懂,朕何尝不是为了维护侯师傅的身后清誉才让彻查的?” 李洛虽然明白李洵的道理,所谓众口铄金,若是此事不查清楚,单凭李洵将此事强压下来,不但不能服众,只怕日后众人嚼着舌头也能把侯师傅一辈子攒下的名声给毁了,可一想到侯冠儒昨日才入土,今天就有人迫不及待地要弄出些事情,她还是觉得心酸,眼睛也瞬间就红了。 李洵以为李洛仍不服气,只好加重口气,又说:“朕让顺天府查的是侯令全,这个人朕听人提过,并不是个善主,侯冠儒并非不知却一味纵容。子不教,父之过,生此逆子也是侯冠儒管教无方,并非一点责任都没有。更何况若顺天府所奏属实,如侯令全这等不忠不孝之人,不严惩不足以警示天下之人,朝廷法度也不容他。” 李洛听李洵口风瞬间又变了,不知道李洵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只是这样听来,李洵要查清事情真相是事实,可这真相似乎不是她原以为的那样。李洛顿时止住自己的委屈,脱口就说:“师傅仅此一子。” “所以呢?”李洵盯着李洛,见她有些慌了,又说:“便要纵着他吗?侯府的清誉是他父亲挣出来的,难道你要由着他将这清誉败掉?” 李洛的眼泪终于还是落了下来,理智上来讲,若是侯令全犯法,捉拿审讯判刑都是应当的,可就情感上来讲,她虽与此人交情不深,可能将侯府继承下去的只有此人了,侯冠儒的女儿还小,也已经定好了亲事,等孝期过后便要出阁的,若真将侯令全发落了,侯府以后怎么办? 更何况,让李洛心里更加不甘的,是那些朝臣对侯冠儒的态度,曾被侯冠儒参劾的,都在为侯令全的查办努力,而事不关己的,都抱着看好戏的心态,何等凉薄。“侯大人为我朝鞠躬尽瘁,力竭而亡。如今刚刚下葬就受这等小人摆弄,他到了地下也会不安心的。” 回到东宫,李洛心里更加烦闷,柳平儿怕她心里还想着借酒浇愁,便拉着她到御花园逛逛,只是已经初冬时节,御花园里早已没有了绿色,各处都干秃秃的,反倒给李洛多添了几丝惆怅。 吃了几口冷风,李洛不愿再待下去,扭头往东宫走去,还没走两步,就看见冯芸湘从另一条小路过来,手上还捧着几支梅花。每一次见到这人,李洛心里便会落寞几分,似乎是对人情冷暖看透几分,可是却永远跟她的期盼背道而驰。 刚想躲开,冯芸湘却也看见了李洛,他快走了几步到李洛身边,行了礼,问道:“殿下可是刚从尚阳宫出来?” 李洛点点头,不欲理他,刚要走,却又听见冯芸湘问道:“可是因为侯府的事情要求陛下?” 李洛深吸一口气,好像每次和冯芸湘的见面都是这般,她并不想跟他过多交谈,可是冯芸湘每次只要开口就有种魔力一般吸引着她不想离开。她想听听冯芸湘说什么便停住了脚步,又看向了他。 柳平儿审视般地望着冯芸湘,她总觉得李洛这段时日不对,似乎受了旁人的挑唆,眼见冯芸湘和李洛竟然能说上话,柳平儿顿时觉得情况不对,她将李洛护到身后,道:“冯乐工不好好在尚阳宫伴驾,怎么会在这边?不怕陛下找你吗?” 冯芸湘扬扬手中的梅花,道:“今年梅园的梅花开得早,我便去采了几支给陛下熏熏屋子。”冯芸湘说着目光又投向柳平儿身后的李洛:“既然见了殿下,奴才有几句话想告知殿下,不知殿下可有时间?” 柳平儿想回了冯芸湘,回头看了看李洛,惊讶地看见她竟点了点头。柳平儿不好再劝,稍一欠身,退到了一边。 “殿下是否觉得侯大人刚死,陛下便查办其子,有些太不近人情?”冯芸湘见柳平儿推开了,忙上前一步,凑近了李洛,压低了声音说道:“毕竟,侯大人可是功臣。” 冯芸湘所说正是李洛所想,她有些诧异地看看冯芸湘,这人的心思倒是够细的,只是以他的身份,何以对朝中的事情这么清楚?李洛有些怀疑冯芸湘的动机,她皱皱眉,道:“朝廷尚有法度,若是侯令全真的犯法,确实没有包庇的理由。” “朝廷是陛下的朝廷。”冯芸湘意味深长地一笑:“对于陛下不想治罪的人,那只能叫维护,不能叫包庇。” “什么意思?”李洛听出冯芸湘的话中有话,却不明白他口中的“维护”所指何人。 冯芸湘冷笑一声,拨弄了一下手中的梅花,道:“芮国公府的国公爷乃是不学无术之徒,欠下无数赌债,可都是陛下替他担待了下来。”冯芸湘抬眼看了看李洛,只见她脸色微变,便继续添柴加火道:“他还不是顺顺当当袭了父亲的爵位?” 李洛攥紧了拳头,听了冯芸湘的话,她的确生气,周昀是个混人,全京城都知道,陛下护着国公府,全京城也都知道。可她从未觉得这有什么错,老国公战功赫赫,周曦又战死沙场,如今国公府没落,李洵多担待一些有何错? 李洛剜了冯芸湘一眼:“芮国公府岂是由得你来嚼舌头的?周昀是混,可也没犯法,若是有一天他杀人放火了,陛下又岂会徇私?” 冯芸湘愣了一下,他以为李洛和李洵的关系因为种种的事情已经是势同水火,却没想到,在某些时刻,李洛仍旧是愿意维护李洵的,或者说,对于原先的过往,李洛打心眼里是敬重的。知道不能跟李洛对着来,冯芸湘随即又笑着说:“殿下对陛下有信心是好事。” 冯芸湘不阴不阳的语气彻底惹恼了李洛,她狠狠地一脚踹到冯芸湘的小腿上,看他吃痛的模样,李洛终于觉得舒心了几分,转身就准备离开了。 “殿下真的觉得陛下不会动侯府?”冯芸湘稍抬声音。冯芸湘虽不聪明,可和李洛打了几次交道,他也清楚李洛的软肋在哪,李洛到底是小孩子的心性,自幼在宫里长大,母亲和姐姐对她极尽保护,她不知朝政的黑暗面同时又太重感情,凡是对她好的,她都掏心掏肺,其中,侯冠儒是她师傅,是她最重视的人,也是她的软肋。 李洛再次回头:“师傅身家清白,又非权臣,更无结党营私的勾当,陛下缘何要动他?” “大人是言官,在朝中得罪的不是一两个人,从此次侯令全之事,殿下应当也能看出来,对侯冠儒有恨的不是一两个。”冯芸湘不再卖关子,而是直言道:“陛下如今用人之际,是维护一个死人重要还是安抚朝中百官重要,殿下掂量不清吗?” “陛下不会。”李洛斩钉截铁地说道:“陛下对侯大人敬重异常,若是对功臣清算,不怕寒了百官的心吗?” 冯芸湘也不与李洛相争,只道:“奴才言尽于此,信与不信,殿下等着瞧,奴才敢跟殿下打这个赌,可不知殿下是否有这个胆量呢?” 李洛怔怔地望着冯芸湘,她心里动摇了几分,冯芸湘的说法让她有些害怕,另她更害怕的是,对于冯芸湘立下的赌,她竟不敢接招,因为她不敢肯定自己是不是会赢。冯芸湘看见李洛的态度,知道她多少信了他的话,于是也不多说了,略一颔首,抱着梅花离开了。 待冯芸湘走远,柳平儿才回到李洛身边,看见李洛神色有异,柳平儿狐疑地问道:“冯芸湘跟殿下说了什么?” 李洛摇摇头,每次跟冯芸湘说话后的那种恐慌感又一次袭来,之前的几次,冯芸湘所言似乎都被印证了,这让李洛更加担心侯府,若是侯府真的被清算,那她有何面目面对恩师? 柳平儿见李洛不说话,心里已是感觉到了七八分,想来之前一直在李洛耳边嚼舌头的人就是这冯芸湘了,可此人是陛下身边的人啊,对李洛说这些的用意是什么?搅得李洛和李洵关系恶化对他又有什么好处? “殿下什么时候和冯芸湘这般熟络的?”柳平儿还是问道。 李洛再次摇摇头,只回答道:“不能说熟,说过几次话而已。” “殿下。”柳平儿太明白李洛的弱点了,心软耳根子也软,若是有人利用她重感情这一点利用她,那是很容易的事情,因此,柳平儿只得提醒一二:“不论他说了什么,殿下都不能信,那人是陛下身边的人,却跟殿下说三道四的,实在是没安好心,殿下切不可被他牵了鼻子走。” “我也不愿信他。”李洛喃喃地说:“我也希望,什么都不用信他。”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六十二章 冲动的爵位请封 李洛一晚上都没合眼,冯芸湘的话一直在她耳边响着,她不甘心。翻来覆去地琢磨了一夜,第二日,李洛带着满脸的疲倦站到了朝堂,刚见完礼,她便出班,举着玉笏,朗声道:“陛下,臣有事启奏。” 李洵饶有兴趣地看着李洛,自李洛到朝中学政以来,她一直不允许李洛随意开口,一则她刚接触政事,什么都不懂,只能多听多学。二则,所谓言多必失,李洛是储君,所说的话即使是童言稚语,也有一定的分量,李洵也害怕她惹出麻烦。之后的日子,李洛对于政事日渐成熟,可却很少在朝堂上说话,即便说了,也是被动为之,像今日这样主动奏事,更是从未有过。看着李洛一脸凝重的样子,李洵大致猜出她是要为侯冠儒说话的,本想阻止,可一转念,还是点了点头。 “左都御史侯冠儒生前鞠躬尽瘁,功在社稷,臣请追封其侯爵,以示皇上爱护功臣之心。”李洛一字一句地说道。李洛话音刚落,朝堂便一片哗然。李洛听着身后的议论纷纷,脸色更加难看,她忍无可忍,回身冲着朝臣们大声嚷道:“你们这群人,有哪一个比得上侯大人的功劳?” 朝堂上的议论声仍旧在,李洵皱着眉望着李洛,心里责怪着她的冲动和不智。突然给侯冠儒请封侯爵已是胡闹了,公然在朝堂上侮辱朝臣更是过于任性,朝中三省六部监察院以及其余各衙门,哪一个位置上的是庸碌之人?这朝堂是只靠着侯冠儒在撑着吗?侯冠儒本就在朝中树敌太多,李洛这一胡闹,更是将侯府陷入孤立无援的地步。 “侯大人生前操劳不错,可都是他分内之事,有功不错,朕也已追封他为太傅,官居一品。他没有军功,实无封爵的道理。”李洵见李洛情绪激动,只得安抚为先,好言解释道。 “那文臣都没有封爵的希望了吗?”李洛不服气。 “功劳到了,朕自不会吝啬。” 提到功劳二字,李洛更加不忿起来,功劳?朝中众人还有人在乎他的功劳吗?皇帝陛下,还记着他的功劳吗?“侯大人管监察院两年,朝廷风气大有好转;任上各省巡察,查办大案几十起;带病仍奉旨清查亏空,短短时间内各省基本清查完毕。这都不是功劳吗?”这番话,李洛是在提醒着朝中众人。 “好了,封爵朝廷有制度,不是你想封就给封的。况且昨日顺天府尹才参了侯府一本,此事未查清楚,就给爵位,众朝臣恐怕也会心有不满。”李洵耐着性子说:“这事儿不用再议了。” “顺天府要查侯令全,陛下跟臣说父是父,子是子,父不担子过。如今要给功劳了,就变了吗?侯令全有罪没罪尚且没查清楚,就已经要用这事抹杀侯大人的功绩了吗?”李洛气急了,她替侯冠儒叫屈。 李洵的脸色随着李洛的得寸进尺而越变越难看,她压抑住自己的火气,强调了一遍:“朕说了,此事不必再议,你且退下。” “陛下……”李洛还想一怔。 “退下。”李洵用毋庸置疑的口气喝道。 李洛无奈退回班中,可心中实在不服,整整一个上午都沉着脸,再不愿多发一言。待早朝结束,本想和几名同侯冠儒交好的大臣再做商量,不料还未出殿门,便被李洵叫到了尚阳宫。 尚阳宫殿内,李槿已经到了。李洛进门还未来得及请安,就听李洵质问道:“你要奏请给侯冠儒封爵之事,为何不同朕和姑姑商量?” “商量有什么用?你们定不会同意。”像这样直接在朝上奏请都无用,若是提前商量,只怕连在朝上发声的机会都没有。即使李洵不同意,可李洛也要让朝中的重臣们知道,无论如何,侯冠儒还有她这个学生,而她对此事绝不会善罢甘休。 “既然知道朕不会同意,你为何还要奏请?你且看看朝堂上封了爵的官员,哪一个不是跟了父皇出生入死用战功挣回来的?你怎么想一出是一出?”李洵也是无言,朝中处在改革最要紧的时候,她只求一切难关能平稳度过就好,大局为重,她不在意细枝末节的事情,甚至,当有些牺牲是必要的时,她也是不会心软。而此时的李洛却非要无事生非,给已经焦头烂额的她更添了许多麻烦。 “皇姐,你最难的时候,不是侯师傅硬撑着帮你度过难关的吗?那时你仰仗着他,感恩的话也说了不少,如今他死了,这些都不作数了吗?你怎么能这般忘恩负义?” “洛儿,不要胡说。”听见李洛的话过了火,李槿制止道:“恩归恩,皇上这些年待侯冠儒不薄。可公私要分清楚,你也不能因为他是你师傅你就想怎么样就怎么样。” “侯冠儒得罪的人太多,陛下要清算侯府以平重臣之怨,这也叫厚待吗?”李洛一时激动,将冯芸湘说的话讲了出来。 李洵和李槿均是一怔。这话不像是李洛会说出的,这孩子在朝学政两年,可心思仍旧单纯,不会想得这么深。李洵不安地摸了摸案头上的一摞奏本,那些奏本全是参劾侯冠儒的,有说他查办手段残酷导致冤案的,有说他口出妄言的,也有说他利用门生散播不利谣言的,等等等等,都让李洵不寒而栗,她一直觉得侯冠儒既然是言官,受人非议是难免的,可这些递上来的奏本尽是怨恨之言,甚至有的已经暗暗牵扯到了她和李洛身上,说侯冠儒是仗势欺人,而这所有,都不能让李洵再轻视了。 未到最后一步,李洵只能尽力挽回和李洛的关系,现在的冲突再发展下去,只怕帝储不和的传言会再一次传遍宫内外,现在情势不同,庶子回宫,总要防着一二。“朕何时说会清算侯府?”李洵不确定侯令全一案的走向会不会牵扯到侯府,但她清楚,即使侯令全无辜,朝臣们搞垮侯府的心思也不会轻易就灭了,用侯冠儒换朝政稳当,李洵其实已经做了决定,只是这决定不能告诉李洛。 李槿也故作诧异道:“你是听了什么人的挑唆?有人状告侯令全,皇上不能姑息,可绝无清算侯冠儒的道理。” 李洛看二人说的真切,并不像是在骗她,倒是有几分信了,这些日子盘踞在心里的不安全感也稍稍有所缓解,便有些红脸,低声说道:“若是没有,就是我错怪皇姐了。” 李洵掩盖住了自己的心虚,可有人在李洛身边挑唆,这又让她不安,见李洛忽略了李槿的问题,她又着重问了一遍:“是有什么人跟你说了什么?” 李洛赶紧摇头,只说这些都是她自己琢磨出来的。不管怎样,冯芸湘都不能随便交代出来,他是李洵身边的人,跟李洛却有这样密切的接触,讨论的还都是朝中之事,放在谁身上,都不得不怀疑他们的居心,李洛虽单纯,却也不傻,引火烧身的事情,她还不至于做。 李槿笑笑,从中调解道:“姐两儿之间的误会,说清楚就没事了。” 李洵见李洛的疑心暂时被压下了,又对她说:“母后昨夜着了风寒,你随我过去看看吧。”又对李槿说:“姑姑,既然各省亏空清查快结束了,剩下的事情还请姑姑收尾了。” 李槿点点头,先告了退。李洵也起身,对李洛说了句“走吧”便朝外走去。 从尚阳宫到坤华宫,路并不长,以往两人结伴走时,说说笑笑的总觉得未走几步便到了,可今日走时,李洵和李洛之间仿佛隔了一道透明的墙,两人都看得见对方,却彼此触摸不清。李洛一路低着头走自己的,李洵本想好好说几句,可看李洛的样子,自己心里实在难过,她一心为了李洛,为了能让她顺利登基,自己受多少委屈都不在乎,可自己的一片心换来的,却是亲妹妹的敌对,十几年建立起来的感情,血缘亲情,也不过如陶瓷一般脆弱,一碰既碎。 想到这里,李洵几乎要流下泪来,她狠狠心想将自己的病情告诉李洛,可要开口的那一刹那终于还是忍住了,说出来又怎样?博得的不过是同情,换来的也不可能是真心,碎了的陶瓷又怎能粘得完整? 李洛并不知李洵此时心里的难过,她只是觉得这条路漫长无比,漫长到她几乎回顾了自己和李洵在一起所有经历的所有往事。李洵已经不再是从前那个对她耐心关心的姐姐,如今的李洵只是一个咄咄逼人的皇帝,不管妹妹是否能承受的住,只是不管不顾地操纵着她,逼迫着她,让她瞬间从一个无忧无虑的孩童变成了一个心理充满了怨恨和哀伤的储君,脑子里每日被灌输的只有责任、能力,却再不见了感情。 李洛不理解这一切为何发生得这样突然,她并没有做好准备,只是觉得自己太渺小,在这一切压向自己的时候毫无招架反抗之力,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周围的一切在短暂的时间内天翻地覆。她怨李洵的狠,更恨自己的无力。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六十三章 令人不安的氛围 一路的沉默仿佛没有尽头一般,不知走了多久,两人终于看见了“坤华宫”三个大字,于是都松了一口气,抬腿迈过门槛朝里走去。梁太后歪靠在病榻上,虽气色不好,可满脸都是笑容,让梁太后高兴的人便是正坐在一边的李沫,他不知正说着什么,眉飞色舞的。 李沫进宫也有段时间了,刚开始时只在天悦阁待着。李洵给他派了两个小內监,名义上是服侍他,可其实也就是安了个探子,据那两个小內监回话说,李沫侍母极尽孝顺,晨昏定省是必然的,平常太妃用膳也是由他亲自伺候,太妃无聊了他便陪在身边讲些笑话,逗得太妃开心,连伺候太妃汤药,都是他先喝一口,再哄着太妃进下。 待李沫在宫中熟了些,他也常到太后宫中陪伴太后,他说以前自己不在,也是添弟替他尽孝,现在添弟从军在外,自然应当由他代添弟常伴太后跟前。起初的时候,对于身边经常出现这么一个不熟的“儿子”,梁太后并不适应,再加上李洵常疑心李沫的居心,梁太后便更是不自在,可时间一长,梁太后的戒心便放下不少,再加上李沫确实会哄得老人家开心,也不介意为梁太后弯腰曲背地按 摩、穿鞋,梁太后终究被感动了,也常在李洵面前念叨着李沫的好。 因此,看见梁太后和李沫说话说得开心,李洵也不奇怪, 只是笑了笑,说道:“母后这会儿病了,也不用药了,听李沫说上几句就百病全消了。” 梁太后也笑着说:“你们姐两成日忙着,可是亏了沫儿来陪陪我。” 李沫先给李洵和李洛行了礼,才说:“太后对我母亲极好,添弟又常代我尽孝,我多陪陪太后是应该的。” “这孩子甚好。”梁太后慈爱地看着李沫,说:“有心极了,我说闷了就讲些宫外的趣事给我听,我说口中无味,他居然还会做南山的小吃,二话不说钻进厨房就忙活起来,做了几道小菜很是精致,哀家一吃竟然胃口大开了。” 梁太后这两年身体似乎也不如前,到底年纪大了了缘故,常常肠胃就不舒服,或者胃口不好,或者头疼脑热的,这让李洛甚为担心,她尚未接受母亲已老的事实。李洛凑近梁太后,关心地问道:“母后身体不适怎么不告诉我呢?” “行了。”梁太后握住女儿的手,说:“朝堂上的事情有的你们忙了,母后就是昨晚着了风,捂一捂发一身汗就好了。有你沫儿哥哥陪着,不碍事的。” 李洵听了,便问李沫:“太妃身体可好?” 虽然因为儿子回来,吴太妃精神奕奕,看起来身体也越发好起来,可毕竟病在那摆着,身体底子又差,不过是心里高兴所以显着都好,可太医看过后也说,太妃怕是熬不过明年春天了。这也是李沫对太妃极好的原因,他自幼离开母亲,可时时刻刻都念着她,也知道自己不在身边,母亲该是如何难熬,有幸能在母亲尚在人世的时候见到她,李沫自然是抓紧一切时间地孝顺她。 听了李洵的问话,李沫心里闪过一丝哀伤,他和吴太妃明明有母子的缘分,竟然因为身份就这样被生生阻断,他能不怨恨吗?每当看到吴太妃病态的一面,他心里的怨恨就多一分。“母亲的病一直反复着。”李沫隐藏住自己的心思,仍旧恭敬地回着话:“臣弟现在不为别的,尽力让她高高兴兴的就是。” 李洵听到这话也是惋惜,只好让李沫赶紧回天悦阁陪伴吴太妃,这里她和李洛既然来了,自然该由她们服侍。 梁太后笑笑就让李沫走了,待他走远了,才对李洵说:“你心思莫非太重了些,他来侍疾而已,并不是就报了什么心思,怎么就匆匆撵人家走了呢?” “母后。”李洵坐了剥了一个桔子,递给梁太后,说道:“怎么如今我在你们心中就成了这样一个爱疑心,蛮横粗暴的人吗?我并不觉得什么,只是现在我和洛儿来了,您总得给我们时间尽尽孝心吧。” 梁太后吃下一口桔子,看李洵无关紧要的样子,却是忧心得很,想问她两句,又怕她烦,可是不问,她这心里又过不去。李洵近日的变化她不是没注意到,疑心越来越重不说,脾气也越发急躁,这两日就处置了尚阳宫三个奴才,均是杖杀,而且稍有不顺就会动怒,搞得尚阳宫人人自危,这哪还是原来那个宽厚的皇帝? 梁太后压不住心头的担心,忍了忍还是开问道:“被你处死的那几个奴才……” 尚阳宫御下一向极严,这也是李洵病了这么久仍能瞒下来的原因,即使张小顺猜到了些隐情,却也不是尚阳宫走漏的风声。可近日却有些不同,有关李洵对庶子的怀疑、对储君的态度等等在外面都传得风言风语,其中有些话也确实是李洵在尚阳宫内所说的,这便是尚阳宫的人出了问题,李洵让南修艺暗中调查还没有结果,却亲耳听到三个內监议论这些是是非非,一怒之下,她便杖杀了三人。 未等梁太后问完,李洵便开了口:“近日事多,儿臣有些烦躁。” 梁太后摇摇头,说:“哪有这么简单。洵儿,这段时日母后总觉得你有事瞒着我,你性情变了,我还听说你晚上睡着了都不踏实,时常被噩梦惊醒,可都是真的?” 李洵回头看看采新,采新慌得忙低下头,李洵努力笑着说:“没有的事儿,母后多心了。” “你说没有就没有。不过有事了可不能瞒着母后,有母后在背后撑着,凡事都能过去的。” 不想再接受梁太后的盘问,李洵点点头,就说:“既然母后无碍,朕还有些事,先告退了。” 梁太后见李洵没说两句话就要走,心里失望,可又不愿干涉,只好笑笑说:“去吧,留洛儿在这多陪我一会儿。” 一进尚阳宫,李洵的脸色便冷了下来,她目无表情地说:“采新,你如何跟朕解释?” 李洵的规矩,尚阳宫的事情不能外传,对梁太后也不行,尤其是有关她身体的事情,更不能跟梁太后说,李洵最近心绪不佳,夜间值夜都是由采新亲自来做,自己睡不踏实、做噩梦,除了她,还能有谁透露给梁太后? 采新忙跪下,说:“陛下杖杀內监,太后差人来问,我只能回说奴才侍奉不周。来人还问说皇上是否最近身体不好,奴婢怕最近的谣言传到太后耳中,只得说是朝政有事,皇上心绪不佳,只是晚上睡不踏实而已。” 李洵叹口气,扶起采新,苦笑一下:“我并非不信你,只是,自从庶子回宫,好像一切事情都乱了起来,朕实在担心。”她摇摇头,似乎想理清烦乱的思绪,却也无济于事:“如今太后的心也被他拢去了,朕若不小心一点,会让人钻了空子。洛儿又不争气,朕不紧张一点她让人家踢出去了还傻乎乎的呢。” “皇上是觉得这谣言跟庶子有关?” “朕不知道,可总有不安的感觉。”李洵叹口气,说道:“过几日太妃过寿,这恐怕是太妃最后一个寿辰了,母后说要好好热闹热闹,朕到时便能看看他们还能耍什么花样。” 十月二十八,京城下了第一场雪,雪并不大,可瑞雪兆丰年的意头是极好的。太妃这一日高兴极了,她生性其实是怕热闹的,只是难得今日大家都惦记着她的生辰,于是她也顾不得身体虚弱,坚持亲自前前后后地张罗。太后先到了,跟太妃母子说笑了一阵,快近中午的时候,李洵便和李洛、李槿、李相都到了,都是亲近的家人,这会也顾不得礼数,笑笑闹闹了半天,逗得太妃满脸绯红,竟是一点病色都不见了。 李槿便说道:“这瑞雪刚好赶着太妃的生辰下下来,可是个吉祥的意头,太妃便越活越年轻了,今年过得四十五岁,明年就过四十四,这样过上二十年,就是二十五岁的年轻女子了。” 太妃笑得喘不过气来,说:“要真是这般,那可是个妖精了。” “哪能呢?”李沫也笑着说:“我看母亲起色甚佳,姑姑所说虽然夸张,可这身体一天好似一天那肯定是有的。” “好,好。那就借你们吉言。” 一屋子人热热闹闹地说着话,这让吴太妃感觉很是温暖,这才是家该有的样子,以往时日,屋子里再热闹,她也觉得缺些什么,尤其看到梁太后跟三个孩子母慈子孝的,她便更是失落,如今自己的儿子也回来了,她便也有了家的感觉,晚是晚了一些,总比没有强。 吴太妃笑着将目光投向李沫,李洵正跟李沫说着话,而李沫也是面带笑容,吴太妃乐滋滋地看着这一幅场景,李洵话说完了便转过头跟梁太后说笑去了,而李沫……吴太妃的心里“咯噔”一下,她分明看到,在李洵转过头去之后,李沫脸上仍旧带着笑,可还在望着李洵的眼睛却闪过一丝狠绝。 那丝狠绝只有一瞬,吴太妃看着又在说着笑话逗趣众人的儿子,又不确定自己刚才是否花了眼,心里猛然升起的一屡不安又随着众人的笑声消散而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六十四章 向国舅坦白心迹 吴太妃的生辰,李洵和李槿走后,梁太后也没待多大一阵便离开了,倒是李洛听李沫跟吴太妃逗闷子听上了瘾,说什么不愿走,就留在了天悦阁玩。冬日天短,玩了没多久,天色就渐渐暗了,吴太妃身体有些吃不消,简单用了些清淡的粥饭,就去歇息了。 李沫借口不自在,遣了所有的下人出去,只他、吴国舅和李洛三人围了个小桌子,让膳房做了个暖锅,三人边涮着东西,边饮着酒。 李洛仍旧兴致勃勃,缠着李沫问他些外面事情:“李沫哥哥,南山离淮裕不远,听说淮裕有个仙女湖,风景甚是漂亮,你可去过?”李沫进宫后说过不少宫外的事情,又远离京城,这让李洛颇感兴趣,她便以为李沫在宫外十分自在,想去哪里就去哪里,殊不知李沫以庶子身份偏居南山,行动多少受到监管的,并不是想去哪都可以。 李沫无奈地摇摇头,刚准备回答,吴国舅却抚着脑袋,先开了口:“我说三殿下,您这一下午李沫哥哥、李沫哥哥叫个不停,您不累啊?” 李洛不明白吴国舅的意思,摇摇头:“不累啊。” “您说着不累,我听着都累。”吴国舅午膳时就饮了不少酒,这阵子醉意尚未完全褪去又喝了起来,他大着舌头,一字一句地说:“你们姊妹中,陛下年纪最长,您行三,老二的位置可不就是给你哥哥留着的?以后叫二哥,省您事,我们听着也顺耳些。” 这二殿下的称谓是留给那个早逝的姐姐的,李洛打小就知道李清是母后心中的痛,虽不常提起,却也一刻没有忘记,梁太后不太信佛,可每个月还是会有一天吃斋、诵经,就是为了给这个早逝的女儿积福。 吴国舅见李洛愣住了,便又道:“我知道您在想什么,可那位公主无福又能怨谁?她连宗谱都没入进去,你哥哥可是正儿八经宗室子弟。再说,您父皇当年是说把行二的位置给那位公主殿下留着,谁知道实际上是不是留给你哥哥了呢?我可知道,在先帝心中,这个自幼被送出宫的儿子的分量可比那位早夭的公主的分量重得多。” 李洛听了这话也有几分认同:“活人是比死人重要,只是……” “您别只是,可是了,”吴国舅赶紧说:“您就当行行好,饶过我们的耳朵不成?要不这样,这二哥的叫法您怕惹恼了太后和陛下,您就私底下偷偷叫,给你二哥正名的事以后总是要做的,等做成了您再光明正大改口,可行?” 李洛犹豫地看看吴国舅,又看看李沫,一时没了主意,按说一个称呼而已,不是什么大事,可她却不敢这般自作主张,若是让太后知道了,是否会伤心呢? 李沫看着李洛为难的样子,立马跳出来解围,道:“舅舅不要逼妹妹了,陛下对妹妹爱之深、责之切,若是不小心让陛下知道了,对妹妹不好。” 李洛本还有几分犹豫,听了这话立刻反感了,李洵是皇帝不错,可凡事偏要听李洵的不成?她就不信一个称呼的事情,能翻了多大的天地。李洛张口就叫了声“二哥……” 李沫愣了一下赶紧应了,看着李洛瞬间被燃起的火气,李沫嘴角扬起一丝难以察觉的笑容。 等李洛离开后,吴国舅看时辰差不多了,便也起身告辞,李沫便说要送送舅舅,刚出了殿门,看见那两个贴身的小太监又要跟上来,他挥挥手,不悦道:“我送舅舅,你们跟着做甚?” 两个小內监虽是李洵派来的,可现在李沫名义上才是他们的主子,主子有命,他们不敢不从,只得乖乖地退后了两步。李沫上前搀住吴国舅,两人一同往外走去。到了偏僻的地方,李沫见四下无人,便拱手朝吴国舅深做一揖,道:“谢舅舅提拔之恩。” 吴国舅见李沫突然行此大礼,吓了一跳。原以为李沫也是个贪图享乐之人,过上了闲散生活就不思进取,现在看李沫谢他,才知道李沫也不是个甘于平庸之人,他顿时觉得自己以后的日子也有了依靠,他欣慰地拍拍李沫。 “舅舅可愿随我见个人?”李沫又说。 吴国舅这就不知道李沫葫芦里卖得什么药了,可既然外甥都这样说了,他就跟着他走了,三绕两绕的,吴国舅已然是转迷糊了,他们才在一处角门处停了下来。 倚着角门已经站了一个人,那人一见李沫,立马垂首叫了声“殿下”。天色黑暗,吴国舅又喝了酒,花着眼睛打量了半天眼前之人也没认出来是谁,直到李沫开了口:“芸湘,最近如何?” 冯芸湘已经认出了吴国舅,却并不跟他见礼,李洵讨厌此人他是知道的,他也知道此人很混,心里多少有些看不起他,因此冯芸湘直接跟李沫回话,道:“奴才放出去的话已经让尚阳宫乱了,陛下疑心日重,现在尚阳宫人人自危,用不了多久必出乱子。至于三殿下那边,她听了我的话对她姐姐也是不信任的,两人嫌隙越来越大。” 李沫满意地点点头:“李洛对李洵可不是一点点的嫌隙,等侯府被李洵清算了,李洛对这个姐姐可就只剩仇恨了,到时候就是我们趁乱而上的时候。”李沫说着又问:“李洵还没有怀疑你吗?” 冯芸湘摇摇头:“她们只觉得尚阳宫有内鬼,可尚阳宫每年都进不少新人,我好歹也是个老人儿了,一时半会怀疑不到我身上。” 两人又说了些话,李沫交代了些后面的事情,便分开了。 吴国舅茫然地经历了这一切,在李沫叫出冯芸湘名字的时候,他就知道那人是谁了,可这一切又是怎么回事他却不懂,冯芸湘什么时候变成李沫的人了?而李沫筹划安排的那些事情又是怎么回事? 他吴国舅想问,可又觉得此时的李沫有些陌生,这让他不敢开口。似是看出了吴国舅的不安,李沫先开了口:“舅舅不是一直想过荣华富贵的日子吗?依我目前的身份,只怕保证不了舅舅后半生的荣耀,以后就算侥幸得个王位,可是依李洵猜忌的性子,能让我有什么实权吗?闲散的王爷在这诺大的京城就是受人摆弄的,自身难保怎保舅舅?” “你是说……” “允王不就是个活生生的例子?”李沫似乎没听见吴国舅所说,只自顾自道:“允王的父亲可是荣献太子,若荣献太子不是早逝,帝位哪会落到李洵身上,他才是文宗嫡长子一脉,可现在又怎样?允王府无势,白担着王爷的名号,连宗人府都看他不起,若是有一天人死了,恐怕连个祭奠的都没有。” 吴国舅听着李沫似自言自语一般地说着这些,可话中的意思已然是非常清楚,在这入冬的天儿里,吴国舅也是一身汗,看见李沫似乎还要说什么,吴国舅浑身一抖,赶紧拦了下来:“小祖宗,这可是皇宫,别说了,叫人听了去。” 李沫一声冷笑,玩味地看了吴国舅一眼:“舅舅怕了?” 这事儿来得太突然了,吴国舅纵使对先帝不满,对陛下不满,可也从没想过造反的事情,至于他那个姐姐,更是一辈子唯唯诺诺,极为认命的。吴国舅壮着胆子深深地看了李沫一眼,见他面色沉静,眼睛深邃,吴国舅有些心乱了,对李沫的能力,他现在是极为认可了,若是这事儿成了,那他以后自是荣华富贵,可若是败了…… “若是败了,”李沫似是看透了吴国舅心中所想,丝毫不遮掩地说:“我必是一死,可舅舅是我近亲,难免不受牵连。” 吴国舅一震,李沫说的不错,若他败了,自己脱不了干系。吴国舅有些明白李沫今日向他坦白的用意,并不是让他选择站边,而是告诉他,他别无选择,吴国舅人虽混了一些,可在京城经营多年,狐朋狗友还是有一些的,这些人别的本事没有,打听消息倒是快得很,李沫拉拢吴国舅,不过是看中了他的这点本事而已。 吴国舅还未说话,李沫又开了口:“舅舅可知道,李洵命不久矣了?” 吴国舅又是一震,他诧异地望着李沫:“怎么可能?” 李沫意味深长地一笑,没有正面回答吴国舅的问题,而是又问:“舅舅可知道这宫里,我安插了多少人?”李沫伸出五个指头,继续说:“五十余人。” 李沫此时露出的表情叫做志在必得,他继续说道:“舅舅又知道我为了这一刻筹备了多少年?”李沫深深地看了吴国舅一眼:“二十年。” 吴国舅知道自己没有退路了,李沫向他坦白,就是不怕他泄露出去,也知道他是别无选择。吴国舅突然正色起来,眼看四周僻静,便向李沫深做一揖,道:“殿下既不嫌弃,老朽自当助殿下一臂之力。”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六十五章 昭荣心痛晓病情 入了冬,天气便一天冷过一天。雪已经下了好几场,尚阳宫的院子中茫茫的一片,李洵出神地望着,直到眼睛淌出泪来,采新从外面端了热茶进来,看见李洵这般模样,忙随手放下东西,就劝着李洵进到屋里,说:“您这样看着雪,是会看坏眼睛的。” 李洵摆摆手,无奈地笑着说:“朕只是想起那年跟洛儿和添儿在院中打雪仗的情景了。不过一晃眼的功夫,他们都大了,不需要我了。” “您虽是长姐,却操着当娘的心。”采新笑笑,递给李洵一杯刚沏的热茶,说:“这是太妃叫人送来的,南山的特产青茶,庶子才叫人从南山带来的,闻着很香呢。” “我倒不知道南山还出茶。”李洵轻轻啜了一口,这茶味倒是不苦,反而透着一股清甜,这味道确实博得了李洵的喜欢,将一杯茶饮尽,她突然想起了冯芸湘,他也是南山人,应当是自幼就喝这茶,进宫这么些年没喝过,恐怕是想的很呢。 过了一会儿,冯芸湘便走进来,先给李洵道了万安,便接过李洵递过的青茶,喝了一口,说:“这茶我只在旧主家偷喝过一次,那时觉得世间上再没有比这好喝的东西了。” “哦?这茶不是南山特产的吗?怎么只偷喝过一次呢?” “虽是特产,终究产量有限,只供大户人家品喝,哪轮得到我们呢?”冯芸湘说完将杯中的茶饮了个干净,方说:“南山不大,这茶产量也不高,可奇的事,这茶在别处也种过,可就是不行。以前这茶也供过京里,只是因为口味太淡不受贵人们喜欢,所以后来也断了,只南山及附近的人喝,只是价格太贵了。” 李洵笑笑,她对茶兴趣不浓,但是冯芸湘每次提到南山时眼睛便会发亮,想来他还是很想念自己的家乡的。“南山,”李洵心里一动,有了个想法,却仍作不经意地问道:“我倒从没有问过,你既是南山的,可认识庶子?” 冯芸湘听了这话,手中一抖,几乎将茶杯碰翻在地,他忙跪下,说:“奴才身份低微,一向只是在大户人家府中打杂,哪有机会认识庶子呢?” “你起来。”李洵不在乎地说:“我只是听说南山地方小,庶子讲过一个笑话说你在南山碰见一个不认识的人,跟他聊三句话即便攀不上亲戚,也总能攀出些别的关系来。我是好奇,就问问。” “话虽如此,可总归上下有别。” “你也别总是贬低自己的身份。”李洵盯着冯芸湘:“你如今御前伺候了,身份早已不可同日而语,这家里恐怕早就大变样了吧。” 冯芸湘不知李洵何意,他家的情况自他进宫后确实不一样,除了李洵的赏赐以及各地的孝敬,当然也少不了李沫给的那一份。以前李洵从未将他和李沫联系在一处,也从未提起过他家里的情况,今日却都提起了,看似无意,可冯芸湘还是觉得有几分寒意,若是李洵开始对他有了怀疑,那么她对冯芸湘的了解又到了什么地步呢? “都是托了皇上的洪福。”冯芸湘笑笑,就势便坐到李洵跟前,身子侧倾着往李洵身上靠去。 李洵微微侧了侧身子,指了指面前的奏本:“今日的奏本刚刚送过来,朕还有公务要忙,你先退下吧。” 冯芸湘心里一顿,赶紧站了起来,道了句“奴才告退”就下去了。 李洵望着冯芸湘的背影,微微叹口气。采新又给李洵添上了热茶,看她神色有几分阴郁,便问:“陛下是怀疑冯芸湘?” “我不能确定。”李洵心里很乱,冯芸湘在她身边几年,虽说在她心中,冯芸湘的分量并不是特别重,可是几年下来,她对他终有几分依赖的,尤其在知道跟萧炎再无可能之后,她又多放了几分心思在冯芸湘身上。“我也是刚刚突然有几分感觉,这尚阳宫中冯芸湘是从南山来的,说巧合也罢,说有意为之也罢,可这尚阳宫里有人在往外放消息却是事实,如今只是将朕说的话做的事传到了外面,下一步就会是传朕的病,朝政未稳,一旦朕的病传了出去,必是要出乱子的。” 挥挥手,像是要把这些恼人的思绪赶出脑中,李洵坐到书案前,随手摊开一本奏折,看着看着就笑起来,又打开一本,上下看了几行,立刻叫人去请了昭荣公主过来,接着手眼也不停下,只一本本翻着奏折,并挑选出一摞折子,待李槿到了,她将那摞折子递给李槿,说道:“姑姑请看看这些,这李沫本事着实不小,刚刚上朝不过十天,夸他的人倒是一大把了。” 李槿随意看了两本,也说:“我在朝堂之上看得真切,当初赞成庶子入京的那帮人如今跟他打得可是火热。” 李洵这时却看到一本奏本,看着看着便皱起眉来,不一会儿却又笑起来,接着将奏折给李槿说:“这有一封联名的折子,奏请给李沫封王的,亲王!” “皇上准备也允了吗?” 李洵想想,说:“朕可以由着他跳腾,可身份摆在那里,朕不能给他抬得太高,不能让他对李洛造成威胁。这本子留中不发,咱们静观其变吧。”说完这话,李洵突然觉得心口一闷,紧接着又剧烈疼起来,李洵赶忙捂着心口,挣扎着喊道:“采新。” 采新已经将药取了出来,给李洵灌了下去,然后轻抚着李洵的背,片刻之后,李洵的脸色方慢慢缓下来,采新忙拿出帕子将李洵满头密密麻麻的汗珠给擦去,又递上水,李洵喝了两口,又歪在椅子上靠了一会儿,这才对采新挥挥手,说:“没事了。” 李槿在一旁看得诧异,这时候才慌忙问:“陛下这是?” 毫无预兆地就这样犯了病,李洵也知道瞒不下去了,只好跟李槿交代了实情,也把御医预计的寿限如实说了出来,这病是隆熹三年发的,到如今已经五年多了。 李槿听了这些话,惊得面如死灰,眼圈瞬间就红了:“就,瞒了这么久?” “姑姑。”李洵露出一丝笑容,说道:“朝廷这些年就没有安生过,朕若不瞒着恐怕更乱了,况且母后也是五十多岁的人了,哪里受得了成天担惊受怕的日子。” 李槿听了再也忍不住掉下泪来,说:“难怪你急着培养洛儿,又担心她即位的事情。你这样苦着自己哪里能成?洛儿哪里能谅解?你母后呢,有一天她知道了,能不伤心吗?” “我也不求洛儿谅解。她若出息了,我也能放心。至于母后,”李洵无奈地苦笑着说:“我本意是不愿意她担心,可到如今,我怕她知道了会更伤心,我更怕她会怨我,因此拖到现在更不敢说了。” 李槿觉得此事不妥,她也是为娘的,当然也懂为娘的心思,若是自己孩子出了这么大的事情还瞒着自己,她是一定不愿意的,等有一天知道了,也是难以接受的。更何况,李洵目前看着情况尚可,也许遍寻名医也能找到医治的法子,像这样拖着那是在等死,即便真的没了办法,那好生休养也比现在这样操劳重要的多。实在不行,就让李洛监国。 这法子李洵当然是不能接受的,且不说李洛冲动重感情的性子会坏事,现在又是多事之秋,李洛是个倔脾气,不愿听别人忠告,自己学政时日尚浅,她哪能放心? 李槿见李洵油盐不进,只好说: “那我呢?你若是信姑姑,就让我监国,你只管养好身体。” “姑姑,并不是我不信你,只是,我这身体就这样了,这是打娘胎带出来的毛病,我就是成天在床上卧着,恐怕争取的也不过半年一年的光景,与其这样,我不如干些事情,脑子里总不会乱想。况且,朝廷上很是有一些不安分的,知道我病了,必然生事。至于母后那边,还请姑姑替我瞒着,多瞒一时她就少担一时的心。就当是我自私,怕她时时盯着我吧。” 李槿总觉得自己须得想出个法子让李洵能轻松些,她虽是皇上,可也是自己的侄女,是她最疼爱的一个侄女,面对这样的李洵,她很心疼:“那我也要告诉洛儿,让那个混孩子少惹你生点气。” “算了。”李洵知道李槿的焦虑,有些感动,但更多的是无可奈何,她已经接受了现实,可姑姑还不行:“臣服下来,也不能让她因为同情我失了自己的锋芒。” “罢了,都是你的道理,姑姑只是心疼你。这样一来,所有的委屈痛苦只能你一人受着,再满心思地为别人盘算,也没人会领一分情。” 李洵笑笑,说:“如今姑姑知道了,只好委屈姑姑陪我一同受着了。” 李槿知道劝不动李洵,也不再劝了,看她无事人一般地谈论着自己的生死,李槿除了心疼又有一种无力感,她生来尊贵那有如何?面对生死时,旁人可以任性,她却不能,旁人可以不管不顾,她却只有可多的心要操,这又何尝不是一种悲哀?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六十六章 又是一年开始了 入了腊月,宫里又忙碌起来,年底总是除旧迎新的时候,李洵眼见着有几处宫室实在破落,木质的房梁和柱子被白蚁蛀得不成样子,没有半点兴旺之象,便下旨命了工部召集匠人等开年了对几处宫殿进行大修,虽是个耗银子的工程,可朝廷这两年总算有了些积蓄,也并非花不起这钱,便专门为此拨了三百余万两的银子。 李洵一向是节俭之人,自己当年大婚都是省了又省,今年突然声势浩大地要对宫殿进行大修,着实让许多人都摸不着头脑,连梁太后也不能理解。李洵是女帝,并无后宫,这宫里的主子也就不多,后宫中除了梁太后的坤华宫、李添的承先宫以及几位太妃的居所,其余宫殿皆是闲置,仅留了几个宫人打扫,这大修好了仍是空着的,放着个几十年,就又坏了。 李洵对于大修一事也无过多解释,其实她也知道宫里无大修的必要,只是这段时间,她感觉身体不太好,便常在宫中各处转着,许是想在走之前将宫里各处都刻在脑中,可转着转着就觉得有些凄凉了,本就是寒冬腊月,到处一片素色,在这种素色中,破败的宫室让李洵更觉不安,有种摇摇欲坠的感觉,大显朝虽不如当年强盛,可也不该败落至此。她希望见到焕然一新的皇宫,在她临走的时候,是带着希望的。 腊月中旬,侯令全的案子终于审结了,他在丁忧期间强抢民女,纵人行凶致人丧命,人证物证齐全,报刑部判了斩监侯,案子递到了李洵的案头,下笔准奏的时候,李洵突然心软了,既想到了李洛,也想到了侯冠儒。侯冠儒一生不易,死后也不得安宁,只怕以后还得承受更多,他只有这个儿子,还是给他留个后吧。李洵提笔将死刑改判成了徒刑,关押在了刑部大牢。李洛知道此事时,圣旨已经发了下去,她虽心有不甘,可也无奈,好歹人保住了,只授意刑部的人多加关照,总不让饿着冻着便是。 隆熹九年的春节终于到了,忙碌了一年,只有春节几日算是可以休息的节庆,只是初一起便是百官朝贺,初二往后又大宴小宴不断,说是过年大休,可一天下来却比平时还累些。李洵和李洛早已腻烦了这些礼数讲究,因此对这些宴会也都敷衍着。倒是李沫第一次在宫中过年,参加这样大的宴会,不免兴奋,于是跟着朝中大臣推杯换盏,好不热闹。 李洵笑盈盈地看着眼前的一切,对李沫,她更是多了几分关注。算起来,李沫上朝不过两个月而已,看起来他跟朝中的大臣混得不错,而其中有不少人,也是当初反对他入宫和入朝的人,这个李沫倒是有一套特别会拉拢人的办法。 李沫又端起一杯酒,对着身边的李洛举起了杯,不知说了什么,逗得李洛大笑起来,接着两人喝了酒,李洛则抓着李沫的袖子摇晃着说些什么,看表情,颇有几分撒娇的意味,李沫则满脸笑意地望着李洛,似乎是受不了李洛的哀求,宠溺地捏了捏她的脸,然后点了点头。李洛便立马高兴起来,又兴致勃勃地同李沫说起话来。 看到这一幕的李洵心里有些别扭,这李沫竟然连李洛的心都拉拢过去了,两人才熟识多久,竟能亲昵成这样,李洵仰脸喝了杯酒,再将酒杯重重放下。 “怎么?吃味了?”给李洵添酒时,采新悄声说道,她当然也注意到了李洵所注意的事情。 “我吃什么味?”李洵白了采新一眼,忿忿地说:“我是怕李洛笨,到时候被卖了还在帮着人家数银子,这么大人了,谁是真心对她好都不知道。” 酒刚过三巡,李洵便借口不适离开了宴席,李槿见状,以为李洵身体又不舒服了,赶紧跟了上来,得知她身体无恙,才放下心,不过,她也注意到李洵脸色不好,知道是为了李沫的事情,如今的李沫是朝堂上的焦点,她在朝中,接触百官更多,对此更有感触,李沫谦逊有礼,对长辈恭敬有加,对平辈也从不端架子,至于朝政上的事情,他虽虚心学习,却从不抢人风头,不论在元极殿还是勤政殿,他都不多话,赢得了一片赞誉之声。 至于刚才酒席上的事情,李槿也看得清楚:“他虽活跃,可对有些人却视而不见,这既是他谨慎的地方,也是他疏忽的地方。” 李洵点点头,这话不错,跟李沫接触的这些日子,李洵也看出李沫是个极其谨慎的人,可谨慎过了头就难免让人怀疑,他大大方方敬酒攀交情的那些人,是真的只是同袍而已,而他故意忽略的那些人,恐怕才是他心里的人。 “这些日子,又有些不安分的给李沫请封王爵。”李洵冷笑一声:“也不知李沫给这些人灌了什么迷魂汤,让他们对李沫的事比对自己的事情还上心,姑姑算算,李沫回宫不过四个月,先从庶子入了宗事,又从闲散宗室入了朝堂,现在是盯着王位了,等真的给了他王位,他就能光明正大盯着皇位了吧。” “陛下的意思是……”李槿有些犹豫,她虽然不是没想过,可这似乎有些不可能:“李沫的目的是皇位?而且,他还想争一把?” “他心机深沉,这般处心积虑,朕不信他只是为了个王爵。”这么久的时间,李洵的思绪也慢慢清楚了,她觉得李沫一定不简单,只是现在,李洵不知道李沫对她的了解有多少,也不知道他到底做了哪些准备,她只知道,对李沫,她必须要防着,等到时机到了,一定不能心慈手软。李洵突然笑笑:“其实朕倒觉得是咱们多虑了,思前想后的,却忘了一个重点,太妃已经不行了,李沫到时候得为太妃守孝三年。三年后,洛儿的帝位早都坐稳了。” “对,他不知道您的病情。等他知道了,想安排也来不及了。”李槿苦涩地说:“只是,一想到这,我的心里实在是不好受。” 李洵挽住李槿,说:“知道您疼我,放心吧,没那么快的。” 两人说着话,走到了坤华宫,前朝的宴会,梁太后一般不参与,李洵怕梁太后在宫中无聊,便拉着李槿一同来给太后请安。到了坤华宫,气氛就轻松起来,不论前朝之事,围绕着家长里短,总是温馨的。 梁太后看见李槿甚是高兴,话说了没两句便又说到了李洛同何升旻的婚事上。对于这件事情,李洵已然知道了李洛的意思,而李槿却一直不知道两人早就将话说开了,还一直催促着升旻对李洛主动些,多进宫看看她,可何升旻总是支支吾吾地推脱着,次数多了也就引起了李槿的怀疑,终于在前不久,在李槿的逼问下,何升旻才吐了口,告诉李槿李洛的意思。 既然李洛无意,李槿不好相逼,反正此事尚未传开,除了何升旻心情郁结外,对旁的也没造成影响,黄了就黄了吧。李槿同李洵沟通过此事,可两人尚无机会告诉梁太后,今日见梁太后对此还抱有着相当的热情,李槿也只好摇摇头,说了句:“我同您怕是只有姑嫂缘分,没有当亲家的缘分喽。” 梁太后一愣,转脸看向李洵:“这……怎么了?” 李洵便将事情简单说了说,李洛不愿意的事情,即便用强的,只怕都成不了事。梁太后一听就急了:“这孩子,想什么呢?多好的事情,怎么就不愿意呢?” “母后,洛儿大了,有自己的想法,咱们管不了。”李洵安慰着:“再说这种事情,若是民间那种盲婚哑嫁,真的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也就罢了,可她跟升旻是表兄妹,真凑到一起过不好,对姑姑,对咱们,都不好。” 梁太后皱着眉,对于这桩婚事,她是憧憬了好久,也憧憬了许多,怎么说破灭就破灭了,她是不甘,也有些生气,她望着李洵:“她有什么想法?你是说她有意中人了?” 李洵眼见梁太后误会了,赶紧摇摇头。李槿也上前劝道:“算了,儿女婚事讲究缘分,这种事情,说不准的。” 梁太后气鼓鼓地看了二人一眼,不说话了。 宴席上,李洵和李槿都不在,她便是主事的人了,李洛年纪虽小,可因为是储君,身份不同,大臣们对她多少不敢造次,而她也始终对大臣们保持着一定的距离,倒不是身份的原因了,而是在侯令全之事上,她对朝上的这些人寒了心,虽不是所有人都是落井下石之人,可在她看来,所谓世态炎凉,终究是这些人教会她的。 散了席,李洛便往东宫走去,天气仍旧很冷,她却没坐暖轿,快到东宫的时候,她遇见了正在带队巡防的林礼煊,好像有一段时间没见他了,李洛笑眯眯地挡住正要行礼的林礼煊,上下打量了他一番,冲着他胸口捶了一圈:“怎么瘦了?” “前段时间病了一场。”林礼煊眼里亮晶晶地闪着光:“卧床了些时日,胃口不好,就瘦了,殿下倒是没变。” “你怎么了?”听到林礼煊病了,李洛立马敛了笑容,换上一副关心的神色。 “不碍事。”林礼煊拍拍自己的胸膛,冲李洛一笑:“瞧瞧,现在都好了。” 不知为何,李洛突然觉得脸上一阵发烧,她不自觉地就低下了头,指了指东宫的方向想说自己还有事,可想了想,又指了指南边,道:“我过两日想出宫,你陪我去可好?” “嗯,”林礼煊点点头:“好。”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六十七章 再一次独处闹市 李洛出宫不为别的,年节的时候,总要去祭拜一下师傅的,李洛不愿大张旗鼓地出去,因此东宫里只带了柳平儿一人,外加林礼煊护卫,统共三人而已。侯冠儒的墓在京西郊,他本非京城人士,按理说灵柩是应该回祖籍安葬的,可候家在老家已经没人了,侯冠儒临去之时害怕死后连个看他的人都没有,便吩咐遗体回京安葬,侯府这才匆匆在京西郊买了块地,稍作修整就当是侯府的身后安葬之地。 侯冠儒的墓还很新,碑上的字是李洛亲手所书,颜色看起来像刚被补过,碑后的坟冢,土也像是刚刚翻新过,而墓地四周都很干净,看得出来才被打扫过,李洛这才放下心来,本以为侯令全被捕,侯府上下也无暇顾及此处,现在看来,倒是她多虑了。 恭恭敬敬地给师傅上了香,又行了弟子的大礼,最后陪着师傅饮了两杯酒,李洛才依依不舍地离开。沉默了半天,李洛终于开了口:“人若死后真有知觉,知道侯令全如此不争气,师傅不知该有多伤心。” “侯大人一心为国,无暇顾及子孙,也不能不说是一种遗憾。”林礼煊颇有几分感慨:“为父亲者,对子女的言传身教颇为重要。” 李洛闻言“扑哧”一声便笑了,她拍了一下林礼煊:“你怎么这么有感触,想当爹了?” 林礼煊赶紧摆手,连说“没有”。可李洛并不打算放过他,歪着头想了想,又说:“你今年便二十了,依着皇家的规矩,二十岁便可娶亲了,若依着民间的规矩,你这会儿早就当上爹了,我怎么看你一点都不着急,你爹娘可急?” 林礼煊不知这话题怎么突然就绕到了他娶妻生子的问题上,面对李洛一个姑娘家,这种问题实在让他羞于启齿,更何况他心里之人就是李洛,让他在喜欢的姑娘面前谈论结婚生子的问题,他更加开不了口。 李洛见林礼煊被她这样稍微一逗弄就满脸通红,笑得更开心了,她指着林礼煊,毫不客气地说道:“你害什么羞?怎么跟个大姑娘一样?” 柳平儿见林礼煊恨不得找个地缝钻下去,害怕李洛玩过火,忙拦住她,道:“时辰还早,要不林大人陪着殿下去街市上转转?我许久没出宫,想回趟家看看我娘。” 进了城,柳平儿便和两人分开,独自回家去了,李洛则和林礼煊在一处热闹的集市上转了起来,京西多住穷人,这东西也都是些下等货,只是李洛从未来过此处,东西虽看不上眼,可集市上来来往往的人倒是吸引了李洛的注意。 和林礼煊在一个卖包子的店内坐了下来,要了两笼包子和一壶茶,李洛只咬了一口包子便全吐了出来,皱着眉头喝了口茶漱口,可那茶的味道也极其苦涩,吐了茶,李洛咂巴着嘴看着已经吃了一个包子的林礼煊,诧异道:“这么难吃的东西你也吃的下去?” 林礼煊又夹起一个包子,指了指店内其余的人:“你瞧他们不是也吃得香?我习武之人,嘴糙得很,没什么吃不下去的。” 李洛撅着嘴不说话了,她看着店内来来往往的人,这些人通常都是进到店内,高叫着要来包子,接着狼吞虎咽地吃完,再从袖中摸出几枚铜板交到小二的手中,便匆匆地走出去了,一餐饭,前后花了还不到一柱香的时间。 李洛虽不常出宫,可偶尔也会在外面用餐,北城的酒楼从未有像这种低矮的棚户,大多是二三层的小楼,内里更是奢华,光是内里的小二,穿着都是光鲜体面的,虽是短打,衣料却不差,更不会出现补丁,也不会在衣服上出现斑斑驳驳的污渍。至于出入之人,一个个更是满面笑容,春风得意的样子,遇见了熟人便会抱着拳行个礼,再寒暄几句,从来都是从容不迫的样子。 “要不怎么说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林礼煊似乎看出了李洛心中所想,他也向四周望望,又说:“这些人,未必不想往上爬,可限制住他们的,实在太多了。” 李洛摇摇头,苦笑一声,道:“那又怎样?这里的人至少活得真实。”李洛望着这些人,他们饿了便会吃,也不用顾忌什么,大口大口地将肚子混饱便是,也不用像那些衣着光鲜之人,吃个饭都讲究颇多,即使是饿了,也不好意思表现出来。李洛又道:“你说,人若是从最基本的需求就开始隐藏自己,时间久了,是不是就不知道自己原本是什么样了?” 听了李洛的话,林礼煊终于停下手中的筷子,小声问道:“殿下心中有事?” “自打师傅去了,我心里就不痛快,人刚刚下葬,便有人对他下手,侯师傅活着时,圣眷隆重,这些人对着他无不是点头哈腰的,可这脸变得也太快了些。”李洛叹口气:“师傅是言官,这些或多或少都被弹劾过,降官罚俸的也不在少数,你说,这些人可是将仇恨藏得久了,现在终于爆发出来?” “所谓盖棺定论,侯师傅一生的功绩轮不到这些人评说,即便在侯师傅的功绩薄上会出现这些人的名字,那也是反面的例子。”侯冠儒指了指周围的人:“你又怎知这些人心里就没有藏着事情呢?人所在位置不同,所忧虑的事情不同,他们也指不定为了谁家多占了几亩地,谁家多了几个征兵的名额在闹着不愉快,他们也在经历生死,所不同的事,他们不在显著的位置,因此不受人注意罢了。” 这话倒是不错,李洛显然听进去了,她知道自己一直陷在一种情绪里,这种情绪让她看什么都不顺眼,对朝臣、对身边的人甚至是对皇帝,可她又不知该如何是好,事情一件接着一件地出,她便一次比一次地深陷,可悲的是,并没有人能拉她一把,甚至,没有人在乎她心里的委屈和挣扎。 出了包子店,李洛跟着林礼煊四处转着,她心情好了些,便在一处卖首饰的摊子前停了下来,李洛衣着光鲜,当然引起了摊主的重视,他极其卖力地跟李洛推荐着摊子上的小饰品,那些饰品虽做工粗糙,却也有几分意思,李洛到底是姑娘家,看到这些东西就走不动路了。 李洛从中挑了几样,回身去问林礼煊的意见,却没见林礼煊的影子,她四下张望着,周围都是陌生的景,陌生的人,她有些慌了,她十岁时也曾独自跑开,可那个地方人不多,周围也不曾让她害怕,此时不同,四周都是人,有的人表情漠然,有的人表情狰狞。李洛望了又望还没看见林礼煊,她突然看见不远处,一个男人抓着一个衣着破落的小男孩使劲殴打着,那男孩奋力挣脱男人的胳膊,朝她跑过来,男孩从她面前跑过时,她的胳膊突然被人抓住。 李洛惊地大叫一声,回头一看是那个摊主正拽着她,露出一口黄褐色的牙齿,笑着说:“小姑娘,我这好玩意多着呢,你再看看啊。” 李洛再也抑制不住心里的恐慌感,又四处去寻找林礼煊,刚一回头,就看见林礼煊手中拿着一包东西朝她跑来,李洛突然就安心了,在林礼煊跑到她身边时,李洛一头扎进他的怀中,大哭起来。 林礼煊不知这是怎么了,手足无措地由着李洛抱着,直到李洛慢慢安静下来。李洛哭够了,才发现自己靠在林礼煊的怀里,她赶紧弹开,才发现林礼煊两只手向两边张着,一只手还拿着一个纸包。许是林礼煊的样子有些滑稽,李洛一下子又笑了,她有些嗔怪地看着林礼煊:“你去哪了?干嘛把我一个人扔在这?” “你中午什么都没吃,我去买了些点心。”林礼煊打开纸包,将点心递给李洛:“我尝过了,味道还可以。” 李洛擦了擦满脸的泪,有些不好意思地拿了块点心:“以后不能这样闷声不响地离开,吓死我了。” 林礼煊闻言瞪圆了眼睛:“殿……小姐是遇过暴乱的人,在这里会怕?” “你懂什么?”见林礼煊还有心思调侃她,李洛不乐意了:“那时有你们一直在身边保护我,这个地方这么陌生,到处都是人,每个人看起来都凶神恶煞的,我一个弱女子,怎么会不怕?”李洛说着,又指了指还在身旁的摊主,像是告状一般:“他刚才还抓我的胳膊。” 林礼煊这便不能忍了,一把抓住摊主的胳膊,一个反手就将他扔在了地上。 “可消了气?”林礼煊转脸问道。 李洛俯身看着摊主惊恐的表情,心情大好起来,让林礼煊留下一锭银子,拿了她刚挑好的饰品,大摇大摆地离开了。 逛到半下午,林礼煊觉得时辰差不多了,便劝着李洛回宫,李洛虽意犹未尽,却也知林礼煊的意思,毕竟是年节时候,宫里事多,来往的人也多,她这半日闲出宫一趟已是偷来的了,若是一整天都不见人,那便是不像话了。 “殿下今日可开心了?”临分别时,林礼煊拉住李洛问道。 李洛点点头,故作豪迈地捶了捶林礼煊的肩头:“今日,谢谢你。” “其实,殿下若有什么想不通,想不明白的,大可不必埋在心里,我就在宫中,殿下想说,找我便是。”林礼煊笑笑:“莫要闷在心里,我虽没什么本事,也不太会开解人,可若能帮殿下分解一二,也是好的。” 李洛有些感动,林礼煊到底是心细之人,她心里有苦闷,他还是看出来了,她无人倾诉,他也看出来了。李洛今日虽然玩得不错,可林礼煊最后的这句话竟让她有哭的冲动,可她不愿在此时哭,只好点了点头,转脸跑开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六十八章 该来的总是会来 过了十五,朝堂又恢复了往日的严肃,五鼓钟响静鞭后,隆熹九年的第一次早朝便开始了,李洵心情甚佳,毕竟新年新气象,她也一改往日朝上严肃的形象,笑着说道:“初春伊始,万象更新,春节这几日,朕收到了不少好消息。 朝政上的,新政实行一年有余,收效颇丰,虽有些人不开心,可老百姓开心,朕听说今年的春节比往年都要热闹,老百姓手头富裕了,这年就是喜庆年,可反之,就是咱们自己糊弄自己了。 外政上的,周边各国也都稳定下来了,今年过年,各国进献的贺礼都很丰盛,户部登记入库后,同昭荣公主连同礼部商量,回礼也给重些,不要小气,国库充盈了,朕底气都足。 至于私事,庶子回宫算是大事,不说了。朕还听说有几位老臣年上都添了孙辈,这是喜事,这些孩子都是我大显朝未来的希望,朕从内帑中拨了些银两给所有孩子各打了一副金锁,赏赐下去,当是朕的贺礼。” 就有几位老臣从班位中走出来,叩头道了谢恩,又起身回到班位中去了。 年节刚过,朝堂上也无大事,随意寒暄了几句,李洵便准备让大家都散了,刚示意万福退朝,却有一人从班位中走出来,双手执笏,说道:“臣有本要奏。”出班之人是徐茂,隆熹二年榜眼,因为才华出众颇得李洵赏识,从他高中到现在短短六年多的时间,他已经从一个小小的六品京官升为了四品的大理寺少卿。 徐茂是当年的榜眼,才华自不必说,当年高中后,登门求亲的人快将他家的门都踩破了,他庶子出身,又其貌不扬,在高中之前也有说过亲事,可无一人同意,高中后他突然成了香饽饽,连当时势力最大的肃王府也来提亲,欲将府中的一个小郡主嫁过去,可他却拒绝了,最后迎娶的是当时工部尚书薛行简的幼女,这也让李洵对徐茂多了几分好感,认为他不攀附权贵,即便是两年后薛行简因贪污被参劾,李洵也未迁怒到徐茂的身上,甚至因为徐茂的关系对薛行简网开一面,只让他回家养老去了。 李洵虽然有些诧异这刚过完年,徐茂就有事要奏,可还是让他说了下去。徐茂从怀中摸出一本奏本,将其举过头顶,端端正正地在地上跪下,才朗声道:“臣,参已故左都御史侯冠儒,结党营私,意图谋逆之罪。” 此言一出,朝堂瞬间哗然,连李洵都是一惊,她虽料到朝臣们不会放过侯冠儒,可她一没想到参劾之人会是徐茂,二也没想到参劾的居然会是谋逆大罪。下意识的,李洵将目光转向李洛,李洛在李槿的阻拦下倒是没有过激的举动,可也被气得脸色煞白,一手指着徐茂,连声喊着:“胡说八道。” 徐茂不为所动,只是将手中的奏本举得更高了些,声音也更亮了些:“臣将侯冠儒之罪全数列入奏本之中,还请陛下预览。” 万福看了看李洵,见她点了点头,便跑到下方接过徐茂手中的奏本,再恭恭敬敬地递给了李洵。打开奏本匆匆一看,李洵已是一身冷汗,奏本中条条所列均是大罪,若都查有实据,灭了侯冠儒满门都是够的。 李洵看了看李槿,又看了看李洛,再看看满殿的朝臣,这些人中,有的满脸震惊,有的一副看好戏的表情,还有的则是事不关己的漠然。李洵合上奏本,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对徐茂说道:“徐爱卿,你可知若你奏本中说的那些都不属实,你该当何罪?” “启禀陛下,臣今日敢言,便敢承担后果,若没有确实的证据,臣不敢冤枉任何一人。”徐茂端正了身子,继续道:“侯冠儒为官多年,又是太傅,多次言行失当,陛下宽厚不愿计较,可他暗中所行下的勾当,臣既然知道了,就不敢有丝毫隐瞒。” 李洛听了这样一番话,再是忍耐不住,她挣脱李槿的手臂,跑到徐茂身边,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也跪了下来:“陛下明察,侯师傅断不可能……”话未说完,李洛已经哽咽,眼泪也顺着脸颊流了下来,她说不出话,只是用手胡乱擦着泪。 “陛下,”又从班中走出一人,此人乃是隆熹二年的状元陆登甲,跟徐茂是同科进士,两人本是知交,可慢慢地,道便有些不同了,之后联系越发少,即便见面,也只是点头问个好,话都不会多说几句。 陆登甲已经是监察院佥都御史,是侯冠儒的下属,颇得他的器重和照顾,此时当然要为曾经的上峰说几句话:“侯大人一心为国,死都是累死在办差的路上,如此功臣,怎会谋逆?还望皇上明察。” “徐大人既然敢参劾,必是有证据,”从班中又走出一人,他眼睛望着李洵,可话却明显是对着陆登甲在说:“陆大人又是凭什么肯定侯冠儒无罪?” “陛下,侯大人是功臣,若是功臣死后还遭清算,只怕会寒了天下臣工的心。”陆登甲本就是性情中人,此时已经有些怒了。 “清不清白,陆大人何必这般着急?”徐茂跪在地上不疾不徐地说道:“若是陆大人相信侯冠儒清白,不妨坐等结果,如今有人质疑,不是更应该查清楚吗?” “这种侮辱,侯大人就不该受。”陆登甲也朝着李洵跪下,道:“还请陛下三思。” 李洵望着朝堂下的争吵,心中早已做起了盘算,其实她很清楚,侯冠儒有罪没罪不重要,重要的是她的态度,只要她下旨查,不管查出什么结果,如何处置还是由自己决定,可若她不让查,这帮人必然不依不饶,即使放过了侯冠儒,也会把别人牵扯进来,可能是李槿,更可能是李洛,相比较而言,或许用侯冠儒止住此次的势头最为划算。 “查。”李洵终于发了声:“此事事关重大,由三法司协同查办,务必尽快有个结果。” 就有三个官员从班中站出接了旨。而李洛则难以置信地望着李洵,脑中闪过的是那日冯芸湘跟她说过的话,清算侯府是迟早的事情,她没想到这波清算来得这么快,更没想到冯芸湘竟然说对了,李洵要拿侯府开刀了。 李洛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东宫的,她只是觉得憋屈,她想在一个没人的地方大哭一场,她将自己关在寝宫,不吃不喝不见人,可眼泪却也流不下来,她呆呆地坐在床上,脑中反复出现的就是冯芸湘那日说过的话,突然,李洛从冲出了东宫,往尚阳宫跑去。 尚阳宫内,李洵因为侯冠儒的事情已经烦了一天,她将徐茂的奏本反复看了又看,那上面所列的罪状,轻者,有侯冠儒口不择言说自己是帝师,抑或跟门生的书信上写有“储君继位”这样的话,重者,他拉拢门生和外官,将他们笼络至储君门下,待储君到开府年纪,他们便会是一道不可小觑的势力。 另外,奏本上还说,侯冠儒是言官,这些年参劾之人大多为政见不合的异己,但凡依附于他的人,即便犯案,也会被保下来,甚至以官位相诱惑,直言储君登基之日,便是他们加官进爵之时。 侯冠儒的为人,李洵清楚,说他狂妄是有一点,可若说他怀有异心,李洵却不相信,可今日朝堂上徐茂信誓旦旦的模样让李洵又多了几分疑虑,侯冠儒是已死之人,他们若要泄愤,随便找个由头参他一下就罢,李洵也会顺着他们的意思除去侯冠儒几个荣誉就罢了,可这结党营私、心怀有二哪一个都是大罪,这么大张旗鼓地对付一个死人,到底是为了什么? “陛下,”万福躬身走了进来:“殿下到了。” 李洵皱皱眉,自己已经够烦了,又来个兴师问罪的。李洵突然灵光一闪,参劾侯冠儒之事确实有异,表面上是侯冠儒有问题,可奏本中的条条罪状都有个核心人物,便是李洛,李洵心里突然明白了,这些人要对付的不是侯冠儒,而是李洛。 想清楚了这一点,李洵虽不知道原因,可也不能由着这帮人牵着自己的鼻子走,她将李洛叫进殿内,未等她行礼,李洵先道:“为侯冠儒求情来的还是问罪来的?” “侯师傅无罪。”李洛张口便将自己的疑惑说了出来:“可你一定会定他的罪,是不是?” 李洵也不掩饰,点点头:“不错。” “侯师傅在朝中树敌太多,你是为了安抚朝臣,是不是?”李洛又问。 “是。”李洵又说:“这些是你自己想明白的还是有人跟你说的?” 李洛却不理李洵的问题,在她看来,李洵这样做简直荒唐,煌煌天朝,若是皇帝都是个是非不分、黑白不明的人,那这个朝廷何谈千秋万代? “洛儿,”李洵自知理亏,面对李洛咄咄逼人的气势,她倒没有生气:“若是侯师傅这些罪状都是真的,你怎么办?” 李洛登时瞪大了眼睛:“怎么可能?你不信他?” “他是你的师傅。”李洵不得不将话说了个明白:“侯冠儒的这条条罪状若是成立,你也脱不了干系。” 李洛愣了,她张张嘴,难以置信地望着李洵:“你,不信我?”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六十九章 吴太妃突然薨逝 李洛完全没想到她和李洵也会走到今天这一步,就在李洵直白地说出她与侯冠儒的罪名也有关系时,李洛的大脑一片空白,在她看来,李洵的这句话无疑就是一番警告,侯冠儒是有功,可一旦触犯了皇帝的逆鳞,即便人死了,也不能得到安宁,而李洛虽贵为储君,现在却无权势,若是真有了什么犯上的心思,要废要杀也不过是皇帝一句话的事情。 李洛嘴巴微张,愣愣地看着李洵,看着这个明明是自己最亲近的人,现在却觉得异常陌生的人,她脑中突然闪过那年在莲池,梁太后所说的“同根同祖,同气连枝”,也闪过了那年李洵跟她讲过的父辈的故事,她的三个叔叔觊觎帝位,被恩宗诛杀,难道真的因为那张椅子,天家便无亲情可言了吗?她一直以为这样的悲剧最起码不会出现在她和李洵身上,可她们终究疏远了,至于现在,则是互不信任了。 “从来都只是你不信我。”李洵望着这个日渐长大的妹妹,人长大后便有了自己的心思,可李洛的心思却让李洵伤心。她叹口气,将奏本扔给李洛:“你自己看看。” 李洛从头到尾将奏本看了一遍,当即气得将奏本一撕为二,然后将其重重地摔在地上:“这上面说的,一个字都不是真的。” “侯冠儒案子的查办和最后的处理,你不许插手,不管之后定了什么罪,你不得有异议。”李洵没有理会李洛的激动,只是将自己的决定说出来,接着再叮嘱道:“更不要听信别人的谗言,免得被人利用,置自己于险地,最重要的是,在这件事情上,你信我便是。” 李洵说出这一番话,连自己都觉得没什么说服力,下旨查办侯令全之人是她,下旨查办侯冠儒的也是她,最后给侯冠儒定罪的还是她,连她都不知道该如何让李洛相信自己。只是,朝堂上和尚阳宫的一串异动,李洵的怀疑对象只有一个人,那就是李沫,可她又该怎么告诉李洛呢,她在李洛的心里已经是一个疑神疑鬼的小人了,现在疑心了她不算,还要疑心李沫,这只会让李洛更加叛逆。 李洛也不知该不该再信李洵一次,李洵说得诚恳,可哪一次,她不诚恳呢?李洛不愿再跟李洵纠缠,她离开了尚阳宫,刚出宫门没多久,身后就传来一个声音:“殿下留步。” 冯芸湘的声音李洛已经很熟悉了,她不喜欢这个声音,可就是没办法抗拒,她停下脚步,回头望向冯芸湘:“这可是在尚阳宫外,你胆子未免太大了吧?” “我只是给殿下送玉佩,殿下的饰物掉了。” 冯芸湘说着双手捧上一块玉,李洛先是看了看那玉,又摸了摸自己身上,果然是自己掉得。李洛接过玉,道了声谢,转头欲走,想了想,却又说了声:“谢谢”。 这声谢谢是谢冯芸湘提醒她陛下会清算侯冠儒的,只是她当时并不完全相信他,因此没做任何准备,就这样被打了个措手不及,以至于到了现在,她毫无保全侯府的办法,甚至还被勒令离开了侯府调查一案。 冯芸湘深作一揖,似是告退,可从那埋在双臂中的嘴里,李洛还是听到一句让她瞬间如坠冰窖的话:“陛下疑心已起,殿下当心自己。” 李洵让李洛信她莫信谗言,可所谓的谗言却提醒李洛小心李洵,李洛脑中如乱麻一般,可是,让她更心慌的是,她信了冯芸湘。 侯冠儒一案接下去的发展更让李洵相信这是一次预谋好的告发,徐茂弹劾侯冠儒没几日,所谓的证据便一样接一样地飞到了李洵的案头,人证物证均有,样样铁证如山,侯冠儒结党营私、排除异己、藐视圣躬、欲立储君都成了事实,而不出李洵所料的是,这些证据中,没有一样是少了李洛的。 “这些人要干什么?”李槿一边翻看着这些东西,一边恼怒地说着:“凭着这些东西,侯府够抄满门的了,还把储君牵涉其中,是真要闹得天下大乱吗?” “朝中人的共识,就是帝储不和。”李洵闭着眼睛,捏了捏鼻梁骨,这两日每天看卷宗到半夜,她也被侯冠儒的案子搅得夜不能寐:“如今李洛涉嫌勾结外官,朕能不生疑吗?他们若把此案办成铁案,李洛难逃干系。” 李槿这才明白了,这些人的目标不在侯府,而在东宫,帝储本就不和,若再生嫌隙,让李洵对李洛产生怀疑,那么这东宫易主也并非不可能。 “即便如此,”李槿还是不明白:“李沫庶子之身,东宫易主也易不到他身上啊。” 李洵也不知道他们接下去要做什么,不过事情发展到此,她也只能静观其变,胸口传来一阵绞痛,李洵按着胸口服下药,等心痛过去后,她又幽幽地说:“他们想让朕废了李洛好趁虚而入,朕绝不能给他们这个机会,好在,也不用撑多久了。” 晚上快到二更的时候,李洵终于忙完那摞得小山一般的奏本,所谓墙倒众人推,徐茂才参劾侯冠儒没不过十日,成拨官员的参劾奏本便到了,罪名更是五花八门,连其个人生活都不放过,纳娶妓 女也成了十恶不赦之事。 而徐茂在议罪侯冠儒的过程中尤为积极,东奔西跑地搜集证据,搜查侯府时,更是自荐亲自带人前往,这般的上窜下跳让李洵心冷。 徐茂的岳父薛行简隆熹四年时因贪污案被侯冠儒弹劾,后来侯冠儒亲自督办此案,薛行简被罢官,李洵本以为徐茂参劾侯冠儒不过是为岳父出口恶气,可几日下来,李洵看得清楚,这徐茂,怕是早就入了李沫的阵营,他本为庶子,对李沫多有同情,之后两人不知暗中进行了什么交易,这徐茂竟对李沫这般死心塌地。 十天的时间,侯冠儒从劳苦功高的功臣变成了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李洵有些无奈,自己是皇帝,可好像很多事情,并不能掌控在自己手中。心中已经想好了怎么了结此事,只是,旨意一下,李洛恐怕更恨她了。 想到这里,李洵觉得自己总得挽回些什么,毕竟若真的和李洛闹翻,得意的是那些心怀不轨之人,因此,尽管已是深夜,她还是让采新准备了一下,往东宫去了。 刚出尚阳宫不久,就见一个内监急慌慌地朝他们跑来,看见李洵,忙跪下,道:“启禀皇上,吴太妃不中用了。” 李洵一惊,问:“不是说入了春有所好转吗?怎么就不中用了?” “回皇上的话,这两日是见着转好了,可今日下午突然就说不舒服要睡一会儿,到了晚间就连水都进不下去了,这会已然是不行了。” 李洵急问:“那为何早不来报?” 小太监一头大汗却不敢擦,由着水珠滴滴答答砸在地上,说着:“殿下不信太妃是弥留了,死活不让通报。太医三催四请地说再不报来不及了,殿下这才同意了。” “糊涂。”李洵忙不迭地说:“采新,去太妃处。” 天悦阁里已经是哭声一片了,李洵匆匆走到太妃病榻前,眼见太妃双颊绯红,两眼紧闭,嘴唇微开,此时已经没有知觉,她忙让人叫李添回宫,太妃对李添很好,这最后一程,总是要让李添送一下的。 李洵回头看见李沫呆呆地立在床边,目不转睛地望着太妃,目光中包含着的是不舍和痛心,李洵叹口气,还是劝道:“太妃久病,如此也算是解脱了,又在走之前见上了你,总算是没有留下遗憾。” 李沫轻轻地点点头,说:“臣弟明白。” 此时,门外传来太监大声的通报声,梁太后问讯赶了过来,李洵忙到门口迎接,只见梁太后快步走了进来,忙说:“母后这么晚怎么还过来了?” 梁太后却顾不上李洵的问话,只连声问:“人可还在?” 李洵“嗯”了一声,说:“也就快了的事儿。儿臣已经差人去叫添儿回宫了。” “甚好。”梁太后说:“太妃一向疼他。沫儿可好?” “到底是亲娘,面儿上忍着,心里恐怕不知怎样难受呢。” “可怜的孩子,刚认了娘。唉。”梁太后叹着气走到太妃身边,见此时太妃几乎只有出的气,再无进的气,梁太后心里一顿,便拉了她的手,说:“你我姐妹一场,到如今这个地步,你就先替我去伺候先帝。沫儿你放心,哀家帮你看顾着,总保他一世平安富贵就是。” 太妃竟慢慢睁开眼睛,弱弱地点了下头,又挣扎着看了李沫一眼,终于是走了。李沫这才忍不住,跪在太妃身前,哭着喊道:“母亲。” 梁太后目睹着骨肉分离,心里难受,流着泪将李沫拉起来,揽到自己怀里,说:“好孩子,母后还在。” 李沫将脸埋在太后的肩上,浑身颤抖着喊道:“母后。” 李洵心里也并不舒服,虽然和太妃并无特别深厚的感情,可到底是看着自己长大的长辈,如今去了,总有些不舍之意。可更多的是兔死狐悲的心情,骨肉分离是世间上最痛之事,若自己有天去了,梁太后白发人送黑发人,该是多么凄凉的事情,想到这,她也泪流不止。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七十章 竟如此对待功臣 众人在吴太妃前哀恸不已,到宫女们将吴太妃收拾干净,换了崭新的衣服鞋袜后,天也差不多要亮了。李洵要去上早朝,见梁太后还红着眼睛,便又劝了几句,这才换了朝服,准备动身往元极殿去。 梁太后一夜未睡,已是疲累不堪,也准备回坤华宫去,这时才突然想起来,吴太妃病逝也不算小事,却没有看见李洛,随口问了一句,就有人回说三殿下出宫去了,一夜未归。 李洵一听就皱起眉来,刚要发作,梁太后却在一旁说道:“算了,你妹妹也大了,由着她吧。” 李洵心疼梁太后,只得笑了笑,说:“儿臣知道。这就送母后回宫。” 早朝上,李洛倒是没有缺席,可疲倦的神情也暴露了她一夜未眠的事实,这些天朝堂上的动静她清楚得很,对于侯冠儒,落井下石的人不在少数,尽管几个同侯冠儒交好的同僚也在奋力替他脱罪,可毕竟势单力薄,李洛也清楚李洵的意思,侯冠儒是在劫难逃。 李洛心情不好,昨日下午便去了侯府,探望了一下侯夫人后,她也不知该去何处,城中快要宵禁了,可她不想回宫,索性奔到了西郊,在侯冠儒的墓前坐了一晚上。吹了一晚上的冷风,李洛浑身酸疼,可还是在早朝前赶回了皇宫,她有预感,侯冠儒的案子,今日该了了。 太妃薨逝的消息是李洛在回宫后才知道的,她吃了一惊,立马想到李沫该是如何伤心,时间不允许她赶去天悦阁,只好先到了朝堂上。如她所料,刚上朝,三法司的三名主官便联合上本,表示侯冠儒一案已经查办清楚,共拟出侯冠儒罪状六款十八条,大理寺也已经给出了判决,只等皇帝定夺。 徐茂便走出班中,对李洵道:“侯冠儒之罪,本当斩其满门,念其曾有功于朝廷,臣等定:夺其妻、子一切封号优待,家人中女眷一律入宫为奴,男丁一律流放东海。所有家产抄没入库,革侯冠儒一品太傅职。因其言行犯上,实属谋逆之举,臣请皇上下旨将其开棺戮尸,枭首示众。” 李洛闻言大吃一惊,冲出班中,指着徐茂大骂道:“你未免太狠毒了些,侯大人已经入土为安了,他好歹有功于社稷,你这样做是要寒了百官的心吗?” 徐茂看也不看李洛一眼,只淡淡地说:“殿下息怒,侯冠儒奸臣误国,朝中百官多有怨恨,无奈昔日侯冠儒仗势嚣张,今日由此下场也是他咎由自取。” 李洛不愿听徐茂再说,此事只是大理寺的合议,最终的决定还在李洵,她便向李洵跪下,带着几分哀求:“皇姐真要听他的吗?这徐茂因为侯大人因他岳父一案怀恨在心,如今侯大人已死,他还要侮辱于他,实在可恨,如此佞臣,皇姐还不令人抓了他治罪吗?” 如何处置侯冠儒,李洵心中早有打算,因此她缓缓开口道:“既然罪证属实,当按律办理。只是朕念侯大人为国操劳一世,你所拟刑罚也实在太重了些,他并非无功之人。传朕旨意,革去侯冠儒一切官职,他的墓地原是照子爵墓规模所修,现在既然已不合适,将其原墓拆毁,遗体重葬。褫夺其妻三品诰命夫人之位,其子判决不变,其余所有家人责任不予追究,全部遣散。侯冠儒一世清廉,家产并不丰厚,就不予抄没了,全数交给她遗孀过好晚年生活吧。” 此判决一下,百官均跪拜道:“陛下仁慈。” 李洛却不依,本来侯冠儒的谋逆之罪就很荒唐,如今他都已经入土为安了,居然要被挖出来重新埋葬,李洛不能接受,可她知道,若是侯冠儒罪名坐实了,这判决便不算重,冲动之下,李洛张口便道:“你们说他意图谋逆,简直一派胡言,我要求重审此案。” 李洵见到了此时,李洛还在这案子上纠缠,实在有些心烦,本来这案子就是冲着李洛来的,李洵已经想尽了办法将李洛从中摘了出来,她却偏要再跳进去,侯冠儒一死,家眷她都尽力保下了,不过是身后之事,葬在哪里,怎么葬,又有什么重要? “此事已定,”李洵开口道:“侯冠儒是你师傅,朕知道你心里不舒服,可天子犯法尚与庶民同罪,遇到这样的事情,你更当避嫌才是。” 这本是一番好意的提醒,可在此时的李洛听来,却是极为刺耳。李洵是让她管好自己的事情,冯芸湘也叮嘱她保护好自己,若是李洵不疑她,何必来提醒她?李洛又钻入了牛角尖却不自知,只觉得心寒,索性不管不顾了,她站起身,死盯着李洵:“皇姐既然疑心我,动我就够,何必将我身边的人一个个剥离干净?我今日才算明白,徐茂有几个胆子敢同我作对,这些朝臣即便对侯师傅心里有怨,也总该忌惮些我才是,可他们这般积极地搞垮侯府,完全没将我放在眼里,想必本就是受了你的指使。” 李洵听了这话,气得脸色通红,浑身颤抖,她强忍住,说:“朝堂之上,你怎敢胡言乱语?” “洛儿,够了。”李槿也从一旁拦道。 不料李洛根本不管,一把将李槿推开,冷笑一声,又说:“枉我从小最信任的人就是你。如今你疑心于我,只针对我就好,何必将我身边最亲近的人一个个都杀掉?下一个是谁?要不,我将朝中跟我亲近的大臣名字都列于纸上,您一个个杀了便是,省的还要费些心思,动些脑筋去除掉他们。我也在这,要如何处置,随便您。” “你,放肆!”李洵终于是忍无可忍,从龙椅上站起,一手捂着自己隐隐作痛的心口,一手指着李洛,脑子里再无“理智”两字,只是恨得浑身要裂开一般,“朕要废了你的储君之位。” 众大臣见李洵是动了真怒,纷纷跪了下去。只有李洛依旧站在那里,也指着李洵道:“废就废吧,杀了我都没有二话,您是皇帝么。”说完一扭头,怒气冲冲地离开了大殿。 殿内一片安静,李洵看着李洛离开的背影,浑身发抖,一屁股坐在龙椅上。李槿抬眼一看李洵情况不对,忙站起来上了台阶走到李洵身边,再一看她满脸通红,额头上全是汗,知道是她的心病犯了,忙示意万福退朝。等众人散去,采新赶紧递上药丸让李洵吞了下去,可半天李洵脸色仍没有缓和下来,手紧紧捂住心口,疼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李槿跺着脚说:“真被那个混孩子气着了。”又对采新说:“再灌下一粒。” “行吗?” “顾不得了。”李槿说着从采新手中取过药瓶,再倒出一粒药丸给李洵服了下去。 又过了半晌,李洵终于缓过气来,李槿替她轻轻拍着后背,看她好些了,便说:“先回尚阳宫,叫太医来也过去吧。” 李洵只低着头不说话,肩膀却一动一动地抽起来,李槿看着心酸,想安慰几句,可现在不管她说什么,似乎都显苍白,她只好蹲在李洵面前,挤出了几个字:“洵儿,洛儿还小……” “我一心为着她。”李洵终于忍不住哭出声来,说:“换来的,换来的就是她疑心我,这,就是我辛辛苦苦培养大的储君,这就是我从小呵护长大的亲妹妹。我失败啊,我真失败啊。”李洵说着,也越发地泣不成声了。 李洛从元极殿跑出来,才觉得自己浑身冷汗,她也无处可去,突然想起太妃薨逝的事情,便转头去了天悦阁。天悦阁四处挂着白色,李洛仿佛又感受到一阵寒意。上了香,李洛找到一身素服的李沫,还没安慰人家,自己的眼泪却先落了下来,看在李沫的眼中,却有几分莫名其妙,李洛跟太妃并不亲近,何至于会这般伤心。 李洛无法遏制自己的眼泪,她就是想哭,觉得委屈,一直没有哭出来也许是因为没有一个让她感到安全的怀抱,见了李沫,恰好他又在大丧之中,不知怎么,李洛就再也控制不住了。 将李洛带到一处偏殿,李沫将门紧闭,等李洛哭够了,才给她递上帕子,问道:“怎么了?” 李沫神情尚算平静,可眼里仍能看出哀伤,李洛觉得自己过分了,丧母方是大事,自己的这些情绪怎敢劳烦李沫操心,她赶紧摇摇头,就要朝外走去。李沫去一把拦住李洛,柔声道:“你是我妹妹,有什么还不能跟哥哥说吗?” 这话让李洛又心酸起来,他是哥哥,李洵又何尝不是姐姐,为何她就从来不关心她心里的感受。李洛无法抗拒李沫的关心,一五一十将朝堂之上的事情说了,末了又道:“我在朝堂上的那些话,足够她废掉我了。” 李沫听了李洛的陈述,心里暗笑了起来,李沫登位,最大的障碍便是李洛,其次是李添,李洛是储君,又是李洵最疼爱的妹妹,要动她并不容易,可仿佛老天爷都在帮他一样,先是张小顺被李洵诛杀,紧接着侯冠儒又死了,这样以来,李洛对李洵便产生了不满,而他做得,不过是联合几个朝臣给这把火添了些柴,再让冯芸湘时不时给李洛嚼嚼舌头,这李洛倒也不负他望地掉进了圈套,一步一步激怒李洵,若是她真的被废,剩下的就只有李添了,李添不在宫中,要对付起来就更容易了,随便让他出些意外便是了。 李沫藏住他的心思,拍了拍李洛的肩膀:“你太冲动了,她是皇帝,要的只有顺从,现在事情闹到这个地步,你只有想办法自保。” 李沫心中唯一不确定的,只有李洵对李洛的姐妹感情有多深,若李洵只是生气,那不足以废掉李洛的储君之位,他不愿让这张网有一丝丝漏洞,他要让李洛被结结实实地困到这张网中。 面对李洛不解的神情,李沫解释道:“你身边无势力,陛下要杀要剐就是一句话的事情,储君地位看似尊贵,可实际上尴尬无比,虽跟陛下是血亲,可却是最容易被猜忌的人,真惹恼了她,能有什么好果子吃?” “你的意思是?” “我没有什么意思,”李沫语重心长地说:“我只是提醒你,若有一天,陛下起了杀心,你如何保护自己?一个人若想保护自己,只有让自己强大,让别人不敢动你,洛儿,你是我唯一的妹妹,哥哥心疼你,是为你好。” 李洛被李沫的一番说辞惊到了,她似乎明白了些什么,真的会有同室操戈的那一天吗?李洛不知道,可她觉得李沫说的是对的,她重重地点了点头。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七十一章 梁太后再插一脚 从太妃处出来,李洛心里更觉得堵,李沫有意无意的提点让她更觉得自己处境堪忧,幼时她仗着李洵的宠爱,做了不少犯上的事情,说了不少忤逆的话,若李洵真的对她不满,恐怕这不满也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了。 李洛自嘲般地笑笑,曾经,她以为很了解这个姐姐,现在才明白,她们之间始终是先论君臣,后论血缘的。历朝历代那么多的血案,其实不是没有道理的,所谓高处不胜寒,可能做了皇帝后,真的就不一样了。 李洛满腹心事地到了坤华宫,这时,能容她哭一鼻子,听她叙说委屈的,也只有娘亲了。朝堂上发生的事情梁太后已经知道了,一方面她惊诧于李洛的冲动,更多的却是恼怒李洵的口不择言,立储废储是多大的事情,怎能轻易就说出口?她此话一出,伤了李洛不说,以后让她还如何立足? 梁太后本打算直接去坤华宫,可听说李洛跑出了元极殿,便料到她一定会到坤华宫,因此便耐着性子等着,见到李洛时,她本来还是一副隐忍的模样,可开口叫了声“母后”后,便再忍不住地哭了出来,这一阵眼泪瞧得梁太后心疼坏了,搂着女儿哄着哄着自己也抽泣起来。 “母后,”李洛趴在梁太后的怀里,想着李洵在朝堂上大发雷霆的模样,想着她说要废了她的话,心里实在憋屈:“我再没有活路了。” “胡说,”听到李洛这样说,梁太后赶紧收拾了自己的情绪,她坐了起来,给李洛擦了擦泪:“朝堂上的事情哀家听说了,不是你先冲你姐姐吼叫的吗?在朝上你是臣下,无论如何也不能犯上啊。想来你姐姐也是被你气到了,才口不择言的。” 李洛摇摇头,眼泪还在不断地往下掉:“她亲口说要废了我的,只怕下次就是要杀了我的。我死不死的倒无所谓,就是舍不得母后。” 李洛这话一出,梁太后哪还受得了,赶紧又搂紧了她:“可不能说这话,手足相残,你让母后怎么活?”梁太后叹口气,继续劝道:“她是你亲姐姐,从小带你长大的。” 亲姐姐又如何?若非有着这层血缘,自己也不用这般辛苦。李洛的真心话不敢同梁太后说出来,终究还是怕母亲伤心,她静静地趴在梁太后的怀中,一夜未眠再加上整个早上都处在亢奋状态,到了这会,李洛终于觉得累了,实在是太累了,李洛闭上眼睛,慢慢抛掉脑中的杂念。 等李洛睡熟了,梁太后才让人将她安顿到铺上,自己仍旧不太放心,还是要往尚阳宫一趟,对于李洵,若是搁在以前,梁太后打死都不会相信她会拿自己的亲妹妹开刀,可是最近,梁太后也不得不怀疑起来,李洵性情转变太快,冲动易怒,还整天疑神疑鬼,这般变化让梁太后不安,若是李洵真的动了什么心思,她绝不允许,可想了想,她也实在没有反对的办法,届时圣旨一下,一切就是定局了。 梁太后到尚阳宫的时候,李洵刚刚躺下,她也一夜未睡,早上又犯了病,刚刚太医来过,除了摇头,连药方都没开,李洵疲惫不堪,准备睡一会儿,梁太后却到了。 “兴师问罪的来了。”李洵无奈地爬了起来,强撑着下了榻,跪到门口,等梁太后进来了,便道:“母后万安。” “我哪还敢求万安啊?”梁太后看都不看李洵一眼,径直往屋内走去,边走边道:“你们能让我消停消停,多活两天我就叩谢圣恩了。” 李洵知道梁太后是因为自己的失言生气了,可李洛早上的咄咄逼人谁又能替她问个罪?李洵不想为自己辩解,便站起身,扶着梁太后在榻上坐下,自己在另一边坐了,才陪着笑脸道:“母后这样说,是生儿臣的气了。儿臣也是动了怒才说了那些气话。” “气话?”梁太后被李洵轻描淡写的态度激怒,她是皇帝,怎能这般不负责任地说出气话来:“什么叫废了洛儿的储君之位?这话是随口能说出来的吗?” “您不知道洛儿说了些什么,她说朕……” 梁太后打断了李洵:“哀家知道她说了什么,说实话,这事儿不能怨她,你杀了张小顺,哀家尚能理解。可是侯大人是朝廷重臣,是帮过你的人啊,你如今却要清算他,哀家也不能明白你有什么道理。” 李洵一听,也是烦恼不已,朝中的事情,梁太后一向不参与,如今只是听李洛在她耳边说了几句,便来质问,她常觉得这人委屈那人委屈,怎么就不想想她的难处,她的委屈?“母后不信我吗?” “你做的这事儿,哀家没办法信。”梁太后直言道,口气中带着满满的不悦:“朝堂上的事你要怎么处理哀家不管,只问你一句,你对洛儿的态度到底怎样?” 梁太后的一句不信让李洵如坠冰窟,她的所作所为,没有一件是为自己打算,即使是清算侯冠儒也是违背了她的初心,可侯冠儒是个死人,她利用一下只是为了让朝政尽快平稳下来,即使自己死了,李洛也能按部就班地将改革进行下去,而不是因为侯冠儒的关系,朝中的大臣都给她使绊子。 李洛尊敬侯冠儒,恢复他的名誉是迟早的事情。李洵原以为,她的心思即便不能说出来,自己的至亲不能理解也是应当相信她的,可她错了。 沉默了半天,李洵淡淡地说:“她是我亲妹妹,我能把她怎么样?我若真把她怎么样了,母后还能原谅我吗?” 这算是得了李洵的保证,梁太后暂时松了口气,见李洵情绪低落,知道自己口气重了些,便握住她的手:“哀家死了,就剩你们姐弟三人了。” “我知道。” 梁太后这才仔细看了看李洵,却发现她脸色苍白,嘴唇发青,眼睛里都是红血丝,方关心道:“怎么脸色这般差?可是身体有什么不舒服?” 李洵摇摇头:“没事,累了些罢了。” “你昨儿个也一夜没睡。”梁太后说着起了身:“歇歇吧。”说完话便朝外走去了。 李洵没有起身相送,并不是因为生气,而是她发现自己浑身发软,连站起来的力气也没有,等梁太后出去后,她才忙叫采新过来扶自己一把,好不容易站了起来,心口却又钝钝地痛起来,她赶紧摆摆手,让采新将自己放下,在小几上趴了片刻,痛感终于过去了,李洵自嘲地笑笑,挥挥手无奈地看着一脸忧心的采新:“越发不中用了。” 采新却不回话,转身到寝殿中取了枕头和薄被回来,又扶着李洵躺下,才道:“就在这睡一会儿吧。” “采新,我是不是真的做错了?”梁太后和李洛的态度让李洵伤心透顶,她不得不怀疑自己这样做是不是真的错了,或者是不是因为自己太过于着急而忽略了其它更好的办法。 “都已经这样了,还论什么对错呢?”采新心疼此刻的李洵,明明是最需要关心的一个人,却总是一个人承受痛苦,她轻轻揽住李洵:“您是皇帝,该怎么做就怎么做吧。” 李洵本就没打算将李洛怎样,再加上梁太后都发了话,她还是要跟李洛何解,毕竟两人吵得再凶,她也不能再表现出两人之间裂隙,再让有心之人钻了空子。可她是这样想的,李洛却未必这样想,满心委屈的李洛既然不能给侯冠儒讨回公道,索性罢了朝,以示愤怒。 连着两日,李洛都没有出现在朝堂上,李洵均忍了下来,到了第三日,朝堂上仍旧没有李洛的影子,李洵终究是忍无可忍,派了人去东宫,放话即便是抬也要将她抬到朝堂上来。 良久,去请李洛的人战战兢兢地回来了,带回的消息是李洛不在宫中,东宫的人说侯冠儒迁坟,她帮忙去了。李洵愣了一下,还是忍了下来。 吴太妃已经走了四日,李添终于回到了宫中,他在八王的军中干得出色,如今已经是个小小的将军了,手下管着人,便不那么容易出来,直到交代好了所有军务,他才匆匆赶回。 先是去了太妃宫中祭奠,他走时太妃精神便不太好,抱着他哭了许久,说是怕见不到面了,谁知一语成谶,他再回来时竟真的阴阳两隔了。 在吴太妃的灵前哭了一鼻子,他心地善良,一直念着太妃的好,心里的悲恸也不是假的。上了香,他看见一身素服的男子,长得跟太妃有几分想像,跟李洵也有几分想像,便知他就是太妃的儿子李沫了,他立马上前,躬身行了一礼:“见过哥哥。” 李沫赶紧拉起他,还了一礼,道:“母亲在时,常提起弟弟,如今好容易见了,该是哥哥谢弟弟才是。” 两人客套了一番,又回忆了些吴太妃的往事,都是唏嘘不已,眼见着天色不早了,李添怕梁太后等得着急,终于告辞,匆匆往坤华宫跑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七十二章 四殿下归来两日 梁太后在坤华宫早已经坐不住了,明知道李添会在天悦阁耽搁一阵子,可还是忍不住将眼神一直瞟向门口,李添这一去就是将近两年的时间,中间竟没有回来过,只是定时寄书信回来,梁太后想儿子想的紧,可也不敢过多打扰,怕使他分了心。 好不容易,门口出现了一阵骚动,梁太后赶忙起身往外走去,就见李添跑着冲进殿内,嘴里忙不迭地唤着“母后”,接着就一头扎进梁太后的怀里。梁太后搂着儿子就觉得不一样了,个子长高了不少,似乎也壮实了。 “快让母后看看。”梁太后扶起李添,这才仔仔细细打量起来,只见李添晒得黑了些,眉眼间成熟了不少,只是那笑容依旧透着一股孩子气。梁太后欣慰地拍拍李添的脸:“我的小添儿也长大了。” 李添扶着梁太后往殿内走去,问道:“母后身体还好?” “好,”梁太后一直笑着,此时却叹了口气:“吴太妃比我小些,谁想到会先去了。只可惜,你终究没见上她最后一面。” “李沫哥哥说她走得很安详。”李添扶着梁太后坐下,又说:“她总算见到自己的儿子回来,应该是没有遗憾了。”李添说完,在梁太后脚边跪下,道:“还没有给母后请安。”接着就恭恭敬敬给梁太后磕了三个响头。 梁太后一把拉起儿子,近两年没见,这李添变化实在太大,她都有些不敢相信了,便说:“我听说你在军中表现甚好,你叔叔常跟我夸你呢。” 李添腼腆地笑笑,又四下望了望,嘟起了嘴,道:“两个姐姐怎么不在?我难得回来,他们也不迎我。” 梁太后听了这话,垮下脸来,堵着气道:“不提她们,提了哀家就来气。” 李添心里一顿,李洵和李洛因为侯冠儒的事情在朝堂上吵了起来,此事宫内宫外都传得沸沸扬扬,他远在军中,对此事也有耳闻,甚至他回宫之前,军中连废储的传言都有了,他虽不知详情,可这几年李洵李洛关系交恶,他也是清楚的。 李添到了没多久,李洵也过来了,见过礼后,李洵也如梁太后一般上下打量了李添一番,自然免不了夸赞。这个弟弟出生时,李洵已经上朝学政了,幼时并不如她同李洛一般亲近,再加上那时李杵不喜欢这个儿子的性子,潜移默化下,李洵也一直觉得这孩子太过柔软了,不是个干大事的人,直到后来他要学武要参军,李洵倒对他刮目相看起来,再加上现在李洛常根她作对,因此见到李添,李洵竟然觉得心里有了很久未曾出现过的暖流。 “武德将军,”李洵笑着拍拍李添的肩膀:“手下有了兵,这肩上便有了责任,如今我们的小添儿可是越发有出息了。” “那当然了,臣弟一定给皇姐护好江山。”李添笑呵呵地说。 “好。”李洵笑着看着这个幼弟,若是先帝泉下有知,当是欣慰的吧。 天色渐暗,儿子回来了,梁太后当然要留饭的,想着李添一路奔波,这阵怕是早都饿了,便命人传膳,可李添倒是不急,好不容易他回来了,家里的人总得凑齐才是,现在李洛还没过来,他愿意多等一等。 “你妹妹到底去了哪里?”梁太后有些不快,李添难得回宫,又待不了几天,到底是有什么事情竟比弟弟回宫还要重要的? “给侯冠儒迁坟去了,”李洵皱褶眉头:“太妃薨逝,倒不见她这般上心。” “好了”听到李洵语气中的不快,梁太后更不高兴了,她不过想安安生生吃顿团圆饭:“你弟弟刚回来,别让你们两个的事情影响他。” 李洛回来的时候天已经擦黑了,李添回宫,她还是着急的,只是侯冠儒明日就要重装入殓,侯府不愿大张旗鼓再招来麻烦,可李洛却不依,她觉得师傅已经受尽了委屈,此次重新入土,也要隆重才是,因此今日她在侯府安排了一天入土事宜,可那有怎样,事情办得再隆重,那坟坑也不过是个刚能放进棺材的土坑,没有装饰,没有陪葬,即使明日的仪式再隆重,侯冠儒的的坟茔也只会是个小土包而已,看到坟坑的那一刻,李洛心里是失落的,藏了几天的心思在那一刻崩溃,她骑着马就朝宫中奔来,也不管街上惊慌失措的人群,她只想发泄一下。 在坤华宫门口,李洛还是收拾了一下心情,挤出了笑脸往殿内走去,人还没进到屋里,就嚷嚷起来:“母后,添儿可回来了吗?”说着进了门,看见李添已经坐在里面了,忙走到他身边,细细看了他,接着皱起眉头,说道:“怎么黑成这样?” “三皇姐,怎么一到你嘴里,就没有好话了?”李添不满地指了指梁太后和李洵:“母后和大皇姐都夸我能干呢。” “好好好,”李洛心情不好,也不想跟李添斗嘴,便顺着他的话道:“我听说你现在手里可掌着几百人呢,有出息了哈。” “这还差不多。”李添这才笑起来,又说:“大皇姐也是这么夸我的。” 听李添一而再地提起李洵,李洛也不得不面对一下,她不情不愿地走到李洵面前,给李洵请了安又给梁太后请了安。李洵看见李洛这副要死不活的模样便来气,整日甩个脸子,分明就是给她看的,因此也不叫她起来,还质问道:“你这几日不上朝,听说是给侯冠儒迁坟去了?” “是。” 李洵的火快被李洛点燃了:“这是你储君该干的事吗?” “储君不储君的,不是您一句话的事吗?”对于李洵那日朝堂上的暴跳如雷,李洛仍旧介意,却一点也不愿服软。 李洵被堵得火气又上来了,刚要开口,梁太后忍不住拦住了两人:“好了,没完没了的。有什么事情出去说去,别在我面前闹。” 两人这才不说话了,刚还热络的气氛瞬间又冷了下来。 李洛来尚阳宫不到一盏茶的功夫,两个人便闹僵成这样,李添倒没想到,两个姐姐的关系如今竟成水火,他想劝解又不知该如何开口,看看这个冷着一张脸,看看那个堵着一口气,李添只能跟梁太后眼神交流了一下,沉默着吃完了这顿团圆饭,李洵借口公务繁忙先走了,李洛心绪不佳,无心在这说笑,也推脱自己累了便回到了东宫。 坤华宫又只剩下梁太后和李添,气氛反而没那么僵硬了,梁太后对于姐妹两个的矛盾束手无策,劝也劝过,哭也哭过,可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如今两人的关系只怕不是几句好话就能破冰的了。 “母后夹在她们中间为难,我这个做弟弟的又何尝不是?”李添叹口气:“可是,说真的,对于朝上事我理解不多,可我却能理解三皇姐的心情,我也是有师傅的人,在军中若没有师傅常常指点在旁,我也不会进步这么快,三皇姐一向同侯师傅感情身后,现在侯师傅蒙冤,难怪她生气愤怒。” “你师傅?”梁太后不想再说那两人的烦心事,他此时更关心李添在军中的生活:“你在军中还拜了师傅吗?” “没有。”李添笑着说:“还是之前的师傅,萧炎啊,他本来一直在京城处理防务,可去年年后他也回到了军中,像是遇到了什么事,总有些闷闷不乐的,可教我却是极其上心的。” 梁太后抚了抚李添的脸庞:“能碰上个好师傅是极其幸运的事情,既然你碰上了,便好生学着,以后帮你姐姐护卫江山。” 李添在宫中只待了两日,两日中,他脸承先宫都没回,除了在天悦阁帮忙,就是在梁太后处陪着母亲,饶是这样,朝上沸沸扬扬的废储风波仍旧能传到他的耳朵里,风波闹得这样大,连梁太后都受到侵扰,她心烦,面上又不能表露出太多,生怕自己一个不小心,又让外人解读了什么过去。 李添在宫中两日,倒是和李沫说上了几句话,而他匆匆离宫回京,也是因为李沫无意中的几句话。现在帝储不和,李洵表面上无事,也再无提起废储的事情,可谁都不知道她内心是怎么想的,可万一有一天,李洵绷不住下了旨,那么顺理成章会被立为储君的就是李添了,到时候朝堂上必然又是一番纷争,李添也会陷入到这些纷争当中,到时候他如何自处,又如何与李洛相处? 李添未经过朝政上的事情,被李沫三言两语就吓到了,他从没有过争储的心思,对两个姐姐,他也一直是敬畏有加,李洛重感情是对那些帮过她的人,可李添重感情就是对家里的人,他不能忍受因为自己朝政再起波澜,更不能忍受因为自己,两个姐姐再无和好的可能。 因此,废储不废储,众说纷纭的当下,李添甚至不顾梁太后的苦苦挽留,毅然回到了军中。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七十三章 闹出的废储风波 李添走后的第二日早朝,李洛的位置仍是空的,宣泄着主人的不满。李洵暗中叹口气,却不打算计较这个,今日她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她一时失言闹出的废储风波已经刮了好几日,朝内朝外众说纷纭,她本打算置之不理等待风波过去,可昨日,她却看到了一个让她哭笑不得的奏本,也让她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 李洵轻咳一声,叫人递上那封让她哭笑不得的奏本,问道:“礼部侍郎石明坦何在?” 就有一个五十岁左右的官员站出来,躬身应道:“臣在。” 李洵扬了扬那本奏本,说:“朕,昨日收到的这本奏折,没看太明白。你请立储君,是何意思?” 李洵话一说,朝堂上便是一阵骚动,李洵定睛朝下望去,殿中近百位朝臣有一大半都是面面相觑,显然李洵的话和这本奏本让他们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可也是又那么几人,表情淡然,显然对此事早有准备,人数虽不多,可在这乱哄哄的朝堂上却异常扎眼。 李洵心中大概有了数,便开口又说:“隆熹三年,朕颁旨昭告天下,立安阳公主为储君,这些年,安阳公主住东宫,用储君礼仪,行储君之事,你不知道吗?” “臣知道。”石明坦头也没抬,身子又弓了几分:“几日前,皇上亲口废安阳公主储君之位,陛下虽未明旨,可金口玉言,又是在这朝堂上当着众大臣的面说的,臣等不敢不尊。” 李洵尚未说话,从班中又走出一人,乃是户部尚书黎介安,此人忠直,一直看不惯朝中的歪风邪气,此次废储风波,黎介安也甚为奇怪,按说当时李洵发火,朝中众人都知道她所说的不过是气话,怎会有人当真,可接着几天,废储风波却越演越烈,明显有人从中生事,今日竟然更有人拿此事做文章,让人生疑不说,胆子未免也太大了些。 黎介安怒视着石明坦,道:“安阳公主依祖宗规矩被立为储君,还有谁比安阳公主身份贵重?”黎介安转向李洵,垂首道:“石明坦枉揣圣意,上此本实在是居心叵测,臣请治其欺君之罪。” “陛下明鉴。”石明坦不急不躁,继续说道:“食君之禄,担君之忧。三殿下贵为储君,不能为上分忧之余,却敢咆哮朝堂,触怒龙颜。皇上既废其储君之位,自当另立新储,以固国本。” “笑话,”黎介安又道:“废储岂是你们口中这般可轻言之事?陛下未颁明旨,再说姐妹之间难免摩擦,你怎可将陛下一时气话当真?” 石明坦冷笑一声:“陛下是天子,说出的话便是口谕,我等就当遵旨而行,怎么?黎大人遵旨还要分时候吗?”眼见黎介安变了脸色,石明坦又说:“何况朝堂之上,只论君臣,不论姐妹。三殿下忤逆犯上,怎能不论其罪?” 殿内此时已是吵成一片,李洵放眼观望了一阵,发现认同石明坦的人并不在少数,她实在懊恼自己失言,又怨李洛不懂事,连最起码的避嫌都不懂得。面对吵吵闹闹的朝堂,她终于忍不住,大声喊道:“住口!” 大殿顿时安静下来,众人纷纷退回自己的班位,李洵这才又说:“此事不予再论,三殿下储君之位依国法而立,岂能因朕一时生气就有所动摇。” 话音刚落,徐茂便走了出来,直言道:“陛下,若是依国法,当是立二殿下为储君。” “二殿下?”李洵一时没明白过来,诧异地问道:“二殿下于百天之时夭折,如何得立?” “陛下所言的二殿下乃太后所出,只是此女早夭,未入宗谱,本不应序位其中。”徐茂说着抬高了声音,道:“臣言二殿下是指太妃所出之子。” 朝中刚刚恢复的肃静又因徐茂一言再次吵闹了起来,李槿站在班中一直冷眼注视着这场闹剧,她不出声不过是想看看这帮人闹腾的目的在哪里,绕来绕去,还是在给李沫铺路子。李槿转脸望向徐茂:“徐大人,太妃之子乃是庶子,何来立储的资格?” “庶子虽为太妃所生,”徐茂也看向李槿,很认真地向她解释道:“可我朝规矩,庶子不入族谱,既然陛下已经让庶子入了族谱,那便是认了他的皇子地位,换言之,庶子算是过继给了太后,既为太后之子,自然视同嫡子。他又比三殿下年长,储君之位自然应该是他的。” 李洵恍然大悟,李沫自进宫起便是步步为营,所筹谋的实在周密,自己虽时时刻刻提防着,可到这会儿,她才发现自己步入了一个早就被人划好的圈套里,陷入了无比被动的地步。 李洵一时没了章法,本以为将话说清楚,告知众人自己没有废储易储的心思就罢了,谁成想这风波反而越闹越大,越闹越复杂了。李洵心烦不已,再看了看李洛空在那的班位,挥了挥手,道了声“退朝”就气呼呼地离开了。 回到尚阳宫,李洵仍旧没有冷静下来,先是灌了三碗茶,再接二连三地派人去把李洛带过来,这时李槿也到了,退朝后,她叫了几个人打听石明坦等人上奏本请易储君的事情,却无人事先得到风声,连奏本都没有经过中书省直接到了李洵的案头,可见此事是经过策划的,这些人如此胆大,敢逼着李洵易储,想必也是得到了什么别人不知道的内情。 “他们恐怕已经知道了陛下生病的事情,”李槿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她们以前一味的纵容李沫等人无非是等他们露出狐狸尾巴,可等他们狐狸尾巴完全露出来的时候,她们却发现事情已经超出了自己的掌控,更何况还有一个完全拎不清轻重的李洛。“陛下只有用太妃薨逝的事情拖住他们了。” “怎么拖?”李洵摇摇头:“庶子突然让他们变成了嫡子,他连丁忧都不用了。他们现在只差废储这一步,李沫想名正言顺地登基,只有废掉李洛,李洛这个糊涂虫,到现在是敌是友都分不清,若是让李沫或什么人再撺掇着闹出大事来,朕还能怎么保她?”李洵说着又急起来,拍着桌子叫人去找李洛。 李洛还没找到,柳平儿倒是跟着去寻李洛的人到了尚阳宫。李洛一个人出宫去了,柳平儿见寻人的小內监一脸着急的样子,知道是出了事,便跟了过来。 “你家主子呢?”李洵不知李洛最近又在忙什么,关键时刻,找她却找不到。 “殿下出宫去了。”柳平儿说着跪伏在地上:“奴婢有事要禀。” 自那日柳平儿看见冯芸湘竟然跟李洛有话要说后,她便留了个心眼,每次见到冯芸湘时便会留意他的动向,昨日晚上,李洛到天悦阁给太妃上香后回东宫,路上柳平儿突然腹中绞痛,便让李洛乘着肩舆先走了,自己在天悦阁西角门旁找见一处茅房,等她出恭完毕准备回东宫时,却突然看见鬼鬼祟祟的冯芸湘,疑心大起的柳平儿躲在暗处,就看见了跟冯芸湘碰头的李沫。 至于二人说了什么,柳平儿没听清。冯芸湘待了没多久就离开了,李沫随后也走了,至于柳平儿,等到周围一切都安静了,她才敢出来,带着一身冷汗回到了东宫。 对冯芸湘的怀疑不是一天两天了,他和李沫同是南山人,冯芸湘进宫前还是允王世子的人,就冲这一点,自李沫进宫后,李洵便格外提防他,尚阳宫李洵的言谈外泄后,李洵更是不许冯芸湘近身,但她只是怀疑他,并没有确凿的证据,更因为这几年两人终究是有甜蜜的时刻,李洵也不愿凭着自己的怀疑就完全否定他,毕竟他的那张脸,李洵还有些舍不得。 既然现在,李洵知道了冯芸湘果然是内应,自然不能再留他,跟柳平儿说了声“知道了”就想打发她先回去,谁知柳平儿又开了口:“殿下最近受人蛊惑,那人也是冯芸湘。” “你说什么?”这话才让李洵吃惊。 柳平儿便跟李洵讲了那次御花园遇见冯芸湘的事情,之后她虽未见李洛跟冯芸湘再有交集,可从李洛的言行举止中来看,两人之后应该还有碰面。 “而且,”柳平儿有些支吾了,毕竟她来举发冯芸湘并不想牵连李洛,她只是怕李洛被蛊惑:“殿下近日频频出宫,身边也不带人,问她去做什么她也不说,可奴婢直觉,还是因为侯大人的事情。” “冯芸湘……”李洵沉默了半晌,颓丧地坐下,先让柳平儿离开了,才自嘲般地笑笑,道:“朕不是没怀疑过他,只是觉得他在我身边久了,不可能是他,他进宫前是允王世子的人,光凭这一点,朕也不能留他在身边。是朕,太过糊涂。” “若非因为先嘉勋亲王……”李槿劝道,可话还没说完,就被李洵伸手阻止了。 “罢了,废立储君一事决定权毕竟在朕手上,朕若坚持,他们还能逼宫不成?”李洵眉头皱得越发紧了,想了想,交待道:“姑姑,这些日子您帮我盯着洛儿,不管她要干什么,都给朕拦住了。至于李沫这边,朕会让人再往南山调查,看他还有什么底牌。” 李槿点点头,事到如今,她们除了能看紧事态发展,似乎也束手无策。 “别的朕倒不惧,朕只怕洛儿即位的时候会出岔子。”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七十四章 来自庶子的筹谋 李洵担忧的是自己死后,李洛不能顺利继位,如今李沫所亮出的手段不过是冰山一角,至于他还有什么本事,手中又有多少筹码,李洵一概不清楚,两军交战最怕的就是敌暗我明,然后,现在看来,李洵正是处在那被动的一方,而现在只能补救多少是多少了。 从朝上的情况来看,李沫并不是进京后才跟朝廷有联络的,但他远在南山,跟京城是如何联络的,李洵想来想去也只想到允王府和玉阳侯府,当年李沫被寄养在允王府,跟允王府感情深厚,而玉阳侯府和允王府的姻亲关系又让李沫跟玉阳侯府关系不错,允王是个闲散宗室,玉阳侯也是个落魄贵族,按说这两家的势力不足以对李沫有什么帮助,那么,宗室中显然还有别人在暗中帮着他们。 至于军中的情况,李洵不知李沫手里有没有兵,可就京城的情况来看,京卫营在泯王手中,大内统领齐森也是绝对可以信任的,而京城近郊的军队都是八王的人,即使李沫想通过别的途径夺位,胜算倒也不大。 这样一想,李洵的心算是定了下来,至少先保证李洛顺利登基,至于她登基后会发生什么事情,李洵无法保证,全看李洛的手段了。想到李洛,李洵心里又烦躁起来,天都快黑了,还不知道李洛人在哪里,去做了什么,她受冯芸湘挑拨,到底信了他多少的话,又想干什么。 正烦着,李洛却来了,行过礼后,便站在边上,一声不吭。 李洵盯着李洛看了一阵,沉住气,说道:“这侯冠儒多大的家当,坟迁了几日还没迁完吗?”李洛仍没有开口的意思,李洵只好又说:“今日朝上发生什么事情,你可知道?” “知道。”李洛面无表情地说:“正合了皇姐心意,早早下旨便是。” “你到底要朕怎样说你才明白?”李洵耐住性子道,如今事情发展到这般地步,她若是还不能将李洛拉回自己身边,只怕就算她日后登了位,那位子也是坐不稳的:“你是储君,一言一行多少人看着,你要行为不端就会有人找你的茬,就会有人钻空子,如今你因为跟朕赌气就罢朝,这是一个储君的行为吗?你这般以后如何君临天下?” “这天下皇姐做得稳当,哪里需要我?”李洛冷笑一声:“我若积极一点,恐怕更不招人待见,何不有眼色一点,趁早自己不干了。” “你……”李洵被堵得胸闷,她强压中胸口的不适,还是耐心说道:“洛儿,你是朕亲妹妹,朕着意培养着你就是让你有一天顺利即位,哪里会猜忌于你?若有猜忌,朕当初不立储君便是,何苦给自己增添烦恼。朕是你亲姐姐啊,你宁愿去相信外人所说的那些,也不信朕吗?” 李洵这样说也不是一次两次了,若是之前李洛还信的话,现在却是无论如何也不信了,她也不愿再听这样的话,因此嚷道:“你总让我信你,可你值得信吗?这些年你做了什么还用我说吗?”李洛怒视着李洵,这眼神中包含的没有一丝血肉亲情,只有恨,让李洵感到一阵寒意。 李洛说完不再多待,扭头就出了尚阳宫。李洵呆呆地坐在椅子上,她不知是什么时候,自己一心疼爱的亲妹妹就变成了这样,她们之间的姐妹亲情,又是何时变了的呢?想着想着,李洵终于忍不住,两行眼泪夺眶而出。 自太妃去后,李沫便待在天悦阁哪里也没有去过,借着太妃的薨逝,他躲避着外界的一切,不是他不关心,而是他知道,此时的他只能躲起来,说避嫌也好,说筹谋也罢,总之事情的发展比他预料的还要顺利。 李沫的仇恨是自幼就种下的,而对天子至尊宝座的向往也是自幼就埋在心里的,小时候,他只是出于想保护母亲的目的,而长大后,他渐渐明白,只要他能坐上那位置,便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他要让梁太后母子也尝尝骨肉离散的滋味。 自李沫到了南山,为夺位所做的准备便开始了,资金上从他从商后就不成问题了,他不想动刀兵,可刀兵也是必不可少,招兵买马、打造武器,一切都在秘密进行中,筹备到今日,已经十五个年头了,他自认准备充分,对那龙椅也是志在必得。 回宫至今,一切都很顺利,虽然太妃走得突然,让他一时有些束手无策,可李洛懵懵懂懂的配合倒让事情事半功倍,李沫转转手中的茶杯,露出一丝笑容。 “二殿下,”廖风上前替李沫填满茶,将壶放下后,她顺势往李沫怀中一倒:“看见二殿下志在必得的表情,廖风真心替殿下开心。” 李沫只是笑笑,却将廖风拉起:“母亲新丧,莫太过分。” 廖风乖巧地点点头:“殿下是孝子,奴婢懂得进退。”廖风抚媚地一笑:“如今殿下大事将成,待日后高枕无忧了,不要忘掉奴婢才好。” 李沫进宫没几日,廖风便爬到了他的床上,她是个聪明女人,即便李沫从未言明自己的志向,可点点滴滴的小事也让廖风发现李沫绝不简单,她本就是个不安分的人,终于有个途径让她看见前途,她又怎会轻易放弃? “我睡会儿,一会儿国舅爷到了,你再叫我起来。”李沫说着躺到床上,挥挥手让廖风下去了。 自吴太妃去后,吴国舅便每日都要进宫,打着祭奠姐姐的旗号,实则是跟李沫通消息的,他是唯一宫内宫外出入相对自由的人,再加上太妃新丧,太后体恤二人姐弟一场,更是恩准只要宫门是开的,便由得吴国舅出入。 吴国舅今日来带来的更是大好的消息,他迫不及待地找到正在熟睡的李沫,等他刚刚睁眼,他就开口道:“西边传来消息了。” 李沫一听这话一骨碌就翻坐了起来,用浓重的鼻音问道:“谈妥了?” “妥了。”吴国舅赶紧说道:“将古尔将军答应我们,下月三号发兵。” 李沫立马露出抑制不住的开心表情,他站起身,双手紧紧攥着,嘴里挤出两个字:“柔兰!” 李沫不过是打了个赌,柔兰内政刚刚平稳下来,将古儿作为新王的叔父把持朝政,可他深知朝内反对他的人有多少,表面上风平浪静的柔兰却是暗涛汹涌,他急需靠着一场大战树立威信。至于李沫,自然是两手准备,一方面在朝中笼络人脉,争取顺利登位,另一方面,他若要开战,手中的兵力尚不能与大显朝的兵力抗衡,他需要借助外力分走大显朝的一部分外力,待朝内兵力空虚,他自可趁虚而入。当然,他的另一个小算盘也打得如意,李洵不久于人世,柔兰这仗不知要打多久,若自己顺利登基,再平了柔兰之乱,便是自己的不世之功了。 “恭喜殿下,真是心想事成。”吴国舅谄媚地对李沫道。 李沫点点头,陪着吴国舅到了吴太妃灵前,再给吴太妃上了香,李沫叹口气,幽幽地说:“我所做这一切,初衷都是为了母亲,为何,她就不理解呢?” 李沫所谋之事,终究还是让吴太妃发现了,而此事吴国舅、廖风都牵扯其中更让她揪心,她此生所想不过是母子团聚,然后过些平平淡淡的生活,她从未想过要闯入那权力中心,过着刀头舔血的生活。 李沫口口声声为吴太妃着想更是让她难堪,她觉得梁太后待她极好,先帝纵使不宠她却也未亏待过她,而李洵为了她更是破了祖宗的规矩,如此恩德,她怎敢忘怀,更何况,儿子的谋逆还是打着她的旗号,她更不能接受。 好言劝了一日,李沫却态度坚决,吴太妃因为忧心彻夜未免,第二日便不中用了,临死之前,她最怕的就是李沫事败,性命不保,在梁太后跟她保证会照顾李沫后半生无虞后,吴太妃这才安心地闭上了眼睛。 太妃已死数日,李沫却始终没过去心中的这个坎,他不理解母亲,更不理解母亲为何不理解他,他心中有刺,为着母亲临死前对他说的话。 “你若真敢犯下那等大罪,那我死后,绝不能入皇陵,我没有脸面见先帝,日后也无脸面见太后。”吴太妃指着李沫:“你就将我葬在那荒郊野外,不要立碑,我没脸啊。” 李沫心中无法释怀,想到此,眼眶也红了,吴国舅叹口气:“姐姐此生辛苦,又太过良善,与世无争,你莫要怪她。”吴国舅一生无为,却跟这个姐姐感情深厚,吴太妃走后,他在灵前哭了三日,他也未吴太妃不值,便说:“你要做的,你母亲生前不懂,以后也必会理解的。” 李沫摇摇头,咬着牙道:“她生前卑微,如今走了,我定要让她风光大葬,享后辈香火,即便目前不能实现,终有一日,我要让她成为这世上最尊贵的女人。”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七十五章 柔兰国再次犯境 柔兰出兵的消息传到天泽城已经是一个月之后了,将古尔号称集结了三十万大军,要直捣大显朝的京城,他们的王大婚在即,将古尔放言要送给他这位侄子一个大礼,所谓的大礼,不过是要提醒这位大婚的王:即便你有了亲政的借口,可军权仍在我的手中。他们内政之事,李洵不感兴趣,对于李洵来说,国土被侵犯,这就是屈辱,更何况是柔兰,是害他失了夫君和孩子的柔兰,从接到战报的那一刻起,她便没有过犹豫,这仗当然要打,不但要打,还要打得漂亮。 李洵主战,朝上也无人反对。出战的将领很快定了下来,隆熹三年,八王出征柔兰,对那边的地形地貌、风土人情都很熟悉,主帅非他莫属。至于下面的将军,近些年,李洵多次下旨严肃军纪,整顿军备,从武之风日盛,武将也是人才辈出,从中优选出副将、先锋等出征也是毫无问题。如今的大显朝早已不是当年萎靡的模样了。 早朝之上,李洵便给了八王兵符,下旨调了五十万大军奔赴西部战场。朝中臣工情绪翻涌,各个慷慨激昂,大有不灭柔兰誓不罢休的意思,李洵很是欣慰,这与当年柔兰犯境,朝臣懦弱畏战的情形大不一样了。在激动的人群中,只有一人眉头深锁,满脸写着担忧,李洵没有错过这个表情。 内心不安的人是李槿,她太清楚李洵发兵柔兰的目的,论公是扬天朝国威,论私却是报仇雪恨,当年周曦惨死柔兰人手中,这么多年,李洵看重练兵,在军费上毫不吝啬的原因,就是希望有朝一日,她能灭了柔兰国,为周曦报仇。 “姑姑不同意发兵,难道由着柔兰人欺负到我们头上?”这是这么多年来,李洵第一次对李槿发如此大的火,她虽女流之辈,可当年她父亲的铁血手腕她也是佩服的,东境和南境这么多年的安稳都是靠先帝亲自打下来了,柔兰的嚣张,除了因为他们确实武力强大,也因为他们不怕大显朝,他们觉得大显朝好欺,为什么不能趁着这次机会让他们彻底臣服?“隆熹三年,柔兰败了,可这些年他们可有败军该有的姿态?所承诺的进贡又兑现了多少?他们心中对我大显朝有几分敬畏,姑姑还不清楚吗?” “臣并非不同意发兵,”李槿不是不理解李洵,可她也有自己的顾虑:“臣是觉得没必要出这么多的兵力,要打退柔兰并非难事,可陛下派出大军,是打算灭他们的国啊。” “朕就是要灭他们的国。”李洵恨恨地说:“灭柔兰国是朕此生最重大的心愿。” 李槿抬高了声音,只想点醒李洵:“您是为着私怨,是要为周曦报仇。” “那又怎样?”李洵一向理智,在这件事上却有着几近疯狂的偏执:“朕不该报仇吗?柔兰国无端犯镜,让朕的夫君枉死沙场,让朕的孩儿……”那段往事李洵不常提起,可每次想起,仍是扎心般地痛,李洵说着便哽咽起来,眼圈也立刻红了:“朕如何不恨?不灭柔兰,朕枉为国君,更愧对周曦。” “那李沫呢?”李槿所担心的正是李沫,她甚至怀疑柔兰突然犯境的动机,怎么偏偏就在这个节骨眼上?李槿能理解李洵的心情,可现在不是报仇的时候:“他若是趁着这个机会发难,我们就是顾此失彼。” 李洵被李槿的一番话说得立刻冷静了下来,她无力地瘫坐在椅子上,她不是没想过这个问题,只是不太有把握罢了:“郑国公手里有八万兵马,再说往西边调兵也不会调东部和南部的兵,就算李沫突然发难,朕以为也完全不成问题。” “郑国公……”李槿苦笑着摇摇头:“陛下要信任郑国公吗?” “姑姑,”李洵虽因为李槿的话有几分犹豫,可她仍旧不愿意放弃这次机会,柔兰是她心中最大的刺,她不除不快,“李沫手中有无兵马尚是未知数,可柔兰犯境却是实打实的事情,咱们还是先解决柔兰为要。” 李洵心意已决,李槿没办法改变,更何况兵符已给,圣旨已下,她今日在这尚阳宫争执本身就没什么意义,她点点头,忧心忡忡地离开了尚阳宫。 三日后,李相再次挂帅出征柔兰,李相随身带的兵不多,只点了几名将军和不到一万人的兵马,这是李槿极力要求的结果,京城周边的二十万守军决不能动,他们护卫京城安全,是大显朝的最后一道防线,一旦有事,他们便是保卫京城最重要的力量。 李洵仍旧亲自去送李相,此次的情景同几年前一样,李洵有些感慨,接着,她郑重地将帅印交给李相。 “臣定不负皇上所托,不将柔兰击垮,誓不还朝。”李相收了帅印,又接过李洵递过来的出征酒,一饮而尽。 “朕信叔叔,”李洵扶起李相:“只是叔叔常年征战沙场,落下了不少病根,朕有几分担心,还请叔叔照顾好自己的身子,朕等叔叔凯旋回朝。”李洵说完,将目光投向了李相身后的李添。 李添还不到十五,再加上身份贵重,本来是轮不到他上战场的,可是他却极力要求一定要去,他的理由无非是想为陛下效力,兑现他要替姐姐守好江山的承诺,这当然是实话,可内心里,李沫当初提醒他的那番话还是让他寝食难安,他想借着这个机会逃到远一点的地方,远离是非的中心。 李添出征前没有回宫,他知道梁太后一定会喋喋不休地叮嘱他小心,可战场上刀剑无眼,纵然有叔叔保护,他也不知道能否全身而退,他害怕梁太后一掉泪,他懦弱的那一面就会跑出来,他可不愿意当逃兵。 李洵看向弟弟的眼神带着欣慰,更带着不舍,她又拿起一碗酒,走到李添身边,将酒递给他,只说了两个字:“喝了。” 李添仰脸喝光了碗里酒,酒有些辣,李添还不太适应,被呛得连连咳嗽起来,感到周围的叔叔们都笑盈盈地看着他,他觉得有几分丢面子,带着几分委屈看向李洵:“皇姐……” 李洵拍拍李添的肩膀:“臭小子,你是真的长大了,现在是个堂堂正正的男子汉了,你说要给姐姐护卫江山,你做到了,现在姐姐要求你平平安安地回来,你也必须给我做到。”李洵说着,眼睛又红了,李添意气风发的模样让她又想起了当年的周曦,同样是第一次出征,她不希望他们有相同的结局。 李相见此,赶忙拍着胸口保证:“陛下放心,我无论如何也将添儿好好地带回来。” 李洵苦笑着点点头,“他才十五,朕实在不知道这么做对不对,只怕这样太急进,反而害了他。” 李相听了“哈哈”一笑,年纪什么的在他看来不算什么问题,他当年才十二岁,就被先帝带到了战场上,生死几回也未曾退缩过一次,好男儿保家卫国上沙场是应,他看向李添:“你姐姐担心的很,你可害怕?” “不怕。”李添将头一昂,朗声说道。 李洵一笑,说:“你是初生牛犊,到了战场上,血光满天的不要丢了祖宗的脸便是。” “皇姐看不起我?”李添撇撇嘴,对李洵的轻视颇为不满,他从怀中摸出一块玉锁,说:“有姐姐的玉锁护着,我才什么都不怕呢。” 看到玉锁,李洵心中“咯噔”一下,心里顿时升起一股不祥的预感,可此时她也不能表现出什么,只好替李添整整衣冠,忍了泪,笑着说:“我怎么能看不起你呢?只是叮嘱你几句,到了战场上勇气固然重要,可也不能硬来,凡事听你八叔调遣,不可自作主张。好好的,姐姐等你凯旋归来。” “是。”李添抱拳答道,然后退回到自己的位置中。 “时辰差不多了,臣启程了。”李相说完跨上战马,领着众人浩浩荡荡地出了城。 这一幕太熟悉了,李洵叹口气,当年周曦走时,她也是站在这里望着他的背影,却再望不见他回来的面容。李添此去,也是带着她给的玉锁,如此相似的场面,她心里实在不安。 “陛下多虑了,勋亲王当年为先锋,四殿下此次只是八王的副将,跟着见见世面的,不会有什么危险。”采新劝慰道:“太后都放心着,您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梁太后怎能放心呢?她不过是在强撑而已,当年李洛微服南巡,她都几百个不放心,这次李添可是上战场,梁太后恐怕不见到儿子回来这心就放不下来,只是她不说罢了,她不说是知道说了也没用,只会给李添徒增压力。李洵看着出征的队伍越走越远,拍拍手下的汉白玉栏杆,吐了口气说:“算了,大军刚刚开拔,朕不能就消极了。今儿一早前往南山的探子就回来了,朕还来不及见,让万福带他到尚阳宫,朕去给太后回了话就回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七十六章 好戏就要开始了 南山回来的探子带回的消息跟之前差不多,李沫在南山除了朝廷赏赐的田地、庄园和铺子,自己还和官府合作购买了一座矿山,家底颇为殷实,并且,李沫在南山口碑甚好,老百姓都说他为人谦和,好做善事,当地有不少人都得他的恩惠。 这么些年,跟李沫来往的人实在很多,各地口音的都有,却打听不出什么实质的东西,本来他就是做生意,南来北往的认识了许多人也不足为奇,而他和官府上的交道更是打得不少,但若说他有什么异动,探子们确实没有查出个所以然。 “冯芸湘呢?”李洵问道。 冯芸湘刚入宫时,她便派人去查过,此次查回来的结果跟当时差不多,除了允王这条线能将二人连起来,再找不到其它的线索,这几年因为冯芸湘入宫的关系,家里早跟以前大不一样了,高门大院,门禁比知县衙门还要森严,在当地已是新贵了。 这就奇了,李洵陷入了沉思。李沫进宫以来,步步为营,动作极快,显然他的布置不是从回宫后才开始,如此说来,他联络朝廷,收买心腹已经很有些年头了,京城没有收到风声也就罢了,怎么自己派了人三番两次地去查,也查不出个所以然。 “只有一件事有些奇怪,”探子又开了口:“那年安澍、淮裕两省闹灾,淮裕生民变,庶子花了好大笔的银子,说是帮助灾民,但是……” “怎样?”李洵问道,她想起当时李洛暗访曾告诉过她的话,那时她遇见的那伙灾民,看似因饥荒造反,实则像是有人幕后组织,是专门来添乱,想引起当地百姓不满继而煽动造反的。 “庶子的银两若是捐给官府,那官府当登记入册,可奴才并未找到这笔款子的记录。”探子说道:“奴才以为他是自行救济,回京时途径淮裕,奴才还特意在当地打听了一下,有人告诉奴才当时淮裕的有钱人自身难保,能做善事施粥的本来就很少,也未听说过外面有善人过来,倒是听说过有人拿着大笔银子在当地招募灾民,说让他们跟着找官府要粮,凡是去的人都管饭还给银子,当时许多人都冲着粮食去了,结果他们也未找官府,而是四处生事,散播谣言,遇见衣着光鲜的人不分青红皂白就打,后来官府派兵镇压,领头的人早早就不见了,后面这些灾民才慢慢散去。” 当年有人组织灾民闹事,这幕后的主使竟然是庶子。李洵自嘲地笑笑,给探子赏了几锭银子,便让他先退下了。对于庶子的情况,李洵仍是一无所知,五十万大军已经派出去了,她心里没底,一旦庶子举兵,自己到底有没有招架之力。 “派去盯冯芸湘的人有回话没?”李洵问向采新。 “冯芸湘恐怕清楚我们知道了他的身份,”采新答道:“自从派人盯了他,他就再无异动,尚阳宫都很少出去。” “那,天悦阁呢?” “庶子没有出过天悦阁,每日只有吴国舅进出天悦阁。”采新没有等李洵再问,直接说:“可是吴国舅的行踪也没什么可疑,每日府里和宫里两头跑,他府里进出的人不多,暂时也没有查到什么可疑。” 什么都没有可疑反而是最大的疑点,若自己没有什么,又怎会把下面清理地如此干净? 李洵的眉头越皱越紧,她在明,李沫在暗,她盯得越紧,李沫越不会露出马脚,其实什么都不用做可能是因为什么都做好了,李洵现在要做的不应该只是监视了。 “慢慢撤了监视的人。”李洵下达了旨意。 “陛下的意思是?”采新有些不明白。 “李沫这人留不得。”李洵舒缓了眉头,自己一直被困在死胡同里绕不出来,想找出李沫的弱点好掌握主动权,却忘了他们若要夺位,最大的弱点就是李沫,李沫身边无近卫,他的身手再好也未必能护自己周全。李洵突然一笑,道:“先帝曾说,一国之君不能被困在好人的框框中,朕好人也做够了,他不领情,朕也不强求他了。” 刺杀李沫的时间选在了太妃出殡结束后,地点则是李沫会京城的途中,他们会经过一座山,那里有条狭长的通道,非常适合埋伏袭击。谁知李洵的密旨刚下,皇陵处便传来不好的消息,一伙盗匪闯入皇陵,杀了数十个守陵的侍卫和太监,武宗地宫也被损毁多处。 得此消息的李洵大为震惊,先帝地宫虽损毁并不严重,可发生这样的事情,李洵除了愤怒也只能尽快派人去查。吴太妃的梓宫暂时不能往黄陵去了,但是出殡的日期已定,李洵无法,只得下旨将太妃遗体暂安黄觉寺,待黄陵修缮完毕,再安灵地宫。同时,她也不得不将派出的杀手召回,重做安排,静待时机。 李沫自太妃过世后便一直呆在天悦阁内,离吴太妃出殡的日子越发近了,他心里也不如表面那般平静,据他所估,李洵已经按捺不住了,她对自己毫无办法,那唯一的出路便是置自己于死地,如果他没有估计错,李洵一定会选在太妃出殡的那几日动手。 李沫心里清楚,黄陵距离遥远,且地形复杂,自己就算再小心,恐怕也是凶多吉少,他决不能送葬黄陵。派人毁了皇陵后,他接到李洵的旨意,将太妃暂安皇觉寺,李沫立马笑了,皇觉寺是皇家禁地,他若在那里遇伏,李洵诛杀亲弟的罪名是担定了,到时,恐怕不知是李洛更恼恨她,连太后都未必能谅解她,甚至朝上的那些士大夫们,就算嘴上不说,心里也不可能认同的。 出殡之日,太妃梓宫顺利移至皇觉寺,只待地宫修缮完毕便可安葬,宫内的灵堂已经撤了,李沫本要在皇觉寺守孝,可朝堂上突如其来的储君废立风波将他从庶子的身份提高到了嫡子,因此他再无为太妃守灵的道理,只好居住在宫内,只是隔三差五地便到皇觉寺上柱香,再陪母亲说阵话。 李沫也再没有去过朝堂,他知道此时宜静不宜动,因此干脆躲在宫内忍耐避嫌,面儿上仍旧是一副因母丧而痛苦难耐的样子,终日只是写写字,下下棋,打发时间而已。 可他心里知道外面的局势,李洵时日不多了,可并没有废储的打算,而他和李洵之间的暗斗现在越发明面化,朝廷中,除了他早就纳为心腹的那些人,其余的虽和他交好的不少,了解他心思的也不少,可最终能支持他篡位的恐怕不多,人都是明哲保身的,毕竟篡位是极有风险且成功率并不高的事情。而他如今唯一放心的就是李洛,她毕竟年轻,未经过事情,这时候还只顾着和她姐姐怄气,一点点都没有察觉到朝堂上的异动,甚至一点点危机感都没有,这时候一旦李洵驾崩,他安排得当,即位指日可待。 “殿下,吴国舅到了。”廖风盈盈地走进来说道。 李沫笑着看了廖风一眼,说:“快叫进来。” 廖风出去没多久,吴国舅便走了进来,稍一施礼,就说:“舅舅刚去看了你母亲,心里难过,就过来找你说说话。” 李沫点点头,让着吴国舅坐了,又叫了茶,说:“舅舅有心,难为我是母亲的儿子,也不能时时守在灵前。” “哎……”吴国舅挥挥手,放低声音说:“成大事者不要拘于这些小节,待你坐上了那个位置,替你母亲正了身份,到时候光明正大地拜她,她在地下更是高兴。” 李沫笑笑,又问:“舅舅这几日还觉得有人跟你吗?” “没了,”吴国舅这几日一直觉得有些什么不一样了,这时一想,好像确实是因为无人跟踪的缘故,他突然就乐了:“你小子真是料事如神,既然如此,是不是我们也可以动手了?” 李沫微笑着点了点头。 两日后,李沫同吴国舅两人又到皇觉寺祭奠太妃,用过斋饭,两人便伴着回往京城,正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不知从哪颗树上突然蹿出一支快箭,直逼着李沫而来,李沫虽武功高强,这时却也躲闪不及,只微微一闪身,那箭便直直地刺入他的左肩膀,胯下的马也受了惊吓,这时躁动不安地立起了前蹄,接着便向前冲出去。这是一片山林地,李沫躲闪不及朝他飞速撞来的树枝树杈,干脆将双脚从马镫中抽出,一个斜身翻到了地上,刚刚站稳,就见从树上跳下几名蒙着面的人,挥舞着长剑冲李沫跑来,情急之下,李沫从脚上抽出随身携带的匕首,手忙脚乱地招呼起来。 吴国舅这时才从惊吓中回过神来,忙招呼着身后的随从前去救李沫,自己则躲在一颗树后,高声求着:“你们是哪路好汉,且留我们性命,要多少钱都不成问题。” 李沫慢慢从慌乱中稳住了阵脚,先将肩上的箭撅断,又摆出架势,只见他左闪右躲,几名蒙面人竟再伤他不了半分,再加上李沫身边的人也并非摆设,一阵抵抗后,几名蒙面人慢慢转入下风,又顽抗了一阵见实在伤不了他了,便齐齐撤退了。 吴国舅从树后钻了出来,关心了一下李沫的伤势,见并无大碍,便松口气:“这帮人玩真的啊?” “戏,自然要逼真才好看。”李沫翻身上马:“回宫,正戏就要开始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七十七章 什么叫众叛亲离 李沫还没回到宫中,遇袭的消息已经先传了回去,彼时李洵正在坤华宫陪梁太后说话饮茶,两人得此消息都是大吃一惊,得知李沫并无大碍且就快到宫中了,梁太后便先去了天悦阁,李洵则回了尚阳宫。 李沫的伤没有触及要害,太医上药包扎完毕后,叮嘱了几句不要沾水之类的话就离开了,梁太后这才放下心来,见李沫脸色还有些苍白,便撵他回了床上休息。李沫白色中衣上的殷红血迹让梁太后心有余悸,她拍着胸口,道:“可是吓死哀家了,怎么就有刺客呢?索性没有伤到要害,你母亲刚去,要是你出了事,我可是太对不起她了。” 李沫递给梁太后一个宽慰的笑容,道:“母后放心,儿臣自幼习武,这些人伤不到我的。” 梁太后点点头,又道:“沫儿放心,哀家已经传下懿旨,务必全力通缉这几个逆贼,给你讨个说法。” 李沫支吾了一阵,突然抓住梁太后的手,摇着头,道:“母后,儿臣如今没事,那些人不足为母后挂心,他们既然没伤到我,不用理会了。” “那怎么行?”梁太后听见李沫不打算追究,以为李沫心善,要放过那些恶人,怎肯答应:“正是因为他们没伤到你,才会有下次行刺,若是不将这些人缉拿归案,我大显朝可是连自己的孩子的保护不了了?” “母后……” 李沫欲言又止的样子引起了梁太后的怀疑:“莫非你知道是谁干的?” 吴国舅“哼”了一下,说:“那是什么地方?国寺。谁活腻歪了到那里劫道去?”说完仍不忿地说:“要知道那周围都驻扎着守军的,谁知道我们在那里打了总有近半个时辰,居然一个援兵都没有看见。末了,还真让那帮乱匪给逃走了。”吴国舅说着看了梁太后一眼,又话中有话地说:“也不知真是皇上治军不严,还是故意将这些人放走的。” 李沫看了吴国舅一眼,示意他不要再说了,梁太后却生了疑心,这才仔细梳理了一下思绪,行刺的地点在黄觉寺回宫的路上,皇觉寺是国寺,老百姓是不允许上去的,因此到皇觉寺的道路基本处于半封闭状态,而皇家出行,又是送殡,所过之处都要净街清道,之前两天便有京卫营的四处检查确保万无一失,怎么能有一般的刺客混进来? 梁太后琢磨了一番心里便“咯噔”一下,她抬眼看了看李沫,他神情淡然,全然没有将此事放在眼里的样子,可她却不能不护他的周全,只能算是她对吴太妃所尽的最后一丝心意。梁太后想着便坐不住了,她叮嘱了李沫几句,便转身往尚阳宫去。 李洵也没有想到李沫会在皇觉寺附近遇刺,此事并非她的安排,却让她无比被动,此事蹊跷,她稍微一想也明白了,李沫无非是想嫁祸到她的身上,这样一来,残害手足的罪名她是担定了,梁太后和李洛自然会恼她不用说,朝臣们即使不敢议论此事,可心里对李沫的同情也就多了一两分,那些读圣贤书长大的士大夫们,怎么能容忍这样的事情?更何况,李沫一直是个谦恭谨慎的人,从回宫至今也没有做出过任何逾越之事,何以就引得皇帝陛下这般猜忌呢? 李洵还没有想出应对的方法,梁太后便来问罪了,李洵有些苦恼,梁太后不常往尚阳宫来,可现在每次过来似乎都是来问罪的,何时,她在母亲的心中变成了个罪大恶极之人? 梁太后也不客套,开口便问:“行刺李沫之人可是你派去的?” “朕说不是,母后信吗?”李洵反问道。 若在以前,梁太后是决计不会相信的,可这两年时间,李洵行为越发乖张,甚至暴戾,莫说是对个相认不久且怀疑至深的弟弟,就是对李洛她也时常是不信任的,对朝廷的功臣,更是说清算就清算,这样的李洵,还值得她信任吗? 梁太后不说话,李洵也知道她的意思,她心里一苦,说道:“朕是准备刺杀李沫,”梁太后神色一变,难以置信地望着李洵,不知是因为李洵真的要刺杀弟弟,还是因为她就这样开口承认了自己的行径。李洵一脸淡漠,梁太后对自己失望,自己又何尝不对她们失望?她淡淡地开口,道:“但这次刺杀,不是我。” “不是你?那皇觉寺是什么地方?是由得随便什么人都能进去的吗?”梁太后重重叹口气:“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那也是先帝血脉,你这样做,史书上会怎么写?你明知道你父皇对这个孩子一直耿耿于怀,你这样做,以后让哀家怎么去见你父皇?” “母后,对您来说,庶子的命要紧还是洛儿的命要紧?”李洵看着梁太后:“对您来说,庶子是您对吴太妃的承诺,而对儿臣来说,没有什么比大显朝的江山更重要,儿臣是皇帝,绝不允许有任何闪失。” “从李沫回宫起,你的疑心便没有停过,哀家倒是要问问,这李沫到底是做了什么让你疑心至此?可有半点的真凭实据?”梁太后痛心疾首地说:“洵儿,你怎么变成了这个样子?” “母后……”李洵知道这些误解恐怕不只是梁太后才有的,朝臣中这么想的也不在少数,可是事到如今,她还能怎么办? “你封他一个王,打发他回南山,好不好?”梁太后几乎是带着泪说这句话,她怎么也不相信自己的女儿会变成六亲不认的人:“你若不信他就派人盯着他,他在南山无兵无权,就是个富贵闲王,总不会闹出乱子的。” “留他在,总是朕的一块心病。”李洵也沉下脸,冷笑一声,说:“封王?哼,母后倒是大方。从他回宫,入宗谱,改名,上朝理政,封王,这一切进行得这么顺利,接下来想怎样?立为储君,正大光明地继承大统?朕如何能够答应?” “皇帝,你要还认我这个娘,”梁太后突然加重语气,无比严肃地对李洵道:“就不许伤你弟弟性命,否则,你连着哀家和李洛、李添一并发落了,免得这么多人招你厌烦,让你生疑。” 梁太后说完话,怒气冲冲地离开了。李洵则呆坐在原地半天没有回过神来,这便是众叛亲离的感觉吧。此次暗杀李沫之事虽不是她做的,但也是她的打算,此次时机不对,她也是要寻个对的时机的,众叛亲离是迟早的事情,她只是希望时间能过慢一点,让她在一切都尘埃落定之后再离开,或许,那时她的母亲和弟妹能够理解她,能给她一些久违的亲情。 半夜,李洵忙完案头的事情,却丝毫没有睡意,已经是初夏了,晚上无风,李洵倚在门边,望着天上无比明亮的月亮,想着如果人死了,真像老人说的那样会变成天上的星星,守护在月亮身边,凝望着这片土地上的亲人就真好了。她这几日身子感觉越发不好,可她也是能忍就忍,连采新都不愿意让知道,只有她自己,每当晚上静静躺在床上的时候,会生出一股强烈的不舍之情,以往所说的“不惧、不怕”都成了笑话,哪能如那般洒脱呢? 感受到采新轻轻走过来坐在她身边,李洵说道:“朕每到晚上脑子就乱的很,从小到大的那些事儿就往脑子里钻,忘都忘不掉。” “陛下是想三殿下了。” 李洵眼圈一红,说:“朕有多长时间没见她了?” “半个多月了。” 李洛终于还是长大了,不是那个喜欢粘在自己身边甩都甩不掉的跟屁虫了,只是这长大的代价似乎太大了些,如果知道日后会发生这么多事情,从一开始,她就不应该将她定为继承人。李洛不就是个不愿受到拘束的人,现在这样,也许真的是难为她了。 “您不觉得,现在,您的样子跟当年的先帝有几分相似?”采新笑了笑,对李洵说道:“只是当时的您能忍,而现在的殿下则不能忍。” “我?像先帝?”李洵想一想也笑了,可不就是像先帝吗?如今的她倒是有几分理解先帝了,身处高位者总有许多不得已的苦衷,而他们的决定又至关重要,牺牲什么,保留什么总会不那么尽人意,可是这些,又有几个人能理解?所谓高处不胜寒,恐怕正是这个意思。 李洵想了想,神色却又黯了:“现在的情形比当时还乱了许多,我恐怕比当年先帝逼我还要狠些。先帝只是打我骂我,可我,却杀了她最亲近的人。” “陛下自责吗?” 李洵苦笑着摇摇头,如今事已至此,她必须强迫自己相信之前所做的一切都是对的,因为一旦她对自己有所怀疑,那么这么多年的辛苦努力就会付之东流,更何况,若是连她自己都不信自己,那她一直要求让李洛相信她,岂不更加像是一个笑话? 已是快三更的天了,李洵却丝毫没有睡意,她突然地就来了兴致:“咱们去东宫,洛儿躲着朕这个姐姐,朕主动腻着她还不行吗?”说着孩子一般笑起来,又推着采新往外走,说:“快去备肩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七十八章 道理是讲不通的 东宫早已经闭了门,守门的老太监听见敲门声,本不想搭理,可门外却丝毫没有停下来的意思,老太监嘟嘟囔囔地开了门,看见门口停着的肩舆上坐着一脸清冷的李洵,吓得忙跪下磕头请罪,李洵并不理他,站起身朝里走去。里面值夜的太监看见李洵这会子过来,以为出了什么事情就要进去通报,却被李洵叫住,一问才知道李洛已经睡了,犹豫了一下,还是遏制不住自己相见妹妹的那一股子劲头。 李洵没让通报,自己朝寝殿走去,掀开帘子,两个正在打瞌睡的坐夜宫女被惊醒了,看见李洵来了,赶紧跪下请安,李洵将两人遣了出去,掀开李洛床上的帐幔,轻轻地在她身边坐下了。 李洛睡得正熟,丝毫没有察觉到李洵的到来。李洵细细地看着她,又想起小时候被这个妹妹成天缠着的时候,那时她觉得烦,此时却恨不得时光能够倒回,恨不得李洛永远是那个无忧无虑活泼顽皮的小姑娘。她叹口气,那样的时光再也回不去了,如今,这个妹妹恨她,甚至宁愿担着被废掉的危险也不愿在朝堂上见到她。只是她的迫不得已,李洛又什么时候才能理解呢?她若有一天病发离世,李洛会不会原谅她? 李洵想着难受,心口也隐隐作痛起来,她多想轻轻抚摸一下已经许久没有给过她笑脸的这张面孔,可又不敢,只好轻轻握住李洛的手,低声说:“你不理解也好,恨我也好,姐姐该做的不该做的都做全了,你要是因为这个更恨我,我也没有办法,这是你的责任,生在皇室,注定了身不由心,心不由己。” 呆了不一会,李洵便起身准备离开,出了寝殿的门,却看见柳平儿跪在门口,李洵淡淡一笑,说:“怎么把你也给招起来了?” “陛下深夜驾临,奴婢等未能接驾,请皇上恕罪。” 对柳平儿,李洵还是有几分喜欢的,最起码,这是一个谨慎的人,并且她深知道怎样是为着李洛好的,李洵暗中也查过她,虽她入宫也有些年头了,可是对待外面却小心的紧,给母亲安置的也是一个普通的小院子,请了两个贴身的丫头就再无旁人,对那些送上门的东西,她也是原物退回,如此几年后,大家都知道东宫的这位大丫头是个倔强的脾气,也就很少去了。 至于冯芸湘的事,李洵除了对柳平儿有几分感谢,更觉得她是个明事理的人,做奴才的,眼观四路,耳听八方固然重要,可若是一味地迎合着主子的意思,便也不是个能信任的人。 “罢了,朕一时兴之所至。”李洵亲手拉起柳平儿,回头看了看身后的屋子,对她说道:“别告诉殿下朕来过,另外,朕不管你明日用什么法子,必须让她去上朝。一个储君,罢朝这么久成何体统?若再不露面,朕要动家法了。” “是。”柳平儿恭敬地答道。 李洵不再说话,叹口气回尚阳宫去了。 李沫在皇觉寺遇刺的消息很快就传遍了朝廷内外,众人震惊之余,却也都不敢在明处议论什么,说到底,这是皇家内部的事情,外人必定是多说多错的。只是,明处看似风平浪静,暗处也是暗流汹涌的,朝上拿此事做文章的大有人在,没过几日,连民间都有了专给李沫立传的书,从李沫出生到进宫的种种,胡编乱造者有之、夸大其词者亦有之,甚至,庶子出生时天生异象的说法传遍四方,一时间,李沫才是天地之主的说法甚嚣尘上。 废储的风波刚刚过去,李沫却又因为遇刺的事情被推上了神坛,李洵明显地感觉到,所有人都是端着一副看好戏的表情在看着她,她很无奈却又无法述说。自那日梁太后质问过她后,便再不肯见她,说如今的形势都是她一手造成的,若没有她残害手足在先,又怎会失去大家的心? 至于李洛,在柳平儿的软磨硬泡下,终于还是上了朝,一切看似回归到了正轨,可李洵清楚,刺杀李沫的事情在李洛心中又为她添了一笔罪孽,李洛心中也满是怨气,在李洛看向她时,那眼中写满的鄙夷,残害手足,而李洛也是手足之一。 李洵似乎是被逼上了绝路,而她的身体也不能再负荷这般高强度的压力,朝内朝外的纷纷流言让她不得不下了最后一个决定,再次暗杀庶子。 本来事情发展到今天这个地步,李洵已经失去了刺杀庶子最佳的时机,那次黄陵被入侵就说明庶子已经提前预料到了几次的处境,而他的反击让李洵越发处于被动,庶子只要出事,一定是李洵所为,大家对她的讨伐只会更加激烈,可是李洵心里也清楚,若她就此退缩了,李沫必定会生出乱子,而李沫此时赌的,就是李洵的不敢。 李洵必须敢。 地宫损伤不大,修葺也没用多长的时间,太妃移灵的日子定在了七日后,那日是个大吉之日,诸事皆宜。 只是在此之前,李洵还想给李沫一次机会,毕竟他们身上有一半相同的血统,她也不愿背弑弟的罪名,也不愿成为梁太后眼中那般无情无义之人。 天悦阁的灵堂早就撤了,只留了一尊牌位供来人上香,李洵到时天色已经暗了,她恭恭敬敬地上了香,便遣退了周围的人。李沫站在吴太妃的牌位旁,对李洵的举动视而不见,好像这一切都跟他没有关系一般,直到屋中再无旁人,李洵也走到了他的身边,他才冷笑一声,道:“陛下这又何必?” “朕可以给你个王爵,你想留京城也好,想回南山也罢,朕都答应。”李洵仰脸看着比她高了近一头的李沫,道:“只要你收手,朕既往不咎。” “收手?”李沫俯视着李洵,脸上都是玩味的表情:“然后呢?被你或者是被你的妹妹像个傀儡一般禁锢在京城或者南山,此生再无自由?皇姐,您这如意算盘是不是打得太响了些?” “自由?你我生在帝王家,何时真正有过自由?”李洵苦笑一声:“你以为登上这宝座,便能俯视一切,便能抹平你们母子受过的不公,可事实呢?你若败了,你死无葬身之地,你母亲也会受你的牵连。” “我若胜了呢?” “你会吗?”李洵逼近李沫一步:“以你一己之力?还是靠你在朝中的那几个心腹?或者靠允王?玉阳侯?还是,肃王府?” 李洵一直不相信凭着允王府和玉阳侯府的势力,能让李沫这么快便在朝中站稳脚跟并且笼络了这么多人,朝中必然是有旁人相助的,而此人非王侯莫属。李洵不信旁人,便将暗查之事交给了南修艺,那丫头倒真是天生破案的料子,仅凭着一封书信和一些蛛丝马迹便将目标锁定了肃王府。 肃王府的势力当年在京城可谓数一数二的,却因为不支持李洵的改革而被杀鸡儆了猴,肃王府一夜之间便萧条了不少,而不论府中后辈如何努力,肃王府却始终不得李洵重视,府中有与允王世子交好的,便受了蛊惑,欲立庶子为帝。到底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肃王府一出马,庶子在京中的事情便好办了许多,因此不过短短的时间,李沫不但在朝中站稳了脚跟,还慢慢地形成了能与李洵抗衡的势力。 李沫见李洵知道了肃王府,神情一凛,继而便恢复了正常。 李洵见李沫油盐不进,只得将话挑明了说:“朕的皇位只会留给李洛,你如今看似风光,实则是靠着不磊落的手段蒙住了大家的心,一旦你狼子野心昭然于世,你觉得还会有人支持你?”李洵看了看吴太妃的牌位:“即便是你母亲,也不会原谅你。” 吴太妃始终是庶子的死穴,此时听李洵拿她母亲说事,立马就不镇定的,他红了眼睛,恨恨地对李洵道:“你们天潢贵胄,锦衣玉食,岂敢言我母亲?” “李沫,我同情你的身世,不代表我理解你的作为。”李洵言辞激烈起来:“世间万事,离不开道理二字,这也是你千方百计替自己正名的原因,可你有没有想过,真正的道理不在明面上面如何,而在人心。” “道理,不过是由胜利者书写的。”李沫眯着眼睛:“你在我这里冠冕堂皇又如何?你要刺杀我,道理何在?皇上姐姐,我母亲快要移灵了,姐姐可是在灵都山埋下了人马?” “还没有。”李洵望着李沫,摇了摇头。 “看来姐姐是来劝我最后一次的,不过想来也不是为了不杀我,只是想自己良心过得去。”李沫眼珠一转,摆摆手:“不不不,依姐姐的话,应当是想自己占据有道理的那一方,以后也有道理同太后讲。” “李沫,”李洵叹口气:“朕今日是好意前来。” 李沫笑笑:“好意还请姐姐留着,谁有道理,咱们日后自会见分晓。”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七十九章 该出手时就出手 五月十五,已经很暖和的天气竟然突然间变了脸,天还未亮的时候,便听得屋外呼啸的风声,待天亮了,天地间竟是昏黄的一片,向前看不到三丈之外,所有的宫人都将衣服裹紧了咒骂着这一片昏暗。 梁太后在院中转了一圈,哀叹一声,道:“太妃是个好人,今日迁住地宫,老天爷这是表示哀悼呢。” “五月份的天变成这样可不多见。”流芳搓搓手,说:“这天上也不知下的什么?黄黄的跟土一样。” 梁太后回到殿中,拿起佛珠默默诵起经来。已经是辰时了,还有一刻钟的时间便是李沫启程之时,他会率队从天悦阁出发,出南安门,行至皇觉寺,在皇觉寺行过最后一场法事后,他们便会带着吴太妃的灵柩一路西行,穿过灵都山往皇陵去,吴太妃会被葬在兴陵的地宫中,在此常伴武宗李杵身边。 不多时,远处隐隐传来一阵钟声,梁太后知道,那是李沫一行出发了,她睁开眼,放下手中的佛珠,长出一口气,说:“早早走了也是福气,等哀家百年的时候还指不定是什么样儿的呢。” “太后怎么说起这话了?”流芳赶紧拦道:“您看您如今,几个孩子都大了,又都孝顺,您是一国太后,享不完的荣华富贵,怎么成天惦记起百年来了?” 梁太后摇头苦笑一下:“孩子小的时候盼着长大,真长大了却越发让人操心。” 天气阴成这样,梁太后的心里也不安生,那日和李洵谈完,她便一直呕着气,不愿见李洵,可耳朵却也没闲着,四处打听这尚阳宫和天悦阁的动静,也知道几日前李洵曾往天悦阁一去,可是出来的时候脸色并不好看。李洵曾说不会放过李沫,若她要动手,那只能是这几天了,手足相残,梁太后最不愿见的就是如此,可事情却偏生发展到了这个地步,她无力挽回,只能祈求老天爷帮帮忙了。 这天气过了中午越发不像样子,风刮了一阵刚停下,天上竟然就落下了花生米大的雹子,虽时间不长,可仍将送葬的队伍砸的够呛。冰雹过后,李沫命令队伍停下休息片刻,自己也下了马来到太妃的棺前细细查看一番,又将棺木上的水擦干净,回头对吴国舅说道:“母亲生前最怕冷,今日是最后一程,这老天爷也不心疼。” “人善被人欺。”吴国舅手指朝上一指,说:“你以为老天爷就那么开眼?” 休息了片刻,众人继续上路,皇陵位于京城西郊,大显朝的一代代皇帝们都葬在那里,据说是龙脉兴盛之地,保江山、荫子孙,从圣祖开始,这里已经埋葬了十一位皇帝,英明神武者有之,励精图治者有之,空怀抱负者有之……他们见证了大显朝一百多年的历史,如今都长眠在这里,被当做一种精神被后世敬仰着;也被当做一种腐朽,被后世埋葬着。 李沫等人走了将近三天,晚上就在附近村庄宿下,终于看到了写着“兴陵”两个大字的明楼,李沫望着这两个字长出一口气,翻身下马,走进楼内,里面正中立着一块石碑,上书“显武宗献皇帝之陵”,李沫朝着这块石碑跪下恭恭敬敬磕了三个头,并无过多停留,便由着守灵的太监先引到住处。 被送来守灵的太监不是之前各主子的奴才就是犯了错被贬到这里的,除非是心如死灰的,其余的大多还抱着回宫的念头,这里天高皇帝远,熬不出个尽头的。李沫如今在朝中的声望日隆,甚至有立储的希望,这些太监都是机灵过头的,该巴结的一样也不会落下。 引着李沫的太监中,那首领模样的便极尽谄媚,低眉顺眼地说道:“太妃娘娘的灵柩已经安置在‘安灵殿’了,有专人守着,明日卯时入地宫。殿下奔波了一日想必也累了,今日就在此将歇一晚,条件简陋,还请殿下恕罪。” “公公客气了。”李沫笑着说,又从怀中摸出两个银锭子,塞到那太监的手中,说:“你等守灵是为大显保住龙气,实在辛苦,这些银子微不足道,聊表谢意。” 那太监稍一掂量,看这银子分量不轻,赶紧推脱了一番,见李沫拒不收回,才将银子收进怀中,更殷勤地说道:“奴才分内的事情。”说完用袖子将一把椅子抹了抹,让着李沫坐下,又说:“饭菜都张罗好了,奴才这就叫人给殿下拿进来。” 李沫用过晚膳,又将就着洗了洗,倒在床上就准备睡下了,还未睡着,那太监却又敲了门进来了,怀中抱着一个棉被,说是此地阴气重,怕李沫着凉,说着还殷勤地将被子铺展,又弓腰哈背地道了安,才出去了。 李沫将两床被子都压在身上,果然觉得暖和多了,几天的舟车劳顿让他没精力想其它的事情,闭上眼睛就睡着了。梦中本是一派平和,可突然的,天地间就翻云覆雨起来,李沫不知身在何方,只感到一阵心悸,他四下张望着,并没有看到出口,仓皇间,一个浑厚的声音在他耳边炸响:“逆子,那皇位也是你能谋得的吗?” 李沫心里知道那人是谁,他到处寻找着说话的人,终于,一个却梦见一个体型微胖,身穿五爪金龙黄袍的人走到他跟前,一根手指指着他,口中不听骂着“逆子,逆子!” “父,父皇?”李沫有些害怕,眼看着李杵越走越近,李沫身下一个踉跄,摔倒在地上,而那李杵突然化身成一条真龙,直扑他而来。 “我是你亲生儿子。”李沫大声喊叫起来。 “你是个庶子。”那巨龙张开血盆大口,面目狰狞地离他越来越近。 李沫从梦中惊醒,胸脯剧烈地起伏着,他擦了擦额头的冷汗,让自己慢慢放松下来,然后他一动不动地盯着上方的帐幔,紧紧握住双拳。 卯时,地宫门大开,通过长长的甬道,经过前殿和中殿,李沫终于见到了自己父皇的棺椁,那个梦境一直萦绕在他的脑海中,他不知那是不是李杵真实的意愿,可是他对李杵是有怨恨的,若李杵不是轻易放弃,自己怎会流落在外二十余年? 李沫恭恭敬敬地跪下,三跪九叩之后,面无表情地说道:“父皇,儿臣来迟了。”说完后他就站了起来,静静地立在一边。太妃的灵柩已经进到了地宫之内,只是她以妃之位不能葬入后殿,只能放入偏殿。棺椁安置妥当后,众人又将随葬的物品分放在四周。李沫眼角含泪,给太妃叩了头,就走出了地宫。 又住了一晚后,天一亮,李沫便踏上了回京的路程。他回头望了望这个葬着他父亲母亲的地方,眼中闪过一丝坚决。他知道回去的路上必然不会太平,自己能不能全身而退尚是未知之数,若自己不幸,那是命数,若自己侥幸,那他必然是改写命数之人。 李沫一路警醒,丝毫不敢有所懈怠,在进入灵都山后,他更是连一丝异动都不敢放过。吴国舅见他这样有些好笑,便道:“你当李洵是傻子,现在全天下人都在骂她,她还敢动你?” “敢。”李沫道:“你几乎已经挑明了会在我们返程时动手。” “她……”吴国舅仍旧不相信:“她真敢冒天下之大不韪?” “她是皇帝,谁威胁到了她的帝位,她就杀谁?她没错。”李沫说道:“她错在无能而已。” 吴国舅听李沫这样说,冷笑了两下:“是挺无能的,我听说征西大军还没到地方呢,就突发疟疾,死了不少人,军心不稳,依我看,她不只是无能,命数也不好,摊上你这么个劲敌,又摊上李洛那么个窝囊废。” 一支冷箭突然从山上直射而下,李沫两眼圆睁,拉开架势迎敌。山上的箭不停往下放着,跟着李沫的人转眼就死了一半,李沫一边招架,一边急冲冲地往外闯去,未出山谷,前方又传来一阵马蹄声,李沫神色一凛,命令身后的侍卫准备迎战,不多时,就见一百多人的队伍奔到他们的面前,领头的是身穿五品武官服饰的林礼煊,他见了李沫并不着急开战,而是高声说道:“李沫接旨。” 李沫一听这话,冷笑了一声,刚想发力,身后却又传来大队人马的声音,他被围在了这山谷之中。李洵这是没给他留丝毫退路,李沫攥了攥手中的兵器,自己身边人不多,若硬闯必然死路一条,援军这会儿都没到,显然是被清干净了,他略一盘算,翻身下马,跪在地上说:“臣接旨。” 林礼煊展开圣旨,念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庶子李沫承恩入宫,得送母终,本应感念天恩,以忠报国,不料尔等早有不臣之心,入宫之前便违反祖制,接触朝臣,枉议朝政,贿赂百官,居心叵测。其用心之险恶,手段之阴毒让朕不寒而栗,太妃入葬之后,着即捉拿庶子,押入刑部天牢候审。钦此。” “臣,领旨。”李沫咬着牙接了旨,李洵到底还是怕人言的,既想杀他,还想光明正大地杀他,这如意算盘未必打得太响了。 吴国舅却一下子从地上爬起来,劈手躲过圣旨,骂道:“什么狗屁玩意儿,简直一派胡言。” 林礼煊见状,立马让手下之人将他们全部围住,喝道:“你们要抗旨吗?” 李沫赶紧从吴国舅手中拿过圣旨,俯首道:“臣,领旨谢恩。” 林礼煊冷笑一声,说道:“算你识相。”说完叫人押着李沫继续朝着京城方向走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八十章 还是纵虎归了山 显皇陵于建业十四年开始修建,当时大显根基已稳,经过几年的休整,国库终于有了余钱,圣祖决定翻新天泽城,将大小宫殿全部重修一遍,显出盛世之象,不料未及开工,圣祖唯一的嫡女,刚年满八岁的储君亭毅公主便殁了,圣祖悲痛欲绝,又以为是上天对他大兴土木的惩罚,于是便停了天泽城的翻新工程改为为亭毅公主修陵,下令在京城周围寻找风水宝地。 当时全国有名的风水先生几乎全部聚集京城,找了三个多月的时间,终于穿过灵都山的一处余脉找到一片开阔地,面积广阔,风水极佳。 圣祖听说后,亲临此地查看一番,便将自己的万年吉地也定在了这里,建业二十八年秦陵修好后,亭毅公主被葬在了偏殿,数年后圣祖驾崩也葬在了这里。 高祖继位后便开始为自己修陵,可选来选去仍觉得灵都山风水最佳,又有大师说此地乃是龙气聚集之地,可保大显万年辉煌,高祖一听也将自己的陵墓修在了这里。以后的皇帝便都省去了再寻风水之地的麻烦,均将自己的陵寝建在这里。 从皇陵至京城,便要翻过灵都山,此山并不险峻,可也陡峭难走,山中道路狭窄,林木密布,鸟类繁多,倒是有着如画般的风景。只是此时的李沫却无心情欣赏风景,就快要出山了,在出山的时候,他必须要尽快脱身,离京城越近,他越难逃走。 李沫尚未想出主意,林礼煊却突然骑着马走到他的身边:“陛下交代,不让殿下有痛苦。若死在这等美景之内,也不会觉得痛苦了吧?” 李沫心里一惊,他本以为李洵畏惧人言,不会直接杀了他,看来是他低估了李洵的狠,想来也是,他在京城的势力已经不可同日而语,若真回了京城,能不能杀得了他,就未必是李洵能做得了主的了。 李沫警惕地看着林礼煊,大脑飞快运转着,林礼煊突然从腰间抽出长剑,从马上一翻而下,照着李沫的喉咙便刺去,边刺边喊:“人犯反抗造反,格杀勿论。” 李沫将头一偏,迅速翻身下马,顺手在地上抓起一把山土,朝着林礼煊的眼睛洒去,又转身三下五除二地撂倒旁边押着他的两个兵士,抽出一人的兵器,左右挥舞着将前来欲取他性命的人一个个杀死。 转身之际,李沫看见林礼煊又举着刀朝他砍过来,无暇招架,李沫放倒跟他纠缠着的一个侍卫,顺手将身边的吴国舅抓到自己的面前,林礼煊手起刀落,尚未反应过来的吴国舅就这样见了阎王爷。 奋战到精疲力竭,李沫四下一看,发现跟着他的心腹几乎都死了,只剩一个贴身护卫,李沫知道不可恋战,因此瞅准空隙,就近上了一匹马,又将那贴身护卫一把拉到马上,喊了一声:“走。”两人一夹马肚,拼命向前跑去。 林礼煊紧随其后,眼见着李沫就要逃脱,情急之下,将刀向着马跑走的方向掷了出去,李沫身后的侍卫中刀落地,李沫则顾不得许多,闷着头向前冲去。也不知跑了多久,只见天色渐渐暗了,他才敢稍作休息,确定将追兵甩掉后,他躲进附近的一个小镇子上,改换了行头,弃了已经快累瘫的马,重新买了匹新马,调转方向,连夜往南山奔去。 李洵知道行刺失败的时候已经快天黑了,林礼煊带人追了半天,无奈当地岔路众多,而李沫为了摆脱追兵不管不顾地往前跑,他们追着追着就迷失了方向,绕了一个多时辰终于绕出来的时候,李沫早已不见了踪影。 上百人的御林军竟然没有解决掉一个李沫,这让李洵大动肝火,劈头盖脸地将跪着一动不动的林礼煊骂了一通,而林礼煊自知无能,只能一直低着头,半句不敢替自己辩驳。 “你是无能,”李洵没有停下来的意思:“御林军居然伤亡了二十余人,传出去简直丢人。皇家护卫,从各军中精挑细选出来的武功高手,竟然还敌不过南山的几个喽啰,简直是笑话。”李洵拍着桌子,见林礼煊仍旧垂着头,便问:“你现在是三等侍卫?” “是。”林礼煊答道。 “贬为六品护军校,罚俸三个月,待职察看。” 林礼煊知道李洵虽然动气,可这惩罚算是格外开恩了,他赶忙叩首谢恩,正准备退出,外面传来通报的声音,梁太后和李洛到了。李洵当然知道梁太后是做什么来了,刺杀李沫,她根本没想瞒,也许就是赌气,她就是想让梁太后和朝廷内外知道她杀李沫是杀定了。 果然,梁太后脸色阴沉,看见有外官在场,便挥挥手叫跪着的人都起来了。李洛先给李洵请了安,这才回头看见站在一边的林礼煊,忙惊喜地走到他跟前,拍了一下他的胳膊,喊道:“林礼煊。” 林礼煊躬身,恭敬地说:“给三殿下请安。” 李洛眼珠子一转,突然意识到了什么,她诧异地看向林礼煊:“你不会……该不会是你……奉旨去杀我二哥的人是你?” 听到这话,李洵先有了反应,她厉声道:“哪里来的二哥?” 李洛愣了一下,“二哥”的称呼她极少叫,就算只有她和李沫在场,她也几乎没有叫过,今日这称呼却是脱口而出,许是同情李沫,或者是恼恨李洵的心狠,反正看到李洵因此生气,李洛有了几分快感,她拍拍林礼煊的肩膀:“放我二哥一命,多谢。”她故意将“二哥”两字说得极重,余光看到李洵快要喷出火的双眼,她觉得痛快极了。 梁太后知道李洛遇见了熟人必是停不下来了,忙打断道:“好了,不是闲聊的时候。”就对林礼煊说道:“你先下去吧。” 林礼煊跪安后,梁太后立刻转脸对李洵说:“哀家要你给个交代。” “他也没死。”李洵心情不好,被李洛激得生气,又被梁太后这样逼问,心情更加低落,于是不耐烦地说道。 “他没死是太妃庇佑着。”梁太后大怒:“哀家问的是你怎么敢这样做?一次不成又来一次,你真的这般冷血不成?你是天子,做事岂能这般儿戏?” “母后,您非要我纵着他惹出祸来才满意吗?”李洵赌气道:“反正您说遣他回南山,如今他也没死,必是回南山去了,也如母后所愿,您还有什么不满?” “你……”梁太后被这样一噎,气得咳嗽起来。 李洛忙帮梁太后拍着背,劝道:“母后何必这样生气?皇姐是皇帝,总有自己的主张,想杀的也不止这一个人,您动气有什么用?” “你住口。”李洵听李洛语中带刺,更是怒不可遏:“哪里有你挑拨的分?再说一句,朕必按规矩办你。” “你敢。”梁太后将李洛往怀里一拉,说:“你翅膀硬了,凡事有自己的主张了。要拿身边的亲人立威了。杀你弟弟,办你妹妹,你是不是也看哀家不顺眼,想将哀家也撵出去,这天泽城,这整个大显朝就真成你一个人的天下,你想做什么倒行逆施、天理不容的事情就再也没人管你了。” 李洵听了这话,竟是浑身发抖,眼泪也争夺着挤出眼眶,她重重地跪在梁太后面前,却说不出话来。采新在一边看了实在伤心,这些日子,能看见李洵的挣扎的只有她一个人,她做得一切是为了什么她也更清楚,如今李洵得不到亲人的理解,她替李洵委屈,这时她也顾不得礼数,在梁太后面前跪下,流着泪道:“太后,陛下是您亲生女儿,您不信她却要去信一个外人吗?” “哀家不是不信她,是对她三番两次做出的弑弟行为感到不耻。是哀家的罪过,才教养出这么一个不亲不信不孝不义的昏君。” 采新揽住已哭得是泣不成声的李洵,仍旧说:“太后,陛下心中的苦,谁人又何曾体谅过?” “谁的苦不是自找的?”梁太后望着哭得不能自已的李洵,叹口气,她不是不心疼,只是失望大过心疼,也是为母的责任,她总觉得,有些话自己不说,便是纵着李洵往错的路上继续走下去,因此她继续道:“你这么做,对得起你父皇吗?对得起太妃吗?就算他李沫有不臣之心,你将他关起来,软禁起来都行,你非要杀掉他做什么?杀弟的骂名你背的起吗?圣祖爷忌惮几个庶出子女,仍旧不敢杀掉他们,只是将他们外放。皇帝,你杀了李沫,这史书上就要给你记下一笔,这千古的骂名,圣祖爷尚且不敢担下,你哪来的胆子去担呢?” 李洵听了这话,倒是止住了哭泣,用袖子擦了眼泪,紧紧地看着梁太后,冷冷地说:“如今他也没死,这骂名也落不到朕身上了,母后何必再计较这个?更何况,莫说千古骂名,就是千古罪名扣到朕头上,朕也不怕。朕是皇帝,是江山之主,朕的决定谁敢质疑?谁敢说三道四?谁敢阳奉阴违?” 梁太后浑身一颤,被李洵激得眼前一片昏暗。她愣了一会,黯然地说:“好,皇帝,你是皇帝,哀家也不敢质疑你,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吧。”说完抬起一只胳膊,对李洛说:“洛儿,咱们回宫。让皇帝陛下好好定天下计吧。” 李洵直挺挺地跪在那里:“儿臣恭送母后。” 待梁太后几人出了尚阳宫,李洵仍旧跪在那里,采新忙上来搀扶,李洵却一动不动。采新哭着求道:“陛下,您先起吧,这地上凉,您再受了风。” “朕真的成了孤家寡人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八十一章 所谓的恩德情意 梁太后终于还是病倒了,连日的气性让她胸闷不适,再加上暑天将至,闷热的气候让梁太后也烦躁不堪,这样熬了几日,她便晕倒了。李洛得知消息的时候正在勤政殿,她立马赶到坤华宫,却看见李洵也站在床边。 李洛顾不得请安便挤到梁太后身边,只见梁太后面色苍白,嘴唇也无血色,问了身边的人才知道她是中暑了,再加上心思郁结,这病就发得重了些。梁太后此时已经清醒过来,可仍旧闭着眼睛,摆明了不想见旁边的人。李洛偷偷抬眼看了看李洵,李洵面色也不太好,有些发青,还带着些许尴尬,李洛知道大概是李洵前来侍疾,却被梁太后无视了吧。 “还不走吗?”梁太后张口吐出一句话,眼睛却仍旧是闭着的。 李洵动动嘴,叹口气,转身离开了。梁太后这才睁开眼睛,看见李洛一脸焦急地坐在身边,立马笑着拉了她的手:“吓着了?母后没事。” “皇姐她……”不知怎么,李洛总觉得这几日的李洵有些不一样,从早朝起她便有了这样的感觉,以往李洵上朝,总是极度专注,而这两日,即便是朝堂议事,李洵也表现出了不耐烦,常常不得臣工将话说完,就匆匆退朝。 “别理她。”梁太后皱皱眉,似乎对李洛提起李洵十分不满意,却仍旧道:“说是来侍疾,若不是她,哀家这疾又从何而来?” 梁太后看看李洛,心里的忧惧越发重了。李洵的多疑狠戾已经成了梁太后的一块心病,若说之前她针对李洛所做的种种尚不足以令梁太后担心的话,那么对李沫的杀心则让梁太后真的寒到了心里。梁太后本以为,李洛是李洵的亲妹妹,李洵打小又宠这个妹妹,不管怎么说,李洛哪怕被废了储君之位,后半生的荣华富贵是无须担心的。 可李沫的出现,让梁太后的这种放心被打破了,李沫跟李洛不一样,他自幼不在宫中,跟李洵也没有所谓的姐弟感情,李洵疑心他并不奇怪,可疑心到要杀了他却未免太狠了些,而这种狠让梁太后开始为李洛担心起来,李洛有时候犯混,不分场合地跟李洵争执,而这些年李洵对这种无理取闹的态度变化也很明显,从一味的忍让到不耐烦再到绝不允许,梁太后都看在眼里,那么之后,李洛跟李洵一旦再起冲突,李洵会不会对妹妹也下狠手呢? 梁太后想到这,心里又不安起来,她紧紧捏住李洛的手:“你姐姐到底是皇帝,那也是你的君主,你既是臣下就要尊重她,老是这样跟她较劲,跟她吵,哪日她真的忍不得了,要废要杀不是一句话的事情吗?” 李洛没有答话,只是点了点头。从幼时起,梁太后教她的便是她们姐两同根同祖,同气连枝,以后务必要相亲相爱,可到了今天,梁太后的话却变了,变成了她要忍着姐姐,让着姐姐,因为她是皇帝,而皇帝的逆鳞是拂不得的。 李洵从坤华宫出来便瘫倒在肩舆上,自从行刺庶子失败,她的身体便一夜之间垮了下来,似乎是长久以来支撑她的东西被抽掉了一般,她精神开始不济,也很难将注意力专注在某件事上。太医来诊过脉,也只说让李洵休息,可她哪里静得下心来?一方面是要关注李沫的动静,何况刺杀失败后也有许多的事情要善后。另一方面,大军征西并不如预料般的顺利,军中疫病尚未痊愈,一批粮草又在半道被烧毁,现在军中怨声载道,军心不稳。 回到尚阳宫,李洵倒在榻上歇息了一会儿,再睁开眼时,天已经黑了,咽了几口饭菜就再吃不下去了,她一本一本地翻看着桌上堆满的奏本,这几日她无心朝政,除了军中急报,其余的她都忽略了,今日随意看了几本,倒没有什么要紧的事情,而李沫逃走之后,朝臣们倒是对此事都噤了声,像约好了一般,谁都没有随意吭声。 翻了两下,李洵又失了兴趣,便叫人摆上围棋,自己一手执白子,一手执黑子下了起来,没下多长时间,采新走了进来,冲李洵叹口气道:“那冯芸湘嘴硬得很,对庶子的事情只字不提。” 李洵闭了眼:“让他进来吧。”采新刚要出去,李洵却又叮嘱道:“给他收拾干净了再让进来。” 行刺李沫的当日,冯芸湘就被李洵关了起来,派人严加看守着,没有动刑,只是好言劝他交代出庶子在南山的势力,可那冯芸湘就是不说,每日吃饱喝足后就躺倒睡下,这样三日,李洵估摸着李沫若是马不停蹄,此时应该已经到了南山,便也不愿扮演什么善人,叫人拿了蘸盐水的鞭子就往冯芸湘身上招呼去,可那冯芸湘仍旧死不开口,倒和一直在李洵面前畏畏缩缩的那个人判若两人了。 冯芸湘进到尚阳宫时,李洵仔仔细细地盯着他的脸足有一刻钟之久,那张脸上没有一丝鞭痕,是李洵特意叮嘱的,用刑不能用到脸上,那张脸是冯芸湘进宫的因,还没有果之前,李洵不想就毁了他。 “坐下,”长久,李洵才吐口道:“陪朕下盘棋。” 冯芸湘不知道李洵葫芦里卖得什么药,他谨慎地看了她一眼,慢吞吞地坐在了李洵的对面。等下人们收拾好了棋盘,李洵拿出一枚黑子,落在了棋盘的中央。冯芸湘心绪不宁,颤抖着拿出白子也落到棋盘上。一盘棋下不过一盏茶的时间,冯芸湘渐渐显出弱势,而李洵倒是越下越猛,步步紧逼。 冯芸湘偷偷看着李洵一晚上都清淡如水的脸色,并不在意自己输了多少,此时一盘快要结束,他倒有些轻松了,笑着说:“奴才的这点儿本事,比起陛下实在差远了。” “没什么,”李洵将已拿起的那枚棋子又扔回棋盒里:“朕只是想知道,这么多年,你有没有一件事是没有骗朕的。”李洵笑笑,又道:“你这下棋的水平倒未曾骗朕,怎么?没有陪庶子下过棋吗?” 冯芸湘摇摇头:“庶子,志不在这棋上。” “他想坐朕的椅子,也要看他的本事。”李洵冷笑一声:“凭着他那点笼络人的本事,恐怕这志向也不过是空想罢了。”李洵抬眼深深看了冯芸湘一眼:“朕说的对吗?” 冯芸湘低着头,突然起身冲着李洵跪下去:“这些年,承蒙陛下照顾,奴才并非不懂感恩之人,只是爷对奴才有恩德有情义,奴才决不能忘。” “恩德?情义?”李洵突然就怒了,李洵一把将冯芸湘从地上拽起来,从头到脚细细打量了他一眼,说:“你从头到脚的这一身,你如今的身份地位,你家里人的荣华富贵,哪一样不是拜朕所赐。”说着又盯着他的脸,说:“你这张脸,你哪里配有这张脸。” 这样的李洵终于还是让冯芸湘有了一丝惧意,他抖抖索索地站着,眼泪也流了下来,本就清俊的脸此时多出一份娇嗔之像,不由得让人可怜心疼。李洵恨恨的看着他,眼里也流下泪来,又说:“你若是忠心耿耿,由得你杀人放火,朕都保得你一世荣宠。偏生你宁愿做个下 贱之人的奴才也不愿好生跟着朕,如此,朕由得你先去,用不了多久就能等到你的好主子了。” “奴才并非不知好歹,这几年,同陛下的情意奴才也不敢忘,”冯芸湘再次跪拜下去:“奴才自知死罪难逃,只求陛下看在奴才进宫几年的份上,赐奴才一个全尸,都说一日夫妻百日恩……” “混蛋,”这句话让李洵勃然大怒,她一脚将冯芸湘踹翻在地上:“什么东西,敢跟朕谈什么夫妻?” 李洵说着两眼圆睁,瞪着冯芸湘,说:“这期间的多少恩爱,都让你卖给了别人,你这般舍得,还巴望着朕念什么旧情吗?” 冯芸湘倒在地上,半天没了声响,就在李洵以为自己这一脚竟将他踹晕过去之时,冯芸湘却突然从地上翻身起来,他跪直了身子,冲李洵磕了三个响头,然后红着眼睛道:“陛下隆恩,奴才确实无以为报,奴才只能说,爷他志在天泽城,自然不会只有笼络人的本事,我们爷同陛下是两虎相争,结果如何,靠的是天,是人,并非奴才的几句话,奴才有幸遇上我们爷,又有幸伺候陛下,此生当是无憾了。” 李洵听了这话,手脚变得冰凉,庶子果然筹备地充分,既如此,国内大战一触即发,可五十万大军尚在西边作战,莫说是人马,就是军粮的调拨也非易事。 李洵思忖片刻,便叫人先将冯芸湘带下去关押,带走之前,她又看着冯芸湘,对他说道:“给你一段时间好好祈祷,若是庶子没有动静,莫说是全尸,朕留你一条狗命都可以,可庶子的发兵之日也必是你命丧黄泉之时。你口中的恩德情意在朕看来狗屁不是,你跟在朕身边几年,也应该知道朕的脾性了。” 冯芸湘一怔,对着李洵又叩了三个头,跟着人下去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八十二章 南山按捺不住了 冯芸湘的话让李洵一夜未眠,李沫在南山筹备良久,虽然他有多少人马李洵尚不清楚,可听着冯芸湘的意思,李沫的实力是绝对不可轻视的。如今五十万精锐大军在西边,战况却不如人意,将古儿显然被李洵的野心激怒了,在征西军军心不稳的情况下,他调出二十万骑兵,已经有了两次大捷,这让本就处在困境的征西军更如雪上加霜一般。 然而,征西军的困境更在于他们退无可退,将古儿的铁骑将他们盯得很紧,一旦征西军退兵,二十万铁骑就会冲破西华关,直捣京城而来,更何况,里李相的性子,就是死在沙场上,也是绝不愿意退缩的。 李洵有些懊恼当时发兵的冲动,李槿提醒过她,可她那时就是听不进去,因着周曦的关系,她一旦有机会报仇,是万万不愿放过这个机会的。现在为攻打柔兰调了五十万的兵,短短几个月的时间,军饷粮饷已经花了三百万两,若是大显朝内部再开战,兵就算调得出来,钱从哪里去筹? 脑子乱哄哄地转了一个晚上,李洵仍是没有想出解决的办法,到叫起的时候,采新掀开床帘,李洵仍旧睁着两只眼睛盯着上方。采新叹口气,有些埋怨道:“您这身子哪经得住这般糟蹋?” 李洵笑笑,起身说了句“没事”,刚下床,胸口便传来一阵剧痛,她跌回到床上,用手捂着胸口,额上立马就渗出冷汗。采新立刻取了药给李洵服下,等她的痛感过去,又将她扶在床上躺好,拿着帕子给她擦了脸,见她无碍了,才道:“这是没事吗?太医交代的话,您总是不听,非要我十二个时辰不离身,您才肯乖一些吗?” “别絮叨了。”李洵闭上眼睛:“我睡还不行吗?早朝罢了吧,晚一点,请昭荣公主过来。” 李洵心里有事,睡得也不踏实,天刚刚亮,她就又醒了过来,不论采新怎么劝,她都不愿再睡了,喝了两口粥,就催着人去叫李槿过来。这几日,李洵身体的情况李槿看在眼里,心里着急又无计可施,只能是暗中派人去寻些名医偏方的,可她也清楚,连太医都束手无策的病,她能找到可医之人的可能性实在太小了。 李洵将冯芸湘的话告诉了李槿,李槿皱着眉头,可是她并不惊讶,叹口气,她从怀中摸出一封信递给李洵:“今日早上收到的,是李沄派人连夜送到的。” 李洵打开信一看,倒抽了一股凉气,李沄和梁骁本在广兴带兵,一个月前,广兴南部山区附近常有匪盗出没,百姓多受其扰,梁骁便带兵清剿匪患,匪患易除,可十日前,梁骁带兵回营时,途径南山却发现异状,南平府全城戒严,城内只进不出,就算是要进去,也要经过严格的盘查。 南山是敏感的地方,梁骁深感不对,便连夜回到驻地,找到上峰说明情况,可那将军全然不信梁骁所言,还让他不要危言耸听,李沄听说后,乔装赶往南平府,混入城中,才听说庶子已经回到南山,李沄打听到整个南平府驻军都是李沫的人,而且南山知县、南平知府早就唯李沫马首是瞻,南平府是广兴省的省治所在,布政史衙门和都指挥使衙门都在南平,可两个衙门没有一点动静,只怕广兴布政史和都指挥使也早就投了敌了,不然庶子一直暗中征兵、打造兵器他们不可能一点风声都收不到。 李沄打听到情况后却出不了城,想了各种办法都不能将消息送出,直到三日后,李沫突然出现,打着“清君侧,诛佞臣,正统江山”的旗号宣布起兵,到这个时候,李沄才知道将这么多的兵都藏在了哪里。 李沫在十几年前买下一座矿山,他将矿山中间炸空,将人安置在了里面,至于外面,则看不出丝毫的异样,被招揽的兵士对外宣称是旷工,实则明着开矿,暗着打造兵器,至于人数有多少,李沄并不清楚,只知道那片矿山范围极广,容纳几万人是没有问题的。 庶子到南山后,南平县换了三任知县,南平府换了三任知府,广兴省也换了两任布政史和都指挥使,他们都没有发现庶子的异动,一方面这些人隐藏得极好,另一方面,庶子对这些官府之人极为大方,出手相当阔绰,只怕他们其中有一两人发现了异常,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过去了。 李洵想了想,带着李槿到了关押冯芸湘的小屋中,冯芸湘这几日没有再受刑,面色因为长久未见太阳而有些苍白,庶子已经起兵,李洵不会再留冯芸湘,可她,却是非常需要知道庶子的实力。 “你主子起兵了。”李洵负手面向冯芸湘站着:“你还记得朕说过什么?” 冯芸湘点点头:“奴才知道,奴才的死期到了。” 李洵顿了顿,接着说:“朕要知道庶子的实力。”她从旁边人手中接过一个小瓶子,冯芸湘知道里面是什么,李洵冷笑一声:“你想留全尸,朕可以成全你。” 冯芸湘并非圣人,照样惧怕死亡,幼时在村中听到的那些厉鬼的故事让他对留个全尸带着几分执念,庶子已经起兵,他也没有什么瞒着的必要的,因此,他开口道:“至安十五年,庶子十岁,被迁往南山,从那时起便开始在南山部署,企图谋反,到如今已经十六年了。至安二十年的时候,庶子买下一座矿山,用了三年时间将山掏空,又朝下挖出一层,在里面制造兵器,招兵买马,又在南山广做善事,笼络人心,勾结官员,为造反筹划。前两年南方旱灾,也是他散了大量的人到淮裕冒充灾民,趁机打击官府,招揽灾民。仅那一年,他手下的兵卒就扩张了一倍之多,全是当时的灾民,对官府充满愤怒,庶子给了他们饱饭,因此他们都忠心得很。” 冯芸湘说着看了一眼脸色瞬间变冷的李洵,继续道:“庶子练兵严苛,这些兵绝非等闲之辈。” “人数呢?”李槿忙着问:“到底有多少?” 冯芸湘摇摇头:“到底有多少人,恐怕只有庶子心里清楚。”冯芸湘将自己知道的情况说完,长吐了一口气,闭上眼睛,将手伸直,等着李洵将那一小瓶药放在他的手中。 李洵将药紧紧捏在手里,心中的怒火直冲脑门,她盯着冯芸湘,恨恨地说:“朕会留你个全尸,却也不会让你死得这般容易。”她看看冯芸湘瞬间变得有些惊恐的脸,张嘴吩咐道:“冯芸湘,即刻仗毙。” 又一场恶战在所难免,李洵想了半天,若要调兵,只怕时间上会太迟了些,一旦让庶子攻下别处城池,壮大了势力,就更不好办了,更何况,现在调兵,粮草又是一大难事。 “陛下的意思,”李槿大概明白了李洵的想法:“是想用郑国公?” “郑国公手中有八万兵,对付李沫,按说是绰绰有余。”李洵思索着说道:“至于别的,咱们也需要两手准备,除了郑国公,朕准备请梁仲舅舅进京,再从各处抽调人马以备不时之需。至于粮草方面,现在也只能听了宫殿的大修,内外节约用度,总能筹措出军饷来。” 李槿仍有忧虑:“郑国公可不是个能吃亏的主儿。” 李洵苦笑一声:“谁让咱们求上了人家呢?要什么都允准了吧。”李洵想了想:“他那个儿子……” “那是个浪荡子弟,每日各处混耍着,没人知道他现在何处。” “派人去找,找到后接到京城好生照料着。”李洵说着,脚步不停地往外走去:“如今大仗在即,朕也不是跟母后闹别扭的时候了,要召梁仲舅舅回来,总要跟她老人家说清楚情况才是。” 梁太后的病倒没有什么大碍,睡了一晚,精神便好了许多,正歪在床上翻着书,就听人来报说皇上到了,梁太后叹口气,还是让李洵进来了,这两日她冷淡的态度让李洵伤心了,她也知道自己过了些,可是心里有了刺,却真的很难拔出去。 李洵请了安,便安静地站在梁太后的身边,她知道母亲还在生她的气,因此不敢多说什么,可她身体的情况已经不允许她久站,没多长时间,李洵就感到胸闷气短,额头上也渗出汗来。 梁太后先看出了李洵的异常,她指了指床边的圆凳,示意李洵坐下,才说:“身体不舒服吗?脸色这样差?” 李洵摇摇头,却是觉得一股心酸,梁太后这般简单的关心也让她觉得难得,她缓住自己的情绪,开口道:“儿臣已经派人去淮裕请舅舅回京了。” 梁太后眼睛一亮,这消息倒让她极为开心了,可转念一想便又不对了,梁仲是她弟弟,李洵是她女儿,两人的脾性她都清楚,若不是出了什么事,李洵不会去打扰梁仲,而梁仲也不会同意回京。 “庶子……”李洵顿了顿,庶子是她们母女起争执的原因,若非必要,李洵不愿在梁太后面前提起此人:“庶子,起兵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八十四章 应对庶子的办法 “起兵?”梁太后吃了一惊,“他哪来的兵?” 李洵将自己掌握的情况一一跟梁太后说了,包括现在朝堂上面临的困局,朝政缺钱,从宫中便要开始裁撤用度了。 梁太后长叹一口气:“狼子野心啊。”想到之前对李洵的种种不信任,梁太后也有些懊恼,只是她万万没想到,李沫心中的仇恨竟然这么深,深到他愿意花十几年的十年密谋造反,到底是她妇人之仁了。 看出了梁太后的自责,李洵赶紧开口劝道:“庶子这么快就起兵,说到底也是朕逼得,母后之前所言不错,若朕忍让一下,最起码能将他困在京城,如此,他也不会这么急地回南山,几年后,征西军回朝,国库充盈,那时即便庶子的人马再多一倍,朕也是不惧的。” “行了,”梁太后知道李洵是在宽慰她,便拍拍她的手,道:“事情已经发生了,应对便是,既要节省开支,就从这坤华宫开始吧。” “母后……”朝廷上再不济,李洵也不能委屈梁太后:“坤华宫不用……” “哀家是太后,当做表率,以示支持。”梁太后摇摇头:“哀家知道你孝顺,不必担心母后。” 李洵眼眶微红,她同梁太后之间的隔阂因李沫而起,也因李沫而终,这倒不失为诸多烦心事中唯一让人欣慰的。 十日之后,接到李洵书信的梁仲回朝,他是武将,躲起来不过是不堪忍受朝中的纷纷扰扰,可一旦皇帝需要,他还是义不容辞地回到了朝廷。 这几年李洵一直未曾放松过练兵,成就明显,而突出的武将也不少,可堪当主帅之人须有实战经验才是,更何况此次出兵,对方实力不明,李洵便更需要像梁仲这样的人方可放心。 梁仲回朝,李洵亲自领了人在宫门处迎接,在见到梁仲的那一刻起,她便有了莫名的心安,梁仲看起来比上次所见苍老了些,虽还是神采奕奕,可到底岁月不饶人。李洵忙迎上前:“舅舅一路辛苦。”梁仲赶紧下跪见礼,却被李洵一把拦住:“舅舅不必多礼。” 梁仲不依,硬是行了君臣大礼才起了身,方放松下来,道:“臣虽是老了,身子骨却还硬朗,这几天的路程也不成问题。” 李洵一笑,引着梁仲往坤华宫走去。梁太后早就等得不耐,才看见梁仲,两行泪就下来了,她拍打着梁仲的胸膛,怪道:“你怎么就忍心一走数年?” 梁仲憨笑了两声,上下看看梁太后,见她面色红润,便知日子过得不错,便笑道:“姐姐有孩子们孝顺,惦记我做甚?放我过逍遥日子不好吗?” 坤华宫难得又热闹了起来,梁太后和梁仲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家常,无非是说些他这几年在宫外的日子,又说了些儿女的事情,此次及时发现庶子异动,梁骁和李沄都是立了大功的,待战事结束,必定要大赏他们。 “不要赏,不要赏,”梁仲摇着头谢绝道:“您一赏,他们又得意了,那兵练得更勤了,我什么时候才能抱上孙子?” “这为人父母的,年纪大了,可不都惦念着这点事情?”梁太后大笑了几声,又道:“前两年了,我还惦念着撮合洛儿和昭荣公主家的二小子呢,结果洛儿没这方面的意思,哀家也就放弃了,这转眼间,洛儿都快十八了,哀家这心,又急开了。” 说曹操,曹操到,话音刚落,李洛便进到了殿内,见众人都笑眯眯地望着她,她便有几分不解,磨磨唧唧地请了安,她蹭到梁太后的身边,问大家都望着她做什么? 梁太后也不答话,只拉着她,对梁仲说道:“洛儿你见过的,快看看是不是长大了?” 梁仲笑着说:“大多了,上次见还是一个小孩,这次一见,可是有储君的风度了。” “有什么风度?”梁太后撇着嘴,抱怨道:“也不知道叫人。” 李洛这才走到梁仲面前,略施一礼,甜甜地叫了一声“舅舅”。 庶子起兵的消息尚未传到朝中,而梁仲的突然回朝让大臣们议论纷纷,李洵并不点破,却冷眼旁观着众人的反应。果然,跟李沫关系极为密切的几人率先忍不住了,据李洵派出的密探回报,允王、玉阳侯、徐茂、石明坦等人近日不太安分,府中常有外客来访,而他们似乎也已经做好了后撤的准备。 朝中之人大多是见风使舵惯了的,李沫在朝中声望日隆的时候,自然有不少人愿意聚集道他的门下,如今他的反意以明,当时为他说过话的人纷纷上表自表清白,这些人,李洵心里恼,却也不会过多苛责,训斥几句便了了事。而那些明显已跟庶子一丘之貉的朝臣们,李洵却决不愿放过,未等他们离京,便将他们一一拿下收押了。 又过了两日,李槿带来了前去忠国公处命其出兵讨逆的大臣的奏本,李洵细看了一遍,冷笑着说:“郑国公好大的胃口。”奏本上,郑国公要钱、要兵、要地,官话一大堆,摆明了是要大宰李洵一笔。 李槿皱着眉,道:“金银珠宝也就罢了,要兵要地恐怕不敢答应,他势力已经够大了,再由着他的话,以后不好收拾。” 武宗早将各地兵权都收回了,唯独郑国公,圣祖和高祖都亲自允诺过第一代郑国公,保其爵位世袭罔替,保其封地领土人马万年不变。郑国公一门忠烈,一百多年来为国捐躯者高达三十八人,对朝廷忠心耿耿。 偏偏先郑国公宁愿女儿嫁给八王李相也不愿她袭爵,还把爵位给了他这个混账弟弟,郑国公府一百多年的清誉终究还是被毁了。 李洵不忿地说着:“到如今,朝廷还得看他的脸色。” 梁仲已经进京,可现在点兵再前往南山还是太慢了些,况且梁仲多年未上战场,尚需一丝时间调节,如今南方的战报还未送到,战况如何无人知晓,李洵仍旧属意郑国公快刀斩乱麻,将庶子的势力扼杀在摇篮中。 李洵皱着眉头想了想,说:“战事为要,告诉郑国公,他的所有要求朕都应了,一旦开战,银子粮饷立马拨出,至于人马和土地,待他打了胜仗朕一并赏赐。” “陛下前几日派人去寻郑国公的儿子,可有消息了?”李槿问道。 郑国公的儿子虽非亲生,可还是宝贝得紧,若得了他的儿子在京城,恐怕比赏赐给郑国公多少珠宝土地都有用,无奈那个浪荡子没有别的爱好,就好游山玩水,即使娶了妻房妾室,仍旧收不了心,每日钻在外面,乐不思蜀。 李洵摇摇头:“这些都是后话了,咱们现在要做的,就是耐心等待南山的战报。” 半个月后,南山终于传来庶子起兵的消息。同李洵预料的一样,广兴官府早已和庶子一丘之貉,不愿依附的都被杀了,整个广兴,各个州府对庶子的造反连佯装反抗都未曾有过,只要庶子兵临城下,便开城投降。 而广兴百姓,也没有大的动静,除了庶子在广兴民望极高外,毕竟谁统治江山,对于他们来说都不是问题,只要让他们吃饱穿暖了就是圣明之主。 李洵得知消息时倒平静了下来,这几天的焦虑和对于未知情况的不安这时反而都不见了踪影,仿佛是一只断了线的风筝,飘在半空中不知何去何从时突然被挂在了树了,虽然情况糟糕,却知道从何下手了。 李洵迅速做了两件事情,其一,除去庶子宗室名位。 其二,杀冯芸湘,诛吴国舅全族。吴国舅是倒霉,庶子为了脱身拿他当了挡箭牌,而他的家人尚没有因为庶子得到一丝好处就全数被诛,连尚在襁褓中的婴孩都没有被放过。而那些已经被关押的朝臣,惴惴不安地过了近一个月,终究还是被当众砍了头,算是给了庶子一个下马威。 至于冯芸湘,那日从他口中得知庶子的情况后,李洵便下旨将其杖毙,可紧接着又后悔了,冯芸湘是内奸嘛,怎能不明不白地就被处死了?等庶子起兵的战况传遍京城,她才下旨行刑。 冯芸湘最终死在了杖下,满身是血,死状凄惨。也算是给了那些还在暗中助着庶子谋反的人以警示。冯芸湘死后,李洵亲自到他尸首边,静静地看了一会他那张很像周曦的脸,冷冷地撂下四个字:“毁其面容。” 郑国公国公终于还是答应了出兵的要求,李洵开出的条件毕竟诱人,消息传来,多日愁眉不展的李洵算是暂时舒了一口气。郑国公有八万人马,即使不能将庶子反兵全歼,也足以让他们元气打伤,到时候梁仲再给他们最后一击,庶子便再无翻身之日了。 松了一口气的李洵觉得疲累不堪,这些日子她几乎没有睡过一个好觉,两边的战报源源不断送到她的案头,西边仍不停地吃败仗,而南边,庶子却在日益壮大,整个广兴省在不战而降后,所有兵马全部投了敌,在没有得到郑国公确切的回复前,这无异于给了李洵一个巨大的打击。 李洵躺在床上便有了困意,迷迷糊糊之际,万福却不顾礼数从外面闯了进来,跪下就说道:“陛下,芮国公殁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八十五章 老国公黯然离世 自周曦走后,芮国公的身子便不怎么好,再加上周昀不成气候,他便更是积郁成疾,若非顾念着夫人,恐怕也撑不了这么久。只是芮国公好强,即便有病,也不愿打搅宫里,能忍的都忍下来了,所以李洵听到这个消息当下的反应便是难以置信,好好的人怎么说没就没了? 李洵对芮国公府算是尽了最大的心力,这几年,府中上下,总还有她多方关照,虽然芮国公府也只能维持个面儿上的风光,可好歹外人看来,这芮国公府终究是皇亲贵戚之家。然而老国公一死,只怕不论她再怎么努力,也挡不住周家衰败的脚步了。 天色虽然是晚了,可李洵还是执意出了宫,怎么说她都唤芮国公一声“父亲”,如今“父亲”既然去了,她作为儿媳妇的,又怎能不去看看呢? 芮国公府内此时哀恸一片,闻听皇上亲临,全家都到了府门口迎接。李洵掺起年纪已大的芮国公夫人,见她早已哭得两眼红肿,自己心里也不好受,只好劝慰着说:“父亲已逝,母亲还请保重。” 芮国公夫人一听这话,又哭出声来,说:“老朽何能,敢让陛下亲临?只可惜我儿无福,早早去了,如今他们父子团聚,可就留下我们孤儿寡母了。” 李洵心里不好受,芮国公夫人送了儿子又送夫君,她心里该是何等的悲凉?李洵忍住快要夺眶而出的眼泪,劝慰道:“母亲这话未免悲凉,还有朕和周昀,总尽心照顾母亲就是。”说着抬头找周曦的弟弟周昀的身影,可望了半天并没有发现,便纳闷地问:“周昀哪里去了?” 周夫人叹口气:“不知道哪里玩去了,我派了人四下去找,到现在都没有人影。” “荒唐。”李洵皱着眉说:“他如今当是府内掌事的,关键时候竟然遍寻不到?”说罢,她让万福到巡防营要兵,务必要找到周昀,押也要将他押回来。 为着让周昀见他父亲最后一面,芮国公到现在尚未入棺,李洵见了一面,见他面色安详,似乎有种终于解脱了的平静。 芮国公征战半生,老了劝没有享受到天伦之乐,也算是个无福之人,李洵哀叹了一声,说:“父亲安心去吧,周府一家老小,朕必定全力照拂。”又对周夫人说:“父亲面色安详,想来没什么痛苦,也是有福之人了。” 这时,门口传来一阵嚎哭之声,就见一个穿着猩红色长袍,披头散发的人冲进来,跪倒芮国公身前,高声喊道:“父亲啊。” 来人正是周昀,周夫人又流出泪来,骂道:“不孝的东西,你父亲都走了多久了,你才回来。也不见陛下在此,就这样莽撞失礼,叫你父亲走了都不安心。” 周昀回过头看见李洵,忙磕了三个响头,哭着说:“臣参见陛下。” 李洵沉下脸说:“你从哪里回来的?府上出这么大的事情,竟然遍寻你不着?” 周昀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李洵心里便猜出个大概,心里一阵难过,也骂道:“你父亲一世忠厚,你兄长更是朝廷英烈,连你妹妹也知道光耀门楣,怎么就生了你这么个不忠不孝的东西?” “父亲也不是我害死的,我也并不是神人能预知他今晚要走,我也不是出去喝酒找乐子,是去谈生意的,又有什么关系?”周昀起身撒起泼来,他心里明白李洵不能拿他们周府如何,因此借着酒又发疯道:“我知道谁都不如,也不招人待见,我也不打算有什么出息,我从不招惹你们,你们干嘛老来数落我的不是?” 李洵气得半天说不出话,芮国公夫人也管不了这个儿子,只哭着给李洵跪下,道:“如今周府就剩这一个不孝子了,既然管教不得,就请皇上拿了他治罪吧。” 李洵扶起周夫人,说:“母亲盯着他老实几日吧,等大丧一过,朕就颁旨准他袭了芮国公的爵位,他是周府唯一的血脉了,朕护了他就是。”说完等着周昀道:“你也收敛些。朕护得了你一时,护不了你一世。现在也是看在你父母,你哥哥的面子上,你若是还像以往般胡作非为,朕也容不得你玷污芮国公府的名声。”说完安慰了周夫人一阵,又盯着下人将芮国公入了棺,自己才恭恭敬敬给上了一炷香。 李洵不便在芮国公府多待,便准备离开了,刚从灵堂出来,她便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在府中忙前忙后,借着微亮的天光,李洵认出了那人,萧炎。算起来,自那年自己惹恼了他,两人就再没见过面,甚至,连书信都断了。 周围的人渐渐意识到李洵正站在庭院中,纷纷停下了手中的活计,大气不敢喘一声地垂手侍立着,萧炎也不例外,他就站在几步开外,同周围的人一样,垂着头,看不见表情。李洵深深递给采新一个眼色,自己先出了芮国公府,踏上了马车。 不多时,马车的门开了,采新站在外面冲李洵点了点头,然后侧过身子,站在采新身后的是萧炎。萧炎一步跃上了马车,也不多礼,默默地坐在了侧面的凳子上。萧炎低着头,李洵则一直望着萧炎。 良久,李洵终于开了口:“许久不见,你可安好?” 萧炎点点头:“甚好。”他终于将头抬起一些,转头望了李洵一眼,却正好对上了李洵的目光,他立马又垂下了头,开口道:“陛下,可好?” 李洵笑笑,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她不好,可她不愿说,也不愿骗他,索性回避了这个问题,直接开口问:“你怎么会在这?” “芮国公算是臣的恩师。”萧炎恭恭敬敬地回答:“臣的父亲当年在芮国公麾下效力,那日父亲带我进军营玩耍,遇得国公爷,他便教我功夫,我愿从军,也是他劝的。我父亲随梁将军南下,我便来尽一份心力。” “原来如此。”李洵说完这句话,两人便又陷入沉默。 “陛下……” “其实……” 突然,二人又同时开了口,这让两人同时笑了出来。萧炎一抱拳,道:“陛下请讲。” “其实,朕欠你一句道歉。”李洵这话很诚恳,当年伤了萧炎是她的过失,而碍于面子错过萧炎更是她的损失,这根刺在她心中躺了许久,她总要拔出来:“当年,其实朕的本意并非……” “陛下言重了。”于萧炎而言,当年的冲动也是他不能原谅自己的,那时的他,心中总有一股男儿的豪情在作祟,明知李洵说的有理,却也不能接受,这么久过去,他对李洵也多了许多的愧疚,若不是自己的顽固,此时的两人觉不可能如现在这般陌生。 外面的天色渐渐亮了,李洵觉得心里有许多话,此时又不知该如何说出口。早朝的时间已经过了,她不用上朝,可尚阳宫议事却是不能少的,如今战事窘迫,她又时日无多,恐怕不能再浪费精力在谈情说爱上了,虽是有许多的遗憾,可事情,就到此为止吧。 叫了采新,萧炎便起身告辞了,两人算是解了这两年的心结,可却又多少带着遗憾,李洵有所不舍,萧炎亦如是。就在萧炎准备下车的那一刹那,李洵却突然一阵心慌,然后剧烈的疼痛包围着心脏而来。 萧炎回头想再看李洵一眼,入眼的就是李洵捂着胸口瘫软在地上的样子。他慌忙折回到李洵身边,冲着车外喊了声:“贺大人。” 采新赶紧取了药给李洵喂下,等李洵面色渐有好转,才放下心来,转头对萧炎交代道:“此事,还请萧大人务必保守秘密。” 李洵伸出手,握住了仍是一脸震惊的萧炎的手,无力地笑笑:“这便是缘分,你逃不掉了。”又休息了近一柱香的时间,李洵终于缓过了劲,采新识相地又候在了车外,李洵看着萧炎,道:“可不是缘分吗?我这病发了许久,最怕的是让太后知情,可我成日在太后处也无事,偶尔见你一次,竟就发病了。” 按捺不住心中的好奇,萧炎还是问道:“陛下这是……” 李洵将自己的病情原原本本告知了萧炎,也将自己时日无多的事实告诉了他,萧炎震惊了,可从震惊中缓过来,他对李洵又多了几丝同情,更多的却是敬佩,几乎同时,他觉得自己不能在放李洵离开,即使要他进宫,即使在外人眼中,他成了第二个冯芸湘,他也不在乎了。 心中的话,他没好意思说出口,李洵的身子还很虚弱,他回握住她的手,重重地点点头:“陛下说是缘分,那便躲不开了。” “不错,”李洵带着些许无奈笑了出来:“生死之外,再无旁事,光阴虽短,也能留下几分回忆,若有一天我死了,能留给你的,也希望是美好的回忆。” 李洵的话听起来有几分悲凉,可在萧炎听来,却是别样的情话,他终于将心里的话说出口:“等芮国公府的事情了了,我愿同陛下进宫。”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八十六章 袭爵惹出的风波 芮国公还未出殡,府里就出了事,在一日夜间,百十来号人拿着棍棒冲进芮国公府,见人就打,见东西就砸,连芮国公的灵位也未幸免于难,而受到惊吓出来查看情况的芮国公夫人则被推倒在了地上,当即便晕了过去。 事件闹得很大,整个京城都传得沸沸扬扬,李洵派人查了三天,才有了回话说是芮国公世子周昀在外骗了人家钱财,数额高达近万两银子,被骗的人中不乏世家子弟,他们雇了些地痞无赖不怕死的人,让他们去芮国公府讨要银两,这些人都是拿钱办事的,根本不管其它,砸了芮国公府后,他们连跑路都不懂,就这样白白被抓了起来。 李洵得知事情的真相后,气得头疼了半日,那周昀就是个不成事的东西,偏偏还想证明自己的能耐,以往的各种赔本买卖就不提了,手头紧的时候,他还想通过赌博将银子挣回来,这些债务李洵都替他担下了,可最近他又不知从哪得到的消息说陛下要筹措军粮,南方产的粮都要供给军队,这必然导致京城粮价上涨,因此他筹了近万两的银子说要囤积大米,米倒是买了,可全是霉了的陈米,多出来的几千两便让周昀私吞了。 陈米卖不出去,那些掏了银子的主这才意识到自己上当了,找周昀要银子,可他推脱说父亲新丧,自己不便出门,被骗了银子少的人都自认了倒霉,而被骗银子多的人只能想些歪招要银子,却没想到雇的那些人将事情闹大了,李洵一怒之下将闯入芮国公府的人全部判了死,而那些花钱雇人的主儿都被一顿板子打得下不了床,连前程也搭了进去。 李洵偏袒芮国公府,朝中无人不知,对这些世家子弟的惩处,不满意的大有人在,可依着李洵现在的脾性,也没人敢多说什么,可私下里的抱怨却少不了,这些抱怨多多少少传进了李洛的耳朵里,这让本就对侯令全一案耿耿于怀的她更不满意了。 李洛进尚阳宫讨要说法的时候,李洵正跟几人说着芮国公爵位承袭的事情,周昀现在是芮国公的独子,爵位只能由他来承袭。李洵便道:“芮国公府这两年一直不太平,周昀袭了爵后,就算是念着先嘉勋亲王的关系,也要对他们多加照拂着。” 李洛听了这话便不乐意了,当年侯令全一案,事实到底如何没人在乎,朝中众人想的就是将侯府搞垮,如今周昀闯下这么大的祸,李洵连句责备都没有,不但替他收拾烂摊子,竟然还让他袭爵位,这心偏得未免太过分了些。 “皇上明知周昀混账,怎么还能让他袭爵呢?”李洛觉得不平,便要将这不平说出来:“像周昀这等无耻之人怎么不抓反用?皇姐一向重视名声,重视律法,怎么牵扯到芮国公府,态度就不同了呢?” 李槿忙说:“嘉勋亲王于国有功,亲属自当照拂。” “有功者就可以罔顾律法了吗?皇上以前可不是这么说的。”李洛一下子跳了起来,嚷嚷道。 李洵沉下脸来,见李洛不依不饶的样子,知道这话不跟她说清楚,她是不会罢休的,因此她还是按住不快,一字一句地解释道:“周昀不过是欠人家银两,这钱朕替他还了,他便无罪。而闯入功臣府邸,尤其还是在府中有白事之时,并且伤了太夫人,这事能轻易就算了吗?涉事之人能轻饶了吗?” “狡辩。”在李洛看来,李洵所言的一切都是在替芮国公府脱罪,其中缘由,无非是念着周曦的关系,换做是旁人家,她不信李洵会这般纵容,说到底,还是远近亲疏的关系。 李洛当着众臣的面这样跟李洵说话,让李洵顿时火上了心头,刚要训斥,却被李槿抢先一步的说话给挡住了。有外臣在场,姐妹两再有矛盾也不易当面争执,虽然帝储间水深火热的关系如今已是朝臣们茶余饭后的谈资,可现在南方战事刚刚开始,此时两人再闹僵了,又不知会被什么人钻了空子。 李槿用来岔开两人的话的,是一起舞弊案,案子发生在淮裕影响恶劣极了,应考的考生不满考试结果,大闹府衙。 这事儿恐怕又会牵扯一批人进去,朝廷派个巡按下去,将这事儿查清楚。科举是朝廷要事,决不能允许此等事情发生。”李洵接着李槿的话说道,她回头看了李洛一脸不服气的样子,深怕再说下去李洛又会胡闹起来,便说:“今儿个事情就议到这吧,都跪安吧。” “是。”众臣躬身答道。李槿看见李洛气鼓鼓地不说话,忙拉了她退出了尚阳宫。 十日后,李洵颁旨让周昀袭了芮国公爵。 李洛跑到侯冠儒的墓前,将带来的点心整齐地码放好,又打开一瓶侯冠儒生前最爱的黄酒,自己饮下一小杯,剩下的尽数洒在了墓前,这才遣退了贴身跟着她的保宁和柳平儿,一屁股坐在地上。 李洛絮絮叨叨跟侯冠儒说了许多话,无非是替侯令全和他打抱不平,这两人在她心中始终是个刺,她觉得对他们不起。 李洛觉得周曦虽为朝廷立下战功,可侯冠儒对朝廷的贡献未必就比周曦小,李洵满口的朝纲律法,终究还是抵不过她心里的远近亲疏。侯令全一案,交给那群心中有鬼的审理,岂有好的结果?侯令全被关了起来,而侯冠儒落得连个像样的墓都没有的下场。 李洛说着又灌下一口酒,继续道:“您一生为国,死了却落下个谋逆的罪名。说起来都是因为我,这些时日我已经能躲就躲了,并不为别的,只是让母后少伤心罢了。我虽是储君,可凡事身不由己,护不了您的周全,也制止不了这些不公平的事情。”李洛说着说着哽咽起来,也再说不出话来,只默默地在侯冠儒的墓前守了一个时辰,心里并没有感到一丝舒畅,反而更加郁结起来。 回到皇宫,李洛径直到了坤华宫,走到殿门口,却听见李洵正在说话,仍旧是她在尚阳宫所听见的那些话,周昀虽爱胡闹,其实本性不坏,以前总被周曦压着,心里自然不痛快。自己想出人头地引起父母注意就到外面跟人做生意,可他又不是这块料,自然是做什么赔什么。而此次的事件,明明是周昀骗了人家的钱,可到了李洵的口中,却是做生意失败了,那骗下的钱也就变成了欠下的钱。 “原来是这样,他如今袭了爵位,希望长进些,不然老芮国公真是死不瞑目。”梁太后叹口气:“我只是怕你妹妹心里不舒服,侯冠儒的事情是她心里一根刺。” “这一团乱的我实在顾不得她。侯冠儒的事情过去了这么久,也只能这样了。她到现在都不懂事,还跟我闹,朕原以为让她上朝学政是能给我搭把手,可现在倒好,尽给我添乱,我还得腾出两分精力来应付她。”李洵叹口气:“这几日不知又为什么懈怠了,朝也不认真上,勤政殿想去就去,不想去连招呼都不打。朕也不知该如何是好。” 李洛听了气结,再也按捺不住,进了殿内,说道:“我做事的时候皇姐忌惮我,我如今躲着了又昏庸了。你到底让我怎样,明白指出来我好照做,免得白惹一身骚。” 李洵先惊了一跳,又见是李洛这样无状,立时也来了火气,骂道:“母后面前,你也一点规矩都没了吗?如今还学会了听墙角,你是越发有出息了。” “你是说了什么人听不得的吗?” “混账。”李洵怒道:“朕在这里堂堂正正跟母后说话,有什么是见不得人的?你不要太放肆了。” “都住口,”眼见这姐两一见面就吵,梁太后忍不住制止道:“你们总给我一天安生日子过行不行?再这么闹下去,简直丢了祖宗的脸。”说完,见两人仍是一脸怒气,只好又劝:“亲姐两,都是我身上掉下的肉,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就这样谁也容不得谁了?行了,今日哀家做主,叫人把你们姑姑叫来,就在这里,哀家要你们把事情解决了。这都什么时候了?南边和西边仗都打起来了,你们还有闲心窝里斗,越发能耐了。” 李洵和李洛听了这一顿训斥,也都不敢吭声了。只是两人各怀心思,总觉得自己委屈,因此各坐了一边,谁也不跟谁再多说一句。在朝堂之上,两人争执是因为朝政之事,闹僵的是君臣关系。而在梁太后着,两人赌气的模样,谁也不服谁的态度虽让梁太后操心,却也让她看到两人孩子气的一面,这便是姐妹之间的争执了。 “这家里不是给你们讲道理的地方,”梁太后一边拉住一个的手,然后将两只手叠到一起,又说:“你们就算再委屈,到了哀家这就要把不痛快都放下,还像小时候那样,有争执的,回朝堂上去吵。” 李洵心里一动,梁太后所期盼的,无非是家里和和睦睦的,她自己日子不多了,也不希望在最后的时刻,留给梁太后的是她跟妹妹的不和,她看了李洛一眼,将手心上翻,想拉住李洛的手,可就在抓住李洛的那一刹那,李洛突然将手抽回,坐到了一边的凳子上,连看都不愿往李洵的方向看一眼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八十七章 二次南下再查案 过了不多时,李槿到了坤华宫,看见眼前的气氛,就知道仍是李洵和李洛的事情。李洵和李洛本来都是李槿的亲侄子,李槿看着她们长大,原不分亲疏,都打心眼里疼爱着,只是她时刻跟在李洵身边,知道李洵的心思,因此对李洛的胡闹有些不满,总训着她,后来又知道李洵病重,心里更是为了李洵伤心,便越发见不得李洛闹事,这倒惹得李洛不快,总觉得姑姑偏心,以为她是因为何升旻的事情不满自己,因此和李槿也不亲近了。 李槿以家礼见了梁太后和李洵,这才问:“可是姐两又闹脾气了?” “越大越不懂事。”梁太后叹口气,说:“今日叫你来,是要你做个见证,今日把话都说开了,两人再饮个和解酒,以往的不愉快就都过去了,谁都不许再生气。”说完又看着两人,说:“谁先说?” 李洛仍旧堵着气,李洵因着李洛的固执也不痛快,因此谁都不愿意先开口。李槿见状,忙又劝了一句:“这会儿让说了又都沉默了,过了这村可就没这店了。” 两人仍旧不动,梁太后便命人端上两杯酒,一人手里塞了一杯,既然两人都不说话,那她这个做娘的便要倚老卖老一下,她倒不信这两人是连她的面子都不买账了。梁太后道:“既然都不说话,那就把酒喝了,以后姐两和和气气的,再不许闹。” 李洵回头看了李洛一眼,终归是自己的亲妹妹,她也不忍心刁难,于是一仰脸将杯中的酒喝下。梁太后满意地点点头,又看看仍旧呆坐着的李洛,冲她使了个眼色。 “若要我饮下这杯酒,皇姐先替侯府平反了再说。”李洛不理会梁太后的眼色,也装作看不见李槿的苦心,她只觉得,若侯府一直这样蒙冤,她便有负师傅,而这个屋子里的人,根本没人在乎。 事情兜兜转转的还是卡在了这件事上,李洵心烦,说的话也带了几分脾气:“等你当了皇帝,想给谁平反朕都管不了了。” 这话一出,梁太后倒没什么反应,她还是替李洛着急,而李槿则是一惊,以为李洵按捺不住,她倒希望她说出实情,免得自己受这些委屈。李洛则扫视了一下三人,一甩手,将杯中的酒全部撒到了地上。李洵脸一沉,站起身子便离开了坤华宫。梁太后失望地看着李洛,无奈地叹着气。 李槿也摇摇头,看了一眼李洛,知道依这孩子的执拗是过不去这个坎了,若再让两人这么剑拔弩张地在一起,迟早生出事端。所谓远香近臭,还不如将两人分开一段时间,等她们都冷静下来了,都能替别人着想了,说不定这关系还能修复。 淮裕科举舞弊案闹得极大,已经波及至周边省份,本来广兴已经开始打仗了,南方人心惶惶,暗中甚至有人开始选择站边了,这舞弊案一出,学子对朝廷更是不满,更有人扬言宁愿选择清明的朝廷,这摆明是说李洵昏庸,庶子更得人心。 此事闹得大,朝廷便得派巡按下去查,反正派谁不是派,李洛下去,能缓解和李洵的矛盾,而且此事不过是查案的事情,给考生个交代就好,若此事办得妥贴,李洛不但得到了历练,功劳簿上还得给她记上一笔,倒是一举三得之事。 李槿将此意跟梁太后说了,梁太后犹自担心战乱的问题,可庶子刚刚起兵,一切并未上正轨,而且最新的战报说郑国公出兵,庶子慌乱无策,已是乱了阵脚了。梁太后放心了,便同意了李槿的主意,她无奈地看看面无表情的李洛,道:“你呢?可愿意去?” 李洛没什么愿不愿意的,倒是淮裕这个地方让她很是想念,陶式和陶仙兄妹她也许久未见,总想着有机会能叙叙旧,如今能够成行,她点点头,应承了下来。 李洛同意了,李槿便忙将这事告诉了李洵,李洵一琢磨这也是个解决办法,便点头同意了。李洛难得高兴起来,赶忙到了侯冠儒目前絮叨了一番。返回宫中的时候,又看见了那个捏面人的老头,李洛兴奋地对柳平儿说:“好几年没见过他了。” “是您事情太忙,忘了他吧。”柳平儿笑着说。 李洛“呵呵”傻笑两声,正好看见老头的摊头插了两只刚捏好的蝴蝶,蝴蝶五彩斑斓,栩栩如生,煞是好看。李洛喜爱极了,忙让柳平儿将两只都买了下来,柳平儿不解,李洛一笑,说:“这么漂亮的蝴蝶,要做个伴才对。” 进了宫门,李洛下了马,兴头却还没过去,和柳平儿有说有笑地朝里走去,并没有注意跪在一边朝她见礼的人,倒是柳平儿眼尖,看了一眼发现竟然是熟人,忙对李洛指了指那人,是林礼煊。 李洛这才注意,忙叫他站起来,说:“上次尚阳宫内见你也顾不上说几句话。”说着打量了他一眼,就皱着眉头说:“我记得那时你身着五品官服,怎么今天变六品了?” 林礼煊憨厚地一笑,说:“奴才办砸了差事。” “可是刺杀庶子之事?”李洛神色暗下来,她本来对庶子甚为亲近,也全心信任他,没成想那人竟然是狼子野心,更没想到那个冯芸湘竟然也是庶子的人,对于此事,李洛对李洵感到有愧,可偏偏那些事李洵又是真的做了的,李洛很乱,她不明白李洵为什么要这么做,更不知道自己的愤怒是因为冯芸湘的挑拨还是真的恼恨姐姐。 林礼煊笑笑:“总之差事办砸了,受罚也是应当的。” 李洛拍拍林礼煊的肩膀,对这个人,她是很看好的,他功夫好,学识渊博,又心思细腻,做事成熟稳重,这种人以后是要当将军的,怎会因一时的挫折就失意呢? “奴才本来要随军西征的,可临时又调了回来。”林礼煊说着掩饰不住满脸的失望。 李洛想想,便笑着说:“我过几日南下,仍去淮裕,还可以见到陶式兄妹,你可有兴趣护送本宫?” 林礼煊一听眼睛亮了亮,说:“殿下之事,奴才万死不辞。” 李洛一捶林礼煊的肩膀,说:“行了,咱们算是生死之交。”说着看看手中的蝴蝶,就取出一个递给林礼煊,说:“这个就送你了,全当是见证咱们交情的信物。”说完笑笑,转身走了。 看不见林礼煊了,柳平儿才诧异地问道:“您怎么送他蝴蝶了?” “怎么了?”李洛不明所以,不过是只蝴蝶,还是面捏的假蝴蝶。 “蝴蝶是……那种关系的信物……”柳平儿不好意思明说。 “什么关系?”李洛仍旧不明白:“他救过我的命,什么关系比得上这种过命的交情?” 柳平儿见李洛不开窍,只得摆摆手:“就当是这种过命交情的信物好了。” 五日后,李洛到尚阳宫给李洵辞行。李洵看着已经和她一般高的李洛颇为感慨,李洛长大了,虽是女儿家,却带着一股英气,李洵有几分欣慰,可想着她此次南下的缘由,她又无奈地说:“离你上次南下,不过是几年的时间,你却长这么大了。朕实在疏忽了你的成长。”李洵见李洛不说话,只好又说道:“此去一路小心,这案子总会有些牵扯,你注意这些。” 李洛点点头,刚要告退,李洵却又叮嘱道:“凡事不要自作主张,遇到拿不定主意的,务必上奏请旨,没有圣旨,你不得乱来。” 李洛不耐烦地说:“知道了,你就信我吧。” 李洵皱着眉说:“就你这种态度,朕反而不敢信了。你若是独断专行惹下乱子,朕也绝不护你。” “知道了,我请旨便是。”李洛说着,又不愿听李洵再唠叨,于是后退了两步,说:“臣告退。”便转头走了。到了广场之上,看见仪仗已经准备就绪,她就登上辇车,带着队伍浩浩荡荡地离开京城,再次朝着淮裕方向走去。 走了六日,终于进了安澍的地界,在承州行宫安顿好了,李洛便迫不及待地叫人去寻了陶式和陶仙过来相聚,不到一个时辰,二人便站在了李洛面前,又跪下恭恭敬敬给李洛行了礼,直到李洛将他们拉起来,不过两年的时间,这两样模样没什么变化,倒是懂得些许规矩了,李洛不喜欢他们的客气,也不喜欢他们的拘束,可她也知道这是必然的,有些关系一旦疏远了,想再回去就难了。 陶式和陶仙的奶奶在去年过世了。兄妹二人又将承州武官开了起来,如今陛下看中武将,因此到武官学艺的人不在少数,兄妹二人的日子过得很好。陶式也成了亲,今年连儿子都生了下来,夫人对他管的严,他也不敢再在外面惹下事端,所以他性子竟然收敛了不少,也不是以往那个莽撞的蛮牛了。 不过几年的时间,仿佛一切都变了,物是人非,这让李洛很有感叹。几人许久不见,聊了一阵后几人便从刚开始的生疏慢慢有了几分熟悉的感觉。许是陶式也有了这种感觉,憋了很久后,他终于问道:“小顺子怎么没跟着过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八十八章 跳入河中捡石头 自张小顺死后,好像还没有人就这样在她面前提起这个名字,再次听到,这名字竟然有些陌生了。算起来,张小顺已经死了两年有余了,时间过得这快,不知不觉的,一切都不一样了。 周围的人都在给陶式使眼色,陶仙先明白过来这中间定是出了什么事,所以捅了捅她哥哥,赶紧又问道:“还有邵景通呢?他怎么也没来?” 林礼煊见陶仙反应快,赶紧接了话:“他可出息了,随大军西征了。” 李洛知道大家都顾着她的感受,可事情过了这么久,要说她心里还有多介怀倒也不是,何况张小顺的确是做错事在先,她也并不因此事怨恨李洵,她怨恨的无非是李洵处事不公且丝毫不顾及她的感受而已。 对于大家的体贴,李洛心里感谢,也不愿让他们难做,因此也笑起来,打趣着林礼煊道:“你还念着呢?”说着看向陶式和陶仙,用手指了指林礼煊:“他啊,因为没让他去西边打仗,心里可是有些怨念呢。” 陶式便道:‘怎的不让你上战场,可是你疏于练武,功夫退步了不成?”他一捶捶在林礼煊的肩膀上,继续道:“想来是殿下怕你保护你才不让你上战场的。” 对于陶式的玩笑,林礼煊并不介意,可陶仙却不满地望着他哥哥道:“你这人,刚刚夸了你稳重许多,怎么说起话来还这般不着调?”陶仙说着叹口气,见陶式还一脸不解的样子,只好又道:“习武之人愿意听人家说他功夫倒退了吗?礼煊向来有报国之志,此次没去西边定是被别的事情耽搁了,怎么到你嘴里就变得那般难听?”陶仙说罢白了陶式一眼,又向着林礼煊一抱拳,抱歉道:“我哥哥口无遮拦,还请林兄弟见谅。” 林礼煊摆摆手,表示无碍。习武之人见面,所谈的就是功夫或者江湖之事,李洛对这些没什么兴趣,见柳平儿也一副无奈的样子,便拉着她,借口自己乏了,便先离开了。林礼煊和陶式兄妹自然是有话聊的,三人要了两壶小酒和几碟小菜,就坐下喝了起来。 林礼煊跟陶式和陶仙大致说了张小顺之事,二人先是一阵震惊,陶式便摇着头道了句“可惜”,而陶仙更是红了眼睛,喃喃地说:“这么好的人,怎么会?” “他犯的是宫中大忌。”林礼煊摆摆手给二人添上酒:“这些事情在外不好明说,咱们不谈他了,喝酒便是。” 叙了一会儿旧,林礼煊便将找他们来的缘由说了出来,李洛此次南下淮裕办差,她身份尊贵,太过显眼,下面的人想糊弄她太简单了,因此想找陶式和陶仙帮着办差事,他们是本地人,打听起消息会方便得多。 陶仙早就知道李洛南下的原因,也猜到再找他们所为何事,她总说江湖人最讲义气,因此毫不犹豫地答应了。至于陶式,搞清楚到底是要干什么后,也立马点了头,帮着储君殿下办差事,说出去也是光宗耀祖的事情呢。 第二日,李洛便出发前往丰泰,虽是已经对张小顺的事情释怀了,可毕竟昨日被勾起了往事,李洛一夜没睡安稳,闭上眼睛便是张小顺的身影,许久没有做的噩梦又回来了,到处都是血,还有张小顺头颅落下后,那双似乎在找她而骨碌碌转着的双眼,李洛从梦中被惊醒后便再没了睡意,因此今日也没什么精神,坐在那晃晃悠悠的车轿里,李洛突然感觉到胃里翻江倒海般地难受,赶紧让柳平儿取出痰盂儿,就再也忍不住大口大口呕起来。 柳平儿赶紧叫停了队伍好让李洛歇歇。李洛闭着眼睛躺了半柱香的时间终于感觉舒服了些,正要下令继续赶路,却听见林礼煊在外面喊她,她坐起身将头探出车外,看见林礼煊一脸笑意地说:“殿下车坐乏了,干脆骑会儿马来,外面空气好着呢,景色也漂亮。” 李洛一听就动心了,外面阳光明媚,虽是有些热,可李洛觉得无所谓,外面空旷舒畅,比坐在马车里要舒服多了。她跳下车,跨上一匹棕色的马,拍拍林礼煊说:“早就该叫我下来了。” 队伍又重新走起来,李洛和林礼煊以及陶式兄妹走在队伍的最前列,此时已是盛夏,南方很热却也比北方湿润,外面是花团锦簇,绿树成荫,李洛贪婪地望着四周,再想想当年他们来时的那番荒凉景象,可真是大不一样了。 “安澍和淮裕的美景本就天下闻名。”林礼煊说道:“此次出来办差带着游玩,可是赚了。”说完又悄声对李洛说:“殿下可敢跟我甩了后面这帮人,快马跑一圈?” 李洛高兴了,说:“有什么不敢?”说完便“驾”的一声,骑着马向前冲去。林礼煊紧随其后,也跟着李洛跑去。后面的队伍瞬间乱了,几个骑在马上的侍卫不知道眼前怎么回事,待反应过来,才忙高呼着“护驾”追着二人去了。 李洛和林礼煊不管不顾地向前跑着,足足跑了十来里地才停下来,又看见旁边不远有个清澈无比的湖,湖不大,李洛驱着马走到湖边,跳下马来,看见湖里尽是莲花,就说道:“避暑山庄的莲池我许久没去过了,这里虽不如那边的精致,可胜在自然,也是一番好景。” 林礼煊看了一眼,说道:“这池中种的是并蒂莲。” 李洛脸色一暗,深知林礼煊话中的意思,她坐了下来,说:“你也要跟我说些大道理吗?” 林礼煊笑笑,捡起一块石子,朝湖中扔去,只见石子飘过水面,砸起一串水花,终于沉了下去。林礼煊这才说:“臣不是教书先生,不会说些大道理。不过您看这石头砸过水面时好像是惊天的动静,可沉下去了,水面还不是一样平静?” “可这水里,终究还是多了一块石头,有棱有角的,咯着不会疼吗?”李洛反问道。 林礼煊歪歪头,盯着李洛看了一阵,突然脱掉鞋袜,卷起裤脚,就往河中走去。李洛不知他要干什么,忙拉住他,说:“你干什么?” “臣去给殿下把那石头取出来。” “你疯了,这下面都是淤泥,再说,那么小一块石头,你寻得见吗?”李洛嚷道:“我高兴起来就是了,你快上来。”她见林礼煊仍笑眯眯地站在河中不动,更加着急,直冲着他喊:“我命令你上来!” 林礼煊将手放入口中,吹了一个响亮的哨子,接着一个猛子扎入水中。李洛真的急了,这水就算不深,也冷着呢,她不明白林礼煊这是要干什么,若要是出了事可怎么办? 这时从远处跑来一队人马,看见李洛在此,纷纷跳下马。李洛忙拉住其中领头的一人,让他速速招呼众人下水,赶紧把林礼煊给捞上来。 众人面面相觑,又不敢违抗李洛的命令,于是磨磨唧唧地脱着鞋袜,几个动作稍快刚准备下水,却看见林礼煊从水面上冒了出来,冲着李洛挥挥手,游回到了岸边。他上了岸却打了个寒颤,李洛先让人凑了一套干净衣服给林礼煊换上,这才生气地捶着他说:“你不要命了?” “臣的外祖家就在河边,臣自幼熟悉水性,这点水要不了臣的命。” 李洛这才定下心来,幽幽地问:“石头找到了吗?” 林礼煊摇摇头。 李洛想想,笑出来,说:“废话,那么小一块石头,怎么找的到?” “正是,那么小一块石头,怎么咯得疼?”林礼煊也笑着说。 李洛一愣,不好意思地笑笑,跨上马,高声说:“都跟本宫比试一圈,谁赢了,本宫重重有赏。”她说完一夹马肚朝远处跑去。 众人“噢”地一阵欢呼,纷纷骑上马,追着李洛去了。 疯了一上午,李洛终于是感到了一丝疲惫,她回到马车上,躺倒睡下,可不知怎的,又没有什么睡意,心里总觉得特别兴奋,带着一丝丝的期待,可期待什么,她又说不上来。既然睡不着,李洛又坐了起来,掀开床帘,伸出脑袋朝外张望着。 林礼煊骑马走在李洛马车的侧前方,李洛不用费劲就能看见他,他背挺得很直,可脑袋却随着马的脚步一晃一晃的,李洛便“扑哧”一笑。 “有什么好笑的?”柳平儿顺着李洛的眼光也看了好一阵,并没有看见什么,却发现李洛一直在看什么。“有人还是不想坐车吧?” “什么?”李洛头都没回,心不在焉地问道。 “我说,骑在马上不是看得更清楚?”柳平儿笑着说:“还能看见脸呢,也不用对着个背影傻笑。” 李洛这才回过头,白了柳平儿一眼,又将头转了回去,目光再次追随上了林礼煊的身影,嘴角不由自主地往上翘着。柳平儿无奈地叹口气,这坠入情网还不自知的殿下,不知何时才能明白这世间情为何物呢?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八十九章 风向转往尚阳宫 李洛心情好了起来,几人自然高兴,再加上一路上风景如画,有花有草的,他们也不急着办差了,走走停停的,到了淮裕境内,居然又是五日之后了。 入淮裕第一站仍旧是丰泰,丰泰知府还是当年李洵钦点的朱庆槐,这倒的确是个有本事的人,短短三年的时间,他将丰泰攒下的长则十几年短则一两个月未决的案件都审理毕了,竟是叫当事双方都心服口服的。接着他又大力整顿治安,整饬吏治,也是颇有成效,如今的丰泰府居然是连鸡鸣狗盗的小事都极少发生,皇上下旨褒奖过朱庆槐多次,连带着丰泰的名声都旺了起来,已经跟裕丰有的一拼了。 李洛一路走来,也确实看着丰泰与别处不同,心知这朱庆槐果然名不虚传,因此见了他本人后,也夸道:“我跟在皇上身边,从未见她对哪个地方官如此赞赏,朱大人可是头一个。” “陛下对臣有知遇之恩,臣若不殚精竭虑不足以报圣恩。”朱庆槐恭恭敬敬地说:“所幸丰泰上下各级官员均各担其责,通力合作;丰泰百姓也给下官面子,终究是出了一些成绩,才不负圣上重托。” 不过三年的时间,这朱庆槐倒是圆融了不少,还学会说客气话了,李洛笑着看了他一眼,觉得这人倒是比初次见他时憔悴了不少,从鬓角上看,已然有些许白发了,可见此人为了丰泰实在是下了大力气的。李洛对朱庆槐更多了些敬意,因此再跟他说话便少了许多的客套。 “朱大人也知道本宫南下所为何事,”李洛皱了皱眉,道:“此次淮裕院试舞弊案件,皇上颇为重视,毕竟为朝廷选拔人才之事半分都马虎不得。皇上几次下旨追问,可淮裕学官总是支支吾吾,说不出个所以然。本宫这才奉旨南下,务必要将事情查清才是。” 朱庆槐点头称是,将自己知道的情况一一说给了李洛。 此次舞弊之事也着实蹊跷,放榜之日才突然有学子叫嚣说有人舞弊,当时并未引起重视,都以为是落榜学子心有不甘所以故意为之,不料三日后,超过五成的参考学子将布政史司衙门围起来,口口声声说试题早已泄露。 为了防止事态扩大,布政史大人下了均令说凡闹事学子一律革除秀才身份。均令一下,这些学子倒安分了几日,可前段时间突然又闹起来,并且将事情越闹越大,说有学子因此丧命的,也有恐吓学官家眷的,还有学子各处散播消息,搞得附近几省的考生都闹了起来。 闹事的学子中也包括丰泰的人,各府学子几乎都参与到里面了。朱庆槐也派人去问过丰泰的学子,所幸朱庆槐在丰泰声望极高,也颇得这些考生敬重,因此他问什么,考生倒是将知道的都告诉了他。问他们是如何得知有人舞弊的,他们说此次院试是学官主持,题目也是他们所出。后来有考生喝多了,嚷嚷说此次院试得中举人的名单早就定下来了,还报了些名字。这些考生当时不信,结果放榜之日果然发现这些名字都在榜单之上,这才闹起来。 其实这些被爆出名单的考生若是学问出众,中举也并不稀奇,可就是因为名单一出,便有他们的同乡举报说这些人中,有一半都学问太过一般,若不是作弊,根本无中举的希望。这些说法一传十,十传百的便将那些落选的考生激怒了。 院试本就是很重要的一环,一旦中举便有了上京赴考的机会,再中进士便能入朝为官,即便中不了进士,也能作为候补官员等缺,所以说中了举人就等于一只脚踏进了官场,如此要紧的考试,考生们自然容不下作弊之事。可如今考生闹得凶,省里态度也很明确,除了将闹事的考生抓了一部分,也三番五次地重申此次院试成绩有效,这便引得考生更加不满。 李洛大概了解了事情,真相如何她虽心里尚无定论,可猜测也还是有的,自有科举以来,舞弊案就没有听过,之前大显朝不重视此道,尚且出国舞弊案,如今科举是入仕为官唯一的路,有贪心的官员想凭借此事捞一笔也不是不可能。 李洛看向朱庆槐,他在此地为官,又了解了一部分事情,总该有些见解的。 “臣派人暗中查访过,科举舞弊每年都有,几位大人暗中安排自己的亲戚,这都是大家心知肚明的事情。但这次不同,考题确实泄露了,而且是明码标价,因此此次高中的都是富家子弟,贫寒学子除了极个别文采确实出众的录取了,其余的一概刷了下来。” 朱庆槐的话证实了李洛心中的猜词,只是她还是不明白,试题由学官所出,题出来后便是密封保管的状态,既然泄露了,明明白白的拿下治罪便是了,有什么不清楚的地方? “省里坚持说并无舞弊。”朱庆槐说道:“臣算了一下,此次中举学子共有一百三十八名,考题的标价大概是是五千两银子一题,除去凭真才实学中举的小部分人,那么此次舞弊牵涉银两高达近百万两,这么大一笔银子,可不是几个学官敢贪的。” “你的意思是牵扯到省部大员了?” “按说他们也不敢有这样大的胆子,皇上这些年科举抓得越发严格,去年的府试,仅查出几例舞弊,凡收了银两的均给杀了,这样的力度,谁敢犯险?” 连省部大员都不敢犯险的舞弊案,就有人敢冒天下之大不韪,这敢给他们撑腰的人,还这般明目张胆的,来头可就大了。李洛再没了来时路上的好心情,她原以为舞弊案而已,只要查清楚了,该查的差、该办的办,然后重考一遍就行,谁曾想这案子并不简单,到底牵扯了谁了呢? 李洛皱皱眉,心里有些慌张,便让朱庆槐先退了下去。她自己在屋内踱着步子,想了半天不敢理清这头绪,只好叫了柳平儿和林礼煊进来,这才将朱庆槐的话重新复述了一遍,又说:“朱庆槐最后一句话是什么意思?这大有来头的人到底是谁?”李洛看看眼光躲躲闪闪的柳平儿,心里也是一紧,说:“三十万大军在西边,南伐庶子也要银子,国库空虚,一下子筹集近百万两可不是个小数目,一个省能筹出百万两,多几个省,军饷可就够了。” 李洛的话让柳平儿和林礼煊陷入了沉默,李洛明白柳平儿的意思,她可能和自己一样怀疑李洵,至于林礼煊,他眉头紧锁,半天未发一语。 “你怎么看?”李洛问林礼煊,此人一向成熟冷静,观察事情也很细致,他的话,李洛很愿意相信。 “科举是大事。”林礼煊摇摇头:“陛下一向重视人才,万不会用这等要事来筹款,陛下眼光深远,臣以为,她不会这么做。” 李洛觉得林礼煊说得有道理,自她懂事起,听李洵说过最多的话便是人才的选拔是极为要紧的事情,若是李洵敢拿这等事情随意玩笑,便不是李洵了。可是,李洛的眉头并没有因为这些想法而放松下来,如今的李洵早就不是当时的李洵了,现在的李洵急功近利,刚愎自用,这种法子她未必想不出来,自己该怎么信她? “若是陛下授意,她干嘛还派殿下查案呢?”柳平儿解地问。 为什么?李洛冷笑一声,在李洵心里,她一向就是个无能之人,派她下来无非是不相信她能查出真相罢了,最后草草结案,这天下第一等丑事也就掩藏起来了。李洛一拍桌子,说:“她越不信我,我越要查出实情。” 林礼煊见李洛又急躁起来,生怕她一冲动犯下什么错事,便赶忙劝道:“殿下切莫冲动,如今我们才到丰泰,所听的不过是朱庆槐一人之言,此事关乎陛下一世名声,甚至关系到皇位,庶子在南山虎视眈眈,就在寻陛下的错处,您若不查清楚就将此事归咎到陛下身上,实在是有辱陛下清白。” 李洛心里一慌:“礼煊,你这么说,也是在怀疑她吗?” “当然不是,”林礼煊赶忙澄清,道:“殿下查案,多少人盯着?若殿下认定是陛下所为,即便事情没有查清,外人也会以为是陛下所为,再加上心怀不轨之人趁机兴风作浪,到时谣言满天飞,庶子未必不会拿此事逼陛下退位,这岂不是将江山拱手他送?”说完,林礼煊仍表明自己的态度:“陛下一向公私分明,处事光明磊落,臣不信她会作此决定。” “光明磊落?”李洛冷笑一下,说:“你还奉过她的旨去杀庶子,这叫光明磊落吗?” 林礼煊一时语塞,柳平儿在旁边说:“殿下,若陛下是相信您和她之间的姐妹亲情,故意派您南下,希望您能将此事遮掩下来呢?” 李洛一愣,倒没有想到这层,听到柳平儿这样说,心里也没了章法,想了半天,喃喃地说:“我也不愿她身败名裂。” 眼见这两人已然将李洵当成了淮裕舞弊案的始作俑者,林礼煊暗暗叹口气,他们刚进淮裕,这风向便引着他们往最不利的方向而去,到底是谁有这么大的能耐做这些事情,如今庶子忙着打仗,恐怕没有闲心盯着别处科举之事做文章,那么通过此事受益的人到底是谁呢?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九十章 劝解人得有方法 第二日,心事重重的李洛起驾前往裕丰,李洛是个有心事藏不住的人,她怀疑李洵,便越想越觉得李洵有鬼,越觉得李洵有鬼越不知道接下去该怎么办,因此这事儿在她心里又长了刺儿,左右让她浑身不痛快。 柳平儿递给李洛一杯茶,看她心情郁结,那眉头半天了就没舒展开过,心道总得有人能劝解了才是,这般闹着情绪,身边的人不也好过。若说能劝解她的,若是柳平儿都不管用了,也只剩下一个人了。柳平儿朝窗外看了看,那人骑着马紧紧地跟在车边,她笑着推了推李洛:“殿下要是心情不好,不如再出去骑骑马,有人开解人可是有一套。” 李洛正沉浸在自己的心思里,听了这话,她狐疑地看了柳平儿一眼,也朝窗外望望:“你说林礼煊啊?他觉得他的皇帝陛下乃是千古圣君,我们还是不要去凑热闹了。” “呦,真生气了?”李洛的这番模样像极了正在跟相公闹情绪的小娘子,她觉得她很好,只是那个人不懂她,既如此,那柳平儿也只得做个中间人劝和着:“他是陛下的臣子,凡事维护陛下也是应有之礼。要是他当着皇上的面唯唯诺诺,私下里却是另外一幅嘴脸,那不成伪君子了?” 李洛完全不理解柳平儿的好意,她白了柳平儿一眼,说:“你干嘛替他说好话?” “好,好,好”柳平儿依旧笑着说:“算我多事。” 李洛觉得柳平儿真正莫名其妙,却又咽不下这口气,于是叫停了马车,她下了车,走到林礼煊身边,对匆匆下马的林礼煊说:“本宫想骑马。” “是。”林礼煊垂首应道,然后走到后面牵过一匹棕色的马,将缰绳递给李洛。 李洛不满地绕着马转了一圈,说:“我要白马。” “是。”林礼煊虽不明所以,仍旧换了一匹白色的马,笑着问李洛:“殿下以为这匹如何?” “凑活吧。”李洛接过缰绳,翻身上了马。 林礼煊也赶紧骑到马上,又转身朝后示意大家跟上,这才跟到李洛的半后面。走了一阵子,他看李洛不说话,于是问道:“殿下还想再跑一圈?” “不想。”李洛语气僵硬地说。 林礼煊微笑着点点头,不再说话。 就这样默默地走了半个多时辰,林礼煊又问:“前面就是驿站了,我们中午在那里用膳,殿下还是坐回车里吧。” 李洛回头看了林礼煊一眼,倔强地说:“我不。” 林礼煊点点头,再次沉默了。李洛看着林礼煊,终于忍不住,说:“本宫在生你气,你没看出来吗?” “啊?”林礼煊真的没看出来,也没料到李洛会这样说,他有些吃惊,也不明所以,一时连该如何接话都不知道了。 李洛见林礼煊这时候这样木讷,有些不耐烦,于是又说:“你这样跟在后面,本宫怎么跟你说话?” 林礼煊一听,赶忙驱马上前,跟李洛并排走着,小心翼翼地问道:“殿下就是因为这个生气?” “当然不是。”李洛抬高语气说。李洛觉得自己这样呕气根本没什么用,林礼煊不懂,她还是决定跟林礼煊讨论一番舞弊之事。李洛小声问:“你是真的觉得此次舞弊之事跟皇上无关。” “为国选才是巩固江山社稷的大事,臣信皇上不会这般糊涂。”林礼煊坚定地说。 看着笃定的林礼煊,李洛犹豫了:“为什么她是我亲姐姐,我却还不如你这样信她?” “殿下,您所有对皇上的怨气,可亲耳听她解释过?” 李洛点点头,想了想,又摇摇头,说:“她总是冠冕堂皇的那一套,我不知这算不算解释。其实她杀了小顺子,我虽生气,可也不怨她,因为师傅跟我说过皇上此举定是为了保全我。可后来,她清算侯府,我却始终不明白,别人说她猜忌于我,我本来不应该相信,可是这一年中,她不断打压我,动辄训斥,这由不得我不相信。这些都算了,她有她的理由,可周昀那种人都顺利袭了爵位,她的理由便没有一条站得住脚了,什么国法大于天,难道不是针对我吗?” “您是储君……” “别跟我说这些。”李洛不耐烦地摆摆手:“从我十二岁被立为储君那一天起,不管我 干什么,总有一堆人说这话,储君又如何,谁能体谅我心里有多难受?” “皇上在位九年,励精图治,撑过多少难熬的日子,才创造了今天这般富庶之象,她的难处,殿下可体谅了?”林礼煊轻言说道。 李洛却听不进去,烦躁地说:“平儿说的果然不错,你是她的臣子,心必定是向着她的。什么生死之交,从你嘴里,我连点安慰都寻不到。”说完赌气下了马,又坐回到车内了。 行了一天的路,晚上便宿在了驿站,李洛觉得累极了,可躺在床上半个时辰也没有入睡,满脑子胡思乱想着,一会儿是林礼煊潜入湖中,一会儿是他拼命救自己,一会儿又是他絮絮叨叨维护着他的皇上。她翻来覆去的,想把这些画面和声音从自己的脑海中赶出去,可越赶这面容却越清晰起来,浓黑的眉毛,笑起来便眯成一条缝的眼睛,这张脸没有习武之人常有的刚毅冷峻的表情,却时常一副笑脸,憨厚中带着一丝狡黠。 李洛再也躺不住了,抓过衣服草草地套上,走到院子中。外面是极其晴朗的夜色,甚至连一丝风都感觉不到,李洛抬头看看天上的明月,虽不是满月,可月亮仍亮得通透,那若隐若现的桂树仿佛发出“沙沙”的声音。李洛坐在一个石桌前,双手撑着头,目不转睛地望着月亮,脑海里一遍遍过着皇姐曾讲给她的嫦娥的故事。 这样看了半天,李洛慢慢感觉到胳膊麻木了,于是使劲伸了个懒腰,一回头,却看见一个身影正站在她的身后,安安静静地注视着她。李洛吓了一跳,那身影忙往前走了两步,抱歉地说:“吓着殿下了?” “林礼煊?”李洛诧异地喊道,心里闪过一丝高兴,可仍旧装作不满地问道:“你站我背后做什么?” 林礼煊笑笑,说:“臣想了一天殿下的话,觉得殿下说的有道理。臣和殿下共历过生死,实在应该跟殿下站在同一条线上。即使冒着犯上的罪名,也不应当不顾及殿下的心思。” 李洛满意了,说:“算你识相。”然后指了指旁边的位置,说“坐下好好跟我说说。” “是。”林礼煊一抱拳,大喇喇地坐在了李洛身边,想了想说:“臣以为陛下双目不明,双耳不聪,因此不识殿下才干,浪费人才。” 李洛点点头,觉得林礼煊说得不错,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臣还以为陛下为长姐者,不亲幼妹,有失风度。”林礼煊看李洛深以为然,于是又说:“陛下法度不明,任人唯亲,有失公允。陛下排除异己,培植亲信,有失贤明。陛下动辄发怒,训斥朝臣,乃暴君行径。陛下动辄发兵,不容他族,乃心胸狭窄。陛下不容太妃庶子,制其举旗造反,乃天理报应。陛下……” 李洛听着听着便皱起眉来,她本意不过是想让林礼煊说几句哄她的话而已,怎么他一张口,都是些大逆不道的话,这要是传出去,脑袋可是不保了。李洛赶紧捂住林礼煊的嘴,一脸严肃地瞪着他。 等李洛将手缓缓拿下了,林礼煊才问:“殿下以为臣所说的可是实话?” “一派胡言。我皇姐虽是有些问题,可也不是你口中所说那样,她又不是个昏君。” 林礼煊笑笑,说:“臣就知道,亲姐两儿,再闹别扭,心总是向着一处的。” 李洛这才恍然大悟,推了一把林礼煊,佯装生气道:“连我都敢糊弄,你胆子越发大了。” “臣不敢,只是殿下有时生气,便会被一些念头蒙蔽了自己真实的想法,臣只是斗胆让殿下看看自己心中真实所想。” “她到底是我亲姐姐。”李洛叹口气说道,又看了看林礼煊,笑起来,说:“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你劝人还真有一套?”接着又说:“既然这样,淮裕舞弊案本宫定当仔细去查,绝不冤枉皇姐。” “谢殿下。”林礼煊忙站起来,抱一下拳正色说道。想了想,又说:“今日臣说的那些混账话还请殿下替我瞒了,不然传出去,臣就是十个脑袋也不够砍的。” 李洛笑笑,说:“我本来应该说‘有我护你周全’的,可听我说过这些话的人,最后都没有好下场,所以算了。我怕再害了你。” “臣不怕。”林礼煊脱口说道:“若是能得了殿下这句话,臣就算死了,又有何憾?”说完方觉得失礼了,又看李洛仿佛一脸狐疑的样子,赶紧问道:“天不早了,殿下还不睡吗?” “不想睡,一躺下满脑子都是……这次舞弊的事情。”李洛眨眨眼,看着林礼煊,问道:“你若是困了,不用管我。” 林礼煊摇摇头,复又在李洛身边坐下。李洛看着林礼煊略黑的皮肤和温暖的笑容,心里突然慌起来,于是忙将目光移开,未掩饰慌乱,又随口问道:“我还没问,你今年多大了?” “回殿下的话,臣今年二十有二了。” “怎么又正儿八经起来了,好好聊天不成吗?”李洛嗔怪道,又说:“二十二了?为何还不成亲?” “家母也催,只是臣每日在宫中当差,实在没有精力考虑这些。” 李洛闻言一笑:“你父亲堂堂从三品昭毅将军,去你家提亲的恐怕门槛都踩破了,你还怕娶不上媳妇?” “臣,不着急。”林礼煊不好意思起来。 李洛也不再说话,两人静静看了一会月亮,她终于是困了,于是笑盈盈地看了林礼煊一眼,回房睡了。 请记住本站:2016 om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九十一章 传捷报与受挫折 半个月后,南山传来消息,郑国公已经将庶子大军困住多日,庶子曾想办法突围过一次,结果大败,损失人马超过两成,因此他也受了惊吓,索性退回南山,龟缩在里面不出来了。 至于广兴的其它州府,在庶子起兵之时,声援之势甚隆,不加抵抗纷纷投降,可这些州府的父母官却未必都是愿意跟着庶子造反的,大部分的,都是迫于庶子的压力不得已而为之,因此当郑国公的兵赶到时,他们又不出意外地降了郑国公,仅有和南平府毗邻的孝平府,因为府台从头到脚都是庶子的人,庶子起兵后,连当地的兵权一并交给了庶子,所以和郑国公硬抗了几日,但终究寡不敌众,被郑国公破了城。 除了郑国公的军队,此次立了大功的还有梁骁的兵和李沄的怀恩军。广兴除了各城守军共计三万余人外,还有驻军两万人,由广兴将军统领。 梁骁便是驻军中的显武将军,手下领着五百余人的兵马,当时梁骁发现异常上报却未得到重视,心里怀疑的他便多了个心眼,暗中查探后就发现了广兴将军也和庶子私通的事实,梁骁当机立断领兵暗抓了广兴将军,一边给李洵去信告知此事,一边掌握了军印命令各营大军按兵不动,毕竟郑国公当时在攻打孝平,若驻军跟庶子里应外合,那么郑国公的军队就会陷入被动。 而另一边,李沄领着怀恩军盯着下面各个将军的行动,和庶子私通的不可能只有广兴将军一人,下面的将军眼见广兴将军被俘,难免铤而走险,若是领了人马出走,又是祸事一件。 而梁骁和李沄两人的心腹则在军中各处安抚军心,告知被蒙在鼓里的军士们庶子谋反的真相,告诫他们不见兵符切不可随意出兵,即便有上峰的命令也不行,免得被心怀不轨之人随意利用了去。 就这样,凭着两人的努力,两万驻军竟没有出一丝动乱,那些和庶子私下有交易的将军们,虽然诚惶诚恐,可是在梁骁和李沄的虎视眈眈下,不敢有一丝异动。 李洵收到告捷消息,连日来盘旋自头顶上的乌云终于算是消退了。 广兴的驻兵需得有个领头的人,而梁仲正是最好的人选,李洵当即下令让梁仲赶往广兴,接手驻军,同时也命令他立马肃清军中和庶子有来往的人,保卫大显朝的将军,怎可有丝毫的异心? 梁骁连升三级,成了正三品的昭勇将军,李沄升了两级,怀恩军也增加了编制。 早朝上,李洵笑着对群臣说道:“这就是你们曾经趋之若鹜的二殿下,手下掌着一群乌合之众就敢起兵造反,当日你们联名上奏的折子朕还留着,里面真是不吝溢美之词。 不过事实如何,总算是老天开眼,过去的事情朕既往不咎,可朝中谁还在和庶子暗通款曲的,到了今日,不妨在心中掂量掂量,为这样一个不忠不义,倒行逆施的人,搭上你们全家的性命到底值不值得。” 李洵审视着鸦雀无声的朝臣,很满意此次震慑的效果,又说:“朕向来用人不疑,不过曾经巴着庶子的这些人,朕恐怕是要重新掂量掂量了,忠心是要表,不过不要表错了对象才是。”说完,对着立在身旁的万福说道:“退朝吧。” “退朝。”万福扯着公鸭嗓子喊道。李洵在众人的跪拜中缓缓走下台阶,慢慢地走出大殿。 果然不出李洵的所料,第二日,成摞的奏章便被源源不断地送到她的案头上,李洵一本一本看着,看了十来本后,她端起手边的茶喝了两口,就笑着对采新说:“这狗咬狗,戏是好看,也太累了。把这些奏章下发下去,让御书房的人理一理,把参奏的和被参奏的人名字都统计出来。” “是。”采新领了奏折下去。 李洵又翻了翻剩下的奏折,问万福道:“仍旧没有三殿下从南边递来的奏折吗?” “回陛下的话,没有。” 李洵皱皱眉头,李洛冲动的个性一直是让她最为担心的,舞弊案必然会牵扯到朝廷中人,这案子并不如预想的那般好办,这一点李洵明白,可李洛眼见着下去快一个月了,居然一点动静都没有,这就让李洵更为不安,只盼着她不要惹出乱子来才好。 李洛在裕丰过得也并不轻松,案子并非没有头绪,可毕竟在人家的地盘上,受到的阻力实在不小,所查出的证据总是还没有被理清楚就莫名其妙不见了,李洛烦躁地连着两晚没有睡觉研究着案情,可研究来研究去,仍旧是一团糟。 李洛本来怀疑李洵,可查了这么久似乎又不像,且不说没有一丝证据是指向李洵的,就说调查所遇到的这些困难,也不应该是李洵能制造的,她远在京城,想要操控地方并不容易,除非她派了什么有本事的人潜伏在当地,可这些无根据的事情,在没有被查出来之前,李洛只能强压下自己怀疑的心思。 “恐怕让皇姐说着了,我真是一个无能之人。”李洛颓丧地坐在椅子上,一点办法都没有。 “殿下怎么说起丧气话来了,这可不像您。”这近一个月的时间,柳平儿将一切都看在眼里,她也替李洛着急,可她不会查案,也帮不上别的忙,除了照顾李洛的起居,她也只能说些好听的话给李洛打气。 “正是,咱们在明处,人家在暗处,本就不处在有利的地方。”林礼煊也劝道:“何况,舞弊之事已经查出确有其事,现在只是追查谁牵涉其中,脏银被谁拿了。而且目标咱们也有了,缺的只是证据而已,这么多咱们都查出来了,怎么您还反而灰心了呢?” “就是。”柳平儿忙接着说:“况且咱们把陶式和陶仙也派出去了,他们的父亲在这边学生不少,这样暗中查下去,总能查到蛛丝马迹的。您别急啊,要我说,这几日您好好休息休息,然后就去游山玩水,裕丰山水闻名天下,这次来了不去转转可不是辜负了吗?” “不错。”林礼煊又说:“您在这绷着,那些大臣便也绷着,您松下来了,那些人便也能松下来了,也更能露出马脚,就更方便陶家两兄妹暗查了。” 李洛狐疑地看着眼前两人,这两人一唱一和的似乎没安什么好心思,他们是查案来的,真的能去游山玩水吗?李洛想去玩,更想跟林礼煊一起去玩,都说裕丰的山水好,她心里不是不痒,可是案子怎么办? 柳平儿只想劝着李洛赶紧睡觉,李洛已经两日没睡了,连带着他们也睡不成,因此她苦着脸,哀求着说:“您好歹先睡一觉再做打算,您精神头十足,我们可实在熬不住了。” 李洛看看林礼煊,林礼煊也忙使劲点点头。李洛想想,说:“算了,睡觉。” 柳平儿这才笑着赶紧命人进来伺候李洛上床歇了,李洛也实在累了,躺在床上没多久就睡熟了,柳平儿这才伸个懒腰走出李洛的寝室,却看见林礼煊还在外面,她忙走上前,带着询问的笑意望着他。 林礼煊不好意思地笑笑,他控制不住自己惦记李洛的心思,总想知道她在想什么,在做什么。李洛这两天辛苦,林礼煊看在眼里,案子进展不大,他也着急,可让他更着急的,是李洛玩命儿般的折磨自己,这样下去,案子查不出来,人也要搭进去了。 邻里先朝屋子里努努嘴,悄声问:“殿下睡了?” 柳平儿点点头,看见林礼煊一脸关心的模样,立马明白了他心里在想什么,于是故意“哦”了一声,说道:“你胆子不小,打起殿下的主意了。” “我哪有?”林礼煊马上红着脸说道:“这话可不能乱说,掉脑袋的。” “你当我瞎子,咱们出来一个月了,你和殿下天天在一起,你是想尽了办法哄她高兴。司马昭之心。” 林礼煊涨红了脸说不出话,他知道他的这点心思瞒不过柳平儿,可被一个姑娘当众把这点儿心思说了出来,他还是觉得有几分难堪,似乎儿女情长实在不该是大丈夫所为。 柳平儿看见林礼煊这幅样子更开心了,说:“放心,我不会跟殿下说的。所以,要让殿下对你动心思,还得靠你自己想办法。”柳平儿凑上前又说:“不过,我天天跟在殿下身边,她的心思我最清楚。当是给你打打气,她的心思只差捅破那层窗户纸了。” 林礼煊眼睛一亮,问道:“可是真的?” “殿下年纪还小,这种事情她自己哪里搞得清楚?”柳平儿得意地冲林礼煊扬扬眉:“刚在里面我又劝了劝,殿下同意放下案子先出去逛逛。”柳平儿捶了林礼煊一下:“把握好机会,爷们一个,主动一点嘛。” 林礼煊点点头,一时间兴奋地不知如何是好,赶紧深深地给平儿做了一揖,这才大步离开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九十二章 游山玩水才惬意 案件查得没有进展,李洛索性就不查了,摆出一副“这活儿我 干不了,谁爱干谁干”的架势撂了挑子。淮裕以景闻名天下,其中裕丰的仙女山又被称为人间仙境,李洛扔了差事,也不愿大老远跑来就这么回去,所以干脆带着大队人马浩浩荡荡地到了仙女山。 一大早从裕丰城出发,一行人走了近四个时辰才到山脚下,下了车,李洛四处望去,这不过就是一片山,实在看不出美在哪里,她有些失望,自己是慕名而来,可这景色实在有些名不副实。 有随行的裕丰当地官员时刻看着李洛的脸色,见她不太满意的样子,就有一人立刻走到李洛面前,拱手道:“禀殿下,美景并不在此处,要沿着河往里走,越走景色越美。只是车再不能前行了,殿下是愿意坐轿还是骑马?” 李洛这才恍然大悟,原来走了大半天,还没到地方,她笑笑:“你都说了景色美,自然要骑马了,坐轿子岂不是将美景都错过了?” 那官员立马牵过一匹马,待李洛接过缰绳,他便跪伏到脚蹬子下。 李洛有些不解,皱着眉问道:“你干嘛?” “请殿下踩着微臣的背上马。” 李洛愣了一下,明白过来后,冷笑一声,道:“这是你们裕丰的规矩吗?” 那官员忙摇摇头,说:“能为殿下垫脚,是臣的荣幸。” 李洛嫌恶地看了一眼跪伏在地上的人,“堂堂六品官员,简直是丢朝廷的脸面。起来起来,本宫没有这样的规矩。” 那官员抬起头,看见李洛一脸不高兴,这才知道自己马屁没拍对地方,赶紧从地上爬了起来,朝后退了两步。李洛懒得看他,一脚踩上脚蹬,略一使劲,翻身上了马背。他们沿着河道往里走着,河道两边的山坡上满是各种各样的树木,李洛认识的也就那么几种,倒是林礼煊一路滔滔不绝地跟她讲解着这都是些什么树。 突然,林礼煊眼睛一亮,指着前方一片挺拔高大的树,对李洛说:“殿下,这是银杉,别处很少能见,可珍贵的很呢。” 李洛对树木不怎么感兴趣,这些树虽不一样,可归了类终究是树而已,说是珍贵,不过是少了些,即便一颗都没有,又能怎样?这就好比人一般,大显朝那么多人,难不成她还要每一个都能叫上名字才行吗? 林礼煊见李洛故意跟他犟起来,只是笑了笑,也不回嘴,只是道:“所谓物以稀为贵,这树所见不多,存活又不容易,自然珍贵了。” 李洛撇撇嘴,并没有多相信林礼煊:“既然不多,你怎么认识?” 林礼煊道:“以前在书上看过,几年前随父亲南下办差,见过几株,这样大片生长的可实在难得。” 李洛点点头,算是接受了林礼煊的说法,也不跟他斗嘴了,两说有一句没一句地说着话,继续向前走去。他们沿着河道向前,途经一座桥时,李洛又有了新的发现,这条河在流过桥之前是蓝色的,可流过了桥后,水竟然变成了绿色,她又大惊小怪起来,拉着林礼煊非让他解释这是什么原因。 林礼煊向两边看看,笑着挠挠头说:“这个,臣就不知了。” 这样说着笑着,时间仿佛也过得快了些,他们足足走了一个多时辰,可在李洛觉来,不过是一晃眼的功夫,眼见着前面越发开阔起来,她知道他们快到地方了。 果然又走了没多久,眼前突然出现一泊蓝如宝石的湖,没有一丝瑕疵,在日光的映照下波光粼粼,这湖向前延伸出一条宽阔的河,弯弯曲曲地隐藏在绿油油的群山中,抬头看去,这边是瓦蓝的天空点缀了两三朵白云,可远处的天上却蒙了一层薄如蝉翼的云,低低地荡着将山截成两半,仿佛触手可及一般。 李洛顿时觉得心情无比放松,什么烦恼都扔在了进来的那个山口处,她望着湖泊,水清澈见底,能清楚地看见各色小鱼在里面来来回回地游着,李洛捡起一块石头远远扔进水里,“咚”地一声,平静的湖面泛起一层涟漪,涟漪层层当开,搅得李洛心痒难耐。 “有船吗?”李洛兴奋地向远处眺望,“这样漂亮的水定要到中间去感受一番才是。” 船是有的,仙女湖闻名天下,一到夏季,往来人数很多,便有附近的村民打起了过往游人的主意,或开个客栈供人住宿吃饭,或造些小船供人在湖上观景,只是因为李洛的到来,这些做生意的人统统被撵走了,甚至连船都让人家扛走,扛不走的一律给砸毁了,说是为着殿下安全着想,可李洛现在想用船,也让下面的人一时傻了眼。 就有人立刻去周边找船,沿着湖往下走有一个村庄,所住村民不多,都是靠湖为生的,这些人家都有船,可都是些破旧的渔船,下面的不人不敢给李洛用,一来这些船实在肮脏,还散发着鱼腥气,怕李洛坐着不舒服;二来这都是些小船,怕不安全,万一翻了,谁也担不起这责任。 李洛却不在意,她不惧别的,此时只想去湖中游一圈,眼见天色快要晚了,她有些急了,催着叫人去将渔船弄来,一边说着:“不怕不怕,我是最不怕脏的,至于安不安全,我身边可有游水的高手,掉下去也淹不死。”说完看着林礼煊。 林礼煊见状一笑,也附和道:“既然殿下想在湖中一游,你们就去借船吧,有我护着,不会出事。” 那官员见此,只好领了一队人朝另外一处走去。李洛在地上一坐,说:“这里竟然有这样的美景,我才算明白了为什么那些文人墨客这样喜欢裕丰,可要我说他们写了那么多的诗,没有一首真正写出了这里的美。” 林礼煊很认同地点点头,这里之所以被称为仙女湖,传说是天上七位公主的后花园,是玉帝广招天下能工巧匠以风雨雕琢而成,汇聚天下灵气,因此哪是那些凡夫俗子能描绘出来的。 见林礼煊连这传说轶事都知道,李洛倒真是好奇了,这人肚子里还真装了不少有趣的东西。“你来过吗?”李洛问,想了想,她又说:“应该没来过,不然看见那大片的银杉树就不会那般激动了。” “书上看的。”林礼煊解释道。 李洛瞪大了眼睛,望着林礼煊,问:“你都看的什么书?为什么我看的书里从来没有这些?” “殿下是储君,看的自然是治国平天下的圣人之书,臣闲人一个,自然看的都是闲书,纯粹热闹而已,没多大用处。” “那倒未必,总比我看的有意思多了。”李洛歪着头,问:“那这里还有什么有趣的地方吗?” 林礼煊用手指着远处水流过来的方向,道:“沿湖而上,有一个石头林,那里寸草不生,只横七竖八地立着一片形状各异的石头,有趣极了。” “这里有水有树,怎么会寸草不生呢?”李洛并不相信,可是见林礼煊一本正经的样子似乎又不像在哄她:“该不是你编出来的吧?” 林礼煊摆摆手:“臣天大的胆子也不敢骗殿下,不过也是书上所说,臣只是依书而言罢了。” 又是书上所言,李洛若有所思地看看林礼煊,说等回京后,让他将他看过的那些闲书统统搬到东宫来,她倒是对这些闲书起了兴趣。 两人正说着,去借船的那官员一路小跑着回来了,到了李洛身边,船倒是借到了,一共有十二艘,每艘加上船工能坐四人。如此一算,能随李洛游湖的只有一半人而已,那借船的官员立刻谄媚地笑起来:“不碍不碍。奴才带的护军都是本地人,这里也常来,殿下玩好就行。”说完指向他跑来的地方,又说:“在那边上船。” 李洛从地上站起来,跟着那官员走到一个村子口,看见一村子的人都在外面的平地上跪着,等李洛走进了,一个跪在最前面的中年男人忙抖抖索索地说道:“草民叩见殿下。” 李洛扫了一眼村落,说:“这样偏远的地方,这些人如何生活,为什么不迁到山外去?” “回殿下的话。”那官员说道:“这里的人祖祖辈辈住在这里,撵都撵不出去的。这里是他们的根啊。” 李洛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冲跪下的村民说:“本宫到此纯粹是来游玩的,你们是主我是客,因此不要拘礼了,都起来该忙什么忙什么吧,我借的船保证完完好好的给大家送回来。”说完先上了一艘小船,柳平儿和林礼煊也随后上了这艘船。船工熟练地撑起竹篙,带动着小船顺水而下。 走了足有半个时辰,李洛终于看见前面有一片白色的开阔地,那地上果然寸草不生,不见一丝绿色,想来,那就是林礼煊口中所说的石头林了,这林礼煊倒没有骗她,在这样一片好山好水中居然有这么一片地方,李洛很感兴趣,便指挥着船靠着岸边停了下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九十三章 两情相悦不自知 林礼煊牵着李洛下了船,往石头林走去,柳平儿跟在二人稍后的位置,其余的人则安安静静地跟在百步之外。这石头林果然又是一片天地,地上寸草不生,而且每隔十几步远,便立着一块或多块石头,石头形态各异,却非人工所为。 李洛穿梭在其中,也不免感叹起大自然的鬼斧神工,突然,她看见前方不远处有一组巨大的石阵,下方是许多石头堆起的莲花台,台上方有一个长形巨石,十分端正,好似有人坐着一般。 “观音坐莲。”李洛指着石头笑着说。 柳平儿虽跟在两人身后,可也被眼前的景吸引住了目光,顺着李洛所指的石头再往后看,她也看出了一组石头的形状,眼前一亮,说:“那踩着风火轮的像不像哪吒?” 李洛连连点头,而林礼煊则笑而不语。 “这老天爷最是厉害,将这些石头雕成这样。”柳平儿由衷赞叹着,再看看两人,李洛因为兴奋左顾右盼已经走到她的身边,而林礼煊则担心李洛的安危,悄悄跟在了两人的身后。柳平儿退后几步走到林礼煊身边,朝他挤挤眼睛,悄声地说:“今日表现不错。”说完又将他推到李洛身边,自己则识趣地拐向了另一边。 林礼煊本来觉得一切安好,从柳平儿口中得知李洛对他也有意思更是觉得开心,即便出来玩也是尽心尽责地护着李洛,陪她说话解闷,一切顺其自然,舒服而美好。可被柳平儿这样一推,林礼煊仿佛突然意识到自己在干什么,顿时窘了起来,站在李洛身边竟是连脚步是怎样迈的都不知道了。 李洛又指着一处石头,正要说话,回头却看见不知所措的林礼煊,她诧异地问:“你怎么了?脸怎么红成这样?病了吗?” 林礼煊赶忙摇摇头,说:“没有,没有。” 李洛又奇怪地往后看了已经拐往了其它方向的柳平儿,嘟哝了一声“奇怪。”就又朝前走去。 玩到天色近黑,李洛才意犹未尽地被劝上船,往回驶去。回到出发地的村庄,天已经全黑了,陪同的官员侯在岸边,看见李洛平安归来,才高呼一声“谢天谢地”,赶忙将李洛迎接下船,又跟在她身后絮絮叨叨地关心着她是否累了,是否饿了。 李洛点点头,说:“本宫累了,牵匹马来。” 那官员立刻招招手,就有一个侍卫牵着马走上前,李洛刚要上马,那人却又不知从哪取来一件斗篷双手递上,并道:“山里的夜凉的很,臣先将殿下的斗篷取来了,殿下穿上免得受凉。” “你倒周到。”柳平儿调笑着接过斗篷,细心给李洛穿好,扶着李洛上了马,自己和林礼煊跟在马后走着。柳平儿看看左右,小声对林礼煊说:“你真笨,夸了你两句,就方寸大乱了。” 林礼煊想着自己刚才突然狼狈的模样,也有几分懊恼,可这种事情,自己又怎敢乱来?莫说他和李洛身份有别,就算李洛不是公主,他们也是男女有别,被人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往一起撮合,传出去,他并不要紧,可女儿家的清誉又是何等重要?何况即使李洛对他有意,过不了皇上、太后的那一关,一切都是白说。 “你倒一心为殿下着想。”柳平儿叹口气,有几分佩服林礼煊对李洛的情意:“那,自己没有打算了吗?” “昨日我想了一宿,殿下的婚事由陛下和太后做主,又关乎朝政,因此怎么做都做不到我头上,那么多王亲贵族都巴望着呢。我爹一个从三品武官,而我如今才是六品护军校,家世实在不够尚主,因此不敢奢望。只求在外面的这些时日,我能好好陪着她,努力帮她办差,想办法哄她开心就是了。” 柳平儿听了这话,摇了摇头,李洛难得遇上如此真心对她之人,若是错过了,恐怕再难遇到一个,即便遇到了,只怕在她心里,也未必是愿意的。 两人不说话了,沉默地向前走去,营帐已经扎好了,离码头并不远,走了一阵子便到了,李洛和柳平儿进到正中最大的那间帐中,里面炉火已经架好了,烤得整个大帐都是暖烘烘的。李洛脱去斗篷,往炉火边一坐,看着柳平儿忙东忙西地收拾着,突然问:“刚你们在我身后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柳平儿心里一惊,停下手中的活,装作不解地问:“什么话?我们没说话啊。” 李洛撇撇嘴,斜了柳平儿一眼,两个人就跟在她的身后,说话声音也不小,真当她聋呢?两个人的话她听得清楚,却不太明白,只知道林礼煊似乎对她存着什么不该有的心思,这胆子倒是真的不小。 柳平儿赶紧给李洛跪下,求道:“殿下,您若真听了林礼煊说话,应该知道他不敢存着这样的心思才是。” “你还知道什么?”李洛沉着脸问道。 柳平儿带着几分委屈,道:“我还能知道什么?出来一个月,林礼煊在您身边鞍前马后的,您还能不知道吗?” “我知道什么?”李洛纳闷地问:“这不是他当臣子的本分吗?今天那个六品官,我还不知道他名字呢,不也是鞍前马后的,还要给我当上马石呢。” 柳平儿听李洛扯得越发没边了,无奈地说:“那能一样吗?他能在您有心事的时候想尽办法劝解吗?能努力去化解您心里和陛下的疙瘩吗?能不是每天阿谀奉承却真心实意地挖空心思哄您高兴还从您身上一无所求吗?” 李洛心脏突然“噗噗”狂跳起来,脸也登时火辣辣地烧起来,支支吾吾地说:“他,我,这不是臣子尽他的本分吗?” “哎呦,我的殿下,他做好他的事情那叫尽本分,把您也照顾地无微不至这就不是尽本分了。”柳平儿急的几乎要嚷嚷起来。 “你不是也把我照顾得无微不至?”李洛仍不明白。 柳平儿被噎得无话可说,急的从地上站起来,走到李洛面前,直直地问:“您,就一点感觉都没有?” “什么感觉?” 柳平儿想想,说:“就是离不开他的感觉?” 李洛经这么一提醒,倒是真的认真想起来,半晌,她小心翼翼地问柳平儿:“我晚上睡觉经常想着他,早上见到他就觉得安心和开心,这种感觉是离不开他的感觉吗?” 柳平儿一听,顿时笑起来,也顾不得许多,两手紧紧抓住李洛的肩,使劲晃着说:“我的傻殿下,可不就是这种感觉吗?” “那,然后呢?” “然后什么?”柳平儿一愣,说道:“然后就请皇上赐婚,然后你们大婚,再生好多小世子小郡主,岂不美哉?” “哦……”李洛若有所悟地应道。 用过晚膳,李洛草草地洗了洗,就躺在了床上,可看着旁边床上的柳平儿已经睡得香甜,自己却再一次失眠了,柳平儿为她勾画的那幅未来景象似乎很美好,她想像着跟林礼煊以后的样子,情不自禁地笑起来。可转念一想,刚才在马上好像听到林礼煊说不能尚主,他若是用了心思又为什么不愿意尚主呢?这总是要弄清楚才是,万一是自己一厢情愿,岂不将脸都丢在了这仙女湖? 李洛打定了主意,爬起来套了件衣服就跑到林礼煊的帐外,看见里面黑着,知道他是睡了,心里又埋怨起他的没心没肺,自己这样夜不能寐,他居然还能睡得这样安稳。李洛焦躁不已,又无可奈何,只好朝自己的帐子走去。向上看去,月光异常皎洁,十五已经过了,月亮仍然缺着半边,李洛双手合十,对着月亮悄声祈祷道:“嫦娥,我听皇姐说过,如果有了中意的人就要跟你许愿,那么两人就准能在一起。今日,我好像也有意中人了,我也不清楚,可平儿说我的感觉就是动心了,不管怎样,我明天要跟林礼煊问清楚,如果我两真的属意对方,拜托你行行好,就让我们顺顺利利在一起。”李洛许完愿,转身回到营帐,躺在床上,两眼圆睁着等待天亮。 第二日,天刚放出了一点亮度,李洛就迫不及待从床上爬了起来,她已经焦虑了一晚上,再也等不住了。走到林礼煊帐外,里面仍旧没有动静,李洛抓过一个值班的扈从,问:“林大人还没起吗?” 那扈从一看是李洛,吓得慌忙跪在地上,结结巴巴地说:“还有,还有一个时辰,才到,才到叫起的时候。” “一个时辰?”李洛吃惊地问道,又指着慢慢泛白的天,说:“天都要亮了。” “是。”那扈从又说:“林大人,林大人想着殿下昨日玩累了,因此想让殿下多睡会儿。” “睡什么睡?我人都站在这里了。”李洛不耐烦地嚷嚷道。 那扈从跪在地上不敢动弹,也不敢再说话。李洛气鼓鼓地站在旁边,却突然听到身后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殿下怎么起得这样早?”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九十四章 做我驸马好不好 李洛并不是起得早,她是一晚上都没睡。经过柳平儿一番提点,她算是知道自己一见林礼煊心中就会小鹿乱撞是什么原因了,一晚上的时间,她辗转反侧,一会儿想着林礼煊的好,一会儿又想着柳平儿给他们描绘的美好未来,当然不乏被李洵和梁太后知道后的情形。 情窦初开,李洛大概算是明白这四个字是什么意思了。一晚上的兴奋和一早上的焦急在听到林礼煊声音的那一刻便都被一种小情绪替代了,为什么会突如其来这么一阵小情绪,李洛也说不上来,总之,她就想闹一下小别扭。 “回行宫啊。”李洛转头看向林礼煊,见他果然一副刚睡醒的模样,那小情绪就闹得更欢了一些,自己为着这人一晚未眠,这人倒是心大,竟能睡得踏实。李洛心里这样想着,说出的话便更冲了一些:“我们是来查案的,又不是来游山玩水的。” 林礼煊不知哪里又得罪了这位小祖宗,明明昨日玩得高兴,怎么一觉起来她又变了脸呢?摸不着头脑的林礼煊看了李洛一眼,见她没什么表情,只当是她心情真的不佳,于是先遣走了仍旧跪在地上的小扈从,自己则赔上一副笑脸:“殿下急着回去,臣这就叫去叫起。”说完这句话,林礼煊见李洛脸色仍旧没有好转,便悻悻地准备走开去叫大家伙起床。 “站住。”李洛急了,自己大早上来是等他的,是有话要问他的,这还什么都没有说呢,这人怎么就走了,“我还有话要问你呢。”李洛嚷嚷道。 林礼煊一脸纳闷地停住脚步,再次看向李洛。 “你愿意当我的驸马吗?”李洛直勾勾地看着林礼煊,毫不客气地问道。 这问题来得太突然了一些,林礼煊毫无准备,他当然愿意,只是他却不知如何开口,李洛是情窦初开,他又何尝不是未经男女情事,对此一窍不通不说,还木讷地要死。在李洛的逼视下,林礼煊只觉得窘迫,若是身边有个悬崖,他定会义无反顾地跳下去来逃避此时的尴尬。 身旁没有悬崖,受了惊吓的林礼煊只能长大了嘴巴,瞪圆了眼睛望着李洛,所听懂了这句话的意思,却真的不明白这句话是否还有什么深刻的含义。林礼煊不知李洛唱得是哪出,却又不能不回话,却又不知该如何回话,脑中已是一片混乱,他嘴巴开合了几下,终究是半点声音都没吐出来。 李洛皱着眉看他这幅模样,急的抬脚就朝他腿上踢去,她是姑娘家啊,已经这般没羞没臊地问出了这种问题,林礼煊堂堂七尺男儿,怎的这般没用?“愿不愿意,你倒是说句话啊。”李洛急了,问出这句话,又干站在这半天等个答案,她已经是满脸通红了。 “臣……臣……”林礼煊脑门上已经渗出汗来,终于问道:“殿下何出此言?”他需要知道这句话的意思是不是他所理解的那样。 李洛翻翻白眼,一跺脚,将自己内心的话一股脑儿地倒了出来:“我每日就想见到你,见到你我就高兴,见不到你我就着急,平儿姐姐说这是因为我对你动心了,既然这样,我总得知道你怎样想的,才能去求皇姐赐婚啊。”说完这段话,李洛觉得自己呼吸急促,头脑似乎也有些发涨。 林礼煊这才放下心来,他这算是确定了李洛话中的意思正是他所理解的那样,紧接着,那放心又化为开心,他心里一下子激动起来,好像心中有棵种子久久没有动静却突然间绽放成花了,他努力想使自己镇静下来,可越努力却越控制不住自己,半天,才终于找回一点理智,说:“此事重大,皇上……” “皇上由我去说,我现在是问你愿不愿意?”李洛很想冲着林礼煊的心上砸两拳,将他心里的话一次性都咋出来,这个榆木疙瘩实在要急死人。 林礼煊“扑通”跪在地上,努力用最平和的语气说:“蒙殿下错爱,臣至死不渝。” 李洛一头雾水,心里埋怨起这人的扭捏,又问:“哪那么文绉绉的,还是没说清楚。你到底愿意还是不愿意?” “愿意愿意,臣愿意。”林礼煊也按捺不住,冲李洛一抱拳说道,他声音坚定,脸上绽出大大的笑容。 李洛这才开心的笑起来,可此时,她又不知道该怎么办了,林礼煊答应了她,现在还在她面前跪着,可是,她却不敢看他,两片红晕从脸上一直蔓延到耳根。李洛害羞了,李洛这才开心的笑起来,她看看天,说了声“时辰还早,我再回去睡会儿”就赶紧跑回到了自己的帐内,一头倒在床上,方感觉到自己的脸上又烧得厉害,心脏跳得快极了,她又想起林礼煊说愿意时的模样,一时兴奋地手脚在空中乱蹬起来。 李洛的兴奋急需同人分享,她回过头,看看还在沉睡的柳平儿,便跳下船,边喊着“平儿姐姐”便将她从床上拽了起来。 柳平儿迷迷糊糊睁开眼睛,看见李洛红扑扑的脸蛋,便问:“要走了吗?” “不走不走。”李洛使劲摇着柳平儿,想将她从混沌中摇醒。“我刚问林礼煊愿不愿意做我的驸马,他同意了。”李洛兴冲冲地说。 “知道了。”柳平儿又闭上眼睛,转眼似乎又没了动静。 就这样啊?柳平儿的冷淡让李洛倍感失落,她以为这是一件很要紧的事情,她以为柳平儿听见了会抱着她转圈圈呢。 “你说什么?”李洛还在失落,柳平儿却突然一骨碌从床上翻了起来,她瞪大了眼睛,抓着李洛就问:“你干了什么?” 李洛笑了:“林礼煊同意做我驸马了,刚答应的。” “啊……”柳平儿尖叫一声,立刻跳下床,抱着李洛就转起圈圈来。李洛满意了,这正是她要的那种开心,柳平儿向来比较冷静,现在这样兴奋,倒真是少见,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她觅得了如意郎君呢。 这兴奋只持续了很短的时间,柳平儿突然停了下来,似乎这时候才反应过来李洛不是在开玩笑,她呆呆地愣了一会儿,才道:“储君私定终身,这事情可闹大了。” “怎么?不是你劝我的吗?” 柳平儿看着李洛,“噗嗤”一声笑出来,说:“傻瓜,我是替你高兴呢。不过,也不能高兴太早,还有皇上和太后两关要过呢。” 这个问题李洛已经想了一个晚上了,梁太后一向疼她,对于她的决定从来都是支持的,又时时为她的婚姻大事操心,若告诉她自己找好了驸马,梁太后应当只有满意的份儿。至于李洵那里,李洛稍微有些头疼,毕竟两人还在闹矛盾,所以她一定要讲这次的差事办圆满了才是,就当跟她讨个恩典好了。即便李洵还不愿意,李洛离二十岁还差两年,慢慢磨总能让李洵心软的吧。 按原定的行程,李洛一行只在仙女山过一晚便回裕丰,若有兴趣了再在裕丰逛一逛或者直接回京城,可今儿个不一样了,李洛心情大好,天亮后,她从营帐中出来,觉得这仙女山的景色着实是好看。昨日他们到这里已是下午,时间太过紧迫,也并没有好好玩,因此李洛当即决定在仙女湖再停一日,明日再回裕丰。 对于李洛的决定,林礼煊只有遵从的份儿。用过早膳,他们又要了几艘船,沿湖而上,钻入挺拔俊秀的山中,而这过程中,李洛却无心看风景,她一直盯着林礼煊傻笑,可林礼煊却一本正经,看也不敢看李洛一眼,这幅模样更惹得李洛开心。 船行至一片开阔地,地上草丛茂密,开着各种颜色的小花,让他们闻见阵阵香气,而不远处的山林里,大概鸟类密集,因此不时地传来一阵阵的鸟叫。 “好地方,”李洛一下子便喜欢上了这个地方,叫人立刻在河边停了船,她寻到一处平坦的地方,指挥着众人铺上了被单,便立刻躺在了上面。她一晚上没睡,此时在这样的好地方,她总算是困意来袭,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醒来的时候,李洛看见的是湛蓝的天空,空中没有云彩,温暖的阳光就这样照进这片山谷中,她深深吸了一口气,真是舒服。李洛坐了起来,才发现身上盖了件斗篷,她看了一眼就知道这是林礼煊的,回头一看,柳平儿正在不远处采花,可四下里并没有林礼煊的身影。 “平儿姐,”李洛喊了一声,“林礼煊呢?” 柳平儿听见呼唤朝李洛走过来,将摘的几支话递给她,揶揄道:“一醒来就找林礼煊?”看着李洛有些不好意思,她又笑着说:“你在这睡觉,他怎么好意思守在跟前?也快中午了,他说去狩猎,要弄些野味给大家吃。” “他去哪儿了?”李洛听见似乎有更好玩的事情可以做,立刻来了精神:“我也要去狩猎。” 柳平儿摇摇头:“他说很快回来,这里我们不熟,不要乱跑,会丢掉。” 李洛撇撇嘴,看着不远处的河,又改了主意:“那我们去捞鱼好了,总不会丢了吧。”李洛说着不等柳平儿泼她冷水,便一蹦一跳地往河边走去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九十五章 问世间情为何物 山里气温低,因此水也是冷的,李洛在岸边拿了个捕鱼的网子捞了半天一条鱼也没捞到,倒是冻得两手通红。柳平儿在一旁看得好笑,直嚷嚷着说中午怕是没有烤鱼可以吃了,这样的挖苦李洛是受不了的,一怒之下,她拿着网子,沿着水中裸 露出来的石头,就往河中间走去。 这段河道比较平缓,水流也不湍急,只是水深未测,而那些突出来的石头常年受河水打磨,早已光滑不已。李洛小心翼翼地踩着石头往河中走去,还没走两步,脚下就是一滑,差点摔到水中。 柳平儿见李洛较起了真,也慌了起来,拼命叫她回来,可李洛岂是听得了劝的人,柳平儿越叫,李洛越较劲,她冲柳平儿做了个鬼脸,继续往河中央走去。有惊无险地,她站到了河中的石头上,拿着渔网,学着曾看过的渔人模样,在河中捞起鱼来。 只是李洛站的石头有些高,她即便是弯下腰也无法将网子全部没入水中,很受挫败的李洛将身子弓得更低,这一幕让刚刚打了些野味回来的林礼煊吓了一大跳。 林礼煊赶紧扔掉手中的东西,带着人就跑到了河边,他怕惊着李洛不敢吭声,正在想办法,旁边的一个侍卫却扯足了嗓门大喊一声:“殿下小心。” 李洛果然受了惊,回头看的刹那间,她脚下一滑,落入了水中。林礼煊来不及反应,跟着就跳进水里,他使劲游着向李洛靠近,索性水流不快,他很快游到李洛身边,将手放到她的颈下,然后拖着她一下下游回案边。 李洛只是呛了两口水,受了些惊吓,但是浑身湿透的她很快就感到了冷,林礼煊顾不得自己,先让人凑了一身衣服递给柳平儿,又对李洛说:“殿下不要嫌弃,总比病了好。” 李洛哪还顾得上嫌弃,跟着柳平儿躲到远处的林中换了衣服,再回到开阔地时,看见林礼煊已经指挥着众人升起了火。 李洛有些不好意思地走到林礼煊身边,却发现他还是一身湿衣服,她立刻叫唤起来:“你怎么不换衣服啊?你不怕生病?” “我身体好,不怕。”林礼煊接过柳平儿手中的湿衣服,在立好的架子上一一搭好,看李洛还是一副担心的模样,又说:“这火旺,烤了这半天,衣服已经快干了。” 李洛便不再劝,拉着林礼煊在火边上坐下:“哎,你又救了我一次。” 林礼煊挠挠头:“臣是您的护卫,救您是应当的。” “就这样啊?”李洛不满意了,今天早上说的话都不作数了吗? “还,还,”林礼煊的脸涨了个通红:“以后,还,还是您,您的驸马。” “哈哈哈……”李洛忍不住笑了起来,一是为着这句话,二来也为了林礼煊这副模样,在外仪表堂堂的御林军护军校大人,一碰到男女之事,竟这般羞怯。 正说着,一个侍卫拿着宰杀完毕的一只野兔和一只野鸡,另一个侍卫拿着两条鱼走了过来,林礼煊麻利地将这些东西用棍子穿了起来,放在火上烤了起来。 “怎么会有鱼的?”李洛好奇地问。 “我刚捕的。”林礼煊狡黠地一笑,冲着李洛眨眨眼睛:“以后这种事情,我来就好了。” 李洛顿时心花怒放起来,林礼煊的这句话便叫做情话了吧,难怪世人都爱听情话,是真的很好听。 柳平儿低头笑了起来,连周围的侍卫也笑起来,跟在李洛和林礼煊身边这么多天,这两人什么情况,这些人十有八九都猜了出来,现在林礼煊都这么不避讳了,几个胆子大的侍卫更是吹起口哨来,于是众人一阵起哄,连远处的几个侍卫都跑过来凑起了热闹。 “干什么,干什么?”林礼煊红着脸起身,冲着周围的人喊道:“今天打了这么多野味都堵不住你们的嘴?七八人一组,自己生火烤肉去。” 于是周围的人一哄而散,该干什么干什么去了。林礼煊刚坐下,却听见身边的柳平儿又开了口:“我是继续坐在这里碍事呢?还是到别处去跟他们一组呢?” 李洛赶紧拍了柳平儿一下:“讨厌。”林礼煊则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认真地烤起肉来。 萧炎终于进了宫,被安排在了李洵的内卫营中,并且住到了尚阳宫西南侧的一个小院子里,从这个小院子出来,只用走百十来步便可到尚阳宫的偏门了。 这样的安排自然很快在宫中又掀起一阵流言蜚语,毕竟冯芸湘刚死不久,李洵便纳新宠,实在是不甘寂寞了些。 梁太后本不打算再管李洵的私事,免得母女间再生嫌隙,可几日过去,这流言蜚语不但没停,反而越发猖狂了,而李洵似乎完全没有要遏制这些言论的意思,总归是为着李洵的名声着想,梁太后坐不住了。 梁太后到尚阳宫的时候,萧炎也在,他正同李洵说着话,而内容却是关于西边战事的,两人端坐在几案的两边,几案上放着两杯热茶,两人面色坦然,李洵甚至带着几分忧虑。 这情景倒与传言中两人亲亲我我、不时耳鬓厮磨的模样不一样,梁太后放下心来,却也有几分不解。 李洵的身体早已经不起床上之事,更何况她让萧炎进宫,也绝不是将他当成冯芸湘一般的人物。 萧炎是武将,又学识渊博,棋艺颇精,她让他进宫,更多的原因是她希望得到多一些的陪伴,而非其它的,他能与她说说话、下下棋、讨论讨论边境和南方的战事,给她已然黯淡的人生添一些光亮即可。 李洵此生,多半是孤独的,身边来来去去的人很多,可一直陪伴在侧的,也只有贺采新一人而已。 可贺采新也是个姑娘家,随着李洵身体日衰,采新的情绪也不稳定,时常说着话便红了眼睛,李洵不忍心看她伤感,也不愿看她伤感,最后的日子,她希望能多拥有些力量,萧炎便是能带给她力量的人。 只是这些话,李洵都不能说给梁太后听,对于她的病情,李洵起初是不想告诉母亲,其后是不能告诉母亲,而现在,她是不忍告诉母亲。 其实,这段时间,朝上慢慢有了李洵重病的消息,尽管李槿一直在尽力阻止着这些传言,可她们都清楚,李洵的病瞒不了多久了,可越是这样,李洵却越是担心,总忍不住心疼母亲知道自己病情后的反应,因此,每次见到梁太后,她都想尽办法逗她开心,她能尽孝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萧炎是武将,芮国公大丧时,朕在芮国公府见到萧炎,他对南边和西边的战事都很有想法。”李洵这样解释道:“朕的内卫统领刚刚去职,朕也正在寻觅人才,刚好遇上了他,便让他进宫了。” “就是这样了?”梁太后对李洵的说法半信半疑:“内卫营都是姑娘家,他一个大老爷们的,做起事来也不方便,何况,还招些流言。” 李洵笑笑:“正是因为如此,所以才让他独门独院地住着,总不能去内卫营跟姑娘们挤一处吧?”李洵说着坐到梁太后身边,挽住梁太后的胳膊,头枕上了她的肩膀:“母后,流言终归是流言,随他们说吧,说的没劲了,也就没人再说了。” “好,”梁太后拍拍李洵的手:“你的事情,你做主吧。” 梁太后不再插手李洵和萧炎的事情,二人便也没有旁的顾忌,每日一早,萧炎便到尚阳宫问安,陪李洵上过早朝议过政后,二人便在一处用午膳,接着,两人会小睡一会儿,下午的时候,李洵便不再见外臣,也不再处理朝上的事情,她只和萧炎下下棋,作作画,日子过得倒是安静惬意了不少。 到了晚间,李洵便要看奏本了,若有有关战事的奏本,萧炎便会陪着她,商量一下接下来事情该如何处理,若是没有战事方面的奏本,萧炎便会先行离开,还给李洵一个安静的处理政务的时间。 这样的日子是李洵从未有过的,也是她这一生中,难得享受过的。 这的确是一种享受,每日有了轻松的时候,还有钟爱的男子陪在身边,这是即使周曦在时,她也未曾奢望过的生活。 如今,因为她身体不能过劳的缘故,也因为萧炎的陪伴,李洵倒觉得,这美好如礼物一般,补偿了她那些辛苦的过往。 “等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都解决了,若你身体还好,便卸了担子,同我择一处幽静之所,度过余生,可好?”萧炎笑着对李洵说。 李洵也笑了笑,眼眶中却含了泪:“可以吗?” 萧炎肯定地点了点头,握住李洵的手:“只要你愿意。” “我当然愿意。”李洵靠在萧炎怀中:“即便是想着这样的美好,我也得为我们两个的未来努力地活下去。”李洵抬头望了望萧炎:“如今想来,我们浪费了许多的日子。” “以后不会了。”萧炎望着李洵的眼睛:“以后,我陪你。”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九十六章 水落石出终有日 李洛回到裕丰府行宫已经是隔天的半下午了,前两日玩得开心,她也是心情大好,回裕丰的路上,她不愿坐车,竟是跟着林礼煊骑了一路的马,尽管有些腰酸背痛,可她仍旧丝毫不感到疲惫,还缠着林礼煊说回了裕丰后再去街市上逛逛,出来一趟,总得带回去些礼物才好。 到了行宫,李洛刚下马,就有侍卫禀告说一男一女持李洛信物在前厅等待,李洛知道是陶式和陶仙兄妹回来了,这二人是被李洛下了死命令的,查不出蛛丝马迹便不能回来,因此,李洛知道,自己一直烦恼的案子恐怕要结了。 李洛带着几分懊恼看向林礼煊,之后的日子当是很忙了,街恐怕是没时间再逛了。陶式和陶仙并没有在前厅等很久,这行宫的一举一动都受人注意,他们也怕行动过于招摇办砸了差事,因此直到李洛一行进了城,城中大小官员都到了城门处迎接,他们才趁空子进了行宫。 免了二人的礼节,李洛先问二人的发现,这两个人倒真是不负李洛所托,从丰泰领了命令这近一个月的时间,他们几乎动用了所有的人脉,能查的不能查的都查了个底掉儿,总算是摸清了淮裕舞弊案的来龙去脉,正如李洛、林礼煊等人所料,淮裕舞弊案并非当地官员一手制造的。 “你是说,”李洛紧张了,她很害怕听到从陶仙的口中说出皇帝二字,可事到如今,她也没有退路了:“这背后真有主使之人?” 陶仙点点头:“此事事涉郑国公。” 李洛暗中长出了一口气,是郑国公。 “我们也是暗访了几日都没有线索,后来我父亲的一位故交,他的儿子在本地行医,跟我们说几日前他被叫到一处外面看来并不起眼,可内里却是豪华无比的人家给一个年轻公子看病,隐隐约约听他们交谈说到了国公爷,他因此觉得蹊跷,淮裕本地并无国公封地,而看那房子,一定是想隐藏什么,所以他就偷偷告诉了我。” 陶仙话还没说完,李洛便接口道:“那公子就是郑国公之子?” 陶仙和陶式均重重地点了点头:“正是韩贺堂本人”。 李洛冷笑一声,朝中遍寻韩贺堂不着,原来他竟然躲在了淮裕,而且是替他父亲挣银子来了。想来,郑国公一向宝贝这个儿子,自然不可能让他往战场上送,又怕京城拿了他人质,索性让他躲了起来。 陶仙继续往下说,原来现任的淮裕布政史曾是郑国公的伴读,二人交情甚笃,这次南边有战事,他便将儿子送到淮裕由布政史大人帮着藏起来。恰逢淮裕院试,郑国公觉得皇帝如今不敢动他分毫,因此指使儿子和淮裕地方官合作,啃一口院试的大肥肉。 院试考四科,他们并不是以每人五千两的银子卖题,而是以每题五千两的银子出售,这样下来,一个考生他们便能收两万两纹银,淮裕富庶人家颇多,可这样夸张的价钱还是让不少人家望而却步,最终出了银子的人家有一百余六户,而周国公等人谋得暴利二百余万两。 “一个省的院试,能中举的不过一二百人,他们若不把价格抬到这么高,任谁都能付得起钱,那么他们反而不好办了。”林礼煊摇着头道:“不如将价格抬到畸高,那些商贾巨富们,多的是希望家里出个当官的,多少钱银子他们都是给的起的。” “不错,正是这样。”陶式递给林礼煊一个赞许的眼神,继续道:“这二百余万两银子,布政史分得五十万,三十万打赏了下面办事的人,余下一百来万,全部进了郑国公的口袋。” “好大的胃口,”李洛吃惊地拍着桌子:“科举舞弊,罪同欺君,这郑国公未免胆子太大了些。” 陶式忿忿地说:“如今陛下有求于他们韩家,谁敢杀韩贺堂?”此次他与陶仙查案,算是清清楚楚知道了什么叫只手遮天,什么叫贪得无厌,因此他更是愤怒,更替李洛不值。 李洛最听不得这话,她再拍桌子桌子,怒道:“我敢。” 林礼煊一见李洛又冲动了,忙拦着她,又问陶仙道:“要治罪先得有证据,你们可有?” 陶仙从怀中掏出一个小本子,上面记载了所有交了银子买题的考生姓名和钱数,并且,就陶式和陶仙所知,韩贺堂和他父亲还有一些书信往来,这是这些东西太难得手,他们怕李洛着急便放弃了。 至于人证,主持考试的一个学官叫柴仕刚的曾经因此事跟他的上峰吵过,还曾写过奏章想告发此事,但后来却不知为了什么还是妥协了。 既然事实如此清楚,李洛自然不愿放过这些蠹虫,只是如今证据尚且不够,若是贸然行事,只怕反而会坏了事,因此她让陶式和陶仙晚上先将那个叫柴士刚的学官偷偷请来,他手中必有一些证据,况且,若他愿意作证,她也有了由头抓人。 正事说到此也算完结了。陶式和陶仙知道李洛等人去了仙女山,便好奇地打问起来,“殿下觉得仙女山景色如何?” “美不胜收。”李洛说完斜着眼睛看了林礼煊一眼,林礼煊忙低下了头,李洛又说:“本来应该带你们去的,没想到倒成了你们查案,我去玩了。不过因为我们京城口音,查案实在不便,你们这里认识的人多,总好下手些。” “不碍的。”陶式笑笑,也说:“我们小的时候,父亲就带我们去过了。” 陶仙却斜了她哥哥一眼,神秘兮兮地说:“可不光小的时候去过,我哥和世伯家的兄妹去年进山采药,就是被那美景引得和那妹妹生了感情,回来就迫不及待地成了亲呢。” 闻听此言,李洛和林礼煊同时红了脸,柳平儿见状,便打趣道:“看样子,可不止陶式被那美景吸引了。”李洛赶紧打了柳平儿一下,嗔怪了一句“讨厌”,然后顶着大红的脸蛋坐到一边,将脸埋到了一盏茶后。 陶仙这才注意到李洛和林礼煊的不正常,她恍然大悟一般指着二人,“殿下,礼煊,你们?竟是这样的好事。”说着捅捅陶式,说:“你也说说。” “什么?”陶式还未明白。 “木头。”陶仙恼火地骂道,又附到他耳朵上嘀咕了几句。 陶式这才换上一副吃惊的表情,愣了半晌,憋出了八个字:“郎才女貌,天作之合。” 到了晚上,陶式和林礼煊并没有费多大的力气便将柴仕刚“请”到了李洛的面前,此人到底还剩一些文人的风骨,一直对舞弊之事心有畏惧,无奈自己的两个儿子均在省里当差,他若告发不成,恐怕还会连累了儿子的前途,因此最终还是选择了默从。 直到李洛南巡,他几次都有意将其中隐情告诉她,可自己人微言轻,并没有独自觐见的机会。加之他看到布政史在李洛面前仍旧泰然自若,几位上峰也并无丝毫畏惧之色,因此他心中终究对这位年仅十八岁的储君心存怀疑,于是还是选择了隐忍。 直到今日他被莫名其妙地绑到了李洛面前,柴仕刚终于轻松了起来,将自己参与的和知道的通通供了出来,又说分得的脏银他自己丝毫未动,共计两千五百两,被他暗中藏了起来,若有一日这事儿发了,这银子也是一份证物。李洛听了大喜,叫人写下了供词,让柴仕刚签了字画了押。 如今事实已经清楚,而人证物证俱全,为防再出纰漏,李洛让林礼煊立刻去锁拿林礼煊,又让陶式和陶仙配合其余的侍卫将几名涉案其中的学官尽数锁拿,她要在今晚就将这件案子结了。 不过一个来时辰,外面就进了人回报说几名嫌犯均锁拿归案了。 李洛顿时来了精神,立马换了朝服来到了布政史衙门。布政史衙门早已经是灯火通明,全副武装的储君护卫里三层外三层将衙门围得严严实实,几名被锁拿下的人已经跪在了大堂里,李洛踱步上前,端端正正地坐在了“海不扬波”牌匾下的座椅上。 李洛审视一番堂下仍不服气的几人,一拍惊堂木,朗声说道:“淮裕院试舞弊一案,本宫今日已经审清了,物证我有,人证我也有,你们可还有什么话要说?”李洛说着让身边的人将今日拿到手的小册子和柴仕刚的证词送到几人面前,问道:“可看清楚了?” “凭着这些就想入我们的罪,殿下未免太草率了先。”布政史姚元昌梗着脖子,不急不躁地说:“臣乃皇上亲封朝廷二品大员,即使是殿下也不能这样审问臣,未过刑部,殿下不能定臣的罪。” “这些当然只是一部分。”李洛并不恼,淡淡地说:“可从你们几人府中搜出的东西可不少,你们要想见识见识,本宫这就叫人抬上来。”李洛说完朝旁边使了使眼色,就有几名亲兵抬了五六个箱子上来。李洛指着箱子说道:“这里面有书信,有账本,还有金银财宝,你们一年的俸禄又是多少?” 眼见李洛手中的东西足够多,那姚元昌也不客气了,有郑国公这把保护伞,他根本不惧李洛,储君而已,连皇帝陛下都要看郑国公几分脸色呢。姚元昌笑着从地上站起来,又将他身边跪着的那位年轻公子搀扶了起来,然后望向李洛:“殿下难道不知道我身边这位公子的身份?”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九十七章 王子犯法也杀得 姚元昌身边的公子李洛确实不认得,可不用猜也知道他的身份,正是郑国公的独子韩贺堂,这韩贺堂年纪轻轻,脸色略有些难看,想是病过一场,才刚刚痊愈的缘故。 这韩贺堂反而没有姚元昌那般猖狂,他不动声色,就那般无所谓地看着李洛,再时不时地用脚踢踢地面,或者不安分地用手揉揉鼻子。 想是因为有着父亲的庇佑,韩贺堂并未将今晚的过堂放在眼里,这是李洛见韩贺堂第一面的感受,再加上姚元昌的一刺激,李洛年轻气盛的脾气便又藏不住了,郑国公的确重要,难道朝廷的法度便可置若罔闻,还有这么多学子的前程便可以随意耽搁了吗? “你这话什么意思?”李洛很难沉住气,她指着姚元昌,质问道:“你是在威胁我吗?” “臣不敢,”姚元昌略一低头,指着韩贺堂,道:“如今郑国公家的世子在这,臣是想说,郑国公家大业大,有这么几箱子金银财宝实在不足为奇。” “郑国公?”李洛冷笑一声:“姚大人,这几箱东西可是从你府上搜出来的,郑国公家的东西怎么会在你府上?”李洛站起身,踱步到姚元昌身边,指着那几箱金银,道:“你是文官,朝廷大员,跟手握重兵的国公爷有这些上面的交易,你想干什么啊?” 姚元昌面色一变,李洛的话中有话让他多了一丝不安:“殿下,说话得有凭据。” “你叫凭据,我管这个叫罪证。”李洛招招手,就有侍卫递上几封书信:“这些都是从你府上找到的,你姚大人一方父母官,以为本宫到你这也得给你几分薄面,或者说也得看你的脸色,不敢拿你怎么样。这么重要的东西,你连藏都不屑于藏,实在是太不把本宫放在眼里了。” 李洛将书信在姚元昌面前扬了扬:“我还没来得及看,是要在这堂上把这些信念出来吗?” 李洛的威胁对姚元昌来说根本如隔靴搔痒,他能坐到一省布政史的位置上,什么风浪没见过,他冷哼一声,正要开口回击,身边的那位韩公子却不乐意了,他病才刚好,大半夜的正在睡觉就被拖到了这里,听着两人没完没了的一个问罪,一个不认罪,他早就受不了了。 打了个打哈欠,他说:“这事儿在淮裕官府也不是什么秘密了,还在这儿正儿八经审什么?考题我们卖了,银子我收了,想问我的罪,先去问问我爹答不答应?” 韩贺堂果然是个被纵坏的公子哥儿,到了这个时候,还拿着他爹挡在前面,可李洛也是受不得激的主儿,因此勃然大怒,站起来指着韩贺堂说道:“我治不治你的罪也是问大显朝的律法,你爹算什么东西,太嚣张了些。” “殿下息怒。”姚元昌拦住韩贺堂,又温言对李洛说道:“这事儿既然出了,殿下也做不得主,不如先写了折子请旨,圣旨下了要抓要杀,臣绝不敢抗旨就是。” 李洛的脾气上来了,觉得姚元昌这句话简直是在藐视她,她咽不下这口气,一拍惊堂木,说:“请什么旨,我现在就能下懿旨……” 李洛话还没说完,只见林礼煊快步走到堂前,对着下面喊道:“今日审讯已毕,人犯暂拘布政史衙门,其余事宜待圣上裁决。”说完转身看着目瞪口呆的李洛,又说:“启禀殿下,今日深夜实在不宜审案,还请殿下暂缓裁决。退堂吧。”说完给李洛使了使眼色。 李洛虽不明所以,可眼见于此,也只好说了声“退堂”便气呼呼地回到了后堂。见着周围没有外人,她才怒气冲冲的质问林礼煊:“你什么意思?” “殿下息怒,恕臣无状,只是若刚不是臣拦了,殿下可是要怎么办?”林礼煊皱着眉问道。 李洛理所应当地说:“科举舞弊,罪同欺君,犯案者杀无赦。” 话是不错,可那姚元昌是朝廷二品大员,若非谋反之罪,连皇上都不能随意处之,必须刑部定案后再议罪,李洛一时冲动要杀他,怕是连敢行刑的都没有。 更何况,姚元昌倒是此次,更重要的是韩贺堂,南山刚刚传来消息,庶子被郑国公围困几日,已无还手之力,破城指日可待,若在此时,韩贺堂被杀了,还是被储君打着皇上的名义杀的,那南山那边还会是个什么情况,可就不敢预估了。 林礼煊的苦口婆心并未博得李洛的赞同,郑国公韩禹是大显朝的臣子,忠君杀敌是他的本分,他儿子犯了法该杀,他若是因为此事不满,那他也是不忠之臣,莫说留他他国公的爵位,就是把他杀了也不为过。 林礼煊气不过,冲口而出道:“你太天真了。” 李洛大怒,指着林礼煊斥道:“你放肆。” 林礼煊一愣,方知道自己失了言,他也知道李洛吃软不吃硬,赶紧压下火气,放缓了语调,道:“战事为重,殿下要分清轻重缓急,莫要酿下大错。” “本宫不信他忠国公有这等本事,敢要挟朝廷。梁国舅握有重兵,即使忠国公不愿再战,梁国舅顶上就是,庶子强弩之末,这战功白落在梁国舅头上,本宫乐意。” 李洛想到刚才堂上韩贺堂的嚣张模样,仍旧倍感不爽,他继续道:“我抓了韩贺堂,明日这消息就会传开,那些因为这些龌龊勾当而落选的考生势必赞扬陛下圣明,如此得人心的事情,我不信陛下会认为是错事。” 林礼煊见李洛说不通,只好顺着她的话,继续劝:“这是好事不错,陛下找韩贺堂都找不见,如今让您找见了,这是大功一见,殿下何不拘了人押到京城,一举两得之事。” 更何况,韩贺堂被抓,这消息估计已经送往南山战场了,那郑国公就是个不讲理的主儿,若惹急了他,指不定做出什么对李洛不利的事情,到时候李洛也会陷入险境也是说不准的事情。 李洛知道林礼煊说的是实情,可是她不相信李洵,南边的战事会让李洵对一切都有所妥协,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根本就只是一句话而已,皇上不愿让其同罪,谁敢多说什么?更何况,介时郑国公大捷又是大功一件,还不是想要什么李洵就给什么,他若要他儿子无罪释放,李洵会反对吗? 李洵所要的,根本只是一个人质,而不是待决的犯人。而李洛所想做得,就是依律而行,还天下学子一个公平。李洵杀不杀人,看的不是律法,而是处境,她口中的仁义道德,朝纲法纪不过是一堆空话,只会捏软柿子而已。 眼见所有的话对李洛都说不通,林礼煊也是无奈,他知道,韩贺堂之事根本不在于该不该杀他,而在于李洛和李洵的矛盾,李洛不想屈服于李洵,她急需通过一件事情证明自己,可这件事决不能是处决韩贺堂。 林礼煊道:“殿下,您要臣怎样说您才明白,皇上睿智,做事自有她的考虑,有些事情并不是现世报,而是需要时间忍耐和等待的,您一意孤行,闯下的可是滔天大祸。” “你是这样想的?” “是。”林礼煊坚定地说。 李洛很是失望,她一直觉得林礼煊刚直不阿,却未料到他和那些人一样,好钻研皇上肚中的那些个花花肠子。而这样的失望让李洛更笃定了自己的决心,即便所有人都反对自己,她也要杀韩贺堂,哪怕会出什么乱子,一应责任由她扛着就好。 “此次舞弊之事,本宫心意已决,对这些扰乱朝纲,触犯国法的人本宫绝不姑息。那姚元昌本宫动不了他,就交由刑部处理。可韩贺堂身无功名,一介草莽,本宫断无迁就他的理由,你说的不错,韩禹会在几日内就赶过来救儿子,本宫再蠢也不会给他这个时间。” 既然下定了决心,李洛连一丝的耽搁都不愿意了,她故意盯着林礼煊,一字一句地说:“传本宫懿旨,韩贺堂仗郑国公之势,操纵淮裕院试舞弊,罪大恶极,判斩立决,牵扯案件中的学官等人,除柴士刚带罪立功,不予追究外,其余人员一律杀无赦,今日午时行刑。” “殿下。”林礼煊无奈地喊道。 “我是钦差,”李洛道:“有先斩后奏之权。韩贺堂,我杀定了。” 说完,李洛看看林礼煊,咬咬嘴唇再不多话,转身走开了。 如李洛所料,韩贺堂被判了死刑,连带着所有涉案学官均被判了斩,姚元昌被发往京城议罪,其余一众官员也均被拿下候审的消息在天刚刚亮的时候就传遍了裕丰全城,这可以说是裕丰在那年旱灾后动静最大的案子,李洛的处置自然赢得了民心,无数百姓围到了行宫门口,跪拜着、哭喊着感谢李洛。 正午时分,韩贺堂大喊着“父亲救我”被砍了脑袋,当时刑台四周围满了百姓,即使韩贺堂已经人头落地,那些人依旧不愿离去,对着他的尸体指指点点地唾骂着。 紧接着,李洛连颁了几道旨意,其一,开释所有无辜入狱的学子;其一,上次的院试不作数,再次考试的时间另行通知;其二,买过题的考生,一律革除秀才功名,终身不得入朝为官。 旨意一出,淮裕上下的学子们一片欢腾,李洛替他们出了一口恶气,也还了他们一道公平,因此,很快的,李洛便成了他们心目中的圣主明君,而李洛本来还存在心内的一些不安也在一片颂扬声中消失殆尽。 请记住本站:2016 om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九十八章 怎样收拾烂摊子 坤华宫中,梁太后和李洵正兴致勃勃地看着一个打扮怪异的人不时地凭空变出一朵花抑或是一只鸟,又见他围着满屋子转了一圈,所有的桌子上竟然都多了一盆开得正绚丽的牡丹。梁太后不时地发出赞叹声,不时地问李洵她从哪里寻来的奇人,像是会什么法术似的。 李洵“哈哈”一笑,她哪能寻来这些奇人,不过是那日萧炎出宫办事碰上的,便请旨叫他进了宫,原想只是为博李洵一笑,可李洵看高兴了,便将人带到了坤华宫。李洛出宫多日无音讯,梁太后担心也不说,李洵是打算尽尽孝心,也分分梁太后的心。 那艺人表演完了,李洵又说还有节目,哄着梁太后到了院中,只见打着赤膊的两人又表演起杂耍来,只是这杂耍又同别处的不同,两个人不但演着,还说着,一个挤兑着另外一个,惹得梁太后哈哈笑个不听。 李洵见母亲高兴了,立马吩咐人打了赏,便挽着梁太后往屋里走去边道:“这是万福出宫办差给带回来的,我正说呢,这一个两个的尽往宫中带些把戏回来,这宫里可要变成杂耍摊子了。” “那个猴儿是越发会哄主子高兴了,以前可从不会来这些事儿。”梁太后笑着招呼过万福说:“难为你用心,你主子最近实在累了,你既然哄得她肯放松一会儿,又让她高兴,哀家不赏你都不行。” 万福“跐溜”跪在地上,说:“伺候主子是奴才的本分,不敢求赏。” “行了。”李洵也笑着说:“你最近伺候也是越发尽心,太后赏你就拿着吧。” 万福听了这话,心里酸楚起来,他也是跟着李洵长大的,眼见着李洵的身体一日坏似一日,也是难过得不行,他做不了什么,只能寻些乐子让李洵笑笑,想着这些他越发难受,眼睛也红了,声音也哽住了,便将头垂得极低,说:“谢太后娘娘赏。” 梁太后觉得奇怪,纳闷地说:“这得了赏怎么还哭起来了?” 万福忙擦了眼泪,又磕了个头,退到了一边,招得采新不满地轻捅了他几下,这一切却也没逃过梁太后的眼睛,她疑惑地问李洵:“这两人怎么了?” 李洵忙玩笑着说:“恐怕是朕抠着他们从来不打赏,因此今日得了好处高兴的吧。” “哪里能够?”梁太后说道,却也不追问下去,再看那跟着进来的杂耍艺人,此时已经在手上燃起了一团火,梁太后立马又投入到这些把戏中去,惊声叫道:“可不要烫坏了。” 几人正看得津津有味,突然间一脸焦急之色的李槿从外面闯了进来,匆忙给梁太后和李洵行了礼后,对李洵说道:“出事了。” 李洵脸色一怔,李槿很少这般失态,看她焦急的样子便知出了什么大事。她先让那民间艺人退下了,然后才问李槿怎么了。 李槿递上手中的一份奏奏本,说:“洛儿把忠国公的儿子给斩了。” “什么?!”李洵和梁太后惊得同时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李洵忙翻开手中的奏奏本,快速看着,只感觉一把大锤砸向了心口,她眼前一黑便没了知觉。梁太后的目光停在了流芳的身上,她见流芳瞬间面色惨白,几乎站都站不住了,正欲上前扶一把,突然余光看见李洵软软地倒在了自己面前,她心里一慌,脱口喊道:“洵儿!” 李洵再醒来的时候,外面的天已经黑了,昏暗的灯光下,她看见梁太后雕像一般坐在一边。“母后。”李洵轻声喊道。 梁太后浑身一颤,回过头来看着李洵,眼泪先流了下来,说:“醒了?” 李洵点点头,挣扎着想坐起来,可被梁太后又按着躺在床上。李洵一看母亲的这番样子,就知道梁太后终于还是知道了她的病情,可还没有接受这个打击。她看着梁太后伤心憔悴的模样,心里实在不忍。 这几年她时时在想梁太后知道她病情时的模样,定是难过的。如今梁太后知道了,可是李洵却觉得自己把母亲的悲伤想得简单了,不过几个时辰而已,梁太后似乎老了几岁一般。 “是儿臣不孝。”李洵话音未落,就再也忍不住啜泣起来。 梁太后见此,也终于哭出声来,她狠狠地捶着床边,咬着牙说道:“六年哪……” 李洵将自己的病情瞒了六年,瞒到现在瞒不住了梁太后才知道,之前李洵所做的种种梁太后刹那间也明白了,不是李洵急功近利,实在是时间不够了。在得知李洵详细病情的这两个时辰里,梁太后不停地在想这六年中发生的事情,想到现在,心里除了悲伤也只剩自责了。 李洵想安慰梁太后几句,可又觉得无论自己说什么都是不够的,只好慢慢稳住了情绪,说道:“母后,事已至此了,儿臣只能把手边的事情处理好。如今洛儿闯下这天大的祸事,朕都不知道能不能补救过来。一旦我……” 梁太后听后点点头,仍旧带着泪说:“你这两年花的心思,母后这才明白了。如今你要怎么做,我再不拦你。”说着擦擦眼泪,勉强挤出一丝笑容,又说:“你姑姑还侯在外面,我去把她叫进来。” 李洵点点头,梁太后慈爱地将李洵脸上的泪痕用手拭去,又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方走了出去。不多时,李槿从外面走了进来,看见李洵仍旧虚弱地躺在床上,叹口气说:“你母后终究会知道的。” 李洵苦笑一下,说:“姑姑,坐。” 李槿侧着身子在一边坐了,问道:“可好些了?” “不碍的。”李洵坐起来靠着床,问道:“裕丰那边现在是什么情况?” “洛儿杀了韩贺堂和几个学官,将布政史革职查办了,还有一些牵连其中的官员,几乎都拿下了,据递上来的奏本说,所有涉案官员无一漏网。”李槿顿顿,又说:“此事在裕丰闹得很大,老百姓都额手相庆,至于那些学子考生,则联名上了一道请功奏本。” “请功奏本?给谁请功?给李洛请功?”李洵动起气来:“朕恨不能处决了她以平郑国公之怒,何功之有?她这是把我大显朝推入绝境了。” “如今事情已经出了,还是想办法解决为要,动气也无济于事。”李槿赶忙劝道。 “南山那边有消息没?” 李槿摇摇头:“裕丰的消息是跟李洛随行的官员快马加鞭送回来的,南山的消息没有这么快能送回来。” “这些官员也是吃闲饭的,李洛不懂,他们也不懂吗?为什么不劝?闹到这个地步,送个消息回来就没有他们的责任了?”李洵说着就要从床上下来。 李槿赶忙拦住了她,问道:“您这是要干什么?” “这事儿拖不得了。”李洵重重地叹口气:“总要给郑国公一个交代。” “您躺下。”李槿又按着李洵躺下,说:“太后还在外面,您非要她担心不成?您有什么主意,我去传达就是,你还是好好休息一下,不为自己,也为太后想想,她下午自责了一下午,眼睛都哭肿了,你看不出来啊?” “一团乱麻。”李洵烦躁地又躺回床上,想了想说:“先派人下去稳住郑国公,他提什么条件都应着,而且立马兑现,千万不能让他撤兵。” “我担心的倒不是撤兵,庶子强弩之末,即使忠国公撤了也撑不了多久了。我担心的是忠国公率部叛变,若他转头去支持庶子,那我们才真的是危险了。” 李洵不是不怕郑国公会叛变,她是想都不敢往那方面想,李洵叹口气,交代李洵派个能办成事、稳住大局的人去跟郑国公谈判,再传旨给梁仲,让他做好准备,一旦事情有变,他要尽快赶到南山。 李洵又问:“李洛什么时候回京?” “我们的储君大人还没折腾够呢。”李槿也是无奈,本以为派李洛下去能缓解姐俩儿的矛盾,谁知她竟然捅了个天大的篓子:“她放了淮裕所有被关押的学子,又下令考试重新举行,她要在那里主持考试,然后才回来。” “都快被她折腾亡国了,还要折腾?”李洵一提起李洛就气得牙痒痒,可心里又是担心,郑国公是个锱铢必较的人,李洛杀了韩贺堂,难保郑国公不会对她有所动作。 李洵理了理脑中乱做一团的思绪,南山战事为要,要稳住郑国公就是让他知道自己不会偏心李洛,只要李洛回宫,她定不会轻饶了她。这样的表态一是让郑国公安心对付南山,二来也是让郑国公能饶李洛一条性命。 算算时间,离李洛杀韩贺堂已经过去五日了,时间越久,李洛越危险。李洵立马对李槿说道:“姑姑,以朕的名义给李洛下圣旨,严加申斥一顿,然后命她即刻回京议罪。要快马加鞭地下去,圣旨要当众宣读,事情闹得越大越好。” “是。”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九十九章 这软绝对不能服 李洛想不到自己“正义”的举动惹下了多大的麻烦,此时的她正沉浸在裕丰百姓和学子对她排山倒海般的赞美声中,她自然不愿意辜负了这些人,一杀了韩贺堂,便立即着手准备重新进行院试。 李洛身边唯一担心的人似乎只有林礼煊,他每日紧紧跟在李洛的身边,生怕一个不注意便置李洛于危险的境地。 只是这样的操心并没有换来李洛的感激,相反,因为林礼煊公开反对她杀韩贺堂,她便对他产生了嫌隙,莫说自己有了什么决定再不与他商量,即使无事之时,也爱故意刁难一下他,对此林礼煊并不介意,他所求的只是将李洛顺利安全地带回京城,至于其他,他如今不敢想,也不能想了。 林礼煊知道自己劝不动李洛离开裕丰,因此李洵的圣旨到的时候,林礼煊心里还是松了一口气,不论这圣旨中说些什么,命令李洛回京是总不会错的。彼时李洛正开了几桌席,宴请了那些刚刚开释不久的学子,这些人对她无不感激,无不崇敬,李洛的虚荣心得到了极大的满足。 因为此,李洛也喝得有些微醺,却仍旧端着杯子,高声说道:“三日后你们再次走入考场,我希望你们忘掉之前的一切,专心应试。” 李洛顿了顿,继续说道:“若他日你们高中举人甚至进士,那你们也会有一日位列朝堂,造福百姓,到那时,我希望你们再记起此次事件,记住你们是多不容易才有的这次机会,所以一定要做个清正廉洁,爱民如子的好官。” 下面的学子们大部分都是年轻人,一听这话自然是热血沸腾,纷纷端起酒杯,朝李洛敬道:“安阳公主英明,千岁千岁千千岁。” 李洛一笑,再次痛快地仰脸将杯中的酒饮尽了。 柳平儿见李洛脸都红了,忙上前按住她的酒杯不让她再喝下去,这一举动却引起了李洛的不满,林礼煊管着她,现在连柳平儿也不让她如意了。她一把将柳平儿的手推开,大着舌头道:“本宫今日高兴,偏要喝个痛快。”李洛指着酒杯,催着:“倒,倒,倒。” 陶式也在一旁笑着对柳平儿说:“你真没劲,今日就是让殿下醉了又如何?” 柳平儿担忧地望了林礼煊,见他无奈地点点头,只好又将李洛的杯子斟满酒。这时席间也热闹起来,众学子见李洛并没有什么架子,纷纷上前敬酒,李洛倒是来者不拒,连着又喝了两三杯,更加醉意迷离起来。 李洛看着林礼煊,冷笑了一声,她当日要听了他的话,怎么会有今日这样高兴的心情?看看下面的考生们,若她听了他的话,又怎么对得起这些莘莘学子。 蒸热闹着,门外突然传来一阵骚乱。李洛抬头望去,只见一个侍卫快步跑上前,跪在李洛的面前,双手抱拳奏道:“殿下,圣旨到了。” 李洛一笑,又对林礼煊说:“他们为我请功,皇姐怕是下旨褒扬来了。”说完晃晃悠悠从座位上站了起来,又让柳平儿给她整理了一下衣服,然后离开座位,刚走到院子正中,就听见外面传来一名内监的声音:“圣旨到,安阳公主接旨。” 李洛忙跪倒,说道:“臣,李洛接旨。” 宣旨官展开圣旨,念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安阳公主南下查案,期间未上奏一言,于朕毫不知情之状下,枉杀人命,私押朝廷命官,举朝哗然,朕闻听亦甚为震惊。 尔无朕信任不能担此重任,况尔身为储君,凡事当三思后行,不料尔冲动莽撞,胆大妄为,遇事不请旨,不问人,刚愎自用,独断专行,终酿此祸事,朕恨铁不能成钢,实在失望透顶。为慰亡灵,以恤人心,着即革除尔钦差一职,即刻回京待罪,不得有误。钦此!” 李洛跪伏在地上,心情早已大变,刚还受众人追捧,此时却被当面斥责,她觉得颜面尽失,气得浑身发抖。那宣旨官已经念完了圣旨,可等了半天不见李洛接旨,便轻声提醒说:“殿下,接旨吧。” 李洛一下子站起身来,一把抢过圣旨,略看了两眼便一把将它扔到地上,站在上面使劲踩了几脚,又碾了几下,这才恨恨地对着宣旨官说:“你现在就回去告诉皇上,我把她的圣旨踩烂了,她最好再治我几条大罪,什么谋逆、犯上的,我洗净了脖子等着就是。” 宣旨官被李洛突如其来的这一下子惊得面如死灰,眼睁睁看着李洛发泄完扭头走了,这才跺着脚捡起已经破烂不堪的圣旨,连声说:“回宫复命,回宫复命。”见跟着他的人都不动弹,又扯开嗓子骂道:“还愣着干什么?等着领赏不成?” 宴席被闹得不欢而散,李洛扔下议论纷纷的众人,自顾自地离开了。回到行宫,李洛将自己关在屋内,什么人都不见,将房内能摔能砸的东西都扔到了地上,又发着脾气地踹着她挪不动的桌子和柜子,直到累得精疲力竭,才趴到床上,委屈地哭起来。 天渐渐暗了下来,柳平儿几人在前厅等了几个时辰,可里面一点声音都没有,林礼煊先不安起来:“就是把门踹开,也得进去看看,别出了什么事。” “你别急,殿下出不了事,我只怕她太过伤心难过,伤了身子。”柳平儿说道:“你要踹了门进去,惹得她恼了,更不知要闹出什么来。” “我就知道会是这样的结果,郑国公什么人,现在是惹得起的吗?”林礼煊也生起气来:“说时不听,现在还这样闹脾气。” “行了行了。”陶仙在一边说道:“你们现在这样置气有什么用?” 陶式却插话道:“要我说,殿下做的是好事,分明是皇上不分青红皂白的,圣旨上说的那么难听,又是当着那么多人面,殿下不生气才怪。依我看,皇上就是个昏君,还不如早日让殿下即位,必是一代明主。” “你胡说什么?不要命了?”林礼煊脸色一变,忙捂住陶式的嘴,接着严肃地说道:“朝中的事情你知道多少,就在这大放厥词,你的命不要了是小事,不要连累了妻儿。” 陶式脸色一变,这才乖乖老实了。可是他看着众人着急,又想不出办法,便提议将门弄开,他们悄悄进去看看便是。 他说着就拿出一把小刀,江湖人士,总会写留门撬锁的技术,见大家都同意了他的办法,便走到李洛的屋门前,用刀子慢慢地划着门匕,不多时,就见他一擦脑门上的汗,冲着众人点点头,就要推门进去。 柳平儿却一把拉住他,李洛今天是丢了面子,恐怕谁都不想见,所以她将众人都挡在屋外,独自一人进去了。屋内黑漆漆的,窗外微弱的余光已经照不透这屋里的厚重和阴暗。 柳平儿叹口气,取出火折子点亮了一根蜡烛,就着这点光亮,她看见李洛趴在床上一动不动。柳平儿慢慢走到她身边,将蜡烛放下,轻轻地搬过她的身体,这才看见李洛红肿无神的眼睛,于是将她揽到自己肩头,说:“想哭也不用一个人躲起来。” 李洛听了这话,再一次不可抑制地痛哭起来,断断续续地说道:“在她眼里,谁都比我重要。” “你这次杀的是郑国公的儿子,你真的指望皇上还会褒奖你?”柳平儿轻拍着李洛因为哭泣不停抽搐的后背,又问:“奴婢一直想问您,您这次杀韩贺堂,真的是您口中的律法无情,还是单纯想试探试探皇上?” 李洛一愣,从柳平儿的肩膀上起来,一脸迷茫地看着柳平儿:“平儿姐姐,我……” 柳平儿笑笑:“礼煊一直提醒您会闯下祸事,难道您心里就真的一点都不担心?” “是什么又怎么样?”李洛仍旧说道:“总之这事儿我处置地并无半分过错。皇姐常说水能载舟亦能覆舟,如今她怎么不在乎了? 她担心郑国公不错,可也不能他韩家如何胡作非为都不闻不问,包庇徇私吧?也许我心里有一丝是想跟皇姐对着干,可我是大显朝的储君,我处事不公天下人如何看我?论罪就论罪,她恐怕早就想论我的罪了,这次算我给足了她借口。” “你呀,这嘴上无论如何都不愿意服软。”柳平儿无奈地说:“我去叫膳房给你做些吃的。另外,吃完我把东西收拾了,明天就该回京了。” “回京?谁说的?” “圣旨下了呀。” “我没接旨。”李洛执拗地说:“我不回,我总要等到院试结束了再说,我说过的话要作数才成。” “可是……” “没有我的懿旨,谁都不许动回京的念头。”李洛说着将柳平儿往屋外推去:“你去叫人通知各位考生,考试如期举行。” “殿下……”面对李洛的脾气,柳平儿实在无奈。李洛可以无视圣旨,可她不能不提醒李洛,圣旨被当众踩烂已经是大罪一条了,再不遵旨行事,这哪里是李洵将李洛往绝路上逼,这是她自己非要往绝路上走。 “行了行了。”李洛不耐烦了,对于柳平儿的担忧她丝毫不领情,只是闷闷地说:“晚膳不用备了,我不饿。” 请记住本站:2016 om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百章 不满意与不服气 七日后,在李洛的主持下,淮裕省的院试终于结束了,她却坚持要等到阅完卷后再离开,柳平儿和林礼煊无论如何都不同意,拖了这么久,就算郑国公放她一马,李洵都没理由饶她抗旨之罪。好说歹说的,可李洛却铁定了心思要在裕丰继续呆下去。 林礼煊无奈,在淮裕的这些天,他每日都提心吊胆,生怕一个疏忽便置李洛于险境。在明面上,郑国公倒是没有什么动作,可这让林礼煊更加不安,若是在明面上动手了,他很有把握不让李洛受伤,可这暗处的动作却是防不胜防的。 因为杀不杀侯冠儒的分歧,李洛根本不听林礼煊的话,只要林礼煊提议向东的,她一定会往西走,林礼煊只得使出激将法,说:“您再在裕丰躲着也不是事儿,真惹恼了皇上,派人来锁了您回去,岂不是更加难看?” 李洛果然脸色一变,说道:“你这话什么意思?你以为我是怕皇上才躲到这儿的吗?” “不是吗?”林礼煊故意问道。 “笑话。”李洛跳起脚来:“我若怕,就不会抗旨了。” “您当时是喝多了,被酒壮了胆儿,如今清醒了,又拖了这么些天,恐怕是更不敢回去了。”林礼煊笑着说:“不然这试也考完了,主考的大人也保证了会将入选的考卷送往东宫亲呈殿下过目,可您还要赖在这儿,不是害怕是什么?” 李洛一怔,问周围人,问道:“你们都觉得我怕了不成?” 周围无人答话,李洛气得一跺脚,说:“收拾东西,明日回宫。” 走了五日,李洛感觉浑身骨头像散架了一般,行进的速度并不快,可李洛就是不舒服,胸口发闷,身上还透着冷。她见柳平儿还瞪着眼睛看窗外的风景,不禁有些佩服,自己都难受成这样了,她竟然连点倦意都看不出来。 “到底什么时候能到?”李洛有些烦躁,这车坐着晃晃悠悠,望不到尽头一般。 柳平儿哄着笑道:“后日就到了,再忍耐下。” “外面看起来很热,可这车里怎么这般阴冷?”李洛抱怨道。 “冷吗?”柳平儿诧异地看着李洛,才发现她脸色发白,赶忙上前探了探她的额头,却发现烫得厉害,于是立马紧张起来,他们在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地方,随行虽跟有太医,可附近也弄不到药。 柳平儿立刻叫停了队伍,让太医进到车内给把了脉,倒是没什么大碍,只是路上颠簸定会有些不适,再加上又无药可吃,总会难熬些。 柳平儿只好让队伍继续往前走着,她则取了一个薄被安顿着李洛躺下睡了,直到天快黑时到了驿站,她才叫人赶紧去买了药,又将药煎好让李洛服下,再哄着她早早睡了,希望一晚上过去这热就能退下去。 伺候了李洛睡下,柳平儿便走到外面,却看见林礼煊站在门口焦急地来回踱着步子,柳平儿笑着上前,说:“不用担心,不过是发热。” “哦。”林礼煊点点头:“没事就好。这次回宫恐怕还有几日不安生,我怕她扛不住。” “殿下比你想的要坚强多了。”柳平儿笑着安慰着林礼煊:“再说,皇上再罚她也是做给郑国公看的,也不能真就怎样,殿下到底是她亲妹妹。” 林礼煊点点头,可心却仍旧是悬着的。李洛是李洵的亲妹妹不假,可正因为是亲妹妹,这处罚才轻不了,戏是要做给郑国公看的,不做足了哪行? “你别慌。”柳平儿继续安慰道:“殿下性子倔,这会儿跟你堵着气,等过去了就好了。” 林礼煊知道柳平儿在说什么,他这会儿哪还敢想两个人之间的事情,因此赶紧摆摆手:“只要她好我无所谓。” “你在乎她,怎么可能会无所谓。”柳平儿拍拍他的肩膀,叹口气,走开了。 第二日一早,李洛这烧不但没有退下去,反而比前一日更厉害了些,柳平儿本打算让李洛再歇一日再动身,可太医又说地方偏僻,还是速速回宫最好。 柳平儿无奈,只好让李洛在车内躺好,又压了厚厚的被子,继续朝着京城走去。晚上在最后一个驿站歇了,第三日,李洛精神终于好多了,柳平儿再一探她的额头,发现烧也退了不少,这才放下一口气,今日就要进宫了,烧退得倒是及时。 快近中午的时候,李洛终于回到了宫中,刚从车上下来,她就看见万福一溜小跑着冲她过来了,她心里“咯噔”一下,知道这是李洵派来等她的,等她干嘛呢?不就是拿了治罪嘛。 李洛往四周看了看,倒是没有派御林军来抓她,只有一个万福,算是给她留面子了吧,李洛有些紧张了,勉强笑着应付道:“福公公。” “殿下。”万福躬身给李洛请了个安,又说:“陛下在尚阳宫等着您呢。” 李洛“哦“了一声,看看柳平儿,不安地跟着万福走了。 尚阳宫内,李洵刚下早朝,这时已经埋在成堆的奏本中了,她本来和萧炎的清闲日子也因为李洛的一通胡闹而终止了,萧炎每日到兵部跟着几位将军推演军情,而李洵也被一封封的奏本压得挪不了身。 她连着翻看了几本,都叹着气放在一边,疲惫地揉了揉眼睛,她听见万福从外面进来,告诉她三殿下回来了。 “叫她进来吧。”李洵声音不大,听不出情绪。 人总算是安全地回来了,李洵先是松了口气,可马上又烦恼起来。李洛拖了几日回京,她当初的怒火已经慢慢平息,刚得知李洛杀了韩贺堂时,她恨得恨不能亲自押着李洛去跟郑国公请罪,可怒气过后,到底该如何治李洛的罪却又成了一件让她头疼的事情,头疼到今日,她都没想到办法。 李洛慢慢走进殿内,见李洵并不抬头看她,心里更慌了几分,她赶紧跪拜了下去:“臣参加皇上。” “这次南下,你动静不小啊。”李洵头也不抬地说:“朕听说赚尽了民心?” “臣不敢,不过是替百姓撑了次腰罢了。” 李洵这才停下手中的笔,将她刚刚看过挑出的一摞奏章扔到李洛眼前,说:“都是参劾你的,自己看看吧。”说完又埋下头去批阅起下一本奏本,等下一本奏本批完,她抬头却见李洛一动不动,就又说道:“怎么?不敢看了?” “臣不用看。”事已至此,李洛倒不惧了,反而痛恨李洵现在的态度,故作无事一般,不过是要治罪,痛快些不成吗?于是她故意说道:“反正皇上的圣旨已经申斥过了,什么都说明了。” 李洵冷笑一声:“呦,你不说,朕都不敢提这事儿。你如今可真是翅膀硬了,圣旨踩烂了又让人家给朕带回来,不错,有出息了。” “皇上……”李洛终于忍不住李洵的阴阳怪气。 李洵也有些按捺不住了,李洛对于自己闯下的祸事丝毫不见悔意不说,如今待罪进了这尚阳宫,竟然还敢这般无礼,一点都不想想因为她的冲动,给朝廷造成了多大的麻烦。李洵也来了气:“事到如今,你竟连一点知错的态度都没有。朕问你,你酿下的祸事打算怎么办?仍旧让朕给你收拾烂摊子吗?” “什么祸事?”李洛看着李洵反问道:“皇姐无非担心郑国公,可如今他不也没有动静吗?他纵子敛财,干涉国政,又手握着重兵要挟朝廷,哪一点有忠君爱国的样子?若他反了,也是皇姐纵出来的,我就是要杀杀他的威风,也立立朝廷和律法的威信,不让他骑到你脖子上来。” “如今骑到我脖子上的是你。”李洵斥道:“这等大事都敢自作主张,连问都不问朕一声。朕倒要问问你,你临行前,朕千叮万嘱的让你有事请旨,你放到心里没有?” “自然。”李洛说道:“皇姐说遇到拿不定主意的就请旨,可这事臣拿的定主意,人证物证均有,我杀他依的是国法,并无不妥。” “你是纯粹气我是不是?”李洵怒道:“郑国公拿这事儿做文章,你可知道后果会是什么?” “知道,可他若因为这事儿造反,那就是乱臣贼子,剿灭他就是,这也是为国除害。”李洛不依不饶:“您召舅舅入宫,不也是防着郑国公吗?您都做了打算了,有何好惧?” “你……”李洵一时竟被噎得无话可说。 “皇上要没事,臣先告退了。”李洵说完站起身就要朝外走去。 “站住。”李洵在身后喊道,心口又开始隐隐作痛,她强撑着,软下来,用几乎是求着的口气,说:“朕没有多少时间跟你这样怄气了,你当体谅体谅姐姐,快些长大,快些担当起来不行吗?” 李洛并不明白李洵话中的意思,只执拗地说:“你又什么时候体谅过我?我是你的妹妹,是你的臣子,可也忍不得你这样欺负我。你让我有担当,我担当就是,若郑国公反了,我上战场去杀他,这你满意了吗?” “堂堂的储君,只顾着自己的那点小自尊心,公私不分,黑白不明,好坏不识,油盐不进。朕苦心教导几年,就调教出这么个东西,你若是登基,要将我大显朝带入怎样的绝境?”李洵忍不住骂道。 李洛瞪着李洵,喘着粗气,低声着说:“皇上怎不将这些心里话也写到圣旨中?再当着众人羞辱我一遍?”李洛越说声音越大,最后几乎吼着说道:“我也不惧什么了,了不得我现在就去拉钟,将全京城的文武百官都聚集到此,您直接废了我,岂不是更痛快!” “放肆!”从门外传来一声断喝。 请记住本站:2016 om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百零一章 拒不认错受重罚 李洵和李洛同时朝门口看去,只见梁太后站在门口,脸色阴沉。李洵忙起身跪到门口,李洛看见是母后来了,心里顿时所有的委屈都涌上来,她立马喊了一声“母后”就朝梁太后扑过去。只是李洛没有料到,梁太后一把将她推开,厉声喝道:“跪下。” 李洛有些被吓到,她不解地看着梁太后,却发现梁太后眼里没有一丝往日的慈爱,有的只有对她的愤怒和失望,李洛这才真正害怕起来,双腿一软跪倒在地上。 李洵起身将梁太后扶到椅子上坐下,柔声问道:“母后怎么过来了?” “我若再不过来,这整个皇宫都要被你们搅翻天了。”李洛一回宫梁太后便知道了,她立刻起身赶往尚阳宫,却在门外就听见两人的争吵,她实在有些气不过,到底是姐妹两个,怎就到了这般见不得面的地步,何况外面还站了许多下人,也不怕被人笑话。 李洵低头不语,自从梁太后得知她病了后,就一直是忧虑伤心的模样,她也不愿再给母亲添堵,只是如今事情演变成这样,她总得有个交代。知道梁太后心疼李洛,也知道李洛此次虽是冲动,可若按律法处置倒也没有什么不妥。 不过为了顾及郑国公的心情,李洵不得不罚,因此几日前梁太后问起来,李洵只说没想好,到了今日李洛都回来了,她也打定了主意,关李洛两个月,等南山战事平了,再将她放出来就好。 今日梁太后的动怒,李洵明白,一是确实受不了二人的争吵,二来也是因为她的病,梁太后也不允许李洛给自己添堵了。 可这怒火在李洛看来却有些莫名其妙,她出宫两个多月,如今回来了,母亲不想她不说,还一见面就斥责她,更何况她还病着,这一切都让她觉得很是委屈,因此她红着眼睛望向梁太后。 梁太后看着李洛,这两个月她也应当是辛苦了,小脸都瘦了一圈,梁太后心疼却不能心软,她过往的偏疼让李洵受了不少委屈,今日李洛闯了祸,若她还护着,便是让李洵更难做了。 梁太后质问道:“你闯下弥天大祸,却不知道悔改,还敢在这里大喊大叫,母后是这样教你的吗?” “母后……”李洛更委屈了,眼泪止不住地掉下来。 “是不是?”梁太后的语气不容半丝质疑。 “不是。”李洛小声应道,梁太后的严厉让她感到一丝害怕。 梁太后却并未因李洛的服软而放轻语气,反之,她更加严厉地责骂道:“你个无君无上,目无尊长的东西,眼里还容得下什么?” “此事不怪我。”李洛委屈,却仍不觉得自己有错处。 “此事怪我。”梁太后抬高声音说道:“怪我对你太过纵容溺爱,凡事都恨不得替你担待了,才酿成你今天这般模样,狂妄自大,目空一切,无视王法,无所畏惧。先帝曾说要对你好生教养,最终我是辜负了他,调教出这么一个不忠不孝的东西。” “母后……”李洛从没有听梁太后这样骂过她,也不理解梁太后为何这样骂她。 梁太后却不理会李洛的委屈,继续说着:“如今我若还护着你,就是害了你。你犯的是国法,哀家就用国法处置你。”说完,梁太后站起身,冲外面喊道:“来人。” 从外面进来两个内监,梁太后一字一句地说道:“三殿下目无君主,以下犯上,乃大不敬,罪不容赦,着即廷杖四十,以儆效尤。” 李洛愣住了,连李洵也是大吃一惊,四十廷杖可不是小数目,若是执杖的太监把握不好分寸,四十板子足以要了李洛的小命。李洵赶忙跪下求道:“母后不可,洛儿即便有错,关她罚她都好,四十廷杖她受不住的。” 梁太后不为所动,看见木头一般站在眼前的两个内监,怒道:“哀家懿旨你们没听见吗?动手。”两个内监互看了一眼,却仍旧不敢动手。梁太后见此,又道:“你们要抗旨吗?” 两人这才上前,将李洛反手扭住,往屋外带去。李洛仿佛才明白过来梁太后并不是在说笑,她挣扎着喊道:“母后,您也不要儿臣了吗?” 梁太后看了李洛一眼,嘴角一哆嗦,却仍冲着两个内监喝道:“愣着干什么?带出去,传廷杖。” “是。”两人忙拉起李洛,将她架到了外面。 李洵忙跟到了院中,只见不多时,就有两个太监抬了漆红色的长凳,又有两个太监举着半黑半红的水火棍走进了院子,那两个架着李洛的太监便将她押到了凳上趴着。李洵回头问道:“母后,真的要打?” 梁太后走到院中,朗声说道:“谁敢不用心打,哀家就把这板子都招呼到他的身上。” “是。”几名太监同声应道。 梁太后转身朝殿内走去,看李洵仍在门口看着,就说:“看什么?进去坐着。” 话音刚落,外面就传来板子砸在肉身上的声音,紧接着便是李洛的惨叫。梁太后闭上眼睛,强忍住回头不看,自己回到椅上坐下。几板子下去,李洵也终于忍不住,她跪到梁太后前面,拉住梁太后的手求道:“母后,她会受不住的。”说完才发现梁太后的手冰冷冰冷的。 梁太后不说话,李洵不放心,忍不住又回到院中。 这才十来板而已,李洛浅绿色的衣衫上已经是斑斑点点的血迹,因为疼痛,她五官拧在一处,满脸的不知是汗水还是泪水,每一板子砸到身上,她便不可遏制地惨叫一声,这疼,是她从未体验过的。李洛身上的血迹随着每一板的落下而不断扩大,没几下,那片殷红就布满了她的下半身。 李洵看不下去,跑回梁太后身边,复又跪下求情,已经二三十下了,够了。梁太后闭着眼睛,听着外面一下又一下闷重的声音和李洛撕心裂肺的哭喊声,还是流下泪来,她浑身颤抖着,半晌方才睁开眼睛,对李洵说:“这一下一下的跟打在我心里一样,我也疼。” “饶了她,母后。”李洵求道:“儿臣知道母后是因为知道了我的病,才不让洛儿放肆,可儿臣不介意,儿臣介意的是失去妹妹啊。您听听外面,洛儿已经没声儿了。” 梁太后摇摇头,说:“这顿打她必须得受着。”梁太后顿顿:“一是为了你,二来,若不这样,哀家没办法跟你流芳姑姑交代。” 李洵一愣,登时明白了:“韩贺堂,是芳姑姑的儿子?” 梁太后点点头:“她跟了我二十多年,这儿子是她唯一的念想了。哀家不让洛儿受这份罪,便是太对不起她了。另外,八王拥兵在外,若是也因此事有了异心,后果不堪设想啊。” 李洵没料到事情竟然是这样的,她慢慢从地上站了起来,默默地坐在了一边。不多时,两个太监便拖着半身都被血浸透的李洛进到了屋内,两人想让李洛跪下,可此时的李洛哪还有半分力气,因此那两人刚把手一松,李洛便软软地倒在了地上。 梁太后只看了一眼,便吩咐道:“送回东宫。” 整整一个下午,李洛都是昏昏沉沉的模样,偶尔清醒一下,只感到了从未有过的疼痛从下半身传来,疼得她几乎连呼吸也不能了,豆大的汗珠布满了额头,身上似乎一点劲都没有,费尽了力气,可从嘴中吐出的仍是虚弱的声音:“水。” 柳平儿看见李洛睁开了眼睛,忙端过碗,将碗中黑褐色的药往她嘴中灌去。她只喝了一口,就剧烈咳嗽起来,每咳一下都牵动着伤口,李洛疼得眼泪不受控制般流下来,柳平儿忙替她拍了拍背,柔声说:“再难受也要把药喝下去。” 李洛脑筋并不清楚,只嘴里不停地嘟囔着“疼”。 柳平儿见药灌不进去,只好先放下了药碗,又搅了冷帕子,放在李洛的脖子上,一边红着眼睛说:“本来就发着烧,这又打成这样,是要要了你的命才满意吗?” 就这样迷迷糊糊挨到晚上,李洛才算是清醒了过来,强撑着喝了药,可一点吃的都进不下去,只是觉得疼,疼得她恨不能死过去才好。这时,杨枝从外面进来,轻声说:“陛下来了。” 所有人都跪下了下去,李洛趴在床上,闭上了眼睛。 李洵快步走了进来,直直走到李洛的床前,先看了一眼闭着眼睛的李洛,叹口气向边上的人打听情况。柳平儿摇摇头表示情况不好,一下午都昏昏沉沉的,中午和晚上什么都没吃,刚醒了一会儿,也只会迷迷糊糊地喊疼。 李洵一摸李洛的额头,发现烫地吓人,又是一惊。 “太医说是伤口引起的。”柳平儿说道:“可殿下前日就开始发烧,温度高得吓人,今天早上才稍好一些就伤成这样,奴才怕……” “让太医盯紧些。”李洵吩咐道。说完掀开被子,只见月白色的中衣上仍斑斑点点的是触目的红色,李洵叹口气,伸手去褪李洛的裤子,想查看下她到底伤得怎样,无奈刚一碰到,李洛就是一颤,李洵不敢再碰,只问:“到底伤得怎样?” “几乎没一块好肉了,血肉模糊的。” 这时,从外面走进一个宫女,手中托着药盘,瓶瓶罐罐的放了许多,是该换药的时候了,李洵忙接过药盘,深吸一口气,说:“朕来。” 请记住本站:2016 om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百零二章 又翻出那段往事 柳平儿帮着李洵一点点将李洛的裤子褪下,李洵这才看见她的伤势,整个臀部是骇人的黑紫色,仍旧不停地向外渗着血,腿上颜色稍浅,也青紫着。李洵心疼极了,忙取过药细心地给李洛上好,看着李洛因为疼痛抽搐着,她忙劝道:“就好了,再忍忍。” 这药上了近半个时辰才终于好了,李洵坐到李洛身边,见李洛忽闪忽闪地眨着眼睛看着自己,便故作轻松地说:“跟我死磕,你磕得过吗?” 李洛只流着眼泪不说话。李洵见状,叹口气,又说:“既然你不想见我,我走就是了。”她说罢站起身,欲朝外走去,可还没迈步子,衣服便被轻轻扯住,她回头一看,只见李洛可怜兮兮地望着她,扯着她衣服的手攥成一个拳头不肯松开,李洵心里一暖,又坐回到李洛身边,问道:“不想姐姐走吗?” 李洛点点头。 李洵笑笑,说:“那皇姐就陪着你,不走了。” 李洵看着李洛终于睡安稳了,这才离开东宫。时辰已经不早了,可白天的事情反反复复在脑海中闪现,她一肚子的疑问,因此还是直接到了坤华宫。梁太后并没有睡,几天之内发生了这么多的事情,她连丝毫的睡意都没有了。 李洵轻轻地走进梁太后的寝殿内,只见她手里握着一串佛珠,眼睛却紧紧盯着前面供桌上摆着的一尊红珊瑚佛手,李洵笑笑,坐在梁太后身边,低声说道:“母后并不信这些神佛的。” “你难产的那日,母后在佛龛前祈求了一天。”梁太后看看李洵,说:“在什么都做不了的时候,求求佛,心里总能平静一些,算是有个寄托。” 李洵握住梁太后的手:“母后,我刚从洛儿那过来,她虽然伤得严重,可并未触及筋骨,养几天也就好了,您放心。” 梁太后点点头,她敢下这样的令也是知道下板子的奴才都是有分寸的,到底是储君,若真打出毛病来了,他们也没什么好果子吃。梁太后充满爱怜地轻抚了一下李洵的脸庞,又说:“洵儿,听母后一言,等洛儿伤好了,就让她监国吧。” 李洵吃惊地看着梁太后:“母后……” “你就当心疼心疼母后,我一想到你……” 李洵眼眶一红,梁太后心疼她,她又何尝愿意让梁太后担心,只是现在的情况太乱了,李洛经验尚浅,应付不过来。一个韩贺堂竟然同时牵扯到了西边和南边的战事,南边的郑国公到现在都不表态,可从传回的战报上看,郑国公对李洛杀了韩贺堂十分愤怒,这段时间也一直在处理儿子的丧事,对庶子无心去战,庶子被围许久,本已是强弩之末,可现在有了空子可钻,又有死灰复燃之象。 而西边的定王李相是韩贺堂的亲生父亲,当时八王妃韩氏病故前曾告诉八王他还有个儿子,韩氏死后,八王消失的那段时间便是去寻这个儿子,李洵曾派人打听过,他当时已经找到了韩贺堂,只是没有相认,韩贺堂生活得很好,又得郑国公宠爱,所以八王很放心,尽管未曾相认,可李相对于自己有个儿子的事情十分开心,宫里无人述说,他才跑到梁仲处住了些日子,是为了有人分享他的喜悦,而当时李洵带着李洛去到梁仲的住处,李相也没将自己寻到儿子的事情告诉李洵,只是说自己不愿再相认罢了。 现在,这唯一的骨血让李洛给杀了,消息传到西边没有李洵还不知情,更不敢想他若知情了会做出怎样的举动。现在在外人眼中,李洛还是待罪之身,原想是做给郑国公看的,如今还得做给八王看,如果此时让她监了国,这在战场上的二位怕是心里的刺就更深了,而李洛挨的这顿打也就算是白挨了。 李洵的道理梁太后都懂,她唯一担心的也就是她的身子,这毕竟是要静养的病,可李洵不但静养不成,还反而越加操劳,这让梁太后成宿成宿地睡不着觉,一闭上眼睛就是太医们跟她说的那些话。 “让母后担心,是我的罪过。“李洵说着起身跪在梁太后面前,继续恳求道:“可是母后,儿臣登基之日,您叮嘱我勤勉为政,以忠事国,若我因为自己的身子就置大显朝于不顾,以后如何去见父皇,如何去见列祖列宗?儿臣的身体,自己心里明白,即使现在静养,也是回天乏术了。儿臣知道这对于母后来说是最残忍的事情,可请母后原谅儿臣,儿臣实在别无他法。” “你的心思从来就没有放在自己身上过,你心里的苦母后明白。”梁太后扶起李洵,说:“苦命的孩子,你这一辈子没有一天轻松过,母后不忍心哪。” 听了这话,李洵却笑了,撇去那些因生病而卧床的日子,她记忆中最轻松的一天便是梁太后因为心疼她将她从书房偷了出来,带着她痛快地玩了一天,那时光虽短,却一直是李洵记忆中幼时最为高兴的一日。 梁太后也忆起那一日,白天玩得确实痛快,只是这叛逆的行径在下午就被先帝知道了,盛怒的先帝当晚动了家法将李洵打了一顿,还让她在外面跪了一宿,而梁太后也被痛骂了一通,“那狠绝的模样似乎要废了我的皇后之位呢。”梁太后无奈地摇摇头。 “也值了。”李洵眨眨眼,似乎沉浸在那时的美好时光中。 梁太后拍拍李洵的手,知道自己劝不过过这个执拗的女儿,只好妥协了,说:“罢了,你心思重,就算同意让洛儿监国你也不会放松下来,由着你吧。不过一点,自己务必注意着,洛儿以后再跟你使性子,就告诉母后,我来收拾她。” “您瞧瞧,这生病了,还换来母后以后都为我偏心,可不是值了吗?”李洵俏皮地说道,又四下看看,并没有看见流芳的踪影,她有些内疚,流芳是做娘的,可在处理这件事情上,所有人怕郑国公有异心,怕八王爷心中有刺,可唯一没有顾念的便是她,韩贺堂是她十月怀胎生下的,虽未带过一日,可如今的下场也是辜负了她当时送儿子离开的心吧。 流芳自从知道韩贺堂死了,就一直病着,太医瞧了也没有瞧出个所以然,与其说是身子不爽利,不如说是心里的病,世间做娘的都一样,哪一个愿意孩子走在自己前面呢? 李洵歉疚地低下头,可仍旧好奇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她虽猜出了大概,可仍旧想知道各种缘由。 当年流芳怀了八王的孩子,一心以为能嫁给他,可先帝最看重这个幼弟,而那时也给八王定下了先郑国公之女,因此无论如何都不可能让一个流芳将这联姻之事毁了,流芳便被藏在了宫中。 后来流芳生下了个儿子,梁太后看着他们母子实在可怜,就对先帝说是个死胎,偷偷将这个孩子保了下来。接着是要给这孩子找个家,八王妃那时刚怀有身孕,一次进宫无意间听到我和流芳在说这事儿,就做主将这孩子托人带给了她父亲,她父亲知道是八王的私生子,因此不待见这个孩子,便将这孩子送给了他弟弟,也就是现任郑国公韩禹,韩禹求子不得,因此很是欢喜。 再后来八王妃连生两子都夭折,也再做不成母亲了,她觉得对不起八王,为补偿他才劝说自己的父亲把韩禹列为继承人,这样,以后这孩子也能袭个公爵,一辈子总算富贵无忧了。 “八婶是个善良的人。”李洵感佩道。 “是啊。”梁太后叹口气:“只是世事难料,我尽力保全的孩子居然死在了自己女儿的刀下。” 八王妃死前还是没忍住,将此事原委写了封信。而这封信在她入葬后才由心腹的丫头交给了八王,信中八王妃说自己无能,只能尽力给八王留下一条血脉,还恳请八王不要怨恨于她,也因为这封信,八王更觉得愧对八王妃,所以至今都没有续弦的打算。 “八叔终究是个薄情的人,这一辈子害了两个女人。”李洵得知真相后感叹道,可是八王妃已死,可流芳却不应该后半生继续无着无落,即是八王造下的情孽,当由八王偿还才是:“母后好好劝劝芳姑姑,若她觉得在宫中再待不下去,儿臣就降旨放她去八叔那,做个侧妃什么的,后半辈子总算有了指望。” 这提议正合梁太后的心思,流芳若有了一丝盼头,这病也就该好了。 李洵又问:“母后真不去看看洛儿吗?” 梁太后却摇摇头,她打李洛既是苦肉计,也实在是要给她些教训。李洛如今敢对皇帝不敬,以后她做了皇帝,还指望朝臣敬她吗?所以梁太后不能心软,若去看了她,是害了她。 李洵闻言笑笑:“母后也下得这般狠心了。” “哀家现在才理解你的苦心,以往是我错怪你了。”梁太后自责道:“是我这个做娘的不够格,才让你把我这做娘该做的活都做了,该操的心都操了。” 李洵心中一暖,依偎在梁太后的怀中看了看外面的天,时辰已经不早了,她顾及她的身体,便道:“母后早些歇了吧,这几日事情多,儿臣先……” 李洵话还没有说完,就见万福从门外慌慌张张地进来,跪在地上就说:“陛下,三殿下情况不好了。” 请记住本站:2016 om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百零三章 还得找那个郎中 李洵和梁太后均是脸色一变,忙问是怎么回事,可万福也说不出个所以然,只说李洛情况不好,本来一直沉睡着就不是什么好兆头,可刚才突然又开始说胡话,手一直在乱抓着,闹腾得厉害。太医们也是束手无策。 “去东宫。”梁太后匆忙起身,脚下一个趔趄。 李洵忙扶住梁太后,心里却不愿让梁太后过东宫去,万一李洛情况不好了,她怕梁太后受不住那刺激。“母后……”李洵的声音也透着担忧。 梁太后颤抖的手抓着李洵:“若是洛儿有什么不测,那是我这个做娘的亲手杀了她。” 李洵一怔,不再说话,随着梁太后匆匆往东宫走去。刚进了东宫的门,就见里面人来人往,每个人都面带焦虑之色,李洵心里一沉,赶紧走到李洛的寝殿,只见殿内所有人都乱作一团,拿药的,端水的,她们看见梁太后和李洵进来了,又是一阵慌乱,纷纷跪下道安。 李洵顾不上叫起,就走到李洛床边,只见她双手被绳子绑在床上,脸色苍白,满头大汗,李洵用手探探她的额头,滚烫滚烫的。 她心疼极了,取过一个帕子在李洛额头上擦拭了一下,不料李洛却突然大声嚷嚷起来,嘴里喊的全是“救命,别死”之类的话,手也不安分地挣扎起来,可因为被绑着,她便更厉害地挣扎起来。 李洵见状,不满地说:“这样绑着她多难受,赶紧松开。” 柳平儿解释道:“一放开殿下就乱抓乱打,刚将自己脖子都抓伤了,胳膊又打在床边,淤青了好几块。” “我来看着,解开。”门口传来梁太后的声音。她说完也走到李洛身边,等柳平儿将绳子解开,她立马抓住李洛的手,轻声哄到:“母后在这,不怕,不怕。” 李洛的样子让李洵不安,梁太后的到来并没有让李洛的情况有丝毫好转,她似乎被梦魇住了,一直陷在一种恐惧中,然而这种挣扎哭喊只会让她的情况越发不好。 梁太后一直费力地抓着李洛,刚到东宫时,她甚至不太敢走进来,她害怕看到女儿受罪的样子,可此时的李洛又是那么需要娘亲,她不得不守在她的身边,给她一丝力量。 李洵紧蹙着眉头,望向一边手足无措的柳平儿:“太医到底怎么说?” “太医说殿下身子正弱,本就病着,这一顿板子虽只伤了皮肉,可……”柳平儿不敢说下去,偷偷望了一眼梁太后。 “说吧。”梁太后此时还有什么听不得的?她所担心的不过是李洛的一条命罢了。 “太医说这烧要不退下去,殿下就危险了。” “这烧不是伤口引起的吗?”梁太后问道。 柳平儿不敢回话,李洵便说:“洛儿返京的路上着了风寒,发高热,烧了两天了。” 梁太后不做声了,看着烧得满脸通红,异常难受的李洛,眼泪默默地流了下来。许是感受到了梁太后的心情,李洛终于慢慢安静了下来,不再挣扎,不再胡喊乱叫,在偶尔几声轻微的“救命”后,她再次陷入了沉睡。 一直到了后半夜,尽管众人尝试了各种办法,可李洛的身子还是烫得吓人,期间她又闹腾了几次,可竟是一次比一次虚弱,太医院当值的太医都被请到了东宫,可仍旧是毫无办法。 到了天快亮了的时候,李洛突然浑身抽搐起来,又胡话了一阵子,便沉睡过去再也没了动静。李洵眼见着李洛这般模样,心中越发恐惧起来,再看梁太后悲痛欲绝的模样,脑中却突然灵光一现,那年李洛高烧,在无医无药的情况下,被一个江湖郎中一针给扎好了,如今李洛这般模样,什么都要试上一试吧。 想到这,李洵赶紧让万福安排人去下河子村将那个郎中请来,万福也是眼睛一亮,来不及答应,便匆匆忙忙朝外跑去。 下河子村虽然不远,可也不是一阵子就能赶回来的,去请郎中期间,李洛倒是醒过来两次,只是已经糊涂地连人都不认得了。李洵焦心的在殿内踱来踱去,时不时地就望望门口,生怕这大夫晚了一步,李洛就等不及了。 梁太后一直守在李洛身边,换帕子换药之类的事情都不让下人动手了,她又怕李洛趴着气闷,总是隔一阵子便给她翻翻身,而大多数时间,她便是轻轻跟女儿说说话,说到伤心处再掉一阵子眼泪。 早膳和午膳按点儿摆了上来,又按原样儿撤了下去,再过了一个来时辰,只见保泰气喘吁吁从外面闯了进来,连声喊道:“来了,来了。” 梁太后和李洵精神均是一振,同时朝外望去,果然就见一个灰白胡子的老头,穿着半新的褂子,在万福的催促下一路迈着小碎步子朝里面跑来,刚进到殿内,便跪倒在地下,可显然是跑挣着了,他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却半句话都说不出来。 李洵见状忙说:“大夫请起,先给公主诊病吧。”说完亲自引着大夫到李洛床前。 那大夫仍跟几年前一样,一不请脉,而不问诊,只用手探了探李洛的额头,便叫人先将李洛翻过身来,又从他随身携带的布包中取出一个脏乎乎的布卷,展开了,里面亮出几根又粗又黑的针,他转头问道:“有火吗?” 立马有人点了蜡烛递给他。只见他取出一根针在火上烧了烧,仍旧将他那攒满泥垢的拇指放在嘴里嘬嘬,然后将指头按在李洛的印堂穴上揉了两下,接着又快又恨地将针扎了下去,约摸一刻钟的时间,他将针拔了下来,将手边的一切收拾好后又给李洵跪下,也不说话,可意思很明确,他的诊治结束了。 李洵点点头,梁太后却狐疑地说:“这就行了吗?” “过一个时辰,要缓过来便缓过来了,要缓不过来,那就是神仙都救不了了。”郎中没有一丝支支吾吾。 梁太后听了这话也再无办法,只好坐在床前,握着李洛的手,一边默默祈祷一边等待着。李洵也在一边的椅子上坐了,屋内安静极了,谁也不敢多说一句话。转眼半个时辰过去了,李洛却一点起色都没有,梁太后仍旧目不转睛地看着她。 李洵手心里已经攥出了汗,看见柳平儿站在一边已经流出了眼泪,不耐烦地低声喝道:“还没到时辰,哭什么?” 柳平儿赶紧用袖子擦去眼泪,可越擦眼泪却流得更汹涌了。采新见状,忙走到柳平儿身边,轻声安慰了几句,又取出帕子给她擦了擦眼泪,说道:“别在陛下面前失礼,若撑不住就去外面候着吧。“ 柳平儿点点头,转身朝外面走去,可刚走了两步,就听见背后传来虚弱的一声:“疼。” 柳平儿赶忙转过身。李洵也赶紧走到床边,看李洛的脸色似有好转,忙抓过她的胳膊探了探脉象,边冲着外间将太医都叫了进来。 几名太医赶紧走了进来,其中一位探了探脉,又翻开李洛的眼皮看了看,长呼出一口气,说:“救过来了。” 候在房中的几人顿时松了一口气,梁太后又扒在李洛的耳边“洛儿,洛儿”的唤道,李洛却紧皱眉头,额头上又渗出密密的汗珠,嘴里不停地喊着:“疼,疼。” “这样躺着压住伤口可不是疼吗?”李洵眼中含泪,嘴角却上扬着,说道:“快将她翻过来。” 几人将李洛又翻着趴下,见伤口又开始渗血,忙取了药处理干净了。梁太后却站起身,又吩咐了几句“好生看管”之类的话,便要离开了。李洛还未清醒,梁太后此时离开无非是不想让她知道她来过,她遭了这么大的罪,总不能白遭。 李洵懂梁太后的意思,因此没有挽留,她静静地守在李洛的床边,她知道,这是她和李洛冰释前嫌的好时机,她得把握住,日后的事情恐怕更多,她需要这个妹妹坚定地站在她身旁。 又是半夜,李洛终于在疼痛中醒了过来,她并未看清楚眼前坐着的是谁,只是求助般地说道:“水。” 眼前的那人便立即走到桌边,取过一杯水给她灌下,又问道:“还要吗?” 李洛只觉得身体着了火一般灼热,一杯水喝下去顿时感到一股透心的清凉甘甜,意识也清楚过来,她看着眼前这张关切的脸,张口叫道:“姐姐。” “可算是醒了。”李洵吐出一口气,笑着说:“你就非要这样吓朕一番。” 李洛身上痛楚提醒了她到底发生了什么,她环屋望了一圈,并没有发现梁太后的身影,心里失望,孩子般地说道:“我想要母后。” 李洵刮刮她的鼻子,说:“怎么?姐姐在这不行吗?”可看着李洛失望的样子,又不忍心,只好说:“母后年纪大了,这么守着你身体扛不住,因此先回去了。” 李洛点点头,不再说话。 “身上还疼吗?”李洵问道。 李洛点点头,仍旧不说话。 “知道你这次怎么醒来的吗?还记得下河子村那个爱往人脸上吐吐沫的大夫吗?这次又是他扎了你一针,救了你一命。记得吗?” 李洛再次点点头,说:“小顺子帮我试了针的。” 李洵一怔,勉强一笑,说:“过去的事情,不提了。” 两人沉默了半晌,突然,李洛主动拉过李洵的手,仰起头,吐出了几个字:“皇姐,我错了。” 李洵完全没有料到李洛会突然认错,一时间竟不知道说什么,就这么怔怔地看着她仍旧苍白的小脸,半晌才突然笑着,说:“早知道打你一顿你就服软认错了,我早就该给你这么一顿。” “真的疼。”李洛委屈地说。 李洵心里一暖,轻轻揽住李洛,说:“你知道你多久没跟我这样撒娇了吗?我以为我这辈子都等不到这一天了。” “我做了个梦。”李洛红着眼睛,说道:“我梦见你生了很重的病,快要死了,我到处求人救救你,不让你死,可是没人理我。”李洛盯着李洵:“姐姐,你别死,我以后再不惹你生气就是。” 李洛梦中的挣扎竟都是为了她,李洵听着眼泪就落了下来,她紧紧搂住李洛,说:“我不死。” 请记住本站:2016 om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百零四章 改变的南山战况 李洛毕竟年轻,只在床上养了几天,精神就大好起来,精神一好,她就不安分起来,非嚷嚷着要下床,可她伤势到底沉重,因此下了床就摔倒在地,痛得连气都喘不上来,柳平儿见李洛这般不服管,只好当着她的面将此种种都告诉了李洵。 李洵听着脸就黑了下来,对李洛说道:“朕的话你就当耳边风是不是?不再在床上养半个月,不许下床。” “可我必须要下床。”李洛执拗地说。 “为什么?” 李洛可怜兮兮地望向李洵,她从受伤到现在这么久过去了,可梁太后一次也没来看过她,她知道这次梁太后是生了她的气,可这气未免也生太久了,久得让李洛心慌,她自幼就是梁太后的掌上明珠,突然失了这份宠爱,她怎么不慌,怎么不怕? 李洵闻言一笑,可又有心逗逗李洛,便告诉她母后的确生气,因为她经常对她大呼小叫,实在大不敬,因此母后打定了主意决不能心软,再惯坏了她。李洛果然急了,一把抱住李洵,连声说着她知道错了,只求李洵让她往坤华宫一趟,她当面跟梁太后认错便是。 李洵瞪她一眼,说:“早知今日,何必当初。现在可怜兮兮地来求我了,当时成天对我横眉怒目的那劲头哪儿去了?” “你还真记仇。”李洛不依地说道:“好姐姐,我求求您,您去替我跟母后求求情,她再打我一顿都行,别不理我啊。” “母后自有她的道理,”李洵叹口气,揽住李洛,道:“你且忍耐些日子……” 李洵话未说完,就见万福跑进来,递给她一本奏本,是南山的八百里急报。李洵心一沉,忙接过奏折翻看一看,脸色立刻难看了起来。李洛看着李洵变了脸色,小心翼翼地问:“皇姐,是郑国公的消息吗?” 李洵心慌意乱地合上奏折,嘱咐了李洛一句“安心养病”,又让万福立刻敲钟叫众臣元极殿议事,说完便急急地走了。 “郑国公反了。”李洛对柳平儿说道。 连着五天的时间,李洵再没有踏入东宫一步,保宁和保泰随时在外面打探着消息,因此李洛知道郑国公不是反了,而是“降”了庶子。皇上派去稳定郑国公的人,他好生招呼了近半个月,突然就将二人杀了,还将二人的首级给李洵送了过来,第二日便宣称战败,降了庶子。 庶子自然高兴,在南山大摆三日筵席欢迎郑国公的加入,三日后,郑国公大军反扑孝平,一举将孝平拿下,接着继续北上,短短几日时间,又攻下了武平郡,一时间,士气大振。 李洛虽慢慢地可以下床走动了,可仍旧离不开东宫,对于自己惹下的乱子,她懊恼万分,她第一次体会到了冲动的后果,她很自责,可是一点儿办法都没有。 想起林礼煊当时劝她的话,她更是觉得自己混蛋,他明明是好心,明明是为自己好,为大显朝好,偏偏自己不领情,也就罢了,可她为了赌气,生生将大显朝推入现在的境地。她终于明白李洵常跟她说的,她是储君,每一个决定都必须慎重,否则可能万劫不复。 “难怪礼煊都不理我了。”自打李洛回宫,便再没见过林礼煊,也没有收到过他的任何消息。 “殿下这话可又错怪礼煊了。”柳平儿说:“他知道你受伤了,每日都托人打听你的消息,直到听到你没事了,又和陛下和好了,这才放心地走了。” 李洛诧异道:“走了?他去哪儿了?” 林礼煊自请上了前线,昨日就出发南下去两国舅的军中了,林礼煊不让柳平儿告诉李洛,战场上的事情谁都说不准,若他活着回来了,他便会来见他,可若他死了,便让李洛以为他辜负了这段感情,从而忘了他,重觅他人。 得知真相的李洛有些傻眼,也有些埋怨,既埋怨林礼煊,也埋怨柳平儿:“你怎么不早跟我说?” 柳平儿却也有自己的道理,一是林礼煊不让说,二来,李洛这些日子沉浸在跟李洵和好的喜悦中,从没有提起过林礼煊,她也不知道她心里怎么想,是不是还愿意让林礼煊当她的驸马。 “我不是怕他还生我气吗?”李洛着急地说:“他,他好大的胆子,真敢说都不跟我说一声就自己走了,还敢提什么死不死的,他要死了,我怎么办啊?” 柳平儿一笑,说:“您不是不要人家了吗?死了就死了呗,为国捐躯,多英勇荣耀的事情。” “你……”李洛更急了,听柳平儿说这话,竟张口骂道:“你怎么这么狼心狗肺,他跟我们出生入死的,你怎么那么轻松就说出这等话来了?” “他跟您出生入死了,又没有跟我出生入死。”柳平儿撇着嘴说。 李洛气急,瞪着柳平儿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却碰到了伤口,又惨叫一声跳了起来,眼泪瞬间下来了。柳平儿一见自己话说过了,将李洛真惹急了,忙上前扶住她,又要看她的伤口。 李洛一把将她推开,赌气道:“疼死才好呢,你恐怕巴不得我也死了。” “好了好了,说句玩笑,怎么还当真了?”柳平儿无奈地摇摇头,说:“您等我会儿。”说完转身跑开了,过了一会儿,她手里拿着个盒子又回来了,将盒子递给李洛,说:“他留给您的。” 李洛忙将盒子打开,里面是一只色彩斑斓,栩栩如生的蝴蝶,李洛将那蝴蝶拿出来,仔细看了一下,这才反应过来,这是她曾经送给林礼煊的那只蝴蝶,她不明白他怎么又给还回来了,是真的要一刀两断了吗? 柳平儿见李洛不着边际,无奈地说:“我的三殿下,您真不明白还是假不明白啊?” 李洛眼睛已经红了:“什么啊?” “蝴蝶是用来定情的信物。” 李洛一惊,顿时觉得大窘,忙将蝴蝶塞给柳平儿说:“什么定情物啊?我纯粹是随手送他,哪来的定情之说?” 柳平儿笑笑,说:“他当然知道你是随手送他的,可他现在转送给你,可不是随手送的了。” 李洛红了脸,说:“可你刚才说……” “我不试探试探你,怎么知道你心里到底怎么想的。”柳平儿又将蝴蝶递还给李洛,说:“收好了。依我说,林礼煊那人命大的很,武功又高强,不会轻易战死的,你把这蝴蝶仔细收好了,省得人家回来了再找你要,你拿不出来。” 李洛将蝴蝶又放入盒中,满脸通红地嘟哝了声“讨厌”,然后转身回到房中,将怀中的物件宝贝一般放到一个抽屉中,又看了一眼柳平儿,故意大声说:“不许动它。” 李洛的心情这才又微微好转起来,每每想到林礼煊时而憨傻,时而勇猛,甚至时而暴躁的样子,她都觉得空气都比平日甘甜些。因着这层关系,李洛更关心起战事来,柳平儿又有些无奈,林礼煊才刚走,人都没到南山呢,哪能这么快就参战?她安慰着李洛,林礼煊不会有事,让她安心养伤,再把心搁回到肚子里。 李洛却一直觉得不安,冥冥中,她总感觉要出什么事情一般,李洵已经六七日没有到过东宫了,她没有过来的原因只能是战事太过紧张,如此一说,林礼煊过去不是送死去的吗? 柳平儿无所谓地说: “他又不笨,临阵脱逃还不会啊?” 李洛立时瞪大了眼睛:“你疯啦?他要是那样的人,回来我第一个不饶他。” “那不就结了?”柳平儿笑着说:“你还是把心放肚子里吧,等他平安归来,别在这自己吓自己。” “我还是觉得不安。” “这都快二更了,您歇了吧,做梦说不定能梦到他。” 李洛这才勉强镇定下来,老老实实睡下,倒是睡得香甜,一夜无梦。 第二日一早,李洛还没醒来,柳平儿却慌慌张张跑进来,使劲拍着李洛,连喊带叫地将李洛整了起来,李洛迷迷糊糊睁开眼睛,实在有些不满,一大早的,她正做着美梦,又不用上朝,叫她做什么? “今日早朝,皇上在大殿上晕倒了。”柳平儿急急地说:“外面都传开了,说皇上旧疾复发,恐怕没有多少时日了。” 李洛惊得一骨碌从床上翻起来,前几日她一直做噩梦梦见李洵出事了,可那是梦,怎么可能是真的?李洛不愿相信这是真的,便连声喊道:“胡说八道。” “这等大事,奴婢怎敢胡言?”柳平儿焦急地说:“据说皇上这病几年前就犯了,她下旨封了口,愣是瞒了几年,若不是今日在大殿上晕过去,恐怕还能瞒下去。” 李洛爬起来就冲外跑去,柳平儿赶紧将她拦下,给她将衣服都穿好,也来不及叫肩舆,就跟着李洛往尚阳宫跑去。李洛身上还有伤,跑了几步就不成了,急的一瘸一拐地往前走着,保宁这时也赶了上来,在里面面前蹲下,说:“奴才背着主子去。” 李洛赶紧爬上保宁的背,保宁便迈开腿朝尚阳宫跑去。 请记住本站:2016 om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百零五章 不再是小孩子了 尚阳宫,十几位机要大臣正聚集在前殿内,面带焦灼之色地低声讨论着,李洛让保宁绕过他们,直接到了后面的寝殿。寝殿内,几位太医正凑在一起商量着,李洛从保宁的背上下来,慢慢地走进去,梁太后和李槿已经坐在了李洵的床边,几名宫女环侍在周围,大家都一声不吭,似乎任意的一句低语都会唤醒所有人隐藏在内心深处的恐慌。 李洛慢慢地挪到李洵床边,看她姐姐仿佛睡得正香,并没有半丝生病的样子,她被这一切搅得心里发慌,只好看着梁太后,怯怯地叫道:“母后。” “你皇姐如今这个样子,你也该懂事了。”梁太后头都没回一下,低声说道。 李洛心里一震,眼泪吧嗒吧嗒地流了下来。李槿拉过李洛,说道:“到如今你还疑心你姐姐吗?她做的所有事情都是为了你,为了你能顺利即位,为了你能太太平平地做个富贵天子。” 李洛再也忍不住地哭出声来,问道:“她到底怎么了?” 梁太后和李槿却都不忍心回答这个问题,梁太后便对采新说:“采新,洛儿身上还有伤,不能久站,你先带她下去休息,等皇上醒了再过来。” “我不走。”李洛倔强地说,她想知道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 “退下。”梁太后的语气不容反抗。 李洛一怔,采新上前劝道:“殿下在这守着也无济于事,不如先歇歇,等太后累了您好替她。” 李洛不敢再犟,只好跟着采新下去了,刚出殿门,她便急着问道:“新姐姐,你告诉我到底是怎么回事?” 采新知道这些事情再瞒着李洛也没有什么意义了,只好一五一十得将所有的一切都告诉了她,包括当年为何一定要杀张小顺,为何要对侯府下手,在李洛受到冯芸湘的蛊惑而迁怒于李洵时,她又是如何伤心,在所有人误会她时,她又是何等无助。 李洛本还佯装镇定地听采新说话,无奈听到最后,她却再也忍不住,失声痛哭起来。她自责,她觉得若不是她,李洵不会病得这般严重,现在,她也理解了梁太后为何会打她,为何会不理她,自己犯下的错不值得原谅,甚至连她自己也不能原谅自己。 李洛的眼泪还是让采新心中不忍,她轻声哄着说:“殿下,皇上如今最放心不下的就是这两边的战事,您是储君,若想让皇上宽心,能让她静心养病,就要担起您的责任来。” “怎么担?”李洛泪眼婆娑地望着采新。 “监国。”采新放重了语气,说:“平了两边的战事,皇上既没有担心的事了,也能看到您的能力,于朝政也就没有不放心的了。” 李洛痛苦地摇摇头,大声说道:“皇姐不会死的,她不能死,她答应过我她不会死的。” “殿下,您不是小孩子了。”采新知道李洛痛苦,可眼下,她必须要成长起来,已经没有更多的时间让她沉浸在自己的悲伤中,她需要对自己的所作所为负责任:“您这样胡闹对什么事都不会有帮助的。” 李洛这才稳了稳情绪,抽泣着问道:“那,她还有多长时间?” “她的身体每况愈下,实在说不准还有多久。”采新摇着头:“可能一年,也可能半年,甚至两三个月,谁都不知道。” 李洛垂下眼睛,这噩耗实在太过突然,不久前,她还在怀疑姐姐的不择手段,几日前两人才刚刚和好,可是,长久以来两人之间的裂缝她们还没有时间好好修复,她心中有着一堆的计划,计划着和李洵的出游,计划着如小时候一般腻在姐姐身边听故事,现在看来,做什么都没有时间了。 半晌,李洛终于坚定地看着采新,说道:“我监国。” 李洛在偏殿等了近一个时辰,才等到李洵苏醒过来,她一个箭步就往李洵的寝殿跑去,刚到门口,却看见梁太后和李槿从殿内走出,她心里有愧,见到这两人便立时缩住了脚步,垂着头立在一边 梁太后走到李洛身前,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说道:“进去吧,姐姐喊你呢。” 李洛应了声“是”,就朝内走去,到了李洵床边,看见李洵仍旧闭着眼睛,她心里一酸,却强忍着眼泪,轻声唤道:“皇姐。” 李洵应声睁开了眼睛,看了一洛一眼,笑道:“怎么眼睛肿得跟桃儿一样,哭过啦?” “你骗我,”李洛一开口便哽咽了,在她的印象里,李洵有疯玩的时候,有伤心绝望的时候,有站得笔挺、坐得端正的时候,也有一脸严肃、旁人勿近的时候,却很少有这般虚弱的时候,即便是那年生产,在得知孩儿没保住后,她也硬撑着站了起来,这才多久,她怎么就倒了呢?“你说过你不会死的。” “你都十八了,这种话还要较真啊?”李洵无奈地一笑。 “当然较真了,君无戏言。” “人各有命。”李洵又道:“就如你生在这皇家,注定要登上那个宝座,要担起天下苍生之责一样,这就是命。” 李洵拍了拍床沿,示意李洛坐下来,可她却执拗地站着,李洵无法,只得继续说道:“以前总觉得你小,其实实在是我不舍得你长大,大了注定有许多身不由己的事情,因此能给你担着的我都担着。直到我知道自己不中用了,才惊觉,若再不让你学着长大就晚了。” 李洵说着便叹了口气,这些话她憋在心里许久,如今到了不得不说的时候了:“我知道你怪我狠,对我有恨,可我不能不对你残忍些,因为你要面对的是我大显朝三万万的老百姓和一群虎视眈眈想取我李家而代之的豺狼虎豹。洛儿,你是大显未来的希望啊。” “皇姐,我知错了。”李洛哭着跪在李洵床边,扑在李洵身上,说:“只要你好起来,让我做什么都行。“ 李洵笑笑,说:“母后刚刚又跟我提了让你监国的事情,我之前没有答应是怕你应付不过来,可如今,只怕是我应付不过来了。早早让你历练一番,我还能在你身边提点着,总不至于手足无措的。” “是母后让我监国?”李洛诧异道,又有些疑惑地问:“皇姐信我?” 李洵强撑着坐起来,从床角的小屉中取出一支洁白剔透的并蒂莲,说:“上次那枝被你摔了后,我便命人打了这枝,白瓷烧制的。瓷这东西,看似易碎,可你若不故意摔它,即使将它埋于土中,亦千年都不会化。”说完将瓷递给李洛,又说:“并蒂双姝,同根同祖,同气连枝。此时此刻,我不信你,还能信谁呢?” 李洛含泪一笑,坚定地点了点头。 李洵欣慰了,如今郑国公降了叛军,对大显朝来说,虽是打击,却也让李洵放开了手脚,不用再看郑国公的脸色,惩罚李洛的戏码自然也不用再演下去,此时由李洛监国,时机正好合适,至于八王那边,李洵尚没有什么消息,不过如今她也只能赌一把,赌八王对李洛的疼惜,对她的忠心了。 既然决定了让李洛监国,那么急需她接手的事情,便是对庶子的战事。李洵道:“现在外面情况不利极了,叛军所打的旗号是‘清君侧,诛佞臣,正统江山’,明白里面的意思吗?” 李洛摇摇头。 李洵又说:“这两年,朕推行新政,破坏了老祖宗的规矩,他们是打着这个旗号来找麻烦的,此其一。其二,允王世子一向自诩为嫡传长子血脉,所谓正统江山,是说我们这一脉篡了他的位。当然,这不过是他们起兵的幌子而已,自古以来,起兵者总是要遭到口诛笔伐,即使登基者英明天纵,也免不了后世的诟病,他们不过是让面子上好看一些而已。” 李洛仍旧不太明白:“可是庶子登基,他们的江山岂不是更不正统?” “允王已经认了庶子为义子,他们蛇鼠一窝,这点儿事情太好解决了。”李洵叹口气:“朝中一直有庶子的内线,前几日朕派人抓了两个暗中审问,牵扯进去的有一个副相,两个六部官员,甚至京卫营也被他们混进了人,朕这几日大张旗鼓地扫除内奸,今日早朝得到的消息,除去抓了的八人,还有近二十人连夜逃出京城,奔南边去了。” 李洛一惊:“这么多?” “这些都未必是全部。”李洵叹口气,这年头,有人为钱,有人为利,有什么事情是做不出来的?更何况,自郑国公降了庶子后,朝中便不乏对李洵心灰意冷之徒,这些人即便还在朝廷,可心早都飞向南边了。 李洵又道:“朕早有部署,沿路都派了人守着,不然后果不堪设想。这些人现在都已收监,过几日朕就会颁下让你监国的诏书,你要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将这些人公开问斩,这是给你立威。” “那,他们的家眷呢?” “永远记住要恩威并济,威是给那些怀有二心的人看的;而恩,则是做给天下人看的。” 李洛点点头,“明白了。” 请记住本站:2016 om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百零六章 代行皇帝之职责 至于韩贺堂与八王的关系,李洵也跟李洛交代了一二,并让她赶紧写一封请罪的信,言辞务必恳切,如今事情过了这么久,朝廷中最不缺的也是多嘴多舌之人,八王必定已经知道了韩贺堂之死。 李洵并不怀疑八王的忠心,只是怕有人从中挑拨,让他对李洛存了芥蒂,如今两边战事吃紧,只有齐心协力方能挽回一二。 李洵说了这么多,李洛终于算是明白自己闯了多大的祸,她心里有愧,也不敢正视李洵,只喃喃地问道:“皇姐,我是不是给您惹了许多麻烦?” 李洵“噗嗤”一笑,拧了一下李洛的脸蛋说:“现在才知道啊。不过也不晚,以后,就可就看你的了。”说完她望望屋外,又说:“去跟母后认个错。” 对于梁太后,李洛却有了几分畏惧,从她回宫起,就没有见过梁太后一个笑脸,她不是不能理解,可仍是有些害怕,怕母亲不能原谅她。 李洵当然知道李洛的小心思,因此她拉住她的手,告诉她在她病重的时候,梁太后在她身边守了一天一夜,直到确定她没事了才离开。梁太后并不是不原谅她,而是还有许多的人情世故需要梁太后照顾到,其中就包括流芳。 李洛这才明白过来,自己杀了韩贺堂不但是闯下一件祸事,也是做了一件极愚蠢的事情。李洵看出了李洛的懊恼和不安,便拍拍她,说:“去吧,我累了,想睡一会儿。” “是。”李洛应道。 梁太后正在一边的暖阁中和几位太医商量着皇上的病情,李洛看着她的表情便知道,即使这几位太医都是举国知名的大夫,对李洵的病也是无力回天了。李洛看着梁太后伤心,自己心里更加不好过,因此悄悄地等着几位太医退出后,她才走到梁太后身边,端端正正地跪下,极尽诚恳地道歉认错。 梁太后看她一眼,叹口气,将她拉了起来,问道:“身上的伤可还疼?” 李洛摇摇头:“母后,我知道这次闯了大祸了。” “罢了,就当是次教训吧。”梁太后疼爱地握住李洛的手,轻轻拍了拍,说:“以后你要面对的还有很多。” 李洛靠在梁太后怀里,说:“我不怕。” 梁太后浅笑一声,说:“是不用怕。” 半个月后,李洵颁旨天下,公告自己身体抱恙,由李洛以储君之尊监国,掌玉玺,代行皇帝之职。 李洛任监国的第一件事,自然是依李洵之言,公开处斩了私通叛军,图谋不轨的大臣们,她更是亲自到场监刑,面对一颗颗落下的人头和溅得满场都是的鲜血,李洛神色冷静,目光坚定,她突然想起那次张小顺人头滚下的时的模样,她终于明白,李洵这是给了她一次机会洗刷之前的耻辱。 想到这,李洛一笑,站起身,走到血泊之中,朗声说道:“为臣者,若不能以忠事主,心怀有二,必视为乱臣贼子,格杀勿论。” 回到宫中,她立马跑到尚阳宫找李洵,却被一个小太监告知说李洵去了御花园。李洛又跑到御花园,找了半天,才看见李洵正坐在一凉亭中,手里摆弄着一堆草,和柳平儿在说笑着,李洛纳闷地走上前。 李洵一早就叫人把柳平儿叫到跟前,李洛以为是有什么要紧的事情,弄了半天,就是用草编些虫鱼鸟兽的。 李洵抬眼看了李洛一下,手中又继续摆弄起来,说:“平儿这手真巧,三两下就能编出一样东西来,我学了这半天,也什么都没学出来。” 李洛刚从刑场回来,她这么急忙找到李洵自然是想得意一番,怎么说,今日自己所做之事也是要在史书上记下一笔的,何况今日的表现,她是满意的。可李洵却全然不提这茬,似是无关紧要一般。李洛便抢过李洵手中的草,着急道:“我刚从刑场回来。” 李洵又抬眼看了李洛一眼,拿回李洛手中的草,不紧不慢地问:“怎么?被人劫了囚了?” “没有,都杀了。”李洛兴奋地说,滔滔不绝地说起刑场上的事情。 刚说了几句,却又被李洵打断了,她连眼都不抬一下,说:“你跟我说这些做什么?” “跟您汇报一下啊。” “行了行了,朝政现在你说了算,老跟我汇报,我还怎么休息啊?”李洵不耐烦地挥挥手,说:“该干嘛干嘛去,别吵我,把平儿留给我就行了。你有什么事儿吩咐采新去办。” “那,我陪您会儿。”李洛说着伸手去抓堆在一边的草。 李洵一下将李洛的手打开,说:“西边的战事结束了?” “没有啊。”李洛不解其意。 “南边的呢?”李洵又问。 “也,没有啊。”李洛仍旧不明白李洵的意思。 “那你还有工夫在这坐着?回尚阳宫去。”李洵边说边撵着人:“别在这捣乱。” 李洛苦着脸看了一下窃笑的柳平儿,无奈地回尚阳宫了。尚阳宫的前殿已经侯着一排大臣,李洛叹口气,终于算是体会到了李洵的辛苦,她在御座旁设的偏座上坐下,仔细看了下面的人,除了中书省的两个大臣,还有户部的一人,其余都是兵部的人,便知道他们在这侯着硬是南线和西线有了什么消息。 果不其然,这些人刚刚收到军情战报,便马不停蹄地赶到了尚阳宫。自李洛确定监国后,便搬到了尚阳宫住,在这里,一方面方便她照顾李洵,毕竟李洵时间不多了,她也希望有多些时间能陪着姐姐,另外一方面便是议政方便,东宫较偏,有紧急消息需要传递的话,在路上的一来一回便得耽误不少时间。 从西线传回的消息仍旧没有什么变化,八王和将古儿一直僵持着,谁都不能进一步,谁也都不能退一步,只是这般耗下去,不利方却是八王,除了军粮军饷供应有些困难惹军士不满外,天气越来越冷了,将士们耐不住西北寒冷,病倒的也不会在少数。 而南方传回的却是好消息,梁仲率部截住叛军,迎头痛击,连胜两仗,歼敌不少,还俘虏了两个庶子身边的将领,重挫了对方的锐气。 李洛一乐,舅舅到底是老将出马,那郑国公降了又如何,只要梁仲在,也是不怕对手的。 “虽如此,可梁国舅手下不过五万人,兵不足,粮也不足,将士的军饷更是快发不出来了,这样下去,军心必散。”所列臣工中便有一人站出来说道。 “户部为何不赶紧拨粮拨钱?”李洛问道。 那名户部的官员站了出来,面带难色地说:“回殿下,朝廷要应付西边的五十万大军已经很困难了,梁将军这边的钱粮都是挤出来的,再没有宽裕的了。”那官员一顿,又说:“非常时期,若要筹钱筹粮,北边各省不知可否增加一二成赋税,以供战事所需。” “不可,如今动乱时期,百姓民心不定,一旦加税,民心必乱。叛军尚可想办法消灭,可一旦失了民心,那才是真正危险了。”李洛毫不迟疑地否决道,又问:“可否把西边的大军调回来?” “不可。”第一个出班的官员又道:“西边战事不利,将古尔二十万骑兵虎视眈眈,若他们入关,恐怕比叛军更可怕。” “皇上势要剿灭柔兰国,可灭国谈何容易?“李洛苦恼地说:“不经过十几年甚至几十年的恶战,不花费以万万计两的白银,根本不能实现。” “殿下,陛下之心是想……” “本宫知道陛下什么心思。”李洛打断道:“再从各处抽调十万人马给梁将军指挥,至于粮饷。”李洛愁眉苦脸地看着站在底下默不作声的官员,突然说:“现在各地方官缺口很大,所有七品以下不入流官位竞价出售。” 一席话说得站在下方的官员大惊失色,当着李洛的面就左右议论起来,脸上写满了不屑,李洛见此笑笑:“非常时期,也实在没有办法。百姓中从商的,有地的有钱人多的是,可想从他们口中要点儿钱出来怕是比登天还难,与其求着他们,不如卖点儿他们做梦都想要的东西,各取所需嘛。” “殿下,官员中混入这批乌合之众,恐非好事。” 李洛当然知道这不是好事,传出去不知道得招惹多少口舌,不过依李洛的心思,朝中官员多少,乌合之众也不在少数,再多一些朝廷也承受地住,更何况她卖的都是些八九品的官,既不入流,也掀不起多大的风浪。 李洛望着下边面面相觑的朝臣,笑了笑,这些人都是跟李洵跟久了的,多是一本正经的读书人,受不得这等离经叛道之事,不过,如今大军在外,她顾不得这些,将士们在外保家卫国,她总得喂饱他们的肚子,即便是赔上名声也在所不惜。 众人听了这些话便都不吭声了,毕竟谁也再没有更好的主意,只好同意了李洛的办法,下去各处张罗去了。 请记住本站:2016 om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百零七章 想过平凡的日子 李洛卖官之事传得倒快,还不到晚上便传到了梁太后的耳朵里。 这事儿李洛办得实在有些离经叛道,梁太后想不通,也有些担心,晚上便叫了李洵过来用膳,她以为依着李洵的性子,是忍不了这种事的,可膳都快用完了,李洵也没提这茬,一整晚连一丝担忧抱怨都没有。 倒是梁太后欲言又止的样子惹得李洵怀疑,她关心了两句,梁太后便憋不住心中所想,质疑起李洛的做法来,还对李洵当起甩手掌柜的做法颇有几分埋怨,在梁太后心中,卖官鬻爵就是亡国之象,李洛莽撞,做姐姐的应该提点着才是,哪能就真的什么都不管了呢。 李洵听了这话“噗嗤”一笑,说:“母后言重了。她也是无奈之举,若没有银子,恐怕才是亡国之象。” 至于梁太后所说的“提点”之事,李洵却是另有想法,当年她做监国,先帝倒是提点了不少,可两人本就政见不合,提点来提点去不是先帝生气就是她自己委屈,对谁都没好处,反正自己现在是病人,若想多活些日子,还是离朝政远些的好,况且李洛监国这些日子,也没犯什么错处,自己碍手碍脚的反招人家嫌弃。 更何况,在李洵心中,如今腹背受敌的局面都是她一手造成的,明知道庶子狼子野心,也知道柔兰一直对大显虎视眈眈,可她却没有做到未雨绸缪,先是浪费银两大修宫殿,再是错估了形势导致决策失误,现在又将这烂摊子一股脑丢给了李洛,自己若不信任她,又能如何呢? 梁太后见李洵都放得下心,自己还担什么心?再加上李洵这两日气色好了些,也是休息充分,将养得当的关系,所以梁太后也不愿过多的朝政之事打扰到李洵,只说:“我听说你想出宫走走?” 李洵一怔,想来又是采新来告的状,她和萧炎本打算趁着天还不太冷出宫去转转,萧炎在京郊有座别院,据说环境甚好,李洵动了心想去住两日,却被采新给驳了。 采新说什么也不同意李洵出宫,说她身体刚有起色就不安分,为着这事儿,两人还急了眼,没想到这采新还怕自己拗不过李洵,就跑到坤华宫来告状来了。 “她就是多此一举,”李洵翻了个白眼:“我谁的话不听也不敢不听她的话。”说罢,她叹了口气,又跟梁太后解释道:“前些日子因为韩贺堂的事情,举朝上下都是戒备的状态,萧炎每日待在兵部做行军推演,这些日子战事稍缓,他才把差事都推了,说陪陪我,宫里到处都是人,我才说想去宫外走走,过过清净的日子。” “你去吧。”梁太后开口道。 李洵又是一怔,这话从梁太后口中说出实在让她意外,自梁太后知道她生病起,恨不能一天十二个时辰都能见到她,一天遣几十个人去打问她的情况,让她离宫几日,这简直是不可能的事情。 “宫外清净,你出去养养是对的。”梁太后继续道:“难得身边还有个人陪着你,你出去我也放心。” 梁太后笑着摸了摸李洵的脸,想想她自己这辈子,再想想女儿这辈子,都是在宫中度过,从来没有过过自己的小日子。李杵在的时候,梁太后也是想和夫君过一过百姓家的小日子的,可这点念想随着李杵驾崩也就烟消云散了。 后来又轮到了李洵,和周曦在一起时,先是国事才是家事,两人虽爱得深沉,却也不无遗憾。 难得现在又有一个愿意为李洵付出真心的人,她也不愿困着两个人在这深宫之中。让两个人过过普通日子,既是弥补了李洵的遗憾,也是弥补了她自己的遗憾。 梁太后望望窗外,夏天已经过去了,今年的夏天是在诸事纷杂中度过的,倒让梁太后没有注意到暑热的天气,却也让她怀念起那满池的莲花,距离上次到迎秋园已经好几年了,也不知那池莲花缓过来了没有。 得了梁太后的批准,李洵就想越快出宫越好,一回尚阳宫就叫人唤了萧炎过来,然后找到采新,先是一脸幽怨地气恼采新去坤华宫告状,还没等采新说话,她又洋洋得意地告诉她梁太后这次站在了自己这边,她也已经准备好了明日便离宫。 “明日?”采新自然不会再劝李洵留下,可今天天都已经黑了,明日就要走也实在太仓促了些,这便要收拾行礼,她也念念有词地絮叨着该带些什么东西。 李洵扬扬眉,好笑地看着采新,等着她念叨完了才道:“你瞎操什么心?我又不带你去。” 采新难以置信地望着李洵,因为自打两人认识起,就没有长时间的分开过,她当然不明白,也不理解李洵的意思:“为什么?” “我就是去过些无拘无束的日子,你在?”似是想到了采新虎着脸不许她做这做那的样子,李洵皱着眉摇摇头:“我有好日子过吗?” 采新张张嘴:“那我……” “你老老实实留在宫中,替我照顾洛儿,况且这尚阳宫的事情你最是熟悉,你不在,交给谁打理去?”李洵说罢眨巴眨巴眼睛,然后狡黠地一笑,留下呆若木鸡的采新,扬长而去。 李洵是说到做到的性格,第二日天一亮,她便和萧炎,带了柳平儿和几个内卫出宫去了。李洛也是不能理解李洵的做法,李洵出宫不带自己趁手的人,却把她的人带走了,采新是看着自己长大的不错,可到底不是用惯的人,又带着御前的身份,总让她有几分不适应。 跟着李洛搬到尚阳宫的,除了柳平儿就是保宁保泰以及杨枝杨露这四个贴身的人,这些年,保宁保泰做事恭谨勤奋,慢慢的也让李洛倚重起来。 可杨枝和杨露却一直不得李洛的喜欢,虽是贴身的女官,可李洛总感觉不到二人的贴心,但因为她们也是东宫的老人了,也不是一时就能换掉的,所以李洛用的顺手的女官也只有柳平儿一人,现在柳平儿被李洵借走了,李洛看着忙前忙后的采新,也不知该如何是好。 采新没有察觉出李洛的这些小心思,她做事本就勤谨,不管是对李洵还是对李洛,她也知道柳平儿不在,李洛不太适应,所以晚上,她亲自给李洛铺了床,带着宫女伺候了李洛洗漱完毕,又陪在她身边哄着她入睡。 “新姐姐,”李洛睡不着,看采新已经在床边坐了下来,知道今晚是她亲自值夜,便想跟她说说话:“你能跟我说说这几年皇姐的事情吗?” 采新深深地看了李洛一眼,叹口气:“殿下还是不要知道地太详细了,过去的事情就让它过去吧,陛下也都放下了。” “你说这话,我就知道当初我伤皇姐有多深了。”李洛坐了起来,想了想又翻身下床,挨着采新坐下:“新姐姐,你生不生我气?” “我?”采新愣了一下,一时没明白李洛的意思,若是因为她忤逆李洵的事情,李洵都原谅她了,自己何必要生气:“我为什么要生气?” 李洛挠挠头,带着几分不好意思:“我那时为了张小顺,还将你牵扯了进来。” “可殿下说的也都是实话啊。”采新笑了笑,这才理解了,李洛年纪不大,心思倒是不少,想来这些日子,她心中除了对李洵有愧,也反省了自己曾做过的糊涂事:“奴婢不怨殿下,奴婢的那些家人,也总要付出代价的。” 李洛一怔,赶忙摆摆手:“皇姐跟我说过你家里的事,我也明白,以后就算……”李洛急得举起手发起誓来:“我不会因此怪罪于你的,以前是我不懂事。” 采新忽然就明白了李洵留她在李洛身边的用意,李洵时日不多,可采新却还有很长的日子,未来如何尚不明确,可李洵不希望李洛和采新之间有丝毫的芥蒂,以后采新不管是继续留在宫中,还是出宫嫁人,她都希望采新的后半生无虞,希望李洛可以善待采新。 一朝天子一朝臣,新皇的身边没有再用老人的道理,李洵是真的不放心采新,是在给采新铺后路。 采新忽然就想哭,自己这辈子没什么出息,运气倒是好的出奇,先是被好心的流芳姑姑带进了宫中,又阴差阳错地跟了李洵,偏偏李洵还是个极好的人,待她比亲姐妹还亲,到了现在这个时候,她担心的还是自己。 “陛下是极好的人。”采新轻声道,她又回头看了看还一脸着急的李洛,将她揽在自己的怀中:“奴婢这辈子,只要是为陛下好的,都会去做。奴婢知道,陛下最疼的是殿下,所以,奴婢也会尽心尽力照顾好殿下,让陛下放心。” 李洛听了这段话,再也忍不住,她将脸埋在采新的怀中哭起来:“新姐姐,我好害怕。” 采新也终于流下眼泪来:“我也是。” 请记住本站:2016 om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百零八章 难以向往的清净 萧炎在京郊的别院也是祖上传下来的,他的祖父虽是武将,却喜欢闲云野鹤的日子,所以在京郊寻了这么一处前有水,后有山的幽静之处,盖了一处不大的宅子,等闲了时便幽居在此,倒是惬意得很。 萧炎的祖父过世后,这宅子便闲置了下来,萧炎的父亲甚至动过几次心思要将此处卖掉,可是被萧炎的叔叔拦了下来,这宅子放在这也是个念想,因此,这别院一般无人过来,只留了几个奴仆打扫。 后来萧炎倒是常常来此小住些日子,他跟祖父一样喜欢清净的生活,这里风景好,又少了外间的繁杂,很适合放松心情。 可这次李洵要过来这边小住几日却不太一样,圣驾亲临,即便萧炎觉得无甚要紧,可萧老将军却还是连夜叫人将此处里外打扫了个干净,而他也和萧炎的两个叔叔一起,在这个别院中迎驾。 当初,萧炎进宫当差的事情在萧府引起很大的震动,他的父亲和两个叔叔以及几个堂兄弟姐妹没有一个赞成他进宫,当时他和李洵的事情尚未传开,可在萧府却是大家都知道的了,他进宫是做什么,萧府的人很清楚。 萧家上下均是习武之人,从祖父起就在战场上厮杀,到了萧炎这一辈,他几个成年的堂兄堂弟不是去了西边的战场就是到了梁仲军中,而他竟然要入宫去伺候李洵,这在萧家人的眼中简直是天大的耻辱,男儿生来血性,岂会做那男宠的勾当。 萧炎执意入宫,气得身体本就不好的萧父生了一场大病,再后来,他和李洵的事情闹得满城风雨,萧父更是扬言要跟他断绝父子关系,直到李洵的病情大白于天下,再加上萧炎一直在为南方战事奔走忙碌,萧父的怒气才渐渐消了下去。 只是,生性耿直的萧老将军仍是无法接受自己八尺高的儿子在一个女人身边奴颜婢膝,尽管那个女人是天下之主。 李洵和萧炎到别院时,天已经快黑了,在车上晃了快一日,李洵早已浑身散架般地疲惫,可萧府大阵仗的迎接让她又头痛了一下,本打算早早就歇下的,现在看来是不能了。 萧老将军让人将整个别院装点一番,各处挂上红绸、彩带,门口、廊下全部换上了崭新的大红灯笼,沿着府门向外,迎接李洵的红地毯铺了足足有百十来丈,红毯两边是迎驾的乐工,而萧老将军则带着阖府上下从下午起便候在外面,随时准备接驾。 萧炎也不明白父亲闹得是哪一出,李洵答应出宫时,他便托人回府报信,也在信中千叮咛万嘱咐李洵只是出宫休养,迎接事宜切莫过分夸张,可显然,萧老将军没将儿子的话放在眼里,只是觉得皇帝驾到,理应隆重迎接。 李洵缓缓下车,将已经拜倒在地的萧老将军扶起,缓声道:“朕来此处,倒是劳得老将军费心费力,实在是讨扰了。” 萧老将军赶紧弓着身子,道:“陛下客气。圣驾光临,蓬荜生辉。” 李洵微笑着点点头,随着一众人等步入了别院中。一进院子,李洵便闻到一股扑鼻的菊花香,不禁赞叹了一句“好香。”跟在一边的萧炎便解释道,他的祖父最喜欢陶渊明的“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因此在院中多种菊花,祖父去后,为表怀念,父亲和叔叔更找来各个品种的菊花种下,所以这别院又名菊园,现在正是花期,各处菊花开放,煞是好看。 到了前厅坐下,萧老将军便命人奉茶,李洵一闻,果然是菊花茶,呷了一口,更是满口清香。李洵顿时觉得身心都放松了下来,因此道:“世人都爱繁华,却不知这幽静的好处。” “得不到的总是最好的。”萧老将军道:“年轻时为前程搏命,屈于人后都心有不甘,谁会留恋清风细雨?真等功成名就了,再回想起来,怕是这追逐的过程也是不堪回首的。” “老将军倒是很有感慨。”李洵笑着说:“只是有的人,终其一生也不知自己最想要的是什么,能抓住时莫放手,莫到临了时才后悔。” 萧老将军摆摆手,道:“陛下一路上舟车劳顿,老朽在这跟陛下说这些做什么?”说罢,他起身一边吩咐着下人布菜,一边招呼着李洵入席。李洵的确是累了,吃了没几口就不愿再动,因此这席匆匆便散了,她由萧府的嬷嬷领着到了住处,刚躺下,屋外便传来萧炎的声音:“睡了吗?” 李洵让柳平儿带了萧炎进来,自己则坐起来靠在床上,满脸带笑地看着萧炎,道:“不去陪陪老将军,怎么又过来了?” 萧炎摇着头坐到李洵身边,却没有回答李洵的问题,只是问道:“今日累了吗?” “还好。”李洵坐直了身子,拉过萧炎的手:“老将军,可是对你有些误会?” 萧炎无奈地摇摇头:“说来还是怨我自己。”看着李洵费解的眼神,萧炎解释说他自幼时起,亲眼目睹父亲凯旋,那飒爽的风姿以及上千人迎接的场面便记在了萧炎的脑中,从那时起,他便常说自己要当大将军,要比父亲还威风,那时他年纪尚小,众人都未将这话放在心上,萧老将军也夸他有志气。 只是后来朝廷武风日落,武将也不受重视,萧炎空怀一腔抱负却不得重用,即使后来李洵兴起武风,可萧炎仍旧官运不济,一直在不被重视的位置上做些不受重视的活计,因此当他提出要进宫伴驾时,萧老将军以为儿子要靠着媚上的招数博自己的前程,所以一直难以释怀。 李洵听了萧炎的解释,笑得直不起腰来,难怪自打她进了这萧府,老将军一直话中有话,敢情是希望她放了自己的儿子,给他一个正当的前程。 “你不要介怀,”萧炎也道:“他们明日别会离开这里,我同你的事情,我会跟他们慢慢解释。” “不碍,我活到如今,怎还会在乎这些?”李洵叹口气:“只是觉得委屈了你。” 萧炎摇摇头,扶着李洵躺好:“今日你累了,早些歇了吧,明日,我带你在园中逛逛。” 伴着菊花的清香,李洵这一宿睡得极为踏实,再睁开眼时,天已经大亮了,自己很少有这样好的睡眠,睡醒的李洵觉得神清气爽,梳洗后来到院中,闻一口早晨清爽的空气,更觉得身心舒畅。 萧老将军和其余萧府的人在天刚亮的时候就离开了别院,没了旁人,李洵觉得在这院中更自在了,简单用了些早膳,她便挽着萧炎将整个别院逛了一遍。别院不大,建筑也很是简单,萧炎的祖父想营造的正是一种古朴素雅的意境,尤其是那个很小的花园,里面除了一两处坐处,便是满园的菊花,实在让人赏心悦目。 “这样的好日子,可是不想离开了。”李洵笑着说:“若我不是皇帝,倒也真不愿过那种每日烦心的日子,在这样清净的地方住着,岂不自在?” “你是做了许多事,经历了许多事,才有这样的感慨。”萧炎拉着李洵在花中坐下:“好在现在也算实现了心愿,我们就在这花中静静地坐一坐,可好?” 李洵点点头,将身子整个靠进萧炎的怀中,两人谁也不说话,就安静地享受着此时的宁静,也许正是以往这样的日子太过难得,所以李洵才觉得此刻的珍贵,不自觉的,她紧紧地环住萧炎的腰,轻轻闭上眼睛,任由花香缠绕着自己,温暖的阳光包围着自己。 快近中午时,李洵又来了兴致,百姓夫妇之间,总离不开柴米油盐和灶台,李洵却从未体验过这种生活,因此,突然的,她想体验一下做妻子的为夫君在厨房忙活的生活,她拉着萧炎一路小跑进了厨房。 下人们已经开始为午饭做准备了,突然看见李洵跑了进来,惊得纷纷下跪请安,萧炎将这些人都撵了出去,然后跟在李洵身后各处看着。李洵很好奇,她倒是真的从未进过厨房,桌上摆的青青绿绿的菜,她能分得出来的没几样。 萧炎在为李洵介绍几样青菜后,不无怀疑地说:“真的要做吗?” “当然。”李洵学着厨娘的样子寻了件围裙裹在身上,然后拿起刀,笨笨拙拙地切起菜来,只是她对待朝政大事倒有耐心,切了一会儿菜便不耐烦起来,将剩余的东西一通乱剁,就算是准备完成。 炒菜更是难题,抛开所有肉类,李洵将桌上自己乱剁一气的菜一股脑丢进了锅里,翻炒了几下后,加了些调料就盛了出来。总之,最后摆到餐桌上的一共有三样菜,已是分不出什么是什么,看起来样子都差不多,吃起来嘛,似乎有一道没有放盐,而另一道放了两次盐,剩下一道盐味倒是适中,只是吃起来总有一种怪味,连李洵自己也不知道放了什么东西进去。 “明日还要做吗?”萧炎倒是将盘中之物都塞进了肚子,只是他自己也不确定能忍受几顿这样的折磨。 白了萧炎一眼,李洵道:“我好歹是个病人,吃的上面总要精细些才好。” 说完这话,两人便相视而笑起来。 请记住本站:2016 om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百零九章 后半辈子的依靠 李洵在宫外住了近半个月的时间,这种她从未体验过的生活着实让她着迷其中,每天日出而起,日落而息,没有繁重的朝政,也没有复杂的关系,是真正身心上的修养。每日和萧炎也不过是弹弹琴、下下棋、作作画、聊聊天,日子过得恬淡而舒适,若不是天气日冷,她倒真愿意在这里长住下去。 这半个月中,许是身心舒畅的关系,李洵也未曾犯病。出宫前,采新最担心的也是李洵的身体问题,因此光用药的方面就对柳平儿交代了又交代。“如今您身体无恙,奴婢也不怕贺大人的责难了。”柳平儿笑着说。 李洵浅浅一笑,突然问道:“平儿,你有想过以后吗?” 柳平儿被这突如其来的问题问得有些懵,也不知该如何回答,以后是多久后?一年?三年?还是五年? 李洵笑着看着柳平儿,道:“你总不可能在宫里待一辈子吧?” 柳平儿明白了李洵的意思,可仍旧不知道该如何回答这个问题,她不过是个宫女,她的一辈子哪是自己说了算的?即便自己能做主,她现在也不知道。 李洵见柳平儿不答话,突然叹了口气:“你的福气比采新大啊!” 柳平儿是李洛的人,一旦李洛登基,她就会成为尚阳宫主事的,坐上现在采新的位置,至于以后,只要李洛一句话,她的婚配也不会差。可是采新却不一样,她是李洵的人,等李洵一死,她该如何是好? “洛儿不会亏待采新,”李洵继续说道:“可是,朕怎么忍心让她的后半生就困在这高墙之中呢?” “陛下的意思是?” “萧炎,”李洵放低了声音:“萧炎是个不错的归宿。” 天一日比一日冷起来,十月刚过,一场接一场的大雪便下了下来,梁太后终于放了流芳出宫,虽百般不舍,可她知道流芳困在宫中已经是心如死灰,不如早早放了她去八王府,心里总算有个寄托。 天气寒冷,梁太后将自己的一件貂皮大氅亲手披在流芳的身上,含泪说道:“你我好歹主仆一场,这坤华宫跟我贴心的人除了你再没有别人。劝你想开些、劝你保重这些话哀家也说了不少了,今日你终于还是要离开,哀家不怨你,只希望你放下心思,后半生好好过吧。” 流芳点点头,不过几个月的功夫,可她竟像老了十岁一般憔悴,她含泪拉着太后的手,在梁太后身边多年,总归是有了深厚的感情,自己受的这丧子之痛,梁太后也要再受一遭,她也心疼。 李洛是她一手带大的,比起她那几十年没见过的儿子,李洛跟她更亲些,因此想通后,她也不会怨她,毕竟李洛不知情。只是,吴太妃死前还得庶子床前侍奉,流芳一直以为有生之年能见这个儿子一面,却没想到自己终究是个命薄的。 可这些又不能不说是缘分,当年流芳和八王无缘,可能就注定了她也和这个孩子也无缘。如今她如愿入了八王府,以后总会是能过上好日子的。八王到底是个忠义之人,李添前两日给宫中来了信,八王得知韩贺堂死了,伤心地大哭了一场,直言未曾相认实在后悔,他将自己灌得大醉一场,却也没说李洛半个字的不是,隔日仍旧提刀上马,并未因此事怪罪宫里的任何人。 “阿相是个真汉子,当年负你也是他年轻,如今他答应立你为侧妃,你也算终身有个依靠了。”梁太后说着又裹了裹流芳身上的大氅:“走吧,别这般依依不舍,以后也不是见不到了。” 流芳红着眼睛,又执拗地给梁太后磕了三个头,道了声“谢太后成全”便转身欲走,却看见李洛默默地站在门口。她忙走上前,将身上的大氅披到李洛身上,问:“这么冷的天,殿下当心生病。” “芳姑姑……”李洛喉尖一哽,说不出话来。 流芳一笑,说:“殿下舍不得奴婢,也算奴婢没白疼殿下一场。” 李洛摇摇头:“芳姑姑,都怪我糊涂。” “傻话,殿下护的是国律,英明天纵,哪有半分糊涂?”流芳哄道:“殿下再不可因为我而自责,您如今是监国了,觉得对的事情就应当下决断,不能让人情左右了您。”说完,她又看了看梁太后,又对李洛说:“太后这一辈子不容易,如今年事也渐高了,殿下还当好生孝顺才是。” 李洛点点头,问道:“让姑姑去八王府,姑姑可是真心愿意?” “当然。”流芳笑着说。 李洛这才从流芳的笑中看到她从未看到过的舒心,便知道这决定是绝对不会错的了,因此也笑了起来,又将大氅脱下递给流芳,说:“有了这个,里外都不会冷了。” 送走流芳,李洛搀着梁太后进到殿内,两人到炉边烤了烤火,李洛便坐在一边不吭声了,梁太后觉得奇怪,这妮子一向活蹦乱跳的,像现在这样不声不响必定是遇到了什么事,可对流芳也不至于,那便是朝政上遇到了麻烦。 朝上确实遇到了麻烦,梁仲带大军南下,本来连战连捷,眼看剿灭庶子指日可待,可偏偏天公不作美,在一次交战中,本来风和日丽的天气突然刮起狂风,狂风卷起尘土瞬间让天地间一片混沌,庶子余部趁机逃脱。 作战讲究时机,此次失利让强弩之末的庶子得到了喘息的机会,可是梁仲也并非等闲之辈,在寻到庶子的踪迹后,他带着大军想来个速战速决,也许是得胜心着急了些,一个战略部署上的失误让大军进到了庶子的包围圈,那一仗打得惨烈,可是庶子一方军心大振,如今他们直驱北上,连战连胜,已经打到安澍了。 战场上的输赢是兵家常事,可因为这一仗的大败,朝中有些人便坐不住了,他们联名弹劾梁仲,说他通敌。 梁太后大吃一惊,逼视着李洛,问道:“你信了?” “自然不信。”李洛慌忙说:“我知道舅舅的处境,我只有继续加派人马,他才有可能翻身,可我实在派不出人了。现在庶子身边,猛将如云,士气高涨,郑国公的军队时不时还要出来搅和一番,我是怕……” “你姐姐可知道了?” 李洛摇摇头:“她现在的样子,太医说绝不能受刺激,因此瞒着她了。” 李洵回宫已有一段日子了,可自打她回宫起,身体便不太好,心痛时常发作,再加上天越发冷了起来,李洵的病情便时有反复,前两日晕倒过一次,昏迷的时间也比以往都长些,这让梁太后和李洛都揪心不已。 梁太后便又问道:“你叔叔那边可有什么消息?” “那边倒是有了些许进展,僵局慢慢破了,柔兰损失不小。” “那就别怕。”梁太后目光坚定,语气却柔和,说道:“大显朝气数未尽,灭不到你的手里。” 梁太后的安慰让李洛心安了不少,自梁仲传来了败仗的消息,她便寝食难安,又要防着前线的消息传到李洵的耳朵里,压力着实不小。只是在坤华宫说说话虽能让她稍怀安慰,可她还是愿意多花些时间陪着李洵,因此,在坤华宫坐了没多久,她便又回到了尚阳宫。 尚阳宫的寝殿内,李洵正拒绝着采新端上来的药:“天天要灌这么三碗,朕实在够了,撤了撤了。”李洵不耐烦地说。 李洛一个箭步冲到李洵床前:“撤了?” 她故作吃惊地说:“现在举国上下都在为战事节衣缩食,这碗药也是银子买来的,哪能说撤就撤了? 李洵没好气地道:“你靠这一碗药的银子打仗啊?怎么当了个监国还变得吝啬起来了?” “那不管,所谓绳锯木断,水滴石穿。”李洛不依不饶,从采新手中接过碗就往李洵手中塞过去:“您一人是浪费不多,可您是皇帝,起天下表率作用,要让外人知道您浪费,上行下效,我这刚靠卖官凑的一些不法的银两可都折进去了。”说完抓着李洵的手将药硬送到她的嘴边,说:“快喝快喝。” “贫嘴。”李洵苦笑着说完,仰脸将药喝下,皱着眉半天才说:“你这吝啬鬼不是连药后的蜜饯都不给了吧?” 李洛赶紧往李洵嘴里塞了两块蜜饯,说:“不能不能,苦谁也不能苦着皇姐。” 李洵将碗往边上一搁,说:“以后的药再不煎了,朕也不进了,总不是浪费吧?” “你这病人真不听话。”李洛撇着嘴说:“可现在我是监国了,掌着玉玺呢,所以您得听我的。” 李洵笑着对采新说:“你听听,我们的监国大人可是能耐大了,管到朕的头上来了。” “您可不是得要人管着吗?”采新笑着说:“如今除了萧大人,也只有殿下管得住您。” 李洵一听,笑着对李洛说:“我就知道不能让你监国,这才几个月,我身边的人都听你的话了,这要再过两个月,我成空壳子皇帝了。” 李洛双手勾住李洵的脖子,说:“那你就快快病好,赶紧把我撵下去啊。”李洛说着四处看了看,问道:“萧大人呢?” 请记住本站:2016 om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百一十章 吾家有女初长成 “去兵部了,”李洵拍拍李洛的脸,问道:“朕久不过问朝政了,你刚监国时还让时时盯着来汇报,现在是连这个精力都没有了。两边战事如今什么情形?” 李洵本也打算就不过问朝政上的事情了,可前几日李洛曾将萧炎叫出去说有事商量,之后他便每日都往兵部去呆一阵,一两个时辰不定,如此的反常还是引起李洵的怀疑,若不是战事起了变化,萧炎绝不会离开她半步。 李洛有些心虚,她不愿将实情告诉李洵除了是怕她身体承受不住,也怕自己的无能让姐姐失望,因此她开口道:“让您好好休息,怎么还操起心来了?” 李洵白了李洛一眼,抱怨道:“我成日闷在这里,前殿离我这里不过几十丈的距离,可发生什么我都不知道,想出去走走,一个个的都上来拦,说什么冷啊危险的,我都快闲得生蛆了,你就当给我讲讲让我解解闷也成。” 李洵的执拗李洛清楚,若自己什么都不说,她恐怕更加怀疑,因此李洛只得挑了有利的说道:“也没什么新鲜的事情,西边战事出现转机,八叔现在开始慢慢掌握了主动,用不了多久就能凯旋了。” “南边呢?”李洵穷追不舍。 “南边,”李洛只能轻描淡写地说道:“南边有一点困难,不过问题不大就是了。” 李洵信了李洛的话,十分欣慰地看着这个已经长成大人的妹妹,以往总觉得她年纪小,不懂事,其实说到底是自己不愿她长大罢了,这个妹妹实在比自己要强的多。 “到底是你有本事,难怪父皇一向看重你。”李洵叹道:“皇姐本想给你留个太平盛世,结果却留了个乱世。说到底,我不是个好皇帝,虽不至昏庸,却是平庸至极。皇姐想下个罪己诏,将这些是是非非都担下来,你专心处理烂摊子就是,总不用再为史笔担心。” 李洛从不在乎这些,听李洵这样说,她倒是笑了:“我连卖官这样的事情都做了,还怕名声吗?” “你呀,到底是长大了,以前我总担心着,现在看来,你是个比我更能成事的皇帝。”李洵欣慰地看着李洛,说:“行了,你在我这浪费这么多时间作甚?回去吧。” 李洛点点头,跪下道了声“臣告退”就出去了。回到前殿,李洛望着立在一边巨大的“大显全图”,眼泪便落了下来。她肩上的责任有多重,在当了这么久的监国后,她终于算是明白了,可是越明白,她便越惧怕,时至今日,她开始怀疑自己,是否当得起这副重担。 柳平儿端了茶进来,看见李洛的样子,赶紧递上帕子:“太后说的,不用怕。” 怎么不怕?两场打仗的失利让叛军发展壮大起来,到现在,梁仲的人死伤众多,反而庶子越挫越勇,仗打到安澍,便意味了大显朝已经失去半壁江山了,再这么下去,一年,甚至半年的时间,不是李洛剿灭庶子,而是庶子要赶走李洛。到时候,她怎么面对皇姐?李洵这么信任她,把江山交给她,她能做的,却只有骗她。 柳平儿安慰道:“殿下放宽心,陶式和陶仙都参了军,据说表现卓著,有他们在,您有什么不放心的?” “我需要的何止是他们两个,我需要的是千军万马。” 连日来,李洛都在为南边的战事头疼,每日的战报准时送到她的案头,可情形却是一封比一封糟糕,如此,搅得李洛连打开战报的勇气都没有了。至于朝堂之上,也是议论纷纷,梁仲乃是虎将,以前何曾输得这样惨过?因此,梁仲勾结叛军的谣言甚嚣尘上,这也让李洛不胜其烦。 南边的战事不利,西边倒是传来了好消息,九月末,八王奔袭上千里地,夜间突袭柔兰将古尔大营,歼敌余万人,杀他们大将两人,俘虏四人。柔兰元气大伤,往西撤了。八王乘胜追击,继续西进。 李洛大喜,这是几个月来难得的好消息了,她激动地站起来,拍着桌子喊道:“到底是八叔威风,我就知道没有他打不胜的仗。继续追下去,打到柔兰怕了,就让他们回撤。” “可是,皇上的意思是,灭掉柔兰国。”兵部尚书觉得此时的确是个好时机,柔兰民族,凶残成性,若不一次性将他们打服,以后终究是个祸患。 李洛何尝不懂这个道理,可是她此时最担心的不是柔兰,她需要的是人马,越快越好:“要灭柔兰国,有的是机会,现在南边方是大患,先解决了南边,再休养生息几年,养得兵强马壮了,再一举灭了柔兰,岂不痛快?”待兵部尚书退下了,李洛才长出一口气,笑着对柳平儿说:“这几个月就数今儿个高兴,晚上终于能睡个踏实觉了。” 西边战事传来了转机,李洛自然高兴,更相信这转机一出现,那大显朝的转机也就到了。两日后,李洛手里拎着一只通身雪白的鹦鹉到了李洵的寝殿,笑着对李洵说:“皇姐,这是保宁出宫办差时寻得的,嘴巴甜着呢。” 采新忙接过鹦鹉,说:“好漂亮的鸟儿。” 李洵笑笑,说:“你是有什么新奇好玩儿的都往朕这儿搬,可是要把朕养成一个玩物丧志的昏君。” “我怕您闲着无聊嘛。”李洛指着鹦鹉说道:“这鸟儿会背诗呢。” “呦,还是只雅鸟儿。”李洵说着便逗弄了一会儿,可并不见那鸟会说话,因此笑道:“你糊弄朕的吧。” “我也还没听它开过口呢,怕是认生,您养它几天自然就说话了。”李洛又问:“皇姐今天的药进了吗?” “进了进了。”李洵无奈地说:“有你成日盯着,我哪敢有一丝懈怠?” 正说着话,柳平儿从外面走了进来,先给李洵道了万福,又神秘兮兮地伏在李洛耳边说说:“殿下,南边的信到了。” 这话说得声音极小,可还是被敏感的李洵听见了,她便马上打问了起来。 柳平儿从怀中取出一封封好的信,作难地看看李洛,又看看李洵。 李洛忙一把夺过信件,对李洵说:“皇姐,这是私信。” “私信?”李洵狐疑地看着两人,再看看那封信,的确不是军报公函的样子,便更加狐疑起来,便问道:“谁会给你写私信?你们可不要有什么瞒着朕的。” “不会,不会。”李洛忙收起信,又敷衍了李洵两句,便起身告辞了。 李洛跑回前殿,取出信,小心撕开了,嘴里还埋怨道:“这么久才来一封。” “战事紧张,还能想着给您报个平安实在不错了。” “你总是替他说好话。”李洛嗔怪道,又一笑,这才展开了信件读起来。半晌,她才面含笑容细心地将信折好收起来放进了一个已经摆放着几封信的盒子里,回头看见柳平儿也笑盈盈地看着她,便故作生气地问道:“你笑什么?” “奴婢看您面含春色,想必信中又是一番甜言蜜语吧?” 李洛的脸涨得通红,恼得伸手就打柳平儿,说:“你真讨厌。”说完撅着嘴说:“这人木头一样,哪会什么甜言蜜语呢?不过是报个平安罢了。” “那,信中有提那边的战况吗?” 李洛摇摇头:“没有。”林礼煊去军中也有一段时日了,倒是不定时地写回几封信,却从没有提过南边的战况,只是报平安而已,他想让李洛放心,只是李洛又怎么可能真的放心? 李洛还从未跟李洵和梁太后说过林礼煊,她是真的不愿意这段感情在这样懵懵懂懂的状况下就以一种谁都不愿意的方式结束。 晚上,梁太后派人来请李洛去用晚膳,李洛先问李洵过去了吗,得到肯定的答案后,她便宽了衣往坤华宫赶去。一进殿门,她便看见李洵和梁太后说得正在兴头上,一看见她进来了,却忙噤了声,李洛皱着眉头给二人请了安,再看她们脸上都含着诡秘的笑意,便有不好的预感。 果不其然,梁太后笑着望望李洛,又对李洵说:“你不提醒,哀家可真是忽略了,洛儿都十八了。”梁太后笑眯眯地说:“吾家有女初长成了。” 李洛实在摸不着头脑,冲着李洵递去探寻的目光,李洵很暧昧地笑了笑,指指旁边的位置让李洛坐下,这才问:“殷国公你可还记得?” 殷国公李洛不认识,可是也知道此人,他曾经也是跟着李杵出征的一员大将,在战场上伤了一条腿,从此落下了毛病,走路一瘸一拐的,据说还曾经救过李杵,所以李洛隐约记得八王曾经提起过他。 “他的长子和次子都在朝为官,幼子今年十九了,据说相貌堂堂,身子也强健,只是你皇姐科举改革,因此未入仕途。”梁太后笑着说。 “干嘛?后门走到母后这儿了吗?”李洛倒在李洵怀里,说:“士族子弟择优派官,其余人员一律科考入仕。这是皇姐亲下的圣旨。” “不是让他入朝为官。”李洵笑着说:“是择了他当你的驸马。” 请记住本站:2016 om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百一十一章 吐露心迹表真心 听到“驸马”二字的李洛愣了好一会儿才明白过来梁太后和李洵在说什么,她们是要给自己找一个她不认识的人做驸马。李洛有些郁闷,好不容易摆脱了一个何升旻,这时又冒出个殷国公之子,何升旻好歹是自己认识的,可那殷国公之子又是什么人?就算那人千般好万般好,也不是她心中的那个人啊。 因此,李洛情绪立刻激动起来,使劲摇着头表达着自己的不情愿。梁太后见李洛这般抗拒,也是有些不理解,毕竟她已经十八了,的确到了需要定亲的年纪了,储君大婚也非易事,驸马府就算不建新的,旧府邸也需要翻新,还有各种繁杂的事情,提前都是要筹备的,哪里还等的起? 何况,梁太后的心愿,还是希望李洵能见到李洛大婚的,当是冲喜也罢,当是让她见证妹妹的幸福也罢,梁太后总不愿意将李洛的婚事拖到太晚。再说了,早日诞下子嗣,也是储君的重任。 “我不要,”李洛仍旧很抗拒:“我又不认识他。” “不认识又怎样?定了亲不就认识了?”梁太后说:“你皇姐可十五岁就定了亲。” “那不一样,”李洛急了起来:“姐姐和姐夫打小就认识,那个什么殷国公的儿子,连科举都考不上,酒囊饭袋一个,我才不要他呢。” “胡说,他到底是殷国公之子,打小受的教育哪有不好的?只是年纪还轻,隆熹年间的几次科考他都没赶上。”梁太后仍耐心劝道:“长得又是一表人才,母后替你选婿,还能不择好的挑吗?” 李洛一时找不到反驳的理由,又不能直接说出林礼煊,急得一跺脚,连声道:“我不愿意,不愿意,不愿意。” 梁太后对李洛的态度不满意了,人都没见就急着否决,储君大婚是多重要的事情,她自己不着急,旁人替她操着心,她倒不愿意。便说:“这样,哀家来安排,你见他一见,若不满意就算了,可好?” 一直没怎么说话的李洵见李洛老大不情愿的模样,心里有蹊跷,按说不过是选个驸马,愿不愿意的李洛见后拿主意就是,可这刚一提起来李洛就这么大反应却不知是为了哪班。 “既然主意在我,那我就笃定了不愿意。不愿意,不愿意。”李洛堵起气来,起身朝外面跑了出去。 回到尚阳宫,李洛径直跑到自己暂住的偏殿,从床头的屉子里拿出她送给林礼煊又被他转送回来的蝴蝶,反复地把玩着,这林礼煊若是不能活着回来,她真的只能听太后和皇帝的话选新的驸马了。 这时,柳平儿也进了屋内,看见李洛这般模样,便说:“太后和皇上又不知情,您何必对她们发脾气?” 李洛不想说话,南方战场有多残酷她只能凭着军报上的只言片语想像而已,可林礼煊在心中只字不提战场上的事情,她便清楚实际情况可能还要糟糕数倍,他在那边浴血奋战,自己又怎么能躺在这高床软枕上琢磨选驸马的事情? 柳平儿也不太理解李洛在烦恼什么,既然她不满意梁太后为她挑的人,直接向她们禀明心迹就好,说自己有了心上人,如此,也不会有人逼她了。可家世呢?对柳平儿来说,林礼煊家世足够显赫,对皇室却不然,公主的驸马哪个不是出自公侯家?何况李洛还是储君,驸马以后还会是尚主亲王,家世太重要了。 林礼煊的父亲是三品将军,母亲无诰封,而他自己更只是一个小小的御林军,就算现在上了战场升了两级,用处却也不大。李洛虽看中的是林礼煊的人,可梁太后和李洵却未必会同意,在这个节骨眼上,她不愿同她们起争执,或者,等林礼煊立了军功回来,李洵会看在他忠勇的份儿上同意这门婚事。 柳平儿在李洛身边坐下,看着她手里那只鲜艳的蝴蝶,说:“若你觉得他是值得的,那争取一下也未尝不可。更何况,我觉得皇上未必会反对,皇上认定嘉勋亲王也并非因为他是国公之子,而是因为他就是她心里的那个人。” “可是如果周曦不是国公世子,他进入皇姐心里的机会都没有。即使进了,父皇那等强势的人又怎么会同意呢?”李洵同周曦的爱情在李洛看来是最美好的,她那时小,现在却懂了,青梅竹马、两小无猜,成婚后亲密无间,虽然这份美好没有完美的结局,可李洵至少拥有过。 “可是陛下不是先帝,”柳平儿跟在李洵身边的这段时间,亲眼目睹她和萧炎的感情,在她的心目中,李洵绝非太过看重身份之人,她也是向往平淡和美好爱情的。“她是您亲姐姐,您不该信她吗?” 李洛眼中一动,是啊,经过了这么多事情,她最应该信任的人不就是姐姐吗?或许,她真的不一样吧。李洛笑了笑,看着一脸认真的柳平儿,突然道:“平儿姐姐,我从来没有问过你,你什么时候结婚生子?” 柳平儿一怔,这话怎么说转就转到自己身上来了?那是李洵也问过她日后的打算,如今李洛突然又问了起来,这些主子们自己个儿有了烦心的事情解决不了,倒总爱拐个弯去操心下人的事情。 “我是觉得,”李洛继续笑着说:“你也是姑娘家,总要出宫的吧,难不成,你要留在宫中一辈子?那你娘亲也要恨死我了。” “殿下这话听起来像早早撵了我出宫,莫不是腻烦我了?” “当然不是。”李洛抓住柳平儿的手,说:“你也跟我亲姐姐一样,我总不能只顾着自己,宫里虽有宫里的规矩,宫女到了一定年岁就能出宫嫁人,可我总不能耽误你,满朝文武,青年才俊多的是,你若挑中哪个,告诉我便是,我给你做主。总不能让你这辈子委屈了。” 柳平儿低头一笑:“我从未敢想过这些。这些年在宫里我也习惯了,若是出宫跟另一个男人过日子,我还真不知会如何。”柳平儿想想,又说:“我娘,虽也提过这事,不过她也知道这些事也由不得我,因此不逼我就是了,况且她如今日子也好过了,舒舒服服享几年福,我成不成家也没什么关系。” “我母后也不逼我就好了,”李洛撅着嘴:“好烦。” “别胡思乱想,你是公主,未来的国君,哪能老是为着眼前微不足道的人事操心,要这样,你长一百颗心都不够的。”柳平儿笑笑,又看看外面的天,说:“晚膳差不多了,我叫人去传。” 李洛摇摇头,说:“我不饿,只想歇会儿,晚膳撤了吧,让我一个人想想。” 柳平儿点点头,起身轻轻一福,退了出去。 李洛在床上躺下,将蝴蝶高高地举在自己眼前,看了好久,也想了好久,慢慢地这只蝴蝶扑动着翅膀飞了起来,轻轻地停在她的鼻尖,李洛眼睛一亮,说:“去找礼煊。”那蝴蝶便“扑棱棱”地飞走了,不多时,林礼煊就走到了他的眼前,喊道:“洛儿,洛儿。” 李洛猛地醒过来,却看见李洵坐在她身边正看着她,手上正拿着那只翩翩欲飞的蝴蝶。李洛从床上坐起来,轻声喊道:“皇姐。” 李洵一笑,将蝴蝶放在眼前细细看了看,说:“这个,我可从没见过。别人送的?” “算是吧。”李洛说道。 李洵会心一笑,说:“难怪今天发那么大脾气。”然后将蝴蝶还给李洛,说:“我的傻妹妹真是长大了,学会了藏心事,还学会了藏心上人。” 李洛大窘:“皇姐!” “还学会害羞啦?”李洵挤兑道,看李洛不自然极了,这才认真问道:“那跟我说说,到底是谁?” 李洵的态度极为真诚,柳平儿也许说得对,李洵或许跟别人不一样,在这样的男女之事上,李洵也有更多的感触,她真的应该信任她吧。 “林礼煊。”李洛有些不好意思,含含糊糊地说道。 “谁?”李洵果然没听清。 “林,礼,煊。”李洛一字一顿地大声说道,是啊,自己心爱男子的名字,有什么好羞于启齿的呢? “林礼煊?”李洵倒没想过妹妹嘴里吐出的会是这个名字,她快速地在心中为她印象中的此人做了个评估,倒是没有评估出个大概,毕竟此人只是个小小的御林军,她跟他的交集实在有限。 似乎是看出了李洵的心思,李洛忙又补了几句:“他现在也不是御林军了,他自请上了战场,现在已经是正五品的千户了。” “这人我大概知道。”李洵说:“别的都好,只是……” 李洛心里一顿:“皇姐也看重家世吗?” 李洵摇摇头:“家世再好,好得过你吗?姐姐并不看重家世,也没有让你用联姻巩固什么关系的打算,”李洵说完,静静地看着李洛,爱怜地摸摸她的头,说:“只是,为什么又是个武将?” 请记住本站:2016 om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百一十二章 梁太后难吐金口 李洵的这句话几乎道出了她全部的心酸,李洛又何尝不懂,她鼻头一酸,软软地靠在李洵的肩膀上。林礼煊征战在外,李洛便没有一日是放心的,想当年,周曦这样在外时,李洵也没有过放心的时候吧。只是李洛偏执地相信,林礼煊一定会平安归来。 也许,这就是宿命,让她们这一屋子的女人,身边围绕的都是要在战场上搏命的男人,当年的梁太后刚刚新婚就要面对夫君出征沙场,不知归期。 李洵怀着身孕也没能等到夫君的平安归来。而幼时性子软弱的李添竟然也有从军报国的一天,现在的李洛又看中了一个武将,面对的又是对方不知生死的日子。 李洵叹口气,她不愿妹妹重蹈她的覆辙,可是她也清楚,所谓缘分,既然到了,就难逃开了,如果自己反对,那么李洛面临的,除了担心林礼煊的生死,还要周旋于爱情与亲情之间,如今乱世,还是不要自找烦恼了吧。 因此,李洵只是稍一沉默,便说:“命中定下的缘分,姐姐绝不愿硬拆散了。只要你愿意,母后那边,我去说。” “真的?”李洛大喜,她没想到李洵竟然答应地这么痛快,连带着梁太后那边的问题她都给解决了,李洛为自己曾有的那一点点小怀疑感到愧疚,同时也在想,她和李洵过往的那些摩擦也是因此而来的吧。 “真的。”李洵宠溺地看着李洛,说:“总归只有他能陪你走完这一生,只要你愿意,我就同意。” 李洛狠劲点点头,往李洵怀中滚去,一边说道:“皇姐,你真好。” “行了,少来拍我马屁。”李洵又正色说:“不过以后,在母后面前把你这暴脾气收一收,说走就走,母后心里怎么想?” 李洛此时是打心里的高兴:“明儿个我就去给母后认错。” 梁太后便看向李洛:“你姐姐说你看上一个五品的武将,可是真的?”见李洛不好意思地点点头,梁太后便又问:“以前是御林军?”李洛又点点头,梁太后便说:“我虽一点印象都没有,可照你姐姐的说法,人品是信的过的。” “母后,他救过我的命。” “这就难怪了,英雄救美古来都是佳话。”梁太后叹口气:“可惜又是武将出身,有你姐姐的前车之鉴,你怎么还愿意过提心吊胆的日子呢?况且,家世实在低了些,他父亲是兵卒出身,战场上立了战功又和八王一处打仗这才能做到三品,据说大字都不识几个,只爱个打仗,这样家的儿子能入我皇家的门吗?” 听梁太后的意思,她似乎对林礼煊并不满意,李洛有些着急,赶紧替林礼煊说起了好话“母后,他父亲是他父亲,他是他。他自幼就好读书的。” “并非这么简单。”梁太后慢条斯理地说道:“这家风很重要,历来驸马哪个不是贵族出身?更何况,洛儿,他现在是驸马,以后身份更是不同,他出身低,那要如何让世人说他?” 梁太后所顾虑的并不出李洛意外,可李洛就是不明白,林礼煊文武双全,又好读书,可以说才识卓绝,这样子的人,凭着自己的本事就能让世人对他刮目相看,何必非靠着家族的声望,以后也大可不必靠着皇室的身份。 只是这大显朝上百年来始终注重门第,更何况李洛的身份在这摆着,大婚的事情便显得尤为重要,梁太后既不愿意让李洛的婚事过分随意,也不愿挑选的人太不般配,出于太后和母亲之心,倒也不能责备。 眼见梁太后一口一个家世地挂在嘴边,李洛终于争辩道:“照母后这样说,太祖爷也不过是个商人之子,现在所谓贵族,哪一个在立国之时不是穷苦百姓家出身的?不照样创下了这等基业?贵族的身份,也是自己挣下的。既如此,一百多年前挣下的和如今挣下的有什么不一样?” 梁太后却依旧摇着头:“你呀,现在自然是什么都听不进去,你说的虽然都对,但这毕竟是大事,母后不会那么轻易同意。” “皇姐。”李洛见梁太后摆明了不同意的态度,心里不乐意,只能像李洵求助道。 “我该帮你说的都跟母后说了。”李洵无奈地说:“母后的打算也并非全无道理。” “可是……”李洛一急,便在边上一坐,赌气说道:“反正除了他,我再不要别的驸马。” 见李洛又发起了脾气,李洵立刻用眼神制止了她,可眼见李洛和梁太后又僵持着,她也只能两边劝着,依她来看,李洛有自己的心上人是好事,想和自己的心上人在一起也无可厚非,梁太后的那一套说辞虽非没有道理,却也有些不近人情。 因此,李洵只好先劝着梁太后,依她看,家世并不要紧,面子上的问题,她给他们做足就是,林礼煊的父亲随八王西征,林礼煊也南下了,可见一家都是忠烈,既如此,封个公也不为过,至于外人说道,只要他林礼煊能忍,她们又何必介意? 李洵所提的也不失为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但梁太后心里就是不痛快,从大显朝开国起,公主们一个个都是金尊玉贵的,挑驸马都是能有多高便往多高了挑,哪有像李洛这般,看中个五品的武将就非他不可了,梁太后始终觉得如此草率实在是委屈了女儿。 “我不委屈,他是好人。”李洛见梁太后态度似乎有所软化,忙接口道。 “好不好人的,你是君,他是臣,总不敢招惹你。”梁太后叹口气:“况且,他现在在战场上,能不能活着回来都难说。” “这也正是朕担心的,当初母后极力反对周曦从军,可朕一意孤行,总觉得身为男儿,不能空怀有一身抱负。因此终究让他丢了性命。”李洵见梁太后吐了口,赶紧迎合着她,表示担心地说:“战场毕竟不是儿戏,究竟能不能回来还是未知数。” “当然能回来。”李洛见姐姐和母亲两个人开始触起了林礼煊的眉头,赶紧说:“他自幼在军中长大,熟读兵法,又练得一身好武艺,怎么会有事呢?” “战场的事情哪有说得准的?能不能活着还要看老天的意思。”李洵白了李洛一眼,又说:“况且,就算是回来了,他还要在军中效命吗?这世道太不太平说不准的,派出去怕伤了他,真让他闲在府中,恐怕更伤了他。” 李洛使劲挠挠头,这李洵是怎么了?昨晚上答应了她,刚才也在帮着她说话,这会儿怎么又改口了?李洵看着李洛着急地抓耳挠腮的模样,没忍住笑意,这孩子做事总这般着急,大婚之事并非儿戏,她连想都不想就急慌慌地要招驸马,大姑娘家的倒是没个害羞劲。 梁太后也道:“你这性子也太急了些,这才把事情告诉我们就想要个结果,总得让我们有考虑的时间吧?” “母后,你们说来说去就是怕他死了,他现在活得好好的,你们就在这里这样咒人家。他是出征沙场保家卫国的,一句赞扬捞不着,背后竟挨刀子。”李洛撅着嘴,不甘心地说。 李洵一笑:“这女儿家的心思可真是了不得,还没怎么样呢就护上了,以后若真成了婚,我们恐怕都得让着这林礼煊三分了,得我们三殿下维护,果然是好大的面子。” “行了行了,母后还不是担心你。”梁太后接着说道:“这事儿先搁下吧,暂且不论了,他能平安回来再说。” “母后同意了?”听着梁太后话里的意思,李洛有些惊喜。 梁太后板着脸,瞪了李洛一眼:“哀家还没有见到他人,这事儿不能由着你做主,一切等战事结束再说。” “谢母后。”李洛见总算有了转机,忙兴奋地说道,一转头又看见李洵笑吟吟地看着她,于是她又说:“谢皇姐。” 回到尚阳宫,萧炎正在院中练箭,说来也许是缘分,李洵喜欢射箭,这萧炎也喜欢,并且射箭的技术不错,是能和李洵一较高下的水平,力气还比李洵大上几分,的确是个好射手。 见李洵和李洛回来了,萧炎立刻放下手中的弓箭,先是走到李洵身边,关心了两句她冷不冷、累不累之类的话,就走到李洛面前,从怀中摸出一封信,在她面前扬了扬。 李洛见状,知道是林礼煊的信,便伸手去够,萧炎却将信举得很高,一脸笑意地望着李洛:“想要信,把姐姐让给我一下午。” 李洛赶紧将李洵轻轻推到萧炎身边:“给你,给你,信给我。” “喂。”李洵恼火地看着李洛抢过信蹦蹦跳跳地跑了,指着她的背影边骂道:“白眼狼。”又看向仍旧笑意盈盈的萧炎:“我都是昨日才知道她和林礼煊的事情,你是何时知道的?” “我跟礼煊是就识了,”萧炎扶着李洵在一边坐下:“他的信要往宫里递总有几分不便,便托我接手喽。” “竟瞒着我?” “殿下不让我说,”萧炎立刻做出一副委屈巴巴的模样:“她说若我告诉你,她就夺了我内卫统领的职,把我撵出宫去,让我再见不到你,谁让人家是监国大人呢?” “死孩子。”李洵气得一跺脚:“背着我做了这么多事。” 萧炎笑着拉起李洵,将她带到靶场,递给她弓箭,示意她露两手:“总说自己厉害,我却没见过”。 李洵一笑,便要弯弓射箭,可以前能轻易拉开的弓,此时却如千金重般,李洵刚使了使劲,心口便一阵剧痛传来。脸色骤变的李洵吓了萧炎一跳,他抱起她就往寝宫走去,然后将她轻轻放到了床上。 “不中用了。”李洵苦笑一声。 萧炎心疼地抱紧李洵,一句安慰的话也说不出口。 请记住本站:2016 om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百一十三章 丢掉了半壁江山 就在李洛以为一切的不顺利都会随着隆熹九年的结束而过去的时候,老天爷却似乎不愿意让这位年轻的决策者有这样的幸运。 腊月二十三,民间的小年夜,空气中都弥漫着腊八粥的味道,沉浸在新年氛围中的人们丝毫都感受不到西边和南边战场的血雨腥风,他们裹紧了衣服仍旧穿梭在热闹的集市上,为即将到来的新年筹备着。 他们通红的脸上永远挂着笑容,似乎是被凛冽的北风冻住了一般,一年中也就这个时候能让他们忘记所有的忧愁,虽然寒冷,可他们仍旧愿意将手从棉袖中伸出来,对着熟悉不熟悉的人做一个揖,道一声“万福”。 这一片片欢声笑语中所透露出的祥和之气很快被一阵急促的马蹄声打断了,随着一声声“让开”的高喊声,四名穿着破旧,满脸污垢的兵士从街道的尽头骑着马飞奔而来,众人慌忙避让着,紧接着是一片咒骂之声,待马渐渐远去了,才从人群中发出一声长叹:“怕是叛军要攻来了。” 来人中,领头的正是梁仲军中正五品千户林礼煊,连着的几场恶仗几乎让他丢了性命,可脑海中的那一丝信念仍旧令他活了下来。到了宫门口,衣衫褴褛的几人被守门的御林军拦了下来,当林礼煊拿出军报奏折时,御林军才知道大事不好,马上飞速地朝元极殿跑去。 此时的李洛仍在朝堂上听着众人喋喋不休地报着民间的物富年丰,突然就见一个穿着鲜艳的御林军带着四个灰头土脸的人上到殿内,待那四人中领头的那个抬起脸递上奏报时,李洛才大吃一惊,情不自禁地喊道:“礼煊。” 林礼煊顾不得跟李洛话久别之感,只说:“启禀殿下,叛军三日前攻破曲邺城了。” “什么?”李洛大惊,朝堂中所有的人也因为这个消息惊得骚动起来,李洛脑中顿时混乱起来,只说:“曲邺一丢,大显的半壁江山就落入叛军之手了。” “殿下。”立刻就有兵部的人出来奏道:“梁将军出征半年有余,非但未将叛军剿灭,反而让叛军越战越强,即使殿下信他没有私通外敌,臣也请陛下治其失职之罪。” 林礼煊一听这话,气得顾不得是在殿上,仰起头便对那人说道:“敢问大人虽在兵部任职,可曾上过战场?”梁仲带军在外,几日不吃不睡也是常事,战败非他所愿,更不是他能力不够,天时地利人和,大显朝的军队竟然一样都不占,这样的仗如何打赢? “没有。”那人答道,并对林礼煊说:“虽未上过战场,但梁将军战败了是事实,即败了自然要追究他为帅的责任。” “哼……”林礼煊冷笑几声,说:“大人说得好轻松,只不过您的吐沫要淹死的不是敌军,而是正在战场上出生入死的大显朝的将士。这种卑劣行径,恐怕才叫里通外国吧。” “你……” 那人被气了一个红脸,正想大骂,却听见李洛吼道:“住口。正当是生死存亡之时,本当上下一心,再有口水之争的,滚出大殿去。” 李洛扫视了一下均低头不语的众人,又说:“临阵易帅乃兵家大忌,何况梁大人并非庸将,你们当中有谁能说强过他的,不妨站出来。他以五十岁高龄仍在沙场奋战,你们这帮人无所事事,点子想不出,粮草供不上,只会在背后拆台打击,心胸狭隘,简直可恶可恨。” 李洛发完脾气,下面更静了。事已至此,要想办法解决才是,曲邺已破,整个安澍都落入了敌军之手,若按照这个速度下去,他们继续北进,用不了多久,叛军就要攻到京城来了。 怎么办,这是盘据在所有人脑海中的三个字。 李槿站出来,说道:“当务之急,京城必须守住,因此临都、雄关、将城三地必须派重兵把守,城内要开始暗中囤积粮草以备不时之需。” “昭荣公主多虑了。”一个大臣走出来,说:“叛军从起兵到现在近一年的时间不过攻下三个省,可是从曲邺至京城不论走哪条线,他恐怕都没有实力这么快就攻过来。” 李洛皱着眉头看着眼前之人,又看看他所穿的官服,问道:“四品武官?” “臣,殷国公子,薛重亮。刚晋四品副护军参领。” 李洛点点头,说:“那你现在到京城的南门去做个城门吏吧,看仔细些,若是叛军攻过来了,腿跑快点来告知本宫一声。” 薛重亮一愣,显然不明白什么意思,还没回过神来,就被几个上前来的御林军带了下去。 李洛厌恶地看着这人离开了大殿,叛军的意图很明显,他们就是直冲京城而来,若是前线阻止不了他们,那李洛只能守好最后一道防线,就是京城。 若是快的话,他们怕是半年的时间就打过来了,时间紧张容不得一丝犹豫,李洛便立刻下令,户部开始筹粮,兵部加紧招兵训练,打造兵器,无论如何,京城一定不能有事。 散了朝,李洛叫了几个御前重臣照例到尚阳宫议事,这才细细听了林礼煊讲述南边的事情,庶子叛军之所以发展地这么快。 除了有郑国公给他守住南边,防止南边军队突袭他的大本营,让他没有后顾之忧外,庶子也是个头脑清醒的聪明人,他带军异常严格,所过之处不伤百姓分毫,所占之地减徭役轻赋税,甚至在攻占下城池后,派人假扮百姓沿途欢迎,造成叛军很受欢迎的假象,以此笼络人心。 林礼煊讲毕后,李洛沉默了一阵,才说:“诸位还有什么办法?毕竟死守京城是走投无路的情况下的最后一搏,这之前还有漫长的仗要打,我们总不能就这样放弃了。” “如今已经有近八十万的兵撒出去了,京城的二十万兵绝不能动,其余能用的兵实在没有多少了。” “再想办法吧。”李洛无力地说道,又问林礼煊:“梁将军绝非无能之人,这次为何对叛军束手无策?” “殿下,庶子此人,阴险毒辣,胃口极大,偏偏他周围的几名军师又用兵如神,甚至,甚至老天爷似乎都帮着他们。梁将军几次布阵,本以为万无一失,可最终都功亏一篑,其中不乏天气原因,我军元气大伤后士气不振,到现在只有疲于奔命的份了。” 林礼煊重重地叹口气,说:“臣等无能,还请殿下降罪。” 李洛摇摇头,有些心疼地说:“看你的样子恐怕几日没睡了,先去歇歇吧,这几日先别忙着回营了,留下来商量商量对策。” 林礼煊抬眼意味深长地看了李洛一眼,退了下去。 李洛问道:“还有办法吗?” “臣有一议。”一位年近花甲,身着从一品官服的老人声音中带着迟疑和恐惧,他是朝中元老,官至副相。他说道:“只是……” “吴相有话请直说。”如此时候,是让大家集思广益,有话便说,吞吐不得了。 “既然庶子已将南边占了,不如殿下派人去议和,南边江山就送给他们,以后南北分治。” 李洛和李槿对看了一眼,几乎同时说道:“万万不可。” 吴相叹口气,却继续说道:“殿下,庶子所求的是皇位,不如就给他一个,所幸他也是李氏子孙,总不算江山旁落。” “吴大人,您没有老糊涂吧。江山是李家的不错,可皇上只能有一人,天无二日,国无二主您不知道吗?”李槿厉声说:“若您的意思是把这江山给分开了一人一半,吴大人,我李氏的子孙当不起这遗臭万年的割土求荣之罪。” “姑姑说得不错。”李洛说道:“祖宗留下来的江山,绝不能在我手里少一块。”她看看眼前乱如麻的一堆事情,头疼地说道:“先散了吧,兵部先将人马派出去,其余诸事众位再想想,总有解决的方法。” 解决的办法,除了打一场打胜仗稳定军心并且重创敌军外,还能有什么办法? 朝中易帅的声音日益高涨,梁仲已成众矢之的,仿佛这场败仗就是因为梁仲才吃下的,具体的情况,李洛不懂,可她知道,如今的军中,梁仲还是所有将士的主心骨,一旦梁仲被撤,只怕已经摇摇欲坠的前线部队会彻底垮掉。 再派将军过去辅佐梁仲倒是可以,只是放眼朝上,真正扛得起这副重担的又有谁呢?朝中武将,熟读兵书的不少,可绝大部分又是纸上谈兵之徒,实战经验少之又少。连日来,李洛脑中就没有停过,想到头痛,仍没有想出一点好的办法。 “要不,我去吧。”萧炎见李洛终日愁眉不展,即使在李洵身边也是心不在焉的样子,终于忍不住说。 李洛摇摇头,李洵情况一日坏似一日,萧炎在这里还能陪她说笑一阵,若是萧炎也走了,李洵的病只怕会发展地更快。更何况,万一前线失利,叛军攻到京城,这边守将也得是能力出众之人,于私于公,李洛还是将萧炎留在了京城。 眼看着新年将近,李洛却是丝毫过年的心境都没有,隆熹十年,如何才能完满地度过去呢? 请记住本站:2016 om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百一十四章 又是一年新春到 隆熹十年的春节终于在一片冷清中悄然而至了,因着李洵病重,大显朝又是内忧外患,李洛实在没有心情再像往年一样大排筵席,君民同乐。所以年前,她就请示了梁太后和李洵,取消了一切节庆活动,节省开支。 跟林礼煊的事情既然没有得到梁太后的肯定,李洛也不敢大胆地外出单独见他,只好命人亲自去请了他进宫,当两人终于有时间单独呆在一起的时候,李洛竟然紧张了起来,眼看着这个人已经站在了面前,却连如何开口都不知道了。 “殿下可瘦了。”林礼煊终于打破了沉默。 李洛笑笑:“你可更黑了。脸上怎么还多了道疤?你回来那日见时没注意,以为是脏的呢。” “打仗的若是不留疤必是逃兵了。”林礼煊也笑起来,笑容仍旧那么温暖,他问道:“给殿下的信,您可收到了?” “总共也没几封,我倒是希望有没收到的。” “殿下这是怨臣了?只是……” “行了,我虽未上过战场,可想也能想出什么情况,还会因为这个怨你吗?”李洛撅撅嘴,从桌上的盒子中取出那只蝴蝶,说:“我怨的,是你不辞而别。” 林礼煊道:“臣走的急,另外,臣也不确定当时殿下还是不是生臣的气,再加上当时殿下身上有伤,我若说要走了,定是既怕殿下来送,更怕殿下不来送。打仗之前若是心里存着这么多心思,那就是去送死的,可我还想要殿下一个答案,因此不敢死。” “什么答案?”李洛纳闷地问。 林礼煊腼腆地说道:“殿下因为韩贺堂之事怪责于我,因此我不知道殿下在仙女湖问臣的事情还作不作数?” 李洛一听,顿时窘迫起来,才发现自己当时问他时的那股豪情真不知是从哪里窜出来的,她此时涨红了脸,扭捏了半天,才含糊地说:“本宫说出去的话,断没有反悔的道理。” 林礼煊闻言更是开心,可仍旧拘着君臣之礼,因此也不敢放肆地大笑,只好忍住了说:“既如此,臣既不敢死,更没有死的道理了。” “你,这都好好回来了,怎么还是死不死的,也不嫌忌讳。”李洛仍旧一副娇羞女儿态,顿了顿,终于又说:“我们的事情,我已经上禀母后和皇姐了。” 林礼煊一听倒是吃了一惊,不过镇定下来后,也觉得此事本就应该禀告太后知道,他只是担心太后嫌他家世不够而已。本来林礼煊自请上前线也是抱着立功的心思,若立了战功,李洛便不会太过难做。 林礼煊的想法李洛明白,可李洛也清楚,宫里虽有宫里的规矩,可梁太后和李洵都是最疼她的人,即便有顾虑,也不会反对。 李洛一笑:“只是母后坚持要见你后再决定,我本以为怎么也要等到战后了,现在你正好回来了,便在京中多留些时日,过完春节再走吧。反正你父亲和弟弟都在西边,留你母亲一人在家中也是寂寞,你正好多陪陪她。过几日我跟母后说了,若她准了,便召你进宫就是。” “谢殿下。” 林礼煊从进宫起便是客客气气,规矩做得是足够的,可就让李洛觉得不舒服,又没有外人,他实在太过拘谨了些,因此李洛道:“以后就我两在一起的时候,你放松些。” “就我两?”林礼煊也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自然,在你得到我母后认同之前,我们只能这样见了。”李洛大大咧咧地说道:“不是我两吗?” “是。” 大年三十一早,李洛先到了李洵跟前,见她还睡着,也不忍心打扰,便到了梁太后宫中,请了安又陪着梁太后说了一阵子,便原回到了尚阳宫前殿,虽无庆祝活动,可她的案头仍摆满了不少请安折子,所写所奏大致一样,无非恭祝皇帝身体安康,大显基业万年不倒。 李洛翻了几本实在感到乏味,看看外面天气倒好,便起身跺到殿外,使劲伸了伸懒腰,说:“到底要入春了,可暖和多了。” 柳平儿笑笑,仍旧给李洛披上一件斗篷,说:“看着是暖和了,可这寒气到底没退,还是小心些。” “要等朝中这些事情都解决了,我一定骑马到外面好好撒上一圈,成日就是元极殿和尚阳宫,乏味死了。”李洛朝李洵寝殿的方向望了望,很是有些遗憾,说到骑马,李洵的骑术可比李洛强上百倍,只可惜她再也上不了马了,那英姿飒爽的模样也看不到了。 柳平儿忙说:“今天是年三十儿,大臣们都歇了,估摸着也不会有人过来,您不如就歇歇,想出去逛逛也并无不可。” 李洛听了眼睛一亮,说:“可不是嘛,过了今日,可就又没有时间了。赶紧赶紧,换了衣服就走。”说完转身就朝殿内走去。 换好衣服,李洛便高高兴兴地和平儿朝外面走去,可刚出尚阳宫没几步,她心头便涌上一股不祥的感觉,她加快了脚步想将这种感觉抛在脚后,可走了不远,她仍旧站住了,一跺脚又往回走去。 柳平儿诧异地问:“怎么了?” “不知道,可我心里总是不安,好像要出什么事情一般。” 柳平儿脸色一变,悄声问:“不会是皇上?” 李洛的心忽地狂跳起来,迈腿就往回跑去,径直跑到了李洵的寝宫,却见她气色虽然不好,可并无大碍,于是松了一口气,笑着给李洵请了安。 李洵见李洛过来了,也高兴起来,先叫了她起来,又招手让她靠近些自己,等李洛走近了,她却看李洛额头上渗出的密密的汗珠,不禁纳闷,大冷的天儿,这是怎么了?又看见李洛衣着朴素,才明白她这是要出去。 “本来想出去的,可想想,大过年的,还是留下来陪皇姐吧。”李洛笑着说:“今儿个大臣们上的请安折子,都问姐姐安呢。” “有心就好了,你就替朕回了吧。” “是。”李洛答道。 李洵望望窗外:“朕听说每年宫中的梅花都长得很好,早就想去看看,可他们怕我冻着生病,硬给拦下了。今儿一过就入春了,天一暖这花想见都见不了了,也是一大憾事。” 李洛一听这话不禁心酸起来,仍强笑着说:“这有何难,皇姐想看,我陪您过去就是。” 李洵摆摆手,那阵儿的心境也过了,她也怕麻烦,又走不了远路,多走几步便心慌得难受。 李洛便往起拉李洵,道:“反正坐着暖轿去,也不会累着也不会冻着。您在园中逛一小会儿就回,总闷在宫里也不成。” 李洵听了这才笑起来,往采新的方向扬扬头,示意李洛问她新姐姐是否同意。 李洛便转脸,一脸哀求地看向采新,采新无奈地笑着说:“陛下今日精神头好,想去就去吧。” 李洵忙招呼着人准备了起来,边对李洛说:“要说御花园中的梅花远不如母后宫中的好,母后自入主坤华宫来便亲自伺候这些花花草草的,甚至朕登基后,她也因为这些花草不愿搬往宁寿宫住。” “皇姐既这样说,那我们就去母后那里好了。” 待一切收拾妥当,李洛搀着李洵上了暖轿,自己则不愿意辜负了外面晴好的天气,跟在轿边朝坤华宫走去。虽隔着轿子,倒也不妨碍两人说笑,一路上甚是欢乐。到了坤华宫,梁太后已经等在了门外,等李洵一从轿子上下来,她便嗔怪道:“梅花有什么好看,偏不顾这么冷的天儿。” 李洵笑笑:“以前我也不爱这些花花草草的,只是前几日读了一首林逋的写梅的词,甚是感慨,所以才想细细地看看。” “众芳摇落独暄妍,占尽风情向小园。疏影横斜水清浅,暗香浮动月黄昏。霜禽欲下先偷眼,粉蝶如知合断魂。幸有微吟可相狎,不须檀板共金樽。”梁太后张口吟道,又说:“《山园小梅》,难怪你动了赏梅的心思,只是母后今年没有心情侍弄它们,长得不如往年了。” “根基在那儿摆着,不妨一看。” 梁太后点点头,带着李洵和李洛朝后花园走去,冬天的花园自不比夏日的生机,此时各处已是一片荒芜,露着枯黄色的树干和灰白色的土地。几人的到来打破了这里闭锁的宁静,李洵四下看看,带着几分新鲜与好奇,她倒真的没在冬天到过这里。 梁太后也笑了,她这三个孩子,两个女儿都不爱这花花草草的,倒是李添生了副女儿家的性情,爱跟着母亲过来打理这些。 “母后想添儿了吗?”李洛问道。 “没有不想的道理,等你做了母亲就知道了。”梁太后笑笑,见李洛不好意思起来,又问:“我听说那个御林军回京来了?” “母后怎么知道?”李洛看到梁太后和李洵颇含深意地笑笑,又害起羞来,说:“他因公事回来的。” 梁太后皱皱眉,她可不管林礼煊是因何回来了,只是他回来有六七天了,李洛也未曾提过,梁太后便觉得他是害怕,不敢来见她。 “自然不是,母后要见,传懿旨就是,哪用问过我。”李洛低着头答道。 李洵笑着说:“母后,瞧瞧,您这小女儿还会害羞呢。” 李洛又羞又恼,再不理二人,独自向前走去。 小径的尽头是一座假山,绕过假山,便突然有一片粉色映入眼帘,和刚走过的一段景色成鲜明的对比,这里每朵梅花都怒放着,透出傲人的活力,一朵朵粉色的小花,虽看起来弱不禁风,可就在这寒风积雪中,仍旧毫不吝啬地展示着自己的美丽,将那一片枯败与荒凉瞬间踩在了脚下。 李洛似乎从没有见过这样的一种美,她兴奋地在里面跑来跑去,终于看到梁太后和李洵过来了,她便忙跑到二人身边,嚷嚷道:“母后,这样一片风景您居然藏得这样深,从来不带我们来。” “你小时候我带你来过,你只待了不到一炷香的时刻便喊冷要走,第二年再问你来不来你就使劲摇头,后来就更不爱来了。” 李洵也抚着一株梅花,凑近使劲闻了闻,正色对李洛说:“再艰难的环境,总有办法能活下来的。” 李洛怔了怔,看李洵语重心长的样子,知道她是意有所指,虽不甚明白,可还是重重地点了点头。 几人在园中玩得正开心,突然保宁从远处走了进来,似乎想跟李洛单独说什么,可又不敢逾越,只好跪下说道:“昭荣公主和林大人过来了。” 李洛一愣,梁太后忙问:“哪个林大人?” “林礼煊大人。” 梁太后和李洵对看一眼,两人都笑起来,梁太后说道:“倒自己送上门来了。可说了是什么事情吗?” 保宁偷偷看了李洛一眼,欲言又止。李洛皱皱眉,说:“回话就是。” “似乎是军报到了。” 李洛心里一咯噔,知道必是南边传来的消息,于是忙对梁太后和李洵说:“母后,皇姐,我先去了。” 梁太后见李洛面色凝重,忙说道:“去吧。” 请记住本站:2016 om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百一十五章 屋漏偏逢连夜雨 李洛快步走出梅园,到了坤华宫正殿,只见李槿和林礼煊二人正焦灼地站在殿内,李槿手中握着的一本奏章迅速抓住了李洛的视线,她走到两人身边,问道:“可是南边来的消息?” 李槿点头不语,只将奏折递给李洛。 李洛并不急着打开奏折,看了看门外,说:“皇姐在这,我们还是回尚阳宫说吧。”说毕便抬腿朝外走去,刚出门口,只见梁太后和李洵也从梅园出来了,她又迎上去,笑着说:“母后怎么不多逛一会儿?” “差不多了,你姐姐也不能在外面多逗留。” 李洵看见了李洛手中的奏折,问道:“可有什么要紧的事?” 李洛忙笑笑,说:“应该并不要紧。” 梁太后看见在李洛身后跪了一人,垂着头看不见样貌,便知此人就是林礼煊了,她看了李洛一眼,又对林礼煊说:“平身吧。” “谢太后。”林礼煊说着从地上站了起来,仍旧垂着手低着头站在一边。 梁太后一笑,这人是识礼数,可太过拘谨了一些,虽是可以理解,可梁太后打量了他半天也没看清此人的长相,因此让他抬起了头。 林礼煊颇为尴尬,也只能抬起头,可眼睛撞上梁太后投来的审视的目光,他立马又将头低了下去。虽只是短短一下,梁太后也算看清了林礼煊的长相,倒真是风餐露宿后的模样,不过也似乎见过此人,有些面善,若是做女婿,这模样倒也不委屈李洛。 “母后,哪有您这样打量人家的?”李洛看林礼煊不知所措的样子,赶紧替他解围道:“我们还有事,先告退了。”说完匆匆屈了屈膝,挽起李槿,又对林礼煊一使眼色,便仓皇地向外逃去。 刚出坤华宫的门,李槿便纳闷地问道:“这其中好像有我不知道的内情。” “姑姑以后就知道了。”李洛笑笑,这才翻开奏折,边问:“出什么事了?这样紧张。” 叛军破了曲邺以后,梁仲便率军退守涵中,一直死守不出,不料叛军使诈,派了一队人绕道东面,想截粮草,虽未如愿,可其心之险恶可见一般。 安澍和淮裕是大显朝最丰沃之地,可以说是大显朝的粮仓所在,如今这两地被叛军攻占,大显朝的军粮供应本就成了问题,而叛军恐怕也意识到了这点,因此打起了粮食的主意,一旦断了涵中的粮草供应,梁仲的大军就再无活路了。 “涵中还能撑多久?”李洛问道。 林礼煊回道:“涵中倒是难破,圣祖爷打天下之时,受挫最多之地也是涵中,若是坚持,恐怕不是他们轻易能取下的,只是城中粮草有限,叛军一旦围城,我们便坚持不了多久。” “他们不会绕城北进吗?” 林礼煊摇摇头,说:“那他们便会腹背受敌,庶子一向谨慎,不会陷自己到这种境地。” 如今之际,只有赶紧加派援军。若解了涵中之困,恐怕也是一个转折。只是朝中兵马有限,若要短时间内调集军队,只能派驻守在京城的兵马,可那是他们最后的砝码,兵一旦撒出去,京城便无人可守,一旦发生变故,大显朝便危矣。 “此事犹豫不得。”林礼煊说道:“与其在京城等着他们来,不如主动出击,不给他们再北进的机会。 几人说着到了尚阳宫门口,李洛进前殿一看,几位重臣都到了,她顾不得让他们行礼,便说:“涵中之困,非派兵不能解决。京城的兵不能不动了,所守二十万兵力,派出一半立马赶往涵中,务必解了涵中之围。” 话音未落,只见保宁捧着一封奏折进来,说:“殿下,南边的八百里加急奏报。” 李洛赶紧接过一看,顿时惊得一屁股坐在椅子上,看着下面不解的众人,她无力地吐出一个字:“涵中破了。” “什么?几日的功夫,哪里能这么快?”李槿不敢相信地取过奏折,只看了几行,脸色也是一变,说:“涵中府投敌了。” “那梁将军呢?”林礼煊赶紧问道。 “奏折上只说涵中府半夜打开了城门,突袭之下,我军几乎无招架之力。” 林礼煊闻言一呆,旋即缓过神来,立马给李洛跪下说:“请殿下给臣人马南下支援。” “如今涵中已破,京城人马不能再动了。”李槿忙说。 “那就由着梁将军自生自灭吗?”林礼煊高声说道。 “这梁仲自领兵那一日连打连败,落得如今地步是他无能所致,搭上的还有大显朝的江山,简直是千古罪人。如今要计较的是保我京城还是去救那个罪人,林大人分不清轻重吗?”兵部尚书站出来说道。 此时,吴丞相双眉紧蹙,恭恭敬敬给李洛跪下,说:“老臣旧议,殿下还不考虑吗?” 李洛一愣,下意识地摆摆手,割让半壁江山?不行,绝对不行。 李洛此言一出,一屋子的人陷入了沉默。此时,保宁却又匆匆跑进屋内递上一封奏折,说:“梁将军八百里奏报。” 李洛心怀恐惧,连接这封奏折的勇气都没有了。李槿叹口气,接过奏折,看毕后,说道:“梁骁将军带兵突围,死伤惨重,清点之下,兵力不足两万了。” 李洛闻言,心中“咯噔”一下,带兵突围的人是梁骁而非梁仲,虽奏折中未言明梁仲去向,可李洛知道,梁仲只怕凶多吉少了。 吴丞相老泪纵横地又一次伏倒在地,泣不成声地喊道:“殿下。” 李洛不可抑制地发起抖来,过了半晌,她终于似下定了决心一般,说道:“议和。” 李槿一听,闭上眼睛,两行眼泪从眼中流出,众人再一次陷入沉默。只见吴丞相颤颤巍巍从地上爬起来,走到御案前,展平了一张纸,拿起笔蘸满墨汁,写下“议和书”三个字。 不到一炷香的功夫,吴丞相搁下了笔,将议和书递给李洛,自己退后了两步,说:“殿下用印吧。” 李洛颤抖着接过这张写满了耻辱和羞愧的纸,短短地扫了两眼,泪便止不住地流了下来。她打开印盒,从里面捧出硕大而方正的玉玺,朝着落款的地方就要盖下去。这时,门口却传来一声断喝:“住手。” 李洛一慌,抬眼望去,竟是李洵肃立在门口,众臣纷纷跪了下去。李洛忙擦了擦眼泪,若无其事地上前迎了李洵,道:“皇姐怎么到这儿来了?” 李洵凌厉地看了李洛一眼,不发一语地走到御座处坐下,拿起平摊在桌面上的议和书,从头到尾细细看了一遍,念道: “先帝一脉,伯仲之分,同室操戈,相煎何急。圣祖定鼎江山以传后世,所期所盼者,不过基业万年,子孙同享;天下之责,共承担之。今朕所处高位,独统河山万里,独御百姓数亿,实不胜寒。 御极数载,虽一丝不敢懈怠,无奈心有余而力不足。弟乃先帝血脉,文武兼备,有治世之才。朕痛定思痛,愿以乌来山为界,其南土地、人口均归贤弟统御。朕信血脉之亲,能平战地硝烟,解黎民之苦,望贤弟体察朕之诚心,万勿却辞。” 李洵冷笑一声:“好一篇低声下气的议和书。”说罢语气放缓下来,脸上也透出一丝笑意地问道:“既是以朕的名义送出去的,怎么也没人找朕商量一下呢?” “皇上,此事实在……”李槿抬起头说道。 “姑姑不必说了。”李洵打断李槿,又说:“这事朕要跟监国再合计合计,你们先下去吧。” 众人如蒙大赦般逃出了尚阳宫。李槿和林礼煊虽然担心,无奈也帮不上什么忙,只得随着众人先退了出去。 李洛心里清楚事情的严重性,想解释几句也无从下口,只走到李洵身边,喊了声:“皇姐。” 李洵只看了李洛一眼,突然抬手一个巴掌狠狠地甩在了李洛的脸上,李洛一个趔趄,回过神后,才感觉到火烧火燎般的疼,耳朵也“嗡嗡”地响着,她不敢置信地看着李洵,却发现她苍白的脸上满是难以掩饰的失望之色,李洛心里一酸,两腿一软不由自主地跪下了。 “你当这些事真能瞒得住朕吗?朕把皇位交给你,是让你一代一代完完整整地把江山传下去,不是让你遇到一些困难便送一块给谁当和解的礼物。”李洵说着一把抓起那张议和书:“你将这个东西传出去,丢的不是脸,丢的是江山,是人心,你懂不懂?” 一阵剧痛又强烈击打着李洵的心脏,她紧紧捂住胸口,看着一句话也不敢辩驳的李洛,指着印盒中的玉玺继续说道: “这枚章子,代表的是至高的皇权和至重的责任,它的每一次使用为你赢得的可能是名垂千古也可能是遗臭万年。你刚是想在那议和书上把它拓下去吗?那你辜负的又何止是朕,是列祖列宗和万千的百姓。这个罪你担不起,即使打着朕的名号也没有用,因为朕也担不起。” 李洵说完,将那张议和书撕得粉碎,便再也支撑不住,一头栽倒下去。 请记住本站:2016 om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百一十六章 民心是不能乱的 等太医都退出了尚阳宫,李洛仍旧没有从惊吓中清醒过来,虽然并非不知道李洵的病情已经到了无可挽回的地步,可她就这样倒在自己面前还是第一次,而这一次,仍旧是受了自己的刺激。 李洛远远地看了一眼毫无意识的李洵,回头奔到前殿,颓丧地坐在自己的椅子里,御案上,被李洵撕碎的《议和书》还左一块又一块的散落着,她随手拿起一片,正是所书的最后四个字“万勿却辞”,此时的这四个字显得那样刺眼刺心,莫说是患有心疾的李洵,连她自己都几乎要窒息过去。 坐了半晌,她又走到那幅巨大的“大显全图”前,从南山一点一点地朝北寻找着,跨过淮裕,再跨过安澍,一路抵达今天的涵中,他们离京城真的只是咫尺之遥了。 李洛取过朱笔,沿着已被庶子占领的江山,由西向东画了一条分界线,猩红的颜色将大显朝一劈为二,自己几乎败象已定。 李洛从未觉得自己这样挫败过,这时不知哪里蹿出的一股脾气,她握住朱笔在那张“大显全图”一阵疯狂的胡画,又抓过挂在墙上的宝剑将这张图刺破、划烂。 “迁怒于一张图又有何用?”门口传来梁太后的声音。 李洛回头看见梁太后平静地站在门口,她忍不住流泪道:“儿臣实在没有办法了。” “议和就是办法吗?”梁太后走进屋内,在一边的榻上坐下,说:“他都打到涵中了,你还让他退到乌来山以南,他会愿意吗?你以为施舍给他一个皇帝,他就会感激你,就会退兵了?”梁太后摇摇头,用手指着正对着殿门的御座,又说:“他要的是这把宝座,因为只有这把宝座才象征着大显之主。” “我知道。可我……可我总得赌一把,我输不起。”李洛擦掉眼泪,又说:“因为我输了,担亡国之名的不是我,是皇姐。皇姐如今病成这个样子是因为我,我怎么能再让她因为我背这个骂名?” “亡国是骂名,你把国土送出去就不是骂名了?”梁太后长出一口气,说:“最差的结果就是我们娘三儿以死殉国,既已有了这种最坏的准备,还有什么好怕的?拼死护国怎么会留下骂名呢?” “母后,我这般无能,您是不是对我也很失望。” 梁太后摇摇头,她心里的自责也并不比李洛少,要说无能,她觉得最无能的当数是她,当初李洵想尽办法要杀庶子,是她糊涂迂腐百般阻挠,今天这样的局面很大一部分可以说是她造成的。 若大显朝真逃不过这一劫,梁太后倒希望李洵能走在国破之前,不要看到她这一辈子的心血就这样被糟蹋了。 梁太后见李洛低头不语了,笑笑说道:“去陪陪姐姐吧。” 约摸一个时辰之后,李洵终于醒了过来,她看见低头坐在床边的李洛,便伸出手拽拽她的衣袖。李洛回头一看,立马笑着叫道:“皇姐。” “怎么我每次醒,你这眼睛都肿得桃儿一样,是怕我醒不来了吗?” “你又胡说。” 李洵无力地笑笑,看了看李洛红肿的左半边脸,问:“还疼不疼?” 李洛一愣,看见李洵盯着自己的脸,方不自在地摸了摸,说:“你这力气,才不像是有病的人,你就是没办法了,才把这烂摊子交给我。” “是啊。”李洵握住李洛的手,说:“朕是没办法了,因此只有委屈你了。” “可是,我也没有办法了。皇姐,你什么风浪没有闯过来?这次,你教教我。” “士可杀,不可辱!”李洵坚定地说道。 次日,李洛下旨,继续全力平叛。 京城内外的流言越发不受控制,几乎所有的富庶人家都收拾好了行囊准备瞅准时机便撤离出去,店铺有一半都停了生意,虽没有人敢明说,可“改朝换代”这四个字在暗中几乎被达成了共识。 天子病危,储君无能,隆熹一朝几经波折才焕发的勃勃生机仅仅几天的功夫就被摧毁殆尽,国不安,民何谈乐?人们所忧心的并不是坐在那把至高无上的龙椅上的人是谁,他们所关心的只是国破后家会不会亡。 这一点,李洛甚为清楚。年关刚过,林礼煊便奏请回营,梁仲战死的事情已被证实,所剩余部群龙无首也是一派乱象,梁骁和李沄此时可以说是狼狈不堪,父亲刚死,他们却连尸首都没办法找回,也来不及哀恸,只能领着仅剩的人马疲惫地左右奔波。 事已至此,李洛不得不重新择了一名将军叫魏成波的任主帅,再领了两万人马奔赴前线。至于梁仲,人虽不在了,可朝中的争议却没有停止,要求将他议罪的呼声一直都在。 林礼煊为梁仲鸣不平,可他也清楚李洛能保梁仲至今已是尽了最大的能力,梁仲的一败涂地无可挽回,丢掉的不仅是他自己的名声,连带着连大显朝的希望都丢掉了。 魏成波拔营的日子定在了四日后,李洛不知这次跟林礼煊分开能不能再有下次见面的机会了,因此不想再受那些规矩的约束,便和他到了宫外。 大街上仍旧人来人往,只是所有人都面带不安,大些的店面都关门了,只有一些靠着小生意维持生计的人顾不得所谓的时局,依旧辛苦地挣着钱。 李洛和林礼煊走到一家茶馆坐下,刚叫了茶,便听见邻桌的一人说道:“张老爷家财大气粗,这会儿恐怕早就在安全的地界儿安顿下来了,照样吃香的喝辣的,哪跟你我一样,命还悬在半空中呢。” “正是,现在有钱人都跑了。下一步就是达官贵人们了。”另一人神秘兮兮地说:“从宫里传出的消息,皇上太后也都收拾好准备逃命去了。” “那京城怎么办?” “能怎么办?保命要紧啊。” 林礼煊看了李洛一眼,说:“不必放到心里。” 李洛摇摇头:“平儿姐姐前两日回家探母,连她娘都问皇上太后是不是也要走了,这种流言散播地快极了,我若计较,京城的大狱早都塞满人了。” 林礼煊一笑:“你监国不过几个月,可倒是成熟稳重不少。” “我毛毛躁躁的已经将半个江山都败出去了,若再不成熟些,恐怕这些老百姓也该揭竿了。”李洛笑着说:“如今要做的是稳定民心,合力抗击叛军。抓抓打打的只会越闹越乱,离心离德。” “殿下是做好在京城最后一战的准备了?” 李洛坚定地点点头:“再给这些有钱人最后一点时间撤出,剩下的百姓便是离不开的了,他们若想保住家园必定全力一战,如今京城粮草储备充分,即使围城也不怕,只要坚持等到西边的援兵回朝,说不定能绝地反击。” 林礼煊眼睛一亮,说:“若是如此,臣愿为先锋,誓死保全京城。” “你?”李洛疑惑地问:“你不南下了吗?” “保护你,是我的职责。” 李洛甜甜地一笑,突然说:“我知道如何能稳下民心了,”他将林礼煊一拉,起身往回走去:“走,我们回去见母后,若此事争得母后同意,她连日来郁结的心情也能好些了。” 梁太后因为梁仲战死的消息几乎崩溃,梁家仅剩她和梁仲姐弟两人相依为命,梁仲虽常不在宫中,可不管怎样,只要人还在,梁太后也觉得心中有一丝牵挂,如今梁仲战死,梁太后便觉得天塌了一半一般,当即就昏死了过去。 现在事情过了几日,梁太后身体略微转好,可心情却始终不好,李洛无暇陪伴,李洵只好暂住在坤华宫。梁太后顾念李洵的身体,脸上是露出了些笑容,可李洵和李洛心里都明白,梁太后是在强颜欢笑,这种手足被斩断的痛楚不是那般容易就过去的。 梁太后和李洵诧异地望着在地上跪得笔直,脸上却又带着恳求之情的李洛和林礼煊,实在不明白他们突然提出的赐婚是在唱哪出戏。不错,李洛所想到的办法就是请李洵和梁太后为她和林礼煊赐婚,只要赐婚旨意一下,他们即刻订婚。 如今民心不定,流言甚嚣尘上,外间纷传皇室已经做好了出逃的准备,如此下去,怎么指望他们团结一心,共同抗敌? 李洵算是明白了李洛的意思,她是想借储君订婚之喜击破谣言,稳定民心,梁太后也明白了,只是林礼煊尚不是她心中理想的人选,更何况婚姻大事如此草率,也实在不是她希望的。 “母后。”李洛急了:“事关国难,我这婚姻算什么?何况礼煊也是我认定的人。” “你这孩子,说话都不知道羞的。”梁太后说道:“这林礼煊脸我都没有看清长什么样,你就要我答应你们的婚事吗?” 林礼煊却抬起头,说:“臣脸就在这,斗胆请太后认一认。” 梁太后听后一愣,却被逗得“噗嗤”一笑,说:“这孩子,哪有这样说话的?” 林礼煊又伏下身子,说道:“臣不才,口不能说,笔不会写,家世一般,本当有自知之明,不敢妄想尚主大喜。太后面前,臣更不敢说情之所至之言,以污殿下清誉。 只是太后明鉴,如今国难当头,儿女私情本当靠后,殿下心意,不过以订婚之名安民心,稳朝局,公大于私,若太后对臣有顾虑,自当花时间考察,若国难过后,太后仍不满意,臣定不让太后为难。” “瞧这话说的,还说自己不会说话。”李洵笑笑,对林礼煊说:“你都这样说了,还不把脸露出来,让太后好好看看。” “是。”林礼煊应道,然后抬起了脸,丝毫不怯望着梁太后。 “倒是个有想法的。”梁太后笑笑,说:“行了,脸我也认下了。至于赐婚的事儿,你们两个都放下面子主动到我面前求了,我还能说什么呢?皇上下圣旨就是了。” 李洛一听梁太后答应了,顿时喜上眉梢,连磕了三个头,说道:“谢母后,谢皇姐。” “谢太后恩典,谢皇上恩典。”林礼煊也叩首谢恩道。 请记住本站:2016 om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