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道不消魂》 一 你为什么要长这样一张脸 一进门，宁心玉就被一双大手按住在墙上，手卡住她的脖子，收紧。呼吸的空间陡然变小。没有开灯，触觉和嗅觉格外灵敏。宁心玉清楚地感知到这人的气息，抬起的膝盖慢慢放了下去:“许少？” 许程颐的怒火无论如何都再压不住，几乎直接喷到了她脸上:“贱人！你竟然敢顶着这张脸勾引男人！” 宁心玉的胸口剧烈地起伏，是啊，她怎么就长了这么一张脸，她怎么就长了这么一张和双胞胎妹妹宁心云一模一样的脸！ 心云…… 想到这两个字，就像是被淬毒的匕首在心上砍了一刀，血直冲上来，冲得唇齿之间都是铁锈的味道。 她倔强地昂起头，强忍着痛楚咽了下去:“你说得对！没有这张脸，我拿什么勾引男人？许大少你——又能在谁身上发泄你的兽欲？” 暗夜里男人的眉眼精致得像窗外银月，压抑不住的戾气像是银月的光，危险而锋利，一点一点从眼睛里泄出来。 宁心玉只觉得腰间一紧，一阵天旋地转，人已经被摔到了床上，被撕裂的衣物，男人的呼吸声直逼到耳边，凶戾如出笼的豹子:“你再说一遍！” “我是宁心玉，不是宁心云，许大少，你上错床了！” “你再说一遍你是谁？” “我是宁心玉——”宁心玉眉眼一挑，挑衅地看着这个男人，缓缓吐出下一句，“不是——” “住口！你不配提她的名字！” “我不配？”宁心玉凄凉地笑了，“我和她流一样的血，我和她有同一套基因，我有什么不配？” “你在我心中不配！”怒到了极点，许程颐的声音反而冷静下来，他摩挲着她的面容，像摩挲一件稀世的珍宝，“宁心玉，你应该明白我的意思，要不是心云以死相逼，我怎么会娶你！” 宁心玉咬紧牙关。 所有人都知道她爱他，整整十六年。 十六年前她和妹妹心云一起被许家从孤儿院带出来，先天性心脏病的妹妹心云得到了许家上下的怜爱，被收为养女；而身体健康，性格倔强的她被训练成许程颐的保镖，十六年了，十六年来她都在他身边形影不离。 没有人比她与他更近，没有人比她更爱他，也没有人比她距离他更远——他从来就没有看见过她，他眼里一直有的就只有宁心云。 “……要不是因为你，心云怎么会被毁容，失去记忆！”许程颐的动作粗暴起来。 宁心玉不知道他到底知不知道现在在他身下承欢的是她宁心玉，不是妹妹宁心云——也许对于心云，他会舍不得这么粗暴吧。 她心里发苦，却还是忍不住辩解道:“我说过不是我——那天我根本不知道她来了！” 两年前，她受命前去与汪隽安谈判，她怎么都想不到堂堂汪大公子会在酒里下药，更想不到他会误把她妹妹心云当成她。心云持刀划破了自己的脸，之后几度自杀，抢救回来记忆全失，现在住在疗养院里。 “不是你——你为什么要长这样一张脸！”他不信她，她说的话他一个字都不信。不是她——天底下哪里有这么巧合的事？她知道汪隽安是怎么说的吗？同样一张脸，怎么就有人纯洁如天使，有人心如蛇蝎！ 为了得到他，不惜找人迷奸自己的妹妹——她该死！而他曾经那么信任她！许程颐只觉得怒火一阵一阵，烧得整个人都在沸腾。 这个女人总是能轻易撩拨出他的怒火。 宁心玉把脸埋在枕头里，整个骨架都要散了:是啊，她为什么要长这么一张脸，陷他心爱的女人于险地；她难道不知道今天这个结果吗？许程颐拉她去民政局领证的时候，她难道不知道他心里想的是心云吗？ 可笑，两年了。 对外她还是他的保镖兼助理，没有人知道她是他的妻子，就连她自己也都快要忘掉这个事实——他根本就没有把她当过他的妻子，也许永远都不会了。 人的心不是石头，人心是捂不热的，就好像他永远看不到她。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二 他要把她送给汪隽安迷奸吗 次日上午，车上了高速。 宁心玉不知道许程颐这是要带她去哪里，直到医院的名字越入眼帘，方才想起来，宁心云住在这里。 许程颐常常来探望她，但这还是他第一次带她过来。 车门“砰”地关上，锁紧，宁心玉透过窗口，只能看见许程颐消失在转角的背影。 宁心玉用随身带的工具打开车门，一路摸索上去，门虚掩着，门里传来她熟悉的声音:“……何医生说他找到办法了，他能够让你恢复记忆……” “真的？” “当然是真的，本来就只是心病，何医生说，只要找到症结所在，重现你当初得病的情景，就能够刺激你的神经元……” “那太好了！”宁心云欢喜地叫了起来，偏着头，天真地问，“那，要怎样才能重现当时的情景呢？——我可什么都不记得了。” 许程颐说:“不需要你记得，自然有人记得——” 话音落，就听到门外“哗啦”一响，门开了，露出宁心玉惨白的面孔:许程颐的这句话，心云没有听懂，但是她听懂了。 原来许程颐要带她去见的，是汪隽安吗？——心云什么都不记得了，剩下的当事人就只有汪隽安。两年前宁心云出事之后，汪家被许程颐穷追猛打，汪隽安走投无路，偷渡出了国，现在是回来了吗？ 还是被许程颐抓了回来？ 许程颐带她去见他，复原当日的情形——当时发生了什么？心云喝了加迷药的酒，被汪隽安迷奸了！ 所以——他要把她送给汪隽安迷奸吗？ 宁心玉僵直地站在门口，听见自己牙齿打颤的声音，也听见自己冷笑:“把老婆送给别人玩，许少真是大方。” “啊——”猛地一声尖叫，划破僵硬的空气。 宁心云哭得花容失色，她用力挥舞着双手，像是想要把眼前这个人赶走，像赶走一只苍蝇，或者一个她不能直视的幻象:“她是谁——她是谁！”心云尖叫着，整个人畏缩着，躲到了许程颐背后。 许程颐将心云护在身后，大步走过来，粗暴地把宁心玉往门外推:“你怎么上来了——谁让你上来的……快走！医生、医生！” 刺耳的铃声响彻了整个医院，很快过来几个医生、护士，病房里人进人出，兵荒马乱。 所有人都在位宁心云奔忙，宁心玉的眼睛只跟在许程颐脸上，她固执地拉住他，要问一个明白:“是不是？” “什么是不是？” “你今天，是要带我去见汪隽安——” “是又怎样？怕汪公子满足不了你吗？”许程颐不耐烦地推开她，“心云才好一点，你又来刺激她，你明明知道她受不了刺激，宁心玉，你还有没有心！” 宁心玉根本听不进去他后来的话，她整个脑袋都在“嗡嗡嗡”地直响，他说是又怎样？是又怎样？是又怎样！ 她知道他从来都没有把她当过他的妻子，他不过是在她的这张脸上寻找心云的影子，自欺欺人，骗自己娶的是心云。 这些她都忍了…… 只要能在他身边，只要能陪在他身边，她什么都能忍。 但是她怎么都想不到，他要把她送去给别人迷奸！就为了唤醒心云的记忆！到心云的记忆回来，她呢？ 她该站在哪里？ 她该怎么面对余生？ 病房里人影来来去去，在宁心玉的视网膜上都虚化成一个一个的点，她聚不起焦来，她也看不清楚人，她觉得她被粗暴地推了出去，被拖进一个地方，风从窗外吹进来，她才醒过来，车外是迅速往后退却的建筑物。 “许程颐……”宁心玉罕见地叫了他的全名。宁心云一直叫他“颐哥哥”，她一直固执地喊他“许少”，无非是想要提醒他，她和她是不一样的，她是宁心玉，她不是宁心云，但是这时候，她忽然知道，这些其实是没有意义的。 从来就没有。 “我帮你办完这件事，我们离婚吧。”她轻轻地说，轻得像是只有她自己能听见。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三 她决定放手 “什么？” “你不是要带我见汪隽安，重现两年前的情形吗？”宁心玉安安静静地说，“我跟你去，办完这件事，我们离婚吧。” 既然是毫无意义…… 既然无论守护还是等候还是忍受，都一样毫无意义…… 许程颐不由自主多看了她一眼，他从来没有想过，“离婚”这两个字，会从宁心玉嘴里说出来。她为了得到他，可谓是不择手段，连亲生妹妹都害，还害这么惨，要不是这张脸让他下不去手，他早就—— 但是当他接触到她眼眸里前所未有的冷漠，不知道为什么，心里腾地窜起一团火——那也许是因为这张脸太像心云的缘故，那让他有一瞬间的错觉，以为是心云对他绝情——许程颐猛地一脚踩住刹车:“怎么，要和老情人破镜重圆？” 宁心玉整个人被他圈在双臂之间，背后就是车门，冰凉。眼前是男人凶戾的眼神，那眼神像是要将她血淋淋地剖开来。宁心玉苦笑，他明知道不是这样的，他明知道她和汪隽安没有什么瓜葛…… 偏偏要这样冤枉她。 就好像她辩解过一千次、一万次，两年前不是她约的汪隽安也不是她约的心云，不是她引心云和汪隽安见面，更不是她下的迷药——他从来没有信过她一样。 他从来就不信她，哪怕他用她做保镖，将自己的安危交给她，他也从来没有信过她。 真是太讽刺了。 宁心玉被迫仰起头，承受他的暴击，事了，许程颐恶狠狠地在她耳边警告她:“宁心玉，你要明白你的身份！” 宁心玉，你要明白你的身份！这句话在宁心玉耳边轰隆隆地，滚过来又滚过去。 她的身份，她什么身份？宁心云的替代品这个身份吗？ 不不不……宁心玉默默地想，在很久以前，就有人和她说过这句话，她说:“宁心玉，你要明白你的身份，你就是许家养的一条狗——你也配和我比！”是心云，宁心玉想，她想起来了。 说这句话的人，是心云，是她的妹妹宁心云。 那时候她们还小，她警告她不要离她的颐哥哥太近了——三米的距离，她给她划下的界限。 太可笑了，宁心玉心里想，那实在太可笑了，就算她是许家养的一条狗，也轮不到她姓宁的来给她指手画脚，还是她的亲妹妹；何况，就算她是许家养的一条狗，十六年了，狗的寿命也差不多能到头了吧。 宁心玉眼睛直直地看着后望镜里男人英俊的面孔，她的男人，或者说，从来就不曾属于过她的男人。 她累了。 这么多年，她的存在，就像是在在他的眼睛里，扎了一颗钉子，如果说之前她因为深爱他，还情愿这样委屈自己的话，那么现在——她还能怎么爱他？他要把她送给另外一个男人去糟蹋，就为了唤醒她妹妹的记忆——她还要怎么爱他？ 她还能怎么爱他！ 给了心，给了身子，把灵魂都赔上，也不过这样一个结局。 等她和汪隽安上过床，他还要她吗？他会嫌她脏吧，被别人用过的女人……与其到那时候等他嫌弃，不如自己先挥刀了断！ 就算疼，就算疼得和整颗心都要裂开一样——至少她还有尊严。 可笑，已经是绝路了，她还想要残缺的尊严。 为了这一点点尊严，她决定放手，她决定放手把他还给宁心云，不惜一切代价。 “……那要怎样，你才肯放过我？”宁心玉慢慢扣上衣服上的扣子，慢慢整理凌乱的头发，慢慢地问。 许程颐铁青着脸不说话，什么叫放过她？她当初为了他，几次命都不要，难道是假的吗？她为了他陷害心云，让他永失所爱，难道是假的吗？还是说，她现在厌倦了，有了新的目标，就迫不及待想要离开了？ 就像心云说过的:“我姐姐什么都好，就是太贪心了。” “姐姐什么都想要……” 想得美！ 宁心玉她休想！ 许程颐冷笑一声:“你把你欠心云的，都还清了，我就放你走！” 她欠心云什么，宁心玉慢慢地想，在他看来，大概所有她有的而宁心云没有的，都是她欠她的吧，她欠她记忆，欠她清白，欠她……这张脸。 他许程颐不就是为了她这张脸吗！如果她毁了这张脸呢，如果她把这张脸毁得面目全非，再没有哪里一点点像她宁心云呢，到时候、到那个时候，宁心玉在心里冷笑，他许程颐还亲得下去、还睡得下去吗！ 宁心玉咬紧了牙，指甲掐进掌心里，殷殷地渗出血来。 她还她！ 她都还她！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四 你一直都是装病 她并不觉得痛——至少不比心上痛得更厉害。 车又开了半个小时，方才抵达妖精阁，顾如杉和汪隽安等候已久。 两年不见，汪隽安像是换了一个人。如果说当初的汪隽安更像是个胡作非为的世家子弟的话，那么现在，那股公子哥们的气息已经完全不见了。 他很落魄。 “事情顾先生已经和我说了，”汪隽安瞟了宁心玉一眼，问，“不过我还不太明白，当时的情形，要复原到哪一步？” 他当初可是迷奸了宁心云，然后宁心云划破了自己的脸，而眼前的宁心玉可是好好的……啧啧，许程颐还真舍得！ “当然是——”许程颐才说了三个字，手机忽然响了，电话那头只说了两句话，许程颐的脸色已经变了，“什么，心云又自杀了？现在暂时不宜再刺激她……她要见我？现在？好，我就过来。” ※ 夜，医院的走廊里安静得连一根针掉在地上都听得见声音，偏偏有人的脚步连这个声音都没有，她轻得像一缕烟。 宁心玉潜入病房，宁心云还醒着。果然就如她所料，她并没有尖叫，也没有疯癫，更没有割腕，她安安静静地看着她:“姐姐你来了。” “你知道我会来？” “我当然知道，”宁心云笑得无比甜美，“你要谢谢我，要不是我把颐哥哥喊回来，你现在该和汪隽安上床了吧——不过也没准，你会埋怨我破坏了你的好事呢，毕竟，汪少的床上功夫也是很了得。” “你——你一直都是装病？” “不然呢，”宁心云不以为然，“姐姐你怎么这么傻，颐哥哥信我，是因为他爱我，你和我是双胞胎，难道不知道我心里在想什么吗？” 宁心玉觉得心里又被刺了一下，许程颐信心云，是因为他爱她；所以他不信她，归根到底，不过是他不爱她。 明明已经想好了要放手，事到临头，竟还是免不了伤心，免不了要问:“为什么？” 为什么要装疯，为什么要逼许程颐娶她？ “你怎么就不明白呢？我被汪隽安那个蠢货占了便宜，我不疯颐哥哥心里怎么过去这道坎；我疯了这段时间，他忘了我怎么办？幸好有姐姐你，你这张脸……”宁心云贪婪地看着宁心玉的脸。 “你现在又要做什么？” “我要你这张脸……”宁心云笑得得意又天真，“颐哥哥以为我想要恢复记忆？算了吧，我要那些记忆做什么，我要你这张脸，这张没有被划破的脸，还有……姐姐，我应该警告过你，别靠近我的颐哥哥。” “你疯了！” “我是疯了——我怎么能不疯？你和颐哥哥这样出双入对，你们上床，你们亲热，我一个人在这个疯人院里，我怎么能不疯？你说我怎么能不疯！宁心玉，两年了，你从我这里偷走的，该连本带利还我了！” “你——” “你以为我要的只是你的脸吗？” “你还要什么？” “我要——”宁心云颤巍巍举起手来，笔直地指向宁心玉的心口，“你的心脏！” “你、你真疯了！” “你信不信，”宁心云又露出甜美的笑容，“颐哥哥会把你的心脏给我的，他会亲手把你的心脏取下来给我的，宁心玉，你等着吧。” “我不信！” “不信？”宁心云眯着眼睛看着眼前这张和自己一模一样的脸，“你不信——好，我现在就让你信！” 宁心玉警惕地退了半步，不知道宁心云有要搞什么鬼。 宁心云慢慢举起手来，指尖冒着森寒的光:“我的好姐姐，你看好了——”她猛地把刀往心口一刺。 “姐姐——”随即尖叫声响了起来，“姐姐、姐姐你别杀我——” “你要什么我都给……” “不，我不能把颐哥哥给你，你就是杀了我，我也不能把颐哥哥给你……你杀了我吧、你杀了我吧——” 鲜血不断地涌出来，从她的指缝里，源源不断，刺眼的颜色。 宁心玉惊得呆了，她的妹妹，她身上和她流一样的血，她怎么都想不到，她会用自残的手段来要她的心脏。 手机里传来许程颐焦急的叫声:“心云、心云！宁心玉你给我听着，不许你动她一根汗毛——她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会让你赔命的……你听见没有，宁心玉！” 随着声音越来越急，门外的脚步声越来越近了，然后“砰”地一下，门被踹开，许程颐冲了进来，满地都是血。 “医生、医生！”医生很快就来了，一片混乱。 “失血过多……” “那就输血！” “血库里血不够了——” “抽！”许程颐把宁心玉推了出去，“这是她的双胞胎姐姐，血型绝对相符！” “不、我不输血给她！”宁心玉挣扎起来，不，她不输血给这个人，这个人不是她的妹妹，这个人是恶魔！ “啪”地一下，一记耳光，宁心玉脸上浮起五个清晰的指印，半边脸肿了起来，他一把拽住她的头发，“你听着，宁心玉，我说话算话，别说是输血，就算是——” “许少！” 医生匆匆又出来，许程颐一惊:“怎么样了？” “不行了……” “什么？” “心脏……她原本就先天性心颤，造血功能不如正常人，现在大量失血，不行了……输血也不行了，要换心脏！” “那就换！” “什么？”医生一呆。 许程颐恶狠狠把宁心玉推到医生面前，“她的！她们是双胞胎姐妹，不会存在排异问题——就用她的。” “那怎么行……她会死的！” “那就让她死！”许程颐吼了出来。 “那就让她死！”五个字，嗡嗡嗡地响在耳边，就让她死……就让她死……就让她死！她早就知道这个结果，她怎么就不认命呢，她呆呆地想，呆呆地被推上担架，推进了icu病房，病房里的灯依次亮了起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五 许先生 好久不见 三年后，虞城。 “阿玉，你就算是帮帮我……”秋姐堆了满脸的笑，“现在楼里的人差不多都去过了，已经没有新鲜人了，总不能冷着客人吧，你就给我带上几个，进去走一趟——人家也不一定就留下你。” 应该说是肯定不会留下她。 都说今天杨总请的是榕城来的贵人，眼光高着呢，哪里能留下这么个貌不出众的。要知道，前后都进去过七组人了，愣是没一个被留下来，秋姐这心情也是见了鬼了，总不能让客人干喝酒吧，那能花多少。 而且，天国盛宴也没这个规矩——就不说杨总财大势大，不能得罪了。 秋姐说得可怜，宁心玉心里一软，就答应了。三年前她夜谈心云，被许程颐推进icu病房，然后她逃了出来——心云太小看她了，她从六岁道许程颐身边开始习武，一个icu病房，哪里困得住她。 她不知道后来发生了什么，也不想知道。但是她知道许程颐不会放过她，所以她逃了。她买了假证，彻底逃离了榕城。她没有文凭，也不敢光明正大地出去工作，刚好天国盛宴招人，她就进来做了服务员。 天国盛宴是虞城的销金窟，和榕城的金谷园差不多。她每天都把自己打扮得灰头土脸，尽量不引人注意。 秋姐一直很照顾她，为了这点照顾，她也不好意思拒绝。 宁心玉带了七八个年轻的姑娘，上了四楼，推开包厢门，光线不是很亮，宁心玉低头说了几句场面话:“……不知道各位要喝点什么。” 七八个姑娘一字排开，都穿的吊带，短裙，等着客人挑选，宁心玉也希望他们能留下一两个，她好回去交差。 “这个还算像样，”杨晨宇歪在沙发上，随手指了穿藕色裙子的阿薇，“来，唱首歌来听听！” 宁心玉心里大松了口气:这个要求不算过分。 阿薇熟练地打开音响，拿起话筒，用尽量甜美的声音问:“杨总想听点什么？” “就、就来首十八摸吧。”杨晨宇恶意满满地说。 阿薇窘迫得手足无措。 “唱啊——怎么不唱？”杨晨宇催促她，“老子今天心情好，叫你唱个歌，你还给老子摆架子不成？” “我、我……我不会。” 杨晨宇一下子火了，把桌子上的酒往前一推:“你们天国盛宴的小姐怎么这么差劲，这也不会，那也不会——歌不会唱，喝酒总会吧，把这些都喝了，就算你们过关！” 那桌子上高高矮矮足足摆了有十多瓶酒，度数都还不低，阿薇不由地脸色发白，可怜兮兮地往宁心玉看过去:“玉姐——” 宁心玉叹了口气:这么多酒，喝下去会出人命的——人是她带来的，她不能不给她解这个围。 当下赔笑说道:“杨总——” “她不喝，那你喝！”一个声音从阴影里传来。 那个瞬间，宁心玉只觉得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完了！她想。他怎么在这里。她以为那是幻觉，但是不、不可能——这世上再没有人比她更熟悉这个声音，再没有人比她更熟悉这个人。 这个……让她去死的人。 时隔三年，那句话还轰然响在她耳边，那句让她断掉所有念想、再无法回头的话:“那就让她去死！” 她没有死，但是她走了，她选择把他还给心云，她选择不再出现在他们面前，碍他们的眼，碍他们的事——还不够吗？ 没有她，这三年，他该是和心云在一起，恩爱和亲热吧。 为什么还要千里迢迢，来到这个和他毫无交集的虞城，来为难她？ 宁心玉想要拔腿就跑，但是她动不了，她被钉死在这里，她被钉死在他的目光里，她不得不慢慢抬头来，看见那张俊美无俦的面容，一半在光里，一半在阴影里，不知道为什么就生出森森的寒气。 “许先生。”宁心云尽量若无其事地说出这三个字。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六 她怎么可能是宁心玉 “哟，许总这是他乡遇故知啊！”杨晨宇饶有兴致地看着许程颐阴沉得很滴下水来的脸。榕城许氏好大名头，不过许少这个人一向是张死人脸，就好像你把全天下给他，他都嫌脏了他的眼睛一样。 白瞎了这么漂亮的五官。 想不到这个姿色平平的陪酒小姐，能让他开了这个金口。 许程颐根本不理会他的打趣，只冷冷看住眼前这个女人，心里头狂卷上来，一阵一阵的惊涛骇浪。他根本没有想到过会在这里碰见她，他根本没有想过会在这种场合碰见她，宁心玉—— 那个和他一起长大的女人。 他记忆里的宁心玉根本不是眼前这个样子，廉价的衣料，廉价的化妆品，缩肩塌背地陪酒陪笑，就好像、就好像欢场里那些廉价的女人一样！ 她是宁心玉！ 她怎么可能是宁心玉！ 心云说——心思转到“心云”两个字上，就好像被极细的针猛地刺了一下，许程颐没有察觉到他的眼神变得狠厉:“喝、给我喝完！不然——”许程颐环视四周，“天国盛宴是吧，就等着关门吧！” 一句话落音，几乎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凉气，天国盛宴在虞城鼎鼎有名，后台自然是有的，但是谁也不至于质疑许程颐这个话。 他说得出，自然做得到。 一众陪酒小姐更是惊慌失措，不知道哪里惹到了这个活阎王。阿薇更是怕得哭出声来:“玉姐、玉姐你快喝啊！” “没能耐抢着出什么风头！” “敢做就要敢当啊，别连累我们……我说呢，打扮得这么妖里妖气的，原来是为了许少，看吧，偷鸡不成蚀把米了吧……” “想做鸡也不照照镜子！” 宁心玉苦笑:她们这么快就忘了，她是为了给人解围才暴露了自己。 但是她有什么办法，许程颐不会放过她——他还想要她的那颗心吧，心云还等着用呢，宁心云的疯癫失忆是假，心脏病可是真的。 所以—— 所以她的命从来都无足轻重，在他眼里。他们过去十余年里朝夕相处的情分，从心云被迷奸的那一刻开始，就通通灰飞烟灭了。从那个时候开始，从前种种，都一笔抹杀。他对她剩余的，就只有怨恨与憎恶。 谁叫她长了这么张脸呢。 谁叫她有这么完好的一颗心脏呢。 看起来这么完好的一颗心脏，只有她自己知道底下的百孔千疮，宁心玉黯然，但问:“如果我喝了、如果我喝完，许先生就放过我吗？” 许程颐没有作声，心里的怒火越烧越旺:她一心一意要求的，就是他放过她吗？从……从三年前开始，那天在车里，她就不断地问，要怎样才肯放过她，她说要和他离婚，就好像之前对他如飞蛾扑火的那个女人不是他宁心玉一样！ 凭什么！ 凭什么她说要就要，她说不要转身就走！ 就好像他们之间朝夕相处的十余年，她可以一转身就忘记得干干净净一样。许程颐死死盯住宁心玉，想在这张脸上找出更多从前的影子，但是他失望了，这个灰头土脸的女人，根本不像是他所熟悉的宁心玉。 这三年，她都做了什么？ 谁让她沦落到这个地步？ 她和谁在一起？ 许程颐不说话，唯恐天下不乱的杨晨宇大包大揽地接了下来:“你放心，只要你喝了，我给你求这个情，许少怎么着也要给我这个东道主三分薄面不是？”不就是个陪酒女吗，许程颐总不至于为了这么个小东西拂他的面子吧。 “那好，”宁心玉说，“那就多谢杨总了。” 不，她知道不是这样的，她知道就算有杨总保证，许程颐也不会放过她，但是—— 但是就这样吧，她凄凉地想，如果他一定要逼她死，如果他一定要逼她交出她的这颗心，给他好了。 只要、只要能瞒过去…… 宁心玉拿了一瓶酒，仰头喝了下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七 心云死了 “……好，还有三瓶！”杨晨宇连声叫好。 宁心玉的脸色白得吓人，她已经不记得自己喝了多少瓶了，五瓶、六瓶……不，至少有十瓶了。她按住自己的胃，从心口传来一阵绞痛，还有三瓶，再喝完这三瓶，可能会死去的不仅仅是胃，还有心吧。 如果这颗心死了，心云就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反正也没有人指望它还活着，它早就死了，在三年前，那个人说让它去死的时候，它就已经死了，死得透透的了，她现在还能够活着，不过是——宁心玉醉眼朦胧，摇摇晃晃地再一次伸出手去拿酒—— 横地伸出一只手，抓住她的手腕:“够了！”声音里的咬牙切齿，即便是醉糊涂了的宁心玉也觉察出来了，她摇摇晃晃地转了个身，摇摇晃晃地问:“……许少的意思，是不是放过我了？” 许少……真是很久没有人这样喊过他了，她逃走之后，他怎么都再听不顺这个称呼。现在所有人都喊他许总。 “放过你，你想得美！” “那、那我再……再喝？”宁心玉伸手去拿剩下的酒，还没有够到，就被许程颐全部扫了下去，酒瓶子碎了一地，酒水溅到身上，冰凉。 宁心玉觉得自己像是个胀鼓鼓的布袋，被一路拖着走，不知道走了多久，身体忽然凌空而起，然后被丢到一个柔软的东西上。 是床。 宁心玉忽然警惕起来:这是哪里、是谁？她知道天国盛宴是个怎样的地方，来的都是寻欢作乐的男人，所以她一直竭力保持自己清醒——但是她现在实在醉得厉害了，她想要坐起来，又一阵天旋地转。 “宁心玉，你别给我装模作样！”许程颐忍无可忍，吼了出来。 但是床上的女人已经扎扎实实昏过去了。这个该死的女人！她不知道他找了她多久，她不知道他有多恨她，她什么都不知道。她熟睡的面孔上一时是微笑呢喃，一时是痛苦地皱眉，他也不知道她梦见了什么。 就好像他不知道她这三年经历了什么。 许程颐像是到这时候才想起来，拿起手机拨了几个电话，听着电话那头的汇报，他的脸色越来越难看，他起身，装了一盆水，对着床上沉睡的女人泼了过去。 宁心玉打了个寒战醒过来:“冷……”然后就看见一张冷如冰霜的脸:“许……许先生。”宁心玉心里苦笑。 她到底还是没有能够逃出他的掌心。 其实她早该知道，她根本就逃不掉——上次已经是运气，也就是仗着他没有反应过来，他没有想到她会逃走。 “我还以为你宁心玉攀上了什么了不得的高枝呢，”许程颐嘴角一抹讥笑，连那笑也是阴沉沉的，“原来是做了这种千人骑万人艹的女表子？” 宁心玉心里一口血直冲上来:“许先生说得对，和许太太相比，我宁可做这个千人骑万人艹的女表子——许先生满意了？” 回答她的是“啪”地一声响:“你还记得你是许太太？” 也许是酒喝得太多了，宁心玉根本没有感觉到疼痛，也许其实是疼的，只是麻木了。她自嘲地笑:“我算什么许太太，许先生，我是很有自知之明的，我知道自己的身份——好了，我可以走了吗？” “走？”许程颐的声音里有一点点变调，“你还想走？” “那许先生还想怎么样？”宁心玉惨然，指着自己胸口说，“许先生要亲自操刀，把这颗心取出来吗？那许先生去拿到吧，我等着！” 她无比庆幸她从来没有对谁透露过她的住所，她丝毫都不怀疑只要有蛛丝马迹，许程颐就能揪出她全部的秘密。 不，她不能让他知道——就算她死在这里，她也绝不能让他知道！ 许程颐按住她的手，凝视她的眼睛，他放慢了语速，声音里全是怨毒:“宁心玉，你以为我是为它来的吗？你以为我会稀罕你这颗肮脏恶毒的心吗？ ” 宁心玉一怔，心里有种不好的预感。 然后就听见许程颐用一种极其温柔又极其恶毒的语调说出那四个字:“心云死了。” “宁心玉，你的双胞胎妹妹，心云死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八 他要把她变成宁心云 榕城公墓，下着雨，刺骨的风冰冷。 宁心玉膝盖弯里挨了一脚，不由自主跪下去。面前一方石碑，碑上清清楚楚写着:“爱妻宁心云之墓”。 他没有骗她，原来心云真的死了。宁心玉呆呆看着墓碑上的照片，那大概是心云学生时代拍的小照，穿的白裙子，笑得天真无邪。 谁会在意这个天真无邪的女人曾经怎样威胁过她，怎样陷害过她，她死了，她就和仙子一样洁白无瑕。肮脏和恶毒的总是活着的人，宁心玉越想越好笑，忍不住笑出声来，笑到最后，满脸都是泪。 “……那天你刺伤她，她被推进icu病房，没有抢救回来。”许程颐说。 “她活该！”宁心玉脱口说。 她想要她的心脏，却把自己给赔了进去，这就是她的双胞胎妹妹！这就是她从小到大一直让着、宠着的妹妹！如果她不是存了这样恶毒的心思，也许现在就该是和许程颐双宿双飞了，他这样爱她…… 这个认知让宁心玉感受到寒冬腊月的冷。 “你再说一遍！” “我说……她活该！”宁心玉大声回答他。 许程颐脸色铁青，抓住她的肩，宁心玉几乎以为他要打死她，但是并没有。他最后放开手，对她说:“我要和你离婚。” 宁心玉心里痛了一下。其实这句话三年前她已经对他说过。那时候她以为自己心死了。但是之后，一次又一次……到这时候，她仍然觉得痛，痛得就像是撒了一把玻璃渣子在伤口，每一次，都痛不欲生。 “然后……我要和心云结婚。”许程颐宣布。 “你疯了！”宁心玉目瞪口呆，“心云已经死了！” 许程颐摩挲着她的面颊，换了无比温柔的语气:“不，死的是宁心玉，不是心云——以后，这世上就只有许太太宁心云，再没有宁心玉了。” 宁心玉呆呆地看着他，起初她不明白他的意思，但是忽然又明白过来，一股寒气森森地从脚底蹿上来，沿着血管散发，冰冻住她全部的热血，从那一刻开始，宁心玉觉得自己血管里流的都是冰渣子。 ——他要否认她的存在。 ——他要把她变成心云。 “不！”宁心玉大叫出声，“不、我不是，我是心玉，我是宁心玉！” “那由不得你！”许程颐冷冷地丢给她一条裙子，“从现在开始，这个世界上就已经没有了宁心玉；从现在开始，你就是心云——心云，这条裙子你还记得吗，你说你最喜欢的，我给你带来了。” “不！我不是她！我不是宁心云，我不是那个恶毒的女人——” 回答她的是“滋——”地一声响，许程颐撕开她的衣服，撕成一条一条，然后冷冷地看着她:“要不，你就穿这些布条走回去，要不，你就乖乖给我穿上裙子，乖乖承认，你就是心云。” 心云、她的妹妹宁心云在照片里笑得天真无邪。 宁心玉哆嗦着，她的身体冰凉，她的嘴唇发紫，远远有人走过来，越来越近的脚步声，越来越近的目光。 宁心玉看着照片里和自己一模一样的脸——那真是一个诅咒，她想。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九 没有人爱宁心玉 宁心玉不记得自己那天是怎么从公墓里回来的，就好像她不记得自己是怎么穿上心云的裙子。 不，我是宁心玉，我不是宁心云，她每时每刻都这样提醒自己，但是在许家的别墅里，已经是人人都把她当成她的双胞胎妹妹。 “心云小姐不可以！你心脏不好，不能动这个！” “这是心云小姐最喜欢的巧克力啊，怎么心云小姐……不喜欢了吗？” 衣橱里满满都是裙子，都是白裙子，因为心云喜欢，因为心云说她是天边的一朵云。 许程颐对她也温柔多了，但是那只限于她扮演“宁心云”这个角色出色的时候。他会忽然变了脸色:“心云不是这么笑的。” 他把她关在屋里，放心云生前的视频，一遍一遍地放，一遍一遍地，无日无夜地放。 她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学会的，像心云那样笑，娇娇的，软软的，然后许程颐也就会对她笑了。 “许先生——” “心云，你一向喊我颐哥哥。”他说。 “不、我不是——” 许程颐仍然是笑着的，只是那笑容变得残酷。整夜整夜的折磨，他像是有无穷的精力，高潮的时候他喊的是心云的名字。 时间过得飞快，过得太快了，有时候宁心玉也开始恍惚，恍惚以为这世上其实并没有这样两个人，没有双胞胎，从一开始就只有宁心云，她就是宁心云，她被许家从孤儿院里领回来，她和许程颐青梅竹马，许程颐深爱她，他们就要结婚了。 那么宁心玉呢——有时候连宁心玉自己也不知道自己还在坚持什么，做宁心云有什么不好，所有人都爱她。 没有人爱宁心玉，除了—— 宁心玉深吸了一口气，每天深夜里睡觉之前，最后一句话是提醒自己:“不，我是宁心玉，不是宁心云。” 每天醒来第一句也是提醒自己:“不，我是宁心玉，不是宁心云。尽管许程颐爱的是心云，尽管我羡慕她……” “等你生了孩子……心云，我一直想要一个你生的孩子。”许程颐深情款款，宁心玉心里冰凉。 她忽然明白过来，他留着她，其实并不因为她长得像心云。 长得再像，装得再像，她和他心里都清楚得和明镜一样:她是宁心玉，她不是宁心云。唯有孩子——唯有她生的孩子，她和她的双胞胎妹妹共用一套基因，所以她和他的孩子，就是心云和他的孩子。 他要的是孩子！ 他在笑，英俊得就像是从天而降的王子。 这个让她刻骨铭心，如飞蛾扑火的那个男子，她几乎记不起他当时让她去死时候的狠绝。但是——但是哪怕是飞蛾扑火，那蛾子也清楚地知道，自己是蛾子，不是蝴蝶，她是宁心玉，不是宁心云。 她不能生下他的孩子。 她不想代替她的妹妹生下他的孩子。 但是她已经不像开始一样，激烈地反抗，激烈地否认了——她已经吃了太多的苦头，至少表面上，每天装出了顺从和羞涩，就和她的双胞胎妹妹一样。 “心云，”许程颐笑着和她说，“我们去试婚纱吧。” 婚纱，依然是宁心云最喜欢的样式，层层叠叠的蕾丝，像云朵，像花瓣，衬托出她几乎完美的身材。 一张纸条塞进她手里，宁心玉动也不动，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真的，太像了，这一刻的不动声色实在太像她那个双胞胎妹妹了。 等许程颐出门去公司，宁心玉就和管家说:“颐哥哥把电脑落在家里了，我给他送过去。” 管家有点犹豫:“可是家里司机才出门……” “不要紧，我自己开车去。” “可是……”管家更犹豫了，“心云小姐，你不会开车。” “不，我会的，”宁心玉温柔地笑，和往常并没有什么不同，“我小的时候，颐哥哥就教过我，我有驾照的，只是一直没有用过。”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十 她和别人的孩子 宁心玉把车子开得飞快，她在逃，她在逃亡——她一定要逃出去，在宁心玉这个身份被窒息而死之前。 纸条上的地址在城西华盛大厦。宁心玉不知道汪隽安是怎么找到她的，也许那不是太难。她被从天国盛宴上带走，以汪隽安这么多年来东躲西藏的经验，当然能猜到发生了什么。没有错，三年前宁心玉从icu病房逃走，是有人接应的，这个人就是汪隽安。在榕城，也只有他敢和许程颐作对了。 因为他已经一无所有，再没有什么能够失去的。 抵达地址，宁心玉从车上跳下来，爬上汪隽安的车，豆豆许久没有看见妈妈了，一下子猴了过来:“妈妈、妈妈！” 宁心玉抱着豆豆，热泪盈眶:这才是她心爱的孩子，这是她宁心玉的孩子——她才不要给宁心云生孩子。 母女俩刚坐稳，汪隽安就发动了车。 “去哪里？”宁心玉问。 “码头。”汪隽安眼睛看着前方说，“我这辈子真是被你们姐妹害惨了，上次被你妹妹害得家破人亡，不得不偷渡，这次又要来一回。要不是顾如杉仗义，我估计咱们一家三口得沿街乞讨去。” 宁心玉苦笑，抱紧了豆豆。 豆豆在她怀里不安地扭来扭去，天真地问:“妈妈，妈妈，这些天你都上哪里去了，爸爸都急坏了。” 猛地一个急刹车。 “怎么了？”宁心玉把豆豆护在怀里，问。 汪隽安没有回答，但是车子行走的路线开始东拐西歪，宁心玉往外一看，一辆亮蓝色的兰基博尼迅速追了上来，起初只是追挡，几次抢道没有成功，方向盘猛地一拐，竟直愣愣撞了上来！ “许少！”宁心玉脱口说道。 “当然是他，不然呢。”汪隽安勉强躲过了兰基博尼生死一线的撞击，余光瞟了宁心玉怀里还什么都不知道，乐得咯咯直笑的豆豆一眼，不能让他看到她——如果让他知道了，他一定会把这孩子抢回去。 “砰！” 兰基博尼又直直撞过来。汪隽安躲了要害，但是前面的路是越来越窄了，他开的车没法和兰基博尼比，撞一次破损一次，宁心玉被撞得几次从座椅上掉下来，却还是把手里的孩子护得好好的。 第三次，汪隽安再躲不开，就听得“砰！”地一下，发动机冒出烟来，车子彻底瘫痪了。 兰基博尼也停了下来，许程颐铁青着脸从车上下来:“宁心玉！”他咆哮着喊她的名字，豆豆害怕得捂住耳朵:“妈妈！” “妈妈，车子好响……豆豆好害怕！” 宁心玉紧紧抱住她，心里却是安慰的，这一次，他总算记得她的名字，他总算记得，她是宁心玉，不是宁心云。 “下来！”许程颐一声大吼。隔着窗，他冷冷看着车里的三个人。他们是一家人，爸爸，妈妈，孩子。 她喊她妈妈。 她的孩子。 她和别人的孩子。 怪不得她要逃，怪不得她宁死也要逃，原来这三年里，她不仅仅去做了陪酒女，她还有了别人。 和别人的孩子。 她瞒得他好苦！ 那就像三年前他无法接受她离开的事实一样，三年之后，许程颐冷冷看着眼前这一切，他觉得他眼睛里流出来的是血——万箭穿心，他恨！ “宁心玉！” 车门开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十一 她是宁心玉 不是宁心云 “颐哥哥。”宁心玉从车上下来，她还穿着那件可笑的白裙子，宁心云最喜欢的白裙子，“我跟你回去。” 她笑，那笑容也是宁心云所特有的。 那让许程颐觉得恶心:“别叫我颐哥哥——你不配。” “好，许先生。”宁心玉迅速换过了称呼，他说得没有错，她不配，在他与她之间，她总是不配的那个，他已经不止一次，提醒过她。 “都下来！”许程颐阴沉着脸，命令道。 “许先生，我跟你回去，你放过……放过他们好不好，”宁心玉朝他走过去，从步伐到姿态，都像极了宁心云。 唯有宁心云能唤醒他心里的怜悯。 许程颐脸上冷得没有一丝表情，他一直等她走到他面前，他伸手捏住她的下巴:“宁心玉，你可真给了我一个……大大的惊喜啊。” “妈妈！”豆豆眼巴巴看着妈妈越走越远，终于再忍不住，小嘴一瘪，哭了出来，“妈妈、我要妈妈！” 宁心玉强忍住眼泪，强忍住没有回头，她顺从地垂下眼帘，恳求说:“你放过他们，就当是、就当时为了我们过去十多年的情分，以后、以后我再也不见他们，我会乖乖地，你让我穿什么我就穿什么，你让我怎么笑，我就怎么笑，只要你放过他们——我求你，许少，我求你！” 宁心玉身形慢慢矮下去，她跪在他面前。 许程颐心里翻腾着，她说她求他，她跪下来求他！ 她从来没有求过他，从来没有，无论是三年前他把她推进icu病房要她给心云抵命，还是三年后在心云的墓碑前，强迫她穿上心云的裙子，她都没有求过他，从来没有，现在，为了这个杂种—— 为了这个野男人—— 她求他！ 她是他的妻子！她为了别的男人、为了和别的男人的孩子，她跪下来求他！许程颐觉得自己心里左冲右突地，像是有野兽在驰骋，所过之处，血肉横飞。 他恨！ 他恨不得把这一家三口碎尸万段！ 许程颐脸上露出残忍的微笑:“放过他们？心云你心地真好——我可没这么善良，汪公子在榕城也是一号人物，应该知道我许某人的性子——自己下来吧，别逼我动手。” “许少！”宁心玉一声哀鸣。 许程颐捏住她的下巴，强迫她看往汪隽安的方向，凑到她耳边，戏谑地说:“汪公子三年前经历了什么，心云你还不知道吧，我可是好好儿地给你报了仇，我可没想到你那个淫荡的姐姐，连这种货色都要……” “许程颐！”汪隽安从车上下来，用身体挡住背后豆豆的目光。 豆豆在他背后大叫:“妈妈、妈妈——爸爸你挡住妈妈了！豆豆害怕！”她还小，她不明白，为什么从前她每次说“豆豆害怕”，无论爸爸还是妈妈，都是会抱紧她，这一次，却是谁都没有理她。 汪隽安看着许程颐问:“……你要做什么？” “我要做什么？”许程颐冷笑，“我要把你和你的野种卖得远远的，让你们后悔来这个世界一趟……” 宁心玉开始挣扎，使劲挣扎，但是许程颐并没有给她说话的机会。 “你会后悔的。”汪隽安脸上一丝儿表情也没有，但是声音明显的怨恨。 “后悔？我许某人字典里就没有后悔两个字！” “是吗——” 第二个字落音，许程颐清清楚楚看到汪隽安伸往背后的手，这个动作在之后很多年的记忆里，都慢得像是电影里的慢镜头，但是这时候太快了……太快了……他从来没有想到汪隽安这么个公子哥们敢在光天化日之下掏枪，更没有想到他会开枪。 “砰！” 一声响。 奇怪，他并不觉得疼，只是手上一热，热的血，还有倒下去的人。 “宁心玉！”他听见自己声嘶力竭的叫声。 奇怪，为什么这一次，他会清清楚楚地喊出宁心玉的名字。 “我是宁心玉，不是宁心云。”这句话她和他说了无数次，唯有这一次，他清清楚楚得记了起来。 是的，她是宁心玉，不是宁心云，这是一个典型的，只有宁心玉才会做的事。 心玉死了。 宁心玉要死了！ 不知道是谁在他耳边大吼，明朗的天空在这个瞬间漆黑。整个天与地都从他的视野里抽离，万籁俱静。他觉得血管里都是冰冷冷的，从心口那个位置，一直冷到神经最末梢，冷得让他打了个寒战:心玉死了，宁心玉要死了！ 就在他怀里。 她的身体在一点一点地发冷，冷到……就好像在那个瞬间把他从温暖的榕城拽到了北极。 原来……这么冷。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十二 许少 再打下去会出人命的 许程颐抱着宁心玉狂奔，他跑得这样快，快到好像要超过时间，超过他悔恨的那个瞬间，能够阻止—— 到底是阻止汪隽安的枪，还是阻止当时的自己，他也不知道。 他这样害怕，这样惶恐，惶恐到会失去——像是失去整个世界。他听见自己心跳的声音，砰砰砰，砰砰砰。像是要爆炸。 医院终于到了，推车推进icu病房，门闭合，灯亮了起来。 然而整个世界就此黑了下去。 许程颐靠墙站着，全靠意志力支撑，没让自己瘫软下去。不知道过了多久，就听到身边有个细细小小的声音:“叔、叔叔——” 小小一个人儿，还不到他膝盖高，嫩生生的面颊，眼睛里两粒乌丸，都是天真。 像二十年前的宁心玉。 是心玉，不是心云，许程颐从来没有哪一刻像现在这样肯定，是心玉，不是心云。她眉尖眼角的倔强，像心玉，不是心云，心云是软软的，心玉不是的，心云是养在笼子里的云雀，心玉不是的。 心玉是鹰，傲气的，坚韧的，张开翅膀就是天空。 他亲手折断了她的翅膀，他把她囚在笼子里，要她像云雀一样歌唱，她顺从得 像云雀一样歌唱，只是把自己撞得遍体鳞伤，血迹斑斑。 到处都是血……那血从她身体里流出来，流到他手上，还是滚烫的。 她为他挡了这一枪，毫不犹豫地，就好像从前无数次、无数次有危险的时候，她走在他前头，她护在他外侧，她说:“许少你先走！”像一个尽职尽责的保镖，但是只有他知道，他熟睡的时候，谁在凝视他。 每次他睁开眼睛，她都会及时扭转目光，只留下面颊上的飞霞，证明她方才的痴心。 她以为她藏得很好，但是并没有骗过谁的眼睛。 他曾经那样憎恨她——憎恨她长了和心云一模一样的脸，却没有心云的柔顺和娇怯，但是在这一刻，当她的血喷到他的手上，热血的温度，那个瞬间……许程颐忽然发现，他从来没有这么怕过。 从来没有这么痛过，哪怕是心云死的时候。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想起这些，也许是站在眼前的这个小小人儿，和记忆里不愿意想起来的宁心玉重叠，他不由自主弯下身去，用和蔼的语气问:“你叫豆豆？” “叔叔怎么知道我的名字？”豆豆好奇地问。 许程颐心里软得像融化的冰淇淋:“叔叔就是知道——” “那叔叔也知道爸爸的名字吗？”豆豆又问。 “爸爸”两个字入耳，许程颐的脸就沉了下去。 豆豆还沉浸在这个好看的叔叔居然知道自己名字的意外中，继续往下说道:“……是爸爸让豆豆来找叔叔。” 许程颐抬头，果然看到汪隽安，就站在距离他不过十米的地方。许程颐站起来，大步走过去，挥手就是一拳。 汪隽安被打到在地，脸很快就肿了起来。 背后是豆豆的哭喊声:“爸爸、爸爸——叔叔别打了，爸爸、爸爸！” 她哭得惨烈，许程颐又是伤心又是愤怒，又几下拳打脚踢，已经有人围过来，有人抱住他喊:“许少、许少——再打下去会出人命的！” 出人命才好！许程颐恶狠狠地想，打死这个敢拐带心玉出逃的男人！一想到地上这个束手任打的男人竟然染指过宁心玉，还和她有了豆豆这么个玉雪可爱的小女儿，许程颐觉得自己的心都要碎了。 汪隽安趁机坐起来，吐出一口带牙的血水，说:“许少——” “闭嘴！” 汪隽安竟然咧嘴笑了一下:“五年前我被许少逐出榕城，我心里是不服的，不过今天这顿打，我服——我打伤了心玉，我认，我去坐牢，但是这孩子……”他看了豆豆一眼，“我进去之后，这孩子就交给你了。” 许程颐:…… 天底下哪里有这样的道理，这个人抢了他的女人，打伤了他的女人，还要把孩子交给他？他疯了！ 但是汪隽安就这么头也不回地跟着警察走了，要不是被人死死拉住，要不是还挂记着icu房的宁心玉，许程颐能追上去打他个半身不遂！ 但是心玉—— 许程颐回头看，想到心玉还在病房里，还挣扎在生与死的边缘，心里就是一苦——无论如何，无论如何，豆豆都是她的孩子啊。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十三 心玉她 把他给忘了 icu病房里抢救了一天一夜，许程颐也跟着一天一夜水米未进，他不知道自己能吃点什么，吃什么都卡在喉咙里，咽不下去，就好像宁心玉这个名字卡在他心里，反反复复、反反复复地说:我是宁心玉，不是宁心云！ 她对他说了一次一次又一次，但是最后，她顺从地说:“我会乖乖地，你让我穿什么我就穿什么，你让我怎么笑，我就怎么笑。” 他怎么会把她逼到这个地步？许程颐低声问自己，他也没有办法回答。他记不起从什么时候开始爱上宁心云，大概从那时候开始，开始怨恨她长了和心云一样的脸，却夺去了心云的健康。 他明知道她爱他！ 他明知道她爱他，却一步一步把她推开，逼得她走，逼得她逃。 他明知道她爱他，爱得无法自拔，爱到愿意为他去死，却—— 她终究生了别人的孩子。 许程颐弯腰抱住哭泣不止的豆豆，眼泪一滴一滴落下来，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哭，反而是豆豆抬手来给他擦去眼泪，她说:“叔叔不哭——爸爸说叔叔是好人……豆豆不怪叔叔了，叔叔不哭……” 这要是他和心玉的孩子……那该有多好，许程颐心酸地想，但是没有，他和心玉结婚两年，大概是他没有好好待过她的缘故，他们没有孩子，那当然是遗憾，但是—— 只要心玉能醒过来，哪怕他们永远都不会再有孩子，他也愿意视这个孩子如己出！ 只要她能醒过来！ 也许是上天听到了他的心声，icu病房的门推开，医生走了出来。 “医生！”许程颐布满血丝的眼睛，他比忙了一日一夜的医生还要憔悴。 医生叹了口气:“暂时没有生命危险了。” 许程颐的眼睛亮了。 “但是——” 医生的话还没有说完，许程颐已经冲了进去。宁心玉躺在雪白的床单上，面色和床单一样苍白。许程颐颤抖着伸手去触摸她的面容——他需要她的温度，确定她还活着，确定他们还有机会重新来过。 但是宁心玉明显躲了一下，躲开他的手，她看着他的眼睛，问:“你是谁？” 三个字，许程颐忽然有种溃不成军的挫败感——她问他是谁？宁心玉问他是谁？她用这样陌生的目光看他，用这样陌生而疏离的语气问他是谁，就好像她不认识他，就好像他们是毫不相干的陌生人。 “我——” “妈妈！”豆豆被医生太了进来，她还太爱，够不着病床，急得直踮脚。 许程颐抱起豆豆，送到宁心玉面前，宁心玉笑了:“这是谁家孩子，长得好可爱啊，她妈妈在这里吗？” 豆豆也呆住了，妈妈这个话，她怎么听不懂了？她咬住手指，呆呆又叫了一句:“妈妈！” “我不是你妈妈。”宁心玉说。 豆豆“哇”地一下哭出声来。 “医生！”许程颐一把拽住医生的衣领，“她、我妻子她——” 医生干咳了一声，双手插在口袋里:“许先生刚才走得太急了，我话还没说完，是这样的，不知道是不是在送进医院的过程中遭遇到了震荡，或者别的原因，我们在她脑子里发现了淤血。” “那是什么意思？” “就是说……”医生看了一眼许程颐，榕城许少的名头他是听过的，倒没想到和妻子感情这么好，不知道为什么平时不太露面，当然许少本人也一向低调，“她可能会……忘掉一些东西。” “什么叫……忘掉一些东西？”许程颐一呆:心玉她……把他给忘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十四 她失去了记忆 就失去了爱他的那个灵 许程颐心里悲喜交加。 喜的是无论如何，心玉还活着；悲的是，她忘了他。她忘记得这样彻底，她用全然陌生的目光看他，就好像他们没有过去，他们就是不相干的陌生人，没有纠缠过，没有怨憎过，没有刻骨铭心过。 那也许是一件好事——她忘掉了这几个月他对她的伤害，但是过去……那些朝朝暮暮的记忆，他们并肩作战的十六年，她忘掉了，于是全世界就只剩下他，孤单地铭记，孤单地悔恨，孤单地重复。 “我是你的丈夫许程颐，豆豆是我们的孩子。”许程颐这样和宁心玉说，他哄豆豆和她玩一个游戏，在“爸爸”回来之前，她叫他爸爸，看能不能骗过妈妈。当然汪隽安是回不来的——他就没有打算让汪隽安再回来。 豆豆会姓许，他，心玉，豆豆，就是一家人。 但是宁心玉每每只是疑惑地说:“是这样吗，怎么我一点都不记得了——我真的一点都不记得了！” “慢慢来。”许程颐表现出极好的耐心，他们还有时间，他们有无限多的时间。他缩减了工作，空出许多时间来陪她，陪她故地重游——医生说如果一个人想不起过去的事，故地重游也许能让她想起来。 有时候许程颐会觉得可笑，当初宁心云失去记忆，医生也这么说，让过去的事重新再发生一遍，能够刺激她的记忆；现在轮到宁心玉。他已经失去心云，无论如何，他不能再失去心玉。 “我……是个孤儿？”宁心玉吃惊地问。 许程颐开车带她去孤儿院:“是啊，那一年你们七岁，爸爸带我来孤儿院，问我想不想要一个玩伴。” “你们……”宁心玉敏锐地抓到了这个词。 许程颐犹豫了一下，不知道该不该把宁心云的存在告诉她，那是他们之间绕不过去的一道坎，他曾经爱过心云，他承认这个事实，一直到心玉倒下去，他才意识到，心云已经过去了，对他来说。 他生命里的绝大部分，其实是被宁心玉填满的，是宁心玉，不是宁心云，他不得不承认这个事实。偶尔也不得不庆幸，最后是心玉陪在他身边——他没有办法承受那种痛楚，在宁心玉倒下的那个瞬间，他已经承受过一次了。 他想要含混过去，但是面对宁心玉和豆豆，一大一小两双一模一样的眼睛，许程颐叹了口气:“是啊，你们，你还有个妹妹，叫心云。” “那心云人……现在在哪里？”宁心玉越发奇怪起来，“她是我妹妹，我碰到这么大的事，她怎么可以不来看我？” “她……过世了。”许程颐说。 “啊？”宁心玉难过地说，“这么年轻……” “是啊，”许程颐又叹了口气，“她和你不一样，她有先天性的心脏病，没有等到合适的心脏移植，就过世了。”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觉得其中有一句特别耳熟，他认真想了一下，才发现是“她和你不一样”——奇怪，他从前怎么没有发现，他对她说过多少次，“心云和你不一样”，太多次了。 “心云和你不一样，她身体不好，你要让着她。” “心云和你不一样，她胆小，别带她去那些乌七八糟的地方。” “心云和你不一样，她是你妹妹，你是做姐姐的，要好好爱护她。” 这些话，起初是父亲和母亲说，后来他也就习惯了，他也这么和心云说过，无数次，唯独这一次，他替她感觉到了难过，是，她身体好，她心脏没有问题，她活蹦乱跳，她是姐姐，但是她和心云一样，是深爱着他的呀。 她也有权力和心云一样，希望得到人的宠爱和爱护。 他对她说这些话，将她拒之于千里之外，究竟有多残忍，他从前不知道，他现在知道了:每一次他想要靠近心玉，她都冷淡地说:“给我一点时间，我还想不起来，你现在对我，还是个陌生人”的时候。 他终于尝到了那种滋味，那种被人拒绝的滋味，那种爱而不得的滋味，那种他深爱的人，却不爱他的滋味。 她失去了记忆，就失去了爱他的那个灵魂。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十五 她抱歉而疏离地笑 车开到孤儿院，许程颐扶宁心玉下车，阳光很好，照在院子里的树上，开了花。 宁心玉牵着豆豆站在花树下，静好得像一幅画。许程颐不由自主举起手机，咔擦，留下一张合影。 然后他朝宁心玉走过去:“我最初看见你，也是在这棵树下……” 不不不，他第一眼看到的不是宁心玉，是宁心云，她站在树下，仰着头往上看，金灿灿的阳光，树的光斑打在她白嫩的小脸上。 那时候许程颐才七岁。 他第一次看到这么多衣裳褴褛的同龄人，但是站在树下的那个孩子长得这样甜美，吸引力他的注意力，他目不转睛地看着她，忽然跳出来一个十一二岁的男孩，揪住小女孩的辫子:“叫哥哥！” 女孩子顿时大哭起来。 许程颐是要过去英雄救美的，但是没等他行动起来，就听到一声清斥:“放开我妹妹！”一个黑影从树上跳下来，推开那个男孩，然后他们扭打到了一起。那还是许程颐第一次看到有女孩子竟然会打架！ 她比男孩矮了一截，气势却丝毫不输。 身手真好！许程颐想，那时候才七岁的心玉，已经很会维护妹妹，那么之后的许多年里，到底为什么，家里每个人，都觉得她时时刻刻在欺负她呢？许程颐忽然想到这个问题，不由一怔。 那样爱护妹妹的心玉，最后是怎么和心云走到那一步——她宁肯让她死，宁肯离开他，也要逃走？ 不不不，在那之前，远远在那之前，她就曾经心如死灰地和他说过:“我们离婚吧。” 只是他没有信过。 他从来不信她…… 但是那时候，十九年前，他兴奋地指着那个会打架的小女孩说:“我要她、我要她做我的玩伴！” 是的，他先看到了宁心云，但是他想要的是心玉 那后来、后来到底为什么，心云被收作了许家的养女，心玉却——许程颐沉浸在往事中，孤儿院下课了，教室里涌出来几十个大大小小的孩子，他们一看见宁心玉就把她团团围住，一个一个踊跃地喊:“心玉姐姐！” “心玉姐姐又来看我们了！” “心玉姐姐好几个月没有来过了啊，我还以为心玉姐姐把我们给忘了呢。” 许程颐一怔:难道说，这些年，心玉还常常回孤儿院，定期来探望他们吗？难道不是心云吗？在许程颐的印象里，心云才是个善良的小天使，心玉不是，心玉是冷硬的玉，但是、但是眼前这一切—— 宁心玉笑着说:“怎么会，我就是最近忙了点，看，我给你们带了个小妹妹过来——” 她笑着把豆豆抱过去，顿时孤儿院里响成了一片“妹妹、妹妹”的海洋。 宁心玉松了口气，退了出来。 许程颐搭手在她肩上，她闪了一下，躲开去:“许……”她抱歉而疏离地笑。 许程颐心里一沉:“你、你记得他们吗？” 宁心玉摇头:“不记得。” 还是那样，她什么都不记得，就留他一个人困在原地，许程颐神色黯然。忽然孤儿院的老院长出来，隔老远喊:“心玉！”然后看见她身边的男人，先是一怔，然后反应过来:“你是……许先生吧。” 时隔十九年，当年那个小男孩的眉目她还记得——很少见这么好看的孩子，老院长笑呵呵地说:“我还记得那时候许家要领养心玉，到领养那天，心云把心玉反锁在冷库里，要不是发现得及时——” “什么？” 许程颐第一次听说这件事，他心目中和天使一样纯洁善良的心云，怎么会这样对待她的姐姐。想到十九年前，只有七岁的宁心玉被一个人关在冷库里，又黑又冷，许程颐觉得心里揪得疼，他像是第一次正视这个问题，第一次这么想:心玉她……会害怕吗？她害怕过吗？ 如果心云不是天使，那是不是意味着，心玉也不是恶魔？自从心玉被从死亡边缘救回来之后，他就已经承认，就算她是恶魔，他也爱她，他无法舍弃他们之间太多太多的牵绊，就算她进地狱，他也愿意作陪。 但是，如果不是呢。 许程颐热切地看向宁心玉，宁心玉脸上没有什么表情。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十六 我说如果 我对许先生没有感觉了呢 从孤儿院出来，宁心玉轻轻地说:“带我去见见心云吧。” 许程颐先把豆豆送回家，交给保姆，再开车去陵园。冰冷的大理石堆砌，照片里穿白裙子的少女纯洁得像春天里的栀子花。 “这张照片真好看，”宁心玉说，她停了一会儿，又说道，“许……许先生其实是很喜欢她吧。” “什么？” 宁心玉指着墓碑上“爱妻宁心云之墓”几个字，又指到落款，落款上清清楚楚写着“许程颐”三个字。 宁心玉的笑容到这时候才现出几分凄楚来:“你看她的照片，你看她照片里的脸，和我多像。院长也说，当初你家想要领养我的时候，她曾经出来冒充过我，所以，我和她，应该是双胞胎姐妹吧。” 许程颐点了点头，算是默认。 “我不知道从前发生了什么事，”宁心玉低声说，“但是我很感激你，带我去了这么多地方，别墅，学校，孤儿院，还有……这里。我一直不知道为什么对许先生亲热不起来，现在我明白了。” “明白什么？” “我想……”宁心玉低头，说，“我该是不想做谁的替身吧。” “心玉！”许程颐叫了起来，他在这个瞬间感受到她心里的恐惧和凄凉。是，这是一句典型的只有宁心玉才能说出来的话，她从前说了一万次，“我想宁心玉，我不是宁心云！”，心玉是不愿意给人做替身的。 而心云…… 许程颐其实记得，心云说过:“如果你喜欢的是姐姐，我愿意为了你，把自己变成姐姐的样子。” 而最后，他逼她变成心云的样子，穿心云喜欢的裙子，吃心云喜欢的食物，像心云一样娇娇弱弱——他逼死都不愿意做替身的宁心玉变成别人的样子，来讨好他，取悦于他，他在她身上找别人的影子！ 许程颐心里绞痛:他曾经那样辜负她，以至于她离开他，她和别的男人在一起！她和别的男人私奔，却在他生命受到威胁的时候，本能地为他去死！ “我和她长得一模一样，”宁心玉又安安静静地说，“所以要把我当成她，也不是个太困难的事。许先生说心云有心脏病，我大约也不想把自己的心脏拱手相让，所以她死了，所以许先生才娶了我——” “不、不是这样的！”他没有娶过宁心云，从始至终，他就只娶过她宁心玉一个！ 宁心玉笑了一笑，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她的这个笑容特别像遗照上的宁心云:“许先生……就不要自欺欺人了。” “我没有！”许程颐大声否认。 宁心玉的神色里却出现一丝疲倦:“她已经不在了，许先生。我是我，她是她，就算许先生希望当初死的是我，也已经来不及了。人死不能复生，许先生节哀。” “不、不是这样的！”许程颐再说了一次，但是他不得不承认，是有过那么一段时间，他埋怨过命运的不公平，为什么宁心玉这样健康，什么都有，心云却要处处受制，为什么死的是心云—— 不，比起心云的死，他更不能接受心玉的离开！ 但是、但是—— 许程颐想起三年前，医院里的惊魂之夜，那晚他到底怎么了，他是不是疯了，他怎么可以亲手把心玉推进病房里，说:“那就让她去死！” 时隔三年，这句话像是针一样刺进了他的耳膜里，提醒他现在心玉说的是对的。 他做过这些。 他狠狠伤害过她，以至于她不愿意再想起来，她不愿意记得他，她拒绝他，像拒绝一个陌生人。 “不你听我说！”许程颐抓住宁心玉的肩膀大声说。 “你说，我听着呢，许先生。”不知道为什么，许程颐从她的最后三个字里听出了讽刺的意味，她从来不肯喊他“颐哥哥”，她总是喊他“许少”，而到最后，归结于这样冰冷的三个字:许先生。 “我从前是做过一些错事，我做过一些伤害你的事，但是那是从前了，我知道我错了，心玉，我们还有时间，有机会，我们重新来过好不好？” 宁心玉淡淡地看着他:“如果，我说如果，我对许先生没有感觉了呢？” 许程颐像是被人打了一闷棍，当场呆在那里，说不出话来。她说她对他没有感觉了。那个十九年来，爱他如生命的女人，那个愿意为他去死——而且真的差点就为他死了的女人，说她对他没感觉了。 许程颐僵硬地笑了一笑:“你、你开玩笑的对不对？” 宁心玉摇头。 “这不可能！”许程颐像疯了一样，死死抓住她的手，“不、这不可能！心玉你忘了吗，我们十岁的时候——” “我忘了。”宁心玉平静地打断他。 许程颐没有来得及说出口的话:他们十岁的时候，被家里送去野营训练，他被蛇咬伤了，那是在森林里，就只有他们两个，深夜里，心玉想都不想，直接帮他把毒液吸出来——如果那条蛇有毒的话，她早就死了。 那样深爱他的女人，会有一天，用这样冷漠的口气说“我对许先生没有感觉了”。那她对谁有感觉，对汪隽安吗？许程颐觉得自己要疯了，他肯定是已经疯了，不然他怎么会听到她说这样的话。 她是心玉、宁心玉！ 他死死抓住宁心玉的手，在她的手腕上留下清晰的指印:“心玉……”他艰难地说，“不，我不允许！” 他感觉到心口一阵剧痛，然后眼前一黑，就仿佛夜幕铺天盖地压了下来。 “许……许先生？许程颐、许程颐！”真好，许程颐默默地想，她终于记住了他的名字，她终于没有再喊他“许先生”。 他听得出她声音里的着急，为了这一点点着急，在昏过去之前，许程颐的嘴角，保留了最后一个笑意。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十七 你没有失忆对不对 许程颐醒来的时候，看见白的天花板，白的床单，他发现自己在医院里。 “没有什么太大的问题，就是受了刺激，”一个陌生男人的声音，“许太太不用着急——你们夫妻感情真好。” “谢谢。”宁心玉一贯简洁的回复。 宁心玉走回来，问:“要不要喝水？” “心玉——”许程颐喊，“你那天，是骗我的对不对？你还爱着我，对不对？” 宁心玉背对着他，身影镇定:“你在心云墓前晕倒了。” “宁心玉！”许程颐不由自主提高了声音。 宁心玉倒好了水，笑吟吟走过来:“来，喝点水，就好了。” 她避而不谈，许程颐觉得自己的心在往下坠，他不知道哪里出了问题，中枪之后的心玉，变得不像是心玉了。他怀念从前的心玉，她那样热烈地看着他，就算是装，也装不出这样的冷淡。 就算是他强迫她扮演心云的时候—— 但是现在……他觉得自己每一拳都打在棉花上，没有回应，得不到回应，他面对的像是冰冷冷一面墙，他问上一万句为什么，她也不能给他以回答。她已经忘了他，她不愿意想起他，他从前伤她太深！ “我们重新来过”这句话在他胸口滚动一万次，但是面对这样冷淡的宁心玉，他不知道要怎样说出口。 反而豆豆和他感情不错，小孩子忘性大，已经不记得这个叔叔和爸爸打过架，也不记得约定过喊他“爸爸啊”——她已经习惯了喊他“爸爸”，就好像他们真的就是父女一般。反而对宁心玉比较生疏。 “妈妈不记得我了。”她皱着小脸说。 这让许程颐心里好过一点:她忘记的不仅仅是他，还有她自己的孩子——所以，也许那并不是她愿意的，她也并不想忘记他？他只能这样安慰自己。 许程颐身体很快恢复了正常，时间到年底，工作就忙了起来，许程颐不得不花更多的时间去公司。 有天下班得早，顺路经过gucci，看到新出的包，想起心云最喜欢这个，心云在生的时候，他不知道给她买过多少，却从来没有给心玉买过，他记得那时候心玉倔强地扭过头去，假装不在意，她说:“这玩意儿不经用。” 但是也许……她心里也是想要的吧。就像普天下的女孩子都喜欢花一样，就算心玉是个保镖，有一身好功夫，她也还是个女孩子啊。 许程颐叫店员把每个色都拿一件，放进车里，又顺路买了大捧的玫瑰，想要给心玉一个惊喜，他蹑手蹑脚走近卧室，却听见说话的声音，许程颐一惊，放轻了脚步，走到门口。 “……豆豆很喜欢爸爸？”心玉的声音。 “喜欢！”豆豆奶声奶气的回答，许程颐心里一喜。 “豆豆喜欢爸爸，还是喜欢妈妈？”宁心玉又问。 许程颐心里暗笑:原来这些天，心玉吃他的醋了呀。 “妈妈！”豆豆毫不犹豫地回答，“但是妈妈都不理我——” “豆豆乖——”宁心玉抱起豆豆，“那如果，妈妈带豆豆离开这里，豆豆会哭吗？”“离开”两个字入耳，许程颐顿时觉得双腿如灌铅，有千斤那么重，他抬不起来，他走不动，他心里闷得难过。 她要离开他？ 之前他强迫她假扮心云，她要离开他，他明白；但是现在，他已经倾尽所有地对她好，她还是想要离开他？难道那天她说的是实话，她对他已经没有了感觉？她不想再和他有任何关系？ 许程颐抓紧花，玫瑰枝上的刺刺进他的掌心里，殷殷渗出血来。 屋里豆豆抬头来，转动乌溜溜两个眼珠子:“又要搬家啊？” 宁心玉亲了亲她:“豆豆乖！” “那，妈妈，”豆豆又问，“我们还要玩那个游戏吗？妈妈一直不理我的那个游戏？” 什么游戏？许程颐心里一动。 却听见屋里传来宁心玉清晰的回答:“不、不玩了，等离开这里，我们就不玩了，妈妈又变回来了，好不好？” “好！”豆豆奶声奶气的回答里有雀跃的欢喜。 “我们不玩了”、“妈妈又变回来了”……每个字都清清楚楚，许程颐却觉得整个人都被冻僵了，他一脚踢开门，闯了进去，他红着眼睛看住宁心玉，他说:“你——你没有失忆对不对？” 宁心玉瞬间挺直了背脊，她抱紧豆豆，直面许程颐的逼视:“是又怎么样？”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十八 她骗他 她竟然骗他 “你——”许程颐只觉得一道火直冲天门:她骗他！她竟然骗他！ 特别当他的视线落在豆豆脸上，豆豆水汪汪的大眼睛疑惑地看着他——许程颐心里怒火越烧越旺:这是她和别的男人的孩子！这个孽种帮着她一起骗他！许程颐一把扯过豆豆。 “豆豆！”宁心玉惊叫了一声。 “爸爸！”豆豆“哇”地一声哭了出来，她不明白平时对她和颜悦色的许程颐怎么会突然变脸，“爸爸、爸爸！” 童声的清脆让许程颐越发心烦意乱:这要是他的孩子、这要是他的孩子该有多好！ 可是该死的—— “你放下孩子……”宁心玉恳求道，“许少，你先放下她，你吓到她了！” 许程颐冷笑一声:“我吓到她又怎么样，我——”话到这里，接触到豆豆哭泣的小脸，和宁心玉小时候一模一样的面容，一模一样的神态，不知道怎的，心里就是一软，又硬起心肠，抱起她放在门外，然后关上门。 门外传来豆豆噼里啪啦的敲门声，夹杂着哭喊:“妈妈、妈妈！” “爸爸、爸爸！” “豆豆——”宁心玉朝门口冲过去，被许程颐拦住。宁心玉抬头看住许程颐，纯粹要比较力气，她是不如他，但是加上技巧，她是有把握绕过去的，之所以每次都没有，不过是不愿意违抗他。 她不得不哀求他:“豆豆胆子小……一个人被关在外头会害怕……” 许程颐抚摩她的脸，她求他，她又为了那个孽种求他——就像上次一样，她说“你让我穿我们我就穿什么，你让我怎么笑，我就怎么笑，只要你放过他们——”“他们”，是关在牢房里的那个男人，和关在门外的那个小杂种。 许程颐听到自己冷笑:“那就让她害怕！” “许少！” “怎么，这就软了，刚才你不是还问我是又怎么样吗，你的骨气呢？”许程颐抬起她的脸，这张极具迷惑性的脸，这个欺骗他的女人，“心玉，你是从小就跟在我身边的，你不会不知道欺骗我是什么下场吧？” 宁心玉心里抖了一下，她没有失忆，她当然知道欺骗许程颐的结果:以许家的权势，捏死她和捏死一只蚂蚁没有什么区别。 宁心玉垂下头，低声下气地说:“我知道……但是豆豆还小，豆豆她什么都不知道，豆豆她是无辜的……你让我去看看她……我求你，让我出去看看她，我先哄好她不要哭，许少你要怎样都好……” “要怎样都好？”许程颐冷笑。 宁心玉看了他一眼，迅速低下头，再抬起头来，许程颐眼睁睁看着她的笑容变了，这是一个、这是一个很标准的宁心云的笑容，这样甜，这样黏，就好像在舌尖上慢慢化开的巧克力糖。 这是宁心云，不是宁心玉。 宁心玉在这个瞬间变成了宁心云，轻车熟路，像她之前做过的那样！ 宁心玉伸手抱住他的脖子，笑得甜甜的，她说:“颐哥哥，我知道错了，你原谅我好不好？” 她的眼睛扑闪扑闪的，那也是宁心云的表情，她贴近他，手抚在他的胸膛上，摸到他胸口的扣子。 许程颐觉得心尖上颤了一下，宁心玉冰凉的指尖已经从他胸口的衣襟里伸了进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十九 她怎么能爱一个人爱到这么贱 许程颐觉得宁心玉的指尖上像是带了火，摸到哪里哪里就烧了起来。许程颐捉住她的手:“心玉！” 自从宁心玉受伤之后，他就没有再碰过她，每次他有想法，看到她茫然的眼神就放弃了:他不想勉强她。 但是现在—— 许程颐感受到自己的欲望。 宁心玉矮身下去。 许程颐抓住她的肩膀:“宁心玉！” 宁心玉一愣，抬起头来，从前这个时候他都喊“心云”——他想要的，从来都是心云，从来都只有心云，但是刚才、刚才她清清楚楚听到他喊“心玉”——是她听错了吗？一瞬间各种滋味上来。 许程颐咬牙问:“宁心玉你这是要做什么！” 宁心玉眼睛里的光熄灭了。她心里苦笑:果然还是这样……总是这样。她努力挤出笑容，娇滴滴地喊了一声:“颐哥哥！” 身体一轻，已经被抱了起来，然后一阵天旋地转，宁心玉发现自己被放到了床上。 “豆豆——”宁心玉心里一紧，豆豆的哭喊声还在门外响，她本来是想速战速决，但是现在……现在是个什么情况？ “宁心玉！” 没等宁心玉想明白，许程颐已经欺压过来。以宁心玉对许程颐的了解，自然不难听出他声音里的威胁。她瑟缩了一下:“许、许少……豆豆还在外头呢。” “不许想她！”许程颐咬牙喝道。 这个女人！ 这个女人在他床上，在他眼皮子底下，在他身下，还能想别人，还敢想别人——休想！任何人都不可以！ 这火可是她自己撩起来的！ 许程颐抚摩她的脸，脖子，顺延下来到锁骨，宁心玉不得不承认，他让她有了感觉。谁特么对着这样俊美的一张脸会没有感觉啊！她目光迷离，就听到许程颐低沉的声音问:“你刚才喊我什么？” 宁心玉一惊，忽然就醒了过来——她刚才喊他什么，她刚才喊他“颐哥哥！” 她从来都不会这样喊他。 这样喊他的从来都只有宁心云——他也只允许宁心云这么喊他，这是她的专属称呼，后来—— 那些痛苦的日子历历在目:他逼她变成心云，和心云穿一样的衣服，戴一样的首饰，吃一样的食物，像心云一样说话，像心云一样笑，像心云一样和他上床——如果宁心云和他上过床的话。 他当她是心云的时候，会特别温柔，像对待这个世界上最值得珍视的珍宝。 当他意识到她是宁心玉——宁心玉也不知道是身体上的折磨更痛苦，还是心上的伤更痛，反反复复地，流血，结痂，再残忍地剥开来，流血，结痂……周而复始，她觉得她心上结满了老茧。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每次他这样深情地看她，哪怕她清楚地意识到他看的从来都不是她，只是她这张脸，是宁心云——她都不能抑制住自己的心跳。 你怎么这么贱！这句话宁心玉对自己说了一万次。 她怎么能这么贱！ 她怎么能爱一个人爱到这么贱！ 宁心玉咬紧牙关，在许程颐的注视下瑟瑟发抖——她不知道等待她的是什么？是再一次被当做替身，还是被当做本尊迎接狂风暴雨的折磨。 “不要再喊我颐哥哥！”许程颐说。 “什、什么？”宁心玉诧异得像是看到了太阳从西边出来:这不是一直都是他想要的吗？他想要宁心云活着，他想要她变成宁心云，做他的妻子，所以当她中枪倒下，他会这样害怕、这样紧张。 而当她醒来，当她失去所有关于宁心玉的记忆，他并不觉得伤心，没准还会暗暗高兴。 说到底他并不在乎活下来的是谁，无论活下来的是谁，对他来说，都是宁心云。 偏偏，她没有真的失去记忆。 除了背叛之外，许程颐最恨的就是欺骗，宁心玉淡淡地想，她懂的。 就听见许程颐说:“你是心玉，不是心云，心云才喊我颐哥哥，心玉你……还是喊我许少吧。” 果然！ “颐哥哥”仍然是宁心云的专属称呼吧，宁心玉心里冷笑，微垂了眼帘，应了一声:“好。” ——她真是糊涂了，豆豆还被关在门外哭喊呢，她怎么有心思去想这些儿女情长。心云也好，心玉也好，只希望能速战速决，出去安抚豆豆，不知道她会不会把嗓子哭哑了，宁心玉心疼地想。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二十 除非你放过我 许程颐看着她黯淡的面容:该死的！即便的这样，她对他仍然有着致命的吸引力。天知道他现在克制得有多痛苦！ 她刚才经过的地方，到现在还火辣辣地在烧。 而她还能够若无其事地喊他“颐哥哥”！ 她还能若无其事给他来个心不在焉！ 许程颐扯了扯脖子上的领带:“宁心玉——你到底想要怎么样！” “我想要怎么样？”宁心玉冷笑，“许少你问我——我能想怎么样，许少你不就是想上我吗，来啊！别婆婆妈妈的……” “宁心玉！”许程颐捉住她的手，滑得像一尾鱼，许程颐又是懊恼又是气愤，她把自己当成什么人了！这让他想起半年前在“天国盛宴”的重逢，在灯红酒绿，纸醉金迷间，那些男人看她的目光…… 她把他当成她的什么人了！ 许程颐的怒火涌进眼睛里，烧得双目赤红。 偏偏宁心玉还不怕死地添了一句:“……要就快一点！完事了我好去找豆豆！” “宁心玉！” 许程颐一拳击在墙上，宁心玉就只听得“咚”地一声闷响，血一滴一滴滴了下来，落在宁心玉脸上，唇边，她伸出舌头来舔了一下，有点咸。他受伤了，她想:许少受伤了。 在她的记忆里，许程颐为心云冲动过，气恼过，受伤过，但是为她？不存在的。就不要再痴心妄想了吧，没准他只是懊恼她没有失去记忆，懊恼没有能够把宁心云的记忆灌进她的脑子里，把她变成另外一个人。 许程颐撑手在床上，喘着粗气:“这是你自己求的！” 宁心玉咬住下唇，不由自主地闭上了眼睛，她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就像之前发生过的许多次一样，毫不怜惜地，粗暴地，无休无止地……而她只能选择承受。 但是意料之外，落在脸上的吻轻柔得像一朵花，渐渐地密如雨点，慢慢往下延伸，无法抑制的肌肤战栗。 “心玉……”他反复在她耳边呢喃，喊她的名字，一遍又一遍。 宁心玉不知道这是错觉还是幻觉，也不知道是什么缘故，她的肌肤格外敏感，从听觉到触觉。他喊的是“心玉”，一遍又一遍重复的是“心玉”，难道他当真分辨得出现在躺在他身下的女人是谁吗？ 但是这个时候，宁心玉竟然分不出心思去想这些。 到许程颐长长出了一口气，坏笑着说:“心玉，这可是你求我的……” 宁心玉不由面红耳赤，勉强提起一口气，推开他，去翻找纠结在一起的衣服，起身说:“我去看豆豆——” “宁心玉！”许程颐一把拉住她，“你还没有告诉我，满不满意？” 宁心玉:…… 这人还要不要脸了！ 宁心玉强硬地压制下心里的涟漪，就像过去几个月里她无数次重复的那样，她不能否认她刚才的快乐，但是——她爱他，她一度爱得失去自己，但是她现在有了豆豆，她已经不是一个人——豆豆还在外头等着呢。 “我去看豆豆！”她说。 “你这是在逃避！”许程颐却不肯放手，他手上用力，把宁心玉拉回来，不得不直面他的眼睛。 宁心玉心里头火蹭地窜起:“我逃避？许少，你最好搞明白，这么多年来，一直在逃避的是你，不是我！” “是吗，”许程颐笑了，“假装失忆的也是我？” 宁心玉语塞。 是，她是假装失忆，不这样，她怎么离得开他？他那样强硬地要把她变成心云，她在他面前，毫无还手之力。 ——说出去谁都不信，在榕城武力值可以排入前十的宁心玉面对许程颐，连一个小指头都对付不了。 许程颐进一步拉进她，强迫她与她额碰额:“心玉，你要怎样才肯相信我，已经知道你是宁心玉，我知道你不是心云，我想留你在身边，我想留你宁心玉和我一起到白头——你要怎样才肯信我？” 宁心玉心里颤了一下，她也想信他，但是她怎么信他？过去六年，不，过去二十年里，岁月重重叠叠在她心上留下的伤，那就像是通红的烙印，反反复复地让她铭记:他许程颐不在乎她。 他不爱她。 所有他对她的好，都不过是源于她是心云的姐姐，她有心云需要的心脏……后来她有这世上独一无二的一张脸。 只有她能取代心云——只有她有她的基因，只有她有她的脸。 他的甜言蜜语，想要骗取的，不过是这么点东西，和她、和她宁心玉没有什么关系。 宁心玉悲哀地笑了:“我没有办法信你，许少，我们纠缠了太久的时间，已经没有办法回头，没有办法重新开始，除非——” “除非什么？” “除非你放过我。”宁心玉说。 许程颐凝视她的脸，这么近，他能清楚地看见她眼睛里的悲哀，许久，他终于问出口:“怎样算是……放过你？” “放我走，放我和豆豆自由。”宁心玉说。 “好。”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二十一 我为你而来 宁心玉根本没想过许程颐会这么大方地答应，即便在搬出许宅之后好几天，她都觉得那像是一场梦。 她七岁遇见许程颐，在孤儿院的阳光里，她坐在树杈上，她比心云更早看到他，看到他沐一身阳光走过来，精致得像童话里的王子，她慌忙地想在衣服上擦干净手，然后她看见他的视线落在了心云身上。 这样糟糕的开始，谁还能指望后来。 但是许家二老偏偏就看中了她，而不是心云——他们并没有打算领养一个公主，他们只是觉得他们的儿子需要一个保镖。 在孤儿院等许佳来领养的日子，心云每天都唧唧咕咕和她说:“姐姐你运气真好……” “我帮你打听过了，许家可是豪门！” “姐姐走了，就只剩下我一个人了，姐姐你不要忘记我好不好……” 她那时候爱怜地握住心云的手，说:“我不会忘记你的，我会帮你问许家愿不愿意多领养一个人。” 后来……当她被关在冷库里哭泣的时候，才知道自己有多可笑，她的妹妹，那个美好得像白雪公主一样的小妹妹，并不是天使。 她只是许程颐一个人的天使。 他心里住着这个“天使”，她还怎么靠近他，怎么相信他？ 和三年前的那次逃离不同，这一次，宁心玉正大光明离开了许宅，不必再遮遮掩掩、躲躲闪闪，离开许程颐虽然让宁心玉有点失落，但是更多的还是轻松。她很快租好了房子，给豆豆找好了幼儿园，在健身房找到了一份教练的工作，虽然豆豆还在为离开“爸爸”而耿耿于怀。 宁心玉教的是下午三点的泰拳。 宁心玉到健身房，换过衣服，进入到练习室，练习室里有七八个学员，宁心玉还没来得及做自我介绍，其中一个人就惊喜得叫出声来:“心玉姐！” 宁心玉看过去，也不由自主露出了笑容:“谢容华！” 谢容华是城中谢家的公子，排行第三。上头两个哥哥，一个从政，一个从商，唯有他从小游手好闲，外头传闻他风流无度，是八卦记者的最爱。七年前他得罪了人，谢家怕他出事，问许佳借人给他做保镖。 那正是许程颐和宁心云热恋的时候。 想到这里，宁心玉未免有点感慨——她还记得七年前她有多难过多伤心，却还要每天硬撑出面无表情地目睹许程颐和心云亲热，所以谢家来借人，她自告奋勇答应了，那时候她想，不知道她要消失多久，许程颐才能够觉察到她的离开。 而事实也是如此，一直到她完成任务回来，许程颐也只淡淡地说了一句:“看来谢三少的床上功夫不行啊，留不住你。” 当时宁心玉觉得像是脸上挨了一巴掌。 那天晚上许程颐就强行要了她。 ……宁心玉打住这些久远的回忆，无论如何，那都和谢容华没有关系了。她给谢容华做贴身护卫的那两个月里，认识到八卦记者的捕风捉影实在没有什么道理，谢容华就是个爱玩爱闹的小孩。 她把他当弟弟看。 两个小时的教学完毕，宁心玉冲过澡出来，就看见谢容华在门口等她。宁心玉一看见他就笑了:“怎么，你们谢家的私人教练失业了，要谢三少这样屈尊降贵，来咱们老百姓的健身房？” 谢容华手撑在门上，深情款款地凝视:“我为你而来。” 宁心玉:…… 宁心玉大笑着推开他:“别——三少这么着，我可吃不消。” 谢容华也笑了，扬一扬手里的车钥匙:“走吧，我送你。”他来这家健身房实在是个巧合，但是碰到宁心玉，就是意外之喜了。 他没有问大名鼎鼎的许少怎么舍得贴身保镖来这么一家不怎么样的健身房当教练，他是圈子里的人，当然听说过许少和宁心云的纠缠，他猜测是宁心云死了，许少迁怒于宁心玉，把她赶了出来。 宁心玉的整颗心都在许程颐身上，她永远都不会知道，七年前的那个小男生怎样仰慕过她，又怎样对她念念不忘，只是因为许程颐的存在，以及汪隽安的前车之鉴，让他不能跨越雷池一步而已。 但是现在—— 谢容华高兴地想，他总算等到了他的机会。 宁心玉和谢容华有说有笑离开健身房的时候，谁也没有注意到来自背后的凝视。 许程颐一拳击在车窗上，伤口迸开，鲜血直流:天知道这些天他怎么忍了又忍才没有追踪她的消息，他不断地劝说自己给她时间、给她自由——却让他看到这样一幕。谢容华！他还记得这个人！ 榕城出了名的花花公子！ 他还记得宁心玉莫名其妙消失的那段时间，虽然已经是七年前了——那时候心云是这样给他解释的。她说:“姐姐说呆在我们身边透不过气来，想要出去走走。” “她去了哪里？”他记得他当时的追问，虽然他并不明白为什么会这样气恼。 当时心云像是吓了一跳，她怯怯地说:“我、我也不知道——姐姐没有告诉我，大概也是怕我告诉颐哥哥你吧。” 这个回答让他越发地不舒服。 大概过了半个月，有天心云欢天喜地地跑过来找他，说:“颐哥哥、颐哥哥，姐姐来信了！” 时隔七年，许程颐还记得当时金色的阳光从她背后照过来，发丝在阳光里飘逸，他的心情顿时就好了起来，也不知道是因为心云的笑容，还是因为有了心玉的消息，但是他故意板着脸，说:“那和我有什么关系！” “那倒是，”心云这样说，“不过，姐姐大概也希望颐哥哥替她高兴吧。” “什么替她高兴？” “姐姐谈恋爱了！”心云笑得天真无邪，“她找了个男朋友，姓谢……” “什么！”许程颐大怒，几乎粗暴地从她手里抢过来宁心玉的信，是心玉的字迹没有错，他熟悉的字迹，一目十行地看下去，她说她现在很好，谢容华对她很好，还和心云说“原来初吻是这样子的……” 七年之后，许程颐再次想起那封信，又一拳击在车窗上:他们这么快就旧情复燃了？不、他不允许！ 许程颐发动车子，跟了上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二十二 许少 把豆豆还给我 城北幼儿园。 豆豆已经在门槛上等了很久了，宁心玉的身影一出现，豆豆几乎是飞奔过去:“妈妈、妈妈——” 宁心玉一把抱起她:“豆豆今天乖不乖？” 谢容华吃了一惊，想不到几年不见，宁心玉竟然有了这么大一个孩子。正想着，又听见宁心玉教豆豆说:“叫叔叔！” 豆豆皱了皱可爱的小鼻子，正要开口喊，忽然脸笑成了一朵花，甜甜地喊:“爸爸！” 宁心玉和谢容华齐齐转过身去，就看见许程颐一身休闲装，脸黑得像从墨缸里捞出来，直到他听到豆豆这声“爸爸”，方才一下子雨过天晴，这变脸的速度，就是最熟悉他的宁心玉，也不得不叹为观止。 许程颐伸手向豆豆，宁心玉犹豫了一下，扛不住豆豆渴望的小眼神——这个小家伙已经干脆利落忘掉了半个月前被许程颐抱出门外的哭泣，宁心玉不得不松了手，让许程颐抱住了豆豆。 谢容华却是一呆:都说许程颐至爱宁心云，如果许程颐是这孩子的父亲……没准这孩子是宁心云的？反正宁心云已经死了，这孩子需要一个母亲，宁心玉又和宁心云长得一模一样…… 谢容华这里脑洞大开，宁心玉只奇怪地问:“许、许先生来这里有事？” 许程颐露出一个孔雀开屏的笑容:“你和豆豆在这里，你说我有什么事？”话锋一转，却满怀敌意地看住谢容华:“倒是谢三少，怎么会跑去个平民健身房锻炼——我猜，是为了泡妞，对不对？” 宁心玉被许程颐的这个口气吓得头皮发麻:她最熟悉许程颐，他口气越是轻松，这背后的威胁意味就越浓，好端端的，他怎么对谢容华这么大敌意？ 许程颐这里敌意满满，谢容华也不是省事的灯，但是就笑嘻嘻地说道:“我这还不是为了心玉姐嘛。” 宁心玉瞪了他一眼:这小子是唯恐天下不乱吗！ 谢容华只管嘻嘻直笑，许程颐怀里的豆豆更是什么都不知道，乌溜溜两个大眼睛左顾右盼，一脸天真。 许程颐脸上虽然还笑着，声音却已经阴森下来:“我的妻儿，就不劳谢三少费心了。” “许少！”宁心玉叫了一声:该死！她怎么忘了，在法律上，他们还是夫妻……明明他已经答应放过她。 宁心玉乞求的眼神落在许程颐眼睛里，他立刻就读懂了她的意思:她不想他出现，她害怕他出现——她害怕他的出现，搅没了她和谢家那崽子的好事；她害怕他的出现，妨碍了他们再续前缘…… 没准这就是为什么她在床上求他放过她的原因！ 许程颐心里怒火高涨，他有一万个办法怼得谢家崽子半身不遂，但是宁心玉的这个眼神打败了他，他沉默地看着眼前的这两个人，他有半个月没有看到宁心玉了，虽然每天都有她的消息源源不断送到他的案头:她找到了房子，她找到了工作，她安顿好了豆豆，然后她—— 他以为她有了足够安全感，他可以出现在她面前了。 但是出现在他面前的是这样金童玉女一对璧人—— 许程颐捏紧了拳头，豆豆感觉到危险的低气压，顿时就哭了出来:“爸爸、爸爸——” 许程颐灵机一动，亲了亲豆豆娇嫩的面颊，说:“我们回家去！” 说着抱着豆豆就要转身。 “许少！”宁心玉再次大叫了一声，跟了上去，“许少，把豆豆还给我！” 许程颐没有理她，只顾把豆豆举高高:“豆豆，我们回家去，好不好？” 豆豆奶声奶气地应和他:“好！” 眼看着许程颐就抱着豆豆上了车，把她放在儿童椅上，系好安全带——奇怪，宁心玉到这时候才注意到，许程颐的车子不知道什么时候安装了儿童椅。他以前是最不耐烦这些的，他根本就不喜欢孩子。 或者说，除了心云的孩子，他根本从来没有流露过对于任何非理智生物的兴趣。 宁心玉攀在车窗上，嘶声喊:“……许少，你答应过我的！” 许程颐看着她，露出一个残忍又温柔的笑容:“心玉，有话我们回家说！”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二十三 我许程颐发誓 一定要追到你 宁心玉是发过誓的，不想再回许宅，但是豆豆在车上，她又不可能放下豆豆不管，只好回头抱歉地和谢容华说了一声:“三少，我先走一步。” 后望镜里看到谢容华目瞪口呆的表情，许程颐这才露出满意的笑容来。 劳斯莱斯平稳地往前滑行。 宁心玉不断地回头看儿童椅上的豆豆，许程颐给了豆豆一只帕丁顿熊，豆豆正玩得高兴，宁心玉于是压低了声音，用尽量温和的口气和许程颐商量:“许少，送我们回自己家好不好——你答应过的。” 许程颐没有作声，他眼睛看着前方，脸部的线条和钢铁一样强硬。 宁心玉心里有些发慌:“谢——” 她原本是想说“谢三少和她没有什么关系，那小子纯粹的唯恐天下不乱”，但是才说了一个“谢”字，就被恶狠狠地打断—— 许程颐恶狠狠地吻住她，唇舌纠缠，长驱直入。 宁心玉挣扎起来:这是在路上、在路上！ 会出车祸的好吗！ 就算不出车祸，也是交通事故好吗！ 长长短短的车鸣在耳边响起，不断听到手机“咔擦、咔擦”的声音，不知道有多少过路人在诅咒，在围观，在不怀好意地记录。 但是许程颐的吻这样霸道，这样炽热，逼得她呼吸不过来，不得不停止脑部活动。 不知道过了多久——在宁心玉的感觉里，像是过了一个世纪那么久，二次大战都打完了，他才放开她，意犹未尽地舔了舔唇:“不许再在我面前提他！” 许程颐这句话落音，边上竟然响起了鼓掌声。 宁心玉:…… 她觉得自己是真没脸见人了。 她捂住脸，尽量不去注意周围，所以也没有发现，许程颐其实只是在红灯转绿之前停了几秒而已， 豆豆都没有反应过来，她还和她的小熊玩得正嗨。 车继续向前滑行。 宁心玉一直等到热得发烫的双颊冷下来，方才有脸和许程颐说话:“许……你到底想怎么样？” 是他亲口答应过放她走，答应过放手，这又算什么？他这样轻而易举找到她工作的健身房——难道不是这些天他一直在监视她？ “我是答应过放你走，”许程颐淡淡地说，“不过我没有答应过从此不追你。” 开玩笑，他的女人，他想要共度一生的女人，他会对别人拱手相让？更别说谢家那个小崽子了，许程颐脑子里转得飞快，谢家的资料已经全部提取到位，甚至怎么对付他都有了一整套的计划。 宁心玉大吃了一惊:“什、什么？” ——追、追她？ 宁心玉根本没有想过，骄傲如许程颐，会有一天主动追女人？ 他追过吗？ 没有！ 无论是宁心云还是别的女人，都是投怀送抱，哪里需要他许大少动一根指头。 但是他刚才说—— 她幻听了吗？ 一定是的。 “我说——宁心玉你给我记好了，”许程颐再次停下车，转过脸来，凝视她的面容，“我许程颐发誓，一定要追到你。你生是我的人，死是我的鬼，就别想和别的男人勾勾搭搭了！我不允许！” 宁心玉:…… 妈妈咪呀这太可怕了！ 许程颐说要追她！ 许程颐发誓说一定要追到她！ 太阳从西边出来了吗？不不不，他忘掉心云了吗？“心云”两个字及时制止了她的心花怒放，他怎么可能忘掉心云。 “许、许少——”宁心玉结结巴巴地说，“你要不要、再考虑一下？” “不用再考虑了，心玉你该知道我的为人，我说的话算数！”许程颐下车，转过来给她拉开车门:“到了。”他说。 宁心玉这才发现，许程颐确实遵守了诺言，并没有带他们回许宅，而是把她送到了她租的小区楼下。 宁心玉迟疑了一下，抱起埋头和熊玩得不亦乐乎的豆豆，心情复杂地看着许程颐，她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如果是十年前，她大概是愿意用自己的性命来换这句话吧，可惜人生没有如果。 “我觉得……许少还是再慎重考虑一下——” 宁心玉这句话没有说完，背后就传来一声欢呼:“原来心玉姐住这里啊！” 许程颐的脸色顿时黑如锅底。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二十四 许程颐难得地妥 宁心玉也大吃了一惊:谢容华还真是锲而不舍，竟然追到这里来了！ 原本打算驱车回家的许程颐停住了脚步，靠在豪车上，似笑非笑地看着宁心玉:“怎么，我辛苦一场送你们回来，也不请我上去喝杯水？” 自从上次假装失去记忆被戳穿之后，宁心玉还是第一次听到许程颐用这种商量的口气说话，认真一想，他说得也有道理，虽然她不是自愿，他送她们母女回来总是真的，比起挤公交和地铁，当然是私家车更舒服。 于是说道:“……好吧。” “我也要喝水！”唯恐天下不乱的谢容华又叫了起来。他看得出来，现在宁心玉和许程颐之间的关系绝对是有问题的，不趁他病，要他命，难道等他们关系好了再来挖墙脚？这不科学！ 宁心玉一向是把他当弟弟看，实在也拒绝不来，只得无可奈何地说:“你也上来吧。” 宁心玉住在22楼，顶层，在榕城这个地方，顶层的房租往往要比其他楼层便宜一点。当然许程颐和谢容华这种公子哥们是不知道的，他们只觉得，这个坐电梯的时间未免也太长了一点。 电梯里的镜子忠实地照出三个人的影子，左边是许程颐的冰山脸，右边是谢容华的桃花眼，宁心玉牵着豆豆，尴尬地站在两个人中间，谢容华含情脉脉地说:“心玉姐还记不记得上次我们一起看月亮？” 宁心玉:…… 你妹啊！谁特么乐意记得七年前给个小屁孩收拾烂摊子的事。 宁心玉在心里翻白眼，许程颐直接把白眼翻到明面上来，他一伸手，揽住宁心玉的纤腰，轻轻松松地说:“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我太太恐怕不耐烦记得这么多。” 谢容华丝毫不肯示弱，当时就顶了一句:“咦，这里不是许宅啊——难道说，许少搬出许宅了？怎么我也没有听说？该死！那些狗仔真是一点都不尽责啊，堂堂许少，这么大新闻，竟然没有爆出来！” 许程颐是恨不得把这小子一枪爆了头！ 幸好这时候“叮”地一声，22楼倒了，宁心玉松了口气，赶紧牵着豆豆走了出去，到家门口，特意和两位大爷说:“喝水就喝水，我可先说好了，我没做准备，没法请两位吃饭，多多包涵。” “没关系！”许程颐和谢容华异口同声，又互相瞪了一眼。 宁心玉:…… 掏出钥匙开了门，许程颐只看了一眼，心里就酸楚起来:这屋里摆设何其简单，就只有一张沙发，一张茶几，连多余的座椅都没有！这可是他的女人！这屋子比她从前接受训练时候的宿舍还寒碜！ 许程颐当时就掏出手机来打电话:“小米，我要一套家具，送到——”他看了宁心玉一眼:“地址？” “不、不用了。”宁心玉赶紧制止他，“许少你喝了水赶紧走吧，这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真的——让许程颐这样的贵公子来这么局促寒酸的地方，她心里也过意不去。 许程颐冷冷看了她一眼。 宁心玉被逼得住了嘴。 而谢容华已经大大咧咧往沙发上一躺，顺便嘲笑说:“心玉姐说的对，这哪里是许少这样的贵人能来的地方，我说得对吧，心玉姐？” 宁心玉对这个不懈努力火烧浇油的小子忍无可忍，顺手操起沙发上的抱枕直砸了过去:“闭嘴——你不说话没人当你哑巴！” 话出口，宁心玉还不觉得怎么样，许程颐心里实在不是滋味:他们这样亲密，他们说话的氛围这样愉快，这样舒展，而心玉在他面前，如果不是战战兢兢像只受惊的兔子，就是浑身起刺的刺猬。 几乎没有过这样轻松愉快的时候。 他费了多少力气都没有。 宁心玉怕他，这个事实让他心里怅然若失，他知道她心里有阴影，但是不知道怎样才能驱散它。 许程颐这样拿着手机不说话，直勾勾地看着她的模样，让宁心玉心里一阵发毛:“许、许少？” 手机那头传来秘书小米的追问声:“许总？” 许程颐叹了口气，难得地妥协了:“那好吧——不用送了。” 宁心玉从来没有见过他这样妥协，心里又是诧异，又是说不出的滋味，也说不出话来，从橱柜里翻了杯子出来倒水给两位大爷喝。 许程颐默默喝着水，心里盘算，谢容华眼珠子滴溜溜四处乱转:原本他也是想叫人送一套家具过来，但是既然许程颐已经吃了这个瘪，他也就学了个乖，与其大张旗鼓，不如从细微处入手…… 一屋子四个人，除了豆豆玩得欢快之外，几个大人都各又心思，猛地听见外头一声霹雳:“咔擦！” 大雨说下就下。 许程颐和谢容华心里都是一喜:下这么大雨，要回去可不方便，不就有机会过夜了吗！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二十五 这是爆炸式的大新闻啊 这回是谢容华先开了口，他苦着脸说:“心玉姐，这雨下得真大。” 宁心玉冷冷飞了一刀子过去，提醒说:“谢三少是不是忘了，你有车！” “有车也会被淋湿，”谢容华毫不气馁，“我身体不好，心玉姐是知道的，这要是淋了雨，没准回去就是高烧，高烧没几天转为肺炎，再拖上个把月，就一病呜呼了——心玉姐这良心怎么过意得去。” 宁心玉:…… “那你现在就去死吧！”许程颐抢在宁心玉开口之前，先戳了他一刀子。 谢容华脸色更苦了:“许少你怎么能这样，咱们好歹算是世交，论起辈分来，我还得喊你一声叔——” “你再说一遍！”许程颐觉得自己嗓子眼在冒烟了。 谢容华一溜儿躲到宁心玉身后:“心玉姐，许叔欺负人——” 许程颐:…… 好、好得很，这小子喊心玉喊姐，喊他喊叔——这特么是嫌他老是吧，那就别怪他倚老卖老了！ 许程颐阴冷冷笑了一声，咬牙切齿地拨通了电话:“谢容宇吗？我许程颐——” “许少！”许程颐点的外放，声音清晰地传了过来。 谢容华开始瑟瑟发抖:这次是真的！许程颐还真是心狠手辣，他这里八字还没一撇呢，他转头就通知了他哥，这是要扒他的皮啊！ “……你弟弟在这里，他说下雨不敢出门，你要不要过来接他？”许程颐淡淡地说。 谢容宇当然听得出他声音里压抑的怒气，也是一头雾水:他家小三虽然是混账过，中二时候也闯过大祸，但是这几年眼瞅着收敛多了，怎么竟然惹到许少身上去了——谁给他的胆子！ 赶忙说道:“许少你把手机给他，我来和他说话！” “不用了，我外放的，你现在就说吧。”许程颐得意地看了谢容华一眼。 宁心玉看得目瞪口呆。 说真的，以许家在榕城的地位，以许程颐接手家业这么多年的声势，怎么这会儿竟然会幼稚得像个八九岁的小男孩？ 能……成熟一点吗！ 谢容宇的声音从手机那头传来:“小三、小三你在吗？” “我在的。”谢容华有气没力地回答。 “给我滚回来！”谢容宇丝毫不和他废话。 “哥！”谢容华叫了起来，“我在这里是有原因的！”开玩笑，他好不容易等到宁心玉离开许程颐——且不管他们现在是什么关系，反正他们现在没住在一起是肯定的！这样千载难逢的机会，他少年时候的梦——他哥居然叫他放弃！ “我再说一遍，谢容华，你给我滚、回、来！”谢容宇说。 “下大雨呢！”谢容华不肯放弃。 “谢容华！”谢容宇重复到第三遍，屋里头三个人都从声音里听到了一个即将爆炸的炸药桶。 连豆豆都感受到了，她抬起头来，奶声奶气地说:“妈妈，豆豆害怕！” “好了好了，这就不怕了。”许程颐把她搂在怀里，却冲着手机叫了一句，“谢容宇你温柔一点，你吓到我女儿了。” 谢容宇:…… 谢容宇觉得天塌了:我的天，他从来没有想过有生之年会听到许程颐用这么让人起鸡皮疙瘩的声音来哄一个小女孩。 他的女儿？许程颐什么时候多了一个女儿？这可是大事啊！谢容宇脑子里转得飞快:而且从那声“妈妈”里听得出，那里还有人……一个女人？除了宁心云，许程颐身边又有了女人！ 这是爆炸式的大新闻啊！ 谢容宇沉浸在这个惊天大八卦中，过了好一会儿才想起他那个惹事的弟弟，赶紧换了温柔的语气，软软地说:“谢容华你再不回来，看我不扒了你的皮。” 宁心玉:…… 她是生平第一次听到有人把这句话说得这么温柔。 谢容华更是觉得头皮发麻:他哥是个说话算数的人，他说要扒皮，肯定是要扒皮的。她不得不哭丧着脸冲宁心玉喊了一嗓子:“心玉姐，我对你是真心的——你一定要扛住恶势力，给我一个机会啊。” 宁心玉:…… 谢容宇:…… 谢容宇觉得脑袋都大了:他这个弟弟看上谁不好，看上——许程颐的心上人？ 恶势力？许程颐哼了一声:“给我滚！” “许少，”反而是宁心玉开了口，“你别这样，三少还是个孩子呢，这么大雨，你也别把他往外赶了，你们俩就在客厅里委屈一晚吧。” 许程颐:……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二十六 不是叫他和你一起睡吗 许程颐心里实在憋屈:让他和这小子睡一晚？这小子算什么东西！心玉竟然会让他留宿！ 就算是初恋—— 去他的初恋！ 许程颐的目光凶得要杀人，谢容华乖巧地往沙发边缘撤退，最后退到豆豆身边，索性弯腰问:“豆豆在玩什么，和哥哥一起玩好吗？”——对于一个母亲来说，孩子绝对是软肋，谢容华深知这个道理。 宁心玉倒没想那么多，看见豆豆能和谢容华玩到一起，她表示很满意，就拉开冰箱，查看存货，最后只能无奈地说:“也没有另外买菜，我随便煮几样，两位多包涵。” 谢容华第一个抬头来:“好久没吃过心玉姐的手艺了——心玉姐不必谦虚，就是根草，你做出来都是好吃的。” 马屁精！许程颐在心里唾弃，嘴上只说:“要不要我过来给你打下手？” 谢容华立刻跳起来:“我来我来——我洗菜可快了！” “得了吧，你不好好陪豆豆玩，凑什么热闹。”许程颐凉凉地说，起身往厨房去，宁心玉拦住他:“别——许少你也不要进来捣乱，实在无聊就看手机把，wifi密码……”宁心玉说到“密码”两个字，停了一会儿，若无其事往下说:“没有，你自己开流量吧。”说完拿了几个鸡蛋，一把葱就进了厨房。 厨房里传来哗哗的水声。 许程颐瞪了谢容华一眼，谢容华赔笑说:“许叔，咱们公平竞争不好吗……” 许程颐开始捋袖子:这小子皮痒是吧——他成全他！ 忽然豆豆拉了谢容华一把，娇娇软软地央求:“哥哥陪我搭积木吧。”说着朝许程颐眨了眨眼睛，又朝厨房里努了努嘴。 谢容华:…… 许程颐:…… 许程颐这时候才深刻感受到为什么大家都说女儿是爸爸的贴心小棉袄——可不就是贴心？一张嘴，叔叔就变成哥哥了！不枉他之前这么疼她，虽然……虽然不是他的孩子。 谢容华是有苦说不出来，只能乖乖做下去陪豆豆搭积木。 许程颐趁机溜进厨房里，宁心玉已经洗完了菜，正在切，听到脚步声，也没有回头，随口说:“三少——” “是我。”许程颐低声说。 宁心玉愣了一下:她没有想到是他。她印象里许程颐从来没有进过厨房，她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一时间。 今天许程颐给她的意外太多了。 她过了一会儿才问:“手机不好玩吗？” “我来帮你做菜。” 宁心玉笑了，摇头说:“许少你不用这样……” “你留他在这里过夜……”许程颐犹豫了一下，这是他从来没有说过的话，他不知道自己怎么说得出口，那实在是有点羞耻的，但是这时候他也顾不得了，“你怎么能留他在这里过夜？” 宁心玉:…… 好吧她这辈子也没有见过许程颐委屈成这个样子。 也不知道该好气还是好笑，宁心玉说:“他就是个小孩子，你跟他计较什么。” 许程颐从鼻子里哼了一声:“你见过二十七岁的孩子，不，不对，你什么时候见过一米八的小孩子——豆豆才是小孩子！” 宁心玉无言以对，不得不岔开话题:“不是叫他和你一起睡吗。” “我不危险吗！”许程颐叫道。 宁心玉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你有什么危险——我也没有听说过谢三少性取向有什么问题。” 许程颐:…… 好吧他第一次知道宁心玉的脑洞可以歪到这个地步:他说的是留男人过夜很危险——就算留的是他许程颐也一样！ 她想到哪里去了！ 许程颐一念及此，就听见宁心玉又自言自语道:“难道说，许少你最近……改了爱好？” 许程颐:…… “你说呢？”许程颐逼近一步，呼吸直拂到她脸上来，“心玉？”最后两个字声音已经有些沙哑，性感得无以复加。 太近了，宁心玉心里想，太危险了。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她就是没有办法把眼睛从他脸上移开，没有办法移动脚步，摆脱他的诱惑。 她灵魂里每个毛孔都在大叫危险，但是她还是不得不沉沦。 宁心玉深吸了一口气，又一口，直到听到锅里“滋——”地一声，把她给拉了回来，她终于能动了，她转过身，走到厨台边上，拿起锅铲，机械地翻炒了几下，才从方才惊心动魄的状态中挣脱出来。 “我开玩笑的，”宁心玉说，“许少要是不喜欢，就当我没说过。” 许程颐:…… 这种玩笑是可以乱开的吗！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二十七 心云她到底说过多少谎 两个人都沉默了片刻，最后还是宁心玉开了口:“总之你也别为难他，我之前是想说，我一直把他当弟弟的，你没让我把话说完。” “弟弟？”许程颐哼了一声，很好，现在就在他眼皮子底下她都敢说谎是了吧，声音里不自觉带了一点冷意，“不是初恋情人吗？” “初恋情人？”宁心玉诧异地转过头去，“这从哪里说起？”她哪里来的初恋情人，她这辈子就只暗恋过他许程颐，还是一厢情愿。要从两情相悦的角度来说，她孩子都生了，却连初恋都没有送出去。 “不是你自己说的吗！”许程颐气苦:他都不打算追究了，她还骗他！ “我？什么时候，”宁心玉也不想背这个锅，“你记错了吧，我……我就只在七年前给他做过两个月保镖，那次回来你就……” 过去得有点久了，她还是记得很清楚，那次她回许宅，他脸色难看得可以，那天晚上他来找她——她没想过这么晚他还会来找她，她还穿着睡衣，他直接推到了她，他凶狠地要她，那更像是一场惩罚。 她不敢作声——她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要接受这样的惩罚。 后来她问他的时候，他只淡淡地说:“生理需要。” “那为什么是我！”她也这样问过。 他回答说:“不是你还能是谁，难道是心云？她经不起，你也不是不知道。”他说得这样理所当然，毫无温度。 但是即便过去七年之久，宁心玉想起来，心里还是一阵酸楚:哪个女孩子喜欢被当做替身，被当做生理用品，从第一次到最后一次？ 所以七年之后，宁心玉说到这里，也只能停一停，转过身去，若无其事地把鸡蛋从锅里装出来。 许程颐看着她的背影，他忽然发现自己被这句话问倒了。他当然也还记得七年前发生过什么，记得那天晚上的发泄，记得她后来的质问，也记得自己并没有勇气承认他思念她，他嫉妒那个名声不好的小子，他想要在她身上打下自己的烙印，但是结果却是，他嘴硬，随便找了个理由搪塞过去。 人在年少的时候往往羞于承认自己。 他忽然发现她说得对，她确实从来没有在他面前承认过她和谢容华的这段情事，甚至从来没有在他面前提过这个名字。告诉他说谢容华是宁心玉的男朋友的是心云——心云说是心玉写给她的信上说的。 “是心云。”许程颐最后拦住了宁心玉的去向。 “什么？” “是心云告诉我说，那小子……外面那小子是你的初恋情人。” 宁心玉愣了一下，但是也就只有一秒钟，她笑了:她早该想到的。这对她不算意外。心云做什么对她都不算意外。 “好了我知道了。”宁心玉淡淡地说。 “你……”反而许程颐意外了，“他当真不是你以前的男朋友？” “我没有男朋友。” “那……你为什么不生气？” “生气什么？” “心云她……” “她已经死了。”宁心玉淡淡地说，难道要她和一个死人去生气？再说了，她又不是第一次知道心云背着她做手脚，更过分的都有，每次都要生气，她早就气死了。如果非要说有…… 那也该生气他从来都不相信她。 他从来都只相信心云——即便她已经过世那么久，他还相信她说过的话。一丝淡淡的忧伤，宁心玉还是笑了。 许程颐有点看不明白她的这个笑容:在孤儿院领养的时候，心云说谎了，心云把她关在冷库了，为自己争到了领养的机会；然后在她离开他的那两个月里，心云再次说谎了，心云说她有了男朋友。 心云她……到底说过多少谎？ 心玉她……又到底知道多少？ 这个问题让他有点不安，他再次拦住了宁心玉:“是不是，心云说过很多谎，在你我之间？” “那又怎么样？”宁心玉明显对这个问题没有兴趣，她淡淡地说，“她已经死了，现在再来说这个，有意义吗？” 宁心玉端着菜已经走到厨房门口，才听见背后的人说:“有意义的。” 他终于找到他们之间的症结了，许程颐想。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二十八 我要你许程颐一家破人亡 雨哗哗下了一整夜，许程颐和谢容华两个身高超过一米八五的汉子不得不缩手缩脚在沙发上窝了一晚。半夜里谢容华被许程颐一脚踹了下去，谢容华爬起来想找他算账，最后瞅着八块腹肌退缩了。 第二天早上吃过早饭，谢容华还要纠缠，被许程颐二话没说，拎了出去。 许程颐回到办公室，第一件事就是让秘书小米调查宁心云。 “宁……许夫人？”小米大吃一惊。 ——榕城人都知道许少和一对双胞胎姐妹有纠葛，姐姐是他的保镖，妹妹是他的心上人，后来他娶了妹妹，然后姐姐就很少出来了，大概是，许少的大姨子，也没必要再抛头露面，吃这口刀尖上的饭了吧。 许程颐犹豫了一下，摇头说:“不是的，我的妻子是心玉。” 小米就更糊涂了——本来两姐妹就长得一模一样，谁知道哪个是哪个，名字还特别像。 不管怎么样，老板的命令总是老板的命令，小米拿了资料去找私家侦探。 许程颐又吩咐她买下隆兴花园四单元22楼的房子，小米再吃了一惊:那可是个平民房产——许少什么时候开始对这个有兴趣？ 许程颐也没有解释，他做的第三件事是驱车去了监狱:他要见汪隽安。 半年不见，汪隽安瘦了很多，胡子拉碴的，人也憔悴了，看见许程颐，也是吃了一惊:“许少？” 如果不是前天宁心玉带豆豆来探望过他，他几乎要以为是豆豆出了事。 “我有个事情想要问你。”许程颐说。 “问我？”汪隽安笑了，“我可想不出来，许少这样的贵人，能有什么问题问我。” “心云——” “那个女表子！”汪隽安脸上露出厌恶的神色。如果是在之前，有人敢用这样的表情、这样的语气、这样的词说心云，许程颐早挥拳相向了，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他现在很冷静，冷静得连他自己也都意外。 汪隽安看着他的表情，说:“这么说，许少是对当年的事情起了疑心？” 许程颐没有说话，算是默认。 “不容易啊，”汪隽安用嘲笑的语气说，“五年了，许少总算开始怀疑了。” 许程颐还是没有说话，这对他有点艰难，他全心全意信任过的人，他全心全意爱过的女子……要承认她没有那么好，她说谎，她挑拨，也许还有一些别的，也许他会看到更多的阴暗面。 那就和否定从前的自己一样，让人觉得痛苦。 “但是，”汪隽安笑了，“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什么？” “我从前是什么人，许少心里应该明白，我汪家虽然不如你许家财大势大，我好歹也是个小开，手里有几个钱，醉生梦死的日子也过得滋润，然后呢，自从碰过那个女表子，我过的什么日子，许少心里没点数吗？” 许程颐脸上毫无表情:“你要什么赔偿？” “我要什么赔偿？”汪隽安笑了，“只怕许少你赔不起！” “你先开价！” “我要你许程颐——家破人亡！”汪隽安话落音，脸上就挨了一下，鲜血从鼻子里冒了出来，但是他还在笑，他哈哈大笑，笑得几乎疯狂:“许程颐我告诉你，家破人亡都是便宜你了，我这五年，我爸妈也不要我了，我家也回不去了，我在东南亚逃亡了三年，之后又被你丢进牢里，赔我？你拿什么赔我这五年！别以为你有几个臭钱我就肯认命，我告诉你，我就是把牢底坐穿我都不会认！” 汪隽安放声大笑，惊动了狱警，狱警进来，把他带了出去。 许程颐还坐在那里。 虽然汪隽安不肯说细节，但是态度已经很明显，是心云诬陷了他——心云为什么要诬陷他？他不明白。 这个人恨死了他，却偏偏和心云、心玉都有瓜葛，这背后，到底还有什么秘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二十九 这不公平 许程颐掐着时间去接宁心玉，停车时候就看到那辆风骚的玛莎拉蒂，不由一阵牙疼:不用想也知道主人是谁。 谢容华那小子还真是阴魂不散。 许程颐下了车直奔健身房，远远就看见宁心玉，穿着紧身衣在台上示范，衣服很贴身，勾勒出近乎完美的线条，长腿细腰，每一块肌肉都显示健美的力量，从来没有哪一刻，让许程颐更清醒地认识到她是宁心玉，她不是心云。 虽然她们有一模一样的眉目。 心云是娇弱的，苍白的，娇弱得像一种经不起风吹雨打的植物，苍白得像常年没有见过阳光。 而心玉不一样，心玉身上充满了力量和阳光，她也像是植物，像是经历过风雨，绿油油抽条的植物，好看得生机勃勃。 真的，他从前怎么从来都没有发现过，她们之间这么巨大的差异。 许程颐一面想，一面朝着宁心玉走过去:“心玉！”他喊。 宁心玉看了他一眼:“许少。”一个职业化的微笑:“我在上课，许少要是没有急事的话，不妨在旁边等一等——那边有饮料，可以自取。” 谢容华站在她身边，朝他龇牙咧嘴。 “我也要上课！”许程颐说。 宁心玉:…… “别闹！”宁心玉无可奈何地说——许程颐也有练拳，但是和她不是一个路子。她不得不仓促交代了学员几句，跳下来问:“什么事？” “没什么事。”许程颐说。 宁心玉:…… “我来看看你。” 宁心玉:…… “我在工作！”宁心玉气急败坏。 “我看你工作。”许程颐说。他也觉得自己贱，从前她就在他身边工作，分分秒秒，时时刻刻，他都能看到她，那时候他没有珍惜过，现在……现在也不算晚。 许程颐斜靠在墙上，笑着问:“买你一节课，多少钱？” 宁心玉:…… “许少我知道你钱多，但是这不是钱的问题……” “所以，那小子给你钱你就接受，我给你钱你就不接受？”许程颐看了一眼探头探脑的谢容华，知道这小子虽然贼心不死，但是肯定已经在家里被教训过了，所以只敢远远看着，不敢过来。 “他是我的学员！”宁心玉说。 “我也是啊！”许程颐笑得邪气，“不信你找店长过来问他，他要说不是呢，我掉头就走。” 宁心玉:…… 她心里也明白，榕城这地盘上，敢得罪许程颐的人不多，区区一个健身房的店长就别提了，许程颐弄死他和弄死一只蚂蚁没有什么区别。 最后，宁心玉也只能叹气:“那你过来吧，换身衣服，别给我捣乱！” 宁心玉嘴里这么说，实在也并不相信许程颐能忍住不捣乱，事实上也是如此，那个隔两分钟就要喊一次“心玉”的人，她指导他动作，他就在她耳朵后面吹起，趁机搂个腰、亲个脸什么的，那都不叫事儿了。 一节课上下来，宁心玉被闹了好几次大红脸，额头上汗都下来了，其他学员更是一个一个忍不住笑。 当然除了谢容华。 谢容华心里可难受了:七年前他就对宁心玉有好感，他那时候就和她表白过，她说有心上人了。她的心上人是榕城大名鼎鼎的许少，他那时候虽然小，也知道许家惹不得，只能忍下一口血。 后来好多年里，他都强忍住没有去打听她的消息，只管嬉皮笑脸，游戏人生，谁知道兜兜转转，还有再碰上的一天，他以为他的机会来了——如果许程颐对她有心，就绝不会放任她来做这样的工作。 做健身教练，多少免不了肢体接触，换作是他的女人，他也不会允许。 没有想到还是没有机会——昨晚哥哥就已经狠狠教训过他。他不明白，明明许程颐的心上人是宁心云，为什么还要缠着心玉不放，就因为宁心云死了，就因为宁心玉长了和宁心云一模一样的脸吗？ 这不公平！谢容华默默捏紧了拳。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三十 还真是很霸道呢 到下课，宁心玉毫无悬念地被许程颐拖进了劳斯莱斯里。宁心玉也是很头疼，她不知道这算什么。 这就是许程颐说的“追”她吗？ 还真是很霸道呢。 宁心玉不知道该怎样对待许程颐的追求——光是许程颐会追女孩子这个事实都让人觉诡异，更何况是追她。 宁心玉心里想着，手里被塞了个东西，宁心玉低头看的时候，发现是一支玫瑰，旁边插了块巧克力——居然不是卡片，果然是没什么经验啊，宁心玉悻悻地想，不知道为什么，又有一丝甜蜜。 “有件事我想要问你。”许程颐说，“你别生气。” “你别生气”四个字从许程颐嘴里说出来，宁心玉觉得浑身毛都竖了起来，大致就和昨天晚上听见谢容宇特别温柔地说“谢容华你再不回来，看我不扒了你的皮”感觉差不多。她犹豫了一下:“你说。” “五年前，汪隽安和心云——” 宁心玉抓住玫瑰的手一紧，玫瑰的刺瞬间扎进了肌肤，血涌了出来，宁心玉说:“我不知道。” “你都没等我说完——你都不知道我想问什么。” “我不想知道。”宁心玉冷静地说。 该说的话她早说过了，三年前她就说过了，说过无数次，不是她，不是她引心云去的酒吧，他没有信。 他从来都不信她，她凭什么认为，他现在就会信了。 她不想再提从前——她和他的从前没有什么好提的，对她来说，全是痛苦，没有一丝丝喘息的空间。 宁心玉去推车门，手上一紧，已经被许程颐抓住，宁心玉挣扎起来，但是很快地，她发现许程颐捧住她的手，含进了嘴里，含住了她手指上受伤的地方。 宁心玉慢慢停止了挣扎，她看着他，停车场的光线不是很好，但是丝毫都不能遮掩他的美貌，他从来都是这样，他从来都是美得惊心动魄，其实她不怪心云，换作她是心云，没准也会不惜一切代价得到这个人。 但是她不是。 她做不出那也的事情。 她只是宁心玉，她注定得不到他。这个念头让她觉得疼痛，撕裂一样的疼痛:她和他之间，始终隔着心云，她已经死了，但是她阴魂不散，她还在这里，在他和她共同存在的每一个地方，每一口呼吸里。 她无处不在，她躲不开她。 “你听我说，”许程颐说，“我昨晚想了很久，我想之前我和心云之间，大概是有一些误会。” “是吗？”宁心玉木木地说。 “那一次……七年前你离开我——” “我没有离开你！”宁心玉皱眉，她不过是接了一个临时任务，他从哪里看出来她是要离开他？ “心云说你想离开我，她说你呆在我身边透不过气来，想出去走走。”许程颐说。 宁心玉想了一会儿，其实这句话心云倒是没有说谎，他当时和心云好得如漆似胶，在他们身边的每一分每一秒，对她都是煎熬，她是想离开没有错，或者说，她是想暂时离开没有错。 “她说你交了男朋友。” 宁心玉垂下眼帘:“这个我想昨天我们已经说过了。” “是，但是还有话我没有告诉你，你回来的那天我有多高兴……” “所以，”宁心玉嘴角上翘，一个讥讽的笑容，“你就生理需要了一下？” “不是生理需要，”许程颐说，“是我想要你——就只是这样，没有那么多借口，就只是我想要你！” 无法想象，这句话在他心里，竟然埋了七年之久，许程颐想。 宁心玉惊讶地看着他:“不是心云？” “不是。”许程颐觉得自己脸上有点发热，“是你。我以为你有了男朋友，我以为你并不想要，所以我没有勇气告诉你。” “但是后来你知道了？”宁心玉说。他是知道她爱他的。 “是，心云说女孩子总会爱上她的第一个男人。”他以为是这样，他以为心玉爱上他，不过是这样一个理由。 不然呢？不然她怎么会去找别人？之前是谢容华，之后是汪隽安，在这之间，他算什么？他在她心里，在哪个位置？ 宁心玉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许程颐，她恍惚想起七年前的那个晚上，那个暴戾的少年，他像是狂风暴雨，锲而不舍地在她身上打下烙印，他像是想要她记得他，至少她的身体记得他，记得比谁都深，比谁都痛。 “我们——”宁心玉心里有一点点松动:如果那都是谎言，如果心云能够对许程颐说谎，那谁能保证，她不会对她说谎？ “我们先去接豆豆？”宁心玉说。 她还需要时间来消化这一切。 许程颐发动了车子，他们俩都没有注意到的地方，有人失落的眼睛。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三十一 不要豆豆在床上呢 许程颐接了豆豆，又送宁心玉母女上楼，这一次他很绅士地送到门口就止步，没有死缠烂打要求进屋——反正他已经买下了隔壁的单元，如果不是隔音好的话，他甚至能听到她沉睡时候的呼吸。 这已经让他很满足了。 又过了几天，小米拿过来私家侦探的工作成果，关于宁心云生前的活动，可惜的是，因为宁心云和宁心玉过于相似的外貌，私家侦探无从分辨，所以拿来的消息里夹杂了很多心玉的行踪。 这反而让许程颐第一次直接目睹了宁心玉离开他的三年——他之前是有打听过，但是他并不敢深入打听，打听什么？打听到她和另外一个男人成双成对地亲热吗？还是目睹她服侍别的男人？ 但是从照片上来看，她和汪隽安并没有亲热的镜头，这让许程颐大大松了一口气，原来并不像他想的那样，心玉离开他的那几年里，在天国盛宴，不过是个普通的服务人员，那一次，就只有那一次被推出来带队，就撞上了他。 那是他的运气，他想。 但是消息里透露出来宁心玉那几年吃的苦头，又让他心里难过，她为了躲他离开榕城，舍弃自己的长处去做苦工，值夜班，只为了多拿一点点钱，住的地方极其狭小，还不如现在租的房子。 那就只是一个单间，她和汪隽安……许程颐闭了闭眼睛，他不是不能够理解，当时应该是汪隽安帮助她逃了出去，没准汪隽安向她透露了他被宁心云污蔑的事实，他们同病相怜，日久生情…… “砰！”许程颐没有留意，自己一拳就砸在了桌子上。 他怎么把她逼到那个地步？ 是他活生生把自己的女人推进到另外一个男人怀里——在那之前就是，那之前，为了唤醒心云的记忆。 为了救活心脏病发作的心云，他把她推进手术室里，他说“用她的心脏”！ 那之后，他罚她跪在心云的墓碑前，强迫她，那地面上有多冷，她心里有多凉…… 他怎么能这么混蛋！ 这些事一幕一幕从脑海里闪过去，许程颐自己都想不明白，他当时怎么会对心玉这么狠心，这么残忍。 她并没有做错过什么，她说了很多次，如果一定要说她有错的话，也许是错在和心云长了一模一样的脸！ 她在他面前哭过，哀求过，恳求过，她宁肯在天国盛宴醉死也不愿意再跟着他回来，她宁愿和汪隽安逃亡天涯，也不愿意被他变成心云——也许在她心里，其实是恨着心云的吧，她把她逼到这个地步。 他和心云两个人，把她逼到这个地步。 许程颐觉得自己呼吸不过来，之前他不能够理解，觉得是心玉辜负了他，她假装失忆欺骗他，但是这时候，当过去的记忆再次摆到他的案头，他忽然明白他过去的残忍。就算她恨他，也是应该的。 许程颐冲动地站了起来，他拨了她的电话:“心玉？” 这时候已经很晚了，万籁俱静，宁心玉劳累了一天，好不容易哄睡了豆豆，疲倦得睁不开眼睛，勉强拿过手机，按下接通键:“许少？” 唯有他的声音，她永远都不会听不出来。 “我想见你！”许程颐的声音炽热。 “现在？”宁心玉懵了。 “现在！” “你在哪里？”宁心玉问，“出什么事了？”她在这个瞬间忘掉了自己的身份，忘掉了她已经不是许程颐的贴身保镖，她已经自由了。她几乎是下意识地做出反应:“需要我带枪吗？” 许程颐:…… “不、不需要，我就在你家门口。”许程颐说。 宁心玉傻了。 宁心玉打开门，呆呆看着站在门口的许程颐，结结巴巴地问:“你、你什么时候过来的？”她还没有睡醒。 许程颐也不容她睡醒，更不容她说不，他攫住她的唇，长驱直入。 宁心玉觉得自己脑子错乱了，肯定是，一定是，这算怎么回事，这个人……等等，这个人已经开始动手扒她的衣服，她使劲想要推开他，但是白天里实在累坏了，她觉得手脚都是软的。 然后不知道怎么回事，人就倒了下去。 这可不是许宅，地面上没有厚厚的博斯坦，冰冷冷硬邦邦地抵在腰窝上:“冷……”她含混不清地抱怨。 “我们到床上去……”许程颐说的话也像是呢喃。 “不要……豆豆在床上呢。”宁心玉还有一丝丝的清醒。 许程颐横抱起她，出了门，直接踢开隔壁。 宁心玉:……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三十二 运动得很激烈 清晨第一缕阳光照进来的时候，宁心玉真个人都是懵的，她觉得自己是做了一个梦，梦里许程颐来找她，然后—— 运动得很激烈。 再然后……宁心玉缓缓转过头，一声尖叫—— “怎么了？”许程颐揉了揉眼睛，他可不会放过机会，饱览眼前美景。 “你、你怎么在这里？”宁心玉一把捞起被子，遮住身上能遮住的部分。 “我怎么能不在这里？”许程颐笑得贼忒忒的，“许夫人昨晚可真是热情啊，许先生都有些招架不住了。” 宁心玉:…… “我我我……”宁心玉结巴得越发厉害了，“我昨晚、我们昨晚……” “有什么问题吗？”许程颐问，“是不够尽兴，还是想再来一回？”他刻意压低了声音，宁心玉觉得心口跳得厉害，赶紧看了看四周:“等等，这是哪里？” “这还能是哪里，”许程颐说，“当然是我家了。” 宁心玉:…… 骗子！这里分明不是许宅！ “不行我得回去了，”宁心玉一激灵，“不然豆豆醒来看不到我，会吓坏了。” “好啊，”许程颐站了起来，随手拿了件衣服披上，“我陪你一起回去。” 宁心玉:…… “你会吓到豆豆的。” “怎么，”许程颐的脸突然凑近来，“谁家爸爸妈妈不一起睡的，难道豆豆没有看见过？” 宁心玉的脸又红了:“那、那你先转过去，我穿上衣服。” “宁心玉啊宁心玉，你让我说你什么好，”许程颐伸手来抚摸她的脸，然后顺手滑了下去，“你说，我哪里没看过，这里、还是这里？” 宁心玉倒吸了一口凉气:许程颐这是被狐狸精俯身了吗！她没来得及做出反应，身体已经先做出了反应，宁心玉也不知道怎么回事，穿了一半的衣服又掉了下去，到运动完毕，看一眼手机，该去幼儿园的豆豆已经要迟到了。 宁心玉推着许程颐说:“都怪你！” 许程颐点头如捣蒜:“是是是都怪我！” “我怎么和豆豆说！” “就说爸爸病了，妈妈在照顾爸爸——让小米送她去幼儿园。”许程颐迅速给出了方案。 宁心玉:…… “哪里有这么诅咒自己的。”宁心玉说。 “我哪里有诅咒自己，我就是病了嘛……”许程颐在她耳边说，“想你想得病了。” 宁心玉彻底震惊了:她是没有见过许程颐追女孩子，谢天谢地他之前就没起过这个心思，不然谁招架得住。 许程颐摸出手机来打过电话，顺便让小米把早饭也给他们带过来，又给健身房去电话请了假，就是一副今天无论如何都不肯放她出门的姿态，宁心玉心里有些慌:“到底出什么事了，你倒是跟我说啊！” “还是昨天那个事。”许程颐说，“我让私家侦探查了一下心云当初住精神病医院里时候的情况。” “哦。”原来是受刺激了，宁心玉想。 不知道为什么，她竟然有些可怜他了:不管怎么说，心云总是她妹妹，她是跑不掉的，但是他是无辜的。 他只是不巧得很，同时被她们姐妹爱上。 他被心云骗了这么多年。 他曾经那样真诚地爱过她，那种打击，她懂。 “你什么时候开始知道汪隽安是被冤枉的？”许程颐问。 “我之前不知道，我只知道自己是被冤枉的，我没有引心云去那家酒吧。”宁心玉回忆说，“我没有发那条短信。” “那后来——” “后来你说要唤醒心云的记忆，带我去见汪隽安的时候，他说他没有动心云。” “他说他没有你就信？”许程颐说。 “因为我不信心云。”宁心玉想了想，还是替汪隽安隐藏了他的秘密——既然他并不想让人知道，那么她愿意替他保守这个秘密，算是为她那个作孽的妹妹还上一份债，“如果还是信着她……” 如果他还是信着心云，宁心玉不敢往下想，他们现在的关系实在混乱到了极点。 “我信你。”许程颐说。 那就像是长久以来都压在心上的一块巨石，终于去掉了，宁心玉躺在许程颐的臂弯里，觉得这天清晨的阳光真是再美好没有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三十三 许程颐转过头来 眉目里一抹邪气 许程颐要带宁心玉回许宅，宁心玉没有立刻答应，那座宅子有太多她不敢碰触的记忆，她觉得自己还需要时间。 她也没有辞去健身教练的工作，这份工作让她有满足感。 谢容华约她吃过一次饭，许程颐耿耿于怀，不许她去，宁心玉说:“我都说过了我当他是弟弟，你到底有什么不放心的。” “我就是不放心他没把你当姐姐。”许程颐说。 “就你胡思乱想，”宁心玉说，“谢三少在榕城的花名你又不是没听说过，人家什么美人没见过，还惦记我？” 许程颐说:“你相信我，他看你的眼神，绝壁不是弟弟看姐姐的眼神——你一定要去的话，我送你去。” 宁心玉也不知道堂堂许少什么时候这么闲了——闲到能给她做车夫的地步，也是没谁了。 约在绿野仙踪，许程颐就停在马路对面，谢容华点了两杯百香果，异香扑鼻。谢容华说:“七年前我就跟心玉姐你表白过，你还记得吗？” 表白？宁心玉仔细搜了搜自己的记忆，勉强想起来，这小子确实是开玩笑似的问过:“心玉姐你要不要做我的情人？” 开玩笑，那时候她连初恋都没送出去，怎么肯给这么个花花大少做情人。 宁心玉笑了:“那也算表白？” “怎么就不算了！”谢容华抗议。 “我跟你讲谢三少，这样给女孩子表白会挨揍的！”宁心玉哈哈大笑，她怎么都没办法把这句话和表白联系起来——没准和包养还比较像。 谢容华叹了口气:“那现在，我再问你，我想要你做我的女朋友，你愿意吗？” 他说这个话的时候终于收起了脸上的嬉皮笑脸，让宁心玉认识到他的郑重:他是认真的，宁心玉想。 但是她只能摇头:“对不起，我——” “还是他？” 宁心玉的目光转向窗外，很轻易就能看到许程颐的座驾，他坐在车子里看文件，阳光给他的侧容镀上金边，温柔俊美如传说中的太阳神阿波罗，她不由自主在声音里带上了骄傲:“是啊，还是他。” “我没有机会？” “任何人都没有。”宁心玉说。 “我明白了。”谢容华眉目灰败，“你走吧。” 宁心玉也叹了口气，她伸手摸了摸他一头乱发:“我不合适你，三少，但是我相信，总有一天，你会找到合适你的女人。” “不会的。”谢容华硬邦邦地回答她。 宁心玉也无可奈何，只能走了出去。她的身影消失在车里，谢容华拿出手机来，打了一个电话:“放他出来。” “好的，三少。” “让他联系我。”谢容华看着窗外阳光下熠熠发光的劳斯莱斯，“我会提供线索。” “好的，三少。” 而宁心玉和许程颐还什么都不知道，宁心玉坐进车子里，许程颐哼了一声:“我没说错吧？” 宁心玉笑盈盈地说:“人家可不会像你那样死缠烂打。” “你再说一遍？”许程颐转过头来，眉目里一抹邪气。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三十四 谁和她有这样的深仇大恨 宁心玉现在日子过得好极了，她每天规律得上班下班，送豆豆去幼儿园，下午由小米帮她接回来，于是她就多了不少和许程颐独处的时间，她在渐渐摆脱宁心云的阴影，她不再害怕那个名字。 因为现在许程颐已经开始相信她，他站在她的这一边。 他们不断提起从前，提起从前错过的那些时光，那些误会，那些心结，宁心玉根本没有想过，心云说过这么多的谎，比她知道的要多、多很多。她没有办法想象她自幼病弱的妹妹怎样一天一天地在她和许程颐之间构筑一天一地的谎言，让他们挣不脱，出不来，彼此误会，彼此不能靠近。 这天下午，宁心玉上完课，才换过衣服，就接到小米的电话:“许夫人，你有没有提前把豆豆接回去？” “什么？”宁心玉大吃一惊，“豆豆她——” “老师说豆豆被接走了。” “什么！”宁心玉眼前一黑，她努力使自己镇定下来，“是不是许少——” “不是！”虽然许程颐愿意接受宁心玉的过去，接受豆豆这个女儿，对她好，但是毕竟不是亲生的，小米看得明白，许少这些天没日没夜地缠着许夫人，当然是想再造一个孩子的意思。 “我、我……”宁心玉慌乱得语无伦次，“你在哪里？在幼儿园吗？我就过来、我这就过来，你别走开！” “好，我在这里等着你。” 宁心玉慌慌张张冲出健身房，因为时间早了一点，许程颐还没有来接她，宁心玉也等不及了，慌慌张张打了一辆车，报了地址。 车迅猛地开了出去。 宁心玉不断地往窗外张望，开了近二十分钟才反应过来:“不对！这不是去幼儿园的路！” “这当然不是。”那人笑了一声，宁心玉还没来得及看清楚他的样子，就软软倒了下去。 “豆豆……”这是她心里闪过的最后一个念头，“要救……豆豆。” 她的手机响了起来，司机看了一眼来电显示，冷笑一声，按了关机键。 宁心玉再醒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被关在一个没有光的地方，没有窗户，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也没有人。侧耳在门上、墙上，都听不到外面的声音，隔音很好。宁心玉心里想，完全没法判断现在所在的地方。 不知道豆豆怎么样了。 也不知道自己失踪有多久了，许程颐要什么时候才会发现她的失踪——应该是会很快吧，她想。 也不知道那个司机抓了她来做什么，是冲着她来的，还是许程颐。当然后者的可能性更大一点，宁心玉并不觉得自己本身，有多少被绑架的价值。 到宁心玉觉察到饥饿的时候，门“吱呀”一声开了，进来一个鸭舌帽压得低低的年轻人，他把饭菜摆在她脚下。 宁心玉一把抓住他:“你、你是什么人？” 她出手极快，力气又大，那人根本没有机会脱身，但是他很快镇定下来，他说:“宁小姐不要惊慌，我们也就是奉命行事。” “奉谁的命？” “恐怕无可奉告。” “你们想要什么？” 那人淡淡地回答:“什么都不想要，就只想把宁小姐你关在这里，慢慢儿、慢慢儿地减少食物和水的分量，直到你死。” “什么？”宁心玉生平从来没有听说过这么奇怪的绑架，一时间愣住了:谁，谁和她有这样的深仇大恨，什么都不图，就图她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三十五 许程颐结婚了 新娘是一张照片 宁心玉想不通，许程颐也想不通。 他原以为他和宁心玉已经尽释前嫌，所有的误会都已经解开，他们已经重新开始，她愿意重新接纳他，他也视她为他唯一的妻子。 但是突然——很突然的，她就留了一封信，带着豆豆不辞而别了。 许程颐觉得自己都快要疯了——他有哪里做得不好，他有什么做得不对，她为什么不直接告诉他，而是要走？ 她要走到哪里去！ 他动用了自己所有的关系，也没有查到蛛丝马迹，却得到另外一个消息:汪隽安越狱了！ 汪隽安越狱了！ 宁心玉带着豆豆走了！ 这两个消息不断在他脑子里交织，交战，最后得出的结论让人肝肠寸断:宁心玉跟着汪隽安走了，他是豆豆的父亲，他们才是一家人，他不是！ 所以她骗了他，再一次。 就和之前骗他失忆一样，她从来没有信过他，她从来没有放下过心结，从来没有打算过和他重新来过。 他一厢情愿地以为她爱他，她像从前一样爱他，任他予取予求，但是事实证明他错了。 在离开他的那三年里，她爱上了汪隽安，她愿意为他说谎，愿意为他骗他，愿意为他冒险，一次，又一次。 所以汪隽安在监狱里放声大笑，他说:“我要让你家破人亡。” 是的，他带走了他的妻子，带走了那个虽然和他没有血缘上的关系，却每天都甜甜喊他“爸爸”的小女孩，留下他一个人，可不就是——家破人亡。 许程颐把脸埋在手里，他失去心玉了，再一次，也许是最后一次，她到底，还是没有原谅他。 消息一件一件自小米手中摆到许程颐的案头，小米问:“许总——” 许程颐挥了挥手:“都拿走吧，我不想看了。” 小米转过身，嘴角上翘，笑了:骗过许总真是个不容易的事情，但是她终于做到了！那个水性杨花的女人终于离开了许总，腾出了位置，剩下的，就都交给时间吧。她最清楚许总的行程，她最清楚许程颐身边再不会出现别的女人——除了她。她才是许夫人，而不仅仅是送早餐的秘书。 时间一天天过去，就如看守者所言，送过来的食物和水一点一点减少，宁心玉开始变得虚弱，她不知道为什么许程颐没有来找她——以许家在榕城的势力，没有理由找不到她，除非—— 除非他并不想找她。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就让她给掐灭了，但是在她心上，还是不可避免地留下了一层阴影:如果是呢。 这天晚上，宁心玉在半夜里醒来，听见看守的两个人在外面絮絮聊天，她悄没声息爬到门边上去，才听清楚了他们说的话: “……有这么热闹？” “可不是，毕竟是许家，许少又是许氏唯一的继承人，他结婚，那排场还用说！” “但是——” “但是什么？” “这好端端的人，哪里有和个照片结婚的。” “这好端端的人，哪里有和个照片结婚的”几个字入耳，就像是烟花，轰地一声，炸得宁心云眼前金星乱冒。 许氏，许少，唯一的继承人，和个照片结婚……那会是谁，那还能是谁？宁心玉捂住嘴，怕自己叫出声来。 “……到底怎么回事，不是听说，许少已经结过婚了吗？离了？” “哎，怎么说呢，也是孽缘啊，说来话长，据说是许家当初在孤儿院领养了一对姐妹花，姐姐呢，给许少做了保镖，妹妹就运气好，做了许家养女，虽然有个兄妹的名分，但是其实没有什么血缘关系，两个人青梅竹马两小无猜的，不就有了感情？” “那就结婚啊——和个照片结婚算怎么回事。” “听说那个妹妹是身体不好，没有办法生育，偌大的许家，总不能折在他手里，所以许少就娶了姐姐。” “那后来——” “后来妹妹听说了这个消息，一病不起，没多久，就香消玉殒了。” “啊？这么说，这个妹妹就是照片上的人？” “可不就是！” “那个姐姐呢？” “那个姐姐，就没有人知道了，听说是做了一些不怎么样的事儿——听说就是她刺激了妹妹，导致了妹妹的死，也导致了许少对她的恨之入骨，可能是死了吧，谁知道呢，哪个有这么八卦去打听这等无关紧要的人物。” “也对，可怜有情人不能成眷属……” 外面的声音已经停住了，只剩下风声，宁心玉还以刚才的姿态趴在那里，一动不动。 她听见了他们说的话，每句话，每个字都听见了，许少结婚了，许程颐结婚了，新娘是一张照片。 宁心云的照片。 “你赢了，心云。”宁心玉疲倦地闭上眼睛，她是做过很多次抗争，很多次努力，试过很多次，但是她还是输了。 三天后，奄奄一息的宁心玉听到破门的声音，阳光从门外照进来，她使劲揉了揉眼睛，她想她是看错了。 但是那人直奔到她面前来，喊:“心玉，是我。” 奇怪，他这次没有喊她“心玉姐”，宁心玉困惑地想，但是她问不出来，她又渴又饿，她昏了过去。 在昏过去之前她说的最后一句话是:“是你啊。” 有多少失望，和多少解脱，都在这三个字里。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三十六 你给我时间 足够长的时间 谢家别墅。 医生给宁心玉把过脉，对谢容华说:“这位小姐只是脱力，没有什么大的问题，但是——” “但是什么？” “她怀孕了。” 谢容华倒吸了一口凉气:他当然知道之前宁心玉和谁在一起。她怀了许程颐的孩子。如果许程颐不知道也就罢了，一旦知道，整个榕城都得跟着他背锅。 “还能打掉吗？”谢容华问。 医生倒没有问他为什么不要这个孩子。富贵人家的小公子在外面玩归玩，子嗣是大事，没有家里点头，当然不能生下来。 生下来十八年后有是个祸害。 就只点了点头，退了出去。 宁心玉过了很久才醒来，唯一的感觉就是饿，然后记忆才慢慢回来，才慢慢知道伤心，知道她再一次痴心妄想:许程颐是心云的，他为了心云想要杀她也不是一次两次，为什么她就……每次都会信呢。 宁心玉苦笑。 “心玉！”谢容华坐在她身旁，握住她的手，宁心玉想要挣开来，但是她身体虚弱，竟然没有成功。 “是你救了我？”宁心玉问。 “是啊。”谢容华说，“是我不对，你叫我不要去找你，我还是没忍住……” “那……”宁心玉双目呆滞，过了好一会儿才问，“豆豆呢？我记得我是接到一个电话，说豆豆她——” “我说实话，心玉你别难过。” “什么？” “豆豆被许少带回许宅了。” “哦。”宁心玉有气无力地应了一声，又过了老半天，才说，“那也好。” “许少他——” “别再和我提他了。”宁心玉淡淡地说。如果说从前听到这个名字，还会像心口被戳了一刀那么疼，现在是已经疼得麻木了，疼到已经反应不过来。大概是缺血，或者是已经没有力气去疼痛。 谢容华大喜:“好、好，我们不提他。” “这是哪里？”宁心玉问。 谢容华说:“这是我家里。” “你敢收留我？”宁心玉问，“你就不怕许……许程颐找上门来？他要我的命，你救了我，他也会要你的命。” “我知道，我不怕。”谢容华说，“我已经长大了。何况这里也不是榕城。” 宁心玉迟钝地想了一会儿，不是榕城，就不是许程颐的地盘，那或者是她到现在还活着的原因。 “那就……谢谢你了。” 谢容华说:“你和我之间，不用说这个谢字。” 宁心玉又想了好一会儿，才理清楚这句话的意思，她摇头说:“要的。我知道、我知道三少你对我……但是我没有什么可以回报你。” 她从前还有心，还有力气，可以不断地爱一个人，同一个人，但是现在，她已经没有力气了。 她全部的力气，都只够她活着。 心云死了，但是她赢了，赢得足够漂亮，赢得她心服口服。 谢容华抓住她的手，急切地说:“不会的！我们还有时间，你给我时间，足够长的时间，我相信我能够等到你。” 宁心玉呆呆地看着他:“也许吧。” 她也不知道，她太累了，她只想睡一觉，忘掉这些，忘掉许程颐，完完全全，彻底地忘记他。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三十七 豆豆 豆豆 你妈妈呢 许程颐不知道自己这些天是怎么过来的，行尸走肉？他像是对整个世界失去了感知力，三个月下来，头发竟然白了大半。 也就只有小米人前人后地服侍他，饿了给吃，渴了给喝，到点督促他上床睡觉，虽然他躺在床上也睡不着，看着雪白的天花板，一宿一宿，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也许什么都没有想，有时候想起来，不知道她们现在人在哪里。 她们，心玉，豆豆。 会不会惦记他，哪怕一点点。 他们之前那么好，她笑得那么开心，那么阳光，那么生机勃勃，他怎么想不到她在骗他，她在笑话他傻吧，在同一个坎上摔倒一次，又一次。 汪隽安说要他家破人亡，他做到了——算他狠！ 他不是没有办法像五年前一样把他抓回来，他有的是办法，但是然后呢，心玉会回来吗，豆豆还会喊他爸爸吗？他不知道。也不敢去想。 有天晚上发了高烧，烧到四十度，吓得小米赶紧送他去医院里，他醒来的时候到处都是白色，让他想起当初心玉中枪，也是这样。医生笑吟吟地和他说:“你的女朋友对你可真好，三天没合眼了在这里。” “女朋友？”许程颐呆呆地问，转过头，看见小米憔悴的脸。 不是心玉。 当然不是，她不会回来了，她当初离开榕城，就没有想过回来，是他抓了她回来，抓了她两次，第二次她差点送了命——她是为了保命，或者说，她是为了豆豆，才肯跟他回来，不是为了他。 心云骗他——也许没有，也许从头至尾都是心玉在骗他，除了…… 除了精神病医院里装病，和更早的孤儿院冷库事件，这两件事有足够多的证人证明，心云骗了他。其实现在细想这些已经没有意义，但是许程颐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还是一次又一次翻出来想。 心云死了，心玉走了，他一个都留不住。 许程颐翻出宁心玉在的时候拍的视频，一遍一遍地看，看她在视频里笑，在视频里给他抛媚眼，在视频里试穿新的衣服，他们甚至说过，要办一场轰轰烈烈的婚礼，以她宁心玉的名字。 她是许夫人，她才是他唯一的许夫人。 外面传来一阵嘈杂声，许程颐不由自主皱了眉，吩咐小米:“去看看怎么回事？” 没等小米出去，声音越来越响了，是个孩子的声音，带着哭腔:“爸爸、爸爸！” “豆豆！”许程颐一激灵翻坐起来，推开面色惊慌的小米，高声应道:“豆豆、豆豆——是你吗？” “爸爸！”一个瘦小的身影从护士胳膊底下钻了进来，一见他就扑了过来，几乎没把许程颐扑倒:“爸爸、爸爸我想你！” 许程颐觉得胸口烧起了一团火:“豆豆、豆豆！你妈妈呢？” “妈妈、妈妈！”豆豆仓皇四顾，忽然哇地一声放声大哭，“妈妈不要我了，妈妈不要豆豆了！” 许程颐胸口一闷，下意识脱口说道:“胡说！妈妈怎么会不要豆豆，妈妈最疼豆豆了，妈妈不会不要豆豆的，豆豆乖，告诉爸爸，发生了什么事？” “我在幼儿园，”豆豆到底年纪小，口齿不清，“豆豆在幼儿园，妈妈没有来接我，妈妈不见了！爸爸带我走、爸爸也找不到妈妈，爸爸说以后他养我，但是、但是……豆豆痛，豆豆好痛……” 许程颐:…… “爸爸？”许程颐试着理解豆豆的语言，“我？” “不、不是爸爸，”豆豆用力摇着小脑袋，“爸爸，那个……爸爸，之前的爸爸……” “汪隽安？”许程颐脱口叫道。 “是，是我。”一个人慢慢从外面走进来，只隔了三个月，许程颐的头发白了，汪隽安比他更惨，枯瘦得只剩下一把骨头，哪里还有当年汪公子的风采！ 许程颐抱紧了豆豆，虽然她不是他的孩子，但是他也带了她近半年的时间，看到她天真可爱的笑脸，他经常会忘记他们之间没有血缘关系，他舍不得她、他舍不得他跟着汪隽安去逃亡。 “你来做什么？” “我来求你救她。”汪隽安说。 “救——谁？” “豆豆。”汪隽安说，“豆豆得了白血病，我救不了她。我来求你，求你去做个骨髓测试，如果符合的话——” “心玉呢，宁心玉呢？她的孩子得了白血病，她人呢？”许程颐厉声喝问。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三十八 这是他的女儿啊 汪隽安说:“我不知道。” “什么叫——你不知道？”许程颐的呼吸急促起来，“你越狱出逃，难道不是她的谋划？” “不是。”汪隽安说，“我不知道对方是谁，我没有见过他，我只是被放出来，他给了我一大笔钱，让我去接豆豆，让我离开榕城。” 许程颐的心沉下去，他不知道是悲是喜，喜的也许是宁心玉并没有跟汪隽安走，并不是像他以为的那样——他们才是一家三口，没有、没有！那么，心玉现在人在哪里？谁带走了她，她……是不是还活着？ 许程颐脑子里急转，急切之间却也理不出肉畜来:宁心玉这样一个与世无争的女人，能得罪什么人，谁会绑架她，却不来找他要钱？如果她还活着，怎么会丢下豆豆不管——等等！汪隽安说，那人给了他一大笔钱—— 那么他回来，不是因为缺钱治病？ 许程颐霍然抬起头来:“你和豆豆不匹配吗？”从来最容易骨髓匹配的，无非父母、兄弟，汪隽安自己配不上，就该去找配得上的人，来找他算什么？ “我和豆豆、我和豆豆……”汪隽安重复了两次，方才下定决心，说出这个秘密，“豆豆是你的孩子。” “什么！” 这个消息的冲击力，让许程颐坐回了床上，他用手支撑着床板，以支撑整个身体，他觉得整个脑子都糊涂了，他在说什么？他说豆豆、他说豆豆是他的孩子？许程颐吃力地抱起豆豆，小女孩精致的眉眼。 他一直很喜欢她，他以为是因为她长得像心玉的缘故，但是仔细看她的眉眼——她的眉眼分明和他一个模子印出来的，他之前怎么没有注意到？如果他之前就发现了这个秘密，他又怎么会去怀疑心玉跟着汪隽安走？ 这是他的孩子啊！ 这是他的女儿啊！ 这是他和和心玉的女儿啊，他和心玉的心肝宝贝！许程颐觉得自己脸上湿湿的，一摸，是有眼泪掉下来了。 “你别不信，”汪隽安不安地说，“你要是不信，你就去做亲自测验，肯定是你的——如果不是你的，也不会是我的。” “为什么？” “我……”汪隽安左右看了一会儿，他实在是很喜欢豆豆，他亲手抚养了三年，那个会像小雀儿一样叽叽喳喳的小东西，娇娇软软的，会亲亲热热地喊他“爸爸”，就好像真的是他的骨肉一样。 为了她，他鼓起勇气，在他的仇人面前，小声回答:“我是个gay。” 许程颐:…… “所以那三年……” “什么都没有，”汪隽安知道许程颐会耿耿于怀，他迅速做出了解释，“我们都是被宁心云害惨了的人，我们搭伙过日子，我帮她养豆豆，她让豆豆喊我爸爸——我知道是我不可能有孩子的，我对女人没有兴趣，对你许程颐的女人更加没有兴趣。” 许程颐:…… 虽然身体还虚弱，但是许程颐觉得自己精神一下子上来了，他吩咐小米说:“你去请医生过来，我要做骨髓测试。” “许、许少……”小米战战兢兢地说，“这样不太好吧，您现在的身体……” “我叫你去就去，啰嗦什么！”许程颐冷冷地说，声音也大了起来。 他觉得所有的活力又回到了他身体里，他要撑住，他要养女儿，他还要找到他的妻子，她没有骗他，她没有背叛他，从头至尾都没有，她当初离开他，就是为了保住他的女儿！他喜悦地想。 他必须找出那个带走她的人！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三十九 他不要这个孩子 我要 宁心玉在谢家别墅养了整整两个月才稍微恢复一点活力，下床行走。 这段时间里谢容华一直陪着她，无微不至地照顾她，无论她反应多么迟钝，也从来没有半分不耐烦。 也许他是真爱她吧，宁心玉心里想。许程颐留下了豆豆，也许是发现了她的身世，他是她的父亲，他应该会好好照顾她，就像当初照顾心云一样，她没什么可担心的。也再没有什么值得她牵挂。 “你不用对我这么好，”宁心玉对谢容华说，“我没有什么可以报答你。” “这是我自愿的，”谢容华这样回答她，“不用你报答。” 但是宁心玉还是不怎么吃得下东西，她总是吐，吃什么吐什么，有一天她忽然想起来，当初怀豆豆也是这样—— 难道说，她怀孕了？ “我要见医生！”宁心玉恳求说。 医生很快就来了，探过脉，听过诊，不断地摇头，宁心玉借口要喝水把谢容华支了出去，然后才小声问医生:“我是不是怀孕了？” 医生小声回答她:“三少说……不想要这个孩子。”——那孩子也是命大，他给她下了药，竟然没有打下来。 宁心玉心里轰然一声:谢容华不想要这个孩子？他有什么资格说不想要这个孩子？这又不是他的孩子！ 这是—— 宁心玉心里动了一下:谢容华爱着她，这是她知道的；他不想要她和别人的孩子，也许是、也许是要他和她的孩子？那他会不会为了得到她……想到有 这种可能，宁心玉觉得整个人都在发抖。 她在这里已经住了近三个月了，这近三个月里，她几乎是与世隔绝，她没有看过手机，没有看过电视，外面发生了什么她一无所知——如果许程颐在找她呢，如果豆豆在找她呢，如果—— 她脸上放出光来，连医生都吓了一跳:“小姐——” “他不要这个孩子，我要！”宁心玉双膝一软，跪了下去，“我求您、我求您帮我保住她……我的孩子！” “可是——” “我不会要三少负责，我会在这之前离开这里，你帮帮我——我保证、我保证不会连累你！” 那医生原本就是个心软的，想到救人一命也是功德，就默默点了点头。 刚好谢容华取了水回来，问:“怎么样了，医生？” “没事，”医生提笔写方子，“就只是营养匮乏，我给她开点营养补充剂就好了。” “那好，心玉，你一定要快快好起来，你想去哪里玩儿我都陪你去，拉斯维加斯好不好，要不，北海道？” 宁心玉温顺地点了点头，依偎在他怀里，说:“都好。” 从这天开始，宁心玉就给自己制订了一个出逃计划:她想要离开这里，她想要出去，她想要弄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哪怕真的就是许程颐要杀她，她也要当面问过她，她死也要死个明白！ 何况还有豆豆，还有腹中这个没有出世的小东西。 每个念头都给了她力量，加上医生的调养，她的境况竟然突飞猛进地好了起来。 宁心玉也没有想到，在她全力使自己好起来的时候，外头已经铺天盖地，到处都是许程颐找她的消息。 网络、电视、报纸，地铁、公交广告牌，到处都是她的照片，她抱着豆豆的视频，豆豆捧着脸说:“豆豆想妈妈了。”媒体报道，头版头条:“被拐卖的豪门贵妇”，几乎轰动了整个华人世界。 谢容华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他不可能回榕城了，何止榕城！现在这么个情况，他只能带宁心玉走得远远的——凡是有华人的地方，宁心玉都可能被认出来！他也没有想到，许程颐这么大手笔。 这是要活活逼死他呀!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四十 汪隽安是他唯一信任的人 许宅，又一个不眠之夜。 许程颐这些天总睡不着，一睡着了就看见宁心玉，笑盈盈地看着他，英姿飒爽的样子，就好像她从来没有离开过。 他做了骨髓测试，很遗憾，他和豆豆也不匹配，剩下的除了在茫茫人海中拼概率，就只有心玉了。 这天晚上，许程颐像往常一样给豆豆读故事，忽然一个电话打过来:“是、是许先生吗？” 这是许程颐公布给网络和媒体的座机电话转接，这些天里有不少人打过电话，有人打电话过来鼓励他，祝福他，也有人打电话说看到过和宁心玉相似的人，他一次一次抱着希望过去，失望而归。 所以这一次，他也没有抱太大的希望。 电话那头是个有点苍老的声音:“我是个医生，四个月前我被一个富二代请去做家庭医生，我等了差不多一个月才等到我的病人，她看起来，和尊夫人很像，只是……要瘦很多，还有，她怀孕了……” “怀孕……”许程颐迅速抓住了这两个字，“多久了？” “我最开始见到她的时候，她就已经怀孕一个多月了，那个富二代说不要孩子，”医生的声音里明显困惑，“但是他对那位小姐又很好，并不像是不爱惜她的样子……后来那位小姐恳求我帮她保住孩子，她还说，她会离开那个富二代……” “那个富二代……”许程颐声音里打颤，“富二代……是不是姓谢？” “我不知道他是不是用了化名，”医生慢吞吞地说，“他说他姓李，但是那位小姐叫他三少。” “是、是她！”许程颐觉察到自己声音里的哽咽，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但是这年余，他和心玉分分合合，几度生死边缘，好不容易能够厮守，又飞来横祸，到这时候才看见一线曙光，他输在忍不住，“就是她，她是我的妻子！她是被、被……被谢容华绑走的，给我地址……我会好好谢你，我发誓！” 医生报了一个地址给他。 许程颐也不得不承认，谢容华这么个浪荡儿，其实还是有点能力的，竟然在他眼皮子底下把宁心玉带到了千里之外。 许程颐把豆豆托付给汪隽安——他总觉得心玉和豆豆之所以会被轻易带走，是有内鬼的缘故，虽然他并不清楚是谁，但是在豆豆这件事上，汪隽安绝对是他唯一信任的人。他对豆豆说:“我去找妈妈了，妈妈没有不要豆豆，妈妈是被坏人带走了，爸爸去救妈妈，还帮豆豆带个弟弟回来，好不好？” 这半个月，豆豆更加消瘦了，精神却还好，听到妈妈，更是笑得像花儿一样:“好，我要妈妈，我要弟弟！爸爸要把他们带回来，他们回来……豆豆就不痛了。” 许程颐亲了亲她:“爸爸和妈妈都不在，豆豆要听旧爸爸的话，豆豆要做个勇敢的孩子，等着妈妈回来夸你，好不好？” 豆豆伸出小手指和他拉勾:“豆豆听话，爸爸带妈妈和弟弟回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四十一 我信他 就算他要我去死 谢家别墅。 夜静得寂寥。宁心玉侧卧在床上，心跳得很厉害。她伸手抚道腹部，感觉这里也有颗小小的心，在和她一起跳动。 “不怕、宝宝不怕……”宁心玉小声安抚它，“妈妈一定带宝宝回家，带宝宝去见爸爸……” 想到许程颐，她眼睛里泛出泪光来。 医生说他在找她，他找她都找疯了。这让她痛恨起自己之前的亲信来:他说过他信她的，为什么她会不信他？ 明明他们之间所有的问题都已经解决，他已经知道心云不是天使，已经知道之前他们错过了许多年，已经想好了重新开始，却偏偏—— 她偏偏信了那个混蛋的话。 她也根本没有想过谢容华会做出这样的事——她根本没有想过谢容华对她会有这样的执念，在她的印象里，谢容华根本就还是个淘气的少年，却突然—— 宁心玉叹了口气，撇开这些不去想，医生不仅带来了外面的消息，还带来了许程颐的计划，他会在今晚展开营救，时间大约是凌晨两点半，一般人睡得最熟的时候，宁心玉不敢睡，她拼命地睁开眼睛，往窗外看。 起初只有星子，后来时间一点一点过去……她听到了声音，螺旋桨划破空气的嗡嗡声……是直升飞机！ 宁心玉一骨碌爬起来，走到窗边去，窗户是被封死的，隔着窗，她看见软绳梯坠下来，有人沿着绳梯走下来，越来越近了，越来越近了！ 她看得很清楚，是她思念了很多个日夜的那张脸，是她深爱了二十年的那个人！ 她张嘴要喊，但是硬生生止住了:现在还不是时候。 但是她含着眼泪，冲他笑了。 许程颐也笑了，他冲她比了个手势:我来了，别怕！ 他身上绑着绳子，潜行至窗外，拿出工具来，一丝儿声音都没有，窗户被划开，许程颐小心翼翼把窗户放在地上，然后跳进了屋子里，他没有忍住，紧紧抱住了宁心玉——真好，他又能真真切切地摸到她的温度了！ 两个人都不说话，眼泪打湿了肩头。 直升飞机上发下来信号，催促他们快走。 “走吧。”许程颐说。 “心玉！”忽然身后传来一声怒吼，又惨烈又绝望，宁心玉转过身去，看见谢容华，很明显他刚刚从床上下来，没来得及换衣服，还穿着昂贵的丝绸睡衣，头发也乱糟糟的，但是他手里拿了一把枪。 “你要跟他走？”谢容华颤声问。 他留她在这里已经有差不多半年，朝夕相处，嘘寒问暖，他自认为并没有什么做得不如许程颐，但是她还是想走！ 她根本没有想过和他长相厮守！ “三少……”宁心玉要将许程颐保护在身后——就像她从前一直做的那样，但是许程颐没有答应，他站在了她身前，直面谢容华的枪。 宁心玉说:“是，我要跟他走，我很感激三少你这些天来的照顾，但是他是我的丈夫，他来找我了，我当然是要跟他走的。” “他是你的丈夫？”谢容华冷笑，“怎么，他的妻子不是宁心云吗？什么时候轮到你宁心玉了！” “三少想来是睡糊涂了，”许程颐淡淡地说，拼命往身后打手势，示意宁心玉找到机会就走，别管他，“我的妻子是心玉，不是心云——一直都是心玉，心云不过是我的妹妹。” “不过是你的妹妹？”谢容华笑得越发瘆人，“说得比唱的还好听，许程颐，你做的好事，别以为没有人知道！——心玉，”他声音转柔，“你确定你要跟这个人走吗？你要跟这个曾经逼你抽血，逼你让渡出你的心脏，逼你给另外一个女人做替身的男人走吗？你确定他这辈子会好好对你吗？” 屋子里没有开灯，外面隐约的光打在谢容华的脸上，映得他原本英俊的面容有些扭曲。 宁心玉不敢多看他，就只低声说道:“三少你有所不知，我和外子之前是有些误会，现在误会已经解开了，我相信他会好好对我，你……你让我们走吧。” “他会？” “他会。” “为什么是他不是我？”谢容华大吼，“就因为他来得早？就算是有误会，他那么对你，他有什么强过我？” “三少，”宁心玉心平气和地和他说，“有些事，我们还是不要说破的好。” “你说、你说啊！” “三少还记不记得，你把我带来这里的时候，发现我有孕在身，你做了个什么决定？” “我——”谢容华想了起来，“是，我不想你有和别人的孩子，这有什么不对吗？我爱你，我想要你生下我的孩子——我只想要你生下我的孩子，不想你和他……还有牵扯，这有什么不对！” “这没有什么不对，但是三少，”宁心玉看着许程颐，“当初我带着豆豆回来，许少也不知道豆豆是他的孩子，他以为是我和汪隽安……但是他接受了豆豆，他对豆豆就像是对自己的女儿一样……就凭这一点，三少你就不如他。” “不、我不信！”谢容华呆了一刻，又叫了起来，“我不信他能做到！一点都不信！” “你信不信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信，”宁心玉坚定地回答，“我信他！” “就算他要你去死——” “我信他，就算他要我去死！” 谢容华不敢置信地瞪视眼前的两个人，光线并不十分明亮，宁心玉被许程颐护在身后，他们看起来这样配。 这让他想起七年前……他的中二时期，他伪装得那样叛逆，但是他还是被那个英姿飒爽的女孩子打动，他想要留下她，但是她说不，她说她心里有人了。他那时候以为成全是种美德，于是默默退开。 到后来，到很多年之后，才听说她吃了多少苦头。 现在，难道要他再成全他们一次？ 不！ 谢容华双目通红，他大叫一声:“不、我不会让你们走！” 他手指勾动扳机，就听到“砰——”地一声——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四十二 你再也 抢不走属于我的一切了 直升飞机上候命的人集体心口一颤:不会吧！ 被宁心玉踩在脚底下的谢容华也不敢相信——怎么会？明明她刚才还在许程颐身后，不知道怎的，一瞬间就到了自己面前，枪走火，子弹打进了天花板，然后他的脸就被按到了地上。 “三少还是小看了我。”宁心玉淡淡地说。刚才许程颐将她护在身后，他拼命打手势叫她先走，但是宁心玉在他手心里写:把武器给我。 他们都忘记了，她宁心玉并不是需要男人展开翅膀护佑的娇弱女子，她的身手，在榕城可以排进前三，不然当初谢家也不会腆着脸来问许家借人了。 “好了，我不想伤害你，”宁心玉说，她朝许程颐示意，“怎么，谢少这次没有跟过来吗？” 她话音才落，就听见急匆匆的脚步声。 谢容宇苦着脸出现在门口:“小三！”声音里已经带了哭腔:他也是听到了枪声，以为肯定有人伤亡，无论伤亡的是哪方，他弟弟都死定了！难道他紧赶慢赶赶过来，就是给他弟弟收尸吗？ 到进门，看到三个人都还活着，地上没有血，方才松了口气:“谢天谢地——” “别谢了，”许程颐不阴不阳地哼了一声，“谢心玉吧，要不是心玉身手是真好，我今天就送你们兄弟集体去见你爹了！” “许少……”谢容宇知道千错万错都是自己弟弟的错，只能陪着笑脸，搓着手，“都怪这小子……” 他照着谢容华的脸就是一脚:“我叫你不学好、我叫你不学好！” 许程颐和宁心玉懒得围观谢容宇教训弟弟:原本就没有指望他能够及时赶到——他之前还说什么都不信呢。 许程颐扶着宁心玉，像扶着一个容易破碎的瓷器娃娃，说:“我们走吧。” 两个人的背影走出去老远，还听见谢容华在身后嘶声吼叫:“心玉——心玉我是真爱你——你会后悔的——” 许程颐牢牢握住宁心玉的手，他说:“不、我绝不会让你有后悔的那天。” 宁心玉笑了。 宁心玉这次遇险归来，总算没有再坚持，搬回了许宅，那些可能会引起回忆，让她不适的东西，都被许程颐换了个干净，现在的许宅，焕然一新，豆豆也很喜欢这里。宁心玉把她被绑的过程告诉了许程颐，许程颐摇头:“怎么娶张照片这么荒唐的事，聪明如你，也会上当？” 宁心玉低头不语:关心则乱，多弱智的谎言都能骗到人。 许程颐的秘书小米之前还做过垂死挣扎，到听说宁心玉活着回来，连辞职报告都没来得及打，连夜逃离了榕城。 而当初那些帮凶，从司机到看守，一个没落，都被逮捕归案。 只有谢三少在谢家的担保下免去了牢狱之灾，但是那是在谢家发誓他有生之年，决不能再回国的前提下。 汪隽安以病被保释，暂时也住在许宅照顾豆豆，他发誓他会乖乖回监狱，在豆豆病好之后，许程颐和宁心玉怜惜他一片爱女之心，也成全了他——原本许程颐就对于汪隽安当年被迫逃亡多有愧疚，他要亲自去汪家，成全汪隽安和家人的和解，但是汪隽安拒绝了，他说:“当初他们也放弃了我。” 四个月过去，瓜熟蒂落，因为有合适的脐带血，豆豆康复得十分顺利。 一年后，许宅。 “豆豆、豆豆！”宁心玉哎了一声。 自从豆豆康复之后，就比从前淘气了很多，笑容也明朗了:可怜这孩子，这么多年跟着她颠沛流离，就没享受过几天安稳的日子，许程颐更是把她疼到骨子里去了。有时候连宁心玉都有些吃醋。 这时候看见她在草地上撒欢，扯都扯不回来，不由头痛，叫道:“许程颐，你看你女儿！” 许程颐抱着一个肥肥的年华娃娃，嘴里哼着摇篮曲，笑嘻嘻地说:“我的女儿有什么不好？——豆豆过来！” “来了！”豆豆欢声笑着冲了过来，冲到近前，动作变得小心翼翼，生怕哈气大了，吵到了小婴儿。 宁心玉看得气惨了:这个鬼丫头，怎么就这么听她爹的话呢！ 她这个做妈的真是白养她了！ “来，叫姐姐！”许程颐拉起婴儿肥肥的手，冲豆豆摇了摇，豆豆小心翼翼地握住，小婴儿咧着没牙的嘴，口齿不清地“啊啊”两声，就算是叫过了。 豆豆蹲下来，好有耐心地教他:“不、不对，该叫姐姐，来，姐姐、姐姐——” “遮——遮遮——” “姐——姐姐——” 豆豆一遍又一遍地重复，阳光照在她额上，闪烁着晶莹的光，宁心玉看着这一幕，忽然心里就静了下来。 这就是她少年时候想要的全部吧。 她终于得到了这一切，阳光，草地，她爱的人和爱她的人，虽然这一切来得这样辛苦，但是心云，她默默地想，你抢不走了。 你再也……抢不走属于我的一切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