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负韶华》 正文 第一章:揍他狗儿 永乐十三年,黄河在开封决堤。洪水奔腾直下,气势汹汹的淹没了十余城镇。 七日后洪水退去,留给幸存灾民的却是满目疮痍c尸横遍野的人间地狱。死了的无法安息,活着的也无以续命 所有物资严重匮乏,每天都有数千灾民饿死c病死。朝廷的赈济迟迟不来,恃强凌弱c暴力强抢的事情比比皆是,老弱病残越发没有活路。 更糟的,是灾民不再信任官府,纠集着去别处抢粮抢衣c劫舍劫财,暴乱一触即发;再有天气一日日炎热,尸体一日日增多,若再惹来瘟疫 开封知府叫天不应,叫地不灵,堂堂七尺大汉,竟跪在菩萨面前磕头痛哭:“上天保佑,求朝廷的赈灾大军立时就来。” 扬州同知府里,王妍熟练的帮姨娘挽好发髻,伸手挑簪子的时候,却是一愣:“你的金银首饰呢,怎么满匣子全是铜钗?” 周姨娘随手拿了根铜簪让王妍替她簪上,眼含悲悯道:“为了筹措赈灾款,老爷连大姐儿的嫁妆都动用了。我虽只是个姨娘,却也想尽一份心力。” “嫁妆全部挪用了?”王妍乍然听闻手就一僵,随后便白了脸色:“后儿个就是大姐姐的好日子,没有陪嫁,她去了夫家如何立足?” “谁说不是呢?”周姨娘也跟着叹息:“男方家门楣高c规矩大。大姐儿少了陪嫁做脊梁,还不定要被夫家怎样看轻。” 见王妍脸色越发不好,周姨娘后悔自己说错了话,赶忙拉着养女的手劝:“灾祸当头,要紧的是救命。你大姐向来心善,不会在这上头觉得委屈。再说了,日子都是人过出来的,嫁妆也不过是锦上添花。” “话是这样说,可是” “想想你家遭难时的情景,也该知道灾区百姓是什么境遇。”周姨娘捏着王妍的手紧了紧,眼睛里满是疼惜:“你有多感激大夫人,被救助的人就会多感激大姐儿。她行善积德,老天爷不会亏待了她。” 王妍家破人亡,全因水祸! 爷爷跑海货时遭遇风浪,没等来朝廷救援便去了。全部家当跟着他葬在海里,家里穷得揭不开锅。娘亲身怀六甲,为了生计熬心操劳,最后亏了身子生她时血崩丧命。 亲爹怨她害死了娘,从不肯看她一眼。奶奶被生活折腾得喘不过气,时常搂着她喊着逝者的名字哭天抢地。 王妍还不知事,便切身体会了灾祸的可怕。 到她五岁那年,亲爹受不住穷,再次碰水揽下清理河淤的生计。哪想浪头一打又翻了船,跟着干活的十数人,无一生还。 受难者家属成日来家里索赔c闹事。奶奶熬不住,牵着她到同知府门口,二话没说就一头碰死在了柱子上。 那一刻,王妍的世界天塌地陷。 同知大人分管河工,紧着周全后事。大夫人看王妍可怜,养在膝下细心呵护。大姐儿更将她捧在手心里疼,得大姐儿日日开导关爱,一度失声的王妍才再次开口说话。 后头周姨娘丧女,悲痛难活,王妍才给周姨娘当了养女。 她幸运,挺过苦难便迎来曙光。但那份对灾难的畏惧,对水祸的惶恐早融入了血,刻进了骨。 开封受灾,王妍日日祈福,捐物捐款竭尽全力。 可如今动的是大姐的嫁妆,不带陪嫁过门,大姐在夫家要一辈子抬不起头! 想着灾区王妍心头绞痛,可她也舍不得姐姐委屈:“哪怕将婚期延一延呢?等挺过这一阵,总能给大姐补一份体面的嫁妆。” “大夫人也是这个意思。可男方家老祖宗身体不大好,再往后推只怕要喝不到孙媳妇敬的茶。”周姨娘满脸无奈,轻叹:“因着给老太爷守孝,大姐儿今年都十九了,若是再守三年” 怕王妍难受,周姨娘将她揽在膝头,轻拍着她的背道:“人这一辈子,哪能事事顺遂?大夫人是亲娘,总比你更心疼大姐儿。要你都吊着个脸,大夫人还如何自处?救灾原是好事,是大姐儿和大夫人的慈悲c恩泽。可不能闹得怨声载道,跟你爹爹强逼了她们一样。” “知道了。” “去陪陪大姐儿吧,同辈的姐妹里你俩最是亲厚。她这一走,再见就难了。”周姨娘笑着拍了拍女儿的脸,推她起来:“张罗婚礼的事情用不着你插手,去了只管哄着大姐儿开心。你成日在外头调皮捣蛋,市井上的笑话该攒了不少。” 王妍最怕听女夫子讲女四书,看见琴棋书画也头疼得很。寻常得了机会,就溜出府在街上厮混。为这事,她没少挨骂挨打。 现在被姨娘调侃,王妍怕又遭数落,赶紧往外头退:“那我先过去了。” 王妍出入大姐儿的院子就跟自己屋子一样,丫鬟见她过来也不殷勤引路,只笑道:“大夫人和小姐在屋里说话,三小姐自行过去,奴婢去给主子们泡茶。” 王妍让她下去歇着:“我来吧,娘亲和大姐都喜欢喝我泡的蜜枣茶。” 等泡好茶送过去,走在门口就听见大夫人的声音:“赈灾船在泗水翻了三艘,风浪太大其余船只都困在了浅滩。朝廷着急,一连往扬州下了三道圣旨,要咱们这边赶着再备些紧要物资送去灾区。你爹是没办法,若是不然,他如何也不会动你的嫁妆。” 见母女俩说私房话,王妍端着托盘要退开。可才刚抬脚,里面又道:“别以为你爹是一心顾着灾区半点不心疼你。朝廷下了圣旨,半个月送不过去,扬州官员全数问罪抄斩。” 王妍心里一咯噔,再也挪不动脚。 “从扬州到开封,光路上就要大半个月。圣上” “发快船走京杭大运河,七八天也就到了。”为怕女儿说出大不敬的话,大夫人的声音有些发急。说完这句,才又平稳下来:“路上没多大问题,要紧的是物资筹不出来。” “扬州富庶,怎么会连几船紧要物资都拿不出?” “开封才刚出事,知府大人就将扬州能动用的银钱全调派过去了。后头送物资,富商c平民也都尽了心力。哪想船只在泗水出事,又要再筹。如今衙门没钱,平民力微,富商又不肯出大力。这不就将你爹放在了火上烤?” 见娘亲着急伤心,大姐儿赶忙安慰:“总会有解决的法子,娘别着急,更不要担心我。女儿是自愿捐的嫁妆,我不委屈。” 大夫人的声音就带了哭腔:“连养在深闺的女儿家都这么深明大义,那个汪世男怎么就不能大局为重?” “汪世男?” “就是布商汪家,平时摆阔显富,这次却抠搜得半套成衣都不肯捐那个。”大夫人心中有火,忍不住又道:“他自己不捐,还拦着不让旁人捐。涉及到钱财利益,又有他在前头顶着,旁的富商可不就真的不捐了。” “不是说爹爹再出五千,他便砸锅卖铁也认捐吗?”大姐儿也跟着激动起来:“嫁妆的五千两银子已经挪过去了,他却要说话不算数?” “要么说他是泼皮无赖呢?” 不想惹女儿着急,大夫人赶忙抹了泪岔别的话题:“就要出嫁了,去了夫家要收敛着脾气。成家过日子,夫妻间要相互体谅” 母女俩说体己话,王妍不好进去打扰,端着托盘转身走了。 算着日子,父亲接下筹款的差事都五天了。按大夫人的说法,再有三天还筹不齐东西,朝廷必然降罪。 王妍脑袋里一会儿是灾区惨状,一会儿是小时候的过往,再一会儿又是爹爹被降罪斩首。她将自己唬得不轻,硬生生打了个寒颤。 “逼得爹爹连大姐的嫁妆都动了,他汪世男竟敢食言而肥一文不捐?真的没钱也就算了,他汪家在扬州可是数得上的大户,寻常摆阔扔的银子也数不过来。” “灾祸当头他不肯出力就已经是丧良心,凭什么还胡搅蛮缠,拦着不让别的富商救命?” 王妍心里气不过,换了男装溜出府,要去找汪世男晦气。 在破庙等到市井朋友都到齐,王妍说完经过,便气道:“咱们去堵那汪世男,能逼得他捐了银子最好。若是不能,也得痛揍他一顿出气。” 小伙伴们听得义愤填膺,自然愿意出力。可也有人担忧道:“咱们这样,会不会乱了同知大人的方寸?” “坏不了事!我爹是古板君子,降不住那等泼皮。” “那成,揍他狗儿的。” 查到汪世男正在赌坊赌钱,王妍立马带人堵了过去。 等汪世男一出来,兜头就套上麻袋,拖到空巷子拳打脚踢一顿伺候。 “刚才在里面输了二百多两银子吧!”出了府门,王妍不用端小姐架子。她一脚踩在汪世男身上,挑眉冷笑:“有银子赌,没银子赈灾。你这样的就该打死!” 汪世男在麻袋里支吾叫骂,又惹来一顿胖揍。最后被打得扛不住,哭喊着求饶:“女侠饶命,在下捐,在下捐成不成?” “捐多少?” “五百两银子两百套成衣!” “呸,最少两千银子,两千成衣。”王妍解开麻袋,拿匕首抵住他心窝子:“朝廷感念你们赈灾有功,可减免了你们三成商税。五百两,你有脸说出口?” 汪世男吓得腿都软了,哭丧着脸道:“姑奶奶也,我要有钱还和官府作对?若不是怕成了官府的眼中钉,我何至于煽动大家都不捐款?” “有银子来赌?” “那不是被衙门逼得难受,来这里排解吗?”刀尖尖透过衣裳划到了肉,汪世男脑中轰然一响,激灵灵打了个寒战,额上都起了冷汗:“一千五百两再加一千套成衣,最多了。若是不信,我带你去查账。” 王妍生性发浑,她还真就跟着去查了。反正她在外头布了人,也不怕汪世男耍花招。她不信汪家没钱,牟足了劲要讹他多捐。 她女诫c女红不行,算经商书可没少读。汪世男想蒙她,门都没有。 可王妍在这安然查账,却不知有人看见她行凶,正匆忙跑去报官。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章:急死个人 大半天查下来,却发现汪家的钱都压在货上。除了日常运转的花销,能挪出来一千五百两,已经算尽了力。 “一千五就一千五,你明儿个就大张旗鼓的送到知府衙门去。”王妍合了账本,想着他戏耍爹爹的事情,又黑着脸吓唬道:“要敢耍赖,我要你小命。” 本想掏出怀中的匕首再加震慑,可用力过大,藏在袖袋里的腰牌滑了出来。 虽说王妍眼疾手快,立时就捡回来了,可汪世男还是看了个清楚。 “原来是同知府家的三小姐,失敬失敬!”他腰杆也直了,额上的冷汗也收了,连眼珠子都敢滴溜溜乱转了:“三小姐杀上门来要银子,草民自然得给,可我有条件。” “还有条件?”王妍咧了嘴笑,明媚好看,可锋利的匕首却拿在手指间转圈,寒光闪得人心发紧。 汪世男却不怕了,他也咧嘴一笑,浑身散发开奸商的味道:“赈灾船不是走京杭大运河吗?帮我把一箱宝货带到济宁,捐赠银子如何都好说。若是不然,那就是要钱没有要命一条。” 王妍将匕首架上他脖子,他却越发笑得得意:“你这会儿不敢要了我的命,可过了这会儿,我便是有个跌打损伤,也都要算到同知大人头上。想要赈灾银子,你就得帮我送东西。” “大运河只运朝廷的粮饷和军资,这回赈灾都是破例。你让我为你夹带私货,是想害我抄家灭族?” “小姐聪慧,定能想出万全的法子。” 这泼皮竟比她还无赖!王妍恨恨的瞪着他,真想一刀子划下去,看他还笑不笑得出来。 “就一个装着宝货的小匣子,揣进怀里都能带走。”汪世男弹开脖子上的匕首,嬉皮笑脸的朝王妍作揖:“货值白银五千两,小姐将它送到,我铺子就能周转过来,赈灾那点银子不在话下。若是不然,小姐刚才也是查了账的” 王妍收了匕首,安静的盯着他,黑漆漆的眼睛闪着冷光。 “扬州富商对捐银的态度,三小姐心里有数吧。”汪世男起身为王妍倒了杯茶,自己也端了茶盏把玩,对着她欠揍的笑—— “第一回捐款,那是大伙儿心疼灾民;这次再捐,谁知道是不是当官的拿翻船当借口,中饱私囊c克扣捣鬼?做买卖的,大批的银子压在货上,哪个有余钱一次次大捐?他们心里,正盼着我能将捐银的事搅黄!只要我汪世男还在这儿挺着,同知大人绝撬不开旁家的钱袋子。” 王妍恨得牙痒痒,可暴露了身份处境被动,她瞪他半晌还是服了软。 “你把东西给我,我托人快马加鞭往济宁送,不耽误你的事。” “能比镖局的马还快?”汪世男一口饮尽茶水,满面都是不屑:“赈灾船在泗水遇洪流,所有物资转陆路运送。朝廷早下了诏令,保障赈灾物资先行通行。因为赈灾,各关卡都扣着商货呢。” “那走海运” “陆路就够绕了,海运更绕。”汪世男摇头,将茶盏往桌上一顿,发了狠道:“若能想别的主意,我早就想了。三小姐也别和我绕,你要答应帮我送,我捐白银两千两并两千套成衣。你要是不答应,那就请回。” 他摆了手势送客,王妍却是进退两难。 京杭大运河是朝廷的运河,几千年都禁止商用c私用。以往有大胆的铤而走险,哪个不是被抄家灭族? 可陆运的赈灾物资慢,能用快船走运河的又久久筹备不齐。上百万灾民眼巴巴的等着救济,朝廷又不了解扬州难处 想着灾区,王妍满心都是奶奶死在眼面前的天崩地裂。再想着朝廷给的期限,完不成也逃不开死字。她一发狠,索性豁出去赌:“我帮你送,你现在就去捐物资。” “得勒!”汪世男小人得志,翘着兰花指拖了戏腔,笑逐颜开的去筹备物件。 王妍揣着那匣子出来,哼声摇头,尽是无奈。 正要回去,一列官兵却气势汹汹的冲过来,将她团团围在中间。 “这是要做什么?”王妍气儿正不顺,黑了脸望着领头的儿郎,拿腔拿调的问他:“抓强盗还是逮土匪啊,这么大的阵仗?” 周韶华往她身上看了一眼,剑眉微皱,冷脸更寒了三分:“本官接到百姓举报,说是有人被挟持进了这里,特来查看,还请姑娘配合。” “劫持人?你说我?”王妍扁嘴,也不顾自己还穿着男装,扭着小腰小胳膊问他:“就我这手无缚鸡之力的模样,劫持人?” 她一撸袖子,周韶华赶忙就偏了头避开眼。端着一张冷脸下令:“进去搜,若有可疑人物全押出来。” 没一会儿,鼻青脸肿的汪世男就被带了出来。 “可有人胁迫了你?”周韶华手握着刀,看着满身是伤的汪世男问话,凌厉的眼风却扫在王妍身上:“可有人,讹了你物件,敲诈你钱财?” 王妍冷哼一声,朝他大大的翻了个白眼。 汪世男拱手哈腰,赶忙解释:“我就是搬货的时候从梯子上摔了下来,哪里就被劫持被讹诈了?都是误会,误会啊官爷。” 苦主不告,凶犯不认,周韶华里里外外查了一圈也没找到有人行凶的证据,便是他笃定了事情不简单,也只能先行撤退。 临走前,他冷眼盯着王妍,警告的声调冷得人发颤:“女儿家最好在屋里好好的学规矩,以免往后行差踏错,做出些事情不可收拾。” 王妍顶讨厌他那模样,咧唇一笑,牙尖嘴利的回道:“男子汉就该保家卫国c守疆护土;成日里带着手下招摇,欺凌妇孺,要遭人指了鼻子骂王八蛋。” 周韶华被堵得胸口发闷,不由得就呵斥道:“女扮男装还四处招摇,简直是不守妇道c伤风败俗。” “你倒是粉面桃腮春光好,走在街上大姑娘老爷们都跟着丢魂。” 有人噗呲笑出了声,周韶华一张脸气得发红,又不好对个小姑娘动手,只得将牙齿咬得咯咯响,紧捏着配刀带队离开。 走出好远又负气回望王妍,心道:好你个糟蹋人的小土匪,最好别让我逮到你作奸犯科的证据。 王妍再送他一白眼,踮着脚尖冲他挥手,语调好不嚣张:“走好不送!” “那可是周知府最宝贝的儿子,姑奶奶你就消停点吧!”汪世男吓得脸都白了,扯下她的手道:“您老还清白不成?他说你两句,你听着不就完了?” “我还同知家的女儿呢!”王妍轻嗤一声,揣好匣子大咧咧走了。 凭心而论,周韶华是个顶好看的男人,和兔儿爷半点都沾不上边。浓黑的剑眉c高挺的鼻梁c漆黑深邃的眼睛,刚毅简练的轮廓;阳光往他身上一打,王妍都没忍住多看了好几眼。 要说他仗势欺人,也纯是胡诌。周韶华十六岁中举,之后在知府衙门历练,以文韬武略c品性高洁闻名。 可王妍只顾着出气,哪里管得了骂的话贴不贴切? 王妍想着他那张被气变形了的脸,忍不住一笑:“活该,谁让你惹我?再是好看,姑娘也容不得你。” 汪世男这边敲锣打鼓的把物资往知府衙门一送,别的富商便知道强挺耍赖毫无用处。为求生意顺遂又不能当真和官府翻脸,也就都认捐了。 没出三天,一应赈灾物资都准备妥当,知府大人亲自查验装船后,四艘大船便要拔锚起航。 王妍靠着从同知衙门偷出来的兵丁腰牌,穿着水务兵丁的甲衣混在船上。 要查兵防的时候,她手心都捏出了汗,生怕她爹认出她来。所幸知府大人体恤,勒令同知大人回去参加女儿的婚礼,这才蒙混过关。 大船平稳启航,王妍刚松一口气,便听喊列队集合。听着那嗓音,王妍的小身板都跟着抖了两抖——周韶华那个冤家? “让那小子抓住,还不得玩完?”王妍嘴里发苦,更悔得肠子发青:叫你招惹他,这下好了吧! 那头叫喊得急,边上的兵丁都紧着往甲板上跑。王妍不敢去周韶华跟前现眼,捧着肚子往茅房冲。 有人拉她:“大人让集合呢,你这是干嘛?” 王妍也不敢说话,生怕一口女声惊了人。豁出去形象一手捂肚子一手反过去捂屁股,双腿夹紧了毛躁直跳。 “你也真是倒霉,快去吧,我帮你请假。” 那人一放手,王妍一溜烟就跑了。 她冲进茅房,关了门靠着门扉顺气,好半天砰砰乱跳的心才安静下来。 按着藏在怀里的匣子,王妍愁得眉头直皱:“有那冤家在,士兵是混不成了。可船上就这么点地方,能往哪里藏?” 往货仓挪,兵丁门神样守在那里,苍蝇飞到跟前都一巴掌拍成肉酱。 王妍看得头皮发麻,揪着心往灶房退。 她出门前溜进书房偷盖了爹爹的印章,拿着这造假的真文书,去灶房当个烧火丫头该能成吧。 可才刚走到门边,就听见里面训话:“灶房事多人杂,大伙儿都把眼睛睁大了c擦亮了。上了船,灶房的人员就不会再有增减。若是遇到生人进来,还拿不出周大人的令牌,直接绑了交上来,决不能姑息。” 王妍心里一咯噔,赶忙往后撤退。 哪哪儿都去不得,难道要等着被抓? 正叫苦不迭,迎面一列士兵走来,领头的正是周韶华。要躲已经来不及了,跑又等于不打自招。 王妍没法子,强行镇定退在一边,谦卑的躬身行礼。 或许是有要事在身,周韶华对这个落单的兵丁竟没有在意,匆匆一瞥便走了过去。 饶是如此,王妍一颗心也险些跳出了嗓子眼。等周韶华走开,她强行支着软腿,以最快的速度往反方向走开。 先前只顾避着人闷走,等回过来神,王妍才发现自己竟走到了客舱。 这一层时时处处都有人,最易被盘问清查。可早已经无路可退c无处可去的王妍却是眼前一亮。 “有句俗话,叫灯下黑!” 她装着站岗的样子在角落站了一会儿,趁着人不注意竟脚底抹油钻进了周韶华的房间。顾不上打量观望,率先滑进了床底下。 绷着精神等了半晌也没有异动,放松下来后便开始犯困。加上船又摇摇晃晃,没一会儿她便睡着了。 她在这里睡得香,周韶华在外头却忙得天翻地覆。先前甲板训话,有人请假没来,可后来对名单,当时的人根本就是全的。 这条船,混进了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章:道高一尺 周韶华带着人角角落落的排查,连货品都一箱箱打开了看,却连老鼠都没抓到一只。客舱里一间间房也都查了,连他自己的房间也是查过了才走的,若真有人,能躲在哪里? 见他愁眉不展,副官劝道:“或许是上了茅房又赶回来了,那士兵不知,还好心替人请假呢?” “也有道理。”话虽这样说,周韶华却莫名的心神不宁,只得叮嘱道:“不管如何,还是小心些为妙。船上的赈灾物资少了,咱们要被问罪;可若是多了,那得杀头。” “下官再去查。”副官也谨慎起来,他们走的毕竟是运河,若这官船上混进来私货,他的项上人头也不用要了。 副官再查,刚查一半就找到了听训前如厕的兵丁。反复查证后没发现疑点,心也就放了下来。 周韶华再亲自审问,这才罢休。 船平平稳稳的走了好几天,无风无波顺遂得很。可近两天,周韶华却遇到了好几样怪事。 他亲手关了的房间窗户莫名就开了,橱内的点心不知不觉的少了,桌上不起眼的书丢了又回来了。派兵守了门口之后,奇怪现象不减,屋内竟还多了淡淡的屎尿味 周韶华不动声色的暗中观察,这天半夜,他偷偷锁了门窗,拔出利剑一把挑开了床幔:“哪儿来的宵小?” 从王妍躲进周韶华房间,整整四天了!这四天,她简直是生不如死。 成日里提心吊胆,有个风吹草动便噤若寒蝉。这都还是轻的,最难忍的是周韶华在房间的时候。呼吸不敢用力c身子不敢动弹c饿了要忍着c有屁要藏着c内急要憋着 如今寒利的剑架在了脖子上,王妍反倒松了口气。 她痛快的从床底下爬出来,也不管周韶华如何凶恶,先抢到桌边拎起水壶灌了一肚子水。她渴得嗓子冒烟,这下算是得救了。 “老实点,要不然” “要不然如何,当真要杀了我?”王妍放下茶壶,回过头冲周韶华嬉皮笑脸:“好久不见!” “是你?”看清楚对方的面容,周韶华满眼都是厌恶,一张脸也黑得能滴出来墨:“一个扬州城还不够你闹腾,竟还闹到了运河上来。你要想死,我成全了你。” 周韶华手腕往前一送,剑就要割断王妍的喉咙。 生死攸关,王妍吓得变了脸色,压低声音急道:“我死了,你周家也会被灭族。不信,你且试试。” 饱含杀气的剑停下了,周韶华浑身戾气,直愣愣的盯着她,握着剑的手紧了又紧。映着月光,王妍能清晰的看见他捏白的指关节。 王妍其实也怂,她心脏扑通直跳c腿脚瑟瑟发抖,脸上却强行保持着镇定无畏的笑。 “杀我容易,可尸体呢,你怎么处理?”王妍努力平静,声音却依旧藏着颤抖。 脖子火辣辣的疼,她感觉到剑刃又刺进了一分。可越是这个时候,她越不能乱,强自镇定了心神,平稳了嗓音道:“拖出去,满船的兵丁都看着,官船携私货的罪名跑不了;就是随手扔进河里,能不惊动值夜的将士?尸体拖上来,你更说不清楚。” “你私闯官船,企图借运河偷渡,难道还不该死?” “该死,可我不该是个女的!”眼看着周韶华要动手,王妍不敢再绕弯子,一鼓作气道:“我死有余辜,可我不仅姿色不错还是同知家的养女。我好好的官家小姐,谁能信是我自己偷上的官船?闹出去,旁人只会说你贪图美色劫持了我。” 周韶华浑身冷凛,看王妍的那目光都带着冰碴子。 “你也别指望满船的人都和你同心,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只怕我才出事,就有人盘算着怎样将消息传出去。周家政敌不少,而走运河的官船上藏了女眷,这罪名你周家怎么扛?” “你是在威胁我?” “我在说事实!” 话音未落,颈上的剑已经撤退,可没等王妍松一口气,利剑再次当头劈下,剑气携着风声直奔胸口。 王妍吓得闭紧了眼睛,一张脸也失了颜色。 原以为死定了,可利剑砍开衣襟便停了下来。听见怀中物品叮当落地,吓乌了嘴唇的王妍才睁开眼睛。 “真是王同知的女儿!”周韶华拿剑尖挑出了能证明她身份的腰牌,顺便将偷来的兵丁腰牌和盖有同知印章的文书也挑了出来:“借官船偷渡的事,王同知也有份?” 王妍惊魂未定,扶着桌角好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我爹啥也不知道,文书是我自己写的,章是我偷着盖的。兵丁的腰牌和衣裳也是耍了手段在衙门偷的。这事儿不怕你查,总之我爹无辜。” “无辜?”周韶华冷笑一声,薄唇勾成鄙夷讽刺的幅度:“你做出这等事情,王家上下哪个能活?他帮没帮你,有什么要紧?” 王妍滑坐到地上,紧咬着唇不说话。她对王家的安排,用不着向周韶华交代。可那点安排能不能保住王家上下,她心里也没底。 周韶华心里也烦乱得很! 按理,他该立马绑了王妍经公,召集所有随船官员商量处置办法。如此,上头追究下来,他们也只担个查船不严的罪名。 可偏生王妍说得在理,没有人会信她是自己偷摸上船,政敌更会揪着这件事大做文章。 尤其副官搜了两次船没成果,最后却是他房间里闹出了女人!尤其这女人没节操,到了外头还要往他身上泼脏水。 到那时,他浑身是嘴都说不清。 可违法乱纪,如何能纵容包庇 “我知道我逃不开死罪,从决定上船那一刻起,我就没打算活。”王妍摸索着爬起来,去桌上抓了块冷馒头啃,等压住了胃里的翻江倒海,她才直挺挺跪在了周韶华面前:“你等一等,等这趟赈灾回去,我任凭你处置。” “你要去哪里,想做什么?”周韶华冷眼看她,眉目中全是防备。 “去开封,赈灾!” “说实话!” “就是实话。” 周韶华站到她面前,才垂下的剑尖重新抵到了她胸口:“我不会放任任何人,以任何理由威胁赈灾物资的安全,哪怕代价是整个周家。是死,还是说实话,你自己选。” 他怀疑她打赈灾物资的主意! 王妍觉得他这怀疑根本就没道理,可他要这样想,她也没办法。 死她倒是不怕,可没将货送到之前她不能死,实话更不能说。若说了,王家就当真要万劫不复了。 她咬死了自己是心系灾区,一心想为灾民出力才偷上了官船,以死谢罪之后,兴许能惹人可怜,赦免家里。可若是替商人夹带私货,性质就完全变了。 也别说自己是为了筹赈灾款,扬州多少官员,轮得到她牝鸡司晨? 剑往心坎再推一分,王妍感觉到了疼,更明白周韶华不是玩笑。若不能说服他,他真的会取她性命。 心系灾民的,从不只她王妍一个。周韶华以忧国忧民出名,对灾民的心毋庸置疑。 “我说!”王妍跪坐在地上,收了先前的张扬强势,泪珠儿就落了一脸:“我爷爷死在海上,我亲爹死在运河,我娘我奶奶都是因着灾难送命,我” 周韶华冷冰冰的看她,满脸的不耐烦:“说重点。” 王妍委屈的看周韶华一眼,眼泪越滚越急:“重点是我奶奶有遗命,她咽气前拉着我的手说‘囡囡啊,你要是能活着,别忘了替李家还债。咱家亏心,欠着大伙的命’。” 说到这里,王妍泣不成声:“可那些家属早就找不到了,我还不了债,抵不了命。” 她伸手捏住了抵在胸口的剑刃,血立马就从手心涌了出来。王妍不去管手,只睁着哭红的泪眼看定了周韶华,激动道:“开封遭灾c偏生也是水患。我得去,我要去救人,去赎罪。” “胡闹!” “我求你!”王妍咚一个响头磕在地上,声泪俱下:“这些旧事,你该听说过的。我求你,让我去为灾民们尽尽心。若换了你是我,难道你就在家里坐得住?难道你心里就不惦记欠下的人命?” 她整个人哭倒在地上,为怕惊动了旁人又死命的捂着嘴。那样子,实在让人心酸。 “还债,你欠王家的债呢?辛辛苦苦将你养大,就养出个抄家灭族的结果?” “我当时头脑发热,没想那么多。”王妍膝行两步,拉住了周韶华的袍脚:“我奶奶最后的愿望啊,我怎么能不放在心上?周大人,求你成全我这回。等赈完灾,我一定如实交代c从容领死。” 周韶华看了她半天,实在没找出破绽。他虽说不信王妍没有别的目的,可当时当刻,他也实在想不出法子周全此事。 良久后,他终于是收了剑,冷声冷气的警告道:“你最好老实些,若让我发现你有丝毫不轨,绝不手软。” 王妍心痛得不想说话,只虔诚的朝周韶华磕了个头。 “别以为我会放过你,法纪不容冒犯,等回了扬州,我定当秉公办理。无论原因如何,你私渡运河就是死罪。王家要因此灭族,也怪不得旁人。” 王妍颓然趴在地上,哽咽得喘不过气。 周韶华听不得女人哭哭啼啼,他心烦的掏了掏耳朵,拎起佩剑就往外走。走了两步又转过身提醒她:“再这般哭泣惹来了人,可没人能保得住你。” 王妍果真就收了哭,可却依旧颓败的坐在原地。事情败露,她死不足惜,王家到底是危险了! 她身子冰冷,直到周韶华巡夜回来,还坐在冰凉的地板上发呆。 之后,王妍着实萎靡了好一阵,直到临近济宁,才重新打叠起精神。 接头的人肯定已经等在了码头,可这匣子,她怎么才送得出去? 打从事发,她就成了周韶华的犯人。写下罪行签字画押不说,平日更被关在床底。想趁着靠岸蒙混下船,根本就是痴人说梦。 可东西若送不到,汪世男那边立马就会去知府衙门告状,说她讹诈了他的传家至宝,正藏在赈灾船上逃匿。 汪世男疑似被挟持的事情,早在知府衙门备过案。王妍的一面腰牌也还捏在汪世男手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章:第一傻蛋 船快靠岸的时候,周韶华特意过来警告了王妍。严厉的话倒也没有多说,只当着她的面将她偷上官船的罪证都揣进怀里,而后一边擦着剑刃一边道:“等船靠岸,自然会有侍卫守在门口,你自己好自为之。” 王妍心里有鬼由不得就心虚,她偷觑了眼周韶华手中泛着寒光的剑,直觉得背脊发寒。 “船要在码头上补给,事多人杂,本官要在这时候斩杀两个心怀鬼胎的贼子不是难事。到了如今,你那些理由都再也束缚不住本官。” 说完这话,周韶华将擦好的剑归鞘,冷脸看她一眼便要出门:“想胡来,你尽管痛快的闹。” 利剑入鞘‘铮’一声脆响,不高的声音却震得王妍心里直突突。 她不想在周韶华面前短了气势,撑着挺直了脊梁要应话。可没等她出声,周韶华已阔步出去,调了侍卫死死守住房门。 王妍呆立在原地,等她回过神来,外头早没有了动静。 “要怎么办啊?”她颓然蹲下身子,按着怀中匣子的手紧了又紧。 到了现在这个时候,怕死都在其次,最要紧的是怎样将东西送出去。一来,君子一诺千金,她答应了人家没有不尽全力去做的道理。二来,要想王家还有一线生机,也决不能让汪世男在扬州城胡闹。 可眼前这形势 王妍愁得脑仁直疼,完全没听见船要靠岸的号角声。也不知道是停泊的时候遇到激流还是撞上了什么物件,反正船身突然颠簸,将随意蹲在地上的王妍直接掀翻。 与此同时,桌上c柜子上没有加固的小物件也滚落下来,噼里啪啦摔了一地。 屋子里动静不小,王妍怕守在门口的士兵冲进来,急忙滚进了床底。也亏得她动作快,几乎在她滚进去的同时,传来了开门的声音。 王妍的心立马又悬了起来,他们若进来规整物件,少不得要看有没有东西滚进床底,如此一来 她怕得心口发紧,却又听见关门的声音传来,没一会儿便有士兵在外头道:“就掉下来些东西,没什么要紧。大人特意嘱咐里面没大动静,不许进去。” 船只颠了一下就从新平稳,王妍的心却再平稳不下来。 这就停了船,再有半个时辰便要从新起航,她必须赶紧想出来办法。 她有甲衣有兵丁腰牌,只要能顺利出了这道门,随着搬货的兵丁混下船不是难事。可怎样才能平稳的出门呢 王妍愁得满地打滚,一不小心就被滚在地上的油灯硌了手臂。她捡起油灯把玩儿,耍着耍着却有灵光在脑中闪现! “没办法把他调开,能全引到屋里来不是也行?船先前晃荡,打翻油灯引发火灾不也在情理之中?” 焦虑一扫而空,王妍麻利的从床底下爬出来。她不会真的放火烧船,可声势必须要弄起来。 为防她渴得急眼,周韶华习惯在柜子里存两大壶水。王妍查看了水没打翻,立马就拎了去浇湿被褥c衣衫。 等布置妥当,她就将潮湿的被褥摆成自然滑落的模样,而后在里面裹了纸张点火。 看着被褥被引燃冒烟,王妍便按计划躲在了门背后。她体型娇小,藏在里面也不会影响开门。 被褥潮湿烧不出明火,黑烟却是大盛。没过多久,浓密的烟便顺着门缝涌了出去。起初守门的士兵还没当回事,等烟雾越来越多c越来越浓才慌忙开门查看。 “着火了!”一个士兵惊喊出声,闷头就往里冲。 另一个也探头来看:“肯定是刚才船晃就翻了烛台,先怎么没看仔细?”想着一船的紧要物资,吓得他魂都丢开半截紧着朝外喊道:“着火了,快来人救火!” 烟大且密,救火的人一进门就呛得低头。趁大伙儿满心救火,王妍便混在救火的兵丁里跑了出去。 出了门,一刻都不敢耽搁,紧着就往船下跑。她穿着正规铠甲,别着正经腰牌,走在搬运货物的兵丁队伍里也实在不扎眼,顺顺当当就下了船。 汪世男的人果然已经等在说好的地方,王妍依约过去顺利的对了暗号交接了物品。 “小姐随后有什么打算,可有用得着在下的地方?”那人拿了东西却不急着走,满是真诚的对王妍道:“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咱们进了济宁城再仔细合计。当家的有交代,能将东西带过来便是咱家的贵人,要仔细周全的将您送回扬州去。” 王妍却不想和汪家有更多纠葛,当即就摆了手退开:“我自己的事,不劳烦你费心。” “官船是回不得了,小姐要想周全还是跟着在下更为妥当。” “用不着,你快忙你的去吧。”王妍的不耐烦摆在脸上,那人却像看不见,硬是贴上来道:“什么事能比小姐的安全更要紧?咱们是自己人,小姐” “谁和你是自己人?你走不走,再不走我喊人了!”这人的心思都藏在眼里,无非是看上了官船夹货,想拿捏住她好多利用几回。 王妍心里发恼,面上也不留情:“滚回去告诉汪世男,再打运河的主意,就准备好全家上下的脑袋。国法威严,也是他能随意无视c亵渎的吗?” 重话说出来,那人脸上挂不住到底是灰溜溜走了。 完了差事,再看着停在码头上的几艘官船,王妍便开始犹豫起来。周韶华的警告还言犹在耳,她闹出那么大乱子混下来,若是回去结局她不敢想! 可要真一走了之,周韶华不得更急眼?他若一冲动全国抓捕,这事就真成了举国震惊的大案! 王妍叹一口气,还是朝船走去。事关家人,她没得选! “敢做敢当,要死咱也得堂堂正正的死!”王妍安慰自己一阵,突然就生出股视死如归的气势:“死就死吧,反正能做的事也做完了。回去让周韶华出完了气,兴许就能少牵连家里!” 再混上船,她却进不去周韶华的房间。门口两个侍卫守着,眼睛都不眨一下,别说她这么个活生生的人,就是苍蝇也很难飞进去一只。 王妍没办法,只好硬着头皮猫在拐角,反正旁人不认识她一时也察觉不出她不是船上的人。 她等得百无聊赖,突然一床棉被扔在了怀里。周韶华面无表情的看着她,厉声喝道:“竟敢在这里偷懒,想挨板子了不成?” 说完也不等王妍反应,阔步就往房间走。到了门口,还顺口遣退了守门的士兵。 这一系列变故看得王妍直发愣:周韶华是在帮她,他傻了不成? 不管周韶华是疯了还是傻了,现在不用死王妍就打心眼高兴。管他进了屋有什么样的雷霆之怒呢,能多活两天总是好事。 没等周韶华再不耐烦,王妍便紧着跟进了屋。 一屋子狼藉早就收拾干净,只床上空空的少了被褥。王妍心虚得直冒冷汗,赶忙狗腿的去铺床,顺便胡诌解释:“那个,是船晃荡的时候打翻了烛台,不是我” “这天下就你一个聪明人,其外全是傻子?”周韶华瞪她一眼,解了佩剑挂到床头:“想不出天衣无缝的理由骗人,就干脆闭嘴。你一个字都不说,别人还赞你一声镇定。” 王妍羞迥得一张脸通红,想说什么,到底没张开嘴。 那之后,两人便再没有言语。王妍心里不踏实,总忍不住偷看周韶华脸色。 周韶华本凝神处理公务,却被王妍看得浑身不自在,于是又抬头瞪她:“看什么看,滚回床底下去。” 王妍不敢顶嘴,识时务的躲了下去。 避开周韶华,王妍便翘着唇角笑得开心:看周韶华这架势,目前定然不会再与她为难。还能活着,真好!死之前还能去为灾民尽一份心,真好! 绝处逢生,王妍才不管周韶华为何这样反常。反正从开封回去就逃不开死,能多活一天都是赚头,他再算计又能算计出什么? 听着床底下藏不住的笑声,周韶华叹息着摇头! 他曾以为王妍是坏了良心和根本的痞子,成天在街头也不过胡作非为c坑蒙拐骗。可今天无意中撞见她和汪家人接头,却明白了她只是个傻子。脑子不够用还四处逞强,觉得自己顶聪明的大傻子。 他亲自备案了王妍疑似劫持汪世男的事,之后汪世男痛快捐款他就觉得不对劲。如今上下一联系,可算明白了王妍在做什么? 可她把自己放在了什么位置,竟敢拿着国法做交易?汪世男要真觉得能以捐款交换运货,怎么不敢去和同知提去和知府谈?也就这傻子,一撞上就被人拿捏利用。 想着这些事,周韶华心里直发堵。 王妍要单纯就坏还好说,如今看清她纯良心性反倒觉得她异常可怜。 “你怎么就不跑呢?若真跟着汪家的人逃命,我也能狠下心一刀砍下你脑袋。做错事不担当,死也就死了” 周韶华喃喃嘀咕一句,又是一声叹息:罢了,既然心性不坏,那便好生赈灾吧!国法欺辱不得,本官能做的,也只有成全你为灾民尽心的愿望! 转眼便到了开封地界,周韶华叫了王妍过来叮嘱:“到了灾区,我定然不能领着你四处招摇。你自己想办法取得开封知府信任,加入赈灾大军。若两天还做不到,我也只能派手下押你回扬州结案。” “才两天” “进不去知府大人的家门,你难道要和灾民裹在一起?”看她一脸不服气,性子寡淡的周韶华也不想多劝,只拍板道:“反正是两天时间,进不去知府大人家门,你便回扬州受审。”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章:柳暗花明 知府早等在码头相迎,船一靠岸便有兵丁帮着卸货。 王妍趁着忙乱离了官船,她躲在芦苇丛里换了衣裳,再出来已经是少女模样:“周韶华现在就忙得脚不沾地,哪里能顾得上我?那两天的期限,该做不得数了!” 她心里顿时轻松,脸上都忍不住挂了笑意。 可还没走多久,就发现身后坠了尾巴。不用想,她也知道是周韶华的亲信,不由得垮了脸扁嘴,闷声道:“那么大个男人,竟比女人还婆妈多疑,我若想跑能等到现在?” 王妍用了很多种方法想将对方甩掉,可都进了城身后的尾巴依旧还在,而王妍再没心思和他们斗法了。 眼前是怎样的城市啊?房舍破败残缺,街道狼藉杂乱,灾民拥堵在各个角落,有的满眼绝望毫无生气,有的浑身戾气毛躁不安,再有的抱头痛哭嘶喊惨叫 王妍心口发紧,眼窝儿酸胀难忍。她从来都知道灾区景象凄凉,却从没想过是这等毫无生机c毫无生气的压抑绝望。 “怎么就到了这个地步!” 王妍抬头逼回了眼泪,哭有什么用,有那悲伤的功夫都不如打起精神为大伙儿做点实事。 她包袱里有两天的干粮,还有粳米。她本想将这些东西分给饿得奄奄一息的灾民,可她才拿下包袱,就看见边上有精壮汉子站了起来,四周的目光更齐刷刷打过来,如狼似虎,摄人得很。 王妍被吓了一跳,赶忙捂紧包袱转身就走。 就她这点东西,救不了人不说,只怕还要引发哄抢生造事端。 可才走几步,却被人拉住了衣角。王妍低头去看,发现是个干枯瘦弱的小女孩,正仰着头可怜巴巴的看着她。 “小姐,你有吃的,对吗?”那孩子渴望的看着王妍,小手紧攥着衣角生怕王妍会一把将她甩开:“给我一点吧,我饿,娘亲也饿,爹爹和妹妹都饿死了。” 王妍心里刀扎一般,泪珠子再忍不住争先恐后滚了出来。 她强压下将包裹给她的冲动,蹲下身子把住孩子的肩道:“对不起,姐姐没有吃的。可你不要害怕,粮食来了,好几艘大船载着粮食到了码头。明天,你们就都能吃上饭了。” 孩子明显不相信,这些天他们听了太多这样的话,可最后等来的只有失望。 “我求你了!”孩子跪下来,膝盖撞得青石板咚一声闷响,听得王妍的心都碎了。她伸手去扶她,孩子却借机要扯她的包袱:“一定有的,你给我一点,就一点。” 周围的目光虎视眈眈,王妍根本不敢乱来。她狠心将孩子推开,抱着包袱就跑。 身后是孩子撕心裂肺的哭喊,求她可怜她,求她施舍一点。 王妍不敢回头,拼了命的往远处跑。她害怕哄乱,害怕惨剧,她以为跑开了便结束了。可她低估了食物对饥民的诱惑,高估了生死存亡间的人性。 没等她跑出十步,身子便被绊倒,不等她缓过来神,肩上又是一痛紧接着包袱就被人抢走了。 “果然是白面馒头。”那人刚将馒头掏出来,没等吃上一口一群人就扑了过来。踩踏争执,瞬间就乱得不成样子。 王妍急得脑门上全是细汗,手脚并用着要去拆架:“都别闹,粮食来了,真的来了” 没有人听得进她说话,所有人的精力都用在了抢馒头上。她没头没脑的冲进去,非但没拆开众人,反倒挨了不少拳头。 王妍无奈的站在边上,无奈的看着他们打破了脑袋争抢。那一刻,她不禁抬头望天,她在心里呐喊着质问老天:“为什么要有灾难,为什么把人活生生逼成了畜生!” “你没事吧?” 一个妇人将王妍远远拉开,哀叹着递给她一方绢帕:“看你的打扮,外地来寻亲的吧?可现在不是该来的时候,小心没寻到亲反倒丢了自己性命。” 王妍冲那妇人感激一笑,怕弄脏夫人的绢帕,她拿自己的袖子胡乱擦着脸,同时又偏头看向乱处,焦躁道:“还打着呢,怎么就没人管一管?” 顺着王妍的目光,妇人也朝打架的地方看去。恰好看见一个男人疯狂的在另一人嘴里抠食物,吓得她赶忙别过头来,拉着王妍就往更远处退:“这根本就是地狱,是地狱!” 她声音颤抖带着哭腔,显然是吓着了。这场面,总在街面上厮混的王妍都觉得触目惊心,怨不得那妇人失态。 “好孩子,别在这里久留。我还有事,不在这里陪你了。” 妇人说完便匆忙要走,王妍赶忙拉住她问:“向婶婶打听个事,知府衙门该怎么走?” “你去知府衙门做什么?”那妇人站定脚步,看王妍的眼神莫名戒备起来。 看那妇人的装扮气度,王妍也猜到她是大户人家的女眷。如今一提知府衙门,她便是戒备神情,想来和知府家有着关联。 求知府衙门的女眷收留总比去求知府大人来得容易,王妍暗自庆幸。 “这是我的腰牌,我费尽心思赶过来就是想为灾民出一份力。”王妍麻利的从怀里掏出腰牌递给妇人,恳切道:“我原本想凭自己的双手为灾民尽心,到了这里才知道我根本什么都做不了。可我不愿意无功而返,想去求知府大人给我安排点活计。” 确定王妍的腰牌没有作假,妇人惊得睁圆了眼睛:“你父母怎么肯放你出来?” “我偷跑出来的,他们不知道我来了开封!” 妇人是开封知府的宠妾,寻常也就在后院里争风吃醋。她阴谋诡计见得少,心思自然就相对简单。听得王妍这番说辞,竟也没多想。 “你个丫头,怎么敢这样胡来?”她责备王妍胡闹,却又怕她在外头出事,拉着她便往知府衙门走:“我带你去找知府,将你好生送回家去。” 王妍乖巧的跟着妇人走,在路上却竭尽全力游说妇人:“婶婶,我不回扬州。您能不能帮我劝着知府大人,让他同意我帮着赈灾。” “手不能提肩不能扛的一个官家小姐,你能做什么?” “洗衣做饭c烧火劈柴,丫鬟小厮们能做的事情我都能做。” 王妍试探着去挽对方手臂,见她并不排斥便将她手臂抱了满怀,诚恳求道:“扬州的赈灾船不是到了吗?总得有人搭棚施粥。我不会做别的,帮着盛饭总还是会?等赈灾的事情忙完,我也好跟着扬州官员一道回去。如今各处繁忙,咱们怎么好给知府大人添乱?” “可是” “婶婶,我都来了,好歹让我为大家尽份心。我求你了!”王妍作势要下跪,妇人赶忙将她托住,好半天后才叹道:“难为你一番善心,就留下吧!” 知府衙门也被水冲得不成样子,到如今也没来得及修葺。 妇人领着王妍进府,一路上竟也没遇上半个人。若不是刻着知府衙门的匾额就挂在门头上,王妍还以为自己是遇到了人伢子。 见王妍四处张望,满脸疑惑。走在一旁的妇人便开口解释:“大水过后,府上的人少了大半。灾后重建,处处都要人手,老爷便带了他们各处去忙。寻常时间,都只有我和几个孩子。” “你是” “我是知府的妾室!”说起身份,秦姨娘很有些自卑。她顺手扯了路边的叶子在手里搓揉,低下头道:“他们都叫我秦姨娘,你要觉得我当不起你一声‘婶婶’,也跟着叫秦姨娘便是。” 秦姨娘怕被人看不起,没等王妍表态又抢先说道:“虽说我只是个姨娘,可如今这府里却是我在当家。大夫人遇难走了,周姨娘也只剩了一口气。若不是我看顾着府里,孩子们都要没着落。” “我娘也是妾室!”王妍贴过去挽了秦姨娘胳膊,亲昵道:“往后我帮着婶婶,你便不用这么辛苦了。” 很普通的一句话,却暖了秦姨娘的心窝子。她拍了拍王妍的手,没再多说什么。 到了后院,便有四五个孩子围在一起翻绳。看见秦姨娘带了人回来,周姨娘的闺女眼睛一亮,立马迎上来问:“这是秦姨娘请回来的大夫吗?怎么没背药箱?” 秦姨娘看一眼王妍,蹲下身子无奈的看着孩子道:“城里一团乱,我四处找了可实在没办法” 孩子眼中的光彩一下子暗淡下来,泫然欲泣。 周姨娘病重,这些天连话都没精神说了。袁知府忙着民生大事顾不上家里,秦姨娘便涉险自己去寻大夫,可这一去,惊吓受了不少大夫却一个没见着。 感受到这边气氛凝重,别的孩子也停下玩耍,小心翼翼的看了过来。 被这样一看,秦姨娘更局促不安,扭头去看王妍:“你看见赈灾船已经到了是不是,过不久老爷就能领来大夫和粮食,马上就会有人来救我们是不是?” 船是真的来了,上面也的确有大夫。可她怎么知道上面会怎样安排,她哪里知道周姨娘等不等得及 “是该来” 话还没说完,前院一阵响动。紧接着就有小厮领着大夫进来,一边跑一边喊道:“三姨娘,大夫来了,粮食也来了!” 孩子们‘哇哇’大叫着跳了起来,欢喜得直往门口迎。王妍心里一松,也跟着笑了起来。 与此同时,外头山呼万岁,百姓们跪地叩首喜得手舞足蹈c嚎啕大哭:“得救了,终于得救了!” 听着动静,王妍忍不住奔到门口去看。她看见整个世界都已经沸腾,原先触目惊心的负面场景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蓬勃的生机和希望! 王妍静静的看着,热泪盈眶:乡亲们,从现在开始我们齐心协力重建家园!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六章:求条活路 紧要物资一到,要忙的事情就更多起来。袁知府一回来就在正堂升了座,与上下官员议事。 秦姨娘让小儿子去门口盯着,前头一散她们就好开饭:“自打出事,老爷就没好生睡过觉吃过饭。如今有了帮手,他也该歇一歇了。” 王妍正猫着身子烧火,闻言淡然一笑:百废待兴,一州知府要挑大梁怎么可能得闲? 果然,一家子等到亥时三刻,前头都还没忙完。孩子们受不住饿,眼巴巴的看着米汤吞口水。 “先吃吧!”盼着丈夫的秦姨娘一下垮了精神,厌厌的坐到一边盛饭。 快交子时,前院才终于散了。秦姨娘赶忙热好饭菜,却又听说老爷去了书房,今晚都不会再过来。 “再忙也得吃饭啊!”秦姨娘担忧丈夫,装了食盒要往书房里送。正好王妍也还没睡,起身要一起过去:“明天正式放粮施粥,我去讨份差事。” 秦姨娘却没同意:“一个姑娘家,夜里怎么好见外男?你的事我会和老爷提,你等着就是。” 眼睁睁看着秦姨娘出门,王妍焦躁得满地转圈。她怕秦姨娘只是提而不会尽心求,她怕知府怀疑她用意,追查她来路。好容易等到秦姨娘回来,赶忙就迎了上去:“怎么样,大人准了吗?” “准了,让你帮着烧火盛粥,明儿一早就去城南粥棚报到。” 王妍一口气才松下来,秦姨娘又开始数落:“你爹娘满城贴告示找你,赏银都出到五百两了。你个孩子也实在胆大,竟还借着你爹的名头办路引。你要在路上出点事,家人该多伤心?” 这话王妍却没听懂,她给家里留了信,家里不该也不敢找她才对。 看她懵懂,秦姨娘又是一叹:“赶巧周韶华也在书房,说了几句扬州的事。也亏得他在,不然还要拿了你审问。大灾之后,限了往开封来的路引,你能过来莫不是和什么势力有勾结?” 周韶华竟撒谎帮她? 王妍正愕然,又听秦姨娘道:“我也想去帮忙施粥,你说让大姐儿照看家里能不能行?” “大姐儿才十岁吧!” “我施完粥就回来,不耽误孩子们吃饭。”或许她自己也觉得这事荒唐,红着脸偏过了头。 王妍觉得不对劲了,她扶着秦姨娘坐下,一边替她捏肩一边体贴的问:“怎么了?好好的干嘛生出这个念头?” 受灾之后,秦姨娘也是硬挺着撑到现在。她满腹的委屈憋得难受,遇到王妍贴心便忍不住道:“老爷崴了脚还不肯歇着,我多劝两句他就急眼。他心急灾民,怀念大夫人仁德贤惠,那我做的又算什么?大夫人会帮着安抚灾民,我当妾的,不也盼着和丈夫同心同德?” 若真只盼着同心同德,哪里会强劝知府歇息又怎会要去施粥?正室的位置空了出来,秦姨娘是急着让知府看见她的付出和真心。 看穿这个,王妍也没觉得秦姨娘嘴脸难看,这天下的女人哪个又不想当正妻? “婶婶别难受了,你的心意大人他肯定明白。”看秦姨娘的肩膀不似先前僵硬,王妍又蹲下去替她捶腿,劝道:“您也别想着去施粥!大人能在外头安心办差,全因有你操持家里。若你这时候撂挑子不干,他还去指望谁?” 秦姨娘咬着唇瓣不说话,显然还没想通。 王妍无奈一笑,接着再劝:“婶婶还没看明白吗?你在,大人的家就在。若家都乱了散了,你替灾民盛再多粥又能如何?大夫人即便还在,重中之重不也是为大人守住家业护住家人?” “可不就是,你看我魔怔的是啥?”秦姨娘霍然开朗,拉起王妍不知道该怎样感激才好:“活了半辈子,我竟还没个孩子通透,可真亏了有你。” 王妍谦虚一番,两人再说些闲话便各自睡了。 第二天天不见亮,王妍就赶到了城南粥棚。掌事也没空和她寒暄,一来就推了她去烧火:“烧大些,卯时三刻准时放粥,大伙儿吃饱饭才好干活儿。” 王妍也不矫情,挽了袖子就开干。看着粥棚前拥挤的灾民,她浑身都是力气。 时辰一到,准时放粥。精壮男人一碗粥一个馒头,其他人是粥配腌菜。王妍听得直担忧,拉了掌事到僻静处问:“这样发放还不得打起来?” “那你说怎么发?等下一批粮食来,少说还得半个月,前面不紧着点再给大伙儿断了粮?快去干活儿,都等着呢。” “可是” “没什么可是,谁不知道重活儿苦活儿得男人去干,多吃一个馒头不应该?快去盛饭,一会儿知府大人要给他们派活计。” 掌事的不耐烦,王妍也不好揪着问。可轮到不给馒头的时候,她的心总高悬着放不下来。 可粥都放完了,料想中的吵闹也没有发生。 “老百姓到底还是明事理!”王妍很是欣慰,欢欢喜喜的收拾锅灶杯盘。等她忙完四处走一走,心里更是熨帖温暖。 才吃上两顿饭,整个城市都变了光景。男人们听候差遣,挥霍着力气竭力干活儿。固堤c修路c盖棚舍c掩埋尸体,处处挥汗如雨c热火朝天 女人们不甘落后,洒扫街道,收拾屋舍,缝衣纳鞋;老人孩子也发挥力量,打下手c递物件只要力所能及,就争相去做。稚子不通世事,却也知道苦难正在远离,他们跳着c闹着c笑着,张扬着阳光,散布着朝气。 王妍看得心热,顾不得忙活一早上的疲累也跟着一起扫街。好像不挥洒出汗水来,就浪费了早上那一碗粥,就辜负了满城的阳光和难能可贵的希望! 后头去准备午饭,王妍都累得腰酸背疼了,却依旧甘之如饴。她施粥盛饭,虽然手臂抬一下都疼,却依旧没慢了速度。 碗一只接一只递过来,王妍一只接一只盛满。当别人端着粥对她微笑,她整颗心就泡进了蜜罐。又一只碗递过来,王妍看清来人更觉欣慰。 对面站着的小女孩是之前求她施舍那个。已经换洗过的她整洁干净,挺得笔直的小身板高调的宣扬着自己的坚强和斗志,与先前的颓败绝望相比,简直判若两人。 王妍将粥递过去,女孩儿认出来她,却立时就红了脸,接过自己的碗落荒而逃。 这孩子,到底是怪我了!王妍心里也不好受,镇定了好一会儿才调整回来。过了一阵,那孩子却又折回来,远远的站着看她,王妍被看得心虚恨不得将脸藏进口袋。 等施完粥,她磨蹭了好一阵,还是决定去和那孩子解释清楚。不能因为她的‘见死不救’,让孩子觉得整个世界都冰冷无情。 见王妍过来,那孩子第一反应想跑,可最后却坚持着站在了原地。王妍蹲在她面前的时候,她涨红了脸不敢抬头,飞快又小声的说道:“对不起!” “我当时是饿极了,他们也都饿疯了。是我们不好,丢了做人的本分和尊严,对不起!”孩子局促羞愧,直到说完这席话依旧没敢抬头看王妍一眼。 可她为什么要觉得羞愧,想活着到底有什么错? 王妍不知道这孩子错在哪里,更不敢站在道德高度去批判抢她包袱的人。都活不下去了,谁还顾得上本分c尊严? 可孩子来道歉,却说明她没拿处境当护盾。这一份纯良和真诚,让王妍心含感激:“别自责,不是你的错!” “也别怪那些叔叔好不好,他们不是坏人。起初大家都互相帮衬,到后头是真的没办法” “我们不想以前了好不好?都过去了,日子会越来越好。”王妍心疼这孩子,将她搂在怀里安慰:“姐姐知道大家都是好人,我不怪你们。你也别总去想以前的苦难,好好照顾娘亲,好好将家再建起” “我娘没了!”孩子突然哭喊出来,觉得失态又赶忙收住推开王妍撒腿跑了。 爹娘都没了,那她现在怎么过日子?王妍放心不下,紧着追了过去。 没追多远,又听见后面打闹起来。王妍转头去看,就看见一个妇人撵着个男孩儿打,那孩子绊倒在地上,妇人便跪按着他腰身,伸手去抢他护在身下的东西。 王妍还没醒过神,那跑开的女孩就冲了过去,一边拉扯妇人一边哭喊道:“你放开我臭蛋哥,你放开他。” 妇人吃痛,反手一巴掌扇在姑娘脸上,喝骂:“偷东西还这么嚣张,看我不打死你。” 眼见情况不好,王妍急忙赶过去将人拉开。 那妇人不得行凶反倒满腹委屈,拉着王妍埋怨:“你拉我做什么,他们偷东西还不该教训?当家的给孩子留下半个馒头,孩子还没舍得吃呢,他倒来偷?” 王妍安抚妇人两句,又虎了脸看向臭蛋:“东西呢?拿出来!” 臭蛋害怕得退了两步,一双手却背在身后护着吃食。 “拿过来!”王妍要过去拿,那孩子却转身就跑,气得刚平息的妇人又追过去抢,一大一小扭成一团。 女孩儿急得直哭,跪在地上磕头:“别打了,求婶婶你别打了。臭蛋哥是想救二虎的命,二虎快不行了。我将三天的粥赔给你,你把那半个馒头让给他行不行?” 一瞬间,都愣住了! 王妍看着女孩儿,声音发涩:“不是施粥了吗?怎么还要偷吃的救命?” “衙门的规矩是自己领自己的不许代领c多领。可我们那儿的人大多走不动路了,根本没法来领粥,我们几个领那点一人一口都不够。”姑娘神色黯淡很是灰心:“没了爹娘,还指望谁疼我们?想活着怎么就那么难!” 一直护着吃食的臭蛋回过神,他急得将沾满泥土的馒头塞回妇人手里,冲过来扯着姑娘骂:“你疯了?用三天的粥换半个馒头,你想害死多少人?” “那怎么办?你就剩下二虎一个亲人!” “不用你管!”臭蛋大吼一声,负气要走,先前还气势汹汹的妇人却拉住了他,尴尬道:“我以为是你贪嘴拿去吧,不消用粥来换。” 臭蛋梗着脖子耍骨气,最后却抓了馒头就跑。等跑远了却又在原地跪下来,冲妇人磕了三个响头。 女孩也给妇人磕头,千恩万谢,感激不尽。 王妍如鲠在喉,拉了女孩儿问她:“你先前怎么不和我说?” “说了你就会多给我吗?”女孩儿仰头看着王妍,见她愣在当场满脸为难,竟然笑了,笑得凄凉:“你不会给我,当初你揣了馒头不敢给,现在也一样。坏了规矩,旁人就要乱来,我知道你为难。” 那孩子说完就跑了,王妍想追又停了下来。她站在原地一直看着她瘦弱又倔强的背影,直到什么都看不见了,她才坚定的朝衙门走去:不管上头有多少难处,她都得为这帮孩子求条活路!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七章:活出精神气 王妍来开封的时间虽不算长,却也知道开封知府将百姓性命看得极重。在她看来,这一趟或许艰难,但绝不会无功而返。 可她运气不好,知府巡视河工还没回来。别的官员也不得闲,手边一大堆要紧事等着周全。王妍在衙门口转了两圈,好容易有个人接待,听完她说辞竟就摆手打发:“才遭了灾,哪个能面面俱到?知道孩子们可怜,都帮衬着照顾下不就完了?” “要这么简单,我还来找你?” 那官员看着王妍就像在看蓄意闹事的刁民,不耐烦道:“那你想怎么着,河堤不加固了,断路不疏通了,满地的尸体也不掩埋了,全都去帮你看孩子?” 遭了抢白,王妍也气不顺。可她是来求人,只好压下不满赔笑道:“哪里敢耽误那些大事,给孩子们送” 话还没说完,有人冲这边喊,那官员应答一声竟就丢下王妍要走。 王妍自然不肯依,也顾不上男女大防伸手就拉住了他:“我这事还没给说法,你不许走。” “你放手!”那官员使力去甩却引得王妍缠上来,恼得他直喊衙役:“愣着做什么,还不快将这疯妇轰出去?” 两个衙役过来拉扯,王妍很快被强行推搡出去。 王妍被推得摔倒,屁股硌在凸起的青石板上疼得跳脚。她气得够呛,爬起来就要往里冲。衙役拔刀威胁,她竟也拿出痞气耍横:“来,照这儿砍,能耐你杀了本姑娘。” 她棱着眼睛瞪人,不管不顾要往里走。衙役不能真杀了她,可也真不能让她进。于是又是哄闹c推扭。正闹得不可开交,身后一声怒喝爆开:“王妍!” 王妍吓得一抖,转身看见是周韶华,她竟顾不得怕理直气壮的迎了上去:“可算回来个好官,民女有事求大人做主。” “说!” 周韶华不给她好脸色,声音也冷得浸牙。王妍刚受了气,对衙门一肚子不满,见他这样自然也不肯给好语气。她梗着脖子说了事情始末,而后挑着眉看周韶华,语带讥讽:“官老爷给个准话,是不是要看着他们自生自灭?” “你见过那些人?那些人怎么都到不了粥棚,走不得路c杵不了拐连抬都不能抬?” “没见过也是实情,那孩子品性不错,绝不会编谎话骗人”王妍被周韶华盯得没了底气,终于说不下去。 “连东西都能偷,还不能编两句谎话脱身?” “那孩子不会,那表情和悲伤也绝对装不出来。周韶华” “行,就当你说的是真的。那你告诉我,被这种情况困扰的有多少人,对于整个救灾来说,这是大事c急事还是要事?衙门有限的人手和物资,是不是当时当刻就必须往这边倾斜?” 王妍被问得哑口无言,垂了头气自己准备不足。 “一问三不知,你是来捣乱的不成?”周韶华狠剜她一眼,嫌恶道:“遇到事情不调查c不思考,凭着一腔热血就横冲直闯到处闹事,你丢不丢人?” 王妍脸上滚烫,红得滴血。 “还有脸嫌官员不作为?就你胡搅蛮缠的劲,没将你关起来就已经是衙门的宽容和素养。自己滚回去想,拿出能解决问题的条陈再来。” 王妍羞臊得很,急匆匆转身逃了。 说起来王妍也不是毛躁性子,寻常做事也严谨周全。这次唐突,是因为那女孩让她看到了当年的自己。疼痛和慌乱铺天盖地袭来,她瞬间就乱了方寸 挨了周韶华的骂,王妍也清醒过来。她跟着臭蛋跑开的方向一路打听,终于找到了他们落脚的地方。 在王妍的料想中,那里定然是破败不堪又悲怆哀绝。可真到了地方,却和想象中很不一样。 这里充满了积极的精神气! 棚舍道路再是粗糙也干净整洁,老人病人再是难受也撑着精神隐有笑面。孩子们天生好动,更是追逐嬉笑c玩闹不休。王妍走在里面,竟觉得安然舒泰。 难道当真是受了骗?她心里没底,想着找孩子们打听。却不知谁喊了声‘狗蛋在欺负臭蛋哥’,嬉闹的孩子们就一窝蜂朝里头冲去。 王妍怕闹出来事,也跟着跑进去看。 可孩子们却没打起来,臭蛋铁青着脸拦住身后要为他出头的伙伴。对面的几个孩子笑得直不起腰,哄笑着羞辱人。什么‘怂货c软蛋c偷儿强盗’的乱骂,嚣张无礼得王妍都拱了火气。 臭蛋也气得发抖,可他由着人辱骂死拦着不许伙伴们乱来。实在拦不住的时候,他竟吼道:“我偷了东西还不该挨骂?你们打架受伤,我再去给你们偷药?都散了!” 臭蛋有威望,他一吼孩子们就踟蹰着散了。狗蛋的人嚣张着叫骂了好一阵,没人搭理也无趣的走了。 “我吃的馒头是偷的?”草棚里躺着的男孩儿很虚弱,说话的声音不大,语气却戳人心窝。臭蛋抱着头蹲在地上,不搭话。 “我还不如死了呢!”二虎痛苦自责,泪珠大滴大滴的滚落下来。臭蛋歘一声站起来,正要发作,又看到了站在暗处的王妍,立时就愣住了。 他羞窘得满脸通红,恨不得化作尘埃消失在虚空中一般。 王妍心下蜇疼,她看了臭蛋一眼,却径直走到二虎身边,蹲下来替他擦着眼泪:“那馒头不是偷的,姐姐亲眼看见一个胖婶婶给的你哥。” 二虎子没说话,一双眼睛直愣愣的看向臭蛋想让他给个交代。 “不是偷的,等你好了,我做牛做马报答她!”臭蛋闷着鼻子吼了一声,和王妍四目相接的时候却心虚得立马错开了眼。 “哥,你说的朝廷来了,我们又能堂堂正正的当人了。你说没偷,我信你!” 臭蛋一下就红了眼睛,死咬着唇不让自己哭出来。 王妍安慰了二虎两句,拉了臭蛋去外头说话:“村里的景象挺好的,就你家吃不上饭?” “你跟我来!”臭蛋知道王妍为什么觉得这里景象好,他也不废话直接带了王妍挨家挨户的走,让她自己去看内里的光景。 这一圈走下来,她亲眼看见用麦杆遮住腐烂双腿,强装无事的老人;亲眼看见奄奄一息,还劝她笑着过日子的病人;亲眼看见饿慌了的孩子挖了蚯蚓往嘴里塞;亲眼看见丁点大的孩子搂着牙牙学语的婴孩哄,笑嗔‘小点别急,有了米汤我先给你’ “都这样了,你们怎么还笑得出来?外人走到这里一看,还以为你们过得比谁都好。” 臭蛋竟笑了:“哭天喊地的物件就能多起来?我们都是没了爹娘亲人的孩子,得自己心疼自己。你认识那二丫,她娘死之前不也让她笑着活下去吗?爹娘把活的机会留给我们,我们得连他们的精神气也一起活出来。” 王妍感触良多,一时说不出话。 晚上不用施粥,她便留在这里帮忙。抬水c烧水c洗外伤,挖野菜一连串的事情忙下来,天都黑尽了。王妍手臂发木,累得不想说话。孩子们更是东倒西歪c再没力气。 王妍当晚和二丫睡,夜深的时候睡熟的二丫翻身抱住了王妍的腰,囫囵着喊了声:“娘!” 借着月光,王妍看见她唇角上扬,那么幸福。 八面来风的草棚子,铺的盖的都是麦杆。王妍困极了才模糊睡去,刚交寅时却又醒了。她没受过这样的苦,实在睡不踏实。可转头再看孩子们,一个个都睡得香甜。 第二天早上赶去粥棚,领粥的孩子和王妍结伴走。她起初还担心孩子们会要求她多给一些,为难着不知该怎么应对。 可到了分开时刻,也没有人提出来。王妍自己过意不去,蹲下来看着孩子们许诺:“再忍两天,我一定会想出法子要来粮食。” 孩子们眼睛立马就闪闪发光,扑过来将王妍搂个满怀。 掌事的见这阵仗唬了一跳,听王妍解释后却也只有叹息:“都是可怜人啊。” 再是同情孩子,也得按规矩办事,孩子们一人一碗粥多一口都不行。王妍不忍心,将自己那碗盛出来让二丫带回去。掌事的心软,偷偷给二丫塞了俩馒头。 王妍忙好施粥的事就去了衙门。再说这事,她有理有据有分析有方案,接待官员也不再马虎。可结果却不会立时就有,对方承诺两天内定给结论。 左右无事,王妍便又去看孩子们。谁知才走到村口,就听见孩子们在哭喊打闹。 王妍心一紧,顺着声音撒丫子跑,冲进去就看见孩子们在打群架。狗蛋压在臭蛋身上打,几个小的被狗蛋的人轮着扇耳光。更小的吓得直哭,扑上去帮忙就被人打了回来。 “都给我住手!”王妍冲进去拆架,拉开这个那个又扑上去,拉开那个这个又冲上来。她满心无力,随手拉了个人问:“到底是怎么回事?” “狗蛋偷了二丫姐的馒头,还往二丫姐脸上吐口水骂她是贼。二丫姐回嘴说她没偷,狗蛋他们就笑二丫姐是婊子,问她陪了多少男人换的馒头。二丫姐气得动手,可她打不过狗蛋还被逼着说下流话。后头臭蛋哥他们来了,就打成了这样。” 王妍气得说不出话,这个狗蛋,还有没有点良知? “二丫姐不是小偷,狗蛋他们才是。他们寻常就又偷又抢,我们领了粥也上供他们一碗。臭蛋哥不愿生事一直要我们让着些,可” 狗蛋拿了石头往臭蛋天灵盖砸,吓得王妍三两步冲进去挡开。狗蛋被拦住没打着,竟将手里的石头瞄着臭蛋脑门扔。这下,本来就气够呛的王妍忍不住了,撸起袖子就开打。 “要比拳头是吧,本姑娘今天就教你怎么做人!” 周韶华忙完手边的事,也打听着臭蛋寻了过来。他担心这边情况严重,耽误了救助。谁知没看到凄凉景象,反倒看见王妍和个男孩扭在一起厮打。两人你一拳我一腿打得带劲,几个孩子伺机钻空子帮忙,更多的却是屏住呼吸观战。王妍占上风他们拍手叫好,王妍占下风他们打气加油 周韶华看得脸都绿了,这个王妍到底要荒唐到什么地步?这帮孩子,到底是吃不饱饭还是吃多了撑得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八章:不伤大雅 仗着比狗蛋大几岁,又经常在街面上厮混,王妍打架的气势很足。可毕竟是女孩子,和常年做体力活的乡野男孩相比,力量并不突出。架打到后期,拼的完全是狠劲。 狗蛋觉得若被个女人打败,脸得藏在裤裆里过日子。王妍顾的倒不是面子,她想着今天若不将这混球打服帖了,往后他更要无法无天的欺负人。 两边都发了狠,狗蛋挑着人娇弱的地方下黑手,要害人性命一般;王妍跟着犯浑,她不躲不闪迎着拳头就往上扑,豁出命去也要将对方打倒的戾气。 几个回合下来,各人都挂了彩。狗蛋吃不住痛开始想面子和身子哪个更重要,气势逐渐就弱了下来。王妍借势猛烈出击,硬将势均力敌的对手打得无还手之力。 再一拐肘怼上狗蛋肚皮,他便招架不住边躲边求饶道:“别打了,我错了,错了!” “你说认错就认错,你说不打就不打?”王妍追着下巴掌,不依不挠的架势:“你不是能打吗?来啊,今儿咱痛快的打,打死一个才算完。” 狗蛋被这气势吓懵了,白着脸直愣愣看着王妍:“不就偷你们一个馒头,也至于拼命?”他被王妍逼着还手,却再没了力道和准头,没出一会便再次求饶:“你放过我吧,我往后看见你们绕着走!” “就这点能耐还学人家当恶霸?”王妍收了手,以居高临下的姿态看着他道:“屁本事没有,就知道欺负一道落难的几个孩子,你这样的叫败类!” 狗蛋气得脸都青了,又不敢对着王妍顶嘴,那憋屈的样儿看得人牙疼。 “不服气,觉着我不懂恶霸们的规则和情谊?”王妍轻嗤一笑,指了他手下的小弟道:“咱们打个赌,就赌你这些小弟为了口吃的都能背叛你。” 狗蛋自然不信,他们那是厮打出来的情谊,平时偷鸡摸狗没少协同合作:“赌就赌,我怕你?” 王妍哼笑一声,转头问二丫:“你昨天说的香瓜熟了没?” 吃食金贵,那三个香瓜更是大伙儿翻遍了周围野地才发现的至宝。二丫舍不得,犹豫片刻才忍痛道:“摘回来了,我这就去拿。” 大家一看见瓜就忍不住流口水,狗蛋他们更眼放绿光,若不是王妍在场铁定要下手去抢。 王妍将香瓜接过来,斜了眼睛对狗蛋说:“输了的给赢家当小弟,听凭差遣决不食言。你要是不敢现在反悔也来得及。” 那帮小弟的神色让狗蛋心里没底,可这年头哪个看见吃的不双眼冒光?他们兄弟可是发了毒誓的,能不为他争这口气? 狗蛋一咬牙,跺脚道:“赌就赌,你要是输了先跪地上喊老子三声爷爷。” 王妍清浅一笑,都不肯花心思诱导直接对那几个孩子道:“扇他一巴掌换一块香瓜,骗你们我不得好死。你们有四个人也不怕打不过他一个。” 说着话,王妍就切了个瓜让二丫给孩子们分。香味儿顺着鼻子直勾‘小弟’们的心窝子,再看他们吃得香甜,整个五脏庙都喧嚣起来。 小弟们相互看了一会儿,突然就有人冲狗蛋一巴掌扇过去,速度快得狗蛋都没反应过来。 王妍也有些愣,却立马兑现承诺,掰了香瓜给他。其它人看得眼红,匆忙说一句‘对不住’就冲狗蛋扑了过去。 狗蛋先还叫骂,到后头只倔头倔脑的白挨打,眼泪一串串的往下落。 “你输了!”王妍递一块香瓜给他,冷声冷气:“记好了,你往后什么都得听我的。” “你狂什么,人不都这个样子?我要有瓜,也一样能让臭蛋扇你!”狗蛋一把打开王妍的手,气得一连打嗝。 王妍挨这一下也没生气,她将颠了好几下才重新接稳的香瓜再递到狗蛋面前,笑道:“那你就试一试,这块瓜可比给他们的都大!” “试就试,你们才认识几天?”狗蛋抓过瓜冲到臭蛋跟前:“扇了她,瓜就是你的,我往后的吃食也分给你。” 臭蛋冷笑一声,别过了头。 “你怕她?”狗蛋急红了眼,抓起臭蛋的手去打王妍:“你要是怕,我帮你打。” 臭蛋气怒的甩开他的手,嫌恶道:“天下多的是像你一样的畜生,但不代表全都是畜生。我的良心,比这香瓜金贵!” 借着被推的力道,香瓜滑落在地上,狗蛋也滑坐了下去。他眼神飘忽,整个人垮了精神:“为什么?” “既然接受不了这样的结果,就别去走注定会众叛亲离的路。”王妍挨着狗蛋坐下来,缓声叹道:“你们坑蒙拐骗c偷抢讹诈,只要能达目的怎么都行。在你们心里,这是本事不是错误。既然不是错,那他们为什么不能通过打你得到利益,你为什么要难过?” 狗蛋转头看着王妍,又好像什么都没看,什么都看不清。 “臭蛋不打我不是怕我。在他的认知里道德c良知和情谊管着行事底线,不到生死关头绝不会轻易突破。” 看他一时也想不明白,王妍起身站了起来:“你自己好生想想,也和小弟们合计合计。他们今天能背叛你,也不愁改天就有人背叛他们。什么藤结什么瓜,往后的路你们慎重些选。朝廷的救济也来了,不作恶也一样能活下去。” 听着这些话,先前吃香瓜的小弟都愣住了。他们戒备的看着彼此,神色不安。 王妍从他们身边走过,语重心长:“正道未必能让你多吃上口饭,但能让你任何时候都问心无愧c踏实坦荡!” 周韶华原本是使气不管,等着看王妍怎么收场。可到了最后,竟是王妍给他也上了一课。这个看着荒唐的姑娘,其实将世上的是非c正邪都装在了心里。她什么都明白,只是在底线以内,任性的选了让她舒服的方式,去看待c对待这个世界。 弄清楚事情始末的时候,周韶华也认真想过该怎样对付狗蛋,该怎样将那些迷路的孩子往正路上拉。可思来想去,竟惊讶的发现是王妍的法子最直观有效!虽说这法子带着痞气,不太正统,可也当真无伤大雅。 可见,这世上没有错误的办法,只有用错办法c心思不纯的人! 王妍轰着大伙儿散了,自己搂着二丫的肩往回走。这丫头心里肯定委屈,她得先开解下她。 可转弯走近了,才发现坐在草垛上看热闹的竟然是周韶华! 王妍头皮一下就麻了:遇到这活祖宗,一顿骂又少不得了! 可转瞬眼睛又亮了,她拉着二丫跑过去,满怀希望的问道:“上头让你来调查了?那咱快走,你记好了实情,也能快些落实个解决办法。” 周韶华还有些懵,已经被王妍带着满角落走了。那些曾经扎痛过王妍心肝的画面,又一个不落的展现在周韶华眼前。他面上无波无澜,心下却早被他们应对灾难和困境的态度所感动折服。 他问二丫:“如今有朝廷的救济你们还能活,等不施粥了呢,你们要靠什么过日子?” “等不施粥了,开封也该像从前一样热闹繁华了吧!”二丫看着周韶华,眼中的企盼溢得到处都是:“大灾过后有钱人家的下人也有损伤,少不得要买人。我们几个大的卖了自己去当丫鬟c小厮,二虎子在外头照看老小。有了卖身银子c每个月还有月例,不愁养不活那些病的c小的。” 说这话的时候,二丫脸上有笑眼里有光,可王妍和周韶华笑不出来,他们心酸,眼睛也酸! “都是非亲非故的人,他们的生死和你们有什么相干,做什么就要卖了自己去活他们的命?” 二丫愣住了,她好像从来没想过这个问题,就觉得该这样做。如今周韶华问了,她便也绞尽脑汁认真去想。 好半晌以后,她仰头认真的看着周韶华的眼睛,认真的答:“因为我们都是无依无靠的人吧。无依无靠的人不相互依偎着取暖,早晚也是冷死的份。臭蛋哥说我们都命好,失去了亲人又找到了这么多亲人,我们相互扶持着,日子就能有奔头。老天爷都看着呢,不会让我们一直受苦。” 王妍和周韶华对望一眼,竟都不知道该怎样接话! “你先回去歇着吧,我和你王妍姐说一说你们的事。回去告诉大家,明儿起,按人头给你们发粮食,不让你们八十多人分二十碗粥!” “当真?” “当真!” 二丫当即欢喜得跳了起来,道完谢就冲各草棚奔去,一路走一路喊:“明天给咱们发粮食了,按人头发” 看着二丫的身影,王妍也笑了笑得眼泪花花 “一道走吧,往后要住在这里,总该去和秦姨娘交代声。” 王妍先有些愣,等反应过来赶忙就追上去欢喜的问:“你让我和孩子们住,让我管孩子们的事?” 周韶华转身看她:一身的伤分明是狼狈模样,偏生整个人都熠熠生辉光芒万丈。这里哪能有知府衙门舒坦,捞着了受苦就那么高兴? “这边的事全交给你,粮食按施粥的分量照人头数,你拿着牌子领回来自己煮。天气一天天热,野地里的毒物该活动开了。这里的草棚子连墙都没有拦得住什么,你想办法将住处落实好!再有这里的人,你自己盯好了,再有坑蒙拐骗等事情,发现一起赏你二十板子。” 王妍瞪他:“凭什么打我?” “衙门忙翻了天,没人手支应这边。你要答应,我便去和知府回禀,你要不肯只怕要不好办!没个惩罚,我也不觉得你能做好!” 王妍再瞪,瞪得自己眼珠子都疼:“你狠!” 分明知道她在肚子里骂他,周韶华却不自觉翘了唇角。这丫头,好像也不是一无是处。 两人一路走着,快到知府府上的时候突然有手下追过来找周韶华:“城北在修的房屋塌了,埋了七八个工匠在里面,知府大人让你赶紧过去处理。” 周韶华不敢耽误,急吼吼跑了。王妍除了可怜工人也没多想,修房造舍意外难免。可等她到了后院,却远远就听见知府和孩子们说笑。这一刻,王妍心里怎么都舒服不起来。 就凭知府没去现场,不足以断定他不是好官。可周韶华到底只是个帮衬赈灾的,知府大人才是这里的父母官。赈灾的局面才稍稍稳定,就迫不及待要耍心眼?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九章:吓破了胆 王妍离开知府衙门刚三天,这里的景象却是变了不少。房舍修缮好了,丫鬟小厮配齐整了,园林花园也整理得井井有条。 听说王妍回来了,秦姨娘亲自迎了出来,看见王妍一身的伤当即就责备道:“好好的住什么难民窝?你看他们将你伤得,要破了相可怎么好?” 难民窝这三个字虽然写实,可从知府小妾嘴里说出来,怎么都有点不合适。王妍看一眼修缮一新的后院,自顾道:“我是来和婶婶告辞的,外头有一大群病人c孩子没人照顾,周大人安排我住过去照看他们。” “那怎么成?你住过去,难民还不得将你活活撕了?” “哪有婶婶说得那么可怕?危难关头大伙很多行为都过激过当,现在早变好了。”走到门口,丫鬟帮着打了珠帘。王妍看一眼那丫鬟,心里到底别扭:外头还不成样子,这里竟又是繁华景象了。 “孩子们还在外头等着呢,这就该走了。”王妍不进屋,对着秦姨娘礼貌的笑笑,行礼道:“近来多亏了婶婶照顾,王妍在此谢过婶婶。” “当真要去和难民住,那哪是官家小姐该受的苦?周韶华没分寸你可不能跟着胡闹,真有个好歹,我们怎么向王大人交代?” “我本来就是来救灾的,想要享福就不出扬州城了。” 秦姨娘心思再简单,也察觉出自己言行不妥当了。她不好再强留王妍,尴尬笑道:“周大人任用你自然也考虑得周全。不过你一个女娃,住到难民堆里又能做什么,也变不出粮食衣裳不是?” “有安排呢,一应物品我都能拿了牌子去领。”王妍和她解释了孩子们的情况,又仔细说了周韶华的安排,完了就要离开。 秦姨娘听着孩子的苦难,又看看自己身上的新衣裳,再看看门口站着的两个新丫鬟,当即就红了脸。她追上去拉着王妍解释:“老爷一心为民本不同意先修知府府邸,是大伙儿说这里代表着朝廷体面老爷才勉强依了。修这衙门,我们自己也贴了不少银子,没全用公家的款项。” “还有这些丫鬟c小厮,那都是在外头活不下去自愿跟进来的孩子。他们在这里做事,我和老爷总不会亏待了他们,不说前程总是赏了他们条活路。” 光看着精雕细刻的飞檐斗拱,也知道耗费了多少人力物力。王妍很想说两句讥讽人的话,可面前就是个一心围着丈夫转的简单妇人,不识疾苦也没有坏心。她受过人家的恩,到底忍下了心间的火。 “知府自然该有知府的体面,要你们这里都落魄得不成样子,外面的百姓就更没了指望。婶婶进去吧,我不会乱想更不会出去乱说。” 秦姨娘要送王妍出门,推让不过还是先回了屋。王妍一路出去,路过花园的时候却在路边捡到只鎏金耳环。想着该是秦姨娘掉的,便又折回去还。 谁知才转进院,就听见知府气哼哼的道:“都能越过我发粮发衣安置灾民了,他周韶华本事不小啊。明儿个我就去仓库坐着,看哪个敢给姓王的发东西。” 周韶华是半道被支使走了才没来得及说,可没有要越权的意思。他就算真有不妥当的地方,那也是为了当地百姓,知府作为父母官犯得着为这点小事置气? 王妍心里发堵,要进去理论,走了两步又停了下来:她要和知府闹起来,就将周韶华搁在中间没有转圜了。知府若较真等级权利,周韶华就站不住理,那样就又是一番难堪。 她将手里的耳环捏了又捏,最终一把扔在了地上,负气走了。 人果然是跟着处境变,百姓是官员也是! 怕真要领不上东西,王妍一晚上担惊受怕。第二天忐忑着去拿牌子,倒还一切顺利。出门的时候看见知府和周韶华亲和的讨论河工,她竟是一阵恍惚:昨儿个那场景是自己臆想出来的? 之后再见周韶华,王妍本想问问那件事。可又觉得知府偶然说句气话不是大事,犯不着上纲上线挑拨他们关系,终究是没提。 粮食布匹等拿回去,满草棚村的人都笑开了花。大伙儿笑闹欢呼够了,便听着差遣缝衣纳鞋c架锅煮饭。 狗蛋他们去粥棚领粥,被拒绝后才终于信了他们往后都只归王妍管。垂头丧气的回来,鼓了半天气还是抹不开脸往这边来。 王妍使唤孩子们去叫,孩子们却都不愿意。二丫更是撅了嘴道:“爱吃就来,作恶的人有什么资格要人去请?” 知道她才受了委屈,王妍也不好给她添堵,便不再提这茬子事。 可直到大伙儿都吃过饭了,狗蛋他们还是没敢过来。王妍看着剩在锅底子的饭,到底是不忍心:“这帮孩子,犟的是个什么劲儿?” 她去将人拎过来,二丫他们就使气扔下活计走了。狗蛋看得心里难受,那碗饭吃得难以下咽。 王妍将这些看在眼里,却并不劝说,只将二丫他们丢下的活计指派给他们做。有人不满,狗蛋瞪上一眼,对方便再不敢吭声。 他们身上都有伤,想来是后头又较量过。看目前的架势,该是狗蛋又赢了!王妍叹一口气:到底是长期养成的陋习,哪能凭她几句话就改个彻底? 这样的情况持续了五六天,二丫他们终究软了下来。虽说还是不肯和他们玩笑嬉闹,一起吃饭做事倒也和睦起来。 这天收拾完,二丫将李婆婆做的鞋扔给狗蛋,梗着脖子道:“李婆婆给你们做的,可不关我的事。你们分内的布还有点边角布头,你要觉着吃亏,自己去管李婆婆要。” 二丫说完就走了,狗蛋捧着鞋却受了不小的震动。从没了家人开始,就再也没人给过他好脸色。如今有人给他做鞋,他心窝子暖和得眼窝儿都跟着发烫。 他们在这里忍气吞声,是因为离了这里填不饱肚子;是因为有王妍看着,没机会出去偷抢拐骗。他认真想过王妍的话,却觉得当痞子或许凄惨,可当好人更没啥用处。臭蛋他们就是好人,不一样被他欺负? 可现在他好像明白了! 狗蛋将鞋揣进怀里,拿手紧紧按着,看王妍的神色也认真得虔诚:“我真的还能重新选路,真的能走正道,让旁人也喜欢我?” 王妍正在劈中午要用的柴,闻言便停了活计边擦汗边转头看他:“你现在走的不就是正道,大家现在不就对你们挺好?” 狗蛋定定的看着王妍,一脸不解:“这就是正道?” “这就是!”王妍将手帕塞进袖袋,往狗蛋面前盘腿一坐,笑道:“只要做的事没违背良心没违背道德,那就是走的正道。我知道你们不情愿被我使唤,可再不情愿你们做的也是对大家有利的事,你们得了福报也在情在理。” “你是说只要做得对,怎么想的并不重要?” “你虚情假意就别指望旁人真心待你,旁人就算都傻也有看清的一天。”王妍起身摆好木头,挥刀劈了下去:“我是说因果循环,天公地道。” 狗蛋想了一会儿,然后就咧嘴笑了:“我明白了!” 再往后,狗蛋他们做事更积极了。脏活儿c累活儿抢着做不说,还细致的照顾人。时间长了,二丫他们也不好再给脸色,大家一起说笑玩耍,日子越发欢喜快乐。 中间周韶华派了大夫过来看诊,虽说依旧没挡住两位老人不治身亡,可更多病人却有了起色。他们一天天好转,到后头都有了信心憧憬未来。 日子欣欣向荣,王妍也是欢喜。可天气一天天变热,毒物也一天天增多。先前在野地遇见毒蛇,王妍就知道得赶紧重修草棚。 可凭他们这些老弱病残哪有能耐盖房子?事情一直拖着,差点就拖出了人命。 这天,二丫和小姐妹们在草棚里缝衣裳。正专注的时候,狗蛋一榔头打在她身后,她吓得跳了起来,等看清后头景象更惨白了脸色浑身发抖。 一条土步蛇被狗蛋打成两截还没死透,浑身是血还扭曲挣扎的模样狰狞可怖,吓得大伙儿汗毛倒竖,尖叫着四处逃散。 二丫直接都吓懵了,狗蛋将她拖到外头她双眼都还是发直。 恐惧疯狂的滋长蔓延,无论王妍如何安慰劝说,大伙儿都畏惧再进草棚。事情再不能耽搁,王妍只得进城去想法子。 原打算求两个得闲的男人帮着盖屋,不想一进城就撞见了周韶华。王妍急吼吼将事情一说,就惹得周韶华横眉竖眼:“早就提醒你,到现在还是出了事?困难大得解决不了,不知道来找我?” 也不光是因为困难多就没盖房子。大伙儿的衣食住行c德行操守样样都得用心,事情庞杂凌乱王妍一个人也实在有些顾不过来。 可再有原因,不也是她没顾周全? 王妍拿鞋搓地,埋着头不敢看周韶华脸色:“骂也骂了,你倒是给个主意。孩子们吓破了胆,一刻都不愿意在草棚里呆。” “这会儿来讨主意,我能有什么主意?又不是神仙,谁能立时就变出房子来?”周韶华冷气更甚,眼神凌厉得吓人:“蛇一般不主动攻击人,若不是伤到了它就是周围有它的蛇蛋。你又说没人伤到它,那有蛇蛋的可能就大了。连蛇蛋都有了,那周围到底藏了多少毒蛇?”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章:活腻歪了 周韶华这样一说,王妍也被吓住了。她沉了眼神看向周韶华,急道:“要真那样,草棚就实在住不得了。想着自己住在蛇窝子,谁还敢闭上眼睛睡觉?” 因为着急,王妍语调发紧发涩,说话的速度也是又急又快。周韶华听得直皱眉,有心斥责几句让她稳重一些,话临出口却又改了主意:“我去协调住处,你去药局领些雄黄再回去。南边的七叶一枝花驱蛇,你看这边有没有。便是没有,也该有它怕的东西,去寻了老人问清楚,好生防备着别出了事。” “那你多久能寻好住处?” 住房的事情王妍不是没上过心,她自己没能耐盖房子就指望着衙门修缮义庄。可她去找了好几回,见不上周韶华人影,衙门的人也只说腾不出手来。衙门指望不上,周韶华又陀螺样到处转,他要转身就忘了这事,她怎么办? 王妍心里没底,又追着问道:“三天时间能不能行?到时候没有答复我又该去哪里找你?” 周韶华被王妍防备的神色弄得有些不悦,下意识挺了身板:“三天内给你答复,你做好自己的事。” 他说完就走了,依旧是生人勿近的欠揍气息。王妍在原地瞪着他背影,到底也只能往药局去。 领了雄黄出来,她又试探着去寻工匠。可精壮男丁都被衙门征了工,剩下的人也大多要修缮自己房屋。王妍这一圈走下来,心肝都绞得发紧。 回去的时候,大多的人还站在外头,他们戒备的看着周围,像有什么东西随时会扑过来撕咬他们。 二丫更是脸色发青,跑过来抓住王妍的衣摆就再不撒手:“他们掏到了蛇蛋,还抓了好几条要炖了吃。姐姐,我怕!” 王妍也被骇得变了脸色:“真有蛇蛋?” 她寻到狗蛋的时候,几个胆大的男孩子正在分肉吃,手里抓着长长的一截看得王妍头皮都麻:“你们在哪里抓的这些东西,又在哪里找的蛇蛋?” 狗蛋要将自己的肉分给王妍,见她吓得后退了两步又赶忙收回来手,答道:“二丫的草棚里有个蛇洞,顺着掏就掏出来蛇蛋了。我们不放心别的棚子,又去找了找,就抓了几条。” 这下,连王妍也不敢去草棚里住了:蛇喜欢群居,真在这里安家生卵哪能才狗蛋抓的这几条? 之后的日子王妍过得很煎熬,她带着孩子们在院中架了火,大家就围着火堆过夜。狗蛋先还笑话别人胆小,后头在撒了雄黄的草棚里差点被蛇咬,才终于怕了。 好在周韶华办事靠谱,第三天一早就来通知王妍带着孩子们搬家。 “城西弄堂有十来间草屋,都是灾民临时搭的。有七家修好自己房子搬了回去,还有三家近几天也会搬,你们要是住不下,他们答应了让你们去挤一挤,反正也就几天。” 感激过后,便就忙碌起来。王妍带着大家收拾物件,周韶华就带着人四处查看。蛇又发现了几条,更多的却是老鼠。不远处的坟场里,老鼠多得能直接下脚踩。 周韶华捂着鼻子回来,本就冷淡的脸冰封了一般:“谁埋的人,怎么埋那么浅?” 说起这个,孩子们就红了眼眶。那里埋着的大多是他们的亲人,他们也想给家人修坟立碑,可他们人小力气小,能让亲人入土为安都是尽了全力,哪里还能计较深埋浅埋? 王妍说了因由,周韶华脸色也没好转:尸体腐烂,老鼠横行,招来蛇都是小事惹来瘟疫可怎么办? 掩埋尸体和王妍无关,周韶华再怎样也不会把气撒在她身上。可也再没心思帮着搬家,急匆匆回去找分管官员,想法子灭鼠并深埋尸体。 二丫看得害怕,抓着王妍的手有些发抖:“姐姐,我们是不是做错了事?” 王妍对二丫摇了摇头,嘱咐她去看好东西马上出发。而她自己却依旧看着周韶华带着怒气的背影:本来就长了张得罪人的冷脸,再这么气冲冲去问,开封官员该拿什么嘴脸应对他? 她没有更多的时间去替周韶华担心。带着孩子搬到了城西弄堂,之后就忙着打扫c布置,熟悉位置环境,安排房间讲解次序 等安顿适应下来,早忘了周韶华当时的神态气势。 后头陆运的物资也陆续到了,物品逐渐充沛,让他们重新生活的安置银子也都发到了手里。虽说银子不多,百姓们也都感激得很:“先前还以为朝廷要不管我们了,原来当真是东西在路上受了耽搁。” “可亏了有大运河,若是不然,咱们不得等到现在才等来粮食?” “真要等到现在,还有几个能活!” 众人的讨论便都转移到了京杭大运河上面去,开封借着京杭大运河的东风发展壮大。虽说如今大运河改道,可有黄河链接两地,他们对未来也很有信心:“这回能用大运河运送赈灾物资,兴许哪天就能运送商货了呢?真到了那时候,咱们开封也能成苏州c扬州那样的繁盛地儿!” 王妍端着盆山药蛋在檐下洗,听着大伙儿说用大运河做商用,她唇角含笑心里也有憧憬:真有那个时候,我朝的国力定然能再上一个台阶 伴随安置银子下来的,还有知府大人的奖赏告示:本月底能修缮好住处搬回去的,另赏白银三两。 三两可不是小数目,一个普通百姓全年的收入也才七八两银子。这告示一出,大伙儿都沸腾起来,加班加点的赶工,只图在月底前过上正常日子好领赏银。 你别说,这样一激还颇有成效。没出半个月,半数百姓都将家安置妥当生活步入正轨,街面上也开始有了叫卖的货郎 原本一切都令人欣喜,可紧接着的三天大雨却生生浇塌了好几十处才修好的房舍。虽说没有大的人员损伤,可这事情也着实惊人。 官员走访调查,最后将坍塌原因归在了百姓急功近利上:被洪水冲松的土墙没拆了重建,新建的土墙没按工序严格夯实。新砍的木头还没完全干了水分,就用作了房梁 知府大人气得拍桌子,撑着伞检查现场的时候就已经将百姓骂了个狗血淋头。得知以往库存的瓦料c木料等盖房材料已经用完,外地来的材料价格飞涨之后,他更是冷了脸色喝骂:“贵就不用了,钱比命还要紧?” 对于贫穷到一定程度的人来说,钱还真就是命。花光了钱,他们要怎么活?刚从大灾里出来,手里捏着存银的有几个?单靠朝廷给那点银子兴家立业,不省着点怎么办? 远远站着看热闹的王妍听得直撇嘴,心想:“急功近利的是大人你吧,若不是想尽快给朝廷上救济收官的折子表功,你至于催着大家在月底前就搬回家去?开封木头不少,也有烧砖瓦的本事,只要耐着性子慢慢来,全给百姓盖成砖瓦房也不是不能行。” 王妍这边正看得讽刺,臭蛋和狗蛋急匆匆跑过来,脸色发白六神无主的道:“我们的草房要被人占了。他们的房子塌了,说这草房原本就是他们的现在要住回来。” “动手赶你们了?”王妍跟着孩子往回赶。一路上却没什么主意:要对方真没了住处,她们还能死占着不还?可要真还了,她难道又带着孩子们回蛇窝子?这边的条件虽算不上好,老鼠也到处都是,可至少没有毒蛇! 王妍心里犯难,可到了地方,却发现别人没有要强占的意思。几个妇人过来和王妍商量:“大家都不容易,不如先挤一挤?虽说地方小点,但也不是就容不下。朝廷都能用大运河送粮救命,断不会看着我们风餐露宿安不下家。咱们再耐苦点,彼此扶一把成不成?” 事情就这样定下来,王妍往周围打听也发现塌屋事件并没惹来社会动荡。塌房的c怕塌房的都搬了出来重新当流民。他们回草房蹲屋檐也还安生,大伙儿稳着心等官家拿主意,甚至还有笑面:“朝廷仁至义尽,咱们也没到活不下去的地步。且耐心点吧,大不了就是重头再来。” 大伙儿能指望的只有衙门,王妍也正往衙门去。 衙门的义庄得完备起来,不然等大伙儿安了家,孤寡老幼还是没去处。趁着重新规划房舍,她得让知府大人将修义庄提上日程。 可她去得不是时候,知府大人正领着手下官员商议要事。王妍仗着和秦姨娘的交情赖在耳房里等。左耳听着知府在隔壁和大伙儿讨论,右耳听着屋里的衙役磕牙闲话。 周韶华建议弃用土墙草顶房的时候,隔壁突然就没了声音。半晌以后,周韶华的声音才再次传来:“开封水患频繁,土夯房到底经不住事。反正木料瓦料都得买,不如连墙也换成砖墙。朝廷拨下的银子不少,大人开了府库也能再拿出些银子。紧两年财政,往后再遇到小水患却能挺过去了。” 没等会上反驳,衙役先唾了一口:“就他娘的事多,今天嫌百姓没安置好明天嫌尸体埋得浅,到这会儿竟要指使着开府库?开封的官都不会做官,就他忧国忧民心系百姓?” “可不就是,在扬州当惯了公子哥哪儿知道别人的疾苦?发水以来,哪个不是尽心尽力。可那么多事,一件件较真能较得过来,差不多得了!” “仗着是知府儿子买了个官位,就敢来开封撒野指点别人。他怕是活腻歪了!” 这边历数周韶华种种劣迹,隔壁又有了声响。他们的声音听不清楚,但也能听出来气氛凝重。周韶华坚持己见毫不退让,知府最后就拍板定了下来:“改砖瓦房是利民的好事,周大人若能将材料的价格谈下来,本官愿意从府库里拨银子。你即刻就启程吧,百姓都等着呢。” 周韶华从容领命,即刻要走。王妍追出来拉住他:“商人重利,更何况还有成本卡着。就凭你空口白牙,要大家将价钱全降下来?再说了财力关乎政绩,哪个能甘愿财政吃紧?” “就是有成本管着,才容不得他们一涨再涨。”周韶华没心思和王妍多说,推开她道:“别挡着路,百姓还流离失所,你倒去关心政绩功劳?” 王妍没拦住周韶华,城里又有了新告示:周大人有路子能找来平价的砖瓦材料,衙门已给了他定金。只等他的东西到位,衙门就出资为大家盖砖瓦房。 百姓欢呼四起,王妍却浑身冰凉:周韶华若无功而返,岂不要承担全城的怨怒?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一章:枉做小人 王妍到最后也没和知府大人说上话,可多次求而不得的义庄,却在周韶华走后的第二天就开始动工。 老百姓对知府感激不尽,竖拇指的处处都是,磕头感恩敬若神明的也不在少数。那时候王妍就倚在草屋的木柱上冷眼看着,唇角含一抹说不清道不明的笑意。 之后的日子很寻常,王妍兢兢业业的照顾大伙儿,得了闲也和街邻天南地北的胡侃。只是偶尔会出神,还因此摔过跟头切过手指。 直到周韶华无功而返,周遭全是谩骂指摘,正做饭的王妍才长长一叹,心落到了地上。 “我说你自不量力你不信,这下好了?”王妍解下围裙往灶台上一丢,转身就往外走。 二丫追出来喊她吃饭,王妍匆匆回头:“别管我,你带着大伙儿先吃。” 王妍跑遍全城,找到周韶华的时候险些没吓飞了魂:“小心!”她大喊着扑过去,刚将周韶华扑倒在一旁,身后的土墙就轰然倒塌在他先站的地方。 “你疯了?”王妍从周韶华身上爬起来,揪住他脖领气喘吁吁的瞪眼睛。 周韶华有些懵,看着边上那一堆尘土飞扬的黄土好一会儿才缓过神来。他扯开王妍的手,低了头去打长衫上的尘土:“把我当寻死的了?我就是来这边看看,没想到会塌。” 这一片都是官方划定的危房区,每天都有房子坍塌。他没事来这边看啥? 王妍惊魂未定,直想乱骂两句出气。可听着他短了精气神的声音,看着他弓着的脊梁,话梗在喉咙怎么也骂不出来。 他受了挫折来看危房,他立在墙下失魂落魄,为的还不是‘百姓’二字! “大伙儿骂你的话我装了一耳朵,难听是肯定难听。可撇开污言秽语来看,他们也只怪你耽误了盖房子的时间。对于砖瓦房,倒也没多少执念,你不必如此自责!” 周韶华打土的手一顿,抬头往城中的方向看了一眼:“我知道!” “来了开封,别的没有收获却将百姓的底线看得透彻!只要还有一条活路,他们就什么亏都肯吃,什么苦都能受。”周韶华找了块石头坐下,淡声接着道:“如今境况渐好,他们更不会为了间瓦房和我过不去。这场骂,挺不过半月也就消了!” “我是气商人不仁!” 说起商人,王妍自然就想到了汪世男的嘴脸。她脸色有小片刻的黯然,最后却淡然道:“商人也有商人的无奈,总不能咱们没占上便宜就骂人家不是东西。” “占便宜?”周韶华一张脸黑得透彻,看着王妍的目光也透着明显的不善:“你知道我经历了什么,就敢下这样的结论!” 王妍安静站着,用眼神问他:那你经历了什么? 想起辗转在富商间的种种屈辱不快,想起自己低声下气的挣扎姿态,周韶华提不起想说的兴致:“算了,你爱怎么想就怎么想吧。” “需求大了,劳工就得加班加点的赶,要加班工钱必然得涨,原材料也必然跟着涨。道路不通,商货押滞,开销必然加大c通关打点必然增多。这一路算下来,成本早不知翻了几番。你要他们按原价卖给你,还不是占便宜?” 周韶华打小钻四书五经,对下九流的商道自然不曾上心。这番话听得若有所悟,却更是意难平:“便是有难处,摊开了商量就是,我难道还强抢了他们不成?一家家派个小厮就将我敷衍过去,我递无数次拜帖竟见不上个商户掌柜!” “所以说商人精明呢!开封知府若真想成事,能让个在这边毫无根基的扬州小官去谈?他们在这边扎根兴业,哪个想得罪开封要员?” 周韶华有片刻诧异,而后却哂然一笑:“哪有你这样抹黑人的?他若不用我,你是不是又得说他排除异己?知府大人奔忙公务废寝忘食c查堤巡工从不嫌累喊苦,大把的银子摆在面前也不曾贪墨半钱。他这样的好官,做不出你说的那种事!” “那义庄怎么说?他若不是料准了事情成不了,为什么急着收买人心?若一心要给百姓盖砖瓦房” “大人有大人的考量,还事事都给你解释汇报不成?”周韶华冷声打断王妍,从石头上站起来要走:“你救命的恩,我记下了!可砖瓦房的事,不怪知府大人,你不要到处乱说。等我多了解商户,这事我肯定能办成!” “他们是踩着你抬高自己官声,你还当他们真肯开府库?” 周韶华根本就不理她,挺直了脊背走得特别认真。王妍气得磨牙,又不甘心他这般不疼不痒,声音追着他背影道:“看在你没太为难我的份上,我才当恶人提醒你的,你别以为我真要揣着恶意去想人。” “不劳你为我费心!”周韶华淡淡的答一句,头都没回的坚定走开。 “这才真是枉做小人!”王妍无奈的翻个白眼,也气匆匆回了。 老百姓没奢望砖瓦房,知府也言辞隐晦的劝周韶华别再为这事费心了。原本一切都要尘埃落定,偏生周边的两个砖瓦商又亲自来了开封。 这一来,还带着女眷。显然是想吃下这片市场,准备连女眷的路子也走。 城里的氛围又开始微妙,才沉下去的砖瓦房话题又热闹起来。 没过多久,就有丫鬟来请王妍,说秦姨娘要接见商户让她过去帮衬招待。王妍在那一刻还有些恍惚:难道真是自己想坏了知府?要不然,他为啥要积极接触商家,还让她去见证帮忙! 真到了场合,王妍才忍不住心冷! 秦姨娘那真是接见商妇,自己安坐高位受礼,只派王妍陪着她们说话。任商妇如何巴结,她都置之不理。等将人打发走了,她倒拉了王妍去内室说话。 “你和周韶华,是不是走得太近了”秦姨娘将一只翠色通透的镯子套进王妍手腕,意有所指的道:“婶婶知道你们两家是世交,他在外头多照顾你些也是常理。可外头的人不知道,难免就会乱猜!” “婶婶这是什么意思?” 既然是来者不善,王妍也就冷了脸色。可还没等她发难,秦姨娘已是嗔笑着点了她的额头:“瞧把你急得,婶婶还能不帮着你?你可放心吧,开封的人要敢乱传,我和老爷都饶不得他。你在老爷眼皮子底下做事,什么做派他断能担保。” 这意思,她王妍的名节还就系在知府大人一句话上了? 王妍不痛快,却也知道秦姨娘没必要冲着她。笑着说了两句客气话,便耐心的等她下文。 “说起周韶华,我可很不满意!妍妍可知道今天接见商妇,几乎是被他逼的。打从商家一来,他就见天的缠老爷c逼老爷,实在很不像话!”秦姨娘叹一口气,拉了王妍的手道:“你们既是世交,可不可以帮婶婶去劝一劝他?” 这就是恩威并施?王妍看着自己手腕上那绿汪汪的玉镯子,浅浅笑了:“婶婶说该怎么劝,我定然照办。” “要说法子我一时也想不出,可开封的境况却知道几分。”秦姨娘从盘子里挑了个粉嫩可爱的桃子,削好后递给王妍:“开封这么大,就算用平价买材料,全盖成砖瓦房也得往海了花。府库是仰仗朝廷才补充起来,这一下撒出去,往后的政事要不好安排!” 王妍接过桃子小口吃着,一时没有接话。 秦姨娘看她一眼,又道:“商户哪会平白降价?他们要市场份额,要赋税c财政优待。这些优惠要真给了出去,开封又如何休养生息?更何况陛下正亲征鞑靼,后头少不得要加征军粮军饷。咱们开封受着朝廷的恩,等朝廷需要了,我们却哭穷耍赖,一两银子也不往上头拿?” “周韶华不知道这些情况?”王妍将桃核放进空盘,边擦手边看着秦姨娘道:“据实和他说了,他就该知道怎么做了。” “知道!可知道也照常帮着商家纠缠衙门!若不是他逼得狠,老爷早将商家打发了。” 秦姨娘端了茶盏轻呷一口,神色更严肃起来:“老爷和周知府同朝为官,顾念着情面不好对他过于严厉,你去劝就好说了。你人情世故c职权官位的仔细说,若是劝不动,还可以往扬州去封信嘛。周知府要知道了实情,总会管教!” 你们不想得罪人,就推我去当搬弄是非的冤大头?那么多唬人的理由,不都在说知府大人是不想财政吃紧,进而影响政绩c仕途? 周韶华又不是傻子,若真是开了府库就要影响政务开展,他会胡来?朝廷原本就知道开封的境况,还能指望开封出多少军粮军饷? 王妍心里不屑,直接就问:“我要是做不好,大人是不是就不担保我的做派心性,那些诽谤我名声的话,是不是就要传到扬州了啊?” 秦姨娘正喝着茶,听得这一问直接呛了肺。她咳了半天缓过来,看着地面尴尬道:“哪能不担保了,是怕我们自顾不暇护不住你。” “那也没啥!”王妍撸下镯子放回秦姨娘面前,悠悠笑道:“周韶华是君子,我若因他坏了名声,他肯定豁出去娶我。说起来,我们也门当户对c郎才女貌呢!” 秦姨娘没想到王妍能说出这么不要脸的话来,震撼得裂了神色。她嘴巴张了又张,竟不知道该怎样反制于她! “没别的事我就先走了!”王妍朝秦姨娘端正一福,决绝的转身就走。 秦姨娘站了好久,最后愤愤的摔了茶盏。等将这边的情况回禀给袁知府,知府倒还有闲心逗鸟,只是那神色不太自然:“这两个娃娃,是欠管教了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二章:逼人太甚 从知府后院出来,王妍转身看了眼衙门繁复精细的房檐,忍不住轻嗤了一声。秦姨娘他们的手段不可谓不高明,只不过是算漏了王妍早就要活不成这一点。 若王妍真的只是偷跑出来赈灾的官家小姐,那怎么可能豁得出名声c前程?开封知府拿捏住这一点,王妍还真就只能由着人家捏扁搓圆。 “你们神仙打架,关我这个凡人什么事?拿着比女儿家命还金贵的名节要挟人,就不嫌臊皮掉身份?”王妍心里膈应,在原地站了半晌才终于走了。 她原是往回走,可越想越觉得憋屈,走到一半又折回去直奔周韶华落脚的驿站。 王妍才递了求见的牌子,就看见周韶华从门内急匆匆出来。可还没等王妍过去说话,他又已经跨上了小厮牵过来的马。 “周大人” “有事等我回来再说!”周韶华急匆匆瞥王妍一眼,没等她回应马就跑了出去。 王妍追了两步,看周韶华没有要理她的打算,也只得喘着气停下来:“这着急忙慌的,到底有什么急事。” 等回到驿站再打听,却是说周韶华今天和砖瓦商的谈判有进展,得了知府大人批准明儿个就能将材料大量的运过来了。 说这事的时候,小厮满脸满眼都是期盼,神色甜得跟做了几辈子的美梦终于要实现了一样。王妍却知道周韶华铁定要无功而返,试探着对小厮道:“我看大伙儿对砖瓦房的热情也不高嘛,这事成不成倒也不很要紧,左右知府大人不会短了大伙儿的住处。” “成天吃着糠窝窝谁还能不馋白面馒头?他们不是不热情,是不敢想。”小厮喜庆的搓着手,不知道该怎样欢喜才好的模样:“今天大人一批,咱们的砖瓦房就能动工了。这房子一盖,往下两代都不用再为房子发愁,咱小老百姓也能指望过好日子了。” “这意思,没砖瓦房你们连好日子都不敢想?” “可不就是!”那小厮正好得闲,兴致又异常好,整个人倚在门柱上,掰着手指数道:“就拿我来说哈,一月八百个钱一年就九两六钱银子。家里省吃俭用,媳妇儿再做点针线c浆洗贴补家用,一年也才剩三四两银子。” “咱现在的土墙草房,那都是三年一小修五年一大修,修一回少说也得二三两。等大修个三四回基本也得推翻重盖,这盖一回没有十几两可住不成。咱好容易存点钱都砸房子上了,还指望做别的?” 小厮有些口渴,手伸进门里端了粗瓷碗猛喝一口,又迫不及待的对王妍道:“不过现在好了,砖瓦房的事情一弄成,好日子马上就来了。” 王妍也跟着笑,只是那笑容之下却由不得僵硬发苦。 她其实很想问‘要是盖不成砖瓦房呢',看着小厮满怀憧憬的笑脸,这话就闷在喉咙说不出来:“好事多磨,你也别想着明天就能成。” 怕看到对方的失望眼神,王妍率先走了! 盖房子的事明明和她无关,可她现在却觉得特别心虚。好像不出一份力,就是拉了别人的后腿。 从驿站出来,王妍就匆忙往知府衙门赶,碰到货郎卖酒她又停下来买了两罐。 在衙门口等了小半个时辰,周韶华才紧抿了唇瓣出来。看见王妍迎上来,他也没力气招呼只摆着手道:“你先回吧,有什么事明天再说!” “喝一杯?”王妍冲周韶华扬了扬手中的酒灌,见他粗略摇头就往拴马柱走,连忙追上去挡在前面道:“你回去也不过喝闷酒,让我陪你喝一杯不更痛快些?” 周韶华绕过她牵了马就走,王妍看他没骑上马就跑便厚了脸皮跟上他。两人一路走着,王妍如何问话他都不答,插科打诨逗他他也不给半点反应。到后头王妍累了,便也不说话了。 一直走到危房区,周韶华坐到差点活埋了他的那堆黄土上,才朝王妍伸出了手:“不是喝酒吗,酒呢?” 王妍递给他一罐,又去远处搬了块石头过来坐在他对面。看他没有说话的兴致,王妍也不强求,只陪着他一口接一口的喝。 等一罐子闷着喝完了,周韶华才用力摔了瓦罐骂娘:“去他娘的父母官,狗屁的青天大老爷” 王妍罐子里还有小半瓶,却也跟着他摔在地上,然后看着四分五裂到处飞溅的瓷片咧嘴喝道:“不破不立!” “夯货!”周韶华对王妍翻了个白眼,而后却忍不住看着周围的危房道:“这事,只怕是不成了!” 王妍扁嘴瞪他一眼,又问:“成不成真的有那么重要?有时候给予得多也未必就是好事,对老百姓来说安稳和持久的收益才是保障!砖瓦房要真收紧了开封财政,只怕也没有好处。” “知道郭财主在决堤口那座砖瓦房吗?”周韶华伸手往决口方向一指,竖了眉道:“大水淹了它小半个月,水退了清一清泥污还能接着住。这事城里哪个人不知道,百姓哪一个不羡慕?” “再怎么好也得看钱说话不是?”王妍盯紧周韶华的眼睛,严肃的问道:“开封的财政你真的全面了解过,庞大的砖瓦房开销之后,这边的政务也当真不会受影响?” “不至于没影响,但影响也大不到哪里去。”周韶华心里烦,一边捡着土块往远处砸一边低着头道:“从目前商家做出的让步来看,开封将这笔钱投进去绝不会影响正常政务。只不过在兴建大工程c投入大产业时底气不足要慎重一些。” 政务的事情王妍不懂,自然就不敢贸然接话。 “可这点掣肘在砖瓦房带来的利好面前,根本就不足为道。”周韶华顿了一下,声音激动起来:“开封多水患,可黄河改道那样的大水患也是百年难遇。今年这种程度的水患也都轻易遇不上。郭财主的砖瓦房在决口附近都撑住了洪流,那说明什么?” “说明砖瓦房能挡住开封大部分水患!”周韶华突然抬头看着王妍,瞪得大大的眼睛里血丝明显:“受灾付出的代价是什么?是百姓丢命c朝廷丢银子c当地丟基业伤元气。这砖瓦房哪怕只挡住了一两次水患,都绝对是稳赚不赔!” 要是能挺过灾难,百姓便能安居乐业,商业便能兴隆繁盛,时局便能平稳向上 “可若是挺不过呢?”王妍的神色越发认真,语气也带着肃穆:“万一过郭财主那处房产只是侥幸” “便真是一次都扛不住,也亏不了什么!” 周韶华拿手指了一圈周围的危房,道:“这样的房子城里多的是,只不过没一一排查而已。你说衙门是在省钱吗,那是将花费转嫁到了百姓身上!” 王妍叹一口气,想说什么又找不到话头。 “商家都愿意平价后再降两成了,衙门能贴多少银子?商家在开封兴建砖瓦窑c带泥瓦匠,多少百姓有了出路?百姓富足c商业兴隆,开封不就恢复了元气?以三年财政无富裕赌一个国富民强亏吗?” 王妍突然就想起了秦姨娘和她说的那些话,她迟疑片刻还是道:“或许是因为军饷!陛下御驾亲征鞑靼,粮草军饷都消耗巨大。若之后再征粮饷,开封也想出一份力!” 周韶华嗤一声就笑了:“说到底,还是为了前途政绩!” 他停顿片刻,终究是恍然大悟:“黄河决堤可不是小事,死一个同知未必就能交代。知府满心想的,只怕是紧着将赈灾妥善收官,他好捞一个功大于过。搞砖瓦房可就真挡了人家的路了!” 这下,反倒是王妍没听明白了,她神情懵懂的问:“这怎么个说法?给百姓盖好砖瓦房c招来商家兴荣开封富裕百姓,这不也都是知府的功劳?” “办成了,成效短时间内显现不出来,没办法写折子表功。等成效出来了,大人说不定也被调去了别处,这辛苦一场倒给别人做了嫁衣。可若没办好,开封经济不景气的事情可捂不住。追查下来,上头难免不将修建砖瓦房定性为挥霍,到那时大人的升迁路恐怕就不好走了。” 王妍愤慨:“总不能为了自己升迁,就连利国利民的大事都不办了吧!” “可不就不办了!骗我用尽心力将事情谈成,临签契约了他倒反悔!”也不知道是喝多了酒还是太过失望,周韶华说话都开始掏心窝:“政绩和前程哪个不想要,可是这么个要法吗?开封的繁荣c百姓的富足,在他的前程面前就那么不值钱吗?他的官帽比良心还重要?” 想起秦姨娘拿名声威胁人,王妍唇角也是冷笑:“他虽是开封知府,却也没能耐只手遮天。既然这事有利无害那咱们豁出去办成就是!” “怎么办成?”周韶华长长一叹,声气都垂了下去:“一句辛苦我了就让我回去歇着,改明儿他还要亲自给商家送行。明面上是说等清点好库银,预算好开支就去找商家签契书,实际却是将人打发了,这事再不会提!” 王妍也不敢再对知府有所幻想,直接沉了脸道:“他让你歇着你就歇着,他让商家走商家就得走?你们又不是软柿子做什么让人随意拿捏?” 周韶华眼睛微眯,看着王妍的神色有些不解:“人家不签契书不放银款,我们能怎么办?” “劝不拢,那就逼!” “逼?” 周韶华将这个字反复咂摸,然后便挑眉一笑:“只要下足了力气,事情定然会有转机。” 听他这样说,王妍便知道他开窍了。她兴奋的围到周韶华身边,热心的出谋划策。俩人挖空心思合计谋略,却没料到知府已率先逼到了门前!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三章:下作手段 宿醉后醒来,周韶华望着黛青色帐顶发呆。他努力回想和王妍一起定下的计策,却只想起王妍在他耳边说:“我当时没多想,若再有一次机会我只怕真会看着你被土墙砸死,要是没死的话我不介意再将活埋你的土堆踩实!” 王妍说那话时笑得明媚好看,语调也是半真半假。当时周韶华就没分清王妍是不是在玩笑,现在想来依旧分不清。 当时他是真的醉了,才会傻傻的问她为什么救他,才会告诉她她偷上官船的事情除了他周韶华就再没有人知道!连跟踪她进城的两个心腹,也是等她下船之后才做的安排,跟踪的因由一率没有交代。 他记得王妍愣了一下,然后就夸张的捶胸顿足:“真是悔不当初啊,你往后可得将我防好点,得了机会我肯定杀你灭口!” “除了她,也真没人能将杀人放火说得这样坦荡!”周韶华揉了揉跳疼的太阳穴,而后撑着床沿起了身。 王妍出了什么鬼主意周韶华记不清了,可其实也没什么要紧。官场上的明枪暗箭,也不该她一个小姑娘掺和! 下床洗漱干净,被卸了职权的周韶华就坐到书桌后写信。谁知信才刚刚写好,知府衙门就来了人。 两个衙役冷着脸,一看就来者不善。刘副官将人带进来的时候,周韶华顺手将封好的信交给他:“送出去吧!” 有个衙役原本想拦,却被周韶华的气势吓住,硬等到周韶华的人都退出门外才青着脸色道:“张大人查库的时候发现周大人经手的钱粮皆有出入,这是知府文书,还请周大人和我们走一趟。” 周韶华低头洗笔,淡淡道:“等等!” 等他慢条斯理的整理好案几,看也没看文书便让衙役押了他出去。眼见情形不好,扬州将士都冲了出来,刀兵相向。 押着周韶华的两个衙役吓得腿都软了,还硬着鼻子将配刀架在周韶华脖子上,虚张声势道:“周大人这是要造反?” 话音刚落,那衙役便被周韶华踹翻在地,手中钢刀也反过来架在了他自己脖子上:“办差就好生办差,乱给别人扣帽子小心自己的脑袋先搬家。还有,本官的脖子不是随便什么刀都能往上架。” 那衙役被吓得双腿发软连连称是,这么个软骨头让周韶华鄙夷得话都不想多说一句,将刀扔还给他便往外走。 走了两步想起什么,又转头吩咐刘副官:“记清楚了,你等是朝廷的兵,不归我周韶华更归不到开封的名下!” 刘副官眼含焦躁,和周韶华对视半晌,还是点了点头命令收兵。 虽说有了逮捕文书,周韶华却没被关进开封大牢,而是被带到了府衙班房。张大人亲自捧了账本过来对账,皱了眉道:“你经手的粮食缺了二百八十石,银子少了一百九十两。东西都去了哪里,周大人有数吧?” 周韶华安静的坐在条凳上,若无其事的喝着衙役们剩下的茶,并不接话。 “周大人不说,那只得本官来说了!” 管钱粮的张大人一拍手,证人便陆续上来。不出一盏茶的功夫,周韶华谎报瞒报c克扣贪墨的事情就人证c物证俱在,贪污的罪名也坐得结结实实。 与此同时,驿站里的扬州官兵也全都停了手头上的事情。知府大人有令:赈灾基本结束,扬州官兵可择日返程。 “抓了我们主官,没有个说法就想让我们返程,周知府能答应吗?”刘副官将文书往桌上一拍,带着四五个手下就去了衙门。 不光周韶华这边出事,王妍那里也不好过! 义庄修好之后,王妍就带着老人孩子搬了进去。今天一早,义庄管事却要赶王妍走,理由粗暴直接:“义庄收容的都是灾民,王小姐这样的该住到驿站去。” 王妍心里明白是知府在为难她,沉了脸色收拾自己的东西。谁知临走的时候竟还被管事的拦住了路:“还请王小姐将这段时间的食宿费结一下,一共九百八十个钱。” “食宿费?” “王小姐这样的体面人,难不成还要白吃白住?你在外头帮灾民做点事,咱们开封可给你算了工钱的。” 知府会做人,发工钱的时候连王妍这种自愿出力的都发了八百多文。可开封那么多自愿来赈灾的,哪个要自己掏食宿费?她进义庄的时候,满义庄统共就两个干活儿的,若不是她起早贪黑张罗帮衬,义庄能有现在的样子? 前一阵管事婆子还亲热的拉着她的手,见到救命恩人样感激不尽,这才不过两天,就变了脸 王妍心凉,也没心思和她理论,掏出钱袋扔了过去。她干活儿也不是为了这点银钱,扔就扔了! 可她初到开封就被抢得一无所有,工钱统共只发了八百九十文她还花四十文买了酒。管事的一点银钱,立马就黑了脸:“堂堂官家小姐,来占灾民一百多个铜板便宜,王同知的脸哟往哪儿放?” 那婆子说话的时候鼻孔朝天,短短一句话的功夫已经翻了无数个白眼,那居高临下鄙夷人的样儿,实在卯足了劲扎人心窝。 王妍本来挺生气,见到她这刻薄样儿却又莫名的笑了。一个匍匐在权势脚底下不讲良知和良心的人,根据指令变换嘴脸实在也是生存技能。和这样的人较真,那便真是着相中计,气得冤枉。 见婆子盯着她头上银钗盘算,王妍直接抽下来扔进了她怀里,道:“虽是空心的,抵一百来个铜板也足足够了。” 婆子哼一声,将簪子塞进钱袋趾高气扬的走了。 王妍犹豫着要不要去和孩子们道别,怕惹得孩子们伤感生气到底作罢了。她背着包袱去驿站投靠,这才知道周韶华竟也已经出事。 没等王妍感叹两句,驿站管事就赶过来问王妍要银子:“王小姐食宿几天可有计划?咱们这儿比客栈便宜,可也得先交定钱。” “你是吃准了我没钱,过来撵人?”王妍似笑非笑的看着他,语气中透着股浸骨的冷。 管事躬身作揖,姿态放得很低,可抬头对着王妍的笑脸却毫不客气:“这是规矩,坏不得!” 没等王妍回话,他又将媚眼一飞,声音也转得轻浮恶心:“小姐对付男人倒有的是法子,你若肯花些心思,那点银子在下倒也能替你负担了。” 王妍劈手一巴掌扇下去,唾道:“滚!” “敢打老子!”管事的要还手,不远处站着的士兵一脚将他踹出去,拳脚相加打得管事抱头乱窜。好容易逃脱了,又远远的跳着脚骂王妍婊子:“街面上谁不知道你到处勾引男人,这会儿装什么黄花闺女?你在那难民窝求安生,还不是从男人的裤裆里求!” 有士兵去追着管事打,王妍却像被雷劈得定住了身子。她浑身火辣辣的又烫又疼,别说脸皮就连手脚都不知道该怎样放才能妥帖。 还没将驿站管事收拾妥当,又有一群孩子冲了进来。他们看见王妍就朝她丟土块石子,嘴里的话更是不干不净,难听得很。 毕竟是孩子,将士也不能下手去打。可追着撵着他们就是不走,好容易轰走了没一会儿又转回来,喊着王妍的名字泼脏水,将好生生的大闺女硬糟践得比娼妓还贱。 王妍躲进客房不敢出来,和着大伙儿的叫骂声趴在桌子上哭。 刘副官在衙门也没闹出个名堂,没见着周韶华不说连正经说法也没要上。气急了要动手,知府的侍卫率先拔了刀,知府大人更是端了茶盏细呷,不阴不阳的警告:“你们将刀拔出来,意图谋杀朝廷命官的罪名可就坐实了。这后头的主谋是不是周韶华,本官可得仔细了审。” 他们被扇了耳光轰出来,脸面丢得渣渣不剩。到了街面上,满耳朵又都灌足了王妍的传言。满大街传得沸沸扬扬,那些个不要脸的更说得露骨香艳。 当初草棚里闹蛇,王妍是去求过男丁盖房子。求人办事说话自然得婉转温和,被冒犯两句也不好立时发作。谁知事没办成,如今却成了她不知检点,妖媚下作的铁证。 “没脸没皮的下作东西,我们扬州的脸都叫那贱人败坏尽了!” 在衙门受了一肚子气,刘副官一张脸早已经黑透了。回到驿站听说大伙儿凑钱让王妍住了下来,顿时气歪了鼻子,气冲冲要去轰人。 他一脚将门踹开,哭得鼻头通红的王妍吓了一跳,待看清来人却又立马笑脸相迎:“周韶华怎么样了,打听到消息了吗?” “滚出去,我扬州官兵不替婊子交钱住店。” 站在桌边的王妍立时愣住,她捏着桌角的手无限收紧指甲都抠进了木头,眼窝儿又涨又酸,她费尽了力气还是没能阻止眼泪流出来。 “滚!” 刘副官拿剑鞘挑着王妍的包袱扔到门外,看粪便一样看着王妍:“自觉点,别脏了爷的手!” “周韶华平白被抓,你难道看不透”是知府在动手脚,在逼我和周韶华服软? 王妍话没说完,又有一批人冲进驿站丟石头骂王妍。将士们四处驱赶整个院子闹哄哄不成样子。刘副官气得拔剑劈碎了茶盏,看王妍的眼神血红血红的凶恶得很:“你滚不滚?” 就目前的情形,王妍要出了驿站还不得被人撕成碎片?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四章:忍辱负重 王妍被撵出来了,她迎着别人各种复杂的目光挺直了脊梁往外走。管事的轻佻着语气留她,王妍便转头定定的看着他,那目光很冷,冷得管事干咳两声涨红着脸皮溜了。 从驿站出来,围着谩骂的孩子自然不少。 石头土块雨点般往她身上落,王妍冷声爆喝也不顶用。她先还忍耐着,可越忍孩子们越得寸进尺没有样子。 王妍气急了,迎着石块过去抓孩子,抓到了就打屁股,对方不认错求饶她就绝不罢手。这狠劲一拿出来,倒震住了不少人。起哄的孩子丢下被王妍抓住的女孩,四散溃逃。 小女孩儿被打了屁股又被同伴丢下,害怕得哇哇直哭。王妍却不爱怜,只抓了她肩膀喝问:“你认得我是谁,你知道我品性如何,为什么来这里骂我?” 小姑娘吓得直缩脖子,除了哭半句话都说不出来。 “别以为你哭我就能饶了你,你要不将实情说出来,我就抓你去见官。无故损毁我名声,你连带你家里人都要赔钱挨打。” 王妍声色俱厉,本来就无助的小姑娘直接被吓白了脸。她哇哇哭了一会儿,盱眼看王妍毫不动容,只得边哭边道:“有个公子给我们一百个钱,让我们来这边骂你。姐姐你饶了我吧,我把钱给你就是。” 小姑娘从袖袋掏出钱袋,扑通一声就跪了下来:“我再也不骂你了,你别带我见官!” “满驿站又不只我一个女人,你们就知道该打骂我?” “给我们看过画像,认不错人!” 王妍听着,一颗心拔凉。其实她很能理解知府大人的难处,凡人嘛谁不为前程富贵折腰?可他谋自己的前程求自己的坦途就能将别人踩进尘泥? “你带我去找那公子,只要找到了这钱还是你的,我也不带你见官。” 王妍揪住女孩儿的衣领,任她拳打脚踢就是不放手:“你能不管真相就挣这样的钱,就该想到要承担后果。我只让你去指认那公子,难道不是便宜了你?” 小女孩无计可施,只得抽抽噎噎的带王妍去找那公子。两人才转到义庄后头的巷子,小姑娘就怕得浑身发抖。当她看见给她钱的青衣男人,姑娘吓得声都颤了:“他说事情暴露了会打死我们,姐姐你行行好放了我吧。他那里有画像,你去找他他不敢不认。” 趁王妍看那男人,小姑娘朝王妍手上狠命咬去。等她吃痛松手,她便拔腿就跑。王妍反手要抓,到底在碰到她衣领的时候松了手。 青衣男子小心谨慎,王妍狠费了一番功夫才捉住他害人的证据。等记住他样貌,王妍就退出了巷子。也不是没想过抓了他现行去和知府对质,可力量对比实在悬殊,王妍踟蹰片刻还是走了。 王妍拿手绢蒙了脸往知府衙门疾行,一路上关于自己的污言秽语自然听了不少。看着那些人的嘴脸,王妍心里如绞如扎。 这都是些什么人啊,若不是为了替他们争取砖瓦房,她和周韶华至于被算计成这番模样?他们一心一意为了百姓,百姓倒反过来戳他们的脊梁骨? 王妍心里发酸,她真想冲过去揪住那些人的衣领问问他们:“你们认识我王妍吗?亲眼见过我不知检点魅惑男人吗?亲眼见过我不守妇道言行轻浮了吗?如果你们没见过,那就闭上你们的嘴!” 她这边才刚开始臆想,前面却真的打了起来。 好事的人一边往出事地跑,一边兴奋的喊道:“都快去看啊,打起来了。为了王妍那个荡妇,几个孩子也敢和一群大人打,这戏可真有看头。” 王妍立时就急了,也顾不得自己现身会有什么后果,撒开脚丫就往前面冲。 等她赶过去,里面已打得惨烈。几个孩子都见了血,臭蛋和狗蛋一张脸都花了还不管不顾的扭着打,明知自己不是对手还不赶紧跑。 一群大人打一群孩子轻松得很,将人揍得鼻青脸肿的间隙还能油着唇舌说浑话:“你们这样护着那贱人,莫不是偷了两嘴腥就觉得是你们的女人了?” 旁人也笑:“毛还没长全的东西,那贱人又会勾缠啊,你敢打老子” 王妍扒拉开人群冲进去,看见孩子们个个见血,立马就怒了:“连孩子也欺负,你们还是不是人?” 她也不试图劝架,谁打孩子他就豁出去和人对打。那股蛮牛劲一犯,横冲直闯的倒很有几分气势。可这满街的浑货,能怕她个女人? 见血的人越来越多,场面眼看就不能收拾。突然有人喊‘官兵’来了,那些混账要跑,王妍却死拉着不许他们走:“有能耐去官府把话说明白,我王妍要真伤风败俗c魅惑男人,我自己绑了石头去沉塘。可要是你们抹黑我,那也按律法去给老娘蹲大狱。” 官兵赶来,却是不问因由,率先要抓王妍。 王妍被控制,孩子们急得下跪求情,先前挣不开的几人倒趁机跑了。王妍恨得咬牙,当场质问领头:“大家打架,你凭什么只抓我?” “你不守妇道c败坏世风,我们自然要拿你归案审讯。”领头的冷漠回答,给手下一个眼神便有人来给王妍戴手铐。 孩子们自然不依,冲过来要和官兵动手。王妍怕孩子吃亏,赶忙拦在前头挡住他们:“不许胡来,回义庄忙自己的事去。” 狗蛋和臭蛋都拿话当耳旁风,盯着衙役一脸凶相,好似谁动王妍一下,他们就要扑上来拼命。 王妍心中发暖,鼻头却开始发酸。她警告的瞪一眼领头衙役,冷声道:“真当我是由着人捏扁搓圆的软柿子了,我爹那扬州同知是白当的吗?” 官场中人事交错,能放扬州富庶地的官员哪个在京中没点渊源?若真是将人得罪狠了,开封知府或许不打紧,他们这些小罗罗难免不被推出去承担怒火。 “我和孩子们说几句话,说完和你们走!” 领头的点头,王妍便蹲下去把住狗蛋的肩膀,目光挨个扫过孩子们道:“听话,别担心我。我好歹是官家小姐,他们便真要将我怎样也不敢不知会我家里。” 狗蛋红着眼睛吸鼻子,犟着脖子道:“他们想欺负你,就是不行!” 臭蛋也狠着眉眼,一脸凶相:“你是怎样的人,我们最是清楚。谁再作贱你一句,我们和他拼命。” “胡闹!”王妍急得呵斥:“拼掉你们的小命,我身上就干净了?要帮忙,用点脑子。” 看大家委屈得低了头,王妍心里很是不忍,缓和了语气道:“你们好好的就是帮我的忙了。我自己一身的麻烦,你们要再出点事我该顾哪头?听话,别再管我的事,我自身站得直,旁人就拿我没法子。” 衙役来催,王妍便跟着衙役走了。孩子们咬唇看着,泪珠滚滚不知所措 王妍被关进了大牢!女囚室住了七八个人,她刚进去就被里头的大姐头修理了一顿,原该她的饭食草席也被抢走。 寡不敌众,王妍不想为了点物件去抢大姐头的位置。况且她们都是手上有人命的亡命徒,王妍也绝对抢不过。 被人欺压着过了三四天,衙役提她去审的时候,遍体是伤的王妍已经手脚发软站不起身。 便是如此她头脑也不敢闲着,一路上都在想应对主审官的法子。没成想在审讯室见到的却是拎着食盒c泪眼婆娑的秦姨娘。 “好孩子,你受苦了!” 她这一声情真意切,受尽摧残的王妍却更觉骨缝生寒。自打衙役当街抓她,便摆明了是知府在中间作梗。秦姨娘现在来摆这心疼姿态,能有什么好事? 秦姨娘一见王妍就扑上来握住她的手,爱怜得亲闺女一般:“别怪袁叔将你抓进牢房,外头传得肮脏,激愤的卫道士难免不拉你沉塘,你袁叔这样也是为了护你周全。好孩子,委屈你了!” 当真护我何不将打架的全抓回来,追根溯源查明真相? 说着话,丫鬟已经将吃食摆了一桌子,洗漱的温水也打了进来。秦姨娘亲自绞了帕子让王妍擦手,疼惜道:“先将就着洗洗吃些东西,等你缓一缓婶婶就带你出去。有你袁叔在,我看谁敢在开封地界欺你。” 王妍狼狈不堪,没精力和秦姨娘做戏。她木然的由着她们摆弄,让洗漱就洗漱让吃饭就吃饭。 等美味填饱了肚子,又喝了两盏茶润了脾胃,王妍才缓过来些。 “可好些了?”秦姨娘拎着茶壶又给王妍满上一杯,别有深意的道:“你在这里受罪,义庄那群孩子也实在不好过。我听说他们到处去找证人证词,搜集你被污蔑的证据。那么小的孩子,做事又没个章法,把人得罪了不少,更没少挨旁人的奚落打骂。” 看王妍果然紧张,秦姨娘又是一叹:“现在的小打小闹我还能护着,真出了格怕是也不能收拾!在他们心中,你不是扬州来的外乡人是亲人。你要真有点事,我都不敢想那群半大孩子能做出些啥!” “婶婶说要带我出去,那该是要还我清白了吧?我清白了,事情也就平息了,孩子们也不会再乱来。”王妍看了眼秦姨娘斟满的水,而后看定秦姨娘的眼睛淡淡一笑:“或者在出去之前,我还需要做些事情?” 王妍问得直接,秦姨娘面上难免尴尬。可都将人逼到这份上了,总得继续后面的安排。想把周韶华治服帖还不得罪扬州,王妍就得用好。 她将凳子往王妍跟前又挪了挪,直截了当道:“老爷要周韶华的检讨和借据!周韶华的事情解决了,你这点小事老爷自然能分出心思应对。” 看王妍满脸不解,秦姨娘又把周韶华贪污的事情详细说了说,为防王妍不信中间还展示过几回物证。 等王妍听完了,她才又神色凝重的道:“你袁叔不忍心为一百来两银子,毁了那孩子一辈子。只要他写个检讨认错,你袁叔就能替他周旋。毕竟在开封地界嘛,他写了借据,咱把亏空一补事情就过去了。妍儿,我和你袁叔当真是为了你们好。” 写检讨c借据,那不就等于认罪?周韶华没有犯事他凭什么要认,他要真认了,别说是他就连周知府也都成袁知府手里的软柿子了! 王妍冷眼看着秦姨娘不说话,秦姨娘挺了半晌还是干咳一声道:“你是玲珑心肝的姑娘,知道该怎么做。” 说话的时候,秦姨娘仔细打探着王妍的神色,见她在良久的痛苦挣扎后终于妥协,才又接着道:“你们同在扬州十几年,该知道劝说他的法子。左右是为了他好,说话做事用点策略也无可厚非。婶婶的话就说到这里,要不要去劝他你自己想好。” 话说得隐晦,意思却再明显不过:要想走出大狱洗清污名,就拿周韶华的清白来换。若是你王妍不肯,搭上你自己的名声不算,连顾着你的那群孩子也要跟着遭殃。 王妍心里不忿,恨不得立时翻脸质问秦姨娘天理良心。可现在撕破脸有什么用,她和周韶华都身陷囹圄不更是什么都做不得?要公道,得先自由! “侄女谢过婶婶关心。”王妍环顾刑室,墙面上带着殷红血斑的刑具吓得她身子一抖,脸色也惶恐灰败起来:“我去见周韶华,劝他写好检讨和借据!”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五章:倔驴心机 去见周韶华之前,秦姨娘还特地让人为王妍精心梳妆,遮住了脸上身上的伤,才从牢里出来的王妍倒和寻常无异。 等到了门口,跟着的丫鬟便先遣退了守门的侍卫。 “您和周大人好好说,不用着急。”奴婢说完也退下了,不过最后看王妍的眼神,总含着几分警告,好像她完不成任务就要受到了不得的惩罚一样。 王妍浅淡一笑,等她走远后才推开了门。 虽说被关着,周韶华这里倒什么都不缺。不用为政事操心,他就清闲自在的看书写字,半点没有被囚禁的狼狈。 王妍推门进去的时候,周韶华正在临帖。或许是太过专注认真,王妍都走到书案前了,他也没抬头看上一眼。 王妍也不出声打扰,过去看了两眼没看懂,就自己去书架上翻了地理志看。两人相安无事,等彼此都忙得累了才停下来说话。 “比住驿站的时候精神还好,看来知府大人对你不错。”王妍将书合了放回书架上,自己去案几处斟了两杯茶,一杯往对面推过去,一杯自己留着润嗓。 周韶华放下毛笔,又去净了手才过来坐在王妍对面,皱眉问她:“你来做什么,当别人的说客?” 王妍不满他神色间的轻视,扁了嘴讥讽道:“人家贪物件都是古董玉器,你贪点小麦大米;人家贪银子都是几万c几十万两,你倒好一百九十两银子就迷了眼。官当到你这份上,真是丢老周家的人。” 一听她这欠揍的刻薄语气,周韶华就知道她不是知府大人的人:这哪儿是劝人服软,是要找人打架! 周韶华端了茶盏把玩,冷着脸没有接话。 “说说吧,到底是怎么回事?好几天前你手下的弟兄们就坐不住了,到如今也不知道是什么德行。你要真由着人拿捏了,他们回去怎么向周知府交代?” “连你都觉得那点东西寒酸,我周韶华能看得上眼?怎么回事还消说,明摆着有人要逼我滚蛋!” 周韶华瞥王妍一眼,看傻蛋一样的不屑:“你不是要逮了机会杀我灭口,如今和袁知府联手倒有几分胜算。” 王妍没忍住白了他一眼,却没和他计较直奔主题道:“人证倒可以私下买通,账本呢?为了诬陷你那点东西,衙门里几十本流水账全部作假?你要是平头百姓也就罢了,拿作假的账本给你定罪,他们就不怕你老子来查?” “全城施粥近两个月,粮食从库房领出来再运往各处,能没有折损?粮食留存在草棚小库房的时候,夜老鼠不偷些饱腹?统共只损耗了两百多石,有啥稀奇?” “银子呢?老鼠总不吃银子吧!” 周韶华本端杯喝茶,闻言手上的动作一顿,半晌后才重新呷了一口,摇头叹道:“成千上万处花项,一处多安一两钱就绰绰有余了。我每回领银子,难道还和钱粮官计较一两钱?你要觉得我贪了,那就当我贪了吧。人证物证都在,我也没啥好说的。” 证据齐全,王妍也没了破局的章法。他们是有依傍,可周家人再厉害,那也是远水救不了近火。 两人又沉默下来,周韶华再喝了一盏茶便要起身接着看书了。 看王妍为他担忧得愁眉不展,周韶华心里到底温暖,由不得劝道:“你也别替我操心了,借姓袁的两个胆,他也不敢将我以贪污罪法办了。这次赈灾满地的损耗,真查起来谁能干净得了?不过是看我年青想先吓唬着,我抵死不认他最多也只能将我遣送回扬州了事。” “罪名没洗干净,拖着一身脏污也有脸回扬州?后年还要下场考进士,就凭这贪污的嫌疑,也指望奔出个前程?” 周韶华紧抿了薄唇,心说:要不然能如何?在人家的地盘上,谁能帮我喊冤?难不成让刘副官带兵抓了他,拿刀架在他脖子上逼他还我清白?这样的清白,不是越描越黑? “这么长时间了,你就没想到能为自己洗刷冤情的法子?”王妍殷切的看着他,她是真的不忿:他们在开封受苦受累,凭什么要受这样的待遇,凭什么要让恶人得逞? “回去吧,这本也不是你该操心的事。”周韶华起身坐回书案,摆手让她离开:“我要真下了大狱,你的事情就没人来查了,对你来说,是好事!” 王妍站起来瞪他,死劲的瞪:我是真不想挨罚,可我至于小人到祸害你逃罪?你要真有个长短,周知府能不揪着我撒气? 周韶华被瞪得浑身难受,强稳了心神看书也看不进去,只得埋了头装样子。 洗罪的办法是有,可太极端凶险。要逼着知府推翻已有的人证物证,只有闹得知府收手或者京城下来人查。可王妍一个小姑娘,让她去和知府作对甚至闹上京城?其中的凶险,她怎么应对? 周韶华再想脱罪,也不忍心利用王妍。她一片赤诚,不该遭狠心利用。 王妍瞪了他半天也没得到回应,气道:“既然你没有好办法,那我就由着自己的心思办了。你能容得下他们欺负,我看不惯这做法。” 她负气转身,唬得周韶华歘一下站起来,急道:“你要做啥?” “你管不着!”我都能想到的法子你心里能没数?既然不认同,我再说又有什么意思?王妍轻咬着唇瓣,埋了头决绝离去。 “王妍!” 王妍顿住脚步,却抢在周韶华长篇大论前开口:“出扬州前,我已经留了和王家断绝关系的血书,我爹的私章也是盖好了的。我若死在了开封,求你别太为难我家人!” 她说完就冲了出去,周韶华跨步抓她,王妍却趁机扯了他腰间玉佩,挣开就走。他想出门追,没走两步却被侍卫拦了回来,只得皱眉死死的看着她背影,喊道:“你敢胡来,我饶不了你。” 周韶华的声音又急又燥,王妍听得后背发麻却终究没有回头。 等在一边丫鬟迎上来问怎么了,王妍看她一眼道:“和你说不着,带我见你家主子去吧。” 再见秦姨娘,王妍却不肯和她说关于周韶华的事情。秦姨娘单独见了陪着去的丫鬟,知道她激得周韶华失了态,料想王妍是为了自保识时务,便做主去请了知府。 知府一派威严的进了门,丫鬟伺候他在上首坐了,又上了茶水点心,他才淡淡的看了站在下面的王妍一眼,放着官威道:“你有要事求见本官?” 秦姨娘剥了葡萄递给知府,看知府不接又尴尬的放回盘中,接话道:“妾身斗胆,想将周大人的案子以大化小,所以求妍儿去劝他写一份检讨和借据。就一百多两银子,咱们先垫上补了亏空也就算了。您和周知府同朝为官,总得替晚辈担当一些!” 知府装模作样的骂秦姨娘糊涂,又演了一场大公无私的戏,然后才在秦姨娘的哭闹下让了步:“检讨书和借据都带过来了,他要知错能改本官便饶他一遭!” 这戏王妍看得好笑,坏事都做绝了还演什么好官?真当大家都傻,看不懂你的盘算?你整治周韶华又不想得罪周家,可不就得借我的手逼周韶华c借我的嘴往扬州传不利周韶华的话? 你们欺人太甚,就别怪本姑娘将计就计治你! “没呢!”王妍盱知府一眼,假意发狠道:“他就是头倔驴,不给点颜色就以为老子天下第一。要让他写检讨借据,可能得用点非常手段。” 知府冷哼一声,官威立显:“不肯服软那就伏法!他犯了那等下作的事,还指望别人上赶着替他收拾?朝廷对贪污是什么态度大家心里门清儿,这事要闹到刑部他没好果子吃也就罢了,说不定还要连累扬州吃排头。” 王妍立时煞白了脸,吓得不敢说话一般。 秦姨娘又紧着打圆场,她嗔一眼知府,娇嗔道:“要讲法去外头讲去,韶华和妍儿可都不是外人。你真要将这事往刑部闹,我可不依。” “本官还能昧着良心放了他?你们且看着办吧,检讨和借据写好了,本官替他担待,若是不然也只得公事公办,办了人将案卷送往刑部存档!” 秦姨娘又赶忙去拉王妍,焦急道:“你和他到底谈成啥了,这会儿可不是藏着掖着的时候。” 王妍瑟缩着脖子,为难的看着秦姨娘道:“威逼利诱能用的法子我都用了,可他就是油盐不浸死咬着自己清白。我气得和他吵了一架,他到最后都还在威胁我。” “那,是没法子了?” “法子倒有,就是麻烦点。”王妍小心翼翼的看着知府脸色,试探道:“他周韶华寻常在扬州也不干净,我爹手里就捏着不少证据。我求着阿爹将证据送过来,不怕周韶华不服软。便是我爹不肯,还可以去和周知府要个示下嘛,他若写信管教,周韶华还能硬撑?” 秦姨娘见过王妍在牢中的凄惨c见过她的无助和害怕,所以半点也没怀疑她在顺水推舟:“如此你就紧着去办吧,我是妇道人家看不得你们受苦,可拖得久了大人只怕也瞒不住。事情闹到京城,怕就没有回旋的余地了。” 王妍心里嗤笑一声,接着装孙子道:“为人为己我也知道分寸,可要往扬州传信得走驿站。我一没官府印信,二无银两付差钱” “那都好说!”秦姨娘释然一笑,掏出钱袋子塞进王妍手里:“你先用着,不够了再管婶婶要。” 王妍感激一笑,可笑容还没化开又紧皱了眉头,低落道:“我自己还一身官司呢,走出这个门怕就要被” “本官前头还有要事,先不陪了!”知府起身就走,走时给秦姨娘递了眼色,意思是‘防着点’。 秦姨娘送了知府离开又亲切的拉了王妍的手,笑道:“婶婶让元宝跟着你,谁敢冒犯自然有他替你收拾。你袁叔被政事烦得头疼,等前头的事情理顺了,你那点事不消一天就解了。” 王妍无奈一笑,朝秦姨娘拜了又拜才跟着监视她的元宝走了。 他们算准了王妍别无退路,可王妍哪里是要退路的人?连走运河的官船她都上了,这天下还有什么她不敢闯的乱子?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六章:计中有计 元宝是知府大人身边的红人,寻常官员见了也给他几分脸面。有他跟在王妍身边,识相的都明白有知府做王妍的靠山,谁也不敢再多嘴一句。 两人回到驿站,扬州官兵却没给王妍好脸色看。刘副官一张脸比锅底还黑,原先护着王妍的见了元宝也变了脸色。 王妍被各式各样的鄙夷眼神看得羞窘,低了头一直不敢抬起来。元宝却装着没看见那些个脸色,走在王妍边上大松口气道:“这一路奴才紧张得头上冒汗,就怕有点什么意外。如今是好了,驿站里都是王小姐的同乡,更是同知大人的同僚c手下。有他们在,可没人敢给小姐您半点难堪了。” 话音还没落地,刘副官一口唾沫‘呸’在了王妍脚边,满脸鄙夷。 元宝倒‘吓得’跳了起来,然后用夸张的震惊表情看着刘副官道:“你,你怎么能这样?王小姐她爹爹可是扬州同知,你” 看刘副官走出了好远根本不理,元宝涨红了脸再喊:“你们竟然连同知大人都不放在眼里,简直就没有尊卑,不通教化。” 王妍拉了元宝衣角,当着满院子扬州将士的面恨恨道:“正事要紧,其它的先别去计较。等知府大人还了我清白,他们自然知道错怪了我。至于对我爹不敬,那些账总有时间慢慢来算。” “你怕他们做什么,就现在没公开审理,知府大人也一样给你撑腰。在开封地界,要治了他可不是难事。” 元宝跳着脚要往刘副官身边蹦,刘副官本来就看不上开封知府,哪容他手下的一个小罗喽张狂?他折身抢到元宝面前,没等对方反应过来就一个过肩摔将对方撂在了地上:“老子等着你们知府,能耐现在就斩了老子!” 说着话眼风又带到王妍身上,语调寒利得渗人:“不要脸的狗东西,好意思拿王同知的名头压人。能养出你这样的闺女,他能是什么好货?我要是他,早把老脸藏进了裤裆。” 王妍猛然转头看他,又怨又怒的气息在周身炸裂。 刘副官却看得鄙夷得很:自己不知检点,还去捧那混账知府的臭脚。这样的人,有什么资格冷眼瞪他? “看什么看?看脏了老子的身子,挖了你个贱人的狗眼!” 元宝叫骂着要往刘副官身上扑,王妍死死拉住了他衣袖,红了眼睛恨道:“咱们走,等到了算账的日子,你替我绞了那畜生的舌头。” “得勒!”元宝狐假虎威的冲刘副官瞪了一眼,收回目光的时候却在细细打量王妍的反应。等他看见王妍下垂的手捏得青筋暴起,这才心满意足起来:就她这样子,断不会再和刘副官暗下勾结,大人交代的挑拨算是完成了! 可能实在是太郁闷憋屈了,晚饭的时候王妍叫了好几壶酒。元宝假惺惺的劝了两句,可句句夹枪带棍c挑拨离间。王妍果然被激得叫着刘副官祖宗八辈的骂,五六壶酒都浇不灭怒火。 能将个官家小姐耍得团团转,元宝得意极了,恨不得也喝两盏替自己喝彩。后头王妍拉着他喝,他竟也没有推辞。可他好歹是在知府跟前当差的人,便是喝也卡着两,眼看要到时候了便是一口也不肯多沾了。 王妍扭着缠了几句,见劝不动也不再劝,自己一杯接一杯往肚子里灌,没一会儿就醉得不省人事。元宝摇头冷哼一声,随便叫了个婆子将她叉进了房间。 按知府的交代,元宝该是晚上也守在王妍门前。可她在驿站就是个人人喊打的臭老鼠,又醉成了这副德行,还有守着门看她的必要? 元宝冷哼一声,转头给自己也要了个房间。原想着歇会儿脚还去门口守着,以免传出话去知府大人不满。可一沾床竟就发困,片刻功夫就睡死了过去。 装醉的王妍在床上来回打滚,制造各种响动也没将元宝引进来,如此她便知道药生效了:“周韶华要知道他给我防身的蒙汗药派了这个用途,也不知道会是什么表情?” 想着周韶华一贯的冷脸,王妍忍不住摇头一笑。 她将盛酒的子母杯摔碎了扔出窗外,然后才蹑手蹑脚的出了门。等侍卫子时交班的空档,她麻利的翻进了刘副官房间。 刘副官也警醒得很,王妍脚才刚落地,他已经翻身起来抓住了佩剑。可没等他抽出剑,王妍已经把从周韶华那里顺来的玉佩吊在了他面前:“想救出周韶华大伙儿风风光光的回扬州,就先别耍蛮耍横,听我把话说完。” 借着月光,刘副官将玉佩看得清楚。那的确是周韶华随身携带的竹节佩。他疑惑的看了王妍半晌,终究还是将剑收了起来。 原本想问些关于周韶华的事情,一出口竟是问她:“你不是喝得烂醉,半夜就有力气起来耍心眼了?” 王妍忍不住瞄他一眼,还是耐着性子解释了一句:“酒壶是子母杯,我统共就喝了两杯剩下都是喝的白水。不把那奴才麻翻了,我能有机会来找你?” 刘副官一脸你果然不是善类的表情。王妍看得火冒,顾着大局才按下没有发作,直奔主题道:“在开封想讨公道是难如登天了,若是要往京都捅,你敢不敢去?” “那有什么不敢?”刘副官豪气干云,拍了胸脯道:“只要有用,别说进京就是告御状本官也义不容辞。知府大人一手将我栽培出来,我没有看着少爷受屈的理。” 王妍原本还准备了一箩筐劝他的话,如今倒是半句都派不上用场。她愣了片刻,然后拖把椅子坐下来细细说了周韶华的具体情况和她想出来的解决办法。 “太无耻了!”刘副官听得气怒难平,咬牙切齿道:“你放心将这事交给我,十日之内我肯定请动刑部官员。” “你把这封信交给周韶华的叔姥爷,他虽是吏部侍郎往刑部行走也比你我方便。”王妍将信并竹节佩一起递给他。他接了细看的时候,王妍又接着道:“我四叔在大理寺任寺正,对周韶华的事情估计说得上话。你拿着我的信去求他,成不成的总大一分希望。” 刘副官赶紧起身准备笔墨,王妍却一早就写好了。王妍起身递过去道:“所有事情我都写得详细,他们立身司法总不会无动于衷。” 刘副官展信细看,心内震动:“你的污名也是他们在泼脏水?” 王妍冷哼一声不愿多做解释,只道:“你做好自己的事情就行,我冤不冤的四叔会找袁知府要说法。” “你是女儿家,女儿家的名声比命”没等刘副官说完,王妍已经出声叮嘱:“注意安全,若是遇到攻击先保全了自己小命。” 看刘副官要反驳,王妍赶忙又道:“没心疼你,实在是你出了事就再找不到个妥帖人进京了。” 刘副官被炝得哭笑不得,再想说话的时候王妍已经利落的翻窗走了。他低头看着手中信件,不由得狠狠抽了自己一个大嘴巴:“叫你嘴贱,叫你当小人,就人家这风范能是不知检点的人?” 元宝第二天醒来已经是日上三竿,他吓得虚汗直冒翻身下地就直奔王妍房间。见她规规矩矩坐在书案旁写信,悬着的心才松了一些:“王小姐吃饭了吗?奴才去叫几样小菜!” 王妍认真书写头也没抬,轻轻嗯了一声算做应答。元宝偷眼打量她半天,没发现可疑之处才慢慢退了出去。 等端来早点伺候王妍用完,元宝又开始打听往扬州去信的事情:“小姐的信写好了吧,奴才陪你去找驿丞?” 王妍放下茶盏微微一笑,回身去书案边取来信件微微一笑道:“你代我跑一趟吧,我起得早了身子犯懒,不想动。” “那成!”元宝正愁找不到机会开封查看,信能落在他手上自然乐意得很。他做齐表面礼节就退了出去,瞅见王妍真没跟来就转到僻静处开了信封细查。 他仔仔细细的检查了许多遍,确定里里外外都动没动过手脚才让驿站发了出去。 王妍一直站在窗户边看着,看见驿站专送文书的加急快马出棚时,唇角不由得露出了胜利又讥讽的笑意。恰巧楼下的元宝也抬头看过来,正好就看见了那别扭得让人身子发麻的笑。 他心里开始打鼓,可怎么想也想不出古怪的地方。怕坏了知府大人的事连累自己小命,元宝跨上大马就追了出去:“得让知府大人亲自审审,这小娘皮不是个好东西,指不定就有诈要连累小爷的前程。” 楼上的王妍看着元宝追出去,唇角的笑越发明媚称心起来。她捏了捏藏在袖中的信件,亲自去找送信衙差。 将秦姨娘给的三十两银子全砸进去,小衙差终究接了她的活,即刻就将信悄悄的送了出去。 王妍站在门口目送马匹扬尘走远,唇角的笑意越发幽深起来。 元宝将信追回来呈给知府查看,引得知府好一阵训。秦姨娘知道后好生安抚了元宝,晚上伺候知府更衣的时候,忍不住问道:“老爷不是让元宝谨慎些,怎么他谨慎了你反倒骂人?王妍那小蹄子浑得很,万一真耍花样” 知府自己扣着亵衣上的盘扣,冷嗤一声道:“你当我就全信了她?那浑货都敢只身从扬州闯进开封,能轻易就服了软?元宝那东西不好生给我盯着,却被一封信支回了府,你说他不该挨骂?” 秦姨娘听得心里发了紧,不安的问:“坐牢都没将她坐老实,她真的还敢耍花招?”知府看她一眼没有接话,秦姨娘心里更是突突:“名声可是女儿家的命,她连命都不要了?” 知府也拿不准,他正要接话门口却响起了管事的声音:“老爷歇了吗?驿站那边的刘副官有动静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七章:以命相搏 元宝黑着脸踹开王妍的门,当头就是怒骂:“你个贱人,竟敢给老子下药!” 门受力撞在墙上,‘咚’一声巨响震人得很。正在梳妆的王妍吓得手上一紧,待看清是元宝一人之后才定下心来,握着象牙梳接着梳头。 “你什么时候勾搭上的刘副官,用了什么下作手段勾得他对你言听计从?”元宝怒目赤红,三两步抢到王妍身边,伸手要揪她领口。 “哪只手碰了我,我便断了你哪只手。”王妍侧身躲开,麻利的挽好发髻,避在一旁冷眼看他,警告道:“不信你试一试,看我这个官家小姐能不能治了你个奴才。” 元宝楞着眼睛瞪着王妍,顿着的手不敢落下也不甘心收回。僵持良久之后,他恶狠狠摔了袖子,不阴不阳的讥讽:“你裙子一掀,刘副官都能上京做乱,更何况要我一只手?” 这话不好听,王妍捏着手却全盘忍了。她犯不着和个奴才争口舌,更要紧的是她现在心情不错。 强权欺人的故事到处都是,逼急了恶人杀人灭口c毁尸灭迹也都不稀罕。开封知府都开始构陷污蔑,难保不将事情做绝让他们没命回扬州求救c上京城闹事。 决定要往京城和扬州闹的时候,王妍真的是将命都豁了出去。可元宝都知道刘副官进京了,开封知府却没动作,看来他也没打算将事做绝! 如此,事情就好办了! 见王妍不回嘴脸上还带了笑,元宝更气得七窍生烟:“什么个下贱东西,爷们骂你还把你骂舒服了?贱种” 元宝心火大,王妍不压制他便肮里肮脏的一直胡骂。也不怪他嘴烂,王妍办的这些事实在也吓破了他的胆。今天天才蒙蒙亮,相熟的小厮就来给他提了醒:刘副官上京告状被抓了回来,身上搜出两封要紧书信全是王妍笔迹,知府大怒,怕是要严办了监视王妍的自己。 自己办事小心,唯一的破绽就是那晚上喝的酒。想着被个人人唾骂的女人摆了一道,从此要断送前程富贵,元宝怎么都不甘心。骂着骂着又开始动手,劈头一巴掌就往王妍脸上盖:“你个贱人,我打死你!” 王妍没躲,‘啪’一声脆响后左脸就肿起五个手指印。她伸手摸了摸,轻轻一笑道:“这一巴掌,足以让知府要了你小命你信吗?” 看着王妍脸上的指印,元宝也有些呆。他心里真是想打死了这贱人解恨,可这巴掌真落在王妍脸上他却懵了。当了一辈子奴才,哪里和主子级别的人动过手,即便这是外乡来的官家小姐,那也是小姐啊!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他现在又是被知府大人厌恶的人 元宝心里发虚,强梗了脖子为自己壮胆:“刘副官今早就被抓进了衙门,随身书信也搜了出来,你休想有贵人来救你们。” 王妍冷眼看着元宝不说话,吓得元宝激灵灵哆嗦了一下,接着嘴硬道:“大人马上就会拿了你问罪,就你这货色,当众沉塘绝对跑不了。” 听着刘副官被抓,王妍心里还紧了一下。可转念一想,心里却越发欢喜起来! 知府只是将刘副官抓回来而不是就地灭口,看来是不肯和他们玩命。知府不敢玩,那他们的凶险可就过去了! 元宝还在絮絮叨叨,王妍却不耐烦听了。她坐回妆台仔细簪花,漫不经心的对元宝道:“我和周大人能以扬州为依仗,在京中也有至亲好友。你说知府大人知道看刘副官进京会怎么应对?又会怎么对待我和周韶华?” 元宝絮絮不停的嘴半张着出不了声了,知府步步为营只为升官绝不会与扬州为敌,那他 “便真要我性命,我临死遗愿是要你陪葬,你说知府会不会答应?” 王妍声线平和,这话一出却吓得元宝扑通一声跪了下来,左右开弓的扇着自己耳光:“小姐饶命,奴才嘴贱奴才自罚” 奴才听命于主子,他今天若不来闹王妍也不会与他为难。可嘴臭手贱的欺上门,那不给点回礼也说不过去。她王妍到底是市井上混的人,江湖规矩可坏不得! “自罚倒也公平,骂我的那些话都改成你家女眷的名头,打我的巴掌翻十倍还在你脸上,这事咱们就两清!” 元宝被噎得心口疼,可再怒也不敢胡来。见王妍认真,他便是呕出老血也只得咽回去,就着刚才的话骂自家女眷,同时还发了狠劲一巴掌一巴掌往自己脸上扇。 这边才刚打完,秦姨娘派来请王妍的大丫头就到了。 王妍照着铜镜检查妆容,确定脂粉盖住了指印才跟着丫鬟走了。她说话算数,绝不会去告元宝的状。 才进了后院,王妍就觉出了氛围凝重。跟着回来元宝刚进门就被别小厮带了下去,五小姐才探头往王妍看了一眼,也被奶娘捂着嘴拖回了屋。 若没有元宝那场闹,这情形倒要吓王妍一跳,可现在,她不怕了! 正堂里,坐在上首的知府板着脸不说话,秦姨娘一脸愁怨目露凶光。见王妍进来,两人同时冷哼一声,没有说话。 王妍屈膝行礼,正要说话两封信就摔在了她脸上,同时秦姨娘带怒的质问声也响在耳边:“你什么意思?我和大人好心护你们还护出了过,周韶华处处帮你还帮出了仇?你是有多黑心烂肺才做出了这等丧尽天良的事情?” 信笺顺着脸颊滑落在地上,王妍粗粗一瞥就看清了是自己让刘副官往京都带的信件。 “这怎么是丧良心呢?”王妍弯腰捡起信笺往知府大人面前递,声线平和唇角还有似有若无的笑:“周韶华求朝廷给他个公道,我求朝廷给天下百姓一个公道,错了吗?” 知府原本就黑的脸色越发铁青,他没接王妍递过来的信,一双盯着她的眼睛却跟钢刀般直戳人心。 秦姨娘却跳了起来,她揪住王妍使劲捶打,骂道:“你还没错?你求刑部来开封审查赈灾账目,彻查周韶华贪污一案,这是不仁。你检举大人滥用职权包庇贪腐,还列了证据,这是不义。亏周家和你家世交,亏我和大人一心拿你当亲侄,就得了你这个回报?” 王妍推不开躲不过,只得由着秦姨娘厮打。她不动如钟,只看定知府大人问他:“周韶华当真贪了吗?” “人证物证都在,你说他贪没贪?”知府官威尽放,实在骇人:“你害死了他,还有脸回扬州去见王同知,去见周大人?” “他若真贪了,那便是国法容不得他,流放也好砍头也好与我王妍没有相干。”王妍看着知府寸步不让:“贪污六十两问罪那是洪武年间就定下的国法,袁大人是要枉视国法?” “放肆!”袁知府拍了案几,力道震得上面的茶盏真颤了三颤。秦姨娘也举了巴掌往她脸上扇,喝骂道:“狂妄” 王妍抓住秦姨娘的手甩开,秦姨娘还要扑打她便也黑了脸:“我敬你是长辈才没还手,你若再为长不尊,我们便厮打一场。我是名声坏尽的人,秦姨娘也想落一个泼妇彪悍的名声?” 当了泼妇哪还有资格当知府正室?秦姨娘身子一震,狠瞪了王妍一眼才坐了回去。 王妍也不管她,只严肃的跪了下来,对着知府道:“请大人公事公办,还周韶华一个公正,给天下人一个公道!” 没人接腔,空气都因着这句话凝滞下来。 很久以后,知府给秦姨娘暗递了眼色,秦姨娘才不情不愿的叹了口气,过来扶起了王妍,语重心长道:“先皇严苛,六十两银子就定重罪。可六十两银子也才买个赤金的发冠,二百两银子也才买一只成色中上的玉镯。就为一只玉镯,咱们去要了周公子的命,你就忍心?” 王妍却朝京城的方向遥遥抱拳,朗声道:“国法如此,岂能徇私!” “我的小祖宗也,你怎么就这么冥顽不化?”秦姨娘急得脸都红了,语速飞快的劝道:“害死了周韶华,你爹还怎么在周大人手下为官,你们两家还怎么相见?周家树大根深,你拖着全族与他家为敌族中可容得下你?” 王妍就笑了:“婶娘多虑了,周家能半族为官靠的可不是徇私枉法而是家规森严。周家最重声名,族人犯事一律法办。周韶华要真的贪污腐坏,周家得知后就会清理门户,大人就是包庇了他,他回扬州也活不成。” 秦姨娘愕然,袁知府也皱了眉头:哪有这样的族亲c这样的爹? 王妍也没打算让他们信,自顾说道:“要舍弃最看重的嫡子,自然要先弄明白真相。周家在京城有根基,我四叔又正好在大理寺任寺正,周韶华的贪污案注定了要惊动刑部。等刑部查到袁大人你徇私包庇” 王妍顿在这里没往下说,知府紧皱的眉头却皱得更紧了。他若有所思的看着王妍,费尽脑汁判断她话里的可信度。 “这种事何必闹大?”秦姨娘看着王妍捶胸顿足,好半天才缓过气来:“只要你不闹,你劝着周韶华写了检讨借据这事儿就没了,谁也不会知道,没有人会再来查。就为了一百多两银子,值当害命c结仇?” “周韶华烈性绝不会写那检讨借据,我向来嫉恶如仇若得不到公道便要豁出命去寻求公道。婶婶若执意枉法,不如杀了我灭口。” “你” “对了,扬州八百官兵都清楚周韶华贪污的事,等他们回了扬州这事必然会宣扬开来。要灭口,婶婶得将扬州官兵全数斩杀。” “越说越不像话!”知府又拍了桌子,他头疼得厉害,不知道该拿这油盐不进的王妍怎么办。 秦姨娘却直接威胁开了:“我们可真没看出来你如此冷血无情!我们看不透你,你寻常也没在我们跟前。既然如此,我们可不敢为你的清白作保,你在外头到底什么做派,只能由外头的人说了算。” 这意思是铁了心要败坏王妍,铁了心把她往绝路上逼。王妍心里明白,却也只对着知府一笑:“左不过就是沉塘嘛,我的人品心性我家人还不明白?天道为公,我为救灾冤屈损命,朝廷必然为我正名报仇!” 这个王妍,竟是要以命相搏?知府瞪着她,眼神越发凌厉阴冷:她以为,这就能吓住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八章:这个畜生 不管是周韶华还是王妍,在袁知府眼里都是没经过大风浪的少年。他们初生牛犊,却也经不住生死。所以,王妍的话能当什么真,她以为说两句不活了就能让本官退让? 袁知府阴阴轻笑,瞥着王妍问她:“死?你以为死是多么容易的事?” 王妍也昂头看他,不解的道:“就算我行为不检,败坏世风也不至于要凌迟处死吧?只要不是凌迟,怎么死好像都挺容易!” “也对,你爹是同知,邢狱的事他过问不多,你自然也不太清楚。”袁知府脸上的笑容更甚,轻巧道:“不如,让你婶娘带你去见识一番?” 这是要对她用刑? “好啊,那就看看!”听过受刑惨叫的王妍心口发麻,却努力没将害怕显在脸上。输人不输阵嘛! 袁知府果然让秦姨娘将王妍带到了牢房,管司法的张推官抱着法典在门口相迎。双方各自见礼之久,张推官便领着往里面走。 一边走,张推官便一边给王妍介绍各种女子刑罚,为证明他不是故意吓人,说到一宗罪的时候还特意将法典递给她看。 介绍完女子不贞不洁败坏世风等罪名,又带她们去看实地用刑。那些刑罚不单单是血淋淋的疼痛,还都变态恶心让人不能直视。 “她们便是犯了罪,流放c砍头判了就是,干嘛拿人家生生的糟践人?”妇人的惨叫声惊得王妍心颤,她别过头不敢再看,只对着推官质问:“杀人不过头点地,你们这样用刑就不怕遭天谴?” 推官将手中法典递给王妍,一本正经的答道:“小姐最重国法,怎么还能说出遭天谴的话?若犯法之后还能轻松c舒泰,那法典的震慑何在?前人造出此等刑具便是要震慑世人叫他们遵纪守法。” 王妍定定的看着他,一时竟不知道该怎样反驳。 “听说小姐近来也沾染了官司,若罪名属实的话您要受的刑罚可不比今天看到的轻。虽然最后要当众沉塘给百姓们一个交代,但在那之前也要服裸刑游街示众。” 秦姨娘瞪他一眼,喝道:“旁人污蔑也就罢了,你也敢说这样的话?别说妍妍贞洁,就是真有不端之处,也还有她袁叔护着,休要在这里胡说吓人。” 张推官合了书典,对着王妍一板一眼的道:“下官不过是列举法典刑罚,没有要冒犯小姐的意思。您是清白还是重判那都得最后审了再说。” 没管王妍反应,张推官便拿着法典告退离开了。路过刑房的时候,他还特意喊了声:“把木驴牵过来给这贱妇上上,如此不守妇道就该重刑加身。” 王妍身子一抖,用尽力气也没拦住身子颤抖。她快步走出去,扶住一旁的松树吐个不停。 秦姨娘也不爽利,她陪着吐了一阵,才缓过来便去拍王妍的后背帮她顺气。看着是关爱的动作,说出的话却没安好心:“听说那姑娘受不住刑寻了好几回死了,可受够罪哪里就死得成?你看着的那身细皮嫩肉,总要糟践得不成样子才要罢休。” 见王妍脸色再白了几分,秦姨娘乘胜追击道:“据说她丈夫曾给过她机会,只要她肯让出正室之位将爱妾扶正便不检具她不守妇道的事情。可她自觉隐秘非不让步,没过半月却被抓了奸,你说这是何苦。” 王妍摆手推开替她拍背的秦姨娘,吐干净后自己拿帕子擦干净了嘴道:“回吧,大人还等着呢。” “要不你休息下,顺便也重新理一理周韶华的事情?周韶华远在开封,只要有心很多事情还是藏得住的嘛。人命无小” “不用歇也不用再想!” 王妍的身子还在发抖,可她已经率先往回走去。她明白了监牢的手段,也知道了受刑会多么绝望。可怕又能如何,逃过了这遭难道还逃得过偷上官船运河藏私? 左不过是这些刑罚,左不过是要去死。在开封因周韶华被冤死还能送周韶华个人情,兴许他心里一震动就设法宽待了王家呢? 王妍用力将先前看到的恶心刑罚从脑中扔开,同时将颤抖的捏紧将脊背挺直! 死有什么可怕,痛有什么可怕,我王妍就是死也死得其所也对得起天地良心! 回去的路上秦姨娘依旧不遗余力的劝说,可都进了正堂依旧没见什么成效。她挫败的叹口气朝着上首的知府摇了摇头。 袁知府才松开没多久的眉头重新聚拢,竟是不怕吗?难不成要亲自受两天刑她才知道厉害c才会想着服软? 袁知府满心厌恶,心道:既然不识好歹,就怪不得我翻脸无情。 正要发难,小厮双喜在门口探头探脑。知府心里原本就有火气,见此更没有好声气:“鬼鬼祟祟的做什么,还不进来?” 双喜害怕的缩了缩脖子,也不知道是不是被吓傻了,进了门却又只偷眼去看王妍并不回话。 见这神色,知府就知道肯定又是驿站那边的事情。驿站现在出事,正好拿来震慑这个小畜生。知府送一口气,对着双喜喝道:“有什么事就报,吞吞吐吐什么样子?” 知府让报,双喜便将藏在袖中的信呈了上去,回道:“驿丞清点驿卒的时候发现情况,先已经将王小姐偷送出去的信件追了回来。” 王妍的脸色在那一瞬间越发煞白,片刻后却又恢复如常,低了头沉默不语。 看她如此,袁知府心里很是满意。他遣退小厮当着王妍的面就拆了信件,道:“水灾未平,封禁未解,驿站也只能行走公文。你虽思乡情切却也不好占用驿卒传信,还是我先替你收起来吧。” 王妍没有说话,展信来看的袁知府却吓了一跳,若不是涵养修得足只怕当场就要扔了信纸挑起来。 说是信,实际却是血书! 信一展开就是扑面的血腥味儿,满纸的血迹更是吓人。一封家书何至于此,何至于此? 袁知府表面无恙,心里还是受了冲击。胸中更是恼恨:这个王妍,非得挑拨着周王两家与他为敌才甘心吗?满纸血字,触目惊心,爹娘亲人看了作何感想? 这都还在其次,等他看完书信才是如遭雷击。 刘副官往京城送的两封信好歹还只对事情存疑,求着刑部彻查。这两封家书简直就是状告他栽赃陷害c打压污蔑。 血书数行,说的是周韶华的冤屈和不平,更说他袁知府和周韶华的冲突和矛盾。详说赈灾中的摩擦责骂,重点说了关于砖瓦房兴建冲突和周韶华的坚持。最要命的,是她竟叩求周知府为周韶华撑腰,要彻查贪污一事,方向则是损耗和作假。更鼓动周王两家动用家族力量,彻查整个开封财政! 这个畜生! 换看一封,依旧是满纸血书。看完这信,袁知府眉间直跳,浑身冰凉。他唯一的想法就是:幸好拦住了,幸好!若是不然,他这辈子只怕也走到头了! 这信简短,却是诛家人的心,诛袁知府的命!如泣如诉的字里行间全是求死,她王妍卷进开封争端无故坏了名声,所以她要以死明志,以死谢罪。求周家人看在她已死的份上,勿多追究善待她家。 袁知府不懂她求周家不追究什么,但他是真明白了王妍的心。这姑娘,不是在说话吓他,她是真的在拿命拼拿命赌不达目的绝不罢手! 这个畜生! 袁知府挺直的腰板靠在了椅背上,他黑着脸看着王妍那目光说不清道不明却吓人得很。 眼刀子就割在王妍身上,她却没什么反应,不卑不亢的站在屋中只等着袁知府还信:“袁叔看完了的话,还请将信还给我。虽说这信不止一封也分藏了许多地方,但你手里这些却也是我用鲜血写就,平白就废弃了实在可惜。” 见袁知府还是只瞪着他没有动作,王妍竟又突然放弃了:“不还就不还了吧。其实我写这些也是多余,开封的事情周韶华都看着呢,只要他还有口气总要为我为他自己要个公道。我这血书,也不过是宣泄下胸中不平。” 是呀,他袁某人再怎么耍手段也不敢真要了周韶华的命。原想着吓软了这两人撵回去不碍事也就罢了,中间的是是非非扬州也犯不上特意过问。他寻了机会圆场解说,也不至于和扬州结仇。 可这眼看就要闹出人命,人命一出还怎么收场?明明是服个软就能了结的小事,怎么就到了不死不休的地步? 袁知府看着王妍的眼神终于挫败起来,他长长的吐出口气,无奈道:“你把袁叔想得太卑鄙太肮脏了。我入朝为官十余年,何曾干过这等令人不齿的事?” 王妍避开了知府的目光,接话道:“知府如何还轮不到民女来做论断,我只要公道只求朝廷给个论断。” “哪里就严重到要惊动朝廷了?”袁知府信手撕了血书,起身从上首走到王妍面前看着她的眼睛道:“是叔叔不了解你们品性轻信了推官言辞才闹成这样。现在见到刘副官拼死进京,看见你血书述冤,叔叔明白了。你们含冤受屈又挣扎无果,这才误会了叔叔害人一心只求刑部做主。” 王妍勉强牵了牵唇角,似笑似讽。 这笑扎着袁知府的面皮,可他再不舒服也只得忍着,依旧信誓旦旦的道:“既然有冤那就重审,本官亲自审理,若有不公你等尽管上诉刑部本官绝不阻拦!” 这话一出,王妍捏着的心才终于松了下来:他果然还是不敢赌命,险境终究快过去了! 王妍俯身跪下,例行公事般叩首道:“请知府大人详查,周韶华和民女实在有冤!” 袁知府挺直了脊梁,正气浩然的模样:“明日就审,本官定要让那些不法小人无所遁形c认罪伏法!还你们以公道,还天下以清明!” 王妍重重叩首,几乎贴着地面的脸上神色晦暗不明:是真给公道也就罢了,若包庇你那些害人的手下,咱们之间只怕还要没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九章:我呸 既然下定了决心,周韶华的案子倒也没有拖着。第二天升堂审理的时候,袁知府还特意请了刘副官和王妍旁听。 审案的整个过程顺利得一塌糊涂,这边刚质疑粮食是损耗,那边就算出损耗的确该有那么多。这边才说所谓贪的银两应该是账房称银每次称得比较平,那边就有好多办事官员证明账房一贯这样行事。 知府听得大怒,拍着惊堂木喝问:“什么都是损耗,那从周公子值房里搜出来的粮食以及马厩里搜出来的银子是怎么回事?难不成这损耗还能损进自己腰包,或者周公子还自己从扬州带来了私粮?” 周韶华闻言就跪了下来:“下官坐官船走运河,绝不敢携带私货还请大人明察。” 袁知府给他一个‘放心’的眼神,请了周韶华起来,而后凌厉的眼神便扫过跪了满地的证人:“若说是私货,便拿出是私货的证据。若是不然,你等搜查出的脏粮脏银是何由来?” 话音才落,通判张大人便押了替周韶华看管库房的小厮过来。他一脚踢在小厮膝弯迫使他跪下,而后便拱手回道:“周大人向来清廉告诫,下官查账虽没看出破绽却一直不信他会贪污,所以下官一直追查真相。近来,终于查了个清楚。” 知府看了眼跪在一边发抖的小厮,示意张通判接着说结果。 “真相就是这小厮监守自盗!”通判义愤填膺的指着小厮,恨道:“他知道早晚要查到他身上来,索性谎报了损耗将账面出入全栽赃在周大人名下。为了将自己摘干净,竟将从别处贪来的粮食藏在了周大人的值室,妄图让周大人代他顶罪。” 对这番说辞,小厮供认不讳。对为什么栽赃周韶华也有说辞:“因为他是扬州知府的儿子,来开封赈灾又是大功德。他认为即便闹出贪污知府也会大事化小不会深究。所以,才蓄意让周韶华顶罪。” 知府脸色难看,义正言辞的喝骂他丢尽了开封百姓的脸,寒了赈灾人的心。 问完粮食又问银两,结果竟和这库管小厮一样,他将称称得平旁人也没计较,天长日久的他贪得也不少。以往都没事,可这次却听到了查账的风声,他一害怕就拿了周韶华开刀。 根据账目查出从周韶华这里贪了近两百两,他便趁黑将银子藏进了周韶华马厩。想法也很简单:若这法子在周韶华这里能行得通,后头的他就如法炮制。反正账面上看不出他的错,将银子藏进办事官员家里,那些人也没法子再咬他! 知府气得当场直骂:“毫无人性,肮脏败类!” 困扰周韶华大半个月的贪污案就这样查清了,直接涉案人员都依法判刑,因为是衙门的办事人员还都重判。 不仅如此,还问推官判案失误知罪,不仅罚俸半年还将此事记入官员考核宗卷。他身为知府,治下不严自罚俸禄一年,以示警戒。 王妍和周韶华对视,彼此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轻松。他们都明白真实因由,自然也知道这些小厮不过是被拉出来顶罪。知府舍车保帅,破绽百出,周韶华和王妍也不好穷追猛打。 毕竟还在开封地界,他们也不是来与知府为敌!现在能洗清罪名为民办事,足够了! 之后再审王妍不守妇道c败坏世风的案子。袁大人却不厚道了! 他办案架势浩大,满大街寻访求证的官兵看着也唬人得很。可最后查出来的结果却叫王妍冷笑连连。 查来查去,传她闲话坏她名声的竟然是几个不懂世事的半大孩子?而袁知府竟是打孩子家长十板子c再罚十来两银子就要结案! 半大的孩子能将女人放浪的事情说得那么生动肮脏?毛都没长齐的东西,知道什么是房事什么是苟且?他们放出来满城闲话,他们被权贵欺压着强行顶罪还差不多! 要不然,为啥坏人名声毁人前程的流放重罪,打十板子罚十两银子就能揭过? 跪在堂下的王妍冷了脸色,挺着脊梁质问知府:“大人确定这就是事情的真相,是这几个五六岁的孩子无意中败坏了我的名声?” 知府看王妍的脸色很有些不解:“你亲自参与了问案,该清楚中间因由啊!当初毒蛇闹到了你们住的窝棚,你无奈之下去求男丁盖房子。因为姿态摆得低c被人言行冒犯了也没反抗,所以叫人误会了你行为不端嘛。如果你有别的证据,可以当堂提出来本官再审!” 王妍便说了当初抓住罪证的青衣男子,扬声道:“这个青衣男子才是关键,他四处乱放谣言,哄骗孩子c妇人胡乱传谣,这才有了满城百姓不问因由胡乱叫骂的结果。” 她具体描述了男子长相,又提供了他收买的妇人c孩子面向。以及居所c画像c台本的具体摆放位置,要求道:“请知府派人去义庄后巷胡同去搜,定有收获。” 知府眉头轻挑果然派人去搜:本官敢让几个孩子顶罪,还能没有安排?想抓当初的人和物,那是做梦! 你逼得本官对周韶华服软,还想全身而退? 果然,衙役无功而返。为首的衙役回道:“王小姐所说的商户半年前关门回家后就再没开过门。据周边邻居证实,没见过青衣男子在后巷活动,更没见过污蔑王小姐名声的台本c画像以及受指使散布谣言的妇女孩童。” 王妍听得当场愣住:关于青衣男子的事情她可没和任何人提过,怎么就打草惊蛇让他逃了呢? 她抬头看着表情毫无破绽的袁知府,长长的叹了口气:若不是知府提前安排,那人怎么会逃又怎么可能逃得掉?他这样行事,是认准了我王妍好欺负? 王妍看着跪在堂中替人受过那群人,实在是忍不下那口气。于是,她当堂说道:“既然查明了真相,那就请大人按律定罪。坏我名声害我险些自尽,他们该当按律鞭笞流放。” “按律?”知府捋着胡须为难道:“人事不知的几个孩子胡说了几句话,虽说造成的后果比较严重,那也不能认定他们刻意坏你名声吧。五六岁的孩子流放,别说能不能走到流放地就是到了又怎么活?你这是在要他们的命。” “他们坏我名声,难道不是在要我性命?” “童言无忌,本官无法将他们定性为故意中伤坏你名声。你去寻男丁盖屋也确有其事,虽说事出有因但也是因为这个行为才让人误会,所以旁人言传也情有可原。你说按律,本官倒不知道该按哪条法律。” “孩子们不懂事乱说,听见的大人也不知道严重性?”王妍高昂了头满脸倔强,态度前所未有的坚决:“人都要为自己的言行负责,孩子不懂事教养孩子的大人就要把责任担起来。所以,若不重罚中伤我的人,我绝不罢休。” “你是有心胸的人,何必与几个孩子计较?他们就是不知道轻重,所以在撞见你对男丁做小伏低之后,才胡乱臆想说了浑话。你现在也毫发无损,何必咄咄逼人纠缠不休。” 见王妍依旧梗着脖子不让步,知府竟起身朝她作下一揖,言辞恳切道:“若在寻常,稚子无状本官定然重罚家长。可开封大难,但凡有把子力气的都在竭力赈灾,他们将精力和热血都挥洒在重建家园上了,对孩子疏于监督和管教也是迫于无奈。他们为大家舍了小家,本官如何狠心重罚,你又如何狠得下心?” 这倒成王妍的不是了! 袁知府话音才落,跪在堂上的一个妇人就连忙对着王妍磕头,痛哭道:“孩子他爹修堤坝落水死了,我一个女人四处求人修房盖屋哪有时间管孩子?孩子犯了错小姐你要打要罚都成,只别黑了心肠要他性命。我家就这一根独苗了,真要被流放他哪里还活得成?” 她一边哭一边磕头,没几下额见就血肉模糊吓人得很。 这边一带头,剩下的人都是又哭又求诉说各种悲惨和不容易。才经了大难,哪家没有心酸心痛的事?可他们的悲惨不该是道德绑架的利器,更不该是替人顶罪的依仗。 “坏我名声的事情是不是你们做的你们心里比谁都更清楚,既然认了过那就该受相应的罚!”王妍的目光从他们身上一一扫过,最后落在了袁知府身上:“他们所有的苦难都不是我造成的,我没有为他们境遇负责的义务。而我自己的公道我必须讨要,大人要是舍不得罚那我就去求肯秉公” “王妍!” 知府黑了脸喝断她,后头却又矮了声势道:“开封重建还没成功,医药并不充裕,他们更是一贫如洗。本官打他们板子,罚没了他们才领到手的救济银,这罚和抄家也没多少区别了。你既安然无恙,还请你慈悲为怀。” 慈悲?若这事真是几个孩子做下的还用你们来求?可真凶坐了高堂,亲信包庇着不受罚只拿百姓来胁迫人。将我欺到这等田地,还喊着让我慈悲? 我呸! 王妍咽不下这口恶气,坚决不答应。知府却也不退让,拍了惊堂木退堂:“那满城的百姓都传你谣言害你名声了,难不成还要本官流放了全城的百姓?你且回去仔细想想,本官三日后再宣判本案。” 有三日也好,待她亲自抓了那青衣男人,看知府拿什么脸面说是孩子作案! 知府也有心思,他在后院逗鸟喝茶神色安然。边上的小厮腆着脸讨好道:“大人英明,您在堂上那一揖,可将满城的百姓感动坏了。您是爱民护民的好官,那王妍却是要害人性命的恶徒。就凭这得理不饶人的做派,她还没摘掉不贞名声就得背上恶徒之名。” 知府意味深长的一笑,逗鸟的姿势越发得意:王妍惹了众怒周韶华能干看着?他们只要敢出格,撵他们回扬州就师出有名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章:欺人太甚 青衣男子失踪了,周韶华的人几乎将整个开封地界翻了过来,可王妍描素的青衣男子依旧没有着落。 刘副官气得捶桌子,愤愤道:“现在还去哪里找人,对方又不是傻子肯定早就将人藏起来了。王小姐既然早就知道实情c早就掌握了证据,怎么就不早些告诉我等?倘若早些知道,那混账休想跑脱。” 王妍无精打采缩在桌角,闻言瞥了刘副官一眼。 早说?出事的时候她可是率先就来了驿站,是他将她赶了出去。他当初不信她,她说了又有什么用处?何况周韶华也刚出事,驿站人心惶惶应对杂乱,谁又分得出心管她? 刘副官被这一眼看得不自在,想起他先前对王妍的种种,尴尬的摸了摸头顶,哎一声坐了下来。 周韶华拎着茶壶倒了茶水递给刘副官,安慰道:“好了,过去的事情都不说了。你是悍勇性子,怪不得你上了旁人的当。” 刘副官没好意思接茶,只一脸苦相的看着王妍,想说什么又说不出来,最后只懊恼的甩了自己个嘴巴子,哎一声出了门:“我再去找,就不信那孙子能藏得没影。” 王妍怔怔的看着被摔得发颤的门扉,端着周韶华递过来的茶水轻抿。 “这都找了三天了,再挨家挨户的搜只怕要惹来民众不满知府发难了。”周韶华在王妍对面坐下,端了茶盏要喝却又放了回来:“那几个孩子的族亲还成片的跪在驿站门口,外头百姓的情绪也有些激动,要不然你见见他们稳一稳大家的心?” 王妍低了头喝茶,没抬头看周韶华更没有接话。 “你知道这样拧着对你没有好处,又何必给开封百姓留下你得理不饶人的印象?他设好局藏了人就是要引你” “好处?”王妍顿了茶盏看他,眼里是浓浓的怒火:“我要好处做什么?我要的是清白是公道!我为什么上的官船,我用运河偷渡要付出什么代价,我来了开封这地界我过的什么日子?我做这些,难道是让他们有力气活着来骂我,来坏我王家家风清誉?” 王妍拍了桌子站起来,她也不看周韶华转身就往外走:“我去见他们,我看他们除了在驿站门口装可怜博同情还会什么,我看他们为了替人挡罪还要做出多不要脸的事来。” 打从三天前退堂,那些人就跪在驿站门口磕头。明的是求王妍谅解宽恕,做出的事可没有服软的意思。 他们长跪不起c不吃不喝,逢人却可怜巴巴的问:“王小姐为何这样心狠?孩子不懂事说了浑话,她自身难道就没有一点点错?她要是谨守妇德避讳男丁,我家孩子如何能说出坏她名声的话来?她自己也有不端的地方,为何就要将孩子们往死路上逼?” 他们还问:“这开封城内,有多少人没传过王小姐的闲话?真要按律来罚,说过的就都别想脱了干系。我们的孩子该流放,那些人也该打了板子罚银子。若是不然,我们也要不依,也该找朝廷要个公道是不是?” 这话一出,全城百姓的神经可都绷紧了。他们肉贱骨头硬,打几板子倒不要紧,可罚银子却是要了老命。 大灾的年头谁家有余钱,就靠着朝廷发那俩碎银子兴家奔活路呢,再让罚没了可咋整? 大家着了急,涌到驿站来找王妍说道的人就源源不断。 王妍从驿站出来的时候,外头已经闹得不成样子。有的喊着王妍的名字急头赤脸的骂:“苍蝇不叮无缝蛋,自己是个臭东西还有脸对着孩子们叫嚣?明儿个你要敢对着大人叫板不许他维护百姓,信不信大爷让你没命出了这开封的地界。” 还有的在小声议论:“人在做天在看,自己行为不检点惹来了闲话还好意思要人家的命?真以为逼死了别人自己就干净了?下贱的东西,我呸!” 族亲们就哀哀痛哭,对着前来助阵的乡亲们磕头:“可不敢再说浑话得罪了王小姐,人家族里都是当官的,跺跺脚也能陷落咱一层皮骨。知府大人都不敢硬碰的主儿,你我还是小心客气些,老实的磕头哀求只盼那小姐没坏透了良心,能放我等一条生路。” 这可真是在拿王家的官声败坏了,这事要就这么糊里糊涂的了了,王妍族中的官员都要灰头土脸挺不直脊梁。 王妍一出门就听见这说辞,当即板了脸色冷笑:“不管是生路还是死路那都是你们自己在走!我今朝就是要得理不饶人,你等不服我们就一同进京告御状,我就不信这天下还没有个能说理的地方。” 她出来的时候引起了不小的轰乱,那些人闹哄哄的人原本要揪住王妍理论。可她黑着脸冷声冷气的说完这席话,大家却都被震在了当场。 告御状?就她爹那芝麻绿豆大点官,也敢去京城得理不饶人? 这中间到底有什么内情? 凑热闹的民众心慌不敢说话,家长们也装不懂。他们撒泼哭闹,不说事由只扑过来抱王妍的腿脚,哭道:“求你放孩子们一条生路,求求你。我们祖祖辈辈种地,不懂律法更没盘缠银两去告御状,就求小姐大慈大悲,给条活路。” 民众恍然大悟:什么内情?内情就是欺压百姓没能耐告御状,欺压苦出身的袁知府在朝中没根基。她这样嚣张不是因为她清白,是她没良心不是人! 大家怒了:“有我们在,你休想欺压爱民如子的袁大人。明天的判决你敢不服,我等要你没命进京告状。” 他们谩骂着扑过来,要对着王妍厮打。王妍也冷了心肠脸色,用力踢开围过来的众人,疾言厉色道:“胆敢在驿站门口行凶者,乱棍驱打。” 王妍既不是兵也没有权,她的话可没有人怕。可她话音才落,那些扑过来的人真的挨了打。周韶华一把将王妍扯在身后,铁青了脸色道:“谁敢胡来,就地打杀。” 他不会真的杀了百姓,可敢扑过来厮打的也都受了棍子没讨到好。再有围着驿站谩骂的,将士们也绝不手软,驱打不停。 百姓哇哇乱叫着散开,王妍在周韶华身后看着,神色却越来越漠然。 “你的恶名算传出去了,现在你满意了?”周韶华拖了王妍进屋,想骂她两句最后却只长叹了一声:“青衣男子没抓到,知府明天肯定要维持原判,你准备怎么办?” 王妍呆呆的坐在凳子上不说话。 “告御状,上面首先就要问你怎么来的开封?你拿得出来路引,沿途官员都会替你做伪证,证明他们徇私为你开路?”周韶华再一长叹:“忍了吧,好歹清白算还给你了!我的贪污案不也一样,那么多漏洞那么多替死鬼,我不忍难道找得出知府陷害我的证据?” 王妍抬头看他,眼中泪光闪闪却又倔强着不肯落下:“你是还了清白,我的算什么?那些男丁在公堂上只含糊说了我寻他们的目的,可没说我恭敬有礼谨守礼数。那些孩子可是说亲眼见过我不守妇道。这案就这么结了,别人要怎么揣测,我成了什么人?” “还计较这些做什么?咱们来开封难道是为了博名声?”周韶华倒杯茶递给她,劝道:“你若在明天的公堂上不松口,知府定要普罚全城。那么些百姓受罚,民闹绝对少不了。事情捅出去,王家如何为你周全?” 是啊,青衣男子早就被藏起来了,知府现在什么都不怕了。王妍要闹出了民乱,别说她有走运河偷渡的重罪,就是没有,王家也少不得要受牵连。 她忍也得忍,不忍也得忍! “我知道了!”王妍浅浅一笑,似掉非掉的眼泪到底被逼回了眼眶:“我不会再闹了,反正也是要死的人了,名声有什么要紧!” 他这一笑直戳周韶华心窝,可他却没法子为她做什么:“不会让你白忍,往后我定会为你讨回公道。” 王妍又是一笑,不再说话。 第二天升堂,府衙门口早就被百姓围得水泄不通。他们衣服底下都藏着利器,想着知府要真被逼得罚他们银钱,他们就豁出去和那贱人拼了。 可他们担心的事情没有发生,王妍在堂上一直沉默。案犯怎么回她不管,知府怎么判她也充耳不闻。就好像这件事从头至尾都和她无关。 周韶华知道她心里不好受,可这是死局不认又能如何? 袁大人也算准了王妍得认,所以再判的时候他就改了主意:“王妍言行未能谨遵妇规才使得孩童误会,谣言四起。是以,受害者王妍在整件事情中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大灾未平,百姓惊慌中未能细甄别传言真伪也情有可原。” 说到这里,袁知府还特意打量了王妍的脸色。见她面色不虞又无计可施,心里无比的舒爽:你以为忍过这遭就好了?等流言传回扬州,好戏才正式开锣呢! 想着王妍在扬州族人驱逐c百姓谩骂,袁知府在她这里受的气全都解了。他藏住欢喜的心,一本正经的接着道:“既然局势特殊c各有对错,苦主又毫无损伤。那本官便判责打涉事孩童磕头赔罪,责打家长各三大板,以为惩戒!” 板子减少,银子也不罚了。这当真是摆明了欺负人! 围观百姓高声叫好,激动的更当即跪下谢他爱民之恩。王妍别过头根本不看,眼神却和周韶华不期而遇。她浅浅一笑,做着唇形问他:心寒不心寒? 周韶华薄唇紧抿,冷脸冰封很是吓人! 袁知府手握惊堂木,居高临下的看着王妍问她:“本官的判决,你可信服?” “我等不服!”不等王妍说话,衙门口一阵骚乱传来。刘副官健壮的身子将围观百姓夯开,狗蛋和臭蛋便押着五花大绑的‘青衣男子’到了堂前:“我们有证据证明是这男子刻意散布谣言c中伤王小姐。请大人开堂重新审理此案!” 此言一出,全场皆惊。原本漠然的王妍徐徐笑开,原本得意的袁大人却措手不及,他神色难掩惊诧,偏头看着师爷的眼神锋利冰冷:不是说妥善了,怎么回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一章:狗急跳墙 原本要得意结案的袁知府愣住了,他看着准备强闯公堂的刘副官,一张脸青白交杂难看得很。 可人都押到了堂前,又有周韶华和王妍这两个横的在一旁看着。这案他不翻也得翻啊! 袁知府恼恨得很,下令将嫌犯带上堂的时候狠狠的剜了那青衣男子一眼,警告的意味非常明显:你要敢坏事,别怪本官无情! 男子被吓得一哆嗦,他心里万般不情愿可坏不坏事早不是他能说了算! 没等袁知府怎样审问,王妍当初在公堂上提过的话本子c画相等物证就都呈了上去。伴随这些物件出现的,是青衣男子当初收买的部分传谣人。 他们有男有女有老有少,居所遍布全城。他们站出来的时候,围观人群中有人哄闹起来:“是李二媳妇和我说的,说得可真了跟她亲眼见过的一般。” “我是从张婶子那里听的,她当时可拍了胸脯说千真万确,王家小姐就是不检点。” “双喜姑娘也说得详细真切” 大家这样议论,青衣男子连说王妍买通人诬陷他都不能了。他瞪着眼睛干着急,求助的看着袁大人:当初可说好了保我无事! “若你们所言属实,为何本官在审案初始你等不出来说话?” 袁知府声色俱厉的喝问,站出来作证的乡亲却毫不退却:“因为我们先前并不知道王小姐找男丁是为了帮孩子们盖房子。现在我们知道了她在开封的所作所为,悔不当初,所以宁愿获罪也要还她清白。” 一个能说会道的小伙子站出来说了事情经过,原来王妍四处求男人盖房子的时候他们也撞见过。当初只以为是遭难的妇女以美色惑人寻求庇护,很是不齿。富贵使钱让他们编排王妍不洁的时候,他们都欣然答应。 钱在当前就是命,王妍反正也不是什么好货,拿她的名声换钱他们问心无愧。 后头王妍的事情闹得满城风雨,大家都知道了她在开封的种种事迹,所以捶胸顿足悔不当初。 “当初遭难的时候,全城的男女老少不都挤在一处,难道那时候的女人就都是不守妇道?王小姐为给孩子们盖房子去求男丁,遭人言语轻浮是在替我们受委屈,怎么还能以此为依据污蔑她的清白?” 一个小伙子膝行出列,对袁知府磕头道:“谣言是草民受富贵所托传的,草民愿领罪受罚,求大人还王小姐清白。” 剩下的人也纷纷磕头:“求大人清明真相,别寒了救灾义士的心!” 那些藏了利器准备给王妍教训的乡亲脸也跟着红了脸:人家来赈灾吃苦受罪,没有功劳也就算了还坏人名节?别说是富贵坏良心胡乱造谣,就算真是孩子们乱说,开封难道不该给人家一个公道?爬山涉水的来救咱们,难道就救出个委屈含恨c没命回家? 证据充足c脉络清晰,声势民意又一边倒。袁知府再是恼恨也知道大势已去,要算计王妍是算计不成了。 青衣男子也就是富贵还咬紧了牙关不承认,几板子下去也全都招了。 他不敢说是受知府的人指使,只说自己恨女人见不得王妍抛头露面。之后如何筹谋如何煽动细细道来,令人恨得咬牙切齿。 袁知府原本想包庇轻判,可百姓要求重判的呼声太高,再有周韶华c王妍虎视眈眈,袁知府只得判他流放辽东。 当时的辽东可荒凉得很,气候恶劣物产稀缺不说还临近金人地界。这要真去了,哪里还有活路? 富贵急了冲着知府连连磕头:“大人饶命,求大人改判别处!” 判都判了又如何能轻易更改?袁知府和他撇清关系都来不及又怎么会听他哀求,当即喝令将他收监。 富贵被强拖着下去,他吓坏了什么都顾不得的喊道:“那些话本子c画相可是元宝给我的,坏王妍名声也是你指使的。当初说好了保我无恙,现在你是要过河拆桥” 全场哗然,袁知府一张脸黑得滴墨! 他当即下令将富贵押回来,义愤难平的传元宝对质:“污蔑到本官头上来了,若不审个清楚,本官成了什么人?” 元宝的情绪很激动,一上堂就冲王妍扑过去厮打:“贱人,你断老子财路c害老子前程,老子和你拼了。” 有周韶华护在王妍身前,衙役也卖了力气拉扯,不多时元宝就被按跪在了堂上。 对他指使富贵坏王妍名声的事情元宝供认不讳,说到动机他更是气愤难平:“知府大人分明已经答应让我分管城南粥棚,最后却因为王妍那贱人将管事改换了旁人。一个粥棚一天要放出多少粮食,我随便咂摸点也能发家。因为她,我还是小厮,签了卖身契的小厮!” 说到这里他冲王妍唾一口,接着骂道:“光这样也就罢了,谁知还抢我功劳。城外那些孤儿要死的时候我再去救,那不就是救活好多口子的大功劳?我等了那么久,眼看他们就要活不成了,这个贱人又出来坏事。他断我财路断我前程,我坏她名声怎么了?她就该一身臭名死在开封” 这不要脸皮的说法实在可憎,围观群众激动得指着他鼻尖叫骂。袁知府那惊堂木拍了好几下都没能维持住次序。 外面骂声渐浓,元宝听着却咧嘴笑了:“我元宝倒也出名了一回!” 他抬头定定的看了袁知府好一会儿,又狠狠的瞪了王妍一眼,然后趁着衙役分心喝止乡亲掏出藏好的匕首割断了自己的脖子:“我用不着你们判我,我做鬼也饶不了你个贱人!” 血流得到处都是,没挺到大夫赶来已经断了气。 富贵拿不出更多证据证明是袁知府是背后主导,于是又多了条污蔑朝廷命官的重罪。其余人等袁知府也准备重罚,可耐不住王妍和周韶华求情,最后只打了板子了事。 从衙门口出来,王妍还有些恍惚。 她不想让袁知府轻易就敷衍了她,却也没想过要要了谁性命。可元宝死了,他或许并不冤枉,可到底也是替人受过。 “他怎么就这么坏呢!”王妍喃喃一句,回头望着堂上的‘明镜高悬’冷笑:“官当成这样,真的还配当官?” “倒也说不上是多好的官,但现在的品级他倒也配得上。不到两个月就将灾情控制下来,百姓也安稳积极,过一阵将房子落实了,开封也就活过来了。虽说他品质算不得高尚,偶尔也师出有名的占点公家便宜。可这世上哪有那么多圣人,他自私点倒也在情在理。” 周韶华向来就少言少语不会说话,原是看王妍郁闷想据实分析下让他宽心。可这么大段话说下来,王妍却更堵心了。 正往驿站走的王妍突然停下脚步,后头跟着周韶华一个没刹住就撞在了她身上。没赶上站稳脚道歉,王妍已经凶神恶煞的瞪过来,急道:“栽赃陷害坏人名声也是当官的该做的?依仗着手里有点权势,连人命都闹出来了,在你看来他也还是好官?” 周韶华嗨一声,好言好语道:“诬陷也好坏名声也好,他那不就是搞出来吓唬人的吗?他要真黑了良心要害了咱俩,在开封地界他还办不成?刘副官进京被拦了吧,你的家书送出去都追回来了吧?这就证明他心不黑事情也做不绝。” 王妍黑着脸瞪他,半天也不接一句话。 “政见不同有斗争也正常嘛,乡亲们为句话不也能打得头破血流?到最后他要收场要维护自己,也只得牺牲家奴。虽说也是人命,但签卖身契的时候他的命就已经是袁知府的了!” “照你这说法,我还该夸他了?” 这语气冷得跟寒天飘雪样,周韶华再迟钝也知道惹人不痛快了。他悻悻的抿了下嘴,想说什么,可本来就不擅言辞怕再说错话两人吵起来,最终闭了嘴只讨好的看着她。 王妍憋足了劲要和周韶华辩,等了半天也等不来周韶华接话,看自己的眼神还略带无奈和讨好。她心里一股气起来又发作不得,只得闷了头接着往前走。 进了驿站该分路回各自房间,看王妍一身戾气还没散开,周韶华叹一口气挡在了她前面:“有那功夫生气难受,都不如帮我想想砖瓦房的事。开封逐渐安稳,咱们回扬州的日子也该近了。这事情最近要办不成,只怕就再没机会了。” “砖瓦房?”王妍心头一刺,冷声道:“这还只开了个头就又是死人又是流放,再接着闹,是想逼那狗官大开杀戒?” “你怕了?”周韶华望定她的眼睛,没等到回答又重复问道:“你怕?” 王妍白他一眼:我早就是活不成的人了,还怕什么?可就袁知府这样,你豁出去弄成了砖瓦房又能如何?百姓想富足,开封想繁盛,光靠你几间砖瓦房能成?没有一心为民的好官,咱就是卯出去性命,又有什么意思? 她不言不语,周韶华却看穿了她的心思。叹道:“我没能耐兴国安邦,也没本事保开封发达兴旺。可盖砖瓦房是利国利民的好事,所以我得去做。做成了,有功德那是最好,做不成,我也尽了全力,问心无愧。” “人活在这世上,不就图一个问心无愧?”周韶华抿着薄唇看着王妍的眼睛,缓缓问道:“当初你上官船,难道就笃定了能助开封度过危厄?你豁出性命,图的不也是个问心无愧?” 王妍心头又是一刺,她望着神色坚定的周韶华,神色坚定和缓:“好,咱一定将房子盖起来!” 看她终于恢复了精神头,周韶华沉着心也松动起来。他浅浅一笑,淡而坚定的说了声:“好!” 当天晚上周韶华做东在驿站请客,感谢所有帮助他们度过难关的人。这个时期,大鱼大肉比较艰难,白面馒头却还能管够。将士和义庄的孩子们也不挑吃食,大家围在一起说说笑笑也惬意得很。 刘副官自罚三碗向王妍赔罪,那掏心掏肺的诚恳样让王妍颇为动容。他们碰杯喝酒,一切误会和不快都在酒水中消弭得干干净净。 场面热闹温暖,刘副官正吹嘘抓富贵的惊险场景,知府衙门却又来了人:“我们大人备了酒席替周大人和王小姐压惊,还请二位赏脸!” 作为最大的输家,袁知府竟有心情替别人压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二章:偷梁换柱 王妍作为女眷,原本不该和男丁同桌。可袁知府以长辈的身份设家宴,又只让秦姨娘作陪,是以也没讲究什么男女大防。 席间,袁知府和秦姨娘的姿态都放得特别低。对周韶华和王妍的经历更痛心疾首,悔不当初。虚情假意的话说了几箩筐,归结起来却只有一句:“我是被人蒙蔽才公事公办委屈了你俩,你俩千万别回去乱说,惹得家长乱想彼此成仇。” 周韶华和王妍都不是擅长虚情假意的人,胡乱应过几句便低了头吃数月不见的烧鹅c大肉。 袁知府和秦姨娘再殷勤了一阵,最后也让两人的冷淡搞得力不从心。 既然好话怎么说都没用处,那还不如开门见山! 等秦姨娘将最后一块香鹅肉夹到王妍碗里,袁知府便对周韶华举了杯:“我们开封能顺利度过难关,多亏了小周大人鼎力相助。为你请功的折子我已经递上去了,过不久朝廷的封赏就能下到扬州。袁叔这里在这里先敬你一杯,愿你功劳加身c前程似锦。” 封赏下到扬州,言外之意便是你们该回去领赏了。 周韶华深看袁知府一眼,干了杯中的酒。 “走大运河的官船早一个月就回程了,贤侄这趟回去是走海路还是陆路?”袁知府为周韶华布菜,状似闲聊般说道:“要赶在上头封赏之前回扬州,快马走陆路最省时间。开封这边是遭了难,可几匹上好的宝马还拿得出,贤侄明儿个去选一选?” 周韶华将袁知府夹过来的一筷子烧肉送进嘴里,慢条斯理的吃完了才一本正经道:“我答应百姓的砖瓦房还没着落呢,选马的事情先不着急。” 这话让袁知府不悦,凭着深厚的城府,脸上才没显露出来:“毕竟是开封府的百姓,我还能苛待了他们不成?领赏谢恩可是大事,贤侄别耽搁了。” 他也夹了一筷子菜吃得斯文,可含义深长的眼神却不时落在周韶华身上。 不知道是不是周韶华的错觉,他终觉得袁知府这眼神含着威胁。好像他不按着他的安排选马上路,他回扬州的事情就会有波折一样。 周韶华心下不屑,薄唇轻轻一挑道:“我做事喜欢有头有尾c善始善终,砖瓦房的事情我还是做好了再走的好。袁大人既然也表示支持,那不如就支持到底。开封有什么难处一次说了,我去和商家谈的时候,心里也能有数。” 这不讲情面的态度惹得袁知府非常堵心,他放下筷子坐直了腰板半眯着眼睛问他:“这糟心事,贤侄当真要接着管?” 周韶华点头的动作不重,其中的坚定却震得袁知府睁大了眼睛。 “既然这样,那这事情就还交给贤侄去办。开封财政紧张,目前谈好的价钱还得再压下三成才行。” 他盱着周韶华没被这要求吓倒,又堵着闷气接着道:“一府财政大多靠税费支撑,商家要求税费优惠至多优惠两成,时间也不可能是他们想的五年,能给两年优惠已经是开封的极限。” 就目前谈成的价格,商家都挣不上多少,想着能拿五年税费优惠抢占市场才豁出了利润。袁知府再这样压价格压优惠,根本就是刁难人。 王妍将筷子拍在碗上,瞪了眼睛就要反驳。周韶华偏头横她一眼,不许她失礼乱说。等瞪得她翻了白眼忍气吞声,他才又转头对袁知府道:“大人放心,下官定尽心竭力,努力促成此事。” 袁知府‘欣慰’的拍了周韶华肩膀,赞他心怀天下c悲悯苍生,必有大成。周韶华却知道这不是好话,自古以来惦念天下c苍生的都是天子,他区区小官之子也敢僭越? 周韶华冷冷看他一眼,不咸不淡的警告道:“大人还是慎言的好,我周家忠厚不至于让人误会,别人却要道大人一句邪门歪道c居心叵测。” 直到散了宴席,几人之间的氛围都很有些沉重尴尬。周韶华和王妍前脚刚出了府门,袁知府就摔了茶盏,他死死的瞪着两人离开的方向,胸口起伏难平:“这里是开封!” 王妍也忍得难受,出了门就堵了周韶华去路喝问:“你做什么不让我骂那狗官,就凭他那嘴脸哪个商家肯来盖房?商人的钱都是大风刮来的,凭他一句话就要在开封往海了撒?” “又不是今天才知道他的居心,激动什么?” 王妍被堵得胸闷,看着长身玉立的周韶华好半天才憋出句:“那怎么办,就他提的条件哪个傻子能答应?” 周韶华看傻子一样看她,冷声道:“人还能让尿憋死?” 说完这话周韶华就绕开王妍走了,他浑身上下一如既往的冷,王妍看不出他的情绪。可连粗话都出口了,想来也不是不为难。 唯一让人欣慰的,是当初赶来洽谈的三户富商只走了两家。周韶华和王妍被困了那么久,剩下的王姓商人还执着的等在客栈,足以证明他对这件事的看好。 周韶华却一直没去约见,王妍性子急等不得,她偷摸去探过王家口风。可她才刚说了再将降价那边就变了神色,再说税费优惠力度和年限对方直接就起身送客:“小姐说笑了,请回吧。” 王妍愁闷了一会儿,又拧着去找秦姨娘说项。她如今在袁知府面前得脸,要肯劝上两句兴许有用。可秦姨娘却没见她,丫鬟只说了声姨娘出门了便将她打发开了。 她回了驿站垂头丧气,周韶华却找她说事。开口头一句便是问她:“你说让百姓自己出力烧砖瓦,自己盖房子他们可会愿意?” 王妍有些懵:“愿意有什么用,他们又没有砖瓦窑,更不会烧。” “那不是有王家?”周韶华眼里有光:“只要有数百人肯自己出力为自己盖房子并许诺白给王家帮工两年做材料报酬,那钻瓦房的事情肯定能成。” “白干两年,一家老小怎么生活?” “每月给三十斤糙粮c五斤白面,再按四季发放一套成衣的话,得再多干一年。三年后王家若还用人,每月例银不少于一两白银。” 三年时间足够学会烧砖瓦的技艺,王家只要还做砖瓦生意怎么可能不用这些熟练劳工? 王妍不由得兴奋起来:“这是连出路都一并解决了,我仔细去谈,肯定能谈成。” 经过上次的案子,王妍的品行事迹也在开封传扬开了。或许是感恩她的心善,也或者是愧疚对她的污蔑,反正再见王妍乡亲们都格外亲切好说话。 加上这个方案对乡亲本身有利无害,所以事情进展得格外顺利,没出三天已经有两三百人按手印答应,等着王家来签契书。 办成了这事,周韶华再找王家谈底气就足了许多。 周韶华将袁知府的要求一样样摆出来,没等对方着急又接着说了自己的解决方案:“为了表达我们的诚意,城北巨石坡下那三百亩免费借你使用十年,周边土石随便你用。” 见王家面上的不满转为思考,周韶华接着道:“劳工问题也已经给你妥善解决,若是经营得好三年之后你完全能打开周边市场,又三百名成熟劳工做后盾不怕事业发展不起来。” 他将事先写好的劳工雇佣契书递给王掌柜,借他详读的空档端了茶盏慢条斯理的喝茶。 王掌柜是精明的生意人,不消如何计算也知道他没有吃亏。明面上的价格虽然压得过分,可三百亩土地的十年使用权值不少。有了这地,工坊窑井以及烧砖瓦的原料都得以解决,省出来的投入可不是小数。再有劳工不要工钱,这三年省下的银两也足以弥补税费优惠的不足。 如此,这单生意不仅不会亏本还能送开封一个大人情。最要紧的是三年后作坊和劳工都培养成熟,只要周边有需求他就能率先抢占市场。 王掌柜看得心花怒放,当即就答应下来:“就按周大人说的办,你看这契书咱们什么时候签?” 周韶华将洽谈结果告知袁知府的时候,原本正襟危坐的袁知府差点从太师椅上摔下来。有气在他胸口来回翻涌,可他绞尽脑汁竟找不到出口。 “给他城北那三百亩地,这” “下官实地查看过那里,土贫石多向来不出庄稼,这些年都是免费给佃农种。”周韶华盱袁知府一眼,接着堵他后面的路:“那块地记在衙门名下,可数十年没能产生收益。若借给王家十来年能为全城百姓换成砖瓦房,也算是物尽其用。” “本官原打算将河道附近的居民迁去那片空地” “大人说笑了!”周韶华再次打断他,薄唇一挑话带凌厉:“巨石坡比邻坟场,往南又是化粪池,怎么好让大批乡亲搬到那里去?” 袁知府张了张嘴想说话,却被堵得半个字说不出来。 他想说有人要高价买那块地,可怎么样的高价才敌得过满城百姓的利益呢? 袁知府心里那个堵啊,他真后悔没弄死了这孙子,真恨不能现在就生扑过去咬死他。 看他吃瘪周韶华却欢喜得很,他将得意写在脸上,补刀道:“大人的要求我可是全满足了,您总不能舍不得那块废地,再阻挠百姓务工吧。如果没有别的问题,那咱们明天就签了契书?” 那明晃晃的笑容鞭子一样抽在袁知府心上,他便是涵养再好也变了脸色。现在这情形,他要么撕下伪善面皮,昭告天下他要为了前程政绩牺牲百姓利益;要么就打落牙齿和血吞,吃了这亏认下这输!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三章:有胆你试试 在前程和巨大的利益面前,脸面和名声都不再特别要紧。 贫寒出身,十年苦读才终于踏进仕途的袁知府更是如此。在他看来,前程和政绩可比脸面c名声珍贵多了。 更何况他还理直气壮:贫寒出生的贱民,衙门出钱给你们盖好茅草房不已经是仁至义尽?你等贪得无厌才妄想砖瓦房,本官凭什么赌上政绩和前程去成全你们? 周韶华那黑心鬼是见不得我好,你等贱民有什么资格撕我脸皮戳我脊梁?若都识相也就罢了,要真有不要脸的坏我名声,你看本官怎么收拾你等。 他姓周的再狂妄这里也是开封,是本官做主的开封! 主意定下来,袁知府就着手耍狠。他先给周韶华发了文书让他停下一切公务即刻回乡,然后就召来心腹手下要驱赶王姓商人。 原本一切都不可转圜,可心腹出门之前袁知府突然收到了京城的秘信。 信才看了开头他眉头就皱了起来,到最后整个人软在椅子上咬牙切齿:“这个小人,混蛋!” 原来是京中同窗写信提醒,负责官员考评的吏部侍郎是周韶华叔姥爷。他目前已经收到周韶华的来信,正暗地里评估修建砖瓦房的可行性,很可能要将这一事项纳入对袁知府的政绩考评之中。 简直是小人做派,逼人太甚! 袁知府暴怒而起,一连摔了四五件瓷器。他愤怒的问候着周家祖先,偏生那喝骂还不敢太大声。手下不敢太劝又怕殃及词语,小心的挪着步子往外面躲。 “你给我站住!”袁知府发现了他的意图,横眉竖眼好一番骂,最后才摆手道:“去约见姓周的,看他什么时候方便带那奸商过来签契书!” 这契书,袁知府是捂着胸口签完的。或许是早就预见了这个场面,周韶华还特地带了王妍过来看戏。 看到他恨得吐血还赔着笑脸,王妍不失时机的笑出了声。 等袁知府看过来,她还灿烂着一张笑脸打趣:“大人脸色不好,又不时捂着胸口难道是犯了心疾?” 袁知府不想说话不想理她,王妍却非要往他跟前凑,言语关切道:“我这里有速效救心丸,你来两颗?” 袁知府想骂人,可周韶华门神样站在王妍身边,想着他京城的叔姥爷,这口恶气也只能忍! “本官身体不适,少陪了!”袁知府匆匆抱拳,落荒逃了。 王妍看着他背影笑得尾巴都翘上了天,周韶华在一旁看着,冷凝的薄唇也有了温度微微上翘。 中午的庆功宴王家做东,王妍厚着脸皮将义庄的孩子也领来打牙祭。王掌柜有些懵,周韶华却一本正经的看过去,道:“你要银子不趁手,饭钱我来!” 这好不要脸! 酒足饭饱,王妍就坐在桌边听狗蛋和臭蛋吹牛斗狠。再说起富贵,王妍忍不住问道:“说起来你们到底是怎么抓到富贵的啊,周韶华全城搜查都没搜到,你们怎么抓得住?” 狗蛋和臭蛋互看一眼,都停了吹嘘小声道:“就是凑巧!” 王妍支着下巴直愣愣看着他俩,直看得他俩后背发毛。狗蛋挺不住,还是招了:“大家一直在找你被污蔑的证据,到处走访下就觉得富贵不干净。我们没能将他看住,可摸清了他有个外室还偷养了个儿子。” “然后,你们就抓了那外室和儿子?” 狗蛋看王妍一眼没敢吱声,臭蛋吞了吞口水才接着道:“我们人小抓不住,遇到刘副官才绑住了那对母子。富贵走得急没带上他们,却给那妇人留了信让她去他的藏身地汇合。这才顺藤摸瓜,抓住了人。” “好样的!”王妍伸手揉了俩孩子的头,笑道:“下次可不兴这样,私下绑人犯法你们得报官知道吗?” 臭蛋扁了嘴不服气,意思明显得很:官就是他们一伙的,报了有啥用? 王妍便伸手戳了他脑门,正经道:“以暴制暴危险不说,还理亏。咱们报了官,官家要是推诿包庇,那上头自然有人收拾他们。咱们又没拿朝廷的俸禄,不消去做官家该做的事,知道吗?” 臭蛋还是不服气,王妍笑着揪住他脸颊发狠:“还想当痞子去街面上厮混不成?发狠斗殴逞一时能耐,活该叫人打折腿再扔进监牢里去。” 臭蛋疼得龇牙,赶紧挣开王妍的手使劲揉脸,见王妍还要来捏吓得他赶紧服软:“知道了,有事报官再不敢逞强了。” “真的?” “要是再犯,我们生了儿子没屁股!” 王妍被这粗话激得直翻白眼,作势要撕他嘴巴。臭蛋吓得拉了狗蛋就跑,跑之前还没忘把吃剩的肘子顺走。 周韶华陪着王掌柜说话,却支棱着耳朵关注着这边的动静。眼角余光瞥见王妍将皮孩子撵得鸡飞狗跳,忍不住又翘了唇角。 这顿饭吃完,修建砖瓦房的布告也已经贴了出去。 虽说遣词造句中都是在为袁知府脸上贴金,可百姓可都不傻,这事到底是谁在出力,中间经历了多少波折,他们心里也都有数。 再说了,义庄的孩子和驿站的将士可不愿意吃这亏。周韶华和王掌柜的洽谈经过没多久就宣扬了出去,王妍亲自签劳工的场面更被渲染得贴切感人。 一时间,开封百姓对周韶华和王妍感激得很。拎着东西来驿站感谢他俩的人络绎不绝,虽说东西都不值钱,可那片真心却叫人受用。 这两天,王妍和周韶华收礼收得手软,每时每刻都意气风发c喜气洋洋。 这场景又刺激到了袁知府,他在开封扎根十数年,自认问心无愧为百姓办的实事不少。可谁给他送过自己舍不得吃的鸡蛋,谁给他送过熬心熬力绣出来的鞋垫? 再说了,这砖瓦房不是本官点的头,要没有我就凭那姓周的能成事? 郁闷,真郁闷;憋屈,真他妈憋屈! 盛夏眼看着就要过去,大伙着急赶在深冬之前盖好房子御寒,干活特别积极。巨商王家有门路又舍得往里头撒银子,没多久作坊c砖瓦窑全部建好,高价请来的技工师傅也已经到位。 衙门也没再出幺蛾子,积极配合之下,十几处危房率先推倒,劳工挥着臂膀满怀热情的开始挖地基。 一切都有条不紊c兴兴向荣。周韶华和王妍也心满意足的收拾起回家的行囊。 那天晚上,周韶华陪着王妍去和义庄的孩子道别。出门的时候,孩子们拉着王妍的衣服泪眼婆娑,死活都舍不得撒手。最后放手的时候,大家伙殷切的看着王妍,哭道:“姐姐回去了一定要好好的,得了机会我们肯定去扬州看你。” 那一刻王妍眼窝发热却什么都说不出来,她侧头看向一旁面无表情的周韶华,虚弱的微笑后轻轻一个好字结束了这场告别。 回驿站的路上,两人间的氛围特别凝重。周韶华看了王妍好几眼,想说什么最后都没说出口。 王妍形容也很踟蹰,等快到驿站门口了才终于小声道:“等回了扬州,就该审我夹带商货c借运河偷渡的案子了吧!” 周韶华用鼻子嗯了一声,没再多说。 王妍偏头看着他,黑暗让他的脸色晦暗不明。她犹豫了很久,还是踟蹰着开口求道:“看在我豁出命救过你的份上,能不能让我自己了结了性命,别牵连了家人?” 周韶华没有回答这个问题,他抬头望了望明月,闷头快步往前走,将王妍远远甩在了身后。 他又何尝想要她性命,害她家人。可法不容情,他作为执法者怎么能以私乱公? 明早就要动身走了,王妍盘腿坐在桌边为难。她面前放着一把小刀c三尺白绫,她在想哪种死法痛苦能小一点。 是的,她准备自杀了!回扬州免不了审问,各种因由牵绊下王家怎么脱得了干系?她死在开封那就是死无对证,周韶华得多狠的心才能拖着她的尸首回扬州问王家的罪! 所以,死了吧!哪怕是陷周韶华于不义,也比让他问了全族的罪强。 王妍选了小刀,据说吊死的人舌头伸出老长吓人的很,她不想吓着替她收尸的人,也怕来世投胎变成大舌头。 原本想扎心脏,可怕扎不准死不成又活不了。所以,她选择了割腕。血流得不快,却涓涓不断,她默坐在凳子上看着血液流逝,生命流逝,然后竟轻松的笑了。 这辈子,我对得起天地良心,不算白活! 王妍开始心慌,脸色也越来越白。地上血流成片,她眼睛也开始耷拉着睁不开。她知道自己快死了,所有恩怨都将要完结了! 可外头莫名哄闹起来,他听见有人在门口喊她的名字。深更半夜的,喊她做什么呢?她以为是幻觉,并不应声。 喊她的声音越来越急,到后头甚至还听见了周韶华说发了瘟疫,要她起身避祸。然后就是撞门声,没一会儿,门就被踹开了。她听见有人倒抽凉气,然后流血的手腕便被人握住。 她听见周韶华在喊大夫,那一刻,王妍在心底不甘的叹了口气。她努力想睁开眼睛阻止,可却怎么都睁不开,只得由着大夫上药包扎,再有一碗粘稠腥涩的药汁灌进了嘴里。 王妍努力要吐出来,周韶华的手却铁钳一样锁着她下巴。看她挣扎着求死,周韶华毫不压抑怒气的喝道:“你死了我也要拖着你尸体回去问王家的罪,你要不信大可试试!” 眼泪划过脸庞落在周韶华手上,药汁也慢慢吞了下去。周韶华手抖了一下,悬着的一口气倒松了下来。 此时,驿丞过来回禀:“车马都准备好了,还请大人即刻启程!瘟疫严重,再不走只怕要封锁城门了。” 周韶华没有吱声,尚有意识的王妍却紧抓着扶手不肯走:瘟疫来了,百姓又进了油锅。她反正是活不成的人,她要在这里对抗瘟疫。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四章:黑死病 再醒来的时候,王妍在一个完全陌生的简陋棚户里。 她嘶哑着喉咙喊着喝水,在檐下守着炉子熬药的二丫立马就冲了进来。倒了水喂王妍喝下,她已经泪流满面:“姐,你吓死我了!” 王妍知道她在说寻死的事,可那件事她没办法和二丫解释,只拍了拍她的手让她放心:“我没事,你别怕!” 看二丫泪珠儿一直往外滚,王妍赶忙换了话头:“咱们还在开封吧,听说发瘟疫了,现在外头怎么样了?” 说起外头,二丫心里更是沉重。她抹着眼泪回道:“听说是黑死病(鼠疫),城北那边已经死了不少人了。咱们现在躲在南边,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沾染上了。” “黑死病?”王妍一下就坐了起来,她脑袋嗡嗡直响,脸色也青白一片。 瘟疫虽然可怕,可大多都有解法,死伤无数之后总有法子能遏制事态。可黑死病不一样,一旦发作便如猛火过境,沾者必死! 王妍忍不住发抖,她哆嗦着问:“周韶华呢,走了吗?” 二丫摇头,语气复杂:“周大人若走,扬州跟过来的二十多名大夫也得跟着走。周大人高义,和救命的大夫一起留了下来。” 王妍倒抽一口冷气,心情复杂得难以形容。 留下来也不过多死几个人,有什么意义?周韶华看着那么精明的人,怎么能犯这样的傻? “姐姐昏睡了三四天,这些天城里早就乱了。每天都有很多人到处找得病的人,只要身上有一点舒服就被强行扭去隔离区。乡亲们惶恐得厉害,已经和衙门的人打了好几场,伤的死的都不少。若不是周大人护着咱们这一片,只怕我们也早就被抓走了。” 王妍眉头皱起来:“知府不想法子稳住人心,反倒制造恐慌?” 官场的事情二丫不懂,从小养成的尊卑观念也让她不敢开口说知府的不是。她凄惶无助的看着王妍,好像在抓最后一根救命的稻草:“听说满大街都是抓人的大兵,我们这些人是不是都活不成了?” 王妍还有满肚子的话要问,可二丫显然已经被吓坏了。尽管心里也没底,王妍还是将二丫拉进怀里哄着:“别怕,朝廷派兵也肯定是为了保护百姓,绝不会乱来。” 好容易哄好了人,喝了稀粥和药汁之后王妍身上也有了力气。可之后的时间,却过得忐忑煎熬。 她想重新寻个人打听外面的情况,可住在这里的大多是义庄转过来孩子。一个个霜打的茄子般缩在各处,脸上身上都是凄惶无助。见到王妍,神色倒能亮上几分,可这亮,明显是将王妍当成了主心骨,盼着她能带着大家找出条生路。 他们住的房子虽然简陋,可四周都有周韶华的兵把手。上头看着周家的脸面也不可能蛮横的上这里抓人。不仅有兵,这里还留了两个大夫监测大家身体状况,只要不是确证为黑死病,他们都没有被送进隔离区的风险。 可即便如此,大家也吓破了胆。看着他们的神色,王妍不敢想外面的情形。 问不出名堂,王妍便起了去外头看看的心思。可才刚靠近门口,就被大兵拦了下来:“大人有令,任何人不许外出。” 王妍再想打听旁的,大兵却再板着脸木桩一样,再不肯回答半句。 哪哪儿都得不到确切信息,王妍就是急死了也没法子。她想着当初周韶华说毒蛇就是大量的老鼠引过来的,对外头鼠疫的说法更信了大半。 恐慌排山倒海的袭来,她不敢去预见开封的未来,也生怕周韶华在这里出了意外。想着尸横遍野的触目惊心,王妍坐立难安。 这样煎熬的日子又过了三天,三天里她没能见着周韶华一面。更坏的消息是院里的虎子发病了,高热持续不退c腋下鼓包肿大c头疼呕吐所有的症状都和令人闻风丧胆的黑死病那么像。 臭蛋一下子软了腿,冲到王妍面前磕着头大哭:“姐,你救救虎子,他不是黑死病不是!” 院子里也已经乱成一团!大伙儿都是惊弓之鸟,如今又被踩了痛脚,于是再没了往日的和善,都情绪激动的叫嚷着要将虎子送去隔离区。 也不怪他们无情,在生死面前要保住良心和仁义实在太难。 臭蛋率先出手和人厮打起来,二丫痛哭着跪倒在一边,却不知道该求大家包容还是该劝臭蛋撒手。她无助的看向王妍,渴求她能想出两全的法子。 寡不敌众,臭蛋很快就受了伤。念着共甘共苦的交情,没人对他下重手,即便这样他脸上嘴角也见了血。饶是如此臭蛋也没有要停手的意思,他死死的护在弟弟面前,不许任何人将他带走。 时间一长,大家情绪也都开始崩溃。他们叫着骂着非要将人拖走。两个大夫却在一旁争执,一人说确是黑死病无误,不单虎子该送走,和虎子有接触的都要送走剩下的人才相对安全。 另一人却坚持是鼠毒病症,不具有传染性没必要将人送去隔离区送死。 大夫争吵激烈,待命的士兵也不知道该何去何从。 虎子一双大眼睛湿漉漉的看着王妍,他在求王妍救他他在说他不想死。王妍心痛极了,她问大夫:“若是鼠疫,能挺多久。若是鼠毒症,多久能有好转?” 说是黑死病李大夫瞪王妍一眼,不答反问道:“这院里住了近百人,你难道要拿着这么多人的命冒险?老夫从医数十年,难道还会看错?” 王妍没有理他,她殷切的看着孟大夫,等着他的答案。 “若真是鼠毒症,四五天后应该就能退热。若病情不持续恶化,治疗得当,最多两月便能痊愈。” 孟大夫盱一眼神色都亮起来的臭蛋和虎子,后面的话实在说得不忍心:“鼠毒症和黑死病初期有些相像,老夫也没有十分的把握肯定他得的就是鼠毒症。而且鼠毒症也未必就不死人,它只是不传染罢了。” 王妍点了点头算是应答,她偏头思考片刻而后毅然决然道:“我带着虎子住到后面的马棚去,五天后若再不退烧,你们再将我俩送去隔离区。” 有人还是不愿意:“若真是黑死病呢,五天时间要传染多少人?” 王妍跪下来给他们磕头:“马棚离这里远,咱们不接触传染的机会小。大家相互搀扶着才活到今天,难道真忍心胡乱就要了虎子的命?” 臭蛋也跟着跪了下来,他已经慌得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傻愣愣的一个接一个磕响头。 在这群人中,王妍颇有些威望。她一跪下,大伙儿便有些慌乱,很多人跟着心软。再加上臭蛋对他们的照顾不少,见他这幅样子很多人硬着的心肠也跟着软了。 周韶华拖着酸软疲惫的身子回来,没赶上喝口水便听说王妍带着虎子住进了马棚。 了解了事情经过,原本就凝重的一张脸瞬间冰封。他握着茶盏的手掌指节发白,坐了好一会儿才叫来孟大夫问:“虎子得的是鼠毒症,你有几成把握?” 孟大夫不敢夸口,据实道:“七成!” 周韶华沉默良久,最后也只挥手道:“就按鼠毒症尽力去治,若有成效立刻来报。” 孟大夫正领命要走,周韶华又叫住了他,迟疑着问:“王妍身子如何,流了那么多血又才醒了没有几天,身子可吃得消?” 问出这个,周韶华浑身都不自在。抢在孟大夫回答之前,他又故作镇定的解释道:“鼠毒症听着也很厉害,怕她身子不好沾染上了。她爹好歹是我父亲手下,若有个长短我回去也不好交代。” 孟大夫倒没注意到周韶华的别扭,忧心道:“王小姐身子弱,马棚又简陋得很。就算鼠毒症不传染她时常接触也不好,若老朽真将黑死病错看成鼠毒症” 他抬头看向周韶华,神色复杂眉聚成山:“老朽无能!” 周韶华的手有些发抖,他凝眸看了孟大夫半晌,最后也只能无力摆手:“罢了,各安天命吧。你且去准备药方,尽心照看好他们也看顾好你自己。” 这些日子外头乱得厉害,隔离病人的时候还发生了好几场暴乱。若不是梁参将适时带了兵将过来,只怕他手下的死伤还要厉害。 周韶华能理解乡亲的绝望,也知道进了隔离区几乎就没了活路。可这很可能是黑死病,他救不了已经染病的人,只能狠心将他们带走隔离。 想着下午那场恶仗,那些嘶吼着绝望着被士兵强行拖走的百姓,周韶华双手按上了太阳穴。 “苍天不仁!” 在椅子上坐了一会儿,周韶华才感觉身上好受些。原想着好生歇一晚上,可翻来覆去睡不着,便又起身往马棚走去。 他想去看看虎子,看看孟大夫说的鼠毒症和隔离区的黑死病有什么不同。他想着大家得的若真是鼠毒症就好了,只要不是黑死病事情就没那么棘手。 可黑死病吓人,大伙儿虽然准了王妍带着虎子住在马棚,却也让人在周围守着以防别人走进去或他们跑出来。周韶华刚准备接近,就被值守的人拦下来。 对方苦口婆心,连周韶华想在远处看看都提防得很。周韶华最终没能看着胡子,他远远的看着王妍忙碌的身影,也能想象出里面的情形不很乐观。 正情绪低落心里难受,偏生又有侍卫急急来报:“不好了大人,城北再起暴乱梁参将下令格杀勿论!” 周韶华一听就急了,连佩剑都没赶住拿就冲了出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五章:周捕头? 这次的暴乱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严重! 乡亲们还没完全从洪灾里走出来又遇到这等致命的威胁,论谁也绷紧了心弦随时会崩溃。这个时期,但凡有点本事的都携家带口逃命去了,衙门拿不出治病的法子还一门心思搜查病人。隔离区每天都送出来好几车死尸,乱葬岗焚烧尸体的刺鼻气味烙着人心坎,扎着神经。 整个城市被恐惧和凄惶笼罩,拼命是早晚的事。 这天晚上,城市各处都有人被强拖进隔离区。这些人中有的是单纯风寒发热,有的是惊吓过度惊厥寒战。这些人知道自己的身体情况,哪肯去隔离区和黑死病人混在一起,他们挣扎打闹,哭喊着煽动民心,挑起抗战。 胳膊自然拧不过大腿,不管过程多激烈,他们最终都被送进了隔离区。 可这事就像水投进了滚油,瞬间引爆了整个油锅。 侥幸没被带进隔离区的人崩溃了!有的强行冲击隔离区,要营救被关在里面的亲人;有的别着菜刀扛着铁锹锄头,冲撞早就许进不许出的城门;还有的趁乱打家劫舍,抢夺难能可贵的粮食c金银 整个城市都乱了,袁知府抓秃了头顶也不知道该怎样平息事态,上头派下来维稳和应变的梁参将当机立断:“杀,敢暴乱的都是谋反,杀无赦!” 袁知府身子震了下,他抬头诧异的看着梁参将,嘴巴张了又张艰难说道:“都是人命又在这个关头” “不压下他们势头这个开封你还管得住?你知道这些人逃出去了会是什么后果!” 梁参将是正三品官员,品级上压着袁知府,当下更全靠他维持住开封的稳定。袁知府也心疼治下的百姓,可他更怕疫病累及周边甚至扩散全国。那太恐怖了,他就是九死也不足以谢罪了! 袁知府眼巴巴看着梁参将,抖着手点了头:“任凭梁大人做主!” 周韶华精疲力尽稳住城南事态的时候,城门口早已血流成河。 吃不饱饭的庄稼汉在身经百战的军人面前哪有战斗力?更何况他们没想谋反没想战斗,他们就只想打开城门逃出去,逃一个希望而已! 尸体一具垒一具的叠在板车上往乱葬岗拉,周韶华看见有一辆上甚至还有几个半大的娃娃。 他脸色白了又红红了又白,寻常就冷峻的眉眼更冷硬得冰山寒石一般。他忍着怒气求见梁参将,本想摆道理提意见,可还没说话先受斥责! “你既领下了城南治安和把守隔离区南门的活,就该尽职尽责为国尽忠。可事发的时候你在哪里,你的手下都做了什么?若不是本将派兵及时,你们还准备借势装败让那群刁民攻进隔离区?” 他这话有失公允,周韶华的兵将只是领了不伤人性命的命令。手下留情的结果就是百姓认定了这边好攻克,攻击力量都加重在了这边。也因为命令掣肘,让好几个乡亲钻了空子进了隔离区。 可要说他们佯败故意放人进去,说他们没尽职尽责对国不忠这就太过了。 周韶华看着正在洗手的三品大员,他身上手上血迹斑斑,手下的那盆水也被洗得血红一片。他瞳孔紧缩,薄唇抿得泛白。 “乡亲们都该死?你凭什么下屠杀令!” 梁参将停下洗手,转头皱眉瞪他:“你知道自己在和谁说话吗,周捕头?” 周韶华虽然才华出众,可因着年纪轻也还没考中进士。他能在扬州当个分管衙役协管刑罚的小官,那还是仰仗了父亲的权势。 现在被人以轻蔑的语气称为捕头,那绝对是故意的羞辱! 可那有什么办法,正以不屑眼神看着他的是正三品大员,便是他爹见了也得俯身作揖。更何况对方手里还捏着八千军将,随时能将‘不识尊卑c不服军令’的周韶华随意打杀。 在绝对的强权面前,任何个人都渺小卑微。 所以,梁参将没给周韶华坐而论道的机会,没听他半个字的圣贤道理,只黑着脸罚了他十军棍:“滚回去做好自己的事情,开封的军政还轮不到你个捕头插手。” 念着他是有靠山的人,打军棍的士兵并没怎么用力。可在周韶华看来他们还不如用些力气呢,如果他疼得受不住,他便没心思理从心底冒出来的深深失望和深深无力;他便没余力扣着自己的良心问何为官员,何为人命? 想着那些死在城门下c关在隔离区的乡亲,周韶华无声叹息,泪落了一脸。 暴乱平息之后,整个城市的氛围更加压抑。 袁知府愁白了头发一瞬间老了十岁,尤其疫区有大夫喊出了不是黑死病的声音,更让袁知府又哭又笑状似疯癫。 他笑终于看到了希望,倘若真不是黑死病他袁鸿渐兴许还有条活路;他哭这能稳定人心的消息来得太晚,昨夜一场屠戮开封百姓竟死伤过万。若最后诊断是鼠毒症,他如何面对枉死的冤魂? 与此同时,布政使大人的批复也终于到了。同回函一起来的,还有四名德高望重的大夫。 批示要求排除一切误诊的可能,全力救治百姓。同时也提醒袁大人做好黑死病病情防范,严禁扩大病区,危害健康群众。若事出紧急,许特事特办便宜行事。 跟着公文来的还有一封给袁大人和梁参将的私信。信中隐晦的提到了黑死病的恐怖和不可战胜,以调侃的口吻列举了以往黑死病的死伤数量c灭省风险及处理办法,更详细的分析了当今局势及国家需求。 信中有这么一段震慑人心:风传鞑靼有意私立可汗,陛下正筹备再次御驾亲征。此时若真蔓延开黑死病,周边小国定蜂拥来犯。届时内忧外患,步步凶险,尔等可担当得起误国误民的重罪?距第一次上报黑死病已有月余,离大范围爆发还有多少时日? 袁知府吓出了一身冷汗,抓住梁参将的手腕问道:“如今,可怎么是好?” 梁参将是在战场上摸爬的铁血汉子,随大军征战早见惯了满地残尸,也见惯了战死几万大军才最终获得胜利。 在他看来,黑死病不但没得救还威胁着全省乃至全国,那这里的人还活着做什么?早些死了不牵连别人,那不是可怜而是功德! 所以,他伸手指了私信上的处理办法,毫无情绪的道:“这里不写着了吗?你是不会挖壕砌墙还是不会泼油放火?” “可有大夫说可能不是黑死病,也可能是鼠毒症!”因为激动,袁知府眼睛瞪得很大,语气也又冲又急。 梁参将不解的看着他,皱眉道:“十个大夫就有九个说是,他们都看走了眼?” 他顿了片刻,然后反问袁知府道:“那若就是鼠毒症呢,再拖下去事态如何控制?你能拦住百姓不许出城,可能拦住蛇鼠跳蚤?若真是黑死病,这些东西流窜到哪病就要发到哪儿。为了开封这点百姓,咱们敢冒那个险?” 袁知府才略微站直的身子又佝偻下去,他颓败的坐在椅子上一口接一口叹息。 兵将开始沿着护城河挖壕沟,烈酒油脂也不断往各库房搬运,衙门更在积极准备柴薪。周韶华想不明白他们要做什么,心里却有不好的预感。 听疫区有好几个大夫发声说乡亲得的是鼠毒症后,周韶华去找过袁知府。他觉得这是整个开封的希望,劝说袁知府下令医正再设病区,挑选大夫和病人按鼠毒症治疗。 可袁知府没见他,甚至都没个侍卫出来传话。他不厌其烦一直登门,结果也没有丝毫改变。 正气怒难平,王妍那边却传来了好消息——虎子退烧了,腋下的肿块也消散了不少,按目前的状况来看,再有半个月必然痊愈。 不仅虎子快要痊愈,近身照顾虎子的王妍和臭蛋也完好无损。这证实了鼠毒症的确不会传染! 这是个振奋人心的利好消息,周韶华一拳头砸在墙上,欢喜得差点跳了起来。 “我去找知府!” 他带着孟大夫守在知府门前,却依旧没见着袁知府的面。他将这好消息传进衙门,袁知府仅派了个小厮出来嗤之以鼻:“一个是鼠毒症能说明什么?那么能耐怎么没去把隔离区的病人全部治好?” 周韶华气结! 他转身对孟大夫道:“送你去疫区,要么死要么扬名天下,你敢不敢去?” 孟大夫五十出头,现如今妻贤子孝有房产有药铺唯一缺的就是名声。他从扬州奔波到开封,初衷就是扬名。周韶华将机会摆在他面前,他自然没有拒绝的道理。 周韶华得到了支持,立马就疯魔了。他利用自己把守疫区南大门的便利将孟大夫带进疫区,还威逼利诱,鼓动扬州大夫跟着孟大夫一起挑选病患c重新划出诊治区按鼠毒症为病人治病。 若是无人响应也就罢了,偏生好些扬州大夫信周韶华的邪,好些病人也愿意死马当活马医给孟大夫当试验品。 于是,疫区乱了。主管疫病的医正大人拍案而起,初进疫区的四个德高望重的大夫也气疼了胃。 他们生气倒不全因为被挑战了权威,更要紧的是事情脱离了他们掌控,后果他们承担不起。于是,他们联名告到了袁知府和梁参将面前,当头第一条罪名便是说周韶华‘居心不良c祸国殃民。”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六章:后果自负 周韶华被士兵押进了知府衙门,甫一见到他粱参军就将手边的茶盏摔向他的面门。还好周韶华身手不错,以刁钻的招式推开士兵的同时侧身躲过了茶盏。 茶盏咣一声摔在地上,碎片溅得到处都是。 “好大的狗胆!”梁参将气黑了脸,咚一巴掌震得桌面发抖:“私自放人进疫区,煽动大夫c哄骗病人,扰乱整个隔离区的次序和稳定。你该当何罪?” 周韶华离桌案太远派不着,于是就拍了身边的柱子,那力道同样拍的木柱发颤:“延误病情c草菅人命,你该当何罪?” 在等级制度如此森严的时候,周韶华这种反抗无疑是非常严重的挑衅。 梁参将当即拔了配刀,闪光闪闪的剑刃带着风声劈向周韶华脖颈:“找死!” 熟读十数年圣贤书的周韶华尊卑礼仪已经刻骨,像先前那样和梁参将吼已经是暴怒之后的极致事态。现在梁参将拔刀,他却只敢闪躲不敢还手。 所幸袁知府和一众侍卫都在屋内,见势不妙赶紧将梁参将拦了下来。 梁参将是在战场上驰骋的火爆性子,没能让周韶华见红他哪能甘心?他几次掀翻拦他的侍卫,被袁知府抱住腰身的时候却不好耍横。 被拖到后院,梁参将余怒未消,鼓着血红的眼睛喝问袁知府:“你拦本官做什么?那小畜生如此放肆,本官还收拾不得他?” 袁知府冲他长长一揖,叹道:“下官冒犯大人,还请大人恕罪!” 梁参将一屁股坐在花台边上,无奈的摆了摆手。刀劈出去那一刻他就后悔了,周家有三十几个族亲在朝为官,最出息的已经入阁。他要失手砍杀了他家最看重的后生,那 可既然出了手,戏还得做全套。所以他表面异常愤怒,其实对竭力拦着他的袁知府并没有多少气。 “那小畜生也太能折腾!”梁参将鼻子眉毛皱成一团,发愁得紧:“他这一闹腾,别的大夫什么心情都不要紧满城的百姓该怎么想?都认了是黑死病还暴乱不断呢,再以为是鼠毒症那还不得将我们吃了?” 黑死病吓人,可都知道那病无解,大伙儿再接受不了也只能认命。鼠毒症却不一样,它虽说凶险,可抓住了时机好生用药还是很有机会治好。若真确诊断了鼠毒症,满城的百姓都得怨恨郎中和官衙耽误时机,到时候乱起来 袁知府抹一把近期才愁白的头发,憋闷的叹一口气:便真要被抓出去千刀万剐,也不能一把火烧光满城的‘鼠毒症’百姓啊。本官再想升官发财,也没恶毒到屠城换功的地步啊。 何况都屠城了,又何来的功? “最开始发病的时候,郎中们也猜想过是鼠毒症。可病情没控制下来不说,还蔓延得更加厉害,所以才下了黑死病的结论。周韶华现在还闹腾,不过是不死心罢了。满开封百姓的性命都压在这上头,不光他盼着老夫也盼着是鼠毒症啊。” 梁参将又吹了胡子:“盼?只怕盼来的不是治好了病,是黑死病传得到处都是,火都烧不干净!” “便是要烧,不也得先准备好。壕沟柴薪都没准备妥当呢,先由着他闹吧。闹出了名堂最好,要最后也无力回天,不也是一把火烧干净了事,不耽误什么。” 梁参将深深的看了袁知府半晌,无奈的拍了大腿:“闹吧闹吧,让那小畜生在隔离区闹,也好过在外头乱出幺蛾子。” 再回到大堂,梁参将对周韶华也是横鼻子竖眼:“还没滚回去看你的鼠毒症病患,想留在这里蹭饭不成?” 满屋子等着人撑腰的大夫傻眼了,情绪激动的围着梁参将理论,那义愤填膺的模样恨不能撕吃了他一般。 袁知府推搡着周韶华出去,冷鼻子冷眼的警告:“你有靠山我们招不得你,可黑死病也能耽搁?你就可劲的闹吧,再有七八日不见成效,我看你怎么阻挡黑死病蔓延。” 他语气不好,话更不好听。周韶华却听明白了这是提醒:这病再控制不下来,他们就要采用极端手段了。 想着城外挖着壕沟,衙役大量砍伐收购的柴火,周韶华激灵灵打了个寒颤。 “大人” “走吧!” 周韶华单独的隔离区终于建了起来,大夫竭力病患配合看起来倒也像那么回事。可三天过去了,毫无进展不说,死人的数量竟比外头‘黑死病’区的还多。 周韶华急得直挠头,在外头转了几圈也没平稳了心绪,揪出孟大夫问:“他们和虎子的病不一样吗?为啥虎子能四天退烧,这里却一个好转的都没有?” 孟夫子早愁青了脸,被周韶华一问更头疼得厉害:“该是鼠毒症没错,可情况也的确不同。” “有何不同?” “他们很多人身上不光是鼠毒症,风邪c寒症c中毒各种并发症干扰,其中大多数病人还耽误了治疗,几乎所有的病人认为自己必死无疑病还没怎么样呢,自己先把自己吓得不轻” “这么说来,再有几天病情就该能控制住了?” 孟大夫垂了头没说话,病这种东西哪个敢打包票?得了风寒一命呜呼的也多了去了,更何况这么复杂的时期,这么凶险的病症。 “说话!” 周韶华急了,袁知府给的时间就七八天,这要控制不住谁能拦得住满城的大火? 孟大夫被吼得身子发抖,青白着脸色一揖到底:“老夫一定竭尽全力。” 这边才刚和孟大夫谈完话,那边就又拖出来五六具尸体。周韶华看得脸色煞白,急得团团转。更坏的是病患也吓坏了,他们不再相信自己得的是鼠毒症,认为大夫不是在尽心为他们治疗,而是变着法害他们性命。 若是不然,为啥以前在黑死病区也没见这么死人? 大夫们安抚,苦口婆心:“你们身上有别的病症,得先治好了别的病才能用鼠毒症的药” 病患一口唾沫吐在大夫脸上,龇牙咧嘴道:“有什么病,有什么病不能先放放,有什么病不能先救下来命?” 病人乱了,疲惫不堪的大夫们也开始怀疑了:或许虎子的事情是凑巧了,他们得的根本就是黑死病?虽然症状像鼠毒症,可为啥就是控制不住? 更有人开始怀疑孟大夫:“你真治好了鼠毒症,王妍小姐真的亲自陪护虎子也没被传染?” 这边人心惶惶还没能安抚好,黑死病区那边又出了乱子。 省城来的四个德高望重的大夫不知不觉离开了,还没弄清楚怎么回事,别的大夫也在慢慢撤出病区。到现在病人闹起来,整个黑死病区竟只找到五个大夫,三个护理人员。 周韶华寒着一张脸问刘副官:“到底怎么回事,三十几个活生生的大夫能就这么不见了?” “昨天用饭的时候见着了守北门的郭千户,他说大夫们奉命撤出去了。” 周韶华一张脸瞬间煞白:大夫都撤走了,下一步该是确诊没染病的高门大户了吧。等这些人都悄摸离开,就该放火烧城了? 他觉得烧城不对,可若真是黑死病,那不焚尽病灶又该如何? 周韶华日日在病区忙碌,接痰喂药都亲自上阵。可没人领他的情,更有怕到极致,情绪崩溃的病人揪住他脖领道:“一刀杀了我吧,别拿我试药了。你杀了我吧!” 没等周韶华劝,满病房的人都哀嚎起来:“若真是鼠毒症,大夫们跑什么跑?要真是鼠毒症,那菩萨心肠的王小姐怎么没带了人来照顾咱们?整个病区,哪里还有照顾病人的人?” 喝骂质疑声不断,周韶华又急又气愁眉不展。 王妍在外头也听到了风声,她犹豫片刻便收拾了行囊要进隔离区。出门的时候见虎子和臭蛋c二丫等人背着小包袱等在门外,当即就皱了眉:“你们这是做什么,回去!” 虎子咧嘴一笑,露着小虎牙很是可爱:“鼠毒症不怕,我们闲不住还不如跟姐姐一起去照顾乡亲。” “胡闹!”王妍抢步上前要赶他们回去,这几个孩子竟‘扑通’跪了下来:“姐姐,我们是开封人啊,你都能衣不解带照顾我们,我们也能去照顾乡亲。姐姐,鼠毒症不传染的,我们不怕。” “万一是黑死病呢?” “要真是黑死病,我们躲在这里也不能活。城门早关了,谁都逃不出去。” 她带着一群孩子出现在隔离区南大门的时候,正碰见挎着一篮子香烛往庙里去的秦姨娘。见着王妍,愁容不展的秦姨娘有些激动,她大步过来要拉王妍的手:“里面如何了,这病发的,可该怎么是好?” 王妍后退一步避开了她,也不行礼转身就走:“这里是病区,可别传染了你。” 自打上次的官司过后,王妍对知府衙门的所有人都不待见。尤其对秦姨娘,她更失望得很。初来时以为她简单直爽,等经历了后头的事才见识到她的厉害。 如今,她更不肯和秦姨娘有半分沾染。都下令让大夫们撤离了,还假惺惺的演戏给谁看? 王妍拂袖而去,秦姨娘望着她背影眼泪流成了串。 周韶华见到王妍,整个人像木桩般愣在那里,好半晌才叹一口气道:“你就那么想死?” 看着她满嘴的泡,王妍鼻酸眼酸好容易才逼回了泪:“我不想死,可总有些东西,比活着更有价值。” 王妍和虎子等人的到来,虽不能从根本上改变疫区的现状,好歹稳住了部分病人的情绪,缓解了人手严重匮乏的局面。 这之后虽然每天都有人去世,却也有振奋人心的消息:孟大夫主治的病人中,有五个在今早退烧了,孟大夫把脉问诊后喜上心头,当即振奋道:“再有半个月,你们肯定痊愈。” 好消息野火燎原般迅速传编,病人灰败的眼睛晶亮得犹如天上的星。王妍喜极而泣,周韶华也放下了悬着的心。 得救了,不用焚城去病了! 没等他欢喜够,刘副官便附在他耳边回禀:“梁大人传令,咱们的人必须在酉时之前撤出开封,若不遵命后果自负。” 周韶华这才想起来,今天已经是袁知府所说的第九天了。八天的期限已过,他们这是要着手烧城!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七章:天地良心 凭心来说,周韶华听到这个消息并不着急。先前要烧城,那是黑死病当头罩下,为了更多百姓的安危没法子。 可现在好了,已经有病人退烧好转了。他只要去和袁大人他们说清楚,事情定然会有转机。 周韶华想得很好,现实却狠狠的抽了他一耳光。 在听说整个病区只有五个病人退烧之后,袁知府眼睛就暗淡下来。他沉吟半晌,终是摆手道:“撤出来吧!” “大人!” 周韶华噌一声从椅子上站起来,涨红了脸看着袁知府道:“退烧了,不是黑死病!” “清点好没染病的将士,紧着撤出来吧。你做到这份上,对得起他们了。” “我说不是黑死病!”周韶华拔高声调,瞪大了眼睛看他:“再有半个月,就能痊愈。” 暴脾气的梁参军又拍了桌子:“军令如山,滚回去执行。到了时辰没出来,老子连你也烧死在里头了事。” 周韶华抿紧了薄唇瞪他,使劲的瞪他。 眼看这两人又要掐,袁知府赶忙让侍卫将周韶华绑出去,同时还痛心疾首道:“奏折早递上去了,但凡有一点法子谁能去走那条绝路?周大人啊,这是天劫,你拧不过。” “有人退烧的事情也奏上去了,上头让你们屠城?” 袁知府早拿不动官架子,苦瓜脸上尽是无奈:“奏到布政使那里一个来回就得十来天,哪里赶得上?你要说有治好的也罢,单单是退烧能说明什么?先前烧了退退了再烧的病人还少吗?” “就十天,大人你再给我十天。要十天后还没人痊愈,我亲自烧了这开封城!” “初发病的时候,全城不过七八例病患。现在呢,半个城的百姓都染了病。别说十天,就是一天也等不得了。你得顾大局,强拧着不是在救人是在害命!” 周韶华沉默了! 他整个人像斗败的公鸡,回去了也像被施了定身咒在椅子上坐着发呆。 王妍听说周韶华中午没吃饭,端了饭菜送过来却见他满面悲伤,忍着不问道:“怎么了?” 周韶华满腔苦闷c举棋不定,艰难的抬头看她:“上头让清点人数撤离,这边只怕要放火了!” “为什么?”王妍像被踩了尾巴,当场跳了起来:“十几个大夫都把过脉了,就是鼠毒症!” “万一是呢?”周韶华茫然看向王妍,心揪得直疼:“除了虎子就没再没人好过,要真是黑死病” “说什么呢?”王妍气得将碗摔在桌上,伴着咚一声闷响喝道:“要没点把握,孟大夫敢拍着胸脯说他们半月内就能痊愈?周韶华,睁开你的眼睛好生看看,百姓们都在染病,隔离区的大夫哪个发了病?难道这黑死病也欺软怕硬,觉着大夫他们惹不起?” 周韶华没明白王妍的意思,怔怔的看着她不知该怎样接话。 “你还真是书呆子!”王妍朝天翻了个白眼,接着道:“因为咱们隔离区灭鼠灭得勤,大夫们又爱干净。外头的百姓却挤成一团,水脏粮少蛇鼠成窝。大夫被大老鼠抓伤咬伤的机会少,乡亲们却躲不掉。所以,发病的大多是乡亲。” 看周韶华依旧似懂非懂,王妍叹道:“孟大夫不是说了,鼠毒症全靠老鼠抓咬发病。你仔细去看看那些病人,身上大多有被畜生抓咬的痕迹。退一万步说,就真是黑死病,那也得确认无误了再放火,屠城可不是闹着玩儿。” “我知道了!” “那还愣着做什么,赶紧去找上头说清楚啊。难道还真等着他们半夜放火?” 周韶华却坚定的摇了头:“没用的,这些推断他们不会听。黑死病太吓人了,他们担不起那个责任!” 这下换王妍傻眼了:“那怎么办,就凭隔离区的病患和你手里那几个兵将,咱们也打不过阻止不了啊!” 定了主意的周韶华却不慌了,他压低了声音对王妍交代几句,然后就火急火燎的召了的刘副官等前来议事。 时辰到了,周韶华的人一个都没有出来。 梁参将气得吹胡子瞪眼,再不去管周家在朝中盘根错节的势力:“出城,放火!” 他们在壕沟里倒满了油脂,活一点燃便是攻破城门也没人能逃出来。梁参军将火把交给袁知府,叹道:“放信号吧,城内也该燃起来了。” 袁知府颤巍巍拿着信号弹,却因为手抖怎么都点不燃引信。眼看着打燃了火折,一只利箭又破空而来,准确的将信号弹射在地上。 他吓白了脸,偏头去看情形的时候耳边已经响起了梁参将咬牙切齿的声音:“周韶华!” 周韶华打马过来,迎着怒火冲天的梁参将道:“大人当真要放火,就不怕满城的百姓奋起反抗?” “你什么意思?”烧城的准备工作一直隐秘进行,百姓们绝不可能知道今天要放火,绝没机会奋起反击。 “意思是你们执意妄为,那咱们就免不得一场恶战了!” 周韶华翻身下马,不卑不亢的道:“我已将人安排在城内各处,半个时辰被没接到取消行动信号他们便会带着百姓冲击城门。没有人肯被烧死在城内,他们拼起命来吓人得紧!” “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我清楚得很!”周韶华不管袁c梁二人的怒火,兀自说道:“我知道打不过你们,乡亲们大多也逃不开死字。可冲撞起来,总有些人能逃出去,若他们身上真有黑死病,我担保你们九族被灭,骂名千古!” 梁参军拔刀架上了周韶华脖子,周韶华却毫不胆怯退缩:“杀了我,再没人能传取消行动的信号了。” “你如此不顾大局,到时候不也一样被灭九族c骂名千古?” 是啊,若真是黑死病阻止放火的周韶华必然是千古罪人,他的族人定然全部获罪! 周韶华双手忍不住发抖,脸上却出奇镇定。他放空自己不去想后果,只冰冷道:“十天以后若再没人痊愈,我亲自放火自焚谢罪。可你们若执意现在放火,我断然拼尽全力放乡亲出城。” “你敢!” “你大可一试!” 梁参军气青了脸,力气在手臂上运了又运,终究顾忌着没敢抹下刀去。 “滚!” 周韶华自然没滚,他亲眼看见梁参军的探子回来报告了城内的情况,亲眼看见他们撤了油c火。悬着的一颗心才稍稍放了下去:“他搞小动作,我随时奉陪!” 梁参军摔了佩刀一脚踹翻身旁的小树,脸色已经黑得不能看了:“疯子,你他娘的就是个疯子。” 之后的日子周韶华也茶饭不思c度日如年。他冒险推迟了烧城的时间,却是将周家九族都放在了火上烤,若过不去这道坎,他将是周家的罪人全天下的罪人! 短短几天,周韶华瘦了一圈。 好在退烧的人越来越多,痊愈的也开始出现。若是不然,周韶华真要不知道日子该怎么过。 那一刻,他好像理解了王妍,明白了她为什么义无反顾的上了官船。 油锅里煎熬着过了几日,病患大范围退烧,按照鼠毒症的药方用药,病情基本控制了下来。虽说痊愈的依旧不多,可却再没有新增病例。到这个时候,乡亲所患病症终于板上钉钉——鼠毒症! 周韶华长舒口气,七尺男儿竟流下泪来:“赢了!” 王妍就站在一边笑,笑着笑着泪就流了一脸:“什么天劫c天命的,我只知道天地良心。” 有了定论,袁知府当即开了祠堂祭祀祖宗。焚香跪拜的时候他满脸是泪,也不知道是喜他没烧死满城的百姓,还是哭他终究暗淡了的前程。 病情稳定下来,城内也就安稳了。梁参将对卫所千户叮嘱一番,便也该带着亲卫回都指挥使司复命了。 走之前他在周韶华下榻的驿站外站了很久,他心里汹涌着无数复杂的情绪,口中有无数的忠告和建议,却始终没敲开那扇门。天光快亮的时候他毅然踏上归程,抱歉和忠告都埋进了心底。 都走了,早就敲定了归期的周韶华的王妍也该启程了。 正收拾着行囊,知府衙门却送来了请柬:“我们大人设宴为二位送行,还请两位贵人赏脸。” 周韶华都王妍都提不起要去的兴致,那样的地方除了勾心头角就是虚与委蛇实在没什么意思。 他们拒绝了,可对方又派了人来请,一连请了三次,请得周韶华和王妍都抹不开脸再说不去。 两人恹恹的去赴宴,原想着不过再一场虚情假意,却没想到获得的是前所未有的真诚。 袁知府携着秦姨娘一揖到底,言辞恳切动容:“谢谢你们救了全城百姓,救了我袁家九族!” 放下了官威和架子,面前这个形态谦卑的知府也不过是个白发苍苍的憔悴老人。少了那令人厌恶的拿腔拿调,王妍和周韶华对面前的人怎么都苛责不起来。 周韶华扶他起身,实话实说道:“也不是为了你,大人不必如此!” 袁知府顺势起身,强笑着将二人让上席位。王妍一直戒备着袁知府藏着幺蛾子,可菜都过了五味,他也没提什么让人不快的话头。只在快要散席的时候,诚心诚意的敬了周韶华和王妍两杯酒。 “我袁某人对不住二位,在此自罚一杯。也不敢奢求原谅,只图了我一个心结。” 他一口闷干了酒,然后就打开了话匣子:“我是寒门苦出身,过怕了苦日子便害怕再回到乡下去。寒门官难做啊,升迁没人提拔c出事没人照应,我若再不油滑钻营着奔个前程,子孙后代不就得步我的后尘?” 周韶华向来冷淡并不接话,王妍虽知道他说的是实情却提不起同情的心,她忍着不出言讥讽,只得吃菜塞嘴。 “砖瓦房的事是我自私有意为难,你们受苦了!”袁知府又拉着周韶华敬了杯酒,秦姨娘则眼巴巴的看着王妍将她夹的菜撇在一边,不时的偷抹眼泪。 袁知府见了,倒不再缠着周韶华倒苦水,过来对着王妍又是作揖:“你秦婶就是被我许下的正室之位骗了。她那样没心没肺遇事只会哭闹的性子,哪里做得出算计人的事说得出算计人的,都是我在背后教的罢了。” 这说辞王妍相信,若不是和知府提前对了词,秦姨娘也不会偶尔被她逼得节节败退。 “别怪你婶子了,是我对不起你。你不知道,那笔钱对我太重要了,我割舍不起!” 那天晚上,袁知府就像村口喝多了酒的糟老头一样说了很多,大多是倒苦水更多的是表达歉意和悔意。他醉得没办法送周韶华他们出门,秦姨娘待他送客,终于再听见王妍喊了她一声婶子。 那天晚上他们彼此打开了心结,谈不上原谅却也解开了仇怨。可王妍看着月色,鼻头却忍不住发酸:“周韶华,我怎么总觉得今晚这饭别有深意,好像有事情要发生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八章:因为自私 为了不惊动乡亲,周韶华和王妍天没见亮就准备启程回扬州。可乡亲们早早就等在了城门口就怕错过了为他们送行! 见扬州官兵过来,便一拥而上将精心准备的各色礼物往大伙儿怀里塞。周韶华和王妍怀里最多,果子c干粮c鞋袜绢帕转眼间就塞了满怀。 乡亲们对他们谢不够,众人却不好拿着这么多东西上路。千劝万劝之后,大家终究推了大部分物件,只象征性拿了些干粮预备上路。 此时,两位白发苍苍的老者却挤出人群,他们高举着两把造型花哨的伞跪在地上,动容道:“我等贱民,对大人c小姐的恩情无以为报,特制万民伞两把聊表心意,还请两位贵人收下。” 这年头万民伞还稀罕得很,若不是真心实意,很少有人愿意在伞上留名按手印。况且这伞费时费力还没有实质性用处,若非实在是没办法表达心中感激,很少有人肯做这物件送人。 如今这两把不能遮风不能挡雨的伞递到面前,王妍几乎感动得流出泪来。 她伸手接过,诚恳的给乡亲们鞠下一躬:“谢谢大家的心意,得你们如此厚待,我王妍值了!” 周韶华比她淡定许多,可暖流也通过他拿伞的手流经四肢百骸,化作暖流长存于心。之后他在仕途前程和为民请命中艰难挣扎时,也靠这把伞支撑着本心。 当然,那都是后话。现在天光大亮,双方依依诀别后他们便该上路了。 乡亲们跪了一地虔诚祈祷他们归途平安,二丫c狗蛋等孩子们追着王妍的马车跑了好远。 王妍撩开窗帘朝他们挥手,抹着眼泪喊他们回去:“回吧,快回去吧!” 孩子们却依旧使劲的追,一直到跑不动了才嚎啕大哭着喊王妍:“姐姐一路平安,你一定要好好的,等我们长大就去找去。” “你要好好的,遇到什么都不要再想不开” 马儿越跑越快,没多久孩子们的身影就淡成了几处小黑点。王妍放下窗帘再不忍看,靠着车壁大哭起来。 之后赶路,王妍再没想过自杀。死在路上,周韶华可做不出弃尸荒野的事情。拖着她尸身回去受审,还不如活着呢。 赶路的日子劳累枯燥,王妍和周韶华一个女眷一个命官很少再见上面。 直到前头传出袁知府散尽家财c核算府库后给开封幸存百姓发抚慰银的事情。那时候整个队伍都在密林中休息,王妍拿了水囊去河边打水。 王妍贪凉挽了袖子戏水,边上立马响起周韶华的闷咳声:“女孩子家家,怎么能随便露臂膀?” 扭头去看,周韶华已经将头扭到一边,耳根子上有不明显的点点红晕:“我放下来了。” 如此周韶华才转头看她,道:“砖瓦房的事情到底黄了,王家觉得开封伤了元气,再以那样的条件去开作坊盖房子不划算了。” 他努力了那么久,为此付出了那么多,最终还是黄了。 王妍知道他心里不少受,可商人就是商人,无利可图必然撤退。她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只关切的看着他的眼睛,强笑着转换话题:“听说袁知府给开封百姓发了不少抚恤金,如此,乡亲们倒也该能修养生息了。” 或许是没等到王妍和他一起悲凉失望,周韶华深看了王妍一眼,淡淡回道:“袁知府也算是良心发现,只盼着他带着乡亲们发家致富早些将砖瓦房盖起来吧。” 对于砖瓦房,周韶华还真有执念。 王妍尴尬一笑,忍不住开导道:“你也别怪王家,他们起早贪黑也是图” “我知道!” 周韶华打断王妍,没再多说什么就转身走了。走到一半,却又忍不住回头警告道:“守好妇德,开封的亏还没吃够?” 这 王妍对天翻了好几个白眼,体谅他抱负没能施展c心中苦闷才没有和他计较。 三日后到了济宁,大伙儿才刚在驿站歇下来,又传来了开封的消息:袁知府扶了秦姨娘为正室,而后双双自缢于新房! 消息传来,正吃晚饭的王妍手上一软差点没打了碗。她下意识看向隔桌的周韶华,却见他斯文的夹菜吃饭,丝毫不受影响。 这一刻,王妍的心苍凉荒芜难受得紧:对待生死,周韶华到底是个什么看法?在他心里,作了恶的袁知府是不是死有余辜? 那自己呢?私借运河,偷上官船,帮着商人携带私货,条条都是死罪。他是不是也觉得我死有余辜? 王妍喉头发紧,再吃不下饭,失魂落魄的走了出去。 驿站靠着码头,王妍不知不觉就走了过去。看着运河宽阔河面,王妍便想起当初她放烟下船的事情,于是疑惑:周韶华为什么没杀了我呢,凭他的性格实在不应该啊! 胡乱想着,竟又走到了和汪家掌柜接头的对方。她由不得又想道:当初要借机逃了呢,当真逃不开一条生路吗? “你若起了逃的心,我会毫不留情的砍下你的头。” 黑暗中突然响起男声,吓了王妍一跳。待认出是周韶华,王妍脸色瞬间煞白:“你知道我下过船?” 看他坐在汪掌柜当初站的地方,王妍的心不受控的往下沉。她强做镇定,打着哈哈道:“我就是怕死,看找不找得到逃的机会,还好没有犯傻。” “待回了扬州,汪家的帐也该好生算算了。” 犹如冰水在数九寒天兜头浇下,王妍整个人从头发丝冷到了脚底板,冻僵了一般动弹不得。她直愣愣的看着周韶华,泪珠儿一串串的往下掉。 她没想哭的,可眼泪就是不听使唤:完了,全完了。夹带私货的事情捅出来,再周全的安排都不顶事了。她终究以怨报德,害惨了王家! 周韶华坐在暗处一动不动,没有劝她哄她连擦泪的手帕都没有递一块。他默默的看着她哭,小半个时辰还没见收,他才开口:“既然这么难受,当初怎么就豁的出去和汪家做交易?你选了伟大无私,就该料到自己和王家的结果。” 王妍拿手胡乱抹了眼泪,坐到边上的石墩上道:“因为自私!” 她知道自己不像周韶华说的那么伟大,和无私也根本沾不上边。 她就是被灾难磨得太痛苦才和灾难较上了劲,她心疼阿奶没战胜灾难死得悲凉,她受不了水患要了她全家性命!她要拼尽所能去解救灾民,好像解救了灾民,她王妍就战胜了灾难,就填平了家破人亡的悲哀。 如果她没听到大夫人和大姐的谈话,或许她不会这么极端。若是不知道没按时完成任务,朝廷要砍官员的头,或许她怎么都豁不出去。 这些,不过是为她的自私提供了便利。 她愧对王家! 王妍木头样坐在石墩上,望着西边的一弯残月久久说不出话。 没等来后文,周韶华也不催促,他顺着她的目光看月亮。只觉得今晚的月亮,太过残缺 “你呢?刚断定是黑死病的时候你没逃,要烧城的时候你还带头抗命。那个时候,你不也将周家九族架在了火上,你怎么就豁得出去?” 王妍收回目光看向周韶华,月色下他古板的脸越发冰凉。周韶华也转头看向王妍,她面色凄惶眼仁苍凉看得他心头难受。 “因为自私!” 周韶华想了又想,最后也只能给出这个答案:“我四岁聆听圣人教诲,圣贤书告诉我读书人就该报效国家c为民请命。开封的乡亲需要我,我就该做。我知道我将周家九族都置于死地,可依旧自私的遵从了自己的心。” 这,也只能用自私来解答了! 王妍摇头轻笑,笑得眼窝儿发胀发酸:他们都做错了什么,为什么动不动就得将族亲置于死地? 眼看着王妍又要哭了,周韶华赶忙转移了话题:“你不必为袁知府悲伤,他注定逃不过一死,没连累家人已是万幸。” 王妍的泪珠儿果然没落下来,她用红肿的眼睛看着他,问:“为什么?” “黄河决提的罪责或许能用赈灾得力相抵,可意图焚烧全城就怎么都活不成了。” 看王妍一脸不解,周韶华又解释道:“不管什么原因屠城都要遭人谴责,朝廷不可能被这样的名声,所以只能拎出当事官员担责。虽说开封没烧成,可满城百姓都知道他起了这心,他不自杀谢罪,上头也得要了他首级以慰民心。” 王妍寻常并不爱哭,被王同知用家法没哭过,被袁知府扔进打牢也没流半滴泪。可现在,他才憋回去的泪却又落了下来:“他算不上好官,可也罪不至死啊。若不是念着百姓,他也不会默许了你用鼠毒症的方子” “那是政权!”她泪珠儿一颗一颗的落,周韶华想给她拭泪的手捏了又捏才忍了下来:“他说寒门官难做没说错!若他出身贵族,怎么可能用他的命平民怨?” 王妍瞠目结舌:“王法呢?这就是你说的王法?” 周韶华心里毛躁得很,也不知道是看不得王妍锥心的泪,还是受不得她这般怀疑朝堂的律法威严。 他正不知道该怎么是好,王妍突然就跪在了他面前:“就不能饶我一次吗?看在我没有作恶的份上,看在我曾不顾一切救你的份上?” 周韶华眉聚成山,紧抿了薄唇不肯说话,那张原本就冷硬的脸越发寒凉。 只看他表情,王妍心就冷了半截,可她依旧殷切的看着他,苦苦的求:“换个名目让我死,偷盗c不贞怎么都行。只要你点头,我爹一定能想法子做出张到开封的路引” 她告诉自己不要哭,那样就太难看了。可眼泪有自己的主张,你那一滴一滴的晶莹成串成串,哪怕她咬破了唇也挡不住c憋不回 眼泪落在周韶华心上灼得他浑身发疼,他的手在袖中紧握成拳,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私心里他也不想将王妍押上公堂,可天之犯法还与庶民同罪 云彩挡住了月亮又散开,王妍却一直没等到周韶华的答案,她知道不可能了。为着报国二字他连九族都置之不理,又怎么会为了个王妍徇私枉法? 王妍胡乱抹了把脸起身回去,她累了,想歇一歇。 “你后悔吗?”周韶华执拗的看着她的背影固执的问她:“和汪家交易,走运河上官船,你后悔了吗?” 王妍心里一片冰凉,她知道不该向周韶华使气,却依旧冷言冷语回道:“有力气后悔,都不如想一想我们全家会怎么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九章:回家! 那晚上谈话之后,王妍就一直躲着周韶华,能避开就一定要避开哪怕蹩脚得好笑也不能再碰面。万一没避过撞上了,那也一定先低下头装着没看见。 她觉得那天的自己太丢脸了,没气节没风骨没敢作敢当的气魄。她携恩求报不成,竟还跪在地上哭求枉法。这人丢得,简直了! 周韶华被她掩耳盗铃的躲避激得满腔是火,他无数次想找她再说说站到她门前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你都要人全家的命了,难道还指望人家给你好脸色? 他心里难受,却又无法解脱,于是也只有躲。 两人彼此躲着,在之后的路途中竟再也没见过。直到看见扬州城门的时候,领头的周韶华回头看向王妍的马车,王妍恰好掀了车帘往城门望。 两人四目相对,周韶华才发现她瘦了,隔着那么远的距离,他硬是看出了她神色憔悴c脸色苍白。王妍却没细打量周韶华,她的目光只在他身上停留一瞬便迅速转开了。 近乡情更怯,现在的她满心想的都是王家! 周韶华却瞬间失落:她,真打算死也不再理他了吗?在开封同甘共苦的交情,都再不存在了吗? 周知府带着族亲等在城门口相迎,身后自发来迎的百姓将城门口堵得水泄不通。周韶华的队伍才靠近城门,两边就锣鼓齐鸣,大伙儿用最大的热情欢迎赈灾归来的英雄。 将士们都满脸带笑,荣耀和骄傲让他们容光焕发c神采奕奕。 王妍躲在马车里不敢出来,她用食指将窗帘挑开一小条缝,痴心妄想的寻找着王家来迎接她的人。当然,结果和意料中一样,不仅没半个亲人连府上的小厮都没来一个。 她凄凉的笑了笑,趁周知府和周韶华携手致谢百姓的时候溜下马车,混在人群中独自进城。最后一次回头望的时候,她看见大胆的小姑娘正红着脸往周韶华身上扔绣帕c花环。 别人赈灾归来是锦绣繁华,而她 王妍叹息着摇头,纠结着该去哪里落脚。同知府是再回不去了,早在出门的之前她就写和王家断绝关系c自请出族的血书。那血书上不仅有她的手印,还有王同知的私章。 虽然那章是她偷盖上的,可既然盖了就生效了不是? 她做出那么大逆不道的事情,又给家里留了她偷上官船c借运河替商人私运货物的信件,王家早该按她说的法子贴布告向整个扬州宣称和她恩断义绝c逐她出姓出族了吧! 不认她这个养女c和她划清楚河汉界。这明明是她自己想的法子,是她保全王家的法子。可走在熟悉的街道,想着自己无家可归的实情,心怎么就那么疼痛c那么凄惶无助呢? “你还有脸回来?” 耳边响起父亲的声音,那语气和她在街上厮混后被父亲抓住的语气一模一样,连说的话都一字不差。 王妍循声望去,果然看见一脸严肃的父亲站在前面,满眼都是恨铁不成钢的挫败:“还回来做什么,死在外头不更干净?” “阿爹!”虽然爹爹将话说得绝情,可王妍知道他是特意来这里等她的。今天不是休沐,阿爹不可能信步走到城门口来。而且她清楚的看见他眼中含泪,她离家的这段时间,他担心坏了吧。 “等回了家,看我不打断你那双狗腿!什么祸都敢闯了,怪老夫平时管教不严!” 阿爹竟亲自来接她回家!王妍的眼睛又开始发酸发胀,她赶忙低了头擦干泪珠,而后换一张笑脸看向父亲:“我们早断绝了关系,哪里还能回您府上,同知大人请先回吧。” 怒火在王同知身上瞬间暴涨,他瞪视着王妍,似乎她再说一个字就要撕吃了她一般。 父亲那么凶,王妍心里却比吃了蜜还甜。她好想跟着父亲回家,哪怕他真的打断她的腿。可她不能,只有断绝了关系朝廷诛她族亲时才和王家无关。 王妍眼中含泪,却依旧笑吟吟得看着王同知:“大人且回,民女不相送了。”她怕自己会哭出来,潦草的说完这句便想转身逃开。 可她还没来得及,王同知却劈头一巴掌扇过来,要落在她脸上的时候那巴掌却强行转了个我爱你‘啪’一声落在她肩头:“天下只有不要儿女的爹娘,哪有不要爹娘的儿女?走,回家!” 王妍被王同知强扭着回家,她胳膊被捏得生疼,可她贪念这种疼,就连父亲因气怒而凶悍可怖的侧脸王妍也看得入迷。 熟悉的宅院渐渐映入眼帘,门口大夫人和姨娘正翘首相盼。见她回来,周姨娘抢上来就打她屁股,一边哭一边骂:“你个没良心的东西,什么事你都敢做什么祸你也敢闯” 因为真的是吓坏了,周姨娘下手很重,巴掌落在王妍身上‘砰砰’直响。在一边抹眼泪的大夫人看着心疼,赶忙拉开周姨娘劝道:“孩子回来了就好,万事等进了屋再说。” 虽这样劝着,她挽着王妍的手却忍不住数落:“你也着实太皮了些,你姨娘看见那血书的时候当场就晕死过去,再看你闯出的祸她担心得就没好生吃过饭睡过觉。你走了多少日子,你姨娘就在佛堂住了多少日子,她成日里烧香拜佛就求你平安回来。你呀” 王妍自责得直往下跪,大夫人死死挽着她胳膊将她提溜起来:“做都做了,跪呀哭的还有什么用?天塌下来还有你阿爹替你顶着,赶了这么久的路咱回去用饭,娘做了你喜欢的醋鱼。” 这顿饭很丰盛,王同知虽板着脸一句话都不肯和她多说,可却将她喜欢的菜色全换到了她跟前。 大夫人和周姨娘就不消说了,恨不得将所有好吃的都堆进她饭碗里:“快多吃些,出去的这些日子你都黑瘦成了什么样子?” 周姨娘说着又要抹眼泪,大夫人在桌下踢她一脚她便紧着换了笑脸:“没事,扬州气候好,不消几天就养回来了。打明儿起,姨娘见天给炖汤c敷脸。” 看姨娘小心翼翼的顾着她的情绪,王妍心里说不出的滋味。她生下来就没有娘,可这天下的亲娘会比大夫人和周姨娘待她更好吗? 王妍觉得,她便是下一刻就死了,也再没有遗憾了! 吃过饭王同知就将王妍关进了祠堂,大夫人要劝,王同知一眼就瞪了回去:“慈母多败儿,她闯出那么大的祸事,还不该在祖宗面前好生反省?你们谁要敢私放她出来,老子就打断她的腿。” 阿爹说打断她的腿都说了近十年了。每次她去街上厮混被抓,他都要恶狠狠的这样威胁。这么多年了,腿和耳朵都听腻不怕了。 王妍端正的跪在蒲团上,对着祖先牌位一个接一个磕响头。她在心里一遍遍求祖先保佑,保佑王家无事;她在心里一遍遍求神拜佛,道家的佛家的野家的求了个遍,每一家都许诺心血为祭c寿数相偿 王同知在外头落了锁,而后便吩咐大夫人道:“去将祖传那两块羊脂玉取出来,我有用。” “现在?”大夫人知道他要去求周知府,可周韶华初初回家,府上定有一番热闹。老爷这时候闯进去求人,只怕不是时机。 “我知道分寸,你自顾去取就是。” 看他主意已定,大夫人也不好多劝。她开了层层箱笼珍而重之的请出了府上唯一值钱的物件。将包浆油亮的紫檀匣子递到同知手上后,大夫人合了双手虔诚拜佛:“这祖传的玉可千万入得知府的眼,大姐儿出嫁都没舍得动,这一动可千万派上用场。” 王同知一路上都在斟酌说辞,还没到知府门前,他已紧张得浑身出汗。 与此同时,周家书房也气氛凝重。 周韶华赈灾有功c灭疫有功,朝廷的嘉奖赏赐早两日就送到了。周家人脸上有光,接风宴自然盛大欢喜。 等散了席,周知府却有几句掏心窝的话要和儿子说,顺势便将周韶华带到了书房。 “砖瓦房的事你叔姥爷写信告诉我了,‘黑死病’的凶险和经过梁参将也在信中写得清楚。韶华啊,你觉着这两件事你处理得对吗?” 父亲挺直了脊梁坐在书桌后的椅子上,食指有力的点着桌面上那两封信,看周韶华的眼神严厉中透着失望。 ‘黑死病’的事情,周韶华对家里是有愧的,他端正的跪下去,诚心诚意的磕头道歉:“全城百姓的性命都交付在儿子手上,儿子也是没办法,求父亲宽宥。” 一听这话,周知府就来气了:“我是在怪你没将家族利益放在眼里吗?从开封到扬州大半个月的路程,你就不曾反省过自己的过失?” 周韶华茫然的看向父亲,除了对不起族亲他还做错了什么? “在朝为官,你得结交朝臣c看清局势和政势。”周知府恨铁不成钢,质问他:“你在开封都做了些啥?我是让你去历练,你却四处去得罪人。开封的政局轮得到你插手吗?砖瓦房盖不盖和你有关系吗?现在不盖了,有一个百姓活不下去要和衙门拼个你死我活吗?” “可盖砖瓦房绝没有坏处,黄河” “他就是有天大的好处,那也该是袁知府的做主,他盖或不盖都有自己的理由。你一个去帮着赈灾的小官,有资格指手画脚,要不是周家庇护着你,你以为你能全须全尾的回来?” 想着自己在开封的经历,周韶华梗了脖子神色冰凉:“便是回不来,盖砖瓦房也没错!” “你放肆!”周知府拍了桌子,胡子气得一翘一翘:“就你这样的作为,将来在朝堂要寸步难行。” “可父亲这样的思想,根本就是要结党营私!” “周韶华!” 周韶华被吼得泄了底气,跪在地上不再吱声。 “咱们不说砖瓦房,说‘黑死病’吧!你有多大的把握就敢阻拦袁知府和梁参将?你知不知道赌输了的后果?” “那是一城百姓的人命啊父亲!”周韶华抬头看向他向来崇敬的父亲,很失望他对自己的指责:“若真是板上钉钉的黑死病也就罢了,可不是,很多迹象都显示了不是。” “你不是主事官啊!”周知府也被气得够呛,他看着自己最为得意的儿子,苦口婆心:“你把自己的看法反应给主事官也就尽了义务,要怎么决断那是他们的事。迂腐激除了连累整个家族,还要留千古骂名” 周韶华很伤心,他突然不再想和父亲说话。他觉得父亲的圣贤书全都百读了。 看他这副模样,周知府长叹一声。他知道不能一下子将儿子逼得太紧,于是转了话题问:“王妍那妮子怎么回事,她怎么去的开封,又怎么闹出了那么多事?” 周韶华双手一紧,心也提了上来,竟不知该怎么回答才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章:事发 “我问你王妍,你哑巴了?” 看儿子踟蹰犹豫,周知府气不打一处来。将九族放在火上烤的事情都做得那么决绝,问他个无关紧要的事他倒犹疑不决? “她藏在赈灾的官船上,随官船一起到的开封!” “什么?”袁知府被唬得站了起来,脸色瞬间大变:“走运河的官船?你还帮她打了掩护?” 若不是有周韶华帮忙,王妍怎么躲得过盘查,怎么能顺利下船在开封立足? “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那是官船,是朝廷的运河!”他真的怒了,浑身上下怒气爆发三处之内尽可焚尽:“疯了,都疯了!” 周韶华不清楚,周知府却清楚得很。陛下顶着各方压力执意要迁都北平,这才全力疏通了会通河。如今运河的主要用途就是漕运军需,谁胆敢在这时候冒犯国法私用运河,那绝对是死路一条,没任何情面可讲。 周知府浑身凉透,他举了镇纸要砸周韶华,最终却舍不得落下:“王妍若安分些,或许还瞒得住。如今却是不行了,她跟着你在开封胡闹的事我都知道了,怎么瞒得过锦衣卫的眼睛。” 周知府叹息一声,慢慢坐回书桌后面的太师椅:“既然瞒不住,上头必然要查。你记住了,你不曾帮她任何,也从不知道她藏在官船上。你和她是在袁知府府上第一次见面。” “孔老夫子没教过孩儿撒谎!” “我怎么就教出了这么个迂腐冥顽的儿子?”周知府猛拍着太师椅扶手,气得眉毛都竖了起来:“那你想怎么办,咱们周家跟着王家陪葬?” 周韶华冷着脸不说话,他自然不想为谁陪葬,可想着王妍望着月亮落泪的样儿,他也狠不下心将她推出去挡刀子。 “王妍上官船也是为了救济开封百姓,百姓送给她的万民伞便能说明她在开封的功德。父亲,你救救她。” 周知府从没想到他儿子这么天真:怎么救?有功德难道就不是私上官船,借运河偷渡? 周韶华紧抿着嘴唇,他不知道该怎么说服父亲,只一个接一个的磕响头。 “好好的女儿家去开封做什么?”袁知府气得够呛却还没有糊涂,他怀疑的看着周韶华异常严厉的问他:“她到底什么目的,都做了什么事情你老实交代。” 从开封开来的路上,周韶华一直试图说服自己包庇王妍。她救过他的命,她为了保护自己坐了牢受了苦;她还在‘黑死病’的漩涡中始终和自己站在一起,支持着他保住了全城百姓的命。哪怕她当初上官船,都是为了保扬州官员得乌纱帽,救开封百姓的命。 他有那么多不得不包庇她的理由,可最终也没说服自己背叛国法! 可周知府如此咄咄逼人的质问,却让周韶华迷茫起来。他想起她血流满地脸色蜡黄时,自己的害怕和无助;想起她残月下她跪地相求的眼泪灼心;更想起她听见袁知府必死时的凄凉疑惑,她问他‘王法呢?这就是你说的王法!’? 再想着父亲刚才教训自己的话,周韶华整个人都傻了。 袁知府不该死却死了,那王法呢?什么是王法,他周韶华要守护的又该是怎么样的王法? 王妍她做错了吗?救人救命若都错了,那什么是对? 运河具有重要的战略作用,绝不可用作私途,可不还有句话叫事急从权? 周韶华脑袋嗡嗡作响,他想着自己面对烧城时赌上九族性命时的心情,以己度人便完全了解了王妍。 如果王妍该死,那他周韶华至少也该流放三千里! 私用运河是罪,不遵军令c威胁长官也一样是罪啊!若眼里只看得见法律而看不见大利大义,那才真的是迂腐吧。只守护那一纸律文,那才要误国误民吧! 想到这里,周韶华笑了。他从地上站起来,目光坚毅的看着自己的父亲,非常肯定的回答道:“她就是心疼百姓,着急灾民,就单纯的想为灾民出一份力。没有别的目的,也没做别的任何事。” 周知府怀疑的看向儿子,胸中有千言万语到最后却汇成一句:“你想好了,这可是要命的事。” 正等着周韶华回答,外头通传王同知求见。 王家和周家是世交,向来亲厚。王同知作为周知府的臂膀,在政事上对他助益不小。这样的关系,原本没有不见的道理。 可,他知道王同知走这一趟的目的。可这忙,他未必能帮得上。 通传的小厮垂手等在一旁,周知府却始终沉默着不给答案。一直到小厮等得尴尬准备退出去,周韶华才开口道:“王伯父和父亲是至交,王妍的事情儿子也牵扯其中休戚相关。” 周知府猛然侧头看他,鹰隼般的目光恨不得穿透他的灵魂。 周韶华却没躲没避,硬生生迎住这目光道:“父亲若不庇护,儿子也该收拾行李准备入狱!” 周知府操起砚台砸过去,恰好砸在周韶华额头上,鲜血泉水般涌出来。 “你怎么没躲?”周知府又气又心疼,奔过去拿手帕替儿子按伤口又急得吩咐小厮:“愣着做什么,还不快去请郎中。” 周韶华却侧身躲过了父亲的手,他敏捷的拦住小厮去路,几乎威胁的看着自己的父亲:“爹,王伯父还等着呢。若是早晚得上断头台,还不如死在父亲手里称心意。” “你个逆子!” 父子两四目相望谁都不肯退缩,到最后还是周知府受不住,他叹息一声声音都苍老了很多:“请王大人进来吧!” 等小厮麻溜出去通传,周知府才黑着脸看向周韶华:“还不下去包扎!” 周韶华用手帕擦干净脸上血迹,又撕了里衣袍角胡乱包上额头了事。周知府知道他是不放心自己,恶狠狠瞪了他好几眼也解不了气。 王同知一进来就闻到了血腥味儿,再一看周韶华头上那声势浩大的包扎,心一下就落了下去:原想着趁周知府心情好好说话,看这情形只怕来错了时候。 可王妍闯的祸事太大,越往后拖只怕越没有转机。 王同志心内踟蹰,不知道该怎么开口才好。 “伯父是为王小姐的事情来的吧,我和父亲也正在说这件事。” 王同知心下一松,趁机取出了紫檀匣子奉上去,笑道:“贤侄赈灾有功,前程锦绣,在下备了薄礼相贺,还请周兄莫要嫌弃。” 这时候送礼,用意直白得令周知府咂舌。何况只看那紫檀匣子上的包浆,也知道内里的物件珍贵异常,这礼啊烫手得很。 周知府瞥了边上的周韶华一眼,见他神色坚毅终究是接了礼:“你我兄弟几十年,还耍什么花腔?这礼我收下了,不是贪你家财,而是要往上头打点。你那个养女啊,只怕有胆子捅破天。” 虽是世交,王家在朝中的势力却差了周家几个档次。如今得周知府许诺,他紧着的心终于松动了些:“谢大人庇佑,下官回去一定好生管教王妍,必让她好生长长记性。” 可女儿是吃了汪家的亏,王同知心里怎么都咽不下这口气,斟酌半晌又接着道:“那个汪家” “汪家也走了伯父的路子?他好好一布商竟打起了盐引的注意,正常扩展生意也就罢了竟还光走巴结贿赂的路子,这样的人伯父一点得灭了他的心思,给他些苦头吃。” 周韶华抢过话头,后头的话接得生硬突兀。 王同知是聪明人,光看周韶华将话接得那么急他便心领神会。看样子,周知府还不知道王妍夹带私物替汪家运货的事情。 他狐疑的打量了周韶华两眼,不明白向来正直得迂腐的周韶华,怎么肯替王妍掩下如此严重的罪行。 可现在不是探究这些的时机,王同知赶忙从周韶华身上收回目光,顺着周韶华的话茬道:“在下也是提醒大人提防,那汪家钻营狡诈为了盐引竟使女眷魅惑在下长子,实在可恶。我怕他们在我这边走不通,改” “汪家的事情先放一边吧,王妍这事情才是大事。”周知府颇有深意的看了自己儿子两眼,直看得周韶华心虚。可他既然没执拗追问,想来也不打算太过追究。 三个人都没再提汪家的茬,王妍的事情瞒不住那便得想好该怎么和上面说。打点虽说很重要,可说法更为关键。怎样写实她的功绩又不因为夸功令人反感,怎样引起别人同情从而弱化她的过错。这些,都得斟酌。 等这封要往刑部递的文书写完,天边都开始泛鱼肚白。周知府将王同知带来的紫檀匣子c自家的一万两银票并文书快马送了出去,然后才对王同知道:“你也回去歇会儿吧,咱们能做的都已经了,如今只能等上头的决断。” “谢过大人!”王同知一揖到底,礼行得特别虔诚:“那一万两银子,下官一定想法子还你。事情成与不成,我王家上下都铭记大人恩德。” 周知府也累了,他疲惫的摆了摆手道:“回去吧!” 等王同知告辞,周知府都提不起力再生周韶华的气,只无奈道:“都遂了你心意,现在能去看看伤口了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一章:宣判 等待判决的日子很煎熬。王同知熬得双眼发青,好几次想将王妍从祠堂里放出来都忍下了。 大夫人和周姨娘十多天没好生吃饭,脸色明显暗淡下来。这天晚上,大夫人犹豫良久还是去了书房,接着给老爷送宵夜的命头进去,却是未语先哭。 “别哭哭啼啼的了,该来的总躲不掉。” 王同知在书房住了好几天了,倒不是公务繁忙抽不开身。而是焦虑难受睡不着觉,索性在书房里煎熬,也省得影响了别人。 如今见夫人都乱了分寸,一直背着手踱步的王同知也停下来。他拿手帕替夫人擦干泪,劝道:“哭什么,不都还好好的,周家也尽了全力在替咱们周旋?” 大夫人赶紧拿了帕子擦泪,可却怎么都擦不干净:“若不是我当初心软,也不至于闹成” “瞎说什么!”王同知突然板了脸,声色俱厉:“既然养了她,那就是咱们家闺女。你生了这样的心,妍儿知道了该怎么想?” “咱最大的儿子才二十二,浩哥儿才九岁。老爷” 大夫人崩溃的哭出了声,见王同知脸色越发难看才强行收了。可心里难受,鼻子一抽一抽的痛苦得很。 王同知知道她是善人,现在能说出这话也实在是心疼后辈。别说是大夫人了,就是他自己心里也是波澜汹涌,怪王妍莽撞不知轻重。可怪过了c恨过了,那不还是自己养了快十年的女儿? 更何况,若没有她的莽撞,上次的筹款筹银还不知道该怎样收场。 “便真的有事,想来也不会波及到孩子。周王二家一起出力,朝堂上为咱们说话的同僚该会不少。况且妍儿在开封的声望也还可以,陛下多少也会留些情面。” 大夫人带泪的眼睛充满希望的看向王同知:“当真?” 区区同知哪里能猜透圣上的心思,他要能笃定又何须愁得在书房里踱步?可若他都乱了方寸,家里的其它人又该怎样度日? 王同知对着大夫人肯定的点头,拍着她的手背道:“切不可再说伤人的话了,若不是她挺身而出解了困局。我和周知府还真要束手无策,她一心念着百姓,偏执点也情有可原。” 大夫人张了张嘴想说什么,最后也只叹了口气:“也怪我口风不紧,若不是从我那里知道升上要问责老爷,只怕她也不敢那样行事。” “你知道就好!”王同知自己舀了夫人带过来小馄饨吃着,吃一口喂一口到大夫人嘴边,笑道:“你也吃些,胡思乱想也改变不了结局!” 大夫人就着王同知的手吃了馄饨,焦虑也跟着散了一些:“若能躲过这次大劫,妍儿的亲事也该定一定了。这个姑娘太野,该找个人好生约束下她。” “家里的事,自然是夫人做主。” 如此再煎熬着过了三天,刑部文书终于送下来了。周知府亲自送到王同知府上,一落座就笑道:“贤侄女吉人天相,上头不怪罪了。” 王同知喜得一愣,搓了好半天手才紧着给周大人作揖道谢:“多谢周大人庇佑,周全!” 周知府赶忙抬了王同知的手没让这揖作下去:“自家兄弟说这些就见外了!这事能成功化解,全靠贤侄女没生私心,去开封也是一心一意赈灾做事。所以,上头才说既然是为公,那便不能定性为私用和偷渡。” “严格来说,也是这个道理。妍儿她走运河上官船完全是为了开封的乡亲,这一点,她绝对是问心无愧。” 周知府点头,脸上的笑也逐渐收了:“死罪虽说消了,可她毕竟是偷偷上的官船,死罪虽免活罪却是难逃。” 看王同知又开始担忧,周知府也不能卖关子一口子说道:“功过相抵,再当众责打十板子以儆效尤。王同知督查不严罚奉一年,不能再独断漕运事宜。” 职权被削,说不失落那不现实。可和抄家灭族比起来,这又算不得什么了。 王同知没让心里的难受显在脸上,只对着周知府千恩万谢。 “这种事情不好太过张扬,明天一早你便带着贤侄女往衙门走一趟吧。一来了了责罚,再则交接下漕运事宜。” “但凭大人吩咐。” 送走周知府,王同知便将好消息传了下去。大夫人一听说就又哭又笑,好半天才吩咐下人道:“备席,咱们今天要好生庆一庆。” 然后又亲自去接了再次住进庵堂的周姨娘,带着家人去祠堂祭祖并放王妍出来。 一番浓重的仪式之后,王同知带了王妍出来:“上头的处理办法你也听说了,明天跟我一起去知府衙门受罚。” 王妍独自再祠堂呆了十多天,胡思乱想将自己吓了个半死。在她看来只要她一个人的性命就已经是上天开恩,如今自己也不用死那简直如蒙大赦。 她欢喜得直流眼泪,一叠声的称好。 见她这样,王同知也不好再多责难。只叹道:“回家小半个月却越发瘦了,不知道的还以为老夫多苛待了你。往后可好生补一补,长些教训好生跟着你娘和姨娘学规矩。” 王妍连忙点头,眉眼里都没了往日的狡黠调皮,乖巧得一点都不像她。 这模样,王同知适应不了。他多看了王妍两眼,又忍不住道:“其实也没什么大事,你别太责备自己。我关了你十多天,也是不想你在外头听风就是雨,胡乱担心。且回去歇着吧,家里没有要怪你的意思。” 王妍仰头看着额上有了皱纹的父亲,心里暖流涌过。她真心实意的跪在了大家面前,诚心诚意的对大家叩头道歉。 大夫人过来搀她起来,抚着她头发好生安慰道:“过了就别说了,谁让咱们是一家人呢?一家人都不风雨同舟,遇着灾啊难的咱们该指望谁?” 眼看又惹得王妍红了眼,大夫人赶忙让大伙儿散了,然后又将王妍往周姨娘身边推:“好生陪陪你姨娘,这些日子她陪着你挨饿尽在庵堂念佛了。” 王妍心情复杂的扶了周姨娘回屋,她张罗着给姨娘倒茶,周姨娘却拉着她坐在身边:“姨娘问你,你可知道错了,你可还敢再犯?” 王妍却是不知道错的,若是事情重来她或许还是会走那一步。毕竟她当初走的时候,就料到了比今天更坏的结果。 她抿着唇没说话,周姨娘立马就急了,杨着巴掌一下下往她后背上打:“你说你错了,你再不敢了,你说啊!” 王妍怕将姨娘气出个好歹,赶忙跪下来认错:“不会了,以后再也不会了。女儿往后只跟着您和大夫人学规矩,好好地孝顺你们。” 周姨娘一把将王妍按在怀里,眼泪不住的往下落:“可再不敢来一遍了,再有一回姨娘可活不成了。看见你信件c血书的时候你爹气得差点晕倒,大夫人也哭得透不过气。你惹出那么大祸事,家里怎么撇得清?家里要真撇清了,你还能活?你做事,实在诛心啊!便是一条狗养了十来年,那也有感情啊。” 想起当初王妍也哭,母女俩抱头痛哭。王妍又是赌咒又是发誓保证以后绝不再犯才哄得姨娘住了泪。 第二天吃过早饭,王同知便带着王妍过去受罚。 都是自己人,板子打得雷声大雨点小,十板子打完王妍还能如常行走。王同知随知府大人却内里交接,周知府却没真摘了他分管漕运的职权,可让他一人把持却也交不了差。 “让周韶华给你打下手吧,这孩子迂腐古板也该多让他见识些世事。” 王同知没有拒绝的份,没削了他的职权已经是周知府给他的额外恩典。可他也没忍住,诧异的看了周知府两眼:难道周韶华犯了事,周家不打算再重点培养? 或许是为了证实他的想法,周知府接着道:“虽说上头责备你督查不严,我却清楚这事怪不得你。所以让周韶华去协管他也只是挂个名头,你随意给他安排个查粮查船的事务就行。” “这” 王同知拿不准周知府是在客套还是真的打算这么安排周韶华,踟蹰道:“周公子少年有成,德才兼备,这样安排” “还德才兼备呢,我看就是个读圣贤书读傻了的呆子。再不让他见见世面,他都要不知道什么是官场什么是手段权谋了。” 周知府和王同知向来亲厚,说话也没那么多顾忌,直言道:“就那么安排吧,不用顾忌我的脸面。他要犯拧做不好你只管罚,他那身臭脾气不该我看也不消去考学。就他那样去了朝堂,还不知道要被害成啥样。” 开封的事王同知也听说了些,周知府开诚布公的这么一说,他心里便明白了。周家没放弃周韶华,可他的棱角要是不打磨好,只怕也不会放他进京赶考。 “那便按大人的意思让韶华去管查粮查船。他是有灵性的人,往人世的大染缸里滚一圈便什么多明白了。” “你多看着些,他那古板性子去了码头还不知道要闯多少祸事。” 王同知自然全应承了下来,只是出了衙门他看王妍的眼神却不一样。前思后想了很久,他还是忍不住问道:“你和周韶华之间,是不是还有些我们不知道的事?” 正偷偷揉屁股的王妍险些撞上突然停下来的父亲,她震惊又诧异的回看着他,小心的问:“阿爹怀疑我们不干净?女儿再没好生习《女四书》那也懂得礼义廉耻” “不是那个意思!”王同知狐疑的看着羞恼得一张脸红透的王妍,好半天才又道:“那古板得近乎迂腐的周韶华为啥隐下了你替汪家带货的事情呢?关系到他周家性命的事,他怎么就敢瞒?” 他,竟然没说吗?是啊,他若是说了,上头怎么会说她一心为公绝无私心?替商人运货,是个人都要怀疑她得了不得了的好处啊! 王妍震惊的站在原地,神色变幻不定看来也受到不小的冲击。 “往开封走一趟本是让他历练镀金,没成想一回来就被分在码头上去查粮查船。那么意气风发的少年郎,也不知道要因此沉寂多久,可惜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二章:婚事 王妍没问王同知为什么,她是经常在街面上厮混的人,人情世故上比周韶华通透得多。 在开封和袁知府的两场较量,站在百姓和长远的角度来看,周韶华是对的。可他若真想在仕途上走得更高更远,这样行事却万万不行。 将袁知府得罪个透彻,也就得罪了袁知府一系的所有人。朝堂上处处树敌,不被整死已是万幸。 再说‘黑死病’的抗争,那就更为复杂厉害。以卑微官职对抗朝廷大员,跟随他的所有人都得赌上身家性命。他赢了得罪朝廷重臣前程阻力无数,他输了那便是万劫不复鸡犬遭殃。 这样的人,不是合格的政客。 所以周家要打磨他,那在情理之中。只是这一打磨,不知道又是多少年! 虽然情理想了一大堆,可王妍心里还是隐隐觉得这件事和自己有关:难道是周家察觉了周韶华对事情的隐瞒 她心里晦涩难安,想去看一眼周韶华。可盱一眼面前的阿爹,最终也什么话都没敢说。 “回吧,周家的家世咱们管不得也管不了。”王同知注意看着王妍的表情,没看出什么异样才放下心来:“往后在府上学规矩,再也别掺和外头的事。” 王妍乖巧的嗯了一声,跟着王同知回了家。 之后的日子枯燥沉闷,不是在女夫子的课堂上打瞌睡,就是学刺绣的时候扎手指。几天下来,王妍又瘦了一圈,眼里的精气神也淡了下来。 没事的时候她时常站在院子里望天,望着望着就伤感起来:“往后的一辈子,我都要被关在这四方天里了吗?” 大夫人和周姨娘倒欢喜她的改变,两人兴致很高的为王妍筛选着如意郎君。 “这个张德兴不错,虽说家里贫寒些,父亲也仅是个城门官。可他前年已经中了举人,只要再中了进士那就是前程锦绣。” 大夫人笑吟吟的看周姨娘一眼,看她面有喜色才又接着道:“你要是觉得行,咱便先让官媒去探探口风?” 周姨娘仔细看了张德兴的介绍,感激的朝大夫人行礼:“单凭夫人做主。” 想着王妍不安生,又道:“妍儿近来看着还好,我就怕她野惯了收不住。我看男方今年也十九了,若说成了不如就早些成亲。” 大夫人也是这个意思:“只要你舍得就行。” 在她们看来,王妍配那个张德兴是绰绰有余,只要媒人去说张家没有不愿意的。毕竟王妍的家世摆在这里,模样心性也没得挑。就张家那小门小户,人丁单薄主母有病的条件,哪有挑王妍的份。 所以,周姨娘几乎以为这事能定下了,晚上便探了王妍的口风。 母女俩并排坐在床沿,周姨娘拉着王妍的手道:“你别嫌对方家世不好,人员简单你嫁过去才少麻烦。婆婆身体不好,也就不会过多插手你们小两口的事情。更要紧的是他爹官小,处处得仰仗你阿爹关照,他家不敢给你穿小鞋c摆脸子。” 不知道为什么,王妍突然就想起了周韶华。以前没觉得,今天想起来却觉得他真是好看,连寻常发冷的面庞都温和柔软了几分。 看她面有苦色,周姨娘以为她不满意,接着劝道:“也不是一直就那么寒酸,人张公子勤学上进,前年就中了举人,等两年再下场考得进士,你的好日子就到了。” 王妍胸中便堵得难受:周韶华也是前年中的举人,若不是走开封惹恼了周家,等两年也该下场了。 哎,也不知道周家要打磨他多久,可不敢真耽误了后年的考试。 “你在想什么呢,我说的你都听见没有?” 周姨娘拿食指点她脑门,脸上全是愠色:“成不成的,这家也是最好了。谁让你不是从大夫人肚子里爬出来的呢。咱们这样的身份,真巴望着高门大户,那就只有当妾的份。” “我是担心张家看不上我!”王妍收回思绪,将头靠在姨娘肩上,悠悠道:“我是渔家身,说起来是下九流贱民,往开” “你放心,没他们嫌弃你的份。” 周姨娘急吼吼打断王妍,王妍便知道她对张家真的很满意。于是,王妍便将后头的话咽了下去:左右是被关在四方天里熬日子,嫁到谁家不是一样?只要姨娘和大夫人高兴,那就行了。 王妍这边点了头,大夫人那边就张罗开了。 转眼就是初秋,这天天色不错,一早就有喜鹊在高枝上渣渣报喜。刚用过早饭,媒人就上了王家的门。一大堆吉祥话说下来,官媒便要了王妍的生辰八字,笑吟吟道:“夫人等着好消息吧,合了八字便该下小定了。” 大夫人心里欢喜,打赏了媒人便要带着王妍去裁嫁衣:“光绣花色就得四五个月,再有不合适的地方改一改,少不得要大半年。咱们今天去定,明天开春正是吉日。” 王妍觉得太早了,小定还没下这亲事就做不得准。万一有个变故,那不是惹人笑话? 可这些话她没有说,她已经一个多月没出过门了。再不去街面上逛一逛,她真要憋闷得背过气去。 扬州比她去开封之前还要繁华,林林总总的精美商铺,人来人往的街市,四处叫卖的小贩,处处都勾勒着繁华兴旺。 王妍看着却有些皱眉:“开封遭难的时候商人就哭天喊地的说生意做不下去,各路商品在路上压着流通不了,成本眼见着往上涨。之后又大肆捐款捐物,虽不至于伤元气,也该有影响才对。怎么不但毫无影响,还更胜当初?” “女孩子家家的,掀轿帘像什么样子?”大夫人放下王妍挑起的帘子,之后又是一番三从四德的大道理。 王妍默默听着,等她讲完了还是忍不住问了自己疑惑。大夫人倒毫不在意:“商家的话也信得?他们藏的银子比粮食都多,这点风浪可上不了他们元气。” 哪里是银子的事?水路陆路都封着要先运送赈灾物资,他们便是拿银子砸货物也送不走过不来。王妍才从开封回来,知道陆路解禁也是最近的事,如此推断,就不该现在就比之前更加繁华。 “好了,别乱想了。繁华难道还有错处!” 官夫人最常关顾的成衣铺子‘锦衣阁’到了,大夫人便拉了王妍进门选料子。王妍也只得先将心头疑惑压下去。 她没想到会在铺子里遇见周韶华! 他依旧是冷冰冰的刻板样子,见到王妍的时候目光有一瞬的晶亮欢喜。大夫人过去和周夫人说话,王妍和周韶华也捞到说两句话的机会。 王妍有很多话想说:你最近怎样,新活计可已经上手?心里是否憋屈,学业可千万不能耽误;还有我那件事,你为什么会替我隐瞒 可时间太紧,两位夫人又不时防备的看向他们。王妍只得挑最要紧的道:“我觉得扬州的商人不对劲。你抽空查一下看他们的货物都怎么运过来的。” 周韶华也察觉到了不对:“这几天我仔细看了,市面上很多北方产的物件。按理,这时候绝对不可能过来这么多。” “汪家最擅钻营,你多注” “妍儿,快过来挑看料子。”话还没说完,大夫人就亲自扯了王妍过去。看着周夫人的脸色,好像很不愿意她和周韶华牵扯,哪怕说一句话都不行。 为解开周夫人的心结,大夫人还压低嗓音刻意说了一句:“我带着妍儿来做嫁衣,她和张家的婚事只怕能说成。” 周夫人这才笑着打听了两句,之后看王妍的眼神都柔和起来。 王妍下意识朝周韶华看去,依旧只看见了冰冷得有些木讷的神情。显然,他很不在乎这些。 王妍有些心酸,却又震惊于自己的心酸! 我在难受什么?莫非还指望着和他共结连理?想到共结连理,王妍的心更疼了,她突然意识到她喜欢上了周韶华!若是和他,她竟然不那么抵触被关在四方天! 这意识让王妍慌乱,她小心翼翼的看一眼周韶华发现他竟然也在看她。她心肝差一点就跳出胸腔,急急转头避开才克制住没有乱想。 和周韶华错身而过的时候,王妍听见他小声问她:“你愿意?” 王妍的眼睛一下就湿了,她下意识偏头去看他,没来得及转过去却被大夫人猛然拖着往前走了两步。 于是,她什么都没来得及说,便转上了楼梯。再回头,只看见转角处挂着的精细成衣。 周韶华却一直看着王妍消失的方向。他和张德兴是同窗,知道他长相出众c才学卓越c品行端正,王妍要真嫁过去,往后肯定会有好日子。 可是,心里怎么就那么不愿意呢?她怎么受得了张德兴的古板无趣,她那么跳脱没有规矩,怎么受得住张家的束缚,一门心思只为张家生儿育女? 想到生儿育女,周韶华袖中的手竟握成了拳。他突然意识到,他喜欢上了王妍,他不能让她就这样嫁给别人! 周夫人一直注意着儿子的神色,见他看着王妍消失的方向失魂落魄,心就不住的往下沉:“你姨母已经带着你裴表妹从京城往扬州来,过两天就该到了。你爹的意思,这次来就把你和裴裴的亲事定好。你那些乱七八糟的心思都收一收放一放,省得为不相干的人惹来祸事。” 说到‘不相干的人’和‘祸事’的时候,周夫人刻意往楼上看了一眼,特指王妍的意思再明显不过。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三章:嫌弃 周夫人的做法直接让周韶华想到了开封的秦姨娘!当初为了逼他就犯,秦姨娘不就硬性往‘不相干’的王妍身上安了祸事? 他厌恶持强凌弱的秦姨娘,现如今他亲娘难道也要效仿? “你若还要儿子,就别动歪心!” 周韶华警告的看着亲娘,脸色更冷声音更严肃摄人:“儿子从不玩笑,母亲该清楚得很。” 周夫人气结,当着满铺子小厮c顾客的面又不好发作,只得捂着胸口转身出门。周韶华也跟了出去,只在跨出门槛的时候再次往楼上看了一眼。 他看见大夫人拿了匹正红的锦缎在王妍身上比划,那颜色衬得王妍的小脸越发嫩白莹润,若做成嫁衣必然好看得紧 王妍觉出有人看她,偏头往楼下望却只看到周韶华的一角衣衫。 那一角衣衫又惹乱她的思绪:是他在看我吧,是因为临别不舍吗?他先前为什么要问我‘愿不愿意’,若我不愿意呢,他会做什么? 这一瞥搅乱了王妍满池春水,也烫伤了周韶华的眼搅疼了他的心。 他以往醉心政事,从不参与同窗好友间的聚会。偶尔和同窗好友相聚,能列席的也只有关系最近的个人。 可最近周韶华变了,他不但一连三次参加了同窗辩文,还突然和向来不亲近的张德兴走得很近。 而且,他得了机会就喜欢说他在开封的经历,言谈间总少不得对王妍的赞赏。 王妍这个名字在他们圈子里本来陌生,可最近却名声大噪无人不知。她和孩子们混住过草棚,为维护周韶华清白被下过大狱,瘟疫来的时候她还舍生取义和周韶华相扶相持,毫不离弃 男儿们都给王妍竖大拇哥,只有张德兴神色不虞。每当周韶华神采飞扬的赞美王妍,他心里就拧得难受;再听着周韶华将王妍的名字喊得那么亲昵,他就觉得头上有一顶绿油油的大帽子。 周韶华又一次在酒桌上说起王妍救他,两人喝酒谈心的经历,张德兴就忍无可忍的拍了桌子:“好好的官小姐不在家习诗词女红,倒偷跑出去和难民c男丁厮混。这样的女儿家可知道什么是妇德c妇容;可知道什么是脸面c名声?” 满桌子的人诧异的看向张德兴,不明白他为何如此愤怒。有人怕张德兴失态搅了聚会,赶忙端了酒杯按他坐下:“你又不娶她,管人家的德行操守做什么?来,咱们喝酒!” 周韶华却虎了脸,不悦的瞪视过来:“她什么操守德行?她为民请命是德行败坏,她救人水火是操守不好?她去赈灾救人就没了妇德,坏了名声?” 同窗中,周韶华才情第一,身份最尊,没人肯轻易得罪他。如今见他虎脸,端着酒杯那人便赶紧打嘴:“是我失言,是我失言。王小姐手持万民伞,那是万民敬重的铁证。这样的人要还没德行操守,哪个敢说自己德行兼备?来,咱们敬这奇女子一杯!” 他一提议,剩下的人都举了酒杯:管她王妍如何呢,别坏了同窗情谊才最要紧。尤其一眼就能看出来周韶华对王妍不同,何必逆着他说王妍坏话? 张德兴却没有举杯,他直直看着周韶华,强忍着恼火脸色也依旧铁青:“你和那王妍什么关系,就她在开封抛头露面不顾男女的样儿,你还觉得她没败坏德行c守住了贞洁?” 才刚举起酒杯的周韶华又将酒杯顿在了桌面上,他侧头冷冷的看着张德兴,一句话也不说的气势很有些吓人。 张德兴有些怕,却还是硬着头皮道:“莫非我说错了?就她在开封那样子,哪个敢娶?” “你不肯娶她,她还未必肯嫁你!” 这个话题涉及女儿家的名节,周边同窗赶紧拦下了。大家不欢而散,可大伙儿心里都隐隐明白:周韶华对王妍绝对超出了正常友情,而周韶华少年俊杰,那个王妍也未必能在同甘共苦后毫不动心。 第二天一早,官媒就来回了话:张家公子和王妍八字不合,这事就此做罢。 大夫人脸色当即就僵硬了:交换八字之后,大夫人也拿去合过,结果是大吉! 这说明八字不合根本就是借口,她家王妍被嫌弃了才是真相。 大夫人颇有心性,并不说张家一句不是,只托付官媒道:“劳烦你再帮着相看家合适的,妍妍虽说不是我亲生却也是记在我名下养大,和大姐儿她们都是一样。往后说成了亲事,嫁妆绝不会委屈了闺女,对新女婿也断不会另眼相待。” 她以为张家是嫌弃王妍的出身,可官媒却早听到了风声。面对大夫人再次托付,她为难得左顾右盼实在寻不到借口了才问:“周家没有要提亲的意思?” 大夫人有些懵:“哪个周家?” 一看大夫人的神色模样,官媒就知道坏了。她赶忙打嘴,圆道:“街面上都在传王小姐和周二公子是同甘共苦的情分,我以为周家” 看大夫人脸色越发不好看,官媒也不敢往深了说,只道:“咱们小姐是见过世面有眼界的人,那些个只知道之乎者也的书呆子也未必能入了咱小姐的眼。要不然,咱们挑女婿的时候往那商户里瞧一瞧?商户虽然听着不好听,家境却殷实富贵,小姐又喜欢街市,你看” 大夫人尽力克制着才好好将官媒送了出去。之后将王妍叫来,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枯坐着喝了两盏茶便要打发她回去。 等王妍要走,大夫人又踟蹰着开口:“你和那周公子” 见王妍看向她的眼神懵懂,大夫人到底没问出来伤人的话,只叹道:“算了,没事了。你要真不爱听女四书往后便别听了,那商书c算经也别再藏着看。愿意去街面上走走你就去,娘不拘着你了。” 王妍聪慧,一下就猜到是张家没同意亲事。她大大松了口气,浅浅行礼告退。 出了门,笑就爬了王妍一脸。她欢喜得甚至想蹦跳起来,原来被人嫌弃也能这么高兴。 晚上大夫人服侍王同知歇息,一边替他更衣一边说了白天官媒来的事情,最后叹道:“不行也只能在商户里给妍儿找了。她出身渔民,又和周韶华闹出牵扯,这读书人家” 读书圈里对周韶华和王妍关系的揣测,王同知也听到些。如今连媒人都隐晦的说了出来,只怕要给她说一个读书人有些难了。 王同知沉着脸没有搭腔,觑着他脸色的大夫人又试探道:“若实在不想在商户里找,便只能去探周家的口风。他儿子和妍儿在开封有了风言风语,总不能当什么都没发生。” “妍儿的品行我知道,周公子的人品我也放心,他俩在开封绝不会乱来!” 大夫人为难的看王同知一眼,犹豫着没再开口。 他们王家还欠着周家天大的情呢,哪有脸面开口去说这种事?别说王妍是个养女,就是她大夫人亲生的配人家周韶华都勉强得很。 “不行就在商户里找吧,那孩子性子野不是当官家主母的料。”换好亵衣亵裤又梳洗妥当之后,王同知才终于给了大夫人答复。可想着自己的女儿要去当商人妇,他心里到底不顺意,脸色也跟着难看了几分。 几十年夫妻,大夫人自然知道王同知的心思。她细心的泡了茶递给老爷,又绕过去替他捏肩:“上次在霓裳阁遇到周韶华,看他对妍儿的模样也有几分心思。若是他家肯” “裴翰林家的千金已经到了扬州,听周大人的意思这就要替周韶华定下。我要真腆着老脸上门,那和周家便要结仇。” 裴家势大,裴老夫人更和魏国公家颇有渊源。有裴家嫡出的小姐在,便是王同知嫡出的女儿,也只能远远地靠边站。 “我记得你在西街葫芦巷有个宝货铺子,不如就交给妍儿去打理吧。”王同知自己脱了靴子上床,喃喃念叨:“便是商户,也不能是小商小户。让她经营着铺子,是让大伙儿看清她的能耐品行,别以为我家姑娘真是有失贞洁才下嫁商户。” 话说到这里,大夫人便知道王妍和周韶华是绝对不可能了。 周姨娘得知这个消息,拿帕子捂着眼睛好哭了一场。等见到王妍,却又强颜欢笑道:“你还小呢,亲事咱们不急。左右你喜欢去街面上行走,去走一段时间也当散心。” 王妍原本开心得很,可见周姨娘这模样也不敢把欢喜写在脸上,只乖巧的给她斟茶倒水:“姨娘不用担心,该是我的姻缘迟早会来。你当初不也说过吗,日子都是人过出来的。大姐没有陪嫁在夫家都能立足,我这么厉害去了什么人家都能将日子过好。” 周姨娘红着眼睛点头:“咱们好生经营着铺子,让那些心术不正的人好生看着。我的女儿,便是不嫁举人也能活得很好。” 之后王妍上街去铺子,便没人再拦,只叮嘱她离周韶华远些。大夫人甚至还给她请了个教商学的夫子。她曾经后悔过收养王妍,如今一看见她就内疚得很。若王妍的日子过不好,她也不能安心。 出了家门,王妍便如鱼得水,浑身上下都舒泰自在。尤其大夫人的宝货铺子尽是海上来的稀罕物,王妍每日看着都觉得新鲜。 这天,铺子里来了柄镶满宝石的锋利匕首,王妍一看就知道周韶华会非常喜欢。她将匕首抄进袖笼,小心肝就跟着扑通直跳:若这样去堵他,可算是私会男子c恬不知耻? 她想着心事脸红心跳,哪知道这一去便会被命运牵住鼻子。许久后灾祸临门,王妍依旧会想起这个绮丽得颇为传奇的下午。那时候她就忍不住想:若那天她乖乖的守着铺子,一切是不是都会不一样?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四章:郎情妾意 得知张家以八字不合为由拒了王妍的婚,周韶华一整天都容光焕发。 之后再见张德兴,他也和气友好了不少,甚至还主动送了他一套异常珍贵的孤本古籍。张德兴拿着书,心里说不清是什么滋味儿。 “你喜欢她对不对?” 周韶华并不正面回答,只道:“她救过我的命,我珍惜和她相处的点点滴滴。” 张德兴摇头兴叹,对周韶华的做法很是不屑:“你若想娶她就让家里正经提亲,若没那个想法还是别到处去说你们那些过往。会败坏人姑娘的名声。” 对于王妍,周韶华自有自己的安排。他拍了拍张德兴的肩,什么都没说便转身走了。 凭王妍的身世,性情,想进他们周家不是简单的事。所以,他得慢慢筹谋,至于王妍的名声——反正有他周韶华兜底呢,随便别人怎么去说。 王妍揣着匕首出来,光往周韶华家的方向走着脸就红成了一片。 她记得家里殷切叮嘱,也知道她和周韶华不般配,可她就是控制不住想去见他。她想了无数的理由,最后也没骗过她自己。她不是去感谢周韶华护她,不是去关心他仕途,她就是想知道他对她是什么心。 虽然她自己自己不该这样,可她管不住自己,不管最后能不能成她想要一个明白。如此,也不辜负自己交付的一片真心。 她胡思乱想着往前走,没成想遇到了汪世男那个冤家。 要说脸皮,王妍真没见过比汪世男更厚的。她见到他的时候就垮了脸色,避瘟疫一样避着他。谁知正腆着脸和小贩争一串葡萄的汪世男突然瞄到了王妍,他立马扔下葡萄狗皮膏药般贴了上来。 “这不是三小姐吗?在下可成日念叨着你!” 王妍不搭他的腔,躲着他身子往左边拐。可他不让路,竟横了身子故意去挡王妍去路。王妍再躲,他竟再挡。如此反复几次,王妍有些发恼:“好狗不挡道!” 汪世男竟是不恼,看着王妍笑吟吟的道:“你害得我百年布店都关张大吉了,还不兴我拦住你问问道理?” 汪家布店关了? 王妍狐疑的看向汪世男,记忆中那个欠揍的死胖子瘦了不少,身上的衣衫也从锦衣华服没落成粗布麻衣。到底发生了什么,让几个月前还储备丰富的汪家衰败成这样? “我害的你?”王妍不屑的扁嘴:“咱们银货两讫,早就互不相干。你敢再寻我麻烦,就别怪本小姐不客气。” “别啊,咱好生说会儿话!”汪世男涎着脸丝毫不动,笑眯眯的小眼睛里全冒着精光:“我妹子和你大哥情浓意浓,你这么对我可就要坏你大哥姻缘。” “滚!” 王妍再次绕开他要走,汪世男竟再次挡住王妍去路。见王妍黑着脸当真要恼,汪世男竟大胆的拉住了王妍胳膊:“左右我已经被你们逼得走投无路了,今天你要是不帮我,咱们就一起毁。” 他手劲极大,箍得王妍手腕生疼。看他眼中露了凶光,王妍便知道他没有说笑。 “我一个闺阁女眷,能帮你什么?” 汪世男看周围乡亲都在往这边看,觉得不是说话的地方,于是拖着王妍往城外走:“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咱们找个茶楼去包厢里说。” 见王妍偷偷往袖子里摸,汪世男阴邪一笑在她耳边警告道:“你走大运河帮我运货的事朝上还不知道吧,你要存了心让我活不成那咱们就一起去死。” 汪世男魔怔了! 可令王妍没想到的是,更加魔怔的还在后头。 汪世男将她劫持进一家茶楼包间,反锁门之后的第一句话便是:“你帮我从运河走货,我分你四成红利如何?” “走运河?”王妍当场就恼了,拍着桌子和他翻脸:“你想灭族我还不想呢,再提这事我和你拼命!” “装得这么正经,不知道的还真以为你王家干净呢!”汪世男拎着桌上茶壶倒水,半滴水没倒出来又负气的将茶壶扔了回去:“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和钱家那点勾当,若不是从运河走货,街边倒腾绣帕的钱家能成了富商?” 王妍突然就想起了扬州反常的繁荣,若真像汪世男所说的利用运河走货,那一切都说得通了。 漕运在阿爹职权之内,若真出了纰漏,后果可不堪设想。 王妍浑身发麻,连带着声音都有些抖:“你有证据?” “要什么证据?我汪家往北边送不过去的货他全能送到,我汪家从北边带不过来的物件他全能带来。不仅如此,速度还比我的快,价钱还比我的低,他一街边小贩几个月就顶了我全部的生意,你说他是怎么做到的?” “这么说,就是没证据了?” 汪世男似笑非笑的看着王妍,语调讽刺:“证据就是我汪家百年根基的店铺全面倒闭,那个从我家拿货的小摊子却几乎拿下了北方所有的买卖。你告诉我,全线封路的情况下他是怎样把货运过去的?” 王妍回答不了这个问题,她皱眉看着面前的男人,防备着再掉进他的圈套。 “运河你阿爹管着,别人给你家多少我汪世男一分不少的给。除此之外,我还分你四成红利,这买卖怎么算你都不亏。” “我爹干不出你说的那种事,运货的事你找错了人。” “我家改贩盐了,我妹子一个月内肯定能进你家的门,到时候你爹不给盐引你哥也得和他闹。运货的事不宜声张,你现在答应下来我保证往后都不少你好处。” 王妍看疯子一样看着汪世男,最后摇着头起身要走。 汪世男急了,当即威胁道:“你敢不帮,我立马将咱们的事抖搂出去。你王家正繁荣昌盛,难不成想跟着我灭族?” “我像是那么好威胁的人?”王妍忍不住翻了白眼,不屑道:“只要你不怕被灭族,只要你拿得出证据,随便你去闹。” “王妍!” 王妍不理他,抢步过去开门。 “贩盐很挣钱,李c赵两家最近都靠这个发了家” “让开。” “他们都能走运河,我为什么不行?一斤盐走陆路只三分利,走运河就翻成六分” “你让不让?”王妍拔出匕首往汪世男身上戳:“凭你那番说辞,我便失手杀了你都不用坐牢。” 汪世男原还想用蛮力抢了她的匕首,试过两回发现她真下死手才怯了胆量。一边抱头往外逃窜,一边还不死心的喊道:“你再想想,咱们早晚要成一家人。” 出了茶楼手了匕首,王妍心里的惴惴不安却没消散半分。不知道为什么,她相信汪世男的话,她信扬州新崛起的几家富商都和运河偷运有关。 她王妍一个闺阁女子都能帮汪家运了货,码头上的老油条能找不到机会? 正心烦意乱,竟又撞见她大哥和个绝色女子携手进了璞玉斋。她追过去要问究竟,便看见大哥正含情脉脉的往女子发髻上插珠花,那小心甜蜜的模样实在令人不忍打扰。 王妍细看了那女子五官,发现她的鼻子和汪世男那个泼皮真有几分相似。再听见店家喊她汪小姐,王妍心都冷了半截:这女子果然居心不良,她和大哥情真意切为的也不过是那块盐引。 真看清了他们嘴脸,王妍倒不急了。她总有法子不让大哥吃亏,没必要现在闯进去惹大哥不快。 何况,周韶华下散值的时辰已经到了,她得紧着去路上堵才行。 为怕错过,王妍等在了离他家很近的一个岔路口。她站在这里,张韶华不管从哪条路回来她都不会错过。 被汪世男和大哥的事情一闹,王妍原本都没了紧张感。可当周韶华的身影缓缓出现在巷尾,王妍的心又不失时机的开始狂跳,脸也不受控制的红了一片,甚至连手心都瞬间被细汗浸湿。 周韶华也看见了她,于是紧抿的薄唇微翘,深邃的眼睛也温柔起来。 他停下脚步,斜身靠在嵌满鹅卵石的巷壁上朝王妍招手。外头视野太宽阔了,视力好的侍卫甚至能看清王妍的五官,实在不是说话的好地方。 王妍揣着匕首含羞带怯的朝周韶华跑去,跑近了就仰着脸献宝一样举起了手里匕首:“今天来的新货,整个扬州都找不出第二把。” “送给我,合适?” 便是刻意温柔,周韶华的声音也依旧微冷。王妍被冻了个机灵,瞬间醒悟自己失态,也猜测到自己是自作多情。 她原本就发红的小脸轰然红透,低了头看着脚尖狼狈收手,甚至连提前就找好的借口都说得有些结巴:“这,这是谢礼,谢你在开封对我的照顾,谢你替我隐瞒” “女儿家送出的信物,不该是手帕c玉佩之类的物件吗?匕首,太不吉利!” “啊?” 王妍很懵,她扑闪着大眼睛迷茫的看向周韶华:什么信物,是她听错了还是周韶华说错了? “比如这样!”周韶华解下腰间的竹节佩弯腰给她系上:“见它便如见我,请你格外珍重。” 他起身的时候,温热呼吸打在王妍脸上,羞得她身上酥麻又僵硬得不敢动弹。 面上没多少表情的周韶华手心里也全是细汗,在他的认知里这种做法完全就是浪荡子。可见了王妍,他就是想这样。他怕她莫名奇妙就被定给了别人,他怕她完全不懂他的心和感情,所以他要不管不顾的先定下。 管他是名正言顺的媒妁之言还是私定终生呢,管她王妍现在愿不愿意呢。反正他喜欢她,他们就该交换信物,互许终生。 “你没取下来,那就是承认了,往后你不许和别人定亲!”看她不说话也不动作,向来沉稳的周韶华又羞又急。他不顾礼数的倾身过去,抓了她的手要去她袖笼里掏她亲手绣的锦帕。 王妍脑中心中都如擂鼓,红透的小脸上傻笑一片。周韶华在她袖笼里掏了好几遍都没掏到,手指还划得她皮肤和心坎都发痒发烫:“我给你拿。” 帕子都递过去了,周韶华拉着她手还没放开。帕子都收进他袖袋了,他拉着她的手还没放开。王妍整个人都快烧起来了,他拉着她的手还舍不得放开。 “咱们可换过信” “你们在做什么?”没等周韶华将话说完,背后一声暴喝响起。周韶华和王妍惊得转头去看,便看见周夫人带着个娇俏姑娘正气势汹汹的朝他们走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五章:有我呢 王妍机灵,周韶华放开她手的时候她立马就将先塞进袖笼的匕首拿了出来。等周夫人她们走近,王妍恰好将匕首再次递到周韶华面前:“这是你先前预定的匕首,你一直没来拿,又有好几个客人在问,所以我的就冒昧的送过来了。” 周韶华倒也配合,他结果匕首仔细查验了没问题还掏出钱袋数了三个银锞子付账:“再有稀罕弓箭也给我留一把,价钱咱们好说。” 这两人一板一眼有来有往真像做生意一般,可活了半辈子的周夫人哪里会信? 周夫人是官家夫人,自持着身份做不出撒泼骂街的事情,可要拾掇了王妍还是费不了啥力气。 “王小姐一直这般送货?定一把匕首就能在交接的时候让人摸一把小手?”周夫人语气和缓平常,就像在问你不下雨打伞做什么一样,你不仔细听都听不出刻意的讽刺和羞辱。 “一灯大师前天还拉着娘的手又比又画呢,你是不是每次去庙里都要让和尚摸一把手才能回家?”周韶华上前一步,直接将王妍挡在了身后:“娘你是遇到了高僧劳他看次手相。王妍却是袖子上爬了蜈蚣,儿子乍然看见情急出手。” 他们那模样是在逮蜈蚣,逮蜈蚣能逮得两人情浓意浓c耳红脸红? “那蜈蚣呢?” 周夫人要较真,周韶华却顺口敷衍:“一打就掉地上了,这会儿早该跑了。” 为护着那小贱蹄子,向来孝顺的儿子都学会羞辱c欺骗亲娘了?当着裴裴的面,她若不能收拾了这狐狸精裴家该怎么想? “王小姐躲在人后做什么?既然是做买卖,那咱们也说说做买卖的规矩。我府上有小厮接送货品,姑娘家拦在门口堵我儿” “突然想起还有些公务要处理,儿子回班房一趟。” 周韶华草草作揖转身要走时还不忘捎上王妍:“去东瀛的商船半个时辰前已经靠岸,店里只怕还等着王小姐回去支应。” 王妍会意,匆忙向周夫人行礼告退。 周夫人捏皱了手帕才保持住仪态,看王妍的目光却越来越冷:“王小姐现在忙,我也留不得你。我先去和你家夫人喝会儿茶,等你回家咱们再好生聊聊该怎么和我家做生意。” “娘要如此不顾两家交情,儿子也说不得什么。可既然您事事讲规矩,儿子也该求父亲去向姨娘那里看看,便不为了姨娘父亲也该心疼那才八岁的闺女。” 向姨娘是周夫人的死对头,凭着一身狐媚功夫让周大人将她从勾栏院接了出来。这些年为了固宠,甚至还往周大人身上用药。周夫人好容易才抓住她把柄让周大人厌弃了她。 多年结仇,向姨娘一遭落魄周夫人就借机踩踏。吃穿用度一应克扣不说,周姨娘的女儿也连带着免了课业c女红,成日就和丫鬟厮混在一起胡闹。 周韶华拿她痛处做威胁,周夫人气得手都抖了,声音也跟着悲凉起来:“你是我儿子,我怀胎十月拼了老命生的。” 见势不妙,一直旁观的裴倩倩赶忙扶住了周夫人胳膊,细言细语的哄道:“表哥就是个榔头性子,姨母又不是不知道。您啊,回去好生喝盏茶,表哥忙完了就会来给您磕头认错。” 又朝周韶华摆手:“表哥有事就先和王小姐去忙吧,有我在这儿开解着姨母出不了什么事。” 周韶华冲表妹感激的点点头,带着王妍就走。 “王小姐的宝货铺子在哪里呢,等有空了我也想去的转转。光看那把匕首就知道铺子里好物件多,我也想去挑挑看。” 王妍回头报了地址,裴倩倩才软软一笑:“女儿家守着规矩不好总是出门,我这两天要出不去能不能打发小厮请你带着货品到府上来?不管有没有我中意的,总不会让你白跑一趟。” 瞧,这才是厉害角色。不动声色就作践了人,人家是千金小姐守着规矩,你个不知检点的自然得抛头露面由着我像下人般使唤。 “等选出物件,自然有小厮往府上送,表妹等着挑就是。” “我一个女孩子哪里好见外男,王小姐都能给表哥送就不能给我也送一遭啊?” “能,等收了好货我就给裴小姐送过来。”别人觉得是屈辱,王妍却没觉得难看。她原本就是开门做生意的商人,有钱赚那是好事。 何况她也不觉得守着‘女四书’的规矩有多高贵,她赚钱养活自己不丢人,能在街面上自由自在c打抱不平更活得恣意畅快。 相比来说,她真可怜被关在四方天里仰仗着男人生活的妇人。她们成日里除了抚琴弄画c拈酸吃醋还能做什么? 王妍不在意的笑笑,大大方方的走了。 周夫人还要布依,裴倩倩便细声劝道:“姨母怎么气糊涂了?您当着表哥的面给她难堪,那不是伤你们母子感情吗?等过两天她来送货,避开了人还不由着你将她捏扁搓圆?” 她寻常管理整整个知府后院,拿捏姨娘c庶女的心机手段丝毫不缺。只是她对王妍太过厌恶,周韶华又护得那么紧周夫人才被激得失了态。 裴倩倩一提醒她立马醒过了劲,拍着亲侄女手背道:“还是裴裴周全,见你明白c稳重姨母就放心了。” 周韶华和王妍一口气走了好远,等回过神的时候他们已经到了运河沿岸。 “你别怕,我娘她不敢找去你家。” 要说不怕那绝对是假话,王妍家里是什么情况她比谁都清楚,只要周夫人往王家递句话,她都会再出不了门,若严重些甚至会立马被安排亲事。 王家上下都欠着周家的恩呢! 王妍怕被出不了门,怕被安排亲事,更怕看见家人失望的眼神。 “其实,我们不可能有未来的吧!”王妍摸着腰间的竹节佩,垂着头不敢看周韶华的脸:“我出身低还没有大家闺秀的样子,你家里绝不会答应。我家里也不会同意我和你牵扯。” “我会娶你,你信我!” 周韶华不知道该怎样和王妍说他的计划,在送出信物之前他对两边的形势和他们的未来就有规划。他知道自己想得到什么,更知道自己要怎么才能得到。 “你给我些时间,我会让你看见裴倩倩回京会让官媒抬着聘礼去下定。” 成不成亲随后再说吧,能和自己喜欢的人有段甜蜜过往也算没白活一场。 王妍抬头冲周韶华笑了笑,看着运河上繁忙的船只道:“我今天遇到汪世男了,从他嘴里听到了了不得的事,若是真的扬州或许会有大劫。” 隐去自己被汪世男纠缠的过程不说,王妍将汪家落魄和钱家崛起的事情仔仔细细的说了。而后看着运河宽阔的水面道:“这偌大的官船里若真藏着无数私货,我爹和你爹都脱不开干系,码头上装船查船的兵将更不得干净。事发后上头追究” “若上头追究,菜市口只怕要血流成河。”周韶华知道这事非同小可,却也觉得太过匪夷所思:“要大批量往沿途运货,得买通多少人?在街面上倒腾绣帕的钱家有那个能耐?” 况且都知道是掉脑袋的事情,点不点银子只怕还行不通。 “可开封受灾后各处封路是实情,扬州货品丝毫没受影响也是实情。更蹊跷的是老牌商户亏损关张了好几家,钱家c李家和乔家突然兴盛也是实情。” 王妍蹲在岸边看船,顺手捡了粒石子在地上乱画。她没等到周韶华回答,便偏着脖子仰头看他:“我爹分管河工,我最不想运河出现纰漏。可若真出了,这事就得咱们自己查,若惊动到上头只怕就牵连更多了。” “你先别多想,汪家铺子关张和衙门打压也有关系。”周韶华原本不想说,见王妍都皱了眉头才道:“汪家投机刁钻,都欺到了衙门头上,早些日子就在查他家的帐,他家各处货品也在刻意扣押。” “那钱家” “各家都有自己的生财门路,他能抓住汪家倒霉的时机抢占市场,这就逮住了发家的契机。且别多想了,好生做你的宝货生意。” 周韶华蹲下来拿过她手中的石头扔在一边,忍了片刻还是牵住了她的手:“别怕,有我呢!” “王家再经不住大风大浪了。”王妍手上一缩,空着的心却被瞬间填满。她犹豫片刻,便回握了周韶华的手。两人十指紧扣,心都因此贴近了一般。 “我知道,我先悄悄查一下,若真有异常再做打算!” 除了自己暗地里查探,的确也想不出更好的办法了。就凭汪世男的一面之词,官府难道能大肆审查? 王妍蹲得腿有些发麻,她按着周韶华的手借力起身,却看见大哥和那女子正散着步往这边过来。 “大哥!” 王妍一出声,王文和汪雅婷便惊弓之鸟般瞬间分开。待看清喊他的是王妍,王文一张脸都涨得发紫:“三妹你怎么在这儿,周公子” “这位姐姐面生得很,该怎么称呼呢?”王妍没管王文看周韶华的眼神,一双眼睛暧昧的看着他们先前还交握在一起的手:“大哥不介绍下吗?弄不清情况,母亲问起来我怕要说错话。” 向来老实的王文一下子就慌了,再顾不得王妍和周韶华的关系,拉了王妍到边上道:“雅婷是布商汪家的嫡次女,我们就是在一起写写文章c读读诗词” “哦,牵着手在河边做学问啊”王妍的尾音脱得老长,调侃得王文一张脸红得快滴出血来。 他紧张得直搓手,压低了声音对王妍道:“好妹妹,你可千万别回去瞎说,你有什么要求大哥都答应你。” “不说也行,你让汪家姐姐去我铺子里帮十天忙,若这十天我们能相处得好我就帮你带她去母亲跟前说话。若是母亲喜欢她,你们的事情或许能成。” “真的?” “骗你我是小狗!” 刚才还紧张担忧的王文一下子欢喜起来,他越过王妍去和王雅婷商量。耳力很好的周韶华看王妍的眼神却带着担忧。 她故意要接近汪雅婷,肯定是为了查‘运河私用’的事。若她的猜想为真,那她这般冒进,岂不危险?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六章:下套 周韶华回到家就拉着周知府进了书房,彼此落座之后,周韶华便细细说了他对‘运河私用’的怀疑:“这是要命的大事,儿子不敢乱下结论。可若不仔细查,却终究是个隐患。”c 知府原本想先晾周韶华一阵子,也好让他知道些厉害。可随着周韶华深入说明,周知府也重视起来。 扬州的异常他也注意到了,可一直没往运河上头想。如今周韶华仔细分析,他心里也跟着‘咯噔’一声:“汪家就不必说了,新冒出来的这几家富商的确是有些问题。正常来说,他们就算门路多,也不能在这么短时间吞吐那么多货物。” “尤其价格不涨反降!据说很多老牌商铺和他们打价格战甚至都保本出售,可就这样还输得很惨。” 周知府眉头越发紧皱:“我一直让人盯着他们铺子,却没往运输上想。如今看来,是得好生查一查了。” 查案的事周韶华早够不着了,所以没有吱声。 在他看来谁查都行,只要最后能水落石出减少影响。只要官府正经插手,冒冒失失的王妍也能消停一点,安全一些。 他可见过铤而走险的亡命徒,那些人都敢将手往运河上伸,要几个人的性命只怕眼都不会眨。 “难点是现在还只是怀疑,无凭无据不够立案标准。况且这么大的事,贸然出手只怕要打草惊蛇。” 周知府右手敲着桌案,考量的看了周韶华半晌,还是道:“事情既然是你注意到的,那便先由你暗地里查访吧。左右你现在也在运河码头做事,查验起来方便一些。我明日和王同知说一声,让他给你派两个信得过的副手。” “王同知” “他不会有问题,我和他相交几十年这点问题看得清。再说了,若真牵扯上这些,他大闺女也不至于空手出嫁,遇到王妍的事更不会动用他家传了上百年的羊脂玉。” 周韶华也盼着王同知干净,听父亲这么一说心坎总算踏实一些。 “我这边从码头上查,钱家和汪家那边该让谁去呢?衙门里的人商家心里头门清,若让他们认出来,只怕要前功尽弃。” 周知府又沉默下来,他是老手自然之后双管齐下的妙处。可要打入商户,一时间也实在找不出人选。 “父亲看王妍如何?” “王妍?”老实说,周知府很反感这个名字,就是和这个姑娘掺和他儿子都变了性子。况且她破坏性太强,和她沾染上的都是要命的大事。 “她是王同知的女儿c偷走过运河,如今又自己经营着宝货铺子。让她去和汪家钱家打交道,不容易引起怀疑。而且她机敏善变通,身上还有几分江湖气,真要遇到了事相对也安全些。” 周知府审视着周韶华,似乎想通过他面容看到他灵魂深处去。 周韶华也由着自己亲爹看,坦荡荡毫无私心的样子:“除了她,儿子想不出更好的人选。父亲若觉着用不得,儿子也没有异议。” “先按你说的来吧,都注意点安全。” “儿子这边倒还不怕,我好歹习了十几年武。可王妍那边” 周知府看儿子的眼神越发莫测,他沉吟片刻只说了句:“我会让王同知给她配个有功夫的丫鬟,尽量保证她的安全。” 周韶华心里的重石终于落地,神色都跟着轻松了一些。 “你既然那么了解王妍,就该知道她那样的性子不安室内,绝不适合为妻为妾。我不管你和她有什么牵扯,这件事办完就给我断个干净。若是不然,裴家” “爹,现在不是说亲事的时候。至于我和王妍,你也别乱说坏了人姑娘的名声。” “就她那名声,还用我去坏?” 周韶华薄唇抿了起来,停顿片刻道:“以后的事情不好说,但要查钱家的案子我俩绝对不可能不见面。父亲要把人姑娘想那么坏,不如趁早将这事交给别人。” “不用她用谁?有点身份的女眷,哪个能像她一样荤素不忌c搅天搅地?” “有点身份的女眷,哪个又能像她一样肯为了旁人c为了公义豁出所有?爹,你评论别人之前得先摸摸良心。” 自打从开封回来,周知府就觉得和这个儿子沟通困难。他有一大堆你反驳不得又接受不了的歪理。 “你好自为之,反正裴裴才会是你的正妻。那个王妍,便是给你当妾都绝对不成。” 周韶华深看他爹一眼,并没反驳什么:“以后的事以后再说,爹还是先看好我娘,别让她去王家闹腾的好。先别说咱们和王家是世交,单说我和王妍在一起是在做事咱们就理亏得很。她要闹天闹地的坏了人姑娘名声,我没有不为人家负责的道理。” “知道了!” 周韶华行礼出去,周知府就拍着桌子叹了口气:这都什么事儿? 这边周韶华为了王妍的安全机关算尽和亲爹斗智斗勇,那边王妍却握着竹节佩,滚在床上笑得发傻。 她仔细回想着和周韶华交换信物的所有细节,想一遍脸就红一遍,到最后一张脸都快要烧起来。 再想到他拉着她的手舍不得放开,王妍的心就跟泡了蜜一般甜。自己握着被周韶华握过的地方,羞怯得直往被子里钻也没舍得放开。 “怎么办,幸福得快要死了。” “什么要死了?” 周姨娘的声音突然响起,吓得王妍心肝都缩了起来。她才将玉佩藏到胸口,被子就被掀来。一张惊慌得有些扭曲的脸就映入了周姨娘眼睑:“脸色怎么这么难看,是不是染上了风寒?” 说着话周姨娘的手就放在了她额头上,摸了半天也没确定到底发没发烧急得要找大夫:“妍妍别怕啊,姨娘这就去给你抓药。” “我没事!”王妍赶忙拦住姨娘,可要解释清自己的异常又为难得很,只得含糊道:“就是在被子里捂的时间长了,所以身上发热。” “才刚入秋,你捂在被子里做什么?” 是呀,为什么啊? 王妍脑筋转了十八弯也没想出个能说服人的理由,正尴尬着不知道怎么圆,前头打发了丫鬟来请:“老爷请三小姐过书房一趟。” 去书房?莫不是周夫人真往家里递了信? 去书房的路,王妍每一步都走得忐忑。一直到从王同知书房里出来,她整个人都有些恍惚。每每觉得自己是在做梦,她便转头去看跟在身后的新丫头‘珠珠’,看到她真实存在才觉得这是真的。 她不知道周韶华用了什么办法,竟能让阿爹主动让她去暗访钱家的运货门道。不仅如此,竟然还给她配了武功高强的丫鬟,还许她和周韶华随意见面。 这,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吗? 王妍抬头望天,只看见一弯明月挂在西边:“原来是月亮打西边出来了啊!” 她嘻嘻傻笑,看得身后的珠珠止不住的怀疑:这个王小姐,莫不是个傻子? 这天晚上,王妍翻腾了大半夜都没睡着。她脑中一会儿是周韶华一会儿是汪家c钱家,实在困不行了才囫囵眯了一会儿。 第二天去铺子,王雅婷已经等在了店门口。 见王妍过来,她端庄温文的行了平礼,便立在一旁等王妍吩咐,不特意讨好也不倨傲清高。这温文娴雅的模样,倒有几分王妍大姐的影子。 想起大姐,王妍便没法子厌恶汪雅婷。即便已经知道她接近大哥,目的就是盐引。 “我这店做宝货生意,店里大多都是流求c东瀛来的稀罕物,也有波斯商人在各国收罗的小物件。因为稀罕少见,很多官家夫人c小姐都喜欢,可我这边也寻不到适合接待她们的小厮,所以还委屈汪姐姐帮我接待下。” “好!” 汪雅婷答得简洁,做事却认真得很。她进了专门接待女客的隔间便了解商品信息,有女客进门她便专心接待。 王妍虽有意通过她打入汪家内部c甚至接近钱家,可一来就太过友好热情反倒惹人警觉。 所以,她并不许人和汪雅婷友好接近。她自己也很少和汪雅婷说话,便是说话也总有意无意的带点刺。 比如:“汪姐姐富商出身,我家可只是清水衙门。你要真和我大哥成了,能过得了那苦日子?” 汪雅婷竟大方一笑,回答得不卑不亢:“汪家早不如以前,王小姐又何必打趣?我和你哥情投意合,看中的也不是他的家世。若你家允准,我和他出来单独过日子也不是不可以。有情饮水甜,我能和他一起吃糠咽菜。” 王妍扁了扁嘴,不置可否。汪雅婷也不恼,自顾整理柜台上的物件。 之后王妍又撞见她接待了盐运司提举的女儿,便又不失时机的凑上去,兴致勃勃的道:“这个谢小姐可了不得,他爹管着盐务权利大着呢。若有他家提携,不走知府的门路都能弄到盐引。” 汪雅婷正将一柄精绣仕女的西洋团扇往橱窗放,闻言手上的动作就是一僵。她纯美嫩白的小脸一下子没了血色,贝齿也咬住了红唇:“我和你大哥好,不是为了盐引。” “你要是坦诚一些,我们说不定还能做个交易。” 王妍整个上身趴在柜台上,脸上的坏笑痞里痞气:“比起大哥,我更有法子磨我阿爹。便是不成,我还有法子拿捏周知府家的二公子。我要求也不高,事成之后我要你汪家贩盐的一成红利。”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七章:端倪 汪雅婷紧抿着红唇看了王妍半晌,好半天才收回眼神叹了口气:“王小姐要做生意,可以去找我大哥。我还有事,就不和你磕牙了。” 她说的有事,便是枯坐。一个人孤单单的坐在柜台边,若不来客人没人会和她说一句话。 王妍扁扁嘴没再纠缠,转身忙自己的去了。 打那之后,汪雅婷便开始避着盐运司官员家眷,对别的夫人小姐也不再像以前一般热情招揽。除了职责内的接待卖货,很少再恭维攀交。 王妍摸不清她是暂时退却以取得她信任,还是当真对‘盐引’没兴趣,于是也不置可否由着她行事。 再到后头,她好像也认清了形势,再不妄图和店里的小厮c丫头们打好关系。早晨来店里便拿着书,闲了就抱着书看得津津有味。好像别人不理她正好没打扰她的清净,是她求之不得的事。 王妍推了推正偷麦芽糖吃的珠珠,指着看棋谱看得自言自语的汪雅婷道:“你看着,她是清心寡欲能吃糠咽菜的人吗?” 珠珠被抓了现行有些心虚,抹了把嘴角的糖糊糊实诚道:“看着像大家闺秀,比小姐你像小姐多了。” 王妍翻白眼,抓了颗麦芽糖直接堵了她的嘴:“小心齁着你!” 再接着观察,王妍更发现她是真的喜欢自己大哥。 大哥来找她的时候她眼睛会发亮,小脸潮红羞怯欢喜得藏不住的模样。和大哥分别的时候,她会难过不舍,人都走老远了她还站在门口痴痴的望。 而且,她看的书也都是大哥喜欢的数目,有一回大哥拿了兵书献宝,王妍在一旁看着都忍不住撇嘴,汪雅婷竟真的会认真去看。 王妍实在好奇,忍不住凑过去问:“兵书你也看得懂?” 汪雅婷老老实实的摇头:“看不懂,可王公子看得懂。下次见面问他,他肯定很高兴为了解答,我们讨论兵法c各抒见解是很美好的事情。” 这答案王妍听得瞠目结舌,可换位想一想若周韶华给她一本兵书,她也肯定会看,会很认真的看。 她想和周韶华有共同的眼界,共同的爱好,共同的心声和语言。 所以,汪雅婷是真的爱上了大哥,和盐引无关? 约定的十日之期很快到了,汪雅婷却没有要走的意思。她求到王妍面前,红着脸支吾道:“能不能让我留在铺子里继续帮忙啊,活儿我都上了手,我也喜欢这里的人和” 看王妍看她的眼神越来越嘲讽,汪雅婷顿了下来。深呼吸一口后,她神色坦然,直言道:“是,我一点也不喜欢这里。我想留在这里就是因为方便和王公子见面。你家里派了人盯着王公子,除了学堂c家里和你这里他去哪里都得向家里汇报。” 王妍诧异于她的坦诚,她放开正在看的账目,认真的问她:“知道了我家的想法,你依然要和我哥牵扯到一处?若因此坏了你名声,你” “不是牵扯,是吸引c羁绊。若是真的爱了,你的心和你的身体你都控制不了。若真因此歪了名声为世人所不容,那就不容吧。” 王妍呆呆的看着她,惊讶于她的想法。 “若生下来只为活成‘女四书’的典范,那还为什么活着?想爱的人不能爱,想做的事做不得,我活这一场和被关在笼子里供人取乐的鹩雀有什么不同?” 看着柔弱娴雅的一个人,思想竟这么反叛? 可这些话偏生说到了王妍心坎里,她不喜欢教条不喜欢女四书不喜欢一切束缚女子的言论。她也经常在想女人活着的意义。 在她看来,女人若不能为自己活一场,那真真是的失败的。 或许是出于同病相怜,王妍答应了汪雅婷:“有你在,我这边的生意都好很多。美人可比招牌更有吸引力。” 之后王妍就犹豫了,若汪雅婷不是居心不良c图谋不轨的坏蛋,她还怎么好意思利用她打进汪c钱二家? 命运却给王妍多少犹豫的机会,没多久就推着她走进了风浪漩涡。 那天早上,王妍和珠珠如往常一样来到店铺。店小二却抽风一样踩着高凳在擦招牌,汪雅婷则伸长了脖子指挥:“再左边点,那里都有蜘蛛网了。” 王妍也伸了头往上头看,嘴里打趣道:“在我招牌上结网,这是要祝我关张大吉?” 话刚落地,肩上就被人拍了一记。回头去看,竟是他大哥傻兮兮的站在后面。 “我买了你爱吃的酱肉包子,城东老张头家的排了小半个时辰的队。”他拿了个包子递给王妍,话也是对着王妍说的可那眼睛都快粘到了汪雅婷身上。 王妍撇嘴:“我喜欢吃的是西城门下的豆腐果。” 她鄙夷的将包子塞还给已经去汪雅婷面前献殷勤的大哥,意兴阑珊的往店里头去。 恰在这时,在街上放炮仗的顽皮孩子将‘竹炮’扔在了擦牌匾的小二身上,吓得小二从高凳上滚了下来。 王文见势不妙,赶忙伸手去抓,没成想人没抓到自己却滚下了台阶。 更不巧的事,隔壁店刚好来了主顾,那客人刚下马竹炮便掉在了马脚下。‘轰’一声爆响后马儿受惊,扬着蹄子就朝王文踏来。 惊马力大,这两蹄子要是踩到实处,王文不死也得残废。 王妍吓得大喊珠珠,可汪雅婷却比珠珠还快。马儿跑来的瞬间她就朝王文疯扑过去,用自己的身子死死将他护在下面。 马蹄要踩上去那一刻,王雅婷身子抖得筛糠一样,可她却死死按着身下的王文,不让他将自己推下去。 千钧一发之际,珠珠从马蹄下扯出了汪雅婷和王文,吓坏了的马主人也握着佩刀追了出去。 王妍后怕得不住拍胸口,王文却一耳光扇在了刚站稳的汪雅婷脸上,咆哮道:“你疯了?” 汪雅婷却不捂脸,她扑过去对着王文上上下下的摸,急得脸都青了:“你没事吧,伤着哪里没有?” 王文一把将她按进怀里,死紧死紧的抱着她腰身:“我没事,可你要吓死我了” 正准备过去的王妍停了脚步,她看看紧紧相拥的两人,再看看滚了满地的酱肉包子,偷偷擦掉了眼角的泪。 若这还是装的,那这天下估计再没有纯粹的爱情了。 当街搂抱实在不妥,王妍也怕他俩摔出或吓出个好歹,连拉带拖的将他们拉到了医馆。 好在二人都只受了些惊吓,只这一来都没了做其他事的心思。 “不如去河边走走,大家都散散惊吓?” 有王妍在,他俩也遛不自在。可王妍却没有要走的意思,闷着头和他俩走了小半个河岸,突然对汪雅婷开口道:“对不起,我以前不该那样想你。” 汪雅婷很快收了眼底的诧异,温柔浅笑道:“我哥原本就有那样的心思,你那样想我也没错。况且,你对我挺好实在也用不着说对不起。” “我对你好?” “当然!”汪雅婷牵起王妍的手,表情特别的认真:“你随便跟家里说一句,我和你哥也绝不会有现在的安宁。我谢谢你,真心的。” 她不跟家里告状,是因为她对她另有所图! 王妍无法坦荡的接受这声感谢,却也不能解释初衷,只得呆呆的看着汪雅婷。 “你俩可别这样腻歪了,早晚是一家人,从现在开始好好相处就不好了。”王文不甘心被雅婷冷落,强行凑过来捏住了她俩的手:“你俩都是极好的姑娘,肯定能成为知心姐妹。” 完事又佯怒的瞪着王妍,推她道:“我俩难得有机会独处,你就没觉得自己在这里不合适?” 王妍冲他吐舌头,故意气他般拉了汪雅婷去一边说话:“既然你和我哥彼此认真,那你能不能回去劝劝你哥?汪家布庄关张绝不只因为” “我管不了他也不想管!”说起汪世男,汪雅婷就不住的摇头:“布庄倒了我劝他再开,可他非学着人家贩私盐。我和他摆贩私盐被抓的厉害,他竟要把我送给” “好了,不说这个了!” 王文不肯让她回想那些难堪,也怕王妍犯拧非要掺和人家家事,于是赶忙转移话题道:“钱三小姐不是请你去参加明天的游园会?你一个人去也没意思,不如带妍妍去好生玩玩?她们那些玩法,妍妍兴许都没见过。” “钱三小姐?就是最近在扬州势头很猛那个钱家的三小姐?”王妍的心‘噗通’直跳,见大哥点头后立马就兴致勃勃:“那我得去看看,他家能那么快发家肯定有了不得的法子。我得去攀了关系好生学学。” 见王妍如此兴奋,汪雅婷又将嘴边的拒绝咽了下去,笑道:“正愁该怎么给你说呢,这下好了咱们一起去。” 王妍这边进展还算顺利,在码头上查了十几天的周韶华却是一无所获。 能查的地方都查了,能注意的地方都注意了,可一切都正常得很。在他的查验范围,别说替商家运大件的货品,便是巴掌大个小匣子也休想带上船去。 难道他和王妍的猜测当真错了? 周韶华看着公文发呆,突然有同僚过来借钱:“大张明天搬家,我手头有些紧,你看” “船头大张?”周韶华有些狐疑:“他家不是在兴化吗?你们去兴化替他搬家?” “那都什么时候的事了,大张在扬州买了宅子,三进的院子还带花园庭院气派着呢!” 以目前的房价,要在扬州买个三进的宅子,最便宜也得二百两银子。凭船头的月奉,不吃不喝也得二十年才买得起。可大张今年才二十五 周韶华解了钱袋递给同僚,不动声色的和他闲聊起来。这才知道不光是大张,好几个库房掌事和船头近来都买了房! “搬家这样的喜事,可介意我去凑个热闹?”他倒要去看看,大张到底是凭什么买的房!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八章:马脚和内幕 大张的乔迁宴办得很热闹,席面也丰盛得很。 周韶华带着贺礼赶过去的时候,大张脸上有明显的惊讶,他甚至还可以看了带周韶华过来的同僚一眼。 当然,面子上的热情还是不会少。他怔愣片刻就将周韶华让到了主桌,赔笑道:“这点小事,竟然惊动了您,实在是蓬荜生辉荣幸得很。” “张大哥谦虚了,咱们一处做事不分贵贱。” 碍着周韶华亲爹是知府,他一来大家原本都有些拘束。可看他也想寻常人一样吃吃喝喝,除了说笑话的时候脸了点也没什么地方违和。于是,大家又都放开了,该吹牛吹牛,该划拳划拳。 渐渐地,围着周韶华转的人也离开了,他们有自己的乐子要寻。 于是周韶华就自己在新宅子里转着观景:花园里有假山有小径,有盆景有花台,甚至还有一个养着锦鲤的荷花池。 这样一处宅子,凭周韶华自己二十年也未必买得起。况且有了大宅和花园,总要请两个人帮着打理,一个月一两多银子的俸禄实在养不起。 “周大人在这里啊,叫我好找。”大张堆着笑追过来,又有些解释意味的道:“这宅子入不得大人的眼,却是我家几辈人的心血。为了这次买房,老父亲卖了田产祖屋可算是倾尽心血了。” 周韶华伸手捞了边上的桂花枝细看,漫不经心的回道:“寻常人家置房产都是这样,我家那宅子也动用了祖父不少家财。” 而后又将桂枝递到大张面前,笑道:“才是花苞香味就浓了,你闻闻看。” 见周韶华将置家宅当做理所当然,大张暗地里松了口气。又陪着周韶华闲侃了一会儿,便忙着招呼别的好友。 趁着没人注意,周韶华翻看了喜账。最末一栏送白银如意摆件那里,却没留下送礼人姓名。 既是摆件,分量定会在十两以上。出手这么阔绰却不留名,实在稀罕! 从大张家出来,周韶华原本要回班房办公。可几个库房掌事和船头喝得有点多,非要拉着他去‘添香楼’续场。 添香楼名如其性是红袖添香的地方,那里只有晚上才热闹。 “你们尽兴吧,我就不去了。”周韶华向来不去那脂粉堆,连忙摆手道:“这次就不去了,这个时候去也没甚意思。” 他推脱着要走,没成想却被几个人同时拉住了手臂。他们给他一个‘我们都懂’的眼神,而后笑哈哈的道:“放心吧,有意思。就凭哥几个的脸,姑娘们在茅房也得紧着出来伺候。” 周韶华惊:“莫非你们还养着粉头?” 养粉头和逛窑子不同,逛窑子是一次性的花完钱齐了活儿就散。养粉头相当于包在名下,你去不去姑娘都等在那里,有时候虽也赚点外快可金主来了定得先伺候金主。 几人实在醉得厉害了,竟拉着周韶华就开始吹嘘:“养个添香楼的粉头算什么,再过两月老子也去尝尝醉春风的头牌。那娘们一晚上五百两,老子” 大张送另一波客人出来,恰好撞见了这一幕,紧着过来扯了那掌事一把:“当着周大人的面瞎吹什么牛?就你那点俸禄还养粉头,你见过粉头长什么样吗?” 说是扯,藏在他腋下的手却在使劲掐他嫩肉,只图掐醒他好堵了那张不分时候乱说话的嘴。 同时又对着周韶华点头哈腰,抱歉道:“家里的母老虎管得严,他几个总幻想着在添香楼有个善解人意的相好。这一喝多就以为想的成了真,让大人你见笑,见笑。” 周韶华摆摆手,不在意道:“夫为妻纲,他们怎么还让女人压住了脾性?这样吧,过两天我做东,让他们去添香楼耍个痛快。” “大人也总去”大张狐疑的看着周韶华,若他能抓了周韶华短处,那往后行事可方便有保障多了。 “男人嘛,总要找个乐子。不过添香楼我去得少,醉春风倒有两个相熟。” 大张了然的‘哦’了一声,笑道:“大人要不嫌弃,往后咱们一起去玩儿。” “现在就去,牡丹还等着我呢。”那醉汉又要咋呼,大张直接捂了他的嘴,对着周韶华抱歉笑道:“我先叫人将他们弄回去,醉成这样再让他们自己走我也不放心。” 周韶华知道再探不出什么,也便不再多说,只摆手让他先忙。 之后,周韶华也很少再严格的去查库房查船舱。他知道那根本就没用处,大家联合起来藏一件东西,凭一个人偷偷的找很少有机会找到。 他开始和掌事c船头混在一起,出了不碰粉头吃饭喝酒他都奉陪,很多时候他还抢着买单。 今天,王妍也参加了对她来说意义重大的聚会。 跟着汪雅婷一起出现在钱家门口的时候,钱家几乎都有震动。钱三小姐亲自迎了出来,几乎巴结的挽住了王妍手臂,将一直站在王妍左边的汪雅婷都挤到了后头:“没想到王小姐能来,真是受宠若惊。” 王妍却没想到钱小姐能这么热情,一时间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反应。 虽然她今天来的目的便是要和钱家小姐搞好关系,争取能获得经常出入钱家的理由和资格。可突然被人簇拥,她还真有些消受不了。 被推着坐到主位,莺莺燕燕便围在她身边伺候。好好的游园会硬生生变成了王妍的享乐宴,为了迎合王妍喜好,连先前安排的刺绣大赛都硬生生改成了杂技表演 这 还好王妍脸皮厚,努力调节之后所有不适应都一扫而空。左右是玩儿嘛,主人家舍得投入她也没啥不好意思消受。 于是,她将被挤到一边的汪雅婷拉过来,尽着贵的吃喝。等该吃的吃完,该喝的喝好,她拉着汪雅婷就要告辞。 看现在这样子,他家更急着结交她王妍,她要是再上赶着怕要惹人怀疑。 果然,她才说要走,钱三小姐就赶过来挽留。为了能留住她,甚至还说要请个戏班子晚上听戏。 “下次吧,今儿店里面还有些事。”王妍果断推辞,欲拒还迎的道:“如今,我也成了浑身铜臭的商人,大家往来别太拘谨。往后想赏玩宝货,别忘了到小店光顾。” 得王妍邀约,钱三小姐赶忙应承下来,同时又将自己的名帖递给王妍:“姐姐没趣了便来找我玩儿,妹子没别的本事就会寻趣事找乐子。” 姐姐?看光景钱三小姐你比我大吧,再说了咱俩有熟到姐妹相称的地步? 王妍按下心思,礼貌的接了名帖,又说了些客气话才告辞离开。 “你要和钱三小姐结交?”走出挺远,汪雅婷才扯了王妍胳膊,几乎严肃的看着她眼睛问:“是认真的想要结交?” “你都看到了,分明是她们想巴结我。” “她们之所以会巴结你,是因为你爹是分管河工的同知。”汪雅婷和缓了面容,拉住王妍的手道:“你是王文的妹子,我不忍心看你被骗。往后,你还是离她们远些的好。钱家的女儿为了金钱利益,真的什么都豁得出去。” 王妍一脸的满不在乎,抬着眉毛看戏般的打听:“怎么个豁法?他家可是挖空了你家才发的财,难道你哥和钱家小姐” “没你想那么龌龊,却也没干净到哪里去。钱家女儿以色魅人,他爹以利诱人,最后骗得我哥又是给他赊货又是给他银钱周转。原以为会是共同发财喜结连理的结局,谁知道才过小半年我家的下家全让钱家抢了去。” 王妍‘哦’一声,浑身都是兴趣:“你哥自己心术不正,被骗也没什么稀奇。我就一个宝货铺子,他能骗我什么?” “骗你帮他们运货啊!”汪雅婷谨慎的看了左右无人,这才压低了声音道:“他们在谋划贩私盐,前头往北方走货险些被官府拿住。要是将你拉下了水,王同知身上就惹了腥。不管走哪条路,都容易出去。” “那出去了之后呢,就没人查了?” “只要出去了,河流c路线那么多,总能躲过去。实在躲不了,满船的打手也就派上了用场。逃掉了也就万事大吉,若逃不掉只怕就得逼王同知捞人了。” 王妍张口结舌:“我就是个养女,哪有那么大分量。” “你不是走运河帮我哥运货了,到现在不依旧安然无恙?”汪雅婷的声音很轻柔,传递的信息却让人心冷:“这说明什么?说明王家没拿你当养女,说明你家不但有门路也并不像外面表现出的那么刚正不阿。他们不是要结交你,是想以结交的名义榨干你所有的血肉用处。” 王妍听得鸡皮疙瘩起了一身,抽着嘴角吸凉气:“既然知道我家上头有人,他们还敢这样算计?汪姐姐,你别这么吓人。” “可没想要吓唬你!”汪雅婷怕吓着她,拉着她的手捏了捏:“我是真心拿你当妹子才提醒你,钱家的人千万沾染不得。年初我家两个小厮给他家送货,到现在也活不见人死不见尸,他家里有多少龌龊,没人说得清。” “啊!”这事真超出了王妍想象,惊讶的问道:“那报官了吗?衙门也没个说法?” “钱家赔了我家一笔钱,又出钱安抚住了小厮家人,于是也没有人再计较。”看前面有人来,汪雅婷便拉着王妍接着往回走:“钱家发家的本事你学不来,往后别和他们来往了。” “姐姐既然什么都知道怎么不去官府告发?” “便是再怨我哥,我也还姓汪?再说了,这些阴司生意他们都藏得紧,便是官府去查也未必能查出名堂。”汪雅婷轻轻一笑,笑里有淡淡的伤:“你爹也不管法典邢狱,你也没必要掺和。听姐姐的话,别胡闹冒险让家里操心。” “还不是你带我去认识的,早知道这么吓人,我才不跟你去。” “我哥在中间掺和着呢,我总得看着他些。我是没法子,你不一样” 汪雅婷眼里的哀伤越来越浓,王妍看得不忍心也怕一下问得太多惊起她的戒心。于是便转了话题。 可是,汪雅婷毕竟兴汪,若汪钱两家当真事发她该如何自处,大哥又要如何行事? 王妍偏头看着汪雅婷柔美若仙的侧颜,愣愣的有些出神:这么美的女人,最后会不会变成蛇蝎,用自己的美和毒挟持着大哥为她肝脑涂地?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九章:万万没想到 王妍已经有五六天没见到周韶华了,她不敢再去知府门前堵,等在他‘散值’回家的路上,也总是等不到人。 她知道他忙,失落的时候摸一摸贴心口藏着玉佩,便又欢欢喜喜:“见玉如见人,这玉都贴我心口上了,他能逃哪儿去?” 王妍做梦都想不到她会在那种地方c那种情况下再次见到周韶华。 那天下午,添香楼的头牌姑娘光顾了王妍的宝货铺子,一出手就要买二十来把时下最新鲜的团扇,并十来样西洋来的脂粉花钿。 这种买卖,汪雅婷不太愿意做。她扯了王妍衣角拉她到暗处道:“咱们店里的大主顾大多是官家的夫人小姐,你做了这单生意官家c富户的买卖还怎么做?正经人家的夫人小姐,谁肯和她们用一样的东西?” “这开门做生意,还有挑顾客的份?只要咱们的东西好,夫人小姐们抢着要呢。” 见汪雅婷还要劝,王妍直接道:“江浙一带最时新的妆容穿戴,可都是秦淮河上的画舫带起来的。夫人们再怎么别扭发酸,也不肯在时新和美丽上输了人。姐姐就放心吧,做了这单生意,咱们店的买卖会更好。” 王妍做主卖了这批货,便得将东西给人送到地方去。毕竟人娇滴滴的姑娘家,也拿不动那么多物件。 往常送货都是小厮,今儿个王妍却力排万难亲自送货——她还没逛过勾栏院呢,得借机长长见识。 可她万万没想到会遇到周韶华! 她双手拎着团扇往姑娘房间里送,刚上走廊中间一扇门便从里打开。王妍好奇的往里头望,竟看见周韶华正笑眯眯的喝边上姑娘喂过来的酒。 这个混账! 王妍将牙咬得咯咯直响,若不是有龟公在一旁跟着,她铁定扔了货品上前踹人。 “周公子经常来玩儿?”王妍将货送到地方,借机打听周韶华的情况:“看他那样子,还挺喜欢伺候他的姑娘。” “你打听这个做什么?他要不喜欢姑娘能来添香楼撒银子?”头牌挑着团扇上的花色,遇着中意的就捡在一边,眼都没抬:“没事你就先走吧,这儿本也不是正经姑娘该来的地方。” 王妍却不走,不死心的问道:“天都没黑尽你们就开” “我说你怎么回事,存心搅和来了是不是?你走不走,要不走力士可要上手了。” 王妍恨恨的出来,路过周韶华所在房间的时候,那房间已经关好了门。听着里头推杯换盏热闹得很,王妍手都开始发抖。 这个混账! 她想拍门进去,可龟公已经戒备的盯住了她。那凶悍的神色,吓得王妍没敢轻举妄动。 出了添香楼王妍就守在边上不肯走,她胸口又闷又疼,眼窝儿也又酸又胀。为了不在这儿哭出来,她保持着看天的姿势不肯低下头来。 “看什么呢?晴个朗朗的天下不来雨也掉不出银子。” 那男人身上一股酒味儿,头都快凑到了王妍身上。王妍挪了两步躲开他,吸了吸鼻子接着看天。 “姑娘要银子,爷这里有啊,来咱们去里头数。”因着在添香楼门口,那醉汉还以为王妍是刚被卖进来的姑娘,伸手就去搂王妍的小腰:“走嘛,和爷好生玩玩儿,把大爷伺候舒服了,银子多的是。” “滚!”王妍去打他的手,那醉汉却强搂着她要亲。 王妍气急了,对着他发了狠的踢打。对方醉得站不稳,王妍又是气急发疯,没一会儿就打得对方抱头鼠窜。 满楼的姑娘都依着栏杆调笑,王妈妈赶紧招呼龟公拦架,片刻间就将醉汉拖进了添香楼。 龟公轰王妍走,王妍却和龟公吵了起来,眼看着又要动手,听见动静的周韶华却从里面出来。 一看见他,王妍也不和龟公较劲了。她满腔的委屈c火气瞬间,冲着周韶华奔过去要甩他耳光,可快到跟前又突然停了下来。 看着他镇定得几乎没有表情的脸,王妍突然就不想打他了,她觉得很没有意思。 这算什么啊,前头还说要娶她,转眼就在窑子里找女人。那他的喜欢还真廉价,他的真心还真不值钱。 王妍浑身都没了力气,她觉得自己很傻,在这里替周韶华把门的自己简直傻到了家。 她转身走了,无力再看他一眼。 “王妍!”周韶华伸手抓她没有抓住,出声喊她她也没应。正准备追过去,好容易接近的李掌事又来拖他:“管外头的闲事做什么,新买的那绝色还没破封,正等着你赏玩儿呢。走走走,这热闹没什么看头。” 负气离开的王妍将后头的动静听得清楚,李掌柜那带着颜色的话也一字不落。 她原本不想搭理,身子却不受控制的停下头也转了过去。于是,她眼睁睁看着周韶华跟着李掌柜重新进去。虽然他眼神一直粘在她身上,虽然那表情欲语还休,可他到底还是抛下她回了添香楼。 当着她的面,去赏玩添香楼新来的天仙? 王妍木头一样在原地站了半晌,她企盼着这是个玩笑,企盼着周韶华马上就出来道歉。可她泪水都流了一脸,他依旧没有出来 王妍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去的,周韶华其实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进去的。 他脑子里一直是王妍伤心失望的脸,她眼里的质问c疏离更鞭子样抽打着他的心。他想飞奔过去解释,可现在实在不是时机。 他就要得到李掌柜的信任了,他马上就能揭开猫腻了,这时候走会功亏一篑。 “王妍,你信我,我没在里头碰姑娘,我不会在里头乱碰姑娘”他在心里哀求,可不管他怎样求,王妍也是半个字都听不到。 刚回铺子,王妍就将贴身藏着的竹节佩拿了出来。原本扔进了柜台要卖,想了想又拿出来押在了箱底:“还给那贱人咱们才算两清,我可不贪他那点东西!” 嘴里这样骂着,眼泪又流了一脸。王妍伸手抹了一把,又狠狠扇了自己一巴掌:“不争气的东西,哭什么哭,值当你哭?” “姐姐这是怎么了,谁惹得你这般伤心?”钱三小姐着急的从外头本来,拿了手帕替王妍擦眼泪:“你哭得我心都疼了,有什么事咱们好好说,这世上还能有迈不过的坎?” 王妍顶讨厌钱三小姐的殷勤,为着不让她难堪汪雅婷和珠珠都主动避了出去,她一个外人硬生生闯进来,真让人丢脸。 王妍很想将面前这个讨厌的人轰出去,可却不行。这一轰,往后再来往就尴尬了。她再要想摸到钱家生意,就难上加难了。 所以,不管多不情愿,王妍都得表现出来依赖和感激。 “也没什么,就是往‘添香楼’送货的时候遇到个醉汉,嘴里不干不净还动手动脚,实在欺人太甚。” 哭着说完这句,王妍又牵了钱三小姐的手,颇有些激动的道:“平时说着多好的姐妹,一遇到事倒连人影也找不到了。我在这儿难过了大半天,也就你安慰我两句。” “这人啊,本来就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姐姐快别难过了。”钱三小姐仔细的帮王妍擦了眼泪,牵着她就往外走:“咱们找那醉鬼算账去,仗着喝了两杯马尿就胡作非为,我饶不得他。” 王妍不去,钱三小姐却死活不依:“你是我姐姐,他欺负你就等于欺负了我。几句胡话衙门管不得,那咱们就自己讨公道。钱家的家丁,原本就该保证主子不受欺负。” 劝王妍的同时,钱三小姐已经给贴身丫鬟使了眼色。等王妍被拉出来,已经得知钱家家丁往添香楼去了。 “可不敢闹出事!”王妍担心得很,拉着钱三小姐也要追着去。 “姐姐放心,他们手上有分寸。便真出了事,那也是我钱家寻衅和姐姐无关。”钱三小姐扶着王妍上了马车,等快到添香楼的时候便停了下来:“毕竟是烟花地,咱们女孩子去露面不好。我陪姐姐去二楼喝盏茶,恰好能看见对面添香楼的情况。” 王妍只犹豫了片刻,便跟着钱三小姐去了茶楼。 到了这里,她反倒不怕钱家将事情闹大了。她更好奇的是钱三小姐为什么能来得这么快,布置得还这么周全? 难道,钱家有人监视着她? 好像看透了王妍的想法,两人落座点好茶点,钱三小姐便看着添香楼的方向对王妍道:“我祖母喜欢这家茶楼的桂花饼,今儿个打发丫鬟来买却听说姐姐你在这边遇到点麻烦。原先还以为是丫鬟看错了,谁知道真有人胆大包天。” 当时都撞见了也没见你家人来帮我一把啊!王妍心里透亮,只陪着对方做戏,感激的拉着钱小姐的手道:“遇事见人心,我今天才终于明白了这话。” “姐姐不嫌我冒昧吧!”钱三小姐脸颊泛红,好像这时候才发现自己有些失礼:“才认识没多久,我便插手姐姐的事实在唐突得很。” 没等王妍答话,她又急忙解释道:“我如此,实在是太心疼姐姐了。不管姐姐怎么看我,我是打心眼喜欢姐姐敬重姐姐。你言行爽朗c做事大气处处都让我敬佩,虽然我们才认识不久,可我也实在办法看着你被人欺负。” “我感激你还来不及呢!”王妍也学着钱三小姐情深义重的模样,拉了她的手捏了又捏:“虚话我也不多说了,从今往后咱俩就是亲姐妹。往后你遇到难处我若不帮,那就天打五雷轰,不得好死。” “姐姐” 姐妹情深的戏才演到一半,对面街市上已经打成一片。先头那醉汉鼻青脸肿的从屋里爬出来,大喊着救命落荒而逃。钱家家丁拎着棍棒要追,添香楼的龟公c力士却将他们团团围在了中间。 “这什么意思?” 王妍皱着眉头跺到窗边,只c却见周韶华冲到内里,一把揪住了钱家人领口,模样十分凶悍。 “不好了小姐,咱们的人没长眼伤到了周公子的相好。咱们礼也赔了,钱也认了,可周公子就是不依,你看这可怎么是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章:出手 钱三小姐下意识看向王妍,表情也从镇定淡然变得很是慌乱:“知府家我们可开罪不起,这可怎么办才好?” 说话的同时她就一直瞥着王妍表情,见她只专注看着窗外,脸色就变了两分。 当然,这变脸也不过一瞬间。她很快调整好神色,重新过去拉住了王妍的手:“姐姐不用担心,便是周知府怪罪也是我钱家的事绝不和姐姐相干。” “在妓院逞威风难道还是什么涨脸的事?周知府不将他关起来胖揍就已经很宽宏大量了。” “姐姐说得是。” 钱三小姐附和着王妍的话,脸上焦急却半分不减:“姐姐你在这里喝茶吃点心,我先下去看看。在扬州地界做买卖,总不好太得罪了周公子。” “我和你一起去。” 两人结伴去到街面的时候,周韶华已经动手打趴了两个人。边上一个纯情姑娘激动的去搂周韶华的腰:“我也没受什么伤,就此算了吧公子。你是金贵人儿,若因我杜鹃有了损伤,杜鹃该怎么是好?” 周韶华却是不依,甩手推开她身子又往钱家人身上扑。 “冲冠一怒为红颜?”王妍一声讥诮,冷笑声高扬尖利:“在开封,周公子可没为几十万乡亲这般失态过。果然是英雄难过美人关么?” 王妍声音才刚响起,周韶华整个身子就僵在当场。他悻悻的收回手,转身讶然看向王妍。 借他罢手这空档,钱家人赶忙退到角落。钱三小姐也赶忙过去赔礼:“是我的人不长眼,开罪了杜鹃姑娘。小女子这就向姑娘赔罪,还求公子消气。” 说着话,钱三小姐当真走杜鹃跟前,深深拜了下去:“家丁原本是解决我表哥和旁人的恩怨,没成想冲撞到姑娘。这点心意先给姑娘压惊,改明儿钱家再设宴郑重给姑娘赔罪。” 她解下身上钱袋,摘了头上珠翠递给杜鹃。 杜鹃却局促得不知怎么是好,求助的朝周韶华看去。 周韶华当下却没心力搭理她,他一双眼睛都安在王妍身上,浑身弥漫着说也说不清的气息。王妍也定定的看着他,她等了片刻也不见周韶华动作言语,便又冷笑着转开了身。 “见好就赶紧收,就你这完好无损的样儿去了衙门也就判几两银子了事。”王妍走过去取了钱小姐手上钱袋,带了情绪将银子扔在了杜鹃身上:“周家势大,新晋的钱家也未必好惹,姑娘你开门做生意,悠着些来。” 听王妍刻意强调‘做生意’三个字,杜鹃脸红得都抬不起头来。她羞得银子都没捡,捂着脸逃了回去。 那边钱家丫鬟也拿银子摆平了老鸨,龟公c力士都让到了一边。 “咱们走吧!”王妍扶了依旧保持着行礼姿势的钱三小姐起来,两人挽着手臂往停在茶楼下的马车走去。 “王妍!” 周韶华追着王妍过去,王妍却没有要理他的打算。他想和王妍细细解释他不过是做戏,不过是为了和大张他们打成一片,他想说他连姑娘的手都没有动过,可王妍身边一直跟着钱家小姐,他便有千言万语,也不能说出来。 “在开封的时候你就了解我的心性,不过是和姑娘们做戏取个乐子,你可不敢回家乱说惹得我爹生气。” 他上前拦了王妍的路,眼睛直直的看着她,心说:我是什么人你还不清楚吗?我不会碰别的姑娘,我都没拿正眼瞧过她们。 可惜王妍不懂读心术,气头上的她也没心思去读他的眼神心意。 她只淡淡的瞥了他一眼,神色疏离得实在伤人:“周公子如何风流和我王妍没有关系,和我王家更不相干。你只管去个杜鹃姑娘缠绵,我这边不会去乱说半个字。” “王妍!” “钱家的人今天打那醉汉,是我了替我不平。你护着杜鹃不要紧,可要因此找钱家麻烦,我王妍也不会依。” 她成功的看见了周韶华表情崩裂,可王妍心里却一点都没高兴起来。她以为他至少会紧张会心虚会过来道歉会虔心哄她。可她等来的竟是他冷无奈一叹:“我喜欢怎样姑娘你心里难道没数?你这般出言警告真是伤人!” “伤人?”到底是谁伤人? “算了,你先回去吧,你今天在这里受的委屈咱们改天再说。杜鹃那边我还得紧着过去,看在咱俩同患过难的份上,钱家的事我不会再追究。” 他刻意强调了患难,想通过这个词汇唤起王妍对他品性的回忆。只要她肯好生想想他周韶华的为人,就绝不会相信他能逛勾栏院,更不会相信他会为了个勾栏院的女人失态至此。 王妍关注的重点却是他要紧着过去杜鹃身边,她懒懒的看他一眼,负气的拉着钱三小姐上了马车。 那天晚上,王妍浑浑噩噩不知道怎么回的王家。 当她走到侧门看见门口有人在等她,眼泪一下就涌了上来。她就知道周韶华是当着钱三小姐的面不好说话,他就知道他肯定是有苦衷。 王妍加快脚步朝那黑影走去,她傲慢的想着:要没个合理的解释,我就把那竹节佩拍他脸上。本小姐绝不惯那逛窑子的臭毛病。 等走近了,才发现等她的是丫鬟珠珠。 王妍提着的一口气立马泄了,她无精打采的看着珠珠,恹恹道:“你先进去吧,我想自己坐会儿。” “老爷让我护你周全,今天你去‘添香楼’” “都说没事了,后头有钱家出头,更不会有事了。”王妍语气无力,看她的神色更带了哀求:“先回去吧,我自己坐会儿。你知道的,能在我家门口欺负我的人还没生出来。” 珠珠一步三回头的走了,王妍有气无力的坐在了门槛石墩上望着月亮发呆。 她以为周韶华是被事情绊住了脚没及时赶过来,所以她就一直坐在石墩上等。可她等得门童都来锁门了,依旧没看到周韶华的身影。 王妍扶着门槛磨了又磨,最后一步三回头走开的时候,还不死心的望着来路。可那里空空如也,只余凄冷的月光照着清风 此时的周韶华还在和大张他们推杯换盏,只时常会望着窗外的月亮发呆:也不知道王妍怎么样了,她,该是能懂他的吧! “刚才真是凶险,若不是周大人反应及时那杜鹃可就活不成了。”大张举杯再敬周韶华:“周大人身手了得,实在令人敬佩。” 周韶华也没过谦,爽快的喝了杯中酒。只是看他们的眼神,藏着难以察觉的怒火:“我这身手倒没什么可圈可点的地方,反应力倒还勉强看得。若不是我反应快,大张才递到我手里的匕首可就要被钱家人推着扎进杜鹃心窝子了。我好生生喝顿花酒,一转眼就要变杀人犯。” “虚惊虚惊!”大张脸色很是尴尬,自罚了三杯请罪:“怪我,那么乱的时候就该将匕首先收起来。当初只想着你宝贝那物件,想让你紧着收好。谁成想钱家的人能突然撞上来,更想不到那锋利刀尖还能正对着杜鹃心口。” 没想到?你唯一没想到的是我能反应过来,被两个人左右夹着依旧将杜鹃从刀尖尖推开了吧! 周韶华轻挑了眉头,嘴角的笑冷得人骨缝生寒:“不管钱家是不是故意的,这仇我算是和他家结下了。他家要不做出点足够平息我怒火的事,这仇怨只怕就得我自己出手去解决了。” 大张干笑:“是,这事他家必须得给个交代。他要是不主动,我们哥几个去和姓钱的说。” 周韶华点点酒杯没有说话,大家接着喝酒吃肉渐渐不再去碰这个话题。 可大张心里清楚,今天没成,周韶华最近都动不得了。 散了席大伙儿各自回家,当着面各奔东西的人却在周韶华走远之后重新聚在了一起。 大张看着周韶华消失的方向,神色严重的说:“最近大伙儿都小心着点,我总觉得姓周的不可能和咱们是一路人。他接近咱们,还指不定有什么目的。” 孙掌事眉头也皱了个死紧:“你说,他会不会知道了咱们做帮人运货,接近咱们是为了要查咱们?” 气氛一下子凝重起来,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有些六神无主。若上头真查起来,谁知道多会儿就要露馅,一旦出事可就不是卸职入狱这么简单。 “别自己吓自己,上头要查我们不可能一点风声都没有。周韶华要么想拉拢大伙,好从王同知手里将运河这块全抢过来;要么也才只有点怀疑,想自己先探探虚实,上头要真查不会才这点动静。” 大张硬着头皮一脸肯定:“咱们最近应该还算安全,但最好都消停点,那几家的货近几天别往外走了。” “一趟二百来两呢” “钱重要还是命重要?” “或许周韶华” 大张一巴掌打在李掌事头上,不耐烦道:“这些天能用的招都用完了,周韶华上当了吗?他们号称皇帝都心动的姐儿周韶华碰了吗?入了门就把持不住自己的赌场,周韶华陷进去了吗?今天合计着铤而走险,往他身上安一个杀人案。结果呢?” 五个人被训得跟孙子似的,低了头不敢接腔。大张探口气道:“今天要是成了,他要么和咱们一伙按咱们的章法来,要么就只有去吃牢饭。可结果是没成,咱们不夹紧尾巴做人,还上赶着找死?” 大伙儿都点头称是,只有李掌事一脸为难:“我家里” “没有理由,你要敢乱来,上头不出手我也先收拾了你。” 走在回家的路上,周韶华也是手心冒汗后怕不已。今天实在是太险了,若不是他反应够快,杜鹃肯定要活不成。他失手杀了杜鹃,满屋子的见证人会怎样为他作证? 如今想来,钱家家丁冲进包间太过突然,大张他们却没有多少惊奇。若这真是大张联合钱家设下的局,他们的目的又是什么? 周韶华突然想起和钱三小姐走得很近的王妍,心一下就吊了起来:钱家往他这边下招,是不是说明他们已经察觉了什么?若真是如此,王妍岂不是更加危险!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一章:戏子撩人 码头近来有了新鲜事:在扬州买了大宅子的几个船头c掌事都被人堵门要起了帐。 大张等人过街的老鼠一般,进出衙门都得先探头探脑窥探情况。李掌事被逼得住在了班房,这天见着周韶华,他都直接下了跪:“周兄弟,你手头要有银子能不能借给哥哥先周转下?我家里被要债的堵了门,一家老小都吃喝不上。” 周韶华摸了五两银子给他,摇着头问:“怎么就欠了那么多债,头两天不都还好好的?” “还不都是宅子闹的!”李掌柜苦着脸摇头:“我们穷苦出生的人在乡下还好,到了城里就觉得处处不如人。吃穿这种看不太出来的东西忍忍也就罢了,没个住处在人前可就真真抬不起头。后头我们一合计,就找银楼借了银子买宅子。原想着一个月的月奉还利钱也够,谁知道却是利滚利,这还没多久我们就都要还不起了。” 看他演得卖力,周韶华也没好意思去拆他话里的漏洞。左右别人是想骗他,那就当他傻好了。 他若表现得太精明,也难为大张他们再折腾别的幺蛾子。 “总这样躲着也不是办法,不行你们先把宅子卖了换处小的?住小宅子也比被债主堵到班房来强,是不是?” “是这个理!”李掌事唯唯诺诺的应着:“我也有这个打算,最近已经在着手卖了。” 说完又诺诺说道:“大张他们也在卖了,我们穷人就不配过好日子。” 这天下吃不起饭的穷人多了,也没见谁就成天苦着个脸活得难受啊! 周韶华再搭腔,后头的日子倒也平静起来。除了先前炫耀富贵的大张等人又比开了穷之外,一切都有条不紊。 只是他们再不跟周韶华喝酒玩乐,便是周韶华愿意做东,他们也不再前去。 这样一来,周韶华所有计划都落了空,想问的半句话都没问出来。 相较于周韶华那边的冷清,王妍这里倒很热闹。钱三小姐虽一天三趟的来,除了照顾王妍的生意还拉着她逛街c听戏c找乐子。 事情一直这样没进展,王妍倒有些心急。 这天听戏她便有些心不在焉,连散场时有小偷偷了她钱袋她都不知道。好心人追回钱袋还给王妍,她竟然还有些懵:“我的?” 她伸手往腰间摸去,发现钱袋真的不见了才接过钱袋感谢对方:“谢谢啊,实在感谢。” 王妍的注意力一直不在钱袋上,现在被追回来她也没有多感激多上心。于是,对面等着被感激的小生‘白衣’甚至都没被王妍认真瞧上一眼。 眼看白衣没引起王妍注意,钱三小姐拉着王妍夸张道:“白衣?” 王妍也好奇的看了男子一眼:换了青衫下了舞台,面前的倒比台上更为好看。他五官精细,鼻梁高挺,更勾人的是那双会说话的眼睛。 若光看外貌,这个男人可比周韶华好看。 见王妍看得认真,钱三小姐忍不住的在心里窃喜:消息灵通点的谁不知道王妍和周韶华私下里不清不楚?经过了添香楼的事情,这小蹄子只怕伤狠了心,这时候来个俊俏又体贴的男人,就不信收不了她的心。 “哎哟!”钱三小姐故意撞了去给客人添茶的小二,开水便洒在她袖子上烫得她跳了起来。 王妍手臂上生疼,拉着钱三小姐便要去医馆。 “离这里最近的医馆也还有三条街,等走到那里怕是要起泡了。”钱三小姐拦下王妍,又哀求的看向白衣:“戏班子里该备着药吧,能不能请白公子卖些药” “跟我来吧!” 就这般,王妍跟着他二人去了包房。原本只被烫红了皮,可上药的时候王妍竟疼得受不住。白衣见了提议道:“不如我给姑娘变个戏法,你只专心看我便绝不得那么疼了。” 王妍疼得直咬牙,虚弱的点了点头。 白衣便围着王妍耍起了把戏,他手上一翻原本的竹排就变成了团扇,那扇子往她伤口上一扇,清清凉凉间还有淡淡的花香袭来。 等王妍专心去看团扇,白衣再吹口气,那团扇便眨眼间变成了支点翠的海棠花的簪子。 “这簪子的颜色配小姐这身衣裳倒是正好。”白衣低言浅笑,俯身将簪子簪在了王妍发髻上。 这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他俯身的时候呼吸打在人耳朵上,温温麻麻的激得人耳朵发红。王妍心里却很不舒服,她觉得自己被冒犯了,横了眉眼就要发作。 可没等她出声,对方已经直起身子向她抱拳:“冒犯姑娘了,还请姑娘恕罪。” 说完伸手往她面前一抓,竟有十数只彩蝶从他手心飞出来,一只只全绕着王妍飞舞盘旋。钱三小姐惊讶得合不拢嘴,一直追问他是怎么做到的:“王姐姐又是花,蝴蝶怎么单就围着她转?” 白衣儒雅的对钱三小姐轻笑,一本正经道:“王小姐肯定是能散发花香的体质,所以才能引得蝴蝶追随。” “香香公主?”钱三小姐表情夸张,好像真信了白衣的鬼话。 白衣眼中暗含情愫,素手纷飞中又变出两支火红蔷薇:“再配上这鲜花,才更合适。” 他笑吟吟的将鲜花递过去,那张脸甚至比手中的花还要耐看。 正常来说,没有人能拒绝这样的男子。尤其情景和氛围都设计得那么温柔得体又理所当然,尤其他们先前刚听他唱了出爱情戏《桃花扇》,尤其他长得那么俊,嗓音又那么好听 王妍果然接了花,钱三小姐暗自松了口气。她就知道,被周韶华伤了心的王妍绝对抵挡不住温柔儒雅的白衣 这一出演完,王妍的药也上好了。很神奇的是,从白衣开始变戏法,王妍真就再没觉得伤口疼。 她看一眼自己的手臂,再看一眼面前含情脉脉看着自己的白衣,解了腰间钱袋递到他面前:“一点小意思,谢你的药和戏法。” 白衣脸色一下子就僵了,他愠怒道:“小姐这什么意思,我一番好心在你看来就是卖艺讨赏?” “你我素不相识,若不为卖艺难道还是为讨我欢喜?” 王妍将头上那支点翠海棠花簪子取下来放回一边的小几上,收了笑道:“你美色难得,台步c嗓音都很到家。专心当你的角往后自然会有好日子,转那些旁门左道的心眼,只怕要误了终生。” 眼见着白衣一张脸青白难看,王妍也懒得在这里讨没趣。她将钱袋扔在黑漆小条几上,转身走了出去。 钱三小姐表情僵了又僵,赶忙追了出去。 她就想不通了,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白衣那么好看,桃花扇那么感人,之后的戏法那么俏皮惹人心动,便是老太太受此对待也要心花怒放。她王妍一个被男人逛窑子伤了心的人,凭什么能这般冷静? 其实王妍也没冷静,在台上唱桃花扇的白衣就惹得王妍多看了好几眼,还钱袋的时候王妍对他好感更甚。等到变戏法,王妍几乎都决定要多来听他几场戏了。 可他不该替王妍簪发簪,更不该有意无意的往她耳边吹气。她是个保守的姑娘,她心里还满满的全是周韶华。白衣这一吹,可不就被定性成了浪荡子,她能给了他好脸色才怪。 这些钱三小姐都不知道,她恹恹的送了王妍回去。然后独自拿着绢扇在马车上发呆:白衣再没机会收拢她的心了,到底要怎样才能让这贱人心甘情愿的被我们使唤? 数数银子,这几天往她身上砸的可不少了,再没有成效阿爹只怕要失望! 钱三小姐负气摔了扇子,温柔的眉眼凶狠得能止小儿夜啼。 王妍才刚进门,珠珠就迎上来悄声道:“周二公子先头来了,没见到你又约你酉时在四面楼喝茶,你看” 王妍先还沉寂的心一下活了过来,她眼睛晶晶发亮,问道:“真的?他可还说了什么?” 珠珠不屑的扁嘴:“原来你真就这点出息啊,可怜了我那二十个铜板。” “什么意思?” “打赌输给了汪小姐呗。”珠珠有气无力:“她赌你这两天心情不好和周韶华有关,我不相信。这下好了,外头的人没冤枉我家小姐了,你和周公子真的是不清不楚。” “讨打是不是?”王妍作势要打她,珠珠赶忙利落的跑到汪雅婷身边去嗑瓜子,顺便还朝王妍吐了吐舌头。 汪雅婷冲她眨了眨眼睛,了然笑道:“快打扮打扮,酉时转眼就要到了。” 王妍被打趣得双颊绯红,捡了台面上的账本朝她俩砸去,自己又红透了小脸转进里间:见了面该让他怎么哄呢,至少要哄三遍才行,若 她拆了店里新进的胭脂水粉打扮起来,心里还想着:那杜鹃看着也就那样,不就是画画了眉擦了擦粉嘛,我也会! 等她打扮好去了四面楼,却怎么多没等来周韶华的身影。从酉时到戌时,从戌时进亥时,王妍身边的桌子都换好几拨客人了,周韶华依旧没来。 “到底是怎么了,耍老娘不成?”王妍烦躁的换着坐姿,最后都蹲到了条凳上面。 她脑子里一直乱飞着他没来赴约的原因:临时有事没能散值,家里有事绊住脚出不来?来的路上被添香楼的姑娘勾住了魂,是不是杜鹃拦了他的路,他见到杜鹃都忘了要来酒楼见她? 想着这种可能她气得跳脚,都想起他那天看着她的眼睛说‘我们是患难的交情’,王妍的心又静了下来:是啊,他们是患难的感情寻常小妖精哪里比得了? 可他到底的怎么了啊,这么晚不露面也不让人递个话,难道是查案子的时候被人发现,遇到了危险? 这样一想,王妍头皮都开始发麻,她坐立难安,围着桌子不停踱步。 事实上,周韶华也真的遇到了危险。此时此刻,大张的人正拿了刀藏在周韶华和李掌事喝酒的桌子下,等到时机就会跳出来割断周韶华的喉咙。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二章:出人命了 周韶华早想好了要和王妍说的话,甚至都想好了应对她小脾气的办法,只等着散值相见两人就能从归于好。 他没想到李掌事会来找他喝酒,更没想到他会开门见山的对他道:“我知道你为什么接近我们,也知道你最近在查什么。我们手上的确沾了点黑钱,你要真想听来路咱哥俩就去喝一杯。” 这样直白的酒,周韶华是知道有危险的。可他能不去喝吗?他要不去,要等接近他们的机会就不知道在何时了。 “好,今儿个我做东。” 周韶华想着让手下给王妍传个话,李掌事却没给他机会:“我真心拿你当兄弟才约你喝酒,你找衙役藏着就太没意思,太伤兄弟的心。” 他本想解释一番,后头一想他说了对方也不会信便无奈道:“行,我不传话,今晚就咱俩咱们痛快的喝。” 酒过三巡,李掌事便开始试探周韶华:“你是不是怀疑哥几个都不干净,是不是觉得我们在运河的官船上帮人运东西?你最近查来查去,到底查到了什么?” 周韶华眸色转了几转,最终还是没有承认:“谁有那么大胆子打运河的主意,拿全家老小的命换那点钱可不值当。” 看李掌事不信,他又道:“我最近是在查事,都说分管河工油水重,我倒想看看这油水都重在哪里。” “你查这个做什么?难不成令尊准备让王同知挪一挪?” “家里虽没那个意思,我心里却有些想法。”周韶华端着面前的酒杯干了,‘憋闷’道:“我原先是做什么的你们也该知道,在开封立了功回来却被发配到这里。这是什么地方,我一个读书人埋在这里能有出头之日?” 或许是心里的确苦闷,他又为自己满了杯酒一口干了:“我得在这里做出成绩,打掉了王同知我才有机会更上一步。若是不然,只怕后年的春闱,家里都不会放我进京。” 这是个很有说服力的理由,毕竟这世上的人哪个不钻营着上进呢?周韶华从知府衙门贬到边角码头,还是个不入流的查粮官,谁受得住? 李掌事心思浅,前段时间又和周韶华走得近,很自然就相信了他的话。 “你查王同知那成,可也别拿了兄弟们殉葬啊。兄弟们风里浪里讨生活,不容易!”李掌事陪着灌了自己两口酒,话跟着也多了起来:“你查王同知,别盯着运河,去盯河务盯水利工程,盯工钱克扣,盯私盐私货你盯运河能盯出来个啥?” “可先前你自己不也说了,你们沾染着黑钱” 李掌事今儿个能来找周韶华喝酒,那是因为他真的遇到了过不去的坎。他亲娘得了肺痨,寻常就靠山参等珍贵药材吊着命。往常他走黑货,一个月总有近百两银子入账,拿山参当茶喝也不是问题。 可周韶华一盯上他们,货就不敢走了。眼看着阿娘的山参见了底,妻女又叫嚷着要头面要衣裳,他被逼得实在难受。 所以,他就想着来探探周韶华的底,万一不是针对他们呢?那分他些好处,他们继续走货不就完了?这么长时间不走货,上头的老板也着急不是? 李掌事拎着酒壶一杯一杯的灌自己酒,偶尔翻了眼皮狠狠的打量周韶华两眼。直到一壶酒都下了肚,薄有醉意的李掌事便沉了嗓子问周韶华:“咱们是兄弟不,我真的能相信你吗?” “能!” 李掌事又灌了自己几杯酒,眼神开始迷蒙起来:“那我们帮你去找王同知的把柄,你别再盯着我们哥几个不放成不成?我们那点提溜着脑袋的营生,跑一趟也不过拿七八十两散碎银子,搞得好了最多也就一二百两,不值当你费心费力。” 这话一出,周韶华被酒浸得有些飘的脑袋一下清醒起来。他不敢表现得激动,倒了酒又和李掌事碰杯,话也更说得推心置腹:“那么点银子闹出来也立不上功,可你不让我查总得让我知道来龙去脉吧。若是不然,别人一不小心翻出来,咱们都下不了台。” “就是藏货运货呗,我们和船头联手,船头再分给船员些嚼头,货就” 正说到关键处,桌布突然坠了一下,上面杯盘滚在地上‘咣当c咣当’响了一片。李掌事受惊,剩下的话吞了回去。 周韶华只以为是李掌事不小心扯了桌布,也没多想,只接着问道:“都替谁运货,一次运多少啊?从我看着的码头走货,商家总该分我点孝敬!” “你有这心,上头自然乐意。你且等着我明儿就去和钱” 话没说完,门突然从外头推开。一个面生的小二进来扶了李掌事对周韶华道:“李掌事喝醉了,我先送他回去。” 周韶华眉头霎时竖了起来,过去要扯小二的手:“我们兄弟喝酒,醉不醉有你什么事?让开” 他在这边争执,桌底下藏着的小厮趁机爬了出来。知道周韶华针对的是王同知,他倒收了杀他的心,只过去帮着小二扶了李掌事道:“我堂哥喝多了,家里嫂子担心呢。周大人要不尽兴,我替堂哥陪你再喝几杯如何?” 周韶华有些懵:这人是从什么地方冒出来的? 这一愣神,小二已经背了李掌事离开。周韶华要追,却被‘堂弟’拦了下来:“咱们喝酒,我堂兄那里,自有堂嫂操心。” 周韶华哪里肯和他喝,他摆脱了纠缠追出去,却早不见了李掌事身影。再照着他家的方向追,一直追到家才再见到了李掌事。见他安然到家又醉得不省人事,周韶华安心的同时又叹了口气。 眼看着都要问出来了! 他醉醺醺的赶去四面楼,酒家都已经打烊关门了。想着王妍伤心失望的神色,他不由得抽了自己个大耳光:你呀,又是罪加一等了吧! 他想着明天无论如何也要去找王妍一趟,谁知第二天才睁开眼,手下就报过来震撼人心的消息:“李掌事死了!” “什么?”第一反应,周韶华是不相信的,他亲眼看见李掌事回了家,亲眼看到他安然无恙的睡在床榻上。只一夜的功夫,怎么可能就死了呢? “吊到鱼塘里淹死的,衙门的人正在现场办案,大人要不要去看一眼?” 周韶华兜着鞋子急急出门,到了现场揭开白布竟真的看到是李掌事。他冷脸皱眉,神色有些吓人:“到底是怎么回事?” 趴在尸身上哭得接不住气的老人认出周韶华来,当即就扑到他身上打:“你还我儿子,你还我儿子命来。” “这命案莫非还和我有关?” “若不是你,我儿子怎么会死,你还他的命,还了他的命来” 情绪激动的老人被个年轻妇人拉到一遍,办案的衙役才有机会解释道:“醉酒的李掌事听说你昨晚特地来家里拜访,便死活要送你出门。他家里一个没拦住,他便跌撞着出来追你,谁知走到鱼塘边滑了脚,掉进去就没了影。他家人找了一夜,今早上才从鱼塘里将他背起来。” “追我?”周韶华心里堵得慌:“我就站在门口看了他一眼,他都醉得不省人事” 周韶华突然顿了住了:他们先前一直说话,李掌事虽有了醉意也没到不省人事的地步啊。怎么小二送他回了趟家,他立马就醉糊涂了呢? “这事也怪不得你,周大人莫要多想。”衙役安慰了周韶华两句,便张罗着要收班:“照现场看来,这就是简单的失足落水案,没有他杀嫌疑。家属好生收了尸身准备落葬吧。” 李家人嚎啕大哭,悲伤得不能自已。男丁们去抬李掌事尸体,老人还要扑过来打周韶华。 周韶华被围在当中吃了好几巴掌,衙役几乎动武才将那些人拉开。 “就这样结案,不验尸?”周韶华没去管那些家属,只直直的看着班头:“若醉酒失足只是引子,真正的死因是中毒呢?你们既然接了案子,就该” “你个天杀的货,不但害死了我儿子还狠得连个全尸都不肯给他留?谁敢动我儿子尸身一下,老子就和他拼命。” 李家人情绪激动,面相凶狠,衙役根本就不敢轻举妄动。 班头为难的挠挠头,为难的看着周韶华道:“的确没有他杀的线索,李家又不肯让仵作验尸,咱们没立场强行办案啊。” 最终,衙门将尸体发还李家,这件事也按‘失足落水’归了档,可周韶华心里总堵得发慌。 他在李掌事落水的地方转了一天,到最后也没找出半点他杀的迹象来。可他就是不相信李掌事的死因,这太没有说服力太凑巧太让人无法接受了。 周韶华坐在他落水的地方,看着他滑下去踩倒的一大片青草,叹道:“你昨天要说的到底是什么,那个上家可是布商钱家?你好好的回了家又为什么会出来,为什么会死得这么不明不白?” 他一直坐到快要天黑,终于决定回去时再最后看了眼李掌事摔下去的草丛。这一看,却从踩下去的脚印里看见了芝麻大点布料,伸手一扣竟扣出指甲大块百花绒。 这布料不稀奇,可附近的乡亲绝对穿不起。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三章:乖,别闹! 周韶华就着鱼塘水将百花绒洗干净,珍而重之的放进袖袋后便大步离开。 之后他也没再提李掌事的事情,他甚至都没亲自出席李掌事的葬礼。只在李掌事落葬后,着人彻彻底底的清查了李掌事所管的库房。 这一查还真就查出了问题:分装好贴过封条的粮食袋子里竟查出了上品苏绣。全部罗列出来,也有上百件之多。 这说明什么?说明王妍根本就不是在胡乱猜测,真的有商家在走运河运货。 想到李掌事死前说的那个‘钱’字,周韶华很自然就想到了新进势头很猛的布商钱家。 “看来,这个钱家当真不简单。” “要请衙门的人过来吗?”新近被调过来帮忙的刘副官看着周韶华:“虽说没大张旗鼓,可咱们翻了这整个库房的事情肯定瞒不住。既然已经打草惊蛇,不如正事报官让衙门的人大张旗鼓的查?” 周韶华却是摇头:“衙门一插手,最近才真要什么都查不出来。” “可就凭咱们” “我心里有数!”周韶华看着那上百张精致得夺眼的绣品,冷笑一声道:“将东西放回去重新贴好封条,咱们就当这事从不曾发生。” “大人!” 周韶华瞪刘副官一眼,又拿眼神杀了边上两个心腹一刀:“还不动手,等外头的人都冲进来帮忙不成?” 等这边收拾好出来,周韶华便在门口撞见了大张。两人四目相对,大张很快就收起了打量。他像往常般朝周韶华行礼,如往常般和他攀谈。 虽然绝口没提仓库的事,周韶华也明白他的用心,只道:“就你们那点阴司能瞒得过谁?这次咱就算了,往后要没有孝敬再往我眼皮子底下过货,就别怪我对你们不客气。” 要孝敬?大张有点愣:看着那么正直的人,是真贪还是要放长线钓大鱼? 周韶华也没管他那些心思,回去一门心思处理公务。一到散值的时辰,他便急急出去。 王妍关好铺门一转身,便看见了站在街对面的周韶华。那一刻她心里有些欢喜,身子却任性的往相反的方向而去。 周韶华赶忙追上来,理亏气短的求道:“别闹了,我有正事要说。” 王妍原本就等着周韶华来哄她,她想着只要他解释清楚,再稍微哄一哄她,哪怕只哄一遍她也会立马就原谅他。 可她等了这么久,等来的竟是他硬邦邦一句‘别闹了’?不闹,我凭什么不闹啊,你能这般欺负人,我凭什么就不能闹一闹啊? 她越想越气,为了甩开周韶华甚至都小跑起来:姑奶奶今天很不爽,你丫的有事改天再来。 她跑,周韶华自然只能追。他不知道该怎么哄生气的女人,也怕逼太紧一把抓住了她会惹得她越发生气。 于是,落在后头的珠珠就看见周韶华迈着长腿追一会儿歇一会儿,眼看要追到王妍的时候他就得突然收腿跟怕踩到王妍一般。 这 珠珠扁着嘴翻白眼:“有周二公子,也用不着我保护你。” 自言自语念叨了这么一句,她便回铺子去偷王妍的麦芽糖吃去了。反正有了周韶华,王妍用不着吃糖心里也甜。 周韶华追了王妍两条街,追得他实在累了她也没有要停的意思。他实在累了,跨步上前拉了她手就往僻静的巷子里拐。王妍打着闹着要挣开,周韶华也不理她。 “姓周的,你放开我。” “你怎么才信我没动添香楼的姑娘,怎么才肯不和我生气?”他一把将她甩在嵌满鹅卵石的墙面上,为防她再乱跑双手随后就撑在了她肩上:“你说,只要你说出来,我就去做。” 王妍后背被鹅卵石硌得生疼,她扭着身子想离鹅卵石远些。谁知她刚一动,周韶华就按下来,眉眼间还尽是委屈和无奈:“我喜欢谁你心里没数吗?我的为人你不清楚吗?咱们最近在做什么你全忘了个干净?” 王妍被这连珠炮般的发问问得目瞪口呆,她都还没来得及反应,耳边又是周韶华的声音:“你自己去‘添香楼’门口闹也就算了,我当那是情趣,可你伙同钱家去闹就过分了吧!我都没生你的气你,你怎么还对我不依不饶?” “你还有资格生我的气,是我在添香楼找了姑娘?”王妍委屈得泪珠子都滚出来了,脸上却还是欠揍的笑:“改明儿我也去找个姘头,我让你” “姑娘家家的,胡说什么?”周韶华立时黑了脸,见王妍偏过头去不肯看他又心里发慌,服软道:“我错了还不行吗?我就是和他们做戏,我连里面姑娘的手都没有摸过。和那个杜鹃更不像你想的那样,我动钱家的人不是因为他们为你出头,是因为他们差点害我杀了杜鹃。” “什么?”王妍惊得也顾不得生气了,拉着周韶华手臂问:“你没事吧,怎么就闹得要出人命?” 虽说王妍问的就是傻话,可看他为自己着急周韶华还是受用得很。 略过中间凶险,周韶华和王妍大体说了这些日子的事情。重点解释了为什么接近他们非要选在‘添香楼’,对杜鹃其人也有具体的说明。 “打我和大张他们接触,日子过得就跟做梦一般。声色犬马全都体验了一遍不说,还有受过训练的姑娘勾搭c激发血性的赌场引诱,更有刺激要命的血案相候。这一场下来,不是我在接近他们,根本就是他们在拼命把我往深渊里拉。” 说起引诱,王妍很自然的想到了白衣。 她自己经历过,知道要顶住诱惑多难。可如今周韶华站在她面前坦白这些,就说明他经住了考验。 “他们都太坏了!”王妍愤愤不平,一张小脸因为愤怒绯红一片:“钱三小姐前儿个也给我找了一戏子,照你的经历下面是不是就该带我去赌场了啊。” “哪个戏子?”周韶华一听就不乐意了,冰封的脸越发冷了三分:“他们怎么你了,可吃了亏?” 看他紧张的模样,王妍‘噗’一声笑了出来:“许你有个杜鹃,就不许我找个戏子?既然是供我玩乐,怎么会轮得到我吃亏?” 周韶华定定的看着王妍的眼睛,直看得王妍浑身发毛,赶忙小声道:“我没上他们的当,哟你呢,旁人入不了我的眼。” “那咱们是扯平了。” 周韶华双臂一收便将贴着墙壁的王妍捞进了怀里:“你记好了,我喜欢的是你,绝不会有别人。往后不管你看到什么,那都是假的,不要和我生气。知道了吗?” 从硌人的墙面到柔软的怀抱,王妍脸红心跳得发慌,偏上心坎上又有幸福直往上冒。她傻兮兮的弯了唇角,然后便伸手紧紧搂住了周韶华精壮的腰:“你也记好了的,你喜欢的是我,要敢和别的女人牵扯不清,看我不收拾你。” “不生气了?” 王妍在他怀里点头,毛茸茸的头发在他下巴上磨啊磨,磨得周韶华心坎坎都痒了起来。于是,他在她头发上亲了一口,吧嗒的一声,羞得王妍差点烧了起来。 她将在他怀里不敢动,他在她头顶上满意的笑:原来,生气的姑娘也没很难哄嘛!原来,号称惊世骇俗的王妍,也没多大胆儿嘛! 等两人甜蜜够了,周韶华才带着王妍却了家僻静的茶楼。 茶点上齐,包间门死死关紧。周韶华一边喂着王妍桂花糕一边讲了李掌事和库房的事情,然后看着王妍的眼睛认真道:“你那边得抓紧些了,我这边一展开上头的商贩就受了惊动。他们要拉拢我还好,要是起了坏心,指不定要使什么坏。” 王妍一听,桂花糕也没心思吃了。她圆滚滚的大眼睛凝重的看着周韶华,担忧的问:“李掌事的死当真和钱家有关?那你呢,有没有危险?” “我好歹练过几年还有刘副官在身边,你不用担心。”见王妍不吃了,有些饿的周韶华便将她吃剩的半块塞进了嘴里,斯文的吃完才接着说:“光凭指甲盖那么大块百花绒什么都说明不了,你也先别往钱家身上靠。不过,往后出门再不许甩开珠珠了。” 王妍乖巧的点头:“我知道了,这几天我多和钱三小姐接触下,实在不行我就去找汪世男。他左右想缠着我,这次我主动去让他缠。” “汪世男那边的确是条路子,可名不正言不顺的话反遭人怀疑。” 周韶华又喝了两口茶顺点心,等胃里舒坦了才又接着道:“你找个机会让前三小姐察觉咱俩的关系,暗示她我因为这个事早被家里断了银钱,最近手头紧得很。” “你想做什么?” 王妍的声音有些发紧,好看的柳叶眉也紧紧的皱了起来:“钱三小姐就滑得跟泥鳅一样,你贸然掺和进来” “最近往我家送礼的商户不少,我借机去接触下钱家。有钱三小姐在家里替我说几句话,后头的事情好开展些。” 周韶华将事情说得云淡风轻,王妍心里却凝重得很。她总觉得事情已经偏离了他们最初设想的样子。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四章:谁的圈套 周韶华查出来那批苏绣不知不觉的运了出去,掌舵的船头正是大张。 那条船上除了苏绣,还有周韶华精挑细选的两个水务兵。只要不出意外,这趟船回来,他便能摸清货被送到了哪里,接头的商家和扬州哪几家商铺有关联。 只要摸清了这些,衙门口就能直接抓人审判了。 一个偶然的机会,周韶华还找到了那块百花绒的主人。为大张摆践行酒的时候,他无意间撞翻酒杯,酒水撒到邻桌男子身上。替对方擦酒渍的时候,便看见他中衣袖子上损伤的百花绒形状和自己袖中那一块很像。 后头一打听,才知道那是钱家布店的送货小厮,名叫杜三。 于是周韶华调查了杜三身平,发现他不但经常和李掌事接触,一个月里至少会偷偷往李掌事家搬两大包东西。 依据先前在库房查出来的物品,周韶华完全有理由推测他搬过去的是绣品。 当然,推测当不了证据,周韶华知道现在还不是惊动衙门的时候。便是证据都坐实了,只要不能证实后头的指使人是钱家,那也不过是逮住了几个替罪羊,治标不治本。 更有意思的是,大张的船顺利出行后两天。周韶华班案上便压了张面值一百两的银票。他左右张望也没看见人,叫了刘副官来问也不知道到底是谁进过他的屋。 可有一点很明确,那就是这钱便是上头商户给他的好处费! 周韶华惊了:走百十来张绣品就能分一百两银子,怨不得大张他们肯玩儿命。可商家这么撒银子,他们的利又在哪里呢?大件的上品苏绣在北方最多卖三十两一方,百十来件也才三百来两银子,光使运河运就花费了近二百两,那商家还有什么赚头? 其实大张他们走货都计量,像这次货少他挣得也就少。一百来件绣品,东西有好藏,他这一趟也才拿了三十来两银子。 周韶华之所以多,那是因为他这事头一遭,上面给足了甜头喂出他野心,后头才好办事。 况且,凭周韶华的身世,也值这些银子。 周韶华这边筹谋着怎么能见背后的主顾一面,王妍那边却有了动静。可这动静,却算不得好事! 她染上了赌瘾,很重的赌瘾。这些天,她不但将自己宝货铺子里的进项输了个精光,还在赌坊借了不少钱。 赌坊的钱那是寻常人借得起的吗?利滚利翻下来,十两银子不出半年就变成了一百多两。王妍一出手借了八百两,这数字一听都能吓死人。 可王妍当时是输红了眼睛。她原想着赶紧捞捞本,输个百十来两就赶紧跑。谁知道借的八百多两银子都见了底,她的本钱连个影儿都没捞到。 这下王妍慌了,她失魂落魄的从赌坊出来,双腿一软就坐到了边上石墩上。 “这下可怎么办?人没救出来,自己倒搭进去了!”她坐在石墩上发抖,望着街上人来人往眼神茫然得不知所措。 “王姐姐怎么坐在这里?”恰好路过的钱三小姐停了轿子,她嫩白素手掀着轿帘,对着王妍甜甜笑道:“正要去铺子找姐姐,赶巧就遇上了。姐姐快上轿子来,咱们一起去你铺子里挑两样新鲜物件。” 王妍无精打采,摆了摆手道:“你自己去吧,雅婷她们都在,她们陪你挑是一样的。” “这是怎么了?”见她这样,钱三小姐也不去铺子了,下了轿子扶王妍起身:“遇着什么事了和妹妹说,咱们一处使力没有过不去的坎儿。” 王妍心里也正苦闷呢,拉着钱三小姐就去了边上茶棚:“姐姐这回是真摊上事儿了,你可千万帮帮我。” 小二过来招呼,王妍不耐烦道:“好茶好点心,没看招待好姐妹吗?” 将打发走了小二,王妍便拉救星样抓住了钱三小姐的手,迫不及待的道:“你手边有银子没有,先借我八百两银子用下,改明儿我连利钱一起还你。” “多少?”钱三小姐惊了,当王妍再次说出八百两这三个字,她神色僵硬满脸为难:“八十两还没问题,八百两我哪儿拿来得出来?” 王妍刚还晶晶亮的眼睛一下子灰败起来,整个人软面条般趴在了粗木桌上:“连你都没有,这下完蛋了。” “你拿那么多银子来做什么?”想到是在赌坊门口遇到的王妍,钱三小姐又是一惊:“你不会是赌输了吧!” “可不就是!”王妍下巴磕在叠起的手臂上,有气无力的道:“先前在街上撞见对老夫妻吵架。老婆子不让老头子赌,谁知被老头子打得不轻。我见不得,上前打了老头子一顿。谁知就惹下了事。” 这时小二上了茶,钱三小姐看了眼浑浊的茶汤没动茶水。王妍心里发堵也没有要喝的意思,只垂头丧气的接着道:“他儿子赶来后不依,我们就当街吵了起来。不知道怎么,吵着吵着我们就争论开到底是人不行还是赌博真让人上瘾。到后头我不信邪,就跟那老头进了赌坊。再后头就输得收不住了。” “输光带的钱还没让你收手?” 王妍叹一口气,端着茶碗喝了一口,然后又有气无力的道:“先前也没输多少,也没有上瘾。可回去后越想那男人的话我心里就越憋气,第二天我又找他骂了一场。一激动又进了赌场,那一回输得有点多。” “你也真闲,钱都输了你还去找人家做什么?不就是骂了一场,难道还非得评出个输赢?” “谁说不是呢?”王妍装腔作势的扇了自己一巴掌,接着道:“就那一场,我输了五百多两银子,然后就急眼了。我总想再赢点回来,哪怕最后也得输咱至少少输点。可却翻不回本了,我后头又去了几回,越输越急越急越输,到最后就借了八百多两银子。” 钱三小姐无助的看着她:“那现在怎么办,我也那不出那么多钱。” 王妍急得脸都白了,泪珠子在眼中来回打转:“周韶华也被家里断了银子,要不然还能找一找他。现在好了,八百两银子利滚利,一转眼就得成千上万两,就是卖了我那也还不起啊。” “要不我家里说说看,你拿铺子抵押我家借给你八百两银子。照银楼一分五的利,你一年之内还完?” 王妍的眼睛立马亮了起来:“能行?” 觉得自己太过急切,她缓了缓又道:“其实我也能去银楼借,可将铺子往银楼一抵押家里就瞒不住了。从你家借的话,我能不能不给地契房契先白纸黑字写个抵押书?你知道我那铺子的生意,一年还你八百两问题不大!” 钱三小姐拿捏的就是王妍不敢让家里知道,她做着无奈至极的模样为难道:“若是旁人这样提,我绝对一口就骂了回去。可是王姐姐你,我怎么忍得下心?” 她叹一口气,端了茶碗要喝水看了茶汤又将碗重新放下。王妍见了,讨好的笑了笑,巴结道:“茶棚的茶是入不得口,我爹倒藏着两罐子好茶改明儿我偷些出来你尝尝。” 钱三小姐无奈的点她脑门,又宠溺道:“真拿你没办法,看在好茶的份上我回去和家里说说。咱可先说好啊,没有地契房契利钱可能要涨。” “那成,那成!”王妍欢喜得笑了起来,拉着钱三小姐的手摇了又摇:“我就知道你是我的福星,等往后你有了难处我铁定也像你帮我一样帮你。” “咱们是好姐妹嘛,本就应该互相帮助。” “说起来,你和周韶华很熟?”钱三小姐拿了块酥饼吃,勉强吃下去一小块就放回了盘中:“你刚才说他家断了他的银钱可是真的?” “我就随口一说,你可不要当真。”王妍捡了酥饼吃得香甜,眼神却闪烁着不敢看钱三小姐。只道:“我就是病急乱投医,胡乱说了他的名字,实在当不得真。” 钱小姐就扁了嘴,委屈得随时要哭的样子:“商家女就是商家女,再怎么真心待人也是高攀。您不想说且不要说了吧,我明白自己的身份,不该探听” “钱妹妹说什么胡话呢?”王妍赶忙扔了饼过来哄她,见如何都哄不好只得趴在她耳边小声道:“我和周韶华的事街面上都传遍了,哪还需要我再说一遍?就因为这个,他家里和他闹翻,断了他银钱出路,还把他打发上了码头。” “当真?” 王妍便拿了周韶华送的竹节佩给钱三小姐看,红着脸颊道:“我们是患难的感情,谁都拆不散。断银钱怕什么,我们能自己挣。等挣了足够的钱我就陪韶华进京赶考,他们不承认我们的亲事,我们就自己在外头过小日子。” 钱三小姐大惊:“去京城安家,那得多少银子啊?” “谁说不是呢?若不是愁银子,我也不至于输了点钱就红了眼要往回捞。”想着输了的钱,她心口又是一堵,语气都跟着面容惆怅起来:“天上要能下银子就好了。” 钱三小姐深看王妍一眼,试探着调笑道:“天上就真下银子,那还得你有胆子去捡。密密麻麻的银子雨,胆小的害怕砸伤了自己。” 见王妍有些愣,钱三小姐吃吃笑了起来:“我逗你呢,这世上哪有白白给你的银子。你且回去等着吧,我这就回去和爹爹说。你回去也好生想想,若我爹问你要地契房契你该怎么说。” “那就全指望妹妹了。”王妍狗腿的帮她掀轿帘,巴结道:“这事要成了,我定好生回报妹妹。” 换王妍巴结自己,钱三小姐上了马车还觉得舒坦得很。她用食指将轿帘挑起挑缝,看外头自顾傻笑的王妍讥诮的撇了撇嘴:还以为你多聪明呢,不也掉入了本姑娘的圈套? 谢我,光谢又什么用?从你拿我家钱那一刻起,我就要你变成我家的狗。听本小姐使唤,替本小姐卖命。 她越想越是得意,扬声吩咐外头的丫鬟:“前些天寻的那家人,重重的赏!”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五章:心花怒放 钱家那边爽快得很,第二天中午钱三小姐就送了信来:“我爹爹已经知道你的事情了,他答应借给你钱,不过有些细枝末节的事情要和你谈谈,你看你什么时候有时间。” 一脸愁容的王妍立马高兴得满脸荣光,她迫不及待的回答道:“我什么时候都有时间,现在去都行。” 王妍拉着钱三小姐就要走,直将钱小姐闹了个大红脸:“现在哪里能行,我爹正歇午呢。” “呵呵,瞧我高兴得都找不到北了。”王妍尴尬的笑了两声,赶忙吩咐珠珠出来斟茶待客缓难堪,她自己却被汪雅婷叫了出去。 汪雅婷的表情是王妍从没见过的严肃,王妍一进屋她就拉了门帘,板着脸将一张银票放在她面前道:“这是一千两,要是不够我再去想办法,你把姓钱的请回去,往后再不要来往。” “你怎么知道我缺钱?” 王妍惊讶的表情做得很到位,汪雅婷却很不给面子的皱起了峨眉:“别在我面前演戏,汪世男都演小半辈子了,我早看得发腻。” “呵呵!”王妍又是两声干笑,那样子比在钱三小姐跟前还尴尬。 “咱们成天在一处,只要稍微对你用点心便能知道你成天都在做什么。这些天你留恋赌坊,咱们铺子的进项又都让你拿了个精光,我要再不知道你缺钱,你自己都不会信。” 王妍一脸难堪的低了头,不知道该怎么去接汪雅婷的话。她知道她是好心,也知道钱家给她挖了足以活埋她全家的坑,可这一趟,她必须去。 “拿去还债吧,我不会催着你还也不会将这事情告诉你哥。若是下个月进货的钱有困难,咱们再一起想办法。” 王妍却将她的银票推了回去,冷着嗓子道:“我的事用不着你管!” 她怕自己会忍不住对汪雅婷兜底,更怕走漏风声坏了计划。所以她说完就往外走,根本就没敢看汪雅婷的脸。 汪雅婷却一把抓住她手臂,眼中的受伤和失望显而易见:“你是王文的妹子,我绝不会害你。这银子是我这些年的私房钱和汪家没关系。” “钱家给我银子不过是想从我这里得点好处,最多吞了我这个宝货铺子。你呢?你要的可是我大哥。一千两银子我就把大哥卖给你,那我成什么人了?” “你说什么?”汪雅婷不敢相信王妍竟能说出这种话来,她难以置信的看着她,最终却又别过了头:“你走吧,算我多管闲事。” 王妍头也不回的走了,眼看着就要出门,汪雅婷又忍不住说道:“哪怕找你大哥借呢,他能想办法的地方也不少。身边的亲朋好友你不求,偏生往火坑里头扑?” “我不会着你的道,钱家也不是你说的那般恶毒。你要还想在这里做事就管好自己的事,我的事情轮不到你来插手。” 说这话的时候王妍心里也不好受,可是没办法,谁让她兴汪,谁让她亲哥是汪世男呢? 王妍的宝货铺子是由一大间隔成的两小间,虽说汪雅婷将王妍叫到另一间去说的事,可这边还是隐约能听见。 她才过来,珠珠就不断给她使眼色。王妍通透,一下就明白她们什么都听见了。 钱三小姐也没在这事上装,直接开口道:“姐姐手边要有能用的银子,倒不用去我家借了。我家是生意人,往外拿钱得收利钱。姐姐没有东西抵押,利钱说不定还得涨。” 王妍当下就急了,扬高了声音道:“天上哪里会掉馅饼?不要利钱那是图人图家产,我才没那么傻呢。钱妹妹我们去你家等,伯父有空了咱们就把借钱的事定下来。不就是点利钱吗,我怕掏得起。” “还是妹妹通透,有些人啊就是心术不正c吃里扒外。” 王妍连声附和,为表亲密还附在钱小姐耳边鄙夷道:“她大哥汪世男还威胁我帮他家走货呢,连运河的注意都敢打,这样的人家哪里敢沾惹?拿一千两银子就想收买我,我呸!” “这么坏啊,那姐姐可得离他们远些。” 到了钱家,钱老爷更是爽快。双方谈妥了利钱c还款年限及还款方式。契书很快就签了下来。 王妍揣着银票,对钱家人感激得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钱三小姐体贴的捏了捏她的手道:“咱们姐妹之间不用外道,快去还了赌坊的钱吧,这利滚利的什么时候是头。” “妹妹的恩,我记住了!” 王妍当即将自己手腕上的银镯子滑到钱三小姐手腕上,感激道:“我这就走了,咱们姐妹来日方长。” 出了钱家大门不久,珠珠就发现后面有尾巴跟着。王妍却没让她管:“不过想跟着去赌坊探探虚实,让他们探,睁大眼睛看个仔细。” 赌坊的利钱在王妍意料之外,三天时间利钱竟就要五十多两。王妍倒抽口凉气,能凑的都凑遍了还差二十多两。她没法子,只能去码头找周韶华。 于是,钱家人便亲眼看见周韶华给王妍银票,并在僻静处搂搂抱抱浓情蜜意。 钱家得了消息,钱老爷当场就笑得阴森:“既然都咬了鱼饵,那咱们也该缓缓启网了。” “还是再稳妥些吧,万一是周韶华和王妍设的计呢?” “设计?”钱老爷哈哈一笑,爽朗道:“哪个女儿家能拿自己名声设计?周家可住着个京城来的贵小姐,王妍就算作贱死自己,那也休想进了周家的门。再说了,他们在开封要是能干净,王妍能到现在还平安无事?” 若没被发现也就罢了,明明都被中周韶华抓住了还能安然无恙,这说明什么? 第二天,王妍宝货铺子的隔壁就又开了家宝货铺子。货色和她的差不多,价钱却比她便宜不少。王妍先头没注意,可没几天她店里基本就没了生意。 她隔壁掌柜谈话:“大兄弟,你这样做生意不对吧?你这价钱,根本就没什么利啊!” 对方很不屑的赏了她个白眼:“你没利那是你自己没本事!” 这么说话就是没得谈了! 王妍也跟着降价,这一降吧,顾客是回来些,可真的不挣钱啊。几天下来她就有些扛不住,价钱便又调了回去:“我就不信你能挣钱,你降呗我看你能挺多长时间。” 可人家一挺就是一个月,半点亏了钱的痕迹都没有。 王妍这边没收入,还利钱的日子却一天天近了。她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正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呢,周家的裴小姐派人来说要货,让王妍亲自送过去。 这根本就是救命呢,王妍也顾不得周夫人的黑脸,捡了上好的物件便亲自送去了周家。 她记得裴小姐的话:“不管相没相中,我总不让你白跑。” 可她没想这会是场侮辱! 内里的磋磨钱家人看不到,可王妍被丫鬟连拖带拽的赶出来他们可看得真切。王妍摔倒在侧门的同时,一颗二两的银锞子就扔在了她脸上:“我们小姐说了,不能让你巴巴的白跑,这是赏你的银子,你且收好。” 王妍狼狈的跪坐在地上,想将脸上的银子扔回去又舍不得的样子。 多余的话再不用说,只要看到这场景的人都能想象王妍的屈辱和悲伤。 所以,当王妍和钱三小姐说‘我一定不会放开周韶华,哪怕是骗我也要把他骗去京城’的时候,钱三小姐是真的相信。 周家羞辱王妍的事情并没有传开,可那些消息灵通些的夫人小姐都能感觉到周家对王妍的讨厌。于是,以往看王家面子照顾生意的夫人们再没去过王妍的铺子。 以往门庭若市的宝货铺子,门可罗雀,几乎倒闭! 更坏的是王妍切实染上赌瘾了,这段时间她有点银子就去赌,做梦都想将输了的银子再赢回来。可去赌坊赢钱,那不就是痴人说梦吗? 店里值钱点的物件她都当了去赌,家里的物件还偷出来卖了不少。 钱家人看得心花怒放,王妍这里却是愁云惨淡。 还钱的日子转眼就到了,王妍拽着空空的钱袋,几乎跪在了钱老爷面前:“这个月的利钱能不能先缓一缓?我铺子生意不太好,等缓过这一阵” “缓?”钱老爷右手敲着桌面,神色严肃无情:“头一个月就还不上利钱,你让我怎么再相信你?就你那铺子,现在还能挣来钱?” 王妍急得直掉眼泪:“会好起来的,你相信” “咱们在商言商,要么你先还了我这个月的利钱,要么我去收了你铺子。你自己选。” “也就九十多两银子,钱老爷你” “你爹一年的俸禄也才一百多两银子吧,九十多两你可别看不上!”钱老爷抢了她话头,鄙夷道:“等你还清了钱再来我面前摆小姐的谱。” 王妍就真的给他跪下了,磕着头流着泪不住求他。 “我这里倒是有个生钱的门路,事成之后这两个月的利钱倒能抵了。”钱老爷端了白瓷茶盏呷了口茶,低了头掀眼皮看人的样子特别老奸巨猾。 终于等到这个时刻,王妍兴奋得身子直抖。她知道现在该做出欣喜c好奇同时又暗含戒备的表情才合情合理,可她太兴奋了,这种高难度的表情她实在做不出来。 她怕表情有破绽,干脆惶恐的低了头装着擦泪,因着哭泣嗓音也顺理成章的有些颤抖:“什么生钱的路子,要是犯法我可不干。”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六章:将计就计 钱老爷被王妍的反应给逗笑了,他过去扶了王妍起来,被肥肉挤成了条缝的小眼睛里全是精光:“我是正经的生意人,犯什么法?” 王妍松一口气,怯生生的看着钱老爷:“那究竟是什么门路?” “你也别管什么门路了,我这里需要商船出扬州的手续,你能帮我办下来吧!”看王妍表情惊愕,钱老爷出手也挺大方:“这事成了,我免你三个月利钱,在分你五十两红利,你看如何?” “三个月利钱加五十两红利?” 王妍心动得眼睛都亮了,可一转瞬她就发现了事情不对味儿:“什么手续不能自己去办?” “肯定是不好办,才会花这么高的价钱拜托你。”钱老爷一脸的理所当然,话说得也非常傲慢:“一张手续二百多两,怎么算都是你赚钱。当然,我也不强求,你要不愿意,就先还了欠我的钱。” 话说到这个程度,傻子都明白了姓钱的没安好心,他那生钱的门道朝廷更是容不下。 王妍一脸绝望,她张口结舌的看着钱老爷,好半天才找到自己的声音:“给我一天时间让我想想行吗?这么大的事” “行,不过就一天。你要是不还钱,我就去你家里要。我倒也想看看,王同知知道自己养女染上赌瘾后是什么表情。” 王妍再次倒抽凉气! 她恍恍惚惚的从钱家出来,心里没来由的有些发慌:事情的发展和她预想的根本就不一样。钱家半点都没提运河的事。 那他们费尽心里拿捏住自己,到底是想做什么? 和守在门口的珠珠汇合,王妍便让她引开监视自己的钱家人:“最少两个时辰不能让他们找到我,能做到吗?” “能!” 珠珠和王妍在一家成衣店互换了衣裳,拐角之后珠珠便将钱家的人全部引走。 王妍去找了汪世男!双方落座后,王妍便忍着他痞里痞气的姿态开门见山:“你上次不是说要找我运货?现在,咱们来具体说一下酬劳和运法如何?” “我找过你运货吗?”汪世男抿一口茶,好笑的看着王妍:“要没别的事王小姐还是先回吧,我这里可没有能孝敬你的银子。” 若说在钱家的一切反应都是做戏,那现在的王妍是真的懵了:“你不用运河运货?那私盐呢,你说过” “王小姐慎言!”汪世男板着脸顿了茶盏,语气严肃得吓人:“我汪家是正经的生意人,你这般胡说污蔑可得负责。” 王妍更懵了,汪世男若不是被逼得走投无路,做什么要当街拦她,做什么要威逼利诱的说那么通话? 现在码头上查得差不多了,只等着抓到商家的证据就能收网。这节骨眼上,钱家不提运河,汪世男也要翻脸不认账 那她呢,真去帮钱家弄文书?若真这样,私用运河运货的案子还怎么破? 王妍愁眉苦脸的从汪家出来,又六神无主的去寻周韶华。 其实,周韶华也察觉到了不对。 他都还没收到钱,对方都还没抓到他的把柄,大张怎么就敢带着货走运货?即便他能为了几十两银子不顾全家性命,那也得有命花才行。 再说那一百两银票,来得也太过蹊跷。对方就那么信得过他,确定他拿了银子就不会再生张?这可是掉脑袋的事情,对方得多傻才敢这样盲目信任? 他突然很是担心王妍,如果他们都落入了别人的圈套,那后面会发生什么根本就无法预料。 原本还没到散值的时辰,可因为太担心,周韶华竟罕见的提前走了。 他才出来没多远便看见了在路上来回踱步的王妍,看她的状态,想来已经等了许久。 “出什么事了?”周韶华急急过去,左右张望也没看见珠珠,便更加担心:“钱家为难你了?” 王妍连忙摇头:“没出什么事,我就是觉得事情有些不对,想找你商量下。” 两人去了惯常去的茶楼,上齐了茶水点心之后,王妍便着急说了今天遇到的事情:“钱家的反应出乎意料,汪世男也突然拒不认账。我觉得这事情有些不太正常。” 周韶华也说了自己这边的异常,最后得到结论:“仔细想来,咱们的事情也进行得太顺风顺水了,就好像有人在后面推着一样。若不是钱家的人太笨,那后面肯定还有不可告人的秘密。” “什么秘密能比暴露运河运货c贩卖私盐更为严重?况且,这事查出来之后他们就活不成了,别的再要紧的事又还有什么意义?” “那秘密也或许和钱家无关!”周韶华隐有担忧,却让表情尽量轻松以免给王妍造成负担:“事到如今,咱们也只能将计就计,看看后面到底还有什么牛鬼蛇神。” “那我怎么办,真的去替钱家要文书?” “去要吧,这事我会先和父亲说明。”周韶华沉默片刻,最终还是忍不住紧捏了王妍的手:“无论发生什么,注意安全!” 他的手大而温暖,瞬间就安抚了王妍有些杂乱惶恐的心。她反手握了他的手,突然就幸福起来:“你也注意安全。” 钱家盯得紧,王妍怕珠珠拖不住,说完正事就要走了。 “你最近别去赌坊,宝货铺子也先关一段时间。”她临出门,周韶华又一把将她扯回来抱在怀里,薄唇贴着她头发道:“现在想来,咱们漏出的破绽太多,咱们也太小看了金钱的力量。钱家要是用心查,没理由一点都查不出来咱们和赌坊有猫腻,更不该只凭短时间接触就相信了咱们。” 王妍整个人包在周韶华怀里,耳朵贴着胸腔听着他略有些快的心跳,心里竟出奇的平静:“我知道了,不会再去。” “一有不对就来找我,不要再在外头傻等。” 王妍心里就跟吃了蜜一样甜,打趣道:“咱们俩的事暗地里都传遍了,我再去班房找你,那可真要坏我的名声了。” “坏就坏吧,我又不嫌弃你!” 王妍没忍住在他胸口捶了一拳,嗔道:“你说了又不算,你家里可还住着个娇娇俏俏的好表妹。” “你上次去我家,她没和你说清楚?”周韶华撑着王妍肩膀认真看着她的眼睛:“她都亲口说看不上我绝不会和我定亲了,你上次去她还为难了你?” 看他紧张,王妍忍不住噗呲笑出了声:“没为难,你娘听了她的劝还别别扭扭的表示能接受我给你当妾呢。要不然,为着你的名声你娘也绝不肯和我作那场戏吧。” 周韶华眉头紧皱很不乐意:“我不纳妾!” 他明明黑着脸,王妍心里却忍不住的欢喜。她垫了脚尖在他脸上快速亲了一口,在他反应过来之前娇羞的推开他往外跑去:“我先走了,你注意安全。” 那一触太快太软,就跟羽毛在心上抚过一般。周韶华摸着被王妍亲过的地方,看着她消失的地方笑得又甜又傻。 为着上次的吃力不讨好,汪雅婷已经很久不主动搭理王妍了。即便王文在中间调和,她依旧只是礼貌的笑笑不再靠近。 王妍原本也不准备在近期修复关系,因为她实在解释不了自己的行为。今天厚着脸皮去打听事,王妍个为难得手心都是细汗。 她借着宣布暂时关门的机会将汪雅婷喊到身边,斟酌再三也想不好措辞索性直接了当问道:“你以前说汪世男和钱家有牵扯是真的吗?他们真的在一处贩私盐?” 问完这个,她双手不由自主的抠着桌沿,憋红了脸不敢看她。 汪雅婷沉沉的看了王妍两眼,想说什么又停了下来。她环顾这间精致又不失雅致的店铺,良久后才叹道:“这就要关门了,才多久!” 王妍没有说话,她抬头看着汪雅婷,眼中是浓浓的歉意。 “我哥和钱家是有牵扯,具体怎么个牵扯法我不清楚。我抓到过汪世男和钱家人将私盐装船,他们具体怎么贩卖c贩卖到什么地方我并不清楚。” 她认真的看着王妍眼睛,用无比认真的语气道:“我从没有欺骗过你,钱家也真的不好沾惹。你若现在后悔,钱我依旧能借给你。” “不用了!”王妍摇了摇头,再次拒绝了汪雅婷的好意。 汪雅婷深看了王妍两眼,最终只无奈的摇了摇头:“那你多保重,我先走了。” 为了让事情看起来更真实一些,她往钱家送信后三天才将‘免查’文书送了过去。 面对笑咪咪的钱老爷,唯唯诺诺的王妍眼神里情绪很复杂:“这是盖着真印的假文书,钱老爷看能不能用。若实在不能,我也就没法子了。” “假的?”钱老爷接了文书仔细查看,察觉笔迹c印章都没问题他才重新看向王妍:“既然印是真的那文书也就是真的,王小姐不要乱说乱想。” “那我该还的利钱” 王妍问得小心翼翼,钱老爷答得却干脆爽朗:“既然你对这个文书不放心,那你还是跟着船走一趟比较好。等船顺利出去,该你得的那份银子,我自然不会亏了你。” “我也上船?”王妍惊得抬高了声音,却又害怕的立马压了下来:“我铺子也关了,再要出门不太方便。” “出门的事好说,我会让三儿提前给你派帖子请你赴宴。你家里也许你和商户结交,三儿亲自上门接你,你家该不会阻拦。” 王妍原本讨好的眼神瞬间浮出绝望,她退而求其次道:“那我带上珠珠吧!我一个姑娘家和满船的男丁在一起不合适,有珠珠在我也心安一些。” “行!”钱老板眼中精光一闪,王妍看着心里没来由一寒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七章:意外? 上船之前,王妍再见了周韶华一面。她问他:“衙门那边会剿船吗?我总觉得我在船上会是人质。” 周韶华温柔的揉了揉她头发,安慰道:“若是可能我会想办法混到船上,你别害怕。” “你来做什么?要是被发现了” “没事!”周韶华抢声打断了她,神色认真:“你在上头我不放心!” 王妍心头一阵甜蜜,守门的珠珠已经发暗号催了。 “钱家盯得紧,我得先走了。”王妍顶烦钱家,她想着等事情结束之后一定要好生给他们点颜色看,将她在钱老爷面前装的孙子全找回来。 也不知道是不是已经把王妍当了自己人,钱老爷的船队去私盐场装盐的时候并没有避讳王妍,除了去的路上全程蒙了她的眼,其它时候都随她参观。 等船装好了准备出发,他甚至还问她东西带全没有:“路途挺远,王小姐有什么需要的现在说还来得及。若是在家,我派人回家替你去取?” 这么明显的试探王妍自然不会上当,她自然一笑道:“不缺什么,咱们走吧。” 后头的路程无风无浪顺利得很,王妍一直紧张等着的官兵也一直没有出现。她看着钱家掌事拿了‘免查文书’给关卡衙役,然后官兵便真的没查这些船而是顺利放行。 王妍心里有些慌,她用询问的眼神看向珠珠:眼看就出扬州了,怎么还没动静? 珠珠回她一脸茫然:我也不知道啊。 再细细打量了四周的小厮,眼神有些担忧:也没见着周公子的影子啊! 王妍心里正乱,船在已经靠岸停了。钱家掌事亲自请了王妍下船道:“辛苦王小姐跑一趟,您现在可以回了。绕过前面这小树林便有马车等着,您不用担心。” 王妍很懵:“那你们呢,要往哪里去?” “这就不是王小姐该关心的了,您请回吧!”等王妍和珠珠下船,船就重新走了。王妍看着周边地形,猜想道:难道是等了下了船衙门才要行动? 可一直等她回了城,这边都没风声,反倒是钱家的谢银送到了手上。 “到底怎么回事?那满满一船私盐就让他们这样送出去了?”王妍气呼呼的去找周韶华,见面就没有好脸色:“若在外边被人截住,那我爹的‘免查文书’” “没有私盐,更不会被谁抓住!”见王妍着急,周韶华也顾不得这是街上,左右环顾没人便压低声音道:“钱家不过在试探你试探衙门,那袋子里全是泥沙,你下船不久就全扔进了河里。” 王妍瞠目结舌:“我明明亲眼看着他们装的私盐。” “你没注意的时候就换了!”周韶华非常认真:“你要实在不信,我带你去河里捞沙。” 王妍摇了摇头,后怕的问:“那要是突然有人剿船,或者关卡衙役坚持要查船呢?我会怎么样?” “船上就是普通泥沙,便是查出来也没什么要紧。一船泥沙,要‘免查文书’来做什么?你私做文书偷盖印章,可和他们没有关系,你能上船那也是你和钱三小姐关系好。所以,要真暴露,罪行你自己去担。” 若真剿船,王妍倒不至于获罪,可再想抓钱家把柄可就难了。她没问周韶华怎么知道的内情,只道:“这次试探通过,下次估计就要来真格的了。” “等他下次出船,大张他们也该回来了。若有了证据,衙门就会直接抓捕。运河和私盐一起打压,扬州也就该太平了。” 没过几天,大张的船队果真回来了,同时回来的还有周韶华安排的两个心腹。 他们一上船就被大张排查出来,关在船舱底部再没被放出来过。大张沿途做了什么他们根本无从得知,货最后交到了谁手里,他们也没有机会探访。 可幸运的是到扬州的前一天他们被放了出来,还‘很巧合’的发现大张身上有一块钱家商铺的对牌。 水务兵将用胰子印好的对牌印交给周韶华道:“看这对牌,该是钱家在济宁的铺子。周大人看,这个能不能当成证据抓人?” 周韶华却还没打算动手:“且好生监视着大张他们,万不能打草惊蛇。” 依照现在所有的证据来看,利用运河送货的是钱家没错了。现在就抓了钱家的人来审,倒也不愁证据不足。可周韶华总觉得后头还有更大的阴谋,他应该再等一等。 没过多久,毫无进项的王妍又接到钱老爷的信:“老规矩,你再做一张文书,免你两个月利钱并给五十两筹银。” 王妍也答得干脆:“好!” 钱老爷依旧让王妍跟着船出城,王妍也依旧别无选择的答应下来。可她没想到这一趟,竟会是亡命之途。 那一天,钱家选择了下午装船上路,王妍和珠珠和往常样出门跟着去了盐场装船。按照路程,他们傍晚就能出扬州,等她和珠珠下船,衙门就会剿船抓钱家个人赃俱获。 可那一趟却非常不太平,先是在河道中和别的船只摩擦发生了口角,后头又遇到船只抛锚堵了河道。如此折腾下来,到关卡的时候天都黑尽了。 眼看着查了文书放行,王妍的心都跳到了嗓子眼,就盼着能顺利下船。 可她却下不去了! 船刚转过急弯要到上次下船的地点,周围突然有船只围了上来。钱家掌事还没安排好壮丁应变,船身突然剧烈晃动起来,没一会儿便有水贼从船底下爬上不来,见人就砍,见货就抢。 对方人数众多c来势汹汹,围住他们的船只甚至还往船上放箭。 珠珠虽拼死护着王妍,可也架不住对方人多,没一会儿就受了伤。王妍已经将身上值钱的东西都扔了过去,可那些水贼竟还是毫不犹豫的朝她逼来。 “我身上没有值钱的东西了,真的!”看着对方手里明晃晃的刀,王妍吓得脸都白了:“前面就有官兵等着围剿这条船,你们抢够了东西就走吧。若再不走,只怕也要大祸临头。” 王妍说这个的时候,前面官兵已经得了消息正火速往这边赶。 周围围着的船有些过去堵官兵,有的还围着钱家的船不许后退。更有个大胡子对着王妍所在的船喊:“你她娘的动作快点,一时砍不死先抓回来也算。” 这话才落,往王妍这边围的人就更多了。王妍突然意识到他们要抓要杀的都是自己。 珠珠一个人抵挡不住,眼看对方的刀要砍上王妍的头她果断拉着王妍跳了河。 水底下的水贼迅速往这边围,好在王妍和珠珠水性都好又都早做好了跳河的准备。她们很快游上了岸,可后头水贼也追了上来。 “他们追我做什么?难道要绑了我威胁后头的官兵?” “看他们的架势,是想杀了你还差不多。”珠珠话音未落,后头一支箭朝着王妍后背心射过来,珠珠一把将她扯开,那箭还是射中了她手臂。 王妍疼得身上发软,脚步踉跄着跑不动。眼看着后头的人要追上来了,珠珠咬牙背着王妍往山上跑去。 “错了,往前头跑,只要遇上官兵我们就得救了。” 珠珠再是练武也只是个女孩,先前打架已经受伤,再背着王妍逃命已经很力不从心。她也知道往山上跑不对,可后面的人又在拉弓,她必须带着王妍躲进树林才相对安全。 珠珠带着王妍躲进半人高的草丛,麻利的伸手去扯王妍的外衣:“他们很快会追上来,咱们得分头跑才行,我穿上你的衣裳把他们引开,你从后头绕过去找官兵。你伤在手上,自己跑应该没多大问题吧。” “不行” 王妍没受伤那只手紧拽着衣裳,坚决不从:“官兵听见动静就会过来,你一个人” 脚步声越来越近,珠珠急得头上全是细汗:“我也不想替你去死,可我是奴婢!我为你死了,我家人都是功臣。你要是死了,我就是活着也一样得去死。” 她一把拽过王妍的衣裳穿在身上,又拔下发簪划破手臂:“你自己机灵点,我的血迹要是不能将所有人引开,你自己要设法跑快点。跑不动了就设法躲一下,天快黑了他们不敢打了火把大张旗鼓的找你。” 王妍神色很是复杂,可珠珠从草丛里冲出去她也并没有拦她。 在开封的时候她什么都豁得出去,那是因为她知道自己快活不成了。可现在,她想活,她不想死。并且,珠珠说得很对,倘若她出了意外,作为保护她的珠珠是活不成的。 听着外头叫嚷起来,她知道珠珠已经被人发现了。眼泪流下来的同时,她拔腿往相反的方向跑去。 她原本想寻了机会去找官兵,可才走没几步便发现大量水贼往山上跑来。她吓得赶忙往山上跑,等实在跑不动停下来,她已经不知道自己具体在什么位置。 天黑透了,密林深得月光都照不进来。身后也早就没了追过来的人,她一个人站在这伸手不见五指的地方,头皮都开始发麻。更要命的是箭还在她手臂上,因为失血过多她已经开始发冷发晕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八章:失控! 先前说好会混上船的周韶华并没在船上,王妍害怕得快晕倒的时候,周韶华也并没有出现在她身边。 她独自一个人在黑暗中靠着树干,脑中想的竟也不是周韶华。 王妍用手捂着伤口,脑海中全都是珠珠拿发簪划破自己手臂的样子。她分明从她眼睛里看见了焦躁和绝望,也清楚的知道她这一去凶多吉少,可她出草丛那一刻,王妍并没有阻拦。 “为什么呢?就因为她是签了卖身契的奴婢,就得替我这个出身渔民的假小姐去死?”她无力的靠在树干上,心里涌起一阵悲凉:“人生下来就有贵贱,命也是?没权没势的人连活着也得先看别人的脸色?” 王妍突然就好后悔,如果当时她跟着珠珠跑,便是死两人也至少有个伴。现在呢?珠珠不知道怎么样了,她自己这样流血恐怕也活不久了。 看着黑洞洞四周,王妍突然就没那么怕了:野兽也好,魔鬼也好,要来的总是躲不过。如果珠珠真为她丧了命,她背着人命又该怎样继续活? 下午他正准备出门混上钱家的船,刘副官突然过来汇报:“从大张那里印过来的腰牌已经做好,和钱家掌柜那里偷出来的一模一样。这么看来,那批货一定是送去济宁没错了。” 周韶华着急出门,只点了点头道:“你先注意着码头,我有要事得出去一趟。” “哪有比抓钱家更要紧的事情?”刘副官一把抓住周韶华胳膊,兴奋道:“小谢在大张家附近蹲了小半个月,今天终于逮到钱家小厮往大张那里送货了。要是不出意外,他一会儿就得和库房管事勾结着藏货,咱们得提前准备,抓他们个人赃并获。” “今天?” “可不就是今天?”刘副官推他一把道:“愣着做什么,快去衙门要人啊。那小厮离开的时候小谢已经把他抓起来了,今天不抓住大张和掌事,钱家只怕绝不会认用运河送货的罪。” “时间竟赶得这么巧!” 周韶华觉得很不对劲,他觉得钱家背后的人应该出手了。要不然,贩私盐出扬州这么重要的时候,钱老爷怎么还能分心派人往大张那里送货? 有珠珠和那么多官兵在,王妍应该没问题吧!况且她那么机灵,肯定能自保的吧。 后头的抓捕非常顺利,虽说对方的反抗很激烈,可最终还是只有束手就擒的份。只是大张被刘副官反剪了双手按在地上的时候,无比仇恨的抬头瞪着周韶华,大声质问他:“抓了我们你那些烂事一件都瞒不住,别以为你爹是知府你就能活命。” 周韶华疑惑的看着他:他的烂事?他能让大张抓的把柄也就那一百两银票吧! 刘副官扯了块抹布堵住大张的嘴,讥讽道:“都这时候了还想着威胁人?你们孝敬那点银子,周大人早交到衙门里了。不过是放线钓你们,你们倒还真敢咬钩。” 嘴里堵着东西,大张叫喊不出来憋得一张脸扭曲狰狞。周韶华总觉得他要说的不是银票的事,想追过去问可衙门的人已经押着人走了。 他想着押回牢里再审也是一样,又担心王妍那边会有变故,便也没追上去。 天逐渐黑了下来,可周韶华还没等到王妍回城的马车。天快要黑尽了,王妍依旧没有回来。周韶华在城门口来回踱步,最后终于等不得打马回了衙门打探消息。 这一打探,他整个人都慌了神——山匪和水贼在弯道劫了钱家的船,抢劫杀人无恶不作。提前埋伏好剿船的衙役寡不敌众,已经回来求援。 “那王妍呢,救出来了吗?” 衙门的人很疑惑:“王小姐,她也在船上吗?” 周韶华身上开始发软,他打马往出事的地方赶,心里却有越来越不好的感觉。 等他赶到的时候,山匪和水贼都已经被打跑了。衙役们正清点伤亡c查点货品。周韶华紧着在人群里找,却依旧没找到王妍的身影。 “王家小姐呢?”他揪住班头领口大声喝问:“不是说一定会保护好她安全,那她人呢,人呢?” 班头被勒得喘不过去气,憋红了一张脸用力的掰周韶华的手。边上兵丁也过来帮忙,一边掰他的手一边回道:“捕头怀疑王小姐是逃上山了,正带人在山上找呢,周大人要是不放心也可以去山上看看。” 听得这个,周韶华才放了手。 他抢过边上衙役手里的火把,毫不犹疑的上了山。班头这才刚喘过气又赶忙过来拦:“已经有人上山找了,周大人就别再上山” 周韶华根本不理他,自顾往前走着。班头怕他出意外,只得硬着头皮再上前拦:“天都黑尽了,你一个人上山太过危险。不说豺狼虎豹,光毒蛇” “滚开!”这里不是深山老林,吃人的豺狼虎豹倒是稀少,可毒蛇却到处都是。现在又是深秋,毒蛇正要最后一蹦跶。王妍一个人在山上 周韶华越想越毛躁,根本顾不得班头阻拦,推开他就往山上冲。 “这个冤孽!”班头气得跺脚,也只得点了手下追上去:“一个出事就不好交代了,要再搭上周家的宝贝疙瘩,我等还活不活了?” 在半山腰看见王妍,周韶华整颗心都提了起来:“王妍?王妍!” 他喊着,对方却没有回应。他举着火把冲过去将人抱起来,才发现那具冰凉的身体是珠珠。他手上一软,珠珠便从他怀里滚出来摔在了地上。 衙役赶过去探珠珠的呼吸,却早就没了:“死了!” 其实哪用探什么呼吸,只看她浸湿了衣裳的血以及脖子上外翻的伤,就已经知道她活不成了。 珠珠死了,穿着王妍的衣裳死了。那王妍呢,她在哪里? 周韶华浑身冒着摄人的冷气,却也没慌得没头苍蝇般乱搜乱闯。他仔细观察周围环境,顺着路上的血迹回到了她和王妍先前藏身的草丛。看见王妍落在草丛里的发簪上全是血迹,他眉头紧紧皱了起来。 “到底发生了什么,她们被逼上山都还有人在追?” 顺着另一个方向的血迹和脚印,周韶华终于找到了王妍藏身的山顶。可是,那里已经没有了王妍的身影。 她靠过的那棵树上还有鲜血,她怕极时在地上写的周韶华的名字还清晰异常。可除了这些,这里还有几支断箭,还有无数凌乱的脚印,以及被踩倒踩乱的草丛。 这一些都说明有人追到这里了 周韶华心脏和瞳孔同时紧缩:劫匪没有追王妍的理由,钱家便是恨毒了王妍那个时候也该先紧着逃命。那,到底是谁,追到山腰杀了珠珠不算还追来了山顶? 大伙儿顺着痕迹一直往前头找,却和先前上山的李捕头撞到了一起。 “找到了吗?”班头着急询问,周韶华却已经在人群里找了一圈:没看见王妍的身影不算,还发现好些衙役负伤严重。 “打仗了,和谁?” “遇到十来个山匪追着个丫鬟,就追过来打起来了。” “那丫鬟呢?”周韶华紧张的神色略微放松,王妍若遇到了李捕头那该是得救了。他没想到李捕头竟会指着一边的陡斜坡,叹道:“从那里掉下去了,山高坡陡只怕也是活不成。” “知道掉下去了还不去救!”周韶华急了,瞪他一眼就要往斜坡下跳。班头和李捕头吓得头发直竖,伸手就拉住了他:“当时就有山匪追下去了,便是么没摔死也肯定落在了山匪手里。你现在下去有什么用?” “山匪是追下去,不是你们打下去的?” 现在想来李捕头也觉得奇怪:“那丫鬟刚摔下去,一个山匪就紧着追下去了。我们的人本来也要往下追,可剩下的山匪拼死拦住我们,过了好久才撤退逃跑。这么想来,那群山匪难道是专门在追杀那丫鬟?” “那是王妍,她丫鬟在半山腰就已经死了。” 周韶华咬牙切齿:“活要见人,死了也得见尸。你们不下去找可以,别拦着我!” 一听王妍,李捕头和徐班头同时愣了。出门之前,他们可是在王同知面前拍着胸脯保证过:只要他们还有口气在就一定会保得王妍周全。 周韶华打着火把下去了,李捕头和徐班头交换了个眼神也追了下去。旁的衙役还要跟,徐班头赶忙摆手让他们回去:“快把这边的情形禀回去,周家不来人谁都劝不住小周大人。” 若光是斜坡也就算了,她摔下去的地方还是山阴没长大树的地方。若是贴着坡滚下去,或许还有一线生机,可李捕头清楚的看见王妍是一头栽下去的。便是没有后头追杀的两个山匪,那也是凶多吉少。 李捕头心里清楚,可这些话却没有一句敢和周韶华说。他们都是有功夫在身的人,小心点的话这个有些陡峭的斜坡也威胁不了他们。只盼着早些找到王妍的尸体,周韶华死了心,他们也好回去歇一口气。 很不幸的是他们从天黑一直找到天亮,从天亮再找到天黑也依旧没有找到王妍的踪影。 周韶华不知疲倦一般,半刻都舍不得停下来。累了两天没合眼的徐班头实在顶不住了,指着山脚的那条河道:“王小姐兴许是掉到河里被人救走了呢?要真如此,咱们在这里翻山也找不到啊。” 李捕头也累得受不住了,附和道:“周大人已经派人在山上找了,不如咱们先歇一歇,等歇好去河下游再找一找?” 周韶华看了看山,再看一看边上的河。要真从那么高的山上滚下来,人不死也都昏迷了。真要掉进河里,哪里还给人救她的机会?更何况那是晚上,谁能大晚上不睡觉在河边等着救人? 周韶华在这边油煎火烤,扬州某大户人家屋里却盛大的摆了一桌。满桌的人推杯换盏,满面荣光:“这王妍一死,咱们也算大功告成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九章:因由 摆宴的是扬州老牌富商徐能,几十年前,他家还是剪路劫财的山匪,抓着太祖皇帝和陈友谅决战的时机混成了兵将。建国后论功行赏,他家祖上也在扬州分了个百户的官职。 可百户升迁困难还挣得不多,后辈子孙大多看不上。老当家一合计,便又拿劫道时攒下的家财做起了买卖。大房长子继承百户职位,其余子孙全部经商。为了运货安全,在道上能说上些话,他家人虽不剪道了,却也一直花钱养着批山匪。 所以,这个从建国就开始在扬州兴盛的徐家,实在称得上扬州暗地里的地头蛇。 他今晚的座上宾李家当家,虽说照徐家差一头,可论发家史却也差不多。徐家是山匪,李家是水贼,徐家抓住了太祖皇帝的时机,李家抓的是靖难之役的机会。 他们都胆大敢拼,朝堂c绿林又都有些门道,买卖自然做得顺风顺水。 可扬州繁华,生意人多竞争也大。这么些年头下来,他们虽然成了数一数二的大户,可利润却眼见的缩小。晋商c徽商大批量往扬州涌,有点利钱他们就出货。外邦人也跟着不要脸,纷繁稀罕的物件都往扬州般。 这样一冲击,他们哪还能像以往那样躺在床上数银子? 逼得没了法子,那就得想法子。要保持利润不变,咱就得减少成本啊。拿货的价压不下,还可以减少运费嘛。 先前也头疼压缩成本的事情,后头运河一开通,他们整个人都兴奋起来。 别人拿运河运不得货,我们能啊!就凭我们在扬州的势力,偷偷往上头藏点东西还是个事儿? 可胆子再大也不敢在刚通航的时候就伸手,真正尝到甜头还在上次开封赈灾。 全扬州乃至全京师的货都压在路上,就徐家c李家的货能从赈灾船上往各处送。周韶华查那么严,愣是没查到他们点蛛丝马迹,足见他们这些年往码头上收买的人心有多少。 那几趟走下来,真是血赚。 不用派家丁押货节约人手不说,还省下他们的盘缠c嚼头;运河押货绝没有山匪c水贼的威胁,不用花买路钱更不会损失财物;直通各地不用换路引受盘查,贿赂相关官员。这一路剩下的银子,几乎是成本的大头。 这些都不要紧,最要紧的是能抢时机抢地盘啊!速度快,扬州乃至京师新有的流行物便能快速送出去抢占市场,这个价值可是多少钱都买不来的。 这甜头他们吃得陶醉,赈灾完查得相对松了他们更不可能放手。 但他们没想到周韶华会被调去码头,更没想到王同知和周知府会在暗地里调查扬州货品来路。这是个不好的信号,让他们知道他们拿运河血赚的好日子只怕要到头。 不,不仅是血赚到头,还可能家破人亡! 这不行,绝对不行! 正当他们慌乱的时候,他们发现了汪家在被衙门为难,还发现新冒出来的钱家竟靠着表兄在码头当船头也偷摸的用运河往外头送货。 这下可算有活路了! 徐c李两家松一口气,立马活络起来c积极安排。将周韶华和王妍的视线往钱家引,将他们对付钱家的一切破绽偷偷抹平。若他们无能查不出破绽,他们再加把火,为他们引引路。 新冒出头的钱家替大家伙结了案,谁还会在这风口浪尖紧盯着一般人不敢动脑筋的运河? 当然,光让钱家结案还不够周全。王妍得死! 她帮汪家运货被周韶华抓了正着都能让上头免罪,这得受多少人宠爱保护啊?她要是死了,王家得悲痛欲绝吧,周韶华得伤心抓狂吧。他们一个个乱了套,哪还有心情管码头? 对了,王妍得死在山匪c水贼手里呢。他们那么爱重的人被匪徒宰了,这还不得发兵剿匪?打完山匪c剿水贼,有够他们乱一阵的。 再说了,兴兵必然伤财。战斗必有死伤,中间若出点什么岔子,周c王两大官员兴许还得挪一挪地方。 徐当家举杯和李当家的共饮,脸上爬满了晃人眼睛的笑:“前头传了话回来,王妍的尸体兴许早就被河水冲走了,那贱人摔下去的时候我们的人就追下去了,没看见人影。” 李当家的一口干了,脸上也是藏不住的欢喜:“徐哥办事,弟弟放心。这事成了,咱们的好日子又该无穷无尽了。” “那是!”徐掌柜放声大笑,欢喜得很:“都传周韶华少年俊杰c聪明绝顶,还不是被我们哥俩耍得团团转。他还以为自己和王妍应对钱家的法子有多周密c高明呢,要没有咱俩在后头使力,他们早就让钱家抓起来喂了狼。” “我都在其次,还是徐哥你主意正,机敏周全。” 这马屁拍得徐当家舒坦,他飘飘然的给李当家的夹菜招呼对方享用:“北方最近缺盐缺得厉害啊,等钱家的案子落了印,咱们紧着往那边运一批,保管大赚特赚。” 李家自然是赶忙附和,和徐家一同勾画着商业版图:“依我说啊,该让兄弟们接着去下游找王妍的尸体。听外面的传言也知道周韶华是个情种,他要是找不到王妍的尸身,还不定会做出些啥事来。” “对对对!”徐当家拍着大腿赞同得很:“咱们在扬州高层插不进手,就因为周c王两家一个鼻孔出气,打压得下头不敢乱来。若王家的姑娘搞废了周家最得意的儿子,他们两家还能不生嫌隙?只要他们乱起来,咱们” 两人相视而笑,哈哈哈的笑声阴深深瘆人得很。 与此同时,王妍疲倦的睁开了眼睛。借着床头那盏黢黑的小油灯,她看清了自己所处的地方。 茅草屋顶上有许多水印,想来这屋子经常漏雨。土夯的墙面潮湿得很,角落处竟还茂盛的长着青苔。空空的屋子没什么家具,屋中间那张桌子和角落里的两口箱子都打了补丁。 在看身上盖的这床被子,也是用旧衣衫小块小块接起来的,捏一捏里面也没几两棉花。 “我这是在哪里呢?”昨晚从山上摔下来她就昏迷了,之后发生了什么完全不知道。可看这情形,她该是被附近的乡亲救了吧。山匪根本不可能给她活路,官兵要找到她她现在也该在家里。 也不知道珠珠怎么样了?她身上有功夫,又少了她这个累赘,该能逃掉性命的吧! 正胡思乱想,鸡汤的香气扑了过来。她转头朝门口看去,便见着个面黄肌瘦的腼腆妇人端着碗进来。王妍挣扎着要起身见礼,那妇人紧着奔过来扶住了她:“你身上有伤,还是躺着的好。” 强按着王妍躺下了,那妇人才红了脸微微一笑:“这是他爹昨天打的山鸡,你凑合着吃点肉喝点汤,补一补身子。” 见王妍没接,她又不好意思的往前凑了凑,腼腆道:“一看你就是大户人家的小姐,这些粗糙东西要吃不惯。可咱家也没别的东西能为你补,你为着自己的身体当药喝上两口成不?” “婶婶误会了,我没有嫌弃。”王妍挣扎着要起身来接,妇人这才想起来她是躺着不方便,责备的打了自己脑袋,又赶忙将王妍按下:“你还是别动了,我拿勺子喂你。” 妇人急急忙忙跑出去,没一会儿便拿了勺子进来,一勺一勺吹凉了喂到王妍嘴里。 实话讲,妇人炖的鸡汤味道并不好。里面放了太多的山蘑,鸡油也没撇干净,汤喝到嘴里腻人得很。或许是为了将汤滚浓,火候也着实过了,山鸡肉又老又柴,放在嘴里怎么都嚼不烂只得囫囵吞进肚里。 可这一顿,却是王妍吃得最感动的一顿。当初在开封几个月不见荤腥后再吃肉,她都没觉得有多香多甜。 妇人喂她喝了汤,又给她压了压被子才收拾了碗筷准备出去:“牛娃正守着药炉子呢,你别歇一歇就好先别睡着了,等一会儿喝了药再睡。” 王妍感激的点头,嘴里说不尽感谢的话。 “这么客气做啥,让人怪不好意思。”妇人果真又红了脸,声音都有些放不开:“不是我们,别人也会救你。咱们是同胞乡亲,没有见死不救的理。” 妇人转出去没多久,王妍在屋里就听见了牛娃的声音:“娘也喝一碗,你身子向来弱,寻常得了猎物你又紧着卖钱。托那位小姐的福咱家炖了鸡,你也该喝点吃点。” “娘吃不惯这油腥气,你吃点吧。十五的大孩子了,还没城里十三的孩子高,都怪娘寻常亏了你。” “娘” 王妍在屋里听得心酸,却又想起了死去的奶奶。那时候她家也穷,很难得吃上肉。每到那时候,奶奶就紧着给王妍夹,王妍喂奶奶,她就笑着躲到一边说自己吃不得油腥气,发腻! 这世上啊,真不是奇珍异宝才暖人心。一片肉一个鸡蛋的相让,也足够温暖人一辈子。 原本说好了第二天回家,谁知又下起了大雨。看着淅沥湿滑的山路,牛嫂子劝道:“不然再多住两天?雨下得大,山路又不好走,你一身的伤万一再摔着擦着怕更不好。” 王妍怕家里担心,犹豫着想走。牛嫂子又劝:“不然你先告诉我你家在哪里,我让你牛叔先往你家送个信。你身上到处是伤,胳膊上的伤口又大。路上淋了雨怕更不好。” “那可谢谢牛叔c牛婶了。”王妍道完谢便说了家门地址,牛叔牛婶当时都听愣了,等反应过来就要给王妍下跪行礼:“不知道是官家小姐,多有怠” “叔婶可千万不敢!”王妍哪儿受得起他们的礼,没法起身去拦便赶忙侧身避过,急道:“你们是长辈又是我的救命恩人,怎么论都该我给二位行礼才对。”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十章:贵贱 知道王妍身份之后,牛婶在王妍面前拘谨得很,寻常都不敢到她面前路面。牛娃是男孩子,原先还会在牛婶忙不开的时候给王妍端个水递个药,现在也避讳着不进京王妍在的屋。 牛叔没顾王妍阻拦,得了地址就带好斗笠披了蓑衣出门送信。可没走多久就被人扶了回来:“这么大的雨还往外走什么?山路又抖又滑,就不怕摔出事来?” 对方一边将扭了脚的牛叔往屋里搀,一边埋怨道:“还是头倔驴,都扭脚了还拧着要进城。得亏是遇到了我,要由着他胡来这脚就该残了。” 牛婶子一边抹眼泪一边对着来人千恩万谢,还是牛娃安顿好了他爹又泡茶端水感谢来人。 来人便多看了牛娃两眼,笑道:“牛娃也今年也十五了吧。” 牛婶点头:“是啊,一转眼孩子都这么大了。” “到年纪说媳妇成家了,嫂子你可得紧着给他张罗张罗。”说着看了看他家的几间茅屋,又叹了口气道:“这么大的孩子了,一直在家也不是事儿,往刘家走动走动让他家也给牛娃在城里寻个前程多好?” 牛婶子和来人说笑了几句,那人便告辞走了。 可牛娃的事,却结结实实拨乱了牛婶的心:是啊,她家牛娃都是大孩子了。可这么大的孩子,要出息没出息c要模样没模样,往后该怎么说亲? 她左右打量着漏雨的茅屋,心越沉越低:“就咱家这条件,哪个姑娘看得上,肯嫁过来?” 王妍躺在屋里将他们的对话听得清楚,她自责让牛叔冒险下山,又想着牛娃的出路:等回家的时候不如就带上牛娃?不管是留在王家当小厮,还是跟着她打理宝货铺子,总归比打猎卖钱有出息。 可晚上的时候,她就听见了隔壁牛叔和牛婶的对话。 土墙不隔音,牛婶的情绪又有些激动,音量便是压制着也不算太小。所以,王妍将他们的对话从头到尾听了个清楚明白。 是牛婶先开的口,她说:“我们牛娃可不能就这么混着,十五的年纪了该成家立业了。” 牛叔的情绪有些低落,声音又沉又闷:“你还真想去求刘家啊?往常咱又不是没去走动过,咱那点野鸡野兔的人家根本就看不上。上次帮大刚找活儿,可结结实实收了五两银子的谢礼。咱哪有那个家底。” “咱这儿不住着比刘家尊贵的人,去求求她不成吗?咱们不敢以救命恩人自居,可求他给牛娃找个差事不过分吧?” “就咱们牛娃,大字不识一个空有一身力气,人家能安排什么差事?去大户人家伺候人,还不如让他跟我上山打山鸡。” “伺候人怎么了?咱们这样的贱民不伺候人,你还想当主子?” “当了小厮c丫鬟那还是个人吗?遇到好主子也就挨点打骂,遇到不好的主子,那命都要搭进去。你看前村的二虎,前两年还因为当了徐少爷的贴身小厮得意,上个月就让人打断两条腿扔了回来。他为救少爷腿都断了,徐家怎么的?扔了二十两银子就算了事。” “那咱们不当小厮,求王小姐给找个铺子当学徒c当小二?” “人家是官家小姐,往别人铺子里塞人像话吗?” 话说到这里突然停下来,王妍却忍不住笑了笑,她想说:找铺子还真不难,宝货点再开张也需要人手。若想学门手艺,跟着账房就很不错。 她以为隔壁不会再说什么了,可好半晌之后又听到了牛婶的叹息:“命贱就什么都贱,进城当个学徒还得四处求人。你说咱们怎么去和王小姐开口,说我救了你命你报答我下?” 牛叔也是发愁:“还是别说了,说了也是让人家为难。城里有头有脸的人家哪个肯和穷亲戚往来?咱们和人家非亲非故,把牛娃推给人家和讹人家有什么区别?” 牛婶的声音里都带了哭腔:“那牛娃怎么办?咱家又没什么门路,跟你上山打猎危险都不说,一天能挣几个铜板?要啥没啥,他往后怎么成家?” “哎,咱们就是贱命!”牛大叔叹一口气,又道:“牛娃的事咱们再想办法,你别到王小姐面前去乱说。他们那样的大户人家,一般都喜欢赏银子然后两清。你就当我上山捡了袋银子,从没救什么人。” 两人又沉默下来,好半天也只传来两声叹息。 很久以后,王妍都迷迷糊糊快睡着了,又听见牛婶在哭。 王妍翻个身清醒过来就再也睡不着了。她见过铺子里的学徒工,做错了事经常挨打,想学真本事还得对着师父溜须拍马。最后学成了还好,学不成就让东家赶回去,什么都落不下。 可在他们看来,这都是比登天还难的事。 王妍在想,如果她家没出事,她也没被王家收养,那她现在是不是也在仰望一份丫鬟的差事? 想起丫鬟,王妍又想起了珠珠,想起她拿发簪划破自己手臂后冲出去,想着她看着她时的绝望,以及那番王妍怎么都忘不掉的话:“我也不想替你去死,可我是奴婢” 是啊,她是奴婢。可奴婢的命怎么就比小姐的命贱,怎么就该替人去死? 想着想着,泪就流了下来。她无数次安慰自己珠珠会没事,可心里总有悲凉和无力冒出来,嘲笑她的天真:那么多人奔着珠珠去,他们还有弓箭c刀斧,而珠珠早因为护她受了伤 牛大叔没能将消息送出去,第二天一早周韶华还是找了过来。 王妍初初看到那群兵将时心里就酸,再看着越过人群朝她走来的周韶华,她几乎立刻就湿了眼睛:“珠珠呢?你们找到她了吧!” 她紧攥着手认真看着他的眼睛,生怕看到他否定的表情。 “找到了!”说话的时候周韶华已经走到床边,掀了被子就去看王妍伤口。衣袖撸起来了,裤管卷起来了,竟然还要去掀人家的衣裳 满屋的士兵惊大了眼睛,纷纷往外退去。 王妍也吓了一跳,赶忙推开周韶华拿被子裹好自己:“就左边手臂伤得重点,别的地方都没事。” 她从山上摔下来擦伤很多却并不严重。全身最重的伤也就胳膊上的箭伤。这两天一直躺着,一来是牛婶不让,二来天冷她衣裳又破得不能穿。 看周韶华一脸不放心,她赶忙将被子裹得更紧,戒备的看着他道:“全都看着呢,你别乱来坏我名声。” 三天不见,她头发很乱,脸色也苍白没有血色,眼下还有大大的黑青。周韶华看得心疼,过去连人带被子抱进怀里,道:“还在意什么名声,你好好的不比什么名声要紧?” 王妍挣扎着要起来,可看着那么多人在外头探头探脑,有羞得将脑袋往周韶华怀里钻。 “我们先回家!”周韶华抱着王妍就走,那些衙役自然也跟着撤退。 只有牛家的人愣在原地不知所措。大早上一开门就看见那么多士兵围了院子,还没反应过来,领头的又抱着王小姐走了。 哦不,还抱走了她家最好的那床被子。 看着那些拍拍屁股一走了之的人,牛婶跺着脚眼泪都要流出来了:“就这么走了,就这么走了,我家被子还裹着呢。” 王妍被抱着走了好远,王妍才想起来没和牛家人告别。她拍打周韶华肩膀,周韶华却没有搭理她的意思:“老实点,一会儿碰到伤口该你自己受疼。” “突然就走也没和牛婶” “刚才走得急忘了分寸,现在已经有人回去给牛家告辞了。至于救命之恩,大恩不言谢,牛家的恩我记着呢。咱们且先回去给你看看伤,你家里也担心得够” 光看着周韶华明显憔悴下来的脸,王妍也能想象出他在多疯狂的找她。她体谅他的担忧着急也感激他的在意,所以没说立刻去感谢牛家的话。 她想着牛家在这里又不会走,过两天再郑重来道谢也才能更好的表达她的心意。再说了,牛娃的事情还得和家里商量下怎么安排。那么淳朴的一家人,不该被随意敷衍。 “珠珠的伤重吗?”王妍最关心的还是珠珠:“我有好多话想和她说,好希望回去就能看见她生龙活虎。” 周韶华心里一抖,薄唇抿了又抿还是不人心告诉她结局。他想着能瞒一天就先瞒一天吧,好歹等她先养好了伤。 可刘副官这时竟找了过来,不知道在周韶华耳边说了什么,周韶华脸色立马大变,吩咐道:“码头上明面布置的人全部撤回来,后头的安排等我回去再说。” 而后又为难的看了王妍一眼,道:“我会悄悄带着王妍回周家,珠珠的灵堂就以王妍的名义设在王家。具体的事情,你好生安排。” “你说什么,谁的灵堂?”王妍一下从周韶华怀里挣下来,也顾不得去管滑落在地上的被子,只神情木然的盯着周韶华,煞白了嘴唇却一滴泪都掉不出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十一章:诛心 “是珠珠!”事情变故太快,周韶华也没时间仔细安慰王妍。他捡起地上的薄被重新将她裹好,压在她耳边道:“想为珠珠报仇吗?若想你就听我安排,我们一起把后头的人揪出来。我怕知道你难过,我也难过,可现在还不能只顾着难过。” 王妍扑在他怀里,心里又痛又堵,却说不得哭不出。 “你坚强点,上天让你逃过劫难活下来,不是让你一味悲伤什么都不去为别人做。”周韶华收紧手臂抱着她,却在她耳边道:“晕倒,我们得让人相信灵堂上的那个人的确是你。” 王妍便闭了眼睛卸掉全身力气,周韶华很配合的打横将她抱起并大喊道:“王妍” “快牵马来!”周韶华搂着王妍狂奔,刘副官劝他:“她就是受了刺激晕过去了,你别太担心。” “你去山上摔一个试试,看有没有问题!”或许是太过紧张,周韶华脚步发软一个踉跄摔倒在地,‘昏迷’的王妍借势咬破舌头使劲吸了一口鲜血吐了出来。 周围士兵见了,心里都猜不好:那么高的山,怎么可能只有擦伤那么简单?或许是伤了肺腑土郎中没看出来。要不然,怎么好好的就吐开了血?珠珠一个丫鬟,再心疼也不至于吐血的啊! 刘副官强拦着周韶华不许他抱着王妍乱冲,等接应的士兵牵来马,却再没有拦得住他。 周韶华狠狠抽着马鞭,马儿便利箭一样射了出去。刘副官光看着颠簸的马背额上都全是冷汗:“这一路颠回去,没事也要颠出个好歹。若真有内伤,哪里还活得成?” “周大人和王小姐的感情,果然不一般啊!” 刘副官看了感叹这话的衙役一眼,顺着他的话道:“同生共死的感情自然不一般,便是那些让人传颂的患难夫妻,也未必又他们的情深义重。” 那衙役点了点头没再试探,刘副官却接着叹道:“只盼着王小姐平安,盼周家能放下偏见接受了这个媳妇。若是不然,周大人” 他话没说完,可几乎所有人都顺着他的思路想到:若王妍有个好歹,周韶华肯定失控。 周韶华一路疾驰,在闹市依旧纵马飞奔,所过之处鸡飞狗跳c骂声一片。好在他马术不错,虽处处惊险,却也没真的伤着人。 到了王家,他甚至都没下马,大喊着‘找郎中’便策马闯了进去。 很快,王家外头就被围得水泄不通,大家伸长了脖子往里张望,好奇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人群里更是交头接耳,大多是猜测王妍情况不好:“听说从山上摔下去了,又找了三天才找到,我看啊肯定是伤得很重。” “要是不重,周大人能成那副样子?我在扬州活了小半辈子,只见过周大人训别人慌张不知稳重,什么时候见他这般失心疯?” 徐家和李家的人也在里头,他们听着大家议论,心里也是赞同。 没过多久,郎中就找来了。不过两盏茶的功夫又有小厮出来,没过多久又请了别的大夫过去。到最后,扬州有名些的大夫几乎都被请进王家再没出来。 这情形,不用去打探也知道里面情形不好。 徐家和李家煎熬着等了两天,终于等来了王妍去世的消息。白帆打出来了,灵堂设起来了。周姨娘肝肠寸断的哭声老远都能听见。 “这,不会有假吧!”李家有些不放心,皱着眉头一脸担忧:“我总觉得赵大夫神色有些不自然,欲言又止的样子很是可疑。” “他不都说是被王家吓坏了吗?没治好王妍,周韶华拔了匕首架在他脖子上要杀人,若不是王同知拦着,他小命早就没了,换成你你不后怕?” “也是,他和咱们可是过命的交情,真有猫腻肯定会想办法告诉咱们。” 按说,白发人不送黑发人,老人更没有给晚辈守灵的道理。可周韶华在王家发疯,周姨娘又要死要活的威胁,大夫人没法子只得开了灵堂让大伙儿吊唁,隆隆重重的为‘王妍’操办丧事。 虽说王同知和大夫人都不在灵堂露面,和王家有些牵扯的人家还是都登门上了香。 徐家和李家自然也不例外,两位老爷亲自登门,上香的同时还仔细打量着周姨娘的神色,没放过她一个动作一个眼神。 等他们从灵堂出来,心里最后的戒备也消失无形:若不是真的死了女儿,周姨娘不至于那样。哪怕是戏子,也绝对演不出这么炽烈的悲伤。 或许是为了给她报仇,‘王妍’落葬的那一天,钱家的案子火速宣判:“贩私盐带收买船头c掌事利用运河私运货物,满门抄斩祸及三族。涉案的所有人员,抄家砍头,男丁充军,女眷没入教坊司。” 这个结果,徐c李两家都有些意外:“三族?知府大人还真敢判!” 李家尤其胆怯,额上全是冷声不说腿脚都有些发软:“你觉得刑部会怎么批复,会准吗?” 徐家心里也没了底,他家在军政里的那点势力,连周c王两家都不敢惹,哪里打听得到刑部的事? “陛下铁了心要迁都北平,就指望着运河运送粮食c物资及饷银等物资。现在爆出有人打运河的主意,想来轻判不了。” 徐老爷胆子却比李家的壮,他一巴掌扇在他肩头,哼道:“瞧你那熊样,能不能有点出息?三族也好九族也好那判的也是钱家,与你我何干?” “可我们” “知府这么判那说明事情查清可以结案了,他们要真看出背后有人操纵只会压着不判或者轻判。判这么重吓到了咱们,谁还露马脚给他抓?” “也是这个道理哈!” “你等着看吧,后面肯定是剿匪。王家的女儿让山匪杀了,他若不报了这仇,王家的脸往哪里搁,衙门的脸往哪里搁?所以,别慌,他们拼他们的命,咱们赚咱们的钱。” “若真剿匪,咱们的人真交出去和他们打?毕竟是匪” “你脑袋里装的是豆腐渣不成?扬州地界多少山匪c水贼,做什么要咱们的人去和衙门打?区区匪众,打得过吗?” “你意思是” “咱们的人能藏就藏能躲就躲,最近千万别再闹事。事发那一带除了咱们的人,‘水鬼’也闹得很凶,这次就让衙门帮咱们灭一灭‘水鬼’的威风。” “可昨天下午,老三将牛家男人杀了,剩下那母子俩跳了河,现在也不知道是生是死” “什么?” 徐老爷拍板站了起来,鼓大了眼睛道:“就让去打探下王妍的伤势,怎么还闹出了人命?不管怎么说他们也救过王妍,周家c王家肯定会” 说到这里他突然停了下来,手指敲击着桌面道:“杀了也好,山匪嚣张得连王妍的救命恩人都不放过,这得多戳王家的心窝。” “这样激怒王家” “激怒就激怒了,他们越怒咱们就越安全。” “万一他们追查山匪追杀王妍的原因” “山匪杀人还需要原因吗?他们杀人越货不灭了见证人的口,难道还等着别人去衙门告发他们?” 李当家的被彻底说服了,心里的担忧没了,胆子就跟着大了起来:“马上就要入冬,鞑靼又开始在北边烧杀抢虐了。这时候若能运过去食盐c棉花一定能卖个还价钱。” 徐当家看着李当家的笑了起来:“等官府开始剿匪,咱们就开干。” 这边密谋得热火朝天,在周家藏着的王妍状况却不是很好。 她在王家没呆上一盏茶的功夫就被人悄悄送去了周家,她甚至没来得及去看珠珠最后一眼。她想象不到珠珠的样子有多凄惨,也想象不到她临时之前到底有多么痛苦,她脑中一直回想着她那句‘不愿意!” 她不是自愿的,在船上护着她替她挨刀受伤不是自愿的;在岸上带着伤还要背着她往山上跑也不是她自愿的;最后要换上她的衣裳替她去死她更不愿意。 发簪刺破她手臂那一刻的疼痛和绝望王妍记得,一直不敢忘记。 “我不愿意,可你要是死了,我也活不成。我要是替你死了,我家人还能是你家的功臣。”王妍抱着膝盖默默流泪,她问自己:“若是你,你又该怎么选?这世上的穷人c奴婢难道真的一出生就命贱,可他们的命凭什么就比别人的贱?” 更让王妍接受不了的,是她对自己也非常失望。 珠珠要替她引开山匪的那一刻,她心里虽然难受却并没有死死的抓住她。她虽然没看轻过珠珠,却也认同了她为自己的牺牲。不管珠珠愿不愿意,那一刻她想活下去的愿望战胜了一切。 “原来,你也是这样的人啊。一边喊着生命没有贵贱,一边将别人推出去换自己的生机。” 珠珠出殡的前一晚,周韶华避过耳目带王妍去了灵堂。 她没想到会在那里遇到珠珠的母亲。她战战兢兢的躲在周韶华后头,不敢去招呼不敢去打扰。她不知道该怎样去面对,怎样去抱歉。 可那妇人竟会先给王妍行礼,她满头的白发,满脸的泪痕,满身得孱弱,却端端正正的朝王妍行下了福礼:“见过小姐,还请小姐节哀!” 王妍伸手去扶她,她想躲开却强忍着,看着王妍的时候脸上竟然还有淡淡的笑:“我们珠珠被送去学武的时候我就知道了今天,不为小姐也会是为别人。我怪不得你,只怪我们穷c我们命贱。” 这话说得平缓无力,却刀子般割着王妍的心。她看着妇人泪流满面,胸中的千言万语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妇人推开她走了,走之前还端端正正的向她行礼,面朝着她小步小步的朝后面退。她谨守着奴婢的分寸和卑微,却一步一步凌迟着王妍的心! 等她的身影完全消失在夜色里,王妍才直直的跪在珠珠的棺木面前,流着泪不知道说什么才更恰当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十二章:你不配 珠珠母亲彻底压垮了王妍的精神,她藏在周家的日子每天都过得恍惚。先前还会哭,到后头却不再哭了,只是一坐就是一整天,裴倩倩拿她和周韶华的亲事刺激她她也不理会。 周夫人暗地里也颇多同情,可见到王妍总会为难几句,今天又戳着王妍的脑袋问她:“你这样没有分寸的闹是什么意思?你成天就这样要死不活难道是怪老爷没安排周全,怪韶华没保护好你们?” 王妍由着周夫人戳,没有表情也不回答。周夫人气得一把推开她脑袋,推得王妍从椅子上摔了下来。 眼看周夫人还要不依,裴小姐赶忙将周夫人往屋外拉。 “姨母!”裴倩倩用力拉着周夫人的手,很不合适宜的道:“有件事我一直想求姨母成全,可怎么都开不了口。现在虽不是时机,可我实在忍不得了。” 看她的神色变成认真,周夫人再顾不得王妍,拉了裴倩倩转进卧房:“裴裴可千万不要误会,我能容王妍住进来完全是” “我不喜欢周表哥,也一点都不想嫁进周家来。”裴倩倩打断周夫人,不看她惊得破碎的表情一鼓作气道:“我想参加下一场选秀,凭我的样貌家世选上的可能很大。我喜欢权势,我更喜欢陛下,在我眼里皇宫不是刀山火海,不是修罗战场,是能给我幸福的地方。” 周夫人愣愣的看着面前的亲侄女,不知道该怎么反应。 “我爹娘说皇宫可怕,帝王无情,一厢情愿的要将我说给表哥。可我不愿意,我来扬州其实也是为了让你们死心。若不是表哥那边先闹出和王妍有私情,我在周家只怕就要丑态百出c形象尽毁了。” 周夫人依旧愣愣的看着裴倩倩,那么乖巧孝顺的侄女,怎么可能说出这么番令人震惊的话? “姨母,求你帮我劝劝爹娘行吗?”她跪到周夫人面前,重重的磕了三个响头:“除了嫁进皇宫,我绝不会和别人成亲。哪怕出家,哪怕去死。我的人生绝不能只有柴米油盐c相夫教子!” “你说这些都是真心的?”周夫人扶着扶手坐到太师椅上,太多的情绪让她整张脸僵硬复杂:“或者是因为王妍?” 裴倩倩抬头认真的看着周夫人,语气是从未有过的严肃:“我原本想再等一等,等你们看清表哥的心,看清他和我成亲绝不会幸福的实情。可现在不能等了,你若还以为我会当你的儿媳妇,你就会更看不上王妍,到最后周表哥或许会恨你。” 周夫人眉头紧皱,冷哼一声道:“说起来,我们韶华的身份是配不起裴家的大小姐。你把话都说到了这份上,我们也不敢高攀,明天便修书告知你家,让你家派人来接你回去。” “谢过姨母!”裴倩倩再次给周夫人磕了个头,然后又道:“姨母该好好想想王妍出事时表哥的样子。搜山的那三天他吃了什么,休息了多长时间,您和姨父亲自去寻他他又是怎样说怎样做的?您也年轻过,该知道一时喜欢和用情至深的区别” “我活了大半辈子,还用你来教训?” “侄女不敢!”裴倩倩自己从地上站起来,叹口气道:“王妍现在落到了难处,姨母若真趁这个机会绝了她进周家门的心,我怕最后受伤的会是表哥。他和我应该是一类人,不能和所爱的人在一起便宁愿孤身一人。” 周夫人顾及着两家交情,虽说忍不住拍了小几还是忍下了难听的话,只板了脸道:“你回屋休息吧,我周家的家务事用不着你来操心。” 等裴倩倩真的走了,周夫人便无力的躺在了椅背上。 她脑中全是裴倩倩的话:他和我应该是一类人,不能和所爱的人在一起,便宁愿孤身一人! 这是什么话,这是要威胁谁? “就王妍那个脾气,那个性格是当官家主母的料子吗?成天在街上厮混也就算了,还插手政事,掺和案子。韶华真和这样的人在一起还能有什么前程?” 周夫人气得摔了茶盏!她就是要让王妍认清自己的身份,就是反悔了连妾都不许她给周韶华当。她是母亲,她难道还会害自己的儿子? 这样想着,她又气冲冲的进了王妍的房间。看她依旧托腮望着窗外,一副生无可恋的样子,周夫人心里的火气更甚。 可她这次没有发火,她端了个绣凳坐在王妍对面,叙家常般平静的对她道:“也不怪你经不住事,毕竟骨子里还是渔民的女儿,学不来正经小姐的气派。” 王妍转头见是周夫人,正要起身行礼,周夫人却拉了她手臂道:“还是免了吧!按你本来的身份,见了我该得下跪才显尊重。可自打你奶奶带你讹上了王家,你也能只行福礼了。我每回受着,心里都别扭得很。” 这么尖酸刻薄的话,竟然从向来端庄优雅的周夫人嘴里说出来,王妍很有些震惊。 “奴才是什么?”周夫人摆弄着腰间的玉佩,几乎冷漠的看着王妍的眼睛:“签卖身契那一刻起,奴才的命就已经是主子的了。他们替主子死不叫替主子死,叫主子以损失财物为代价保护了自己周全。这事,在他们拿银子的时候,他们就已经清楚了。” “损失财物吗?在那一刻,他们连人都称不上?” 周夫人有些尴尬,她也觉得这样说有些过分。可她来的目的不是要安慰她,而是要趁她不够理智彻底摧毁她的自信。 所以,她好笑的看着王妍反问:“是不是人重要吗?你把她当人看,还不是一样让她替你死了?做都做了,还装模作样的给谁看呢?你成天这副模样,不会有人觉得你心善人好,只是让人看清了你的渔女本质。” 这话才是最伤人心的话,因为她说的是事实,是王妍最过不去的坎。 “你见过韶华为珠珠难过,为珠珠抱歉吗?没有吧!”周夫人看着王妍的眼睛,异常认真的接着道:“因为他觉得珠珠替你引走山匪理所当然,奴才就是奴才。只有骨子里低贱的人才会执拗的觉得世上不该有低贱;只有没能耐高高在上的人,才会去喊众生平等。” 王妍诧异的看过去,她不相信周韶华是周夫人说的那样。 “不信是吧,没关系,你自己好好去观察好好去发现,最后你会知道我没有骗你。”周夫人起身拍了拍裙子上根本不存在的灰,皮笑肉不笑的道:“提醒你一下,劫船的当天晚上韶华就找到了珠珠的尸体。她让人将尸身送回来的时候还带回来一句话” 说到这里的时候,她故意凑近神色紧张的王妍,用很慢的语速说到:“不得宣扬珠珠死讯,不得将尸体发还家人,妥善保管起来或许有用。” “你骗人!”王妍本来就煞白的脸越发没了血色,她定定的看着周夫人,眼中的愤怒无法言喻。 “这是骗得了的事情吗?什么时候找到的珠珠你一问不就清楚,发没发还给家人你心里难道没数?她的尸身最后做了什么用途,你难道还要装糊涂?” 周夫人上上下下的打量王妍,无论眼神还是声音都充满了鄙夷:“看着我们韶华喜欢你,我以前还准备让你进门当妾。可看你对这件事的反应,你和我们韶华根本就不是一类人嘛。你是渔民出身,骨子里就心疼贱民;我们韶华却从小被人伺候,早就明白人各有命。往后你真进了门,难道我家韶华还打罚不得下人?” 周韶华经常打罚下人吗?王妍想起了几个哥哥,每次他们犯错书童替他们挨打,他们也都理所当然。还有几个妹妹,打骂丫鬟虽然不是常态可每次罚人也从没手软。 “话都说到这里了,不如我一次说全。”周夫人双手把住王妍的肩膀,强迫她看着自己的眼睛,坚定而缓慢的说道:“趁现在没事好生看清你自己,你这样的出品性配不配当我周家的妾?你要觉得配也不打紧,反正我活着一日你就绝不可能进周家的门。” “我知道了!”王妍脑子很乱,心里也很乱。她不知道要怎样才能摆脱周夫人,只得顺着她说道:“我不会赖在你们家,不会赖着周韶华。我知道自己的身份,我知道。” “你知道就好!”周夫人推开她,当着她的面拿手帕仔仔细细的擦自己的手:“记住了,你不是王家的小姐,你是用全家的命讹住王家才得了个小姐的名头。” 说完这句话她便将擦手的手绢扔在了王妍脚边,然后挺直了脊梁高傲的走了出去。 王妍看看她的背影又看看被丢在地上的手绢,第一次羞窘的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 从王妍的房间出来,周夫人便泄气的靠在了墙面上。她靠在哪里缓了好久,最后才拍着胸口离开:不是我有心要伤你,是你实在配不上我儿子。我是母亲,我必须这样做。 此时此刻,周韶华也在门口踟蹰。早上他带着丰厚的谢礼却牛家,还想着将牛娃带回来王妍一定能开心。听王妍说牛娃想当学徒,他还事先和好几个手艺高超的匠人打好了招呼。 可他没想到牛家竟已经遭遇了不测。邻居说杀人的是山匪,打听了几句王妍的消息就动了手。为护着牛娃和牛婶牛大叔被砍了十多刀都没放手,牛婶和牛娃为了逃命也跳了河,现在不知所踪。 周韶华去牛叔的坟头拜了又拜,有吩咐下去全力寻找牛家母子。 可这事,该怎么和王妍说?她若要去牛家谢恩,他又该怎么拦?周韶华愁得不停抓脑袋,可当他下了先隐瞒的决心进去,却没想到会遇到那样的变故。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十三章:在一起 周韶华和往常一样,进了门就先去给母亲请安。因为担心王妍,竟也没发现她母亲的异常。他娘没像往常一样非要留他用晚膳的时候,他竟然还松了口气。 王妍的房间没有亮灯,周韶华站在门口叹了口气,调整好笑脸才敲了门进去:“真是贴心的好姑娘,还没过门都急着帮夫家省蜡烛了。” 周韶华寻常并不会开玩笑,为了引出王妍较大的反应,他今天也算厚着脸皮豁出去了。可他话都落地很久了,王妍那边却没有反应。 他有些尴尬,摸着黑去点灯,一抬头却看见王妍站在跟前直愣愣的看着他,吓得他后勃颈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还没用饭吧,我让厨房做了你喜欢的醋鱼,你可得好好吃。”周韶华急忙调整好神色,伸手去拉王妍:“运河的案子恐怕过不久就有结果了,我爹他们派出” “你说负责保护主子的奴才,是不是就该帮主子挡掉一切危险啊?哪怕知道自己很可能会死,是不是也该毫不犹豫的站出去?”王妍后退一步躲开了周韶华伸过来的手,看他的目光里却透着质问。 说起这个话题,难免就要想到珠珠。周韶华对珠珠的感激无法言说,更敬佩她能在最危险的时候选择了保护王妍。在他看来,帮主子挡危险那就是侍卫的职责,可没人有权利要求奴才为主子去死。危机关头,任何选择都没有错,更没有什么该不该c对不对! 可周韶华不敢将这个答案说出口,他怕已经自责得过分的王妍会因为这番话更加悲伤。所以他认真看着她的眼睛,认真道:“别再多想了,我们往后好生报答珠珠的家人好不好?你现在” “我问你话呢,很难回答吗?”王妍也认真看着他的眼睛,周身的执着实在咄咄逼人。 周韶华顿在当场,他叉着腰来回走了两步,最后还是停在王妍面前耐着性子答道:“珠珠到你身边的目的就是保护你安全,她护着你自然是应该。” 说到这里周韶华就准备停下来,可王妍还直勾勾的看着他,让他不得不接着说完:“至于她最后发生不幸,我和你一样很难过,可你非要问该不该,我也只能说该。那样特殊的时候,她引开山匪你或许能活,她不去引开,你们两个都只有死。” “应该,她原本就应该去引开那些人。”王妍悲凉一笑,泪珠又滚了一脸:“原来,你真的这样想!” “我想什么了我?”周韶华觉得非常无力:“珠珠昨天都已经落葬了,你能不能让她入土为安?发生了的事情我们没办法改变,可世上还有许多事等着我们去做。” “因为有很多事要做,所以你就连她的尸体都不放过,强行将她拘在冰库等着看有没有利用价值?” 周韶华倒抽一口凉气,看王妍的目光很是失落:“在你眼里,我就那么不堪?” “不然呢,你没做过吗?不是你要她以我的名义落葬的吗?” 他真不能拍着良心说不是他,尽管他也很不情愿! 大张在审讯的时候说了许多周韶华的罪行!其中就有他行贿受贿c贩卖私盐c勾结商人用运河运货的事情。不单单是罪行,他还列举了许多根本就不可能存在的人证c物证。那煞有介事的样子,连周知府都差点信以为真。 都知道这些事根本就不存在,那些人证和物证更不可能存在。可,寻着大张提供的线索,真的找到过一两件物证。最离奇的是,庆隆钱庄里真的有周韶华两千两银子的存银。 这说明什么?说明背后有人在推波助澜。他们大量伪造周韶华犯事的证据,从而让钱家乃至大张等人相信周韶华自身都不干净,绝不敢站出来抓他们的罪行。 那种情况下,周韶华当然得设法应对,更得设法保护王妍的安全。 在半山腰找到珠珠尸身的时候,他就知道这绝对是有预谋的追杀。他也很心疼珠珠的死,也很自责为什么没早点来。可更多的却是对王妍的担心! 如果山匪误将珠珠认成了王妍,那他在当时嚷破真正的王妍会面临什么?要保护王妍,他自然不能将珠珠的尸体发还回家,自然不能走漏风声让更多的人知道。 况且,这样的大案哪有将尸体直接发还回家的道理?仵作验尸查死因查手法c凶器,一番折腾下来珠珠要经历多少?直接送去王家拿冰护着,不比送去衙门更妥当周全? 看着王妍几乎鄙夷的神色,周韶华突然就觉得不管怎么说都像是狡辩。毕竟解释,也得有人肯听肯信!他颓败的坐到椅子上,无力道:“我做了!” 王妍也颓败的坐到椅子上,她把头埋在膝盖上,脑仁一跳一跳的疼。 两人沉默下来,谁都没再开口说话。直到丫鬟端了晚膳进来,两人也依旧保持着先前的姿势没变。 一直到饭都快冷了,王妍依旧不说话不动。周韶华其实也不想动,要关注案件进展c要配合府衙行动,要神不知鬼不觉的在码头布置人手;还要反抗父母亲对他和王妍关系的阻挠,照顾王妍的身体c疏导她的情绪。他其实很累! 悲剧这种事情,谁愿意去经历?奴才也好,阿猫阿狗也好,谁愿意让他们平白去死?事情发生了,哭闹的人很难过很伤心,没哭的难道就天生冷血,不懂伤悲? 周韶华很委屈,可再去委屈又能如何?王妍显然都放弃理智了,他要再闹事情该往什么地步发展? “先吃饭吧,鱼冷了就腥会不好吃!”他盛好饭又仔细挑了鱼刺,见王妍还没动他便伸手将她拉得坐好:“饭总得吃,你要不吃饱我骂你欺负你你都没力气反抗。” 他夹一口鱼喂到王妍嘴边,劝她:“先吃吧,吃饱了不解气咱们再接着吵。” 王妍鼻子一下就酸了,她流着泪含了那块鱼在嘴里,嚼着嚼着突然就大哭起来。 周韶华慌了神,也顾不上喂饭了,过去搂着她着急的道:“你能不能别这样,珠珠死了大家都很难受,我更难受。我恨我当时没在,我恨我没安排周全那么轻易就把你们推进了危险。我也难受,你一直这样哭,一直振作不起来,我要怎么办,你到底要我怎么办,我怎么做心里才能好受点?” 王妍在他怀里使劲摇头:“我不知道,我连自己该做什么都不知道。我怪自己没拉住珠珠,可若事情重来我也未必会拉住她。我讨厌这样的自己!” 还是这个,还是这个 这难道是个魔障,笼罩着王妍再也逃不得了?十天了,整整十天了,为什么就没有一点好转的迹象? “我今天去牛家了,救了你的那个牛家。”周韶华将王妍安顿在一旁檀木交椅上,又倒了杯热茶递给她:“牛大叔死了,山匪杀的。牛大婶和牛娃跳了河,生死不知。” 王妍一下就从椅子上弹了起来,脑袋里却又一片空白不知道该做什么!她围着屋子团团转,最后竟急得抓了剪刀就往外冲:“我杀了他们,杀了他们” 周韶华一把抓住她,箍着她挣扎的身子不让她挣开:“是,得杀了他们,必须得杀了他们。可王妍,他们是谁,他们在哪儿?我们便是要拼命,该去和谁拼去哪里拼?” 他使劲抱着她,将头埋在她颈窝道:“我很难受,看着你这样我却帮不了你我难受;看着帮助咱们的人一个个出事我却救不得,我更难受。可我不能只顾着难受,我得坚强起来,我得去找凶手,我得去抓他们去治他们。我们都难受得活不下去,那不正中了对方下怀?” 王妍‘哇’一声大哭起来,从出事到现在她便是哭也只默默流泪,空心人一样没有灵魂。现在,她终于哭出来了,哭了,就好了! 周韶华没劝她,他紧紧抱着她轻轻拍着她的背,耐心的等着她哭完。虽然那哭声他听得心痛,虽然那眼泪惹得他也泪流满面。可该哭就哭吧,该咱们悲伤的时候就痛痛快快的悲伤 这场哭声势浩大持续时间又长,已经歇下的周知府和周夫人都被吵起来打听情况。得知周韶华还在王妍屋里没走,周夫人恼得要亲自去撵人:“女孩子家家的,还要不要脸了” “你回来!”周知府一把将周夫人扯回来,瞪她一眼道:“你少给我出幺蛾子坏事,回去,睡觉。” “可王妍” “满扬州谁不知道她和你儿子的事情,到现在还牵扯得清?不管咱愿不愿意,她都得是咱周家的媳妇。你有心思去为难她,都不如花心思好生给儿子相看个正妻。裴家这亲不成,还有哪个姑娘和咱家韶华合适?” 周夫人还要说话,周知府直接一个眼神瞪了回去:“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后院做的那些事,再乱来我可饶不得你。” 王妍嚎啕着哭了大半个时辰,等实在哭不动了才蜷缩在周韶华怀里抽泣。周韶华侧过身偷偷擦干了眼角的泪,拍哄着她道:“从现在开始我们就振作起来!我们抓住幕后的坏人为死去的所有人报仇,我们去关爱像珠珠像牛家一样的人。我们去还,去感谢,去做一切有用的事情好不好?” 王妍睁着泪眼去看周韶华的眼睛,哽咽着问他:“你也愿意去关爱珠珠和牛家那样的‘贱民’,他们需要的时候你也会和我一起报答他们?” “这说的是什么话?”周韶华无奈的揉着她的头发道:“谁就是贵命,谁就是贱民?在扬州咱们还有点脸面,去了京师咱们又算得上什么;到了皇帝跟前,哪个又不是奴才?” 所以,周韶华根本就没有看不上奴才,更不会看不上她的渔女出身,周夫人根本就是骗她的! 王妍堵得结结实实的心立马就通泰起来,她起身搂住周韶华的脖子,神色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认真:“我振作起来,咱们一起去找背后的凶手,一起为珠珠和牛家人报仇,一起还我欠他们的债。周韶华,我要好好的和你在一起,不被任何人c任何事轻易拆散!”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十四章:平凡和幸福 听到王妍这番话,周韶华觉得所有的疲倦和劳累都消散了。尽管他觉得王妍最后那句话有些奇怪,可他喜欢听所以她什么时候愿意说都的可以。 “裴倩倩快回京师了!”周韶华偷偷亲了她的头发,浅浅的笑很晃眼睛:“我是被嫌弃过的人,你千万不能再伤害我。” 王妍诧异的抬头看他,有些不太相信:“上午的时候不是还好好的吗,裴小姐” “就是上午和我娘摊的牌,说不喜欢也绝不会嫁进周家,若是不能参加下一次选秀她宁愿孤独终老。” 怪不得周夫人下午会那样,原来是受刺激了啊! 身份和气质做派都贵重得完美的儿媳妇突然拒绝进门,屋里还住了个江湖混混觊觎周韶华正妻之位,这样的现实落差换成王妍自己恐怕也接受不了。 “是因为我?”虽然觉得不可能,可综合周夫人对她的态度,王妍还是问出了口。 “你倒是会为自己脸上贴金。” 周韶华不想深入这个话题,不管是什么原因,她肯走那就是好事。他放开王妍去查看桌上的饭,意料之中的凉透了:“全都冷了,这还怎么吃?”配合着他这句话,两人的肚子还同时响亮的回应了两声。 看看时辰,丫鬟小厮也该睡了,周韶华一个连厨房长什么样都不知道的大男人,实在也指望不上。 “我去热吧!”王妍在的开封可是和孩子们一起生火做饭的,要把做好的饭菜热一热想来是没有问题。 周韶华也给了绝对的信任,他帮着端了饭菜回厨房,然后就等着吃香喷喷的热饭。 王妍麻利的生火洗锅,热饭热菜。周韶华见她两头忙碌,也过去帮忙烧火。他掌握不住火势,往往要大火的时候火小了,等他好不容易将火烧大,又该要小火了。 一个火让周韶华烧得手忙脚乱,汗流浃背。擦汗的时候手往脸上一抹,立马就成了花脸。 王妍看得好笑,穿着围裙拿着锅铲忍笑忍得很辛苦。 这么多天,周韶华第一次看见王妍笑。于是,低头添柴的时候,他唇角微扬,手在黑灰上悄悄按着,再状若不知的将黑乱七八糟的抹在了脸上。 毫无察觉的王妍终于笑出了声,她将菜铲出来。紧着洗锅烧了热水给周韶华洗脸,一边舀水一边笑意吟吟:“看你的脸,成了什么样子?” 周韶华一脸懵懂,黑黑的手又往脸上乱摸起来。 “你啊,天生就是当大少爷的命。”王妍拧了帕子给他擦脸,细致又温柔的将他脸上的黑一点点擦去。 周韶华看着面前认真又平和的王妍,突然就觉得幸福。他想:只要和想爱的人在一起,平平淡淡间也有浓得化不开的甜蜜和幸福。 两人吃好饭都已经是深夜了,卸下了心理负担的王妍的困得有些睁不开眼,却还坚持要洗了碗:“就几个碗盘,收拾好再睡也不打紧。堆在这里,管事的还以为是厨娘偷懒。” “我来吧!”周韶华从她手里拿过盘子,又推了她去灶前坐下:“你做饭,我洗碗,挺公平。” 王妍哪好意思让他洗,周韶华却态度强硬。于是,她便看着周韶华笨手笨脚的洗了起来。 洗个碗其实没想象中难,从没进过厨房的周韶华除了动作笨拙些意外,并没有洗不干净或打碗。为了让王妍早些回去睡,他的动作甚至还很快。 王妍手支着下巴认真的看着他,看着看着就笑了起来,笑着笑着眼窝又有些发酸:若只和他在一起过平凡日子,那该多好啊! 分别的时候周韶华告诉她:“你再忍一忍,官府那边已经布置好了,只要他们再出手肯定立马落网。” 王妍有些紧张,问他:“他们要是再不出手了呢?钱家被判得那么重,他们想来也要谨慎段时间。” “若真打算收手,又怎么会处心积虑的将钱家供出来,怎么会对你痛下杀手?”说到这里的时候,周韶华温柔了几分的目光陡然发寒:“他们肯定有货着急往外头运。只要我们这边布置妥当,用不了多长时间就能抓住他们。” “好好的商家,图利借运河运货都能说通,怎么就跟山匪水贼拉扯到一起了呢?”想起那惊心动魄的过往,王妍眼中也冒了寒光:“等抓到他们,定得重重的罚。这些年,还不知道他们都害了多少人。” “睡吧,好生休息几天养精神,等这事结束我们好生去看看珠珠家人。” 王妍点头,转身进屋的时候又忍不住驻足回首:“牛婶和牛娃” “派了人一直在找,有了结果我立马就通知你。” 王妍感激一笑,没再多说什么。只在半梦半醒间,耳边又响起了牛叔牛婶那晚的对话,眼前又见着了他们母子淳朴腼腆的笑 没过多久,满城就传出了衙门要和千户所联合剿匪的事情。徐c李两家得了信,心里的兴奋和欢喜几乎无法喷薄而出。 他们各自找了各家的亲朋,内部消息很快就打听了出来:“先期出兵八千人,十五就正式动手。先剿葫芦湾那一片,山匪和水贼同时剿灭。” 徐家和李家的当家就又摆了酒庆祝,双方脸上都是容光焕发:“什么知府c同知c周韶华,寻常传得多了不起,如今看来不也是几个饭桶?就他们那点脑子,想拿咱们的现行,下辈子吧。” 李当家的急忙拍着马屁:“那是,要论智谋徐大哥可是这一个。”他将两个大拇指都竖了起来,哄得徐当家心里美得不行。 他们哪里知道,大张的供词一出来衙门就盯上了包括他们两家在内的几家商户。山匪和水贼出动的时候,几乎就锁定了他们两家;等到山匪对王妍穷追不舍,衙门几乎就认定了是他们。 他们以为祖上的事情都过了几十年,扬州城知道他们过往的少之又少,他们这些年和山匪水贼的联络又隐秘得很。可衙门是什么地方?他们十八代祖宗犯的事,衙门都有记载。 这天,衙门的军队出发剿匪,满城百姓争相换欢送。 徐家和李家观望了两天,第三天就准备动手。徐老爷不无骄傲的道:“我大哥传了信回来,王同知这几天光往大帐里跑,别说顾不上河道的事,就连衙门也不去了。只要码头上不出错,咱们这批货肯定能顺利运走。” 李当家的也赶忙回道:“我家里也来了信,先头查钱家的人已经撤了,前段时间莫名其妙多起来的人手也都不见了。如今的运河码头,已经在咱们的控制之下。只要能拖住周韶华和王同知,不让他们临时查货抽检,便能万无一失。” “王同知倒好办,我哥随便说说山匪的事情就能将他留在帐营里一天。那周韶华” “姓周的不是在找牛家的人?放出风声,说牛家人逃难去了蜀地” 徐老爷右手叩着桌面,半晌后还是摇了摇头:“让钱三他们去传杀王妍的过程吧,将豹子捧成追杀王妍的勇士,过程说得越血腥狠毒越好。” 他话还没说完李当家就领会了他的意思:“若听了那些,周韶华肯定会不管不顾的去抓豹子,谁也挡不住。可这样一来,钱三和豹子” “露了面再想逃那就难了,多给他些银子好生安置下他们的家人吧!” 看徐当家的神色,李当家也知道这事没有转圜了。豹子虽不是他的手下,可几人在一起也喝过好几顿酒,如今要推他去死,李当家多少有些下不去手。 好像看出了他的心思,徐当家半眯了眼睛冷哼道:“你要觉得不妥,那就将‘白条’树成英雄好了。反正这两天‘水鬼’有些挡不住,还盼着有人帮他引引火呢。” “哪里的话!”李当家赶忙抱拳作揖:“徐大哥别生气,我这就去办。” 话是这样,李当家去办事时心里却是没来由的发冷:跟了他近二十年的兄弟他也说舍就舍,那他们这些人呢?一旦有利益冲突,他们是不是也要给徐家当挡箭牌? 想着他们对付钱家那些手段,李家心里突然就很是不安:他们能那般麻痹钱家,那衙门会不那般麻痹他们?周韶华和王妍被耍得团团转,就真没看出点破绽发现点端倪? 越想他心里就越慌,到最后更是忍不住折了回去,认真的对徐当家道:“我总觉得事情发展得太顺利了,要不咱们再缓缓?” 徐当家很看不起他的胆小样儿,鄙夷道:“咱们合作几十年,最明白的一个道理就是‘富贵险中求’,你要还想回去过水贼的日子,我绝不拦着。” “我们” “好了,你李家的事情你李家自己做主。我徐家这一趟却是走定了。北方年年被抢,银子有多好赚,你心里有数。你不走货,我正好再多走一批茶叶。” 徐家这样要不厚道的抢地盘,那下次他李家走货还去哪里找好主顾? 李当家眉头紧紧皱了起来,他得再去打听打听,若当真有异常是陷阱这货是绝对走不得了。不仅他走不得,还得让徐家也不要走。这么多年,他们早就是一根绳上的蚂蚱,徐家要有个好歹,他李家也一样万劫不复。 周韶华暗自等了三天,各处都没有异常。周韶华正怀疑对方是不是收了手,外头便传出豹子杀害王妍的具体经过。那凶残恶毒的场景口口相传,到了周韶华耳边已经如修罗地狱一般。 不仅如此,前头还传出了豹子所在的山匪窝,以及那个山匪窝的具体地址。 “这么明显的调虎离山,实在没什么看头。”周韶华薄唇抿着,眉眼中的冰寒竟显现出了嗜血的凶光。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十五章:大人明鉴 周韶华中计了,全码头的人亲眼看到他发了疯。当他冷着脸策往城外的奔的时候,躲在茶楼等着这一幕的徐家人笑得张狂。 “你自己看看,这是聪明人做得出来的事情?”徐当家一拳擂在李当家肩头,意气风发道“死了女人就这般模样,他能有什么出息?” 李当家派出去打探消息的人也带回了消息:“一切正常,所有事情都在掌控之中。” “你决定了没有,那批货到底走还是不走?” “走!” 做了决定,便该立马行动。 当天中午,两家就开始出货。茶叶c私盐c棉花c成衣物品庞杂众多得难以想象。从店铺库房到码头库房,运送得相当顺利。 先前紧张得很的李家人都放松了下来,他们和往常一样,放哨的放哨,分装的分装,藏货的藏货,有条不紊说说笑笑。 说都没有想到在最后一步的时候会有官兵冲进来,更没想到那些送完货已经走了的小二也没能逃脱。 李家长子当即就软了腿,青紫了一张脸只会是:“不可能,怎么可能?” 他们送货可不是用钱家那样的笨办法,他们有两边库房直通的地道,地道口有家丁守着。官府怎么可能发现他们在运货? 这码头上至少半数的人早就被他们收买,码头上有异常他们怎么可能没得到消息?这怎么可能,他们怎么可能被抓? 当李家人亲眼看着出了城的周韶华又出现在库房的时候,李c徐两家的人都倒抽了冷气,身子面条般软了下去:“上当了!” 看着从几个库房压出来的黑压压的人群,周韶华也有些吃惊。 他早就料到了背后的人不简单c很难缠,却没想到帮着他们犯案的人会有那么多。现场抓到的管事c兵丁几乎就有整个码头一半的人员,再加上那些在暗处配合的人,统共该有多少人? 这样的情况,不仅周韶华吃惊,周知府和王同知也有些受不了。 “又地道c有内应,有盯梢有护卫,他们这是准备造反?”周知府猛拍了桌案,向来沉稳内敛的他暴躁得坐立不安,逮了王同知就开始训话:“你成日都是做什么吃的,人家把地道都挖到你脚下了,你告诉我你不知道?你究竟是不知道没察觉还是你也拿了他们好处?” 王同知吓得立马跪了下去,磕头道:“大人明鉴!” “明鉴明鉴,捅了这么大篓子,还怎么明鉴?” 周知府铁青了脸,气得手都发抖。王同知跪在地上,更是满心惶恐不知所措。两人一站一跪,都有些六神无主。 没多久,大狱那头又传出来消息:“山匪和水贼果然和他们有关,钱家的事也是他们有意为之。” 若说河道上的事是王同知的管辖范围,那山匪和水贼和周知府可脱不了干系了。他的治下贼人猖狂,杀人越货无恶不作。这追究起来,他也有口难辩。 况且和这样的惊天大案搅和在一起,哪里还有转圜的余地。 周知府心下一片冰凉,跟上这事,他这一房只怕要就此止步了! 人赃俱获,徐c李两家也没能挣扎太久。李当家怕徐家出卖他家以便为自己人争取时间,于是抢先揭发了徐家。徐家知道后恨得咬牙切齿,一口气将李家的根根底底都挖了出来。 一时间,扬州城抓捕不断。各部门相关人员抓起来,竟又有好几十人! 人越查越多,事情越滚越大。查到后头,周韶华都紧皱了眉头,很有些胆战心惊。便是约见王妍,他的愁容都没有舒展过。 “事情很严重吗?我爹也是成天发愁,就这几日的功夫,头发都白了大半。” 周韶华紧紧的拉了王妍的手,他原本是想安慰下王妍给王妍些力量,可真的抓住了才发现他自己手心全是细汗。 “比我用运河偷运物件还严重?”看他脸都有些发青,王妍回握着他的手紧紧捏着,调整了心态笑道:“上头该知道我们两家的清白,便是真要问罪也最多就是罢官。这和株连九族比起来,简直都算不上事了。” 周韶华皱眉看着王妍,不解道:“罢了官便没了出路,不光是咱们,就是往后子孙赶考,也会因为这些污点不予录用。” “若是当不成官,你会怎样呢?”王妍看着周韶华的目光很有些深邃,握着他的手也越发收紧:“你有学识,我能吃苦,便是不当官咱们也肯定能过好日子,你说是不是?” 出事之后,周韶华总想着大祸临头,如今被王妍一点倒有些怔愣:“当商户?” “当商户可以,开私塾可以,买两亩薄田种地织布也可以啊。”王妍按着周韶华的肩膀让他坐到河边的石头上,她自己也挨着他坐了下去:“我先前想着珠珠他们的事情,成日里锦衣玉食也露不出笑脸。后头得你开导想通了,便是饿着肚子心里也很舒坦。韶华,日子是咱们自己过出来的,喜乐或伤悲和权势的关系真的不大。” “颓废一场没想到你倒开悟了。” 周韶华调侃她一句,脑中想到的却是他和王妍一起热饭c洗碗的场景。想着那个画面,他心里就出奇宁静安稳:“是啊,平凡有平凡的美好。现在去担心被罢官,还不如好生收拾了那帮目无法纪的猖狂东西。” “我绝得也是!”王妍将头靠在周韶华肩膀上,声音虽然很轻恨意却浓得厉害:“珠珠和牛家的血债,他们该还了。” 经过最初的慌乱之后,徐c李两家也回过了味儿:犯事的可只有我们商人,还有他衙门里的不少人啊,还有军中的不少人啊。这牵连起来,周知府c王同知c谢千户哪一个脱得了干系? 往小了论他们是严重失职,往大了攀诬牵扯,他们就是我徐c李两家的帮凶。他们要敢将我们往偷用运河上定罪,我等便咬定了他们收了贿赂是帮凶,要这几家为我们陪葬。 于是,下一次审讯的时候,他们便直接乱说攀扯。因着先前做过好多周韶华犯罪的证据,这次直接又拿了出来:“我们能顺利挖好地道是王同知默许,能在码头收买那么多人则是周韶华帮忙。” 这话一出,审讯官就赏了他们好一顿打:“再胡说八道,还有得苦头吃。” 没成想好打之后,他们竟都不改口,死也要咬着周韶华和王同知不放。审讯的官员没法子,只得将事情报了上去。 当时周知府和王同知正聚在一起讨论要事,听着下面报上来的消息忍不住冷笑出声:“他们以为这样,便能威胁住咱们?” “我去会会他们。”周知府在门口碰见了周韶华,周韶华得知具体事情后扯唇一笑道:“儿子陪您。” 哪个牢房都阴森可怕,哪个审讯室的刑具都血迹斑斑。可扬州百姓都知道,周大人经手的案子,很少有用到酷刑的时候。 可徐c李两家的人不知道,他们将会成为扬州刑具的第一个使用者。 周知府是文人,原本只是想去警告下。虽说那些口头上的污蔑对他们来说根本造不成多少影响,可一直被人围着泼脏水也不是件开心的事。 周韶华却不一样,他去监狱的目的很简单——报仇! 按寻常的性格来说,周韶华对公报私仇很有些不屑,以往看见手下收拾看不惯的犯人他都会冷冷来上一句:“畜生自有人屠宰,你去计较也不怕脏了自己的手?” 每当那时候,气愤的手下总会对他的话置之不理,脾气爆些的会气吼吼的回他一句:“你不懂!” 可现在,他懂了。 尤其在看到徐c李两个当家的毫无悔意的时候,尤其他们在得知王妍没死后痛骂手下无能的时候,周韶华觉得将所有刑具都让他们过一遍也是便宜了他们。 周知府亲眼看着周韶华往他们身上抡鞭子,也只摇了摇头道:“这案子惊动不小,说不定就要押去刑部。你注意点分寸别闹出人命,也留点地方让刑部的人再下手。” 当时,徐家c李家两位当家就被绑在架子上抽得体无完肤,听到这番话,几乎恨不得咬舌自尽。 那天下午,周韶华在刑房里没有出来,别的官员也有进去。以往吵闹喊冤的监牢却比任何时候都安静。他们光听着刑房那边传来的哭喊,就吓得不敢出声,生怕引起谁的注意被带了出去。 没到一个时辰,徐c李两家的当家精神就崩溃了。他们磕着头认错,哭喊着求饶,指天发誓不敢再冤枉任何人。可没有用,他们根本就不知道周韶华这么大的火气都来自哪里。 天都快黑尽了,周韶华才终于罢休。当然,停下来的仅仅是周韶华自己。 临走前,他将这两个不可一世的当家关进了全是钱家人的牢房。并对着钱家人笑道:“设计你们被抓的债主我给你们送来了,你们自己看着办。” 气性大的钱家人当着周韶华的面就动了手,周韶华竟也没阻拦,只道:“离斩首的时间还远着呢,一下子打死了你们后头的日子要怎么熬?快死的时候,记得找狱卒拿药。” 这句话,让徐c李两家彻底恐慌绝望,悔不当初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十六章:教坊司 因为案子过大c牵扯的人员过多。周知府直接将宗卷移交到了刑部,希望上头直接派人来审查。文书往京师走的时候,周家顺便也送走了裴倩倩。 再看这个侄女,周夫人比任何时候都希望她是皇帝身边的宠妃。如此,大祸临头的时候,至少有个自己人能帮着求两句情。 裴倩倩该上马车了,周夫人还紧紧拉着她的手,一脸愁容的送别:“路上好好的别胡思乱想,你和我们韶华没缘分姨母不怪你,要是有机会我会好生劝劝你娘。” “姨母也别太担心,姨父破了这么大的案子该是有功出不了什么事的。”安慰的话这些天也说了不少,裴倩倩知道没用索性又换了个话题:“昨天我去见王妍了!” “你见她做什么?”周夫人有些不高兴,虽说周大人都准王妍进门当妾了,可她依旧非常不情愿:“若不是姓王的办事不牢靠,扬州怎么可能出这么大的事。你别和我提她,光听着这个姓我也心烦。” 裴倩倩原本想和周夫人说说经过,劝她对王妍好一点。可看她那副油盐不进的样子,就知道无论怎么说她也不可能听进去,索性也不说了,只道:“那我先走了,姨母你多保重。” 随着裴倩倩一起去的小厮,还将这边的详情和周大人的书信带去了京师。看着马车缓缓出门,周夫人双手合十,祈祷她一路平安,祈祷周家亲眷能帮着他们度过难关。 文书送出去没多久,刑部那边就来了人,全权接手了这个案子。 比刑部官员以前半天出现的,是脱了飞鱼服的锦衣卫。他们身着便衣出现在大街小巷,很少被人认出来,也很少有人知道他们来这里的目的。 这个很少人并不包括周c王两家。他们比谁都更清楚锦衣卫出现在这里的目的——查他们两家和运河偷渡一案到底有什么牵连! 若是查出来干净,或许撤职罢官也就了结了;可若有人使坏,那这两家也随时都有灭门之灾。 王家大夫人这次和周姨娘一起住进了家庙,他们知道王同知干净得很可他们很恐惧王妍上次的事情会被翻出来做文章。 周夫人在家里也是坐立难安,她除了求神拜佛还逮着周韶华想办法:“你能文能武肯定有法子能在不知不觉中接近那些锦衣卫吧?咱们去结交下,好生解释下这次的事” “人家不惊动官方不住驿站就说明这事他们要暗访,你让我去结交,这不摆明了咱们心里有鬼?”周韶华扶着他娘坐下,仔细安慰了一番。 后头周大人找周韶华去书房商量对策,他给的答案也是什么都不做:“咱们问心无愧不怕人查,主动去做任何事都显得心虚刻意。” “锦衣卫的手段你该听说过,他们要想” “爹!”周韶华打断他爹,认真道:“天子心腹自然肆无忌惮,可咱们和他们无冤无仇他们没必要在这种事上害咱们。若我周家一族就咱们一门一就罢了,周家族亲最了不得的都已经拜相入阁,他们诬陷给咱家一个诛灭三族的罪,就不怕吃不了兜着走?” “即便这样,治下出了这么大的事,我这知府只怕也要保不住了。”十余年寒窗苦读,哪个放得下功名利禄? 这种情况任何劝人的话都显得空洞单薄,况且周韶华原本也不是擅长言辞的人,于是也只跟着叹了口气不再说话。 “你说王家” “绝对不可能!”周韶华一听这话音就知道他爹的想法,在锦衣卫过来调查的关键时期,他必须打消他爹的这个想法:“咱们两家是世交,王伯父的为人你比谁都清楚。他家要真和商家勾结,怎么可能让他家大姐儿不拿嫁妆出嫁?王妍出事的时候,怎么可能拿不出银票,反而去动用传了几代的玉石?” “或许是装穷呢?王家田地不少,王夫人名下还有好几个生意红火的铺子。光是那些出产,他家一年也成百上千两银子的说成。一遇事就说没银子,这是不是也装得太过了?” “若这事真和王家有关,王伯伯怎么可能让王妍和我去查?怎么可能不去给徐家c李家通风报信?这是多大的罪我们心里都清楚得很,王” “这中间的事情哪个说得清楚?或许王闯先也只想帮着拿钱家顶罪,好他我们不盯着码头;也可能他们中间发生了矛盾,他想借机铲除他们?就或者出了王妍的事情之后,他实在后怕想抽身出来,所以才顺着风头和咱们一起治了他们?” 周韶华觉得他爹有些魔怔了!他无奈的看着他,提醒道:“这些话可不好胡说,你这些疑点要让锦衣卫知道,王家会有大麻烦。” 周大人还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之中,他没管周韶华的警告自顾问道:“你再好生和我说说上次王妍的事情,她到底怎么上的船,藏在什么地方,又干了些什么?现在想想,她一个弱女子单纯想去开封赈灾,怎么都觉得不得劲。” “爹!”周韶华打断他,心去砰砰跳个不停。王妍和汪家的事情要在这时候爆出来,后果不堪设想:“你到底想做什么?难不成你没凭没据的就想去锦衣卫那里举报?” 周大人稳坐在书桌后面,他看向周韶华的眼神严厉得让人胆寒,面容也不再是以前的平和深沉:“我在问你话,你老老实实的好生回答。” “我没什么能说!”周韶华迎着父亲的目光,缓慢又清楚的道:“爹别忘了,我们两家是世交,更别忘了有个词叫‘唇亡齿寒c报应不爽’。” 周大人拍了桌子,周韶华看他一眼决绝的转身要走:“爹你冷静下仔细想想,王伯伯到底可不可能是那样的人。你要真觉得可能,那你再想想你有没有证据。” 他十分头大的走了,周大人还站在原地紧皱了眉头:知情不报,罪加一等啊!更何况锦衣卫手段残忍,他不提前想好说辞还不定要吃多少苦头! 周家和王家的人都快愁白了头发,王妍和周韶华的生活倒没受多少影响。 徐c李两家相继落网之后,王妍没死的消息便以布告的形势昭告天下。于是,她大大方方去祭奠了珠珠,又怀着十万分的感激去珠珠家磕头道谢。 珠珠母亲到她的态度依旧是恭敬而疏离,王妍心里却再没了上次的难受。只下定了决心要对他们好,该珠珠孝顺他们的那一份,往后就由她王妍来代劳。 牛家母子那边依旧没有消息,想着她们淳朴的笑,王妍偶尔会望着天空发呆。她想着:若能找到他们,便是将自己的一切赔给牛家都行。可在那之前,她得好生过日子好生挣钱。 只有挣更多的钱,才能更好的回报对她好的所有人。 所以,她收拾好铺子,整理好铺面c商品,宝货铺子便又重新开张了。以前的小厮都还等着,铺子一开便全都回来了。只是汪雅婷,让人去请了两回都没能进了汪家的门。 仔细想想,她近来也很少和大哥往来了。王妍很有些不放心,亲自寻到汪家去探情况。 王妍一直都知道汪家已经败落,可没想到会萧条成连个守门小厮都没了的模样。看着亲自来开门的汪雅婷,王妍一时间竟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这种时候来请她去张罗铺子,会不会被认为是故意来折辱她? “你来了?”看到王妍的那一瞬间,汪雅婷明显的皱了下眉。可她跟快就收了情绪,礼貌的浅浅一笑道:“进来吧!” 进了屋,才知道满院子奴才早散得一个不剩。汪雅婷请王妍坐了,又亲自泡了茶水端过来道:“只有奴才们惯常喝的大叶茶了,知道你喝不惯,可待客也不能用白水,你勉强将就下吧。” 这话说得客气,直白的翻译过来却有些伤人:我家已经沦落到要用奴才的东西招待人了,你一个需要伺候的大小姐来做什么? 王妍心疼汪雅婷遇到现在的境况,却也忍不住尴尬得小脸通红。她小心的捧着粗瓷茶碗,小口小口的品着浑浊的茶汤:“我又不是外人,汪姐姐别这样说。这个茶我在茶棚也经常喝的,解清热解渴挺不错!” 汪雅婷抿了抿唇没有说话,只捡上首的椅子坐了,默默的陪着王妍喝茶。 她不说话,王妍更觉得尴尬。想问半个月不见汪家怎么就成了这个样子,却又怕这话伤人不敢轻易问出口。 眼见着一大碗茶都快喝完了,王妍终于忍不住开口道:“上次那事,我” “我以前不清楚你为什么非得和钱家牵扯不清,可钱家人被抓的时候我心里就清楚了。所以,不用解释。”汪雅婷拎了茶壶给王妍续了碗水,神色说不出的清冷:“你是官我是民,你的事情我原本就不该掺和,是我太自以为是。” “不是的!”王妍有些急,她噌一声从椅子上起来奔过去要握汪雅婷的手:“我不是防着您,是你大哥和钱家交往密切我怕被他察觉,引起” “说这些还有什么意思?”汪雅婷虽没甩开王妍的手,脸上的表情却更冷了几分:“王小姐聪明伶俐,自然知道怎样做才更能让人上钩。若是不然,怎么就能将我耍得团团转,让我心甘情愿将汪家和钱家贩私盐的消息告诉了你。” 王妍一张脸羞得飞红,想解释又不知道该从哪里解释起。 “你走吧,你今天能来看我也算是了了咱们一段恩怨。”汪雅婷抽出被王妍握着手,冷瞥她一眼道:“我提供线索让你们成功抓了我哥,过不了几天我也该去教坊司,整个汪家也该罚充公了。我不能恨你,可也再不想见到你了。” 教坊司?那可是官妓呆的地方,这怎么可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十七章:我想他 王妍一直都知道汪世男不是个好人,可严格论起来她也没有特别讨厌他。汪家布庄在洪武年间很是鼎盛,到了建文帝时期就一直走下坡路,等汪世男做主经营虽还有大架子的气派内里其实早就空了。 人嘛,谁没有做出一番大事的理想?汪家代代都想重回以前的风光时期,到现在几乎都魔怔了。可汪世男再魔怔,他也只威逼着王妍带了个小匣子,而带那个小匣子的报酬也并不低。 他大张旗鼓的喊着自己在和钱家一起贩私盐,可到底贩没贩到现在都没有定论。 汪世男不是个好人,光看见他那调调就让人忍不住翻白眼。可真要论他有多坏,王妍也真的数不出来。 可一个连罪恶都数不出多少的人现在被抓进监牢,还要连累家里所有女眷被没入教坊司?这,实在有些匪夷所思。 王妍接受不了这个结果,她顾不得汪雅婷的表情态度拉了她的手就要走:“你不能去那种对方,绝对不能。” “能不能的你说了也不算。”汪雅婷甩来王妍的手,面上有很明显的恼怒:“现在来装好人有什么意思?当初不是你想方设法从我这里打探消息,不是你利用我接近的钱家人?” “我” “你走吧,我们汪家的事用不着你管。” 王妍无力的看着汪雅婷,最后耍无奈的蹲在了她家的门槛上,自己不走也不许汪雅婷走:“起初我是打算利用你,要不然我也不会准你去我铺子帮忙。可后头我清楚你对我哥是真心之后就改变主意了。和钱家搭上线的途径有很多,和你去参加游园会只是个意外。” 汪雅婷端庄的站在她对面,冷漠的脸上好不掩藏对王妍的讽刺。她其实知道她哥早晚要出事,也知道她哥一出事他们肯定要受牵连。可她接受不了将她家拉入漩涡的是王妍,更接受不了她自己还为这件事出了力。 “我没利用你,你和我说的那些事也没起什么关键作用。钱家根本就被徐家和李家设计了,即便我和周韶华都不打算去查钱家,他们一样会想办法引着我们去查。就算我们不知道他家在贩私盐,他们也肯定会想办法让我们知道。” 汪雅婷不仅不说话还别过了头,不肯看王妍一眼。 “大张他们和周韶华保持距离的时候,李掌事被他娘的病情逼得去找周韶华谈心。内幕眼看就要说出来的时候,李掌事却被人带走。他当天晚上掉进池塘淹死,官方以为是失足,周韶华在现场却找到了和钱家人有关的物品。可最后却查出来是徐家的人做的,目的就是要让周韶华对钱家生疑。” “为了将祸事往钱家身上引,他们杀人都不眨眼睛。你说若没有你我真的能逃得过,能不去接触钱家人,能不上钱家的船能不被山匪c水贼连手追杀?” 说起追杀,汪雅婷表情终于有了变化。她担忧的看向王妍,眸中的询问非常明显。 她怨着她,却也忍不住担心她。以为她真的死了的时候,她也曾找汪世男打闹,也曾在房间痛哭,也曾默默跟着送葬的人去送她最后一程,也曾在她的坟头长跪不起。 是她带着她认识了钱家人,所以她自责得寝食难安。 可现实是什么?是她被骗了,王妍不但好好的,还翻身成了英雄不但将她亲大哥送进牢房,还让家里的女眷没入教坊司。 这结果,她接受不了,哪怕她觉得犯法就该受罚也接受不了这样的结果。 “我没事了!”王妍很感动她在这个时候的关心,她上前拉住汪雅婷的手,几乎哀求的道:“先去我家吧。若真被判入教坊司咱们就逃,这天下的逃犯多了,也没见全部都抓捕回来归了案。” 汪雅婷说什么都不去她家,即便要逃那也是她汪雅婷自己的事。王妍却说什么都不放手:“若真到了逃跑那一步,从我家逃也绝对比你这里方便很多。况且还有我哥呢,真到了逃命的地步,你就不带上我哥?” 说到王文,汪雅婷浑身都僵硬起来:“我本来就配不上他,现在哪还有脸” “配不配得上我哥说了算!况且你又没做错事,怎么就没脸见他?”王妍不管不顾拉着她就往外走。王妍放不下家里的其他人,王妍也没许她留下来:“你先躲起来再说,你家里人我们后头再想办法。” 汪雅婷没再说话,她由着王亚扯着她出了门,由着王妍将她塞上马车。她实在太想王文了,做梦都想和他见一面,做梦都想和他坐一坐好生说说话。她的时间或许不多了,若真被判入教坊司,她会自杀的。那地方,她绝对不会去。 王妍却并没带她回家! “锦衣卫来了,我家现在也不特别安全,而且我娘”后头的话王妍不会想听,王妍便也没说,只直接将她带到了自己铺子住下:“里面的小间什么都有,你先就在这里安顿。我这就回去找我哥,让他来这里见你。” 汪雅婷知道这是最好的安排,也没再多说什么。只在王妍要下马的时候拉住了她的手,迟疑着问道:“我要真带着你哥逃了,你怎么去见你家人?我现在是待审的犯人,你私自放我,那可是不不小的罪名。” “你不是犯人!”王妍回身认真的看着她,语气非常坚定:“当初准备给我的一千两银票是你所有的私房钱吧。我要是要了不还怎么办,我是个赌徒一千两银子都不够我半下午输” “那不一样!” “一样!”王妍回握了汪雅婷手,神色比先前更为认真:“你早就知道你哥早晚会出事,你那一千两银子根本就是你应急的保命钱。” 汪雅婷心里又震撼也有温暖:她没看错人,王妍果真重情重义,值得相交。 将急得团团转的王文找来之后,王妍便退出去找周韶华了。运河的案子虽然全移交给了刑部,可内里情况周知府也该知道一些。 周韶华才和他爹因为王家的事情起了争执,突然看见王妍竟有些心虚。他俩相对坐在常去的茶楼吃点心,周韶华竟点了两人都不太喜欢的羊油酥饼,上了茶点之后还心不在焉的将酥饼吃得挺香。 王妍心里装着汪雅婷的事,立马就以为他家的判决快下来了,提着心问他:“汪世男的事情审清楚了,他家女眷当真要被罚进教坊司?” “什么?”周韶华还以为王妍要打探锦衣卫动向以及他家对王同知失职一事的看法,他一直为难着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却没想到她火急火燎的将他喊出来,问的竟是这个。 因为王妍和汪世男的那段过往,周韶华对他家的案子倒也关注过。见王妍仅问这个,他顿时轻松起来:“谁说汪世男的事情要连累女眷了?他察觉到衙门在针对他便将大部分财物寄在了徐家,然后帮着徐家做一些诱骗钱家c迷惑你的事情。论起来不算大罪,可沾着运河流放怕是少不了。” “没贩私盐,不会连累女眷?” 看王妍还紧张着不敢信,周韶华又耐心的肯定道:“他那点级别还够不到私盐,就是个为保私财给人当了狗腿的混不吝,绝不会连累上家里的其它人。” “真的?” 周韶华忍不住赏了她个白眼,叹道:“刑部那边得来的消息,这要不真就没有更真的了。” 先还苦着张脸的王妍一下子眉开眼笑,她看着周韶华手里的羊油饼,使坏的再递了一个过去:“羊油味好吃吧,再来一个?” 周韶华这才察觉到自己吃的是羊油饼! 满嘴的羊膻味儿虽让他有些不适,可王妍摆明了要看笑话,他怎么能怂?于是,他接过王妍递过来的饼子就着茶水大口大口吃得香甜,咀嚼的空闲还好奇的问:“他们家是不是换了点心师傅?这回的羊油饼不但不膻还香得很,里面加的咸蛋黄和山核桃一嚼,味儿还挺新鲜。” 好像也没指望王妍会信,周韶华说完就不再说了,只埋头认真吃饼。 于是王妍就看着他香香的吃了一个又拿一个吃完一个再拿一个。然后,她都开始好奇:“羊油饼不膻?夹着山核桃和咸蛋黄还挺好吃?” 周韶华挑出一个递给她,一脸真挚:“你不会自己试试?” 于是,王妍就试了。 她原本只想小小的咬一口,可才张嘴那饼子就被周韶华塞进去好大一块。她下意识一咬,那满嘴的羊油味儿便在嘴里爆开,膻得王妍差点没吐出来。 周韶华赶忙倒了茶水给她漱口,一边喂水一边还忍不住笑意:“不膻那还是羊油吗,什么猪脑袋还捉弄人。” 王妍一口一口的漱着口没空骂他,眼中的飞刀却毫不客气的往他身上射。周韶华看着,忍不住笑出了声 事情的最后便是周韶华在王妍的威逼利诱下吃完了剩下的所有羊油饼,然后看着周韶华忍不住漱口就夸张的笑得前仰后合。 周韶华温柔的看着她,突然说到:“其实这样的日子也很好,一碟子羊油烧饼就够咱们欢喜一下午。”所以,罢不罢官也没什么要紧,快乐从来都不只属于有钱有权的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十八章:意料之外 没过多久,运河的案子便审清楚了。钱家还按周知府的判决执行,徐c李两家情节严重c手段残忍,满门抄斩之外徐c李两家的家主执行腰斩之刑。三族之内,男丁流放千里充军,女眷全数没入教坊司。 其他涉事人员无论官或者民,全数斩首示众。除情节特别严重的流放家眷以外,其余人等祸不及家人。 这一判,要斩首的便有五百余人,流放的更不计其数,实在是满城震惊。 汪世男虽是不祸及家人那一类,可这判决他家里人也实在接受不了。 汪雅婷滚在王文怀里哭得肝肠寸断,不停的问为什么:“他没做伤天害理的事情,他便是可恶也只是小恶。为什么就得斩首示众,为什么就得去死?流放不行吗,充军不行吗” 王妍在边上看着也是伤心,她偷偷抹着眼泪退了出去,坐在门槛上惆怅得眉毛鼻子都皱到了一起。 她在想:用了运河到底有多大的错,怎么就得死这么多人?虽说国法如此,可这条国法真的合理? 她实在想不通就去问周韶华,当时两个人坐在运河边上看着涛涛河水脸色都不太好。王妍捡了石子一颗一颗往运河里扔,然后看着河面的涟漪发呆。 周韶华偏头看了王妍很久最后也只得长长的叹了口。 他问王妍:“你知道陛下为什么非要迁都北平吗?满朝文武都大多都反对,更有御史大人触柱死谏,可陛下还是下令兴建北平,并全力疏通会通河用大运河将南北彻底链接起来?” 朝政上的事情王妍哪里懂,她依旧生气的往河里丢石子,漫不经心的道:“陛下当燕王的时候封地就在北边,他本人更驻守北平十多年。据说他喜欢北平更甚应天,就连京师的饭他都吃不太惯。” 看周韶华一脸的哭笑不得,王妍又恨恨的补充道:“他也不喜欢南边纤细的姑娘,北方高挑健” “越说越不像话了。”毕竟是天子的是非,哪怕河边没有旁人也不好多做议论。周韶华揉着王妍的头发打断了她,认真道:“是因为要防着蒙古,保护子民。” 王妍有些懵,侧头不解的看着他:“京师在应天,就保护不了子民了吗?” 周韶华竟肯定的点了点头:“我朝有战斗经验的大将已经不多,张将军镇守安南不能调动,各处边防也得有人手。自打辽王去世,陛下入主京师,北平那边便无能将。这些年,鞑靼一到秋冬就入境抢杀,长此以往民不能安,国何以强?” “那迁都就迁都,和运河又有什么关系?” “因为当朝的粮食大半产自南方,商业也是南方更为繁茂啊。”风吹过,王妍头发乱了也冷得打了个寒战。周韶华便伸手理顺她的发丝并顺手将她搂进了怀里:“迁都意味着皇帝要过去,一应后宫c满朝文武以及大量兵将都要过去。要在北方布坊,以为着兵多将多。这些人都要吃饭c穿衣。” 王妍好像有些明白了,她在周韶华怀里动了动,叹道:“运河太重要了,也难怪朝廷立重法不许私人染指。” “是的,若没有运河解决钱粮问题,北方的乡亲们可该怎么办?” “明天就要斩首示众了吧,满扬州城多少家庭要陷入恐慌和绝望啊!”虽然知道运河当真碰不得,可面对斩首几百人王妍心里还是忍不住悲伤:“但愿这次的事能震慑住大家,谁都不要再打运河的主意。” 的确,这件事之后大家都噤若寒蝉,不单没人再敢打运河的主意,就连贩私盐c私茶的都夹紧了尾巴。外头的山匪c水贼更是提心吊胆藏在窝点不敢出来。 说起山匪和水贼,便不得不提和徐c李两家有关的两队匪众。在徐家和李家的出卖之下,官兵很快找到了他们藏身的地方,可官兵竟没费一兵一卒就剿灭了他们。论原因,竟然是他们想祸引江东被周边匪众联手剿灭。 果然是多行不义必自毙! 当然,官兵都去了,也没有放过周边匪众的道理。托徐c李两家的福,这次剿匪伤亡很轻,却几乎灭掉了周边所有的山匪c水贼。 没了山匪c水贼剪道劫货,扬州的商业环境应该更好才对。可自打钱c李c徐三家出事,整个扬州却一日日萧条起来。 起初还可以说震动太大,商家和百姓都没适应过来。可半个月过去了,扬州依旧没有以前的繁华。大街上每天都有新店开张,可关张的更多。以往出门就大包小包回家的乡亲,如今都很少再买。 王妍的宝货原本就只针对有钱人销售,按理不该受多大的影响。可现实是她铺子的进账还比不过以前的一半。再看先前抢她生意那家,早今天就赚不上钱关张大吉。 “这到底怎么回事啊?便是扬州出了大案大伙儿慌张,可日子还得过啊。运河出了事,有钱人就不穿衣打扮赏玩物件了;老百姓就不走街串巷吃嘴扯布了?” 她转头看汪雅婷,见她依旧是灵魂出窍的模样也就不指望她回答了:“也可能真是创伤太大,大家都畏首畏尾了吧。” 王妍本来就是坐不住的性子,铺子里没什么生意她便满街市乱窜,和各家的掌柜闲磕牙。 这一唠却找到了问题的关键。 “东西贵啊,大家手里就那几个银子,再像以前大手大脚还怎么过日子?” 王妍整个身子都趴在花大娘的枣木柜台上,双手也来回摸着摆在上头的布料:“市场还是那个市场,料子也还是以前的料子,以前没觉得贵现在就贵了?” “可不就是!”花大娘神秘兮兮的四处张望,确定周围没人才压低嗓子对王妍道:“以往从徐家拿货,一匹百花绒才五百文,现在要一两银子;以前一匹雪缎一两半,现在涨到了二两半。咱们拿货价钱涨,卖出去不更得涨。就这个涨法,哪个受得住?” 王妍伸长手在花大娘身边的盘子里抓了把瓜子吃,看她的小眼神却完全是不信:“怎么可能涨那么多?” “你还不信?”花大娘看她抓了一小把心疼得急忙藏了盘子。王妍由不得扁嘴道:“看你小气的,到我店里可是由着你在吃。” 花大娘藏盘子的手有些尴尬,犹豫片刻还是把盘子塞进了柜台:“那是以前,这两天你去铺子里买试试,价钱都翻了一番。” “有这么厉害?” “不愧是大小姐,东西涨价了都不知道。你信你去外头打听打听,看看有什么东西没有涨?” 王妍果真就去了,这一圈转下来别的都不说,连茶棚的茶水一碗都涨了一文钱。王妍无奈了:“你这井水成本也涨了?” 店小二也是苦笑:“井水不要钱,可茶叶涨了。就这大叶茶一斤都涨了小一两银子,茶水不跟着涨,生意没法做。” 王妍就纳闷了,钱c徐c李三家虽将生意做得广,可也没广到各行业都涉猎啊。再说了,这大叶茶本地就有产,他不用走运河去外地偷运啊。 这一圈逛下来王妍心里有点堵,想回去找汪雅婷说说话,可她依旧是一副灵魂出窍的样子。看看店里,隔壁的小厮们都闲得磕牙。王妍看得不舒服,干脆又转了出去。 她心里始终想不通,那三家倒了台对扬州的影响就这么大?至于吗? 于是她又转去了张家的粮油铺子。张家的生意做得大,除了米面粮油还卖山货干果。他家的货物除了供应他家在其它州府的铺子,主要还是发给其它地方的商人转卖。 王妍想不通为什么连茶叶都涨价,到张家来找答案可不会有错。 不出意料,张家的货品也全都涨了价。本土出产的粮食c各山地收来的干果,涨幅都是不小。王妍蹲在一边看着张大婶收钱,忍不住打趣道:“这价钱翻了快一番,这次可赚大了。” 张大婶原本烦得想骂人转头看是王妍又忍了下来,苦着脸道:“王小姐可别打趣人了,价钱涨成这样,好多老主顾都不来了。照这么下去,生意还怎么做?” “这粮油为啥突然涨这么多啊?都是咱本地的东西,不至于是佃户守着粮食不卖,逼得你们涨价吧。” 张大婶苦笑着哎了一声,掰着手指给她数道:“农民不涨价可咱们的成本得涨啊!以前咱扬州的布匹c茶叶c棉花等都比周边府县便宜很多,各地的商家都来扬州进货。他们拉货的车装不满就能帮我捎些货过去。反正是顺路,给点嚼用对方就答应了。现在呢?光给商家送货就得请镖局,只给点嚼用能够?” “你家还负责送货啊?”王妍很有些诧异:“这天南海北的,你怎么就敢承诺送货?” “以前过来的商人不也天南海北的?多加一辆车运回去也不费他们什么事,在那边都是相熟的商户,也不怕他们半途中吞了货。也就凭着这个送货,我们扬州的生意比其它地方好做很多。可现在” 张大婶忍不住的摇头:“老主顾都被我们养刁了,突然不送货他们觉得拿货不方便,涨价又觉得我们故意坑人。时间再长些,只怕他们要去别的地方拿货了。” 王妍这才明白:市场繁荣能将各行各业都带起来,市场萧条便是卖豆浆的都会受影响。支柱行业更是顶梁柱,他们一倒其它行业会直接受到影响。 可扬州的繁荣就非得靠着大运河吗?没有大运河的偷渡做支撑,各行各业就得下滑?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十九章:是福不是祸 追本溯源的话,扬州建城也是因为吴王夫差开邗沟。之后逐渐发展繁荣,大运河更是居功至伟。王妍想让扬州繁荣和大运河脱开关系,那基本就是异想天开。 事实上不光是扬州,大运河沿途的所有城市几乎都因为运河受益。 比如现在,扬州的市场因为几家不法分子相继倒台而略见萧条,可这个萧条也只是和前期比较。真将扬州拿出去比,它依旧是当朝数一数二的繁华大都市。 只是看惯了扬州昔日模样,王妍很有些不习惯现在的‘冷清’。 王妍再垂头丧气回去的时候,汪雅婷正在接待个出手阔绰的外邦女人。她手指快速的在柜台面点,操着不太熟练的扬州话道:“这些,这些,还有这些我全都要了。” 汪雅婷有些意外,面上虽没表现出什么却也依旧问了一句:“全部?” “对,全部!”女子以为汪雅婷觉得她付不起账,爽利的摸了银票递给她看:“依旧是上次的价格,依旧能帮我送到青州的吧?” 汪雅婷有些懵:“我们不帮忙送货的啊!” 女子更懵,操着别扭的扬州话很有些心急:“不能换了伙计就不送货了啊,我在你们店买好多次,次次都送的呢!” “你可能认错地方了。”王妍朝她指了指隔壁已经倒闭的宝货铺子,无奈的耸着肩道:“我们家一直都不往外地送货,不过你要一次买这么多的话,我可以帮你联系跑青州的车队或者船队,费用你们自己谈。” 那女子皱眉想了好半天,迟疑着问她:“那你这些物品多少钱?” 汪雅婷急忙拿了算盘来算,因为对方买的多她还刻意算得比较便宜。谁知将价格报出去,那女子便气愤得皱起了眉:“不送货比送货还贵,你们这家铺子也太黑心了些。” 王妍懵:“黑心?我们这价格根本就没赚你多少好不好?” 女子看土匪一样看着王妍,然后果断的转身离开。 王妍和汪雅婷对望一眼,彼此都觉得好惊奇。汪雅婷更是忍不住问道:“她以前是花多少钱买的这些东西?” “不知道!”王妍茫然的摇着头,一脸受伤:“他家的东西普遍比咱家便宜,一个仕女图宝扇能比咱们便宜六百个铜板。按这种算法,咱们虽一些,可也算不上黑心吧?” 汪雅婷按王妍的这种说法噼里啪啦的打着算盘,然后眉头都皱成了一团:“按这种程度便宜,咱们这价钱还真有些黑心。” 王妍凑过去看了眼算盘,心里也是够凉:“这个价钱,要血亏啊!” “这么低的价格还管送货,也怪不得会关张大吉。”汪雅婷叹一口气,看王妍的神色中又忍不住担忧:“虽说那家铺子能开肯定是冲着你,为了和你抢生意那价格也是故意调到那么低。可生意人不可能平白撒钱,调成那种价位,他们亏得应该不多。至少不是血亏!” 过去的事情王妍也不想去追究,况且扬州城现在连油条都涨,她的铺子没涨价已经算得上是便宜。 看她没明白,汪雅婷叹道:“你得弄清楚中间的门道,要是不然你往后还得吃亏。再说了,谁还能和钱过不去,你找到节约成本的法子往后的生意也好做一些。” 王妍淡淡一笑,无力道:“还能是什么,大运河呗!跟上徐李钱三家倒台,扬州各行业都涨了价。若能利用大运河运送物件,降到那宝货铺子的价钱所不定还挣钱呢。” “是这个理!” 看汪雅婷眉眼间很是可惜,王妍不禁好奇道:“想什么呢,你可不敢打大运河的主意。周韶华说那河重要着呢,只能先保证朝廷使用。” “以前那三家用运河偷运货物,我看也没耽误了朝廷的事啊!”因为汪世男的事情,汪雅婷对大运河总有些不屑,如今再次提起她不由得冷嗤一声道:“偷偷运货的时候扬州繁华成了什么样子,斩杀了那几家人,如今的扬州又是什么样子?” 朝政上的事情王妍不懂,所以也没办法从大局上反驳汪雅婷。事实上她几乎都要被汪雅婷说服了。 亲眼见过扬州前后的模样,知道大运河运货对扬州的影响。可谁都没看见私运那点货物对国家对北平有什么影响啊。难道私运了那点货,都城就签不成了,北方的布防就要被耽搁了? 王妍心里认同这个观点,面上却不能附和。要不然汪雅婷不得对朝廷的怨气更大啊? “也不一定都是运河的事。那就一条运货的河,出了走货能快点也没特别大的用处,对扬州的繁荣也起不到决定性作用。朝廷不让商用肯定有不让商用的道理,咱们就别多想了。” “光快一点?”汪雅婷清冷一笑,拉了王妍过来比划:“你知道快一点意味着什么吗?意味着能抢占市场,意味着易坏的物件不会损坏,以为着路上的花费大幅度减少。这些费用加起来,你知道有多吓人吗?” 不用汪雅婷说,王妍也知道这笔费用必然吓人。先前去张家粮铺,张婶子就给她算了笔账。 从扬州到北平得近两个月的时间,一辆粮车按三个小厮计算,两个月也食宿车马费也是不少。遇到查货的关卡,还得打点着别让对方为难,遇到剪道劫财的还得花了银子买路。这样一路送去北平,粮食的价格早翻了三四翻,寻常人家根本就买不起。 这说的还是顺利的情况,若实在倒霉运货途中遇到了天灾人祸。货品丢了也都不说,还得赔出事小厮的家属。这一趟走下来,得亏得吐血。 想着这个,王妍突然就理解大运河对朝廷的重要性了。若不是用大运河运军粮c军饷等必需物资,什么事情都耽误了。 更何况军中无小事,运河商用万一出了问题耽误了物资运送,那后果可真不堪设想。 汪雅婷看王妍听得有些愣,以为她是说了震撼,接着道:“他们偷着运一次才能运多少?若真许了商用,那南北方的物资交换又是多少?商品更新速度会有多快?如此,扬州又会吸引来多少客商?” 人来了就得消费,客商的消费能力照普通百姓强了不知道多少。有更多的货物在这里集散的话,扬州的繁荣肯定比以前更甚。 “朝廷千辛万苦修好了运河,就该物尽其用。成天只走朝廷那点东西,那不是浪费吗?” “其实扬州现在也挺好啊,咱们是习惯了先前的低价突然涨价有些不适应。其实咱们出去转一转就知道,扬州这边的价格也算不得贵。” 汪雅婷定定的看着王妍,一直将王妍看得低下了头她才转过头叹了口气:“罢了,你一个官家小姐哪里懂买卖的事?再说了,你就是懂咱们也左右不了运河该怎么用。” 王妍尴尬的笑笑,没法再往下面接话。 不管怎么说,这次谈话还是令王妍开了眼界。她也曾看过基本商书c算经却完全没想到一条河对整个商业有这么大的影响。 再才见到周韶华的时候两人说起,周韶华也有些吃惊。可稍微一想,他也就释然了:“扬州能如此繁荣便是仰仗着四通八达的路线。各方的货物都在扬州集散,衙门一年收的商税都了不得。大运河直通南北,运载量又相当惊人若能用于商途,必然引来空前的繁华。” 听着这个,王妍也觉得可惜了:“若是在保障朝廷运输的前提下适当商用该多好啊!” 话还没有说完头顶就吃了周韶华一个暴栗,王妍不依的瞪过去周韶华又伸了手帮她揉:“你那脑瓜子可不敢乱想,你一乱想很容易就要出事。” 王妍瞪他:“你什么意思,我成天就知道闯祸是不是?” 周韶华哪里还敢接着惹,连忙哄道:“是怕你去王同知面前乱说,最近他们都够头疼了,可听不得你这番‘大逆不道’的说辞。” 说起家里,王妍所有气势都没有了。她将头靠在周韶华肩膀上,好半天没有说话。周韶华心里也是波澜起伏。 锦衣卫一日不走,周c王两家就一日危险。 不知道王家内里如何,外表来看倒很是镇定平和。王同知按时点卯按时散值,几位公子也按时去学堂,半点不耽误功课。 王妍就更不消说了,成天不是守着铺子就是在街面上厮混。唯一反常的地方便是她见了小乞丐都会大方的赏几十个铜板,遇到有人欺压乡亲肯定会撸袖子出手。 相比起来,周家算得上是方寸大乱。 周老爷的私信一封接一封往京师传,寻常不走动的同僚现在也走动得密切起来。儿子里除了周韶华,其他的整天都心事重重,七尺的汉子竟见天往寺庙里钻。 周夫人就跟不消说了,寻常端着架子近来却主动和别夫人来往。她寻常看不上别人巴结,如今但凡去别人家,总不会空了手去。 这反差,有时候真憋得周韶华喘不过气。周家有出息的族亲太多,有能耐的姻亲更多,周韶华家所在的这一支在整个家族中算不得突出。周知府自考中进士开始,家里就对他寄予厚望,希望他能越趴越高,为他们这一支也争口气。 周知府自己也是这样的抱负,所以自上任以来便兢兢业业,清正廉洁。这些年从县丞升到知府顺顺利利,他对自己的前程有了更大的信心。 这突然出了这种事,好容易闯出的前程眼看就要化为灰烬,慌在情理之中,乱了方寸也不算稀奇。 可他们谁都没想到的是:因为他们的慌乱表现,竟引来了锦衣卫的高度关注和怀疑。没多久,周知府便无故失踪,周家也结结实实的看了场世态炎凉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六十章:处境 周知府其实也算不上失踪,因为他办公的桌案上分明留着字条:为要事进京数日,勿念! 一未得圣上传召,二不为紧急要事,数十年风雨无阻准时点卯的周知府会扔下公务去京师?原本都逃不开失职的罪名了,他还上赶着将把柄往别人手里头塞? 虽然字迹是周知府的没错,可连周家府上的小丫鬟都不相信这是真事。 周夫人得了信就晕死了过去,一堆人又是按胸口又是掐人中好容易才将人救醒。可才刚回过来神,又是嚎啕大哭。 几个兄弟也不知道该怎么办,眼神齐刷刷的往还算镇定的周韶华身上扫,只盼着他能拿个主意。 “咱爹不可能去京师,十有八九是被锦衣卫请去问话了。” 他这话一出,椅子上又软了两个弟兄,围在一边的女儿c姨娘立马哭了起来。周夫人的哭声更甚:“落到锦衣卫手里哪里还有活路,他们审人的手段阎王爷见了都要发憷。” “不行我得进京,我得去找” “现在找谁都没用!”周韶华将他娘按下来,一本正经的讲道理:“锦衣卫是陛下的心腹,他们来这里查案代表的是陛下。你这时候去京师求人,他们又该往哪里使力?” “照你的意思,难道要放着你爹不管?”周夫人愤恨的瞪着周韶华,恨不得从来没生过他一般:“你爹在外头受罪,你不想办法倒知道说风凉话?我怎么就生出了你这样的儿子?” 家里发生这么大的事,周韶华心里怎能不翻江倒海c波涛汹涌?所谓的镇定,也不过是表面现象。周夫人这话说出来,实在诛心! 做儿子的心如刀绞,可总不能在这时候和亲娘计较。周韶华长吐口气释放心里的憋堵,而后才解释道:“哪能不管?是说现在进京城没用,锦衣卫来扬州都穿的便衣,谁敢去皇帝面前说我爹的事?娘,你先冷静点,咱们慢慢想办法。” 周夫人一把推开周韶华,扶着大儿子的手就要起来:“不管那个没心没肺的畜生,你陪娘去。咱去找你大爷,找你舅舅,找你叔姥爷,咱家朝堂上这么些大员,还能捞不出你爹?” “娘,韶华说得有理,你先冷静点。咱家朝堂上那么多人呢,锦衣卫不会胡乱栽赃。再说了,陛下向来圣明,我爹又正直廉洁,这回的事顶破天就是个失职失察。” 周夫人又一把推开大儿子,看着他的神色失望得很。 好容易将周夫人控制住,周韶华只觉得身心疲惫:锦衣卫将他爹带走了,谁知道会用些什么手段,谁知道他爹会在里面说些什么? 想着那天他爹和他的谈话,周韶华心里忐忑不安。祸水东引他爹在里头未必能过得轻松,可暂时安稳的王家却不知道会迎来什么灾难。 “你说锦衣卫怎么就单单带走了咱爹呢,不管怎么论这件事都是王同知的疏漏更大啊!”周敬思凝重的看着弟弟,怀疑道:“是不是王家在背后捅刀子?他们自己的事,全推到了咱爹身上。” “那也得推得出去才行!”周韶华一颗头快要炸了,他一屁股坐到廊下的台阶上,捂着头道“咱家都得装着不知道锦衣卫来了,王家还敢往跟前凑?即便他敢,职责范围怎么划分的锦衣卫不知道吗,他往咱爹身上推,真当锦衣卫傻?” “上次王妍的事情也是咱家出面求情,你说会不会是” “哥!”周韶华无力的抬头看他,身上眼里说不出的疲惫:“王妍的事已经了结了,不管谁出的面,宽恕王妍那是陛下做的决定。你有这胡猜乱想的功夫,都不如想点能救出咱爹的办法。再不济你陪着点咱娘,看她那架势还不知道要闹出些什么事。” 周敬思凝眸看了周韶华半晌,最终才淡淡的道:“你放心,家里乱不了。”等周韶华点头,他又补了一句:“你自己好生想明白,到底是连咱家门都没资格进的女人重要,还是咱爹以及咱全家的前程重要。” 说完这个周敬思看了眼神色痛苦的弟弟,又抬头看了看天上越来越圆的月亮,探口气转身走了。 周韶华也抬头看了眼月亮,然后轻嗤一声冷笑摇头:自己家出了事,和王家何干?难道去和锦衣卫说那些捕风捉影的怀疑,咱爹就能平安回来? 锦衣卫难道不会反问:“既然你先前都怀疑了,为什么没查明没阻止?为什么地道还能挖那么远,码头上的同伙还那么多?你这到底是失察还是同伙?” 想着这个,周韶华又是一阵头疼。 里面不知道怎么又提起了王妍,周夫人在里头连着周韶华骂得难听。周韶华摘了边上桂花叶子堵耳朵,实在堵不住听不得了才叹了口气走开。 那天晚上,周家人谁都睡不着,周韶华更是在祠堂口坐了一夜。 他想了一夜,依旧觉得不去应对就是最好的应对。他们家没有问题,运河的事他爹只是督查不负主要责任,水贼c山匪他爹虽责任较大但千户所也脱不开干系。只要他爹不瞎攀扯,这件事肯定会很快查清很快过去。 第二天去码头点卯之前他还找了大哥商量,两人全都说好了他才不太放心的离开。 可谁知道他前脚刚走,周家后脚就乱了起来。 他们害怕锦衣卫,更害怕周家会一蹶不振从此败落。所以,他们积极的在扬州官员中活动,他们使银子走关系许好处,放低了姿态让对方回想周知府的品行为人,千叮咛万嘱咐不许人家随便说周知府在处理政事上的疏漏。 可在朝堂上行走的,哪个又看不出点风向?周知府一出事,他们心里就有了小九九,如今对周家人都是避之不及,哪个还稀罕他们塞那点东西? 将东西还回去的那都算仁慈,还有人前脚刚对周家恭敬亲切一转头便将这事散播了出去。 一夜愁皱了脸的周夫人在家也待不住。她放了身段挨家拜访和运河扯得上关系的官员女眷,想着攀攀交情送点礼,好让他们被锦衣卫暗访的时候留点口德。 可寻常连她跟前都到不了的女眷要么不见她,要么见了就虚与委蛇,她堂堂知府夫人,拎着满手的礼品硬是送不出去。 “树倒猢狲散,我周家这树还没倒呢,猢狲们可就散了个干净。” “再去布政使大人家走动走动吧,她家夫人和您向来交好,更玩笑要将嫡亲的三小姐说给咱们二少爷当媳妇。咱们去求求他们,肯定会有成效。”便是没成效,大夫人也能陪您说说话,让您心头舒坦些。 周夫人知道那个三小姐,除了模样平淡点其外都很不错。她对周韶华有一番心意,她家也有心成全。后头裴倩倩来了扬州,大夫人才笑说只是玩笑。再后头裴倩倩回京,大夫人还特意使人来打探过,看他家的意思是着打算和周家结儿女亲家。 “那就去布政使家!”周夫人心里又燃起了希望。裴倩倩离开后,周夫人也在想周韶华的婚事,真和布政使家结亲还算是他家高攀。如今他们若肯帮忙,倒也是靠得住的人家,亲事不如就直接定了。 若在这时候和布政使家定了亲,下面的人说话做事也得多掂量着点,这比送礼有用得多。 可她没想到她根本就进不去布政使家! 开门的小厮一看是周夫人便疏离冷淡的道:“周夫人请回吧,我们夫人没在家。”话没说完门已经重重合上。 周夫人安慰自己是‘下人无礼’又亲自去敲门送礼,她对着个下人都摆了笑脸,谁知对方竟依旧很不耐烦:“有完没完,都说了夫人不在家还赖着做什么?” “那你帮我把礼品捎进去,这是”周夫人话没说完,门又重重合上,里面还传来小厮鄙夷的声音:“谁稀罕你们这点破烂,臭不要脸。” 那一刻,周夫人羞臊得浑身红透,屈辱得恨不能立马消失在虚空中。 她匆忙上了马车,眼泪不住的往下流。 在门口碰见王妍的时候她有些意外,可想着是王家连累得她家遭殃更是没有脸色:“这是你该看的地方吗?滚回去!” 王妍知道自己不受待见,为安周夫人的心还是上前道:“您别担心,周叔叔” “打出去!”周夫人厌恶的看她一眼,吩咐完身边的丫鬟便放下了车帘进了府门。 丫鬟不敢虽不敢真打王妍可对她也没摆什么好脸,语气更是尖酸得很:“王小姐是自己走还是等我喊护院?还有你记住了,周家根深蒂固还轮不到你这样的人趁虚而入。” “我就是不放心过来看看,有什么需要帮忙的我肯定” “需要你去锦衣卫那里认罪啊,明明就是你家和商人勾结挖了地道,凭什么我们周家替你们顶罪?你们要真有良心,去和上头说清楚的啊,你不都偷走过一趟运河了,这中间的门道你熟啊。” 王妍觉得自己受到了羞辱,虽然来之前她就做好了自己受气换周夫人开心的准备,却没想到屈辱得受却换不来周夫人开怀。她轻轻看了那丫鬟一眼,默默的转身离开。 “不是说要帮忙,难道就只会嘴上卖好?连自己做过的事都不敢去说清楚,你们家还要不要脸?” 王妍将头压得更低,几乎落荒而逃。周夫人疲惫的靠在马车上,长长的叹了口气想着:老大那边也不知道怎么样了,但愿他在交代清王家嫌疑之后就能将老爷带回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六十一章:变故 周敬思没能回来,周夫人从下午等到深夜再从深夜等到天亮,大儿子始终没有回来。欧派出去找的人几乎走遍了大街小巷,可依旧没有大公子的消息。 即便这样,周夫人也不肯告诉周韶华他大哥去做什么了。无论周韶华怎么问,周夫人都一口咬定是四处找关系,怕手下在城里乱说影响锦衣卫对周知府的判断。 “娘,你说实话,我哥是不是去找锦衣卫了?” “没去,你都说找不到锦衣卫落脚的地方你哥哪有本事找得到?” “现在不是乱的时候,现在” “现在是什么时候,是你和那小贱人你侬我侬的时候,是你护着王家的时候?你爱干嘛就去干嘛,你爱护着谁就去护着谁,我权当没生过你这个儿子。” 周夫人爆发了,抓着周韶华又捶又打:“事情就出在运河上,是出在运河上。要抓也该抓王同知,要查也该查她王家。对了,还有王妍去开封那次,我就怀疑她不是赈灾而是运货。她就是帮着徐家运货!” “所以,你让大哥去找锦衣卫,去揭发王妍,告发王家?”周韶华觉得很无力,很失望:“我们两家是世交,我爹和王伯伯情同手足,我和王妍那是要过一辈子的关系。娘,你们去告发王家,你们有证据吗?王家真的和商人勾结了吗,王妍真的做错了吗?” “到现在你都还护着那一家子,是不是非要等你爹死了咱家败了你才醒悟?” 看着这样的母亲,周韶华的心都冷了:“你们不是在告发王家,是去证明我爹不干净。王妍回扬州都三个多月了,你们既然怀疑为什么没抓到她的把柄,为什么那地道还能顺利挖成?这话我和大哥说过,看来你们都不肯听。” 听说告发不但没用还会坏事,周夫人沉默下来。她根本就不相信周韶华的话,可他大儿子真的没回来。 “那怎么办?你大哥他是不是也被锦衣卫扣住了,那现在到底该怎么办?” 能走的人家都走了一圈,周夫人比任何时候都更清楚没人会帮他们。她比任何时候都无力无助:“咱们进京吧,族亲们不会不管我们,他们绝对不会不管我们。” “你们想好的事情我哪里拦得住?要去你就去吧,在京城再闹得满城风雨,也好让陛下看看我周家在朝堂的势力,若成功引起了皇帝的戒心,也好挨个的清理。” 周韶华知道劝说无用,扔下这话也就出来了。 他吩咐奴才看好夫人绝不可再让夫人出门,自己又换好衣裳出门了。 家里人不顾交情和实情乱来,他却不能不讲情义。大哥做出这种事情,总得去给王家提个醒。王同知若稀里糊涂被抓去问话,只怕要平白受罪。 外表看不出异常的王家,内里其实也慌了神。王同知成宿成宿的睡不着觉,总怕王妍的事情会被翻出来做文章,更怕上次那件事连累得周家出事。 周韶华过来的时候夜都深了,王同知还是一刻都不耽误的请了他去书房。 听说周家的事以及周大公子的应对之后,王同知有一瞬间的意外,可没等周韶华解释他有已经释怀:“这么大的事,大公子失了分寸也是常理。况且能出这事也的确是我失职,不怪他去找锦衣卫。” 周韶华心里愧疚得很,他没脸说请求原谅的话,只垂了头道:“伯父心里有数便先想想应对之策,若锦衣卫找上门” “不用他们找上门,明儿一早我便去找他们。” 这下还周韶华震惊了:“还请三思,锦衣卫是奉秘旨查案,你这样” “若只有你父亲在里头我还能再等一等,现在却是等不得了。”王同知叹一口气,接着道:“敬思这孩子冲动,和锦衣卫对上肯定要吃亏。左右事情出在我身上,我去了他们的盘问重点就该到我这边来了。” 看周韶华还要劝,王同知摆了摆手道:“别担心,我知道分寸。回去歇着吧,知府和敬思都不在,府上能指望的也有你了。” 王同知态度坚决,周韶华再尝试两次也就不再劝了。 从王家出来,他站在王家大门外站了很久,直到天都亮了,他都还没有离开。 天才刚亮,王同知就找了几个儿子过来说话。吩咐好儿子又喊了王妍过来,叮嘱道:“周韶华这孩子靠得住,爹看着能行。你周叔叔也是个讲礼数的人,不会不让你进门。至于当妻还是为妾,你就别挑了成不成?” 王妍听着这话不对,皱眉问他:“好好的说这个做什么?” “没事,你回去吧。脚下的妹妹们都小,你多照看着些。”王同知摆手让王妍走,王妍却是不肯:“锦衣卫来找你了?” “没有的事!”王同知推她出去,笑道:“周家这不是出事了吗,我怕你学那些见风使舵的人看轻周家,这才叮嘱一句。快回去吧,我还有好些公务要处理。” 王妍定定的看着他,王同知便又风轻云淡道:“真没事,锦衣卫要找过来了我还有机会叮嘱你?” 想想也是这么回事。王妍多看了他爹两眼,迷迷糊糊的出去了。 他们都没想到王同知早就打听出了锦衣卫的住处,一出门就直接奔了过去。 在锦衣卫下榻的别院门口,王同知遇到了等在门口的周韶华。他轻轻地看他一眼,毅然要去敲门。 “王伯” “回去吧,我进去了你爹和你哥也该能回家了。”王同知沉着的看他一眼,托付道:“别负了我家妍妍,若有可能也略微帮我照看点家人。” 说话的同时他便敲响了门,等这句话落地,已经有锦衣卫来开门了。见是王同知,锦衣卫脸上的神色很有些不好看:“王大人竟找到这里来了,看来我这边的动向你倒是清楚得很?” 没等王同知答话,锦衣卫便推搡着他进了门:“进吧,咱好生谈谈心!” 那人说话阴阳怪气,周韶华光是听着都浑身不舒服。 消息很快传到了周家,周夫人知道这事的时候很有些震惊。她问周韶华:“王同知真的自己去了,不是锦衣卫去抓的他?你之前见他了吗,对运河这个案子他怎么看,那地道是不是真的和他有关系?” 周韶华烦躁的坐在椅子上,看着面前的亲娘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他觉得很可悲,为这么自私的人性。 “你说话啊,姓王的进去了到底会不会乱说,会不会往咱们家扣屎盆子?” “他将王妍及家人都交给了我,说只要他进去了我爹和大哥很快就能出来。” “那就好!”周夫人拍着胸口大大的松了口气,片刻后却又扯着周韶华皱着眉头问:“所以你答应他了?他平时做人不规矩,凭什么出了事你还得帮他照顾家人?还有那个王妍,我” “那凭什么你家出了事王伯伯要站出来?锦衣卫没找他,那说明锦衣卫觉得他问题不大。他凭什么要站出来,凭什么要保我爹和大哥无事?”两天没睡的周韶华满眼血丝,情绪爆发时更凶狠得有些吓人。 “趋利避害虽然是人的天性,可娘你这样实在让人鄙夷。”他甩开亲娘的手却专注的看着她的眼睛道:“要保我爹和大哥没事,王伯伯很可能要将所有的罪行都揽在自己身上。娘,你摸着自己良心回头看看,看看你们是怎么对的王家,再看看其它官员对咱们有多避之不及!” 喊完这些周韶华就摔门走了,他很累心里还很乱,他现在就想好生睡一觉然后再迎接来自王妍的狂风暴雨。 周夫人被儿子吼得愣住了,她跌坐在椅子上仔细回想,而后用手揪着心口哭了起来。 “只要老爷和大哥儿能回来,我报答他还不成吗?我好好的报答他” 躺在床上周韶华依旧翻来覆去的睡不着,他无法想象王妍知道实情后会怎么样。她那种不管不顾的脾气,要真和周家闹起来一定不好收拾。真到了那个时候,他又该怎么办? 他又想起了在济宁的那晚上,想起她看着他哀求的目光以及满脸的泪。光是想想那张脸,他就觉得呼吸都痛了。再想着瘟疫爆发那晚上王妍割腕自杀,那满地的血c蜡黄的脸以及他当时的恐慌和痛苦,周韶华胸闷得喘不过气。 周韶华困极了,脑仁都邦邦的疼,可他睡不着,他比任何时候都恐慌:“王妍最看重的便是王家,若王家真出了事她还怎么活?” 他翻身从床上下来,一边兜鞋跟一边就往外面走:那姑娘敢杀到锦衣卫住处去打架,他可得看着点。 周韶华匆匆忙忙赶到王家,发现王家的人已经知道了消息。王夫人带着姨娘们从家庙出来,拿着当家主母的架势稳住了整个王家的心,男丁们该去学堂的去学堂该写文章的写文章,女孩子全也是,手里有事都各忙自己的事,没事的就回屋子里去做女红。 无论主子丫鬟,整个王家不许听见哭声。最小的浩哥儿紧张得掉了泪,大夫人直接一个眼刀子飞了过去:“老爷还好着呢,不过是配合上头调查点事,哭什么哭?现在是该哭的时候?” 浩哥儿吓得扑进奶娘怀里,抽吧着鼻子再不敢哭出声响。 “都聚在这里做什么,寻常该干嘛还去干嘛。遇到点事就慌了手脚,能有什么出息?” 周韶华等在而门外将内里的情况听得清楚,心里更是百感交集。同样是遇到了大事,同样是顶梁柱有可能回不来,王家和周家区别也太大了。 可等他通传进去见了王夫人,才知道王妍安排好家里的事就冲了出去,大夫人没拦住追出去的王文现在也没送回来消息。 周韶华心里又是一咯噔:她不会真打去锦衣卫那里了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六十二章:依靠 在周韶华心里,王妍可是个横的。当初在船上就敢顶着刀尖和自己叫板,到了开封又能顶着全城污蔑和袁知府作对。如今锦衣卫欺到门上,她没有不敢拼命的理。 可这次和以往都不一样,真冒犯了那帮祖宗倒霉的绝对是王妍以及整个王家! 周韶华火急火燎的满街找,终于找到王妍的时候惊得差点掉了下巴。 王文c王妍c汪雅婷三个人蹲在宝货铺子前,周围摆了一圈各种外邦道具,王妍拿着把看着就很锋利的倭刀比划,看样子也杀气腾腾。 真准备去打锦衣卫?周韶华吓到了,三两步过去抢了王妍的刀,板着脸吼她:“做什么呢,还知不知道点轻重了?” 手上的刀突然从后面被抢,王妍气势汹汹的起身要算账,可看清楚是周韶华她立马就认了怂:“你怎么来了?” “你们要干嘛呢?嫌事情不够大还是大伙儿的日子过得太轻巧?”周韶华红着眼睛接着吼,样子很有些吓人。 王文心里怪周韶华将他爹‘逼’去了锦衣卫那里,冷哼一声不想看周韶华,更不想和他说话。 王妍也不想理周韶华,她觉得周家实在太过分了。他家被锦衣卫盯上又不是王家使得坏,周敬思上赶着去中伤王家还拖累得他爹去救,这也有点太欺负人。 可现在看着他一身疲惫c两眼血丝,她又开始犹豫起来。不管怎么说,周韶华也挺有良心,还知道将家里做的混账事告诉王家,让家里有个准备和应对。 她犹豫着要不要理他,周韶华却等得快要爆发。汪雅婷见他脸色不对,又看王文和王妍两兄妹都不开口,便仔细解释道:“我们在商量开铺子呢,妍妍说主营倭刀可能会有前景。这几年东瀛过来朝贺都带着刀具来卖,货源好找,大伙儿看着也挺稀罕。” 看周韶华脸上跳了一下,眼神一直往边上的其它刀剑上看,汪雅婷又接着道:“我想卖咱们本土的弓c箭,这东西寻常百姓都知道,谁家男丁想学都能买一把玩玩儿。王文说兵器朝廷有限制手续复杂,建议卖新奇点c镶宝石的匕首c短刀,外邦来的弯刀也可以。几个人意见不一样,这不就争起来了。” 周韶华去看王妍,王妍别扭的点了点头:“你以为是要做什么?” “好好的开着宝货铺子,怎么又要卖刀具?这个铺子生意不好要改行了?”周韶华略有些尴尬,他不好说以为他们要去打锦衣卫只得敷衍道:“南洋那边的宝石也挺好,你怎么不卖外头的首饰?” “没那些本钱!” 王文不满妹妹给周韶华好脸色,瞪她一眼后冷哼一声道:“你还有没有点血性?收了东西看铺子去,我这还赶着回去给娘回话呢。” 说完又鄙夷的看了周韶华一眼,伸手抢过了他拿着的倭刀转身就走。走了两步见王妍没动,又折回来拖了她的袖子:“你要是闲得慌就去扫地c擦柜台,往后少和不三不四的人往来。” 王妍不想在这时候和王文叫板,加上她心里也有怨气便捞起地上的刀剑真的跟着王文走了。 汪雅婷尴尬的去看周韶华,想解释什么又觉得说什么都是多余,也只礼貌的笑笑道:“你家也该挺忙的吧,不然你先回去等妍妍消消气再来?” 看着王妍被王文扯得踉跄,周韶华紧抿着薄唇跟了上去。汪雅婷想拦他,毕竟是大家都藏着心火的时期,一个不慎很容易闹起来。 可没赶住她拦,周韶华已经跨步追上去,抢了王妍抱着的刀率先进门。 王文看得脸色铁青,却又守着身份礼节不好发作,只狠狠的去瞪王妍。王妍表示很冤枉,试探着道:“我当时走得急娘肯定多想了,大哥你还是赶紧回去报信,让娘别担心。” 王文用鼻子冷哼:“我怕我走了你再被人坑到锦衣卫那里去。” “说什么呢?”王妍转头看周韶华一眼,见他正拿着抹布擦柜台没听见一般心才放了下来:“你想打架是不是,这节骨眼上咱不守好分寸还要闹事是不是?你生怕锦衣卫不给王家安张扬跋扈c仗势欺人的罪名啊?” “我就是看不得” “好了,娘还等着你呢。”王妍强硬的推着王文出去,又给汪雅婷使了眼色让她跟着。一直将两人都送远,她才叹口气独自回来。 回到铺子门口,王妍看见周韶华又在扫地。王文让她回铺子扫地擦桌子不过是一时借口,周韶华却听到了心里。他拿惯了笔和刀剑的手握着扫把很不协调,可地却扫得相当认真。 王妍依着门框愣愣的看着他扫地,看着看着就看出了他的讨好和小心翼翼,本来就对他硬不起来的心一下子更加柔软。 周韶华早就知道王妍在看他,他怕她也会赶他走一直假装着没发现,只将地扫得越发仔细。可王妍的目光如有实质,他挺了一阵实在挺不过,只得拎着扫把驻足看她,没注意自己眼中流露着浓浓的歉意和哀求。 王妍从不曾见过这样的周韶华,在开封最艰难的时候他都是铁骨铮铮c顶天立地的汉子;三品大员拿剑顶着他脖子他也没哀求服软。 他不该是这样,他从不曾做错什么。便是周家走那一步,也不过是乱了分寸太想自保。 人在危难的时候想自保又有什么错呢?舍身为人的大英雄,这世上又能有多少?当初在山上,她自己不也为了自己能活没有去拦珠珠? 王妍叹了口气,过去拿过了周韶华手里的扫把:“歇歇吧,地不脏,柜台小二也早就擦过了。” 被抢了扫把,周韶华心虚得不知所措。他小心的看着王妍,生怕她下一刻就爆发吵闹,更怕她突然冷漠将他赶走。 王妍却去外头打了盆水让他洗漱:“要是不想回去,就洗洗去里间歇歇吧。那里原是小厮守铺子的住处,你先将就着。” 周韶华被王妍的温柔惊到了,她那样眼中不揉沙子的脾气这时候不打他撵他就已经谢天谢地,哪里敢指望她温柔照顾? 等王妍拉着他坐下,要亲手给他脱鞋袜他才鼻子发酸,抢先自己脱了:“两天没洗了,我自己来吧。” 王妍也没和他争,靠着一遍的柜子站着看他洗:“说起来你家这事做得真不地道,真伤人心。” 周韶华刚弯下腰准备去洗脚,闻言身子顿在半空好一会儿才接着弯下去接着洗:他心里也苦,可这事他家里做了,他又能怎么办?道歉的话说再多又还有什么用? “刚知道的时候我真的很受不了,你明明就在家呢怎么能允许你家那样做?我当时从家来冲出来其实就是想去找你理论,想让你摸摸良心,问问你我爹是不是为了点银子就能犯法的人。要不是我哥追出来,我这会儿可能正在你家门口逮你。” 周韶华偷偷看了她一眼,然后又沉默着洗脚。他想解释,可王妍的话明显还没说完,他安静等她下文。 “后头我哥追上来,我看着他急红了脸眼睛里还全是泪,我心里的怨气就散了。他说王妍你能不能别闹,咱爹在里头呢。咱不将他平时的做派竖起来,锦衣卫还要以为咱家飞扬跋扈c无法无天呢。那时候,我就想到了你,你是多聪明的人啊,要拦得住怎么可能让你家里人做出那种事。” 王妍叹一口气,起身为周韶华泡了杯蜜饯茶又拿了寻常香嘴的糕点放在一边:“到了这种时候,我再闹得你心绪不宁又有什么用处?我不闹,咱俩好好的,一起等他们出来。若当真出不来,咱们还得担一大家子的生计,还得想法子去京师告状喊冤。咱们要做的,能做的还有很多,咱们都不要生气,好生休息好生过日子。” “去京城喊冤?”周韶华抬头看向王妍,担心的问道:“什么时候去?” “确定他们出不来,证据收集得差不多之后。”王妍也认真的看着周韶华,态度异常坚决:“若定的是失察,那这罪我们认。可最后若是官商勾结,那绝对不行。我爹没做过,谁都不能将罪名强安在他身上,我得在那之前找好证据,一旦有变我就进京。” 周韶华点了点头,他也有这个打算,若真被诬陷他也绝不会坐视不理。如今见王妍不是冲动的想进京找关系,他很是欣慰:“咱们一起,肯定能找到证据。” 王妍冲他轻笑,捻了块桂花糕喂进他嘴里道:“洗好吃点东西睡吧,光看你眼里的血丝也让人心疼。” “你为什么还要开铺子,这个宝货铺子生意不好吗?”周韶华拿帕子擦了脚,又洗净手后接了王妍手里的点心自己吃。同时看王妍的目光也有担忧:“这时候露财可不是好事,锦衣卫” “我家的钱来得干净不会有事!”王妍转过去替周韶华铺床,闻言回道:“得准备后路啊,便是失察之罪也很可能被罢官。我爹不会种地,也放不下身段去当教书先生,我不想法子多挣钱,一家子怎么过日子?” 同样是遇到难事,他娘和王妍的反应区别真大。一个折腾得家里鸡飞狗跳,一个连应对带后路都想了个清楚明白。 娘总说王妍身份低性子野配不上周家,可在他看来周家才配不上王妍! 心安之后,周韶华便是在不足三尺宽的硬床上也睡得香甜。王妍倒完脏水回来,他已经微微起鼾。 她放了盆替他拉了拉盖着的小棉被,又坐在边上看着他的睡颜,喃喃道:“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你在我身边我就会特别的安心。咱们一起经历过那么多风浪,这回,肯定也能相互扶持,度过难关是不是?”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六十三章:对比 周c王两家煎熬着过了五天,第六天下午,周知府等人终于安然回了家。周夫人看见丈夫c儿子那一刻,哭着扑了上去,半个字都说不出来。 王夫人也是泪眼婆娑,她紧着过去扶了丈夫过来坐下,上下看了没有受伤才放下心来:“您先歇会儿,我去泡茶” “我不渴,就想和你说说话。”王同知拉着夫人坐到旁边,仔细观察着她的气色:“瘦了,脸色也不好。近来又没好生吃饭睡觉?” 王夫人摇头,看着面前安好的王同知流了泪笑得幸福:“你明天跟我去庙里还愿,谢谢菩萨保佑你平安无事。” 王同知郑重点头,将她揽进怀里道:“这段时间,辛苦你了!” 姨娘和孩子们悄悄退了出去,王妍又哭又笑的在廊下坐了会儿,便笑着吩咐厨房做饭c烧水:“捡好消化些的饭菜多做几样,老爷和夫人说完话就送进去,热水也烧好备着,说不定会想洗漱休息。” 安排好这些再回自己房间,王妍抱着周姨娘大大的哭了一场。 “傻孩子!”周姨娘拍着王妍后背,自己也是泪流满面:“能回来就好,能回来就好” 反观周家,此时已经乱成了一团。才回家的周知府要哄着情绪失控的周夫人,要解答他各种问题,还要撸起袖子挽上裤腿证明自己在锦衣卫那里没受酷刑。 周敬思也是一样,他出了从旁劝说,还得协助详说在锦衣卫那里发生的事。在里头关了四五天他吃不好睡不想,原想着回到家就好了,却没料到会是这样。 他自己拎了茶壶倒茶,却发现壶里的水早的就冷了 丫鬟小厮早被周夫人的阵仗吓了出去,周韶华倒知道父亲和哥哥都需要休息,可他就是不动。趁着这个机会,他得让大家切实明白周家是有问题的,不管是处理问题的方式和态度甚至于观念都出了问题。他们得重视,要不然早晚会出大事。 周知府和周敬思哄了有小半个时辰,周夫人才抽抽搭搭的收了,拉着丈夫的手说自己最近过得又多痛苦,说自己对未来的担忧,顺便还要打探下王同知在里头有没有使坏。 “娘,我和爹好几天都没好生吃饭睡觉了,你能不能让我们喘口气再问?”周敬思实在受不住了,打断他娘抗议:“我们比你还难受好不好,能不能别光想着自己?” 周夫人愣了片刻,立马将错处都归咎在了下人身上:“没看见老爷和大少爷回来了,连上茶水点心都不知道,是不是皮又紧了?” 周知府和大儿子对望一眼,彼此眼里都是无奈。 以前没出事还觉得家里井井有条没什么不妥,这一经事才知道,问题太多。 周家人围在一起吃了顿安心饭,然后周知府便将两个儿子叫进了书房。按主次落了座,周知府深邃的目光就盯在了周韶华身上,好半天后才问他:“你哥去找锦衣卫的事情你知不知道?” 周韶华转头去看坐在边上的周敬思,周敬思尴尬的替他回话道:“知道二弟不会同意,我和娘一直瞒着他。” “你和你娘?”周知府冷冷的看过去,语气和表情都冷得人难受得很。 在锦衣卫那里他是什么表现他心里清楚,回来的路上他就知道少不得一顿清算,可真看见父亲冷脸,他还是害怕得发慌。 周敬思求助的看向周韶华,并不敢再接着说话。 “我的确不知道大哥和娘存了那样的心思!”周韶华躲开周敬思的眼神,狠下心道:“娘和大哥都一再质疑王同知的人品c官品,我解释许多遍都没有用处。当天晚上鸡飞狗跳不得安生,闹到天快亮才说好先不动作。没想到我前脚刚走,大哥后脚就去找了锦衣卫。” 周知府不说话了,他坐在书桌后面,看着桌上两封王同知送上来的公文神色不虞。 在锦衣卫找到他之前,他的确也慌了。他放不开前途c地位和权势,他也曾想过祸引王家以换自己全身而退。可和周韶华谈过之后他想了很多,知道那是条走不通的路。 出事之前,他有意无意的和大夫人说过,叮嘱过出了事不能乱,有事多和周韶华商量。 他没想到最后还是成了这样。现在来扬州的锦衣卫都知道他周家是卖友自保的小人,是受了刑也坚持要污蔑周家的败类。他在锦衣卫那里的坚持,全毁在了周敬思身上。 “哎!”周知府长长的叹了口气,反省道:“是我没教我你们,所谓上梁不正下梁歪,可能就是如此。” 将两个孩子喊进书房的时候,周知府有心要教训下他们。这次的事情,周家办得太丢份太不地道。可前思后想,他却觉得自己也没资格教训,论根源他起初也有那样的想法。 这个家真正立得正的似乎只有周韶华一个! “过去的事情咱们就不说了,往后都给我记清楚了。人活在世上,得先做人再做事!” 想着王同知豁出去要顶下所有罪责,甚至将山匪c水贼的事情都往自己身上揽,周知府羞愧地简直无地自容。 周知府这样说,周韶华便知道他爹不准备追究了。可这个家要再不管,往后会不会越走越歪? “爹” 他刚要开口,周知府却摆手打断了他:“你娘从小被捧在手心长大,哪里经过这种灭顶大事?对你娘,你也别太苛刻!” 话说到这份上,周韶华还有什么好说? “这次能安然出来,一是得益于我们平时兢兢业业c清廉公正;更重要的恐怕是要出大事了!”周知府简略说了在锦衣卫那边的审讯经过,完了才道:“我和王同知原本都定了失职的罪,要革职查办以儆效尤。后头京师那边来了消息,我们的责罚就变成了罚奉一年!我们被放出来的时候,还被特意警告要赶紧恢扬州的繁荣。” 周知府心里隐隐担忧,吩咐周韶华道:“中秋的时候忙着政事也没往京城送节礼,明儿个你亲自去一趟,和各位长辈都多坐坐。” “还能有什么事?每年入冬鞑靼就要在边界抢掠一番。今年他们也抢了好几回了,上头只怕是容不得,要好生给他们个教训了。” “你是说要打仗?”周知府神色凝重得很,沉吟片刻还是摇了摇头:“鞑靼和咱们不一样。他们没有固定的城池,固定的居所。来侵犯也就为点吃穿,抢了就跑跑完再抢。真要打,就得追到鞑靼腹地,这可不是闹着玩儿的。” “陛下决心迁都,最主要的原因不就是北防问题?”周韶华看着他爹,神色自信:“况且除了打仗,还有什么理由不能立马换了扬州官员?兵马未动,粮草先行,陛下要咱们赶快恢复繁荣,只怕是等着要军饷军粮。” 在朝堂摸爬几十年,周知府稍微想想也能明白中间门道。他只是不愿意往这边想:“兴兵可是大事” “鞑靼那边也实在该收拾了,先前的安南不就是个例子” 周知府吐出口气,叹道:“果真如此,扬州这边的任务就重了。我和王同知,又得脱掉一层皮骨。” 永乐盛世,国库自然充盈,可国库是根本没有轻易大动的理。陛下真要征鞑靼,先期物资肯定是从各处调动。 后头的事情不消说,周韶华也知道扬州得出大力。 “不管这么说,京师还是得去。”周知府没改初衷,只是换个人选:“敬思你待我去跑一趟,顺便去看看你四弟。” 临时换成我,只怕是又要重用二弟了吧!周敬思斜眼瞥了周韶华两眼,还是躬身应下了活儿。 周知府将他的小心思看在眼里,心里就忍不住叹了口气。这个家,实在是有许多弊端啊。老大让她娘带得,心里几乎就只有争名夺利,前程富贵,这怎么行? 想着周夫人,不由得又想起了王家。 回家的时候路过王妍的宝货铺子,铺子里生意红火,王妍也应对得妥帖有序,无意间听着,好像这两天还新开了个倭刀铺子。后头再经过王家,更和寻常一般,没见半点慌乱异常 “王同知去找锦衣卫之前,将王妍托付给了你?” 周韶华被他爹看得浑身不得劲,却还是挺直了腰道:“是!” 没等他爹接话,周韶华又接着道:“我知道你们看不上她,可那是你们没看到她的好。她看着大大咧咧冲动好事,可实际很有章法不会乱来。她心思纯良” “既然你俩有情,你也不挑拣她的性情出身,那这事就尽快定下来吧。王家和咱家是世交,咱们没有委屈了人家姑娘的道理,这一定恐怖不能当妾,只能为妻。” “当真?”周韶华欢喜起来,少有笑得灿烂:“君子一言,可不能随意反悔!” 看着儿子欢喜兴奋,周知府脸上也有了笑面:若真要打仗,后头还不知道要经多少大风大浪,周夫人立不住,家里再要没个扶得起的女主人该怎么办?王妍虽出身低些,可大是大非上不会犯错,冲劲闯劲也都不缺。更要紧的事守得住本心和原则,镇得住人撑得起场面。 “娘绝对不会同意!”没等周知府拍板,周敬思抢先一步黑了脸:“凭二弟的学识往后肯定前途无量,不娶个好妻子相辅相成往后的路” 周敬思眼里的好妻子,无非就是家世了得的妻子。那样的岳家,能在仕途上帮助他,在金钱上支持他。 可这些周韶华都不需要:“我没有吃软饭的爱好!” “你懂什么?要不是咱外祖家出力,咱爹能来” “好了!”周知府看周敬思一眼,疲惫道:“事情就这么定了,没事你们就出去吧。提亲的事我会让你娘紧着安排。” 周敬思憋着一肚子气欲言又止,等出了门他才拦住还在偷笑的周韶华道:“你是咱家最有希望走得远的人,全家的荣耀都在你身上。你的妻子,绝不能是王妍那种人。我不同意,咱娘也绝不会同意。你要由着咱爹胡来,只怕要坏了那姑娘的前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六十四章:我愿意 周韶华深沉的看了他大哥一眼,笑了笑没有道:“大哥你坏不了她的前程,最多只能坏了我的。反正不管她怎么样,最后都肯定会是我周韶华的正妻。活着的时候不能,死了我们都是一对。” “你” “你好自为之!”周韶华再看他大哥一眼,大步走了! 周敬思看着连背影都坚定得透着幸福的弟弟,突然之间很是迷茫和不解:一个女人,真的比前程和家族更重要?为了个女人,他真的什么都舍得豁出去? 没刻骨爱过的人自然不会懂,双眼只盯着权势金钱的人自然没精力去体会深情 周敬思不懂周韶华的幸福,却将周夫人的心思摸得恨透。 当天晚上,周夫人房里就有争吵声传来,紧接着周知府便气匆匆的出了房间。里头摔打的声音激烈,没多时又是周夫人大哭的声音。 第二天周韶华去请安,周夫人便避而不见,只让周敬思传了句话出来:“若你执意要娶王妍,便别来认这个娘。” 周韶华在门口朝着他娘的方向磕了三个头,抿了唇道:“往后就劳烦大哥多照顾娘亲了!” 这话落地,周韶华便决绝转身再没回头。 周敬思看得直皱眉头,冲过去拽了他胳膊吼道:“你要做什么?真要为个女人不要亲娘?” “哪有不要亲娘的儿子?只要娘需要,我和王妍必然晨昏定省c陪伴孝敬。”周韶华挣开周敬思的手,冷淡道:“娘不想见我,那我也只能不出现。若是她觉得我在这个家也会让她不痛快,那我随时搬出去。” “周韶华” “你们打的什么主意你们心里头自己清楚!”周韶华淡淡的看着他大哥,语气淡得令人伤心:“除了一哭二闹三上吊你们能不能有点高明的法子?有闹得鸡犬不宁的功夫,都不如反省下自身。爹以前也看不上王妍,可现在怎么就看得上了呢?你们就没想一想吗?” “不过是为了还王家的情罢了,王同知先前的棋走得好,临危挺身” “要这么想那你们就接着闹!”周韶华没心情和大哥争辩,疲惫的道:“你们这一套闹法,出了家门谁不当个笑话?上次在锦衣卫那边丢丑,还没丢出教训?” 周韶华没去管又愣住了的大哥,转身快步走了。手头还有一大堆事要处理,哪个有心思和家里斗气? 从那之后,周韶华便没再去给周夫人请安,有时在花园遇到了,他也只端正行个礼就远远避开了。周知府更没再进她屋子,几个姨娘这段时间都活泛得很。 周夫人难受得在屋里哭过好几场,直到周知府让谢姨娘去张罗聘礼,周夫人才彻底慌了:“他们这是要做什么?我堂堂当家主母竟还抵不过下贱的王妍?” 她哭着闹着摔打东西,可除了大儿子和丫鬟,竟没人来看她一眼。 “那个王妍到底哪儿好?怎么连老爷都着了魔?”周夫人趴在床上哭了一夜,哭过之后却彻底冷静了下来。彻底知道凭闹,闹不出个名堂。 她终于服了软,没多久也终于知道了答案。 官媒去王家探口风,王家接待倒也礼仪周全,可周夫人臆想的一口答应c迫不及待却并没有发生。官媒到周家去回话,竟然也赞赏王夫人做派周正c谦和有礼:“光看王夫人的做派,也知道她家的姑娘差不了,周夫人您好眼光。” 周夫人心里不服气,脸上的笑都很是牵强。之后她开始打探王夫人的做派习性,得知王同知出事后王家的应对,周夫人心内震动很大,脸色也是忽青忽白。 更让她震动的是王家对周家提亲的态度。 王家没因为能和周家攀亲而欢喜。王夫人的第一反应其实还有点厌恶:就周家那样的做派,妍妍嫁过去能有好日子?婆婆立不起不说还一身娇小姐习性,寻常就看不上妍妍的出身,这真要凑到一起,妍妍要吃亏。 当初危难的时候,王同知的确将王妍托付给了周韶华,可现在躲过劫难,他倒也很是犹豫。 晚上和夫人商量,便忍不住的皱眉:“周家势大,人员也复杂深沉。妍妍是直性子,到了他家少不得要受磋磨。再说了,周家规矩大,王妍琴棋书画c刺绣女红又全都不会,刚进门就得被挑剔。” “何止这些?妍妍如今在外头跑野了,在深宅大院可关不住。可周夫人出身大家,最看重妇德规矩,妍妍要真嫁过去,只怕再出不得垂花门。” 王同知呷一口茶,看着愁眉不展的夫人道:“正经来说这门亲不结为好,可妍妍和周韶华的事情咱们心里都清楚,强行拆了她往后也未必能过得好。你明儿个好生和她说说,看她是个什么意思。” 王夫人诧异的看过来,王同知镇定的再喝一口才道:“这世上,谁也没法为谁挡掉所有的苦难c悲伤。自己的路自己去选自己去走吧,便是以后走得艰难至少也没有怨言!” 在当时的扬州,婚事还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问王妍她自己的亲事,这着实让人震惊。 王夫人看了丈夫好久,见他依旧没改变主意这才答应下来:“妍妍答应也就罢了,若是没答应,你和周知府” “不答应就是不答应了,我王家的前程富贵难道还要拿女儿去换?” 王妍得知这个消息的第一刻便是脸红,两颊红云翻飞整个人都扭捏起来。周姨娘也是眉开眼笑,殷勤的为大夫人端茶倒水:“周韶华那孩子不错,为了我们妍妍豁得出去,我看着挺好。” “单说周韶华这个人,倒也没有挑头。可嫁过去了就光是小两口过日子,孝敬公婆c团结妯娌,和族亲往来维系,都得挑起来。依周家的规矩,妍妍怕再不能随便出门。” 看王妍红着脸没有表态,可她心里却很是愿意:既然跟了周韶华,那孝敬他爹娘c团结他家人就是应该的嘛! “进了夫家的门就得守夫家的规矩!按周家的门风,妍妍嫁过去就该替周韶华主内,相夫教子c孝敬公婆,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妍妍那直爽没分寸的说话方式也得改一改。消遣的时候也得先选琴棋书画,你藏着铁拐抓c小匕首可万万不能拿出来” 王夫人说了很多,说得王妍连脸都顾不得红了。 给周夫人当儿媳,给周敬思当弟媳,就得改掉所有的生活习惯c说话方式;戒掉所有的爱好抱负c消遣手段;舍弃所有的自由和自我,守着那四方天被人挑剔 王妍想起了刚从开封回来时的日子,抱着琴谱c棋谱诗词书画望着四方天,日子灰暗得几乎没有生趣。若再加上个处处看不上自己的婆母,往后要过的到底是什么日子? “事情就是这么个事情,你自己想好。”大夫人将具体情况说完,然后就等着王妍的结论:“你要多想几天也行,咱们抬头嫁闺女不怕抻着他们。” “我愿意!”看大夫人和周姨娘神色惊讶,王妍笑了笑道:“有周韶华在呢,他不会让我在他家受苦。我和他,不会为假想的困难分开。” “那不是假想,以周夫人的性格,绝对不会让你出门开铺子。” “没事,她不许我也会想办法让她许,办法总比困难多嘛!”王妍上前拉了两位长辈的手,神色坚毅:“我知道你们担心我,可我没事。他们要为难我是他们的事,我会不会被他们难倒却要看我的本事。只要周韶华还向着我,我在周家就不会难受,他们也拦不倒我。” 大夫人和周姨娘又对望一眼,明白了中间艰难的周姨娘还要劝大夫人拉住了她:“孩子既然选好了,咱们尊重她。当娘的能代替她做很多事,却没办法替她开心,替她幸福。” 王妍心内感激,要跪下行礼拜谢。大夫人一把托住她胳膊,含着热泪道:“娘只希望你能过得好,周家正式提亲之前,你要想改主意随时来找娘亲。” 他们都不看好周家,会答应周家的亲事完全得益于王妍自己愿意。 这消息传到周夫人耳里的时候她几乎不敢相信:就凭他王家,哪个姑娘配得起我们韶华?就王妍那渔女出身,王家也敢对我周家挑拣? 周夫人气不顺,在家里又没个人能为她排解,想出去找好姐妹说说话,也发现大家对她的态度有了微妙的变化。 周知府的事平息以后,自然有大把的官员家眷往她跟前凑,言行中的巴结和尊重更甚从前。可她却感觉到不一样了,那些以往能说心里话的人基本都不和她说心里话了。 这一刻,周夫人特别失落,也开始反省:难道,自己真的错了?难道,真该多听听老爷和韶华的话? 周夫人在那边反思,王妍的日子却过得恣意潇洒。 城西胡同里有外邦人新开的酒馆,屋子布置得很外邦很神秘,酒也很纯很香,屋子中央还有唱歌跳舞的姑娘。 王妍拉了汪雅婷和大哥在里头喝酒,一边品一边坏坏的笑:“我喊了周韶华过来喝酒,大哥你一会儿可得卖点力气,妹妹我一辈子的幸福都在今儿个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六十五章:小心思 对于周家,王文依旧耿耿于怀。他恨铁不成钢的看着王妍,若不是汪雅婷扯着说不定就会说出什么话来。 即便是这样,氛围也有些尴尬。王妍脸皮厚,赖过去拉着大哥的袖子撒娇:“你来都来了就别摆脸子了嘛,等我俩成了保管让你也好事近。” 说这话的时候王妍还冲汪雅婷的方向使劲眨眼睛,那暧昧样儿直让汪雅婷忍不住脸红。 王文敲王妍脑袋:“没个正经,我一会儿动起手你可别心疼!” “不心疼,你尽管上!” 周韶华接到小厮送去的信就急着往酒馆来:姑娘家家的就往酒馆跑,也不怕喝多了出事?他火急火燎的赶过去,发现有王文和汪雅婷陪着王妍心也就放了下去。 王妍站起来朝他招手,同时又给汪雅婷和王文使眼色。等周韶华过来,王文就黑了脸将酒杯摆在了他面前:“让大家等你一个,你也好意思?” 自打出了上次的事,周韶华在王家人面前就有些抬不起头,如今准大舅子要罚他酒,他哪里好推辞?痛快的三杯酒酒下肚,周韶华又举杯朝王文敬酒道歉:“上次的事是我周家办得不妥,还请王兄海涵!” 说起这个,王文便是看着王妍的面子也喝不下去那酒。他低了头摆弄着面前的酒盅,冷声道:“幸亏那地道是老早以前就挖好,徐家只是后期做了简单修缮。若真是在我爹来之后再新挖的。你说我们一家还有没有活路?” “要真是后头开挖,王伯父也不可能毫无察觉是不是?”马上都要结亲了,周韶华不想王文心里有疙瘩,紧着解释道:“我哥那事做得不地道,我爹已经教训了他,往后再不会有类似的事情发生。王兄大量,饶过我家这遭,我周韶华感激不尽。” 说完话,周韶华一口干了杯中的酒,然后亮了杯底给王文看:“王兄要觉得不解气,你尽管说能让你解气的招。我周韶华定然认打认罚!” 眼看话题越来越偏,气氛越来越凝重。汪雅婷赶忙去扯王文衣角,王妍也端了酒杯打圆场:“什么打啊罚的,等我成了周家人我定会好生看着他们,断不会再出现这种事。来,咱们喝酒,这家的梅子酒比九里香的有味道多了。” 恰好台子上有外邦姑娘跳起了舞,柳腰轻摆间铃儿叮当,奔放的舞姿和着埙的朴拙抱素特别有味道。 王妍看得两只眼睛晶亮,推着周韶华过去看:“饱眼福就这一次啊,等成了亲你敢来看我可不依。” 周韶华立马就脸红了,压着身子喝酒眼神半点都不敢往台上瞟:“扭腰摆臀的有什么看头,伤风败俗!” 王妍噗呲一笑,附在他耳边道:“那我女扮男装是不是也伤风败俗,抛头露面是不是更伤风败俗?” 周韶华便想起了第一次见王妍的场景,那小痞子当时让他恨得牙痒,骂她个伤风败俗都是轻巧。他伸手推开王妍脑袋,小声道:“等以后再收拾你!” 王妍扁嘴,退回去接着喝酒。顺便给王文挤眉弄眼的使眼色:灌酒啊,不将他灌醉了,我能问出什么真话来? 王文不太能理解王妍觉得她是犯傻自己往火坑里跳,人家摆明了容不得她她还心甘情愿过去。汪雅婷却很能明白,倘若王家有人松口,她也会义无反顾嫁去王家,尽管王夫人一点也不喜欢她,尽管王家这样的门户也会剥夺她的很多爱好c自由,可她的爱人在那里,她愿意去! 她能理解王妍为什么愿意,自然也能猜到她在担心什么,她想问他什么。她去周家,为的只有一个周韶华,能依靠的大概也只有周韶华。她若不提前得他一个承诺,她怎么能够安心,怎么能义无反顾? 当然,没人能保证承诺可靠,但至少能定她此时的心! 看王文没有动作,汪雅婷亲自上阵,绞尽脑汁要周韶华喝酒,许多时候她自己也得陪上几杯。王文看看汪雅婷再看看王文,到底放下了所有不满,拉着周韶华推杯换盏。 周韶华很快就察觉了他们的意图,可看着王妍亮晶晶满含期待的眼,他还是装着什么都不知道,只老老实实喝别人递过来的酒。 很快,周韶华就醉了! 酒馆环境嘈杂,王文扶着周韶华回了宝货铺子,将他安置在小厮守夜的内间之后担忧的看着王妍:“醉成这样你能问出来什么?” “酒后吐真言,肯定问得出来。”王妍推着王文和汪雅婷离开,挤眉弄眼道:“你俩甜蜜去吧,我这边的事我自己知道。” “我俩陪着你吧,万一他发酒疯”王文不放心妹妹,汪雅婷冲王妍眨眼睛然后拖着王文就走:“你在人家还怎么问话?走吧,我有话和你说。” 送走两人再进来,原本喝醉的周韶华却清醒的坐在床头,看着王妍的一双眼睛清明透亮满是情愫。 “你没醉?”王妍吃惊的看过去,瞬间便开始羞恼:“我们说的你都听见了?” “汪雅婷出来灌酒的时候我就知道你要做什么了,我也想过真的喝醉让你称心,可我真醉了就是昏睡,那样你要问的就真问不出来了。”周韶华认真的看着王妍的眼睛,态度特别的诚恳:“我保证回答你的话都出自真心,比酒后的真言还真。” 背后这样设计人被撞破,王妍尴尬得脸红了一片,她愣愣的看着面前的周韶华,脑袋里空白一片忘了自己要问他啥。 “我爹回家后和我们说过,周大人在锦衣卫那里受尽了苦头也没攀咬他一句。他也说周大哥是年轻气盛,心性不稳,遇到事情乱了阵脚不值得我们计较。”王妍转到一边去给他倒茶,低着头道:“我哥就是刀子嘴豆腐心,不是有意针对你,过两天也就好了。” 周韶华过去接过她手里的茶壶放下,而后从背后搂住她的腰将头放在她肩膀上道:“等成了亲,你还是你,依旧可以过你想过的日子。想来铺子就来铺子,想去逛街就去逛街,想和丫鬟平起平坐还和她们平起平坐” 王妍推开他,转身认真看着他的眼睛:“你娘会准” “不会,可我准!”周韶华重新将她搂进怀里,认真的道:“有我呢,我们一起去说服去抗争。在她同意之前,我帮你出门帮你去过你想要的日子。只要我在,就不会让你在周家受委屈。” 王妍在他怀里轻轻点头,心里又是甜蜜又是柔软。她反抱着周韶华的腰,悬着的心一片安宁。 周韶华越发收紧怀抱,吻着她头顶道:“我们是要共度一生的人,往后别再对我耍小心眼。” 王妍的脸又红了,她愧疚得连连点头,捣得周韶华心窝子都发痒。 与此同时,周夫人也收到了娘家的来信。原本她以为是家里关心她近来的情况,看完才觉得浑身发寒:“敬思去找锦衣卫告王同知状的事情都传到了京师,周家的事都成了京城的笑料?” 周夫人一把将信拍在桌上,人却青紫着脸瘫软在椅子上:“为什么都说我们错了,为什么我们就成了笑话?王家就干净得很,他家干净得很?” 她一个人坐了一下午,想了一下午,一直到周知府回来她都没察觉。 “这是怎么了?”周知府脱了官帽往架子上挂,看周夫人还是没反应,他便又收了帽子道:“你要有事情要想,那我换别处歇着去。” 这话却吓了周夫人一跳,她赶忙收了情绪过来挽住了周知府胳膊,可怜兮兮的道:“你别走,我知道错了,敬思也做错了。” 关于上次的事情周知府已经开解了周夫人无数次,可每次都说不到一处去。今天能听她一声错了,实在非常难得。他往周围看了看,看到桌上的信笺时全都明白了。 “岳家来信了?” 周夫人点头:“家里人都说我做得不对,我自己想了一下午好像也想明白些了。你说得对,咱们得先做人再做事,只有那样咱们的腰板才在任何时候都挺得直。至于王妍,我虽然依旧没看出她哪点好,可既然你觉得行,那我也听你的,心甘情愿将她娶进来,往后也好生待她c疼她!” “你能这么说,我很欣慰。”周知府挽着周夫人回去,各自坐回椅子上道:“王妍的好处你慢慢去发现,咱们先来说说咱家人的想法和敬思这孩子。” 这天晚上,周知府和周夫人彻夜长谈,说得周夫人连连叹息,愧疚难当。等终于说完,周夫人拍了胸脯保证:“我以前做错了,往后我一定改做事之前一定先摸摸良心。等王妍进了门,我也会和她有商有量,绝不会再做让人戳脊梁的事情。” 本性难移,周知府也没指望她一天就变个样子,可只要她愿意改就是令人欣慰的事:“那明天就再把官媒请来,咱选个好日子去王家提亲去。” “改明儿我先去和王家姐姐坐一坐,两家都要结亲了,心里不敢存着隔阂。”想着去道歉周夫人心里犯怯,挽着周大人的胳膊道:“要不咱俩一起去?我怕很多话我说不明白,反倒叫他们更加误会。” 周知府也很想和周夫人一起去,即便出来的时候他就已经向王同知赔了礼,可总觉得太过敷衍不够诚意。可如今扬州形势紧张,上头一天三次的询问,他和王同知都脱不开身。 想着真有可能要打仗了,周知府眉心没来由的跳,好像他家紧着就有大事要发生。他心里不安稳,只道:“王家既然肯把女儿嫁过来,对咱家想来没多大成见。你且去吧,好生和王夫人商量下,若是可能让韶华和王妍尽快成亲。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六十六章:区区一条河 查清私用大运河的案子之后,无论是周知府还是王同知都特别重视运河码头的管理。从新安排在里头的人员都经过了非常严格的筛选,收货c验货及发船流程都换了更严格的程序。 “不如让王文也去码头,给韶华也打个下手。”王同知既然提了,周知府自然不会不同意:“大运河不比别处,是得放自己人才能安心。” 于是,运河码头上的要紧位置,全都是周c王两家信得过的人。其中很多还是跟着周韶华去过开封的衙役。他们都是被灾难检验过的英雄,和周韶华更有过命的交情,将码头交给他们,知府和同知都很放心。 眼下扬州的商户不安稳,不将码头看好说不定又要闹出大事。 说起来,利用大运河运货的日子也不很长,按理不该对扬州的市场冲击太大。可现实是价格上涨,货物滞压,客商拥堵各种问题层出不穷,商户叫苦不迭的同时,衙门也纳闷究竟怎么回事。 区区一条河,怎么就影响了整个扬州的生意场? 当官的想不明白,小商小贩却明白得很。这天生意冷清的花大娘来王妍铺子串门,一边嗑瓜子一边就说道:“这人啊,都是惯出来的。吃惯了精面细粮谁还看得上糠皮锅巴?低价钱买惯了东西,哪个还肯出高价?” 汪雅婷原本在柜台后看一本棋谱,闻言也放了书本应道:“只这么简单就好了,习惯嘛早晚能养回来。要紧的事涨价之后民众的购买能力,五百文钱他们承受得起,一两银子他们就只能望而兴叹。他们不买了,客商的日子就不好过,一层一层往上头追,扬州这边不就吃了大苦头。” “卖不动货是一方面,更要紧的是货还接不上呢。” 花大娘将手里抓着的瓜子扔回盘中,撇着嘴表达自己的不满情绪:“说起来我那铺子的买卖不错,以前在徐家拿货一个月能挣不老少。现在少挣点也就算了,还总是供不上货。中州那边的纺棉好多人要,可运不过来,你说有什么办法?” “海上风高浪急,动不动就出事,一般都不情愿走海路。长江路线限制不说,又挤又堵水贼还不少。剩下一条陆运,也是又长又绕关卡还多。就这样,万事还得先让着官家的货走,货物能跑得快那才怪了。” 汪雅婷对他哥的量刑始终耿耿于怀,连带着对大运河都有着敌意:“咱们没条件也就算了,如今大运河分明通着,也证明了用他运货整个国家都能跟着富裕,为什么就不能用?” 大运河可是个敏感的话题,一般商家心里恨死了也不敢把话说在明面上。花大娘一听就消了声,只闷头吃瓜子。王妍过去扯汪雅婷袖子,尴尬道:“朝廷的事朝廷做主就对了,虽说买卖没前段时间好,照往年来看还是不错。” “日子都是一天天往好了过吧,谁还能一直看着以前找安慰?”汪雅婷想着她哥心里难受,虎着脸道:“当官的也该睁开眼睛看看前后的区别,那三家人一出事,扬州都成什么样了?” “汪姐姐” 看着王妍哀求的小眼神,汪雅婷无力的叹了口气,神色也跟着冷了下来:“真不知道朝廷的法是怎么定的,修好的河走一走船怎么就犯了罪,怎么就还是抄家灭族的重罪?” 花大娘开启这个话题不过是想说几句怨言,解解心里的闷气。眼看都上升到议论朝政的程度,她可是吓得不轻,抓了两把瓜子就草草退了出去。 汪雅婷看着又是叹气:“两个月前花大娘家的瓜子还由着人抓了吃,现在都沦落到上咱们这儿蹭吃喝了。妍妍,你说不用大运河运货就真是对百姓好?” “上头不比咱们更盼着国富民强啊,他们既然不许商用肯定有不得已的理由,咱们就别较真了行吗?” 虽说周韶华和她说过大运河在军事上的重要性,可王妍不精通那个也不敢随便议论朝政,只得过去搂了她手臂安慰道:“我知道你心里难受,可这些事咱们改变不了,再胡乱议论只怕更要惹祸上身c连累家人。” 汪雅婷脸都白了,她透过窗外望着远方,眼泪在眼眶里不停打转:我哥是坏,可他没动大运河没伤天害理,怎么就必须去死?那条河,百姓凭什么就沾染不得? ‘凭什么不能沾染大运河’这种想法在商户里很常见,尤其在好几家商铺断货,好几家商户运货出事之后,这种喧嚣几乎要将整个扬州城淹没。 有脾气燥的直接冲到衙门口拦王同知的车,克制着还气势汹汹的问他:“那三家用运河偷运东西的时候也没见耽误朝廷的事,那为什么不能继续用?现在不用了,货物堵着出不去,进不来,价钱还一个劲猛蹿,你让我们怎么讨生活。” 这种事情王同知哪里解释得了?他用‘朝廷不许c律法不容’敷衍不过去,只得无力镇压。那天下午,跟着去闹事二十几个商人都被押到了菜市口打板子。 行刑之前敲锣打鼓的将商户都请了过来,看着这些还想着打运河注意的人是什么下场。 这一闹,没人再敢在明面上打大运河的注意,更不敢再说大运河对扬州市场有多重要的影响。可心里的不满却累积着,对朝廷对衙门都颇有怨言。 暗地里更有人磨牙握拳:咱们商人是贱民,谁都不管我们的利益死活。既如此,那些当官的别有用我们的时候,要不然咱也给他们点颜色看看。 没等到他们给衙门颜色看,运河码头就先出了问题。 前一阵朝廷下了死命令,必须在北方河道结冰前将十万套兵甲c各类医药c军饷运达北平。任务一来,码头就忙翻了天。加上半数都是新手,各种小错接连不断。 王同知每天要往码头上跑三四趟,各种焦头烂额。 更严重的是时间太紧。目前已经是深秋交冬,离严寒封河也就两三个月的时间。这么短的时间这么重的任务,大伙儿都有些吃不消。驻守码头的人还好一些,跑船的衙役c船工们才是叫苦不迭。 因着时间短白天黑夜都不得休息,靠岸补给都得争分夺秒,天气只要不是太极端他们都得加足了劲跑。一趟下来没等喘口气,又得整装出发。风里来雨里去的拼命,一个月也才拿一两多点银子。 初初几趟大家也都挺着c忍着,时日一长也都是满腹怨言。 一个多月以后,码头上就闹了起来。船工c衙役们聚在周韶华班房外头罢工,直截了当的要求涨工钱。其中船工们的反响最为激烈:“一个月俸禄都不够路上的花销,再不涨工钱,这活儿没法跑了。” 船上的供给是提前就留出来的,中间靠岸也会有补给。按说,他们跑船花不上自己的钱,可一旦遇到补给不及时,或者恶劣天气沿岸停靠,他们的嚼用就会不够,那时候就只能动用自己的银钱。 况且他们天南地北的跑,路上又异常辛苦,等到了地方难免要好吃好喝好生歇歇,因此产生的费用朝廷可不会管。 以往轮班出船,遇到恶劣天气的机会少,在外花销的时间也相对较少,也没觉得事情繁重俸禄太少。现在见天不得休息,那点钱可真就不够花用。 可什么品级什么俸禄朝廷早就定死了,别说是周韶华就是周知府他也没权利改啊。若是以往,凭着扬州的富庶他也能列点名目,从府库里抽支给些补贴。现在紧着往北边运军用物资,摆明了随后就要征粮饷,周知府从哪里抽得出钱? 这一闹,王同知紧着赶过去做工作,从律法到道德,从本职到觉悟,他说得有理有据c声情并茂,可没有人买他的账。 最后周知府出了狠法子:嫌俸禄低的都滚蛋,滚完以后再不续用。在南方别的不好找,船工多的是。 虽说大伙儿嫌累嫌银子少,可这活儿还是舍不得丢。外头大商铺的掌柜,已经算得上体面了,一个月也才拿一两银子。他们在衙门务职,俸禄还高一两钱银子,怎么都比掌柜的体面。 大家伙儿心里有怨,积极抵抗又见不到成效,那怎么办?消极怠工呗! 打从周知府发飙以后,大伙儿倒不围周韶华班房了,改装病了! 走一趟船回来,半数的人都‘病得’下不来床,再有一小半的人家中急事走不开。请假的理由众多,目的就是走一趟歇三天,不额外排班。 周知府再出手打压,一个月请三回家直接卷铺盖滚回家!以暴制暴的结果便是都不请假了,但也都不亡命跑船了。回来了不让歇,那就在路上歇呗。加班加点十天能到的路程咱走上十三四天,不也就歇回来了。 衙门如果想追究,他们的理由可数不完:“风大浪高走不了,雨大水急走不得,沿途补给太拖拉,到地方检查太严格卸货太缓慢” 这一个一个的理由数出来,你就明知道他们在撒谎火又该怎么发?真的撵走他们换人?船工好找,熟悉运河河道有能耐在运河快速行船的船工可不好找。 就算找到了,他们就拿着一两银子的俸禄没日没夜的跑? 周韶华急得揪头发:日子过去了一半,货还没运到一半,这样下去上头早晚问责!问责都是小事,耽误战机坏了北方乡亲们的安宁那才是千古罪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六十七章:时机 来硬的不行,周韶华也开始打感情牌。 船工走船回来,他必然要自己掏腰包宴请大伙儿,以示慰问。推杯换盏间,也推心置腹的说着朝廷难处,衙门的难处,理解他们不易的同时也恳请他们多多帮扶。 周韶华虽然表情硬,语气冷,可人却是实在人。他实心实意的对大伙儿好,自己在码头上也是亲力亲为c加班加点。大伙儿都看在眼里,对他也实在冷不下脸。 可这忙,大家伙儿真帮不了! “光看运的是什么物件,大伙儿心里也明白事情很重要。可我们也是爹生娘养肉做的,他不歇歇扛不住。以往一个月跑两趟,拿着银子还能顾着家里,日子也能过得。现在一个月三c四趟的替着跑,那点俸禄都不够盘缠,家里头也是怨气冲天,换了你你又该如何?” “我们也不是有意要在路上磨日子,衙门只供给在船上的嚼用,那我们也只能多在船上吃口粮。没日没夜的跑各方面消耗都大,到了地方还不能可了劲补起来,也只能寻常慢点走省得太累到地方身子受不住。” “求着衙门涨俸禄衙门不肯,求着少跑两趟也是不成。没日没夜顶风冒雨的跑,在船上病了还能讨两副不要钱的药,在船上受了累回了家再病药钱还得自己贴。这种情况,谁也会选多在船上呆两天。” “当真不是我们不识好歹,是实在没法子。大人就算换了我们,别人来跑也是这个路子。都是人,总得图点什么大伙儿才舍得豁出命去。” “” 这些苦楚旁人不说周韶华也都了解,可俸禄朝廷定死了,衙门一时也抽不出钱补贴他们。就凭周家那点家底,成日请他们吃饭都有点吃力,划出道道来补贴银钱根本就不可能。 可再有困难,任务也得完成啊! “府衙里能动用的船只都动用了,能调动的船工也都集中在了咱们码头。衙门也实在没了办法。眼看着鞑靼年年来犯,咱们的同胞年年被抢被杀,咱们怎么能耽误朝廷驱逐外敌,保护乡亲?我知道大家都难,只求你们再坚持一下,等过了这个冬,也就好了。” 周韶华至真知性的朝大家举杯,诚挚道:“我替北方的乡亲谢谢大家。” 在坐的船工都没有动,这杯酒不是酒,是苦是难是他们挥洒不尽的血汗 “咱们完成任务有困难,可只要紧着些忍着些也肯定能完成。我们会记住你们的付出,北方的民众和即将上战场的将士们都将感恩你们的付出。我代替大家请求你们帮忙,替大家感谢你们的无私奉献。” 周韶华举着酒杯单膝跪地,态度真挚得令人动容。 大伙儿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神色迟疑犹豫。他们有的人长叹一声将脸别到一旁,有的想扶他起身,手伸到半路又缩了回来。 “国是大的家,国若不宁家又何安?咱们看似别人,到最后都是为的自己。倘若有一日扬州受难,不也得等着同胞们夜以继日c不眠不休来救?大家若卖周某这个情,挺着这关,我周韶华定然想法报答!” “哎,你呀!”资历挺老的李船头扶了周韶华起来,咬牙道:“就凭你这一跪,我老李头也得掏出来良心。之后的船我不眠不休的跑,只望朝廷真切的看见咱们的苦,等有余力了也适当补偿一些。” “我也跑!”老余也举了酒杯一口干,黝黑粗糙的一张脸上满是坚毅:“就为你对我们的真心,我信你以后亏不了我们。” 跟着喝了酒的不少,可犹豫着不肯举杯的也大有人在。 “先前的船工帮着商家运私货,一趟下来就挣三四十两。有掏心窝子说,我羡慕得很。朝廷要是能准许运河运货,能从商家身上收多少钱?衙门有了钱,也不至于苦着我们这些人。那一趟船跑下来是什么样子你们知道吗?上下嘴皮一碰就要我们奉献,身后跟着一大家子人呢,怎么奉献?” “就是啊,商家攒着大把银子往咱们这边送呢,怎么就不能收?运铠甲也好,粮食c医药也好,船只里面总有填不到的缝隙,顺便帮商家带点货影响了啥?” “伙房c床底c甲板能塞商家小件的地方多了。反正是顺路,为什么就不能帮着带?它究竟碍着了朝廷啥?” 船工们想不通,周韶华也解释不了。不切身接触的时候,他能说运河必须得先保证朝廷运转c军事需求。可自己亲自安排之后才知道他们说得没错。 商家的很多物件都小,能折叠挤压,数量不是特别巨大的话根本就不用挤占货仓;更有些物件船工随身就能带走,连船面都不用占。只要安排合理,顺路帮商家带点货真说不上会影响啥。 可朝廷明文禁止,谁敢堂而皇之的去犯? “徐c钱c李三家的下场你们都亲眼见过,难道真想自家也落那个下场?朝廷既然禁止肯定有必须禁止的原因。虽然我们摸不透中间的用意,也坚决不能以身试法。钱是个好东西,但那也得有命去花。你们说是不是?” 这种问题哪个敢说不是? 一阵阵沉默后,大多数人都喝了周韶华敬的酒。他们或许是敬重周韶华的品行,或许是忌惮他的身份,或许是真心疼被鞑靼c瓦剌欺负同胞不管是什么原因,持续了小半个月的消极抵抗终于画上了句号。 更幸运的是今年的冬天来得晚,河道结冰兴许也能比往年延后大半个月。 美中不足的是周韶华再看见精疲力竭的船工,他的心就针扎般疼。他无数次在暗夜里问:大运河分明能在利国的同时兼顾上利民,朝廷为什么就要剥夺它利民的用处呢? 若真的准许运货,扬州的市场会更加繁荣,船工能有更多收入,便是朝廷也能因此少付许多运费这难道不是人人得利的好事? 周韶华寻了机会和周知府说去,小心的试探道:“难道就不能上书朝廷,在朝廷的监督下试着少量运送货物吗?我记得洪武年间试行过一阵,商业发展突飞猛进,船工收入也很可观,朝廷还因此少了许多开支,既然有先例” “别打大运河的主意!”周知府从一堆公文里抬起头来,警告的看着周韶华道:“若不是后头船工乱来,商家乱来,准许夹带商货的试行怎么会终止?正是迁都c打仗的关键时期,你去提运河私用,这不是没事找事?” 是啊,时机不对! 周韶华悻悻的退出来,心里却还是充满了希望。他爹没驳斥,就说明洪武年间的确试行过运河运货。既然以前能行,往后得了机会也能行。至于中间会发生问题,有问题就解决嘛,不是坚决不能商用的理由! 码头的事情平稳下来,扬州整个官场都大大的松了口气。 周夫人幡然醒悟之后就总往王家行走,几次真心实意的道歉之后,王夫人对往事也释了怀。两人常来常往,交情倒越发深厚起来。 两人见最近氛围轻巧,适合办事放松,便通过官媒将周韶华和王妍的亲事定了下来。 定亲宴会选在十月初十,双月双日大吉大利! 不过是定亲宴,两家都没想着铺张,开了十桌酒席,隆重喜庆的操办就行。谁知消息不胫而走,政c商两道数得上的人物都亲自过来道贺。 如此,周韶华和王妍的定亲宴越发隆重c热闹。大家的见证和祝福,更让周韶华和王妍绝得被珍重,很幸福。 因着好些人都是不请自来,十桌席面根本支应不了。周c王两家一合计,干脆去醉香楼包了席面,将政c商两届的客人都请到了酒楼。 于是,家里的宴席热烈喜庆,酒楼的氛围就有些微妙难言。 扬州最近的动静大家都看在眼里,稍微动点脑筋大伙儿就能猜到后续该做些什么。扬州的官员找周知府探听消息,看后头征收军饷c军粮的难度如何。若难度不是很大,那就得抓了机会争个备军资的名头,将来打了胜仗也好论功行赏。 王同知周围的商人更是贼精,酒过三巡喜庆话说了个遍之后就开始诉苦。一个个将生意难做的程度夸张得只亏不赚,将豪门大户硬说得快乞食讨衣 他们明示c暗示就为了告诉王同知一件事:开封受灾的时候我们伤了元气,五月里杭州遭大风潮他们动了筋骨;之后整顿大运河,他们被折腾得就只剩了口气在喘;若当真要逼着征军粮c军饷,他们吊着的那口气就要咽了! 政c商两边的宾客间虽隔着屏风,可两边说的话对面都能听得一清二楚。等宴会结束,周知府和王同知都是浑身疲惫。 “个个都不是省油的灯,往后可得有咱俩愁。” 王同知抿嘴摇头,叹道:“世道如此,又能有什么办法?” “今年经了不少事,朝廷也该知道我们的难处。开封的事情之后,布政使大人就已经将府库情况汇报到户部,后头杭州出事咱们调动银钱朝廷也有记录。这次征粮饷,摊派给咱们的任务应该不会太重。” 王同知却问他:“这次调运货品到底是为迁都还是打仗,京城那边过来确切的消息了吗?若真是打仗,军资可不好说。富足的粮草是将士的胆儿,一定得备得足足的才好让二郎们上战场。” “该是定了,户部传来的消息,征粮饷的这两天就该来了!” “但愿如你所料,朝廷能体谅咱们的难处,摊派的任务能轻巧一点。” 他们所料不差,朝廷对扬州的确体贴。可他们万万没想到,问题会出在自己人身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六十八章:盘算 朝廷摊派到扬州的任务不算轻巧,除了药品c衣甲之外还得征收上二十万石粮食。可要说重,也算不得多重。朝廷知道扬州的情况,特意拨过来九成的款项,扬州补齐剩余款项再征够物资应该不是难事。 唯一难一点的就是时间比较紧!便是冰薄的时候强行走船,满打满算也最多还有两个月时间。刨开运输的时间不说,一个月之内必须将物资征收齐全。 消息放开的时候,满扬州的官员都欣喜得很:扬州物资丰富得很,不差钱的情况下绝对差不了东西。知府要将任务摊派下来,他们保证自己能十天内备齐所有东西。 在他们看来,这哪里是什么任务,明晃晃就是功劳。 一时间,大家都抢着筹备物资。周知府家的门槛,这几天都快让人踏平了。 看着这样的情形,周韶华和王妍都大大的松了口气。因着周王两家都不想太束缚王妍的个性,所以也默许了她定亲后依旧在街面上行走的行为。自然,也很少管他们私下里是否见面。 两人从偷偷摸摸走到名正言顺,觉得整个世界都亮了起来。他们不知疲倦的腻在一起,一起逛街一起吃饭,一起玩闹一起傻笑,便是没有事也愿意陪着对方枯坐所有空闲时间。 这种甜蜜持续了四五天,直到刘副官和王文来报码头快要无货可运。 当时周韶华正和王妍排队买城西的酱肉包子,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非常吃惊:“齐大人负责得粮食不是说今天下午就到,怎么可能没货可运?” 他想了想又接着道:“一个时辰前我还和齐大人见过面,他说药材c成衣都联系好了,最迟后天肯定送过来。” “货是有,可咱们没有钱。”刘副官一脸愁容,语气里全是焦急:“问货的时候商户们都热情得很,可具体去拿货了他们的价格却迎风见涨。朝廷给的预算就那么多,哪里受得住他们狮子大开口?” “涨了多少?” “基本都翻了一番,粮食比一番还多。这个价格,打死也完不成二十万石的任务。”刘副官愁眉苦脸,浑身都是担忧:“虽说采买不归我们管,可到时候运不过去东西,罪名也是不小。” 王文的担忧更甚:“正常来说,府衙粮仓的存粮也该有二十万石。可开封受难就开了一次库;五月杭州大风潮之后,五六个县颗粒无收,从这边调动的粮食也是不少。朝廷当初的旨意是秋收后就紧着补满粮仓,可忙着别的琐事,一时也没顾上。如今若再粮食上出纰漏,后果” “现在哪里是想后果的时候,紧着去打听下什么情况,怎么就敢趁火打劫将价钱涨成那副样子?” 王妍的话音刚落,王文就接道:“担了筹措物资任务的官员都寻到了知府大人门前,如今只怕正在议事。我们这时候去府衙,一会儿就该知道消息。” 周韶华和刘副官他们急着过去,王妍一个女人却不好去衙门掺和。 送了几人离开,王妍就回去找了汪雅婷拉着她要去张家粮铺打听情况:“征军饷军粮本来就是寻常事,他们份额内的不给银子都得出。现如今朝廷爱惜拿银子买他们的粮食,他们竟还要坐地起价c趁火打劫。都什么德行!” 汪雅婷原本不问因由的跟着她跑,听见这话却扯着王妍停了下来:“没有坐地起价,现在粮食的价格就是比一个月前翻了两番。” “若不是朝廷需求大,他们能番这么多?” “能!” 汪雅婷拖着王妍回了铺子,认真的看着王妍道:“开封的种苗才刚下地就遭了难,当年粮食产量少了大半,当地百姓大多靠朝廷救济和周边买粮生存。五月里杭州大风潮,秋天的时候八九个县颗粒无收。鱼米之乡没产出米,你说今年的粮食涨不涨?” 王妍也看过几本商书知道中间的门道:“粮食产量减少,需求增大造成价格上涨是一个原因;商家重利,揽着货物坐地起价也很关键。一般的粮商,库里都存着往年的存粮,今年的收成对他们的影响没想象中那么大。” “存粮不就存在着损耗和保存成本吗?如今各地的物资往扬州聚揽,再由大运河运到北边去。各地的路线都得优先保证他们通行,商家运货的投入又得增加多少?他们求衙门的时候衙门拖了人去打板子,现在衙门求人,商家就该舍弃自己的利益?” “我爹打他们板子也是没办法的事,那大运河本来” “大运河那么重要,朝廷就指着大运河固国就好了嘛。我们是低贱的商人,寻常连大运河的边都不能靠,还能为国家做什么事?商人重利是本性,在我看来涨价也没什么错。” 王妍算是听明白了:“商户们指着拿这个威胁朝廷,要朝廷允许他们用大运河运货?” 汪雅婷不吱声,看神色却就是那么个意思。 在看到大运河对生意有那么大的好处之后,哪个商户能忍住不打他的注意?现在得了机会,成不成的总得抗争一下。 “威胁朝廷?”王妍挤着眉头冷笑:“朝廷是咱们能威胁的吗?到最后” “大不了就是个死呗!”汪雅婷清浅一笑,看着旁边柜台中的香粉漫不经心道:“和强敌抗争总会流血流泪,前人种树后人乘凉嘛,没什么不好!” 自从汪世男被斩,汪雅婷整个人都发生了变化。尤其在她娘伤心过度一病不起之后,她就疯狂的想证明朝廷错了,她疯狂的想证明大运河可以商用,大运河商运后对朝廷更有好处。 王妍能理解她的沉痛,可实在没办法纵着她胡来:“涨价的主意,不是不提的吧!” 汪家虽然已经没落颓败,可在扬州扎根上百年,在商圈还是能说得上话。汪雅婷要真想捣乱,很有可能做得到。 汪雅婷避过了王妍探究c质问的目光,闷声回道:“价钱是涨了,但也没很离谱。大人们去周边随便一打听就能知道扬州的价格和别处差不多,没理由定商户的罪。可要商户舍利,他们也该拿出点诚意来大家看。” “周边的货品都是从扬州出去的,倒过好几手客商,价格自然会上涨。你拿他们的价格和扬州的比?” 汪雅婷转出去泡茶,并不再和王妍多说。 “你们简直是太胡闹了,真以为这样能威胁到朝廷,能因此用运河运货?你们最好都消停点,别惹得上面震怒,再来个清算。” 汪雅婷背影僵硬了下,却依旧没有回头,只声音比先前低沉了许多:“谁也没说要用大运河,谁也没和衙门讲条件。大家不过是因为物品稀缺上调了价格,衙门要是不满抓了人让强行降价不就成了。左右这天下是当官的说了算。” 王妍气结,却也知道和汪雅婷说不清。 “你们都疯了!”王妍留下这么一句,转身就往府衙跑去。她得将商家的这点心思告诉知府,必须在酿成大货前将事态控制下来。 等她赶到的时候周知府他们早就散了,王妍紧着往周家去,又被告知周知府和周韶华都在的外头忙还没回来。再火急火燎的赶回家,又发现父亲也还没回来。 王夫人疑惑的看着她,问道:“看你这着急忙慌的样儿,是出了什么大事?” 外头的事大夫人向来都不操心,王妍怕说了反倒惹得她担忧,便胡乱找了个理由搪塞过去。 大夫人见她没正经事,就又拉了她去挑衣裳:“周家的意思明年开了春就将你和韶华的亲事办了,你爹也觉得可以。算着时间,你也该裁衣裳绣嫁衣了。正好霓裳阁新送来批布料,你去选一些中意的出来做绣品。” 王妍心急如焚,却又没办法拒绝母亲的好意。她朝门外张望了半晌,想着父亲一时半会也该回不来便跟着大夫人去了。 选完布料选花样,选完花样选绣工,这一整套陪下来,天都已经黑尽了。 当天晚上王同知没有回来,送信的小厮只说扬州的大人都在一处议事,好些个有头有脸的商人也被请了过去。 想着商户的目的,王妍整颗心都吊了起来。 一连三天,她竭力去找周知府c周韶华和父亲,可总能阴差阳错的错过。再和他们碰面,却在意料之外。 那天下午,王妍准备去周家蹲守,所以早早就等在了周家。前头传话说老爷回来了的时候,王妍的心都跟着猛跳了一下。 周夫人知道她是有正经事要找老爷,赶忙将备好的参茶装进食盒递给她:“近来事多,他爹一回来就往书房里钻。我腰疼不想多走,你替我将参茶送去书房行吗?” 王妍正愁找不到去书房的理由,闻言一口答应下来:“我这就去!” 可她去得不是时机,周知府正和心腹手下议事。她怕周知府议完事又要出门,干脆拎着食盒等在了僻静处。 守门的小厮原本想将王妍赶走,可想着她将是这个家的二少夫人,二公子又打心坎里心疼她,便就装着没看见由着王妍躲在一旁。 可若他知道知府大人议论的是那样的事,王妍听见后反应会那么大,他便是豁出去将周韶华得罪透,也绝不会容王妍在暗处听!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六十九章:滚出去 三天过去了,扬州官员软硬皆施,各种得体的手段都用尽了,商户们依旧没有要退让的意思。尤其是粮油商,就是宁死不屈的态度。 张家粮铺怎么说的来着:“大不了你们治了我们的罪,强抢了货品家财。反正我们是行商的贱民,想按死我们跟按死只蚂蚁般容易。” 王妍听得好奇:张家那样的富贵商人,为了利益最是能见风使舵c巴结讨好。今回朝廷花钱买粮,价钱也出得在理,怎么就闹得要死要活?要说真为了大运河,那家都败了人都死了,大运河能运货对他张家又有什么用处? 正是不解,便听知府问道:“张家这样的商户有多少,他们拼死不降价的目的何在?” “周边城镇的粮商都是这样模样!要说他们的目的,那可简单得很,就是趁火打劫朝衙门要好处。有的商户也透露出来,价不是不能降,钱也不是不能亏,但总没有让商户白亏的道理。您听听,这哪里是咱们给的价钱卖不得?这就是趁火打劫,要好处要优惠。” 周知府好半天才又接话,声音沉闷压抑:“上次开封受灾征粮征钱,衙门就免了他们两年的三成商税。这次朝廷拿钱买东西,他们又想要什么?” 幕僚沉默着看了周知府一眼,传递的含义很明确:不是钱就是利,或者是咱们不敢动的大运河! 屋子里安静下来,好半天都没人说话。 “其实要收拾商户根本也不是难事,时间紧,这种时候咱们得大局为重。”幕僚的声音里有一股狠劲,王妍在外头听着都猜到他要说的不是什么好主意。 果然,里头压低了声音道:“既然他们不识抬举,咱们也该让那些商户知道点厉害。衙门收拾商户从来就不是什么难事。查税c查货c查货物的来源品质c定价标准,总能查得他们受不住。若这样查他们还有胆子胡来,那就再查他们的作风品行,这天下就没有完全干净的人。咱们只要拿一家开刀,剩下的商家保管抢着降价。” “贪官污吏敛财,靠的也是这种手段。” “那是谋私,咱们如此行事却是为国为民。有些刁民你不下狠手整治他就拿咱们当软柿子捏。” 屋子里又沉默下来,好半天之后,周知府问他:“在你看来,该先拿谁做筏?” “粮商张家!”对方语气肯定,显然早就已经想好:“张家生意做得大,手里存货多,他们一服软咱们征粮的团任务就能完成一小半。再者他家在扬州的根基浅,朝堂中能为他家说话的人不多,也能为咱们省下不少麻烦。” 周知府端了茶盏却又没喝,只拿杯盖一下下划着茶水,好半天都不说话。 “没时间再犹豫了大人!现在已经初冬,过不了多久北方的河面就要结冰。这个月咱们不征齐物件,封冻前怎么可能将物资全运过去?大人仁慈,可也得大局为重。” 周知府叹息一声,摆手让他下去:“你先下去准备着,什么时候动手等我消息。” 听见周知府回答的时候,王妍火热着的一颗心都凉了。她呆呆的站在那里,用尽了力气克制才没现在就闯进去。 好容易等到手下出了书房,王妍便紧着求见周知府。 守门的小厮一看王妍的脸色就知道放她进去不太妥当,找了好些个理由请她先回去。王妍却顾不得小厮的顾虑,扯开嗓门就喊:“周叔叔,王妍有事求见。” 正靠在椅背上发愁的周知府更是头疼,先听着外头的动静他就知道是王妍来了。可他现在又是头疼又是心烦,实在没余力应付个小闺女。原想着小厮将她打发走了就行,哪想到她竟扯了嗓门在外头吼。 这是什么样子,满府的丫鬟c奴才听见了又要怎样揣测? “让她进来!”周知府揉着太阳穴疲惫的坐直身子。等王妍进来,他也没强打精神,只直言道:“我这里忙得很,你那边要不是要紧事看能不能先放一放,等我这边处理完事再说?” “周叔叔要拿张家开刀,通过威胁他们生意甚至生命的手段胁迫他们降价?” 王妍清楚的看到周知府的眼睛微微眯了起来,眼中迸射出的光芒威严而摄人心魄。他重新端了茶盏,依旧是拿杯盖一下下撇着水面上的浮沫。 “我觉得那样不妥当,若咱们真那样做了,只怕要寒了扬州所有商户的心。”因为心急,王妍忽略了周知府身上的尴尬不理,直言道:“强权压人是下下策,除了短期有成效以外其余全是弊端。商户们这次空前团结,说不定还会起发作用。” “你是说整个扬州的商户都不怕死,他们放着银子不赚c生意不做,好日子不过就单单要豁出命去坑衙门这点钱?” “不是坑!”王妍坐到周知府对面,细细的解说道:“杭州和开封好些地区颗粒无收,秋收后好些地方粮食吃紧。这会儿刚秋收完问题还没凸显,等到明年夏天青黄不接,缺粮食的现象才要普遍,他们将粮食留到那时候卖,价钱还不定会翻多少。” “这叫囤积居奇c投机倒把!” “不管叫什么,左右他们没犯事。咱们为征粮食用手段可以,违背良心捏软柿子那就不行。人家今年收的粮食也出了高价,不能因为买他们粮食的人是衙门就逼着人家赔本。” 周知府好笑的看着她,好半天才摇了摇头无奈道:“妇道人家,你不懂我不怪你。” “朝堂上的事情我是不懂,可我知道扬州的市场是买家在引导,官府要是利用强权打压,肯定会扰乱整个扬州市场。有些权势的商户要是趁机打压对手,后果更是严重。” “我知道了,你回去吧!” 周知府说着知道,可王妍却知道那只是敷衍。他全身上下写着被人撞破计划的不满,全身上下都写着他对王妍‘牝鸡司晨’的反感。 “周叔” “你先回去吧,你说的事情我知道了,会仔细想。” “他们联合起来涨价,一方面是因为货品的成本确实涨了,更重要的是他们想用大运河运货。”王妍无视周知府越发不耐烦的神色,自顾自说道:“徐c钱c李三家利用运河发了家,还让整个扬州市场都换了新气象。为了更好的前景,他们很可能后放手一搏。毕竟自己死了,儿孙们或许能享上福。” 周知府不耐渐收,神色转而凝重起来:“还敢打大运河的注意,他们是不想要命了不成?” 他话音落地的手猛然拍了桌子,震天的响声吓得王妍一哆嗦。她胆怯的吞了吞口水,而后才壮着胆子道:“就是要命才想借此机会让朝廷答应,有了前头的例子,贩私盐的都收了船,那个敢再用运河偷运?” “以为手里有点粮食c军资就遏住了朝廷的咽喉,就能坐地起价c为所欲为?上一个有这种胆量的人已经被陛下割下了脑袋,他们的族人也已经被撵到沙漠深处。” “也不是威胁,就想着” “这还不是威胁那什么才是?”周知府质问的看着王妍眼睛,半晌后又怀疑的问:“你怎么知道的这个消息,难不成涨价的事情是你在组织,你今天来也是代表他们来和我谈条件c做交易?” “不是,您误会了!”王妍急得脸红,却迫使自己赶紧镇静下来,沉稳道:“我没有组织,也没那个能耐组织。可我真想问您一句大运河商运真的不行吗?先前商运时扬州的模样您是见过” “你给我住嘴!” “周叔” “滚出去!”周知府伸手指了门口的方向,板着的脸吓人得很:“你要还知道点轻重就回去劝那些商户识相,若是再敢打大运河的主意本官绝不轻饶。” “周” “你若连什么是圣旨c什么是律文c什么是女人的本分都不清楚,那我就得重新考虑你和我儿子的亲事。”周知府的语速平缓,语调平常,可任谁都知道他十分生气,说出的话也绝不会是玩笑。 王妍低头沉思片刻,还是执拗的说道:“就算不能打大运河的主意,你们也绝不能用强权逼人。商家虽然地位不高,可人数甚广,衙门若做得太过分,他们奋起抵抗也不容小觑。” “滚出去!”周知府再次指了门口,看她的神色就像她再不走他就要亲自动手一样。 王妍知道再说无用,只得哀求的看他两眼,转身离开。 她刚一走,守门的小厮就被周知府吼了进去。没一会儿里面便传来瓷器碎裂的声响,再之后他便哭丧着脸去前头拎板子。 看着无辜受累的小厮,王妍心里又是愧疚又是难受。再转头去看书房,心里总沉甸甸压着石头,不好的预感在心里升腾。 周知府虽没给王妍好脸,甚至还骂了她一顿,可他对王妍实际还颇为欣赏。撇开掺和政事不说,这个姑娘当真在走正路,哪怕自己快要大祸临头,也坚决反对强权压人c扰乱规则和次序。 在绝对的金钱和利益面前,很少有人能坚持住本心,坚守着正气。 大道直行,这道理亘古不变。 周知府看了看王妍坐过的地方,轻笑一下后无奈摇头:“我若不强权压人,难道还眼看着他们去自寻死路?大运河要保障顺利迁都,要支持将士们护卫国土,乡亲安宁。商人那点小利,和那些如何能比?” ‘先做人,后做事。’周知府这次即便用强权压人,那也是用心良苦。可他万万没想到自己的良苦用心,会将周c王两家卷进进退维谷的致命漩涡!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七十章:对峙 周知府虽说让手下准备着,可当时也只想着以防万一。如今听了王妍那一番话,却下定了要拿商户开刀的决心。不过不能是张家,而是在京师都有一定靠山的陈家。 手下收到消息的时候直接愣了,不敢相信的问:“动陈家?” “擒贼擒王,先拿他开刀那不是事半功倍?”看手下试图劝阻,周知府抬手阻止了他:“着手去办吧,时间紧咱们都没工夫和他们周旋。” “可陈家” “他家的后天要是有眼光,就该知道这时候不能和朝廷对着来。若他们上头的人;看不清,这时候也可以拎出来给他提个醒。给商户当靠山挣分红的官,也不是厉害得别人都惹不起。” 惹是惹得起,可同朝为官,您是不是也得给自己留点后路? 手下捧着文书左右为难,可看周知府态度坚决到底还是将劝说的话吞了回去。反正事情都得办,便是张家当先陈家也不一定就能幸免。 这事情早就准备妥当,说动手便风风火火的铺展开。 衙门也毫不隐晦自己的目的,声势浩大的去和陈家家主谈生意,底价也明明白白的抛了出来。如意料中一样,陈家死咬着不肯降价。 于是,第二天就有衙役来调他家的账本,第三天就有人封了他家店铺,再然后陈家家主被‘请’去衙门协助调查,没两天又爆出他堂侄儿强占民田c欺男霸女 衙门来势汹汹,商户们没多久就慌了神 这几天汪雅婷见了王妍都很有些阴阳怪气,得了机会就挤兑两句:“咱们这铺子往后可是能横着走了,哪个得罪了您那对方都只有关门的份。这手中握着权就是不一样,岳飞都能平白变奸臣。” 衙门的做法王妍本来就不同意,可整个衙门机构运行起来,她一个小女子能做什么?汪雅婷成天这样不阴不阳,王妍先还忍着,带后头也当着汪雅婷的面甩了脸子:“杀岳飞的也是当朝皇帝,区区同知c知府算得上什么,几个商户联起手来都能逼得他们抓耳捞腮。” 汪雅婷是个文雅的人,尖酸刻薄的争吵她并不擅长。如今王妍回嘴,她便不知道该怎样搭茬,憋红了脸也只就事论事的回道:“抓耳捞腮也不蹲大狱强!买卖本来就是双方愿意的事,还出不起钱就抓人,这世上还有没有王法?” “你们也知道谈王法?真要讲王法你们还打大运河主意,还趁着收成不好囤积居奇?你们要将王法,能趁战时威逼衙门为自己谋利?为达到自己的目的,大家都用着卑鄙手段较量,哪个就高尚得很?” 王妍拿着抹布正擦柜台,说着话气愤的将抹布扔在了桌上:“真要论起来,是商户起了卑鄙的头。衙门好说歹说你们不让步,逼得人家也用卑鄙手段应对了,你们又说人家以权压人,合着这天下的道理都是由你们说的?” 汪雅婷被挤兑得一张脸通红,她想不出反驳的话又不肯轻易认输,急得吼道:“这天下的王法不也是有权人说了算的?若真公平公道,我哥怎么就得斩首,他就是个打前战的小痞子,判个流放都是重判。” “说到底,你还是过不去你哥那个坎。” 说起来汪世男也的确有些冤枉,算计了王妍没多久,衙门就盯上了他。等周韶华从开封回来,更是明里暗里针对,要不是他人机灵只怕光关了所有铺子还了结不了恩怨。 也正是因为被衙门盯上,汪世男才不得不想法子脱身。正为难的时候和徐家搭上了线,徐家答应帮徐家藏匿财产,等事态平息后归还汪家并帮助汪家东山再起。作为回报,汪世男去接近以前就颇多接触的钱家,帮着徐家祸引江东。 所以,钱家骗了汪世男钱财的事情根本不存在。 可他们千算万算也没算到事情会败露,更没算到他们全数丧命的同时还被查抄了所有家产。徐家的家产都全数查抄充公了,汪家藏过去的自然也保不住。 汪世男自作聪明的那一手,当真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汪世男当真算不得好人,他自私自利又机关算尽。可真论起来,他也当真没伤天害理。虽说他目的不纯,可大运河的案子能成功破解,还真有汪世男的功劳。 严格论起来他不该死,可谁让这案子敏感又牵扯重大呢?他为此殉葬虽在法理之外,却也在情理之中啊! 王妍叹了口气,过去挽住了汪雅婷的胳膊:“人死不能复生,你别太难过也别太执拗。要出兵打仗的事情,朝廷白拿乡亲们物件都在情在理。如今花以往的价格买,不算欺负人。你帮帮忙好生去和商户们上商量下,不赔本就紧卖了吧。” 汪雅婷看王妍一眼梗着脖子不吱声,可王妍却知道她的心思:不赚钱就是赔本,商户凭什么?有事的时候就来占商户的便宜,没门! “便是不为别的,汪姐姐也不为我哥想想吗?他如今在码头做事,完不成任务朝廷必会责罚。我爹更是同知,不能辅助知府大人征够粮饷,又回迎来什么责罚?” 王妍踩的是汪雅婷唯一的痛脚,话还没落地汪雅婷已经泫然欲泣。她放下正往柜台放的蜜蜡摆件,死死的盯着自己脚尖不愿抬头。 王文是还不知道她也牵扯在这件事情当中,如果知道了会怎么想? “汪姐姐,你听我的别再和他们瞎掺和了。人始终还是要向前看,你不能为了和朝廷赌口气就搭上自己的未来。如今陈家已经出事了,难道非要衙门挨家收拾才要罢手!” “来不及了!”汪雅婷无力的坐在椅子上,有气无力的说道:“昨天晚上大家就都签字画押,决议坚决抵制衙门的强权霸道。三天内衙门不放人,扬州大半的上商铺都会关门抵抗。衙门要真敢为此杀人,他们便要往京师闹。” 王妍瞠目结舌不敢相信的看着汪雅婷:“多大的事,也至于以命相搏?” “不在于赚钱多少,不服的是朝廷不将商户及商户的利益放在眼里。大运河能用却不许用,国库充盈却非要平价买物资。北方的乡亲是子民,我们商户是什么?用大运河运了运货就抄家灭族,现在又要为北方的安稳亏银子。这理,是个人就想不通。” “汪姐姐” 王妍走过去撒娇,搂着她胳膊来来回回的晃:“鸡蛋碰不过石头,咱别去碰了行不行?你告诉我都有谁签了字,我们一起去说服她好不好?扬州的买卖够不好做了,咱有那空闲功夫多琢磨点生意经多好!” 和王妍在衙门面前的地位一样,汪雅婷也左右不了已经运转起来的商户组织。出主意的时候有人听,要平息事态别人就拿她当叛徒看。 有些激动点的商户甚至还直接往她脚边吐口水,神色鄙夷的道:“这才舔上个同知家就忘了家仇祖宗,你也算得上人?” 王妍听不得要上前理论,汪雅婷急忙将她拉远,劝道:“和他们计较这个做什么,左右也没有骂错。我大哥枉死累得我娘一病不起,我要还有良心就该站出来抵抗衙门,要他们知道商户也不好欺负。” “你也别劝我,你有你的看法我也有我的道理。”汪雅婷笑着退了一步,躲开了王妍要牵她的手:“蚊子多了也咬人,这么多商户一起关门,衙门他也得考量考量。这么多商户,他们也不可能全杀了。若真狠下心全部杀了,扬州一时半会只怕也繁华不起来。” 士农工商,商户地位最低!可没有他们,这天下又该多苍白冷清?这朝廷又该怎么运转,百姓又如何生存? “可衙门是真没钱!几个月前上头来核查了扬州的府库情况,了解了各种商品的发卖价格。然后根据扬州的承受能力划拨了款项和任务。可他们了解的是几个月前的价格,没想到杭州c开封的粮食欠收对粮食价格影响那么大。不管是朝廷还是衙门都没想着要欺负人,是现在事情” “你和我说这些有什么用?这样的话知府和同知都和商户说多少回了,可这个关商户什么事?你没钱买就去挣钱,商户凭什么少赚甚至赔本?若平时将商户当人看也算,可用运河远点货都诛灭本族,波及三族,商户又去哪里说理?” 人啊,一旦执拗于某件事,几乎就没办法冷静的全面思考。如今的汪雅婷就是这样! 眼看着话题又说偏了,王妍赶忙收住直问正题:“照他们这意思,没办法协商了呗!” “情况你也看了个清楚,他们目前的意思便只给衙门两条路。一是照现价买卖物件,二是给他们些政策上的好处。春天刚减免了商税再免不了,那河道” 说来说去问题又回到了原点,王妍头疼的蹲下身子,揉着太阳穴说不出话。 她盼着汪雅婷是魔怔了危言耸听,可事实上她真没有骗人。两天后,扬州大半的商铺都关了门,衙门却像杠上了一样照着名单挨家抓人。 这世上没有贪生怕死的人,一般闹到这地步总有人会为了安危服软。可这回的商户却都跟中了邪一样,几乎全都咬着牙硬顶。 起初商户还说要按现价卖货,到如今他们一个个咬牙切齿,直接和衙门叫了板:“我们的货就是扔了填海也不卖给衙门,你们要真能耐就杀光了我们强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七十一章:女儿不敢 周知府就是为了不让他们走上死路,才用了这样的下策。却没想到商户们能这样偏激。 “不过就是点银子的事,哪里就到了要拼命的地步?在这帮商户眼里,钱当真比命都重要?”周知府将手中捧着的茶盏重重的摔在书桌上,杯盖被震得在桌子上滚了两圈最终摔碎在地:“就凭他们做出的那些事,真闹到京城了也是吃不了兜着走。” “还请父亲息怒!” 周韶华看了眼碎在面前的茶杯盖,叹道:“这些商户才是真正的想趁火打劫。他们以为手里捏着粮食c军资就捏住了朝廷的命脉。哪里知道朝廷让扬州征粮不过是图运送方便。他们真以此为依仗胁迫朝廷,只会付出更大的代价。” “要真闹起来,商户遭殃我们这些吃君俸禄的脸上也不光彩。可那些商户软硬不吃c油盐不浸,到底该怎么办才好?” 如今的局面,周韶华也真的想不出办法,只试探着道:“先观察看哪些商户立场不太坚定,或者欲望比较强,然后给点小恩小惠各个击破?” “法子到是个法子,可哪里有时间和他们慢慢磨?” 商户敢这么猖狂,估计也是知道衙门的时间紧张,答应他们的条件,从他们手里拿货最为便利妥当。 大明朝地广物博,别说区区几个商户,就是整个扬州也不可能轻易要挟到朝廷。可他们如此行事,却将扬州官员架在了火上烤。 “整个市场的情况我们基本也摸清楚了,粮食药材等的收货价钱是涨了些,可也没商户朝我们要的这么离谱。按下面的意思,就该将那些奸商都抓起来,让他们都先见识见识监狱的样子。” “要这一招还不凑效呢,父亲又准备怎么办?”周韶华从椅子上站起来,皱眉看着同样愁眉不展的父亲:“若咱们运往北方的物资全是从扬州商户手里抢来的,那我们和山匪c水贼又有什么区别?等打完鞑靼c瓦剌,圣上又会怎样和我们清算?” 周知府长长叹一口气,看着周韶华说不出话来。 “就不能和朝廷再要些银子吗?不管商户的价格要得合不合理,如今最要紧的都是往北边运够物资。这些年国库充盈,想来也不差这点银子。至于商户们趁火打劫的账,等打完仗咱们再慢慢清算不也成?” 乍耳一听这个主意很是不错,也是解决问题的有效途径。可仔细想想,这条路却不可能走得通。 国库的银子那也不是皇帝随便印的,一年的进项出项都有定数和门道,要额外支出国库银子那得有充足的理由。 扬州的市场价格上头来人查探过了,他们查探完之后根据扬州的实际情况摊派了任务。原本一切顺利,扬州官员也没意见,可临执行了你说国库给的银子不够,商家涨价了? 连商家趁火打劫都治不了,朝廷还拿你们这些扬州官员来做什么? 况且这大明朝是老朱家的天下,何时轮到了商户们指手画脚c胁迫威压? 这天晚上,周韶华和周知府在书房里讨论了很久很久,他们想了许多办法然后又将想出来的办法一一否定。 要说真拿那帮商人没法子倒也不至于,可周知府到底是个有良知c护犊子的官员。太狠太过分的法子,他用不出来。 他们在这里焦头烂额的时候,王妍也在书房磨她阿爹。 “整个扬州都闹得鸡飞狗跳,寻常见了你们就竖大拇指的乡亲们也开始戳咱们脊梁骨。都到这份上了,咱们就不能让让步?” 王同知板着脸处理公文,根本没工夫搭理她。 “爹,你听见我说的没有?”王妍倒了参茶狗腿的送过去,讨巧卖乖的哄着他喝了茶道:“爹爹就帮着劝劝周叔叔吧,衙门和商户闹成这样,扬州往后还怎么发展?” 王同知被磨得实在没法子,停下手里的活计抬头看她:“还要衙门怎么让?堂堂知府都亲自去商户家里探望c劝说了,还要怎么让?真按他们说的办法来,让你周叔叔要么去管国库要钱,要么去管朝廷要优惠条件?” “那人家开门做生意,本来就是图挣钱啊!” “君子爱财取之有道!他们那不是做生意,是趁火打劫!衙门口虽然不做买卖,可扬州市场的价钱我们清楚得很,他们想逼着衙门做什么我们也清楚得很。可是可能吗?在这个节骨眼上可能去提,提了又可能实现吗?” “怎么不可能去提了,你们都没有试过,又怎么知道不可能实现?” 刚埋下头准备处理公文的王同知重新抬起头来,皱着眉头定定的看着王妍:“处理徐c李c钱三家的事情还不到半年吧,我们现在去提用大运河运货,是不是证明我们觉得拿大运河运货没错?既然没错还斩了三家本族,牵连三族,这打的到底是扬州官员的脸还是整个朝廷的脸?” 脸面再重要那也没有国泰民安重要啊!若严格说起来,商户借河道运货本来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嘛! 好像看穿了王妍的心思,王同知正襟危坐,严肃认真的看着王妍道:“大运河可不是普通河道,就是因为有它北方衙门的粮饷才能按时运到,各处有灾有急才能及时解救。它是当朝唯一一条直通南北的运河,当初张将军征安南,全靠大运河及时输送粮草物资。 大运河是朝廷咽喉,是输送血液的命脉。保障了他畅通无阻,才能保障朝廷调动南北!也只有朝廷运转自如,才能保障国家安全,百姓安稳。” “商户就是看上了它便利才觊觎的嘛!”王妍小心翼翼的看了眼父亲,见他没火冒三丈的意思才又接着道:“朝堂的事情我不懂,可大运河对商户的好处对扬州繁华的好处,我们都是有目共睹。国强首先得国富,大运河能创造财富,我们为什么不用?” “因为船只过多会导致河道拥堵,商船进河便会使河上人员复杂,为监察和管理增加难度。更要紧的是商船换了路,山匪c水贼也会跟着换路。如此,大运河还怎么安稳?若朝廷有个紧急情况,如何保证在最短时间内将东西送到?” 这些问题王妍倒从来没想过,她怔愣的看着神色认真的父亲,嘴张了好几次也没能发出声。 “连你都能看到大运河对商场的好处,我们这些官员又怎么可能看不到,上头的大人们怎么可能不知道?等朝廷顾虑的事情有了妥善解决的方法,大运河肯定也会有上商用的一天。你们都不要着急。” “那这些话说给商户们听了吗?若是知道原委,他们该能等” “能说的不能说的我们都详细说了,可哪个肯听哪个肯信?他们手里捏了点东西就以为天下无敌,不吃些苦头哪里知道自己的斤两?” 王妍叹口气沉默下来,好半天才满带愁容的道:“那现在该怎么办?谁都不肯让步,难道衙门真要抓了人强抢物件?” “这不是你该操心的事!周家说开了春就办喜事,这段时日你也该紧着做绣活儿c定嫁衣了。” 王妍僵硬的笑了笑没有接话,心想:就凭我的手艺,那绣活儿哪儿敢拿出去见人?再说了,扬州都成什么模样了,她又怎么可能静得下心。 “我知道你见不得人受苦,珠珠和牛家出事后你心里就更心疼普通百姓。可这回,真不是你能掺和的事。我这里可以拍着胸脯向你保证,衙门绝不可能在这件事上对商户妥协。要不然,扬州官员也太过无能!随便一个民间抵抗就能让衙门一让再让,那这个官还怎么当,这个扬州还怎么管?” 王妍心里知道父亲说得在理,可心里还是忍不住一咯噔:衙门不退让的话,肯定会用极端手段。等他们出手,商户会面临怎样灾难?鸡蛋到底碰不过石头,可不管谁赢谁输,扬州都是输! “不管怎么样,求你们别伤人性命。”王妍冲着父亲端正行礼,浑身弥漫的恳求浓得直扎人心。 王同知看了她好半晌,最后也只叹了口气,转移话题道:“你是我王家的女儿,凡事也得多为我王家想一想。你去开封的惊险犹在眼前,这次无论什么原因都不许再动歪脑筋。妍妍,我们王家经不住你再一次折腾。” “女儿不敢!” “你以前不知道大运河究竟是什么,可今晚你该清楚了。如今盛世,朝廷不缺帮商人运货那点银子。那么多年没通运河,商人也照常做生意赚钱。你是冲动的人,可做事说话之前先动动脑子,想想利弊!” “父亲放心,女儿绝不敢再打大运河的主意。况且有周韶华和大哥替你守着呢,我哪里能有本事帮商户把货运上船。” “你知道就好!”桌上的公文堆成了山,王同知也实在没精力和王妍多说只摆手让她回去:“不早了,歇着去吧。生成了女儿家就好生学学相夫教子的本事,外头的事情自有男人操心!” 经过这回长谈,王妍重新认识了大运河的重要性,也清楚的知道了商户这次肯定要吃亏。可顾着大局,她也不能帮着商户瞎起哄。于是她便决心守在家里一门心思练绣功,等成了亲也好亲手给周韶华缝衣纳鞋。 可没两天,满扬州都炸了锅。因为八c九个运盐商队相继遇到劫匪,大量往北方运的食盐被劫走,整个北方地区都因此缺盐。 因着缺盐,当地屯着的存盐三天内翻了十番。别说才经抢掠的受苦乡亲,就是当地的小户人家也都吃不起盐。 三天不吃盐手脚都软,北方乡亲要是长时间断盐,肯定要出大问题。 可这盐,要怎样才能用最短的时间运过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七十二章:福无双至 王妍第一时间就想到了京杭大运河! 按照父亲的说法,大运河的存在主要就是为了保障南北之间特定的物资往来,保证整个国家不会因为物品不均动荡不安。 那现在是用大运河的时候了!南方湖言c海盐都很丰富,只要道路通畅能尽快将盐运过去,北方的食盐问题就能迎刃而解。 忙疯了的周韶华抽空见她的时候也让她不消担心:“北方的事情已经引起了朝廷重视,据说已经有官员在衡量大运河运盐的利弊,想来很快就能有结果。” 王妍诧异:“北边的百姓都吃不起盐了,朝廷还要衡量什么?当初开封受灾,也没见朝廷犹豫啊!” “救灾和运盐怎么能一样?即便是盐那也是商运,开了这个头别的货品又怎么办?国家这么大,缺盐缺布缺棉花也都是寻常事。”熬了三晚上,周韶华脑仁蹦蹦直疼,他伸手揉着太阳穴道:“朝廷已经从山东c山西紧急调了食盐过去,想来不会出大事。” 王妍将他按坐在大运河边上的石头上,接替他帮着按揉太阳穴:“看你累成了这幅样子,商户那边的事情还是解决不了?” “哪有那么简单?”周韶华闭着眼睛假寐:“衙门现有的粮食c物资都运得差不多了。就等着新购的物件过来。时间不多了,得紧着办才行。如果过两天决定要用大运河运盐,事情就都要挤在一处,我想着也是头疼。” “我和汪姐姐也去找商户们谈过了,没有人听。汪姐姐她心里苦,先前冲动乱出了主意,这会儿也后悔得紧。” “哪里就怨得着她?”周韶华拉着王妍坐到自己身边,将头靠在她肩上道:“你们以为这主意是汪雅婷出的,可她也不过是被人推着说了那么番话而已。能不扬州商道混出头脸的哪个不是人精,怎么可能由着个女人牵着走。她现在能退出来就很明智了,要不然以后出事,她还要被当做领头人治罪!” “那我们能帮着做点啥啊,眼看着你累成这样我却什么都做不了,心里难受得紧。” “你陪在我身边就行了,每天能在这里和你坐会儿,再多的疲惫都消失了。” 他偏头看王妍一眼,见她一脸心疼又道:“也忙不上几天了!陈家的事挺严重,从他家堂侄儿强占乡亲田地摸下来又查出还几起案子。他陈家仗着有点钱,衙门也有人替他们瞒着,欺男霸女的事情没少做,这一判最少也是流放千里家财充公。” “陈家的买卖可不止粮食,布料,他家的财产充了公,扬州摊派的任务该完成一半了吧!” 周韶华没察觉她话中有话,淡淡的嗯了一声:“陈家的先例一出来,别家也得掂量掂量。衙门寻常是” 见王妍的脸色有些不好,周韶华才反应过来。他起身认真的看着王妍的眼睛,解释道:“陈家是真的犯了事,衙门可没有冤枉他们。” “那别家呢?如果还是不从,也会‘犯很多事’吗?征军资这件事,扬州大半个官场都牵扯其中了,要找‘人证c物证’也该不是难事吧!” 周韶华无奈的看着王妍,那眼神直看得她心虚。 “我不是信不过你和周叔叔,我就是在想这个事情。陈家是犯了事,可抢占良田也好,欺男霸女也好,都不是陈家家主犯的事情吧。这种事情朝廷也不兴诛连,犯得着全部流放,还查抄所有家产?” 这事不单单是王妍想不通,事实上周韶华也已经明确的反对过许多次了。 可现在不是寻常时候,是商户欺到衙门头上逼得衙门不得不下狠手。若不拿了陈家做筏子,怎么打灭他们的气焰,怎么买够需要的军粮c军资? 在国家的安稳面前,陈家这委屈不受也得受了! 满官场的人都是这个意思,连王同知和周知府都没开口反对。周韶华就是和人吵得面红耳赤又能有什么成效? “陈家之后呢,又该是哪一家?”王妍家里败落后的汪雅婷,王妍情绪很有些低落:“虽说我也能理解衙门的做法,可事情闹到这一步实在很难接受。你曾今说圣贤书教给咱们‘为民请命’,那商户也是民,衙门这样欺负人谁为他们请命?” 越在官场呆,周韶华越是能看清官场的黑暗和无奈。他的学识和文章满扬州都竖大拇指,可要在政事上,大伙儿都开始绕着他。 不为别的,只为他太刚正太较真太不会变通交际。只要违了定点规定,他肯定要追究到底。这样的他在官场上,走得也实在辛苦。 “可不这样又能如何?你也说了都是民,这边的商户好歹能安稳过日子,北边的呢?总不能因为几家商户,耽误征讨鞑靼瓦剌吧!” 王妍看着波光粼粼的大运河,心里又苦又涩,不知道该怎么接话。 “这世上,哪里就有绝对的公平?有人受益自然就有人吃亏,咱们没法子面面俱到也只能先顾大局。我知道你看不得不公不道,可这种时候,不收拾妥帖他们又该怎么办呢?” 王妍叹了口气,望着河面语气沉重的:“我也知道衙门是没法子,可心里就是难受。这么好的运河,这么便利的运输方式,要是能两边兼顾该多好啊!” “会的,这不都在商讨往后的盐运都走运河了吗?一步一步慢慢来,总会有全部实现的时候。” 看周韶华累得眼都快睁不开了,王妍心疼得不想再说这么沉重的话题。她转身冲他微微一笑,满脸都是信任的神采:“我信你。” 看她笑得眉眼弯弯,周韶华也跟着咧开了嘴。他重新歪在王妍肩上,细声道:“和我说说你的事情吧,好久没陪着你做些事情都不知道你生活中的喜怒哀乐。” 王妍便揽着他说着自己身边的趣事,说着刺绣时闹的笑话,说着鸳鸯枕巾的娇羞,说着嫁衣的花色,说着说着就听见肩膀上呼吸沉着,偏头一看才发现他不知何时已经睡着了。 睡着的周韶华头不断往下面滑,王妍小心的扶了两回怕惊醒他,干脆扶着他躺在了自己腿上。 “你们这样对付陈家,和土匪有什么区别?”周韶华突然呓语,眉头紧皱,神色痛苦。王妍看着他睡着都不安稳的容颜,心疼得无以复加。她伸手抚平他的眉头,轻拍着他的后背道:“睡着了都还操心衙门的事,你实在也太累了。” 在王妍的安抚之下,周韶华又睡得安稳起来。可没过多久,呓语又传到耳边:“当官不为民,这个官还有什么意思?” 这句话他说得特别清楚c干脆,王妍还以为他已经醒了。可当她低头去看,却发现周韶华依旧睡着。可他有太多心事,怎么睡都不安稳。 也就是到了这个时候,王妍才知道周韶华有多累多难。 她知道他也不想和商户为难,他也不想用那些不光彩的手段,他也反抗过争辩过可这是个两难的境地!说大了,粮饷关系着国家安危,北边稳定;往小了说,也关系着扬州官员的前途和命运。 在这种情况下,越是讲原则将规矩,越是爱国爱民就会越憋闷越痛苦。 王妍很后悔刚才和周韶华争论,她俯身亲吻了他的脸颊,轻轻说道:“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之后的日子周韶华越发繁忙,便是王妍刻意去他散值的路上等,也很少能等到周韶华的身影。 再然后,陈家果然获罪。虽然案子是当着百姓的面公开审理c宣判,可外头还是有衙门仗势欺人,冤枉陈家的传言。 这个传言在有心人刻意宣扬下,事情又连续发酵。等衙役去查抄陈家财物的时候,已经有不少商户自发堵在了门口,一副要和官府同归于尽的架势。 边上看戏的百姓也不少,他们交头接耳c指指点点,虽不敢高声对衙门的强权却也很是不满。 王妍混在人群里,听得最多的便是:宁惹土匪莫碰官府,那群官老爷哪个会心疼你老百姓? 最后从陈家铺子搬出货,那还是千户所派了兵将过来坐镇,双方发生了不小的冲突又抓了好些个刺儿头才得以顺利进行。 “土匪抢劫还能报官,这官府明抢你能去找哪个?” 随着陈家落败和骨干商户被抓,明着和官府横的商户倒是少了。官员再去谈生意,他们也不敢再要高价,也不敢再谈条件,同时也再不承认自己有货。 他们往往迎祖宗一样将官员迎进门,好词好喝的伺候着这些大爷姿态都快底到了尘埃里。再说买卖,他们也承认衙门的价格,就是承认的数量少得让人牙疼。 官老爷要发火,他们立马就跪倒在地磕头捣蒜一样麻利:“大老爷要不信就去库房里瞧,我们手里有的当真就只有这些粮食。” 这话哄哄普通百姓还行,征粮的官早就将各家的情况摸了个清楚,他们藏货的地点心里都是门儿清。 “既然不想谈,那咱们就再缓缓。后儿个陈家罪犯就该启程前往流放地,你们一场交情好生去送送。等他们走完,那天新抓的几家也得公开审了,你们有空也去看看。等看好了再好生想想能不能给衙门匀出点货。” 至此,扬州商户和衙门的关系降到冰点。以往在街面上很受欢迎的王妍,都让人避之不及。外头来的客商最近也来得比往常少,实在避不过来了扬州客商也是大气都不敢踹。 往常车水马龙不断头的扬州,这时候压抑沉闷成了什么样子? 尤其还祸不单行,朝廷往北边调派的食盐又接连遭了山匪埋伏。押货的兵将虽没有大的损伤,可盐却被抢了个干净。 长久买不上盐,北方的乡亲们已经急眼,不顾性命强抢商铺c富户!鞑靼闻听消息,又趁乱过来抢了两场。这一来,北方乡亲更陷入了水火之间不得脱身。 更要命的事朝廷考量运河运盐的事情还没有定论!各级官员层层查探c考量,等彻底分清利弊想出避免意外的万全之策,只怕得大半年。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七十三章:出事了 当天晚上,王妍想着周韶华的梦话辗转难眠:他那样正直得古板的人,在官场那个大染缸里该很煎熬吧!想做的做不了,不想做的却不得不做! 她恍恍惚惚的想:对于这件事情,周韶华理想的处理方式该是怎样的呢?他饱读圣贤书既然是想为民请命,那他肯定也见不得任何人因他受苦。 “若是能想出两全其美的办法就好了,哪怕咱们因此受些罪呢?起码良心安稳,脊梁挺直!” 她翻来覆去的同时,周韶华也辗转睡不踏实。 陈家数十口人已经启程赶往千里之外的流放之地,就他们那养尊处优的身板,还不一定能安稳走过去。 他想着那些人带着脚镣手铐挥别扬州的陈家人,想着哭得险些晕过去的妇人,想着孩子们迷茫又绝望的眼神,周韶华的心也一抽一抽的疼。 他问自己:“我苦读诗书的意义到底在哪里?圣贤教导我们要为民请命,可我到底在为谁请命?商户们涨价真的罪不可恕,国库真的付不清商户涨的这点银子,大运河真的无法两头兼顾?” 周韶华摇头苦笑,他辗转反侧依旧睡不着,干脆披了衣裳起身去院子里看月亮。 才走到园中,才发现睡不着的不止他一个,父亲也披着衣裳站在树下,一身萧索。见周韶华过来,周知府冲他点了点头,然后依旧望着月亮唉声叹气。 “事情还是不顺利吗,剩下的商户依旧软硬不吃?” 周知府偏头看了周韶华一眼又接着去看挂在天上的清冷残月,好半天才说道:“陈家的人走到淮安了,大人都还熬得住,三个孩子相继病倒今天全都没了。” “三个?”周韶华声音惊讶,看着的父亲的身影目光悲痛。 周知府没再看他也没有接话,只是看着月亮的眼神越发悲伤落寞。 父子倆并排站着看月亮,谁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因为他们心里很清楚,陈家的罪不至于此。那三个孩子的死,他们父子俩有很大的责任! “打从中举之后我就盼着春闱,我想着中了进士后要大展鸿图,护民报国。可现在我突然有些看不清,我们读书当官到底有什么意思?我们连身边的民都没护住,又谈何报国?” 周知府这才回头看着儿子,眉眼间有很浓的悲伤:“这世上的人,哪个没有良知又有谁能不苟且?只要苟且的时候你还能去摸摸良心,那就不枉为人,不枉为官。” “或许吧!”周韶华淡淡一笑,停了半晌又问他爹:“北边食盐的事情呢,朝廷那边有定论了吗?” “哪有这么快!莫说现在是运送军用物资的关键时期,就算平时那也得将方方面面都考虑周全。况且食盐关系重大,也不是先跑两趟就能应了急。往后当真要长期用大运河运,各处要顾忌的问题都很多,朝廷总得先思量到底是利大还是弊大!” 听着这番言辞,周韶华一颗心都沉了下去。 “所谓利弊要怎么衡量?人命损失还是银钱损耗?这种事情光靠算和想绝对不会有定论,北方的乡亲吊着命等着呢,就不能先用大运河运点盐过去应急?” “大运河有多重要你心里不清楚吗?没了解清利弊的情况下就开商运的头,别的商户闹起来怎么办?河道拥堵怎么办?掺杂了水贼,威胁了整条运河的安危怎么办你到衙门历练也快两年了,当真不清楚中间门道?” 周韶华清楚,也就是因为清楚才更绝望! 他知道大运河是连接南北的最短通道,关系着军事调派c国家安稳。他更知道那些高官的行事作风。 大运河那么关系重大,谁敢保证运盐后不出岔子,谁肯第一个站出来支持运河盐运?开封知府为了政绩前程能耍手段阻止修建砖瓦房;扬州官员为了完成征粮饷的任务,能昧着良心重判陈家。那京都的大官呢,他们好不容易权势滔天c位极人臣,肯为百姓们吃盐担风险吗? 周韶华不禁又道:“官场就是权利和利益的漩涡,哪个官员肯真的设身处地为百姓考虑?北方缺不缺盐能怎样,反正不影响他们吃喝。若真肯为国为民,怎么会有御史触柱死谏拒绝迁都?” 能走到知府的位置,周大人经历的苟且也不少。为了攀爬他巴结过人,欺负过人,行过贿也受过贿。他几乎忘了十年寒窗的凌云壮志,也快要忘记了做人做事的根本立意。 “你既然管着码头便专心管你的码头,其它的事自然有其他的人操心。” 周知府拢了拢肩上的披风,最后看了眼天上凄冷的月色,转身往回走道:“你大哥从京城传了信回来,朝堂现在热烈讨论的是征讨鞑靼的理由和人选。往北方运盐的事现在不是重点,也不是你该上心的时候。不早了,回去歇着吧。” “别打运河的主意!”周知府走了几步又回过头来警告,神色异常的疲惫:“王妍的好运有一次都是奇迹,再来一回只怕真要牵连九族。” 周韶华那时候就在想:周家九族的亲友中,在朝为官的有多少人呢?如果事情发展到会威胁他们的性命,他们在朝堂又会是什么反应? 那天晚上,周韶华在书房坐了一夜。翻着精读过的圣贤书,他却越来瓯越看不清前路。 “当官,真的好累啊!” 受衙门强权影响,整个扬州的买卖都开始紧缩。王妍的宝货铺子生意也比以往更加冷清,店里没客人,她百无聊赖的趴在柜台上看街上的行人。 正看得无聊要收回目光,却意外的发现汪雅婷被个男人不断纠缠。 她当即就拍了手,冷笑道:“欺到我嫂子头上了,当真是知道我无聊来陪我耍闹!” 王妍在装刀具的柜台里挑了把简单有力的弹弓藏进袖子,然后便吊儿郎当的摸了过去。她愿意以为缠着汪雅婷的不过是个小痞子,走进了看才知道是秦家最废物的三公子。 她捡乐石子拉了弹弓要打他,却突然听见汪雅婷道:“婚姻大事不是父母之命c媒妁之言吗?既然你说我娘都答应我俩的婚事了,那我还能如何?你先回去吧,我知道要和王家大公子断干净。” 王妍心里一咯噔,拉得绷直的弦忘了放手。 这个功夫,细皮嫩肉一身女气的秦公子又挽住了汪雅婷胳膊,嘻嘻笑道:“没让你们断干净啊,你和那王文有私情我家的买卖才更好做嘛。告诉你啊,趁着衙门收拾那些刺儿头,我家这次可露了脸,你嫁过来,肯定是吃香喝辣。” 汪雅婷怎么也绕不开他的手,愁得鼻子眉毛都皱到了一处。 一身娘气的秦公子却好似没察觉王妍的厌恶,犹自自得的说道:“你听好了,这门亲事你你家求上门的,我能答应也是因为你心里有人。既然如此,我今天把丑话说前头,成亲第二天你就得想办法将羽哥接进府。你要是不答应,咱们趁早散,要成亲了不办事,别怪我让你生不如死。” 汪雅婷再要用力甩的时候,秦公子放开了汪雅婷的手臂,看着汪雅婷恼得通红的脸笑出了声:“这么看,你也有几分姿色,等成了亲,小爷和羽哥肯定宠你。” 这话恶心得汪雅婷直皱眉,王妍拉开的弦也终于弹了出去。 石子打在秦公子头上,疼得他跳脚直骂:“哪个王八羔子哎哟,哎哟” 接连几颗石子打在身上,他左右躲着再没有力气骂人。寻着石子来路见到王妍还要打,他浑身的戾气都赶紧散了,只抱头鼠窜匆匆跑了。 汪雅婷也看到了王妍,看着她打得秦公子满头包秦公子都不敢计较,只冷然笑道:“多谢!”然后便转身要走,她去的方向并不是宝货铺子。 王妍赶忙收了弹弓追上去,还没赶住说话就看见汪雅婷一脸的泪。 “汪姐姐” “我不过破落户家的女儿,当不起王家小姐一声姐姐” “你怎么了嘛,要是因为那个混蛋我这就追过去帮你出气。”王妍追过去挡在汪雅婷前面,担忧的看着她道:“你遇到了事情要和我说,我想帮你!” “你帮不了我!” 汪雅婷拿袖子仔细擦了泪,坚定的绕开王妍要走:“今儿个起我便不去你铺子帮忙了,你和你哥也再也别来找我。大路朝天,我希望我们往后路遇不相识。” 王妍知道事态不对了,若是简单的闹脾气她绝说不出路遇不相识的话来。 眼见汪雅婷要走,她强硬的拉了她的手就往运河码头去,任凭汪雅婷再怎么挣扎都不放手:“你要和我见面不识可以,但我没帮人传话的雅致。你有什么话当面和我大哥说去,顺便和我大哥解释解释秦公子c羽哥的事!” 一听要去见王文,汪雅婷情绪崩溃起来。她使劲挣脱不开,甚至都用力去掐王妍的手:“你放开我,求你了,放开!” “凭什么要放开,咱们都要见面不相识了我干嘛要听你的话!” 王妍忍着痛强拉着她,一直到大运河边才甩开她的手,指着码头的方向道:“我哥就在那里面,是你自己去找还是我带着你去?” 顺着王妍的手指,汪雅婷看见了忙碌纷杂的码头。那上面人影幢幢分不清谁是谁,可光想着那些忙碌的人影中有王文,她就崩溃的蹲在地上痛哭。 王妍站在一边安静的等着她哭够,可等了小半个时辰汪雅婷都没有要收的意思。她过去蹲在汪雅婷身边,拍着她的后背道:“好姐姐,事情只有说出来我们才能帮你解决。你不是只有自己,你还有我们还有我哥!” 汪雅婷将埋在膝间的头抬起来,顶着满脸的泪看着王妍凄凉的笑:“我娘的日子不多了,的问诊的大夫也直接让准备后事。我娘在走之前一定要看着我嫁出去,她花大价钱给我找的夫家便是新露头的秦家。” “就刚才那个秦三公子” “他不但好女色还好男风,今天更直接说了有个在龙阳馆坐馆的相好。可我娘说我自己也不干净,没资格挑拣夫家。我和王文不清不楚你来我往,只怕早就不是大闺女。秦家肯要我,算得上是我的福分。” “竟有这样糊涂的娘,我找她说理去!” “秦家答应给我堂兄一间铺面并三十两银子,我娘就指望着这些本钱重振汪家布店的门楣!” 王妍张口结舌,汪雅婷却又是凄凉一笑:“你便是坏了这次也还有下次,我这种坏了名声的女人早晚逃不过命。” “怎么就坏了名声啊,走,你跟我回家找你娘说清楚!” 王妍伸手要拉汪雅婷手臂,汪雅婷却一把甩开了她。她从不地上站起来,认真的看着她的眼睛问:“我和你哥的事扬州城谁不知道,我还没坏了名声?你口口声声要帮我,可你能帮我什么?你能让王文娶我还是能让你娘同意我进门?” 没等王妍回话,她又是凄惨一笑:“你不能!我是低贱的商户,人人都可以践踏欺压的商户,衙门可随便判刑流放的商户” “汪姐姐” “我不会让他们作践我,绝不会!”汪雅婷情绪激动,她话刚落地已经纵身朝运河跳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七十四章:敢不敢 眼看汪雅婷要掉下去了,王妍眼疾手快的扑过去抓住了她的手,同时扯开嗓门喊道:“救人啊,快来人救命” 汪雅婷原本也是被激得一时冲动,被王妍拉住又听得她这般叫喊于是更急了:“你要这样喊,还不如直接放了手让我跳下去呢。整个码头的人都来围观我跳河,我还有什么脸面见人?” 都到了这个时候还顾及脸面,王妍不由得噗嗤笑了出来:“围观你寻死算什么,你真死了围观你刚打捞上来的尸身才要没尊严。” 她一把将汪雅婷扯上来,见她脸色难看怕她再想不开,王妍又故意吓唬她道:“淹死的人身子会泡胀肿大,眼睛突出嘴巴发紫,一张脸发面馒头般又鼓又圆,寻常人单看一眼都要被丑得直吐。这都还是小事,要紧的是你这一身花袄子!打捞你的人肯定会拔了这身衣裳换钱,然后那尸身就” “你别说了!” “我为什么要不说啊,这些都是事实啊!有死人被捞起来,看热闹的人肯定不少,到那时该看的不该看的,不都得让人看个干净” 汪雅婷煞白着脸扁嘴,泪水顺着与脸颊流得到处都是:“你当我想死,我是被这日子逼得没办法。我这样的人,死比活着容易。” 看她负气的坐到河边大石头上伤心,王妍也不再吓唬她。她过去陪着汪雅婷坐下,将她的肩膀搂在自己怀里道:“没有过不去的坎儿,总会好起来的!” 汪雅婷却在王妍怀里不住摇头,哽咽道:“好不了,再也不会好了!我家败了,重振汪家布庄的希望全落到堂叔一家身上了。他们要本钱就得卖我,我娘护不住我也没心思护我。她恨我没能让你哥对我着迷,从而保住我哥的命!” “我哥” “我在汪家唯一的作用便是出嫁时能挣点聘礼银子,我活着的唯一意义就是等着被卖出去。我想我哥,我哥虽然混蛋却将我捧在手心上疼。若是我哥还在” 说起汪世男,她哭得说不出整话。 王妍赶忙帮她拍背顺气,调侃她道:“那你娘可真冤枉我哥了,就我哥那样早就被你迷得团团转了,怎么还能说他没为你着迷?” 她语气轻松诙谐,羞得汪雅婷直打她后背。可不过片刻,她又长长叹了口气,语气里也全是i伤感无奈:“你哥为不为我着迷能如何?我以前是嫡小姐的时候都如不了王夫人的眼,现在成破落户的闺女,哪里能有资格进你家的门。” 这倒是事实!母亲绝不会让汪雅婷和大哥成亲,即便是妾也不可能。倒不是看不上她的商户出身,是忌惮汪家人的人品名声。 开封遭难的时候,汪世男的作为就让王夫人恨得发狠;后头大运河的案子他又牵扯其中,连累得家人不得安生。这种人家教出来的女儿,王夫人不看好。 可这些话,王妍这时候说却很不合适。她灵机一动,换了角度道:“以前周夫人也很不喜欢我,还曾指着我鼻子说我没资格进周家的门,便是当丫头当妾都不行。可你看现在,周家还不是主动来提亲?” 汪雅婷从王妍怀里抬起头来,看她的眼神里全是羡慕和憧憬:“那你都做了什么让周家改观的呢?出身是爹娘给的,性情是长久养成的,短时间内怎么可能从讨厌变成喜欢啊?” 这个问题王妍也问过周韶华,插科打诨没能敷衍住王妍之后,他正经回道:“我得觉得你品行端正,心思纯良做事有算计有头脑还有魄力。这样的人,当得起周家主母。” 王妍后头也仔细想过,她没有妄自菲薄却也明白周家改主意是因为周家上次的变故。周知府在受难之后肯定感悟颇多,他既然说出‘先做人再做事’的话,应该是思想有了重大转变。 至少,他的眼里再不是只有前程c权势;他看到了品德对整个家,整个族,整个朝廷的重要性。 而汪雅婷要想进王家的门,也得让王家主母转变思想,至少得让她知道汪雅婷和汪世男不一样,和整个汪家都不一样。 王妍想这些的时间有点久,汪雅婷的神色已经从期待变成了尴尬绝望:“我和你不一样,你到底是王同知的养女,是大夫人当亲闺女疼的人。你的家世配周韶华虽有点勉强,可至少不是风马牛不相及。” 没等王妍接话,她已经站了起来。风吹着她的头发,让她整个人显得更加忧伤:“或许这就是我的命吧!汪家出事的时候我就知道我和你哥再没有可能,可心心念念的全是他始终舍不得断清。到如今,该是时候了。” “什么是时候?你难道真要从了那门亲事,要嫁给秦家那个断袖?” “要不然呢,当真从这里跳下去?” 汪雅婷目光深沉的看着大运河波光粼粼的水面,脸上竟不自觉绽放出了悲凉的笑:“若真跳下去了也是好事。我在这世上没法子替我哥讨公道,去了下面倒可以在阎王爷面前告朝廷一状。我要问问阎王,这大运河为什么就不能商用,为什么商用了就必须去死?我们商户是没给朝廷上税,还是没给船工运费,我们还是不是大明朝的子民” “汪姐姐” “别劝我,你再怎么劝我都想不通。我看见这大运河就觉得自己被人践踏c轻视。我恨我哥不争气,可我也恨朝廷的这条法令。我今生最大的遗憾就是不能看见商户的货在大运河上放肆的行走。我死不瞑目!” 说到大运河,王亚脸上的神色也开始勉强。她忍不住看着码头的方向,看着上面忙忙碌碌的船工,便又想起了周韶华那天下午的梦话。 他其实也想帮着商户在大运河上走货的吧,他肯定想护着北方乡亲也护着扬州同胞的吧! “山东等地调往北方的食盐再次出事,许多吃不上盐的乡亲都已经病倒。还有些力气的青壮年已经开始抢商铺c富户,每天死伤不少。可你看朝廷应对了吗,让用大运河运盐过去救急快乐吗?” 说到这里的时候汪雅婷凄凉一笑,转头看着王妍的眼睛问她:“你说大运河的意义究竟在哪里呢?它保障陛下迁都,保障北方物资,保障南北调配。可怎么就不能再保一保百姓的命,商户的财?” 王妍动了好几次都被旁人按下的心思又浮了起来!她心里发抖,手也跟着捏成了拳头,好半晌之后才鼓起勇气看着汪雅婷问:“你真的不怕死,真的觉得现在的日子死了比活着舒泰?” 汪雅婷不知道她怎么突然问起这个,却还是认真的点了点头:“我爹和哥哥都已经没了,我娘也只吊着最后一口气。等再嫁去秦家,更只是个不值钱的玩意儿,我活着不也是受辱?这样一眼就能看到头的凄苦,当真让人没有活下去的勇气。” “反正你都不想活了,那你敢不敢和我一起搏一搏。这事若成了,若做了这些之后我们都还活着,说不定我娘就会看清你的品行,准许你和我大哥的亲事。” 汪雅婷不太相信的看着王妍,久久没有回话。 “我没玩笑!”王妍吞了吞口水掩饰紧张又偷偷在衣摆上擦着手心的细汗道:“我哥克死过未婚妻,他也没多好的名声。只要你让我娘看到你品行端正c可靠她肯定会同意你们婚事。” “你想做什么?”看着王妍紧张的样子,汪雅婷的眼泪都忘了要掉下来。她的心扑通直跳,总觉得王妍要说的是惊天动地的大事。 王妍也越发紧张起来,刚在衣摆上擦干净的细汗立马又冒了出来。她定定的看着汪雅婷的眼睛,鼓了半天气才果断说道:“咱们用运河往北边贩私盐吧!” “什么?” 看汪雅婷一脸震惊,王妍的心也跟着狂跳。可到了这个时候,退是不可能了。她咽了咽口水,过去拉住汪雅婷交握在胸前的两只手道:“你不是一直想用大运河运货,你不是一直觉得朝廷对你家的判罚不公?既然如此,我们做一遍,将罪名坐实了,也不枉你哥担上那样的名儿。” 汪雅婷依旧定定的看着她,显然还没接受王妍说的话。 王妍却心急了,她紧紧捏了捏王妍的手,紧张得一张脸通红:“你反正也不怕死,不如咱们都豁出去赌一赌。赌赢了咱们全身而退,赌输了咱们还救了北方那么多乡亲。这笔账,怎么算都不亏。” 看汪雅婷还是没反应,王妍急得心都快跳了出来:“要是做好了这件事,也就能向我娘证明你不是唯利是图的奸商,你心疼乡亲,敢拼敢闯,又端庄文雅” “我是不怕死,那你呢,你也不怕?”汪雅婷终于理清了她在说什么,紧跟着手心里也出了一层细汗:“那几家的例子可就在眼前,斩杀全族,累及三族亲友。你不怕” “我怕!”王妍疑神疑鬼的观察着周围,确定方圆一里内都不会有人偷听,她悬着的心才稍微放下了些:“可大运河码头已经由周韶华和我大哥全权负责,有他俩为咱们掩护,谁能察觉,又有谁会追究?我们只干到北方乡亲不缺盐就收手,应该很好蒙混过关。” “你还要把他俩拉下水?” 王妍郑重的点头:“就凭我们两个,怎么可能把那么多东西运出去。” “你疯了” 王妍放开她的手面朝大运河,只看着奔流的滔滔河水涌动她心里就平静不下来:“再有不到两个月北方的河面就要结冰封冻了。到那时,朝廷想用大运河将盐运过去也几乎不可能。其它的水路c陆路有多匪贼,万一食盐再出事,北方的乡亲要怎样才熬得过这个冬?” “那不关你的事,缺盐不是因为你,盐运不过去也不是因为你” “可我是他们的同胞乡亲,我能活到现在全靠贫穷c困顿的乡亲救命。我的生死本来也不关他们的事,可他们豁出去救了我。珠珠为我死了,牛大哥一家也因为我遭遇不测,我欠着他们的命,欠穷苦乡亲一个公道!” “可万一出事” “我不信会出事!只要周韶华和我大哥同意,怎么会出事?他们在码头不至于一手遮天,可暂时遮住大伙儿的眼睛应该能办得到。我们只贩一个月,一个月以后便将所有痕迹全抹干净。”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七十五章:使把劲儿 “当真能神不知鬼不觉?”汪雅婷不太相信王妍的说辞,上次大运河的案子几乎牵扯出大半个码头的官差,这回就凭他们几个怎么可能办成事情? 王妍也知道自己的想法很危险,可她中邪了一般疯狂的想那样做。因为一想到鞑靼趁乱在北方抢掠,一想到北方乡亲吃不上盐到处抢劫,她眼前就浮现出刚去开封看到的恐怖画面,耳边就想起珠珠那句含着悲戚和绝望的‘我不愿意’。 每当想起这些,王妍就抓心挠肺的难受。 “虽然不是神不知鬼不觉,但应该有办法让他们在一个月内变成‘瞎子’c‘哑巴’。”王妍指着河上的二层官船让汪雅婷看:“这种船,船头会有单独的房间。我们贩的私盐藏在他的床下c衣柜间就可以了。” “这样的话船头不可能不知情!” “是,可韶华和好大哥在码头这么久,难道还没有两个交好的船头?”王妍砸吧了下嘴,稳着心神道:“咱们的货到了北平就得有人接应,没有船头帮忙咱们的东西根本下不了船。所以,船头必须要好生说服,好生打点。” “那谁去北平接头呢?难道你和北方的商户还有关联?” 王妍的眼神便很有指向性的看着汪雅婷,显然是指望着她在这方面做出贡献。 “我没那个能耐,我家的铺” “你有!”王妍果断打断她,过去拉着她的手认真的道:“只要你想你就肯定能办到。你家的布庄当年遍布全国,哪里没有你汪家相熟的商户?后头王思南准备贩私盐,肯定和北方的商户联系过。你既然知道汪世男的门道,也肯定能知道他贩盐的途径,以及北方接头的商户。” 汪雅婷紧咬着薄唇不说话,只要她想她真的能做到。可是真的要做吗,万一出点事情,那可是全族掉脑袋的事情。 “汪姐姐”王妍使劲捏了捏她的手,想要劝说她答应,话到嘴边却又改了主意:“这种事情开弓没有回头箭,半分都勉强不得。如今的情况你心里都清楚得很,我也不用多说,你且多想想吧,想好了给我个信。” 汪雅婷点了点头,拉着她到先前坐的石头上坐下,再次认真的问她:“用大运河贩盐,你是认真的吗?” “是!”王妍认真的看着她的眼睛,神色肃穆得犹如起誓。 “当真不怕死,不怕连累得家里所有人跟着你遭殃?” “怕!” 想到这个时候王妍的身子都开始发抖,初冬的天手心里却直往外冒汗:“很怕很怕,还没开始去做我双腿都已经打颤。可我们至少有机会去赌,赌这事不会惊动旁人,赌朝廷怜惜我们一心为民。可北方的乡亲们呢?他们就是豁出全族的性命,也未必能在没有食盐的情况下熬过这个冬。” “可那和你没有关系!” “是啊,没关系!”王妍看了看大运河宽阔的水面,再转头看向汪雅婷的时候脸上是淡而感激的笑:“当初我被山匪追得掉下山崖,是牛大叔救了我。我晕倒的最后一刻,看见他将追着我下来的一个山匪推进了他用来抓野猪的陷阱。我的生死和他其实也没有关系。” “你若是见过山匪就会知道,他们身上匪气浓烈,一看就不是善类。你说牛大叔救我的时候他怕不怕?” 想着牛大叔一家的遭遇,王妍的心都跟着一抽一抽的疼。她眼窝儿又酸又胀,生怕当着汪雅婷的面哭出来,于是便抬头看天:“他冒险救我一命,却连让我帮着他家儿子找条出路都开不了口。汪姐姐,但行善事,莫问前程!” “牛家的人还是没找到?” 王妍摇头,泪珠子便随着动作滑落一脸。 汪雅婷长长叹一口气,掏出手绢为她擦泪:“别哭了,等往后找到了,我们好生报答他家!” 王妍流着泪朝汪雅婷点头,脸上却是坚定得感染人心的笑:“找到了肯定得好生报答,可在那之前,我也不能冷眼看着。只要有需要我的地方,只要我利索能力,我就该像他们护着我一样去护着他们。” 她说这话的时候语气很轻,可一点也不耽误汪雅婷震撼于她的坚定。 “报恩是没错,救人更是应该。可你为了这些事情将家里人押在地狱,这是变相的自私,比我哥这种为了钱出卖良心的还自私。他卖良心,至少还是为了让家里人过好日子。” “可我家是官!当官不就是为了护国护民?扬州的百姓他们无力去护,北方的乡亲又不该去护?那百姓要他们做父母官干嘛?吃百姓饭,穿百姓衣,就该为百姓请命做事。” 汪雅婷从来没想过官员存在的意义,如今被王妍一说,她也迷茫起来:“包括为百姓去死?” “千户所的兵将,哪个不是随时准备着为国捐躯?难道临上战场了,他们还要考虑这场仗和他以及他的家人有没有关系?鞑靼进犯辽西,南方的将士难道就能不去战场?” 王妍转头看着汪雅婷的眼睛,目光中全是炽烈忠心:“他们的战场界限清晰,文官的战场模糊不清。可再迷糊,乡亲们用命在哀求在的召唤的时候,他们也该上战场了。上了战场,便只顾得上杀敌,不能分心太顾安危。” 平时只见王妍在街面上吊儿郎当的充英雄,却没想到她不是在装,是真的将广大乡亲当做了自己要保护的亲人。 听到这里,汪雅婷好像明白了周夫人为什么会改变主意亲自提亲:这样的主母能撑起一家人的脊梁,便是带着大家走了死路,那也是下了地狱都光荣。 “好,我帮你!只要周韶华和王文同意,我便和你们一起贩私盐。”决定之后,汪雅婷心里一阵激动,好似从这一瞬间起她也幻化成了救人于水火间的大英雄。 “大哥那里,只怕还得你去使把劲儿。” “我?”自从汪家给她定了秦家的亲,汪雅婷便躲着藏着再没见过王文。她很想他,也想见他,可她仿佛再没了见他的资格。 见王妍点头肯定,汪雅婷自嘲一笑道:“我都是要成亲的人了,哪里好再和外男牵扯?王文那里要是说不通,我也没法子。” “我哥绝不会让你嫁到秦家,我也不会答应。” 汪雅婷笑了笑没再说话,可眼里意思在明白不过:你们答不答应有什么用?汪家答应了,我娘答应了。而唯一能救她的王夫人,绝对不会豁出儿子援救于她。 “你得给我哥机会!” 这种事空口无凭,话说再多都没有说服力。王妍也没心思在这上头纠缠,只道:“劝我哥的事情往后再说,你明儿个先和我哥见一面。他既然以你男人自居,就得有男人的担当和责任,你遇到问题该当找他。若他说不出人话,你再和他断个干干净净可好?” 汪雅婷低着头看脚尖,犹豫好半天都不知道该不该见。 王妍便快刀斩乱麻,直接道:“明天我哥散值后会在你们常见面的书局门口等你,一直到天亮为止。你若不去,那就是下定决心要断干净的意思,明天以后我会帮着你让我哥将你忘个干净。” “妍妍” “我会这样做,长痛不如短痛!如果两个人没有共同面对困境的勇气,不能风雨同舟c不离不弃,那还指望什么白头偕老?早断了,也才能早点重新开始。” 汪雅婷定定的看着王妍,眼睛里有询问还有渴求:“可我和你哥,怎么会有结果?” “不到最后,你怎么就知道没有结果?或者,我哥不值得你再付出和坚持,你觉得离开我哥你才能获得更幸福的人生?” 汪雅婷禁不住朝码头的方向看了一眼,那双眼睛里有能溺死人的温柔。 “我和你哥的事情先放一放,咱们还是先准备运盐的事情。” 解铃害得系铃人,王妍知道她没法子在这件事上让汪雅婷舒泰,索性也不再劝只专心的商讨着掩人耳目用大运河往北方运盐的事情。 等她们计划周全,天都快要黑了。 往回走的路分明有好几条,王妍和汪雅婷却选了要绕着码头围墙走的一条。王妍想碰碰运气,看能不能偶遇散值回家的周韶华。 可又怕这点小心思被汪雅婷看穿臊她,于是先开了别的话题。 “汪姐姐回去好生睡一觉,也好生想想和我哥的事情。至于秦家的亲事你不用放在心上,五天之内,他们肯定会找你家退亲。” 汪雅婷冲她感激一笑,而后迅速低下头小声说道:“明天,我会去。” 王妍没听清,正准备再问,却突然听见对面码头叫喊了起来。她俩扭头去看,只看见黑压压的一起群人着急忙慌的往一个方向跑,更远处还有船工跳下了大运河。 “出事了!” 王妍和汪雅婷对视一眼,拉着她就赶紧往码头的方向跑:“乱成这个样子,想来事情小不了。” 汪雅婷当下就急了,提着马面裙不要形象礼仪的朝码头飞奔:“你家周韶华还好,那一身的功夫怎么都能护得他周全。王文可就会做文章耍嘴皮,劳工真乱起来,他该怎么办?”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七十六章:生钱 周韶华虽然有一身功夫,可双拳难敌四手,码头上的人又黑压压的往北边冲,万一真有个好歹 两人疯了般的冲过去,离得更近了却只听见几个女人呼天抢地的哭声。 “怎么会有女人?”王妍心里直发麻,跑得喘不过气也不敢停下来:若是有家眷在这边闹起来,那定然是快出人命的大事。 好容易跑到了,守门的人却死活不许进去。汪雅婷急得都顾不上淑女风范,拎着裙摆就要爬墙。王妍也是嘴白脸白,克制着脾气还和守门的官差吵了起来。 王妍是什么身份衙役心里明白得很,可职责所在也实在不能放她进去:“若在平时也就罢了,现在码头上都闹翻了天,实在不好去请示周大人,还请王小姐宽宥。” 心都快急老了,哪还有余力宽宥别人? 汪雅婷一门心思往里头闯,逼得官差都拔了刀。幸亏王妍还有些理智,搂住汪雅婷不许她胡来,又紧着问衙役道:“我哥和周韶华咋样了,里面闹得那么凶不会有事吧?要是情况不对,我好紧着去搬救兵。” “就是普通的船工闹事,哪里就用惊动上头的大人?再说了,刘副官和他手下的兵将都在呢,能维持好次序,保护好两位大人。” 这话说得没力度,可王妍却读懂了中间的意思:这是内部纷争,不好惊动旁人。 汪雅婷也领会了中间意思,她们要是在门口不管不顾的闹只怕还会扩大事情的影响。她再是着急也隐忍下来,疑惑的问道:“普通的船工闹事,怎么还有女眷在里头哭喊?” 官差相互换了个眼神,最后还是领头的压低了声音对王妍道:“齐船头的独子想阿爹,背着她娘下河要游到北平去看他爹。才七岁的孩子,又是大冷的天,下水没多久就出了事。他娘怀着孩子一时没顾上他,等找到的时候已经泡得不成样子。她怨恨码头加派活计累得齐船头回不了家,这不就带着孩子的尸体找到了码头上来。” “啊?” 王妍和汪雅婷对视着惊呼出声,谁都不敢相信这事情是真的。 “才七岁的孩子,真是可怜!” 知道事情的因由在这里,王妍和汪雅婷也没先前那么着急了。她俩怕影响周韶华和王文处理大事,又不放心事情的最终结果。于是在大门边的石头上坐下来等。 官差原本还要撵人,不过想了想汪雅婷的彪悍还是忍了下来。顾忌着王妍身份的衙差还给王妍和汪雅婷搬了两个凳子。 王妍听着里头的动静坐不安稳,汪雅婷更是哭得泪流满面。 王妍看过去的时候,她抽着鼻子道:“我哥出事的时候,我娘也是这么哭的。从早到晚,她一共哭晕了五回。我娘问我王文不就是官家子弟,他为什么不救救我哥。我以前也想不通,为这事也曾暗地里怪过他。可现在,我好想懂了。” “懂什么?” “当官的职责和意义!”汪雅婷掏出手绢擦干一脸的泪,很认真的看着王妍的眼睛道:“你说得很对,自打入了官场,官员就上了战场。他们该炫耀的不是权势c富裕和高贵,他们唯一能炫耀的是治下晴明,乡亲富裕,百姓安稳。” “判我哥死刑的那个官员没尽到官员的本职,他量刑过重是为滥用职权。他那样的人,即便以后入阁拜相也一样令人不齿!” 王妍没说话,因为刑部当时重判,是有特定的情况和目的。他们杀一儆百,不过是想维护大运河的的绝对官用。 “我自己吃过坏官的亏,这才知道好官的重要性。妍妍,我帮你去劝王文,我得让他成为令人敬佩的好官。当官若不能为民,那他趁早别干。” 王妍便轻轻笑了,握着她的手紧紧捏了捏:“谢谢汪姐姐。” “食君之禄,忠君之事。可百姓嘴里的吃食是百姓纳的公粮,领的俸禄是百姓交的税款。他们要忠的就该是全天下的百姓。百姓有难,他们必须不计个人安危挺身而出。” “汪姐姐终于理解我了,我就是觉得当官的若只想着自己的荣辱得失,必然会为百姓为家国带来灾难。” “你说的那件事,我一定尽心竭力去办。放心!” 说这话的是时候汪雅婷也竖着耳朵听里面的动静,也就是听着里面女眷天崩地裂的哭喊才终于有了那一番领悟。 朝廷再难,也不能将船工当畜生使唤啊。如今出了事,那一个家庭可就算是毁了!作为决策者,他们的思想和决定都太重要了。 所以,她得让王文也知道人为什么要当官,当官了又该做什么!她必须让王文为了百姓安危,熬心熬力豁出所有。只有这样,他才配得起百姓的三跪九叩,对得起百姓那一声‘青天大老爷’! 她俩交握着双手,交换着眼神:那个孩子不会白死,这些船工都该得到补偿。这次,周韶华和王文都不能昧良心。 再过了大概两个时辰,里面才逐渐安静下来。没多久,一个披麻戴孝的夫人抱着蒙了白布的孩子出来,身旁跟着的中年男子想去帮忙也被夫人狠狠的一瞪眼吓了回来。他常常的叹一口气,也只能忍气吞声的接着去献殷勤。 边上的官差在叹气:“上次见齐船头他精神得很,这才多久就白了头发。真是可怜人啊!” “船头的名听着好听,实际还赶不上咱哥俩。他们忙活一个月拿那点银子都不够在路上花销,能丢给家里几个子儿?齐嫂子算顾大体,从来没和他闹过。听说别的船工家都鸡飞狗跳,更有甚者搂着孩子回娘家,嚷嚷着要和船工和离。” “也怪不得她们发难,一个月回不了趟家不说连铜板也拿不回去几个。一个女人拖家带口,你说那日子怎么过?” “还不是衙门作孽” 差头拿手肘捅了说话那官差一下,又用眼神暗搓搓的往王妍这边瞟。然后几个人都尴尬的笑了笑,场面一下子安静下来。 王妍装着专心的在和汪雅婷说话,这才让官差们都松了口气。 便是这样,差头也觉得心虚,主动对王妍道:“里头该忙完了,我这就去替两位小姐通传。” 没多久,周韶华就急匆匆赶了过来。 他匆忙的朝汪雅婷点了点头算是打招呼,然后才站在王妍面前道:“我这边的事情都已经妥善处理好了,不用担心。可我现在有急事得去府衙一趟,你要不放心就去茶楼等我,我忙完就过去找你。” “那我哥呢,他” “他还得在码头上处理些杂事,船头船工等人的情绪也得着重安抚。你们先不要担心,具体的等我忙完再和你细说。” 或许真是火烧眉毛的急事,周韶华说完这句手下已经牵了马过来。他翻身上马,再没和悬着心的王妍多说一句。 人都走了,王妍在这里等着也没意思。她陪着汪雅婷在门口张望半晌,还是紧着去了她和周韶华去惯了的茶楼。 汪雅婷却决定要在这里等王文,不亲眼见到他安好她实在放不下心。 “那你自己主意安全,我去问清了周韶华事情经过就回来找你。你和我哥走了就告诉官差一声,省得我返回来见不到你担心。” “知道了,你快去吧!” 王妍气喘吁吁的赶到茶楼,点了周韶华喜欢的铁观音和香酥饼。可她等得茶都凉了,周韶华依旧没来。 等茶再换过两回,王妍才终于见到了周韶华的身影。 他的精神面貌比先前还差,周身都弥漫着无力c无奈和幽怨。见到王妍他努力的笑了笑,可那笑分明比哭还难看。 “我点了你喜欢的香酥饼,你吃吃看厨子的手艺精进了没有?”王妍想先舒缓下他的情绪,便拿了个香酥饼递过去:“光看面皮就知道又酥又软,配上新泡的铁观音,味道肯定非常棒。” 周韶华直直的朝她走来,却没接她手里的饼,而是一把将王妍搂在了怀里,将下巴扣在她肩膀上道:“孩子死了,还有两个船头累得病倒了。今下午这一场闹,好多船工都要甩手不干,可我竟都找不到留下他们的像样理由。” 王妍搂着周韶华的腰,没拿饼的那只手轻轻拍着他的背:“码头上的事我都听说了!我知道那不是你的错,我们” “是我的错!”周韶华打断了她,声音低沉又暗藏着愤慨道:“我承诺过会补偿他们,会让他们觉得自己的付出值得。可我什么都给不了他们,连齐船头儿子的安葬费c抚恤金府衙都不给。” “怎么能不给安葬费和抚恤金?”王妍推着周韶华在椅子上坐好,深呼吸好几口才忍下了胸间的暴躁:“若不是太思念父亲,那么小的孩子怎么有勇气在冬天脱衣下水” “因为府库没有钱!精打细算之后足了粮饷银子,可也所剩无几。扬州这么大的地方,总避不开要紧急用钱的时候,谁也不敢将府库抽得干干净净。” “安葬费c抚恤金一共才几个银子?” “我承诺齐家二百两!”周韶华倒了杯茶想喝,茶盏递到嘴边却又喝不下去,索性又将茶盏顿在了桌面上:“还有好些个船工过劳病了,我答应给病重船工一人三十两,其余船工一人十五两。他们没日没夜的干活,值得发这笔银子。可府衙所有官员都没同意。” 王妍粗略算了下,按周韶华的许诺府库得出一千多两银子。堂堂知府的年俸,全折算下来也不足二百两银子,一千多两实在也不是小数。 “死者为大,孩子又是那么个死因。府衙” “府衙实在是没钱!”周韶华最终还是喝了那盏茶,也不知道是不是茶泡得太浓苦得他直皱眉头:“岁供早就交到了国库,开封c杭州两地受灾又消耗了不少,如今又要募军饷,哪里有先前顾这些‘小事’?” 他冷着脸嘲讽一笑,冷哼道:“没钱就不认账那是什么道理?难道北方的是百姓,扬州的都是贱民都是奴隶是蝼蚁?” 看着明显暴躁c伤心又对府衙颇有怨言的周韶华,王妍眼珠子一划:或许,现在就是和周韶华说贩私盐的最好时机? 他们不是缺钱吗?贩私盐连带着帮商家捎货,银子肯定大把大把的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七十七章:各有算盘 虽然王妍觉得现在很是时机,鉴于上次周韶华对她偷用运河的态度,她也不敢轻易开口。 周韶华又和王妍说了好一会儿话,终究还是发现了她的心不在焉,于是问她:“你怎么了?看你那样子,莫非也遇到了什么难事?” 王妍赶忙调整表情冲他笑笑,又是倒茶又是递饼子的献殷勤。周韶华却没心思和她绕弯弯,看着她的眼睛再次问道:“有什么事就说,咱俩这样的关系哪里还需要你多费心思?” “那我说了你不许生气,若真生气了打我骂我都行,不许告状不许不理我!” “我哪里还有力气生你的气?快说吧!”周韶华疲惫的靠在椅背上,觉着饿又抓了块饼子吃:“咱俩是要过一辈的关系,不管风雨刀火都得咱俩一起扛。所以,别怕有什么就说什么,没必要顾忌。” 因为嘴里有东西,这话说得很有些口齿不清。可王妍却听在耳里c暖在了心窝。 本来还在犹豫的王妍一下就有了勇气,她将位置换到周韶华对面,看着他的眼睛认真道:“我想用大运河贩私盐!” 正低头吃饼的周韶华突然抬头看了过来,停了好半晌才又开始缓慢的嚼嘴里的东西。 王妍等了半晌也没等到周韶华的呵斥,咽了口口水又接着说道:“朝廷久久没能调过去盐,暂时估计也没有要用运河运盐的意思。我想着咱们自己往北方运,等那边不缺盐或者朝廷给出解决办法了就收手。” “贩私盐,你有门道有本钱有在北方接应的人员?”周韶华慢慢嚼完最后一口饼,抬头认真的看着王妍的眼睛问:“便是用大运河运,北方那边缺盐的情况也得持续一个来月。你找的人要是不可靠,所有牵扯进来的人就都要迎来灭顶之灾。” 王妍一听有门,赶忙回道:“汪世男先前就准备贩私盐,各种路子都准备好了。他寻常就和汪姐姐好,这些事情都没瞒她。现在咱们倒正好能用上。” “那本钱呢?头一批货的本钱总得自己垫吧!” 私盐的虽然比官盐便宜,可需要的本钱一二百两银子也解决不了。王妍低了头不敢看周韶华的眼睛,小声道:“张家粮店现在不还和衙门耗着吗?他家就是想用运河往北边的分店送货。我们帮他带一部分,让他先垫着私盐的本钱。我们帮他运货的薪酬,就在这里头扣。” 周韶华为自己倒了杯茶,端着慢慢的抿。他脸上虽然没有冰封神色,一双剑眉却紧紧皱着,严肃得有些吓人。 王妍有些心虚,赶忙讨好道:“你那边不是也正好缺钱,找两家可靠的商户帮着他们运货,总能筹够你需要的银子。也不是我心大贪婪,而是你们对船工苛刻,早晚都会出乱子。今天是齐船头家的孩子,往后” “张家当真靠得住吗?” 王妍立马欣喜起来,激动的道:“靠得住,这种事关人命的大事,哪个都不敢乱来。况且张家胆子大,早就想打大运河的主意,我们主动找上门他们绝对会立马答应。” 周韶华点了点头,又开始沉思。 “我知道你们码头上才出了事,情况比较紧张。可如果行动起来有了银子,码头上的事情也能迎刃而解。不仅码头,就连衙门征粮饷的问题都没有了。一箭三雕,没有比这个更划算的生意。” 对旁人来说,这的确是化解问题的最佳办法。可作为当事人,所冒的风险实在吓人。 王妍哀求的看着周韶华,生怕他不愿冒险:“汪姐姐说我哥那边她肯定能劝好,只要你答应这事就能做成。你和我哥都陷在里头,周叔叔还和我爹便是察觉了也不敢声张出去。所以,我们应该不算危险。” 周韶华心里觉得好笑:一个知府个同知难道就想在扬州只手遮天?布政使大人寻常给下面几分好脸色,你就真当他形同虚设? “好!”他放下茶盏,过来搂住了正忐忑不安的王妍:“寻个机会把王文和汪雅婷叫出来坐坐,用大运河的事不是儿戏,得周密计划!” “这么说你同意了?”一直害怕他会严词拒绝,可他毫不刁难就点头答应,王妍也觉得做梦一般的不真实。她偷偷去掐自己的大腿,手伸到一半就被周韶华准确捏住:“不用掐,你没做梦我很认真的在和你说这件事。我会用心去做,争取把这件事情做好。” 在王妍的想象中,周韶华答应她的这一刻她铁定会高兴得蹦起来。可当这一刻真的到来,她却是抱着周韶华的腰亲不自禁的哭了出来。 “犯什么傻,这有什么好哭的?” 周韶华将王妍紧搂在怀里,轻拍着她的背道:“明明是我经历了大事,现在却要反过来哄你,这不太合适吧!你看你哭得,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欺负你了呢。” “你都不怕吗?汪姐姐都准备寻死了,我说贩私盐还吓了她一大跳。她紧张得四处张望,好半天都没回过神来。你们周家那么大的家族,族中那么多非富即贵的族人,你怎么就能这么轻易就豁了出去?你根本就不是我这种冲动的人,怎么也和我一样毛毛躁躁” “能顾忌到事情的方方面面,说明你是认真在计划。” 周韶华拿袖子给她擦干眼泪,又将她安置在椅子上给她倒了杯茶。沉沉说道:“陈家的几个孩子死在流放路上,剩几个大的也未必能走到地方。我知道的时候心里就特别荒凉,人命在国事面前怎么那么不值钱?如果人命都不值钱,那国家又还剩什么?” 王妍使劲点头:“陈家是犯了事,可不至于没收家财全家流放啊。粮饷的事情商家也有苦衷,衙门怎么能强权压人?如果当官的都不拿平头百姓当人,那不被当人的人凭什么要给朝廷纳粮c纳税?官府存在的意义就是保护子民不受侵犯。” “还有码头上的船工!他们吃苦受累就是为了家里人能过上好日子,可到头来得到了什么?他们丢下妻儿老小风里来浪里去的奔命,却还落不下几个子儿给家里过日子。他们在码头上三天两头的闹实在也是平常。” 周韶华又抿了口茶,接话道:“你说的这些都是有很多种原因一起杂糅造成的,朝廷并不是很了解,也不是故意要欺负人。就扬州商户涨价拒卖这事儿,陛下都未必能知情。” 见王妍表情错愕,周韶华淡漠的笑笑接着道:“衙门和商户闹僵之后,我爹和布政使大人请示过许多次。他也想着实在不行就求朝廷再下拨点银子,哪怕当扬州借的呢。可布政使大人不同意!” “为什么啊?” 周韶华神色讽刺:“因为扬州没钱便是在打他的脸!咱们连个商户都威压不了,连点粮饷都征买不全,那相当于当着满朝文武的面承认我等无能。我们无能,便是他治下无方!我爹和你爹没能强行坚持,多少也有这样的想法。” “不给商户个下马威,他们往后没办法治理整个扬州!” “所以说,当官的为自己想得多,便会为百姓想得少。从官几十年,他们或许早忘了先贤的教导,早忘了当官的初衷和含义。” 王妍捧着茶盏没喝,她认真的看着周韶华的眼睛,觉得彼此的心这一刻异常贴近。因为这种贴近,她觉得异常温暖。 “跟上食盐短缺,北方的乡亲都到处哄抢作乱了,朝廷得到的消息依旧是轻描淡写。我哥从京师传回来的消息,山东官员根本没建议拿运河运盐。他们派了五百兵将护送盐车,让朝廷放心!” “出动了士兵押运?可保家卫国的将士怎么可能一直帮着运盐,等撤了将士撒谎匪贼肯定会卷土从来。” “谁说不是呢?”周韶华太了解那些官员的意图了。 为着自己的前程,谁都不会第一个站出来支持大运河商用。即便陛下已经派了人考察一直运盐的可能行,他们也会层层推诿一拖再拖。不管大运河能不能承担起运盐的重任,最后得出的结论也会是:不能!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嘛,反正他们又不缺盐吃,反正朝廷也不盐商供奉的那点银子。所以何必呢,万一出点岔子呢,那陛下不得追究当初赞成商运的官员? 周韶华知道他们的心思,可他一点都不赞成他们的想法。 他这次答应和王妍一起贩私盐,一方面是的为了解决当前的难题,更重要的却是要用实际行动,向朝廷证明大运河兼顾商运的可能性。同时也逼迫周家族亲中的所有官员支持大运河兼顾商运。 寻常要和他们提大运河商运的事,定然是刚开个头就会被训回来。可若他周韶华牵扯在中间,要连累他们一起送命,他们肯定又会是一副嘴脸。 若周c王两家的亲朋好友一起使劲,或许大运河就真的能兼顾商用了呢? 他在码头上小半年,早就摸清了码头的门道。就目前这么大的运送任务,要额外运送些食盐c货品也不是难事。 衙门既然连安葬费和抚恤金都承担不起,那也实在该多想想生财之道。大运河既然是黄金源,那朝廷为什么不去捞? 王妍说拿大运河贩私盐是一箭三雕,周韶华却拿它当利在千秋的大事在办。在他看来,大运河若能兼顾商用,大明朝的国力必然比现在更加强盛。这事要能办成,必然是利在千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七十八章:祸不单行 有了决定,周韶华和王妍心里都轻松起来。 只要方向没错,只要没违背大是大非,决定了努力去做就对了。至于个人得失,那也不是金钱和地位能完全概括的事。倘若做的真的是利国利民的事,便是英年早逝也都值得! 王妍本来想陪周韶华吃晚饭,可码头上才出了事,周韶华要赶着去齐船头家看一看,临行前却红了脸朝王妍开口:“你铺子里有没有一百两现银?我” 他的俸禄大多是米粮,折算下来一个月也才六七两银子。家里倒是能贴补些,可一个月也才给十两银子的花用。一下要拿一百两,实在也拿不出来。 “我有!”跟上扬州市场最近萧条,王妍的铺子生意也大不如前。可周韶华既然开了口,她便是将下个月拿货的银子挪出来,也得先给他筹上。 两人回铺子取银子,一路走走逛逛,笑笑闹闹的倒也开心起来。 等拿了银子出来,周韶华和王妍身上都没了沮丧和疲惫。王妍拉了他的手笑眯眯的道:“等咱们的事办成,船工们的日子也会跟着好过。你今天过去,就别说那些丧气话了。” “我知道分寸!”周韶华回握着王妍的手,谨慎的看了左右无人才压低了声音道:“晚上好生计划下,最近找个机会我们几个先坐坐。贩盐和粮饷的事都耽误不起了。” “好!” 齐家出了事,想来家里他是悲伤清冷,可周韶华却没想到是绝望空洞到死寂的地步。 先前还在码头上哭闹拼命的女人,此时正搂着孩子坐在堂屋中。她好像在哄孩子睡觉,可整个人都没有生气,就跟早随着孩子死了一般。 齐船头坐在门槛上吧嗒吧嗒的抽旱烟,见到周韶华过来也没搭理。 整个院子就这么三个人,族亲朋友都没来看望帮忙。 这种死寂让周韶华觉得脊背发寒,他看一眼妇人抱着的孩子,头皮都麻了起来。他蹲到齐船头身边,试探着开口劝道:“人死不能复生,当大人的再悲痛也得让孩子入土为安是不是?” 齐船头抬头看他一眼,眼神中也只有悲凉绝望:“孩子最后都没能看到当爹的一眼,入了土又怎么能安?” “男人是家里的顶梁柱,再难咱都得把这个家撑起来。嫂子都已经慌了神,你要是再乱了,往后的日子还怎么过?” “哪儿还有什么日子?”齐船头不愿多说,又低着头开始抽烟。 周韶华将银子拿出来递到他面前,不太好意思的说道:“衙门里有些困难,先给你拿一百两银子用着。后头” “你以为你嫂子去码头寻死觅活是为了要你那点银子?”齐船头一下激动起来,起身拿着烟杆就要打他:“你还我儿子命来,你还我儿子的命。” 周韶华站着任由齐船头打,气头上的齐船头倒也下得去狠手,拿黄铜的烟嘴直往周韶华脑门上敲:“若不是你在中间鼓动,我能没日没夜的在船上卖命?可你说的好处在哪里?我没日没夜不眠不休,就换来我儿子死在大运河?” 因为是独子,齐船头和儿子格外亲厚。每次回来都要给孩子买小零嘴c小玩物。得了空更一直陪在孩子跟前,所以孩子才会格外想他。久了不见,便克制不住思念,恰好夏天才教会了孩子凫水,玩笑的时候还说过想他就顺着大运河游过来找他。 齐船头恨自己教了孩子游泳,恨自己说了那样的玩笑话。可更恨朝廷对他们的盘剥。更恨周韶华用软刀子磨他们,磨得他们心软,磨得他们心甘情愿在码头拼命。 这一拼,没拼来心安和富贵,只拼来后悔与绝望。 可哪怕齐船头打破了他的头,周韶华也没动一下。他诚恳的看着齐船头满是愤怒和绝望的眼睛,看着看着就跪了下来:“我便是该千刀万剐,你们的日子也得好生过啊!孩子在水里都泡变了形,嫂子一直搂着怎么能行?” 齐船头恨恨的又敲了好几下,可周韶华不躲不避血流了满脸,齐船头看着反倒再下不去手。 “你走吧,我再也不想见到你!” 周韶华正要起身,门外又闹嚷嚷来了人。 码头上和齐船头相熟的船工都赶过来帮忙,一进门见周韶华跪在地上满头是血都有些诧异。可略微一想,大伙儿心里也都明白因由。 若不是周韶华以情动人,他们肯定会和衙门接着周旋争斗。哪怕到最后两败俱伤,他们也不至于到如此境地。 长期高强度跑船,他们身上多少都落下了毛病。好几个船头都因为当初对周韶华的一句承诺,带病不休。 可今天齐嫂子在码头都跳了河,哪个品级高点的官员来看了一眼,说了一句?周韶华忽悠得大家实实在在的卖命,到头来落下的是什么? 大家对周韶华多少都有意见,见他跪地流血也没多说什么。只哄闹着去找齐船头说话:“虽说白发人不送黑发人,可也不能草草就葬了孩子。你看” “你才要死孩子c葬孩子。你们都给我滚,滚出去!” 船工们抬来的小棺材刺激了齐大嫂,她搂着孩子激动的站起来,拿起手边的东西就往来人身上砸:“滚出去,都给我滚出去。” 都是好心过来帮忙的工友,齐船头再是悲痛也知道他媳妇这样不妥当。紧着拦着她媳妇呵斥道:“你怎么连个好歹都不知道,先就撵走了所有族亲,这又” 拉扯间齐大嫂一失手,怀中的孩子便摔在了地上。 这下可算是捅了马蜂窝,齐大嫂疯了般冲齐大哥打过来。可她太过激动脚下不稳,一下便从廊上摔了下来。 寻常这么摔一下也不要紧,可她肚里还有个孩子,先前在码头又落了水动了胎气。这一摔下去她立马就嚎叫起来,没多大会儿血就湿透了裤子。 “还愣着做啥,快叫大夫!” 齐家顿时乱成了一锅粥,齐船头看一眼摔在地上的孩子又看一眼疼得青了嘴脸的媳妇儿,一咬牙抱起媳妇就往外跑。 家里一下子没了主人,周韶华便张罗着将孩子装进了棺材:“估摸着齐大哥那边要忙不开,这孩子的事便由我们来张罗吧。” 这种事情过来帮忙是在情理之中,主要张罗着办这算怎么回事?再往深了想,大伙儿还都觉得晦气。 周韶华倒没忌讳那些,亲自去请了族中的老人来给孩子穿了寿衣c入了棺木,然后上香烧纸,一一张罗。 别的传功看在眼里,心里的怨气多少也消散了些:“说起来不孩子溺水也怪不着小周大人,他能任打任骂做到这步田地也实在难得。” 在齐家这一忙活,周韶华就没顾上第二天的会谈。贩私盐的事情也暂时搁置了下来。 齐嫂子肚子里孩子没保住,大出血之后她的身子又亏得不行。幸好有周韶华先前送来的一百两银子顶着,要不然齐大嫂那条命都捡不回来。 即便如此,齐船头也愁得展不开眉头。他找到周韶华问:“你当初不是说给我家二百两银子作为补偿?那剩下的一百两呢,什么时候给?” 他看着周韶华头上包的纱布,心里多少有些过意不去,于是又解释道:“你嫂子她虽然捡回来条命,可却伤了根本。大夫说得吃一两年的药续命,这两年要是无碍,再调理半年才算痊愈。她这个药,一副就得二三两银子,我” “一副药才喝三顿,一百两银子也不顶个花用啊!” “走一步再看一步吧,先把眼面前这一关过了再说。你行行好,让衙门将欠下的一百两银子先给了我,那点银子在的官老爷面前算不得什么。” 周韶华当真没打算在这事上为难他,可如今他是真拿不出来这么多钱。 周家富贵不假,可周家还轮不到他做主。除了寻常的月钱之外,多支五两银子都得去找阿娘拿对牌。 先头去衙门汇报齐家的事情,衙门就定了他家孩子的死不是衙门的责任,衙门只承认出十两银子的丧葬费。从衙门出来的路上,他爹还特意嘱咐过:“人情归人情,律法归律法。送五六两银子慰问可以,千万别将过错揽在自己身上,胡乱投入。” “那一百两银子暂时可能真没有办法。”眼见着齐船头情绪又要失控,周韶华又赶忙补充道:“我这里倒有条生财的路子,只不过要冒很大的风险,你看” “只要不要了我的命,如何都成!” 看已经有人在往这边张望,周韶华赶忙拉了他到僻静处道:“你小声些!” 他仔细就看了周围无人,才又继续道:“生财的路子和大运河有关,发现了肯定是大事弄不好就要掉脑袋。这事我不敢勉强你,你自己想好。反正不管你干不干,我欠你的那一百两银子都肯定会想办法给了你。” “你当大官的都不怕,我一个等着救命的怕什么?你说吧,怎么弄,跑一趟给我多少钱?” 还没等回答,茅屋后头突然人影一闪。周韶华心里咯噔一声,拔腿追了出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七十九章:步步为营 院子里人多且杂,周韶华很怕追不到人。若消息提前走漏,这事肯定是不敢再做。 好在那人并没有要躲,而是站在容易来人的分岔路口等着。周韶华刚追出去就看见了周掌事,没等他问,对方已经率先开口:“说大运河的事也不知道多避讳着点,你怎么突然这么没分寸了?” 周韶华向来谨慎,这回冲动主要是怕齐船头情绪失控再闹出事来。谁知就一时不注意,竟差点坏了计划。 “还好是我跟过来了,要换了别人” “多谢周大哥!” 周韶华朝他作下一揖,后头的齐船头也跟了上来。周掌事和齐船头两两相见,彼此都有些尴尬。 “别用看小人的眼神看我,我听见了也没打算坏你们的事。不过有钱大家赚,兄弟们都辛苦得很,总不能光你们吃独食!” 齐船头便紧张的看向周韶华,生怕挣银子的机会就那么飞了。 贩盐的事情也的确要船头c掌事一起帮衬,周韶华原本也打算寻了机会找相熟的几人试探。如今既然被撞破,倒也好一次说清。 “我们换个地方再具体说,实在不是小事。” 等齐家小子落了葬,周韶华请靠得住的几个船头c管事好好的喝了顿酒。他们都是对码头c官船相当熟悉的人,深知往船上藏千把斤货非但不难,还根本不耽误朝廷的事。 或许是压抑的日子过得太久,或许是银钱的诱惑实在太大,也或许是周韶华和王文牵头给了他们勇气和安全,反正这顿饭吃完,在座的各位都入了伙。 王文那边本来出了点问题,可有汪雅婷一哭二闹三上吊的闹着,最后也心甘情愿入了套。毕竟,他从小就有当英雄救民于水火中的梦想。 有汪雅婷的门路,王妍c周韶华的脸面,后头的事情便办得比较顺利。 张家的野心比大家想象的要大很多,王妍才刚递出个话头,那边就热情起来。多接触上后张家消了戒心,甚至还主动谈起了报酬。 因为没打算在贩私盐上挣多少钱,所以提高船工待遇的银钱都在张家身上。根据以前徐家给船头的价钱,王妍还往上涨了两成。 “大家都是明白人,也没必要弯弯绕。我要的价格是不低,可能保证你们的损耗最低。而且你们走的是粮食,和军粮混在一处很难被人察觉。偷运货物的风险几乎全由我们承担。你们要觉得行,咱们两天后就走货,若是不行也就算了。” 看王妍不留余地,汪雅婷本还害怕张家翻脸。可张家大掌柜竟只沉默着喝了一盏茶,然后就答应下来:“价钱没问题!可既然是公对公,那我张家先借给你们的银子是不是也该算利钱?一千两银子不是小数,我张家是商户可不是善堂。” “依你看,利钱该是多少?” “银楼有抵押还是三分利,我这虽不是钱庄也不涨你的价,还是三分利可公道?” 王妍和钱家斗争的时候有经验,知道这样的利钱实在不贵。可周韶华那边等着用钱,王妍便也高深的笑了起来:“若不做你们这单生意,我都不需要管你借钱。北方正遭难,我那点宝货运过去能挣什么?你要是收利钱,那货也不用运了,钱我也不消借了。” 看着王妍故作高深的脸,张家家住实在想骂人。消息灵通点的谁不知道汪雅婷在暗中接洽私盐贩子,她们借钱到底是要做什么有点脑子的谁猜不出来? 北方现在缺盐缺得厉害,那东西一运过去保管是大赚特赚。她们拿他的本赚大钱,不分给他红利也就算了,连利钱都不想出? 还能不能要点脸? 汪雅婷看王妍又要将买卖谈死,赶忙在桌下拉了拉王妍的衣摆。可王妍却按住了她的手,挺认真的看着张家家主道:“一千两银子的确不是小数,放出去利钱也可观得很。你们且在考虑下吧。” 她拉着汪雅婷起身:“扬州什么形势大家心里都清楚得很,你们压在手里的粮食最后能卖出多少银子你们心里只怕也没有底。我等你们两天,两天后没信,我就当你们没同意。” 说完这话她们便作势要走,汪雅婷不断拿指甲扎王妍手心,要她好生和张家说。这么大风险的事,总得找可靠的商户,张家不入伙他们去哪里寻银子? 可王妍硬着鼻子往外走,根本不管汪雅婷的一再提示,急得她想直接扯着王妍停下来。 好在她还没来得及动作,张家家主便打着哈哈笑道:“王小姐真是性情中人,很对张某人的脾性。既然都是为我张家,那谈利钱倒显得我们不识好歹。一切就按王小姐说的办,我明天就亲自去找周大人谈粮饷的事,后天一早你们过来拉货。” “那我的货” “从我这边走,只要小周大人和小王大人那边交代得好,张某保证你的货品不出问题。” “若我运的不是宝货呢?” “张某人这里就提供个库房,小姐你运什么贩什么不关张某人的事。当然,从我张某人这里出去的都是卖给朝廷的军粮,谁要是造谣我家私运粮货我可不受那冤枉。小姐您说呢?” “你和衙门就谈了买卖军资的生意,从你这里运出去的当然就只有军资。你放心,我王妍的事不会往你张家身上推。你要怕有意外,咱们也可以学徐家挖地道嘛。从我的宝货铺子挖到你家外层仓库,便是出了岔子查起来,你也能往我头上推。” 先前徐家用的地道,那是之前打仗的时候遗留下来的。只不过他们家里人恰好知道那条地道,又动了歪心思,所以才暗自维修c重新疏通。出事后,地道就被衙门堵上了,要用是再不能了。 可效仿着挖一条倒也不是不可能,反正王妍的宝货铺子离张家粮庄又不远,挖个二三十丈就能通。自己家人晚上开挖,也不会惊动中间商铺的人。 “你便就这么定了,往后听见铺子底下又动静,王小姐还请多担待这点。” 王妍眉眼弯弯的一笑:“张老爷果然是爽快人,那就这么定了。咱说好的银子,你看什么时候给我?” 张老爷便从袖子里掏出几张银票递了过来:“知道王小姐是急性子,我这边早就准备好了。” 等王妍切实将银票拿到手,汪雅婷悬着的心才终于落下来。她紧紧捏着王妍的手,直捏得手心冒汗。 “有了银子,咱们的货明天就能运到张家库房了吧!”出了门,王妍便将八百两银票塞到昂雅婷手里,明媚笑道:“北方是缺盐不是缺银子,咱们的盐初运过去不好价格太低,以免打眼让人注意。所以,这次贩盐,咱们说不定真能小赚一笔。” “你不是说平价卖盐,保本就行不涨价吗?” “先前的确那样想,后头周韶华给我提了醒。这个时期盐都快引发暴乱了,咱们低价售卖,肯定各界都会关注探讨。要因此引起朝廷注意,那可划不来。再说了,十足缺盐也就那么一阵,等咱们的盐大量过去,价钱自然就落下来了。” 汪雅婷赞同的点了点头:“的确是这样,就是苦了真正的穷苦百姓。” “不会的!”王妍转头看着汪雅婷眼睛,认真说道:“你让赵掌柜每天拿出一百斤盐掺上一百斤泥沙,然后搭个棚子给买不起盐的穷苦百姓施盐。凭鱼符来领,一家三天限领一碗。” 一碗掺杂了沙子的盐最少能熬出小半碗,吃三天绝对够了。 汪雅婷点了点头,同时却又好奇:“既然是施盐,干嘛还要掺沙子?原本是做好事,那沙子一掺都以为商户是拿卖不掉的糊弄人。说不定大伙儿在北方都要遥指着咱们的脊梁骨骂。” “不掺沙子,你知道来领的到底是不是穷得没法子的百姓?” 王妍冲汪雅婷笑笑,拉着她的手接着往回走:“只有真正穷得买不起盐的人,才会觉得掺着那么多泥沙的盐是好东西。他们拿回去用水把盐化开,再用细筛子将泥沙筛选出来,将盐水再炒干就能得到盐。” 看汪雅婷还有些懵懂,王妍又接着道:“要把盐从泥沙中练出来,费工夫不说,最后得到的盐,肯定也比不得原先就没掺泥沙的食盐。当朝富贵,一般人家都吃得精细,泥沙咯牙他们受不住。只有真正的穷苦人,才发现不了轻微泥沙的影响。所以,买得起盐的,绝不会来领咱们的盐。” 汪雅婷歪头一想也觉得是那么回事:“如此还不会让穷苦人有依赖性,等盐价正常了他们也就不惦念商户给泥沙盐了。有那功夫练盐,他们都不如去做点短工买好盐。” 王妍也笑着点头:“而且这样施盐不打眼!一袋子盐掺了那么多泥沙,肯定是卖不出去了。拿出来施舍给穷人,谁都要翻两个白眼,哪个还会来查盐的来路和商户用心?” “就是苦了你,做了善事不扬名就算了,反倒还要被说黑心商户。” “你们不也一样,这件事又不是我一个人在做。”想着北方的哄抢很快就能结束,他们很快能吃得上盐,王妍眼角眉梢都是笑意:“况且我不苦,我做这些又不是为了让别人夸我。能把想做的事情做好,比别人夸我两句更让我欢喜。” 汪雅婷也笑,柔美的面容如花般渐次绽开:“但行善事,莫问前程嘛!”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八十章:不害臊 汪雅婷有些不明白张家的转变,在她看来王妍提出的条件和价格非常苛刻。按目前所谈的结果来看,张家用了大运河贩货,也没比平常多挣多少。 她不解的看着王妍问道:“你提前威胁张家家主了?” 王妍一双眼睛正盯在街边的小笼包上,忽然听见汪雅婷这样问‘噗’一声笑了出来:“我不是一直和你在一起,能提前威胁他什么?再说了,我给他的条件够丰厚了,他们自己心里也很清楚。” “你还给得丰厚?” “是啊!”王妍摸出铜板猴急的买了一屉包子,自己拿一个啃又将纸包往汪雅婷跟前递:“有了陈家的教训在前,哪个商户不提心吊胆?他们现在和衙门僵持着,谁知道自家到后头是什么结局?张家做了几十年粮食生意,库房里的粮食得有多少,真让家产充了公他们” 汪雅婷推开了王妍递过来的包子,打断她道:“果然还是威胁了!” “那也不是我威胁的啊!”王妍觉得有些冤枉,鼓着无辜的大眼睛直勾勾看着汪雅婷的脸:“衙门和商户都使出了十八班武艺,一番较量之后各人都知道了各人的斤两。他们怕被衙门为难,那是输家该有的姿态。我一个小老百姓,能起什么作用?” 汪雅婷对衙门始终有成见,面上没显什么,只小声嘀咕道:“咱们能成功说服张家,到底还是借了衙门的光。” 看她那样子,王妍觉得怪没意思。她拿了包子接着啃,没再接话。 可吃着吃着她又觉得汪雅婷的这个误解不好,于是三两口将一个包子吃完,又认真的对汪雅婷道:“我们生活的地方都五光十色c多姿多彩,又怎么能要求这个世界非白即黑?衙门是代表正义和公道。可要达到正义和公道的目的,有时候也得用些手段。汪姐姐你只凭一件事就否定整个衙门这不公平。” 汪雅婷深深看王妍一眼,一副我不服气但我不想和你争辩的样子。 王妍却不想她耿耿于怀,固执的接着道:“这次衙门和商户大战,衙门手段是不光彩,下手也狠了些。可论起来到底也是商户率先挑衅。你们回想一下商户们要的价格,就算该涨也涨不到那么离谱吧。他们乘人之危c趁火打劫,就该做好被打击的准备。” “好了,你说的都在理这种成了吧!” 汪雅婷不想听王妍的长篇大论,每个人看问题的角度都不一样,见解和感受自然也会有偏差。或许王妍说得很对很公正,可她感受不到,那也不过徒劳。 王妍本来还有一大堆话要说,可看汪雅婷的反应也知道她不想再听。只得倔着最后说了一句:“你等着看吧,总有一天你后发现衙门代表的还是正义和公道。当今圣上能开创盛世,与各地吏治清明脱不开干系。衙门真要是你以为的那样藏污纳垢,这天下早就乱得成不了样子。” “好了,还教训上瘾了不成?”汪雅婷笑嘻嘻的揉她的头发,挤眉弄眼的打趣道:“一千两银子才给我八百两,私吞下二百两是要给自己置办嫁妆不成?” 王妍的脸一下就烧了起来,羞臊得捏了拳头捶打汪雅婷的肩膀:“我再叫你胡说,再胡说” 汪雅婷一边躲一边接着回头笑问:“我说错了,那银子不是要给周韶华?” “是,就是给他的怎么了,不行?”王妍不会巧言善辩,好在脸皮够厚。她羞臊了一阵子,反倒又坦然起来:“周家给的聘礼丰厚,我家置办的彩礼肯定也寒酸不了。嫁妆的事情还不用我借钱贴补。这银子啊,是让周韶华拿去给船工们打就喝。” 前几天四人商量的时候周韶华就已经提过需要点银子周转,现在王妍将银子扣出来汪雅婷自然知道是什么用处。她打趣王妍不过就寻一乐子! 见王妍不急眼了,汪雅婷反倒没了意思。扁了嘴调笑道:“大姑娘将聘礼c嫁妆的挂在嘴边,也不害臊?” 王妍嘿嘿一笑,凑到她耳边道:“姐姐就没想过我哥抬了聘礼过去娶你,就没想过怎样的聘礼置办怎样的嫁妆?” 眼见着汪雅婷耳朵根都红了,王妍哈哈笑了出来:“原来汪姐姐也是少女怀春,不知羞啊!” 汪雅婷被臊得浑身发烫,反手就来揪王妍耳朵:“叫你皮,看我不打死你个小蹄子。” 王妍自然不会叫她得逞,闪躲的间隙还回身冲汪雅婷做鬼脸。 两人一直跑闹,王妍最终还是让汪雅婷揪了两下耳朵出气。 “秦家来找你家退亲了吗?”虽说王文将事情一手揽了过去,王妍到底还有些不放心:“听说姓秦的最近都住在妓馆没有出来,他” 汪雅婷脸上立马浮现出两抹可疑的嫣红,神色也娇羞起来:“也不知道你哥用的什么法子,没两天秦家的人就来退亲了,说我和他家八字不合,嫁过去了会败他们的家。” 王妍便拿手肘去怼她肩膀,抛着暧昧的眼神问她:“怎么样,还是我大哥可靠吧!” “你就没有个正经的时候,不理你了!” 汪雅婷害羞的跑开,一边跑一边回头对王妍道:“我这边不会有问题,你的人手也赶紧安排好。明儿一早将事情办妥,你大哥他们也好安排。” 王妍冲她挥手笑道:“放心吧,这么要紧的事我不敢出错。” 之后将银子送给周韶华,周韶华也有被雪中送炭的感觉:“有了上回的空口白话,这次船工们都不太信我。你这二百两银子,来得简直太及时了。” 有钱能使磨推鬼,这大把的银子撒出去,事情进展越发顺利。 张家和衙门的生意谈得很愉快,有陈家的例子摆在前面,衙门也没有怀疑他家突然愿意降价的原因。之后交钱c点货,一切都顺理成章。 衙门为了展示自己的宽怀大度,甚至答应派人去张家库房收验货物。为了节约人手,收验和搬运的任务自然交到了运河码头身上。 周韶华和王文对视一眼,彼此都觉得称心如意。 再后头装船c发船,他们千防万防的意外事故一件都没发生,一切都如有神助般顺顺利利。 等载着私盐和货品的官船航出好远,王文都还没反应过来。 “这就发出去了,这么简单?” 王文做梦般觉得不真实,抬手就要掐周韶华的胳膊:“我看看到底疼不疼,便是我们准备得周全,也不该顺利得我们自己都没觉得紧张。” 周韶华躲开他魔爪的同时赏了他个大大的白眼,然后很不想和他说话的转身离开:不就是装船c发船,是多难的事?难的是不被人抓到好不好,傻瓜一样。 可这白眼翻着翻着,他自己也冒傻气的抿嘴直笑:这就发出去了,真好! 官船走得快,没几天北方就得着了盐。 算计着北方缺盐的量,周韶华他们大着胆子一次往那边运了尽千斤私盐。虽说这数量离解决问题还远得很,可到底是将百姓的目光全部吸引了过来。 尤其还有商户开始分发掺杂了泥沙的盐,这一举措立马就将穷苦百姓的恐慌驱散。 有点钱财的人家哄闹着排队买盐,穷苦人家哄闹着排队领盐。以往用来镇压暴民抢劫c闹事的官差c衙役全都改用来维护排队次序。 北方将暴乱的势头总算是按了下来。 知道有大量食盐进了城,当地官员胸口压着的闷气立马就散了:谢天谢地,局势终于稳定下来了。老百姓四处点火作乱,鞑靼c瓦剌又隔三差五过来打点秋风,士兵们都累得双眼乌青c喘不过气了。 圣上对这一片明显就有安排,他没等来精兵先自己乱了阵脚,那后果简直不用去想。 “还好祖宗保佑!”王知府双手合十,黝黑粗糙的脸上全是虔诚:“这次的送盐大恩,我王某人铭刻在心,定全力相报。” 他心怀感激,却也有人心有怀疑。当地的同知大人就觉得事情不对劲,紧着过来汇报道:“朝廷调派的盐不是说遭了山匪?这次多久的时间,怎么会有盐过来?” “你管他是谁的盐,怎么运送了过来,如今是有盐就能救命!鞑靼和瓦剌趁着百姓哄乱隔三差五就来,再这样下去等不到明年春天圣上搬兵。今年冬天咱们就得被他们烧杀干净。” “可若有真是山匪” “真是山匪我也谢谢他!不管他是为财还是为啥,他都稳住了咱们的局势,解救了咱的乡亲,更保障了圣上的派兵部署。和这些大事比起来,山匪抢盐图财算得了什么?” 同知听着也觉得在理,便将这事放在了一边:“下官明白了,我这就将追查货源的人调回来。” “追货源做什么?真要是山匪的,你难道还要在这个节骨眼上剿匪?这到底是剿匪还是剿咱们的命,剿所有乡亲的命?” “下官知错,再不会去查了。” 同知作揖提下,眼看要到门槛,王知府的声音又追了出来:“不仅不要查,还得暗地里护着些。别处要是来打听,就说是衙门逼得商户拿出了存货。现在,稳住局势人心,让大伙儿安安稳稳的过了这个冬才是要事。至于其它,咱们往后再慢慢清算。”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八十一章:得意的笑 王知府话里说的事往后再慢慢清算,可等事情过去之后又去哪里拿人拿证据清算? 同知大人心里明白,山匪劫了私盐来这边发横财的事情基本就不会再追究了。至于他,全心全意帮着维护辖区安稳才是重中之重。 “说起来,这山匪也还有些良心。虽然图财劫了官盐,可好歹还知道要将盐送到咱们这边来卖。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抢的东西不要本钱,他们不但没哄抬价格,反倒还卖得更为公道。” 王知府点了点头,神色和缓的道:“山匪也好,水贼也罢。只要这时候不给咱们出乱子,能解了咱们的危局,那就是我王某人的恩反正这批盐用处大,咱们不能吓到他们让他们再不敢往这边运盐。隔壁狼窝子比咱们缺的还要多,大量的盐流到那边去可不是好事。” 同知心里就更明白了:朝廷正谋划着打仗,没有更多的心思在运盐上。‘山匪劫来’的这批盐,不仅是对百姓雪中送炭,更维护了北边稳定。 不管以后的账怎么算,目前来看这些‘山匪’是万万得罪不得。 衙门决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任由‘山匪贩盐销赃’;乡野里,领到盐的穷苦百姓却是对‘山匪’感恩戴德,千恩万谢。 无论他们形态如何,表情怎样,心里对让他们吃上盐的店家那都是感激不尽。 前一阵被逼得没法子的时候,他们豁出了命去抢盐,很多人也因为去抢东西被人打死。如今能有善人施盐,那简直就是救了他们性命的大恩人。 “若店家有用不着我们的地方,便是豁出命我也相帮。” 当然,这世上从来就没有绝对的事情。有的人就觉得商户太作贱人。 有人就说了:“真要是发善心,怎么不把那白花花的精盐给百姓发一点,哪怕一人小撮也行啊!泥沙都没淘干净的破烂货拿来施舍,偏生还要博个善人的名头,真不要脸。” 原先这种声音不多,大伙儿听罢也就白他们两眼了事。 可近来这事却越演越烈!有些闲汉便蹲在领盐的队伍边看,人家领一碗盐出来,那帮人就哄笑一声:“又有人感恩戴德的捡上人家不要的破烂走了。” 被嘲笑的乡亲虽说心里不好受,到底不想生事,纷纷咬牙忍了下来。 那些闲汉笑了近小半个时辰没见成效,交换眼神后又换了说辞。再有人领了盐出来,他们便说:“瞧瞧杜掌柜又拿破烂骗了个乡亲,就那点盐巴还裹了那么些呀泥沙,他要不是沽名钓誉那是哄鬼。” “岂止是沽名钓誉,还是玩弄人心。看看,那么点破烂东西,换了多少人对他感激不尽?抢市场抢客源抢得那么不要脸,我还真是第一次见。” “可不就是,抓两把泥巴就笼络了人,等盐大批量过来,这些被玩弄的傻蛋不都得上他家买盐!” 起初说的时候,一旁排队的穷苦百姓还只白他们两眼。越听到后头,乡亲心里就越不是滋味,到最后实在忍不住的问他们:“你们怎么不拿点盐出来散给大伙儿?那么多商户,怎么就杜掌柜一家拿盐出来抢市场抢客源?现在的盐多金贵你们心里没点数?” “唷,还有个能说的!来,咱们比划比划,看看这杜家到底是个什么东西!”为首的闲汉一撸袖子,凶神恶煞冲过来:“盐那么金贵,他家怎么就能的施着玩儿?这盐哪儿来的,不是在帮山匪销赃” 他话还没有说完,结结实实一巴掌就烀在了他脸上。正拍排着领盐的大老爷们一个个朝他为了过来:“你再说说看啊,杜老板给我们放盐是图什么?抢市场c客源,沽名钓誉,替山匪销赃?” 别的闲汉见形势不对,操起边上的木棒就往这边冲。可还没等他们走到,更多的人围了过来,二话不说就是一顿胖揍。 小片刻功夫之后,那几个闲汉便搀扶着落荒而逃,一边跑还一边回头冲这边喊:“你们给我等着,总有让你们看清杜家嘴脸的一天。” 自从这个毫不起眼的杜掌柜有了盐,这边本土的盐商就哄抬不起价钱。他们寻人闹事,就是为了找个由头让衙门查他的盐引和食盐来源。 北方就这么点大的地方,谁家是正经盐商大家心里都有数。杜家不干净还敢坏他们好事,那就必须得的给点颜色看看。 他们原本想将场面闹得更大,可寡不敌众只得落荒而逃。没等来衙役维持场面,他们只得带着伤去击鼓鸣冤。他们就不相信了,衙门还能不管山匪和私盐! 谁知进了衙门说了事情和怀疑,他们反倒先挨了顿板子。王知府看他们的身上就像在看一只只臭虫:“杜家的盐引是本官亲自颁发的,你们告杜家贩私盐难道也是在告我盐引作假?简直是岂有此理!” 闲汉被打了板子丢出去,乡亲们知道后欢喜得很不得放鞭炮庆祝:“这种心里龌龊的人,就该被这样收拾!” 还有人道:“别说不是私盐,便是是又能如何?衙门的盐巴一直送不过来,私盐送过来那也是救咱们的命。我张某人今天便将话撂这里,给我送盐的人就是我的恩人。便那恩人是山匪我也认,往后又能用我的地方,我也竭尽全力绝不推辞。” 他一带头,许多人也跟着附和:“管他山匪c水匪,能发善心救我们于水深火热的便是善人c恩人。打这会儿起,谁敢污蔑我恩人一句,我肯定和他拼命。” 感激地声音太多,以至于少数没觉得说了多大恩的乡亲都不敢再说话。 北边的消息传回扬州的时候,整个扬州都已经重新繁荣起来。商户和衙门不打架了,以往关着的铺子又重新开了门。这边剑拔弩张的气势一消,各地来扬州贩货的客商又开始络绎不绝。 因着前段时间压着货,这次客商需求更大,扬州各行业每天的成交量都大得吓人。 跟着这阵风潮,王妍存着宝货都一扫而空,让她大赚了一把。 “若一直有这么好的买卖,我就再也不会缺钱了。”帮着对货的王妍随意感叹一句,边上的客商倒是接了话:“只要衙门和商户不再打仗,你这铺子的买卖肯定会只好不坏!” 王妍来了兴趣,扑闪着大眼睛好笑的问:“这话怎么说?” “和气生财嘛!”那客商和王妍相视一笑,一边点着货一边道:“扬州的路四通八达,各个地方的好东西都能在这里找全。先前扬州不太平,我们都只能在的周边地方找货,吃苦花冤枉钱不说,货品还又贵又不好。我们盼星星盼月亮也盼着官府和咱商户早些握手言和。” “就那么点小波动,有你说的那么夸张吗?” 王妍笑嘻嘻没当回事,客商的神色却认真起来:“没夸张,是实情!货品在扬州一次拿全,运费和嚼用都省下不好,我们也不用那么奔波。前一阵商户和衙门别扭,各种货品都翻番的涨价。现在握手言和,咱们货品的价钱都降下来了吧!” “很多东西都降价了?” 客商惊讶的看着王妍,语气几乎震惊:“你竟然不知道吗?扬州城内大多物件都降价不少,许多外地客商得了消息都紧着往这边赶。” 王妍有一句每一句的接着话,心里却明白带来降价空间的是大运河! 这么短时间就将扬州拔高的价钱压了下去,看来周韶华让船工们捎回来的物件不少。 当初知道周韶华要帮着可靠商家带货,她就想着扬州市场会比热闹一些。却没想到一趟船才刚回来,整个扬州的景气就恢复了最佳状态。 王妍不由得在心里感叹:大运河果然是黄金源,只要在它山上头多走几趟商货,挣钱速度几乎能赶超点石成金。 因为扬州一下子复苏过来,王妍整个人都红光满面c精神焕发。 她拉着汪雅婷在扬州的角角落落闲逛,只看着铺面里人潮涌动,往来顾客络绎不绝她就笑得合不拢嘴。 汪雅婷点着她的额头嗔道:“看你这傻样,人家赚钱你笑成这样干嘛?” 王妍顺着她的手指偏头装疼,脸上的笑去没舍得隐去半分。见汪雅婷也笑得一脸自豪,不由得又打趣道:“还说我呢,你不也笑得跟个傻子一样?” “这里面又我的功劳,我自然该得意的笑。” 两人对看一眼,同时大笑起来。那得意劲儿,就像高中状元游街回来,又在路边捡了几百万两银票。 她们一路走着看着满足着欢喜着,等终于看够了,才想起该叫周韶华和王文也过来看看:“扬州能有今天的繁华场面,他俩也是发功不可没。今晚上咱们好生庆庆,让他们也看看如今额的扬州是什么模样。” 自打征齐了军资,周韶华就忙得昏天暗地不得休息。仔细算算,王妍都有七八天没和他好好说话了。汪雅婷提议庆功,她便想立马飞奔到周韶华面前:“那咱们现在就去抓人,他们俩都快在码头生根,也实在该好生吃顿饭c歇一歇。” 此时此刻,周韶华和王文却正在听齐船头带回来的消息。当得知‘闲汉’闹事,以及衙门的处理方式,他俩不由得对望一眼。 让人以为是山匪将抢来的盐运过去挺好,可真正被山匪抢走的盐又去了哪里呢?明年和鞑靼少不得有一场恶仗,可不敢真有物资流去了蒙古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八十二章:赚翻了 因为一切都还是只是怀疑,不确定山匪劫的那批盐到底有没有流去蒙古,所以周韶华和王文并没有和王妍和汪雅婷提及那件事情。 四个人碰面之后,更为活泼的王妍就拖着周韶华往最繁华的街头走:“你们快去看看扬州现在的样子,可比咱们从开封回来的时候还好。” 周韶华宠溺的弹了她的额头,又因为汪雅婷和王文在场紧着将自己手臂抽了回来,红着脸压低了声音道:“说话就说话,拉拉扯扯的什么样子?” 王妍将他快抽出去的手臂从新抱紧,而后得意的看着周韶华的脸一路红到了耳朵根。然后心里的满足感和幸福感直线飙升,整个人都轻飘飘快飞起来的样子。 更为古板的周韶华其实接受不了在人前如此亲密,可看着王妍明媚得意不舍得打断,只好强忍着没将她推开。 其实,她吊在身边的感觉很好,如果没有边上那两个亮闪闪的人,周韶华宁肯她一直不放开。 看他俩当着大家的面就搂搂抱抱,汪雅婷一张脸红得不成样子。她低了头不敢看,眼神又忍不住往他俩缠着的手臂上瞄。 一旁的王文见了,鼓起勇气试探着的牵住了汪雅婷的手。起初汪雅婷想躲,等反应过来又碰了回去。两人偷摸摸的十指紧扣,眼睛里都迸发着幸福又娇羞的光芒。 先头都顾着各自甜蜜没有说话,等到了闹市,见惯了世面的周韶华和王文都忍不住有些吃惊。 “这才几天时间,冷清下来的扬州竟又热闹成了这幅模样?” 王妍自豪的笑:“那是,也不看看是谁出了手。” 周韶华点她额头要她谦虚一点,王妍立马小女儿般规矩起来,呵呵笑道:“再带你们去我铺子那边看看,保管你们会更加吃惊。” 王文询问看向王妍,王妍却神神秘秘的不肯透露,再用眼神朝汪雅婷看去,汪雅婷却过去挽住了王妍的手:“咱们先走!” 王文可怜巴巴的看着两人背影,拿肩膀着周韶华道:“你猜是什么事情,神神秘秘的还舍不得说。” “跟着去看了不就知道了!”周韶华说完,率先大步追了上去。 等到了铺子所在的胡同,王妍指着络绎不绝的客人道:“看看这条胡同,都快让马车堵得走不通了。往常这里大多都是零售,很少有客商来这边拿货。” 看着来来往往的人和车,周韶华和王文当真有些惊讶:“能上这里拿货,看来最近来的客商特别多,许多货品都供不应求了。” 王文指着花大娘的铺子给周韶华看:“前半个月,这个铺子还差点关门。你看现在,小二都心请了两三个,花大娘忙得一口水都顾不上喝。” 看着这满街繁荣景象,周韶华和王文相视一笑:“能看见这些,咱们做的就值了!” “还有更值的呢,走去铺子!” 她拉着大伙儿风风火火的回到铺子,拿出账本献宝一样给周韶华和王文看:“这是我这几天的进项,你们看看吓不吓人。” 两人凑过去看,周韶华看到那列数字还好,王文直接喊了出来:“九百七十两,净赚?” 王妍灿烂着一张笑脸点头:“对,净赚!压在库房的陈货全部出手,新来的两趟货也卖了个干净。不仅如此,拿货的价钱还低了两成。” 看王文一脸不敢置信,汪雅婷笑眯眯的解释道:“先前扬州不太平许多客商滞留在别处没来,断货时间长,这下拿货就相对较多。扬州繁华更甚以往,各行各行都涨了工钱,以往托欠的也发了下去,乡亲们手里有了银子,花起来自然痛快得多。” “扬州才不太平了多久,客商们就拿不上货了?难不成除了扬州,别地的商户还要开不了门?” 王妍和汪雅婷也想不通这点!要说,扬州出产虽然也丰富,可数量有限品种有限。大部分货品还是各处运送过来的,扬州官商过招,他们还可以去别的地方拿货嘛。 “因为扬州最为方便!”看王妍疑惑着不说话,周韶华才体贴的接过了话头:“扬州海c陆c水路交错方便,各处产物都集中在这里。客商在扬州就能买齐所需货品,而在别处却未必能做到。比如蜀州产锦缎,河北产棉花,客商在扬州都能收全,两地都跑却成本过高很不划算。” “也是啊!咱们扬州可包罗了天下所有货品。而且运进运出都特别方便。” 王文和汪雅婷都在骄傲扬州发达的道路,王妍却将周韶华拉到一边,小声道:“照你这种说法,扬州能这么繁华都是得宜于四通八达的道路?” 见周韶华肯定的点头,王妍吞了吞口水,忍不住问道:“那要是再加上大运河呢?扬州会繁华成什么模样?” 看王妍兴奋得双眼发光,周韶华忍不住又弹了她的额头,笑道:“再翻一番!” “当真?” 周韶华抱胸轻笑,打趣她:“骗你的,看你那眼冒精光的样儿,准备偷粮食的老鼠一样。” 王妍揉着额头白他,却并不相信他是骗人:“道路那么关键,有那么条最便利的大运河,翻一番都是少的。” 说起大运河,免不得要想起那些吃苦受罪的船工。 王妍进内室去抱了个黑漆木匣子出来,珍而重之的打开,拿出两张面值三百两的银票递给周韶华:“大家都辛苦得很,你拿着给他们分一分,别委屈了人。” 周韶华笑看着王妍没接她的银票,王妍便急吼吼的要往他手里塞:“别不好意思,没有船工深明大义也没有咱们的今天” 眼看王妍要上纲上线,正和汪雅婷说笑的王文都忍不住笑了出来,插嘴道:“可把你那俩钱收好吧,码头上一天的出入也比你账面上的多。船工的工钱,暗地里早翻了六七番,大伙儿心里美着呢,没谁会觉得苦。” 这下换王妍和汪雅婷惊掉了下巴。 “一天的出入账比我这个月的账面还多?那至少得一千两往上啊!”王妍不相信的看着周韶华,略有些担忧道:“哪来的这些银子啊?和张家谈成的价钱来算,一天赚一千两你们得派三十艘大官船专门帮他拉货。” 王文忍不住笑出了声,看傻子一样看着这亲妹子:“粮食不值钱,可有值钱的货品啊。比如做精巧的金c银首饰;价值高昂又赚头可观的宝石玉器。这种东西运一件可抵得过张家两千金粮食。” “所以,你们又找了别的商户?” 王文笑而不语,周韶华接道:“我们没找,张家接了活我们办事分成就行。况且沿途还帮他们捎东西回来,一来一去量也大得很。私盐在北方也很赚钱,光这些日子已经拿回来近五千两银子。” 这下连淡然的汪雅婷也冷静不起来了:“这么能赚?” “因为缺盐,价钱自然照平时更高。若是平时,咱们运过去的那些精盐能挣两千两已经非常不错了。” “两千两也够吓人了!”想着她哥哥当初想贩私盐时算的各种账,汪雅婷越发震惊:“按我哥当初的算法,有五分利已经是了不得了。你八百两银子的本能赚回两千两,这利已经翻了两番不止。” “是占了大运河的便宜。”王妍铺子的货刚卖完,关了门歇业屋子里也没有外人。所以周韶华也没避讳:“人工c运费c盘缠和上下打点的费用都省了,咱们的本钱就省下不少。船上运输安全,没有损耗,得到的货品也就更多。咱们粗看是八百两银子的盐,可实际敌得过人家里两千两银子的货品。这样算下来,也就五分的利。” “怪不得都想打大运河的主意!” 关于大运河的好处,汪雅婷和王妍都很清楚。先前那样发问,也是因为太过震惊没有细想。周韶华一提,大家心里也就明白了:节约成本是一方面,的抢占市场才更为关键。 得知周韶华当真有钱,王妍笑着收了自己的银票,又闹着要周韶华请客:“你如今是大户,总得办一桌庆祝庆祝。劳累了这么久,大伙儿都得好生补补。” “好!” 王妍喜欢吃四面楼的糖醋鱼和醉虾,周韶华便将席面定在了那里。 汪雅婷一听这馆子,看周韶华的眼神都变了:“你也太宠着她了,四面楼的席面一桌没有七八十两可下不了。” 周韶华想着王妍吃糖醋鱼时的满足表情,坚定回道:“无妨!这银子我暂时还出得起。” 王妍却是又想吃鱼又舍不得花钱,为难的看着周韶华,可怜巴巴的道:“要不还是别去了,七里香也不错,他们那儿的鸳鸯炙好吃!” “没事,就四面楼!” 想着半个月前周韶华还被一百两银子逼得愁眉苦脸,王妍简直觉得恍如隔世。等到了四面楼点了菜,王妍扯着周韶华的衣袖偷偷问:“咱们不但贩盐还帮人运货,当真不影响朝廷的事情吗?军资可不是小事,万一出了岔子” 她虽然说得小声,对面的汪雅婷却也听了个明白。她闻言也朝周韶华看过来,忍不住道:“码头上赚钱自然是好事,可若真耽误了朝廷的大事,只怕过不了多久上头就要查下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八十三章:了然与释怀 “看你俩说得,轻重我们都分不清楚?”王文舍不得瞪汪雅婷,伸出手指就要戳王妍额头。周韶华眼疾手快,在他手指落下之前已经将王妍扯到一边。 王文手指落空,尴尬的扁了扁嘴巴,调笑道:“这会儿护上了,你刚才弹她那几下可不比我手劲轻。” “你和我能一样?”周韶华看他一眼,又将藏在他背后冲王文吐舌头的王妍拉了出来,一本正经对她道:“码头上的事情你们不用担心,军粮军资再有七八天就能运完。绝对不会耽误事!” “先前不是说时间紧,要到腊月才能运完?” “码头刚换了人,船头等人对运河c船只都不太熟悉。如今跑熟练了,一个来回能节省三四天时间。” 说到这里周韶华停下来喝了盏茶,瞥了眼正在汪雅婷身边献殷勤的王文道:“这中间还有你大哥的功劳。他看着文弱书生的模样,对堆放物品倒有见解。经他改良,一艘官船比以往多装了二三千斤物品。” 听周韶华夸他,王文神色也有些得意。不过还是克制着谦虚道:“也不是我一个人想出来的法子,你和齐船头也帮了不少忙。而且,最后能那么实施,也得益于船头技艺娴熟。若他们没有那本事,突然加两三千斤的重量,非翻了船不可。” 小二敲了门上菜,大家便停了话头。只汪雅婷看王文的眼神越发崇敬c爱慕。 酒菜全数上桌,王文却咿呀叫了起来:“姓周的,你这也太过了吧。十个菜全是王妍爱吃的,我要的香酥鸡呢,香酥鸡?” 周韶华将汪雅婷喜欢的三套鸭c蟹粉狮子头换到汪雅婷跟前,又挑卖相最好的那只醉虾夹到了王妍碗碟之中,全程根本就没看王文一眼。 汪雅婷赶忙夹一块狮子头放在他碗里,低了头温柔道:“是我不让要香酥鸡的,你最近痰重吃太油了对身体不好。” 美人开口,王文一下就歇了火气,笑眯眯的吃了狮子头还回味的砸吧着嘴道:“狮子头也好吃,绵软不说还特香。” “哦,特香啊!来我也尝尝!”王妍将尾音拖长得暧昧,起身就要够汪雅婷面前的狮子头。王文竟将盘子端走还打着她的筷子道:“吃你的醉虾c醋鱼去!” 王妍哈哈大笑起来,汪雅婷羞得一脸通红,在桌下踩了王文好几脚。 周韶华倒不说话,可王文端走盘子的时候,他已经将王文喜欢的梁溪脆鳝夹走了大半。尽管他不太喜欢鳝鱼的味道。 等王文发现,呕得简直吐血。那小眼神幻化飞刀,一刀一刀往周韶华身上甩:“真是半点亏都不肯吃,那是我妹子,我从小护大的妹子。” 王妍又是笑,那神色张扬明媚得能照亮所有黑暗。 汪雅婷也跟着笑,自从她哥出事,她好久没这样开心过。几人抢着吃食闹了一场,欢喜过之后还是又给王文加了好几个他喜欢的特色菜。 “码头上的饭菜难吃得很,等往后有了钱,咱也专门请个手艺好的厨子。” 王文正兴致勃勃的说哪个酒楼的厨子能挖走,外头又有人敲门:“是小周大人和小王大人吧,可否容我等进去敬杯酒?” 几人面面相觑:在扬州这个地界,他们这种品级低进尘埃的小官也成了香饽饽? 便是疑惑,人家都上了门也不好冷脸拒绝,于是便请了他们进来。 来的三人都是在扬州很有些头脸的商户家主,他们和衙门关系密切,经常得知府等官员召见。周韶华这种品级的官员,他们实在没有巴结的必要。 不过这三人对周韶华等却客气得很,敬酒的时候更是将他们狠夸了一番。言谈中能看出他们的感激和赞美都发自真心。 “感谢你们为商户找了台阶,让咱们和衙门的斗争到此结束。要不是你们在中间周旋,商户们骑虎难下,还不知道要和衙门闹成什么样子。” 这种时候王妍和汪雅婷不方便说话,两人只闷头吃好吃的。周韶华和王文倒礼貌又官方的接了几句。大家喝酒也喝得算是开心。 周韶华还以为他们要提张家的事,毕竟张家最近在扬州的势头很猛。便是没挑明了能用大运河捎货,更新货品的速度也惹人怀疑。 寻常百姓也就罢了,有点头脑门道的商人西站南红肯定起疑。周韶华和王文又管着码头,他们想分一杯羹,定然得接近他们。 可没有人在那上头提一句,别说大运河,就连生意上的事情都很少提。唯一递了个话头的便是:“扬州城跟着张家也享了福,往后他家要有长短,我等也不会袖手旁观。” 简单表达了心意,他们便恭敬的退了出去,只祝周韶华等事事顺遂! 等他们带上门出去,王妍就放下筷子看着周韶华问:“我听着他们话里话外,就像知道我们和张家在做什么一样。你说,他们难道真知道?” “拿不出证据,但心里大体也明白。就最近从北方捎过来的货,除了大运河没有路线能做到这么快。” 汪雅婷立马紧张起来:“那怎么办?我们” “没事!”周韶华神色坚毅的看着大家道:“要真想闹事,咱们哪里还能安然的在这里喝酒他们支出话头就是要我们安心,告诉我们就是又纰漏他们也会帮我们。” 几人疑惑的看向周韶华,实在没从刚才的对话中解读出商户的这层含义。 “张家若真有长短,那我们也脱不开干系。他们说不会袖手旁观,便是许诺会尽力帮我们一把。”周韶华看他们恍然,又耐心的解释道:“目前用大运河运货还要冒很大的风险,他们是富户大家没必要冒这个险。况且张家将物件弄过来,他们也跟着受益,所以没有来坏事的道理。” “那若出事,他们真的会帮我们?” “是帮他们自己!”商人重利,周韶华也吃不准:“对他们有利的事情,或许他们也会努力去促成。可人心难测,没发生的事情谁又说得准?” 不管最后如何,此时那些商户却给了周韶华等人最浓烈的敬重。就这份尊敬,让他们觉得的自己没有做错,付出的都很值得。 王妍欢喜得端着周韶华的酒杯干了杯中的酒,一张笑脸红彤彤犹如初生的朝阳一般。她扑闪着大眼睛,神采奕奕的看着大家:“我们这样,算不算名利双收?” 大家异口同声:“算!” 王妍哈哈笑了起来,剩下三人虽没这么夸张,倒也是满脸明媚欢喜得很。 “既然你这么虚荣,那我再说件事让你开心开心。”王文脸色潮红,兴奋的转述了齐船头带回来的北方消息。说到衙门偏袒,乡亲感恩的时候,更是心情振奋觉得自己化身成了救世的大英雄:“虽说让山匪担了名,可他们连山匪都维护,若知道真相更得对我们五体投地。” 王妍不盼着谁对她五体投地,知道他们度过难关她心里就欢喜:“能为他们做点事,也算是还了点我欠下的债。珠珠和牛大叔泉下有知,想来也不会后悔当初救我一命。” “敬他们!” 周韶华率先举杯敬死者,大家真心诚意,恭敬有礼。一杯酒倒在地上,王妍的心都跟着轻松了些:她来这世上总算没有白活,她被穷苦人家舍命相救,终究没有辜负。 敬罢酒,气氛又重新热烈。只有汪雅婷神色有些恍惚。 王妍察觉到还以为她是身上不舒服,借着如厕的名义叫了她出去,担心问道:“你怎么了,有什么地方不舒服吗?” 汪雅婷勉强一笑,摇了摇头。看王妍双目如炬,她又改口道:“我就是想不通衙门的作为。北边都已经怀疑是山匪在贩卖劫盐了,怎么不去打击反而还要维护。若衙门都得能如此藏污纳垢,那这天下又怎么清明?” “就为了这个啊!”王妍松了口气,问她:“北方的局势你心里应该清楚,你说王知府要在这时候和山匪过不去。事情会演变成什么样子?” “我知道这时候剿匪对大家都不利,可我就是很迷茫。我不懂衙门怎么可以这样,他们存在的意义就是维护法治c主持正义和公道。可他们竟然护着山匪,默许山匪在他们的地盘销账。” 王妍的神色也认真起来,她握着汪雅婷的手道:“衙门存在的意义不单是维护法治c主持正义和公道。他们要做的最重要的事情,是保证绝大多数乡亲安居乐业c平安喜乐。所有百姓都安稳,国家就安稳。所有百姓都富强,国家便也繁荣富强。” 汪雅婷愣愣的看着王妍:所以,他哥的死也是为了大局。有些时候衙门将法理放在一边,也是为了乡亲c为了家国作想? 这样想着,汪世男被斩的心结好像又松动了一点。她想:顾着大局c着眼乡亲,便能坦荡安然。至于衙门,或许真没有什么黑白对错,只要他们是为了多数百姓,用点手段下点重手也情有可原吧。 以前,她对王文多少有些埋怨,对王家多少有些恨意。可这一刻,她终于醒悟释怀:摸着良心做人做事,便是死也能含笑。 再回到饭桌,汪雅婷脸上的笑更加明媚鲜艳,她看王文的眼神也越发温柔倾慕。 王妍在桌下和周韶华十指紧扣,眼睛里也全是欢喜和满足。她想:能得到这样得结果,便是现在就死了,也是值得! 正在这时,周知府和王同知也聚在一起喝酒说话。不过他们之间的氛围却有些沉重。 周知府将一封信递到王同知跟前,下意识敲着桌面道:“对这个事,你怎么看?” 王同知拿过信看完,忍不住苦笑连连:“近来扬州热闹成这副样子我就猜到事情不一般,没成想还真是猜准了。那帮小兔崽子,还真是没有他们不敢去闯的货,没有他们不敢捅的天。”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八十四章:敲山震虎 因着后头还有事情要安排,周韶华他们喝尽兴也就散了。 王文和周韶华原本想将王妍他们送回铺子,王妍想着他们回码头还有一大堆事,便强硬的拒绝了:“就几步路的事,我俩结伴就回去了。倒是你们,耽误了这些时辰,晚上不知道又要忙到什么时候。” “左右就那些活儿,我们也做习惯了。” 再闲话两句,这两对最近经常见不上面的笑情侣便就此分别了。因为依依不舍,王妍和汪雅婷一路上都情绪低落,很少说话。 一直到快到铺子的时候,汪雅婷才扯着王妍的衣摆为难的问:“妍妍,你说我和你哥” 话说到一半她便说不下去,在当时那个时代,很少有女人能将婚嫁挂在嘴边,主动问婆家人自己的亲事,则可以归为放荡不端庄的行列。 汪雅婷寻常就贤淑端正,说出这一半的话就已经足够孟浪,是以再说不下去。好在王妍并不是闺阁里的娇小姐,她便不说完王妍也明白她的意思。 家里反对她和王文往来,一大半是因为汪世男的品性c名声。若王妍没和汪雅婷深交,必然也不看好她成为自己嫂子。她现在了解了,也愿意了,那是不是说明家里只要了解她,也会愿意接纳她? 王妍拉住汪雅婷的手用力捏了捏,信心满满的笑道:“只要你们彼此真心,彼此坚持,便没有人能拆散你们。况且,我家也根本不是势力得只看对方家世的人。” “我信!只凭你的存在,你的作为,我也信王家的品性。”因着汪世男的原因,汪雅婷连带着对王家都有了怨气。恨毒了的时候,她都想拐着王文私奔不管以后不管前程。 甚至拉着王文和她一起走向深渊和毁灭,也好让王家尝尝失去爱子的滋味。 可刚才王妍两句戏言和她说了衙门存在的作用,很多事情便奇迹般的放下了。 如今再想王家,她也愿意怀揣善意:“你娘亲对我有太多误会和误解了,只要我好生表现,时日久了她总会知道我是什么样的人。总会知道我真不图你家的权势富贵。” 说着话的时候,汪雅婷眼除了坚定便是闪烁着希望的繁星。王妍紧了紧捏着她的手,笑容也越发明媚:“我等着,等着名正言顺叫你一声嫂子。” 汪雅婷双颊便飞满了红霞,她娇羞的低得下头,却坚定的嗯了一声。 说着话便到了铺子,正准备给汪雅婷支招的王妍大咧咧推开铺门,一句‘我娘喜欢’还没说完,便惊愕的看见父亲正坐在掌柜的位置上看账本。 “爹?” 王妍赶忙往手里哈了口气放在鼻子下闻,浓郁的酒香飘进鼻子里的时候她真个人都有些崩溃:他爹最反对女孩子喝酒,便是年节都限着果子酒的量。让他爹知道她去四面楼喝酒,那还不惹得她爹要打断她腿? 她心里发慌便可劲往汪雅婷身后躲,远远的便对他爹道:“账上的事情都是汪姐姐在管,爹你有不明白的直接问汪姐姐就行。” 王妍喊出那声爹的时候,汪雅婷整个人就僵在了原地。现在见王妍将她网王同知身边推,她整颗心都快要跳出来:相见得这么不是时机,她到底该怎么表现才更容易给对方留下好印象?躲的话会不会太小家子气,迎上去又会不会太矜持? 对了,她先前还喝了两杯酒。王同知若闻见她身上的酒味儿,会不会觉得她邋遢,会不会将她往不正经的方向想? 汪雅婷天人交战的时候,王同知已经朝她看了过来。就是长辈看晚辈的普通目光,只不过寻常中藏着探究:“犬女既然叫你汪姐姐,那你是汪雅婷?” “正是民女!”汪雅婷恭敬回答的时候端庄的行下了礼,她虽然被王同知看飞了魂,好在寻常的素养还在,没有乱了阵脚。 “那你来帮我看看这两笔账,我看了半晌,总觉得这里有些不明白。”她和王文的事情不算秘密,她以为王同知见了她肯定会发难。可王同知竟多看她一眼都没有,又将目光从新转到了账本上。 即便这样,汪雅婷也很是紧张。她伸手去拽王妍的衣裳,没想到王妍竟抢先躲开一步。 汪雅婷震惊的看着她:你个没良心的东西,我这一身的酒气怎么往你爹跟前站? 将汪雅婷推出去之后,王妍就想起汪雅婷也喝了酒。她当时就后悔了,可都到了这个时候,后悔也来不及了。所以,她只能用眼神给她解释:“我爹欣赏进退有度c端庄大方的女子,你这时候扭捏,会留下坏印象的。” 汪雅婷恨恨的瞪她两天,眼睛里全是杀气:本姑娘记住你了! 虽是万般无奈,汪雅婷还是落落大方的到了王同知跟前。起初还有些忐忑紧张,真看起账目,她反倒镇定下来。 王妍转身出去洗脸涑口,顾不得洗没洗净酒气就拎着茶壶凑到了他爹身边。一边狗腿的端茶倒水,一边注意着汪雅婷那边的情形,随时准备着替她分忧解难。 她俩紧张得背脊冒汗,王同知却云淡风轻。待汪雅婷解释清楚了账目,他便信手翻看着柜台里的物件,随意得像是来挑物件的顾客一般。 “爹你这会儿过来是有什么事?”王妍见汪雅婷紧张,赶忙将她挤到一边,自己挽住了他爹手臂:“你要是挑物件,今天可不赶巧。好货今儿一早就走完了,明儿下午才要来船。” “就是随便看看。” 王同知装着没看见两个姑娘的小心思,自顾在铺子里看着。直到走到摆刀具的柜台,他才停下来让汪雅婷将里面的镶宝弯刀取出来他看。 汪雅婷小心翼翼的将刀取出来递过去,却没想到王同知会突然拔刀,一眨眼就将刀刃架在了汪雅婷脖子上面。 她吓得双腿发软,错愕又委屈的看向王同知。王妍更直接尖叫起来:“爹,这刀可是开了刃的,锋利得很。” 王同知没管王妍,他依旧慈眉善目的看着面前的汪雅婷,用平和的语气问她:“怕吗?” 汪雅婷诚实的点头:“怕!” “那你觉得我会杀你吗?以我现在的身份,以我所处的位置!” 这个问题,汪雅婷却很不好回答。她和王文的事情或许早惹怒了王家,王同知恨不得要杀她也有可能。而且凭他如今的地位,凭他们现在在的地方。他杀了她也没什么不可能,且以他的手腕,要往她身上安个必死的罪名也不难!尤其她唯一可以求助的对象,还是他的养女! 汪雅婷嘴唇青白没有血色,整个身子也开始发抖。她本能的想求饶,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 王妍咚一声跪在她爹脚边,青嘴青脸的道:“爹,你杀了她,我大哥要活不成的,真的要活不成。” 王同知依旧没管王妍,他认真的看着汪雅婷的眼睛,不疾不徐的道:“我们现在的情形,便如当初你大哥的作为。他手里拿着刀对准了大运河咽喉。我们都猜他没胆切下去,都猜他只是替徐李两家掩饰。可刀就在他手里,他清楚私用大运河的一切流程,知道贩私盐的一切环节,向往大运河能带来的所有好处。你说,我们怕不怕?朝廷可还能容他?” 汪雅婷怔愣的看着他,有泪从眼角滑落下来。 王同知问她:“若你有机会和能力,我用刀指着你的时候,你会反抗吗?你知道我有心杀你之后,你还肯轻易放我离开吗?” 说话的同时,王同知将弯刀移开,合刀入鞘:“大运河是朝廷的大运河,是国家命脉。你哥有胆动,就得有胆去担后果。你哥有胆帮别人打掩护,就该被牵连。他没有冤屈的地方,往后若还有人铤而走险,也该清楚自己的下场。” 汪雅婷以为自己会软倒在地上,可她竟然没有。 她停止了脊梁,不卑不亢问王同知:“在你看来,大运河只能官用。其外无论什么原因什么理由都动不得半分?哪怕是利国利民,哪怕能促进国富民强,动了的人都该受责罚,都是罪有应得?” 王同知肯定的点头:“若不如此,国法何在?” “那,如果握着弯刀指着大运河的人是王文呢?王文指着大” “汪姐姐!”王妍厉声打断她,皱着眉头喝道:“这话可不能乱说,乱说要出人命!” 汪雅婷看王妍一眼,她咬唇沉默片刻,竟又看着王同知的眼睛接着道:“我不过打个比方,方便他设身处地罢了。他是借机让我明白朝廷难处,要我不要怪朝廷下了重手。我也想让他设身处地的想一下,如果是王文,他是不是也能坦然让朝廷对王文痛下杀手。” 没等王妍说话,王同知已经先给了答案:“天子犯法还与庶民同罪,别说王文便是老夫也没有特赦的道理。” 这一刻,汪雅婷内心震撼无比。她懵懂的望着王同知,不自觉问他:“当真?” “当真!”王同知瞥一眼依旧跪在边上神色复杂的王妍,然后又认真的看着汪雅婷的眼睛,严肃道:“法不容情,人却能有取舍。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自己心里要有杆秤。真等出了事,怨啊,恨啊,咒啊,骂啊都是徒劳。你哥要懂得悬崖勒马,他便不会上断头台。” 看汪雅婷似乎懂了,王同知又再接再厉道:“王妍将货给你们带到济宁,汪家就已经犯了死罪。有幸逃脱,便该远离。抓准时机收手,早点收回架在人家脖子上的刀,不仅仅是放过了别人,也是为自己和家人铺了条生路。明白了吗?” 王妍的心扑通直跳,她隐约觉得他爹话中有话。可正要深想,地底下竟不合时宜的响起了敲打声。王妍知道那是张家在挖地道 她的心一下就提到了嗓子眼,眼睛直勾勾看向他爹,生怕她爹发现了什么异样!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八十五章:抉择 或许是遇到难啃的地质了,下面的动静有点大,王同知只要不聋没有听不见的道理。 王妍一张脸都涨成了猪肝色,她尴尬的看她爹一眼,强行喝问汪雅婷:“铺子里闹老鼠又不是一天两天了,早就让你找人灭鼠,这老鼠怎么还这么猖狂?” 汪雅婷更加尴尬,她呆愣的看了王妍好几眼才反应过来,涨红了脸色对王同知道:“大人别怪,我这就去叫人过来灭鼠。” 说着话便当真要出去找人:抓老鼠虽然不可能,但给张家通风报信,顺便将王文拉过救场却是必须的了。 也怪他们掉以轻心,以为今天歇业不会有顾客上门就准了张家在这个时段挖洞。 想着王同知先前将弯刀架在自己脖子上说的那番话,汪雅婷浑身都有些发抖。若他说的都是真的,那他们要逃过这一劫的机会就太小了。 可还没等汪雅婷出了门,王同知已经深深的看了王妍一眼,意味不明的道:“既然是老鼠,那就关起门慢慢抓。铺子里都是贵重物件,请了人来磕了碰了到底不好。” 汪雅婷汗毛倒竖,她求救的看向王妍,不知道该怎样接话怎样行动才更妥当。 王妍僵硬的神色也越发干涩,她苦笑着看向他爹道:“凭咱们几个要抓也有点费事,不行我明天买点老鼠药,各处都放点。” “也好!” 王同知敛眉看了王妍片刻,终究负手站在她的面前,认真道:“别看老鼠不起眼,危害却大得很。碰坏点东西都是小事,惹来鼠疫却要命得很。这些事情你在开封都经历过,当时的痛苦该还有些记忆!” 王妍越发觉得他的话不单纯,可要说又什么深意,她又说不上来。只得硬着头皮答应道:“女儿明白,会好生灭鼠的。” “你这是卖宝货的铺子,按理不该引来老鼠。想来是不远处张家粮庄惹的鼠患。”王同知我走到发声的地方跺了跺脚,又转头郑重其事的对王妍道:“这老鼠药和张家一起下吧。张家那边要是不肯配合,老夫去帮着说道说道。” “也不是多大的事哪里就用得着爹爹出面?”王妍笑嘻嘻的接话,好像真就是个老鼠的问题:“我这边没问题,爹爹要着急我这就和汪姐姐出去买药去。” 王同知将手里的弯刀递还给汪雅婷,等她恭敬接过,他才又开口道:“你和文儿的事情我大概听说了些!他娘对你的看法,你心里估摸着也有些了然!” 汪雅婷往柜台放刀的动作有些凝滞,片刻后也只轻轻点了点头,接着将弯刀放回它该在的位置。 “我们王家选儿媳妇,家世不是顶顶要紧,身份容貌也考量不多。但人品心性却是重中之重。我王家的儿媳,一举一动都得端正,一心一思都得正派。你若真想进王家的门,便该从你哥的教训中多反思。虽说不可能和汪家断了关系,可你哥以前那些歪门邪道的路子,该清理的得清理,该了断的也得了断。” 听到这话的时候,汪雅婷不知道该欢喜还是难受。她心里五味杂陈,看着面容慈和的王同知久久回不了话。 王同知倒也没逼她,浅浅看她两眼后便又将目光定在了偷偷锁刀具柜子的王妍身上:“看你账本,这铺子的进账比在你娘手里时发翻了两三番。改明儿和你娘说说生意经,也好让她手底下的其它铺子跟着多些进账。” “成!” 她话音刚落,王同知又道:“我为官虽清廉,但咱家也没短了吃喝。正当的生意经能用,若有别的手段,我可半点不容。” 王妍还没消散干净的紧张感又回来了。她拍着胸脯答应下来,郑重其事得跟要赌咒发誓一般。 “衙门里还有些事,我就先走了。” 王妍和汪雅婷小心翼翼的将王同知送出门。一直到再看不见他身影,两人悬着的心也放不下来。 她们急匆匆回了铺子,咣当一声锁了门。两人靠在门板上,大口大口的喘气。 “咱们走的时候锁好门了吧,你爹他怎么进来的啊?” 王妍丢给她一个‘你傻啊’的眼神,翻着白眼道:“这铺子本来就是我娘的,没交到我手里的时候我爹偶尔也过来看看。他手里肯定有这铺子的钥匙。” 于是汪雅婷才刚缓过来的神色又紧张绝望起来:“要真这样,张家在咱们铺子底下挖地道的事情怎么瞒得住他?就算现在换门锁,那也是此地无银三百两,更引他怀疑罢了。” 王妍长长吐出口气,拉着汪雅婷过去坐在了柜台后面。 她先给汪雅婷倒了杯茶,又给自己满了一杯,一盏茶全部进肚之后,她才神色凝重的道:“我总觉得我爹今下午来得蹊跷,听着他说的那些话就好像他都知道了咱们所有事情一样。” 汪雅婷也有这种感觉:“尤其他拿弯刀架住我的脖子,这也太不符合常理。” 事情刚发生的时候,她因为害怕c慌乱还没太看明白。如今细想越发觉得不对劲:“你爹今天也没有要强行棒打鸳鸯的意思。可若真是要指点我,好生劝解两句也就罢了。反正我能不能进门,完全是他说了算。可他废了那么大力气,让我切实害怕和恐惧,似乎更想让我明白动大运河的后果。” 王妍和汪雅婷四目相对,两人神色都凝重起来。 好久以后,汪雅婷才吞了口气继续道:“生命受到威胁,我才知道我没想象中坚强。或许,朝廷也是一样。感受到威胁的时候,没有我们想象中理智,应对的手段或许会比我们想象中残忍。你爹,或许是在警告我们,要我们立马收手。” “让我们和张家一起灭鼠,这是知道张家也参与其中的意思?” “让你和你哥以前的邪门歪道了断干净,也是在说他知道我们的事情,甚至都知道我们贩私盐的门路?” 两人越想越心惊,到后头,汪雅婷脸都白了,拉着王妍的手问:“那咱们现在该怎么办?今下午要真是警告,过不久就该有行动了!你刚才也听见了,事关国法,他不会徇私。” 王妍也有些六神无主。 想着当初去开封的惊心动魄c悔恨痛苦,王妍心都揪成了一团。便是她能随时为穷苦乡亲去死,那也没权利将全家乃至全族的性命带上。 若事情真瞒不住 “要不然先停一停,至少先消除了你爹的戒心?”汪雅婷分析道:“真将你和王文牵扯出来,你们一族人都脱不开干系。王同知就再大公无私恐怕也做不到这个地步!他今天来警告,或许是因为咱们的事已经走漏了风声,察觉到这个情况的不仅他一个人。” 这一点王妍还是很赞同:河工本来就在我爹治下,他有所察觉也是应当。可这官场,哪里又能将地盘划分得那么清楚?各种势力交错倾轧,谁知道谁就是别人的耳目,谁就是政敌打进来的奸细? 事关重大,王妍犹豫起来:“先和周韶华他们商量下吧,毕竟这些还都是我们在乱猜。万一我爹就是没事过来走走,顺口说起了你哥的事情呢?” 汪雅婷苦笑一声:“便当真如此,那‘老鼠’的事情怎么解释呢?你爹得有多傻,才会真的相信那动静是老鼠弄出来的?这得多大的老鼠,才能弄出金石相撞的声音?” 如此,便连自欺欺人的可能都没有了。 “那也先和周韶华他们通个气。若真只有我爹察觉,也能抓紧了时间再走一批盐。”王妍脸上清白交加,显然也很害怕。可她神色语气却比任何时候都坚定:“你也说了事关重大,涉及三族人性命的大事,我爹没那么快豁得出去。他掂量阻拦的时候就是咱们最后的时机。只要抓住机会多运些盐过去,北方的乡亲们应该就能安然熬过这个冬天。” 汪雅婷愣愣的看着她,瞠目结舌:“你当真不怕死?” 王妍便吃吃的笑了:“这世上总有些事比活着更有价值!” 看汪雅婷懵懂不敢相信,王妍收了笑意,神色认真起来:“能活着,谁也不想死!可人活一百终究也逃不开个死字。我经历过三四次生死一线,所以更明白自己想要什么。我不愿意浑浑噩噩万寿无疆,我想要让自己的生命有意义有价值。在我有能力为乡亲为家国做些什么的时候,我不想隔岸观火,白白糟践了绚烂韶华。” “人,在最好的时期就该做最有意义的事。我不敢以自己的观念定义事情的性质,也不敢以自己的标准衡量事情的善恶。可我知道救人,不是错误的事。既然大运河兼顾了这么久的商运也没出事,那我觉得用商运换扬州更加繁荣,乡亲更加富裕,也不是错误的事。” 汪雅婷神色越发挣扎,她皱眉看着她,眼睛里有询问c迷茫和焦急:“可现在不是在论对错,是我们都很危险。不管这事对不对,这都是要命的事。” “所以,我想先去码头看看,问问周韶华具体情况。” “这一批私盐已经在码头上了,张家的粮食今天上午也运了过去。你们了解情况的功夫,或许衙门都已经派人掌握了咱们犯案的证据。王妍,人命关天啊,现在撤或许还来得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八十六章:惊险 王同知关顾王妍铺子的时候,周知府也悄没声的坐在了周韶华的办公位上。 和铺子这边如出一辙,他也是话里带话,暗自警告。虽没有拔刀之类的惊心动魄,可一忽儿去库房看一眼,一忽儿又去船上逛一圈的行为也让人心脏猛跳。 可周韶华和王文却比王文和汪雅婷镇定多了。他们的应对虽说不上完美无暇,却也没让周韶华在他们的神色行动上看出什么破绽。 好生生送了周知府离开,周韶华和王文也比王妍他们镇定得多。 两人一对眼神就知道事情不对,而后周韶华便对王文道:“私盐就在码头上,张家的货也已经过来了。咱们得抢在官差上门之前将东西运出去,你觉得呢?” “按理来说,这时候将物件销毁了会更安全!” 王文本想逗弄得周韶华着急。可看他表情没有丝毫变化,突然就觉得没趣,于是一本正经道:“可若不紧着将这批盐送出去,北方才缓解的情况又得紧张。所以,冒险还是值得的。” “既然我爹过来警告,那怎么也得给咱们销毁证据的时间。五天之内应该安全,而咱们将这批盐运出去,大概得多长时间?” “齐船头的船刚走,周船头那边三天后才能发船。”王文仔细想着行船安排,而后没有皱了起来:“这两天走船的船头船工都不是咱们的人,放货的风险太大。等三天后的周船头,这些盐和粮却没办法全部运走。这可怎么办?” 周韶华敛眸想了片刻,铤而走险道:“那就将张家的粮食贴上军粮的封条,等下一批再走。只要不具体对账,就算布政司大人来查,也轻易查不出破绽。” 听到这个结果的时候,王妍和周韶华会心一笑,汪雅婷虽心事重重到底也没提反对意见。 王文看透了她的心事,将她拉到一边解释道:“事情都做到这地步了,也不差最后这一哆嗦。再缜密的计划都有漏洞,可救人这件事没有。我们得对得起北方乡亲的那一片赤忱,得对得起自己的良心。” “我也没有要拦你的意思,就是你爹说我要想进王家的门,思想” “若我为了和你在一起就能放下北方乡亲的安危,那总有一天也会有别的事情能让我放弃你。雅婷” “我知道了!”汪雅婷会心一笑,甜蜜而知足:“你是顶天立地的男子汉,我很高兴。” 怕王文不信她,汪雅婷又继续道:“我娘已经熬不了多久了,堂家亲属一门心思要卖了我换钱。从他们最近频繁接触私盐贩子来看,他们往后要走的路也正派不了。所以,这次便是连累了他们我也没什么内疚。而我,若能和你以英雄的方式上断头台,我会很骄傲!” 打从上次汪家要将汪雅婷许配给秦家那个断袖,王文就对汪家冷了心肠。 可他却也不如汪雅婷悲观,听她动不动就说死,王文将她拉进怀里安慰道:“虽说能死在一起也是福气。可要抓咱们的辫子也没那么容易。事发后周知府和我爹都在斩首名单内,他们不可能铁了心来查我们。你且先放心,我们赶着走完这批盐就慢慢收手。” “好!” 到这里,事情也算是定了下来。 之后紧锣密鼓的安排,倒也风平浪静没出纰漏。 在紧张的等待中,时间很快就到了三天后。这天一早,天还没有大亮周韶华和王文便亲自督查着装船。眼看着就要装完了,突然有个面生的小厮往周韶华手心里塞了个纸条。 周韶华看过去,那小厮却压了帽沿比划着要他赶紧看。他自己却趁乱低了头匆忙离开。 “怎么了?”王文察觉了异样,过来问周韶华情况。周韶华借着王文手里的气死风灯看了纸片上的字,脸色顿时冰寒起来:“快,将盐全数扔进河里。” “什么?” “布政使大人已经在来码头的路上了,再不扔盐,只怕咱们要被抓个现行。” 王文抢过纸条看了,脸色也很是不好。可他却没按周韶华的话做:“这批盐可是用来救命的,今天不走,就得等十天后齐船头回来了。” “被抓了现行,就再没有十天后的机会了。” “可那小厮是谁,他怎么能知道布政使大人的行踪,他凭什么给咱们报信?我觉得这是咱两家的爹怕咱们执拗,使计摆弄我们。” 虽然王文说的也有一定道理,可周韶华的直觉还是觉得那小厮可信。 “先扔了盐,延迟发船。若布政使大人一个时辰后还没来,这船咱们便明天再发。扔掉的盐,让汪雅婷想办法在一天之内补过来。” 和七百多两银子比起来,自然是性命更为要紧。和延迟发船要承担的责任相比,自然是往北方送盐更为要紧。 王文觉着这法子可行,便也不再耽搁,紧着让手下的人行动起来。 他们才将盐扔进河里,几乎都还没来得及喘一口气,布政使大人的车架就已经到了码头。他悄没声就到了库房查货,没准掌事的通知周韶华和王文。 周掌事一颗心堵在了嗓子眼,生怕张家你批粮食被查出来。布政使大人也是铁了心,不仅查散货,就连封好货品也要抽样拆开来看。 王文得到消息赶过去的时候,布政使大人的心腹手下已经到了船下。他领着人马,二话没说就冲上了船。 乱糟糟查了一通没查出什么,那心腹五官竟带着手下跳进了河里。 “大人” 周韶华阻止不及,心一下就悬了起来:盐是连袋子扔进了河里,可这么短的时间盐也未必能化完。一旦被人从河里捞出来,他该怎么和布政使大人解释交代? 等着结果的时辰几乎是度日如年,他手在袖中紧握成拳,没一会儿手心就出了细密的一层层汗。 大约半个时辰之后,下水的官差陆续上岸。如周韶华所料,他们手里拖着才扔下去没多久的麻袋。 那一瞬间,周韶华浑身冰凉。他几乎用尽了全身力气,才让自己看起来的沉稳自然,毫不慌乱。 有衙役去回禀了布政使大人,片刻后,布政使大人就匆匆赶了过来。 他无视周韶华兴行下的官礼,板着脸大步走到心腹面前,低头查看麻袋。看了半晌竟还用手摸了内里的水放在嘴里尝。尝过后,板着的脸几乎黑透。 布政使大人翻来覆去查看麻袋的时候,周韶华也目不转睛的看着那袋子。当他看清楚袋子里没有食盐的时候,发软的四肢也逐渐恢复了力气。 “这是怎么回事?”布政使大人拎着麻袋问他。 周韶华表情是恰到好处的懵,他看了看布政使大人又看了看他手里的麻袋,懵里懵懂的答到:“回大人的话,袋子破了应该是搬运磨损!” 原本吓得快尿裤子的王文听了,差点就笑了出来:这个以刚正出名的周韶华,竟也有这等睁着眼睛说胡话的本事。 布政使大人可能也没想到他会这样答,竟还下意识看了看手里的麻袋。额,是破了好几个洞。可他是在问洞的事吗? “我问你河里为什么有这么多麻袋,为什么这些麻袋还很咸?” “很咸吗?”周韶华神色更懵,整个人却比刚才还一本正经:“最近码头上走的大多是军粮,粮食运来运去的磨口袋,所以在码头上换麻袋的情况比较普遍。至于咸” 说到这里的时候周韶华很是为难,两只黑眼珠来回转,明眼人一看就知道他心虚。 “你倒是说说看,这麻袋为什么会咸,难不成你运的军粮还是拿盐腌过的?” 周韶华连忙摆手摇头,却依旧紧抿了嘴不说话。 布政使大人几乎认定了他们在贩私盐,冷哼一声道:“在这里不说也成,咱们回衙门再说。最近私盐” “大人!”周韶华打断了他,‘鼓起勇气’道:“麻袋咸和盐没关,可能和尿有关。码头上茅房少,大家又都是男人。码头上的衙役也好,船工也好,内急的时候都在烂麻袋上解决。” “什么?” “少量的尿可能还不觉得,可累及多了兴许真会有味道。咱们码头的伙食本来也咸,而这些麻袋在角落堆了许久,难免有剩下的菜汤倒在上面。今早上刚扔到河里,那些味道可能还没散尽。” 布政使大人的脸立马就成了猪肝色,他恨恨的瞪着周韶华,好半天都没说出话来。 “大人要是不信,码头上的人都能作证!” 周韶华话音刚落,刘副官就站了出来:“这些麻袋是下官才让人扔的,下官可以证明扔的时候上面就各种气味,汤菜的咸馊味更是突出。” 刘副官才说完,还有不怕死的船工出来作证:“食堂又小又挤,我们寻常都蹲在外头吃饭。平时懒得将碗底子往河里倒就倒在边上的烂麻袋上。有些不讲究的工友,也直接往上头尿。麻袋吸水打不湿地,掌事的寻常也不会管。反正这些东西都没有用处,看不过眼的时候扔进河里也就是了。” 周韶华不失时机的补刀:“大人若不信,也可以去码头的角角落落看一看。那边应该还堆着没来得及扔的旧麻袋。您看过c闻过,便什么都明白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八十七章:较量 摸着良心来说,周韶华当真不想恶心布政使大人。毕竟两家交情可以,寻常见面布政使大人也如长辈般慈爱。 可他被逼得没法子,不用这手段和理由实在解释不了麻袋有咸味儿的事情。况且,布政使大人来者不善,虽不至于你死我活可不将他敷衍过去,整个码头绝对会迎来一场浩劫。 好气的是刘副官轴,周韶华话音刚落就安排着要带布政使大人去看。这让先还尝了尝麻袋味道的布政使大人情何以堪? 难得的是布政使大人竟也当真跟着去看,他端着官威亲自看过。破烂麻袋的恶臭熏得众人头疼,布政使大人竟也面不改色,甚至还拒绝了手下递过来捂口鼻的绢帕。 只是转过身看着周韶华的时候官威更甚,语气也越发严厉起来:“你拿着朝廷俸禄,就是如此管理运河码头的?” 周韶华立马作揖认错,态度诚恳:“最近运送任务重,下官没来得及关注小节。管理疏漏,任凭大人责罚!” 布政使大人官比周韶华大,资历更比周韶华高。可轮根基,却没有周家深。就凭几个破烂麻袋,他责罚周韶华? “立马清理干净,再有下次,本官定然严惩。”说这话的时候,布政使大人特意往运河看了一眼,声线里都暗藏着恼怒:“衙门每年清理河道就得花费数百两白银,你等寻常不维护也就罢了,竟还将物件往河里扔!作为主官,我罚你三月俸禄你可服气?” 他话音还没落地,周韶华已经一揖到底:“下官谢大人轻罚。” 布政使大人淡淡的点了点头,深看了周韶华一眼就摆驾要走:“运河是国之大事,本官偶尔巡防也是公事。你该做什么还做什么,不用多想。” 既然对方不肯将话说透,周韶华也跟着打马虎眼。双方客套几句之后,周韶华领着码头上的一众官员才恭送了他的队伍离开。 布政使大人一走,王文立马泄了气,软着腿靠着墙缓起。周韶华虽立在原地没动,可寒冬的天,他后背竟也湿了一片。 他暗自在袖中悄悄擦干了手心的汗,缓了半晌才招呼船工们各司其职。等一切都安排妥当,周韶华才问王文:“张家的货可还安好,布政使大人可察觉出了异样?” “都当军粮封了箱,成色和真的军粮也没有差别,该是看不出破绽。可他仔细看过两本账册,到底看没看出问题现在还不好定论。” 周韶华点了点头,叹了口气道:“要和总账需要大量的时间和数据,张家那事暂时应该没事。” 王文身上还有些软,他好半晌没有说话,半天后才担忧的看着周韶华问:“咱们中间是不是除了内鬼?要不然,布政使大人为何突然这么出其不意的来搜查?看他们下河捞东西的架势,分明就是笃定了咱们有问题,并且今天肯定能人赃俱获。” “应该不是内鬼,咱们的人要是出了问题,尿水菜汤染咸了麻袋的借口根本就敷衍不过去,立马就有人站出来说出咱们的猫腻。” 周韶华也想不出来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他抿唇沉默片刻,而后才道:“天下哪有不透风的墙?咱们做得也不是天衣无缝,引得人怀疑也正常得很。当务之急,也管不了到底哪里出了错,该想想怎么将扔了的盐买回来,还用这批船运出去。” “当真走这条船?”王文惊得站直了身子,瞪大了眼睛后怕的看着布政使大人离开的方向:“他虽然走了,可说不定在的哪个角落盯着咱们呢!难不成你还真信他是例行巡查,没有针对咱们的意思?” “既然盯上了,十天半个月也不可能消除戒心。”周韶华目光坚毅c态度坚决:“他才刚查过,这两天还相对比较安全。再说了,北方的乡亲们等不起,才稳定下来的局势也等不起。” 说起乡亲,先前还浑身发抖的王文立马浑身都是力量:“我安排好手里的事就去找汪雅婷,私盐场里就屯着货,盐不成问题,可要怎么运进来?” 周韶华一时也那拿不出万全的法子,只道:“你先去安排拿货,运送的事情容我再想一想。” 他们在这里计划铤而走险,布政使大人那边也正在排兵布局。 轿子一出码头,布政使大人就喊了停。他下轿回望码头,脸色再不是先前的沉静安稳。想着看到的令人作呕的麻袋,他还愤愤的往地上吐了好几口口水。 心腹端了茶盏过来让他漱口,意难平的问道:“大人怎么轻易就作罢了?那个周韶华一看就有问题。捞起来的麻袋一看就是新的,哪是被菜汁c尿液泡烂的样子?尝着那麻袋的味道那么咸,肯定是装盐的袋子无疑。” 布政使大人将漱口水狠狠吐在路旁,将空茶盏从新递给心腹道:“你都明白的事情本官能看不通透?可证据呢,库房里没有盐,官船上没有盐,就连你捞起来的麻袋里也没看见盐。就凭麻袋是咸的,能说明什么?” “可我们在私盐场那边” “周韶华是什么人,周家是什么家族?就凭两个下人的指证就能定了他们的罪?” “至少可以抓了他回衙门审问,重刑之下” 布政使大人狠狠瞪了他一眼,看傻子一般的眼神:“没有瓷实的证据就抓周知府的亲儿子,还对他亲儿子用重刑?你当他家那入了阁的姻亲是纸老虎不成?” 心腹自知给大人添了堵,急忙自扇耳光赔罪:“小人狂妄,还请大人恕罪,还请大人恕罪!” 布政使大人看着身旁的滔滔河水,久久没有说话,他心想:不是本官要和周家过不去,而是这大运河实在动不得。你们知法犯法c铤而走险,本官食君之禄定不能坐视不管。 “吩咐下去,看紧了运河码头,看紧了周韶华和王文。” 心腹正要下去安排,布政使大人又补充道:“王同知那个养女也不是安分货色,着人仔细给本官盯着。上次开封的事她就闹了不少幺蛾子,今回贩私盐,指不定也有她在中间搅和。” “选的人得可靠c隐秘,轻易不要让他们发现。不要吝惜人手,各处都缜密些,确保有人出事,后面立马有人替上。” “大人放心,小人这就去安排。” 仓库和船上都没问题,只要周韶华他们不立马收手,肯定就能抓到破绽。 王妍和汪雅婷听到消息的时候也结结实实的吓出了一身冷汗,可听说要再补八百两银子的盐,两人沉默片刻竟都答应了下来。 向来柔和的汪雅婷态度竟也坚毅起来,她拍着胸脯朝王文保证道:“午时之前,盐肯定准备妥当。你们想好运送的法子,东西立马就运过去。” 等汪雅婷这边准备妥当,周韶华那边也传了消息过来:“码头周围出现不少鬼鬼祟祟的陌生面孔,他和王文行走也总有人盯着。要想将东西运进来,不仅得调虎离山,还得在门口制造混乱。” 调虎离山和制造混乱都需要人手,而这人手定然不能是衙门的人。 “我在街面上倒有些朋友,可这是和衙门作对还不能明着和他们说因由。如此,只怕不好说动。不过他们贪钱,有银子估计好说话,可咱爹前几天才查了我的账,这时候不敢太动用账上的银子。” “这个好说!” 王文掏出张五十两的银票递给王妍,叮嘱道:“叫大伙儿都小心些,关键时刻保护好自己,他们的安危比成功将盐运进去更重要。” “我知道,盐送不进去定不了大罪。坐实了帮着用运河贩私盐的罪名,才要害他们家破人亡。” 从宝货没铺子里出来,王文就察觉自己被盯上了。他担忧的朝王妍的方向看了一眼,担忧的在心里祈祷:菩萨保佑,让一切都顺顺利利,让我们成功将盐送去北方,救百姓性命安北方局势。也算了了我当英雄的夙愿! 随后,王妍发现她也被人盯了梢。 不过她滑得跟泥鳅一般,又早就有了和盯梢人做斗争的经验。在汪雅婷的帮助下,她很快金蝉脱壳摆脱了盯梢的人。 之后召集狐朋狗友,有她王妍素来的人品担保,有她寻常的脸面镇着,有不菲的银子做酬劳,事情办得倒也算顺利。 毕竟盯梢的都没穿着官服,街头混混不明就里也越发胆肥心大。 盐偷摸运到张家粮仓,和张家卖出的军粮一起分两路网码头运。就在此时,王妍带着混混鬼鬼祟祟的推着堆满麻袋的车架往运河码头潜行。 她的行为很快引起了盯梢人的注意!他们悄摸跟在后头,准备寻了时机先弄清她车上是什么货品,以免中了她的调虎离山之计。 他们跟着走开的同时,另一批人已经顶替了他们位置重新守好关键位置。但凡有可疑的人和车过来,都逃不过他们的法眼。 按照周韶华和王妍的计谋,王妍的人得拖着布政使的人在城里转两圈,也好让盐车没人查探。最后王妍的人在码头外面寻衅滋事,好让盐车和粮车趁乱进来。有张家正经的军粮扛着,布政使大人的人就算追进来,他们也有把握蒙混过关。 可看目前的情形,对方没打算任凭王妍引着乱走。空出的位置也早换了人替代,周韶华他们的法子根本就行不通。 这次,或许真的要逃不掉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八十八章:破釜沉舟 布政使大人这次也动了真格,特别舍得人手,各处布防特别谨慎仔细。就靠着王妍和几个街头混混,想顺利的调虎离山再制造混乱根本就不可能。 这不,她的计划还没施行半个时辰就出了意外。 几个混混推着货物走到僻静处的时候,身后跟着几人突然围了上来。他们装着打架的样子,推推搡搡的靠近了王妍的货品。 “他们要解决私人恩怨,咱们走快些给他们腾地方。”王妍察觉事情不对,急忙要躲。可她动作快,对方的动作更快。没等她的车架躲开,对方已经扭打着扑到了她车上来。 眼看着麻袋掉在地上要被撕开,王妍不管不顾就扑在了麻袋上,同时大声喊道:“来人啊,有人借打架抢劫啊。” 她扯着嗓门喊出来的时候,对方明显愣了一下。他们长期抓坏人,如今却被当成坏人惹人惊慌,的确有些适应不过来。 尤其王妍长得娇小,煞白着小脸豁出命般往货物上一趴,也当真惹人心疼。 王妍一喊,其它的小混混也反应过来,护东西的护东西,扯嗓门求助的扯嗓门求助。他们走的路虽然偏僻,却也不是没有半个人影。不管这样能不能喊来人,对闹事的总有些震慑作用。 可那是他们多想了,毕竟追上来的人不是真的作恶。他们有任务在身,并且根本就不怕来人,甚至官府。 所以吗,混混才刚喊没几声,那群人就扑了过来。虽说还是借着内部打架的名义,可已经是明目张胆的奔着麻袋。 眼看着王妍就护不住了,道口却突然奔来队巡逻衙役。 那群人怕衙役来了更生乱子不好行事,动作更麻利凶猛起来。就在王妍快被掀开的时候,衙役一脚将拉扯王妍的人踹开:“光天化日就敢拦路抢劫,全给我抓起来。” 见势不对,那群人就想跑。可衙役竟也提前做了准备,四面八方堵过来,竟将人全抓了起来。 或许是不想打草惊蛇让王妍察觉,他们并没有表明身份,各种争辩解释无效之后,只得认命的跟着衙役离开。 这转变让王妍觉得狐疑:如此偏僻的路,怎么可能叫来衙役,还是一队那么整齐的衙役! 她怎么想心里都不踏实,眼看着对方快走远了,她一个踉跄撞倒车上一个麻袋,藏在手中的发簪往上一划,白花花的盐就流了出来。 王妍‘啊’一声尖叫出口又立马用手捂住,‘慌乱’的拉了人去挡破开的盐袋。这边动静太大,很轻易就引起了对方的注意。 于是,王妍就见到那群人在看到麻袋里的确装着盐时,神色立马就变了。原本老老实实要跟着衙役走的人立马躁动起来,趁着衙役不防竟直接动了手。 都是有功夫在身的人,场面一度混乱起来。尽管衙役仗着武器最后略胜一筹,被抓的人中依旧逃走了一个。 王妍的任务就是调虎离山,想着逃走的人会为她调来更多的虎,她便忍不住扬了扬眉,低声吩咐道:“咱们慢点走,省得后头的人要追不上。” 确定了王妍运的是盐,布政使大人的人便调派周围的手下追了过来。 在他们的想象中,能给周韶华送盐的也只有王妍的可能性最大,在别处布防也不过以防万一。现在王妍这边能基本落实,其它路也没必要严格盘查。只要坠在她后头,定然能抓到他们运盐的方式,拿下他们贩私盐的铁证。 从张家出来的粮车c盐车正藏在暗处着急。正无计可施要打道回府的时候,前面守着路的便衣官差竟一股脑全都撤了。 他们送一口气,抓准时机往码头赶去。 王妍那边跟上去的人越来越多,她不紧不慢的朝码头走,装着毫不知情的样子。一路走着没意思,她竟还和边上的人吹牛:“我这次做的可是笔大买卖,净利都在七成以上。你们这次帮我送货立了功,我得了钱定然好生谢你们。” 有人起哄:“怎么谢,又是七里香一桌子素菜?” 王妍不屑的轻嗤一声,牛气哄哄的道:“七里香算什么?等货运到了咱们就去四面楼,爱吃什么随便点。等货款结算回来,今天在场的人,我一人发五十两银子。” “五十两?” “不给我是孙子!” 王妍激动的在车上站了起来,叉着腰仰着头十足的有钱大爷派头。 后头跟着的人先还怀疑是不是中了计,见她这般言行立马就打消了所疑心:若不是在贩私盐,若不是要将这批盐往码头上送,就凭她也敢夸海口一人给五十两银子? 咱们布政使大人折算下来一个月也只有十来两银子,普通百姓一年也才挣十来两银子。她张口就赏五十两,不贩私盐去抢不成? 这些人劲头十足的跟着王妍,谁能想到王妍整整三大车的货其实就那一袋盐。而且当着他们的面破了袋儿,一路撒出去也没引起他们警惕。等快到码头的时候,那袋子盐早撒了个干干净净。 王妍赶着车到了码头入口的时候,布政使的人正在为难早到一步的张家车辆。 依旧是耍流氓借机暗查的手段,几波人气势汹汹的打架,打着打着却往张家的车上靠,创造出机会就掀车上的麻袋。 王妍看得心多紧了:盐车就藏在中间,要是运气不好被当场掀了出来,那可真是说不清了。 就算你还没进码头,混在军粮车中想进码头,这就足够说明一切了。 王妍手上发麻,紧着扯了嗓门吩咐手下的人道:“情况不对,咱们这货今天送不出去了,快跑。” 说着话,她率先赶着车掉头,神色‘惊慌’得惹人怀疑。 还好她一发慌要跑就引起了身后的人拦截,混混们很快和那些人打了起来。王妍动打一巴掌西出一拳头,扯着嗓门大喊:“你们先挡着,我先带着东西走。都别怕,我爹我哥都是官,我夫家公爹更是扬州知府,打架打进了牢房我也能立马将你们捞出来。” 她拉着个板车横冲直闯,不要命也要护着货先跑的架势很是惹人注意。尤其在她将一车货全仍进河里的时候,被拦着的人直接冲要查张家车辆的人喊了起来:“还杵在那边做什么?等着她将这些私盐也扔进运河毁尸灭迹?” 那边的人一听王妍这边确定了是盐,立马分了人围过来。 当然,他们也留着心眼没全过去。眼看身份都要暴露了,他们也不再藏着掖着,奔着张家车车辆过去要查。 拉车的人吓得汗都出来了,正不知所措的时候周韶华和王文带着人马打马奔了出来。 周韶华还在马背上,一把匕首就朝要往车上伸手的人扎过去:“连军粮你等都敢胡来,不要命了吗?” 那人反应快,匕首只擦着他手背扎进了车身。即便这样,他也是气得脸红胸闷,对着周韶华就要发作。 可周韶华哪会给他机会?他马鞭一挥,摆着官威下令:“将这些意图劫持军粮的暴民抓起来,如遇反抗随机应变。” 到了码头,那自然是周韶华和王文说了算。若论武力,自然是刘副官及手下一马当先。 两方人马立时打斗起来,布政使的人眼看落了下风便扯着嗓门喊:“我们奉布政使” “还敢冒充官差,堵了嘴给本官狠狠的打!” 周韶华指挥着人抓捕布政使的探子,王文便趁乱带人将‘军粮’车拉了进去。他们预备得周全,盐车一进去就直接停在周船头的船前,大伙儿三两下将盐搬到船上,立马发船。 船顺利走了,王文又将事先准备好的军粮全塞在了车上。 没等他喘上口气,布政使大人在王同知和周韶华的陪同下,将五花大绑的王妍押了进来。 王文赶忙迎上去,忘了朝布政使大人施礼,率先不解的看向王妍:“你怎么被抓起来了,是犯了什么事?” 没等王妍答话,王同知已经板着脸喝断了他:“你拉进来军粮呢,开了袋子让本官验验!” 王文脸上的不解更浓郁了,他回头指着库房门口的车,愣愣的答道:“停在那里还没来得及入库呢,要查验什么?” 布政使大人瞪他一眼,三两步走过去亲自拿匕首扎开了麻袋。当颗粒饱满的粮食哗啦啦流下来的时候,他一双眉立时皱了起来。 “查库房!” 话音刚落,先还被周韶华当孙子打的‘暴民’立时威风起来,他们风风火火的冲进去,抄家一般撕开麻袋挨个查验。 周韶华和王文趁人不注意交换了眼神,彼此便越发镇定起来。可见王同知注意到了他们这边,两人又低了头什么都不敢表现出来。 便是拿出了抄家的气势,他们在库房也什么都没查出来。 ‘暴民’的脸色很不好看,布政使大人一张脸也黑了个透。他的手下亲眼看见王妍将盐运了过来,怎么可能一下子全都消失无形? “去查查看,今天都什么时间发了船!” “不用查了,一盏茶之前刚发了两趟船。有什么不妥吗?” 布政使看着回话的王文扯着半边唇角道:“拦下来仔细一查,就知道有什么不妥当了。来人,传本官命令,发快船去将刚走的两艘船拦下来查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八十九章:泼皮无赖 布政使大人下了命令,自然有心腹手下应声。可扬州的水利c河工毕竟还是王同知在管,要发快船劫下官船没有他的印章还真办不成。 大运河的官船可不是普通小船,上头配着一定数额的兵将保证船只安全。且不说如今船上的兵将都是刘副官的人,便不是,没有正经文书没有王同知手批,那也一律按劫船处理。 感受到威胁,那些兵将可以按律杀人,将他们当劫匪处理! 心腹领了命令却自知完不成任务,为难的看了看布政使大人,又底气不足的看着王同知道:“还请王大人协助出一下文书!” 王同知没回应他,他看着大运河平静的水面保持沉默。在布政使大人快失去耐心的时候,才在王文等人恳切的目光下问布政使大人道:“大人要以什么理由拦截已经发出去的官船呢?下官便是发文书,总也得有个由头!” “北方如今不太平,私盐无孔不入,本官为着运河安稳朝廷安稳必须得查!” 王同知点着头哦了一声,而后又疑惑的看着布政使大人恭敬的问:“查船查货不该是周韶华和王文的指责所在吗?他们查完发出去的船大人还要再查,是有可靠消息举证他们失职吗?” 虽说是他察觉了扬州异常,抓了私盐场的小厮拷打出的消息,证据不住。可依照上次徐c李两家的情形,他几乎能认定大运河被人私用了。 周知府在面对徐c李两家的时候都没有冒进,他现在面对着更有权势和根基的周c王两家,又怎么能不管不顾就扣帽子? 布政使大人瞳孔紧缩,半眯了眼睛看着王同知道:“他们有没有失职,那得查了船才知道。” 看王同知依旧束手立在一旁没有动作,布政使大人便朝京都的方向抱了拳,义正言辞道:“圣上多次强调,大运河乃是国之根本,任何人不得以任何理由违规使用。如今本官怀疑官船私用,王大人是要拦着本官清查?” “下官不敢!” 王同知面无表情的看着布政使大人,同样义正言辞的问他:“只凭大人怀疑下官便发文书拦官船。那下次别的大人突发去想,本官也放任查船吗?沿途停靠的时候地方官员有怀疑,当地同知也要发公文搜船吗?因此耽误了军资运输,谁承担得起责任呢?” “既是本官下的命令,责任也由本官来担!”布政使大人笃定了私盐就在船上,牟足了劲儿要人人赃俱获。 王同知神色恭敬,说出的话却是丝毫没有客气:“这个责,只怕大人要负不起。” 布政使大人寻常脾气就有些暴躁,如今一个小官也敢和他呛声,激得他直接瞪了眼睛。可胸中便是血气翻涌,他也强忍着没发作出来,只讥讽的冷笑道:“我负不起责,你能负得起阻挠本官查船的责任?” “下官不敢!” 王同知依旧一副卑微姿态,恭恭敬敬的抱拳作揖后道:“圣上曾说过保障大运河运输乃是河运的重中之重,任何人无故不得干涉。大人只凭怀疑要拦船搜船,下官虽觉得不妥却也不敢阻拦大人。” 他话说到这里的时候,周韶华c王文等人的心都悬了起来。他们几乎用尽了力气才保持住了的沉稳,没让布政使大人看出端倪c抓住把柄。 似乎感觉到了他们的艰难,王同知突然转头看了他们三人一眼,然后才接着对布政使大人道:“大人若执意拦船,还请大人亲下旨。” 说话的同时,王同知将官帽摘下来严肃的递到布政使大人面前,跪地诚挚道:“若真有私盐混进了官船,那我儿子王文定然脱不开干系。大人也以往码头送私盐的名义抓捕了下官闺女,想来是认定了他们在贩私盐。既如此,作为当事人的父亲,事情查清楚之前,下官也该被拘调查,暂停职权。” 王同知话音刚落,周韶华便给王文使了眼色,两人同时摘下官帽递给布政使大人:“我等也该革职查办,请大人秉公办理。” 周韶华还特别凌然的加了一句:“我若有贩私盐的嫌疑,我父亲也该暂时革职。他作为我的亲生父亲,手握职权难免不以权谋私,为我开脱。请大人公正廉明,秉公执法!” 事情闹成这样,反倒将了布政使大人的军。 他心里恨不得现在就将这些人全部拿下,可又顾忌着他们背后的人脉根基。最要紧的是:万一拦船后什么都没查到呢,他该怎么收场?往后同朝为官,怎么相见? 况且船都开出去了,便是查出私盐又怎么证明是周韶华和王文在中间捣鬼?万一出来几个义气的家奴将罪责全担,他无凭无据能耐周c王两家如何? 可他堂堂布政使大人,令出无人执行,脸往哪里放?这次被个小小的同知吓住,他官威何在,往后还如何奴下? 正骑虎难下,被绑了手脚一直沉默不语的王妍开了口:“拦船事大,要查我带过来的是不是私盐倒轻松得很。听说大人一大早就亲自查了码头的仓库和船只,没有发现异常。那之后进来的货都是军资,那不就能说明发出去的船没有问题?” 满场的人都不说话,耿直的刘副官憋了半天忍不住道:“你们都没查验车上的货就抓了王小姐,现在又没凭没据的要拦船?船都发出去那么久了,我们发的时候没盐,最后若在船上查出了盐那算什么?到底是我们在贩私盐,还是有些人想栽赃陷害c排除异己?” “你” “大人息怒!”王同知和周韶华等人立马朝着布政使大人磕头,王同知更是朝刘副官厉声喝道:“你这说辞将大人置于何地?王妍那是事出紧急权宜之计,大人最后自有决断,轮不到你在这里说三到四。” 刘副官却是个犟的,鼻孔朝天的冷哼一声,梗着脖子不再说话。 布政使大人胸中直堵,他板着脸看着跪了一地的人,神色难看之极。 王妍在这时候没脸没皮。她像是感觉不到布政使的难堪和不怀好意,软了腔调撒娇道:“我一个娇女娥哪经得住这样绑?大人您行行好先查查我的货嘛!若真是盐,我一头撞死了也省下受罪,若不是盐您着人给我松了绑。这样绑着好疼的!” 她娇侬软语,浅笑嫣然的将下台的梯子递到了布政使大人脚边,顺便还扶了他一把:“您尽职尽责c忠国忠君小女子佩服得紧。不过后头进码头的车就这些,您全查个遍也算得上严谨仔细,不用追船也没人挑得出毛病。再说了,若真怀疑也不用追啊,您往北平发封八百里加急的公函,船到了当地的官员也能查。船上除了军资还有没有别的物件,立马就清楚了是不是?” 台阶c面子都给足了,布政使大人自然也就顺阶下了。 毕竟他也没十足的把握能在船上搜出言,并能立时将周c王二家绳之以法! 王妍车上的麻袋被一一破开,里面的沙石立马漏了出来。虽说王妍插科打诨的时候布政使大人就有所预料,可事情真的摆在他面前,他依旧觉得脸上火烧火燎的疼,像被人生生抽了巴掌般疼:“怎么会是沙石,你没事往码头搬什么沙石?” 王妍笑眯眯的回道:“我不是做点小买卖挣点脂粉钱嘛!听我哥说码头堤坝有一块破损了要修,我就揽了备料的活计。一袋子沙石挣二十文钱,全送过来我能挣三两多银子呢。本来还要送糯米煮浆沾沙石呢,听说您今天查码头怕糯米送过来被误会,这才没拿。” 布政使一个眼神过去,王文赶忙抱拳回道:“王妍的价格公道,送的砂石料也是上乘” “去看看堤坝破损的地方!”布政使往心腹身上看一眼,心腹便打断了王文的话,要他带路。 堤坝果然有破损并清理出来正准备修补,心腹没看出破绽只得无奈的朝布政使大人摇头。 布政使大人深呼口气,接着问她:“你全送完才挣三两银子,我怎么听说你送了这趟货就要请他们去四面楼开荤,一个人还要打赏五十两银子当酬劳呢?” 王妍一张脸立马就红了,她羞恼的瞪告密的心腹一眼‘你怎么还偷听人说话呢’,而后又压低了头尴尬且难堪的回道:“大人怎么还当真呢,我不过就是吹牛,在街面上显得自己能耐。” 布政使大人定定的看着她,具有穿透力的眼神要盯穿躯壳审问灵魂一般。 好在王妍脸皮厚,寻常钻狗洞和她娘斗智斗勇又练就了一手演戏的功夫。所以,无论布政使大人怎么盯,她都没露出破绽。 到后头布政使大人不松口,她甚至还死猪不怕开水烫的豁了出去:“不信您上街面上打听打听,我都欠他们多少顿四面楼的大餐,许下他们几百两银子了?在街面上混哪能什么都实打实,吹牛也是生存技能,没办法的事。” “你他们看到的盐” “说起盐我更来气,家里断了盐,掌事的又病了。我反正在街面上混,便想着买袋子盐回去。我娘手松,一袋盐我还能多报三十个钱。可差大哥一吓,全撒了,挣不上钱不说,我还倒亏。” 没有证据,当真只能由着人胡编乱造!布政使大人不死心,着人下河去捞王妍推到河里的麻袋。是盐肯定就化了,若是沙石总没有全部冲走的道理。 可他的人在河道里摸了大半个时辰,最后抬上来的还当真是一麻袋沙石。 布政使大人气得脸色发青,没说出一句户就拂袖走了! 目送这这群人离开,周韶华c王文和王妍交换着眼神开心。可一转头就看见了王同知阴云密布的脸:他们怎么就忘了,这还一麻烦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九十章:顶天立地 王文在亲爹阴沉目光的注视下根本就不敢动,周韶华硬着头皮过去给王妍松了绑,又不着痕迹的将她挡在身后。 “这会儿知道护着了,要她去送命的时候也没见你心疼!”王同知淡淡的瞥周韶华一眼,声音不高却不失威严的问道:“具体怎么回事,我需要个交代。” 说这话的时候,王同知的目光从三人身上扫过,震得三人都屏住了呼吸。好在他也没有要在大庭广众下审他们的意思,说完这话就负手去了周韶华和王文的班房。 周韶华和王文先安排好后头的事让手下的人都散了,而后他们三人面面相觑望着班房的方向直皱眉头。 “现在该怎么办啊,感觉我爹全都知道了,根本就瞒不住!”王文打小被他爹揍怕了,一看王同知黑脸,他肝儿胆儿都直哆嗦。 王妍从小被威胁打断腿,可她的腿现在都还好生生的,虽说不肝儿颤,底气却也不足。她扯着周韶华的袖口,毫无气势的道:“我爹都威逼利诱的来铺子警告过一回了,咱们这事得好生交代。如今又得罪了布政使大人,没家里帮着咱们怕不好收场。” 看布政使大人最后的脸色,这怨肯定是结下了。若当真大肆查开,没有查不清的事。虽说他们都做好了承担后果的准备,可若有机会活谁又想死? 周韶华将王妍的手拉在手心,又紧紧捏了捏给她力量:“瞒是瞒不住了,好在岳父大人还肯护着咱们。具体的事我去和他说,你们安心在外头等我。” “你准备怎么说?”周韶华要去,王妍赶忙捏紧了他的手,担忧道:“我爹向来喜怒不形于色,却是个古板性子。你去坦白可不敢和他吵,真惹急了他我怕” “别怕,我有分寸!” 周韶华安慰的拍了拍王妍的肩,认真的看着王妍眼睛道:“事到如今咱们能依靠的也只有家里了。本来咱们就坐得端行得正,没有什么不能说。只要我注意态度,岳父大人也不会和我过不去。” 王妍这才稍微放下些心:“那我跟你一起过去,在门口等你。见情况不好,我和我哥立马进去。” “在门外听听就行,真有冲突了你们千万别进来。我好歹不是亲儿子,他还有所顾虑。” 王妍郑重的点头,目送着周韶华进了班房。 周韶华进去就关了门,没等王同知细问,便坦然的跪在他面前坦白了实情。从动机到具体施行,无一隐瞒。 根据的寻常对他们的了解,王同知也知道他们做这些并不是为了钱。可他也不觉得周韶华当真会天真到凭他们两家就能瞒天过海。 “还有什么没说的,一次说了吧!拖着两大家族和半个码头和你在刀尖上滚,当真就只为了让北方的乡亲们吃上盐?” “岳丈大人慧眼,小婿是有别的打算。” 王同知摆手让他起来,周韶华也没矫情。他起身为王同知斟了杯茶,再给自己斟一杯之后便退到客座坐了:“上次徐c李c钱三家抄斩之后,扬州经济萧条。那时候我就一直在想大运河商运的可能性。若能促进大运河官c商两用,周边乃至全国的百姓都能更加富裕。” “你用的法子就是偷偷帮张家运货,终点就是被朝廷发现,灭我周c王两家全族?” “或许我们都会为这件事付出血c泪的代价,可终点不应该是我们生命的终结。”周韶华神色郑重,他绕到桌案边打开抽屉,从里面拿出个上了锁的黑漆匣子,打开锁头才又从匣子里郑重其事的拿出好几个记事本来。 “这是帮商户运货的收费细账,用于码头开支c船工福利之后可往朝廷上交的具体款项。”说着他便将一个本子递到王同知手里。等王同知初略看完,他又将另一个本子递过去:“这是记录每天官货和私货运载数量c航程时间,船耗c工耗等具体数据,用他分析运河商运对官运的具体影响。” 王同知看他一眼,欲言又止的接过了本子。 那上面记载得非常详细,就连私盐c私货藏在什么位置,每个位置能藏多少东西。这些东西放在这些地方有什么利弊都详细记载分析。更细致的还有光载官货和兼载私货的各方面对比。 见王同知看得细致,周韶华便候在一旁没有吱声。等他大致翻完,才又将另一个本子再次递到跟前:“这是徐c李c钱三家抄斩后扬州的商户经营状况,衙门的财务状况和乡亲们的收入c生活状况。以及现在我偷用大运河帮着运商货的扬州各类情况。以及各种类物资数量对整个市场的引导现象。” “前面的也就罢了,你一个成天待在码头上的人怎么可能全方位掌握市场数据?我不消看,也知道它太片面,没有太大的参考价值。” “这个数据虽然不特别全面,却也又一定代表性。仔细翻看您就会发现我的调查对象各个层次和身份的都有。他们不能代表全部乡亲,却也能在一定程度上反应出他们那个层次的问题。我虽没时间走访,可王妍和汪雅婷却是亲身走访,亲口询问,亲眼见证过的。” “王妍也知道你在做这个事?”正翻看他记录的王同知突然停了动作,双目炯炯的盯着周韶华眼睛:“所以,‘只要小心就不会被发现,便是被发现也有我和周知府顶着。’这种话,仅仅是用来骗了骗王文?” “王妍不知道,我请她帮忙的时候,仅仅告诉她要在商家里挑可靠的合伙。她一心要让北方的乡亲们吃上盐,着急挣够第一批私盐的本钱,所以做这些事特别细致积极。” 王同知面无表情的‘哦’了一声,淡淡的点了点头,又接着翻看手中的记事本。 周韶华心里却咯噔一声,他拿不准王同知是不是多想了什么,却也紧着解释道:“不让他们知道,是想最后上京面圣的时候能不牵连他们。他们知道得越少,参与得越少,往后也能够更安全。” 王同知目光依旧定格在他的小本子上,好像根本就没听见周韶华的解释。周韶华也不在意,自顾说道:“若这次您和我父亲能护我们躲过这劫。明年开春自然有刘副官等人和我一起进京面圣,若圣上怪罪。所有罪责自然由我这个主谋c刘副官这个帮凶承担。王妍c王文和码头劳工等人,全都是被我们隐瞒c诱骗的受害人。” 听完这些,王同知才终于瞥了他一眼,淡声道:“手足c夫妻,原本就该相互扶持c同甘共苦。你做的是一心为公的好事,倒也没有瞒他们的必要。” 见周韶华还要将剩下的本子往他跟前递,王同知摆手制止了他。他稳重的坐到书案后头的红木交椅上,放好本子问他:“事到如今,再论对错讲责任后果都没了价值。我只问你,布政使大人都盯上来了,你们准备怎么办?” 周韶华沉默半晌,最后还是决定插科打诨:“这不还要您和我爹帮着周旋吗?我们再仔细些” “现在收手还来得及,等布政使大人拿到证据。哪怕是不太紧要的证据,我们两家就都没了退路。” 王同知神色肃穆,眉眼间都藏着凝重:“这段时间你们运到北方去的盐也不少了,现在收手那边的百姓紧巴着也能过了冬。可若再胡来,咱们两家就未必能安然过冬了。” 周韶华抿唇沉默半晌,最后还是异常坚决的拒绝了王同知劝告:“决定做这件事的时候,我就知道要成事肯定得有人流血c丢命。若只是小利也就算了,可这是利国利民的大好事。我若没倾尽全力促成,再活着我肯定也要良心不安。” “什么地方该如何施政,那是朝廷和当地主官” “我知道岳父大人的好意,可我穿了官服戴了官帽,被乡亲们尊称一声大人,我就得对得起天地良心,对得起他们一番赤诚。我明明知道这事可行,明明知道办成这事能让国更盛民更强。我明知道还不去做,那乡亲们要我这官何用,朝廷要我这官何用?我十数年寒窗苦读,不能报效朝廷和乡亲,那我读它作甚?单为活得舒坦,当周家嫡少爷就已经足够!” 他声调不高,神色都没太起波澜。可就是这番说辞,让王同知再劝不下去!他想着自己寒窗苦读时的意气风发c凌云壮志,竟然也有烈焰在胸间燃烧。 当官的不为百姓谋福利,不为朝廷尽全力,一心只想着个人利益,那和硕鼠c蛀虫何异? 王同知原本还想多吓唬他们两句,也好让他们在今后多收敛着些。到如今,竟也端不住架子。 他厚重的手用力拍了拍周韶华宽厚的肩,微微一笑道:“我和你爹到底没看错你!既然你们不是一时冲动,不是为了连个银子随意儿戏,那便放手去做吧。我和你爹没大本事,帮你们熬过这个冬天还是有些把握!” 王同知转变太快,周韶华直接都愣在了原地。 “你是一心为民为国的官员,我和你爹一样也是。你想的这些问题,我和你父亲早就深刻的讨论过,也有心寻了机会求朝廷恩准试一段时间。既然你等不及已经出手,那就去将事情做好,剩下的交给我们。” “可你和我爹前几天还明里暗里的警告” “你们年轻气盛,做事又漏洞百出。我和你爹不得换着法子看看你们的诚意和决心?你们若肯趁早收手,我们也能轻省一些。如今朝廷的局势复杂,大运河又是太过敏感的话题。我们都得慎重才行。” “那朝廷会同意咱们试?”知道两位父亲早有打算,周韶华心里忍不住很有些内疚。朝廷准了再试,那是为国尽忠。如今他却将两家人的性命都放在了火上烤。 或许是看穿了他的心思,王同知斩钉截铁的回答道:“近五年绝无机会!你去开封经历了那么多事,难道还没看清官场的门道?当今盛世,圣上又怎么可能为几个钱动心?” “那你和我爹这一出手,咱们两家的性命都已经押在了阎王殿,只怕再没了转圜余地!您” “这天下,肯为家国豁出性命的何止你一个?咱们既然穿了这身官服,就得对得起朝廷,对得起所有的乡亲。” 王同知的声音同样不高,就连神色也和寻常没多大差异。可周韶华却对他肃然起敬。 “从此一心做事,不问生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九十一章:怕不得 王妍在外头胆战心惊的等着,一直到韶华平安无事的从里面出来,她忐忑乱跳的心才稍微安静下来。 她原本要迎上去询问下具体情况,可被随后跟出来的王同知喝止:“你们两个先跟我回家。” 被点到名,王妍和王文谁都不敢动了。他们询问的看向周韶华,可还没等到周韶华回应,父亲已经率先离开并严厉道:“还不跟上来,是要老夫亲自扶你?” 这话一出,王文和王妍就谁都不敢再耽搁,赶忙追了上去。 看着王妍频频回头,周韶华回给她一个安心的眼神,比着口型对她道:“放心吧,没事!” 王妍看懂了,于是给了他一个大大的笑脸,比着口型回道:“没事,我不怕!” 既然做到这一步,怕其实毫无用处。 可当周韶华站在自家大门口,望着匾额上的周府二字,他心里也依然发虚。他父亲的官位比王同知高,可思想境界却未必能追得上。 那些能说服王同知的理由,在他父亲这里未必有用! 虽然他已经在王同知那里证实了给他送纸条的不是王同知的人,虽然除了王同知能帮他且肯帮他的人只剩下父亲,此时此刻让他去面对周知府,他依旧觉得艰难。 管家在门口等了片刻,见周韶华依旧没有要进门的意思,只得迎上来道:“布政使大人着人请了大人过去议事,大人让你回来后便去书房一趟。” 周韶华抬头看了天上的艳阳一眼,沉重的点了点头便朝书房走去。 遇到事,再怕那也得解决! 他以为等着他的肯定是狂风暴雨,因为父亲在布政使大人那里肯定受了一肚子气。 可他进去的时候父亲如厕不在,他犹豫着该站在案前等还是跪在地上等的时候,眼神瞥到了案几上的书信。其中大运河的字眼,引着他一路看了下去。 看完这封信的时候,周韶华满嘴苦涩,心中更打翻了五味瓶说不清究竟是什么滋味。 没来得及放下的时候,周知府已经回来。他看见周韶华正拿着书信看的时候有些诧异,片刻后却又收了神色。只平静的坐回书桌后面,认真对周韶华道:“既然都看到了,那说说你的感想吧!因为你一时冲动,整个家族要付出这样的代价,你还有英雄气概还能心安理得吗?” 周韶华拿着书信直直的跪了下去,他张了张嘴,却什么都说不出来。 信是周知府写给京中族亲的,内容简单直白c尖锐犀利。不管用了多委婉的词汇,不管用了怎样的技巧遣词造句,要表达的意思都只有三点。 一是我儿子周韶华切实已经私用了京杭大运河,因此获得的收益部分用于码头c船工,剩余部分留存手中准备上交朝廷。他做这事为公不为私,对大运河商用的可能性有了可供参考的具体评测分析。这件事已经惊动布政使大人,以我个人之力未必能顶过这个冬天! 二是同为族亲,你们不想受牵连也已经被牵连,若不想全族抄斩,那就得齐心协力。北方食盐匮乏给朝廷敲了警钟。若想社会安稳,事关民生的盐c铁c矿产等物该当掌握在朝廷手中,利用大运河保障供给c运输。若能促成此事,周家一族或许还有一线生机。便是死,也是虽死犹荣。 三是大战在即,关系着军资运送的大运河越发敏感。同时,这时候得出的评测结果也最有说服力。陛下如今的着眼点还在鞑靼身上,这是周家办成此事的最佳时机。 拿着这封信,周韶华眼前就已经是全族人气得跳脚,族长摔杯摔盏的激愤场面。 周家是有底蕴的人家,族亲c姻亲之中早有拜相入阁的高官。就因为他周韶华的这番作为,如今取得的成就很可能划归为零,光明的前程也几乎戛然而止! 让他说感想,他能说什么呢?他原本就是要将他们逼到这一步,要让他们毫无退路,破釜沉舟! 可看着父亲花白的头发,看着他字里行间的威胁意味,周韶华也做不到内心坦然。 他说:“我对不起家人族亲,可我对得起天下和良心。父亲,我不知道我会不会将那些无辜的族亲全拖进深渊,可我想给这国家忠诚,给天下的百姓光明!” 周韶华是坦诚的,他虽皱着眉头,看向自己父亲的目光却坦荡豁达:“我应该对家人族亲忏悔,我应该被钉在周家祠堂的耻辱柱上供人唾骂。可是父亲,读书当官为的难道不该是整个天下的百姓吗?” 周知府端正的坐在书桌后面的椅子上,他默默的看了周韶华半晌,最终只长长的叹了口气。 “父亲也觉得我错了吗?”周韶华眼含询问的看着父亲的眼睛,颇有些受伤的继续道:“我那个开封走一趟,儿子切实看清了官员c商户和百姓的样貌。所以我切实的知道许多官员不会冒险促成大运河商用,知道商户会为利各种钻营,更知道让百姓富足了国家才能安稳强盛。当我知道大运河能为我们创造这些的时候,我实在没办法无动于衷。” “你没做错,可现在不是时机!” “那什么时候才是时机呢?”周韶华眸中带了愁苦,他无奈的看着面容疲惫的父亲,问他:“北方缺盐数月,朝廷早就派人评测运河运盐的可能性。可这么久了,哪个官员真正在做把这件事呢?这种说行要担风险,说不行要惹争议的事情,哪个官员肯积极对待?光一个运盐就不知道要推多少年,真正实现商运,得等多久?” “大运河没有全线疏通的时候,大家不也在安稳过日子?不过多少年,慢慢努力不就好了?”周知府起身拿过周韶华手里的书信,沉重的折好放进信封:“可你一冲动,将多少人放在了刀尖上?若真成了事,大家也算死得值?可若大家死了也成不了事呢,你害死了多少肯为民办事的好官?” 周韶华张口结舌,一时间竟不知道该怎么接话。 “任何收益都得先刨去成本,你拿周c王两家全族的性命去赌一个可能,付出的代价是多大,成本是多高?赢了,是输;输了,那更是输得彻底。我说的输得彻底不是整个家族为此付出的代价,而是大运河商运的这个议题,或许再没人敢轻易提起。你想实现商运的目标,或许再没有实现的那一天。” 是啊,周家豁出全力都没能成功,足以清楚朝廷对大运河的态度。朝廷的态度摆出来了,短时间内,谁有胆量重新提及? 此时,周韶华不仅嘴里发苦,整颗心都跟着苦不堪言。 他重重的一个响头磕在地上,再也抬不起头来:“儿子思虑不周!” “你从小优异,在你耳边总是赞赏的声音。一路走来,几乎是一帆风顺,便在官场上滚爬也有族亲为你撑腰。所以,你看不清自己的能耐,高估了整个家族的能力。韶华啊,这世上除了全力以赴,还有个词叫量力而行。” 周韶华抬头迷茫的看着父亲,忍不住问他:“若每个人都觉得自己能力不足,那谁还能顶着危险全力以赴?我觉得咱们不该是有把握才去做,而是有希望就得全力以赴。整个天下有那么多国家,咱们不抓紧时间强大,便是在变弱小。元朝皇帝被赶到沙漠深处就是最好的佐证!强大不能等,富强也不能等!” 周知府瞠目结舌,一时间也不知道该怎么应答。 “尤其北方缺盐暴乱,若我们没铤而走险用运河将盐送过去,那边又是什么局面?圣上正备战征讨鞑靼c瓦剌,这个时候北方乱不得!” 周知府叹息一声,提笔在信封上写好落款。再看周韶华时,便收了责备神色:“事已至此,该不该也没了退路。好生去做你该做的事情吧,别辜负了我和你岳丈豁出所有对你们的庇护!” “谢父亲!” “同是一家人,祸福相关还说什么谢字?”周知府过去扶了他起来,拍着他的肩膀道:“我不强行拦你,是因为我还有良知还知道父母官的本职;我帮着你,替你去和布政使大人周旋较量,却是因为你把我们逼到了这条路上,不抗争就得牺牲。” 周韶华想说话,父亲却摆手阻止了他:“不要为我们肯护着你沾沾自喜!整个家族都因为你将命押在了阎王殿。你若没从这件事中得到教训,如此激进c冒险的行事作风总有一天会将你拖进深渊!” 周韶华点头答应,可他内心其实是不服气的! 圣上发动靖难之役的时候,难道已经是胸有成竹觉得那皇位他唾手可得?这世上的事,从来都不是有希望才要去做,而是去做了才有希望! 他承认现在不是提商运的最好时机,可北方缺盐都引起暴乱了,那必须是送盐的时机。他或许真的冒进了,可实在说不上冲动。 送盐是迫在眉睫的大事,周韶华也早就料到了会有事发的那一天。所以,他不得不在运盐的时候就评测出大运河商运的可行性。若瞒不住,朝廷肯同意用大运河商运,才是他们保住性命的一线生机。 可他没想到布政使大人会察觉得这么快,如今提前争斗,凶险难料,艰辛未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九十二章:成全 信送出去的那天晚上,周知府彻夜未眠。他翻来覆去睡不着,干脆披了衣裳出去。被周知府动作惊醒的周夫人揉着眼睛,慵懒着腔调问他:“你怎么了,大半夜的还折腾!” “出恭去,你且睡吧!” 他随意编排了个理由,就打发了周夫人。可当周夫人真要躺下去睡,他心里又搅得难受。坐到床边想和周夫人说会儿话,张了张嘴最后还是将话吞了回去。 能说什么呢?不知道还有几天好日子,让她痛痛快快的过吧! 他最终去了祠堂,端正的在祖宗牌位前跪了一夜。第二天起身的时候他双腿发麻,人也昏昏沉沉的。可他再看牌位的时候,竟觉得列祖列宗都体谅了他。 “我周家若真能出个令人敬佩的真英雄,倒也给列祖列宗争光了!” 周知府内心获得了坚毅和安宁,翻来覆去一夜没睡的周韶华却越发迷茫。想着父亲送出去的那封信,想着父亲的的那番话,周韶华也不停的问自己:“难道,我真的做错了吗?若真因我耽误了大运河商运,那我岂不是成了罪人?” 一时间,他忐忑不安,迷茫踟蹰。 好在周韶华的意志力相对坚定,便是对自己的做法开始怀疑,对码头上的事也安排得井井有条。对大运河商运可能性的评测更是半点都没敢放松。 加上周知府和王同知明里暗里保驾护航,大运河运盐c运货也都有惊无险。 期间布政使大人往码头上塞过人,偷偷摸摸的查过库房c船舱,甚至还亲自出面收买过码头上的船工。他查案尽心竭力,周韶华王文应对得也滴水不漏。 他们扛不住的关键时刻,周知府和王同知总能赶来解围。 事情查到后头,布政使大人隐隐察觉到了不对劲。尤其他往京中递的折子总得不批复,尤其他一在折子里提大运河就会得到其他任务,慢慢的他开始忧心忡忡:“用大运河往北方运盐,绝对不是周韶华和王文一时冲动小打小闹;这就是周c王两大家族蓄谋已久的违纪犯法!” “这两大家族有权有钱,如今又掌控着大运河。他们想做什么?” 在朝廷准备和鞑靼开战的节骨眼,掌握着交通命脉的周c王两家要是使坏 布政使大人被自己的想法吓出一身冷汗,他激灵灵打了个寒颤,回到书房执笔给京中挚友去信。挚友官位不高,却是世代京官自有经营。更要紧的是,他和周家泾渭分明,却和多名御史称兄道弟。 他相信只要有御史弹劾,他往京中去的折子就一定能递到圣上面前。 私用大运河的事情若是捅到圣上面前,别说他周家只有个姻亲拜相入阁,便是半朝官员都是周家人也逃不过法网! 王妍他们不知道周c王两家的族人和布政使大人的挚友在京中如何的刀光剑影c诡辩杀伐。他们小心翼翼的防了又防,终于安然的度过了这个冬天。 当最后一批私盐c粮食运抵北方的时候,周韶华和王妍相视轻笑,同时松了好大口气。 “到如今,便是朝廷立马来审判也值得了!” 周韶华将大运河商用的评测结果递给王妍,笑眯眯的看着她道:“以大运河目前的承载量,完全能够兼顾全部盐运并部分货运。因为承运而从商户身上收来的运银,除了能承担朝廷在大运河的全部投入,还能有近千两银子的结余可以充盈国库。” 看着递过来的本子,王妍又一瞬间的恍惚:“你什么时候做的这个事情?” “以前怕做不成还要闯祸,所以就没和你说。决定往北方运盐的时候,就已经在做这些事情了。” 周韶华看王妍的眼神一些心虚,王妍是个直爽脾气,他真怕她埋怨他的刻意隐瞒 可王妍却冲他竖了大拇指,兴致勃勃的一边翻看一边道:“如今有事实证明大运河有足够的能力兼顾商运,那咱们就可以上书朝廷,求圣上准许大运河商运了!” 或许是想到了大运河商运后的繁盛景象,王妍黑漆漆的眼睛里全是绚烂的光:“大运河能商运,那北方就再也不会因为缺盐暴乱。那些如今还贫寒的地区,也能因为运河将物件运出来贩卖。单看一下如今的扬州,也足以想象咱们大明会有多强盛繁华。” 周韶华温柔的看着王妍,和她分享北边新传回来的消息:“北边的乡亲合资给咱们盖了座庙,感谢咱们送盐救命的恩。因为不知道咱们的具体身份和长相,供着的石像是当地画师画出的最美男子c女子。虽说是才兴建的寺庙,可香火非常旺盛。乡亲们说每柱香都是为咱们积的功德。肯定会护着咱们平安长寿,死后位列仙班。” “哪里敢受他们那样的厚爱,我们也不过做了对得起良心的事。”王妍嘴上谦虚,心里对乡亲们也是特别感动c感激:“便是为了他们这一份知恩图报,咱们也得紧着给朝廷上书,促成大运河商运的大事!” 周韶华转头看着安静的大运河河面,片刻后才认真的看着王妍问道:“将这个递上去,咱们用大运河贩私盐c运私货的事情就宣告了天下。你就不怕事情没有办成,周c王两家全族先上了断头台?” 这一点王妍却没有想到,她拿着本子的双手一僵,抬头看向周韶华的神色也跟着僵硬起来。 她怕!趋利避害是人的本性,她王妍一介凡夫又怎么可能甘愿拖着族亲去死? 光看王妍神色,周韶华也知道了答案! “我也怕!不光怕死,也怕我们失败后再没人敢提大运河商运的事。”周韶华靠着王妍坐下,别过头不敢去看王妍的眼睛:“或许我爹说得对,现在还不是时机。在不对的时机,哪怕是做对的事,也不会有好结果。” “那咱们现在收手还来得及吗?布政使大人” “布政使大人就是再怀疑,没抓到证据就是徒劳。我们抵死不认,他又有什么法子?就他目前掌握的信息,能治罪的最多七八个人。” 王妍往面前的大运河里丢了块石子,然后看着一圈圈漾开的水纹沉默。 “他们做事不小心被布政使大人抓了把柄,我们的处境有比较尴尬,实在帮不了他们。” 周韶华的声音里透着无奈和心痛,他转头望着河面上的涟漪长长的叹了口气:“说起来,他们也是英雄。若不是他们豁出去相帮,我们又怎么可能送出去那么多盐。” 布政使大人既然怀疑他们贩私盐,查案的重点自然在私盐场上面。他下了大力气去查,虽说没拿住周韶华的铁证,却将盐场老板c伙计全抓了起来。 合谋私用大运河是抄家灭族的重罪,他们便是被抓被杀也绝不可能承认。既然不能将用大运河的事情抖出来,自然也不敢说张家库房的事。 于是,他们只将汪雅婷招了出来,只说和汪家合伙贩私盐,决口不提运输方式。 就在此时,官差已经破了汪家大门,将汪雅婷绑押进了大牢。 王文慌慌张张的寻了过来,见到周韶华‘咚’一声就跪了下来:“求知府大人快去救救雅婷,求你了。” 周韶华和王妍同时惊得站了起来,不约而同的问道:“她怎么了?” 王文急得眼睛都红了,任凭周韶华怎么拉他起来他都岿然不动。连捏着拳头都没能止住浑身的颤抖。 见他当真不起,周韶华也不和他较真,只紧着问他事情经过。王文紧咬了好几次牙才耐着性子将经过说了,最后祈求的拉着周韶华的衣袖道:“整个扬州能和布政使大人说上话的也只有你父亲了。你回去求求他,让他紧着放了雅婷出来好不好?监牢里的审讯手段大老爷们都抗不过,雅婷怎么受得了?为了咱们的安危,她在监牢里要受多少刑啊?” “你先别着急,我这就回去和父亲商议。” 周韶华知道监狱里的那套手段,更清楚布政使大人为查这个案子都有些走火入魔。他们若不能及时将汪雅婷救出来,她很可能再没有机会见到扬州的天日。 他没赶住和王妍告别就急匆匆走了,心里惴惴的王妍也赶紧拉扯着王文从地上起来:“还跪在这里做什么,回去和爹爹商议对策去啊。实在不行,赶紧往监狱使点银子,也好让汪姐姐在里头少受些欺负。” “咱爹娘一向看不上雅婷,更反对我和她” “早就成了一根绳上的蚂蚱,谁能有资格看不上谁?”王妍拖着她哥跑回家去,推着他进了书房,她自己也回身朝大夫人的院子奔去。 这个时候,得让整个扬州城都知道汪雅婷和她大哥的事情。得告诉所有人:汪家倒了,可我汪雅婷不是孤立无援的孤女,王同知家就是她坚硬的靠山。 王妍还苦口婆心的和大夫人磨嘴皮,王同知已经带着王文往大牢里赶。远远的,他们就看到周知府和周韶华正黑沉着脸和牢头周旋。 原来,布政使大人下了死命令:除非拿着他的手信,否则任何人不能进监牢探望私盐一案相关的任何人员。 所以,即便是周知府亲自前来,手里的银子也塞不出去。 不仅如此,第二天布政使大人就用囚车拉着遍体鳞伤的王妍游街,同时敲锣打鼓的朝乡亲们宣扬汪雅婷罪行。王文追着囚车跑了两条街,终于急火攻心晕了过去。 周韶华右手紧紧握住刀柄,用尽了全身力气才克制住劫囚车的冲动。 官差们仔细看着周韶华等人的面色,特意扬高了声调拖长了尾音道:“汪雅婷的同伙仔细听着,你们一日不投案交代,官府就对她一日三审,一日三游街。” 囚车中的汪雅婷虚弱得头都抬不起来,听见这话却硬提着力气在人群里找寻熟悉的人。终于和王妍四目相对,她便应尽力气喊道:“时至今日,我终于明白了活着的意义。能保护最爱的人,是我最后的骄傲和荣耀。一定要成全我!”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九十三章:最好的时机 汪雅婷那句话才刚喊完,一旁衙役的皮鞭就抽在了她脸上。‘啊’一声尖叫的同时,血珠子滚了一脸。 王妍火冒三丈的冲过去,蹦起来一巴掌扇在那衙役脸上。手还没来得及撤回,那衙役的鞭子竟抽了过来:“我看你就是她的同伙。” 那鞭子带风,真落在身上,不知道会有多疼。王妍却没有心思去管,迎上去就要扯他手臂,抢他鞭子:“官府审案原来这么没有底限!将犯人拉出来虐待,是想说心疼她的新朋好友都是同伙?” 便在抽下来的瞬间,周韶华拉住了鞭尾,血从他手心冒了出来。 王妍整个人都炸了毛,不管不顾的要往前头冲。周韶华一手拉着鞭子,一手使劲攥着王妍手臂,冰冷的看着衙役的眼睛道:“如此滥刑,也能审出公道?” 这边有人闹事,周围的衙役便蜂拥过来。周韶华用力甩开皮鞭,全力将王妍护在身后。 那衙役被周韶华的力道冲了个踉跄,仗着自己人多又要动手。王妍也不甘示弱,手无寸铁就要往前冲。 汪雅婷忍着痛靠在囚车的木栅栏上,却是遥望着晕倒在地上的王文微笑。 在监牢中受到猛烈折磨,她咬碎牙关也不肯吱声的时候,她终于明白了守护的含义和幸福。也终于明白了人活着得有信仰和想要守护的东西。 她以前浑浑噩噩,只求一份恬淡安稳。这次经历苦难,她才真的明白了王妍的那句话:人生中,总有比活着更重要的东西。 因为经历c想法不同,每个人觉得重要的东西也不同。王妍着眼于经历苦难的穷苦大众,肯为了他们铤而走险。而她汪雅婷,如今就只想守护住的王文。 她能守护住自己真心在爱的人,那就是她如今活着的全部意义。因为这个信念,刑具不能让她屈服,生命也再不能对她构成威胁。 她远远的看着王文,看着他因为她激动晕倒,她的心像泡进了蜜罐一样甜,含血的唇角也带出了温暖和煦的笑。 “有生之年能和你一起当英雄,我汪雅婷也算不负青春!” 王妍c周韶华和那群衙役打了起来。王妍故意往激烈的地方冲,任凭周韶华如何护着也受了不轻的伤。周韶华功夫了得,可刀若出鞘就是与官械斗,大帽子立马就能扣下来;加上他得护着王妍,对方又人多势众,所以伤得也很明显。 那群衙役占了上风,情绪便更加亢奋,落在王妍和周韶华身上的拳头越发密集。围观百姓中有人看不过眼,脾气爆的直接帮着周韶华和衙役动起了手。场面一度失控,更多的人涌上来拖劝。押囚车的领头见情势不对,竟使人去调派人手,要将这些人全按‘劫囚车’定性。 王妍想要的场面终于来了,她更有劲头的往前头冲,被打得吱哇惨叫的同时对着乡亲喊道:“求乡亲们去寻知府大人替我们做主,你们也看到了布政使大人的蛮横手段,我们要落在他手里,哪里还能有活路。” 周韶华的刚正在扬州出了名,王妍成天在街面上打抱不平也被人熟知。这两个人算不得令人敬仰,可扬州城大多的乡亲提起他们也是夸赞。更何况看戏的不怕事大,那边去找布政使大人欺压百姓,他们自然也肯去给周知府c王同知送个口信。 周知府和王同知来得很快,且脸色都很不好看。 几人相互交换过眼神之后,周知府和王同知的目光就落在了囚车中汪雅婷的身上。看着她满脸是血的凄惨样,苦于没理由找布政使大人理论的两位父母官终于找到了理由。 “如此虐待嫌疑囚犯,对打抱不平的百姓如此大打出手,这天下可还有王法?” “既然全城百姓都亲眼所见,我等又如何敢视而不见?尽管我们官低言微,这事也一定给大家一个交代。若是不然,国法不容。” 周知府带来的人手控制了事态,布政使大人却并没亲自过来。他的心腹一脚踹翻了押囚车的领头人,装模作样的训道:“都敢和百姓动手了,看大人不揭了你的皮!” 他原本是想借机向百姓澄清这事不是布政使大人的主意,强调布政使大人的亲和爱民。谁知王妍眼珠子一转就惊叫了出来,指着那心腹怕怕的道:“布政使大人一向这么残暴的吗?我听说他府上的丫鬟小厮动辄被打骂责罚,却不知还会凶残到要揭人皮的地步。” 揭皮自然不是重点,只有还有点思考能力的都知道那是夸张的说法。重点是对府上的丫鬟小厮动辄打骂!这话从王妍嘴里说出来,再结合当前场面,可信度很高啊! 周知府的着眼点却不在这些小聪明小心思,他和王同知一商量,两人便要带着伤痕累累的百姓和汪雅婷去见布政使大人。 他们态度强硬,百姓呼声又高,心腹便是竭尽所能也没能挡住他们的脚步。 官员斗法,引经据典摆谈圣恩律法,唇枪舌剑之后布政使大人也依旧黑着脸坚持观点:“汪雅婷的案子既由本官审讯,用何手段便轮不到你们过问。是不是用刑过度c屈打成招也轮不到你们来定性。至于衙役在街上动手,你们聚众闹事c妨碍公务还有理了?” 正所谓官大一级压死人,布政使大人就是有地方不妥当,下面的人又能如何? 更何况,他本来就是逼周韶华和王妍c王文等人就范。打从私盐场那个小厮在牢中自杀,他便再没了周韶华利用大运河贩卖私盐的证据。可也是这件事彻底惹恼了布政使大人。 他强烈怀疑那小厮不是自杀,而是周家使了手段害命! 他没了证据,可有职权。既然抓到了汪雅婷,他就一定有法子逼得周韶华等人方寸大乱,进而出错。只要有足够的理由将他们收押进牢,他就不信他撬不开这些人的嘴! 正所谓朝中有人好办事!布政使大人强硬,周知府也立马翻脸:“既然大人心意已决,下官也只能上书圣上,求圣上做主,还我扬州清正风气!” 布政使大人歘一声从椅子上站起来,黑着脸瞪着他半天说不出话。 双方虽不欢而散,可到底还是周韶华他们占了上风。 王妍和周韶华挨个走访当天的围观百姓,请他们在证实布政使大人虐打人犯的证词上签字。周知府更是口伐笔诛,紧扣滥刑和屈打成招的字眼激烈陈词,以求上达天听。 布政使大人本身没有足够的证据告他们用大运河贩私盐,没有足够的证据支撑他京中的挚友在这件事上也步履维艰。 因此,汪雅婷在牢中的待遇有了改善,大刑也停了好几天没有再来。王文等人想进去探望,竟也能在牢头的监视下得以成行。 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只是王妍在问王同知出路的时候,王同知沉默了下来。再加追问,王同知才长长的叹了口气:“光是贩私盐本身就已经是要命的重罪了啊,拿不拿得住私用大运河的证据又能改变什么?” 王妍鼻子一下子酸麻起来,她小心翼翼的问他:“难道就没有别的法子,至少保住她性命。” 王同知又是一叹:“咱们和布政使大人已经是剑拔弩张c反目成仇。不说还能想什么法子?” “是啊,都已经反目成仇,那他怎么可能放过我们?”王妍语气低落,愁容满面:“这天下哪能有不透风的墙,又哪有查不清的事?做了就是做了,咱们用大运河贩私盐的事情早晚会被揪出来。” 王同知端了茶盏喝茶,拿着杯盖撇浮沫的手却逐渐收紧。他和周韶华父子讨论过现在去朝堂提及大运河商用的事。有周韶华详细中肯的评测支撑,也不是没有可能将事情办成。 可大明和鞑靼的大战在即,现在当真不是提这件事的时机。大运河如今的使命,只能是保障军资快速c安全的抵达战场。 “若真到了那一天,也是没办法的事!” 从父亲的书房出来,王妍望着灰蒙蒙的天想了很多:既然早晚事发,他们为什么要等到受制被抓的时候被动认命?他们为什么不趁现在有机会去和朝廷解释用意,证实大运河商运的可行性? 她急匆匆的去找周韶华说自己的想法,两人站在周家偏门的石墩边上各抒己见。 当周韶华分析情势说‘不是时机’的时候,王妍认真的看定了他的眼睛,问他:“世事瞬息万变,哪里会有恰到好处的时机?有机会往上面递的时候不递,有机会解释抗争的时候不做。成了阶下囚还有机会去做去说吗?” 周韶华眉头皱成了山,紧抿了唇角没有接话。 王妍却斩钉截铁:“递上去吧,国富民强耽误不得,雅婷也等不起。这事成了有争议的大案,大运河商运才有可能。借着北方缺盐的事态还没完全平息,借着大家还没忘记北方暴乱的凄惨后果。借着朝廷要和鞑靼开战c北方乱不得的心态。递上去肯定会引起强烈反响。” 周韶华被说得开了窍,现在不是时机,那最好的时机在哪里呢? 抓住当下,就已经是最好的时机了啊! “好,我递!”周韶华定了主意,心里便放下了一块大石:“圣上便是押后再审,至少也能保汪雅婷不被草草处决。我们一起做事,理应同甘共苦!” 不知道周韶华用了什么法子,第二天一早周知府便将折子并评测结果递了出去。同时有消息传来:济宁爆发私用大运河一案,牵扯甚广,影响巨大,圣上已经派锦衣卫亲自缉拿罪犯。 消息一出,周韶华等人直接惊出了一身冷汗,济宁事发,朝廷顺藤摸出他们的日子也不远了。同时他们也很庆幸已经将折子递了上去:若是不然,他们或许再没了发声的机会。 最好的时机,果然就是当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九十四章:族亲 涉及到京杭大运河的案子从来都是大案,半年前扬州斩首徐c李c钱三大家族,流放近千人,惨烈程度有目共睹。 如今济宁爆出商户私用大运河的案子,涉案人员定然也不是小数。再来一场血流成河,圣上心里肯定也不是滋味。 所以,再次和周韶华在茶馆相聚的时候,王妍便满脸企盼的看着他问:“济宁的案子必然能震动朝野,引人深思。你的折子若真能受到圣上支持,说不定还能让济宁的涉案人员捡回来一条命。” 周韶华也希望如此:“圣上是明君,定然也不愿意看着商户为弄几个钱一直铤而走险。他便是不信我的评测结果,应该也会着信得过的大臣实地评测。若真最后准许部分商运,那咱们就都不用死了。” 他们在这里心怀希望的憧憬未来,京都朝堂却为此炸开了锅。 半个朝堂都在议论济宁偷用大运河的事情,大部分群情激昂要求严惩。高位上的皇帝脸上虽看不出喜怒,可一旦有人为商户说句话,他必定会多看那大臣两眼。 好容易熬过冬天,对战的一应物质就准备妥当,就等个由头便要和鞑靼开战了。这个节骨眼上,济宁冒出这个事关物资运送的惊天大案,竟还有大臣说商户不容易? 土匪还不容易呢,朝廷是不是还得给他们发抚恤银,好让他们别去打劫伤了自个儿? 在朝堂上摸爬滚打的老油条,哪个也觉得皇帝不高兴有人替商户辩驳。于是,奏事处受周知府所托的李大人,便将放在袖中的折子往里头再藏了藏,生怕一不小心掉出来闯了乱子。 好容易熬到下朝,李大人立马将折子给周家人送了过去:“周知府一片赤诚令人敬佩,可今天的情形你们也看到了,这折子要是递上去只怕要惹祸上身。” 接待李大人的是周韶华的堂叔周翰林,他将李大人的话听得糊里糊涂,于是问道:“是扬州有奏折递上来了?” 周知府品级不够,没资格直接往京师递折子,寻常有事都是请姻亲杨阁老审过折子代传。这回毫无声息的就将折子递到了奏事处,是个什么情况? 李大人也很是诧异,他将折子并周韶华的评测资料全递过去,疑惑的问道:“这么大的事,你们就不知道?” 趁着周翰林接了东西过去看,李大人便又说道:“东西能递到我手里,还以为你们和杨阁老都商量过了呢。既是还不知情,还是紧着过问下周知府吧。光看今天朝堂上的形势,这时候动大运河不丢命也得扒掉好几层皮。” 这种要命的事没有人肯在中间掺和,李大人再三保证不会将这件事外泄之后,便匆匆告辞。 周翰林紧着塞了银子,又是感谢又是恭维的将人送出了门。折身回来之后也顾不上歇,紧着将在朝为官的族亲都请到府上议事。 等着族人的同时,他将正在京城的周敬思喊了过来,劈头究竟折子砸在他头上:“你爹折子是你帮着往奏事处送的?怎么送过去的?” 周敬思被打得发蒙,站在大堂中间不敢吱声。 “说,谁给你的狗胆,你又如何和奏事处的人扯上的关系?” 周翰林气急败坏,吓得周敬思也不敢吱声。奏章他偷摸看过,也想过该先给堂叔送过来。可他毕竟是周知府的亲儿子,许多事便是不赞同他也下意识的服从他爹。 尤其他偷看的时候被裴倩倩撞了个正着,根本没等他多想,裴倩倩已经将递折子的途径都给他找好了。 在裴倩倩的监督下,他便不是想耍点小心眼也不没机会了。而且,在经历过上次的锦衣卫事件,他上京城又遭了许多指摘议论之后,羞愧和尊严让他下定决心要堂堂正正做人。 是以,现在被奏折打在头上,他也没特别后悔。可现在折子明显没递上去,他心情倒复杂起来:父亲在书信里说事情紧急,如今落在堂叔手里,他们又是这个态度,只怕要耽误大事。 他打死了不说话,周翰林气得直喘粗气,手指头用力戳在周敬思额头上:“寻常倒是会钻营巴结,一遇到正事却什么都分不清楚。你这样的能成什么气候?” “这折子我最后都没能递上去,有还求什么气候?” 周敬思就这么顶了一句,却差点没将他堂叔气吐出血来:“滚,滚回扬州去,现在就给我滚。” 周家乱成一团,周敬思也没了主意。目前的情况周家人都不会给他好脸色,他想想觉得没趣,当真要收拾了行礼好回家。 大运河的事情一出,整个家族对他们一支肯定都有隔阂,与其在这里遭白眼都不如回去给家里报个信。 他半句话没有便负气走了,周翰林又在气头上,根本就不许人拦:“要滚就滚远点,就他们家人那样子,早晚带累得全族遭殃。” 周翰林这边还没调整好心态,接到通知的人都匆匆来了。 接到消息的时候,他们就三魂吓掉了气魄。见了周翰林的面,便七嘴八舌问着具体情况。周翰林一两句话也说不清,拍桌子维持好次序便将周知府递上来的东西传给他们看,同时问道:“这事要真捅出去,在座的各位没一个能撇的清干系。要怎么应对,大伙儿都好生想想。” 折子挨个传着看完,大家的脸色都凝重起来。一个个跟霜打的茄子般提不起精神。 前一阵收到周知府的来信他们就如五雷轰顶,好容易缓过来帮着压下了布政使查他们,还没松口气这就又出幺蛾子。 就在济宁出事的节骨眼,边上还有个布政使虎视眈眈,有点脑子的哪个不是有多远躲多远?他们倒好,拼了命的往前冲,生怕不能带累着全族抄斩? “既是没递上去,事情就还有转机。大哥你紧着给老五去封信,好生警告下他。他自己要拖着家里作死那是他的事,别平白牵连得族人都没法活。” “瞒又能瞒到什么时候?”年轻的小编修担忧的看着众人,提议道:“韶华办这事办得认真,得出的结果倒也挺能说服人。要不然,求杨爷爷寻着机会探探陛下的口风,寻着机会亲自将折子递上去?” 他话音刚落,大伙儿的目光都齐刷刷的盯过去,生生要将他盯成筛子一般。 “刑部官员已经启程去济宁问案,锦衣卫更奉命亲自去拿济宁相关官员入京。陛下若有网开一面的心思,至于动用锦衣卫?还想着将折子递上去,是嫌死得不够快?” “据说济宁出事,就是因为私盐!”小编修忽略了族人的暴躁和愤怒,平稳又认真的接着道:“北方缺盐,就是因为山东盐场大部分供了军需闹了盐慌。如今济宁闹出私盐的事,圣上难免不追究私盐来源。便是那盐的确和扬州无关,说不定也要好生查一查。扬州半年前才闹出私用运河的事,这次要查很可能还是重中之重。” “那边的布政使卯足了劲都没抓到老五的把柄,现在朝廷去查就能查出来证据,我们这些人都是白出气的不成?” “天下哪有不透风的墙?事情是五叔亲自安排倒也罢了,光韶华带着几个小年轻,难免有不周全的地方” “我不管,反正这折子万万不能递上去,谁递我就跟谁急。” “” 支持的人和反对的人争得不可开交,持续了小半个时辰都没能得出结论。胡子花白的一个老者端着茶盏坐在角落安静的看,安静的听。等他们都争不动了,他才拿杯盖子慢慢撇着浮沫说道:“递不递折子不就是个早死晚死的区别,有那争的功夫都不如想一想怎么才能活?他周老五犯的事,可没道理让全族人帮着担。” “叔公的意思是” “趁着扬州还没事发,想法子让圣上恩准老五一支脱族吧!大难临头各自飞,趁着还有机会,紧着奔自己的生路去吧。” 这话便如掉进滚油中的水,瞬间便炸了锅。 除了小编修觉得不妥,满屋子人竟都开始议论起能让周知府一支脱族的理由。趋利避害是人的本性,这时候他们只想着自己求生实在也无可厚非。 小编修看着积极出谋划策的族人心情复杂,只趁着大家不注意将周知府的折子并周韶华的本子悄悄收了起来。 凭他的官职,这东西他也递不出去,可他爱惜周韶华好不容易得到的结论。他清楚若不收起来,这东西定然留不过今晚。 这边焦头烂额想着理由的时候,原本派往济宁的锦衣卫分出一队拐了弯。他们无声无息的到了扬州,当天晚上就住进了布政使府邸。 第二天一早,周c王两家才刚开门,手握绣春刀的锦衣卫便阴深深的闯了进去。 这一次可不像上次一样轻巧,他们将两家人口全数抓尽,押进囚车带往京城。同时,汪雅婷也从牢里提了出来,扔进王家囚车一同进京。 王妍和周韶华隔着囚车对望一眼,彼此相视而笑。他们都以为是折子已经面圣,怀揣着激扬斗志准备着大展身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九十五章:诀别 或许是顾着两家脸面,锦衣卫带着罩了黑布的囚车专捡偏僻地方行走。车内女眷大多吓白了脸,哇哇大哭没几声就被锦衣卫用汗巾堵住了嘴。 妇人胆小,又事发突然没有准备。强烈的怕惧之下,被堵嘴情绪更加激动。她们抓打扭动,动作激烈得要挣断缚手的麻绳生拆了囚车一般。 锦衣卫头子看着心烦,阴里阴气的对周知府等人开了口: “给你们脸的时候就好生接着,再不知好歹,休怪咱家下手狠辣。” 那时候的锦衣卫还不如后世般令人闻风丧胆,可他们的手段到底也是骇人。 在朝中摸爬,周知府和王同知都清楚锦衣卫的性子。出手前肯这么警告一句,实在也是给了脸面。他们拿出各自家主的威严控制场面。 严厉呵斥以及周韶华c王妍等人的帮劝之下,囚车里终于安静下来。见此景象,锦衣卫头子才冷哼一声,放下了黑布接着赶路。 路上颠簸,加上蒙了黑布不见天日,车内女眷虽说不哭喊了却依旧绷着神经,脸色青紫。 王妍跟着周韶华学过几种衙门的捆绑方式,花了点时间悄没声就解开了绑缚他的绳子。借着黑布隔绝视线,她挨个拔掉了堵着大家嘴巴的帕子。 周姨娘看着王妍直流眼泪,大夫人使劲儿拧她手臂,压低了声音道:“你怎么就这么狠心,我养你一场就养出这个结果?” 别人不知道锦衣卫为什么突然发难,王夫人心里却是清楚得很。尤其看见王文角落里对汪雅婷嘘寒问暖,她心里就更不是滋味儿:“我上辈子到底是做了什么孽。” 王妍没动也不敢吱声,忍着痛任大夫人发泄。她从没想过以怨报德,可如今当真是她对不起全家,受些责难也是应该。 大夫人拧了半天也没等来王妍一句认错,她心里火越发大,看她疼得皱眉却又再下不下去手。 她松开掐着王妍的手,别过头再不肯看她一眼。别的姐妹也都围在大夫人跟前,拿王妍当空气不肯理睬一眼。甚至于她去帮她们拔堵嘴的布巾,她们也别过头去不肯接受她的帮忙。 这一刻,王妍的心如被刀扎。她下意识的看向姨娘,可泪流满面的姨娘同样别过头去不想看她。 恰在这时,汪雅婷虚弱的朝王妍招手。她被押上囚车的时候没哭没闹,自然也没被汗巾堵嘴:“帮我挠一下后背,痒得难受。” 她一说话,满车的人都瞪了过去。汪雅婷却依旧朝王妍招手道:“你哥的手抖被勒红了,你来帮他松松。” 王文无视满囚车的敌意,肯定的对王妍点头道:“疼得厉害,不松一松手该废了。” 看着王文真诚中带着期盼的眼睛,王妍无处安放的灵魂终于有了着落。虽然她就是因为周韶华教了大哥学解绑,才缠着周韶华学会了解绑的方法。 她依言过去帮王文解绑,果然发现绑他的结早就松了。再去给汪雅婷挠背,却被汪雅婷顺势拉住了手,沉静又坚强的对她道:“别难过,你做的事大家早晚会懂。在那之前,还有我们呢!” 王文伸手拍了拍王妍的肩,又朝后面挡着的黑布看了看:“你这般无助受伤的样子要让周韶华见了,他该比你还难受了。先振作起来,别还没到京城就先灭了自己气势。” 王妍偷看了大夫人一眼,昏暗的光线下她脸色晦暗不明。她心虚的别过头没敢再看,只在心里一遍遍说着对不起。 之后的路走得很安静,王家的人便是再愤恨不满也都是用安静的方式在表达。 王妍本以为会这样沉闷压抑着直到京城,没想到刚出城门车驾就被人拦了下来。 是布政使大人过来‘送行’! 黑布从囚车上拉开的时候,光线刺得人睁不开眼睛。还没等大伙儿适应强光,布政使大人已经在心腹的陪同下到了囚车跟前。 就这一里一外,地位已经是千差万别。以往顾忌着周家根基,行事隐晦小心的布政使大人居高临下的看着他们。 “好歹共事几年,本官来送送两位大人!”他从心腹手里接过酒壶,亲自倒了一杯递给周知府,再倒一杯递给王同知:“我心里知道你们都是为民的好官,可好官也不能去踩朝廷的底线。这事我出手有些狠,你们也别怪我。” 周知府和王同知端着酒杯微笑,却并不和布政使大人交底。王同知姿态优雅的端了酒轻抿,周知府干完酒朝布政使大人亮杯,满眼疑惑:“听大人的意思,我和王同知被押解进京的事情和您有关?” 布政使大人一愣,随即笑道:“都到这个节骨眼了,还来什么明枪暗调c话里有话的招数?不瞒你说,济宁那边的完全是因为你们才会事发。你们把持着扬州我无处下手,这才央着朝廷从北方查起,一路查下来到济宁就出了事。至于你们,济宁那边估计将察觉到的都招了。” 囚车里的周韶华和王妍目光相对,他们和周知府一样心内震惊:他们被抓竟不是因为递上去了折子?若真如此,圣上会怎样定性他们递折子的用心? 向来沉稳的周知府面色也有一瞬间的僵硬,他不确定的问布政使大人:“你是说,朝廷已经掌握了我们偷用大运河的证据?” “若是不然,你和王同知这样的朝廷命官,怎么会不清不楚就被押解进京?” 气氛立马凝重起来,满囚车都弥漫着死寂和绝望。王妍担忧的看着周韶华,用眼神说道:要真如此,指不定朝廷要以为咱们递上去的折子,是为自己洗罪的借口,根本就不会认真评看。 周韶华早就有这方面的担忧,可事已至此他也只能往宽处想:圣上是明君,不会对有利于国富民强的法子无动于衷。他只要看过了,肯定会拷问我具体细节。到那时,一切自能分明。 也只能寄希望与此了! 周知府心里震动也特别大,圣上的人手都查到济宁了,周家的族亲都没能往扬州递个信。这是不是说明圣上已经在防备整个周家?若真如此,这次的案子只怕真要连累得所有族人都没了退路! 他心里发慌,紧着想再多问两句,等在一旁的锦衣卫却很不耐烦的朝布政使抱了抱拳:“路途远,我们也该启程了。” 布政使原也不过来送他们最后一程,锦衣卫既然催了,他便也不多留。只在走之前朝周知府c王同知抱拳一揖,认真道:“你们犯法,我将你们绳之以法,不涉及私人恩怨。见天一别,咱们以往的恩恩怨怨全数两清。” 周知府和王同知不失气节的回了礼,布政使大人点点头便转身和锦衣卫头子说话,顺手往他袖中塞了银票:“他两家寻常不坏,在扬州百姓中也颇有声望。山高路远不好行走,这点银子您留着喝茶,有您剩的也赏他们一口。” 周韶华和王妍绝没想到布政使大人会有这番举动!为怕锦衣卫误会两家品行,周c王两家遭难后都没给锦衣卫塞银子。 这山高水远的路程,没人照料着可不好走。如今布政使大人肯出头,倒解了他们的难。 “以往作对的时候总觉得布政使不是好人,现在患难才知道他也不过一心为公!” 周韶华没回应王妍的话,他看着布政使大人的背影,心里逐渐发凉:布政使寻常虽正直廉洁却也不是宽厚性子。两方较量中他吃了那么多瘪,现在竟还能帮着打点。这只能说明京中的形势对他们特别不利。他这次送行,是来诀别! 没走多久,另一件事便应证了他的想法。 天快黑尽的时候他们住进了驿站,被锦衣卫拉扯着下囚车的时候,周韶华余光瞥见一个熟悉的身影往拐角的茅屋一闪。锦衣卫没注意,他却认出了那是他大哥周敬思。 光看他大哥躲躲闪闪的样儿,周韶华眉头就皱成了山:这个节骨眼留在京城才更安全,他回扬州做什么? 周敬思急匆匆的往家赶,为的就是给家里送信让他们早做准备。可他都还没走到,怎么全家人都进了囚车? 折子不是还没递上去,周家人也绝不会递上去了吗?周韶华的事情怎么会事发,怎么还惊动了锦衣卫? 他下意识躲进茅房之后心口便怦怦直跳,光看这阵仗他也能猜到情况不好。 “现在该怎么办?去和家人团聚等着的就是死路一条。可现在逃又能往哪里逃?”周敬思吓得双腿发软,他背靠着夹墙直喘粗气:要逃现在就是最好的时机,若现在没能隐姓埋名,等朝廷出了通缉令他就再逃不了了。 趋利避害是人之本性,贪生怕死也是人之常情。周敬思没想多久就决定了自己要走的路,为此他还给自己找了个冠冕堂皇的理由:“我先逃出去才有机会救他们出来,全进去了更要没希望。再说了,周家真要被灭族,就只能靠我逃出生天留下周家最后的血脉了。” 周韶华心里也不平稳,他不敢多看周敬思藏身的地方,心里却对大哥充满了期望:不管怎么说,大哥来了,京中的形势情况就全都明了了。他们在路上有所准备,到了京城也就能从容应对。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九十六章:我呸! 周敬思跑了! 吓得瑟瑟发抖的他在茅房藏了整整一个时辰,一直到外头彻底清净了狂跳的心才稍微平稳一点。出去之前,他拿竹竿挑了件驿卒晾在外头的旧衣裳换了,还擦了一把墙灰抹花了自己脸。 他探头探脑的观察着外面的情况,确定没有锦衣卫在院子里才老鼠偷粮般小心翼翼的出来。 可没想到他才走到院中间,便有锦衣卫拉猪狗一般拉扯着周c王两家的人扔出来。其中一个锦衣卫还骂骂咧咧的对着周家的小女儿拳打脚踢。 周c王两家的人虽带着脚镣手铐却都尽力挣扎过去阻拦。可锦衣卫耍惯了横,哪里容得下几个阶下囚在手下放肆。 原先只对着周小姐踢打的锦衣卫,拿着刀鞘对着所有人猛打。为怕扩大事端,周韶华就有一身的好功夫也不敢和锦衣卫硬来。 他冷脸上带着讨好的笑,做小伏低的对着锦衣卫领头道:“舍妹在家被惯出了娇骄二气,冒犯了大人。您且消消气,让我等替您教训了她。” 周小姐今年十一,寻常都是丫鬟伺候着,精细食儿供应着。如今落了难,吃不惯锦衣卫施舍的冷面馒头,便负气的将馒头扔了出去。 可不赶巧,那冷硬的杂粮馒头正好砸在了从楼上下来的锦衣卫头子额上。锦衣卫瞪过来的眼神又冷又横,吓得周小姐甚至发软。可她是周府横着走的小小姐,哪里能露怯?于是一口唾沫又紧着唾过去,强壮着胆发泄憋了一天的怨气。 锦衣卫领头也只阴恻恻的看了她一眼,阴阳怪气的道:“瞧不上粗粮馒头,那往后你就都甭吃。” 这明目张胆的威胁让周小姐心里特别不舒服,于是便梗着脖子回嘴骂道:“我呸!” 先前那一口唾沫锦衣卫偏头躲过了,这一口却结结实实呸在了他左脸。 锦衣卫原本就是嚣张管了人,哪肯一而再再而三的吃这个亏。领头当即怒了,冲过去抓住周小姐的领子就开始扇耳光。 先前扔馒头的时候周家人就管教过周小姐,和锦衣卫对骂的时候周知府甚至还狠狠瞪了她一眼。可他再又失分寸,家里人也不能看着她挨打不是? 大家束手束脚的过去规劝,便像周敬思看到的那样,所有人像猪狗一样被锦衣卫拉扯着拖了出来。 如今周韶华服软,领头的没出够气又怎么肯听? 他亲手拉着周小姐衣领扇耳光,没多会儿就扇得周小姐鼻血横流,双颊肿大。其余的周家女眷哇哇的大哭出声,看着周小姐浸透前胸的鼻血一连磕头求饶。 周韶华话音刚落也被身边的锦衣卫抽了一耳光:“我看你也欠教训,你家的人教不好你们,大爷今儿个叫你看看什么是厉害。” 话音落地,锦衣卫手中的刀鞘就雨点般的往他们身上落。不管周家c王家,在场的人没一个得以幸免。 周知府和王同知直直的站在院子中间,守着尊严和气节强忍着身上的疼痛和屈辱,没喊一句痛没求一句饶。 王妍扑过去将大夫人和周姨娘紧紧护着在身下,刚挨了几下又被周姨娘反过来紧紧按在怀里。 周家那边早已经哭天抢地,周小姐将京中有些权势的族亲都搬出来威胁一遍没顶用,最后只疼得在地上打滚。 滚着滚着,她突然就看见了走在院中的周敬思,那是寻常最疼爱她的大哥,发誓会对她好一辈子的大哥。 于是她扯破了嗓子喊道:“快救救我,快救救我大” 周敬思和妹子眼神相对,他立马就慌了神。这时候若被锦衣卫发现,他也再没了活路。他赶忙将帽檐往下压了压,余光瞥着不远处的驿站大门。他在想:现在往门口跑的话,能不能赶在锦衣卫发现他之前冲出去并藏起来。 这一刻惊慌失措,几乎恨透了将他暴露出来的小妹! 好在‘哥’字还没喊出来,周韶华也发现了周敬思,然后不顾一切的冲锦衣卫出招,火速冲过去捂住了妹妹的嘴:“自己闯的货谁能救得了,族里有些头脸的都让你喊一遍,他们还要不要活?” 周韶华冲过去的时候就刻意用身子挡住了周小妹的视线,同时也给亲爹使了个眼色。 周知府疑惑片刻,余光也看到了院中打扮狼狈,志气全消的大儿子。看他小心翼翼的往门口挪的窝囊样子,他也猜透了他的心思。 父子俩四目相对,周敬思眼中尽是哀求,也不知道是哀求父亲不要出声,还是哀求他原谅自己的不孝! 他放得下自己的亲人父亲,周知府却要心疼自己的儿子。他要逃,那他就制造一切可能让他逃! 原本挺直了脊梁任由锦衣卫发泄的周知府突然动了手,用的还是杀敌一千字八百的不要命打发。没片刻功夫,周边所有的锦衣卫都吃了他的拳头。 父亲一动,周韶华也动了起来。他一手刀劈晕小妹,而后就陪着父亲和锦衣卫打成一团。 剩下的人怕自己人吃亏,都豁出去动了手。 一时间场面混乱得不得了,驿站里好些好事的人都站在远处看热闹。趁着这一阵乱,周敬思逃了出去,他一口气跑出好远才犹犹豫豫的回了头。 于是,他看见父亲被锦衣卫踩在脚下打,只看他落拳的速度也知道这拳头能打死狼。再看他娘和小妹的方向,只见锦衣卫挥着鞭子使劲在他们身上抽,她们的惨叫声直冲云霄震得周敬思心肝生疼。 他心里知道大家挨的这场打是因为他,他歉疚得呼吸都疼,却依旧不想回去。 他跪在地上远远的朝亲人们磕了三个头,流着泪最后往那混乱的场面看了一眼。他看见周韶华和父亲被锦衣卫绑在院中的树桩上,拿鞭子蘸了盐水狠狠的抽。他听见女眷们歇斯底里的哀求c谩骂 他心如刀绞,呼吸困难,却依旧抓紧了行囊匆忙往北边逃窜 那一场打之后,纵使有布政使大人打点的银子,周c王两家的日子也和不好过。以前有杂粮馒头,现在连一口水都喝不上;以前在荒凉处,还能揭开黑布望望风,现在连如厕都不许下囚车。 大家身上都受着伤,一路颠簸到京城,早裂唇爆皮没了人样。就这样,他们被押进信步地牢得时候,依旧挨了二十棍子杀威棒。 即便这样,被投进大牢的时候,他们也大大的松了口气。 脚终于能落在实处,便是馊饭也总有了一口吃食。况且到了京城,离审案就不远了。他们吊着一口气,就盼着圣上能采纳周韶华的建议,准许大运河适当商运呢。 在他们看来,只要圣上准了,他们也就安全了。 所以,周夫人抱着周小妹靠在发霉的墙面上绝望痛哭的时候,周知府沉静的蹲在她身边拍着她后背道:“别哭了,事情没你想的那么坏!” “都下了大狱,指不定哪天就要上断头台,这都还不坏什么样才是你想的坏?” 周知府下意识往大牢门口看了一眼,回道:“私用大运河那是株连几族的大罪,如今被下狱的只有我们,便说明陛下暂时没打算赶尽杀绝。有他们在外头替我们周旋呢,肯定有走出这大牢的一天。” 周韶华也朝监狱大门的方向看去,他看着阴森森的牢狱长长叹了口气:他也想像父亲一样对族亲抱有幻想,可投靠了族亲的大哥都被迫逃命,想来族亲也没了有效的法子。 他回身看着挤在一处的所有亲人。他们再没了以前的光鲜亮丽c优雅从容,憔悴惶恐的挤在一处,活像圈起来待宰杀的羔羊。 而这一切,都是因为他周韶华! 他心里抽痛,有两条结痂疤痕的脸冷成了冰。王妍安顿家人,再抬头就看见了快立成一尊雕塑的周韶华。 不用言语,她也知道周韶华此刻的心境,因为她也正在极度自责。可自责有什么意义,事情再来一遍,他们难道能忍住不往北方运盐? 王妍轻咬了唇瓣,走到他身边和他十指相扣:“彩虹总在风雨之后,暴风雨洗刷后的天空更纯净空灵。族亲们都在外头替我们使劲呢,熬过这一阵,便是曙光。等大运河能够商运,我们再回想今天会觉得一切都值!” 周韶华回握着王妍的手,而后转过身刮了她的鼻头:“放心吧,还没和主审官斗智斗勇呢,我不会在这时候颓败。” 除了周韶华隐隐觉得不安,整个牢房的人都在盼着族亲的营救。可就是这盼,这梦也没做了多久。 第三天下午,周翰林过来探监,没拎食盒没带衣裳甚至都没带关心和问候。 他刚见着周韶华就狠狠剜了一眼,没来得及再看旁人就痛心疾首的对他道:“我周家出了你这样的子孙,那简直是倒了八辈子血霉。” 再看到周知府,他脸上的怨气更浓:“这就是你教出来的好儿子,可真给列祖列宗长脸!” 毕竟是族亲,寻常关系也近,周翰林的冷漠着实是伤了周知府的心。可想着周韶华这回闯出来的货,他心里再苦也只得咽回去。 他郑重其事的给堂兄作揖道歉,可歉意的话还没说出口,堂兄已经不耐烦道:“折子我拦着没让递上去,也不可能帮你递。我今天来,就是让你签字盖印,证明你们一支在两年前就已经从我周家分了出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九十七章:嘴脸 任由周知府如何猜,也没猜到这个场面。 他直起一揖到底的腰,凝眸看着牢外依旧光鲜亮丽的兄长,好半天也没说出话来。周韶华早料到族亲艰难,却怎么都没想到会被直接舍弃! 他们都被锦衣卫抓到了京城,刑部接手之后更是尚书亲自过问。事情到了这种重视程度,做几个假卷宗他们就能逃过被株连的命运? 周韶华唇角微抽,感慨于他们的天真,更多的却是悲哀他们的怯懦没担当。让他们作假脱族一次规避风险,和站出来争取大运河商运的难度,其实等同! 周知府薄唇紧抿,好半天才叹出口气来。他声音低沉的问堂兄:“你觉得我签字盖印了,圣上就能认同我已经脱族的事情,继而再不去追究你们?” “白纸黑字写得清楚,圣上也不能抵赖!” “那好吧!”周知府语气无力,沉默片刻便伸手朝周翰林要卷宗:“堂兄马上要升学士,往后入阁拜相前程锦绣,是不该被我们拖累。” “你也用不着讽刺我!便是要拖累得我辞官回乡我也不至于此,搭着全族人的性命,谁也奉陪不起。” 周翰林左右看了,确定没人监视才从袖口掏出一本宗卷递进牢里面去:“笔墨不好往里拿,你咬破指头盖血手印吧。三弟的笔迹和你相似,刻意模仿下足以以假乱真。” 周知府接过就要咬手,一旁早哭成了泪人的周夫人大喊着‘老爷’扑了过来。她使劲拉着丈夫的手,摇着头不许他盖手印:“这一盖,咱们便是不忠不孝,再没依仗再没名声。” 脱族类似于朝廷的死刑,非大奸大恶对族中伤害极深c影响极大的罪行不会被赶出家族。周翰林给周知府安的罪名是忤逆不孝,不敬先祖。种种行径详述数页,几乎字字泣血,句句锥心。 周家后辈们也从刚见到周翰林的欣喜安心,逐步走到绝望边沿。他们流着泪哀求的看着牢外,接触到堂叔冷漠冰凉的脸又涌过去扯着父亲袍角。 在那个时期,脱族是大事。没有家族庇护,便如孩童遭父母遗弃。或许能活,可要想活好去却是太难。 他们不是想拉族人去死,是恐慌被抛弃,恐慌以后的出路和日子。 周翰林看得心里发酸,却依旧只能冷着脸说着绝情的话:“若今天签了这宗卷,咱们还有些情谊可讲,往后堂上定罪,得了机会还可以替你们求几句情。倘若不按,那便是要反目成仇了!” 半大的孩子们哇哇的放声大哭,懂了事的姨娘公子们双眼死寂的看着父亲。周夫人求不动丈夫,便抓着丈夫的手转头朝周韶华求助:“韶华,劝劝你父亲,你劝劝他!” 周韶华站着没动,他抬头看着父亲苦涩的眉脚,便知道这是劝不住的事。 这世上,哪有人肯拖着自己至亲去死? 见周韶华不动,周夫人眼中氤氲着足以溺毙死人的悲伤。她绝望的看着周韶华,无助的问:“你不是说国之良臣就该为民请命?既然是官员的分内事,他们凭什么要撇清?凭什么我们忠君爱民却要被族人抛弃?” “娘” “若族人再不肯帮我们,我们还有什么活路?我们一把岁数了死就死,你的弟弟妹妹c侄男侄女要怎么办?” 她哭得不成腔调,几度要晕厥过去。等发现周韶华也左右不了这件事,她便朝周翰林跪了下去:“我求你,你不能这样” 周韶华一把将她娘抱起来,按着几乎疯狂的她道:“娘,人各有志!” 她还要闹,周知府已经咬破手指按好递了出去。周夫人见得这个结果立马癫狂,哭喊着要去抢周翰林已经接到手里的卷宗。 周韶华一个人按不住她,周知府一把将她扯了过去。他把住她的肩膀,看着她哭红的眼睛道:“拿出你知府夫人的气节和尊严来,咱们便是死也绝不能贱如尘泥c卑微如斯!” “活都活不成了,还要什么气节?” 周夫人一句话堵得周韶华父子俩无言以对,可王妍却觉得不该那样:“活着也分很多种!有的人籍籍无为长命百岁,死的时候能回想的也不过油盐酱醋c鸡毛蒜皮;有的人英年早逝,可他活着的每一天都轰轰烈烈c令人敬佩。他三十而亡,却活成了后世人心中的座右铭,后人单想着他的名字便觉得世界温暖,充满希冀。” 周韶华深以为然:“娘,你为我取名韶华,不就是提醒我莫负了这韶华!我存在于这天地的意义,是实现我存在的价值。而今我们的价值,是挺直了脊梁去和这朝堂辩论,去证明大运河真的能促进国富民强。用我们的血,推动整个天下的进步和富强,值得!” “韶华易逝,能灿烂的时候若选择了苟且,那余生怎么安顿?我们做的事情不丢人,便是死我们也体面。所以娘,咱们不哭不闹不求好不好,我们绚烂着活完这一生。” 周知府扶着她的肩膀,拍着她的脊梁道:“挺直了脊背好生陪我走最后这一段路,别说被族人抛弃,就是被所有人抛弃,我们也得坚定了信念做完我们该做的事。没屈服,我们就赢了!” 其实,周夫人没有那么大的理想。什么国家啊,富强啊,离她都太过遥远。 她理解不了周韶华口中的价值和绚烂,她就想好好的活着,就想籍籍无名长命百岁。可她的丈夫和儿子都那么义无反顾,就连王夫人也给她讲起了文天祥的民族气节,就连汪雅婷都说起了奉献的幸福和高洁 她拧不过,所以认了。 “我不再哭c不再闹c也不再屈下膝盖去哀求。我想看见你们的绚烂,但愿你们豁出去所有,到最后并不是只感动了自己。” 监牢里一片沉寂,没有人能看得见未来。 周韶华过去紧紧握住了王妍的手,细声问她:“怕吗?” 王妍点头:“怕!” 周家的舍弃将他们彻底放到了孤立无援的境地,案子还没审,他们好像都已经被判了死刑。生而为人,哪个不贪生怕死? 周韶华掰开她的手指和她十指紧扣,安静的点了头道,冰封的脸突然裂开清浅一笑:“命运的困局,说到底也不过是心的困局。拿出你在开封时的痞性,日子会好过很多。” 王妍轻笑:“当初以为活不成了,所以做什么都毫无畏惧。置之死地而后生,大概就是这个道理。” “其实我也怕,可一想到开封封城时的场景,我就不怕了。咱们从生下来就注定了会死,咱们死之前已经换来了北方乡亲的安,还可能换来国更强c民更富,我觉得值。” “你没负了韶华,我也没负了你!” 王妍将头靠在他肩上,便是身在牢中不知后事,她也觉得异常满足和安宁。 女眷们累了倦了便靠着满是仓腐气的墙上,相互打气。挺过死亡逼近的仓惶恐惧,现在说得更多的是维护体面和尊严:活着的时候无愧天地良心,如今便是死也该挺直了脊梁,裹挟着天地正气。 周知府c王同知和周韶华c王文c王妍等人却围在了相对中间的位置。他们没时间去安抚妇人,没精力去想如何求生。他们得抓紧时间想出对策:周知府递上来的折子并周韶华评测大运河的所有资料都没能递上去,他们现在便是死都是枉死。 身陷囹圄,便是大罗金仙也没了法子。他们焦头烂额,最后也只得摇头叹息:“或许只能等刑部提审的时候在公堂陈诉了,但求刑部尚书有爱民之心肯搜寻下当初的折子和资料。” 转机在第二天王家族亲王和身上。 王家族中最高品级的京官,是大理寺丞王和。收到王家承认用大运河私运食盐的书信时,他就猜到了会有今天:这天下,哪有不透风的墙? 他为大家带来了药物c衣裳和充饥的糕点。而后伸手拉着牢中王同知的手道:“兄长你受苦了!” 王和眼里全是真挚,即便他也很可能被连累得丢了性命,可他以兄长为傲:“家里的事情族中已经知道了。族长让我带话给你,但凡是为国为民,入狱掉脑袋都不丢人。我们族中虽都是些不入流的外放小官,但有用得着的时候,必定拼尽全力。你们也别有连累了谁的想法,食君之禄,就该忠君之事,便是死,我们也认!” “王闯拜谢族亲!”说话的时候王同知便矮了身子要跪,王和紧着托住兄长手肘在牢门上磕得生疼:“既是族亲,便该风雨同舟c相互扶持,我们做的也不过分内的事。您也别急着谢,我进来一次不容易,你仔细想想有什么事需要我去做,一会儿出去了我也好去安排。” “说起来,还真有件棘手的事。” 王同知将奏折和评测资料的事情详细说了,而后为难又期盼的看着他道:“若是有可能,还得麻烦你找到当初的折子和资料,想办法递到圣上面前去。” 王闯不过一个大理寺寺丞,小朝会都没资格站进朝房,别说往圣上跟前递折子,就连往奏实处递折子他品级也不够啊。 王和面上也为难起来,他下意识往周知府的方向看了一眼。周家为了避祸都做出了虚构事实抛弃族人的事,那能直接给周家定罪的折子和资料他们还能保存? 何况,就算拿到折子,这种动不动就要人命的事情,谁又肯帮着递折子? 王和觉得事情千难万难,可却依旧咬牙应了下来:“兄长放心,这事我肯定尽全力去办。只要找到东西,我豁出去自己去闯金銮殿。”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九十八章:开悟 王同知让堂弟感动得双目含泪,他拉着弟弟的手紧了又紧,愧疚道:“拖累你们了!” 王和眼底闪过苦涩,片刻后又调整回来。他轻松的喟叹一声,腼腆的笑道:“谁让咱们是一家人呢,我们若都不帮你还能去指望哪一个?也别说客气话了,咱们都坚持一下耐苦点,都到了这个地步,总要尽力将事情做成了才甘心。” “是这个理!” 他们还想再说,狱卒已经凶神恶煞的过来催了。王和匆忙说了两句‘保重’的话,而后便埋头走了。 一路上他千头万绪,发愁去找折子的切入点。 因着王同知和周知府的关系,王和在京中也和周家人有走动。寻常时候,他递了帖子倒也能上门,可如今周家都把态度摆出开了,他怎么去门上开口? 就算他厚着脸皮去了,周家也未必肯给好脸色,再问折子说不定还要惹恼了人。偏生这还不是件可以慢慢拖的事情,不紧着办成了,后面刑部定了案还怎么翻身? 王和愁眉苦脸的往回走,脑中搜寻着所有与周家有关联的人物,然后挨个筛选。 和王和的苦闷不同,监牢的所有人都大大的松了口气:王家当官的族人,大多是外放的小官在朝堂没多少分量。可只要肯出力,再没分量也可能改变局势。 尤其王和答应了帮忙递折子,那折子只要能递上去,总归就有了希望! 不过这两边的族人一对比,周家人的脸色就尴尬难看得很。尤其周夫人,她直勾勾的看着王同知和王夫人紧紧握住一起的手,听着他们相互鼓励满怀希望的话,心里百般不是滋味。 周知府将这些看在眼里,挪到她身边也握紧了周夫人的手,安慰道:“王家重亲情守正义,所以在这时候才能对王同知一家不离不弃。这就是我说的气节!” 周夫人偏过头来懵懂的看着他,动了动嘴唇却没说出想说的话。 “人活在世上,总得有想要守护的理想。一个人若追逐的只有权力,那最后必然也将匍匐于权力。周家的族人只顾着自己的富贵和安稳,自然能轻易将我们舍弃。王家心里有信仰,做事有准则,自然就要和王同知同甘共苦。” 周夫人将头靠在周知府肩上,眼泪从眼角滑了下来。 “人各有志,咱们倒也不必悲伤。不过,你现在该知道咱们给韶华定下王妍这门亲定对了吧。她继承了王家的品格,行的端立得正不说,任何时候都不会轻易抛下自己的亲人。而这点,正是我们周家缺少的。” 说到这个,周知府又不自觉的想到了大儿子周敬思。他当初逃跑的姿态当真是伤了他的心,他养出来的儿子,竟也在危难的时候只顾着自己。 想着当初自己还得豁出所有替他掩护,想着周韶华为了他被锦衣卫绑在柱子上抽,周知府的心就一抽一抽的疼。 可要说怨,他也实在怨不起来。除了伤感周知府对儿子更多的是担心:韶华以被打烂后背为代价换你有机会出逃,你可千万要争气,要平平安安的活在这世上。 他又不自觉的朝周韶华的位置看去,只看见他和王妍相对而坐,窃窃私语。 王妍倒根本没将周敬思的事情放在心上,虽然她当时也将情况看了个清清楚楚。她自己在生死线上挣扎,便更盼着相熟的人能活得安全。 她现在问周韶华的是:“当初那些资料,你还能默出来个大体吗?” 周韶华明白他的意思,却只能遗憾的摇头:“条目太多,时间也长,根本就记不住。” 王妍沉默片刻,而后又道:“具体的记不住,那粗略的呢?周家那边决定撇清关系,你们当初递上去的东西肯定也做了处理。咱们光指望堂叔去找也不现实,我想着不如再写一份递上去。” “别说我记不住,便是能记住,在这监牢中要怎么写?” 监狱里笔墨纸砚样样都缺,可那都不是问题。王妍挑来外裳将雪白的里衣下摆撕了一大片下来:“这就是纸,手指和鲜血就是笔墨。我想着不管你能不能记住,咱们先按印象写出大运河商运的可行性来。条目齐全,数据夸张都不要紧,只要能引得圣上关注就行。” “凭想象胡写,那岂不是欺君” “瞒着陛下不让他知道大运河的实际吞吐量,那不但是欺君更是误国。” “那好,我这就写!” 说着周韶华就要咬手指,可王妍却抢先咬破了自己的手:“你说,我来写。这是初稿,确定了措辞再换你来。” 看着王妍指尖嫣红,周韶华心尖一疼。可凭一人之血也的确不能长久书写,现在也不是能矫情的时候。 趁着王妍铺料子的时候,周韶华赶忙理了理思绪,力求一次写顺,不叫王妍吃更多的苦。 周知府和王同知也聚在一处商量受审时的事宜,许多细节的东西他们得格外注意,不能轻易被主审官诱导。 王夫人则忙着将王和送进来的糕点分给大伙儿,监狱里最是吃不好,有一口糕点可比珍馐还金贵。 虽是在充满了腐朽死气的监牢,却因着他们心智坚定,态度平和而显得平和安宁。 再说周敬思,此时的他早已落魄得不成样子。 因着怕锦衣卫追上来,他根本就不敢走大路。凭他公子哥的细皮嫩肉往僻静山林里钻,没多久就挂破了衣裳,磨坏了鞋底。更要命的是备着的干粮已经吃完了,他袖带里虽藏着两锭银元宝,却也没胆量去城镇上买吃食。 这样硬挺着往北边走,又倒霉的赶上了两场大雨。他又冷又饿又没处躲避,一场大雨淋下来就染了风寒,再来一场几乎就要了他的小命。 好容易寻了个破庙容身,身子也已经滚烫得手不能触。更糟糕的是他心里还埋着火,内外相冲立马就放倒了他。晕晕醒醒四五次之后,周敬思觉得自己快活不成了。这时,他满脑子都是初去京城时被人戳脊梁骨骂败类的场景,再一转又是父亲被踩在脚下,韶华被绑在柱上抽打的凄惨景象。 他想到了小妹的哀求,母亲的眼泪,自己也早已经泪流满面。 到了这个时候,他才终于知道了亲情的可贵,才终于知道了品格端正的重要:“若我没在前头栽赃王同知,到了京城我依旧是鲜衣怒马的大公子。若我没那么自私自利,我至少能守在家人身边,相互温暖着堂堂正正去死。” 可如今呢,死在这荒山可有人知? 这一刻,悔恨跗骨折磨得他生不如死。他想着死了吧,他先等在奈何桥上总有机会和家人团聚,总有机会给大家磕头认罪! 再醒来的时候,周敬思躺在一辆行进的马车上,身上盖着一床漏花的破棉被。 见他睁开眼睛,赶车的粗犷大汉边甩马鞭边回头看过来:“既是醒了,便说说你是何人要去哪里吧,若不顺路我也好寻个地方将你放下。” 意识到自己还没死,周敬思很有些失望。他瞪着两只鼓眼睛望着天上不断变幻的白云,停了好半晌都没说话。 “咋的不说话,莫不是个哑巴?” 那大汉在路边停了车,转过身来便伸手切他的脉:“嗓子没问题,风寒也好得差不多了啊。你这一直不说话,莫不是还想讹我?” 周敬思便摸了袖袋里的银锭子递给他,沙哑着嗓子回道:“家里遭灾,我好不容易才逃了出来,举目无亲没地方可去。” 去年开封和杭州都有灾情,逃出来到现在还无处安稳的也大有人在。 那大汉接了他的银子揣好唏嘘两声之后便又坐回前头赶车:“看你的身架倒像是南边的人,老家在杭州?” 周敬思有气无力的嗯了一声,心灰意冷的他有一搭没一搭的和大汉说着话。 谈话中,他知道大汉是北边人,最大的儿子抢盐时打残了个士兵,眼下正要拉去充军。王知府仁慈,许他儿子在充军前回家见父母一面,所以在扬州经商的大汉便火急火燎的往家里赶。 “说起来是崽子混账,可往深了论咱老百姓不也是被情势所逼?百姓连盐都吃不上岂不是就断了活路,不去抢难不成还坐着等死?” 说起北边缺盐的事,周敬思倒来了兴致。他挣扎着从板车上坐起来,看着大汉的后脑勺认真的问他:“缺了盐朝廷自然会想法子为你们运过去,哪里就像你说的要断生路?” “嗨,你还不信!”那大汉满心怨气,拔高了声调催快了语速道:“就是指着朝廷咱周边的村民才浑身都肿得透亮。那人一天天的死一天天的烂,盐却是今天被抢明天缺货。老百姓想吊口气活,不去抢你说怎么办?” 停了下没等到周敬思回话,他又气吼吼道:“你不是没地方去,那你跟我回家,去听听当地的人怎么说,看看当时有多惨。说起来,最后还得感谢山匪,要不是山匪从别处抢了盐运过来卖给我们,这会儿大家伙儿都得死。” “山匪?” “都传后头的盐是山匪运过来的,具体是不是谁也摸不清。唯一有点音信的便是发盐的赵掌柜,可他嘴严硬说是贵人从扬州贩过来的,怕人不信还出示过盐引!” 大汉絮絮叨叨说着大伙儿对‘山匪’的崇敬和感恩,动情时还指天发誓要去为‘山匪’修的功德庙,上香叩拜。那感恩戴德的模样,看得周敬思心里发苦发热。 原来,周韶华做的是这么有价值的事。救万民于水深火热,为此付出生命的代价也实在值得。 经历过这些,周敬思突然开悟。他打断大汉激扬澎湃的歌颂‘山匪’的伟大,坚定道:“若是大叔能想法子疏通下关系,在下肯替你儿子去充军。” 他赶不上贩私盐救民于水火了,可还能用拼着这条贱命去参军杀敌。他活这一世,总得让生命有点温度!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九十九章:毁容 大汉听这话听得都忘了赶车,他再次停了马车,偏过身子认真的看着周敬思问:“你是说真的?” 周敬思同样认真的点头,态度肯定:“若有半字虚言,我便不得好死。” 或许是没见过肯自贱为军的人,便是周敬思神色语气都不像开玩笑,他依旧凝神端详了他良久,最后还不太相信的道:“我们那里和鞑靼隔得近,两边经常小打小闹。可依目前的架势来看,只怕大仗也不远了。充军在北边,可不是个安稳去处。” “没事,我愿意去。”想着王妍一个小女子都敢两次动用大运河为民造福,他堂堂七尺男儿莫非还只能窝窝囊囊的苟且偷生? 见大汉眼中冒出希冀的光,片刻后又充满了戒备和怀疑,周敬思就知道他多想了。不过也难怪,一个路边救起来的素不相识的人,突然说肯替他儿子去受刑罚,哪个也要觉得不真实,继而怀疑对方动机。 周敬思浅浅一笑,解释道:“你们吃的盐不是什么山匪倒过去的,是扬州知府的小儿子和同知的儿女偷偷用大运河偷运了过去。如今事发,周知府和王同知一家全数被押解进京审讯,罪名一旦落实,两家全族无一能活。” 大汉表情龟裂,错愕的看着周敬思,而后用眼神问他:我才从扬州过来都没听到信,你怎么可能知道?又便是真的,这事和你又有什么关系? 周敬思将能证明自己身份的鱼符c路引翻出来递给大汉看,唇角的笑透着凄凉的味道:“我便是周知府的大儿子,刚从京城逃出来的。我以前看不上他们那副舍己为人的嘴脸,觉得特装特假特傻,可自己经一番世态炎凉,反倒觉得能让生命发光发亮是件很幸福的事。” “我现在就觉着,死在战场比死在刑场好。再说了,如今的我连大路都不敢堂堂正正的走,连名字都不敢轻易就和人说。我爹被押进大牢的那一刻,我作为人的资格就即将被取消。这样的我,有机会完成最后的心愿已经是上天的恩赐!” 大汉接过鱼符等仔细看了,心里不胜唏嘘。 他在社会的大染缸里摸爬滚打,见惯了各种以假乱真的作假,不至于仅凭这两样东西就信了他。可他家贫,最值钱的就是身下这辆运货的马车,最宝贝的就是被判了充军的儿子。周敬思就当真有什么居心,他们一家也损失不到哪里去。 可万一是真的,他就赚翻了! 不仅留下了自己的心肝儿子,还帮着恩人安置了大哥。这场赌,怎么想都只值得试。 “你身量和我家小壮倒差不多,就是这细皮嫩肉的劲一看就露馅。” “那不打紧,春天风沙大,等到了北边也早被飞沙烈日换了头脸。” “你要定了主意,那就跟我回去。咱凑丑话说前头,到了地方你再想反悔,只怕就没那么容易。” “不反悔!” “我也姓周,叫来顺。往后过关盘查,你就说我是你父亲,你现在也藏了本名叫大壮吧。我手头还有张儿子去年来扬州的路引,虽说时间对不上使点银子应该也能蒙混过去。” 周敬思郑重作揖,态度虔诚得周大叔有些不好意思。 之后的路途单调枯燥,为防出岔子,周大叔尽捡僻静的路段走。为了绕过关卡,走了不少的的冤枉里。 一路上也出过几个岔子,被官兵拦住也有好几次。好在周敬思的通缉令还没出来,周大叔使了银子恭维着倒也蒙混了过去。 颠颠簸簸的到了周大叔家,周敬思也成了土眉土眼的黑铁蛋。他弓了后背往周来顺身后一站,村里人都以为那是周来顺从外头带回来的小跟班。 周大叔一家两天内搬空了屋子里所有能换钱的东西,第三天有士兵押了周大壮回来告别,将人送进院子便跟着周家堂叔喝酒去了。 见这情形,大伙儿都松了口气。 周大婶小两个月没见着儿子,这一见就泪眼花花的拉着儿子说话。周大叔恨铁不成钢的看了儿子两眼,小声叮嘱他娘道:“现在可不是说话的时候。” 两人使了眼色,周大婶便拉着儿子去炒豆子,周大叔避着耳目去内室去找周敬思:“走吧,接你的人来了。” 周敬思也没多想,拿着行囊便要跟周大叔走。 周大叔却拉着他的手不动了,神态严肃c眼神坚定的看着他道:“你现在若后悔,赔我五百两银子也能作罢。可等到了厨房,你便是赔我一千两银子也绝对不成。” “不后悔!” 为了救下儿子,周大叔几乎倾家荡产。他原本还因着良心想将后面的计划告诉他,可话到嘴边,终究没能说出来。他将大壮以前穿过的衣裳给周敬思换上,然后便带着他去了厨房。 他们到的时候一锅的豆子恰好炒好,周大壮正抓了一把在嘴里吃,周大婶一边拿铲子往盆里铲,一边看着儿子宠溺的笑。 可看到周敬思进来,周大婶的笑立马就凝滞在了脸上。她拿着铲子的手紧了又紧,赶忙从门口收回的视线慌乱得很。 周大婶早就和儿子说了有人会替他充军的事情,大壮见周敬思进来倒知恩的跪在他面前磕头:“你的大恩我记在心里,得了机会定倾力回报。” “各取所需罢了,说不上恩也用不着你回报。” 时间紧迫没工夫寒暄,没等周大壮再说出来话周大叔已经扯起儿子将他塞了出去:“按你娘说的地方躲起来,不管外有怎样都不许再出来。” “爹” “我和你娘就你这一个儿子,你是想让我老周家绝后?” 话说到这份上,周大壮也不好再说什么。况且他也不想去充军打仗,再在这边感恩戴德表忠勇,虚假而恶心。 周大壮顺势躲了出去,周大叔便将才出锅的豆子端到周敬思面前:“身量再像,你那张脸也要露馅。贴上去吧,痛上几天便再没人能认出你是谁来,便是往后朝廷通缉也没人能认出来你。” 盆口冒出的热烟熏红了周大叔的脸,周敬思害怕的往后躲了一步,脸色白了下来:“当初,可没说要毁容!” “不毁容哪里替代得了?便是塞了银子,也不可能让所有人都变成瞎子。” 周大叔将盆子再往前递,周敬思又不由自主的往后退了一步。 “周公子这是什么意思,耍着小老儿玩不成?”周大叔生气的将盆子顿在灶台上,愁闷的蹲在灶台边叹气:“我知道这很难为你,可哪还有别办法?你坏一张脸,却有了无懈可击的身份,吃了什么亏?” 周敬思看着豆子,神色矛盾挣扎。 “这种事也勉强不来,你若实在不肯那便罢” “你让我考虑下。” 周敬思摸着自己还算俊朗的脸,心情复杂。 “看着你这样子,我真不敢相信你是周知府的儿子。”周大叔拿火钳扒拉着灶膛里的火灰,淡而讥诮的接着道:“还说周韶华和王妍能为了北方乡亲用大运河贩私盐,单看你这言而无信的样也能推断出他们的品行。贩私盐倒可能是真,可目的只怕是撑自己的腰包。” 说起周韶华,周敬思畏惧的心一下就收了。他虽是兄长,可就没一件事能比过他。在学问上如此,在胆略上如此,就连在品行上他好像都差了一截。 到如今,周韶华为祖宗争光,他难道要当出尔反尔的小人抹黑? 更何况他也没了退路,族亲摆明了明哲保身,周家也额注定了凶多吉少。他一身武艺,去战场杀敌或许还能派点用场。 再想起在驿站王妍看他时的平淡眼神,掩藏在她眼底的失望和轻蔑到如今还在刺痛他的心。 人后一场,到最后难道都不要个脸面? “好,我听你的。” 豆子一些凉了,周大叔又让周大婶回锅炒了一遍。等再次滚烫,周大叔才将滚烫的豆子盛到周敬思面前:“苦了你了。” 周敬思拿帕子捂住眼睛,咬牙将脸按了上去。 同时,惨叫声惊天而起。周大叔端盆的手没松,周敬思也硬挺着没有逃开,周婶子已经吓软了腿,跌坐在一边流眼泪。 在隔壁院喝酒的士兵听见动静,提着刀就往这边冲。 等他们破门进来,只见熟豆子撒了一地,周大婶正抓着‘儿子’哭天抢地,周大叔则苍白了脸手忙脚乱在一旁调蛋清要给‘儿子’敷脸。 “这怎么回事?”士兵将拔出的刀插回刀鞘,端详着‘周大壮’的眼神怀疑起来。 就这吃口饭的功夫,他们总觉得周大壮变了。可身形没什么变化,一张脸又全是豆坑辨别不了。他们心中就是有法也只能是想想。 见着士兵手中的刀,周大婶整个人都瓤了,腿软脚软的歪在一边抽泣。 周大叔还算镇静,一一边将和了草灰的蛋清往‘儿子’脸上敷一边痛心疾首的回道:“壮儿最爱吃他娘炒的黄豆,好容易相见,他娘寻思着多给他炒一些让他带去军队里吃。谁知才出锅的空档她娘头一晕就往地上栽,壮儿去扶他娘竟一脸撞在她娘端着的豆盆上面。好好的孩子,这” 俩士兵面面相觑,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用心看看都能看出来周敬思的伤不是偶然撞一下就能撞出来的,再动点脑子也都寻到周大叔话里的漏洞。可较这个真对他们有什么用处? 周大壮要真在他们手里逃了,他们怎么向百户大人交代? 尤其来的时候,上头还有人打点着让他们多给周家点说知心话的时间和机会。既是上头有旨意,是不是他们也知道今天来周家要不太平? 高个子士兵将同伴拉出门口商量,两人犹豫半晌还是决定带着这个‘周大壮’回去交差:“只要有人充数,咱们就算是交了差。若是不然,咱俩” “时辰不早了,押回去吧,这批收编的不少百户大人还等着治他们呢。” 如此这般,周敬思便顶着一张抹着草灰的伤脸被押进了军队。从此,周敬思不是周敬思,而成了周大壮。 与此同时,周c王两家的全部家眷也从刑部打牢转到了锦衣卫管辖的北镇抚司。 专管诏狱的北镇抚司,据说进去的人没一个能全须全尾的出来,皇亲国戚都没有过例外。 转移的过程中周韶华和王妍一直十指紧扣,面色淡然。可牵着手的彼此,都清楚的感觉到了对方身上的颤动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章:威胁 要说周韶华他们这案子,其实也没什么好再审的。汪雅婷在扬州的时候死活都不肯承认用大运河贩私盐。可路上和王文他们一商量,便实打实什么都交代了。 其余的人也是一样! 在刑部受审的时候,周韶华和王妍就将做这件事的动机并所有过程仔细交代了。周知府和王同知也不例外,什么时候察觉c怎么应对,为什么帮着几个孩子掩护,以及从贩私盐里得了多少银子,事无巨细,全部招供。 刑部尚书管了半辈子邢狱,还是第一次这么轻松的审问大案。可听罢事情始末,他心里其实也不轻松。 上报定罪的时候,握着笔几度写不下去。到后头直接转了笔锋,请陛下追讨周知府先前递上来的奏折,查证大运河商运的可能性再论周c王两家罪名。 同时他也准备帮周韶华代为呈递他在牢中写的‘大运河商运评测条陈’,他知道这样做自己肯定会被政敌攻击,或许还会因此惹上麻烦被皇帝斥责。 可若不这般,他觉得往后都无法正视那一身官袍,更没办法面对‘公正c严明’四个大字。 何况,他和周家颇有交情,也实在不忍心看着那般赤胆忠心的人,因着这么个罪名遗臭万年。 不巧的是他才备好轿子,皇帝将御驾亲征鞑靼的消息便就传来。没多大会儿,北镇抚司的秦小旗便带着旨意到刑部大牢交接案情。 出示过一应公文,秦小旗便带走了周c王两家所有人等。 刑部白尚书使了劲也没能从锦衣卫嘴里掏出点有用的消息来,只得送了周c王两家的人上囚车。等他们走远,他便拿了奏折赶忙进宫。 陛下最恨阳奉阴违c中饱私囊。如今要御驾亲征,说不定授意锦衣卫怎么对待周c王两家。为防动摇朝廷和军心,不好大张旗鼓的斩首涉案数千族人,可要这些人‘顺理成章’的从世上消失,锦衣卫倒很有经验。 才拐出衙门口没多久,尚书大人便碰到了王和拦轿。 待尚书大人停车落轿,王和便上前作揖施礼:“下官有求于大人,还请大人借一步说话。” 王和虽然官小,却因为在大理寺任职难免和刑部有牵扯往来。虽说寻常和尚书没什么往来,倒也混了个脸熟。加上他和王闯是族亲,近来总去监牢探监,尚书大人倒也猜到了他的目的。 “去那边坐坐!”尚书指了指街对面的茶楼,率先走了过去。 要了包间付了茶水银子再吩咐小二别来打扰,王和关了包间大门。时间紧迫,简单的问候之后,王和便拿出奏折躬身递到尚书面前,目带哀求的看着他道:“求大人代呈我堂兄一个月前报给朝廷的奏折,以及内侄周韶华历时三月完成‘大运河商运评测条陈’。” 事关大运河,便是深知刑部尚书向来正派c刚直,王和也以为要很费一番唇舌才能说动他。 可尚书大人竟没说二话,直接接过了王和手里的东西翻看。确定了是周知府和周韶华的笔迹,再看了内容没大的不妥便一口答应下来:“正巧我要进宫向圣上回禀这个案子,这时候能带过去再好不过。” 王和还没从错愕中反应过来,白尚书又问道:“这些东西当初不是交给周家了吗?周家人都说找不到了,你这是在哪儿找到的?” 白尚书这样问也是想确定下东西来源,虽说他相信王和不会在这样的大事上犯糊涂,可万一被人利用,中间夹着对大家都不利的东西呢? 他刚才粗一看是没发现不妥,可文人藏字的手段多的事,来源若不明确,他心里也没办法踏实。 说起周家,王和也是一言难尽。前段时间周知府一家两年前从周家脱族的事情传开,整个京城都闹得沸沸扬扬。不明真相的普通百姓茶余饭后就戳着周知府一家的脊梁骨骂,将周韶华等人也说得低贱下作。 官员大多知道大运河的案子,碍着各方脸面明面上也都不说什么。可转到暗地,哪个心里又不唏嘘? 就连姻亲裴家老夫人都说了:“事情牵连下来,咱们家也多少要吃排头,难道因为这个还得叫老三媳妇和她姐姐断绝关系?这种事做了倒也能理解,可往后一辈子想起来难道就不愧得慌?和这样的人当亲戚朋友,想想都不能安心。” 周家顶着众人戳脊梁骨的风险都要让周知府一家脱族,又怎么可能再让人挑出还和周知府牵扯的毛病?那奏折和条陈早该处理了才对。 王和突然拿出来,白尚书不得不存着戒心。 既是求人办事,王和也不能多加隐瞒,据实道:“是韶华的堂兄周敬明,他和韶华有一起长大的情分,为人也更重情义。当初周家决定将周知府一家驱出族里的时候,他就料到奏折和条陈要保不住,所以趁大家不注意偷偷藏起来了。” “去年进翰林院的那个编修?” 王和点头:“正是!他” “那孩子我见过,品行倒算得上端正。”白尚书打断了王和,等再看一遍奏折也没找出来问题,他便紧着进宫去了:“这事我会尽力,你且先回去等着消息吧。” 白尚书鼓着一身斗志进了宫,最后却没能和皇帝说上几句大运河的事情。 他才到没多久,各部尚书也被宣召来了。陛下和各位阁老这次会面,主要是安排他出征期间的朝事c政事;叮嘱意外情况的应对方案。总之,一切都围绕着三天后的御驾亲征事宜。 等后头说完散场,白尚书一人磨蹭着没走。可等他将物件递上去,皇帝却没有看的兴致:“这案子既然已经移交给镇抚司那便由镇抚司操心吧,出征在即,也不是办这案子的时候。” “微臣只是觉得他们这案子不能简单的定性为贩私盐” “好了,朕知道了,一切等得胜归来再议吧!” 皇帝面上没表现出不耐烦,白尚书却知道不能再说了。他恭敬的将奏折和条陈递上去,然后便行礼告退。 尽人事,听天命,但愿周知府他们能熬过锦衣卫的酷刑,但愿皇帝能尽早得胜归来,主持公道! 军队浩浩荡荡的出发了,王妍和周韶华知道的时候大大的松了口气。 “打仗最是劳民伤财,圣上亲自走这一趟,回来该更重视开源节流。到时候再提大运河商运的事情,对咱们会更有利。” 王妍笑着点了点头:“当真如此,也不枉咱们受的这些罪!” 北镇抚司大牢比刑部大牢冷清一些,不是里面关的人少,而是里面的人都被治得没了脾气和力气。能躺着闭会儿眼都是奢望,自然就没人再扯着嗓门喊什么冤枉。 进牢房的时候,他们依旧按惯例挨了杀威棒。没人十棍子打下来,大多都消受不了。 周c王两家的女眷基本都趴下了。几位夫人c姨娘还发起了高烧。偏生他们现在要口水喝都千难万难,更别说请大夫开汤药。 王妍和汪雅婷忍着疼痛不眠不休的照顾着大伙儿,却依旧没见成效。王文和周韶华急得几乎要和锦衣卫动手。 可掉毛的凤凰不如鸡,锦衣卫连皇亲国戚都没放在眼里,哪个会在意他俩的威胁? 各种法子都用了还是没将大夫求来,拖到后头,王夫人都进不了水米。再不治,只怕要出人命。 就在大家都束手无策的时候,周翰林竟再次过来探监。这一回,他不仅带来了常用药和吃食,还带来了意想不到的消息。 不过这次,他没和固执的周知府的多说,而是将周韶华喊过来道:“上次的事你别放在心上,虽然你们脱了族,可咱们也依旧是血脉相连的一家人。这不,大家运作之下,为你们求到了生机。” 能活着哪个想死?听说能有生机,周韶华心里也忍不住激动。 他转头朝王妍看去,见她眼睛也亮晶晶的,心里不由得越发的欢喜。他回头问堂叔:“是不是调查运河盐运可行性的结果出来了?朝廷的调查结果和我给出的结论一样吗?” 除了这一点,周韶华实在想不出来别的生机。即便陛下出征,几位阁老主持朝政,那也绝不可能违背法律判决。况且都进了北镇抚司大牢,哪个阁老又有能耐让锦衣卫无罪放人? 周翰林却坚定的摇了摇头,他谨慎小心的看了看周围,确定没人盯梢了才压低了声音对周韶华道:“济宁那边的齐同知是你祖父的门生,当年惹上人命官司还是周家帮着周旋才得以开解。最近我们想法子和他见上了,他答应承认你们都是被他们利用,所谓的贩盐也都是他们以调运官盐的理由要过去的。” “那是作假,我们不曾” “假不假有什么要紧,能保住命才是关键。”周翰林不满周韶华的古板刚直,瞪着他道:“白尚书和咱们周家颇有交情,你们身上又的确有伤。待上头问你们为何翻供,你们大可以说是受不住刑部大刑。只是从现在开始,你们万不能再向锦衣卫承认自己贩私盐了。” “若真这样说,不但刑部要担刑讯逼供的名声,济宁的涉案人员也更没有活路了。按您的说辞,他们不仅贩私盐,还假传诏令,误导政事。加上这些罪名,株连三族只怕都还太轻。” “他们犯的罪原本就要株连族人,三族也好九族也罢,那都是他们该付出的代价。况且,他们的事情已经清楚,人证物证早就俱全没有翻案的可能。反正结局已定,若能顺道保全你们,那是他们的功德。” “功德?”周韶华忍不住讥讽的挑了眉头,反问他道:“这样的功德,你肯不肯要?” 周翰林一张脸刷白,他死死瞪着周韶华,恨不得将他身上瞪出个窟窿一般:“消息我是给你带过来了,后面的事情也已经安排妥当。我告诉你周韶华,虽然脱族了这也不是你们一家的事。你们想死,族人还不想奉陪,这事你行也得行不行也得行。” “堂叔若有能耐管住我的嘴,那才当真由不得我!” “我还没见过上赶着找死的人!”周翰林冷冷的看他一眼,又环顾着牢中病号冷笑道:“还以为自己有气节多英雄,还不是连爹娘亲人的命都保不住的怂货?锦衣卫不会给你们请大夫抓药吧,我若不隔两三天给你们送点药,你看看这些人能活过几天。” “你什么意思!” “就是不给自私自利的人送药的意思,要怎么做,你自己想!” 周翰林说完就大步离开了,不是他周家非要捞周韶华他们出来。而是京城官员对周知府脱族的事情集体不发声让他们恐慌了。若朝廷里没人认同周知府两年前已经脱族的事,等定案后株连,他们一样会不安全。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零一章:当人还是狗 周翰林走了,周韶华却并没有因此放松下来。 他握着牢门粗壮的木栏杆,望着堂叔的背影久久收不回眼神。当初堂叔要求他们脱族的时候,他心里虽然难受却还能自持,现在却不太能了。 将生的希望摆在你面前,告诉你要拿良心和尊严去换。这种选择本身,就比没有生机更加残忍。 监牢里这么多人,哪个不想活呢?监牢里这么多人,谁又能保证大家都肯宁死保节呢? 生死关头,任何人做出任何选择都无可厚非。可若人真的出卖了的灵魂,那活着真的还能心安理得,真的还能坦荡高贵吗? 原本满脸充满了希望的王妍脸色也暗淡下来,她将母亲交给汪雅婷照顾,自己过去握住了周韶华的手。 “又让你失望了!”周韶华手上一暖,回头看着王妍脸上带着的笑,他心里也跟着一暖:“你还笑得出来?” “日子已经这样了,自己不笑就该让别人笑话了。”王妍将他紧捏着牢门的手拿下来,捋着他的手指和他十指紧扣:“别想了,去和大家好生说说,想来都可以理解。” 他俩说话的时候,女眷孩子全都眼巴巴的看了过来。他们眼里全是渴望,全是期盼,全是求而不得的痛苦。 不用去问,周韶华和王妍也能看出来,他们想活想要遵从周翰林的安排。 “那边是真的在贩私盐,他们如何都逃不了罪。左右都是死,帮我们一把有什么不可以?”周小妹一边帮母亲换着额头上的湿毛巾,一边濡湿了目光看着周韶华:“堂叔还肯管我们难道不是好事,真没人管了难道才要开心?” 周家最小的儿子,周敬梓也小声的帮着腔:“你们不在意生死,我们还这么小,还没活够呢!” 周夫人烧得迷迷糊糊,却依旧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她挣扎着拉住儿女的手,沙哑了嗓子道:“放心,你们阿爹绝不会眼看着你们送命。以前是没法子,现在有办法了不会不用。” 说完这个,她几乎用光了身上的力气,却依旧坚持去看身边的周知府要他一个肯定:“小妹今年才十一,你” “那不一样!” 周知府才刚起了头,周家两个孩子哇一声就哭了出来。王家这边亮着的眼神也迅速暗淡,眼泪也断线的珠子般往下滚。 周夫人也激动起来,她扔掉额上的帕子要起身,整个人都显得义愤填膺:“什么不一样?哪一点不一样?你想死就自己去死,拖着我的儿女做什么?我嫁给你过不得好日子就算了,到如今还要身败名裂c家破人亡?” 周知府眼睛也是酸胀难受,他再说不出什么大道理,只任由周夫人一拳一拳的打他,神色挫败的盯着牢门。 周韶华要过去劝,才刚开口便被他娘一口唾在脸上,恨毒了般冲他骂道:“大伙儿落到这步田地不都是因为你?好不容易有了生机,你哪来的脸面要我们放弃?” 周韶华一张脸红了个透,站在原地手脚都没地方放。 吃了这么多非人的苦,受了这么多非人的罪,眼看着能解脱了还要被人拦着。若是还不生气,那几乎都是圣人了。 莫说女眷c孩童,就是周知府c王同知本人,有时候也想着趋利避害。 百姓是皇帝的百姓,天下是皇帝的天下,妻儿性命却都是自己的,今生唯一的。他们试着去救济需要的百姓,试着去富庶天下和苍生,可最后得到的什么? 水火棍一棍棍打在屁股上的时候,打疼的不仅仅是屁股和血肉,还有尊严和气节。 晚上熬不住疼的时候,看着儿女泪眼婆娑喊着爹娘的时候,他们也在心里喊道:你去娘的天下,狗屁的朝堂国家。 以前看不到希望还能咬紧了牙关去熬,如今儿哭女骂,他们的心也在被人用钝刀子割着,那种痛,说不得也说不出。 周知府的目光又移到王同知脸上,他用眼神询问着他:不行,咱们就从了吧!这样僵持着还有什么意思?没等到皇帝主持公道,咱们这一家子老小都没了性命。 看着横七竖八躺在脏污地面上的家人,王同知眼角也挂上了泪。他屁股还开着花,动一下都倒抽着冷气,若说不想被放出去好生养伤那实在也是自欺欺人。 可他没回应周知府的眼神,哪怕他耳边也是儿女的一片哭声。哪怕大夫人也早是一脸泪花,扯着他的一角拉了又拉。 “我们都想活,都想解脱。可咱们一直用命坚持着的信念呢,咱们想实现的大运河商用的目标呢?现在若放弃了,这辈子就都没机会实现了。” 王妍身上也疼,打板子的狱卒并没因为她是女眷就下手轻些。可她没有趴下,她依旧咬紧牙关站立着。 “济宁的那些人并不是板上钉钉了要被处斩,只要圣上最后采纳了大运河商运的建议,那用大运河贩盐就不是了不得的大罪。或许被罢官,或许被流放充军,总不见得一定会死。” 周韶华擦干净脸上的唾液,将快要夺眶而出的热泪逼了回去。然后过去握紧了王妍的手对大家道:“周家再神通广大,也不可能将所有无中生有的证据做得天衣无缝。若上头较真严查,咱们以前的初心都会被抹黑成为了私利。不仅如此,还会被加上欺君犯上的罪名。陛下若因此震怒,咱们的下场只会更加凄惨。” “我始终相信,弄虚作假不能长久,正义和善良才能让我们幸福坦荡。” 昔日俊朗的王文也早已满脸胡茬,一身憔悴。他迷茫的看着王妍,迷茫的问:“倒是坦荡了,可幸福呢?有周家在外头照应着,说不定还能捡一条命,咱们自己非要往死路上走,还剩得下什么?好死不如赖活着,我们心疼这世上所有受苦受难的乡亲,可又有哪一个肯心疼心疼咱们?” 王同志狠狠的白了王文一眼,想说什么到底也没能说出来。 倒是汪雅婷很有些激动,她直愣愣的看着王文,虽说还是文雅淑静的模样,语气却带着摄人的寒气:“你一直有英雄情结,一直梦想着学武功当侠士。到头来却也不过贪生怕死。我若也和你一般想法,当初刚入狱就会将你们全招供出来。毕竟布政使大人更相信我是从犯。” “趋利避害谁不会,可人总得有点信念总得为理想坚持。若给你活路你就什么都肯放弃,那被鞑靼俘虏,你是不是也能为了活命将鞑靼军带进关内?” 汪雅婷一起不明白这些道理,在扬州监牢里咬牙受刑的时候翻来覆去的想王妍的言行,才终于领悟了这些道理。 气节是个不值钱的东西,可人若真少了气节,那便没了底线c没了骨头便会趴得特别低。 堂堂正正的人俯身入尘埃,那活着也不过行尸! 王文被说得面红耳赤,他心虚的瞥着汪雅婷愈发寒利的脸色,小声道:“我还不是想和你安稳的过日子,咱俩” “我想嫁的是顶天立地的男子汉,不是没有信念没有良知的行尸走肉。” 王文沉默下来,他低了头看着从破洞里钻出来的大脚趾。好半晌之后,他神色也才坚定下来:“堂堂男儿,难道还不如你们两个女人?既然当初做了,咱们就坚持到底!不管是刑部的刑具还是镇抚司的酷刑,我都会咬牙去挺,绝不无辜牵累旁人。” 他话音才落,王夫人也掉着泪沙哑了嗓子开口:“雅婷说得对,咱们活着得有气节,得有良知。我不会改口,儿女们若真为这事死了,阎王爷也会帮他们选个好人家投生。” 周围的儿女哭成一片,王同知眼泪也不受控制的掉了下来。他拉着妻子的手,又摸了摸儿女的头,哽咽道:“不是爹娘不心疼你们,是这世上还有比活着更重要的东西。爹娘若让你们用投机取巧的法子得了好处,往后你们的脊梁便挺不直,遇到危难的时候你们会随时拿尊严和良知换好处。这不对,祖宗会因此蒙羞!” 孩子们大哭着点头,周姨娘搂着孩子泣不成声:“我们生死追随老爷,绝无怨言。” 王家都这样了,周知府又能如何? 他看着王同知长长叹息的同时,也自愧自家没有这般的信念和气节。 他呵斥住孩子争吵的孩子们,声色俱厉:“挺住苦难便能挺住脊梁,无论什么时候都是堂堂正正的人。跪下了就是匍匐在欲望身下的狗,再利益面前再也抬不起头。周翰林诱惑着咱们当狗,你们竟也上赶着去当?” 不管周家的女眷c孩子们内心是什么想法。摄于父亲的威严他们也都不敢再乱,只是眼泪再也收不住,哭声再也藏不住。 虽说相邻牢房里都没住人,可这般吵闹还是不妥。 没多大会儿就将远处的狱卒引了过来,他们拿着刀鞘用力敲着牢门,骂骂咧咧的让他们安静点。 这几下子比谁苦口婆心的劝都顶用,没多大会儿里头便沉寂下来,便是哭也是紧咬着拳头不敢出声。 之后的审讯比大伙儿想得要来得快,手段也比他们想的狠。人一个个拖出去,再拖回来的时候都血肉模糊没有了形状。 牢房里气氛一日日凝重,到王妍被拖出去再送进来的时候,她一张脸都被划了个稀烂。 周姨娘吓得尖叫不挺,搂着王妍哭天抢地不知道该怎么办。王妍在晕倒的最后一刻却是骄傲的看向周韶华,虚弱又自豪的道:“我没有攀诬别人,到最后也没有!” 周韶华过去紧握住她的手,心疼得泪水流了一脸。可他依旧自豪的笑着给王妍竖大拇指:“我们妍妍很棒,真棒!”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零二章:代价 周韶华信奉男儿留血不流泪,所以自懂事起就很少会哭。今天他哭了,看着王妍晕倒他眼泪怎么都收不住。 他忍不住心疼,忍不住伤心,更多的却是忍不住自豪。 这天下容易做成的事情,哪一件也不值得铭刻。王妍能为了信念坚持,他也能! 或许是王妍昏迷前最后的笑震撼了大家,也或许是周韶华流着泪那一声赞激励了大家。总之再没有人喊着要将罪名嫁祸在济宁官员身上。 之后再审,每个人受的罪都不少,即便一去就招供事实,摆明动机,也依旧逃不开一顿刑罚。 也不知道是不是周家的打点有了效果,锦衣卫在后头会刻意问:“是不是被济宁那边利用,是不是得了济宁那边的公文?” 受审的人在那一瞬间往往会停下来,他们心里多想说一声是,可出口的依旧是:“没有,没有任何人指使,也没收到任何调盐的公函。周家和王家运私盐一是心疼北方乡亲,二是实地调查,看大运河到底能不能承受一定的商运,若是能又能承受多大规模的商运。” 他们的嘴越紧,受到的责难就越厉害。到后头回来,面目全非已经不算稀罕。即便这样,也没人攀诬,哪怕在牢中骂骂咧咧的周夫人,最终受审都挺住没说济宁一句不是。 轮到周韶华的时候,锦衣卫的手段更狠。一句不问先打二十鞭子不说,还将济宁犯事的同知提出来对质。 而济宁官员竟真的认定了是他们利用c蒙骗了周c王两家。 不管多大的刑用下去,济宁徐知府也一口咬定是他假传公文要求周韶华用运河调盐过去。旁的不说,光这份硬气就让人动容。那一刻,周韶华也认为只要他们改口,就能成为被人哄骗c误导的受害人。 偏生在那时候还有锦衣卫规劝:“我们要的从来都只有真想,不会去追究你们以前是什么说辞。他们人证物证都拿出来了,你们这边要还为着别的目的硬不招供,那可怪不得我等刑讯。” 周韶华虚弱的抬头看向审他的锦衣卫,心里觉得异常的好笑:“见过不认罪刑讯逼供的,还是头一回见被逼着承认自己没罪的。我们讲的就是真相,从来没什么目的,至于你们有什么目的,那也只有你们自己清楚。” 也不知道是不是恼羞成怒,反正周韶华话音才落,锦衣卫手中带钉的皮鞭就雨点般落了下来。 周韶华前头还紧咬牙关硬挺着,到后头也挺不住嚎叫起来。 这个时候,几乎就是他承受的极限了,他身上痛苦,心里也跟着挣扎难受。身上越痛,他便越觉得没有意思:我便将敲碎骨头让人吸髓又能换来什么?朝堂里哪个说他周家正派仁善,圣上又何曾体谅过他们的赤胆忠心c爱国爱民。 所以,趴下来跪求生机?哪怕能给个痛快,让人利利索索的去死也比受这非人的折磨强啊! 恰在这个时候,济宁徐知府还跪在他面前老泪纵横的求:“公子你就招了吧,我知道您记恨周翰林没保你进国子监,也记恨你祖父从小更疼敬明。可再记恨也不能胡乱认罪,叫几族人为你陪葬啊!” 周韶华疼得满地打滚,他全身力气都用来对抗疼痛,实在无暇反驳于他,却也依旧紧闭着嘴没肯乱说一句。 “公子,放下吧。你那溺水夭折的妹妹,真不是大小姐推下的荷塘,周家老祖宗不曾偏心误判。你便是恨,也先和自家人说个明白,不能乱来。” 周韶华何曾有个溺水的妹妹?他这样说,不过是证明他真的是在报仇,可以要拖累整个周家受罚一般。 猜着这些都是堂伯父的安排,周韶华心里针扎般疼。 徐知府的劝告还在耳边,那些发往扬州的调盐公文就摆在案头。一切都像真实发生过的一样。到后头,连锦衣卫都忍不住叹道:“人证物证都全了,你还硬挺个什么劲?攀诬别人真那么要紧?” 周韶华心中荒凉,可想到王妍那张皮肉外翻的脸,想着她昏迷前那一个自豪的笑。周韶华也微微笑了起来,他说:“由着你们折磨吧,假话我到底是一句也不会说。”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的监牢,再醒来的时候就觉得跟散架了一般,全身都痛。他偏头朝王家的方向看去,满脸血痂的王妍依旧皱眉昏睡,神色痛苦。 以往受了伤,总会伤得较轻的人照顾。如今都已经奄奄一息,谁也顾不上谁。 他看见王妍嘴唇干裂起皮,忍着痛挣扎着往她身边挪,想用碗底子那几滴水给她润一润。可他身上太疼了,每动一下都像在刀尖上滚。 不足一丈的路程,周韶华爬爬停停走了小半个时辰。等终于躺在王妍身边,他唇角不自觉露出了笑:“我也一句假话都没说,我是不是也很棒?” 他用带血的手沾着碗底的水为她润唇,看她贪婪的吸收水分,他心里就异常满足:“我当若没挺住,该要被你瞧不起了吧!” 喂完王妍那点水,周韶华也支撑不住躺了下去。躺在她的身边,他忍不住道:“若有幸躲过这劫,咱们便再不去管世上的纷纷扰扰,只找个山清水秀的好地方安稳的过日子。你说好不好?” 王妍几不可见的点了点头,手指往周韶华手上勾了勾。 周翰林先前送来的药用完了,他也如自己所说的没再往这边送半点东西。中间匆忙来了一趟,也不过是来看笑话。 当时他穿着锦衣高傲的坐在自己搬来的锦凳上,而后打开带过来的食盒拿着筷子一口口吃着里面的美味珍馐。 肉的香味飘得满牢房都是,馋得里面的人一口口吞口水一下下舔舌头,那两只眼睛,更发绿的盯着盘子。 周翰林没有要施舍的意思,他将最后一筷子糖醋虾仁放进嘴里细嚼慢咽,等将东西都吃完了才笑呵呵的道:“出来吧,出来我好酒好菜待你们。路都铺好了,自己不走也活该看着别人享受。” 孩子们还在砸吧嘴,周韶华等已经闭上眼不去理他。 “看你们伤得都不轻啊,再不找大夫看看怕是要活不成。你说你们是何苦呢?将自己折腾死了,后头还不是由着旁人说。给你们找活路就那么让你们难受?” “那不是活路,是死路!” 周夫人睁不开眼睛,却忍不住用尽力气道:“遇事见人心,我现在才明白什么是人什么是狗。” “你” “你走吧!”周夫人打断周翰林的话,接着虚弱道:“自己受过一场就知道想得到什么,攀诬济宁不仅是诛他们的心,也是在诛我们自己的良心。如今我懂了,再不会上你的当了。” “济宁那帮人本来就活不成了,他们是自愿帮你们,怎么就是诛心,诛谁的心?你们有本事,你们不肯连累别人。那族里呢,族里哪个不是无辜,哪个就该被你们害死?” 受了一个来月的罪,哪个都是身心俱疲。他们没力气去和周翰林争论何为良臣,何为天职,何为本分。他们只异口同声的道:“我们两年前不是就脱族了,连累不到你们!” 周翰林被堵得心口发闷,恨恨的瞪了他们几眼,拂袖而去。 之后族中几个有声望的老人也来看过他们,好吃好喝的送过来,苦口婆心的劝他们,动情处还忍不住的掉了些眼泪。 他们说的话有理有据,乍一听也是为他们好。可真要是好心,为啥偏偏不带他们急需的药?到最后走的时候还泪眼婆娑道:“只想着你们在里头要吃不好,喝不足,却没想到受了这样大的苦。且先配合着上头问案,等下次打点好来看你们再带些上好的药丸过来。” 大伙儿感激的笑了笑,没人搭腔。 “圣上御驾亲征,你们这个案子就交给了锦衣卫全权负责。只要配合着锦衣卫招供,想来很快就能结案,我们也好接了你们出去好生医治。瞧你们的伤,几颗药丸估计也不经事。” 从头到尾依旧是劝他们攀诬! 可他们受了这么多苦这么大罪,又怎么可能抛弃最初的目标?若不在皇帝面前提一提大运河商运的可能性,他们死了都不能甘心。 王家人一直没有来过,不是王和无情,实在是北镇抚司的大牢没那么好进。他银子也使出去不少,可最后不但自己进不去就连东西都捎不进去。 王夫人有时候就问:“他堂叔也没了音信,不知道家里还肯不肯为咱们的事情出力。” “会吧!”王同知回得有气无力,声音里全是疲惫:“如今管不得旁人,咱们只一门心思熬到圣上回来,好生和他说说大运河的事就成。” 可皇帝什么时候才要得胜归来,归来后肯不肯见他们一面?周家是摆明了不会出力,王家连北镇抚司的大牢都进不来又有什么能耐去皇帝面前说话? 他们陷入了深深的绝望,像溺水的人捞不到浮木,眼睁睁看着自己呛水,眼睁睁看着自己的身子不断的往下沉。 之后再审,锦衣卫也不曾手下留情。这一轮再折腾下来,个个都觉得自己快死了,别说浑身是怎样无法忍受的疼,他们根本连嘴都张不开水都喝不尽了。 王妍好容易醒过来,也只有力气抓住周韶华的手,微笑着道:“来世,咱们再做夫妻。来世,若还在这个朝代,咱们还运私盐还拿命去证明大运河可以商运。” 她说得断断续续,有气无力,周韶华却听清了里面令人心惊的坚强和毅力。他回握着她纤细得只剩骨头的手,忍痛扯着唇角回道:“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零三章:意外 他们想象中的死亡并没有来,就连他们以为的周家收买了部分锦衣卫,那也不存在。 当他们奄奄一息的时候还坚持着不攀咬济宁,锦衣卫便将这边的审讯情况并周c王两家的具体反映写进了案卷。 之后便有太医院的大夫来给他们治病,寻常伙食也改善了不少。虽说想大鱼大肉基本是奢望,但菜里有了油腥,饭也不再发馊。最要紧的,水不限量。 或许是太医院圣手高明,前些日子还昏痛得不能动弹的人,几服药下去就有了精神。前些日子看着渗人的化脓伤口也结了痂,只等掉了血痂就能痊愈。 对男丁,太医倒没特别叮嘱什么,对年纪小些的女眷倒还多说两句:“愈合的时候,伤口会特别痒,管住了手千万别挠不然容易留疤。” 看着王妍满脸横七竖八的刀口,太医也让她不用担心:“这伤口看着凶险,其实伤得不深。等掉了血痂子,我再给你调两盒祛疤的药膏,你连着外敷半个月也就好了。只是手臂上这一处化脓严重,怕是要消不掉了。” 虽说能吃饱能治病就已经是上天的恩赐,不能再挑拣更多。可女孩儿到底爱美,知道已经被毁得面目全非的脸不会留疤,竟欢喜得流出泪来。 和不毁容相比,手臂上的伤简直就不值一提。王妍想开口感谢大夫,可一张口就哽咽出声,她尴尬的笑着将头避在一旁,惹得大夫又是叹息:“别哭了,刚上好的药都快被眼泪冲干净了。况且眼泪中有毒,流进伤口对伤势不好。” 王妍紧着点头,拿手不断揩眼角的泪:“不哭了,谢谢大夫。” 这边太医细致的照顾着大伙儿的伤,暗处的锦衣卫却没闲着。不知道皇帝走之前给了他们什么任务,审完周c王两家,他们的人便悄悄去了济宁c扬州两地。 正经去了也是乔装打扮,别说是普通百姓,哪怕是布政使大人和他们也是见面不识。而且,他们这次去扬州的保密工作做得特别好,朝中只知道有锦衣卫去了外地,具体去哪儿为什么事没人清楚。 与此同时,皇帝带着大军也已经赶到蒙古草原,正费力的寻找着鞑靼军队。 是的,寻找! 鞑靼是游牧民族,哪里的水草肥美他们便去哪里放牧,家也就跟着搬到了那里去。他们的都城也不过简陋的修了修,便是贵为可汗也一样四季迁徙。 他们的生活习惯,为他们的迁徙隐藏创造了便利。 明朝开拔大军来打的时候,他们也得到了消息。于是,新上任的可汗便带着贵族和臣民躲在了沙漠深处。反正他们心里也知道自己不是明军的对手,根本就没有为了脸面和骨气出去硬碰硬的必要。 何况这边缺水,明军对沙漠又不熟悉,找不到也绝不可能一直找下去!等他们断了粮食,没了力气,自然也就回去了。等他们走了再出去抢他们的衣裳粮食,那才是最划算的事。 他们如此抢掠了十数年,得了无数好处也有了无数经验。 黄沙漫天的沙漠里,明军疲惫的前行费力的寻找。 周敬思也是其中一员。如今的他顶着一张被黄豆烫得满是坑洼的麻脸,不消说话也显得凶神恶煞。加上他从小习武功夫不赖,现在已经跟在蒋百户身边当了亲卫。 蒋百户是土生土长的漠河人,吃够了蒙古各族的苦,寻常对鞑靼c瓦剌就没了好话。 这会儿安营做饭,对躲着不敢对战的鞑靼军更是骂骂咧咧:“缩头的龟孙,要让爷抓住了才要给他们好看。” 而后又骂没刨坑就准备生火的周敬思:“不挖好洞防烟就生活,是计划冒了烟出来给那帮畜生送信?” 蒋百户性情粗狂,说话的同时一脚就踢在了周敬思屁股上。周敬思在军营里被打皮实了也不回嘴,赶忙学着旁人的样子挖风洞。心里却对鞑靼军充满了怨气:正面对决,也算是条汉子。这般躲躲藏藏算什么玩意儿? 在沙漠里漫无目的寻找了四五天,白嫩的士兵都快被吹了人干。 第六天晌午终于在线人的带领下逮到了鞑靼军队,所有士兵都振奋起来。他们在沙漠里吃了多少苦,对他们就有多少恨。 皇帝也擅于利用士气,有条不紊地派兵布阵,霎时就将对方打得溃不成军满地逃窜。 蒋百户在这场大战中特别勇猛出力,周敬思毕竟没杀过人先前还有些畏首畏尾下不去手,等身边的兄弟负了伤,自己这方士兵被砍下了头,他也就跟着红了眼。 “我让你们骚扰边境,让你们强抢民护,让你们滥杀无辜” 或许是为了找正当的杀人理由,周敬思每每取人性命都要这么数落一番。好像两军对阵理由还不够,还必须证明对方是十恶不赦的坏人一样。 当时只顾着打仗顾不过来,大败敌军收拾好战场之后,蒋百户才对着周敬思一阵好笑:“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家是什么名门望族,家风严谨良善怀仁呢。杀个敌军还要找那么多理由,你当初抢盐打杀自己将士的时候,可没见你手软。” 周敬思累得瘫倒在黄沙里,他仰头望着苍茫泛白的天,长长的吐出口气:韶华你知道吗,如今哥哥也能上阵杀敌c保家卫国了。你为了受的那些鞭子,该值得了吧! “别说,你娃子平常看着挺怂,上了正场还有点本事。”蒋百户回味着周敬思杀人时简单直接的动作,无意间问道:“看你出手的路数,不像是跟着乡野武夫学出来的啊。周来顺还出个大钱给你请过有名的武师傅?” 这话让周敬思很为难,他不了解周大壮真实过往,看周家的家境也不像是请得起正经武师的人家。可他那一身功夫骗不了人,瞎编惹来的麻烦只会更大。 正为难得很的时候,前面突然乱了起来。周敬思赶忙翻身起来往前头去,说道:“莫不是摸到了鞑靼的老穴,走抓可汗立军功去。” 蒋百户一听也兴奋起来,顾不上身上疲累就带着手下往前面去。可等到了地方他才跟着傻了眼。 找到了鞑靼藏身的老穴是不假,可鞑靼部落的核心人员早已经转移,不知道又藏到了什么地方。令人震撼的是遗落在原地的食盐,堆成山的盐少说有数百袋。 “蒙古不产盐,咱们北边今年缺盐也缺得吐了血,他们哪里来的这些盐?” 周敬思便想起了先前和周来顺在路上的谈话,他们当时感激山匪将盐劫过来卖到了北边。现在看来,只怕是卖给了鞑靼。 他从散开的袋子里抓了把盐来看,又捏起一小撮放进嘴里尝了尝,而后皱眉道:“还带着海腥气呢,该是山东产的海盐。” 皇帝得到消息的时候面上不显,心里也是起伏不平:推算时间,这些盐被劫的时候正是朝廷准备对鞑靼动手的时候。便是山匪他们也还是大明朝的子民,竟然劫了救民的盐卖到鞑靼。 “当初北方因为缺盐暴乱,几乎形成农民起义。那些山匪明知道形势还劫盐贩卖到鞑靼,其心实在可诛。” 皇帝坐在高位上没有说话,多年的军事敏感让他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 鞑靼缺盐不假,山匪劫道也是寻常。可在北方缺盐暴乱的时候,山匪还一次次铤而走险劫朝廷的盐,这就反常得很。 他们为的或许并不是盐,而是要让北边乱。没了活路的明众若能乱得朝廷都不安稳了,那才最好。 现在回想,趁着北方暴乱的时机,鞑靼c瓦剌可没少来大明火上加油c杀人越货。 “朕记得当时山东的奏折里写的是剿灭了山匪,收回了被劫的全部食盐,并已经将盐全数送到了缺盐区?” 蓝将军低了头没敢接话,山东官员当真谎报,事情可严重得很。 皇帝看了他一眼,扯唇冷笑一声道:“欺上瞒下c贪功遮过,好一个山东布政使,好一个忠臣良将。” “可北方缺盐的局面是真的解了,百姓们不仅吃上了盐暴乱也跟着平息了。圣上路过北边几城的时候亲眼所见,乡亲们安居乐业,对免费给穷人派发食盐的‘济民’盐庄更是满怀感激。若不是山东的官盐,哪个商户肯免费舍盐?” 皇帝便想到了周韶华! 才要出征的时候召见几位尚书,白尚书还刻意停下来为他们求情,还呈上过一本奏折和几本条陈。如此看来,北方乡亲吃的盐只怕就是周家运过来的。 可到底是为公还是为私那可不能定性! 这年头,贪官污吏总喜欢将自己伪装成亲民爱民的模样! 皇帝沉吟片刻也就将这事放在了一边,才打了胜仗总得犒劳军将鼓舞士气:“食盐的事情回朝再谈,传令加菜加酒犒赏全军。” 这一仗实在打得漂亮,鞑靼主力部队被打得七零八落,小支分队几乎全数歼灭。要不是鞑靼军民逃出了经验和技巧,这一仗足可以消灭光他们所有军部,捉拿住新任可汗。 便是让他逃了也不打紧,就目前的情形他们跑不远,等大军吃饱喝足去找,定能打得他们落花流水c跪地求饶! 谁都没想到跑得无影无踪的鞑靼并没有重新藏起来,他们悄悄绕到明军后头,一举火烧了明军多个后备供应站点。 哨兵看见远处狼烟的时候,正在庆功的大伙儿简直措手不及,顾不上再吃一口便整装去援助。 遗憾的是等他们赶到,三个后备供应站已经烧成了灰烬,里头的粮食c军服c兵器大量受损,几不能用。 原本三个月的军需,一瞬间灰飞烟灭。就随军带着的这点东西,最多够十天嚼用。 皇帝皱眉看着眼前残破的景象,斩钉截铁的发号施令:“八百里加急传令回去,开国库粮仓,从各处铁器场调派兵器c铠甲。命扬州五天内从大运河将所有军需运过来。若不能按时抵达,军法处置!”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零四章:人心不古 皇帝这话说得轻巧,真要去办却难如登天。 即便筹备物资不花费大量时间,各处转运也需要时间。况且大运河虽快,但也不能直通沙漠,到了北平再转运,哪怕一切顺利c加班加点,也很难在五天内将军需送过来。 皇帝自然也知道中间艰难,紧接着一道道喻令颁下去。要求各地千户所全力配合,清理道路c备好车马,争分夺秒的运送物资。经过精密计算,只要扬州能在四天内将东西运过来,这边就断不了太久的粮。 只要不断粮,他们此次不说将鞑靼部族消灭干净,也至少要将他们赶到贝加尔湖以北。 如此,成败的关键倒全压在了大运河身上。 周敬思作为扬州知府的长子,经历过上次运军需时的艰难。船工们一趟跑下来,没个七八天基本回不来。哪怕后头周韶华使法子增强了积极性,最快走一趟也得五天。现在让四天跑完全程,那不是难为人吗? 想着这些,他心里就跟着发紧,觉得扬州怕是又要出纰漏。到时候再连累到家里 哦,他家人已经在监牢了,再连累也就一条命了! 周敬思叹息一声,紧攥着的拳头也跟着松开了:能跟着圣上往沙漠走一遭,用这条命杀几个敌军也算没白活一遭,也算对得起家人的拼命相护,没给列祖列宗抹黑了! 至于别的 周敬思忍不住无奈的摇了摇头,他现在是充军的‘周大壮’,除了杀敌还有什么是他能说能做的? 扬州布政使大人收到命令的时候也是头皮发麻,他查周韶华的时候没少摸码头的底。知道重船往北平走一趟紧着点也得七八天。现在周韶华和王文突然不见,码头上的氛围一直比较紧张。 很多人心里都知道在做什么,周韶华他们一出事也就跟着不肯在码头上做了。若不是布政使大人控制着,那些涉事的兴许早想法子逃出了扬州。 即便布政使大人用尽了法子,运河码头也没了周韶华和王文在时的精神面貌和状态。 所有的人员都抱怨没了应有的待遇,大部分人因此怠工。好些有本事的船头都选择转运海货。虽说风险更大些,但收入好。 一时间,扬州运河码头便冷清起来。布政使大人先还不信邪,冷嘲热讽道:“不就是个破开船的,离了你们大运河还不晕东西了不成?想走的一个劲都走完,本官还不信了,衙门口拿着月俸招人还要招不来。” 那一阵走的人不少,可布政使招来的人还当真不多。 周c王两家的事情虽然没有明说,但消息灵通些的都知道他们应该是因为大运河出了事。事情没有定论之前,能在别处讨到好生活的都不愿意去那里蹚浑水。剩下些没能耐的,衙门口又看不上。 剩下高不成低不就的还算合适,可一打听码头上的待遇和工作量,大多又打了退堂鼓。尤其周韶华在时的福利都全部取消了,这更让人心里不平衡。 春天北方河面结的冰才刚化开,运送任务也不重,布政使大人也没觉得多苦恼。反正人慢慢招就好了,衙门口的俸禄到底比外头的稳定,没有招不来人的道理。 可现在圣上突然下了死命令,布政使大人头皮就开始发麻了。 他亲自召集了相关人员询问,却没有人敢出来接这个任务。大家伙儿被骂得狗血淋头也都硬着头皮在顶,哪怕是丢了这份工也不肯接这趟活儿! “七八天的路程让四天走完,这根本就不可能。我们上码头不过是讨口饭吃,可不敢耽误了陛下的大事连累得全家都活不成。” “大人若实在相逼,不如一刀砍断我等脖子。不出工哪怕死也不用连累家人,耽误军机大事,这罪名咱们可担不起。” “听过不干活被扣工钱撵走的,还没听过船头被逼着出船,否则要抄家灭族的。这船我等是走不了,大人有能耐就一个个法办了我们。只是这朗朗乾坤定有公道,我们死了也定然有人替我等伸冤。” “” 布政使焦头烂额,却又无计可施。他涨红了眼睛看着下面黑压压的人,厉声质问道:“你们心里就没有点民族大义?陛下亲征鞑靼,不是为了保护尔等生活安稳?他那么金尊玉贵的人儿都为了子民亲上战场,你等就不能拼死为他们送去军需?” 大家都低着头,没一个人说话。 “男子汉大丈夫,怎么就能轻易认输?以往七八天才能跑完,咱们就不能不眠不休加班加点?以前四十人划桨,咱这回不能用八十人?只要你等应承,什么困难都由本官解决!” 下面的人将头压得更低,没有人说话更没有人敢看一眼布政使大人的眼睛。好像看他一眼,就会被误以为应承了下来。 布政使大人等了很久,等到后头实在没了耐性,干脆一巴掌拍了桌子:“去年冬天运军需,那也是被时间催着命,你们怎么没和周韶华这样硬来?难不成,你们觉得本官比他好欺负?” 站在下头的船头,大多都已经换过了。剩下的少部分人,听见周韶华的名字心里也是说不出的苦涩。 “周大人就是您说的有民族大义,他心疼北方乡亲,心疼我等船工,心疼扬州经济。听老齐说,周大人还将目光放在提高天下百姓收入上头。可结果呢?现在整个扬州都找不到周c王两家的人了吧。周大人的民族大义都只害了家里人,我们蝼蚁般的存在想那些有什么用?” 说话的是码头上原有的一名船工,以前和齐船头走得比较近,有些事情心里也有谱。 他实在是被骂得冲动了才说出了这样的话,说完心口就突突的跳,后悔得恨不能抽自己两耳光:说这些做什么,惹恼了布政使大人吃排头事小,被划到周韶华一派跟着给株连那才了不得! 想着周韶华做的可是贩私盐的勾当,他吓得双腿都软。 可布政使大人却被这番话震住了! 他一直关注着周韶华他们在京中的情况,原本对没有立马结案执法还有些不满。现在一听,却有些怔愣:是啊,周韶华他们的一番赤诚换来的不过是家破人亡。有这样的先例摆着,哪个还肯为了虚无缥缈的民族和正义铤而走险? 布政使大人突然就想去了解下周韶华的过往,想知道他们当初贩私盐到底是怎么回事。 可目前的当务之急却不是那个,不管怎么说皇帝下达的任务肯定得保质保量的完成。四天不行哪怕五天c六天呢。延误总比不运强吧! 但这真不是运商品那么简单,出了纰漏赔钱就行。所以任凭布政使大人威逼利诱,始终都没有人应承。他若是强权压人,对方便也耍泼皮无赖:“左不过就一条命,现在被您逼死也好过耽误军机大事,全族都跟着被诛连。” 布政使也算是个好官,并没玩抓了亲朋强行逼迫的手段。 他急得没法子,甚至都要给他们下跪:“国家大事面前,个人的生死算得了什么?我求大家大局为重,家国为重。” 下面也齐刷刷跪了一片,他们神色姿态比布政使大人还虔诚郑重:“求大人体恤,我等升斗小民只为一米一饭,养儿育女。操不起国家大事的心!” 这一刻,布政使的心拔凉。他想不通乡亲们的自私和冷血:皇帝亲率近十万大军在沙漠里杀敌,护国民安稳周全。如今在沙漠里遇到难处,怎么就得不到臣民的鼎力相助?若圣上和大军真在沙漠里有个好歹,大明朝的子民哪个能安居家中养儿育女? 他表情太过痛苦凄凉,让先前说话那个烙船头心里更加忐忑不安。他觉得自己得出点主意,要不然布政使大人的怒火就都得冲他身上使。 于是,他膝行出来,郑重的磕头道:“说到民族大义,大人便该去找有民族大义的人。当时追随周大人和王大人的便是齐船头和周船头。他们俩虽然离开了码头,可朝廷有难他们必然效力。而且去年冬天运物资,他们俩也是往返最多,用时最短的船头。大人将他们请回来,定然能完成朝廷指派的任务。” 这种祸引江东的伎俩,布政使很有些看不上。可到了这个节骨眼,也实在不是计较的时候。 他定定的看了老船头半晌,问他:“那两位船头,最快一趟走了几天?” “六天!” 这话一出,满屋惊奇。当然,更多的是松了口气。大家不约而同的推荐这两位船头,甚至还贴心的提供了对方的家庭住址,及目前的生活状态。 齐船头死了独子,妻子疯癫的事情更成了可以被他们利用把柄。他们纷纷道:“齐船头自认亏欠了妻子,大人只要将她妻子捏在手里,别说四天,三天他也定能回来。” “他妻子虽然疯癫,满心却都是孩子。大人只要说带她去找儿子,她肯定跟你走,都用不着官爷去带。” 这一刻,布政使大人心里是凄凉的。他想着,周韶华和王妍他们若真是一心为民,朝廷很有必要法外开恩。不为别的,只为这国家缺不得胸怀大义的人! 不管怎样,布政使大人都还是去找了齐c周两位船头。 两人听了布政使的来意相互交换了个眼神,最后由齐船头开口答应了下来:“我们哥俩卯足劲豁出去,最快四天半应该能到。这趟船,我们可以走,但是有条件!” “你说!” “保周大人c王大人全家平安!” 这事超过了布政使大人的能力,他一时间愣在那里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过了半晌,他试探着道:“你们的功劳,你们为自己谋利就罢了,提他们做什么?” 齐船头便不屑的笑了笑,摆手请布政使大人自便:“就这个条件,若不成,您可以另请高明!”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零五章:人不为己 布政使大人很少和底下百姓打交道,这回一接触才知道中间的难。 如果你不肯强权压人,如果你还秉承良知为上。那你就知道和着眼眼前的人谈话有多难。当然,齐船头和周船头算不得只着眼眼前的人,可布政使大人看着他们毫不让步c没得商量的强硬模样,实在也是头疼。 “既然你们能提出这个条件,想来也清楚他们犯的究竟是什么事。贩私盐这样的大案,整个朝堂都得震动。如今人犯已经押到京城,我一个小小的三品官,哪有本事左右他们的生死?” 布政使大人叹口气,脸上全是无奈:“我若先答应你们,让你们先干活,最后办不成你们也没办法拿我怎么样。可咱们这样没意思,你们若真想帮周家c王家也不能硬撑着不运军资。皇帝要因此吃了败仗,一打听你们不运的原因,罪过不还得安在周c王两家头上?” 齐船头和周船头相互看了一眼,两个人眼中都是失望。 他们领周韶华和王文的情,记他们的恩,所以愿意为他们出一份力。更重要的是他们缺钱,齐船头的妻子抑郁疯癫,因为滑胎身体还严重受损,没有大量的银子供着基本就没了活路。 周船头情况稍好一些,可上有二老下有七八个小,就靠着他一个人进项嚼用。以前有周韶华体恤,偷偷帮张家将东西捎回来挣了银子分给大伙儿。现在他们两家出事,张家那边也断了供给。 他们从码头上出来,走海货倒也能多挣点,可风来闯浪里奔,真怕一股浪潮打来就再也回不了家。 所以,他们想趁着机会再将周韶华他们都救出来,只要他们出来了,总得想办法在扬州谋职。凭周c王两家少爷的脑袋,总能带着他们多挣些银子。 “我没法子保证周c王两家平安无事,但能保证竭尽全力去保他们平安。”布政使大人叹一口气,看着他们瞬间充满希望的眼接着道:“他们最后怎么罚,一是看圣上的心意;二是看现有法典可有法外开恩的特例。” “皇上说了都还不算?” 两人一脸不可思议,惹得布政使无奈一笑,解释道:“天子犯法也和庶民同罪,又怎么可能因为圣上一句话就能废掉法典规定?便是他肯,朝堂上的文武百官也不肯啊!况且周家政敌中还有一个都御史,他们的专职便是监察。皇帝有什么地方做得不对,他们便该进言劝谏。” “那也不过劝谏嘛” “是啊,劝谏!可你能顶住全家人一死想劝吗?法典明文记载,周c王两家还知法犯法,皇帝又如何肯为了他们破例?” 现场又是一阵静默。 齐船头更蹲在地上一口接一口猛抽旱烟:周韶华要救不回来,他还能去指望谁?没有周家人帮着照顾他妻子,族亲帮着照看两天都已经很不耐烦。长此以往,他的活路又在哪里? “这天下可真不公平!周韶华和王妍c王文这样一心为民的人都不得善终。果然好人是做不得!” “可不就是!他们若不管北方乡亲死活,不管扬州经济繁华还是凋落。他们现在还是扬州城数一数二的公子c小姐。现在呢,阶下囚!” 齐船头在台阶上使劲磕着烟嘴,神色绝望又愤愤不平:“这才叫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呢!” 布政使倒一直都清楚周韶华的人品,当时着手查他也清楚他贩私盐的初衷,该是为北方乡亲供盐。可北方的事情有朝廷操心,朝廷原本也已经派了人来调查运河运盐的可能性。 他认同周c王两家一心为民的心,却不赞同齐船头他们的观点。 “周韶华他们可算不得人不为己,是他们做事的方法不对。若” 他话还没有说完,齐船头已经激动得站了起来:“什么方法,换你你有什么方法?山东c山西派兵剿匪后就没了动静,因为他们根本就没多余的盐再给北边。朝廷倒是派了官员调查大运河运盐的事,可大半个月过去了,朝廷可说怎么运了?北边的人是为了口盐抢劫c杀人开始暴乱而来,南边有盐是没人往那边运。若不是实在等不得了,谁愿意拿生家性命去做事?” 齐船头一口气说了这么多,越发是觉得气怒难平。 他心里还藏着很多话,可涉及自身终究难以启齿。其实连贩私盐的事情都说了,又还有什么好避讳? 周船头看高位上的布政使大人一眼,叹了口气接着道:“你们只看到去年冬天的军需准时运过去了,却没看到是怎么运过去的。为了能运过去,韶华和王文都做了些什么。你们只看到他为了百姓贩私盐,却没看到他为了扬州乃至整过国家都耗费了多少心力,冒了多少险。” 说道这里的时候,周船头也开始有些激动。他靠着门柱缓了好一会儿,心情才重新平静下来。见布政使大人想要说话,周船头率先进了内室,将一大摞本子拿出来递到布政使大人面前。 “受韶华托付,每趟船装多少军资多少商货;每艘船装货位置c数量对行船的不同影响我都详细记了。还特别留意过载商货过程中遇到的各种情况,及应对办法。” 看布政使大人一页页翻得认真,周船头又接着道:“路上事多又杂,我多少次不想费功夫写这劳什子东西。韶华得知后苦口婆心找我谈了很久,也就那时候我才知道他在做大运河商运可能性的调查。” 布政使翻页的手顿在原位,神色也僵硬起来:“这事,不是有人在查吗?他” “是有人在查,可官员查到现在有结论了吗?若真等着他的结果,镇压北方老百姓起义的仗都该打完了。”周船头轻嗤一声,表情语气都讽刺得很:“当初整个码头的船头船工,都用各种手段抗议月奉太少。衙门也在牵头处理,最后结果呢?若不是韶华贩货挣了银子分下去,去年的军需怎么可能按时运过去?” “当时的情况大人就算没见也该听说过。商人船工哪个有条活路,若不是周韶华和王文两位大人铤而走险,圣上现在才缺物资?他们今年开春就别想有粮草支持征鞑靼。” “他们千难万难的从绝境中刨出条路,到最后却被说办事的方式不对。这话,草民听着也实在心寒。” 布政使哑口无言,好半天才道:“我竟不知道还有这些内情。” 周c王两家被锦衣卫带走之后,他严格的查过他们两家的家财。没查到正当途径外的余银时,他还只以为是他们账做得高明,钱藏得隐秘。可没想到竟是全分给了码头上的劳力。 “韶华亲自经历过扬州两次萧条,太清楚大运河对扬州商业的重要。他时常兴致勃勃的和我说实现大运河商运后的盛世景象,时常和我说事成了船工的俸禄c福利能跟着翻番,朝廷税收翻番还减少出项。我听得多了,也当这是利国利民的天大好事,却没想到没等实现他们先进了大狱。” 布政使头一次听说周韶华这些计划,他想起京中传的周知府和周韶华上书大运河商运一事,想起好友来信核查时他嗤之以鼻回说‘不过是为了脱罪寻的理由’,如今,他面红耳赤。 他扣着本子沉默良久,而后语气郑重的道:“既然的周韶华实际论证过可行,本官查实后定全力帮助促成此事。” 齐船头和周船头眼里才重新燃起希望,他们不约而同问道:“如此,韶华他们该能平安了吧!” “还是先前的话,本官这点品级没法子护住他们。真想救人,咱们得先帮着陛下拿下鞑靼。扬州在这事上立了汗马功劳,往后在朝堂上说话也有底气。” 两位船头认这个理,没再多想就答应下来:“大人实心,草民也不敢拿架子。您踏踏实实等着来货,时辰一到我们哥俩就扬帆发船,便是豁出命也按时将东西送到北平。” “四天到北平,你们有几成把握?” “不到两成!”齐船头实事求是道:“河上的状况没人说得清,万一再遇到点风浪,七八天到不了也是常事。若一切顺遂,我等不眠不休使出全力,四天也紧,五天倒有几成把握。” 看布政使一张脸又全是愁云,齐船头又道:“大人就放心吧,整个扬州没人比我俩更了解运河行船,便是遇到点小问题都能顺利化解了。四天要到不了,那边再多等半天我们也该能到。” 半天也就一顿饭的事,久经沙场的陛下肯定能想出克服的法子。 布政使只得以不妨碍大局来自我开解:“那你们先准备着,物资到了码头你们便立马发船,片刻都不要耽误。” “大人放心!” 回衙门的路上,布政使大人心情复杂c感触良多。亲身经历过了才能体谅周韶华他们当时的不容易:若不是贩私盐弄来了银子,周韶华也真要拿那帮船工没法子。 了解了前因后果,他决定要帮他们一把:“你们为着家国踏出了那么艰难的一步,后头的路,本官陪你们一起走。” 布政使大人回去便进了书房,字斟句酌的给京中好友写了书信,让他多照顾着周c王两家人,同时也求他开始布局,等圣上得胜归来便好开大运河商运的议题。 他没想到的是,没等好友回信应承,他自己便先遇到了麻烦:因为时间紧,内阁大臣决定先从扬州粮商手里拿粮食运往前线,随后就将库里的粮食放出来还给他们。 原本就倒个手的简单事,为家国安稳商户也理应同意。可出人意料的是他们就不答应,尤其是张家,直接闭门谢客,连商铺大门都直接锁得死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零六章:泥菩萨 张家原本在扬州也不算多起眼,可打从去年冬天开始,却突飞猛进c四处合并扩张,隐隐成了扬州最大的粮商。 如今他带头不配合,官府想在扬州拿到粮食,却比较困难。 布政使大人气得跺脚,摔打了无数个茶盏手下人都没能带过来好消息。他亲自出马约见张家当家人,谁知人家竟称病不来。 “这帮刁民,还想着造反不成?” 他带着官差c郎中气势汹汹的赶过去,想着只要张家当家的不是真的病入膏肓就将他抓起来。 “朝廷这是调用他的粮食,哪个是在和他商量?”先头和船工打交道,布政使已经摸索出了门道:你越和他们好言好语他们就越蹬鼻子上脸,官差们将明晃晃的配刀一拔,再横的人腿都要软三分。 张家再厉害,说到底也不过就是个商人。船工手里握着的就只有那一条命,布政使狠不下心拿人性命想威胁。可你张家家财万贯,真能舍得下锦绣前程和官府作对? 可张家不是舍得下,是他有不得不舍的理由。 官差簇拥着布政使大人赶到张家的时候,张家家主也带着全府家丁在门口迎接。见到布政使大人,他拱手作揖姿态很低。 “你不是病得连床都下不得?”布政使大人鼻孔朝天的冷哼道:“本官特意为你带了郎中,现在给你把把脉?” 布政使连讽带刺,张当家的却依旧面色如故。甚至于郎中上前要为他把脉,他也礼貌的淡然拒绝:“在下得的是心病,大夫你只怕是治不了。” 没等大夫为难的看向布政使大人,他又朝布政使拱手道:“来者是客,大人里面请。各位差爷既然来了,也请客堂里坐。” 他一个眼神,家丁便去请官差进屋。布政使脸色黑了个透,可他来也不是耍威风,倒也忍下了张当家先前的无理,由着他的安排跟着进了堂屋。 原以为张家肯出来接,那就是愿意谈。可布政使大人跟着喝了两盏茶了,也都没说出个所以然来。 不谈粮食,张当家的笑脸相对,一谈军粮,他便大倒苦水。虽说语气恭敬谦逊,可归拢来也就一句话:粮食我没有,命倒是有一大家子。你若强抢我那一屋子的家丁也能抵挡下,若还护着官声要脸,那您就喝了茶请回。 布政使当了这么多年官,还是头一回在个商户面前这般没脸面。 既然好话赖话说了都不顶事,那就来强。张家上下都进了监狱,倒要看看他们究竟是选安稳还是选粮食。 布政使一出门就指派了官差抓人,张家的家丁也早就有了准备。 没多大会儿,两方都亮了家伙。布政使气得都笑了:“拒捕的事情都做得出来,你张家当真反了不成?” 这罪名安得大,张家大当家的却也不怕:“这莫非是您的天下,不许你欺压就是谋反?” 双方阵仗都大,眼看着就要没法收场。好在齐船头恰好来张家商议要事,紧着将布政使大人劝了下来:“不妨让小人来劝劝张掌柜,若过了今天还劝不好,大人您再拿人如何?” 等官差退了,张掌柜的也松了口气。他恭恭敬敬的对齐船头抱拳谢道:“多亏齐大哥相助,不然兄弟我今天要凶多吉少了。” 齐船头苦笑着摇头:“我能有什么脸面本事,能在布政使面前说上话,不也因着你手里有他们急需的军粮?” 齐船头说的是实话,他务实的点了点头,恭敬的将对方请进了屋。 茶水点心都上齐之后,张掌柜的也不含糊,直接开门见山道:“前一阵听说运河码头上的船工集体罢工,不接运军资的活儿。今天布政使大人能对你客气,想来这活儿是你接下来了?” “正是!” 没等齐船头再说更多,张掌柜眼中已经有了讽刺神色:“周c王两家待你可不算薄。仔细想想,没有周韶华和王妍相帮,你家都未必能有活路” 齐船头赞同的不住点头,打断他道:“我这辈子总做不出对不起他二人的事情来。” 这话张掌柜却是不敢说的,毕竟王家一出事,他就紧着挖通了和王妍铺子的通道。也早就想好了说辞,他张家的人一旦被抓,所有罪名肯定是要往王妍头上推。 原本打定了注意要讽刺气船头两句,现在反倒被人按住了短。张掌柜的觉得脸上不好看,便转了话题问他:“你既然都在布政使面前立了军令状,可想好了要怎么劝我?” “不用劝,你肯定会将粮食装好主动送到码头去。” 张掌柜立马就笑了:“你既然如此肯定,那便去码头上等好了。” “你只是有些道理还没清楚,一些利益得失还没看明白。待我和你先说两句。” 张掌柜做了个请的手势,然后便老神在在的端了茶盏品茶,完全没将齐船头要说的话放在心上。 齐船头也端了茶盏浅呡一口,放下茶盏砸吧着嘴回味了下茶的甘甜之后才开口道:“你不愿意和朝廷换粮食,最终的目的还不是想以此威胁朝廷,让朝廷答应你张家的货能从运河走。” 看张掌柜的要反驳,齐船头摆手阻止他说话,同时又接着道:“我帮你运了多少货,还能不知道你们中间的门道?没了大运河做依托,你家半年内就得跌出扬州贵赏圈。以往扩张门店得罪的人全都得朝张家反扑。人家丢了大运河的便利大不了少挣点钱,你家是没了大运河就得关张。” 没搭上大运河的线之前,张家也不过是擅长钻营的商贩。和周韶华联手走货之后,他家俨然成了扬州商户的土老大。什么货给谁家给多少都是他说了算。为此得罪了不少的人。 前一阵周韶华和王妍出事,他家手里没了那么些俏皮货日子就不太好过了。再抗个一年半载还拿不上便宜好货,以前说过他家气的商户就该反扑了。 所以,齐船头说得没错,他得趁朝廷有求于他的时候将条件谈好。若这次机会还没抓住,他张家只怕要就此衰落了。 “况且你也怕周韶华和王妍他们将你供出来。你是参与大运河私用的唯一商户,一旦查出来只怕要落徐c李两家的下场。尽管王妍曾今对你有许诺,你心里依旧不踏实。所以,你要铤而走险和朝廷谈条件。只要朝廷准了你用大运河运货,以前的事情就可以翻篇。” 张掌柜的没想到齐船头看得这么通透,他收了手上的茶盏,凝眸认真的看着他道:“你既然看得清楚,也该知道没人能挡我的道。” “我张家既然已经没有了退路,那就只好自己去闯出来一条路。” 齐船头嗤笑一声,毫不留情道:“你现在闯的不过是死路罢了。别说朝廷现在危急,很可能遇事走极端。就是去年冬天你们闹着不卖粮食,最后怎么样了?那件事说起来也算您们占理吧,周知府也算得上爱民如子的好官吧!结果呢?蹦得欢那几家哪家得着了好?” “便是难那也得做啊!不然更没有出路。” “你可能想着被布政使打杀了也好,你死了结了案。王妍就是再供出来你,你张家也不用再被株连。” 齐船头叹了口气,又拿杯盖撇了水面上的浮沫道:“你心里也知道和衙门斗最后斗不过,所以布政使大人来的时候你才会出门迎接。到了堂屋说话,你也句句客气不想惹人。你趋利避害,却忘了其实有人能帮你。” “谁?” “周韶华!” 张掌柜的笑着摇头,看齐船头的眼神就跟看傻瓜一样:“他?他还是先顾好他自己吧!” “他如今是泥菩萨过河,可等他过了河便是有大神通的菩萨。而大运河商运,一直是他们想实现的梦想。皇帝得胜归来说不定还要大赦天下,周c王两家的人寻了机会求情,说不定周韶华就能成事。” 周韶华具体是什么性格张掌柜看不太准,可他了解王妍。就凭王妍寻常的作风,只要还有一口气在,就定然会提大运河商运的事。 “可他们自己都身陷囹圄,罪名又是那般凶残没有余地。我便是想指望到底也指望不上。” “咱们现在就能帮他们!” 看张掌柜的心里清楚,齐船头也不和他来虚腔,认真说道:“与其被人治罪抢走粮食,还不如主动点将粮食拿出来往前线运。如此,圣上对咱们扬州也要心怀感激。咱们在装粮食的麻袋上做点文章,兴许还能帮周韶华c王妍他们一把。” 张掌柜的有些不解,皱眉问他:“怎么做文章?咱们联手若能将周韶华和王妍救出来,也不枉费他们对咱们好一场。” “我能想的就是办法!” 齐船头顿了片刻,而后一鼓作气道:“在装军粮的麻袋上全绣上字为周韶华他们求情,让陛下也知道知道他们在扬州百姓心中的位置。那么多粮食运过去,只看麻袋上的字,也够慌皇帝客观的评判下周韶华他们的罪行。” 张掌柜的想了片刻,和衙门对着干他心里其实也发虚。现在知道周韶华他们在积极争取大运河商运,他眼珠子又灵活的转了转。 他现在在救周c王两家的事情上出了力。若两家平安,他张家便成了这两家的救命恩人。若是救不出人,朝廷拿粮食和他换他其实也不亏。最要紧的是,他心里太清楚和朝廷作对,最后吃亏还是只有自己。 所以,相通中间利害之后,他立马就答应下来:“成,你说那麻袋怎么绣咱们就怎么绣。周韶华和王妍对得起扬州百姓,咱们百姓自然会回报她。” 就麻袋上绣什么字,两人又商量了好半天。最后定下来之后,张家便花大银子请了全城的绣娘赶工。第二天一早,几十万个绣好字样的麻袋就送到了张家粮仓,一帮工人干劲十足的装着粮食! 可张掌柜的看着马带上的字样,心里却忍不住担忧起来:“周c王忠廉;法外容情”,战场上的皇帝见了这些,会是什么心情? 周c王两家尽得人心,那他皇帝呢?这天下,到底是他的天下,臣民该一心拥护的也只能是他!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零七章:居心 张家掌柜忧愁的看着忙碌的长工,还是没忍住将齐船头拉到一边道:“这么弄,当真会没事?当今皇上就是再大度,只怕也容不下老百姓这么拥护一个地方官。” 他是怕帮了倒忙,毕竟他现在能指望的也只有周韶华他们了。 “我的处境你也清楚得很,周韶华和王妍真被治罪。我这边也干净不了,就算王妍真担下了偷往我库房放私盐的罪。我这边也很难一点的责任都不担。况且在用大运河运祸c出货的时候还得罪了不少人。要是” “既然都是没有退路,那死马当活马医好了。”齐船头想了下自己的处境,顿了下又接着道:“咱们这样的,不豁出去不被治罪,也不见得能有好日子。跟着周韶华他们豁了一场,败了也不过个死字,可要真赌赢了。这扬州乃至这天下,都会因为咱们再上一个层次。” “我从来都不敢有当伟人的野心,咱们这样的小老百姓,能过两天安稳日子也就够了!” 齐船头正指挥着人装车往码头运,听得张掌柜这话他转头认真的看了过来:“白花花的银子往你荷包里钻的时候你咋不说想过安稳日子?如今韶华和王妍他们出了事,你倒是想起安稳日子来了?” 张掌柜的面红耳赤,连忙改口道:“我也不过发个感慨,真能实现大运河商用可不就是大家的福气。自打周韶华他们被抓,各地的货都涨了四五成。好多东西还直接断了货。商户c百姓们都叫苦连连,他们心里憋着的那团火估计也快憋不住了。” “货少c运费贵,连街边茶棚的大麦茶都涨价。这日子老百姓过着也不舒心。” 齐船头也正吃着经济不景气的苦,寻常能给他媳妇抓三副药的钱如今一副药都抓不回来。他家几个堂兄以往多少都能帮衬他些,可最近几个哥哥都没事做,自己家的嚼用都是难题,哪里空得出来手帮衬他? 扬州富裕,可像齐船头这样的困难百姓也是不少。大运河突然断了商运,对刚改善了处境的他们来说简直就是灾难。 齐船头心里发苦,长叹一声道:“若是韶华他们在,事情就该有转机了。目前来看,也只有他们肯不顾自己利益,为大家争取大运河商用。” 在无私这一点上,张掌柜对周韶华他们是真的服气。 他坚定的点了头道:“大伙儿心里都憋着气呢,真不行了就发动大伙儿抗议。左右都是事关自己利益的事,罢卖罢工总得逼朝廷给个说法。周韶华他们这样一心为国为民的官都不能落个好下场,咱们扬州百姓可是不依。” “那些都是后话,当务之急还是现将粮食运过去吧。”齐船头指挥着装好的车驾发车:“要是战败让鞑靼打了进来,别说大运河商运,就是官运还不知道忙不忙得过来呢。” 周知府和王同知在扬州扎根几十年,廉洁公道的作风也很得人心。 如今周c王两家出事,大家虽不知道他们究竟是发的犯了什么事,却也知道他们两家才被带走,扬州百姓的日子就不好过了。 所以,得知张家让绣娘在麻袋上绣字是为了替他们求情,大家积极赶工的同时还在旁边加上了两家的具体事迹。最后更不怕担责任的绣上了自己的姓名。 麻袋装着粮食送到运河码头的时候,等着接货的布政使大人都惊呆了。 他知道周知府和王同知一向受人爱戴,也知道周韶华和王妍惯会给乡亲们些小恩小惠。可他没想到就因为这些,老百姓就肯站出来替他们请命。 才从京城赶来督工的顾大人看着这个场面却是眉头紧皱,他翻看着麻袋上绣的字,斜着眼睛看着布政使问:“你们这是什么意思?周韶华和王妍自己都认了贩私盐,你们还有脸说他们廉洁忠贞?这袋子送到前方,是想惹得陛下大发雷霆?” 布政使讨好的笑笑,漫不经心的道:“绣娘们胡闹,您就当他们是拿麻袋练绣功了。” “头一回见有人到陛下面前去练绣功的,你们扬州果真和别处不同。”顾大人白眼一翻,高昂的头显得很是盛气凌人:“去将袋子全换了,就这模样,绝对不怕可能让你们上船。” 齐船头当时就急了,往前跨了一步正要说话。布政使却眼疾手快的拉住了他,压低了声音道:“这里哪里有你说话的份?惹恼了顾大人,有你的苦头吃。” 齐船头也不想惹人,可他仗着官大拦着还不让军需上船,这要耽误了事还不是扬州遭殃。 “我现在还在乎什么苦头,他挡的根本就是我的活路。”齐船头血红的眼睛鼓得斗大,语气也梆硬死板:“要真严查起来,参与贩私盐的可不是只有周家和王家。码头上半数的人都参与过,全部的人都拿到了贩私盐带来的收益和好处。贩私盐就不忠贞c廉洁了?贩私盐就罪过大了?” 他越说到后头越激动,吓得布政使大人赶忙摆手让他压低声音:“先不论贩私盐到底是功还是过,就单说你们往麻袋上绣字,这也实在不成体统啊。这些东西运到陛下面前,不定” “吃着扬州的粮食,还不能听一听扬州百姓的心声?”齐船头生气的摔了搭在肩膀上的汗巾,气道:“要我运,就得是这麻袋装的粮食。谁要是换了袋子,这船我铁定不走。” “哎” 布政使还要再劝,齐船头已经走开不想在听。 他看着齐船头的背影长长叹了口气,心道:“周韶华对他们好,他们便也肯在周家为难的时候伸把手,这或许就是公道!” 布政使站在原地想了片刻,最终还是决定帮他们一把:不管皇帝见了是什么想法,让他知道周c王两家寻常在扬州是什么声誉,也好让他更客观的平价周c王两家的人品心性。 顾大人坚持要换袋子,布政使怎么劝说都不管用。 到最后,气糊涂了的顾大人甚至将布政使都规进了贩私盐的队伍之中:“你这般护着周c王两家,难道是因为你也分了贩私盐的好处?看来这次回京,本官也该请刑部好生查一查你。” 这话给布政使都气笑了,他可算明白了当初周韶华和王妍和他斗智斗勇时的心情了。不是做的是坏事,是当真解释不清楚,说不明白。 “下官不知道刑部会不会来查我,但若您坚持不许粮食上船,耽误了陛下的大事。只怕陛下会亲自找您。您觉得呢!” “换麻袋最多半天时间” “咱们没提前准备那么多麻袋,况且这回要运的东西多了,你突然换了袋子样船工也要分不清哪袋装的什么。更要紧的是,船头及船工都受过周韶华和王妍的恩,您换了袋子,这船他们还就不走了!” “不走船,他们还反了不成?” 看着眼前气急败坏的顾大人,布政使好像看到了当初的自己。他当初派心腹下河捞盐的时候,应该就和现在的顾大人一个嘴脸。 他无奈的摇了摇头,语气虽说恭敬说出的话却像当初的周韶华一样气死人:“是不是反了得刑部审过才能定。可大人真要拉着不让发船,只怕扬州的千户所也能拦下您,您说呢?” 顾大人气得脸色发白,哼了好半天最后还是只有最开始的那一句:“战事吃紧,你等还拿这些东西去扰乱军心,陛下见了定要火冒三丈。” “便是火冒三丈,也自有本官去承担那怒火!” “你” “搬货,装船!”布政使没工夫和顾大人打嘴仗,直接越过顾大人指挥着船工装船。顾大人一张脸气得发紫,最后还是忍了下来。 可他心里已经想好了写奏折的措辞,现在在扬州受的气,回了京城他都要想办法加倍讨回来。 装好皇帝钦定要运过去的东西,齐船头竟又亲自拉了几车药丸c亵衣裤过来。并且二话没说就指挥着老手下装船。 当着大伙儿的面运私货,这胆子也太肥了吧。 布政使大人脸色难看到了极点,顾大人更直接喊了衙役过来要拿人。可他虽然品级高,却是初来扬州,码头上的衙役都看着布政使的脸色没有动作。 “你这是做什么?”布政使指着齐船头带来的就几车东西,眉头皱成了个大大的川字:“本官记得陛下并没要这些东西。” “皇帝是没开口,这是扬州商户和百姓对他们的一点心意。”他指着装药丸的马车道:“这几车是药商赵家捐的,他家大夫妙手回春调出来的外伤药好用得很。将士们在战场上厮杀难免受伤,这药他们用得上。” 布政使哦了一声又看了脸色已经黑透的顾大人一眼,为难的问道:“那几车呢?可别说将士们缺衣裳,绣娘们连夜做好衣裳让他们好上战场。” “哪有穿亵衣打仗的,刀枪无眼上了战场得穿铠甲。”齐船头也偏头去看车驾,同时解释道:“战场上洗漱不方便,将士们身上的亵衣裤该都脏了。咱们将新的送过去,将士们穿舒坦了也更有力气杀敌。” 说着他还顺手指了指最后一辆车,笑道:“还有商户准备了一车调料,军中饭菜合口味了,将士们杀敌才能更勇猛。” 没等布政使大人说话,顾大人率先发了飚:“别以为没人看得出来你的目的,不就是想说明周韶华贩私盐不耽误运军资呗。今天谁敢将这些东西往船上搬,本官亲手砍了他的脑袋!” “这个时候还想着替周韶华洗罪,这扬州莫不都成了周家的天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零八章:坚持吗? “可不敢这般栽赃!”布政使大人正了脸色,朝着京城的方向遥遥抱拳道:“扬州的忠心日月可鉴,扬州官员但有半分外心,天打雷劈!” 而后又虎着颜面看向顾大人道:“大人为人臣子,该当知道这话是什么分量。你便是再急,也不该这般口无遮拦。还望您看在大家同为天子效力的份上,谨言慎行。” 便是在尔虞我诈的朝堂上摸爬了几十年,布政使这样的反应和做派也激红了顾大人的脸。他的话是说得严重,可布政使做事也实在气人。 装粮食的麻袋像什么样子?这一路招摇着送到北边,百姓怎么想办案的刑部c大理寺?为周韶华他们歌功颂德的小事情到处传,他们倒成了爱国爱民的大英雄,要法办他们的官员成了什么? 且不说周韶华他们到底有多大的罪过,就凭他们准备挟民意以威胁朝廷的用心,就真真该死! 想着这些,顾大人也黑了脸,他挺身往前头一站,态度坚决:“无论如何,不按我的要求来,这些东西就休想发船。” 说话的同时他还特意看着布政使大人的眼睛,威武不屈的道:“别说区区小千户,便是都督亲自过来,只要我还有口气在,也绝不让你们为所欲为。” 看他准备舍身赴死的架势,布政使也犯了难。 他自己曾经扮演过顾大人的角色,知道他不仅没安坏心还态度坚定。布政使沉默半晌,而后便叹息着将齐船头拉到了一边。 “要不咱们各退一步?要换装粮食的麻袋耗时长,也能借口常备的麻袋不够。因着陛下要得急,粮食又事重大,顾大人该不会豁出去拦。可亵衣裤啊,调料c药丸之类的陛下也没要,前面也未必缺,咱们先不运了吧!” 齐船头转头去看远处的周船头,见他蹲在地上一脸愁苦,又想起了张掌柜那满身的悲凉凄苦。再回头看看自己,齐船头便坚定的摇了摇头:“这些东西若带不走,这船我和老周是当真不跑。左右都落不上好下场,还不如先在扬州吃饱喝足。” “你看你” 两边都不让步,布政使很有些为难。可最近和船头们接触,他对他们也有了更深的理解。所以,责备的话刚出口他便停下了,只改口劝道—— “就算证明了多运货物不会耽误运送军需又能如何呢?不耽误事那也依旧是私用啊!” 见布政使语气随和,齐船头也不好一直拧着耍性子。他长叹一声,直言道:“不是草民要为难大人,草民也实在没有办法。光让皇帝知道韶华他们是好人有什么用?得让他知道大运河能为有更大的用处,能创造更多的财富那才是最要紧的。” “运河商运的事急不得,还是先救人吧!” “私运已经是坐实的事情了,大运河不能商运又怎么救得出来人?” 齐船头环顾着整个运河码头,好些曾经熟悉的工友就他的眼神中都包着苦涩。自从周韶华他们出事,大运河便停了替商户偷运货物。打那时候起,扬州经济重新萎靡,码头工人先前的待遇更是一落千丈。 商人苦c百姓苦c官家也未必就好过。 大运河替张家捎货的时候,码头所得颇丰。码头上的一应开销全部来自商户,朝廷拨下来的银子一两没动还有结余。按周韶华的说法,大运河商运不但能让朝廷节流还能开源。 如今一停,商业受冲击,百姓受冲击,衙门收入必然也受冲击。可如今的码头全指望着衙门给钱运转。衙门手头紧,当官的能不叫苦? “大运河不能商运,大家都苦。韶华想做的就是实现大运河商运,我们这边既然有机会让朝廷看见时效,没有理由不去做。” “理是这样的理,可他”布政使朝顾大人的方向看去,见他梗着脖子撅着头决不让步的样子,脸上又是难看:“顾大人是内阁派下来主管军需事宜的官员,本官虽在品级上高一级,可闹起来,到底是不好看!” “周韶华c王文c王妍他们贩私盐的时候,从没想过闹起来脸上好不好看,也艰难的抉择过事发后无辜的族人要怎么办。可他说,既然戴了官帽就该为民请命,命都是百姓的,脸面还有什么要紧?” 布政使张口结舌,竟无法反驳。 大运河商运是利国利民的大事,为了达到这个目的,折损些颜面,耽误点前程又有什么要紧?做这些的后果和周c王两家的代价比起来,简直都微不足道。 同样是寒窗十年苦读圣贤书,同样是官袍加身为民请命,本官难道还比不过几个黄口小儿? 布政使大人激扬了斗志,神色也跟着坚定起来:“只要你能挺住不出船,本官就保证将所有东西都装到船上去。” 齐船头双手抱拳,感激的给布政使大人鞠躬作揖。 之后再和顾大人对垒,布政使态度无比的强硬。言语不通的情况下,竟直接派人将顾大人的是余个手下‘请下去’喝茶,顾大人气得脸色铁青,满口谩骂,布政使也在心腹的帮助下‘温文有礼’的将人带出去消气。 走的时候还没忘记吩咐码头上的工人:“前线紧急,赶紧听齐船头吩咐装好船发船。若有耽搁,本官绝不轻饶。” 码头上虽说换了不少人,可依旧有不少人和齐c周两位船头熟悉。如今布政使又下了令,他们看着熟人的面子也不可能帮顾大人。 于是,顾大人还没被带离,码头上已经忙了起来。大家运货装货干劲十足,看见麻袋上的字时,还有人小声打听:“看这样子,周大人和王大人该不会有事了吧。等他们回来,码头是不是又能像以前一样发银子?” 顾大人看着听着浑身火气,他被布政使的两个心腹左右‘扶着’不得自由,气得失了风度的对布政使大喊:“你竟敢如此,等本官回京定会如实汇报,你等着和周家c王家同罪吧!” “顾大人消消气,本官好歹是朝廷命官能往哪儿跑?你该汇报汇报,后头本官是去刑部大牢还是北镇抚司由着陛下发落就是。” 这么长一串话,归纳起来也就几个字:本官等着呢,你爱咋咋地! 顾大人死死瞪着布政使,气得嘴唇都开始发污:“好,你们都给本官等着!” 毕竟是在扬州地界,各路官员都和布政使大人相熟。虽说为了前程官声,谁都不肯和京城来的顾大人为难,可装聋作哑c袖手旁观还是能做到。 顾大人孤立无援,从京城带来的人又都被布政使控制,他便是满腔怒火,也只得先压下去。 这边,齐船头和周船头带着别的船头船工紧锣密鼓的装船c发船。沙漠里,皇帝带着大军也是处境艰难。 好几次鞑靼军故意引诱,有一次鞑靼可汗还亲自充当诱饵想诱得他们深入腹地。因着粮草c水源不丰,他们也没敢往深处追。 就凭鞑靼那点兵力和把戏,找到他们后要打败他们实在不是难事。可没有军粮,追过去却是自寻死路。 将士们被鞑靼挑衅得满腔怒火,早盼着能尽快等来粮食好将鞑靼杀个片甲不留。 可现实是他们三天前已经开始粥里见不上多少米了,今天开始连皇帝也只能喝粥了。他们手头的粮食不足以让他们硬挺过十天,六天内粮食还来不了,他们就必须退出沙漠无功而返。 士气这种东西一鼓作气c再而衰c三而竭。这次出师不利,便是等来了粮食再进沙漠,也未必能将有了防备的鞑靼部族打败。 所以,鞑靼新上任的可汗再一次嚣张的打马引诱大家去追的时候,皇帝虽依旧沉稳持重,心绪却起伏不平:扬州若不能按时将粮食送过来,这回可真要功亏一篑了。 可他担忧的并不只是路程远,行程长。他此时想到的是周c王两家在扬州的影响力。 本想着有布政使坐镇,扬州那边应该不会出什么问题。可时间一天天推移,粮食一天天减少,他突然就想到若周韶华贩私盐不是为了敛财,那贩盐所得的钱是不是已经收买了运河码头上的人? 将自己的命脉递到扬州人手里头,难免对方不会借机威胁! 当时情况紧急,能尽快备齐物资的地方又是离扬州最近的京师,所以他立马给扬州下令让他们准备运输。可若码头上的人真全被周韶华收买,那 现在再追发圣旨已经来不及了,漫漫黄沙中皇帝心情煎熬:若扬州那帮人真敢在这时候生出乱子,朕班师回朝后一定严惩不怠。乡亲们若是为了周c王两家,朕不然叫周c王两家万劫不复。 他们在沙漠里痛苦坚持的时候,齐船头和周船头带着船头也正在和汹涌的浪潮做斗争。 春夏快要相交,许多地方开始进入雨季。他们走这趟船运气不是很好,才刚出航没多久,就遇到了狂风暴雨。 天气不好,风高浪急不说,船上载货又格外的多。无论是粮食还是铠甲都特别的重。货仓和载人客舱重量不平衡,遇上这种极端天气实在危险。 队中许多船工先还麻着胆子听齐船头他们吩咐,船身被风浪打了个踉跄之后立马就吓软了腿,实在不敢再走:“赶紧靠岸停船躲躲风浪吧,若翻了船我跟着跑这一趟可不是为了送命。” 风更大了,浪更高了,齐船头所在的大船也已经摇晃得可厉害。这时候实在该停下来歇一歇,可四天到北平本身就非常艰难,若再耽搁任务肯定要完不成。 齐船头不敢想耽搁了的话将士们会怎么样,却也无法预估继续走会怎么样。一时间难得他紧皱了眉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零九章:回报 “小汪他们怕要撑不住了,不行就避一避吧。前头正好有个小港,足够停靠咱们的船。”周船头看着跟在后头摇摇晃晃的船,急忙让人给齐船头打手势要求避风浪:“错过这个小港口,想避都不可能再有地方避了。” 带队的齐船头很难,可他内心深处是很不愿意躲避的。前线等得急,周韶华他们现在的情况也不允许他们出半点的差错。河上的风雨没人说得清会持续多长时间,一耽误下来,再让船员们顶着风浪走基本都不可能。 他亲自操船挑着凶险的漩涡走,剧烈颠簸下他掌舵的手臂直发麻。累湿一身衣裳之后,那些个凶险的漩涡终究还是安稳通过了。 自己走了一遍,齐船头心里有了底。他让传令员给后方船只比令旗,让大家跟着他的路线谨慎前行,不许停留。 “这”周船头甩了甩发麻的手臂,又担忧的看了看后头的船只,最后也只摇头叹息一声:“要疯就一起疯一场!” 这趟船,左右也是为了博生机。不疯魔不成活,疯这一场说不定就能迎来转机。 风越来越大,浪越来越高。齐船头和周船头本事硬经验厚,巧妙的避开了大大小小的浪潮。虽说行进中也遇到不少突变,好在都有惊无险的避过了。 跟在后头的船头大多是齐c周二人的徒弟。师傅手把手带了七八年,即便没有师傅的经验老到,本事却也过硬。加上前头有师傅带队,又有传令员打旗指导。虽说他们和风浪抗争得异常艰辛,好歹是平安挺了过来,没出纰漏。 天气放晴的时刻,连底层摇浆的船员都松了口气,脸上全是扛过苦难后的放松和欢喜。 齐船头擦着头上的汗,板得僵硬的脸上终于有了笑面:“谢天谢地,终于是扛过来。” 他抬头望着头顶这一片蔚蓝的天,心里异常慰藉:“老天既然有眼,知道我等无辜,知道周c王两家忠善,还求保佑我等一切顺利,韶华他们化险为夷。” 或许是上天听到了齐船头的祈祷,之后的路程倒都顺风顺水没再出状况。齐船头他们废寝忘食c加班加点,终于在第四天深夜赶到了北平。 船在码头靠岸的时候,岸上全是欢呼声。 看着岸边等着搬运物资的黑压压的将士,所有船工脸上也有了得意的笑:我们创造了不可能的记录,从扬州到北平竟然只走了四天四夜的时间,还是在遇到了风浪的情况下。先别说这一功肯定能换来朝廷的赏,便光是这段经历也够回去吹半年牛了。 搬运的将士们看见麻袋上的刺绣时也是一愣,负责此事的百户火急火燎的去找千户拿主意:这军需是运过来了,可这民意也跟着‘威胁’到陛下跟前了啊。他们要是将麻袋大喇喇搬到军队,陛下还不定是个什么脸呢。 齐船头一看百户脸色就觉得要坏,码头上招呼他们去休息的时候他特意留了个心眼。 等后头千户大人过来查看,齐船头更是机灵的挤到了千户大人身边。布政使先前给他应急的银票就藏在袖中,他顺势就将银子滑到了千户大人手心里,而后嘿嘿陪着笑道:“深更半夜的怎么惊动了大人?听说前线等粮食等得急,差爷们怎么不紧着装车运东西?” 千户偏头看了点头哈腰的齐船头一眼,黑着脸并没应声。垂进袖中的手倒仔细捏了捏银票厚度,等觉得数量够了,才对手下喝道:“都愣着做什么?耽误了军中大事,你等有几个脑袋够朝廷砍?” “可这麻袋上” 百户话还没有说完,千户杀人的眼刀子已经戳在了他身上:“咱们接的是运送任务,不是让你检查麻袋什么样,铠甲有多重。东西来了你就搬,上头要追究麻袋的事情也只找得着扬州的官员。” “可”这麻袋上全是周韶华c王妍两家的善事c善举。咱们运着军粮一路走过去,影响多不好。再说现在这个时候,哪里能让陛下分心别的事情? 千户又一个眼刀子飞了过去,扎得百户身子一抖,后头的话也跟着吞了回去。 “你看人家的麻袋不顺眼?”千户冷哼一声,看百户的眼神阴冷得很:“有挑别人毛病的时间,东西都押着走了二里地了。陛下就给了三天时间,运不到谁的脑袋都保不住。要换麻袋,你自己去找陛下说去。” 时间紧大伙儿都知道,千户这般一骂,愣着的将士都动了起来。麻袋惹出事自有扬州官员承担,若因为他们东西送不到那可要大事不好。 训练有素的将士动作麻利,不出一个时辰所有物资已经装车出发。 齐船头不放心,和周船头商量下来,齐船头决定跟着大军走:“我亲自送过去,总要看见麻袋进了军队的库才能安心。” “那成,检修船只就得几天,大伙儿也当真得歇一歇才能走得动了。船上的事情你放心,我总要等着你安全回来才要开船。” 怕军队不收留,齐船头又将周船头身上的银子要了个干净,全数都塞进了千户袖子里。 一路上倒也没人打麻袋的主意,可百户觉得影响不好特意拿了毛毡将麻袋堆盖上。齐船头见了,总是想办法给他弄开。眼看着百户要急眼,齐船头便笑得一脸憨厚的解释:“才从船上下来的大米潮,这样捂着怕捂坏了。若运到军中成了霉米,咱们大伙儿都不好交差。” 百户大人恨恨的瞪了齐船头两眼,犹豫良久终究没喊手下将毛毡再盖上。 这一路招摇,周边百姓都见了麻袋上刺绣的字。有认字的读了上头的故事,纷纷感叹周c王两家出的是数十年难得一见的好官。更感叹自己怎么就没遇上这么好的父母官。 事情一传开,便有人好奇哪个周家,哪个王家。那么好的官是犯了什么事,就要求朝廷饶恕? 齐船头便寻着机会去宣传周韶华和王妍的事情。如何着急北方乡亲吃不上盐,如何和布政使大人斗智斗勇将扬州的盐运过来,又如何事发凄惨绝望。 他虽算不得有学问,可亲力亲为之下,所有感受都异常真实而强烈。所以,尽管没有用什么华丽的辞藻,他说的话也依旧很有感染力。 百户大人先头还只当他是吹牛胡编乱造,后头越听越真,心里就不是滋味起来:“你这意思,咱们去年冬天吃的盐全都是周韶华他们拼了命送过来的?” “若有半句谎言,我齐老儿断子绝孙c不得好死!” 齐船头举手气势,神色严肃得不容置疑! 百户点了点头没再说话,可他心里其实已经信了。原先说是劫匪劫了朝廷的盐卖给他们,他就觉得疑点重重,前一阵听说沙漠里查找到大量食盐,他更觉的事情蹊跷。现在联系着齐船头的话一回想,他便完全明白了。 劫匪根本是和鞑靼勾结在一起!真正心疼北方乡亲,救了北方乡亲性命是正被关在北镇抚司大牢的周韶华和王妍两家! 他在心里骂了句娘:狗日的东西,放着那么多贪官污吏不查,却逮着真正为国为民的好官整治。周韶华和王妍两家要真因为这个灭了族,这天下还有哪个敢设身处地的为老百姓办事? 之后押车路上,不用齐船头钻营,百户也将麻袋上的字露给大家看。不耽误行程的时候,齐船头再和别人说周韶华等人的事迹,他也不再捣乱,有合适的时候他甚至也偏帮两句。 等齐船头他们将东西运到地方的时候,周韶华和王妍的事情已经在周边传遍了。不光这次运私盐,以前的点点滴滴只要齐船头知道的都说了出来。去年去开封赈灾的事情更是说得仔细。 百姓们得到这了这个消息,情绪也被点燃。他们激动的问:“若这样的好官都要不得好报,这天下还能有公道,百姓还能有活路?” 周敬思跟着蒋百户过来查点军需,当看见麻袋上的刺绣,他当即愣在原地。堂堂七尺男儿,竟也感动得热泪盈眶。 事情刚出来,他们一家被族人指摘唾骂的时候,他心里怨恨过周韶华胡来。在他看来,豁出所有去帮那些不相干的老百姓做什么?你把心肺掏都掏给人家,人家知道你是谁?便是知道你是谁,又能回报给你什么?这种稳赔不赚的买卖也做,那不是脑袋有包? 都不用别人评论,周敬思自己就对周韶华一肚子怨言。后有虽说有改观,觉得人活着总得点作为有点意义,却也只觉得周韶华做的事情很伟大。是那种完全奉献,没有回报的伟大。 可现在他知道自己错了,人心都是肉长的,周韶华为大家做过的一切大家心里都知道,脑中都记得。那些麻袋上各种各样的落款就是给周家最好的回报,最大的安慰。 “谢谢大家,感谢大家对周家的厚爱和不弃!” 他悄悄擦干眼泪,接着清点各类物资数量。可他在路过齐船头身边的时候,齐船头还是多看了他两眼,而后试探着小声喊道:“大少爷?”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一十章:患难见真情 周敬思听见后身子一僵,他下意识的要往齐船头的方向看,头转到半路终于忍下来,若无其事的接着去前头对货。 看周敬思先前的神色,齐船头基本都认定了他和周家有关。虽说周敬思毁了容,可身形c脸型和周韶华几乎一样。他以为周敬思是没听清,于是又追上去稍微提高了音调喊道:“周大少爷!” 周敬思避无可避,又不忍让对周家一腔热忱的齐船头寒了心,于是站住脚步微笑着回道:“大叔是不是认错人了?我倒是姓周,可家父就是个普通小商贩,当不起那您一声少爷!” 他不开口还好,这一开口满嘴的扬州调调,若说不是土生土长的扬州人实在没人信。而在扬州姓周又和周韶华长得如此相像的,除了周大公子有还有谁? 听他否认,齐船头当头一愣,直愣愣看了周敬思好久也没敢相信。 虽不敢承认身份,周敬思还是忍不住指着麻袋上的刺绣问齐船头:“在麻袋上绣这些东西花了不少钱吧。扬州还有人肯花钱雇绣娘网麻袋上绣字往这边送,看来周知府和王同知在扬州还是有些声望。” 齐船头忍不住多打量了周敬思几眼,然后才回道:“一夜的功夫赶制出这么多麻袋,哪个秀坊也做不到。这完全是当地百姓积极为周c王两家父母官绣的。” 说着又指着麻袋上的小故事对周敬思道:“你看那麻袋上的落款,在扬州都能切实找得到人。哪怕皇帝派人去调查,咱们也能保证真人真事。百姓们不会认字c写字,麻袋上好多小故事都是自己口述,同村秀才帮忙书写。这事大半个扬州城都知道,随便去打听。” 周敬思才忍住的泪意又涌了上来,他眼窝儿发胀发酸为了忍泪直将眼眶憋得通红。怕齐船头看出异常,他装着去看别的物件赶忙偏过了头。 一直注意着他的齐船头却早就看出了异样,他装着什么都没看出来,体贴的道:“几位大人高义,韶华和王文c王妍他们更是高风亮节c舍己为人。可大家都是人都有良心,咱们需要的时候他们站出来了。如今朝廷他们蒙了难,受利的乡亲们也绝对不会答应。” “当真是患难才见真情!” 想着京中族人的抛弃,周敬思心底无限感触。最以为会庇护自己的族人抛弃了他们,最以为不会有回报的苦难乡亲却不怕牵连,刺绣留名要借机会向陛下求情。 他曾经信奉世道所说的‘没有永恒的敌人或朋友只有永恒的利益’,可若事世都以利益来度量,这世间该多冰冷无情,该多令人绝望? 如今摆在他们面前的麻袋,哪里能用利益来衡量?他周c王两家如今得到的真心和敬重,不就是舍弃了自己的利益得来的吗? 这世间,总还是有良心有真情;这世间的人,大多数还是更有良心更重情义。 韶华为他们做这些,值得! “是啊,患难才能见真情。看公看差爷现在的样子,该也是逢凶化吉贵人相助了。”说这话的时候,齐船头特意多看了看他那张坑坑洼洼的脸,叹息一声接着道:“你看见你好好的,你家里人也该安慰了。你在,老周家的根就还在。” 看齐船头眼眶发红的样子,周敬思肯定他已经认出自己了。可既然对方没有明说,他也不会上赶着去做什么。听说,朝廷抓他的告示都已经发到各地衙门了。 这场仗还没打完,他不能毫无建树就被抓进大牢,等着处斩。他觉得自己最好的归宿,是死在战场上。 那样才配得起周韶华一声大哥,才能挺直了脊梁对天下人说:“我,周敬思,是扬州周家的大儿子!堂堂正正c嫡嫡亲的大儿子!” 能遇到个扬州老乡实在不容易,周敬思还想和齐船头多说两句,看能不能问出扬州亲朋的近况。可还没等他开口,前头蒋百户已经在催了:“你龟儿在后头磨蹭个啥?你躲懒少做事,害老子被上头的骂?” 周敬思不敢再耽搁,紧着往前面追去。 蒋百户面向凶悍,嗓门洪亮。这一嗓子吼出来,齐船头直觉得周敬思在这边日子不好过。他想也没想又追上了周敬思,没等周敬思反应过来他已经将一串钥匙塞进了他手里。 周敬思转头不解的看着他,齐船头也不耽误,压低了声音道:“不怕你知道,贩私盐的事情我也有份。这是我家祖宅的钥匙。我若不在了,那房子便是你的,多会儿回去你也有个落脚的去处。我若躲过这一劫,你随时找我,只要你不嫌弃,你就是我亲侄儿!” “你认错人” “我认没认错我自己心里清楚。”齐船头也不耽搁他做事,说完就退了开。只在看见周敬思要将钥匙还回来的时候才又道:“就为了周韶华救的那些人,你也值得我这样。就为了替周家留个后,你也该给自己留条路。” 周敬思心里回荡着‘值得’二字! 祖宅是一个人的根,他周敬思什么都没做,怎么就值得被这样对待?齐船头这一腔热忱,叫周敬思羞愧难受。他曾经看不上周韶华做的一切,怨恨过周韶华做的一切。可最后落难,竟是被周韶华当初留下的福报温暖。 这,哪里是利益二字能概括诠释得了的?这世间,有太对比金钱c利益金贵的东西! 麻袋上绣的故事实在太多,来帮着搬货的将士又大多识字,等东西入库,周c王两家的故事在军中已经传得沸沸扬扬。 皇帝正带着几个将军在看沙盘,研究作战计划。没成想会在无意间听见远处议论,遣侍卫一打听,皇帝都有一瞬间的怔愣。 “这个周家c王家到真有些根基手段,如今身陷囹圄,竟还有人用这种法子将情求到御前。可现在是什么时候,他们这般行事,是想乱我军心不成?” 张将军看皇帝脸色晦暗不明,虎着脸这般训斥一顿,而后又对着皇帝作揖道:“微臣这就去将麻袋换下来,立马控制事态不许将士乱传乱议论。” 皇帝脸上的神色早就看不出半点异样,他摆手阻止了张将军,道:“陪朕也过去看看,见识见识这周c王两家的手段。” “这” 皇帝凉凉的一个眼神过去,张将军劝阻的话立马换成了:“微臣这就去安排。” 见到麻袋上各种各样的事迹,各种各样的落款,皇帝心里有些触动。若这些真是老百姓自发自愿绣在麻袋上的,那周c王这两家子也算得上是尽职尽责c刚正忠直。 再看见堆在另一侧的亵衣裤c药丸c调料等东西,皇帝不由得挑了挑眉毛:“这也是从扬州运过来的?” 李副将恭敬答道:“扬州的乡亲们怕将士们吃穿不舒服影响战功,又怕战场刀枪无眼伤了见将士,所以自作主张多备了这些东西。” “倒是有心!” 皇帝仔细看了看粮食c战甲c战刀等物件,拿过账册核对无误后又饶有兴趣的去看了齐船头额外带过来的东西:“装满的八九条船上还能塞这么多东西,装船的人倒真是把好手。” “扬州繁华,各种商品云集,运河码头每天的吞吐量都惊人得很,船头船工自然也练就了一身的本事。” “所以就用这些本事来贩私盐的c谋私利?” 皇帝这话一出,准备顺势为周c王两家求两句情的李副将立马噤了声。他唯唯诺诺站在一旁,把知道该怎么搭话才好。 “大运河关乎国本,该怎么用要怎么用那得朝廷说了算!” 下面的人跪了一地,磕头求着皇帝息怒。 皇帝板了会子脸,却也风平浪静的转身吩咐道:“好生清点药品,最近正好用得上。亵衣裤也发下去,今晚宰羊拿新送过来的调料好生炖了。吃饱喝足,上了战场才有劲头。” 李副将赶忙下去安排,张将军掂量着皇帝的意思想说两句诋毁周c王两家的话讨皇帝欢喜。可还没有张口,皇帝竟又开口攒道:“那个周韶华也算有些本事,大运河疏通这么久以来,朕还是头一次知道大运河又这么强的承载力。” 张将军只得恭维道:“听说路上还遇到了大风暴雨,能在那般恶劣的天气下将重船开过来也实在了不得!” 看皇帝没什么反应,他又再接再厉道:“统共就用了四天时间,这样的船手实在难得。周韶华管理c训练船工实在也有一套。” 皇帝淡淡的‘嗯’了一声算是回应,张将军实在摸不透他的意思,也只得闭嘴不说了。 后头李副将和张将军闲聊,两人猜着皇帝对周家c王家的案子到底是个什么看法。两人却也都猜不透c看不清。 “陛下什么想法还有什么要紧?这进了北镇抚司大牢的人,便是皇亲国戚又有几个是全须全尾出来了的?他们这种犯了事,又被家族遗弃的人,怎么可能熬得过锦衣卫的手段?” “也倒是,等陛下回去,周c王两家的尸首说不动都被也够啃完了。只可惜了扬州乡亲的一片好心,怕是注定要白费了。” 与此同时,周韶华正在给王妍揭脸上的纱布,蓬头垢面的王妍正紧张的盯着周韶华,双手紧攥着他的衣角,问话的声音都有些发抖:“怎么样,还吓人吗?”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一十一章:一意孤行 随着的纱布一层层揭开,周韶华的心也跟着紧张起来。倒不是他有多嫌弃那张被毁容的脸,实在是怕面对王妍的伤心和绝望。 而且曾经那么标致俊俏的一张脸,突然变得不敢直视也实在让人难以接受。 看周韶华紧张的样子,王妍就更紧张了。她想催他动作快点,可话到嘴边又不敢开口,到最索性闭上了眼睛。可心里到底是有些悲凉:伤得那么重,伤口又那么多,怎么可能能不留疤?太医医术高明,却也不可能给她用多难得的药啊!所谓的不留疤,大概也就是安慰人的吧。 周韶华也是这种心理,所以才紧张成了这般模样。 好在纱布都揭完了,预期中的伤痕还没有出现。周韶华大大的松了口气,和王妍说话的声调中都带着惊喜:“没有了,那些密密麻麻的伤痕真的没有了。” 一直陪在王妍身边的汪雅婷也是闭着眼睛不敢看,听见周韶华的声音,她也急忙睁开眼睛转到王妍面前去看。当看见曾经那张光洁的脸又回来了的时候,更是眼含热泪c抑制不住激动的道:“当真没留疤,大夫没骗人。” 虽然激动,汪雅婷还保持着文雅没有失了风范。先前不敢过来看的周姨娘他们就没这份淡然了,当看见王妍伤口复原的时候,她们激动得都快要跳起来,挤开周韶华把着王妍的肩膀道:“没留疤,当真是没留疤。老天开眼,老天有眼。” 周姨娘和王夫人一起双手合十c谢天谢地。王同知和周知府在一旁也很有些动容。 “妍妍好了,咱们这些人倒也都齐整了。这一场难遭下来,到底还是守住了良心和初衷。若能等到陛下亲审,便再无遗憾了。” 周知府多看了王同知一眼,不无担心的道:“锦衣卫惯会在精神上折磨人,就怕还没让咱们欢喜上两天,下一轮审讯就又开始了。” “再审还能有什么新花样?事实早就和他们讲清楚了,再有多少酷刑咱们也不会改口。” “这诏狱里,屈打成招的事情还少吗?” 周知府环顾四周腥臭肮脏的监牢,脸上是了然后敬畏的笑:“他们只听他们想听的结果,而受审的人也只求得个痛快。真到了那个时候,真想c初衷没一样再重要。咱们这么些人,得紧着做好准备,千万要熬过去才好啊!” 王同知点头:“亲家公放心,便是挨那千刀万剐我王家人也绝不会再改口。 “周家人先前少了点血性,经了这遭倒也生出了傲骨。若真被绑在可千刀万剐的柱子上,他们便是咬舌自尽也绝不会再胡乱改口。” 两人相视一笑,蓬头垢面的两人倒生出了仙风道骨的气度。 见两边家主这般,剩下的人脸上也生出了得意的笑。走到今天,什么气啊,怨啊都消了。他们是战友,是同盟,是至亲骨肉。不管明天怎样,现在的王妍恢复如初,他们就打心眼里欢喜。 王妍看不见自己,被挤到一边的周韶华赶忙倒了碗水过来让王妍看,脸上笑眯眯的道:“你自己看一看,省得我们说没留疤你还不信。” 看见大家的反应,王妍心里其实已经有了底。周韶华将水递过来,她便也笑咪咪的过去看。 当看见碗里那张熟悉的脸上真的没了伤疤,那笑越发璀璨起来:“我以为,这辈子都再看不到这张脸了。” 周围一堆人说着安慰c恭喜的话。周韶华独自依着牢门安静的看着她,光是看着她脸上的笑,他心里也跟吃了蜜一样甜。 若时常能看到她的笑,这牢狱生活也不再难熬。 “疤痕倒没有了,再洗干净脸敷点脂粉就又美艳照人了。” “还涂脂抹粉呢,能不能有命出去,还未可知!”周家小妹比较伤感的一叹,剩下了人也跟着提不起来兴致了。 王妍拉过周家小妹的手,想安慰又找不到能说服人的说辞。 正为难间,王和竟突然出现在了门口。他见到大家眼泪就止不住的流,待拉住了大哥王闯的手,更是泣不成声:“兄长受苦了!” “男子汉大丈夫,怎的哭哭啼啼?” 见大哥不喜,王和赶忙拿袖子擦干了泪并且解释道:“月余未见,哥哥嫂嫂们竟瘦脱了形。侄儿侄女更是弟弟看着心疼,一时没忍住泪,叫大哥见笑了。” “你这次能进来想来也是花了大力气,咱们长话短说,别悲悲戚戚的了!” 王和点头称是,却还是先将带进来的食盒打开,一样样的将里头的东西递进去。然后才有条不紊的道:“扬州布政使大人在帮着使力,借着陛下急调军需,已经将你们的生平事迹绣在麻袋上送了过去。按时间算,该已经到了御前了。” 没等王同知细问,他又仔细的说了事情经过,以及扬州现在的经济萧条及商人情绪浮躁。完了再道:“族里的意思,是想借如今的势头在各处造势。若是天下百姓都称你们为青天大老爷,若是天下百姓都不许你们出事。那陛下考量这个案子的时候,也得多顾虑下民意是不是?” 狱中众人的眼睛都亮了起来,就连王同知在听见这个消息的时候也询问的朝周知府看了眼。 同样是族亲,周家没帮忙不说还急着撇清关系。王和一露面的神色语气就叫周知府羡慕c羞愧。他原本是远远的躲着不好露面,可王同知既然问询,又事关大家他便也走了过去。 几个人在商量可行性和操作步骤,王妍也拉着周韶华远远的在一旁旁听。 听着他们在商量爆发时间,王妍担忧的朝周韶华看去:“我总觉得这样做不妥当,假的就是假的,咱们造假到底不好。” 周韶华眉头也紧紧皱成了一团,他紧了紧王妍的手,然后走过去对两位父亲道:“这件事不能做!不做咱们或许还有一线生机,若真做了那才是死路一条。” 几人不约而同的看过来,等着他解释原因。 周韶华也没耽搁,直接道:“这个天下是圣上的天下,天下的百姓该忠诚的也是当今圣上。咱们为人臣子,心疼百姓公道廉洁实乃本分。用咱们的本分去威胁圣上,让圣上宽宏咱们的违法行为。这不会让圣上觉得咱们难得,反而会给人咱们不知天高地厚的感觉。” 周知府显然不赞成这个观点,他捋着胡子气道:“天下是陛下的天下,百姓是陛下的子民 ,那他不是更该听一听百姓的心声?这天下的官得上司赞赏简单,得百姓称颂才艰难也才更真实。” “可咱们是造假啊!”周韶华认真的看过去,语调沉稳严肃的接着道:“若百姓为我等求情出自真心,陛下得知说不定还会有几分动容。若咱们借势造假,那咱们是要做什么?携民意以令皇帝?这是臣子该做的事情,是皇帝能容忍的事情吗?” “真真假假,谁又分得清呢?”王和觉得这是个难得的机会,苦口婆心的劝道:“扬州百姓已经开始行动,这没有人作假。咱们王家都是外放的官,在京中说不上话,在外头却也很受百姓爱戴。你们的确是好官,让他们为你们说几句话,算不得昧良心,也算不得作假。” “这次是为了替咱们求情,那下次又不满朝廷律令的时候呢?朝廷再想发落什么人的时候呢?地方官员也可以发动乡亲求情吗?若求情不管用你们又准备怎么办?暴乱?” “这话可不敢乱说!” “咱们不会这样做,可别人却一定会这样想。”周韶华据理力争道:“这天下的事,哪一件瞒得过锦衣卫的眼睛?咱们什么都不做,说不定还是错呢?借扬州的势头闹事,那不是自寻死路还将族人都牵连进来了吗?” “这” “王叔您本身就做的刑法这一块,你该更清楚‘法不容情’。您在京城数年,可曾见过威胁了陛下还得了好下场的人?” 他们要做的事情虽然也谈不上威胁,可到底也不磊落。王同知听周韶华说罢,也跟着点了点头道:“韶华说得在理,这事若做了事情就当真控制不住了。尤其商家重利,真让他们借着为我等求情的理由闹事,还不定要闹出些什么来。咱们的死活他们并不关心,会不会为他们带来利益才更要紧。等事情脱离大家控制闹出大事,咱们可就真成了罪人了。” 而说到无孔不入的锦衣卫,在座的各位都是头皮发麻。老老实实招供都受了那一番酷刑,再要闹事还不定会等来什么。 最要紧的,是这么做影响不好降低人品,同时还未必管用。 周家根基深厚,京中消息了解得多。一说到‘威胁’,周知府就不自觉的想到了当年筹备迁都的事情。当时大半个朝廷反对迁都,所有御史上书劝谏,更有御史大夫死谏。 可结果呢?皇帝根本连看都不曾看他们一眼,死谏的官员更是‘爱死便死’的结局。 当今天子,并不是软弱天子。若真发动百姓闹事,只怕当真要适得其反。 想着这些,周知府也松了口道:“就此作罢吧,咱们敢作敢当。既然做了,便安静的等着该有的结局吧。百姓无辜,这事也别往百姓身上引了。” “那扬州麻袋的事” “您权当不知道吧!百姓有百姓的心意,咱们心中感激,陛下也不至于太过为难。” “也罢!”王和长长的叹一口气,却也跟着松了口气:“咱们都不是擅弄权耍谋的人,还是实诚些心里踏实。只求陛下明察秋毫,法外开恩。” 此时皇帝也当真在明察秋毫! 军需齐备之后,大军在沙漠里找了鞑靼可汗三天也没找到。今天正午,皇帝亲自带人查探却是越走越远将大军远远的甩在了后面。 副将原劝着他回去和大军汇合,谁知他竟一意孤行带着一支中队孤军深入。眼看着地势越来越偏想要撤退,却没想到鞑靼大军悄悄的摸过来,将他们团团围在了中间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一十二章:暴露了 主君被大军包围,紧着往前面追的大军急得头上冒火。 周敬思所在的小队正好在队伍的最前头,蒋百户又是个暴躁耿直的人。他一真着急,率领手下部众就拼命往前冲。 他们这样的小分队,手里并没有威慑八方的红衣大炮,要把敌人的包围圈撕出个口子救出主君,实在不是件简单的事情。 好在陆续有小队赶到,蒋百户手下又多孤勇之士。片刻之后,倒也有不少人冲进了包围圈。 周敬思便是其中一个。 他们左冲右突,拼死冲到了包围圈中央,离正在英雄杀敌的主君越来越近了。 蒋百户冲着周敬思咧嘴一笑,满是血污的脸上尽是得意:“你小子还不错,老子没白看重你。” 周敬思一刀砍死扑上来的敌军,同样裂唇笑道:“等救出主君,弟弟请你喝酒。” 两人并肩杀敌,一步一步朝主君的方向逼过去。 可半道上蒋百户左手受了伤,不远处主君也被围殴得快没了还手之力。蒋百户大急,一边艰难杀敌一边冲还顾着他的周敬思喊道:“快去救主帅,我这边不要紧。” “一起去!” 周敬思刚替蒋百户挡开敌军当头劈下的钢刀,屁股上就挨了蒋百户一脚。他鼓着血红的眼睛瞪着周敬思,气急败坏的喊道:“若没了主君,我等还有什么颜面活着?还不快去,我替你挡住这边!” 没有犹豫的时间,周敬思果断舍弃了支援蒋百户。 这一刻,他终于明白了周韶华他们的取舍。不是族人不重要,不是族人的利益可以轻视。而是当时当刻的情况,乡亲们的事情更紧急,关系更在重大。 他匆忙一选,心中已是百般难受。周韶华他们在清醒且平缓的时候抉择,内心该是怎样的煎熬? 周敬思彻底的理解了,彻底的明白了周韶华他们当时的心境。 “我骄傲我是周家的儿子!”周敬思唇角一笑,眼窝却是一酸,泪珠子不受控制的滚了下来:“你们豁出性命保乡亲安稳,我也能豁出性命保家国平安。爹,你若能知道是不是也能为我骄傲?” 想着身陷囹圄尤不屈服的家人,想着齐船头塞进他手里的钥匙,想着历经千辛万苦才终于哟抵达沙漠的‘麻袋’,周敬思早将生死置之度外。 他如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魔,迎着敌军的刀枪往主君的方向冲过去。 身上伤了,不打紧;手臂伤了,不打紧;脸被砍了,更不打紧。他眼里只有陷入包围的主君,只有他爹当初在他耳边的训斥:“你看不上王妍,可咱们周家恰恰就没有她身上血性和傲骨。七尺男儿叫个女人比下去,你还有脸?” “爹,我有脸了!在你们面前,我周敬思也挺得直脊梁了!” 这个时候的周敬思是只有灵魂的,他的肉体无所畏惧。 临阵杀敌,气势十分重要。周敬思神鬼莫近的气势让许多敌军胆怯,有些怕死的甚至看见他过来就躲。便有些人鼓起勇气和他对打,那也是腿脚发颤,提不起斗志。 周敬思就快要冲到主君身边,不幸的是砍杀主君的钢刀也已经快到主君胸前。左右数人夹击让主君无暇躲避,无力自顾。 见此情景,周敬思彻底急了。若他最后也没能救下主君,他何以在周韶华面前骄傲? 他什么都顾不得了,只以刀撑地借力让整个身体弹跳起来。千钧一发之际,他终于飞了过去,以自己的肉身挡住了刺向主君胸口的钢刀。 刀尖透过他身体的瞬间,血喷了主君一脸。他软倒在主君身上,释然的笑了。 这场面惊呆了敌军,同样也惊呆了主君。 他早就注意到了英勇无畏的周敬思,早就在心里赞他有勇有谋c英勇无敌。可当他以这么壮烈的方式替他挡下那致命一刀的时候,他还是觉得灵魂受震c不可思议。 “你挺住,救兵马上就来了!” 躲过这一刀,主君又有了回旋的余地。他一手搂着周敬思一手杀敌,那模样竟和先前周敬思舍弃了生死的模样趋同。 恰在这时,红衣大炮的轰隆声响起,外围明朝将士的喊杀声也开始震天。 “你再坚持下,咱们有救了!” 反包围圈将鞑靼军杀得片甲不留,皇帝亲率大军来迎梁参将的时候看见他抱着的周敬思有些诧异。 梁参将跪地行礼,却已经没有将浑身血污一脸蜡黄,早就没有了意识的周敬思放下。 这模样,实在让皇帝好奇。 救人要紧,现在倒不是问细节的时候。随军大夫紧着赶过来抬伤病去医治,梁参将自己一身是伤,依旧亲自抱着周敬思回了军营。大夫说棘手该要救不回来的时候,他更是几度抓狂揪了大夫的脖领要打。 皇帝原本在主帐休息,这边闹得太凶受了打扰,这才叫了人来问情况。 梁参将被带过来的时候,伤口依旧没有处理。他血红了眼睛跪在皇帝面前,仔仔细细的描述着当时的场景,完了又异常动容的道:“大壮救了我的命,可末将承的确是陛下您的大恩啊。当时末将假扮陛下以诱敌,大壮可不知道这个情况。他豁出性命要救的其实是陛下。这等忠君之士,不该就此消失。” 周敬思勇猛的事迹皇帝其实听说过了,他当时只觉得这人刚勇若救不过来实在可惜。如今听得梁参将如此描述,心内又多感叹和骄傲。 他的士兵肯不顾一切的来救他,实在是件值得骄傲的事。 “朕已下令要大夫不顾代价治好他,你安心下去养伤吧。” 梁参将还不肯走,不光是周敬思的救命之恩让他心间感动,更要紧的是他想让皇帝知道周敬思的品行。所以,便是皇帝他他退下了,他依旧磕头道:“陛下没看到当时的情形,大壮他” “朕领大壮的情,你且去养伤吧!” 皇帝面色不显,梁参将却是知道他已经不耐烦。怕皇帝生厌,怀疑周敬思想携恩请赏,梁参将到底将后面的话咽了下去,恭敬告退。 梁参将走了,皇帝心里却并不平静。 今天的战略很成功,梁参将孤军诱敌成功让鞑靼暴露了藏身之地。皇帝借机率大军围剿,当场斩首鞑靼首领,俘虏上万鞑靼军,缴获财物牛羊无数。 少数鞑靼军民往沙漠更深处溃逃,数年内再成不了气候。 这是皇帝英勇善战c果断决策取得的胜利,也是梁参将拖住鞑靼军切断他们退路的功劳。更是部分小队不知主君为梁参将,英勇去救做戏逼真的结果。 而周大壮,更在这场战役中表现突出。突出的不仅是文治武功,更有对皇帝的忠肝义胆。 皇帝在书桌前做了良久,而后宣来梁参将的副将再问当时情景。 副将是个颇有几分文采的人,经他描述更真实生动的还原了当时的场景。尤其说到周敬思撑刀借力以身挡刀成功后脸上的笑,副将自己都忍不住眼角发酸:“大壮当时的模样,就像实现了毕生夙愿。他活着的一切意义,就是为了保护了主君平安。” 皇帝也很是动容! 这天下没有不怕死的人,也没有无缘无故的舍身相护。 可人死万事消,周大壮便是要名要利要任何珍宝,他死了也都没了意义了。普普通通的一个充军是士兵,到底是什么力量让他能不顾一切去救那素未蒙面更无情谊的主君呢? 只凭忠义二字,皇帝实在不能信服! 他感动,更多是疑惑!他觉得他必须要找到答案才能安心! 为救周敬思,皇帝动用了为他自己看病的御医,珍稀药材更流水般的往他军帐里般。 黄天不负,周敬思的命终于捡回来了。只是伤重的右手再没有力气,胸口的贯穿伤也留下了根,一身功夫全废不说,往后阴雨天气少不得要受苦受疼。 梁参将一直守在周敬思床边,一有闲暇就和昏迷不醒的他说话。 “等你醒了就来我跟前当差吧,没了功夫不要紧,我教你认字,你给我当文官。” “听说你是因为抢盐充了军,你家里也跟着受了牵连。当初是不得已吧,不过现在你大可以放心了。就凭你的军工,你家里也跟着有荣光,当地官员谁都不敢给他们脸色看。” 他絮絮叨叨说了很多,大抵的意思都是让他别有后顾之忧,安心养伤。 昏迷中的周敬思却是半个字都没听清,烧得迷迷糊糊中间,他满脑子都是周知府c周韶华。一家人聚在一起的欢喜,过往那些相亲相爱的画面,他想着念着,唇角就是幸福的笑。 可更多的时候,睡梦中的他却是痛苦异常! 迷迷糊糊中,他脑中总是一家人护着他逃跑的场景。向来注重体面的父亲被锦衣卫踩在脚底下羞辱,从来刚强不屈的周韶华被绑在柱子上打得叫出了声。还有王妍看他的眼神,那复杂的眼神中有让他羞愧的成全,有诛心的关切和祝福,还有藏得很深的妹妹想起就令他痛不欲生的鄙夷和不屑。 他还想起了逃跑时老鼠一般见不得光的境遇,想起了快死在破庙里的凄凉悲惨 脑海里走马灯似的播放着各种画面,昏迷中他痛苦得胡喊出了声。 梁参将忙着安抚,皇帝也在这时微服过来探望。 将他被伤得体无完肤,皇帝忍不住握住了他的手:“你救出的虽然是梁参将,可朕明白你的心,也领你的情。安心养着,朕亏不了你!” 或许是因为动了真情,皇帝握着他的手特别温暖。正痛苦挣扎的周敬思心里一稳,迷迷糊糊间说出一句话来:“爹,孩儿比韶华是不是也不再差了?现在的我,当得起您的儿子,周韶华的大哥!” 他本来烧得迷糊,寻常说话也不甚清楚。可这一句竟清楚得不成样子。 边上的梁参将听得心间一震,下意识就去看皇帝的脸色。只见皇帝也是一脸诧异,片刻后才恢复如常。 他扔开周敬思的手,站起来居高临下的看着他,片刻后喊了一句:“周敬思!” 周敬思正烧得糊涂,下意识就脆生生的应了出来:“嗯!”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一十三章:最后的心愿 周敬思在京城可算得上个名人,因着周家的根基,他和京城各大家的公子哥都有私交。因着长相俊俏,生性风流兼有几分才情,京中不识得他的贵族子弟极少。是以,深宫中的皇帝对这个名字也有耳闻。 当然,他现下比以往更有名气。因为他是周家事发后,唯一潜逃在外的罪犯。 虽说没有广撒海捕文书,可锦衣卫遍寻不着已经惹得皇帝震怒。 谁知费了心思要抓的人就在自己跟前,还立了大功让人感动!这转变,实在让人难以接受! “陛下” 梁参将在开封的时候和周韶华共过事,对周家家眷也比较熟悉。周敬思一回答皇帝,他的心就掉进了冰窟窿里:连个缓冲都没有,就这般直接撞在了陛下手里,哪里去找回旋的余地? 他冒着被责罚的危险开口,想替周敬思找借口周旋。可才刚开口,皇帝就抬手阻止了他! 周敬思出现在这里,明晃晃扇了皇帝一耳光,疼都在其次,实在是丢脸! “朕倒是小看了周家!” “陛下” 皇帝盛怒,脸上倒没看出多少怒火。他转头看梁参将一眼,要他闭嘴。静立良久后又摆手让梁参将出去:“朕有些话要单独问他,你先出去。” 梁参将还要说话,皇帝的近身侍卫已经亲自来请梁参将出去。 等他们全数出去,皇帝看着依旧在昏迷中痛苦挣扎c窃窃自语的周敬思叹了口气。 除了他喊他名字时周敬思应答了一声,之后再问什么,他都是答非所问,囫囵不清。皇帝特意提了周韶华贩私盐一事,周敬思却依旧毫无所觉,自顾呓语。 皇帝有些不耐烦要起身离开,却听见周敬思涕泪交加的痛哭起来。 或许是梦见了自己被周知府责骂吧,他下意识拽紧了皇帝的衣摆,痛苦道:“儿子知错了,儿子不该逃,也不逃了。我们一家问心无愧,死得其所!” 皇帝好笑:公然贩私盐,竟也敢说问心无愧c死得其所? “若忠义不能两全,也只得豁出命去就近成全。爹,你们尽忠爱民,儿子为君舍命。我不再是你眼中自私自利的小人了,我对得起列祖列宗,配得起这个姓氏了!” 先前还觉得可笑的皇帝神色一下子肃穆起来,他一直想不通周大壮为什么能不顾一切的冲上去就自己,得知他是周敬思的时候想通了:原来是想立功,以凭此替周家求情啊。 他不齿周敬思的功利心。 可听到他浑浑噩噩间的这句话,皇帝轻视的心颤动了:他根本没想着求情,他当时救人为的是忠肝义胆,是配得上周家的脊梁和品行,是为一个死得其所c问心无愧! 周家,到底是怎样的人家,周家贩私盐难道当真是一心为公?便是一心为公,如此枉顾朝堂,如此无视律法,他们又凭什么觉得自己理直气壮c问心无愧? 这偷用大运河贩私盐一案,皇帝觉得越发看不清了! 之后从营帐出来,皇帝特意多看了梁参将两眼,而后叹道:“今日之事不许你泄露半字,若有违逆定斩不赦。” 梁参将心中坠坠,却也只得应诺半个字不敢多问。 之后几天,周敬思都在半梦半醒间煎熬着。梁参将怀着心事一旁照顾着,心里说不出的苦。第四天他终于退烧醒来,梁参将也不知道该喜还是该悲。 只受了轻伤的蒋百户得了消息过来探望,便是强忍着也是一脸悲伤:“原以为你救的是皇帝,便是废了那功劳也够你富足的安稳一辈子了。谁成想救出来的是个扮皇帝的参将,你如今这幅样子,以后该如何是好?” “什么参将?” 见周敬思还一脸懵懂毫不知情,直性子的蒋百户脱口问道:“你还不知道啊?那天主君被围根本就是陛下的计谋,你遇神杀神救出来的主君其实是梁参将假扮的陛下,百救了!” 初初听见这个消息,周敬思也愣在了当场。可等蒋百户大咧咧说完,从鬼门关走过两遭的周敬思却释怀一笑道:“我救人不图功不图利,救下来就成功了,哪有白救这一说?” “那能一样?”蒋百户忍不住翻白眼,更恨铁不成钢的狠狠瞪了他两眼:“你如今废了武功和手臂梁参将能给你什么?军中不养废人,你一个犯事充军的罪人等一回京就该发配去苦寒之地。可若你救的是陛下,就凭那份救命之恩,你后半辈子也能安稳富足!” “苦寒之地对我来说也是福地了,我该去的是北镇抚司大牢。” “什么?” 周敬思却再不肯往深了说,随便寻了个借口敷衍过去,便又郑重笑道:“梁参将有勇有谋,是能保家卫国为百姓带来安稳的将才,我有幸救得他性命,也算是为乡亲们做了点事,是我的荣幸和造化。蒋大哥再莫说什么白救的话,梁参将听到该伤心了。” “那你以后咋办?武功废了,病根落下了,还” “若能保得一条命在,总能寻来一口吃食。武功也好,病根也好,这些都是我曾上阵杀敌的铁证,他们于我不是痛是骄傲!” 蒋百户伸手去摸他额头,周敬思却偏头躲开了:“我和蒋大哥说的都是心里话,不是烧糊涂了!” “没烧糊涂,是烧疯了!我还想着怎样去梁参将面前替你讨情面,要他照顾你的后半身呢!” 皇帝原本是路过这边去办点事,谁知竟又在无意间听见周敬思这么一番说辞。 隔着帐帘,他深深的往军帐里看了一眼,而后默默走开。没多久,周敬思便收到调令:皇帝调他去跟前当贴身侍卫。 这,几乎是天上掉馅饼,直直接接的平步青云。 军中有人替他欢喜,有人羡慕嫉妒,还有人不断冒酸水怨自己没走着狗屎运救下梁参军一回。只有梁参军依旧是愁眉不展,替他收拾行李的时候欲言又止。 周敬思早将生死看淡,哪里会再去想生死荣辱?是以见梁参将为难,他反倒还安慰他道:“大人不必担心,虽说伴君如伴虎,可咱们陛下是明君,我勤勤恳恳少说多做惹不来什么麻烦。” “我曾经去开封赈灾,有幸和扬州的” 梁参将鼓起勇气想要提醒他皇帝已经知道他的身份,可才刚开口,外面已经响起了侍卫催促的声音。周敬思匆忙朝梁参军作揖告别,匆匆走了。 梁参军无奈的摇了摇头,看着他的背影长长叹了口气:皇帝的近卫从来都是锦衣卫担任,周c王两家全数被关在锦衣卫的北镇抚司大牢,周家大公子却突然成了锦衣卫。 皇帝这般行事,到底是要做什么? 因着武功尽废身子还虚,周敬思说去去了御前当侍卫,其实也不过换了个地方养伤。只不过照顾他的那个侍卫总爱和他说扬州周家,说北镇抚司大牢的惨案。 周敬思总是静静的听着,半点也不打听。 到后头,对方终于开始说周韶华和王妍的消息了。周敬思知道王妍在受审的时候被毁了容,知道周韶华这样的硬汉在审讯中都跪地哀嚎;知道周夫人及一众家眷体无完肤受尽折磨;还知道他曾经捧在手心里疼的小妹不仅受了折磨,还入了一个苟且狱卒的眼,对方正想尽办法要把周小妹弄到手。 周敬思听着听着眼泪就掉下来了,一直不肯就周家人和事说话的他终于开了口。他说:“既是受了这么多苦,那定是守住了本心没有胡乱攀诬。周王两家的人硬着脊梁忠君爱民,便是死罪也该给个痛快。” 将他说话,对方立马接道:“听说圣上最近在物色负责周家案子的人选,也不知道最后会让谁主审。若是白尚书还好,要真交到薛千户手里,那可毁了。听说,周翰林曾经得罪过他,这灭周家满门的机会递到手边,他断没有轻饶的道理。” 周敬思点了点头,再不说话。 “你现在也算是陛下跟前的红人,若真可怜周家不如去陛下跟前说说。哪怕最后主审权在锦衣卫手里,不是薛千户就好啊!” 周敬思浅浅一笑,并不搭腔。 可当天晚上,他却当真去了皇帝营帐,顺利得见皇帝之后当口第一句话便唬人得很:“罪民周敬思叩见陛下,请陛下降罪责罚!” 皇帝料到了周敬思混进军队的千万种目的,对他的用心有千万种猜想。他也用尽了办法引诱c试探。却没想到等来的竟是这样的开门见山。 可皇帝毕竟是皇帝,他淡淡的哦了一声,而后皮笑肉不笑的反问道:“朝廷正通缉的那个周敬思?” 周敬思点头,叩首承认道:“正是罪民!” 皇帝淡淡的哦了一声便接着看手里文书,待一本看完,他才又抬头扫了跪在地上的周敬思一眼,淡淡的问他:“通缉犯竟也混进了军中,你周家好本事。你如今又立有军功,还担着忠君救主的美名。凭这些,你是不是也有了和朕谈条件的资本?” 皇帝的声音平和淡然,就好像在说今天天气很好一样。可周敬思却能感觉到他语气里蕴含的怒气。 好在周敬思原本也没想在皇帝这边获得什么好感,他抬头恭敬的看着皇帝,以同样淡然的语气道:“我能参军是在机缘巧合下顶了周大壮的名,这事和周家没有半点关系。陛下英明,略微一查便能知道真相。” 说到这里的时候,他特意指了指自己这张被豆子烫成了麻子的脸,接到道:“周家若真能将手伸那么长,我又何必用这种方式自毁容貌?” 皇帝冷冷的看着他,神色晦暗不明。 周敬思也懒得去他的心思,只顾磕头道:“参军以来,罪民更体会到了法令的重要性和权威性。周家有天大的理由那也是违法在先,抄家也好灭族也好都是罪有应得。我以往年轻不懂事,贪生怕死,私逃避祸。如今却是知道错了,求陛下看在我也曾为国杀敌的份上,将我和家人关在一起,让我和他们在黄泉路上也能做个伴!”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一十四章:民心 皇帝认真的看着周敬思的神色,想透过这身皮肉看清他的灵魂一般。 察觉到皇帝打量的目光,周敬思反倒无礼的抬起头。他和皇帝四目相对,让皇帝更清晰的看见他的决绝和坚定。 “周家出事的时候,我怨过c恨过c责备过周家所有的人。我想着这世上怎么会有周韶华这样的败类,他自己不想好好活那就去死,做什么要拖累得全族人都没好日子过?” 周敬思神色认真,语气感情都真实得直刺人心:“我恨周韶华毁了我的大好前程,恨爹爹纵容得他是非不分。更恨族人有心相帮,他们还一意孤行不听劝告。我不肯和他们一起去死,所以我逃了。眼睁睁看着爹娘c亲人为我打掩护被锦衣卫作贱得猪狗不如,我也依旧义无反顾。” “可后头的日子,我如见不得光的老鼠。心惊胆战的逃亡了许久之后,我才知道问心无愧和正大光明对人来说有重要。当我受了春寒c饥寒交迫快要死的时候,我才知道家人团聚c互相挟持是多么幸福。那时候,我其实想死了算了。阳间不能相聚,到黄泉再给爹娘赔罪。” 皇帝不耐烦听他絮絮叨叨,却也没打断他,只心不在焉的端着茶盏品茶。 周敬思也不嫌麻烦,仔仔细细说着自己的新路历程c思想转变。他仔细说了机缘巧合下的参军,说了自己这张脸毁得毫不可惜,说着看见那些记载着周c王两家行好事时的感动和震撼。 他认真的看着皇帝的眼睛,眼里心里都是最最真诚的祈求:“都说我为救皇帝点燃了一身孤勇,他们不知道那不是孤勇,是我最终极的梦想。从京城逃出来,我受尽了良心的谴责,浑身都是比不上韶华的自卑。如今能为国杀敌,能救能臣而死,实在是比活着更值得骄傲。 我不敢自称忠勇,更不敢以军功自居。只求陛下看在我真心悔悟的份上,让我和家人团聚!” 皇帝摩挲着茶盏上的八瓣青莲图案,把玩良久后才问他:“当真求死,没有要为你家人求情的意思?就凭你当初弑神杀佛救驾的气势,就凭如今全军对你的赞誉,朕顾忌着自己名声不也该对你们周家网开一面?” “罪民不曾有这样的心思!周家私用运河贩卖私盐在前,便有千宗苦c万般难,数不尽的因由,那也是实实在在犯了法。周家该有的荣光百姓已经给了,如今该受律法惩戒,我周家人也该泰然受着。” 皇帝阅人无数更是看惯了阴谋诡计,周敬思是真心还是假意他一眼就能分辨。 原想着他不过是以退为进最终还是想替周家求情,可现在他信了他说的这些话,信了他是在一心求死。 通过周敬思,皇帝也看清了周c王两家人的脊梁和品格。 皇帝静默良久,最后却也只摆手让他下去:“明天就要拔营回京,你既是朕的贴身侍卫,明儿起就该排班值守。京城的事等回京再说,你在朕跟前一刻就该尽忠职守,守好侍卫的本分。” “那” “既然承了周大壮的名儿,就该为周大壮一家的安慰作想。满到处嚷嚷自己是周敬思,你让逃脱了军罚的周大壮一家何去何从?” 周敬思心下一震,脸色瞬间大变。他心绪烦乱一时疏忽,竟害了另外一家人! 皇帝看透了他的心思,摆手道:“既已有人参军,周大壮的事情朕便当不知。下去吧!” 之后拔营,周敬思事事仔细c样样谨慎,生怕自己闯出祸来连累了周大壮一家。皇帝将一切看在眼里,对周家人的印象越发好了起来。 梁参将曾数次来寻周敬思,念着他的救命之恩,梁参将掏心窝的想和周敬思商量下对策,想为周家的困局出一份力。 遗憾的是他每次过来周敬思都在陛下跟前值守,好容易在外头遇见一两次,也实在找不到说话的机会。 后头大军路过当初缺盐最严重的北城,皇帝安营后带了周敬思进城私访。梁参将作为暗卫也有幸同行。 当初替周韶华他们贩盐的铺子还在,杆子上挑着的盐幌还在随风飘摇。可当初的掌柜和小二已经被王知府下了大狱,临街紧闭的大门上也挂上了蜘蛛网。 周敬思看着那幌子,眼角忍不住湿润。皇帝却发现了个奇怪的现象:十个百姓从门口路过,竟有七八个会朝着铺子鞠躬。有些妇人带着孩子,竟还会说‘记着这一家店,等你长大了也要当这家掌柜一样的人’。 挂着蜘蛛网的大门上分明贴着官府的封条,那上头分明清楚的写着这是家因贩私盐而被查抄的店。这个妇人怎么还要孩子向他们学习,难道,这天下竟有盼着孩子违法犯罪的母亲? 皇帝正准备拦下这妇人问个明白,迎面却过来一队打着旗子气势汹汹要去围知府衙门的乡亲。 旗子上写着硕大的‘赦’字,各男儿口号也喊得清晰:“周c王两家无罪,朝廷必须立马放人。” “英雄若死,我等必反!” 连反字都大张旗鼓喊出来了,这帮刁民不要命了不成?皇帝脸色难看,周敬思也吓白了脸。 他跨步往前面迎,想要规劝那些百姓收敛。皇帝一个眼神瞪过去,周敬思便也不好再动弹。 游行示威的百姓和皇帝等人擦肩而过的时候,队伍越发壮大起来。头领模样的人物口才了得,边走边动员下,许多站在两旁观望的百姓都加入了他们。 皇帝带着两个随从就站在路边,领头人和他们擦肩而过却并没有要动员他们的意思。 侍从拦下领头人,客气的问道:“这位小哥为何独独不和我等游说,是觉得我等不会听你劝告,还是觉得我们不是一路人?” 领头人淡漠的看了皇帝一眼,表面上虽依旧是温文有礼的模样,眼神深处却藏着深深的不屑和鄙夷。他作揖回道:“你等富家公子何曾体会得到穷苦百姓曾经历的苦难?最缺盐的时候,你们也不曾因盐生病。病得最厉害,几乎引发瘟疫的时候,你等也是大夫恭候着,丫鬟伺候着。周c王两家于你们无恩,我们自然不敢奢求你等回报。” “不就是贩过来一些盐,钱货两清于你们也未见得有多大的恩德啊!” 领头人眼中的不屑开始明显起来,他上下打量着侍从语带不满的道:“你们有钱人家看到的当然是钱货两清。我们穷苦人家却知道他们到底为我们做过什么。” 说到这里的时候,他指了指盐铺门口光亮的石头,动容道:“往日这里成天排着领盐的长队。得一碗盐的同时,穷苦人家还能得一副消肿的药材。他们给穷苦人家施盐c施药从不曾收过一个铜板。” 再看周围繁华的街,看如今迎来送往的商铺。领头人脸上凄楚立现:“若不是周c王两家大人,你们还想看到这般繁华热闹的街,还想又余力支持陛下征讨鞑靼?当时抢劫四起c随处暴乱,鞑靼乘火打劫烧杀抢虐。寻常百姓谁家没几个得了浮肿病等着救命的亲人?若不是周c王两家的私盐来得及时,只怕不等鞑靼来打百姓先反了朝廷,不等朝廷来镇压,百姓先求着鞑靼给一口盐吃。” 想起在沙漠里搜出来盐,皇帝眉头再次皱起。 侍从知道皇帝不悦,连忙劝说领头人道:“无论如何你们也不能动不动就煽动百姓谋反。谋反这样的重罪,可没有你们想象中那么轻巧。” “我等最绝望的时候也曾日盼夜盼,巴望着朝廷来救。可最后等来的,不过是朝廷派兵镇压。即便如此,我等身为明朝子民也不敢生出反心。可朝廷非但不感念周c王两家救苦救难的功德,反倒要治他们抄家灭族的重罪。贪官污吏平步青云,一心为百姓着想的周c王两家却万劫不复,若当真如此。这般的朝廷也实在让人心寒,我等百姓等不来朝廷给的公道,也只能自己去要公道!” “就为素不相识的周c王两家,你等竟心甘情愿豁出全家性命?如此,当真值得?” “周c王两家过着锦衣玉食的好日子,为着乡亲的性命不也豁出了锦绣前程c全族性命?他们为我们做得,如今他们落难,我们为啥就做不得?” 侍从竟哑口无言,反驳不得! 皇帝黑着脸从始至终没曾说过话。和这队热血沸腾的冲动年轻人别过之后,他们又去了最近香火特别旺的‘敬盐庙’。 庙中供着的几个‘菩萨’都眉眼朦胧没有具体相貌。询问百姓,才知道是大伙儿不知道赐盐的恩人到底长什么模样,生怕雕刻不慎丑化了恩人。 看着鼎盛的香火,摩肩接踵的信徒,皇帝尤为不解:“以往百姓来烧香,是神化了送盐的人和事。如今都知道北方的盐是周韶华和王妍走大运河贩来的私盐,他们非但没有滔天的本事,还身陷囹圄性命不保。就这般,他们怎么还会来拜?求自身难保的他们,能为自己求来什么?” 听着百姓们跪在泥塑前的念叨,皇帝才终于明白过来。 他们求的是周c王两家平安! 几乎所有的百姓跪在泥塑前的姿势都特别庄重,神色都特别肃穆。他们求周c王两家保重自己,说自己日日在佛前祈祷,求他们逢凶化吉。而后又絮絮说些寻常琐事,开心的烦心的什么都说,像遇见了至交好友一般。 百姓对周c王两家的真情和依赖让周敬思感动。看见他们这样,他觉得周家便是当真被灭族,那也值得了。 皇帝心里却略有苦涩c很是生气。他倒也不至于和几个臣子争风吃醋,可朝廷分明全力赈灾却让百姓险些挺不过危局,这事实在也没办法让人心里好受。 便在这时,身旁跪着的妇人却又开始絮叨别的事情:“杜掌柜还在的时候,咱地里出产的东西还能销出去,闲事纺的棉花也能多换两个钱。现在你们出事,杜掌柜也突然就不见了。咱们老百姓的日子又没了指望。周大人c王大人啊,你们若挺不过这一关,咱们往后的日子可该怎么过?” 皇帝心里一震,立时明白过来:这个周韶华,哪里单单是往北边贩私盐?他这是趟趟不走空,倒卖着两边的物件! 他心绪难平又发作不得,冷笑一声拂袖离开。谁知才回到营地,便有近卫送来了京中传来的密信。皇帝看完,脸色大变,直接将桌案上的茶盏拂到地上摔了个稀碎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一十五章:狗胆挺肥 当今皇帝善于隐忍,很少喜形于色。像现在这般摔杯碎盏,实在少见。看来,这密信上的事,应该颇为严重。 周敬思候在一旁不敢说话,皇帝缓了半晌却直愣愣的看着他问:“你说为官之道是什么?得民心和官运亨通,哪一样对官员来说更重要?” 城里的一切都让周敬思感动,可他再傻也知道皇帝看见那样的景象并不会开心。再看刚才瞧见密信时,皇帝的反应,周敬思便是再傻也知道这个问题不好回答。 身为臣子,辅佐天子尽忠职守才是本分,得民心来做什么,谋反吗? 再说官运亨通!臣子的一切都是皇帝给的,官也好运也好哪一样和皇帝的心意能脱开关系?虽说官运亨通是所有臣子的愿望,可哪个敢当着皇帝的面承认? 承认了愿望是官运亨通,那怎么担保忠于职守c勤政爱民?怎么担保不会汲汲营营c钻营溜须? 皇帝现在正气不顺,无论他怎么回答恐怕都只能触霉头。 既然如此,周敬思倒大方坦诚起来。他恭敬的叩首行礼道:“罪臣以往在扬州不过是只会寻欢作乐的公子哥,便到了军中也是最近才得陛下器重得了一官半职。以罪臣目前的处境,不敢妄想官运亨通,也无暇去念民心民情。罪臣是戴罪之身,只盼着尽忠职守护卫陛下安全回京,之后若能去北镇抚司大牢和家人团聚,那便圆满了!” 皇帝也明白他说的是大实话,却并没有要放过他的打算。于是又接着问道:“你周家族人大多官居高位,你自家更是竟得民心。中间感受和门道,你还能不懂?” 面对刻意的为难,周敬思反倒更平静了。他依旧恭敬的看着皇帝,有条不紊的回答道:“族人位居高位,危难的时候不也一样弃我们而去;父亲勤政爱民,韶华急人所急,可盼的也仅仅是国泰民安。不过微臣,得民心来做什么?民众护着又能如何?陛下吏治清明,乡亲们难道真能为一两个官员的性命谋逆?便当真谋逆,乌合之众又能成什么事?” 说到这里的时候,周敬思真诚的看着皇帝,掏心窝子道:“周家想要官运亨通,那是因为想为陛下分好的分忧,为百姓做更多的事。除了忠君爱国,我等不敢妄想任何!” 同样饱读圣贤书,同样为一方父母官。山东布政使和扬州周c王二家的差别为何如此之大? 按着手下的密信,皇帝脸色很晦暗不明:周韶华和王妍为了北方的乡亲,肯抛舍身家性命。山东布政使却为保亲弟弟性命,为保全家富贵周全,竟敢瞒报缺盐情形,将百姓当山匪剿灭争功。 而他的好弟弟,为了点银子竟就能和鞑靼勾连,伙同山匪劫掠朝廷赈灾的官盐! 真是好大的狗胆! 皇帝震怒,面上却丝毫未显。 他看了周敬思良久,最后竟将密信扔在了他面前:“朕想命你查探此案,你意下如何?” 周敬思仔仔细细看完,而后便毫不犹豫道:“陛下信重,罪臣原该全力以赴c万死不辞。可罪臣一家都和贩私盐有关,走大运河贩盐也是因着陆路凶险不能成行。若下官去查办此案,难免不动私心,不去替周韶华寻不得不走大运河的理由!罪臣斗胆,请陛下另派能臣!” 私用大运河是从济宁发的案,周敬思若真想替周c王两家开脱,从山东做文章实在方便。 皇帝也不过再次试探下周敬思,见他拒绝得坚决,到底是信了他参军不为替周家谋生路的心。 “罢了,下去吧!” 之后一路回京,路途倒是顺遂!只在大军走到济宁的时候,皇帝特意去城中转了一圈。他以为城里的乡亲回像之前在北城看到的那样,会义愤填膺的为济宁官员喊冤。可一天走下来,竟毫无动静。 皇帝也曾着人去问过乡亲们对济宁官员私用大运河的看法,得到的反馈都是:天之犯法与庶民同罪,既然是私用大运河,自然该按律查办。 后头再去扬州,纵然有了心理准备,皇帝依旧震惊! 这哪里还是之前繁华更胜京城的扬州?这里的百姓,哪里还有往日的积极和更上一层楼的斗志? 车水马龙的街冷清了不少,迎来送往的商铺前小二费尽了力气也招揽不上几个客商。杂货铺老板百无聊赖的打苍蝇,路边的茶棚倒如以往般支着摊,可坐在里头喝茶的也不过两三个客人。 “这是怎么回事?” 皇帝一皱眉,自然有人去打听具体情况。 周敬思在一旁看着心里却是了然:没什么特别的情况,不过是周韶华出了事没人再使用大运河,一切都回到了最初的模样罢了! 说最初也不太准确,毕竟经历过繁华再过以前的日子,乡亲们出手定然要更小气一些。别出来的客商低价拿惯了货,突然涨价他们也得多多观望。而且价钱涨了,他们也得考虑当地百姓的购买能力。 周韶华他们出事也才数月,扬州一时没缓过来实在正常。 皇帝却突然想起了在‘敬盐庙’里那些农妇的念叨:地里的出产都卖不出去了,纺织的绒毡c新剪的羊毛都没了销路好些都在家放坏了。 正想着,对面客商竟和店家吵嚷起来。着人过去打听才知道:外地的客商将本地的特产拉过来,按以前的价格走货。扬州这家和他签过供货契书的铺子却死活不肯要了。 客商不依,吵嚷起来。铺子掌柜却依旧态度坚决:“按契书,我们违约该赔你二百两银子。这银子你拿着,往后的货我们是不收了。” “说不收就不收了,乡亲们才包山重的山货怎么办?就你给的这二百两银子,包山的银子都不够。” 客商拖着掌柜的不让走,掌柜的也被烦得受不住,不耐道:“但凡这买卖能做,哪个肯背信弃义?东家不肯收货,那是这买卖实在做不得了!当初谈好的价钱,现在再做得亏死。水路陆路突然拥堵,往各处的运费接连翻番。各处接连涨价,主顾越发变少。这山货生意,还怎么做?” “那东西也不能就烂在地里啊!” “那有什么办法?也不单单是山货不好销,各行各业都一样。你满到处去打听,多少人出产的东西卖不出去。如今道路拥堵,成本加重,许多买卖都做不下去。你们的东西砸手里,我们将东西收过来不也是砸手里。” “可咱们是签了契书你们让种” 因着说不拢两厢又争吵起来,皇帝带着随从听了片刻,到底也只摇着头走了。 后头打探消息的人带回来信,这才知道各处的问题都比想象中严重。这个严重,倒不是经济上有多大的损失,而是人心浮动,整个民间的风气都不很好。 市场不如以往景气,陆运c水运拥堵,山匪水匪较以往猖獗,各处关卡索要通关费已成风气。如此一来,市场更不景气,百姓日子越发比以前艰难。 而这一切,不过是因为周韶华入狱,朝廷切断了商人利用大运运送货物的途径。 皇帝没想到大运河对民生这般重要! 火速赶回京城,没来得及批阅内阁积压不敢决断的折子,立马传了薛千户过来问话。 “周韶华利用大运河贩私盐的案子如何了,事无巨细全说给朕听听。” 他翻找出白尚书曾经递上来的周知府的奏折c以及周韶华记录大运河商运可行性评测的所有的本子仔细翻看。 当初在沙漠急着征军需,齐船头带来的麻袋皇帝不见得多上心,却被几条船的容量和船工行船的速度所震撼。 既然运河商运非但不会影响大局,还能改善民生促进国力发展,那大运河为何不能商运? 薛千户看着皇帝的神色,暗自犹豫半晌还是据实以告。除了周c王两家在狱中的表现之外,还说了之后去各处探访的实情。 他和周家族人有仇,和周韶华他们却没有仇。在调查的过程中也试图找出周c王两家违法犯罪的各种证据。 可他用尽了办法扬州百姓也没说他们一句不是,就连先前用强硬手段逼迫商家卖军资的事情,当初反向激烈的商户也改了口,只说是他们当时犯糊涂给衙门添了麻烦。 薛千户也曾想过无中生有,可现在看着皇帝的脸色,他断是不敢了! “周c王两家在扬州风评良好,是人人称道的好官。微臣仔细探访过,他们两家的确没有来路不正的私财,当初贩私盐以及利用大运河从商户那里来的银子,也大多用于码头及船工,再有剩余,全数纳进了扬州府库。” 皇帝听着的同时恰好看完周韶华记载的本子,锦衣卫的调查和周韶华的记载完全相符,这让皇帝心里熨帖不少。 “从张家粮店的库房有一条直通王妍宝货铺子的地道,经打听才知道那是王妍准备替张家担下罪责提前做的准备。为了断绝张家的后顾之忧,王妍承诺担下所有罪责。审讯中,他们也的确没有攀咬别人,就连周家族人提前安排的让济宁那边顶罪他们也拒绝了。” 皇帝点了点头,薛千户又开始说各处的情况。 “济宁那边,当官的只求财中饱私囊,官商勾结之下也只偷偷贩卖利大的私盐。是以运河被查,官员被抓对济宁影响不大。扬州那边受惯了大运河恩惠,突然断了各处物价飞涨。没了大运河做依托,运送难度增加,成本增大。许多远处的物件无法运送,各处小农小商受到冲击,损失惨重。” 皇帝亲耳听过北边农妇抱怨作物卖不出去,亲眼所见扬州各处客商好太容易将物件运过来最后却卖不出去。 这大运河,果真不只能是关系着迁都,还直接关系着国计民生! 皇帝陷入沉思没有说话,此时却又有锦衣卫送来密信:扬州c东北等地农民示威c商户罢卖,市场秩序一度混乱,朝廷若不能紧着采取有效措施,只怕事态扩大形成大规模起义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一十六章:阴谋 一路走来,皇帝倒是知道因为大运河突然对商户停运,各处都有受损,百姓情绪激动不稳定。可就连当初在北城的百姓示威游行也在短短三天之内被知府劝服,怎么又会在各地突然出现各种不稳定现象甚至武力起义? 便是扬州萧条,各处来的客商怨气冲天,他们在商海中沉浮,也该知道自己的斤两更该清楚罢卖对他们意味着什么! 是百姓天真,真当他们胡乱闹一闹就能左右朝廷,还是中间还有不为人知的秘密? 皇帝看着各处传来的密信,眉头皱起又渐渐松开。 “传户部c工部两位尚书进宫!” 皇帝传召,两位尚书很快就进得宫来。见皇帝问询上次派人探查大运河运盐可行性的事情,两位尚书相互看看都没有抢先说话。 “怎么?到现在都没有结论?” 皇帝的语气很轻,神色也看不出喜怒心情。可联想着周韶华他们的案子还悬而未决,便猜测是要以此为参考为周c王两家定罪。 户部尚书和周家向来亲厚,有意替周家说几句好话,可大运河南北疏通,承运粮c饷,官用物件已经让迁都称为可能,若再能繁华南北两地,那 朝堂上的各种势力盘根错节,当初调查大运河运盐的事情几位王爷就打过招呼。下面没好生办这件事,也不想好生办成这件事。如今皇帝再问,可该怎么作答? 工部尚书和周c王两家素无交情,回答起来倒少了不少顾忌。 他见户部尚书为难,便上前一步,作揖行礼后道:“微臣已经派人去各处详细查验,结果是要实现大运河兼运食盐,至少还得十年时间!” 皇帝眼神顿时深邃起来,他意味深长的哦了一声,饶有兴趣的问他:“十年,怎么个说法?” “大运河疏通不久,寻常运送粮饷已经任务繁重。若再要兼运食盐,首先得再建造船只,培养相应的船头船工。其次得再多兴建仓储,组建管理运营衙门,管理盐运相关事宜确保相关秩序和规则。为保证运河畅通,投入盐运船只后得重新评估运河容量,以免拥堵;各处得再设应急人员,制定应急措施,以防风暴等意外情况发生,更怕翻船事件频发,货品翻入河流与泥沙一起堵塞河道!” 说到这里的时候,工部尚书特意抬眼看了皇帝一眼。 大家都知道朝廷为了疏通会通河付出了多少人力c物力甚至军力,都知道为这条河多少劳役意外丧命。皇帝想迁都,大运河就是输送血液和养分的命脉,畅通可比创造财富重要多了。 两位尚书觉得:但凡是有头脑的人都该知道怎么选,尤其如今的大明国家富饶并不缺大运河挣来的那点银子。 皇帝淡淡的看着他们,好半晌后才接着淡然的问道:“完善这些问题的避免方法,你们觉得至少需要十年?” “是!” 高位后的皇帝安静的品了口茶,而后摆手让他们下去。等他们离开,皇帝便吩咐锦衣卫带周韶华和王文过来:“隐秘些,别惊动了人!” 不管锦衣卫在当时的名声如何,办事能力也是绝对的高。皇帝不许惊动了人,周韶华和王文被带到御前的时候,当真是神不知怕鬼不觉无人知晓。 锦衣卫行事隐秘,周韶华一路过来也猜到了是要见大人物。所以,见到皇帝的时候,他并没有多少惊慌。 皇帝也没心思和他们虚情假意,等他们行罢礼,皇帝便将周知府c周韶华当初写的奏折等物件递到了周韶华面前:“这些东西,你可还认识?” 再熟悉不过了! 见到皇帝的瞬间,周韶华实现理想的欲望瞬间膨胀,却也知道分寸的强行按捺了下来。他面上神色并无多大波动,只规规矩矩的回道:“是家父亲笔所书的奏折和微臣用半年时间调查所得的笔录。” “既然认得,那你也该知道上面写了什么吧!你说大运河适应商运可行,朕倒想问问你可行的点在哪里!” 这个问题让周韶华有些懵,可行的点就在他的观察笔记里啊!运河能容纳那么多船只,码头有一定的仓储能力,劳役和船工可能还欠缺些,可有齐船头他们在,新培养出些也并不会耗费太多的时间。 但凡能周韶华能想到的问题,当初的笔录里都有解决办法。皇帝若仔细看过,怎么会问这样的问题? 周韶华弄不清皇帝的意图,也只得根据记忆重新说起自己的见解。可他才刚开口没多久,皇帝就打断了他:“上面写过的就不消说了,你说说看河道安全如何保证;船只c船工短缺各路货品如何周转运载;还有河道的拥堵问题,意外事故的防范和急救措施等等。你建议大运河尽快兼顾商运,那这些问题你都想过吗?” 这些问题周韶华想过,他不但仔细想过还反复推敲,有了相对成熟的解决办法。 皇帝既然想要了解这些,那便说明又开通大运河商运的想法。周韶华心中说不出的激动,好费了一番力气才没在御前失态。 他理了理思绪,而后便有条不紊的仔细作答。他的回答严谨而周全,造船c建仓以及船工培养这些方面细致详细。对维护河道通畅和安全方面,他的办法新颖独到。其它方面虽有些小瑕疵,可漕运这样的大工程本来就不可能靠一个人全面完善。 皇帝认真听完,右手点着案上周韶华的记事本,脸上有了淡淡的满意。 “如今多个城镇的商户吵闹着逼朝廷用大运河商运,尤其以北地和扬州的商户最甚。他们闭门罢卖,纠结百姓围堵衙门。同时宣称不无罪释放你们不实现大运河商运,他们便要反了朝廷,目前为止,整个扬州几乎全商避户,百姓无法买卖物件严重影响生活。这事,你们怎么看?” 王文眉头紧皱,他直觉百姓和商户的这次行动太过偏激。而且,这番宣称和作为,只怕要适得其反。 面对皇帝的目光他双腿有些发软,心中更乱哄哄的一团,直接讶异道:“这太荒唐,朝廷如何决策难道还要受制于他们?” 皇帝从王文身上收回目光又看向周韶华。 初初听到这个消息,周韶华心里也咯噔了一声。先前在牢中也听王妍的叔父说过百姓合力要救他们的事情。当初满心里都是浓得化不开的感动,可现在再听却听出了阴谋的味道。 他眉头轻轻皱起,疑惑的问:“趋利避害是人之本性,出于情谊在衙门口为我等求情c想出些出格的法子为我等歌功颂德也在情在理。可说为了我等要豁出身家性命反了朝廷,就实在是匪夷所思。” 皇帝看着他没说话,周韶华沉思片刻又接着道:“罪臣私以为,这件事里面透着蹊跷藏着阴谋。走南闯北的商户,哪个也清楚自己的斤两,平白绝不会做鸡蛋碰石头的傻事。乡亲为救我等要反朝廷更是无稽之谈!若不是有人在背后操纵,那他们豁出去这样闹定然是遇到了比造反还严重的事情。” 皇帝看周韶华的眼神越发满意,只脸色也越发严肃起来。 他问周韶华道:“既然大运河适当商运可行,朝廷是不是该立刻实行以平息民间祸乱?” 堂堂皇帝,怎么能轻易让百姓威胁?皇帝这般询问,不过试探! 周韶华躬身回答:“罪臣以为不可!” 见皇帝以询问的眼神看过来,周韶华又接着道:“朝廷允准大运河上商运,是因为大运河有兼顾商运的能力,更是圣上为国计民生做出的尝试和努力。国事不是小事,并不能因为不明真相不知厉害的百姓暴乱c威胁就能妥协退让。圣上若现在推行大运河商运,会给百姓只要人多就能左右国事的解读,如此一来,往后更易生事。” 皇帝点了点头却依旧没有说话,周韶华猜不透皇帝的心思,却依旧按照自己的想法道:“再者,罪臣觉得中间又阴谋。不先查出主使者的目的,只怕会有隐患。” “你在扬州商户中倒颇有名气,朕若令你前去扬州,你可能在十天内查清真相扭转局势?” 能发展到商户全体罢卖的程度,后头的人绝不是简单角色,这件事也绝不可能是临时起意。以仓促斗周全,周韶华没把握能在十天之内将事情全部解决。 看他面色为难,皇帝又加了一句:“若你一个人忙不过来,倒可以允准你带一个帮手。” “可否请陛下多宽限些时日,十天的话” “那便半月为期,若能出色的完成任务,朕必有褒奖。若表现突出,将功抵过也不是不可能。” 虽说十五天也实在不宽裕,可周韶华也只得咬牙应下来。 这是将功折罪的机会,是救下家人最好的机会,更是他的责任和义务。对方既然以大运河为名头,以救他们两家为借口煽动民众,那他出面戳破对方阴谋,以免百姓被无辜利用也是义不容辞! “罪臣可否带王妍同行?”怕皇帝误会自己只顾着儿女情长,周韶华紧着又补充道:“王妍寻常就爱在商户中乱窜,和扬州许多商户都有交情。若带着她前去,许多事情该好办一些。” 皇帝意味不明的浅笑一下,而后便点头答应下来:“本想为你配两护卫,既如此便带上王妍吧!” 没等周韶华叩头谢恩,皇帝又对王文道:“北地的乡亲对汪家盐店倒很有感情,如此,你便带着汪雅婷去北地走一遭吧。同样十五天的时间,是将功折罪还是罪加一等便看你们自己的能耐!”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一十七章:大人,救命! 被人从北镇抚司大牢带出来,王妍和周韶华便隐秘的往扬州赶。中间不曾和王文c汪雅婷再聚,更没有机会见别的什么人。 为了隐秘,甚至连马车和车夫都是锦衣卫以别的名头暗地里派的。 他们的行踪的确够隐秘,可是刚进扬州城门,同车夫一起坐在外面的周韶华就感觉他们被跟上了。 因为是奉旨秘密回扬州,连身份都是伪装好的,周韶华又没确切抓到跟踪的人,也只得自己格外小心。到了提前安排好的客栈,王妍在下车的时候不小心碰到了个白衣公子,正想道歉,那公子已经一把打掉王妍头上的帷帽,骂道:“走路不长眼吗?” 也亏王妍有防备,帷帽之下还化了浓浓的妆,便是特别熟悉的人,一时也不敢上前来认。 正准备行礼道歉的王妍也站直了身子,捡起自己帷帽重新戴好,拉上要发作的周韶华走了。 车夫多看了那白衣公子一眼,之后跟上去却没发现什么可疑的地方。多方打听,那人的身份也没有值得怀疑的地方。 车夫和王妍倒放下了心,周韶华却怎么都踏实不了。以他习武之人的敏感,总觉得有人盯着他们。 在扬州,和周韶华有密切往来的商户只有粮商张家。他和王妍商量之后也决定先去张家了解情况。目前了解到的消息,张家掌柜还是这次事件中的一个小头头。 “咱们明天从宝货铺子的地道进去,应该能避过众人耳目。可见到张掌柜的时候,咱们的事情就瞒不住了。若张掌柜已经不再和咱们一条心,那” “所以明天和张掌柜的见面很关键,不管用什么办法,一定得尽快打听到他们内部的情况。等咱们回来的消息传出去,那便是打草惊蛇,众朝臣攻讦之下背后的人还不定要想出多极端的招数。” 王妍撩开客栈窗户,看着下面冷冷清清的街道,心里也突然有些不安起来:“你说满城的商铺都关了门,为何这家客栈却开着呢?别的商户和百姓就不会攻击他家吗?” 前一阵子,许多继续开门的商铺都被愤怒的民众打砸了个干净。后头衙门出门维持秩序,双方还发生了激烈的冲突。也就在那以后,扬州的街道彻底冷清了下来。除了这家客栈,整个扬州几乎再找不到开门的商铺。 “就是不对劲,所以咱们才要住进来啊!” 王妍关了才开的百叶窗,沉沉的叹了口气:“若真是有人在背后操纵,那真是其心当诛。” 路途疲惫,王妍和周韶华修整了一天。这天,他们亲眼看见寻常淳朴实诚的乡亲们,将衙门围得水泄不通;亲眼看见有激愤的百姓,抢先对衙役动手。 车夫过去打听围攻衙门的原因,往日热情的扬州乡亲却没有一个为车夫解答。他们看仇敌一样看着车夫,推搡着他往外走:“凑什么热闹?滚开!” 接连碰壁后怕引起别人的注意和怀疑,车夫只得悄悄走了。 周韶华在暗处看着这动静却越发觉得蹊跷:再是感恩,他周c王两家对他们来说也只不过是曾给过他们些小恩惠的外人,不至于围攻衙门来救他们。而且看这架势,根本就是破釜沉舟,豁出一切要来拼条活路的意思。 我周c王两家获罪与否,难道还和他们的生死有关联? 这种无稽之谈,周韶华自己想着都觉得是天大的笑话。要真说出来让别人听,还不得笑掉别人的大牙? 王妍却没来由的想起了以前的胡惟庸案和空印案,当初官员人人自危,睡觉都提心吊胆。如今百姓又成了这番模样,难道扬州也发生了了不得的能牵连到他们的大案? 前头是百姓震天响的吵闹声,他们推推搡搡c骂骂咧咧,要表达的意思却整齐划一:无罪释放周c王两家。 难道她和周韶华私用运河贩私盐的案子还能牵扯到扬州全城百姓的性命? 不用别人来否认,王妍自己就觉得好笑得不行。空印案事关皇权,胡惟庸更是谋反,就这样受牵连的也不过是朝堂中各政党官员,和老百姓可没有半点关联。 虽说他们犯的事也不小,可和老百姓怎么都沾不上边吧!难不成,吃了他们私盐的人都有罪,或者和他们同处一城没能洞察先知,所以要被牵连? 别说这理由有多好笑,便真有人能厚着脸皮说出口,也绝对会被人唾一脸啊!百姓不涉党争,不问权势,老老实实被压榨被剥削被奴役,朝廷有多想不开要找莫须有的由头对他们大开杀戒? “看这架势,想去张家只怕还得安排一番。若是不然,只怕咱们还没进大门,后头的人就将咱们的底细摸了个通透!” 百姓情绪都这样了,对方投入的人力必然不少,安排也定然周全。 王妍也不敢掉以轻心,小声回道:“宝货铺子那边有直通张家仓库的地道,咱们从地道走该不会惊动人。只是宝货铺子早关了门,咱们” “宝货铺子的封条早被百姓扯了,趁晚上过去,该不会引人注目!” 当天晚上,周韶华便和王妍进了宝货铺子。月黑风高的时辰,又有车夫在外头掩护,他们进张家还当真没引起人注意。 可毕竟是晚上,也不可能去被窝里将张掌柜提溜起来。二人寻了个不起眼的角落窝了一夜,时辰差不多了,才拉了信得过的张家小二去通禀。 也不过一盏茶的功夫,小二便将打扮成下人模样的周韶华和王妍带进了大堂。 数月不见,原本盛年的张掌柜两鬓斑白c满脸风霜,苍老了不下十岁。见到周韶华的前一刻,他眉头紧蹙一脸忧愁之中还藏着让人心颤的狠厉。 周韶华和王妍才刚进来,他竟就扑过来跪在了两人面前:“大人,救命!” 周韶华没急着扶他,而是带着王妍在左侧的太师椅上坐了下来,面无表情的问他:“你犯了什么事要我救你?” 看着面前藏着戒备的周韶华,张掌柜痛苦的揪着头上的白发:“若你都不肯帮我,我们全族人只怕都没有活路了。” 周韶华淡淡的看着他,好半天才接道:“你不说什么事,我想帮也帮不了你啊!” “他们要我用全部家财去收买煽动乡亲们,他们要整个扬州暴乱,要运河码头虚设,要整个大运河在最近几年都不得往北边运转。我先以为他们是救苦救难的活菩萨,现在才知道衙门根本就是催命的活阎王。我掏空整个张家牵扯进来了,眼看着就没活路了。周大人,你救我,救救我!” “他们是谁?” 果然是有奸人在背后使坏!周韶华神色肃穆起来,王妍也竖起了耳朵来听他后头的话。 可先前还很是急切的张掌柜却犹豫为难起来。他皱眉看着周韶华的眼睛,好半天也没说出答案。 “银子已经撒出去了,咱们扬州好多官员都已经被收买。但靠着布政使大人不可能扭转什么,扬州要乱了。等朝廷过来镇压,大家都是个死,所有人都活不成!” “你们都做了什么,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仔细的说。你不说清楚,我们便是有心也绝对帮不了你。” 张掌柜神色越发为难,他膝行到周韶华脚边抱住他的腿道:“你既然能从锦衣卫手里逃出来,肯定有大人在帮你对不对。你带着我们跑吧,离扬州远远的。趁他们还不知道我手里剩着钱,趁你逃出来的消息还没走漏出去,咱们再逃吧!” “我靠上的是当今皇上,利用你的人能比当今皇帝更厉害吗?”周韶华俯身扶了一脸震惊的张掌柜起来,放柔了声音安抚他的情绪:“咱们彼此知根底,许多事情都休戚相关。如今外有哄乱,打的却是救我的旗号,扬州若当真乱了我死多少回都赎不了罪。我便是为了我自己,也肯定得尽全力帮你。” “你靠上的是当今圣上!”张掌柜从震惊中缓过来,然后眼睛里全是用力掩藏也藏不住的不信:“若当真如此,周家和王同知家已经平安无事了?朝廷也允准大运河承运商货了?” “陛下有心推行大运河商运,但这等大事必须要放到朝会上商讨,所以决定来得不会这么快。至于我们两家的案子,陛下压在大朝会之后再审,也是为了我们好。” 怕他再往细问,也不敢借着皇帝的名头太说瞎话,周韶华稳下张掌柜的情绪便急着转了话题:“我这次回扬州,就是来查探扬州到底是什么情况。你既然知情,还不快全说出来,若你的积极揭露控制了事态发展,不说朝廷给你多少奖赏,将功折罪绝对是绰绰有余!” “连帮着你们用运河贩私盐的罪也能抵了?” “若贩私盐的事我们供出了你,你数月前就进了刑部大牢哪还有机会被人利用?” “你们不招,朝廷也能查出来啊,一查私盐怎么进的码头不就什么都明白了?” “过去这么久了,朝廷来查你抓你了吗?朝廷没动静,自然有别的考量。你自己把自己吓唬得做了糊涂事,现在还不准备悬崖勒马?真等朝廷追究,那才要新账老账一起算!” 张掌柜神色大变,沉默半晌后便语气坚决的道:“我说,我知道的全都告诉你!” 恰在这时,突然有人推门进来。王妍戒备的往门口看去,只见是来上茶的丫鬟。张掌柜恍惚看了一眼也没在意,只呵斥那丫头放下托盘出去。 可先前各种情绪交杂,张掌柜也着实渴得厉害。呵斥完丫头之后便端着桌上茶盏一口干了茶水。 周韶华本耐心等着张掌柜的下文,可他摇了半天头依旧没有说话。王妍忍不住问他:“是有什么地方不舒服吗?” 一句话刚落地,张掌柜口鼻就开始流浓血,他一手抱头一手着急的推着周韶华走:“你若脱身,求你保住我张家血脉!” “他们是谁,你快说” “快走” 张掌柜强打着精神叫来心腹小二,没来得及叮嘱几句他便晕倒在地。才被轰走的丫鬟又鬼鬼祟祟的往这边走,不知道背后藏了什么样的阴谋诡计!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一十八章:吃罪不起 王妍很不甘心,她执拗的守在张掌柜身边不停的问:“你们到底在筹谋些什么,你说的他们都有谁?” 不管她怎么摇晃,人事不省的张掌柜都没再睁开眼睛看一眼,更没再说出来半个字。 感觉到外头的人越来越近,周韶华只得拉着王妍先走:“咱们先走,等张掌柜的醒了咱们再来。” “可是” “咱们出现在这里才要坏事,先走吧!” 临出门最后一刻,周韶华又赶忙叮嘱小二:“这事得让府上老夫人知道,用最信得过的大夫!” 最关键的节骨眼上府中的丫鬟下毒,便是不用脑子也知道对方要做什么。除了张掌柜的老母亲亲自把关,府上其它的人实在是不可信。 从宝货铺子悄悄出来,王妍紧皱着眉头情绪很有些焦躁不安:“张家肯定被监视了,张掌柜的怕是要活不成。” “毕竟是在张府,张老夫人还在呢!” 突然发生这样的事,周韶华心里其实也不踏实。张掌柜的看见丫鬟的时候神色并无异常,说明那丫鬟是张掌柜惯常用的。既然对方已经将手伸到了张掌柜的身边,那张老夫人也未必能再在张家说了算。 若张掌柜再醒不过来 回到客栈周韶华就开始张罗请人去给张掌柜的看病,毕竟是在扬州,相熟且完全能信得过的大夫找起来也不算困难。有王妍相熟的那些街痞混混在,要往张家硬塞进去个大夫也不算特别难。 “可这样一来,你回扬州的事情就瞒不住了!”皇帝妄顾律法将嫌犯私放回家,朝中定会掀起浪潮。皇帝应对朝臣的同时,抓他们回去的人只怕也在路上了。 “你去找布政使插手吧!”周韶华将目光投向车夫:“布政使大人虽说古板c冥顽了些,可绝对是忠君爱国的良臣。你拿了锦衣卫的牌子去见他,他定不会将事情宣扬出去。” “好!” 人命关天,车夫即刻接了大夫出发。王妍和周韶华挑窗看着车驾走远,长长的舒出口气。 “希望还来得及!” 周韶华没看王妍,他双手紧握,神色紧绷,好半天都没动一下。 一直紧张的等到晚上,传来的依旧是噩耗。车夫带着布政使大人回来,两厢见了都是摇头:“大夫倒进去了,可守着熬的药还是让人掉了包。张掌柜走得挺痛苦,最后死抓着我的手也只说出了个朱字。” “朱?” 周韶华看着布政使大人眉头紧皱,眼里满满的全是询问和希望。 周c王两家出事之后,扬州先是经济萧条,到后头民心不稳,到现在几乎都要出现政局动荡!想着这一些都和自己不信任周韶华有关,而他又不能控制局面,实在汗颜! 布政使别过头不和周韶华对视,和王妍四目相接的时候,眼神逃避得也有些狼狈:“朱乃皇家姓,张掌柜再大不敬只怕也不敢直呼皇家名讳。或许他说的这个朱是猪,和他们在扬州的计划有关?” 单凭一个字,谁也猜不透中间含义。几人相互看看,都只能从对方眼里看见迷茫和疑惑。 “大人既然过来,想来也知道了我们回扬州的目的。”看周韶华要说正题,车夫便去门外守着了。王妍给二人倒上茶,又给的自己满上一杯,也站到窗边关了窗户。 “我和王妍回来,时间不会太多。陛下肯让我们回来,也不过看看扬州百姓喧闹的真实因由。大人不妨将闹得凶的几个头目请去衙门,亲自问下他们闹事的因由,并解释下我们获罪的前因后果。” 布政使一听就无奈的摇头笑了:“哪里能没做过,他们咬死了是为父母官请命,非得要朝廷将你们无罪释放才能罢休。本官再怎么推心置腹,他们也都是无动于衷。” “那不喊头目,直接将闹事的百姓抓几个起来审问。扬州的百姓总不可能个个都被人收买控制,只要咱们多下功夫,定能知道大伙儿到底在惧怕什么。” “这些法子本官也用过,原也以为不算难。可没想到抓进去的百姓,要么是刚硬如铁,无论怎么审问都咬死了是感念周c王两家恩情,要拼死救你们出来;要么就软弱如泥,初初进牢就吓得腿软半个字都说不出来,若呵斥两句便精神崩溃瘫软在地。这些日子,狱中处处提防,可抓进来的百姓大多数依旧能自杀成功!” 王妍眉头打结,不敢相信的看着布政使。周韶华本身管过刑律,神色比刚才更凝重几分:“当真是自杀?” 布政使挫败的长叹一声,苦笑道:“查不到任何蛛丝马迹,不是自杀不也成了自杀?” 周韶华紧抿着唇没有说话,布政使却开始倒起了苦水:“抓进去的百姓大多丧命,家属族亲聚在衙门门口讨要说法。后头更有衙门草菅人命,滥杀无辜的传言。不管本官如何解释,事态都不受控制的逐渐扩大,到如今,本官也是无计可施c万般无奈。” 百姓围攻衙门的场面周韶华和王妍亲眼所见,布政使但凡有一点法子,也不至于让自己落入那般被动c窘迫的境地。 想着张掌柜先前的那一番话,周韶华长长叹了口气:若扬州官员大多被人收买,那布政使自然是寸步难行。 周韶华凝眉沉思片刻,而后道:“这种情况,定然是有人在牢中做手脚,甚至于您抓进来的百姓根本就不是普通百姓。敌暗我明,自然难以对付。” 可不管他们怎么闹,最后肯定是要拿大运河说事。既如此,那就好办些了。 他正要说自己对运河码头安排的一些见解,谁知布政使大人又率先开了口:“到如今,本官哪里还是什么布政使大人!百姓百姓治理不了,码头码头管理不善。你在的时候,整个运河码头上下一心,水泼不进。到现在,这码头却像是荒废了一般,朝廷指派的任务半点都没人做。从前威风凛凛的大运船,也只能陷在泥滩里生锈!” 周韶华刚要出口的话卡在喉咙口,他惊讶的看了布政使大人半晌,好半天才克制住情绪问道:“大运河码头也出了事!” 布政使大人一张老脸瞬间就红了,他眼神飘忽看向窗外,叹道:“你走之后,码头上又恢复了以前的待遇。许多你笼络下来的人心声不满,无理怠工,我一怒之下就将他们全赶走了。后头运军粮又吓走一些人,现在还留在码头上的大多都没骨头,外头商户一闹他们也跟着闹,说是不涨一倍的工钱就不开工。” 先前码头上的长工们闹,那是因为任务重c风险大c工钱低。军需用完之后,他们日子清闲许多,就按朝廷的规矩领俸也绝不该有怨言。 若说是拿惯了高价突然降低工钱心声不满,可后头来的人根本就没拿过周韶华给的高价。他们的不满从何而来? 况且,若真是工钱的事,要求上涨一些也有可能,动不动就翻番,这怎么可能? “码头又不止扬州一处,涨俸禄哪里是那么轻巧的事,况且一张口就要翻番,漫说我只是个布政使,便是亲王也不敢轻易向皇上开这个口啊!” 就因为知道你不可能开这个口,所以他们才会提这样的要求!若是不然,怎么让好好的码头说荒废就荒废? “码头停了多久了?” “快有半个月了!” 布政使又是一声长叹,连声音里都带了浓得呛人的苦:“北平的宫殿倒是修得差不多了,可内部装饰c摆件还缺不少,园林造景的材料也是短缺。这半个月来,工部天天是催,可物件在扬州堆积成山,我硬是没法子使动码头的人将东西运过去。” “既是不干活,将人换了便是!” “哪儿就那么容易?”布政使又是一身长叹,他仕途顺遂处理政务颇有一套,可对河工并不精通,对扬州的船头船工等也并不熟悉:“你笼络住的那些人我根本就请不动,之后换走的我也看不上。如今留下这些,虽算不得优秀,可也勉强能看的过眼,若真全部赶走,又去哪里找人干活?” “偌大的扬州城,还缺船头船工不成?” 布政使转过头苦哈哈的看着周韶华,嘴唇嗫嚅半天到底没能说出话来。虽说他告发周韶华等并没有错,可 如今后悔又有什么用? 周韶华沉沉的看布政使大人一眼,心里也明白他的苦楚。当初运送军需,船头船工也和衙门闹过。周韶华自己经历过,自然也知道换人不像是说起来那么容易。尤其这次闹事,还不是单纯的闹俸禄,背后的人定然已经堵死了布政使大人的退路。 “去找一下齐船头和周船头吧,他们” “找过,没找到!”布政使满脸无奈c不住摇头:“运完那趟军粮回来,齐船头和周船头就都搬了家,他们的族人都不太清楚他们的去向。” 衙门若打定了主意,要找到他们也算不上难事。可举家搬迁已经说明了态度,就是找到又有什么意思? 布政使大人不是恶人,不愿太过强人所难! 周韶华和布政使相处十余年,也知道布政使的脾性。他俯在布政使耳边说了一席话,惊得布政使大人睁大了眼睛:“陛下若是追究,我等定吃罪不小!” “若数月不能将所需运抵北平,大人不一样吃罪不起!”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