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境传说—落月之子》 正文 第一章 路的起点 越帝国,启元一十五年初夏,这时节的南方正是多雨季节。

阴雨连绵已有三日,官道变得泥泞难行。一架紫香木马车,自北而东,沿着官道急急而行。

马车的车窗掀开一角,露出一张明眸皓齿的少女脸庞,粉面含羞。阴霾的天空似是多了抹光亮。

马车上有话语飘出,却不是女子的声音:“唐灵,这一次南下。师父有要事要做。你可不要胡来。若惹出事端,误了正事,看师父怎么罚你。”

车厢正中,陈玄端坐着说话。中年发福的陈玄着一件青色道袍,闭目养神。

少女一双美目,直翻白眼,三分不耐七分慵懒的答道:“知道啦。师父,你这番话把灵儿说得像是个惹事精一般。在这马车里呆了这许多天,身子都要发霉了。”

“马上要到了叶城。你若是呆得厌烦,可以去叶城休息几日。等为师办完了事,再回叶城接你如何。”

“师父,你这是要丢下我,自个跑去玩啦?”少女淘气的眨了眨眼睛,对着陈玄扮了个鬼脸,说道。

陈玄睁开眼睑,恰好看到他这唯一一个弟子,俏皮耍宝的模样,险险被逗得笑出声来。他生性诙谐幽默,否则也带不出同样活泼好动的徒弟。只是人至中年,又为人师表,性格沉淀几分。

陈玄故意拉长张脸,顿了顿说道:“这次出门,本就不该带着你。若不是你三师伯,偏宠与你,说尽好话,你这会本该在云摩洞中好生修炼才是。”

唐灵与他相处十载,怎会不知他的性格,却也不怕他,撇了撇嘴说道:“三师伯哪里是宠我。不过是怕你走之后,我去偷他的窖酒罢了。”

“你还偷过三师伯的醉生梦死?”陈玄听到此处,百来斤的身子从座椅上,竟是一跃而起。待他落下时,十六根轮毂的车轮,往地面下陷了三分。车轴发出不堪重负的吱吱声响。

唐灵掩嘴,呆了片刻。虽说她这师父常有惊人的举措,这般失态还是少见。

陈玄也意识到自己失态,悻悻的坐回原处:“竟不知道给师父留上一些。你三师伯的醉生梦死,可是千金也难求。只是他一向小气,这酒藏得极严,你是如何寻到的?”

唐灵不屑的说道:“他藏什么还能背着他那个宝贝徒弟吗?至于他那个徒弟,哼。我问他要的东西,他敢不给吗?”

原来是家贼难防。只是一想到三师兄那个徒弟,看似温良恭俭,内地里也这般顽劣。想想自己这个徒弟,总算松了口气。只是转念想到那醉生梦死,又觉得心中痒痒。

“放心吧,师父。下次偷酒时,定给你多拿一坛。”唐灵拍了拍酥胸,说道。

“胡说。为师几时要你偷酒了。”陈玄皱着眉,似是深恶痛绝,接着却说道:“但若是自己房中突然多了坛美酒。喝上一喝,也是可以的。”

唐灵嫣然一笑:“师父现在是不是可以带着我一同前去了。”

说及正事,陈玄的面色回复镇定:“还是不行。灵儿,旁的事情都能依你。只这件事,是你师祖吩咐下来,不能不慎重。你就在叶城住上几日。”

“小气。不就是禅心嘛。师祖的原话明明只是叫你去看上一看。也没让你一定带回道庭。”

陈玄却又阖上双目,不再言语。

马蹄哒哒,马车继续向前。

一一一一一一

向一侧斜飘的细雨,钻进安生本就破旧的衣领。十五岁的安生下意识的缩了缩脖颈,这是一个有着明亮眼睛的少年郎。

他穿着身打满补丁的杂色单衣。单衣的破烂已不是言语所能描述,而这身衣裳若是与他脚上双草鞋相比,又像是绫罗绸缎。这是双怎样的草鞋,左边的一只没了鞋头,右边的一只丢了鞋跟,鞋底都已经磨穿。

少年脏兮兮的脸庞,风尘仆仆,掩住了他的五官,让人看不分明。只有双熠熠生辉的双瞳,彰显着青春与希望。

安生的身后背负着的是十一岁的花药。她的衣着虽然也很寒酸,却比安生干净许多。青稚的五官尚未张开,带着七分童真,还看不出少女的妍色。

花药的右手撑着把大黑伞。大黑伞与花药细瘦的胳膊相比,显得格外沉重。所以花药举得很吃力。饶是如此,她还是坚持把黑伞撑得高高的,似乎这样,就可以帮她的阿兄撑起一片天空。

花药的侧脸紧紧贴在安生的后背上,这样的姿势,对于花药早已经熟稔。自从安生在阴渠边上捡到这个双足残疾的稚女,他便这般背着她,走过了不只几个寒暑,多少风雨。

“阿兄。爷爷的墓,你当真还记得在哪吗?”花药隔着安生的后背,听着他的心脏有力的跳动声,问道。

“啊?自然是记得。”安生把托着花药双腿的双手向上举了举。

“可是,你当初连墓碑都没有立。那个小土堆会不会被野草埋没了。”花药锁着眉,担忧的说道。

“这么多年都没回来过。长满野草是肯定了。我记得那里原就是片野地。”安生呵呵笑着说。

“你还笑。万一真找不到,可怎么办?都怪你,也不知立个墓碑。”花药抿着双唇,说道。

安生却不以为意,“安心啦。爷爷的墓虽然没立碑,但我还是做了记号的。不怕找不到。而且。”说到此处,安生的口吻也变得沉重起来:“当年不立墓碑,是爷爷自己的意思。爷爷做了一辈子乞丐。到老,连自己名字竟也丢了。而且,像我们这种人,天不管地不收。活着命贱如草,死后有个土坑,与野草相伴,也算是个归宿了。”

花药想起自己身世,若不是阿兄捡到自己,只怕当年已经冻死,就连尸首,怕也不知在哪只野狼肚子里。又想到阿兄,虽然四肢俱全,命途却比自己更加坎坷。思到此处,花药把身体紧紧依偎在安生的背上,仿佛从阿兄身上汲取丝丝温暖。

安生自小把她带大,最是知道她容易悲天悯人的性子,他叹了口气,悠悠地说道:“药儿,还记得我同你说过,活着最重要的是什么吗?”

“最重要的是活着的本身。”少女把头深埋在安生的背上,语音有些沉闷。

“你知不知道我为什么最讨厌情爱的话本故事吗?”安生继续问道。

花药摇了摇头:“是啊,为什么呢?每次茶馆里说书先生讲这些故事,你都不耐烦的换地方。明明很好听的。”

“好听吗?”安生嗤笑一声:“你说的是不是最近些日子最火的石头记?”

虽然才十一岁,却也是情窦初开,对于这种故事自然没有什么免疫力。花药在安生背上把头点的飞快,却又想起阿兄最是不屑。

果然,安生说道:“官宦人家的xiǎ一 jiě公子,为了情情爱爱,寻死觅活。看似饱受世态炎凉,人世沧桑。实则还不是吃饱了撑得,闲得发慌。

什么三生之缘,今世之情。什么红颜老死,春残花落。什么香巢已垒,鸟魂难留。

真真无聊至极。世间何曾有过不谢之红颜;聚散之期,本就无常。你听那说书先生讲的悲切。而我看来,生活本身比他讲的艰辛困苦万倍。

别的我们也不说,便讲三年前,爷爷刚去的那一年。天澜江以南,七个省干旱。我带着你,一路东逃。那时我也不过十二岁,你嘛,更是小。这一路半饥半饿。

若是让这些个娇声惯养的富家子弟,饿上个三天三夜。你看他还葬不葬花。只怕那时节,花都给他咽了肚子里。”

花药听他讲得有趣,低垂着的头又抬了起来,竖着耳朵,好奇的听着。

安生却把话锋一转,口吻严肃的说道:“我们活着的目的从来不是为了什么情爱,也不是为了功名利禄。这些东西,只是一时的风景。就如同这官道旁,开的绚丽的野菊。可以是一时的点缀。

我们活着的目的却只能是为了活着,就好像这官道的本身永远只是官道。也因为如此,无论活得如何艰辛,无论等着我们的还有多少苦难。我们都要继续活下去,努力活下去,而且让自己活的更好。也因为我们活得比一般的人更加艰苦,所以我们要把自己的命看的比他人更重。”

“把自己看得比别人更重,这样会不会很自私?”花药睁大了眼睛,有些不敢相信,这话竟是阿兄说出来的。

“自私嘛?我却觉得用冷血更加合适。”安生似乎下了很重要的决心,继续说下去:“药儿,从前你还太小,所以很多事阿兄并不想你去了解。只是你终究要长大,这些事你迟早是要知道的。这个世界原就是个冷血的世界,这个世道原就是人吃人的世道。若想活,就一定要让自己变得同样冷血。”

“若想活,就一定要学会吃人。”安生在心中又嘀咕了半句,却始终没说出口。

花药似懂非懂的摇晃着脑袋,“阿兄,这些道理。你是如何知道的?”

“自然是爷爷教我的。”安生笑着说道:“爷爷教的,便一定是对的。”

此时,从两人身边驶过一架奢华无比的紫香木马车。车窗中露出张宜喜宜娇的面孔。

花药指着唐灵说道:“好漂亮的姐姐。阿兄若是能讨来做个老婆就好了。”

马车走的飞快,安生顺着花药的手指望去,只来得及惊鸿一瞥,只看到一张倾城容颜一晃而过。他宠溺的摸了摸花药的头顶,并没有多说什么。

安生知道,自己今天说的话,对于花药来说,还很难理解。但终究还是有理解一天。安生只是希望,这一天来的不要太快,自己便能多守着这张无邪的笑容一天。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章 小城小事 叶城,帝国南方的一座平凡小城。昔日青砖筑就的城墙被千年的时光磨成暗淡的灰褐色。高大的城墙上遍布着南方特有的苔藓,斑斑点点。

连续半月的阴雨终于过去。叶城的南市,变得逐渐热闹起来。捏糖人的糖人张开始捏着糖人,卖包子的包子刘开始卖着包子,所有的一切就这样平凡而缓慢的向前运行,如同牛车的车轮依着车辙滚动。

常三走在青石板铺就的街道上。他的身量不高,体型不胖,腰畔却挎着把威武的鬼头大刀。说是大刀,端是极大的刀。三尺刀身,大半个常三的高度,闪烁青芒。

这样一把大刀,配着常三有些猥琐的身形,总有些违和的滑稽。跟在常三身后的一行青衣人,却没有一个敢笑。因为他是常三,青皮帮帮主。

最后一个嘲笑常三,却被他割下脑袋的蛇帮帮主朱九死后,常三便成了叶城最大的liu áng头子。

雄狮逡巡自己的领地,常三总是在这个时候,巡查自己的地盘。这是他的习惯,雷打不动,风刮不止。

清晨的暖阳,撒下万点光辉。常三眯着他的掉眉三角眼,睥睨着晨光中的叶城。这是他的叶城,他是这座城的地下之王。这种感觉最是让他迷醉。

常三身后,一行青衣人,一言不发漠然走着。他们是常三最信任的下属,也是青皮帮一众小头目。他们很清楚,这时候的常三,最不喜欢的,就是被人打搅。所以他们沉默的扮演自己的角色,摆着张生人勿进的脸。

叶城的百姓,少有不知道常三的。尽管这时候的街市,已经逐渐热闹了起来。但是常三这行人所到地方,人流很自然的分开。没有人愿意去招惹,这个叶城最狠最无赖的liu áng。

常三领着他的人,在人潮中分出条鲜明的线,缓缓的移动。再往前数十步,有一个街口。依着惯例,常三会在那处,右拐,去到南街,查看他的赌坊,然后玩上两把。

不知为何,常三却停了下来,他指着不远处问道:“那姑娘,谁认识?”

常三指着的姑娘,穿着打扮非常淑女。时下最流行的广袖留仙裙,头梳未婚少女的双环髻。一张宜娇宜喜的面庞,点着桃花妆容。黑白分明的双眸,美目流盼。纤似杨柳的细腰,随风而摆。

这般淑女的女子,却很不淑女的吃着茴香干。这是种叶城特有的街边小食。春水般的柔荑毫无形象的抓着吃食,诱人的朱唇还挂着一丝云津。极不文雅的吃相,却另有少女的娇憨。

这样的女子,叶城罕见。也难怪引得常三驻足。

青皮帮的无赖们低头耳语一番。待确认没人识锝这女子之后,离常三最近的泼皮,向常三挪了几步,低声说道:“三哥儿,我看像是外地来的。是不是。。。?”

这人比划了个手势。这是抢人的暗号子。熟悉常三喜好的他,看出常三相中这少女。同样的事,这些人不知做了几回。流经叶城的涌江河面上,不知漂浮着多少常三玩死的妙龄少女的芳魂。

做客异乡的单身少女,被当地无赖所劫,眼看着要受尽凌辱,凄惨死去。少年侠士脚踩着万丈霞光登场。这是说书人口中的烂俗情节。小小的叶城,没有这样的侠义之士,有的只是屈服常三淫威的老实巴交的普通人。

朱强就是这样一个普通人。朱强就是这小吃摊的摊主。他看上去年龄并不大,实际上他的年龄确实不大,只不过是十四岁。这样的少年,却早早出来摆摊讨生活,穷人家的孩子总是早当家。

朱强出生后的十四个年头中,从没有见过眼前这个女子般好看的人物。街头卖画的宋老头,笔下最好看的女子,怕也及不得她半分。

所以,朱强用他所剩不多的胆量,向着女子打着眼色。朱强一再的示意,少女置若罔闻,她咧开嘴角咀嚼着这寻常的小吃,眉眼弯弯,如一道新月。而她的身后,常三手下几个青衣人慢慢围了过来,合成一个半圆。

领头的一人一早看到朱强的动作,他墨色的浓眉斜着挑起,一脚踹在朱强的摊子上。他这一脚踹的行云流畅,同样的动作也不知做过多少回。木质的简易架子倒在地上,四分五裂。沸水c盐巴c香料洒落一地。朱强半跪在地上,少年的头颅低低的垂下,塌拉着肩膀,惊恐万分的模样。

这一脚的成果,以及朱强的反应,让他心情愉悦,于是他决定放这个乖顺的少年一马。他抬起手,下颌坚硬的短须戳在粗糙的指结上,“随我们走一趟吧。小娘子。”声音有些阴柔带着几分狠辣。

他口中的小娘子并没有理睬他,而是转过身,一眼望向常三。这个惊艳了常三的小娘子正是唐灵,除却不凡的容貌,她的来历亦是不凡。

她的生父唐醒官拜博士祭酒。这是叶城的长官也必须仰视的人物。然而,显赫的家世并不是她最大的依仗,唐灵本身更是一位修道天才。道庭三代弟子中,声名最显的五叶子,唐灵排行第四。她的授业之师,陈玄,乃是这一任天师的师弟。

这样的人物,自然不会把一个di pi无赖放在眼中。更何况这人的言语行为都让唐灵无比厌恶。于是,唐灵的眼睛越过这些di pi之流,直接落到常三之上,这个唯一未着青衣而穿华袍的男子。

只不过唐灵的视线也不过停留片刻,便又失去了兴趣,“普通人啊。”唐灵低声轻喃,语气伴着些失望。

熟悉唐灵的师兄弟,一定清楚唐灵在失落着什么。这个外表文静的女孩,有着不安分的灵魂。她的性子总是叫人又喜又怕。

随同师父出行,唐灵已经很久没同人动过手。这对于性格活泼的她来讲,着实是件难以忍受之事。山上时,总可以抓到一大把师兄弟来切磋比试。但在叶城这种小地方,修行人实在是凤毛麟角。

痒在心头的唐灵,在一个风和日丽的清晨,独自在小城闲逛。浏览风土民情,品尝风味小吃。然后,与这座城最大的liu áng头子不期而遇。

常三手下的这个小头领,并不知道自己面对着的小娘子与他平日里所见的小娘子是怎样的不同。但他却清楚的感到对方的轻视。

这种轻视让他很是不爽。他也是叶城一方地头蛇,除却常三等少数几人,这叶城地界上,真没有几个敢对他如此这般无视。而很明显,眼前这个小娘子,并不是少数几人中任何一人。

他心中盘算着,等到三哥儿把这小娘子玩腻之后,也把她拖到自己床上耍耍。小娘子,这一身娇嫩皮肉,不知胜过叶城流莺几许。自己那些折磨人的手段,也不知她受是受不住,又能生受几回。

心中这般想着,手上倒也不慢。小头领扇起了熊掌般粗壮的大掌。他的一掌,声势颇大,凭空卷起阵旋风,刮起几片落叶。待到了唐灵的近前,速度却又一滞,五指微曲,抓向唐灵的胳膊。这个小娘子,是常三看中的人,这一回,还真不好伤到了她。

能做到常三手下的小头领,这人也是有几分真本事。他这一抓使锝擒拿法,无论从角度c时机来看,都极为老练,让人忍不住拍手叫一声“好”。

在如何了不起的擒拿法,也不过是普通人的擒拿法。普通人的擒拿法,如何抓的住修行人。唐灵就是一个修行人,她是修行人中的佼佼者,道庭五叶。

所以小头领的手掌,理所当然的只抓到一手灰尘。唐灵,则来到朱强的身前,伸手把跌坐在地上的朱强拉了起来。

“这个给你。”唐灵又随手塞了样东西到朱强手中。目光透过指缝,朱强清晰的看到,仙子般的少女,塞给自己的竟是张金叶子。他露出难以置信的眼神,但小人物的智慧,让他马上按下心头的震惊。

失了生计的他,心忧于如何奉养家中老母之时,又遇上贵人,心中自然生出无数狂喜以及感激。但挣扎于叶城最底层,熟识这世间种种阴暗的他,很快收敛自己的情绪,把掌心中的金叶攥锝紧紧的。

唐灵很满意这个少年的反应,她又低声加了一句:“你做的东西,虽然我不知道叫什么,但很好吃。”

名叫朱强的少年,并不知道唐灵的出身来历。但从那张随意给自己的金叶子,还有她直到这时候也毫无畏惧的神情。他本能的觉察到唐灵的不凡。再听到唐灵这一句夸赞,直把少年美得飘飘欲仙。往日伶俐的一张嘴,却偏偏磕巴的讲不出话来。

“你先退远一些。”唐灵吩咐道。

朱强有些诧异的看了看唐灵,突然意识到眼前这个漂亮锝不似凡人的姐姐,可能真不是个凡人。而是只存在于说书先生口中,那些高来高去神仙般的修行中人。而听这位姐姐的语气,似乎是想出手教训常三一顿。

自以为猜到唐灵来历的朱强,自然不再担心这位神仙姐姐的安全。他仿佛提前看到,神仙姐姐祭出把仙剑,将常三当街揍成猪头。所以,他默默退到人群后,只等着看一出好戏。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章 那一脚撩阴腿 小头领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掌,很是诧异。他并不明白唐灵是怎样避开自己手掌。那个相较于自己,瘦小的身躯,没有爆发出不合常理的爆发力,也没有展示出什么惊艳的步法。她似乎就是平平常常的走了几步,走到了摆摊少年的身前。

他苦恼的摸了摸自己的脑袋,回头时又恰好瞥见常三渐渐眯起的眼睛。眯眼,并不是什么东西进了眼睛,而是因为不耐烦。常三,并不是个有耐心的人。

眯眼,也代表着不悦。不悦于少女的反抗,不悦于下属的无能,今天的一切,有太多的事情足以让他不悦。所以,常三眯成一条缝的眼中,投射出的目光,渐渐冰冷,而且愈来愈冷。

感受到常三目光中森寒之意的小头领,自他尾椎骨处也生出道道寒意,向上直抵头盖骨。于是,他决定用最快的手段解决眼前的局面,哪怕让少女破一些皮,断几根骨。

而这个时候,唐灵的眼睛却瞪了起来,弯弯的柳眉变得平直,仿佛一只雌虎。只是,唐灵的脸蛋长得实在讨喜,即使她明明已动了真怒,起了真火,这张脸仍是娇娇弱弱,惹人怜爱。

面对这群穷凶极恶的liu áng,这样张脸明显缺乏威胁。围观群众,都以为少女难逃虎口,除了朱强。

因为在场没有人知道,看似柔弱的少女,有一个威名显赫的名字叫做“唐灵”,不知道在千里之外的道教祖庭之上, “唐灵”两个字是天都峰上多少青年弟子,无法言语的噩梦。自然更不可能知道,看到唐灵那飞扬的柳叶眉后,最应该做得事,只有抱着脑袋,有多远跑多远,而已。

在帝国,自古流传有一句古话,无知者无畏。所谓古话,都是很有道理的话。这句话就很有道理。这一群叶城的liu áng,因为不识锝唐大xiǎ一 jiě的凶名。以大无畏的作死精神,与之对峙。而他们的头头,常三,更是觊觎唐灵的美色,以至于起了调戏之心。

若让常年屈服于唐灵淫威下的道庭三代弟子得知,也不知该是佩服还是扼腕叹息。而五叶子中排行第二,受唐灵迫害最深的简易乐得知常三的壮行,定会竖起大拇指,叹一声:“英雄莫问出处。”

叶城街头,数十名青皮帮泼皮无赖,将唐灵团团围住。居中的少女,素色留仙裙招展,一缕风息卷起宽大的袖口,猎猎作响。常三并不知道,这团柔软而肥大的袖口下,暗藏着把唤做“鸑(yue)鷟(zhu一)晴岚”的名剑,更不知道,唐灵只需将袖口一招,这把剑,便能轻松斩下包括他在内,所有青皮帮的人头。

唐大xiǎ一 jiě并不准备把长袖怒招,招徕利剑斩断敌首。因为对方只不过是一些liu áng。在厉害的liu áng终究是liu áng,在厉害的兔子也不过是兔子,兔子永远变不成鹰。而她,唐灵,才是此间唯一的鹰。

当常三带着侵略的目光盯上唐灵时,以唐灵的五识,她便以知晓一切。她一面假装毫无察觉,一面心中暗自发笑。唐大xiǎ一 jiě是修行人,修行人自然做不出直接抓一个普通人,暴揍对方一顿的事。因为这种行为,实在太品,因为没品,所以无趣。因为无趣,所以不屑为之。

只不过对方自己挑衅,唐大xiǎ一 jiě也是欢迎之至。于是,许久不曾与人动手的唐大xiǎ一 jiě,开始心中发痒。心中发痒,便是心念。而与此同时,唐灵藏于袖中的手指,轻掐道诀,便是道术。心念与道术相合,是为道剑。

所谓道剑,念动于先,术法于后。这一道剑,名为“惊劫”。

就在唐灵的掐定道诀,将放未放之际。常三却发出杀猪般痛苦的惨叫,反吓了唐灵一跳。唐灵愣愣的盯着右手的,心道:我还没动手,他怎么就倒下了。真是稀奇。

就在唐灵稀里糊涂胡乱猜想时,一只脏兮兮的手,抓住她掐着道诀的皓腕,带着她跑了起来。鬼使神差,唐灵竟撤去手中的道诀。然后,唐灵,看到了这只手的主人,一个头发乱糟糟,忽闪着一双明亮眼睛的乞索儿。

就是这个乞索儿,所有人的视线都集中在唐灵身上时,他偷摸到了常三边上,然后,抬腿,踹下。就像之前,那个小头目熟练踹倒朱强的小摊,乞索儿熟练的踹在常三胯下,也不知道同样的事,他做过几回。这一计腿,专攻下三路,故而学名“撩阴腿”。乃是无数弱势群体,以弱胜强之不二法门。

仅仅从常三,酱紫的脸色,就可以看出,这一招的效果出类拔群。常三一声惨呼,真让人牙疼到了极至,听者无不下意识紧了紧自己胯间。

“三哥儿。”一众青皮帮的无赖,扭头看向常三。乞索儿趁机拉起唐灵,然后,拔腿,开溜,如一阵清风,绝尘而去。

“追。”痛苦万分的常三,从牙缝中挤出一个字。一群人才反应过来,准备追人。然而,乞索儿也不知道拉着唐灵,拐进哪一处胡同,失去了踪迹,唯留烟与尘。

朱强目瞪口呆的看着这一切。本以为仙女大发雌威,群痞为之陨首的一幕没有发生。却意外上演了乞丐救ěi nu的荒诞剧情。

常年混迹于叶城最底层的朱强,倒是恰巧认得那乞索儿,叫做安生。日前才到了叶城。不过,他也不会把乞索儿的身份,告诉常三。他紧了紧手中的金叶,盘算如何把金叶换成现钱,然后离开叶城,另寻个地方,做些小营生。

。。。

唐灵仔细端详着眼前的乞索儿,他的右手紧握自己的左手,而他的右手手掌上,缠着一圈发黄的布条。明明是三伏天,却把手掌紧紧包裹着。

他的脸庞,掩盖在污垢之下,五官看不真切。他身上唯一干净的地方,大概是一双眼睛。深蓝色的眼瞳,像是最璀璨的蓝宝石,又像是干净透彻的湖面,倒映着所见一切。

从瞳色来看,他的身上应该混着北边,草原民族的血。

大概,就是因为这一双眼睛,使得唐灵想也没想,跟着他,一路跑出来。

这两人,也不知一路跑了多久,已然出了叶城,到了城外一处小湖泊边上。安生松开手:“应该安全了。”他的话语很淡,给人以清爽的感觉。

唐灵却半点清爽不起来。虽是清晨,但也是七月间的清晨。空气中处处皆是酷暑的燥意,更何况,恼人心烦的骄阳,不觉中升到半空。两人狂奔了一路,唐灵虽然是不灭初境的修行者,修行人的身体,与普通人也强不了多少。

所以现在她,脸颊红扑扑的,大口吐气。飘逸的留仙裙,被体汗浸湿,再无半分写意。而最令她不喜的是,左手手腕上,被安生抓出分明指印。然后,唐灵又意识到,这或许是长这么大,她第一次被同龄男子这样握住手腕。

少女的脸色变得更加晕红,羞涩中带着暗恼。眼神偷偷移向安生。只是安生的形象着实与少女心中的理想青年相差甚远。毕竟,少女慕艾,对象绝不会是个乞索儿。于是,所谓的暗恼化作了恼火。唐灵蛮横的把安生的右手扭了过来。

这个叫做安生的乞索儿,自然不明白唐灵为何突然生恼,更不明白,为什么这个纤细的女子,抓着自己手腕时,他莫名其妙的使不上劲。他半是惊恐半是愤怒的骂道:“贼婆娘,撒手啊。”

即使是被唐灵欺负锝惨了的道庭弟子,也不敢用这般粗俗言语,对待唐灵。哪怕是那位曾被唐灵迫害的光着上半身,绕着养移殿跑了三圈,又因为有辱门风,被师传禁闭一年的简易乐师兄,也决计不敢当着面反抗。

因为这样做,会引得唐大xiǎ一 jiě更加凶猛的报复行为。就比如说此时此刻,唐大xiǎ一 jiě好看的柳叶眉悄然飞扬,下一刻就会化作传说中喷火的恶龙。

阳光落于湖畔一排粗壮的杨柳树上。杨柳的枝叶繁茂,落于地上便成了与旅人以恩惠地树荫。唐大xiǎ一 jiě与安生,站在这一排树荫下。所以,安生也就看不到,唐大xiǎ一 jiě将要变作恶龙的黑色影子。

只听到“砰”的作响。安生右手上,紧缚着的黄白布条,破碎成无数碎片。无尽的痛楚,更是自掌心而生,转瞬蔓延至全身。剧痛使得安生卧倒在地上。然后,唐灵终于放开了手。

“惊劫”,准备施展在青皮帮liu áng身上的道剑,被唐灵直接施展在了安生的掌心。唐灵无愧“五叶”之名,对于道术的控制,她已然精确到了毫里之间。这一道剑,震碎布条,未伤安生皮肉,而是直接作用于神经。

唐灵瞪大了眼睛,有些不可思议的盯着安生右手的掌心。此时她终于明白,为何要在这样的大热天,这个乞索儿却把右手裹得牢牢的。

隐藏于破碎布条下,一道血月的胎记浮现于安生的掌心,艳红如滚烫的开水烫出,有些扎眼。这是种极为罕见的胎记,或者说诅咒,有关于血月之子的诅咒。他竟是一个血月之子。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章 血月的诅咒 这世间本只有一轮月盘。也不知道哪一年,天上却又冒出一轮血月。三千年之前,碧落海之畔涌起血潮,妖族蹋血潮而来。开启人妖两族三千年兵灾。

又有谣言,碧落海血潮的来历与血月有关。于是,那些亲人死于妖族的人们在血月下哭泣c咒骂,而血月却并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十年百年,日复一日,年复一年,血月还是挂在这片夜空之下。

而随着人族与妖族间,持续不断的战争。死于战乱的人越来越多,人们心中的不满与愤恨也越来越激烈。

血月不同于之前的月盘,它只在一年七月十八这一天趋于圆满。也不知是哪一年的七月十八日夜晚,有一名孕妇诞下一名身带血月胎记的新生儿。悲剧就此而生。

无处发泄不满的人们,生生将这名胎儿烧死。而这之后,凡是七月十八日月夜出生的婴儿,竟无一例外,在身体某处,会存在着圆满的血月胎记。于是,荒境大陆上又开始流传起不详的血月之子传说,而烧死血月之子的陋习如同疯长的野草般,在大陆上的每个角落,流传开来。

这便是血月夜的悲剧,诅咒之子的由来。

安生便是所谓不详的血月之子中的一个。出生当夜就该被烧死的安生,不知什么缘故活了下来。然后,幸或不幸,被遗弃的安生机缘巧合的被好心的老乞丐捡了回去,开始了他幸或不幸的一生。

身为陈玄的亲传弟子,唐灵知晓许多修行界秘闻。关于血潮的来历,她也曾听闻与上古某一禁忌有关。自然不会相信血月之子的谣传。

她有些好奇的打量着安生手掌间的胎记。而这个时候,唐灵留在安生体内的异力缓缓褪去,安生的身体逐渐恢复知觉。

安生挣扎着,摇摇晃晃的坐倒在地上,才注意到唐灵正目不转睛的盯着自己的右手。而右手上蒙着的白布已变成丝丝碎布。像是被毒蝎蛰了般,安生把手臂一缩,右掌藏到了身后。

“不好意思。”似乎意识到自己理亏的唐灵,抢先道歉。

安生黑着张脸,说道:“没什么。本就是我多事。姑娘的本事应该也不用怕那些liu áng。”

“你还真是小气。我都向你赔不是了。”唐灵唇角上翘,笑着说道。她这一笑,果真是百媚横生。皮相长得好看,果真分外讨巧。若唐灵不是生的这般好看,若换个丑的没脸没皮的笑,只怕安生早一巴掌拍过去了。

偏就是唐灵天生一张祸国殃民的容颜,笑起来时,更是三分媚态七分娇憨。便是安生也吃不消,他努力拉长着脸,他心道:这小娘皮怎生的如此好看。只是万不能这般便宜了她。

唐灵说道:“小乞丐。。。”

“安生。”安生似乎很不喜欢小乞丐这个称呼。

“嘻嘻。我叫唐灵。”唐灵笑着说道。

安生只是虎着脸,一声不吭。

“哎,你右手那个是不是那个东西啊。”唐灵问道。

她虽然没有明说,但安生自然知道她问的是什么,“看到了,为什么还不走?”

“为什么要走?”唐灵不解的问道。

安生细细的端详着唐灵的眼睛,她的双眸如山林间的溪流般,平静而清澈。安生似乎想从唐灵的眼睛中找到什么似得,动也不动得保持着这个姿势。

他却没有注意到,此刻两个人间的距离靠的很近,近到彼此的脸颊已经能感觉到对方的鼻息。

安生的注意力完全放在唐灵的双目间,似乎浑然未觉。只是唐灵却觉得浑身异样。异性特有的气息,扑面而来,却不是想象中腥臭。尽管眼前的少年是这般的邋遢,但他的味道却并不难闻。带着些青草的气息。

唐灵感觉自己的脸颊有些火辣辣的。她竟是不觉间羞红了脸。然后唐灵向后退了一步,终于舒了一口气,心中却暗道,“我怎会有些怕这野小子。”

安生也终于察觉到唐灵的异样。原先唐灵笑的时候,是三分媚态,七分娇态。而现在,她低垂着头,脸上晕开红漾,已是七分媚态,三分娇态。安生终是绷不住黑脸,反倒噗的笑了一声。

他这么一笑,却反倒激起唐灵,天都峰小霸王的秉性来。那玉皇山上,天都峰顶,唐灵可也是横着走的一霸,多少人看她一眼,便吓得双腿发软。今天却不知为何,被一个小小乞索儿闹了个大红脸。

“很好笑吗?”说话间,唐灵的右手又比划了个姿势。

安生却是认得,那正是唐灵方才打在自己身上的道剑。安生吃过次亏,知道这丫头是个说动手便动手的人来疯,也不敢过分撩拨。他掸了掸身上的灰尘,站起身,转头欲走。

唐灵一个错步,拦在他面前。

“做什么?还要动手吗?”安生沉声问道。

唐灵自然知道自己理亏,悻悻的放下手。

安生轻声一哼,也不理他,自顾自沿着湖岸向前走。唐灵跺了跺脚,一声不吭的跟在他身后。

这两人一前一后,一路无言。

湖岸的尽头,有一片开阔的平地。平地上疯长着野草。野草之间,有一间破败的庙宇,孤零零的杵在哪里,透着股荒凉与衰败。

唐灵随着安生走到这间小庙之前,才发现这里比自己之前看到的更加破旧。院墙早已经坍圮,大门腐烂的只剩下薄薄的几块板。风吹之下,发出吱呀吱呀的响声。大门之上,一块发霉的匾额上,写着掉漆的“三法寺”三字。

院墙内,唯一一间房舍,也是这间小庙的正殿,有一半的屋顶已经倒塌,剩下一半也是破破漏漏,却被人铺上一层草木,勉强遮挡些风雨。

“你就住这种地方?”唐灵忍不住问道。

“这里,至少没有人。”安生淡淡的说道。

唐灵听懂这话的意思。若是被人发现他手中的胎记,若还是在闹市之中,只怕会立刻让人活活打死。所以,除了乞讨之外,安生从来不喜呆在人多的地方。这便是安生的宿命。在他出身那一刻,被父母所遗弃,被上天所遗弃。于是他注定只能这般的活。

安生并未在多说什么,所有的一切,他早已经习以为常,并且学会坦然接受。就如同他自己所说,对他而言,最重要的事情,只不过是活着本身,而已。

安生轻轻推开小庙的木门。唐灵在安生身后,静静看着这个逐渐走进阴影之中的少年,不知为何,有一些心恸。

正殿内,原有张供佛的香案。此时被安生搬到靠窗的一角。香案上铺了些干草和一些泛黄的布。花药趴在香案上,眺望着窗外。

这是安生出门后,花药唯一能做的事。

唐灵跟在安生的身后,踏步迈入,一眼便从一堆废墟中看到这个惹人怜爱的小丫头。她头梳着两个羊角辫,正把头往安生的手上蹭。而此时的安生,正轻柔的抚着花药的头顶,好似抚着新生的猫崽。一束天光,从屋顶的破洞处落了下来,刚好落在这对兄妹身上,为他们渡上层淡淡的光辉。

花药也看到在安生之后,走进来的唐灵。她一眼认出唐灵,便是那日在官道上见过的漂亮的不像话的xiǎ一 jiě姐。她心中暗自得意,“阿兄真是好本事。竟真把人给领来了。难道他们真的有缘。”

她自小便崇拜自己的这个阿兄。只把他当成天上有地上无,数一数二的好男儿。自然不会顾及两个人身份的巨大落差。理所当然的认为,只有这般漂亮的如同天仙般的人儿,才能配得上自己的阿兄。

花药甜甜的笑着,问道:“这位xiǎ一 jiě姐是谁?”

安生哪里知道花药心中的小九九。他瞥了眼唐灵,才发现这个小娘皮跟着自己走了进来,没好气的答道:“她叫唐灵。”

“唐灵。”花药默念了一遍,说道:“很好听的名字。姐姐你长的真好看。”

唐灵见到这个瓷娃娃般的小女孩,早恨不得把她搂紧怀里,使劲抱上一抱。这时,听到花药有意讨好的话语,哪里忍耐的住。快走了几步,来到花药身旁:“小èi èi,你也很可爱啊。而且嘴巴很甜呢。”

说话间,唐灵还白了白安生。那神态分明是在说:啧啧,èi èi生的如此讨巧乖顺,哥哥却这般恼人心烦。

安生哪会看不明白唐灵的意思,撇了撇嘴,表示不屑。那意思是,你也不是什么好鸟。不过生的占了些便宜罢了。

花药却没有注意这些。她陶着双大眼睛,看了看左边的阿兄,又看了看右边的唐灵。越看越觉得这两人登对,恨不得立刻为这二人,拉起大媒才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章 没有名字的乞丐 夏季最后一场雨季,为三法寺前这片荒地上的野草带来了充足的雨水。在阳光与雨露的双重作用下,这些本就生命力旺盛的野草,如同疯了一般蔓延滋长。

安生漫步在这些半人多高的杂草丛中,右手握着把柴刀。在这些恼人的灌木中劈出一条小路。

荒地的深处,野草生长最茂密的地方。依稀有个小土堆,却早已被野草覆盖。此时的安生喘着粗气,坐在土堆前。

他有些恼火的看着眼前的情景,“也不过两年没回来,就成这个样子。收拾起来也不知要费多少力气。”

三法寺内,唐灵陪着花药坐于香案上,两人一同看着窗外。

“他在做什么呢?”唐灵蹙着眉,不解的问道。

“阿兄,他在打扫爷爷的坟冢。”花药笑呵呵的看着安生的背影。

唐灵问道:“爷爷?你们还有个爷爷。”

“爷爷捡到了阿兄,阿兄捡到了花药。”花药回答道。

花药答的很简单,只是连用了两个捡字。唐灵却是听出别样的味道;“你们的爷爷是个什么样的人?”

“很老很慈祥。”花药回忆着说道:“爷爷的背是弯弯的。脸是皱皱的。爷爷会讲很多故事。对了,阿兄也会讲故事。不过,阿兄会的没有爷爷多。”她似乎想起高兴的地方,语速越说越快。

“他叫什么名字?”

“唐姐姐,你是问爷爷吗?爷爷没有名字的。”花药说道。

“这世上怎会有没有名字的人?”唐灵不解的问道。

“爷爷是个老乞丐,认识他的人都叫他老乞丐,喊得久了大家只当他就叫老乞丐,便连他自己也忘了自己叫什么。所以爷爷没有名字。”花药有些难过的说道:“所以阿兄最讨厌旁人叫他小乞丐。”

“那到是。”唐灵想起第一次喊他小乞丐时,他倔强的纠正自己,“爷爷是怎么捡到你阿兄的呢?”

花药瞅了瞅远处的安生,思索了片刻,凑到唐灵的耳边,轻声说道:“阿兄不喜欢别人谈论他的身世。唐姐姐,你千万别说是我告诉你的。爷爷捡到阿兄的时候,阿兄还是个不足月的婴儿。在一个大木盆里,顺着天澜江飘着。”

“阿兄又是怎样捡到花药的?”唐灵问道。

“是在一条阴渠边上。爷爷说阿兄捡到我的时候,我最多只有四岁大。当时已经冻的四肢僵硬。是阿兄把我搂在怀里,搂了三天三夜,我才暖过来的。”花药半倚在唐灵身上。

“你的腿?”

“阿兄捡到我的时候,就这样了。爷爷说我的腿应该是很小的时候得了病,才变成这样的。”花药说道。

唐灵怜惜的摸着花药的脸颊,花药的肌肤很好,有着十一岁少女特有的细腻与嫩滑,潦倒贫困的生活并未在她身上刻下太多印记,除了发丝略显得枯黄。“安生把她保护的很好。”唐灵这般想着,“也不知道,他这个十五岁的少年,是如何带着这个残疾的小女孩生活下来的。”

帝国流传着这样一个笑话:两个乞丐在一起讨论皇帝的生活。乞丐甲说道:皇帝是这世上胃口最大的人。乞丐乙不解的问:为什么?乞丐甲答道:我听说皇帝一顿饭可以值三十两。你想那得吃掉多少个馒头。乞丐乙说道:如此说皇帝确实是这世上胃口最大的了。

乞丐永远无法想象皇帝的生活,而含着金汤匙出生的唐灵也永远无法想象挣扎于帝国底层的安生的生活。

唐灵暗自感概这对兄妹的际遇,却哪又明白她所感慨的事,对于安生那一颗被帝国底部最阴暗最腐臭脏水浸泡一十五年的心脏来说,早已平淡视之。

这时候的安生,正苦恼的与顽强的杂草做着斗争。汗水自脸上淌下,本就一脸灰的脸庞变得一道一道。而他的双手,裸露在外的手臂,被草木抽出条条红印,夹杂着草屑与汗珠,变得奇痒难耐。

“要帮忙吗?”不知什么时候,唐灵走到安生的身后,安生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堪堪收拾出来的空地上。

“你能帮什么?”安生放下手中的柴刀,小憩片刻,轻蔑的看了看唐灵细瘦的胳膊,与修长的十指。

唐灵的手臂与手指着实长得很好看,但你又怎会指望这样的一双手来做些体力活。

唐灵清楚的感觉到安生目光中的轻视。这已经不是第一次自己在安生面前吃瘪。她芳心暗恼:喂喂,我好歹也是个从小受人追捧的ěi nu,你多少也给点面子好不好。你这是什么态度嘛?真是的。

当下,她心中打定主意,要在安生面前扬一扬自己的英气,让这个小视自己的男人知道天都峰第一小霸王,呸第一美少女的威名。

她手捻指诀,运动灵力,三千青丝,无风自起,褐色的眼瞳中透出淡淡青紫色,朱唇轻启,吐出一个清晰的“疾”字。

转瞬之间,半空之中倒卷起无数风息,竟是汇聚成一柄肉眼可见的无柄青色风刃。

唐灵双目紧盯着风刃,余光却是落在安生身上。见他正呆呆的看着眼前的一切。心下更是得意。唐灵将袖口一卷,食指向前一指,低喝一声:“去。”

风刃呼啸着向前,所过之处,草木皆折,在地上留下一条三尺宽的笔直路径。

唐灵满意的看着自己的成果,然后对着安生,骄傲的扬起下巴,简直就像是在说,快来夸我吧。

安生有些出神的看着这条平整的草径。他虽然听说过修行者的本事,却从未亲眼见过他们施展。他好像看到一扇从未打开过的大门。而今天这扇门对他打开了一条细缝,安生顺着这条细缝瞥见内中无限风光。

而在这些风光中,安生竟是隐隐有种预感,似乎自己早已绝望的命运,还存在着某种可能的转折。但是马上,这点些微的希望光芒,便被安生无情的掐掉。安生明白所谓的希望,只不过是带来更多的绝望。就如同过往无数的例子一般。

修行者的世界对于他这样的乞丐来讲,着实有些遥远。面前这个女子,虽然离得自己如此之近,但他与她却隔着一条巨大的鸿沟。他们注定只是两个世界的人。就如同天上两片云彩,看似有所交集,但实际上从来不曾相遇。

安生平定自己微起波澜的心,平静的说道:“若是能转弯便更好了。”安生指了指土堆其他几个方向,在那里依旧是杂草丛生。

这番话,听在唐灵耳中,却是大为光火。

什么叫能转弯就好了,你以为这真是给你锄草用的。拜托,本xiǎ一 jiě用的可是道门不传之法。若是老祖宗在天有灵,便当一个响雷劈死这个混小子。不过用道法锄草的貌似就是自己。真要劈死一个,只怕本xiǎ一 jiě还得排在他前面。

此时已近旁晚,夕阳的余晖下。安生与唐灵一边吵闹着一边修理着老乞丐的坟茔。而花药则趴在窗边上,乐呵呵的看着远方的两人,她的脸上挂着名为幸福的笑容。

但无论安生或是唐灵或是花药,都没有觉察到。就在这一间庙宇中,还有一双眼睛,已经打量了安生许久许久。

这双眼睛的主人,看不出年岁,只知很老很老的老和尚。老和尚的皮肤干瘪,额头遍布褶皱,就像是最粗糙的树皮,一对很长很长的花白眉毛,黏在眼眶之上。

老和尚就站在破庙的屋顶上,分明是很显眼的地方,也不知他站了多久,竟是没有人注意到他。老和尚的目光死死的盯着安生,更准确的说是盯在安生的右手上,他的目光似乎还带着贪婪,又像是在看着一件绝世奇珍。

“到底还是来了。”老和尚轻声低喃,说话间眼角竟落下一颗浑浊的老泪,一颗苦修六十载,早已波澜不惊的禅心动荡不已。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六章 因缘此中会 叶城南城华安街,这条街道两排遍布着豪宅美院。叶城中最有钱势的人,十之皆住在这条街上。

街头上最大的那所宅院门口,更是矗立着两只做工精细,栩栩如生的威武石狮子,那石狮子的眼睛,活灵活现,竟似要活过来一般,显是出自大家之手。两扇朱漆铁门之上,挂着金光闪闪的匾额,上书:“常宅”两字。

常宅之内,亭台楼阁,措次排列。靠西的一间精舍内,常三倚坐在一张太师椅上。他的面前,放着张矮凳,其上坐着个侍女。常三的双脚架放在侍女富有弹性的大腿上。而侍女正为常三揉捏着双腿。

房内另有一名衣着暴露的侍女,一手端着盘紫色的葡萄,一手喂给常三。常三的右手在侍女丰满的胸部,用力的揉搓,眯着双眼似乎很享受的模样。

精舍的门口,战战兢兢地跪着个常三的手下,常年。这人低着头,明明的画面,他却不敢看上一眼。

“说说吧,已经三天了。都查了些什么?”常三缓缓说道。

“是。”门口的常年似乎有些紧张,“那名女子姓唐,我们找到了她投宿的客栈。只是我们到的时候,她已经离开了。客栈的伙计只知道她是外地来的。”

“这么说不就是什么也没查到,一群废物。”常三的语气很是不悦,粗壮的五指在侍女的乳鸽上用力掐了下去。

侍女吃痛之下,惨呼一声,把手中的果盘打翻到了地上。

常三睁眼瞧了她一眼。侍女跪倒地上瑟瑟发抖。常三却不在理她,继续问道:“乞丐呢?那个小乞丐,查到了吗?”

“查遍了叶城中所有乞丐。就是。”常年有些吞吞吐吐的说道。

“就是什么?”

“就是没找到。”

“这个没有查到,那个没有找到。养你们是做什么用的。”常三冷笑着说道。

在常三手下做了多年的下属,熟知常三脾气的他把头埋地更低,一张脸都贴到了冰凉的地面之上。

“去查。姑娘找不到就算了。但是那个乞丐,一定要给我找出来。”常三吊着嗓门说道:“城里找不到,就去城外。掘地三尺,也要把他带过来。若是找不来,你就把自己脑袋割了,送过来。下去吧”

常年已是紧张到了极点,只听到“下去吧”三字,便如蒙大赦,半弓着腰退到屋外,这时才发现,自己的后背已被冷汗打湿。

精舍外,早已等在一旁的常青,见到常年退了出来,急着问道:“老大怎么说?”

常年哼了一声:“下次这种事情,你还是自己去和老大说。差点连命都丢了。”

常青一脸悻悻然的说道:“老大发火了吗?”

常年回头看了看精舍的门,心有余悸的说道:“老大发了话,女子可以不找了。但是乞丐,一定要找出来。若是找不到。”他冷笑着拿手掌在自己脖子上比了一比。

。。。。。。

江南无愧鱼米之乡,三法寺前这片湖泊便生满鱼虾。

安生握着根磨得光滑的竹竿,竹竿的一端绑着条长线。安生正在钓鱼。他已经连着钓了两天,湖面上用柳枝做的浮标被水泡的发白。

长线上传来拉力,又有鱼上钩了。安生的双眉向上飞扬着。做为个熟练的老手,安生并不着急把鱼竿收回来。

他缓缓提起鱼竿,又缓缓落下,消磨着鱼的体力。直到鱼在没有余力反抗的时候,安生才将鱼竿猛地提起。

这是条三尺的大鱼。安生把它丢到湖边早已经挖好的水坑中。

便在这时,有一个白眉的老和尚远远的向着安生走来。老和尚走到安生身边,张口问道:“善知识可信机缘乎?”

安生莫名其妙的看着这个老和尚,有些不知所措。老和尚的眉毛很长。安生盯着他的眉毛看了很久,才说道:“大师傅,可是要化缘。我可没有什么东西给你。”

老和尚双手合十,宣了句佛号:“贫僧并不化缘,只求机缘。”

“我只听说和尚最爱化缘,机缘又是什么?”安生还是搞不明白老和尚的来意。

“世尊无有分别,随其器量,善应机缘,未彼说法。”老和尚说道:“机缘便是善知识的佛缘。”

这一句话却把安生吓了一跳:“大师傅,你不会是来劝我出家的吧。要真是如此,你还是早点放弃。别看我只是个身无分文的乞丐,我将来还是要成家娶媳妇的。”

“你竟是想成家。”老和尚叹了口气,直视着安生的双眼,似乎想瞧明白他说的是真话还是假话:“也罢。成家便成家。在家出家皆是修行。”

安生被他两眼一盯,只觉这老和尚的眼睛,虽然耷拉惺忪,但目光中却自有精光射出,直接穿透自己内心,他心中骇然,说道:“大师傅究竟想做什么?”

老和尚这才移开自己视线,却又笑着说道:“贫僧愿为善知识说蝉。”

“说禅。这是你们和尚才喜欢的东西。何必同我说。”安生答道。

老和尚知道他误会什么,指着一旁树木上正吵闹着的夏蝉,说道:“贫僧说的是这个蝉,却不是善知识心中想的禅。”

安生沿着老和尚的手指瞧去,“不过随处可见的蝉虫。有什么好讲的。”

老和尚却是摇着头说道:“贫僧要说的,却不是随处可见的蝉虫。而是佛经所载的苦蝉。”

“什么是苦蝉?”

“佛经中记载有一种名为‘苦’的蝉。幼虫潜于地底最阴暗的角落,浸于最腥臭的污水之中。饥食腐土,渴饮酸水,至于一十五年。幼虫钻出地底,蜕为成虫。以清晨的露水濯洗双翅,振翅而飞,发出第一声清鸣。其音澈而其声远,自明佛谛。”老和尚说道。

“世间真有这样的蝉虫?大师傅你亲眼见过吗?”安生觉得有趣,问道。

“原本是没有见过,但就在方才,贫僧终究是见到了。”老和尚说道。

“大师傅在哪看到的?能不能指给我看看。”安生问道。

老和尚却不在回答,只是默默看着安生,只把他看出朵花来。

安生用手指了指自己,“大师傅说得,不会就是我吧。”

老和尚双手在胸前,合十行礼,说道:“这便是善知识的机缘。”

安生心道:“这老和尚居然说我是只蝉虫。”他收起鱼竿,又伸手把水坑的肥鱼拎了起来,不在理那和尚,自行离去。

老和尚在后面,看着安生的背影,赞曰:

“何期自性,本自清净。”

“何期自性,本不生灭。”

“何期自性,本自具足。”

“何期自性,本无动摇。”

“何期自性,能生万法。”

。。。。。。

三法寺中,唐灵与花药正说着体己话。几天的功夫,这两人已变成无话不谈的姐妹。反倒是安生,被她两丢在了一旁。

两人正是聊到高兴的地方。安生拎着尾肥鱼走了进来。

“进来也不知道敲一敲门。真是没有礼貌。”唐灵对于打断她同花药的安生格外不满的嘟囔道。

花药却最心疼安生,说道:“阿兄累了吧。今日回来的这么早。”

安生把手中的鱼丢进口破缸里,又白了唐灵一眼,心道:“这可是我家。我这主人回来反而还要敲门。”

“遇到个莫名其妙的老和尚。所以就回来了。”安生答道。

“什么样的和尚。如何就莫名其妙了。”唐灵性子好动,最喜欢些奇闻怪谈,当下便来了兴趣。

“别提了。那和尚说我是什么蝉虫。还说这是我的机缘。”

唐灵掩着嘴角,笑出声来:“和尚到没说错。不过,只说对了一半。”

“唐姐姐什么叫是只说对了一半啊?”花药挠着脑袋问道。边上的安生盯着她,似也在等着她的下文。

“你这阿兄,不是蝉虫。他就是只虫。”唐灵憋红了张脸,说道。

噗嗤,一向最敬重阿兄的花药也忍不住笑出声来。

安生苦恼的看了看屋内这对笑的花容失色的姐妹花,摇着头又向门口走去。

“去做什么?”唐灵好不容易在安生面前讨了一回便宜,怎会让他这样容易溜走。

“劈柴,烧水,煮鱼。要不然你来帮我。”安生没好气的边说边走。刚说完,人已经到了门口。

花药与唐灵相视,又笑了起来。

屋外,板着张脸的安生刚走出来,却是眉角舒展,一脸愉悦的表情:“药儿这样高兴的样子,可是不多见。”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七章 万般皆是命 叶城县衙,与华安街只隔了一道街市。县衙正门,悬着副对联:法规有度天心顺,官吏无私民意安。

“我说,你不带着兄弟们去找那个杀千刀的小乞丐。带着我来县衙做什么?”县衙大门的阴影下,常年寒着脸问道。

常青桀桀一笑,反问道:“你领着一票子人。把这叶城上下,里里外外翻了一遍。可找到那个乞丐了?”

“废话。正是因为没找到,才要找。再找不到,老大怪罪下来,你去顶着。”

常青冷哼一声,“找了这么多天都没找到。再找也是白费功夫。我们这帮兄弟,争勇斗狠,恐吓威胁个个都是好手。但要是找个什么人,哼。”

“这个我自然知道。但你有什么好办法?”常年狐疑的问道。

常青双目盯着县衙门内,右手食指指腹狠狠的揉着鼻头:“我们不行,自然是找行的人。”

“你的意思。”常年沉吟着常青话中之意,目光也落在县衙之中:“我听说叶城捕头叶言,可是你姐夫。”

时至正午,烈阳当空,明明是炎炎夏日,县衙门口却不知为何,飘荡着股挥散不去的寒意。

就在常年与常青谈话之际,紧闭的县衙大门,打开了一角。一个一身皂青色巡捕衣袍的中年男子,走了出来。

“什么事非要到县衙门口来说?”这人留着两撇八字胡须,一脸不耐烦的表情,正是叶城捕头叶言。

“大姐夫,自然是有要紧事才来寻你。”常青舔着脸,讨好的说道。

叶言眉角微扬,说道:“你能有什么要紧事。该又做了什么偷鸡摸狗的事,来找老子擦屁股。”

常青一边戳了戳呆立在边上的常年,一边说道:“这一会可真是有紧要的事,要劳烦大姐夫出手帮忙。”

常年被常青一戳,反应过来,从腰间取出锭金块塞给叶言。叶言接过黄金,老练的收进袖中,“什么事?”

“找一个人。”常青说道。

叶言问道:“什么人?”

“一个小乞丐。”常青比划着把安生的样貌描述的七七八八,待他说到安生右手缠裹着发黄的布条时,叶言突然打断道:“你确定是右手吗?”

“当时在场都看到了,应当是错不了。”常青回答道。常年在边上点头应了声:“不错。”

“果真如此。或许是遇到熟人了。”叶言嘀咕着说道。

“大姐夫,你说什么?”

叶言阖眼片刻,像是在回忆往事,叹了口气说道:“听你方才描述,我倒是想起三年前叶城的一桩命案。”

“命案?”

“是啊。那是三年前的一桩乞丐斗殴shā rén案。shā rén的小乞丐,与你方才描述的极为相似。如果真是那人,这件事恐怕就棘手了。”叶言说道。

“怎么就棘手了。左右不过个小乞丐?”常年腹诽道:“怕是有人嫌钱不够吧。”

常青恶狠狠剐了常年一眼,又踹了他一脚。

叶言却是冷笑着说道:“我且问你,你们见到的乞丐多大年龄。”

“最多十五六岁。”常年轻哼着说道。

“这便是了。”叶言说道:“如今也不过十五六岁,三年前至多十二三岁。我再问你,十二三岁时,你又在做什么?”

“我自小就是个混混,你说我在做什么。”常年语气急促,没好气的说道。

常青却是思索着问道:“当真了不起吗?”

叶言深深的看了常青一眼:“你定然是在想,若是热血上头,十一二岁的年纪失手打死人,也是寻常,是与不是?”

常青点了点头,算是承认了。

“你能这般想也是难得。可惜,当年那个小乞丐,并不是失手打死了人。而是有预谋有计划的杀了人,最为难得的是,这人杀完人之后,从容离开叶城地界。

案发之后,我虽接到报案,多方查勘线索,却始终晚了一步。这小乞丐,shā rén手法之凌厉,作案谋划之缜密,便是我这样一个做了二十余年的捕头也是少见。你说这样一个人物,算不算得棘手。”

常青深吸口气,说道:“果真如此,简直就是恐怖。”

“不过好在。”叶言语气一转,说道:“三年前,我虽没抓到他。但他落脚地方,却被我找到。回去翻一翻昔年的案宗,应该还能找到。”

常青赶紧又戳了戳常年,常年似乎还是有些犹豫,但在常青催促下,又从腰间掏出块金块:“给。”

叶言唇角向上,两撇八字胡随之摆出条好看的弧度,右手向前一抓,将金块塞到衣袖中:“你们先回去。小乞丐便交给我了。”

常青拱手说道:“大姐夫,一切都拜托。”

叶言点了点头,推开县衙的大门,又走了回去。

常年目光冷峻的盯着开而复合的木门,说道:“这些当差的可真够黑的。”说话间他又瞟了常青一眼:“你不会是同你大姐夫一伙,来骗钱财的吧。”

“闭嘴。”常青像是看着白痴一般,看着常年:“你有办法找到小乞丐吗?”

常年摇了摇头颅。

“既然你我都没有办法。他就是最后的办法。是钱重要还是命重要。”常青问道。

“哎。”常年叹了口气:“你说的我也不是不懂。只是这些当差的真真是黑啊。两根金啊,那可是两根金。”

骄阳当空,县衙门口这幅黑底金字的对联闪着金光。好一派光明景象。

。。。。。。

三法寺,败落的后院中。安生光着膀子,露出精瘦的肌肉。他的脚边,并排着整齐的木柴。黄豆般的汗水如雨点般洒落。

后院的一侧,有一扇黑色的小门。这扇h一u én,比起已经不成样的前门,算是保存的相对较好了。门上挂着把锈迹斑斑的旧锁。

门后有一片茂密的竹林。安生曾fān qiáng去看过。不过是南方随处可见的林子。翠竹横七竖八的生长,林子里也没有什么路径。

额头上,一滴滚烫的汗珠,顺着眉骨落到眼睛中,火辣辣的一阵疼。安生放下柴刀,揉了揉眼角,又看了看地上劈好的木柴,“这些应当够用几天的了。多的去换些钱。”

“咦。你劈这么多做什么。”

安生不用回头也能听出这声音的主人,“还不是因为多了个不请自来的。赖了两天,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走?”与唐灵斗了两天嘴角,安生脱口说道。

“你很想我走吗?”破天荒的唐灵这一回竟没有争锋相对,却是语气失落的说道。

“你要离开了?”安生听出唐灵话中的去意,问道。

“这下你可高兴了吧。”唐灵有些奚落的说道。

“哦。”安生回答道,语气却似乎并没有什么高兴,反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滋味。

“你就不能留一留?”唐灵有些生气的说道,便连她自己也不清楚她在生气什么。

“何必留。终究是要走。”安生的心中也像是被塞子堵住般,他拾起柴刀,用力碾下木墩。

“是啊。总就是要走的。所以我还是早些离开。你说对吗?”唐灵有些不舍,又有些难过说道。说是不清楚,却还是有些察觉。因为察觉,所以有些害怕。因为害怕,所以才要离开。因为离开,所以才会不舍。因为不舍,所以更要离开。

这一刻,少女的逻辑似乎有些混乱,又似乎格外清晰。

“是啊。早走的好。”安生点了点头,说道。

“胆小鬼。”唐灵心中不满的说道。

“这个给你。”唐灵握着一块翠色的玉佩,递给安生。这玉呈绿叶的形状,浑身泛着轻柔的光芒,就是在灿烂的阳光下,也掩不住它散出的荧光,“若是要找我,就去玉皇山。这是信物,可千万不能卖了。”唐灵有些不信任的警告道。

安生心中碎碎念道:“小爷信誉就这般差吗。”他一手取过美玉,口中却说道:“知道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八章 在劫难逃 安生把玉佩放入怀中,贴身藏好,又像尊雕像般站在烈阳下,傻傻的看着唐灵远去。这是安生第一次,如此全神贯注的去注视这个女孩。

唐灵的身形灵动,犹如一尾灵活的小鱼,玉足轻点间,倩影已在空中划过一条优美的弧线。她的衣袂招展,青丝飘飘,如凌波仙子出尘而去。

安生看得有些晃神,他似乎想把这个女孩留下来。可话到了嘴边,又被他生生咽下。举到一半的双臂,又垂了下去。

就在安生犹豫之间,唐灵已是消失了身影。

安生失神的走进小庙之内,迎面而来是一把飞扬的草屑。“你疯了?”安生向边上跳了一步,厉声呵斥道。

“唐姐姐走了?”花药撅着嘴,委屈的反问道。

安生低头说道:“你自己不都听到了。”

“哼。”花药倔强的扭过头,只留给安生一个后脑勺。这便是小女孩的特权。只要花药摆出这个样子,安生便只能乖乖的哄着她。

自从花药八岁时,发现这一点,从此安生与花药之间的关系发生彻底的扭转。安生是多么怀念八岁前,那个只要他一瞪眼睛,便会乖乖听话的花药。

美好的时光却只会一去不复返。所以安生只有主动退一步。他伸手轻轻抚摸花药的头顶。这也是花药最喜欢的动作。

平日里,若是安生连着几天不曾摸一摸她的头。花药总会主动把自己的脑袋往安生身边蹭。这个时候,安生就会用他粗糙的手心,去抚摸花药的头顶。而花药则会像慵懒的小猫一般,眯着眼睛。尽管安生的手心,遍布老茧,摸着并不甚舒服。花药却还是最喜欢这个姿势。

“她终究还是要走的啊。”安生安慰的说道。

“可是,你就不能让唐姐姐多留几天。只要你说话,唐姐姐一定会留下来的。”花药背对着安生,鼓着腮帮子说道。

安生的手掌顺着花药有些焉黄的发丝,轻轻移动:“多留几天,少留几天又有什么分别?终究还是要走。药儿很喜欢唐姐姐吗?”

花药点了点头:“唐姐姐是很好很好的人呢。”

“她确实是个好人。”安生还记得唐灵在看到自己胎记时第一反应。她的眼中有好奇,有怜惜,有感慨,却唯独没有厌恶。这种下意识的反应是做不得假的。

安生在太多的人眼中看到过厌恶,有些人掩饰的很好,有些人则表现的裸。但无论哪种,在安生看来并无什么分别。而在唐灵的眼中,却没有丝毫。

“药儿,还记得我同你说过,城门失火,殃及池鱼的故事吗?”安生轻声唤道:“她虽然是个好人。但我们也不能同她走的过于亲近。”

此时的安生并不知道,有一张为他织就的罗网,已经在阴暗中悄然铺开。他命中注定的一场劫数,已经越来越近。若安生能提前知道,只怕以他的性格,定然会抱着唐灵的大腿,声泪俱下的恳求她再留几日。然而,这世间终究没有未卜先知之人。命运就如此,一如既往的前行。

“为什么?”花药不高兴的说道:“阿兄总是这样,这也不许,那也不行。”

“因为这就是一个冷血的世界啊。”安生笑着答道。

“哼。”花药还是低着头不愿去看他。

安生无奈只有把唐灵的玉佩拿了出来,“药儿若是真舍不得。我们就去玉皇山看你唐姐姐,怎么样?”

花药终于来了兴致,她回过身子,正好看到安生捏在手中的翠玉:“这就是唐姐姐给你的玉佩?”她眨着一双大眼睛,目光灼热的盯着安生的手心。

“终究是没长大。”安生舒了口气,心中说道。

“可是玉皇山又在哪里?”花药仰着头,看了看安生,问道。

“山不在高,有仙则名。玉皇山是道教祖庭所在,坐落于帝都荥阳边上。天都峰更是九峰十八脉中第一高峰。”安生轻声述说道。“这小娘皮的来历可不简单。”他又在心中加了一句。

。。。。。。

昏昏沉沉的夜色中,叶言带着他手下一班捕快,自叶城北门而出。时间恰是凌晨。这个时刻,正是一个人最为疲乏,入睡最深的时候,同时也是警惕心最低的时候。

深谙此中道理的叶言,挑了这个时候围捕那名未曾谋面的小乞丐。他的心中,那名小乞丐并不比那些名震大江南北的江洋大道逊色多少。这般难缠的对手,定然是要谨慎的对待。

他手下的捕快,却不知道这些。甚至他们连这一趟去做什么也不知道。只知道叶言白天敲了通集合鼓,又订下这个时间全体出差。

葛辉,叶城的一名捕快,十七八岁的年纪,三日前新娶的妻子,正是食髓知味的时候,夜半三更却被喊了出来。他腹诽道:“叶头也不知发什么疯,深更半夜把人往城外带。”

李刚,与葛辉年岁相仿,剃着个光头的另一个捕头,应道:“谁说不是呢。最近也没发生什么大案,上头也没发什么海捕文书下来。”

“闭嘴。”说话的是走在这两人前头的蒋山,论年纪比他们大了一轮,算是这叶城中的一个老捕快了。他偷偷看了看走在最前面的叶言,低声说道:“这般说话,以为叶头听不到吗?”

蒋山与叶言共事时间最久,自然知道叶言眼神之敏锐,听力之发达,常人难以启及。他能稳坐叶城捕房头一把交椅,自然是有过人之处。

果然,同一时间,叶言回头看向葛辉与李刚。叶言冷峻的目光落在他二人身上,就如同针刺一般。这两人缩起脖子,不敢再言语。

捕快中,还有些窸窣交谈着的人,见状皆是噤声不敢言语。这一行人,轻手轻脚,一路猫行,三法寺已经远远在望。

虽是晨时时分,天光仍未破晓。朦胧的夜色中,仅有些许星光洒下。视野并不能看的太远。但这一切,对于叶言并没有太多影响。他天生一对难得的夜眼,黑夜中视物如白昼。

尽管隔着距离,叶言还是看清三法寺屋顶上,新盖上的一层青草。看到这些青草,叶言更加确信,他要找的人,就在这间破庙之内。

他指着远处的三法寺,低声说道:“围起来。”

这是叶言发出的第一道指令。尽管仍是不明白叶言究竟要做什么。捕快们还是遵照着叶言的指令。这些人熟练的分散开,把自己的身影藏于夜色中,悄无声息的慢慢围住了这座荒芜的破庙。

出于叶言意料的是,尽管他对于时间的拿捏已经恰到好处,他的这些手下的动作也已经小心谨慎。破庙中的那对乞丐兄妹还是醒了过来。

先醒来的是花药,花药的五感非常灵敏。病魔夺走她行走的能力,上天却在别处给出了补偿。

醒过来的花药,摇醒了安生:“有人。”出于警觉,花药只用口型告知安生。

“多少?”安生问道。

花药闭住眼睛仔细分听,夜风之中,混杂着夏虫的低鸣声,杂草生长时破开土壤声,还有些轻不可察的脚步声。花药答道:“很多。我们被包围了。”

花药与安生面面相觑的对视一眼。安生着实想不明白,是什么人会在半夜三更,带着人来包围座早已经废弃的庙宇。

但他也不需要在想。安生明白这些人偷偷摸摸的过来,目的一定不单纯。而留给他的时间,已经不多。

所以安生想也不想,背上花药,从屋内跑到后园,正想fān qiáng而出。背后的花药摇着头说道:“不行。那里也有。”

出于对花药的绝对信任,安生止住脚步,面向另一面。花药却还是摇着头,说道:“也不行。来不及,他们已经围住了。”

这个时候,安生才意识到事态的严重。不知不觉中,他们竟是已经被合围了。

“怎么办?”花药的语气带着焦急。

安生瞥见园中早已经废弃的枯井,他跑了过去,伸手拉了拉辘轳上垂下的麻绳,一手牵住麻绳,带着花药直接跳了下去。

而就在安生与花药纵身跳入枯井的时候,三法寺正门,只剩下一半的大门轰然倒塌。星光下,叶言身披夜露,走了进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九章 法网难逃 三年前那一桩命案,shā rén者与被杀者都是乞丐。像这样的案子,上头并不会关注,而底下的人也没有油水可捞。为防落人口实,叶言只是带了几个人,例行巡查了一番。

叶言的原意,是随意找个理由,便把案子结了。只是没想到,这随意一查,却查出许多问题。毫无疑问,这一桩命案,凶手无论心机手段,在叶言所遇到的命案中也是绝无仅有的。

随着调查的越是深入,叶言对这个凶手越是感到兴趣,然后兴趣转变为警觉,警觉又化为忌惮。但无论兴趣还是警觉亦或是忌惮,最后尽数化作了遗憾。

在叶言顺藤摸瓜,找到他栖身之所时。凶手早已经逃得杳无音讯。一桩命案就此变成悬案。

但是今天,或许深藏于心中的那抹遗憾,终于有了一次弥补的机会。

叶言分不清此刻的自己究竟是兴奋还是紧张,亦或是两者皆有。他的面色虽然一如既往的平静,但他的手心沁出汗水。他的脚步虽然一如既往的沉稳,但他的心脏跳的快了三拍。

星光下的三法寺,笼着层淡淡的白纱。叶言摆了摆手,轻声说道:“搜。”

在他身后,窜出六名捕快,分成两队。一队在院中查找,一队推开屋门,进入小庙内。叶言扫视了一眼前院,除了一口破钟和青石地板间零星的几株野草外,什么也没有。然后,他走进正殿内。

年久失修的正殿此时被他的几个下属更是翻得尘土飞扬。神龛之上空空荡荡,只剩下两只烛台。供神的香案却被人移到了窗边。香案上还铺了层干草。

叶言思虑片刻,走到香案边上。用手探了探干草。这个时候,负责查探院落的捕快蒋山也进到正殿内:“叶头,外面翻遍了,没人。”

说话间,负责正殿内搜查的捕快李刚也回禀道:“屋内也找遍了,没人。”

叶言盯着香案上的干草,缓缓说道:“这上边还是热的。人绝对跑不出院子。”他缓步在正殿内绕了一圈,蒋山与李刚跟在他身后,亦步亦趋。

叶言说道:“屋内就这么大,也没有地方藏身。人定然是藏到院子里了。”

“可是叶头,院子里前前后后,我们都翻遍了。没人。”蒋山答道。

“是吗?”叶言指着蒋山冷声说道:“你下去吩咐外面负责包围的兄弟们。仔细盯紧,休要走漏了一人。”

叶言移步走到后院。相比前院,后院更加空旷。偌大的后院,只有个木墩子,与一些劈好的木柴。院中还有个废弃的水井,除了这些之外,竟是什么也没有。

“我问你,要是你大半夜被人围在这个小庙里。你会往哪躲?”叶言问道。

离他三步远的李刚,想了想,答道:“先想办法逃出去。”

“若是已经被围死,逃不出去呢?”叶言又问道。

“躲房梁上。”

“方才看过了,别说房梁,屋顶上也没有人。人会躲在哪呢?”叶言像是在询问,又像是在自问,说道。

“叶头,这里真的有人吗?”李刚还是有些不确信。

叶言并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却是自顾自的说道:“若是我,或许会躲到井里。”

“对。那口井,你们查了吗?”叶言如同发现野兔的猎鹰般,目光灼灼的盯着废井:“派几个人,下到井里去看看。”

三法寺的这口井,也不知废置了多少光阴。井底铺着层厚厚的柔软的腐土,腐土散出刺鼻的气味。

井底的安生与花药却仿佛闻不到这股腥臭作呕的味道。此刻,这对兄妹屏气凝神,紧紧地贴着井壁,不敢有丝毫的动作。生怕发出些许的声响,被上面的衙役察觉。

虽然还不知道,这些人究竟为何会出现在这里。但是安生就算用脚趾头想也能想到,这些人绝对不怀好意。

但是,他此时什么都不能做。只能安静的呆在井底,祈祷这些人赶快离开。这个时候的安生,又一次感觉到自己的无力与渺小。

面对这些未知的敌人,他不知道自己这一次能不能保护好自己以及花药。他紧紧的握着花药的双手,这是他现在唯一能做的事情。

花药的双手传来颤抖,她的手心出了一层汗水。这时候的花药已经恐惧到了极点。安生明白,越是这种时候,自己越要保持冷静。只有这样,才能安抚花药。他挤出一个笑脸,张了张嘴,说道:“花药不怕。有阿兄呢。”

而就在这个时候,后院中的叶言恰好指着废井说道:“派几个人,下到井里去看看。”

终于,已经神经已然崩到极限的花药,终于安奈不下自己心中的恐怖。她瞪大的双眼望向安生,只见安生的脸上同样是一张惊愕的表情。

花药双手抱头,蹲在地上,发出一声尖叫。

尖叫声自井底发出,顺着井壁来到井口。废井就如同巨大的扩音器,将声音有放大几倍。叶言,以及他手下的捕快相视了一眼,迅速的把井口围住。

叶言唇角的八字胡须,翘出一道好看的弧度。这一刻,他心中反复回荡的只有一句话:鱼终于落网了。

。。。。。。

“我不明白,为什么要抓我们?”安生目光直视着叶言,试图做最后的反抗。他的双手被粗麻绳反捆在背后,他的脖颈上架着柄冰凉的钢刀。

叶言眯着眼睛,指腹捋着两撇八字胡。尽管被安生一双冒火的双眼死死的盯着,但是他此时的心情格外舒坦:“我大越以以法立国。讲究越典第一,抓你自然是你犯法了。”

安生并不相信叶言这番官腔,他想了想叶城这些天,即没有偷盗财务,也没有打架斗殴,更没有shā rén放火。“我犯了什么?”

晨时第一缕阳光,终于洒落到人间,驱散一夜的黑暗。东边的天际泛起鱼肚白。阳光能驱散黑夜,却无法驱散笼罩着安生的阴影。

叶言睁开双眼,他的目光落在安生身上,这个已然被抓,还在尝试着反抗的少年。他自然不会告诉安生,你之所以被抓,是因为老子收了青皮帮两根金条,而且还指着用你再去换两根金条。

叶言想到自己后宅那个黄脸婆以及城北私蓄的小妾,这几年,两个婆娘花钱越发大手大脚。“都是败家婆娘。要是再不想法子,捞点外快,老子这些年攒下的家底,都要败光。”

他这般想着口中却说道:“三年前,你杀了人。难道不记得了?”

安生昂着的头慢慢低下,他盯着脚下的一块碎石子,想起三年之前,就在这叶城,爷爷与当地的一个乞丐起了争执,被人打死。然后,他又拿着柴刀,将那个乞丐砍死,带着花药一路逃亡。

安生想了片刻,又把头抬起,说道:“不对。你不是为了三年前的事情来的。”安生盯着叶言的双眼,从对方的眼睛中,安生可以看出熊熊燃烧着的贪欲。这样的人,绝不可能为了什么三年前,一个与他毫无关系的乞丐,奔波劳碌。

“你想把我们带到哪里?”安生有些紧张的问道,若只是抓回县衙。当年shā rén的只是自己,至少花药是安全的。但是这伙人,若是为了别的目的而来,花药便就危险了。

安生望向一侧的花药,这名双腿残疾的少女,此时倒在地上,尽管没有半点反抗余地,却还是被捆得严严实实。花药睁着双绝望的眼睛,无力的看着安生。她的心中只剩下恐惧以及愧疚。若不是自己最后的一声尖叫,或许阿兄还能想到别的方法,逃过这一劫。

安生细细的端详着花药,把她从头至脚一处不落的瞅了个遍,像是要把花药的身影牢牢记在脑海之中,双眸中写满不舍,“放了我èi èi,我跟着你们走。”

“这恐怕就由不得你了。”叶言同样睨了眼像一只受惊的兔子一般的花药。尽管他并不知道,青皮帮抓这小子,究竟是要做什么。但他能肯定的是,两个人的价钱一定比一个人更高。他又怎么会放过已经到手的钱财。

而这个时候,安生已经可以肯定。眼前这人定然别有用心。对于前途未卜的命运,安生生出忐忑不安。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章 潜龙内卫 常宅精舍中,常三安坐在他那把太师椅上,手中把玩着颗价值连城的东珠。

而在精舍的房门口,一脸小翼的常青,跪在冰凉的地板上,挺直腰板,望向常三。

“听常年说,这件事前后花去了四根金条。”常三突然说道。他的语气听不出喜怒。

常青听不出常三是生气还是满意,腰杆如被风吹折的草杆般折下,额头磕倒在地面上。

“依我看常年着实小气了些。你去账上再取根金条,与你那个姐夫拿去。”常年拿着块柔软的丝布,仔细的擦拭着东珠上并不存在的灰尘。他的双眼紧紧凝视着掌心中这颗明珠,似乎丝毫没有看到常青诚惶诚恐的举动。

“是。”常青这才舒了口长气,低垂的头颅又向常三瞧去。

“那个乞丐,怎么样了?”提到安生,常三又想起这个小乞丐曾今带给自己的耻辱。左手上的丝布,价值十钱的段绣,被他愤愤的掷到地上。

常青才刚刚抬起的头,忙又贴到地上,答道:“咱们的那些小玩意,在他身上招呼了一遍。这小子,只剩下半条命了。”

“他有没有开口求饶?”常三寒着脸问道。

常青回忆了一会说道:“这小子硬气的很。扛了半天,一声不吭。弟兄们折腾的厉害,他便昏死过去。”

“硬气?剥层皮下来,我倒要看看他如何硬气。”常三双目透着两道骇人的凶光,把玩着东珠的右手用力捏紧,手背上的青筋条条凸起。一阵牙酸的摩擦声中,这颗价值千金的明珠顷刻间化为了齑粉:“再给我用刑。我倒要看看,他能硬气到什么时候。”

“再用刑,就怕要把他打死了。”常青开口提醒道。

常三弑人的目光转到常青身上。目光中的煞气好似要凝为实质。常青就如同被老虎死死盯着的羊羔,浑身起了层鸡皮。他心中暗悔:那小子被打死就打死吧。我又何必多话。

常三怒哼一声,声音有如闷雷:“难道还奈何不了他了。一群废物,我自己去看看。”手中惨白的珠粉一扬,捞过放在刀架上那柄有些夸张的鬼头大刀,立起了身。

。。。。。。

常宅的私牢,设置在地面之下,仅仅开了一处天窗,用来换气通风。尽管已是日上三竿,私牢中却还是昏暗潮湿。

安生被绑缚在一根木桩上,浑身上下,皮开肉绽,没有一处完好。有一些伤口已经结出血珈,而更多的伤口还在趟着鲜血。

他的脸上同样布满伤口,看着有些狰狞。他的脖颈无力的向一侧斜着,把头颅支靠在肩膀上。

此时的私牢有些安静。施刑的人都已经离开,除了门口留了两人看守,便只有一个正在擦拭地上血污的老头。这老头名换做孔文胜,常宅的一个杂役。

孔文胜在木盆中,戳了戳手中的破布,然后绞干。继续擦拭血迹。私牢内的景象不堪入目,孔文胜却已经见怪不怪。

常三在叶城的百姓心中的形象,一向是吃人不吐骨头的恶霸。却很少有人知道,这个五大三粗,穷凶极恶的男人,竟是有轻微的洁癖。就算是牢房这种腌臜之所,常三也是要求干净整洁。

孔文胜在常宅做了十年的杂役,这个私牢,他里里外外打扫无数遍。这般场景也看了无数遍,已然麻木。

密室中发出轻微的撞击声,安生的脚下落下一块物件。孔文胜皱了皱眉,把东西拾了起来。这是枚样式古怪的玉佩,一片绿叶的形状,竟是安生贴身藏着的那块玉。

“这东西是你的?”孔文胜问道。

“还给我。”安生的声音很轻,嗓音干裂,如同两块破铁皮摩擦的声音。

“这东西是你的?”孔文胜又问了一遍。

这一次安生没有回答,他已经没有开口说话的力气,所以他只能眨了眨眼皮,算是答应了。

这种奇怪的玉佩,认得它的人极少。但xg 的是,孔文胜恰好就是极少人中的一个。整个常宅中,从来没有人怀疑过,这个看上去干干瘦瘦的老头,有着另一层神秘身份,潜龙内卫。

飞龙在天,或潜在渊。帝国中唯一两只直属于皇帝的亲卫。一支飞龙卫,负责拱卫帝都安全。一支便是最神秘的潜龙卫。帝国传承三千年,潜龙卫便在帝国阴影中,潜伏了三千年。

朝野内外,无论文成武将,无论高官显爵,对于潜龙卫,皆是谈虎色变。这只藏于暗处的神秘卫队,没有知道它的全貌,除了皇帝本人。

很有可能与你同床共枕数十年的妻子,就是潜龙内卫。也有可能伺候你鞍前马后,穿衣吃饭的老奴,就是潜龙内卫。

潜龙内卫,它似乎毫无踪迹,却又无处不在。它就存在于帝国的角角落落,那些你绝对无法想象的阴影中。

而孔文胜就是这些神秘的内卫中一员。所以孔文胜知道,他此时握于手中的玉佩代表着什么。一花生五叶,这片绿叶,代表的便是当今道门年轻一辈中,地位最为尊崇的道庭五叶。

而这样一枚玉佩,竟是从常宅私牢,一个奄奄一息的乞丐身上掉了出来。

孔文胜并不认识安生,更不知道安生是如何得到这枚玉佩的,他所要确定的是这枚玉佩确实是安生所有的,这便足够了。

“在我回来前,你一定要支撑住。”孔文胜轻声耳语道。他把玉佩小心翼翼的藏到腰间,然后提起木盆往外走去。

“这么快便打扫干净。”私牢的一个守卫瞧见孔文胜走了出来,问道。

“水脏了。我去换盆水。”孔文胜佝偻着腰答道。

就在孔文胜离开后不久,常三同常青,走进了私牢。

常三腰挎着他从不离身的鬼头刀,足下生风的走来。看着牢门的守卫远远见他,便把牢门打开,半跪在一边。

常三站在牢门口,往牢内望去。由于孔文胜提前离去,地面还是血迹斑斑。常三不悦的问道:“没人打扫吗?”

半跪着的守卫答道:“负责打扫的孔老头,方才去换水了。”

常三犹豫了片刻,笔直的走到安生面前不足半步处,然后右手握拳,硕大的拳头便砸到了安生的小腹上。

这时候的安生被消磨掉精神,正在朦朦胧胧中,却感到腹中一阵绞痛,哇的一口喷出口鲜血,正落到常三的脸上。

本就有洁癖的常三,更是怒不可遏,抬手扇了安生一巴掌。

剧烈的疼痛使得安生清醒过来。他勉力睁开眼睛,终于认出眼前这个人,正是那日在叶城街头,被他踹了一脚撩阴腿的liu áng头子。安生终于明白这一场飞来横祸起因为何。他心中苦笑。

“小乞丐,看到我后悔吗?”常三擦拭着脸上的血迹,问道。

“我大越以法立国,讲究越典第一。你可知道你已经犯了法了。”安生答非所问的反问。这番话本是叶言抓捕安生的时候,叶言对安生所说。

“你倒是说说我犯了什么法?”常三冷笑着问道。

“私设囚牢,无因滥刑,草菅人命,其罪当诛。”安生有气无力的说道。

“没想到你一个乞丐,竟还懂一些刑法。”常三说道:“既然说我犯了法,你让官府来抓我啊。”

安生嘲讽的剐了一眼常三,低下头,他的精力有些不济,着实不愿再理睬这人。

常三却并不像就这样放过安生,他抬手在安生脸上又扇了一巴掌,说道:“在这叶城,我便是法。在这叶城,我便是天。”

常三转过头,对着常青吩咐道:“和他一起抓来的,还有个女孩呢?”

“在另一处关着。老大,我领你去吗?”常青答道。

“不用。把她带过来。就在这里,我陪她好好玩玩。”常三桀桀的怪笑着说道。

安生的脸上又挨了常三一巴掌,原就不清晰的大脑更加的浑浑噩噩。只是听到常三提到‘女孩’时,安生终是彻底醒了过来。

“你敢。”安生压榨出他最后一丝体力,竭声大吼。双眼中射出两道仇恨的目光。若是目光能够shā rén,常三早已经变得千穿百孔。

但是安生不知道的是,常三要的,就是他这样的反应。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一章 少女心思 叶城西去百二十里,有一处漓湖。万顷湖面,望去无际,壮阔的水面,蒸腾着雾气。时间已是七月十六,离那双月最圆夜不过两日。夜空中相对的两轮明月,都近似饱满,洒下朦胧的月光,更衬得漓湖如一颗遗落人间的蓝宝石。

“船缓进,水平流,一茎竹篙剔船尾。”就在这安逸的月夜,一叶扁舟缓缓徜徉在静谧的漓湖之上。

唐灵安静的坐在船头上,好看的娥眉惬意的舒展,如白莲花的秀足轻轻的晃荡。的双足划过晶莹的水面,带起些许的涟漪。沁人凉意却直扣心扉,消解着夏季的暑意。

她的朱唇轻启,哼唱着婉转的江南小调,空灵的歌声飘荡在湖面上,“旭日藏雾中,朝露宿荷中。。。”

悠悠的歌声倏然停顿,弯弯的眉黛不知为何蹙了起来,“也不知道他有没有想我。”唐灵睁着双大大的眼睛,仰头望着星空。

万里无云的夜空,星河灿烂。繁星点点下,初长成的少女,第一次起了懵懵懂懂的相思情,“讨厌,若是我想他,他却不想我,那我不是吃亏了。”

乌棚小舟载着少女的愁思,“唐灵不能这么没有出息。”唐灵轻拍着自己的脸颊,心中默默对自己说道:“可是想就是想了,难道还要骗自己没想吗?”

“哼,小乞丐。你最好是想我了,可他要是没想又怎么办?”

“若是没想,下次见面,就把他揍成猪头。对,就这样愉快的决定了。”

她心思跳跃,眨眼间又仿佛看到自己揪着安生狠揍的模样,想到得意处,纤细的手掌不觉向船板拍去,竟是用上了真力。唐灵周身气息奔腾,这看似寻常的一掌,有着千斤之力。

掌心拍到木板时,带着船头猛地向下扎去,船身前倾后仰,把想的入神的唐灵吓了一跳,慌忙间撤去手上的力道,船头这才被水面的浮力带起。

“怎的了?这是怎的了?”船尾撑篙的船夫惊恐着问道。

唐灵俏皮的吐了吐舌头,口中却说道:“恐是撞到什么东西了。”

“奇怪,在这漓湖上撑了十几年船。难道这地方还有什么我不知道的暗礁?”船夫低声沉吟。

月夜的漓湖上,唐灵右手轻掌螓首,情肠百转,却又不知落于何处。骤然,唐灵心中一恸,像是被人用铁锤狠狠的在心间上敲了一记,有一种想哭却又哭不出来的难受。她昂首向东远眺,失魂落魄的说道:“是你吗?你还好吗?”

湖水悠悠,载得动几多愁。湖光潾潾,照得见几番忧。此中滋味几人消。

。。。。。。

三苦寺,坐落于首盘峰峭壁之上。这座小庙的格局与千里之外的三法寺意外的相似,无论布局还是建筑。不同的是,三苦寺虽然破旧,就并不衰败。

三苦寺的后园,与三法寺相比,除了那口枯井外,还多了个长白眉的老和尚。正是两日前,安生在三法寺外遇到那个和尚。

这地方与三法寺相去甚远,就算骑着快马,不吃不喝也得要三日三夜。也不知道这和尚,如何这么快的往返。

老和尚静坐在后园的石板上,杂色的僧衣上,蒙着层细密的夜露,也不知道他坐了多久。

和尚的身前,就是口枯井。枯井中有淡淡的绿光透出。那光华似乎蕴藏着勃勃的生机,靠着井边的矮墙上,倒挂生长的一株藤蔓,沐浴在光芒中,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抽枝生展着。

若是从半空向三苦寺看去,你就会看到,三苦寺外墙裹着的一层绿色皆是这株藤蔓。

就在唐灵蓦然心恸的瞬间,枯井中的绿光同时暗淡,就好像被吹灭的蜡烛一般。失了光源的后院变得暗了下来,那一根正抽枝发芽的藤蔓也停了下来,仿佛时间在此时定格。

老和尚睁开紧闭的双眼,两道精光落在枯井之上。他凝视着枯井,目光灼灼,低声颂了句佛号,说道:“众生皆苦。”话甫落,枯井中的绿光似有感应,又自井底透出。老和尚闭目枯坐,手中念珠轻捏。

“既然不放心,就去看看。”屋顶上有人说道。这人一身白色长袍,身后背着柄青色长剑,额上两道剑眉冲天而去,显得桀骜不驯,又像是洒脱不羁。他的五官清朗,虽是三十三岁的年华,容颜却如同二十五岁般俊秀,眼中却有掩饰不住的沧桑与倦意。

三苦寺的屋顶之上,剑萧然斜躺养神,口中叼着根杂草:“和尚,等了这么多年,也不怕他出事?”

“怕。”老和尚停下手中转动的念珠,说道:“可惜,老和尚不能去。”

“自相矛盾。”剑萧然嗤笑一声,解下腰间的酒壶,长饮了一口。

老和尚却也不生气,呵呵一笑。他瞧见剑萧然手中酒壶,伸手招了一招,也不知怎的,剑萧然手中的酒壶,就落到老和尚手中。

老和尚仰头喝了一口,说道:“怎么不是老三的醉生梦死?”

剑萧然只觉掌上一轻,手中的酒壶竟已经不翼而飞,他拧着眉看着掌心,半响才说道:“多年未见,你的修为又有精进。只凭着方才这一手,你若是改行去做个小偷,只怕司徒南就该喝西北风了。但你是个和尚,这般喝酒,就不怕佛祖怪罪吗?”

老和尚听着剑萧然明褒暗贬的话语,一颗半辈子的禅心,如何听不出这话语背后的醋意:“这么多年没见,还是一样的小气。不过是喝了你口酒罢了。以你的年纪,能有这样的成就才是难得。老和尚如你一样大时,可比不上你。”

说话间,老和尚手中运出暗力,将酒壶向上抛出一条弧线,“在这小庙一呆便是三十年,若再不让和尚吃口酒,谁能守得下去。”

那酒壶脱离老和尚的手心,便在半空不疾不徐平稳的飞着。剑萧然右手五指微曲,手掌半握,掌心对准酒壶,向外微扬。一股吸力自掌心而生,如龙吸水,半空中的酒壶陡然加速,落到剑萧然手中。

“我也有十五年没回去了。三师兄的醉生梦死也是有十五年未曾喝到了。”剑萧然闻了闻壶口的酒气,突然觉得索然无味,便把酒壶挂回腰间。

“胡闹了十五年,终于要回去了吗?”老和尚说道:“见到你师父,也替我问候一声。”

剑萧然摇头说道:“这一次,确实是有事要去一趟帝都。不过并不打算回道庭。”

“痴儿,竟是还没有想开。”老和尚叹了口气又要说话,突然顿住无言。

首盘峰下,三道气息离得越来越近。最近的一道气息,凌厉非常,好似柄锋芒毕露的宝剑,只不过看它一眼,便扎的人隐隐做疼。紧随其后的一道气息,透着铁血气味,那是军中才有的味道。而最后的那道气息,平静内敛,不温不火,看似寻常,却哪里瞒得住老和尚琉璃般透彻的禅心。而这最后一道气息,竟然与剑萧然隐隐间遥相呼应。

这三道气息,一路攀登而上。山峰下一路设下的阵法,虽然阻碍他们的速度,却没有办法困住他们。

老和尚苦着脸,摇着头说道:“树欲静而风不止啊。”

剑萧然紧皱着眉,山下最后一道气息,与他同出一源。因此他甚至比老和尚更早一步,感应到了这道气息。只是他修为比那道气息更为精深,又加上他及时守住灵台,掩藏自己的气息,山下那人应当没有发现剑萧然。

“这是四师兄的气息。在他前面的应当是上将军林威远之子林秦。最前面的分明是剑圣一脉,只是这气息分明是个女子。”剑萧然说道:“剑圣雁南客不是个七十岁的老头吗?”

“你在那万妖之海,一隐便是十五年。自然不知道,老剑圣雁南客已然归隐,这一任剑圣名唤柳随心,却是个女子。”老和尚缓缓说道。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二章 花落花落 常宅私牢。

冰凉的月光自天窗落下,就如同安生渐渐冰凉的心。

安生,他的怀中紧紧抱着虚弱的花药,却无法阻止这个幼小的生命正在一点一点的离开人世。

“阿兄。”花药用她弱不可闻的声音缓缓吐出两个字,“我是不是要死了。”

“别胡说。”安生努力控制着自己的舌头,使它不因为紧张而颤抖:“药儿,不会死的。”

花药却继续说道:“我死之后,会不会见到爷爷。”

“别胡说。药儿,不会死的。”安生倔强的重复着自己的话。

“阿兄,你会娶唐姐姐吗?”

“药儿让阿兄娶,阿兄便娶她。”

“唐姐姐的家离这里好远,出去后阿兄就去找唐姐姐好不好?”

“好,阿兄带着药儿一起去。”

“一起去啊。药儿也很想去,可惜好像去不了了。”

“胡说,阿兄一定会带着药儿一起去的。”

“听说碧落海外有一座瀛洲岛,岛上生长着棵扶桑木,那是太阳休息的地方。”

“阿兄带着药儿去看。”

“听说邙山西麓有一座天阙峰,直入云霄,乃是荒境第一高峰。”

“阿兄带着药儿去看。”

“天阙峰顶,有一眼天池,四时皆暖。天池边上还载满桃木,终年不谢。”

“阿兄带着药儿去看。”

“还有北漠草原,还有丹水的源头,还有出云十二峰。”

“这些阿兄都带着药儿去看。”

半空中,一只偶然飞过的夜莺,像是感应到了什么。落到地牢的天窗上,探头探脑的看着窗下,这一对即将离别的兄妹,不愿离去。然后又一只夜莺落下。不过半盏茶的功夫,越来越多的夜莺落了下来。

“阿兄你说得对,这果然是个冷血而自私的世界。”花药努力的举起细弱的胳膊,这个简单的动作似乎用光她所剩不多的体力,只是举起的手臂停在半空,还是没能触到安生的脸颊。

安生伸出自己的手掌,抓住花药的手掌,然后紧紧贴在自己的脸上。安生脸颊上那道刚刚愈合的恐怖伤口,被挤压的迸出血来。安生却是恍若未觉。

“阿兄。”花药继续说道:“你说过,我们活得比一般人更加艰苦,所以我们要把自己的命看得比别人的命更重一些,对吗。”

安生点了点头,有些哽咽的答道:“对。”

“那么,今天之后,阿兄,你要把自己的命看得比以前还要重。因为今天之后,阿兄不仅是自己活着,还是替花药活着。阿兄可以活得更加自私一些,老天爷绝不会怪你,因为阿兄是替两个人活着。”

花药露出一个好看的笑容:“所以答应我,你会好好的活下去的,对吗?”

“对。”安生挤了挤眼睛,遏制住泪腺中的眼泪,然后也挤出一个笑脸。

“真难看。”花药看着安生这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灿烂的笑了出来,好像再也感觉不到身上撕裂般的疼痛,然后缓缓,缓缓的闭上了眼睛,就好像睡着了那样。

安生静静的端详着花药最后留给自己的笑颜,感受着这个躯壳中的灵魂一点一点的消散。他的手掌仍然牢牢抓着花药留有余温的手,滚烫的鲜血,从安生的脸上顺着两人的手臂,落到私牢的地板上,发出滴答滴答的声响。

整个牢房,是这般的安静。

良久之后,安生终于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长啸。长啸声穿过天窗而上,直达云霄。

天窗外围着的夜莺,被长啸声惊扰的纷纷飞了起来,拍打着翅膀,盘旋而上,就像是绕着一根看不见的通天之柱,久久未散。

同一时刻,漓湖之上泛舟的唐灵,心中一恸,向着叶城远望,莫名哀伤。而三苦寺枯井中的绿芒变得昏暗无光。

。。。。。。

叶城东城,有一座三清道观。帝国道教分布广泛,这座三清观便是设于叶城的一座分脉。叶城虽是小,三清观却是香火鼎盛。

三清观后院,林木郁郁葱葱。南边靠墙一角,搭了一个葡萄藤架子,下面摆着张石桌。

两老一少三个道人围着石桌而坐,石桌上放着枚玉佩,正是唐灵送给安生那枚玉佩。

近处的地上,有一处石头砌成半人高的烛台。烛光闪烁,与天上的星光共同,把石桌上的玉佩映照的分明。

三个道士中,坐在东面一人发须皆白,名叫做马一山,便是三清观的观主。坐于西面的人,看上去要年轻几分,额头却是布满法令纹,手中持着柄浮尘,正是马一山的师弟,秦广。而剩下一名年轻道士,乃是马一山的弟子月无期。

“师兄,你确定这是那件东西吗?”秦广语带疑惑的问道。

马一山沉吟片刻,伸出右手的食指,点在玉佩之上,一道精纯的道家灵力,自指尖而生,传到玉佩之上。而玉佩先是发出细微振响,然后响动越来越大。以玉佩为中心,在空气中晕开一圈圈的青光。青光一圈套着一圈,如水面的波纹般扩散。

三名道士一脸震惊的盯着石桌上的玉佩。马一山收回自己的手指,说道:“现在可以肯定,玉佩一定是真的。”

“就算玉佩是真的,却也不见得人是不是真的?”秦广仍是不放心的说道:“无期,送玉佩的人,你还记得吗?”

“那人自称是常宅的一个杂役。这玉佩是常宅地牢里一个被关着的乞丐交给他的。”月无期一边回忆一边说道。

“哼。我道门五叶,怎么可能会是一个乞索儿。师兄,这玉佩定然是他偷来的。”

“愚蠢。道门五叶,无论道法修为,具是道门这一期年轻弟子中最优秀的五人。一个乞丐,能从这样的人身上摸到东西吗?”马一山答道。

“这东西是怎么到乞索儿身上的?难不成是五叶中的一人送给这乞丐的?”

“道门五叶身份何等尊贵,怎会和一个乞丐扯上关系。我猜的没错的话,应当是某人转赠给这乞丐的。”

“若真是如此,师兄我看这件事,我们还是不要管了。为了一个小乞丐,去得罪常三,这买卖,我看不值当。”秦广说道。

“我看你的脑子才是不值当。常三不过是叶城一个小混混。你我皆是修行中人,难道还会去怕他?就算那乞丐身上的玉佩是有人转赠与他,但玉佩毕竟在他身上。若是我们见死不救,今后让那五叶中某人知晓了,这三清观我们还呆的下去吗?你要知道,虽说五叶子现在还是我们的后生晚辈,但将来定然是玉皇山上执牛耳者。”

“师兄的意思是,我们出面去捞人?”秦广思索片刻说道。

“你这脑子,果真是不值当了。我们出面能顶什么用。常三那个混混能卖你我这两个老道士面子?”马一山拍打着石桌说道。

救也不是,不救也不是。秦广心中腹诽着,口中却不再说话,只是看着马一山,等着他的下文。

马一山轻咳了一声,继续说道:“人是一定要救的。但不能我们去救。无期啊。”

“在。”月无期答道。

“你要跑一趟。”马一山说道:“拿着我的信物,去叶城县衙,找县守李翰,让他出面把乞丐捞出来。”

“现在去吗?”月无期把马一山掷在石桌上的铁牌收了起来,放入袖口中。

“今日太晚了。明早再去吧。记得把玉佩也带上,还给那个乞丐。”马一山说道。

“是。”月无期顺手将玉佩也拿了起来。

“还有这个。”马一山接着又从自己的腰间掏出个小瓷瓶,放到石桌上:“这东西你也带去。那乞丐被关在地牢中,定是要受一番折磨。”

秦广死死盯着石桌上的瓷瓶,大声说道:“师兄,你莫不是疯了。这东西整个三清观只有这么一枚,怎能给那小乞丐?”

“舍得舍得,有舍才有得。”马一山不悦的说道:“这颗丹虽是珍贵,送给乞丐却是卖了个天大的人情与那五叶。这笔买卖才是真正值当。你还愣着做什么,还不收起来?”

“是。”月无期看着这个青色的小瓷瓶,咽了咽口水,伸手把它收了起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三章 迟来的救援 李翰正襟危坐在县衙一间瓦舍中。

瓦舍的装饰很是简单,只在南边墙上挂着傅寒山积雪图。而这幅寒山积雪图前,月无期背负双手而立,“吴瓮的真迹?”

李翰擦了擦头上的虚汗,说道:“道长好眼光。”

月无期微笑着朝他点了点头。

李翰却是心中直趟鲜血,该死的小道士,我这书房就这么一件东西也要刮走。下次再有人来访,定然让衙役把值钱的东西都收拾了。当下把牙一咬,说道:“小道长若是喜欢,便送给道长了。”

莫看月无期不过是个二十出头的道士,但那道教势力在帝国根深蒂固。道教祖庭玉皇山上的那位老祖就是皇帝在他面前却是也要行弟子之礼的。

李翰这边万分不舍,月无期同样是有苦难言。昨夜师父也不知那一根筋不对,竟要把三清观唯一一枚劫尘丹拱手送人。这一趟来县衙,若不搜刮些东西回去,岂不是要亏大了。

月无期心中计定,便将县守大人这件心爱之物讨要了去。

“这次来,是奉了我师父之命,向县守大人讨要一个人。”月无期说道。

“不知道马仙长要的是谁?难道是我公门中人差人?”李翰问道。

月无期摇了摇头:“不是你的这般衙役。”

“难道是牢中的囚犯?若是那样,就有些麻烦。还需向刑部讨要官文才好。道长也知我大越以法立国,奉行越典第一。”李翰有些犯难的说道。

“哦,越典第一?”月无期嘲讽的说道:“大人不必犯难。我师父要的并不是你的那些囚犯。只不过是一个乞丐。不过那个乞丐被关的地方有些特殊,只好请县守大人出面。”

“什么地方?”李翰一听,今日这幅寒山积雪图竟然是为了一个乞丐丢的,只把那不知道名姓的乞丐十八代祖宗问候了一遍。

“常宅。”月无期瞟了李翰一眼,继续说道:“我可是听说,人是县衙的捕快送进去的。”

李翰心思活络,寥寥数语却把事情大概猜了个七七八八。“那该死的叶言,竟然又收受hui ,却让本老爷出血。”他心中腹诽了叶言一番,口中大声喊道:“来人,摆轿常宅。”

。。。。。。

李翰点了几个衙役,出了县衙,便向着常宅而去。月无期骑着匹黑色大马跟在李翰的轿子后。

县衙与常宅相差不远,常宅门口两个小厮,远远见到县台的仪仗,早早进门通报。待到李翰一行人到了常宅门口。常三已经领着人等在边上。

李翰黑沉着脸自轿中走下,常三却是笑着张脸迎了上去。

“李大人别来无恙。不知大人莅临,有失远迎,失敬失敬。”常三边说着边向前走了几步,要去搀扶李翰。

李翰却把袖口一摆,将手藏到身后,冷哼一声,说道:“李某这次是陪这位三清观的月道长来的。你还不快快见过。”

常三,李翰与月无期的关系就好像猫扑雀,狗扑猫,雀却不鸟狗。常三的青皮帮是叶城最大的黑帮,对于李翰这个叶城官面上最大的人物,自然是不得不巴结一番。只是对什么观,哦,三清观,虽说他也听说过叶城有这么个道观,但他常三却不是什么善男信女,自然对月无期不怎么感冒。

常三向着月无期作了一揖,淡淡说道:“常三见过月道长。”

月无期将这一切看在眼中,却也不点破,躬身行了一礼,说道:“无量寿尊。”

“常三,月道长这次来。是要向你讨个人。”李翰见月无期并不开口,便主动说道。

常三嘿嘿一笑,说道:“不知道长要的是什么人?若是我宅子里的下人,尽管拿去。”他这番话看似是与月无期说得,眼睛却是看向李翰。其中的意思便是,这事情虽说是月无期提的。但人情却是卖给你李翰李大人的。

李翰哪能看不懂常三这一点小心思,只是他一想到之前在县衙就失了幅寒山积雪图,现在又要白送个人情与这泼皮无赖,心中顿时无名火冒起。

“不是什么下人。是你日前抓来的那个乞丐。”李翰皮笑肉不笑的说道。

常三沉默许久,他着实没想到,县守大人亲临,尽是为了个不知道名姓的乞丐。只是这个乞丐与他结了死仇,就这样放了着实有些不甘心:“月道长要这乞丐做什么?”

“怎么?本县守亲自跑来找你要人。常三,你还要藏着不给吗?”李翰怒道。

“不敢不敢。”常三听出李翰语气中的火气,却不知道他火从何起。

月无期在一边开口说道:“那乞丐与我道门有些关联。还望放还。”

常三心中虽仍是不情不愿,面对县守的火气,只好顺从。他领着两人往私牢走去。

。。。。。。

一扇沉重的木门推开,私牢中阴湿的空气扑面而来。月无期皱眉往牢房内看去。

牢房中一个遍体鳞伤的少年,坐倒在地板上。少年的怀中抱着一个血迹斑斑的幼女。尽管隔着很远,月无期的修为却是探到,那个幼女已然失去生机。

跟着月无期身后走入私牢的是李翰,这位叶城的县台同样看道这悲惨一幕。他回头狠狠剐了走在最后的常三一眼。

而常三则很光棍的无视了。

这时候的安生,就好像一截枯木般,动也不动的呆坐着。就连牢房内,走进了三个人,也未察觉。

“她死了。”先开口的是月无期,看着眼前的场景,有些不忍的说道。

安生却好像什么都没听到一般,只是低头看着怀中的花药。

“她死了。”月无期走进几步,又说道。这一次的话中,月无期已经用上道门秘术。

他的话落在安生耳中,化作股清流,缓缓流入安生枯井般的心中。“死了。是啊。是死了。”终于安生恢复几分神智,他似是呓语一般,说道。

“你可以走了。”

“走?走去哪?”

“外面。你已经自由了。”

“自由?”安生慢慢抬起头颅,把他没有焦距的目光投到月无期身上:“我自由了?”

“是啊。你自由了。”月无期肯定的说道。

“我自由了。”安生突然疯癫般大笑起来,他的声音沙哑,好似漏风的风箱。笑声持续许久许久,安生又低下头,温柔的看着怀中的花药,喃喃自语道:“药儿,听到了吗?阿兄可以出去了。”

“你是谁?”安生又问道。

“我叫月无期,三清观的一个道士。你还记得这个吗?”月无期取出玉佩,递给安生。

安生接过玉佩,目光向后望去,落到李翰身上。

“这位是叶城的县守,李翰大人。”月无期说道。

安生的目光越过李翰又看到李翰身后的常三。方才还有些呆滞的目光一时间充满滔天的怒火。安生死死的盯着常三,只恨的紧咬着牙关,把那受伤的牙龈咬的渗出血来,“李大人,依照越典,私设牢房,虐杀幼子,该当何罪?”

李翰不悦的甩了甩衣袖,他今日早就是一肚子火气,又被安生诘问。只是他那县衙中的衙役有不少与常三私下暗通曲歀,县衙与常三早已经是打断骨头连着筋,便是他要动常三也不免一番伤筋动骨。

“你这是在质问我吗?”李翰又瞟了常三一眼,转身离开。

常三讽刺一笑,跟在李翰身后,走了出去。

安生在私牢中,望着那两道逐渐远去的黑影,突然大笑着喊道:“好一个县守大人。好一个越典第一。好一个大越帝国。我安生发誓,自今往后,是与非我自己来定。”

安生原已经虚弱万分,这一番心神激荡,更是吃受不住,当下便吐出一口鲜血来。

月无期伸手往安生手腕一搭,指腹按压在脉络上,分出股灵力探到安生体内。只觉他内中,一时间脉沉如死水,一时间又汹涌澎湃,已经是凶险到了极处。

月无期有些不舍的取出那个青瓷瓶,一手将瓷瓶捏碎,一颗桃核般大小的红丸跳了出来。月无期又将外层红色的蜡衣捏碎,露出内中一颗黑色的龙眼大小的药丸。

这药丸刚暴露在空气中,封闭的牢房内,就弥漫开一股清香。月无期贪婪的大吸了几口香气。只不过是这么浅浅的吸了口气,体内的灵力似乎受到引导,不受控制的流淌开来。几年未曾突破的境界,似乎隐隐间有要破境的趋势。

月无期长叹了口气,像是下了个很大的决心,终于将这颗药丸塞到安生嘴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四章 此一是缘 彼一是缘 黑色的药丸入口即化,顺着安生的喉线进入干瘪的胃袋。以数百种珍惜药材辅之以道门秘术制成的劫尘丹,虽说不能活死人肉白骨,却也有夺天地造化之功。

这颗黑色的药丸,在安生的胃袋中,挥散出最精粹的药性。然后,那个连着两日滴水未进的胃袋,近乎本能的拼命蠕动起来,贪婪的吸收着丝丝热力。再经由人体的内循环系统,劫尘丹所蕴含的生命力,被融入安生每一滴血液之中,通过血管,由心脏带动着,流向他破败不堪的四肢百骸。

最明显的表现就是那些暴露于空气之外,皮肤表层恐怖的创伤,轻微的颤抖扭曲着开始了愈合。这些正在愈合的伤口,好似上万只蚂蚁爬来爬去,又像是千百只猫爪抓着安生的心。也只有安生这般,心智坚毅的人,才能一声不吭的苦苦挨着。

月无期有些艳羡的看着眼前这一幕。帝国有着六十年为一甲子的古老纪念方式,而这么一颗小小的劫尘丹,须得耗费半个甲子的时间,才能练就一炉。

如此珍贵的丹药,竟是被这小子用来治伤。月无期有些落寞的想着,若是给我吃了,只怕修为直接从阴阳境进入星象境。

劫尘丹的药力在治愈安生体表的创口后,又开始温养他积淤的五脏。

在一片大地干涸开裂的山川中,一道潺潺流淌的溪水,滋润着这片即将枯竭的世界。随着溪流而来的是一股最本源的生命力。这股生命力弥漫开来,与水滴一同融入到这个世界之中。

的土地上长出第一棵青草,紧接着是第二棵,第三棵。小草汇聚成一片草原,草原中又夹杂着零零散散的小花。有微风轻拂,不知名的花摇晃着花瓣,好不欢乐。

这个过程却与之前修复创伤的感觉不同,安生只觉有一道滚烫的热气自小腹深处蒸腾而起。热气在腹腔与胸腔中反复,每流经不同的地方,便有不一样的舒爽。也记不清热气如此往复了多少次,安生只觉通体安泰舒畅,这道热气最后又顺着脊椎骨而上,直达天灵华盖。这种舒畅感也顺势而上,直通大脑,带来强烈无比的刺激感,竟是让安生一时控制不住,开口长舒了一口气。

而就在安生开口的同时,一道匹练般凝练的白气,从安生双肺中生出,经过气管,由口腔呼出。这道白气如根白色的羽箭,聚而不散,直接拍打到地牢的石墙之上。

这时,劫尘丹的吸收也到了最后的时刻,安生周身毛孔尽数打开,从这些打开的细孔中,透出淡淡的毫光。这一切,落在月无期眼中,就好像安生的身上染了层无色的光芒。月无期知道,这是劫尘丹开始与安生最后的交融,所发散的灵丹之气。等到这些光华尽数收敛之时,就意味着劫尘丹被安生尽数吸收,两者彻底同化。

佛家讲究机缘,道门则说命数。这颗劫尘丹经由自己的手,最后送给眼前这个乞丐,这便是他的命数也是自己的命数。月无期放下心中最后一丝执念,心中若有所悟。他不再理会安生,自顾自的盘膝而坐,将这丝毫的感悟化入自己的修行之中。

那些因为安生无法吸收,而随着安生开张的毛孔散入空气中的灵丹之气,本因随时间流逝化为天地中的元气。在月无期入定悟道之时,像是顽童找到了好玩的玩具一般,如同触手般朝着月无期涌去。

因为入定进入无知无觉之地的月无期,并没有发现,之前一直眼馋的劫尘丹,通过另一种方式,终于进入了他的身体。

斜挂在东边的太阳走到了正中,安生终于完全吸纳了劫尘丹。双眼睁开的那一刹那,他的双目如道紫电一般陡然射了出来。原本清澈的蓝色眼瞳,变得更加奕奕有神。

因为劫尘丹的温养,安生的五脏功能变得比一般人更加强盛。而肾气肝气充足,最先体现出来的便是耳聪目明。所谓肾之华在发,肝开窍于目就是这个道理。

安生有些不可思议的摸了摸自己身体,虽然他不是很清楚自己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但是有一点他很确定,这种改变定然是好的。而给自己带来这种变化的定然是月无期塞入自己嘴中的黑色药丸。

安生扶起躺在地上的花药,把她背负到自己身后。

然后,他沉默的看了看还在入定之中的月无期,在心底说道,欠了你一个很大的人情,虽然不知道还不还得起,只要可以,我定然还你。接着他抬腿走向私牢的出口。

一步一步,安生迈着沉稳的步伐,通过私牢的甬道,走出私牢的铁门,又走出常宅的大门,走向更远处的天地,就好像过往那些年,安生背着花药,走南闯北一般,一切似乎都未改变。

正午的阳光,落在安生与花药的身上,投射出两个紧紧贴在一起的影子。灼热的光线把地板晒得滚烫,却无法温暖安生冰冷的心灵,也无法温暖花药冰冷的躯体。

一切似乎都未改变,而事实上,一切都已经变了。过往的一切,永远不会再回来。这一趟旅程,便是这对兄妹最后一段路程。

安生的脸上并没有太多的情绪,所有的愤怒,所有的悲伤,所有的不舍,都已经被他藏到心中最深处的角落。这不是遗忘,而是将仇恨刻在心底,把一切归为沉默。或者爆发,或者死亡。

常三伫立在大门口的阴影中,他漆黑的目光落在安生渐行渐远的背影上。他的双眼渐渐眯了起来,直到眯成一条窄窄的缝。

尽管相隔已经很远,常三还是能感觉到远去的小乞丐身上,弥漫而出的刺骨的杀气。这种感觉让常三很不舒服,就像是被一条阴狠的毒蛇,盯着自己的背后。

两条细缝中射出的目光,变得越来越毒辣,越来越残忍,而他的嘴角则露出个咧开的西瓜般的笑容。

不知什么时候醒来的月无期,恰好在门口见到这一幕。心有感悟的月无期,本要尽快回到三清观,闭关一段时间。无意间瞥见常三,他驻足沉吟片刻,在李翰的耳边耳语一番。这位叶城的县台,点了点头,又对常三耳提面命一番。

常三的面色迅速阴沉下来,而且越来越阴沉,像是要滴下水来一般。他有些恼恨的看了看月无期,却终究不敢发作。

。。。。。。

三清观后院,马一山与秦广正在对弈。月无期推门走了进来。

“事情做好了?”背对着院门的马一山,头也不抬的开口说道。

“恩。”

“可有什么收获?”

“师父,你都算出来了?”

“看来是收获不浅。既然回来了,就去后山清幽涧住上一段时间吧。”

“恩。”

“下一届流觞大会已经不久了,就呆到流觞大会前,再出来吧。”

“恩。”

“恩?”坐于另一边的秦广却抬起头。后山的清幽涧只有被罚面壁的弟子才会去,流觞大会也不是什么不久,足足还有一年的光景。你这一番话,不就是让这个最宝贝的弟子,在清幽涧呆上一年吗?

着实想不明白,师兄究竟为何如此安排,秦广质疑的问道:“是不是重了些?”

马一山自木盘中拾起颗黑子,落在棋盘上,“师弟,你可要仔细看好了。”

你要仔细看好,看得却不是身前这盘棋局,看得是近前的月无期。

疑惑不解的秦广,往月无期身上看了一眼。月无期身上的气息有些杂乱,如同忽明忽暗的烛光。修行人只有在两种情况,气息才会起伏无定。一种是控制不住自身灵力,便是走火入魔的时候。一种是将要破境而出。

月无期自小修习道教法门,虽说境界不高,但是根底扎实,道家法门又是中正平和。可以说基本没有走火入魔的可能。月无期现在的情况自然是第二种。

秦广终是明白马一山安排月无期进入清幽涧,竟是要让他直接在清幽涧中完成破境。不到二十岁,便能到达第三种境界,这样的速度,就算在整个道门,也算少有。

秦广欣慰的想到,这样的修行速度,在那聚集修行界最具天赋的年轻一辈修行人的流觞大会上,也能崭露头角。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五章 一片金色的世界 “咳,咳。”马一山痛苦的咳嗽一声,自怀中取出块洁白的帕子,擦了擦嘴角的血沫。

秦广与月无期有些紧张的盯着,素帕上一抹不吉祥的血色。

“师兄,你是不是又用了那个?”秦广两撇粗重的黑眉像是要绞到了一起。

“老了,不中用了。”马一山笑着说道:“昨日有人送来那枚玉佩,一时兴起,便起了一卦。呵呵。”

“窥探天机,最是损伤寿元。就算师兄修为精深,也无法逃过宿命的反噬。怎好因为一时兴致,就去做这样的事情?如此不自爱,可当得起这三清观观主?”秦广有些恼火的责问,但是责问的话语中,流露出的皆是关怀。

马一山收起帕子,微微一笑,说道:“黄土埋了大半截了。还怕什么损不损寿元。”

“多活一阵,终究是好的。”从来不敢忤逆马一山的月无期低着头轻声说道。

马一山有些得意的看着自己这个唯一的传人,看着他有些过分谨慎而显得小翼的站姿,“我已经老了。你却还年轻。你身上肩负的才是三清观的未来。”

月无期闻言,恭敬的跪倒在地上。

马一山注视着月无期的一举一动,内心已经明了,自己以前对他的要求着实严格了一些。怕是比起这个师父,更愿意与他的师叔亲近一些。

“你可知我昨日起卦时,看到了一些什么?”

月无期仰起头,有些好奇的问道:“不知道师父看到了些什么?”

马一山从袖中拿出一枚裂成两半的白子,白子落到石桌上,微微抖动,“昨日起卦,我用的是一枚黑子。而卜完这一卦,黑子便成了现在这个摸样。”马一山指着白棋说道。

月无期看向那枚破碎的白子,默然无语。这一副棋子,是马一山采集云子精粹,以炼器的手法制成。就算是拿刀剑去砍,也很难留下丝毫的痕迹。而让一枚黑子变成白子,更是匪夷所思。

“师父,你究竟看到了什么?”月无期讶异的问道。

“一片金色的世界。”

“还有呢?”

“我凭借棋盘纵横间的气眼,以一枚黑子为引,耗费十年修为,才向那小乞丐身上,看去了一眼,却也只能看到一片金色的世界。只是这么一眼,那些无处不在的金光险些刺瞎我的双眼。所以,除此之外,我什么也没有看见。”

马一山定了定心神,继续说道:“我看不透这个乞丐的命数,唯能肯定的只有一点。小乞丐的来历,定然不凡,而他的将来,注定璀璨。我借你的手将劫尘丹送与他,就是要你与他去结一个善缘。”

“不过是一个乞丐,连修行的门槛都没有进,果真如此重要吗?”月无期不解的问道。

“宁负白头翁,莫欺少年穷。”马一山说道:“下一届的流觞大会上,想来你定能再遇到他。待到那时你且记得,无论如何助他一臂之力。”

。。。。。。

就在三清观中,三个道士围绕着安生说个不停,安生已然回到三法寺外的野地上。

那座有些显得孤零零的土丘旁,又起了一堆新的土丘。

天空中飘来一块云彩,恰好遮住了毒辣的阳光。不远处的草丛中,蟋蟀嘈杂的吵闹个不休。而更远处的密林中,几只雀鸟有气无力的叫着。

一切的一切,仿佛与安生没有任何关系。他只是出神的看着这一堆新起的土丘。

土丘下埋葬的是一个夭折的幼女。

土丘前缓缓拱起一个微小的土包,从土包之中,伸出一根娇嫩的白牙。有一股微弱却又顽强的生机,弥漫了开来。

白牙顶上,两片肥大的新叶,一颤一颤的打开。绿油油的叶子在接触到天光的同时,开始最古老的生命反应。生长所需要的有机物,从绿叶一直运输到根底。

于是根系变得更加发达,牢牢的抓住土壤,摄取更多的水分以及养料。

白嫩的茎变得更加粗壮,颜色变得更加深沉。两片最原始的初叶,在完成它的使命后,自动的脱落。而在叶子脱落的地方,抽出新的小枝,小枝上又长出更多细小的新叶。

而在茎的最顶上,鼓起一颗硕大的小包,说是硕大,也只是相对于整一株植物而言。

整一个过程并不算快,却也不算慢。只不过是日头从正上方,来到了西方。

安生一眼未眨的目睹整个过程,动也不动,并不是在想着什么,而是什么都没有想。他的脑中竟好似一张空无一物的白纸。这个时候的安生,已然进入一种无我无人的境地。

却也恰恰是这样的状态,暗暗印证《阿含经》中的“诸行无常,诸法无我,涅槃自在。”中诸法无我。

周遭的空气中,那些混杂着漫无目的飘荡的天地元气,像是受到指引,呈一个旋涡状旋转,而安生,恰好出于这个漩涡的中心。

这个时候,周围的变化终于引起安生的注意。他的心神从无知无识的境界摆脱出来。

这个时候,旷野之间并没有风,安生的双眼却看到了风流动的轨迹。

这个时候,旷野之间并没有风,安生的双耳却听到了风吹动的声音。

这个时候的安生并不知道,他所看到的风的轨迹,他所听到的风的声音,并不是风,那是比风更加细微的,天地间流动的元气。而能觉察到天地元气的存在,意味着安生竟是无师自通的进入修行的第一种境界,明心。

身处这一变化中心的安生并不知道自己的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但在不远处,一双注视着这一切的眼睛却是清晰的感受到了所有的一切。

这双眼睛的主人,正是曾近出现在安生面前的长白眉老和尚。

“终于,机缘成熟了。”老和尚喃喃的说道。

然后空间似乎发生了扭曲,老和尚竟是直接到了安生的身后:“善知识可信机缘乎?”熟悉的声音说着熟悉的话。

“大师傅,我今日心情不好。可没有兴趣听你说禅。”安生有些不耐烦的说道。

“此时此刻善知识的眼中怕是只有报仇。”

“你怎会知道?”安生扭过头望向老和尚,只见这个老和尚也正慈眉善目的望着安生。老和尚的目光很是慈祥,叫人看了便生出三分亲近。

安生却暗暗生出几分警惕,这个和尚已经是第二次出现,每次出现都有些诡异,都是在毫无察觉之下,莫名其妙的冒了出来。

“眼是心的窗户。善知识的眼睛虽然平静,但是掩盖在平静下的却是只弑人的凶兽。”老和尚双手合十,宣了句佛号:“善知识可是要shā rén。”

“就算是又如何?以我的本事,如何杀的了?”安生垂下头,有些落寞的说道。

“这天底下shā rén的手段,莫过于两种,借刀shā rén与自己shā rén。”老和尚说道。

安生有些诧异的看着眼前的和尚,和尚不都应该清心寡欲的撞撞钟,敲敲木鱼,念念经吗?为什么这个和尚竟然当着自己的面侃侃而谈的讲述着shā rén的方法。

“先说这借刀shā rén。”老和尚像是察觉不到安生惊愕的眼神,自顾自的说道:“这借刀shā rén用可以分成两种借財shā rén,也就是雇人shā rén;另一种则是借势shā rén。”说完,老和尚瞅了瞅安生的衣着。

“大师傅,不必再看了。我只是个一穷二白的乞丐。一没财二没势。”

“如此善知识就只有靠自己了。”老和尚语气一顿,又说道:“善知识可信机缘乎?”

安生终于有些听明白老和尚要说什么了,他有些不可思议,怀疑的问道:“大师傅,你是要教我怎么shā rén吗?”

“出家人首戒杀生,善知识怎会有这样的想法?”

安生心道:分明是你刚才把我往这边引的。“大师的意思是?”安生问道。

“善知识可愿修行?”

短短七个字,如一道晴空霹雳,乍然间劈开安生心中最深处的黑暗。安生并不是没有想过修行,在第一次看到唐灵施展道术的时候,他便向往过那个神秘而又遥远的世界。只是那个世界着实有些太过神秘,太过遥远。以至于这个刚冒出来的念头,直接被他关进了心底。

“大师傅,我也能修行吗?”安生的颤抖着问道。

“众生皆可成佛。”老和尚将手掌竖立在自己胸前答道。一道淡淡的青光,自老和尚的掌心散出,这一点青光乃是老和尚数十年苦修至纯的灵力。这道灵力与天地间的元气一接触,就引得四周的元气剧烈的波动。

若是以前的安生,绝对无法看到这一切的变化。但此时的安生,懵懵懂懂间已然迈过修行第一道门槛,他看见这些庞大的天地元气,在一阵动荡之后,以老和尚为中心,化为一圈波纹,这一层波纹快速的向外扩散,变成更加巨大的波纹。而在波纹经过的地方,所有的草木,尽数化为枯木。

三法寺前,这片广阔的绿油油的野草地,仿佛是在一眨眼的功夫之间,变成片枯黄的草地。唯有埋着花药的土丘前,那棵小小的植物,像是受到了什么庇护,摇晃着努力生长着。

安生震惊的看着身边的变化,久久无语,随后他将所有表情尽数收敛,恭敬的对老和尚说道:“虽不能至,心向往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六章 龙争虎斗登首盘 首盘峰并不算什么崇山险峻,尤其是对于林秦这种神通境界的修行人而言。这样低矮的小山,却足足花去了他一天一夜的时间。峰顶那座远远在望的寺庙,似乎还是在那个极远的地方。一天一夜的攀爬,竟好像没有缩短两者间的距离。

“我看寺庙多妩媚,寺庙看我应如是。”林秦无奈一笑,脚步却是丝毫未慢。

峰顶之上,有一道凝而不散却又与周围元气不相容的灵气。这道灵气极为淡薄,却显得出尘孤傲。就好像是只观便三千红尘的眼睛,只是冷漠的注视着芸芸众生。

即使相隔甚远,林秦也能感受到其中的神圣庄严。那是一种让人忍不住虔诚祈祷的神圣,那是一种让人忍不住顶礼膜拜的庄严。

林秦能清晰的感觉到,自己与那道灵气的距离正在不断缩进,而且越来越近,因为每靠近一步,那种神圣庄严的感觉就强盛一分。

父亲只言片语的交代,这道灵气属于前代某位大修行人所遗留。而这位大修行人,可能是人族修行历史上,绝无仅有的一位五境之上的修行人。

尽管林秦自己也已经是第五境处境的修行人,但他也无法想象五境之上究竟是怎样的境界。因为,那是任何一部修行典籍都没有过记载的风景。

只有开始靠近这道灵气的时候,林秦隐隐间有些明白那是种什么样的境界。那许是如天穹般广阔的境界。

就在林秦心生感慨的分神之际,异变突生。脚下平实的土地,变成泥泽黑沼。双腿自膝盖以下,已经没入黑泥中。

林秦心念微动,自神慧魄中调出灵气。林秦的双足凭空多出浮力,带动着整个身体缓缓向上。

恰在这个时候,泥潭深处也生出吸力,竟是又将林秦牢牢吸住。两道气,彼此交缠,一时相持不下。

林秦苦涩的笑了笑,这条不知名的窄小山道上,布满了这般麻烦的阵法。这些阵法排布很是隐蔽,总是教人防不慎防。阵法所隐含的奥义,精妙不凡,也不知道出自哪位高人之手。好在这些阵法,多是些阻扰的陷阱,并没有什么杀伤性。

便是因为这些无处不在的阵法干扰,看似很近的路途,显得这样的遥远。

首盘峰的山道有些寂静,已经是傍晚时分,将要落到地平线之下的太阳,倾泻着它最后的光芒。落日的余晖,落在林秦线条坚毅的面孔上。他的眼眸中,跳动着两团微小的火焰。就在这两团火焰出现的同时,林秦的身上爆发出金色的气焰。

金乌神术,林氏一族家传绝学。

这一团气焰有着灼热的温度,气焰边界与空气交界处,空间因为热力变得有些扭曲。山道上低矮的灌木的枝叶,变得有些卷曲。

林秦,就好像一轮小太阳一般,自泥潭中一跃而起。然后身上的金光尽数收敛,只有空气中依然残留着焦味。

就在金光敛去一刻,山道中有风无由而生。至柔的风,吹向林秦。林秦却好似遇到残忍凶兽一般,一头黑色短发跟跟倒竖而起。

出于本能,他想要向后退去。只是转念间,想到小道上,仿佛无处不在的阵法。迈出半步的左脚又扎根似的定在了原地。

犹豫的片刻,轻柔的风,已然到了跟前。林秦身上的软甲上,像是有什么尖锐的东西,刺在金属铁片上,发出阵牙酸的摩擦。

这个时候,已经来不及多想。林秦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本就发达的胸肌,一片片隆起。左手十指紧握成拳,双脚自脚心发力,然后拧腰出拳。

凝聚全身之力的左手拳,如一颗铁弹,呼啸着,笔直向前挥去。拳尖之上披着一层耀眼的金芒。这一次的金色火焰,并没有笼罩全身,但压缩在一只拳头上的金芒,气势比之前更具压迫力以及爆发力。

林秦身前的微风终于露出它狰狞的犬牙,也变得同样狂暴。

铁拳狂风一相逢。

并没有惊天动地的声响。砰的轻微一声响。好像是名贵的瓷器,落在地面,摔成无数瓷片。又好像顽皮的孩童,用笔尖扎破紧绷的宣纸。

山道上,无由而起的风,无由而散。林秦的左手,无力的垂了下来。手背上,三道深可见骨的伤口,流淌出殷红的鲜血。

这个时候的林秦已然顾不上左手的伤口。沙场之上,无数生死搏杀之间,磨砺而来的近乎野兽的本能告诉他,之前的偷袭仅仅只是开始。真正的杀招,必然隐藏在那道风息之后。

轻微而又冷冽的剑吟之声响起,一柄秋水般明亮的长剑破空而来,剑身上缭绕着紫色的电光。这柄剑来势极快,就在林秦左手还没有完全落下的时候,已然刺到林秦的鼻尖之上。

林秦甚至感觉到剑尖上传来的寒意,这是林秦一生中所遇最为凶险的时刻。林秦毫不怀疑,稍有犹豫,下一刻,他的脑袋,定然会被这柄长剑劈做两半。

电光火石间,林秦的右手握住一柄黑色长枪,墨杀。右手手掌传来墨杀长枪枪杆上特有的粗糙质感,这个时候林秦身上的气势一变,他化作一块冰冷的冰块,喜怒哀乐,所有的情感,被封在三千丈坚冰之下,再没有恐惧,也没有愤怒。

两种极端的气氛,在林秦身上完美的融合。金乌神术,让他的身躯变得无比炽热。而他的心灵却偏偏比这世间最寒冷的冰霜更冷。

长枪在身前一抹,墨杀的枪尖后发先至,竟是直接扎过长剑的剑身。只是枪尖上,却没有任何真实的触感。剑影化为片片碎影。

这道看上去绝杀的一剑,竟只是一道虚剑。而这道虚剑,如此的真实,鼻尖上的触感,直接骗过了林秦。

分光,唯有剑圣一脉的分光,才能做到如此以假乱真。林秦终是认出对手的招数。

又一道剑光腰斩而来。带着紫芒的长剑在空中划出条明亮的线。长剑划过的地方,草木寸断,出现一条平直的痕迹。这条由折断的草木组成的痕迹上,有着明显的剑身纹路。

林秦收枪沉腰,向着剑痕刺出一枪。黑色的长枪,裹挟着万丈金芒,好像只浑身披着金光的黑色巨兽,咆哮着向着紫色长剑而去。

黑枪与长剑再次相遇,长剑再一次碎裂。林秦却没有半分喜色。这一剑,同样只是虚剑。一剑分三光。这已然是分光的巅峰。

林秦的双眸变得越来越冷。连续两枪无功而返,他的气势已被卸了大半。左臂的伤势比自己想象的还要严重。伤口上残留的异力顽强的附着在裸露的手骨上,如同一同毒蛇,时不时的往手背上断裂的经络中钻去。

无论是开始的那道ěi zhuāng成山间清风的剑意,还是之后连着的两记虚剑,这般绝妙的安排,林秦已经处在绝对的劣势。此时的林秦没有半分慌乱,冷峻的眼睛缓缓阖上,同样冰冷的神念,散布在山道之间。

有紫色的闪电,仿佛自九霄苍穹落下。紫色的闪电来得极快,自高空积累的速度,使得它快得超出人眼反应的速度。

闭着双眼的林秦却清晰的看清了这道闪电。他的神念落在闪电之上,分明的看到,闪电的最前端,正是那柄明亮的长剑。这个时候,林秦终于记起这柄剑的来历,紫电,神兵谱上第七的名剑。

林秦还看到一只握在紫电剑柄上的手,这是只十指修长的手,这样的手似乎天生便是用来握剑。而这只手的主人,穿着一身紫色的宫装。这般艳丽的服装,却无法掩盖主人更加艳丽的容颜。

唐灵已经是极美的女子。而这个女人,她拥有着唐灵所没有的成熟。就像甘醇的美酒,经过岁月的发酵,变得更加美好。她的脸并不是大越男子所津津乐道的瓜子脸,而是一张有些圆润的胖嘟嘟的娃娃脸。

这个女人便是这一任的剑圣,柳随心。她也是传承六千年的剑圣一脉,第四位女剑圣。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七章 曲径通幽至无间 首盘峰山道上,远远传来破空声。

越是接近林秦,紫电的速度便越快。

柳随心宫装的裙摆,被气流吹动的猎猎作响。

完美的一剑,这一剑的名字唤作“惊雷”,亦是柳随心所能施展的最强大的一剑。

面对这样的一剑,若是林秦气势仍处在最巅峰的时刻,或许还可以凭借强横的修为硬接。但现在的林秦,没有信心能否挡得住这样霸道的一剑。

即使如此,林秦的眼中没有半分惧色。传承在他身上,林氏一族的血液开始沸腾。他的眼眸深处,两点金色的火焰,像是要喷薄而出。握住墨杀的右手掌心,因为紧张,布满了汗水。

他微曲双膝,如熊;他低喝一声,如虎。

身体中所有的潜能,在这一刻,尽数压榨出来。金乌神术,运转早已经超越了极限。金色的气焰爆发而出,宛如燃烧一般,照亮有些昏暗的山道。

首盘山的山道上,一个身披金甲,状如天将下凡的巨人,一道九霄降下,气贯长虹般的紫色闪电,终于相遇。

紫电的剑尖与墨杀的枪尖相触,这一时间持续不过须臾,却又好似千年之久。

巨大的冲击,林秦脚下的大地陷下一个巨大的圆形。而这个圆形,以林秦的双脚为中心,呈现蜘蛛网一般的皲裂。

咔哒的一声,举着墨杀的右臂不堪重负,终于脱臼。关节处如吹气球般,肿胀起来。林秦闷哼一声,手上的左臂抵在枪柄末端。却还是无法阻挡下沉之势。

逼命之时,一柄浮尘不知从何处冒了出来。看似散漫的扫向柳随心。浮柄上那些绵软的白丝,因为灌入灵力,变得比钢铁更加坚硬。

莫说是血肉之躯,便是块石头,也要被扫的碎成石渣。

柳随心将长剑斩向浮尘,紫电的余势依然锐不可当。只是那浮尘,就在与紫电交接的一刻,上面的灵力突然撤去,三千白丝柔软的飘荡而开。

这番收放自如的招式,隐隐超出林秦许多。柳随心心念一动,身形化作道紫色的魅影划落。

抓着浮尘的是一个发福的中年道士。陈玄微微喘着气,说道:“真是年纪大了,这么点山路可要了我的老命。”

柳随心嗔怒的问道:“你是什么人?同他又是什么关系?”

陈玄笑着答道:“我只是个过路的道士。同他也没有什么关系。”

柳随心讥讽的一笑,说道:“天下的道士都是一般虚伪吗?来这里的都是为了山顶那件东西。你既然同他没有关系,又何必救他?”

“我虽然同他没有什么关系,可惜偏偏却认出他的身份。既然认出他的身份,就不能看着他死在你的手中。”陈玄摇着脑袋,有些无奈的说道。

“他是谁?”

“林秦。”

“林秦是谁?”

“林威远唯一一个儿子。”

作为一个越人,你可以不知道当今的丞相是谁,你也可以不知道皇帝的名字,但你必须知道上将军林威远。

这位年逾五旬的上将军,靖海军统帅,执掌镇海郡一十八座军寨三十六年,击退妖族无数,战功赫赫,威名远播。不败之军神,镇国之柱石。

林秦,便是他林氏一门唯一血脉。

陈玄施施然走到林秦身侧,一手按在林秦右肩,一手抓着林秦的右臂,暗施巧力,轻轻一送。右臂被接回远处,水肿的关节像是放了气一样扁了下去。

柳随心寒着脸,双眼紧紧盯着陈玄,只见他全无防备,双脚不丁不八的站着,却又不露半点破绽。她细细的观察了半响,终于放弃,将长剑收回剑鞘,转身向着山顶走去。

“谢谢”林秦感激的说道。

“总不能看着老林家断了香火。”陈玄摆了摆手说道:“你们林家的种,没有死在战场上,却死在人族自己人手上,才是我大越的耻辱。”

“只恨我自己学艺未精。”林秦望着柳随心的背影苦笑道:“尽然连个女子都打不过。”

“莫要小看了女子。你的悟性也算不差了。不过这姑娘在剑道上的天分,更加可怕。这世上,或许也只有我那不着调的小师弟,稍胜她一筹。我看她不过二十七八的样子,能有这样的造诣,当真是了得。也难怪雁南客会传她剑圣之位。她出手偷袭在先。你不敌她,也是自然。”

陈玄抓起林秦的左手,又度了道灵气到林秦的伤口。留在林秦伤口处刁钻古怪的异力,如同冰雪遇到骄阳,悄然融解:“人老了,体力就差了。你扶着老道上山如何。”

林秦感觉到左手传来的清凉的灵力,不仅化解那股难解的异力,又开始滋润之前因为透支,有些枯竭的经脉。他点了点头说道:“多谢道长了。”

。。。。。。

三法寺的后院,一扇黑色小门前,安生与老和尚并排而立。

黑色小门上,拴着把锈迹斑斑的锁。

“大师傅,你确定是要打开这扇门吗?”安生有些紧张的问道。

“不错。”老和尚肯定的答道。

“可是之前,我也曾fān qiáng去看过,门后面就是片竹林,什么都没有。”

“走正门与fān qiáng自然是不一样的。”

“好吧。”安生深深吸了一口气,然后喝了一声,右手握着柴刀向着铁锁狠狠的劈了下去。

一阵金铁相交的声音过后,安生揉了揉自己发麻的右手,有些不可思议的看着那把完好无损的锁。

吞服下劫尘丹后,安生的身体发生第一次改造。现在的安生,手臂的力量,不要说这样一把已经锈蚀了不知多少年,就算是一把新打造的钢索,安生也有信心,把他一刀劈断。

这把锈锁安静的挂在黑门上,像是在嘲笑着安生的无能。

“大师傅,这锁打不开。”安生有些局促不安的说道。

老和尚两道长眉,以极快的频率抽搐了两下,这是佛祖留下的锁,真让你这么一刀砍断了,那得是多大的罪过。

老和尚默叹了两口气,说道:“善知识真是说笑了。kāi su一自然是要用钥匙。”

安生心中一怵,这把锁锈的连外形都快分辨不出,鬼知道钥匙在哪。

安生眼角的余光恰好看到,老和尚从宽广的袖口,取出把绿色的钥匙。竟真有钥匙。他往后退了一步,让出一个身位:“大师傅,有钥匙何不早说?”

老和尚瞥了安生一眼,心道:我倒是想说。谁能想到,你一言不和就抽刀。看你这熟练的动作,也不知道同样的事情做过多少回了。

积满灰尘的门轴,shēn y着发出吱呀的声音。木门应声而开。

安生的目光越过黑门,向着门后看去。门后仍然是那片竹林,竹林间,一条曲折幽静的小路,默默的盘桓在那里。

安生静心仔细看去,这条寻常的小路,变得不在寻常。

飘荡无序的天地元气,在这条小路上突然消失。周围的元气没有任何的变化,只是在流过小路上空的时候,像是蒸发了一样,不只去了何处。

安生有些奇异的看了半响,又回头看了看老和尚。老和尚正面含笑容的看着自己,双眼露出鼓励的光芒。

罢了,就搏上这么一回。安生排开心中所有杂虑,坚定地迈开脚步,踏上了这条曲径。

历经千年,这条曲径终于等到第一个走在它身上的人。

有一片青色的竹叶,飘然落下,飘向安生的肩膀。然后自安生的肩膀,就那样穿了过去。而安生的身影,在空气中,变得越来越淡,最后完全消失。

一阵天旋地转之后,安生终于适应的睁开眼睛。这里已经不是三法寺的竹林。

这是片鬼气森然的奇异空间,天空中没有太阳,也没有双月。四周围飘荡着点点绿光。有悲鸣不时传来,凄凄切切惨惨。

安生的眼前,有一道石门,石门上写着两个鲜红的像是渗出血来的字“无间”。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八章 炼狱无间 上书“无间”的石门前,立着两尊三人多高面目狰狞的恶鬼石像。左边上一尊,右手持铁锁,左手紧握颗心脏。右边上一尊,双臂半舞,双手各拿柄三角铁叉,仿若下一刻,手中铁叉就要叉下来。

黑漆漆的石门,似金似铁,又非金非铁。与两尊活灵活现的恶鬼相较,石门本身非常简单,只不过是非常之大。只是如此巨大的石门,静静伫立,便让人无比压抑。

望着眼前的巨大石门,以及石门之后,灰灰蒙蒙,虚虚幻幻看不真切的空间,安生心生无限恐惧。

这是对自然鬼斧神工的恐惧,也是对未知的恐惧。

石门之后究竟是什么,安生并不知道。也许是呲牙咧嘴的凶兽,也许是深不见底的深渊,也许只是气息香甜的草原。

身处诡异空间的安生,只觉自己是一无所知的初生婴孩,对于这里的一切,皆是一无所知。他不知道如何保护自己,他本就是一个缺少安全感的乞索儿。在花药惨死之后,这种敏感和不安更是被放大了无数倍。

修行界有三种大恐怖,所谓生死间有大恐怖,天地间有大恐怖,虚实间有大恐怖。

此刻安生尚不知道,他所面对的正是虚实间的大恐怖。

他本是天弃人厌一乞儿,阴差阳错磕磕绊绊入了修行的门槛,一无师长指点,二不曾闻秘法妙音。

可以说,对于修行,此时的他也的确是一无所知。所以,面对这种大恐怖。安生只能本能的握住腰间那柄砍柴刀。

柴刀的木质刀柄,分布着无数裂痕。掌间的触感很是粗糙。安生的心却慢慢定了下来。这把不起眼的柴刀,承载着安生所有的勇气。

这把柴刀砍过柴,打过狼,杀过人,但更重要的是,这把柴刀是爷爷留给安生唯一的遗物。那位拯救自己,并养育自己长大的老乞丐,或许在世人眼中只是一个且脏且臭的老乞丐。但在安生心中,老乞丐是这世间真正的智者,真正的勇者。

这并不是种盲目的崇拜,老乞丐对于安生的谆谆教导,在安生并不长却格外坎坷的命途中,每每被证明其无比正确。所以,安生曾对花药说过,凡是爷爷说的,都是对的。

“你既然吓不倒我,必然被我所吓倒。”安生低声说道。这句话正是老乞丐曾经告诉安生的话。

安生抬起他并不大却骄傲倔强的头颅,仰望着石门,斩钉截铁的又重复道:“你既然吓不倒我,必然被我所吓倒。”然后他抬腿迈过石门,走进那片灰灰蒙蒙的世界。

没有人知道,在这个诡异的异度空间。有一个刚入修行半日的年轻人,只用了不到一盏茶的功夫,战胜了修行三大恐怖的虚实间的大恐怖。

这代表着一种心态,大无畏的修行心态,一种一等一的修行性格。

古往今来,在修行界这条奔驰的宽广大河中,曾涌现过许许多多天赋卓绝的修行人,但并不是天姿绰约就能成为大修行人之人。

天赋是上天给予的,性情才是后天养成的。多少天赋其华的修行人,在攀登修行的高峰时,或者满足现状伫立不前,或者心生畏惧举步维艰。所以,过江之鲫中,真正脱颖而出者,寥寥无几。

修行界中,一等一的修行性格比一等一的修行天赋更加难得。

这时候的安生,虽然还没有成为大修行之人,甚至大修行之人与他还隔着万里之遥,但是他已经拥有了大修行之人所必须的修行性格。

而培养他这种性格的人,正是那位世人眼中,低贱不堪的老乞丐。

就在安生克服恐怖,走进无间炼狱的同时。三法寺的那扇黑色木门,瓦解成无数细微粉末,飘散于天地之间。

而站在门前的老和尚,看着眼前的异变,展颜一笑,轻声赞道:“戒闻精进,三昧智慧。我行精进,忍终不悔。勇猛精进,智者无倦。”然后,化作一股清风,消失在三法寺。

佛经中有对于地狱的描述。《地藏菩萨本愿经》所载:“大铁围山之内,其大地狱,有一十八所诸狱相连,名号各别。独有一狱,名曰无间万生千死,业感如是。动经亿劫,求出无期。”

阿者言无,鼻者名间。所谓无间,亦作阿鼻。

当安生踏入阿鼻地狱的第一步。弥漫在半空中,愁云惨淡的浓雾悄然散去,扑面而来的是焦灼的气息。

地狱之中是无边的火海。无数或明或暗的火焰,充塞了整个世界。而这些无处不在的火舌中包裹的是一具一具哀嚎恐怖的死魂。

这些被地狱火无时无刻焦烤着的死魂,面容痛苦的绞作一团,焦炭一样的十指不停的拨动,像是要抓到什么。可地狱之中,有的只是地狱火。

这片火海地狱中,一条由暗红岩浆流动而形成的路弯弯扭扭,一直延伸到安生的脚下。尽管空气已经灼热干燥,岩浆之上仍是蒸腾着白色的热气。

安生看着这条岩浆铺就,不知道通道何处的红灼的道路,想起在竹林前,老和尚指着林间小路,对自己说道:“这是条捷径。”

说好的捷径呢?和尚有种你出来,看小爷不打死你。安生苦笑三声,终于走了上去。

安生那双破烂的草鞋,在踏上岩浆路的第一时间,就化作一缕青烟。脚下与粘稠而炙热的岩浆直接接触。不知为什么,这些温度足可以融化钢铁的岩浆,却没有融化安生的双脚,甚至连脚下的皮肤也是安然无恙。

只有自脚底的热感神经传来,痛不欲生的灼烧感,在提醒安生,他所踩的地方,是怎样的滚烫。

行走在这样一条道路上,每时每刻都感受着生不如死的折磨。与这种折磨相比,安生在常宅地牢下受到的严刑拷打,就像是过家家般幼稚。

就算是安生心智的坚毅,也差点被折磨的昏厥过去。可若真昏厥过去,或许还好受一些。偏偏神智变得越来越清醒。而神智每清醒一分,脚下传来的痛苦就更加清晰一分。

这条地狱火海间的道路,也不知究竟有多长。安生身上的衣物,随着时间流逝,尽数被火焰烧成灰烬。火焰在烧掉衣物后,也和岩浆一样,并不会伤到安生的皮肤,只是火焰的热力,把安生烤的全身通红。

忍受着非人的折磨,安生沉默的行走着。

地狱中,同样被烈火焚烧着的死魂,开始察觉到安生这个生人的存在。离着安生最近的死魂,呼啸着向着安生走了过来。然后越来越多的死魂围了过来。

这些被火焰烧成焦炭一样的死魂,依稀可见死前的面目。安生甚至看到几个他认识的面孔。左边一个小孩模样,曾在村外拿石块砸过自己;更远处一个佝偻着腰的老太婆,在一个大雪天拿着笤帚驱赶过他。还有更多的死魂,安生并不认识。

这些面容各异的死魂发出声嘶力竭的声音,挥舞着双手,想要撕扯安生。只是这些死魂,似是极为畏惧,安生脚下这条炽热的岩浆道路。没有一个,敢于越过这道岩浆的线。

就算这样,安生依然并不好受。死魂发出的喊叫尖锐刺耳,无数道声音叠在一起,变成更大的噪音。这些噪音直接刺破了安生的耳膜。两道细细的鲜血,自安生左右耳道流了出来。鲜血落在岩浆之上,发出嗤嗤的声音,直接蒸成白气。

而这些呼啸着的死魂,像是受到鼓舞,更加用力的叫喊着。

对于身边的一切,安生置若罔闻。他只是迈着自己的脚步,不断的向前,向前。

身上的毛发,因为缺水变得焦黄,最后一根根掉落下来。安生继续前行。

不知什么时候,安生的脂肪开始沸腾。这是比火焰烧在皮肤上更加难以忍受的疼痛。这些沸腾的脂肪变成滚动的沸油直接浇在了安生的血肉与白骨之上。安生继续前行。

当血管中的血液同样被蒸腾的沸腾时,安生终于停下了脚步。并不是因为走到路的尽头,只是因为,安生已经压榨出了最后的力气。

精疲力竭的安生,甚至已经疲惫的不能站立。他半跪在岩浆道上,双目向前远眺。这条道路依然远的看不到尽处。

火海地狱依然炙烤着安生,安生却仿佛已经感觉不到这种被烧焦的痛苦。他知道自己马上就要死在这片火海之中。但是,还有这么多的事情没有做完,怎么甘心就这样死去。

干哑的喉间发出不甘心的喊声,安生的双手狠狠拍打在岩浆上。

安生是血月之子,他的右手掌心,有代表着他诅咒身世的血月胎记。右手上的布条,早已经随着身上的衣物一同化作飞灰。

血月胎记直接压在岩浆上,在岩浆之上留下一个清晰的血月印记。

印记的最中心,缓缓冒出一株虚幻的植物,正是花药坟前长出那一株。

而这个时候的植物,又变得有一些不同。最顶端,那蓬硕大的小包,开始慢慢的打开,绽放出一朵洁白的小花。

一朵开在地狱的小白花。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九章 三法印 这朵花立根于滚烫岩浆之上,开放于火海炼狱之间。

花开九瓣,瓣瓣皆白。

花开九瓣,瓣瓣皆香。

安生安静的端详着这朵白花。小白花之上,浮现出三行金色的文字:

一切行无常。

一切法无我。

涅槃寂灭。

安生分明没有见过这些文字,这些文字却给安生很熟悉的感觉,如同是多年未见的老友,一见再不忍相忘。于是,安生悟通了这三行字的意思。这三行字即是三法印,亦是所有佛法总纲。

半跪着的安生重新站了起来,被火焰烧伤的地方竟感觉不到任何疼痛。

安生看着小白花,小白花也看着安生。

安生轻轻伸出右手,指尖轻轻拂过小白花的花瓣,“是你吗?我的药儿。”安生低语一句,嘴角含笑。

嘈杂的炼狱一瞬间静了下来,围着安生尖叫的死魂不知何时向着安生跪了下来,像是感知到了什么事情即将发生。

万籁俱寂的炼狱响起安生的声音:“诸行无常。”

当安生开口念出第一个字的时候,无间炼狱顿时起了变化。无穷无尽的火海若潮水般退去,就连空气也变得凉爽而湿润。被烈火焚烧了不只多少岁月的死魂,焦炭一般的身躯,重新变得饱满起来。无数死魂对着安生顶礼膜拜。

最后一个“常”音落下,安生被烧光的毛发,衣物又变了回来。而围着他跪拜的死魂的身体变的虚幻。地狱之中吹荡起轻盈的风,这些虚幻的死魂如一片片轻羽,被柔风吹得浮了起来,越来越高,然后化作无数光点,向着天际而去,好似场盛大的流星雨。

安生感受着这些死魂解脱时的欣喜,直到最后一个光点消失在无穷远的彼方,然后安生闭眼说道:“诸法无我。”

雷霆乍响,数之不清的电光在同一时间迸发出来。这些电光划过炼狱的角角落落,电光所到的地方,无论空间,无论地面,纷纷开裂。

整个炼狱像是被摔成无数片的镜面,这些碎片彼此分离,整个空间变得支离破碎。

在这个分崩离析的世界中,安生张开双眼喝道:“涅槃寂静。”

破碎的空间,随着安生的话语又起了变化,不只多少的空间碎片在同一时间就像是风化的石块,彻底裂解为细小如尘埃的粉末散去。而当粉末竟散之后,安生发现自己出现在某个不知名字的小村庄外。

那朵灿烂开放的小白花,随同破碎的炼狱一起,消逝在空间乱流之中。

阡陌之间,有鸡犬之声。几个黄发垂髫的稚子,在村口嬉戏玩闹。对于方才经历过地狱之苦的安生而言,这种人世的感觉很好。于是,他向着祥和的小村庄走去。

这是个与世无争的小地方,村子并不大,从村头走到村尾也不过百来步。村子里的人幸福安祥的生活着。所有人的脸上都挂着笑容,无论铁匠或是裁缝,无论年长或是年幼。是的,所有人都在幸福的笑着。

仿佛被感染了一样,安生也极为难得的笑了起来。

只有一点有些许奇怪,这里的人似乎看不到安生一般。当安生自他们面前走过,他们毫无察觉的继续生活,闲聊的闲聊,劳作的劳作。

安生并不在意,饱尝世人白眼的他,甚至有些享受这样的感觉。

直到村尾,安生看到一栋低矮的小木屋。

小木屋与村里其他房屋相比,并不是特别怪异,只不过是显得有些小而已。安生的双眼却死死的盯着小木屋,更准确的说是小木屋前那对兄妹。

安生认得那对兄妹,因为那对兄妹是这世上安生最为熟识的人。那对兄妹分明就是自己以及花药。

安生揉了揉自己的眼睛,眼前的画面没有半点变化。安生狠狠的掐了掐自己,末感神经传来清晰的疼痛。这不是做梦。这是活生生的花药,还有活生生的安生,出现在自己眼前。

直到这一刻,安生可以确定,自己并没有从那个诡异的空间中出去。安生有一种直觉,这里的一切,可能只是另一处地狱。

这个世界所有人都在微笑,唯有小木屋这对兄妹仍在发愁。这是一对孤儿,他们的父母早早的离去,而他们尚且年幼。生活的压力压得他们有些喘不过气。

年幼的安生抱着更加幼小的花药,他们已经连着两日没有吃过东西。幼年安生的表情有些沉重,他的心中正在考量着一个重要的决定,一个对于这个年纪的他来说有些过分沉重却又不得不做的决定。

不远处的安生,知道这个年幼的自己在想着什么,甚至他已经提前知道年幼的自己会怎么选择。因为在另外一个世界,很早以前,为了相似的事情,也面对过同样的选择。

安生毫不怀疑年幼的自己的选择,因为他确定,只要这个小女孩还在,无论是哪个世界的安生都会做出相同的决定。

安生感慨的看着花药,心神激荡,尽管这里的一切可能都是虚幻,但是再看到这个活生生的精灵出现在自己眼前,怎么能够无动于衷。

这是属于自己的,独一无二的,最为珍贵的小精灵啊。

这是灰暗无光,艰辛苦涩世界里,惟一的一束阳光啊。

这就是他的一切,是他的命啊!

看着她有些焉黄的发丝,记忆与虚幻慢慢叠合。再一次看到她,这种感觉真的很好。

在一个温暖的午后,在这个安祥的小村庄里,有一个小男孩坚定的走出小木屋,他将背负起生活的所有阴暗以及肮脏,然后不计一切代价,不惜一切手段,带着花药一起活下去。

而在小木屋中,有一个小女孩,面带忧容的望着男孩远去的背影,独自忐忑不安。她隐隐感觉到了男孩的不同,却不知道究竟哪里不同。所以她有些担心还有些不安。

这一刻,安生想起那些年里,同样的小丫头,定然也是同样忐忑的看着自己的背影。

一直到了日薄西山的时分,男孩蹒跚的走了回来。男孩右腿的裤管变得破损不堪,暴露在空气里的皮肤有一道明显的淤痕。男孩的右手抓着根带着泥土的地瓜。

女孩远远望见男孩的身影,甜甜的笑了起来。当她看到男孩腿上的伤,又变得难过起来。

于是,男孩轻轻的抚摸着女孩的头顶,哄着说道:“没事的。药儿乖啊,我们有吃的了。”

时间就在平凡而又有些艰苦的日子里,一天天的流逝。

星辰流转,春去秋来。

安生看着这对孤苦无依的兄妹,自少年长成青年,又从青年变成中年,最后从中年迈入了老年。

这些年中,村中那棵一人高的枇杷树长成一棵参天巨树,不断有人死去然后新生。

这个世界似乎同外面的世界没有任何不同之处,只有两点让安生觉得有些不安。

这个世界所有人似乎都过得很幸福,每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快乐,除了这对兄妹。

在这个世界里,安生自己不会变老,也不会饿,他就像是一个看客,只能默默看着这个世界,却不能影响到这个世界。

尽管心中有着不安,安生依然开心的注视着这对兄妹。因为这个世界里,有安生也有花药。而他的世界里,只有安生,没有花药。

对于安生来说,这般近距离的看着成长的过程,亦是一种幸福。所以,他快乐着这对兄妹的快乐,哀伤着这对兄妹的哀伤。直到很多年以后,这对兄妹终于走到人生的终点,被他们的后人所埋葬。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章 炼狱孤独 这个世界并没有因为这对兄妹的逝去而消失。

安生有些茫然的开始在这个世界游荡。他想要离去,却不知如何离去,所以只好游荡。

又不知过了多少岁月。某日,安生在一片密林中,找到了一间小屋。屋中,一个年轻的女人正在分娩。屋外,一个年轻的猎人抱着三四岁的男孩焦急的等待着。

当安生看到小男孩的一刻,他便明白这个男孩又是一个他。尽管这个男孩的五官还没有完全长成,一张小脸留着些肥痴。

屋中传出婴儿的啼哭,然后安生知道这代表另一个花药的出生。

密林中的猎户一家,迎来来第四个生命。年轻男子从他的妻子手中接过新生的婴儿,把她抱到小男孩面前。

小男孩有些懵懂的伸出手指,指尖轻轻触碰婴儿萝卜干一样的手臂,像是在触摸一件精美易碎的瓷器。

婴儿在父亲的怀中咯咯的笑了。

安生看着眼前其乐融融的一家,不知为何却有些难过。他突然明白,无论时间如何流淌,或长或短;无论人们如何生活,或悲或喜,一切的一切都与他无关。

没有人能够看得到他,他也不能触碰到任何人。那么对于这个世界而言,他本就是不存在的,被放逐于外的存在。

安生找不到离开这个世界的方法,所以他只能继续一个人默默看着这一世的安生与花药。

他再一次看着男孩慢慢长大,同他的父亲学习打猎农耕。

他再一次看着女孩慢慢长大,同她的母亲学习织布刺绣。

他再一次看着时间带走男孩女孩身边一个个的生命,最后又带走男孩与女孩。而安生仍然只是那个孤零零的看客。

安生终于明白心中最大的不安是什么,这是一种名为孤独的情感,这是一座名为孤独的地狱。

具舍颂所言:孤独地狱,各别业招。或多或少,或二或一。差别多种,处处不定。

当看到这一世的自己又一次被人埋进土里,安生发狂似的跑到悬崖上,然后想也不想的跳了下去。

耳畔有呼啸的风声,安生不停的下坠。这悬崖也不知多少高,安生也不知道自己下落多少时间。

最后,一声巨大的响声,仿佛是巨人在一面庞大的巨鼓上狠狠的敲了一记。安生狠狠的砸进了地面,砸出一个人形的土坑。

无数细微的尘土飞扬而起,安生的眼中清晰的看到这些尘土乍然飞起又飘然落下。然后他有些绝望的从土坑坐起,看了看完好无损的四肢,再一次确认在这个世界中,自己不会老亦不会死。

无奈的安生只能继续在这个世界中游荡,一次次找到这个世界的自己与花药,一次次目睹着生离死别。

花开花落,潮涨潮生,孤独的感觉随着时间变得更加强大,渐要占据安生整个心灵。

安生不停的尝试着离开这个世界的方法,用不同的方法来杀死自己。这个过程并不好受,但是无论他怎么做,都没有办法结束自己的生命。

安生只能变得越来越麻木。

流年似水,逝者如斯。已记不得是百年还是千年。

这一世的安生却是个腰缠万贯的富商。

这一日,安生看着这个少年多金的自己,带着巧笑嫣然的花药,坐在一架奢豪马车上,被一群佣人拥簇着,驶向远方。

马车被赶得很急。安生渡步缀在马车之后,不疾不徐。

这一行人翻山越水,却是来到寒山寺前。这是所千年古刹,背靠寒山。寺院青砖铺就,古柏参天,有钟声悠扬,有香烟缭绕。却是个极好的去处。

各处殿堂,鎏金铜瓦,檐枋彩画。内中各有佛像栩栩如生,或卧或坐,或喜或怒,意态如生。

寒山寺深处,有一座响铜殿。这一行人入了寒山寺,便径直走到响铜殿中。

响铜殿内正有和尚开坛。那和尚名叫拾得,生了张方方正正的脸,披了件方方正正的袈裟,方方正正坐于蒲团之上。

拾得是这一带有名的得道高僧。

响铜殿中密密麻麻坐满了人,有僧有俗,俱是仰慕拾得和尚之名,赶来听他说禅解道。

安生跟在一群人后,走入响铜殿时。那拾得和尚正与众人讲解《坛经》,“智慧观照,内外明澈,识自本心。若识本心,即本解脱。”

于这孤独炼狱沉浮不知几世,对于这个世界的事情本已没有多大兴趣的安生,在听到这句话,尤其是“解脱”两字时。麻木不仁的心脏,被悄悄拨动了一下。

他抬头向着拾得和尚望去,满是倦意的眼中有了些许的光亮。

拾得和尚拨动念珠,继续说道:“使六识出六门,于六尘中无染无杂,来去自由,通用无滞,即是般若三昧,自在解脱。”

安生若有所思。这段话告诉人们达到解脱的方法,便是使六识出六门,来去无碍,也就是无念行。

这个时候,响铜殿中有个小沙尼,怯怯问道:“法师,如何使得六识出六门?具体又该怎么做呢?”

这个问题可以说非常之刁钻。就像是有人问你,一加一等于几。你告诉他等于二。他却又问你,为什么一加一等于二,你又是怎么算出来的。

无念行本已是解脱的法门,小沙尼却偏要问无念行的具体做法。佛法本已是玄玄之说,若是真能讲出个具体做法,岂不是人人照着做,皆能成佛。果真如此,极乐佛国,岂不是人满为患。

小沙尼的师父不满的瞪了他一眼。小沙尼吓得吐了吐舌头。

安生却被这个问题问痴了。他于这个孤独地狱中徘徊不得出,寻得就是个解脱之法。无念行或许真就是自己苦寻的结果。可究竟要怎么做呢?一加一怎么就等于二了呢?

拾得却也是个得道高僧。直面这种古怪刁钻的问题,非但不恼,反而呵呵一笑。拾得向着那小沙尼的方向,看了一眼。目光又越过小沙尼往后,然后远远点了点头。

响铜殿众人皆没有觉察到什么。只有站在最后排的安生,心中突了一下。他分明注意到舍得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而那一记点头,分明是对着自己做的。

第一次,竟是第一次被人看到了。

安生震惊不已之时,拾得和尚开口颂了一段经文。这段经正是《金刚经》中第三品:所有一切众生之类,若卵生,若胎生,若湿生,若化生,若有色,若无色,若有想,若无想,若非有想非无想,我皆令入无余涅槃而灭度之。

这段经文说得更加突兀,响铜殿众人多是听得不知所谓。唯有寥寥几个上了年纪的比丘尼,若有所悟。

安生却听得如痴如醉。只有他真正听懂,拾得这段《金刚经》正是在回答小沙尼方才的问题。

如何使得六识出六门,于六尘中无染无杂,来去自由?“令入无余涅槃而灭度之。”这十个字就是告诉你一加一等于二的根本原因。

无余意为彻底。这段话直白的讲就是一切众生我皆要他进入彻底的涅槃境界来是他彻悟明了。也就是说你只要进入涅槃的境界,自然六识出六门,于六尘中无染无杂。

那么何为涅槃呢?已经悟出三法印真谛的安生自然知晓,涅槃既是不生不灭。

那么怎样才能不垢不净,不增不减,不生不灭呢?

安生忆起那日在湖畔与老和尚第一次见面时,老和尚最后说的五句话。正是:

何期自性,本自清净。

何期自性,本不生灭。

何期自性,本自具足。

何期自性,本无动摇。

何期自性,能生万法。

这个时候,安生终是明白五句话的意思。怎样才能求解脱?那就是什么都不要去求。

放下一切万缘,一念不生,自性就自然现前,所以不用去求。

真法自在,一叶障目。要求真法,要做的不是寻真法,而是摘掉障目的树叶。

终于想明白一切的安生,不去想响铜殿内的拾得和尚,不去想小沙尼,不去想这个世界的自己与花药,不去想离开这个世界的方法。他只是坐了下来,五心向天,忘却了所有。于是,安生不垢不净,不增不减,不生不灭,心识自在而无碍。

当拾得和尚讲完这一日的法会,众人各自散去。有人自安生身前走过,却没有人注意到安生。安生也没有注意到任何人。

他只是自顾自的坐着。

唯有拾得和尚,在离开响铜殿时,不经意间向着安生坐着的角落,看了一眼,颂了一句:“南无我佛。”

又不知过了多少岁月,曾经辉煌的寒山寺开始变得败落。寺中的和尚越来越少,终于不剩一个。

野草开始滋长,响铜殿变成断壁残垣,安生还是静静坐在原地。

有雨水自天穹落下,冲刷安生;有烈日炎炎,曝晒安生;有寒风刺骨,刮吹安生。安生还是静静坐在原地。

有一日暴雨,寒山之上引发泥石流。无数沙石泥浆滚滚而下,直接将安生掩埋了起来。安生还是静静坐在原地。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一章 大自在 进退无碍,心无烦恼。谓之大自在。

沧桑变幻,寒山寺遗址,一片废墟尘埃中。有一术白光冲天而起。白光敛去,安生从地底跳了出来。

本是万里无云的天空,突然间风起云涌。无数的白云在寒山寺上空汇聚,汇聚,最后聚集成一尊白色的大佛。

只见那佛法眼半闭,嘴角半勾,似喜似悲,自云佛处,飘来洪亮的佛音,梵音响彻天地:“真法何在?”

安生仰头答道:“真法自在。”

“何为自在?”云佛又问。

安生沉吟着说道:“我为法王,于法自在。”

当安生念出“自在”两字时,云佛半睁半闭的佛眼猛然打开,双目之间自有无穷威势。一只巨大无比的佛掌自半空压了下来。

若是在现世,以安生堪堪第一境界的修为,面对这样一只威势无俦的佛手,只怕顷刻间就要被碾成肉泥。

但在这个孤独地狱,安生已经了然大自在的真义。他面无惧色的看着这只快要压到头顶的佛掌,微笑着说道:“能小。”

却见安生的身形变得如同一颗尘埃般大小,然后安生随意往地上的土缝间一躲。那佛掌带着千斤之力压在大地之上。却没有办法伤到躲在地缝之间的安生。

云佛收回佛掌,赞许说道:“不错。正是八大自在。可是尽悟?”

尘埃大的安生说道:“能大。”一时间,安生的身体如吹大的气球一般,不能膨胀,变得如小山般大小。安生的身体还在继续变大,直到他头顶着天,脚踩着地,变成一个顶天立地的巨人,才停了下来。

这时安生开口说道:“能自在。”随着话音,巨大的身躯,分解为无数个安生。这些安生每一个皆是正常男子的身量,密密麻麻,挤作一团。

无数个安生一齐说道:“能轻。”天地之间,刮起一阵旋风。旋风到处,所有的安生,如同轻飘飘的棉絮一般,被风带的飘向各个角落。

然后,安生又说道:“能有主。”这些充塞在天地各个角落的安生面孔和身形又起了变化。或大或小,或老或幼,或胖或瘦,或俊或丑,每一个安生都有变得独一无二的,如此多的安生,竟没有一个长得相似。

“能远至。”安生继续说道。以云佛前一个安生为中心,这些散布在世界各地,或近或远的安生纷纷重新收拢,眨眼间无数个安生又变化为一个安生。

这个唯一的安生一手指天一手指地,说道:“能动。”刹那间,天地六种震动。山川崩塌,土地瓦解,海洋咆哮。生活于这个孤独地狱的众生,被突如其来的变化惊吓不已,仿佛世界末日。

安生哈哈大笑一声,最后说道:“能随意。”安生意念起时,震荡便停了下来。崩毁的地脉恢复原状,截断的水流又复流动。劫后余生的众生,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又摸了摸自己,才发现方才那般巨动,竟是没有死伤一人。

那尊云佛,看着安生依次演示完八大自在的神通,微微颔首:“既得自在,这个世界便再也困不住你了。自行去吧。”

这话说完,白云隐去,天空又变得青蓝,仿佛那尊云佛从未出现一般。

安生感慨的叹了一声,身形消失在原地。然后出现在某处不知名的小村长中,呆立了半响。又离开去了某个林间小屋

安生以自在法门,再一次将那些这个世界的安生与花药生活过的地方看了个遍。最后,定了定心神,向着虚无之处,踏出了一步,走向那个真正属于他的,只有安生没有花药的真实世界。

安生在独孤地狱,度过无数岁月。但在现世之中,时间才过去一天一夜。安生走入三法寺后林是启元十五年七月十七的夜晚,现在恰是启元十五年七月十八双月皆圆之夜。

三苦寺后方,紧靠悬崖的空间,出现些许扭曲。扭曲的波纹中,安生疲惫不堪的走了出来。以安生现在的体质,一天一夜不眠不休,并不会有太大影响。但他在两座地狱之内,耗费无数心神,使得他身体虽完好无损,精神却疲怠之极。

安生揉了揉眼睛,不远处有一扇小黑门。门的样式与三法寺相似,甚至可以说一模一样,就连门上几个破损,也没有什么差别。安生又看了看四周,确定自己并不是在三法寺。

于是他,拖着沉重的双腿,走到小黑门前,推开了门。

在黑门之后,安生看到一个漂亮的同狐狸精一样的女子,委顿的倒在地上。

安生从未见过如此长相近妖的女子,他又看到这女子身后,伸出九条雪白柔软的尾巴。“竟真是只狐狸精。”安生自言自语的说道。

然后,他又看到女子的身旁,一只小山般大小的黑山羊。和一只生着翅膀,同样巨大的老虎。安生揉了揉眼睛,似乎在疑惑自己究竟有没有走出那个奇异的世界。却浑然没有发现,一个闪着绿芒的珠子,在空中划出一道简洁的弧线,然后砸在他胸口上。

“小心。”有一个声音说道。

“小子。快让开。”这个声音有些急躁,像是在咆哮。

“闪开。”最后一个声音,明显有些尖锐,应该是女子的声音。

这是安生听到的最后的声音。绿球砸在安生的胸口上,直接把疲惫不堪的安生,砸得昏死。

安生直直的躺倒在地上。胸口那颗绿色的圆珠,直接融进安生身体内。

。。。。。。

路终究有走尽的时候,通向首盘峰的这条山道,虽是处处布满陷阱。但既然无法真正留下柳随心c林秦c陈玄三人,那就定然会走到尽处。一日的光景,这三人终于走完山道。

山道的尽处,就是那小小的三苦寺。

最先走到寺前的是一身紫色宫装的柳随心,她向后看了紧随而来的林秦同陈玄,好看的眉角挑了一挑,走进三法寺。

林秦面带怒色的回瞪了她一眼,而陈玄则是毫不在意。这二人在柳随心之后,也走进三苦寺中。

三人皆是神通境界的修行人。对于天地之间元气的流动,自有体悟。还未上山,就已经感应到三法寺的异常。如今,入了寺庙,感应更是强烈。

这三人循着天地元气异常的源头,来到后院枯井之前。

看到那口自深处透出绿色光华的枯井,三rén iàn色俱变。柳随心抢先一步,小跑着到了枯井旁。

林秦低喝一声,挑枪而出,一跃而起。自后方跳到柳随心与苦井之间,仗枪而立。

“这就要抢了吗?”柳随心撇了撇嘴,微微嘲讽的说道。

“一剑之仇,也该报了。”林秦横眉冷笑。

“道士,你呢?”柳随心望向另一侧的陈玄,问道。她的心中,这个不显山不露水的道士,比近在咫尺的林秦,更具威胁。

陈玄拢了拢衣袖,向后退了一步,笑着说道:“贫道年纪大了,就不参与了。”

“渔翁得利吗?真是虚伪。”柳随心寒声问道。

陈玄也不解释,只是自顾自的找了个角落,盘膝坐下。

而这时,林秦体内金乌神术运转,墨杀长枪乌黑的枪身,散出淡淡金芒。林秦的右脚在墨杀撑着地面的枪柄上踢了一脚,长枪顺势刺出。一个金色的光点,破开虚空,挑向柳随心。

“嗡”的一声剑吟,柳随心长剑在手,枪尖点在紫电剑身。柳随心趁机往后划了一步。

林秦低喝一声,一身灵气如决堤的潮水般向着墨杀灌去。林秦一身本事,皆是在沙场磨砺而来。出手都是些直来直去,干净简洁的招式。这些招式看似简单,出手之间,自有铁血肃杀之意。

而这时候,林秦含怒出手,一出手便是全力。

被灌满灵力的墨杀,如同饱饮鲜血的凶兽。枪身迸发万千金芒。

沉寂千年的古寺后院,一头远古恶兽觉醒,发出声惊天动的的咆哮。

墨杀,席卷起凶猛的气势,直飞向不远处,身形纤薄的柳随心,仿佛下一刻,就要将她吞噬。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二章 铁枪与长剑 斗法如斗兵 无数尘土被墨杀磅礴的气势逼迫,自地缝深处飞扬而出,洋洋洒洒围绕枪身化为一圈圈或半或整的圆。

这些在三苦寺,不知安静寂寞了不只多少年月的尘土,此时尽数飞舞于半空之间。墨杀枪身散出的金色光芒,经过尘土折射,远远看去如同一条金色土龙,而龙头所在,就是墨杀枪尖的一点寒芒。

这条金色土龙,动若雷霆。前一刻,枪尖与柳随心尚有十步距离。而这一刻,竟是呼啸着扑倒柳随心的面前。

这般突如其来的一枪,柳随心的应对更快。

她的思绪如闪电般,将自己平生所学滤过一遍,然后转瞬间想出十种可以完好无损接下这一枪的方法。只是无论哪一种方法,耗费时间过长。而很明显,这杆铁枪的主人,并不会给自己任何时间。

于是,柳随心眨了眨她明媚如春风般的眼睛。就在柳随心的眼睑堪堪合上,电光火石之间,墨杀的枪尖已经刺到柳随心的琼鼻之前,相距仅仅一线。

然而,就在这一顷刻间,柳随心的身形遁入空气之中,如一缕春风,失去所有痕迹。不是腾挪闪避,不是轻身步法。

事实上,林秦这一枪,看似刚猛如迅雷,有去无回,暗含一十六种变化。早已将所有可能的退路封死。

面对这般强大到近乎不讲道理的一枪,柳随心以一种更加不讲道理的方式,直接了无痕迹的消失。春风了无痕,剑心中唯一以退为进的一式。剑圣绝学自有其不凡之处。

以绝杀之心摧动的一枪,落在空处。林秦的脸上虽有遗憾,却并没有失望。

已然知晓这女子剑圣身份的林秦,从没有奢望过能够一击必杀。若真能做到,或许,林秦才会失望于剑圣之名。

林秦的手掌紧紧握住枪身末端,右手臂上的肌肉,高高的隆起。右脚在地板之上狠狠一蹋。凶猛狂暴的铁枪,被林秦生生扼住了去势。然后,他躬身拧腰,低喝一声,墨杀呼啸着在半空甩出一个半圆。

这杆灌满灵力的铁枪,沉重到了极点。林秦却能举重若轻的将其收回,收招转势之间,凝聚在枪尖只待喷薄而出的枪式,尽是点滴未泄。此人对于自己力量的把握,已经不是天赋两字所能概括。

只有无数次于生死间拼搏厮杀,将超负荷使用自己力量看成一种常态,才能有如此秒到毫厘的掌控。也不知他尚且青葱的岁月里,遇到过多少生死间的抉择。

柳随心的身形再次出现,却是在林秦的身后。明亮如秋水的长剑紫电已然握在掌间。一道清冷的剑意,自剑身喷吐,柳随心向前递出一剑。

而这时,呼啸的墨杀铁枪,恰好横扫而回。枪身排开层层空气,竟是快了长剑一步,扫向柳随心。

作为剑圣一门的不传之密,春风了无痕,并没有任何破绽。无论退去或是显现,皆如春风化雨,了无痕迹。

林秦之所以可以抢先一步,将铁枪后发而先至,只是因为他的直觉如此告诉他。

这种生死搏杀之际,却把生命交给自己的直觉,看似儿戏,林秦却偏偏这般做了。只因为,他早已经习惯并且相信自己的直觉。

眼之所见,可以是幻视;耳之所闻,可以是幻听;心之所感,可以是幻觉。而只有直觉,是他在战场,无数厮杀间磨砺而出,比野兽的本能更加可怕,更加敏锐的天赋。

所以,林秦从不怀疑自己的直觉。既然直觉告诉自己如此去做,那便如此去做。正是如此的毫不犹豫,才使得林秦抢先一步。

这个时候,林秦的双眼微微的眯了起来,寒冷的目光中却没有任何骄傲自得之色,只有更加的警惕。

墨如黑漆的铁枪,扫出一道深色的痕迹,就像是有人在空白的白纸上浓墨重笔的划了一道。枪身扫在长剑之上,长剑碎成无数碎片。枪身扫在柳随心的身上,柳随心碎成无数碎片。

不再是了无痕的春风,却是光影编制的虚幻。剑心的另一势,分光掠影。这虚幻竟是骗过了林秦自傲的直觉。

然而,真的如此简单的骗过了吗?

林秦嘴角一丝肌肉,轻微的不可查的抖动一丝,像是自嘲,却更像嘲讽。这一丝细微的变化霎时消逝,就好像从没有出现过。却被坐于角落的陈玄清晰的扑捉。陈玄心中暗道,这些年轻人,正是一个赛一个的油滑。

九霄苍穹之间,落下一道紫色的雷电。破空之声由远及近,那是劲风吹过柳随心的宫装,裙摆摆动的响声。

再一次面对剑心中最强的一剑,林秦没有半分慌乱,心中只有不屑:一样的招式,你竟是以为我还会再上一次当。既然你真是如此以为,你若不输,可还有天理。

就在林秦意动之时,墨杀枪尖向上挺出,向着紫电逆迎而上。

从最开始的直刺而出,到此刻挺枪而上,墨杀的枪势一变再变。按常理计,早应该衰竭。而事实,这正是柳随心所要的。

然而,这杆长枪的主人,乃是靖海军少帅。咕咕坠地时,抓到的第一样东西便是兵书,入睡前听得小故事亦是兵书,启蒙的第一本读物,还是一本兵书。

所谓,兵者,诡道也。伴着兵书长大的林秦,从来都不是什么至诚君子,更不知诚实守信为何物。十三岁初入兵营,就能将一营的老兵油子整治的服服帖帖。

这样的人,又怎能用常理来计。

就在林秦出手的第一招,就已经演算之后无数种可能。而现在这种场合,只是他所演算的可能中的一种。

铁枪发出阵阵嗡鸣之声,随着一声声嗡鸣。看似转淡的枪势,竟是变得愈来愈强。片刻间,甚至超越林秦刺出的第一枪。

之所以会如此,是因为无论是最开始的那一刺,还是后来的横扫,虽然每一招看起来皆是铁血凶悍,然而真正的枪势一直被林秦凝在枪身,从未泄出半分。

能有如此想法,已是难得。若要做到这些,还是那一句话,需要对于力量妙到毫厘的掌控。

灌注入墨杀的灵力,一波接着一波,却始终被凝在一处而不得发。这就好像汹涌澎湃的洪水,一浪接过一浪,浪浪相叠,却始终被堵在水闸之内,不得倾泻。堵塞到了极处的洪水看似平静,然而平静下却又大凶险。只待一个契机。

天地之间变得黯淡,林秦身上的金芒尽数收敛。与方才光芒万丈的林秦相比,此时的林秦普通的像是邻家男孩,又像是田野地头的老农。墨杀铁枪同样变得黯淡无光,黑漆漆的枪身如一块沉默的顽石。

之所以如此,并不是林秦的枪势突然消逝于无,而是积攒多时的灵力终于到了喷吐的一刻,隔离着滔天洪水的水闸终于到了开闸的一刻。

然后,自一点枪尖之上,绽出金芒。这一点金芒,似乎只有米粒一般的小,又似乎无限之大。

就在米粒大的金芒绽开一刹那,周遭一切变得无比安静,时间仿佛静止一般。

林秦满意的看着自己刺出的这一枪。这一枪是此时的他能刺出的最强大的一枪,也是二十五年来,他刺出的最强大的一枪。对于这样的一枪,他没有任何理由不感到满意。

而这个时候,惊雷一剑也终于到了。

铁枪与长剑再一次相遇。山道之间初次相逢,长剑胜了铁枪一筹。然而不同于山道间仓促相逢,这一次相遇时的铁枪,爆发出他所有潜能。

面对如此强大的一枪,却不知是铁枪更寒亦或是长剑更冷?

以修为而论,柳随心的境界比林秦要高出半筹。然而也仅仅只是半筹。剑心的绝学,多是以轻灵巧劲取胜。而林氏一脉的金乌神术走的却是至霸至强的路数。

所以当林秦刺出沛然莫御的一枪时,柳随心便知道,自己终究是败了。

铁枪长剑相触,发出一声尖锐的鸣响。栖于林间的飞鸟,被这声鸣响刺激的纷纷飞了起来。这一山头的飞鸟,许许多多,扑腾着翅膀,在半空中盘旋着,鸣叫着。一时间,寂静的首盘峰上嘈杂不已。

紫电的剑身,弯曲出一条夸张的弧线,发出不堪重负的shēn y。就在最后一刻,柳随心撤去剑身之上的灵力。剑身如一块弹片弹起。

一道磅礴之力,自剑身传至右手,然后向着全身各处蔓延。借着这道磅礴之力,柳随心逆飞而上,如一只轻巧的飞鸟,退到一道土墙之后。

这道磅礴之力,竟是层层相叠,在柳随心四肢百骸间不住冲击。明妍亮丽的脸色变得惨淡如白纸。自神慧魄中,调出一股灵力,方才压住这道异力。

熟谙兵法的林秦,没有什么怜香惜玉之心。秉承趁你病,要你命的兵家最朴素的观念,毫不犹豫的向前踏出一步,铁枪舞动如墨龙。

低矮的土墙轰然倒塌,扬起的泥屑之后,冰冷的铁枪索命而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三章 风云激变 通神战通神 花容失色的柳随心,调息着身上的伤势。而林秦却不可给她些许的时间。

破墙而来的墨杀,是如此之快。快到柳随心来不及片刻思索。所以她没做任何犹豫,欺身而进,主动迎了上去。

林秦两条如墨杀枪身般漆黑的浓眉竖起,有些不解的看着柳随心如鬼魅般不退反进的身影。心中虽有疑窦,铁枪却是没有任何犹豫。

钢铁般的右腿向前迈了一步,墨杀挟着风雷之势扫出。柳随心避也不避,举剑横于胸前,格挡下这一枪。

原就苍白的脸色在接下这一枪后,变得更加惨白。只是一双秋水般的眼眸却变得更加明亮。然后,柳随心又向着林秦近了一步。

林秦终于明白柳随心想做什么。她要做的只是拉近彼此间的距离。

在接下林秦生平最强大一枪之时,柳随心便知道自己错了。最初时的偷袭得手,让她对于林秦的看法陷入误区。对于这个名将之后,想的着实有些简单。

“我错了。一开始我就不应该想着偷袭你。因为我根本不需偷袭就能胜你。”柳随心低声说道,莲步轻移,又向前滑了一段距离。这个时候,两人之间仅仅只隔一步之遥。

一步的距离,林秦没有办法自如的舞动铁枪。而对于柳随心而言,这个距离恰到好处。因为这恰好是紫电的长度。柳随心仗剑而出,紫电剑自下而上斜挑,直取林秦心口。

林秦收枪而回,挡于胸前。紫电的剑痕却在中途突变,折而砍向腰间。剑芒斩在软甲之上,细银编制的软甲,被锋利的剑身斩出一条缺痕,又在裸露于空气中,毫无赘肉的皮肤上,划了条血痕。

这时,铁枪才从胸口来到腰间,枪身狠狠向着长剑砸去。长剑却收剑而回。紫电长剑灵巧的顺着柳随心柔软的身躯转了一周,又转而刺向林秦的右肩。然后扎了进去。

这个时候,两人之间的战斗,看似没有之前那般惊天动地。论凶险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传承千年的剑圣绝技,被这柄细长的紫电剑展现的淋漓尽致。流云般舒展的剑招羚羊挂角,毫无踪迹可寻。

上党郡柳氏大族,诗书以传家,逾十世历三百载。二十七年前,柳氏族长得一女,取名柳文莹小字易安。

那柳氏族长年过半百,只此一女,却是将她宠到天上,又怀殷殷期盼。不曾想此女未曾继承到柳氏半分书卷之气,自小只爱舞刀弄剑,不知赶走多少教习,愁坏老父多少白发。

直至柳文莹十岁那年。剑圣雁南客路经上党郡,宿于柳氏府中。

那一日正是黄昏时分,夕阳西下,雁南客偶遇一女童,见她未曾修习剑道,双目之间竟有剑气隐然。柳府南墙之下,半生未曾收徒的雁南客第一次动了收徒之念,他笑着问那女童:“可愿修剑道?”

那生来顽劣的柳文莹,面对雁南客这个身形发胖的中年胖子,竟是毕恭毕敬的答道:“愿从长者师。”自那天起,柳文莹改名柳随心,取的便是剑随心走之意。

这世间最快的速度便是心念之间,所以这世间最快的剑便是柳随心手中的这柄紫电剑。

长剑于空中划出无数剑痕,这些剑痕是如此的密集,以至于形成一张剑网。而剑网中心的林秦,就像只被网住的猎物。每一道剑痕闪过,林秦的身上变会多出一条伤口。

只不过是极短的时间内,林秦的身上便多出无数道伤口。这些伤口都很细小,都远远不足以致命。然而蚂蚁多了尚且能咬死大象。

这些细密的伤口,渗出丝丝鲜血,使得林秦看起来如同个身受凌迟的血人。身上的轻铠,已被切割成丝丝缕缕。林秦的模样看上去竟是比乞丐还要惨上三分。

林秦明白不能继续这样下去,这样下去的结果,即使那柄剑无法真正斩杀自己,他也会因为血流过多力竭而亡。

这个时候的林秦想起山道上陈玄说过的话,他终于明白眼前这个女子剑道天分的可怕,终于明白剑圣一脉的了不起。

然而,林秦的心中并没有因此而产生挫败。他的双眸有一团火在燃烧。这团火并不是金乌玄功的光芒,这团火是澎湃的热血,是不屈的英勇,是青春的骄傲。

这团鲜活的火焰,一经出现,便打破林秦绝对冷漠的表情。于是他的面孔也变得鲜活起来。自修行开始,一直不断积累于神慧魄中浩瀚磅礴的灵力,尽数调动而出。林秦的身上迸发出一道极强的气息。

离林秦最近的柳随心最先感受到这道气息。如海啸般的气压直接压迫着她向后退出数十步,才稳住了身形。

柳随心面色复杂的看向林秦,这个时候的林秦身量并没有什么变化,但他站在那里,却如同一座高耸入云的山峰,岳峙渊渟。眼前这个男人终于显露出他真正的境界,通神境界。

修行五境,通神为最后一境。所谓的通神,亦可以解释为神通,既“可展大神通”之意。传闻此境界修到极致处,举手投足间可以移山填海。所以能将这一境界修行到极处的修行人也被称为大修行之人。

然而,修行之事,本为逆天而行。修行到通神境界的修行人,更是被天地所不容。换句通俗易懂的话说,就是修行到了通神境界的修行人,都是上了老天爷的黑名单的。

凡是黑名单上的人,上天会时时刻刻关注着你。如果你谨小慎微,小翼的活着,上天也不会把你怎么样。但你若是敢明目张胆的显露自己的境界,更有甚者敢于挑战天道的威严,自然有天劫等着你。

天地之间自有大恐怖,这里的大恐怖,就是天劫之威。

所以,但凡修行到了通神境界的修行者,不到拼命的时候,绝不会展露自己真实境界,平日里往往只会以不灭境界做争斗,就比如之前林秦与柳随心的斗法。

通神境界的修行人如果不展现他通神的境界,与不灭境界的修行人之间的区别也不过是血和蓝更厚一点,所用的技能并没有什么太大区别。但是一旦展现出通神境界,这个时候使用的技能绝对是可以秒杀不灭境界的修行人。

林秦的真实境界乃是通神初境,当他展现自己境界的时候,也是在邀请柳随心。我已通神,那么你呢?

这是一道简单的选择题,面对已然通神的林秦,摆在柳随心面前的选择只有两个。或者退去,或者同样使用通神境界。

柳随心没有片刻犹豫,同样展露出自己真正的境界。

首盘峰上,两道风格迥异,却同样骄傲的强大气息,彼此纠缠向天而去。这两道气息是如此骄傲,以至于与天地元气半点也无法相融。

对于这两道气息,反应最快的便是天空。夜空中,几片墨色的云朵,以这两道纠缠于一起的气息为中心,缓慢而凝练的旋转。

飘过的云朵纷纷加入到旋转之中,然后积聚起越来越多乌云。而乌云的旋转中心,看上去如同一只巨大的苍穹的眼睛,默然的盯着人世间。乌云翻滚之间,有几道明亮的电光一闪而逝。

黑云渐成压城之势。

静坐在三苦寺一角的陈玄,抬头望着这片浓墨般的乌云,眼神中带着敬畏。于通神境界沉浸多年的他,自然知道,这些凝聚的乌云,就是天劫的前兆。待这些乌云凝聚成形之时,就是天劫临世之时。

再了不起的修行人,也挡不住天劫之威。在人类上万年的修行历史中,死于天劫下的修行人,数不胜数。其中不乏大修行之人。

这些人,用他们的生命为代价,诉之后人一个简朴而无情的真理,那就是天地无情,天威难犯。

尽管陈玄嬉笑怒骂的生活于世间,在他的唯一的传人看来很是不着调,面对天地之威,仍是心怀敬畏。

在他漫长的修道生涯中,不止一次的面对过这天地之间的大恐怖,但他心中的敬畏,没有因此减少半分。

反而因为正面处于天威之下的次数增多,越发感慨人的渺小。哪怕是修行之人,对于天地而言,亦不过是蝼蚁而已。

不同于陈玄的谨慎,身处天地异变中心的林秦与柳随心并没有对于即将到来的天劫,过分关注。他们的注意力皆系于彼此身上,眼神中都有种兴奋与渴望。

这世间的修行人本就是凤毛麟角,能修到通神境界的修行人更是万里挑一,而能在如此年轻就修到通神境界的人更是旷古烁今。

在这名不经传的首盘峰上,却偏偏有这样两个年轻人相遇了。对于这两个进入通神境界不久的年轻人来说,这一战乃是他们的通神首战。所以自然兴奋,自然渴望。

而他们又是如此年轻,如此骄傲,对于天劫自然少了许多畏惧之心。或者说他们皆是骄傲的相信自己,能在天劫降临前战胜对方。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四章 大道至简 率先动手的却是柳随心。她并指为剑,向前一指,剑指所向,却不是林秦。一道陵劲淬砺的剑意,由指尖喷薄而出,以一条绝对笔直的路线,刺向半空之中。

柳随心的这道剑意,并不是刺向某一个人,而是要刺给天地元气所看。所谓的剑意,便是出剑人的心意。天地元气看到这道剑意,便明白柳随心的心意。

于是,原本散漫无序的天地元气,按着柳随心的心意,变得有序而行。这些排列有序的天地元气,就成了柳随心的一柄剑,一柄无比巨大又锐不可当的大剑。

这柄大剑的剑柄起始于茫茫天穹之上,目力可及之外。而剑尖所指正是林秦。这柄剑的剑身是如此巨大,以至于贯穿整个天地。

相比与这样一柄大剑,林秦原本挺拔的身躯,就像是个可笑的黑点。

面对这样一柄剑,林秦甚至有一种错觉,仿佛它可以将自己脚下的山峰一剑劈开。面对这样一柄从天而降的大剑,林秦开始燃烧。

林秦将金乌神术运转至极处,然后迫出体外。这些运转至极处的金乌神术不再发出金芒,而是内敛为无色的白芒。

无色的白芒,与天地元气一经接触便开始发生剧烈摩擦。被高速摩擦的天地元气开始发光发热,然后便是真正燃烧起来。

这个时候,太阳已然落在地平线以下。人间已处于黑夜。但当林秦周遭的天地元气开始燃烧,林秦就变成第二个太阳。这些万丈光芒,穿透重重夜幕,竟是将千里之内,点亮的如同白昼。

以首盘峰为中心,千里之内的人们,惶惶不安的望向白色光芒的那处。叶城三清道观中,大大小小数十个道士同样望着首盘山。不同于惶恐的百姓,此间的道士皆是修行人。所以这些人清晰的感受到那处天地元气的异动。

三清观中,境界最为高深的马一山细细体味着其中的变数,幽幽叹了口气,说道:“如此年轻竟就入了通神之境。林氏血脉果真霸道。”

坐在一旁的秦广同样感慨的一叹,说道:“好可怕的一剑。剑圣一族,还是这般强大的不讲道理。”

一声霸道,一句不讲道理,似是诉出心中无奈。马一山摇了摇头,转念间骂着说道:“管它个球。与我无关,不如继续下棋。”

两个中年道人对视哂笑,不再去管那处剑气纵横,骄阳似火,醉心于黑白交错之间。

柳随心这柄当者辟易的大剑,同样是由天地元气构成。当这柄大剑斩向林秦之时,剑身同样被林秦的金乌神术点燃,开始燃烧。这柄贯穿天地的大剑,就成了一条沟通天地,燃烧着的火线。

这柄剑身的天地元气排布,比之别处更加密集,所以燃烧的也分外剧烈。燃烧着的天地元气,不停的从大剑身上剥离开来,片片落下,如同一颗颗的火流星。

这些火流星燃烧的温度极高,任何一颗落在地表上,便是一场火灾。好在这些火流星燃烧的太过剧烈,以至于来不及落下,便在半空燃烧殆尽。

大剑的燃烧速度是这样的快,以至于当它真正来到林秦身前之时,只剩下一根细棍大小。林秦伸手抓住那根细棍,然后细棍就化作了灰烬。柳随心这柄声势浩大的巨剑,便如此被林秦化解。

然而,就在林秦伸手抓向细棍的一刻。柳随心突然动了。

柳随心的影子还落在原地,但她的身体挺剑而出。可以想见柳随心的这一剑来的多么突兀。紫色的宫装以及腰间的粉色束带,在空中拖出一条长长的残影。

这个时候,林秦周围的空气因为天地元气的燃烧,而变得炽热的难以想象。但随着柳随心长剑所指,这些正在燃烧的天地元气,就像是海水触到礁石,自然的向两边排开。

之所以会如此,并不是什么玄奥的密法,只是因为这个时候的柳随心真正的快到了极处。与柳随心之前所使的剑法相比,这一剑简单平实,只是速度快到了极处,却又是返璞归正后的真意。

最先感受到这一剑中真意的还是此间境界最高深的陈玄。在山道之上,陈玄曾经评价过柳随心天分之高,仅次于他那醉心于剑的师弟。当他看到柳随心刺出这一剑的时候,才明白原来他对于柳随心的评价还是低了一分。

从这一剑的真意来看,此女对于剑道的领悟不下于他那位师弟,虽仍是欠缺些火候。若是让他那位师弟见到这样一剑,定然欢欣鼓舞的手舞足蹈。

林秦直面这一剑,就在陈玄之后,同样感受到这一剑中真意。以他此时的境界,还不能完全明白,这种真意究竟意味着什么。但这并不妨碍他理解这一剑的强大。

林秦看着柳随心,却发现柳随心正在自己眼中渐渐消失。这种消失并不是分光掠影的剑圣绝学。其实柳随心还在那里,只是快要与她手中的长剑融为一体。或者说,柳随心变成了一柄剑。

林秦开始愤怒。因为就在看到这一剑的瞬间,他生平第一次感觉到了恐惧。这种恐惧是所有活着的生物本能,因为生死间有大恐怖。

就在这一瞬间,林秦感受到了死亡离他如此之近。

于是,林秦开始愤怒。他愤怒于自己的恐惧。他的愤怒来的如此之快,仅仅一息之间,心中的怒火便将一丝刚刚生出的俱意烧成灰烬。

墨杀在第一时间,感应到了林秦的愤怒。铁枪有灵,同样开始释放自己的愤怒。

两种相互呼应的愤怒,叠加在一起,便成了燎原之火。

星星之火,足以燎原。

林秦闭上了眼睛。不再去看柳随心的剑,也不再去感受柳随心剑中的真意。无论柳随心这一剑有多强,无论剑中有着怎样的真意。我闭眼不看,剑意就不能扰我心。

他握住墨杀的枪身,长满厚茧的手掌在光滑的枪身拂过。他开始忆起自己的往昔峥嵘岁月。

想当年,金戈铁马,气吞万里如虎。

随着林秦的追思,墨杀开始低声咆哮,恰如一只觉醒的猛虎,曾经气吞万里。

林秦又睁开了眼睛。他的双眸之间,没有任何情绪波澜,只剩下绝对的冷漠。他的视线中,又出现柳随心的身影,但这一次这道身影再也无法扰动林秦的内心。

林秦闭眼睁眼间,想到了很多事,拾起了自己的信心。然而实际上的时间,真的只是过去了眨眼的功夫。

就在这眨眼之间,柳随心的剑已经来到林秦的面前。所以,林秦的铁枪亦随之刺出。

枪风卷起,周遭无数的热浪向着柳随心而去。但这其间,真正最为炽热的还是墨杀铁枪。因为,这个时候,铁枪承载着林秦这一生的骄傲。

这场争斗开始时,柳随心留在林秦身上的伤口;片刻前的光明绽放。此时的林秦无论身体,或是灵力皆不是饱满圆润,甚至于此时的他疲惫不堪。

但是林秦此时出的这一枪,竟是超过最初时,他身心最完美,战意最强烈,在他自己看来此生最为强大的一枪。

虽然这一枪,看起来是那么的简单,不再有嚣张的气势。但这并不妨碍这一枪的强大,大道至简,大巧不工。

这一枪,是他一生精气神所系。当他刺出这一枪时,他的境界已然向前迈出一小步。

就如同林秦所见到那样,在柳随心出剑之时,她的剑心就与紫电长剑化在一起。因此,柳随心的剑心变得如同紫电的剑身般澄澈明亮。

因其澄澈明亮,所以最能映射时间一切。

林秦在她这一剑的压迫下,做出所有应对,落于她的眼中,便映射于她的剑心之上。柳随心感受到他的恐惧,愤怒,以及随之而来的一枪。感受到这一枪中所系的精气神。

但是柳随心没有想过避让,她的剑仍然是一往无前。

如果林秦的枪是他精气神所系,是他的骄傲所在。那么柳随心的剑就是她自己本身。身为剑圣传人,柳随心亦有她的骄傲,所以她的剑同样是骄傲之剑。

既然同样的骄傲,自然不愿相让。于是,只好彼此分个高下。更何况,柳随心相信自己此剑必胜。

柳随心清晰的看到林秦的所有变化,自然清晰的看到林秦在那条道路上,稳定的迈出了一步。然而,多年以前,她早已经抢先迈出这一步。

既然我在前你在后,那么我有什么理由会输以你。既然我在上你在下,那么此剑自然必胜。

挟带着两人各自心意的铁枪长剑再一次交锋,没有发出想象中,惊天动地的彻响,只有死一般的寂静。

风静了,鸟静了,就连呼吸声仿佛也静了下来。

三苦寺前院,一口结满蛛网的铜钟,不知为何突然震荡起来,发出声声钟鸣,打破了绝对的寂静。铜钟震动的频率越来越急,摆动的幅度越来越大,钟鸣之声越来越响。

吱的一声,那根支撑了铜钟不知道几百年的木梁,终于不堪重负的折成了两截。铜钟狠狠砸进了泥土之中,一时间尘土蛛网飞扬。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五章 天狐 天狐 天穹之上,浓墨一般的乌云不再汇聚。因为两道通神境界的气息已经归敛。那只苍天的眼睛无法寻到它的目标,积攒的劫云只好开始消散。

三苦寺内,林秦与柳随心背对而立。

就在前院的铜钟砸进地面的同时。林秦终是撑不住疲软的身躯,单膝跪地,开始咳嗽。他咳的这般用力,给人一种错觉,似乎要把肺都给咳了出来。

每一声咳嗽,都有一道血水,自肿胀的胸腔中,冲出气管。林秦连着咳了五声,便是吐了五口鲜血。

地面上留下五滩殷红的血迹。

直到第五口血喷出,那股胸腔中的燥意,才堪堪平复。

此时的柳随心同样很虚弱。紫电长剑撑着地面,剑身弯曲成一个弧面。柳随心半个人的重量都撑在这把剑之上。长剑撑得很是辛苦。柳随心同样很是辛苦。

她虽然胜了,却也是惨胜。所以,她现在的处境真的很惨。苍白的面色没有一丝血色,握着剑柄的右手不住的颤抖。

尽管看起来很惨,但她仍是坚持站着。她的心中始终存着一丝警惕。她以为这种警惕来自陈玄。所以柳随心寒眼盯着陈玄。

夜色中三道皎洁的白影不只从何而生,在夜幕中拖着长长的影子,迅捷的射向三人。这三道白影,看起来比最粗的麻绳还要粗上一圈,却又十分的柔软,在半空中连折几道弯,轨迹难寻。

柳随心终于看清,每一道白影都是一条洁白的狐尾。

所谓集腋成裘,指的是狐狸只有腋下皮毛才是纯白无暇。将无数狐狸腋下皮毛集在一处,才能做出这世间最名贵的白狐裘。

然而,柳随心眼中这三条美丽的狐尾,竟都是无一丝杂色的白,雪一样的白。

这个时候,柳随心来不及感慨这些狐尾的美好。每一条狐尾,都蕴着一道杀意。三条狐尾,便是三道杀意。这三道杀意,直指林秦c柳随心c陈玄三人。

三条狐尾搅动着天地元气而来,每一条狐尾似乎都不比林秦的铁枪逊色。可以想见,这些狐尾直接抽打在身上,定然是身毁神灭。

而此时,林秦已然重伤倒地。柳随心的情况稍稍好些,却也是动弹不得。场间唯有陈玄,正是神采奕奕之时。

静坐半晌的陈玄站了起来,同时他的双手向前伸出,手掌如龙吸水状。两道吸力裹着林秦与柳随心,将二人的身形倒吸到柳随心的掌心中。

然后,陈玄反手一推,将两人护在身后。

那射向林秦与柳随心的狐尾失了目标,在空中折了一折,与第三条狐尾一道射向陈玄。

陈玄的左手捋了捋下颚的胡须,右手于身前画了一个整圆。这个整圆悬于空中,散出淡淡清光,化作一个阴阳太极图。

就在陈玄右手,刚刚收笔之刻,第一条狐尾撞到太极图上。太极图发出轻柔的嗡鸣,像是被qg rén的手爱抚了一记。接着,第二条,第三条狐尾一次撞在了太极图前。

三条狐尾依次静止在太极图前,陈玄呵呵一笑。右手向前又复一摆,宽广的道袖中,生出道天地元气的疾风。

这道疾风,推动着太极图向前而去。风息推着图腾,图腾推着狐尾。一路前行了半个院子。黑暗中,又一条白色狐尾甩了出来。狐尾自上而下,卷住太极图,将它搅得粉碎。

从那处黑暗中,走出个一袭白裙的女子。女子的身后,另外倒竖着五条同样的狐尾。而身前四条狐尾亦被她收回到了身后。

这是一只九尾狐妖。

《山河志》言:千岁之狐,即与天通,能知千里之事,善蛊魅,明查察。

所以,这是一只九尾天狐。

天狐的身上,皆是白的。狐尾是白,长裙是白,长发是白,肌肤亦是白。唯有一双灵动的眼眸是黑的,那是比夜空更深邃的黑。

她的身段,五官皆是美的,美的完美无缺。她更像是完美无缺的白瓷,惊心动魄。

若要用言辞来形容她的美,言辞就变得乏力。若要用笔墨来临摹她的美,笔墨就变得疲软。

她婷婷立于那处,又像是要出尘而去。因为,她的美,本就因属于上天,而不应该出现于人间。

如陈玄这般,修道半载的老道,也被天狐的美恍了心神。如柳随心这般,本是绝色的女子,也被天狐的美惭了形容。

唯一不为所动的,只有身受重伤的林秦:“苏媚。”他大喝一声,道出天狐的名姓。

之所以如此,并不是林秦的定力比陈玄更加高深。

靖海军帅营中悬挂着八幅绘像。那八幅绘像分别是妖族的八位妖将。

三千年前,黑帝摩罗创万妖之海。麾下有十八妖将。三千年间,人妖两族,征伐无数,死生无算。最初一十八妖将,存活于今的,只余八位。

天狐苏媚,正是以其谋算无双闻于世间的第二妖将。

“你是?”苏媚有些狐疑的望了眼林秦,她的声音有些甜软,像是糯米一般。苏媚并没有见过这男子,但他却道出自己的来历。

“我姓林。”林秦答道。

“原来是少将军。”苏媚虽然是在回答林秦,双眸却盯着陈玄。靖海军少帅,或许对于旁人来说已经是了不起的人物。但她身为万妖海第一智囊,与林威远明争暗斗数十载又怎会将他儿子放在眼中。

被一个这样的绝色女子看着,若换个男子,定是飘飘欲仙。但陈玄只有苦涩,就像是嚼了口黄莲一般。

三个月前,司星鉴观测到南方星辰似有异动,很不负责任的写了 “星出首盘”四字批语。至于此处的“星”究竟指的是什么。怕是连观测到星辰异动的司星鉴官员也不明所以。

于是这座名不见经传的首盘峰一时间风云汇聚。无数修行人自帝国各处,来到此间。这些人或是隐于荒野之间,或是混迹红尘之中。有些来自名宗大派,有些只是乡间散修。

无论出身如何,来自何方,具是些境界玄妙,手段高深之辈。

不曾想这座看似普通的首盘峰,竟不知被何人于四野布下了结界,上山之路更是排满了各样的法阵。

这些修行人任何一个放在别处,都是受人供奉神仙一般的人物。但在这首盘峰下,面对着这些结界与法阵,竟是寸步难行。

偶有几个能过的了结界的,在那条山道上走了几步,便被轰了回来。所以,这些人只能如蚂蚁一样,围在山脚下,哭着爹骂着娘,直把设下结界与法阵的人十八代祖宗都问候了一遍又一遍。

这些修行人中,最后能走到山顶之上的只有林秦,柳随心与陈玄三人。

北地河东郡,群山最深处,有一处不知名的飞瀑。此间的飞瀑水势湍急,声若奔雷,倾泻而下的水流,被山根处的岩石,撞碎成千万晶莹的水珠儿。声势之浩大,世间所罕见。却因为藏于深山之间,远离人世间,而不为外人所知。

飞瀑冲刷出的水潭畔,有一间草庐。柳随心自十岁起,随剑圣雁南客居于此处,于这飞瀑下洗剑。

潭水清冷,映着柳随心的身影,从她黄发垂髫的稚女长到娉娉袅袅的豆蔻年华,又从及笄之年长到了花信烂漫之时。

她把自己最美好的时代皆放在这飞瀑之旁潭水之上,她在这里洗剑一洗便是十余个春秋。

直到月前,雁南客将她唤到跟前,指着南方某处告诉她:“那里有你的机缘。”

就在那一天,她背着自己洗了十余年的长剑,传承着剑圣之名,离开草庐,走出群山,去往南方。

路途之上,她听闻那句“星出首盘”的批语。于是,她坚信这就是她的机缘。

镇海郡,地处碧落海畔。靖海军在此间,修建一十八座军寨。这里是人族与妖族交战的最前线。林秦自十三岁起,服从族中安排,进到十八军寨的某一处,做了名新兵。

依照越典,男子十五岁方能从军。林秦十三岁从军,因为他姓林。

他姓林,却从没有仰仗过家世。他从最普通的马前卒做起,于战场上厮杀,积累军功。然后,一步一步,向上提升。成了帝国百年间,最年轻的少将。

那一日,万军之前。他的父亲,授他少将军职,当着三军将士之面,公开两人父子关系。没有人对此表示质疑,在他从军这些年间,林秦总是冲锋最前,负伤最多,故而最受同袍爱戴。虎父焉有犬子。

他是林秦,自当为人杰。

司星鉴的批语传至军方,上将军林威远升帅帐议事。众将之前,林秦接下军令。

于是,他快马加鞭,披星赶月而来。他不知首盘山上是否有他的机缘。他只知这是军令,而他是军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六章 惊雷一指 自荥阳帝都南门而出,行百十步,有山空灵。高百丈,入云霄。峰峦起伏,山路蜿蜒。山有九峰,暗合缘数之极,故名玉皇山。其间最高峰,高不知凡几,故名天都峰。

天都峰即为道教祖庭,自然生活着数百个道士。而陈玄便是这些道士中的普通的一个。

若说他普通,他乃青祖祖师嫡传弟子。道教之中辈分之高,与掌教玉衡真人师兄弟相称。

若说他不普通,相较于他五位师兄弟,他的声明应当是最不显于外。

自他少时,拜入青灵子门下,四十年间,再没有下过玉皇山。道观之内,他修真悟道;山水之间,他安然自得。

只愿老死花酒间,不愿躬身车马前。

故而他修行一世,境界高深,却不为世人所知,平安喜乐。此生最痛处,或许是收了个顽劣不堪的传人。

所以,青祖命其下山之时,陈玄很是不解。

师命难违,无论陈玄如何费解。一架紫香木的马车还是从玉皇山脚下出发,去了它该去的地方。

与追寻机缘而来的柳随心不同,与奉军令而来的林秦也不同。陈玄知晓司星鉴所批“星出首盘”,指的到底是什么。

临行前,青祖已然告知他,首盘峰上那件东西,乃是佛宗某位前贤大德所留的一颗禅心。

因此,陈玄更加不解。既是佛宗之物,他一个道士为何要来?青祖并未要他来取这件东西,只是要他过来看上一看。

陈玄不是光头的大和尚,只是个青衣道士。所以他不明白,禅心有什么好看的。直到首盘峰的小路上,他看到那两个让他甚为赞赏的年轻人。他以为青祖要自己不远千里来看的,就是这两个年轻人。

然而,在天狐现身一刻。陈玄终是明白原来这才是他真正要看的。

佛宗重宝将现于世,不管这颗禅心有何玄妙,想来定会引得无数修行人为之争夺。无论何人得了这颗禅心,本与陈玄没有什么关系。

天都峰即为道教祖庭,何曾少了灵丹妙药,缺了奇珍异宝。

无论这颗禅心最终属谁,就是不能被妖族所得。看就是要看住。这便是青祖要他看住的。

只是或许青祖也没有料到,这一次,妖族派出的,竟会是第二妖将,天狐苏媚这样的人物。

所以,此刻的陈玄身心皆苦,有苦难言。

陈玄修道一生,境界高远。但也因他,修道一生,竟是极少与人动手。

如苏媚这般,论境界不在他之下;论斗法经验,这是只活了几千年,于无数生死搏杀间存活至今的天狐。

陈玄不知道自己能不能行。他的身后,尚有两个年轻但潜力无穷的修行者。陈玄确信这两人都将是人族今后的希望,在人妖两族的战争中,必然会大放异彩。

陈玄更加确信,天狐定然比自己更清楚这两人的潜力。她不会错过杀死这两人的机会。

这两个年轻人,如今皆是身受重伤,毫无还手能力。陈玄只能告诉自己,必须要行,不行也得行。

面对天狐这种层次的对手,陈玄不知道自己撑得住几招,所以他决心抢先出手。起手便是绝杀。

陈玄伸出右手,以食指指天。他的身形矮胖,他的右手同样显得肉乎乎的,有些可笑。但当他伸手指天时,他的身形变得无比高大。

天穹中的劫云还没有完全消散。当这些残留着的劫云被陈玄指到时,突然起了一丝微不可查的变化。

有极淡薄的一道天威,从天穹中抽拨了出来。这道天威非常之淡薄,如九牛之一毛。天威飘荡而下,凝聚在陈玄的指间。

在淡薄的天威仍然是天地之威,哪怕只取了千万分之一。

陈玄神情凝重,在没有任何嬉笑。他将手指缓缓指向苏媚。之所以是缓缓,因为天威凝重了指间,指间便重若千斤。

当陈玄的指间指到苏媚时,苏媚身后九条狐尾的皮毛同时炸了开来,像是感受到极其凶险的事物。苏媚把九条宽松而柔软的狐尾遮在自己身前,如同团扇般遮的严严实实。

若是安生在此间,定然认得出,陈玄此时用的,正是惊劫指。只不过陈玄这一指采撷了天地之威。而唐灵曾用的只是自己的灵力。

伴着声雷霆炸响,一道肉眼可见的白色湍流,在三苦寺的后院中划过,射向苏媚。

雷音乃天地之音,天威出时必有雷音相随。故而这一声雷鸣,乃是真正的雷音。故而这一指,也叫做惊雷指。

苏媚的九条白色狐尾,围成一个密集而饱满的圆球。

那道白色的湍流落在球面之上,那一处的球面便塌陷了进去。塌陷处的狐狸毛,先是变得焦黄,又变得焦黑,好像是在白色的绢纸上点了一滴墨点。

身为妖族硕果仅存的几位妖将之一,活了几千年的天狐。她一身的看似柔软的狐狸毛,实则比人世间最坚硬的铠甲更加坚韧。

即使是千万分的天威,也只能在上面留下个难看的黑点。惊雷的最后一丝天威被消磨殆尽,九条环绕成球的狐尾,如波纹般抖动打开。

狐尾之中,苏媚的脸色有些潮红。方才一指,并不好受。强大如她,也受了一些隐伤。

“你是何人?”苏媚开口问道,人族不知何时,多出这样一个强者。这让她有些意外。

“我在山上,排行第四。”陈玄答道。他没有说是什么山,但他相信苏媚定然知道。

“玉皇山,天都峰,我以为青灵子只有五个弟子。没想到还有一个你。”苏媚托着腮,思量着说道。

“这些年很少下山。不过贫道相信,我那六师弟,你一定不陌生。”

陈玄说的六师弟,自然是那隐身万妖海十五载的剑萧然。启元元年,此人不知为何孤身远赴万妖海。从此藏身在最阴暗的角落间,十五年间,死于他剑下的妖族不知凡几,其中更有诸多贵族,甚至第十妖将梼杌,十一妖将朱厌亦死于他的手中。

人族与妖族三千年征战中,真正死于战场上的妖将只有四个。而剑萧然的剑下就死了两个。这种事如何不让妖族愤恨。

所以此人在黑帝摩罗的必杀名单中的地位,甚至超过人族皇帝。

陈玄此时提到剑萧然的目的,并不是为了拉起苏媚的仇恨,只是要告诉她,既然有六师弟,青祖自然不会只有五个弟子。

只是陈玄不知道的是,那些被剑萧然暗杀的妖族之中。有不少苏媚的族人。所以她如何不恨。

苏媚那双水汪汪的双眼,看向陈玄,竟是渐要冻成十二月里的冬湖。

九条狐尾同时向着陈玄甩去。

九条纯色的狐尾上的狐毛,在空中迅速的伸长,激射而出。每一根狐丝都如利箭般伸出,无数狐丝绞在一处,成了条白色的瀑布,遮天蔽日的卷向陈玄。

这些狐丝自四面八方而来,似乎无孔不入。狐丝的末端泛着金属光泽。那些被狐丝擦到的破砖碎瓦被分解的如砂砾般。

而被这些狐丝围在中间的陈玄三人,一时间头皮发麻。

这时,陈玄握住浮尘的把柄,三千浮尘丝无风自扬。这些浮尘丝稀稀拉拉的将三人护在一处。与遮天蔽日的狐丝相比,这些浮尘丝显得有些单薄。

但当这些浮尘丝挡在狐丝之前,狐丝再不能近前。

一术浮尘丝便是一束道法,三千浮尘丝便是三千道法。

大道三千,陈玄三千皆通。

陈玄修道半生,却从不与人赌斗。自在安然,只修自己的道。所以他道心最坚。

一众师兄弟,显名于朝野之间。唯有他默默无闻,但他从不以为意。今生唯求道法。所以他道心最纯。

他道心通达无挂碍,故而三千道法皆能通达。

道宗传承千万年,道法皆通者,只他一人。

山道之上,陈玄握住浮尘,柳随心只能停剑。

首盘峰顶,陈玄再次握住浮尘,万千的狐丝就不能寸进。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七章 以力破之 苏媚两条粉黛眉微微皱起。这个中年道士的实力比想象中更加棘手。但她有些看不起此人。因为此人空有一身道法,却不知斗法为何物。

此人最开始的惊雷一指,便让自己吃了不小的亏。若是那时他能继续毫不犹豫的猛攻,以他信手拈来的三千道法,只怕现在自己也只能遁走。

但自己不过是出言试探一番,他竟然真就放弃攻击。

虽然,之后三千道法的应对,看起来潇洒写意。但她还是不屑。

于是,她嗤笑一声,来表示自己的不屑。

那些于空中狂舞的狐丝,似是感受到这一声嗤笑蕴藏的意义,舞动的越发放肆。

一根细小的白丝从浮尘上断裂,轻轻的飘落,却被无处不在的狐丝绞断成无数段。

陈玄的面色凝重了几分,宽广的额头,浮着一层细密的汗珠。以浮尘施三千道术,对于灵力的消耗着实大了一些。以他数十年冥想所积累的灵力,渐渐也有些不支。

面对一波接着一波,连绵不断的狐丝,还要护着身后两人。陈玄的处境着实有些不妙。

这个时候,在陈玄身后,安静了许久的柳随心突然有了动作。

握在她右手中的紫电长剑,不知何时穿过了浮尘与狐丝交织的白幕,诡异的出现在了苏媚的头顶,然后以一种毅然决然的姿态扎向苏媚的天灵华盖。

身负剑圣之名的女子,她的剑道之诡谲,总是让人防不胜防。

长剑已然临近咫尺,苏媚的九条狐尾正与陈玄的浮尘交缠。间不容发之际,苏媚扬起头颅,张嘴以一口银牙咬住紫电的剑尖。

这柄磨洗了十余年的紫电长剑,早已经与柳随心性命交融。柳随心心中起念,右手搭了一个意桥。

一道最精纯的灵力自她灵慧魄生出,穿越过数十步的距离,落与紫电剑上。霎时间,紫电剑剑芒再起,剑身上流光四溢。

这道精纯的灵力已是柳随心所能压榨出的最后一缕灵力。她将这一缕灵力尽数输于长剑之上,就是要将生死赌于这一剑之上。

剑圣搏命一击,自然不凡。

这一方小小的院落间,剑气纵横。

被剑气所激,苏媚一张精致无暇的脸上,浮出一层层狐狸纹路。虚幻之间,唇腮变长变尖。远看去,竟是张狐狸脸。

这张狐狸的脸孔浮现,苏媚的面目变得狰狞恐怖,细密而交错的犬牙咬在精铁铸就的剑身上,吱吱作响。

紫电长剑剧烈的颤抖。柳随心系于剑身的灵力精纯却无法长久。就在这一缕灵力消逝一刻,长剑发出声哀鸣,剑身竟是被咬出一道极细微的裂痕。然后被苏媚摔落到地上,剑身凄惨的弹了一弹。

紫电长剑便是柳随心的剑心。当剑身上被咬出裂痕,柳随心的心房之上,亦被撕开一道裂痕。于是,柳随心面色惨白,吐出口心血,委顿于地上。

苏媚的脸又变会方才精致的模样,唇角边却有行鲜血滑落。

鲜血滴落,在苏媚隆起的酥胸上,摔得粉碎,染红了那一片衣襟。

恰在这时,又有连续的破空声。墨杀枪挺直如一根标枪,被林秦奋力抛向苏媚。

三人之中,林秦的伤势是最重的。所以,林秦一直沉默。沉默是为了积攒力量。这一枪,便是林秦积攒的全部力量。

一前一后,一剑一枪。两者的配合,无论时间还是角度,都是这么完美,以至于无可挑剔。着实难以想象,这一剑一枪的主人,前一刻还是生死相逼的对手。

重逾百斤的铁枪,随着速度越来越快,破空之声也越来越响,有如万马齐鸣。可以想见,这一枪的速度之恐怖。

这一枪的枪势,来的光明正大,竟是丝毫不屑于影藏自己。但它的速度如此之快,以至于根本避无可避。

所以,苏媚只能硬接下这霸道的一枪。

苏媚的眼眸中,有绿光闪现。苏媚眼中的世界,变得凝重而缓慢。

有一颗水滴,自房檐而落,受到地心的吸引,向着地面石板而去。这颗晶莹的水滴,缓慢的下落,然后被撞碎成无数更加细小的水珠儿。这些水珠儿被撞击力掀的向四面八方飞去,每一颗都这般的清晰可见。

铁枪在空中拖出一条长长的黑影,枪尖那一点,因为高速的摩擦,有一些发红发烫。而这微红的一点,已经快要触及苏媚胸前,那抹被染红的衣襟。只隔了一根头发丝的宽度。

然而因为,时间被无限的拉长,这样一丝的距离也似乎被拉得无限远。

苏媚伸出了双手,修长的十指抓到铁枪的枪身。她眨了眨眼,那道绿光又藏进眼眸最深处。苏媚重重的吐了口浊气。

苏媚眼中的绿光,是她对于时间规则的领悟。时间的规则是这个世界最深层次的本源。即使是苏媚,也只是领悟了皮毛。

随着绿光的消逝,来势汹汹的铁枪重又获得自由,以沛然莫御之力狠狠的扎向苏媚的心口。铁枪的枪尖甚至撕开最表层的衣物。

苏媚的身躯看似娇弱,却是真正的天狐真身,双手之间,亦有千斤之力。当她的双手紧紧箍住铁枪,便是一头蛮牛,也只能停了下来。

又呼出一口浊气,柳随心与林秦的配合过于完美,只是强弩之末,终究还是没能真正伤到她。于是,这番斗法的结局,还是不能改变。

九条狐尾舞动如银龙。此刻,两个年轻人已经没有一战之力。苏媚将自己的心神皆放于陈玄之上。

由狐尾合围包围圈,越缩越紧。陈玄的浮尘丝,一退再退。

三千道法太过玄妙,即使是苏媚,亦不能在化解。只是,苏媚一眼便看出这种方法的弱点所在。所以,她不急于一时。

从一开始,苏媚便看不起陈玄。等到陈玄施展三千道术,苏媚更是不屑。因为这种方法,在苏媚眼中着实有些笨拙。甚至不如方才一剑一枪来的惊艳。

任你道法三千,我只以力破之。

你既无法长久,定会被我所破。所谓温水煮青蛙,长线钓大鱼。皆是这个道理。

离得三苦寺不远,生着棵千年古杏。枝冠遮天,郁郁葱葱。枝丫茂密,有人翩然而立。这人背着柄长剑,正是剑萧然。

剑萧然足尖点在片扇形的翠绿树叶上,望着三苦寺方向。当他站于树叶之上,他就好像变成树的一部分。这种境界与柳随心刺向林秦的最后一剑很相像。却又比柳随心高出一线。

因为柳随心手中的紫电剑,与她心意相通十余载。而剑萧然脚踩的大树,只不过是一棵寻常的古木。

也因为如此,剑萧然在此间伫立许久。无论陈玄或是苏媚,都没有丝毫发现。

剑萧然正看着陈玄。这个同门师兄与他师出同门,昔年学艺之时,两人关系亲厚。但他并不准备出手。

昨日,陈玄登山之时。剑萧然既有所感。

剑萧然乃是青灵子关门弟子。所有关门弟子,大概都是最得师父欢心。因为他们最像他们的师父,或者说他们最了解师父想的是什么。

所以,当剑萧然感应到陈玄之时。便大概猜到青祖的用意。

师兄修道一生,如今看来果然是把自己脑子修坏了。剑萧然微晃着头想着。当他摇头之时,杏树的枝丫,也随他一点一摇。

三苦寺中的情形有些紧张。剑萧然的双手虚握着,指间陷在手掌之中,掐出鲜红的印记。他亦有些紧张。

但他,仍不打算出手。

潜伏万妖海十五年,剑萧然知道很多不为人知的情报。以妖族近几年,兵力调动来看,他可以断定,未来十年之内,人族与妖族必将再一次爆发一场全面战争。

这般大规模的战役,三千年间已然发生过不下百场。无数强者,前赴后继,如扑火飞蛾,也不知道死了多少。

剑萧然坚信,如师兄这般修为高深之人,在这场即将到来的战争中,必然也必须发挥出他应有的价值。

可这个师兄似乎真的把脑子修坏了,竟是丝毫不懂得如何战斗。于是,他相信师尊将师兄送来此间。必是想以此,磨砺师兄一番。

所以,他强压下心中拔剑的冲动,冷眼旁观。

蓦然间,剑萧然心有所感,目光从三苦寺移动右方那片密林之间。树影重重间,只有看不真切的黑暗。剑萧然的目光却似乎能将一切黑暗看透,然后他轻蔑的笑了笑。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八章 袖中乾坤意 如水一般的汗浆从陈玄发胖的身躯中冲刷出来,沾湿了宽松的道袍。紧紧握着浮尘的右手颤抖着,不再稳定。

陈玄面色复杂的望着苏媚。像打架这种事,他确实很不擅长。若是可以,他更喜欢品茶悟道。若是可以,他更喜欢观花梦蝶。

他身后的两个年轻人,用他们的行动,给陈玄上了生动的一课。好在陈玄很擅长学习。

他在浮尘之上,留了一道灵力。松开了握着浮尘的手掌,向前踏了一步。

陈玄只是向着身前踏了一步,但当他的足尖落下时,却已经到了苏媚的身后。这种形随心动的道术,对于通晓三千道法的陈玄来讲,并不是很难。陈玄并指为剑,向着苏媚的身后,递了出去。

苏媚没有想到,这个矮胖的道士可以这般的快。陈玄道剑递出的时候,她才反应过来。她的双脚狠狠踩在地面之上,扬起两团灰尘。她的身形一跃而起,一去百里。九条狐尾强行挣开了与浮尘的纠缠,护在自己身后。

陈玄的手指,或捻或挑,或拢或抹,转瞬之间便是九道气息各异的道剑。

苏媚的狐尾,或上或下,或横或竖,恰好拦在九道道剑之前。

这时,陈玄空着的左手招了一招,那柄浮尘受到感召,如一支利箭,射向苏媚。三千浮尘丝,搅扰在前端,变得无比锋利,像是支巨大的判官笔。

浮尘来的这般的快。此时,苏媚的心神皆放于陈玄九道道剑之上。竟是被浮尘穿腹而过。

苏媚的左腹留下一个恐怖的血洞。浮尘贯穿处,更是将苏媚的脏器一并穿透。这般恐怖的伤势,若是人族,只怕已然毙命。也只有苏媚这样,拥有天狐真身,复苏能力同样恐怖的妖族,才能强撑着不倒。

人族修器,妖族修身。

人族拥有比妖族更加璀璨的文明传承。这种传承的优势,使得人族的修行者拥有更加丰富的资源。于是,人族修行方式偏向于修行法器,比如柳随心的长剑,林秦的铁抢。

妖族锻造技术落后。只能打造较为原始的兵器。但好在,妖族天生体魄强于人族。所以妖族的修行方式偏向于修行自己的肉身。

生命越是漫长,境界越是高深的妖族,他的肉身强度,便越是恐怖。如同苏媚这般,活了三千多年的大妖,生命力之旺盛,早已是是常人难以想象。

创口处的肌肉,以极快的频率蠕动着,强行黏在了一处。陈玄看着那处创口,从未杀生的他,竟是有一丝不忍。

借着腹部的剧痛,苏媚发出一声尖锐的长啸。这一声长啸,含着苏媚的灵力。声音凝而不散。音波过处,林秦与柳随心痛苦的捂住自己的双耳。两行血丝,从二人的双耳中缓缓流下。

被疼痛刺激的九条狐尾,更是如痴如狂的挥舞。

前一刻,以三千道法相持,耗去陈玄太多精力。此时,狐尾前的九道道剑,显得有些后继乏力。

在狐尾近乎痴狂的搅动下,道剑终是七零八落。重获自由的狐尾,卷起一阵旋风,向着陈玄拍去。

陈玄没有想到,因他心中的不忍,好不容易抢占到的先机,再一次尽失。

面对着惊涛骇浪一般的狐尾,陈玄将他仅剩不多的灵力全部灌注到青衣道袖之中。两只道袖鼓胀而起。

袖中自有乾坤意。

陈玄轻甩道袖,便是将袖中乾坤意横在自己的身前。道生一,一生万物。万物即是乾坤。这两道灵力拟成的乾坤意,浩浩汤汤,似乎无所不包。

苏媚的九条狐尾,摧枯拉朽,似是碧落海最凶猛的海啸。

乾坤狐尾一相逢,霎时间,平静流淌的天地元气被冲击的四散而去。这些四散逃逸的天地元气,又带动起宛如恒河沙数的风息。于是,狂风大作。

正处风暴最中心的陈玄,一屁股坐倒在地上,呼呼地喘着粗气。他仰头看着苏媚,有一些虚弱。

同样处在风暴中的苏媚,一头青丝凌乱不堪。她低头看着陈玄,感知着他的虚弱。

人族寿命短暂,境界提升迅速。妖族生命漫长,破境缓慢。人族传承上万年,修行法门繁杂。妖族历史不过千年,修行方式相对简单。于是,就有了妖族与人族修行者最大的不同。

陈玄与苏媚真实境界相差仿佛。陈玄的道术更加精妙。但苏媚活了三千多年,她的灵力积攒远比陈玄浑厚,如同沧海比之江河,日月比之星辰,从来不可同日而语。

九条狐尾再一次扬起。陈玄只能安静的看着,没有了灵力的支持,此刻的他虚弱如同普通人。

一条极细的青线突然生出,一头落在陈玄身前,一头落在古杏树上。肆虐的风暴竟是完全不能阻碍这条青线。

这条青线便是一柄剑。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这柄剑上,或者说这柄剑的主人身上。这柄剑的主人,自然是剑萧然。

柳随心看着剑萧然,有一些惘然。眼前的这个男人与他手中的长剑,意境融彻。

她身负剑圣之名,骄傲且自信。当她看到这柄剑以及这柄剑的主人的时候,却发现早有人走在自己前面。而且这个人,同样年轻。所以,她心神皆惘。

林秦看着剑萧然,有一丝兴奋。他这一生一直视两人为偶像,并且努力向着这两人靠近。一个是他的父亲,一个便是剑萧然。

闻他十四岁时剑道初成,第一战便败了一代剑术名家左丘不二。

闻他视单刃之剑为邪端,于十六岁时,仗剑挑了一十四家单刃剑宗,无人能敌。

闻他十八岁时,破境通神,成了人族历史上最年轻的通神境修行者。

此后,他一人一剑远赴万妖海,一十五年间斩杀妖族无数,将那方妖域,搅扰不休。

如此男儿,当为楷模。

陈玄看着剑萧然,喜不自禁。开口说道:“小师弟,你回来了。”

苏媚同样看着剑萧然,目光中森然的杀气渐要凝成实质,但她却如春风般笑着说道:“你来了。”

陈玄说的是“你回来了。”表达的是不期而遇的喜悦。苏媚说的是“你来了。”少了一个字,意思却截然不同。苏媚知道他会来,肯定他会来。因为这是他最好的机会。

剑萧然看了看陈玄,又看了看苏媚,同样笑着说道:“是啊,我来了。”十五年前,他被某事所激,立誓斩尽妖族。于是,他孤身前往那方妖域。十五年后,他自那方妖域归来。仍是为了那句誓言。

首盘峰上,风起云涌。有人族修行者蜂拥而来,亦有妖族潜伏暗处。

苏媚认为这是他最好的机会。这确实是他最好的机会。他要来试一试,试一试杀死这些潜在暗处的妖族。

三百年前,铸剑名师公孙衍,采天外陨铁,于王屋山巅开炉炼剑。一炉双剑,剑成那日,天地有所感。天生万道紫电,地生十里青霜。于是,这两柄剑,一者取名紫电,一者取名青霜,分列神兵谱第七,第八。

紫电剑在草庐水潭,磨洗一十五年;青霜剑陪同剑萧然共赴妖域,这些年间也不知沾染多少妖族鲜血。

当青霜剑的锋芒指向苏媚时,苏媚分明感受到一股凝而不散的怨念,仿佛置身千年寒潭。苏媚意识到这股怨念,正是来自被这柄剑所斩的妖族。而这之中,更是有不少她的故人。

这个时候,苏媚本该生气。不知为何,却如此平静。苏媚平静的看着剑萧然,就如同看着一个死人。

首盘峰这一局,是剑萧然的杀局。也是她的杀局。她以身为饵,就是要钓出剑萧然。

这人藏身万妖海,谨小慎微。苏媚多次设局诱他,皆被他躲了过去。当她闻说首盘峰之事,动念之间,便有了这次杀局。

此地远离万妖海,深入人族腹地。就是为了消减剑萧然的警惕之心。

只是这一局兵行险着,着实太过凶险。却不知道最后,是谁入了谁的局。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九章 不负萧心与剑名 图穷匕见,这一局以到了最凶险一刻。剑萧然与苏媚横眉冷对。

浮尘透体而过,即使苏媚天狐真身,如何强悍。流失的血液,不可能回来。损伤的脏器,亦不可能复原。

面对精神气魄皆处于巅峰的剑萧然,看似毫无胜算。不知为何,苏媚毫无俱意:“我追了你一十五年。你始终不敢看我一眼便跑。今日,如何就有了勇气?”

“我承认自己相貌英俊,少年时也曾风流多情。可你也不必追我一十五年,要知道我并不喜欢老女人。”剑萧然答道。

“看来脚踩着故土,果然让你信心倍增,从而变得愚蠢。”

“此刻,我青霜剑在手,师兄在后。这里,两位小朋友亦是不错。实在想不到还有何可以畏惧?”

陈玄闻言苦涩一笑,拉了拉剑萧然的衣袖,说道:“师弟啊,师兄我是真的动不了了。”

苏媚听着这对师兄弟,一唱一和,不觉有些好笑。她揉捻着一缕发丝,说道:“这个师兄,只怕是指望不上了。”

就在她朱唇刚启之际,剑萧然手中青霜向前一递,一道森然的剑意,竟是向着苏媚渐去。前一刻的唇枪舌剑,具是为了这一剑偷袭。

陈玄以袖遮面,心道:十五年未见,师弟还是如此卑鄙无耻。可千万莫让人知道了,我们是一个师父带出来哩。

林秦瞠目结舌,他视此人为偶像。今日,第一次相逢,正欲瞻仰偶像风范。却没想到,看到如此一幕。偶像的节操,一时间碎成无数粉末,洒落一地。

柳随心面不改色。她身负剑圣之名,却不为声明所累。从来只信奉胜利。为了胜利,可以无所不用其极。在这方面,她与剑萧然本就是同一类人。自然见怪不怪。

苏媚追杀剑萧然一十五年,虽然从未正面交锋。但对于此人的作战风格,可谓了如指掌。当剑萧然长剑微动时,便以生出警觉。两条狐尾,交错如一个十字,挡在自己身前。

剑意落于狐尾之上,仅仅掀起丝涟漪。

一剑落空,剑萧然并不感意外。他向前踏出一步,向着苏媚而去。不同于陈玄的道法皆通。剑萧然只修剑道,并且自信剑道无敌,毫不畏惧,苏媚九条可以开山裂石的狐尾。

若是苏媚此时没有受伤,或许还可与剑萧然一战。但她腹部重创,已感疲惫。这个时候,直面剑萧然手中长剑,可以说必败无疑。

但她既然敢设下杀局,自然留有后手。只听她长啸一声,自密林出又有两道极强的气息,一跃而出,挡在苏媚身前。

这两道气息的主人,一左一右立于苏媚两侧。左边一人,头生羊角,手拿一根镔铁长棍。右边一人,背生双翅,同样持着跟镔铁长棍。

苏媚厉喝一声:“动手。”这三人身上的气势不断向上飞涨。三人身上被一白,一黑,一黄三团光晕包围。

待光芒散去,现于眼前的是一只九尾白狐,一只黑色山羊和一只长着翅膀的飞虎。这三只妖族的妖身具是小山一样的大小。此时,一同挤在三苦寺的院子里,竟是将院落占得没有了落脚之处。

“天狐c饕餮c穷奇。”林秦喃喃的念道。

院中三只巨大的妖兽,正是第二妖将天狐,第八妖将饕餮,第九妖将穷奇的原身。而当他们现出原身时,境界具是涨到通神中境,天狐的境界更是隐隐将要到达通神上境。

如此恐怖的实力,这便是苏媚针对剑萧然设下的真正杀局。

院中,一棵一人多高的小树在三道恐怖的威压下,四下摇摆,好不可怜。

剑萧然独自一人,站在三只妖兽面前,身形显得这般瘦小,亦是可怜。

这个时候,再没有人觉得剑萧然有任何胜算。即使是最崇拜剑萧然的林秦,也看不出他的胜机。

然而,剑萧然之所以能成为剑萧然,就是因为他敢为所有人都不敢为之事。当所有人都认为他赢不了的时候,他却偏偏还是想试一试。

于是,他的身上同样散出道通神中境的气息。

首盘峰上,风云再起。

四道通神中境的气息,几乎同时出现。天地自然有所反应。

还未散尽的劫云自四面八方汇聚,那只巨大的天穹的眼睛,再一次冷漠的注视着人间。

这一次,劫云形成的比上一次更快。云层之上,已有雷电翻滚,雷音阵阵。

苏媚没有想到,面对三位妖将的围杀,剑萧然居然如此强悍的一步未退。但她亦不以为意。无论是进是退,终究都只有一死而已。

当苏媚现出原身,她身后九条狐尾同样变大了一圈。狐尾翻动,正面直取剑萧然。饕餮四蹄奋力,一跃而起,落到剑萧然身后。穷奇展翅而飞,盘旋于半空。

剑萧然将青霜剑持于胸前平举,一剑化万剑。

确实是有万道虚剑自青霜剑中生出,分别向着三只妖兽斩去。若是细细分数,斩向饕餮的有三万剑,斩向穷奇的亦有三万剑,而斩向天狐的最多,足足有四万剑。

这些虚剑,皆是青霜的影子。每一道虚剑中皆有剑萧然的剑意。最为恐怖的是,这十万道虚剑,轨迹剑意皆有不同,十万道虚剑,便是十万道剑招。

这世间竟有人能通晓如此多的剑招,而这人竟还能以一心御十万剑。

这世间只有一种剑法,包含如此多的剑招,诸天星辰剑。

相传千年之前,道教先贤,观星辰衍变,心有所感,创下这套剑法。而这套剑法,森罗万象,隐含道的真理。一时间,道门弟子争相学习,然而数年之后,竟是无人能将剑法修成。就连创下这套剑法的先贤,也无法尽数掌握这套剑法的精髓。

最后,道教中人,终是意识到,这一套剑法太过繁杂,然人力有时尽,又如何尽数参透道机演化。

于是,这套剑法竟成了鸡肋,被束之经阁之内。如此便是千年。

直到某日,青灵子于乡野间带回一稚童。青灵子本欲以衣钵相传,一身道法神通一一演来,稚童皆是不喜。青灵子大怒,拂袖离去。稚童独自走入经阁之内,一眼便是相中这本诸天星辰剑。

这套自诞生那日起,便无人习成的鸡肋剑法,终于等到了它要等的那个人。

十年磨一剑,待他剑法小成那日,竟是直接挑了左丘不二。

时人赞曰:才也纵横,貌也纵横。不负萧心与剑名。

今时今日,剑萧然的诸天星辰剑已然大成。出手自有十万道剑气纵横。

而这十万道剑气分成三组,相邻两道剑气间又是隐隐想和,成了三座剑阵。这三座剑阵名曰:勾陈。勾有勾连c勾住之意。勾陈便意味着拖入困境之中。

勾陈剑阵成时,即使强悍如天狐这般的妖兽真身,也只能被暂困于阵中。

只是勾陈剑阵,能困住天狐c饕餮c穷奇,却也没有办法直接伤害的它们。好在,这个时候,剑萧然手中还有一柄长剑。

剑萧然纵身一跃,跳向天狐的那座剑阵。剑萧然一心御十万剑,虽然暂时将三名通神境的妖族分困于三座剑阵。然而,道剑无法持久。他只有一次出手的机会。

三名通神境的妖族,看似以天狐苏媚的修为最为高深,然而苏媚经过连番消耗,此时已是外强中干。所以,剑萧然把这唯一一次机会,留给了苏媚。

剑萧然跃入剑阵之中,那四万道剑气,与他心意相通,自然不会拦他。于是,他便提剑来到了天狐身前。

青霜剑芒微寒,剑萧然向前递出一剑,用的依然是诸天星辰剑。诸天星辰剑果真森罗万象,一剑出时又有三千五百二十一种变化。

天狐苏媚,那对灯笼般的双眼,泛出绿光,再一次用出时间规则。微寒的青霜剑在苏媚眼中,变得轨迹分明。苏媚从这些缓慢变化的轨迹中,看出三千五百二十种变化。

青霜剑落,剑锋刚好插在天狐左腹之上。正是之前被陈玄贯穿的伤口。

苏媚看穿三千五百二十中变化,终是躲不过最后第三千五百二十一种变化。

剑萧然的剑意沿着青霜长剑,直接灌入苏媚腹中。

苏媚仿佛电亟,再也无法维持天狐真身。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章 苦蝉之心 剑萧然的剑意刺入天狐的躯体内,只在一息之间,便搅乱了天狐肾脏脾脏。这道剑意寻着主动脉血管而上,下一刻便要刺破心脏。

若是心脏被破,即使苏媚的天狐真身生命力如何强悍,也只有魂归忘川。

电光火石间,饕餮与穷奇脱困而出。饕餮奋起四蹄,那对修了千年的本命羊角,对着剑萧然便冲了过来。

穷奇咆哮一声,虎爪亦是幽然。

剑萧然叹息一声,抽出青霜横于胸前,然后轻轻一跳。

饕餮的羊角撞在青霜剑上,剑萧然就像是片毫不受力的落叶一般,向后飘去。

当剑萧然立足银杏树时,他就是银杏;当他手握青霜剑时,他就是剑;当他一跃入风中时,他就是风。

饕餮的羊角,足以顶破世间最坚硬的盾牌,却没有办法穿透风。

剑萧然悠然而退。

饕餮与穷奇将奄奄一息的苏媚护在中间。此时的苏媚,恢复了倾城倾国的容貌,只是一张惨淡的脸颊,毫无生气。

热闹了许久的三苦寺,万籁俱寂。有人揉了揉自己的眼睛,有人觉得自己做了场荒诞的梦。

面对强如三妖将,剑萧然一剑暴起重伤天狐,飘然而退。其间固然有剑道之超然,但更重要的是此人对于战斗的智慧以及时机的把握。

在场皆是骄傲且自信的年轻人,比如林秦比如柳随心。然而,他们自问无论如何也做不到这样的战斗。

世间可有此战法?世间亦有此战法。

于是,他们只有保持着他们的沉默。

打破这份肃静的是一道天雷。

天穹中的劫云已经成型。酝酿了许久的第一道劫雷终于降了下来。

这条水桶般粗细的紫龙,像是要将世界撕成两半。整个三苦寺皆笼罩在恐怖的紫色光晕中。然后,惊天动地的一响。

这道天雷,没有落在剑萧然身上,也没有落在饕餮穷奇身上。这道天雷竟是降在了三苦寺那口枯井中。

天雷是上天用来惩戒修行者的手段。所以天雷又一个特性,便是喜欢劈那些境界高的灵力强的修行者。如果把境界用能量密度来理解的话,天雷更喜欢劈能量密度大的。

所以,这道天雷之所以降在枯井中,便是因为枯井中有一件东西。这件东西的能量密度远远在三苦寺所有人之上。

废弃多年的枯井在这道天雷下,只剩下一个黝黑丑陋的凹穴,像是道难看的疤。

这道难看的疤中,一颗墨绿色的珠子升了上来。这颗珠子飞的晃晃悠悠,像是喝醉酒的醉汉,又像是刚睡醒的婴儿。

这个时候,无穷远处的天穹,又响彻一道洪亮的雷声。

这颗珠子就像是刚从香甜的梦里被粗暴唤醒的顽童,恼火的抬头看了眼天空。

这个场面着实有些滑稽。明明只是一颗光润的珠子,但所有人都感受到它的恼意。

一束光柱自墨绿珠子生出,径直的射向天穹。这束光柱大概拇指这般的粗细,但是与广袤无边的天穹相比,简直比蜘蛛丝还要细小。

就是这样一束不起眼的光束,当它投入天穹时,天穹的眼睛便被遮蔽了。翻滚的劫云不再涌动,紫色的雷电不再生成,轰鸣的雷声不再咆哮。

属于上天的愤怒就这样平静了。

所有人屏气凝神的望着这颗珠子。

陈玄的感悟最为深切。他大概猜到,这颗珠子便是青祖言及的那颗禅心。只是他没有想到,这颗禅心刚出世,便平复了一场天劫。

通神境是修行界公认的修行所能达到的顶峰。这一理论已被奉为铁律。之所以如此,便是因为天劫的存在。

没有人能破通神境而出,就是因为没有人能战胜天劫。

但是这条铁律,今天就在陈玄的眼前,似乎被推翻了。确实有东西能战胜天劫,至少眼前这颗珠子做到了。

如此推论,那么这颗禅心的真正主人,那位无数年前的佛宗大德,岂不是已经破五境而出。可是,佛宗什么时候出现过这般了不起的修行者?这般了不起的修行者如何会籍籍无名?

就在有人感慨,有人费解之时,院落一角,一扇毫不引人注目的小黑门,突然被人推开了。

黑门之后,一个精神萎靡,衣着褴褛的乞丐走了进来。

与三苦寺的其他人相比,这个小乞丐身上灵力的波动堪称可怜。

而当小乞丐走进院内的时候,那颗绿色的珠子有些困惑的瞅了瞅安生,向着安生飞了过去。

这个时候,三苦寺的这些人才发现,院子里多了这么一个小乞丐。

“小心。”陈玄说道。

“小子。快让开。”林秦喊道。

“闪开。”柳随心嗔道。

就在这些声音还未落下的之时,珠子砸在小乞丐的胸口上。小乞丐就这样晕了。

而他胸口的珠子,直接融了进去。

天穹上的乌云,渐渐消散。清冷的月光洒在小乞丐的身上。

今夜正好是启元十五年七月十八日,双月最圆之夜。

三个月前,司星鉴批语“星出首盘”。两日之前,老和尚告诉安生“你便是那只苦蝉。这便是你的机缘。”

陈玄只知批语中的“星”指的是一颗禅心。却不知这颗禅心,又被称为“苦蝉之心”。今夜,苦蝉之心现于人世,便落在安生的身上。

原来,命轮轮转之时,机缘真的已经注定。

苏媚半躺在地上,夜间的石板微微发凉。苏媚望着安生,有些不甘。以身犯险,深入帝国国境,除了要杀剑萧然之外,也是为了三苦寺这件东西而来。最后竟是竹篮打水一场空,如何能够甘心。

她躺在那处,心中渐起杀意。

只是这道杀意刚起之时,便被她藏回最深处的阴暗中。因为,她看到了一个长着长长白色双眉的老和尚出现在安生的一侧。

无论她心中如何的不甘,当老和尚出现在的时候,也只能将所有的不甘埋进心中。“撤吧。”苏媚的语气中带着疲倦。

饕餮c穷奇背负着苏媚离去。

老和尚看着万妖海三名妖将,叹了句“何苦?”

何苦来,何苦去。镜花水月梦一场。

剑萧然走了两步,拉起坐在地上的陈玄,说道“师兄,辛苦了。”

陈玄一把扯住剑萧然,感慨的说道:“小师弟,我想的你好苦啊。”

剑萧然无奈的答道:“师兄,我真的不好这一口。”

小师弟的言辞总是这般犀利,就算是陈玄这般风趣幽默的人,也有些承受不住。只是他并没有松开紧紧攥着的双手。

气氛有一些尴尬,为了化解尴尬,陈玄看着老和尚,问道:“师弟啊,这位大师是?”

老和尚穿着杂色的布衣布鞋,看上去是那么普通。然而,当他站在那里,强大如饕餮c穷奇只能望风而逃。所以,这个普通的老和尚绝不普通。

陈玄有些疑惑的望着老和尚。

老和尚似乎很不习惯被人这样热切的盯着,轻咳了一声:“莫看了,又不是什么俊和尚。”

“一个吃酒的假和尚罢了。”剑萧然说道。

听到这句吃酒的和尚,陈玄似乎想起了某人,神情一变,恭敬的行弟子礼:“前辈可是活菩萨前辈?”

“活菩萨也好,假和尚也罢。终不过是让人喊的罢了。我便是我。”老和尚笑了笑,说道。

陈玄终于确定老和尚的身份,恼火的瞪了剑萧然一眼:“小师弟,怎么能对前辈如此无礼?”

“无妨无妨。青灵子是我挚友。萧然亦是我忘年之交。其实,你们几个师兄弟,我多数见过。唯有你这个娃娃,终日躲在山里,才有些眼生罢了。”

陈玄一个中年的道士,被人称做娃娃,着实有些怪异。只不过老和尚辈分极高,于他眼中陈玄却也只是个娃娃。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一章 黑甜的梦 柳随心离开了。临行前,看了剑萧然一眼。她来此间寻机缘,然后看到了剑萧然的剑。这便是她的机缘。她带着满足离开。

林秦离开了。他奉军令而来。临行前前,取出封明huáng sè的军令。微黄的纸面上,只写了一个字“败”。他沉默着想到,从军一十二载,今日是败的最为彻底的一次。片刻之后,他似有明悟,大笑三声离开。

陈玄离开了。青祖让他来看看。他来了,看到了许多。最重要的是,他看到了十五年未见的小师弟。临行前,他有些幽怨的盯着剑萧然,直到得到某种保证,才满意的上路。

剑萧然是最后走的。在他走前,老和尚问道:“真不去看看?”“时候未到。”说完这句,独来独往十五年的剑客,再一次踏上他独行的旅途。

安生的气息有些凌乱。

苦蝉之心所藏的,仿佛无穷无尽的力量,正粗暴的攻伐着他的身躯。

安生皮肤下的经络,蚯蚓一样的扭动着。他的肌肉不受控制的抖动。这些使得躺在地上的安生,看上去像是个癫痫发作的病人。

这个过程与服下劫尘丹后有些相似,只是狂放猛烈了不知多少倍。安生的五脏,已经被劫尘丹温养的较常人更加强大,血管也被开拓的更加坚韧。所以才能承受这样的攻伐,而没有爆体而亡。

清冷的月光下,安生的身体终于迎来了第二次也是最重要的一次改变。他的五官变得更加分明,脸颊上少量赘肉消失不见。他的身量变得更加清瘦,但是清瘦的身躯中,那些隐藏在皮肤下的肌肉,变得更有力量。

他的皮肤出现一丝开裂,这种开裂迅速的蔓延,在一盏茶的时间内遍布全身,就像是被火热的太阳炙烤了数月却得不到灌溉的大地一样。

开裂处,剥落下一片碎屑。碎屑下露出新的皮肤,像牛奶一样的白皙而且富有弹性。更多的碎屑纷纷剥离,就在这短短的时间里,安生竟是换了层新的皮肤。

新长出来的皮肤,莹莹如玉,想来会引得无数爱美的女子嫉妒。

而在肉眼所不能见的身体更深处,发生着同样的改变。安生的骨骼正与流经的血液发生着交换。这些骨骼正发生着难以现象的变化。

他在花药的坟冢前,入了修行的初境。此时他身上,那些微弱的灵力,同样变得很不稳定,就像是狂风暴雨中的一叶扁舟,摇摆不定。

老和尚只用了一眼便看出,安生正在破境,他在破阴阳境,他在昏迷中破阴阳境。

这一幕应该是修行历史上最荒诞的一幕。修行者的破境,必然是最终要的时期。这个过程中,修行者必然会小心的控制引导因为破境变得不稳定的灵力。

从来没有人如安生这般,在昏迷不醒中,开始破境,这样的事情和自杀有什么分别。

老和尚并不怎么担心安生。因为这一切的变化都是在苦蝉之心的作用下发生的。苦蝉之心就是安生的机缘,所以现在的一切都是安生的机缘。

安生并不知道自己正身处凶险的境地,此时的他陷入了深沉的黑甜梦乡中。

那是比深渊更加深沉的黑暗。

广袤无垠的天空下,是同样没有边际的大海。天空有些灰暗,海水有些浑浊。大陆与海洋的交界线,一条仿佛无限延伸着的白线。

黑色的海浪拍在白色的海岸线上,碎成许多huáng sè的沫子。

更遥远之外,天空与大海接壤的地方,有一条黑色的巨龙上下腾飞。那条黑龙的身躯,似乎比邙山山脉还要长。

尽管隔得很远,安生清晰的看清,龙身上每一片细鳞,以及一对金色的眼瞳。

那对金色的眼瞳中,没有任何的情绪波动,只有绝对的冷漠。透过这双眼瞳,安生看到了无限的光明与无尽的黑暗。

黑龙似乎发觉安生的窥探,发出一声龙吟。这声龙吟,比夏季最沉闷的雷声更让人烦躁。当龙吟响起时,海洋开始咆哮,大地开始震动,生灵开始颤栗。

自灵魂本能的颤栗。

于是,所有的生灵,无论智慧,向着黑龙顶礼膜拜。这些生灵跪的这般虔诚,像是要把额头埋进泥土和尘埃中。但是,他们的身体如同他们的灵魂一般,颤栗着难以自己。

所有的生灵都跪着,只有两个人例外。

安生没有跪。不知为什么,安生就是不想跪那条黑龙。他倔强的站着,抵触者灵魂的本能。安生感觉自己的灵魂变得滚烫,如同快要沸腾的水。他的身体也承受着难以想象的压力。全身的骨骼,发出牙酸的摩擦声。

即使如此,他还是站着,倔强的站着。

在白色的海岸线上,还有一个人同样的站着。与浑浊的海洋相比,那个人是那样的小。安生看着那个人,却觉得他的身影比天还要高。

那人站在所有生灵的最前方,仰头望着天际的黑龙。他的身躯是如此的稳定,在呼啸的风中,在滂沱的浪潮中,就像是坚毅的顽石。

那人一手指着黑龙,回过头看向安生。他的嘴角微微张合,再说这什么。

海边的风太过急切。这些风灌进安生的耳中,安生便只能听到风的声音。于是,安生尝试着向那人走了几步。

安生抬腿迈开第一步的时候才发现,海风早已在他的身前,布下一道无法逾越的风墙。他向前迈了一步,却被风吹到了原地。

他只能看着那人,对着自己比划着说着什么。安生猜忖,这许是重要的事情。

安生注视着那人,发现他的脸孔有些眼熟。无论安生如何回忆,却无法回想起自己什么时候见过这人。

然后,安生突然发现,自己根本看不清那人的脸。明明他就在自己的眼前,他的五官清楚的刻在自己的眼眸中。

安生的脑海中,那人的面貌始终只是模糊的轮廓。而让安生感觉熟悉的,正是这模糊的轮廓。

天空开始下雨,淅淅沥沥。安生伸出双手,一滴雨珠落在他的掌心中,竟是滴乌黑的水滴。

一场黑色的雨。

当黑雨降在陆地时,花草开始枯萎,土地变得荒芜。黑雨流淌入江河湖泊中,渗进大陆的角角落落,大陆生机渐失。

风终于停了下来。安生听到抽泣之声。抽泣声本应该是很微弱的声音。但安生听到的抽泣声,却是连绵不绝。

因为,所有的生灵都在抽泣。

安生看向那些跪倒的生灵,有很多在抽泣中死去。死亡如同瘟疫一样的蔓延。生灵倒下了一片又一片。

安生觉得有些恐惧,他转过头想去寻找站在风雨最前面的那人,却发现那里什么都没有。

这个时候,安生听到一首歌谣:

夜的脚步海上来,

腐朽的天空黑色的雨。

风中萦绕靡靡声。

亡灵啊,来把生者之名唤。

低吟浅唱,浅唱低吟。

听,丧钟在鸣!听,荒境绝音!

。。。。。。

当安生的意识仍然徜徉在梦境中,破境已经到了最后的关头。

有什么东西破了。天地元气向着安生涌去。这些天地元气,顺着安生的呼吸,进入安生体内。又随着安生的呼吸,排出安生体外。

只是这一来一去间,有极小的一部分天地元气留在安生体内。

这些留下来的天地元气,像是脱缰的野马一样,在安生的四肢百骸间四处游走。之所以如此,便是因为安生根本不知道如何修行。

这些这本质的天地元气,没有主人的领导,只能胡乱窜动。待它们流窜到身体表面,变会从皮肤的毛孔泄出,回到天地之间。

已经与安生的本心融在一处的苦蝉之心,再一次发挥它的作用。一道淡薄的灵力,从苦蝉之心散出,沿着一种固定的轨迹,在安生的体内循环。这些胡乱游走的天地元气,被这道灵气吸引,随着它同样在安生的体内循环。

随着这种循环,天地元气渐渐发生着改变。它们被打上安生独有的印记,变成安生体内的灵力。

当最后一次循环结束,这些天地元气彻底变成安生的灵力,在上丹田处,被收归入神慧魄中。

安生继续呼吸,这样的循环继续重复。安生神慧魄中的灵力,就这样一丝一丝的开始积累。

当安生神慧魄中生出第一丝自己的灵力,便意味着他正式进入修行的第二种境界:阴阳。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二章 说修行释修行 熹微晨光将天空染成鱼肚白,安生从他深沉的梦中醒来。

安生心有余悸的摸了摸自己的脸孔,又确认了自己的四肢,如释重负的吐了口气。昨夜的梦境太过于真实,如一张巨大的黑幕,遮在他的心尖之上。

他的眼珠儿骨碌碌的转了一圈,打量着有些熟悉又有些陌生的院子。这里的环境摆设与三法寺相似,只是一切显得井井有条。显是经常有人打理。

院子的矮墙坍圮了多处,看上去有些凄惨。但从坍圮处的痕迹看起来,应当是被新撞塌的。

安生依稀记得,昏迷之前,他曾在这里看到一些奇怪的东西,比如长着尾巴的女人,比如巨大的山羊之类。

于是,他有些担忧,担忧自己是不是真的从奇怪的世界中出来了。

这个时候,他终于看到在他身边守了一夜的老和尚,神色有些激动的说道:“大师傅,可算是见到你了。”

老和尚淡淡的说道:“现在还要喊什么大师傅吗?”

安生微微一怔,绕了绕脑袋,醒悟过来,严肃的说道:“师父在上,受小子一拜。”言罢,安生双膝跪于地上,挺着腰杆。左手手掌贴着地面,右手手掌贴着左手,额头缓缓磕在手背上。行了一个帝国最庄重的大礼。

老和尚乐呵呵的看着安生的一举一动,枯守寒寺三十载,终是等到了宿命轮回中的这个人。

安生抬起头,同样憨憨的笑了起来,“师父,我现在可以修行了吗?”

“你现在已在修行了。”

安生不解其意,问道:“师父,虽说和尚都爱打机锋,而你恰好是个老和尚。可徒弟我是个俗人,可听不懂这些机锋。您能不能说的明白些?”

“哪个打机锋了?哪个打机锋了?”老和尚抬手在安生的头顶敲了一记,有些恼火的说道:“我说你已在修行,就是已经在修行。这都听不明白吗?”

安生捂着头顶肿起的大包,他方才见到老和尚动手,本能想躲,却不知为何竟是动也不能动。但他此时心神沉浸在老和尚的话中,有些忘记头上火辣辣的疼。

他傻傻的笑着,问道:“您是说,我已经学会修行了?”

“修行一事,乃世界最深奥的学问。谁敢说自己学会修行?不过,你确实已经在路上。”

安生深吸了口气,平复激荡的心神,继续问道:“那么什么是修行?”

“你这个问题虽不像前几个问题那般白痴,只是过分刁钻了些。”老和尚略作思索,说道:“方才同你说过,修行实乃世间第一复杂之事。既然,没有人能够完全明白什么是修行。那么,你这个问题,也没有什么准确的dá àn。”

“天地万物,以息相吹。这里的息,便是天地元气。自荒神开天辟地,创造世间万物。这些天地元气,便存在于世间。依我来看,修行就是讲这些游散于天地之间的元气,转化为自己的灵气的过程。”

“这个说法到时简单易懂。只是如此说来,修行的过程岂不是就好像强盗抢劫一般。将天地元气劫掠过来,贮藏在自己的身体之中。”安生蹙眉问道。

老和尚面色复杂,答道“正是如此。我辈修行中人,皆是逆天而修。也因此,修行人往往最敬畏天意。”

逆天而修与敬畏天意,看似相互矛盾。安生却从中读出其间的无奈。安生仿佛看到许许多多前贤,在一条崎岖坎坷的道路上,艰苦的摸索前行。这条道路并不好走,途中遍布荆棘陷阱,一步行差踏错,就会跌落到无尽深渊之中。

不计其数的人,前赴后继的行于这条道路之上。这条道路不断吞噬者旅人的生命。但是更多的人,加入到探索之中。

渐渐的,人们终于踏出一段相对平坦的路。这世间本没有路,走的人多了自然也就有了。

这段路相对于漫长的道路本身,还是太过短小。只是有了这么一段路,后来人终于可以更快的走向那些还没有被发现的前方。

这些人走向前方,或者死去,或者消失,但终究有一个两个探到正确的方向。

安生苦思许久又问道:“修行既然是逆天而行,最早的人是如何开始修行的?”

老和尚摩挲着眉毛,说道:“很久很久之前,人族是不能修行的。那时候的人族,过得甚是凄惨。人族没有虎豹的速度,没有熊狮的力量,没有羊鹿的机敏。兢兢战战的存活在天地之间,只能沦为猛兽凶禽腹中的血食。”

“白龙上神怜悯人族的悲哀。赐人族以修行。从此,人族的日子相对好过了一些。”

“白龙的赐福并不是绝对的。不是所有人族都能修行。相对人族的人口基数,修行者的数量还是少的有些可怜。为了让修行法门能够一代一代继承下去,那些前辈修行者,从各个部族挑选拥有天赋的孩童,自小培养,以期能够薪火相传。于是,就有了宗派。”

“自人族能够修行开始,直到如今,已有数十万年之久。这些漫长的岁月中,出现不知多少修行宗门,也不知多少修行宗门湮灭,被历史所掩埋。”

“那么,佛宗呢?”安生问道。

“佛宗的思想由来已久。佛宗的创建却是在五千年以前。”

“五千年前,最初之佛,晓阴阳之事,悟死生之理。他收集整理了过往年间,佛宗的各种思想,成就他一家之言。这才有了佛宗。”

“在此之前,佛宗的修行者,都是些于乡野间苦修的比丘尼,凄惨孤苦,如孤魂野鬼。在此之后,方才有了正统的传承。”

“为了感念他的恩德,佛宗奉其为最早之佛。”

这段话的信息含量有些大。安生吞咽着口水,发现自己还是不能完全理解。于是,他发出自己的质疑:“您的意思是,佛祖曾今也是一个修行者,也曾生活在这片大陆之上。”

老和尚理所当然的答道:“佛祖自然也是人修过来的。他不生活在大陆之上。难道还要活在天上?”

“那可是佛祖,那可是传说中的人物。怎么可能会是个修行者?”安生还是难以理解。

老和尚抬手又敲了他一记:“佛祖不是个修行者。难道他是怪物吗?”

安生捂着肿的小山似的头皮,乖乖的蹲下,继续问道:“好吧。这个问题先略过。继续下一个问题。”

老和尚点了点头,示意他继续。

“世间如此的修行者,如何来区分他们的强弱?”安生问道。

“一般而言,我们通过境界来区别修行的深浅。修行一共分五种境界。”

“最初之境称为明心。此境界的修行者可以通过自己的感官,感觉到天地元气存在的痕迹。明心境就像是修行的门票。能够明心的人,便拥有修行的资格。修行者的数量之所以如此之少,就是因为能够明心之人,着实太少。”

“第二个境界称为阴阳。日者阳也,月者阴也。日升月落,阴阳流转。修行人通过特殊的法门,将天地元气吸收进自己的身体内,通过一系列的循环,转化成自己的灵力。这个过程与阴阳流转相似。一次天地元气的循环,便是一次阴阳转换。”

“此一境界的修行者,开始拥有自己调配的灵力,并以此施展神通道术。这一境界也被称为实境。只有到这个境界,才算是真正意义的修行者。”

“第三个境界称为星象。修行者通过日夜引纳天地元气,使得灵慧魄中的灵力不断积累。当量变引发质变的时候,便是阴阳进入星象。星象境可以说是阴阳境的增强。”

“进入星象境界之后,修行者对于天地元气的流动变得更加敏感。天赋好一些的修行者甚至开始明白一些天地之间的至理。这种感悟只可意会,不可言传。这一境界的修行者已经算得上是世间少有的高手了。”

“你询问修行者的强弱之分。很多时候,境界相差仿佛的修行者,孰强孰弱,就在于这种感悟的深浅。”

“第四种境界称为不灭。此间的不灭,非身不灭,乃神不灭。这一境界的修行者,他的神慧魄在经年累月的修行过程中,被磨砺的无比强韧。这种强韧无比的神慧魄,也可以称为元神。”

“元神修成之时,修行者已经开始超越的生死。修行者的元神是可以脱离独自成活的存在。只是这种元神离体的状态,非常凶险。元神无法离开太久。”

“第五种境界称为通神。通神之境也被称为神通之境。这一境界若是修道最高深处,念起之时,可令天地变色,可使江河倒流。”

“你不必如此看着我。很多年前,我确实已经修到了通神上境。可惜,从此之后,便止步难前。至于传说中,那些移山倒海的大神通,我怕是这辈子也难修成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三章 天劫与五境之上 一束天光打在安生半边身体上,另半边藏于墙边阴影下。

就在这三苦寺的矮墙边上,安生如饥似渴的吸收着老和尚诉于他的关于修行的一切知识。

“修行境界这五种区分方法,又是如何来的?是否与道宗有关?”安生兴致勃勃的发问。

“你倒是还知道道宗。”老和尚饺有兴趣的瞥了安生一眼,说道:“道宗或者说道教,其源远流长可追溯到一万年以前。只是相比于更加长久的修行历史本身。仍是短了一些。”

“至于五境的来历,有一种普遍的说法,来自于玄宗。”

“玄宗又是什么?为何我从来不曾听过。”安生问道。

“你不过修行了两日时间。没有听过很稀奇吗?”老和尚笑骂道。

安生无辜的抓了抓自己的头皮,无奈的承认自己对于修行却是是个一无所知的小白。

“许久许久之前,当道宗还只是南方群山中几个破道观的时候,玄宗就已经是这世间第一修行宗门。玄宗鼎盛之时,其势力分布之广泛,宗内门徒之数量,就算是现在的佛道两宗加起来,也难望其项背。”

“即便是这般的大宗门,最终还是断了传承。修行路途之坎坷由此可窥一斑。”老和尚感慨的叹了一口气。

“修行历史如此之长远,难道真的从未有过修行者能够破五境而出。到达更加遥远更加广阔的地方吗?”

“首先你必须明白,为何五境便是修行的终点。”

“为何?”

“修行本是逆天而行。那么上天自然不会放任人族惬意的修行。上天用来惩戒修行者的手段,便是天劫。”

“当你的修行境界达到通神境界,神慧魄中的灵力积累已经颇为可观。老天爷就能够感知到你的存在。而到了这种时候,如果你明目张胆的在老天爷的眼皮子底下,暴露自己的境界,天劫就会落到你的头上。”

“什么是天劫?天劫的本质是天地之威。这种天地之威的外显便是天雷。天雷是比夏季午后雷雨时形成的雷电更加恐怖更加纯粹的存在。”

安生有些口干舌燥,他默默的听完老和尚的这段话,开口说道:“若是修行到了最后,都是要被雷劈。那我还是一辈子停留在不灭境界。”

老和尚摇了摇头,继续解说“你这种想法也不奇怪。只是修行破境自有机缘。很多时候,并不是你不想破境就能够不破境。”

“能修到不灭境界的修行者皆是有智慧之人。这样的人更加难以忍受破境的y一u hu一。终是想往那更高远处望上一眼。只要他望了这一眼,又如何能够自甘于不灭之境。”

“我这辈子做的坏事着实多了些。这贼老天会不会不等我修到通神境界,就拿天雷来打我。”安生有些不安的问道。

老和尚有些跟不上安生这种天马行空的思维,顿了一会才问道:“你的头上可是比旁人多张了对角?”

“没有啊?”

“你身后可是多了条尾巴?”

“没有啊。”

“既然都没有,天雷为何要提前来打你?还是说你是这天盖子的妻子私通男人生下的妖孽吗?”

“师父,这种说法甚是粗俗。你是个出家人当有讳言。”这句话还未说完,安生又被老和尚狠狠敲了一记。他幽怨的看了看老和尚,无奈的继续自己的提问。

“如果通神境界的修行人,一辈子不展露自己的修为境界。是不是便不会挨雷劈?”

“这样的说法倒也没有错。只不过当你真正修到通神境界,很多时候便会迫不得已的使用通神境界的神通。比如到了性命攸关之时。”

“即使真能一辈子藏着自己的境界,但你若想要破通神境界而出,仍然是要直面天劫之威。有一种关老相传的说法,能够战胜天劫的修行者,便能够到达五境之上。”

“真的有人战胜过天劫吗?”

“这个问题我不知道。”老和尚摇着头,说:“具我推测佛祖可能已经修到五境之上。”

你是佛宗弟子,自然是要捧一捧祖师爷的臭脚。安生腹诽着,只是这番话打死他也不敢明说:“若佛祖真的曾战胜过天劫,为何没有留传下战胜天劫的方法?”

“这个问题,我同样不知。只有佛祖自己能够回答你。或许是佛祖用的方法太过独特,只能他自己才能成功。又或许这种方法,在漫漫历史中,断了传承。”

安生舒展着微僵的脖颈,有些落寞的垂下了头。

“你不过是刚入了门的初学者。何必费心去想那些遥不可及的东西?”老和尚宽慰说道。

安生指着不远处一棵刚刚低矮的灌木说道:“此时的我,就如同这矮小而卑微的小树一般。但若是我不敢抬头去望天,又如何能长成参天巨木呢?”

老和尚没有想到安生竟能说出这样一番话,细细体会着话中隐含的悍然与不屈,赞赏的说道:“不错。修行之人当复如是。”

“你已问了我这么多问题,我也来问你一个问题,如何?”

“请问。”安生说道。

“何为修行?”老和尚问道。

安生皱了皱眉,说道:“这个问题您方才已经解答过了。修行便是将天地元气转化成自己的灵力的过程。”

老和尚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说道:“这只是我的看法。那么你呢?此时的你又是如何认为的呢?”

安生低着头盯着眼前的青石板:“修行是不断悟境然后破境的过程。”

“依然太过狭隘,没有跳出我的框架。”

“请师父指教。”

“你既然说修行是不断的悟境。那么如何去悟?从何处去悟?”

“道宗讲道法自然。我佛宗亦有佛在心中坐的说法。所谓的悟,便是用自己的本心去体悟生活百态。那么生活就是一种修行。”

“修行可以很宽泛,修行同样可以很具体。宽泛而言,四季的轮回,死生的交叠,冬日的寒雪,夏日的雷雨,皆可以是修行。具体而言,沏一杯茶,饮一壶酒,抚一首曲,作一首诗,也是修行。”

“修行无处不在。只在于你是否看得到。看到了便是你的修行。看不到便无可奈何。所以修行也是随缘的过程。随缘而修,随缘而行。随缘既是修行。”

“就好像此时此刻,老和尚的肚子恰好饿了。而和尚的身前,恰好有一个自己刚收的弟子。这便是我的一种缘分,也是你的修行。”

老和尚的话已经说得很直白,安生如何能听不懂。他按了按自己的小腹,才发觉自己同样饿的厉害。他尴尬的笑了笑,问道:“师父,何处能造饭?”

“柴房有米,灶台上还有碟酸萝卜头。”

生火做饭,安生的动作很熟练。两大碗的稀饭和一碟酸萝卜摆在桌上。安生扒拉着碗里的饭,神思却还放在之前的对话中。

老和尚咬了根小萝卜头,惬意的说道:“这是山下王猎户家送我的酸萝卜。这家婆娘的手艺着实不错。皇宫里的御厨也做不出如此地道的小菜。”

“若不是前年我医好了他那个宝贝儿子。只怕他还舍不得送我。你跟着我也算是有福了,不然如何吃得到如此好的东西。”

“嗯。”安生心不在焉的应了一句。

老和尚抬头望了安生一眼,有些恼火的用竹筷敲了敲桌面。

“怎么了?师父。”安生回过神,问道。

“生活便是修行,这么快便忘了?”

“方才有些走神了。”

“既然生活便是修行,那么吃饭自然也是一种修行。吃饭的时候不好好吃饭,却去想些有的没的,便是错过你与这顿饭中的缘分。”

安生听着话中的真意,然后笑着说道:“我明白了师父。”说罢,他举筷夹了根萝卜,咬了一口,说道:“这萝卜虽然是萝卜,却是我吃过最好吃的萝卜了。”

老和尚心中复述一遍这句有些嚼舌的话,心中一叹,果真是个苦孩子。

这是,他余光看到,就这么一会功夫,安生又夹了根萝卜放到碗里,哪里还顾得上唏嘘感慨。老和尚怒道:“你这孩子,吃的如此急做什么?”

一顿简陋早餐,一番风卷残云。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四章 大手印 一顿饭吃完,老和尚惬意的舒展着腰。安生乖巧的奉了杯清茶。

深山寒寺,茶也不是什么好茶。老和尚浅浅啜了两口,却觉满口清香,好不得意。他斜眼打量了身前的安生。三十年夙愿,终是等来了宿命轮转的传人。自是老怀安慰。

安生也正贼眉鼠眼的打量着老和尚,几次张了张口,却什么都没说。

“有什么想问便问,扭扭捏捏做什么?”

“师父我问了,你可不要生气?”

老和尚将手中茶盏放在桌上,摇了摇头,说道:“既如此,你还是不要问了。”

“别啊。”安生舔着脸说道:“师父,你也知道我为什么要修行。”

“今日也已经说了这么多修行中的事情。可我还是不知道如何去报仇。请师父教我报仇的手段。”

老和尚叹了口气,看着安生倔强的神态,从椅子上站起,踱步走到屋外:“我佛宗以慈悲渡人,以戒行律己。没想到今日,却要传你shā rén的本事。”

安生佝偻着腰,跟在老和尚的身后,说道:“师父有慈悲心。可佛陀亦有怒目时。”

“罢了。这是你的心魔。今日我不教你,他日你迟早还是要学。”老和尚苦着脸,额间的横纹皱成一个苦字。

“佛宗传承三千年,其间衍出分支无数。苦修佛,自成佛。因其理念差异,修行法门也各有差别。”

“师父,我们属于那一脉?”

“禅宗。佛宗以禅念来精进智慧,天下的和尚大多都参禅。但以禅念入修行的却只有禅宗一脉。”

“禅宗以禅念入修行,以禅定进益之。”

“何谓禅定?《坛经》言:外离相即禅,内不乱即定。外禅内定,即为禅定。对外,面对五欲六尘,世间生死诸相能不动心,就是禅。对内,心里了无贪爱染着,就是定。参究禅定,就是我们这一脉增进修为的方式。”

“增进修为可以说是内功,那么外功呢”安生知道终于说到关键处,急切的问道。

“内功,外功。这种说法甚是有趣。修行之路,并非坦途。佛宗创立至今,自然有护法手段。这些护法手段,便是你所指的外功。”

“这些护法手段,种类繁多,修行法式,各不相同。佛宗也有十万神通的说法。只不知,你想学哪一种?”

“自然是shā rén最方便的那种。”

“罪过,罪过。佛宗护法手段,在你眼中却是shā rén手段。罢了,我便传你个大手印的神通。”

“何谓‘大手印’?无缘大慈,同体大悲。大是慈悲的精神。手代表入世以及诸多缘起和现象,为诸法空性智。印,为印记,决定义也。唯此为最高无上,故名‘大手印’。”

“欲修大手印,须得三密加持。包括身密,手结契印;语密,口诵真言;意密,心观佛尊。”

说话间,老和尚领着安生走到了前院。

三苦寺的前院布置,同样与三法寺如出一辙。院中却多了十六尊石佛像。安生依稀记得,三法寺中,也有几个石基。如今想来,应该同样是几尊石佛。

这些石佛被风雨腐蚀了千年。佛像上的油彩早已经剥落。只剩下黝黑暗淡的石质本身。石佛的表面坑坑洼洼,连石佛的表情也已经辨不分明。

唯有石佛的手臂以及细长的手指,依然形态完好。这些石佛,手臂的摆放,十指的手势各有差异。

十六尊石佛,便是十六种手势。

老和尚指着右手第一尊石佛,说道:“你且看看。能不能看出些什么?”

安生依言,细细的打量着石佛,觉得这尊佛像以及它双手的姿势,很是熟悉。这种熟悉感与无间炼狱中见到三法印的感觉很相像。

不经意间,安生举起自己的双手,模仿着佛像的姿势,将手掌在身前并拢。双手内缚,两食指竖合,以拇指压无名指。

当安生摆出这个奇怪的手势时,身体中流动着的灵力,开始向着指间汇聚。安生只觉得双手变得越来越沉重,像是有什么东西要从指间喷出,却被死死的堵着。

这种堵塞的感觉,充斥安生的心中,使他有些焦躁。安生想到老和尚提到的三密加持,手结契印为手密;口诵真言为口密;心观佛尊为意密。

于是,安生凝神端详着眼前的佛像,抛开一切杂思。

这尊被时光消磨的面目全非的佛像,那些生硬的面部线条,变得越来越生动活泼。安生的心中竟是投射出一尊宝相庄严的不动尊菩萨。

这尊菩萨盘坐于石座之上,呈童子形,身后背负猛火。顶上有七髻,辫发垂于左肩,左眼细闭,下唇啮上唇,面孔青黑两色,现嗔怒像,右手持利剑,左手持罥锁做断烦恼之资。

这尊菩萨的形象凝聚成形,安生心中的烦闷,如同积雪遇到烈日,溶解成涓涓细流。

体内灵力的流动变得更加顺畅,指间的那股力量距离喷薄只隔了最后一张薄纸。

这个时候,老和尚开口念道:“南无,三曼多伐折罗赧,悍。”

一团淡淡的氤氲的金色光芒从安生手掌间拍了出来。这团金团看起来松松散散的,却依稀可以看出正是安生捏的手印。

金光飞了一阵,打在一块大石头上。棱角分明的石块上,变多了个凹痕。

安生望着那个小凹痕傻傻的笑了。

“这就是大手印?这就是修行?”安生终于亲身真切感受到了这种世俗之外的力量。这种感觉确实很好。

老和尚根本没有想到安生竟然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悟出第一个大手印,不动根本印。修习大手印所必须的三密加持,须得以深厚的禅念为基础。可不是什么你看上一眼,就能学会的功夫。

所以,老和尚难以理解。只能认为安生生有宿慧。

“方才那一串生涩的发音便是口密吗?只是这话听起来不像帝国通语。”安生平复了一下激荡的心神,问道。

“这确实不是帝国通语,也不是北方异族的语言,这是佛的语言,因此才叫真言。”

“你所悟这一手印的乃是不动根本印。意味不动不惑的意志。不动根本印,又有一十四种变化。”

“一十四种变化?可这尊石像不就一个手势?如何还有一十四种变化?”安生问道。

“肉眼所见,只是外相。当你不着外相,便可以尽悟所有变化。”

“怎样做才能不着外相?”

“外离相即禅。等你参透禅机,自然不着外相。”

安生苦恼的垂下头,始终想不出个所以然。

“禅念之事,你修行越久,体悟越深。不要急在一时。何必烦恼,不如去看一看下一个佛像。”老和尚笑着说道。

安生抬头向着第二尊石像看去。一时间,又一尊菩萨浮现在安生的心中。

这尊菩萨三头六臂,立于莲花座上。头戴骷髅冠,每面颜色不同。他的六只手或持物或结印。上面右手持金刚杵,左手结怒斥邪恶印。中间双手怒击掌,掌声轰鸣,天地颤动。下面双手握毒蛇,意为镇伏毒龙。

正是大轮金刚菩萨。

安生的双手不经意间,按照这尊石像的姿势摆了出来。双手做相背,右手朝上,左手朝下,手背相向,两指小指背向相钩,两食指亦是背向竖立。

灵力以一种不同的方式,在体内流动,最后汇聚于双手之上。

老和尚开口喝到:“唵 娑嚩婆嚩戍度憾。”

安生手中又拍出一道散淡的金光。这道金光与第一道金光看上去相似,但安生却感受到截然不同的气息。

“这是象征生命力的大金刚轮印。”老和尚说道。

有了第一次的经验,安生只是点了点头,默默记下老和尚所说一串拗口的真言。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五章 自明佛谛 三苦寺前院一十八尊石佛像,安生依次打出一十八种大手印。

安生只一眼悟出第一种大手印时,老和尚认为安生有宿慧。所以,安生打出毫无间歇的打出第二种大手印时,老和尚并不诧异。

然而紧接着安生打出第三种,第四种大手印,老和尚的心颤了下。每一种大手印,皆是一种智慧。即便生有宿慧,也不可能通晓如此多的智慧。

当安生继续往下,将十八种大手印尽数学会时,老和尚揉了揉酸涩的眼睛,觉得一切皆是这么的不真实。

他记得自己当初修习大手印,花费十二年时间方才悟通前十种手印。那时候,师父便赞他慧根深远,认为他可能是三百年间第一个全部领会大手印的僧人。

世间没有生而知之的人,即使是生有宿慧之人,也不过是于某些领域,有一些超出常人的直觉。也就是世人所谓的天才。

佛宗也有知见障的说法。知见障就是因为对真相正理的无知,无法证知一切法的根源,成为佛道上的障碍。

而安生的身上,竟是看不到一丝知见障。

十八种大手印,代表的十八种大智慧。他看到了,就明白了。

老和尚并不知道,在无间炼狱中,安生同样看到三法印,然后便明白了所有佛法的总纲,在孤独炼狱中,安生听到无念行,然后便明白了八大自在。虽然,因为安生自己修行境界的低下,无法在现实中做到。

老和尚想起很多年前,在一本旧书上看到的一行话。这行话在三法寺前,他也曾对安生讲过。这行话便是:

佛经中记载一种名为“苦”的蝉。幼虫潜于地底最阴暗的角落,浸于最腥臭的污水之中。饥食腐土,渴饮酸水,至于一十五年。幼虫钻出地底,蜕为成虫。以清晨的露水濯洗双翅,振翅而飞,发出第一声清鸣。其音澈而其声远,自明佛谛。

这便是自明佛谛,生来便明一切佛谛。

安生看完十八尊石佛像后,并没有急着询问老和尚。在最后一尊石像前,他随意坐了下来,双腿相盘,呈散莲花状。两手平放于腿上,一掌置于另一掌之上。双手仰放下腹前,右手置左手上,两拇指相接,结禅定印。然后闭目沉思。

这时候的安生,脸上无悲无喜,色受想行识,五蕴皆空。外尘不染,内心澄静。进入最深的禅定之中。

神慧魄中燃起一簇幽蓝色的火苗。这簇火苗寂静燃烧,不温不冷,乃是最纯净的灵力所化。

散诸四野的天地元气,被这簇火苗吸引,进入安生身体的速度变得快了起来。原先只是随着呼吸被动的吸收,现在确实主动的钻了进来。

经脉间的循环速度也随着变得更快,这簇火苗燃烧的更旺了一些。

一只粉色的蝴蝶,或许是飞的有些累了,落在安生乱糟糟的头发上,只是觉得今日停的这根野草似乎与往日软了一些。

这是安生第一次禅定。禅定的时间有些久。直到日落西山的时候,安生才睁开了双眼。

他的身前摆了个木碗,碗上放了两馒头。安生按了按自己的肚子,才发觉又有些饿了。他转过头看了看快要被远山遮住的太阳,才发觉竟是过去这么多的时间。

他嘴上塞了个馒头,手上又拿了个,四下寻了寻老和尚,发现老和尚正在正殿的佛像前诵经。

“醒了。”老和尚背对着安生,闭着眼说道。

安生咬了口馒头,有些奇怪的说道:“师父,你背后张眼睛了吗?怎么看到我的?”

老和尚停下手中拨动的念珠,说道:“也不闻闻自己身上的味道。比我这个老和尚还要邋遢。也不知多久没洗了。”

安生尴尬的闻了闻自己身上:“有吗?我怎么闻不到。”然后嘿嘿的笑了笑,问道:“师父,接下来我该怎么修行?”

“接下来,是啊,接下来你怎么修行?不如,你来教教我。”

“师父,您可真是爱说笑。”

老和尚转过身,叹了口气,盯着安生神色有些异常。安生修佛的速度实在是快的匪夷所思。像这样的人物,老和尚便是在书中也没有见过。他现在确实不知道该如何继续教导安生。

安生察觉到老和尚的异状,他摸了摸自己的脸,有些不安的问道:“是不是我的修行出了什么问题?还是说我太笨了。”

他伸手扯住老和尚的衣袖,语气恳切的说道:“师父,您可不能因为我笨,就不教我了。”

老和尚听到这句话,突然变得有些激动,他狠狠甩了甩衣袖,从安生的手中夺了回来:“你笨吗?你笨吗?你笨吗?你这要还算是笨,其他人是不是都不用活了,全部笨死得了。”

安生目瞪口呆的看着老和尚。他虽然知道自己的师父,脾气有些不好。可他没想到老和尚竟会这般失态。

他呆了片刻,猛然间灵光一闪想到老和尚愤怒下隐含的意思。有些不可思议,所以安生小心翼翼的试探着问道:“难道我真的是个修行的天才?”

天才,天才怎么会是你这样的。老和尚不嗔的想到,如我这般的算是天才。像你这样的算什么?怪物吗?

安生看着一言不发的老和尚更加肯定自己的推论。他很是欢喜,这种欢喜的感觉就像是从前在阴渠边上捡到小花药一般。所以,他欢喜的跳了起来,手舞足蹈。

“禅定的法门,你已经学会了。十八种大手印,你也全部悟了。我也不知道接下来该教你什么了。”

这一句不知道该教你什么,像一盆冷水浇在安生身上。安生迅速的冷静下来。一双幽怨的看着老和尚,就像是在说,就算我真是个天才,你可不能真的什么都不教啊。

“你也不必如此看着我。师父领进门,修行在个人。我是真不知怎样教你了。或许,接下来要靠你自己教自己了。”

“虽说万法只向心中求。但你此时所知仍是太少。真教你向心去求,你心中无物,自然也无可求。你且去多看些佛经。”

“荥阳帝都外,有一座寺庙,名曰慈感寺。乃是我少时修行的地方。寺中有一间藏经阁,内有大小佛法三千卷,具是正善之门。你可以去通读一遍。若是有什么不明白的,去找你的师兄道衍。此时,他应当正是慈感寺的住持。”

安生静静听着老和尚的话,却从中听出一丝离别意。他有些不安的问道:“就我一个人去吗?”

老和尚点了点头。

“师父。”安生跪在老和尚身前,“你可才教了我一天啊。”

“我本是想多教你几天。谁知你自己学的这么快。”老和尚打趣的说道。

安生并不觉得好笑,爷爷已经走了,花药也已经走了,这个世间他已经没有亲人。但是眼前的老和尚,虽然相识不久,安生却从他的身上找到爷爷的味道。

他知道老和尚是真心待自己,虽然他并不明白为什么。他在老和尚身上,重新找到家人的温暖,又怎舍得这么快离去。

老和尚闭目坐回到佛像前,不再去看安生,说道:“这爱别离的苦,你怕是这辈子都看不透了。”

“因缘所生法,我说即是空。”

“你走吧。”

安生望着老僧有些瘦削的背影,重重的磕了三个响头。

披着夕阳的斜光,安生缓缓走下首盘峰。

这条山道曾经遍布法阵,陷阱。此时,皆已经消失。

寂静的山道上,只有安生一人的身影,有些落寞。

安生最后看了眼快要淡出视线的三苦寺,以一种极为坚毅的心,强迫自己转过身,继续向前走去。

再过了一处弯,安生远远的眺望到,有炊烟袅袅正在升起。安生记得那个方向,正是叶城的方向。

他在那个方向,望了许久许久,冷笑一声,对着空气中,不存在的人说道:“我要回来了,你们可要等着我。”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六章 红墙白雪两相映 客来居,叶城这样的小地方,已经是难得清雅的酒楼了。

二楼雅间内一盆普通的盆景也是设计精心。只不过,这般清贵的陈设,在这帮酒客的眼中也是大瓷碗碎了一地—白瞎。

在常三那处白得了六根金条,叶言的腰包鼓了起来。于是,便领着他手底下一票弟兄来此间摆一摆阔气。

客来居的店小二将一锅刚出锅的红烧乳鸽摆在食案上。

房间内酒气薰薰。这帮子大爷明显喝的有些高,甚至有几个已经吐了一地。还有几个,指着店小二低声笑骂着,不知说着些什么。

店小二低着头,小意的询问这些醉汉还需要些什么。生怕说话大声一些引得他们的不快。

叶言摆了摆手,示意他退下。

酒是好酒,菜是好菜。叶言的心思却没有放在酒菜上。他的心绪有些不宁。他拿起身前的酒盏,饮了口闷酒。

跟着他最久的蒋山,看出叶言的心不在焉,问道:“头,出了什么问题吗?”

叶言把酒盏推回食案,“还记得前几日抓的小乞丐吗?”

“不是被送到三爷府上了。出什么问题了吗?”

“小乞丐被人捞出来了。”

蒋山吸了口凉气,问道“什么人,竟能从三爷手里捞人?”

叶言面色微寒,说道:“县守大人亲自去捞的人。”

听到县守大人四字,蒋山心中一悸,唇色发白,问道:“会不会出什么问题?”

叶言摇了摇头,他担心的并不是县守。尽管县守高高在上,也必须遵守guān chǎng的规则。他虽然只是个捕头,关系却是错综复杂。

县守并没有那么容易就动得了他。他担心的是县守身后的那个男人。据说那人是三清观的道士,是一个修行者。

叶言可以不担忧世俗的力量,却警惕着世俗外的力量。

店小二从雅间内退了出来,微微喘着气。在这样的酒肆中做活,最怕的就是遇到一群喝的烂醉的酒鬼。

他低着头走在几步,却不想一头撞在一个人身上。店小二抬头道了声抱歉,发现撞到的是个十五六岁的年轻人。

这人穿了身简单的粗布长衫,相貌也十分普通,只是一双眼睛明亮异常。店小二看到他的右手上,缠了层厚厚的布条。

年轻人笑着说道:“不妨事。叶大捕头可是在这里?”

店小二看到年轻人嘴角一抹笑意,便觉得对方很是亲近,迷迷糊糊中便应道:“走廊尽头,左拐那间就是。”

轻轻推开房门,安生跨步走了进去。他的嘴角仍是挂着笑,但他那双蓝色的眼眸比冬日里坚冰更冷。

他的目光在雅间中的这些醉汉身上一一扫过。这些人他都有印象,那夜围捕时,这些人都曾经出现过,那么这些人就都该死。

安生的目光最后定格在叶言身上,然后他的嘴角翘得更高,竟是要飞扬到天边一般。

雅间内的这些醉汉,多数是些游手好闲的莽汉,这些人仗着有些个力气,却又好吃懒做,养成飞扬跋扈的性子。最后被叶言收服,做了县衙的捕快,才逐渐有些规矩。

此时,被安生横眼扫过,竟是觉得那少年眼中的自己如同些待宰的猪羊牛狗一般,如何能忍得住性子。再加上肚中灌得满满的黄汤更是恶向胆边生。

安生的余光瞥见这些正在卷着衣袖,跃跃欲试的莽汉,突然觉得有些无趣。

fu ch一u这样的事情,若是变得太过简单,着实有些无趣。

便如同当日在叶城接头,唐灵面对常三一伙人,就生出许多无趣一般。修行者对于普通人实在很难提得起兴趣。除非面前是帝国装备精良,训练有素的军队。

安生只是抬起手,将双手的食指拇指竖直,其他手指交错相合,捏了个象征自由支配自己以及他人身躯的力量的内狮子印。

这个动作落在叶言和他的手下捕快的眼中,只是觉得少年做了个奇怪的手势,然后自己便呆呆的立在原地,不得动弹。

叶言望着门口的少年,认得他就是那夜的小乞丐。第一眼看到他时,叶言有些迷惘。他不明白这个小乞丐,为什么会出现在此处,怎么敢出现在此处。

在他的想象中,这个小乞丐或者是远远的逃离了叶城,或者是小心的躲藏在黑夜的最深处。可他偏就这般光明正大的出现在自己的眼前。

然后,他看到少年做了个奇怪的动作。一道奇怪的力量便束缚住了自己。于是,他想到了某种可能,汗浆如水一般冲刷出来,打湿了他的衣襟。

他觉得有些荒谬,不过是几日的光景,小乞丐就成了他最为警惕的修行者。

他死死的盯着这个不知从何处归来的少年,看到他从身后抽出一把柴刀,看到他挥着柴刀切瓜一般的砍倒他的手下,看到他一步一步的向自己走来,一步一个血印。

鲜血顺着柴刀滴落,刀刃上冒着丝丝热气。这是把普通的柴刀,刀面上并没有设计放血槽。砍了这么多人,刀刃已经发卷。

安生走到了叶言的面前,雅间内还活着的也只剩下他们两人。此间已是人间炼狱。

行走于血泊之中,安生没有任何不适。没有惊慌,没有兴奋,他的脸上保持着绝对的平静。这样的平静在叶言的眼中,就成了绝对的冷漠,对于生命的冷漠。

叶言不知道这个少年是如何做到对于生死这般的淡然。但他明白,自己马上就要死了,就在下一刻,这柄柴刀就会破开自己的咽喉。

他吞咽了口口水,喉结有些发痒,似乎已经提前感觉到那把柴刀割在喉管上的寒冷。

安生没有像故事中fu ch一u的主人公那样,在杀死自己的仇人前,先大义凛然的说一番套话。在他看来,shā rén这种事情,从来无关大义。

他只是扬起手中的柴刀,手起便要刀落。

当安生的柴刀举到最高处时,叶言突然能动了。

不知何时,叶言的右手手掌中,多了张皱巴巴的黄纸。就在安生举刀时,那张黄纸被叶言撕得粉碎。一道微弱的灵力,从黄纸中窜出。借着这道灵力,叶言终于摆脱内狮子印的束缚。

叶言将腰间的佩刀抽出,竟是后发先至的刺到安生的胸膛。隐忍多时,为的就是最后一丝生机,所以这一刺用上了叶言全部的力量。

在安生还没反应过来前,刀尖扎到了他的胸口,安生有些吃惊的看了看自己的身前。

被刀刺到的那处,粗布麻衣已经破开个小口,裸露在外的皮肤上,多了个白色的小点。而叶言那把佩刀,刀身折弯成了一个直角。

至于叶言,他有些失神的看着自己的佩刀,最后的搏命一击,竟然是这样的一个结果,着实很难接受。

他指着安生,魔怔的大声喊道:“你是妖族。”

安生也不明白自己的身体为什么突然变得刀枪不入,但他并没有纠结太长时间。就在叶言喊出那句“你是妖族”时,他的柴刀再次落下。

柴刀上的力道太重,将叶言的头颅直接砍了下来。

失去头颅的躯体中,喷出一道血柱,落在粉饰的白洁无暇的墙壁上,开了朵好大的梅花。

白墙红雪两相映。

安生细细看了会这朵红梅,沉思了片刻。

并不是因为shā rén而产生负罪感。安生只是在反思这场战斗中自己的错误。

若不是自己莫名其妙的变得铜皮铁骨,或许叶言临死前的一搏,已经重伤了自己,甚至于可能杀死了自己。这样的事情,安生会想起来,不免有些后怕。

于是,他终结出了一个道理。只有死去的敌人才是好敌人。在敌人没有死去前,决不能有一丝一毫的松懈。而哪怕再弱小的敌人,也要用上自己全力,不能懈怠。

狮子搏兔当用全力。

想明白这番道理,安生随意从一具死尸上撕了块干净的布,擦拭着柴刀上的血迹。推开房门,从酒气中混杂着血腥味的雅间走了出来。

半柱香之后,店小二再次推开雅间的房门,发出一声惊悚的尖叫。人们才发现,在这闹市之中,发生一件惊天大案。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七章 启元十五年间事 安生又回到花药的坟冢前。

离开客来居,安生又去了趟常宅,自然也是一番腥风血雨。

那些迫害过花药以及自己的人,都已经死了。常三与叶言甚至被他砍下了头颅。安生还记得这些人死前的面孔,有愤怒,有绝望,有怨毒。

无论如何,这些都与安生在没有关系。死者俱往矣。安生只是有些累。

fu ch一u将压抑在他心头的邪火,尽数的宣泄而出。然而,当他做完这一切的时候才发现,自己竟是一无所有。天地苍茫间茕茕一人。

安生坐倒在地上,双眼空洞。

与这世间多数少年少女成长不同。在安生五岁那一年,他便曾站在悬崖前,思考着死或生的问题。

在崖坪上吹了半日的山风,安生最终退了回来。然后,他问了老乞丐一个问题:“人为什么而活?”

老乞丐摸着他的头,乐呵呵的告诉他:“人从来都是为了活着本身而活,而不能是为了活着之外的任何事物而活。”

老乞丐又告诉他:“既然活着都没有活明白,何必再去思考死的事。”

从那时起,他就真的再不去想有关于死的任何事。

今天,在花药的坟冢前。安生终于又开始思索有关于死亡。因为,他发现自己有些活明白了。

活明白了就有资格去想死的事。

只是这一次,不会再有一个老乞丐摸着自己的头告诉自己,什么是死。

安生的思绪飘出去很远,他忆起十五年间的点点滴滴。然而,他忆的最多的还是有关于花药的一切。

在那间昏暗的地牢里,他抱着死去的花药,那具逐渐冰冷的尸体。

他回想起花药留给自己最后那一句话,要好好的活下去,要更加自私的活下去。活下去,带着两个人的希望。

安生抬起头,看了看花药的坟冢。接着,他站了起来,走到老乞丐的坟冢前,喃喃自语的说道:“活着是为了活着本身。那么死亡是为了让活着的人更好的活下去。我说的对吗,爷爷?”

两座并立的坟冢前,只有一朵白色的小花摇曳着,摇曳着。

。。。。。。

安生并不知道,就在他对于生或死进行胡思乱想的时候,整个叶城快要沸腾了。

县守李瀚站在客来居那间雅间的门口,急得团团直转。

今日,叶城的这两宗命案,死亡人数之众,骇人听闻。这般的案子,怕是遍数启元年间帝国发生的所有案子,也找不出一件。

按照常理,发生这样的案子。县府的差捕是一定要到场的。而此时,府衙的所有捕快,全死在了这间雅间内。

华安街上那宗命案,死的人其实更多。只是死在此处的皆是官府的差人,所以影响更是恶劣。

在自己的管辖之下,发生这般的事情。可以想见,自己今后的仕途,已然变得黯淡无光。

李瀚大人头上也不知要多添多少白发。

客来居的红木楼梯被踩得吱呀作响,来人的脚步很乱。这人穿着身青色的道袍,正是三清观的道士马一山。

李瀚怔了怔,他差人去请的是月无期。却不想把三清观的观主请了来。

马一山没有解释什么,有些焦急的问道:“都在里面吗?”

李瀚点了点头。

于是,两人走进雅间。

屋内的血迹已经凝固,色泽发黑暗沉。隔了很久,屋内仍是能闻到若有若无的血腥气。尸体横七竖八的倒在地上。现场被小心的保持着原样。

只是腐肉与血迹,吸引了许多苍蝇蚊虫。

马一山看了一眼屋内的情况,便觉得腹中有些恶心。他从怀中掏出块洁白的丝帕,干呕了一阵,却什么都吐不出来。

李瀚站在他的身后,并不比马一山好受。只是他一想到自己的前程,强忍着胃袋中泛起的酸液,催促道:“马道长,可有感觉到什么?”

马一山闻言,收起丝帕,闭上双眼,仔细的感受着房间中的天地元气。他查探到了一丝微弱的灵力波动。

“确实有修行人来过。”马一山说完,转身走了出去,竟是不愿在这房间中,多待上片刻。

。。。。。。

县衙的书房内,李瀚正写着封折子。叶城两宗命案干系重大,两宗命案间又有着丝丝缕缕的联系,尤其是其中还有修行者的参与。

这样的案子,并不是他一个小小的县守,就可以解决的。所以,回到县衙的第一时间,他便给郡守上书了一道折子。

这道折子写完,又被李瀚大人连戳了三个加急的红印。才送给驿馆的驿差。由一路的驿馆转送,以最快的快马加驰。在当天夜里便送到楚郡郡守的府上。

楚郡郡守在当天夜里,挑着油灯将折子上的内容详细的读了一遍,冷汗直冒。

以他敏锐的政治直觉,嗅到此间可能存在的问题。努力控制着还在颤抖的手,又给自己的恩师御史大夫写了封密信。连着叶城县守的折子,一道继续向上递去。

仅用了五天的时间,这封楚郡发出的密信,便辗转来到荥阳御史府。

老御史大夫云水上眯着老眼先看完楚郡郡守的密信,又取出李瀚的折子看了看,取了支红笔,在李瀚的折子上写了个驳回。

然后,老御史开始给楚郡郡守写回信。

那封信中先是就楚郡郡守提出的关于自己身体方面的问候简单的答复了一番,拉了拉闲话家常。

接下来,笔锋一转,隐晦的提到叶城官吏问题,以及guān fāng与地方恶势力相勾结的问题。

最后,云水上大夫语重心长的叮嘱楚郡郡守,官府不能放过任何一个触犯越典的歹人,但也不能包庇自身队伍中的蛇虫鼠蚁。

将这封长长的信件写完,云水上吹了吹还没干透的墨迹,把这封信以及那道驳回的折子,寄回给了楚郡郡守。

做完一切,老迈的云水上从自己桌案上又拿出一封信。这封信用的是最廉价的黄芽纸。邹巴巴的纸面上,只是零星的写了几个字。

云水上在捧着这封信的时候,却十分的小心,甚至于比捧着圣旨还要小心。因为,这封信是一个老和尚写与他的。

那是在楚郡郡守的信到达前两日,这封信便经过特殊渠道送达御史府。打开信封的一瞬间,云水上看到信件最后落款写的行空两字。老脸上每一条褶皱,都如春季里的野花一般烂漫绽放。

其实,帝国中已经很少有人知道这个名字。人们更多的称呼这个名字的主人:有求必应活菩萨。

一番书信来往,启元十五年一件本该震动朝野的大案,被重新定义为彻查tān u的案子。那道本该上达天听的折子,甚至根本没有送到御书房中,便被御史大夫以他合法权限打了回来。

楚郡的郡守在收到云水上回信的当天,收拾好行装,点齐了人马,奔赴叶城。

云水上的信中并没有告诉他具体如何行事。做为一方封疆大吏,自然明白恩师的意思。楚郡的guān chǎng发生一场剧烈震荡。这场震荡的源头便是叶城。

随着一轮一轮的洗牌,自然有几家欢喜几家愁。

而这一切的一切,皆因一人而起。

作为所有事情的起因的安生,却没有丝毫自觉。甚至他根本不知道,楚郡的guān chǎng有这么一场大地震。

这时候的他,已经踏上前往帝都的旅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八章 人在旅途 启元十五年七月廿三,大暑。方才结束雨季的南方进入一年中最酷热的时候。

石子铺就的官道,蒸腾着热气,看上去有些扭曲。

这节气的人大多在林荫凉爽处,避着酷暑。官道上的行人并不多,偶有三三两两的行脚商。

安生沉默的踩着滚烫的地面,走在这条直通南北的大道上。他穿着身短衣,露出精壮的双臂。

这身短衣的材质显的较为名贵。入常宅shā rén时,安生顺手捞了几颗珠子,却不曾想那些龙眼大小的珠子,竟是名贵的蛟珠。

想到当时自己在当铺之中取出蛟珠时,当铺老板的表情,安生就有些后悔:“早知道这东西这么值钱,就该把洒在地上的都捡了。何必去扮什么潇洒,哎。”

他擦了擦额上一层细腻的汗珠,用手遮在眼眉上,望了眼毒辣的太阳,便觉更加懊恼,骂骂咧咧的说道:“贼厮鸟的太阳。”

被太阳晒得着实有些狼狈,安生跳下官道,走到一边的田垄小道上。这条田野间的道路,坑坑洼洼并不好走,也不知通向什么地方。安生只是觉得它方向应该不会错,便随意挑了这条路。

路虽不好走,但两旁有绿树成荫,又有野花烂漫,在此时的安生看来这条路就比官道可爱的许多了。

山穷水尽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小道上行了许久,安生远远看到处农庄,正觉口中干渴,便想去那处讨碗水喝。

这处是帝国南方乡野间随处可见的农庄,此时热闹非凡,庄里人竟是全挤在一间小院四周。

安生稍加打听才知道,庄内老李家刚巧抓了个偷梨的过路人。那过路人途经老李家后院,见院中几个早熟的梨子长得可人,偷偷翻过篱笆,摘来吃了。

原本如这般偷摘个梨,大方的庄户人家,也不会太在意。不曾想,这个过路人却是个眼角活络的,一眼看出梨树下有些古怪,把老李家十二年前埋下的酒给挖出来喝了。

此间人家的习俗,但凡生得女子家。父母会在婴儿满月那日,在自己院中埋下一坛酒。等到婴儿chéng rén出嫁时,启出用作嫁妆。此酒也有个名头,唤作女儿红。

过路人将老李家这坛子女儿红启出偷喝了,恰好让老李抓了个正着。这样的事可大可小,若是日后夫家因此责难女儿,那可如何是好。

老李寻思着无论如何要让此人另赔自己一笔嫁妆。可那过路人也是个苦哈哈,如何拿的出这样一笔钱。

安生看着院中那个被渔网网着,趴在地上,披头散发的过路人,听着院里院外议论纷纷,觉得好生有意思。

但他突然想到,自己会对这样的事感兴趣,这事才是颇为怪异。若是以往那些年间,遇到这样的热闹,安生是避之不及的。

因为右手上的隐秘,带来的心中最大的恐惧。安生从来不喜欢往人群里扎,要知道若是不小心让人看到掌心的东西,那才是真要了命。

今日掌心胎记仍在,安生身处人群却不在恐惧,饺有兴趣的看起了热闹。因为现在的他,便是让这些人看到自己的胎记,这些人也再也伤害不到自己了。

于是安生意识到,原来一切都不一样的。自己再也不用那般小心谨慎的把自己藏在阴暗的角落里,他可以活得更像自在,活得更加安然,活得更像一个人。

“安生。小安子。”有个声音粗暴的打断了安生的思绪,声音的主人似乎有些焦躁,事实上此人却是很焦躁。换了任何人,被渔网围住,还被一群人盯着,想来心情都不会愉悦。

“小安子,是我啊。强子,你强哥。你可不能装作不认得我。”那被网住的过路人大声的喊着。

安生闻言,仔细打量着院中人,才发现乱糟糟的头发下掩住的那张脸自己真的认识。

此人名叫朱强,也算是安生的旧相识。三年前第一次到叶城时,朱强的家人曾经接济过他。这次再回叶城,安生也去拜会过朱强。

这话同样落在庄上人的耳中,于是所有人的目光都盯在安生脸上。便是安生自小练就的厚脸皮,也有些承受不住。

安生强忍着一脚踹死这个旧相识的冲动,说道:“诸位叔叔伯伯大哥大姐们,这人确实是我的一个朋友。事情的经过我也听过了。确实是我这朋友有错在先。这位李家伯伯,你要多少钱,我替他赔了。”

老李松开手上叉猪草的叉子,瞧了瞧安生,回道:“小兄弟有义气。原本我是要把这人扭送官府的。看在小兄弟的面子上,你们若赔我五两银子,这事就算过了。”

五两银子,足够这样庄户人家两年的开销。只是这种自家酿的ji p女儿红,也值这个钱。好在安生现在手中也算有些钱。

赔付了银钱,安生与朱强也不好意思在多留。

“安生。安老爷,你可走的慢一些。”朱强一瘸一拐的跟在安生的身后,“你可得照顾照顾我这个腿脚有伤的。”

“你这是活该。若换做我,早把你的腿打断了。这种酒是能偷喝的吗?”安生扭过头斥责道。

“这个事真不能怪我。一来我确实是可急了。二来我也想不到竟然是女儿红。我只当是一般的农家人自己酿的苦酒。”朱强微微喘着气,说道:“你倒是走慢一些啊。你也知道,像我们这样的人,小偷小摸是惯事。这样的缺德事却是万万不会做的。”

“那老李却是狮子大开口。五两啊。我从前摆摊,一年的利钱也不过三两。我到哪去找五两给他。”

“所以,你就想由着他把你送到官府。到了官府,你死活不松口,最多也就再挨一顿板子,是也不是?”安生摇了摇头说道。

“嘿嘿。我们这种人,皮早肉厚。挨顿打也没什么。”朱强摸了摸头,有些尴尬的承认了。

“朱强,你还真是一头猪。你以为进了官府就是挨一顿打这么简单的吗?”

“不错,我们确实小偷小摸惯了。可我们偷得也不过是些散碎的东西,值不得几个钱,真送进官府挨几板子也就过了。”

“可今天,你偷喝的可是女儿红。女儿红,知道吗?要你五两算是便宜你了,知道吗?按照越典,这种数额的财物,可不是什么挨顿板子就能解决的。最轻也是要蹲几年号子的。判的重些,还要充军。”

朱强这才有些后怕,他张着嘴愣了半天,低声说道:“那酒真这么值钱?你也知道我是个混人,更不晓得越典。这么说来,我差点真进去了。”

安生盯着朱强黝黑的脸,拖重了语气说道:“是啊。你要真进去了,你那老母亲可怎么办?”

想到自己年迈的母亲,朱强擦了擦自己头上并不存在的冷汗:“幸好有你。不过,我说安老爷,你什么时候真变成老爷了。五两银子,说拿出来,就拿出来了。”

安生看着朱强不过震惊了一会,又变得嬉皮笑脸,知道这个旧相识怕是这辈子也改不了这毛病了,“你呢,不在叶城摆你的小吃摊。跑这里来做什么?”

“叶城我是呆不下去了。所以,才出来换个地方,寻个活计。”朱强答道。

“怎么?你又得罪什么人了?”

“这次可是因为你的关系。常老爷你知道吗?就是叶城那个混混头子。前阵子,他底下的那些人,发了疯一样的在城里寻你。我怕人知道我们的关系,就偷偷跑了出来。”

“原本,我想去你那知会你一声,不过我担心被人跟踪,反而暴露了你,这才没去。”

“幸好你没去,否则真被我连累了。”

“怎么,常老爷找到你了?对了,你的小丫头呢?”朱强问道。

安生悠悠叹了口气,说道:“药儿,被常三害死了。不过,常三也被我杀死了。”

朱强听闻花药的死讯,正要感伤,突然有听到安生说道,他杀死了常三,倒吸了一口凉气。常三可不是什么阿猫阿狗,可听着安生的口气,就好像却只是杀了只阿猫阿狗一样。

他面色有异的问道:“杀了?怎么杀的?”

“他要杀我,我就把他杀了。”

“此真废话。我问的是你怎么杀的?shā rén的过程。”

“这就说来话长了。”

“那就慢慢说,反正现在有的是时间。”

“我就先从一个长相有些怪异的老和尚说起吧”

安生与朱强一面走着,一面说着这几日的故事。其中的曲折蜿蜒,直把朱强听得瞠目结舌。

“这么说你也算是个神仙了?”

安生摇着头说道:“哪是什么神仙?不过是修行人。”

“那不都一样。从前你同我一样是普通人的时候,也不是认为那些高来高去的修行人,就是神仙。”

安生点头说:“也有道理。”

“既然你是神仙了,你可得罩着我啊”

“那是自然。”

“有钱你要带着我一起挣。”

“那是自然。”

“娶媳妇的事,你也得替我上上心。”

“那是自然。咦,不对。这种事我可不管。”

“小安子,你记好了,我喜欢那种眉脚弯弯,皮肤不是太白的,但是腰身要细,屁股要大。”

人在旅途,与友同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九章 两片一模一样的树叶 香蔎茶棚,修建在这条南北最重要的帝国官道上。与一般路边供行脚商歇脚的大碗咸茶茶棚相比,香蔎的布置显得精心而雅致。

门口的招牌上以精美的隶书书就的香蔎两字颇为古色古香。

朱强远远看到这间茶棚,便再不肯移开视线。

他看到一个女子。那女子一身健康的小麦色皮肤,眉脚是弯弯的,腰身是细细的,那个什么是大大的。咳咳。

真真把朱强看的心也欢了,脚也软了,人也呆了。

人生最惬意的莫过于饿的时候有人送饭,渴的时候有人递茶,想讨媳妇的时候偏就遇到了心中的那个她。

安生同样看到这间茶棚,也看到茶棚中这个侍女打扮的姑娘。与这姑娘一行的车马富丽堂皇,那间还算是精致的茶棚与这些马车一比,就像是茅坑一样简陋。

而更重要的是,这行人中混着群明盔亮甲的帝人。能让军队随行护送的人,想来背景绝不简单。安生并不想招惹对方。

他甚至不想进去那间茶棚。在这种荒野路边,开了间这样的茶棚,安生直觉有些问题。

但他瞅了眼朱强的熊样,见着朱强嘴角的口水快要滴趟到地上,只能无奈的说道:“没出息的样子。走吧,且去看看。”

朱强热切的看了看安生,憨憨笑着说道:“小安子,我的安大爷。这回你可一定要帮我。”

那群随行的军人把小侍女紧紧围在了最中心。朱强看着被挤得满满的茶棚,只能拉着安生挑了个角落坐下。

近距离再看那侍女,却又是另一番风味。小侍女不同于帝国一般女子的秀丽柔美,五官的线条刻画有些刚毅的别样风情。配上有些丰厚的朱唇,真是叫人忍不住啃上一口。

而她此时正与同桌的男轻男子欢快的调笑着,眉梢间一抹春意,竟是活泼可人的媚态。

朱强只恨不得自己的老妈没给自己多生出几双眼睛,好将这小侍女上上下下仔仔细细的打量个遍。

朱强放肆的打量小侍女的目光,落在旁人眼中,便有了某些不好的解释。

安逸山,三楚郡湘军百夫长,面色微寒的吩咐了手下军士一番,便见得几人搬过座椅,坐到朱强与那小侍女之间挡了一挡。

自小混迹帝国下九流的朱强,自不知腼腆为何物,更不晓什么非礼勿视。他见这几人隔在自己与小侍女之间,便觉好生恼火。只是这些人生得人高马大,端是些生猛狠辣的角色。

朱强不敢随便招惹,于是他伸手戳了戳安生的胳膊,才发觉自己这个临时拉来的相亲后援团竟也在发呆。

安生在发呆,看着一个小姑娘发呆。

那小姑娘坐在那些奢豪的马车中的其中一辆,掀开朱红色的窗布,露出张怯怯的小脸。安生一眼瞥见这张怯怯的小脸,便是痴了。

这世间是否有两片一模一样的树叶,安生并没有见过。但这世间是否有两个一模一样的人,安生终于见到了。

这张脸蛋分明是自己看了十余个年头的脸,无论是两片鼻翼的微微煽合,无论是左眼角下一颗小小的黑痣,这分明就是自己宠溺的药儿啊。

安生强忍着心中的冲动,努力的告诉自己那并不是自己的药儿,一颗悸动不安的心缓缓平静。

冷静下来的安生,再去看车窗内的小姑娘,又看出小姑娘眼中藏于最深处的不安与怯意。因他前半生的生活经历,安生从来不吝以最灰暗的眼色去观察这个世界,以最阴冷的心态去揣摩他人的心思。

他顺着马车内那个小姑娘怯弱的目光,同样看到了身处茶棚最中心,被所有人围着的俏侍女。

他看到了小姑娘的唯唯诺诺,也看到了俏侍女的春风得意。

那辆马车毫无疑问应当是车队中最豪华的一辆,坐在马车上的小姑娘本应当是这些人的女主人。

但安生看到马车边零散的两个护从,以及俏侍女周围紧密护卫着的军人。于是,安生得出自己的结论,他看向俏侍女的目光就变得冰冷起来。

这些贵族子弟爱玩的把戏,以安生自私的性格,绝不愿意去多管。只是马车上的小姑娘,就像是花药又活了过来。以至于安生看到她的第一眼,便认定她是花药生命的延续,是上天在苦苦折磨了自己一十五载后,极为难得的做了一些补偿。

有了这样一番心思,他已经将这小姑娘视为自己的禁脔,他心中冷嘲热讽道:不管你是什么人。你这个婢女我是要定了。既然你不知道疼惜她,那我就将她抢过来好生保护。只是这一次,我再不许任何人欺负她。

若有人敢碰她一根手指,我就让他断手断脚。若有人敢伤她害她,我就只好杀他全家。

看人与被看总是相对的,安生与朱强各自打着自己小九九,小侍女姜采儿也在余光观察着这两人。

她见着朱强用近似吃人一样的目光放肆的看着自己,便觉一阵心烦,只是因为此际的身份只能强忍着不发作,却是直接把朱强打上了好色之徒的签字。

然后她注意到安生目光灼灼的盯着车内的花忆,有些讥讽的料定安生是个势利小人,不曾想这个心中的势利小人,扭过头望了自己一眼,双眼中射出的冰凉目光,让她不由的发慌。

姜采儿想起年前出猎时,突然遇到的那只吊睛白额大虎。当时,那只大虎望着自己的目光同样是这般的冷冰冰。

恰在这个时候,一双微热的手握住姜采儿的手背,姜采儿抬头看了看身边的简易乐,一颗突上突下的心就安定。

她轻轻反握住简易乐的双手,让两人的掌心紧紧贴在一起,脸上却有些羞意的低下头,低声说道:“简哥哥,那两人好生讨厌,你去把他们赶走好吗?”

坐在角落的朱强一眼便见到两人亲热的牵起了手,与这世间绝大多是处于发情期的雄性动物相似,朱强就变得冲动难耐。

只是身为朱强僚机的安生此时,也正因为自己的事分神。碍于那些门神般的军人,朱强只好把气撒在了别处。

“小二,没长眼睛吗?我们都坐了半天,也不过来招呼招呼?”朱强嚷嚷着。

无辜躺枪的小二,左肩搭着块白布,赔着笑脸迎了上来,说道:“对不住了二位。小店店小人少,有些忙不过来。二位要来些什么?”

来茶棚本就是怀着别样心思,朱强随意点了一些,那小二很快便将茶水奉了上来。

朱强张嘴灌了一口,却不想喝的太急,滚烫的茶水,烫到自己的舌头,一口喷了出来。他把剩下一半的茶盏往桌上狠狠一拍,骂道:“这什么茶,真烫煞小爷了。”

他原就是在没事找事,目光又刚好看到茶棚那块招牌上,又吵嚷着说道:“茶棚就是茶棚,非起个什么香蔎。当小爷没读过书吗?蔎乃香料,同茶有什么关系。”

朱强本是摆小吃摊的,他那小吃与各种香料打交道,故而知道一些。这番话说出来,也不是没有道理。

哪知道他的话落在姜采儿耳中,却引得姜采儿一声嗤笑:“真是个不学无术的浪荡子,蔎本就是茶的一种。”

朱强哪肯在心上rén iàn前落了面子,被姜采儿嗤笑一声,便有些面红耳赤,“小娘子,莫要胡说。茶就是茶,蔎就是蔎。这两字相差万里,怎么可能是一种东西。”

姜采儿摇了摇头,像是不愿与朱强再做分解,说道“简哥哥,你来告诉他吧。”

简易乐手中折扇唰的一声打开,吐字说道:“陆羽《茶经》言:茶其名,一曰茶,二曰槚,三曰蔎,四曰茗,五曰荈。”

简易乐生的丰神俊朗,端是一副好皮囊,他这一甩折扇的动作,更得风骚雅气之神韵。但在朱强眼中,便是更加可恨。

只是朱强虽是认得些大字,但腹中并没有太多墨水,便是《诗经》也没读全,更何况《茶经》。他有心想驳斥几句,却不知道说些什么,于是他只能再次把求助的目光看向安生。

这个时候,几人的一番吵闹,早把安生唤回了神。安生心中鄙夷姜采儿,自然不会对同行的简易乐有所好感。

安生说道:“‘怀椒聊之蔎蔎兮,乃逢纷以罹詬也。’此乃刘向所做之词,此中的蔎当解做香草之意。而刘向生于前,陆羽生于后。可见蔎的本意当为香草。茶只是之后引申之意。”

安生虽与朱强一般都是穷苦出身,甚至比生活的比朱强更加困苦。但他自小喜读书,爱读书。五岁便趴在私塾的窗口,看着教书先生认字。

稍大一些,便开始四处寻书来看。只是他的条件确实太过艰苦,能找到一本书都是那么不容易。所以他贪婪的读着他所能寻到的所有书籍。

他看的书纷杂无章法,天上地下,人情地理,但凡是跃然于黄纸之上的文字,他一读便生欣喜之情,于是暂时忘却生活的烦忧。

他的这番话说出来,看似还是在强词夺理。但他信手捏来総ui dǎng鲆欢慰此品缏砼2幌嗉暗牡涔省u夥看识崂淼幕埃先ゾ陀辛四敲匆恍┪兜馈?/p> 简易乐颇为有趣的看着安生,从安生的衣着谈吐,坐姿仪态,可以判断出安生绝不是什么世家子弟。可这人文底之深厚,眼见之广博,胜过翰林院中做些青词的文臣许多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章 杀机暗涌 出云将军简云兮之独子,自幼时被苏亭相中带上天都峰。

简易乐,就如他名字一般,简单因而容易快乐。

自九岁时,听闻同门一位前辈的光辉历史。简易乐坚定的追随这位前辈的脚步。不仅习得前辈同样的剑法,更是定下前辈同样的理想:喝最烈的酒,泡最美的妞。

那些年,荥阳帝都,一掷千金,不知沾湿了多少红帐,也不晓多少贵妇才女因他失眠。

出身与成长的环境决定了他与安生截然不同的性子。简易乐生平最大的乐趣便是交朋友。

香蔎茶棚,简易乐偶遇安生,便连安生的来历还不清楚。只因一句话入了他的耳,就要结交安生这个朋友。

他拿起手中茶,对着安生遥遥一举,说道:“相逢即是有缘,不如以茶代酒,饮了此杯交个朋友如何?”

姜采儿不可思议的望着简易乐,在她眼中简易乐乃是帝国年青一代中身份最为高贵的世家公子之一,就像是翱翔九重天上的凤凰。而安生不过一个势利之徒,一只走地的草鸡。

你可曾见过凤凰要同草鸡做朋友?能与简哥哥站于一处的,自然只能是同样出身显赫的自己。

安生没有想到什么凤凰与草鸡的问题。他甚至于从来不认为贵族比平民更加高贵。但他依然不打算交下简易乐这个朋友。

安生对于jiā一 y一u的准则,从来都是宁缺毋滥的。故而,他这一生极少jiā一 y一u,交的都是生死之交,比如身边这个看似很混的朱强。

也只有安生明白,尽管看起来有些不靠谱,若真到那生死之时,朱强从来都不会让自己失望。

安生不愿交这个朋友,所以他只是低下头盯着身前的茶盏。他看到茶盏中几根翠色的茶叶子,在热水中上下翻滚。

这些茶叶色泽光亮,于清水中时起时伏,如同些欢乐的精灵,叫人看着好生欢喜。

安生不懂得茶道,但这些茶叶看上去应当是今年春时的新茶。新茶的茶团就算是帝国南方最常见的绿茶价格也不便宜。这路边的茶棚,一盏茶也不过卖了一文钱。这便很有问题。

心中见疑,安生便将茶棚的小二,唤到自己面前,看了看小二那张人畜无害的笑脸,同样笑呵呵的问道:“这是什么茶?”

“回客官的话,这是新雨前的龙井。”小二答道。

“听这名字,因当很贵吧?”

“不贵不贵。我们老板与茶园的主人有些关系。”

“不知是哪里的茶园?”

“彭山茶园。”

“茶园可有河?”

“有河,彭山靠河。”

“河中可有鱼?”

“河中自然有鱼。”

“茶中可有毒?”

“。。。”小二楞了楞,又笑着说道:“客官真爱说笑,我们做的是正当生意。”

“哈哈哈。”发出一串大笑声的是与姜采儿同席而坐的中年文士。这人许姓单名一个衡字。“小朋友,许某以二十年从医经验向你保证,茶里没有毒。我之前已经验过了。”

安生不认得许衡是什么人。但他知道既然有资格与姜采儿同席,这名医者的医术就不会平庸。

但他更加不会怀疑自己的判断。此时的他,已经坚信此间茶棚定有古怪。这种感觉,自他还未走进茶棚便有;盯着明显大于本身价值的茶水更是疑窦丛生;尽管小二掩藏的很好,安生还是看到了对方眉梢处不经意的抖动和嘴角一闪而过的抽搐。

茶水中验不出毒,只能说明对方的手段,做得更加隐蔽。而这种隐蔽,只能意味着更多的凶险。

所以他不再多言,抬起自己小腿,踹在了小二的膝盖之上。

这一脚用了三成的力气。

安生的身体经过前后两次蜕变,体质早已经异于常人。可以说他的力气,起码是常人的十倍以上。更加难得的是,他因为苦蝉之心换皮换骨,得了身铜皮铁骨。

这样的一脚揣在小二的腿上,尽管只是三成的力气,却把小二的腿像枯树枝一样,踩成了两折。

小二没有想到安生是个说动手就动手的急脾气。待他反应过来时,他的腿已经以一个不自然的角度翻折。

他双手抱着被踢折的腿,滚倒在地上,额间尽是黄豆般的汗珠,发出像杀猪般的shēn y声。

就在小二发出痛苦的shēn y,那些乔装成茶棚伙计与客人的shā sh一u,以为事情已经败露。于是,这些人也不知从何处抽出白花花的大刀片子。

茶棚之内,一时间杀气四起。

负责护卫姜采儿的军人第一时间抽出自己的佩刀,从座椅上站了起来。只是这些看着精壮的军人在起身时,竟都是有些摇摇晃晃。

“i yà一。”安逸山反应过来,下意识的扫了眼许衡,眼神很是不善。许衡与匡宇并称帝国两大国手,竟是连i yà一都验不出来。

“怎么可能?茶里明明没有毒。”此时的许衡有些失态,便连安逸山这种兵油子的目光也顾不得,有些痴痴颠颠的说道:“不可能,不可能。我怎么可能失手?”

“或许是那炉香有问题。”安生突然说道。

茶棚中确实燃着一炉香。安生进来时,便觉得奇怪。这样四处通风的地方,怎么会焚香?

“香?”许衡用力嗅了嗅,从香味中却什么都没闻出来。然后他皱了皱眉,又喝了一口茶,仍是什么都没有喝出来。

香只是普通的松香,茶只是普通的绿茶。

但他不愧有国手之称,稍加提醒便反应过来,“原来是这样。这香里添了风里香,茶中加了月华露。风里香与月华露单独一种都是无色无味且无毒的。但加在一起就成了i yà一月华香。”

他虽自小攻研医术,识得世间一切草木之用,却哪里晓得这些江湖路子的用毒手法,从来都是藏叶于林,让人防不胜防。

这些shā sh一u精心布下了这番刺杀。为了吸引姜采儿,更是依照她的喜好,提前在这处盖了一间雅致脱俗的茶棚。

只是误打误撞的出现一个安生。

安生虽不懂医理,却是极善看人。于是,这些精心的布局,在安生眼中破绽百出。只因,你越是精心,便越是不自然。

风里香与月华露配合出的月华香药效确实强效。只是,茶棚本是个通风的所在,风里香的效果便会大打折扣。再加上被安生提前喝破,军士中毒并不深。只不过下身稍感不适。

于是,这场刺杀的结局,已经可以想见。

一番并不怎么激烈的厮杀后,这批刺客被尽数诛杀。之所以没有留下活口,这些刺客的牙齿中都藏了剧毒,一旦被擒,便会服毒自尽。

这样的死士,安逸山不愿浪费手下的生命去尝试活捉,也就下令格杀。

结束厮杀之后,安逸山简单统计了下shā sh一u的数量,便把死尸如垃圾一般的烧毁。

这批shā sh一u只有十二人,相比于姜采儿随行的军人,着实不够看。更何况还有强如简易乐这般的道庭五叶子在场。

这样的实力对比,让这场刺杀看上去有些玩笑。但仔细想想,若是这些人的计谋真的成功,名为月华香的i yà一真的发挥出完全的药效,就算是简易乐,中了i xiāng的修行人,与普通人也没有什么差别。

场间这些人皆有了不寒而栗的后怕。

这场刺杀之后,众人的心中都有了阴霾。这般的刺杀绝不会只有一次,对方既然出手那么没有到手前,就不会轻易停手。前行之途就变得杀机四伏。

姜采儿的身份极为尊贵,那么敢于对姜采儿出手的对方来历也绝不会简单。

安逸山想到朝堂上,这两年因为那件事,文臣武将的明争暗斗。他虽僻居楚郡,只是个小小的百夫长,也偶有耳闻。因为那件事,关系到日后帝国那方椅子的归属。就连一些平头百姓,茶余饭后,也会拿来消遣一番。

他联想到姜采儿的身份,隐约猜到这场刺杀可能真于此有关,直把这个八尺伟丈夫吓得头皮发麻。

他不过是地方一个普通军人,好不容易混了些许军衔,却被拖进帝国朝堂最深最浊的一股浊流中,让他如何不怕。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一章 同行陌路 “你们是什么人?”安逸山目光不善的看着安生问道。安生识破这场刺杀,安逸山的态度本应当感激才是,只是他一想到笼罩在自己头顶的黑雾,心情自然也变得乱糟糟的。对于过路的生人更是警惕至极。

安生倒也不怎么在乎安逸山的态度,淡淡的答道:“夷城出来的走路商。”

“哦。行商吗?我看着却不怎么像?”安逸山那对铜铃般的眼睛死死的盯着安生:“两个行商能有这么大的胆子,我是不信的。依我看你们更像是两个碟子?说谁派你们来的?”

出身底层的朱强平日里见到叶城的混混都不敢喘大气,现下被安逸山这个百夫长身上的军痞之气威吓的更是一颗心怦怦乱跳。

他一面暗自祈祷安生莫要胡乱说话,赶紧离这些人越远越好;一面却还是舍不得那个一眼相中的小侍女。一时间,百爪挠心,不知如何是好。

但他却不知,就在他注意力都放在心仪的小侍女身上时,安生因为看到另一个小姑娘,更是定下了一个人口拐带计划。为了确保这个计划的有效实施,此时的安生,说什么也不会离开。

安生继续不咸不淡的说道:“将军真是说笑了。我两确实只是行商。此行是去荥阳倒腾一些时货。”

安逸山只是一个百夫长,便连最低一级的裨将也还称不上。安生这一句将军倒也不完全是为了恭维,只因他对于帝队的编制完全茫然无知。见着安逸山领着一群兵士,便就喊了他一声将军。

就如那句老话说的,不想做将军的士兵不是好士兵。这一声将军却是恰好拍在安逸山最是瘙痒处,只把他拍的心中飘飘,话语之间不免温和几分,但他心中疑窦仍存:“你们也是去荥阳?”

听到这个“也”字,安生心中便定了大半:荥阳嘛,我倒确实是要去荥阳。不过看你们这行人的打扮,多半是朝廷某个大员的亲眷,十有也是去的荥阳。

“怎么将军也是去荥阳。不若我们结伴同行?”安生极为难得的摆了个笑脸说道。安生着实是个很少笑的少年郎,便连他自己也不知道,他的笑容让人看了心中便自然生出几分亲近。

也只有与安生较为相熟的朱强,在看到安生脸上的笑脸时,才明白此刻的安生定是又在打什么歪主意。也唯有朱强知道,安生这货确实很少笑,因为他只有在坑人的时候会笑,而他笑得越是灿烂,往往意味着被他坑的人下场越是凄惨。

对于安逸山这伙人,朱强本还是存着几分俱意的。不过他一想到安生,这货自小便是个坏坯子,肚子里藏着的那副弯弯肠子,若是捋直了怕是能把整个帝国的疆域绕上一圈。与他相比,就连自己这个自小偷闷拐骗的小liu áng,亦不过是只无害的小白兔。

更何况,安生已经是个修行人,也就是朱强眼中的活神仙。一个一肚子坏水的活神仙,那是什么?那就是个祸国殃民的妖孽啊。

想到此处的朱强,神色便放松下来。他又瞅了瞅不远处的小侍女,只觉得交了安生这么个朋友,真是这辈子做过最正确的一件事。

安逸山的神态尤有几分犹豫,对于安生的机智,他已经亲眼见识过了。这样一个人,留在自己队伍中,确实可以起到不小的预警作用。可若是此人真如自己猜想,是派过来的碟子,只怕自己这伙人就要吃不了兜着走。

安生看着安逸山干巴巴拧在一处的两撇墨眉,也明白他在担心什么。于是,他继续诱导对方说道:“将军若是不放心。大可以派你手下的士兵盯着我们。相信有人昼夜不休的监视着,我们也做不出什么花样。”

对啊,若这小子真存了什么阴损的主意,与其让他躲在暗处,还不如把他放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安逸山浑然不知自己已经被安生牵着鼻子,一步一步的往坑里走着,自以为得计的点了点头,道:“你这少年倒也实诚。要留下你们也可以,不过我得派两个人跟着你们。”

于是,这支奢豪的车队中,便混进了两个衣着奇怪的行商。

安生与朱强骑着两匹黑色的大马,坠在车队的最后。这两匹马匹,是安逸山特意从拉车的马中挑出的两匹。

这些马都是军队的军马,性子早已被驯熟,骑起来倒也乖巧。只是朱强第一次骑马,显得狼狈了一些。两条大腿内侧的细肉,被磨得苦不堪言。

倒是安生,虽然也是第一次骑马,因他远超常人的身体素质,很快就变得熟稔起来。

两人的身后各跟着两个军人,自然便是安逸山安排监视的人。

而在车队中部,那架装饰最华丽的马车上,一身侍女打扮的姜采儿,惬意的靠在柔软的丝织靠枕上。紧靠着她而坐,便是安生看到的长相绝似花药的花忆。

花忆熟练地自果盘中挑了颗冰镇的荔枝,剥出水嫩的果肉,递给姜采儿。炎炎夏日中,这颗荔枝水嫩的果肉被冰镇出丝丝寒气,怕这世间也只有姜采儿这种富贵逼人的子弟才有资格享用。

只是姜采儿的心思此际完全放在坐在车厢对面的简易乐身上。她嘟着鲜红的嘴唇,一手托着瘦削的香腮,一手摆了摆。

简易乐盘膝而坐,闭目守神。这节车厢出自帝国巨匠之手,车轴间的防震措施已经登峰绝顶。然而,马车行进间,仍会有不小的晃荡。

简易乐坐于车厢内却如老树盘根,稳如泰山。

姜采儿知这是简哥哥每日的功课,这种修行功课便连她也不敢打扰。少女怀春,最是喜欢痴缠。姜采儿眼瞅着心上人就坐在自己面前,而自己却是摸不得碰不得,柔肠更是百转千结。

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恨不生同时,日日与君好。恨不生同时,日日与君好。

若是姜采儿有一双t一u shi的眼睛,就会发现简易乐身体中,一条淡青色的线,于四肢百骸间不停游走。这条淡青色的线,自藏于上丹田中的神慧魄中而出,在身体各处奇穴穿行而过,尤其是在经过两条肺经时,青色的线条中便会缠绕上些丝丝的白色,而变得更加粗壮。这条粗壮几分的青线最终又收回上丹田。如此循环往复。

这种修行的过程自简易乐九岁之时就已经开始,早已成了他身体的一种本能,已不需要多加控制。

这个时候的简易乐,身在修行,心却在旁处。

他同样在思索今日的刺杀。

简易乐的地位高出安逸山许多,他的眼见自然也较安逸山更加开阔。他可以肯定这场刺杀定然是那边安排的。所以,他更加不解为什么那边会安排刺杀。

简易乐生来便爱结交朋友,他这一生好友无数。但很少有人知道,很多年前他与那人就已经是无话不谈。

此时,他之所以人在此处,本就是与那人共同商议定下的计划。既然是已定的计划,如何又有了计划外的变动。所以他百思不得其解。

蓦然间,他想到宫中的另一位。于是,他猜到另一种可能。当初,拟定这次计划时,他与那人并没有知会宫中的另一位。因为宫中的那位,身份太过特殊。而这次的计划,看上去着实荒唐了一些。

想通此结,简易乐心中微苦。若真是宫中那位出手,纵使是如他这样的修行人,也要忌惮一二。因为那人是帝国真正的大人物,翻手之间自有海啸雷霆。

而简易乐心中唯一所能希翼的,便是那位友人能早一步知晓此处的凶险,然后及时阻止他的长辈。

情窦未开的花忆,看着车厢中这两个各有心思,如同木雕一样的一双人儿,无聊的打了个哈欠。手中那颗剥好的荔枝,因为露在空气中,果肉变得有些发黄。

花忆觉得有些可惜,于是塞进自己嘴里,胡乱的嚼了嚼。香甜的汁液流淌,花忆微微眯着眼,那对浅色的娥黛眉如月牙似的弯着。透过车窗缝隙,她又看到晴空上,一团絮状的白云,心中想到:好大的棉花糖。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二章 三虎岭下行道难 帝国中部的中山郡,有一座连绵横亘近三千里的山脉,占了大半个中山郡的土地。这座山脉名为横断山,就如它的名字一般,横断了帝国南来北往西去的所有通道。

另去他途,则要多费大半月的时间;改走水道,更是费日时久。

直到千年以前,帝国在此处耗费巨大的人力物力,以近两百年的时间,征调民夫数以万计,生生的将整个横断山脉,开凿了三条联通的通道,便是所谓的三虎岭。

不登高山不知天之大,不临深溪不知地之厚。不到三虎岭你便不会知道人力的伟大。

行走在幽旷的山谷中,安生细细的体味着山谷两侧崖壁带给自己的冲击。崖壁上植着千奇百怪千年的松树。松树发达的根系,牢牢抓着崖壁上的泥石,使崖壁变得更加紧固。

风雨洗去崖壁间斧凿的痕迹,却洗不去那段悠悠岁月中人们敢叫天地换新颜的嚣张与悍然。

安生忽的想起他曾在一本古籍中记载的一段话,那是人族诞生之初,最黑暗的岁月里,于灭族的危机间苦苦挣扎的人们,第一次有人喊出了“人定胜天”的口号。

两者之间的共同处,就在于人族对苦难的不甘,在于人族对美好的向往,在于人族的自强不息。

然后安生的心中生出一丝明悟,神慧魄中一蓬幽蓝色的火焰无风自动,烧的更加旺盛一分。安生明显的感觉到自己的修行于小境界中又向前迈了一步,体内的灵力流转变得更加自在如意。

这种境界的提升仍是很微小,但与坐禅修行,累计灵力的过程比起来,却是快了数倍。

安生想起三苦寺里,老和尚说过,修行是随缘的过程,看到的就是自己的修行。此刻,安生终于明白,原来随缘的过程就是悟,所谓的看到就是悟到。

他路过这里,看到了也悟到了,就是他的修行。可若是他看到了却悟不到,就算把这条山谷走上千遍万遍,直至鞋底磨穿,也算不得他的修行,这就是随缘。

车队的最前方,披挂黑色甲胄安逸山,有些焦躁不安。半个时辰前,派遣出去的一批斥候,到了现在一个也没有回来。这让他的心头多多少少感到不安。

这种地势狭窄的山谷间,若是埋伏上一些人马,足可以将这一带变作死地。若在有一队重甲骑兵的配合,全歼自己这部人马,可以说轻而易举。

帝国最精锐的重甲骑兵乃是靖海军的襄龙重骑,驻守镇海郡,除却上将军无人可以调动。自然不可能出现在这帝国腹部。

安逸山揉了揉眉心,知道自己是因为太过紧张,思绪变得混乱,他咕囔着说道:“这帮野猴子,莫不是躲到哪个山坳里逮兔子去了。竟是这么久了也没回来,若是一会让我嗅到烤肉的味道,须得用军法好好招呼招呼。”

时间已经是未时,狠毒的阳光逼晒的人马具是大汗直流,被汗水沾湿的衣甲更是让这些兵士浑身瘙痒。

队伍中马低垂着头,人斜闭着眼,一副人困马乏的样子。

如此这般又向前走了约莫半里地,长长的山谷还是看不到尽处,两旁的山林中发出一声鸣啸。

这一声鸣啸尖锐刺耳,绝不是什么鸟叫猿啼,这是军队响箭的声音。

听到这声响箭,安逸山像是看到催命符,再来不及想些别的,大声喊道:“警戒,敌袭。结盾阵。”

离得安逸山最近的几个兵士,尤自昏昏沉沉。安逸山扬起手中马鞭,直接抽在他们身上,又喝了一遍:“警戒,敌袭。结盾阵。”

这个时候,这一队人马终于完全醒悟,按着操练无数遍早已深刻于灵魂深处的本能,找到自己的位置,在最短的时间内,集结出标准的步兵盾阵。

而在集结的过程中,两侧的密林中,已经稀稀拉拉的射出了一些羽箭。只是箭镞太过稀松,除了几个倒霉鬼被射伤手脚。这里就可以看出正规军与杂牌军之间最大的差距。

至于安生,还在安逸山反应过来前,一把将朱强拉下了马。等到羽箭射出的时候,安生挑了块离得最近的铁盾,把朱强塞了进去。

片刻之后,这些稀松的羽箭就变成了密集的箭雨。大多数的箭簇被铁盾挡在盾阵之外,偶有些零星的羽箭,穿过盾牌间的缝隙,扎死扎伤了几个兵士。

总的而言,由于安逸山的机警以及这群训练有素的帝人迅速的响应速度。这轮箭雨的杀伤被控制在了最小范围。

朱强听着铁盾被抛射而出的箭簇敲击,发出的清脆铿锵声,唇色发白。这个小城出来的少年何曾见过这般阵仗,内心惊恐不安。

安生在朱强身后随意站着。他知道这些普通的羽箭,就像叶言的铁刀一样很难伤到自己的身体,所以并不是很在意。

有一只羽箭穿过铁盾,落在安生的左臂之上。安生随意伸手拍了拍,像是赶走一只苍蝇。只是他不知道,这种随意的态度落在那些普通兵士的眼中,就成了强悍。

而安生来不及在意这些人异样的目光。他的注意力都放在车队中心那辆马车之上。

姜采儿与花忆都在那辆马车之上,马车的防护自然成了重点。看到被围得铁通一般的马车,安生稍感安心。

但这种安心很快又变成恼怒。他看到马车的车门被打开了一个小角,看到从马车中走下两个身影。这两个身影分明就是姜采儿与简易乐。

这两人走下马车,便被人团团护卫,然后移向另一个角落。至于花忆,自然还是被留在了车内,成为了诱饵。

安生的眼角,因为愤怒遍布着血丝,看上去就像一头随时可能暴走的蛮牛。安生极力压抑着自己心中的怒火,压抑着自己冲向马车的冲动。

密集的箭雨还没有停下,安生知道这种环境下,自己也没有办法给车中的花忆更好的保护。他只能寄希望于马车旁竖立的铁盾上。

那些不知埋伏在林中何处的弓箭手,应当也知道这辆马车的重要,大部分的羽箭都集中在马车的周围。

安生听着树林间弓弦的弹响,判断箭雨还能持续的时间。他的胸膛一起一伏,用力的呼吸,默默积攒着力量。

直到第七十七次吸气的时候,安生的右脚猛烈的跺在地面上,向着马车急奔而去。他的双腿踩得如此用力,以至于他奔跑的地方飞扬起一条土huáng sè的长龙。他奔跑的速度是如此之快,以至于被指派来监视安生的兵士还来不及做出反应,安生已经跑到马车边上。

这个时候,空中的箭雨并没有完全停下,但比起最密集时,已经稀疏了大半。最重要的时,安生在弓弦的弹响中听到一声不一样的破空声。这声破空声呼啸有如猛虎下山,应该是很大的重物被抛了出来。

安生在听到这一声呼啸的第一时间,便联想到投石机。安生不明白对方是如何在这种山林间,布置投石机的。而且投石机这种东西准心向来很差。

只是安生来不及多想,从声音的方位,安生大概判断出,这块巨石落下的地方,就是花忆的马车。所以,他一动便如雷霆。

在最短时间内,安生冲到马车的边上,借着冲刺的速度,安生自兵士手中夺过一块铁盾,双臂之间的肌肉高速摩擦,产生巨大的力量。铁盾就这样被安生向着半空掷了出去。

而这时,那块巨石也快要到达马车顶上。

被安生灌入巨力的铁盾只飞出了约莫一丈的距离,便撞在那块巨石上,最后大半的铁盾竟是直接碶进了巨石之中。可以想见,安生掷出铁盾时力量的恐怖。

而那块巨石,被铁盾撞击下,速度产生凝滞,提前落了下来,掉在了盾阵最前方。若是安生在晚上片刻,想来离得巨石不远的几个兵士已被砸成了肉酱。

那几个兵士直到头顶这片阴影掉在了眼前,才明白发生了什么。死后余生的他们,像是被抽干了力气一样,坐倒在地上,盯着身前的巨石,喘着粗气。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三章 那剑起之时 三虎岭下,安生一路奔袭,掷盾截石,动作一气呵成。他稍稍侧身,两条胳膊抓住车厢的俩壁。这节富丽堂皇的车厢竟是被他如破布一样的徒手撕成两半。

纷纷扬扬的木屑之下,花忆一颗心砰砰的跳个不停。心跳不是因为恐惧,心跳只是因为紧张。花忆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如此紧张。只是觉得这个离着自己很近的陌生男孩,让她一见便心生亲近,一遇便心慌不已。

他们明明是第一次见面,花忆却有着相濡以沫十几年的熟悉感。所以,花忆由着他伸手揽住自己的腰身,由着他将自己抱在怀里。

而她只是乖顺的把头埋进安生的胸膛,倾听者对方心脏强劲有力的博跳声。

安生抱起花忆,三步并两步走到姜采儿一群人边上,恋恋不舍的将花忆放回地上。其间动作轻缓,叫人看了实在难以想象,竟是这样一个人力截飞石如石卵,手撕车厢如薄纸。

姜采儿有些恼火的瞪了安生一眼,这个人将花忆带到这里,就是打破了她事先安排的计划,失去重要的诱饵,那么接下来攻击的重点就会转移。

只是,她同样看到方才发生的一幕,知道这个看似瘦弱的男孩着实是个惹不起的狠角色,只好把一腔怒火转嫁到花忆的身上。

姜采儿纤纤十指一把掐住花忆的胳膊。花忆似是被姜采儿欺负惯了,只是低垂着眼眉,不敢反抗。

安生眼见着有人当着自己面欺负这个长得与花药一模一样的女孩儿,肚中无名火熊熊而燃,顾不得姜采儿有着什么身份背景,蛮横的拍掉姜采儿掐着花忆的两只手。

安逸山见安生一掌拍在姜采儿胳膊上,心中不免几分紧张,生怕这位爷一不小心像拍车厢一样,把姜采儿也拍散了架。

车拍散了请个木匠还能安回去,人拍散了便是请再多郎中也安不回去了。

姜采儿恨恨的剐了安生一眼,自小锦衣玉食长大,从没有人敢打过自己。一时间,姜采儿的大xiǎ一 jiě脾气,临近爆发边缘。但她突然想到什么,爆棚的怒火尽数转化成了讥讽的酸味,“她不过是我一个家奴,你莫不真以为自己抱上了什么靠山?小地方出来的人,真是没有一点见识?”

安生却根本懒得搭理姜采儿,此时的他眼中除了花忆再难容得下其他,他有些心疼的看着花忆手臂上的两道淤痕,又有些恨铁不成钢的说道:“有人打你,你怎么就不知道打回去?”

安逸山望着奇怪的两人人,心道:以这小爷,八面玲珑的心思。大xiǎ一 jiě的那点小心思焉能瞒得住他。怕是见到大xiǎ一 jiě的第一眼就识破了你的身份。如今再来说这个,岂不是自取其辱。

花忆唯唯诺诺的低着头,不敢答应。一边是积威甚重的大xiǎ一 jiě,一边是一见如故的安生,夹在中间的花忆左右为难。她用比蚊虫还要底上三分的声音说道:“我不敢。她是xiǎ一 jiě,我是丫头。”

“xiǎ一 jiě如何?丫头又如何?xiǎ一 jiě的命就是命,丫头的命就不是命?今后再有人欺负你,不管他是谁,天王老子也给我打回去。”

“什么?打不过怎么办。打不过就先忍了,等到打得过时,再狠狠的打回来。”

“什么?一直打不过。真遇到这样的人,难道你不会偷冷子下点药吗?要知道只有千日做贼,哪有千日防贼。放冷箭会不会,使绊子会不会,总之这世上什么都能吃,就是亏不能吃。什么都可以不占,就是便宜不能不占。”

三虎岭下,安生旁若无人的开始了对花忆的第一次世界观人生观的改造。

姜采儿冷笑着听着安生这番说辞,心道:下九流就是下九流,说出来的话也是那么上不了台面。

安逸山这样的滚刀肉听得也是倒吸了口冷气,心想:有些话大家心里清楚就可以了,何必这么明白的讲出来。你就算要讲,好歹也找个角落私下去说。这样当着大家伙的面来讲,算是怎么一回事。好吧,我承认你这位爷心黑皮厚,不在意这些,可你也得为我们这些人想想。

安逸山摸了摸自己的老脸,竟是生平第一次感到一丝脸红。于是,这位身经百战的百夫长发觉自己一直颇为自得的厚黑之学,原来仍是上不了台面。

一直安静站在角落的简易乐在听到安生那一句,什么都能吃就是亏不能吃,什么都能不占就是便宜不能不占时,不知为何,脑海中浮现一张脸。那张脸巧笑倩兮,美目盼兮,乃是世间少有的美人。但这位折花无数的花间老手一见到这张脸,就像是看到最可怕的深渊,从头到脚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那位叱咤天都峰十年,此生唯一无法搞定,比自己还要liu áng的女liu áng,可不就是个什么亏都不吃,什么便宜都占的主吗?

简易乐再看安生时,想到若是眼前这位遇上天都峰的那位,也不知是怎样一番光景。不知是安生道高一尺,还是唐灵魔高一丈。若是这两人王八看绿豆,彼此对上眼,那才是真真的好事。从此天都峰少一霸王,还不是天高任我飞,海阔凭我跃。

简易乐不知道,早在半月之前,他心中臆想之事已经发生。他心中最是畏惧的唐灵确实对安生产生了些许情愫。只不过安生,由于之后经历太多的事情,一时间还顾不上这段情缘。

简易乐心中的八卦之火熊熊燃烧,他打定主意要交下安生这个朋友,然后把他骗上天都峰,啊呸,是邀请上天都峰做个客吃个茶,顺道嘛,自然还要偶遇一下那个谁。至于会发生些什么,阿弥陀佛,死和尚不死道士,死道友不死贫道。你就自求多福吧。

三虎岭的战局已到了白热化。羽箭早已经射光,潜藏于密林中的刺客,从枝叶茂盛处纷纷跳了出来。

这些刺客显是受过专业训练,进退之间亦有章法。而这边的兵士三人一组,依然是按着帝国常规步兵阵列。

短兵相接,双方的兵力都陷入胶着,一时间还看不出胜负。

安逸山这个百夫长,终于展露出他作为统领应有的气度。他的手中挥舞着一面令旗,连着打了一番安生看不明白的旗语。

最初,还是在各自为战的步兵小组,在旗语的指示下,批次间配合起来,渐要拧做成一片牢不可破的整体。

刺客的单兵作战能力还在帝国兵士之上,但在安逸山的指挥下,我方步兵却是越战越勇,越战越强。于是,这位百夫长的脸上不免多了几分自得。

密林那处的阴影中,一抹浅白色的影子,像是潜藏多时的毒蛇,突兀的扑了出来。有片清脆的绿叶飘落,恰好拦在白影之前,被白影挟带的劲风倒卷而起,碎成无数碎片。

这些分割成无数的碎片,每一片的切口皆是平滑整洁,而碎片的大小,差不多保持一致。

这抹白影的本体,是一柄白色的薄剑。树叶被劲风所卷,便是被薄剑的剑气直接切割成匀等的无数块。

毫无疑问,这柄飞剑是修行人的手段。安生已入修行之门,对于天地之间元气的变动,自然比普通人敏感的多。

在白影甫现时,安生心有所感。他不知道这柄剑射向何处,下意识他跨了一步,将自己的身体拦在花忆之前,用双手护住自己的脸前,他的脸皮虽厚,却还不敢用厚脸皮去抗修行者的飞剑。

简易乐的境界远高于安生,他的反应更在安生之前。他清晰的感知到,这柄飞剑的剑意直指安逸山。

自修道第一天,简易乐一直在追赶剑萧然的脚步,不仅将剑萧然少年时的嬉戏花丛的放浪形骸学了七分相似,更是继承了剑萧然对于剑道的执着以及自信。

他遥望着那柄白色白色薄剑,按捺不住跃跃欲试的心情,并指为剑施了个剑诀。

简易乐的身后,背着个长五尺宽三尺的huáng sè木盒。当他施出剑诀时,木盒微微一晃,自盒顶之处,飞出柄墨黑色的铁剑。

铁剑嗡嗡弹鸣了两声,注意到不远处飞来的同类气息。剑身震荡着,似乎也有些急不可耐。

简易乐感知到铁剑的剑意,竖起的两指向着白影一指,这柄铁剑像是脱了缰的野马,欢呼而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四章 剑对剑 剑心自通 浅色薄剑自林中而来,初时隐藏剑身,将锐利的剑意敛藏不发。随着薄剑越是接近安逸山,那道寂寞了多时的剑意,再无法忍耐,飞剑的速度陡然加快,渐有风雷之势。

顷刻之间,以离得安逸山不足两尺之地。

简易乐的铁剑感受到对方越来越强的剑意,同样变得越来越兴奋,铁剑的速度亦是越来越快。

间不容发之际,铁剑终是赶在薄剑之前,横档在薄剑与安逸山之间。

白色薄剑早已经注意到这柄黑色的同类,表现的极为忌惮铁剑,竟是不肯与铁剑正面相对。薄剑于中途变换轨迹,直接划了大半个圆弧,绕道安逸山的身后。

铁剑自木匣飞出,为的就是浅色薄剑,剑意饥渴有如久旷的怨妇。如何愿意让它这样离去。

你既不愿就我,我便再来就你。

铁剑以一条笔直的直线,从安逸山的左脸颊畔一穿而过,锋利的剑身直接削下安逸山一片鬓发。

安逸山摸了摸自己的左脸,指腹之上似乎还能触摸到铁剑微凉的剑身,后怕的说道:“我可就这么一个脑袋,还想多留这几年喝酒吃肉。简大侠可得仔细着点。”

两点之间直线最短,最直的路也就是最近的路。黑色铁剑再一次抢在白色薄剑之前。

白色薄剑终于明白自己避无可避,于是只能选择战上一场。

这柄白色薄剑也是了得。剑身高速飞行穿梭,拖带出层层幻影流光。这些重重的幻影,叠在一起便是一路玄妙复杂的剑法。

简易乐从没有见过这样的剑法,以他剑法的造诣,却能看出这路剑法的不凡之处。他想起自己的师傅曾经说过,乡野之间多有奇人,道术神通各有可取之处。

眼前这路无名的剑法就是一路颇有可取之处的剑法。简易乐心生赞叹,手中的剑诀却是毫无间歇。

与剑萧然一样,简易乐修习的剑法也是诸天星辰剑。这套剑法若论繁杂可谓是天下剑法之最。在没有任何剑法能在招式的变化上,出此剑法之右。

黑色铁剑一剑指南,用的就是诸天星辰剑的起手式。这一式乃是诸天星辰剑的总式,向下可以承接诸天星辰剑的所有剑式变化。

一黑一白两柄飞剑终于彼此相遇,一遇便是难舍难分。剑刃与剑刃零距离的交错摩擦,好像是qg rén间亲热的耳鬓厮磨。只有不停响起的清脆金属敲击声,在提醒着人们,这是一场凶险的搏杀。

众人神色紧张的看着紧密交缠的飞剑。这场飞剑与飞剑的搏杀,可能决定了战斗最后的走向。若是简易乐的铁剑拦不住薄剑,那么场间还有谁能挡得下薄剑?

安生的脸上除了紧张也有着好奇。这是他成为修行者之后,第一次目睹的修行人之间的战斗。

三苦寺,老和尚只是教导了他一天,告诉了他一些最基础的修行方法以及常识,然后极不负责的把安生打发去荥阳看书。

对于修行者之间的战斗方式,安生可以说是一片空白。眼前这场飞剑与飞剑的战斗便是人族修行者之间最常见的战斗方式。

人族善于炼器,故而人族修行者多数修器。

安生望着两柄灵光四溢的飞剑,心中感慨道:未闻道难在法,以闻道难在财。这般的法器打造起来也不知要耗费多少财力物力。

他摸了摸自己腰间的柴刀面色羞愧,这柄以往用着顺手的柴刀,在他成为修行者之后确实寒碜的紧。

不过安生毕竟是安生,这种羞愧之情只在他的脸上浮现一瞬,他便转念想到:有什么了不起的。待我此去荥阳,定要搞一把比这飞剑更加生猛的法器,再给它起上个名字。额,起什么好呢,不如就叫佛祖怕怕观音摇头金光无敌大宝剑。

安生思绪纷飞,山谷间的飞剑却是斗得如火如荼。

以得道庭真传的简易乐逐渐占据了优势。黑色铁剑攻守进退变得越来越游刃有余。白色薄剑勉力抵挡,难掩颓势。

简易乐手指翻飞如蝴蝶穿花,半顷之间连变了十道剑诀,铁剑的剑式愈发迅捷。黑色铁剑拖出白色薄剑的纠缠,在薄剑的剑身上蛮横的敲了一记,竟是直接将薄剑从空中敲了下来,跌落在草地上。

看到躺于杂草间,不再动弹的薄剑,众人皆是舒了口长气。

简易乐的神色却没有丝毫放松。附于薄剑上的天地元气并没有被方才的敲击震散,反而变得更加凝练。

乍然间,异变突起,白色薄剑弹了一弹,像是条冬眠的毒蛇又要醒来。薄剑抬起剑尖向着悬浮于空中的黑色铁剑望了望,就如同毒蛇探着脑袋吐着毒信。然后,薄剑化作两道白光再次飞起。

这柄薄剑竟是对子母双剑。此时,薄剑分出的两道白光便是剑身分做两柄子母剑。一剑化二后的薄剑变得更加纤薄,飞剑的速度却又快了三分。而两柄子母剑同时施展,将简易乐的黑色铁剑合围在一处,终于第一次占到了上风。

简易乐揉了揉鼻子,心中又复一赞。他一直以为,分心御剑那是道庭独有的秘技,却不知这位不知名姓不知传承的散修是如何做到。

但他并没有就此多想,右手变换手势,身后的木匣中再次飞出一柄黑色铁剑。

安生怔怔的看着简易乐的木匣,忍不住想伸手摸上一把。按着木匣子的体积,起码可以塞得下十柄这样的铁剑,岂不是意味着

安生不由叹息,有钱与没钱的差别便是在修行界同样存在。我这厢还为没有法器烦恼,你却是背着这么多的好东西四处乱跑。真不怕我穷疯了,就把你抢了。

安生却是不知,这个看上去不算太大的木匣唤作乾坤造化匣,乃是道庭有数的秘宝。木匣之内另有乾坤,岂止能装得下十柄飞剑,便是千把万把也尽装的。

千年之前,道门前贤创下诸天星辰剑。千年之后,这套剑法终于被一个名叫剑萧然的剑者发挥出它真正的威能。

但凡亲眼见过剑萧然的万剑齐出,皆会被这种气势折服。所以,道门具有智慧的贤者,又开始思索起这套剑法。

诸天星辰剑的强横是毋庸置疑的。但这剑法难以练成的最大问题依然存在。千年之间,也就出了一个剑萧然。

于是,道门中人想了个取巧的方法。以秘术打造乾坤造化匣,又采北域寒铁铸造三千柄百炼精钢剑。诸天星辰剑共三千式基准剑式。这三千柄百炼精钢剑,每一柄在其铸造过程中,就被赋予了其中一式剑式。

这种方法虽是取巧,但对于御剑之人的天赋要求仍是极高。道庭第三代弟子中,能驾驭乾坤造化匣的也就简易乐一个。

简易乐于九岁时被带上天都峰,青祖只看了他一眼,道出他心剑自通,认为他是难得一见的剑道天才,便将乾坤造化匣赠予了他。

可就算是简易乐这般的剑道天才,自小沉浸剑道之中,要想真正掌握乾坤造化匣中的三千柄铁剑,仍是遥不可及。

两柄黑色铁剑对上两柄白色薄剑。

本为一体的子母双剑相互配合间自有举案齐眉的默契。这种默契的直接体现,便是白色薄剑的飞行轨迹隐然间组成一种剑阵。

然而,简易乐的诸天星辰剑更是千年传承的智慧。两柄看似剑意截然不同的黑色铁剑亦是交织出逆阴阳剑阵。

这套逆阴阳剑阵一经施展,便引得剑身周遭天地元气流向的改动。这种突然的改动使得白色薄剑的运转变得生涩,动作变得僵硬,速度变得缓慢。

于是,白色薄剑的组合就变得破绽百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五章 喷跑吧 安生 简易乐的黑色铁剑再一次获得了主动。这场飞剑与飞剑的较量的结局似乎已经注定。埋伏于林间的那方势力同样意识到这一点,终于在白色薄剑之后又打出了一张新牌。

山林深处有长吼,吼声如狼似虎,一时间绵延不绝,竟是直接压下了厮杀声。从那吼声起始处到山谷混战中心的一条直线上,生长着的粗壮乔木,像是被一双看不见的手推到。

这些被推向两边的树木使得林间翻起一片波浪,而在那波浪尽处,跃出个足足丈高铁塔一般的小巨人。这人一身青黑色的皮肤,套着鼻环的鼻腔中喷着粗气,如一只愤怒的公牛。而他的头顶恰生着一对牛角。

这人身上的衣裳只剩得丝丝缕缕,已被林间的硬枝勾破。那条来时路上向两旁倒伏的乔木,具是在他奔跑时,被生生的撞倒。

“妖族,神臂弓准备。”安逸山强行保持着镇定。

确实是妖族,而且是已经修得人形,有别于初等妖兽具备智慧的牛妖。这样的妖族最起码也是阴阳境的修为。

而这边唯一的修行者,还没有摆脱对方飞剑的纠缠。安逸山唯一的希望就只剩下,军中特制,用以对付妖族的神臂弓。

这种特质的神臂弓,弓身完全是用熟铁打炼而成,弓弦原料只取野牛后筋中最坚韧的一段。与铁弓相配的羽箭亦是由镂空的精铁打磨而成,箭头之上更是刻画着用以破甲的符文。

只有这样的铁弓铁箭,才能够破开初级妖兽坚厚的皮肉。只是这样的弓箭造价不菲,能拉开这种特制弓的射手更是百里挑一。

安逸山的这支队伍中只配了十名神臂弓手,还是在离行前从军中临时调遣过来。

在先前的箭雨中,安逸山甚至舍不得暴露这十名弓手。而现在,这十名弓手成了安逸山最后的底牌。

普通的兵器根本无法对妖族造成伤害,若是让那只牛妖冲进自己的队伍中,就是一场单方面的屠杀。

身形巨大的牛妖,跨步间距也同样的巨大,每一步落下地面仿佛都会震上一震,像是直接踩在心尖上。

训练有素的神臂弓手在安逸山下令的第一时间,排成两排,五人在前五人在后。十张神臂弓弓满弦张如满月,几乎是同时响起的弓弦弹响,十只铁箭被射向牛妖。

牛妖同样认出这是人族专门对付妖族的铁箭,但他并没有停下自己的脚步,只是张嘴深深的吸了一口气。

宛如一只无底的洞,牛妖的一口气似乎把周围的空气都吸了进去。离得牛妖较近的几人甚至觉得呼吸为之一窒。

只有安生与简易乐清楚的看到,随着牛妖吸进肺部的除了空气,更有比空气更加熹微的天地元气。

这些天地元气一进入牛妖的身体,便运输于自己的血管中。牛妖的心脏比水泵的压力更甚,在片刻间,将这些摄入的天地元气,遍布于自己的血肉白骨之间,皮囊毛发之中,本就强悍的妖身,变得更是如精铁一般。本就是青黑色的皮肤表层浮着层纯青色的荧光。

特制的铁箭落在牛妖的身上,像是打在了一块岩石之上,发出些叮当的声响,留下些白色的圆点,箭镞便斜插到泥地之中。

牛妖继续发出一声怪吼,右手中一根比成年男子身高还要长上三分的狼牙棍挥舞着,将拦在自己身前的人族不分敌我的扫了过去,清出一条相对干净的道路,又向前迈了一大步。

“继续射。”安逸山平静的说道,只是握在掌心中的马鞭微弱的颤抖着。

神臂弓手再次抬起微酸的手臂,张开弓弦,又是一轮铁箭射出,但效果仍是不理想。铁弓的弓弦沉重,就算是老练的弓手也只能连着开五回铁弓。再想拉弓除非是拼着一双手臂不要。

当第四轮铁箭被射出的时候,唯有一羽射向牛妖胸口的铁箭,成功破开了最表层的防御,箭头成功射进了不过半尺。

而这个时候的人们已经来不及高兴。因为就在这四轮箭射中,牛妖已经冲入战场之中,距离安逸山简易乐这群人不足五步远。

已经来不及组织第五轮的射箭。

安逸山指挥着他最精锐的下属,准备发动一次近乎于自杀的攻击。便在危急时刻,一直安静的与白色薄剑缠斗的简易乐,突然开口说道:“还不动手。”

简易乐这句话说的没头没尾,便连与他最亲密的姜采儿也是听得云里雾里。只有朱强知道简易乐的话是对安生说的。

除了朱强之外,只有境界比安神更高的简易乐看出安生修行者的身份。所以,这句话自然是对着安生说的。

安生轻叹了口气,以他刻薄自私的心性,并不愿意为了这些人打生打死。但是花忆在这群人中间,更重要的是他要拐带花忆,那么必须给某人一些好的印象。

无论他愿是不愿,都只能出手。安生腰身微弓,像一只猎豹一样,义无反顾的向着牛妖,那只看似强大到足以秒天秒地的牛妖冲了过去。

简易乐嘴中微涩的望着安生绝尘而去的背影,恚恼的想着:这个白痴居然直接放弃距离的优势,他的老师是怎么教他的,一点常识都没有吗?竟然主动和妖族近战,这是要自杀呢?还是要自杀呢?还是要自杀呢?

安生自然是不打算自杀,这世上怕是在没有什么人比他更珍惜自己的生命。之所以会选择这样的作战方式,一是他本就对修行缺乏常识,二是他自小街头巷尾打惯了浑架,下意识的便把这场人生中第一次修行者之间的战斗,当做了往日里的浑架一般。

而最重要的是,安生很清楚自己面对的牛妖的力量。因为早在所有人之前,安生便已经同牛妖交过手。

那块飞天而来的巨石,安生原以为是投石机之类的机械发出,但在看到牛妖的第一眼安生便否定了这种想法。不知为何,安生认定那块巨石就是这只牛妖,徒手扔出来的。

在那场还没见面,却已经力气相博的较量中,安生与牛妖各占半边。所以安生并不会惧怕牛妖,更重要的是铁箭射不穿很了不起吗?小爷同样也是铜皮铁骨。安生如此想到。

三虎岭中,一场具有划时代意义的战斗即将展开。这可能是人族历史上,第一次人族与妖族原始力量上的直接碰撞。这种战斗的方式,从前不曾有过,今后也不会再有。

也只有被苦蝉之心改造过后的安生,才可能这样直接与妖族角力。

这两只两条腿的怪物终于遇到一起。

看着不停朝自己接近的还没有自己一般身高的瘦弱人族少年,牛妖心生疑惑,但他手中的狼牙棒毫不犹豫,高高的举起,似乎下一刻,就可以把这个少年砸做一团。

安生眼见着这根还残留着血肉内脏的棒子举到空中,他的速度陡然一块,然后他伸出自己的左手直接握在牛妖的手臂之上。

相对于牛妖比海碗更粗的手臂,安生的手掌显得有些玲珑小巧。就是这样的一只小手,当它箍在牛妖的胳膊上,竟是如一只铁钳一样死死的钳着,举起的手臂便再也落不下来。

牛妖想不明白这个看着瘦小的少年身体内,怎么会用这样的力气。人生中,额牛生中第一次,在力量中输给了一个人族。

这种失败的耻辱,像滚烫的烙铁直接烙在牛妖柔软的心房。牛妖变得更加狂躁,空着的左手紧握成拳,挥将过来。

安生想也不想,同样把右手成拳挥去。

这两只一大一小的铁拳,足以开山裂石的两只拳头,彼此碰在一处,还是斗了不分胜负。在力量的相互冲击下,牛妖与安生的身体向后仰去。

便在此刻,安生福至心灵。左腿习惯性的抬了起来,向着牛妖的下阴踹了出去。

这一脚就是叶城踹常三的一脚,这一脚是早已经沉浸于安神身体中,成为他的一种本能的一脚。这一脚就是撩阴脚。

怕也只有安生这种自小打惯了浑架,并以对待浑架的态度对待斗法的修行人才会在这种场合,突然而然的踹出这么一脚。

这场本应被记录于史书之上,成为教科书式的一场战斗,就多了那么几分市井之味。

被安生一脚踹在要害的牛妖,那个铁塔一样顶天立地的牛妖,发出声杀猪一样的惨叫。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六章 于此之际发菩提心 牛妖的双眸因为充血变得猩红恐怖,猩红的瞳孔中又印着卑劣的人族的身影。以妖族妖身之强韧,才能勉强挨下这一脚。换个寻常人,已经被安生生生踢爆。

绞是如此,牛妖也并不好受。胯间的剧痛由发达的神经传递至脑部,关键部位被袭的恼恨更是磨得他渐要失去理智。

有云絮遮挡住午后的骄阳,本就幽暗的山谷更是昏暗。阴霾之中,牛妖开始兽化。青黑色的皮肤上,生出厚黑的毛发。这些毛发生的颇快,就在短短刹那间,覆盖住了牛妖周身。

牛妖重重喷出两道青色的鼻气。随着这两道鼻气的呼出,他的身上发出一串霹雳巴拉的声响,而他的个头一下有向上拔了拔,竟是足足又长了半丈。

原本安生勉强还能够到牛妖的胸膛,但这个时候却只能及的上他的半腰。

变化的却不仅仅只是牛妖的身躯,牛妖的五官本是生的较常人线条更分明些,却也并没有太过怪异。但现在,牛妖的脸颊向外凸了出来,与其说是像人,更像是张牛脸,两片嘴唇向外翻出。

以安生与牛妖为中心,早已经清出一片空地。这两个力量生猛的怪物间的搏斗,哪怕是飞溅出的一块碎石,也足以致命。

当牛妖完成变身,站在兽化的牛妖面前的就只有安生孤零零一人。体型的巨大差异让安生看上去像是故事中那只张开双臂阻拦牛车的螳螂。又像是一节可怜的稻杆,只要牛妖吹一口气,便可以把安生直接吹折了腰。

除了身量的变化,兽化后的牛妖在力量上更是增长了数倍。本与牛妖不相上下的安生,此刻在力量的对比中已经处于绝对的弱势。

牛妖再一次抡起手中的狼牙棍,这根九尺长的棍子相较于牛妖兽化后的手臂显得有些纤细。当它被牛妖挥出逆卷起一股劲风,以及铁棍前梢星寒的钉刺,你才会明白看纤细的狼牙棍并不是孩童手中的玩具。

安生并不是妖族,所以不可能像牛妖一样摇身一变,同样化作个口喷火焰背生双翼的怪物。当他正面着这根来势汹汹的狼牙棍,已经不可能如上一次一般,直接凭着自己的双手接下。

还好,在三苦寺中,老和尚虽然没教安生太多,却还是教会了安生佛宗的一种神通,大手印。

安生平举右手,手掌向外,五指自然舒展,施无畏印,象征心生安泰,无有恐怖。左手下伸,以指间触底,施降魔印,以地为证,象征降服诸魔。

这两道手印各有智慧,只是以安生的修为,还只能取其皮毛。

隔在安生与牛妖之间的天地元气,变得粘稠如泥潭。牛妖的狼牙棍触到天地元气的泥潭中,像是陷入一团面团中,遇着了有力也使不出的尴尬境地。

安生看着那根变得原来越慢的棍子,狼牙铁棍上侵略如火的气势已经被自己的无畏印与降魔印一点点的消磨殆尽。

他收回双手,掌心虚和,以双手另结了一个手印,口中颂道:“南无,三曼多伐折罗赧,悍。”

这一式手印乃是安生领悟不久的不动根本印一十四种变化中的狮子奋迅印,代表勇猛之菩提心。运用之间尚不纯熟,真言也无法默诵。

安生翻手捏出狮子奋迅印,经脉中游走的灵力如潮水涌向指间,化作一个金色凝练的手印拍了出去,竟是耗去了安生一大半的灵力。

这一记手印的大小比在三苦寺安生第一次施展的不动根本印小了不只一圈。但无论质量还是强度却是提高了不止一倍。

手印打在牛妖握着狼牙棍的手腕上,那处的黑毛直接被轰散。比水桶更粗的手腕翻转一个不自然的角度。腕骨被这记手印生生拍折。铁棍再吃拿不住,从牛妖的掌间掉落。

牛妖没有想到,这个人族少年在自己已经兽化,身体强化数倍之后还能伤到自己。再遭重创的牛妖被刺激的凶性大发,浑然不顾右手的伤势,向前踏了一步,左手顺势自腰间使了个冲拳。

安生面色发白,狮子迅奋印对他的消耗还在他的想象之上。面对这只比自己脸还要大上一圈的拳头,还没有调息过来的安生已经没有余力再施展一次大手印。

但他并没有放弃。这个自小便被迫面对生活种种阴暗的少年郎,早已经习惯于用自己的一切去战斗。手断了他还有脚,脚断了他还有牙齿,牙齿崩了他还能用头撞。

他就是这么一个蒸不烂,煮不熟,锤不扁,炒不爆,百折不挠百死不僵的少年郎。

安生下意识的将还在轻颤的手伸向自己的腰间,握住那把随了他十年的柴刀。当他的指间触到柴刀裂开的木柄,仿佛又变作了那个天弃人厌却偏要活的坚强活得精彩的小乞儿。

双手牢牢抓着柴刀的刀柄,安生向着牛妖的拳头恶狠狠的劈将过去,似是要将这十五年来所有的辛酸苦楚,所有的不甘愤恨,化作了一腔热血劈将过去。

天不容我又奈何?地不容我又奈何?原就是无父无母一弃儿,管它甚的天地君亲师,通通皆是狗屁。天不容我我就劈了这天。地不容我我就翻了这地。你要杀我我就先杀了你。

在安生那颗无比坚韧的心脏中心,有一粒比尘埃还要微小的绿色粉末。这粒绿色粉末便是融在安生心中的苦蝉之心。

当安生被牛妖的拳头逼迫的挥出自不甘心的一刀,更准确的说是安生心生出种种不甘之时,这粒微小的苦蝉之心生出变化。

苦蝉之心上抽出更加细小的绿色根须,这些根须直接扎在安生心室的嫩肉之上。

苦蝉之心与安生终于的联系在了一起。

佛宗之中,凡大德之士,于修行之初皆会发菩提心。菩提意指觉悟。菩提愿乃自觉之心,也就是根本之心,本我之心。

菩提心是法身慧命的种子,佛宗也有:“初发心时便正觉”的说法。可以想见菩提心的重要。

在这世间诸多信仰佛宗的信徒眼中,菩提心往往意味着渡人之心,慈悲之心。佛宗中,那些大德之士所发菩提心却也常常与渡人慈悲有关。如那地狱不空誓不成佛的安忍不动,静虑深密的南无大愿地藏王菩萨。

而实际上,佛宗的菩提之心并不一定就是渡人之心,慈悲之心。菩提之心当是最本我之心。安生这种阴沟臭水中泡大的非正常少年,怎么可能会有渡人之心,慈悲之心?

已经想通为何生,为何死的安生,他的最本我之心只是想要活下去的心,所以这想要活下去的心就是安生的菩提心。

在生死一刻,安生所思所想就是他所发菩提心。当他心发菩提,苦蝉之心自然也就有了回应。

这颗不知何人所遗的苦蝉之心,抽生出小小的根芽,长在了安生心肉之上,以安生的菩提心为根本,在须臾之间化作了一棵青青葱葱菩提树。

于是,安生眼中的世界变得更加生动。

这种生动并不是因为安生眼中的世界多了些什么。实际上山还是那山,水还是那水,只不过安生眼中的山水似乎在向着自己倾诉着什么。

就好像安生看到离着自己不远处,一块黄褐色的岩石块下,生出一株小小的绿草。安生的视线并没有能够看透岩石,只不过岩石下的绿草在向着安生表述着自己顽强的生命力。

安生的眼睛看懂了野草的表述,所以他便知道了岩石之下生着这样一株草,同时他还看到三十八天之后的晨时,这株野草终将顶开压着自己的千斤之石。

我便是这野草,安生突然想到。他不是温室中生养的花草,开不出娇艳美丽的颜色。他只是一株野草,哪怕他已然能够修行。

做一株野草真好。安生如斯想。野火烧不尽,巨石碾还生。

牛妖的冲拳协来的拳风已经刮到了安生坚挺的鼻梁。安生看向牛妖这一拳的目光变得有些不同。

安生看懂了这一拳的拳意,所以他顺着拳意所落,向后跳了一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七章 禅心他通 尽管安生已经是第二境界的修行者,但他修行的时间着实太短,短到只有半月不到的时间。

而这半月不到的光阴,与那些自小修行,数十年如一日冥想的修行者比起来,安生神慧魄中所积累的灵力,如同浅坑中的一滩水。

这样的一滩浅水,在安生连续拍出三记大手印时,便被抽的入不敷出,便使得安生不得不直面牛妖催命的一拳。

苦蝉之心抽根与安生真正联结,蕴藏于苦蝉之心中最后一缕灵力也化在安生的体内。历经千年岁月的苦蝉之心,所遗留的灵力出世之时被消耗了大半,剩下的一部分被用作改造安生的身体。

所以,苦蝉之心最后这一缕灵气并不充盈,但相较于安生这种修行不过十数日的修行菜鸟,却也足够强大。

这一缕灵气徜徉于安生枯竭的经脉之中,滋润着干涸的五脏六腑,原本那滩可怜的水坑在极短的时间内变成了孜孜流淌的小溪。

丰沛的灵力再一次鼓荡于每一个毛孔中,使得安生四肢轻盈若羽毛。所以才能抢在牛妖拳意落下前,一步退开。

妖化之后的牛妖力量果真恐怖,这一拳没能砸中安生,却是直接砸在安生先前站着的地面上。拳间触及黄土地的一刻,轰起尘土飞扬如一道沙尘暴,竟是直接在地上砸出脸盆这般大的土坑。

安生没有感慨这一拳的强大,也没有如简易乐那般因为敌人的强大而心生赞叹。眼前这个牛妖,于他而言只是一个敌人。对于安生而言,只有死掉的敌人才是好的敌人。

一步跃开之后,安生手中仍然紧紧握着柴刀。

苦蝉之心与自身相同之后,除了补足了干涸的灵力外,更是给了安生一种冥冥中中晦暗的感觉。

正是基于这种晦暗的感觉,安生能察觉到以往察觉不到的事物,那株被压在岩石下的青草是如此,提前感知到牛妖拳意也是如此。

安生并不知道这种晦暗的感觉是什么,甚至他并没有察觉到这种晦暗的感觉,他只是觉得自己的眼睛仿佛能看到更多无法言喻的本相之外的东西。

安生并不知道他所以为的“看见”并不是肉眼所见,而是心眼所见。这种晦暗的感觉乃是佛宗最难以修成的五种神通力中的一种。

这五种神通力,不记载于佛宗任何一本典籍之上,亦无任何固有方法修习,只在大德圣贤中偶有流传。这五种神通力分别是:宿命通,神足通,天眼通,天耳通以及他心通。

安生的这种晦暗感觉便是他心通。而安生之所以能莫名其妙的修成他心通,仍是因为那颗苦蝉之心。这颗苦蝉之心原本的主人,那位不知名姓的佛宗大能竟是于千年之前修得他心之通,这种神通力遗留于苦蝉之心中,最终被安生以这种方式所继承。

还没有意识到自己已经被一块天上掉下来的香甜无比的馅饼砸中,从而成为启元十五年间最xg 的xg 儿的安生,双眉紧锁,目沉如水的盯着牛妖,更准确的说是牛妖那条粗壮的左臂上。

他心通的神通力,不仅仅能让安生体察他心所想,更是能察觉到对方的气机流转。尚在懵懂之间的安生还不能完全明白这种气机流转的捕捉对于掌握战斗先机的重要。

此时的安生只是觉得这条看似粗壮结实的手臂为何如此像平日里剁的废柴,尤其是手臂关节之处的突起。这种感觉让他按捺不住一刀斫下去的冲动。

于是乎,安生握在手中的柴刀微扬,又复跺下,在心念之间出了一刀。

安生想砍这一刀,便就这样砍了。这一刀无关于恩仇,只在于快意。砍出这一刀时,安生的心境酣畅淋漓,就像是痛饮一坛美酒酒徒,又像是随手泼墨挥毫的画家。

这一刀的刀迹理所当然的干脆利落,因其干脆利落,故而避无可避。柴刀的刀刃精准的落在牛妖关节之上。

刀刃与牛妖青黑的皮肤间,两股巨力的碰撞,溅起了零星的火星。只闻得一声轻微的响声,竟是柴刀的刀身裂开一道细缝,这道蛛丝般的细缝在刀身上蔓延开来,安生的这柄柴刀终于因为吃手不住巨大的冲击力,首先断做了三截。

安生默默一叹,这一刀无论角度还是契机,都可称得上完美。只是因为柴刀本身的材质,未能取得应有的成果。

安生终是彻身处地的意识到一把趁手的法器对于修行者的重要性。

这个时候却没有更多的时间,使得安生唏嘘感慨。因为已被他激出了凶性的牛妖,不会给他这样的时间。

牛妖的左手一拳砸空,竟是忍受断骨的疼痛,把手腕被打折的右臂当成一截铁棍,横扫而来。

人族修行者最不愿意与妖族近身缠斗,除了妖族肉身强悍的原因外,更重要的一点便是这些妖族凭借他们的兽性可以把自己的身体当成工具般使用。换句话说,这些妖族很狠,对敌人狠,对自己更狠。

安生同样是一个狠人。所以,当他看到牛妖如同感受不到痛觉一般的疯狂攻击,第一次对牛妖感到钦佩。而安生表达对敌人钦佩的最直接方式,便是杀死对方。

离得安生两步远的沙地上,斜插着一支精钢羽箭,正是之前神臂弓射出的特制弓箭。安生的右手向着羽箭招了招,一道轻微的灵力自安生指间缠在羽箭之上,羽箭微微晃动,倒飞着落在安生手掌之中。

安生轻身一跃,却是把自己直接投向牛妖的胸膛,如同离别多年的qg rén,再见时情不自禁的便要温柔相拥,根本无视牛妖那条比铁棍还要粗上三分的胳膊。只是他手中的羽箭毫不温柔的直接扎在牛妖的心口。

在牛妖的心口有一处细小的伤口,便是在神臂弓的射击中,仅有的一次受的外伤。而这一处外伤,在牛妖兽化之后,更是被隆起的肌肉,挤成一个更加微不可查的小红点。

安生手中的羽箭,分毫不差的扎在这个小红点上。然而兽化后的牛妖,皮肤的防御力更是增强了数倍,特制的羽箭箭身凄惨的折弯,羽箭的箭头却还是没能扎进牛妖的身体。

这个时候,牛妖粗壮的手臂往回交缠,竟是要将胸前的安生直接箍住。

安生在柴刀被生生崩断的时候,便已经明白这只牛妖脸皮之厚,连自己也望尘莫及。所以,安生根本不指望一支羽箭便能将牛妖扎死。

就在牛妖手臂将要箍住自己的电光火石间,安生松开手中的羽箭,双膝弯曲,身形一矮,竟是毫无风度的在地上一个懒驴打滚,翻身而出。

此时,牛妖也意识到自己面对的这个少年,并不是往日遇到的那些死板的修行者。这个少年手段阴险,而且浑不在乎什么气节风度,与人族街头混混别无二致。

他虽个性憨直,却也最不耻这种打法,于是牛妖愤怒的大吼一声,声音低沉的用生涩的帝国语说道:“人族,可敢正面一战?”

以安生混不吝的个性怎会被牛妖一句话所激,他像是根本没听到牛妖在说什么,弯腰又从地上拾起一支羽箭,然后左手向着牛妖比划了一根中指。

牛妖并不知道这个手势,在帝国市井间代表最污秽的言辞。然而,他已经寻摸出安生的本性,自然猜的到安生没说什么好话。鼻窦间呼出的鼻气更加粗重,铜铃般的一对眼睛血丝密布。

力量与速度总是相对而言。兽化之后的牛妖,身体与力量有了质的飞跃,然而速度变不可避免的降低。若是牛妖足够冷静,便能想通其间的关键。然而这时候的牛妖,已经被安生磨得渐要失去理智。

凭借他心通对先机的把握,散乱于砂石间的羽箭,被安生一根根的拾起,然后扎向牛妖的胸口。

这些特制的羽箭原本就是打造用来破开妖族的肉身。牛妖的皮肤虽然比低等的妖兽防御力更高一等。但是安生每一箭皆扎在同一处上,最关键的是,那一处本就受过伤。

随着地上被折弯的箭数量增多,终是有一箭扎破了牛妖的皮肤,半个箭头埋进牛妖的胸膛。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八章 疾风最是识劲草 埋进牛妖胸膛的只是半个箭头,箭镞的最顶端却是触及了牛妖富有弹性的心房肌肉上。只来得及发出一声哀嚎,如遭电殛的牛妖,小山一样的躯体半跪于地,左手牢牢抓住箭杆。

已到生死立见的田地,牛妖再没有半分保留。左臂的肌肉以极高的频率颤抖着,将全身的力量传递到箍着箭杆的左手之上。

安生的双手顶着箭杆的末端,同样是使出了吃奶的力气。只消再将铁箭推动半寸,便能挑破牛妖的心脏。而一旦心脏大出血,纵使强如牛妖,也难逃一死。

然而,兽化后的牛妖于力量的对比上始终压制着安生。所以,铁箭始终难以寸进。

安生面色微沉,抵在箭杆上的双手突然松开,然后迅速交错翻飞,捏出一记手印,正是代表勇猛菩提心的狮子奋迅印。

已然立菩提心的安生,再使出这记手印的时候,不再需要口诵真言,手印的速度比之前快了一倍有余,而手印的威能却是半分不打折扣。

这记威猛无俦的大手印,直接夯打在箭杆之上,冰冷的铁箭变成一条滑不留手的鳝鱼,从牛妖手掌之间滑了出去。

铁箭直接穿透牛妖的胸膛,带着一腔灼热的鲜血,扎在黄土地上。牛妖不敢相信的低下他硕大的头颅,看了看胸口的血洞。然而他始终还是没有明白,这个力量始终在自己之下的人族少年,究竟是如何杀死了自己。所以,他抬起头由自困惑的望了安生一眼,最后死去。

安生箕坐在牛妖身前,虽然灵力得到苦禅之心的补足而变得充盈。的疲惫却是只能慢慢恢复。安生舒缓着因为紧张而紧绷的肌肉,目光落于简易乐的铁箭与白色飞剑处。

四柄飞剑的角逐也已近尾声。与安生这场凶险的肉搏不同,简易乐一直控制着战斗的主导。所以,这场战斗的结束只是时间问题。

当安生斩杀牛妖之后,白色飞剑的主人似乎意识到事不可为,于是萌生了退意。飞剑的气势顿时一弱。

简易乐的铁剑又哪里会给它遁逃的机会。两柄黑色铁剑呼啸着,森寒的剑锋搅动如凛冬的寒风。半空中发出声微弱的响动,似是破了一张牛皮纸。其中一柄白色飞剑的剑刃在承受黑色铁剑连绵无尽的剑意之后,裂开一丝缝隙。

那位不知来自帝国何处的无名修行者,以某种道术神通将自己完美的潜藏于丛丛树影之后,与周围的环境融成一个整体。当他道心所系的飞剑受损,道心不可避免的遭受反噬,于是这个完美的整体变得不再完美。

莫名得到他心通的安生,对于天地元气以及修行者气机的敏感达到一种殊为恐怖的境地,甚至超过了修行境界在他之上的简易乐之上。

所以,他最先觉察到树林中的变数。

瘫坐于地的安生抬了抬胳膊,伸出右手两指,轻轻一弹。这个动作不是佛宗大手印,更像是乡间稚童弹石子的动作,有些稚气,有些可笑。

实际上,安生确实是在弹石子。随着他手指微动,一块比核桃还小上一圈的石子化作一条微黑的直线,不知要去往何处。

安生被苦蝉之心改造后的身体力量数倍于常人。看似可笑的弹石子,其实可怕。

被安生弹射而去的石子,一入林间便失了踪迹,片刻之后于林中又响起闷哼,惊的几只林鸟扑扇着飞起。

随着响动,白色飞剑像是断了线的风筝,陡然自空中跌落,颓然的弹了弹,终归于寂寞。

简易乐望了眼落于尘土上的飞剑,飞剑的剑身已经没有任何天地元气的波动,这两柄飞剑已经死去,就如同被安生弹指间射杀的飞剑主人。

于是他召回自己的铁剑,转身向着安生点头致意。

这是一道一佛的两个年轻修行者的第一次联手,在这之前两人甚至彼此不相识。但两人的配合却是亲密无间。先斩妖族,弹指之间再杀一人。

峡谷间的战斗终于到了尾声。安逸山的手下开始打扫战场。这些纪律严明的帝人,分成两组。一组救治伤员,一组则是清理尸体。自己人的尸首撒上生石灰,简单处理后用草席包裹。而敌人的尸身被随意的丢弃在一处,等着一把火烧成灰烬。

安生斜靠着马车的车轮,朱强递过一个水囊。甘甜的清水灌入腹中,水囊迅速的瘪了下去。安生将水囊递还朱强,整个过程没有任何交谈,甚是安静。峡谷中的其他人同样默默处理着手间的事物。除了疲惫,还有些别的气氛,比如哀伤。

方才还在喧嚣着的峡谷一下子静了,静的有些可怕。

因为三虎岭间的静谧,安生比平时更为敏锐的感觉到远处的震动,那是大地以及空气的震颤。他心通的本能,让安生隐隐察觉这震动背后的凶险,所以他脸色微白。

有什么东西就要来了,有什么东西竟是让大地随之震动。

第二个觉察震动的自然是简易乐,他同样不明白这种震动究竟是什么,所以他神情凝重的望着震动传来的方向。

接着听到震动的便是安逸山,安逸山没有修行人敏感的五感。但这个时候的震动已经很近,而半身戎马的安逸山对这种震动最是熟悉,所以他最先反应过来,那是骑兵冲锋时整齐的马蹄引起的共振。

听着种响动,来的应当是一个整编的重甲骑兵。安逸山恨不得抽自己一巴掌。初入谷时他便认为,只消一支重骑兵便可全歼自己所部。现在预言变成现实,三虎岭中竟是真有一支重甲骑兵等着自己。

安逸山被绝望笼罩,但他毕竟久惯战场,并没有允许自己被绝望所打倒。他开始变得愤怒。此地是帝国的腹部,他率领的是帝国的正规军,却要被另一只帝国的骑兵全歼。这是最无耻的背叛。

那些站在帝国高处的贵人,竟是做出如此无耻的安排,怎能不让人愤怒。于是,安逸山咆哮着命令到:“所有人三人一组散开,蛇鳞队形。有骑兵冲锋。”

在这种狭窄的峡谷间,遭遇骑兵,无意是一种毁灭性的打击。安逸山的这道命令无法改变已经注定的命运。

这很有可能是安逸山从军生涯的最后一道命令,这道军令被安逸山吼出,仿若他的嗓音中迸出了滚烫的火焰。催促着活着的士兵拿起他们手中的u qi抵抗,然后死去。

安生已经知晓将要到来的是什么。面对重甲骑兵的冲锋,即使是如今的他,也没有任何应对的方法。因为修行者毕竟是人,是人便有自己的极限。

依着他过往的性子,这时候的他应该已经带着朱强花忆逃离。虽然这样做,很有可能使得花忆背负上逃奴的罪名。然而,面对生与死的抉择,这些只能暂时向后放。

今天的安生有一些犹豫。本能在提醒着他抓紧时间离开,然而奔流在安生血管中的血液却被安逸山同他的士兵传染的有些躁动。

哪怕被帝国底层最冰冷腥臭的污水浸泡着长大的安生,血管中流淌不息的依旧是血,只要是血便会发烫,是谓热血。

安生却很不喜欢热血这个词,因为这个词往往与冲动联系在一起,因为这个词往往意味着牺牲。

这与他立身处世的准则背道而驰。所以安生很排斥这种感觉。他感觉自己这时候就像是在驯服一批暴躁的野马,尽管套上马鞍,野马的冲劲又哪是如此轻易便能消磨。

就在安生仿徨不知何去何从时,一直沉默的简易乐说道:“我需要时间。”

“多久?”安生没有看简易乐,但他知道这话已然是对自己说的。就像一刻钟前,妖族出现时那样。

“半炷香的时间”

“太久。你只有三分之一柱香的时间。做得到吗?”

简易乐微苦的笑了笑,“我尽量。”

“不是尽量,是一定。”说完这最后一句,安生终于从斜靠的车轮上站起。他的肌肉因为之前的战斗,骤紧骤松间积累了大量乳酸。一个简单的站立便让他有些不适的微微皱眉。

所以他拾起脚边那根牛妖的巨大狼牙棍,当做拄拐,让自己站得更稳当一些,向着震动传来的方向走去。

其时已近黄昏,如火烧般的夕阳映着安生的背影。他的身高明明还是那般的高,他的脚步却仿佛要将两畔的青山踩在脚下。

安生将要去做一件似乎绝对无法做到的事情,仅仅只是因为一个相识不过半日的陌生人的请求。

只是不知为何,安生愿意相信这个陌生人,而且他隐隐觉得自己似乎真的能做到这件绝对无法做到的事情。

安生认为自己是一颗野草。而他将要面对的帝国重骑兵毫无疑问是一股钢铁洪流,一道草原上最迅猛的钢铁飓风。

只不知是飓风压倒了野草,还是野草挡住了飓风。

疾风识劲草,烈火辨真金。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九章 少年、铁骑与铁剑 很多年以后,安生再回想起三虎岭中发生的一切,仍然想不明白为什么会做出那样的决定。然而,事实上安生就是这样的去了,去到了所有人的前方,拦在重甲铁骑之前。或者无关于选择,只在于热血。

huáng sè的尘土纷纷扬扬,自远而近。以安生的眼力已经可以望见尘土之后骑兵的身影。这支骑兵连人带马皆着暗红色的盔甲,盔甲之上映烫着金色的龙型图腾。

这支骑兵便是帝国最为精锐的丹甲襄龙重骑。

安生并不认得襄龙骑军,不知道这支重骑兵的归属。他只是觉得有些狰狞的龙型图腾有些霸气,甚是好看。然后,他也来不及细想些别的。

这些骑兵虽然都挂着重甲,然而马匹皆是万里挑一的宝马良驹,骑兵冲锋的速度依然很快。不过一盏茶的时间,骑兵便从安生视线的极远处来到了近前。

一朝相遇,自然不须再多想什么,那么且战吧。

重重的吐了一口浊气,安生开始奔跑,然后加速。他的双脚踩蹬在地面,溅起一道灰色的土龙。

安生的面前同样有,一条钢铁长龙。这条钢铁长龙气势远在灰色土龙之上,两者狭路相逢,土龙便被钢铁长龙吞噬。

冲锋最前的襄龙重骑,也是这支骑兵的骑兵长,到了安生面前。安生清楚的看到铠甲缝隙中露出的一双乌黑马的眼睛,感受到自鼻翼中喷出的湿热鼻息。

这一骑骑兵最早看到安生,看到这个稚气未脱,身形单薄的少年拦在道路中间,像极了路上随意生长的野草。所以他决定如同踩过道路野草一样直接从少年身上踩过去。

他提了提缰绳,座下的黑马后蹄发劲,挺身而起,足有一人之高,前蹄便向着安生头顶踩踏过去。

黑马的足蹄却始终未能落下。因为在那之前,一根狼牙巨棍砸在了马腹上,将那神俊的黑马连同马上的骑兵向左侧扫飞。紧随其后的骑兵与被扫飞的骑兵撞在一处,一时间跌倒一片。有几个倒霉的,直接被倒下的坐骑压死。

安生深吸一口气,低喝一声,其啸如虎,惊的正在冲锋的战马畏惧不前。然而这支骑兵的队形因为狭窄的地势被拉得很长。

最前方的骑兵被安生呵住,而后方的骑兵却还在向前涌着。就像是不停拍打着礁石的浪花,前浪碎成无数的粉末,后浪却似乎永远连绵不绝。

安生就是那颗坚毅的礁石,承受着骑兵无尽的冲击。似乎下一刻便会被浪潮吞没,却又似乎可以伫立到海枯石烂。

身上的短衣早已被鲜血淋透,分不清是马血还是人血,总之都是敌人的血。他的头发粘结在一处,还沾着些内脏的碎块。他的身前已经倒下七十余具尸体,换句话说他已经杀了七十多人。

安生从不怕shā rén,但他从没有如今天这般shā rén。这应该算的上屠杀了。

离他承诺给简易乐的三分之一柱香的时间很快便要到了,安生真的很疲惫,不单单是身体上的疲惫,这样的shā rén使得他心理上也很疲惫。

shā rén如麻,并不能真的视人命如草。只是花忆还在他的身后,所以无论如何的疲惫,安生也不能退后半步。于是只好继续shā rén。

这支骑兵也很累,却是单纯心理上的累。这个拦在路中的少年,这个浑身鲜血的少年,就像是从地狱爬上来的恶鬼,不停的吞噬者自己以及同伴的生命。

然而军令如山,身为帝国最精锐之师,服从军令便是他们的骄傲。这是值得付出生命去守护的骄傲。他们的军令便是诛杀前方的那支队伍。那么无论拦在道路上的是恶鬼还是神明,终究还是要碾过去。于是只好继续被杀。

安逸山c姜采儿c花忆所有人的目光紧张的聚集在安生身上。这时的安生,用自己的身体化作最后一道屏障,一旦这道最后的屏障被冲垮,等待他们的必然是寒冷的屠刀。

只有一个人没有看安生。简易乐盘腿坐于地,背上的乾坤造化匣已经解下放于膝上。他的左手虚握,右手按在木匣之上。

右手的中指划开一道浅浅的伤痕,不时有一滴鲜血自伤口处滴落。这鲜血殷红凝练,不似一般流出的血。这血是简易乐以秘法逼迫而出的心头血。

随着这滴心头血迫出,简易乐平直的双眉不受控制的抽搐一丝,似是在忍受莫名的痛楚,而他惨白如白纸的脸色变得更加惨淡。也不知他已经如此迫出多少心头血。

这滴心头血滴在木匣表面立刻渗了进去,落在木匣中一柄黑色铁剑上。黑色铁剑微微跳了跳,前一刻仿佛还是把睡着了的死物,这时却好像活了过来。

简易乐终于睁开双眼,他的眼睛也因为失血有些暗淡,然而目光却时尖锐的咄咄逼人,如同剑光。

随着他睁开双眼,静静躺在膝上的乾坤造化匣左突右晃的摇动,好像匣子中羁着无数头横冲直撞的野牛。

乾坤造化匣中没有无数的野牛,却有无数的黑色铁剑。这些铁剑皆被赋予一道诸天星辰剑的剑意,这些剑原本就是活得,只是简易乐于剑道的领悟不足。他所能掌握的只有其中七十九柄铁剑。而简易乐的境界修为过低,他能同时操控的铁剑数量的极限就是九柄。

一支整编的襄龙重骑足有五百。以九柄剑对五百铁骑,着实有些不够看。所以他以自己的心头血浇灌铁剑,这些心头血皆是他的心意,只要心头血未干,这些浇灌了心头血的铁剑便得以暂时与他心意相通。

简易乐迫出了八百滴心头血,便唤醒了八百柄铁剑。以八百剑对五百骑方才有胜利的曙光。

只是这种方法对他身体有极大的损害,尤其是道心失去如此大量的心血,事后的境界很有可能出现暂时倒退。

简易乐的左手一直保持着虚握,若是仔细观察,这个虚握的手掌中恰好可以塞进一柄剑柄。简易乐一直在握剑,握剑自然是为了出剑。

自简易乐学剑以来,他使剑的手便是右手。然而这个时候,他的右手已经没有力气再抬起,所以只能左手出剑。好在他剑心自通,无论左手右手皆能运剑自如,左手出剑亦不损半分剑势。

随着他左手出剑,乾坤造化匣中八百柄已经躁动难安的铁剑终于自匣口鱼贯而出,八百柄铁剑同时出鞘,变作一条黑色的瀑布,逆卷而上,升向半空。

而所有人的注意力仍在安生的身上,所以并没有人注意到简易乐这次声势浩大的出剑。唯有安生虽然背对着简易乐,仍是清晰的捕捉到这个画面。

因为这个时候恰好是安生与简易乐约定的时间,安生想看一看简易乐究竟会使出什么样的手段。

于是,安生看到那条黑色的瀑布,然后震惊的目瞪口呆。接着安生做出的第二个反应,便是将手中那根狼牙棍向前一掷,双手抱头,横躺于地,丝毫不在意地上洒落的尸块和凝结的污血,毫无风度的使了个懒驴打滚,躲到了道路一旁的岩石后。

襄龙骑兵还没有明白为什么这个前一刻还如同死神一般扼守着道路的少年,突然变得如市井无赖般躲了起来。只是出于服从命令的本能,既然死神已经不在拦路,于是便催促着坐骑向前。

只是他们的马鞭只来得及扬起还未落下,终于也看到那条由铁剑形成的黑色瀑布。

对于简易乐而言,同时操控八百柄剑早已经超出他的负荷,更不可能指挥着这些剑结成剑阵。铁剑只是沿着最简单的最直接的直线向着骑兵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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