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茅山禁忌》 第一章 义庄抗尸 我祖上不光彩。 听嫲嫲讲,娘是逃难逃进深山里来的。 那年娘刚成年,县城外头闹饥荒,娘本是个茶戏馆里的小琵琶,躲灾摸进了俺们村。 娘的出身不干净哩! 她完全不似好人家的做派,脸上抹着厚厚一层脂粉,像糊屋顶的石灰腻子。身上穿的也是花红柳绿,花里胡哨。不过,娘年轻时生的极俊。 我爹家便住在这深山里,上西村儿。爹大号叫施老蔫,是有名的穷困破落户。 我爹是三代单传,因为穷,到了我爹这辈儿,40岁都没有讨到老婆。 后来,只为传递香火。才不得不娶了我娘这个不干净的女人。 我娘过门儿后不到一年便生下了我。 村里的人都传,我并不是我爹亲生的。是我娘从别处带来的野种。 爷爷和奶奶一打眼儿看见我。便捂着脸直呼丢人现眼,辱没祖宗。 所以,我的名字叫施现。 因为我的身份来历不干不净。所以父亲打我出生起便讨厌我。 他每回下完地都喜欢喝两壶。每天喝完酒之后必做的事情。便是打我和打我娘。 我每天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一熬便是16年。 在我16岁那年,我爹再也受不住村上其他人的闲言碎语,便毅然决然的把我赶出了家门。 娘心疼我无处可去,便偷摸使钱托人给我找个活儿计,去义庄扛尸。 娘说我是窑姐的儿子,下九流的行当,天生的下作命。能在死人身上混口饭吃也算是有出息。 何为下九流? 一流戏子,二流推,三流王八,四流龟,五剃头,六擦背,七娼,八盗,九吹灰。 我不明白,好好的人儿,都他妈是爹生娘养的。凭什么还要分个三六九等? 我不甘心,可是为着娘,我还是留在了义庄。 刚到义庄的前几个月,不过就是在混日子。 义庄原有个守门人,名叫马小山。 那马小山大约四十出头,长得矮小,身材微胖,像一口水缸。 马小山喜欢喝酒,总是把脸喝的涨红发紫。一缕花白色山羊胡须,模样显老了些,他夜晚便睡在义庄。 马小山原本有个媳妇,他那婆娘不是个安分人,时常让马小山当活王八。 后来那娘们跟着一个邻村的小白脸跑皮没了踪影儿,马小山就卷了铺盖卷彻底搬到义庄住下。 许是天天陪着这些棺材白骨,只觉得这死人骨头比活人更有热乎气罢。 我本是瞧不上这马小山,好好的爷们儿,太软囔了些。为着个女人,便终日里醉生梦死。 可几个月后的一桩事儿,却让我活活给这马小山磕了三个响头。 那是五年前八月初二的一天傍晚。 天上刚淅淅沥沥下了半日小雨,脸盆大的乌云正好挡住了月亮。天黑的早,雾蒙蒙的难看清人脸。 义庄门前的黄土路,这干黄泥就上半斗的秋雨,都成了和稀黏腻的面团子。两脚踩在上面飘飘忽忽的。一抬腿拔出一鞋底子稀泥。 只因是八月,一年最炽热的时分。这义庄就如同那灶上的笼屉,蒸得人脑袋直发昏。 我脱了上衣,赤条条坐在门槛上摇扇子,马小山拿了个半升的小酒葫芦,就躺在棺材里灌粮食汤。 不时,便有人喊我和马小山去扛尸。说是南村王家死了女人。 我和马小山拿着担架到了王家门口,看热闹的闲人乌央的堵了整个院子。 女人的尸体就停放在了院子当中的临时搭的木头床上。 一张湿透的纯白棉布盖住了死人的头脸和身子,只有那一双掰折了脚趾的浮肿着的脚丫子明晃晃的荡在外头。 我凑到前头,把那盖死人的白布往下掀开半尺。 那死婆娘也就三十出头,模样惨烈些。 头发湿漉漉地贴在浮肿阴白的面上。嘴角泛着淤青,尤其是那一双眼睛,朝上翻瞪着,黑眼仁占满了整个眼眶。 按老话讲,死人不闭眼,这叫死不瞑目,怨气极深。 “人是怎么没得?”我依规矩喝问道。 死人丈夫王川便站在尸体旁侧,听了我的话,一边抽搭着鼻子,一手提着腰上的松绿色腰带抹着脸上的泪珠子。 “好媳妇,都怪我!” 王川呜呜咽咽,情绪好不悲切。 原来这死了的婆娘姓余,大名叫余秀莲,与这王川结婚已有三年多。 余秀莲是十里八村有名的母老虎。因自家男人生的俊秀,身材又高大。余氏总疑心王川外头有女人,常故意找茬谩骂,抬手便打。 今日也是如此,这余秀莲不知为什么又犯了酸病,吵的邻里都来看热闹。 王川自觉丢了面子,给了余氏一记重耳光,转身便到地上去插秧。 王川走后,邻居也就散了。这余秀莲挨了男人打,一时想不开,便解开自家系蚊帐的糟绳,悬在了里屋房梁上。 又搬了桌子,自己盘着腿端端正正坐在桌子上,脖子一伸,坐着便把自己吊死了。 坐着也能吊死,余氏可也是命里该绝。 我了解个大概,将那盖死人的白布又往下掀了半尺,露出了余氏酥软的脖颈。 余氏的脖颈处的确有一道深深的血痕,皮肉已经迸裂,痕迹有半指粗,交叉于鬓后。 我把那白布给死婆娘蒙好,唤马小山道:“老马,来搭把手,抬人吧。” 马小山得了令,立刻上前。 马小山一手托着死人头,我两手握着那婆娘的脚脖子。那婆娘的脚脖子冰的吓人,活像冬天房檐上挂着的冰锥子,又硬又僵。 “一,二。”我喊着号子把余氏扔到了我们带来的担架上。 自戕而死的人并非好死,也就是老话里说的横死。 一般都有个规矩,便是横死的人不能埋进祖坟。况且这余氏也不曾生养,王家坟里更不会埋她。 像这种横死鬼,常就是送去我们义庄。停尸三天,送些纸钱。待三日期限一到,就找个空旷的地界一把火烧了了事。 我同马小山并两个壮汉一起把女尸抬回了义庄。此处义庄却是不大,入门便是一个荒草杂生的破落庭院,再往里走是一个正正方方的旧时庙堂。 大堂正中间是张黄桌香案,案上供着白烛香蜡,并着四个巴掌大的泥铸金刚。堂内左右并排摆了大大小小二十八副棺材。 这些棺材里躺着大都是枉死横死的无主孤尸。 马小山捡了最角落里的一礅赤红色棺材,推开灰积三尺的棺材板,里头的死人早都烂了皮肉,只剩下一副白晃晃的骨头架子。 那马小山一脚踏进棺材,把那骷髅七零八落地踢到了棺材一角。 “得了,把这娘们儿就扔这吧!” 同来的两个壮汉走的倒是急,现在除了马小山独剩了我自己。我内憋一口气,使了个蛮劲儿,把那死婆娘一个猛子丢进了赤红棺材。 只听“乓当。”一声,那余秀莲的脑袋重重的撞在了棺材棱上,少倾,整个尸身又缓缓滑进了棺材。 我心里暗自琢磨,这死婆娘怕是磕的不轻。上前一看,那盖死人的白布都卷在了尸体身下。我是初次这么近地端详一具尸体的脑袋。 按理说这余秀莲的模样还算是端正,圆面,胆鼻,樱桃嘴。只是那一双死不瞑目翻瞪着的眼睛有些渗人。 我给这死婆娘的尸体翻了个身,才发现尸体的后脑壳整个都凹陷进去。 一摊浓白的粘液从她的脑后溢出,我用手指沾了沾,竟蒯了一指头的粘稠汁子。 “死者莫怪!死者莫怪!” 我在心里反复嘀咕两遍,在棺材棱上把指头上的脓液刮刮干净。</div> 第二章 尸变 马小山按规矩点了三根一尺二寸柏壳香供在了香案上,这是他不知从哪儿学来的破规矩。每见死人,必要点香。 片刻,只见那香燃过半,待见染过的三根香,中间长,两边短。 “香火高低现参差,多破多成运難知。 中柱若低尚好办,中柱若高有闪失。” 马小山口中自言自语一番,突然仰天大笑,望着我道。 “有意思,有意思。” 我道:“有意思你奶奶个胚儿!你再冲着老子装神弄鬼,老子把你蛋黄捏出来。” 那马小山爱灌黄汤,整日里一个人疯疯癫癫的,闲来便要讨骂几句。 眼看着夜色已深,我整个人也困的紧,只在大堂左侧犄角处铺好自己被褥,准备睡觉。 我在义庄下榻,娘起先是不同意。只怕这死人会集的地方邪气太重。 好在村头算命的就说我阳气重,天生能震邪震鬼。娘又亲手给我缝了条大红色的肚兜兜,穿在内里或别在腰间,小鬼见了都难近三分。 我躺在铺盖上,只因天闷,索性连被子都省了,只把那红兜兜盖在肚脐。不消半刻钟的功夫,我只觉得上眼皮打下眼皮,倒头便昏睡了过去。 夜半子时,几阵阴风吹过。半睡半醒之间,我只觉得一股强烈的血腥味扑面而来。 忽的,仿佛有个重物压在了我身上,沉得我喘不过气。我迷迷糊糊睁开眼,一张惨白的脸面就紧贴在我眼前。 “王川!” 我万分诧异,那王川整个人都趴在我的身上,一双眼睛鼓了出来,嘴角还牵了三分诡异的狞笑。 “你个賊龟公,趴在老子身上做甚?你个臭盐皮,你老爹生花柳吖!” 我一把推开王川,只用了三分力气,王川整个人就如同一团棉花套儿从我身上滚了下去。 这小白脸子分量怎么这么轻,我心下狐疑。 那王川躺在我身侧一动不动,如同个死鱼一般。我借着窗子透进来的微弱月光,定睛一瞧。王川的肚子已经被剖开,里头的脏器一概不见了踪影。 一股不祥的预感直冲我的脑门,看着那王川的尸体,我的心中一阵发毛。 我和王川不过只有一面之缘,便是有人恨他,欲杀他。也不该把它的尸身丢到我的身边。 都说义庄就是死人堆,不干不净。登时,我便发了一身冷汗。满脑袋只有一个念头,我得赶紧离开这儿。 “马小山,老马,快起来!” 我胡乱吆喝者,平日里虽瞧不上老马,可好歹也同在一间屋子里睡了个把月。倘若这义庄里真的进了邪祟,我总不能丢下他一人不管。 马小山睡前喝个半葫芦的酒,此时正酣酣如死猪一般,任我吼破嗓子也唤不醒他。 忽而一股寒烟袭门而来,整个义庄都笼罩在寒烟里,茫茫然看不清楚周围的去路。只有大堂正中间的香案上,马小山点的那三支柏壳香仍在微火摇曳。 我小的时候曾听娘说起过,柏壳做的枕头可以驱鬼辟邪。 我想那枕头既然可以辟邪除祟,柏壳香的功效也或许不差。 我循那香火苗方向前行,只想寻这柏壳香傍身。莽撞间,不知是什么东西绊了我一脚,我一个酿跄重重地跌下去。 “妈了个巴子。”我狠狠唾道。 “咦!”浑身怎么并不感觉疼痛?我深呼一口气,静静感受着。好似有一整块冰冷柔软的肉垫子,就伏在我的身下撑住了我。 我双手胡乱摸索,肥硕的身躯,肉感的腰身,再往上是两坨……。 原来是个婆娘!我心中纳罕,这义庄里除了那二十八口棺材里的干尸,哪还有这种丰盈肉香的女尸? 莫不会是今天刚抬回来的余秀莲?我忽的反应过来,自己该是跌进那樽赤红色的棺材里去了。 我慌忙起身爬出棺材,心下却更加忐忑。 那装着余秀莲尸体的赤红色棺材,原本是摆在堂内东边角落里的。现在它怎么端端的出现在大堂中间? 此处定是有不干净的东西,我千百个笃定。 接着,寂静的空气里忽然传来“滴答,滴答。”的声音,有液体不偏不倚的正打在我的天灵盖儿上。 我下意识抬手去摸,一团不知是什么的粘液糊住了我整个脑顶。 这手感黏黏腻腻,味道又有些膻腥,这种感觉尤其熟悉。 我把自己的一双手摊在眼前,就着屋内星星点点的香火光去瞧。竟然是一手的白色的粘稠物! 头顶一阵阴风袭来,缓缓抬起头,一个鹤发鸡皮的女人就倒挂在棚上,正咧着嘴,噗嗤噗嗤地像我暗笑。 那女人的后脑勺亦是凹陷着的,她的面容我再熟悉不过。 “余,余秀莲!” 我整个人吓得僵在了原地,两条腿好像坠满了铅块儿一般,有千斤沉。 那女人倒挂在房梁上,正荡的逍遥,惨白的脸上露出一嘴的长牙。 见我看她,那女人把不知什么东西迎面劈在了我的脸上。伸出半尺长的指甲,瞬间死死钳住了我的脖子。 我能清楚地感受到颈部的刺痛,一股热流顺着我的脖子往下淌。是血,我自己的血液。 我怕是马上就要死了吧,我忍不住地嚎啕,活了十多年,还是头一次这么憋屈。 “我奸你老嫲阿!要送我来这鬼地方?老子还是青瓜童男子!娘们也没碰过,今朝就要被鬼吃。” 我扯着嗓子肆无忌惮地叫骂,临死也不能亏了嘴。 “你个粗皮烂脸的死婆娘,等老子死了就去地府里劈了你。宰你亲爹,刮你老母,捣烂你祖宗十八代。你个撮鸟,鳖蛋,母驴。爷爷才不怕你。” 我嘴上虽骂的起兴,浑身早就不听使唤地发颤抖动。 猝而,从我身后飞过一道黄光。听的“啊!”一声撕心裂肺地惨叫,我的脖子顿时松快起来。 再一看,那余秀莲竟被不知什么的东西钉到了东面的墙上。 难不成连鬼怪都怕了我这张嘴。我正自觉侥幸,突然一个人影从我身后冒了出来。 “哎!小小年纪,满口污言秽语,真不知你是从何处学来的!” 这声音实在熟悉,不是旁人,就是那个软囊酒鬼——马小山。 马小山熟悉的从香案桌底摸出了几根白蜡烛,在义庄大堂的四角各点一支。 只见老马默默的念了几句咒语,大堂四角的烛光突然涨大,火光把屋内衬得有如白昼。 再看墙上,方才的女人竟被两纸黄符牢牢定在那里,挣扎不得。 “老马,原来是你,真人不露相啊!” 我围着那马小山周身打量一番,往日里他那番邋遢穷酸样貌,今日倒显得一副仙风道骨起来。 “你这两招在哪儿学的?改天也教教我。” 马小山随意摆摆手,道:“我早知这腌臜今夜会化作厉鬼报仇。余秀莲脖子上的勒痕相交于鬓后。一般上吊自尽的人勒痕只会出现在前颈,而这种会在后颈相交的,一定是有人拿着绳子从背后活活勒死了她。” 同老马交往这数月,我只当他是个破落酒鬼,哪里想来它还有这些个好本事。 马小山从内怀取出一面玲珑嵌宝八角铜镜,递予我。 “你且帮我个忙,拿着这面镜子,罩住那女鬼的头顶,我不叫你松手千万不要随意变换位置。” 我连忙应下,接过那八角铜镜,虽说这镜子只有巴掌大小,可上头镶了不少的金银玛瑙,分量当真是瓷实。 既有马小山在,我也壮了胆子。朝着那余秀莲移近些距离,高举铜镜,正照余秀莲发顶。直照的那妖孽头皮发青。</div> 第三章 不干净的女人 马小山上前取下钉在女鬼身上的符纸,折叠整齐,放入怀中。 又闭着眼睛,嘀嘀咕咕念了些咒语,霎时间,只见这青铜竟忽的射出一缕白光,余秀莲就在铜镜的照耀下一点点冒烟变白。 余秀莲眼见自己命不久矣,只顾着拼死一搏。 忽的那女人从喉咙中涌出一口黏痰喷射在我的脸上,一股子浓烈的腥臭味死死扒在了我的脸上。 我被那痰液呛了一个跟头,向后猛退三步,仓促间,竟将的八宝铜镜重重的摔到地上。 “不好!” 我只听那马小山一声惊呼。 我急忙抓起腰间的红肚兜把脸面抹干净。待睁眼时,义庄大堂内只剩下了我和马小山,余秀莲已然不见了踪影。 “那女人跑了?” 我错愕道:“妈了个巴子,真他妈丧门。” 马小山无奈的叹了口气,走到我身边,弯腰拾起地上的八宝玲珑镜。 忽地,马小山语气凝重地对我道:“你要有麻烦了,这余秀莲还会再来找你的。” “找我?” 我顿时只觉得浑身毛骨悚然。 “我不过是个扛尸的,与这余秀莲之前从不相识。远日无冤,近日无仇,这娘们干嘛非要害我!” “因为你欠她的!” 马小山笃定道。 “放屁,老子何时欠了她?” 马小山双眼暇蹙,意味深长的望着我。 “你抬尸心不诚,毛手毛脚将那余秀莲的脑袋磕了个大洞,毁了余氏的尸身。你还敢说你不欠她?” 又捻须长叹:“世事讲究轮回,有因便有果,有欠须有还。” 我被那马小山说的全身汗毛竖起。 什么轮回因果我倒不懂,我只掂量着,自己一无本事保命,二无钱财傍身。可拿什么才能去还那余氏。难不成也要拿我的脑子去填补她。 想到此处,我连忙翻身倚在那赤红色棺材前,里面已经空空如也。 我对着空棺材,想和那余秀莲的魂儿讨个商量。 软语曰:“余家娘子,我今儿当真不是有意损坏你的尸身。赶明儿我多给您烧些纸钱,元宝。在扎个您模样的童女,用上好的纸料,给您铸个新身。” 我胡乱许着愿。马小山闻言,开怀一笑,解了自己腰间的酒葫芦,酣饮几口。 “那余氏的鬼魂方才被我所伤,现在已不知逃到哪儿去。你同空气商量个什么?” 我道:“不同空气商量又能如何?难不成我要干坐在这里等死!” 马小山故弄玄虚。“这眼前我知道的,只有一人可以救你性命!” “那个人是谁?”我连忙起身,眸子几也闪出了光。仿佛抓住了最后一颗救命稻草。 那马小山半躺在地上,翘着二郎腿。手指在空中挥舞画了一个圆,忽的双手握拳,只余出一个大拇,猛的指向了自己。 “我。” “如此时刻,你还拿我取笑。”我心中七上八下,便随意脱口而出。 忽地,我想起了方才马小山那一身的本事。定身符,八卦镜。的确是有真功夫的。 我急忙起身,半蹲在马小山身侧。“老马,你当真有办法能救我性命?” 马小山双目紧闭,胸有成竹道。 “我本闲云山野客,无心再入尘网中。” 我听不懂马小山说的话,什么闲云,什么尘网。我自幼没有读过书,连大字都不认识一个。最让我头疼的便是这些文绉绉的东西。 我问马小山。 “那我该咋办哩?就坐在这义庄里守着?” 马小山只是依旧抱着酒葫芦摇头晃脑。 “命里有时终须有,该到来时还自来。” 眼瞅着天已渐凉,义庄的外面显现出一片淡淡的雾霾蓝。 我自从到义庄扛尸这些时日,从没有觉得过惧怕。 不过是人的尸体,一没有气息,二不出声响。哪里会有什么可怕? 我以前甚至觉得,死人要比活人好的多。 人死了,就剩下一身肮脏的皮肉,早早晚晚会腐败成白骨。与猫,与狗,与蟾蜍,与老鼠都无异。 可是活人呢! 活人面门上长着嘴,他可以用一柄一柄的软刀子恶语中伤你。活人长着手脚,他可以挥舞起拳头对你施暴。活人长着心,心如蛇蝎。有的人心,简直比洪水猛兽更加骇人。 但是现在,我却连自己唯一觉得安生的地方,都变得无比畏惧。 曾经萧条,空旷的义庄。却如今,莫名其妙的笼上了一股灰黑的迷雾。 这个世界上竟然有鬼哩! 明明已经死去的人,竟然会突然之间狰狞着面孔,龇着獠牙,吃红色的血肉。用那乌黑干枯,鸡爪子似的双手,死命的钳制住你的脖颈。 …… 在村子里,所有村民都不待见我。 自幼,同龄的孩子,便一起拿马粪蛋儿丢我。讥笑着围坐一团,唤我作“野种”。 村民们每次见到我和我娘,都会三两个聚在一起窃窃私语,交头接耳。 他们叫我娘窑姐儿,叫我窑姐下的崽子。 至于我爹! 呵,他因为家里穷,讨不到老婆,勉强娶了我娘那个不干净的女人。 娘的过往,是爹心头上最重的伤疤。 娘长得漂亮,最俊的就是她的那张脸。 年轻时候的娘,肌肤都是奶白色的,尖尖的下巴,笑起来是一口的虎牙,脸蛋儿上还带着两个梨涡。 爹娘刚成亲的时候,村里的男人们都齐齐的趴在我家窗户上,偷看我娘。 他们一个个的,用赤裸裸的眼神端详着我娘的脸。 男人们都说。 “俊的就像庙里的玉菩萨,怪不得城里的老爷们会喜欢。” “听说,消遣一晚上要几块钱嘞!” 村里的女人们,便纷纷唾弃我娘。 她们转着眼珠子,拧着鼻子,撇着嘴巴。恶狠狠的凶娘。 “不干不净,只怕身上都是脏病。” “这样的女人就该一头撞死。” “狐狸精,丧门星。勾引爷们儿的潘金莲。” 那些女人们会朝着我家的门坎上吐口水,全村的男女老少都避着我娘,就像夺避瘟疫。 于是,爹恨急了娘的那张脸。 恨她生的太过灵秀,以至于让娘脏了身子。 不知道从哪天起,爹越看我娘,便越觉得怒火中烧。 他喝了点儿酒,借着酒劲儿,握起了拳头。 一个身高八尺的农家汉子,卯足了自己全身的力气,一拳又一拳,狠狠打在了自己女人的脸上。 自那以后,娘便再也没有过过一天消停的日子。 娘的嘴角永远都泛着淤青,她的眼白里满是充血的红点。她的身上,一直都是新伤叠着旧伤。 日子久了,娘被打得麻木了,便也感觉不出疼来。 娘那俊俏的脸蛋儿也不见了,被乌黑紫青的伤势永远掩盖了起来。 终于,村子里安静了一段时间。 像娘这样一个身染污秽的女子,她过的不安稳,别人便乐的安稳。 可是,偏偏就在这个时候。我却在一个不合时宜的日子,来到了这个世界上。 娘过门九个半月,我出生。 村里人都说,女人产子,十月怀胎。娘才过门九个半月啊!我不可能是施家的种,我是野种,是杂种。我是一切污秽的,肮脏的,难见天日的产物。 奶奶负责接生的我,她用一双颤巍巍的,满是老茧的粗手抱着浑身鲜血,稚嫩浮肿的我。 她的眼神里没有半分添丁的喜悦,取而代之的是对娘弥天的怨恨。 爷爷坐在自家的门槛儿上,嘴里不停的嘬着一个枯木头的烟袋锅子。他的神色凝重,满面愁云。 伴随着我清脆悦耳的哇哇啼哭,爹蹲在院子里,抱着头一遍又一遍的叹气。 终于,爷爷发了话。他那疲惫,满是褶皱的眼皮子里,猝然射出了一道凶光。</div> 第四章 厉魂 “这个孽障不能留。扔到尿盆里溺死吧!” 我一出生,爷爷便亲口为我宣判了死刑。 奶奶的那双手托着赤条条的我。眼前的脚底下便是一个硕大的铜盆。铜盆里充满了黄溺。 我的命,险些的绝于此处。 是刚刚生产的娘,是只余下一口力气的娘。她死命的咬着牙,从黄土炕上滚了下来。 她的身上滚了一地的灰尘,扑到奶奶的面前,死命的哀嚎,以头跄地。 据说,我出生的那天,整个村子里的人,都听到了我娘泣血的悲鸣。 那声音是真的惨啊! 娘的额头,一下又一下狠狠地撞击在满是沙土的地面上。娘的额头磕破了,猩红的鲜血顺着她的头顶,像河水一般划过她的鼻尖和下巴。 地上的沙土混着娘的鲜血,晕成了一滩湿漉漉的褐红色。 娘指天誓日的大声嚎啕。 “我的儿子是施家的孩子,他身上淌着施家的血。我若说了一句谎,就让我此生不得好死。 我的儿是你们施家的血脉呀!不要杀我的儿……。” 爹走进屋里,伸出他那硕大厚实的右手,一把薅住了娘的头发。他拉着娘的头发便往门外拖,像拖一个牲口。 娘的身上哪还有力气,她的手脚疲弱的在地上蹬踹。她大声的狂吼,叫破了喉咙。 “儿,不要杀我的儿……!我的儿啊……!啊啊啊啊……!” 奶奶抱着我的胳膊颤抖了,她,女人最了解女人,十月怀胎,奶奶晓得娘心里的苦。 可是爷爷依旧坚持。 “杀!” 爹也横着脸上的肉。 “杀!” 奶奶心软了,可是她不得不照做。 女人从出生那天起,便要听命于别人。在家从父,出嫁从夫,夫死从子。 女人就该干干净净的嫁到夫家,娘的命苦,娘活的凄惨,皆因为她不干净。 奶奶的两只手紧紧攥着我的双脚,她的臂膀在发抖,她的心也在发抖。要怪都怪我出生的不是时候,倘若我再晚出生半个月……。 唉!奶奶死命的闭上了眼睛,咬紧了牙。 忽的,不知何时。我们家的门口聚满了村里的村民。 有人听见了我娘的吼叫声,他们都听见了我娘的嚎叫声。村民们纷纷聚在我家门口。 终于,不知是谁,说了一句话。 “留下吧!好歹也是一条人命嘞!” 越来越多的人发言。 “是啊!孩子还小啊,错不怪孩子。” “留下他吧。” “胖小子呀,怎么舍得?” 围观的人越多,爷爷便越觉得没有脸面。他的犟劲儿上来,听不进去分毫相劝。 村长也进了我家的门,他怒气的跺着脚,伸着手指,指着爷爷的脑瓜顶。 “胡闹!这是新社会,杀人犯法哩!你要是溺死这个娃子,我就让你一命抵一命。” 我活了下来。 不是因为血脉,不是因为亲情,不是因为怜悯。而是因为新社会,新法制。 可是,爷爷认定我不是施家的种,爹也认定。 我出生不到一年,爷爷便气死了。自那以后,爹便更加恨我,恨我娘。把我当做眼中钉,肉中刺,丧门星,败家犬。 我是在爹的马鞭子下长大的,家里没有马,但是有一根牛皮做成的马鞭。 爹爹把我当成马,闲来无事便要抽打几下。我像一头犁地的牲口一样活在家里,从五岁开始,便每天捡粪,背柴。 粪便可以生火,爹要求我,每天至少要捡五担的马粪。那硕大的背筐,比我的身高还要高出半头。 村里兴办起了学堂,学堂里安排了一位从县城下放过来的教书先生。 同龄的孩子,都背着书包,拿着黄草纸的课本,去学堂里读书,认字。 国家下达的号召,知识兴国。 可是,从出生起到现在,我活了整整17岁。我却连一天学堂也没有念过,一个大字也不识得。我甚至,不会写自己的名字。 我的前十六年,每天活的像一个陀螺一样,不停的旋转。无时无刻不在干活,出苦力。 家中的院子里,堆了满满一院子的晒干的马粪。那都是我一次次的弯腰,用双手捧回来的。 我们家,终于不再是村子里最穷的人家。有的村民,家里没有柴火,就向我爹借粪。 爹开始充阔气起来。双手掐着腰,兴致勃勃。 “哎呦!还说什么借不借的。随便担两挑回去嘛!” 我成年了,爹的身材也佝偻了。爹再打我时,我不敢挡,但是我学会了躲。 自我出生起,村里的闲言闲语从来就没有断过。 小小的村庄,埋在深山里,与城市隔绝。从村东头到村西头,拢共就那么几十户人家。 村民们的生活没什么乐趣。我娘,和来历尚待考究的我,便是他们这十几年来,茶余饭后唯一的乐子。 所有的村民都认识我,他们可能不记得我的名字。但是他们知道,我是一个野种。 折磨了爹16年的心结,因为村民们的谈资嘲笑,便结的越来越紧,越来越深。 终于,就在我16岁那年,爹对我下了逐客令。他让我滚出施家,这辈子都不准回来。 娘舍不得我,奶奶这几年老糊涂了,却对我和娘越来越慈悲。 奶奶手里存了一些体几钱,再加上娘精打细算攒下的私房钱。娘背着我爹,恳求村长,上下打点,才为我求来这么一个在义庄抗尸的活计。 旁人都瞧不起扛尸的,说我们晦气。 可是我却乐得自在。抗尸匠多好,每天躺在义庄里,不消风吹,不畏雨淋。每月有政府给我们发票子。 有人死了,我们便去出出力气。还能够混上一顿丰盛的丧葬酒席。 若是百姓安居乐业,天下太平。抗尸匠便更为轻松,躺着便把工资赚到手。 我喜欢义庄,因为这里舒服。 每天除了面对马小山一个会喘气儿的外,剩下的,就是一些枯木棺材和死人骨头。 死人多好,他们不会嘲笑,不能欺凌。每天静静的躺在周遭,也算作一个陪伴。 只是现在,我能够明显的感觉到,这舒坦好日子,估计此刻就要到头儿了。 这个世界上怎么会有鬼呢? 天道昭昭,因果轮回。村长说,现在社会都讲科学。 科学是什么,我完全搞不明白。但是我听村里的教书先生说起过,说有什么三个字,叫“无神论”。 无神论,就是没有神仙呗。这世上连神仙都没有,怎么还能有鬼魂? 可偏偏,那个昨天被我和马小山抬回来的余秀莲。她的尸体竟在我的眼前,化作了一个厉鬼。 余秀莲把她的丈夫王川给杀了。现如今,王川的尸体还躺在义庄的大殿里。王川子肚皮都是破开的,我不敢回头。 我总觉得,王川的眼睛还在我的背后,直勾勾的盯着我。 马小山将自己的半个身躯,倚在棺材板子上。他酒醒了,然后又捧起酒呼噜,再咕咚咕咚灌上两口。 马小山拍拍自己干瘪的肚皮,满足的打了一个酒嗝。 “呃……!”声音震天响。 “你小子,想什么呢?” 我摇摇头。 “没……没什么!” 我的双眼直勾勾的盯着义庄残破的庙门。 “老马,你说,我会死不?” 马小山一手抱着酒葫芦,一手抠着自己的脚丫子。说起话来,吹的自己的胡子发颤。 “切!是个人,都得死。人得死,畜生也得死。有死便有生,有生便有死!” “我是说,我会不会被余秀莲的鬼魂害死?就像王川一样。成为余秀莲的口中餐,腹中肉。” 马小山听完我的话,忽的挠挠头,却不回答我,只是自言自语道。</div> 第五章 寻 “呃!对哈,正事儿还没干呢。得把这王川的尸体给收拾了,要不摊在大殿中间儿,太碍眼。” 我仍坐在破庙门口,直直愣愣。任由马小山抱着王川的尸体瞎鼓动。 庙门义庄,破井残垣。 晨风呜咽的呼啸而过,掠过柳树梢头,吹得树枝挱挱作响,好似女子凄惨的悲啼。 忽的,义庄门口闪过一个黑影。 有人抻着头,手扶着庙门口石柱的残壁,朝着义庄里头探头探脑。 “咦!施现,你在嘞!” 一个憨憨的声音传入我的耳中。 来的人叫陈小四,是我们上西村村东头陈伯家的傻儿子。 整个上西村的村民,只有这一个脑瓜不大精明的人,能够记住我的名字。 陈小四一脚踏入庙门,灿着满口的参差不齐黄牙,朝着我招手。 “施现,你家里来客了,你娘叫你回家呢!” 我不大相信。 自从当年爹把我赶出家门之后,家里的人便从来没有唤我回去过。 娘有时想我,便趁着爹下地的空档,一个人偷偷地跑来义庄。娘来的时候都给我带上几个白面馍馍,有时也会偷着给我揣两个煮熟的土鸡蛋。 爹不准任何的人,当着他的面提起我。自然,也不肯让我踏进家门半步。 我失意的朝着陈小四摆摆手。 “傻子别拿我取乐。赶紧别处耍去,义庄不干净,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陈小四急了! “俺才没骗你。” 他气的直跺脚,脸上的肉都跟着一颤一颤。 “就是你娘让俺来叫你。你家里去了个客,是个俊俏的小媳妇儿。她不说话,就会点头摇头。 你娘问她是不是找你的?那小媳妇儿重重的点头。” “小媳妇?” 我心下有些狐疑。 我在村里这么多年,从未认识什么小媳妇儿。邻里们瞧不起我,姑娘和大嫂见到我,也从来都是绕着走。 怎么会有人找我? 忽的,有一股不祥的预感在我的心尖尖炸开。 我急忙薅住陈小四的胳膊,急急的问他。 “小四,找我的女人长得什么模样?” 陈小四憨憨一笑,歪着脖子,用他那蒜头似的鼻孔吸着气。 “俊儿!白白净净,胖胖乎乎。烧饼大的圆脸,丁点点的小嘴……。” 白嫩,丰满,圆面,樱桃唇。这样的女人我好似哪里见过? 突然,一个渗人的面孔,像飞箭般掠过我的脑海。这样的形象,岂不就是那骇人的女鬼——余秀莲! 我失声大呼。 “不好!” 都怪我我抬尸心不诚,失手毁坏了余秀莲的尸体。她若要找我寻仇,便是要了我的命,我认了。 可是,我不能让这女鬼伤害我娘。 此刻,我的心犹如放在钢板上煎,我连忙转过身,用目光锁定马小山。马小山,他是我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我冲着马小山连连呼救。 “老马,这可咋办!余秀莲跑到我家里去了。” 马小山正拽着王川的两只胳膊,往大堂角落的棺材旁边拖。 听了我的话,他整个人一僵。眉头打着结,眼睛半闭不睁。 我看得出,马小山心慌了! “你赶紧回家去,想办法拖住那个女鬼。待俺收拾一些工具,随后便赶去支应你。” 让我拖住余秀莲。她是鬼,我是人,实力悬殊,这该咋办? 管他的呢!还是先救我娘要紧。 我推开挡在我面前的陈小四,甩开大步,飞奔回家。 好在义庄离我家并不远,也就一千来步的路程。 此刻,我连喘气儿都嫌费功夫,直接憋着一股劲儿,沿路登着泥土,踏着沙石,直冲进村北家门口。 家里的院子空空荡荡。除了马粪,和粪干散发出来刺鼻的糊臭味儿,根本都没有人影。 我闯进屋子。娘不在,爹也不在,余秀莲更不在。只有糊涂的奶奶,挽着裤腿儿,坐在黄泥土炕上,往簸箕里扒芸豆的豆子。 我问奶奶。 “嫲嫲,俺娘嘞?” 奶奶觑么着一双干瘪的眼睛。 “啊……你是谁呀?” 奶奶老糊涂了,她认不得我。 我在她耳畔大声喊。 “我是现儿,俺娘嘞!” “线,那不是在梭布机旁边。又要织布……眼睛看不清楚……。” 奶奶耳朵也不灵,只会打岔。 我在屋子里转了三圈儿,越是找不见娘,我的心便越慌。 得,去村儿里寻寻吧! 我前脚刚迈出屋头门口,又连忙退了回去。该找一件称手的工具,若是寻到了余秀莲,跟她血拼,也该有个锋利的家活事儿。 我跑到灶厨间,找了一把剁骨头的大钢刀。这刚刀的刀背有小拇指头那么厚,纯实木的刀柄,又结实,刃又快。 我紧紧的攥着钢刀,在上西村儿里来回转悠,从村东头寻到村西头。 有熟识的村民见了我。 “野种,你干嘛嘞?” 以往听见他们叫我野种,我定会怒上三尺,跟他们好好辩白一气。 可是现在这个时候,我也顾不得那么多。 “见过我娘没?还有我爹?” “你娘去二槐他们家打酒去啦。你爹,在地里呢吧!” 二槐家在村中开了间粮油铺,卖白酒,酱油,还有软糯糯的绵白糖。 我抓着钢刀便往二槐家的方向赶,迎面正好撞见我娘。 娘见了我,喜上眉梢。 “现儿,这么快就回来啦!” 娘怀中抱着一个装酒的搪瓷缸子。 “哎呦!家里来了女子,说认识你呢。一定是你在义庄里工作的好,有死者家属答谢你吧! 俺儿就是有出息。你爹若是知道你勤勤恳恳的干活,他一准高兴。” 我哼呲哼呲地喘着粗气,不知道该怎么跟娘解释。我就是个扛尸匠,下九流的行当,哪里会有人感谢我嘞! 我若说,我招惹上了女鬼。娘知道,一定会担心的吓掉半个魂儿。 娘跟我并肩而行,见着我手持钢刀。 “现儿,你攥着这砍骨刀干嘛?这笨家什,锋利着嘞!多危险。” “没,没啥!” 我支支吾吾,不知道该如何回应。 我和娘走回家,房子里仍然只有奶奶一个人。 娘在院子里左晃右晃,有些纳罕。 “我千说万劝,要留那女子在家里吃顿饭。怎么出门儿打顿酒的功夫,人就没了?” 我抿着嘴巴,垂着眼皮,有些心虚。 “走就走呗!咱们自己吃。” 娘的脸上有些许遗憾。 “本来还寻思这让你爹高兴高兴,现儿有出息了……都有人登门来感谢。” 忽的,院子里的木栅栏门吱悠悠被人拉开。现在已是晌午,爹扛着锄头,从地里回来。 爹今天心情挺美,刚一进门,就朝着屋里头喊。 “家里的,我今儿下地捡着个稀罕物。你过来看看,这是个啥玩意儿?” 我和娘连忙从屋里探出头。 爹见了我,方才还笑得灿烂的一张脸,倾刻之间便阴沉了下来。 他的嗓音高了八度,眼神里满是寒光。 “谁让这个小杂种回来的?我们施家跟你没有半点瓜葛,你给我滚出去!” 我就知道爹见了我会是如此反应。我的心揪的生疼,默默垂下头,便要往门外走。 娘伸出胳膊,一把将我揽住。 她恳求着劝我爹。 “当家的,现儿离开家都大半年了!他还是个孩子,你让他到哪里去?” 爹气得闷青了脸。 “你个蠢婆娘,是不是皮子紧了?信不信老子今天抽死你。” 我黯然的推开娘的手。 “娘,莫拦我,我回义庄去。” 我失落的踏出门坎儿,恍然之间一抬头。竟然发现,爹的身后,竟然挡了一个黑压压的人影。 我歪着脑袋,向爹身后打量。 是余秀莲!</div> 第六章 女尸复活 余秀莲直勾勾的踧在我爹背后,瞳孔涣散,蓬乱的头发盖着半张浮肿的面。她的爪子又枯又瘦,黑灰色的指甲有半尺多长。 此时,那女鬼的嘴角,竟然浮现出一丝惊悚的邪笑。 “爹,闪开!” 我连忙大呼,好在,我的手里,还握着那柄剁骨的钢刀。 我振臂挥舞钢刀,朝着爹的背后,朝着那厉鬼余秀莲狠狠剁了过去。 爹被我突如其来的一声怒吼吓傻了,见我举着钢刀,还以为我要剁他。 只见爹跳着脚,龇着牙。 “啊呀!你这个孽障。” 却发现我直接滑过他,掠越过他肩膀上的镐头。照着他的身后劈了过去。 我手持菜刀,不偏不移,准准的斜劈在余秀莲的脑瓜顶。 霎时间,余秀莲“呀……哇……!”一声凄厉的嚎叫。顺着她的天门,直迸出一股浓郁的黑烟。就像烟筒排气儿一般,喷涌出来。 爹被这黑烟呛的猛咳,诧异的回过身,立时被眼前的场景震住。 娘亦吓的双唇发颤,喉咙里含糊不清的咕咕直喘。 那把剁骨刀死死的卡在了余秀莲的颅骨缝里,任凭我费了力气也拔不出来。 余秀莲头顶菜刀,两只爪子张牙舞爪地在空中乱抓。 此刻,这厉鬼的面容变得更加狰狞。黏溺浓白色的液体顺着她的脑瓜顶流下,糊住了她的整张脸。 她的脖颈,她暴露在衣服外面的每一寸皮肤,都猝然胀起来暗紫色的经络。余秀莲脖子诡异的扭动着,嘴巴张的大大,现出了满嘴血红色的獠牙。 “啊呀!鬼……啊!” 爹吓的身子如同面团儿,一个屁股墩儿,便瘫坐在了地上。 余秀莲目标在我,只见她的双脚像牛皮筋蹬在地面上,纵身飞跃,整个人向我扑过来。 我的手里失了工具,怎能敌得过她?好在,我反应足够灵敏。见她向我袭来,我的腿肚子儿像镶了轮捻子。拔开腿,撒丫子就跑。 我几步奔到院门口,谁知我爹,方才进院儿时,竟顺手用铁丝将栅栏门儿栓上了。 我解了两下,手掌被铁丝勒的生疼。突然间,从我的后背,传来彻骨的寒意。 我登时冻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只听见娘扯着喉咙大叫,声音都在发抖。 “现儿,在你身后哩!” 我猛然转身,那余秀莲正站在我背后半捺远的距离。 她的个头跟我差不多高,我的鼻子正对着她的嘴。一股子又腥又臊的尸臭味儿,瞬间呛进我的鼻腔,直冲我的天灵盖。 余秀莲张着血盆大嘴,照着我的脖子就要开啃。 我伸出双手,卯足全身力气,照着她的两个膀子猛推。 “滚去吧你!”我脱口而出。 余秀莲被我推的身体后仰,脚后跟儿却钉在地上一动不动。 我眼见着她的身体后倾,后脑勺马上都要挨到地面。突然间,她竟然凭借自己脚踝的腕力,身躯像个木头桩子一般,直挺挺的又弹了回来。 好在我身板子瘦弱,薄的只剩肋巴骨,好似个纸片人。 我一个大侧步,从那女鬼和木栅栏之间挤了出来。然后围着院子,撒丫子继续逃窜。 余秀莲哪肯轻易的放过我,这个娘们儿生前就小肚鸡肠,对自家老爷们儿都是非打即骂。怪不得王川会活活勒死她,然后将其尸体伪装成上吊自尽。 谁能料到,这娘们竟会尸变,化作厉鬼后也不让这世上的人消停。 我围着自家院子,躲债似的猛跑,跨骨都要甩飞出去。 那娘们儿跟在我的身后,穷追不舍。从肺腔里还传出来,狼叫似的哀嚎。 我的双腿毕竟是肉做的,跑了几圈下来,便如同灌了铅块儿般,又酸又涩,胀的要命。 我的速度明显减弱,我能够清楚的感觉到,那女鬼伸长的枯指甲,已经戳进到我的脊梁背。这么一直跑下去也不是个办法。我总该再做点什么。 说是迟,那是快。我直接向后仰,平躺在地下。双脚蹬地,顺着女鬼的裆部直接滑了过去。 余秀莲迅猛的转身,脚掌和地面之间都磨出个火星点子。 我坐在地上,急急的后退。余秀莲龇着她尖锐的獠牙,一步一步,向我紧紧逼来。 我的双手不停在地面摸索,只可惜我家的院落,穷的连颗老鼠屎都找不到。只余下那满满一院子的,晒得干憋糊臭的马粪蛋。 我下意识的抓起马粪蛋儿,连指甲都扣进了粪球儿里。 照着那女鬼的面部,重点攻击她的双眼。 我疯狂的甩着胳膊,把那马粪一坨一坨的,向女鬼面门掷去。 余秀莲身体僵硬的就像庙里的泥菩萨,她的关节已经不灵活,每走一步,都能听清楚她骨头缝里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 我哼哧哼哧地坐在地上喘着粗气,我真的没有半分力气了!倘若今天真的惨死于鬼魂之手,只怕这便是我此生的命。 我的双手扔在机械似的投着马粪。余秀莲丝毫不惧怕,在污秽倾盆之中,一步一步向我逼近。 我已然放弃了抵抗。突然,就在那个女鬼,离我只剩下半米之遥。余秀莲突然面庞扭曲,双手掐着自己的脖子,活生生把脑袋强硬的转了180度。 是娘,不知在何时。娘突然跑到了院子里,捡起地上我父亲掉落的锄头,狠狠地劈进了余秀莲的后颈。 余秀莲身躯的正面对着我,脑袋却旋转到了背后。一双骇人,只余下眼白,且流着血泪的眼睛。直勾勾的凝视着我娘。 娘心慌极了,张着嘴巴,说不出一句话来。鼻涕,眼泪吓的淌了一脸。 那女鬼倒着往后走,却正好是往我娘的方向行进。娘一个裹脚女人,本来走路就不利索,如今被余秀莲紧逼,两只还没有巴掌大的脚丫子,在院子里死命的倒腾。 娘还没跑出两米远,便左脚拌住右脚,摔了一个大大的狗吃屎。 余秀莲转着肩膀,两根胳膊像水井边的摇把一样,逆时针旋转。 她那两双干枯犀利的爪子,直逼着我娘的皮肉便要刺下。 “不要伤害我娘!” 我焦急的大声呼救。已经不知道自己究竟该干什么,我条件反射地从地上弹起来,拉住卡在那个女鬼脖颈上的镐头把。 长长的镐头木柄,把手上已经被父亲常年汗水磨砺的,圆润且光滑。 我拉住那木柄,像拔河一般。死命的把余秀莲往后拖。 余秀莲的躯体揉皱的皮影人偶,她的脑袋和胳膊纷纷移位,肢体七零八落的在院子里狂舞。 “爹,赶紧过来帮忙啊!” 我咬着牙关,撕心裂肺的像爹讨救。此时的爹,就像一个没有思想的木头人。他不知所措的从地上爬了起来,围在那个女鬼的四周,摊着双手,不知如何是好。 我道。 “拿条绳子,把这娘们儿拴起来。” 爹得了令,整个人却仍是浑浑噩噩。 “呃!绳子,绳子。” 娘在地上蹬着腿儿,直起身子。 “苦水井边儿有麻绳。” 娘慌张地跑到院子东边儿的苦水井旁,我们家平日里打水的木水桶上,正有一根儿用麻子搓成,大约小孩儿手腕那般粗细的长绳索。 娘蹲在水桶旁边,神色慌张,一双手像是中风的病人,哆哆嗦嗦,拖泥带水! 我死命的拽着镐头把,想要将那女鬼钳制住。 余秀莲剧烈的晃动自己脖颈,劈在她后脖颈里的镐头,一点一点从皮肉里往外挣开。 “快点儿呀!这娘们儿就要挣脱出来了……。” 我浑身的肌肉都在绷紧,死死的握住镐头的一端,拼命的向下用力,和那女鬼反复周旋。</div> 第七章 玄法密令 娘实在解不开麻绳,索性将水桶一起带上。娘将绳子握在手里,拼命的在空中甩动,然后朝着余秀莲的方向,连同水桶一起扔了过去。 这水桶正好巧不巧的勾住了余秀莲的腰眼儿。 爹也壮起胆子,捡起绳子的另一头。照着余秀莲缠了起来。 一圈儿又一圈儿。麻绳将余秀莲的双臂,腰杆,脚踝索的死死。 爹用牙齿咬着麻绳的一端,系了一个紧紧的杀猪扣。这杀猪扣,便连几百斤的老母猪也挣脱不开。 此刻,我终于长吁一口气。 我浑身就像泄了气的皮球,戳了窟窿的轮胎。我放开了手中死死握着的镐头木把。整个人向身后一仰,瘫在了满院的马粪蛋上。 全家人悬在嗓子眼儿的心脏都放了下来。 娘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将屁股倚在院东苦水井畔。 娘一边用手掌拍着心口,撇着嘴,皱着眉头呼道。 “啊呀呀!这是个什么脏东西?可骇死人了!” 爹离着那女鬼只有一步开外的距离,他双手抹着额头上的汗珠子,两腿岔开蹲在地上。 爹年纪大了,体力支应不住,再加上受了惊吓。身上淌出的汗水,都抵得上刚淋过倾盆大雨般。 汗水将他的衣背全部氤湿,斗大的水珠子顺着他的脸颊,噼里啪啦的砸在地上,将院子里的黄土地砸出了一个又一个碎坑。 余秀莲化作的厉鬼仍不安分。 她被捆在杀猪扣里,龇着獠牙,仰着头,朝天厉声咆哮,想要挣脱出来。 那手腕粗的麻绳,在余秀莲的身上崩到了最大的极限。 忽的,我隐隐约约听到,麻绳竟发出了‘咯吱,咯吱!’像老鼠偷食般,熙熙簇簇的声响。 女鬼躺在地上,反复摩挲,她的眼神含着凶光,十根手指如同蛆虫一般蠕动。 突然之间,随着一声剧烈的嘶吼。余秀莲身上的麻绳儿,像爆竹一样噼里啪啦在四处散开。 麻绳碎屑崩到我的脸上,身上,胳膊上。将我的身上擦出一道又一道血痕。 这痛感,就像父亲抽打在我身上的皮鞭子。 不好,女鬼挣脱了! 余秀莲触不及防的,朝着离她最近的爹扑了过去。 此刻,我的大脑不做多想。我第一时间压到了爹的身上。 爹被我的身躯死死地护在身下,余秀莲那比钢刀还要锋利的黑指甲,瞬间划破我的后背。 殷红的鲜血顺着我的后背蔓延开来,汩汩滚烫的红色液体,延着我的肩膀流到了父亲的脸上。 我爹‘啊呀’的长大了嘴巴,脸上的肌肉一抽一抽,嘴里含糊不清的呼唤我的名字。 “现儿,现儿!” 我已有好多年没有听见爹张口呼唤我的名字。 这些年间,他都是叫我混账。 父亲的眼神里满是惊惧,却还夹杂了一丝的心疼与悔恨。 我想,就是此刻死了,能亲口听见爹叫我一声现儿,这就值了! 余秀莲终于要得手。我默默地闭起双眼,脑海里浮现的全部都是王川那张惨白,浮肿,死不瞑目的嘴脸。 王川的肚皮都已经被这个女人破开。我能够预感到我的结局,便是如同王川那样,被身后这个惊悚的厉鬼掏心挖肺。 都怪我,连在义庄做个抗尸匠都做不好。招惹这么凶狠的厉鬼上身。这下,恐怕要累及爹娘。 说不定,就是片刻之后,我们一家四口便要在地狱里团聚。 猝而,一个熟悉的声音在我耳边喝起。 那声音,苍老且坚定。 马小山像天神一般降临在我家院中。这个老马,准备一些捉鬼的工具,竟用了这么长的时间。 “妖孽,休要害人!待贫道打的你灰飞烟灭。” 马小山“哇呀呀”的叫嚷着,不知用什么东西击在了余秀莲的后脊梁骨。 只听得,余秀莲一阵撕心裂肺的惨叫。这回,轮到这个女鬼开始四处逃窜。 马小山从自己身上背着的黄布口袋里,朝着我和父亲的方向扔过来一个墨斗。 “施现,快来帮忙!休得让这个女鬼逃出你家院子。” 马小山一到,我顿时有了底气。 我急忙从父亲的身上爬起,顾不得后背伤口的疼痛,捡起地上的墨斗。 “老马,我该怎么办?” 马小山指挥我们一家三口。 “你们拽着这根墨线绳子,将余秀莲的鬼魂和我一起框在其中。” 娘听了这话,掂着小脚跑过来帮忙。 爹也从地上爬起。 我将墨斗的一头交与娘的手中,然后拽着另一根的丝线,跑到院子的尽头。 爹在中间儿将墨斗绳子扯起,我们一家三口,正好用这墨线,在自家院子里形成了一个闭环的三角形。 马小山和余秀莲纷纷被困在墨线之内。 余秀莲张牙舞爪的抬脚逃窜,她的身体刚刚贴近墨线,那墨线便如同带火的钢丝一般,烙得她整个肉体发焦。 马小山从黄布口袋里摸出一把糯米,口里嘀嘀咕咕念着什么法诀。 “天道恢恢,法遍十方。吾今使令,万鬼莫藏,听者来檀,闻者赴约,若有迟延,天诛地灭无缝,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 他一边说着,一边把糯米如同洒豆子一般,甩在余秀莲的身上。 这些糯米粒,碰到女鬼的身体。便化作千千万万个雷点,一触即爆。 只见了余秀莲的身上噼里啪啦,糯米点子在她身上炸个不停。 余秀莲困在墨线之内,鬼哭狼嚎,好不悲惨。 马小山趁机从怀中摸出一纸黄符。 口中再次呢喃道。 “头顶佛世尊,口中念观音。 身后是玄武,身前为老君。 左边是青龙,右边白虎神。 弟子来到此,奉请护法神。 赫赫扬扬,日出东方。 我奉此符,横扫不祥。 天罗神,地罗神。 人离难,难离身,一切灾殃化为尘。” 马小山说着,趁女鬼挣扎之际,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这黄符贴到了女鬼的颅顶。 再看那余秀莲,便如同被施了定身法一般,以十分诡异的姿势站在院中,一动不动。 马小山转过身,对着我大呼。 “施现,接着!助我一臂之力。” 老马顺势扔给我一个巴掌大小的宝器,我一跃而起,接住宝器。定睛一看,正是昨天晚上在义庄里,马小山手持的那个玲珑嵌宝八角铜镜。 “罩住这女鬼的头顶!” 我接住镜子,这回誓不能再次失手。 我左手拉着墨斗的黑线,右手持镜,高高举起。 现在正是晌午时分。日光和铜镜折射出来的光线交相辉映。 两束光芒合二为一,从玲珑嵌宝八角铜镜里,直直的射出一束金黄的光线。 这光线异常耀眼,晃的人瞳孔都睁不开。 余秀莲在这束金光的照耀下,身体逐渐焦化。从头,到脚全部变成了一滩黑糖色。 忽而,只见马小山从衣袖里,再次摸出一件稀奇的法宝。 那是一柄用铜钱和红色丝线穿成的金钱剑。 马小山手持金钱剑,瞄准余秀莲的胸口。两脚蹬地,一跃而起。这金钱剑顺着女鬼的心窝穿身而入,只将她的躯体整个贯穿。 那余秀莲,眼睛瞪得巨大,眼睑都迸裂开来。只见她口中的獠牙呼啸。 从她的心窝处,骤然之间燃起一团熊熊烈火。 这火光,并不似我们常见的凡火。外焰为红,内焰为黄。 女鬼身上的火团通体幽蓝,像极了夜晚乱葬岗里常见的鬼火。 余秀莲在这熊熊烈火之中,顷刻之间肉体化为一团齑粉,只剩下星星点点的骨头碎渣。 少倾,待火势散去。我们家的院子里,从空中掉下来一柄金钱剑,连同我爹种地用的镐头,还有那把我们家厨房的剁骨刀全部齐齐落下。</div> 第八章 三尺的王八 马小山弯下腰,拾起自己的金钱剑。把它装回衣袖之中。 拍拍手掌,掸了掸身上的灰渍,洋洋得意。 “好了!大功告成。” 他转过头,看了看我们一家三口。我,娘,还有爹,我们三人都被眼前的这副场景,吓的三魂尽失,七魄流离。 马小山伸出右手,捻着自己下巴上的那撇山羊胡。 摇头晃脑,语气轻松。 “哎呀呀!都把墨线给我松开吧。怎么?你们也想要把我困死在里边么?” 我这才回过神儿,急忙摇摇头,松开手中的墨线。 爹和娘也把手中的墨斗一扔。 马小山见了,心痛的直跳脚。 “哎呦!别把我这宝贝摔坏喽!” 娘第一时间奔到我的身边,双手摸着我的后背,眼眶里啜满了泪痕。 “啊呀!现儿,你浑身都是血哟!疼不疼啊?娘的儿,心疼死娘喽!” 我的后背,方才被余秀莲的利爪抓开了皮肉,鲜血淌了满满一脊梁。 娘若不说,我倒并不觉得疼痛。这么一提醒,我方觉得自己的后背撕心裂肺般钻心的剧痛。 马小山收拾好地上的墨斗,工工整整的装回自己背着的黄布口袋。 然后绕到我的身后,伸出手指,在我的伤口处检查一番。 他拍拍我的肩膀,说起话来,喷的满口都是吐沫星子。 “没什么大事儿!就是皮肉伤。义庄里有我存放的上好金疮药。待会儿回去给你涂上,保证你这伤口一天结痂,两天长肉。” 爹站在院子里,默默地捡起他锄地的镐头,垂着脑袋,看也不看我一眼。 我知晓爹心里憎恨我,自幼他便觉得我的来历不清不白。打他心眼儿里,从来没将我当成过他自己的亲生儿子。 娘无奈的回头撇了爹一眼,用手掌抹了抹脸上的眼泪,艰难的咬着下嘴唇。 “唉!” 娘狠狠的叹了一口粗气。 “现儿,你先回义庄去吧。等哪天娘有时间,再过去看你。” 马小山看了看我们一家三口的尴尬场面。 哼着鼻子,自言自语道。 “英勇救父,孝子贤孙。哎呦!是个好儿郎啊!” 娘心疼的肩膀都在发抖,将自己那双小脚狠狠在地上一跺,转过身愤怒的瞪着自己男人。 “他爹,现儿他……!” 我连忙伸出手,捂住娘的嘴。我冲着娘使了个眼色,示意她不要往下说。 爹恨我,我从未怨他。 这世上向来只有老子打儿子,哪里会有儿子怪老子的呢? 我面朝院门,拖着沉重的脚步,一步一步往门外走去。 忽然,爹竟然开口了。 他故意清了清嗓子,咳了两声。 “呃!施现。” 爹竟然叫了我的名字。 自打我有记忆以来。我历来都是爹口中的混账。现如今,他竟然叫我的名字! “爹!” 我的脚步一顿,心脏都悬到了嗓子眼。 爹抬起头,扫视了一下院中的满地狼藉,然后气鼓鼓的冲着娘吼。 “你这个憨婆娘,不知道收拾一下。还有,把西屋的炕收拾一下,炉子烧的热热的。以后,就让现儿回家住吧!” 我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迅猛的回过身。爹不敢回应我的眼神。他站在院里整理东瞅瞅,西望望。 娘闻言,欣喜之情溢于言表。只见她拍着巴掌,大声的应了一句。 “知道了!当家的。” 此时此刻,我却不晓得该怎么办了。 我傻愣愣的立在原地,嘴巴张开了半天,竟蹦不出一个字儿来。 爹见了我这副怂样儿,皱着眉头,翻着眼皮。 “傻小子!还不赶紧回义庄收拾收拾东西,晚上回家吃饭。让你娘做你最爱吃的炖豆腐。” “哎……爹!” 我的回音拖着长长的,声音在院子里经久不息。 我刚转过身,想要赶回义庄。 爹突然又叫住了我。 我不知所措的挠了挠头。“爹,啥事?” 爹的手伸进裤子的内兜掏了半天,摸出了一块鸡蛋大小的黑色石头。爹把这块黑色石头在自己的裤子上蹭了蹭,然后随意的丢给了我。 “这儿是今天下地,在地沟沟里抛出来的。我瞧着还蛮稀罕。你拿着玩儿去吧!” 我接过这块黑色石头,揣进自己的怀中。 爹压低喉咙,神情里略带愧疚。 “早去早回,我和你娘等你回来吃饭!” 这样的场景,父慈子孝,我在梦里无数次的梦到过。 现如今,终于梦想成真,我狠狠拧了一下自己的大腿根儿,疼的!还好是真的,并不是我在发癫。 马小山迎到我的面前,拍拍我的肩膀。 “走吧,等回到义庄,我给你的后背上些药。” 我连忙点头,笑滋滋的拜别爹和娘。 天色已经临近未时,日头逐渐向西方滑落,义庄里一片断壁残垣,没有阳光的照射,便也不显得那么闷热了。 我和马小山走进义庄的大堂,马小山将他身上背着的黄布褡裢,往庙堂一角随手丢下。 我心疼道。 “一兜子的宝贝,你也不怕摔坏了!好好看管着,若是再失了窃……!” 马小山无所谓的耸耸肩膀,抓起腰间别着的酒葫芦,酣畅淋漓的灌上一大口。 “每天待在这么个不见人气儿的鬼地方,便是天大的宝贝也没有人会偷。 你小子倒好,今天晚上回家住了!看来以后,能够在夜里陪我做伴的,又只剩下了这一堆枯骨头架子。” 提起此事,我整个人都兴奋不已。 自从遇上了余秀莲,我便觉得自己倒霉至极。谁曾想竟是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倘若不是这个骇人的恐怖女鬼,估计我爹这辈子都不会唤我的名字。 爹今天还扔给我一块儿石头嘞。 我将手摸进自己的怀中,掏出那块儿爹给我的黑色顽石。 此块石头通体漆黑,体积大约鸡蛋那般大小,整体呈现椭圆形,手感摸着很是滑腻,就像凝结成块的猪油膏子那般油润。 这黑色石头上还雕刻着稀奇古怪的花纹,看着像是个猛兽形状,却非龙非凤。 我握着石头,想着它是爹掷给我的,心里便满是喜意。 我笑滋滋地凑到马小山的跟前。 “嘿!老马,你晓得这是个什么玩意儿不?我也瞧着还蛮稀奇,爹给我的呢!” 马小山撇了我一眼,接过我手中的黑石,在手掌里颠了颠。 “嚯!还挺有分量。” 我问马小山。 “那这是个啥东西?是煤疙瘩,还是鹅卵石?” 马小山捏着自己的山羊胡,研究了半晌,舔了舔嘴唇。 “应该是黑曜石一类的吧!反正是你爹从地里刨出来的东西,当个稀罕玩意儿留着吧。” 马小山说着,把这块黑曜石放在手里反复摩挲,我敢打赌,他也不熟悉这石头的质地。要不也不能来回研究这么长时间。 我用手指点了点石头上面刻着的猛兽图样。 “也不知道是个什么畜生,长得还蛮凶猛的嘞!” 马小山将这花样凑在眼皮下面,盯了半天。又用手指甲盖儿抠了一下。 “呃!这我倒是认得。它是个祥瑞,叫做麒麟。” “麒麟?没听说过。” 我从未读过书,更不认识一个大字,自然也就没有什么见识。 关于猛兽祥瑞一类的,我只在村头祠堂里的石壁画上见过几个。马首蛇身,鹰爪鹿角的叫做龙,金黄色的大鸟叫做凤。蓝绿色的野鸡叫做朱雀,还有一个巨型的王八,村长说那是玄武。 小的时候,我们村里还流传个顺口溜来。 “祠堂挂着青龙首,白虎立在左堂口。 朱雀振臂护吉祥,三尺的王八叫玄武……。” 至于麒麟二字,我却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div> 第九章 家破人亡 我又问马小山。 “这麒麟究竟是个什么东西?比得上牛壮硕吗?” 马小山将这颗黑曜石交还给我,细细的为我讲解。 “据说,麒麟瑞兽,性情温和,传说能活两千年。 书有记载,麒麟出没处,必有祥瑞。 《礼记·礼运第九》曰:麟、凤、龟、龙,谓之四灵。 《淮南子·地形训》里讲过。‘毛犊生应龙,应龙生建马,建马生麒麟,麒麟生庶兽,凡毛者,生于庶兽。’。” 我反而越听越懵。 “什么应龙生贱马,贱马生麒麟。就连这些下地的牲口也分贫贱富贵吗?” 马小山被我逗得哈哈大笑。 “施现啊施现,挺好的苗子,可惜肚子里没有半分墨水。 记得,人得须读书,否则就会贻笑大方啊!” 我倒不以为然。 “读书有什么用嘞?还不如身上有个把子力气,把家里的耕地开垦成良田。将来,每年收上十几石粮食。也好攒些家私,好讨婆娘。” 马小山听了我的话,垂着眼皮,无奈的摇摇头。 “好好的金子蒙了灰,发不出光来。金丝楠木做恭桶,糟蹋了好材料。 得了!施现,你过来,我帮你的伤口涂一些金疮药。” 我乖乖地走到马小山面前,背冲着他,盘着腿坐下。 马小山把脑袋钻进香案底部,撅着屁股。伸长了胳膊,在里面摸索片刻。 少倾,只见他从香案底下掏出一个巴掌大小的青花瓷瓶。 马小山摇着瓶子,冲着我显摆。 “这是我学成茅山术,下山的时候,我师傅送我的玄门秘药。有红花,鹤胆,黑鱼血,鹿茸粉等四十几种名贵中药制成。 你小子也算是有福气,今儿,我就让你见识见识我们玄门秘药的厉害。” 马小山说着,让我脱掉上半身的衣服。 我上半身穿的是一件灰色的麻布外搭,胳膊的关节处缝了两个大蓝补丁。这件已是我所有衣物之中,最工整最干净的一件。 可惜,好好的一件外搭卦,如今却被那个余秀莲的长指甲活活给抓烂了! 我一个一个解开胸前的盘扣,扯掉衣袖,脱到伤口处,伤口处的血液已经粘稠。将这麻布外衣和我的皮肉紧紧粘连在一起。 “嘶……啊!” 我浑身发抖,疼的嘴唇都变成了惨白色。 马小山连忙拍拍我的手。 “小心一点儿,再把伤口给扯烂了!” 他接过我手中的麻衣,用自己沾着灰的指甲,将我伤口处的碎布条和我的皮肉一点一点剥离开来。 我的伤口一紧一紧的,马小山的指甲又粗又硬。如同有人拿着牛角板在我的破皮处刮痧一般。 “老马,你好歹轻着些!” 我额头上的青筋一蹦一蹦,冷汗顺着脖颈往下淌。 马小山毫不在意,云淡风轻道。 “大小伙子,还怕疼?我瞧你舍身救父的时候不也满英勇!” “那是我爹,亲爹!便是替他死,也是应该。” 马小山毫不吝啬,将他师傅留给他的玄门秘药,顺着我的伤口往下倒。 这药应该是油状的形态,侵在我的伤口处。想冬天里的冰水初融,化在我的伤口里,清清凉凉。 一瞬间,我的后背阵阵酥麻,顷刻便不觉得疼痛。 马小山一边帮我涂着药,一边暗自点着头。 “好小子,我倒是没看错你!以前我见你年龄不大,满口脏话。只当你是个混不吝。 没想到,你这小子还蛮孝顺。记得,百善孝为先。 对自己的爹娘恭敬,将来自然会有福报!” 我道。 “那是自然!” 马小山帮我上完药,给我寻了一件他的新衣裳。黄棉布的料子,干干净净,工工整整,连半点补丁都没有。 我将这新衣服穿在身上,棉布的衣料就是柔软,裹在身上,像盖了一层棉花。 我咧着嘴笑着,问马小山。 “老马,你还有这么干净的衣服嘞!我穿上像不像个新郎官儿?真是多谢你呦!” 马小山依故喝着酒,朝着我挥挥手。 “还是莫要耽误时间了!打扮的体体面面的回家去。再同你父母商量一番,小小年纪,三百六十行,切莫再做抗尸匠!” 我急急忙忙收拾着行李被褥,将它们卷成一个包袱卷,用绳子捆好。 “我就觉着当个抗尸匠也不错!日子过得轻松逍遥。 老马,你不也在这义庄里面守了几十年?” 马小山闻言,无奈的叹了一口恶气。 “我是茅山门徒出身,命里注定缺一门。现如今能混在义庄里过安生日子,已然觉得不错。 可是你与我不同,小小年纪,还是要多学点本事,好给自己谋个锦绣前程。” 马小山一提起他的过往,总是会暗自神伤。他平时不大喜欢同人讲话,只爱浑浑噩噩的喝大酒。 平时的马小山,浑身上下,从头到脚都是酒气熏天。喘起气儿来,都是又腥又辣的口臭味儿。 马小山的婆娘偷汉子跟男人跑了,他也不恼,依旧抱着个酒葫芦灌黄汤,还自称自己是‘糊涂仙’。 村民们都厌弃他,便如同厌弃我和我娘那般。所以才打发他来义庄,扛死人的尸体。 我与马小山在义庄相处了小半年,从未见过他像今日这般清醒。 马小山啊马小山,当真是人不可貌相。 不过,此时无论他再说些什么,我已然听不进去。 我卷好铺盖卷,背上肩头。朝着马小山挥了挥手臂,转身便踏着轻盈的步伐,奔出了义庄的大门。 回家喽! 爹还说,晚上让娘给我炖我最爱吃的酱豆腐。 今儿也不知是交了什么好运,我只觉得比过大年还要开心。 我沿路上哼着小调,晚风轻抚我的面颊,只觉得异常清爽。 义庄到家,短短百十几米的路程。我几乎是一步一步的数着走回去。 或许,爹已然认定我是他的儿子了吧!娘信誓旦旦地跟我讲,我就是施家的孩子,根本不是什么野种。 我跟爹长得还蛮像的嘞!都是黑黑瘦瘦,个头不高。不过爹的眼鼻有些丑,眼小,鼻塌。好在我的容貌随了娘,眉眼之间隐约有几分清秀。 我背着包裹不知不觉便到了自家的院门口,从院子里边看见我家屋里头,烟筒上往外喷着滚滚的热烟,屋子里燃着明亮的烛火。 我拉开栅栏门,走进院子。 还未进门儿,便开始大声呼叫。 “爹,娘!我回来了!” 少倾,却不见屋里有人应声。 大概是屋里摆上饭食了吧,我紧紧肩膀上的绳索,微微一笑。兴冲冲的奔进家门儿。 可是,小厨房里却空无一人,只有炉灶里的柴火还在汩汩地烧着。 “人嘞!儿回来了!” 我挑着眉毛,直奔主屋。 主屋的房门虚掩着,从门缝底下,流出了一滩鲜红色的液体,好像是血。 我的心有些慌了起来。这是怎么一回事儿?我轻手轻脚推开主卧的房门。 眼前的一幕……。 我的大脑一片漆黑,脚步昏昏沉沉。我的身体支撑不住了,顷刻间便摊软在了地上。 主屋里,我爹,我娘,还有我那糊涂的奶奶。 他们三个人,满身都是黑血,尸体歪七扭八的布满了整间主屋。 爹平躺在主屋的地面上,他的脸上,身上,四肢上。全部都是刀砍斧剁的痕迹。 娘的尸体趴在爹的旁侧,歪着头,张大了嘴巴,一双眼睛死不瞑目的怔怔瞪着远方。 奶奶则死在了黄土炕上,左脚的袜子都散落了,光着一只小脚,面门上,腹部全部都是刀伤。 而就在爹的脚边,我的正前方。散落着那把,今儿白天我用来对付余秀莲的,那把木柄剁骨钢刀。</div> 第十章 冤 刀柄上汩汩的鲜血,和遍地殷红的血渍融为一处。 那血液蔓延至我的脚下,沾在了我的鞋畔上,蔓延在我们的心口里。 “娘!爹!嫲嫲!” 我撕心裂肺的呼喊着,整个人都瘫了,两个膝盖扑通跪在地上。土地上的沙石磕进了我的皮肉中。 怎么会这样? 我像狗一样的在地上爬着。爬到爹和娘的尸体身边。 爹和娘的身上全都是血呀! 我伸出双手,拼命的摇晃他们的身体,无论我怎样放肆的痛哭,恳求。他们都不会再睁开眼睛看我一次。 爹和娘的身上,全部都是被菜刀剁砍的痕迹。 爹的脖颈处有一块儿深深的剁痕,这一刀的刀口又深又长,凶手一定使出了十足的力气。 娘的身上亦是如此,都看不到半点好皮肉! 我不敢相信眼前的场景。这是假的,这一定都是假的。 爹,娘,奶奶是不是在同我做戏? 我用手背揩着脸上的泪水,我抱着爹的肩膀死命的摇晃。 “爹,我求求你。你醒醒啊,你活过来呀!儿子回家了。你答应我的,要让娘给我炖最爱吃的酱豆腐。” 我的双手沾满了殷红的鲜血,就连马小山送给我的一身新衣服,都被染成了刺眼的暗红色。 是谁?究竟是谁杀了我爹我娘?是谁杀了奶奶?是谁将我们家灭门? “啊……啊啊啊啊!” 我跪在地上,仰天长啸。 为什么?为什么老天爷要如此捉弄我?我等了十七年,我盼了十七年。爹今天终于肯认我了,为什么我竟连一天的天伦之乐都不能得到。 我宁愿面前躺着的尸体是我自己,我宁愿自己惨死在余秀莲的利爪之下。 我的胸口,我的心脏,磨盘碾压般的剧痛。这股痛感压的我喘不过气,我已然不能呼吸。 我的眼神空洞,泪水已经干涸。原来人在最痛苦的时候,根本流不出一滴眼泪。我的心碎了,从今天开始,我没有家了! 不知何时,我家的门外传来了熙熙簇簇的脚步声。 有邻居听见了我的呼喊,上我们家来查看情况。 那村民前脚刚迈进我们家的大门,看着一地的尸体,和彻底崩溃的我。他抱着头,发出了惊天似的嚎叫。 “来人呀!施老蔫一家被人灭门了。快来人呀,杀人了!” 村民吓得两只脚都打了绊儿,像老鼠逃荒一样,连滚带爬逃出了我们家的门。 “啊呀……死人啦!施老蔫被人灭门了!” 越来越多的脚步声,从村子的四面八方聚集在我家院内。 村民们手中举着的火把,把整个上西村照耀的有如白昼。 三五个胆大的壮年村民,用脚踹着房门,闯进了我们家。 他们见着这一地的尸体,一个个都吓白了脸,嘴唇嗫嚅,久久说不出话来。 突然,不知在人群之中有谁说了一句。 “我知道谁是凶手!就是那个窑姐生的野种。” “对,今儿白天,我还看见他拿着菜刀,满村子找施老蔫两口子呢!” “啊呀!这个野种,真是个活畜生。” 我愣住了,他们为什么要冤枉我? 突然有人踢了一脚,地上沾着鲜血的剁骨钢刀。 “这就是凶器吧!” 其余的村民信誓旦旦。 “对,那个野种白天拿的就是这把菜刀。” 我惊惧地摇着头,我身上的每一个毛孔都在抵抗。 我冲着他们大声叫喊。 “不是我,我没有杀人!” 村民们齐齐的向我拥来,他们一个个仇恨的眼神,看着我就像看着凶险异兽,魍魉妖魔。 我的心里只有一个念头,他们冤枉我。这群乌合之众,自我出生起便管我叫野种,叫我窑姐下的崽儿。 我知道,倘若我落在他们的手里,那么下场就只有一个字——‘死’。 我的眼睛涨得赤红,连额头上都鼓起了青筋。 我拼了命都要冲出人群。 村民们举着火把,在我家院子里狂吼。 “不能让这个杀人犯逃走!” “打倒杀人犯,打倒杀人犯!” 几个身材壮硕的小伙子冲着我一拥而上,我拼尽了全身的力气,如同一个想要挣脱牢笼的困兽。 我在人群之中横冲直撞,村民们高举火把,有的手持木棍,有的手举镰刀,有的肩抗镐头,有的手拿木叉。 他们死死的盯着我,眼神里都是捕猎的神光,我就如同一只嗷嗷待捕的野猪,周围都是要自我于死地的猎户。 我拼了命的要跑,有个大个儿的胖子迎上来,一屁股将我死死坐在身底下。 我伸着手,死命的掐他的大腿。那胖子被我掐的嗷嗷直叫,一蹦三尺多高。 我泪珠子含在眼圈里打转,鼻子又涨又酸。 这种感觉是什么?或许是委屈吧。 地上的尸体,死去的是我的爹娘。 这群人难道都没有心吗?他们为什么要冤枉我?他们为什么要叫我野种? 我叫施现,我叫施现啊!十七年来,从来没有人记得过我的名字。 所有的村民,只想看我和娘的笑话。而如今,娘死了,他们便想看着我也去死! 我拼命的在地上攀爬,捡起那把剁骨的钢刀。 我将刀死命的攥在手里,人挡剁人,佛挡劈佛。 村民们见我手持凶器,他们畏惧了。被我逼迫的连连后退。 我张着大口,面容扭曲。此时的我,和那个凶神恶煞的利鬼余秀莲又有何异? 我一步步的往院门逼去,我要逃,谁让拦不住我! 突然,不知是谁,手持木棍。照着我的左腿狠狠劈了下去。 “啊……!” 我的左腿顿时没了力气,关节处是钻心的疼痛。那种痛感一瞬间从我的左腿关节,传播到整个身躯。 我身上汗毛四起,每一个毛孔都渗出了一滴冷汗珠。 我被这一棒挥舞的跪倒在了地上,我的耳膜能够清楚的听见,左腿骨头裂开的声音。 村民们见我倒了下来,朝着我,纷纷一拥而上。 无论男女,不管老少。他们有人摁着我的脖子,有人薅着我的头发。有人拿着木叉叉住我的手脚,有人拿着镰刀对准我的脸。 我被他们钳制住了。我被死死的按在地上,脸贴着地,身体一动都动不得。 我拼命的仰着头,扯破喉咙的冲天大呼。 “我没有杀人!” 有个上了岁数的爷们儿,随手在我家的院子里,抓了一大把干马粪蛋儿。 他蹲下身,一手捏着我的嘴巴,把那马粪塞了我满满一嘴。 他照着我的头顶吐着口水,神情得意洋洋。 “呸!你个窑姐下的野种,杀父弑母,屠害亲奶还想抵赖?” 那马粪死死的堵住了我的嘴,撑开了我的牙关。我想要否认,我想要反驳。喉咙里传出的除了痛苦不堪的呜咽声外,再也挤不出一个字。 “怎么处置这个野种?” 人群中有人发问。 “送进祠堂里,让村长法办。” 众人拾起来我家院子里的麻绳。那麻绳,正是白天我和爹娘一起捆绑余秀莲的。 麻绳的一端,还系着我家的实木水桶。 村民拿着镰刀,利落的把系着水桶那端的绳子割断。 他们按着我的肩膀,狠狠向后撅着我的两只胳膊。将麻绳的中心绕在我的脖子上,将我从头到脚,五花大绑。 几个有气力的小伙子,扯着绳子的头儿,如同拖拽牲口那般,将我在地上拖行。 我的后背与黄土地紧密摩擦。可怜的马小山送我的一身新衣,只行了几步路程,便被磨破。 我白日里,后背上被那余秀莲的指甲抓破的伤口,在与黄土地和沙石的接触之中,我的皮肉再次迸开。殷红的鲜血,顺着我的伤口肆虐的横流。沿着他们拖行我的轨迹,画出了一条长长的血路。</div> 第十一章 欲加之罪 村民们欢呼雀跃,高举火把。这浩大的声势,简直比五月初五的舞龙会还要热闹。 他们沿路边说,边笑,边唾骂。村民们的脸上,被火把照耀的圣洁异常,他们一个个的心里兴奋着嘞! 他们自幼便看不顺眼的野种,如今成了杀人犯。是这些‘正义勇猛’的人们,将我这个十恶不赦的杀人恶魔钳制捉拿。 在赶往祠堂的路上,我的身体和我的心里,都不再有任何的反抗和挣扎。 少倾,祠堂到了。 上溪村的祠堂是这个山沟沟里最神圣的地方。 据说,这祠堂修建在元朝,到如今历时已经有五百多年的光景。 祠堂分为三个大殿,正殿供奉着佛祖和罗汉的铜像,左偏殿雕刻着青龙,白虎,朱雀,玄武的猛兽壁画。而右偏殿则供着我们上西村,历朝历代所有寿终正寝,故去乡民的牌位。 这些牌位,一个毗邻着一个,整齐罗列。整整一个右偏殿的东墙面,全部被这些死人的灵牌簇拥的满满。 这些牌位大约有一千来个吧,死后能进入右偏殿供奉的,全部都是一生顺遂,寿终正寝的村民。 像余秀莲那般横死鬼没有资格,像爹,娘,奶奶,以及只余下最后一口气儿的我,都没有资格。 这千百个牌位,就是我们上西村的庇护神。 每任村长选举,三节祭祀,但凡我们上西村发生了任何大事件,都要在这祠堂的西偏殿里,在我们上西村列祖列宗的面前,才能够举行。 村民们把我拖进祠堂的西偏殿,有人主动跳着脚去请来了村长。 村长大名叫朱福顺,今年40出头。名字取的好,一生福泽顺遂。他祖上是私塾里的先生,听说还会背诗经的。 上西村的村民大都没什么文化,能把自己的名字歪七扭八的拓下,已然算是本事。像我爹那一辈的人,大都是白字先生,听不懂知乎者也。 也是最近十来年的时间,从深山外的县城里,好不容易下派来了一个教书的先生,在村庄兴办起了学堂,年轻一辈的娃子们才有了读书的机会。 朱福顺是上西村最有文化的人,写的一手好毛笔字,据说单单一个‘福’字。他就能写出十几种写法来呢! 因此,上西村的乡亲们推选他为村长,相信他,亦拥护他。 不时,朱福顺便踏着一双蓝布鞋,急急的从家里赶来。 朱福顺身材满壮识,长脸八字眉。一半的头发都已然花白。 他常年穿着一身深灰色的中山装,据说,这是他去县城开干部大会时,在城里的裁缝铺置办的。 上西村隐匿在崇山峻岭之中,大多数的村民,一辈子都没走出过深山。 只有朱福顺,他每年都会骑着老毛驴儿,费时一个月的功夫,去山外的县城里开会。 今夜,他仍是穿着那身深灰色的中山装,因为此时正是七月,天气炎热。 朱福顺敞着衣怀,露出了里面白嫩嫩赤条条的胸膛。 他的下半身套了一条蓝纺布的八分裤,裤腿挽到大腿根儿,布鞋都起了毛边儿,右脚的大母脚趾在鞋面里面呼之欲出。 众人见到村长来了,纷纷七嘴八舌的上前报告。 他们将自己的大脚踩在我的腰眼儿上,扯着脖子,斗志昂扬。 “村长,这个野种把施老蔫和他家里的婆娘,还有施家的老太太都给杀了。 百十年的时间,咱们村儿里可都没出过这么一个十恶不赦的人!” “呸,这野种哪里还能算作人?简直就是个禽兽,是个活畜生!” 几个村民把我爹,娘和奶奶的尸体也抬进了祠堂西偏殿。 他们把爹,娘和奶奶的尸体在西偏殿里排成一排。 连着那把剁骨的钢刀也被带到了现场。 村民们指着三具尸体,群情激奋,义愤填膺。 有人指着那把剁骨的钢刀道。 “村长,这就是凶器嘞!野种就是拿着这把菜刀,把施老蔫一家全都砍死!” 朱福顺见状,抬手揉了揉眼皮,舔着嘴唇,嘴巴里‘渍渍’作响。 他看了看被五花大绑,浑身满是鲜血,已经抽干了力气的我。 半蹲在我的身边,用手掌拍拍我的脸颊。 “施……。呃!施……!” 朱福顺想了半天,也没有想起我叫什么。 “那个,小子,是你把施老蔫一家都杀了?” 我拼命的摇头,眼泪和鼻涕糊了一脸,我冲着地上喷了两下,吐出嘴里塞着的马粪渣。 我声嘶力竭的否认。 “没有!我没有!我没有杀人!” “这小子撒谎嘞!” 说话的人叫王胜,是我家的邻居。 他从人堆里面挤上前,凑到朱福顺的身边。 “村长,俺今儿亲眼看见,这野种拿着菜刀满村的追他娘。” 他一边说着,一边脸上好不得意。作为凶案的‘见证者’,王胜威风极了。 可是,他明明在说谎。 王胜与我爹同龄,他明明是自幼看着我长大的,如今他却当着众乡亲的面儿,赤裸裸的冤枉我,这究竟是为了什么? “王胜,你冤枉我!为什么?” 我撕心裂肺的嚎叫,喉咙里都渗出了血。 王胜蹲下身子,狠狠地揪住我的头发,把我的脑袋向上提着。伸出他的常年下地,满是老茧的粗手。照着我的左脸,便甩了一个耳光。 “你个小杂种!真随了你娘的根儿,不干不净的东西,竟然还敢抵赖?” 又有人从人群之中闯了出来。 这回站出来的是二槐娘。 二槐娘信誓旦旦的指着我的鼻尖。 “对,就是这个野种杀的人! 今儿那个窑姐上我们家里打酒,还跟我嘟囔着呢。说这个野种要杀了她!” 这个女人也在说谎。 更多的人举着镰刀和火把站了出来。 他们你一言我一语的。 “哎呦!我还听着声音了呢……真真切切。施老蔫在自家里喊着,俺儿子杀人啦,救命呀!” 说这话的是马三伯,他家里在村东头,我家住在村中部。两家离着七八百米的距离。 这群人,为了置我于死地,连撒谎都不用打草稿的,简直是无所不用其极。 所有的村民都窃窃私语小声嘀咕着。 “看没看到这个野种的面相,眉毛浓黑,煞神像,天煞星转世嘞!” “施老蔫真是倒霉哟!讨了那种女人当婆娘,养个十几年的野种,结果连命都搭上喽!” 朱福顺被这些人说的一怔一怔。站起身来,围着我爹娘的尸体旁边绕了几圈儿。 只见他低着头,手指头捻着那中山装的一角。 “唉!你们当真肯定,这小子就是那杀人犯?” “肯定着嘞!” 村民们一个一个的点着头,就如同我爹娘出事的时候,他们都站在案发现场一般。 他们把当时的场景描述的绘声绘色,他们口中的我,就是一个狰狞丑陋的屠夫。手持剁骨钢刀,面露凶光,神情阴狠。 他们越说越凶,越说越离奇。 还有人指着我大肆宣扬,说亲眼见着,看到我趴在我爹的尸体上,张着血盆大口。 在他们的嘴里,我成了吃肉喝血的畜生嘞! 呵呵!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这群村民你编一点,我凑一句。就变成了我杀父弑母的铁证。 朱福顺看着地上不成人样的我,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他伸出手紧了紧自己身上的中山装。 鄙夷的撇着嘴巴。 “既然现在人证物证俱在,杀人偿命。这小子,就按照咱们的村规处置吧。” “村规!” 村民们纷纷疑惑的皱着眉头,上西村儿百十年来都没有发生过人命案子。大家一个个的,早都忘了村规是什么!</div> 第十二章 惩戒凶手 朱福顺在众人的凝视下,跑到祠堂里列祖列宗牌位的后面,摸出来一本厚厚的,有人脸那么大的蓝皮书来。 朱福顺用舌头舔了舔手指,将这本书一页一页地翻开。 “呃,杀人者,该怎么处置……?” 他眯瞪着眼睛,借着火把照耀的微弱光亮,在村规里,从前到后挨叶翻找着。 “嗯,找到了!” 村民们兴致勃勃的纷纷盯着他。 朱福顺用手指头滑过文字,一字一句的读着。 “根据村规第183条。杀人者,祠堂外吊晒三天,以敬祖先。然则,以浸猪笼处置!” 村民们听罢,纷纷欢呼雀跃。 他们准备着工具行动着。祠堂的大门两边,是两根粗大的棕黄色铜柱。铜柱的正上方,悬挂着祠堂的门额牌匾。 依照村规,需要先在祠堂的门额上吊晒三天。 村民们拿来刑具,然后他们像踢皮球一般,把我在地上踹的滚了几圈儿,一直踢到了祠堂门口。 那个最先冤枉我的王胜,他手持两个像牛鼻环那般大小的铜钩,铜钩的后面拴着环环相扣的铁链。这钩子,要用来锁我的琵琶骨。 琵琶骨锁住,才可以保证我不会逃跑。 有人上前来扒去我的上衣,王胜一手摸着我肩膀的锁骨,另一手拿着铜钩。 只见他面容绷得紧紧的,眼镜圆瞪,憋的鼻孔都涨大了。 他死死的咬住后朝牙,将那钩子顺着我的左肩膀锁骨处,直接贯穿而入。 “啊……!” 我如同凤凰泣血般的悲啼。有的女人听见了我凄惨的叫声,吓得紧紧堵住了耳朵。 然后便是右肩膀的锁骨。 我的琵琶骨被这铜钩刺穿,村民们把栓着铜钩的两根铁链,纷纷用大锁头锁死在祠堂门前的左右铜柱上。 然后他们又用细铁丝栓住了我的两根拇指,将这细铁丝悬挂在铜柱上方的门额之上。 我就这样,被铁丝和铁链高高吊起。只剩下两条空荡荡的腿,在空中一挥一舞,还算自由。 可惜的是,就连我的左腿也是不能动的!早在这群人在我家院中钳制住我的时候,我的左腿就已经被突如其来的木棒给打断。 待村民们忙活完,天色已渐渐露白。公鸡‘咯咯’的啼鸣着。 鸡鸣天亮,村民们也都累了。 他们将我爹,我娘和我奶奶的尸体。就工工整整的安放在祠堂的大门前。 我被吊在半空中,满眼都是爹娘的遗容。 村民们说。要让我时时刻刻审视着被自己杀害的家人,要让我的良心受罪。 我原本的口中,还在时不时的喊着‘冤’。直到被吊起来的这一刻,直到他们把爹,娘的尸体摆在我眼前的那一刻。我便什么都不想再说了! 一家四口人。除了我以外,爹,娘,奶奶已离我而去。我一个人在这人间苟活,又有什么意思? 不过我万万没想到的是,我最后竟会是以这样的方法和手段被人冤死。 昨天晚上的这群村民,他们亦不是屠杀我全家的凶手。只是,这些愚昧的人啊!他们从骨子里,便没有把我当过人看。 一条直立行走的畜生,若是出了命案,凶手不是他又会是谁呢? 所以,他们绘声绘色的勾画着我杀父弑母的场景。他们眼睛没有见到,可是他们的心里早已这样认定。 太阳从东方缓缓升起,村民们手持的火把也都燃到了根部。 他们一个个的将火把丢下,拿着镐头,镰刀等工具,一身疲惫的各回各家。 今儿的上西村格外的安静,就连七八岁的小孩子,昨天晚上聚在祠堂门口看我的热闹,今日上学堂时都困顿的打起了瞌睡。 大人们倦了,孩子累了,牲口也乏了。只余下一个我,在这人世间也活够了! 我竟异常的期盼起,三日之后,他们将我浸猪笼的时刻来。 我被沉在江里,咕咚咕咚的下坠,自己的躯体被柔软的泉水潺潺包围。便是被淹死,被呛死,变成一具‘胖头鱼’,变成一个浮肿的河漂。也好过现如今被吊在这里,活活的遭罪,生不如死。 我的琵琶骨痛,左腿痛,两根拇指被铁丝拴住,细细的铁丝勒进了皮肉。我的躯体遭受着惨无人道的折磨。 最刺痛的,还属我的内心。我但凡一睁开眼皮,爹,娘和奶奶的遗体就明晃晃的列开在我的眼前。 我没有家了! 没家的感觉,比没命更甚。 转眼间晃到中午,比脸盆还要大的烈日正落在我的头顶。 我是个野种,村民们看不惯我,连日头也同样与我作对。 那金黄的巨日,散发出它所有的热量,将祠堂门前的黄土地烤的干涸焦裂。它用炙热的光芒,猛烈的晒在我的身躯上。 我的身上,汗水混着血水,一滴一滴的往下流淌。 我的胸膛都被晒出了油,肉体内的水分一点点渐渐蒸发。我的嘴唇干裂,挣出了一条一条紫红色的血口。 渴,真的好渴!我的喉咙比沙漠还要干涸,一呼一吸之间,都可以往外喷出白烟。 我用鼻子反复的哼着一句话。 “求求你们,让我去死!” 这样的日子,还要晒上三天嘞!像我这样的狗杂种,便是想死也没有那么容易。 我想着应该咬舌自尽,可是,我的牙齿,已经没有合在一起的力气。 下午,有五六个刚下学堂的毛孩子跑到祠堂里嬉闹。 为首的孩子王,穿着一件酱紫色的破布衫。这布衫是他家人的,罩在孩子的身上,显得尤其宽大。 那小子下半身还光着屁股嘞! 孩子王的胸前,背了一个毛巾缝的破书包。他的小手伸这件书包里摸了半天,良久,掏出了一个用木叉和黄皮筋儿制成的弹弓。 他哼着鼻子,异常兴奋,昂着头颅对旁边的小伙伴大声说道。 “这就是那个杀人犯。瞧!他杀的人都在眼前堆着呢。” 这娃子胆儿异常的大,走近我爹,娘的尸体旁边,左瞧瞧右看看。 其余的孩子都吓傻了,纷纷用小手捂着眼睛,一个个略带哭腔的叫嚷。 “咱回家吧,太骇人了!” 孩子王不以为然。 “胡老师说了,自古英雄出少年。咱们是英雄,见了杀人犯就该好好的教训他一番。” 那光屁股的孩子,在祠堂正殿供奉的佛祖脚下,抓了一把指甲盖儿大小的碎石子。 然后像小大人一般,晃着胸脯子,大摇大摆的走到我的面前。 “你们睁开眼睛好好的瞧着,看我怎么教训这狗杂种,杀人犯。” 那孩子往左手举着弹弓,右手拿着石子,把弹弓拉成满膛。他闭起左眼,瞄着我的身子,有模有样。 ‘簌’地一声,那石子正中我的眉心。 我吃痛的眉毛紧皱,嗓子眼又干又涩,却发不出半点声响。 顺着我的双眉之间,豆大的血滴子‘滴答,滴答’的掉落,血滴摔在地下,一瞬间就被炙热的阳光烤的蒸发开来。 孩子王看见,兴奋极了。跳着脚,拍着巴掌的哈哈大笑。 其余的几个娃子们见了这场景,一个个放下捂着眼睛的双手,眼睛里闪着兴奋的光芒,也在旁边呐喊助威。 “我也想试试呢!” 有个小娃子,高高的举着手。 “把这弹弓借给我玩一下呗!” 孩子王将手中的弹弓和石子往他面前一摊,驽了驽嘴巴。 “喏!拿去吧,照着他的眼睛打,给他打成睁眼瞎。” 小娃子接过弹弓。他瞄准我的眼睛摆好姿势,可是手肘却欠缺了几分力度,指尖也哆哆嗦嗦的。 只听‘砰’的一下子。这娃子闭着眼睛,就将石子飞了出来。</div> 第十三章 阴风 他的目标瞄的是我的左眼,位置却稍稍偏离了半寸。 我被吊在半空一动也不得动,那石头子顺着我的左侧脸颊划过,好险不险,只在我的左脸上留下了一道清浅的刮痕。 人为刀俎,我为鱼肉。 此时的我,就是那案板上的萝卜白菜。任由他们随意揉捏,作践。 我无奈的在心中自嘲。施现啊施现!你前半生怎么就从来没有想过?竟然有一天,自己会沦落到如此境地。 那娃子见自己失了水准,有些不大开心。 “啊呀!咋就打偏了呢?” 孩子王抢过弹弓,用拇指刮了一下自己的鼻子。 “哼!瞧我的,让你们看看什么叫百发百中。” 只见孩子王手握着弹弓,为了让自己击打的更精准些。特意又向前走了两步。 这孩子,就站在我娘尸体的脚下。他胆子也真是大得很。一双巴掌大的,走路都不稳妥的小脚。已然踩在了我娘尸体的鞋面上。 孩子王用自己的小虎牙咬着下嘴唇,拿着弹弓的胳膊,举的高高的,既平又直。 他的右手把石头子填上,卯足了力气,将弹弓拉满。 他脸蛋儿上的咬肌都跟着用力,面容凶狠,像极了昨天夜里,无故冤枉我的村民。 我默默地闭上眼睛,心里无惊也无畏。 不就是想让我变成瞎子,呵!我已然腿瘸身残,浑身上下只余下一口薄气儿。 便是成了瞎子又何妨?终归,在三日之后,我就会被众人装进猪笼,然后沉入河底。 一个浮肿,惨白的河漂,谁还会在意他有没有眼眶里的眼珠子? 我艰难的从嗓子眼里呼出一口气,喉咙中默默的呜咽着。 “爹,娘!如果你们黄泉路上有眼看,就让这石子偏离一下位子,直接贯穿我的喉咙眼儿,划断我的大动脉。 娘啊!现儿想你,现儿求求你,赶紧了断我吧。 我不要在这人世间中活活受罪,我真的撑不住了!” 就在我冥想之际,孩子王手上的弹弓已然射出。 便在这一瞬之间,祠堂大院内,突然间狂风大作。 好好的晌午,怎么会刮起大风? 这阴风好似乎从地面袭来,从远远的祠堂门口,一浪接着一浪的袭进三殿大堂。 西偏殿里,成百上千个上西村祖辈的灵牌,被这风卷的‘咯咯’作响。 漫天的沙石呼啸着卷起,将我的身躯在空中吹的一荡一荡。 风速十分迅猛,在祠堂院内来回对应流,那呜咽的震荡声,就像是一个冤死鬼凄惨的悲鸣。 孩子王被风吹的颤了三颤,弹弓击出来的石子,也不知被这狂啸卷到了何处。 娘的那双死不瞑目的眼睛,怔怔的翻着眼白,看着上天。她的发梢被风卷激的竖在地面上,像海草一般乱舞。 “娘,莫不是你开眼了?” 我在心里暗自寻思。 那几个野娃子,被满院的风沙迷住了双眼。有一个大约五六岁的小幺,个子小小,身上没有二两肉。只有大脑壳最显眼。 这小幺长得活脱脱像一缕豆芽菜。 豆芽菜身材娇小,体重又轻,走起路来身子都直打绊儿。 祠堂院内霎时间刮起如此大的风沙,豆芽菜脚下不稳,一个踉跄,直接被狂风吹出了二米远。 这豆芽菜好巧不巧的,被那猛烈的风沙,直接推到了我爹的尸体身上。 豆芽菜的小屁股骑在我爹的胸前,两条腿往前耷拉着,正好蹬在了我爹的双肩。 他懵懵的抬起头,睁开眼睛。却发现我爹那黑青,阴沉没有半点血色的尸脸,就在他的正前方,离他还不足一捺的距离。 “啊……!” 一声惨烈的鸣叫,豆芽菜被我爹的尸体吓得哇哇大哭。 其余的几个娃子见了,包括方才那个意气风发的孩子王。这些娃娃们,跳着脚,拔开小腿儿,开始四处逃窜。 豆芽菜最是倒霉,他年纪本就最小,被风吹到了我爹的尸体上,吓得腿脚都软了。他哭的肩膀一耸一耸,骑在我爹的胸膛上,想要逃跑,又没有力气。 少倾,风渐渐的停住,就连天上的日头也没有中午那般猛烈。 豆芽菜的下肢恢复了知觉,小心翼翼的从我弟的身上爬下来。然后用衣角抹着一脸的眼泪和鼻涕,连滚带爬的逃出了祠堂大院儿。 我看着地上,爹,娘,奶奶的尸体。心中掠过一丝的欣慰。 我想,一定是他们显灵!否则,浮躁六月的艳阳天,哪里会忽然刮起这么一场大风。 吹落了石子,吹跑了孩子,就连太阳都能吹到偏斜。 我从牙缝里痴痴的呢喃。 “爹,娘,嫲嫲!是你们回来了吗?现儿好疼,你们为什么不在现儿一起去?让我们一家四口,在黄泉路上相聚。” …… 由于身体重力的原因,拴在我拇指上的两根铁丝越坠越紧。那细细的铁丝,就好像钢刀的利刃一般。将我的拇指根部都割破了。 因为我的左腿骨头已折,身体的重心都在往左侧偏垂,我能够清楚的感觉到,吊着我左手拇指的那根钢丝,已经深深的划破了我的皮肉,嵌进了我的白色的指骨上。 被吊在祠堂门额上的每分每秒,我都仿若身在地狱。 原来这便叫做——生不如死! 不知何时,我身上的痛感越来越轻,我的大脑已经没有了正常思考的反应。我的身上荡悠悠的,浑身麻木。 我的眼皮越来越沉,这并不是困,更不是劳累过度。就在我眼前发白的一瞬间,我直接挂在空中昏厥了过去。 待我再次苏醒时,已然到了第二天的深夜,整个祠堂阴冷异常。 借着微弱的月光,祠堂正殿里的泥塑佛祖和十八罗汉,他们被这月光照的狰狞恐怖。见不得半点佛辉,反而像是地府里的金刚罗刹! 六月的夜晚大概是最舒适的时间了,清风徐来,遍地的凉意,顺着我的衣服缝涌进我的整个身体。 便是身上破皮的伤口处,在这凉意的侵袭之下,也变得酥酥麻麻,好生舒适。 我已经被挂在这祠堂的匾额上整整两天两夜。 爹,娘和奶奶的尸体,也在我的面前,工工整整的摆放了两天两夜。 这深山里面天气最闷,爹,娘,奶奶的尸体已然发臭。 白天时,还有茅房里的绿豆蝇,在他们的尸体周遭不停飞舞。 那苍蝇在我爹的额头上歇歇脚,一眨眼的功夫又跑到了我娘的脚上打个尖,最后略过奶奶的肚子,直接飞舞到我的喉结上。 这绿豆蝇在我的喉结上爬呀爬,好似想要在我的脖子上安营扎寨一般。 旁人都厌恶绿豆蝇,因为它那黄豆大的身躯,绿油油的晶莹翅膀。每天在茅房里,在人们的秽物上乱窜。 它们肥凸的大肚楠,两只爆出来的金鱼眼。还时不时发出恼人的‘嗡嗡’叫声。 以前,每到盛夏,我们家院子里晒着的满院马粪干,就会招来成群结伴的绿豆蝇。 这群恼人的小畜生,呼朋唤友,招兄喝弟的在我们家院子里东奔西跑。 娘见了,便总是厌烦的拿着拂尘,左掸掸,右摇摇,想要把它们纷纷赶走。若是这东西跑进了小厨房里,落在了白面馍馍上,被爹见到了,定是少不了给娘一顿毒打。 于是儿时的我,便异常的憎恨这种茅房里的苍蝇。 我总是拿着一个半圆形的破烂蒲扇,见到这些恶心的东西,就一个一个的把他们全部拍扁,打烂,消灭得精光。 现如今,对于上西村的村民们来说,我和娘,何尝不是这恼人的绿豆蝇!</div> 第十四章 浸猪笼 小小的上西村,隐埋在群山之巅,这里百十几户的村民,都是那样的恪守本分。他们每天日出而作,日落而息。 生活就像那被驴拉着的磨盘,无论怎样旋转,都是如此的一成不变。 不过,偏偏是我娘,一个从县城里逃跑来的,一个俊秀妖媚,却不干不净的女人,打破了上西村原有的宁静。 如此圣洁的村子,竟然闯进来一个窑姐。 那个窑姐还在这里落户扎根,生存产子。 人人都想着看娘的笑话,直到我出生。窑姐过门九个半月便生下了儿子。那么这个孩子,无论是何原因,他就是来路不明的野种。 野种呀!像这样肮脏,丑陋,大逆不道的孽障。自出生起便不该活在这个世上。 可是,我又偏偏因缘巧合地活了下来,活了整整十七年。 一只在破烂蒲扇下,侥幸逃生的绿豆蝇,他的最终结局会是什么? 还是死,像这种人憎,人恨,人恼的恶心牲口,早早晚晚都会有千百个人欲把它踩在脚底下。 蹂躏它,虐待它,折磨它,冤枉他。 人们不会有愧疚,谁会对一头畜生心存愧疚呢? 他们甚至还会破口大骂,骂这头畜生浪费了世界上的空气,碍了他们的眼。 在上西村所有村民的眼中,我就是一只恼人牲口。 或许,我便不该生而为人。 …… 被吊在在祠堂门额上的日子,我几乎是在心里默数,一秒钟一秒钟的苦苦挨过。 除了第一天下午的几个孩子。便再也没有人进入过祠堂。 莫不是村民们都已经把我遗忘,呵!是我想多了。 我被吊上门额第四日的早上,天刚蒙蒙见亮。 我在黑夜里,干巴巴的瞪着双眼。亲眼看着满天的星辰渐落,空气中弥漫的黑色淡淡退去,取而代之的,是若隐若现割晓昼夜的灰蓝。 我的浑身已然没有知觉,陪伴我的是爹,娘,奶奶的尸体,还有我身上的伤口处,细细密布的虫卵。 忽然,我的耳朵里渐渐传来了锣鼓唢呐的敲击声。这声音越来越响亮,离我越来越近。 有成百上千的脚步声,像士兵出击一样整整齐齐的像祠堂袭来。 管弦曲乐的鸣奏,人声鼎沸的喧嚣。 这声音由远及近,伴随着祠堂大门,‘吱呦’被推开的一瞬。 整个上西村的男女老少,人群齐备,前后簇拥着挤进了这小小的祠堂。 村长朱福顺走在最前头,他仍是穿着那一件笔挺的会黑色中山装,下半身是磨到发亮的绒料黑长裤。 他特意把脸洗得干干净净,就连指甲缝里的泥子都冲刷的不见踪影。 朱福顺的身后,站着的,是上西村一百多张义愤填膺的脸。 我们上西村里唯有一只唢呐队。 平日里,无论逢年过节,或是烧香祭祀。亦或者有哪户人家办喜酒,成亲。再则是有老人喜葬,迁坟下墓。都是由这只唢呐队负责配乐。 今儿,对上西村来说,是个切切实实的大日子。 所以,这支唢呐队再次派上了用场。 他们有人背着明红色的腰鼓,有人手持着铜黄色的长喇叭,有人拿着盘子大的铜钹,有人攥着马尾巴编成弦儿的二胡。 一路上,唢呐队吹吹打打,声音昂扬,好不热闹。 有几个壮硕的年轻人,手里提着的,是一个三尺长水缸粗系的黄色笼子。 笼子都是用晒干,又反复浸过盐水的竹条编成,这些竹条交叉的编织成网状,材质又结实又有韧劲。 这种笼子,平日里村民们用它装鸡,装鸭,装牲口,装猪。 浸猪笼,说的就是这种材质坚韧的竹笼。 朱福顺走到我爹,娘的尸体面前。假惺惺的叹了一口气,然后向着身后招招手。便有三四个壮汉一拥向前。 他们解开了绑在铜柱上的铁链子,又用大剪刀铰断拴着我两根拇指的铁丝。 我从高高的门额上,‘啪叽’摔在了祠堂的门槛前,把地上激起了一片黄烟。 我一身的骨头架子都已经松散,瘫在地面,任由别人将我戳圆捏扁。 村民们驾着我的两只胳膊,像丢包袱一样,把我塞进竹笼之中。 这笼子拢共就只有一米长,我的身量太高,没法直挺挺地塞进其中。 他们就把我的脑袋和双腿折在一处,大头朝下,硬生生的往笼子里面踹。 我身上的关节都在‘咯咯’作响。真的好痛,可是我已然没有一丝力气再叫出声来,现在的我,就连正常呼吸都觉得奢侈。 这群人将竹笼的开口处,用绳索捆的结结实实。然后在笼子的缝隙里,插上一根长长的木扁担。 有两个壮硕的汉子,将笼子连同我,一起担上了肩。 朱福顺又指挥村民。 “把施老蔫儿一家三口的尸体也抬上,得让他们亲眼见到,咱们怎么处置这个凶手!” 说着,便有人从后面抬来三副担架,他们手捧我爹,娘,奶奶的头和脚。把这三具尸体放在担架之上。 村民们高举胳膊,兴致昂扬地吆喝着。 “村长万岁!” “处置野种喽,万岁!” “浸猪笼,浸猪笼……!” 唢呐队也开始卖力的吹奏起来。 吹的是那曲《十上香》,亦有村民在身后应景的唱和。 “亡人一奠来上香,今日亡者登天界。空有灵牌纸一张。 烧香敬酒空祭奠,没见亡者亲口尝……。” 声音悲悲切切,好不凄惨。自古便有人说,没有二胡拉不哭的人,没有唢呐吹不走的魂。 ‘唢呐一去愁断肠,哀声悠悠传四方。 问君为何落清泪,得知此曲万人亡。’ 这唢呐声,吹的乡亲们既觉得又心酸,又觉得凄凉。 还有几个上个年纪的老邻居,开始抽抽搭搭的用手掌揩起眼泪来。 他们或许是在哭我爹吧!亦或者是哭我奶奶。奶奶生前为人和善,是个泼实,干活利落的农村妇。她人缘还不错哩!就是这两年糊涂了些。 反正,终归不是在哭我娘,更不会是哭我。他们一个一个的,抻着脖子期盼着,恨不得我马上就去死。 我被村民们装在笼子里面抬着,沿路走到我们上西村的浑水河边。 老一辈的人说,这条浑水河,是黄河的分支。是从龙门潼关的河道引流过来的。 所以,这条浑水河的河水,才会常年满是污浊。 众人行到浑水河畔,担着我的两个壮汉把我从肩膀上卸了下来。 浸猪笼的仪式由朱福顺主持。 他是上西村的村长,村里的权威。他的手腕上还带了一块儿“海鸥牌”的手表嘞! 这块海鸥牌手表,也是朱福顺去县城里开会的时候带回来的。 我们上西村的村民从来没有见过这么稀奇的玩意儿,就那小小的圆盘子,三根头发深细的针在里面转圈圈。 据说这小东西,比村头兴建的日晷还要准。 朱福顺撸起中山装的衣袖,把他腕上的那块手表明晃晃的举在日头底下。 村民们见了,都觉得金贵,一个个也都跟着仰着头儿,眼睛瞄着那块表。 朱福顺清了清嗓子,一副打官腔的做派。 “呃!大家不要着急。得选一个好时辰,然后按照村规,把这个杀人犯扔进浑水河里去。 时间就定在6点整,现在还差五分钟,大家再等一会儿!” 有人抻着头,在人群中喊道。 “村长,五分钟是多久嘞?耽不耽误俺们吃午饭咩!” 朱福顺有模有样的回应道。 “刘虎子,又是你嘞,啥都不懂!五分钟,也就是你拉泡屎的时间嘛。” 村民们听了,除了那个刘虎子以外,纷纷哈哈大笑。</div> 第十五章 五弊三缺 朱福顺继续道。 “这一大早上的,就想着吃午饭。不要光想着吃饭嘛!要多寻思寻思,怎么把自己家的地种好嘞! 整个上西村儿,就你家的地最荒。” 刘虎子被他噎的脖子一梗,再不敢胡乱搭话。 朱福顺掐准手表,看着秒针‘滴答,滴答’一圈一圈的转动。 唢呐队吹打的更加卖力,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期盼着,只待吉时一到,便可以将我处决。 只见朱福顺的右手高高举起,他用浑厚的嗓音在人群中高呼。 “十,九,八,七……三,二,一! 吉时已到,将这杀人犯浸猪笼,沉江。” 随着朱福顺的一声令下,村民们欢呼雀跃,摩拳擦掌。 那两个壮汉再次把我担上肩膀,朝着浑水江的方向一步一步走去。 只消几步的路程,他们便把我担到了江边。 我紧闭着双眼,期待着这一世,彻底的结束。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霎时间,浑水江畔刮起了诡异的狂风。 浑水江的江水呼啸的翻滚着,一个接着一个猛烈的巨浪向江畔袭来。那巨浪乌黑浑浊,来势汹汹,仿若一条迅猛的黑龙,想要将畔上所有的村民全部吞噬了一般。 原本澄澈,淡蓝的天空,倾刻之间便被团团的乌云全部掩盖住。 天色瞬间变得黑压压,狂风从地面渗出,向上空袭卷,连带起漫天的沙石。 上西村的村民们被这狂风吹的脚步不稳,纷纷用衣袖捂住头脸。 黑云压城,乱沙拍岸。天现异象,吾实乃冤。 莫不是老天爷显灵?我的心中划过一瞬妄想。 担着我的那两个壮汉子也脚步不稳,他们被这狂风吹的连连后退,肩上的扁担也掉落在了地上。 我蜷缩在猪笼里,又被狠狠的摔了一下。 天色越压越暗,已然见不得半点光亮。此时明明是白天,那皎洁的太阳被乌云团团围住,再也散发不出片刻的光芒。 “难不成是天狗食日?” 村民中有人莫名其妙的说出这么一句,搞得大家畏畏缩缩,人心慌慌。 一道银白色的闪电从深山东头劈下,这闪电照亮了所有村民的半张脸。在这一亮一灭之间,我竟诧异地发现,所有上西村的老百姓,他们的面孔竟是那样的狰狞。 冠冕堂皇,人模狗样的朱福顺。卑鄙丑陋,口无遮拦的王胜,马三伯和二槐娘。还有那么一群愚昧无知,不辨是非的蠢人们。 这群人表情惊恐而狰狞,就如同阎王殿里凶神恶煞,奇形怪状的鬼众。这群人啊,有一个算一个,都是冤枉我,想要置我于死地的元凶。 在那群山之巅,‘轰隆隆’的炸响几个迅雷。 黄豆大的雨点儿,和指甲盖儿状的灰色冰雹从上空狠狠地砸落。 一道呼啸,呜咽的旋风从上西村的尽头向浑水江畔袭来。 就在村民们纷纷恐慌之际,那道旋风将我团团包围。好风凭借力,送我上青云! 我被这道旋风吹上天际……待一切风平浪静,我蓦然的睁开双眼。此时,我竟然平平整整的躺在了义庄的大堂里面。 …… 我歪着脑袋,看着周遭的环境。 这义庄我是多么熟悉啊!四四方方,荒草杂生的庭院,断壁残垣的落魄木门,身侧是二十八口整齐排列的实木棺材。 义庄大堂的正中央,摆着那张黄桌香案,上面供着四个巴掌大小泥塑金刚。 泥塑金刚前头的香炉里,仍旧插着三支高低不平的柏壳香。 突的,我只觉得自己的左腿一阵剧痛。 低下头,往左腿处看去。马小山穿着一身玄黄色的道袍,满头热汗,正在处理我腿部的伤势。 他一边看着我残破的身躯,一边摇头叹气。 “唉!这儿左腿算是废了。愚昧的人啊!活生生把一个好孩子折磨成了这副德行。” 我哆哆嗦嗦的张着嘴唇,有气无力的唤他。 “老马,是你救了我?” 马小山仰起头,看着我虚弱的面庞。 “醒了?醒了好,我帮你收拾点东西,赶紧逃吧。” 我无奈的摇摇头,泪水顺着眼角不争气的落下,说起话来也是有气无力。 “不,我不逃了!让他们杀了我吧。” 我将头一歪,眼神里满是绝望。 “老马,我爹死了,娘也死了。我全家人都死了,我也不愿再苟活在这世上。” 马小山皱着眉头,斜撇了我一眼,狠狠的斥责我。 “你以为死了就是有能耐?我告诉你,死,是这世上最容易的事儿。 死了以后呢?你要生生世世都背负着杀父弑母的骂名吗?” 马小山越说越气,可手上仍旧不停止的,在给我身上的各个伤口涂药。 他悉心的劝导我。 “小子!想想你惨死的爹娘和奶奶。你难道不想知道谁是杀害他们的真凶? 你难道不想搞清楚,究竟是谁将你全家灭门?” 马小山一字一句,仿佛是往我的心窝处涂毒。 “你爹娘,你那些死去的家人们。他们如果在天有灵的话,看到你现在这副厌世的样子,该是多么的伤心!” 我的爹娘早就停止了呼吸,三魂不再,七魄难留,余下的,只有三具残破的尸体。他们又怎会为我感到伤心? 只不过,我爹一生软弱无能,娘苟延残喘的活在人世,奶奶也向来与人为善。到底是为什么?究竟是谁?竟会如此残忍的屠杀他们。 用那锋利的剁骨钢刀,一刀一刀狠狠的剁在他们的身上。 积攒了几天的情绪,终于在这一瞬间全部爆发。 我的心如刀绞,两眼瞪着义庄破损的房梁,‘哇呀’一声,嚎啕大哭出来。 马小山看着哭的撕心裂肺的我,再次无奈的摇摇头。 “唉!孩子,听我的话,赶紧逃吧!逃到深山外,逃到县城里面去。 有朝一日,等你学得一身的本事。再回到上西村,找出杀害你们全家的凶手。为你惨死的爹,娘,奶奶报仇。” 我止不住的大声啜泣,肩膀跟着一耸一耸。鼻涕和眼泪顺着我的脸颊放肆的流淌。 我的口中含糊不清的吵嚷。 “学的一身本事,说的容易,可是我现在已然是个残废。” 我清楚地知晓自己现在的身体状况,或许我的躯干上全部都是一些轻微的皮肉伤,只要等待时日加以调养,身上的伤口大致都可以愈合。 可是,我的左腿。就是当日晚上那猝不及防的一棒。我都已经听见,我左腿骨头‘咯吱,咯吱’的碎响。 我的左腿再也不能走路,一个身上只余下一口气儿的跛子,我该如何逃走?又能够逃到哪里去? “残废又怎么了?” 马小山见我这幅心如死灰的鬼样子,浑身的气都不打一处来。 “五弊三缺,你不过只占其一。你再瞧瞧我呢?” 五弊是指鳏,寡,孤,独,残。三缺乃是钱,命,权。 年老无妻即为‘鳏’,年弱丧夫即为‘寡’,年幼丧父即为‘孤’,年迈无子即为‘独’,四肢不全即为‘残’。 只见老马无奈的叹了一口气。 “鳏,寡,孤,独,残。我五弊具占。既没钱,又没权。周身上下,只余下这贱命一条。并且……!” 马小山忽然一顿,眼神里略带失意,他并没有再说下去。 其实马小山,他亦不是土生土长的上西村人士。 马小山是在十几年前莫名出现在上西村。形单影只,孤身一人,上无父母,下无妻女。 不过,他随身揣着几百块的毛票票呢!来到上西村的第一件事,便是买房置地。 马小山对自己的过往绝口不提,只说自己是个老绝户,天生地养,无亲无故,想寻一处僻静的地方过安生日子。</div> 第十六章 茅山门 后来,他在上西村安家落户,又娶了婆娘。 只不过,马小山痴恋喝酒,他从早到晚抱着酒葫芦,不思生活,不念耕种。 他好像不喜欢清醒,只有时时刻刻的让自己醉着,才觉得欢喜。 一年到头,马家的地里也没有半粒收成。马小山把自己身上的毛票花干净后,索性便开始卖地换酒。 村民们都叫他马憨子,都说他喝酒喝坏了脑子,身上臭气熏天,说话前言不搭后语,亦没有人待见他。 他婆娘尚没跟人跑的时候,便在满村儿的传闲话。 那婆娘哭天抹泪,见人便要絮叨一番。 “俺命苦的嘞!嫁的男人是个骡子,揍不出娃娃的。” 骡子是哺乳类奇蹄目动物,马和驴杂交所生,因为其后面的盆骨不能开合,向来都没有传宗接代的功能。 按照那婆娘的意思,马小山的身体,其实也有一部分的隐疾。 男人呐,那方面有毛病,便是个大问题。 后来,马小山把家底儿全都败光了,地也喝没了。他婆娘嫌弃他,公然给他戴绿帽子。马小山是既不气,又不恼。 他自称自己是‘糊涂仙’。还数落别人,道。 “凡人怎晓的神仙的快乐。” 自打马小山的婆娘跑了之后,他便把自家的房子也舍弃了,一个人抱着铺盖卷,就在义庄大堂住下,天天与那些棺材里的骷髅头对饮。 马小山有一句口头禅。人宁可一日无饭,却不可半顿无酒嘞! 说实话,今天的马小山分外不同。 今儿,是我自从认识马小山以来,见到他最清醒的一日。 他上次和那个女鬼余秀莲斗法时,都不忘了抱上酒葫芦饮两口! 现在的马小山,却出奇的反常。他的身上没有半点酒味儿,穿的干干净净。 一身玄黄色,明明亮亮的道袍。灰色麻布的干净裤子,小腿上还用白布打着绑腿。 就连鞋子都是新的。黑布面,白布底,鞋底子是细细密密的针码。 他身上收拾的也干净的很,用清水洗过面,一撮山羊胡也精细的修剪过。头顶上花白的发丝向后背拢,梳得整整齐齐。 我看,便是村子里娶新媳妇儿的新郎官儿,也不如他今日这般意气风发。 就连马小山今天的神情形态之中,也充满了异样。他的腰背拔的直直的,好似那石头缝里猝立的白杨。 这人还真是怪的很!平日里看起来如此邋遢的讨嫌鬼,但凡精心的收拾打扮一番,便忽的人膜狗样起来,甚至还多了几分仙风道骨的正道之气。 我躺在地上,奋力的抬着眼皮,试探的问马小山。 “老马,你今日和往常不一样嘞!你的酒葫芦呢?” 马小山面无表情,吐纳之间,声如洪钟。 “最后一天,不想再喝了!” “什么最后一天?” 他这话说的模模糊糊,让人心生疑惑。 “没什么!” 马小山语气低沉,不经意地摇摇头,站起身,走到义庄中间的香案旁边。 又弯下身子,哈腰撅腚的从香案低下,开始不知找寻什么东西。 这香案下面,埋着马小山的全部身家嘞! 什么稀奇古怪的东西都藏在其中。包括平时供奉死人的香烛纸蜡,还有他上次对付余秀莲用的那个玲珑嵌宝八角镜。 少倾,马小山从箱底下掏出一个红布包包。 他小心翼翼的捧着这个红布包包,好似手捧一个软弱,稚嫩的婴孩儿一般。连指尖都不敢太过用力,生怕不小心一个闪失,就会碰皱了‘婴孩’的皮肉。 他踮着小碎步,缓缓向我走来。然后站在我的身侧,慢慢的坐下,盘着双膝。 马小山将这红布包包,置于自己的膝盖之上,用胳膊紧紧的环住。 对于这小小的破布包裹,他好似看待的比自己的命还要重视。 只见马小山低着头,咬着嘴唇,沉思了片刻,又缓缓的抬起眼眸,猝不及防地问我。 “施现,你知道我为什么会救你吗?” 我垂着眸子,从牙缝里挤出微弱的两个字。 “不知!” 马小山摸着红布包包,连连叹气。 我的眼神亦定在这红布包上,真不晓得这里面究竟装了什么东西。 或是黄金,要不就是金刚钻儿。 否则,像老马这般洒脱放荡的人,又怎会如此珍视这个破布包包。 马小山亦发现我的眼神,他的右手紧紧的握在了布包的结扣上,神情有些怪异。 “你晓不晓得,这布包里面装了什么?” 我再次摇摇头。 “不知!” 马小山故作轻松的勉强一笑。 只见他的一双手,移到了布包的结扣上,用自己土黄色的长指甲盖儿,缓缓的将这个扣结解开。 他当着我的面儿,打开了这个红布包。 我顺势望去,最上面一层,都是打着补丁的旧衣。 马小山把这些旧衣挪到自己的脚边,工整的放下。 包袱的最下面,是一本牛皮纸面,大约一个指关节厚的书籍。 这本书该是一本古书吧!纸张都已经破旧泛黄,旁边儿用结实的糙麻绳穿着。 马小山大概的翻看了一下,我斜着眼睛,从余光里看到,这本书上有图,其余的都是密密麻麻的黑色小字。 可惜,我是个文盲嘞,大字不识一个。根本搞不懂这到底是一本什么书。 马小山的一双粗手,不停的在这书皮上反复摩挲。 他双手又将书捧起,放在自己的胸前。 他就那样紧紧的拥着这本书,好似要把这一张张的牛皮纸,全部揉进自己的身体里。 马小山揉着这本书,瞳孔里从犹豫,渐渐涣散成了痛苦与绝望。 他压着喉咙,声音里略带哭腔。 “施现啊!你知道么?我之所以会救你,是因为我知道,被人冤枉的滋味啊!” 他咬着牙关,一字一顿。 “你明明什么都没有做过,可是却有口难辩!全天下的人都不相信你,包括你最亲最近的师族兄弟。 所有人都用最凶狠,最憎恶的眼神看着你,他们要杀了你,恨不得将你碎尸万段。 可是,我真的什么都没有做过啊!” 马小山此刻的神情,马小山吞吞吐吐的话语。好似他的身上,承受了天大的冤屈。 我缓缓张口,试探的问马小山。 “老马,你也被人冤枉过么?” 马小山身体僵直,重重的点了点头。 “对,有苦难诉,有冤难辩。师族背弃,万劫不复。” 我从未想过,这么一个无时无刻不抱着酒葫芦的酒懵子,脑海里竟会隐匿着这么重的心事。 抽刀断水水更流,举杯浇愁愁更愁。 这马小山,终日里把自己喝的酩酊大醉,难不成都是为了借酒消愁吗? 我对这红布包包里的故事,越来越好奇。 “究竟是什么事情?你可不可以告诉我一二?” 马小山忽的死死的闭上眼睛,往事一幕幕在他的脑海中,像过皮影戏一样的浮现。 可是,他紧皱眉头,此时的老马,已然是肝肠寸断。 他缓缓对我讲述起,那件尘封了已有20年的往事。 “我本命叫马啸三,是茅山门人。” “茅山门?” 这已经是我第二次听马小山说起这个地方。 “茅山门是哪里?” 马小山摇摇头,他的眼神里是一望无际的深渊。 “茅山门不是什么地方,所有学习玄法道术的山门,统称为茅山门。 茅山门分为四簿三司。 四簿是指‘阴山簿’,‘闾山簿’,‘邙山簿’和‘仝山簿’。 三司是指‘丹鼎司’,‘符箓司’,和‘珎墓司’。 我十二岁上阴山,师承阴山簿。 阴山簿,为四簿之首。</div> 第十七章 玄门禁忌术 茅山门有一本密宝奇书,此书唤作《玄法注疏》,据说是北宋年间一个徐姓道人所著。 《玄法注疏》共分为上下两部,上部记载的是奇门遁甲,定穴摸金,招风唤雨,遮天蔽日的茅山秘术。 而下部,记载的全部都是一些夺魂延寿,吸功灭世的禁忌道法。 自这本《玄法注疏》现世以来,曾因道人修炼其中的禁忌术,霍乱了上万条无辜百姓的生命。尸横遍野,白骨成堆。 就在百十年前吧!茅山门四簿掌门联手,将乱世之人制服,并得到了这本《玄法注疏》。 从那时以后,此书便一直被封印在阴山,由阴山簿历代掌门代为保管。 三十三年前,阴山簿的当任掌门梁洹程,便是我的恩师。 我自十二岁上阴山,师傅收我为他的关门弟子。 师傅一生共收了七位徒弟,我是其中最小的一个。当时我们师兄弟,在茅山门还有一个混名。并称为阴山七杰。 师兄弟七人之中,师傅唯独偏爱于我,他待我就像对待自己的亲生儿子一般。教我上乘玄法,一身的看家本事全部倾囊相授。 我在阴山簿修行整整11年,就在二十一年之前,我清楚的记着,那一天是壬午马年的腊月十五。” 提到壬午马年,腊月十五的那一天。 马小山的眸子里瞬间湿润起来,他浑身用力,鼻口微张,就连鬓边花白的发丝都跟着一抖一抖。 想来,那一天便是他此生最大的梦魇。即使已经整整过了21年,可是一旦提起,仍是仿若就在昨天那般。 马小山故意抬起下巴扬起头,把双眼瞪得大大的,强力忍住不让自己的泪水流出来。 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可是这个缠困的马小山21年的往事,实在是让他不得不伤悲。 “老马!” 我想要劝他,又不知该说些什么。同时天涯沦落人,此时,亦只有我才能明白他心里的苦。 马小山冲着我摆摆手,嗓子哑哑的,鼻音极重。 “没事!” 他深吸两口气,努力克制自己的情绪,然后继续说道。 “茅山门分为四簿三司,所有茅山门徒都分布在四簿。而丹鼎司,符箓司和珎墓司则是三年一考核。 只有法术精湛,能力卓越的人才有机会进入三司之中。 其实顾名思义。丹鼎司里集齐的都是炼丹,制药,看诊,治病的高手。 而符箓司选择的便是擅于画符,用符,驱邪,降鬼的道众。 珎墓司,其中‘珎’是珍宝的意思。珎墓司汇集的是定穴,下墓,寻宝,摸金的校尉。 三司各司其职,各有所专。其中要数珎墓司的那些摸金校尉最为风光。 炼丹制药有所成,将来不过是个大夫名医,治病救人,攒小财,积阴德。 画符驱鬼有所成,那便成了法棍,大师。攘奸除恶,乱世可为枭雄将领,盛世便开摊设店,也算一生衣食无忧。 而盗穴摸金可是了不得,但凡一件墓穴里的文物,足够咱们这些平头老百姓吃上一辈子。 是以,许多茅山门徒都以能进入珎墓司为荣。其实,做摸金校尉凶险的嘞!脑袋别在腰带上做活,想赚大钱便要舍得拼命。 21年前,壬午马年。 珎墓司当时的任务,就是勘探唐十八陵。 唐十八陵分为永康陵,兴宁陵,献陵,昭陵,建初陵,恭陵,乾陵,顺陵,定陵,桥陵,惠陵,泰陵,建陵……等。 其中要属恭陵最为凶险,恭陵有阴兵镇守,数不清的地下迷宫,机关巷道。 当时负责勘探恭陵的八名珎墓司道友,不消几日,便纷纷被困其中,生死未卜。 珎墓司人手不足,向我们阴山簿请求支援。 我奉师命,和二师兄刘大恩及三师兄康旭辉,又带领了30名阴山簿师侄,一同前往恭陵救援。 就在我临行前的那一日,师傅把我唤到了自己的房间……。” 马小山一边回忆着20年前的事情,一边把手中的牛皮纸残书小心翼翼地捧给我看。 他指着这本残书,双手忍不住的颤抖。 他的眸子全部凝结在这本书上,眼神之中满是痛苦的绝望。 “师傅亲手将这本《玄法注疏》的上部亲手交与我。 就是这本书,害得我阴山簿门人死伤无数。害得与我同行的32名道众,全部含冤而亡。” “32个人?” 看来,马小山的冤屈比我更甚。我爹,娘,奶奶一家三口全部惨死。我便已然心如死灰,不想再苟活于世。 那么32个人呢?三十二条人命,三十二具血淋淋的尸体。 可知,马小山这一生来,活的该有多么崩溃。 我屏住呼吸,连大气都不敢喘,生怕打断了马小山的叙述。 马小山手捧残书,继续道。 “师傅说此次恭陵之行凶险万分,九死一生。《玄法注疏》里的秘术,可以助我在恭陵安全破关。 那年,师傅已经86岁,身体抱恙多时。他对我千叮咛万嘱咐,让我一定要活着回来。他会在阴山等我。 其实,《玄法注疏》一直都是由阴山簿的历任掌门代为保管。 师傅身子一日不如一日,阴山簿里早有传言,师傅会在他的七名弟子之中,选出一位,继任下一任掌门。 而我,一直都是师傅最钟爱的弟子。亦是师族兄弟口中,担任阴山簿掌门的最佳人选。 那天,师傅将这本《玄法注疏》的上半部分提前相送于我,我便已经知晓了师傅的心意。 我同两位师兄,和30名师侄骑快马出发。不消三日,便赶到了恭陵之所在。 万万没有想到的是,恭陵的凶险,简直超乎了我们的想象。我们刚进入恭陵入口,亦被困在其中,跟外界完全失去联系。 我们在恭陵之中,苦苦周旋了半个月,搞得人困马疲。 待最后逃出来之时,其中,我的三师兄和十四名师侄都身受重伤,勉强捡回了一条小命。 我们来不及疗伤,一行人匆匆赶回阴山簿。 可是,我们万万没有预料到,我们归心似箭欲回的阴山,竟就是后来屠杀我同行三十二道众的坟场。” 说到此处,马小山顿时义愤填膺,只见他双拳紧握,瞳孔里都几乎要渗出血来。 他猝然从我身边站了起来,在这义庄大堂之中,高声大呼,情绪振奋的控诉着当年的罪恶。 “就在我们归山的前一天夜里,一个滔天的灾难降临到了阴山簿。 据说,有33个黑衣蒙面人夜袭阴山。 他们在阴山簿大开杀戒,我师傅惨遭毒手,被一剑穿喉。我大师兄,手脚筋皆被挑断,一辈子都成了废人。其余师侄道众,更是死伤无数,惨不忍睹。 一夜之间,阴山簿血流成河。 那为首的黑衣人,口口声声的说着,自己便是为了那本《玄法注疏》而来。 最最可笑的是,这群屠杀阴山簿的歹人,所用的法术,全部都是我们茅山门的道法。 而那为首奸贼所使的一招‘横扫千军’,便是我从前最擅用的招式。 33个黑衣人,而我,连同二师兄,三师兄和30个师侄,恰恰好好,也正是三十三个人。 我们这一众人从恭陵赶回阴山,只见阴山簿内一片狼藉。 五师兄发疯似的要搜我们的身,我随身的包袱里,仍放着那本师傅送于我的《玄法注疏》上部。 师傅赠我书这事,除了我和师傅以外,便再没有第三个人知晓。 人脏俱获,我便是有1万张口也说不清。 好在,和我同行出发的二师兄,三师兄和师侄们都相信我。 可是,我们这群人加起来偏偏就是33个。</div> 第十八章 三十二条人命 相同的人数,同样的道法,使用娴熟的‘横扫千军’,再加上那《玄法注疏》的半部残卷。 我们33人,就这样,便众人一口咬定定是欺师灭祖,夺宝屠杀的逆徒。 五师兄和六师兄联合了闾山簿,邙山簿,仝山簿其余三簿的掌门,道众。将我们一行人团团围住。 平时最疼爱我的五师兄,却高声大呼,‘誓要铲除茅山门余孽,拿下他们,用他们的首级来祭献亡师和阴山簿惨死的英魂。’ 我们这33人,刚才恭陵破关而出,又一路舟车劳顿,一小半都是伤员。 不消片刻,我们便统统都被制服。 任凭我们如何对天叫冤,亦没有人会相信我们。 阴山簿的宗亲兄弟们,用最凶狠,最憎恶的眼神看着我们。 他们只说了一个字。 ‘杀!’ 他们欲用茅山门最残酷的刑法处置我们,斩首断脚,火刑烧身。 可怜与我同行的32人,纷纷死在自家师亲的手中,便是连具全尸都没有留下。 轮到我时,我拼了最后一口力气。 是我使用了《玄法注疏》中遮天蔽日,招风唤雨的法术。灭了烈火,抢回了师傅送于我的半部残卷,伤痕累累的逃出阴山。 自此,我隐匿自己的原名,化名马小山,逃进了这远离尘世,偏僻穷困的上西村。 可是,这二十多年以来,每天晚上,只要我闭起双眼。眼前浮现的,就是那32张血淋淋的面孔。 他们在我的身侧不停的惨叫,哀嚎!他们一个个五官狰狞,身似焦炭,无手无脚。他们齐齐的冲天呼‘冤’。 21年啊!我每天都被困在相同的梦魇之中。只有喝酒,只有把自己喝到不省人事,我才能够得到片刻的欢愉。” 马小山的故事讲完了! 我从来没有想过,平日里邋遢不堪,满身酒气,活的不成人样的马小山,身上竟然背负着如此深重的冤屈。 不过是一本普普通通的玄法书,竟然会残害了这么多条人命。 什么《玄法注疏》,什么遮天蔽日,招风唤雨。 想到此处,我的整个身子忽的一顿。难不成? 我惊讶的问马小山。 “难不成,方才在浑水江畔,那电闪雷鸣,狂风四起,黑云压城,乱石拍岸全部都是你施法做的?” 我原本只认为是老天开眼,在那浑水江畔处下起狂风骤雨。是马小山在众人手脚慌乱之际,将我偷回了义庄安置下。 原来,这一切的一切,全部都是马小山一人为之。 这已经是第二次马小山救我于危难之中,第一次,因为有他,我才可以从余秀莲那厉鬼的利爪之下逃脱。 这一次,他又让我免于被浸猪笼,并且,细心的处理好了我身上的每一处伤口。 “老马,你为何……?” 我不由自主的开口询问。马小山却直接打断我的话,他举着那本残书,方才的痛苦之情完全消失无踪。 他倾刻之间犹如换了一个人,火急火燎的叮嘱我。 “施现,今日,我要把这本《玄法注疏》送给你。等你逃下山去,学的识文断字,这本书,将是你逆天改命的根本。 记住,这本《玄法注疏》你一定要收好。千万不可以轻易的示人。尤其是遇到茅山门的人,否则便会为你招来灭顶之灾。 还有……!” 马小山将手伸进自己的怀中,摸索片刻。然后掏出那一方小小的玲珑鉴宝八角镜。 他把这八角铜镜也塞进了我的手中。 马小山继续道。 “这玲珑鉴宝八角镜是师傅送我的玄门密宝,把它带在身上,可保你不被阴邪所扰。 它的使用方法,你也见识过。只要将其罩在邪祟的头顶,邪祟便会被它定住,一动不动。 我给你的这两样东西,你一定要收好。等到危难关头,这都是你保命的护身符。” 马小山今日的行为,实在是太过反常。他为什么要将自己身上的两样至宝,全部皆送给我? 这一书一镜实在太过贵重,我身糙命贱,孑身一人,又如何承受得起? “老马,你到底是怎么了?” 我口中含糊不清的嗫嚅着,紧皱眉头。 “老马,你的这些传家宝贝,应该留给自己的子嗣宗亲,我承受不起啊!” 马小山无奈的撇撇嘴巴,右手捋在自己的羊角胡上,死命的戳着。 只听见他“呵,呵”两声苦笑。 “子嗣宗亲,我马小山生来浮萍一叶,不知三系,难寻九族。至于子嗣,更是无稽之谈……。” 马小山说着,突然身子一怔,只见他缓缓昂起头颅。 他抓着我的手,兴奋且乞求的问我。 “施现,你可嫌弃我不?” 我如实相告。 “你三番两次救我性命,如若不是你,我早就死在那厉鬼余秀莲的手中,被她掏心挖肺,身首异处。 你是我的救命恩人,我自该对你感恩戴德,又怎会嫌弃你?” 马小山闻言,忽的仰天长叹,哈哈大笑。 “好,真好!施现,那我问你。你愿不愿意做我的徒弟,认我做你的师傅?” 师傅,拜马小山为师这事,我是从来都没有妄图想过。 老马的一身本事我早已见识到,抓鬼制邪,招风扬沙,遮天唤雨。世上竟然还有这样的法术,岂步就跟神仙无疑? 可是,我一个身怀奇冤之人,身体残破,爹死娘亡。上西村的百姓都说,我是煞星转世呢。克父克母克三亲,克朋克友克后嗣。 像我这样的不祥之人,又有什么脸面去连累三番两次搭救于我的马小山? 想到此处,我的眸子里瞬间暗淡下来,嘴唇紧紧的闭着,不敢再开口。 马小山见了我的这幅神情,整个人先是一怔。 “怎么?你不愿意?” 我仍旧紧紧地闭着嘴,将头缓缓的歪向一侧。 马小山的神色凝重,身体像泄了气儿的车轮,两个肩膀都耷拉了下来。 他大失所望,自嘲般的喃喃自语。 “也是。像我这般潦倒下作的废人,还敢奢望降临……。唉!也罢,也罢。两手空空而来,孑然无物,这就是我的命数罢!” “不是这样的!” 我连忙返口。 “我只是觉得自己不配,像我这样的人,勉强捡回了一条小命。能够在人世间活着已属不易。 我哪里还敢多做妄想?” 说实话,若是在以前,如果爹还活着,哪怕他喊我一辈子的狗崽子,我也心甘情愿。 那时的我,一定会依附在马小山的身边,在义庄里,勤勤恳恳做一辈子的抗尸匠。 别说是拜他为师,便是认他做我干爹,那也是我莫大的荣幸。 我甚至愿意把他当我亲爹一般侍奉,马小山膝下没有一子半女,我便做他的亲儿子,常年伴随膝下,为他养老送终。 可是,现如今。我是一个不祥之人。 克父克母克三亲,克朋克友克后嗣。 马小山对我的抬爱,我真的是承受不起。 我继续对马小山道。 “我施现这辈子哪里有这个福分。 老马,你知道吗?我本来已经心如死灰,只想着早早奔赴黄泉,和家人团聚。 是你接二连三搭救我这条烂命,现在,我想活着。 可是,我不敢再期盼自己活的像个人,便是能当一条狗,安安稳稳的活在这世上我便满足了。” 马小山连忙伸手捂住我的嘴。 “哪里想得这些晦气话?你记住,我亦不是什么好人。救你,是因为有自己的心思。” “心思?” 我不明其意。 他缓缓道。 “我同你一样,有冤难述。但是我不甘心。 这二十多年以来,我无时无刻不在想着。</div> 第十九章 玄煞七星 我要为那本《玄法注疏》背后的32条人命,我要替他们讨回公道。” 马小山说着,缓缓抬起眼皮,望了望义庄外面的天空。 今日是盛夏以来难有的阴霾天,黑云压顶,见不得半丝太阳,甚至分不清晌午或是傍晚。 义庄的庭院荒草丛生,凄凉的有如鬼魂四起的乱葬岗。 马小山费着一身力气,托着我的后背,将我从大堂地上扶起。 我不知道他在我的伤口处涂了什么灵丹妙药,或许还是那天,他洋洋得意,跟我炫耀的那瓶玄门秘药油吧! 除了我的左腿以外,我身上的其余伤口皆是冰冰凉凉。仿佛有止痛的绵雪,融进了我的伤患处一般。 这无疑减轻了我身上大半的疼痛,虽然挣开的皮肉处仍旧没有愈合,但是,血液都已经凝固在伤口,我想,慢慢的就应该会结痂了吧。 不过,就算肉体已经没有痛觉又怎样?我已经三天没食没饮,周身上下连半丝力气都没有。 我尝试着艰难的在地上移动的两步,我现在成了一个跛子,左腿完全无法施力,只能凭借自己的右脚,走一步拖一步。 马小山早就为我准备好了一个花布包裹,里面装着两身换洗的衣物,他又把那本《玄法注疏》和玲珑鉴宝八角镜塞进包裹之中。 他一边收拾着行囊,一边沉沉的对我说道。 “施现,我也不在瞒你。我早就为你和我卜过命运。 我的冤屈,这辈子凭借自己是再也不可能大仇得报了。 可是你不同,你的生辰八字里,乙亥,辛巳,戊午,辛酉。日主五行属土,八字五行齐全,山头火年,白蜡金月,天上火日。 此种命格,命带玄煞七星。 命带玄煞七星之人,定是声名显赫,大富大贵,祛众逢吉,有贵人相助。” 我竟然命带玄煞七星,也不知这老马是不是在骗我。 现如今,我还哪里敢奢望什么声名显赫,大富大贵。 如果真的有望能逃出上西村,我只求这辈子能混上一口饱饭,至于害得我一家惨死的凶手。 原来人生最大的痛苦,莫过于四个字——无能为力。 马小山一边说着,一边把收拾好的包裹交与的手中。 “孩子,你记得!我的寿数将至,鳏,寡,孤,独,残,钱,权,命。 就连我最后拥有的一条贱命,也马上就要到了尽头。 你千万要将我送予你的这两样宝物收好。我相信,有朝一日,你一定可以逆天改命,做得人中龙凤。 等到那时。一定切记回到上西村,替你的爹娘报仇,也顺便帮我洗脱了那莫大的冤屈。” 马小山这话说的我好生迷糊。 像我这样一个废人,活着已属不易。娘早就说过,我天生便是下九流的贱命。 一个身患残疾的下九流,我又如何拼成人中龙凤?替我爹娘报仇,甚至替马小山洗脱冤屈? 便是真的有那什么玄煞七星,唉!这种唬人的鬼话怎能相信?我想,马小山不过是为了宽慰我罢了。 我不敢再做多想。 因为马小山他方才说道,他大限已至。 我皱着眉头,拉紧马小山的衣袖,满脸都是不可置信。 “老马,你身体健硕,无病无灾。哪里就到了寿终的时候呢?” 马小山无奈地叹了一口气,他并不肯回答我的问题,只是拍拍我的肩膀。 “傻孩子,快点走吧!在义庄的后面,有一条下山的小路。 上西村的村民们,见你在浑水江畔失踪,他们是不会善罢甘休的。 不消多时,他们就会找到这里。不要再耽误时间,否则就来不及了!” 我却仍站在原地,思绪怎么都转不过来。 “老马,我,我……!” “磨磨蹭蹭的干什么?” 马小山急了,他脸颊涨的通红,像是熟透的山渣! “施现,我把全部的赌注都压在了你的身上,你不要让我今天的这一番举动,全部都是白做功夫。” 马小山今天莫名其妙的说了好多话,可是他眼神之中的绝望却越来越凝重。 他把那包袱,背上我的肩膀。又跑到义庄的庭院之中,扭着头,转着身子四处张望。 最后,马小山从庭院的西角根儿里,拔出了一根手腕粗细的长条木头棍。 他用自己的手掌,把木头棍的一端揩了揩,然后交到我的手中。 “拄着它,路上小心。记住,一定要好好活着。便是下九流,也要活出一个顶天立地的人样!” 我默默地点点头,拄着这根拐杖,缓慢的往后门拖行。 忽而,马小山在我的背后,重重的唤了一下我的名字。 “施现!” 我缓慢的转过身去。 只见马小山已然老泪纵横。 “你,你当真不愿意叫我一声师傅?” 他的语气颤颤微微,神情里满是期待。 可是我却不知道该如何回应,我是如此的犹豫不决,就像一个孬种。我命硬,只怕连累他嘞。可是我却不晓得该如何解释。 马小山还是扫兴的向我挥挥手。 “好,我懂了!你走吧。” 我艰难的拖着一条残腿,一步一步,准备离开这个义庄,离开这个村落,离开这个生我养我的上西村。 我渐渐拖行到义庄后门。 就在我推开大门,马上就要离开之际。 我的心里突然有一种莫名的热流涌上心头。 我疯狂的转过身,冲着义庄大堂里面的马小山,扯着脖子大声喊道。 “师——傅!” 马小山听到了我的这一声呼叫,整个人都愣在了那里。他身体僵硬,仿佛一尊铜铸的雕塑。 良久,只见他眼含热泪的哈哈大笑。 “好,好!我马小山有徒弟了,百年之后,身归黄土。再也不怕没人烧纸上坟。” 马小山满脸欣慰的冲我点着头。 “走吧!” 他大手一挥,然后背过身去,不再看我。 我默默地低着头,刚要往前行进。突然听见,义庄的大门外,充斥了成百上千数不清的脚步声。 有村民说话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整个村子都找遍了,那个杀人犯一定藏在义庄嘞!” “今天必须得把这个杀人犯绳之以法。” “对,人挡杀人,佛挡杀佛。谁要是拦着咱们处置杀人犯,就把他一并处死喽!” 不好,我没有想到这么快。那一群愚昧的乌合之众就赶到了这里。 我顿时急得手忙脚乱,想要赶紧拔开腿往外跑。可是我竟忽略了自己是一个残废。 我刚迈起右腿,跨过后门的那道门槛儿。左腿却忘了拖行,我左腿的脚尖儿绊在了门槛上,连带着整个身体向前倾斜,摔了一个重重的狗吃屎。 完了,这回我逃不脱了! 刚刚萌发的一丝新生的希望,顷刻之间被这群赶来的乌合之众击的粉碎。 我趴在地面上,艰难的想要站起来。 那边,义庄的残破木门已然被人推开。 朱福顺和上西村的村民,一个个被方才的那场风雨吹的狼狈不堪。可是,他们眼神之中的怒气变得更甚。 这群人,方一进门,就看见背着手掌,穿的衣先得体,站在义庄大堂内的马小山。 以及,那个被众人的脚步声吓到走不稳路,艰难在门槛处爬行的我。 马二伯站在朱福顺的身边,一副邀功的语气。 “村长,怎么样!我就说吧,这个野种一定就藏在义庄!” 其余的村民也站在朱福顺的身后,他们义愤填膺,举着锄头,农具高声呐喊。 “窝藏杀人重犯,当属同罪!马小山,你好大的胆子,竟敢忤逆村规!” 马小山直面这群乌合之众,气定神闲地迎上前去。</div> 第二十章 三六九等 他扬着脖子,扯着嗓子在众人面前大声喝问。 “你们之中,有谁见到施现亲眼杀人?你们之内,有谁目睹到了施家凶案的现场情形? 你们只不过凭借臆断和猜测,就要随意地将其浸猪笼。 今日,我还明摆着告诉你们。施现就是我救走的。 他是我徒弟,我徒儿清清白白。他身受奇冤!” 马小山的话语,说的是那样的掷地有声。 他一口一个徒弟的叫我。他记得我的名字,甚至了解我的生辰八字。 不知为何,一股莫名的暖意瞬间涌上心头。 马小山,这个师傅我施现认定了。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如果今日我能有幸逃过这一关。从今往后,马小山便是我的亲爹。 上西村的村民们听了马小山的话,起初,先是沉默不语。 渐渐,那个最奸滑逞能的王胜突然从众人之中走上前来。 “马小山,这里没你的事儿。你凭什么在这儿瞎胡沁?” 王胜那贼奸的眼珠子在眼眶一转,脖子胀的通红,开口便又再扯谎。 “是我亲耳听见的,那施老蔫满村的奔跑,说这个野种要杀他。 听见了乡亲们多着嘞!施老蔫一家和人无冤无仇。除了这个祸胆包天的野种以外,凶手怎么可能是别人?” 就如同王胜所说,在整个上西村的妇孺老少的认知里,只有我这个窑姐下的野种,才能做的出那杀父弑母丧尽天良的狠事。 一群人在心里为你定下了死刑,你非要侥幸活着,那便是最大的忤逆。 有了王胜这个出头之人,其余的村民便也开始有恃无恐。 “啊呀!这个马小山口口声声说是自己是野种的师傅。 我看,说不定就是这两个人合伙,一起把施老蔫一家给乱刀砍死的!” “嘿!要不说这些臭抗尸的不吉利,天天跟骨头架子住在一起,人都变得凶神恶煞起来。” …… 听着这些村民的碎碎之念,我的心中满腹委屈。 抗尸匠怎么了?我们平生不偷不抢,凭着自己的力气在死人身上捞银子。 抗尸匠就注定是大奸大恶吗? 好好的人儿,凭什么要分个三六九等?是啊!娘早就对我说过的。我是窑姐的儿子,天生的下九流。 可是那老马……他又有什么不是?他又凭甚要被这群人指指点点? 马小山不再多言,秋虫不可语冰。 他默默地闭上眸子,转过头,冲着我大喝一声。 “徒儿,快走!” 王胜一听,连忙叫嚣道。 “呵!想走,没那么容易。” 他说着,三步并作两步,朝着我的方向,便要上前抓我。 我慌极了,想要爬起的手脚更加慌乱。双手在地上又扒又蹭,却怎样都站不起来。 不消片刻,那王胜离我只剩不过半米的距离。 “嘿嘿!” 只听见王胜一声奸笑,他伏下身子,想要拖住我的双脚。 就在此时,马小山忽然一挥衣袖。就像化出了几个无形的小鬼,把王胜给牵制住了一般。 那王胜站在原地,任凭他使了浑身的力气,也没有办法再次向前。 他的双脚好像不受自己的控制,快步的向后撤退,就像有一条隐形的绳索,栓着他的双脚往后移。 王胜惊讶的感受着自己身体的异样,眼睛瞪得溜圆,惊恐地盯住自己的双脚。 “妈呀!这是怎么了?我的脚怎么不听话呀?” 马小山见状,捏着胡须哈哈大笑,他镇定自若的与上西村全体村民对峙。 只闻他声如洪钟。 “马某出身茅山门徒,修行道法三十余载。便凭你们这一群腌臜小人,岂是老夫的对手? 还有谁敢上前?” 众人怔住了。 那个平日里被他们瞧不起,无视甚至厌恶的马小山,没想到竟然会是个世外高人。 朱福顺作为村长,只见他身躯微微一颤。抬起右脚,向前大迈一步。 他整理了一下身上穿着的中山装衣领,眼神之中莫名略过一丝寒意。 朱福顺用略带讽刺的口吻挖苦道。 “哈哈!真是没想到,咱们上西村里一片安宁,竟还隐匿着一个妖道!” 我以前只觉得朱福顺是个咬文嚼字的酸秀才。仗着祖上积德,让他多读几年书。 所以,从他爷爷那辈起,便担任上西村的村长。 这个朱福顺平日里是个老好人,治理村子讲究的是无为。 可是今日,我却见到了这个软俗秀才,不轻易示人的另一副面孔。 朱福顺拍着巴掌,眼神凶狠。 此时的他,不知因何原因,偏偏不肯放我一马,他誓要将我斩草除根。 而阻隔在我与村规之间的马小山,便是他第一个要清除的障碍物。 朱福顺展开双臂,拥着身后百十几户的上西村村民,他脸上阴笑着,大放厥词。 “马小山,就算你妖法再高明。双拳难敌四手。你一个人,怎么跟我们上西村成百上千的人斗? 哈哈!马小山,你老了!你能护的住这个野种一天,两天。你能护的住他八年,十年么? 在上西村,我们绝对不可能放任一个杀人犯活着离开!” 朱福顺好像丝毫多不惧怕马小山的道法,他的眸子里闪过一丝狡黠且异样的光芒。 朱福顺转过身去,对着身后的众人,用激情昂扬的言语洗脑。 “大家都已经看到了。那个杀父弑母的野种,现如今有一个妖道在护着他。 可是大家根本不用惧怕,一个酒鬼妖道,纵使使出浑身解数,也抵不过咱们上西村成百上千的百姓。 只要大家齐心协力,定能把这妖道和杀人恶魔一起拿下。 将这妖道和野种一起浸猪笼,还我上西村往日安宁!” 这朱福顺话音刚落,便有拥护他的村民开始喊起了口号。 “抓住野种!擒下妖道,齐心协力,还我安宁。” “抓住妖道,还我安宁!” 上西村的百姓们顿时人群鼎沸,他们一个个摩拳擦掌,盯着马小山虎视眈眈。 马小山早就料想到会是这样的局面,他面容平和,气息一如平时那般均匀。 他的一双眼睛,片刻不离朱福顺。 只听见老马缓缓开口道。 “朱福顺啊朱福顺!我在上西村这么多年,还真的是没有琢磨透你!不过……。” 马小山略微一顿,气定神闲。 “不过,你太高估自己了。也太过小瞧于我。 我马小山誓要办成的事,还没有谁能够拦的住我!” 马小山说着,只见他双脚并拢,腰背拔的直直的,英挺挺的矗立在亦庄庭院之中。 他身上的明黄色道袍被清风吹的瑟瑟微微。 可是马小山仍旧安安稳稳的站在那眼里,立如苍松。 他亦不转头,只是语气低沉的缓缓唤我的名字。 “施现,记住我方才对你说的话。一定要保管好我交与你的两样东西。 你一定要好好活着,将来为你的爹,娘,奶奶报仇。为我那三十二条人命申冤!” “够了!” 朱福顺厉声打断了马小山的话语。 “说这些无用的话有什么用?不如留着时间,好生交代一下后事。我告诉你们,今天你和这个野种,谁都休想逃出去。 你们不是喜欢抗尸吗?这义庄庭院,就是你们两个人最后的坟场!” 朱福顺脸上洋溢着莫名的自信,他的嘴角已经荡起了邪佞的浅笑。 “上西村的全体村民,大家一起上!” 随着朱福顺一声令下,这群乌合之众就如同没脑的僵尸一般,他们一个个张牙舞爪,龇牙咧嘴,视死如归的朝着我和马小山奔来。 就在此时,只见马小山从道袍衣袖里,射出一箭黄符。</div> 第二十一章 逃 马小山将这黄符直抛上天,然后用脚步画出五行八卦阵,手上玄乎的比划着,口里祭出了莫名的咒语。 “乾坤万物,阴阳天地。三界五行,惟我号令。阴阳法剑,灭鬼斩仙。风,雨,雷,电。风!” 瞬间,天空乌云密布,一袭猛烈的黄风从云霄直奔下界。 那黄风声势浩大,由上至下,像天外的惊雷,狠狠的朝着地面砸来! 倘若人类的肉体被着黄风击中,只怕是要该筋肉巨裂,粉身碎骨嘞。 朱福顺瞬间脸色发黑,他的身躯微微颤抖。 上西村的村民们也纷纷手足无措,他们的脸上满是惊恐,就连嘴唇都被吓得没了血色。 可是,就在此时。马小山却忽的急转衣袖,并没有将这袭黄风对准上西村的百姓,而是将它——直直射向了我。 我被这黄风席卷而起,周身四周都是轻飘飘的,这风极速的旋转,我困在其中脑子昏昏沉沉,眼前也一片漆黑。 不知何时,我身侧的旋风逐渐散去,我在空中像一个重锤一般狠狠的砸在了地上,四周被我拍打起了片片尘烟。 就连那厚实的黑泥土地,都被我的肉身锤出了一个大字型的深坑。 啊!浑身上下又酸又痛,我这身上的关节都摔的松松垮垮。 “呃……好疼!” 我扭曲着脸旁,吃痛的趴在地面呢喃。 忽的,不知又有什么东西从天上掉落,因为我是脸部着地,那东西不偏不倚,向定点袭击一般,正中我的后脑勺。 我强撑着伸出右手,摸摸自己的脑袋后方,我的脑瓜壳被那东西砸出了了一个鸡蛋大小的硬包。 我不自觉地哀叫着,吃力的从坑中缓缓爬出。勉强在地上翻过身子,才发现,方才袭击我后脑的物件,正是师傅亲手帮我折的那根拐杖木棍儿。 好在,师傅交给我的花布包裹,还结结实实的捆在我的背上。 我坐在大字型的深坑附近,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待气息渐渐恢复平静,我这才放眼观察了一番周围的环境。 这是何处? 我竟有些摸不着头脑起来。 此处自然不是上西村,更不是我宿眠了小一年的义庄。 我身处的周围,全部都是两三米高,有碗口粗细的巨形灌木丛。 旁边荒荒凉凉,放眼望去,肉眼可见之处都不见人烟。 莫不是师傅的那一道黄风把我给吹飞了?我心中万分狐疑。 不过,师傅即使法力再高超,也不可能把我送出太远。 上西村本来就隐藏在深山峻岭之中,这里地势险要,人烟稀少。 大多数上西村的村民们,一辈子都没有走出过这深山。 至于去过县城,见过外面世界的人。整个上西村,大概只有四个。 两个是从县城逃进山里的我娘和师傅,还有便是每年去县城开一次会议的朱福顺,最后一位,便是从县城里分配来的学堂教书先生——钱老师。 钱老师赶着驴车,走进上西村的那天,整个村子的百姓全部走出家门,夹道相迎。 钱老师说,他整整赶了一个月的路,啃了二十多斤的玉米面儿窝窝头,才摸到了我们上西村。 下驴车的时候,钱老师的头发都黏在了一起,乱蓬蓬的模样就如同在鸡窝里面缠上一圈打结的渔网。 他整整三十多天没有洗过身子,浑身散发着味道,就像是把马粪蛋儿泡在了酸醋里。 他当时饥肠辘辘的握着朱福顺的手,说的第一句话我到现在还记忆犹新。 那日的钱老师,嘴巴干枯爆皮,不停的匝着舌头,眼睛都冒了绿光。 他道。 “朱村长呦!到你们村子里走一遭,俺混的比讨饭花子还惨嘞!有馍不?最好是净白面儿的,不剌嗓子。” 娘也曾说过,她当初从县城逃到上西村,是四肢伏地,双手趴进村子的。 这沿路的崇山峻岭艰难凶险,没死在深山里,便是她最大的造化。 现如今,我第一时间该考虑的,却不是解决肚子的问题。 这亦是我生平第一次离开上西村,前后左右都是同样的树群,根本辩不得方向。 正在我满面愁容之际,忽的,只听见‘轰隆隆’一声震天响的巨泪传入我的耳中。 现在正是酷暑六月,我们这一出本来就少雨,那太阳几乎大半时间都悬在当空。又是从哪里传来的雷鸣? 我仰起头,透过葱葱郁郁的灌木丛,奋力的向上空眺望。 满天都是晴空万里,金黄的阳光撒在深山树林,如同给着灌木丛披上了一层金色的薄纱。 可是,却唯独除了东南面。 就在我东南面的不远处,那方上空笼罩着一团儿锅盖大小的黑色浓烟。 那浓烟比黄皮子放出的矢气还要骇人,阴阴郁郁,诡异不堪,甚至把天际都压下来了三尺。 我识得这黑烟,我想,这一定是现在师傅再与朱富顺他们斗法。 看来,那东南处的方向便是上西村。我现在只要反其道而行之,朝着西北处渐渐走去,待一阵时日之后,定可以逃出这深山老林。 我片刻都不敢逗留,满脑子只余下一个念头,逃。 逃到县城,逃到外面的天地。管他什么玄煞七星,只要不被上西村的人逮到,能让我留下这一条贱命。 哪怕是此生做一条狗呢? 做狗有时比做人要强,便是一条野狗,它也可以安安稳稳的活着。 我拾起师傅送给我的木棍儿,拄着它,艰难地将自己的身躯撑起来。 我拖着一条折了的左腿,沿路向西北方向走去。 从日照当空,到寒星点点。直到月光都被灌树丛隐住,山林之间再也见不到一丝光亮。 好在现在是夏日,夜里并不算冷,甚至还有一丝惬意的清凉。 我寻了一片柔软的草地,席地而躺,将拄着的木棍儿枕在脑袋底下。把师傅送于我的花布包裹,死死的裹在自己的怀中。 今夜,是我打遇到那个厉鬼余秀莲之后,睡的第一个安稳觉。 翌日清晨,我被叽叽喳喳的鸟啼声吵醒。我不敢有片刻的耽搁,慌忙起身,朝着一望无际的树丛,继续开始我的逃亡之路。 我每日都是如此,天明即起,日落便歇。可疑的是,那上西村的村民,根本就没有人出来抓我。 我好像一个被大赦的罪犯,再也没有人会在意我的去留。 我想,一定是师傅用法术把那群乌合之众都给治住了吧。 我师傅会呼风唤雨嘞!这个马小山,说不定我们两个人上辈子就有缘分。要不然这一世,他咋能一而再,再而三地成为我的贵人。 这些时日,我饿了便直接薅地下的草吃,渴了就饮树叶上的露水。 还好爹一直就不待见我,从不让我上学,只天天让我像黄牛一样的不停干活儿。 所以,我便比其他同龄的孩子多了一些见识。我可以准确地分辨出哪种草有毒,哪种草可以吃! 这深山之中藏了很多车前草,在我们村里,村民们都唤它叫车轱辘菜。 这东西可以清凉止血,还有很强的利小便功效。 村里好多女人得了一些妇科上的恶疾,便纷纷赶到村子附近,挖上一背筐车轱辘菜,回家熬它慢慢两大锅菜汤水。 把这菜汤水喝下,便是肚子里有黑血,也都能让你一气儿顺顺畅畅的尿出去。 只不过,这玩意儿生吃起来味道可真不敢恭维。 我把双手放在一株车前草上,直接用力连根拔起,在布鞋帮上磕一磕草根上的泥土。 然后连种带叶,直接塞进自己的嘴里。 车前草的种子就像是一粒一粒炒熟的黄芝麻,不过它不如芝麻脆香,口感更像是吞大粒的沙土。</div> 第二十二章 口腹之欲 并且这大粒沙的表皮还长着尖刺刺的小草毛。 好在,车前草的叶子还算滑顺,只是有着异常饱满的苦涩味。 我沿路吃着车前子草饱腹,渴了就凑到灌树叶子的旁边,将自己的舌头伸长,像畜生饮水那般,一点一点舔食干净叶子上面的水渍。 草叶子总是不能很好的饱腹,并且这东西利尿的,吃的越多,排便越勤。 即使我的嘴一直在不停的咀嚼,我仍旧饿的三根肠子闲了两根半,嗓子眼儿干的都冒了烟,好似再干一点,我的口中就可以喷火了一般。 我不知自己行进了多少日,自从打上西村逃出来之后,我的脑子就变成了一团浆糊。 我的左腿瘸着,即使拄着木棍,我的左脚也只能在山地上一步一步的拖行。 山路上遍处都是沙土,黄泥,还有形状各异的岩石子。 这样的路程最是费鞋子。更何况,我还要凭借自己的双脚一步一步的走出去。 不消多长时间,我右脚的鞋子还好,左脚的鞋底都已经磨破,尤其是我的前脚掌处,在地上不停磨蹭,皮肤也磨烂了,血肉也磨伤了。 我甚至可以看到自己的左脚脚底板,那深红色的血肉之下,隐约透露着青绿色的浅细血管,还有牛蹄筋状的脚掌筋脉。 这总不是个办法,我只好脱去身上的破衣,用它结结实实的包住我的左脚,并在脚踝处系上一个死疙瘩。 一件布衣服,大约在前行三个昼夜之后,就会被全部磨烂。 好在,师傅给我的花布包裹里,还装了几件换洗的衣裤。 我将这些东西全部用在自己的左脚,可惜,仍旧抵挡不了如此远距离的长途跋涉。 直到最后一件衣服用尽,我只能把主意打在这花布包裹上。 我将那本饱含了32条人命的《玄法注疏》,和玲珑监宝八角镜塞进自己的裤子。身上没了包袱,只有赤裸着上身的我,和那根磨得越来越短的木棍儿继续前行。 入夜,我一头栽倒在片柔软的草地之上。我肚肠的饥饿,和喉咙里的干渴折磨的我睡不着觉。 我现在连呼吸起来都没有力气,肚皮看不到半点的起伏。 如此微弱的呼吸,就如同身患大病的将死之人一般。我甚至不晓得,自己究竟可不可以活着走到县城? 就在此时,有什么东西落在了我的脸颊上。夜里实在太黑,我什么都看不清。 可是凭着我的触觉和听觉,我知道那是一只觅食的鸟儿。 这个小飞禽,大概是把我当成一具死尸了吧。它细小尖锐的爪子在我的面庞上一抓一抓。 这种轻微刺痛又有些搔痒的感觉,使我整个人更加心烦意乱。 不知为何,我有一股莫名的戾气涌上胸口。我的双手快速的就如捕兽的夹子,一个张合,便把那只小鸟死死的钳制在了我的手中。 那小飞禽在我的手中拼命的挣扎,它叽叽喳喳的乱叫,好似在对我辱骂和咆哮。 我真是太饿了!我此刻完全把什么道德廉耻,什么与人为善全部抛在了脑后。 我抓着这只小飞禽,慢慢的把它凑近自己的嘴巴。 我的喉咙里不自觉的开始咽起了口水。好在现在是黑夜,我除了能够模模糊糊的看到个鸟影,我完全看不到这个小家伙绝望的眼神。 我的口中喃喃自语。 “小畜生,对不起了!我想活着。” 能够活下去,就是我此时此刻最大的执念。 我横了心,连身上的肌肉都跟着绷紧。这小畜生仿佛洞悉了自己的命运,它挣扎的更加强烈,那啼叫声,便如壮士英勇就义之前痛苦的悲鸣。 我不顾一切的把这个小家伙塞进自己的嘴里。我的牙齿狠狠地咬下去,一股浓烈的血腥味儿在我的口腔里爆发开来。 此刻的我,却没有觉得半丝恶心。取而代之的,是那种久旱逢甘霖,异常兴奋的满足感。 是的!我吃了一只鸟,连带着它的皮毛,和骨爪。 我生平第一次感觉到,自己的牙齿竟是那般的锋利。我甚至不愿意放过它的一个小小指甲盖儿。 因为那种东西,绝对会比草叶子,更能填饱我的肚囊。 吃过之后,我的双手重重的锤在地上,我的身体也略微恢复了一些力气。 好似我的脾胃,就一直在等待着这个小生命的进入一般。 有了血肉的融合,我的脾胃便不顾一切的发掘自己的功能,他们将这小飞禽的尸体如数全部吸收,不肯浪费一点能源。 如果没有这只小飞禽,就在今天夜里,我可能真的被活活饿死。而它的进入,至少可以让我平安的再度过一晚。 我的四肢疲惫了,眼皮子上仿佛绑上千斤重的秤砣。我的双眼狠狠地闭起,也不知这究竟是因为困顿,还是活活的昏迷了过去。 待我睁开眼精的时候,天色已经微微透出些灰黄色的光亮。 这便是月落日出的交汇之刻,若是在平时,我便要拄起木棍,继续上路。 可是今天我真的是太过疲惫,我躺在软糯潮湿的阴草地上。从背脊开始往上拱着凉风。 我浑身的每一寸皮肉,每一寸关节,每一寸骨骼都是那般又酸又胀的疼痛。 我怕不是快要不行了吧! 忽的,从树林里传来一声莫名的响动。我也分辨不清那究竟是什么声音。 窸窸窣窣的,好似物体快速划过树丛的震动声。又隐约带着一些渗人的呜咽,这声音阴森恐怖,好似有一个速度巨快的鬼魂,在我的附近围着我转圈。 我的神经一瞬之间紧绷起来,连身上的全部毛孔都跟着扩张。 我胳膊上,大腿上,就连脚趾头上的每一条寒毛都机械地竖起。 这些毛绒绒,软塌塌的东西就是我身体的防御系统。他们时时刻刻都在提醒我,我的周遭有危险。 究竟是什么呢?我的眸子机警的在眼眶里转了一圈又一圈。它东南西北,上下左右八个方向每处都在细细打量。 我的身上,也终于渐渐的恢复了一丢丢的力气。 就在这时,一袭土灰色的身影,突然从我的脚下方,渐渐离我越来越近。 我睁大了眼睛,定睛仔细观察。 这灰影,竟是一只羸弱的狼。 它的腹部,那几个既耷拉又干瘪的部位,彰显着这是一只已为人母的母狼。 母狼的身躯大约有1m5长,粗大松软的尾巴像扫把一样在身后甩来甩去。 这只畜生十分的瘦削,用肉眼就可以清晰地看到,它的腹部一根又一根排序有序的肋巴骨。 这是母狼的下巴也是尖尖的,瘦得甚至有些脱相,那倒三角的脸庞不像是一头猛兽,倒更像是一只骚气的狐狸。 看这样子,这头母狼的年纪已然不小。它的眼神之中少了几次皎洁的光芒,大多的部分,反而都是看到了‘食物’所产生的欲望感。 这头畜生,多么像是人类之中的我呀! 同样的羸弱无力,同样的瘦骨嶙峋,同样的饥肠辘辘。 可是,这只母狼的命运似乎比我要好一些。它见到了我——食物。因故,双眸发出了异样的光芒来。 它大概是想要把我征服,然后美美的饱餐一顿。就如同昨天夜里,我对那只半拳大小的小鸟做出的同样事情。 人还真的是不能做坏事儿,报应来的实在太快。 这头母狼一步又一步,缓缓的向我靠近。我的上半身猛然之间从软草地上弹了起来。 不,我不想死!我要活着! 可是这只猛兽已然走到了我的脚边,它张着血盆大口,两边的尖牙虽然已经发黄松动,却也是难以言喻的锋利。</div> 第二十三章 鼠肉 我的心脏就如同抽筋儿般,一收一缩不停的痉挛。 那母狼龇着獠牙,它的口水顺着牙缝里滴了下来,黏连着,还散发着腥腥的恶臭,它喉咙中“呼噜,呼噜”的呜咽。 只见它后腿微屈,前腿向前伸出,摆出一副向下俯冲的架势,两只眼睛里发出幽幽的凶光。 我知道,它要进攻了! 果不其然,只见它纵身一跃,朝着我的头部猛然扑来。 我出于本能反应,向左侧飞似的翻滚,躲开了它首次攻击。 它继续向我猛攻,不知疲惫。 我在地面疯狂的攀爬,瞅准时机,抓住师傅送给我的木棍。 那羸弱的猛兽对着我虎视眈眈。好在它并不是个骁勇的‘战士’。 狼这生物向来都是成群结队,它们不会偷袭,而是直接将猎物团团围住。 然后快速进攻,用牙齿撕咬,协同作战。 而我此时面对的,却是一头独狼。 像这样的独狼,大都是因为年老体衰,没有捕捉食物的能力,所以才会被狼群逐出,孤零零的游荡。 只不过,独狼,有时比群狼更要危险。 因为它的每一次行动,都是拿着自己的命做赌注,视死如归。 现在,它想要吃掉我续命。而我,则更不想死! 大不了便拼个你死我活! 我手持木棒,从草地上坐起。那畜生就在我的正前方,继续向我奇袭。 我的右手紧紧攥着木棒,朝着那畜生的方向,狠狠地敲了下去。这力度,就像上西村的村民,拿木棒击打我的左腿一般。 我的胸腔之中全全都是怨恨,我的眼前,恍恍惚惚浮现出我爹,我娘,我奶奶的尸体。 还有上西村那几百个乌合之众,他们冤枉我时。扭曲,阴狠,自私,惊悚的嘴脸。 我恨极了!手握木棒,一棒一棒飞快地击打,力度越来越狠,我的虎口都被木棒震出了血。 那畜生被我打的头破血流,仰天‘嗷嗷’的叫嚷。 只见它微微下蹲,两条后腿用力。从我的棒下鱼贯而出,终身一跃便逃到了我身子的另一头。 “咦!那畜生嘞!” 我停止了手上的动作,累的气喘吁吁。 就在这时,这头狡猾的畜生,顺着我的背后扑了过来。 狼这种动物报复心极强,它冲着的,便是我的右手。 我的右手被木棒震得满是鲜血。那头羸弱的母狼,闻着这血腥味儿,已然开始兴奋。 它龇起锋利的尖牙,朝着我的右胳膊一跃而起。我躲闪不及,被它狠狠咬了下去。 突如其来的巨痛,让我的浑身痉挛。我手掌瘫软,木棒掉落在地上。 这头畜生处于了上风,它的牙齿狠狠地嵌进了我的皮肉之中。 现在,它的身躯离着我的眼睛,只有不到半尺的距离。 它是真的瘦啊!倘若没有身体外厚厚的绒毛遮掩,那剩下的就像是一具干尸标本,就在它一呼一吸的喘气之间,它的腹腔甚至可以紧紧的贴住自己的背部。 这头年迈的母狼,它的牙齿已然丧失了撕拽的能力。 它只能将自己的尖牙,继续一点一点扣进我的皮肉上,伸出它那长长的舌头,将我臂膀上流出的鲜血全部包裹住。 它贪婪的吸取着我身上流出的血液,已然忘记我还是个活物,我还拥有反抗的能力。 这头母狼吸取我鲜血时满足的眼神,眸子幽蓝,瞳孔放大。这种神情,我竟然如此的嫉妒。 看着这畜生饱腹,我的肚子也“咕噜咕噜”叫个不停。 突然之间,有一种莫名的馋意,油然涌上了我的心头。 这鲜血的味道,一定极其美味。 我的喉咙发干,我好渴。我的胃腔像有一只利爪在里面抓挠,我饿极了,甚至眼前已经开始出现幻觉。 我忍着胳臂上强烈的剧痛,将自己的右手缓缓往上抬起。 果不其然,这只畜生丝毫没有察觉。 它继续贪婪的吮吸着。殊不知,自己的喉咙已经对准了我的口。 我昨天夜里生吃了一只鸟儿,现如今,我想……。 我张开大嘴,狠狠地照着那畜生的脖颈咬下。 我的一口整齐的平齿,就如同锋利研磨的金刚石。 我以前向来忽略了自己牙齿的锋利程度,现如今,我的牙齿咬住了那畜生的喉管,我的耳朵之中,甚至可以听得清它的喉管发出来‘咯吱’的,断裂的声响。 今日,不是你死,就是我活! 对,无论如何,我一定都要活下去。 那头畜生贪婪吮吸我的鲜血,我便也学着它的模样,大口大口吸食着它动脉的血液。 它的血美味极了。不知是不是我的味觉失了灵,我竟然觉得,畜生鲜血的味道是那样的香甜。 它的牙齿钳制住的是我的右臂,而我却咬断了母狼的喉管儿。 大不了,我便用自己的一条胳膊来换他的命。我已然是一个残废的人,左腿瘸。我还会在乎自己的右胳膊是否完好吗? 不知不觉之间,那畜生咬着我右胳膊的牙齿越来越松。它的气息越来越微弱,直到它的四肢僵硬,身子在半空之中狠狠摔在了地上。 这场饿人与饿狼的较量,我都不知为何自己竟会胜出。 我甚至觉得自己是在做梦,那是一头狼,而我是一个浑身伤痕,身体残疾的将死之人。 这头畜生,用自己的血肉,彻底延续了我的生命。 我仍然没有松口,我的牙齿撕扯着这头母狼身上的皮肉。 它简直瘦的可怜!不过好在它的体积足够庞大,连皮带骨,起码也要有个七八十斤。 我趴在地上,像一个畜生啃咬猎物一般,美美的饱餐了一顿。 我的脸上,嘴唇全部都是殷红的鲜血,就连牙齿的缝隙之中,都沁满了细细的血丝。 此时的我,一定极其狰狞吧! 可是我已然顾不得别的,我要逃,我要活着走出这片深林。 接下来的时日,我连拄着的木棍都丢弃了,我双手拖着这头母狼的尸体,一瘸一拐地吃力前行。 虽然我已经拥有了食物,但是我仍不敢懈怠。我每天只敢吃极其少量的狼肉,剩下的便是照旧啃草叶,喝露水。 我不知道自己究竟还要走多久,才能彻底的抵达县城。 天上的太阳毒的很,照射在这狼尸的皮毛上,已经给它烤出了微微的焦糊味道。 这样的天气,肉质极其容易变质腐烂。还没出三天的时间,我拖着的这头母狼,它的身体已然发臭,有黄绿色的浓水顺着它的口腔和尾部里涌了出来。 就连它身上的肉质也变得软软糯糯,那样的口感,就像是在吃一块儿泡在粪坑里的霉豆腐。 可是,便是再多的存粮也终有耗尽的那一日。 渐渐的,随着几个斗转星移,日夜交替。等我把这只母狼的尾巴根儿也全部吞下后,我彻底失去了给自己提供能量的养料。 自从我离开上西村那天起,到如今应该已经有快两个月了吧。 我真的不知道什么时候是一个头,难不成,这一望无际的深山就是我的葬身之所? 丛林中肉眼可见的车前草越来越少。我已经到了饥不择食的地步。 不管是什么样的杂草,甚至是松软的黄泥。只要能够塞得进嘴里,可以轻松地从喉咙咽下去。我都会去用它填肚子。 这其中,我甚至还生吃过几只巴掌大小,圆肚皮,长尾巴,绿豆眼儿的毛耗子。 那耗子的尾巴又细又长,它们就是动物中的贼寇,只在夜晚才能够轻易见到。 每到深夜降临,我便躲在树根的后头。为了能够守到一只耗子,我甚至连呼吸都不敢太过用力。 我的双耳在脑袋两侧一动一动,轻闭双眼,仔细的听着这丛林之中,任何一点轻微的风吹草动。 等待我听到‘吱吱’的声音时,我就瞬间兴奋不已。 我匍匐在地上,耐心的等待着那恶心的老鼠可以落入我的虎口。 豺狼瘦,老鼠肥。我甚至连它们的内脏都不肯浪费。 老鼠的内脏,上面浸润着淡淡的油脂甘香。因为饥饿,我变得不敢想象。现在的我,都不知道自己究竟还可不可以称作为一个人。 时间就这样一天一天过去,终于有一日。在我闷着头,不知疲惫的前进时。 我突然发现,我的脚下已经没有了绿色的青草。 我猛然抬头,只见眼前是一片一望无际荒脊的黄土地。 我知道。只要我跨过这片黄土地,就算是彻底走出了深山。 可是现在的我,身上已经身无长物。 我赤裸着臂膀,身上只穿了一条油润发亮,满是破口的麻面儿蓝裤子。 我的手中失去了拐杖,布鞋的底部也早在山路之中被磨烂。 我光着一双满是青筋,枯瘦污黑的双脚,因为左脚长时间在地上拖行,脚底板几乎都是在结痂和鲜血淋漓之中重复。 而我的右脚,下面便生了一层厚厚的黄茧。 不过,这日子总算是有奔头了。 我忘记了身上的疼痛,心里,眼里余下的只剩兴奋。我这一辈子还没有去过县城嘞!真不晓得那会是个什么样的天地。 这次,我不敢再有片刻懈怠,我想要以最快的速度走出这片荒芜的黄土地。 我刚到县城的第一天,那时正是清晨。 浅蓝色的天空上零星点缀了几片皎洁的白云,县城是那样的安静与祥和,空气之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烟火气息。</div> 第二十四章 泔水 我的双腿已经完全丧失了行走的力气。我是手脚并用,一步一步向前爬行。 就如同十八年前我娘那样,一步一步从县城爬进了上西村。 我万分落魄的在地面上攀爬,像一个潦倒的乞丐。 不时的有人在我的身旁路过,他们冷漠的看着我,然后用手掩住鼻子,用嫌弃的眼神打量我一番,快速的从我身边穿过。 这县城之中,和我想象的却不大一样,这里仿佛比上西村更加少了一点人情味儿。 县城里的百姓,和我们上西村的村民真的是天壤之别。他们衣着光鲜,大多数都穿着灰蓝色的衣服和裤子。 我眼见着,有的男人们,脚上蹬着的鞋子竟然是皮料的。 这还是我生平第一次知道,皮子原来可以用做鞋子的材料。不过那种东西裹在双脚之上,也不知道会不会透气。我想,这玩意终归是没有布鞋舒服。 县城里的人,变着花样的弄这些华而不实的东西。 现在,我真的是饿的要死。我的肚子干瘪到,只用一支手掌便可以掐的过来。 我甚至可以用自己的双手,隔着肚皮摸出我的肠子和胃,在身体里盘旋的形状。 我的肠子已经完全排空,薄的就像什么都没有装的空布口袋。 唉!此时此地,人生地不熟,不知道可以去哪里讨来一些吃食。 就在我郁闷愁苦之际,突的,我的耳朵里传来一声熟悉的鸣叫。 那是驴子的叫声,对于这种牲口,我甚至比对我爹都要熟悉。 我顺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 就在我的正前方不到五米的位置,有一个穿着棉白色对襟儿小衫儿的壮汉子,牵着一个驴拉板车,停在了一间房市的门口。 那房市不知道是什么地方,有好些个男女从其中进进出出。 屋顶上的烟筒里向外喷着滚滚的白烟,打老远便能闻到,那屋子里散发出来的浓浓的辣子味儿。 这大红的味道喷香刺鼻,香味顺着我的鼻腔直接传到大脑,馋的我不停的吞了几口口水。 房市的门口拐角处放了两个特大号的黄木桶,离得太远,我也看不清桶里装的是什么! 我只是见着,那个壮汉子将两个木桶吃力的抬到自己的驴拉滑板车上,然后转身走到街角里去,蹲在路边,从口袋里摸出一个烟袋锅子,惬意的嘬着。 我拼尽全身的力气,用最快的速度朝那间房市趴了过去。 我匍匐在地上,侧着头,顺着门缝往那屋子里面偷瞧。 哎呦!这可真的是个好去处,里面支应了十几张木头方桌,周围摆着木凳子。 好些人坐在桌子旁,大口大口的吃着鱼肉小菜,还时不时的饮上两口小酒。 这群食客边吃饭边吧唧嘴,馋的我的汗揦子,顺着嘴角都流到了脖子上。 忽的,就在我的身侧,那驴子突然间又鸣叫了一声。 我这才注意到了这辆驴拉板车,那板车上整齐排列了好多个大木桶。木桶里面装着的,竟然是食物。 这么多的木桶嘞!一个一个装的满满,里面汤汤水水,上面漂着一大层厚厚的红色浮油。 有的木桶里还有肉眼可见的绿菜叶子和骨头渣。不过,这木桶中的食物味道并不大好闻,全部散发着浓浓的酸臭味。 这县城里的人可真是糟蹋东西,好好的粮食,咋就能把它给放酸了呢? 此刻,我也管不得这么多。我整个人已经饿的神智不大清晰。不如让我先饱餐一顿,等以后有机会,再还这个壮汉子一顿饭! 我的双手扒着驴拉板车的边缘,然后奋力地将自己的整个身体支撑起来。 我艰难地屈着右腿,爬到了那个板车上。我看着这么些装满食物的木桶,我的眼睛里已经浸满了喜悦的泪花。 我把双手插进木桶中,从里面捞着食物,就往自己的嗓子眼儿里灌。 这食物的味道可有些不大敢恭维,又酸又臭,吃起来有些像人类的呕吐物。 可是现在的我哪里还敢挑三拣四?能够吃到呕吐物,我已然很满足。我只恨自己的两只手掌太小,一次抓不出来太多的菜食。 于是,我直接努力的探起头,将整个脑袋全部埋进了木桶之中。 我把嘴巴扩大到了身体的极限,大口大口的吞咽着这些‘烩菜’。 里面的种类还真是丰富嘞!有菜叶子,有米饭粒,我甚至还叼到了一块儿饱满的鱼头。 就在此时,有过往的路人看到了我的行为。他扯着嗓子,稀奇的吆喝了一声。 “哎呦!大家快过来看呀!这里有个人在吃泔水嘞。” 这一吆喝把很多过路客都吸引了过来。 驴拉板车的主人,自然也听到了旁人的讨论。他三步并作两步,跑回了自己驴子的身边。 见着我,正埋着头,不遗余力的趴在木桶里大快朵颐。 这壮汉子气急了,伸出他那一双粗大的肉手,大步上前,掐住我的后脖子。如同掐着鸡崽子一般,粗暴将我从驴车上拽下来。 这汉子力气大的很,可以徒手将我拎起。 他钳制着我的脖子,我甚至都不能呼吸。汉子大手一甩,我直接像一个货物一般,在地上渐渐滚了两圈儿。 此时,我的脸上,头发上满满都是食物的油汤。 那火辣辣的红油顺着我的脸颊,一滴一滴砸在地上,噼里啪啦的像是雨珠子。 壮实汉子凶狠狠地看着我,这男人的体格真是庞大。他的个子蛮高,足足要比我高出一个头。 我抱着臂膀躲在板车的旁边,蜷缩成一团。 那汉子居高临下的怔怔凝望着我,他偌大的身躯把阳光堵得死死,在我的身体上罩成大片的阴影。 “对,对不起。” 我畏惧的舌头都打了结,说起话来,口中如同吞了一块儿火炭,含含糊糊,不清不楚。 “我,将来等我还你。我不白吃你的!” 那汉子鄙夷的扫了我一眼,脸上满是厌恶。 他抬起右脚,并没有使出太多的力气。朝着我的胸口随意踢了一下。 我的心窝处顿时烙上一个巨型的灰色鞋印儿。 “娘皮,连泔水都偷吃,真是讨人嫌。” 那汉子的嘴里骂骂咧咧,简直要把我的祖宗十八代都从坟里给挖出来。 “狗娘养的臭东西!大清早出来碍人的眼。你他娘的是畜生托世啊!猪食还能吃的喷香。” 我被他骂的好不委屈,可是又不敢反驳什么。毕竟是我有错在先。只是我万万没有想到,这县城里面的猪,吃的竟然都是这样的好东西! 少倾,伴着这个汉子的唾骂声,驴车的周围挤满了围观的看客。 这群人一个个对着我指指点点,还时不时的捂着嘴窃笑。 “呦!竟然有人吃泔水嘞!” “你瞧瞧那个人,比野狗都恶心。” “真是丑人多作怪,咱们滨水县里,什么奇奇怪怪的事儿都能发生。” 这些话听的我不大好受,我不过是饿极了,只想吃上一顿饱饭。 我在上西村从来没有见过泔水,家家户户穷得叮当乱响,饭菜根本就不够吃,平日里只能靠稀粥饱腹。 谁会知道,在这县城之中,猪吃的比人吃的都要好呢! 那汉子见围观的人多了,便把自己当成了戏台上的角儿。他越骂越起劲儿,仰着脖子,张着阔塞方口,扯开喉咙,声如洪钟。 “你这个臭盐皮,不得好死。麻杆精,下辈子不如去当猪!” 汉子的话越说越损,他半点没有要放过我的意图。 就在此时,突然,有一个低沉的男声,在人群之中响起。 “麻三,你不把泔水送去猪圈,在这耽搁些什么呢?” 这句话说的并不大声,可是却透露出几分邪气。 那壮汉对这个声音该是很熟悉,只见他的身躯忽然变得僵直,脸上的横肉都跟着瑟瑟发抖。 汉子战战兢兢地转过身,寻着那声音的方向看去。 说话的是一个三十七八岁,个子矮小,右脸颊长了一颗黑色大痦子的男人。 那男人穿的光鲜极了,一身看不出是什么料子的黑色套装,脚上的鞋擦的铮明瓦亮,依稀都可以晃出人影。 尤其是他的头发,就像是被牛舔过,或是在油桶里泡过一样,一根一根板板正正,直冒亮光。 他的身后还跟了五六个身穿黑色布衣,布裤,打着绑腿的年轻劳力。 叫麻三的壮汉看见这个男人,吓得两条腿直打哆嗦。 麻三张口便是谄媚的讨好。 “刘老板,这是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小子正要往回赶呢! 这不,碰上个狗娘养的,一个小碎催偷吃喂猪的泔水!” 那刘老板听了这话,皮笑肉不笑的呵呵了两声。 “呀!竟还有这种人?我可得好好瞧瞧!” 刘老板从人群之中走出,那几个年轻劳力一直紧随其后,就好似如来佛身边的左右护法一般。 刘老板走到板车旁边,在我的面前停了下来。 我的心里慌极了,我把脑袋埋的死死,不敢有半点妄动。 那刘老板站在我的面前,清了清嗓子。 “咳,咳!小崽子,把头抬起来,让爷端详端详。” 我抱着膀子蜷缩在地上,仍旧一动不动。 麻三见了,大步走到我的身边。他又抬起那只大脚,照着我的脑袋猛然踹了一下。 这一脚,踢得我的脑瓜子一荡,整个头都在嗡嗡作响。 “你个狗娘养的,刘老板跟你说话没听见?赶紧把头抬起来。”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我不敢忤逆他们的意思,只好顺从的将下巴扬起。 这个刘老板盯着我反复打量了片刻,只是他的神情……。 我看到,他的嘴角扯起了一丝不可言喻的诡笑。</div> 第二十五章 骨 我有些畏惧,伸出双手,抹了抹脸上的污油汤。 这个刘老板看我的眼神,好像不是在看一个人,而是在打量一件货物。 突然,刘老板将身子伏下,他凑近我的脸旁,开口问我道。 “饿不饿,想不想吃大骨头?” 此刻,我的...... 《茅山禁忌》第二十五章 骨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div> 第二十六章 人犬 虽然我不晓得是什么事情,但是吃人家一顿酱肉,我总也该表表忠心。 “刘老板,只要是我能办到的,我一定拼了命帮你勒!” “哈哈,哪里消的要你这条小命?这事儿,倒是简单的很!” 刘老板的脸上仍是荡漾着...... 《茅山禁忌》第二十六章 人犬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div> 第二十七章 匕首 “不要!” 我的声音里满是绝望。 直到现在,我才明白了什么是做人的尊严。 双脚直立,堂堂正正的才算是个人。 自古男儿膝下有黄金。如果只为了一口可以填饱肚囊的饭食,连膝盖都不要了,那么在你匍匐在地上的那一...... 《茅山禁忌》第二十七章 匕首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div> 第二十八章 阴山簿 这刀刃放眼见着便是又快又利,在空气之中一侧一转,精刚的材质上散发出汩汩的寒光。 刘老板把这柄弯刀扔在了那劳力头头的脚边。 只听见他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 “用这把匕首,把他肚子给我剖开。把他肠子肚子,胃部,盆腔。 但...... 《茅山禁忌》第二十八章 阴山簿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div> 第二十九章 腌臜之徒 “他们是阴山簿的人!” 那群劳力闻言,纷纷交头接耳。 从他们的神色之中便可以看出。阴山簿绝对是个不容小觑的地方。 其实对“茅山门,阴山簿”六个字,我又怎会不熟悉? 我的师傅,几次...... 《茅山禁忌》第二十九章 腌臜之徒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div> 第三十章 丑角儿 张宏嵊见状,脸色仍保持万分的平静。 只见他默默解下了自己身后背着的铜剑,然后转过头,朝着那方脸的壮道士说。 “师弟,你替我把这法器收好,莫让它磕到碰到。” 那方脸道士连忙摆了摆手,他撇着嘴巴,满脸不屑。 ...... 《茅山禁忌》第三十章 丑角儿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div> 第三十一章 丢人现眼 我这话还来不及说完,那方脸道士便急忙捂住了我的嘴。 “嗐!可千万别说什么谢来谢去这些矫情酸人的话。弄得我和我师哥两人就像是图虚名的。 你呀,有那闲工夫还是好好休息休息!你这身上大伤小疾,好似从乱葬岗枯坟里头爬出来的无骨尸!” ...... 《茅山禁忌》第三十一章 丢人现眼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div> 第三十二章 凶煞悬头 我默默地垂着脑袋,生硬的啃了一口白馍馍。嚯!现如今的我,就连个名字都没有脸跟别人介绍。 张宏嵊看着我异样的反应,他淡定的拍拍我的肩膀,好言宽慰我。 “小兄弟,许是你家人跟你开玩笑哩!瞧瞧你这名字起的多好。施现&amp;amp;mdash;&amp;amp;mdash;实现,只要...... 《茅山禁忌》第三十二章 凶煞悬头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div> 第三十三章 以骨为媒 栾平安听了这话,嘴唇惊的的发白,就连手里的白面馍馍都失手掉在了地上。 我心里也是一咯噔,注定活不过十七岁。那岂不是说……! 十七,不对呀!我大脑之中灵光一闪,一个疑问涌上心间。 我连忙向张宏嵊询问。 ...... 《茅山禁忌》第三十三章 以骨为媒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div> 第三十四章 念 此刻,我的心情莫名的沉郁,就像有一个万金重的巨石压在了我的胸口。 这巨石,压得我无法喘息,我几乎就要被这心痛感生生的憋死。 一命之恩,生我者父母,再造我者&amp;amp;mdash;&amp;amp;mdash;马小山。 可笑的是我,却重来没有读懂师傅的心意。我几次三番想...... 《茅山禁忌》第三十四章 念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div> 第三十五章 恶婆娘 此时此刻,我只觉得自己莫名的焦躁不安。我的双手无力地在土炕上乱抓。 忽然,我好像发现我的枕头底下有什么东西,有一些黄绿色的边角纸张,在我的枕头下尤其显眼。 我一眼便认出那东西,是钱! 我颤颤巍巍的将钱从枕头下面抽出,不多不少,三张一块的毛票,...... 《茅山禁忌》第三十五章 恶婆娘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div> 第三十六章 母夜叉公大虫 我被这间旅店里的其他两名杂役,掺着胳膊,活生生拖到了后院儿。 旅店后院是一个满宽阔的正方形庭院。 东北方是一处硕大的厨房,西北方垒着满满的柴火垛。正南面是一个大通铺,通铺里的火炕足有三四米长,应该是杂役们睡觉的地方。 西南角有一处马棚,里面拴...... 《茅山禁忌》第三十六章 母夜叉公大虫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div> 第三十七章 皮开肉绽 不过这家旅店里全部都是干柴,反倒是省去了很多烧火的麻烦。 我吃力的蹲在地上,将头埋在炉灶眼儿里,一手用蒲扇狠狠地扇着,一边用嘴巴往里吹气。 我的左腿并没有什么知觉,我便直接将屁股坐在左腿上。 烧开水对我来说倒不是什么难操作,只需片刻的时间,炉...... 《茅山禁忌》第三十七章 皮开肉绽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div> 第三十八章 大 计划 上西村条件艰苦,村民们几个月吃不上一顿肉。平日里最好的伙食,便是上西村把头,老刘家卖的大豆腐。 我自幼最爱吃豆腐,只觉得那嫩嫩软软的口感,就像是把一口云彩抿在了嘴巴里。 尤其是娘做的那一锅酱豆腐,用的是自家酿的黄豆酱,在大锅里添上开水,咕嘟咕嘟的小火慢炖。那...... 《茅山禁忌》第三十八章 大 计划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div> 第三十九章 马圈窟窿 前几日,这小兔崽子还打碎了他爹的鼻烟壶,然后愣是咬着牙死不承认,故意冤枉我们这些后院儿的伙计。 结果,害得我们这群人全部被罚不准吃晚饭。 若是趁夜深人静,穿过旅店的长走廊,在正门逃出,倒也并不是不可行。 只不过,黑心鬼夫妇的两个小崽子晚上时常...... 《茅山禁忌》第三十九章 马圈窟窿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div> 第四十章 血葫芦 黑汉子叉着腰,脸上三层下巴的横肉微微抖动。 他在我面前耀武扬威,威风凛凛。 只见他哼着鼻子,一副早有预料的神情。 “哼!臭瘸子。我女人说的还真没错,人有反常,必起祸心。 你天天那么卖力的干活儿,为的就是找机会想要逃跑。 ...... 《茅山禁忌》第四十章 血葫芦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div> 第四十一章 两脚羊 那麻脸恶婆娘急忙搪塞。 “哎呦!两位道爷,可真是不巧。咱们店里的房间,今天刚刚都住满了……。” 这女人是想找借口将张宏嵊师兄弟二人赶走。 她自是害怕暴露出我仍在这间旅店里的事情。可是,现在,...... 《茅山禁忌》第四十一章 两脚羊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div> 第四十二章 无骨肉球 现在我真是不敢想象,这黑汉子的飙型体重,究竟是吃粮食吃出来的,还是吃“羊”肉吃出来的? 紧接着便有杂役走进马圈,他们一人扯着我的一条腿,在满是粪便的马圈之内拖行。 我已然放弃所有抵抗,任由他们将我捏圆戳扁。或烹或杀,随他们去吧。 ...... 《茅山禁忌》第四十二章 无骨肉球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div> 第四十三章 回阴山 “两位道爷,你们大人不记小人过。你们是三清大仙在世,千万饶了奴家这一条小命吧。 奴家下有两个嗷嗷待哺的孩子,若是奴家死了。孩子都成了没娘的娃,人生海海,又有谁去可怜他们?” 女人便就这一点最为矜贵,任其恶贯满盈。只要她还有一个娘的身份...... 《茅山禁忌》第四十三章 回阴山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lt;b&gt;茅山禁忌&lt;/b&gt;》</div> 第四十四章 阴山七杰 张大哥也给我买了双新鞋,都是同他自己一样的,千层底儿的厚实黑布鞋。 我如今这好好一打扮,还真有几分像那些学茅山术的道士嘞! 栾平安早早就准备好了一匹大宛驹,枣红色的鬃毛,洋洋洒洒,威风极了。 只是,我们有三个人,却只有这一匹马。 ...... 《茅山禁忌》第四十四章 阴山七杰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lt;b&gt;茅山禁忌&lt;/b&gt;》</div> 第四十五章 忠孝节义 我们一边说着一边攀上阴山。虽然沿路都是高台,但因为台阶工整干净,倒也并没有觉得十分辛苦。 初到阴山簿大门,这并不是传统意义的大门。而是由两根汉白玉的高大石柱支成的山门。 这两根石柱足足有三丈多高,粗细大约要四个人合伙才能抱住。上面雕龙画凤,十分宏伟气魄。 ...... 《茅山禁忌》第四十五章 忠孝节义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lt;b&gt;茅山禁忌&lt;/b&gt;》</div> 第四十六章 底线 这应该是一块儿匾额,上面写了三个大字。可惜我偏偏是个文盲,大字不识一个。自然也认不得上面究竟写的什么。 不过,这好好的一块牌匾,竟然就这么当不当正不正的扔在院子中央。 想来,这也真是糟蹋东西,就算阴山簿的条件再优渥,也不该把这么好的木材随便弃掉,起码拖进厨房...... 《茅山禁忌》第四十六章 底线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lt;b&gt;茅山禁忌&lt;/b&gt;》</div> 第四十七章 节义堂弟子 “老子管他是死是活!” 徐虎诚一声怒吼,房间里传出了茶碗杯碟摔在地上震响。 站在门口的六师伯听见屋里闹成这么大的阵势,都不由自主的骇的一耸肩。 这徐虎诚当真是人如其名,猛虎撼啸,虎震龙威。 那日,张宏嵊...... 《茅山禁忌》第四十七章 节义堂弟子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lt;b&gt;茅山禁忌&lt;/b&gt;》</div> 第四十八章 仙人脱衣 我也默默脱下自己身上的衣服,但我唯独不变的,是从来都不肯当着众人的面脱裤子。 因为我的裤腿中,藏着师傅送于我的两样法宝,还有爹临终之前给我留下的唯一念想,那块从土地里挖出来的黑曜石。 这火炕烧得热乎乎,通铺也宽阔许多。再也不用人挨着人的肩膀,房间整洁,没有男...... 《茅山禁忌》第四十八章 仙人脱衣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lt;b&gt;茅山禁忌&lt;/b&gt;》</div> 第四十九章 是龙是鱼 我继续照做。继续吃力的半蹲,可不知为何,等待我的仍是一个结结实实的大屁股蹲。 杜聿明简直对我失望透顶,口中骂骂咧咧。 “娘皮,真他妈蠢到家了!老子这辈子就他妈没见过这么笨的一号!赶明儿你还是不要叫什么施现,不如给自己改个名字。叫施笨,或者施蠢也行...... 《茅山禁忌》第四十九章 是龙是鱼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lt;b&gt;茅山禁忌&lt;/b&gt;》</div> 第五十章 麒麟公子 因此,严七崖自幼聪慧勇猛,他爹生来倒夜香,他娘便在大户人家里做奶娘。 他从出生起未曾喝过自己亲娘的一口奶,却也靠着吃百家粥米长大成人。 严七崖同我一般,出身低贱。所以他自幼便有着宏图远志。这个年代早早取消那个科举恩试,文武状元。 但严七崖仍旧...... 《茅山禁忌》第五十章 麒麟公子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lt;b&gt;茅山禁忌&lt;/b&gt;》</div> 第五十一章 单独训教 我慢腾腾的排队打饭,左手抓着两个白面大馍馍,右手端着一大碗的炒山野菜。 阴山簿的伙食还真是不错,精面精粮,每天都能吃到热乎乎的煮鸡蛋,还有奶白松软如同小孩儿屁股般的白馍。 菜色干净,味道清新。上面浮着的油花肉眼清晰可见,像我这种在上西村常年见不到油水的穷人,...... 《茅山禁忌》第五十一章 单独训教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lt;b&gt;茅山禁忌&lt;/b&gt;》</div> 第五十二章 朽木雕观音 杜聿明摊着双手,一副见怪不怪的模样,对着张宏嵊吐槽。 “我就说这小子笨的上天吧!两条腿软的跟棉花套一样,我都好奇他平时究竟是怎么拉屎的?只要一半蹲,屁股必然往下沉。这么使力气,不摔个屁股蹲儿都出奇了!” 张宏嵊围在我的身侧反复打量,他...... 《茅山禁忌》第五十二章 朽木雕观音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lt;b&gt;茅山禁忌&lt;/b&gt;》</div> 第五十三章 死穴 下午的课程主要在于背诵,换句话说,便是死记硬背。 人体周身约有52个单穴,309个双穴、50个经外奇穴,共720个穴位。 有108个要害穴,其中有72个穴一般采用按摩手法点、按、揉等不至于伤害人体,其余36个穴是致命穴,俗称“死穴”。 ...... 《茅山禁忌》第五十三章 死穴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lt;b&gt;茅山禁忌&lt;/b&gt;》</div> 第五十四章 逆天改命 第三根香上在香炉右方,表示请太上老君。 同样是马小山曾对我讲过。 如果上香用四根,最后一根香上在中间那根香的前面。如果用五根香,最后一根则在第四根的前面。如果上七根香,则后三跟,前两根,两根前面再上一根,一根前面再上一根。如果上九根香,则三三三平行。 ...... 《茅山禁忌》第五十四章 逆天改命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lt;b&gt;茅山禁忌&lt;/b&gt;》</div> 第五十五章 天分 据说,茅山门下的四簿是由这些玄门道众推选出的掌门负责管理。 而三司里面却未曾有什么掌门人,由国家亲派的领导干部主持。昨日便听见严七崖他们这些新入门的弟子小声窃窃私语。 说三司属于某个私密部门,进入三司的人都会建立特别的档案。 今日听到徐虎诚如...... 《茅山禁忌》第五十五章 天分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lt;b&gt;茅山禁忌&lt;/b&gt;》</div> 第五十六章 十大铁律 徐虎诚仰起头,他看着我的眼神,竟然还带着丝赞赏! “施现,我问你,你画这阴山簿的地形图干什么?” “我,我……!” 不知为何,自从离开上西村,我的胆子越来越小,一到关...... 《茅山禁忌》第五十六章 十大铁律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lt;b&gt;茅山禁忌&lt;/b&gt;》</div> 第五十七章 走后门 “这,这就能行?” “那有啥不行嘞!” 严七崖不以为然,“不就是走后门嘛!这还不是常有的事儿。你寻思寻思,要不是咱们堂主帮你走的后门,你现在能坐在这里,跟我们一起上课? 掌门偏爱咱们堂主,咱们堂主又向着你。这么一条难得的人脉,不用白不用!” 我也分辨不出来严七崖说的是否有道理,我只知道,我的确千千万万,心心念念想要留在阴山簿。 就在这时,突然有人推开了我们卧房的大门。 是张宏嵊,他的手中拎着一个食盒,探着头来看我的情况。 严七崖一眼瞧见他,吓得屁股立刻从椅子上弹了起来。 “堂,堂主,您怎么来了?” 我也连忙回过头。 “张大哥,我,我没偷懒!” 我只当他是来检查我诵读十大铁律的,我连忙解释。 “我已经读了572遍,现在歇一会儿,一会儿接着来。我一定可以完成任务。” 张宏嵊伸出手,示意我们坐下。 “你们两个人晚上都还没吃饭呢?” 严七崖急忙摇头,声音铿锵有力。 “回堂主,为了完成您交代的任务。我们都还没有吃饭。不过,我们不饿!” 我不知道严七崖说的不饿是真是假,总归,我是饿坏了。上了一天课体力消耗如此之大,又不能吃晚饭,此刻,我的前胸已经饿的紧贴后背。胃和肠子全部粘连在了一起,“咕噜咕噜”的鸣叫个不停。 我直言道,语气有些颤颤微微。 “饿!我饿!不知道饭堂半夜还能不能给加夜宵?” 张宏嵊被我逗得哈哈一笑。 “夜宵就没有了!不过我刚刚从饭堂里带回来几碟小菜,不知道合不合你们的胃口。” 张宏嵊说着,把自己带来的食盒放在了桌子上。一层一层的打开,里面装着几碟开胃小菜。 有虾酱炒野菜,槐树花炒鸡蛋,醋溜白菜片儿,还有一盘墨绿色的观音豆腐。主食仍是白面大馍馍。 张宏嵊将饭菜一盘一盘的端出来,然后脸上含着笑细细为我推荐。 “今天的伙食相当不错嘞!难得有观音豆腐,你们别瞧这豆腐颜色丑陋,但它的味道真是难得的不错。 这观音豆腐又叫神仙豆腐,是我老家的特产,自从我进了阴山簿,每天都惦记着这一口。 只不过,咱们的饭堂倒不是很常做,做这豆腐需要用树叶和草木灰,在咱们这边比较难弄。” 张宏嵊说着,直接把这盘墨绿犹如玛瑙的观音豆腐送到我的面前。 又把筷子交到我的手中。 “来,赶紧尝尝,吃上一口就知道我所言非虚!” 我被这个豆腐逼得连连后退。 “不,我不吃豆腐!” 自从爹娘死后,一提起豆腐,我的心里便有了深深的阴影。 不知为何,我总是能从这细嫩丝滑的小小方块儿中,看出我爹娘惨死的面庞。 严七崖直接把这一盘观音豆腐接到自己的手中。 他替我向张大哥解释。 “堂主,施现挑食,他最不爱吃豆腐,不过我不挑食,我什么都喜欢吃,尤其是堂主推荐的,我一定得好好尝尝。” 严七崖一边说着,一边朝着我偷偷的眨眼睛。 我自然还记得他刚才对我说过什么话。见到张宏嵊,抱住大腿卖惨哀嚎,一定要用尽一切办法,才有机会留在阴山簿! 严七崖站在张宏嵊的身后,不停换着鬼脸。意在让我赶紧进攻,尽早给自己求来个保障。 我口中支支吾吾,不敢贸然前进。 张宏嵊一眼便看出了我的异样。 “施现,怎么了?身体不舒服?” 我连忙摇头。 “没,张大哥,我有话想跟你说。” 严七崖特别有眼力见,一个人拿着食盒,偷偷溜出了卧房,顺便把房门也帮我们带上。 张宏嵊有些诧异。 “什么事?搞得这么神秘兮兮?” 我不是该怎么开口,只得听了严七崖的话,扑通一下子跪在了地上。抱着张宏嵊的两条小腿便不松手。 “施现?你这是怎么了?” 张宏嵊被我突如其来的举动吓了一跳,他的两条小腿想要挣脱,却被我用胳膊箍的死死的。 我一边搂着他的腿,一边带着哭腔的抽搭着鼻子。 “张大哥,我求你,我不想离开阴山!” “不是,谁说会让他们离开阴山了?” 我一边用手掌抹着眼泪,一边回答的振振有词。 “我今天把掌门都给得罪了!我知道我什么都不是,没天姿,没才华。一个月之后的入门测试,我一定考不过去。 张大哥,我真的不想离开阴山簿。要是出了阴山,我真的无路可走。现在全天下只有你一个人对我好,我不想离开你!” 其实,我说的每一句话,全部都是自己的肺腑之言。 在这世界上,能给我满满安全感的也只余下张宏嵊一个人。 他是那样的和善,热心,柔软。他几次三番救我性命,力排众议把我带回阴山。 如若没有他的存在,恐怕这个世上也早已没有了我。我不想离开他,在我的心中,张宏嵊已成为这世上我唯一的最亲近的人。 张宏嵊当然知晓我话中的含义。 与我想象的不同,张宏嵊竟然生了气! “谁教你搞的这套东西?” 张宏嵊恶狠狠的一拍桌子,他激动的连喉咙都在发抖。 “施现,我一直觉得你人品尚可,怎么就跟这帮混小子相处了一天,便把溜须拍马,走后门儿这些下三滥的套路学的飞快!” 张宏嵊气的脸颊胀得通红,一双细长的眼睛眯缝着,嘴唇向下撇,满副苦瓜脸。 “是不是跟那个严七崖学的?” 他一举就猜中,可我却不敢出卖兄弟。 张宏嵊语重心长地宽慰我道。 “施现,我已然跟你说的明白。只要你用功刻苦,待一个月之后把入门考试通过。整个阴山簿无论是谁,就算是掌门,他也不可能把你赶走。 可是如果你不把自己的心思放在正地方,整天想着走偏门,找捷径,到时候就算是我有意留你,只怕也找不出来恰当的理由。” 我死死地垂着脑袋,把自己当脸颊贴在张宏嵊的小腿上。 这已经是今天他第二次对我发脾气,张大哥以前从来不会用这样的态度对我。我想,一定是自己表现的太过差劲,让他失望透顶了! 张宏嵊伏下身子,缓缓将我扶起。 我压低着嗓子,小心劝慰。 “张大哥,你别生气。我听你的就是!我用功努力,一个字一个字的背,他们说汉字总共有3000个。 我算了一下,如果一天可以背会100个汉字的话,一个月就能把3000汉字全部认全。” 我都不知道自己是从哪里来的底气,会说出这样的话。 学习汉字总归先要打好基础,那些学堂里面的孩童识字,最少也要下五六年的功夫。而我,想只凭一个月的时间,就能通天文晓地理,满腹文化。这岂不是在痴人说梦吗? 张宏嵊听了我的话,也不自觉地嘴角下沉。 他是心知肚明的,就凭我现在这样的天资与能力,别说是通过一个月的时间来认字。 入门测试需要考的这四门功课,拳脚功夫,文化基础,穴位课程,以及玄法入门,这四门功课,他说我不用点什么小技巧,费点心思的话。只怕我是一门也通不过的。 张宏嵊勉强的拍了拍我的肩膀,也不知是安慰我还是安慰自己。 “施现,好好努力!相信我的话,只要你真的用了功。到时候一定会有奇迹发生,张大哥答应你,一定会想办法帮你留在阴山簿!” 第五十八章 阴山骨头 张宏嵊离开后,严七崖在我身边旁敲侧击,好歹将我和张大哥说的话全部套了出去。 听到张宏嵊对我许诺的那句。 “施现,好好努力!相信我的话,只要你真的用了功。到时候一定会有奇迹发生,张大哥答应你,一定会想办法帮你留在阴山簿!” 严七崖喜得连连拍着大腿。 “哎呀!就是这句话!你小子行啊,还真的让你把保障给拿到手了!” “这能算什么保障?还不是得自己努力!” 严七崖伸出手指,照着我的脑袋就推了下去。 “施现,不是我说你,你是真傻还是假傻?咱们堂主的话都说的那么明显了! 一定会有奇迹发生,一定会想办法帮着留在阴山簿。 就是这两个一定,这就是咱们堂主对你的承诺。” “真嘞?” 听严七崖这般解释,好像真的可以这么理解。那这么说来,我真的可以留在阴山,学得一身本领。 那么从今天开始,我就是名正言顺的茅山门徒了! 我难掩心中的喜悦,就连空档许久的肠胃也不觉得饿。 严七崖则表示的比我更加兴奋。 我顿时诧异万分。 “堂主是许诺帮我留在阴山簿,你咋这么高兴嘞?” 严七崖把脚上的鞋子一蹬,一下子扑到炕上去,盘着两条腿儿,喜不自胜。 “你不想想,就你这种资质,要是都能留在阴山。那我还愁什么嘞? 我可是咱们这回新入门的所有弟子里面资质最好,各项功课都是最突出的。 那我一定也能留在阴山簿嘞!” 原来这小子在打这个主意。 不过,我也晓得严七崖在担心个什么。倘若别的那些新弟子有他这般成绩,早就一个一个的胸有成竹。 唯独严七崖,他出身低贱嘞!祖辈都是天聋地哑,父亲以靠倒夜香为生。 据说,最近这几年阴山簿收的弟子,几乎个个都是出身商贾之家,门第优越。 最最主要,是因为能进入这阴山簿的袭位难求。 故,这几年间,阴山簿每年搜罗弟子的要求都是越来越高。 不止要求身体素质,还需文能吟诗作对,武能拳打脚踢,天资聪颖品德高,家境优渥才德强。 正因如此,严七崖心中才会有那么大的不安。 毕竟,他那样的出身,他那样的地位。据严七崖自己讲,他这个进入阴山簿的席位也是自己百般求来的。 当初正是我们节义堂的副堂主杜聿明招他入门。 他便跟那个街头耍把式的一样,又是演示拳脚功夫,又是手劈砖石。还用毛笔画了一副水墨丹青。 那热闹的程度,完全不亚于天桥上摆摊儿卖杂耍的戏子们。 即便是这样。杜聿明也只是冷冷的回复他了一句。 “玩猴戏似的,没多大真本事!不过表演的也算卖力,回去等通知,说是还有空席。就顺便收了你。” 我不知这阴山簿的人,为何个个都是那般耀武扬威?他们一个个的仿佛鼻孔长在了天灵盖,眼珠子支棱在了耳朵尖。 他们一个个是那样的自感优渥,无论从当掌门的徐虎诚,还是随便拎起一个守山门的小道众,他们都以自己是阴山簿的人为荣。 其实到现在,我仍不能理解阴山簿真正的含义。我只当这里是一个修习技能的大讲堂,它能教我本事,能管我吃喝。 直到后来徐虎诚总是对所有的人重复一句话。 “咱们阴山簿,有自己的精魂!每一个阴山簿的弟子,他们的骨头上都深深的烙着两个字——阴山。” 反正到现在,阴山这两个字并没有烙在我的骨头上。可是就在几年之后,这个我曾经如此不以为然的两个字,不仅烙在了我的骨头,融进了我的血液。他甚至把我的每一寸灵魂,每一缕思想全部给侵占。 我施现,是阴山簿节义堂第二十九任堂主,不过,那都是后来的事了……。 紧接着的一个月,我每天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伴随着阴山簿山顶的敲钟声,不停的上课,背诵,修习,苦练。 张宏嵊也从没有忘记要帮助我。每日午饭过后,他便与我在西角园,一遍一遍的练习拳脚功夫。 每到晚饭结束,他又会偷偷把我招到三清供堂之中,开始从最基础的汉语拼音教我认字。 张宏嵊对我说道。 “现在你们这些人学字,已经算满轻松的。还有个拼音什么的,这都是这几年国家才时兴起来的东西。 要知道我小的时候学字,家人给我请了一个古板的私塾先生。每天拿着半存多厚的戒尺,从《三字经》开始学起。 先生教习几句,我就得背下来几句。那时用的也不是钢笔,是毛笔。家里人老古董,便可怜了我,从小比别的孩子多受了不少的苦,每天手掌都被私塾先生打到肿的老高。” “张大哥,您家起码也算是个乡绅?” 我这还是第一次听到张宏嵊对我谈论他自己的家庭。 之前在那个母夜叉和公大虫的客栈里,我听张大哥提过一句。他说他自己名字里的“嵊”是地名。是在舟山一带的“嵊县”。 他便是在嵊县出生的。他的老家是江浙一带,物产多丰富,鱼米之乡,水渥财肥,想必也是个大户人家的孩子。 张宏嵊对我倒是没有隐瞒。 “怎么说呢!我家曾经倒还蛮富硕,有堂屋十几间,土地良田百十顷,家里有佃户农仆,也有老妈子和秀气丫鬟!” “那岂不是神仙般的日子?” 我简直望洋兴叹,想来我们家在上西村,也不过只有了半分的土地。就连村长朱福贵他家,土地也不过三分之一顷。百十顷良田,这每年的收成加起来,都可以养活我们四五个上西村了! 我真是不敢想象,如此朴素诚恳的张大哥,竟然还是天生的皇帝命嘞! 张宏嵊笑着对我摇摇头。 “不过,那些也都是以前。我爹家兄弟四人,我爹排行老大。 分家产时,我爹作为大哥,依仗兄友弟恭,只把最少的一部分收入自己麾下。其余的都给我三位亲叔叔分走了。 后来我爹的体质一直不大好,有苦痨病,一到吃饭时就吐血。 我小时候记忆最深的事情就便是,那边丫鬟们刚刚布好一桌子的饭菜,我爹一时胸口难受,捶胸顿足,然后两下猛咳,就会喷的满桌子所有饭菜上都是鲜血。 那一刹血雨梅花,真是百年难得一见的壮观。 我娘出身也颇好,小家碧玉,肚子里还是有些墨水。 只不过像我娘这般柔弱的世家小姐,平时吟诗作画,喝酒赏月倒是尚可,真论起操持家事,过日子来。一个个可都变成了绣花枕头,中看不中用。 我娘一共生了两个孩子,我还有我弟弟。说来也可笑,娘从来都没有亲自带过我们,就连儿时喝奶都有奶妈哄着! 大富之家,钟鸣鼎食,在我十岁之前,我的家庭真的是风光至极。” 听着张大哥如此说来,他的家里该是出了什么变数,否则,如此阔绰的一个世家子弟,怎么会抛弃家里的软床香垫,娇俄美妇,而偏偏跑来这阴山簿上受苦。 张宏嵊双眼幽幽的目视前方,眸子里已经漾出了一片深渊。 “那是在我十岁那年,父亲苦痨病去世,家里一夜之间便失去了主心骨。 我母亲生平就是个性格柔软的娇小姐,一个二十五六,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斯文女人,哪里有能力,可以担得起那么一大片家业? 更何况,这份家业还前有豺狼虎视,后有猛虎眈眈。 第五十九章 羔羊跪乳 我的两个亲叔叔,都盯着我家的家业哩!” 张宏嵊说着,默默叹了口气,然后继续开始他深深地回忆。 “那年我十岁,弟弟才不到一周岁。两个亲叔叔合谋侵占了我家田产,他们把我娘和我赶出家门。 什么良田细软,分文都不可多带。娘穿着...... 《茅山禁忌》第五十九章 羔羊跪乳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lt;b&gt;茅山禁忌&lt;/b&gt;》</div> 第六十章 门第 我一个人翻来覆去的躺在床上,旁边的新弟子们都已经睡下。 我的眼前总是不停的浮现张宏嵊的音容笑貌,他今天说我像他的弟弟嘞! 倘若张宏嵊真的是我哥哥该多好,我自幼无兄无弟,独身一人。浮草似的娃子,也总想要找个伴儿。 从这以后,我每次上课。张宏嵊大...... 《茅山禁忌》第六十章 门第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lt;b&gt;茅山禁忌&lt;/b&gt;》</div> 第六十一章 十拿九稳 严七崖不服,他自有凌云志,只不过,有时候心气太高,未必见得是好事。 我只是有些不解。为何突然之间,卧房里的所有弟兄们,都纷纷对我敌意那么深。 严七崖幽幽的撇了我一眼,意味深长道。 “你小子该谢谢我,两天后考试,你稳了...... 《茅山禁忌》第六十一章 十拿九稳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lt;b&gt;茅山禁忌&lt;/b&gt;》</div> 第六十二章 放水 六师伯缓缓抬手向我说道。 “施现,现在轮到你抽签吧!” 我默默点点头,然后颤颤巍巍的抽签。心中一千一万个默念。无论是什么,只要不是伏虎拳就好。 其实对于其他两项,我也没有把握可以演示的不错。只不过唯独这伏虎拳,只要一到...... 《茅山禁忌》第六十二章 放水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lt;b&gt;茅山禁忌&lt;/b&gt;》</div> 第六十三章 将近酒 像他那种行事作风的人,堂堂阴山簿掌门,亲眼见着自己的门人在眼皮子底下放水,弄虚作假。可想而知,这徐虎诚的鼻子都已经气歪了。&lt;/p&gt; 马上就是最后一门测试。文化基础,这亦是我最没有把握的一门。&lt;/p&gt; 我自幼从未读过一天书,大字不识一个。虽然在阴山簿内,跟着先生修习了一个月。可那先生都是从诗经,论语,古典诗词开始讲起。&lt;/p&gt; 我连字都识不得,就如同那牙牙待哺的婴孩,连走都不会,如何学的跑。&lt;/p&gt; 好在,有张大哥每天私下为我补习,从拼音开始讲解,现在我认识的字大约有百十余个。不过都是一些最基础的一,二,三,四,五,百,千,万。手,足,口……,这些总共比划不超过五划的最简单汉字。&lt;/p&gt; 可是今天的考试,要抽签默写诗词。我早有预感,定会在这一门测验上颜面扫地。&lt;/p&gt; 测验开始,依旧是每人抽签决定自己默写的项目。&lt;/p&gt; 我抽到的题目是三个字,只不过,这三个字我竟然一个也不认得。&lt;/p&gt; 六师伯上前拿起我手中的竹简,他有意提醒我道。&lt;/p&gt; “好题目,好题目!自古李太白便被誉为诗圣,尤其是他做的这一首《将进酒》肆意狂傲,洒脱不羁。尤其是那一句天生我才必有用,千金散尽还复来。简直是集古今诗篇之大成所作。”&lt;/p&gt; 原来,我抽到的题目这三个字叫做《将进酒》。&lt;/p&gt; 只不过,就算知道了题目又有什么用?别说是《将进酒》。就算是《快喝酒》,我也是一句话都不会背,更何况是默写。&lt;/p&gt; 我手持竹签,眉头纠结成了一个大大的川字型。&lt;/p&gt; 万万没想到,就连节义堂的副堂主杜聿明,都在旁边为我有意漏题。&lt;/p&gt; 杜聿明故意清了清嗓子,连忙接住六师伯的话茬。&lt;/p&gt; “对啊!不过这《将进酒》的来历,并非李太白先创。早有同是唐代诗人的李贺,创作了一首乐府诗,便是《将进酒》的词牌。&lt;/p&gt; 琉璃钟,琥珀浓,小槽酒滴真珠红。&lt;/p&gt; 烹龙炮凤玉脂泣,罗帏绣幕围香风。&lt;/p&gt; 吹龙笛,击鼍鼓;皓齿歌,细腰舞。&lt;/p&gt; 况是青春日将暮,桃花乱落如红雨。&lt;/p&gt; 劝君终日酩酊醉,酒不到刘伶坟上土!&lt;/p&gt; 哎呦!这题目是《将进酒》三个字,是不是无论写李太白所作,还是写李贺所作之诗都算不违规?”&lt;/p&gt; 六师伯连连点头。&lt;/p&gt; “对,自然都可以写的。”&lt;/p&gt; 杜聿明闻言,连忙冲我挤眉弄眼,嘴里还在小声的嘀咕着。&lt;/p&gt; “施现,写吧!琉璃钟,琥珀浓,小槽酒滴真珠红……。”&lt;/p&gt; “咳,咳!”&lt;/p&gt; 徐虎诚重重的咳了几声,面色更加阴沉不堪。&lt;/p&gt; 他高声大斥道。&lt;/p&gt; “杜聿明,这考试呢!你上前凑什么热闹?还不赶紧站回去。”&lt;/p&gt; “是!”&lt;/p&gt; 掌门都已经发话,杜聿明自然也不敢再放肆,只好垂着头,默默的退了回去。&lt;/p&gt; 我知道所有人都想帮我,就连那个早就一口断定我是条臭泥鳅的杜聿明,竟然在大庭广众之下,将我的题目给背诵了出来。&lt;/p&gt; 倘若此时答题的人不是我,但凡换作一个略微通点文墨的普通人,必然会百分之百的过关。&lt;/p&gt; 只是,就算是我知道了题目是《将进酒》,就算是我知道《将进酒》的内容又能怎样?&lt;/p&gt; 不认字,就连拿毛笔的姿势都不准确。像我这样的蠢钝之人,真是白白糟蹋了所有人的一番好心。&lt;/p&gt; 默写时间为半盏茶的功夫。&lt;/p&gt; 我手持毛笔,右手哆哆嗦嗦,从头至尾愣是没有写出来一个字。最后没得办法,只能在卷子上签上了自己的大名,以至于交卷的时候,不至于只交上一张白纸。&lt;/p&gt; 六师伯亲自下来收卷,走到我处。见到我这干干净净一张白纸上,只写了两个的歪七扭八的字。&lt;/p&gt; 只见他无奈的从喉咙里吼了一口粗气,然后连忙把我的卷子拦在自己的怀里。即便是见到我如此不堪,他仍是有意要护着我。&lt;/p&gt; 忽然,在众人之中传出一声高呼。&lt;/p&gt; “慢着!”&lt;/p&gt; 所有人齐齐抬头,顺着声音的方向望去。说话的不是别人,正是阴山簿的掌门徐虎诚。&lt;/p&gt; 徐虎诚道。&lt;/p&gt; “我看这卷子也不用收,直接点评就是!”&lt;/p&gt; “这……!”&lt;/p&gt; 六师伯的表情略有迟疑。&lt;/p&gt; 徐虎诚歪着嘴巴,鼻腔里传出一声冷哼。&lt;/p&gt; “不就是一篇诗词嘛?有什么见不得人的。来,我来亲自看看,咱们阴山簿的高徒,这位名叫施现的小门生写的怎么样?”&lt;/p&gt; 徐虎诚说着,直接逼近到六师伯的身边。将自己的手掌一摊。&lt;/p&gt; “老六,卷子给我!”&lt;/p&gt; 六师伯知道徐虎诚的脾气,如果不顺着他,倘若这老虎发起了脾气,恐怕这阴山簿之内,便没有一个人可以降服的住他了。&lt;/p&gt; 六师伯满脸都是恨铁不成钢的表情,只得将自己怀中的卷子狠狠地往外一推。&lt;/p&gt; “看吧!老五,做事别太过分!”&lt;/p&gt; “嘿!我还就纳了闷儿了,今天到底是谁过分?”&lt;/p&gt; 徐虎诚把我的卷子拿在手中,只需一眼轻扫,然后只见他一阵冷笑。&lt;/p&gt; 徐虎诚一脸轻蔑的问我道。&lt;/p&gt; “唉!小子,我问你,你叫什么名字?”&lt;/p&gt; 我战战兢兢。&lt;/p&gt; “施——现!”&lt;/p&gt; “奥!原来你叫施现呀,那这不对呀。老六,你怎么把别人的卷子给我了?&lt;/p&gt; 这卷子上明明写了两个字。是方玩呐!”&lt;/p&gt; 徐虎诚说着,把这张卷子当众往桌子上一拍。&lt;/p&gt; 众人纷纷抻着头,全部看到我卷子上歪七扭八的两个大字。&lt;/p&gt; 只听所有人在旁边小声议论。&lt;/p&gt; “还真是方玩!”&lt;/p&gt; “不会吧,这瘸子连自己的名字都不会写!”&lt;/p&gt; “哈哈,方玩,这名字起的好,方玩。”&lt;/p&gt; “可不是方玩,方才那么长时间的功夫,阴山簿所有师傅都在陪着他一个人玩。”&lt;/p&gt; ……&lt;/p&gt; 此时,我已经无地自容。&lt;/p&gt; 是啊!今天所有的人,都在陪着我一个人玩。从伏虎拳,到画符咒,到穴位基础,再到方才的《将近酒》。&lt;/p&gt; 杜聿明都当成众人的面,将李贺全篇的《将进酒》背诵下来,我仍旧一个字都不会写,这又能怪得谁?&lt;/p&gt; 徐虎诚转过身,手指着张宏嵊。&lt;/p&gt; “宏嵊,你过来!亲自看看你这个跟老虎护食一般保护的兄弟,把自己的名字写成什么东西?”&lt;/p&gt; 张宏嵊不敢违抗师命,只见他微微抬起左腿,往前刚迈一步。突然,竟然浑身四肢瘫软,一下子跪倒在了地上。&lt;/p&gt; “堂主!”&lt;/p&gt; “嵊子!”&lt;/p&gt; 其余的几位堂主和副堂主见了,连忙上前想要将他搀扶起来。&lt;/p&gt; 徐虎诚厉声制止。&lt;/p&gt; “你们都不准动!让他一个人爬起来。你不是挺有本事的吗?昨天为了保这个一无是处的东西,在我房间里像耍猴戏一般,将阴山簿一百零八招武艺,从头至尾给我全部演练了一次。&lt;/p&gt; 你不是很能么?你不是说凭你的本事,什么样的材料你都能带好他。张宏嵊,你的本事呢?怎么?把一百零八招武艺全部耍完,今天累的连路都走不稳了?&lt;/p&gt; 我告诉你,好资质的门生,你带起来那是如虎添翼。就像这般遇不可及的材料,他定会拖累死你!”&lt;/p&gt; “师傅!”&lt;/p&gt; 张宏嵊跪在地上,不服气的高声大呼。&lt;/p&gt; “我真的想把他留下来,你只要给我一年时间,我一定可以把他训练成一个堂堂正正的茅山门徒。”&lt;/p&gt; “你上嘴唇一碰下嘴唇,就能把他给说成堂堂正正的茅山门徒了?你自己先从地上爬上来再说吧!”&lt;/p&gt; 张宏嵊强撑着自己疲惫的身躯,双手拄地,艰难的想要从地面上站起来。&lt;/p&gt; &lt;/p&gt; 第六十四章 天地君亲师 徐虎诚看着自己最心爱的徒儿如此这般,脸面上虽然依旧阴沉,可心里已经有了些许动摇。&lt;/p&gt; 他连忙回身吩咐杜聿明。&lt;/p&gt; “杜聿明,你就眼见着你们堂主跪在地上跟上坟似的?赶紧上去扶一把呀!”&lt;/p&gt; 徐虎诚永远都是那般的刀子嘴豆腐心。&lt;/p&gt; “欸!”&lt;/p&gt; 杜聿明得令,连忙小步迎上前,欲要将张宏嵊搀扶起来。&lt;/p&gt; “不要碰我!”&lt;/p&gt; 可那张宏嵊偏偏是个硬骨头,为了我,他自然不肯低头认输。&lt;/p&gt; 徐虎诚眼见着自己最心爱的徒儿跟个犟种一般。&lt;/p&gt; 他也没了办法,只得当众跟我说道。&lt;/p&gt; “施现啊施现,我是真不知道你小子给我徒弟下了什么迷魂汤?&lt;/p&gt; 张宏嵊可是我养在身边十几年,当亲儿子一般疼爱的徒弟呀!他从来不敢违逆我的指令,恭亲肃礼让,德性方面,我徒儿从来都是万里挑一。&lt;/p&gt; 可惜,偏偏因为一个你,他竟然把自己的脸面都拉下来,想要求情为你走后门儿。&lt;/p&gt; 这样的事情,我以前真的是想都不敢想。”&lt;/p&gt; 徐虎诚开始把事情的来龙去脉全部给我讲述清楚。&lt;/p&gt; “就在前天,这小子托人下山买了十盒高级点心,想要在阴山簿里送礼。&lt;/p&gt; 十盒糕点,全部都是‘兴盛斋’的,贵的很,一盒足足一块钱,这小子把他一年的体几钱都花出去了。&lt;/p&gt; 然后拿着这些糕点,送到各个师伯的房间,又不好意思开口说话。&lt;/p&gt; 我徒弟,我了解他,他抹不开那个面儿。他哪里好意思说,我想要走后门儿,我想请求各位师伯对施现网开一面。&lt;/p&gt; 最后没有办法,他就只挤出了一句话。说施现就像他亲弟弟,他觉得自己有能力,有本事把任何一块材料都雕琢成好模样!&lt;/p&gt; 我当时就同他打赌,他要是能够把我们阴山簿一百零八招武艺从头至尾全部演练出来,我就允许这些考官对你网开一面。&lt;/p&gt; 呵!一百零八招武艺呀,就算是不吃不喝,从头到尾的演练,从拳到掌到鞭腿,再到刀枪棍棒,斧钺刀叉。这一套全部打下来,至少也要二十多个时辰。&lt;/p&gt; 最最主要,就算是庙堂里的金刚罗汉,也不见得能有这般的体力。&lt;/p&gt; 万万没有想到哇,我这个徒弟破纪录了!就在我的院里,跟耍猴戏似的,把我们阴山簿的绝技当成了杂耍的把式,把自己当成了街头卖艺,命都不要的开始表演。&lt;/p&gt; 施现,你以为今天这些主考官对你心慈手软,是因为心疼你?我告诉你,他们是心疼我徒弟,心疼张宏嵊。&lt;/p&gt; 我徒弟为了能够将你这个废柴留下来,身体也不顾了,面子也不要了。&lt;/p&gt; 你呢?施现,你口口声声张大哥,张大哥的叫他。你又能为他做些什么?&lt;/p&gt; 你除了拖累他,让他丢人丢面子你还能做什么?&lt;/p&gt; 做人可得有点良心,为了我的徒弟,我是无数次的说服自己。忍一忍吧,不就是留下一个吃白饭的嘛。我们阴山簿又不差这一口粮食,就当白养了一个废物,白养了一个宠物,能换的我徒弟开心,我也认了!&lt;/p&gt; 可是施现,四门测试,伏虎拳讲究的是虎虎生风,气势要强,招招致命。可是你打的跟娘们儿绣花一样。这暂且不说。&lt;/p&gt; 画符呢?除了背诵金光咒,你还会背诵哪一个?穴位基础,恐怕老六考你的那十处穴位,也是你唯独仅会的十处穴位吧。&lt;/p&gt; 这些我都可以忍。但是这文化基础,你自上阴山簿整整一个月的时间,诗词经文不会背诵,我都不怪你,可是你竟然连自己的名字都能写错。&lt;/p&gt; 施现,你还能干什么?你就是一个废物。你就是一个累赘,一个丧门星。你凭什么让我徒弟这么卖力的帮着你?&lt;/p&gt; 你自己说,你有没有脸面留在阴山簿?中华汉字3000个,除了那些最简单的五划以内的,你还能不能写出来一个汉字?”&lt;/p&gt; 我万万没有想到,张大哥为了我竟然默默做了这么多。&lt;/p&gt; 徐虎诚说的对,我口口声声唤张宏嵊作大哥,可自从我认识他以来,都是我在拖累着他。他几次三番救我性命,把我们留在旅店时,也把身上的所有钱财全部留给了我。&lt;/p&gt; 后来为了我,硬是把我这么一个瘸子带回了阴山簿。&lt;/p&gt; 他每天私下为我补课,心疼我没吃晚饭,为我送食盒,甚至都不会让我一个人走夜路,每到傍晚都是亲自把我送回卧房。&lt;/p&gt; 张宏嵊待我比手足兄弟还要亲,可是我呢,我又为他做了什么?&lt;/p&gt; 我除了在他眼前,像一条哈巴狗一般摇尾乞怜,恳求他帮我走后门,我天天粘着他,把自己的前途挂在他的身上。我好像什么都做不了。&lt;/p&gt; 我知道,凭借我的能力,我根本没有资格留在阴山簿,将来无论如何都是我的造化,我的命。&lt;/p&gt; 我万不可以再继续拖累张大哥,我已经亏欠他太多太多。&lt;/p&gt; 我默默低下头,云淡风轻的回复道。&lt;/p&gt; “掌门说的话,施现句句铭记于心。今日,我自己便会离开阴山,不会再给掌门增加半分抑郁。&lt;/p&gt; 还有,五划以上的汉字,我还会写三个。”&lt;/p&gt; 我从容地抄起毛笔,歪七扭八的在那个方玩两字下面写出了三个大字——张宏嵊。&lt;/p&gt; 我一千一万个笃定,这三个字我一定没有写错。因为从张大哥把他的名字写给我的那天起,那张印着他名字的纸,就一直贴着我的胸口从来都未曾离开过。&lt;/p&gt; 我可以不记得自己的名字,但是我也不会忘记他的名字。&lt;/p&gt; 张宏嵊,那个除了娘亲以外,唯一一个用真心待我,如父如兄的大哥,我这一辈子都会在心里记下。&lt;/p&gt; 六师伯连忙上前观看我写的字。&lt;/p&gt; “哎呀!是张宏嵊,一笔一划工工整整,这三个字很复杂嘞!”&lt;/p&gt; 徐虎诚先是有些诧异,不过只有瞬间,他就继续撇着嘴巴,冷嘲热讽道。&lt;/p&gt; “这后门儿走的还挺用心呀!不过你这三个字练错了。要想留在阴山簿,你不应该苦练张宏嵊三个字呀,你应该苦练徐虎诚,我才是掌门人嘛!要不练阴山簿三个字也行,呵呵!我说呢!我徒弟怎么拼了心思的对你好?原来你这小子会使计谋!&lt;/p&gt; 36记里面你这招算什么?苦肉计还是以逸待劳?&lt;/p&gt; 反正无论怎样,你这种人我们阴山簿是不会留的。&lt;/p&gt; 赶紧回房收拾东西,趁着天还没黑,赶紧滚蛋!从现在开始,我不想再看你一眼!”&lt;/p&gt; 我向徐虎诚恭恭敬敬的施了一个抱拳礼,然后转过身,上前两步迎到张宏嵊的面前。&lt;/p&gt; 向他单膝跪地,抱拳稽首。&lt;/p&gt; “张大哥,你对施现的恩情,施现永生难忘。&lt;/p&gt; 今日一别,恐今生再无相见之日。施现会永远把你铭记于心,当成我真正的至亲兄长,为你供奉长生牌,日夜祈福。&lt;/p&gt; 大哥在上,请受小弟一拜。”&lt;/p&gt; 说着,我另一条腿也跪在地上,恭恭敬敬的冲着张宏嵊一叩首。&lt;/p&gt; 男儿膝下有黄金,跪天跪地跪父母。于我而言,张宏嵊与天地君亲师无益。他值得我的跪拜。&lt;/p&gt; 行完大礼,我缓缓起身,当着众人的面转身离开。&lt;/p&gt; 现在便是该要回卧房收拾行李了,其实我哪有什么行李要收拾。不过都是这一个月以来,张宏嵊送给我的。&lt;/p&gt; 又厚又软的棉布被褥,还有几身崭新的道袍,两双春风居的黑面千层底布鞋。&lt;/p&gt; 这鞋子原本都是张大哥留着自己穿,他见我身无长物,便把自己这些存货好料子全部都送给了我。&lt;/p&gt; 可惜,上两双布鞋对于我们来说还有些大,穿起来里面要垫上四五双厚厚的鞋垫。&lt;/p&gt; &lt;/p&gt; 第六十五章 曲径通幽 我一个人走回卧房,默默将这些东西打好包裹,不为别的,只当是给自己存一个念想。 一个人拖着包裹,缓缓地往山门走去。在这阴山簿虽然待了整整一个月,可是与我而言,终究还不是最后的落脚之地。 下山的我,又该何去何从? 我一路顺着山门往下走,途中见到几个阴山簿的道众,都纷纷对我避犹不及。 我想,这短短半盏茶的功夫,估计整个阴山都已经传遍了。有一个落魄不堪的死瘸子,被阴山簿的掌门徐虎诚当众撵走。 张大哥推心置腹的帮我,手持王牌却在最后打的稀烂,这天底下,也只该只有我这一人。 我一步一步走出山门,顺着那长长的石梯栈道下山而去。 不知过了多久,眼瞅着下山的路程已经过半,就在这时,突然有人从背后叫住了我。 我猛然回头。叫住我的是一个生脸儿小道士。他的年纪大约在二十四五岁,面上蓄着黑青的胡茬。身材有些微胖。 反正在我的记忆里,在阴山簿中,我还从未见过这么一位。 他的年纪不尴不尬,既不是阴山簿这些新入门的小弟子,也不是八大堂主和十六位副堂主,总之,我和这个道士是从未见过。 他在后面一遍又一遍叫我的名字。 “施现,施现,你等等……。” 见我听到,转过身去。他这才气喘吁吁的站了下来,捂着肚子了片刻。 歪着脑袋,对我抱怨道。 “唉!你走的怎么这么快,好悬撵不上你。” 听了此言,我更加好奇。 “这位大哥,请问你是?不知你叫住我,又有什么事情?” 这道众也不多说废话,直接向我大手一挥。 “施现,赶紧的,同我回阴山簿去,有人要见你。” “谁?” 其实在这第一瞬间,我感到的是万分诧异。阴山簿竟然还会有人想见我? 难不成是张宏嵊?他因没有与我告别,所以想要叫我回去,与我闲话家常。 又或者是严七崖,毕竟我们兄弟一场。可是好像又不大可能。严七崖一个阴山簿里新入门的弟子,今天他在考场上的表现可圈可点,简直是大放异彩。 在他如此风光之时,怎么会想起我这么一个苦人儿来? 莫不是——徐虎诚! 这老头良心发现了?他又改变了主意,想要将我留下。 不过,这好像也不大能说通。 我越想脑子越混乱,索性直接问那个大胡子道。 “敢问这位道哥,究竟是谁要叫我回去?我的腿脚不方便,一遍一遍在这石栈道上行走,体力可能有些跟不上。” “你问那么多做什么?到了不就知道是谁了!” 这大胡子的脾气异常的冲,他一猛子的在前面赶路。完全不顾及我残废的左腿。 没了办法,我只好吃力的苦苦背着包裹,然后拼尽全身的劲头,一步一步的努力向上攀爬。 到达阴山簿山门门口,那大胡子却没有带我从正门进入。只是带我左拐右拐的,到了阴山簿最后面一处极为偏僻的安静庭院。 这处庭院与阴山簿整体的装扮相比,简直就是风马牛不相及。 阴山簿内,从山门到台阶,到三清供庙,到卧房,庭院,课堂,马厩,饭堂。所有的风格结构,都是那般的方方正正。所用的建筑材料,也都是灰白相间的大理重石。 这与阴山簿内严肃庄严的形象相得益彰。可是现在我眼前的这处庭院。曲径通幽,水曲流觞。院内种植着几株僻静的湘妃竹,简直清幽至极。 “这是何处?” 我瞬间纳罕。 那大胡子只冲我伸了伸手。 “别愣着了,请。” 我愣愣的把身上的包裹放在庭院之内,然后小步向前,缓缓的推开了房门。 只见屋内云烟缭绕,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清香。 再往里探了两步,只见到一袭小小的木头床,木头床上有一个淡黄色的背影。那人正半躺着身子,侧倚在床上。看这样子,好像是在小睡。 我又不知这是何人?更不敢上前打扰,只好愣愣地站在原地。等待这位高人醒来。 那大胡子走到门口,关上房门,转身就去。 此时,我更加纠结了,真是动也不是,不动也不是。 真不知是何人,把我诓到这个地方。面前只留给我一个在香雾之中熟睡的老头儿。这让我可如何是好? 唉!还能有什么办法,等。 我索性恭恭敬敬的站在原处,默默垂着头。又不敢打扰这人儿睡觉,就连呼吸喘气都是小心加小心。 过了大约整整有一炷香的时间,只隐约见到窗户外面的太阳,都已经从正头顶落到了西斜半山腰。 看来,等我今天再次走下阴山之时,估计都要半夜了。 夜黑风高,也不知道今晚该到哪处落脚。 我的心中正在苦闷之际,突然,那木头床上竟发出了声音。 背对着我的男人,突然从喉咙里“咳咳”了两声。 “呃!真是好梦,偷得浮生半日闲。” 那男人也不转身,竟还躺在木头床上回味自己方才做的美梦。 我站在地上抻着头,试探着想要说话。 “老先生,您醒了?” 床上的男人道。 “醒了,这一觉睡得好,睡出个有情有义的老实人来。” 那人虽然嘴里说着话,可是身上却一动不动。 我正在好奇这个男人为何如此神秘,如此淡定。 他却再次开口。 “施现,过了一下,将我扶下来。” “誒!” 我得了令,连忙迎上前去。 等我将自己的身躯走近,才发现躺在木头床上的不是别人,竟是那个手脚筋具断的大师伯。 我连忙将大师伯扶起,他全身瘫痪,身上没有半点力气,就像一个软乎乎的面口袋,任由我随意折腾。 我努力拉起他的上身,将他的后背靠在木头床身后的墙上。然后帮着他把鞋穿上,双腿盘起。 做完这些,我默默垂着头。 “大师伯,怎么是您?” “哈哈!怎么不能是我!” 大师伯虽然身体不能动,但是他脸上的表情可丰富着呢。他的一双眼睛炯炯有神,漆黑的瞳孔里散发着异样的光芒。 我小声呢喃。 “不知道大师伯叫我回来有什么事情?现在天色都这么晚了,我怕一会儿,到时候下山不方便。” 我还是将自己心中的隐患说了出来,就我这个腿脚,走夜路不知道有多艰难。下阴山的道路楼梯又多,再一脚踩空,从山上滚了下去,简直是得不偿失。 大师伯继续笑道。 “谁说你今天晚上还用离开阴山了?” “怎么?您想收留我一夜?还是算了,早晚都要离开。多在阴山簿呆一夜,心中难免多增苦闷。” 大师伯摇摇头。 “你呀你,你这个孩子还真是个实心眼儿。怪不得张宏嵊如此真心待你。” 大师伯说着,冲着门口叫了一声。 “鹏安,进来!把这孩子带出去,安排到杂役房间。吩咐赵师傅,以后这孩子就交给他,让他多多担待一些。” 我根本不明其意,安排到杂役房间,又是什么赵师傅?又是以后,难不成,这是不准备让我们离开阴山了? 我双眼发愣,呆呆的看着大师伯,眸子里满是不解。 大师伯看出了我眼中的疑惑,对我解释道。 “我亦觉得你是一个好孩子。自从你在今天的考试上写出张宏嵊三个大字,我便觉得你是一个有情有义的人。 方才,我又对你进行了试探。从你进屋开始,我便装作小睡。整整一炷香的时间,你都不会妄动一下。 第六十六章 徐五憋 老实本分,有情有义,虽然天资愚笨,但是人品确实可嘉。 虽说,凭你的资质,要是想留在阴山簿做一名弟子,那是万万不够格的。 但是,像这样的好孩子,我总不能眼见着你无处可去。 从今天起,你就留在阴山簿之内做一名小小的杂役。每个月有定额的响银,一个月两块钱。管吃管住,这样的工作,你可愿意做?” 既能留在阴山,一个月竟然还有两块钱的月例。两块钱哩!可不是一笔小数目。比山下那些卖力气的石匠们挣得还多。 更何况只是小小杂役,这阴山簿干净体面,又有什么杂活可干?如此好事,我自然是愿意的。 我兴奋的连连点头。 “谢谢大师伯!” 大师伯给那个大胡子使了个眼色。 大胡子立刻会意,随即便带我离开了庭院。 我背上自己的包裹,紧跟在大胡子身后。 大胡子还是那般的高冷,一路上也不多说一句话。只闷着头匆匆的往前走着。 我跟在他的身后,拖着一条瘸腿一路小跑。心里确是有着说不出的欢喜。 万万没有想到,我方才还在失意之中。现在竟然这么快就找到了落脚的地点。 竟然还是在阴山簿之内,以后仍旧可以见到张大哥,自己也再也不用为填饱肚子而担心。 这真是天不亡我! 大胡子带我走到了一处,我从前从未来到的破落小院儿。 这面连排有四趟房间,全部都是大师伯口中所说的杂役房。 杂役房虽说没有弟子们的卧房那般气派,可也是干净的很嘞。 大胡子带我去找一个叫刘师傅的人。 这个刘师傅我倒是见过,以前每次下课,中午和晚上到饭堂打饭时,都是这刘师傅亲自为我们掌勺嘞。 阴山簿的那些弟子们都叫他大脑壳,只因他身材短粗,脑袋长得比一般人都大一圈儿,所以才得了这么一个外号。 原先,我们这些新入门的弟子,也都随着其余人一起叫他大脑壳。原来,这个掌勺的大师傅姓刘哇! 大胡子面无表情,冷冷冰冰的对刘师傅道。 “大脑壳,这是大师伯叫我给你送过来的人。你给他安排一下位置,以后就听候你的差遣。 好生对待他,你们那些杂役的传统规矩就别用在他的身上了。大师伯很看好他,你们不可得罪。” 大脑壳闻言,亦是恭恭敬敬的对大胡子点头哈腰。 “哎呦!鹏安道长说的这是哪里的话。更何况,这个小兄弟我是认识的。 咱们阴山簿里新入门的弟子,身体有残疾的,这还是独一份儿。 还麻烦您回去对大师伯多多美言,就说这个小兄弟我一定照顾好他。但凡他身上要是少了半根毫毛,大师伯可以拿我试问。” “这就好!” 大胡子一向都是冷言冷语,脸上也毫无半分表情。他那样子,就像是一个没有血肉的石头人。让人情不自禁的心生畏惧。 大胡子把我交给刘师傅后,转身便走。一句话也不同我多讲。这反而把我弄得有些尴尬。 好在,大脑壳对我还算是十分热络! 他连忙上前拦住我的肩膀,一把扯下我身上的包裹。 “哎呦!小兄弟。咱们都是熟人,你不必拘谨。真没想到,你最后竟能分到我这处来。 阴山簿的弟子过来当杂役的,你还是独一份呢。” 我面露难色的抓抓头发。 “我,我天资愚钝。过不了初评考试,只得让掌门把我撵出来了!” 大脑壳背起我的行囊,带我往杂役房前进。 “嗨!我说赶出来倒好。那些个弟子天天累死累活做功课,起的比鸡早,混的比狗惨。哪像咱们杂役这般轻松。 天天饭堂里做出的菜食,咱们先吃第一口。每日就那么丁点儿的活计,只要做完,剩下你就可以随意找处晒太阳。 不止这样,每个月的薪水还高。我跟你说,自从来到阴山簿做起杂役,现在就算是让我当天王老子,我也不换。” 这大脑壳说话还蛮有意思,他的年纪已经50出头,样子颇有些精明,平时也是油腔滑调的,他在阴山簿待的时间长,因此跟每个道众关系处的都蛮好。 一路上,他简直对我扯开了话匣子。说了好多阴山簿内有意思的事儿。 “唉!小兄弟,你知道不?咱们阴山簿里,这掌门和各个堂主身上都有好多怪癖呢!” “啥怪癖?” “就说咱们掌门,他之前有个外号,叫徐五憋! 咱们掌门出身好,大户人家的小少爷,小的时候如厕身边都有好这个娇俏的小姑娘伺候着。 据说,他们大户人家上厕所,都不是蹲着上,而是坐着上。 有那包着金边儿的大号恭桶,恭桶上垫上软金色的垫子,想要如厕时,脱下裤子,往软金垫儿上一坐。嚯!那叫一个舒爽。 后来,咱们掌门来到阴山,一个人背了五六包大行李,尤其还专门背了一个恭桶上山。 其余的弟子们如厕,大都去茅房,小号就就地解决。咱们掌门偏不,无论他在哪,都得紧忙跑回自己的房间,然后坐在工桶上,才能上出厕所来。 有一天,他的七师弟整他……!” 听到这里,我突然整个人愣了一下。徐虎诚的七师弟,那不就是马啸山么?也就是改名换姓之后的马小山,我的师傅。 “他七师弟怎么了?” 我连连发问。在这阴山簿,我还是第一次听到有人提及我师傅的生平事迹。我的心中满是兴奋。 大脑壳一边捂着嘴,忍不住的笑出了声儿。然后拍着大腿,对我继续讲道。 “他七师弟当初整咱们掌门,偷偷的把掌门的恭桶给藏了起来。 然后,咱们掌门没有恭桶,愣是连如厕都不会了! 放水还好说,站着随便找个犄角旮旯就放了。一到该大号的时候,咱们掌门就硬憋着。就这么整整憋了四天。 后来,他七师弟一想,这也不是个办法呀!他还就不信见不着咱们掌门蹲着上厕所,所以,就偷偷在掌门的伙食里加了一点料。 拿着巴豆粉混着玉米面儿,给他熬了一大碗厚厚的玉米面粥。 咱们掌门喝了这碗巴豆粥,那真是天崩地裂,再也把持不住。可他愣是不会蹲着如厕,又找不到恭桶。 就在第五天的早上。掌门实在没了办法,偷着把老掌门房里的花盆给偷了出来,把里面的花给拔了,坐在花盆上,舒舒服服的解决了三急问题。 也就是从那天起,咱们掌门就得了一个外号——徐五憋。没有恭桶,愣是憋了五天不如厕。 不过现在好了!当年的这些事情,阴山簿里现在嫌少有人知道。当年那七个比我年纪没小几岁的小崽子,一个个死的死,亡的亡。现在只余下了三个人。 徐五憋也当上了阴山簿的掌门,这外号自然没有人会再叫他。就算到现在,那掌门的房间里,还有一个大号刷着金漆的软垫恭桶嘞!” 大脑壳儿一边说着这些经年的往事,神色之中都是对以前的眷恋。 也是他今年五十多岁,看着他这个年纪,上阴山簿估计也有三十多年。 眼见着阴山簿里的弟子们一波换一波,自己也从懵懂少年,变成了一个半大糟老头子。 想来,这其中种种定是会有很多感慨。 在这整个阴山簿中,估计也只有大脑壳一个人,敢对我提起当年的七师弟来。 我好想多知道一些师傅年轻时的往事。于是,我试探着问大脑壳道。 “刘师傅,听说当年咱们阴山簿里有赫赫有名的阴山七杰……!” 第六十七章 杂役兄弟 大脑壳已然把我带进了杂役房,杂役房里有四袭热热的火炕。上面花花的被褥堆在炕上,都没有叠整齐。 大脑壳将我的包袱往地下一扔,随便在炕上给我挤出了一个席位。 “小兄弟,以后你就睡这儿。地上的空柜你随便用,咱这房子人尚未住满,宽敞的很。” 我一屁股坐在炕边儿,脱了鞋,开始整理自己的被褥。 大脑壳坐在炕沿儿,不知道从哪里摸出来半口袋的糖炒栗子,一边吃着栗子,皮儿就直接吐到了地上。 我接着问他方才那个话题。 “刘师傅,你来到咱们阴山簿这么多年,一定听说过阴山七杰!” 大脑壳嘴里含糊不清道。 “啥七杰不七杰的?不就是当年老掌门座下那七个小徒弟吗?现在的大师伯是一个,咱们现在的掌门是一个,还有老六是一个。其余的,都他娘的当了泉下鬼了。” “那,那其余那几位是怎么死的?” 我依旧试探着发问,想要从中搜寻更多关于我师傅的信息。 大脑壳摆了摆手。 “那些个陈年往事,不说也罢。同门相残,本来就不是什么光明磊落的事情!这些事件,在咱们阴山簿中不让提。我劝你也少打听,免得哪天摸到了老虎屁股,都不知道自己的小命是怎么丢的!” 摸到老虎屁股,会丢了小命儿。这老虎,指的莫不就是徐虎诚? 当年黑衣人血洗阴山簿的事件本来就蹊跷,阴山簿里高手林立,怎么就会被不知道从哪而来的33个黑衣人,杀的整个阴山簿全军覆没呢? 老掌门中剑惨死不说,堂堂阴山七杰为首的大师伯竟然被黑衣人弄的手脚筋尽断。阴山簿其余道众更是死伤无数,血流成河。 当年,这徐虎诚为何一口认定我师傅便是那33个黑衣人之一。他为何非得要收我师傅的包裹? 难不成,他早就知道在我师傅的包裹之中会有半部《玄法注疏》? 当年的事件,实在太蹊跷,要说其中唯一的受益人。唯独这徐虎诚莫属。 大师伯手脚筋具断,成了残废。二师伯,三师伯被冤枉成黑衣人同党,剁手剁脚,处以火刑。最有希望成为下一任掌门人的我师傅,也背负满腔冤屈,隐姓埋名远走他乡。 剩下的三个人,四师伯天性淡泊名利,爱好饮酒醉刘伶,因此,这阴山簿的掌门之位,才落到这根本毫无希望的徐虎诚身上。 难不成,是这徐虎诚为了权利故意陷害我师傅等人? 可这终归也说不过去,阴山七杰,师兄弟七人自幼一处长大,就算不是手足至亲,没有血缘关系。可那毕竟也是同门师兄弟。 更何况,方才听这大脑壳说徐虎诚出身富贵人家,大户人家的少爷,就没连出恭都是要坐着的,想必不会为了一个掌门之位做出如此伤天害理的事情来。 我继续如同拉家常一般,像那大脑壳儿试探。 “刘师傅啊!你说咱们咱们家里那么有钱,恭桶上都要刷着金漆。那他为什么非得上阴山簿里当个小道士啊! 这阴山簿的生活,终归是劳苦更多,比不得家中金床玉枕,娇妻美妾相伴。” 大脑壳听了我这话,突然提起了精神。 “这你都不知?” 我摇摇头。 “知什么呀?” 大脑壳左右探了探头,看着四下无人,捂着嘴对我神秘兮兮道。 “为了当掌门呗!” “啥?” 徐虎诚上阴山簿就是为了当掌门!这简直不可思议! 大脑壳刚想继续说下去。突然,杂役房门外传来了阵阵脚步声。 突然有个小厮呵着粗气,推门便闯了进来。 那小厮见到大脑壳,气喘吁吁的说着。 “哎呦!刘师傅,你怎么在这儿呀?你可让我好找。咱们马厩里新送来的干草,昨天全部被雨淋了。今日都没有了喂马的草料,马厩里那帮兄弟,都等着听你吩咐呢。你快跟我过去看看!” 大脑壳闻言,连忙把手中的半袋儿糖炒栗子堆在我的手里,然后转头对我说道。 “你吃,吃完记得把地打扫一下。我这有点儿事儿,去去就回。你今天先好好休息,等明儿一早上我再帮你分配工作。” 他这话音刚落,就被那小厮急急的拉出了杂役房。 话听到半截,人却不见了,这可真是扰的人心焦。 现如今,杂役房内只余下我一人。我铺好自己的被褥,正好今日考试,除了早上吃了两个鸡蛋以外,还未进过半分食水。 我拿起大脑壳留下的半袋糖炒栗子,嘎嘣嘎嘣在嘴里嗑了起来。 “呸,呸……!” 这糖炒栗子不知道是多少天之前的,竟然都放到发渣了,咬在嘴上里,像吃了一口的石灰面子。好在,栗子皮儿还是甜的。 我把这栗子整颗塞进嘴里,匝匝皮上的甜味,然后再吐出来,放到袋子之中,准备赶明儿把肉捻成干粉,熬栗子粥喝。 大脑壳说让我在杂役房里等他,可是一直等到黄昏,也不见他回来。 入夜,杂役房中的其他几个伙计纷纷归来。这些人好像都是熟脸儿,我在阴山簿修习这一个月以来,对阴山簿之内的弟子,伙计大体也都全部见过。 其中一个年岁最大的老黄,他是负责在阴山簿之内收夜香的。 还有一个个头不高的小孙,是负责清洗阴山簿澡堂的水池。 老马,就属他体格最好,主要做一些体力活儿,从后山的泉水井往阴山簿里运泉水。 还有一个叫小吴的,那模样长得跟大脑壳如出一辙,也在阴山簿的饭堂工作,主要负责炖大锅菜。 这一个个,全部都是我平时相熟的人。我都认得他们,只是他们未必能记得我。 老马见房间里来了新人,最先调高了调门。 “哎呦!咱们杂役房好久没有新鲜血液了,这是从哪里又招过来一个人?” 小吴一眼便认出了我。 “我记得你。你是这批刚入山门的新弟子之一。每日下课时都在饭堂来打饭,我清楚着呢!就是你,不爱吃豆腐,每天都是一大碗炖菜,再加两个白面馍馍是不是?” 我连连点头。 “对,我叫施现,今天考试没过关,大师伯特意关照,把我送来了杂役房。” 老黄啊了两声。 “我也想起来了!这不是那个小瘸子吗?前几日我们还说呢,这些新入山门的弟子里面竟然还有个残疾人。 万万没想到,竟然分配到我们这里了……。” 看来,我一直觉得自己行为低调,却早已经名声大震。 是啊!阴山簿的弟子们,个个都是非富即贵,天资超群。 像我这样一个一无是处的瘸子混在当中,自然要比旁人更加扎眼。 小孙也拍着巴掌。 “那大家快点儿鼓掌,欢迎新人。” 众人闻言,连忙站成两排,对我鼓掌欢迎。 我自幼在上西村被人叫成野种,村民们从来都不待见我。就连自己的亲爹爹,也都是对我冷面以对。 来到阴山簿之后,与我一同房间的那18名新弟子,他们一个个天资高傲,眼睛长在了头顶上。 平时,除了上课练功,都没有人会同我多说一句话。除了严七崖,那些新弟子们都是瞧不起我的。 他们觉得我生性低贱,不配与他们一同做功课。 我向来觉得自己是天生孤苦之命,命中注定就不讨人喜欢。 万万没有想到,如今阴差阳错来到这杂役房。无论是今日白天的大脑壳儿,还是晚上这几个杂役兄弟们。 第六十八章 酒色财气 他们对我都是那般的热情周到,这简直是我从未体会过的温情。 见着他们一个个拍着巴掌,对我夹道欢迎。我不自觉的就涨红了脸皮。 嘴脸夸张的一咧,灿出一口大白牙。 看来,阴山簿的八大堂是真的不适合我去,倒是这杂役房与我最为相配。 这些人对我草草的欢迎完,老黄一点一点向我介绍在阴山簿里做杂役的规矩。 “这做杂役嘛!平时最简单了。咱们起的要早些,天不亮便要起床。打水的打水,做饭的做饭,喂马的喂马。 只要能保证阴山簿的这些道众们,让他们有水洗脸洗澡,一天三餐吃得饱。马匹养的白白胖胖。咱们就算是完成任务。” 小吴也接着道。 “说是杂役,就跟在自己家里打扫卫生一个样子。 咱们在自己家不也得做饭,打水,砍柴,打扫庭院嘛! 咱们到了这阴山簿,工作反而更简单。每个人各司其职,只要完成其中的一项就可以。 并且,咱们阴山簿的杂役多着呢!总共加起来有小一百人,一百个兄弟伺候那一千来个道士,还不是跟玩儿一样!” 这阴山簿之内竟有一百多个杂役,我这平时怎么没见到有那么多! 小孙继续为我讲解。 “咱们杂役分为三个班次,上一休二,清闲的很。每天只需工作六个时辰,然后便休息整整一天一夜。 哎呀!在这儿你就放心,玩儿着就把钱挣到手。简直是天上人间。” 老黄坐下炕边儿,一边解着自己的腰带,一边哈哈大笑道。 “咱们阴山簿哪儿都挺好,可惜,全他娘的是老爷们儿。 这阴山之内要是再能有几十个黄花大闺女,供咱们消遣,那才真的是只羡杂役不羡仙!” 屋子里的男人们,一听见黄花闺女字儿几个字。都纷纷猥琐的笑个不停。 转眼已是深夜,吹灯拔蜡。 我们可以一直睡到第二天晌午,太阳晒屁股再起也不迟。今日我们是夜班。 屋子里的几个人一个个躺着炕上翘着二郎腿,衣服也不穿整齐,敞着怀儿,露着胸膛,然后一个个无趣的开始望天。 我在节义堂的卧房里已经习惯了每日早起,听到阴山山顶敲钟的声音,便迅速起床穿衣,然后将自己的床铺整理好。 一个人闲来无事,就跟平常一样。盘着腿坐在炕头。闭着眼睛开始吐纳呼吸。 小吴看到我这诡异的样子。 一边扣着鼻孔一边问我道。 “唉!老施,你这是干嘛呢?” 我道。 “闭目养神,吐纳呼吸。可以保持心情平和,打开全身720处血脉,能在白日更好的练功。” 老黄听了我的话,捂着嘴噗嗤噗嗤的笑道。 “你不会把咱们杂役房当成八大堂了?咱们是杂役,就是力巴,干粗活儿的伙计。闲的没事儿,还练什么功啊?有这功夫,咱们不如玩会儿色子,赌个骨牌什么的。” 小吴一听说赌牌两字。连忙从炕上弹起。 “那咱们来来呗!别光说呀!玩儿两把。别说,这几日不摸摸骨盘,我这手还真痒。” 屋里的几个人一听,也纷纷从炕上爬起。 “来,大家支桌子,开始玩儿牌了啊。” 小孙走到我的身边,一般揽过我的脖子。 “老施,你不跟我们一起玩两手。” 我摇摇头。 “赌博不好,我从来不碰。” 老黄摇头晃脑,否定我这话。 “都说小赌怡情,大赌伤身。咱们玩儿的都是小来小去,如同小孩子过家家一般,无碍的!” 我继续摇头。 “在我们上西村儿,就有一户人家,本来他家也算富裕。只不过男人好赌,最后把田地房屋都输光了,就连自己的婆娘都没留住。 反正我娘从小教育我,酒色财气四个字,还是莫要沾的好。 最最重要的便是不能碰赌博。” 上西村的所有村民都知道我娘的出身,她原本是个窑姐嘞!在县城的艺馆儿里,弹琵琶,支局子,开烟档。那从前的艺馆,必定是酒色财气均占。 娘从前常对我说,最不能碰的便是一个赌字。 那些整日流连在牌局里的人,赢了的拿钱咧些嘴笑,输了的哭丧着脸继续下注。 老话讲的好,多赌必输。无论你是神仙鬼手,还是八方阎罗。只要沾了这个赌字,没有不输的。今儿不输,还有明儿个。不落得倾家荡产,谁能收了手。 便如同江南民间的一首民谣,《劝赌歌》一般: “正月雪花纷纷扬,流浪汉子进赌场, 赌起钱来全不顾,输去田地怨爹娘; 二月杏花出园墙,婆娘劝赌情义长: 劝侬家公勿要赌,做个安分种田郎; 三月桃花正清明,姐妹劝赌泪淋淋: 劝侬哥哥勿要赌,勿负姐妹一片情; 四月梨花白如雪,大小叔伯劝侄辈: 金山银山双手挣,赌博铜钱勿发财; 五月榴花开满树,翁公翁母劝女婿: 多为婆娘儿女想,赶快逃出豪赌阵; 六月荷花闹池塘,娘舅上门劝外甥, 横劝竖劝都不听,手拿柴棍打外甥; 七月粮食结满地,家家户户收谷粒, 输得粮仓无有米,深夜哀嚎头戗地。 ……” 娘见多了在牌场之中输得倾家荡产,最后不得不卖儿卖女,把女儿送进艺馆的烂赌客。 女儿家的贞洁名声,从进了艺馆那一刻起,便把这辈子都糟蹋了。 就像娘,明明拼了命地逃出了那肮脏的地方。可因为之前种种,让她这一辈子都抬不起头。 好在我们上西村埋于深山之中,民风也算淳朴。并没有太多沾染酒色财气之事。 因赌博输的倾家荡产的也只有那么一户,还是在我很小的年纪,早都记不大清了。 不过,我知道。只要是娘对我说的话,那便准没错。 这天底下从没有坑儿的父母,都说小赌怡情,大赌伤身,我却觉得并不尽然。 百年树木,毁于蚁穴。可以燎原的烈火,不也都是从星星点点开始烧起的吗? 我只冷眼的看着这些人在地上推桌子,摆牌局。旁人的心思你管不得,只要能做到独善其身便好。 小孙一见我如此无趣,也没有了拉拢我的兴致。 他从炕上弹下,伸长着胳膊,指着其他人道。 “给我们留个位置啊!我今天左眼皮一直跳,点子必然好,看我今天不大杀四方。” 他说着,扭过头儿,随意瞄了我一眼。 却正撇见被我放在墙角里,昨天剩的那半袋儿糖炒栗子。 “嘿!你小子,还藏着好吃食呢!” 我连忙解释。 “这是昨天刘师傅给我的,……。” 我刚要继续说。 那小孙已经如同长臂猿一般,把这袋糖炒栗子拿在了手中。 我连忙高呼。 “不能吃……。” 我想说,这些糖炒栗子,已经全部被我放在嘴里匝过了。一个一个的都沾过了我的口水。我把他们留下,是为了今天熬栗子面儿粥的。 小孙已经掏出一个栗子,塞进了嘴中。他的腮帮子被栗子塞的鼓鼓囊囊。 “老施,你可不能这么抠啊,不就是一袋儿栗子吗?正好给我们几个打牌当消遣。” “这……。” 见到小孙已经把我的口水咽下了肚,那原本该说的话,就被噎在我的嗓子眼儿,怎么也吐不出。 小孙一边吐着栗子皮儿,一边还稀奇的说道。 “这栗子怎么不甜呀!放多长时间了这是?都发渣了。” 老黄连忙摆了摆手。 “无碍,无碍。吃不死人就行,正好咱们也没吃饭,就当填填肚子。” 他说着,也将自己的手伸向栗子口袋。 第六十九章 倒夜香 那袋被我在嘴里匝的没滋没味的口水栗子,竟然就被这群无聊的“赌徒”吃的一干二净。 这般人推着骨牌,我倒是一点都不懂,一个人继续坐在炕上吐纳呼吸。 直到傍晚申时,轮到我们上工。 今天是我第一日工作,因为有大师伯的引荐,大脑壳特意为我安排了一门比较轻松的活计,同老黄一起倒夜香。 这工作听起来倒是有些肮脏不堪,可这已经是最轻松,最省事的工作了! 用老黄的话说,只需把自己的鼻孔封住,或者等日子久了,闻惯了这夜香味儿,就如同家里酿的臭酱一般,没什么忍受不了的! 我自幼就是贫苦出身,从五岁开始便每天在上西村里捡马粪。 若是在冬天尚还好,那马粪在冰天雪地里冻成了一块块圆圆的硬疙瘩。只需拿着长筷子将其拾起便可。 倘若是在盛夏,太阳似火烧,烤的人焦头烂额。那马粪也是会出汗的,软塌塌的一大团子,上面荡漾着难闻的氨气味儿,不时还有一些恼人的绿豆蝇在上头飞。 那时,准备的工具便是一个小号的铲子,用铲子一点点将马粪挫起来,然后倒进背筐之中。 搞不好,被黏腻的马粪沾上一手都是时常发生的事情。儿时的我,亦不懂得什么是脏烂臭。就随手把沾着马粪的手掌,往竹框的边缘一揩。然后活蹦乱跳的继续去拾下一坨。 五六岁的时候,我好像就是在这粪坑之中长大的。那时家里还没有打水井,河水离我们上西村又远。 家里吃水都成问题,更何况是洗澡。有时候真的是一两个月都洗不到一次澡。 浑身的皮肤都是灰皱皱的,上面还荡漾着黑色的点点花纹。一个男孩子,体味再重一些。 身上四处散发的都是酸臭的汗腺,苦臭的脚丫子味儿,还有恶臭的马粪球球味儿。 也怪不得上西村的村民们都叫我野种,幼年时我凄惨的样子,真的混的连一条讨饭的野狗都不如。 老黄帮我搞来了一辆独轮的木头推车,上头摆满了大号的红棕色木桶。 老黄作为一个倒夜香的过来人,便开始对我有一搭无一搭的训话。 “今晚拾夜香的就咱们两个,我负责南区,你负责北区。 每间睡觉的卧房门口,都会放一个大号的恭桶盆儿。 因为阴山簿的茅房离睡觉的卧房较远,所以这些弟子们,夜里起夜如厕便就在自己卧房的门口解决。 一大桶里有屎有尿,这一夜咱们需要勤快些,见哪个恭桶盆儿里有秽物,少一些的便倒进咱们车上的木桶里,如果恭桶盆儿装的较满,就用咱们车上的木桶把那恭桶盆儿换下即可。 咱们需得一间房子,一间房子的搜寻,你第一次干这活儿,今夜让你负责北区。 阴山簿八大堂,北区只占了三个堂,剩下的就是掌门和六师伯,还有几位前辈师傅的房间。 你需得记得,再早上寅时之前,得把每件卧房门外的恭桶盆全部处理干净。 掌门的房间最后去整理,因为咱们掌门跟其他人的习惯不同。他有自己的恭桶,都是放在卧房之内的。 每天早上寅时初刻,他会把自己房间的恭桶拿到门外,然后你把他的恭桶装上车,咱们一起到后山的清洗房集合。” 我晓得老黄口中说的掌门为什么和其他人的习惯不一样? 因为昨天大脑壳就有对我讲过,那徐虎诚是富家子弟,他还有个外号叫徐五憋,据说他不会蹲着大号嘞! 估计他是怕把恭桶放在门外,让别人看见他坐着大号笑话他。 这表面上一本正经的老东西,没想到竟还有这么不堪入耳的怪癖。 我接着问老黄道。 “那咱们推着这些夜香去清洗房之后又该干什么?” 老黄答。 “自然是把夜香处理干净,然后开始刷桶。刷完桶之后等着交接班就好。 嗨!没什么体力活儿,只不过埋汰一些,习惯就好。” 我象征性的点点头,然后推着这辆小小的独轮车,开始自己在阴山簿的第一天工作。 夜晚星光璀璨,阴山簿北区的卧房着实不多。就连张大哥所在的节义堂也并不在这边。倘若节义堂在北区的话,说不定我还能顺便看上张大哥一眼。 我只知他昨日为了我,在掌门的院子里练了阴山簿的一百零八套武艺,累的连路都走不稳。也不知道他现在究竟怎样了。 前半夜的时光过的真是清闲,几乎没有什么人起夜出来如厕,一般的恭桶盆里都是干干净净。 我就一个人把独轮推车支在卧房的旁边,然后将自己整个身子倚在推车的轱辘上,盘着双腿,呆呆的就着月光望天。 不时,眼见四下无人,周遭都是静悄悄的一片。我便偷偷地从自己的裤腿中,摸出爹生前送我的那块黑曜石。 这黑曜石就着皎洁的月光,趁的是如此耀眼夺目。 脂润爽滑的黑色石头,那质感竟是如此的特别。摸起来好像是嫩滑的猪油膏子,又像是大姑娘的雪白大腿。 总之,这种材质的石头我还真的是前所未见。 这是爹从家中的地里面刨出来的,爹下了那么多年的地,偏偏就在最后一天刨出了一块儿蹊跷的石头,然后又在最后一刻将这块蹊跷的石头送给了我。 从此,这便成了爹娘教育我的唯一念想。成了我每回思家时心头难掩的伤。 我望着月亮缓缓的冥想,想爹,想娘,想师傅。像从前在上西村里扛尸的时光。 那时的我四肢健全,跑起来像升天的爆竹一般快。那时的我身上还有一把子力气来,别看我个子小小,骨头里都是肌肉块。 我们扛起半扇儿猪,能扛起一个壮我两倍的尸体。 可是现如今,我筋脉受伤,左腿残疾。刚刚17岁,便成了一个废人。 呵呵,什么悬煞七星之命,有的人是七星,而我却是悬煞。 克父克母克手足,克亲克友克兄弟,在我的命数之中,我本该活不过17岁。 都是因了我师傅,他用自己的血肉骨骼为我续命。马小山啊马小山,他宁愿用自己的命来换我的命。 难不成,他早就算出我会来到阴山簿? 可是,即使我来到了阴山簿又如何?我没有资格同那些新入门的弟子一般学本事。我现在唯独能做的,只是守着这一车子的恭桶,然后等着倒夜香。 眼瞅着便到了丑时末刻,卧房里的弟子们一个个起夜活泛了起来。 少倾,他们便该起床,然后去饭堂里随便吃两口早餐,便要开始一天辛苦的做工。 我之前也做过一个月的茅山门弟子,我自然晓得他们的作息和起夜时间。 待我闭起眼睛,耳朵听着声掐着手指,算着大多数卧房门口的恭桶该满时。 我便开始展开了自己的行动,用自己车上的红色木桶,把卧房门口的恭桶盆一盆一盆的对调。 呵!这倒夜香的活儿还真是简单,怪不得杂役房里的那些兄弟们都说,能在阴山簿里做杂役,简直是给个大罗神仙的职位都不换。 不过半柱香的功夫,我就将北区三个堂的夜香全部收满。 接下来便是去六师伯和几位师傅前辈的住处收夜香,最后一处,便是去徐虎诚那里。 好在我之前在阴山簿里没少转,对这北区方面的位置还都是比较熟悉。 我一间房,一间房的集完了夜香,最后,只剩下徐虎诚一个人的住处。 此时,我这辆独轮车上的恭桶已经全部装的满满。 第七十章 掌门疯了 车子的重辆也是越来越沉,因为我的一条残腿,所以推起来开始有些吃力。 走到掌门人的院外,我把车子推到门口。然后一个人蹑手蹑脚的走进院中,去找寻他放在门口的恭桶。 我一眼便搜寻到了那个超级豪华无敌至尊的大号恭桶。 徐虎诚一个人,竟然用这么大号的恭桶,旁边的木板全部都是桃红色实木,那木材坚硬结实,竟然还散发着淡淡的檀香味儿。 恭桶的上半部分都刷了金漆,两边的把手竟然还雕龙画凤。最好笑的是这个恭桶面儿上,还放了一个玄黄色的绣金软垫,垫子中间有一个圆形的大窟窿。 看来昨天大脑壳和我说的那些并非是胡说八道! 这个徐虎诚对于如厕一方面,还真的有着自己别样的癖好。 我本想把这个大恭桶抬到院子门口,然后装上车。 可是这恭桶的材质实在太过珍贵,体积又大,重量又沉。但是上面的木料一块儿块儿重的就跟铅块儿一般实诚。 我自从被穿了琵琶骨,筋脉受伤。两臂根本就没有力气,干不了太重的体力活。 这个恭桶我勉强搬起来,走了三步便觉得吃不消。 没了办法,我忽然灵光一现,突然想出一个好点子。 我倒是可以将那独轮车推进院子当中,推到这恭桶的旁边。然后再将这恭桶搬上去即可。 所以说那辆独轮车的体积也不轻,可毕竟下面带了一个轮子,倒是可以省下我不少力气。 想到此处,我便开始依计行事。一个人蹑手蹑脚的跑到院儿外,推起独轮车,便开始往前行进。 这推车子向来都有技巧,起步的时候速度一定要快,力气一定要猛。否则很难推起。 等到起步了之后,因为有个速度做借力,再推起来反而就会比较轻松。 我半弓着右腿,两只手臂紧紧的握住独轮车的车把。 然后猛的一发力,直接将装满的恭桶的独轮车飞快的送出。 可就在这时,我才恍然发现,徐虎诚所住的院子里全部都是坎坷不平的石子小路,虽然上面铺满了石头块儿做成的甬道,但是这石头与石头之间的缝隙颇大。 这独轮车本来就不好掌握平衡,我刚才用力太猛,再加上道路凹凸不平。一瞬之间,这车子左外右晃,只听“乒乓”一声。独轮车如同泰山倾覆一般,直接向左侧栽倒在了院子当中。 那车上面十几个大号恭桶,也都乒呤乓啷散落一地。 恭桶里面黄黑色的粪溺,厚厚实实,汤汤水水,连带着冲天而来的恶臭。瞬间在徐虎诚的院子当中整个弥漫开来。 这,这可如何是好?我心下一荒,就连自己的脚步都跟着酿呛起来。 我迷迷糊糊扑向前,好巧不巧,偏偏整个身子都扑在了徐虎诚那个货真价实的镶金恭桶之上。 这镶金恭桶瞬间被我扑倒,上头的软金垫子掉在了粪溺成滩的污秽之中。 而那看起来材质结实的大号刷金漆恭桶,却是那样的不堪一击。整个桶身全部散了架,把手上的雕龙画凤也一瞬间变成了破龙碎凤。 此时此刻,我整个人心已经凉了半截儿。就在我在阴山簿工作的第一天。我竟然,竟然把徐虎诚最宝贝的如厕神器送上了西天! 就在这时,徐虎诚的房门突然有了响动。 那头老虎被这院子里突如其来的乒呤乓啷声惊醒。他还没有走出房门,那骂骂咧咧的声音就已经从房间之内传了出来。 “他娘的,谁他妈大清早在老子门口敲锣呢?还他娘的让不让人睡觉!” 这徐虎诚的行事作风完全没有半点掌门人的样子。 口中污言秽语,骂骂咧咧。脾气冲的像头牛,这样的人,真不知道他是怎么能担任阴山簿掌门人的大任。 徐虎诚一边口中虎啸龙吟,一边双手用力的推开自己房门。 就在这房门开启的一刹那,徐虎诚突然之间被眼前院子中的景象,震惊的肝胆俱裂。 满院子臭气熏天的污秽味道瞬间向着他的鼻腔猛袭过去。 此刻天还没有大亮,徐虎诚估计眼神儿也不大好。那一瞬间并没有看清院子中的情况。只是被这臭味儿给袭上了头。 只见他连忙用手堵住自己的口鼻,双眼还朦朦胧胧的尚未全睁开。 “我他娘了个西皮,啥味儿嘛这是,呛鼻子,辣眼睛的。熏得人脑壳疼!” 我垂着双手就站在院子的左边,死死的低着自己的脑袋,也不敢开口说话。 徐虎诚被这臭味儿熏的缓了好一会儿,然后才缓缓睁开自己朦胧的睡眼。 他定睛仔细一瞧,竟发现自己平时打扫干净的庭院,忽然之间变成了臭粪坑。 最最主要的是,他那个平时坐在屁股底下的软金屁垫儿,竟然都被这臭粪溺的汤水给淹没了! “这他妈样的是咋回事儿?” 徐虎诚惊天动地一阵咆哮。 他踉跄向前缓缓走了两步,恍然之间又发现了一个更恐怖的噩耗。他的那个,超级大号无敌至尊,纯红实木,熏过檀香雕龙画凤,刷着金漆的老古董恭桶,竟然散了架子,在地上烂成了一大片红木花。 徐虎诚有些接受不了这个打击,他只感觉自己天晕地旋,眼前都是成片的小金星。 他连忙用手拄住自己的额头,浑身的力气仿佛都被抽空。 只听徐虎诚在喉咙里缓缓呜咽道。 “来人呀!快来人呀!老黄,咱们阴山簿遭遇恐怖袭击啦!” 看着徐虎诚如此无助的样子,我只好缓缓迎了上前。错误既然已经犯下,还能怎么样?难不成这徐虎诚还会为了一个如厕的恭桶杀了我不成? 我径直走上前去,然后抬起头,义正言辞的厉声说道。 “掌门,对不起,是我倒夜香,不小心在你院里把恭桶全部弄翻了。您的金漆恭桶也是我弄散架的,我这就拿东西,把院子帮您打扫干净!” 徐虎诚渐渐抬起头,一看竟然是我。 他的眼睛一瞬之间瞪得比牛还大,那脸上惨白的表情就如同吃了死耗子一般。 “施,施现?怎么会是你?你怎么还会出现在阴山簿?” 听的徐虎诚这话,好像我被大师伯留在阴山,做了杂役的事情,他并不知情。 徐虎诚瞬间拍着额头,恍然大悟道。 “奥!我知道了,你小子这是要报复我啊! 你恨我把你赶下阴山簿,然后连夜偷着上山,在我的院里搞屎尿袭击,还故意砸烂我的宝贝! 你小子,你小子……!” 徐虎诚此刻已经恨的说不上话来,他大口大口喘着粗气,然后照着我就扑将而来。 他的双手一瞬之间掐住了我的脖子。只听他咬牙切齿的狠狠在我耳边吼道。 “娘了个狗蛋,你砸坏我宝贝,老子弄死你……!” 这徐虎诚简直是得了疯狗病,为了一个如厕用的恭桶,竟然真的想要置我于死地。 他掐着我脖子的双手真的是使了十足的力气,尤其是他那狰狞的面孔,和义愤填膺的面部表情。简直就要把我生吞活剥了一般。 我总不能就这样坐以待毙,老子逃过了上西村的浸猪笼,逃过了满是野狼凶兽的崇山峻岭,逃过了想要让我做人犬的刘老板,逃过了那日夜奴役我的黑心旅店。 老子为了延续一条小命儿,就连我师傅的血肉骨骼都搭了进去。我怎么可以死在这个徐虎城的如厕的恭桶之下。 我拼尽全力奋勇反抗,可是我的体力丝毫不是徐虎诚的对手。 没有办法,现在的徐虎成就如同一条发了疯的土狗,我只好也跟着他以暴制暴。 第七十一章 泼妇勾当 那徐虎诚掐着我脖子的双手钳制的死死,没了办法,我突然想起了当初的余秀莲。 当我拿着师傅的玲珑鉴宝八角铜镜将其制服时,那婆娘忽的朝着我的面门喷了一口厚厚的脓液,才从我的手低逃脱出来。 我便也学着余秀莲的招数,喉咙用力,呵了一大口的浓痰在口中,然后朝着徐虎诚的脸上狠狠唾了出去。 徐虎诚被我这口浓痰喷的愣住了,他堂堂阴山簿掌门,还从来没有被别人使过如此下三滥的招数。 我这口浓痰正糊在他的眼皮上,徐虎诚呆立片刻,一脸懵的眨巴眨巴眼睛。 此时,他抓着我脖子的双手也渐渐松了力气。 就在这时,我张开大口一个反扑,脑子向左侧旋转,狠狠咬住了徐虎诚的右臂。 这老头儿也不知道多长时间没洗澡,他的胳膊在我的口中咸滋滋的,还有长长的汗毛在我的牙缝里涌动。 我心中狠狠的想着。他娘的,不就是砸坏你一个恭桶,竟然对我下手这么狠,老子别的本事没有,牙口还算利落,看我不咬掉你一块肉。 徐虎诚先是被浓痰糊了一脸,渐渐才感觉到胳膊上撕裂般的疼痛。 他跳着脚,扯着喉咙,张牙舞爪的乱叫。 “你个小兔崽子,你他娘的把嘴松开!” 我才懒得理他,总之,这个道貌岸然的掌门,我看他不顺眼。 我依旧死死的啃着他的手臂,然后喉咙里含糊不清的呜咽。 “死都不松口,我咬死你丫的!” 老虎不发威,真当我没脾气。若不是自从爹娘死后,接二连三的事情把我浑身的戾气都给磨平了。 老子以前在上西村也算的上是一大祸害,马小山还没收我做徒弟之前,他的祖宗十八代几乎都让我骂遍过。 跟我耍蛮横,一口一个狗娘皮的。他他妈才是狗娘养的呢!烂脸皮,臭龟奴,生儿子没屁眼儿,得花柳肚脐眼流脓的丧门星。 他娘的,老子自从离开上西村之后,受气也受够了。我索性跟他拼了这条老命。 我直接伸出右手,又死死的薅住了那徐虎成的头发。 我的左手中指直接塞进他的鼻孔里,死命的向上扣。 以前在上西村同喊我野种的那帮村民打仗的下三滥招数,如今我全部使在了徐虎诚的身上。 自从爹娘死后,来到了滨水县,我就被这帮县城里的人当畜生般的使唤。 老子叫施现,老子他娘的是个人,不是畜生,不是臭瘸子,老子是人! 我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怎么了,好像就在这么一瞬之间,把自己身上全部的委屈完全释放了出来。 我像那泼妇没有套路的老娘们儿一般,扣,啃,抓,挠,咬,踢,只要能好好教训这个徐虎诚,我无所不用其极。 徐虎诚也不甘示弱,他一个堂堂阴山簿掌门,竟然也学着我的套路,用双手揪着我的头发。嘴巴里面不干不净。 “你和狗杂种嘿!小畜生,看你平时装的老老实实,我他娘的就知道你是个混不吝。嘿!现在原形毕露了。老子也不是吃素的。” 我和徐虎诚在这边打的正起劲儿。 就住在附近的六师伯听到我们这边院子里的声响,不知从什么时候匆匆赶了过来。 他见到眼前的场景,简直认为是自己老花。 他应该也懵登的揉揉自己的双眼。看着这一院子的秽物,和在院子当中抱做一团的我和徐虎诚,六师伯惊得下巴都险些脱臼。 “啊呀!你们这一老一小的,这是在干什么?成何体统,成何体统呀!” 六师伯嘴里一边滔滔不绝的讲着大道理,却也不上前拉架。 少倾,不知是被六师伯的惊叫声惊扰,还是被我和徐虎诚打架的声音震到。 住在阴山簿北部三个堂的弟子们也纷纷赶到掌门人的院儿内。 这些年轻的弟子们手脚倒是麻利,冲着我和徐虎诚一涌而上,也顾不得脚上沾染了一地的屎尿。急忙把我们两个人分别拉开。 徐虎诚全然没有了掌门人的样子,他被拉开之后,还一边朝我踢着脚,就连脚上的黑布鞋都给踹掉了。 我也丝毫不甘示弱。 “你他娘老不死的,你个徐五憋,不坐着拉屎你能得痔疮啊!竟然对老子下死手。” 就在我的破口大骂和连天叫嚷之中,这回可倒好,整个阴山簿的弟子们,都知道他们的掌门人曾经有一个外号,叫做徐五憋。 徐虎诚神志不清一般冲着左右嚎叫。 “这个小子,半夜私闯阴山簿,趁着半夜在我的院里放屎尿炸弹。赶紧把这个小子逮起来,老子法办了你!” 那些弟子们闻言,一个个愣神片刻,然后只好依照命令想要上前将我擒住。 就在这时。六师伯突然摆了摆手,替着我上前解释。 “老五,你这是何苦呢?跟个小孩子一般见识干什么?” 徐虎诚一边用手指着我,眼睛瞪得大大的,他的睫毛上还粘连着我厚厚的浓痰。 “老六,你不知道。这小子说不定是他娘的间隙,我前天眼见着他离开了阴山。不知道什么时候又偷偷的溜了回来,还故意弄坏我的恭桶!” 一提起他那个宝贝刷着金漆雕龙画凤的大号恭桶,徐虎诚的心头就一紧一紧的吃痛。 那可是他坐了整整二三十年的宝贝呀!没用过这个宝贝疙瘩,他是真的没有办法如厕。 我也一声一声的仰天大叫。 “徐五憋,你就是个徐五憋!老不死的你。” “施现!” 六师伯难得的满脸严肃,厉声制止我的叫嚷。 六师伯对徐虎诚解释道。 “施现不是什么奸细,他回阴山簿的事儿我是知道的。这是咱们大哥的意思,大哥看这孩子心眼儿实,也着实可怜。让他在咱们阴山簿里当个杂役。 你这一清早的闹什么闹?让弟子们看了笑话。” 六师伯一边解释,一边用自己的手捂着头。 还什么笑话不笑话的,这么大的一场乌龙闹剧,在阴山簿这般弹丸大小的地方,估计不出半个时辰,就会搞得人尽皆知。 这两个人也真是的。简直就是一对活冤家,死对头。老的不着调,小的也跟着癫狂了起来。 估计这阴山簿以后,恐怕再也没有安宁的日子了。 六师伯无奈的摇摇头,打发几个小弟子将我送回了杂役房。 之后的情况我便不知道,我只晓得就在我晌午去饭堂吃饭的时候,所有的弟子们在饭堂里的说笑谈资都是他们的掌门有个外号,叫徐五憋。 我灰头土脸的默默的在饭堂里打了饭,然后手中掐着白面馍馍,一个人跑到了一个犄角旮旯,闷着头自顾自地狂吃。 我今天如此对待徐虎诚,想必定然是得罪了他。估计按他那种小心眼的脾气,我在阴山簿杂役的日子应该也没有几天了,他早晚会把我赶下山去。 还不如趁着现在,有吃有喝,我赶紧混个酒足饭饱,也好过饿着肚子下山来的自在。 我越想越气,一口咬掉了半块白面馍馍,然后放肆的大声唧嘴。 忽然,有人在背后唤我的名字。 我猛然一回头,正是严七崖,现如今,严七崖已经成了阴山簿节义堂里正式的弟子了。 他考核的成绩不错,据说是一百多名新弟子里面最优秀的,八大堂的堂主都对他钟爱有加,甚至还听说有意要提拔他做个分支的小队长呢! 严七崖看着我转过头,满脸笑嘻嘻的。 “嗨!还真的是你小子。” 我失意的点点头,心情不太甚好。 第七十二章 勘探墓穴 “除了我,还能有谁这么落魄!” 严七崖凑到我的旁边,跟我挤在一张桌子上。 “唉!我听说,今天早上你把咱们掌门给揍了。你小子挺猛的啊!跟你认识一个多月,一直觉得你木木讷讷,没想到你还有这么一手嘞!” 我无奈的叹了一口粗气。 “有什么用,把那个猛虎给得罪了!以后还不知道自己究竟会怎么死呢?说不定今日相见,就是咱们两个人的最后一面。估计不出今晚三更天,那猛虎就会派人把我连同我的包袱,直接从阴山山顶扔出去。” 我虽然嘴上这么说着,但是心里确实不后悔。 我从前生活在上西村,没人瞧得起我,他们叫我野种,我那时脾气犟,也从来不甘示弱。 小小年纪,就学得了一嘴骂人的本领,打起架来也是天不怕地不怕,那时的我没有教养,不知礼数,去活的坦坦荡荡,走起路来抬着头,仰着下巴。无论旁人眼光怎样,我自己却把自己当人看。 后来爹娘被杀,我被冤枉成杀父弑母的奸人,受尽蹂躏和折磨,我本该死在那猪笼之内。 可因为师傅,我侥幸活了下来。 师傅送我离开上西村之前,对我百般叮嘱,让我一定要好好活着。 我一直认为,好好活着便是勉强留下一条小命。哪怕没有尊严,哪怕忍气吞声,哪怕装聋作哑,哪怕活的连条畜生都不如。只要自己的小命还在,那便就叫活着。 于是,我再不敢说话,不敢抬头,只得委曲求全,因为我是瘸子,因为我是残疾,因我弱小,我就只能饱受欺凌。 自从今天一早,我跟徐虎诚打了这一架。我才明白,什么叫做真正的活着。 活着不仅仅是只留下一副会喘气的躯壳,活着是要堂堂正正的站立,是要有尊严,是要昂首挺胸,不再被人作践。 就算被赶下阴山流落街头又怎样?就算饿死,苦死,被人折磨死又如何?我施现,从今天开始就要站起来,要拼尽全力,要无所畏惧。 我的眼神愈加笃定,那斗志昂扬的样子,仿佛在为自己演奏最苦痛的悲歌。 就在这时,严七崖拍拍我的肩膀,瞬间给我吃了一颗定心丸。 “施现,你根本不会离开阴山。你留下当杂役,这是咱们大师伯决定的。 你知道吗?咱们掌门最听的就是大师伯的话。那是他的老大哥,他在心里敬重着呢! 更何况,今天早上你们二人打架不过是一件小事。现如今,咱们掌门还有重大的事情等他操持呢!他根本就没有时间同你这个小杂役做计较。” “什么大事?” 我忍不住内心充满了好奇。 这个徐虎诚掌门当的不就像是挂个空职,给弟子们授课用不着他,排班,分岗自有八个堂主和副堂主们去做了! 我来到阴山簿整整一个多月,徐虎诚除了偶尔对我们训训话,吹吹牛皮以外。还真没有见过他干过什么大事情。 严七崖抻着头左右看了一看,然后把自己的上身压低,偷偷的在我耳边小声说道。 “珎墓司今天早上来了一群摸金校尉,都安排在了南区的客房。 好像在咱们滨水县附近发现了什么墓穴,他们重点负责过来勘察。 掌门人忙着接待这群人呢!珎墓司的那些人,都跟咱们掌门之前说的一样,一个个都是官儿,得罪不起!” “摸金校尉……。” 我在口中喃喃自语。 “就滨水县这么片大点个地方,还能有古墓嘞!” 严七崖立刻捂住我的嘴巴。 “嘘!你小点儿声,这是重要机密,除了我们节义堂的人,其他七个堂都还不知道嘞!” 严七崖一边说着,一边冲我招招手,示意我离他近一些。 我急忙将自己的耳朵凑上去。 严七崖冲着我的耳朵说道。 “这回珎墓司来的人手不够,说是会在阴山簿里找几个弟子,陪着他们一起下墓勘探。 我们堂主说,他想安排我们这几个新来的去,让我们学习下墓练练手。 我都想好了,这回我一定要好好表现自己。要是能让珎墓司里的几个头头记住了我,那我三年之后考核的事儿,一准儿能考进珎墓司去。” 我听了这话,倒是觉得无趣的很。 “能在阴山簿里不就挺好的,有吃有喝!还非得去那个三司干嘛?尤其是珎墓司,听说是三司之中最危险的,一不小心就会没了老命。” 严七崖连忙冲着我摇摇头。 “一看你小子,就啥都不懂嘞!你问问,这茅山门下的哪一个弟子,学习这茅山术不是为了进入三司之中。 珎墓司那可是三司之中最顶尖儿的,摸金校尉,还都是国家认可的嘞!有职称,有存档。保护国宝你懂不啦? 尤其是里面的油水还多,到时候那真的是既有名,又有利。比当一个小小的臭道士岂步强多了!” 严七崖一边说着,一边满脸鄙夷的看着我。 “嗨!跟你小子说了你也不懂,你个小杂役,连个弟子都算不上。摸金校尉跟你都是没边的事。 不过,你放心。要是等哥哥我哪天发迹了,我一定忘不了你。到时候我就买个大宅院,门上写着两个大字,严府。到时候你可以去我家里给我当管家去。哥哥绝对不会亏待你的。” 我心不在焉的应承着严七崖的话,只期盼着他名利双收那天早点到来! 吃过午饭,我一个人多拿了两个白面馍馍然后回到杂役房。 别说,当杂役还真有几点好处。在饭堂打饭的就是大脑壳和小孙。 以前当弟子时,每天吃饭都有定量。一个人午饭两个馍馍,一盆菜。不可多打,只可以不吃。 现在可倒好,我们这些做杂役的,肚子里油水简直多的很。 原来,饭堂里每天是有大肉菜的,只不过肉眼可见的大块儿荤菜,首先给掌门,六师伯,大师伯他们送了去。 剩下的那一点点肉眼可见的荤渣,竟全部被这群杂役们给私吞了。 怪不得,我每天在饭堂之中吃着炖菜,都觉得这朵菜出奇的香,有着说不出的油脂味儿。 我原本还以为饭堂里他们是用猪油熬菜,万万没有想到,他们做的全部都是肉炖菜,只不过一层一层分刮下来。到了我们这些最基层的弟子们口中,就成个最最普通的野菜炖土豆,大葱烧莴笋,还有海带萝卜汤。 现如今,我从弟子混成了杂役,伙食待遇竟然还提高了。 不仅白面馍馍可以任吃无误,就连菜食之中还能见到七八块肥肉嘞! 说实话,在阴山簿的日子,我是真的不想离开。 我默默回到杂役房,老黄他们又聚在房间的桌子上打骨牌。 见我回去,老黄抻着头问我道。 “唉!施现,你听说没?今天忠孝堂的那帮兄弟帮忙打扫掌门的院子,恶心吐了好几个。 据说,掌门的那间院子到现在还是恶臭无比。估计,这几天是住不了人了。 掌门都已经抱着自己的被褥去跟六师伯合住。 你这回可真的是一战成名啊!” 小吴也在随声应和。 “对啊!这回你可真的是给咱们杂役们长脸。要不那帮八大堂的弟子们,一个个仗着自己是修习的道众,就不把咱们杂役当人看。 平时那态度,都跟那古时候的皇帝老儿一样。 现在可倒好,所有人都知道堂堂的阴山簿掌门被一个倒夜香的给揍了!以后,谁还不得高看咱们一眼!” 我无所事事的挠了挠头,突然有这么一瞬间,觉得自己今天早上好像做的有点过分。 第七十三章 相同的灭门惨案 第二日,大脑壳再也不敢让我去倒夜香。只把我安排进了饭堂,却也不敢让我打饭露正脸,生怕掌门会看到我。 到了晌午时分,我趴在饭堂的后沿儿里头瞄,来来往往的阴山簿弟子无数,却唯独没有见到我张大哥。 自从我考试失败那天起,我再也没有见到过张大哥一眼。 按理说,昨日白天,我和徐虎诚掐架那么大的动静。闹得整个阴山簿都人尽皆知。张大哥,不可能不知道我仍旧在阴山。 难不成,他是生了病?或者身体不适,又或者是为了我演练那108般武艺,有伤了筋骨,现在已经躺在床上动不得,我越想越担心。 只想着赶紧寻个空挡,可以过去看看他。 午饭过后,我偷着存了一份伙食尚好的病号饭。里头有张大哥最爱吃的观音豆腐。 趁着杂役们休息的时间,我偷摸儿拎着食盒,便去节义堂里寻找张大哥。 现在虽说是晌午,但是阴山簿的规矩素来严格,每日白天,除了晌午有半个时辰弟子们可以回到卧房小睡的时刻,剩下的时间所有人都不可以私自回到卧房。 弟子们的卧房必须保证整洁,干净,工整。不得私自坐炕,不得被褥凌乱,否则都是会被罚去守山门的。 我特意计算好时间,等着那些弟子们都应该离去上课了,我这才偷偷潜入节义堂内。 我偷摸寻到了张大哥的房门门口,却不曾想他的房门紧闭,我“哐哐”敲了半晌,里面仍然没有半点回应。 张宏嵊不在。 这倒是出乎了我的意料,我跟着饭盒转身,扭扭捏捏的往回走。 刚刚要出节义堂的大门,却觉得有个人影从我正后方略过。 我猛然一回头,只见到一袭土灰色的道袍,从我的东北方向一闪而过。 看着那个人的身姿和体型,很明显就是我张大哥。 他应该并没有注意到我,只是匆匆的赶着路,不知道想要去什么地方。 我在后面高声唤了他两句。 “张大哥,张大哥!堂主,是我!” 可惜,张宏嵊完全没有听见。 我眼见着他奔去的那个方向,也是在节义堂之内,只不过位置偏东,那边不是弟子们的卧房。倒是平时节义堂里开大会的讲厅。 我顺着张宏嵊奔过的方向追去,可是我的腿脚不灵便,紧赶慢赶,仍是把他给追丢了。 此时我已经徘徊到了讲厅的大院儿,讲厅大门紧闭,里面偶尔会传来熙熙簇簇的议论声。 这还真的是奇怪,平日里,节义堂讲厅的大门都是大敞四开,因得讲厅里没得雕花窗户,所以透光不是很好。若是关起门,便会觉得压抑。 只有将门大敞,才会透入正好的充足阳光。 可是今天,这样的场景还真是反常。 但我总有一种感觉,张大哥一定就在讲厅之内。 我快走两步赶上前去,刚到这讲厅大门门口,便听到了里面有人讨论,说话的声音。 莫不是张大哥在里面开什么秘密会议? 这些不是我这个杂役该知道的事情,我刚想转身,躲远一些。等到张大哥开完会再出来看他。 可是忽的,从讲厅之内,有人传出一句。 “一家三口,全被乱刀砍死,死状各异!男主人躺在血泊之中,浑身三十多处剧烈刀伤,几乎把全身的筋脉都给割断……。” 听到此句,我忽然整个人都愣了下来。 一家三口,全部被乱刀砍死。难不成,他们说的是……?那被我尘封在心底的悲伤往事再次涌上心头。 爹,娘,奶奶。除我之外,一家三口纷纷惨死剁骨钢刀。 直到现在,就连杀害他们的真凶都没有找到。他们三人一生性情随和,无仇无怨。又是谁,会这样残忍地将他们虐杀。 我永远忘不了最后见到他们的那天。 主屋里,我爹,我娘,还有我那糊涂的奶奶。 他们三个人,满身都是黑血,尸体歪七扭八的布满了整间主屋。 爹平躺在主屋的地面上,他的脸上,身上,四肢上。全部都是刀砍斧剁的痕迹。 娘的尸体趴在爹的旁侧,歪着头,张大了嘴巴,一双眼睛死不瞑目的怔怔瞪着远方。 奶奶则死在了黄土炕上,左脚的袜子都散落了,光着一只小脚,面门上,腹部全部都是刀伤。 血流成河,家破人亡,自此我们一家四口死生不复相见。 我急忙整理了一下自己的情绪,然后偷偷的躲到讲厅大门的左边,将身子蹲在地上,继续偷听里面的谈话。 讲话的是一个陌生的声音,这人应该不是阴山簿之内的。 他的声音蛮有特点,调门很高,还有稍微的公鸭嗓。 这公鸭嗓继续道。 “这已经是我们最近一个月时间,在滨水县发现的第四起全家都被灭门的惨案。 这四户人家颇有差异,最少的是一家三口,最多的是一家八口。只要是在家中,便不会有幸存者。 这里其中有一户人家,他们家里本来只有四口人,正赶上有一个邻居上门,就这样,那个邻居也不幸遇难,惨死在这户人家之中。 而这四起灭门惨案,看着好像并无关联。但是经过当地有关部门排查,最后发现,这四户人家里都有人在滨水县东粮仓工作,好巧不巧的是,他们的工作都是收麦子。 并且,还是互相配合,共同收割一片区域的。 据说,这四户人家其中有一个叫做董小武的,他曾经对外人吹嘘过。说自己马上就要发大财了,他们在地里挖出了宝贝。 后来经过证实,这四户人家在东粮仓工作的那几个人,真的在收麦子之时,挖到过什么类是黑色石头之类的珠石玉器。 据可靠线索,应该就是我们珎墓司一直找寻的孛儿只斤·拔都墓里的殉葬品。 孛儿只斤·拔都。1209年出生,卒于1256年,蒙古族。是元朝开国皇帝成吉思汗之孙、术赤之嫡次子,母亲为弘吉剌部按陈那颜的女儿兀乞旭真可敦。 孛儿只斤·拔都1227年继父汗位,袭封地。1235年,奉大汗窝阔台之命,率大将速不台及宗王拜答儿、合丹、贵由、蒙哥等西征。 次年,先遣速不台率骑兵突然袭占不里阿耳。1237年春,令蒙哥击灭钦察,扫除进攻罗斯国的障碍。同年冬,乘江河封冻之际大举进攻罗斯国。之后,回军伏尔加河下游,休军屯牧。1240年冬,率军克乞瓦,并毁其城。次年春,拔都兵分两路,先全歼孛烈儿、捏迷思联军,又陷马札儿,都城马茶。 拔都西征七载,先后攻掠斡罗思、孛烈儿、马札儿等国的大片领土。 1243年,建立钦察汗国,其疆域东起额尔齐斯河流域,南至里海,西到斡罗思,北迄伏尔加河上游,定都萨莱。1251年,拔都拥立蒙哥为蒙古大汗。1256年卒于伏尔加河滨。 但是据说,孛儿只斤·拔都死后,命人将自己的尸骨运回我国境内,并且埋葬于此。 其实我国尚未发现的古墓以元朝最多,因为蒙古族贵族有秘密下葬的习俗。 根据史书记载,蒙古族贵族死后,埋到地下后,陵墓上方没有封土,没有坟头,填平墓葬后,用千军万马来回踏平。 然后在这片墓地上,当着母骆驼的面,把小骆驼杀死,淋血在地上,然后派千骑士兵守护,直到来年的春天,草生长茂盛之后,士兵迁帐撤走,而一般人所看到的只是茫茫草原,不知其墓地的所在。 如果皇室要祭祀时,就牵着那只丧子的母骆驼引路,母骆驼停下后悲呜之处,就是墓地了。 第七十四章 和田墨玉石壁 由于墓地上无任何标志,也就从此无法辨认灵柩真正所在地点了。所以现在元朝一代的帝陵和大统领陵仍无法找到。 现在有很多贩卖文物的国际团伙组织,近几年的时间,他们都将自己的目光盯在元朝的皇陵和大大统领墓上。 因为元朝的古墓大部分尚未被开发,里面高价值的国宝文物居多。 我们珎墓司之前有演算过孛儿只斤·拔都古墓中会存在的文物。 根据我们珎墓司之前挖掘的元代任氏家族墓葬可以看出。 松江人任仁发是元代名画家和水利专家,闻名天下。他曾经奉皇命进宫画“渥洼天马图”,“宠贲甚厚”。 然而,任仁发墓早年就被盗,家族其他墓葬亦遭受不止一次的盗挖,大量名贵的物品早已不存。 所幸的是,在我们珎墓司最后的清点中。任明墓中的宋代官窑瓷器至今尚能完整无损,与家族墓出土的其他元代卵白釉瓷器和少量漆器、金银器、砚台也都是价值不菲。 其中有土元代景德镇窑卵白釉印花云龙纹高足碗,土元代景德镇窑卵白釉三足炉以及南宋郊坛下官窑胆式瓶。 这三样宝贝,总共加起来,价值绝对已超千万美金。 按照如此计算,孛儿只斤·拔都古墓中所存文物的价值,只会只多不少。 暂且不提孛儿只斤·拔都的社会地位比任仁发要高出多少。 据我们珎墓司往年收录的数据来看,孛儿只斤·拔都古墓中至少会有三样宝贝,价值连城。 第一件是一款莲生贵子高足金杯。 据说孛儿只斤·拔都一生拥有过38个女人。可是,却无一人为他生下过只男片女。 孛儿只斤·拔都一生征战无数,踏平无数疆土,建立自己帝国。因此他的手中沾染了千万条战士的鲜血与亡魂。 所以,根据野史记载,孛儿只斤·拔都有着生育方面的疾病。他房事不利,虽然拥有的女人众多,但是全部一无所出。 直到他的发妻博剌克斤花重金为他打造了一个莲生贵子高足金杯。 不得不说,孛儿只斤·拔都的发妻博剌克斤是一个十分厉害的女人。他在拔都的兄长孛儿只斤·乌剌黑赤即位时,甚至还出任过监国一职位。 这个女人花费重金,在当时的蒙古寺庙请便元朝的名工巧匠,打造了这盏莲生贵子高足金杯。 莲生贵子高足金杯重达191克。“邓万四郎”应该是商家店铺的铭记。 在杯子底部中心有一团状图案,刻的是一个小男孩坐在莲花枝上,拿着一支莲花嬉戏,形态活泼可爱。 它现在应该属于一级文物的范畴,是难得的元代金银器的珍品。 自从孛儿只斤·拔都得到这个金杯之后。他的发妻博剌克斤连生四个孩子,全部都是男孩儿。 因此,这盏莲生贵子高足金杯一定会跟随孛儿只斤·拔都一起下葬。 第二件宝贝。就是“陈铺造口”款海棠形貘纹金带扣,也是属于一级文物范畴。 貘这种动物是我国古代曾经存活过的一种野兽,传说貘的牙齿非常锋利,喜食铜铁,嚼铁如泥,唐朝的时候人们就认为貘能避瘟,因此元代金带扣以貘为图像,也有辟邪之意。 其实,我们现在大多数认为食铁兽就是现在的国宝熊猫。但其实本质上还是有一些区别。不过也大体相同。 这一款“陈铺造口”款海棠形貘纹金带扣,是在1251年,也就是蒙哥汗元年,蒙哥亲自赏赐孛儿只斤·拔都的。 因为有孛儿只斤·拔都的一再拥护,萌哥才能继承大汗之位。 于1251年六月举行的大会,众人共同拥戴蒙哥即大汗位,蒙哥汗即位后,拔都因拥立有功,取得更大权力,蒙哥把这一款“陈铺造口”款海棠形貘纹金带扣赏赐给孛儿只斤·拔都。意在表彰他是最为忠勇的战士。 这件宝物也是孛儿只斤·拔都一生之中最为喜欢的金带扣。据说,孛儿只斤·拔都就是带着这一款金带扣被下葬。 最后一个宝物,便是一块和田墨玉石壁。 墨玉,是一种珍贵而稀有的自然资源,产于和田县的墨玉,其色重质腻,纹理细致,漆黑如墨,光洁可爱,极负盛名。 和田墨玉素为治砚、刀工之上佳珍料,古人将其与钻石、宝石、和田墨玉并称为“贵美石”。 墨玉,它具备和田玉的优秀品质,坚致温润,其中纯漆黑如墨者,其漆黑如墨,色重质腻,纹理细致,光洁典雅。并且,价值要比和田玉高出几倍之多。 孛儿只斤·拔都的第三件宝贝,是在他征战开阔疆土之中所得。据说,那一块儿墨玉石壁,整整有一百多公斤重。 无论是在当时的元朝,抑或是在现在,这样重量的墨玉石都是独一无二的绝世珍宝。 孛儿只斤·拔都得到这块墨玉石壁之后,找来当时的名工巧匠。在墨玉石壁之上凿出了自己征战沙场的丰功伟绩,作了无数壁画。后来,还余下了不少墨鱼石壁的边角料。 孛儿只斤·拔都就命人在边角料上雕刻成了很多小块儿的玉佩饰品。 据说有雕成了一套龙生九子佩。龙生九子。 老大囚牛,喜音乐,蹲立于琴头;老二睚眦,嗜杀喜斗,刻镂于刀环、剑柄吞口;老三嘲风,形似兽,是老三,平生好险又好望,殿台角上的走兽是它的遗像。也有人一直认为它是有着龙脉的凤;四子蒲牢,受击就大声吼叫,充作洪钟提梁的兽钮,助其鸣声远扬;五子狻猊,形如狮,喜烟好坐,所以形象一般出现在香炉上,随之吞烟吐雾;六子霸下,又名赑屃,似龟有齿,喜欢负重,是碑下龟;七子狴犴,形似虎好讼,狱门或官衙正堂两侧有其像;八子负屃,身似龙,雅好斯文,盘绕在石碑头顶;老九螭吻,又名鸱尾或鸱吻,口润嗓粗而好吞,遂成殿脊两端的吞脊兽,取其灭火消灾。 这一套由墨玉雕刻的龙生九子配也有很高的价值。 然后剩下的最后几块边角余料,有的雕着龙,有的雕着凤,有的雕着朱雀。 对了,据说好像还有一块儿雕刻的是一个麒麟。 不过这些碎料的文物价值不高,但是如果放在市场上,也是市价不菲……。” 我不知从何时,竟然偷听讲厅里面谈话的内容,一直听到了现在。 我本来是奔着那一家三口被菜刀砍死的案件而听,却不知不觉听到里面珎墓司的人讲起了孛儿只斤·拔都墓。 最后再到墓穴中的三样宝贝,和田墨玉石壁,边角余料,龙生九子,以及最后那一块——麒麟。 我的心脏几乎都悬到了嗓子眼儿,墨玉,黑色的,用边角余料做成的玉佩,上面雕刻着麒麟。 我突然想了爹临死之前送我的那块黑色石头。 师傅说,那可能是一块儿黑曜石。其实他也并不太确定。因为这样材质的石头,他之前也从未见过。 不过他万分笃定的告诉我,这块黑石头上面雕刻的图案,就是麒麟。 听珎墓司的这些人说话,他们在滨水县的附近应该是发现了孛儿只斤·拔都大大统领墓。 并且因为有四户人家,在下地收麦子的过程中,因为意外挖出了墓穴之中的随葬品。竟然这四户人家全被灭门杀戮。 我慌忙地从自己的裤腿之中,掏出爹随意撇给我的那块黑色石头。 这块儿黑石头,就是爹在下地的时候,从黄土里面刨出来的。 第七十五章 探听 难不成?这简直不可置信。 我的大脑已经慌乱!我手中握着石头,精神恍惚。一不小心,却把右手的食盒狠狠的撂在了地上。 食盒碰地的声响虽然不大,可在这寂静的,连风吹树叶沙沙声响都能清晰入耳的讲厅之外,自然也是一声怪异的异响。 屋子里这些开秘密会议的人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惊了一下。 “什么动静?” 他们纷纷交头接耳。 “我出去看看。” 一个熟悉的声音,在屋子之内响起。 紧接着便有人推门而出,我慌张的抬头,急忙把爹留下的黑色石头揣进怀里。豆大的汗珠子在我的额头上来回打转。 不好,我被发现了。 推门而出的不是别人。正是严七崖,他昨天晌午在饭堂时还有对我说过,说珎墓司此次来的人手不够。需要在我们阴山簿之内挑选几个帮手,配合他们去做摸金盗墓的工作。 张大哥有意提携他们几个新人,没想到严七崖真的就被入选。 严七崖脚尖刚点在跨过门槛的土地上,一转身便看见我蹲在门后。 我卑微的抱着膀子,手提食盒,应该是在门口蹲了很久。 严七崖见着我,神色有些惊讶。他有意替我隐瞒,他侧着身子,正好把我挡的严严实实。 然后转过头,对屋里扯着脖子喊。 “没,啥也没有!只怕是风吹起了石头。” 然后便传来徐虎诚那一声惊天巨嗓。 “得了!回来,把门关严实。” “誒!” 严七崖点点头,然后偷偷撇向我一眼,死命的给我丢眼色,示意我赶紧离开。 他默默退回讲厅之内,“嘭”的一声关上大门,震的连地上的灰烬都颤了三颤。 我仍徘徊在讲厅之外。只听见他们屋里继续说道。 讲话的还是那个来自珎墓司的公鸭嗓。 “我这里还有一些关于孛儿只斤·拔都的黑白照片和资料。就暂时先存放在徐掌门这里。 这次我们从珎墓司大老远来到阴山簿,还有劳徐掌门款待我们,真是万分感激。” 那个凶老虎哈哈大笑的应和道。 “这说的哪里的话!更何况你们珎墓司里大多的兄弟,想当年可都是从我们阴山簿走出去的。 咱们这是龙王庙碰上了西凉河,都是一家人。” 我听到此处,默默拿着食盒溜出了节义堂之内。 现如今,倘若我手中的这块黑曜石,真的就是珎墓司那个人口中所说的孛儿只斤·拔都墓中的和田墨玉的边角余料。 那么,我爹娘的死因岂不就找到了?甚至可以说,我终于有机会为爹,娘,奶奶报仇。为我自己申冤。 只是,现在该如何确定我的想法呢? 我一个人浑浑噩噩回到饭堂,然后把手中的食盒重重的往桌子上一放。 饭堂里的杂役们都已经收拾完了碗筷,一个个无所事事的萎在那里,等着宰歇息上一个时辰,就该开始准备晚餐。 大脑壳叫我回来,上赶着问我道。 “呦!去哪溜达了?听说你去看了节义堂的堂主,怎么?你们关系不错?” 我支支吾吾的回应着。 “呃,还好!今天没有找到他,白去了一趟。” 大脑壳一边坐在椅子上抻懒腰,一边打着瞌睡。 “要是按我说,别说是那些八大堂的堂主,就是这些普普通通的道众弟子们,也没有几个是真的能正眼瞧得上咱们的! 咱们用不着腆着大脸去跟他们攀关系。他们那些弟子在阴山簿上修习的是道法,咱们就是一帮小打杂的。 干的都是井水不犯河水的活儿,还是不要交往太过密切的好!” 我根本就没有听进去大脑壳在对我说什么,只是象征性的连连点着头。 我的心中越发笃定,我一定要把这个孛儿只斤·拔都墓的事儿给搞明白。起码我要知道,我爹给我的那块儿从地里刨出来的黑曜石,究竟是不是孛儿只斤·拔都墓的陪葬品。 我一直在饭堂中守着,直到晚餐时间。银山簿里的所有弟子们,在下了课之后,都会来到饭堂之中补给能量。 我便一直在这蹲点儿,直到看到严七崖迈着大步匆匆向饭堂走来。 我一手拎着中午剩下的食盒,一边挎着他的胳膊,就把他往偏僻的地方去拽。 严七崖被我的这一举动搞得头脑有些发懵。 虽然他那两只脚也在不听使唤的被我拉着到处走。可是他仍然急了。 “哎!哎!施现,你这是干嘛呀?我还没吃东西呢。那帮孙子下手黑着呢,看着菜都跟饿狼扑食一样。耽误了一会儿就没饭吃了!” “你放心,我都给你准备好了。” 我把严七崖拉到西角厅的,一处偏僻的长廊之下。 然后把手中的饭盒拱手送向前。 “看看,特意给你准备的。里面有十几块肥肉的,保证比你半年吃的油腥都多。” “真嘞!” 严七崖嘴角咧着一笑,然后搓着手掌,兴致勃勃的打开食盒。 “哎呀!伙食倒真是不错,咋都是凉的?” “有肉吃你还管他凉热干啥?” 我急忙从食盒之中抽出筷子,然后塞进严七崖的手中。 严七崖看到我今天和往常不太一样,这小子精明的很,眯着眼睛直接问我道。 “我咋觉着你不大对劲儿?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你小子,是不是有事儿想要求我呀?” 我道。 “咱俩啥关系,给你准备一份好饭。还非得是有事儿求你不成? 我只是想感谢你今天中午的事儿,替我遮掩了过去,没有让那个徐老虎发现了我。” 严七崖回。 “这算啥呀!不过你别说。当时我还真是心里想着你,才帮你打马虎眼的。 当时我就觉得,要是你藏在门外偷听这事儿让咱们掌门知道啊,他一准会把你赶下阴山簿! 所以,你瞧哥哥多向着你!” 严七崖一边自夸自擂,然后终于再也没有半点疑惑的开始下筷。 他一边嚼着肥肉,嘴唇上沾着油亮的油光。 “施现,你说当时你咋就能在门外呢?莫不成真是想要去偷听!” 我如实回复。 “我本来是想去找张大哥,看看他身体怎么样,给他送一份儿病号饭。误打误撞才走到你们那儿,我可没想偷听嘞!” 严七崖嚼着馒头,吃的喷香。 “我说呢!不过你放心。我们堂主已经没什么大碍了,他体格好的很。就是咱们考试那天,他腿脚酸软。休息了两天就跟个没事儿人一样,现在训我们的时候,可生龙活虎了呢!” 听到严七崖这么说,我倒也放心了许多。 我接着试探着问他。 “那严大哥,我听你们谈什么孛儿只斤·拔都墓,好像还挺有意思的。还什么死了四户人家。这都是咋回事儿啊,你给我讲讲呗。” 严七崖听我问他,忽的一抬头,一大口馒头都噎在了喉咙里。 他吃力的往下吞咽,涨得小脸儿通红。 然后咳嗽两声,清了清嗓子。 “这,这我可真的没办法对你说。珎墓司那些摸金校尉这次前来,虽说是不算什么大秘密。 但是我们开会的内容,掌门千叮咛万嘱咐让我们不可以随意到处去讲。 我这上来到阴山簿之后,第一次有执行任务的机会。还是跟我敬佩的这些珎墓司前辈一起。我可不想中途犯什么错误。 更何况,具体情况你在门口听的不都差不多了吗?你还想要知道什么呀?” 我也明白,严七崖有他自己的顾虑。可是这件事情对我至关重要。我绝不能就此退缩。 我接着腆着自己的厚脸皮,求严七崖道。 第七十六章 摸金校尉 “严大哥,你放心,我不会对别人去讲!我真的就是对这个孛儿只斤·拔都墓比较好奇。 听说里面有三件宝物,不是有一个叫做什么和田墨玉的吗?这东西一定价值连城。 嘿!你说这么值钱的宝贝,咱们也不知道长个什么样子哈。” 严七崖一边抹着嘴巴,一边随意对我说起。 “我倒是知道长什么样子!今儿看到了珎墓司那几个摸金校尉拿出的照片,三件宝贝是一样没有。但是和田墨玉做的那一套龙生九子佩,已经被珎墓司的人发现了。 反正我瞧着也没啥惊奇的!就是几块圆不隆冬的黑色石头。黢黑黢黑,半点儿花纹都没有。也不大好看,搞不懂那玩意儿咋就那么值钱!” “照片!照片是个啥东西?” 我在门口的时候倒是听见他们讲了,说有什么黑白照片和资料。 这照片又是个啥玩意儿? “这就是你老土了!” 严七崖得意洋洋的开始嘲笑我。 “我跟你说,人家说照片这玩意儿是从西洋传过来的,慈禧那个老太太还没死的时候就有这玩意儿。 就是说把人或东西,咔嚓一下就能把你的魂儿装进一个小盒子里。然后再把你的魂魄缩小,缩小,再缩小,最后印在一张不大的小纸纸上。 这就是照片儿!” “啥?把魂儿印在纸上。那把人搞成照片儿,那这个人是不是命就没了啊?” 严七崖一边摸了摸下巴,寻思片刻。 “应该不可能!今天掌门还跟我们说,他之前还拍过这种西洋的黑白照片儿呢! 对,我知道咋回事儿了!” 严七崖猛地一拍大腿,万分笃定道。 “人家不都说三魂七魄,三魂七魄的嘛!这说明一个人的身上有好多个魂魄。把你的一个魂魄印在纸片上,对你这个人根本就没什么影响。 但是估计照片儿这玩意不能照多了,要是照多的话,估计魂儿就保不住了呗!” 听个严七崖的话,我急忙摇摇头。 “那我这辈子说什么也不能拍照片儿。自己拢共就那么几条魂魄,非得把一条放在纸上,这玩意儿图啥嘞!” 严七崖也点点头。 “嗯呢呗!反正我也不照。我今天看见的那些照片儿,都是又黑又白,连一点儿血色都没有。想必,这照一次估计得挺疼!” 我和严七崖一直聊到太阳西下,只见他那把那一整凉透的食盒全部吃了个干净,然后满意的打了个震天响的饱嗝。 “呃!别说,今儿这顿伙食真的还不错。就是……嗝……就是,肥肉有些凝住,真鲞人!吃的我直犯恶心。” 我连连拍着他的后背,顺着他的脊梁骨往下抹,帮他舒缓理气。 “回去多喝上一些热水,在胃里晃一晃,把肥肉的油脂化开就没事了!” 然后,我最后一次试探着问他。 “你说,珎墓司说的那些孛儿只斤·拔都墓里的照片,你哪天能不能拿给我也看看? 我没啥别的意思哈!就是想长长见识。看看那一级国宝到底长个什么样子?” 严七崖连忙摇头。 “这我可真的帮不了你。不是我不想给你看,是这些东西根本就不在我的手里。 全都在咱们掌门那里呢!我也拿不出来呀。” 听到这儿,我点点头。然后千叮咛万嘱咐严七崖,让他一定要帮我瞒着今天我听到他们开会的事情。 严七崖倒是把我当兄弟,并且从他的话里话外讲着孛儿只斤·拔都墓应该不是个重大秘密,好像保密性也没有那么强。 我和严七崖在西角园之中告别,然后一个人偷摸溜回饭堂。 直到晚上下工,回到杂役房里睡觉,这一夜我都在想着爹给我的那块黑曜石的事情。翻来覆去根本就睡不着。 杂役房其他的几个人,一个个躺在炕上沾着枕头呼噜声打的震天响。满屋子都是他们脱了鞋的臭脚丫子味儿。这味道熏得我脑子直发昏,便更加的清醒了起来。 我灿灿微微摸索着从炕上爬下来,起床下地。然后踏拉着一双布鞋,走到门口的恭桶里面去放水。 我这边刚脱了裤子准备一泻千里。 那边,又有人摸出了房间。 我抬头一看,正是负责在澡堂子里烧开水的小吴。 我眯瞪着双眼,随口寒暄道。 “怎么?你也睡不着?” 小吴哈欠连天的摇摇头。 “没,白天水喝多了!” 我好奇地皱皱眉头。 “怎么?你在澡堂子里烧开水,自己还得喝上两口。” 小吴睡眼惺忪的回应我。 “不是,前两天晚上去给掌门兑洗澡水的时候,他顺便送了我一罐子茶叶。 我寻思沏上一点儿尝尝啥味儿?谁能想到这东西利尿!弄得我这一晚上,差不点儿就要尿在炕上,水漫金山。” 我随意的问他。 “怎么?咱们掌门不去澡堂里洗澡吗?” 的确,我之前在阴山簿一个多月,每隔几天都会去集体的大澡堂里好好泡上一番。 在那澡堂之内,我几乎各个堂主副堂主全都看遍了。六师伯也见过一次,却唯独没有在那里面见过徐虎诚。” 小吴道。 “咱们掌门金贵得很,他从来不去集体澡堂里面,嫌弃那里面的池子谁都泡,水质不干净。 他都是每隔三天让我特意烧好洗澡用的水,然后送去他的房间。他的房间里面有一个特大号的红色贵妃澡盆。 咱们咱们泡澡的时候,里面还得放上牛奶和鲜花花瓣儿呢!弄得比娘们儿都讲究!唉!谁让人家是掌门?有钱有势有地位的。不像咱们这些皮糙肉厚,在臭水沟里也能耍个半天!” 徐虎诚每三天会在自己得房间泡上一回澡,估计那些孛儿只斤·拔都墓的照片和资料有都被他放在卧房之中。 徐虎诚跟别人不一样,他不用讲课,没有定时的会议。整天在阴山簿里飘飘荡荡,像一个游魂一样,无所事事。 掌门能够做到像他这么舒坦的,可真是不多。徐虎诚什么时候离开自己的房间,这不确定。不过,他每三天泡澡的这个时间段,说不定就是我下手看照片的好机会。 突然之间,一个主意涌上心头,我脑子里灵光一现。然后,嘴角缓缓地浮起一丝坏笑。 有主意了!我不怀好意的用眼角的余光撇了一眼小吴。 然后,提上裤子,转身回房。 这一夜,终于可以睡个舒坦。现在,只等着我三天之后的大计划行事。 第二日一早,严七崖他们便随着珎墓司的摸金校尉们一起出发! 这些摸金校尉也不藏着掖着,光明正大的走在阴山簿的山门之处,怪不得所有阴山簿的弟子,都梦想着要去考三司。 这群珎墓司的摸金校尉,他们的装扮与工具,与我们阴山簿的这群小道士简直是天壤之别。 他们身上穿着全部都是重工制作的黑色盔甲,腰上缠着精钢索子链。从头到脚,全部做着防护。 并且这些人行动统一,训练有素。就连行走都是依着队形,抬起的脚掌都是一致的。 只不过身材各有不一,有的精壮魁梧,好像金刚附体。有的又瘦又小,就如同半大孩童的身材一样,甚至比我还要矮了半头。 真搞不明白,这珎墓司的选拔标准到底是什么?那般柔弱的纸片人,竟也能考进三司之中!那要这么说来,岂不是我这样的瘸子也可以。 他们的背后还整整齐齐的背着方形的钢铝包,里面不知道又装了多少法宝武器。 总之,下墓是门儿邪门儿的活儿,脑瓜子别在裤腰带上的生计! 第七十七章 大计划 这些摸金校尉还有我们阴山簿十几个弟子一起急冲冲的下山。 这里面包括严七崖,栾平安,还有节义堂的副堂主杜聿明。张大哥倒是没有随他们一起去,据说,一般没有难度的任务,他都会负责让堂里的新人们去练练身手。 我已经开始暗戳戳的实施自己的大计,现在我在饭堂工作,每天主要的任务就是蒸干粮。 大脑壳把我安排进饭堂,只为了在眼皮子底下盯着我。免得我又跑出去为他惹什么事端。 只可惜,我一不会做菜,二又不能站在饭堂的档口里为别人打饭。徐虎诚不喜看见我,现在只要一提到我的名字,他都会想起自己那个壮烈牺牲的镶金恭桶。 好在,揉面,蒸馒头我是在行。 以前在家的时候,娘做饭时我也都会帮忙打打下手。 为了潜进徐虎诚的房间,我现在只能从每三天为徐虎成烧洗澡水的小吴身上下手。 我特意借着自己的工作之便,为小吴准备了一份大礼。 我学着当年我师傅整蛊徐虎诚的样子。用了三斤巴豆,研磨成细细的粉面儿。又掺上了半斤的栗子粉。 再里面加上大量的白糖,还有放个四五天,已经酸了米汤。 我把这些东西融合在一起,蒸出了十几个酸甜可口的巴豆面儿窝窝头。 计算着,明天就是徐虎诚该泡澡的时间。 我特意抱着这一盆窝窝头,去澡堂里面找小吴。 阴山簿的集体澡堂,几乎什么时候都是人满为患。 里面少不了的就是白花花的皮肉,还有热气氤氲的水汽。 小吴一个人蹲在澡堂旁边的煤炭房里,主要负责给水加热。澡堂的大池子旁边儿接了两根竹子管。一根接的是山上流下来的山泉水。另外一根便是热水管。 两种水温兑在一起,这些弟子们练了一天的功课。身体又疲又累,只有在这大池子里一泡,顿时解乏松骨。 小吴守在煤炭房里也算清闲,时不时的烧烧炉子,然后听着澡堂里面有人传来“加热水”的声音。 他便把竹子管往自己的热水锅里一插,开水便会自己咕咚咕咚流出去。 我把这十几个巴豆面儿的窝窝头用牛皮纸包好。 特意殷勤的去送给小吴。 “吴哥,你可别说弟弟不想着你,看看我给你带了什么好东西?” “是啥?” 小吴见到我来寻他,瞬间诧异万分。 我一层一层的打开牛皮纸,漏出了里面淡黄色的窝窝头。 “这可是好东西,你尝尝!” 小吴有些不以为意。 “不就是窝窝头嘛!咱们杂役平时又不缺吃的,这东西还有啥稀奇,能比得上白面馍馍好?” 我故意摇摇头,然后开始漫天编谎话。 “吴哥,这你就不知道了。这是老弟家里的祖传手艺。 这叫酒味酸甜御贡窝窝头,这里面放的作料儿可不一般。有金贵的发酵米酒,还有用栗子磨出来的精细面儿。这东西,在之前那可是给皇上吃的!” “有这金贵?” 小吴被我说的有些动摇。 我拿起一个窝窝头塞进他的手里。 “吴哥,我还能骗你不成,你尝尝就知到了。这味道!也就是咱们两个人年纪相当,关系又不错。我偷着做了这好吃的,才会第一个想着你!” 我象征性的也拿了一个窝窝头,放在嘴上的咬了一口。 不过,我这个自然是没有加过料的,只是单纯的栗子面窝窝。 我故意的大口吞咽,然后唧着嘴。一边吃一边满脸享受。 “嚯!真香,真是酸甜可口,人间美味!” 小吴被我这狼吞虎咽的样子唬住,也腆着笑脸儿,拿着一个窝窝头放在嘴里。 “嗯,真的这么甜哈!” 我在心里暗自纳罕,能不甜嘛,我整整放了一大罐子的白糖,生怕会齁出人命。 小吴吃的津津有味儿。 “哎呦!这口感可真弹牙,这窝窝头咋能做的这么劲道?” 我道。 “那栗子我可是用小磨磨了整整三个时辰,出来的全部都是精细面儿。比女人抹脸用的脂粉还要细腻呢! 和面时我还加了鸭蛋青,口感保证劲道。” 我自然是没有说谎,我从今天早上天不亮就偷偷的从炕上爬了起来,然后跑到饭堂里,把那些巴豆用大火烤糊,然后磨成细细的精面儿。 为了掩盖巴豆面的胡巴味儿,别说是鸭蛋青,就连茴香粉我都没有少放。 小吴听见我这么说,吃的更加来劲儿。 他一边细细地咀嚼着这些巴豆面儿的窝窝头,吃的有点发噎。 我连忙帮他倒了一杯温水。让他边喝边吃。 小吴品尝了片刻,只皱着眉头好奇的问我。 “味道是真的不错,口感也好,从来没吃过这么筋道的干粮。 就是,我怎么感觉你这个御贡的窝窝头好像还有点儿发酸。” 我连连应和。 “发酸就对了,我没说嘛,这是酒味儿窝窝头。和面时用的根本就不是水,而是上好的高酿米酒。 吴哥,你吃没吃出来这里面还有点儿淡淡的米香味儿?” 小吴连连点头,一边用手戳了戳自己的鼻孔。 “对,还真有哈!我就说嘛,是什么味道这么特别。既熟悉,还一时还想不起来。对,就是米香味儿!” 我早已忍不住要在暗自偷笑,其实,我只不过是为了让小吴能保证他坏肚子,所以特地把那些准备喂牲口的,已经发酸变质的米汤,掺进了八豆面粉之中。 既然他喜欢吃,我这计划就算是完成了一半儿。 我把手中的牛皮纸如数全部塞进了小吴的怀中。 “哎呦!吴哥,时间不早了,我们饭堂还在忙着准备晚饭呢。我这就先回去。这些窝窝头你一个人留着打牙祭! 等以后要是有什么好事儿,别忘了兄弟我就成。” 小吴还对我百般道谢,看着他嘻笑的模样,我还真是有些于心不忍。 可惜,为了我的大计划,也只能暂且先对不起兄弟一回了。 直到当天傍晚,我掐算着时间。估计窝窝头的作用起效了,我再不经意的装作要去澡堂里洗澡。 我一个人抱着自己的洗漱盆,拿着干毛巾,还有半口袋的皂荚粉。 我大摇大摆的走进澡堂,把自己的上衣脱光,坐在澡堂水池的旁边,随意的用手摸一摸里面的水。 “哎呦!这水不咋热呀。” 我故作惊讶状,然后把毛巾和皂荚粉放在一边。大声的朝隔壁喊着。 “吴哥,加点儿热水呗!” 听了半天,隔壁也没有回应。 我连忙衣衫不整的跑出去,来到煤炭房守着,里面果然空无一人。 过了大约半盏茶的时间,大老远便看见小吴捂着肚子,一脸冷汗,嘴唇发白,双腿打晃的朝着这边走。 我急忙迎上前去,装模作样地关心道。 “吴哥,你这是怎么了?是不是身体哪里不舒服啊?” 小吴一看见是我,连忙用手指指着我,嘴里面叫苦不迭。 “你啊你,都是你害了我。” “这话从哪说起?” “都是你那个御贡的窝窝头给害的,你做的一定不干净。自从我吃完了那些窝窝头,肚子就开始扭着劲儿的疼。这整整一下午的时间,我简直都快拉虚脱了!” 我道。 “不会!吴哥,你也亲眼看见,那窝窝头我也是吃了的。我这不还好好的站在你面前嘛! 要是不干净,遭殃的也应该是咱们两个人。” 我故意腆着脸上前问他。 “吴哥,会不会是你消化不好?咱们这穷人家的肠胃,受不了这种好东西。” 小吴捂着肚子,身体已经发飘。 第七十八章 作料 我都能听见他小腹里面发出的鸣叫声响,看来,这巴豆面儿加发酸米汤的作用还真是给力。 小吴将半个身子俯在我的胳膊上。 “我这回可让这些吃食给害惨了,哎呦!一会儿我还得给掌门的房间兑洗澡水去呢。现在,哎呦……我的肚子可要疼死了!” 我借机推销自己。 “吴哥,你这样子也不是个事儿。要不,给掌门房间对洗澡水的事儿你就别管了,我帮你做了不就得!” 小吴艰难的抬起头,用自己的余光看了看我。 思虑片刻,然后紧忙摆摆手。 “不,不行。咱们阴山簿哪个不知道掌门和你誓同水火。 他现在一千个一万个不想见到你。我若是让你去了,他知道之后指不定怎么罚我呢?” 我道。 “我大不了不露面,把洗澡水兑好之后转身就走。对外还说活儿是你干的。” 小吴倒是被我说动了些心思。可是转念一想,掌门恨我的样子。他依旧摇摇头。 “那也不行。好在我刚才已经在茅房里面蹲了半个时辰,现在也差不多了。我还是自己去!” 小吴一边说着,他的肚子可不听使唤的再次疯狂鸣叫起来。 那声音就像瀑布下流,又像晴天之下的一声惊雷。 突然,只见小吴浑身一震,然后瞪大个眼睛。然后双腿夹紧,一手捂着自己的屁股。 嘴里略带哭腔的吼道。 “怎么又开始了?哎呦!茅房,我要去茅房。” 我一把拉住他。 “那掌门那边呢?你就不管了?只怕他更得罚你。” 小吴顶着一脑门儿的冷汗,两只小脚在地上来回的踱步。 只见他猛然呵出一口粗气。 “管不了那么多了!施现,你可千万别害兄弟我。你万万不能让掌门发现你。记得,把他房间的洗好澡水兑好,立刻就离开,收尾的工作等着我去做。” 我连忙点头。 “兄弟,你就放心!我这也是在帮你的忙。要不,我给自己找着大麻烦干什么?” 小吴一边对我道了一声谢,一边捂着屁股,连忙向茅房的方向奔跑。 现在,我的大计划已经完成了一半儿。 紧接着便是去给徐虎诚的房间里兑洗澡水。 徐虎诚这个人,每天在阴山簿之中无所事事,我甚至不知道他这个掌门人的作用是什么。 我特意从煤炭房里找了一身小吴的衣服,他的衣服与常人的不同,上面全部沾满了黑色的煤灰。 我把这衣服套在身上,然后又用手在地上抓个两把煤灰,抹在脸上。 灰头土脸的一个人,除了眼珠子和牙,通体都是黑煤球儿似的。我和小吴的身材又大体相似。不仔细去看,哪个人能分得清谁是谁。 我拎着烧开的热水跑到了徐虎城的房间,没想到,此时此刻,徐虎诚就在自己的卧房之内。 他默默地趴在自己的桌案上面,桌子上面铺满了黄纸和朱砂。他应该是在研究什么符咒! 泡澡的房间和卧房中间隔着一扇屏风,那是一扇红木的美人竹子屏风,上面雕刻了许多镂空的昙花花纹儿。 隔着这扇屏风,我可以隐隐约约的看见徐虎诚的模样。 我原本想着,趁着替他兑洗澡水的空档,倘若他不在房间之内。我就可以把这里好好一番,找到那些关于和田墨玉的资料和照片。 如果他在房间之内,便替他对好洗澡热水,趁着他泡澡的时候,再轻手轻脚的在房间之内搜寻。 可惜,这一扇屏风可真的是碍事。上面的昙花花纹全部镂空,这么一来,就连在徐虎诚泡着澡的时候,他都可以看到自己桌案的景象嘛! 不过,这些可难不倒我。我早就想好了应对的万全之策。 这些,还全赖于师傅。 之前在上西村,师傅有两大爱好,第一,喝酒那便是不用说。第二大爱好,那便是下棋。 我是一个胸无点墨的糙汉子,对于下棋这些东西,我自然是一窍不通。我也不知道,拢共就是黑色白色两种不同的棋子。 摆在一起,跟个图画似的,又能有什么意思? 从前我瞧不起师傅,自己的脾气也不大好。张嘴便会骂他。偶尔也会把他的棋盘踢的在义庄之内到处都是。 师傅从来不恼,他永远都是那副抱着酒呼噜,醉生梦死的模样。 不过,他曾经说过一句话,我倒是时时都记得。 他说。 “这人生便如同下棋。走一步看三步,只有事先有个万全的准备,才能把自己立于不败之地。” 下棋我不懂,可是万全的准备我自然是晓得的。 我一桶一桶的在这个大号的红色浴盆之内将洗澡水兑好。 徐虎诚洗澡素来是有讲究的。 他喜欢用牛奶沐浴,据说,之前这个阔老爷在家时,都是用最鲜最纯的牛奶烧开,然后直接泡在牛奶之中。 自从到了阴山簿,这里条件艰苦,一切讲究节俭。可是徐虎诚身上有很多富家公子哥的臭毛病,倒是没有全改。 他仍是会在自己沐浴时,在澡盆之内加上少量的鲜奶,主要得把洗澡水变成奶白色,据说可以润滑皮肤。 在他的澡盆附近,有一个精致的木头盒。据说里面放个他许多洗澡时的宝贝。 有上好的花叶汁子,还有很多五颜六色的干花瓣。 我把洗澡水兑好之后,又往里面倒了小半桶的牛奶。 此时,这洗澡水的颜色变得污突不清。颜色却也不是奶白色的,反而有点像已经用过的洗脚水。 然后还要往里面滴上几滴鲜红色的花叶之子。 花叶汁子是用一个小小的瓷瓶装着,据说价值昂贵。是徐虎诚特意从家里带来的,只消往这桶乌涂不清的洗澡水之中滴上几滴,便可芳香扑鼻。 我也不需替他省着,咕咚咕咚往里面倒上大半瓶儿,嚯!别说,一股沁人心脾的花香味儿瞬间在整个房间弥漫开来。 最后再将那些五颜六色的干花瓣洒在上面。 还好我事先知道徐虎诚泡澡有洒花瓣的习惯,所以才提前准备好了自己的大计划。 因为这些花瓣,将水面完全覆盖住。看不清水底的模样。 我便偷偷的,把自己事先准备好的特别小礼物,也一股脑的全部倒进了徐虎诚的澡盆之中。 其实我的小礼物也没有什么特别之处,只不过我趁着昨天晚上,夜色渐深。偷着在阴山簿之内抓了一些小活物。 不过是一些灰溜溜的大老鼠,这还要全部仰仗我跑出上西村,在丛林之中挣扎那几个月的功劳。 那时,在丛林之中的我无食无水,每天饿的险些丧命。 我便一到黑夜,就守在巨树背后,匍匐在地上。静静的听着,只要有熙熙簇簇的声响,猛然行动。 逮耗子是一逮一个准。 于是,我用了整整一夜的时间,给徐虎诚的洗澡水里,逮到了好多的小动物。 然后手持着耗子的尾巴,狠心将他们摔死。这总比我当初吃他们的时候,要良善的多。 这么一大包的耗子尸体,里面还外加两个附赠的蟾蜍。足够让这个纸老虎好好吃一壶的。 一切准备妥当,我默默退出房门。然后隐藏在他的房间门口蹲守。 现在,只等那个老不死的倔老头儿大吃一惊。 果不其然,未过片刻。 只听见在徐虎诚的房间之内,传出来“哇呀”的一声异吼。 然后便听到他大喊。 “这是什么?” “啊……啊啊啊啊!” 我蹲在门口,捂着嘴忍不住的偷笑。 让这个老头儿前两天还抓我的头发,今日可得好好的整整他。 第七十九章 娘们小衣 再接着便看到一具白花花的肉体,披着一件玄黄色的道袍外套,从他房间之内飞奔出来。 这个倔老头儿长得还挺白!皮肤当真是又细又腻,活像个大娘们儿。 那大娘们儿,顶着自己一身小猪崽子似的细腻嫩滑的白屁股,飞奔出自己的庭院,然后去喊人。 我笑的肠胃都快已经抽搐。趁着这个空档,急忙溜进徐虎诚的房间。在他的桌案上翻个又翻。 可是我不认识字啊! 哪里知道哪些是古墓的资料,或者还是一些别的什么东西。 我又不敢把徐虎诚的桌案翻得太过凌乱,否则等他发现,自然会把我这个幕后真凶抓出来,到时候便是有一百一千张嘴也说不清,自然难逃苦吃。 我虽然并不想藏着掖着自己的身世,不过那天我有听珎墓司里其中一个公鸭嗓提起过。 但凡是挖到古墓里宝贝的四户人家,无一例外,全部都被灭门。 我的爹,娘,奶奶已经全部惨死剁骨刀下。 现在整个施家,只余下我这一个活口。我唯有好好爱惜自己的生命,将来才有可能有朝一日为爹,娘,奶奶报仇。 既然寻不到资料,那边开始黑白照片。 随着时间的推移,我越来越心慌。一不小心,便把徐虎诚桌案上的东西扑了一地。 真是越焦急越出错。 我又慌里慌张的跑到桌案前头,开始把地上的文件往桌案上整理。 就在这时,我的耳朵微微一动,好像从远处传来了些许脚步声。 我的耳朵是五官之中素来最灵异的一个,向来能够听清很远之外的声音。 我知道,一定是徐虎诚带人回来了。 可是我这边,目前依然一无所获,这可如何是好? 随着脚步声的越来越逼近,实在没了办法,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不如先躲出去,早早晚晚有一天,我会偷摸看到这些资料。搞清爹,娘惨死的真相。 我的心中万般无奈,狠狠的吐了一口出气。然后弓着身子偷摸溜出了门外。 果不其然,就在我刚刚钻出门外之时,大老远便看见白的跟猪崽子似的徐虎诚,带着几个黑压压的脑袋,拿的铜盆等工具,往掌门的庭院逼来。 我匍匐着身子,躲在角落之中。等待这群人一个个进了门儿,然后趁机溜走。 此时已是深夜,我默默地往杂役房的方向走去。 其中路过西角园,西角园的地上全部都是碎碎细细的鹅卵石石子。 我的脚踩在这石子路上,咯吱咯吱,尤其是我的左脚脚后跟。每走一步,都会觉得被什么东西粘了一下。 这他娘是啥东西粘在了鞋底! 正好西角园的旁边有一条长长的走廊,我慢慢挪到走廊之上。然后坐在上面抬起了脚。 当真有一个巴掌大小白色的小纸片黏在了我的鞋底。 想必应该是在徐虎诚的房间里慌乱时候留下的。还好发现的早,若是将这带回杂役房,岂不坏了我的大计划? 我将这纸片儿从鞋上撕下来,本想着随手处理掉。 就在这时,借着皎洁的月光,我忽的发现这白色的纸片片上,好像有着什么图案。 只是现在天色渐晚,这图片也是黑白色的,看不得很清晰。 这难不成就是古墓中的宝贝照片!我心中猛然大喜,还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 我偷偷将这张照片,塞进自己的怀中藏好。然后装作没事人一样回到了杂役一房。 就在我前脚刚迈进杂役房的大院儿,忽的看到几个阴山簿的弟子匆匆的把小吴押了出去。 我知道,小吴这回可是替我背了黑锅。 我心里千百个期盼着,希望他不要将我出卖才好。 我走进杂役房,其余的杂役们早都下个工,纷纷在屋子里嗑着毛嗑,砍天说地。 这些人,好像没有一个把小吴被押出去这件事,当成一回事儿。 我有些做贼心虚。然后故意试探着问他们。 “呃!那个小吴是这么回事儿?不会是犯什么错了?” 大脑壳坐在火炕旁边儿烫脚,整个杂役房就属他洗脚洗的最勤,也属他的脚丫子最臭。 大脑壳云淡风轻地朝我摆摆手。 “没啥事,听说是掌门人今天泡澡泡的不舒坦,顶多把小吴往马厩里面关上两天,咱们阴山簿,对待杂役们还是很仁慈的!” 我仍旧有些心虚,然后蹑手蹑脚的摸上了炕,跑到了自己的席位上。 倒夜香的老黄一脸神秘的偷偷对我们炫耀。 “哎!哥儿几个,今天我可下山去了,你们瞧我淘回来什么宝贝!” “什么呀!” 他这么一说,这些杂役们纷纷来了兴致,冲着老黄一拥而上。 在我们这杂役房里,都是老光棍儿。或者说整个阴山簿,就是个光棍集中营。 我们这群人成年到辈子的见不到娘们儿,只有趁着下山,去那滨水县里面的集市上,才能看见活色生香的女人们。 老黄因为他的工作是倒夜香子,只在夜里上班。所以他白天没事里便往山下跑。 这老家伙脚力快着呢!走起来如同飞毛腿,听说全部都是因为被女人勾着,才让他这些年间练出这么快的脚力。 小孙嬉皮笑脸的凑到老黄的身边。 “是不是看见娘们儿了?有没有趁机摸上一把? 哎呦!我现在满脑子都是女人香。” 老黄听了这话哈哈大笑。 “我就知道你们这些小子想着这东西,看看我给你们带回来了什么好宝贝。” 老黄说着,从自己的怀里往外一掏。竟然扯出了一条红色的花布兜兜。 那兜兜上还绣着鸳鸯戏水的图案,这东西不是娘们儿们的贴身小物吗?怎么会让老黄这个老色批搞到了手里? 小孙见状,一把抢过这兜兜,然后放在鼻子下面用力的猛吸。 “哎呦!真香哈!这是不是就是传说中的女儿香啊?闻着都有点儿上头。” 老黄一只手勾着这兜兜的边儿,然后灿着满口的大黄牙,脸上的表情得意极了。 “这是我相好送给我的,每天是她贴身穿着,上面都是她的香汗味儿。你们就瞧瞧得了啊。我相好跟我说,得让我天天枕着它睡觉呢!” 大脑壳也把自己的双脚从泡脚盆之中拿出,顷刻之间賤了一地的水花。 他也上赶着前去凑趣儿。 “我瞧瞧,这老黄相好的腰身怎么样?” 大脑壳一边说着,一把也把这肚兜兜抢在了手中。 然后用手掌大概拢了一下。 “哎呦!这娘们的腰身儿可是够细的。老黄,你都这把年纪了,可得小心一些。 没听说过那句话吗,二八佳人体似酥,腰间仗剑斩愚夫。虽然不见人头落,暗里教君骨髓酥。 你这把年纪,弄这么一个水蛇腰,可得悠着点。” 大脑壳说着,还把这个兜兜凑到了我的眼前。 “施现兄弟,你也闻闻!哎!你小子才这么大的年纪,是不是这辈子还没见过女人呢?” “呃!” 我被大脑壳这话说的有些涨红了脸,说实话,在我们上西村一般与我年龄相当的男孩子,大都开始已经操办起了自己的亲事。 我家穷,我爹生前又不待见我。村里的村民一个个也瞧不起我。谁家有好姑娘会愿意嫁给我去! 所以,我明明已经整整17周岁,却仍然是个不折不扣的青瓜童男子。 我故意扭过脸,装作满不在乎的模样。 “呵!不就是个破兜兜嘛,女人这东西,谁没有碰过怎么着!” 无论多大年纪的男人,都喜欢在娘们儿这个问题上好些面子。我自然也不例外。 第八十章 牡丹亭 这一夜的杂役房,因为这一条女人的小衣,倒是搞得大家欢声笑语。 直到入夜,众人纷纷上炕睡下。 我也觉得眼皮越来越沉,昏昏就睡了过去。 等再醒来时,我并没有身处杂役房,旁边老黄,小孙,大脑壳他们也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间豪奢精致的软香卧房。 卧房之中,一副黄梨木骨架的玉面屏风立在当前。 最内里是一张鎏金贵妃榻,围帐是苏州千金绣,被褥是石青色缂丝锦。中央摆了一套金丝楠木八角镂仙桌。东墙依次挂着梅兰竹菊四副水墨画,西墙镂空柜装饰了一面古董瓶器。 该不会是哪家千金的闺房?我心里纳罕,怎么好端端的竟会到了此处!这房中珠光宝气,熠熠生辉。若是被人发现,还不把我当贼寇抓了去。 我急忙想要往门外走,刚要出门儿,却迎面撞上了一个年轻俊秀的儒雅小生。 那小生约为十五六岁,鹅蛋脸,斜星眉。一身石青色长袍,头上绷着抹额,好似个唱大戏的花旦。 见我要走,那男子便坏了脸色,一把抓住了我的右手,悲悲戚戚道。 “好不容易才见了面,你不多陪陪我吗?” 我与这面前的男子本不相识,可是听他言语暧昧,好像我们并不陌生。 那小生又道:“我专门为您准备了好茶好点心,新作了两首曲子,一会儿弹给您听。” 我被这男子搞得晕头转向,却也不好博了他的面子。 况且我现在还想着该去饭堂里上工了,想起饭堂,昨天我为了徐虎诚忙活了半宿。自己倒是没有吃什么东西。此刻,我的确是有些腹饥难耐。 那小生拉着我的手回到屋内,不知为何,我和一个男人有着肢体接触,心里却没有半分别扭,反而有种很熟悉的感觉。 小生亲手给我端了点心,我微微颔首表示感谢,抬头时正迎面撞上那小生两眼含情,眼波荡漾的望着我。 我被他看的心里发慌,不敢直视于他。 屋内香烟渺渺,窗外雨疏风骤。我吃了两块点心,喝了半壶茶,闻着这徐徐的檀香之气,忽然觉得身体有些异样。 我敏感地察觉了自己身体微妙的变化,心里恨的直骂娘。 “妈了个巴子,这他娘的到底是怎么了?这小子给我的酒里莫不会是有毒!” 想我施现活了十几年,可是个堂堂正正的男子汉,如今连娘们儿都没碰过,怎么如今对着一个男人心里发起毛来。 我心中正热的直发毛,那小生似乎察觉出了我的异样。有意起身,款款的向我施了个戏台上女子才行的半蹲礼。 “小可章玉郎, 这厢有礼了。” 我见他手指柔软,腰身婀娜,当真是千娇百媚。便扶那小生起来,道:“我是个粗人,不懂什么礼数。你这身段的确是不错,怕是个角儿。” 那章玉郎听我夸他身段好,登时绯红了脸。低眉顺目道。 “小可不才,学过几年的戏。郎君若不嫌弃,我便为郎君唱上一出《牡丹亭》,杜丽娘痴梦柳梦梅。” 《牡丹亭》这出戏文我是听过的,之前在上西村,每到庙会之日,祠堂外面也会搭起一个大戏台子。 角儿外上面拿腔做派,底下一园子叫好的,声音吵吵杂杂,唱词都听不真量。 如今,有这么一个好身段儿的小生,愿为我单独表演一番。这可是大户人家老爷才有的做派,我自然求之不得。 随即,那章玉郎将我安抚在八仙桌前,便咿咿呀呀的唱上了。 “忙处拋人闲处住。百计思量,没个为欢处。白日消磨肠断句,世间只有情难诉。玉茗堂前朝复暮,红烛迎人,俊得江山助。但是相思莫相负,牡丹亭上三生路。” 好个海盐腔,念词唱白,端正儒雅。我连连拍手叫好。 章玉郎见我高兴,便趁机斟酒添菜,伺候的比大姑娘还要周到。 酒过三巡,我只觉得自己头晕目眩,不胜酒力,一头便栽倒在桌子上。 等我醒来时,猛然发现屋子里竟然全都换了大红色的装饰。 尤其是床头上贴着的两个大红喜字尤其的触目惊心。 我连忙起身,才发现自己的衣服已经被换,原本那又脏又黑的道袍和亵裤换成了一身对襟儿的红色丝绸大褂。 这不是成亲时穿的喜服吗? 我心里不由一惊。难不成?我不敢往下想,连滚带爬的下了床,张腿就往门外跑。 “郎君,你往哪里走?” 忽的,章玉郎不知从哪儿钻出来,堵在我面前。 只见他下身穿了一条水青色亵裤,上身只系了一件鸳鸯戏水的浅紫色肚兜兜。单单露出两条赤条条地细滑臂膀来,身上还荡漾着一股女儿的脂粉香。 我看着他裸露的膀子,肤白如美玉,肤润如凝脂。顷刻间憋出了一身的热汗。 我口干舌燥道:“你这个公子好不害臊,咱俩本是同性,你怎么在我面前赤身裸体来?快把衣服穿上,否则我可就要骂人了。” “郎君,今夜是我们大喜的日子,还管什么害臊不害臊。” 章玉郎娇滴滴地望着我,大步并上前来,抓着我半条手臂,便要往我怀里钻。 我被这阵势吓得连忙跳起来,张口便骂:“好你个变态,大茶壶,龟公,烂狗脸的,今日竟然招惹到老子的头上来。你睁开眼睛看看我是谁,我是茅山门阴山簿你施大爷,你做那不干不净的勾当,休来勾老子下水。” 我也不知心里究竟从何出来的这些怨气,或许是这章玉郎的容貌太过艳丽,已经有了八九分像女子。我只怕自己一时意乱情迷铸成大错,才将这满腔欲火化作怒火。 章玉郎听我骂他骂得恶毒,便如同女儿家一般哭哭啼啼。 良久,章玉郎扬着脸庞,梨花带雨道:“好个狠心郎,我好吃好喝待你,将真心都掏了出去,你怎能如此恼怒人家!” 我一向对女人束手无策,如今见了个姑娘似的男人,也跟着慌乱了阵脚。 我急道:“你这公子,怎么同个娘们儿似的。哭哭唧唧,让人好不心烦。你我且不是一路人,我更不可能同你成亲。我这就告辞了,以后江湖路远,永不相见。” 说完,我起身便要走。那章玉郎见我当真要离开,忙把哭脸换笑脸儿。 软言软语劝我。“郎君莫走,方才是小可唐突了。小可并无恶意,只是爱惜郎君人品,一时情难自持,惹恼了郎君。” 我看这章玉郎惯会花言巧语,便也不理他,径直就要往门外冲。 章玉郎看我去意已决,忽然换了脸色。阴深深地说道:“我劝你还是留下来同我一起享受这屋里的富贵,否则,你就是敬酒不吃吃罚酒!” “你不要威胁我!老子不吃这一套。” 我也生了气,自己莫名其妙的出现在这间屋子里,竟然险些被一个大老爷们儿占了便宜。而这么个娘们儿唧唧的男人,竟然还敢威胁我!难不成当我是脓包? “那我先让郎君看看我的本来面目。”章玉郎冷冷一笑。 突然一个转身,待再转过来时,竟变成了一副血腥恐怖的面容。 他原本白嫩美貌的脸蛋,此时已变成了腐烂生蛆的臭肉,一对眼珠子爆出在眼眶外,鼻子也烂成了两个大窟窿。四肢成嶙峋白骨,一股子尸臭味儿扑面而来。 “鬼,你不是人,你是鬼!” 我急促的喘息,两腿吓的不停打颤。 “你这鬼怪,我与你远日无怨,近日无仇,为何要来缠着我。” 第八十一章 香梦 此时,我只恨自己天资太过愚钝。明明曾经在阴山簿里学习了一个多月的玄法阴阳之术,到这紧要关头,我竟一个也想不起来。&lt;/p&gt; 章玉郎见我如此惊慌,&lt;/p&gt; 戏虐的“咯咯”一笑。&lt;/p&gt; “郎君,乖乖听话,我就不会伤害你。天色已晚,咱们就此安歇吧。”&lt;/p&gt; “安歇!”&lt;/p&gt; 听到此话,我直起了一身鸡皮疙瘩。难不成,我今天就要让鬼破了身!&lt;/p&gt; 我哭哭唧唧道:“不要啊!我有病。我的身体不合适跟你成亲吖!”&lt;/p&gt; “你能有什么病?郎君啊郎君,你可真是调皮。”&lt;/p&gt; “我真的有病啊,我是个瘸子,我的琵琶骨也被穿过。我的身体不行了呀!我长得又瘦又小,黑的像个猴子。你是哪只眼睛瞎了,竟然会看上我!”&lt;/p&gt; “这些人家都不在乎的嘛!”&lt;/p&gt; 那章玉郎一步步向我逼近,来到我身边,将我拦腰抱起。&lt;/p&gt; “郎君,你真雄壮!”&lt;/p&gt; 我反复挣扎,章玉郎像扔垃圾一样把我扔到床上。床板太硬,我浑身骨头都像散了架。&lt;/p&gt; 我躺在床上,浑身无力,就像一只待宰的羔羊。章玉郎来到床边,把身上衣服脱得赤条条,他身上已经溃烂的不成样子,胸膛上只剩下白森森的肋骨。&lt;/p&gt; “你死了多久?&lt;/p&gt; ”我企图拖延时间。&lt;/p&gt; “五六年吧!整日待在这间屋子里,记不清了。”&lt;/p&gt; “你怎么死的?”我倒是有那么一时感兴趣。&lt;/p&gt; “郎君要想知道,我便什么都告诉你。”&lt;/p&gt; 章玉郎腐烂的嘴皮荡起了一丝浅浅的微笑,我能感觉出,他并不是一只杀人不眨眼的恶鬼。&lt;/p&gt; 章玉郎缓缓讲述。&lt;/p&gt; “我本是安北南间人氏,七岁的时候被拐子掳走送进了“闲鹤居”,每日里学戏,唱念做打。&lt;/p&gt; 十二岁时,我正式登台,刚一出道,便被一个阔绰公子花重金包下。&lt;/p&gt; 他是个有家室的人,不能常来看我。但是他待我极好,我们俩人在一起时,便像真正的夫妻一般。&lt;/p&gt; 我知道自己的身份,况且我们在一处,终究登不上大雅之堂。我本不敢奢求什么,只求两人相依相伴,永不分手。&lt;/p&gt; 后来,日子久了,他便又和其他的相公纠缠到了一起。&lt;/p&gt; 我从做相公那日起,便只宽慰过这么一个男人。如今被人弃之如敝履,我不甘心。&lt;/p&gt; 我知道他身份特殊,便以此相威胁,让他继续与我相好,否则我就要闹上家门,找他浑家说理去。&lt;/p&gt; 他起初连哄带骗地应下了我。一日,他让大茶壶带我去了一所偏僻的卧房。我方一进门儿,便有十几个小厮早早等在里面。&lt;/p&gt; 我见那些小厮长得凶神恶煞,抬脚便要往门外跑。忽的,那些小厮一起涌上前来死死钳制住我。&lt;/p&gt; 就在这间卧房里,我被这十几个人用上百般酷刑,最终被活活折磨死。”&lt;/p&gt; “妈了个巴子!”&lt;/p&gt; 我狠狠唾道:“那腌臜公子真是连禽兽都不如。自己明明有家室,却还偏偏要去外头沾花惹草。既然与你又有了夫妻之实,为何还又要杀人灭口?真真是个鸟人。”&lt;/p&gt; 再看看那一身腐肉的章玉郎,我心里的气更不打一处来。&lt;/p&gt; “你这人也是个蠢脑壳,既然当了相公,还不趁年轻多捞些银子给自己赎身养老。脑壳里让尿溺了,还能相信野男人的鬼话。”&lt;/p&gt; 章玉郎听了我的话,本就腐烂的脸变得更加扭曲恐怖。&lt;/p&gt; 忽而,章玉郎抬头痴痴地看着我。“郎君,你若同我成了亲,只要你不负我,我把心掏出来给你。”&lt;/p&gt; 听着章玉郎这话,我真不知该说他什么。被一个渣男害成这样,竟还要为一个男人掏心掏肺。&lt;/p&gt; 忽然,我的耳朵一阵剧痛,紧接着身体一沉,我眼睁睁的看着那章玉郎与我渐行渐远。恍惚间,我竟回到了杂役房。&lt;/p&gt; “好你个小子,日上三竿还不起床。你这是来阴山簿当杂役还是当少爷?就知道梦周公了吧。”&lt;/p&gt; 大脑壳把我推醒。&lt;/p&gt; 我这一睁眼,竟然真的已经日上三竿。太阳透过木质的窗栏,晃的我眼睛有些疼。&lt;/p&gt; “不好意思!睡得有些沉,没有听到山顶敲钟的声音。”&lt;/p&gt; 大脑壳拿着一条长长的白布,在自己的腿上裹着绑腿,笑呵呵道。&lt;/p&gt; “无碍!谁还没有个睡沉的时候,别说你。你瞧瞧老黄那色眯眯的死样子!”&lt;/p&gt; 我闻言才转过身去,竟发现老黄也同我一起赖了床。他几十岁的人了,一条白花花的大腿骑在红花碎布的棉被上。睡得死气沉沉,嘴角流出了一大摊的汗揦子。&lt;/p&gt; 大脑壳打好绑腿,朝着老黄白花花的大腿根儿狠狠拍了一巴掌。&lt;/p&gt; “你个老小子,开工喽!”&lt;/p&gt; 大脑壳放肆的大笑,露出一排整整齐齐的牙龈。&lt;/p&gt; 老黄被这一巴掌吓得属实不轻,迷迷登登,撑开眼皮。看了看窗外的艳阳天。&lt;/p&gt; “操!搞什么搞!老子上的是夜班!”&lt;/p&gt; 老黄说着一个翻身,将自己的身体调转180度,把自己的两只长满老茧的大蹄子,以及那脚趾丫缝里的黑泥对准了我们!&lt;/p&gt; 大脑壳鄙夷的吸了吸鼻子,对我道。&lt;/p&gt; “这老黄,不知道做哪门子的春梦呢!估计是做梦娶媳妇儿,跟那个送他红肚兜兜的水蛇腰春宵一刻,咱们休的理他!”&lt;/p&gt; 这老黄难不成也在做春梦?&lt;/p&gt; 忽的,我又再想起方才梦见男鬼的事,我便只能记起梦中一两分的情景。好像有个叫章玉郎的相公,在梦中要与我洞房。&lt;/p&gt; 哎呀!此时真的万万不敢多想。这哪里是春梦,简直就是噩梦梦魇。&lt;/p&gt; 想起了章玉郎横抱起我的场景,我的身上就忍不住连连打着寒战。&lt;/p&gt; 真是吓煞人哉,吓煞人哉!&lt;/p&gt; 我和大脑壳一起穿好衣物,去了饭堂。&lt;/p&gt; 不过还是以往的那些事项,有人负责择菜,洗菜,炖菜,而我负责蒸干粮。&lt;/p&gt; 大脑壳是杂役们的总负责人,按理说他是什么闲工都不用做的,他只消分配我们任务,然后自己摊着双手,坐享其成。&lt;/p&gt; 可是大脑壳是典型的庄家汉子出身,一把整力气,不像那富家子弟徐虎诚,堂堂阴山簿掌门,也只会忙里偷闲。&lt;/p&gt; 大脑壳却是个闲不住的人,阴山簿里的百般活计,他每样都能干的一二。&lt;/p&gt; 别的杂役都是在这儿干了十几年的老手,唯独我的手最生,每次都要搞的手忙脚乱。&lt;/p&gt; 大脑壳便特意到我的身旁帮我。&lt;/p&gt; 他撸起胳膊,挽着袖子指挥我道。&lt;/p&gt; “我负责揉馒头,你就往笼屉里面摆。”&lt;/p&gt; 我们一边合作,我忽的想起上回大脑壳对我说的事情。&lt;/p&gt; 大脑壳曾经对我说过,徐虎诚一个富家少爷,来到阴山簿就是为了做掌门。&lt;/p&gt; 我上次本想再继续多问一些,可是却被闯进来的一个小杂役给打断了。&lt;/p&gt; 这次终于逮到机会。我开始试探的和大脑壳聊天。&lt;/p&gt; “刘哥,你说咱们掌门也真是蛮奇怪的,一个好好的阔少爷不当。来咱们阴山簿干什么,又吃苦又受委屈。&lt;/p&gt; 他这四十多岁,一把年纪。身边连个婆娘都没有,岂不是把自己的大好时光给耽搁了?”&lt;/p&gt; 大脑壳一边用他那一双厚实的糙手揉着面团儿。柔软的面团在他的手中被搓圆捏扁,最后拱起了一个个半圆的馒头形状。&lt;/p&gt; 大脑壳用衣袖擦一擦自己额头上的汗水。随意的对我讲道。&lt;/p&gt; “咱们掌门也不容易,虽说明面儿上是一个富家子弟。但是他在家里的日子也属实不好过!”&lt;/p&gt; “怎的?”&lt;/p&gt; 我被吊的愈发好奇。&lt;/p&gt; 大脑壳将揉好的馒头递给我,原地站定,喘了一口粗气,然后一边把他知道的小道消息一一讲给我听。&lt;/p&gt; &lt;/p&gt; 第八十二章 雏鸟还巢 “咱们掌门是庶出,也就是小老婆生的。&lt;/p&gt; 多少年前那个时代,一个男人不还是被允许三妻四妾的嘛!咱们掌门他爹当时有四个老婆。&lt;/p&gt; 这四个老婆除了原配给他生了一子两女以外,只有咱们掌门他娘,生了咱掌门这一个孩子。&lt;/p&gt; 后来新政府成立,实行什么一夫一妻制,没得办法。掌门他爹就把身边的几个小妾都给休了。&lt;/p&gt; 没有生育子女的就多派些金银,让她们可以再嫁,找个好出路。&lt;/p&gt; 至于咱们掌门他娘,心舍不得自己儿子,宁愿舍去自己的好前程,也要留在徐家。&lt;/p&gt; 最后没了办法,掌门他娘就心甘情愿的留在徐家里当了一个打扫庭院的老妈子。&lt;/p&gt; 咱们掌门小时候也着实不容易,从记事的时候,就要管别的女人叫娘。而自己的生母,只能唤她一声芸妈!&lt;/p&gt; 掌门是含着金汤勺出生,吃穿用度那都是最顶级的。可是他的亲生母亲,日子过得便不那么舒服了。&lt;/p&gt; 之前还做妾室的时候,就饱受原配夫人的排挤。&lt;/p&gt; 后来当了徐家的奴仆,那原配夫人一直把她当成眼中钉,肉中刺。心情但凡有半点不爽利,就要打骂她来出气。&lt;/p&gt; 咱们掌门又是个庶出,手中没得实权。虽然表面上要吃有吃,要喝有喝,挥霍无度。&lt;/p&gt; 可是,大抵不过是一个关在笼中的金丝雀。&lt;/p&gt; 原配生的大儿子比咱们掌门大了十几岁,那孩子刚过18,就接过了家族之中大半的生意。&lt;/p&gt; 人家有意操持着徐府的经济大权,同父异母的手足亲兄弟,却是藏着心眼儿隔着肚皮的两个仇人!&lt;/p&gt; 咱们怎么知道,继续留在徐府,只能做一个待宰羔羊,任人宰割。&lt;/p&gt; 掌门是一个心事深沉的人,他刚满14岁,便已经想好要为自己的未来铺路。&lt;/p&gt; 想当年,十四岁的徐虎诚,一个人拖着十数个重重的包裹,艰难的挣扎着爬上了阴山簿。&lt;/p&gt; 他决心要拜老掌门为师,老掌门不肯收他,因他是富家公子,老掌门最不喜那种无视骨肉亲情的家族争斗。&lt;/p&gt; 一个人,为了财利,连自己的手足兄弟都不顾了。这样的人若是凶狠起来,谁知会做出哪些罔顾人伦的恶事!&lt;/p&gt; 于是咱们掌门当年就在山门之外长跪不起。&lt;/p&gt; 那时,掌门整整跪了18天吧,一个14岁的孩子,眼神之中是那样的坚定与不屈。&lt;/p&gt; 他就跪在山门之外,任人怎么劝阻也不动不移。喝水也跪着,那18天拢共也没有吃什么东西。&lt;/p&gt; 一个小娃子,就连裤子都尿湿了。他仍是在那坚挺挺的跪着。&lt;/p&gt; 要不老话怎么说,三岁看八十,咱们掌门啊!自幼就是个倔脾气。”&lt;/p&gt; 我问。&lt;/p&gt; “所以老掌门心疼他,就把他给收下了呗!”&lt;/p&gt; 大脑壳摇摇头。&lt;/p&gt; “老掌门还是不肯。这徐虎诚越倔,老掌门就不敢收他。&lt;/p&gt; 一个十几岁的孩子,若是坚持不住,那才是正常的事儿。&lt;/p&gt; 可是竟有如此的毅力,只怕这样的人,会一念成佛,一念成魔。&lt;/p&gt; 若是成佛还好,造福万事,也算是行善积德。&lt;/p&gt; 可是倘若成了魔,一代枭雄,只怕会引起多少无端的生灵涂炭。&lt;/p&gt; 老厂门不敢冒这个险啊!在阴山簿里学习的全部都是上乘的茅山术,学会知人,能通阴阳,延寿命,与鬼神往来,呼风唤雨,好比半个神仙。&lt;/p&gt; 这样的法术,若是让心术不正的人学了去,岂不是给社会造孽!枉顾了家国天下。&lt;/p&gt; 老掌门本来已经坚定的想要赶走徐虎诚,他不打不骂,却也不管不问。就任凭那孩子在山门之外长跪不起。&lt;/p&gt; 老掌门说,此时若不心硬,只怕将来后悔。”&lt;/p&gt; 我倒是觉得这个老掌门有操守极了。作为茅山门的弟子,愚钝一点不可怕,蠢笨一点也不可怕。其实最最可怕的,就是那种懂得隐忍,满腹野心的人。&lt;/p&gt; 好似越王勾践,卧薪尝胆,每天装成三孙子,为了表忠心,宁愿去尝吴王夫差的粪便。&lt;/p&gt; 这样一个隐忍不发的人,不鸣则已,一鸣惊人。最后他还不是将吴国整个颠覆,至于吴王夫差的全家老小,勾践是统一全杀,一个活口都不留。&lt;/p&gt; 小的时候在上西村村头,听村子里一个姓曹的老头讲大鼓书。&lt;/p&gt; 我记得他曾经给我们讲过一篇三国志。&lt;/p&gt; 他道,三国之中最深不可测的人当属司马懿。&lt;/p&gt; 这人啊,活在世上要想得到每一个人的认可,那就叫痴心妄想。&lt;/p&gt; 曹操那么奸诈,人家趁好些朋友。刘备那么宽厚,也有不少仇人,孙权那么聪明、会做人,结果两边都恨他。&lt;/p&gt; 老曹头说:“这人活着就别跟自己较真,踏踏实实的,当然,如果你要有大的想法,我要如何如何做出成绩来,你可以向司马懿学习。&lt;/p&gt; 司马懿这一辈子就是一个字,忍。&lt;/p&gt; 为了权术,可以安排人把自己的亲生骨肉杀死,就是你想象出来的事情,人都能做到,就这一辈子生前那荣耀至极,死后做了王啊,做了天子,那最后你看三国天下归于一统,落在人家手里边。”&lt;/p&gt; 杀死亲生骨肉,造反谋逆。这些十恶不赦的大事,在一个心有大志,忍耐异常的人面前。确实变得那样的轻松平常。&lt;/p&gt; 我问大脑壳。&lt;/p&gt; “那最后老掌门怎么还是收了徐虎诚做徒弟呢?”&lt;/p&gt; 那个脾气又臭又倔的徐虎诚,真是晓不得他究竟用了什么手段,当年才能挤进这阴山簿。&lt;/p&gt; 大脑壳道。&lt;/p&gt; “其实也是因缘巧合,只是因为一件小事儿,才让老掌门改变了最初主意。”&lt;/p&gt; “什么事?”&lt;/p&gt; 我对徐虎诚这个人倒是越来越好奇。&lt;/p&gt; 大脑壳道。&lt;/p&gt; “就在徐虎诚跪在山门之外的第18天,他竟突然之间站了起来。&lt;/p&gt; 其实老掌门一直派人在商门口暗中监视他,就想知道这个孩子究竟能坚持多久。&lt;/p&gt; 第十八天,徐虎诚刚一站起,便有弟子回山门之内回报。&lt;/p&gt; 老掌门得到了这个消息,便想以他坚持不住为由,将他婉拒。没想到自己刚刚走出山门之外,却被眼前的场景惊呆了。&lt;/p&gt; 徐虎诚并不是坚持不住才站了起来。&lt;/p&gt; 那天骤雨风疏,空气异常的阴冷。天上乌云遮日,灰押押的天色好不骇人。&lt;/p&gt; 徐虎诚常跪不起的山门附近,有两棵参天的柏树。&lt;/p&gt; 因为正是春季,便有结巢的小鸟在柏树之巅絮了窝。&lt;/p&gt; 因那天狂风四起,暴雨大作。&lt;/p&gt; 有只还没有睁开眼的小雏鸟,被从枝头席卷了下来。&lt;/p&gt; 好巧不巧,正摔落在长跪的徐虎诚脚边。&lt;/p&gt; 徐虎诚拿起那只小雏鸟,将它小心翼翼的揣在怀中。缓缓从地面上站了起来,他并不是想要放弃。而是,他准备把这只小雏鸟放回巢穴之中。&lt;/p&gt; 徐虎诚在山门外跪了整整十八天啊!寸谷未进,两条膝盖又红又肿,晃晃悠悠的站起,顿时头重脚轻,险些晕倒过去。&lt;/p&gt; 他仍旧咬牙坚持着,自己的双腿俨然不会走路。他就凭借自己的两只胳膊,费劲全身的力气,一点一点往柏树上攀爬。&lt;/p&gt; 为了将这只小雏鸟放回巢穴,徐虎诚中途从柏树上掉下来两回。&lt;/p&gt; 一个14岁的男孩子,摔的双手满是鲜血,整个身躯都在不停的打着寒战。&lt;/p&gt; 可是咱们掌门人自幼性格便是那么倔,只要是他认定的事儿,那便一定要给他做到。&lt;/p&gt; 他第三次上树,用两只满是伤口的血手,紧紧的抱着柏树的躯干。&lt;/p&gt; 他那两只脚掌吃力的往上攀登,一步又一步。也不知是雨水还是汗水。他的小脸儿已经全部湿透。&lt;/p&gt; 蓬乱的头发紧紧的贴在自己的面门上,他灿着一口小虎牙,一边咧着嘴巴哇哇大哭,一边爬树。&lt;/p&gt; &lt;/p&gt; 第八十三章 商业茅山门 那可柏树粗壮的树干上,全部都是孩子小小的血手印儿。&lt;/p&gt; 他一点点爬上树的枝丫。然后小心翼翼的把怀中小雏鸟,放进了树上的鸟巢之中。&lt;/p&gt; 还脱了自己身上的外衣,在那个鸟巢的附近紧紧的包裹了一圈儿。来替他们遮风挡雨。&lt;/p&gt; 老掌门正是看到了这一幕,觉得这个孩子良心未泯。&lt;/p&gt; 对雏鸟尚且如此,心存大善。实乃难能可见的品格。&lt;/p&gt; 于是,老掌门才破格收下了这个孩子。”&lt;/p&gt; 这样的结局,我倒真还是没有想到。我原本只认为那徐虎诚是一个作威作福的富家子弟。一身都是臭毛病,万万没想到,当年的他竟有如此善心,执拗的一面。&lt;/p&gt; 我又继续问大脑壳。&lt;/p&gt; “那刘师傅,你之前为什么又说徐虎诚来到阴山簿,就是为了当掌门?”&lt;/p&gt; 大脑壳帮我把干粮全部蒸好,终于空下了手来。&lt;/p&gt; 用自己满是白面粉的黏溺双手,从自己的上衣口袋里掏出了一个紫色的木头烟斗。&lt;/p&gt; 然后往里面塞满烟丝,直接在炉灶底部点着火。惬意的吸上两口,简直舒坦极了!&lt;/p&gt; 大脑壳一边吞云吐雾,一边继续方才的话题。&lt;/p&gt; “倒也并不是他非得做掌门,只不过偏偏是这掌门的身份成全了他。&lt;/p&gt; 徐虎诚刚上阴山簿的时候,那简直是一身的臭毛病。&lt;/p&gt; 吃饭讲究吃八碟小菜,一顿没有油腥,便大哭大闹。&lt;/p&gt; 曾经他也是从弟子做起,睡的都是黄泥土炕。他那身娇肉贵的体质,睡在硬硬的土炕上,怎么都睡不着。&lt;/p&gt; 他曾经在自己的身底下垫过13层厚褥子,总之,刚进阴山簿的徐虎诚,与这里简直是格格不入。&lt;/p&gt; 所有人都觉得他吃不了这里的苦,但是他是又娇气又忍耐。活生生的硬挺了过来。&lt;/p&gt; 据说,他本想着学一身好本事。将来再回到自己家中,那原配夫人及大房的儿女便不敢看不起他。亦再也不会欺负他娘。&lt;/p&gt; 后来,这徐虎诚愣是在阴山簿之内发现了商机。&lt;/p&gt; 阴山簿弟子数目众多,每日所需的消耗,米,面,粮,油,柴,煤炭,以及马匹吃的干草。那都是一笔不小的数目。&lt;/p&gt; 而徐虎诚他们家,做的正好便是这些杂粮,杂货生意。&lt;/p&gt; 起初,咱们阴山簿的这些补给都是就近购买。倒也没什么讲究,总归是怎么方便怎么办。&lt;/p&gt; 那时的阴山簿,在老掌门的带领下。虽然声名显赫,可的确是个清贫的门派。&lt;/p&gt; 所有的弟子们每天喝的是稀粥,吃的是杂粮窝窝头儿,外加上一大盆的炖菜。想当年那日子跟现如今相比,简直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lt;/p&gt; 阴山簿现在如此发迹,这全部都是在徐虎诚当上掌门之后的事儿。&lt;/p&gt; 他本来就是商人的儿子,骨子里流淌的都是生意精。&lt;/p&gt; 从前的阴山簿,所收弟子不看出身,不重门第,不定资质,只要孩子品行纯良,老掌门便都愿意给他们提供栖息之地,传授他们茅山本领。让他们下山之后拥有一技之长,好能有口饭吃。&lt;/p&gt; 自从徐虎诚当上掌门,他便把这阴山簿搞成了商业基地。&lt;/p&gt; 声明是越来越大,收弟子也开始愈发有了标准。非天资聪慧不收,非名门子弟不收,非好武斗勇不收。&lt;/p&gt; 早就有许多名门子弟的孩子,想要到阴山簿之内来修习茅山术,一是想要学习一生本事。二是家中都有万贯家财,自然要有好的能力傍身,才能守住家里的祖宗基业。三嘛!不过是想仰仗的名声,想给自己镀一身金。&lt;/p&gt; 若是真的能力超群,将来考入三司之内。那变成了政府认定的官员。官商钱权这些东西,自古都是勾连在一起的。&lt;/p&gt; 有权才能有钱。有官家依靠才能有家族百兴盛世。&lt;/p&gt; 徐虎诚收了这些大户人家的弟子入阴山,可不是平白无故教他们本事。这些阴山簿的弟子们,每年都是要交束修金的。&lt;/p&gt; 起初是每人一年十块,现在应该涨到二十起步了吧。&lt;/p&gt; 不过也有破格,每年也会有那么三五个免费入学的名额。都是给那些天资卓越,但家境一般的普通弟子。只不过这样的人凤毛麟角,穷苦人家的孩子现在想要进阴山簿,简直是难于上青天。”&lt;/p&gt; 说到这,我忽的想起了严七崖。当时我在节义堂做修习的新弟子时。整个节义堂18个新人,个个都是富家子弟,唯有严七崖一个人例外。&lt;/p&gt; 他曾对我说过,自己能进阴山簿,这机会得来不易。现在听的大脑壳如此一讲,我才晓得严七崖为何在众多新弟子当中是如此的出众!&lt;/p&gt; 凤毛麟角的机会,倘若抓住一丁点儿,又岂敢将它白白糟蹋?&lt;/p&gt; 我曾经也拥有过这样的机会,张大哥费尽心血将我塞进了节义堂的新弟子当中。让我可以与他们共同修习一个月,然后凭自己的实力通过考试,彻底留在阴山簿。&lt;/p&gt; 只是,这天大的馅儿饼,我却没有接到。还白白连累张大哥为我搞了一身的伤。&lt;/p&gt; 大脑壳拿着手中的烟袋锅子,在指缝之内转出了花。&lt;/p&gt; 他继续说道。&lt;/p&gt; “因为阴山簿收弟子的门槛儿水涨船高,阴山簿的收入简直就是翻了上百倍。&lt;/p&gt; 而同样因为徐虎诚是掌门。他自然举贤不避亲。把阴山簿之内的所有食物,物料补给,全部交给了自己徐家的商铺来打理。&lt;/p&gt; 这可是一笔丰厚的订单,阴山簿这个大单子的全部利润,几乎抵得上徐家每年一多半儿的收益。&lt;/p&gt; 现在,徐家早就成了滨水县里的首富。试问滨水县里的百姓,哪一个不知道堂堂阴山簿的掌门人,是徐家商号的二儿子。&lt;/p&gt; 现在咱们掌门人,每年下山回家的时候,徐家老少,那都是出街十里,夹道欢迎。&lt;/p&gt; 就连大房,他那个同父异母的亲兄长,现在见到咱们掌门也须点头哈腰。没办法,徐家的生意需要仰仗咱们掌门的脸面。&lt;/p&gt; 就算一切不谈,便是动起手来。整个滨水县,也找不出第二个能打得过咱们掌门的人啊!&lt;/p&gt; 若是把这头倔老虎惹急眼,再让他做个法,画个符,招个鬼。或者直接来个阴山簿一百零八招绝技,轻则瘫痪在床,重则魂飞魄散。&lt;/p&gt; 你不晓得!咱们掌门他亲娘,现在是徐家八家铺面的掌柜,占着徐家半数的家产呢!&lt;/p&gt; 反正这倔老虎自从当了阴山簿掌门,那可真是名利双收,要风得风,要雨得雨。&lt;/p&gt; 这人世间大抵都是这么现实。穷在闹事无人问,富在深山有远亲。不信但看宴中酒,杯杯先敬有钱人!”&lt;/p&gt; 我的口中也忍不住默默嘀咕起来,大脑壳说的这首打油诗。&lt;/p&gt; “穷在闹市无人问,富在深山有远亲。不信但看宴中酒,杯杯先敬有钱人!”&lt;/p&gt; 可是这徐虎诚就算做了阴山簿的掌门,也不能为了自己家族的利益,把阴山簿搞得如此商业化。&lt;/p&gt; 一名阴山簿的弟子,一年需得交20块的束修金。阴山簿现在拢共可是有上千余名弟子啊!那一年岂不就是整整两万块钱。&lt;/p&gt; 五块钱能买一个黄花大闺女,徐虎诚这做的,岂不是把好好一个清净地界,变成了他家的黑心经营之地。&lt;/p&gt; 这样的人,老掌门当年实在不该收他为徒。&lt;/p&gt; 我继续问大脑壳儿。&lt;/p&gt; “都说当年阴山七杰,咱们掌门人不过排行老五,这掌门之位竟能轮到他做,还真是造化弄人。”&lt;/p&gt; 大脑壳抽完了烟,站起身。随口回复我道。&lt;/p&gt; “这叫命里有时终须有。说起这掌门之位,当年本该是传位给老七的,谁承想那老七做了缺德事儿。&lt;/p&gt; &lt;/p&gt; 第八十四章 潜龙勿用 正文 第八十四章 潜龙勿用 其次,应该是传位给大师伯!只可惜,当年一场浩劫。大师伯浑身筋脉俱断,成了一个一动不能动的活残废。</p> 人家徐虎诚命里就带着掌门的命脉呢!天生含着金汤勺出生的人,想来命格不简单。”</p> 屁!</p> 我的心中越发怨恨。我师傅,当年何曾做过缺德的事情。他明明是被人陷害,他饱受了天大的冤屈。</p> 而那个一口咬定他是阴山簿叛徒的人,就是这个徐虎诚。</p> 当年血洗阴山簿的那场浩劫,是我师傅心中一辈子的梦魇。</p> 33个蒙面黑衣人,用的全部都是阴山簿的武功。</p> 尤其是为首的那个真凶,就是因为一招横扫千军。才让我师傅替他背上了黑锅。</p> 那黑人口口声声说着,自己是为了阴山簿密宝《玄法注疏》而来。</p> 就是这么一句话,让当年与我师傅一同支援恭陵的32名道众,全部葬身于自己至亲之人之手。</p> 其实对于当年那场血案,我的心中一直有个疑惑。</p> 为何偏偏那般的巧合?</p> 与我师傅一同支援恭陵的正好是33个人,而血洗阴山簿的偏瞧也是33个人。</p> 就在这群人血洗阴山簿的那天,好像是他们有意掐算着时日一般。正是我师傅等人,从恭陵舟车劳顿的赶回来,马上即将回到阴山的前一天。</p> 为首黑衣人的一招横扫千军,分明就是指向我的师傅。</p> 这原本就是一场有计划,有预谋的屠杀行动。表面上说为的是一本奇书,其实有很大的可能就是为了栽赃我的师傅。</p> 并且好巧不巧。老掌门在这场浩劫之中不幸身亡。我师傅被冤枉为茅山门的叛徒。</p> 而最应继承掌门之位的大师伯,偏偏却也手筋脚筋尽断。</p> 那场浩劫,阴山簿之内道众死伤无数,为何偏偏徐虎诚却毫发无损?</p> 他甚至还在第一时间联合了其他三个簿的掌门和高位,非要检查我师傅的包裹,非要把支援恭陵的所有兄弟置于死地。</p> 难不成……?</p> 我竟不敢再深深的往下想。</p> 便是真相,就跟我心中所想一般。现在的我,又能怎样呢?</p> 徐虎诚俨然已经是阴山簿的掌门人。他有权有势,有地位,有声望。甚至,他还是我张大哥的亲师傅啊!</p> 我的心中万分悲苦,只是,却又不得不把自己心中所有的苦闷默默吞咽下去。</p> 我虽然没有文化,不认得字。可是我曾经听人讲大鼓书的时候,提到过一个成语,叫做潜龙勿用。</p> 据说这是出自《易经》的第一卦。乾卦,乾为天,乾下乾上。</p> 讲的是,潜伏在深海的龙,万万不可轻举妄动。</p> 在潜伏时期还不能发挥作用,必须坚定信念,隐忍待机,不可轻举妄动;时机未到,如龙潜深渊,应藏锋守拙,待机而动。勿用不等于不用,而是该用的时候才用。所以要掌握合理时机,用的恰到好处。</p> 在《易经》之中,将一个人的一生分为六个阶段。</p> 第一阶段,便是潜龙勿用,龙潜伏着,不要有所作为,需得隐忍,准备蓄势待发。</p> 第二阶段,见龙在田,龙在田上出现,比喻锋芒初露,小有所为。</p> 第三阶段,终日乾乾,整天勤奋努力,期待更大的施展于抱负。</p> 第四阶段,或跃在渊,或往上跃升,或留在深渊。</p> 第五阶段,飞龙在天,龙飞入天,名声大震,一生的巅峰均在此刻。</p> 第六阶段,亢龙有悔,龙飞的太高已经有所懊悔,适当该到了找回本心的时刻。</p> 人生不过都是在这六个阶段之内兜兜转转。而此时的我,刚刚处于起步的最开始,潜龙勿用。</p> 我现在一没能力,二没本事。在阴山簿之内不过也就是一个小小的杂役。</p> 现如今的我。就算知道了爹娘真正的死因。就算知道了师傅当年被冤枉的真相,我亦是完全无济于事。</p> 一个没有半点能力的人,如果打草惊蛇,那么最终得到的结果,一定会是将自己处在万劫不复的境地。</p> 所以,我终于暗暗下定决心。我,施现。绝对不会让爹,娘白白含冤而去。绝对不会让我自己和师傅同样饱受冤屈。</p> 早早晚晚,有那么一天。我要完成这所有的遗志,只不过,在这之前,我还有太多的道路要走。</p> 我做完自己手中的那一档子活儿。然后趁着下午休息时间。偷偷去了一趟马棚。</p> 阴山簿的马棚在山门东边,那里面圈养了上百匹的骏马,据说,里面有几匹汗血大宛驹,那一匹马都可以换上一整套四合院儿。</p> 因为昨天晚上,我在徐虎诚的洗澡水里给他稍微的加上了那么一点佐料,因为这事儿,反而连累了小吴。</p> 昨天入夜,小吴就被阴山簿的弟子们带走,据说是被锁在了马棚,估计,也吃了不少的苦头。</p> 我特意拿着食盒来看他,食盒里装上了两碟小菜,还有刚刚出锅,我亲手揉出来的白面大馒头。</p> 自从到了阴山簿的饭堂打杂,这食盒饭菜简直就成了我送礼的必备良品。怪不得有那么一句老话,厨子不偷,五谷不收。</p> 这当厨子的,要是不顺手揩上那么两笔油,还真是不好意思说自己在饭堂工作。</p> 我刚到马棚,充斥入鼻子便是冲天的粪臭味道。</p> 不过,这个味道我早就熟悉惯了。想当年我在家的时候,从五岁起开始接马粪蛋儿,别说,这长时间的看不见马粪。偶然再一见到,还真是倍感亲切。</p> 我在马棚之中好顿搜寻,终于找到被用麻绳捆绑在这里的小吴。</p> 小吴好像真的受了些委屈,双手被反绑在背后。两只脚也是用绳子捆的死死的。</p> 就那样像一只小鸡崽子一般,被丢弃在马棚之内。</p> 昨夜风好似有些大,在马棚之中吹了一夜的冷风,也不晓得他的身体受不受的消。</p> 我连忙拎着食盒跑到他的身边,然后帮他解开了捆住他双手的绳索。</p> “吴哥,没事儿吧!兄弟过来看看你。”</p> 小吴一见到我,脸上的表情满是不解与怨恨。</p> 他满腔都是委屈,口口声声向我嘟囔道。</p> “你小子到底干了什么缺德事儿?让我背这么大的黑锅。</p> 昨天晚上,那帮臭道士一个劲儿的问我为什么居心叵测,我都不知道你究竟干了什么?只能一个劲儿的摇头。</p> 结果,结果就被他们捆成了这个样子。”</p> 我打开食盒,把白面儿馒头塞进他的手中。</p> “唉!这一夜风,怕是饿坏了吧!兄弟,我这不一有时间,第一个赶过来看你!”</p> 小吴直接把我塞进他手中的馒头,往回一推。</p> “不吃!你今天要是不给我个交代,我就上掌门面前告你状去。</p> 大不了实话实说。说昨天夜里是我闹了肚子,才让你小子趁虚而入,去给掌门人兑洗澡水。</p> 所有的坏事儿都是你一个人做的,完全跟我无关。”</p> 我道。</p> “吴大哥,咱俩一个炕上睡觉的兄弟,你就对我如此无情无义?”</p> “是你先跟我不讲情义的!”</p> 小吴的确受了不少委屈,他一边扭着脸儿,双手抱着双腿。整个身上都在抽搭。</p> 我直接实话实说。</p> “吴哥,我也不瞒你。我就是故意想去给掌门人兑洗澡水,然后顺便整整他!</p> 我看不惯他,他待我不好,还想把我赶出阴山。</p> 所以,我就是想给他一点教训。所以我在他的洗澡水之中,放上了几只肥肥的死耗子,还有一只黄皮儿的癞蛤蟆!”</p> “什么?”</p> 小吴闻言,瞬间大惊失色。</p> “你怎么可以这样,你岂不是要害死我?不行,我不能替你背这个黑锅,我得拉着你找掌门说理去!”</p> ?</p> </p> 第八十五章 恩惠 正文 第八十五章 恩惠 我倒是不与他辩驳,只故意装作唉声叹气。</p> “唉!你拉我去找掌门倒也没什么!只不过,你昨日是与他们一口咬定,就是你本人去为掌门兑的洗澡水。</p> 今天突然反口辩驳,只怕咱们那小心眼儿的掌门!再处置我的同时,顺带脚也把你一并赶下了阴山簿。</p> 我倒是没什么,在这世上有如浮萍一个,无爹无娘,无兄无妹,无手无足,无亲无故。便是下了阴山,赶了出去,大不了讨饭过生活。最不济也就是饿死街头,做那街巷旁冻死的骨头。</p> 可是吴哥,我好像听说,你家里还有老娘要供养啊……!”</p> 我故意连连叹气,像小吴这般人,其实最好拿捏。软弱无能,胆小怕事。只要随意地唬他两句,说他有可能会被赶下阴山,他自然不敢在胡乱多言。</p> 小吴听了我的话,果真身上瑟瑟发抖。</p> 我佯装拉着他的手,拽着他便要往徐虎诚房间的方向前行。</p> “吴哥,千错万错都是兄弟一人的错。兄弟便一并担了这责任。我忘,不该因为自己一己私恨,害得哥哥你陪我受苦。</p> 走!咱们这就找掌门说清楚。我一定把事情全部揽在自己身上,绝对不让掌门找你的麻烦。绝对不!”</p> 我故意的把“绝对不”三个字说的重重的。</p> 整个阴山簿都知道,徐虎诚是个倔老虎脾气,还有点儿小心眼儿。</p> 谁能保证他突然之间会抽什么风,会不会因为一件小事牵连到别人?</p> 更何况,往他洗澡水里放死老鼠的始作蛹者还是我这个他最不待见的眼中钉。</p> 整个阴山簿谁不知道,就是我这个臭瘸子,把掌门人最宝贵的恭桶给摔得粉碎,并且还在他的院子中与掌门人大打出手,甚至插了徐虎诚的鼻孔,薅了他的头发。</p> 小吴听着我的话,越想越后怕。</p> 连连急忙一把抓住了我。</p> 他颤颤巍巍的对我道。</p> “那,那个……还是算了吧!”</p> 小吴无论从神情,形态,还是语言都在退缩。</p> “其实也没什么大事儿!只要我死不承认。咱们拿我也没辙。</p> 就,就不劳烦兄弟你出面了!只不过下次你再起了这歹心思,可千万别祸害兄弟我就成。”</p> “这怎么成?这岂不是让哥哥你白白替我受委屈?”</p> 小吴立刻就坡下驴。</p> “不委屈,不委屈!”</p> 他的嘴唇冻得铁青,还时不时的摇一摇自己的手腕。想来,他这昨日一整夜被捆住双手双脚,扔在马棚之中冻着,这感觉应是着实的不好受。</p> 我连连安慰他道。</p> “吴哥,兄弟也知道自己对不起你。再过几日就当个该开月历的时候,听说咱们杂役不是一个月两块钱嘛!兄弟我这无亲无故的,要这么多钱也没用。</p> 到时兄弟分你一块,给咱娘买点上好的补品。”</p> 从古至今,你不付出一点小恩小惠,便想把事情办成,是绝对不靠谱的。</p> 娘之前曾对我说过那么一句话。</p> 说县城里那些做生意的老爷们都道。逢人便说好听的话,你便可以拿下一小半儿的生意。遇人便想着送点儿小恩惠,你便可以拿下一大半儿的生意。</p> 若是既会捡对方想听的好话说,又会在适当的时候,送对方正好需要的东西。那么这天下的生意,你几乎就没有谈不拢的。</p> 我曾经不大明白这些话的含义。</p> 我娘只对我道。这世间上所有的事儿,从来都是有舍有得。</p> 伸手不打笑脸人,平时吃些小亏,不要太过吝啬。用少许利益去滋养人脉,早早晚晚,会有换取大回报的时刻。</p> 在上西村中,从来用不着这些什么县城老爷们的生意经。</p> 可是自从到了这阴山簿,我才明白。徐虎诚已然把这里变成了一座生意场,我自然得多些运用,才能保证在这阴山簿之内求仁得仁。</p> 小吴一听说我会把月历分他一块钱,甭提多美了。脸上都难掩心中的喜悦。</p> “哎呦!这可折煞哥哥了!一块钱,不过是关马棚的小事情,哥哥哪里承受得起!”</p> 我拍拍小吴的肩膀。</p> “咱们是兄弟,哥哥掏心掏肺对我,弟弟的东西那自然就是哥哥的!钱财嘛,不过乃身外之物。还是咱们同席共枕的情谊最真!”</p> 小吴听了我的话,自然会完全按照我的意思去办。</p> 他美得咧开两排大白牙,然后直接盘着腿儿坐在了马棚之中。也不气了,也不恼了。开开心心的吃上白面大馍馍。</p> 然后还吩咐着我呢!</p> “等一会儿我吃饱,你就继续帮我用的麻绳把手腕都给绑上!</p> 我只要死咬住牙关,任凭他们把我打死不承认。掌门也着实拿我没办法!</p> 更何况,我在阴山簿里工作了四五年,从未出过什么意外情况。我只要装的委屈可怜些,掌门自然会寻思着是错怪了我!”</p> 我连忙称赞小吴。</p> “好头脑!”</p> 等待小吴吃完,我按照早就商量好的计划,将他绑住,然后继续往马棚之内一推。</p> 这小吴吃人嘴短,拿人手软,倒颇有一股大义凛然的风范。</p> 我拎着食盒,偷偷回了饭堂,又苦苦熬了一下午,终于到了下工的时间。</p> 我和大脑壳儿一起回到杂役房。</p> 却不曾想,现在天已临近黄昏,那老黄竟然仍躺在炕上,还为苏醒。</p> 大脑壳眼见这老黄整整睡了一天一夜,摸着下巴纳罕道!</p> “这老头子是不是下了一趟山,花的没票子了!还是有碰到什么不干净的东西,被冲到。要不怎么睡得跟丢了魂儿一般!”</p> 我在旁边抻了个懒腰,然后脱下自己的一双鞋子,松松脚丫。</p> “还是该把他叫醒吧!眼瞅着就到他上工的时间了。他若放了鸽子,岂不是明天整个阴山簿,都得被夜香搞得臭气熏天。”</p> 大脑壳听了我的话,迎上前去。这回他真的是使出了十足十的力气,朝着老黄的屁股,狠狠的拍打了几下。</p> “干嘛啊!”</p> 老黄在硬炕头上一翻身,语气捏揉造作,倒是像个大姑娘。</p> “不要打扰人家睡觉嘛!你们这帮死鬼。”</p> 大脑壳被老黄搞的有些发愣。</p> “还死鬼,你丫的叫谁呢?赶紧爬起来!要是你们倒夜香的再出问题,掌门发起火来,够你好好喝一壶的。”</p> 大脑壳直接爬上炕,把老黄身上的棉被一掀,让他整个身子在冷风之中吹着。</p> 然后这老小子坏的很,又把木栅栏窗户只开了个小缝,再把房门大敞四开。</p> 这穿堂风一吹着。任谁也受不了这刺骨的寒。</p> 少倾,老黄便被活活的冻醒。之前他抱着膀子,浑身雪白的皮肉冻的汗毛四起。</p> “啊嚏!现在这什么季节啊,怎么还变天了?”</p> 我道。</p> “眼看着就快立秋。这几天夜里的确有些风大,黄大哥,你晚上出去倒夜香时,记得多穿些衣服。”</p> 老黄整个人依旧是浑浑噩噩,好像根本就听不进我们旁人说的话。</p> 大脑壳在阴山簿十几年,他早有应付这些杂役们的绝佳方法。</p> 只见大脑壳把老黄的衣服往他手里一塞,然后连哄带骗的拉下了炕。然后送至房间门口处。抬起右脚,照着老黄的屁股,狠狠踹了一脚。</p> 直把这老黄踹的打了一个大趔趄。老黄就这么被大脑壳赶出了门。</p> 我担心的问大脑壳道。</p> “我瞧着,老黄今日精神可不大好。”</p> 大脑壳骂骂咧咧。</p> “睡都睡傻了!哪里能好?没事儿,出去冻上一会儿,整个人都精神了。任他沾了多大的瞌睡虫,我这一招,也保准他药到病除!”</p> 喜欢茅山禁忌请大家收藏:()茅山禁忌手打吧更新速度最快。</p> ?</p> </p> 第八十六章 戏楼 正文 第八十六章 戏楼 烈日焱焱</p> 我虽不是十分苟同大脑壳的做法。可是眼前好像也只有这么一个好办法。</p> 这老黄也是,不过是下了一趟山,去碰到了哪个相好。混了一个女人的兜兜回来。竟然就三魂丢了七魄似的,抱着这女人的兜兜,梦起周公没完。</p> 想来,昨天晚上我好像也做了一个怪梦。只可惜,旁人是春梦了无痕。我竟奇奇怪怪的梦到一个男人来!</p> 此事也不做多想,只当是梦个一场黄梁。</p> 今夜,解决了小吴的事情,我便是更加的舒心。</p> 我也将身上的道袍脱掉,浑身上下光着脚丫,只留一条亵裤。</p> 我这条裤子倒并不是常年不换,偶尔没人的时候自然也会把裤子来回更换,浆洗。只不过我库存里面藏着东西呢。</p> 一本《玄法注疏》的残卷,我直接将这本书绑架了我僵硬的左腿小腿上。因我左腿是残疾,走起路来本就拖沓不自然。将一本书缠在上面,倒是丝毫惹不起别人的在意。</p> 倒是师傅送我的八角鉴宝玲珑镜让我随手揣进了上衣的怀里,到了阴山簿后,我发现这里精致的金银器皿不少。我这玲珑镜单凭外观却也不算稀奇,所以我倒并没有把它多加在意。</p> 现在,我最最在意的,却是爹送给我的那块黑色石头。</p> 倘若这块黑石头如我所料,是孛儿只斤拔都古墓里的宝物。那么,这块石头就是杀死我全家的真凶。我留他在身上,倘若被旁人发现,只怕也会给自己招来杀身之祸。</p> 倘若这石头只是一块普通的黑曜石。那么,我爹娘惨死的线锁便就又断了。</p> 总之,这块小小的黑石头,此时此刻,在我心中它好比千斤重。</p> 入夜,大脑壳下地吹灭桌子上的蜡烛。</p> 我们众人纷纷睡下。</p> 忽的,透过窗缝一阵清风袭过。我只闻见一股异香,顺着我的鼻孔钻进我的大脑。</p> 就在这异香笼罩之中,我竟然又痴痴的昏睡了过去。</p> 在一睁眼。</p> 我的周围,竟又换了地方。</p> 这次,我身处一个义庄之内。这义庄倒是与我们上西村的义庄不同。</p> 这里的义庄更加宽敞,整洁。旁边也有一个与我师傅同样年纪的老头,他的身材倒是蛮魁梧,只不过头发,胡子都呈花白色。</p> 我连忙问他。</p> “这位大爷,请问您是?”</p> 那老头儿忽的白我一眼。</p> “施现,你少同我打趣!咱俩一同抗尸这么长时间,你倒不认识我来了?”</p> 上老头儿也只我叫施现,并且说我与他一起扛尸。难不成,我还是一个扛尸匠。</p> 不知为何,我只觉得自己的头脑晕晕的。我这到底是身在何处?我明明不是在阴山簿里做杂役吗?怎么突然之间,又跑到这个陌生的地方当起抗尸匠来了?</p> 我抬起头看看天上的太阳。太阳正当中,此时,应该是正午时分。</p> 就在这时,忽的闯进义庄里边一个脚力,说是东城河畔的“闲鹤居”里出了人命,让我同老严去抬尸。</p> 从这脚力的口中我得知,我身边这个魁梧的花白头发老头儿名叫老严。</p> 待那脚力走后,我问老头道。“老严,你可知这“闲鹤居”是个什么地方?”</p> 老严笑道:“施现,你一会儿可要开眼了。这“闲鹤居”可是咱们沧临府里数一数二的相公堂子,里面的相公个顶个是人间极品。”</p> 沧临府,相公堂子,这简直给我搞得一头雾水。</p> 其实之前我也听娘提起过,在若干年前的那个时代,县城闹市里便有一部分相公堂子。</p> 这相公堂子,也就是公子哥们取乐消遣的地方。</p> 这相公究竟是何意?</p> 相公即是幼年学戏的孩子,年纪总在十三四岁,面目清秀,应酬周到。</p> 相公最要精挑细选,以苏州为上,扬州次之。“十年一觉扬州梦,赢得青楼薄幸名。”所谓扬州瘦马,多是几岁的孩童从小买来培养,十三四岁正式上台,胡子一长出来就退休。</p> 亦有说那相公是因为与“像姑”谐音,取其像姑娘之意。所以但凡是相公,一般都是貌美娟秀,身段婀娜,腰肢柔软,盈盈可握的文弱之像。</p> 我闻言,脸上立刻添了几分为难之色。老严笑我是个土老迂,赶不上当下的新鲜热闹。</p> 晌午将过,我和老严又吃了半碗热酒,便拿着担架去了那“闲鹤居”。</p> 刚到店门口,早有个大茶壶等在外面专为迎我们。</p> “大茶壶”是北方叫法,便是妓院里鞍前马后的杂役。若是在南方,便叫“龟公”。</p> 那大茶壶领着我和老严拐到一个犄角胡同,由后门进园子,像这种风月场子,每日里迎来送往,尤其注重声誉,我们扛尸人天生晦气,自然不能走正门。</p> 大茶壶引着我们上了一个单独的圆顶小楼,拐了两个回廊,进了一个精致的雅间儿。</p> 雅间内里并无太多摆设,一张罗帐床,两条罗圈椅,门口不显眼处堆里两个盥洗的铜盆,里头还积着未泼尽的脏水。</p> 屋里空无一人,只有正对门儿的软箱床榻上躺了一位清秀的小相公。</p> 大茶壶倚在门边,冲我和老严努努嘴。“那就是尸体,快抬走吧。”</p> 我和老严按规矩上前瞧看尸身,只见死者约有十三四岁,应是个刚登台的嫩雏。</p> 这小相公生的好生秀丽,芙蓉面,猪胆鼻,两片薄唇轻抿,天生一副娇弱之态,真真是比女人更加女人。</p> 原来相公都是长得这般样貌,怪不得那些达官显贵,富商阔少都爱到此处寻欢。</p> 大茶壶站在门边儿,一脸嫌弃,不耐烦道:“人都死了,还看个什么?抓紧抬走,免得耽误我们做生意。”</p> 以前常听娘说,这十里风月场里的风月馆子都常会闹出人命。</p> 不管是窑子里的窑姐还是相公堂子里的相公,这些大多是被鸨母花了银子买来的。</p> 鸨母手里攥着的卖身契,就是这些贱奴的命根子。这些窑姐和相公但凡生了一点不是,在这十里风月场里有得是折磨人的方法惩罚他们。</p> 看着那床上小相公的尸身,在想起这十里风月场中或多或少的冤魂来,心中难免觉得一阵苦寒。</p> 老严脱下自己的上身穿着的白布搭,蒙在了那小相公脸上。我二人又合力把尸体抬到担架上面。</p> 我和老严抬着尸体回到义庄,老严给这个嫩皮嫩肉的小相公选了口棺材。</p> 忽的,我发现此处的义庄大堂正中央也供了一张香案。香案上的是一个木头的关公。</p> 这义庄之内摆关公,呵!还真是不伦不类。</p> 不知为何,我竟学请了师傅曾经的习惯。在供案上的香炉插了三支一寸二尺柏壳香。</p> 老严问我道:“施现,你闲的没事儿点着三根香干什么?这里面是不是有什么讲究?”</p> 我道:“我点这三根香,可以观香测吉凶。”</p> 这也是我之后在阴山簿里学的本事。虽然我根本什么都没有学会。但是随意的糊弄一下这些门外汉,自然是没有问题。</p> 不过观香测吉凶这古来有之,还记得我在上西村时,余秀莲的尸体刚到义庄,我师傅当时点的三根香烧到一半儿时,是中间长两边短。</p> 师傅当即便知道,中间的香长便是最不吉利。</p> 老严道:“这观香什么的,我看不可信。不就是看个长短,那玩意能测出个什么来?”</p> 我闻言,掩面笑道:“观香可不简单。敬香之时分四大香。一曰“佛家香”,一曰“道家香”,一曰“仙家香”,一曰“鬼神香”。</p> 喜欢茅山禁忌请大家收藏:()茅山禁忌手打吧更新速度最快。</p> ?</p> </p> 第八十七章 十里风月 正文 第八十七章 十里风月 看香又分看燃香,看收火,看火断,看火花,看明暗,看香烟,看香灰,看平齐,看高低,看参差,看黑白,看曲直。”</p> 竟不知是从什么时候起。其实,我也能背的好多,关于画符观香这一类的基础内容。</p> 看来,我在阴山簿的这一个月的知识倒是没有白学。</p> 虽然当时学的不精,但是后来也会偶尔记起来一两句。真真学到脑子里的东西,早早晚晚都能用的上。</p> 反正老严也什么不懂,我倒是颇有想跟他多讲一讲的想法。</p> 这人都是这样,在比不上自己的人面前,便想着夸大自己。夸夸其谈。</p> 于是,我便默默跟老严讲起了玄法。其实我也是一瓶子不满半瓶子晃荡。</p> 所以,我直接从那玄法的起源开始讲,单单是老子骑驴成仙的故事,我便讲了不下十遍。</p> 此时,我兴致正浓,一连的背出了许多观香决。</p> “佛家香决。</p> 佛家三宝中注大,右为僧家左为法。中柱若是为如来,左右两旁为菩萨。若然中注释菩萨,罗汉金刚左右察。</p> 道家香决。</p> 道家三宝中柱大,左右经师不可差。若然中柱是天尊,真人灵宫左为大。中柱天师和元君,仙子仙姑两边胯。</p> 仙家香决。</p> ……”</p> 就这么恍恍惚惚过了半日。</p> 我特地看了看义庄里新停的那“闲鹤居”小相公的尸体,这小相公模样虽然唇红齿白,若比起梦中的章玉郎来,到底还是稚嫩了些。</p> 我真的不知自己究竟为什么会在这个地方!</p> 我在义庄大堂之内兜兜转转,棺材,死人骨头。荒凉的杂草,眼前所有的场景是如此的真实。</p> 我完全已经分辨不出,自己究竟是在梦中,还是真的突然之间被发配到了这个鬼地方。</p> 那老严和我的师傅倒也有些相似,他时不时的也喝上两口小酒,然后就着花生米。</p> 我问老严。</p> “咱们这是什么地界儿?”</p> 他瞪大眼睛看着我,仿佛看着异类!</p> “沧临邑呀!你小子在这儿跟我抽什么风?”</p> 沧临邑,这地方听起来竟是如此的耳熟。邑,这应该都是很多年之前的地名了吧。现在的新政府。大抵都把这些邑,郡改成了县或者是市。</p> 就像阴山簿山下所处的滨水县,在若干年前好像就叫个什么邑。</p> 究竟是什么邑嘞!我倒有些记不清。</p> 好像就是这沧临邑吧!滨水县,沧临邑,难不成?</p> 我倾刻间错愕万分。</p> 我匆匆忙忙地问那老严。</p> “老头,现在这是什么年代?当权掌事儿的是谁?”</p> 老严说着把手伸进自己的腰间,解开了自己身上的绣荷包,然后拿着这荷包在我眼前晃个晃。只听见里面有银元,丁玲咣当作响的声音。</p> 那老严拿出了一个大块儿银元,扔到了我的面前。</p> “你小子这两天是不是被什么东西冲到?傻了吧!不认识我,不记得是什么年代。那这袁大头,你起码总该认得!”</p> “袁大头!”</p> 我忍不住大吃一惊。</p> 现在,银元,相公堂子,那这起码得是四五十年前的事儿啊!</p> 这么来说,我是梦魇了?还是轮回了?</p> 忽的,就在我苦思冥想之际。只见一抹熟悉的身影,背冲着门,站在义庄的庭院内。</p> 那身影穿着一件大红色的花绣袄,下身配一条绛紫色的长襦裙。头上钗环迷乱,身形娇俏婀娜。</p> 这身影是那样的熟悉。</p> 我冲着那身影道:“嘿!你是谁?”</p> 那身影听了我的话,缓缓的转过了身。</p> 我一瞧,正是章玉郎。</p> 竟然是他!我越发的笃定,此时的我一定是身处梦中。</p> 只见那章玉郎对我巧笑嫣然。</p> “公子,你瞧!来人了!”</p> 只这么恍惚一瞬。章玉郎便听课之间消失在我的面前。</p> 他说的果然没错。又有脚步声奔向了一庄大门。竟又有脚力登门,让我和老严去“闲鹤居”抬尸。</p> 我整个人都懵了,唯有老严拿着担架,推着我前行。</p> 到了那相公堂这门口。仍是上回的大茶壶在门口迎着,见了我和老严,便不耐烦的吩咐着。</p> “你们也不用细端详,还是个小相公,麻利些抬走了便是,别张扬,别耽误了我们的生意。”</p> 那大茶壶说着从怀里摸出两吊铜板,分给我和老严一人一吊。</p> “主子赏的力气钱,出了园子也别胡说,闲话若是传到了主子耳朵里,你们也担待不起。”</p> 我和老严接了钱,拿人的手软,也不多做计较,驾轻就熟的去那圆顶小楼里扛尸。</p> 那大茶壶有言在先,我和师傅也不能细看,只知是个同上回差不多的十几岁刚坐台的小相公。</p> 我和师傅一起把那小相公的尸身抬上担架,低着头,专拣僻静的地方走,一路抬回了义庄。</p> 这一日什么都没有做。只来来回回的扛了两具尸体。</p> 我的四肢又疲又累,整个身体恍恍惚惚的下沉。</p> 忽的,就在这义庄大堂之内,我整个人忽然倾倒。</p> 老严看着体力不支的我,急忙在我耳边大声叫嚷。</p> “施现,你怎么了?你醒醒啊!醒醒啊!”</p> 他用力的推着我的身体。</p> 我的骨头架子都几乎要被他晃闪。</p> 我伴随着耳边那一声一声的呼唤。</p> “施现,你怎么了?快起床了!”</p> 我迷迷茫茫睁开眼睛。此时的我,竟然又回到了阴山簿的杂役房内。</p> 而推着我身体的根本就不是老严,又是叫我起床的大脑壳!</p> 大脑壳儿看着我,指了指窗外的太阳。</p> “呦!你这几天是不是上工太累了?怎么睡起觉来,便一睡不醒?若不多唤你几声,根本就叫不起来你。”</p> 此时此刻,我只感觉自己的太阳穴疼的很。尤其是我的四肢。仿佛真的干了一夜的体力活儿。</p> 我整个人越发懵登的从炕上坐了起来。</p> “刘师傅,我,我好像做了一个很奇怪的梦!”</p> 大脑壳儿不以为意。</p> “做梦有啥稀奇的!我看,大概是咱们的火炕太硬,你睡的不踏实。别想了,赶紧上工吧。该去饭堂里面准备早饭了!”</p> 这连着两日的香梦做的实在是太过纳罕,我这晚上睡觉,竟会越睡越累。</p> 抬起头看看外面的天,几乎马上就要湛亮。</p> 我不得不赶紧起炕,穿衣,收拾。万万不能耽误了白天的工作。</p> 说实话,这两日的梦魇,简直在我的眼前清晰可见。</p> 第一夜,是一个娇俏的男鬼,他身段婀娜,会唱《牡丹亭》,他名叫章玉郎。</p> 第二夜的梦简直更加真实。我竟然去到了一个叫做沧临邑的地方,我在那里仍然叫施现,是一个扛尸匠。</p> 有一个花白头发的老严与我一同扛尸。只在一日之内,我们两个人去了两次“闲鹤居”。那地界是个相公堂子,抬出的是两具十几岁,男性相公的尸体。</p> 我恍恍惚惚的问大脑壳儿。</p> “刘师傅,你有没有听说过沧临邑这个地方?”</p> 大脑壳倒是真的知晓。</p> “不就是咱们滨水县吗?滨水县在新改革之前,一直都叫沧临邑。这什么县呀,市呀!都是后来才改的名字。”</p> 果不其然,与我预测的完全一致。</p> 我又继续发问。</p> “那你听没听说过,之前沧临邑里,有一个叫做“闲鹤居”的相公堂子?”</p> 大脑壳摇摇头。</p> “闲鹤居倒是没听说过!不过之前沧临邑应该还是蛮热闹的。听老人讲起过,那里曾经有十里风月场。</p> 别说什么相公堂子。便是窑馆,烟馆,赌坊,戏楼,酒家。这些风月场所,在之前可是数不胜数。</p> 喜欢茅山禁忌请大家收藏:()茅山禁忌手打吧更新速度最快。</p> ?</p> </p> 第八十七章 十里风月 正文 第八十七章 十里风月 看香又分看燃香,看收火,看火断,看火花,看明暗,看香烟,看香灰,看平齐,看高低,看参差,看黑白,看曲直。”</p> 竟不知是从什么时候起。其实,我也能背的好多,关于画符观香这一类的基础内容。</p> 看来,我在阴山簿的这一个月的知识倒是没有白学。</p> 虽然当时学的不精,但是后来也会偶尔记起来一两句。真真学到脑子里的东西,早早晚晚都能用的上。</p> 反正老严也什么不懂,我倒是颇有想跟他多讲一讲的想法。</p> 这人都是这样,在比不上自己的人面前,便想着夸大自己。夸夸其谈。</p> 于是,我便默默跟老严讲起了玄法。其实我也是一瓶子不满半瓶子晃荡。</p> 所以,我直接从那玄法的起源开始讲,单单是老子骑驴成仙的故事,我便讲了不下十遍。</p> 此时,我兴致正浓,一连的背出了许多观香决。</p> “佛家香决。</p> 佛家三宝中注大,右为僧家左为法。中柱若是为如来,左右两旁为菩萨。若然中注释菩萨,罗汉金刚左右察。</p> 道家香决。</p> 道家三宝中柱大,左右经师不可差。若然中柱是天尊,真人灵宫左为大。中柱天师和元君,仙子仙姑两边胯。</p> 仙家香决。</p> ……”</p> 就这么恍恍惚惚过了半日。</p> 我特地看了看义庄里新停的那“闲鹤居”小相公的尸体,这小相公模样虽然唇红齿白,若比起梦中的章玉郎来,到底还是稚嫩了些。</p> 我真的不知自己究竟为什么会在这个地方!</p> 我在义庄大堂之内兜兜转转,棺材,死人骨头。荒凉的杂草,眼前所有的场景是如此的真实。</p> 我完全已经分辨不出,自己究竟是在梦中,还是真的突然之间被发配到了这个鬼地方。</p> 那老严和我的师傅倒也有些相似,他时不时的也喝上两口小酒,然后就着花生米。</p> 我问老严。</p> “咱们这是什么地界儿?”</p> 他瞪大眼睛看着我,仿佛看着异类!</p> “沧临邑呀!你小子在这儿跟我抽什么风?”</p> 沧临邑,这地方听起来竟是如此的耳熟。邑,这应该都是很多年之前的地名了吧。现在的新政府。大抵都把这些邑,郡改成了县或者是市。</p> 就像阴山簿山下所处的滨水县,在若干年前好像就叫个什么邑。</p> 究竟是什么邑嘞!我倒有些记不清。</p> 好像就是这沧临邑吧!滨水县,沧临邑,难不成?</p> 我倾刻间错愕万分。</p> 我匆匆忙忙地问那老严。</p> “老头,现在这是什么年代?当权掌事儿的是谁?”</p> 老严说着把手伸进自己的腰间,解开了自己身上的绣荷包,然后拿着这荷包在我眼前晃个晃。只听见里面有银元,丁玲咣当作响的声音。</p> 那老严拿出了一个大块儿银元,扔到了我的面前。</p> “你小子这两天是不是被什么东西冲到?傻了吧!不认识我,不记得是什么年代。那这袁大头,你起码总该认得!”</p> “袁大头!”</p> 我忍不住大吃一惊。</p> 现在,银元,相公堂子,那这起码得是四五十年前的事儿啊!</p> 这么来说,我是梦魇了?还是轮回了?</p> 忽的,就在我苦思冥想之际。只见一抹熟悉的身影,背冲着门,站在义庄的庭院内。</p> 那身影穿着一件大红色的花绣袄,下身配一条绛紫色的长襦裙。头上钗环迷乱,身形娇俏婀娜。</p> 这身影是那样的熟悉。</p> 我冲着那身影道:“嘿!你是谁?”</p> 那身影听了我的话,缓缓的转过了身。</p> 我一瞧,正是章玉郎。</p> 竟然是他!我越发的笃定,此时的我一定是身处梦中。</p> 只见那章玉郎对我巧笑嫣然。</p> “公子,你瞧!来人了!”</p> 只这么恍惚一瞬。章玉郎便听课之间消失在我的面前。</p> 他说的果然没错。又有脚步声奔向了一庄大门。竟又有脚力登门,让我和老严去“闲鹤居”抬尸。</p> 我整个人都懵了,唯有老严拿着担架,推着我前行。</p> 到了那相公堂这门口。仍是上回的大茶壶在门口迎着,见了我和老严,便不耐烦的吩咐着。</p> “你们也不用细端详,还是个小相公,麻利些抬走了便是,别张扬,别耽误了我们的生意。”</p> 那大茶壶说着从怀里摸出两吊铜板,分给我和老严一人一吊。</p> “主子赏的力气钱,出了园子也别胡说,闲话若是传到了主子耳朵里,你们也担待不起。”</p> 我和老严接了钱,拿人的手软,也不多做计较,驾轻就熟的去那圆顶小楼里扛尸。</p> 那大茶壶有言在先,我和师傅也不能细看,只知是个同上回差不多的十几岁刚坐台的小相公。</p> 我和师傅一起把那小相公的尸身抬上担架,低着头,专拣僻静的地方走,一路抬回了义庄。</p> 这一日什么都没有做。只来来回回的扛了两具尸体。</p> 我的四肢又疲又累,整个身体恍恍惚惚的下沉。</p> 忽的,就在这义庄大堂之内,我整个人忽然倾倒。</p> 老严看着体力不支的我,急忙在我耳边大声叫嚷。</p> “施现,你怎么了?你醒醒啊!醒醒啊!”</p> 他用力的推着我的身体。</p> 我的骨头架子都几乎要被他晃闪。</p> 我伴随着耳边那一声一声的呼唤。</p> “施现,你怎么了?快起床了!”</p> 我迷迷茫茫睁开眼睛。此时的我,竟然又回到了阴山簿的杂役房内。</p> 而推着我身体的根本就不是老严,又是叫我起床的大脑壳!</p> 大脑壳儿看着我,指了指窗外的太阳。</p> “呦!你这几天是不是上工太累了?怎么睡起觉来,便一睡不醒?若不多唤你几声,根本就叫不起来你。”</p> 此时此刻,我只感觉自己的太阳穴疼的很。尤其是我的四肢。仿佛真的干了一夜的体力活儿。</p> 我整个人越发懵登的从炕上坐了起来。</p> “刘师傅,我,我好像做了一个很奇怪的梦!”</p> 大脑壳儿不以为意。</p> “做梦有啥稀奇的!我看,大概是咱们的火炕太硬,你睡的不踏实。别想了,赶紧上工吧。该去饭堂里面准备早饭了!”</p> 这连着两日的香梦做的实在是太过纳罕,我这晚上睡觉,竟会越睡越累。</p> 抬起头看看外面的天,几乎马上就要湛亮。</p> 我不得不赶紧起炕,穿衣,收拾。万万不能耽误了白天的工作。</p> 说实话,这两日的梦魇,简直在我的眼前清晰可见。</p> 第一夜,是一个娇俏的男鬼,他身段婀娜,会唱《牡丹亭》,他名叫章玉郎。</p> 第二夜的梦简直更加真实。我竟然去到了一个叫做沧临邑的地方,我在那里仍然叫施现,是一个扛尸匠。</p> 有一个花白头发的老严与我一同扛尸。只在一日之内,我们两个人去了两次“闲鹤居”。那地界是个相公堂子,抬出的是两具十几岁,男性相公的尸体。</p> 我恍恍惚惚的问大脑壳儿。</p> “刘师傅,你有没有听说过沧临邑这个地方?”</p> 大脑壳倒是真的知晓。</p> “不就是咱们滨水县吗?滨水县在新改革之前,一直都叫沧临邑。这什么县呀,市呀!都是后来才改的名字。”</p> 果不其然,与我预测的完全一致。</p> 我又继续发问。</p> “那你听没听说过,之前沧临邑里,有一个叫做“闲鹤居”的相公堂子?”</p> 大脑壳摇摇头。</p> “闲鹤居倒是没听说过!不过之前沧临邑应该还是蛮热闹的。听老人讲起过,那里曾经有十里风月场。</p> 别说什么相公堂子。便是窑馆,烟馆,赌坊,戏楼,酒家。这些风月场所,在之前可是数不胜数。</p> 喜欢茅山禁忌请大家收藏:()茅山禁忌手打吧更新速度最快。</p> ?</p> </p> 第八十八章 困梦难醒 正文 第八十八章 困梦难醒 不过,后来新政府成立,通通都被取缔了。现在咱们就算再有钱,也不能像之前那帮阔老爷一样,随处可以找乐子!”</p> 我一边和大脑壳问着话,一边收拾好自己。</p> 正和大脑壳一起准备出门时,恰巧撞上刚刚下工的老黄。</p> 这老黄今天的脸色可不大好,当真是随了他的姓氏。小脸儿都成了土黄色的,只有嘴唇白的骇人。</p> 我问那老黄。</p> “黄大哥,你是不是身体不舒服?我怎么瞧着你好似生病了一般?”</p> 老黄理也没理我,连鞋袜也不脱,直接翻身上炕,倒头便睡。</p> 不知为何,有一种不好的预感,在我的心头油然而生。</p> 我和大脑壳匆匆去了饭堂。</p> 因我连着做了两日的梦魇,今天干起活儿来,也觉得身上体力不足。</p> 好在有大脑壳帮我,我随随便便的混过了这一日。</p> 只在晚上全部收拾完之后,我偷着趁着没有人,把昨天那个粘在我鞋底的相片拿出来偷着看。</p> 这黑白色的相片上头,印着的是一个圆形的黑色石头。石头上同样雕刻着一只我不认识的异兽。</p> 不过我已经可以万分的笃定,这石头的材质,绝对跟爹从地里刨出来的那块儿如出一辙。</p> 这么说来,爹随手扔给我的这一块儿根本就不是什么黑曜石。而是真真正正的孛儿只斤拔都墓穴里的陪葬品。</p> 如此一来,看来,爹娘的死因,跟滨水县里那四户被灭门的农家应该一样。</p> 全部都是因为这块儿该死的石头。</p> 就因为这一块儿石头,就因为那一个还没有被挖掘出来的墓穴,竟然搞得我施家全家被灭门。</p> 我也因此蒙受杀父弑母的不白之冤。</p> 不行!我一定要想办法,弄明白这个墓穴之后真正的故事。我一定要搞清楚,究竟是何等人,会为了一块儿墓穴伤害这么多无辜百姓的生命。</p> 我要替爹娘报仇,我要为自己申冤。</p> 就在这一瞬之间,我忽然发现,我的肩膀上落着重重的使命。</p> 转眼便是入夜,我同大脑壳一起回到杂役房。</p> 此时的老黄,仍旧躺在火炕上昏睡不醒。</p> 大脑壳继续做他催命般的工作,上前搬过老黄的肩膀一顿猛摇。</p> 而我,竟在不知不觉之间,瞬间瞌睡袭来。</p> 我也学着老黄早上的样子,不脱鞋袜,和着衣服。翻身上炕,倒头便睡。</p> 大脑壳看见我的异样。皱着眉铜连连纳罕。</p> “施现,你这是怎么了?这两天,你和老黄一样,怎么都好生奇怪。”</p> 我完全听不进去大脑壳在我耳旁说的话,我只知道立刻闭上自己的双眼。</p> 然后昏昏沉沉之后。在一睁眼,便又到了那沧临邑的义庄之内。</p> 今天,又有一个穿着杂役服装的人,在义庄内等我。</p> 那人见了我,表情异常的兴奋。</p> “施现,兄弟!咱们好久不见。”</p> 我有些错愕。</p> “你是……!”</p> “周瑾堂啊!才几日不见,你便不记得了?”</p> 这个周谨堂,说自己是与我从小一处长大的兄弟。</p> 他说自己也是个没爹的娃子,年纪比我长三岁,老娘在街头摆摊卖糖糕。我俩自幼相识,是光腚子撒尿和泥玩的交情。</p> 周谨堂身高八尺二寸,有把子力气。十二三岁时便跟着他亲娘舅宰牛,便是千斤重的大黄牛,一刀捅进去,白刀子进红刀子出,周谨堂从不含糊。</p> 后来,他娘觉的宰牛的活计不光彩,便拿出体己钱给他买了一个衙役的差事。</p> 周谨堂自当了衙役,穿上这一身官皮,反而衬得越发精神。</p> 也是我俩的缘分,他做了官差,我当了义庄扛尸的。看着差出了八百丈远,其实倒是总见面。</p> 他们办差时的死人便往我们义庄送,我们去扛尸时,他们官差也大都在现场。</p> 故此,我和这周谨堂倒是越发的亲近,好的便如同是手足兄弟一般。</p> 其实,他说的这些,我自然都是不知道。</p> 我只能应承的点头含糊着。问他。</p> “那你今天来找我有什么事吗?”</p> 周谨堂道。</p> “能有什么事?不过是今日衙门休息,想寻你陪我一起去喝酒。”</p> 周谨堂刚下公便来找我喝闷酒。老严见我们年轻人岁数相仿,便摆摆手给我放了行。</p> 我和周谨堂来到了一间常光顾的小酒馆,叫了二斤白酒,一锅香肉并半碟花生米。</p> 周谨堂先给我倒酒,拍着我的肩膀道:“兄弟,你放心。我知道你娘生了恶病,一定要好好治疗。若是当真有了意外,你家里那我一定帮忙照顾。”</p> 原来在沧临邑的我,竟然还有爹和娘嘞!</p> 周谨堂道。“那戏文里唱的好。岁寒知松柏,患难见真情。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我本来自诩朋友无数,原先整日的一起胡吃海喝,偷抢耍骗。</p> 现在时运不济,一些酒肉朋友纷纷远去。现在我唯有的兄弟,也只剩下你一人了。”</p> 我仍旧搞不清楚状况,只好唯唯诺诺的跟着点头。</p> 周谨堂又拿出了一锭银子摆在桌子上,推到我面前。</p> “你娘这日常吃药看病定要花不少钱。愚兄没大本事,存了几年,才这点散碎银两。弟弟你莫要嫌弃。”</p> 我虽然不了解自己现在究竟是什么样的状态,但是这一锭银子,对于一个衙役来说,当真是天大一笔家私,如今能够推在我面前,便说明这周谨堂当真是跟我交心的朋友。</p> 我把这锭银子迎面给他劈了过去,便是在贪财,也不能占兄弟的便宜。</p> “你可别在我面前显富。我不是不收你银子,你若可怜我便多拿些来,怎么也要个二三百两黄金才好。拿着一锭银子来唬我,我要记你多大的人情!”</p> 那周谨堂向来了解我的脾气,我不要的东西,便是他三跪九叩首来送我,我也万不会收。倘若是我想要的东西,我就是挖空的肚肠也会想办法得到手。</p> 周谨堂把那锭银子又揣回了怀里,连叹了三声长气。</p> “施贤弟,喝!”</p> 我见那周锦堂面色难难,愁眉不展,便问。</p> “周兄怕是有什么烦心事儿吧!若是心里有不痛快,可千万别憋着。有什么事儿跟小弟讲讲,说不定我也能帮你宽宽心。”</p> 周谨堂端起酒杯,一杯苦酒下肚,摆摆手回我。</p> “倒不是有什么不痛快。只不过家里一个亲戚忽的断了联系,本来答应了别人要好好照看他的,如今我却不知该如何是好了!”</p> “什么亲戚?”</p> “一个五系内的堂弟。”</p> 周谨堂依依讲着,便是他死了的父亲有一个妹子,周谨堂历来管她叫二姑。</p> 二姑家中有六个孩子,姑父在石料厂里当力巴,一个人养活一大家子。</p> 三个月前,姑父被石料厂里的巨石砸折了腿,那石头厂的掌柜跟官府勾结,对这些受伤的伙计拒不赔偿。</p> 二姑一家折了顶梁柱,大大小小八口人便是连碗稀粥都喝不上。</p> 正逢二姑家的小儿子又有了病,没钱,抓不起药。一场小病险些绝了一条人命。</p> 二姑家的大儿子叫连锁,是个极有担当的汉子。因他年纪小,去给人家当长工掌柜的不收。眼看着家里揭不开锅,父母兄弟都陷在水深火热之中,连锁一咬牙,自卖自身,才勉强换个十两银子接济家里。</p> 周谨堂道:“我这个堂弟是十里挑一的好男儿。当初他进那听戏取乐地方,也实属是无奈之举。</p> 只想着好好赚钱,有朝一日赎了身,好再能回到父母身边尽孝。</p> 我也是应下了我姑母的,连锁离我近,我就顺便照顾着。可谁知,自从半个月前我便联系不上他了。”</p> 烈日焱焱</p> ?</p> </p> 第八十九章 堂弟之死 正文 第八十九章 堂弟之死 又是一杯苦酒入喉,周谨堂噤了噤鼻子,一咧嘴。</p> “我去那戏院找他,可从上到下都支支吾吾,鸨母一口咬定没这个人。这可如何是好?我该如何跟我姑母交代?”</p> 听到此事,我也心生疑惑。</p> “周兄,不知你那堂弟陷在哪个戏院里面?”我心中自觉三分不妙。</p> “东城河畔的“闲鹤居”。”</p> 我闻言,再想起昨日梦中我和老严从“闲鹤居”里抬回义庄的两具男尸。忽的脑子嗡的一下炸裂开来。</p> 我一把握住周谨堂的手,急急询问。“你堂弟究竟长得什么模样?”</p> 周谨堂思索片刻,才道。</p> “我堂弟生来模样清秀,斜眉星目,粉面红唇。好似那含羞带怯得大姑娘一般。”</p> 听到此处,我更觉不妙。我是仔细打量过那两个小戏子的尸身,都是面容姣好,清秀娇柔。</p> 并且就连岁数也同周谨堂的堂弟大致相似。</p> “周兄,快,你快随我回义庄。”</p> 我连忙从身上摸出三个铜板拍到桌子上,权当我们的酒饭钱。</p> 拉着周谨堂大步便往义庄赶。</p> 待我和周谨堂进了义庄大门,老严正把那两个小戏子的尸体并到了一处,仔细研究着。</p> “周兄,你且看看,这里可有你的堂弟?”</p> 我指着那两具小戏子的尸体,自己反而不敢抬眼。</p> 只见周谨堂晃晃悠悠走上前,随即“呜”的一声扑在了第一个小戏子的尸身上面。</p> “连锁,是谁害了你?都是堂兄不好,没有照顾好你。”</p> 周谨堂嚎啕大哭,声泪俱下,方才喝的那几杯黄汤也都随着鼻涕眼泪一并排了出来。</p> “连锁,呜呜呜,你是这世上少有的好男儿,好人不长寿。呜呜呜,连锁,究竟是谁害了你?堂兄一定为你报仇。”</p> 我见那周谨堂哭的实在伤心,也不知到底该如何规劝他。正赶上老严在那验尸,我师傅说过,烹骨验尸的本领可不是常人都会的。</p> 老严也一边验尸,一边吹嘘。“满沧临邑的仵作加在一起,没有能出我其右!”</p> 我便问老严道:“老严,这两个小戏子究竟是怎么死的?”</p> 老严闻言,深深地吐了一口气,一副悲天悯人的模样。</p> “我方才脱了他们的衣服,发现他们的身上表皮并没有任何的伤痕。”</p> 老严说着,便褪下了另一具尸体的衣服做演示。</p> 只见那具尸体光洁细嫩,皮肤白润如猪油一般,的确如活人一般栩栩如生。</p> “那他们的死因是什么?”</p> 老严匝巴匝巴舌头,向我招招手。“现儿,帮为师把这尸身翻过去。”</p> 我依样照办,却不自觉被尸体的身后吓得一愣。</p> 只见那尸体的某些部位凸出来约三指宽的人肠子。</p> “这,这不是痔疮么?”</p> 我倒吸一口冷气。小的时候,我曾得过痔疮。后来年岁大些,不知怎么的自己便好了。</p> 老严捋了捋那所剩无几的羊角胡须,道:“你那是火毒之病,小孩子阳气盛,最易火大。</p> 眼前这几个才是真真是可怜。这些小戏子,是被人活活折磨死的。”</p> 周谨堂闻言,心中火气更盛。</p> “这位老先生,按您的话讲,我堂弟也是被人折磨死得喽?”</p> 师傅无奈的点点头,按理说老严做了大半辈子的义庄扛尸人,早就该把这些生生死死置之度外。</p> 可是人非草木,岂能无情。看着这两个面如冠玉的十几岁年轻生命,但凡是个人都会跟着哀婉叹息。</p> 周谨堂红着眼眶,牙齿咬的咯吱咯吱的响。</p> “这个畜生是谁?我一定亲手宰了他为我堂弟报仇。”</p> 周谨堂这边正伏在案边恨得咬牙切齿。忽的,“闲鹤居”又派了脚力前来。</p> 那脚力对“闲鹤居”的死讯已然司空见惯。云淡风轻道:“你们俩有空再跑一趟吧,这年头,有钱的撑死,没钱的饿死。死人比活人舒坦哪!”</p> 我同老严拱拱手,把那脚力送走。</p> 老严提议,说他年纪大了,耳不聪目不明,周谨堂如若愿意,今日这扛尸的活儿便让周谨堂去。年轻人,眼尖手快,说不定能在“闲鹤居”里找出某些蛛丝马迹。</p> 周谨堂自然是愿意,他连忙把一身官服脱下,我给他找了一件儿干活时的搭褂,老严再借了他一条土黄色的麻布裤子,看这身材体阔,当真是扛尸体的好材料。</p> 我和周谨堂已经是第三次登门“闲鹤居”。那削脸干瘦的大茶壶已然成了熟人。</p> 见了我们,大茶壶倒还诧异。</p> “呦!怎么换人了?原先来的那个干巴老头子呢?”</p> 我点头道:“老严近日病了,这不寻了个替班儿的。”</p> 大茶壶点点头,上下里打量周谨堂一番。</p> “这年轻人,一看就是好气力。可惜呀!入错了行当。”</p> 周谨堂本来是官府里的衙役,认识的人就颇多,如今换了一身常服来扛尸,只敢把头压得低低的,生怕被熟人认出来,坏了计划。</p> 这大茶壶如此一讲,周谨堂便更觉得心虚,整个人都发起抖来。</p> 我见周谨堂如此局促,生怕他漏了破绽。</p> 便连忙对那大茶壶道:“还是老地方?那我们这就上去。”</p> 大茶壶一把拉住我的手。“你们今天来得快了些,先暂且等等再上去。”</p> 大茶壶同上次一样从怀里摸出两吊钱。一吊给了我,一吊递给周谨堂。</p> 周谨堂把他的那吊钱也塞在我的怀里,我知道他的意思,他是想让我把这吊钱给老严带回去。</p> 我把钱塞进怀中,又把裤腰扎的死死的。</p> 我特别注意到。</p> 这“闲鹤居”门口可巧聚集了五六个官府的衙役。</p> 看那架势,既不是见官,又不是抓人,倒好似替那“闲鹤居”站岗一般。</p> 周谨堂本来就是当地的衙役,可是他与这几个人打个照面,却是干干的大眼瞪小眼,谁都不认识谁。</p> 这六个衙役,想来各个都是生脸,应该不是本地的官差。他们一个个平均十八九岁,都是高高膀膀,气宇轩昂。</p> 过了半晌。</p> 忽的,从“闲鹤居”后门走出一串人来。</p> 为首的是一个年轻公子,年岁大约二十五六的样子。身量高挑,模样斯文,举止投足间透着贵气。</p> 这个公子我倒是不认识,不过随着他的离开,那几个站岗的官差也跟着他一起离去。</p> 那大茶壶自然也打量到了这几个人的离去。</p> 忙对我们道:“别闲着了,上楼抬人吧。”</p> 我拍了拍周谨堂,他这才回过神来。我已经是第三回来到此处,本就驾轻就熟。也不用那大茶壶带路,便带着周谨堂从后门上了圆顶小楼。</p> 还是同前两次一样,最紧边上一间别致的厢房。小戏子衣冠整齐地躺在绣床上,面色白润,体表无明显伤痕。</p> 我和周谨堂本想四处查看,可那大茶壶已然再催促。</p> 我们只好把小戏子的尸体抬上担架,一前一后便要往外走。</p> 我和周谨堂往外行时,偶然路过一间房门紧闭的客房。</p> 只听到里面有两人对话。</p> “自打那章玉郎开始,咱们“闲鹤居”里了一共折了四五个当红的戏子。这些个嫩新,个个都有头牌的本事,这可都是白花花的银子。”</p> 另一个回道:“我又能有什么办法?人家是大爷,咱们哪里能得罪的起。索性他还赔了些银两,咱们找人牙子跑趟远路,专门去扬州多买些好的来。”</p> 我和那周谨堂本也是不经意听见这对话,因为其中一个人提到了章玉郎的名字,我才如此感觉不安。</p> 章玉郎不是在我梦中出现的那个美貌男子那?难不成真的确有其人?忽地,那日的梦完全闪现在了我的脑中。</p> ?</p> </p> 第九十章 回不去了 正文 第九十章 回不去了 我本想再多听一会儿,忽的那大茶壶迎了上楼。见到我和周谨堂抬着尸体站在回廊,张口便骂骂咧咧。</p> “你们两个死贼皮,真是懒惰的紧。抬个死人这么长时间都搞不好,赶明儿就得给你们两个发丧。”</p> 这大茶壶上楼打搅了我的偷听,老子本就气不打一处来。此时此刻,他竟又出言不逊,老子虽是个下九流,可是还不会沦落到给一个大茶壶做小伏低。</p> 我两手一松,那抬尸体的担架“啪叽”狠狠摔在了地上。</p> “你个死盐皮,敢在老子面前充大爷?狗眼看人低的狗腿子,老子今天非把你蛋黄捏出来,好让你知道知道马王爷究竟有几只眼?”</p> 我撸起袖子正要上前教训这个死茶壶。</p> 忽的,那客房的门“咿呀”的开了。从里面走出一个四十多岁,身穿紫红色绸缎长袍的中年男子。</p> 但见这男子,身材微丰,土黄色面皮,眉眼里透着精明,穿着打扮亦是好生阔气。</p> “何人在这里吵闹?”</p> 那男子僵着一张脸,显得既严肃又庄重。</p> 大茶壶见了这男子,连忙低三下四的上前应和。</p> “二掌柜的,都是这两个扛尸的,又烂又晦气,手脚还不麻利,我只不过数落他们几句,他们反而要同我动手。”</p> 那二掌柜闻言,顺便瞥了我和周谨堂一眼,转身对大茶壶道。</p> “我当多大的事儿,吵吵闹闹的,耽误了我和大掌柜谈事情,你可吃罪得起!”</p> 大茶壶闻言,顿时生了一头冷汗,躬着腰,耷拉着脑袋,好似犯了多大的错误。</p> 二掌柜看了看我土色的脸面,又对大茶壶道:“这小兄弟身量单薄,你也该体谅他们一些。去账房支二两银子,送与这兄弟当个红利。”</p> 大茶壶忙唯唯诺诺的应下。</p> 二掌柜又复看了我一眼,微微颔首,便回身复进了客房。</p> 大茶壶灰着张脸,对我们勉强寒暄。“是我先出言不逊,你们先把尸体抬出去吧,在后门等着我,我去账上给你们支银子。”</p> 我和周谨堂本就有任务在身,况且周谨堂为了掩饰身份一直战战兢兢。</p> 这种腌臜小人,我也不屑与他争吵,只好就坡下驴草草了事。</p> 待我和周谨堂抬着尸体回到义庄,老严早就备好了些许香烛纸钱。</p> 那第一个小戏子是周谨堂的堂弟,如此算来,我也该唤他一声弟弟。我们同老严为这个名叫连锁的孩子烧了好些香纸。</p> 老人们常说,兜里有钱好投胎。如今这连锁兄弟带了这么多的冥币,纸钱上路,说不定来世就能托生个好人家。</p> 周谨堂把方才大茶壶上他的那锭银子也一并给了老严。</p> 我知道,他是个有血性的汉子,钱财富贵都是身外之物,什么都没有比替他堂弟报仇更重要。</p> 想到此处,我这才缓缓想起章玉郎。当初,我只当自己是睡魔怔了,做了一场有头没尾的春梦。</p> 其实,我现在不也是在梦中而嘛!</p> 只不过,这场梦却是这样的真实,这样的痛彻人心。</p> 今天,我在“闲鹤居”里听到那二掌柜和大掌柜的谈话,分明表示章玉郎确有其人。</p> 我把那天的半场春梦讲给了老严和谨堂。又把今天听到的对话复述给了老严。</p> 老严皱着眉头,若有所思道:“曾经倒是听说过有鬼神托梦一说,都是些执念比较深的冤魂,投不了胎,又入不了地府,只能在这世间飘荡。”</p> 周谨堂忽然插问:“那这些冤魂岂不是上天无路,入地无门?真是可怜。”</p> 老严道:“执念太深,害人不菲。因为执念,有一部分冤魂便会化作厉鬼危害人间。还有一部分人性未泯的,便只能苦等,待有朝一日,自己报得仇怨才能再度轮回。”</p> “章玉郎便是第二种喽?”我问老严。</p> “或许吧。”老严也不敢笃定。“不过鬼魂留在人间,终究不是一件益事。”</p> 我又想起了今日看到的那个六个衙役,我见周谨堂盯着他们看了许久,周谨堂同他们又都是衙役出身,或许能认识其中的一两个。</p> “谨堂,你可记得咱们今天在“闲鹤居”后门看到的那几个陌生男子?”</p> 周谨堂闻言一愣。“你说的是那个年轻公子?”</p> “我看你好像认识他们!”</p> 周谨堂道:“不就是一个年轻公子,身后跟着六个衙役?”</p> 我点点头。“对!”</p> 周谨堂道。</p> “六个衙役我倒是一个不熟。不过那个年轻公子,我颇有印象。那个是河北经略使孙大人的女婿,姓徐,叫徐游龙,如今在黄骅邑做节度使。”</p> 我纳罕道:“黄骅邑的节度使怎么倒咱们沧临邑来逛戏园子?”</p> 周谨堂回道:“许多当官儿的都这样,自己家门口装做清廉洁吏,到了别的地界就露出本来面目了。况且这个徐大人家有悍妻,可想而知,一个落魄书生娶了河北经略使的掌上明珠,从此在官场扶摇直上,行云流水。这种男人,在家怎么能不受点儿气!”</p> 我忍不住唾了一口。“切,这些狗官,还真是声色犬马样样不落。”</p> 眼见事情没有头绪,我和周谨堂又上街打了些酒菜,同老严三个人,窝在义庄里嘀咕半宿,终于商量出一个主意。</p> 老严道:“咱们三次扛尸,那个大茶壶均都在场。说不定此事的哏结就在这个大茶壶身上。”</p> 周谨堂闻言一拍大腿。</p> “此事好办,整个沧临邑的户籍全在官府的档案房。明日我去档案房翻看一番,把那个大茶壶的底细摸个明白,奉承收买,威逼利诱,还怕撬不开它那张嘴。”</p> 事情商议毕,我同老严,周谨堂三推杯换盏,好不快活。</p> 忽的,只觉一阵轻微的腹痛,好似那肚里的胎儿再踢我一般。</p> 我想,只怕又是梦该醒了吧。</p> 我连忙痛饮两杯酒,然后对老严和周谨堂道。</p> “相聚的时间总是短暂,唉!再等我一等吧。等我回到阴山簿,把今日的活计都干完。等到入夜,咱们再在梦中相遇。”</p> 老严和周谨堂被我突如其来的话语,说的纳罕异常。</p> 我道。</p> “你们自然不懂得,不过我想,此时天色一定不早了。我也该回去继续上工……。”</p> 其实,这沧临邑的一场美梦倒还蛮有意思,只不过,我毕竟还是要活在现实当中,不能沉迷于黄粱一梦。</p> 虽然在这梦中,我是个智勇无敌的扛尸匠,可我千百个笃定。在现实当中,我还是那个一事无成的施瘸子。</p> 我的双手默默的揉着自己的腹部,然后猛烈的闭眼,再睁开。</p> “大脑壳……!”</p> 我哈哈大笑着。可是再一睁眼,我竟还是身处在义庄之中。</p> 老严好奇的摸上我的额头。</p> “施现,你酒量也太差了吧,就喝这么两杯,便开始说胡话!”</p> “誒!”</p> 我有些发蒙,这怎么不受我控制了呢?我明明在梦中已经待了很久。为什么,我偏偏竟醒不过来了?</p> 我再次猛烈的闭眼,再睁眼。</p> “回来吧,阴山簿!”</p> 可是我再次睁开双眼,眼前浮现的还是周谨堂和老严错愕的大脸。</p> 妈的,我怎么回不去了?我在口中喃喃自语。</p> 周谨堂直接拍拍我的肩膀。</p> “今天天色不早,我这就先回去。你们放心,那个大茶壶身份的事情全部交给我。</p> 施现,我看你的精神好像有些恍惚。也别喝了,好好睡一觉吧。”</p> 我的身体不由自主的默默送周谨堂离开义庄。</p> 老严在那边已经把酒饭全部收拾妥当,然后在义庄的大堂之内铺好被褥。</p> ?</p> </p> 第九十一章 装神弄灵 正文 第九十一章 装神弄灵 烈日焱焱</p> 我一个人钻进被窝之内。忽的忧心忡忡。</p> 这样的感觉,躺在义庄的大堂。恍恍惚惚,竟然觉得自己好像回到了上西村。</p> 还有老严,他就像是曾经的师傅。踏实,仗义,偶尔也愿意喝上两口小酒。</p> 在这梦里,我还有个好兄弟。他叫周谨堂,据说我在这里还有家嘞!有个生病的母亲,还有比较忠厚的爹。至于有没有其他的兄弟姊妹,我倒还不是很清楚。</p> 不知为何,躺在这义庄之内,闻着周围腐烂尸体的气息。我竟然会觉得那般的安稳。</p> 在这梦中的我,有亲人,有朋友,有自尊,有一副健全的好身体。就连曾经的心酸苦痛,都感觉不到那么真切了。</p> 留下梦中,究竟是好,还是不好?</p> 映着门外皎洁的月光,我缓缓的闭上自己的双眸。或许一觉醒来,我又回到阴山簿了吧。</p> 即使再亲切的感觉,终究不过也是一场梦。现实之中的苦难,我早早晚晚都还要面对。</p> 伴随着如雷贯耳的鼾声,这一夜,我睡得越发香甜。</p> 等到二日天还未亮,我便抻着懒腰从被窝之中钻了起来。双眼环顾四周,竟然还是在义庄大堂之内。</p> 这场梦,究竟什么时候才会结束……?</p> 我和老严在义庄之中苦熬一天。</p> 未时三刻,周谨堂下了工,第一时间赶到义庄。</p> 他已经把那个打杂的的家族底细查了个明明白白。</p> 这个打杂的姓江,大名江永康。老家是邻村铜巴岭人氏,家里浑家死的早,后来又续弦娶了一个小寡妇。子嗣三人,两儿一女,日子倒也不大富裕。</p> 既然已经知己知彼,我和周谨堂商量好对策,只等那太阳下山,好唱上一出包公夜审大茶壶。</p> 眼看着夜色变深,周谨堂脱下了官服,换上一身常服,再用白布蒙上面,管保他江永康分不清六二五。</p> 周谨堂虽好办,我这却犯了难。</p> 我毕竟曾经三次前去那个西苑里面抬尸体。我的身材小小,长得颇有特点。那个大茶壶又不是个瞎子,他定能认出我来。</p> 周谨堂一时生了急脾气。“实在不行,来个一不做二不休。我看那“闲鹤居”里也没个好人。大不了就白刀子进红刀子出,我把那姓江的脑瓜子砍下来祭奠我兄弟的亡魂。”</p> 老严连忙上前劝诫。</p> “便是“闲鹤居”里都是伤天害理的勾当,江永康不过是个保镖杂役,小鬼而已,你又拿他出什么气!”</p> “不如这样!”</p> 我趴在周谨堂耳边出主意道。</p> 周谨堂闻言,眼前忽的一亮。“如此倒是可行。”</p> 我们二人又把细节商量了片刻,便开始布施起来。</p> 待一切布置妥当后,子时的梆子已敲响了三声。</p> “闲鹤居”里的欢声笑语也逐渐冷清,大多数的戏子和客人们都回房安歇了。</p> 周谨堂换了一身夜行衣,黑布掩着面,藏匿在“闲鹤居”的屋顶,只待请君入瓮。</p> 丑时初刻,那个姓江的吩咐几个小厮收拾妥当大堂的座椅,便一个人乘着夜路离开了“闲鹤居”。</p> 周谨堂一路尾随着江永康,正逢江永康路过一个漆黑的里弄,那里弄窄窄长长,站在一头却看不见出路。</p> 穿过里弄便上个大市,这个时辰。大市上仍会有一些酒肆赌馆还开着张。</p> 周谨堂想着,这条里弄甚好。如若到了大市上,怎着也会碰到一两个买醉的客人或是破落的赌棍。自己一身夜行服,难免不会引人注目。</p> 想到此处,周谨堂便不再隐藏踪迹,直接一个空翻堵在江永康面前。</p> “小子,你跟我走一趟吧。”</p> 周谨堂一个空心掌利落地劈晕了江永康,将其扛在肩上。只翻屋顶,不走平路,按着商量好的计划将江永康带到了离沧临邑三里之外的乱葬岗里。</p> 过了大约半柱香的时间,那江永康迷蒙似的醒来,颈部如同睡落枕了一般酸痛,只见他习惯的扭个扭脖子,忽地“啊!”一声惨叫。</p> 才发现自己身边竟躺着那“闲鹤居”里三个小戏子的尸体。</p> 月黑风高,阴风四起。</p> 乱葬岗上风啸鬼噎。</p> 也是天公作美,我本在义庄里拿了许多纸钱,特地散布在乱葬岗上,想添上几分阴森的气息。</p> 可巧,今夜刮的是正南风,而那江永康坐在死人堆里,方位坐北朝南,正冲着那风口。</p> 夜风一刮,那些白条冥钱便一股脑的往江永康脸上袭去。</p> 这江永康大梦初醒,发现自己坐在死人堆里,还都是和自己有关系的旧故。</p> 江永康本就心虚害怕。这些冥钱好使有人指使一般,拼命的往自己身上涌来。这些冥钱糊在脸上,就像有鬼魂用手捂住了自己的口鼻一样。</p> 难不成真的是冤鬼索命?江永康顿时毛骨肃然,只觉得一股热流缓缓在自己裆部弥漫开来,他竟被吓得尿了裤子。</p> “连锁,云春,小金子,我知道你们死的冤枉。可是真的不关我的事,都是那个徐大人干的啊!</p> 冤有头债有主,就算你没有回来报仇,也不要来找我。你们的命又不是我害的。天灵灵,地灵灵,神仙佛主快显形,玉皇大帝,天王老子,神武大帝……。”</p> 江永康哆哆嗦嗦的嘟囔了一大堆,就一直呆呆地坐在乱葬岗里动都不敢动一下。</p> 我和周谨堂一直藏在离那江永康不远的一块巨石墓碑后面。</p> 见那江永康已被吓得三魂消散,七魄不存,便一一开始了盘问。</p> 我在墓碑后面捏着嗓子高声道。</p> “江永康,我且问你。究竟是谁害死了“闲鹤居”里的三个小戏子?”</p> 江永康听着这空旷旷的乱葬岗里竟然出了声,还真以为是鬼神显灵,连忙起身下跪,慌乱得连连磕头。</p> “各位鬼神大老爷,千万不要杀了我,我什么都说。害死三个小戏子的是徐游龙徐大人,跟小人真的毫无半点关系。”</p> 我接着问道:“那徐游龙为什么要害人?究竟害死了多少人?”</p> 江永康仔仔细细回答。</p> “徐游龙害死的第一个人叫章玉郎,那都是六年前的事儿了。</p> 六年前,那时徐游龙刚当上黄骅邑经略使,便在我们那儿遇上了个戏子,叫章玉郎。</p> 章玉郎是个痴心眼的,一心觉得这个徐大人是自己的知己好友。可是那个姓徐的,他怕妻子知道自己在外面听戏的事儿,耽误了前程,就让手底下的小厮活活把章玉郎害死了。</p> 后来,徐游龙一直是我们“闲鹤居”的常客。他听戏上瘾,如痴如醉。就是从上个月开始,徐游龙好像心情不大好,变得残暴不堪,他爱杀人!经常欺压我们戏院里面的戏子,弄得大家都是苦不堪言。</p> 再然后,他就盯上了我们院儿里几个还没上过台面的小戏子。就是连锁,云春,小金子三个人。他把这三个人害死之后,我们也没有办法,谁让他有钱有势。”</p> 听到此处,周谨堂的后槽牙早已磨得咯咯作响。</p> “狗官,我定让你血债血偿。”周谨堂咬牙切齿道。</p> 既然了解了事情原委,我又唬那江永康道。</p> “你这泼皮,甘做恶人爪牙。我且交给你一个任务。你去找一块风水宝地,把你身边三个戏子的尸体封棺下葬。一应的香烛烧纸全都不能糊弄,并且要请和尚诵经超度七日。你若做的好,我便饶了你。但凡有了闪失,我就让恶鬼统统去索你的命。”</p> 江永康听了,欣然磕头应下。</p> 我和周谨堂赶回义庄商量下一步行动。老严听着有人说话的声音,便也不睡了,一个人倚在墙边旁听。</p> ?</p> </p> 第九十二章 杀人偿命 正文 第九十二章 杀人偿命 周谨堂要杀人,凭他的本事,打倒几个衙役,直取那徐游龙的项上人头并不是个大问题。</p> 老严摇头道:“万万不可。”</p> 老严分析说。“徐游龙是朝廷命官,他的岳父又是河北省经略使。</p> 这种关系,牵一发而动全身。按照当朝法律,杀人顶多是刺配充军,可是杀朝廷官员就是株连九族的大罪。你们少年义气,总不能不管家人死活。”</p> 周谨堂被老严说活了心思,有些犹豫不决起来。</p> 忽的,我一个灵光在脑中闪现开来。</p> “周兄,快拿上官服走。明日一早,咱们好好教训教训那姓徐的狗官。”</p> 唯独老严一人皱着眉头,看我和周谨堂又要离开,忙在身后提醒道。</p> “千万隐藏自己的身份,教训一下便好,别伤了人命。”</p> 我和周谨堂出了义庄,我将自己的计策和周谨堂先对了一遍。</p> 我道:“那徐游龙是朝廷命官,并且身边常有六个衙役陪护,咱们先得想办法把那徐游龙单独支到一处才好动手。”</p> 周谨堂道:“既不能宰了他,动手又有什么用?”</p> 我道:“那种狗官,草菅人命。一刀结果他反而便宜了他。咱们不如一不做二不休,废了那个狗官。让他这辈子生不如死!”</p> 周谨堂听了我的话,连连拍手称快。</p> 第二日一早,我和周谨堂拿着昨天“闲鹤居”二掌柜打赏的二两银子包了三里外的一栋较小地客栈。</p> 我穿上周谨堂的官差服装,因为衣服太大,我还特地用女人缠脚的白布在腰间狠狠勒了好几圈。</p> 周谨堂打听到那徐游龙在沧临邑的一处私宅,因为这几日徐游龙到沧临邑出公差,所以一直都住在这栋私宅里。</p> 我穿着官服,大摇大摆的敲门。</p> 守门人的是一个五十多岁的干巴老头,个子不高,脾气倒不小。</p> “你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大清早上这儿来砸门!吵到了府里老爷,你吃罪得起吗?”</p> 我也不甘示弱,神采奕奕地把官服下摆一抖落。</p> “你这老东西,是哪根葱蒜!快去通报徐大人,经略使孙大人要见他。”</p> “哪个孙大人?”</p> “我看你真是老糊涂了!你们徐大人的亲岳丈,河北经略使孙大人。”</p> 那守门的老头儿被我唬的团团转。连忙给我搬了条长板凳,请我坐下。</p> “官爷,你等着啊!我这就去叫人!”</p> 少倾,那徐游龙便出来了。我昨天在“闲鹤居”门口见过他,他却不认识我。</p> 我起身拱手。“徐大人,我来传孙大人的口信,请你去城外的小客栈一叙,有要事相商。”</p> “岳父大人找我究竟何事?</p> ”徐游龙显然很怕他这这个老丈人。</p> 我干笑道:“经略使大人的事儿,小人一个当差的怎么知道。”</p> 我趴在徐游龙的耳边故意提点。“小人倒是听孙大人提了那么两句,什么“闲鹤居”的,大人多做小心。”</p> 那徐游龙听闻“闲鹤居”三个字,当即就变了神色,脸又绿又僵。也不多想,就让我在前面带路。</p> 我借口说是孙大人的指示,只让徐游龙一个人前往。徐游龙并没有疑心,反而主动把身边随行的小厮打发走。</p> 我带着徐游龙乘马车赶个约有半柱香的时间,终于到了我和周谨堂早就包好的客栈。</p> 下了车,我请徐游龙走在前面。</p> “大人请,孙大人就在楼上雅间儿等您。”</p> 徐游龙慌慌张张上了楼,还不时对我以礼相待。</p> “日后还劳烦这位小哥替我在岳父大人之前美言。”</p> 我应付的点点头,带着徐游龙拐到了二楼紧靠里的一间最干净的客房。</p> 到了门口,徐游龙忽的好像发现了什么端倪。</p> “我岳父大人乃是堂堂河北经略使,怎么会住在这么破烂的客栈?”</p> 徐游龙皱着眉头疑问的瞅着我。</p> 人既已到房间门口,老子就没必要同他演戏了。</p> 我面露凶光,站在那徐游龙身后,一脚就把他踹进了门。</p> “接货了啊!”</p> 我大声喝着,同那周谨堂对暗号。</p> 周谨堂因为是官差,曾经和那徐游龙有过接触,便有黑布包着头,蒙着面,只露出一双凶狠的星目。他早就在房间内等候多时,见徐游龙趴着进了门,眸子里都闪出了异样光。</p> 徐游龙摔的浑身吃痛,正咧着嘴叫苦不迭,一抬头便看见前面一个蒙面大汉对着自己虎视眈眈,再一回身便是带着自己来的官差狼形会顾。</p> 前有狼,后有虎。徐游龙也是见过大场面的,还在佯装镇定。</p> “你们两个贼寇,知道我是谁吗?我可是朝廷命官,你们若是伤我一根毫毛,就是满门抄斩的大罪。”</p> 这种腌臜禽兽,我也懒得听他叫嚣。直接给周谨堂递个眼色,让他把人绑了,再把嘴巴堵上。</p> 三下五除二,那徐游龙便被我们绑成了粽子形状。</p> 我把那徐游龙的衣服扒了个干净,漏出白花花的大肩膀子。徐游龙知道自己凶多吉少,便如同个肥蛆一般,在地上来回勾悠。</p> 我抓着徐游龙的两只手,将他死死钳制住。周谨堂拿着短匕,手起刀落,将徐游龙处置成了关节尽断的垃圾。霎时间,鲜血就如同喷泉一般在徐游龙的浑身呲起来。</p> 再看那徐游龙,起初是脸色惨白,表情痛苦万分。</p> 紧接着,随着鲜血越留越多,徐游龙四肢开始抽搐,眼皮开始翻白。</p> 我和周谨堂都是第一回干这档子事,顿时慌乱了手脚。</p> “我看这狗官好像不行了,怎么办?”周谨堂声音颤抖,心中也七上八下。</p> 我故作淡定道:“咱们又没想杀他,不过是教训他一下。他自己能不能活得成,那是他自己的造化,跟咱们又有什么关系?”</p> 周谨堂将匕首撇在客栈,扔到徐游龙身边。我们两个人也不多做计较,早跑早好。</p> 我和周谨堂分头离开,并商议好,短时间内先不碰面。</p> 我回到义庄时,已经是正午时分。老严一直担心我,一夜也没睡。</p> 见我回来,老严才勉强松了口气。嘱咐道:“病从口入,祸从口出。这些事儿你跟谁都不要提起了,包括你娘。她是个不容易的女人,免得她提心吊胆。”</p> 我点点头应下。</p> 老严又道:“你最近这些日子也不要抛头露面。既然你娘身体抱恙,你就假装天天在家伺候他。先避过这一阵风头。”</p> “全听严大叔安排!”</p> 我依稀还能记得徐游龙临死的面目。</p> 这徐游龙恶人有恶报,他整个人浑身的血液都流干净了。整具尸体毫无血色,苍白的好像钻到了面缸里。</p> 现在,既然是要分头逃跑,我便该回自己的家中。</p> 可是,在这梦中,我的家究竟在哪儿?</p> 我便老严活生生推出了义庄,一个人迷茫的站在义庄门口,却无处可去。</p> 忽的,我的面前燃起了阵阵白烟。</p> 突如其来的一场大雾,把我又引入了一个仿佛神仙幻境之地。</p> 在这场雾中,有一个曼妙的背影,在我的眼前若隐若现。</p> 那个背影身姿高挑,体锻婀娜。优雅的宛如一只涅槃的火凤。</p> 我小心翼翼的试探着发问。</p> “你,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p> 忽的,那个婀娜的身资缓缓转过来。这身影不是别人,竟是章玉郎!</p> 我记得他,听那个江永康说。章玉郎便是第一个被徐游龙害死的戏子。</p> 章玉郎和其他戏子不同,他自幼无父无母,无亲无故。刚刚唱了几曲名曲儿,微微有些小红。便被这徐游龙高高的捧了起来。</p> ?</p> </p> 第九十三章 薄礼 正文 第九十三章 薄礼 徐游龙曾经在他身上一掷千金,为他买下硕大的庭院。甚至,还说过好些要把他捧成最红的名角之类的话。</p> 章玉郎视徐游龙为自己的知己至亲。再被徐游龙杀害的这些人当中,唯有章玉郎执念最深。</p> 我想,我会沉沦在这梦境之中。大抵也是因为这章玉郎吧。</p> 只见在那浓浓的白雾之内,章玉郎缓缓的转过身,然后慢慢朝我走来。</p> 在离我面前只有一步之遥的距离,章玉郎站定,然后微微屈膝。万般袅娜的对我轻启朱唇。</p> “多谢公子,报我着血海深仇。”</p> 这个男人生的实在太过美艳,让我一时之间自乱了阵脚。我竟不知该如何回答他。</p> 只能尴尴尬尬的从喉咙里出声。</p> “咳咳,呃……!”</p> 章玉郎微微直起双膝,然后掐起一双兰花指,朝那迷雾的远方指去。</p> “我为公子略备一份薄礼,还请公子笑纳。”</p> 我顺着章玉郎手指的方向看去,就在那团团迷雾的尽头,竟然若隐若现出一片小小的村庄。</p> 村庄宁静祥和,天边云雾缭绕。烟筒上往外喷洒着股股白烟,好一副惬意喜乐的场景。</p> 章玉郎微微挑了挑细长的柳叶弯眉,然后对我巧笑嫣然。</p> “公子,你再瞧!”</p> 我顺着那村庄的方向继续看去。</p> 直到目光锁定在一户把头的人家。</p> 那该是一处比较富足的农家,连排的三间青砖大瓦房。前面有着小小的庭院,屋后还用两三亩薄田。</p> 一个老妇人颤颤巍巍坐在庭院之中。他盘着双膝,双手端着一个簸箕,在筛生虫的小米。</p> 一个身材还算蛮壮实的老先生,半蹲在门槛上,抽着金黄色的大烟袋。</p> 这老先生的眼神痴痴的望着房门外的远方,脸上因为焦急,眼尾的褶皱都盘踞在了一起。</p> 依稀可以听到那老先生的口中在喃喃自语。</p> “唉!天色不早了,现儿什么时候回来?”</p> “现儿!”</p> 这么熟悉且暖心的称谓。我的心中不由自主升起阵阵涟漪。</p> “他,他们是……!”</p> 章玉郎朝我微微抬眸。</p> “你的爹娘……!公子可还喜欢?公子是家中独子,父慈子孝,母亲安稳。只是你娘身子骨有些不大好,需要你长时间守在床前尽孝。</p> 公子的家境还算殷实,住的是砖瓦房,盖的是厚棉被。良田三亩,壮牛四头,当真是在哪个年代都求不来的现实安稳。</p> 公子今年该是17岁吧!也到了该娶浑家的年纪。</p> 你们同村有一位贾户人家,也是个还算富硕的农户。贾家有个小女儿,闺名贾玉玲,长得亦是丰满可人。</p> 贾玉玲年方二八,只比你小了一岁。你们二人从小一处长大,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同行长干里,两小无嫌猜。</p> 她早早的就中意了你。贾父也与你们施家私交甚好。两家老人有意早些撮合成这门亲事。</p> 这几日便商量着要下聘呢!若是不出意外,再过个一年半载,公子就可以小登科,抱得美人归了。</p> 我瞧那贾玉玲也是个好生养的,芙蓉面,猪胆鼻,黑长如墨的大辫子,笑起来脸蛋儿上还有浅浅的两个梨涡。</p> 你们若是能成个姻亲,第一胎准宝生的是儿子。只怕三年抱俩,五年抱仨也不成问题。</p> 公子,你想不想见见那姑娘?”</p> “这……!”</p> 我再次犹豫起来,芙蓉面,猪胆鼻,黑长如墨的大辫子。听起来当真是个有福气的胖乎媳妇儿。</p> 那章玉郎一边说着,然后轻轻拂了一下衣袖。浓雾之中的场景就从三间大瓦房转回到了同村的另一处角落。</p> 那是个娇俏女孩儿的闺房。房内收拾的干干净净,体体面面。一床红木的雕花睡榻,床上铺着的是绿色翠松花似的褥子。</p> 当真有位二八少女,生的虽然算不上美艳。但是看起来边是天生的老婆脸。</p> 这姑娘身材也不错,肉乎乎的丰满型,小腰却生的满纤细。最喜的还是她那一双半个巴掌大的肉头小脚,一个人守在闺房之内,并未穿袜子。</p> 白嫩嫩的小脚丫在床上盘着,看起来就像两节肉嘟嘟的白莲藕。</p> 这姑娘的头发又黑又长,辫成的有手腕粗细的麻花辫儿,直接能垂到小腿。</p> 睫毛长长的,呼扇呼扇,一双眸子又清又灵。</p> 这姑娘正盘子腿儿在床上纳鞋底子,那是一双艳红艳红的新娘子秀鞋。旁边还放着已经画描好的鞋面儿,是一副精细艳丽的鸳鸯戏水图。</p> 姑娘一边纳着鞋底子,脸上掩不住的喜笑。满满的幸福从梨窝里面荡漾开来,洋溢的整个房间都充满了氤氲。</p> 章玉郎问我。</p> “她便是贾玉玲,公子可还瞧得上?”</p> 问我?能不能瞧得上她?这样的女孩儿,只看一眼便会陷进去。哪里是我能不能瞧得上她,这还要问人家可不可能相中我。</p> 章玉郎一眼便瞧出了我的心思。</p> “玉郎感念公子大恩大德,却无以为报。玉郎身子公子在那阴山簿中活的凄苦。便特意为公子幻化出一副世外桃源。让公子此生可以在这桃源之内,享现实安稳,夫妻情爱,现世安稳,天伦之乐。”</p> “这……!”</p> 我此时亦不知自己心中究竟是什么感觉。是惊喜,或者还是慌乱!</p> 父母健在,三间瓦房,良田壮牛,丰满的俏婆娘。这是多少好男儿一辈子的追求,这也亦是我前半生想都不敢想的奢望。</p> 可是,这毕竟是在梦中。终究不是现实啊!</p> 章玉郎默默的瞧着我,然后用衣袖捂着嘴巴,发出嘻嘻的窃笑。只见他伸手在我背后一推。</p> 我竟突然之间闯进了一扇门内。</p> 我踉踉跄跄的闯进门,抬眼一瞧。去见我的正前面,便是那张四四方方的红木绣床。</p> 那绣床上坐着的,正是我方才见的丰满可人的贾玉玲。</p> 那贾玉玲正盘子腿,光着小脚丫坐在绣床上。左手拿着鞋底子,右手提着粗针大线。</p> 见我慌慌忙忙闯进她的房间。</p> 这女孩脸上一羞,脸颊烧的通红通红。含羞带臊怯生生的垂着头,一双嫩嫩的脚丫在阳光底下照耀的洁白如玉。</p> 我的双眼不由自主地扫着她那一双白嫩的小脚。</p> 贾玉玲微微抬眸,瞧见过我的眼神。她的手上有些慌乱,一边手足无措的扔掉鞋底。想要护住自己的一双嫩脚。</p> 用手指捂了片刻,却见她整个人忽的一愣,然后竟缓缓地,将手指移开了。</p> 她让自己的一双美足赤裸裸的暴露在我的眼前。不加任何遮掩,就那么一览无遗的让我看着。</p> 自古以来,女人的脚都不是随便能让男人窥视的。</p> 贾玉玲的脚又窄又小,是一双缠的颇好的三寸金莲。</p> 她的这一举动,简直让我心神荡漾。从古至今,女人的脚都只有她的丈夫一个人才可以观看。</p> 从朱熹开始号召缠足,女人的足便成了世界上,女儿家最为隐私的一个部位。</p> 一个男人若是观女人的脸,那叫欣赏。一个男人若是观女人的身材,那叫天性。一个男人如果直接盯着女人的小脚,那么这一对男女势必会发生什么不可言会的佳话来。</p> 便如同曾经在村头曾经听的大鼓书。</p> 说那</p> ?</p> </p> 第九十四章 青梅竹马 正文 第九十四章 青梅竹马 这潘金莲见一个轻浮的浪荡男人摸了自己的脚,却躲也未躲,似羞非羞,这事儿,便就成了。</p> 还有那大鼓书中的杨乃武和小白菜。一个风流秀才,一个娇俏丫鬟。不也是趁着小白菜在院子里面晾衣服的时间,杨乃武偷偷摸摸的摸上了她的绣鞋嫩脚。</p> 小白菜不躲,这事便也成了。</p> 我曾经还听娘为我讲过一个故事。</p> 说是在很久以前的时候,有一个美女娇俄在河边行走,不小心一脚踩空掉入水里。</p> 这时,有一位会游泳的壮汉见了,他便纵身跳下河去救这位娇娥。女子不会水,在河中反复挣扎。就在挣扎之迹,不小心遗失掉了玉足上的鞋子。</p> 这个美女的脚便被那个救她的男人看到。该女子为了保卫自己的贞洁,只好拿起河畔边的石头,将自己的双足给砸烂。</p> 女儿家自幼需要遵守三从四德,贾玉玲如今肯把自己的双足给我看,那便说明,她已认定了自己是我的人。愿意委身于我,与我共成良配。</p> 只见贾玉玲娇笑袅娜的冲我拍拍床边,然后软腻腻的唤我道。</p> “现哥哥,你且过来做。”</p> 我活了这些年,还从未经历过这般的场景。</p> 我心中略有忌惮,但心中更多的却是喜悦之情。</p> 索性撞起了胆子,去就去。我生怕这样的好事儿过好这个村,便没有这店儿。</p> 我慌慌张张走到那绣床之前,然后缓缓的坐下。</p> 与贾玉玲并着排,却又不敢转过头看她。</p> 贾玉玲缓缓拿起自己绣的鞋底子,然后送至我的眼前。</p> “现哥哥,这是我为咱们成亲时缝制的绣鞋,你瞧这针脚可还好?”</p> 我懵懵地挠了挠脑袋瓜子,心里如同敲起了鼓点子,七上八下。</p> “好,特好!你绣的真好!”</p> “你怎么不叫我玲妹妹?”</p> 贾玉玲银铃般的嗓音在我耳边清澈的响起。只这么一句,便说的我心里直发麻。</p> “玲,……玲妹妹!”</p> “唉!”</p> 贾玉玲爽朗的应着,然后在我的旁边咯吱咯吱的窃笑。</p> 这小妮子的一颦一笑,着实让人心跳加速。</p> 总之,这样的感觉是那样的难以言喻,让人说也说不出,总之就是觉得心里好受,倍儿舒畅。</p> 以前我也是见过娘们儿的。在滨水县城里,马路上行走的也有些许阔太太。还有坐在黄包车上,穿的板板正正的蓝袖衫儿,和黑裙子的短发淑女。</p> 她们看起来模样便是有文化,一肚子墨水。但终归神情都是那么高冷,他们会把自己的下巴扬的高高的,然后用鼻子尖儿看人。</p> 那些阔太太和淑女们比贾玉玲更貌美,但总是让人敬而生畏。心里泛不起半点涟漪。</p> 可是贾玉玲却与她们不同,她坐的离我那么近。近的甚至可以听清她呼吸的声音。</p> 这个女孩子,连喘气儿都是那么让人觉得舒服。身上洋溢着淡淡的谷子香。</p> 我曾经时常在夜里偷想,那香喷喷的女人味儿究竟是个什么味道?现在我终于知道,不是奶香,不是脂粉香。而是那种阳光撒在谷子地里,照耀在人们的脸上,暖洋洋的,最舒服,最踏实的味道。</p> 贾玉玲就坐在我的身边,静静的与我闲话家常。</p> “现哥哥,你记不记得?那年村里的保长死了。我和爹去保长的家里上香。</p> 反正我记得是很清楚,依稀好像还是在昨天一般。我记着,保长家的大门前有一处很深的凹坑,我是跳着下的马车,不偏不倚正好落在了凹坑里。初春雪正融,坑里积了不少的水,浸透了我的鞋袜。</p> 爹拿着两捧烧纸牵着我进了保长家大门,先是在保长的灵位前上了香,还是你,见我的鞋袜都是湿漉漉的,然后起身偷偷的跑回了家,拿了一双你娘的绣鞋给我换上。”</p> 贾玉玲默默的回忆着,眼睛微微眯起,凝猝成一条小缝,好似她口中的场景,仿佛就在昨天。</p> “当时,你让我坐在凳子上,自己半蹲着帮我脱下鞋袜,拿着干抹布把我的小脚一点点擦干。</p> 我记得可清楚,那双绣花鞋,是翠绿色的锦面,上面零星绣了几朵嫩黄色的花骨朵儿,既小巧又精致,我穿着只是有些不大合脚,却是无比的好看。</p> 那时你便对我说。你瞧过我的脚,将来要娶我嘞!”</p> 我根本不知道,在这梦中,曾经的我与贾玉玲之间究竟发生过什么。</p> 我只知道。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定是万分极其的美好。</p> 贾玉玲继续回忆。</p> “那时,我偷偷拿了两块猪油膏就往你手里塞,这猪油膏是我娘特意给我做的小点心,我却从来舍不得吃,每一回都要偷偷的藏起,然后留给你。”</p> 我只能附和着跟着点头,猪油膏,这究竟是个什么东西?我好像闻所未闻,见所未见。</p> 贾玉玲接着说。</p> “现哥哥,你还记不记得村头的破庙?”</p> “破庙?”</p> 我愈发的发懵。</p> “对啊!从前,小的时候。你总会偷偷藏起家里的吃食,点心和蜜饯。然后带着我去破庙里吃。那时咱们两个人主要为了吃,一个个吃的油了嘴,肚子涨起来便是该回家的时候。</p> 后来,咱们渐渐长大些。心思也越来越不单纯。</p> 是前年的八月十五吧。入夜,你从家里端了一盘鸡子倮,一壶枣子茶。路过我的房间,并不敲门,却把木窗户敲了三下。我偷偷开了窗,只见你在那正方形的小木框外笑的温润灿烂。</p> 你对我说。‘走,去老地方!’</p> 当时我的心脏砰砰的跳。你长大了,高高挺挺,鼻子也高,额头也高,自从你去义庄扛尸之后,就很少回家。我总是会时不时的想起你。乱七八糟的思绪在我脑子里乱飞,总爱对自己的终身大事有太多的非分之想。</p> 你快步走在前头,我紧跟其后,破庙怕是好久没有人打扫,积了一层厚厚的灰。你寻了根长木棍,把破庙的天窗撑开,一抹月光透着窗子洒进房间,映在你和我的身上。</p> 你把自己的外衣脱下,铺在角落里,让我坐在你的衣服上。我也不推脱,轻身坐下,又往旁边欠了欠,给你留出位置。</p> 咱们俩坐下良久,却没有人开口,破庙里安静的可以听见咱们悸动的心跳。</p> 然后,你就偷偷亲了我……。”</p> “亲!”</p> 我有些诧异,敢情梦中的我日子过的也太爽了。原来自己早早就对这丰满可人的小妮子下了手。</p> 贾玉玲说到这儿,忽得噗嗤一笑。</p> “然后,我爹就不知怎的闯进来了。他一边拿着木棒,满村的追着你打。嘴里口口声声的叫你小兔崽子。”</p> 听到这儿,我也跟着贾玉玲哈哈大笑。</p> 虽然这些并不是自己的亲身经历,但是听着贾玉玲娓娓向我述来,我总是觉得,自己好像有几分身临其中的感觉。</p> “然后呢?”</p> 我情不自禁的问她。</p> 贾玉玲被我问张脸忽的一红,然后一双含水的眼眸怯羞羞的望着我。嘴唇一张一合,如同含苞待放的花骨朵。</p> “现哥哥,你好坏,明知故问!”</p> 这还真是勾起了我的好奇。</p> 我不知从哪里来的勇气,一把攥住了贾玉玲的手。然后将这一双嫩手死死的抵在了自己的胸口。</p> “你说不说,你若不说,我可要搔你的痒了!”</p> 贾玉玲被我逗弄的小脸一阵红一阵白。</p> “哎呀!那种事情,你让人家女孩子怎么好意思说出口!”</p> “哪种事情?”</p> 我愈发的心痒难耐,只觉得面前这个身材微丰,长着一对儿浅浅梨涡的小妮子。</p> ?</p> </p> 第九十五章 母子尸 正文 第九十五章 母子尸 我一边与她调笑。不小心便拥着她的肩膀把她抵在了床畔。</p> 贾玉玲脸颊粉嫩的犹如二月枝头的豆蔻芍药花。她身上散发着的淡淡的谷子的香甜。一股一股直往我鼻孔里面钻。</p> 此刻的我,真的是十分欢喜。这梦真是美好,佳人在怀,伊人如玉。</p> 我情不自禁的慢慢往她身边凑。这娇俏的小妮子微微侧着头,轻轻的闭上了自己的眼睛。</p> ……</p> 在这场梦中,我的爹娘亦是安康健在。</p> 爹是个腼腆慈祥的中年汉子,脾气十分软弱,偶尔只会低着头憨憨的笑。</p> 娘的身子骨不大好,却意外是个脾气火爆的女人。她是破锣嗓子,大嗓门儿,大手大脚干起活来风风火火,是个异常麻利的女人。</p> 她总是爽朗的笑着,然后在我的耳边一遍一遍的重复。</p> “状元及第小登科,我一直盼着我儿能有这么一天。</p> 现在可好,聘礼也下了,过不了些许时日,媳妇儿就会娶进门。到时,我这老太婆就可以安享天伦之乐!”</p> 娘每次和我说这话时,手上总是不忘利用我的干着活儿。若不是盘着双腿坐在炕上扒着晒干的苞米粒,便是用粗绳大线穿起准备晾晒的豆角干儿。</p> 娘时时也不肯闲着,爹说,娘的病就是活活给自己累出来的。</p> 今儿,娘特地为我做了一桌子好饭,接风洗尘。</p> 她说心疼我在义庄干那种扛尸的活计,现在回家了甚好。家中有田有地有壮牛,万万不缺我出门去做力气活赚钱。</p> 今日餐桌上的菜食十分丰盛,四个热菜,两个凉菜。爹还专门上市场打了一大壶的烧酒。</p> 爹说,让我陪她好好喝上一壶,好久没见着我这亲儿子,我们爷俩得叙叙旧。</p> 和亲爹爹坐在一张桌子上喝酒,这是从前在上西村的我,想也不敢想的事情。</p> 在上西村的时候,家里规矩严,爹又不喜我。我活了整整17年,从来都是不能上桌吃饭的。</p> 每次都是抱着一个蓝边大碗,然后娘在我的往里肴上大半碗的稀粥,随便放上两颗咸菜疙瘩,我便一个人抱着饭碗,蹲在墙角里,抱着饭碗,转着圈儿的往喉咙里倒。</p> 在这梦中的生活可真是幸福美满。爹的性格是软软弱弱的,每次看见我,眼神里都会闪烁着柔和的光,然后嘴角微微一笑。</p> 他总是亲切的叫我现儿。</p> “现儿,你这身子骨壮实多了,将来保准能给咱们施家传宗接代,生个大胖孙子。”</p> “现儿,你有什么想吃的?爹去集上给你买。还记得你小时候最喜欢吃栗子糕,爹今儿顺手给你买了半斤。”</p> “老伴,把门儿关上没看见现儿睡着了嘛!别让孩子吹了风,若是着凉可怎么是好?”</p> 每次听到爹叫我现儿,我总是会止不住的心头荡漾起一阵浓浓的暖意。然后愈发的不想离开这里。</p> 经过几日的踌躇辗转。我终于下定决心,今后便留在这梦中度日吧。</p> 再过几个月,玉玲便要过门儿了。我欺负了人家好女儿,总该要对人家姑娘负责任。</p> 并且,玉玲待我爹娘也甚好,我从未见过如此贤惠孝顺的新媳妇儿。娘总是时常拍着玉玲的双手,亲切的唤他宝儿媳妇儿。</p> 我这在梦中留恋了大约十数日,忽的,有一天,老严乓乓敲我家房门。</p> 我开了门,只见老严急急的拉着我便往外走。</p> “老严,究竟出啥事儿了?”</p> 老严慌里慌张道。</p> “不好,周谨堂出事了!”</p> 周谨堂,莫不是我和他一起杀了那狗官的事情,现在事情有所败露,他被官府的人盯上。</p> 我问老严。</p> “难不成事情败露了?到底咋个事儿,你整的慌慌忙忙,弄的人好不心急。”</p> 老严道。</p> “你赶紧跟我来吧,我在路上跟你细讲。”</p> 我慌忙的拿起一件外衣,然后跟着老严出了门。</p> 一路上,老严这才对我细细道来。</p> “自从你离开义庄,那个狗官的事情倒是没有什么纰漏。</p> 周谨堂在官府之中告了假,偶尔去义庄里面待两趟。</p> 有一天,义庄抬回来一具女尸。义庄只剩我一个人。我就让周兄弟帮我去搭了一把手,一起把那具女尸扛回了义庄。</p> 结果,就在这时,突然有一个老道士闯了进来。</p> 那刚好到时指着这具女尸说,这是一个怀了孕的女人。现在胎死腹中,如果不加以处理的话。只怕我们所有人都命在旦夕。</p> 起初,我和周谨堂本不相信。</p> 那道士便走到了女尸的旁边,将她的上衣掀开。又用手拍了拍女尸的肚子,荡起了一阵阵肉浪。</p> 常言道,死者为尊。</p> 我最是个爱好酒色的,可怎的也不至于去占那尸体便宜。</p> 我皱眉道:“道长,这死了的娘们儿你还调理她作甚?你要真有什么喜好,等我领了月例,请您去十里风月场逍遥快活。”</p> “休得胡言!”那道长斜目呵斥。“你可知这尸体四肢皆已僵硬,为何偏偏上半身还如活人般柔软?”</p> 我打小就是在死人堆儿里胡混的。勉强认得几个字。对于这验尸之事,我却是一窍不通。</p> 那道长见我半晌不做反应,便自问自答。</p> 曰:“这是因为尸体腹中还有存活的婴胎。我已经掐算过,这个胎儿虽才三月余,可它命不该绝,此时此刻就是他续命的大好时机。”</p> 这个道长一再说尸体的肚子里面还有孩子。弄得神神叨叨,我和周谨堂也不得不信。</p> 那道长从袖口里摸出个一捺长的木柄匕首。冲着女人尸体的腹部,便横剖了下去。</p> 第一层开皮破肉,紧接着便是腹部的筋膜与肌肉。最后一层薄薄的仔宫便暴露在眼前。</p> 隔着那层粉红色的薄膜,便能看到里边有个耗子大小的幼崽在那仔宫的羊水内缓缓抽搐。</p> 那道长长吁口气,欣慰道:“这崽牙当真命不该绝。”</p> 我估摸着那仔宫内幼崽的大小,虽说已经有了心跳,可多说不过三个半月。连最初的人形都没有形成,没手没脚,只有个大脑袋赫赫然。</p> 我只听说过,有神医七月剖腹可使胎儿存活,这三个月抛出来的孩子也能叫个人?</p> “那小伙子,你过来。”</p> 道长招手唤周谨堂,我们并不知何意,只好一起硬着头皮上前。</p> 道长看了看我们,嘴角似笑非笑。忽而,那道长圆眼怒瞪,抬起右手,一个空心掌将我和周谨堂劈晕。</p> 待我们醒来时,已是第二日正午时分。</p> 我从自己的铺盖上醒来,只觉得脖子也酸,身子也疼,全身上下都难受得紧。</p> 周谨堂也是如此。</p> 那道长坐在大堂的门槛上,眼神呆呆的望着远方,手中还攥着我的酒葫芦。</p> 我清楚的记着昨天夜里发生的每一件情。我和周谨堂从义庄里抬换了一具女尸。</p> 那具女尸是个有身孕的。还有那仔宫内抽搐的婴胎。</p> 周谨堂坐起身来,顿时腹部一阵抽筋似的疼痛。低头一看,他的小肚子上,竟有一道三分长的横切刀疤。</p> “我的肚子。这是怎么回事儿?”</p> 周谨堂惊愕的望着那道长,一种不祥的预感在心中油然而生。</p> 道长抻了个懒腰,云淡风轻道。</p> “你小子有福气喽,你肚子里呀!现在可是住着个三个月大的娃娃嘞!”</p> 闻言,我和周谨堂头脑登时一片发蒙,咬牙问道:“道长,您把余秀莲的婴胎放到周谨堂的肚子里面了?”</p> 周谨堂听到这里,已经开始大哭开来。</p> “那胎儿要是一直在我肚子中倒还好办,就怕等到十月怀胎,一朝分娩那刻。</p> ?</p> </p> 第九十六章 男人怀孕 正文 第九十六章 男人怀孕 我一个大男人,又没长生孩子的地方,从哪儿往外生孩子?孩子生出来是管我叫爹还是管我叫娘?”</p> 顷刻间,我们只觉得世界有如天塌地陷一般。</p> 周谨堂强忍着腹痛,挣扎走到马小山旁边。双膝跪地,两手抱拳。</p> “道长,你是有大神通的人。可千万别再捉弄我了。您大人不记小人过。您便饶了我吧。”</p> 可就在这时,那道长竟然在我们眼前化作一团青烟飞走了。”</p> 老严这些话说的玄玄乎乎,却又是那样的笃定真实。让我不敢相信,却又不得不信。</p> 我和老严急冲冲的赶路,一路跑到义庄。</p> 周谨堂就躺在义庄的大堂之内,肚子大的好似一面鼓。</p> 我看着他那腹部的大小,完全不像三个月的孕妇。如此硕大的腹部,简直就是马上要临盆的产妇啊!</p> 并且只有短短几日不见。周谨堂整个人瘦的厉害。就连两侧的脸颊都凹了出去。</p> 我急忙地迎上前去,抓住周谨堂的双手,问他道。</p> “周大哥,你现在觉得身体怎么样?”</p> 周谨堂躺在地上,双眼直勾勾的看着棚顶,只有出的气儿,没有进的气儿。</p> 老严在我的身边,替他回复道。</p> “吃了就吐,还往上反酸水。整个人吐的不成样子。这肚子也是越来越大,一个时辰便能大上一圈儿。</p> 现在真是没了办法,那个道士又不见了踪影,只怕再过几个时辰。周谨堂会被肚子撑爆,弄出人命来呀!”</p> 这时,突然间有一个女人冲进义庄。</p> 这是一个四十多岁风韵犹存的中年妇女。</p> 打扮的也是花枝招展,穿着一件艳红的大长裙子。脸上的脂粉涂个半寸厚,发尖还带着花红柳绿的首饰。看着却不像是个好人家的女子。</p> 那女人见了我,笑呵呵的扑到我的身边。</p> “施现,好久不见。你还记得不我啦!”</p> “这,您……您是!”</p> 在这梦中奇奇怪怪的人,我自然是一个都不认识。</p> 那女人哈哈大笑,倒是十分自来熟。</p> “我是周谨堂他干娘啊!你以前都叫我王妈妈的。”</p> “王妈妈!”</p> 我呵呵的干笑了两声。这个词语,听起来也不像是形容好人家的妇女。</p> 老严偷摸在我耳边小声提醒。</p> “王妈妈是个弹琵琶的,周谨堂的干娘。”</p> 我听了这话,淡定的点点头。其实已经心知肚明。</p> 那王妈妈见了周谨堂,连忙扑将上前,却不是冲着他的干儿子,王妈妈直接双手捧起了周谨堂的肚子。</p> “我的好孙子,都长这么大了!”</p> “唉!呦,呦呦!你可轻点儿呀。”</p> 周谨堂龇着牙,我要真是可怜我这个兄弟,自己亲生爹娘无依无靠不说,好不容易有一个十分亲近的干娘。看起来还是十分不着调。</p> 老严见了王妈妈,拱拱手见礼。王妈妈亦道了个万福。</p> “儿子,娘给你带了好些酥饼点心!”王妈妈摇晃着手中的牛皮纸袋,灿出了一口大白牙。</p> 周谨堂曾经对我说过。他自幼便没有爹,只有一个在满翠楼中的干娘对他最好。那干娘是看着别人的眼色才勉强把他养大。所以,他从幼时到长成,什么事儿都不会瞒着他的干娘。</p> 王妈妈知道周谨堂替女鬼怀了孩子,起初是担心不已,昨日里以泪洗面。只过了一个晚上,倒才渐渐接受。</p> “儿子,你可晓得?干娘发财了,都是因为我这好孙子。我说你肚子里生了个大肉瘤。那些傻阔佬都叫我节哀,银子大把大把的打赏。”</p> 周谨堂撇着嘴道:“他们都以为我要死了,那是提前给你的丧葬钱,咒你儿子的钱,你拿的也开心。”</p> 王妈妈连忙反驳周谨堂。“这可是银子吖!都是白送给干娘的,干娘怎么不开心。干娘这么辛苦不也是为了你!好你个没良心的。干娘挣的钱将来还不都是留给你。”</p> 王妈妈是个典型的小性子女人,漂亮,爱财,嘴巴刻薄。</p> “你这个龟儿子,干娘好不容易来看你,你就知道数落我。”</p> 干娘嘴上骂着周谨堂,一边把那包写糕点的牛皮纸袋一层一层剥开,拿出个还泛着热气的桂花糕,直接塞进了他的嘴里。</p> 周谨堂从袖子里掏出一吊钱,把它提到干娘的眼前晃了几下。</p> 嘴里喷着糕点渣含糊不清地说道:“小黄莺,给你了!”</p> 老严在我耳边解释。</p> “小黄莺是王妈妈的艺名,王妈妈年轻的时候在沧临邑十分出名。”</p> 他一边说着一副流口水,垂涎欲滴的表情。</p> 我偷偷的问老严。</p> “王妈妈年轻的时候,你是不是也是她的粉丝呀?”</p> 老严尴尬的哈哈一笑。</p> “你这说的是哪里的话,她年轻的时候。整个沧临邑的男人,谁不喜欢她!”</p> 王妈妈继续在周谨堂的身边盘旋。</p> “哎呦!好儿子,干娘就知道你孝顺,你们当衙役的还能有外酪啊!”</p> 干娘连忙抢过那钱串子,放在耳朵边,用手指一弹。听这铜板发出清脆的“铛”一声响。</p> 王妈妈这个女人一看便是一个贪财鬼,向来只要一点点的蝇头小利便能讨好她。</p> 王妈妈又从自己的包袱里拿出了好些花布。</p> “儿子,你看看这个花色喜不喜欢。你要是喜欢的话,干娘就用这些花布给孩子缝些小衣服。”</p> 王妈妈神气道:“瞧我认的好儿子。人家的儿子要花好些银子娶媳妇才能抱上孙子。我儿子肚子灵的喽,能自己怀个小娃娃。”</p> 周谨堂便道:“小黄莺,你莫要找油头想要省银子。等我把儿子生出来后,该娶媳妇还是要娶的。我可是要娶个盘子亮,身材好,凹凸有致的。”</p> 王妈妈道:“大姑娘哪有凹凸有致的,我看你也就配娶了小寡妇。”</p> 周谨堂满口嘟囔。“管她大姑娘还是小寡妇,我就要娶个凹凸有致的。”</p> 王妈妈给周谨堂带来了几碟小菜和半只烧鸡。</p> 我见那小菜都是配菜并无多少主料,鸡也是别人啃过的,心中便有些不痛快。</p> “好歹是你干儿子,你就拿着别人吃剩的口水来糊弄他。”</p> 周谨堂连忙替王妈妈辩解。</p> “我从小在“满翠楼”里便是吃折箩菜。不过干娘你也是的。我现如今有了身孕,快要临盆,竟然还让老子折箩。”</p> 王妈妈见周谨堂不大高兴,便道:“你这个活兽,尽甩脸子给干娘看。干娘白把你养这么大了。”</p> 周谨堂说不过王妈妈,什么都得依着她。</p> “哎呦!”周谨堂忽然捂着肚子叫了起来。</p> “儿子踢了我肚子一脚。”</p> 我这个好兄弟还真是重男轻女。怀的是个鬼胎不说,竟然还一心想着是个儿子。</p> 他反复摸着自己的大肚子,好似比一般的孕妇人肚子更大些。</p> “哎呦!儿子又踹我一脚。</p> ”</p> 我道:“好小子,你是要在你爹的肚子里练把式吖。”</p> 周谨堂平躺在大堂上,尽量深呼吸,这滋味儿,估计比得了痔疮还要难受。</p> 我问周谨堂。</p> “你现在究竟是个什么感觉?讲给我们听听。”</p> 他道。</p> “肚子嘶嘶拉拉的疼痛,弄得我浑身没了力气。腰也酸的紧,好像要断开了一样。”</p> “不是要生了吧!”我自言自语道,忙扯高了调门去喊王妈妈。</p> “王妈妈,你是女人,这生孩子可该怎么办呀?”</p> 王妈妈听了这话也急得上蹿下跳。</p> “哎呦!我这也不知道啊,我也没生过孩子。更何况,就算是我生过孩子,那这孩子也没有从男人的肚子里钻出来的。”</p> 周谨堂已经躺在地上直打滚儿。</p> ?</p> </p> 第九十七章 保胎咒 正文 第九十七章 保胎咒 “干娘,快来呀!干娘,疼死我了,儿子要生了,娘啊。”</p> 周谨堂嚎叫的越来越大声,他的脸憋的通红。肚子也是一颤一颤的。</p> 我们哪里见过这种阵仗,男人生孩子,这简直是天下奇闻。</p> “儿啊!你先忍着些,干娘去给你找稳婆。”</p> 王妈妈亦开始手足无措。只见她的一双小脚,在地上来回踱步,那慌张的样子,简直比自己临盆还要焦急万分。</p> 老严大声喊道:“找什么稳婆,谨堂又没长那生孩子的地方。”</p> 王妈妈急得直跳脚。“这可如何是好?孩子要是在我儿肚子里憋死了怎么办?”</p> 周谨堂疼的生了一脑门冷汗,咬牙切齿道:“看来我真的是命不久已!这可怎么办才好?施现兄弟,倘若今天我真的难产死了。</p> 你一定要替我照顾好我的干娘。”</p> 此时,我的心中亦是焦急万分。</p> “现在这个时候,说什么丧气话?我看,解铃还须系铃人,现在咱们的当务之急,是要去找到那个把孩子放进你肚子里面的臭道士。”</p> 老严也在一旁忙忙的应合着我。</p> “对,找那个道士。那个道士一定有办法。”</p> 他一边说着,脸上局促的像是打了结的干豆皮。</p> 只见老严忽的蹲到地下,然后用拳头狠狠地敲着自己的脑袋。</p> “找那个道士,说的好听,咱们去哪儿找啊?”</p> 王妈妈倒是还保留了几分镇定。</p> “管他娘的呢,满大街去寻呗。”</p> 王妈妈一边说着,掂着不到三寸的小脚,一溜烟儿的跑出了义庄的大门。</p> 周谨堂疼的翻天覆地,连带着右腿也抽了筋。世人总说,女人生孩子就是去鬼门关里走了一遭。现如今,我才真真切切的感到此言不虚。</p> 没有办法,我只好蹲在周谨堂的身边,然后紧紧地攥住他的双手,给他些许安慰。</p> 周谨堂疼的已经几近昏厥过去,老严也在大堂之内不停的转圈儿。</p> 我只好在心中默默的祈祷。希望我这个兄弟,可以保住自己的一条性命。</p> 过了大约半个时辰。王妈妈该是在路上崴了脚,才一瘸一拐地随着一个身穿道袍的中年男子回了来。</p> 她竟然真的在大街上把那个道士寻了出来。这事情说来真的好生奇怪。</p> 周谨堂见了那道士,心中止不住的委屈。“道长,快救救我,您就是我亲爹爹。亲爹爹,孩儿快要疼死了。孩儿怕是活不了了。”</p> 那道士见周谨堂疼的说了胡话,连连安慰道:“有贫道在你且怕什么?贫道这就给你接生。”</p> 我的心中真的是纳罕不已,男人真的可以生孩子吗?</p> 那道士又转过身嘱咐王妈妈。“大妹子,你去厨房里烧一大壶开水来。再准备两条干净的手巾并一把剪刀。”</p> 王妈妈诺诺应下,便去大堂外面生柴火烧热水。</p> 没有柴火。王妈妈急得四处直跳脚。我眼镜没了办法,只好将义庄大堂内的棺材拉出来一尊。然后用脚将这棺材踹碎,勉强当柴火使用。</p> 那道士把大堂内的窗户关的严实,生怕露进来半点风丝。</p> 周谨堂躺着地上大口大口的呼着气,眼皮子已然抬不起来了。</p> 道士挽好衣袖,一把脱下他的衣服。又从怀里摸出那把他随身携带的木柄短刀来。</p> 我满腹疑惑的问那个道士?</p> “我兄弟是个男的,不似娘们儿的身体,天生可以生儿育女,我兄弟可得从哪将这个娃娃生出来?”</p> 那道士眼皮子也不抬,镇静的回道:“你们莫怕,忍耐片刻。待贫道在这小子的身体之上劈上一刀,给他挖出个生孩子的生门来。”</p> 这道士的话,说的我身上汗毛直竖。拿刀生挖,我还真的是没有见识过这种场景。</p> 此时月黑风高,寂静的义庄燥燥地几声鸦啼。</p> 那道士一手执周谨堂一腿,用力向两边拉开。再拿着刀,也不多做端详,奋力刺进周谨堂的身体。</p> 殷红的鲜血顺着我兄弟的身上喷涌而出,迸裂般的痛感从他的皮肉直奔两个太阳穴。</p> 只见周谨堂双眼瞪天。“啊”的大喊一声!惊的枝丫上的鸟儿都飞了起来。</p> 道士将早就备好的药粉一股脑儿的洒在周谨堂的伤口处。也不知是何处得来的灵丹妙药,刚一沾到他的皮肉,血就顿时止住。</p> 王妈妈端着热水进屋,匝看见屋内情景,登时一个酿跄,显些将水泼了。</p> 那道士见了王妈妈,道:“大妹子,快来。快过来与我一臂之力。”</p> 王妈妈将水盆扔在地上,一双小脚不知所措地来回踱步。</p> 那道士道:“肚子里孩子太大,这孩子生不出来。你快爬到周谨堂肚子上,顺着劲把肚里的胎儿往下推。”</p> 王妈妈听了话,把身下穿着的长绦上撩到腰上。后脊梁对着周谨堂的头,一步跨在她干儿子的身上。</p> “小伙子,用力。”道士急得火烧火燎。</p> 老严此刻担心坏了。扑通跪在地上,冲着外面的漆黑的天就开始默默祈祷。</p> “玉皇大帝,王母娘娘,观音菩萨,如来佛祖。跟我神仙你们都行行好,千万让周谨堂安全的把孩子生出来。</p> 这么一个好小伙子,年纪轻轻,坚决不能因为难产丧了命。”</p> 说到这儿,老严又呸呸连连吐了两下。</p> “呸!是我说错了话,周谨堂一定会活下来。母子平安……!不,是父子平安,父子平安。”</p> 周谨堂早已疼的手软脚软,别说是用力生孩子,就连那喘气儿的劲儿都没所剩无几。</p> 王妈妈骑在周谨堂的胸口,双手费力的往下推肚子,边推边哭嚷。</p> “娘的儿啊,娘的心头肉。你可得撑住了。”</p> 只余下我一个人,还保留着几分淡定。</p> 我走到那个道士的身边,问他道。</p> “大师,需要我帮什么忙吗?”</p> 那个道士神秘兮兮的撇了我一眼。</p> “需要,你,念咒作法!”</p> “念咒!”</p> 我大吃一惊。</p> “可是我不会呀。”</p> 那个倒是哈哈的大笑,然后继续对我道。</p> “你回的!最简单的保胎咒,这大堂之内有香案,有符纸。你不是学过的吗?”</p> 这道士说着,轻蔑的挑挑眉毛。</p> 我,我学过的。保胎咒!</p> 对,我的确是学过。在阴山簿,在那做新弟子的一个月之内。</p> 可是,我天资愚钝,又不认识字,学了一个月的咒语法术,却只能背下来一篇金光咒。</p> 我萎缩了,我对那个道士大吼道。</p> “我只会金光咒,保胎咒,我真的不会!”</p> 那道士语气无比镇定。</p> “那你就得眼睁睁看着你的兄弟去死。保胎咒,你明明学过,全部记在你的脑子里。可是就连你自己都不相信自己。</p> 那就让周谨堂死去吧!施现,你真的是一个废人。”</p> 我,我是废人吗?</p> 我踉踉跄跄,内心慌乱无比。</p> 我是废人!我是废人!同样在阴山簿学习,一个月的时间,别的人可以轻松学会三套拳法功夫。我却连一套最基础的伏虎拳都打的假模假样。</p> 别人可以记住人体身上的几百处穴位,我却只能记住头顶最简单的几个。</p> 别的人会诗词歌赋吟诗作对,我却连自己的名字都不会写。如今严七崖都可以跟着珎墓司一起去探墓。</p> 而我呢!我却只能在阴山簿中做一个小小的杂役。</p> 我身负血海深仇,爹娘惨死,蒙受冤屈,还有师傅教与我的重任。</p> 我却一再的为自己找借口,我是个瘸子,我自幼不认识字。我的借口比谁都多,我真的有努力过吗?</p> 我真的有一门心思的想过复仇,一门心思的想过替师傅,替自己申冤吗?</p> ?</p> </p> 第九十八章 阳生 正文 第九十八章 阳生 我从头至尾,想的不过都是苟且的活着。只要能留下一条性命。每天有顿饱饭吃,只要还能喘气儿,哪怕活的跟一条狗一样,又有什么不可?</p> 我眼瞅周谨堂四肢懈松下来,眼珠子也翻了白,只估计再有片刻,他就该丢了性命。</p> 怎么办,此时可该怎么办才好?</p> 我的双拳不自觉的握起,一股深深的恨意。从自己的胸口涌出。</p> 王妈妈趴在周谨堂的身上,一遍又一遍的对我呼唤。</p> “施现,求求你,救救我的干儿子!你做法啊,你念咒啊!”</p> 老严也在义庄的门外砰砰的磕着头。</p> “施现,那可是一条人命啊,你一定要把咒语想起来。”</p> 是啊!此时此刻,周谨堂的一条人命活生生的赚在了我的手里。</p> 保胎咒,保胎咒。</p> 我默默地闭起双眼,脑子中无数的过着在阴山簿学习那一个月的场景。</p> 金光咒,佛光咒,长生咒,祈福咒,枉生咒,三清黄泉咒……保胎咒是什么?保胎咒语是什么?</p> 忽的,就在那一瞬之间,我忽的茅塞顿开。</p> 对了,我想起来了。</p> 此时,我仿佛有如神助。</p> 我默默地闭起双眼,然后口中开始呢喃。</p> “童子魂,童子郎,藏下阴中不能动,求灵保应周谨堂,追去见五道仙师,至灵之白鬼六行,吾奉天师行子至,力大王压解,追入周谨堂江中头身应。急急如律令。”</p> 就在我念完保胎咒的片刻,眼睛猛然睁起。然后脚踏太极八卦翻花步,手舞乾坤!</p> 我的眼睛直勾勾的盯着香案上的黄色符纸。我左手手持桃木剑。右手将符纸向空中抛起。</p> 就在这一瞬间。我的右手犹如电闪雷鸣之势。迅雷不及掩耳的手持朱砂红笔。在空中便把的保胎符咒画好。</p> “童子魂,童子郎,藏下阴中不能动,求灵保应周谨堂,追去见五道仙师,至灵之白鬼六行……。</p> 急急如律令!</p> 奉请三清显神威。”</p> 我在义庄大堂之内,笔走龙蛇般的作法画符。颇有我师傅当年在上西村里的姿态。</p> 那道士见我瞬间通窍,然后仰天哈哈大笑。</p> 王妈妈急了,这世上无论是亲娘还是干娘,就没有不心疼自己儿子的。</p> “道爷,我儿现在命在旦夕,您笑个什么,你赶紧帮他接生啊!”</p> 那道士忽的站起,松松身上的筋骨。</p> “好!待我现在,就将他肚子里的孩子掏出来。”</p> 这道士一边说着,便索性一咬牙,伸出右手死命掏进了周谨堂的破口的身体。</p> 稍倾,只见那道士右手如同吸盘一般,抓着孩子的头。从周谨堂的体里把孩子活生生薅了出来。</p> 王妈妈连连递上剪刀,将那婴儿的脐带剪断。好一个肥头虎脑的大胖小子,王妈妈顿时破涕为笑。</p> 此刻,那道士又让老严去寻了纳鞋底子的粗针大线,扔在开水里烫了烫,便如同针线活似的把周谨堂的身体再缝了起来。</p> “放心吧,不出三日,贫道保你在人世间里还能生龙活虎。”</p> 随即,周谨堂便昏死过去。</p> 众人纷纷松了一口气,尤其是我。我竟然背的下保胎咒了!我竟然还可以做法。原来,从不是我什么天资愚钝,而是,我打心底里就认为自己不可以。</p> 我整个人瘫软在地。默默地看着黄符纸上我刚刚画下的红色咒语。</p> 一笔一划,生龙活虎,惟妙惟肖。这符咒竟是我画的!</p> 老严连连的拍着我的肩膀。</p> “施现,万万没想到,你小子还有这两下子。还真是有你的!”</p> 王妈妈也满脸都是笑模样。</p> “施现,平时我可真是小瞧你小子!这回,你可是救了我儿一条人命。”</p> 我,此时我的心中澎湃万分。我说不出这究竟是个怎样的心情。</p> 只见那道士微微的对我点着头。</p> “这天底下每一个人,没有一下生,便是会说话,会跑的。这婴儿出生,只不过是一团会啼哭的肉球。</p> 因为肯学,最后才长大成了人。”</p> 王妈妈把周谨堂肚子里生出来的儿子抱给我看。</p> 周谨堂生的这胖小子,足足有九斤三两。圆面,鼓腹,大脚。比旁人家新生的婴儿属实大了一倍。</p> 王妈妈也随口说道。</p> “是啊!这大胖小子,现在还什么都不会呢,要是再过几年,自己勤恳些。说不定也能和他爹一样。当一个风风光光的衙役。</p> 哎呦!如今我可有大孙子喽!将来我这孙子得让他爹好好教,教他功夫。还得会识文断字儿。长大,一定是一个栋梁之才。”</p> 我默默地伸出自己的双臂。接过王妈妈手中的孩子。</p> 王妈妈把这肉嘟嘟的一团肉球交给我的手中。</p> “施现,这孩子可是因为有你才能来到这个人世。你是他们父子二人的大恩人啊。</p> 今天我就做主了,让你给这个孩子当干爹。你可愿意?”</p> “干爹……!”</p> 我的口中喃喃自语。“愿意,我自然愿意。”</p> 我一边抚摸着这个孩子,一边默默的想着自己。</p> 从前,我总觉得自己愚笨,觉得自己什么都不会。可是,我再笨能笨的过一个刚刚出生的婴孩儿吗?</p> 他还不会说话呢!也不会走路。可是,只要这孩子肯学。他的未来可期。</p> 我呢!其实我也一样。”</p> 忽的,我又想起自己离开上西村之时,师傅对我说的话。</p> 逃下山去,学的一身好本事,将来为自己洗脱冤情。为我爹我娘报仇!</p> 学得一身好本事。这原本并不难,只在一个字,学!</p> 我把孩子送还给王妈妈,然后转过身,看了看躺在我身边的周谨堂。</p> 此时的周谨堂肚子已经平坦。我又偷摸看看看他身上的伤口,还同从前一个样,好皮,好肉,连条疤也没有落下。</p> 王妈妈欢喜的不得了,吵着说自己要过来为干儿子伺候月子。她嘴上说是来为周谨堂伺候月子,实则她只顾着抱孩子玩笑。</p> 这道士给孩子取了名。随周谨堂的姓,因为这小子是在男人的肚子里生出来,女性属阴,男性属阳。所以这孩子名子便唤做“周阳生”。</p> 只可惜阳生的母亲是个男人,男人又怎么能产奶?</p> 还是老严有方法。他一个人从义庄的大堂角落里,寻出来一个瓷碗。然后一溜烟儿的跑出了义庄。</p> 少倾,只见他从外面多回来一大碗满满的白色浓奶。</p> 我问老严。</p> “你这是从哪里寻来的?莫不是早早的已经请好了奶妈?”</p> 老严道。</p> “什么奶妈,咱们义庄外面有几个野狗。我看里头有两只母狗,正好刚下狗崽子。于是我就过去捡了一碗狗奶。”</p> 这阳生的命还比不过我的命好!起码,我是生在自家的土炕上。喝着亲娘的奶长大。</p> 而阳生呢!生在这义庄大堂,死人堆儿里。男人接生,喝的第一口奶却是野狗奶。</p> 我默默地叹息道。</p> “只怕狗奶也不充足,过几天还不知该怎么办才好。”</p> 王妈妈随口说道。</p> “我看,索性就给他喂米汤。这人命最贱,给半点儿水米就能活!就跟那岩石缝里的小草似的。看着柔柔弱弱,其实生命力旺盛着呢!”</p> 我道。</p> “这阳生生于男人的肚中,想他将来必定不是池中之物。咱们杂七杂八的养着他,不知道会不会耽误他。”</p> 我转过身,询问那个道长。</p> “道长,既然是您把这个孩子放进周谨堂的肚子。对于这个孩子的未来,你心中自然会有计较吧。”</p> 道长看着我哈哈大笑道。</p> “你说的对。阳生生来注定不是个池中之物,跟在你们身边会耽误了他。明日一早我便起身,将阳生送去嵩山滏云观,让他学的一身好本领,如若有缘。将来自会再下山与他父亲团聚。”</p> 烈日焱焱</p> ?</p> </p> 第九十九章 坐月子 我们心中虽不舍,可必然有些自知之明。我不过是个小小的义庄扛尸匠,周谨堂也不过是个官府的衙役。他连自己和干娘尚且养活不得,如何再抚育个呱呱坠地的孩童。 至于这孩子,总不能跟周谨堂一样,自幼在那戏馆里随着王妈妈一起长大。 没得办法,我们只好依了那道士去。 第二日清晨,天还没有大亮。道士便拿着少许盘缠,用竹筐背着阳生上了路。 道士这一来一回,少说也得半个月的脚程。我却得了闲,周谨堂身体十分虚弱。一般妇人生了孩子,起码要坐上三十天的月子。 我便邀请周谨堂来我的家中,对外面便称肚子里刚割掉个恶瘤,著我娘,王妈妈和我三个人亲自伺候他一个大男人坐月子。 周谨堂在我家中躺着坐月子,平日里除了吃就是睡,日子过的是继清闲又无聊。 他终归是个男人,体质要比大多数的妇女好太多。没几天的时间,他身上的元气已经恢复的差不多。 闲来无事,周谨堂就捅咕我,让我在家中翻箱倒柜,寻思着能不能找出些骰子,猪拐骨等玩意儿打发时间。 我们家的卧房并无太多摆设,一席土炕,炕上是两床棉布面的大红色鸳鸯被褥。炕边立了一个土黄色抛光的新漆立柜。 地下是个矮腿八角桌,桌子旁三张矮凳。 我先是打开了那土黄色立柜,里面除去简简单单的几件衣服鞋袜便再无任何东西,用一览无遗便可以形容。 在翻翻炕上的鸳鸯被褥,被里被面倒还干净,只是长时间没人盖,这被子潮的很,不仅冰手,还一股子霉星味儿。 好好的一栋青砖瓦房,被我娘打理的太过寒酸了些。 也是,我娘身体不大好,所以最近也很少收拾家里的东西。我爹毕竟是个男人,男人哪里会顾及到家里这些细致的活! 我顿时瘫在炕上,翘着二郎腿,浑身闲的腰也酸,背也痛。 我目睁睁的瞪着棚顶,自嘲道:“哎呀!真他妈是个下作呸子,天生享不了清福。” 忽的,我发现我家的棚顶有些不对劲。整栋房子都是青砖青瓦,墙面儿上也用水泥找了平。 唯独棚顶竟然用茅草纸糊了一层又一层。 我盯着那棚顶,就觉得有种儿说不出的不对劲儿。好像棚顶的正中心鼓了个大包,比其余的地方突出来了一小部分。 难不成里边儿藏了什么东西?我暗自寻思。 我搬了个矮凳,放在炕上。站在凳子上,让周谨堂扶着我些,我把糊棚的茅草纸沿着边缝一张一张撕下来。 不时,里面露出了一页泛黄的封面,看着厚度颜色,应该是本古书。 一本书。不知是什么宝贝!竟然被爹娘藏的这么隐蔽。 我顺着那书的棱角,用指甲从棚顶往下扣。不一会儿,当真把这宝贝给解救了出来。 我盘着腿坐在炕上,喘了两口粗气。把那书放在手里细细打量。 这是一本上了年头的横钉版手抄本,泛黄的纸张表露出了这本书的年龄。旁边订书的草绳也都腐坏变糟。我把这本书捧在手里,都不敢用力翻动,只怕力气使大了,书页都会往下掉渣。 这本古书的封面上写了三个大字。不过,我依旧是一个大字都不认得。 周谨堂在官服做衙役,他大概还是认识几个字的。我便拿着书,指着书的封面问他。 “周大哥,你知道这上面写的是啥嘞?” 周谨堂仔仔细细的看了看这三个字,然后万分笃定的对我道。 “《罗织经》,难不成是一本什么经文?我看你爹娘藏的这么严实,说不定是哪个佛寺里边,高僧珍藏的诵经!” 我在阴山簿中,也听说过不少的经文。还从未听说过一本经书叫《罗织经》的。 我随意翻看一下这本书。 再看这书的内页,既无扉页,也无目录。开头的几句话里寻不出头尾,反正,除了文字就是文字。这和师傅留给我的那本《玄法注疏》完全不同。 师傅留给我的半本残卷,有图有字。那里面有许多图画和符咒。 记载着全部都是呼风唤雨,偷天换日。神仙般的真本事。 可是这本《罗织经》总是感觉他并没有什么太过神奇的地方。 通篇小字,密密麻麻。真搞不懂,爹娘为什么把这本书藏得如此严实。 我和周谨堂倒是没有太过于在意这件事。 少倾,爹娘从集市回来,便开始为我们忙忙碌碌准备晚饭。 我家的生活条件简直甚好,每顿至少两三个热菜,饭香米熟。时不时也能吃上上好的荤腥。 这样的日子,绝对是我从前上西村时,想都不敢想的。 若说起在这梦中的生活,我有稍许不满意的地方。那大概就是我爹娘。 倒也并不是他们不好,爹爹和蔼可亲,与人为善,这梦里的娘也是真心疼我。 只不过,他们二人的长相却与我真正父母的长相相差甚大。 每次唤起爹娘二字。我都会想起那个遥远宁静的上西村。想起家中破落的青瓦黄土房。 我的家,破败不堪。木桩子围成的简易小院儿,一口喝完令人乍舌的苦水井。爹爹瘦弱刚毅,脾气极重,张口抬手对我非骂即打。 至于我娘,那真的是一个温柔似水的女人。她身上柔软的好像没有骨头一般,性格也是那样的柔软。 娘每次同我讲话都是细声细语,脸庞上洋溢着浅浅的微笑。 那些村民们都说,我娘年轻的时候是个标志的美人胚子。瓷白色的脸蛋儿,柔软含情的双眸,简直让人看了便不能忘怀。 可惜,在我的印象之中。我娘的脸上,永远都是青一块紫一块。她脸上,身上新伤叠着旧伤。 自我出生那刻起,我就很少见到娘笑。 我见到爹娘的最后一面,是他们躺在家中的地面上,浑身是血狰狞的样子。 在这梦境之中,每当我唤起爹娘。我表面上虽然兴奋无比,可是内心总有那么一种难以言喻的,说不出的痛。 梦中的爹娘,他们二人在灶台旁边忙忙活活大半刻,然后把准备好的饭菜端上了餐桌。 周谨堂盘着腿儿坐在炕头,然后又在他的身上围了两层大棉被。额头上还包着红绸子的丝带。 梦中的娘说。 “坐月子可得小心些,千万不能受了风寒,否则将来落下月子病。每逢阴天下雨都是要腰酸背痛的。” 忽的,我又想起了我的亲娘。 周谨堂生儿子,起码还可以在我的家中坐上三十天的小月子。 可是我亲娘嘞!当年她生下我,爷爷第一时间便要把我投进尿盆溺死。 娘不肯,生了我的当天,便哭天嚎地的在地上打滚儿。她蹭的一身黄土,嗓子都哭充了血。 后来因为新政府的新法制,我留下了自己的一条小命。 娘却是连一天月子都没有做过。 施家人全部把我当成野种,他们不认我是他们施家自己的根苗儿。 一个给施家泼了污水的女人,哪里还有脸面做什么月子。 娘的月子是在整日的打水,下地之中度过的。 她身上有没有落下月子病我不得而知。在我的记忆之中,娘从来没有说过一个疼字。 女子本弱,为母则刚。自从生下了我,娘的身上再也没有疼痛。因为她知道,她要做我一生的铠甲。 梦中的爹爹看见我有些晃神,拿着一双竹筷子在我眼前晃了晃。 “现儿,想什么呢?是不是今天这些菜不合口味? 你有什么想吃的,爹再给你现做!” 第一百章 罗织经 我急忙摇摇头。 “没,今儿菜做的甚好。都是我爱吃的!” 梦中的娘闻言,脸上欣喜的表情控制不住的展露了出来。 她急忙给我的饭碗中夹上了一大块儿的鱼肉。 “喜欢吃就多吃一点。这鱼是你爹今天上午去河中特意为你叉回来的!娘知道你小的时候喜欢吃酸椒,所以特意用酸椒酱给你炖的鱼。你尝尝还合不合口味?” 我慌忙的点头,端起饭碗。然后就着鱼肉,往嘴里扒了两大口米饭。 娘说的什么我小时候最爱吃的酸椒酱,我其实从来都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吃在嘴里,才明白过来。所谓的酸椒酱,就是将青红色的辣椒,泡在糖和醋之中,等泡至入味儿然后再捞出,切成碎丁,用大酱翻炒。 这口味酸,甜,咸。还真是十分奇特。 我一边吃着饭,一边忍不住的赞赏道。 “娘的手艺真的是好的出奇。这几日待在家中,现儿都快让娘给养胖了。” 就在这时,我突然想起今日白天,我和周谨堂在家中翻箱倒柜找出的那一本名叫《罗织经》的古书。 我也不做隐瞒,直接问爹和娘道。 “爹,娘!我今天在咱家的棚顶,发现了一本书。叫个什么《罗织经》的,那是哪所佛寺里面的诵经啊?怎么被你们藏的那么深?” 娘听了这话,倒是有些纳罕。 她瞪着眼睛,拿着筷子的手,止不住的点着桌子。 “啥经?我咋从来没听说过。我又不认得字,家里弄那些咬文嚼字,文绉绉的东西干什么?” 原来梦中的娘也不认得字。这倒也不难怪,自古女子无才便是德。 女人嘛,就该恪守自己的本分。不需要咬文嚼字,只要盘着腿坐在炕上绣绣花,做做女红。会打扫屋子,会做饭,会操持家这便可以。 若是学习了太多的字,长了野心。只怕这些小心眼儿的女人,说不定会翻腾到天上去。 爹听了我的问话,倒是颇有心思。 “唉!爹也不瞒你,这本书是我藏的。其实藏了好些年。现儿,你们可千万不能到外面去讲。这《罗织经》可是一本禁书啊!” “禁书!” 听了这话,我更加好奇。 “不就是一本普普通通的经文吗?为什么还要被封禁?难不成这是什么邪恶的经文,读了会让人丧失心智?” 爹缓缓的摇摇头,放下筷子。然后对我讲解道。 “《罗织经》是一部专讲罗织罪名,角谋斗智的书籍,是由武周王朝的酷吏来俊臣、万国俊所著,实际上就是“整人经”、“害人经”。 当年来俊臣编撰这本书。目的就是为了教他们的门徒如何编织罪状,安排情节,描绘细节,陷害无辜的人。 他们还争相发明了刑讯办法,名目繁多,可谓整人有术。这本书是从古至今最为传奇的一本书。 其一,它是人类有始以来第一部制造冤狱的经典。其二,它是酷吏政治中第一部由酷吏所写,赤裸裸的施恶告白。其三,它是人类文明史上第一部邪恶智慧之大成的诡计全书。其四,它第一次揭示了奸臣为何比忠臣过得更好的奥秘:权谋厚黑。 武则天时期的酷吏周兴,在其临死之际,看了《罗织经》自叹弗如,甘愿受死; 一代人杰宰相狄仁杰阅罢《罗织经》,冷汗迭出,却不敢喊冤; 雄才女皇武则天面对《罗织经》,叹道:“如此机心,朕未必过也。”遂生杀机。 因此,你们现在可晓的这本《罗织经》之中的厉害之处!” “这……!” 听了爹的这些话,我自然不敢妄言。 按爹的说法,这本书是一部害人书。禁止它倒是应该应分。那我真的想不通,爹为什么还一直还留藏着这本书? 我这边正在思虑,那边周谨堂倒是有话要说。 “大叔,你说别人我不认得,你说来俊臣,我可是知晓一二。 酷吏之首嘛!在我们衙役行业内,这小子可是个响当当的人物。” 我问周谨堂道。 “怎么?周兄,你也对酷吏有研究?” 周谨堂嘿嘿一笑。 “研究倒是没啥研究,只不过对于这个来俊臣,我倒是洞悉一二。 来俊臣的发家在天授年间,并很快成为酷吏集团的首领。天授元年,他因告密累迁侍御史,加朝散大夫,二年擢拜左台御史中丞。 来俊臣身上集中体现了酷吏的两大特点,一是善于告密与罗织罪状,二是迫害手段极端残忍。 来俊臣罗织罪状的方法其实并不高明。具体做法是,招集无赖数百人,让他们共同罗织,千里响应。欲诬陷一人,即在各地同时告发,造成证据互补,欺上瞒下。 他还与同党一起对告密深入研究,编撰出一本告密宝典,从原理到技术都有详细的介绍。采用他们介绍的方法,诬告的成功率极高。一旦遇有无法落实的案件,人们都说:“只要交给来俊臣推勘,一定能查获实情。””。 爹听了这话也连连点头。 “对,这其中所说的告密宝典,就是咱们现在手中的这本《罗织经》。罗织,实则是罗织罪状之一。 你们不知道,这本书想当年害死过多少人。 当年,武则天在洛阳皇城西面的丽景门内设立推事院,专门交由来俊臣等负责审判大案,号为“新开门”。 只要被送往新开门受审,没有人能够清白出来。所以来俊臣的同党侍御史王弘义得意地将丽景门戏称为“例竟门”,言下之意是,入此门者必死无疑。 来俊臣等还发明了许多拷讯囚徒的严刑酷法。或以醋灌鼻,关押到地牢中;或将人放到瓮中,在瓮的四周烧火烤炙,并绝其粮食,致使有的人被迫撕衣絮而食之;或者将人投到粪秽之中,备受荼毒。 他还与索元礼等创造了十号大枷,冠以叫人听而生畏的名字:一曰定百脉,二曰喘不得,三曰突地吼,四曰著即承,五曰失魂胆,六曰实同反,七曰反是实,八曰死猪愁,九曰求即死,十曰求破家。 还有一种用铁笼头连着枷锁的刑具,轮转于地,囚犯转眼间即闷绝身亡。还有许多的刑罚,都是将人折磨得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爹说的什么十号大枷,以醋罐鼻等酷刑,简直听的我浑身汗毛直起。 按爹和周谨堂这话说来。写这本《罗织经》的来俊臣,是世间一顶一的大坏蛋。 害人无数,杀人如麻。心思缜密,作奸犯科。像这种肮脏下作之人,估计写出的文字也是同样的肮脏下作。 我索性直接问爹。 “爹,这本《罗织经》既然是一本整人精,害人精。那你为什么还要藏着它,不如一把火把它烧了了事。” 周谨堂也觉得我说的颇有道理,在我身边连连应和。 “对!施大叔,还是把这本书放一把火给烧了。要不然现在他也是一本禁书,哪天让官服找上门,你可没有办法说去。说不定还会惹祸上身呢。” 爹听了这话,连忙变了脸色。 “这怎么可以,你们这些小孩子,哪里可以晓得这本书的厉害之处。 你们以为那来俊臣只是一个简简单单的奉承小人吗? 他是奸臣,是佞臣。要知道,没有心机的傻子做不了奸臣。那些奸臣,全部都是从头到脚长满了心眼儿。 他们的心思之深,他们的心计之多。是多少人前所未有,想都想不到的。 常言道,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这本《罗织经》,其实通篇讲的不过只是一个事,那就是人性。” 第一百零一章 人性本恶 我道。 “人性我是知道的,人之初,性本善嘛!” 在阴山簿内,我也学习过几个的三字经。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习相远……。 “屁!” 爹一口怼的我,差不点连口中的饭都喷了出来。 爹自然与我有不同的观念。 “人之初,性本善。那不过是朝廷想让你们学的道理。 天地君亲师,忠君报国难。这世上若是人人都忠君报国,那么那些的王朝颠覆,朱元璋,李世民哪一个不是靠犯上作乱起的家? 要我说,人之初,性本恶才是大道理。 人生下来只有无节制的本能和欲望,这是天性与生俱来的。 要不那曾子为什么说“吾日三省吾身”? 倘若人性本善,还反省个什么? 人类的本性便是贪婪,欲望,争夺,自私。只有晓得人性的弱点,你们才能在这混乱的时间混的如鱼得水。 我看,这本《罗织经》你们应该好好读读。别整天大大咧咧,什么都不懂,哪日转进了小人的圈套,弄的死无葬身之所!” 我完全搞不懂爹为什么要给我们宣传这样的观点。不过,仿佛在爹的眼里,我和周谨堂全部都是鲁莽无知,一无是处的无脑小白。 需得好好学学什么阴谋诡计,来充实我们空洞的内心。 过了大约半盏茶的功夫,我们吃完了晚饭。 娘一个人收拾好桌子。 爹偷偷的把屋子里的房门全部关严,然后逼迫我和周谨堂学习《罗织经》。 我摊了摊手臂,心里满不乐意。 “爹,你又不是不知道你儿子,我大字不识一个。你把这密密麻麻跟天书似的东西摆在我的眼前。他认得我,我也不认得他。这可怎么学嘛!” 爹理也不理我,只是转过头,问问周谨堂。 “小周,你可识得字?” 周谨堂盖着棉被躺在炕上,用手扒着炒熟的花生豆。呵呵一笑,也是满不在意的回复。 “字倒是认识几个,只不过我方才也看那本书了。上头全部都是古文。上面哪一个字我都会读,只不过全部凑在一起,就是不明白究竟是个什么意思!” 我连连顺着周谨堂的话,往下应和。 “对嘛!这种教人阴谋诡计的害人经,我看还是不学也罢! 有这闲工夫,都不如找王妈妈过来,教我们唱上两个小曲儿。等将来冬天农闲的时候,在家中也能唱曲儿作乐!” 周谨堂闻言,拍拍我的肩膀。 “唉!咱兄弟俩还真想到一处去了。我从小跟着我干娘在那给男人唱曲儿的地方混大,我还真的会唱上那么一两首呢! 我教你呀,你学不?” “教呗!” 周谨堂越说,我越来了兴致。 “听说那些唱戏的还分什么腔派,有个什么盐腔,也不知道说的是个什么意思!” 周谨堂笑话我道。 “你说的是海盐腔!” “啥是海盐腔啊?” “南戏有四大声腔,有江浙的海盐腔、余姚腔和起源于江西的弋阳腔,还有昆腔。海盐腔的特点便是的唱词儒雅缓慢,念白斯文得体。这海盐腔,我倒也会吼上两嗓子。不如今儿,我先给你唱上一段你听听。” 敢情我这大兄弟竟然还会唱曲儿,在这烧的火热的炕头上盘腿坐着,吃着花生,喝着小茶水。 还能面对面的听着海盐腔的昆曲儿,这样的生活岂不是快哉?比爹说的学什么《罗织经》,简直要强了百倍。 我笑的灿烂,一百个赞同。 “成,那就有劳周大哥,先给我唱上一段儿。” 周谨堂也饶有兴致,从炕上直起了身。 “你想听哪段儿,想学哪段儿?点上两出看看我会不会。” 我本就是个粗人出身,从前也根本没有正经八百的听过什么戏。除了小时候在上西村的村头,因为龙母诞在村头搭的戏台子,上头的几个角儿演过那么一出大闹天宫。再者,便就是曾经听那章玉郎为我唱过一段《牡丹亭》。 我用手挠了挠脸颊。 “我也不知都有什么戏,你唱啥我便听着啥!” 周谨堂倒是把他会的诸多戏曲帮我罗列了出来。 一出《牡丹亭》里的《惊梦》,一出《长生殿》里的《哭像》。还有一出《长生殿》里的《弹词》。《斩娥》,《玉簪记》的《秋江》,《牡丹亭》里的《忒忒令》。《孽海花》中的《下山》。 我道。 “就唱那个什么海花里边儿的《下山》。乱七八糟,这么多曲目,搞得人好不头疼。” 少倾,周谨堂便开始咿咿呀呀唱了起来。 “和尚出家受尽了波查,被师傅打骂,我就逃往回家,一年二年,养起了头发,三年四年,做起了人家,五年六年,讨一个浑家,七年八年,养一个娃娃,九年十年,只落得,唉,叫一声和尚我的爹爹。 须要谨遵五戒,断酒除荤,烧香扫地,念佛看经,香醪美酒全无份,嗳,红,嗳,红粉佳人不许瞧,雪夜孤眠寒悄悄,霜天削发冷萧萧。似这等万苦千辛,受尽了折挫!我前日,打从一家门首经过,见几个年少娇娥,呀呦,生得来十分标致。看他脸似桃腮,鬓若堆鸦,十指尖尖,袅娜娉婷。啊呀,莫说是个凡间女子了,就是那月里嫦娥,月里嫦娥也赛不过她。因此上心中牵挂,暮暮朝朝我就撇她不下!” 周谨堂唱的有模有样,眼神妩媚飘忽。还真是颇有点王妈妈的心得。 我亦坐在炕头上,盘着双腿,听的乐不思蜀。 忽的,只见爹的脸色变得惨白,只见他重重的拍了拍炕沿。 “毛头小儿,你们简直是无可救药!” 爹气呼呼的吹着胡子。转身背着手,大步离开了房间。 周谨堂见状,连忙停下了唱曲,在我耳边皱着眉头小声嘀咕道。 “施现,你爹好像真生气了!咱们这么做是不是有些过分啊?” 的确,自从我来到这梦境之中,还是第一次看到爹如此的生气。 他往常都是一个性子十分平和的人,脸上永远局促着一丝淡淡的微笑。对我这个儿子,也是掏心窝子的疼爱。 今天,我还是第一次看见他如此的气愤。脸色铁青,脖子通红。就连走路都步伐,都是狠狠的。 我道。 “那本《罗织经》在哪儿?要不咱俩跟着学学。说不定将来也能用得上。” 周谨堂从他的被窝儿里,把那本《罗织经》掏了出来。 自从发现了这本经书,觉得没有什么用途,我们便把它随意扔在个炕上。 现在,这本泛黄的古书,被炕头烤的火热,翻开还有一股糊味儿。 我道。 “我又不认识字,周兄,要不你读给我听。” 周谨堂便听话的翻开第一页,慢慢开始和我一起研究这本害人的经书。 “一开始是目录,《罗织经》总共分为12卷。 阅人卷,事上卷, 制下卷,控权卷,制敌卷,固荣卷,保身卷,查奸卷,谋划卷,问罪卷,刑罚卷,瓜蔓卷。” 我道。 “这么一听,这本书好像的确有些东西。叫你怎么看人,怎么奉承上级,怎么治对下属,掌控权势,控制敌人,稳固荣耀,明哲保身。后面还有什么查奸除恶,谋划问罪刑法。 看来,写这本书的人,当真不是个等闲之辈,若非大贤,必然是大恶。” 周谨堂摇头晃脑道。 “那来俊臣自然是大恶,不过一个腌臜小人,能做到他那个位置也算是不容易。若是没有一点心机手段,怎么可能在一个心思阴沉的女皇手下获得如此殊荣。” 第一百零二章 狠 “那就学!” 世上万事,学点总比不学有好处。更何况我爹又是极力的推荐我们学这本害人经。 我虽然不认得字,还好有周谨堂在我便让他一条一条的帮我读。 周谨堂一一读道。 “上无不智,臣无至贤。功归上,罪归己。戒惕弗弃,智勇弗显。虽至亲亦忍绝,纵为恶亦不让。诚如是也,非徒上宠,而又宠无衰矣。” 我问。 “你说的这究竟是个啥意思?怎么句句听着都是人话,却又那么不像人话。” 周谨堂也无奈地摊了摊手。 “我都说嘛,这本书里面全部都是古文,虽然这些字我个个都认识,但是连在一起,怎么看怎么不像是人话。根本就读不懂啊!” “你把这本经书给我!” 我一把从周谨堂的手中抢过《罗织经》。 “不懂,咱就问爹去,想来他应该明白。” 我拿着书刚想往门外走。突然发现,爹一直头趴在门缝边儿,从门缝之中抻着头,瞪着眼睛。观察着我和周谨堂的一举一动。 看我们两个人开始认真地读起了书。爹的表情立刻由刚才的悲愤变得十分欣慰。 看了爹这幅偷偷摸摸的苟且样子,我止不住的抻着头,冲着他喊道。 “爹,你还偷偷摸摸的干啥?你让我们学习的这本书,我们根本也读不懂啊!这里面究竟是讲的什么? 什么虽至亲亦忍绝,纵为恶亦不让。诚如是也。这些知乎者也的东西,儿子真的听了头就大。” 爹知道我发现了他。然后大摇大摆的推门而入。 爹脸上的表情虽然有些尴尬,但更多的仍是兴奋与喜悦。 “呃!咳咳!” 爹故意清了清嗓子。 “这个上无不智,臣无不贤……说的就是上司没有不聪明的,下属绝无最有德行的。功劳让给上司,罪过留给自己。戒备警惕之心不要丢失,聪明和勇敢不要显露。虽然是最亲近的人也要忍心断绝,纵然是干邪恶的事也不躲避。如果真的做到这样,不但上司会宠爱有加,而且宠信不会衰减。” 我道。 “说的那么复杂,本意就是溜须拍马呗!” 爹摇摇头。 “只会留须拍马的那是小人,注定成不了大事。作为一个奸臣,还需要学会隐藏自己的聪明和勇敢。收敛自己的锋芒。 不要狂妄自大,所有的功劳全部推给上级,所有的罪过全部背给自己。 记得,你做过什么,别人心里都有数,自古那些好大喜功的人。即使有着丰功伟绩,但依旧会被当做眼中钉,肉中刺拔除。只有适当收敛自己的锋芒,才能够明哲保身。” 我会意的点了点头。 “那就是一个词儿,潜龙勿用。” 爹抬抬手,示意周谨堂继续读。 “人有所好,以好诱之无不取,人有所惧,以惧迫之无不纳。才可用者,非大害而隐忍。其不可制,果大材而亦诛。赏勿吝,以坠其志。罚适时,以警其心。恩威同施,才德相较,苟无功,得无天耶?” “这又是个啥意思?” 我抬起头,继续看了看爹。 爹给我解释道。 “这句话的意思是说,人有喜好的东西,用喜好的东西引诱他,没有收伏不了的人。人有惧怕的东西,用惧怕的东西逼迫他。就没有他不能接受的事。 有才能可以使用的人,没有大的害处要暗中容忍。一个人不能驯服他,就算是他才能出众的也要诛杀。 不要吝惜给别人的赏赐,用赏赐可以消磨他们的意志。惩罚要适合时宜,以此让他的心得到告诫。恩惠和威力一起施行,才能和品德互相比较,如果这样做还没有成效,莫非这就是天意!” 不知为何,听了这句话,我忽然觉得自己身上不寒而栗。 用一个人最喜欢的东西去引诱他,如果不行,就用他最惧怕的东西去对付他。 对自己有用的人,没有太大的坏处,就要容忍。一个人即使再有才华,如果制服不了,就要诛杀。 如此狠辣的心计,绝对不是常人可以想象的出来。 这虽然只有短短几句话,这不是百十年以来所有的纵横家,全部一直奉行着的驭人之术么? 我有些震惊的抬起眼皮,然后微微看了看爹。 “爹,这本《罗织经》当真是大智慧,倘若可以把这本经书里的东西全部学会,那这世间的尔虞我诈,勾心斗角,还有什么可畏惧的? 岂不是人人都可以拿捏,任何人都可以为己所用!” 我止不住的倒吸了一口冷气,我终于懂得了爹的说法。 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谁说这害人之经便是世上的坏东西,我想,官府之所以会禁止这本书。大抵是害怕老百姓全部将其学会。然后人人变得不可统治,不可控。 爹对我道。 “现儿,你知道吗?这薄薄的两片嘴皮,便是可以杀人的钢刀。 见人便说好听的话。你就可以巩固这世上一半人的心。如果偶尔对人们实行一点儿小恩小惠,那你就可以巩固着世上70%的人的心。 如果你说别人愿意听的话。在别人正需要的时候,给他们心头所好的东西。那这世上99%的人,全部都可以被你所掌控。 这就是最简单的驭人之术!” 我急忙让周谨堂继续读这本《罗织经》。 周谨堂读了这么久,倒是一点心得都没有。 整个人就像一个复读机似的。只不过是把书本上的文字一个字一个字的读了出来。 他手指指着书本上的文字,眯着眼睛,一个字一个字认真的念叨着。 “多欲则贪,尚私则枉,其罪遂生。民之畏惩,吏之惧祸,或以敛行;但有机变,孰难料也。” 我又转过头看了看爹 。 爹仍旧给我解释。 “这一句讲的便是人的欲望。欲望多了就会起贪心,有了贪心便会变得自私。因为自私,才有了这人世间万般的罪恶。老百姓害怕惩罚,官吏恐遭祸患,因为他们心中的惧怕,所以他们不得不收敛自己的行为。” 爹为我解释完这句话,然后睁大着眼睛,深深地注视着我。 “现儿,你要知道,人心隔肚皮。有的人表面的样子。并不是他真正的自己。 他所向你展露的,只不过是他想让你看到的那一面。其实他内心真正的想法,你根本不可预测。 要知道,每个人在内心深处,都有跟表面自己完全不同的一个人。有的人表面是个大善人,实际心中藏奸,邪恶无比。 有的人表面愚蠢,其实聪明智慧,只不过是隐忍不发。 看人切记用眼睛看,而是要用心看。你可懂得?” 我重重的点了点头。 “孩儿谨遵爹的教诲。” 这一夜,周谨堂把整整一本的《罗织经》全部给我诵读了出来,爹便坐在我的身边,一字一句的给我解释。 爹对我说。 “人这辈子必须要做的事情便是读书。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 但是,还要万万切记读死书,死读书。把自己读成一个迂腐无能的书呆子,以后可就有的苦吃了。” 这夜,爹还对我说了很多很多。 人生海海,皆为利来,人生朗朗,皆为利往。 做人需得有心机,有手段,对别人够狠,对自己下手更要狠。只有做到这样,才能无所不能,无所不破。 林林总总,太多太多,我都已经记不太清。只是不知为何,唯独对一个“狠”字,我却记得分外清晰。 忽的,我的脑海之中想起了师傅对我说的一句话。 第一百零三章 挣扎 师傅曾经对我说。“好好活着,学得一身本事,将来替你爹娘报仇,替自己申冤!” 可是现在的我呢,沉醉在这梦中,久久不能自拔。 忽的,不知为何,我好像会阴山簿。那里才是真正属于我的地方。而在这梦中,只是一片美好的幻境。 我的神情突然之间恍惚。就在这一瞬,好像有人在我的耳边大声唤我的名字。 “施现,施现!你醒醒,快点醒醒!” 我的神情有些朦胧,这个声音是那样的熟悉。一直在我头脑之中挥散不去。 爹看出了我的异样,急忙问我道。 “现儿,你怎么了?” 我吞吞吐吐的回答。 “没什么,就是有些头疼。” 爹让周谨堂把手中的《罗织经》合上。 “今儿天色已晚,赶紧睡。还有什么不懂的,明天爹爹教你。” 我将炕上的被褥铺好,和周谨堂挤在一个被窝。 不知为何,今日的觉我睡得尤其不踏实。我的眼前不停的浮现出爹娘惨死的那一幕。爹满身鲜血,娘也倒在血泊之中。 他们的身上全部都是刀砍斧剁的痕迹。那一把剁骨钢刀沉颠颠能落在我的脚边。 然后紧接着出现的便是阴山簿,是张大哥把我带上阴山的那一天,为了我,他在徐虎城的房间里苦求了整整一下午。只是想要给我求得一个在阴山簿学习的机会。 忽的,我的眼前陷入一片漆黑。恍惚之中,好像有一个巨大的黑洞浮现在了我的面前。 有一个背影在我的身后晃来晃去,我急忙转过身,那个人正是飘飘荡荡的章玉郎! 我一把拽住章玉郎的手,他的手腕是那样的细白软嫩。摸上去柔软无骨。 我焦急地恳求他。 “让我回去,我想要回阴山,我不要在这梦中待着。” 我还有自己尚未完成的事业要做。我不能将自己简短的一辈子困在一个美好的梦境之中。 章玉郎微微皱了皱眉头,脸上有些许不悦。 “公子,我给你安排的生活你还不满意?” 我急忙摇头。 “满意,这样的生活自然是满意异常。只不过,这生活并不属于我。梦中的爹娘待我甚好,可我亦有自己的亲生父母。 我的亲生爹娘含冤而亡。我不能白白的让自己沉沦在这梦境之内。我要回到现实,我要面对生活。” 此时的我,已是万分笃定。在这梦中的一切,过的似乎都太过顺利。真正的人生,哪有如此的顺风顺水? 我焦急地携起章玉郎的手腕,万分笃定的告诉他。 “我要回去,我必须得回去。” 章玉郎微微的挑了挑眉毛,十分不屑的用鼻子对我冷哼。 “你当真舍得这样里的一切?梦中的爹娘,你的兄弟周谨堂,老严。 别忘了,你还有一个未过门的媳妇儿呢。那个叫贾玉玲的女子,你已经轻薄和人家的身子,怎么可能不对人家姑娘负责任?” 章玉郎说着,只见他大手一挥。我的面前再次浮现和贾玉玲的身影。 那肉嘟嘟的团脸,漆黑如墨的大长辫子。还有一双白嫩嫩的小脚,时不时的在我眼前不住的浮现。 贾玉玲穿了一身大红的嫁衣,一双白嫩嫩的手腕上带着鎏金的龙凤镯子,他的娘亲在他的头上蒙了一方鸳鸯戏水的喜帕。 看见这个场景,我再次恍惚了。贾玉玲,这个在梦中与我青梅竹马的女人。这个我一生之中唯一碰过,第一次见她便挤进了我心坎儿中的女人。 在梦中,我即将要与她成亲。两亩地,一头牛,老婆孩子热炕头。这是多少男人企及不到的梦想。可是我,在这梦中可以轻而易举的全部拥有。 章玉郎叫我耳边阴鸷的问我道。 “施现,你还想要回去吗?” 我有些犹豫,我的口中吞吞吐吐的不停呢喃。 “我,我…… 想!” “想什么?我看你是想女人了。” 章玉郎用他的衣袖掩着面孔,然后在我耳边切切的偷笑。 忽的,只见他大手一挥。我眼前的黑雾倾刻间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震耳欲聋,锣鼓喧天的喜乐声。 有一台火红火红的四人大轿,正摇摇晃晃吹着喇叭,奏着乐的向我走来。 我忽然四下查看,此时的我,身上一穿着一件红色的喜服。头上戴着黑色瓜皮帽,脚下蹬着高筒黑官靴。 艳红色的新郎装在我的身上整洁得体,一方嵌玉的翠绿腰带在我的腰间系的威猛异常。 周谨堂也穿了一身时兴干净的新衣服,就站在我的身边,向我拱着手,连连的恭喜我道。 “施现贤弟,今日你小登科,周兄在这里恭喜你了!” 我,小登科。 就在我晃神之间,那抬红色的西轿已然抬到了我的面前。 叫着旁边有一个身材消瘦,脸上长着大痦子的大嘴媒婆。 这媒婆可真是天生的能说会道。 “哎呦!新郎官儿仪表堂堂,新娘子美貌无双。两人珠联璧合,必定龙凤呈祥。” 我诧异地扶了扶自己的额头。今天,难不成就是我与贾玉玲成亲的大好日子? 我方想到这儿,轿子上的人已经被搀扶了下来。 只看那一双三寸金莲的小脚,我一眼便认出,这便是与我有过肌肤之亲的贾玉玲。 倘若问我在这梦中最不舍的人是谁?第一个,一定要当属眼前的新娘美人。 我这辈子永远不会忘记,那日在她的闺房之内。这个娇俏柔软的女孩儿身上,荡漾着满满的谷子的味道。 她银铃般的笑声,似水般的眼眸,柔弱无骨的身躯,以及那一双瓷白如玉,盈盈可握的小脚。 那一日,简直是我这一生中最激动难忘的一天。 每当我在夜幕降临之时,偶然闭起双眼,仍会时不时的回味起那一日的谷子香味。 现如今,这个梦寐以求的女人便要嫁于我为妻。是娶她,还是回阴山簿!我的内心纠结不已。 媒婆把一个打了大红花结的红丝带,分别交于我和贾玉玲的手中。 我们的双手一人拿着红绸子的一端,然后被众乡亲簇拥着,往我们家的房门里面走。 在贾玉玲的面前有一方小小的铜盆,铜盆里面燃着熊熊的炭火。 媒婆扯着嗓子,高声大呼道。 “新娘子一步跨火盆,来日定做人上人。” 然后我们二人缓缓走进门槛。 媒婆再一次大喊大叫。 “新人跨过木门槛,幸福美满到永远。” 然后,我和贾玉玲二人穿过那一方小小的庭院。 媒婆亦喊到。 “新郎新娘过庭院,似水流年,如花美眷。” 也不知道这些个媒婆上辈子是不是打快板儿的托世,说起花词来,还真是一套一套。 紧接着,便是走进我家那一方小小的卧房。 梦中的爹娘端坐在卧房之内。爹的脸上满是慈祥的微笑,娘也是激动的连连抹着泪水。 见到这个场景,我的身上忽着一震。 不知为何,面前梦中爹娘的脸庞,在我的眼中竟变成了我亲生的爹娘。 他们的面容全部都是血水,眼睛鼻子往下一滴一滴地淌着血泪。 父母大仇尚未得报,我又有何脸面成家娶妻? 随着冲天的喇叭唢呐喜乐声响,司仪冲着门口,高声大喝道。 “吉时已到,一拜天地。” 我的身边围着众人的脸庞,他们全部都是异常的兴奋。 周谨堂,王妈妈,老严,所有人都在哈哈大笑。 这些人簇拥着我,向我眨眼示意。 周谨堂在一旁喜不自胜,口中不停的重复着。 “拜天地,拜天地,拜天地……!” 站在我身旁的贾玉玲,手中扯着红绸子,缓缓的转过身。 第一百零四章 大梦初醒 随着那司仪一拜天地的一声叫喊,贾玉玲缓缓的弯下了腰。 此时的我,忽然之间愣住了! 难不成,我真的要在这梦中娶妻生子?难不成,我真的要放弃自己亲生爹娘的惨死尊荣! 紧接着,司仪第二次高声大喝。 “二拜高堂!” 媒婆扶着贾玉玲缓缓转过身,我们的面前,正是我梦中的爹娘。 贾玉玲再次缓缓的弯下腰,我的腰身却绷得僵直。现在,我到底该怎么办?是个乖乖的成亲,还是该坚持自我回到阴山簿。 我的身体之内,好像有两个我,完全要将我自己的身体撕裂开来。 我的思绪摇摆不定,内心苦痛的挣扎。 恍惚之间,我的眼前浮现的是庄严伟岸的阴山。那一阶又一阶干净整洁的石岸台阶,直通着松岩巍峨的阴山之巅。 再次恍惚,我的眼前却又变成了贾玉玲娇俏,清丽的小脸。 她在我耳边银铃般的呼唤。 “施现哥哥,现哥哥,该拜堂了!” 我恍然回过神,身体不由自主的向前鞠躬,弯腰。 紧接着,便是第三声高喊。 “夫妻对拜!” 贾玉玲踮着她那一双柔弱的小脚,缓缓的转向我。 此刻,我的神智几尽癫狂。我的思想已经崩溃。 是现实,抑或是梦境?是虚假的幸福,还是赤裸裸的人生。 就在贾玉玲微微欠身,与我夫妻对拜之时。我的身体整个向后倾倒,头脑顷刻之间头晕目眩。只听砰的一声,我重重仰倒在了地上。 贾玉玲担心的急忙掀起了自己的盖头。她今天装扮的可真是好看。两狭香腮如同天边的朝霞一样灿烂红火。 肉嘟嘟的嘴唇涂着妖艳的胭脂膏,显得尤其的妩媚异常。 她的妆发从之前黑长色的大辫子,挽成了高贵的妇人发髻。 女子将青丝挽上。代表着不再是大姑娘,而是我们施家的妇人。 我不由自主的伸出自己的右手,缓缓抚摸上贾玉玲娇羞的面庞。 “相公!你怎么这么?” 她担心极了,眼神注视着我,无比的关切。 我缓缓的摇摇头,切切实实地摸着他的脸。是那样的暖嫩,那样的诱人。她的身上,仍旧散发着那一股让人熟悉且心生向往的谷子香。 可是不知为何,突然之间一首古诗传入了我的耳中。 这是大抵也是曾经在阴山簿之内学过的。从前我脑子迷糊,什么都记不得。 现在的我,却是不由自主的在脑海里无数次的浮现着那几句话。 “常闻多情损梵行,入山又恐误倾城,世上安得双全法,不负如来不负卿。” 我一边摸着贾玉玲的脸庞,一边口中缓缓的呢喃。 “世上安得双全法,不负如来不负卿。” 贾玉玲听了我的话,眼神之间有些恍惚。 我强忍着剧烈的心痛,终于坐下了选择。我的眼神缓缓扫视过眼前的众人,道。 “对不起,我不能成亲,我该走了。” 众人听了我的话,纷纷诧异无比。 我从地上缓缓地站起身。现在的我,更加笃定了自己心中真正的信念。 我对着梦中的爹娘深深鞠了一躬。 “爹,娘,对不起,现儿要走了。不能在这梦中为你们尽孝,为你们养老送终。” 然后下一个便是周谨堂,王妈妈还有老严。 我笑呵呵的拍拍周谨堂的手臂。 “好兄弟,我一辈子记得你。” 我说着,眼睛随意地撇了一眼,站在周谨堂附近的王妈妈。 “还有,好好照顾你的干娘,别让她在那种地方里面唱琵琶曲了。你年纪也不小,应该置办一处房产,然后娶妻生子。” 屋子里所有的人被,我突如其来的举动弄得手足无措。 最后,我在贾玉玲面前缓缓暂定。 她把自己头上的盖头已经掀下,紧紧的攥在手心之中。眸子里是那般的不解与迷惑。 我轻轻扶了扶她柔细的发丝,想要开口,有千言万语想要对她说,可是那话语哽咽在喉,怎么也吐不出。 良久,我才缓缓道。 “傻丫头,是我负了你!找个好人,嫁给他,此生不要再惦念我。” 贾玉玲根本都不理解究竟发生了什么,她的眼睛里闪烁着光。神情是那般的天真无邪。 “相公,我等你!” 她不假思索的脱口而出。等,这个字说的太轻松。可是在我的心里,却比千斤万斤还要沉重。 我想要反驳她,我想要大声斥责她,我想要骂醒这个女人。 可就在这时,我耳旁的召唤声越来越响。 有无数个声音在我的耳畔,不停地叫着我的名字。 “施现,施现!小瘸子!施现!” 我知道,这场梦终归还是要醒了! 我默默地闭起双眼,然后任由自己的内心为自己做主。突然之间,我的身体猛然下沉,仿佛坠入深渊。 我在这深渊之中狂蹬乱踹,等我再次睁眼。我终于回到了阴山簿! 我就躺在那阴山簿杂役房的热炕头上,我的身上出了整整一身的冷汗。身上的土灰色道袍,紧紧的贴着我的前胸和后背。 我在这场美梦之中猛然惊醒,然后眼前围着的是一个黑央央的人头,还有窗外火热热的艳阳天。 杂役房里只有大脑壳一个人在我的身边守着。他盘着腿坐在炕头上,就倚在我的身边。见我猛然之间从炕上弹了起来,吓得他身体微微一怔。 然后就在这倾刻之间,大脑壳忽然从炕上跳了下去。连连大喊道。 “施现这小子醒过来了,施现这小子醒过来了!” 我有些尴尬的抻了一个懒腰,看着窗外刺眼的阳光,我尴尬的对大脑壳道。 “刘师傅,真的不好意思,我今儿又起晚了。” 大脑壳一副担忧的神情看着我,仿佛我并不是一个小小的杂役,而是一个身患绝症的久病之人! 随着大脑壳的呼唤,忽然,杂役房外传来了熙熙簇簇的脚步声。 一众人等推门而入。打着头阵的便是张宏嵊我张大哥。 自从我来到这杂役房,还从未正面与张大哥交谈过。 张大哥见我醒来,脸上亦是惊喜万分。 张宏嵊的身后还跟着严七崖,栾平安,还有我们杂役房的小孙他们。 此时,我愈加的纳罕。我清清楚楚的记着,严七崖不是昨天早上刚刚跟着珎墓司那些人下山去了吗?怎么这才一天的时间,秘密任务就已经完成了? 还未等我开口,严七崖却最先说个话。 “施现,你小子终于醒过来了!我还以为你会一觉睡死过去。你知不知道,你已经整整熟睡了半个多月!” “半个多月!” 我简直诧异万分,我日日沉醉在美梦之中,原本只以为黄粱一梦,一眼万年。就没有想到,我在那美梦之中流连了半个多月,在现实的生活里,竟然也已经过去了半个多月。 “怎么会这样?”我有些纳罕。 不自觉的伸出双手摸摸自己的脸颊,就在这时,我才猛然发现,我的脸颊上竟然已经长出了细密长长的胡茬。 看来,我真的已经昏睡过去不少的时日。 张宏嵊拍拍我的肩膀,他的眼中满是担心。 “醒过来就好,醒过来就好!我真的没有想到,还能等到你醒过来的这一天。” “我……!” 我不知道自己该解释些什么。我只能草草的把这些时日做的梦境,和张大哥从头至尾的述说一番。 “起初,我是梦到了一个名叫章玉郎的戏子,他在梦中为我唱了一曲《牡丹亭》。然后突然之间这个戏子,就变成了一个鬼魂的模样。 …… 我在梦中为这章玉郎报了仇,他说要赠予我一些报答。 第一百零五章 阴器 然后便为我幻化出了一个双亲健在,封妻荫子的如花美梦。我便一直沉浸在其中不可自拔。直到方才,才终于坚定了信心,终于醒了过来。” 严七崖关怀我道。 “还好你小子醒了过来。你都不知道,倒夜香的老黄跟你中个同样的魔怔,就在前天夜里,已经一命呜呼了!” “什么?” 这简直不可置信。 严七崖拍拍我的肩膀。 “你还当我是骗你怎么的?你还真的以为你是普通的做梦?你那是着了阴器的道,不过还好你小子,意志足够坚定。否则就算天王老子来了,也救不了你。” “阴器!” 我的口中喃喃自语,难不成我这一阵子,竟是中了魔? 张宏嵊看见我醒来,本还忧心忡忡的面庞终于平和了下来。 他万分关切的凝视着我的面庞,眼神里满是心疼与惊恐。 “还好!还好!” 他一遍一遍的重复着还好这两个字,可是我能看得出,他的神情有些许憔悴。 张宏嵊转过身吩咐大脑壳道。 “给施现准备一些养胃的小米粥,他半个多月没有进过食,万不可一开始就接触荤腥。” 大脑壳连连点头,然后跑出去急忙准备。 张宏嵊见我整个人还是懵懵的,有些头昏脑涨,便将我身上的被子紧了紧。 然后扶着我,让我的身体靠在炕边。 “施现,你这几日不要上工了,好好养着身子。等过一段时间,我表明大师伯,给你调一个安稳点的工作。 你可要好好的,在我心里,把你当亲弟弟般对待。你万不能再出什么事情!” 张宏嵊声音永远是那般的有磁性,低沉儒雅,却有着震人心魄的安定。 我缓缓点了点头,脑子里的思绪仍旧混乱,时不时就会想起我那个即将过门的娇妻贾玉玲,还有方才严七崖口中所说,已经死去了老黄。 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情?完全搞得我措手不及。 大约过了片刻,这些人纷纷对我慰问过后。因为这些弟子们下午还得上课。张宏嵊便带着一众人等,暂且先走了。 又过了大约半盏茶的功夫,大脑壳从饭堂给我带回来了病号饭。有软糯糯的红糖小米粥,还有两个水煮红皮鸡蛋。以及没有半点油光的黑鱼骨汤。 大脑壳一便把这些饭食摆了整整一桌子,一边嘻哈哈的对我说道。 “施现小老弟,你小子可有口福哈,这些都是女人坐月子的标准餐食,都是张堂主亲自吩咐我去做的。” 现在的我,只感觉身上乏力无比。好像连将手指抬下来能力气都没有。 按照严七崖的说法,我已经昏睡了整整半个多月。这半个月的时间,没有吃半点米粒,还能活下来,我也真是命中有大造化。 大脑壳儿一手端着那一碗红糖小米粥,然后快步走到炕边,准备喂我。 我连忙伸手想阻止。 “我自己吃就好,哪里还能劳烦刘师傅您亲自喂我!” 大脑壳急忙摆摆手。 “伺候好你,这是张堂主下的命令。施现老弟,真没想到,你和咱们张堂主是不是有亲戚呀。 这一段时间,要不是有张堂主在,你这小命恐怕早就上了西天喽!” “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我的心中万分疑惑。 大脑壳儿一边喂我吃的红糖小米粥,一边细细给我讲解道。 “你记不记得之前有一天晚上。老黄下个阴山,回来的时候,他的手中拿了一块儿红色的女人肚兜兜。” 我连连点头,这件事情我自然记得。那红肚兜兜的腰身极细,上头还荡漾着淡淡的香粉味儿呢。 大脑壳儿继续道。 “其实,那红肚兜兜根本就不是老黄的相好送的。他这个老光棍儿,在阴山簿里日夜干个几十年。在山下县城之中,哪里来的什么相好? 不过是他下山的过程中,偶然路过一片乱葬岗。在那乱葬岗里随手捡到的这个兜兜。 因为这东西是娘们儿的贴身物品。老黄这个大色魔,竟然也不顾这东西的来历,就带回了阴山。” 乱葬岗,怪不得方才严七崖说,我们是被阴器所迷。看看这红肚兜兜应该是死人身上的东西。 上头应该还沾染着他生前主人的阴气,所以才会给我们形成强大的梦魇。 大脑壳一勺一勺的把红糖小米粥送进我的嘴边。见着我缓缓的咽下去,然后又走到桌子边上,为我拨了一个红皮鸡蛋。 “施现老弟,你是不知道,这些日子全靠张堂主。 不过,说来这事儿你也在感谢我呢!当时你在杂役房之内一睡不醒,起初那帮小子都以为你是日常干活儿太累了。都没怎么当回事儿。 只有我瞧出了问题,你和老黄的毛病简直如出一辙。 你都不知道。那天晚上老黄去倒夜香,竟然直接昏睡过去,一头栽进了夜香桶里。 我这才瞧着不对劲儿。连忙报告了掌门,说你和老黄,有可能是中邪了。” 大脑壳儿一边说着,一边把剥好的鸡蛋塞进我的手中。 我饿了整整的半个月,胃口好像也有些变小。刚刚只吃了几口小米粥,已然觉得有些饱涨,将这嫩嫩的白水煮鸡蛋握在手中,却怎么也吃不下了! 大脑壳继续对我讲。 “听说你出了事儿,张堂主第一个跳着脚跑到了咱们杂役房。 要不说他们这些学玄法的一个个都跟半仙儿一样!张堂主前脚刚迈进杂役房,就忽地皱起眉头,直言不讳说咱们杂役房里面有阴气。还说你们一定是沾染上了不干净的东西。 后来,张堂主随便寄出个什么符咒,那符咒竟然自己能在空中飞舞,随即便找到了老黄从山底下捡回来的红肚兜兜。 张堂主见个这个红肚兜,脸色一沉。断言你们是被鬼迷住。 后来,还是张堂主亲自做法,将那个乱葬场里面的阴器用明火灼烧,又是诵经,又是摆阵,鼓弄了好一阵子,才把那个阴器彻底消灭。 只可惜,当时你和老黄已经沉睡太深。 张堂主说,你们两个人能不能醒过来,要全凭你们自己的意志力。 这些时日,他每天都会亲自到杂役房,帮你喂水。免得你被活生生的渴死。 只可惜,保护的东西你是一点也吃不进去。 老黄也是,我整整照顾他小半个月。只可惜,他还是没有熬过去。就在昨天夜里,躺在你的身边,老黄便咽了气儿。” 说到这儿,大脑壳的脸上不自觉的添上了一丝愁云。 他的眼眶也不由自主的变得猩红。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可是这至亲好友生老病死,总归也是戳进了男人的心坎儿之中。 大脑壳眨巴眨巴眼睛,额头向上望着棚顶,不让自己眼角的泪水流下来。 “唉!你说老黄这老小子,我们一起共事十几年。天天一个炕上睡着,一床铺盖盖着。怎么偏偏让一个死人的和破肚兜兜,就把这老小子的命给弄走了!” 说到此处,我的心中也不免一阵伤感。可是,随即而来的便是阵阵恶寒。 我想,那老黄一定也同我一样,沉沦在了一个无法自拔的美梦之中。 好在我苦苦挣扎,一直忘不了爹娘惨死的模样,才将我从那美梦之中破了出来。 倘若,我一直沉沦下去,沉沦于双亲健在的假象,沉沦于娇妻美妾的幸福向往。估计再出不了几天,我也就命丧黄泉。 只是现在的我,虽说捡回了一条小命。但是心里总会有一种隐隐的痛感。不知为何,我总会想起贾玉玲那秀气的脸庞。 第一百零六章 地黄香 还有她身上散发着的熟透了的谷子的香味。她那一双白嫩的三寸金莲。以及他最后对我说出的一句话。 “相公,我等你。” 等,谁说那只是一场阴灵为我营造出来的假梦。可是那日软香罗帐,娇女绣床。谁能说,那时的梦境,只是一场彻头彻尾的虚假幻想? 我切切实实的感觉到,我真的占用过一个头发黑漆油亮,丰润美满的美妙女子。还有梦中的爹娘,我的兄弟周谨堂。 以及,爹那人用了整整一夜时间,为我讲解的《罗织经》。 对呀!《罗织经》! 即便是在梦中,我对那本经书中的学问也是如此的记忆尤深。 那一本害人经,整人经,里面讲解的全部都是驭人之术,做人需的心狠。对别人狠,对自己更要狠。 我死死的闭紧双眼,回忆那本《罗织经》里边的内容。 “人有所好,以好诱之无不取,人有所惧,以惧迫之无不纳。才可用者,非大害而隐忍。其不可制,果大材而亦诛。赏勿吝,以坠其志。罚适时,以警其心。恩威同施,才德相较,苟无功,得无天耶?” 我清清楚楚的记着梦中的爹对我说起。 “人这辈子必须要做的事情便是读书。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 但是,还要万万切记读死书,死读书。把自己读成一个迂腐无能的书呆子,以后可就有的苦吃了。” 梦中现实,往复交织。谁又能说,这一场梦境对我来说,并不是一件好事。 经历此次劫难,我终于暗暗下定决心。我一定要学的一身本事。第一件事,便要读书认字。将来早早晚晚有一天,我会为爹娘报仇。 只不过,潜龙勿用,并不是现在! 这之后的几天时间,我一直都待在杂役房里面休息。 张大哥偶尔会过来看看我,他比较忙碌,阴山簿节义堂中许多大大事小情需要他去处理。 倒是严七崖最近一段时间十分闲的很,一到休息的时候便往我杂役房中跑。 我试探着向他打听关于孛儿只斤拔都墓的事情。 严七崖坐在我的炕边,一边吃着酸中带涩的小橘子。一边皱着眉头,噤着鼻子,拧着脸。 “你可别提了!那个墓穴,真是恼人的很。我还以为自己命好,刚刚来到阴山簿,就可以跟着珎墓司的前辈一起下墓。 我本来还准备在其中大展身手,为自己今后去珎墓司考核处打算呢! 谁他娘的能想到,我们那几个人沿路到了墓地大致的位置。拿着太极八卦盘,寻龙尺,没用上半天的功夫就找到了目的的入口。 可是,就在那墓穴的入口纠缠了整整五天的时间,竟然练门儿都没摸进去。” 我急忙询问。 “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情,怎么还进不去门儿呢?” 严七崖扫兴地摆摆手,无比叹气的说道。 “那勃儿只斤拔都墓穴怪异的很。我们寻到的这个也不是主墓,只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偏室。 可是就在我们一行人寻到了洞口,刚要进入的时候。竟然有团团青蛇从天而降,把那洞穴堵的死死。 任凭我们用火把烧,用药轰,或者直接做法除蛇。那简直就如同掉进了蛇窝一般,赶也赶不尽,除也除不绝。 那团团青蛇,一个个倒是不大。最粗的一条,顶多有三跟手指头那么粗。只可惜数量是无比的多。 它们一条条张着獠牙,吐着长长的信子。好似那个陵墓的守护者一般。 反正我们这几天的时间是半点收获都没有,白白下了一趟山,什么任务也没有完成。” “那珎墓司的那群摸金校尉呢?” 现在通过我从徐虎诚房间里带出来的照片已经证实。我爹给我的那块儿黑色石头,就是属于孛儿只斤拔都墓里面的陪葬品。 我想,我爹,娘,奶奶惨死的原因十有八九与这个墓穴有关。不,准确的说一定是百分之百与这个墓穴有关。 我还本以为严七崖一行等人去下墓勘探,等他们从山下回来,我可以从严七崖的口中,打探一些关于这个墓穴的消息。 可是现在,他们竟然连墓穴的入口都没有进去。那这一次,岂不是白白耽误时间? 我急忙向严七崖再次询问珎墓司那几个摸金校尉的行踪。我想,他们的身上一定还带着有关孛儿只斤拔都墓穴的其他有关资料。说不定在那些资料之中,我可以找到些许线索。 严七崖把剩下的几个橘子瓣儿全部塞进了自己的口中。 只见他酸的连眼皮都已经睁不开。 “他奶奶个娘,这橘子是他娘的拿醋泡的!倒牙!” 严七崖一边用手捂着自己的腮帮子,口中含含糊糊的对我说道。 “你说那帮珎墓司的前辈啊!都回去了。好像又有什么新的任务!走的还挺匆忙的,都已经上路三四天了。” 听到这儿,我的整个身体就像泄了气的车轱辘。 怎么好巧不巧,偏偏在这个节骨眼儿上碰上了阴器。让我整整沉睡半个月不醒。 这下可倒好,刚刚到手的线索,做个美梦的功夫就全部都断了。 又休息了几日,大脑壳却给我安排了一个新去处。 原来是因为我前些时日被阴器所累,这件事情在阴山簿又闹得沸沸扬扬。徐虎诚本来就不喜欢我,却时不时耳朵里面都充斥着我的名字。 徐虎诚一再要求,我可以留在阴山,但是绝对不能以后再碍他的眼。 这回可倒好,大脑壳把我从杂役房内都撵了出去。 阴山簿内有一处三清供庙,我当初在阴山簿修习那一个月,曾在这三清供庙之内上过课。 这庙堂之中供着的是玉质的三清像,每天,阴山簿内的弟子都会在这里修习画符和文化基础。 三清像的前面摆着一个巨大号的铜鼎,铜鼎里面常年插着三柱地黄香。 在这阴山簿之中有个规矩,三清供庙之内的地黄香不能熄灭。所以三清供庙从来都是由专人负责打扫。无论昼夜,十二个时辰在这里苦守。只要看到地黄香还剩下不到半寸,就要把短香替下,燃上新的长香。 所以,负责打扫三清供庙的人,全部都是宿在这里,甚至连吃饭如厕都不可以随意行走。 在阴山簿之内有个传闻。地黄香灭,必有祸殃。 据说二十年前那场血洗阴山簿的事件,在那之前地黄香就曾经灭过一回。 从那以后,这三清供庙之中的地黄香便守护的越来越严格。 就在前些时日,之前负责在三清供庙打扫的杂役,由于年老体迈,已经告老还乡。现在三清供庙之中留下了一个空位。大脑壳第一个便想到了我。 在整个阴山簿之中,简直没有比在三清供庙之内打扫更不起眼的活计了。 安排我到此处,一来遂了徐虎诚的心愿,让他以后在阴山簿之中,可以再也见不到我。 “二来,我这也是为你好!” 大脑壳拍拍我的肩膀。 “你别看在三清供庙之内打扫,每日不分昼夜都要守在那里,听着辛苦,实则极其轻松。 三清供庙之中的三注地黄香,每燃上一根,足足可以燃烧六个时辰。从今以后,你每天只要点香两次。然后负责把庙堂之内的卫生打扫一下。就什么事儿都没有了啊!” 这大脑壳简直是个老油子,任凭什么话在他的口中说出,都能讲出个花儿来。 “施现老弟,你瞧瞧你的腿脚也不甚方便。身上又没有什么力气。咱们阴山簿之内的活计大都累的很。 第一百零七章 奇怪女子 我瞧,这三清供庙地打扫之职最适合你不过。 既清闲又享受。这可不是天大的好事儿!” 既然大脑壳已经下了命令,我自然不会推脱。 索性抱起自己的铺盖卷儿,直接搬到了三清供庙。 在这供庙之内的时日也的确清闲,白天弟子们上课之时,我便搬着一个半旧不新的马扎子躲在院子里晒太阳。 那些先生给弟子们讲课,不允许我偷听。但凡传授功课,有真本事的地方,最担心的便是一个“窃”字。 我本非阴山簿的弟子,若是将这茅山的玄法窃了去,倘若再借着阴山簿的名义,做出什么有辱阴山门风之事,岂不是给茅山门抹黑! 等到夜晚,我便拿着长把的大扫把,将整个庙堂打扫一遍,然后便可以把铺盖卷打开,躺在供庙之中,高枕无忧。 我最主要的任务,就是让那三注地黄香不灭,其余时间,简直就是守在这里混日子。 现如今的我,简直比在上西村的义庄里还要逍遥。 只不过,日子过的越闲适,我的内心变越不安。 都说天降降大任于斯人,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 可是我每天过得如此清闲,闲适的生活最会消磨人的意志。我脱离那美梦之中,回到这无父母双亲,无娇妻美妾的阴山簿,难不成只是为了在这里做一个一穷二白的扫地奴么? 我总该学点什么,我想,我现在的首要任务应该是认字。 趁着弟子们休息的时间,我偷偷叫来严七崖,让他帮我搞两本认字入门的书籍。 曾经我在阴山簿里当弟子修习的那一个月,一些最基础的书本还都是有的。只不过在徐虎诚将我赶下阴山之时,因为走的匆忙,只收拾了自己的行李和衣服。反而把那些最最重要的书本都给丢弃了。 严七崖趁着晚上天黑,为我搞来了厚厚一摞,用牛皮纸包裹好的入门书籍。 见了这些书籍,我甚是为自己有这个兄弟深感欣慰。 “严大哥,你真是好样儿的!你这个兄弟,我施现这辈子认定了。” 严七崖小心翼翼的守在供庙门口,抻着头左顾右盼。 “嗨!几本破书倒是没什么。我们节义堂里面多的是,简直随便拿!” 我再三谢过严七崖,止不住对他连连恭维。 “那还不是因为你天之聪颖,深得堂主和掌门人的爱戴。这要是换个其他人,一定没有你这般的本事。” 我还记得梦中《罗织经》里面讲解的为人处世之道。 逢人便说好听的话,偶尔施予他们一些小恩小惠。在这个世上,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弱点。只要抓住他们的弱点,加以引诱,就没有什么事情是自己达成不了的。 至于严七崖,他哪儿哪儿都好,就唯独了一点。因为出身的原因,他太过要强,所以为人异常的圆滑,喜欢过分地彰显自己。 不过,我看得出,他对我倒还是真心。许是因为我们两个都是同道中人,全部出身贫苦。所以他对我倒是没有藏什么坏心思。 我仍旧对他称赞不已。 “我看咱们整个阴山簿的所有弟子,你绝对是最出类拔萃的一个!掌门有那么喜欢你,我看过不了几年,你至少也能混上个副堂主当的。 到了那时候,兄弟可全凭借你照顾着。” 严七崖听了我的话,嘿嘿的一乐,脸上止不住的兴奋。 “你这小子!得了一场大病,还变得会说话嘞。不过,我喜欢。兄弟,以后有什么麻烦记得找我。 在阴山簿里,哥哥不帮你,谁帮你?” 我和严七崖又寒暄了片刻,然后将他送走。 入夜,我一个人借着三清供庙里的香火光,开始慢慢的翻书。 认知的最基础书籍,拼音。 他娘的,这些个东西究竟都是他妈谁研究的?一个个图案弄得奇形怪状,我只看了还不到半盏茶的功夫,就觉得眼睛发花,头昏脑涨。 这可如何是好?怪就怪我天生没长那读书的脑袋。我们老施家,从我往上倒八辈儿,就没有一个有文化的。 我们老施家血液里面流淌着就是糙人的精魂,向来都是头脑简单四肢发达。可我他娘的偏要跟基因对着干,这岂不是自讨苦吃? 这读书认字的第一夜,就在我鼾声震天之中彻底结束。 第二日醒来,我把自己的铺盖卷整理好,甚是觉得后悔万分。 既然已经下定决心要学的一身本事,怎么偏偏在第一步就摔了个大跟头? 直到如今,我仍旧连自己的名字都不会写,唯独会的三个字就是张宏嵊! 弟子们又开始在三清供庙内上课,我一个人搬着马扎子,躲到个供庙旁边的小小长廊。 整个人抻着懒腰,将身体向后仰。倒是觉得异常的惬意。 这长廊内的风景甚好。院中点衬几块山石,一边种着数本芭蕉,那一边乃是一棵西府海棠,其势若伞,丝垂翠缕,葩吐丹砂。正中却不偏不倚的植了几珠山玉兰,叶大浓荫,花大如荷,真真是入了画境。 三清供庙附近,大底是整个阴山簿风景最美之处。 我一边欣赏着周遭的美景。忽的,却听见远处传来一个娇柔细腻的声音。 那明明是女人的声音,温柔细软。 缓缓的正在吟诵着一首诗。 “经霜桥下冰初结,洛阳陌上行人绝。 榆柳萧疏楼阁闲,月明直见嵩山雪。 章台几般失颜色,南城十里千斫复万刻。 上镂秦女携手仙。承君清夜之欢乐。 列置帏里明烛光,外发龙鳞之丹色。 内含麝芬摄紫烟,白璧规心学明月。 珊瑚映面作风花,茱萸锦衣玉作匣。 摘得蓬莱南岭桂,饮昧凤髓伴浅茶。 人生富贵何所望,恨不投作许郎家。” 阴山簿里怎么会有女人?这倒是引起了我的好奇,我循着声音望去。 只见在那芭蕉树后,当真有一个曼妙的姑娘。手中持着一个翠绿色的玉瓶,在芭蕉叶上采集露水。 这女子一边吟诗,一边采露水,倒是没有发现我的存在。 我正好躲在暗处,偷偷的打量她。 这姑娘端的是新月银盘脸,柳眉杏眼,身量高挑纤弱。一身素白印青花罗裙,腰间系了一根青锻腰带,只挂了一个蓝色锦面鸳鸯荷包,连带一个青苏璎珞。足下蹬了双鹅黄尖角穿珠绣鞋,两脚窄窄,玉足纤纤,端的是合合整整的三寸金莲。 我心中不禁怅然,面前这姑娘究竟是人是鬼?怎么会突然之间出现在阴山簿? 况且她面目举止周整干净。听着她吟诗的声音,却不像是本地人,颇有一股子吴侬软语的味道。 难不成又是一个阴气化成的女鬼?可是却又不大可能。一般鬼魂都只在晚上才能出没。大白天的,难不成这鬼魂不怕太阳? 正在我心下纳罕之际。 忽得又有一个声音,在我的身后厉声呵斥我。 那亦是一个清脆的女声,嗓音里面灵气十足,却仍旧是吴侬软语的味道。绝对不是我们滨水县城本地人。 “哪里来的登徒浪子?怎可在姑娘家背后偷看?好生没有规矩!” 这声音着实把我吓了一跳。我慌慌张张的回过身去,正看见一位十七八岁的小丫头,掐着纤腰,怒目圆瞪的站在我的身后。 这个姑娘生的细眉杏眼,颇有几分姿色。身材合中,一双粉纯肉嘟嘟的,媚眼如丝。她穿了一身紫色梅花样短衣,下配一条墨色长绦裙。因为衣服有些短小,若隐若现还能看见腰缝之中雪白的皮肉。 第一百零八章 洛城许家 我本来只是在这阴山簿之中听见有女人的声音,所以觉得甚是好奇,并不是有意偷窥。 万万没想到,我这一行径竟然被人当场抓获。 我顿时觉得没有脸面,脖子腾的变通红,脸上也是一阵红一阵白。只好死死的垂着头,不知道该如何解释。 那个采集露水的姑娘听到了这边的喧闹,也被我们吸引过来。 她见了我,和那个伶牙俐齿的小妮子。半寒暄的上前询问。 “丹引,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在这道门重地,你可不得大声喧哗。扰了人家主人的清净,咱们家小姐该怪罪你了。” 那个叫丹引的女孩儿闻言,嘟着嘴巴。 “哪里是我的问题,都是这个小子,竟然在暗处偷偷的偷窥你。姐姐,我就说这滨水城小地方,比不上咱们洛城广袤,物质匮乏不说,男人一个一个都是色胚!” “才不是!” 我慌忙的解释道。 “我才没有偷窥,只不过是刚才这个姑娘在吟诗,我有些好奇,我们阴山簿向来没有女眷。 我还没有问你们呢,你们究竟是谁?为什么跑到我们阴山簿境内,这里可不是女人可以逗留的地方!” 那个叫丹引的小妮子听了我的话,反而插着腰,气焰更盛。 “不就是个破阴山吗?有什么了不起的?你以为我们愿意来?要不是因为我们小姐,我们才不稀罕到你们这种鸟不拉屎的地方。” 这个女孩儿性格还真是强硬,说起话来好没有规矩。只是三言两语,反倒把我怼的无话可说。 倒是那个收集露水的姑娘,行事作风十分妥帖。 她连忙嗔怪丹引道。 “丹引,不得无礼。咱们到阴山簿,是有求于人家!你怎么可以这样说话?倘若让小姐知道,定要训词你一二。” 那姑娘指责完丹引,然后向我微微屈膝,当了个万福,对我解释道。 “这位小哥,真是不好意思。我们本是洛城之人,我和丹引两个,不过是洛城许家的丫鬟。 因为我们小姐身染重病,所以特地不远万里感到阴山簿治病。这件事情,是得到你们徐掌门人允许的。 我们刚来还不过三天,就居住在这长廊附近的小小庭院里。平日里亦不常走动,还望这位小哥不要误会。” 原来是三天前的事情,那个时候的我正躺在杂役房里休息,天天也不出房门,对外面的事情的确一概不知。 不过阴山簿来了女眷这么大的事情,按理说,应该早都流言四起,成为阴山簿之内茶余饭后的谈资。 就像杂役房里边的那几个人,大脑壳,小孙,老吴,他们若是知道了这件事,也不应该不跟我讲。 对于这个姑娘所说的话,我仍旧心存三分疑惑。 我的眸子不由自主的在眼眶里面转圈儿,那姑娘一看见我的脸色,便知道了我心中所想。 她连忙再次对我解释道。 “我们到阴山簿治病之事,除了你们掌门还有六师伯,旁人是一概不知的。 因为我们小姐毕竟是女儿家,女人名节重要。住到这男人聚集的地方总归好说不好听。所以便没有对外宣扬。 小哥若是不信的话,便于我们移步一二,去附近的小庭院里面看看,见了我们家小姐,便就真相大白了。” 她这解释倒是颇为说得通,正巧我现在也闲来无事。倒不如与她们一起去看看。 这三清供庙的附近竟还有个小庭院,我在阴山簿呆了整整两个多月,竟然都还不知道。 那姑娘在前面为我带路。丹引紧跟在我们的身后。她带着我先是穿过了花园,又转过两个观景回廊,径直行了数百步,方到庭院处。 这处庭院之外仍旧有个拱门。拱门上挂着一个翠绿的匾额,上面写了三个大字。 我看着这三个大字,皱着眉头。又是如同见了天书一般,只是他认识我,我不认识他。 收集露水的姑娘微微一笑。 “小哥,此处便是我们小姐住的地方,静和堂。” 不得不说,这个姑娘真的是蕙质兰心。他一眼便能看出我不认得字,却又对匾额十分好奇。 便不动声色的既告诉了我这三个字怎么读,又不让我尴尬。 我不好意思的对着她微微一笑。然后我们继续往前走。 这处庭院极为偏僻,雅致。我先秉看正门。只见正门三间,上面灰瓦紫檀木脊,那门栏窗梁,皆是细雕新鲜花样,并无朱粉涂饰,一色水磨群墙。下面白石台矶,凿成忍冬纹样。左右一望,皆雪白石墙,下面虎皮石,随势砌去。素雅却不失意境。真应了那句,曲径通幽。 那姑娘便指点我道:“小哥,这便是咱们小姐住处。小姐素喜清净,不爱热闹。也难得你们阴山簿内有这么一个好地方。” 我闻言尴尬的挠挠头,怯怯生生的回答。 “说实话,这庭院我从来都没有来过。不过,我们阴山簿的确是大,有几处不同寻常的地方,也并不稀奇。” 那姑娘且行且问我道:“你们阴山簿的人还有信佛的吗?” 我又停下步,扭过头回答:“应该没有。阴山簿属于茅山门下,这里都是三清供庙,供的是三清,信的是道。 姑娘为什么会问我这样的问题啊?” 那姑娘只笑道。“大抵不过是猜的。我初到这处庭院。见那院中窗梁木脊是紫檀木料。石壁台矶也凿成忍冬纹样。这紫檀,忍冬均是佛教‘五花六树’的植物,尤其是那院中的山玉兰。平常人家也只不过是植些白玉兰陶心解性。这山玉兰只常种在庄重肃穆,香火燎绕的古刹寺庙入口处或大院里,取释迦摩尼佛端坐宝台之意。我便想着,有可能是你们阴山簿之内有人信佛,才特意建造了一处这样的庭院。现在看来,大抵是我多想了!” 这姑娘问的问题的确是有点意思,不过,由此可以看出这姑娘的确是个蕙质兰心的主儿,一来行事作风端庄得体,二来观察细致,入木三分。 这样的女子,竟然只是一个小小的丫鬟。也因为如此,我倒是对她家的小姐越来越好奇了。 我的口中默默的呢喃。 “洛城,许家!” 丹引听到了我的私语,抻着头问我道。 “怎么?在你们滨水县,也听说过我们徐家的威名?” 我连连摇头。 “没,从来没有听过。” 那丹引夸张的瞪大了双眼。 “那你们可真是孤陋寡闻,连我们许家都不知道。我看你就是一个小碎催。” 我急忙反驳。 “洛城我倒是听说过,不就是那个盛产牡丹之地吗?不过你们许家,说不定就是一个小户人家,只有你这一个小丫鬟,在这里充大。” 其实我也是在以前听大鼓书时,听过洛城这个名字。 欲持藤榼沽春碧,自傍朱栏翦牡丹。 洛城中,绿意旖旎缭绕六月初至,牡丹花开的正盛。 迢烟弥漫,洛邑道成了沽碧肥靛的牡丹城。 牡丹花现在是国花。那么拥有国花的洛城,也应该是个富庶的城市。 那丹引被我气的叉腰瞪眼。 “我们许家可是洛城之中鼎鼎有名的瓷器大商。我们家有着几百年的历史呢,以前皇宫里面御供的瓷器,都是我们许家做的。 这世上谁人不知,洛南城角里,有一处连缀十里的大宅院。玉瓦金梁,倘然若是沾染了半个洛阳邑的富丽繁华。那便是我们许家!说你是个小碎催,没有见识,你还不承认。 我看你除了会强词夺理,其余的一概不会。” 第一百零九章 洁癖 我和这个叫丹引的小丫头一边争吵,一边走进了这栋叫做静和堂的庭院。 只见富丽堂皇中隐隐露出一带黄泥筑就矮墙,墙头皆用稻茎掩护。 有几百株杏花,如喷火蒸霞一般,里面数楹房屋,外面却是桑,榆,槿,柘,各色树稚新条。随其曲折,编就两溜青篱。篱外山坡之下,有一土井,旁有紫苏桑葚之属,下面分畦列亩,佳蔬菜花,漫然无际。 我简直被眼前的场景惊住了,我在阴山簿呆了整整两个多月,竟然都不知就在这三清供庙的附近,会有一处仿若神仙府邸般的居所。 “这院子当真是惬意。”我只连连赞不绝口。 采集露水的姑娘闻言,只是浅笑回道:“何止是这院子,我们小姐也是个妙人呢!” 我随着她们两人到了正房,正房的门口摆了几个簸箕,簸箕里满满都是嗮干的茶叶。 采集露水的姑娘吩咐丹引去通报,说是携了一个阴山簿的小哥儿来见小姐。 丹引先转身进了房间。片刻,她便迎出来,手中还拿了一摞苏绣的巾帕,曲着身铺到了地上。 “这是我们小姐在洛城许家的规矩,小姐身子骨单薄,素爱干净。若进她的宅院,可要一步一步踩着这巾帕走。”采集露水的姑娘向我解释道。 我闻言只觉得浑身都不自在。这该是什么样的家庭,又是什么样的人物? 这些铺在地面上的一方方苏绣巾帕,随便拿起一块儿来,起码也要值上一两块钱。 如此贵重的东西,竟然只配踩在脚底下,这岂不是暴殄天物? 可是,既然进了人家的庭院,就该入乡随俗。我只好暂且把内心的局促压制下去。跟着那个采集露水姑娘的脚步,仔仔细细的踩着巾帕,一小步,一小步的同她进了内室。 确说这许家小姐的卧房,竟如同仙境一般。 一进门,便有一股细细的甜香袭人而来。我只觉得眼饧骨软,连说“好香!”入房向壁上看时,却无甚名家字画,只挂了满满一壁的团扇。 这些团扇上画着花鸟鱼虫,有的还用金丝线绣着金色菊花。总归只有两个字“好看!” 那采集露水的姑娘见了我这么一副上不得台面的样子,连连向我介绍道。 “我们许家是以做瓷器生意为主,在丝绸等生意方面也均有涉猎。尤其是我们小姐,女红在洛城简直是数一数二。并且我们小姐极其喜欢团扇。 在洛城许家,我们小姐的闺房便有个别称,名叫团扇坊。小哥你随我瞧,单单这墙面上的团扇。便有象牙丝织编花鸟团扇,有南宋秋兰滇蕊图团扇,有金丝牡丹花象牙骨团扇,其余种种,哪一把都是价值千金。” 听了这姑娘的介绍,我便更加觉得浑身不自在。这世上怎么会有如此豪奢的人家,衬的我们这种小地方的穷苦人,连命都是贱的。 我继续审视这间房子,西墙梳妆案上设着唐代的海兽葡萄镜,一边摆着周朝的雕凤纹嵌八宝莲花妆匣。 正面设着黄花梨木拔步床,悬的是御贡的轻拢烟箩联珠帐。铺的是海棠花纹锦缎烫金缛,枕的是汉白玉祈福鸳鸯枕。 有一个姑娘侧着身子,只坐在床上绣着团扇面,她头上挽着漆黑油光的螺子髻,穿了一身蜜合色罗裙,栓着玫瑰色的槟榔荷包,盖一条葱黄色绫棉被,看去素婉又不失体面。唇不点而红,眉不画而翠,鹅蛋脸面,桃花眼型。 不动不语,仿然若是从画里走出来的。 我想,这个女子便应该就是那传闻之中的许家小姐了。 采集露水的姑娘见她们小姐只在那床榻上静静地绣扇面,便也不言语,只给那侍候在床边的丫鬟丹引递了个眼色。 丹引方才与我在外面,甚是伶牙俐齿,整个人聒聒噪噪,就像是那叽叽喳喳的出谷黄莺。 可是自从她走进这间房 ,仿佛突然之间变成了哑巴一般。行动缓慢,不言不语。比刚才的她,显得别有几分沉稳的气质。 丹引看见了眼色,从柜子底下拿出了一块水貂毛毯,放在了椅子上,请我坐下。 又去备了两盏香茶,把一盏蜜饯金橙子茶奉给我。单把那盏腌樱桃茶留给她们小姐。 “快把窗户支开些。”那许家小姐接过茶,终于开口说话,她懒洋洋地吩咐丹引。然后用手掌轻轻抚着额头。 见了我便要支开窗户,难不成是我身上有异味,熏到了人家姑娘? 我顿时觉得尴尬不已,偷偷的用鼻子在我的衣袖上闻了又闻。也没有什么味道啊,我昨夜明明刚去大浴室里洗的澡。 采集露水的姑娘见状,只捂着嘴对我笑道:“小哥别误会,我们小姐身体有隐疾,需要时常的开窗通风,她的肺不好!” 又转向许家小姐,“小姐,这个小哥是阴山簿中人。我方才在长廊的芭蕉叶上采露水,恰巧惊扰了人家。别想着请这位小哥回来坐坐,给人家赔个不是。” 许家小姐听了伸出手理了理发鬓,才缓缓地抬起眼皮,反责备这姑娘道:“玉渊,我千叮咛万嘱咐,在这阴山簿中,咱们是女子,多行不便。不要惊扰了这里的清修之人。你真可如此的不小心?” 原来这个收集露水的姑娘名叫玉渊。当真是人如其名,清冷又高贵。 我连忙向那许家小姐,替玉渊姑娘解释。 “小姐,这事儿都怪我!是我一人在长廊之内乘凉。偶然才撞见你们家丫鬟的。更何况,我也算不上什么清修之人。我就是在三清供庙之内打杂的。 三清供庙你们晓得不,离这栋院子很近。不过百十来步路程!” 那许家小姐一边坐在软床上听我说话,一边时不时的摆弄着荷包,从中拿出个盐梅干含在嘴里咂味。 玉渊见状,连连询问她们小姐道:“是不是嘴里苦?眼瞧着便到晌午,今日我为小姐准备些有滋味的菜色!” 许家小姐缓缓点点头。 “也好!” 然后又不经意的抬起头,用眸子撇了我一眼。 “留那小哥在偏房也吃上一顿午饭,好好招待人家,万万不可怠慢。” 说罢,便摆摆手示意丹引送客。 玉渊闻言,连忙来到我的身边。伸出手做了一个请的姿势,让我同他一起出去。 这边丹引就忙来收拾茶盏与我方才坐过的水貂毛毯。然后又跟在我和玉渊的身后,把地上的巾帕一条一条拾起。 待我出了门,偶一回眸,只看见那丹引竟把我方才用过的东西都丢在院角树的后面。 见了这样的场景,我简直大惊失色。难不成是嫌我脏?不过,那苏绣的巾帕也只不过是踩了两脚,水貂毛毯我只坐过了片刻。她端给我的那一盏蜜饯子茶,我甚至一口都没有喝。 玉渊亦见到此景,也不惊异,只笑着对我道:“我们小姐便就是这样,旁人用过的她再不会碰的。一是因为她身体不好,怕别人过了病气给她,二是我们小姐有些洁癖,还请小哥见谅。” 洁癖,我还真是头一次听到这样的病症。我看,什么洁癖不洁癖的,全部都是钱多给烧的。 在洛城许府,她是个身娇肉贵的小姐。 若是和我一样生在上西村,还不是从小就在出门儿去捡马粪。 天天闻着那马粪干儿的味儿,吃的都是草根树皮,再严重的也洁癖,也能给她治好! 却说玉渊又把我带去了厢房,这厢房之中也是异常的整洁。 第一百一十章 邪病 才入内室,只闻一阵檀香扑了脸来,身子如在云端里一般。满屋中之物都沉稳雅致的,使人心旷神怡。 只见东面墙上挂了我不认识的两幅画。一副画的是一条清澈的瀑布。还有一幅画是一个人站在梅花之中。 像我这种没有文化的人,却偏偏对这些东西十分好奇。 玉渊再次向我介绍。 “这两幅画也是我们家小姐素来最喜欢的。唐寅的《听瀑图》和南宋夏圭的《寻梅访友图》。” 我忍不住连连惊叹。 “你们小姐这次从洛城来到我们阴山簿,看看还真的是带了不少东西!” 玉渊回复我道。 “因为这次前往,需得常住。所以特意多带了些小姐平日的爱好之物。还有我和丹引两个丫鬟。一个马夫,两个老嬷嬷!不过这些也都是得到你们掌门的应允!” 掌门的应允,不就是徐虎诚嘛!他自然会应允!就是这个徐虎诚,把一个好好的清修阴山簿弄成了商业化。 山中的弟子无一例外,全部都是富家子弟。这个老不死的东西最爱钱,洛城许家又是如此的豪奢,只要人家拿出一些票子来,哪怕把整个阴山簿都挂上许家的牌子,徐虎诚也没有不答应的。 我继续审视着这个厢房,画前摆了张雕花黄梨木桌,两侧置着佛经纹楠木太师椅。西面墙独供了个白玉观音像, 一只供香金鼎,瓜果鲜蔬无数。 正北面是软香罗床。 不时,便有一个上个年纪的老嬷嬷送来了午膳。 那老嬷嬷摆好膳食,神色却不是太好,看起来有些气呼呼的,把这些膳食摆完,还阴阳怪气儿的对玉渊道。 “你们这些小浪蹄子现在可真享福!跟着小姐来到这深山之中躲清净。一个一个的贱命,倒把自己也端成小姐了!哼,怎么说我也是许家二十几年的老嬷嬷,现在天天还要伺候你们这些小浪蹄子。 等着将来回去许家,看我不好好整治整治你们。” 我刚才见那许家小姐,便觉得这女人生的虽然极美,但确实是个奇葩。行事作风奢侈无度,现如今,一看她身边这个老嬷嬷,更是个言辞刻薄,有癖症的。 这个洛城许家哪是什么大户人家,我看,简直就是一大家子有疯病,有癔症的。 唯独玉渊和丹引两个小丫头还有些人样儿。只可惜小姐的长相,丫鬟命。与我一般,天生都是苦命的人。 玉渊任由那个老嬷嬷如此骂她,也不还口。 老嬷嬷见无人与自己争辩,了无情趣。将这一桌子饭菜摆好之后,便悻悻的走了。 我看了看这送来的一大桌子饭菜。竟然都是我没有吃过的。模样摆盘儿甚为精致,一看便极为讲究。 玉渊拿着长长的竹筷子,一道一道为我布菜。并指着这些菜色,一一为我介绍。 “这些都是我们洛城的特色,小哥你也尝尝合不合你的口味。这碗软糯如同鸡蛋糕的是糖蒸酥酪,干粮有牛乳草饼,小菜有鸡髓笋,荷叶方子肉还有一盘胭脂鹅脯。主食是鸡汁莲蓬疙瘩汤。再配蜜饯三碟,冬瓜雀舌汤一瓮。” 我见这满满一大桌子的饭菜,止不住皱着眉头问道。 “这都是给我一个人吃的?也太过奢侈了些。这么一大桌的伙食,简直比我家里过大年还要丰盛。” 玉渊见状,捂着嘴笑道。 “厨子是我们小姐从洛城特意带来的家厨。手艺倒还不俗,小姐往日最注重养生和吃食。孔夫子亦云‘食不厌精,脍不厌细’。今日这桌菜,是我们小姐特意为你备一下的,还希望公子喜欢。” 我慌不择言。 “对吃的我真的没有什么要求。只要能填饱肚子,吃不死人便可!哎呀!这么多好饭好菜,都让我一个人品尝。 老话都说,狗肚子里边存不了二两香油。我是这样的东西,岂不是白白糟蹋了好作料! 我看,我还是不吃了罢。吃了这些东西,只怕自己心虚。” 那玉渊闻言,被我逗得哈哈大笑。 “小哥怎么说这样的话?我们家小姐特意为你准备的这一桌子饭菜,你若不吃,岂不是慢待了我们小姐的心意。” 我急忙反问。 “为什么说这桌子饭菜是特意为我备下?好姑娘,你可不要骗我,我真是受宠若惊。” 玉渊闻言挑了挑眉。 “小哥您看。” 玉渊只指着满桌子的菜为我一一介绍:“这糖蒸酥酪是用羊奶蒸制,北方的甜品。牛乳草饼是用牛乳匀上草药,是南方的甜点。这鸡髓笋是用调料喂的家养乌鸡加上第一茬的嫩笋尖,是清口鲜味。荷叶方子肉是用野猪肉配上辛荷叶炖制,香腻口感。那胭脂鹅脯又是把鹅腌制的成胭脂红色,咸口最是下饭。这南北淡咸甜一应俱齐,可不是我们小姐还不晓得小哥的口味,才特意吩咐置办的一桌菜。” 我闻言亦是无话,这玉渊真真是个活菜谱,单凭一桌菜食便能看出人的心思来,玉渊却也是古今头一人了。 我从前听的大鼓书中说道,宁娶大家婢,不娶小家妻。 说的是在大户人家里面做婢女,一个个见多识广,行为举止优雅娴静,有格局,有见识。 而小户人家的小姐,一个个虽说是小家碧玉,但是格局却与大家的婢女相差甚远。 我以前只觉得这个话不实,如今见了这个许家的丫鬟玉渊,才发现这话说的真有道理。 一个小小的婢女,竟然如此聪慧机敏,行为得体。这样的女子,真是百年难得一见。 玉渊拿着筷子一道一道的为我夹菜,然后伺候我吃饭。 我施现活了整整17年,哪里受到过这样的待遇?现在的我,觉得自己简直比皇帝还要尊贵。 那古时候的帝王将相,想来,一顿饭的餐食也就同我今天差不多的待遇! 我在这战战兢兢的吃饭。虽说味道都不错,甚至可以说全部都是琼浆酝酿。 但是,我吃的就是觉得不舒服。不知为何,也许是自己的心思太狭隘。 我见到这大户人家如此摆阔气,心里总是不由自主的会升起一丝怨恨感。究竟是仇恨人家太有钱,还是埋怨自己没能耐!这个中滋味,我也说不太明白。 我一边吃着饭,一边试探的问那个玉渊。 “你总说,你们小姐是为了治病才到我们阴山簿,那么,你们小姐究竟是什么病啊?” 我刚才也见过那个许家小姐,看这身子板儿的确是十分瘦削,容貌虽是天姿国色,但是脸色却不是甚好。嘴唇有淡淡的惨白。应该有些贫血。 但是,她说起话了也算中气十足,软腻腻的,还有那么几丝发嗲。 人吃五谷杂粮,哪有不生病。若是普通的头疼脑热。洛城自有顶好的大夫,又来我们阴山簿作甚。 若真是要人命的大病,我看那许家小姐,也不像是个短命的模样。真不知他们如此大费周章的从洛城跑来阴山簿究竟是为了什么? 玉渊听我发问,倒也不隐瞒我。 她只是淡淡的对我说了两个字。 “邪病!” “邪病?什么邪病?” 听到这儿,我突然好奇了起来。莫不是被鬼魂阴气冲到,若是这样,到我们阴山簿倒不足为奇。 若真的是极难的一疑难杂症,我倒是十分想了解一下徐虎诚究竟如何为这个许家小姐治病。 倘若能在私下里,偷着学上两手。日后说不定也能用得到。 反正,现在我十分喜欢一个字,那便是“窃”。 我总该为自己学一些本事。 第一百一十一章 中饱私囊 玉渊刚想开口为我细细讲解。忽然,只听得从院子里传来莫名刺耳的叫骂声。 那声音既尖锐,又伶俐。不用仔细辨别,便知道定是丹引那个小丫头。 玉渊连连用拳头捶着手掌,大呼一声“不好”。 然后急忙踮着一双小脚跑出了房门。我也索性撂下筷子,紧跟在玉渊的身后出了屋。 远远的便瞧见,丹引和方才那个送饭的老嬷嬷起了争执。 这一老一小两个女人,分分叉着腰,竖着眉毛。气焰一个比一个嚣张,摆明谁都不服谁。 玉渊连上前分开两人,急忙问道。 “究竟是怎么一回事,现在咱们在阴山簿中不比在家里。你们怎么可以如此无礼,让小姐知道,岂不是都要找骂!” 丹引最先开口。 “这全都赖李嬷嬷,跟我可没多大干系!小姐说不用我陪着。我便院里拿着铁钳磕核桃。 打老远便看见李嬷嬷在那院子里偷偷摸摸,鬼鬼祟祟的。 我便索性扔下了手里的铁钳和核桃,想上前看看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儿。 玉渊姐,你猜怎么着?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此时那李嬷嬷手里正攥着一个鼓囊囊的锦缎莲花荷包,一看便是装了不少东西的。右手上却是握着一个鎏金点珍珠的簪子,那个发簪我是越瞧越眼熟,不就正是前几日咱们小姐丢的那个。 这个刁蛮老太太,监守自盗,窃咱们自己家的东西。我这才对她不依不饶。” 丹引一边说着,当下便沉下脸,这个小丫头典型是个没心思的,有什么便说什么。心情好坏全部挂在了脸上。 “这个老刁奴,好个吃里扒外的贱人,小姐大老远把你从洛城带来滨水县。伺候主子没见你多上心,干起这鸡鸣狗盗的事儿,倒是一个顶俩。” 那李嬷嬷虽说被抓个现行,但她仗着自己年纪一大,定然不是个省油的灯。李嬷嬷自诩在洛城许家干的年头长,有些脸面,时时都是得意着。哪容得下别人给自己脸色。 更何况丹引虽得许家小姐器重,却也只是没根没底的大丫鬟。一个十几岁的丫头片子,怎么着也比不过她干了几十年的老奴。李嬷嬷就算是倚老卖老,也自然更荣耀些。 她亦扬声和丹引呛了起来:“我道是哪处的大人物,是索额图还是包青天?原来是丹引姑娘呀!你可不要空口白话的冤枉人,这簪子不过是我在这园子中捡的,刚想要交给小姐,你倒是不分青红皂白的上来抹黑我,我看你还是多顾及一下自己,得罪了我,等将来回到许家,仔细了你的皮。” 这话直气的丹引眼睛里窜火,挽起衣袖,两手叉着腰便要教训那李嬷嬷。 原本这丹引和李嬷嬷争骂。丹引只挽了袖子,那李嬷嬷也燥红了脸,这一老一小,水火不容。很快便撕扯在一起。 玉渊见状,只怕丹引失了分寸,再连累了自己。便忙上前阻拦,却不甚被李嬷嬷一推,狠狠跪摔在了地上。就在这时,从玉渊的衣袖口的中,滑出了两槲茶叶。 随着玉渊的跌倒,茶叶也只洒了满地。 丹引见状连忙上前把玉渊扶起来。 玉渊看着一地的茶叶渣子,只焦急的连连跺脚。 “这可怎么是好!这是小姐特意从洛城带来的上好的碧螺春。小姐颇好这一口,再配上酸笋枸杞芽上火一煎,这是小姐每日都要喝的,如今怎么会弄成这个样子?” 我了解玉渊此时心中的焦虑。他们许家的那个小姐,脾气古怪的很,又是洁癖,又是邪病的,看来便是个不好伺候的主儿。 “好你个老刁婆子,这可是小姐最喜欢的茶叶。我这就回了小姐去,真是愈发没了规矩。”那玉渊酿呛站起身,望着满地的茶叶,话锋直指李嬷嬷。 “这,这可不干我的事。”李嬷嬷见打翻了许家小姐的茶叶,只急的自乱了阵脚。便伸出手胡乱指着丹引。 “都是她,都是丹引和我撕扯,都是因为这个贱婢。” “啪!”,丹引抬手狠狠给了李嬷嬷一耳光。 “你祖宗我的名字也是你配叫的?你不过是老奴,虽说年纪大一些,我可是小姐房里的大丫鬟。直呼其名,以下犯上,这是哪个主子教你的规矩。” 李嬷嬷还在愣神,只觉得左脸火辣辣的疼。她从不曾想丹引竟敢当众教训她。可是此时玉渊正手握着茶叶的话柄,更何况那个发簪和满满一绣荷包金银的事儿。她自然也是心虚。 这几个年纪轻轻的小丫鬟,她自然不怕。可是,论起那个脾气古怪的许家小姐,论谁也要畏惧几分。 李嬷嬷只得咬着牙,敛声屏气道:“丹引姑娘教训的是,是老奴没规矩。还求姑娘不要同老奴计较,是老奴自己烂了眼睛,冲撞了姑娘。” “呦!我哪里有这样的脸面。让李嬷嬷您如此低声下气的赔不是。”丹引调高了嗓子,她本不是刻薄人,此刻如此趾高气昂不过是替自己和玉渊报不平。 她和玉渊怎么说也是正经的贴身丫鬟,平日里却受尽这些见风使舵的嬷嬷白眼。她今日要好生的让那些人明白明白,什么是上等与下等,什么是府宅里的真真的规矩。 玉渊见李嬷嬷已然低了头,只想着把事了了,今日争辩虽说勉强算丹引占了理。可当真若是传到上头小姐耳边,人言可畏再以讹传讹的难免不过是两个刁奴起了争执,只怕丹引和李嬷嬷通通都是要受罚的。 “你也是,当众同个老嬷嬷撕撕扯扯的,风光的很呢!” 玉渊转向丹引,挑眉训斥道:“咱们许家平日待你还不够真心?你就知道给许家惹麻烦,丢咱们家里的人。” 那丹引见玉渊如此说她,只道欲要争辩。却看见玉渊冲她丢了个眼色,便强把到了嘴边的话压了下去。 玉渊又回身质问酥昧:“你可是伺候小姐的老嬷嬷,说来也怪,你也不在小姐的身边伺候。小姐的贴身之物丢失,倒能让你给捡了去。” “只不过都是凑巧,说不定是哪天小姐在院子里行走,偶然把这首饰物件给遗失了也说不准。”李嬷嬷回道。 “好个伶牙俐齿的人儿。当个嬷嬷,却真是委屈了你。”玉渊周身打量了李嬷嬷一番,忽的厉声道:“没福气当主子,就守好自己做奴才的本分。别整日里眼睛长在头顶上,连自己是谁都分不清楚。今日之事便暂且过去,再有下回我便回了小姐去,看看许家还能不能容的下你。” …… 不时,众人散去。 丹引连连向玉渊抱不平。 “玉渊姐姐,明明是那个老刁奴中饱私囊,你干嘛还要向着她?现在已经人张并获。直接压着她去见小姐。直接让小姐把她赶出许家,看看她以后还敢不敢欺负咱们!” 玉渊闻言连连摇头。 “傻丫头,你听没听说过一句话。厨子不偷,五谷不收。 像咱们大户人家里面的奴才,杂役手脚有几个真正干干净净的。 你以为那些当主子的都不知道,他们只不过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要知道,水至清则无鱼。你今日不让他们这些奴才贪一点小小的蝇头薄利。早早晚晚她会心存恨意,想着招再别的地方报复咱们小姐!” 不知为何,玉渊说的这些话听起来让人觉得寒心。可是句句都是那样的有道理。 丹引这个小丫头,却仍旧听不进去。 “那你这么说,咱们还得眼睁睁的看着她中饱私囊。” 第一百一十二章 死了三个道士 玉渊无奈的摇摇头,然后试探着问丹引。 “丹引,你可知道杀神白起?” 丹引摇摇头。 “什么杀神不杀神,白起还是黑起,从来没听说过。” 我连忙接茬道。 “我知道!从前在大鼓书中听说过,杀神白起,战国大将,血手人屠!作战英勇,杀死的英魂不计其数。” 玉渊点点头。 “那你们可知,白起每攻下一座城池,便总有一个习惯。他会放任自己手下的士兵去屠城。 所以,惨死在白起士兵之下的冤魂和普通百姓数不胜数。” “这是为何?”丹引好奇的问道。 玉渊神情淡定,缓缓道出。 “那是因为,当时战争四起,国家到处发动战争,买粮草,买兵器。国库空虚。每一个士兵一个月的俸禄才只有两刀。 这少少的两刀钱,谁又肯为了这么一点蝇头小利,去拼上自己的性命厮杀? 所以,即便屠城,烧杀抢掠,掳劫百姓是军中大忌。但是白起,仍旧会放任自己手下的士兵任意为之。 为的就是让这些士兵可以抢劫百姓,然后士兵得到了钱和女人,谋得了利益,才会心甘情愿的继续为他卖命,继续攻下一座城池。 丹引,这就是人性,人性本贪!这世间表面上的确有许多规则要遵守,但是,人性根本就是没有规则可言的。 你知不知道,得罪了君子并无大事。可是如果得罪了李嬷嬷这样一个小人,如果你没有万般的手段,能够保证将她一击致命。那么将来,她一定会使出千万个法子,到处给你使绊子,针对你。 人为何要跟自己过不去?” 听了玉渊说的这一席话,我简直对面前这个女人刮目相看。 在那梦中,爹潜心教了我整整一晚上的《罗织经》。我们在那本经书之中洞悉人性,学习那些小人的心思。 可是我万万没有想到。在这世上其实最有心机,最狠毒,最会驭人的,当属这些女人。尤其是这种住在大宅院里面。整天需要勾心斗角,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的婢女丫鬟。 现在,我不得不对玉渊肃然起敬。 今日这静和堂一游,还真是让我大开眼界。都说三个女人一台戏。这大宅院儿之中的女人。上到小姐,下到丫鬟。年长到老嬷嬷,年幼到十几岁的妙龄少女。还真个个都不是省油的灯。 眼看天色已晚,我算计着那些弟子应该已经下课。便急忙跟玉渊姑娘告别,然后一个人悻悻的回到三清供庙,继续开始打扫自己的卫生。 草草一夜便过去。 第二日一早,我急忙起床,收拾好自己的铺盖卷儿,将这些东西,藏到三清供庙的香案下面。 然后计算着又到了那些弟子上课的时间,本来准备再次躲出去避嫌。 可是,今天还真是有些稀奇古怪。现在时间已经不早。外头的太阳正盛,强烈的都十分刺眼。 可是这三清供庙放眼百步的距离,别说是阴山簿里的弟子们。就连一根鸟毛我都没有见到。 “今儿这是怎么了?” 我的心中喃喃自语。 “又不过年不过节的,难不成阴山簿放个大假?不应该呀。这真是好生奇怪。别说没有弟子,竟然连教书的师傅都没有来。还真是太阳打西边儿出来。” 我一边了无生趣的抻了个懒腰,然后抻抻胳膊,伸伸腿儿,舒展一下筋骨。 一个人实在没意思,便蹲坐在三清供庙的门槛上,等着盼着这些弟子们前来上课。 可是我在这儿足足等了良久,这百步之内仍旧没有人影。 我自是十分好奇。便想着往远处走去看看,是不是今天阴山簿里面有什么热闹的事儿,我不知道。 我刚拐出庙门不远,就往我昨天遇见玉渊的那个长廊方向走去。 就在这时,我突然间看到在那长廊之中,有一片黑压压的人影。这些人影全部聚集在一处,不知在围观看着什么东西。 众弟子们一边围观,一边还在窃窃私语。听着他们的语气都是十分小心翼翼,甚至有些惊惧。好像真的发生了什么不得了的大事儿。 我也迫不及待的凑上前去看热闹。 但看人群中央,横七竖八的躺着个死人,那死人穿了一身灰色道袍,血肉模糊的早已分辨不出模样,腹部像开了气儿的口袋似的,下水一股脑儿都流了出来,铺了一地,发出阵阵令人恶心的臭气。 脸上的瞳孔,形成了两个黑不隆冬的大窟窿,一眼都忘不到底。死的真是凄惨,整个阴山簿的所有弟子,都在时不时的交谈耳语。 “好好的,咱们阴山簿怎么能发生命案?” “我看这不像是平常人所为,这应该是妖孽在作祟。” “哎呀!真是弄得人心荒荒,咱们阴山簿素来清净。是不是进来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敢在道士聚集的地方杀道士,想来这个妖孽一定十分可怕!” 不知为何,看见这个血肉模糊的尸体,让我瞬间觉得不寒而栗。 这具尸体的身上全部都是长长的抓痕,这样的抓痕又深又锋利。让我想起了曾经在上西村时,遇到的余秀莲那个女鬼。 只有女人的长指甲才能抓出如此阴狠的痕迹。如果我判断没有错的话,这个小道士应该是被女人杀死的,或者说应该是被女鬼所害! 就在大家纷纷人心荒荒之时。突然又有弟子从大老远跑来,然后对着我们喊到。 “不好了!在后山又发现了两具尸体。全部都是咱们阴山簿的道众!大家赶紧去看看呀!” 众人闻言,没有一个还顾得上课。不仅是这些小弟子们,就连阴山簿之中教习的师傅,都跟着大家一起跑去了后山。 在那三清供庙之中,三根地皇香我是刚刚换过的。所以也不用着急赶回庙堂去。 我便跟着众人的步伐,一起赶到了后山。 在后山之中的灌木丛里。再次发现了两个小道士的尸体。 这两个小道士身上都穿着我们阴山簿的典型灰色道袍。脸同样被抓花,看不清模样。身上也全部都是抓痕。五脏六腑全部被掏空,一个个眼睛死死地瞪着天。满脸都是死不瞑目的样子。 所以说那个凶手抓花了这三个小道士的脸。但是,我们阴山簿之中人数有限。每一名道众都是被记名在册的。 不时,便已经有人开始上前指认。 “哎呀!这不是我们忠孝堂的王晓八嘛!昨天他一夜未回,我们副堂主还到处找他嘞!” “那个是我们礼让堂的孙才文。也是昨天在吃完晚饭后便失踪了。我们还以为这小子偷着下山玩儿去了呢!没想到竟然被妖孽给害死了。” …… 这些小道士三言两语开始述说着昨夜他们失踪同伴的情况。 总而言之,今天死的这三个人,全部都是在昨天夜里突然失踪。然后今天尸体就被大家发现。 所以,这三个人的死亡时间一定是在昨天夜晚。 想来这妖孽也实在可怕。一个晚上便活生生害了三条人命。最最主要的是,他竟把自己害人的场所,选择了满是道士聚集的阴山簿。 要知道在我们阴山簿之内,随便拎出来一个人都有抓鬼除恶的好手段! 这个凶手胆子为何如此之大?他害死这个上个小道士又是为了什么? 掏心挖肺,收集五脏六腑究竟又有何用?这三起命案,简直成了阴山簿近几年来最大的一桩事件! 少倾,徐虎诚和六师伯就风风火火的全部赶来了后山。阴山簿的八大堂主和16个副堂主也是一个不少,全部聚集于此。 第一百一十三章 仵作 阴山簿里死了弟子,这可是件大事情。徐虎诚一到,便立刻下了命令——验尸。 验尸这种事情定是难不倒阴山簿里的道众。 我初到阴山簿时,六师伯给我们上课。便捏着自己的羊角胡子对我们说过。 “你们这群竖子,入了这茅山门,便是你们的造化。你们如果潜心肯学,我便把我的毕生所学,法宝私藏都传授与你们,可好?” 又对我们道。 “弟子们啊!你们既已拜入我阴山簿,为师定不会亏待你们。我这周身有两种可以讨生活的本事,一为烹骨验尸,二为玄门阴阳术。你们可想学哪一门本事?” 当时堂下的弟子们纷纷思量片刻,雀跃的回道。 “烹骨验尸便是学了大成,充其量不过是个衙门仵作,算什么好本事!学便学第二种,除邪戮鬼,鬼怪尚且不惧,在人间怎能不逍遥。” 六师伯听了我们的话,脸上凭空添了三分愠色,不过转瞬间便又恢复了本来面貌。 摆摆手道:“也罢,也罢。人各有志,为师就传你玄门阴阳之术。不过你们这些小子,你们若学得为师烹骨验尸的本事,今生虽不及王侯将相,也可保你们一世安定无忧。 可是你们却偏偏要学这玄门之法!学玄法者,一切皆看‘因缘’二字。生死有命,富贵在天。此生福祸者皆看你们自己的造化!为师言至于此,你们不悔乎?” 这群新弟子中有性格亢奋的,便大声唾道:“六师伯你莫瞧不起我们。我们个个是男子汉大丈夫。一个吐沫一个钉,谁后悔谁就是狗娘养的。” 进入阴山簿的弟子,谁人不想出人头地? 第一遍是要想学的玄门阴阳术。至于烹骨验尸,却被我们当成搬不上台面的下作东西。 其实,那时的我倒是觉得验尸官蛮好。验尸官也就是俗话说的仵作。 仵作,而叫“令史”,后来也叫“行人”,“团头”等。 因为我曾经在上西村的义庄抗尸,终日都和那些尸体打交道。所以,我自然晓得那些仵作的厉害。 我们上西村里有一个姓孙的仵作,是个五十多岁的老罗锅。他每次验尸,我总觉得他如同活神仙一样。 总能根据尸体的细枝末节,来判断出死者真正的死因。 由于人在死后身体会整体呈现青色,这样就会给辨别尸体上的伤口带来一定的困难。那个孙仵作就会在一次受伤的部位上放一些被捣烂的葱白,然后再用撒上醋的白纸覆盖在上面,经过一段时间,伤口就会呈现在白纸上。 孙仵作对我说,还有一种方法可以验出死者生前受过什么伤。就是滴几滴水在疑似受伤部位,让水自然匀速的滑过疑似受伤的部位,如果水流突然有些停滞不前,那么这里很有可能就受过伤。 那如果要检查内伤,比如说骨折之类的时候。孙仵作也有自己的办法,他会先将死者的身体清洗一遍,然后将疑似骨折的地方放在阳光之下,然后孙仵作会隔着丝绸或者雨伞对那个区域进行查看,只要那里受了伤,一般都是可以看到骨头的裂缝的。 另一种方法是,把一张厚薄适中的纸放在疑似骨折部位,然后拿一团由特殊材料做成的面团在上面擀,如果白纸下有伤口,通过一段时间的熨擀,骨头的裂缝就会清晰的显现在白纸上。 孙仵作每次验尸的时候,我都十分好奇的在旁边看着。 他见我对这个行当感兴趣,曾经还给我推荐过两本什么书。 我只依稀的记着。好像一本叫做《洗冤集录》,还有一本叫什么《折狱龟鉴》。 不过,当时我也是左耳朵听,右耳朵冒。丝毫没有在意。 我本以为在阴山簿之中出了人命,应该会是掌门,或者是八大堂的哪个堂主亲自为这三个小道众验尸。 谁知,徐虎诚却转过头,对身边的六师伯耳语道。 “赶紧通知相关部门。让他们派人过来!然后吩咐下去,把这三具尸体抬进三清供庙。就在那里面检验完尸体,然后通知他们的家属,让这几个孩子叶落归根!” 我原本还以为能在阴山簿内,看上一场仵作验尸的好戏。但是现在已经有了新政府,任何什么事情都要依着法制办。 按照法律规定,私下验尸是不合法的。虚的,有专门的人事前来处理。 六师伯把徐虎诚的说的话吩咐下去,这三具尸体纷纷被抬进了三清供庙。 而我,作为三清供庙里唯一的打杂工,自然就暂时当上了守灵人的工作。 这三个小道众的尸体,并排摆在三清供庙的大堂之内。每个人的身上蒙着一袭白布,这样的感觉,还颇有我在上西村守在义庄里的样子。 眼瞅着四下无人,我学习了师傅以前的习惯。 从供庙的香案台上,拿出了三根柏壳香。 这是师傅的老毛病,每逢抬回尸体,必要先点上三根香。然后看着香灰的燃烧状态,预测事情的吉凶。 我虽不会预测事情的凶吉,但是每当燃起这柏壳香时,我便总会想起师傅。想起我们爷俩以前在上西村时的日子。 那时的我和师傅,抱着酒葫芦,倚着尸体眠。看起来虽然落魄,但实在是比现在要逍遥的多。 我将三根柏壳香,偷偷的插在大堂的香炉之中。然后守着这三具尸体开始发呆。 过了大约一两个时辰的功夫,政府派了人到我们阴山簿上门验尸。 这回政府派的却是两个稀罕人物,不只不是滨水县城当地人士,甚至都不是土生土长的中华人。而是一个人高马大的洋仵作。 六师伯把这个洋仵作带进了三清供庙,阴山簿里的众弟子们纷纷都需要回避。 只有六师伯和徐虎诚可以留在这里。 而我,作为三清供庙的杂役,需要时时刻刻守着三根地黄香,反而有机会亲眼看着这个洋仵作究竟是如何验尸的。 徐虎诚和六师伯带着那个洋仵作刚刚走进三清供庙。 六师伯闻着大堂里的香味儿,就猛然的抽了抽鼻子。他的眼睛十分尖锐。一眼便看见了我插在香炉中的三根柏壳香。 六师伯见到柏壳香有些惊讶。 “施现,这香是你燃的!” 我随口搪塞道。 “是!我们老家有个习俗。但凡遇见死人,都要燃上三根柏壳香。柏壳香这东西不是驱邪吗?小人我最怕鬼。” 徐虎诚倒是没什么格外的想法,只是见到了我。脸上便毫不掩饰的满是厌烦。 “嘿!施现,你小子是属程咬金的吗,到哪儿都落不下你。 我好不容易在这阴山簿里清闲了几日,结果刘大脑壳怎么又把你分配到三清供庙来了!” 我刚想开口解释些什么。 徐虎诚连忙摆摆手,一脸不耐烦的样子。 “哎呀!施现我跟你说啊。这回等人家洋法医验完尸体,这三具尸体就一直停留在三清供庙。然后等着死者家属上门认领。 在这期间,你就把尸体好好看着,千万别给我弄丢弄坏了。 施现,我求求你,千万别再弄出什么幺蛾子来。你要是再把这三清供庙,搞得满屋子都是屎尿炸弹。 到时候别说我真的翻脸不认人。别说是张宏嵊保你,我大师哥保你。就算是天王老子来了,我也一定把你赶出阴山簿!我徐虎诚说到做到。” 既然这老虎已经把话说到这个份上,我自然要给人家一点面子。索性陪着笑脸儿,连连点头哈腰。 “小子谨遵掌门吩咐!” 第一百一十四章 解剖 大鼓书里说过,做人需得学司马懿。没有本事的时候,便要隐藏自己的锋利。做小伏低,陪笑,示弱,这都是最基础的。 更何况徐虎诚是堂堂阴山簿掌门,官大一级压死人。虽然我打心底里讨厌这个徐老虎,虽然他有极大的可能跟我师傅的死有所关联。 但是现在,我一没本事,二没人脉,羽翼未丰。只能够隐忍的留在阴山簿,看这个徐老虎的眼色行事。 不过我还是见到了那个洋仵作,听徐虎诚介绍。这个洋仵作叫什么‘死不死’的,长的是高鼻梁,蓝眼睛,一头黄色卷发,还满脸的络腮胡子。 这死不死是政府任命的,据说现在都不叫仵作,而叫什么法医。验尸要靠的是科学,不是之前山野的雕虫小技。 六师伯还在小声嘟囔,说这些洋鬼子每月的薪水还不少,几乎可以跟正经当大官儿的照个平齐。 我一直就纳着闷儿,不就是一个仵作,这大中华多的是。怎么这洋仵作就这么值钱! 最最主要的是,这个死不死还不会说人话。一张嘴跟唱歌似的,全都是鸟语。反正我是一句也听不懂,六师伯也听不懂。 倒是那个徐虎诚,我平常还真是小瞧了他。这个徐老虎竟然也会说鸟语,还跟那个死不死相谈甚欢。 我在心里恨恨的想到。 奸商伪君子徐老虎,好好的大中华话不说,把那个鸟语学的倍儿溜。一看骨子里就不是正派的好人。说不定打他心眼儿里还有想卖国通敌的嫌疑呢! 要说这洋人就是和咱们炎夏民族的不一样,按照咱们的习俗,家里死人了,才穿那么一身儿白呢!那叫孝衣。 这洋鬼子,见天儿的就穿那么一身白色的长大褂,像个天桥底下说相声的。 徐虎诚和那个是不是介绍完这三个尸体的主要情况。 然后就揉着鼻子,捂着嘴巴,和六师伯小声交谈。 “老六,我跟你说这些个洋鬼子住的地方跟咱们都不同。常人都是住在平房大宅子里的。这洋鬼子偏偏住个二层小楼儿。 以前我们家跟一个洋人做生意。我还去过一次洋人住的地方,那时才发现,他奶奶的,这洋人竟然是坐着拉屎! 那恭桶,都是陶瓷的。雪白雪白,一拽旁边儿的绳子,还能自己冲水呢。” 我的耳朵长,徐虎诚和六师伯说的悄悄话一字不落,全部流进了我的耳朵。 这个徐老虎,怪不得我师傅曾经给他取个外号叫徐五憋。无论到哪,他都是对那拉屎的恭桶最好奇。 不过,我曾经以为,天底下就徐虎诚这么一个奇葩,会坐着如厕。没想到这些长毛的洋鬼子也一样,都是坐下来方便。 “死不死,你赶紧瞧瞧,我们阴山簿这三个孩子是怎么死的?” 六师伯对着那个洋鬼子手舞足蹈的比画,大声吆喝了起来。 徐虎诚一边用鸟语把六师伯说的话,翻译给那个死不死听。 一边纠正六师伯道。 “老六,别叫人家法医死不死,人家叫Smith。翻译成咱们中华话,就是史密斯。” 那个洋毛子淡定的点了点头。今天我还是头一次见到外国人。但看那一身旺盛的毛发,还真是猜不出个岁数来。 这世界还真是神奇。就连人类都分成了不同的品种。 那么,这人和猪又有什么区别?猪有家猪,野猪,豪猪。人竟然也有中华人和长毛人。 看来这阴山簿就是比我们上西村强。要是守在上西村里,恐怕一辈子都长不了这个见识。 那史密斯掀开了盖着三具尸体的白色布帘儿。 然后看着六师伯,幼说出了一大长串的鸟语。 徐虎诚翻译。 “Smith说,现在我要进行人体解剖,问咱们还跟着一起看么?” 不知为何,我总感觉这个话好像有点挑衅的味道。 六师伯看不上这个史密斯,这洋鬼子也看不上六师伯。 “看!那还怕个啥!” 六师伯是个老中庸,最见不得这些洋人在我们大中华大行其道。 史密斯给我们三个人一人发了一件白大褂。 六师伯哪里会怕,便也换上了一身白大褂儿。嘴上捂着个白布条。我也跟着照做。这些洋人还真是奇怪。不就是验个尸吗!穿的一身白不说。嘴上还要捂个布帘子,难不成是怕死人的身上味儿大?再熏坏了自己? 只见那史密斯戴上了一副白色的胶皮手套,甩开工具包,工具包里排了满满一排的大小刀具,还有各种剪子,钳子的,不像是仵作,倒像是个杀猪的。 那史密斯让女助手珍妮把三具尸体褪去了衣物,全身光不出溜的就放在了操作台上。 这个死不死还带了一个女助手。也是外国人。 那洋老娘们也是别有一番风情,人高马大的,也是黄头发,蓝眼睛,鼻子高高的,鼻尖还带着勾。尤其是那凹凸有致的身材,挺挺的,好不馋人。 我曾经听说在一些大城市那边,有好些个留过学的富家子弟,妻子都有洋毛子。我心里就一直纳罕,这娶了洋毛子,可得怎么行周公之礼。这娘们儿一个个长得比男人还高个一头,亲个嘴还得扎板凳子。 不过,今日一见这个叫珍妮的洋女人,想想也挺好。 我的个头儿长的矮,将来要是也能取一个大高个黄头发,蓝眼睛的媳妇儿。生出来的孩子长得一定倍儿好看。 我想,这玩意儿就跟那配狗差不多。串儿犬长得都肥硕健壮,还带劲。 我这边还在异想,那边珍妮就把尸体身上的衣服都脱了干净,连个裤头都不留。 我们本来就是男人,无论什么岁数的老爷们裸体的样子都没少看。 光膀子的死爷们,以前闹饥荒时,也不少见。 不过这珍妮毕竟是个女的,虽说不是国产品种,但自古以来男女有别。怎么可以让一个女人给尸体做处理。 我忍不住的撇了撇嘴巴! 没想到,那六师伯竟然跟我想到一块儿去了。只见他嘴上虽然捂着白布条,却仍然愤愤而言。 “这些个洋鬼子,真是瞎搞。咋能让个老娘们儿来给男人们脱衣服!男女授受不亲。这清白还要不要了?” 徐虎诚又替这帮洋鬼子开脱。 “老六,人家珍妮女士是法医。法医眼里所有的尸体都是证据,不分男女。” “咋就能不分男女?那男人和女人天生就不一样。哎呦!真是瞎搞,没眼看。” 六师伯眼睛里都在冒着火。 我的心里却有了另外的想法。 徐老虎刚才说珍妮女士,这女士又是个啥?士在古代不是形容男人的吗? 珍妮女士,应该是个官名。难不成这些洋鬼子来到我们大中华还能当个官儿? 少倾,只见那史密斯拿起了一个小小的钢刀……。 我小时候在上西村里面杀过猪。看见史密斯解剖,倒还算镇定。 “标本瓶子。”史密斯对珍妮道。 只见史密斯的助手搬来了几个半米那么高的玻璃瓶,里边儿还都装了半瓶子的水。 “怎么的,你还要用人下货泡酒喝呀!”六师伯打岔道。 其实,我们只不过是在硬挺着。 眼前这血次呼啦的场景,我早就看的倒了胃口。不过是装装样子地生挺。生怕在那洋毛子跟前丢了面子。 我看完了这个洋仵作解剖尸体。跟六师伯道。 “我还以为这些洋仵作都是干什么的,原来干的跟我们杀猪是一个套路。不过你这不放血,我们杀猪的先放血,不放血的猪肉,炖出来腥!” 第一百一十五章 月下相会 我还在那儿大言不惭,其实我的腿肚子早都吓得转了筋。 过了大概一个多时辰,史密斯得出了结论,这三个小道士是被人活活掏出心肝而死,死亡时间大概在昨夜的子时三刻。 并且这三个小弟子死亡前还经历过性交,从身体的检查结果来看,都是在事情结束后整理好了衣服,然后死者在不经意间被凶手直接掏穿心脏。 “这性交是个啥玩意?”六师伯哪里懂得这些专业的名词,其实我也不懂。 “这……。”史密斯有些不知该从何处解释。 “你怎么这么无知。”徐虎诚有些无语。“就是咱们中华人成亲那天晚上做的事,小登科。” 六师伯闻言一拍大腿。“你直接说睡觉不就得了。” 这帮个洋鬼子,净会整这些文绉绉的词儿。还啥交,那敢情我在梦里也跟人交过。跟我梦里还未过门儿的大胖媳妇儿——贾玉玲。 “你的意思是我们阴山簿这三个小弟子临死之前跟女人睡过觉。先奸后杀。”六师伯猜测道。 “No,no,no。”史密斯忙忙反驳。 经过徐虎诚的翻译,史密斯大概的意思。 “这三具尸体的身上虽然有性交的痕迹,但是并没有任何打斗,争执所导致的於痕。只有他们的指甲沾染了血迹和一些金色毛屑,我可以让珍妮拿去做DNA鉴定。 不过死者的脖子上除了致命伤以外还有几道抓痕。抓痕由上向下,应该是死者自己所为。死者在被人贯穿胸腔之后,由于呼吸困难,便伸手去扣自己的脖子,身体挣扎扭曲。所以初步断定死者指甲里的血迹是死者自己本人的。” 史密斯又是一段专业的长篇大论,说的仍旧全部都是鸟语。 什么死者,抓痕的,我和六师伯纷纷听的一头雾水。只有那徐虎诚也不知道他是真明白还是装明白,一直在连连点头。 之后,这个洋鬼子收拾完他的杀猪工具,便跟那个大洋马娘们一起下了山。 六师伯对我千叮咛万嘱咐。 “施现,好好看护好这三具尸体。等过几日,死者的家属就会亲自到咱们阴山簿接他们回家。” 六师伯一边说着,一边无奈的摇头叹气。 “唉!好好的阴山簿死了人,这回可怎么跟弟子家属交代!” 送走六师伯和徐虎诚,我连忙收拾了一下三清供庙之内的血腥现场。 然后又上外面打了满满一大桶的水。亲自帮这三个小弟子擦洗身上。 人活一世,临走的时候总归该干干净净。 我帮三具尸体梳洗完毕,然后把他们身上的衣物穿戴整齐。 一日缓缓过去,临近入夜。我把三清供庙的大门大敞四开,一个人坐在供庙的门槛儿上,痴痴的望着那一轮皎洁的月光。 今爷的月光是灰蒙蒙的,被薄薄的乌云遮盖住了。就没月亮都会失去它应有的光芒,就仿若现在的阴山簿,被一桩莫名的凶杀案搞得失去了以往的光彩。 我一边坐在门槛上若有所思。忽的,有一个曼妙的身影缓缓向我飘过。 “谁?” 我有些诧异。 这大晚上的,阴山簿已经熄了烛火,山中有规定。除了每夜的守职人员,其他弟子不得随意外出。 怎么会有人,趁着月色朦胧,来到我三清供庙处。 并且我看着那曼妙的剪影,分明就是一个女人。 夜半子时,一个女人在山里飘飘荡荡。忽然我的心吓一惊。难不成这就是昨夜杀害三个小道士的女鬼? 我越想越慌,连忙扯着喉咙大呼。 “是人是鬼,我可不怕你!赶紧快滚,这是三清供庙,仙家重地,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 我已经听不清自己究竟说了些什么。总之我乱七八糟的胡言乱语一番。 然后却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噗嗤一下笑出了声。 “小兄弟,别怕,是我!玉渊。” 玉渊! 原来是她,我说呢!这阴山簿之内,一千多个都是堂堂的男子汉。哪里还能有女人出没。 玉渊缓移莲步,离我越来越近。 趁着淡淡的月色,我终于看清了她的面孔。的确是玉渊,白嫩嫩的脸蛋儿。穿个一身耦合色的短衫,下身是一条墨绿色的长裙,显得既素雅又文静,她的手中还提着两个茶壶并一个海口大碗。 “你怎么到这儿来了?” 我有些别出望外,心下不知为何,只觉得莫名欢喜。 忽的,我这才想起,在那三清供庙的大堂之内,还有三具新鲜尸体。 玉渊毕竟是个女儿家,我生怕这尸体会吓坏了她,连忙站起,急忙的把庙门关上。 我一边尴尬的转过身,笑呵呵的挠着后脑勺。 “你,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啊?” 玉渊抿嘴一笑。 “昨日不是你和我家小姐说的,你便在这三清供庙当值。现在我正好无事,一个人又睡不着,索性逛来看看你。” 玉渊一边说着,一边把手中拎着那两个茶壶向我晃了晃。 “瞧!我给你带来了什么好东西。” “这是什么?” 万万没想到,我昨日不过是随口一提我的工作。却被这个玉渊姑娘给记住了,她可真是慧智兰心。 玉渊道。 “今儿白天,我们小姐别出心裁,特别想吃油茶。 我便特意下山多买了些。还剩了两壶,所以特别带来,与你当个宵夜,可千万不要嫌弃。” 玉渊来到我的身边,见我把供庙的大门紧闭,并不让她进。她便也不说什么,索性同我一起坐在了门槛儿上。然后在我的面前,把这两个茶壶打开。 一壶果子油茶,一壶花生油茶。 那果子,在上西村俗话叫‘壳泡’。须将那面团用擀杖擀成薄薄的面饼来。再将两张面饼摞叠在一起,只切成铜钱大小的形状,一入油锅,直立马鼓起,便就是果子。 油茶倒也简易些。只把面放在锅中炒熟,生出香味来,外和上水搅成糊。直等水开,面糊亦下锅,外边用筷子搅拌。等稀稠合适了撒上盐,椒面等佐料,滚一会儿即成。喝得时候,加一勺麻酱,放入果子。真是道不出的美味。 “我怕凉了,就没香味了,直外怀中抱着呢!我也不知你爱吃不爱吃这东西,我觉得味道倒还可以,蛮有特色,要不咱们一起尝尝。” 玉渊笑将道,忙从怀中拿出那个海口大碗,然后帮我倒了满满一碗的花生油茶。 “难为你了,还知道惦记我。”我腼腆的笑了笑。 说起油茶,我真的还想起一些往事来。小的时候,在上西村也有卖油茶的。只不过价格并不便宜,也算是个稀罕物。 一次,娘买了满满的一壶油茶回来。却不是给我吃,而是要待客。爹和客人上桌吃饭。我和娘只能躲在小屋看着,偷闻着味。 等到客人走时,那整整一大壶油茶只剩下了底子,娘勉强兑水倒出了半碗。我那时不知多欣喜,可是家里还有奶奶,又正逢上奶奶生病,娘把兑了水的半碗油茶递给奶奶。 奶奶虽然身子骨单薄,但是口壮。一股脑儿便全喝了,我去厨房洗碗,也馋,只偷偷将碗底舔个干干净净。那是我第一次喝油茶,如今也还记得那个香味,忘不了。 我也不知为何,却将这些话都对玉渊讲了。 玉渊听罢,忙宽慰起我来。 “往年天灾人祸,日子都不见得好过。况且咱们还是穷苦人家的孩子,保不全要受些委屈。不过现在你已经到了阴山簿,虽说只是一个小小杂役,自然不同从前,好日子才刚开头呢!” 第一百一十六章 勾心斗角 我和玉渊说着倒惺惺相惜起来,我们俩人借着月光,坐在供庙的门槛之上,胡乱大快朵颐了一顿,只吃的杯净壶空。 二人吃完,借着月色,便开始缓缓谈心。 我犹记得上次玉渊对我说起,说她们家的小姐有邪病,因此才会到我们阴山簿来治病。 我顿时生起了好奇,打探着问玉渊。 “对了!昨日你方对我说,你们家小姐得了什么邪病,究竟是个什么病症啊?” 玉渊无奈的缓缓一笑,眼神有些失意落寞。 她慢慢对我讲述。 “其实,我们家小姐也是个苦命的人。” 原来,许家小姐大名许良人,是洛城许家最小的女儿。 许良人自幼熟读诗书,颇有些才智,并且是把做生意的好手。 许家在洛城是数一数二的大户人家。旗下也有瓷器,丝绸,珠宝,酒铺等多个行业。铺面薄田更是无数。 如此大家大业,自然需要一把好手打理。 只可惜,到了许良人这辈,家里只余下两个子嗣,一子一女。 许良人上头还有一个大哥,是许家现在唯一的男丁,却是个不学无术之辈。 许老爷有意把自家的产业全部交给女儿打理。却不成想,这主意却给自家的女儿招来了莫大的灾难。 玉渊缓缓对我诉说。 “我们家的大少爷许成义,却是洛阳邑有名的浪荡子。 其自幼不好诗书,只与那众泼皮小厮一处浑玩。后因为家中人丁稀薄,十七岁便接手了许家瓷器生意。自管起了窑厂,腰包愈发充足,便整日闲游纵乐。 他又结交了几个官僚无赖,均是些赌博吃酒的好手,凑了六人,按年岁排行。许成义行四,又因生了副好相貌,众人便称俏四爷。 只见其粉面油头,臂膀无力。手脚却实为轻浮,平日在许家最喜欢去吃那些俊俏婢子的豆腐。 我还记得,那时正是我们许家当老太爷刚刚去世。大少爷在老太爷的灵堂刚守完头七,一个人无精打采的回了园子。 正见了几个小婢子正蹲着石阶上掷石子。其中有一个叫梅香的,年芳十五,生的细眉杏眼,颇有几分姿色。那许成义往日里便早有意收用她,只是碍于我们老爷看的紧,一直不曾得手。 那日,因为他守灵堂。禁了几日欲,愈发的如恶狼一般。再看那梅香便更是媚眼如丝。也巧,那梅香今儿穿了一身紫色梅花样短衣,下配一条墨色长绦裙。蹲在石阶上,只不经意露出半寸后腰。那许成义见了,顿时蒙了心窍,也不作声,只偷偷在梅香身后蹲下,伸出右手,顺着后腰处便猛的滑进衣服里。 那梅香正玩的尽兴,不曾注意有人在身后,忽的觉得后身一阵冰凉,只顺延到前胸。吓得顿时一个激灵,跳着脚站了起来,一转头,才看见许成义正蹲在地上伸着右手,两眼含情的笑看她。 这事儿都是常有的,在我们许家早都见怪不怪。 那许成义见梅香只在下首站着,垂了头,板着面,也不理睬他,便上了赶子去撩拨。 只去梅香身侧,闻她头油香味。 这件事儿正好被我们家老夫人看个正着。我们老夫人重男轻女。最是偏爱大少爷。 他总觉得大少爷混玩儿都是被家里的下人带坏了。所以尤其见不得大少爷勾引别的丫鬟。 反正从那之后,我在许家便再也没有看到过梅香。 听其他的丫鬟们讲,说梅香被我们老夫人杖责20大板,然后丢出了许家,最后惨死街头了!” 听到这儿,我止不住心下一阵恶寒。 “你们许家这大少爷也真是的,顽劣不堪,太过不着调了些!最可气的还是你们家老夫人。怎么可以这么娇惯自己的儿子,甚至罔顾他人的生命。 唉!想来你们这种豪门大院儿,也不是我们这些穷苦人该待的地方。” 玉渊继续说道。 “我们大少爷还是个善妒的。本来他是许家这一辈里唯一的男丁。许家的所有家产本应全部归他所有。 可是我们熬夜深明大义,一心为着家族的生意着想。所以便想要让我们小姐管理许家的店铺。这事儿传到个大少爷的耳中。他便开始使用手段,暗地里迫害我们家小姐。 起初是今年的六月份。 六月花开正盛,我们小姐素来皮肤敏感,最碰不得花粉,偏偏大少爷又命花匠在院中植了许些月季,直弄得小姐身子整日犯痒。 一日晌午行饭,厨房说是新宰了十只羊羔。给各院主子均送了一砂锅山药枸杞羊羹汤。 缘是我们大少爷最讲究进补,老夫人才吩咐厨房炖些温补的食材。羊肉虽补,可在许府里倒算不上好吃食。旁的主子自是嫌弃腥膻,纷赏给下人喝了。 可是在许家,大少爷下个命令。命下人一直苛待我们小姐。表面虽衣食无缺,实则只捡那别处主子剩下的给其供给。饭食亦如此,小姐每次摆膳,都是些残羹冷炙,丝毫不见荤腥。 那日厨房送了羊羹汤,小姐只道是开荤。便让我先盛一碗,其余的分给下面婢子。我拿了勺子,本想着锅底有肉,只先盛一碗肉给小姐下饭。 不曾想,却从中捞出了几个女人的断指甲。 “小姐。” 我也是谨慎的,她素知小姐缜密,便也不声张。只还照样把汤碗放到小姐面前,又给小姐递了个眼色。 小姐见我直丢眼神示意她,便装作若无其事一般,直端起汤碗,用勺子搅拌,再不时吹几口凉气。 我见状,便挥手让各婢子都下去。只留丹引在侧。小姐见众人都已出门,才猛的撂下汤碗,拧起眉毛来。 “这又是怎么了?”丹引倒还诧异,忙上前端过碗,用勺子一舀,便看见几个长指甲在碗底,红色的,与枸杞相撞,若不仔细,定要吃了进去,定是哪个女人刚涂过蔻丹断在里面。 “又是大少爷。”丹引气的直一把把勺子扔到了地上。 像这样整治小姐的事情,在许家早都是数不胜数。 还有一次,就跟太阳打西边出来一样,大少爷破天荒的让他房里的丫鬟来给我们小姐送首饰。 大少爷有一个结拜兄弟姓张名布利。是苏杭两地做丝绸和珠宝生意的。前些日子他们得了以前宫里的钗样,打了几只珠钗,便作人情送给了大少爷。 那些都是极为精致奢华的凤钗。 但看那凤钗,当真是个好东西。叶镂雕缠丝纹为底,以金片锤嵌制成,凤昂首展翅,有火焰形冠。尾锤成十一朵花形,颈、胸、腹、翅等部分为鳞状纹饰,翅羽如刀形,通体嵌红色石榴石、蓝宝石十九颗,雍容富丽。 大少爷派来的丫鬟说此钗名叫‘凤飞九天’。连从前宫里的娘娘都不一定见过。 当时我的心中就有疑惑,直接问他丫鬟道。 “姐姐,大少爷好端端的怎的送宝贝给我们小姐,平时这些好东西可是论不到我们小姐头上的!” 那丫鬟闻言,只笑道:“大少爷和小姐是兄妹,打断骨头连着筋的一家人,理应蒹葭情深。原本是共六支钗,老夫人两支,大少奶奶两支,我们房里的姨娘一支。 今儿大少爷回府时,初进门口,倒远远的从窗缝里瞧见了小姐,虽没见到正脸,只见了小姐的发髻,黑亮的如绸缎般。大少爷便说,只有小姐的青丝才配的上这支最好的钗,便特意差遣我。让我连夜给小姐送来了!” 那丫鬟说的有理有据,我们还真当是大少爷顾念兄妹之情,特意向我们来表达他的好意。 第一百一十七章 苦肉计 却不曾想,小姐收下了那只凤钗。就在第二日,大少爷便以自己珍贵的凤钗丢失为由,开始彻查许家。活生生的给我们小姐安排上了一个偷窃的罪名。 最可气的是,替大少爷送凤钗的那个贴身丫鬟,竟然莫名其妙的在夜里坠井而亡。 当时恰逢我们老爷去临城收账,整个许家都是大少爷一手遮天。大少爷便罚我们小姐在祖宗祠堂跪了整整三天三夜。 总之,我们大少爷心狠手辣,为了家私,完全不顾念兄妹之情。 平常人都羡慕大户人家的奢华富贵。却不成想,在那金玉成堆的宅门大院之中,人性早都已经泯灭。人人都为了利益活着,变成了金钱驱使下的行尸走肉。” 我的心中又是忍不住一阵恶寒。老话说得好,利字从戈。人但凡掉进了钱眼里,便定会生出许多刀戈争斗之事端。 我继续问那玉渊。 “那你们大小姐便这么忍着,忍气吞声终归不是办法。人这个东西最是下贱,你强他便弱,你弱他就强。你们小姐若是处处忍耐,那大少爷定会继续得寸进尺,只怕那后果难以想象。” “谁说不是呢?” 玉渊一双澄澈的眼睛,静静望着天上的月光。 “我们大小姐聪慧伶俐,可偏偏就是个女儿身。虽然有我们老爷心疼,但是老爷常年忙碌于家族生意之中,很少回家。 家中事务一向都是由老夫人和大少爷说的算。小姐虽然也是老夫人亲生。但架不住老夫人重男轻女,一心只偏疼她那唯一的儿子。 可怜我们大小姐好好一个云端上的人物,却被老妇人轻贱的如同蒲柳。” 玉渊继续回忆。 “大小姐在祖宗祠堂跪了三天三夜之后,便知道再这样下去定不是办法。在那许家,唯一能为大小姐做主的,便只有老爷一人。 只可惜老爷在外面收账,少说也要个把月才能回来。大小姐便心生一计!” 入夜的阴山簿起了阵阵微风,那清风吹动玉渊的发梢,衬得她格外的美貌清丽。 玉渊的嗓音温柔淡雅,她一字一句的缓缓述说,仿佛把我拉回了两个月之前的洛城许家。 那日,许家小姐破天荒的命令丫鬟去院子里多摘些鲜花回来。 玉渊和丹引自然不解其意。许良人素来花粉过敏,平日里最爱的植物也只有芭蕉和竹,她是最不喜那些姹紫嫣红的花花朵朵,只觉得花朵颜色鲜艳妖娆,少了几分素雅,多个几丝俗气。 可是小姐已然下了命令,玉渊和丹引只得依令照办。她们偷偷的将鲜花采好,整整一箩筐,红的,黄的,白的,粉的应有尽有。 不一时,婢子们便端来了沐盆,巾帕,靶镜等物来,许良人又把婢子们遣了下去。 “姑娘要这鲜花做什么?难不成要做花汁糖膏。”玉渊不解的问到。 许良人闻言,只慧心一笑道:“我又不同丹引那般馋嘴猫似的。才不做什么吃食呢!我闻着前日管家嬷嬷送来的香粉味忒俗。你们不知这鲜花汁子洗面最是养颜,味儿也清香。古有杨妃华清池沐鲜花浴,直散的芬芳独占后宫。” “咱们姑娘比杨妃俊俏。”丹引亦调笑着,直把蓝子里的鲜花摘成花瓣,丢进沐盆里。 “你这小嘴,我还当你只会耍横骂人呢!怎的也学的这般甜腻起来。”许良人也冲丹引打趣。 那丹引闻言,只嘟着嘴看许良人。“我说的是实话,以前常常听说,美女有‘燕廋环肥’,那飞燕和杨妃都是古时的美人。我看咱们姑娘也是丰韵美貌,怎的就不比杨妃俊俏。” 三言两语,直哄得许良人笑的肚子疼。 等玉渊和丹引摘好了花瓣,许良人实实在在好好洗了洗脸。 只道半夜,那花瓣水便起了作用,许良人本就沾不得花粉,如今只满脸起了一层红疹,连带脖子,身上亦都红了起来。 “来人呐。”许良人强忍着痒痛唤来了一屋子丫鬟,婢子。 玉渊自是第一个赶来,忙忙掌了灯。离近一看许家小姐面容,也着实吓了一跳。 “姑娘你的脸,脸。这是怎么了?”玉渊大惊道。 其实,玉渊心中已经知道了事情原委。许家小姐只不过使了一招苦肉计,想要以退为进,为自己争取一些时间。等到老爷收账回来,在让父亲为自己做主。 不一时丹引和众小婢子亦都赶来,见了许良人也都吓的连连后退。 许良人只皱了眉头,哭哭啼啼。“我前两日出门买胭脂,却被一染上了天花的小贩推搡了一把。我当时只顾生气,并未多想。现如今,难不成我可是也染上天花了。” “天花。”众婢子闻言纷纷大惊,更是连连后退,生怕自己也被传染。 “快去禀报老夫人,请大夫来。”那玉渊着急道,直冲门口小婢子吼着。又不忘转身假意安慰许良人。“姑娘,没事的。这就去请大夫了。” 那丹引也是个好人儿,也不惧怕,只到桌子上倒了杯茶水,递给许良人。“小姐,您先喝点水,千万痒也忍着,别碰它。” 许良人自知自己只是过敏,不过是想借天花之名搬出院子。如今见玉渊,丹引如此待她,倒真牵扯出十分感动,自此只把她们当作姐妹一般。 过了半晌,忽有五六个老婆子系着遮面布来了许家小姐的住处。一进内室,便把许良人从床上往地下拖。 “小姐也别怪我们,只能怪你自己没福气。如今您得的是传染的病,那就不能再住在院子里了。老夫人说了,打今儿起,您就搬到偏院里自生自灭。”那个为首的嬷嬷恶狠狠道。 直使出全身力气去拖许良人,弄得许良人手腕活活脱破了皮。 许良人闻言,从前只听说虎毒不食子,自己的母亲虽然偏心长兄,许良人却一直在心里觉得,自己毕竟也是许家的女儿。母亲对自己好歹也该有稍许眷恋。 可是现如今,许良人万万没有想到,自己的生母竟是如此决绝,亏她叫了她十几年的娘,一句‘自生自灭’真真是断了情意。 那玉渊和丹引本以为夫人会去请大夫,如今见嬷嬷来拿许良人,又阻拦不得。便也索性要同许良人一起搬去偏院。 “好啊!”那为首的嬷嬷狠狠的瞪圆了眼睛道:“你们倒是主仆情深,说不定你们也都染上了瘟病,那就跟着一块去,老夫人没个不肯的。” 却说许良人主仆三人一起搬到了偏院,那篇院原本是许家老去的下人,在此处自生自灭之地。 如今许府老爷当了家,重新定了规矩。府中凡是超过耄耋之年的下人,无论雇佣亦是卖身,只要在府中做工过了十年,一律送银子让其自回家养老。 偏院也自然成了冷宫般的地界,已有几年无人踏足。 那许良人和玉渊,丹引三人自住了偏院。先是随意打扫了一番,一应桌椅板凳都还完好。 玉渊出来时只顾护主,那丹引倒是多留个心眼,只偷着拣了些银钱和要紧的衣物拿了出来。三人住下,也还能勉强过活。 丹引亦知晓了许良人未得天花,她和玉渊只想着即跟了小姐,小姐又不同其他主子,也是真心待自己。便侍奉的愈加忠心。 只前几日倒还算好,尚有遮着面的老嬷嬷送些饭食。直等过了小十天,这偏院便再无人踏足了。 许良人三人却也难挨肚饿,只在偏院墙角,树根旁挖掘些野菜勉强充饥。 第一百一十八章 虎毒不食子 却说已是八月初至,那偏院尚有一水井,往日饮水倒不成问题。丹引和玉渊在院中拣了些枯树枝勉强生了火,许良人便倚着门框坐在小矮凳上用破翁熬野菜汤。 “小姐,这也不是办法。这野菜实在难以充饥。长此以往,只怕咱们熬不到中秋了。”玉渊只蹲在台阶上依依问那许良人。 许良人闻言,也着实叹了口气。她们已一连吃了四五日的野菜,岂不讲能否充饥。只怕再过几日,院中连野菜都要拔没了。 “丹引啊,咱们屋里应该还有些余钱?”许良人抬眸向丹引,她记得离了院子时丹引倒是拿出了些银钱。 丹引听到银子,一双大眼睛蹭亮蹭亮的,神情十分得意:“有的,有的,我收着呢。玉渊姐嘱咐过我,要好好收着,哪天出去了或许用的着。” 她才十五岁,性子直又迷糊,完全猜不透许良人的用意,却是极为妥帖听话的。 许良人眼中闪过一抹生机,脸上的表情却是一片欣慰,“我到是有个法子,你那里还有多少银钱?” 丹引的眼睛又亮了一分。“还有十块。” “小姐,现在银钱与我们又有何用。且不说我们身处偏院出不去外面。即便是出去了,买上了千百斤粮食。我等三人只得日日坐吃山空。便是一座米山也有吃净的时候。” 那玉渊只摸着额头,打断许良人道。她并不是有意煞风景,却是她们现在的处境,实在是太过尴尬。 “是呀!我们会不会饿死在这里。”丹引听了玉渊的话,也垂下头,摆弄着衣角,添了几分丧气。 “什么死不死的,怎的说这么不吉利的话。”那许良人却巧笑了起来:“我自是有办法了,不过此事还要丹引去办才妥帖。” “我?”丹引只楞了片刻,往日里大小事务都是玉渊亲办,直到去年她才从婢子提了大丫鬟。一应事务,礼数她且记不周全,如今怎的去办大事。 那许良人亦看出了丹引的忌惮,只舀着菜汤,盈盈笑道:“爬墙的活,可不要你去干。”许良人向来身子骨弱些,玉渊也是纤纤瘦瘦。只有丹引,平日最是活奋,踮着小脚走路也风风火火的,直像个活猴子。 “爬墙?咱们偏院的墙怎的也有一丈三高,先别说上不去。便是爬上去了那跳下去也要摔出个好歹。”玉渊担心的问许良人。 “你且听我说。”许良人放下勺子,揩了揩额头上的汗。 “咱们偏院的墙虽高,可要想过,也能过去。一会儿去把咱们衣服都找出来,连起来系成绳子,栓在丹引腰上。再把房里的桌椅都搬到墙边,摞起来。让丹引踩着桌椅爬到墙头,咱们扯着衣服慢慢给她放下去。等她回来,咱们照样扯着衣服把她拉上来,她到墙头,再踩着桌椅下来。” 丹引听了,倒是个浑不怕的。直高声道:“我行,便是摔下来也不碍事。” “瞧你那臭嘴。”玉渊直狠狠地拍了下丹引的手背,又转向许良人询问道:“即便是出去买了米粮,便是解了一时之需,却也不是长久之计。” 那野菜汤在火堆上呲呲的冒着热气。丹引见了马上用棉布垫着破瓮,把一锅菜汤端了下来。 先是操起勺子给许良人盛了一碗,许良人接过菜汤,也不怕烫,直咕咚咕咚的喝了好几口。 许良人喝了汤,只觉身上总算有了半丝力气。才端着碗边吹着气,边对玉渊道:“咱们先拿出二两银子买米。其余的八两,买一套上好的文房四宝,并上好的丘陵半熟宣纸一沓。水彩颜料一套,印泥一盒,刻刀一个。再买两个大白萝卜。我自有生钱的办法。” 那玉渊一听便明白了过来,许良人原来是想要写字卖画。 “小姐,我,我不识哪里有卖文房四宝的地方。”丹引只尴尬的用手搓着腿,她自入府以来,只出过几次门,亦都是跟着玉渊,她哪里认得路。 许良人闻言,只思量片刻。便眯着眼对丹引道:“你拿着银子去城东‘沈家米铺’找一个叫周琅生的力巴。他是那家个米铺的伙计,我从前与他有些相识的旧交情,你把我要的东西告诉他,他自会帮你办妥。” “周琅生?他是谁呀!”丹引好奇的问到,连眸子都生着光。 许良人闻言,只呆呆楞了片刻,才轻声回道:“一个故人罢了,休要多问。” 玉渊倒是识趣,忙拉着丹引收拾火堆,残瓮。那许良人只两眼怔怔的望着前面的水井,想到现在的窘况,眸子也愈发的恍惚。 到了第二日,丹引拿着银钱,顺着衣服翻了出去。傍晚,丹引才拎着东西赶了回来。 那许良人和玉渊见丹引一人拎了几十斤的东西回来。直道她不容易,行了大功。 玉渊忙把东西拎回房,又舀了一碗白米,欲生火煮饭。许良人亦把丹引扶回房间,还亲自给她奉了一碗水。 这回终于有了米粮,不时玉渊饭已做好,主仆三人已几日没吃过粮食,今日见了白米饭,只觉得香气扑鼻。刚要动筷,却听得院门有声响。 “我去看看。”那玉渊放下筷子,只悄悄走到院门,轻轻推开门,却不见人影,只有一个雕花红木食盒放在地上。 玉渊把食盒拎进房间,三人打开来看。只见里面放了一碟牛乳芋头糕,一碟艾窝窝并一只烤鹅。 “可以加菜了。”丹引最是开心。 “不知是谁送来的。”玉渊纳罕道。 许良人见了,只觉得阵阵心寒。“我想有可能是娘叫人送来的。” “你怎么知道。”丹引问道。玉渊亦疑惑的看着许良人。 许良人把那盘艾窝窝端了出来,指给二人道:“这艾窝窝是用糯米粉、面粉做外皮,其内包的馅料富有变化,有核桃仁、芝麻、瓜子仁、山药泥等食材,质地粘软,口味香甜,色泽雪白,常以红色山楂糕点缀,美观、喜庆。因其皮外糁薄粉,上作一凹,故名艾窝窝。 这艾窝窝是清真风味小吃。 曾有诗云‘白黏江米入蒸锅,什锦馅儿粉面搓。浑似汤圆不待煮,清真唤作艾窝窝。’意在形容艾窝窝色泽洁白如霜,质地细腻柔韧,馅心松散甜香。 你们可知,这艾窝窝是京都的名小吃,在咱们洛城根本都找不到几个会做艾窝窝的师傅。 咱们许家,只有我娘是京都人氏,因为当年远嫁,才一个人带着仆人陪嫁从京都赶到了洛城。” 玉渊闻言,也觉的有理。 “那怎么不送进来呀!”丹引忙端出菜食,先是扯了个鹅腿就往嘴里塞。这走了一天,她也是累坏了。 许良人亦是疑惑不解,她自诩自己心思缜密,聪慧过人。可是这许家之中,她唯独看不明白自己的亲娘。 不过,既然自己的亲娘还惦念着自己这个女儿,有雪中送炭的情义,她自也是盛情难却。许良人不做多想,也实在受不了腹饥的滋味,只也撕了块鹅肉大快朵颐起来。 第二日一早,许良人和玉渊便起了床。许良人让玉渊铺了宣纸,研好墨。她们以后的一段时间怕是只能寄托在这一纸一墨之间了。 “小姐,且要画些什么?我看那卖画的倒不如糊灯笼赚的多。要不让奴婢编些藤条糊灯笼。” 玉渊只扶着袖子缓缓的研磨,若要她服侍许良人她定是心甘情愿。只是这小姐大抵不过是个女儿家,如此睿智识大体已是不易。怎能单凭画个画便可赚金攒银。 第一百一十九章 郑伯克段于鄢 许良人听玉渊如此道,自是猜透了她心中所想,也不解释,只拿着毛笔欲作下笔之势。 那玉渊见许良人亦不理睬她,便也识趣,再不多言。 转眼已过正午,丹引早早备好了饭食。去请许良人,只见纸上只画了寥寥数笔,连个大致模样都没有。丹引见许良人只凝着眉毛,若有所思般,也不敢妄言。便偷偷叫过了玉渊。 只俯身在玉渊耳畔道:“这可要画到什么时候,若是卖不出去,等这些米吃完,岂不又要挖野菜了。” 玉渊亦有此担心,却怕惊扰了许良人。只得把话咽在肚子里。只挥手让丹引先去吃饭。 “你们都去,我画完便可。” 那许良人高声吩咐玉渊,丹引下去。作画之事,还是一个人安安静静的好。 却说玉渊和丹引吃过饭,给许良人留了昨日剩下的烧鹅和米饭。待都收拾完,二人也闲的无事。许良人又不让打扰,只得纷纷来到院里扣石头玩。 一晃便又到了晚上,许良人一整天竟连口水都不曾喝。玉渊也是担心,便端着饭食,拿着茶碗怎的也要劝许良人吃完再画。 那玉渊端着东西,手脚着实不方便。便让丹引去开了门。乍一开门,却见许良人神采奕奕,鞠了一脸的笑。 那许良人看见她们,也不恼。只吵着:“快把饭菜端来,可饿死我了。” 玉渊见许良人称饿,忙把饭食端到了桌上。丹引亦好奇的去看良人作的画,却是一惊。 那丹引还以为金氏会画些花鸟鱼虫等物。却不曾想,那纸上仍只有寥寥数笔,全无色彩,只能看出是个背着手望向前方的男人的侧影。 “姑娘,您画的这是谁呀!”丹引尴尬着,只低着喉咙轻轻问许良人。 那许良人闻言,才挑明道:“那便是咱们后半年的体己钱。此是仿画,仿的是宋代梁楷的《李白吟诗图》。此图舍弃一切背景,只单描绘了诗仙李白仰面苍天,诗情满怀的洒脱神态。初观此画,只有看似简单带过的几笔,显得简淡疏落。而头部刻画则细致得多,尤其是李太白的头发和胡须几乎丝丝可辨。 此画乃减意画中精髓,价值千金。便是质量上乘的仿品,也可随意卖个百两余。” “百两,姑娘您真是,真是……”那丹引闻言只激动的说不出话来。 许良人饭毕,此时已是深夜。丹引贪懒,便早早睡去。玉渊收拾了碗筷,又打了井水,蹲在院内浆洗衣服。那许良人见状,只也上前帮忙。 玉渊哪里肯让许良人做活。那许良人只依依对玉渊道:“如今我们在这不见天日的地方,哪里还有什么主仆之分。况且我自幼也是做惯了这些事儿的。” 那玉渊知阻拦许良人不得,便只拿了空盆,先兑上热水,再添几瓢井水。只觉得水温不冷也不热才端给许良人。亦只让她把洗好的衣物过水,自己却在冰冷的凉水里搓衣服。 “姑娘,奴婢有件事只瞒在心里,还想问问姑娘。”玉渊语气还同往日那般平静,只低着头搓着衣服。 “你且说来。”许良人只回道,玉渊待她足见真心,哪还有何事需要瞒她。 玉渊缓缓开口。 “姑娘,你昨日让丹引出去买米粮,为何偏偏要推荐她认识一个名叫周琅生的男子? 看这姑娘的表现,与那男子好像是旧相识。只不过,我们现在虽然身处偏院。表面上是夫人和大少爷放任我们自生自灭。 只怕大少爷依旧包藏祸心,我们所说的每句话,我们所做的任何事,全部都是隔墙有耳。 如此以来,让另外一个非许家的男子掺合进来,岂不是给自己多生事端?” 许良人闻言,眼睛缓缓的望着苍穹,眸子里隐藏满满的深意。 “傻丫头,你果真是聪明不凡。只不过,你不晓得的是,我要的就是隔墙有耳,多生事端。古语有云,置之死地而后生。有的棋局,你不硬生生地将它下死,便再也没有活的机会。” 玉渊自是不解其意。但是她发现,许良人的目光一直静静地凝望着那抹红色的围墙。 许家人心险恶,墙外风景甚好。估计在过不了多少时日,就是到该收网的时候了。 第二日一早,许良人便用先前的办法,用麻绳将丹引放出墙外。让她特意拿着自己画的那幅《李白吟诗图》交给周琅生,让他想办法处理,贱卖。好给自己在多换些银钱。 入夜,丹引回来之时,不只带回了好些米粮糕点,还有不少新鲜的瓜果蔬菜。 你见到周琅生了?他可还好么?”许良人扯着丹引的手问道。 丹引见许良人问她,只喝着水笑嘻嘻道:“周大哥身体可有力气了,几百斤的麻袋扛着就走。他行事也仗义,听了少奶奶你的处境,急得眼睛都红了。还说以后每过五日他便来咱后院送粮食,鱼,肉。省的我爬墙出去不方便。” “他要亲自来送。”许良人淡定的点点头。 “这样也好!不过,自古以来,男女授受不亲。周大哥肯这样帮我,也当我是没有瞧错了他!” 就在此时。偏远大门外面又传来了稍许诡异的响动。 玉渊偷摸去开门,外面仍然空无一人。只有放在门口的,一鼎小小又精致的食盒。 这次食盒里面装着的有奶酪饽饽,驴打滚,麻酱烧饼。清一色仍然全部都是京都的名小吃。 这回,就连玉渊和丹引都认得出来,那奶酪饽饽和麻酱烧饼,全部都是许家的老夫人最爱吃的糕点。 玉渊将这食盒摆在许良人面前。 “小姐,你瞧瞧,定是夫人心里惦记着你。” 许良人拿起了一块儿小小的麻将烧饼,脸庞上满是错愕。对于她的娘亲,许良人当真是无能为力。 都说这世上父母对子女的爱是最无私,最伟大的。许良人心里恨恨的想着。 “都是疯话!作为父母,他一生可以孕育出无数个子女。所以说手背手心都是肉。可是手背的肉薄,手心厚。哪里能做到真正的一视同仁? 只有这些作为儿女的,从出生起便注定只能有一对父母。 父母于子女的爱无私,难不成子女对父母便是虚情假意嘛?” 古来便有《郑伯克段于鄢》的故事。郑武公在申国娶了一妻子,叫武姜,武姜生下庄公和共叔段。 因为庄公出生时脚先出来,武姜受到惊吓,因此给他取名叫“寤生”,所以很厌恶他。武姜偏爱共叔段,想立共叔段为世子,多次向郑武公禁言,诋毁自己的大儿子,偏袒自己的小儿子。 那许家的老夫人,对于许良人这个女儿,又何尝不是如此。不过只因为许良人生来为女子。便得不到自己亲生母亲的宠爱。 要知,那许家夫人本身不也是一个女人吗?想来自古这些三教九条最是可恶。男子为尊,女子为卑。这最最重男轻女的,反而是女人自己。 许良人心中一边怅然若失的想着,便不由自主的拿起一块儿麻酱烧饼,缓缓的吃上了两口。 无论怎样,毕竟血浓于水。许夫人毕竟是自己的生母,更何况,在这小小的偏院之中,夫人还为自己送来了几分小小的京都吃食。 转眼已过五日,正值入夜,那周琅生本应来送米取画,可临近天明也不见人影。许良人心里便揣揣的,也是一夜未睡,她知道,此时应该是时机到了,想来自己的父亲应该也已经收账归来。 第一百二十章 苦肉计 第二日一早,许良人便起了床,直在院子里打了井水准备梳洗。却听见一阵惊闹,再便是熙熙簇簇一群人的脚步声。 那许良人只想定是出了事,便叫玉渊去守着院门,又让丹引把院里的米,面连同文房四宝和那副画一同丢入了井中。 果不其然,此时忽的一大群人呼啦啦闯了进来,那为首的嬷嬷看着站在院中的主仆三人,冷声道:“好个不安分的蹄子,来人,把这三人给我带走。” 许良人三人被众婆子押着到了许母处。 那母亲的厢房之中,许母穿了一身藏蓝色金丝穿茉莉花纹排褂,束着大盘髻,勒了个玉色腾云纹抹额。只静静的倚在暖香箩塌上,依然摆弄着念珠。 许老爷果然已经回来。正正襟危坐的端坐在一旁,手里捧着一盏碧螺春的热茶。 下首坐着的便是大少爷和他的偏房陆姨娘。那大少爷今儿穿了一身酱紫,艳丽无比。也袅袅的喝着茶,不时戏谑的瞥一眼跪在地上许良人,一副要瞧好戏的样子。 许良人只静静地跪在地上,只看众人神情, 她便知定是周琅生之事被大少爷发现了。只是她从不曾想,这个与自己血脉相同的大哥,竟是如此的憎恨厌恶自己,视自己为眼中钉肉中刺。。 “你不是得了天花么?今日见你却像个没事儿人似的。”许母拨弄着念珠,厉声呵斥许良人。 “回娘的话,前些时日,女儿却是浑身起了红疹。又因女儿前几日上街买胭脂时,的确被一个身患天花的小贩推攘。女儿愚钝,便以为也传染了此病。”许良人冷声回道。 许母皱眉:“那你即没得天花,怎的又出了一身疹子。” 许良人闻言,毕恭毕敬道:“想是我那日用鲜花汁子洗过面,怕是花粉过敏所致,连累母亲担心了。” “没事就好,我这昨夜一回府中。便听见你娘同我说,你得了天花。为父担心了整整一夜。现如今既没有问题,这可真是咱们老许家烧了高香。” 许父只慈祥的看着这个小女儿。他对于自己膝下着一子一女,心中自然是最有数。儿子虽然可以传承许家血脉。但自己的儿子,那就是一个只知道吃喝嫖赌的混不吝。还是许良人这个闺女好,知书达理,善于经营,又贴心又孝顺,当真是自己的小棉袄。 许良人亦回应许父一笑,她这些时日受了这么多的苦。为的就是等爹回来,好求他为自己做主。 大少爷看了许良人一眼,只戏笑道:“妹妹可认识‘沈家米铺’的周琅生,他昨夜出现在偏院后面,拎了一袋白米,鬼鬼祟祟。他与你可是有私情?” “私情?大哥说笑了。周琅生不过与咱们家偶然有生意往来,我已经有好些时日再没有见过他,又何来的私情?” 许良人亦转过头含笑看着大少爷,淡淡的回应道,并微微一笑,反将一军。 “对了,大哥。周琅生你不认识的吗?沈家米铺于咱们许家素来亲近。好多生意都需要相互照拂。大哥管理许家生意这么多时日,难不成连最最熟陌的老主顾你都不相熟?” 大少爷见许良人嘴倒是硬。便阴阳怪气的质问她:“呦!好一个‘已经好些时间没有见过他。’你倒是没见他,你的丫鬟呢?纵容丫鬟夜逃传信,做出这等不要脸的丑事,还敢再这里狡辩。” “我何时纵容丫鬟私相传信?大哥可有证据?” 许良人死死盯着大少爷道。倘若大少爷抓了周琅生,怕此时早就带来与她当堂对质。如今大哥只是拿言语讥讽她,她断定周琅生昨夜已经逃脱了。 “你。”大少爷直气的狠咬嘴唇。“你倒真是不见阎王不流泪。” 又转向许母道:“娘,那贱人嘴巴实在是刁钻,不用家法,怕她是什么都不肯招的。” 许父闻言,脸上瞬间起了愠色。:“你这个混账!那是你亲妹妹,你竟然叫她贱人!你妹妹究竟是什么样的人?许家所有人都清楚。反倒是你这个混账,诋毁自己的妹妹与人有私,可一没人证,二没物证。张扬跋扈,无故生事,我看是你该用家法。” “我怎的没有凭证?”大少爷直厉声打断了许父。 “这个贱人,不,妹妹没被饿死,就是凭证。我们已有十数日没给她送饭食,十余日不吃东西,不仅没饿死,倒还容光焕发的,她许良人难道是神仙转世不成?” “大哥不用质疑些什么,自是没人给我送过饭。” 许良人语气平静的如同一汪死水。 “我能活到今日,不过是挖院里的野菜吃罢了。咱们偏院常年无人居住,野菜生的可是茂盛。尤其是马齿苋和紫苏,味道也真是不错。那马齿苋又名‘长命菜’,我也是仰仗它才得已长命的。” 许良人挑着眉毛,只幽幽地看着大少爷:“大哥若不信,便找人去挖些来。我担保你只吃野菜也能活很久。要不然我拿命陪你。” “你咒我。”那大少爷自知说不过许良人,直气的从座位上站了起来,“啪。”的一声,狠狠地给了许良人一个耳光。 “够了!”许母制止大少爷道。 那许母自是不待见许良人,若能凭借此事搬倒她便也是好,这样以来,自己的儿子就可以坐享许家财产高枕无忧。可放眼看去,许良人气定神闲,吐字说话连个颤音都没有。自己儿子那么一个没脑子的,怎能斗的过她。 “乖儿,你既说你妹妹与人有私,却只是昨夜看到个人影。你又言那良人遣丫鬟逃出偏院买米买粮。我已让人去偏院搜了,等有了结果再处置也不迟。” 许母低着头,紧紧的赚着手里的念珠。 她也希望可以在偏院收出什么佐证?这样便可以定个许良人私通的罪过。对自己的儿子定然是有好处。 若是收不出,只怕自己这个亲亲的乖儿子,今天就要倒霉了。 大少爷素来只听自己母亲的话。闻言也不好再作纠缠,只悻悻地回身坐下。 许良人被大哥赏了耳光,那大少爷出手却也下了十足的力气,只一巴掌,许良人的小脸上便生出五个高高的指头印。 许良人强忍着脸上火辣辣地疼痛,仍安安分分,不偏不倚地直直跪在地上。心中却跃出几分欣喜。 她只以为大少爷狠毒,阴险。便费尽心机要保全自己,才迫不得已装病搬去偏院。如今大少爷这一耳光,却让她看出了大少爷不过是个莽撞的蠢人罢了。 略过半盏茶的功夫,许母派去偏院的嬷嬷便来回了话。只说台阶上虽有枯树枝生火的痕迹,可房屋内外却是没有任何食物,倒是院子里的野菜都快拔净了。 那许良人闻言,眼中蓄了泪。实实在在地给许父和许母扣了两个头,才直起身,委屈道。 “当时女儿无知,只把花粉过敏当作了染上天花。娘为了府中众人安危,把女儿安置在偏院养病。 可是不知究竟是哪个下人误以为女儿命不久矣,索性连饭食也不送了。女儿同两个丫鬟这十几日来只得吃野菜汤度日。女儿不怪罪大哥冤枉了自己,只当大哥是上天遣来助我脱困的救星。若不是大哥今日猜忌我,我怕是当真要死在偏院内了。还望爹和娘莫不要嗔怪大哥才好。” 许良人一席话,一则是把不给她送饭,欲活活饿死她的罪名加怪到了下人身上,使许母脱罪出来。再则是直言大少爷冤枉了她,为自己开脱。 第一百二十一章 祖宗家法 许母自是个精明人,那许良人已给她这么个明晃晃地台阶,她哪有不下之理。 便示意众人把许良人扶起来,只冲着许父道。 “老爷,都怪我看管下人不力。委屈了良人。现在即知良人没病,我也便安心了。” 又变了一副嘴脸对许良人百般温柔。 “良人,当初为娘让你去偏院当初只是为了让你静心养病,却害你白白受了那些苦。也罢,一会儿让你大哥遣些人去帮你搬出来。回到自己房间,好好修养。” “够了!” 许老爷气的直拍桌子,吹胡子瞪眼。他哪里会不晓得自己女儿受的苦。 偏院那个地方,荒草丛生,凄凉无比,哪里是人住的。自己的女儿被安排在偏院整整十几天。 便是许良人真的得了天花,最起码也要请大夫来为她治病。 可是自己的妻子和自己的儿子干的这些事。丢在偏院,生不养,死不问。还不让下人送水送饭。净想活生生把自己宝贝女儿给饿死了。 好在自己的女儿足够聪慧,才勉强的躲过这个厄运。可是自己那个混账儿子。竟然还要冤枉自己的亲妹妹和男人私通。 女子名节最大,如此往一个女儿家身上泼此等的脏水,岂不是想活生生要和她的命? 许老爷顿时拍案而起。他气得身体发颤,直捂着自己的额头。 “啊呀呀!你们这没心没肺的母子,可真真是恶毒啊!” 许良人见状,知道自己的目的已经达到。不过,她怎会如此的轻易放过那个处处针对自己的大哥? 许良人悲悲戚戚的假意安慰自己的父亲。 “爹爹,你莫生气!这事儿与娘和哥哥有何干系! 我想,大哥和娘或许都不知道事情的原委,一定是身底下那些下人做的。 您是不知道,自从你外出收账这几个月,大哥日夜操劳家里的琐事,还有外头铺面上的生意,真的是时时刻刻都忙不过来。 所以底下的那些丫鬟仆人作威作福,常常偷梁换柱,苛待女儿的月历。” “是啊!” 丹引一直都静静地跪在身侧,现在也到了她推波助澜的时候。 “咱们姑娘已经两个多月没有吃过肉了。我们房里每日的饮食全部都是一些青瓜小菜。那些婆子们把别处不愿意吃的,或者是吃剩下的菜底子送到我们房里。 姑娘这两个月整整瘦了一大圈儿,每日都头晕目眩的。已经暗暗晕过去两次。 只是,我们央求嬷嬷去帮我们找大夫。嬷嬷只说,是大少爷太忙碌了,管不得府里这些小事。 所以我们姑娘心疼大少爷,只好自己忍着。每天靠着喝风续命!” 丹引这话虽说说的有些夸张,但这柴火可加的恰到好处。 现在的许老爷正在气头上,一听说自己的儿子做了这么多的蠢事。便更是恨铁不成钢,索性脸一抹黑,开始请出家法来。 许老爷只恨恨的吩咐下去。 “把这个混账狗东西,重重的给我打上二十大板。” 在许府缓行慢步,有一处琉璃亭南。那亭南角处正栽了三棵一丈高的迎客松,本为夏日里娘们儿们避暑乘凉用。今时愈发的高大,倒显的僻静压抑起来。 这琉璃亭南,便是平时,许府施展家法的地方。 许良人便侧着身,偷坐到迎客松后,让那松树为其遮掩着,既遮了风雨,又遮了太阳。 看着大少爷被处置二十大板,许良人心中解恨的很。 因为与她自幼一同长大,情同姐妹的丫鬟。便是被这二十大板的家法,活活处置死的! 这事情便就在一个多月之前,那时许家的老太爷刚刚去世。 一个月之前。 许家老太爷刚刚去世第二日,一大早。 许良人刚刚起床,一众丫鬟端来沐盆,巾帕,靶镜等物来,侍奉许良人洗面。 那丹引见了,忙把手中的朱漆盘子暂且放置在内室西角的黄梨木地桌上。也去侍奉。又有人端着盥手的铜盆,呈到许良人身侧。便双膝跪下,高捧沐盆。李嬷嬷,丹引便在旁屈膝捧着巾帕并靶镜脂粉之饰。 玉渊便忙上来与许良人挽袖卸镯,又接过一条大手巾来,将许良人面前衣襟掩了。 许良人方伸手向面盆中盥沐,梳洗完毕。 有婢子将残水泼了,一应物件均已撤下。丹引又用小茶盘捧上茶来,那许良人接了茶。轻抿两口,却不咽下,只等着玉渊又捧过漱盂来,掩面漱了口。 就在这时,却见那婢子雪见掂着小脚,三步并做两步急急忙忙,慌慌乱乱的无端跑来。 玉渊素知那雪见往日里是个守规矩的。若不是真出了什么大事。万不能如这般慌张。只得回身轻声责备起雪见来。 “这浑丫头,往日里只看你却还规矩,今儿怎跟个无头苍蝇似的,让姑娘看了笑话去。” “到底出了什么事,如此慌慌张张?”许良人直接开口问道。 玉渊闻言,便也就势顺下,只冲着雪见道:“难得有小姐为你开脱,快说,究竟是出了什么事儿?” 那雪见见二人问她,话到嘴边却一时又不知怎么开口。便吞吞吐吐磕磕巴巴道。 “府里,府里。穆家姐姐自尽了!” 那玉渊和许良人听了不由一惊。 脑中,心里却如同有千万个爆竹引炸了一般。原来那穆家姐姐是同玉渊一同入府的大丫鬟。同做婢子时,只眠在一间下人房里,到如今也是十几年的情分。 穆家姐姐同许良人的感情更是甚好。他们二人虽有主仆之分,但是从小一起玩到大。只不过穆家姐姐是伺候老太爷的丫鬟,并不属于自己名下。 许良人强忍着眼圈中的泪水,便急忙询问:“快说来,到底是怎么了?那好端端的一个人怎么偏就自尽了。” 雪见只埋怨愤然道:“还不是那大少爷房里的陆姨娘。都是下人出身的,她就偏要作践人。当自己是什么正经主子。” 说着又不禁一阵鼻酸,眼泪跟断线珠子似的趴趴往下掉。 “昨儿后半夜大少爷给老太爷守灵堂,穆家姐姐从前一直是侍奉老太爷的,昨儿也一直在灵堂看灯守蜡。 那陆姨娘也不知又是吃了什么闲醋,今儿一早,便去同夫人回话说穆姐姐勾引大少爷,在灵堂做了苟且的事。夫人一时被蒙蔽,便要把穆姐姐打发出去。穆姐姐受了屈辱,一头撞死在老太爷灵前了。” 徐良人闻言,也不禁一阵心酸。即可叹那穆家大姐孤傲令人钦佩。又忌惮那陆氏居心如此刁狠。更可怜自己身不由己,深陷囫囵。只自言自语道:“那搬弄是非的嘴皮,真真是比刀子还要厉害。” 这边玉渊听了也默默掉了两行清泪,只偷偷用巾帕揩揩眼角。又忙着去哄雪见。却突然听到从外面传来一阵吵骂声。 她听着外头的声音好像就有大丫鬟宝瑾在里,这宝瑾原也是老太爷身边的。平日里素与穆家姐姐交好,那两人又都是伶俐傲气的。这个宝瑾也是和许良人在一处长大。 这如今穆家姐姐被陆氏挑拨,无端自尽。那宝瑾难不成又是出了事儿来,只想到这,心下便有些惴惴的。 许良人只是转念想着,吩咐玉渊出门看看,玉渊推门出去,果不其然,一眼便到了厢房门外被一群丫鬟婆子强拦在中间的宝瑾。 究竟还是又出了事儿,原来那宝瑾却是个泼辣性子,更是个浑不怕的。只因陆姨娘平日里便尖酸刻薄,又爱搬弄个是非,最是不得人心的。 《茅山禁忌》无错章节将持续在新书海阁更新,站内无任何广告,还请大家收藏和推荐新书海阁! 喜欢茅山禁忌请大家收藏:()茅山禁忌新书海阁更新速度最快。 第一百二十二章 血肉模糊 今儿又挑拨害死穆家大姐,那宝瑾便索性也抹开了脸,偏要出个头,讨要个说法。 只见那宝瑾一身素白丧服,带着重孝。头上系着白棉布。左手握成拳头,右手紧紧攥了个剪刀,双眼圆怔赤红,浑身怒气冲冲。 那宝瑾挣开了全部力气,硬要冲进陆姨娘住的厢房。却着实吓坏了那帮陆氏房里的小婢子,老嬷嬷的,只都拼了命去拦她。那宝瑾一人僵持不过,便踮起脚尖,抻长了脖子,扯开了嗓门儿,冲着那厢房内厉声骂将了起来。 “好你个下作的浮浪蹄子,用了见不得人的手法,让大少爷收用了你。你是那贯会勾引爷儿们的,也当我们跟你一般。 以前老太爷在时,你见到我们一口一口的姐姐叫着,硬充顺毛猫,巴盼着我们向上面给你递几句好话。如今见老太爷去了,你就坐不住了,变着法来作践我们。 好了,如今穆家姐姐也去了,你下一个是不是也要冲我来。我也不干等着你算计。有种你就出来咱们当着面的较量较量。拼你个白刀子进红刀子出,拼出个你死我活来才好。”直唬的那些婢子老嬷嬷都皱眉苦脸来。 那玉渊听见宝瑾如此叫骂,知她闯了大祸事儿。只因素日里姐儿们都是多年的交情,便想着定要替她开脱去。 玉渊思虑至此,便强着迎上众人。趁着人多眼杂,也不知哪来的力气,猛的一把夺过了宝瑾手中的剪子。 又连忙数落几个小婢子道:“你们不知那宝瑾姑娘是素有梦魇症的,今儿定是又被什么冲到,发了病了。宝瑾姑娘平日里待你们如何?一群没良心的,怎么都不知把她扶回去,任由她在这胡说梦话。” 那几个婢子闻言都好生的委屈,又不敢辩驳。便只能纷纷欲把宝瑾扯走。 宝瑾却是百般不依的,只得多番挣脱。却把一个年岁大点的老嬷嬷直推的一个娘跄,跌坐到了地上,大呼“哎呦!” 那宝瑾红着眼睛转过身对玉渊娓声道。 “我知你心肠好,生怕我也被那贱人哄去了性命。可左右我也是不怕死了,今儿若不替穆姐姐讨出个说法,就怕今儿是我死,明儿便是你死。还有那服侍你们姑娘的丹引,霓月也都活不了了。” 玉渊只听了,心中亦触动了伤感,可也不容多想。便急急让那些小婢子把宝瑾拉走。这边刚吩咐下去,那边许夫人却派来了五六个小厮,要拿宝瑾传去问话。 “能是什么天大的事儿,怎么爷儿们都派到园子里来了,夫人最是慈悲,我这就去找夫人回话。” 玉渊只急急的喃语,那整个心却都悬到了嗓子。 众婢子,嬷嬷见了,也都敛声屏气,不知牵扯出多少担心。也有那一两个多事刻薄的老嬷嬷,见宝瑾被治下,脸上倒添了几分笑意,只待着看热闹。 宝瑾见夫人派人来拿她,也只长吁了一口气,似解脱般。 转身对玉渊道:“你是个精明人,难道还不明白什么是‘树倒猢狲散’么?此时万不必再为我费心。老太爷走了,只那几个混人主事当家,许府要败了。你若有心,便早早作些打算,别白白送了性命。”说完便挺起身子,昂着头。视死如归似的,同那些小厮一并去了。 那宝瑾渐已走远,院中的婢子,老妈子们也都渐渐散了。此时晨风正盛,玉渊却仍呆站在原处,顿时失了主意。 后来,这是许夫人交给大少爷惩治。 大少爷当时只是轻描淡写的说了一句话。 “那就赏这丫鬟二十大板!” 那天,也是在这琉璃亭南。许良人亲眼目睹了宝瑾被众下人处置。 这只一幕,却着实吓坏了许良人。 许良人偷偷的躲在树后,方抬眼,只见一群拢共六七个小厮,正围拥着一个奄奄一息的宝瑾。 但看那宝瑾被俯身紧紧捆绑在一个红漆木长条板凳上。嘴上套着缚马的绳索,出不得声,更呼救不得。 而她的后背上,浑身上下处却已血肉模糊,沾成一片。 许家实行家法的工具是一块六尺长,两寸厚的实木板,每个板子怎的也有二十斤。 板前端还钉着几十个三寸长钉,那叫清浊钉。清除浊秽之意。 又有一个壮硕体圆的小厮,似在展示自己的力气一般。直一只手抓着那宝瑾的头发。 其余小厮全然不顾往日同做下人的情分,纷纷热闹嬉笑,拍手叫好。 没有什么比麻木的人性更令人憎恨。 这大少爷只轻描淡写的板子,原是这般狠辣的刑法,‘青蛇口中信,黄蜂尾后针,两者皆不毒,最毒妇人心’!是最毒恶人心。 当时许良人胸口一阵堵闷,腹中肠子肚子直纠结在一起,搅的生疼,脑中,腹中亦如有腐肉发酵了一般,直冲的许良人头顶一阵晕眩。 那玉渊当时只在许良人身后,被许良人身子挡着,却没看见里面情形。 只见许良人忽的捂住胸口,脸色也变得甚是惨白,便也欲去一看究竟。却被许良人急忙扯住了袖子拦了下来。 处置宝瑾,却是许母授意了的。许良人哪怕再心有不安,惋惜同情。亦不能出面阻拦。 可怜那宝瑾,天生傲骨,云尖上的人物。一朝着了恶人算计,落的如此不堪下场。 只道是‘自古佳人多薄命,闭门春尽杨花落’。 今天,当真是一报还一报。 当初,大少爷轻描淡写的一句二十大板,终于,也全都如数的加之在了他的身上。 许良人紧紧的攥着自己的手,心里有着千百个舒畅。 只可惜,许诚义是许家的大少爷,整个府里全部都是他的人。 那些个实行家法的小厮下人,谁敢真正动手打他? 二十大板,全部都是装装样子而已,摆明了给许老爷看个猴把戏。 破皮不伤骨,这是古时候衙门里面那些衙役最常见的手段。表面皮肉上看着惨不忍睹,其实骨头筋脉丝毫无损。只不过是疼上几天,吃点小小的皮肉之苦。便可以完全痊愈。 那时,还有另外一种惩治手段。叫做殒命不留痕。 方法有很多。比如拿着厚厚的书本垫在犯人的胸口之处。然后用铁锤榔头重重的击打他的胸口。便可以把犯人打死,身上却没有半点痕迹。 又或者拿着小小的绣花钢针,专挑那种不起眼的地方。比如手指甲,脚指甲下,头发之内的头皮,或者是耳朵眼儿之内。狠狠地刺入,折磨的人生不如死。 自然,这些小斯对于大少爷动手便是破皮不伤骨。 眼看着二十大板打下去,大少爷终于被打的血肉模糊。就连身上的衣服都被血液全部浸透。 那许夫人看着自己的儿子遭了如此的罪,受了这么多的苦,连连跪下给自己的相公磕头。 “老爷,义儿就是有万般的错,他也是你的亲生儿子,他也是咱们许家唯一的男丁。 许家将来的家业还要靠他继承,你难不成要活活打死他不可?” 许老爷当真是生了气,一脚踹开自己的啥老婆。然后当着许家全部下人的面,直接宣布。 “我从来不会重男轻女,现在男女平等。 我许家的所有家产,要数能者得之。我女儿良人为人贤淑,温良勤俭让,又是做生意的好手。 以后,许家全部生意全交与良人打理。” …… 不知不觉夜色已经临近天明。玉渊竟然和我整整说了一夜。她将许家的事情对我如数倒出。 第一百二十三章 万猫蛊 我再次问出了那个最关键的问题。 “既然这样,想来你们小姐运筹帷幄,已经成功。那她为何还会身患邪病?” 对于邪病这件事情,我总是充满了好奇。 许良人绝对是一个头脑精明,有才华又懂得隐忍的女人。她一步一步顺势而为,掌握了许家的主要权势。 看着在这阴山簿之中,许良人房间里的装饰就可以得知,一应事物全部都是奢华至极。 想来,她已经不用再受自己亲哥哥的欺压,既然如此,又怎会落得身患邪病的下场! 玉渊煮着自己的下巴,侧着头看着我。她的眸子里面含着笑意,有那么一瞬间,我甚至觉得这个女人绝美。简直可以敲动我的心房! 不知为何可能是在梦境之中,我和贾玉玲已经发生过些许云雨之事。 一个人,一旦知晓了男女之间的那些勾当。就会在某个时候,无端的激荡起自己心中的波浪。 玉渊用她轻柔的声音,缓缓的对我继续讲述。 “就算我们小姐再运筹帷幄,他防得住自己的哥哥,也防不住自己的亲生母亲!” “你是说许家的老夫人?” 玉渊淡定的点点头,语气之中夹杂了些许失意。 “是啊!你记不记得我同你讲过。我和小姐还有丹引被分配到偏院的时候,那个时候府里的丫鬟婆子都已经停止了给我们送饭。 可是却不知是谁,每天偷摸的会往偏远的门口放食盒!” 我自然记得,里面放着都是什么艾窝窝,奶酪饽饽这些京都的名小吃。 说实话,这些个吃食都是我闻所未闻,见所未见。像许家这样的大户人家,就连他们小姐来到我们阴山簿治病,都会亲自带着家厨。 上层人的生活,还真的是豪奢到难以想象。 玉渊道。 “对!这食盒的确是老夫人送的。当时我们所有人都认为,是老夫人顾念她和小姐之间的母女之情。 然后才会偷着给我们小姐送食盒。可是万万没有想到的是,这一切的一切全部都是我们老夫人设下的诡计。” 玉渊继续和我复述许家之后的情况。 许良人自从接手了家族的生意之后,每天殷勤打理,生意倒是蒸蒸日上。 可是不知从什么时候,许良人的身上却出现了一些异样。 她变得尤其的爱吃鱼,每天深夜也会尤其的精神,一双眼睛在晚上瞪的囧囧有神,时不时在睡梦之中还会发出异样的怪叫。 后来,许家频频出现了许多奇怪的事情! 许家的庭院之中,一夜之间被人刨了许多的小土坑,那些小土坑一拢一拢就像一座一座的小粪堆。 许家的锦鲤池之内,所有的锦鲤也在一夜之间全部失踪。 下人们也经常看见,在许家的后花庭院,每到深夜都会有一对儿幽灵般的绿光,在空中肆意的闪烁。 “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我也心生好奇,难不成又是那个许家大少爷搞出来的把戏。 玉渊道。 “若是大少爷搞的把戏倒还好了!大少爷不过是一个无脑嫉妒的蠢货,便是想坏主意,也纷纷登不上大雅之堂。 可是,这次却是有人对我们小姐下了死手,那个人,想要了解了我们小姐的命!” 我急忙连连发问。 “你说的那个人,究竟是谁?” 玉渊眼神幽幽的望着前面湛蓝的天空。 “老夫人!” 她默默说出这三个字,脸上的表情无奈的如同一汪死水。 “有一天,我突然发现。我们小姐正一个人躲在自己的卧房之内,啃着一条活鱼。 那条活鱼足足有两斤多重,连鳞片都没有刮。小姐一口把那个鱼头塞进自己的嘴,然后万分满足的紧闭双眼,十分香甜的大口咀嚼。 她的十根长长的指甲直接贯穿了那条活鱼的腹部,然后贪婪的吮吸着鱼腹部的汁水。 叫她吃完鱼之后,就在她万般满足的睁开双眼那一刻,那一瞬间简直让我此生难忘,触目惊心。 小姐的眼睛,竟然会发光!” “发光?” 这简直太过诡异,人类的眼睛全部都是白色的眼球,和黑色的瞳孔。 就在今日白天,来我们阴山簿验尸的那个长毛洋鬼子,他的眼睛虽然是蓝色的,但是眼白也完全都是白色。 我从来没有听说过,哪个人的眼睛会发光! 玉渊紧张万分的对我道。 “没错,那是我亲眼看见的,千真万确!我们小姐姐在睁开眼睛的那一瞬,她的眼眸是默绿色的,就像一只猫,瞳孔呈现椭圆形,然后在黑夜之中,会散发着异样的光芒!” 玉渊一边跟我讲解,她回忆着自己小姐身上的邪病,整个人吓得瑟瑟发抖。就在不经意间,玉渊突然间攥住了我的手。 她的手指软嫩清凉,指甲上还涂着大红色的精致蔻丹。 男女授受不亲,这竟是我此生第一次,让女孩子触摸我的肌肤。 我的身体不由自主地虎躯一震,然后脸上荡漾起了一片淡淡的绯红。 我的嗓音有些发颤,故作镇静地继续问玉渊。 “你是说,你们小姐的邪病,就是变得就如同一只猫?” 玉渊淡定的点点头,她的神情万分的真挚,眼角眉梢还流露出淡淡的秋波。 难不成这姑娘对我有意思!我的心脏止不住的狂跳,只能连忙把自己的手腕从她的手掌中抽出。 奶奶的!我在心中十遍百遍的骂着自己。 施现!你他娘的怎么这么怂?让人家摸一下就摸一下呗,还害臊个什么?你又不是什么都没见过!有些事情,你明明都已经体验过了呀! 我连忙做着深呼吸,急促的平复自己的心情。然后佯装淡定的和玉渊交谈。 “那你们小姐的这个病症,究竟还会发生什么样的异样?既然会到我们阴山簿来治病,想来应该已经很严重了!” 玉渊淡定的点点头,完全肯定了我的说法。 “自从我发现小姐偷偷吃活鱼之后,我便有在私下里问过小姐,究竟为什么会做这样的事情! 小姐对我道。她也控制不住自己!只觉得自己的身体每天都懒洋洋的,只有在夜里尤其的精神! 就跟她自己都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好像是在那邪病突发的时候,她都搞不清楚为何会这样。 只是在每次清醒之后,她会发现自己身边死鱼的尸体,一身恶心的腥臭味,还有指甲里的灰烬,并且腰酸背痛,头脑发昏。整个人都是疲软无力的。 起初,我们不敢把这件事情对声张,我便私下里给小姐,偷偷的请大夫。 可是几乎整个洛城的名医都让我找遍了,也没有人可以诊治出我们小姐究竟是得了什么样的病证! 后来,有一天。我去给老夫人的房间送最新研制出来的花样布匹,却意外的听到老夫人和大少爷的谈话。 我一个人偷偷摸摸的躲在房门之后,不敢做声。是我亲耳听到,老夫人笑意盈盈地对大少爷说。 ‘许良人那个小蹄子风光不了几天!为娘早就有前瞻,为你想好了后路。 儿!你知道吗?就在把那个小蹄子关在偏远的那几天,为娘偷偷派人给她送了几次食盒。 而就在那食盒里的糕点之内,为娘给那个小蹄子早就下了蛊!’ “蛊,什么蛊!’大少爷问老夫人。 老夫人一阵奸笑。 ‘那是我从西域来的喇嘛手里求来的,叫做万猫蛊。 据那个喇嘛说,这个蛊是用一万只猫的颈血制练而成。 吃下这个蛊的人,会慢慢的变成猫妖!看看咱们家里最近这些奇怪的情况,想来,是这个万猫蛊奏效了!’”。 第一百二十四章 猫妖 我听了这些话,简直是倒吸了一口气。这世界上怎么会有如此狠毒的母亲,对待自己亲生的女儿下此毒手。 我自幼出生在上西村,我娘虽然出身不好,是个不干净不体面的女人。但是她对我有着拳拳的爱。 我只当全世界的父母都同我娘一样,我只当这世界上大多数的人都是父慈子孝,兄友弟恭。却不曾想,这世上的人心竟如此险恶! 虎毒不食子,就连自己的亲生骨肉亦可以涂毒,这世上的人性还可以再恐怖一些吗? 玉渊一字一句对我恨恨的说着。 “当时大少爷还说老夫人是多此一举,不如直接给小姐下毒,直接让小姐一命呜呼,这倒省事! 老夫人却说。若是下毒要了她的命,一来定会惊动有关部门。现在是新社会,新法制,杀人是要偿命的! 二来,如果不能一次性将她毒死,你爹定会为那个小蹄子请来全洛城最好的大夫,若是将她医治好了!那小蹄子日后难免不会对我们起戒心,然后她铁了心,与我们对抗。谁敢保证咱们母子又能是她的对手! 所以,为娘才想着要给她下蛊。倘若她变成了妖,为祸人间。这世上便有大把的人想要除掉她。 到时候,就算你父亲再疼爱与她,也要顾及许家的颜面。总不能让一个妖孽掌管家事! 到时候,许家的产业还不都是你一个人的。 傻儿子!你做事就是太过鲁莽,要记得打蛇打三寸! 平日里你总是挤兑他,做那些苛待她的时又有何用?不过是会让你爹更加心疼那个小蹄子。 还好有为娘在背后替你运筹帷幄!儿啊!你可是娘最疼的心肝儿宝贝。娘绝对不会让任何一个人侵占你的利益!否则,就是她主动找死!” 玉渊将许家老夫人的话全部复述给我听。 那个刁钻丑恶的老太婆,说的简直不是人类能够讲出的语言。 儿子女儿全部都是亲生。竟然为了自己儿子的财产,欲要将自己的女儿变成妖怪,这世上怎么会有如此卑劣的老太太! 玉渊说。 “事后,我将这些话偷着告诉了小姐。最后实在没有办法,我们只好寻求老爷帮助。 你们阴山簿的徐掌门,和我们家老爷是故交。 我们老爷特意修书一封,请徐掌门帮助我们家小姐除了这邪病!一来是为了我们小姐的性命着想,二来,老爷爷也万万不敢让自己的家演过到大少爷和老夫人的手中。 而在我们洛城许家,老爷还一直帮小姐在打着掩护,对外只称小姐是得了肺痨,说在这滨水县的阴山簿里有名医。专可以整治这肺痨之症。” 我道! “原来如此!怪不得上次我去静和堂见到你们小姐,我眼瞧着你们小姐脸色红润,身体好似并无大碍,可是她说话的力气都是病怏怏的,见我进屋,第一时间要求开窗。 你便对我说,说你们小姐送来身体不好,有肺病,须的每日开窗通风 !” 我一边说着,一边傻傻的憨笑着。 “当时我只还以为是自己身上有异味呢!原来不过都是你们做的局。 只不过我倒是有一事不明。既然你们已经来到了阴山簿,离开了洛城许家。为何到这山高水远的地方还要演戏!直接让我们掌门将你小姐这病症治了不就好!” 玉渊连连摇着头,朱唇上下轻启。我从前只听过这美女可以,沉鱼落雁,闭月羞花。 万万没有想到,我眼前的这个妙人儿,就连她开口的时候,嘴里吐出的空气都是清香的,有一股淡淡的海棠花汁子味。 玉渊道。 “我们这次出来,除了我和丹引是小姐的贴身丫鬟。其余的几个嬷嬷,还有厨子杂役,全部都是许家里的奴才。 谁知,这些个奴才其中有没有老妇人的人? 小姐总会叮嘱我们讲,做戏要做全套,平时要谨言慎行,小心隔墙有耳! 所以,我们即使到了这阴山簿中,也只敢佯装着小姐是得了肺痨,不敢将这里的真切实况全部展示给他人看!” 我总算明白了这个许家小姐的心思。我第一次见她时,只当她是一个娇气,又有什么洁癖怪病的豪门小姐! 却不曾想,她竟是如此聪慧,有心计,有才智的一个姑娘。 只可惜,这世上的事情从来没用两全。 如此多才的一个妙人儿!被困在那许家,就如同深陷虎口,就连寝食都不敢放松。这自道是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 我同玉渊姑娘交谈了整整一夜,喝了她亲手倒与我的油茶,让她的纤纤玉手攥住了我的手臂。 不知为何,但凡一撇见玉渊的眉眼发梢,我的胸口中边会有一股无名的律动,那种异样的感觉在我身体之内翻江倒海。 我随口继续问她。 “真不知道你们小姐这个怪病,若是严重了会如何! 既然已经连活鱼都吃!下一次,可莫不要吃个活老鼠什么的! 老鼠那种东西,腥臭肮脏,一身都是灰味儿,尤其是它的那个毛发,会牢牢的粘在你的上牙堂子上,然后噎到你的嗓子眼儿!那种滋味儿,还真的是难以言喻!” 不知为何,一提起耗子,我就会想起自己曾经生吃耗子的场景。那耗子长长的尾巴挂着我的脸颊,让我现在想起仍然觉得浑身发麻! 突的,我这才反应过来,玉渊毕竟是一个姑娘家,不该对她讲这些恶心的事情。 却不曾想,玉渊听了我的话,只是淡淡一笑。 “瞧你说的那么逼真,好像你生吞过耗子一般!” 我的心里突然一咯噔,我哪里是生吞!那简直是用牙齿撕咬。 我连忙岔开话题。 “怎么会!我又没得什么邪病,没中什么万猫蛊,哪里会生吞什么耗子那种怪异的东西!” 玉渊伸出右手,轻轻扶了扶自己的鬓角,依旧盈盈的笑着。 “其实我倒是没有发现我们小姐会吃耗子,不过,之前听那些给我们小姐看邪病的道士说,我们小姐这个病,还是要尽早根除才好! 否则,只怕将来病症严重起来!说不定真的会做出什么伤天害理,荼毒人命的事情来呢! 若们小姐真的杀了人,为自己招了一身的人命官司不说,岂不是白白害了一条人命!” “杀人!” 忽的,我的脑海里一个晴天霹雳,顿时炸开而来! 此时此刻,就在我和玉渊的身后,那三清供庙之中,不就还活生生的躺着三具刚刚惨死的道士尸体嘛! 那些小道士,都是在前天夜里,被人活活地掏了心肝儿而亡,一身都是凄惨的抓痕。 并且那个给他们验尸的洋鬼子,叫什么死不死的还说,这些个小道士在死亡之前,都经历过人事! 难不成! 现在这个季节,难不成是母猫叫春的时候? 那些尸体身上的抓痕,起初我只以为应该是什么女鬼邪物所为,只有女鬼的长指甲才能形成如此锋利的痕迹。 可是!猫!猫妖! 我简直不敢再做多想! 那么,这件事情如果真的是猫妖所为,那徐虎诚应该早就了解了这些情况。他收留许家小姐在阴山簿,他堂堂一个阴山簿掌门,不可能不晓得许小姐的邪病如果发展下去,会发生什么样的情况! 或许徐虎诚早就知道这三个小道士的死因,所以他都不肯让阴山簿的弟子们亲自来验尸,而是从山下找了一个只会说鸟语的假洋鬼子法医。 若事情真的是这样,徐虎诚是否也太过没有人性了些! 第一百二十五章 头悬梁 为了自己朋友的女儿,竟然可以置阴山簿那么多条人命于不顾。 我哀怨的叹了一口气,眼看着天色已经亮的乍眼! 玉渊便张罗着要走。我亲自送给她几步,她双手提着茶壶和茶碗,便再也不肯让我送,宁愿自己走回去。 也是,自古男女有别。一男子和一女子对月促膝长谈的事,终归是好说不好听。 女儿家名节重要嘛! 我一个人落寞的回到三清供庙,将供庙的大门大敞四开。那三个小道士的尸身在这庙堂之内供奉了整整一夜,希望不要身体腐烂,产生什么气味才好! 我随意打扫完庙堂的大厅,反正这两天因为死了道士的事情,阴山簿的所有弟子集体休假,这几日应该是没有弟子会来三清供庙里上课,我反倒乐得清闲,就连大白天都可以守在庙堂之内,呼呼的睡着大觉。 转眼便过了三日,这几天玉渊偶尔捡到闲工夫,便会过来三清供庙处于我长谈,我只当她是瞧上了我! 所以说我现在是个瘸子,一没身份,二没地位。可至少我模样长得好,眉眼带笑这都是我娘的功劳!唯独有点美中不足,便是我的皮肤过于黝黑,不是那些阔家大少爷,一个个油头粉面,好似白面小生。 不过我这副面孔长相,一看就是典型的庄稼人,庄稼人大多实在踏实肯干,说不定人家玉渊姑娘便是相中了我这点。 这几日,她同我讲了好些了故事。什么头悬梁,锥刺骨,越王隐忍,宁可品尝夫差的粪便。 玉渊也深情地攥着我的手腕,情真意切的对我说道。 “读书自然是这世上最有用的事!你好歹也该认识几个字!” 也对,那引起牙已经把阴山簿弟子们的《识字课本》给我送了来,我却每次看这些天书都觉得头疼而耽搁了下来。 现如今,恰逢这个机会,我若是再不在三清供庙之内好好的读书认字,只怕将来我这一辈子也只能做一个小小的杂役,此生再无出头之日。 又是一个深夜,那三具小道士的尸体仍旧摆在供庙的大堂之中。 因为摆放的日头久了,他们尸体的身上偶尔有些腐烂,时不时发散发出淡淡的腥臭之味。 这味道就好像淹坏了的臭鸡蛋,我偶尔掀开他们的衣服,看看他们的伤口处,上面浮起了一层绿色的浓水。就连皮肤的表面都已经快要呈现透明化! 他说,再过一些时日,他们的家属还不过来阴山簿认尸的话,只怕到时候领走的,就只剩下整副的骨头架子和一滩烂泥了! 我仍旧打开三清供庙的大门,一来为了放味,二来,可以让皎洁的月光照进大堂之中。 我左手拿着浮尘,右手抱着一本认字的书,上面都是什么字母拼音,反正就像是小孩儿画图,看着倒是不难学,不知为何就是记不住。 我左手的浮尘,时不时的掸着尸体旁边乱飞的苍蝇。然后借着微弱的夜光,一遍一遍把这些拼音记在脑海。 “啊,喔,鹅,衣,乌,鱼。这他娘都是什么个东西!真真是要耗尽老子的心血。” 忽的,不知为何,玉渊那一副巧笑嫣然的嘴脸,还有她温柔娇软的嗓音,总会时不时的在我脑海中不停反复。 玉渊曾对我道。 “你总该还是要识得几个字才好!” 像玉渊这种大户人家的丫鬟,既知书达理,又能识文断字,聪慧,机敏,有主见。这样的美好人儿,至少得是一个学识渊博的大才子才能与之匹配! 唉!只可惜我草莽一个,肚内空空。无钱无势,身体残废,哪里还敢报的什么胡乱的心思。 忽然,在某一瞬间,我想起玉渊对我讲的那些故事。头悬梁,锥刺骨。 或许我也可以试试,只不过在这儿三清供庙之中,房梁实在高的慎人,足足有三丈多高。我又够不着,自然无法头悬梁。 至于锥刺骨,这供庙之中乃是仙家重地,当然不可以有利器在此出现,别说是锥子,便上连个铜,铁,金银都见不到,又何谈锥刺骨一说。 就在我恨恨的想着时,突然,我的目光锁定在大堂正中央,插着三根地黄香的大鼎之中。 我方才只顾着看书,反而把换地黄香的事情给忘了!现在那三根地黄香已经快要燃到尽头。 我连忙从香案底下拿出三根新的香来。将三根短香换下。在这阴山簿之中,穷讲究甚多。 别的倒还好说,倘若这三根地黄香让我不经意间给熄灭了,那徐虎诚这个老家伙一定又会发飙,到时候他一定非得把我赶下阴山不可! 好在我换香换的及时,我的左手放下浮尘,随意的拿起一根快要燃尽的短香,在手中肆意的把玩。 忽然,一个颠覆的想法在我的脑海之中迸发开来。 头悬梁,锥刺骨。这些个东西不都是折磨肉体的玩意儿嘛! 不过是为了让自己受一些皮肉之苦,然后好能刺激自己的坚韧之性,那么既然是皮肉之苦,干什么非要找绳子和锥子? 我手中的地黄香,不也正是最好的道具? 想到此处,我轻轻掀起了自己左腿的裤腿。我的左腿已然成了残废,一瘸一拐,属实是我人生最大的拖累。 这左腿,我要之又有何用?除了能为我带来痛苦和折磨,简直一无是处!倒不如,现在让它帮我一个大忙。 我湖的紧紧闭上自己的双眼,就连心脏都在止不住的狂跳。 我咬紧牙关,在心中无数次一遍又一遍的问着自己。 “施现?你还记不记得你爹娘的惨死,你还记不记得你自己和师傅的冤屈?你还想不想学的一身本事,为爹娘报仇,为师傅申冤? 不就是几个跟天书一般的拼音字母,不就是中华上下五千年的3000汉字,便是这点最基础的东西,你竟认不得嘛!” 我越想越气愤,越想越挣扎。 随即,我将那根快要燃尽的,有大母手指粗的地黄香,死命的按在了自己左腿的小腿肚子。 就在那香头碰到我皮肉的片刻之间,一股浓烈的烧糊味儿顿时在空气之中弥漫开来。 我能够亲耳听到,我左腿的皮肉滋啦啦,被烧焦的声响。我的小腿肚子,先是一阵难以言喻的炙热,紧接着便是撕心裂肺,承受不住的火烧疼痛! “啊……!” 我扬起下巴,冲天长啸。我大声的嘶吼,一遍又一遍发泄自己胸腔之中的愤怒。 “施现,你就是一个孬种!你必须要学会认字,在这世上,没有什么是你做不到的事情!啊……。” 伴着这一阵撕心裂肺的灼烧之痛,我的大脑瞬间极其清醒,这种清醒,仿佛是吸食了某种致命的药物,就像传说中得五石散一样,这种感觉,简直都能将我的天灵盖给掀开。 我的眼睛瞪得硕大浑圆,甚至连目光都变得炯炯有神开来。 我一遍又一遍的朗读着那些天书似的拼音。 忽的,不知为何,就在那么一瞬间,我发现我记住了!并没有费多少心力,那些天书般的拼音竟然切切实实的铭记在我的脑海之中! 我好似找到了一个极大的法门,只要将这个法门打开,就可以进入新的世界。 疼痛可以使我清醒,疼痛可以增加我的记忆力。 我连连兴奋的背着书,过了大约半盏茶的功夫,我的身体再次出现疲惫的状态,思绪也开始变得越来越缓慢。 然后,我触不及防的咬紧牙,拿着那根将要燃烧殆尽的地黄香,再次狠狠的按在了我的小腿之上。 第一百二十六章 死者家属 “啊……啊啊啊啊……!” 一声彻头彻尾的怒吼,响破山迹。这一夜,我数不清自己究竟发生了多少声怒吼。 只依稀记得,认字的基础里面共有24个韵母,二十三个声母。 转眼便是第二天天明。 阴山山脚下终于来了人,这一来还是整整一群,三个小道士的家属全部到齐,纷纷拥拥,熙熙攘攘,众男女老少一起挤向了阴山簿。 徐虎诚大开山门,为这些死者家属放行。 死的三个小道士,一个叫金瓶玉,一个叫南昌东,还有一个叫孙盒子。 这三个人就如同商量好了一般,全部都是南方人,一处是正县,一处是平诚,还有一处是阳城东。 这三处可巧,偏偏离得十分相近。并且这三个地方都是环顾整个洛城。 因为三户人家的距离相当,所以这三户死者家属来的也是几乎同步,便是前脚压着后脚,一齐上了阴山。 金平玉的家属是他的爷爷,今年六十多岁的老头儿,有些跛脚,带着一个瓜皮小帽,穿着一身的蓝色布衫,看起来家境却不是十分殷实。 南昌东的家属是他的亲哥哥,一个20出头的青年男子,这男子穿的倒是干练,只不过脚上的布鞋因为赶路而磨破,鞋边满是泥泞的黄土。 孙盒子的家属是他的爹娘,那一对风烛残年的老夫妻和我的父母差不多大岁数。只可惜白发人送黑发人,想来此刻他们的心中定是悲痛至极。 自有看守山门的小弟子把这三户人家的死者家属,全部带到了我们三清供庙。 因为徐虎诚还没有来,我不能擅自做主让这些死者家属看他们已故亲人的尸体。便只好紧闭三清供庙的大门。 我悠悠的坐在供庙的门槛儿上,把所有家属全部关在了门外。 因为此刻还未到天明,徐虎诚从自己的庭院收拾好衣衫,再到供庙处需的好些个时间。 那三户人家的死者家属聚在供庙之前,时不时的却你一句我一句搭起了话来。 起初最先说话的是南昌东的哥哥,他虽然衣衫整洁,可是面色却不大好。 只见他一手拄着额头,悠悠的叹气道。 “这滨水县还真是个小破地方,治安真的是太差劲!我刚进县里,还不足一日的功夫,吃顿饭的时间,倒让人把我的钱袋子给偷了!” 其余几个死者家属闻言,纷纷凑上前来询问详细情况。 那青年男子道。 “就在滨水县东面,有一家清真店。 店儿离槟水城政府不远,门脸儿不大。老板是个回疆人,一脸大胡子,看不出年纪来,说话都有股羊肉串味。 老板娘也是蒙着个头纱,只露出一双水汪汪的眼睛,那回疆人的五官与普通人却有些不同。 鼻梁都高些,眼睛也更加深邃,显着那么的大气,漂亮。 我也是赶了太长时间的路,饿的急。闻着他家的烤羊肉味儿正香,便兴致勃勃地走将那家馆子。 恰逢他家门口的铁笼子里面放个几只肥肥的活兔子。 ‘烤一只,用辣椒爆炒一只,我却也想尝尝这槟水县的口味,尝尝鲜。但凡是好吃的都往上端,我这一年赶个几日的路,也该解解馋。” 转眼,一桌子美味,便端在了我的眼前。 尤其是那几只兔子,也被做成了佳肴,就摆在了离我最近的位置。 却说这家清真餐馆味道还着实不错。 我先吃的是爆炒兔丁,是把那兔肉洗净切成丁,用腌料和姜沫抓匀,腌制上半个时辰。 腌制后,再加入适量的麻油拌匀。 锅烧热,放油,下入兔肉丁。大火翻炒,炒至变色后盛出。 然后再爆葱段,加入姜蒜尴尬椒,花椒,陈皮,等些调味中药材后,这样来少许的胡椒粉,盐,白糖炒匀,就出锅了。 味道干香,麻辣。一吃好不过瘾。 就在我吃的大快朵颐之际。 忽的,打门口,又进来了个半大小男孩儿。 那男孩儿也就十四五岁,脸上脏脏的,衣服也破烂不堪,头顶还生了癞疮,整个脑袋少皮无毛的,就周围有那么一圈儿短毛发。 “老板,来一个烤馕。” 那孩子应该是处在变声期,嗓子又沙又哑,一张嘴说话像田里公鸭子叫似的。 不时,烤馕端了上来。那男孩就坐在我对面的桌子边。 那男孩一边吃烤囊,还一边直勾勾的盯着我桌子上的肉。 “想吃么?”我摇晃摇晃手里的烤兔腿。 那男孩没回应,但是明显的可以看出,他喉结上咽唾沫的动作。 “嗯,给!”我伸出右手,把那只兔腿递上前去。 我看见这孩子,好像就想起了当年的自己。吃不饱,穿不暖的。在路边摊儿看着人家喝豆花,馋的口水能流下一尺长。 那男孩儿见状,身子明显一僵。这年头儿,能碰上个送碗热乎饭的,就算是万幸。更何况是上赶着送肉的。 那男孩壮着胆子走上前去,绕过桌子,径直来到我身边儿。 “给。”我又回身把兔腿送到了那男孩手边。 只见那男孩,接过兔腿,就往门外跑。 “不好,我的钱袋。”我摸了摸自己的腰间。 这小子他娘的,竟把老子的钱袋子给摸跑了! 以前,这种小把戏,老子也是一眼就能看穿。现如今,人真是变蠢了不少。 好几块钱呢!我那心肝是扭着劲子的生疼。 要不他娘的怎么都说,这外财,存不住。老话果然是对的,这钱才到了我兜里没几天,还没揣热乎呢,就让那小子给摸了去。” 那年轻男子一边说着,一边狠狠的唾骂。 “这小兔崽子,赶明儿别让爷见到他!见到他,我非得弄死他不可!” 没想到这话被那老头子闻言,竟哈哈大笑起来。 “小伙子,你莫心疼。”老头子劝谏道。 “损失了多少?我老头子补给你。” “还是算了!”男子腆着一副苦瓜脸,肠子都是酸的。 “没事儿的!丢个多少块钱,我赔给你。再外加赔给你个钱袋子怎么样?” 老头子说着从腰间摸出个个钱袋子。还是个印红色牡丹花的。 “咦!” 那男子看见这钱袋子,竟然吃惊地叫了起来。 “啊呀!这不就是自己的钱袋嘛!” “呦!老爷子!你这是怎么做到的?” 旁边那一对夫妻也上赶着凑热闹询问。 年轻男子最是惊讶的合不拢嘴儿。“就那么一会儿的功夫,我身上就剩这么一个钱袋子,刚才我说话的功夫,您离我一直有段距离,你是怎么把这东西移到你身上的?” 老头子看着年轻男子惊讶的神情,得意道:“也不问问我以前是干什么的?就这小把戏,早先三,四十年,我老头子就不用了。不过小伙子,我还是得劝劝你。俗话说的好,破财免灾。万不可为了几块钱,生那么大的气!” 小伙子接过了钱袋,满脸都是惊讶错愕的表情。 “老爷子,您这招教教我呗。” 老头子闻言忙摆摆手,“这又不是什么好活计!教你可就是害了你。” “那您是怎么学的?” “祖传的!我家祖辈几代都是干这个的。”老头子伸出手,碰碰自己的腰间,做出个摸钱袋的动作。 “这些个小偷小摸,我家从来不屑。出手要做,就得做个大的。什么古玩字画,翡翠扳指的。不值钱的,我可不碰。” 别说,这三户人家的死者家属还真的是藏龙卧虎。 我以前最喜欢听说书的,今儿好不容易抓着个有能耐的。 便坐在那门槛儿上扯着脖子道。 第一百二十七章 讨要公道 “老爷子,你可得给我讲讲你年轻时候的事儿!” 老头子闻言,眯缝着眼睛,就开始回忆当年。 “大概三十多年前,那时候我也就有个十五六岁。 我记得挺清楚。那时我邻居有个大姐,我叫她平姐。比我大那么个两三岁,模样俊俏,一笑的时候,嘴角边就支起那么两个小虎牙。又秀气,又带劲儿。 我就寻思着,要是平姐能作我的媳妇儿,我就偷座金山送给她。” “后来呢?那平姐跟你了?” 年轻小伙子上赶子打听道。两夫妻听着讲起了故事,也竖直了两个耳朵,等着听。 “后来那平姐嫁人了,我们镇子里有个员外,姓金。那年得有五十多了,以前在宫里做过公公,听说还给那慈禧太后端过屎盆子呢! 后来那金员外年岁大了,出宫了,就是我们平城买了几栋大宅子,又包了两百多亩地,雇了不少个佃户,当起了平城的土财主。 这金员外就相中平姐了,非要娶她过门儿当六姨太。你说他一个太监,半男不女的狗东西,娶媳妇儿干什么?” “那平姐也心甘情愿嫁他?” 我打岔道,我素来喜欢听这些民间趣闻,只觉得十分有意思。 “是不是心甘情愿的,又能怎样?谁家的姑娘要是能嫁个有钱的,多挣些彩礼,别说是当六姨太,哪怕是过门就得当寡妇,也有的是父母会同意。 平姐嫁给了那金员外后,过了还没两个月,就让那老东西的府里死了。 那老东西不他妈是个好饼,听说他之前取过好几任太太,都是过门不久之后就在他家中,悄无声息的活活死去! 平姐就这么被他,在那不男不女的家中丢了自己的生命。” 我和青年男子听了,不由自主的倒吸了一口冷气。 “当时我就想着给平姐报仇!又不敢杀人,我听说他们太监,都有个最珍贵的东西,就是宝贝。用瓶子装着,出宫了就自己带在身边,等死的时候把那宝贝和自己一起下葬,就算是个全乎人了,来世好能再托生。 我就想着,把这孙子的宝贝给偷了,也好解解气。 想到此处,有一天夜里,我换个一身夜行衣,就摸进了这个金员外的家。 这小子得家豁大呀!能顶上两三个咱们苏府,我就一间一间的屋子翻,最后你猜我在哪儿找着的那宝贝?” 我听得入个神儿,见那老头子问我,不自觉的摇摇头。“密室?” “哪有什么密室?这小伙子,真能想。那宝贝就挂在金园外卧房的房梁上。 在个陶罐子里边封着,还用白酒泡着的。我也是生平第一次见过那东西,便顺手摸了出来。 我就拿了那宝贝,然后丢了喂狗,又在他们家的后院放了一把大火,这才心中舒坦!后来听说那个老不死的得知自己宝贝丢了之后,不久也一命呜呼。” “好。”我听了真跟听大书似的,拍手叫好! “都是当年呀!那时才十几岁,胆子大,意气风发。” 老头子眯着眼睛,想起当年便觉得精神抖擞,他继续讲起当年的往事。 “我们平城当年还有个四大怪,命都不大好。” “四大怪?”年轻小伙子不禁又好了奇。“什么是四大怪?” “是四个怪人,老大绰号叫‘丈八僧’,老二绰号叫‘弥陀佛’,老三绰号叫‘活土地’,老四绰号叫‘马王爷’。 这四个怪人,长的是奇形怪状,常常聚在一起,干些坑蒙拐骗的勾当。官府一抓一个准。” “怎么个奇形怪状?”那一对夫妻也听入迷了,倒是有些迫不及待起来。 老头子道:“人如其名呗。这个丈八僧,身高八尺多长!一般人的头顶,勉强才能碰到他的肚脐眼儿。单是他的那一双大脚,就足足有半米!连双合适的鞋子都买不到,大冬天的,鹅毛大雪,那丈八僧还光着一双大脚丫子。后来听说是抢人家烧饼,被一帮花子活活打死了。” “弥陀佛呢?”年轻小伙子又问。 “那个弥陀佛呀!人长得胖,比庙里供着的佛爷儿。肚子还大嘞!” “肚子跟鼓似的!”年轻小伙子不禁打趣。 “鼓可比不上人家,那弥陀佛的肚子能有三个鼓这么圆润。站起身来,肚皮上的肉能碰到前脚背。 据说那弥陀佛一顿能吃十几斤。有的大酒楼一天剩下的泔水,他一顿能吃六大桶。” “就吃泔水呀!”年轻小伙子闻言,有些嫌弃。 “这泔水还不是一般人能吃的上的呢!都是菜底子,饭底子,和在一起的。有的那桶里边儿还有肉丝呢!穷的吃不上饭那几年,我都天天想着吃上泔水该有多好!” “后来呢?” “后来还用想,这弥陀佛活活饿死的呗,听说他死后,身上的那层皮,让人给剥下来了,后来又听说,他的那身皮给个大官爷的姨太太做皮毯子铺床了,不知是真是假。” “那个活土地嘞?不是因为活的年头长!”我也好奇的问道。 老头子闻言摆摆手,“当然不是,这‘活土地’和‘丈八僧’是差不多的意思,‘丈八僧’高,‘活土地’就是矮。都四十多岁的人了,就那么不到一尺高,跟个小孩儿似的。脸上也没褶子,显得也少性,谁家闺女都不愿意跟他。一同出个门,像是牵着个娃子似的。” “马王爷我知道。”年轻小伙子上赶子炫耀,“马王爷三只眼,听戏文里唱过。” “这孩子,世上哪有三只眼的人嘞!” “二郎神也是三只眼,包青天的脑门上还长月牙呢!”我真倒是听过不少的评书,戏文。 年轻小伙子闻言,也插了句嘴。“那包拯头上的月牙是让驴踢的。据说那就是个驴蹄子印。” “哎!”老头子似乎更认可那个年轻人的说法。 “什么马王爷,包黑子那都是编出来骗人的。不过观音菩萨是真的。要说这人呐!每日拜观音,一定会受到菩萨保佑。” “那你那四大怪里的马王爷,又是个什么样的。”我不禁更加好奇。 那老头子刚想开口,就在此时,徐虎诚突然和六师博带着一众道士走进了三清供庙大院儿之内。 我连忙站起身,伸出手为这些死者家属介绍到。 “这便是我们阴山簿的掌门,徐掌门。” 然后又对徐虎诚交代。 “这位老大爷是金瓶玉的爷爷,这位年轻小哥是南昌东的哥哥,这一对儿大叔大姨,是孙盒子的爹娘!” 却不曾想,刚才还谈笑风生的几位家属。一见到过徐虎诚,竟然立刻改变了一副嘴脸。 他们全部拥到徐虎诚的身上,有的大哭,有的大闹,在地上撒泼打滚,管他讨要说法。 那一对儿大叔大姨,大叔死死的攥住徐虎诚的衣袖,咬牙切齿的让他还自己的儿子一条命。 大姨则一屁股坐在地上,嚎天嚎地的哭自己的儿子。 “为娘的心肝儿宝贝儿啊,你怎么那么命苦,这么小的年纪,竟然命丧于此。 为娘白发人送黑发人,从此都没有人养老送终啊!儿啊,娘也不活啊,娘要要随你一起去呀!” 这女人一边哭着,一边重重的以头抢地。声音好不凄惨,悲切。 六师伯见了,只能连忙上前搀扶这个女人。在一旁好生委屈的解释着。 “大姐,实在对不起!这都是我们阴山簿的责任,我们阴山簿一定会给你和孩子一个交代的!” 那个年轻男子更是义愤填膺,跳着脚在3三清供庙的大院儿之内怒骂 。 “什么的茅山门,什么阴山簿! 第一百二十八章 嘴脸 我看这里全他娘的都是男盗女娼!你们还我弟弟命来,要不老子就把你们这里掀的天翻地覆!” 只有方才那个跟我们讲解四大怪的老头情绪还算淡定。 他也在悠悠地擦着眼角的泪水!口中不禁一遍又一遍的喃喃自语。 “我的好孙儿,我的好孙儿!你的命真的是太苦,被那邪祟所害!老头子一定要替你讨回公道啊!我的好孙儿。” 徐虎诚堂堂一个阴山簿掌门,平日里被众弟子们捧着供着惯了,哪里见识过这样的场面。 被一群市井之徒围在大院的中间,这些人牵着他的衣袖,指着他的鼻子骂。 徐虎诚顿时吓得一头冷汗,就连小腿肚子都在打抖。 见了如此场景,我真是忍不住的捂着嘴偷笑。 万万没有想到,徐虎诚这个老家伙也会有今天。 六师伯只好上前来替徐虎诚解围! 他伸了伸手,示意我打开三清供庙的大门,让这些死者家属可以认领自己孩子的尸首。 我缓缓的把庙门推开,这四个男女老少见到了大堂之中横放着的三具尸体,纷纷一拥而上,抱在自己亲属的死首之前狂哭不止。 他们一边愤怒的哭嚎,一边凄惨的怒骂。那声音又喧哗又阴鸷。简直可以穿透整个阴山。 他们一遍又一遍的要求徐虎诚。 “必须找出杀害这三个死者的女妖,将那女妖绳之以法,碎尸万段!这样才可以解他们的心头之恨。” 徐虎诚整个人显然有些木然。 我知道,这次案件的凶手大概率是那个许家的小姐许良人。她身患邪病,中了万猫蛊。 我想杀人害命,定人不是她的本意。只不过一个好好的人儿,突然变成了妖孽,任谁也不想这样。 要怪只能怪许良人那个阴狠毒辣的生母。为了自己的好儿子,竟然可以把自己的亲生女儿推向万劫不复之地! 徐虎诚的嘴唇在空中嗫嚅了半天,始终却没有说出一句话来。 只用六师伯在一边控制着现场,连忙打圆场。 “哎呦,大家说的是。这件事情我们阴山簿一定会负责到底,一定会把那个伤害三个孩子的邪祟抓出来,我们定会还你们一个公道。” 六师伯一边说着,一边为了安抚人心,还不停的在为这件事情加榜。 “并且,我们阴山会赔各位家属一大笔费用,这样你们就不用担心自己的养老送终问题。日后家里出了什么困难,我们阴山簿一定会负责到底。” 六师伯这话说的相当诚恳,我也知道我们阴山簿是个不缺钱的门派,这阴山之内有徐虎诚那个钱串子在,别说是养这么几个闲杂人等,便是养伤整个槟水县城的人,想来也不会再话下。 可那些死者家属闻言,依旧不依不饶! 最先开口的是那个青年男子。 “好!老头儿,这话你可得说话算数。那我们从现在开始就不走了,我们就住在你们阴山簿之中,什么时候抓到了杀害我弟弟的女妖,什么时候把那个女妖碎尸万段,我们再走不迟!” 中年夫妇听了这个话,也一个个纷纷表达自己的观点。 “对,不走了。我们就住在这庙堂之内,守着我儿子的尸体。等什么时候把女妖抓获,给我的亲儿子报仇,我在下山去! 要不然,我就死守在你们阴山簿,搅得你们不得安宁!” 这样一来,岂不是让徐虎诚更加为难。 那许良人是他至交好友的女儿,徐家老爷亲自给徐虎诚修的书信,将自己的女儿送到阴山簿,请求徐虎诚为她治除邪病! 却万万不曾想,这许良人刚到这里,病还未治,就在一夜之内搞出了三条人命来。 按理说,这件事情谁也不想的!只可是,事已至此,一方面,徐虎诚定然不想辜负自己朋友的嘱托,另一方面,这些个死者家属打滚撒泼,定人要徐虎成找出那凶手,将其绳之以法。 世间安得双全法,如此两难的事情,想来徐虎诚定然应付不得。 六师伯大齐概还不知道事情的真正原委,便连忙一口应了下来。 “好!我就让几个小弟子连忙为你们在三清供庙附近安排住宿,请大家给我们阴山簿几天的时间,我定人会抓住那个邪祟,还你们一个交代。” 六师伯此话一出,我亲眼见着徐虎诚的脸色从方才的黝黑阴沉变得铁青凝重,他的嘴唇顷刻之间变得刷白,就连眉毛都在一抖一抖的。 徐虎诚顿时心不在焉,走到六师伯的身边小声对他耳语。 “老六,这里的事情交给你处理,我有些不舒服,我先走一步!” 看着徐虎诚远去的背影,我都甚至忍不住的握紧拳头,在心中为他焦急。 那个许良人我是亲眼见过的,十几岁的女孩子生的端庄标志,简直如同仙女下凡,从画里走出来的一般。 在玉渊的讲述之中,许良人是那么一个聪慧机敏,有主见,有担当,有才干可以独当一面的女子。 这样的女子在这世间真的少有,甚至可以称之为此人只应天上有,人间难得几回闻。 可偏偏这样一个人儿,竟然被自己的亲娘下毒,中了万猫蛊,甚至做出杀人害命,丧天害理的事情来。 于情,我心疼怜惜许良人。于理,我又不得不为这三个无辜惨死的小道士深感可惜。 此乃真是情里可恕,法理难容。 六师伯想要将这几个人请到后院去吃饭。六师伯道。 “众位亲属舟车劳顿,连日赶路,想来定然辛苦。还请各位移尊大驾,随我们一起到阴山簿的饭堂,让老朽为你们安排上一顿家常便饭,大家吃饱之后再做休息。 至于抓邪祟的事情,全然包在老朽身上,不知这样处理可好!” 那年轻男子闻言,连忙摆摆手。 “好他娘的狗臭屁!要吃去什么饭堂,就在这庙里边儿吃!我必须得守着我弟弟的尸体寸步不离!” 其余的三个人也跟着连连点头。 看来,这四位死者家属是站成一线,抱着团的要赖在我们三清供庙之内,誓要把这阴山重地搅的天翻地覆。 六师伯见状,只得依了他们。 少倾,有几个小弟子从饭堂之内搬来桌椅板凳,这一众人等,便在三清供庙的大堂之中守着几个尸体吃饭。 这些死者家属见徐虎诚已走,六师伯也不在,心情反而瞬间好了很多。又恢复到了一开始闲聊的状态,全然不像刚才那般作天作地,哭死哭活。 那老头子见着我一个人,一直默默的站在一边。 忙开口问我道。 “小兄弟,你是干什么的呀?一直守在这庙堂之内!想来是个看门儿的!” 我一边呵呵的干笑了两声,摆摆手道。 “我是这阴山之内的杂役,主要就是负责打扫这个庙堂。你们现在所在的这处三清供庙由我负责!嗨,就是个穷苦的下等人罢了!” 那年轻小伙子翘着二郎腿,一边摆弄着自己的头发。 “这年头,谁还不是个下等人!小兄弟,要不过来跟我们一起吃些!” 那老头子也连连点头。 “对,跟我们一起吃些,我老头子见着你这小伙子还蛮喜欢,你同我们这些人也不用见外!” 这些个死者家属也真是奇怪,怎么一扭脸的功夫就完全跟变了一个人一样。当着徐虎诚的面儿,那简直就是一群怨天尤人的市井小民。 这在我的面前倒还好,大家有说有笑,倒也不显得生分。 我依了他们的话,搬了一把木头椅子,也坐在餐桌面前。 第一百二十九章 倒斗 我依稀还记得之前,老头子给我们讲关于他们当地四大怪的故事。&lt;/p&gt; 那四大怪,只剩最后一个马王爷,还没有对我们诉说。&lt;/p&gt; 我心中充满了好奇。&lt;/p&gt; “老爷子,你之前跟我们讲的平城四大怪,最后还差一个马王爷嘞!那个马王爷究竟又有什么神通啊?你可得跟我们好好讲讲。”&lt;/p&gt; 年轻的小伙子也在一旁接茬。&lt;/p&gt; “对,对!老爷子你也真会吊我们的胃口!”&lt;/p&gt; 老头子闻言哈哈一笑,捏了捏自己下巴上的棉白色羊角胡。&lt;/p&gt; “就是那马王爷最简单,不过也不能老头子上来就告诉你们,你们自己也带好好猜猜,若能猜得到,老头子敬你们一碗酒,再饶上你们一顿饭可好!”&lt;/p&gt; 赌,势要再赢他一顿饭不可。&lt;/p&gt; “啊!我知道了!马王爷,不就是三只眼嘛!”年轻男子笑着说道。&lt;/p&gt; “戏文里不都是那么唱的。那鲁班建筑了赵州桥,并夸下海口,此桥坚固无比。引得众神仙纷纷来试桥。&lt;/p&gt; 那张果老化作一个老翁,挑着一个扁担过桥。赵州桥竟只轻轻的晃动了几下。&lt;/p&gt; 赵天君变作农夫抬了几块石头过桥,赵州桥颤颤巍巍,是鲁班上前驮着才没有倒塌。&lt;/p&gt; 待两位神仙显出真身,那张果老扁担里担着的是日和月。&lt;/p&gt; 而那赵天君抬着石头的是三山五岳。&lt;/p&gt; 张果老夸赞鲁班。‘桥建的不错,就是你这眼神不大好。连泰山都没认出来。’&lt;/p&gt; 鲁班自觉丢人,竟有眼不识泰山,恨把自己左眼抠下,扔在了地上。&lt;/p&gt; 那马王爷和牛王爷在此路过。两人见地上有个发着光的夜明珠,那马王爷手快,先捡了去。&lt;/p&gt; 牛王爷便要来抢,马王爷一时慌了神儿,只好把那夜明珠按在了自己的额头上,就成了三只眼。”&lt;/p&gt; 老头子闻言摇摇头。&lt;/p&gt; “讲的比戏文里都好。只是我问的不是这个马王爷,这世上还真的从未见过有长三只眼的人呢!”&lt;/p&gt; “那老爷子你说,这马王爷究竟是什么,可也别再吊我们胃口了!大不了我们饶您一顿饭可好!”&lt;/p&gt; 我倒是最先认怂,俗话说,这人老精马老滑。老人家在这人间度过了大半辈子,早已过了天命之年,他的见识远见岂能是我们这些十几岁的毛娃子可以匹及的。&lt;/p&gt; 老头子听了我说的话,哈哈大笑道!&lt;/p&gt; “我说的那个马王爷呀,也没什么特别的。就是脸长,长得像马。听说下巴还都兜兜着,有些地包天,一下雨,那雨水能顺着长脸流进嘴里去。”&lt;/p&gt; “哪会有脸长的那么长的人嘛!”年轻小伙子听着,不禁翻了个白眼。&lt;/p&gt; 我们话正说到此处,那一对中年夫妇看了看我们三清供庙的大堂之内,正中央便是三座六尺多高的三清像。&lt;/p&gt; 那夫妻里的当家男人,一边盘着左腿,另一只手抠着自己的脚丫子。擩了擩鼻子向我打探。&lt;/p&gt; “早都听说你们阴山簿不得了,在这里学成的弟子一个赛一个的有出息!也不知你们这些天天究竟学的是什么玩意儿?咋就有那么神嘞!”&lt;/p&gt; 听了这话,我只好帮他们详细讲解。&lt;/p&gt; “其实也没什么东西,对于阴山簿新入门的弟子,不过也就学习一些基础的拳脚功夫,识文断字,然后便是画符咒,等渐渐学有所成,也可以按照自己的喜好专门研究某一特长。&lt;/p&gt; 比如说我们茅山门之中有个珎墓司,那里面齐聚的全部都是倒斗盗墓的摸金校尉,总归个顶个是身手了得!”&lt;/p&gt; 老头子听了我的话,也认同的点头。&lt;/p&gt; “这倒头可是个实打实的良心活,倘若动了一点儿歪心思,只怕最后会落入万劫不复之地。&lt;/p&gt; 原来也是在我们平城,有个倒斗的新后生,大名叫董浑。&lt;/p&gt; 他们家可谓是成也倒斗,败也倒斗。最后整整一大家子,皆因为这倒斗二字家破人亡,想来那珎墓司并不是个好干的活计。”&lt;/p&gt; 也不知今天阴山簿的饭堂究竟怎么了,我们一行人在供庙之中围坐了这么久,那饭菜还没有上桌。&lt;/p&gt; 趁着这个时候,我只好继续探听老爷子肚子里的故事。&lt;/p&gt; 我悠悠的问老爷知道。&lt;/p&gt; “那个姓董的一家,究竟为什么会家破人亡啊?”&lt;/p&gt; 老爷子仍旧捻了捻自己的棉白山羊胡。然后像我们摇头晃脑的悠悠道。&lt;/p&gt; “这事儿可说来话长!想当年,这董浑年岁不大,不过十六七岁,可是身手却是难得的好。但凡是他盯上的穴,就没有掏不出来的。&lt;/p&gt; 此事还要从那董浑的父亲说起。&lt;/p&gt; 这董浑的父亲叫董新田,外号‘钻地龙’,&lt;/p&gt; 想当年可是倒斗的行家。&lt;/p&gt; 尤其会使那一身的本事,头一样便是缩骨功。&lt;/p&gt; 这董新田本身个子便不高,家里又穷,整日的三根肠子闲着两根半的吃不饱饭。浑身也没长上二两肉,就像个小号的骷髅架子。&lt;/p&gt; 董新田就是为了一口饱饭,机缘巧合,干上了倒斗的行当。&lt;/p&gt; 那时清政府还没有倒台,我们平城有个同治年间的举人,姓黄。&lt;/p&gt; 那黄举人青年中举,半生仕途坦荡,晚年称病,告老还乡。&lt;/p&gt; 但是携的妻,子,家眷便有二百余人。&lt;/p&gt; 这黄举人回了平城后,也算富甲一方。&lt;/p&gt; 又诗曾云。“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lt;/p&gt; 这董新田整日的连碗稀粥都喝不上,饿个半死。黄举人全家却是顿顿肉香米熟。&lt;/p&gt; 这黄举人有个小女儿叫黄盼莲,生的是膘肥体壮,五大三粗。&lt;/p&gt; 那黄盼莲平日里,最爱吃饺子。只要是应季的山野菜,和上那肥肉彪子拌成的馅,她一顿能吃二斤。&lt;/p&gt; 这黄盼莲吃饺子还有一个规矩,她只吃饺子中间,不吃饺子边。&lt;/p&gt; 她也是有自己的一套说辞,她说那饺子边被人用手捏过,都是臭的,不干净。&lt;/p&gt; 那刚出锅的热饺子,黄盼莲也不嫌烫,直接用手抓着,什么也不沾,一口咬掉饺子中间儿的鼓肚,饺子边扔在一旁,便吃的喷香。&lt;/p&gt; 黄家本就不缺吃食,连下人都是两三日,便能吃顿荤腥的。&lt;/p&gt; 这黄盼莲剩下的饺子边,自然是没人会吃,便都被下人,一股脑儿扔在了门外。&lt;/p&gt; 每回黄家一有人扔饺子边出来了,门口便有好些人守着,等着上去抢。要是抢的多些,拿回家,还能熬成一碗疙瘩汤。&lt;/p&gt; 也可能是这黄盼莲多行不义,遭了报应。&lt;/p&gt; 这黄盼莲身子一向壮硕,这一年,不知怎么了,先是嘴唇边上生了个脓疮,那黄盼莲也没注意,只把那仙人掌捣成糊状,敷在了嘴上。&lt;/p&gt; 过了约半个月,那唇边的脓疮竟蔓延到了嘴里。&lt;/p&gt; 黄盼莲一看,这可不好。嘴里生疮,脸面上虽然没什么大碍,可是一吃起东西来,便疼的难受。&lt;/p&gt; 此时,恰巧有个走街串巷的江湖郎中,停在了黄府门前,说是有神医偏方,专能治这口舌生疮之症。&lt;/p&gt; 这方说来也简单,就是干煎黄连水。&lt;/p&gt; 黄连在诸多草药里,最是清苦。&lt;/p&gt; 可这黄盼莲嘴里的脓疮,越鼓越大。便是喝口凉水,也要痛上个片刻。&lt;/p&gt; 这良药苦口,那郎中既然打个保票,说这干煎黄连水能治病。&lt;/p&gt; 黄盼莲便索性,豁了出去。每日清晨起床时,皱着眉头喝上这么一大碗,这一整日,都跟着神清气爽,嘴里也不痛了。&lt;/p&gt; 日子短些还好,黄盼莲还能为了治病坚持着。这日子一长,黄盼莲可就受不住了。&lt;/p&gt; 天天早上喝那么一大碗苦水,自己遭罪不说。一整天的都没食欲,就连手指头都瘦的带不住金戒指了。&lt;/p&gt; 这黄盼莲便想了个法子,把这黄连晒干,磨成粉末。和上蜂蜜和香油,团成蜜丸子。自己每天早上,吃上两丸。&lt;/p&gt; &lt;/p&gt; 第一百三十章 缩骨功 只当是多个一餐甜点。&lt;/p&gt; 这头几日倒还凑合,吃着这蜜丸药,还有些个功效。&lt;/p&gt; 黄盼莲的胃口也好了许多,每日又得顿顿吃饺子肚了。&lt;/p&gt; 可是一连过了十数天,这一日早晨,黄盼莲方一起床,却发现自己连话都说不得了。&lt;/p&gt; 那嘴里的大脓疮周围又生出了许多小脓疮,一直排队蔓延到嗓子再往里头,估计连胃里都是了。&lt;/p&gt; 黄盼莲被这些脓疮折磨的连嘴都合不拢,打胃底部往嘴外散发恶臭。&lt;/p&gt; 这回,黄盼莲连一口饭都吃不了了,便是强忍着恶痛,勉强吃下去一口,不出片刻,也会一点不差的全部吐出来。&lt;/p&gt; 就这样折腾了大半个月,那黄盼莲最后守着满仓的粮食蔬肉,活活的饿死了。&lt;/p&gt; 这黄盼莲死后,黄举人心疼小女儿,光是葬礼就大加抄办了三天三夜。&lt;/p&gt; 但是坟前供的蔬果,鱼,肉就是几推车。那没边的饺子更是无数。&lt;/p&gt; 这董新田本是混在人家的葬礼里看热闹。&lt;/p&gt; 看着这几推车的供品,顿时衔留三尺。便想上前吃,无奈那黄家派了小厮专门把守,常人哪是能轻易靠近的。&lt;/p&gt; 这董新田思虑片刻,便想出了个方法,挖地道。&lt;/p&gt; 待到当天入夜,那董新田回家拿了个尖头铁锹。在离那黄盼莲墓碑半里处就开始挖。&lt;/p&gt; 这董新田的身材矮小,只挖个小洞,便可以钻进去前行。&lt;/p&gt; 只要一想着那几车的供品,董新田是越挖越有劲儿。不出半盏茶的功夫,那董新田竟都挖到的黄盼莲的棺材板底下。&lt;/p&gt; 这董新田大刀阔斧的,挥舞着铁锹。一时用力过猛,竟把那黄盼莲的棺材给撅了个大窟窿。&lt;/p&gt; 董新田当时也吓了一跳,心里一直默念着。“阿弥陀佛,死人勿怪。阿弥陀佛,死人勿怪。”&lt;/p&gt; 忽的,打那黄盼莲棺材里竟掉出了一只女人的红绣鞋。&lt;/p&gt; 那董新田还有些个良心,心想着既然要吃人家的供果,也不能让人进了棺材还光着只脚。&lt;/p&gt; 这董新田捡起绣鞋,牟足了勇气,推开了黄盼莲的棺材盖。&lt;/p&gt; 便是这么一推,董新田便发现了个大生意。这黄盼莲身上穿的,头上戴的,腰上系的,手腕上缠的,全部都是足金足银的饰物。&lt;/p&gt; 那时,二十两纹银,便足够普通的四五口之家吃上整一年的。&lt;/p&gt; 这黄盼莲身上的饰物加起来,若是换算成银子,少说也得有个一百余两。&lt;/p&gt; 这钱财都在手了,还要吃食做什么?那董新田也不想着外面那几车的供品了,索性据在棺材里一角,给黄盼莲磕了好些个头。&lt;/p&gt; “这位大姑,小人今日斗胆拿走你身上这些事物,日后定给你多烧纸钱,还在庙里给您供一个常生位。您可千万莫怪罪我。”&lt;/p&gt; 那董新田嘴里嘟囔完,把那只红色绣鞋,给黄盼莲毕恭毕敬的穿上。&lt;/p&gt; 就开始一股脑儿的,把黄盼莲身上的金银首饰摘了个精光。&lt;/p&gt; 倒出这些钱财后,董新田还长个心眼儿,自己买了三双布鞋,费了大半个月的脚程,到了林州府,才把那些倒斗来得的财物,分几家金银铺卖了出去。&lt;/p&gt; 这董新田第一次在倒斗上尝到了甜头。&lt;/p&gt; 也是多年以来,难得的吃了回饱饭。&lt;/p&gt; 这董新田也还算仁义,在平城便寻了处庙,当真给那黄盼莲供上了长生位。&lt;/p&gt; 这董新田一时有了钱,整日的吃好穿好,也没有个长远打算,不留后手。&lt;/p&gt; 不出半年的时间,在黄盼莲身上取下的那些财物,便都花了个精光。&lt;/p&gt; 这董新田一没学问,二没力气。半年里养尊处优,好日子过惯了,做工又做不来。&lt;/p&gt; 最后走投无路,便又想起了倒斗来。&lt;/p&gt; 这回董新田便有了经验,工具也准备的充分些。他先盯好了哪户有钱人家的坟,勘察好地形,制定好路线。&lt;/p&gt; 便连夜挖道掘坟,待其得手后,再把那挖的隧道给堵上。&lt;/p&gt; 后来,为了倒斗方便,董新田就自己在家里练起了缩骨功。&lt;/p&gt; 或许是,这董新田当真有倒斗的天赋。&lt;/p&gt; 不出半年,董新田真的自己练成的缩骨功法。&lt;/p&gt; 他倒斗时挖开的小洞,与那兔子洞照个差不多大小。&lt;/p&gt; 董新田凭借着这一身倒斗的手艺,也算是发了财。&lt;/p&gt; 吃穿不愁不说,还盖起了砖瓦房,娶上了媳妇。&lt;/p&gt; 董新田的媳妇李氏模样长的不错,董新田一开始没敢告诉人家自己是倒斗的。&lt;/p&gt; 就说自己是各个府之间,走卖经商的。&lt;/p&gt; 那李氏瞧着这董新田个子虽矮小了些,可是一听是个商人,便认为其是个有头脑的,值得托付的人。&lt;/p&gt; 这董,李二人成亲后,董新田的确是各府之间来回跑,一来一回的,总能带回不少的银子。&lt;/p&gt; 那李氏便没有太怀疑,后来,李氏发现董新田总是深夜外出,待回家时,便是一身泥垢。还总是能闻着一股尸臭味。&lt;/p&gt; 这两口子天天睡在一起,日子长了,有些个事儿,便是想瞒也瞒不住。&lt;/p&gt; 董新田这才跟李氏交代,自己不是做生意的,而是个挖坟倒斗的。&lt;/p&gt; 李氏一听,只觉得自己上了当,本想嫁个安分的生意人。没想到,却嫁了个地出溜。&lt;/p&gt; 在当时,那倒斗可是重罪,若是被官府抓了去,是会连累全家的。&lt;/p&gt; 李氏便劝董新田另觅一条谋生路,可不能做这缺德带犯法的事。&lt;/p&gt; 可此时的董新田,凭借着倒斗,已经赚得金银满钵,哪里还能收得住手!&lt;/p&gt; 李氏此时已经怀了身孕,便是想走也走不了了。&lt;/p&gt; 待到十月怀胎,一朝分娩。李氏诞下了董浑,这孩子都未满月,李氏就跟邻居一个野男人跑了。&lt;/p&gt; 这董新田一个大老爷们,哪里知道怎样照顾孩子。&lt;/p&gt; 便用破布和绳子做了一个背袋。整日的把那董浑背在身后,便是连倒斗都要带着。&lt;/p&gt; 常言道,三岁看八十。&lt;/p&gt; 这董浑自幼便对这行当耳濡目染。打小就在坟茔地里钻,整日在那死人身上找吃食。&lt;/p&gt; 任凭这董浑是神仙下凡,他也学不出个好来。&lt;/p&gt; 果然,那董浑还长了不到七岁时,便跟着董新田学会倒斗了。&lt;/p&gt; 甚至是有些,砌在石岩壁里的墓穴。&lt;/p&gt; 只能打个一捺半的小孔洞。&lt;/p&gt; 那董新田都钻不进去的,董浑岁数小,骨头也软,浑身一蜷缩,像条小蛇一般,便就滑进去了。&lt;/p&gt; 这父子俩一联手,任凭他们想要的,便没有倒不来的斗。&lt;/p&gt; 这董新田一直都还有些人情味儿。&lt;/p&gt; 只要是他挖过的坟,必定给那坟主,分在各处立个长生位。&lt;/p&gt; 逢年过节,清明,十五。定要买上上百斤的烧纸,给这些坟主,每人烧上那么一斤纸钱。&lt;/p&gt; 只求坟主保佑,让他莫遭苦难。&lt;/p&gt; 可是,这董新田最后还是遭了报应。&lt;/p&gt; 就是前几年,那董新田又盯上了一处坟穴。&lt;/p&gt; 也是个大姑娘的穴。&lt;/p&gt; 这姑娘的坟立得地方稀罕,是个大岩洞。&lt;/p&gt; 在我们平城一直有这样一个说道,不是讲究入土为安,而是要入洞为贵。&lt;/p&gt; 说是这棺材不能埋在地底下,而是要摆在岩洞里,这样的人显贵,下辈子投胎,一定能是人中龙凤。&lt;/p&gt; 那姑娘据说也是个大户人家的小姐,福薄,得了痨病死的。&lt;/p&gt; 便被家人,特地找工匠掏了个大岩洞,把棺材放在这岩洞里面。&lt;/p&gt; 这董新田盯上了这岩洞后,也是趁着入夜,费了好大的力气,才在那些岩石上凿了个小眼,钻了进去。&lt;/p&gt; 董新田一进入那岩洞,只见里面极为阔宽,宝石,玉器陪葬品无数。&lt;/p&gt; 董新田捡了这样,丢那样。可真是捞到了大便宜。&lt;/p&gt; 那董新田那天,也不知是犯了什么邪。非想要看看,那死了的大姑娘长个什么样。&lt;/p&gt; 便走到棺材前,双手一用力,掀开了棺材盖。&lt;/p&gt; &lt;/p&gt; 第一百三十一章 狐狸精 没想到,那棺材里的女子,生的是极其的貌美。&lt;/p&gt; 唇红齿白,身材匀称,闭着眼的模样,更加是清纯迷人,还散发着一股淡淡的女儿香。&lt;/p&gt; 这董新田从来都不是好色之徒,那日,却忽的鬼迷心窍。&lt;/p&gt; 整个人爬进了棺材里,轻薄了那具绝色的尸身。&lt;/p&gt; 待董新田快活够了,忽的山体开始剧烈的震动,应该是山顶出现了岩崩。&lt;/p&gt; 那董新田连裤子都来不及穿,什么珠宝玉器也不拿了,便要往洞外跑。&lt;/p&gt; 可此时已经来不及,那董新田刚行至洞口,方才费了好大力气凿开的小口,竟然被山上滚下来的山石给堵死了。&lt;/p&gt; 随着一声巨大的轰隆声,岩洞坍塌。董新田就那样被活活埋在了岩石之中,了却了性命,死时还不足四十岁。&lt;/p&gt; 却说这董浑,自父亲死后,便就此无亲无故了。一个人在社会上胡乱讨生活。&lt;/p&gt; 最终,也是因为腹饥难耐,并子承父业,干起了老本行,做起了倒斗的买卖。&lt;/p&gt; 这董新田生前对神灵还是有些敬畏,每盗一处坟,还会记得坟主的名字,回去给其供个长生位。&lt;/p&gt; 那董浑可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按他自己的话讲,便是天王老子的坟,他也敢撅。&lt;/p&gt; 并且,这董浑不止是倒斗,就连尸体的主意,他都打了起来。&lt;/p&gt; 他若盗的坟,坟主是个男的,或者尸体腐烂,已成白骨,这样还则罢了。&lt;/p&gt; 坟主若是个才貌双全的二八佳人,那便可就遭了殃。&lt;/p&gt; 这董浑是连尸体都要给一起抗走的,然后随意买卖,当真是缺德事做尽。&lt;/p&gt; 有一次,董浑手里又短了银钱。于是摸到了一个女人的墓。&lt;/p&gt; 却不曾想,他摸到的并不是个普通女人,而是一只狐狸精的墓穴。&lt;/p&gt; 这事儿倒还要从一位大嫂谈起,那位大嫂姓贾,单名一个青字,今年二十又七。是平城南关村人。&lt;/p&gt; 这贾青的丈夫叫孙文涛,今年三十出头。&lt;/p&gt; 夫妻二人平日里感情不出。成亲多年,虽然没有子嗣,但也极少拌嘴。&lt;/p&gt; 可是,三个月前,那孙文涛上山砍柴时,无意之间看到了一只被捕兽夹,夹到了的白毛狐狸。&lt;/p&gt; 孙文涛救了那只狐狸,把它带回了家。&lt;/p&gt; 夫妻二人便商量着,马上要过年了,自家连二两猪肉都买不起。倒不如把这狐狸养肥些,过年杀了吃肉。&lt;/p&gt; 便是这样想着,贾青便整日吃饭时,自己省下一口,也要喂给那狐狸,生怕把它饿瘦了。&lt;/p&gt; 可是时间一长,贾青便发现出了不对劲。&lt;/p&gt; 丈夫孙文涛,总是在子时前后起夜,借着夜尿的名义,一出门,便要大半个时辰。&lt;/p&gt; 有时,甚至一夜都不回来,待到第二日天明,孙文涛好歹回家了,却也是无精打采,不思茶饭。&lt;/p&gt; 那贾青和孙文涛睡在一张床榻上多年,丈夫有了问题,那贾青岂能不知。&lt;/p&gt; 这夜,贾青一直都没敢合眼,只等着,那孙文涛再次起夜。&lt;/p&gt; 果不其然,刚将要到子时,那孙文涛便起了身,出了屋子。&lt;/p&gt; 这贾青待孙文涛出门有了那么片刻,才蹑手蹑脚的也跟着下了炕。&lt;/p&gt; 怕出声音,便连鞋子都没敢穿。就赤着两脚,偷着跟出了房门。&lt;/p&gt; 果不其然,自家相公的确是有问题。&lt;/p&gt; 那贾青亲眼见到,自家相公打开了关着白狐狸的笼子,那白狐从笼子里一跃而出,顷刻间便化成的一个白衣美人。&lt;/p&gt; 那孙文涛和那白狐化作的女子在自家的仓房里耳鬓厮磨,行那苟且之事。&lt;/p&gt; 贾青只认为自己的丈夫被狐狸精给迷住了。便强忍着满腔的怒火与泪水,转身回房。&lt;/p&gt; 第二日一早,&lt;/p&gt; 鸡还未鸣,孙文涛便回了来。也不睡了,去院子里打水洗脸,直接便上了山。&lt;/p&gt; 待贾青再一出院子时,那白狐狸已经钻回了笼子里,在笼子里面蜷缩着呼呼的睡觉呢!&lt;/p&gt; 贾青当即出了门,瞒着丈夫,去街角看命的马瞎子那,求了一支签。&lt;/p&gt; 这马瞎子常年在南关村村头摆摊占卦。&lt;/p&gt; 他是个真瞎子,小时候跟着大人们凑热闹,看人家用炸药炸山。&lt;/p&gt; 离得近了些,被崩开的碎石子把一双眼睛崩瞎的。&lt;/p&gt; 后来,年岁大些,也没个出路。是个半残废,力气活也干不了。就开始号称自己在昆仑山学过道,摆起了这算命摊来。&lt;/p&gt; 其实南关村的老人家,都知道这马瞎子有那么几斤几两。他打小连趟远门儿都没出过,更别说去昆仑山学道了。&lt;/p&gt; 可这贾青是后嫁进南关村的媳妇。哪知道那马瞎子其实啥都不是,只会诓人。&lt;/p&gt; 这贾青在马瞎子那求了签,是一只下下签,贾氏的心里顿时就是一咯噔。&lt;/p&gt; 其实,这马瞎子的签筒里总共就那么两种签,一种是下下签,还有一种是上上签。&lt;/p&gt; 你若是抽到了下下签,他便张罗着要帮你解厄,出几个馊主意,那钱便来了。&lt;/p&gt; 你若是抽到了上上签,他便送你几句吉利话,然后朝你要赏钱。&lt;/p&gt; 这马瞎子,要是真会算命,当年还怎么会被那石头子崩瞎了眼。&lt;/p&gt; 可是贾青不知啊,这边还抽到了下下签,便想着可是完了,自家的男人没救了。&lt;/p&gt; 坐在挂摊前,就开始呜呜呜的哭了起来。&lt;/p&gt; 那马瞎子看不见,耳朵倒是灵敏。一听见,这前来算卦的小媳妇儿哭了。忙上赶着去询问。&lt;/p&gt; “你这是怎么了?遇上什么事儿了?我在昆仑山学过道的,嘛事儿都能解。”&lt;/p&gt; 那贾青一听,这马瞎子嘛事都能解。&lt;/p&gt; 便把自家相公被狐狸精给迷住了的事,悠悠地跟那马瞎子道了个干净。&lt;/p&gt; 这马瞎子也是头回听过这样的事,世界上还真的有狐狸精!别说是狐狸精了,他瞎的岁数早,连个狐狸长什么样都不知道。&lt;/p&gt; 但是他还得端着,不能说自己不知道,要表现的平心静气。&lt;/p&gt; 最终那马瞎子,脑子一晃,给贾青出个主意。&lt;/p&gt; 让她买包耗子药,包在包子里,喂给那狐狸精。&lt;/p&gt; 这狐狸精若是被药死了,便不能再出来作恶。&lt;/p&gt; 贾青信了马瞎子的话,给了那马瞎子一个大子赏钱。&lt;/p&gt; 急忙上街买了两包耗子药。&lt;/p&gt; 回到家里,挎着土篮子,上山薅了一整日的野菜。&lt;/p&gt; 待到临近黄昏,贾青才下了山。和好面,也来不及醒,就包那死面儿的包子。&lt;/p&gt; 贾青将那些野菜收拾干净,用菜刀拦了几下。和上点大粒盐,再蒯上一大勺猪油。&lt;/p&gt; 一切准备齐备,贾青特地包了两个放耗子药的,为了不让自家的相公生疑。便也没做什么特别的标记。&lt;/p&gt; 只是把这两个放了药的包子,放在了最上面的屉上,那一屉就这么两个包子,错不了。&lt;/p&gt; 待过了将近一盏茶的功夫,包子出门锅,贾氏最先把这两个有耗子药的包子放进了狐狸窝,亲眼看着那白狐狸吃了进去,这才放心。&lt;/p&gt; 那贾青回了屋,和孙文涛难得的吃了一顿好饭。&lt;/p&gt; 孙文涛还埋怨她。“上好的白面儿包子,给了畜生去,太破费了。”&lt;/p&gt; 此时,架不住那贾青心里高兴,又除去了心里的隐患,还难得地吃了一顿白面。索性便多吃了两个。&lt;/p&gt; 待到入夜,贾青突然间腹痛难忍,肠子好像被什么东西给磨断了一样,她在炕上辗转反侧,止不住地出了一身的汗。&lt;/p&gt; 那孙文涛见状,也是吓了一跳。忙急忙起身穿衣服,连夜去找大夫。&lt;/p&gt; 孙文涛前脚刚出门,贾青这边就只有出的气儿,没有进的气儿了。&lt;/p&gt; 随即,魂魄飘飘然,离了身躯。再定睛一看,自己的尸身躺在炕上,忽的睁了眼睛。&lt;/p&gt; 原来是那只白狐狸上了她的身。&lt;/p&gt; 自此以后,那白色的狐狸精,就附身在贾青的尸体之上,与孙文涛过起了普通夫妇的生活。&lt;/p&gt; &lt;/p&gt; 第一百三十二章 四大灵兽 其实要说这狐狸精也并非一个恶人。&lt;/p&gt; 那狐狸精的原形,是一头纯白色的雪狐,雪狐的品种并不多见,尤其是像这种能化成人形的雪狐,便是没有五百年的道行,也得至少三百年。&lt;/p&gt; 而这只雪狐便更加珍贵了,因为她拥有一双,其余狐类都没有赤红色瞳孔。&lt;/p&gt; 赤瞳雪狐,从来都只在传闻中才听过。&lt;/p&gt; 听说那赤瞳雪狐都住在天地交接的地方,它们一族世世代代都是天地的守护者。&lt;/p&gt; 它们从生下来,便是伴着使命的,注定终生都要守护无边的冷清与孤寂。&lt;/p&gt; 可是,传说毕竟是传说,究竟天地交接的地方在哪,没有人知道。&lt;/p&gt; 传说世界的上古有四大灵兽,白面猿猴,青毛飞虎,蓝翎孔雀和赤瞳雪狐。&lt;/p&gt; 当然,这些故事也都是老人们一辈一辈传下来的,并不知真假。&lt;/p&gt; 传说这四大灵兽,分别守在天之柱,地之崖,迷妄海和天外天。&lt;/p&gt; 这都是上古流传下来的神兽,生下来便是带有仙根的,并且因为身份名贵,还可以免去三灾五劫,直接飞升成上仙。&lt;/p&gt; 由此可想而知,这赤瞳雪狐该有多么的珍贵。&lt;/p&gt; 却说这狐狸精与孙文涛成了人间的夫妻之后,每到深夜便会坐在月光之下,对着皎洁的月光吟诵起一首诗。&lt;/p&gt; “十里平湖绿满天,&lt;/p&gt; 玉簪暗暗惜华年。&lt;/p&gt; 若得雨盖能相护,&lt;/p&gt; 只羡鸳鸯不羡仙。”&lt;/p&gt; 这狐狸精只怕便就是为了人间的真情真爱,才会来到这凡间的。&lt;/p&gt; 那狐狸自己本来是只修炼了六百七十二年的狐狸。就是因为自己的品种特殊,所以自己一生下来就要守在天外天里,苦心修炼,永远不得离开。&lt;/p&gt; 天外天内,除了赤瞳雪狐一族,便不再有任何种族。&lt;/p&gt; 天外天历来都是白茫茫的一片,她从小只听长辈们讲起过,天生蓝色的,地是黑色的,世间的生物不止有狐狸,还有千千万者。&lt;/p&gt; 其中有一种不同于其他物种的生灵,叫人类。他们聪明,机警,善良且又虚伪,奸诈。&lt;/p&gt; 人类有一种不寻常的情感,叫做爱。&lt;/p&gt; 爱可以让人抛却生死,忘掉一切苦难。&lt;/p&gt; 便就在几个月前,天外天不知是什么原因,裂开了个巨缝,狐狸精也就是趁这个时候逃走的。&lt;/p&gt; 狐狸精也不知跑了多久,自己究竟流落至何处。她只知道,自己在一处山林里受了伤。&lt;/p&gt; 狐狸精只知道,是孙文涛救了她,把她带回了家中,为她包扎,敷药。&lt;/p&gt; 那天夜里,孙文涛起夜如厕,狐狸精便化作了人形。只想和孙文涛说一声谢谢。&lt;/p&gt; 可是孙文涛告诉她,人类的谢谢,是要以身相许的。&lt;/p&gt; ……&lt;/p&gt; 原来,这狐狸精托付终身的孙文涛,实则并不是一个良人。&lt;/p&gt; 孙文涛其实是一个本性奸诈凉薄的小人。&lt;/p&gt; 在他之前还犯过一起人命案子,说来那也是再早几些年的事情,那个时候,这只狐狸精还没有从天外天下山。&lt;/p&gt; 都是头两年的事儿。也是在我们平城南关村原来有个小媳妇,姓刘的,屋里男人得了肝病,卧床半了年。没个重劳力,家里日子难过的很。&lt;/p&gt; 忽的一天夜里,那小媳妇便投井了。没过半个月,屋里的男人也病死得哩。&lt;/p&gt; 村里有老人看到了,刘姓小媳妇跳井的那天晚上,就是孙文涛摸进他家房里去了。据说是当着人家男人的面,就把刘氏给轻薄了。”&lt;/p&gt; 那孙文涛欺负了人家小媳妇。可是那小媳妇儿的家人都不敢去报官。自古女人名节为大,倘若女人去报了官当家人面子还要不要的?村里人会戳女人的脊梁骨。&lt;/p&gt; 然后那小媳妇儿越想越憋屈,便一怒之下投了井。他的男人没有女人的照顾,半个月之后,活生生躺在炕上病死过去!&lt;/p&gt; 这孙文涛,实在就不是一个好人。&lt;/p&gt; 可是那狐狸精未经人事,当然对此事一概不知。&lt;/p&gt; 其实这孙文涛的妻子贾青死的事情,也全部都是因为孙文涛一个人。&lt;/p&gt; 那天,贾青听了马瞎子的话,偷偷的买了一包耗子药,包在了菜包子里,本来想要毒死那个狐狸精。&lt;/p&gt; 却不曾想,其实这件事情早就被孙文涛在暗地里面发现了。&lt;/p&gt; 是孙文涛舍不得狐狸精的美貌与温存,便趁着贾青不注意的功夫,偷摸把好的菜包子和有毒的菜包子给调换过来。&lt;/p&gt; 就这样,贾青是吃了自己亲手下毒的菜包子,才会肠穿肚烂,一命呜呼。&lt;/p&gt; 而那个狐狸精也是趁此机会,才上个贾青的身体代替了贾青,和这个孙文涛在人间做一对普通的夫妻。&lt;/p&gt; 却说狐狸精和孙文涛成了人间夫妻之后,每日生活的是好不惬意快活。&lt;/p&gt; 两个人的家里是个独门独院。一间屋子,烧炕的炉子上是大灶台。&lt;/p&gt; 收拾的还算妥当,这狐狸精也是个会过日子的。&lt;/p&gt; 院子不大,也就那么三大跨步的距离,挂了几件晾晒的衣服,还有风干的萝卜干和土豆片。&lt;/p&gt; 索性是有个仓房蓄柴火,里面还摆了一大缸的腌菜。&lt;/p&gt; 前有苏妲己谋害忠良,再有哪个狐呀仙呀的勾人魂魄。反正,这些个狐狸精,大都是风骚迷乱,人尽可夫。&lt;/p&gt; 可是这次迷惑孙文涛的狐狸精真的不同,她恐怕是这天地之间少有的好妖怪了吧!&lt;/p&gt; 每天傍晚,孙文涛上山打柴归来,一进大门儿,饭香米熟。真是好不快活。&lt;/p&gt; 那狐狸精每天听见孙文涛进了门,脸上顿时绽开了一个灿烂的笑容。&lt;/p&gt; 忙拿了条早就预备好的手巾,起身迎了出去。&lt;/p&gt; “回来啦!可累不?”&lt;/p&gt; 这孙文涛接过手巾,擦了一把脸,又会递回给狐狸精。&lt;/p&gt; 那狐狸精拍拍孙文涛的背,让那孙文涛熟络的在院子里脱下了上衣,上身赤条条的。让狐狸精拿着手巾给他擦身子。&lt;/p&gt; 一切动作,都是那样的连贯自如,一气呵成。若不是知道其中的原委,还真以为这二人是一个难得的恩爱夫妻。&lt;/p&gt; 那狐狸精给孙文涛擦完了身子,手巾也由白色变成了黑色的。&lt;/p&gt; 狐狸精直接蹲在院子里,就着刚才还没用完的洗菜水,便开始搓起手巾来。&lt;/p&gt; 这些简简单单的生活琐事,全部都是两个人每日必做的事情,怎么也会有那么一段时光,便是如同蜜里调油一般,只羡鸳鸯不羡仙。&lt;/p&gt; 却不成想,这样亲亲爱爱的只维持了短短两年不到的时间,那孙文涛就开始原形毕露。&lt;/p&gt; 起因是因为贾青娘家有一个表妹。虽说那真正的贾青已死,可是狐狸精在这人世间生活,为了掩人耳目,便附身在了贾青的尸体之上。&lt;/p&gt; 于是,这世上所有人都只当贾青还活着,就连贾青的娘家人也是如此认为。那狐狸精和孙文涛为了做戏做全套,狐狸精经常顶着贾青的身躯回趟娘家,偶尔串串门。&lt;/p&gt; 就这样好日子过了整整两年。直到两年之后,贾青有一个远房的亲戚,是一个名叫牡丹的表妹。&lt;/p&gt; 那个女人因为跟自己的相公逢了难,一时无处可去。便逃到了我们平城的南关村,便就和这狐狸精和孙文涛一家比邻而居。&lt;/p&gt; 由于两家人明面上还有什么亲戚关系,所以这个名叫牡丹的姑娘和自己的丈夫便常常到孙文涛家中做客,两对夫妻时不时一同吃饭聚餐。&lt;/p&gt; 却说,这个牡丹姑娘是北方人,脸盘跟南方姑娘不同。南方的姑娘大多数是圆脸,模样也斯文秀气些。&lt;/p&gt; 牡丹是小鹅蛋脸,大眼睛,大嘴。肩宽,腰细。&lt;/p&gt; 整个人大气,又耐看。个子还高挑些,显出那么一股子侠气来。&lt;/p&gt; 孙文涛自然不曾想过,那贾青会有如此标志的表妹。&lt;/p&gt; &lt;/p&gt; 第一百三十三章 合谋杀妻 孙文涛本就是个色胆滔天的人,却不曾想那个叫牡丹的表妹也是个浪荡女人。&lt;/p&gt; 孙文涛的模样大致生的不错,只见其大约三十岁出头,高高的个子,模样也算耐看,赤裸着上身,皮肤晒成了麦子色,一身的肌肉疙瘩,身材棒极了。&lt;/p&gt; 牡丹因为长得美丽妖艳,嫁的相公,想当年也是一个有钱的主,只不过身材稍微瘦弱了些,没有多少男子汉的雄伟味道。&lt;/p&gt; 那牡丹今儿一见着孙文涛高大威猛,心里边生出了几分爱慕的心思。一方面却又有着强烈的妒忌。&lt;/p&gt; 她自然不知道自己的表姐贾青已经死去,取而代之的是一个修炼千年的狐狸精。&lt;/p&gt; 他还一心想着孙文涛的妻子,不过是一个相貌平平的表姐。便愈发的觉得不公平。&lt;/p&gt; 试问那个贾青哪哪都不如自己,无论是身材长相还是家世出身,为何偏偏可以找一个如此英俊高大的相公常伴身旁。于是这个牡丹便想着要勾引那孙文涛。&lt;/p&gt; 一日,趁着狐狸精回娘家之际。这个叫牡丹的女人找了一个借口,把自己的相公也打发了出去。&lt;/p&gt; 然后这牡丹来到了孙文涛的家中,在那孙家生火做饭,好不惬意。直到孙文涛砍柴下山。&lt;/p&gt; 牡丹巧笑眉目,学着那狐狸精的样子,也提前预备了一条白手巾。&lt;/p&gt; 孙文涛见状,忙上赶子脱掉了上衣,露出赤裸裸精壮的胸膛。&lt;/p&gt; 牡丹虽然风流浪荡,但自也懂得什么是欲拒还迎。&lt;/p&gt; 她抛着媚眼儿,腼腆微微一笑。万般的软语袅娜道。&lt;/p&gt; “堂姐夫,你自己擦擦吧,我进屋去把饭菜摆上。”&lt;/p&gt; 孙文涛闻言,大嘴咧着点点头。&lt;/p&gt; 待孙文涛擦好身上进了屋,见屋子里真的只剩下了自己和牡丹两个人,不禁喜上眉梢。&lt;/p&gt; “你说你有丈夫,我有妻子,待在一间屋子里,传出去确实不大好听。”&lt;/p&gt; 孙文涛故意道,他在探那牡丹口风。牡丹若是个贞洁烈女,他便不好得手。&lt;/p&gt; 这个牡丹要是欲拒还迎的,他便索性强将她办了。哪个荡妇不喜欢霸王硬上弓。&lt;/p&gt; 却不曾想,这奸夫淫妇当真是对到了一处。&lt;/p&gt; “那又怎么样!”怎么了?没做那亏心事,就不怕这鬼敲门。”&lt;/p&gt; 牡丹一边盛着饭,一边嘴里悠悠道。“要我说,现在都什么年代了?谁还会传这闲话去。那唐明皇不还娶了杨玉环去。”&lt;/p&gt; 牡丹媚笑着把那碗饭递给孙文涛。“这杂粮饭可是我给闷得,你尝尝,比姐姐做的怎么样?”&lt;/p&gt; 那孙文涛接过饭,顺手在牡丹的手上揩了一把油。&lt;/p&gt; “香,小牡丹年轻,美貌。浑身都是透着香味儿的。这糙米饭呀,也跟着像你身上的香味浸过似的,一股子你身上的味。”&lt;/p&gt; 牡丹脸上仍添着笑意,却私下的,把那孙文涛刚才碰过的手,在裤子上悠悠的画着圈圈。&lt;/p&gt; “哎!我家男人要是有你这么壮硕该多好。”&lt;/p&gt; 牡丹佯装叹气道。&lt;/p&gt; 那孙文涛闻言,忙的撂下了碗筷。&lt;/p&gt; “怎么啦,你相公哪不好啊!不是身体有毛病吧。”&lt;/p&gt; “哎!连你都给他看出来了。”&lt;/p&gt; 牡丹又继续叹了口气道。“别看我家男人皮相不错,可那浑身上下,连骨头都是软的,不顶用。不像姐夫,铜臂铁骨的,就透着那么一股子男人味儿。”&lt;/p&gt; 牡丹的言语轻浮,话又说的直白,那孙文涛哪能不上钩。&lt;/p&gt; 不一会儿的功夫,就亲亲肉肉的叫上了。&lt;/p&gt; 那孙文涛便上赶着要行不轨之事。&lt;/p&gt; 牡丹从怀里抽出一条手绢儿,照着孙文涛的脸上一甩。&lt;/p&gt; “猴急什么?到嘴的肉还能飞走喽。一会儿我堂姐就回来了,让她看得见,可仔细了你的皮。”&lt;/p&gt; “那才不是你堂姐。”&lt;/p&gt; 孙文涛忽的说漏了嘴。&lt;/p&gt; “什么?”牡丹眉头一皱。&lt;/p&gt; 孙文涛见遮掩不过去,便信口胡诌道。&lt;/p&gt; “小牡丹,我实话跟你说吧。你现在的贾青姐,其实是个狐狸精变得。你真正的贾青姐,已经被那妖精给害死了。”&lt;/p&gt; “不会吧。”牡丹拧着眉毛。&lt;/p&gt; “孙大哥,你可莫骗我。都说妖精是会吸人气的,那狐狸精岂不是也要害你不成。”&lt;/p&gt; 孙文涛闻言,摆出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样。&lt;/p&gt; “身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那狐狸精相中了我,就活活毒死了你姐啊。她浑身都是妖法,我也离不开它去,只能听她摆布。”&lt;/p&gt; 牡丹听了,忽的眼珠子一转。&lt;/p&gt; “孙大哥,我这身上还真有一件宝物。是我在老家时,一个黄皮道人给我的,说是能除鬼伏妖,无论是多高道行的妖物,遇见此宝贝,都能化成一滩血水,永世不得超生。”&lt;/p&gt; 牡丹说着,从身上幽幽的拿出了一张符纸。却说这道符纸当真是牡丹从一个高人的手中得来,千真万确有着可以诛灭妖孽的功效。&lt;/p&gt; 牡丹玉手轻抬,把那符纸递给孙文涛。&lt;/p&gt; “你今夜就把这张符纸,偷着压在那狐狸精的枕头底下,我保证不出明儿早,它定必死无疑。”&lt;/p&gt; 这孙文涛接过符纸,脸上的肉不禁一抽。他本来只是想窃玉偷香,倒还没有做过弄死狐狸精的打算。&lt;/p&gt; 那牡丹看出了孙文涛不大敢,便又往上添了一把火。&lt;/p&gt; “孙大哥,实不相瞒。我要不是瞧着,我现在这个男人手里有几个臭钱儿。我会跟他?&lt;/p&gt; 妹子真心喜欢的,便是孙大哥你这样的,身体壮实,年富力强。只可惜,天不遂人愿。你我都是名花有主啊!&lt;/p&gt; 可怜那阎婆惜想着张三郎,却无奈还有个当家的王八叫宋江。又可惜那貂蝉日日盼吕布,却是偏偏要宿在了董卓的床。”&lt;/p&gt; 牡丹这边自顾自地叹着气的,嘴里咿呀呀地唱起了小调来。&lt;/p&gt; “怎奈天黑风冷,秋雨打在枇杷前。奴家我盼郎,只把那肝肠愁断。好个薄情的人,恨把奴的眼泪哭干。”&lt;/p&gt; “你男人当真有些钱?”&lt;/p&gt; 那孙文涛低头思索了片刻,忽的抬起头来问牡丹。&lt;/p&gt; 牡丹闻言,笑意盈盈道。&lt;/p&gt; “人家还能骗你不成?你没瞧我男人身上那身儿衣服,洋料子的,几十个大子呢!你再看看外面停着那马车,四周围的布幔都是丝绸的,杭城产的高等丝,按捺算钱的。要不谁会嫁给他,人就是个空壳子,过门儿就得守活寡。”&lt;/p&gt; 为了使那孙文涛就范,牡丹可是没少埋汰自家老公。直把他形容的不是个男人,成了二夷子来。&lt;/p&gt; 孙文涛听了此话,忽的计上心头。&lt;/p&gt; 抻着头,看了看自家四下无人。便用手掩着嘴,给牡丹出了个主意。&lt;/p&gt; “宝贝,咱俩不如一不做二不休。今晚,我先打个样,就把这符纸放到那狐狸精的枕头底下,先解决了我这边的。&lt;/p&gt; 赶明,我去集上买两包耗子药,你偷着下到你男人的饭菜里,把他也给解决了。咱们占了你男人的银子,咱俩开始过好日子来。”&lt;/p&gt; 牡丹听到孙文涛吐了口,两眼便不自觉得放起了光。&lt;/p&gt; “此话可当真?”&lt;/p&gt; “当真。”&lt;/p&gt; “你得先打个样,否则我是下不去手的,好歹我男人也是半座金山。”&lt;/p&gt; “宝贝,你擎儿好吧!”&lt;/p&gt; 这奸夫淫妇就在这一顿饭的功夫,竟然商定出了如此阴毒的大计谋。&lt;/p&gt; 一个想着杀妻,一个想着毒夫。然后侵占了他们的财产,去过逍遥快活的日子!&lt;/p&gt; 这两个人商定片刻,然后看着正处深夜,四下无人,那真倒是百般的柔情蜜意,好似神仙眷侣一般。&lt;/p&gt; 就在这时,那院子之中的大门突然有了响动。&lt;/p&gt; “相公,妹子!我回来了。”&lt;/p&gt; 孙文涛听见了狐狸精的声音,忙把那符纸揣进了裤子口袋里。&lt;/p&gt; &lt;/p&gt; 第一百三十四章 天道轮回 还装作没事儿人似的,起身出去迎接。&lt;/p&gt; “青儿,今儿下午可累坏了吧。”&lt;/p&gt; 那狐狸精闻言点点头。&lt;/p&gt; “我娘家邻居孙家媳妇儿那孩子才百日,长的可是胖,虎头虎脑的,像那别家的孩子两三岁似的。瞧我给他缝了一下午的衣服,手指头都戳出了好几个窟窿来。”&lt;/p&gt; 那狐狸精故意把一双玉手伸给孙文涛看,那几个手指肚上,还真有好些个小红点儿,跟那针扎的针眼儿一模一样。&lt;/p&gt; 这若是平时的孙文涛,定会把那一双玉手埋在自己的胸口。再说上好些个甜言蜜语,哄人开心的话来。&lt;/p&gt; 今日却不同,那牡丹还在房子里坐着,狐狸精再貌美,再温柔。这旧爱怎么也敌不过新欢。&lt;/p&gt; 更何况,那牡丹的男人有钱。跟着个小娘子过富裕日子,怎么不比跟个妖精天天吃咸菜面瓜来的划算。&lt;/p&gt; 孙文涛怕那牡丹吃醋,便理也不理会那狐狸精。&lt;/p&gt; “进屋吃饭吧,咱妹子闷的糙米饭,手艺不错。”&lt;/p&gt; 那狐狸精跟着进了屋,并没有发现任何异样。&lt;/p&gt; 这狐狸精本就是个单纯的灵兽,哪里会懂得这世上人心的险恶。&lt;/p&gt; 往日孙文涛与她也是百般浓情蜜意,谁又能想到,怎么随便插进来个女人一搅和,就忽然间变得凉意薄情起来了。&lt;/p&gt; “怎么又不穿上衣,我看你是不着凉了难受。”&lt;/p&gt; 狐狸精嘴上嗔怪着语气却是那般的和颜悦色,并顺手从衣柜里拽出了另一件干净的白搭褂,扔给了孙文涛。&lt;/p&gt; 本还想着,再给他系扣子。可是一看见那孙文涛裤兜里鼓鼓囊囊的。倒是产生了几分好奇。&lt;/p&gt; “哎呦!我男人怎么还没回来?”&lt;/p&gt; 牡丹忽的一拍巴掌,同那孙文涛回眸撇了一个眼色。这男女之间的那点儿勾当,及时表面掩饰的在平平无奇,也会从眉眼之间表露出来。&lt;/p&gt; “姐,你们先吃着。我估摸着,我家男人该回来了。我去村头迎迎。”&lt;/p&gt; 牡丹随口交代了几句,然后便去村头接她男人。&lt;/p&gt; 等待牡丹和自己男人再次回了孙家。那狐狸精已经把饭桌子收拾下去了,正要洗衣服,逼着孙文涛脱裤子呢!&lt;/p&gt; 孙文涛本还半推半就的不肯。忽的听见自家大门声响,一抻头瞧见是牡丹和他男人回来了。&lt;/p&gt; 忙把那裤子褪了干净,寻思着能趁机让牡丹看上自己大腿一眼。瞧瞧自己这浑身的肌肉有多壮实。&lt;/p&gt; “妹子,先别进门儿。你姐夫换裤子呢!”&lt;/p&gt; 那狐狸精一声脆嗓,叫停了牡丹和他男人的脚步。&lt;/p&gt; 孙文涛见状,只得再穿好一件新裤子。心里也忽然间对那狐狸精,蓄满了怨气。&lt;/p&gt; 不时,牡丹和她男人进了屋。&lt;/p&gt; 狐狸精正掏那旧裤子的裤兜,却就这样在不经意之间的把那符纸翻了出来。&lt;/p&gt; “相公,这东西是哪来的?瞧着怪渗人的,若没什么大用,我就丢了去。”&lt;/p&gt; 那狐狸精也并非有意,他自然不知道这是什么东西,便当着牡丹等人的面儿,拿着那符纸问孙文涛。&lt;/p&gt; 孙文涛见了那符纸,忽的支支吾吾起来。&lt;/p&gt; 牡丹见状,忙冲他挤了挤眼睛,她也不是故意的添油加醋,牡丹只不过是想,自己好不容易商量好了这个计划,一个害妻,一个杀夫。&lt;/p&gt; 自己的男人虽然身体不济,那也是个金疙瘩。这孙文涛要是不表示些什么,牡丹倒是也不敢万分笃定地与他勾搭在一起。&lt;/p&gt; 孙文涛立马会意,一把夺过了狐狸精手里的符纸。&lt;/p&gt; “呃,娘子。这是我专门去庙里给你求的,知道你平时睡眠不好,人庙里的住持说,在你睡觉时,把这符纸放在枕头底下,能宁心安神。”&lt;/p&gt; 狐狸精闻言,还只当这孙文涛是为了自己好,心里万分感动不说,面上也是难掩着强烈的欣喜。&lt;/p&gt; “为妻能嫁给相公,可是为妻天大的福气。好,今儿晚上就试试吧。相公……。”&lt;/p&gt; 那狐狸精本想再说些什么,可是孙文涛却不再理睬她了!这男人的心思一旦溜走,任你千娇百媚,柔情蜜意。那也在是无济于事。&lt;/p&gt; 转眼便是入夜,牡丹和自家男人回了家。那孙文涛和狐狸精仍是眠在床上。&lt;/p&gt; 孙文涛特地的把那符纸,压在了狐狸精的枕头底下。&lt;/p&gt; 这一夜,两个相邻房子里的孙文涛和牡丹,谁都没有睡着。&lt;/p&gt; 孙文涛胆战心惊的躺着炕上,翻来覆去的思跺着,希望牡丹给自己的这张符纸千千万万,不要出任何差错才好。&lt;/p&gt; 可是那狐狸精竟然一夜无事,在睡梦之中还散发起了轻轻的鼾响。&lt;/p&gt; 孙文涛这可急了,心里想着,这符纸要是不顶作用可咋整。那么自己和牡丹的好事岂不就就此作罢!&lt;/p&gt; 那牡丹的男人可是个金疙瘩,谁见到他那一大份的家私,又能不心起歹念!&lt;/p&gt; 有些时刻,孙文涛恨不得心想,倒不如自己动手,活活将这个狐狸精掐死得了!&lt;/p&gt; 他的双手在沉睡的狐狸精脖子上左右徘徊,可最后正是因为胆小怕事,迟迟没有动手。&lt;/p&gt; 后来,孙文涛不知为何便沉沉睡去。&lt;/p&gt; 转眼,便是鸡鸣。直到第二日一早,等待孙文涛醒来之时,却发现在那炕上,自己的身边,狐狸精早已经断了气儿,只留下了一具,已经发烂腐臭的贾青的尸体。&lt;/p&gt; 孙文涛见这狐狸精已经已死,心中好不开心。&lt;/p&gt; 表面上却仍旧要要装装样子,装作自己是一个痴心的苦命丈夫,为这狐狸精披麻戴孝,选了一块上好的墓地,然后隆重的下葬。&lt;/p&gt; 这边牡丹见狐狸精已经死去,那边她索性心下一横,紧接着买个包耗子药,把自己的男人也毒死了事。&lt;/p&gt; 紧接着,牡丹把自家男人和那个狐狸精合葬在了一处。&lt;/p&gt; 牡丹和孙文涛这一对狗男女,便潇潇洒洒的拿着真金白银过起了逍遥快活的日子。&lt;/p&gt; 却不曾想天道好轮回,谁能饶过谁。这人做了缺德事儿,报应早早晚晚有一天都会到达。&lt;/p&gt; 却说着孙文涛和牡丹在一处,起初也过了半年的快活日子。只不过孙文涛恶性不改,一边大手笔的花着牡丹的家私,一边仍旧在外头沾花惹草。&lt;/p&gt; 那牡丹可与狐狸精不同,狐狸精单纯懵懂,一心想着同孙文涛过日子。可牡丹却是个心如蛇蝎的毒妇。&lt;/p&gt; 她一见着孙文涛对待自己不比往日,便索性破罐子破摔,偷偷把孙文涛以前干的所有缺德事全部捅到了官府。&lt;/p&gt; 那孙文涛见牡丹如此出卖自己,甚至想要将自己置于死地,然后他也把牡丹毒杀亲夫的事情全部交代了出来。&lt;/p&gt; 就这样,孙文韬和牡丹两个人,最后纷纷被砍头示意。&lt;/p&gt; 而那边,便是我之前说的董新田的儿子董浑。&lt;/p&gt; 董浑倒起斗来可比他爹更甚,他素来是什么都不怕的!这人一没良心,二来胆子还大。&lt;/p&gt; 只要没有钱,就连尸体的主意,他都打了起来。&lt;/p&gt; 他若盗的坟,坟主是个男的,或者尸体腐烂,已成白骨,这样还则罢了。&lt;/p&gt; 坟主若是个才貌双全的二八佳人,那便可就遭了殃。&lt;/p&gt; 这董浑是连尸体都要给一起抗走的,然后随意买卖,当真是缺德事做尽。&lt;/p&gt; 这回,董浑又把身上的银钱花尽,然后趁着入夜随意找坟墓开始下手。&lt;/p&gt; 却不成想,他跌跌撞撞,这回倒的斗,正是那个狐狸精和牡丹的亡夫的坟墓。&lt;/p&gt; 要说那狐狸精可是上古的四大灵兽,又怎么可能被一张符纸给活活送了命。&lt;/p&gt; 她在那天夜里,只不过是觉得自己身上难受,然后关闭了自身的五感,等待休养生息好,便会再次醒来!&lt;/p&gt; &lt;/p&gt; 第一百三十五章 四大美人灯笼 却说这董浑摸进了狐狸精的墓穴之中。在这里是一样值钱的宝贝都没有捞到,单单看到了两具尸体。&lt;/p&gt; 一男一女,男的是狐狸精,女的是牡丹家的男人。只是那具男性尸体,已经腐烂破败,身上的皮肉都化成了脓水,只剩下骨头架子赫赫然。&lt;/p&gt; 女性的尸体却是保存的如此完整,虽然身上的衣服,布条都已经烂的不成样子。可是那狐狸精的尸首,却依旧完好无初。粉嫩嫩的面皮,弹香软嫩的身躯唇红齿白。简直比贾青活着的时候还要更美艳动人几分!&lt;/p&gt; 董浑便是个没脑子的混不吝,他也不好好想想,自己的亲爹爹就是折在了这女尸的身上。&lt;/p&gt; 他倒是与自己的亲爹不同,那董浑的父亲之所以死无葬身之地,皆是因为好色。&lt;/p&gt; 可这个董浑却是个不沾酒色的,他唯独的偏爱便是好赌,只要一日不摸色子,手心便痒痒,浑身就好似缺块肉一半,是上也不自在,下也不自在。&lt;/p&gt; 这董浑见到这贾青的女尸,他哪知这人世间还有灵兽异物,且不好好想想,事有反常,必有祸泱。&lt;/p&gt; 正常人的尸体,哪有入土那么多天还不腐烂。嘿!可是这个董浑偏偏不做多想,他的身上短了银钱,偏偏还就想着赌字。一见到有一具完整的女尸,第一个想着的便是把这具女尸卖掉换钱花。&lt;/p&gt; 董浑真是想什么便做什么,他连夜挖走了狐狸精的尸体,然后转手卖给了二道贩子,活活换了50块大洋。&lt;/p&gt; 要知道,在我年轻的那个时候。新政府还没有成立了,所有人使得银钱并不是现在的几块钱几毛钱,而是那种现大洋。&lt;/p&gt; 董浑拿着这50块现大洋花天酒地,是又吃又赌,甚至还买了一块上好的大烟膏子,开了个烟局,那日子过的好不潇洒自在。&lt;/p&gt; 可是这边,狐狸精的尸体被董浑贱卖掉,可真真是遭受了大罪过。&lt;/p&gt; 这狐狸精本来并没有死,只是自己封存了自己的五感,过不了太多的时日就可以重见天日。&lt;/p&gt; 却不曾想他的尸首被董浑挖了出来,随便卖给了一个人。&lt;/p&gt; 这个收尸体的人,却是个会妖法的邪道。那个邪道有两个癖好。第一便是爱糊灯笼,第二便是愿意做纸扎小人。&lt;/p&gt; 当然他糊的灯笼也不是普通的灯笼,而是要用美丽女人后背的皮肤,细腻软滑如羊脂美玉,然后在上面纹身作画。据说,在我们年轻那个时候。&lt;/p&gt; 有很多达官贵人,富家子弟,喜欢买这样的灯笼挂在自己的床前,不仅可以散发出淡淡的幽香之气,甚至在睡梦之时还可以做出香艳的美梦来!&lt;/p&gt; 而他第二愿意做的那个纸扎小人,自然也不是普通的纸扎小人,他做的那种小人名叫生魂纸扎。&lt;/p&gt; 虽然表面上跟普通用纸糊的童男童女无异,但是实则内里却是大有乾坤。&lt;/p&gt; 这个邪道做的生魂纸扎,是要用死人的头发和魂魄封印在小人之中。这样做出来的纸扎小人,因为有了魂魄的加持,便显得越发得活灵活现。&lt;/p&gt; 据说这样的纸扎人偶,若是烧给逝世的雇主,这就等于真的给雇主烧了个奴隶过去。&lt;/p&gt; 也是因此,仍旧有很多豪宅大院儿家里有先辈病故,定要找这邪道做上一对童男童女的生魂纸扎人偶,才觉得算是表了自己的孝心。&lt;/p&gt; 这邪道做着丧尽天良的买卖,见那个董浑向自己兜售尸体,他一检验贾青的尸身,简直是叹为观止!&lt;/p&gt; 这世上怎么会有如此活色生香,完整光洁的尸身。贾青的模样虽然生的并不十分漂亮,但是架不住她此刻体内的魂魄是那个狐狸精的。&lt;/p&gt; 尤其是这狐狸精还不是只普通的狐狸精,那可是上古四大神兽之一的赤瞳雪狐。正是因为如此,这贾青的尸身便荡漾着一种特别的味道,任何人见了都会觉得心旷神怡,赏心悦目。&lt;/p&gt; 那个邪恶的臭道士摸着贾青的尸身,简直是再再满意不过,他连夜用贾青的尸身做了一个纹着古代四大美人的灯笼。&lt;/p&gt; 却说这个臭道士纹身的手艺也是好,用他或红或黑的颜料纹在贾青的后背皮肤上,四大美人处在女人的肌肤上,简直是活灵活现,如同重生了一般。&lt;/p&gt; 这道士对此灯笼爱不释手,然后又将狐狸精的魂魄做了一个胖乎乎肉嘟嘟的纸扎女童。&lt;/p&gt; 狐狸精魂魄被纸扎小人封印住,竟然在此之中生出极大的怨气来。&lt;/p&gt; 第一个倒霉的便是这臭道士,他自从做出了这个四大美人的灯笼。便每日的捧在怀里爱不释手,白天也摸着,亲着,捧着。晚上甚至狗在淮安里与他一同入眠。&lt;/p&gt; 他对这灯笼简直是越来越痴爱,甚至到了茶不思,饭不想,一眼看不到便会魂不守舍的地步。&lt;/p&gt; 这就好比那曹公所写的《红楼梦》之中,调戏王熙凤的贾瑞,得到的那一柄风月宝鉴一样。&lt;/p&gt; 这风月宝鉴的正面是一个红粉骷髅头,让人见了便会三魂吓坏,七魄丢失。可是那风月宝鉴的背面,却是一个风韵犹存,活灵活现,向他招手巧笑嫣然的王熙凤。&lt;/p&gt; 也正是因为如此,贾瑞便陷在了那风月宝鉴的背面之中,整日来到幻境之处,与镜子中的王熙凤云雨,最后落得个人尽灯枯,不得好死的下场!&lt;/p&gt; 这个臭道士与那个贾瑞倒是有异曲同工之妙,他亦将自己完全沉沦在自己所制作的四大美人灯笼中,想着,梦着,每日只躺在床上,活生生将自己一个八尺的汉子,靠成了干瘦的活骷髅。&lt;/p&gt; 最终,那个臭道士就抱着这一个四大美人灯笼,垂死在了自己的卧榻之上。&lt;/p&gt; 而那个盗取贾青尸体的董浑,自然也没用落的什么好下场。&lt;/p&gt; 他拿着这50块大洋前去赌博,起初还是有输有赢,饶有兴致。后来便开始连输不停。&lt;/p&gt; 都说这赌博之事,久赌必输!那开赌局赌档的人不为了赚你身上的银钱,难不成是要做慈善的么?&lt;/p&gt; 人家那赌局里面都藏着暗鬼呢!&lt;/p&gt; 董浑赢的时候,便想赢的更多。输的时候,便一心想着要翻本。却不曾想最后将这50块大洋输得一干二净,浑身上下身无长物,连个裤头头都不剩!&lt;/p&gt; 即便如此,那董浑的赌瘾上来依旧不愿意下赌桌,最后他甚至拿自己的手指赌,手指没了,别拿自己的脚趾赌,最后最后他要拿自己的命赌。&lt;/p&gt; 据说,那天同董浑,一赌手指,二赌脚趾,三赌性命的,便是一个红色瞳孔,白色头发的天仙般的美女。&lt;/p&gt; 有人说这美女便是那个狐狸精的怨气化成,为的便是要害这董浑的性命。&lt;/p&gt; 那个美女将董浑赢的一干二净,然后给了他一把刀,亲眼看着董浑,将自己身上的肢体全部偿还给自己所犯下过的罪孽。&lt;/p&gt; 只知道听老人们讲,那夜董浑凄惨的叫声,响彻了我们整个平城。&lt;/p&gt; 真的是惊悚异常,让人听了都纷纷不得不毛骨悚然。&lt;/p&gt; 其实这个董浑也是自作自受,他和他爹父子二人全部都是倒斗出身,董浑的父亲董新田,因为倒斗挣下了大份的家私,娶妻生子。&lt;/p&gt; 他本也是个有良心的人,倒斗时从来不会碰墓穴之中人的尸体,甚至还会记下那些尸体的名字,然后在庙中给他们供上长生牌位。&lt;/p&gt; 也正是因为如此,董新田倒斗多年本来是毫无差错,最后却因色胆包天,死在了一名二八女尸的身上。&lt;/p&gt; 而这个董浑简直是咎由自取,即使他没有偷盗了狐狸精的尸体,像这种毫无忌讳的人,自然也不会有好的报应。&lt;/p&gt; &lt;/p&gt; 第一百三十六章 狗吃肉人吃草 我们幽幽的听完老爷子讲的这个关于倒斗的故事,还真的是有点蜿蜒曲折,回味无穷。&lt;/p&gt; 少倾,那饭菜终于上桌。&lt;/p&gt; 我说,为何今日的饭菜迟迟不肯上。原来六师伯是为了堵住这几个死者家属的口,特意下了血本儿,让后厨准备了极为丰盛的午饭。&lt;/p&gt; 开饭前,先上二对香,茶水和手碟。台面上有四鲜果,四干果,四看果和四蜜饯。&lt;/p&gt; 然后随着掌管饭堂的大脑壳一拍手。“上菜。”&lt;/p&gt; 先上冷盘,然后热炒菜。大菜,甜菜依次上桌。&lt;/p&gt; 只见有六个冷盘,十个热盘。两道汤点,总共一十八道菜肴。&lt;/p&gt; 有鲍鱼烩珍珠菜,鱼翅螃蟹羹,鱼肚煨狗腿,鲫鱼舌烩熊掌,梨片拌蒸果子狸,假斑鱼肝,八宝兔丁,玉笋蕨菜,菊花里脊,葱烧鲨鱼皮,片皮乳猪,无字盐水牛肉,百花鸭舌,桃仁山鸡丁,松树猴头蘑,三丝瓜卷,香油鳝糊肉丁,香麻鹿肉饼。&lt;/p&gt; 山珍皆有,海味齐备,一并十八样,都是按着当年慈禧太后满汉全席的做法做的。&lt;/p&gt; “各位,你们吃好喝好。但凡有什么不满意的,就吩咐我去做!在吃喝的方面,我一定让您们舒心舒意!”&lt;/p&gt; 这大脑壳倒是还满会说话,满脸都是卑躬屈膝的样子,可以见得六师伯和徐虎诚当真被这几个死者家属搞的头大。&lt;/p&gt; 其实这事儿说起来,我总觉得心中有些疑惑。我总觉得眼前的四个人,一个个的好似有两幅面孔一般。&lt;/p&gt; 人多的时候便撒泼打滚耍无赖,哭着吼着管阴山簿讨要公道,等到私下无人的时候。这些人一个个有吃有喝,谈笑风生,就完全把自己孩子已死的事情抛在了脑后。&lt;/p&gt; 那个打扮的还算周正的年轻人,指了指桌子上的饭菜,让大脑壳为他介绍菜色。&lt;/p&gt; 大脑壳儿一道一道的报菜名,直到介绍到那道鱼肚炜狗腿,只见那个年轻男子却连连摆手。&lt;/p&gt; “哟,哟,哟!怎么可以吃狗肉,赶紧把这道狗腿给撤下去。&lt;/p&gt; 老子从来不吃狗肉,你们这些人到底有没有良心,怎么可以吃这种灵性的骨肉。”&lt;/p&gt; 大脑壳闻言有些打怵,却说吃香肉那不是最正常不过的事情?这个年轻男人到底有什么介意的?&lt;/p&gt; 我还记得以前在上西村的时候,倘若村子里谁家的看门狗老死病死,我们所有的村民可都是要兴奋上整整一半天。&lt;/p&gt; 然后杀狗扒皮熬汤,炖上一大锅满满的香肉豆腐,主家吃肉邻居喝汤。若是像我们这些连点汤水都留不上的,还可以整整闻上三天三夜的香肉味儿呢!&lt;/p&gt; 那年轻男子却面有难色,执意让大脑壳撤下这道菜,大脑壳不敢违逆他的意思,只好一边偷偷撇着嘴一边挤眉弄眼,然后把这道香肉的菜色撤了下去。&lt;/p&gt; 我颇为有些好奇地问那个年轻男子道。&lt;/p&gt; “小哥,难不成你是修佛的?因此还有些忌口不成!”&lt;/p&gt; 那年轻男子拿起筷子,一边夹着餐桌上的香蔬鱼肉一边悠悠的道。&lt;/p&gt; “这倒也不是!只不过小时家里养了一条狗,后来也就是前年的事情,弟弟上了阴山簿,我却差不点惨死,倒是家中的那条狗救了我的命!因此我才不会吃这种畜生的肉!”&lt;/p&gt; 听了这话,中年夫妇里面的男人也开了口。&lt;/p&gt; “嗯,的确,都说这千百种动物之中,只有狗最有灵性。&lt;/p&gt; 尤其是在这众多的狗之中,有一种叫做五黑犬的,那才是最最的有灵性。&lt;/p&gt; 农村人,家家户户都养狗。主要是看门护院,养的狗,也不用喂。&lt;/p&gt; 常言道:“狼吃肉,狗吃屎。”&lt;/p&gt; 农家人,自家吃饭都是个问题,哪有多余的粮食去喂狗。&lt;/p&gt; 家里若是有小孩,在院子里拉了大的,一般都会让狗给吃了,舔得还干净。&lt;/p&gt; 话又说回来,这五黑犬虽是土狗,但是确实土狗里最机灵,最勇猛,最忠心的。&lt;/p&gt; 就像这眼前的黑犬一样,哪怕是成了冤魂,还想着给自己的主人报仇雪恨呢!”&lt;/p&gt; 听了这话,我倒是心纯好奇。&lt;/p&gt; “究竟啥是五黑犬?听说过土狗,洋狗,白狗,花狗!说实话,我之前还听说过人犬嘞!还真就是从未听说过五黑犬这个名字。”&lt;/p&gt; 即使到现如今我一提起人犬两个字,仍然会吓得浑身毛骨悚然,汗毛直立,直出一身的冷汗。&lt;/p&gt; 想当初,若不是因为我饿的前胸贴肚皮,为了贪口吃食,吃上那整整一大盆的酱骨头,险些被恶人当做人犬抓了去。&lt;/p&gt; 不过也正是因为此事,我才会和张大哥相遇。才会有此上了这阴山,想来这世间万事都是有好有坏,塞翁失马,焉知非福。谁能预想此时此刻发生的一件小事,在未来究竟是好事还是坏事呢!&lt;/p&gt; 那个中年夫妻里的男人道,&lt;/p&gt; “要说这五黑犬,其实也简单,就是黑爪,黑面,黑身,黑眼,黑舌,实乃五黑。&lt;/p&gt; 这五黑犬原本道是并不珍贵,也不过就是农村家养的土狗。&lt;/p&gt; 不过后来,也就是最近这几年的时间吧,好像在民间把这种狗传的越来越神奇,价格倒是有所上涨。&lt;/p&gt; 你们不知,我们两口子做的就是倒狗卖狗的活计!这要是一只品相上好,身体健壮的五黑犬,现在起码能值个三四块钱!&lt;/p&gt; 只不过,这样的狗不好遇。身上但凡是出现了一点儿白花或者是其他的花纹,那就立刻又变成了土狗。一块钱能买上十几条,那就只剩一个个的送到香肉馆儿,杀了吃肉的份儿!”&lt;/p&gt; 我对这倒狗卖狗的生意倒是从来没有听说过,就像我们上西村,家家户户都有看门狗。并且那村里面,整天觅食的野狗更是到处都是,咋还会有人花冤枉钱买那个东西呢!&lt;/p&gt; 并且一条通体全黑的大黑狗,就可以卖上三四块钱。现在这县城当真是不同我们上西村,老百姓的日子过的好,啥啥都肯花票子付账!&lt;/p&gt; 那年轻男子闻言倒是颇有心得。&lt;/p&gt; “我家里之前养的那条狗就是,那条狗是一个浑身细长棕褐色的羊犬,尖头尖脸尖嘴长长的身子,那是我爹从波斯带回来的最上等的狗。&lt;/p&gt; 现如今,一条也可以卖上个一两块钱嘞!&lt;/p&gt; 我家那条狗,从小可真是精细的养着,不是跟你们吹!当年我家条件好的时候,这狗吃的甚至比人都好。&lt;/p&gt; 一顿饭两三个拳头大小的菜窝窝,用的都是精米精面,顿顿还能让它喝上口肉汤嘞!”&lt;/p&gt; 听了这话,我止不住的倒吸了一口冷气。&lt;/p&gt; 这还真的是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想当年,我们一家人逢年过节也吃不上一顿好肉,每天早中晚三顿,顿顿都是啃野菜,喝韩城人面儿粥!&lt;/p&gt; 却不曾想,这年轻男子家里面养的一条什么尖脸尖面儿尖嘴的名贵羊犬,吃的竟然比人都好!这年代狗吃肉,人吃草!真真都是阴阳颠倒了过来。&lt;/p&gt; 我继续问那个年轻男子。&lt;/p&gt; “你方才说,这条狗救过你一命!那究竟是个咋回事儿!&lt;/p&gt; 都说狗这东西有灵性,我瞧着它们就是有些小聪明,因为被打怕了,饿怕了,所以知道认主人。狗能救人这种事情,我还真的是头一回听说嘞!这简直是天下奇闻。”&lt;/p&gt; 那个年轻男子摆摆手,面色是如此的诚恳,半点没有撒谎的样子。&lt;/p&gt; “我跟你讲的都是真嘞!也就是前两年,我家里爹娘都过世了,全家上下只余下我这么一个人和那一条狗,家里条件又不大殷实,我便想着出门去做点小生意,进行前特意把家里的家私全部带上,身边还牵着这条羊犬。&lt;/p&gt; &lt;/p&gt; 第一百三十七章 下山 在行进的途中,我们家的那只羊犬还下了一条小狗,于是我带着这一大一小两条狗,不远万里爬越崇山峻岭去做生意。&lt;/p&gt; 在行进一处深山的时候,我实在疲累的要命,两天两夜没有吃东西。就在此时,竟然在深山之中捡到了一只死去野袍子。&lt;/p&gt; 这只野袍子已然有些腐烂,为了活命,我便在山林之中架起了火堆,然后将这个袍子给烤熟。&lt;/p&gt; 崇山俊壤之中,肉香四溢,把我身边这头羊犬刚出生的小狗崽们引到了我的脚边。我看见狗崽来了,就撕了一块肉给它吃。&lt;/p&gt; 忽然,与我一同长大的羊犬突然冲过来,用双爪紧紧地护住地上的肉,一改往日对“儿女”们的慈祥,对着小狗崽们发出凶狠急促的吼叫,不让它吃。小狗崽子试图走近娘亲撒娇,被羊犬一掌掀出几米远,狗崽儿见状吓了一跳,忙忙散开逃跑。&lt;/p&gt; 小狗崽离开了,羊犬对着地上的狍子肉又连叫了几声,但我当时正饿的肚子咕咕直叫,丝毫没有理会,继续准备吃烤肉。&lt;/p&gt; 见我没有任何反映,羊犬显得有些急躁,来回绕圈子,对着火堆上的狍子肉继续吼叫。我当时还以为羊犬想多要点肉,就又撕了几块给它,但羊犬将肉拢在爪子下后,还是不吃,仍一个劲地吠。于是,我就懒得理它了。&lt;/p&gt; 羊犬见我对着火堆上的狍子肉直流口水,并且已经撕下了一块儿狍子大腿,抓在手中马上就要开动。它开始对着火堆拼命狂吠,声音一阵比一阵大,一次比一次凄厉。&lt;/p&gt; 见我还是没有反应,羊犬猛地从地上跳起来,发出绵长而凄凉的呜咽声。听到羊犬凄惨的哀嚎,那只小狗崽儿冲了进来。&lt;/p&gt; 羊犬用湿润的鼻子默默亲吻着那只狗崽儿,伸出粉红的长舌舔净幼犬身上的污垢,然后泪水长流。&lt;/p&gt; 但紧接着,羊犬就冲到正准备吃烤肉的我的面前,用头撞击我的大腿,可当时的我已经饿的眼睛发蓝,还是不能领会它的意思。&lt;/p&gt; 突然,羊犬坐在地上,一边流眼泪,一边凄惨哀叫。长嚎一声后,羊犬将地上的三块狗肉吃掉了……不到一会儿的功夫,羊犬就在地上痛苦地翻滚、抽搐,然后七窍流血,含泪毙命。&lt;/p&gt; 见此情景,我才明白,原来这一条狍子肉竟然有毒!&lt;/p&gt; 便正是这条羊犬救了我的命,因此从那以后我再也不会吃狗肉。”&lt;/p&gt; 年轻男子讲完他自己的故事,我倒是能够理解他的所作所为。&lt;/p&gt; 我和四个死者家属吃过午饭之后,这几个人便聚在三清供庙之内,守着三个小道士的尸体,不让旁人进入供庙,在那阴山簿之内吵吵嚷嚷。&lt;/p&gt; 众弟子一来没有了上课的去处,阴山簿已经整整停休了三四天。&lt;/p&gt; 二来,这四位死者家属叫嚣的十分厉害,口口声声说我们阴山簿不干净,其中有妖邪作祟,搞得阴山簿上下,皆是人心慌慌。&lt;/p&gt; 六师伯和徐虎诚没了办法。&lt;/p&gt; 他们便想到和前两天上山为这几句尸体做尸检的洋鬼子法医。&lt;/p&gt; 六师伯对着几位死者家属道。&lt;/p&gt; “专门派过来的法医你们的几个孩子做了尸检!尸检报告这两天大概就可以出来,还请你们一个一个稍作安息!不要在这阴山之内闹了!”&lt;/p&gt; 那个年轻男人扭着脸儿,翻着白眼。&lt;/p&gt; “你说有什么尸检报告,我们谁知道是真是假!要不现在就把那尸检报告拿出来,要不然只凭你上下两个嘴皮,便说的天花乱坠,岂不是把我们当傻子一般糊弄!”&lt;/p&gt; 徐虎诚实在受不了这四个人的无赖行径,只得指挥自己身边的张宏嵊。&lt;/p&gt; “宏嵊,你现在便赶紧下山一趟!到那个死不死法医的住处,必须要把尸检报告给我拿回来!”&lt;/p&gt; 年轻男子闻言,依旧大手一挥,脸色铁青,丝毫不进油盐。&lt;/p&gt; “你让你的亲弟子去取报告,他和你是穿一条裤子,谁知道是不是造假的,随便下山溜达一趟,然后弄几张破纸回来,便想要把我们这些人打发离开阴山么?”&lt;/p&gt; “那你说该怎么办才好?”&lt;/p&gt; 徐虎诚几乎是怒吼着喊出来这句话,他目前当真已经是无计可施。老话说的好,不防君子,但防小人。&lt;/p&gt; 与君子争辩,那便是智者争斗。与小人争辩,那便是自寻苦吃。&lt;/p&gt; 忽的,年轻男子指了指旁边站着的我。&lt;/p&gt; “我瞧你们阴山簿上下,也就这个小兄弟,人品还算不错!我们信得过他,要不让他与你这个弟子一同去!否则任凭是谁,我们也不信的!”&lt;/p&gt; 徐虎诚没了办法,只好连连点头同意。&lt;/p&gt; 我闻言自己可以下山,自然是兴奋无比。只不过表面还要装作矫情一些。&lt;/p&gt; “哎呀!掌门,让我下山这可不行!我每天要打扫三清供庙,还要守着三根地皇香,倘若这地黄香趁着我下山的功夫熄灭了,我可承担不了这么大的罪过。”&lt;/p&gt; 徐虎诚被我气的眼珠子都可以喷火。&lt;/p&gt; “施现!你少给我得了便宜还卖乖。地黄香我自然会找人替你看守,赶紧收拾东西,跟你张大哥下山去!”&lt;/p&gt; 张宏嵊知道可以与我一同下山,心里面有欢喜的很,连忙冲我挤挤眼睛。&lt;/p&gt; 我和张大哥相互约好,第二天一早便驾着马车出发。因出发的早,我们两个人还未来得及吃早饭。我一上马车便吵嚷着肚子饿。&lt;/p&gt; “也不甚急,我看前面有间包子铺,咱们先去那儿填饱肚子再赶路也不迟。”张大哥娇惯我道。&lt;/p&gt; 我和张大哥二人到了包子铺门口,停了马车。但见那包子铺店面不大,也没个匾额,只支了一支幌子上写着‘大馅包子’四个大字。&lt;/p&gt; 自然这四个大字,我也只认识大和子,对于那个馅和包字,还是张大哥告诉我的。&lt;/p&gt; 这包子铺生意倒颇为红火,包子铺老板是一对六十多岁的老两口。当家的姓王,人都常称他王大爷,那老婆子倒不知姓甚名谁,旁人都叫她一声王家大娘。&lt;/p&gt; 王氏老两口在此地经营这小本生意已经有二十多年了,他家的包子皮儿薄馅儿大,回头客颇多。&lt;/p&gt; “王大爷,来三屉梅菜肉的包子,再来一屉茄子肉的。猪头肉卷饼要二斤。”张赫熠最先下了马车,熟练的点起单来,原来这家包子铺她是来过的。&lt;/p&gt; 我也紧跟着下了车。那包子铺店面不大,但收拾的颇为干净。我们两个人捡了个靠墙的角落坐下,我自从上了阴山簿,整整两个多月还从未下过山,如此一下山,心里便是忍不住的好奇。&lt;/p&gt; 不时,那王大爷就端上了整整四屉包子,王家大娘端来了一份猪头肉,一份榨菜丝,一碟油辣子并一碟香油煎的葱白,和厚厚的一摞薄饼。&lt;/p&gt; “快尝尝这猪头肉卷饼,这可是王大爷家的特色。”张赫熠不忘推荐给我。&lt;/p&gt; “张大哥,这家小店儿你便是常来的吧!”&lt;/p&gt; 张宏嵊点点头。&lt;/p&gt; “以前师傅让我下山完成任务时,每回路径这个小店,我都会吃上一顿!”&lt;/p&gt; 张宏嵊一边说着,一边熟练的拿起一张薄饼,平摊在手心里,用筷子夹上几块儿猪头肉,叨上一筷子榨菜丝儿,夹上一节香油煎过的葱白,杳上一大勺油辣子。卷好,一股脑儿都塞进了我的嘴里。&lt;/p&gt; 那王大爷家的猪头肉是用加了中药老卤水就着小火,花足了功夫才卤制出来的。肉质软糯,肥而不腻。&lt;/p&gt; 他家的油辣子亦是特色,是用鸡油加上糟油拌出来的,辣而不干,入嘴爆香。&lt;/p&gt; &lt;/p&gt; 第一百三十八章 水灵 我被张大哥塞了满满的一口猪头肉卷饼,油水顺着我的嘴角流了出来,张大哥见了,忙掏出手帕给我搽脸。我被张大哥照顾惯了,也并未觉得不妥。&lt;/p&gt; 张大哥想必是第一次见识如此能吃肉的人。单单我一人吃光了三屉包子和大半斤的猪头肉卷饼,才勉强打了个饱嗝,算是心满意足。&lt;/p&gt; 张大哥付了票子,我们两个人又匆匆赶路。&lt;/p&gt; 一路上,我也不闲着,手拖着一小包白糖,拿着个红色的木棍棍沾着白糖就往嘴里塞。&lt;/p&gt; “你这吃的是什么。”张大哥不禁好奇道。&lt;/p&gt; “人参。以前在饭堂打杂的时候,顺便偷着抓了两把!以前家里穷,从来没吃过这种好东西,不是说大补嘛!”&lt;/p&gt; 我嘴里边嚼着边不忘夸赞。“这东西估计还挺贵的吧,就是单吃有些发苦,沾着白糖还挺好吃的。张大哥,要不你也尝一尝!”&lt;/p&gt; 张宏嵊闻言忙打掉了我手里握着的那骨节人参。&lt;/p&gt; “人参哪有你这么吃的,饭堂的人参都是留着吊汤用的。是阴山簿之内有哪个弟子受伤了,给他熬上一盆人参汤,养元气。你这么空嘴蘸白糖吃,岂不是要上火的。”&lt;/p&gt; 我们两个人说着笑着赶了一日的路,眼看临近傍晚,行至的这个地界,反而四下无人起来。&lt;/p&gt; 此处是个荒山峭壁,也没有什么人家。一路打探来,只在不远处有个破庙还可将就着栖身。&lt;/p&gt; 我们两个人下了马车,在破庙里铺上带着的被褥,张大哥又去附近捡了些树枝木干等物,准备生火。&lt;/p&gt; “呃,牙疼。”我白日里吃了不少的油辣椒,又加上吃了人参,果真着补得上起了火来。&lt;/p&gt; 俗话说牙疼不是病,疼起来真要命。我吃上了火,不止右侧的牙齿,连着整个右脸,带着后脑勺,以及右半个身子都疼的一颤一颤的。&lt;/p&gt; 牙疼上了劲儿,我疼的直抽自己的耳刮子。&lt;/p&gt; “你那没有丹药能止疼的吗?”我问张大哥。&lt;/p&gt; 张大哥闻言,唉声叹气道:“这次下山走的急,并没有带上太多的丹药。我这的丹药能治伤,止血,治病,救人。就是没有止牙疼的。对了!还真有一样东西不知道管不管用。”&lt;/p&gt; 张大哥见状,忙上马车找了又找,果真找到了一包小药粉,递给了我。&lt;/p&gt; “你试试这个,强效止疼的创伤药。上回我后背受伤,是师傅专门给我配置的,我觉得挺管用,一次涂抹患处一些,能挺三个时辰。”&lt;/p&gt; 我此时还哪管什么治创伤,还是治刀枪棍棒的。连忙拿起丁点儿药粉,就直接塞到了嘴里。&lt;/p&gt; “好苦。”我的嘴里除了苦,再没有别的滋味。苦的我拧起了眉毛。整个脸都变了形。&lt;/p&gt; 张宏嵊忙上马车拿了水壶,递给我让我漱口。&lt;/p&gt; 转眼便是深夜,我们两个人却依然都没有睡着。&lt;/p&gt; 我虽然吃了药,还算是见效。可也是会偶然的疼一下子,直叫我头皮发麻。&lt;/p&gt; 张大哥更是因为担心我,所以一直守在我的身边,迟迟也没有睡去。&lt;/p&gt; 忽的,阴风四起。&lt;/p&gt; “不好,有不干净的东西朝着咱们来了。”张大哥提醒道,竖起了耳朵,提高了警惕。&lt;/p&gt; 突然间,一个十多岁的小男孩抻着脑袋,怯怯生生的向众人走来。&lt;/p&gt; 看那男童,个子大概比我还要矮半头。浑身破破烂烂的,还滴着水,脸上惨白的有些浮肿。&lt;/p&gt; “这外头没下雨呀!”我有些害怕,死死的抱着张大哥手臂。&lt;/p&gt; “这是个小水鬼。”张宏嵊一本正经道,我闻言,反而更加害怕了。&lt;/p&gt; “你这小鬼,来这里作甚?”张宏嵊质问那小水鬼。&lt;/p&gt; “能帮我么?你们这里是不是有人会法术,我想投胎。”那小水鬼的声音很小,总是低着头,双手还不时的拧着自己的衣角。都道人怕鬼,原来鬼也会怕人。&lt;/p&gt; “你是怎么死的?”因为有张大哥在我的身边,我胆子倒是大了起来,索性斗胆直接发问。&lt;/p&gt; “我,我。”那小水鬼回答的有些吞吞吐吐。“我是去偷东西,被人家发现了,扔在河里淹死的。”&lt;/p&gt; 可能是因为自己死的不光彩,那小水鬼回答的有些将就。&lt;/p&gt; 我听了,不禁一阵心疼。我小的时候为了填饱肚子也做过小偷小摸的事情。不过是为了生存,为了填饱肚子。如果出生在好人家,能吃得饱,穿得暖,谁还会出去做那偷鸡摸狗的事情。&lt;/p&gt; “那帮人怎么那么坏,不过是偷点东西,抓住了教训两下便是。”&lt;/p&gt; 我脱口而出,眼泪都含在了眼圈里。她偷东西时也曾被人抓住过,被打过耳光,也被吐过吐沫。可从来也不至于把我抓起来活活淹死。&lt;/p&gt; “他们说我是横死,不让我投胎。”那小水鬼再次扭扭捏捏道,他活着时就是在世间漂泊,他不想自己死了还要当个孤魂野鬼。&lt;/p&gt; “你放心,我会作法渡你投胎的。”张宏嵊信誓旦旦的应承下来。&lt;/p&gt; 只是,此处荒山峻岭,也没个法台道案,张宏嵊却是不方便施展法术。&lt;/p&gt; 我和张大哥两个人又忙活了一夜,用破庙的门槛当法台,捡了破碗当香炉。树枝缠上红绳作木剑。一切准备就绪,已经临近天明了。&lt;/p&gt; 张大哥开始匆匆做法,欲渡化那小水鬼投胎,可是法术怎么也不起效果。&lt;/p&gt; 突然不知从何处传来了一声,“破”。那小水鬼只感觉浑身像要挣开一般,随着砰的一声。那小水鬼竟顷刻间魂飞魄散,灰飞烟灭。&lt;/p&gt; “这,为什么会是这样?”我忙的拥上前去追问张大哥。&lt;/p&gt; “有人在与我斗法。”张大哥喃喃自语道。“好厉害的法力,不知是哪路的高人。”&lt;/p&gt; “不知是何路高人?便是要斗法,怎么能害了那小水鬼的魂魄。”张大哥冲着远方喊到,它知道那个人就在不远处,一定能听见。&lt;/p&gt; “区区一个毛头小子,还配与我斗法!”远处亦传来一阵男声。“若不是见你毛头小子还算积德行善,我今日定连你一并驱散魂魄,打入万劫不复之地。”&lt;/p&gt; “你这发了瘟的臭虫,有种子就现出身来儿。躲在暗处算的哪门子本事。”我见那小水鬼被驱散了魂魄。更是急了眼,跳着脚骂将起来。&lt;/p&gt; “腌臜!岂敢辱骂老夫。”&lt;/p&gt; 忽的一个白影袭过。&lt;/p&gt; 我和张大哥两个人忙四处伸头查看,那白影就站在了门口。是个五十出头,凶神恶煞的臭道士。&lt;/p&gt; 我自然是个识时务的。眼前这臭道士一脸横肉,凶眉怒面,一副难缠的样子,当真不是一般人能惹得起的。&lt;/p&gt; 且就连张大哥都不是这臭道士的对手,我倒是有些发怂了。&lt;/p&gt; 张宏嵊虽然也觉得这道士实在是太过嚣张,但毕竟技不如人,便走上前去,拱手作了揖。&lt;/p&gt; 道:“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阁下是修行之人,更应以善为本。那小水鬼实在可怜,阁下怎能狠的心去,驱散了他的魂魄。”&lt;/p&gt; “呵,妇人之仁!”&lt;/p&gt; 那臭道士闻言,轻蔑的撇了一眼张宏嵊,一拂衣袖“那小鬼生前便做偷鸡摸狗之事,坏事做尽。便是再投胎也是个祸害。不如让他死的干净些,生生世世也别再做人了。”&lt;/p&gt; “他偷窃也不过是为生活所迫。”张宏嵊欲再继续辩驳,那白衣道人竟已然不见了踪影。&lt;/p&gt; “哪里来了这么个神经病。”我也觉得纳罕。&lt;/p&gt; “莫不是黄袍道人!”张宏嵊亦神神秘秘道:“传说二十年前,世间有个神道,道号‘黄袍’,那黄袍道人法术高强,好管世间不平事,好杀世间不义人。名头颇大。&lt;/p&gt; &lt;/p&gt; 第一百三十九章 男为天女为地 他还有个响当当的外号,叫‘恶道’。据说是因为他长像穷凶极恶。且善于以恶制恶,以暴制暴。”&lt;/p&gt; 什么黄袍道人还有恶道我通通都没有听说过。&lt;/p&gt; 我只是心疼那个小水鬼,活着的时候已经不易,最终惨死,却不成想只是想着投胎转世。竟然魂魄还被一个恶道给驱散了。&lt;/p&gt; 活着的时候没有留下全尸,死后做了鬼魂,甚至连魂魄都没有。这世上怎会有如此可怜的孩子!&lt;/p&gt; 我心中不免生出了好多心酸!&lt;/p&gt; 这一夜,我终究还是无眠。&lt;/p&gt; 等到第二天天还未亮,我便拉着张大哥跟我一起赶路,想要赶紧去到那史密斯的去处,然后把什么尸检报告取回阴山簿。&lt;/p&gt; 一路上,张宏嵊对于阴山簿发生死人的事件,也不禁连连叹气。&lt;/p&gt; “按理说不该如此,自从我从小上阴山以来,说实话,阴山簿一直都是安稳的很!怎么会突然之间一夜之内死去三个小道士!&lt;/p&gt; 其实也不怪这几个死者家属多做纠缠,谁家的至亲好友去世,尤其是这些做长辈的白发人送黑发人,又有哪个能够控制了自己的情绪!”&lt;/p&gt; 张大哥一边说着,一边快速的赶着马车。&lt;/p&gt; “但是我的心中也的确也稍许疑惑,我总觉得我师傅的情况好像有些不大对劲!&lt;/p&gt; 我师傅素来是个脾气火爆的人,如果这事儿发生在以前,他定会第一个拔地而起,把整个阴山上下全部翻个遍,一定会在第一时间为这三个小道士讨个公道,无论杀人的是凶手还是邪祟!&lt;/p&gt; 他都不会像现在这样无动于衷,我总感觉师傅好像是在有意的拖着时间,并且我看他最近几天精神状态也十分不大对劲儿!”&lt;/p&gt; 要不老话说的好,知子莫若父&lt;/p&gt; !知师傅莫若徒弟。&lt;/p&gt; 徐虎诚最近不对劲儿,估计整个阴山簿上下,并不是张宏嵊一个人能够看得出来的。想来,那六师伯也应该发现了其中的蹊跷。&lt;/p&gt; 只不过,徐虎诚是堂堂阴山簿的掌门人,他的情况,又有谁人敢在私下里胡乱言说。&lt;/p&gt; 想来,直道目前为止,整个阴山上下,估计也只有我这么一个小杂役,还知道阴山里面住着几个女人。&lt;/p&gt; 我之前想着,那个杀害三个小道士的凶手一定是中了万猫蛊的许良人无疑。&lt;/p&gt; 但不知为何,我越这样想,心中边越觉得忐忑。尤其是最近这几天,那四位死者家属上了阴山之后。那一个老头,一个年轻人,还有一对中年夫妇表现的情况实在太过奇怪。&lt;/p&gt; 也正是因为我负责打扫三清供庙,所以平日里与他们相交集的时间比较多。我才会有这样的感觉。&lt;/p&gt; 按理说,一般的死者家属一定是精神崩溃,抱着自己孩子的尸体大哭大闹,吵嚷不停。&lt;/p&gt; 所以说这四位死者家属表面上也是如此。每次当着徐虎诚,还有阴山簿之内的众长辈和众弟子的面,他们便开始又哭又嚎,吵着嚷着让徐虎诚给他们一个交代!&lt;/p&gt; 可是当旁人一走,只余下他们几个的时候,这些人坐在一处却可以谈笑风生,有的没的什么都能讲到一处。&lt;/p&gt; 就好比前两天那刚老头儿在饭桌上又为我们讲述什么平成四大怪,还有他幼年的时候偷盗的往事,又或者是什么董浑倒斗,狐狸精附在了人身上。&lt;/p&gt; 这些有的没的无关的事情,老头子说起来是一套又一套。旁人听的也是兴致勃勃,那个年轻男子简直同我一般,什么都好奇!还说了自己身边羊犬救主的故事。&lt;/p&gt; 那一对中年夫妇,死了儿子,白发人送黑发人。就坐在自己儿子尸体的旁边大吃大喝不说,还十分津津有味的与我们一处凑热闹。&lt;/p&gt; 起初我私心想,难不成来的这四位死者家属,并不是三个小道士的亲戚,说不定是请来了四个坑蒙拐骗之徒。&lt;/p&gt; 可是这并说不过去,一来,这几位死者家属都是我们阴山簿的弟子们,挨家挨户亲自去他们的家里请来的。二来,我每天守着那三个小道士的尸体。&lt;/p&gt; 这三个小道士和他们的亲属长得实在太过相像。尤其是那一对中年夫妇里面的妇人,那简直和自己的儿子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lt;/p&gt; 中年男子和他的弟弟眉眼也十分相同,都是漆黑的眉毛,高鼻梁,深邃的眼睛。按理说,就算身份可以作假,这长相也做不了假!&lt;/p&gt; 但是为何?他们看起来却是那样的不悲伤,好似早就在心中接受了三个小道是死去的事情!&lt;/p&gt; 我这一路上,心中都在不停的呐喊打鼓。我和张大哥又赶了整整半日的路,才到了那个洋鬼子法医死不死的住处。&lt;/p&gt; 却说想当初,那个洋鬼子开着小汽车上阴山,拢共也就花了几个小时的行程。&lt;/p&gt; 可是我和张大哥二人赶着马车,竟然活生生的走出了一天一夜来!&lt;/p&gt; 我不禁对张大哥抱怨道。&lt;/p&gt; “张大哥,你说那洋鬼子开的小汽车,究竟是个啥玩意儿做的?咋跑的那么快?比咱们阴山里养的汗血宝马速度还猛呢!”&lt;/p&gt; 张宏嵊闻言,只淡淡的哈哈大笑道!&lt;/p&gt; “要不然说你小子没文化,也该好好学学东西。现在你每天守在三清供庙里,日子过得又清闲,是该趁着这个机会好好读些书本!&lt;/p&gt; 这些个小汽车,起初都是外国货,从西方的国家传过来的。动力都是汽油马达和发动机,那机械钢铁造出来的东西,自然比我们这需要吃草料的马跑得快!&lt;/p&gt; 不过现在咱们国家也有小汽车呀!红旗轿车嘛!也就是你小子,从小在山里面长大,啥都不知道!”&lt;/p&gt; “咱们国家也有汽车嘞!”&lt;/p&gt; 这还当真是出乎了我的意料。我从小长在那上西村,别说是汽车,就连个汽车的车轱辘都没见过。&lt;/p&gt; 要我说,现在这个世道发展的咋就这么快。那我们上西村和这滨水县城之中,简直就是两个天地。&lt;/p&gt; 在我们上西村里,那是人当牲口用,每天想着最大的难题,便是填饱肚子和活命。&lt;/p&gt; 反观这滨水县城里,家家户户过的日子那才叫有滋有味儿。娘们儿们每天穿着干净的衣服,头发剪得与肩膀一齐,每天穿着蓝布衫,脚后面儿带个根儿的鞋子,天天竟然跟男人在一处上班儿工作。&lt;/p&gt; 要我说,这县城之中的娘们儿都成精了!自古身体发肤受之父母,男人剪头那是因为爽利,娘们儿们一个个把头发弄得不长不短,这岂不是要作妖到天上去!&lt;/p&gt; 女人竟然可以和男人在一处干活,还可以大把大把的挣着票子,那这把男人的地位和面子放在了何处?&lt;/p&gt; 自古男人为天,女人为地。俺娘就曾经说过,那女人生下来就是伺候爷们儿的,娘们儿们每天就得在家里洗洗涮涮缝缝补补,绝对不可以抛头露面。&lt;/p&gt; 女人若是整天在外面干活儿工作,撸胳膊挽袖子,那就是不守妇道,不正经啊!&lt;/p&gt; 我娘就因为不守妇道几个字,一辈子抬不起头来,苦了一辈子,也被我爹打了一辈子。&lt;/p&gt; 如今这滨水县城里的女人,一个个的咋就那么的有本事!不知为何,反正我是瞧不上。&lt;/p&gt; 反正我骨子里头还是喜欢传统的女人,就像梦里的贾玉玲,黑长的大辫子,微胖的身材,裹着小脚。每天坐在绣床上头,缝缝被褥,纳纳鞋底子。&lt;/p&gt; 然后在灶台周边做饭,最不济,若是想要出去干活,顶多女人们只可以扛着锄头去下地。&lt;/p&gt; 女人要是都能挣票子了!那还要我们这群老爷们儿干什么?这岂不是反了天了去!&lt;/p&gt; &lt;/p&gt; 科第一百四十章 科学玄学 我和张宏嵊一直赶路来到了那个洋法医死不死的住处。&lt;/p&gt; 要说这个洋法医住的地方都跟常人不同,别人住的都是宽宅大院儿,洋法医住的地方这是一个高耸的二层小楼,青灰色的砖墙,墙边爬满了翠绿的爬山虎。&lt;/p&gt; 我和张大哥刚一推开门走进去,扑面而来就是一股难闻的发苦的药味,这种苦味儿刺激着我的鼻腔,让我忍不住连连打了几个喷嚏。&lt;/p&gt; 我直接索性开口大喊。&lt;/p&gt; “死不死,死不死?你在不在,我们过来取尸检报告!”&lt;/p&gt; 张宏嵊急忙伸出手,捅捅我的腰眼儿。&lt;/p&gt; “施现,不得这么没礼貌!”&lt;/p&gt; 少倾,那洋法医和他的人高马大金发碧眼的女秘书,从二层小楼缓缓走了下来!&lt;/p&gt; 这个洋法医还真的是跟常人不一样,穿的还是那么一身白色的大褂,在我们国家,只有有死人的时候,穿着的孝服才是白色的,那是代表要给自己的亲戚发丧。&lt;/p&gt; 这洋法医不分黑天白夜,整天穿这么一身孝服,看着便让人觉得不吉利。&lt;/p&gt; 见了我和张宏嵊,张大哥这个洋法医是未曾见过的,对于我,我想他大概对于我应该些印象。&lt;/p&gt; 只可惜我和这个洋法医大长毛语言不通,我一个劲儿的白活,说我们两个人是过来取试检报告。&lt;/p&gt; 那洋法医便在那里皱着眉头,摊开双手,说什么。“外,我特……!”&lt;/p&gt; 反正他叽里呱啦讲了一大顿的鸟语,我是一句没他妈的听懂。&lt;/p&gt; 这种语言不通的感觉,真的让人恼火!&lt;/p&gt; “我特,我特个屁,我特妈的……!”&lt;/p&gt; 我忍不住口吐了两句脏话,然后扯开喉咙在,那个洋的耳边大声嚎叫。&lt;/p&gt; “死不死,尸检报告……就是那个死人啦!你上次拿着刀把人的肚子划开,尸体……报告!”&lt;/p&gt; 我几乎可以算得上是手口并用,一边大喊,手上还一边不停地比划,比划着拿手术刀划肚子的动作。&lt;/p&gt; 张大哥自然也不会他们说的鸟语,估计整个阴山簿,也只有徐虎诚那一个老东西,整日的不务正业,最喜欢研究这些卖国通敌的洋玩意儿!&lt;/p&gt; 死不死被我的吵叫声震得耳膜发颤,急忙伸出的一双长满了白色长毛的大手,堵住了自己的耳孔。&lt;/p&gt; 然后又对着自己那个人高马大的女助手说道。&lt;/p&gt; “Wouldyoupleasefindaesetransterfo,now,go,go!”&lt;/p&gt; 这些个洋毛子说话,真他娘的没教养。怎么能一直管自己的女助理叫狗。&lt;/p&gt; 还狗,闹,狗,狗!&lt;/p&gt; 反正从我走进他这栋小楼,也没有听到哪里传来狗叫的声音,闹猫闹狗,不都是在夜里,难不成这西洋的猫猫狗狗,大白天也会叫央子!&lt;/p&gt; 那人高马大的西洋女助理听了死不死的话,急忙踏着自己带跟儿的鞋子,一路小跑没了踪影。&lt;/p&gt; 过了大约几分钟,那个女助理回来,身后还跟着一个穿了一身银灰色西服,戴着金丝边眼镜,疏着狗舔八分头的中年男子来。&lt;/p&gt; 这个男子对史密斯道。&lt;/p&gt; “看爱害破游!”&lt;/p&gt; 反正是一句鸟语,听不懂什么意思。&lt;/p&gt; 然后那死不死叽里呱啦说了一大堆。这个八分头中年男子对我们翻译。&lt;/p&gt; “史密斯先生问你们,到这里来有什么事情?这里是法医的办公室,还请你们不要大声喧哗!”&lt;/p&gt; 张宏嵊闻言,连忙点头表示歉意,急忙道歉。&lt;/p&gt; “真是不好意思,我们是阴山簿的弟子,奉山上师傅之命,特来找死不死先生想取我们阴山簿三个小道士的尸检报告!”&lt;/p&gt; 这个狗舔八分头男人把我们的来意告诉了死不死。&lt;/p&gt; 死不死闻言,笑呵呵的回答。&lt;/p&gt; “OK,eon,followme!”&lt;/p&gt; “啥?”&lt;/p&gt; 我和张大哥两人面面相觑,我忍不住的伸出手戳戳自己的鼻孔。&lt;/p&gt; “这他娘说的都是个啥?你说这都是活在天地之间的人,说的话咋还能不一样呢!”&lt;/p&gt; 好在还有那个八分头的中年男人。&lt;/p&gt; 他请我们跟着他一起上楼。&lt;/p&gt; 一路上,中年男人对我和张大哥自我介绍道。&lt;/p&gt; “鄙人姓刘,刘金武。也是一名法医,年轻的时候去洲域留学,跟史密斯先生是故交,现在是同事!&lt;/p&gt; 对了,你们是阴山簿的吧!我还真的一直对你们阴山簿比较好奇。”&lt;/p&gt; 这个中年男人对我们说话的语气态度虽然都是客客气气,但总是觉得他偶尔的一下冷哼,或者是行为举止,就是会让人感觉有那么一种不舒服。&lt;/p&gt; 这个中年男人尴尬的笑了两声。&lt;/p&gt; “呵呵!曾经听我上面的朋友们们谈起过,说你们阴山簿茅山门输出来的人物,都是要存入到某重点地方的秘密档案,一出来待遇就比我们高,还说你们是什么重点秘密人才!&lt;/p&gt; 哈!我可真是搞不懂这些东西。我从小是学习科学的,这世上万物,没有什么是科学不可以解释。&lt;/p&gt; 你说你们茅山门一群道士们搞的那些虚头巴脑的东西,怎么还就能让上头这么重视!这简直是不可理喻。”&lt;/p&gt; 听了中年男子的这些话我才明白,原来他是打心底里瞧不起阴山簿这些做道士的。就像这种自己没多大本事,去国外转了一圈儿,镀了一些金的假洋鬼子最是讨厌。&lt;/p&gt; 都他娘是吃大米白面长大的,胳膊肘非得向外拐,愣说国外的月亮比国内的圆,竟然还敢瞧不起我们自己国家的人。&lt;/p&gt; 张大哥本来想开口解释些什么。&lt;/p&gt; 却不曾想,那个狗舔八分头的中年男子继续插嘴。&lt;/p&gt; “要我说你们这些做道士的也悠着点儿,骗人遮掩糊弄人的计量,估计也蹦跶不了几天。&lt;/p&gt; 你们要是真的会什么玄呀法呀的!验尸这种事情,你们自己掐掐手指头不就搞定了,还求助我们做法医的干什么?”&lt;/p&gt; 那个狗舔八分头儿一边说着一边摇头。&lt;/p&gt; “唉!这世道,咱们国家的科学还是不够发达。上头的人读书太少,不懂得真正的学问!要不然,也不会被你们这群人欺骗过去!”&lt;/p&gt; 张大哥原本张口准备解释什么,又听见这个狗舔八分头对我们阴山簿偏见如此之深。反而直接叹个口气,选择闭口不言。&lt;/p&gt; 我了解张大哥,他便是这样的性格。无论什么时候都不出头,不逞强。可是他越这样,岂不白白的让这个狗舔八分头小瞧了我们去!&lt;/p&gt; 我可管不了那么多,我自然不愿意受这种鸟气。虽说我不是阴山簿明正言顺的弟子,只是一个名不见经转的小小杂役。&lt;/p&gt; 但是,一日作为阴山簿的人&lt;/p&gt; ,并不能让这种鸟人如此的看轻我们阴山重地。&lt;/p&gt; 我甩开胳膊,伸出右手的两根手指,在空中胡乱的飞舞一番。然后嘴里滴滴咕咕随便地说了一些乱七八糟的符咒。&lt;/p&gt; “天灵灵,地灵灵妖怪王爷快显形,天王老子能祈雨,乌鸦王八显神通,急急如律令,妈咪妈咪贝贝哄,南无阿咪东南西北中……!”&lt;/p&gt; 那个狗舔八分头男人被我这个行为明显惊的一愣。&lt;/p&gt; 他伸出手指,顶了顶自己鼻梁上的眼镜框。&lt;/p&gt; “小兄弟,你这是干什么呢?抽风了还是犯神经!”&lt;/p&gt; 这个中年男人轻蔑的一笑,完全不把我这一举动当回事。&lt;/p&gt; 我直接噤着鼻子,义正言辞的对他讲。&lt;/p&gt; “你敢污蔑我们阴山簿,我现在就做法咒死你!”&lt;/p&gt; 那狗舔八分头男人闻言哈哈大笑。&lt;/p&gt; “哈哈哈,切!就你们。就说这么两句话就能把我给咒死,你们倘若真的有这样的本事,我都管你跪下叫爷爷!”&lt;/p&gt; &lt;/p&gt; 第一百四十一章 故弄玄虚 我自然知道这个狗舔八分头男人定会不信,我便故弄玄虚的说道。&lt;/p&gt; “我刚才给你下了一个万劫不复咒,不信你且等着,不出十天的时间,你便会发现自己开始做噩梦,然后出一身的冷汗!&lt;/p&gt; 到了那个时候,你便开始想要牛饮,每日大量饮水,但是我跟你下的这个咒最忌讳的就是水,你越喝水,你死的越快。&lt;/p&gt; 哼哼,等到你什么时候开始觉得自己口干舌燥,心烦意乱的时候,那时便是你死期将至!&lt;/p&gt; 小子,我现在说的你估计也不信!不出十天必见分晓。”&lt;/p&gt; 我一边故弄玄虚的吓唬他,一边镇定自若的背着手走上楼梯。&lt;/p&gt; 张大哥完全搞不懂我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只当我是一时为了面子,有意的吓唬这个狗舔八分头。&lt;/p&gt; 我们三个人一起走到了史密斯的办公室内。&lt;/p&gt; 这羊毛子的工作室,简直堪比十八层地狱一般。&lt;/p&gt; 里面有一个大大的白色货架,货架上摆放的都是一瓶又一瓶的透明玻璃器皿。&lt;/p&gt; 而那些透明的玻璃器皿里,都用白色的液体泡着已经发白肿胀的心肝儿脾肺。&lt;/p&gt; 见到这个场景,我顿时吓得浑身汗毛四起。&lt;/p&gt; 因为上次那个死不死在阴山簿做尸检的时候,我便一直站在旁边跟着看。我是亲眼见着他取下了那三个小道士的内脏,然后随手放到这个白色的玻璃器皿里,估计是要泡药酒!&lt;/p&gt; 张大哥从未见过这些洋毛子做尸检,自然不知道这里面泡着的是什么东西,还乐呵呵地与我打哈哈。&lt;/p&gt; “真是没想到,这史密斯先生酒量还真是甚好,工作室里泡了这么多瓶药酒。&lt;/p&gt; 不过说来也是奇怪,这些洋人和咱们大中华民族的人习惯还真是不一样,咱们泡药酒里面都放人参,黄芪什么中药。顶多泡上一些蛇,蟾蜍,动物之类。&lt;/p&gt; 却不曾想,这些洋人喝药酒,竟然喜欢泡动物的下货。这下货这些东西又腥又臭,泡出来的药酒能好喝?”&lt;/p&gt; 那个狗舔八分头听着张大哥说出如此见不得台面的话来,随即一阵冷哼,然后背着手不屑一顾的对我们道。&lt;/p&gt; “真是没见识!什么药酒,这叫做人体标本。要不我说你们这些臭道士都是不入流的东西,现在这个社会,还是科学最管用!”&lt;/p&gt; 我连忙趴在张大哥的耳边,小声跟他解释。告诉他这些玻璃器皿里面装着的都是人的身体器官。&lt;/p&gt; 张大哥顿时被眼前的场景吓了一大跳。&lt;/p&gt; “啥?竟然是人的。你们这,怎么可以这么搞。你们这些个法医,怎么还讲究要吃人嘞!”&lt;/p&gt; 我连忙接茬,亦阴阳怪气的回复道。&lt;/p&gt; “没办法,人家这些个法医相信的是科学。那搞科学的都不吃五谷杂粮,专门吃人!”&lt;/p&gt; 狗舔八分头男人闻言,对我和张大哥仍然是十分不屑的一阵冷哼。然后便自顾自的背着手,在房间之内来回踱步。&lt;/p&gt; 那寡淡的脸庞,傲慢的眼神,看着真想让人上去抽他的大耳刮子。&lt;/p&gt; 少倾,史密斯先生和他的人高马大的女助手拿了一个牛皮纸袋儿的档案出来。&lt;/p&gt; 史密斯将这个档案交给我和张大哥。&lt;/p&gt; 然后仍旧由那个狗舔八分头男人为我们翻译。&lt;/p&gt; 狗舔八分头男人道。&lt;/p&gt; “这就是你们阴山簿三个小道士的尸检报告,在他们的伤口处发现了有铁屑附着的痕迹。&lt;/p&gt; 凶器应该跟金属制品有关,并且此胸器呈现长条利爪型,乍看起来像是人类的指甲,不过应该是铁制品一类。&lt;/p&gt; 死者身体都没有挣扎的痕迹,应该是在睡梦之中,或者是在极度快乐的时候,被凶手不经意间掏心而亡。&lt;/p&gt; 三名死者皆是如此,并且三名死者都有性交的痕迹。那么总而言之,凶手一定是一个女人!”&lt;/p&gt; 张大哥听了这最终定论,默然地张大了嘴巴。&lt;/p&gt; “哎呦,咱们阴山簿之内怎么会有女人出没?我看一定是一个穷凶极恶的妖艳女鬼。&lt;/p&gt; 师傅总整这些没用的事情,还做个什么尸检。不如直接在阴山簿摆上太极阴阳八卦法阵,来一场驱鬼捉妖大法,保证把阴山之内方圆数十里的妖魔鬼怪全部铲除干净!”&lt;/p&gt; 那个狗舔八分头男人把这份档案往我们的手中一甩,然后一屁股坐在凳子上翘起二郎腿儿,眼皮子都不抬一下。&lt;/p&gt; “我就说你们这些臭道士没什么真本事,天天搞得神神叨叨!抓不住凶手就愣说是有鬼魂作祟。&lt;/p&gt; 呵呵,还什么女鬼。不是跟你说了吗?凶器是金属制品。怎么?那铁锹铁锄头也分阴阳公母?也能化成个男鬼女鬼的?”&lt;/p&gt; 那狗舔八分头儿男人一边说着,一边忍不住的摇头。&lt;/p&gt; “唉!世道不公啊!科学当道的时候,岂容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横行作祟。&lt;/p&gt; 我这个人,就是眼睛里容不得沙子。只可惜上头的领导不是我亲戚。要不然,还什么秘密档案,我定把你们这些跳大神的全部抓起来,关进监狱了事!”&lt;/p&gt; 这狗舔八分头男人一而再再而三的挑衅我和张大哥。&lt;/p&gt; 即便是王母娘娘般的好脾气,也会有消磨殆尽的时候。&lt;/p&gt; 我眼见着张大哥的脸色由红润变得铁青,他默默的握紧了自己的拳头,就连呼吸都变得急促起来。&lt;/p&gt; 不只是我,那个狗舔八分头男人也见到了张大哥如此异样,他仍旧玩味着挑衅我们。&lt;/p&gt; “怎么?握拳头干什么,你们还说不得了?想要动手是不是?&lt;/p&gt; 就算动手我也不怕你们,现在是法制社会,容不得你们这群猫猫狗狗在此地放肆。我们法医办事处对面儿就是公安分局。你们若是胆敢在这里撒野,老子立刻让你们吃牢狱官司!”&lt;/p&gt; “你他娘的!”&lt;/p&gt; 我实在再也忍不住这口闷气,不就是吃什么牢狱官司吗?张大哥怕,我可不怕。我就是阴山簿一名小小杂役,贱命一条。&lt;/p&gt; 这个狗舔八分头儿可以侮辱我,但是我绝不允许他侮辱我的张大哥。&lt;/p&gt; 我索性也握起拳头,径直就要冲上前去。&lt;/p&gt; 就在这时,张大哥忽然抓住了我的手腕,然后厉声呵斥了一句。&lt;/p&gt; “施现!不得无礼。”&lt;/p&gt; 忍,张大哥又在忍。我知道,我想了解张大哥,此时的他心里一定又在想着什么师命,嘱托,阴山簿的名声。&lt;/p&gt; 他总是如此在意这些表面的东西,然后一而再再而三的委屈自己。&lt;/p&gt; 我也急了,冲着张大哥怒吼。&lt;/p&gt; “张大哥,这小子都要骑到咱们阴山簿的头上拉屎了!你怎么还能忍得下去?&lt;/p&gt; 你身上的108般武艺呢,随便练出一招,让这小子骨头散架,实在不行,他不是要去公安局吗?咱们就直接把它弄死,然后泡成玻璃器皿里的标本。&lt;/p&gt; 我倒是想看一看,一个死人还怎么能张的了口!”&lt;/p&gt; 或许我也是被这个狗舔八分头给气糊涂了吧,如此草菅人命的话,我竟然可以说的这么轻松。&lt;/p&gt; 说实话,从小长这么大,我还从来没有杀过人,只在上西村的时候跟着我爹一起宰过一头猪。&lt;/p&gt; 张大哥终究也是忍无可忍,可是他仍旧保持着阴山簿应有的风度,只见他默默叹了一口气,然后从怀中抽出一张符纸。&lt;/p&gt; 说是迟,那是快,只见张大哥随手一挥,这张黄色的三角符纸瞬间便被打入了狗舔八分头男人的身体之内。&lt;/p&gt; 那张符纸粘到了狗舔八分头男人的皮肉,竟然就在一瞬之间化为乌有,仿佛跟他的身体融为了一体。&lt;/p&gt; 那个狗舔八分头男人见到此场景,也是被吓了一怔。然后扯着脖子,刚想开口发问。&lt;/p&gt; 竟然发现他的喉咙支支吾吾的,再也说不出话来了。&lt;/p&gt; &lt;/p&gt; 第一百四十二章 跳大一神 狗舔八分头男人一边用手焦急的抓着自己的喉咙,他的神情之中满是错愕,拼命用力的干咳,可是,就连他剧烈的咳嗽也丝毫发不出来半点声音。&lt;/p&gt; 张大哥上前两步,对着这个傲慢的男人冷冷的说道。&lt;/p&gt; “方才你中了我的止语符,时效是两个时辰,两个时辰之后你就可以再次说话。&lt;/p&gt; 我只想告诉你,不要因为你自己的无知便否定一切。你所谓的科学固然重要,也可以更好地促进社会的发展,但是对于玄学方面,你也绝对不可以完全否定。&lt;/p&gt; 玄学之事,不能因为你不懂就否定它的存在,诽谤它的作用。要知道我国上下5000年的文化历史,从周易的解梦,到孔明的推天时观地理,乃至世外高人鬼谷子,以及千古奇书《推背图》。&lt;/p&gt; 这些一桩桩一件件,哪一个离不开玄学!你记忆自诩读过圣贤之书,又去外国留学,喝过洋墨水。就更应该晓得生为中华人,死为中华鬼。莫不要再做那些崇洋媚外之事!否则自然会有你的报应。”&lt;/p&gt; 张宏嵊冷冷的说完这些,然后带着我转身离去。只留下惊慌无比的狗舔八分头,还有同样震惊的洋毛子史密斯和他的女助手。&lt;/p&gt; 一路上,我瞬间感觉甚是解气。张大哥真的是好手段,小小的一张符纸就可以让那个狗舔八分头立刻闭嘴。&lt;/p&gt; 只可惜,张大哥下手还是太轻了些!这若换做是我,至少要让那个狗舔八分头闭嘴几个月,甚至让他闭嘴两三年也并不为过。&lt;/p&gt; 不过还好我留了一手,我大言不惭的对张大道。&lt;/p&gt; “放心吧,不出十日!那小子一定会主动来阴山簿找咱们磕头认罪。”&lt;/p&gt; 张大哥闻言,一边赶着马车,一边不解的问我。&lt;/p&gt; “为什么,难不成就凭你胳膊在空中挥舞那几下,说的要咒死他?”&lt;/p&gt; 我隐晦的一阵偷笑,然后点点头。&lt;/p&gt; “本来我的心中还没有万全的把握,不过张大哥,你用一张让他说不出来话的符纸,小小的震慑他了一下。所以我想我使的那个小把戏,一定也可以奏效!”&lt;/p&gt; “什么小把戏?”&lt;/p&gt; 张大哥对此把戏自然不了解。&lt;/p&gt; 我只道。&lt;/p&gt; “其实是跟一些跳大神的人学的控心术,都是糊弄人的!的确有些登不上大雅之堂。”&lt;/p&gt; “跳大神儿,别说这东西我只听说过,还从未见过。我自幼便跟随师傅上了阴山簿,对于这些下九流的招数还真的是十分不熟悉。”&lt;/p&gt; 说起这跳大神儿,我倒是有话可讲。&lt;/p&gt; 小的时候,我们上西村的人得了病,往往请“大神”用邪法“治疗”。“大神”的治疗方法別具一格,不听诊切脉,不打针吃药而是连敲带打,连跳带唱地把“仙”或“神”请来,附在“大神”身体上;再把病人身上的“鬼魂”也请来,通过病人口说出它的来历和要求。&lt;/p&gt; 经过“人神”和患者的躯体,“仙鬼”两家进行一番讨价还价的谈判,双方达成协议,给“鬼”方些所要的东西,打发走后,病人也就好了。&lt;/p&gt; 如果双方达不放协议,“鬼”方不想走,“大神”就需要用各种文武邪法把患者身上附的魔鬼赶跑,使之不敢再来纠缠。这些荒诞的做法听来非常可笑,可是对于我们这些小地方的村民,却一个个都是深信不疑。&lt;/p&gt; 我只对张大哥解释。&lt;/p&gt; “大神是装神弄鬼专治“邪病”的一种人,我们管他治病的活动叫“跳大神”。大神姓张,即称为张大神;若姓李,就叫李大神。所谓“邪病”,就是一些仿佛癔症之类的病,认为是“鬼”附体。&lt;/p&gt; 小的时候,我们上西村的那些大神可厉害了。大神不仅治“邪病”,什么病都给治,只要有人请,从不拒绝,即使脚气说“鬼”附体。&lt;/p&gt; 在我们那里跳大神真是招摇过市,大肆张杨。跳神前,大开三道门。”&lt;/p&gt; “什么是三道门?”张大哥,对于这些东西是一概不知。&lt;/p&gt; 我道。&lt;/p&gt; “三道门就是大门、房门和窗门,连上下窗户全卸掉,一家请“大神”,全村看热闹,而且,“大神”白天不看病,都是在晚上活动。&lt;/p&gt; 这有一定原因,反正村子里那些大神们说,晚上才是所谓神仙鬼狐活动的时刻,容易招来“谈判”,“跳大神”有单人跳的,而更多的是俩人,除大神主演外,还需要有个助手“二大神”。&lt;/p&gt; 不过,“二大神”是凡人,没有神仙附体的本事,只负责为大神请神或送神;请来神以后,有时帮助病家在神仙面前说好话、请多慈悲,这样可以求病家另酬些谢礼。”&lt;/p&gt; 我依稀的回忆着自己小时候在上西村内,见过他们跳大神的场景。&lt;/p&gt; “跳大神”的场所有一定的布置,先在屋内靠北墙面朝南挂起一副用布画写的大神案,从上到下,如同家谱一样,画着一辈辈各种大仙的名牌、名位、画像、诸如胡泰,黄大仙,柳黑姑,长翠连等。&lt;/p&gt; 凡属胡姓的,均是狐仙、凡属黄姓的,均是黄仙,凡属柳姓的,均是柳仙,凡属常姓的,均是长仙。&lt;/p&gt; 神案的大小和神位的多少,没有固定编制额限制,都由大神自己作主决定,案是高长1丈、宽8尺左右。&lt;/p&gt; 神案处并排摆放两张高桌;这两张前面的中央处另放张小桌,叫供桌。供桌上有香炉,蜡台,供果、酒菜等物。&lt;/p&gt; 尤其是整猪头,是供品的中心。供桌下面有桌围。桌围的中间大圆圈上有个“仙”字;两边绣有一副对联,上联是:“有求必应”,下联是:“当愿众生”,撗批是“心诚则灵”,字分绣在圆圈黑地之中。&lt;/p&gt; 供桌前面还要放着一只高腿凳,上铺红毡,是专供“大神”坐的。&lt;/p&gt; “大神”与“二大神”在“神”送“神”和治病中,所用的道具和法器有:神鼓2面,腰铃1挂;再就是有“挂铡”的铡刀2把,“上刀山”用的铡刀8把,“下油锅”用的油和秤砣,“吃红枣”用的烙铁,“穿铁鞋”用的铧子等。&lt;/p&gt; 这些物件在我们上西村是现成的,可就地取借;桌围、神鼓、腰铃和一些不可告人的“秘品”,均由大神自备。&lt;/p&gt; 我继续对张大哥道。&lt;/p&gt; “小的时候,在我们村子里有哪家人跳大神。瞧热闹的人也挤满了院子内外。&lt;/p&gt; 只见病家把患者扶到外屋炕上,按规定盘着腿,面朝北坐定,头蒙一块红方布,双手握着一炷香。&lt;/p&gt; 这时,大神和二大神都以一种紧张神秘而严肃的神态拿起神鼓,用点燃的黄裱纸在鼓面上旋转地烤着,又喝一大口烧酒,往鼓面上边喷边烤边敲。&lt;/p&gt; 鼓边挂的8串铜钱随着哗哗地摇摆起来。随后,只见“大神”手拿神鼓,口含烧酒,走到盖着红布的病人面前,把烧酒分3次喷到病人的脸×上,并边敲着紧密的碎点,边在病人头旋转。“大神”转回身来,点着神蜡烛,上好了香,一番“三拜九扣”之后,将“神裙”系在腰上,面对神案双手扶胯,双眼虚闭,等待着大仙来“附体”。&lt;/p&gt; 这时,“二大神”开始请神了,只见他不慌不忙地敲打着鼓,时紧时慢,打单鞭,敲花点,随着节奏走舞步,或前或后,或左或右,有进布退。跳闹一番后,就开始唱歌。&lt;/p&gt; 唱完了,再转到请神上来。&lt;/p&gt; 此时,大神便开始渐渐浑身颤双臂抖,张牙舞爪伸懒腰,或作孤状,或作蛇状等给人们一种预示,可能是什么大仙附体了。&lt;/p&gt; &lt;/p&g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