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宽的春秋大业》 全一章 见证历史 人说父子连心,苏赫对此深信不疑。 苏赫与妻子原打算“丁克”了。 年轻时一步踏空,步步踏空。到三十多岁虽然房子买了、车子买了,但钱也没了,还有房子的按揭要按月还。 如果要了孩子,将来养育、教育都会比较吃力,人无远虑必有近忧不是? 朋友们劝慰说:“穷有穷养活。”苏赫不以为然,难道只管生,不管养?将来做个小民工吗? 然,人算不如天算。 某日夫妻俩外出。在外留宿,缺这少那的措施难免不齐备。 当晚,多年没做过梦的苏赫做了一个奇怪的梦: 自己正在一个伊甸园般的地方游荡,也不知自己从何而来,将欲何往。 地上碧绿的草地象是水里的水草一样随风飘舞,不远处有几匹白马在嬉戏。 忽然一匹小马朝苏赫走来。 苏赫仔细看这小马,只见他浑身毛色银白似银丝织成的锦缎。小马的目光温柔,眼睛如水晶般闪亮。 苏赫非常喜爱,试探着伸手抚摸小马的颈背,小马也伸头嗅他的手。对他非常亲近依恋的样子,久久不愿离开。 苏赫心想,这种银色的毛色真是从没见过也没听说过,这是什么马。又怎么好像对我很是熟悉依恋的样子? 白天上班,到中午休息的时候,苏赫想起了这个梦。他给妻子打了个电话,向妻子描述了这个梦,说自己昨晚梦见天马了。并且开玩笑说:是不是自己要升职了? 谁知不久妻子告知他有了,计算时间,正是梦见小马的那一天! 孩子出生了,是个非常漂亮的男孩。夫妻俩带小孩外出,人人见了都非常喜爱,很多人问:是不是混血儿啊,皮肤那么白,眼睛那么大,睫毛长长的、翘翘的? 转眼间,几年过去了。 “那就是上海博物馆吗?” 上海人民广场上,一个六七岁的小男孩,指着南边那个奇怪的建筑问道。那是个米色的大理石装饰的巨大而奇怪的建筑,顶上一个圈,象个巨型的古代铜钱,高高的台阶通向大门,大门两边各有四个窗洞,每个窗洞中有一个汉白玉的巨大上古异兽站在大理石台子上。 “是呀。我们先到那边买点面包和水,来,牵着我。” 父亲四十多岁,长着和儿子一模一样的漂亮的薄嘴唇。 一会儿之后,父子俩走上了博物馆的台阶。周一的早上,参观的人不多,柜台前的服务人员周末一定玩的开心,明显心情很不错:“先生要租用解说器吗?现在我馆的青铜馆正在举办全国馆藏青铜器联展,小朋友,很好看的哦!”漂亮的制服阿姨看着父子俩说,“好帅的小帅哥,你的睫毛好长啊!” “谢谢阿姨!”小帅哥马上回答,脸上的表情很明显——这句话听得多了。父亲则拿出身份证办理租用解说器的手续。 “先生姓苏?真巧,里面有个专门的苏国展台。小朋友,那里的青铜器,说不定是你爷爷的爷爷的爷爷的爷爷用过的哦。”美女阿姨逗着小帅哥。父子俩听了这话很感兴趣,以前只听说过秦国赵国宋国,还从没有听见过什么苏国的呢。拿好解说器和小册子,向漂亮的制服阿姨道别后,走进了博物馆的大门。 青铜馆,灯光幽暗。随着参观的人靠近,展台的灯自动亮起。这是为保护文物减少光照而做的专门设计。 青铜器馆在1200平方米的展室内,陈列了400余件精美的青铜器,大致以时间发展为设计顺序,完整地反映了中国古代青铜艺术的演变历史。再加上联展期间,展品更加丰富。 父子俩边行边看。儿子佩戴着解说器,时而指着说明文字低声询问着什么。 “这是月亮的月字,你看,是不是和你写的月字一样?” 父亲笑着调侃儿子。有个事父亲觉得儿子很奇怪,儿子写字时碰到月字或者月字偏旁都象青铜铭文的月字一样,是圆圆的半躺着的。 儿子四岁就认识很多字了,幼儿园时就拿着全文字的书一看一两个钟头,奇怪的是,父母都没有刻意教过他认字。虽然刚刚上小学,但是认展品下的白牌子上的字,小伙子毫无压力。 “看!叔作苏子鼎!” “哦,原来是虢国墓葬出土的。苏国相关组?看来这就是那个阿姨说的苏国展台了。” 父亲一边小声对儿子说,一边靠近看苏子鼎的说明——“时代:春秋早期出土时地:1957年河南陕县上岭村虢国墓地1753号墓现藏:国家博物馆”。 之下大大小小排列着“苏甫人匜”、“苏甫人盘”(苏甫人作侄妃襄媵器)、“苏貉豆”、“苏冶妊鼎”(苏冶妊作虢妃鱼母媵器,即苏国君夫人妊姓名冶的为女儿嫁给虢国为妃所作的器)、“苏冶妊盘”等等。 “这些仅仅是河南陕县上岭村虢国墓地出土的和苏国相关的青铜器。三门峡虢国墓葬群,1957年之后陆续有考古发现。到90年代更是有大型车马坑发现。现在三门峡有建成虢国博物馆,被称作是媲美秦皇陵的考古发现。“ “我们苏家和虢国结过不止一次亲家呢!哎,这里还有。苏公簋,铭文是说苏周联姻的事。” “爸爸,苏周联姻什么意思啊?” “就是苏国和周天子结亲家。嗯,这边墙上的是拓片。” 父子俩走到铭文拓片前,“史颂鼎,这一篇说的事是史颂受命前去视察苏国,记述周王下令实行效法苏公治政的史实,呵呵,夸苏国治理的好,可以做典范。嗯,学习苏国治理经验,依样施行。”父亲说道,转头看向儿子,却见儿子愣在一张拓片下。于是父亲抬头端详展板,只见上面写着——“宽儿鼎宽儿苏公之孙”字样。细细看他愣怔的样子,在馆内十几度的空调气温下,儿子的额头上竟然渗出汗来,于是拍向儿子的肩膀,也顾不得低声了,喊到:“宽儿,你怎么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章 置身春秋 “宽儿年底满十五了,婚事也该着手找了。” “寡人之子,何愁不得佳偶?” “如今可不是你在朝中作大司寇那阵子了。平王时王室虽然暗弱,余威尚在。诸侯对周王卿士多有所求。如今情势大大不同。” 苏公默然。 苏公本姓己,先祖因功以异姓得封国于温。称温子,又因传承自夏和殷商的方国有苏氏,故又称苏子。周世官制,袭祖职官拜大司寇。 十几年前,郑庄公矫诏伐宋。遣大将祭足率军强行收割苏国已成熟的小麦,又到王城附近公然强抢周王宗室的稻禾。天子震怒!周桓王率虢、陈、蔡、卫等国军队讨伐郑国,结果大败而回。 繻葛之战后,天子在郑国取得了邬、刘、芜、邗的土田,而将属于苏国的部分黄河岸边田地无偿送给了郑国。 苏国不同于其他姬姓诸侯,国土乃是由夏商传承下来的固有领土,周王反倒是从镐京迁来的外来户。 周桓王无能吃了败仗受伤,作为王室卿士的苏公不仅没受到保护反而受到损失。且自王室东迁之后,苏国就成了畿内国,越发束手束脚。 形势逼迫,于是苏公发力!舍得大笔嫁妆,十几年间两个女儿都嫁得大国为妃,算是挽回苏国的一些颓势。大女儿鱼母今日就将和虢国太子一起回到苏国归宁。 苏宽跪坐一旁,边吃早饭边想心事,有一搭没一搭听着。 那天在博物馆苏赫一拍儿子肩膀,儿子一回头,苏赫就看见万点星光在眼前闪现,等那星光消失,自己就成了苏国公子苏宽了。 后世的苏赫喜欢猎奇,也常看些什么时空转换、前世记忆之类的文章消遣。 几天来苏赫都在考虑:用量子理论或者平行宇宙的理论怎么解释自己目前的状况?还有藏地说唱诗人一夜之间就学会六百万字的说唱史诗;“伏藏”之类的记忆觉醒,是不是和自己现在的境遇有关?俄罗斯少年自称从未来穿越到现代,还说未来中国将成为世界的领导是不是真的? 苏赫胡思乱想几天之后,毫无所得。不得不放弃这种于事无补的努力,接受了自己已经是十四岁的苏国公子苏宽这个现实。 两种思维相互融合很是让苏宽或者苏赫混乱了一番。接连几天苏宽都在温邑城内外四处转悠,就像当代的苏宽带着后世的苏赫四处游览观光一般。 如同所有穿越人士一样,接受现实之后的苏赫第一件事是想搞清楚当下所处的年代。印象中博物馆说明文字上写的是苏国历夏、商、西周、东周到春秋中亡国。如果现在是西周,那么苏赫完全可以做个贵族公子优哉游哉、当个幸福的米虫富足一生。 然而墨菲定律又一次发挥了效力!在老师太傅田丹上过一节课后,苏赫的混吃等死大计彻底破灭——平王东迁都已经一百多年了!那么现在正是春秋中期! 好吧!命苦不能怨政府,点儿背不能怪社会。看来和那一世一样,还得自己找饭辙。 他还不能很自然地听着父母当着自己的面讨论自己的亲事。于是加快了吃饭的速度。 母亲苏冶妊接着说道:“宽儿不能袭爵,将来不过辅佐他伯兄治国。苏国如今国势不振,朝廷公卿也不顶事了,诸侯嫡女谁愿偶之?”母亲是薛国公室嫡女,有二子二女,苏宽是最小的、也是最受喜爱的儿子。 苏公听了无语。 此刻,他的心里已经由对儿女婚事的操心转到了对国事的担忧上了。 母亲还在继续说:“将来娶个大夫之女,做个小国卿士。这样的公子在国中倒是没什么,拿到那些大国面前不过是个笑话。” 苏宽用完早饭,放下匕、箸,起身离席,对着着父母躬身一揖道:“孩儿告退。” 苏公开口道:“宽儿,今日你大姐和虢国太子一起回家归宁,汝勿行太远。午后随寡人去到温亭迎接。” 苏宽又是一礼,道声“喏!”这才出门。 与此同时,孟津渡北岸的周道之上,一支小小的车队迤迤而行。 一辆安车居中、一辆戎车前导、一辆舆车随后。安车与舆车左右各有两队甲士扶剑执戈相随,数辆大车殿后,行走中一声号令响起,队伍纷纷熄灭火把灯球。 “伯兄,伯兄!”安车上的鱼母望着前面轻车青色苏字旗帜下的颀长身材的三十多岁的男子喊道。 前车上一个男子回过头来扶轼望向安车,苏明——苏国太子,如今在周王朝廷代理其父苏公大司寇之职司。 苏明旋身跃下车来,稍稍顿足,等安车近前柔声问道:“巧妹,何事唤我?”此次妹妹归宁,苏明多日前就命人天天快马快车打探得消息明白,昨日下午才至渡口相会。 “伯兄,今日定能到家是吧?“稍顿,又说道:”宽儿弟弟在家吗?五年不见我那弟弟,真是日思夜想。” 此时后面舆车赶了上来,车后打着面虢字大旗,车上面一顶曲柄伞盖。伞盖之下,御者之右坐着一个三十多岁,满身贵气的男子。 虢丑——虢国太子,鱼母的夫婿。 虢国国君为周王室同宗,姬姓。虢国为文王的两个弟弟始封,为王室掌控进入巴蜀的要道。虢公世代为周天子师氏,或统领一师,或统领六师,参与各种重大的征伐战争。 虢丑看见苏明和鱼母搭话,便也赶上来。振辔驱车,看看接近了,便说道:“鱼儿,你也是近乡情怯。昨天不是说了吗,今日逢城不入,天黑前必至温城。宽儿最迟今日晚间定能相见的。”由于常随虢公掌军,攻伐诸侯,虢丑言语神态较苏明更多些威严。 昨天下午两边汇合,入黑就安排宿于渡口馆舍,略略交谈,得知两边家国都好,便匆匆安排在馆驿睡下,很多情况没有时间交换。凌晨摸黑行路,此刻日出有了天光,队伍中的三个灵魂人物心情也爽朗起来,便放缓行程,边走边交谈起来。 这条路正是当年送亲迎亲的路,虢丑凭着记忆估算着路程,一边和苏明聊些周王朝廷中的一些情况。鱼母则不时插话询问父母亲友的近况。 道路前方,一片乌云渐渐南移。应是北方的寒潮南下。虢丑、苏明并没有注意天气的变化。他们更不会知道——几百里之外,一个阴谋正在策划的同时,一个巨大的危机已经发端,未来虢国的生死大敌正在孕育成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章 管仲论苏 此时更远的千里之外,齐国一片繁荣昌盛。 娼盛也对。 战国策?东周策:“齐桓公宫中七市,女闾七百,国人非之。”管仲搞的内政改革计划其中一个子项,就是建立“女闾”,也就是一万七千五百家国营妓院! 我国娼妓制度由此发端。所以历代以来,木匠有拜鲁班、墨子的,商人有拜陶朱公、赵公元帅的,妓院却都拜管子一人为祖师爷。 另一个角度看,也证明管仲为了搞活经济已经是花猫、灰猫、瘸腿儿猫,什么猫都上了,无所不用其极。 齐国都城营丘,包括大城和小城两部分。小城在大城的西南方,其东北部伸过大城的西南隅,两城巧相连接。大城是官吏、平民及商人居住的郭城;小城是国君居住的宫城。正所谓“三里之城,七里之郭”,很好地体现了“筑城以卫君,造郭以守民。”的理念。 全城的制高点,环台之上,齐国君小白,正手持金爵,视线穿过敞开的殿门望向西南方。台高四丈余,视线毫无阻挡,能轻松越过城墙看到地平线。视线尽头是一片雾霭。 他在等管仲。 自齐君小白立,拜管仲为相之后,一直顺风顺水! 六年前,出兵灭掉了谭国; 三年前,齐、宋、陈、蔡、邾五国国君在齐国“北杏会盟”,齐国首开以诸侯身份主持天下会盟; 同年吞灭遂国; 同年攻鲁。柯地会盟,鲁庄公请求割让城池平息战争; 二年前,说服周天子派大夫单伯带部分兵力,会同齐、陈、蔡三国合兵伐宋,被围殴的宋屈服; 去年冬天,小白国君拉着周天子的代表单伯,约集卫、郑、宋三国国君一起在鄄地会盟,诸侯国君遂共推齐桓公为盟主。 齐国的霸主地位开始确立,姜小白当上了老大。 现在而今眼目下,小白国君事事顺心。 “铎铎铎”的脚步声传来,管仲出现在殿门口。看见齐桓公安坐席上,管仲垂手敛容急趋几步欲将行礼。 从回忆中回过神来的姜小白说道:“仲父免礼!”示意管仲在席子上对坐。 两人之间的案上是四份打开的帛书。 姜小白心想:“寡人得管夷吾乃天助!这些年来大事小情皆是处理的妥妥当当。汇报及时,绝无隐瞒。今日这些应该是都有了对策,只等寡人决断了。” 待管仲坐定,齐桓公开口说道:“仲父,这四份密笺你可曾过目?” “读过。”每天都有派往各国的使节或者间谍发回来的密笺,先经过管相国过目,视其重要性紧迫性挑选出来再送给姜小白。 案上的三份帛书的内容大致如下: 其一:郑公欲讲和,已经遣使赴齐、宋、卫。 去年齐桓公、宋桓公、陈宣公、卫惠公、郑厉公在鄄地会盟。同年秋天,各诸侯按照商量好的为宋国助拳一起揍郳国。郑国人却极不靠谱地乘机背盟使绊子乘虚入侵宋国。于是今年夏天,宋、齐、卫诸侯联手揍郑国。到了秋天郑国顶不住了,再者理亏,认怂了。 其二:楚发兵讨郑,将至。 这个和前一封帛书互为因果,相互印证。郑公得知楚国伐郑,为避免四面受敌,必须挑一边讲和。 其三:八月辛酉日虢公子丑苏公子明会于孟津。 “仲父以为郑国之事当如何应对?” “君上,自平王东迁以来,周室暗弱。桓王时刚刚稍有振作,却被郑国一箭射得威风扫地颜面无存。” 管仲说的是繻葛之战。此战使周天子的威严一落千丈,战后周王室失去掌控诸侯的能力。春秋一书开篇就是从这开始。 管仲接着说道:“自君上立,外政行尊王攘夷之策,君上以为效果如何?” “诸侯宾服。”姜小白点头,当年管仲拜相,外政第一条就是这个“尊王攘夷”。 他当然不知道,几百年后有人更是将此法宝发扬光大,把皇帝软禁起来当猪养,挟天子以令诸侯,轻松囊括天下英才和资财。然后一个漂亮的禅让,取彼而代之。 “郑不朝周,其罪一;不尊君上而背盟,其罪二。该当伐之!然此一时彼一时,”说道这里管仲稍稍一停顿,拿起第二封帛书道:“当此楚子伐郑之际,我联军当停止攻郑。不仅如此,还需改弦更张,联郑抵御楚军。”此时楚国已经自号为王了,管仲偏偏还称楚王为楚子。 姜小白说道:“郑君既已悔过,可出兵联郑御楚。”楚据江南半壁称王,体量大的吓人,又是游离于体系之外的南蛮,不难选择。 “喏!吾已派出使者约鲁、宋、陈、卫、郑、许、滑、滕等国两个月后在’幽地会盟’。” 齐桓公曰:“善!”想象了一下俩月之后诸侯景从的风光,心情大好的姜小白拿起第三封帛书说:“苏国和虢国怎么回事?” “要说周王还有什么外力可以依靠的,也就是苏国和虢国了。苏国掌王畿内政,国虽小,车不过几百乘,却传自昆吾,器械精良冠绝当世;虢国对外征伐不臣,掌天子六师二万余人,加之本国甲士总共不下四万、车千余乘。他们都是周王的铁杆亲信。”管仲答道。 “王室虽弱,却身兼大义。寡人尊王,只是借此名分一用,非欲其再掌天下。如此,不可不早做布置。虢国虢丑勇武有余,智谋稍欠。观苏国人物如何?”姜小白问。 “苏貉英主,然已老迈。其长子苏明守成之犬,才具开拓不足。另有一子苏宽,——舞勺之年尔。倒是我齐国田氏,名士田丹,现任苏国太傅,此人见识不凡!” “这苏宽公子仲父可留意下,寡人与徐姬之女与之年龄相当。” “吾已有布置。” 姜小白并没有去搞明白管仲是如何布置的,他心想:“既然管仲这么说了,只管让他去操办也就是了。“于是点点头:“卿只管去做就是,不必再问寡人。” 管仲说道:“诺!一步闲棋,且观后效。” 第四封帛书谁也没有再提,只是一封情报。 报告内容——卫君朔阴遣刺客刺公子黔牟,不成。公子黔牟奔苏。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章 苏宽试弩 就在苏公携苏宽在府门前登车,准备前往城外温亭迎接虢国太子和太子妃鱼母之时,有城门吏飞奔来报:卫废君黔牟到! “公子黔牟不是在成周吗?怎么到寡人的苏国来了?”苏公狐疑道,“去看看。” 车驾起行,直奔南门。 到了南门外,果然见城门外一个车队五六乘车驾,上百人正在等候。当先一人满面风尘,衣饰华丽却陈旧,恰如对这些贵族们的现状的注解。正是前卫国国君黔牟,因为已经失去君位流亡在成周,受周王庇护。此刻却站在苏国温城南门口。 苏公车驾出了城门停下,下车上前与黔牟见礼,哈哈大笑道:“黔牟公子,你不是在成周么?怎么到寡人的温邑来了?稀客稀客!” 公子黔牟赪颜道:“只为公子朔不容,在成周屡遭刺客,今次更险些丧命!慌不择路,奔逃到此。请苏公看在当年邦交睦邻的份上,收容一二。”公子朔是目前的卫君。 “寡人正欲前往温亭迎接虢国太子和小女归国。苏宽——”说着回头对苏宽道,“汝送黔牟公子去馆舍住下。”又转过头来对黔牟公子道:“实在是简慢了,晚上家宴还请黔牟公子赏光!” 苏宽先对父亲施礼道声“唯!”这才上前与黔牟公子见礼,上了黔牟的车驾进城去了。 苏公见黔牟队伍进城,这才叹口气摇摇头,复又上车前往温亭。随从苏国宗室卿大夫头面人物十几乘车驾华朗朗跟随而去。 苏宽带着公子黔牟和其随从进城。 对于黔牟后世学机械制造的苏赫不知道,本尊苏宽可清楚得很: 当年卫惠公刚刚继位,君位还没巩固就响应宋国的号召去找郑国的便宜。卫国的左右两公子趁卫惠公带兵出国搞了场政变,立公子黔牟为君。实在是公子朔当年害死两个哥哥太子伋和公子寿,君位来得不光彩,让人不服气。 卫惠公奔齐,找了他的岳老子齐襄公帮忙,齐襄公杀了左右公子,放逐了黔牟和宁跪。可是卫惠公对公子黔牟不放心,十年来不停地派刺客刺杀公子黔牟。 到了馆舍,安顿好公子黔牟和其随从一百多人的食宿,公子黔牟邀苏宽对坐。苏宽细看公子黔牟神情疲惫却目光桀骜,便知道这位也不是个省心的主。 黔牟倒是很欣赏苏宽的样子道:“苏宽公子多谢了!” “国君所命,敢不尽力!不用谢!还请黔牟公子放宽心安住,晚宴自有车马来接。”苏宽回答道,还不太适应与古人交流。 黔牟眼睛一亮心道:“观苏宽公子年不满十五,却应对得体,言谈不卑不亢,更兼面目引人亲近。”便问道:“不知公子可曾向哪家诸侯行聘?” 苏宽知道父母近来就是为这个事情烦心,看公子黔牟的意思似想做媒。于是说道:“这倒未曾。” 公子黔牟闻言含笑点头。 苏宽见状,说道:“公子路途奔波劳累,且请宽坐。某先行告退。”说罢起身施礼告退出来。 出了馆舍,看天色尚早,苏宽就下意识地往马厩走去,转过街角,忽而看见官舍廊下走出一个人来。 此人四十余岁,三缕长髯轻扬、一双凤眼微眯。头戴切云之冠,长缨结于颌下;腰束缙绅大带,美玉悬于腰间。身着深衣,长可掩足。一个温良俊逸的美男子! “太傅。”宽儿展臂拱手,一躬到地。 田丹——苏国太傅。齐国贵族,早年游历到苏国。国君苏貉礼聘为太傅。年轻时曾周游列国,以见识广博谋略深远闻名诸侯。 “你怎的没随国君去温亭迎接虢国太子?” “去了,在南门外正遇公子黔牟及随从百余人前来投靠。说是在成周遇刺,住不下去了。国君命我带公子黔牟在馆舍安顿暂住。” “哦?”太傅田丹眉头皱了起来,“可曾邀请其晚宴?” “有的。国君当面邀请。” “嗯,你且自去。” “是,先生。” 田丹见苏宽离去,匆匆行了几步,却又站住了,然后缓步而行。 苏宽正行间听到背后有歌声传来: “叔于田,巷无居人。岂无居人?不如叔也,洵美且仁。 叔于狩,巷无饮酒。岂无饮酒?不如叔也,洵美且好。 叔适野,巷无服马。岂无服马?不如叔也,洵美且武。” 苏宽听着暗笑道:“这就是先秦士大夫的风采吗?我这先生还真自恋啊。” 走到城东马厩,却找不见人。正迟疑间,苏宽听得“当”的一声像是金属撞击的声音。循声找去,在马厩后面的城墙边看见一个一身短打扮的半大小子。 黑夫——苏宽儿自小的玩伴。 苏宽小时体弱,却极爱与人打架,只是鲜少能打赢。第一次打赢就是从揍黑夫开始。自从四岁第一次见到黑夫并把他揍趴下之后,黑夫就成了宽儿最亲密的伙伴、书童、损友。很快,黑夫就常常跟着宽儿去揍别人了。黑夫机灵、忠诚。打四岁起,无论好事坏事,宽儿行事绝少不了黑夫。黑夫跟着宽儿就像是关公的周仓;唐吉坷德的桑秋。随着宽儿小短腿儿的变长,他俩从温邑一霸变成了苏国一霸。但是国人对宽儿和他的小跟班却观感很好,无他,这俩人虽皮,但正义感从不缺乏。 找到这完全是苏宽另一半灵魂的下意识行为,可见这俩人平日里有多么亲密。 “黑夫!”苏宽喊道,同时心里暗笑,记得不久前自己还在追看一本网络,其主角就是叫这个名字的。当时自己设计的一款机械设备在大鹏、羊城、渔女三城施工安装,工作忙碌之余,除了和家人联系唯一的乐趣就是追看此书,还常常到书评区去吐槽。 想到这,苏宽突然想:自己目前不是也面临着生死威胁吗?少则一两年,多则二十年,苏国将会灭国。亲人国人死的死散的散。和那个警校生的危机相比有过之而无不及啊! “公子!”正在愣神,黑夫喊苏宽。 “哦,在干嘛呢?” “公子你瞧!”黑夫递上一物。 “原来是弩,我如今开得三石强弓,这个太慢却用不上了。” “公子有所不知,此弩乃晋国韩氏所制,绝非窝弓猎弩之类,实为杀人利器,能破坚盾。” 苏宽接过弩。见其形制并不甚大,入手十分沉重,显然弩臂是硬木制成。一手执弩臂,另一手张弦,却拉不动! “好硬的弩!这却如何使用?” 黑夫接过弩,往地上一坐,双脚蹬住弩臂两旁的弓身,双手早戴着皮护手,拽着弓弦双臂、腰背、大腿一较劲“咔吧”一声弦搭上了。然后从地上的箭菔中抽出一支箭来搭上弦。 “原来如此上弦的!”苏宽心想,这种杀人利器在连把小刀都不能带上车的年代还真没玩过。于是来了兴趣举起弩,望向靶子,却偏了偏对准了靶子旁边的碗口粗的一颗枣树扣动牙机。当的一声大响,犹如两根粗铜杵相击,利箭飞射而出,赫然命中树干。 苏宽与黑夫奔至枣树前,定睛一看“嘶”的吸口冷气。只见利箭穿进树干,箭簇透出两寸多长。 试过弩箭,黑夫道:“公子,今日晚宴我爹要我做司射。” 黑夫自小和苏宽厮混,其父无病也得了国君的青眼,目前为苏国少司马。名为司马副手,实为国君卫队长。 与黑夫射弩说笑,直到夕阳西斜。苏宽回到国君府邸,换上礼服,上了黑夫等在门口的昭车,前往馆舍接公子黔牟。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四章 苏公夜宴 苏宽和黑夫驾昭车至馆舍接上了公子黔牟,公子黔牟已经换上了一身新礼服。苏宽心道:春秋时代的贵族果然守礼!怪不得后世说周朝是礼乐兴邦。黑夫驾车向国君府邸行去,一路上是黄土铺路净水撒街。公子黔牟知道自己是顺带着被礼遇了——苏宽姐夫姐姐就是将来的国君和夫人,礼节上自然不能疏忽。 秋天日头渐短,西方太行山高。 没多久天色暗了下来,此时已经穿郭而过,进入内城。转过两个弯,却见国君府邸已到眼前。 两阙象一双臂膀将府门环抱,其上箭楼高耸。 进入大门迎面青石路直通主殿。两车右拐绕过主殿直入二门,车行至二殿陛前停下。 车尚未停稳,只听得一阵大笑声传来。宽儿抬头一看,只见数人从殿中快步降阶而来,当先两人正是姐夫虢丑和姐姐鱼母。虢丑边走边朗声大笑,姐姐鱼母则一叠声的“宽儿弟弟,宽儿弟弟。”苏明跟在后面微笑不语,再后面是同样微笑着的苏貉与夫人。 国君苏貉在花甲之年意外得此麟儿本就十分喜爱,今日看他们姐弟亲近目光更是慈祥,只是久居高位,威仪自成,没有过于表露。 宽儿母亲苏冶妊,来自东方薛国,薛景侯的女儿,现任国君薛宣侯薛勤的姐姐。虽然已经五十多岁了,依然雍容华贵,风韵犹存。俗话说娘疼满崽奶爱大孙,苏夫人对宽儿更是一脸的慈爱满溢。 转眼间数人来到车前,苏宽儿正要郑重施礼,早被姐姐一把抱住。公子黔牟见他们姐弟多年未见,自然无话,上前与苏公、虢丑、苏明等人见礼。 黑夫早驾车离开了。待见过礼,众人重新拾阶而上返回大殿。 本来此接风宴算是家宴,所以宴会设在二殿。步入大殿,见殿内已经设置好席位。 苏明邀客入席,主位国君苏貉及夫人,客位虢国太子虢丑,太子妃鱼母、夷光随侍左右。 东方席位依次是苏明、田丹、几位本家叔伯和国人中的实力人物,苏宽儿敬配末席。 西方席位依次是旅居苏国的卫国废君黔牟、苏明在周朝廷的两个同事、虢丑的随员。 今日主宾是虢丑。 虢丑入席举目观瞧,见大殿高大宽阔,装饰大气古朴。殿内早设下了编钟、编磬,六面大鼓,丝竹管弦。乐人们或坐或立,手持乐器,早已做好了准备。 最为引人注目的是两架巨大的屏风——北边主席之后的一张以金、银、朱砂彩绘宣王射猎图。客席之后的是穆王西行图。 地面满铺毛毡,毛毡之上设席。席上设几案,每个席位周围均立烛台,每根烛台上插有儿臂粗的牛油巨烛十数根。天花藻井悬挂六挂枝形吊灯,照的大殿通明透亮、流光溢彩! 虢丑暗暗点头:到底是千年古国! 古籍记载:己姓昆吾苏、顾、温、董乃祝融之后,其国灭于夏。然夏帝芬三十三年,封昆吾氏之子于有苏。至殷帝辛伐有苏,获苏妲己而归。 本朝分封天下,始封诸侯七十一。本家姬姓据五十有三,异姓诸侯十八国,苏国居其一,得封于温地十二邑另有祖居靠近邢许之地。昆吾不论,就算从夏帝芬再封算起,苏国也立国一千二百多年了,底蕴果然深厚! 虢丑又想起鱼母出嫁时的陪嫁,嘴角扬起了笑:昆吾善做器,鱼母陪嫁的财货自然不菲,但那二百匠作真真是能工巧匠!如今虢国的战车在诸国之中早就以精良著称,兵器也以坚利闻名。 想到这里,忽听得苏明说话了。 苏明走到庭中央,先对苏公及夫人一揖,再对虢丑鱼母一揖,朗声道:“有客自远方来,不亦乐乎?贵客之国,恕不曾远迎。”大殿拢音,声音显得宏亮又清晰。 然后苏明带着热情的笑容对虢丑再作揖,仪态雍容大方。 虢丑起立,回揖,口称:“不敢!” 苏明转身对西席众客人行了个行揖,动作姿态如行云流水,潇洒自如。众人回礼。 苏明取尊为虢丑斟酒,侍者也给众人斟酒。苏明向虢丑敬酒,饮毕,虢丑回敬一爵。苏明给虢丑斟满酒,又向西席客人们敬酒,客人们回敬。 一套仪式落落大方,赏心悦目。苏明归座。 此时众侍者鱼贯而入,如穿花蝴蝶一般给众人布菜,忙而不乱。 虢丑看几案之上,左边是带骨的羊肉,右边是需要切食的牛肉。肉食烹制精细,尊爵箸匕华美。 片刻之后苏明再次离席,走到殿门口对着等候在那的穿着礼服的黑夫父亲无病道:“命贤弟为宴正,请勿推辞。”无病回礼道:“正要效劳,敢不从命!”于是无病得令,登堂入室。 侍者取匜为无病盥手,盥手后无病持酒觥走到中堂,双手秉觥作一个环揖,朗声道:“少壮孝悌,耄耋好礼,修身以俟死者皆在此列,请满饮此爵!” 于是先对东席共饮一爵,再对西席共饮一爵,这是交代众人听从宴正的号令。 接着无病对苏貉苏明行礼道:“待某下去准备。”转身出了大殿。 苏明点头,击掌道:“乐起!” 只听得玉振金声一通悠扬婉转,紧接着丝竹管弦应和起来。 一队舞娘鱼贯而入,在中堂排成六行六列,和着音乐翩然起舞。 祥和庄重的乐曲声中,宽儿的叔伯中有善歌者起身高歌道: “南有嘉鱼,烝然罩罩。君子有酒,嘉宾式燕以乐。 南有嘉鱼,烝然汕汕。君子有酒,嘉宾式燕以衎。 “ 乐声一起,众席都开始动匕动箸。 各席有妻妾或者侍女向主人或尊客献食。吃一味,献一味。一味食毕,再献一味。一俟席上停匕停箸,侍女则盛好羹汤。 苏宽则细心体会这时代的礼乐,这可是中华文明成型的时代啊。 一曲演毕,再演一曲。 “宾之初筵,左右秩秩。笾豆有楚,肴核维旅。酒既和旨,饮酒孔偕。钟鼓既设,举醻逸逸。大侯既抗,弓矢斯张。射夫既同,献尔发功。发彼有的,以祈尔爵。 “ 待到曲终舞歇,宴正无病带着儿子——换了装束的黑夫手捧弓箭走进堂中,向苏貉苏明作揖,然后对虢丑说:“弓矢既具,有司请射以飨客。” 虢丑回答:“为二三子,不敢辞。” 黑夫于是上前对苏貉汇报:“某为司射,请射于宾。宾许之。”苏貉道:“可。” 黑夫一揖后下堂。一转眼,黑夫扛着两个箭靶进来。无病喊道:“张侯!”黑夫就在大殿门外场坪上放置好两个靶子。殿门外早就设好灯火,通明透亮。此时帷幕后的四面大鼓擂响,越擂越急,越擂越急! 一通鼓罢,无病肃容大声道:“贲军之将、亡国之大夫与为人后者不得入场,余者皆入。”然后上前请示宾主,拖长声音说:“比耦!“ 苏宽此时靠近太傅田丹,问道:“贲军之将、亡国大夫、为人后者那不是再也不能参加宴会了?大点的宴会必有射礼啊。” 田丹难得地开个玩笑道:“脸皮厚的话,倒也无妨。” 苏宽听了笑出声来,心想:“师傅也有玩笑的时候啊。” 忽听得鼓声再次响起,一声紧似一声。 原来是“示侯”已毕,由司射黑夫“诱射”,也就是示范。 黑夫精神抖擞,右手一支箭,腰带上插着三支,家传的快箭法使出,“铎铎铎铎”四声连响,四箭全中靶心,众人轰然叫好。黑夫得意洋洋,拱手高过头顶,作了个环揖,回到队列。 这时宴正无病唱道:“行初射礼!”接着又唱道:“无射获,无猎获,上耦升射。” 趁这功夫,苏宽又凑到师傅田丹身边小声说:“师傅,射礼如此繁琐,倒不如在校场练射痛快。” 田丹左右看看小声说:“这怎么能够相提并论,射礼乃古礼。你可曾见过射礼中有人不服争吵的吗?” 迟疑片刻,苏宽回说:“还真没有。” “正是啊!射不中,怪不得别人,只能在自身找原因,怨谤无所生。” 太傅田丹则接着教导苏宽道:“而且虽有胜负,争胜的结果,是让不胜者饮酒。争胜过程,大家互相揖让。这不是很君子吗?所以射礼有教化作用,君子乐之。” 苏宽现代人思维,不喜繁琐礼仪,无聊中向姐姐看过去,见姐姐凝神观看射礼,也就转头继续看向场中。 此时司射黑夫唱道:“众宾卒射。” 宴正无病道:“取矢。” 于是获者将靶子上的箭支取下。无病走上场中,向获者和算分者敬酒。算分者将成绩报出。无病验证无误后,走到堂前宣布分数结果。 宴正无病接着唱道:“不胜者饮,上耦升堂。” 先升堂者胜,所以是上耦胜了。由胜者给不胜者斟酒。于是在“承让承让”“不敢不敢”中,败者饮尽爵中的酒。所有参射者各个归组。 于是宴正无病走到苏貉虢丑案前作揖,朗声道:“请行卒射礼。” 苏貉道:“可。” 虢丑说:“有劳。” 无病走到乐正面前,拱手说道:“有君命在身,命老兄为乐正。” 乐正回揖道:“遵命。” 宴正升堂。司射黑夫又拉长音唱道:“行——终射礼。不鼓不释。” 于是上耦取矢升堂站好位置。无病发令:“乐起。” 乐正开始奏乐。 众人和着音乐,听着鼓点依次将箭射出。 苏宽平日里最烦这些繁琐的礼仪。但是此刻射礼的仪式感再加上整齐的箭声、入靶声、音乐和震荡肺腑的鼓声,看得他也莫名的感动,不由得想起后世兴起的“汉服运动”。在世风日下、道德危机的情况下,人们又想起了传统的可贵。 司射黑夫看看箭已经射完,唱道:“众宾卒射。” 宴正无病走到堂前,与算分数的核对计分结果。升堂唱出得分结果。无病唱道:“不胜者饮。” 待所有人饮毕,无病来到苏貉虢丑面前道:“三番射毕,请主人尊客升堂。” 于是众人回到大殿添酒回灯。 酒宴上气氛再起,经过射礼,大家熟悉起来,串席敬酒的慢慢地多了。 无病示意乐正,乐正奏乐,乐出小雅-宾之初筵正应景。但是这乐正促狭,唱的是前面没唱完的下阙,反而更是形象应景: “宾之初筵,温温其恭。其未醉止,威仪反反。曰既醉止,威仪幡幡。舍其坐迁,屡舞仙仙。其未醉止,威仪抑抑。曰既醉止,威仪怭怭。是曰既醉,不知其秩。 ” 正在众人酒酣脸热之际,一个小黄门快步趋向国君苏貉,附耳说了几个字。 听完苏貉脸上惊讶、疑惑、欣喜挨个显现,然后突然说道:“快快有请!” 苏貉年高,不敢多饮,此时行动还很灵便。说完立即起身向殿门外迎去。边走边说道:“都这个时候了,他怎么来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五章 暴公夜奔 来者是暴公。 暴公名辛,封地在暴邑,与郑周相邻。周平王时为王朝卿大夫,称暴辛公。 暴公之父是周平王的族叔。东迁时与伪王划清界限,拥立平王出力甚多。故而周平王俟王位已固,履行承诺,论功行赏,将当时任大夫的姬辛封于暴邑。无奈周平王东迁本身就依靠诸侯的帮助,王室再无西周时的势力,暴公封地仅得一邑。 其实平王东迁,最大的受益者是——秦国。 从山河破碎的镐京来到洛邑,周平王当时定是松了一口大气。然而洛邑,不仅是兵家必争之地,更是易攻难守的平原。高高在上的周王室暴露在各个诸侯国的眼皮底下——大家成了邻居,那还有什么神秘感啊!但是,对于刚刚经历犬戎战火的周平王,早已丢失了祖先的锐气,甘愿躲在洛邑这个诸侯环抱的温柔乡里沉睡。和暴公一起受封的还有秦人!周王将岐山和关中地区赐封给秦人,无疑让后者成为这次迁都的最大赢家。秦国国君也是颛顼帝的后人,不管是血脉还是发迹地区,秦和周都近乎一致。 周平王将暴公当做自己的亲信培养提拔,使他位列公卿,开始与苏公共事。苏公累世三公,职位和资历都高于暴公,所以暴发户暴公总是刻意巴结。 贵族受人民的供养爱戴,在掌握权力的同时,承担保护、领导和教化人民的义务。如果享受了权力却不能承担义务,那么短期内,你起码能娱乐或者欺骗人民。 当然,这不能长久,只能换来调整的时间,而且需要承担丧失信用的风险。 这其实可以看做是一种契约关系。一旦不能履约,结果对双方来说都无一例外的凄惨——历史上被当做鹿肉羊肉猪肉吃掉的不仅只有百姓,贵族可也不是一个两个的。 附带的,贵族作为享受权力者,脱离开繁重的谋生活动,自然产生追求美好的本能需求。比如搞出繁琐的礼仪,比如追求美女骏马,比如喜好琴棋书画。 自古以来,贵族都是艺术修养最高的一群人。 苏貉喜欢研究音乐。 世本记载“苏成公作篪。” 古史“苏成公善吹篪。” 篪就是低音笛子,是我国古代雅乐主要乐器之一。 发明制作一种成熟的乐器,乐理必须十分精通才有可能。三分损益律、纯律、十二平均律这些规律必须是很长时间的学习摸索才能掌握。 暴公虽然政治上是暴发户,却也是王室贵族出身,音乐修养也是极高明。 史书上记载暴公发明了埙,且善于吹埙。 苏公暴公既是同事,又有共同的爱好,于是经常交流唱和,关系融洽。 但是暴发户的出身在性格上难免跳脱的劣根性——终于,暴公在工作上找机会阴了苏公一把。 苏公再是修养好,也还是会生气的。古书记载“暴公为卿士,而谮苏公,故苏公作此诗以绝之。”直揭其短不太好看,就指着暴公的下属数落暴公的不是。 诗经小雅小旻之什中苏公开头写道: 彼何人斯?其心孔艰。胡逝我梁,不入我门?伊谁云从?维暴之云。 最后又谴责道: 为鬼为蜮,则不可得。有靦面目,视人罔极。作此好歌,以极反侧。 事实证明,做人做事的态度最好是一以贯之。无论是前倨后恭,还是前恭后倨都特别的招人恨!这首诗流传得那么的广又那么的久远,以至于之后两千多年的人还能读到。 苏公狠狠地出了一口恶气。 当然,此时的苏成公并不知道这些。 平王末期,随着郑公的坐大,暴公渐渐失势。不光失去公职,连封国都被郑国兼并。 多年之后,共同的音乐爱好者身份让苏貉捐弃前嫌,早就与暴公和好如初。优势的地位、良好的教养,使得苏貉性格宽容,这并不难理解。 苏貉走到大殿门口,迎面看见一个杵着拐的白发苍苍的老人在一个年轻人的搀扶下拾阶踉跄而来。到了门前灯火下见其风尘仆仆、面容憔悴,心中不忍。 苏公紧走两步,搀住老人的手臂,说:“暴公何来?恕寡人失迎之罪!” “苏公啊,某如今是不速之客,公何罪之有啊。”俩人互揖。 暴公接着拉过同来的少年道:“此子是某的孙子,名昭” 暴昭连忙顿首行大礼,两家世交,这是把苏公当成爷爷辈了。 苏公将暴昭扶起,顺手在其手里塞了个玉珏,道:“来得正好,宴席正酣。”几人进入大殿。 暴公暴昭盥洗已毕,与众人见过。调整席次这是宴正无病的工作,无病在西席的次位安置下这爷孙俩。 苏宽眼看着这爷孙俩进来,心里寻思:这俩人是谁啊?于是侧身问师傅。 田丹看着对面的客人,心中思量着,却丝毫声色不漏。见苏宽询问,道:“此为暴公及其嫡孙,暴国几年前被郑国吞并。” 苏宽则看着对面的传奇人物,心中兴奋难平!这些可都是或将是中学课本里的国君呢,活的! 现在,这间大殿里有前任国君两人、现任国君一人、储君两人。宴会的等级一个字——高大上! 本来应该算是家宴,碰巧公子黔牟到来,然后暴公席间也携孙而来。这样规格的宴会在春秋末期基本上不出几天各国连谁喝了几杯酒、谁发酒疯摸了侍女脚丫都知道了。所以话题基本上都不太出格。因为邢国就在苏国的北方,所以虢丑询问邢国的情况。苏明道:“狄人正在谋划大举攻邢,邢侯前几日已经派使者赴宋赴齐求援。”众人默然。 苏宽记得在上博青铜馆中看到:邢国自建国伊始,就与北方的戎狄长期征战,金文中多次记载了“邢侯搏戎”的战争。 周朝时,中华民族有华夏和戎、狄、蛮、夷的区分。南方为蛮,东方为夷,西边叫戎,北边叫狄。戎和狄主要分布在今黄河流域以北和西北地区。戎狄势力强盛,经常南下侵扰,中原诸国深受其害。邢国建立后,严守中原之门户,与戎狄抗衡400年,很好地履行了屏藩周疆的重任,受到了周王室的高度赞誉,从而留下了邢侯搏戎的美谈。 他还知道,晋献公十六年,北方强狄再次侵犯邢国。重兵压境之际,邢侯派人向齐国求援,可是远水不解近渴,当齐桓公带兵赶到邢国时,城池已被攻破,狄人已经纵火烧了都城,带上抢掠的财物,闻风逃遁,只留下一片废墟。邢侯在齐桓公的帮助下,把都城迁到夷仪山下,并组织士兵筑起夷仪城。 迁邢存卫!苏宽悚然而惊!苏国正是在邢卫垮了之后,北方屏障尽失,才举止失措,最后被狄所灭! 看见危机,苏宽大脑开始运转。晋献公?诡诸?现在还不知道在哪啊?于是,苏宽开始留了心。 时报三更,最后一场雅乐歌舞之后席散。 虢丑鱼母跟随苏夫人进入寝宫叙话。苏公也借口年高,将暴公爷孙请到东边偏厅先事休息。 田丹见暴公爷孙仓皇而来,不像是正常拜访朋友的样子,就对宽儿说:“你随我来,进去后你陪暴昭说闲话即可。不需要多言。”说完,掀开帷幕带着苏宽也跟了进去。 苏明也将公子黔牟请到西偏厅暖阁。 苏明问道:“公子之国,不巧国中、家中事务繁杂,招待不周,请多见谅!” “哪里,当年吾仓皇出奔,急急如丧家之犬。今日蒙苏公招待,饮食器用无不精美,馆舍舒适侍者恭谨,正欲当面致谢苏公。” “公子当年秉国,苏卫两国交好。如今公子落难,正是我苏国相报之时。但不知公子今后有何打算?” 公子黔牟闻言几乎落泪,低头沉思片刻复又看向苏明,道:“十年来颠沛流离,公子朔又数度使刺客謀刺于我。惶惶然不可终日,某方寸已乱。不知贤弟何以教我?” “卫本强国,宣纵淫嬖,衅生伋、朔。及朔之生,卫顷不宁。”苏明道。 当初卫右公子替黔牟的同胞哥哥太子伋迎娶齐国女子宣姜为妻,还没有成婚,卫宣公看到宣姜貌美如花,被迷得失了魂魄,竟自己把她娶过来。宣姜本以为嫁的是风流倜傥的太子伋,结果洞房时变成了一树梨花的老公公。好在公公虽老,身体还行,宣姜接连生下两个儿子——公子寿和公子朔。失意之下宣姜一门心思放在儿子身上。太子伋本就是卫宣公与他老爹卫庄公的姬妾夷姜私通所生。夷姜失宠自杀,而宣公抢了儿子的老婆,心里反倒厌恶太子伋,总想废掉他。当卫宣公听到宣姜和公子朔说太子伋的坏话时,就派太子伋出使齐国,指使强盗拦在卫国边境莘地等着,交给太子伋白色的旄节,而告诉莘地的强盗,看见手拿白色旄节的人就杀掉他。这就引出了下面著名的“二子乘舟”的典故: 倒霉催的太子伋将要动身时,兄弟情深的公子寿知道了阴谋,于是对太子伋说:“边境上有强盗,看见你手中的白色旄节,就会杀死你,你可不要去。”太子伋不同意说:“世界上有没有父亲的国家吗。”等到太子伋临走时,公子寿用酒把太子伋灌醉,然后偷走太子伋的白色旄节。公子寿车上插着白色旄节奔驰到莘地,莘地的强盗看见来人果真手持白色旄节,就杀死公子寿。公子寿死后,太子伋赶到,对强盗说:“应该杀掉的是我。他有什么罪?请杀死我吧!”强盗一并杀掉太子伋,然后报告卫宣公。卫宣公于是立公子朔为太子。 如此公子朔先是害死了一个同胞兄弟和一个同父异母兄弟。在十年前联合齐国复位又杀害两个叔叔,更欲杀害同样是其兄弟的卫君黔牟,搅的卫国一塌糊涂,可谓是坏到了一定的境界了。让人直掉眼球的是,宣姜就是那个和哥哥齐襄公乱伦的文姜的亲姐妹。 这样的故事,就算现在脑洞最大的人听了都要说“城会玩”吧? 现在最不要脸的影视歌明星听了也要击节赞叹一句“贵圈真乱”吧? 公子黔牟听了苏明的回答大点其头,可不就是朔搞得自己背井离乡颠沛流离吗。 “然公子朔有一事极其高明,黔牟公子何不效仿?”苏明道,“公子朔当年逃到母舅之国齐国,刻意交好齐襄公及其亲近臣属。待买通齐襄公左右,借其势而复起。” “明公子的意思是?”公子黔牟听了坐直上身,微微侧着耳朵问道。 “当今周天子与您不也是翁婿吗?”说到这,苏明见公子黔牟先是思索,继而面色舒展,知道说动他了。于是递上份礼单,道:“君子谋大事,无财货傍身不行。此去成周,公子可另赁安全住所,苏公会派苏国甲士一队护公子安全。” 礼单上写着:安车驾驷,束帛加璧,黄金百镒。公子黔牟正是窘迫之时,见到“黄金百镒”大喜,心中感动;又见到“安车驾驷”知道自己该走了,于是说道:“大恩不言谢!”起身向苏明告辞。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六章 小弟暴昭 却说苏公、暴公携手进入暖阁,在席上对坐,几上早放好醒酒羹汤。 暴昭据另一席上正无趣,见苏宽随田丹而入,眼睛一亮。 苏宽径直走到暴昭面前俩人互相见礼已过,暴昭急急问道:“刚才宴席上见人唤你公子,隔着远了不好相询。敢问公子可就是苏宽公子?” “正是区区。” 暴昭听了马上起身避席而拜,说:“久仰公子六艺纯熟,为人仗义!今日一见果然风采照人!听闻公子还有一个黑夫同伴?” “不敢当!宽对暴公子也是倾慕已久。”苏宽笑道,心想,这暴昭连黑夫都知道了?我两人这算不算恶名远扬了啊? 暴昭再拜,说:“当今之时,戎狄袭扰、诸侯相攻,道义不存矣,唯有英雄能保家卫国。如公子不弃,愿追随公子左右,永不相弃!” 苏宽目瞪口呆,心道:“头一次见面,这也行?这娃不会秀逗了吧?”却不知此番暴昭逃难而来,冒着风险,颠沛流离,这番话真是有感而发,出自肺腑。 苏宽暴昭闲谈不提,田丹与暴公苏公见礼,也在席上盘腿坐下。 只听苏公问:“辛公不在暴邑居住,何故来此?” 暴公见问,长叹一声,道:“老弟,此番我爷孙俩是来投靠你啦。” 见苏公疑惑,暴公接着说:“今年夏天,齐宋卫三国联军伐郑,郑公强逼我将犬子带去新郑为质。这倒罢了,本月听闻楚国也来伐郑。郑公又派人来,说我暴邑城垣房屋不利车战,无法展开鱼丽之阵。将我暴邑城垣拆除,国人尽数迁走,粮食财货也尽数运去新郑。你说楚人南来,郑公拆我北方的暴邑算什么?苏公啊,如今我是走投无路、无家可归之人了。” 闻听此言,苏公田丹皆愕然无语。良久,苏公才说道:“既如此,先将家口迁来。尽管在此安居,待弟为你谋划。” 暴公颤巍巍起身欲拜,田丹连忙扶住。暴公说:“我已经老迈,儿子也在郑国作人质,只有眼前这个孙子,”说着转头看看暴昭,接着道“还请苏公看顾一二。” 苏公看看田丹,见田丹悄悄点头,于是说道:“无妨,我看宽儿与昭儿年龄相仿,言谈投契。就让他和宽儿一起先在田太傅门下学习好了。” 暴公知道田丹名气,大喜过望。 孙子安置好,暴公仿佛去了个心病,后面谈起话来平静许多。 又谈过些郑国之事,听更鼓已过子时。唤人安排好暴公爷孙去馆驿休息。 见暴公爷孙离去后,田丹对苏貉说道:“公子黔牟之事太子已经办妥。” 苏貉道:“我苏国处世,以忠恕为本。就这么送走了?来了才一天,会不会太失简慢啊?” 田丹说道:“君上,此人卫君必除之而后快。留在苏国是取祸之道啊。我告诉太子厚赍财货,尽快遣甲士礼送离境,如此周卫皆无话可说。” 接着田丹转头交代苏宽明日去叫暴昭。 田丹对苏宽说:“你若要做大事,必需要得力手下。他既然以你为友,不如定下名分。早定名分,早安其心。若无主从之分,不如疏远,免生嫌隙。“ 想了想又说:“暴公之孙六艺必是学的精熟,难得他颇有任侠之气。算上黑夫,你也算有了两个像样的手下了。将来有才干的人要留意拢络。嗯,今日起我传你为上之法。“ 言毕田丹摇头晃脑地踱起步子道:”曰不即不离,亲疏有度。汝当谨记,临众,临之以庄则敬;近则庸,疏则威。此其一” 见苏宽点头表示记下了,又说道:“曰喜怒藏于内,好恶不显于外。如此则众无从逢迎,无从掩饰,群情洞若观火。此其二。” 见苏宽默诵几遍表示记下了,田丹又说:“引而不发曰蓄,点到即止曰节。主不可怒以兴师,将不可愠以至战。此其三。” 见苏宽努力记诵,田丹满意地点头说:“今日所学,日后我要考较你。汝临众之时,需随时参照试行以融会贯通。待你初步掌握我再传你御下之法。” 苏宽施礼道:“谨记教诲!” 又问过虢丑夫妇已经睡下,于是各个回去休息不提。 次日早晨,鸡叫头遍。苏宽胡乱盥洗一下就打算出门去找黑夫。知道姐姐姐夫昨日辛苦赶路,便忍住不去探望。苏宽算是还未成年,和父母同住寝宫中,但是自己有个独立小院,有个后门出去,过一段甬道出两道门通宫外。 刚出外门,就见一人伏地而拜。定睛细看,果然是暴昭。 想起昨晚上田丹的话,苏宽没有马上扶他起来,努力作出喜怒不形于色的样子,先用言语试探他说道:“暴昭,不如我们朋友相交,在太傅门下又是同窗,日后我助你复国可好?” “公子,我常听说言而无信不知其可,我昨日既拜了公子,岂可更改!公子有任侠之心,更兼武艺精熟,是真英雄!某心甘情愿相随。公子愿助朋友或者同窗复国,当然出自真心。旁人看来则名不正言不顺。但是如果主仆名分既定公子出手算是出师有名,我向公子求援也算是分所应当了。请公子成全。”暴昭这番话是在走投无路之下,在暴公昨夜提点之下想出来的。 一番话说得苏宽吃惊,心里嘀咕:“我道这是个瓜娃子,可他这话却说得如此明白有理,我竟无言以对。” 心下也有几分喜欢、几分得意,也装不下去了,苏宽说道:“那好,即日起你暴昭就先作我的门客。可怜我现在还未自己开府呢,俸禄么,必不亏你!找我爹太麻烦,咱们自己去赚。现在先跟我走吧。”钱的事情苏宽毫不担心。穿越人士听说过缺钱的吗? 暴昭自己的意思,将来做个随从也就罢了。但是田丹私下里告诉苏宽不能如此。暴昭的身份是暴君嫡传,不可随意轻贱。你手中有个古董,你能够把它随意践踏吗?田丹少见地郑重对苏宽分析:苏国富裕但是国小。数大之间难为小,难以腾挪。现在好不容易有个暴国,有可能是个让苏国把脚伸过黄河的机会。这叫做奇货可居!何况道义上也该帮他们一把,两家世交啊。对暴昭可先认作门客,他本人定也能接受。 果然暴昭听了大喜,麻利起身,郑重对苏宽行礼,这就算是定下了主从身份了。 苏宽也一点时间也不耽误,带着新跟班望黑夫家快步走去。 黑夫是宽儿的跟班,倒是苏宽找他的次数多些,只因之前的苏宽性急,不能等。 黑夫家已经迁入内城,不过比较偏在城墙东北角,靠近马厩。黑夫正式的职司是马夫,只是常年跟着苏宽厮混也无人管他。二进的院子住着一家四口和一个老仆,好在比较宽敞。 大门开着,刚进门,就听得一个女声喊道:“黑夫,你死哪去了?叫你去邻家借个火现在才回。你爹今日公出——额,是公子来了。” “婶子早啊,无病叔要公出啊?去哪啊?” “洛阳,需三四日才回呢,不得准备些饭食和干粮啊。公子稍坐,黑夫顷刻就回。” 话音未落,就见黑夫右手拿着个冒着火的油汪汪的松树细柴,左手笼着风进来了。看见苏宽说:“公子稍坐。娘,我去生火。”进后院去了。 片刻之后,黑夫出来,看看暴昭然后对苏宽说:“走吧公子?” “朝食再走吧?”黑夫娘问。 “不了,才鸡叫两遍呢。”苏宽回道,抬头看看天,才刚蒙蒙亮。又对黑夫说:“这是暴昭,今后就和我俩一起了。黑夫,你说咱们上午去哪啊?” 黑夫和暴昭见过礼,转头和苏宽说道:“内城宫榭旁边的匠作坊。” “行啊,黑夫,你都成我肚里的蛔虫了。走!” 匠作属于国家要害部门了,出产的不是国之重器,就是国之利器。或者直接就是钱——布币。挨着宫殿的围墙起了三面墙,同时借着宫殿的水系取水也便利。 到了匠作坊,守卫自然放行。路上先是看见好多碎泥范,有人正在碾碎了好去铺路用。接着见到柴木、木炭堆积如山,分成一个个的防火垛子,隔着排水沟,盖着毡草。接着就看见一排排的棚子,有的阴干泥范,也有的是着火的洪炉,还有的放置着一堆堆铜料、锡料,插着职金司的木牌,注明“吉金”、“美金”、“锡金”等等。已经有人在做着开工的准备了。这年代可没有什么劳动保护法,人们讲究的是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同时民风淳朴,都愿意把自己的事做得尽善尽美得人称赞才好。 忽然苏宽看见料堆中一抹熟悉的颜色,立即停步。 这颜色太熟悉了,当年毕业实习,苏赫在车间插了六个月的齿轮,那合金钢的材料正是这个颜色。在满目的金黄铜绿中这一抹银灰太显眼了!上前拾起一看,果然是块三四斤重的铁合金,表面烧蚀,砂轮打过的地方露出银灰色,应该是块镍铁合金陨铁。镍比铁白,合金有种特殊的白润色泽。 到了地头,一个五十多岁的干瘦老汉在棚子里检视泥范,几个小工匠在收拾场地。隔着老远,黑夫就喊:“孟伯,公子来了。” 老汉扭头一看,连忙施礼。苏宽手一伸拦下,道:“孟伯免礼。您老还是这么早啊。” 孟伯正色道:“蒙国君不弃,托以重任,敢不尽职!“抬头在几人身上看看又说:”公子此来又有什么新鲜东西要做?” 苏宽拿出陨铁递给孟伯:“孟伯请看。” “这是恶金,职金司收来给我,说是星陨,十分坚硬难融。”孟伯道,“公子的意思是——?” “孟伯,您看此恶金约莫三四斤重,能否打制成剑?” 孟伯又低头看看手中的短匕,再掂掂重量,说:“重量倒是没问题。公子,只是恶金难融。” 苏宽问道:“汝可有办法?” “可以试试两个办法,一是加大鼓风;二是炉子保温。” 苏宽一听就知道这孟伯是真行家,眉头立即舒展开,道:“两个办法一起上。我会和少府令交待此事的。” 苏宽兄弟姐姐都是一母同胞,关系亲密。既然他说了,向上报备过自然毫无问题。 暴昭一路走来无比震惊,心想:“这么多铜啊,铜就是钱啊。苏国据温邑、州邑、原邑等十几个大邑,治理得法。千年下来果然殷实。哪像我暴国,仅仅一个暴邑,地窄人稀,得国不过二十余年。而且看苏宽公子说话如此顶事,他说能帮我复国还真不是夸口。运作得当不是不可能。“这下暴昭就更加死心塌地了。 铜作材料沉重居外,弓弩作还在里面,到地方黑夫拿出晋弩,大匠只看过一眼,试试拉力,就把弩还给黑夫,说能仿制,还能更好。但是材料没现成的,批量的话需要一个半月。苏宽请他先试制几具急用,然后告辞离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七章 苏宽试甲 一日无话。 鱼母和虢丑到家的第二个早晨,洗漱完毕,二人就一起去母亲寝宫问起居。夷光小丫头手捧着个大包裹气喘吁吁地跟随。他们的打算是看完母亲就直接去后院宽儿的住所。 苏宽和暴昭黑夫朝食后去上课,课后看看日头辰时了,惦记着姐姐姐夫,酒宴后一整天居然没得着一个机会和姐姐叙话。苏宽就让黑夫带着暴昭去逛逛,交代午后在黑夫家汇合,与两人分路而行。 苏宽走出馆舍大门,然后右拐弯到宫室的前门街道上。 一到前门大街上就见公子黔牟乘着驷驾安车踌躇满志的样子款款而行,后面跟着上百人的随从,有的步行,有的乘牛车。都是当年跟随他从卫国逃出来的,十年后只剩这些人了。另外有几辆拉着财物的牛车,整个队伍由一辆轻车和一队甲士护卫,领队正是黑夫他爹无病。好在苏国过了国境就到周王直辖地界,安全基本无虞。宫门前田丹和苏明正在相送。看见苏宽在路边行礼,公子黔牟也微笑着拱手而过。 待其远去,苏宽凑到苏明和田丹面前。正要行礼,欲打问姐姐姐夫眼下在哪,就听见师傅微笑着对他说:“苏宽公子,我算到你驿马星动,近日必会要远行啊。”苏宽和苏明听了都是一愣,再想问田丹却什么也问不出来了。 知道姐姐姐夫刚刚去了母亲寝宫,苏宽便向寝宫而去。 一路走一路纳闷“自己尚未及冠怎么会要远行?而且大哥苏明也不知情,估计不是父亲的意思,想必是外来原因了?师傅田丹也真是,总是如此神神叨叨的让人纳闷。嗯?看师傅那表情,不像是坏事啊?“一路嘀咕着,不觉晃到了母亲寝宫门前,隔老远,就听见姐姐的笑声和母亲说话声。 苏宽一进门,就又被姐姐一把抱住,宽儿长宽儿短地问个不停,五年不见,姐弟情深。 这时夷光捧着一个大包袱过来。虢丑上前两步打开包裹,露出一副制作精良的犀皮战甲来。苏宽扭头一看,一双眼睛瞪得溜圆,挣开姐姐就要去看。前世欧洲城堡中的铁皮罐头哪有这个漂亮威武啊!苏宽发现,自己置身于这副身躯之中,可能是激素水平的缘故、也可能是性格融合,自己越来越有少年人的样子,但又有着成年人的经验和智慧。苏宽还不知道,就是这点给了黔牟极深的印象。 虢丑笑道:“宽儿,我虢国始祖曾力搏猛虎剥下虎皮,献给天子。故当年天子赐名为虢。虢国两迁两分,都没有放弃这个“虢”字,只为虢国人最重勇士!今汝将要束发,成为保护苏国的勇士。此甲得自楚地,由名家所制,你姐姐藏在家中三年了,今天正当赠予勇士!”说着将犀甲双手郑重递给宽儿。 “给我的?”苏宽听说这副甲是自己的了,高兴得跳了起来。之前倒是有副牛皮铠,皱巴巴红彤彤哪有这个漆黑发亮的有看相?一个字——酷毙了!何况犀甲坚固远超牛皮铠,再加上名家制作,无论防护还是美观或者便利都毫无可比性嘛。 苏宽将包袱皮摊在地上,把犀甲拼好了细看。这犀皮甲胄的皮胎,为未加工成革的生犀牛皮。皮胎外髹有很厚的黑漆,至少髹有三层黑漆。用宽丝带编联成甲,丝带用朱砂染成朱红色,皮甲由甲身、甲裙和甲袖三部分构成,并且带有皮胄。全副甲胄内衬厚软的丝绵。 在姐姐和夷光的帮助下,苏宽将全副战甲披挂起来。苏宽年龄虽小,却长得蜂腰猿臂,身材高大。甲胄本就有些厚度,这一来,一个全身漆黑发亮缀有朱红丝带的甲胄的威猛魁梧的猛士出现在众人面前。常年带兵征伐的虢丑看了也不由得赞道:“好一个赳赳武夫,公侯干城!” 苏宽此时性格融合了少年心性,甲胄上了身就不想脱下来了,新鲜劲没有过! 接连这几天,苏宽都穿着锃光瓦亮的全身甲胄,带着带着两个跟班到处显摆。公孙司马见国中巨头全在城中,说什么也不让苏宽、黑夫驾战车出城。无奈,苏宽只好重启纨绔模式,顺便也让暴昭熟悉下环境情况。又去馆驿拜访暴公,老家伙看向苏宽的目光很得意、很猥琐。 而田丹最近国事有些忙,交代没召唤不必去上课。 今天,三个半大小子又到了匠作坊。 见到了孟伯,孟伯却一脸惭愧地拿出几柄变形的锤子,说:“还是太硬。“ 孟伯虽是老工匠,铁却只听说过难炼,从没见过。 他不可能知道,青铜800多摄氏度融化、生铁要到1100多摄氏度才能融化,这块陨铁是含镍不到5%的铁镍合金,融化它更需要到1500摄氏度,而且十分坚硬。想让它软到能用铜锤子打也需要超过1200多摄氏度才行。 苏宽道:“保温和加强鼓风都用了?” “都用了,但我想来,保温不错,加强鼓风后火也旺些,只是现在秋寒,鼓的都是冷风,鼓的风越多,吹得炉子越冷。公子,我看最好还是等夏天再动工打造好了。” “等到夏天?那怎么等得。”苏宽很快就想到办法,说“既然嫌风冷,那鼓热风进去不就行了?” 孟伯听了,顿时惊为天人。一叠声的“公子高明!” 三人又祸害到弓弩作,见材料已经找齐,正在做工艺准备。 刚出了匠作坊,就有黄门官来传宽儿:“苏宽公子,国君召见。” 而且黄门还说了,国君交代了:叫黑夫和暴昭一起去。 于是又一次,苏宽纳着闷带着俩人往宫里走去。 作为次子,苏宽很少主动往爹爹跟前凑。虽然和苏明是亲哥俩,而且哥俩之间关系是真亲密,但是却得防着别有用心的人利用来无事生非。对此,苏貉非常欣慰,知道自己这个儿子做事有章法,某些方面比成了年的苏明还要高明。 苏貉刚和人议事,就等在主殿没走。三人到了承露殿,进了门之后按着规矩提着衣服下摆小碎步往前紧走,到陛前齐齐躬身施礼。 苏貉开口问道:“暴昭,你爷孙在此避难,可曾安顿好了?” 见问到自己,暴昭撩衣跪倒行叩首礼,说道:“谢国君收留,现在都安顿好了。”暴昭也是一肚子浆糊,不知道苏貉喊自己来问话是怎么个意思。 “起来说话吧。你在暴邑时可曾习练过射御之艺?” “禀国君,那是从小的功课。”暴昭站起来,又行个揖礼。心想:“怎么单提射御?我的礼乐书数也都马马虎虎啊。” “黑夫,你呢?”苏貉又问了。 黑夫也像模像样地作个揖道:“禀国君,公子会的我也就会了。”黑夫倒是不怵,有什么说什么。 苏貉差点没憋住笑出来,心想“这黑小子从小跟着宽儿厮混,象个影子一样,可不宽儿会了他肯定就会了么!除了数数不清白,字也认了个差不离。” 国君心术,喜怒不形于色。苏貉板着脸继续说:“今日有王命来!周王秋狝,命诸侯十五岁以上公子王孙八月十五日到洛阳随王伴驾。” “啊!”下面三人全都大吃一惊。 苏宽问道:“旧例天子秋狝不是要诸侯带军队伴驾的吗?怎么这次只要公子王孙去?” 苏貉抬头眼望南方,心想:“周王现在是王小二过年,一年不如一年喽。诸侯们都打着小算盘忙得很,喊了也不一定会来。如果架个大场最后没几个人来那不是打脸吗?齐桓公喊尊王攘夷,齐桓公的面子大家都会给点,也就那么一点。如果只招公子王孙们来就不要紧了。来了,大家都知道我周王的号令仍然有用,能长脸。不来,也无关痛痒。而且王孙公子过些年不就是又一任诸侯吗,提前结个善缘也不错。唔,这次的赏赐定然丰厚。”想到这,见下面三人正眼巴巴地等着呢,于是说道:“诏书上有写:榛藂刺虎豹者,知其勇也;攫犀搏兕者,知其劲有力也;罢田而分所得,知其仁也。因是道也,而得三士焉。” “周王这是要在打猎中选才?”苏宽听明白了。 “唔。”苏貉不能说太明白,反正无关紧要,“你等三人做些准备,八月十三日晨出发。还有三天时间,找司马要车、找师傅们去问清楚礼仪,找太子要行程,再练练射御车战,勿在天子面前丢脸。” “喏!”三人齐齐回应。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八章 昆吾寒月 勤奋的孟伯今天难得地坐在厚重的原木工作台前发愣。他有些失魂落魄,被吓着了。被他自己。 自古以来,剑在华夏人眼中都带有神秘的灵性可以通神,故凡宝剑必有名字。人们相信名剑入水能变蛟,上天则化龙。所谓:斗间紫气分明后,擘地成川看化龙。 面前的工作台上铺着张绢布,绢布上放着柄宝剑。银质的剑镗和剑镡并没有什么华丽的雕饰,但是打磨极其精细。剑镡只有个孔,还没装缰或者穗。剑柄缠绕黑色丝缑。 乌木为鞘,剑鞘饰以银箍,同样是精细打磨,光可鉴人,纤毫毕现。 剑长三尺,样式古朴,却没什么多余的装饰。修长纤细,仅仅两指宽。通体只有银、黑两色,却丝毫不显得简陋。要说和别的青铜剑有什么不同吧,也就是宽度稍小长度稍长了。 这柄自己打造的宝剑,入鞘之后孟伯却再也没有拔出来了。 他怕此剑会化龙腾空而去,再也不见踪迹。 孟伯在匠作坊专事铸造已经三十多年了,铸造的青铜剑不知凡几,其中不乏传世名剑。唯独面前这一柄剑让他感觉是活的,生出了灵性,仿佛随时会飞腾而去。 为了铸造这柄剑,他专门将炉子风道和烟道改进,以三个鼓风箱加强风量。在得到苏宽的建议后,他将三条鼓风箱的出口以一个活门联接。空气从三个鼓风箱出来后各通向一个热风炉。热风炉就是把废弃陶范破碎成小块,堆在炉子里烧红,然后用湿泥糊草鞋封住其他孔隙,只留鼓风的进出口。让风箱的风通过红热的陶范块进入熔炉。三个热风炉轮流烧红轮流过风,同一时间由两个风箱鼓风。果然使铁料更白热化,但仍然没有融化,却软得可以锤炼变形了。他觉得熔炼的时间可能不够久,于是在熔炉添加燃料时就将铁料置于炭火底层保温。经过几天几夜的不知道多少次加热、锤炼、折叠、渗碳、保温后,一尺多长的铁料已经被锤成了三尺多长的剑坯,这时他发现根本不必把铁料融化剑就要成了。青铜剑都是将铜汁浇注进陶范成型,现在则是铸造变成锻造了。最后一次将剑坯放在事先准备的铜剑模中锤炼成型之后,急着动手的孟伯灵机一动,把加热到红热的剑坯投在正巧在附近的润滑车轴的油槽中冷却,无意中达成了小截面合金钢最佳的淬火工艺。 最难的部分完成了,在最后的研磨抛光之后,用绢布抹干净浮尘。孟伯这才脱离那种持续了几天几夜的癫狂状态,神魂似乎重新附体 定睛看向手中宝剑。但见一泓秋水荡漾掌中,明明是固态的剑身,却仿佛不断在手掌中流动,并且绽放着毫光。试剑,则切金断玉丝毫无碍。试之以它剑,无不触之即断。众徒弟以崇敬的目光看着孟伯,知道师父必将名声大起。 孟伯坐在那神游物外一个多时辰之后,苏宽带着俩跟班逛荡着来了。“孟伯,如何了?” “嗯?”没声音? 黑夫上前欲拍孟伯肩膀,被苏宽止住。宽儿一眼就看见台子上的宝剑,上前几步,将宝剑抄在手中。转头看看孟伯,见他两眼通红,嘴里似在念叨什么。于是宽儿也不多问,拔剑出鞘。 “吟——————” 一声从未听过的剑鸣,随即“哇!”的一声,三个小子仿佛突然看见绝世美女,瞬间变猪哥相。 宝剑一出鞘孟伯就活过来了,见苏宽公子在检视宝剑,忙帮着试剑。试过宝剑,苏宽赞叹道:“照人如照水,切玉如切泥。剑名‘寒月’!”黑夫听了翻了个白眼,心道:“酸!” 晚上回到住处,正遇上姐姐姐夫过来探望。苏宽献宝一样展示新得的宝剑,说:“姐夫,没见过白色的宝剑吧?给您见识一下。”没想到虢丑撇撇嘴嘿嘿一笑,从怀里掏出一柄短剑,剑柄用和田青玉制作成翠竹形状,抽剑出鞘,赫然也是口铁剑!不过长仅仅一尺,铁色稍暗。 这个是人工冶炼的铁(注),虢丑说,此剑乃国中匠人从矿石中提炼出的精铁以木炭火炼,反复锻打而成。比美金所铸之兵更锋利数倍,且铁矿石极多极贱。如果不是难以冶炼,用以制兵、制甲、制车、制农具皆比当今铜制的效费比大增,将来必大行于世。 铜料作为主要战略物资,西周王朝一半以上的征伐战争都是为着取得铜。所有征伐东夷南蛮的战争其实都有铜的影子。另外,一半以上的贸易也是围绕着铜进行的。如果能甩开对铜的依赖,以铁为战略物资,那—— 这正是自己的专业啊!心怀激荡之下,苏宽记在心上不提。 苏明接过了司徒对宽儿等人的礼仪基础强化培训,苏明正在周王朝廷内任职,当然对此驾轻就熟。 苏明是个有点理想主义情怀的好人。讲礼仪,讲道理,讲仁恕。放在现在,就是十大杰出青年。这样的人交往起来让人如沐春风,各国国君对他交口称赞,除了田丹总是说他迂腐,朽木。 西周时代有强力的周王室的情况下,体系内的贵族生活那是真正的田园牧歌,所以贵族国君们时不时找点刺激做点死。到了东周,周王室这根擎天巨柱已经是千疮百孔,摇摇欲坠。只有少数先觉的智者才看出来天地的巨变,并且已经开始了行动。郑庄公如此、姜小白管仲如此、楚武王如此,田丹也是其中一员。 苏明对目前的生活是很满意的。 自身是苏国太子,苏公百年之后,自己是当然的下一任苏公。苏国国内治理得井井有条,百姓安居乐业。南方楚国隔着周郑还有黄河,更有齐君小白保着,定当无事。北方邢侯抗戎狄,打得有声有色,前些年还有露布传来,斩首戎狄数千。作为邻国适当支持些粮草器械,目前当保无虞。东方卫国累世交好,西方晋国目前内乱不止,几家公子都想着怎么全灭其他叔伯兄弟。就算安定下来也要先和狄人死磕。更西边的秦国正在计划迁都雍城,以前的马倌目前终于有了点大国的气象。只不过周王光景越来越不好,寅吃卯粮不算,现在更是以王畿的土地拿去换钱粮,不知怎么个了局? 鱼母离家几年,这次狠狠地慰藉了自己的思乡之情,这几天都是满脸笑意,显得心满意足。听虢丑说后天启程,而且宽儿也会陪伴一路到洛阳,自然大喜过望,央求丈夫回程到洛阳落下脚,停驻几日,虢丑痛快地答应。 这次田猎,虢丑也想要参加。同时作为周王室的战车,虢国在洛阳总是甚多事情需要处理的。近来周大夫詹父在朝中总是掣肘,虢丑很是不爽。 暴公经过几天的修养,脸上重新红润起来。直系血亲已经遣人去接了,嫡孙目前跟着名仕田丹学习,伴着那个极机灵的苏宽儿忙东忙西。很好!暴公毫不掩饰对宽儿的欣赏。暴公作为一个经历过巨变的前诸侯,而且深深了解周王室真实底细,对当前的局势有着比苏明更清醒的认识,自己的遭遇就是很好的注解。好在当年事情没有做太绝,现在还有个地方可以投靠落脚。 苏宽又带着俩跟班去了匠作坊。 腰悬宝剑、全身甲胄的苏宽,见了孟伯。孟伯刚要行礼,苏宽忙伸手止住笑嘻嘻道:“孟伯,君上看过了这口宝剑了。” “哦?”孟伯心中激动。 “爹爹对孟伯的技艺赞不绝口!说孟伯三十年来为我苏国劳苦功高,今次又有大功必须重赏!赏赐今日必到。恭喜孟伯!” “如果不是公子孟哪有此功劳,孟不敢居功。可惜听公子说此金乃天降陨星。则此剑仅此一口,已成绝唱。”孟伯脸上掩饰不住的惆怅。 苏宽依旧笑嘻嘻地说:“此剑来自陨星不假,但是此金名为‘铁’,绝非天上有,地上无。孟伯当初不是一眼就看出此为恶金的么?” 孟伯听了一愣,道:“公子的意思是——”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九章 准备出发 “公子的意思是?”孟伯询问道。 苏宽请孟伯主持,让人去滏口山中取铁矿石,炼铁成功国君必不吝赏赐。 孟伯老怀大慰,一口答应。并且告诉苏宽,需要大量枣木炭。苏宽道国君有言在先,凡是涉及冶铁,有求必应,矿石选取高品的,多多蓄积。 到了弓弩作,大匠给了宽儿三张新弩。三人试过,果然比晋弩还好,形体更小,射程却更远。 明日将启程上路,晌午过后,苏宽带着黑夫和暴昭去找公孙司马选取战车兵器。出示手令,三人被一个书记带到一片库房区。来到一间库房前。 进入库房,三人兴致勃勃地选出一辆黑亮崭新的战车,正准备拉走,就听见一个声音说道:“如果是我就不选这辆。”三人诧异地回头,看见太傅田丹面带笑容缓步走进来,连忙作揖行礼。 田丹继续说道:“你等是要出远门的,新车没人知道底细。坏在路上了如何是好?若是我选,就选辆保养好的旧车,比如这一辆。这两年苏公田猎都用到这辆。该坏的地方早就换过了。轮子也是三十四根辐条的,去年才换上的新轮子。” “小子受教。”三人心服口服地说。 田丹继续说:“选马了吗?” “还没有选,正打算去呢。选几匹高头大马。”苏宽兴冲冲地说。 “要选一样高一样长的,牙口差不多的,训练程度近似的。这样跑起来步伐均匀,体力相近,更好驾驭。” 有了指点的三人办起事来心里有了底。大呼小叫地选好,装上器械。无非弓矢小件。大件的车战五兵清早有数辆辎重大车已经打包带着出发打前站去了。 见田丹找到了库房里面,苏宽知道师父定是有事。叫黑夫和暴昭将车拖去马厩,再去弓弩作取回新造的弩箭。苏宽走来向师傅请示。 田丹看着苏宽,心下有些得意:“无心插柳啊!当年云游到温邑,国君苏貉,一日一宴,夜夜恳谈。赏赐大片田地之外,俊童美女、金珠美玉毫不吝啬。政务言听计从,更拜自己为太傅,教导苏明。如今苏明德行有了,机变权谋不够,这个是天生成的,人力所不能及也。天下乱象已成,老实人当国还真不是什么好事。倒是苏宽这几天似乎开了窍,着实给人惊喜,学诗书一点就透;学武艺据师傅们说也是颇有天分,难得的是他临机处事机智灵活。而且就自己这个老江湖与之相处也不自觉地感到亲近,这可不是学得来的。”想到这里,田丹来到库房书记的小隔间,示意苏宽与自己在席上对坐。 “前几日授汝为上之法,汝今体悟如何?”田丹问。 苏宽答曰:“尚能理解”。 他知道田丹在苏国的重要性,故师傅交代的事都给予最高的重视。 田丹说:“汝缺乏历练,待归国后再讲解与汝,必能领悟更多。目前黑夫乃汝自小的玩伴、暴家也是世交,这两人待之以诚即可,不必刻意。” 见苏宽点头,田丹接着说:“汝经事太少,着急运用,反而画虎不成反类犬。现在传汝御下之法条目。为上者,不是为了作威作福,是要在众人之中居于有利的地位,其目的是为了御下。御下是为了聚众人之力,以成就大事。” 苏宽点头。他知道先秦文献经过秦始皇之后大多亡轶,对师傅交给的这些还是很感兴趣的。 田丹点头,道:“御下之道:曰大权独揽,小权分散。尧为匹夫,不能治三人;桀为天子,可以乱天下。故大丈夫不可一日无权。大权独揽,方能令不出多门,众有可依;授权与下,可聚人心,又可上令下达通畅无阻滞。” 苏宽心中反复默诵直到记下。 田丹接着说道:“曰诛大赏小,严以立威。所谓杀一儆百是也。比如百人卒,犯错则先处斩卒长;立功则先赏士伍。” 见苏宽点头,田丹接着说:“曰不容朋党,分权制衡。结党必为营私,故朋党大害!既分权,则必制衡,否则朋党成矣。“沉吟片刻,接着说道:”今日先说这么多,待你回来再详说。” 苏宽道:“先生,为上和御下说完了吗?” 田丹笑道:“哪有如此简单,这些都仅仅是初步的部分条目。等你此次外出若能招揽些人才,我再和你细细分说,然后再与你讲‘权术’。” 苏宽有种孙悟空方寸山三更学法的兴奋! 目前这个时代,没有互联网,书是竹子木片用绳子编起来的。书写的文字那是惜字如金。故师父带徒弟都是言传身教,用心不用心,教学效果完全不一样。 田丹默然片刻又说道:“诸侯公子,皆人中之龙!汝向来机灵,有主见。到成周当收束手下,遇事冷静不可鲁莽。留着有用之身,苏国乃汝之后盾。再者,言语需谨慎,良言一句三冬暖,恶语伤人六月寒。还有,须知道言多必失。” “是,师父。”苏宽点头回道。 “汝记住凡事预则立,不预则废。此去多想想可能碰到的各种情况,心中都做好预案。明日课就不上了。我要去一趟晋国。”说完,田丹打发苏宽回去。 看着苏宽离去的背影,田丹心里笑道:“这小子总算脱掉那全身甲胄了。”随即面色沉静下来,心道:“太子苏明嘴上受教,心中并没有明白目前的真实情势,仍然对周王朝心存幻想。临变苏明必会和那个虢丑一样错漏百出。 齐君小白尊王攘夷,实在不必欢呼雀跃,幼稚如苏明、虢丑以为周王室复又强势起来。试想:依靠别人的力量,真的能抖出自己的威风吗? 苏国除了王畿内一小块飞地外,据温、原、缔、樊、隰城、攒茅、向、盟、州、陉、隤、怀十二邑,皆在河北。让宽儿暗中另起一个炉灶也好,若情势急转也有个退步。此事当禀于苏公,及早筹谋。待苏宽及冠,给其封邑自养,使其能够养士。”想好了,心忧稍减,起身离开。 在姐姐所住的院落中,苏宽如愿以偿地解掉了总角发式,扎起了发髻。此时苏宽正笑嘻嘻地俯身看着青铜大鉴中自己波光荡漾的影子,又侧侧身子让阶上的灯光能照到发髻上看得清楚些。 “宽儿明日和黑夫暴昭三人单车上路行不行啊?”鱼母有点担心。 “放心吧,一路城邑都是苏国领地。你这弟弟可是苏国一霸啊。你是怕宽儿路上欺负别人吧,哈哈。”虢丑哈哈大笑。 鱼母也笑了。 “汝伯兄告知,届时辎重和卫队等在南岸,北岸盟邑也有人接应。放心吧。”虢丑又说道。 这下鱼母才放心下来,但是仍然埋怨道:“一起走多好,非要分头走。哪有那么多事。” “你父兄留我,自然是要紧事。汝到洛阳自然和弟弟重逢,也就两日光景。” 这时苏宽见天色已晚,告辞出来。出门一弯,没几步就到了母亲的寝宫。苏宽尚未成年,不需通传,直接就到了母亲的房间进去。 “宽儿我儿,你来了?挽起发了,我宽儿长大了呢。”母亲看着苏宽进来,心中喜爱,“此去洛阳,不出两月必有大雪。我已经遣人送寒衣去你房里了。黑夫和暴昭也有。” “谢谢母亲!不过应该不至于去那么久吧?”苏宽象往常一样靠到母亲身边,心里他已经完全接受了这位慈祥的母亲。 他没有想到,明天这一走,将有几年时间不能归家。 母亲伸手拉住他的胳膊,查看他新挽的发髻道:“宽儿大了,比母亲高了许多。” “阿母,你说世上有仙境吗?”苏宽靠着母亲一起坐在榻上。 “莫须有吧,怎么呢?”母亲笑着问。 “阿母,我昨晚梦见到了仙界了。”苏宽说道。 “哦?那里的仙女好看吗?”母亲都笑出声了。 “都穿着夷狄之服,一点也不好看。” 母子俩都哈哈笑了起来。 苏宽现在认为春秋时代的服饰真的非常好看! 如果一直让华服自然发展下去,汉族不至于成为唯一没有民族服饰的民族了吧? 本来对即将出远门,心中略有不安的苏宽,和母亲只是淡淡的说上几句话,就转而对明日的旅程变得期待起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章 射鼠论兵 次日,温邑到孟津的大路上,一辆半旧不新的驷马轻车轻快地行驶着。车尾厢板上插着一根新折的柳枝。那是鱼母刚刚送别时折下来插进去的。 苏宽心里暖暖的。刚才姐姐坚持送自己送到温亭,说是自己弟弟从没出过远门。其实自己不过早出发一两天,之后还是会和姐姐姐夫在洛阳汇合,但是姐姐很珍惜和家人、和自己相处的每一天。 前方道路到孟津约莫二百华里,本来战车一天走到妥妥的,但是根据苏明的想法,不能在晚上过渡黄河。所以要求他们在盟邑留宿换马,这样第二天就能在上午过渡黄河,与辎重队和卫队汇合。下午就能抵达成周。计划得很妥当。 在温亭与姐姐告别后,黑夫御马,苏宽居车左,暴昭居车右。三个半大小子一路大呼小叫。苏宽和黑夫都是没有离开过苏国的,这次离家就象鸟儿脱了樊笼,游鱼归了大海。苏宽的猎狗默也兴奋地跟着叫个不停。暴昭手抚摸着着默的背,他是刚刚经历过亡国毁家的,但是在这俩小子和默的感染下,只是深沉了一会儿也就跟着高兴起来。 道路平坦,战车轻快。三人心胸打开,高兴起来不免振辔疾驰。 风呼呼地吹来,感觉呼吸都有点不畅,几乎无法开口说话。 苏宽学过车战,但是从没有如此自由地在大路上驰骋过。见车跑起来,他有心试试所学,就想着车战师傅的话,体悟着驷马疾驰中战车的疾缓起伏。感觉了好一阵子终于找到了些节奏。 大雁飞行时会自行寻找最省力的队形,同样地,战马御车时也会自己调整步伐。受过训练的马更加是步伐整齐,这样车稳定,马也省力。战车疾驰时就会随着马跑有个疾缓和起伏的变化。重型战车稳重些,轻车就很明显。这和家里教学时在场地上慢跑很不一样。体会了好一阵子,苏宽忍不住想试试。 摘下弓搭上一支兔叉箭,单膝跪下,身侧靠住车厢侧壁,眼睛开始在路边寻找目标。黑夫和暴昭看见了苏宽的动作,停止了大呼小叫的脑残行为,一个专心驾车,另一个也在路边扫视。默是条老猎狗了当然知道这是要干什么,所以也蹲着不动不叫。这样跑了好一阵子,苏宽一直保持着这个姿势,而黑夫几乎就想要让马慢下来歇歇马力了,毕竟今天几乎要跑上一整天的。就在这时,苏宽发现了目标。 一只黄鼠在一块轮荒的地上晒太阳。数万年的进化让它知道在家门口上厕所是个危险的习惯。因为鹰在高空看它的排泄物象看晚上的荧光棒一样清楚,顺藤摸瓜很容易找到它的老窝。所以每天早上它都要跑到自己窝的远处排泄,然后晒晒太阳。田里的粮食收完了,它窝里也装满了。手里有粮心里不慌,正好打发下秋天早晨的慵懒时光。 今天黄鼠选的厕所有点靠近大路,因为秋收完好多天了,田间和路上行人已经很少了。躺在枯草中的它突然听见一阵响声,响声越来越近,像是每天都要经过一两次的马车声音,但是天性还是让它用两条后腿人立而起,垂下两只前爪向声音传来的地方张望。 苏宽发现目标后立即张满弦,调整好呼吸,感受着车行的节奏,估摸着车速偏离量。在驷马四蹄腾空的一瞬间松开了右手指。于是好奇的黄鼠悲剧了,就像方清平说的“我这房子、我这媳妇儿,还八成新的呢,归别人儿了。” 默几乎在箭离弦的瞬间跃下了战车,闪电般向黄鼠冲去。兔叉箭正中黄鼠的肩颈,带着箭被撞出五六尺远。 “中了!”三人同时大叫。 黑夫勒住缰绳,战车缓缓减速。这时默已经叼着带箭的黄鼠返回,跳上了车。 “公子真是好箭术!”这是暴昭说的,眼底的激情毫不掩饰。 “公子什么时候箭术这么厉害了?”黑夫的箭术不错,知道这种情况下命中该有多难。苏宽的水平他很清楚,静止目标基本能上靶,慢跑的战车就只剩六七成了。刚才战车可是疾跑的,今天公子这明显是超水平发挥。 黑夫放慢车速,战车保持慢跑。苏宽拍拍默的头夸奖几句。然后也不藏私,把自己的体悟告诉两人。于是接下来的路程三人轮流练习,都有心得,只是再也没有斩获。 看看日头到了晌午,三人都不愿进城邑休整,于是找了处靠近水边的大树下停下战车。 三人将马解下喂些精料,然后牵到水边饮过就栓在树下吃草。 将洗剥好的黄鼠叉在火堆边烤着。又拿出备好的饭团馍馍就着早上刚挤的羊奶吃了。 苏宽坐在车辕上拿着根烤黄鼠腿吃着,问暴昭:“暴昭,你在暴邑有师傅没有?” “有啊,宋国大名仕南宫季。可是今年离开了,听说他回宋国做了宋国太子兹甫的老师。”暴昭回答道,一脸的回忆和缅怀。暴昭不知道的是,这个太子兹甫就是后世大名鼎鼎的宋襄公。宋襄公曾经一度开创霸业,最后在与楚国的泓水之战中葬送了自己的性命和宋国霸业。 “哦?能做宋太子师,定是象我们田太傅一样的高人。” “当然!今年刚教了我半年兵法,我国中变故,所以他就离开了。” “哦?南宫先生兵法教的些什么?说说看看。”苏宽心里痒痒的。 暴昭听了点点头,开口背诵道:“古者,以仁为本,以义治之之谓正。正不获意则权。权出于战,不出于中人。是故杀人安人,杀之可也;攻其国,爱其民,攻之可也;以战止战,虽战可也。故仁见亲,义见说,智见恃,勇见身,信见信。内得爱焉,所以守也;外得威焉,所以战也。” “好厉害啊!”黑夫不明觉厉,打断道。 苏宽细细咀嚼,也点头赞道:“仁义为本,秉持正义!以杀止杀;以战止战。爱民所以能守,有威望所以能攻。各国征伐的檄文都是这么说的,为的是鼓舞本国民众和军队,离间敌国涣散其人心。高见!高见!” 暴昭接着背诵:“战道:不违时,不历民病,所以爱吾民也;不加丧,不因凶,所以爱夫其民也;冬夏不兴师,所以兼爱其民也。故国虽大,好战必亡;天下虽安,忘战必危。天下既平,天下大恺,春蒐秋狝,诸侯春振旅,秋治兵,所以不忘战也。“ 听到这里苏宽皱了皱眉心道:“爱吾民不错,不趁敌国丧葬和灾荒的良机去攻打,爱惜敌国的人民是什么鬼?忘战必危,至理也。春振旅秋治兵也是现状。”他也没说话,接着听下去。 “古者,逐奔不过百步,纵绥不过三舍,是以明其礼也。不穷不能而哀怜伤病,是以明其仁也。成列而鼓是以明其信也。争义不争利,是以明其义也。又能舍服,是以明其勇也。知终知始,是以明其智也。六德以时合教,以为民纪之道也,自古之政也。” 听到这里苏宽实在忍不住打断道:“六德以时合教,六德是指什么?” “礼、仁、信、义、勇、智”暴昭自信满满,对答如流。 “追击逃敌不超百步,追踪退却的敌人不超过九十里,这是为了表示对敌人礼让?不残杀丧失战斗力的敌人,并哀怜它的伤病人员,这是为了表示仁爱,这犹之可。为了表示诚信等敌人布阵完毕再发起进攻这,这如何使得!争大义而不取利,赦免降服的敌人这也必然行不通啊?一场征伐耗费粮草器械无数如何能不计算得失?何况还有本国兵员折损。对敌讲礼义就是对自己国君和国人的背叛啊。根据“礼、仁、信、义、勇、智”六德对民众进行教育则可,以此来治军作战谬矣。” “啊?南宫师傅就是这么教的啊!”暴昭愕然道。 “田太傅说过:治国在利贞,治军在元亨,君将分治,道法自然。合二为一,二者皆乱。人之初,性本纵,国之泰,势本横。国横将纵,军横兵纵。国横,故尊礼法讲仁信;将纵,故不可拘泥,不可过辖。军横,故备金鼓束其行伍,严军法约其行止,以旗帜壮其军容;兵纵,故壮其胆气鼓其血勇。故曰将法不羁,君法有常。”看暴昭张口结舌,苏宽又道:“治国和治军岂可混同?更不能用礼仪仁信对待敌国和敌军。大军出征,耗费无数国人膏脂。不能取利于敌,下次国人谁还助你!” 黑夫也听明白个大概,说道:“我也听田太傅说过‘兵者诡道,生死存亡之地,不可不慎!’暴昭,你那个南宫师傅靠不靠谱啊?” 见暴昭仍然震惊地看着自己和黑夫,苏宽说道:“还好只学了半年。暴昭,你赶紧的,把南宫季教你的全忘了把,不然今后不可将兵!哈哈,宋国有难喽!” 见暴昭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苏宽哈哈大笑,道:“好了暴昭,盛名之下其实难副。那南宫季我看名头虽大,兵法造诣实在稀松。你也就只背诵了下来。做个反面教材其实也不错。” 暴昭听了这才感觉好了点,原本对自己的师傅还很自豪,对自己的所学还有点自傲。这下子心中细细思虑,苏宽和黑夫刚才所言果然极有道理。 看看休息好了,三人正打算起身,忽听得一个清脆的声音笑道:“嘻嘻,几个毛头小子也在此妄论兵法。” 三人愕然看去,却见头顶大树叉上坐着一个人。 见三人望来,这人旋身一跃,飘然落地。竟是一个翩翩美少年! 苏宽眼睛一亮,只觉得,随着那人的出现,大树下的阴影亮了,草地上的花儿也开了。 这美少年下得树来,走到苏宽面前站定,道:“太公兵法早有言:臣闻国不可从外治,军不可从中御。二心不可以事君,疑志不可以应敌。臣既受命专斧钺之威,臣不敢生还。愿君亦垂一言之命于臣,君不许臣,臣不敢将。” 听着那人的声音,苏宽觉得因长距离奔驰浑身的热汗也没了。正是—— 常羡人间琢玉郎。天应乞与点酥娘。尽道清音传皓齿。风起。雪飞炎海变清凉。 苏宽连忙上前施礼,道:“苏国苏宽见过公子!” 这美少年还礼道:“霸国遗民,野人白月儿见过苏公子。” 于是两人还席入座,攀谈起来。黑夫、暴昭则继续烤些食物给两人食用。 不想越谈越投机,转眼大半个时辰过去了。白月儿对兵法战术十分精熟,对答如流。 宽儿心道:这哪是什么野人啊,明明是家传之学,且必是时常应用的。 谁道那白月儿也是大大惊奇:原以为是个毛头小子,骗他顿饭吃罢了。没想到这个苏宽公子还真是家学渊源,所思所想皆出人意料,每出言询问必中关窍。而且,他真帅啊!顿时惺惺相惜起来。 那白月儿见苏宽公子注意自己的耳畔绒毛,顿时脸一红。借口天色不早,就要告辞。 苏宽连忙挽留,看看身上,急切中解下腰中丝绦递给白月儿道:“这个苏国人都认识,公子若去苏国执此就能见到我。” 白月儿接过丝绦,从靴筒里抽出一柄短匕递给苏宽,道声“后会有期!”一声唿哨,一匹白马从远处飞奔而来,白月儿跃身上马,纵马往南而去,片刻就没了踪影。 原地三人面面相觑。苏宽想起贾宝玉给蒋雨涵送汗巾子的下场,正忐忑间,黑夫说道:“公子竟没看出那白月儿是个女子?” 苏宽恍然大悟道:“我说哪里不对,果然是个女子!”这下子又高兴起来。 于是三人收拾停当继续驾车往南而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章 途遇目夷 周道如砥,其直如矢。 四牡騑騑,周道倭迟。 我马维驹,六辔如琴。 君子之马,既闲且驰。(注) 在秋日的阳光下驾车奔驰,风是那么地清爽,天空是那么地高远,白云是那么地飘逸,让人心旷神怡。 苏宽三人轮流驾车,轮流练箭。待一百支兔叉射完,距离午休处已经跑出两舍(注)之地。前面出现一个侯馆。 “维北有斗,西柄之揭。”是说天空北面有北斗,周道像一把朝西的勺柄,连结了七星。 周朝的道路建设相当完备。在路政管理上,朝庭设有“司空“掌管土木建筑及道路,并且规定“司空视涂“,按期视察,及时维护;如“雨毕而除道,水涸而成梁“;并“列树以表道,立鄙食以守路“。是以后养路、绿化和标志的萌芽。而且“凡国野之道,十里有庐,庐有饮食;三十里有宿,宿有路室,路室有委。五十里有市,市名侯馆,侯馆有积“;类似现代的高速公路的服务区和加油站。此地虽在黄河北岸,却是周道南北东西的交通枢纽,周王也在此处设置了公共设施。 虽然车上带了点马料,水却不够人马之用。于是三人驾车进入侯馆大门,将马车驶到长条青石水槽前饮马。 侯馆位置正处在一个十字路口旁,向南十几里过渡黄河再五十余里到成周王庭;往东,一条大道通往齐国临淄;往西过轵关陉通晋国国都绛城。而此侯馆再往南十里是苏国盟邑,到了盟邑离渡口就不远了。 和侯馆隶人交涉好,饮过马,苏宽三人正打算调转车驾出门。只听得门外华朗华朗一阵响,紧接着两辆驷马轻车从东边大路过来,鱼贯而入,一前一后在庭院中央停下。车辆装饰华美,驾车之马皆为白马,前车插一面宋字大旗,后车插一面玄鸟旗,“天命玄鸟,降而生商,宅殷土茫茫,正域彼四方”显示宋国传承自殷商血统,也是一个千年古国。车上车战五兵弓箭齐备。车上之人早看见院中停着一辆轻车。待车停下,前车跃下一人朝宽儿三人昂长而来。其他人自去找侯馆安排喂马饮马。 苏宽于是也迎上前去。 相距两丈来远时宽儿小步快行几步,暴昭黑夫落在后面,把苏宽凸显出来。 对面之人见苏宽还未及冠,但是发髻上的玉簪,项上的项链,腰间的玉珏都是不凡品,不敢轻视,也急趋几步。 苏宽边走边细看来人,见其弱冠之年,头戴皮弁,身穿弓手轻甲,腰中仗剑,气度不凡。 有诗赞的好:“有匪君子,充耳琇莹,会弁如星。瑟兮僩兮,赫兮咺兮。有匪君子,终不可谖兮。” 苏宽停步,展臂,拢手,躬身30度。问道:“敢问尊客可是宋国的公子?苏国苏宽见礼了。” 对面公子同样下拜,对答道:“原来是苏宽公子,久仰!宋国公子目夷见过了。”目夷是宋桓公长子,本来有希望继承爵位,可是几年前宋桓夫人生了个兹甫弟弟。夫人所生为嫡子,他这个庶子排位顺移了。 通报了姓名,双方再拜,这次躬身45度, “久仰!” “幸会!” 苏宽邀暴昭近前,介绍道:“此为暴公之孙昭。” 于是暴昭上前与目夷公子见礼。 院内的隶人见几位公子揖揖让让,行礼如仪,十分钦慕。心道“果然是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 苏宽路近,此地又是苏国之内,是为地主。于是出言相邀至院外长亭叙话。黑夫自去安顿车马不提。 长亭内青石曼地,设有木榻。寒暄已毕,三人在亭中木榻揖让一番分宾主落座。 只见亭前是大路,视野开阔。亭后是郁郁葱葱几丛箭竹。 春秋时代气候温润,黄河以北也到处有竹子。“瞻彼淇奥,绿竹青青。”淇就是今鹤壁淇县,在黄河以北很远了。 中秋之际,风和日丽,坐在长亭之中吹着凉风看着风景,三人对坐十分惬意怡人。 “敢问上国公子从何而来?到何处去?”苏宽开口相问。 目夷道:“目夷两天前离开宋国,经卫国探望舍弟外祖,现在应王诏前往成周。不想在此巧遇公子。想必苏公子也是应诏前往洛邑吧?”目夷说的这个外祖其实是目夷异母弟弟兹甫的母亲,是卫国的宣姜与卫昭伯生的女儿。 咦?宣姜不是卫宣公的夫人吗?不是公子寿和公子朔的母亲吗?原来,在卫国公子朔继位时,齐襄公为了安抚卫国国人和两公子的势力,出了一个馊主意。宣姜本来不是要嫁给公子伋么?结果被公子伋他爹给截胡了。现在公子伋和他爹都不在了,但他弟弟在啊。也不管母亲嫁儿子或者说兄嫂嫁弟弟这个辈分怎么论,齐襄公作主把宣姜改嫁公子伋的弟弟公子硕(卫昭伯),之后宣姜又生三子二女:齐子、卫戴公、卫文公、宋桓夫人、许穆夫人。这个宋桓夫人就是兹甫的母亲。由此可见齐君小白家的基因不错,男孩雄壮能折腾,女孩漂亮能生养。就是家教实在不敢恭维。 “听闻令弟兹甫公子的老师是名仕南宫季?恭喜兹甫公子得此良师!”苏宽年少,腹黑顽皮,哪壶不开提哪壶。 暴昭一听心里个别扭啊,但是还只能顺着苏宽的话头说道:“南宫先生也曾是我的老师,我曾在尊师门下两年。” “哦?暴贤弟原来是舍弟同门师兄!”目夷惊喜道,“南宫先生果然是高人名仕,国君十分器重。” 苏宽和暴昭听了对视一眼,俩人均是直翻白眼。 苏宽心道:“这兹甫公子目前刚刚开蒙,就遇上这么个‘名师’,他将来可是要作宋国国君的,宋国是真的有难了!”于是转移话题,不再提及这位南宫名仕。 有了这层关系,下面聊起来就更融洽了,话题也多了。 聊了一阵子,苏宽寻思:这个目夷公子虽是庶出,却是个务实的人。看人论事也有些见地,师傅嘱我搜罗人才,这人可算是个人才了。于是下面苏宽言谈越发恭敬诚挚。只是眼下两人一个小国次子一个中等国庶子,地位相近,只能刻意交好看以后的机缘了。 言谈两欢之际,双方从人已经将车马带出侯馆院落,候在长亭一侧。忽见西边大路扬起大片烟尘。接着传来轰隆隆的声音。听见喧闹声,侯馆中慌慌忙忙跑出两人前来观望。 不一会,烟尘中露出杆晋字大旗,然后一辆黑漆伞盖围纱幔的安车从烟尘中冒出来。 见安车上插着根旄节,另一边插着面小旗上书个大篆“献”字,侯馆隶人喜出望外,悬着的心也落进了肚子里,道:“是晋国,朝贡的车队。”话没说完,转身就跑,回馆报信去了。 众人也同时松口气,不是军队来打仗就好。只是多年没听说过有晋人来给天子朝贡了,怎么这次来了? 转眼间侯馆中奔出来一人手持路节,看装束是个官吏。此人一出大门就向西方张望,待看清楚时也是激动万分,却强自压抑着不至失态。看看车队渐渐近了,这官员掸掸衣服,扶扶冠以正仪容。 转眼那安车驶到面前,御者将车停稳,从车中下来风尘仆仆的一个人。 此人三十五、六岁,宽袍大袖,峨冠博带。虽然面带疲惫,却鹰视狼顾,眼神锐利。下得车来先是环顾一周,一眼就看见苏宽三人在长亭对坐,车驾在旁边立等。于是对着苏宽三人点点头,然后手持旄节走向那官员。 “吾乃秋官所属环人,掌送逆邦国之通宾客,以路节达诸四方。来者何方邦国,可是前来朝觐天子?”那官员手持路节上前高声打问。这时候车队也渐渐近了,轰隆隆地一眼望去,怕不有百十来辆装得满满的牛车。 “曲沃武侯之子诡诸,受武侯所遣朝觐我王,呈送贡献。”诡诸展臂躬身,深施一礼道。言毕,扭转身对安车招招手,车上又下来一人,接过诡诸手中旄节走过来与那环人交涉。诡诸这才告个罪,快步走向长亭,走到近前急趋几步,对苏宽、目夷、暴昭躬身施礼道:“曲沃诡诸,见过几位公子。” 苏宽三人也通报姓名后回礼。 于是大家再拜,这就算认识了。于是大家落座。 “诡诸公子不畏山高路远,来成周朝贡,真是令人敬仰!”目夷公子拱手道。 “正是!就算是晋侯也多年不见朝觐了,曲沃武侯真是赤子之心可昭日月啊。” “不瞒各位,正因为此,我曲沃代天罚罪,已承晋祚。此次朝天正是倾尽晋侯府库向天子赔罪来的。” 闻听此言,三人惊得张大了嘴巴,半晌目夷才说道:“公子是说,曲沃代晋了?” “正是!” 三人面面相觑。苏宽反应快一步,当先避席拜道:“恭喜诡诸公子!从此鹏程万里!”开玩笑,晋国结束内乱必成当世除了楚之外的最大国家。而苏晋相邻,这个压力可不轻。 暴昭和目夷也避席拜贺。 诡诸公子满脸的志得意满,也避席还礼。 苏宽对诡诸的得意是很服气的!从掌控一邑,到掌控一个大国,这变化可以说是翻天覆地的。 苏宽不由得心想,太傅田丹昨天紧急赶去晋国,是不是与此事有关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章 横渡黄河 闲谈片刻,先前公子诡诸那同车之人至亭中与众人相见。众人重新见礼,原来此人祁姓,士氏,名蔿,乃公子诡诸的门客。纵然亦是风尘仆仆,但见髭须黑亮、眼蕴神光,一看便知是个才智之士。这个士蔿在一年之后诡诸继位被任命为晋国的大夫。 寒暄之后,士蔿向诡诸汇报和环人接洽的经过。环人的环就是围起来保卫的意思,那环人正在安排车队在侯馆暂歇,抽调人手环卫车队贡品。公子诡诸还需在此地等待朝廷掌管邦国朝贡礼仪的大行人到来,礼节十分繁琐。怎么个繁琐?苏宽自己很快就会领教! 看看天色不早,苏宽和目夷商定同路前往成周。于是三人起身告辞。 三乘车马不到一个时辰,于日头西沉时到达盟邑。苏宽以前和黑夫调皮,没少搅扰过此城,盟邑令西门绎和宽儿黑夫十分相熟。在城门处接到宽儿,立即将三车人马迎到馆驿中。按律目夷公子过境需呈束帛请得许可,发下誓言过境期间遵纪守法,得到允许后路过期间食宿由当地负责。但这次目夷和苏宽公子同路就免了此节。众人推辞西门绎的宴请,只在房内草草用过饭食,略洗洗安歇。马匹车辆自有馆驿看顾,默在房内吃过就自己趴下休息。一夜无话。 次日一早,鸡叫头遍。众人早已洗漱完毕,用过饭食。于是整备车马,点起灯笼火把,在西门绎的引导下向渡口进发。 所谓黎明前的黑暗,地上又上了霜。五六里路走了小半个时辰终于听到了潺潺水声,渡口已至。灯火之下,栈桥卧波,有草亭相依。众人泊车马于草亭之畔,开始无声的等待。 浊浪拍岸,四野寂然。苏宽举火仅见身周数步。瞪目观瞧,木质栈桥由岸及水,直没入无尽夜幕。 苏宽悬灯于亭,移步趋向栈桥,十数步则闻足下水声,心知到了栈桥彼端。置身于无际暗夜,他有种错觉,似身融于浓墨之中。他能听见河水在流动、能感觉风在轻轻的吹,却感觉不到自己身在何方。也不敢随便挪动一下脚步,唯恐稍有不慎会坠入深渊。昨天诡诸的鹰视狼顾深刻于心!苏宽平日里也能感受到师傅的焦虑——南方楚国十年来先后吞灭权、申、邓、蔡、息五国;东方齐桓公继位至今七年,吞灭谭、遂、鄣等国;西方秦国近十几年来夺取荡社,俘虏芮君,消灭荡氏。这还是秦国自身求存,尚未开启席卷模式;北方邢国抵御戎狄渐渐不支,而狄人却有了合流的态势;昨日见过的曲沃诡诸,其父武公吞灭戎狄数部,更对自己家族的宗主无情残杀,将四分五裂的晋国整合起来。看那曲沃武公能将所获财物全部进贡周王来换取代晋的合法性,就知道他的睿智和可怕。史载诡诸也就是后来的晋献公一生并国十七,服国三十八。师傅说的不错,千年大变局早已经开始!周王自顾不暇,大国已经开始争霸,小国又该如何自处呢? 伸手不见五指,苏宽转头看向东方,启明星在天际闪烁——至少还有一颗星星的光明能指明东方。 目夷看着苏宽向栈桥走去,融入黑暗之中。按说十几岁的少年正是玩闹的时候,此时的苏宽那一步一踌躇的样子印在他心里,却感觉到一种说不出的沉重。和白日苏宽公子给他的感受完全不同。白日的苏宽话不多却机敏,眼神安定却饱含热情。给人的直觉就是值得相交,是个益友。 东方泛起鱼肚白,河面出现几点灯火。渐渐近了,渡船的轮廓显现出来。船更近了,能看清船帆已经落下。 “岸上可是苏公子宽?”船头一人将手中灯笼挑高,待看清了岸上灯笼上的苏字,高兴地喊道。 “爹,是我们!”黑夫听出了是他爹无病的声音。 船工们撑篙把船打横,以侧舷靠上栈桥,放跳板,抛缆绳。无病一个跨步上了岸。双手握住苏宽的手,激动地说:“就知道今天早早能等到你们。”黑夫也跑了过来。 船夫们十分熟练地上岸,将船固定好。然后把马眼罩上,一人牵两马,两人引一车,把车一乘一乘牵上船。船上装了三乘车还绰绰有余。待苏宽与西门绎道别后上船,船工们立刻撑篙离岸,扬起风帆。 船往南岸顺风,不一会儿船就趋近南岸,船夫操船逆水靠岸。 下船登岸会齐接应人马,公子目夷过来告辞,苏宽遂与之约定田猎时再见,于是与目夷长揖道别。 苏宽、黑夫和暴昭换上吉服,在辎重车上取出一面“苏”字大旗,和一面朱雀旗,朱雀代表祝融,而苏氏己姓出自祝融八姓:己、董、彭、秃、妘、曹、斟、芈。又取出旃旗和旄节插在头车上。 早有上士司仪等候与此,上前问道:“上哪儿去?” 苏宽答道:“朝觐天子。”秋天朝贡曰“觐”。 司仪又问:“随行多少人?” 随从中的介人上前回答了人数。 接着苏宽按例立誓道:“进入成周,必守礼如仪,有如皦日!” 司仪听了快车飞驰而去。 此时天光已经大亮了。 苏宽居车右,收起旃旗,手持旄节。黑夫驾战车打“苏”字大旗;无病驾战车打朱雀旗,整肃队伍沿大道向成周王城进发。不一会,有互者驾车上前,于队伍之前引路。类似现代的警车开道。 此时为真正的天子脚下。苏宽和黑夫从未出过苏国,更没有来过成周,此时不免东张西望,看个新鲜。 只见脚下道路宽阔笔直,却有些失修。路边两排行道树有两围粗细,可见有些年头了。周围土地平旷,阡陌交通,屋舍俨然,鸡犬相闻。 一路行来,路上偶有野庐氏持械巡道,见队伍有人持节,马上帮助辟路。类似现代的交警清道。苏宽见了心中感慨! 行进约莫三四里,见道旁有一座草屋,悬一“庐”字木匾。门前有空地,空地有一块石碑,上刻“郊劳台”三字,却不见土台何处。引路互者停下车,来到苏宽面前,无病止住队伍,苏宽下车。双方施礼后,互者说道:“公子请稍候。”言毕上车,将车驾行到一边,竟在车上呆坐起来。 苏宽又插上旃旗。找准方向,走到空地的东方整理好服饰面朝西站定。从人上前铺好幕布。三个介人上前面朝北。贾人也面朝北,取出几个盒子,打开,取出玉圭坐下擦拭,然后拿着圭展示它。介人面朝北查视,退回原位。贾人把圭退回匣中。陈列兽皮,又于匣中取璧,擦拭干净,举起展示。和束帛一起放在左边的兽皮上。介人查视,退回。在幕布的南方放上束帛。展示鞣制好的白虎皮也是如此。贾人向介人报告,介人向苏宽报告。无病展示众人的束帛,然后报告苏宽儿:“检查无误。” 前方道路上空无一人,片刻之后一乘车驾悠悠而来,到了近前下来一个身穿朝服的下大夫,看看幕布上的白虎皮眼睛一亮,向苏宽问道:“到哪儿去?”苏宽照样回答了,这个下大夫转身就上车走了。在家跟着苏明学习演练过很多遍,苏宽此时仍然捏着把汗,不知道有没有做错。心想:“不就是献个白虎皮吗?何至于如此麻烦!” 不一会儿,又有车驾过来,下来一个身穿朝服的中大夫身后随着三个摈人。仔细一看却是数日前过府饮宴的熟人,苏宽就知道是秋官属下,前来郊劳。介人上前询问来意。摈人奉上束帛,苏宽推辞。之后苏宽上前,行再拜礼表示心领。官员受之,并不回礼。 苏宽拱手行礼,先进入草庐。这个中大夫带着摈人捧着礼物进入,面朝东向苏宽道:“王知苏国进贡白虎皮,甚喜!特命吾带人前来郊劳。”苏宽面朝北听了,转身稍后退,再拜稽首,这才接受摈人奉上的礼物。于是中大夫出门。苏宽把礼物交给属下。立即出门迎请中大夫回来,中大夫依礼辞谢不肯先入。苏宽拱手行礼,先进门,中大夫才跟随他进来。在门内摆设四张麋鹿皮。苏宽命人用束锦酬劳中大夫。于是那中大夫再拜稽首,欣然接受。苏宽也再拜回礼,稽首。中大夫向执糜鹿皮的从人拱手行礼,然后出门。于是从人退下,苏宽送中大夫离去,再拜。 到此时,作揖行礼不计其数,让人头大。纵然是中秋天寒,苏宽也是一身大汗了。但是,还没完! 介人禀报王后派下大夫来慰劳!下大夫拿着二个方竹簠,黑色面子、浅红色里子的绸缎覆盖。有盖子,里边装着枣和栗子。下大夫右手提着枣,左手提着栗子进前,苏宽接受枣;下大夫又用双手把栗子交给他,苏宽接受。收了礼之后再把前面酬谢中大夫的那一套在房子里外进进出出地再重复一遍。 终于,那呆坐的互者活过来了。继续在前引路。那个前来郊劳的下大夫随着苏宽队伍一起前行。 一路行来,苏宽身上刚出的汗就北风在背上一吹,变得冰凉,却不敢擦,更不可能更衣。好在年轻,只好咬着牙忍着。黑夫倒是兴冲冲的把刚才这些个把戏看了个全套,此时啧啧有声地赞叹个不停。苏宽趁人不注意的时候狠狠踹了他一脚,这才消停。 走了个把时辰,王城在望了。不断接近之下,迎面巍峨高大的城墙像是要往自己身上倒过来一样。这下苏宽和黑夫一样震惊不已了。 “天子之城千雉,高七雉;公侯百雉,高五雉;子男五十雉,高三雉。”“雉者何?五板而堵,五堵而雉,百雉而城。”苏国封国之初为子爵,温邑几百年间修修补补,形制大体不变,所以城墙高度不到周王的城墙一半高。无怪乎苏宽和黑夫吃惊。 当面三座巨大的城门,互者引领下,苏宽等从右城门而入。主街道宽阔无比,两边官舍栉比。再往前就是前朝大殿了。接近雄伟的前朝大殿,他们看见上百口大铜釜排成两排,釜底燃着大火。无数匠人正在把泥土装在釜中翻炒。 “这是什么鬼?”苏宽心中大惑不解。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四章 苏宽朝天 苏宽正在想那么多大锅炒土是做什么,队伍就到了外朝。 队伍停在两阙之间。两个方形的夯土高台,高台朝外的壁面悬挂一匾,刻满了字,题头是吕刑。台上建有楼观。因其两台之间阙然为道,所以称为阙。 苏宽举目观瞧,见外朝宫殿建于高台之上,宏大宽阔的正面,两道数不清有多少级的台阶通往大殿。大殿重檐青瓦,正面九间架十根大柱。其宏伟庄重让小地方来的苏宽惊叹不已!多次来过成周的暴昭嫌弃地往边上挪挪,那意思:我不认识这么丢人的东家。 问明这位下大夫叫边伯,于是在这位边伯的引领下,苏宽沿着右阶而上,其他人留在原地等候。 心中默数,九歇八十一阶之后,到了高台的顶端。在殿门外停下一拜,进入前朝大殿。抬眼看见殿中主位一个弁服老人含笑看着自己进来,知道是周王,于是趋近再拜。周王开口笑道:“寡人先君的祧不好,所以已经打扫干净等待你来了。”那意思类似现代人说“家里乱的很,不好意思。”周王说着伸手虚扶。苏宽抬头观瞧,见周王面色无华,双目深陷,眼圈青黑,知道周王身体抱恙。于是起来回道:“等天子有空闲吧。”说完再拜。正抬头间,忽听得周王身后大屏风后哐当一声,似乎还有声短促的惊叫。应该是什么器皿被人碰倒了,接着却没声音了。再看周王,眼睛闭着直撇嘴也不吭声。这时那个下大夫边伯过来,引着苏宽出殿。 与随从汇合,下大夫边伯引路,众人到了馆舍。刚到馆舍,就有先前的中大夫叫子禽的朝服设飧:有熟的牛羊猪,九鼎、三陪鼎;有生的牛羊猪,七鼎。堂上的饭食有八簋、六铏、两簠、八壶。西夹屋的饭食有六簋、四铏、两簠、六壶。 门外还有米二十车、柴四十大车。黑夫悄悄问暴昭:“这么多米,吃不完能带走吗?”暴昭白他一眼,没有回答。黑夫却分明看见他眼睛在说:“弱智!” 众随从都有熟羊猪肉可以享用,一时间欢呼声起。苏宽也享受了一回九鼎食的天子待遇。黑夫哪见过这种场面啊,一时间高兴得手足无措。反观暴昭以他的成长环境,应付这种局面就从容自在多了。 晚上休息,细思白天经历,苏宽想起了那“哐当”一声,好像还听到轻轻的“啊”一声。当时没注意,或许是侍女?想想不得要领,遂丢过一边。 次日天还没亮,下大夫边伯就到了馆舍。引领苏宽一众前去外朝面见周王。 主要是苏国使团向周王献圭、献璧、献帛、献兽皮、献白虎皮。所谓“化干戈为玉帛”,“昔者夏鲧作三仞之城,诸侯有狡心。禹知天下之叛也,乃坏城平池,散财物,焚甲兵,施之以德,海外宾服,四夷纳职,合诸侯于涂山,执玉帛者万国。”,所以自古玉帛就是朝贡天子的必备礼物。 整个庄重的仪式从天刚亮,到日头到顶,进行了满满一上午,终于把白虎皮送出去了。其间只有苏宽向周王面陈苏公的述职和对周王及王妃的问候,还有周王在接受玉圭玉璧时对着房梁行礼祷告,与天帝说话还算有点儿意思,其他揖揖让让,辞辞受受都是些刻板的形式,乏善可陈。 前期仪式告一段落,苏宽捧着束帛对出来询问的上摈说:“公事毕,请私下见王。”意思是想私下里向周王表示感谢。 这里又有讲究:捧束帛是有事转告,如果用玉璋那就是找王后说聘,如果用玉琮就是要进献礼物。礼仪如此繁琐精细,苏宽恶意地想,是不是这些士大夫为着自己子子孙孙世世代代能混工资而搞出来这些东东来折腾人的? 不过黑夫可不这么看!他觉着整个礼仪过程充满着一种华贵的仪式美。送张白虎皮这么个简单的事,经过这么一办变得是那么庄严肃穆,整个过程充满着一种韵律感。这么多的人为着这么件事情认真仔细地忙忙碌碌操办,还有几名史官在旁边详细记录着事情的经过,让简单的事情立马变得高大上起来。把周王的威严和诸侯国的敬仰展现得那么的淋漓尽致,无可辩驳。而且非常官方地表达了双方对这件事情和双方经办人员的一个明确无误的态度。天家无小事,如果没个章程说不定就会惹出大乱子来。 看到妙处,黑夫不禁手之舞之足之蹈之。于是苏宽又给他狠狠一踹。这接二连三地挨踹,泥人儿也惹出火气来。黑夫怒目而视!苏宽斜了他一眼,懒洋洋地说道:“你失仪了。”黑夫想想刚才自己的行为,也是。于是就泄了气。其实苏宽是从小就被这些仪式折腾够了,黑夫则不然,作为没份儿的旁观者,他从小就羡慕这些士大夫们整的这些有用没用的,看着就高大上! 还没完!如果把这仪式的全套过程写出来,不说读者看了会不耐烦,就是写书的也肯定会发疯的。那么,作为正在亲身做着这个仪式的苏宽公子会有什么感受呢?下面写书的试着少少地写一点过程,好让读者们对周王的礼仪有点略略的感受和认识。 那摈人来来回回转达,三辞三让之后总算说接见。其实双方都知道要接见的,但是三辞三让必须走完,这是礼。周王出门迎接苏宽进入,于是拱手随王进去大殿。 周王登堂,独自走到东墙前接过个食几,宰夫向内拂试几三次,接手端着食几的两端进前。周王于是向下拂食几三次。拂撢完毕,用力振振衣袖,拿着食几的中间,转身面向西走过来。摈人上前邀请苏宽,于是走到筵前接过食几。周王对着苏宽一拜,表示欢迎赏光来我家赴宴。他急忙举起食几遮着脸,表示避礼。放下食几,苏宽到陛前回拜两次拜礼、两次稽首礼表示感谢。 宰夫在觯中斟上甜洒,在觯中放上勺将勺柄朝外。周王自己接过甜酒,和气地看着苏宽。于是苏宽再行一次拜礼,进到筵前接受甜酒,回到原位。周王再行拜礼请酒。苏宽再次举食几避礼。 这时宰夫进献笾、豆、干肉、肉酱。宽儿登上筵席,先祭过干肉、肉酱,再用柶祭甜酒三次。苏宽和周王走下席位过去,苏宽落后半步。面朝北,把柶和觯合在一起,拿着柶柄,坐下尝甜酒。 周王这时才说话:“三日后田猎,你伴随在寡人身边。”苏宽恭谨答应。周王又问苏宽:“公子可曾行聘?”苏宽拱手道:“因为年齿尚幼,尚不曾行聘。”正在奇怪周王怎么突然问这个,听得周王道:“知会苏公送璋来吧。” 之后的礼节苏宽在摈人的指导下均行礼如仪无可挑剔。可他心中如小鹿乱撞,一直想着周王的话。直到又忙过了小半天繁琐的礼仪,浑浑噩噩地回到馆舍坐定,苏宽这才反应过来:“天!我这是要尚公主了啊! ”送璋“,这是向周王行聘求娶王女!天子嫁女子于诸侯,必使诸侯同姓者主婚,同姓诸侯称公,故谓之公主。难怪这次献个白虎皮周王礼节规格这么高! 心中有事,而且这个事情苏公田丹事前一点口风也没漏,急切中想找个合适的人商量而不得。这次苏宽感觉到自己真的缺人手了。 只好自己来。待冷静下来他在心中梳理了一下。 若是行聘,自己母亲这次必会有礼物,然而没有。而且礼物中也并没有璋,说明此行不是行聘。但是周王这次礼节规格很高,白虎皮纵然珍贵,自己毕竟身份不够。 行前礼仪是伯兄所教,当时还奇怪怎么要学这么多,可见苏明必知底理。看苏公言语含糊,估计也是知情。可是这是怎么回事呢? 公主可是周王的重要政治资源,是笼络诸侯的重要手段。自己一个不能继承爵位的次子,这—— 宽儿想起了那一声“哐当”和轻“啊!”。 蓦然一张带着点神秘的微笑的脸浮现在宽儿的心中,原来是他!苏宽觉得自己有些接近真相了。 暴昭和黑夫走了进来,黑夫道:“公子今天又享用了天子的家宴,给我们说说?”苏宽这才发现自己早就饿的前胸贴后背了,谁相信那丰盛的天子宴上自己才喝了一口甜酒?于是急急忙忙去找些吃食胡乱吃了。黑夫和暴昭跟过来,疑惑地看着他。待他吃完,黑夫道:“昨日到今日一直忙碌,也没看看成周这中国之地如何的繁盛,公子带我们出去逛逛?” “不去!” “为何啊?” “下午有卿大夫来。“ “那晚上出去?” ”晚上我估摸着今晚必有客来。有些事情我要找他问问。”苏宽一副铁嘴神算的装逼派头。 “你怎么知道会有访客啊?” “起卦算的。”苏宽作弄黑夫。 下午,周王遣卿名叫詹父的、大夫石速前来慰劳苏宽,苏宽依礼让人回话“不见。“于是大夫石速放下雁,两次行拜礼,苏宽的从人上介这才接受。后面的礼仪繁琐,不一而足,无法详说。又是猪羊牛酒,鼎鼎簋簋的搬进来十分丰盛。 到了晚间,苏宽果然没有出门,黑夫暴昭也守着他,好奇他算的准不准。 到了断黑时分,有人来报:“禀苏宽公子,有客人来访。” “快请!”看看身上衣饰整齐,苏宽起身到门口去迎接。黑夫满脸疑惑地跟在后面。 刚出二门,就听得到馆舍大门口传来一声大笑:“哈哈哈哈,苏宽公子,红鸾星动恭喜啊!” 苏宽早有成算,但是黑夫和暴昭齐齐吃了一惊,心道:“原来是他!”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五章 黔牟哭周 “苏宽公子,红鸾星动,恭喜啊!”随着笑声,从大门进来一个人。 黑夫和暴昭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的愕然。 俩人儿躲在一旁嘀咕: “红鸾星动什么意思?” “应该是说公子的婚姻到了。” “公子的婚姻?我怎么一点儿也不知道?你知道吗?” “我天天跟着公子,我也不知道啊!”黑夫满脸懵逼,心里想:“难道是那个白月儿?不能啊,才见一面什么也没发生啊!何况公子黔牟也和白月儿八竿子打不着啊。” “原来是黔牟公子,请进!”苏宽和公子黔牟两人见礼,再拜。 门口不是讲话的地方,苏宽伸手邀客。黑夫暴昭见他既不吃惊,也不急着打问,只有佩服! 二人进了馆舍里面大堂,在席上对坐。吩咐黑夫勿让人进来打搅。 “黔牟公子别来无恙?”苏宽看着公子黔牟笑嘻嘻地问。 “托苏公之福!”十来天不见,公子黔牟微笑着打量他,心里暗暗赞道:“好一个翩翩少年,怪不得小姨妹一见倾心。” 原来,公子黔牟到了成周之后,面见岳父周王姬胡齐,述说失国离乱之苦。又控诉齐国不分善恶,扶助被赶下台的公子朔复位。姬胡齐本宽厚长者,可是眼下齐国对王室来说是一面旗帜,在周王无力掌控天下的情形下对稳定局势不可或缺。所以只是好生安慰,劝黔牟等待时机,且在成周安住。 可是十年来接二连三到来的刺客让黔牟如何能安?从卫国出逃时还有上千人的亲信跟随左右,由于公子朔不得人心,很多人坚信公子黔牟必能复国,所以一路跟随。然而到如今死的死,散的散,就剩下百把人了。黔牟知道待钱财散尽,自己必是孑然一身,复国的希望将越发渺茫。 好在苏公给力!指条出路之外更是大手笔资助。俗话说钱是人的胆,有了方向、有了钱,黔牟就有了底气,开始在周王朝的公卿大夫们身上使劲,同时想在朝外能多些助力。论人品、论私交,思来想去只有苏国合适。 终于在两天后,黔牟准备了一番说辞,就前去游说周王姬胡齐。 进了内廷,见了姬胡齐,周王正坐于席上。黔牟一句话不说,在周王旁边一坐,开始哭!嚎丧的那种! 周王一见黔牟进来就哭,自然而然地问道:“贤婿为何啼哭?” “周将亡,故而啼哭。”黔牟抹着眼泪,语不惊人死不休。 周王听了不高兴了,一甩衣袖,问道:“孤偶抱小痒,何至于此!” 黔牟道:“我不是哭岳父,是哭文王开创的大周四百年基业将亡啊。” 见姬胡齐渐渐严肃起来,黔牟继续说道“自幽王以来,王室日渐式微。王畿从方千里到如今的不到五百里,还在缩小之中。之前王族如詹父等未出五服的宗族已经无法妥善安置封邑,很多人心怀不满。到如今更是连直系的王子王孙都无法安置,只能在王畿之内东割一块西割一块。如此不出百年周王将只有洛阳城郊之地。臣逾强而主逾弱,周室的社稷还能继续存在下去吗?” 姬胡齐默然。事实如此,可是他父王传下来就是这样,他也无可奈何。 接着,黔牟又道:“近十年来诸侯相攻频仍,而且开始了吞并!不象以前,征伐之战没几个伤亡,征伐之后失败的国君不亡身、不割地,不灭国。“之前诸侯相攻,输了道个歉认个怂毛事没有,打完仗和敌国国君一起喝酒吃肉,继续做他的国君。现在打输的国君被杀的倒不多,被废的不少,而且要夺其国,并其地。 “楚并国数十,更僭越称王。十数年前息国被并为楚国息县,息候夫人被楚君霸占。那息候竟被赶去作城门卒给他的前夫人看门。陛下,兼并开始就不会停止,一人称王必将有人效仿啊!”楚国这个就很恶劣了!基本上是自绝于诸侯,将来对小国只能武力压服。不像小白国君高明。 黔牟说的真对,过几天就会来成周朝天进贡的曲沃诡诸,一生并国十七,服国三十八。成为打着“尊王攘夷”旗号壮大起来的春秋第二位霸主。而整个春秋战国时代,先后称王的诸侯除了周王之外有:楚、吴、越、巴、蜀、魏、齐、秦、赵、韩、中山、燕、宋。不过大家都给点薄面,谁也没有动周王。意思是我称我的王,但是承认你是天子。沟通上帝的事还是要靠你周王。 好像几个不同团伙的黑社会互不服气,剑拔弩张地在茶馆讲数,谁都想敲别人一下子,但是谁也不敢先动手。这时候一个可爱的小姑娘路过,其中一个黑社会手欠打了小姑娘一下子,你猜接下来会怎样?傻啊?那不是给了其他人联合揍自己出局的绝好借口吗?所以直到最后只剩秦王一家,小姑娘才真的被流氓欺负了,取九鼎代周。 姬胡齐听到这已经变了脸色,默然半晌长叹一声,道:“自共和以来,也就是宣王一时中兴,史称‘四方既平,王国庶定’。可惜昙花一现。此后一蹶不振。” 黔牟心中一喜,顺着话头说道:“陛下可知宣王中兴缘何而起吗?” “兴畋狩礼乐,效法文、武、成、康,内用贤臣仲山甫、程伯、休父、虢文公、申伯、韩侯、显父、仍叔、张仲,外用诸侯南仲、召穆公、尹吉甫、方叔讨伐猃狁、西戎、淮夷、徐国和楚国,使诸侯再朝周,四夷咸服。”百年前的史实,就如同现代人说清末民国的事,何况王室史册详实丰富,姬胡齐张口就来。 “正是如此!陛下何不效仿宣王,内用贤臣,外用诸侯,借讨伐戎狄的大义缓缓壮大力量,以图复兴呢?” “哦?内政在我,尚有可为。外么——,齐国尊王攘夷,可为我用?”周王看好姜小白。但是小白国君已经是周伯了(这个周伯不是爵位,是周王给诸侯霸主的一个身份,可号令诸侯。)自己还有什么能给的? 一看姬胡齐要歪楼,黔牟赶紧说道:“不啻与虎谋皮!” “哦?贤婿何以教我?”周王诧异。 “陛下,刀柄握在自己手中才不会伤己。当今齐君小白称霸诸侯,尊王却并不实王。可见齐君仅仅是想用王之名,行己之私。“ 姬胡齐点头,虽然黔牟带了点成见,他自己又何尝不知道小白国君的心思呢。无奈人家玩的是阳谋,搁台面上冠冕堂皇。而自家的境况,不接受还不行。 黔牟接着说:”陛下,一个婴儿拿着利刃也不能伤人。想要借用诸侯的力量,首当自强。陛下还需在眼前想办法,朝廷三公之中,宗室一位,自不必说。另外苏公之国传自夏商至今已历三朝,治理得法,更重要的是其府库充盈;而虢公掌六师,近来为周室东征西讨,国人勇武、军力强盛。两国向来恭谨事周,且靠近王畿甚是两便。我王何不先提振两国以结其心,与其盟誓必得两国全力辅助,如此合三方之力方能和当今霸主平起平坐。俟王室坐大,要做到征伐由天子出!此其一。” 周王复述道:“征伐由天子出!好!” 公子黔牟继续说道:“陛下先理顺内政,再与苏虢盟誓,之后还需要一面大义的旗帜。比如征伐夷狄,抗衡楚蛮,维护中国。以此大义,号令诸侯,谁敢不从?此其二。” 周王听出点意思了,从席上站起来踱着步。姬胡齐几乎当了一辈子的太子,刚刚继位四年。仍然相当谨慎稳重,并不是那么地容易听信他人。 公子黔牟趁热打铁道:“如今齐国一家独大,若我王此时重整旗鼓,则成两强对立,冲突必起。王室本弱,繻葛之战前车之鉴不远。故,需得再有一强崛起,与齐相互牵制,则我王可左右逢源从容布置。如此鼎足之势一成,陛下本就是天子,必立于不败之地。” 姬胡齐听到这思索再三,才觉得可操作性有了,于是停下踱步。看向公子黔牟道:“贤婿此策果然高明。不过该从何着手呢?” 黔牟立即起身,走到周王身边道:“陛下,内子说她还有个小妹萱萱公主,尚未及笄。正巧苏公之子宽今年十五,风姿伟岸,更于近日击杀白虎,将至成周进献白虎裘。” 刚说到这,只听得一个悦耳的声音喊道“父王,不可!” 公子黔牟扭头一看,只见随着喊声从屏风后面跑出一个小姑娘来。 看见这小姑娘的容貌,就算是曾经的卫国国君,公子黔牟居然也有一瞬间的心旌摇荡,真真是“增之一分则太长,减之一分则太短,著粉则太白,施朱则太赤。眉如翠羽,肌如白雪,腰如束素,齿如编贝。” 有诗赞的妙:手如柔荑,肤如凝脂,领如蝤蛴,齿如瓠犀,螓首蛾眉,巧笑倩兮,美目盼兮。 这小姑娘跑到周王身边,拽住周王的手摇个不停。 原来,这小姑娘是周王的掌上明珠萱萱公主。虽不是嫡女,却是最宠爱的幺女。 萱萱公主十四岁渐渐懂事,最近常听身边人说自己将来定会嫁给一位尊贵的国君,自己就留了心,实在是有些国君的孩子一堆了才娶正妻的传说太多。那胡子该多扎人啊!所以今天见宫中来了人就跑到屏风后偷听,听来听去尽说些国家大事,正打算悄悄地走呢,不想最后还是说到自己身上来,于是马上跳了出来。 人说舔犊之情,跪乳之恩,人之常情。何况是自己的掌上明珠呢!周王怜爱地抚摸着女儿的乌发,说道:“什么不可啊?” “父王,我不要嫁白胡子国君。” 姬胡齐愕然,回头看看黔牟。那公子黔牟下意识地捧起自己的胡子看了看,还好,只几根白了的。 姬胡齐道:“痴儿,女儿大了总要出嫁的。” “那也不能嫁白胡子国君!” “谁说要你嫁白胡子国君了?”姬胡齐也笑了。 “他!”萱萱公主葱管一指。 周王看向公子黔牟,见公子黔牟正在强忍着笑,好辛苦的。 周王指着公子黔牟对萱萱公主说:“萱萱,这是你夭夭姐姐的夫婿,你可当面问他。” 萱萱公主和夭夭姐姐不是同母所生,虽然年龄相差很大,但是几次在宫中见到都相处很好。于是对黔牟多了份信任,对黔牟说道:“姐夫,你刚才说的那苏公子是什么人啊?” 公子黔牟这才对公主施礼,道“苏公子是苏国公子宽,年方十五,知书达理,六艺纯熟。是个英俊少年。” 萱萱公主别的没听见,就听说是十五岁的,稍稍放了点心。一转念道:“不行,我要先见见再说。” 好不容易打发萱萱公主离开,公子黔牟和姬胡齐密议:招诸公子伴驾秋狝,顺便让公主悄悄见见苏宽公子;以婚事为由,与苏虢秘密盟誓,共商大计! 听公子黔牟把前因后果这么一说,苏宽啼笑皆非。道:“原来是黔牟公子你在作怪,我说怎么白白的叫我家送璋来呢。”他心道:那天“哐当”“啊!”的一声只怕就是这个有前科的公主的杰作了。 又和黔牟公子说了路遇诡诸献金的事情,公子黔牟细思良久,一拍大腿,道:“真是天助!大事成矣!”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六章 五子盟誓 公子黔牟一拍大腿,叫道:“天助我也!大事成矣!“站起身来,原地踱着转了一个圈,又坐下对苏宽说道:”正说需要一个强势诸侯牵制齐国,这不晋国就来了吗!此乃天助,大事必成!” 苏宽想了一下道:“果然巧极,只是那曲沃武侯——”在曲沃政权的数次攻伐下晋昭侯、晋孝侯、、晋哀候、晋小子侯、晋侯缗相继被曲沃政权杀死,晋鄂侯被驱逐。最近武公的曲沃势力更是完全消灭了晋国的宫室,统一了晋国。他担心那晋武侯太过强势,养虎遗患。 “我知道你顾忌什么,只要苏、虢、周结盟必无妨害,鼎立之势必成。” 苏宽到底只是个机械工程师,能思虑到这里,已经算是很难得了。他接着想:就算什么也不做,晋国强势崛起也势不可挡,不如因势利导,给他来个锦上添花,还能及早结个善缘。于是他放下心来。唤暴昭取来笔墨绢帛,招黑夫父亲无病进来。公子黔牟就着烛火写就一封书信,署上名字,细细默诵两遍见无差错,就递给苏宽。 苏宽接过看了,心中道:“此策于我苏国来说,第一是扶周,这个苏国一直如此。二个就是出人出钱粮了。有社稷在,钱粮算得了什么?如果此策能成,和收益相比较,那真的是萤火之于皓月了。反正父兄看过信再由他们决断。我只负责送信回去。”相对于公子黔牟,他心中对齐君小白倒没什么恶感。人家心里怎么想的先不管,但是小白国君做的事情都是可以摆在台面上说的。公子黔牟复国心切,顺带着想还了这个人情,他也非常理解。而站在周王的角度,防止一家独大,均衡各方诸侯力量是很好的选项。 又权衡再三,他觉得没什么大问题。于是用油泥封好书信,盖上自己的印戳,再装进一个匣子。 苏宽郑重目视无病道:“明日寅时朝周的队伍启程回国,无病叔带队。你以打前站之名带人先行渡河,留得力人手接应队伍,你快马先行将此书信带回,务必亲手交给国君或者太子。注意保密,不得有失!”君不密则失其国,臣不密则亡其身,不可不慎。他接着说道:“明晨辞行前来拿取此信。”无病点头答应,告辞离去。 黔牟见苏宽行事谨慎,颇有章法,心中暗暗点头道:“此子如此早慧,似可再进一步。”于是对苏宽说道:“苏宽公子可能领军?” 苏宽闻言一惊,回道:“公子说笑了,我今年不满十五,如何能够服众?” “无妨,以军司马从军,历练个几年不就行了?”军司马是虚职,也就是说在小司马之下有衔无职的官。 苏宽听了,不知其意,也就不置可否,淡淡一笑了之。 次日一早,无病前来辞行。苏宽将书信给他,也不多言,郑重道别。 朝贡队伍一走,黑夫暴昭又来了。 黑夫道:“公子,今日清闲,我们出去城中逛逛?” “不去!” “为何啊?”黑夫问。 “我估摸着今日上午必有客来。” “啊?公子又起卦了?”黑夫大叫。 “哈哈哈哈。”苏宽和暴昭一起大笑起来。 果然,辰时一到,馆人通传有客来访。 苏宽当先前往大门迎客,黑夫跟在后面如见鬼魅。 “我说暴昭,公子什么时候学了巫卜之术了?” “你问我啊?我跟着公子才几天啊?” “也是。可公子怎么现在如此鬼神莫测了?” 来者是宋国公子目夷。而且还带来新朋友。 “苏宽公子,几日不见越发的神采奕奕了。前两日见你殷勤王事,不敢打搅。今天特带新朋友来瞻仰伏虎勇士的风采啊!”说着闪过一边,露出两个少年。 苏宽一看,心中赞叹,真是——翩翩浊世佳公子,富贵功名若等闲。 “陈国公子款,见过公子宽。”这位是陈国公子,未来的陈穆公。 “薛国公子文欢,见过表哥。”原来是苏宽母族薛国的公子,苏宽母亲的侄儿,未来的薛简侯,后来在位时间长达五十五年。 苏宽再把暴昭介绍给众人,几人见过礼,互相夸赞几句。 苏宽和母亲亲密,看见母族的表弟越发感觉亲近,拉着手问他家里好。 寒暄过后,苏宽道:“今日有闲,更兼天气爽朗,不如驾车赴城外游览一番,如何?”大家都是少年,又是第一次来成周,轰然叫好。于是四人连随从四驾轻车一乘接一乘向城外驰去。 出了馆舍没多远,就看见有引路官员在开道,后面不远一支车队轰轰隆隆开了过来。苏宽等人让在路边观瞧,果然是曲沃诡诸的贡献车队正在往馆舍而来。车队庞大,车上又多是重器,故而比苏宽晚了两日才到。见诡诸公子目光看过来,众人都下车站在道旁拱手施礼。公子诡诸也抱拳还礼,并不下车,也不停留,随那官员而去。 过了好一阵子,一百多辆大车才开过去。站在道旁等待尘土落下,几人纷纷议论起来。 “这就是曲沃诡诸吗?果真是个厉害人物。这是把晋国的府库搬空了吗?”薛文欢开口说道。 “那不是士蒍吗?此人多谋,善法度。早年间我族兄与他相交,言其人作文告、法案立书而就,毫无疏漏。”陈款吃惊地说。 见路上尘埃落定,众人正准备上车,却见前方又是尘土飞扬。远远的先看见一杆楚字大旗,接着看清楚了,十几辆战车飞驰而来。当先一车车左一个身穿华丽铠甲的胖公子极为醒目。长得和当年网红斜眼小胖极其相似。 见他们车速很快,大家就先等其过去。不想这十几乘车冲到跟前才看见他们似的,头车猛地一勒,停下了。搞得后面车队一片手忙脚乱。头车停的稍稍超过了点苏宽众人,一个很别扭的位置。但是没关系,人家会斜眼啊。 那小胖仰着头,用网红小胖那经典的斜眼看着苏宽众人。苏宽众人翩然施礼,嗯,15度。 那小胖说话了:“你们谁是郑国公子?“ 众人相互望望,又看向小胖。道:“回公子,我们都不是郑国公子。” “哦。”话音未落,那小胖的车一窜就冲出去了。整个车队立即跟上,一顿兵荒马乱,乌烟瘴气,片刻之后消失不见。 众人面面相觑,目瞪口呆!果然是南蛮子啊! 半晌,宋公子目夷道:“必是楚国公子熊艰。只是他应该不满十五岁啊。”其实这个熊艰算是陈公子款的表弟,其母亲息夫人是陈国公室之女。不过公子款却不认这个表弟——陈国把息夫人嫁给了息候,并没有嫁给你楚王啊。这个熊艰两年后作了楚国国王,继位后整日飞鹰走狗,不务正业,但是楚国还是日渐强大。不到四年时间,被他同胞弟弟串通随国偷袭杀死。弟弟上台后“以熊艰未尝治国,不成为君,号为“堵敖”,不以王礼葬之。”而这兄弟俩都是那个息国夫人被楚王抢走后生的。笔者恶意猜测,这个“堵敖”是不是类似长沙话的“该扎宝”? 苏宽道:“礼仪内化修诸己身,外化为治人之道。可见楚国治政之一斑。”再看看周围没有其他人,又说道:“我看,楚在南可称王,入北地恐怕会水土不服。” 众人皆点头。于是众人上车,继续往城郊驰去。 “公子,我知道前朝大街上大锅炒土是在干什么了。”黑夫献宝道。 “是干什么?”苏宽事多,都忘了这个了。 “我问人了,周王大兴土木,建筑宫舍。土炒过拌上米浆石灰用来夯台筑墙坚硬无比千年不坏。” “哦。”苏宽听说,心想维持王室威严也不无必要。周王穷了多年了,好不容易在齐君小白的帮助下宽裕点,再说周王很快就要发笔大财!盖盖房子也不算过,也就丢过不管了。 成周城地处由洛河、伊河、黄河冲击出来的小平原,山南水北为阳,故又称洛阳。成周三面阻山,西有中条山、崤山,南有熊耳山、伏牛山,东有嵩山。唯有北面稍显敞开,不过黄河横亘于北,做了一定的弥补。所以洛阳所处的位置也算是山河四塞,象个迷你关中。这个地形也和东周到战国收尾才亡有一点点关系。中国一词最早现于古文献,说的其实是洛阳。因为洛阳居天下之中,故谓中国。 出了城往西,不一会来到涧河河谷。找到一片开阔地停下车马。 但见河水清澈,水流平缓。虽说是河谷,但是两岸并不太高,视野开阔。因为出城时耽误了一会儿,到得此时己经是巳时。阳光照耀,河面更是波光粼粼,金蛇乱舞。再经河谷中的和风一吹,众人顿觉心中块垒荡涤一空。 黑夫从小和苏宽厮混,规矩早已经坏了,也没问声公子,自己把自己扒个精光,噼噼啪啪踩进河里,嘴里还“嗷嗷”大叫。 众公子先是愕然,接着意动。相互间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很快就都飞快地脱掉衣衫,不过没黑夫那么不要脸,留着块兜裆布。众公子大呼小叫地跑到河水中,一进冷水,都“嗷嗷”大叫起来,接着相互泼水嬉闹不休。 众随从喊不应,拽不动,转而都忙着找柴生火。分一部分人去照料车辆马匹。 很快火升起来了,公子们也一个个受不住水冷哈哈大笑着跑到篝火边。嘻嘻哈哈地擦干水穿好衣服。经此一闹,众人情绪高涨,陈公子款建议五公子盟誓:“今后执政必守望相助,互相扶持,互相支援。“众人轰然应诺!搂土为炉,插草为香。杀只兔子为牲,众人祭天盟誓。简化版的盟誓已毕,将刻着誓词和姓名的石板抛进河里。撒尿浇灭火堆,众人重新登车返回。 涧河河谷到成周,一路上大家唱着歌,披散着头发吹着风返回。一路之上上人人侧目。到了馆舍区,有舍人迎向苏宽公子,说是苏公子明和虢公子丑到了,在馆舍中相候。于是众公子各个告辞回去不提。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七章 诡诸请罪 想当年姬胡齐未立,先王庄王曾对姬胡齐说:胡齐锁于宫,书破万卷,寡人取其“僖”之。姬胡齐的祖父成王也说过:孙姬胡齐,物之楷模也。 可见姬胡齐是个学问人品都不错的天子,没有一些权力金字塔巅峰的强人常有的坏毛病。更兼做了多年的太子,性格上和善、隐忍,对人对事都比较宽容、客观。但是作为君王,又稍显懦弱了些。这就是事物的局限了,你不能既要求他强势,同时又要求他儒雅。 对女婿公子黔牟的话,他反复思虑后也基本认同。他也知道公子黔牟对齐国和齐襄公的怨恨,这并不妨害姬胡齐对公子黔牟这个计划的欣赏。 确实,周王室如日薄西山,境况一日不如一日。长此以往,周室自己就安乐死,衰弱而亡了。 事实上也是如此,历史上才三十多年后,他的孙子一辈,周顷王就混到无钱葬父,到了需要派苏公前去鲁国讨钱打秋风的地步了,这事被鲁国史官记录在左传中,“秋七月,及苏子盟于女栗,顷王立故也。”。 王族的詹父就一直对王室的安置不满。因为周王确实没办法按照以前的规格给予詹父封邑。因为欲望不满,所以詹父在两朝都表现得很暴虐和极端。别说詹父和姬胡齐仅仅是共一个祖父,只是是周桓王的支系;就算是自己的亲弟弟王子颓,周王现在也没法妥善安排,只能在朝中先给王子颓安排个位高事少的职位。当然,大家在涉及自己利益的时候都喜欢纵向比较,而不是横向比较。应该怎么比较,那要看怎么比对自己更有利;而不是怎样才能体谅周王大家长的难处。 王室内部矛盾日趋激烈,对此他毫无办法。眼前这个事情摆在面前,其实他已经想不出其他的选择了。只能说,曲沃选的时机非常准!选的穴位也非常准!曲沃有能人啊!读书破万卷的姬胡齐其实心里明镜似的。 今日曲沃诡诸朝王献金,让姬胡齐很是高兴了一番。至少表面上周王又一次再现了诸侯来朝的盛况。除了多了一大笔进项外,这恰巧合上了黔牟之前的献策。其实姬胡齐心中未必没有因为黔牟的献策,轻易的给了自己一个违反原则的理由的窃喜。 虽然齐君小白面子上尊王攘夷做得比较到位,但是他今天带领一帮诸侯开会,明天带一帮诸侯围殴,后天带着帮小弟收保护费,给周王这个名义上的领袖压力不小。前些年晋侯被曲沃连番攻打,多次向周王求救。周王三次派虢公帅军讨伐弑君的曲沃,两次重立晋国国君。这曲沃却锲而不舍,终于杀光宗主一脉。曲沃此举以庶代嫡,那是大大滴不合周礼。 然而这份礼单如此之重!虽有赎罪之意,不免邀买之嫌。可是不收又能如何?难道再次派遣虢公伐晋吗?且不说虢公抱恙,就算他康健如昨,今日却不一定能象以前一样取胜了。前几次轻易取胜,一是曲沃受晋君牵制而腹背受敌,二是曲沃都是主动退却。如此,既然拒绝没有用处,自然是因势利导,顺水推舟。不如承认其地位,再加封号,使其能和齐国分庭抗礼,大家两便算了。礼虽然重要,柴米油盐却是开门就要,一日也不能少的。 这次曲沃武侯前来献金,同样摆明了尊王的旗号。齐君的独家生意收到了挑战。如今自己仅仅听到消息就感觉境况好了不少,这黔牟之策果然有道理,那就给曲沃一个周伯的尊号,看看晋齐相遇能碰撞出什么不一样的烟火。 继而姬胡齐又想到:萱萱公主自那天偷偷看了眼苏宽之后,就再也没提过什么不嫁人的话头了。反倒总打听田猎的安排,尽显小女儿作态,果然女大不中留啊。苏宽此子倒也不错!身份虽差点,按照黔牟之策,若能换得苏国全力支持,王室重振朝纲,倒也不辱没了王室公主的身份。换个其他诸侯嫁了,除了给夫家添彩,周王自己却得不到什么真正的实惠。罢了,就如此吧。只等苏、虢国君前来敲定此事了。想到这里,姬胡齐又拿起曲沃的礼单,细细过目。这几年土木大兴,开支巨大,这份大礼正是及时雨。 成周馆舍之中,曲沃诡诸和士蒍对坐,天子颁赐的飨宴陈列在周围,两人却谁也无心享用。 士蒍拱手道:“恭喜公子,献金之策成矣!观今日前朝面君情形,曲沃代晋已成定局。吾已遣人飞马返回绛城回禀武侯,请武侯火速前来成周,必有大大的惊喜!” “哦?有何大大的惊喜?”公子诡诸问道。 “我有成算,武侯若能及时赶到,必能得封周伯。届时节钺加身,代天罚罪!诸侯俯首!自此征伐之权在手,不愁晋国国势不张。此乃千古良机!机不可失,失不再来。若晚了,齐君发力阻挠,则必败,将悔之无及。”士蒍急切而笃定地说。 “齐君不论,朝中诸卿大夫就不会有何异议么?毕竟以偏支代宗,这于礼不合。”诡诸问道。 “所以说武公高明,能人所不能!当初献策吾就虑及于此,所以要献计武侯将晋宗所获浮财一分不留全数献给周王。舍浮财而得实利,足见武侯胸怀博大而睿智非常!不想武侯竟然采纳,如今果然如愿。只是——” “先生请明说。”诡诸对此事也出力甚多,故同样十分在意,这时稍显急切地问道。 “公子在等武侯的这几日需与虢太子丑多多交好。”士蒍道。 诡诸变色道:“虢国吗?虢公数次攻伐我曲沃,是为大仇啊?” 平王时,曲沃庄伯征伐晋国都城翼,杀了晋孝侯。周桓王令虢公忌父率军讨伐曲沃庄伯。虢公忌父率军前往讨伐,并最终帮助周王立晋孝侯之弟鄂侯为君。 周桓王十六年冬天,周桓王命令虢公林父立晋哀侯的弟弟缗为晋国国君。为彻底解决曲沃庄伯干涉晋国国君废立之事,公元前703年,周桓王又命令虢公林父等讨伐曲沃。 虢国三次以天子名义入侵晋国。这在晋国人心头埋下了仇恨的种子,也为虢国留下了灭亡的祸根。 “正因为此,更要在这个关键时间点上安定其心。今日就去馈赠厚礼与虢丑,做出与之交好的姿态。倘若公子表现一点点敌意,事情难说不会出现变故。苏公虢公都是周王的重要卿士,若成心阻挠,未必不会让我等功亏一篑。事实上虢公只要令得周王稍作迟疑,则齐君必会前来搅局,则大好局势将荡然无存,之后更必有灭族之祸!公子!”士蒍拱手,表示强调。 “好,听说虢丑和苏明今日到了成周,现在正在馆舍之中。你遣人打探明白,我今日朝觐事毕,马上备厚礼前去拜访。”诡诸点头道。 “喏。”士蒍得了允诺,放下心来,马上避席施礼,走出房门自去准备。 千里之外,临淄城中。管仲打开一份密笺,才看几眼就大惊失色!再细细看完,心道:“曲沃武侯如此果决,竟将所获财物全数进贡天子!其手下必有高人!如此看来,曲沃代晋必成定局,可恨我此时鞭长莫及。那虢公三度伐晋,曲沃杀了一个晋君又一个晋君,虢公则重立一个又一个。那武侯真是狼子野心,更兼果决狠厉。”想到此,拿上密笺,匆匆离去。找小白国君商议去了。 再说苏宽与众公子盟与谷,沐于涧,栉于风,咏而归。豪兴大发! 待回到馆舍,馆人来报曰:“苏太子明、虢太子丑于馆中相候公子。”苏宽闻言立即加快脚步,进入馆舍。 到得内堂,与伯兄和姐夫见礼。三人在席上安坐。 苏明和虢丑见苏宽披头散发,却无暇相问。立即将在半路遇见无病,已经得知书信内容;交代无病继续回国,将信送与苏公;两人加快车速,先行进入成周的过程告诉苏宽。 苏宽也将几日内所发生的事情告诉两人。 其中献白虎皮裘,这是预定之事。黔牟公子献策周王,书信中也有提及。两人在路上就交换过意见。 苏宽被告知向周王献璋,两人都觉得是件好事。还调侃他几句玩笑。 只有言及曲沃献金的事情,二人均面显凝重。苏明稍稍有些埋怨公子黔牟事前没有与之相商即开始行动,搞得两国措手不及。 尤其是虢丑,亲眼看见过伐晋之战。更显踌躇。 宽儿谈到周王的反应,大家都知道,周王能做的选择其实不多。 最后议定:一、待苏公前来议亲问名之时再作处置。二、虢丑立即书信一封将此事报于虢公。 事实上,两国对此事能做的已经不多了。虢丑心中不定,心道:可惜如果虢公不是抱恙,此时在成周,必能阻滞曲沃之事。 这个时候,就看出太傅田丹的高明了。田丹早知道苏明和虢丑临大事必会举止失措。三人交换情况,直到天黑也没个头绪。刚刚掌灯时分,忽听得馆人禀报:“晋公子诡诸来访。” 三人闻听此言,不免诧异。齐齐起身出迎。 到得大门外,只见当先一人长揖到地,口称:“晋国公子诡诸,奉上黄金百镒,金珠十斛,锦帛千匹,特来向虢太子丑请罪。”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八章 月夜行动 “晋国公子诡诸,奉上黄金百镒,金珠十斛,锦帛千匹,特来向虢太子丑请罪。” 苏宽、苏明和虢丑三人还礼,虢丑接过礼单过目。公子诡诸再拜,虢丑还礼。 伯兄在,苏宽就不说话了,由苏明邀客进入馆舍。 进入内堂,早有人在堂上点燃灯火、焚上香。 到了席前,诡诸公子对着虢太子丑一揖到地,口称:“有罪!有罪!“ 虢丑道:“公子诡诸何故多礼?请起来说话。” “先请公子丑恕罪,否则诡诸不敢起身。” 苏明知道必是为了曲沃代晋之事,既然三人之前早有计议,且周王今日礼也收下了,那么此事也就有了定论。他哪知道此刻诡诸心中的忐忑,煮熟的鸭子都有可能飞了,何况王命未出,一切皆有可能。 于是苏明道:“诡诸公子不必如此多礼,请先坐下说话。” 诡诸这才直起身,四人在席上落座。 诡诸开口道:“今日前来,只为请罪!以庶代嫡,实不合礼。然曲沃为自保不得不如此。”说到此,诡诸看看众人脸色,又接着说道“昔者晋侯对我曲沃处处为难、时时相逼,动辄兵戎相向、手足相残。我曲沃实在是忍无可忍,避无可避,方出此下策,以求一劳永逸。” 苏宽听了,心中哂笑,心说:“好像说反了吧?” 见三人都不说话,诡诸又道:“本该先行向周王和虢公禀告,只是路途遥远,事情紧急。”诡诸记着士蒍的嘱咐,重要的是姿态,说辞反而不要紧。一定要把认低伏小的姿态做足。所以起身,再次向虢丑一躬到地,说:“虢公奉王命数伐曲沃,我曲沃每次都是退避三舍,不敢抗拒天兵。只是每每被宗主逼迫,无可奈何。” 虢丑心道:“倒也是,每次虢公进兵,曲沃都是一触即溃。”于是点点头。 见虢丑点头,诡诸心中暗喜,回到席上又对苏明,苏宽一通夸赞。 苏国联姻的对象除了王室和虢国外,还同曲沃晋、卫国和叠(女旁)国通婚。尤其是虢和卫,都是近十年内嫁作太子妃。所以苏国对公子黔牟不好办,周王和卫君都不好交恶,只能礼送出境。作为大国夹缝中艰难生存的苏国来说联姻是一种政治手段。好在苏国富裕,嫁妆总是让那些大国或者周王也比较期待。 见诡诸夸赞自己,苏明和苏宽自然也是对诡诸也一通恭维。小国自然也有小国的生存智慧。 虢国其实是个强国,很多人被那两个成语“假道伐虢”和“唇亡齿寒”误导,以为虢国是个弱国小国。那真的是错得离谱了。 首先虢国是有征伐之权的姬姓公国。其次虢国掌王室军队,替王室掌控巴蜀的通道;同时掌百工,称为“天尹”,而且是周朝卿事寮的长期主导卿士。在此时的晋国已经是个大国了,但是相比虢国还是弱上很多的。所以虢丑此时是有很大的优势心态的,见诡诸恭谨,虢丑也不为己甚,和公子诡诸有说有笑起来。 苏宽心想:这个诡诸真是个枭雄人杰,几句话就达成此行的目的。苏宽仍然秉持伯兄在场不说话的规矩,只是附和下大家的话。很快,话题就转到将要开始的周王秋狝上了。气氛非常和谐热烈。诡诸提议饮酒,虢丑苏明赞同。唤人取酒。苏宽以年幼请辞。苏明允之。诡诸礼节周到,离席与苏宽揖别,送到房间门口。 苏宽告辞出来,到了院子里。有感于公子诡诸的机敏,和虢丑苏明的好说话,他心里隐隐有点不安。 仰头看向夜空,见一条银河贯穿南北天际,大致垂直于地平线。仔细观瞧宽儿发现,从银河中下部有一条黑色的影带,好像是银河分出支流一般。那是天上的河流么?或者那一颗星星是一个仙人?又或者一颗星星是一个逝去的先祖?他感慨于未来的不确定,希望能从天上的星河得出一些启示来。 “原来公子你真的会观星象!”一个声音把苏宽的心绪从亿万光年之外拽回了成周的这个馆舍院子中。回过神来的他一脚踹过去,没想到这次踹了个空! “咦?有长进啊?”苏宽道“别胡说八道!房里憋闷,我来透透气。” “长进?再不长进屁股成八瓣了!公子你劲儿也太大了。” “少贫,但凡你长点脑子,屁股不少受点罪啊?说吧,什么事?”苏宽边说,边仔细看躲到门边火把下的黑夫。 “公子你刚才观星,就没看出点什么?”黑夫嘻嘻笑着说道。 黑夫话音未落,就见苏宽一步跨了过来,拽住自己的衣领子厉声问道:“你见着白月儿了?她在哪?” 黑夫大惊失色,结结巴巴地说:“公-公子,你还-还真神了!就往天上看了不到一刻,就看出来了?”见他着急,黑夫也不敢怠慢,马上接着说道:“下午我驾车出去遛马,傍晚回来的时候见前面一个槛车押着一个人,蓬头垢面的。那人看见我,对我摇摇手,就从怀里掏出这个,从栅栏缝里掉到地上。”说着,黑夫从怀里掏出一物递给苏宽。 接过一瞧,果然就是自己赠予白月儿的丝绦。刚才见丝绦一角从黑夫怀里露出,方才猜测黑夫见过白月儿了。没想到竟是这么个情形,白月儿被抓了! “别告诉我你不知道她被押在哪了?” “哪能呢,我猜那人可能是白月姑娘,就跟着槛车走,看见他们去了前街小司马官寮。我下车跟过去看,看见押在前院西厢房了,只锁了门没看守。” “算你机灵,刚才如果答不出,就自己滚回去喂马吧。”苏宽松了口气。知道在哪就好,就苏明的身份随便就能捞出来。再转念一想:不对啊,伯兄不知道白月儿的事,假如知道白月儿是个来历不明、乔装打扮的美女,还会不会帮着自己捞人呢?尤其是在得知周王已经要苏公“送璋”了之后?不行,先得自己想办法,实在不行再找伯兄走官面上帮忙。 想清楚此节,苏宽立即说道:“叫上暴昭,我们走。” “好嘞!”黑夫一副“就知道会这样”的表情,往里面跑进去了。 转眼间黑夫带着暴昭出来了,来到面前。苏宽一看,穿着还挺整齐,再一看,暴昭脸上也和黑夫一样带着崇敬的表情。“公子真是神人!这观星之法不是只有大卜司的占梦才会的吗?从不外传的啊?” 苏宽听了,一脚踹过去。眼花了下,暴昭发现自己没事。 “哎呦!”传来黑夫的叫声,“公子怎么踢我啊?是暴昭乱说。” “那还不是你先对他乱说!”苏宽道,“黑夫带路。” 于是三人也不打火把,摸黑避过门口的舍人往外就走。 一路顺利,到了前街的小司马官寮。三人躲在灯光暗处,查看情形。只见前门处悬有灯火,寮后黑漆漆一片。隔上一刻多时间,才见一个环人敲着梆子打着哈欠过去。待其走得够远了,苏宽对黑夫小声说:“黑夫,是关在哪儿?” 黑夫一指,也压低声音道:“就这院里。”再看了看说:“第一间,应该就是这个墙后面的房间。” 苏宽上前看了看,又用手指扣了扣墙,说:“你俩去取几个装水的袋子来。” “公子渴了?我这有水。”黑夫掏出一个小水袋。 “快去!”苏宽腿已经提起来了,正要开踹,没想到黑夫这次很快,拉着暴昭一下子就跑远了。 馆舍区离着前街官寮不远,俩人一会就返回来了。苏宽带着俩人在防火的储水缸中装满水,到了看好的那个墙角叫两人往上面浇水。 刚开始水浇上去就被土墙吸收了,多浇几次就吸饱了、泡软了,再等了一会觉得行了,就叫黑夫用东西挖。黑夫抽出短剑挖了几下,露出干土就再浇点水,没多久就挖了个拳头大的洞。黑夫停下手,把嘴凑近了,对着洞口咳嗽了一声。果然,里面也跟着咳嗽了一声,听声音正是个女声。苏宽一听急了,也抽出短匕一起往宽了挖,暴昭浇水。 眼看洞口快能过人了,远处梆子声过来了。三人对视一眼,停下手,在黑影里猫着。等梆子声远去,马上又开始挖。没几下子,黑夫低声说:“行了。”再对着洞口说:“我进来了。”说完,一猫腰钻进去了。 很快,洞口淅淅索索冒出一个头来,天黑看不真切,就觉着头发乱七八糟的。等全出来了苏宽伸手扶着,暴昭接应黑夫出来了。苏宽对黑夫说:“首尾收拾干净了没?” “公子,我们不是第一次干这个了吧?”黑夫小声道。 “嘿嘿”一乐,苏宽道声“走。”三人带着白月儿顺着房子的黑影往回就走。黑夫断后,用脱下的衣服把地上的足迹扫了。到了馆舍门口,黑夫上前找个理由调开看守门户的舍人,几人顺利带着月儿进入馆舍,探头探脑地看看,发现公子诡诸还在内堂和苏明、虢丑谈话。几人悄悄地回到了苏宽的卧室。 进了房间宽儿掌灯一看,叫道:“我的个天,这是白月儿吗?”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九章 生死时速 掌灯一看,苏宽大惊道:“这是白月儿吗?” 黑夫伸着脖子一看,也吃了一惊。 只见那人头发散乱打结,沾满尘土和草屑子。一张脸乌漆嘛黑只看见两个眼珠子在动。身上衣服裤子撕成条条了,脚上鞋子也没了。一双手也是黑漆漆的。知道自己身上脏,也不坐,可怜兮兮站在那。这和那个人见人爱,花见花开的白月儿哪有一丁点相似啊? 一招手,苏宽对凑过来的黑夫低声道:“叫热汤来。”又补充道:“别吵吵得尽人皆知的,就说本公子要沐浴。” 暴昭先在门口探头探脑的,然后借口点灯进来。将房间里的灯都点上,然后跟着黑夫出门去了。 房里现在只剩下这俩人儿了。苏宽试探地问:“月儿?” 谁知只这一问,对面那个黑人马上就泪如雨下,嘤嘤地哭起来,很快就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就好像一个小孩在外面受了大委屈,突然自己的亲哥哥来了。 听声音确实是白月儿无疑!看她哭得这个样子,苏宽心也软了,也就不再说话,探头对门外的暴昭说:“暴昭你去院门看着点,见不得光的,别让人听见。”见苏宽这么说,白月儿慢慢止住了哭声,不过仍旧是不时耸动着肩膀抽抽搭搭的。 这时馆舍把浴桶抬来了放进院子里,然后由黑夫暴昭抬进房间。之后一桶桶的热汤被黑夫和暴昭提了进来倒进浴桶。见水差不多了,苏宽对月儿说:“你先洗吧,洗完我们再说话。”说完转身要走。 月儿此时情绪平复不少,走上前来拉住苏宽道:“你出去了,那别人看这房里沐浴的是谁呢?” 苏宽心道:“也是,诡诸公子在饮酒还没走呢,馆舍当值的又都是周王的人。”于是又停住脚步,对月儿说“我就在这衣架后面,你先沐浴吧。”说着走到一个大木架子后面,在个垫子上盘腿坐下。木架子上搭着布巾子和干爽的衣物。耳朵里听着月儿淅淅索索的脱衣服的声音。一会儿,就听见踏足入水的声音。 月儿泡进浴桶,舒服地长叹了一口气。这十来天的惊吓、委屈、绝望都在白天看见黑夫的那一刻没有了,关进小房子之后,她知道自己只要等就可以了。没有什么理由,她就知道苏宽一定会来救她。直到见到了苏宽,她一颗心彻底放下。这时候泡进了浴桶里,身体精神一放松,头在靠枕上一歪,竟然睡了过去。 苏宽站在衣架后面等了好一阵子,竟然没听见水响了,就开口问:“月儿,沐浴好了吗?”没听见回答,再喊。还是没有,就知道她睡着了。 苏宽心想:“这一惊一吓的,再在这水里受个凉,别病了。”就从衣架子后面出来,往浴桶跟前走了几步。正打算喊,眼睛透过缥缈的蒸汽看见了白花花的一片在水里面荡漾。原来尽管月儿脸上脏,身上还是白白净净的。苏宽脸皮薄,把点着的灯吹灭两个,让房间里暗一些。再接着喊,月儿仍然睡得着着的。 苏宽心道:“夜间寒气重,在浴桶里睡着了那是铁定会着凉生病的。白月儿是我们从官寮里偷出来的,外面见不得人,里面还得瞒着伯兄,少不得我自己来了。还好这个时代程朱理学还没影儿,男女大防之类的陈腐说辞还没有出现,人们大多天性淳朴自然。“ 于是苏宽提桶热水到浴桶边,用帕子沾热水打湿月儿的头发,再用胰子和草木灰做的皂给月儿洗头发。小心翼翼地不让水流到月儿鼻子耳朵眼儿里去。弯着腰忙活好一会儿,再给蒸汽一蒸,自己也搞出身汗来。 洗完头发又给擦脸,沾着胰子皂把脸洗完,一张稍带点异族风情的绝美容颜又出现在他面前。热水作用下,月儿的脸庞粉里透红,双唇象玫瑰花瓣娇艳欲滴。长长的睫毛尖端往上翘起,额头圆阔,琼鼻莹润,鼻孔细窄,不类中原华夏人的圆洞鼻孔。苏宽看得呆了,愣了一会又接着洗黑耳朵洗黑脖子,想伸手再往下洗,他就犯难了。 这时候他已经站到浴桶侧面,洗到黑脖子时就看见一对白腻两点嫣红在水面上若隐若现。苏宽再是愚钝,也知道手再往下伸就是对人家无礼冒犯了,“要不先给她洗洗黑脚丫?” 走到浴桶那头,探手握住月儿的一只圆润的脚腕。刚把这条小腿提出水面,他就觉着透过水面看见了什么,一下子血脉偾张得双眼都蒙了,身体也不免产生了反应,不由得赶紧放手。 做贼似的抬头看月儿的脸,不想正看见一双清亮的眼睛目不转睛地看着自己,苏宽差点惊个跟头。 “那个,怕——怕你着凉。头发我帮你洗——洗好了,其他的得你——自己来了。”像是行窃被逮了个现行,苏宽的舌头都不利索了。 “我知道,你帮我洗头的时候我就醒了。”月儿调皮地抬起一条腿,大脚趾指着苏宽说:“瞧你弄的一头汗,你也去汤桶那擦把汗,别着凉。” 苏宽赶紧把脸一偏!月儿这腿一抬起来,那画面实在是让人受不了。赶紧借着话头走到热水桶那,脱了长袍上衣,光着上身用热帕子擦汗。 刚擦完,就见房门开了条缝,黑夫的脑袋从膝盖那么高处伸了进来,左右一扫视,见屋里俩人儿都光着,就一脸崇拜的对着苏宽一竖大拇哥。气的苏宽抬脚就打算踹,不过到底这是头,怕踹出毛病,把力气收了,让黑夫顺利缩了回去。 “苏宽,你经常这样偷人么?”白月儿笑着问,俏生生的样子。 “你才经常偷人呢!”苏宽回嘴,又发现这话太不像话,又补充道:“不许你偷人!” “嗨,更不像话了!”苏宽闹了个大红脸,索性不说话了。 “好,我以后绝不偷人就是了。”白月儿咯咯笑了起来。 这里风光旖旎不必细说,另外一场生死时速围绕着成周展开了! 曲沃绛城: 武公姬称在接到诡诸和士蒍的十万火急的书信后,没有半分犹疑和迟延,立即连夜启程前往成周。一路山道,车坏了就换车,人倒了就换人,一路飞驰。 士蒍信中说得很明白:1、周王收了献金。2、周王态度倾向明确。3、有望封周伯。4、目前最重要的是时间。要在齐君鞭长莫及、趁着虢公重病的时候;趁虢丑和苏明没想明白的时候促成。5、等周王诏命一下,则万事大吉!周王诏命如果没下,则必有灭族后患。此乃千古良机,又是生死一线。切莫迟疑,迟必生变! 本来姬称连杀几个晋国国君,心中忐忑恐惧,深恐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此时士蒍献策,尽起晋国府库献与周王,或有一线生机。姬称狠厉果决,则不仅仅将晋国府库全数献上,还加上了曲沃一支的大部分财物,只求这次能够免灾,只要过了这一关,之后就是阳关大道。心中没底的姬称自己是无论如何不敢去成周的。 没想到这次士蒍来信,居然说有望封周伯,假节钺,号令诸侯。这可真是千载难逢。那不是和齐国一样身份了吗?姬称敢以庶族连杀宗主,虽然当时与宗主国君已经搞到势不两立、不共戴天,但是仍然能看出来他本身就是很敢赌的性格。接到这封信,立马下了最大的赌注,自己亲自轻车连夜飞驰成周! 齐国都营丘(今临淄): 两个使者车队从营丘连夜出发,目的地——成周和虢都上阳城。使者所携带的信件是齐君小白所写。措辞严厉,谴责曲沃以下犯上,以庶代嫡的行为。言称必须严惩不贷,以儆效尤! 过了两个时辰,又是两队使者飞驰而出,一队和前队使者负有相同的使命;另一队使者目的地苏国温城,信件内容是对苏公言明利害,请其向成周周王施加影响。 要求是马不停蹄,路上换马不换人。 晋国到苏国的路上: 田丹带领随员共四乘车,点着灯火赶夜路。 在曲沃绛城时刻注意着武公动向的田丹得知曲沃武公连夜去成周时,他马上发现了一个对虢国来说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对苏国来说也是一个挣破枷锁,迎来大发展的千古良机。武公前脚走,田丹后脚跟着出了绛城直奔温城而去。到凌晨星光都没有的时候休息两个时辰,然后继续赶路。绛城到温城直线距离300里,山路难行要翻一番,田丹一行人马跑了一日两夜,在第二天半夜赶到温城。一进城田丹立即求见苏公。在内书房见到苏公,田丹不及行礼,边急急趋向苏公,边说道:“苏公,千古良机!”苏公止住田丹行礼,邀他坐下。 “苏公,诡诸送晋国财货到了成周,您知道吧?”一坐下,田丹直奔主题。 “公子黔牟有书信来,说欲劝周王封曲沃武侯为周伯,以制衡齐国。周王联苏虢为盟,于中取利。”苏公迟疑道。 “鼠目寸光!鼠目寸光啊!黔牟误公啊!”田丹一拍大腿说道,“曲沃代晋,其国中疑虑重重。诸晋公子心怀不忿,曲沃一族也心怀恐惧,整个晋国可谓是毫无战心。以下犯上,以庶代嫡,于礼不合。天子诸侯伐之正合礼仪,民心军心在我。此时提一师劲旅可一鼓而下全晋。呑而并之,抑或分而食之,随心所愿。何必封什么周伯?”说到这,见苏公恍然大悟,田丹又说道:“我星夜赶回,就是如今更有个天赐良机,或者我苏国崛起就在今日了。” 苏公闻言瞪大了眼睛道:“此话怎讲?” “苏公,昨日曲沃武侯星夜赶往成周,必是成周有书信来。则诡诸在成周必是已得其逞。武侯此去必是促成其事。然——”说到这田丹目视苏公,目光炯炯。 “然——晋国空虚?可惜我苏国无权征伐啊。”苏公迟疑道。 “不仅仅是晋空虚。既然曲沃武公父子皆到了成周,这正是将曲沃头脑一举成擒的天赐良机。如此兵不血刃可得全晋。苏公可连夜启程赴成周,对周王晓以利害,当机立断扣留武侯父子!你想,曲沃财物已经到了成周,其父子又落在周王掌心,如此周王握绝对主动,可杀可留,随心胜意啊。”田丹接着道,“苏公再修书一封,臣遣人赴上阳城,请虢公配合,以恢复晋宗室的旗号起兵伐晋,必可一鼓而下全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十章 姬称封公 “苏公可连夜启程赴成周,说服周王扣留武侯父子!再修书一封,请虢公配合起兵伐晋,必可一鼓而下全晋。”田丹星夜赶到温城,进城后没耽误一刻,直接上门给苏公出了这石破天惊的一策! 苏公起身拿起案上烛台,走到墙上挂的木质地图边看了一会儿。再走回席上坐下将烛台放回去。沉吟道:“如此确实可行。只是对我苏国能有什么益处?” 田丹道:“苏公!苏乃小国,自周兴以来就是王室卿相。虢国类似于苏,两国一文一武拱卫周室。周虢存则苏存,周虢强则苏强。反之周虢弱苏必受累,周虢亡则苏必不能独存。反之亦然!周室东迁以来,苏更是一变成了畿内之国,如置桶中,几乎无处可置手足。如此,若王室振兴扩张,苏虢方有可能壮大。苏公试想,若周室不存,以苏温的体量,社稷能支持几年?” 苏公点头道:“必也亡矣,绝无幸理!” 田丹接着说道:“黔牟之策也并非全无是处。周苏虢暗地盟誓,推心置腹合力施展方有机会。此次若能扣下曲沃父子,说服周王,以周、虢、苏三家分晋,对晋只需存其宗庙,其余尽可取之。则周王大义无亏,又得实利,还能摆脱窘境。虢国失去北方压力全力应付楚国,苏国也将打开西方北方壁障迎来大发展。苏公,晋宗族内斗西方北方大片无主之地坐视狄人盘踞壮大必成大患啊。只要此策一成,请得节钺伐狄,大好河山将任我苏国驰骋。” 见苏公有些意动,田丹决定加把火,站起身道:“苏公可知道齐、楚、秦、晋已经开始了兼并?苏公以为,兼并一旦开始,还会停止吗?最后又将会如何?” 听到这里,苏公变色道:“最终三强鼎立?” “不!三强鼎立最多是暂时的平衡。最终必是——天下归一!”田丹说道。 听到这,苏公已经是坐不住了。也站起身在房间里踱步,又拿起烛台走到地图前仔细观瞧。看了将近一刻,苏公道:“是晋,还是齐?” “晋也好,齐也罢,又或者是楚,最终所有国家都被吞并,最后周也将被取九鼎而代之。” 田丹和苏公都没想到,最后是秦横扫六合,一统天下。实在是秦现在太没有存在感了。 苏公听了对田丹一揖,说道:“幸得田太傅提点,孤知之矣!希望周王王命还没有下。”说完立即唤人整备车马卫队,然后到案前书写信笺,写完已经是三更天。见田丹看过无异议,苏公道:“时近三更,夜路难行。况太傅连日奔波,需要休息。明晨孤与汝一同启行。” 田丹张张嘴,心中感觉不妥,但是最后还是没说什么。考虑到苏公古稀之年,自己也是连驰几个昼夜,竟夜奔驰实在难以支撑,于是田丹点点头告退,随即回府安歇不提。 第二天一早,苏宽出门打算前去回访宋公子目夷等人,随从由黑夫和暴昭两个变成了三个,启用两辆轻车出门。黑夫暴昭前车前导,苏宽、白月儿驾车随后。 晚上沐浴完之后,他问过月儿,月儿说了这些天的经过。 原来,月儿是专门来看周王居所的。渡河之后,骑马直奔成周。她一个和苏宽一样从没出过门的女娃,哪知道出门的艰辛。到了成周,如愿以偿看见了高大的城池和宫殿,但是也被巡逻的野庐氏注意上了。周王车驾是每乘六匹马,都要白马。周王专用的车驾何其多哉?目前王室窘迫,正好白马不够。若献上一匹漂亮的白马可以得不少赏赐。况且这时代贵族都乘车出行,哪有骑马的啊?而且白马神俊,不像是普通人家的驽马,这马来历可疑!拦住月儿稍一盘问,见说不出来历,立马要捉拿她。于是白月儿开始逃跑,虽然抓她的人多,好在骑马比驾车灵活太多了。在城外山中跑了几天,终于马力耗尽,月儿不得已弃了马。月儿此时身上食物也没了,饥寒交迫之下被野庐氏围上抓了。 巡逻的野庐氏心疼白马,所以这些人在城外修整了两天,给白马喂些精料,稍有好转才将月儿用槛车押了回小司马官寮待审。 两乘轻车刚出门,就看见路边窜出来一人,衣衫褴褛、蓬头垢面的,拦在车前。 “跪下!该死野人,不知道贵人过路应该伏地避路的吗?”门口舍人大怒喊道,腰中的剑也几乎出鞘。 黑夫停下车,暴昭将戟持在手中,苏宽的手也按住剑柄。这时月儿喊了声:“弃!是你!”苏宽忙止住要冲上来的馆舍舍人。白月儿跳下车迎向那人,那人也不避人,大哭起来。 “公子,老奴找了你好多天了,总算见到了。”弃是个弃儿,被白月儿家收养,所以起名叫“弃”,对白月儿视为自己的亲妹妹看待。他们四人完成任务,在朝歌碰面,左等右等等不到白月儿。弃就急了,让三人去滏口陉等着,自己先跑到成周。弃常年在外作刺探工作,当然和白月儿不一样。到了成周,弃先把马在一个山谷里散放了,再装作进城服役的野人,在工地干活混饭,同时到处打听。今天终于等到了月儿。 苏宽一看这情形,回去吧,于是调转车头回去。 回到馆舍,安排弃沐浴更衣,吃顿饱饭。收拾完一出来见人,立马又是个深沉狠厉的汉子站在人前,先前那个落魄相完全不见了踪影。 弃在苏宽面前施大礼顿首道:“若非公子搭救我家公子,非但我家公子还在樊笼,就是我也不能成活了。大恩不言谢,必有后报。” 弃这些天非常后悔当初没有坚决拦下少主的任性行为,不敢阻拦平时任性刁蛮的少主。后来约期一到,不见少主这才慌了,这才想到少主年少,从没离开过家的。心想,少主丢了,任务完成又怎么样呢?故而单人匹马跑出来寻找,本来这么多天过去了,以为自己怕是再也不能回家了。不想今日总算等到了月儿,一颗心才算是放进了肚子里。这刚一找到,生怕夜长梦多,马上想走,就对苏宽道:“既然我们公子已经找到,我们这就离开回去了,公子今后但凡有所差遣,赴汤蹈火绝无推辞!” 苏宽听了心想:黑夫昨天说他们是可能是狄人,虽说不曾犯我苏国到底是和华夏不对付的异族。明日周王田猎,带着他俩真不合适。若有差池,不堪设想。于是看向白月儿道:“月儿,你失踪多日,你的家人必定担忧于你。你且回去,但有机会尽可以来苏国找我。”说完,将那个丝绦重又双手递给月儿。 月儿咬着嘴唇强忍好久,终还是红了眼圈。走上前环抱住宽儿的腰,脸贴上宽儿的胸膛。 月儿做的自然而然的,周围众人都没觉得这样做有什么不妥。可见真情流露,人人感动。月儿道:“苏宽哥哥,等我回家禀过父亲,我再来找你!” “好!”苏宽拍拍靴筒里的短匕,对月儿说道,“你赠予我的短匕,我必随身佩戴时刻不离。” 于是两人告辞,苏宽担心节外生枝,带着黑夫暴昭相送,打算送到渡口上船。仍然是两乘轻车,奔驰出城。刚出城门,就见前方大路烟尘大起。有互者驾一乘昭车开道而来。苏宽两车让在路旁,只见紧跟着互者之后的五六乘车驾急急赶路,前车持节,打晋字大旗,后车有曲沃和武侯大旗。车队人人尘土满面,疲惫不堪。 曲沃武侯到了! 苏宽心中那点不安更强烈了,但是又不知道哪里不对。于是叫暴昭近前,附耳说了几句话。暴昭领命下车飞奔回城去了。苏宽和黑夫分别载着月儿和弃两人往渡口而去。 却说那武侯姬称,到了成周城内仍然毫不延迟,急急奔外朝大殿而去。到了外朝陛下,有官员通传上去。那姬称不待接引,下车直接跑上台阶,五丈多高的高台一口气跑到了顶,疾步趋到大殿门前,姬称免冠跪倒大哭,边哭边以首墩地,口称:“曲沃武侯拜见我王,姬称有罪,万死不辞啊!姬称有罪啊,陛下。” 片刻有內侍上前引武侯入殿。进入殿门,那武侯小步急趋直到周王座前扑通一声跪倒行大礼拜见,口称:“罪臣称,昼夜疾驰,前来陛前认罪领死!陛下!”言毕叩首,叩的地上金砖当当地响。 周王在武侯进殿之后一言不发,待到此时方才开口道:“称父,请起来说话。”周王对本家姬姓长者皆称“父”。 那武侯听见周王称呼自己为“称父”心中放下一半,估计自己今日多半不会死了。回道:“称不敢起来。向者宗族逼迫,称不得已相抗,只为求存。因不得王命,不敢抗天兵。今幸得不死,立即长途奔波前来王城请罪。”说完抬起头来。 周王见他满面尘土,被汗水和眼泪一浇狼狈不堪,更兼额头上叩出血来,心中不忍。再者多年没有哪个诸侯象这个姬称一样当自己这个周王一回事了,心中不免有些小小的满足。于是姬胡齐从座中起身,扶起姬称道:“称父虽然有过,其情可悯。然遣子朝贡有功。” “有功当封赏!”詹父此时接话了。 周王一愣,他正准备说“功过相抵”,却被詹父说了这么一句。狐疑地看了詹父一眼,心想:“怎么对称父,倒是早有定计,称父打着尊王的旗号,虽然有过,在如今情势下缺少典型,真的不可不封赏。”当然周王早存了私心,所以话里话外“有罪”就变成“有过”了。于是周王道:“依詹父之见,该如何封赏?” 詹父道:“可封晋公,加周伯,假节钺,准其讨伐不臣。” 周王姬胡齐心道:“这詹父不知收了诡诸多少财物?只是寡人与之有亏,罢了罢了,既已议妥,且顺水推舟罢了。” 于是周王姬胡齐道:“可!”心中多少有些不快。 却见詹父取出一卷早已经拟好的诏书,双手呈于周王。周王此时又被詹父强奸己意,就像失足少女,心里说就这一次,到被人再次掰开腿却没法拒绝了。于是爽快地用玺。 用完玺印,詹父立即把相关官员找来,早就等在一旁了。神速地把所有流程当庭办妥,不过一时两刻,王诏就被一车车使者带着四门而出飞报天下。 此时詹父又开口了:“陛下请下诏,命晋公自成一军,以镇戎狄。”这次周王更像失足少女了,反正就是再多叉开一次腿罢了,答应吧。于是周王又说道:“可!”(左传.庄公十六年王使虢公命曲沃伯以一军为晋侯。) 新进的周伯晋公姬称刚才还在担心自己脑袋不保,片刻之后却是封官加爵,又允自成一军,如入云端。配着血汗泪染的大花脸,詹父和周王看了忍不住呵呵笑了起来。 这一幕,正巧被急速赶来的虢丑和苏明看个正着。两人相视愕然。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十一章 唯快不破 所以说天下武功,无坚不破,唯快不破! 纵然曲沃这次招数漏洞百出,甚至露出大大的死穴。但是人家快啊!唯一的办法是有强大的情报、超人的智慧提前算到,然后你的指掌在那等着他自己撞上来。 苏明和虢丑是不具备这个能力的,他们连那大大的死穴都没看见。诡诸的连日拜会,甚至让他们以为和曲沃已经建立了不错的私交。正如床破说:“我与华夏的领导人建立了非常非常好的私交!”话音未落,就开始宣布征收五百亿刀的关税,然后升格到二千亿刀的关税。当然诡诸翻脸不会那么快,等他继位之后扩张版图,与虢国的差距抹平之后,他的獠牙就会露出锋芒。 周王见虢丑和苏明进殿,很高兴地说:“刚封曲沃武侯为晋侯,当请虢公传命,命其组建一军。虢公抱恙,太子丑代劳吧。”周王意思是贯彻黔牟之策,让虢丑和新晋侯交好,都能为己所用。所以说人穷志短,马瘦毛长。周王姬胡齐刚一上任就受穷,被诡诸父子的金银珠玉一晃,根本就没有了历史观、全局观,钻进钱眼儿里去了。周王的责任是维护礼仪维护制度,残杀宗主的行为没有惩治反而受赏。虢国曾遵照前周王的命令讨伐不尊宗法的曲沃,现在姬胡齐居然想让虢丑去帮助新晋侯成立一军,以缓和双方关系。他到底是幼稚呢,还是幼稚呢? 姬称听了,也不管自己爵位高于虢丑,上前施礼,连道:“辛苦!辛苦!”转而以自己衣冠不整,向周王告退。随即下殿,在殿前上车,立即飞驰出城,身后仅两乘车跟随。出了城门,对御者道:“走白玉津渡过河。”竟然绕远路跑了!一路之上姬称心里连道“侥幸!”对士蒍的智谋极为赞叹! 计划一步步展开,从献金、收买詹父、稳住虢丑苏明、自己火速进成周、痛哭认罪、受封,到自己火速绕路离开。士蒍一步步精确计算,完美掌控人心,最终从必死之局破出,赢得巨大收获。再想到士蒍所说的下一步计划,姬称咬紧牙关,腮上的肌肉跳动不休,觉得心中一团火烧得胸中憋闷。不由得大吼道:“想我姬称,今日方得骋怀畅意!”引得身前御者频频侧目。姬称心中决定,按照士蒍之策,回去就开始布置,定要杀他个人头滚滚! 从齐国到成周的官道上,行驶到半途的齐君小白的使者遇见了传递诏书的周王使者。得知姬称也在成周,不由得加快了速度,按照管仲的交代,只要曲沃姬称诡诸父子还在成周,事情就仍旧大有可为。当然,管仲是注定要失望了。 却说苏公和田丹,此时正在孟津过渡。如果姬称仍旧走孟津回国,此时必然已经遭遇。以田丹的果决,姬称必然成为笼中之鸟,釜中游鱼。哪怕你刚刚封为周伯,刚刚名正言顺地成为晋侯。 眼看船上下来传诏的使者,田丹上前问明白诏书内容和拟诏的时间,仰天长叹!苏公上前道:“虽然诏书已下,但是曲沃父子还在成周,于太傅之谋并无妨碍啊?” 田丹道:“苏公差矣,看眼下日才过午,传诏使者就已经过了渡,那么诏书必是巳时所下。那武侯昨日傍晚从绛城出发,一夜加半天不到急行四百余里。此时诏书已到孟津,苏公久居朝堂,当知王诏拟定十分繁琐,算起时间此诏书仅片刻之间就已做成,故吾断定他早有计划。那姬称此时必定已绕路离开成周。”田丹虽然这样说着,还是下令检查武备,随时准备作战。过了渡,周王官吏见是司寇亲来,司寇本就有武装捕盗的职责,苏公的队伍一路放行。刚刚登上河岸,就见苏宽车驾停在岸边,苏宽正在和两人话别。展眼看见苏公亲至,苏宽有点吃惊,与那两人拱手道别,之后快步走到苏公面前施礼。苏公左右看看见旁边没有外人,急切地问:“汝见到曲沃武侯在城中否?” “辰时初见其入城,颇为急切。”苏宽以为父亲为的是向周王行聘而来,结果一见面先问这个,有点摸不着头脑。 苏公与田丹对视一眼,继续问道:“那诡诸可在城中?” 苏宽道:“在城中,这两日日日来馆舍寻伯兄和虢太子饮酒。” 听到这,田丹已经不抱希望了。他立马就看出了这里面的阴谋。虢国和曲沃有仇,连着两日专门找他饮酒明显是缓兵之计,不然还是突然喜欢上仇人了不成?既然对方都算到了这一步,那么没理由留在城中等人反应过来,来个瓮中捉鳖。不由得对苏明更加失望。 现在的情况是,诡诸一人在成周城中无比安全。他老子跑了,背靠一个掌征伐大权的大国,谁还敢对他怎么样?此刻估计那姬称应该已经到了虞国附近的白玉津渡了,除非虢公事先得信在那里设下埋伏,否则那姬称定然是飞鸟投林,鱼游大海了。 既然事已至此,田丹的注意力马上转移。田丹把苏宽带离人群低声问宽儿:“那女子何人?他们怎么会在此地?” 苏宽把事情经过告诉田丹。 田丹点头,道:“此女只能交好,不可交恶!”然后把苏宽带到苏公面前。 苏公问起周王要苏国行聘的事情。苏宽把事情经过讲了一遍。 苏公点头道:“此为良配!”田丹也点头赞同。 于是派人先行快车进城打探,大队整队向成周进发。 果然,将入城时快探回报,那晋侯以服饰不整为由离殿直接出城了。周王虽然吃惊,却未深究。 于是苏公先到城中馆舍去等苏明。苏公在洛阳本有采邑,只是城外路远,十分不便,于是也在馆舍住下。卫队自在城外兵营扎下。 苏宽欲去回拜目夷、陈款、薛文欢等,田丹点头。于是带着黑夫暴昭离去。 少年不知愁滋味,又都是诸侯公子,饮酒射箭,飞鹰斗狗,傍晚苏宽尽兴而归。 天色断黑,两拨天使先后到来。一拨传诏明日田猎事宜,宽儿接了。一拨是王妃回礼,苏公恭谨接了。然后是周王赐下九鼎八簋的酒饭,礼仪繁琐自不必细说。 掌灯之后,田丹将宽儿唤来。将这几日的谋划细细与苏宽分说。苏宽大吃一惊!原来他心中的那一点点不安真的其来有自。看起来平静无波的成周城中竟然胜过刀光剑影的战场,看起来平静自在的虢丑苏明这两日竟然打了个大大的败仗。一个千古难逢的机遇就这样葬送掉了。自己竟然仅仅是略有点不安,其中的暗流涌动完全没有看穿。他不由得对士蒍和诡诸深深地忌惮!当然,田丹知道这事他没有什么责任的。说到底,他还只是个十五岁的少年。作为庶子,苏宽从未直接接触到国事,而且这还是他第一次离家,第一次见到他国的才智之士,第一次见识到这种国与国之间的谋略相攻! 田丹告诫:“此事法不传六耳!明日田猎务必打起精神,周王名义上至少是天下之主,决定了周王身边必定是政治的漩涡中心。大国博弈,稍不留神,苏国就可能成为牺牲品。” 苏宽慎重答应,告辞回房间休息去了。 躺在榻上,他不由得对明日的田猎悠然神往。男人么,对这种动刀动剑的事情天生的喜欢。当然,经过这一天的事,苏宽对国与国之间的暗战也有了一定的感悟。忙碌一天了,很快,他就进入梦乡。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章 郊庙观兵 天子诸侯,无事,则岁三田。一为干豆,二为宾客,三为充君之庖。无事而不田,曰不敬;田不以礼,曰暴天物。 古之帝王,春蒐、夏苗、秋狝、冬狩;四时出郊,以示武于天下。今四海扰攘之时,正当借田猎以讲武。 周人认为,秋肃杀,秋狝顺秋时也。再说之前周王被公子黔牟一刺激,就打算效宣王故事,集齐诸侯公子,昭告祖宗来一次秋狝大比。一来借农隙讲武事宣威于天下,二来和未来的诸侯国君们结个善缘,三来么,挑选人才以实帷帐。振兴周室,从诸侯的娃娃做起! 寅时初,星光已没,伸手不见五指。苏国所居馆舍中就纷纷扰扰起来。苏宽等洗漱已毕,饱餐一顿。从人早备好田车器械。寅时三刻,三人在苏明带领下悄悄绕过苏公田丹的的居处来到馆舍大门外,汇齐等候的随从,四乘战车车左张旗车右举火往东门方向而去。城门早已大开,在此又看见有其他队伍零零星星出城。出得城门,见一道火光组成的长蛇跃动着在不远处转个弯,往郊庙方向去了。苏国车队顺流而行,耳中听得辚辚的车轮声和偶尔一两声犬吠,竟无一点人声喧哗。到得郊庙前广场,早有五六支队伍在此等候,林立的大旗在秋天晨风中烈烈振响。按照虞侯的调停安排,后到的队伍鱼贯而入排列其中。眼见不断有其他诸侯公子到来,宽儿趁空四处打量,发现庙前地面和祭器还有不少昨日庙祭的痕迹。 站立不到一刻,忽闻郊庙侧方大路上车轮声紧响,众人转头观看,见两乘战车并辔快速经郊庙往南去了。片刻,又是两乘战车急急过去。 如此几番双车疾驰过去,没多久,其来路忽然传来轰隆隆似滚雷一般的声音!那声音越来越大,很快众人就看见一带灯火如龙,蜿蜒逶迤,直如浩瀚星河落地,一眼望不见头。渐渐近了,前导几辆车过去,后面全是驷驾战车,灯火映射下,只见旌旗蔽空,金戈如林,从众人面前奔驰而过。 苏宽眼尖,一眼就看见姐夫虢丑的虢字大旗,顺着两丈多长的旗杆往下找,果然看见全身披挂整齐,威风凛凛的虢丑,一脸肃杀扶轼立于车左,显然是军队的统帅。后面战车上的甲士手持金戈,披挂赤色皮甲,赤色蔽膝,青铜双层底战靴,俱都目不旁视,威严肃穆,军纪严整。 苏明扭头对苏宽道:“这还不是成周的守备军队,周八师两万人,需主持成周防务。故此次田猎抽调你姐夫所领虎牢六师。” 苏宽点头。从未出过苏国的他,从未亲眼见过如此庞大的军队,此刻心中无比震撼! 执戈披甲的勇士、轰隆隆而过的战车,嘶鸣的战马,如林战戈,如云的旌旗如钱江大潮一般,一波波从这一班公子王孙面前汹涌而过。苏宽觉得自己全身鸡皮疙瘩立起,左右看看,看见不少公子都在以掌抚臂、两股栗栗,显见是和自己一样。 足足半个多时辰,战车军阵过去,似滚雷渐渐远去。却听见一阵如春天蚕房里的沙沙声由远处传来,细听又像是在成周北方数十里的黄河移到了城郊一般。众人循声往来处望去,见那火光长龙仍然是一眼望不见头。到了近前,声音渐响,夹杂着金属撞击声,好似又变成了春天凌汛的黄河,河水携带着无数的冰凌从河谷咆哮而过——步卒行伍过来了! 周王的军队,自然有不同于诸侯私兵的骄傲。军阵行进到了这群公子王孙面前,忽然一阵气冲霄汉的歌声响起: 岂曰无衣?与子同袍。王于兴师,修我戈矛。与子同仇! 一个军阵过去,又一个军阵到来,又一阵军歌响起: 我出我车,于彼牧矣。自天子所,谓我来矣。 路边吃瓜的公子王孙们只听得须发皆张,个个肾上腺激素水平高涨。苏宽、黑夫、暴昭少年血热,哪见过如此场景,激动得满脸通红,几乎泪奔! 苏明侧头看过来,心想:说服宽儿从军,倒也可算得是条出路。若是征伐夷狄能立下功劳,封侯拜将,裂土封疆庶几可期。 只不过苏明没有考虑到,现在的时代已经是诸侯争霸的时代,征伐自霸主出。给守业都难的周王打工来求得出路是缘木求鱼。正如后世各个行业,跑马圈地时期进入的人很容易就起家了,到后期剩下几条大鳄靠吃人肉过活,新进者哪有活路?周王朝眼前的盛景不过是昙花一现罢了。 不过此时此刻的周王姬胡齐颇有些志得意满。 自齐君小白之后,晋国武侯又打起尊王旗号。而六年后楚成王继位,也顺应潮流扛起尊王攘夷的旗号。如此看起来似乎形势一片大好,但是其中隐藏着的是周王朝外重内轻的隐患。到了这三面旗帜一倒,后继的周王立马就困窘到了揭不开锅的地步。 振聋发聩的军歌声此起彼伏直在众人面前唱响了半个时辰才随着上万人的队伍渐渐远去,苏宽胸中的热血还没等凉下来,只听得身边众人一阵切切低语:“来了,来了。”再看周围的公子王孙们一个个象鸭子一样伸长了脖颈子向军队来处张望。 苏明又转头对苏宽道:“天子在大营校阅大军,大军此刻过完了,天子卤簿随后就到。天子过去之后听从虞侯指令跟上大队即可。”苏宽点头答应,同时心想:总算过完了吗?刚才数过,仅步卒就过去一万!而车马驾驷,人马加起来估计不比步卒少。那总兵力不是两万! 此时天色渐亮,苏宽扭头看去,见远处并排开来十数乘牛车,车上人持瓠舀净水水泼地,辚辚而去。 再过片刻两两一排间隔数丈共有六排十二个人步行走了过来,到了众人近前,忽地“啪!”地一声如同晴天响雷,连响三声。众人立时停下交头接耳,张口结舌看着这十二个人一路打着响鞭过去。 接着又是百人左右的一队方相士,手持金戈金盾,头戴面具,舞蹈而来。不时整齐地将金戈辟向空气,又将金盾遮挡想象之敌。 这队巫师过去,大家再扭头回看,这次终于真的来了! 虎贲氏打着五色羽毛和染色的牦牛尾装饰有如虹蜺般绚烂的旌旄和画有熊虎的大旗宣示天子的到来,旗帜之后是一辆以白虎皮装饰的轩车,帷幕之内不知乘坐的是谁。苏宽看黑夫盯着白虎皮轩车使劲看,就知道他怀疑是自己进献的那张白虎皮,不由得好笑,白虎虽然稀少,对周王来说却不算什么。 皮轩车随后是道车五乘、游车九乘为王前导。 再接着就是整个队伍的核心——一辆以象牙雕刻装饰,用六匹白马驾车的豪华大车。天子车驾终于出现在道路中央。 旅贲氏身着甲衣手持戈盾夹护王车的两边而行,左边八人,右边八人。后面仪仗击鼓随行。 苏宽看见车上天子面色青黑,知道这些天来周王事务颇多且杂,还好多是高兴事,精气神尚好。然而周王身边站着一个全身甲胄的甲士身姿窈窕,一看就是女子,让人不解。 苏宽细看那美女甲士一身犀甲竟然和自己的一样,似出自同一匠人之手,估计也是得自楚国。不同之处是其胄顶插两根五尺长的雉鸡翎。不由得低头看看自己身上的犀甲。那女甲士面貌娇美,年纪十四五岁的样子。王车还没到郊庙前就开始张望,待看见苏字大旗就定住目光,直到看见苏宽,就再也没有挪开。这下苏宽知道这是谁了。 天子顺着那女甲士的目光看去,发现是苏宽站在路边人群中,也对他微笑点头。这下子惊掉无数下巴。待天子车过去,大家交头接耳,纷纷对他侧目而视。 黑夫吃惊片刻,想起苏宽多次朝拜过天子,也就释然。眼看后面的队伍拿着扇子撑着伞,端着瓶瓶罐罐,举着叉叉棒棒敲着鼓,黑夫颇不明所以,就问苏宽。黑夫开口前先左手辔交右手,然后左臂端着,防着挨踹。苏宽觉着好笑,道:“这是天子卤簿。天子出,车驾次第谓之卤,兵卫以甲盾居外为前导,皆谓之簿,故曰卤簿。” 卤簿之后又是一队虎贲氏护卫兵甲整齐地过去。 正在这时,有虞侯上来引导公子王孙的队伍一队一队跟上王驾。在他们之后又缀上一队车步混编战队。这个才是真正的作战队形。 到此时已经天光大亮了。 苏宽行在狩猎大队中,不由得豪兴大发!口中吟道:田车既好,王建旐旄。徂东行狩,逐肉于敖! 周王秋狝大比正式拉开了序幕!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章 西师从军 天已经大亮,队伍纷纷熄灭松油火把。 苏宽参与田猎不是第一次,但是如此规模的田猎,别说参加了,见也没见过,听都没听过。 苏宽和黑夫、暴昭三人一车正东张西望,忽然旁边有一车赶了上来。苏宽扭头一看,看见了一双标志性的斜眼。 “你就是那什么国的那什么公子?”那小胖子问,脸朝着前方,眼睛却看着旁边的苏宽。 “苏国苏宽,请问公子是?”宽儿说道。 苏宽心想:“这得多没心没肺的,才会这样和人说话啊!” “楚王太子艰。”小胖子道。抬头看看上面的旗帜又道:“哦,是苏国。苏国是哪里?有车几何?你说刚才萱萱公主何故瞩目于你?” 苏宽一听就明白了,这斜眼小胖是吃了干醋了。 苏宽与萱萱的婚约尚在问名阶段,严格地说还没谱。也就是两方都有意向,但是什么都还没说妥。 这时代的婚姻讲究六礼。即:纳采、问名、纳吉、纳征、请期、亲迎。纳采即男方家请媒人去女方家提亲,女方家答应议婚后,男方家备礼前去求婚。 问名,即男方家请媒人问女方的名字和出生年月日。纳吉,即男方将女子的名字、八字取回后,在祖庙进行占卜。纳征,亦称纳币,即男方家以聘礼送给女方家。请期,男家择定婚期,备礼告知女方家,求其同意。亲迎,婚前一两天女方送嫁妆,铺床,隔日新郎亲至女家迎娶。 这套程序只有到纳吉时把女方的情况向祖宗报告之后,才算初步正式起来。汇报、请示过祖先,那就不好更改了。 当然有读者说了,没进洞房就不算数。你有理! 小胖几番无礼,宽儿烦他。于是宽儿对小胖回道:“萱萱公主是谁?”又眨眨眼道,“哦!前日饮酒听说晋公子诡诸提起过什么公主,这次诡诸公子从晋国带来了巨量的财物送给周王。不信你问别人。” 这话一多半是真的,只“提起公主”四个字是假的。斜眼小胖问别人必然只能是问诡诸带来财物的事,再问,酒确实饮了几日啊,酒话谁还记得? 暴昭那日早知道黔牟牵线做媒,也知道诡诸豺狼心性。此时站在旁边听了,心说:公子真坏! 小胖狐疑地看了他一眼,记起了在郊庙时晋字大旗是和苏字大旗确实靠在一起的。 正在此时,一车驶来,车上虞侯喊道:“保持队形,不可越伍。不可三乘并行。”队伍一侧留有传递消息的快驰道,就像现代的应急车道。 见此,小胖“哼!”地一声,对苏宽说:“勿打萱萱公主的主意!否则灭汝之国!”放完狠话,退回队伍之中去了。 苏宽听了,也不言语,只心中冷笑。他两世为人,都是从小顽劣,岂是好相与的,从来只有找事,没听说过怕事。何况苏公、田丹这次都过来了,这萱萱公主基本上是自己的准媳妇了。此时被这斜眼儿无端挑衅威胁,他顿时没了好心情。再加之之前路遇时斜眼的跋扈无礼,苏宽双眼一眯“嘿嘿”一笑。 刚才一幕被黑夫从头看到尾,直到看公子眯眼一笑。暴昭只道苏宽生气,黑夫却马上兴奋起来,知道公子要黑人了。 “公子,这次是哪一招?”黑夫边驾车,边嬉皮笑脸地问。百忙中还看了眼不明所以的暴昭。 苏宽扭头四周看了看,道:“驱虎吞狼。”接着又对黑夫说:“不要多话,这里可不是在苏国内。且到猎场看热闹。” 因为前面不远就是王驾,为安全考虑不许诸侯队伍混插和并列行进。大队行进无聊,苏宽就在队伍中找熟人。一会儿工夫找到了陈款、薛文欢和目夷三人的位置。再看,发现诡诸和士蒍在自己前方不远处。 王驾仪仗的金鼓一路敲响。苏宽看见前方隔上个把时辰必有双驾轩车往返,估计是传达王命和汇报前方猎场和行宫准备情况的。眼看着那轩车又过来了,在王驾边停留片刻,又继续往队尾而来。 一班诸侯公子眼看着轩车到了苏国队伍边掉头。两边对答两句,就见公子苏宽下了自己的田车上了轩车,轩车加速向前而去。 却说苏宽刚想摘了弓箭,那御者摇手道:“不用见王。”于是苏宽直接上了轩车。正在想姐夫虢丑统帅大军事务繁忙,此时叫自己前去有什么要紧事?轩车经过王车旁边。只听得王车上一个柔美的声音传来:“苏宽,等等。”轩车御者立即减速与王车并行,车旁一侧八个旅贲氏持剑盾虎视眈眈。苏宽诧异地扭头看去,原来王车就在旁边,行车不便,连忙抱拳。却见周王闭目养神,是周王身边那个美女甲士唤他。 知道是萱萱公主,苏宽连忙道:“公主唤我何事?” “你是苏宽,你今年到底多少岁?” “臣今年底满十五。” 萱萱公主闻言一手抚胸,似放了心一般。又道:“今日、明日行猎前会先行诸侯公子大比,我给王叔说了,他不认识你,你到时插上这个。”说完,萱萱公主从头盔上拔下一根五尺长的雉鸡翎隔着护卫的旅贲氏递给苏宽。苏宽此时没穿犀甲,没法插头上。伸手接了,小心地插入箭菔之中收好。 苏宽心说:“这不是帮我作弊吗?这媳妇真不错。”再看萱萱公主,觉得模样柔美,身量高挑窈窕,怎么看怎么好看,真是良配。于是红着脸接了。他却不知道,此时周王眼睛开了条小缝,心中连连摇头:“真是女生外相,这八字还没一撇呢,当着父亲的面就帮着夫家作弊。我这周王还是接着装睡吧。” 见他接了,萱萱公主立时满面欢喜,如绽放的花儿。苏宽脸红心跳,不敢多看。却听萱萱又说道:“你要赢!” 苏宽听了,点点头。轩车加速前行,奔前方围猎大军而去。 车行两个时辰,眼看前方出现一片营帐。进入辕门,轩车直奔最大的一座帐幕,正在宽儿以为会进去之时,车子却停在大帐几十丈远处的一个略小的营帐前。苏宽下车,到帐前,门口甲士通禀而入。进入大帐,一眼看见虢丑笑着迎上来。 “我们的苏国小勇士到了。”虢丑带宽儿到案前虎皮上坐下。笑着上下打量苏宽几眼,虢丑又开口道:“田太傅给我说了,萱萱公主是个良配。”见他不好意思,虢丑哈哈大笑。又说道:“你是次子,欲娶公主,需得在身份上做些改动。”见他不明所以,虢丑接着说:“尚公主者,非诸侯则大国卿士。再者为周卿士。”见他点头,虢丑道:“公子黔牟荐你入成周八师任军司马虚职,周八师自桓王后一蹶不振。我看不如入我西六师,我荐你做个旅帅,一两年后为师帅,正好娶你的萱萱,你看如何?” 看苏宽瞪着个眼睛不说话,虢丑道:“放心,汝父苏公已是允了,就看你想去哪。” 听说是父亲的意思,苏宽这才说道:“当然是西六师。”西六师驻扎在三门峡虢国,是虢国统领,苏宽的当然之选。朝中有人好当官嘛。 又说些闲话,安排好黑夫和暴昭的职位。苏宽几次想说晋公子诡诸的事,又考虑田丹说的“法不传六耳”,于是作罢。 虢丑军务繁忙,唤人进来带苏宽在军营之中看看。苏宽心想:“早晨看王师威武,不想眼看自己就要从军了。”遂兴致勃勃地随人在营中到处走走看看,什么都问问,要搞个明白。 到未时三刻,营中喧哗。苏宽知道,周王卤簿到了。于是告辞前往苏国营帐与苏明等汇合。 周王营帐位于众军拱卫之中,诸侯公子们的帐幕另有栅栏环绕。围猎队伍在虞侯引领下各个进入安排好的帐幕。开始打水饮马,埋锅造饭。随即有使者传诏各帐:围猎后日开始。今日申时三刻,诸侯公子射御小比。 原来众军刚刚入山,尚未成围,围场广大,需得后日才能驱赶野兽进入猎场。 传诏使者尚未离去,突然听得营中大哗。苏宽早留了心,看方向正是晋公子诡诸营帐。于是笑眯眯的对黑夫和暴昭说:“走,瞧瞧去。” 刚到帐前,就见从帐中飞出一个人来。打了两个滚,正停在他脚下。定睛一看,正是那个楚国太子斜眼小胖。 见他脸也花了,鼻子也流血了,眼睛真的斜了,搞得灰头土脸的。小胖从人赶紧围上来搀扶,不少人已经拔出剑来,就等小胖令下。 苏宽强忍住笑,黑夫却不管那么多,笑得花枝乱颤道:“这不是那什么国的什么公子吗?哈哈哈哈!” 此时从帐内走出来个人,气得须发皆张地指着那楚国太子道:“我管你什么身份,我朝贡天子与你何干!敢威胁我!”正是是诡诸公子。话音未落从帐后匆匆走来一人,苏宽见原来是士蒍。 士蒍到了,先对围观的人做个罗圈揖,请大家散了。然后低声问诡诸。听完又走到楚太子熊艰面前,一躬到地,口称“外臣拜见楚国太子。“然后低声向熊艰询问缘故。 苏宽见了,知道没戏看了。带着黑夫暴昭嘻嘻哈哈地走了。 走到远处,黑夫对着公子一竖大拇哥,道:“公子妙计!” 苏宽笑嘻嘻地说:“还没完,这胖子还会来找咱们。” “那怎么办?用哪招?”黑夫说完,俩人哈哈大笑。暴昭在旁见了,心道:“我是不是很快就会学坏啊?”也跟着哈哈大笑起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章 弋射双雁 从洛阳往南十多华里,再往东沿大路行七十余华里就绕过少室、太室两山,到达周王围场——敖山及两条小河交汇处的圃田。 在圃田,尚存周宣王的狩猎行宫。由于周宣王在此狩猎时离奇驾崩,所以之后就再也没有修缮过,行宫已经朽坏,不堪使用。 行宫不能用,周王姬胡齐就在圃田选了块靠近白沙湖的平地作为营地,方便取水。 苏宽、黑夫和暴昭三人心情舒畅地回到营帐。吃过饭食就开始收拾车马器械,为下午的田猎前的预热活动——射御小比做准备。此时王诏又来了。 原来今年天冷的早,此时来自北方的大雁已经开始南飞。不少雁群把白沙湖湿地作为中途休息补给站,周王得知后就将下午的比赛改为射雁。 弋射是古代一项普遍的渔猎休闲运动,秦始皇有左宫弋丞的官职,专司皇家的弋射活动。矰缴与鱼钩出土自全国各地,唐诗中有“未曾遇矰缴,孤飞犹可疑”的句子,可见晚至唐代这项运动仍然很常见。 苏宽穿戴上拉风的犀甲,又找来那根五尺长的雉鸡翎插上,不穿不行啊。黑夫暴昭等人又去取来弋射箭矢及缯绳,众人驾车来到湖边柳林。 这次小比由周王的弟弟王子颓主持,为避免缯绳互绕,给不同选手划定了区域,不可越界。无关人等藏身柳林之中避免惊扰猎物,选手们抽签来定打猎区域。 林中搭了个临时帐幕,周王在帐前榻上安坐镇场子。王子颓立于一旁,仪仗卫士环绕四周。诸侯公子们来到周王面前,都携弓带箭,结束停当,跃跃欲试。 这时候王子颓开口了:“一国一根签,猎区分甲乙丙丁戊五类,每类又分五等各诸侯国派代表上来抽签。”说完只在诸公子人群脑袋上面扫视。待看见苏宽头顶的雉鸡翎,对他微微点点头,苏宽立马接坨。 轮到苏宽抽签,他见签筒中有根签长出一截,偷眼看看王子颓,王子颓又是微微点头,苏宽立马抽出这根签看也不看藏入袖中,带着砰砰的心跳回到队伍。 见他回来,黑夫暴昭马上就要签看。苏宽小声道:“不用看,必是甲类一等。” 黑夫暴昭愕然,刚才俩人眼瞪瞪瞧着宽儿抽的时候头是抬起来的,抽完看都没看就藏入袖中,他怎么知道的? 黑夫不信,自己动手从他袖中取出一瞧!那嘴脸就没法看了,眼珠子瞪得象铜铃,嘴张得象能吞下只天鹅蛋。暴昭好奇,伸手拽过来偏头一看,也马上不淡定了,还真是甲一! 两人敬畏地看看他,对视一眼往后缩缩。 “暴昭,你想说什么?” “没啊,你想说什么?” “那个,公子他就算运气好,可是他不看怎么知道是甲一的呢?” “观星象能观出会抽什么签吗?” “公子这不是就观出来了吗?” 果然,甲一的区域是伸进湖中的一个长洲。雁群相对集中,而且不受别人干扰。 干这个不能人多,苏宽换下靴子穿上芒鞋,自己一个人带着黄狗默悄悄地涉过浅水上了长洲。长洲上长满一人多深的枯黄芦苇,一人一狗一进去就没了影,只能靠记忆和太阳来找方向。他尽量走猎人和动物踩出来的小径,免得惊动了水鸟鸭子乱飞。因为野鸭子是不会在路上垒窝的。苏宽猫着腰慢慢走,默也是老手,缩着四肢匍匐前进。他俩都知道这个不能急,一急惊飞了大雁就不会有收获了。直到太阳西斜,他们终于到了长洲苇荡的尽头,外面是一片沙滩。苏宽和默都趴下来观察。还真是甲一的区域,看沙滩和浅水中,按照领域分布着起码两群二十多只大雁。找好了最近的一群作为目标,然后缩回苇荡中选出两支弋射之箭,又叫矰缴(“缴”字此处发音为“浊”)。矰缴有鼻,可穿细绳。大雁中箭后,只要没伤到要害,它会强忍剧痛,飞往隐秘的地方藏起来,默然死去,而不让猎人获得。所以猎雁必用矰缴,在箭头上做“鼻”穿上细绳,这样雁中箭后,连着的细绳就让它跑不掉了。还有一个,必用到狗。 给两根矰缴都穿上缯绳,又爬回到苇荡边,把绳子盘好。准备停当,苏宽拍拍默的脖颈,指了指目标雁群。说声:“嗖!”默闪电般地冲了出去,不是直奔目标,而是斜冲出去,到了沙滩边沿折了个角度对着目标雁群冲过去,这时才开始吠叫,毫不犹豫穿过起飞的大雁冲进湖水中,激起大片水花。雁群先是惊慌起飞,再一看狗在水里了,游不快。头雁就没打算飞走,在半空盘旋着想换个地方落下。因为太阳快落下了,鸟类都是夜盲。 机会到了!苏宽看准雁群张弓搭箭射出一箭,趁大雁还没反应过来又是一箭。两支矰缴带着细绳子飞向雁群。第二支箭落空,第一支箭却有斩获,眼看着有猎物扑打着翅膀落入水中,默马上游过去。不一会就叼着猎物回到他身边。苏宽惊喜地发现,居然是两只大雁!一只射中腹部,落下来绳子绕住了另一只的脖子,默含着没受伤的大雁的脖子,把另一只也拖了上岸。 高高兴兴收拾好东西,拎着两只大雁的脖子,苏宽凯旋而归。 刚一上岸,黑夫和暴昭就迎上来帮忙拿弓箭绳子,夸奖默几句,三人一起往柳林去。路上,他得知自己是第一个有猎获的公子。 一进柳林,苏宽就看见萱萱公主全身甲胄站在周王身边,眼睛正落在自己身上。看见他一手各提一只大雁,立时高兴地惊呼起来。 苏宽往王子颓身边走,去上缴猎物。一边走一边就觉得气氛不太对啊?刚才还赞叹惊呼的诸侯公子们怎么没声了? 左右看看,他发现在场的诸侯公子们全都象呆头鹅一样,看看提着双雁的自己,又看看萱萱公主,俱是瞪大了眼睛震惊不已的样子。 苏宽疑惑地停下脚步,看看萱萱公主那身犀甲和头顶的雉鷄翎,再看看自己身上一模一样的犀甲,晃晃头,感觉到自己头上的雉鸡翎还在,一下子明白了—— 情侣装啊! 我滴个神啊,萱萱公主怎么也来了啊!来就来吧,干嘛穿这身啊! “那个,其实不是你们想象的那样” 苏宽的话音未落,一个柔美的女声在他耳边炸响:“苏宽,一箭双雁啊,真没让我失望!” 好吧,公主你这真是神助攻啊!这下子苏宽公子真的是欲哭无泪,刚想着自己应该低调,免得成为众矢之的,萱萱公主就上来给俩人儿的关系盖了个章。能看出,公主对苏宽那是相当的满意。和白胡子国君相比,当然苏宽比较好一些。 既然已经这样了,那就这样吧。 冲萱萱公主咧嘴一笑,举举双手的大雁。然后苏宽继续走向王子颓。 刚走了两步,忽听得身后一声怒吼,然后“噗通!”一声,苏宽愕然转身,正看见那个小胖太子的脸趴在自己脚面上。 再看后面,黑夫咧嘴对着自己一笑。原来是黑夫看见小胖冲向自己,趁人不备在他脚下打了个拎钩子。 “哎呀!是楚太子艰殿下,我这只不过是一时运气好,太子不必五体投地、如此多礼啊!”苏宽边说边把双雁放在王子颓面前,边给黑夫竖了个大拇哥。然后冷眼看着斜眼小胖。那小胖这回运气不错,被苏宽的鞋垫了一下,没出血,就吃了一嘴湖底泥。小胖一边呸呸呸,一边仰头斜眼看向他道:“好你个苏宽,你不是说不认识萱萱公主吗?你敢骗我,我宰了你!” 原来楚国自武王以来一直以进入中原为战略目标,这熊艰太子被一个半吊子幕僚出了个馊主意——找周王讨了萱萱公主娶回家。到成周一打听,萱萱公主果然是豆蔻年华,美丽高雅。就把公主视为自己的禁脔,谁提上一句就和谁拼命。 此时楚太子的随从拔剑上来了,立时就被周王身边的甲士挡下。 “这里可不是楚国。”王子颓看看周王,然后对着斜眼小胖说道。 “楚太子不可辱。我非杀之不可!”小胖咬牙切齿道。 “反正不可在王前动刀兵。”王子颓说道。 “那比武,我和你比试车战,生死不论!”小胖绝逼要杀苏宽了。 苏宽愣了,怎么就到了这地步了?于是他问斜眼小胖道:“不论生死,就为了萱萱公主?” “可以吗,苏宽?”旁边一个柔美的女声传来。 苏宽愕然扭头,正看见幸福得满眼小星星的萱萱公主。 公主殿下,你的助攻真是太给力了!“可可以吧。”苏宽迟疑道,心想:“就算我这玩具好玩,你不想多玩几天么?既然你都不怕守望门寡我怕什么。”。 “不过不是和太子殿下,是和我!”一个炸雷般的声音响起。 苏宽循声看去,惊得后退两步:“我靠!”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四章 我买你赢 “不是和太子殿下比,是和我!”一个炸雷般的声音响起。 苏宽循声看去,惊得后退两步:“哇靠!” 只见一个大汉从后面上前两步,踩得地面通通直响。只见此人紫黑面膛,豹眼虬髯,身材高大。身披黑色犀甲,肩甲装饰两个青铜虎头,其实是穷奇,护心是一个青铜梼杌头,戴一顶青铜饕餮胄。全是凶兽,很符合黑暗暴力美学的格调。这紫面大汉走到熊艰面前抱拳弯腰,说道:“主辱臣死!请太子允我代劳,将此竖子碎尸万段!” 苏宽吃惊不小,心道:“乖乖,弯着腰还比我高一个头。我还以为自己不矮了,看来还得再长长。” 黑夫见状马上走到苏宽的身边。暴昭咬咬牙,也过来站在他身边。 “有景将军出手,吾无忧矣!”熊艰站起来,从袖中掏出个帕子擦脸。这下更花了。 “那个,我可以不比吗?”苏宽看向周王方向,见周王也很关注这边的情形,却坐着并没有动,旁边站着的萱萱公主则是一脸的兴奋。 “人无信则不立!苏公子适才可是答应了要比车战的。汝欲食言吗?”楚太子那堆人里又走出个人来。 闻声看过去,见此人长袍大袖,头戴高冠,冠带系于颌下。身着深衣,绕襟曲裾。有上衣下裳,续衽钩边,就是将衣襟接长,然后将左边衣襟的前后片缝合,并将后片衣襟加长,加长后的衣襟形成三角,穿时绕至背后,再用腰带系扎。是楚国王公贵族的典型服饰。猛一看,好一个高人雅士!只不过一双三角眼,两条吊梢眉有点违和,再加上两撇鼠须,啧啧这画风。 那景将军见他站出来,拱手施礼道:“昭大夫。” 苏宽此时左看看,右看看,心说三个人围着我喷啊!我有这么招人恨吗? 果然有人看不下去了。 “苏公子答应和太子比试车战,倒是没有答应这个景将军。”士蒍走了出来。 “楚国太子什么身份,怎能与苏国公子相提并论!”那昭大夫眼睛望天说道。 这就有点欺负人了!你向人挑战,然后说人家不配你的身份?那你挑的什么战啊? 旁观的公子有人看不过去,插道:“皆为诸侯公子,就算汝为太子,身份略高。其人为次子,将来未必就定做不得国君。汝高又能高到那里去?” 士蒍也一付为难的样子,说道:“楚国太子确实身份高贵,可是挑战的人是太子。那换景将军出战的话,身份差距太大,是不是要给点补偿啊?否则苏公子可以不应战。是吧,苏公子?” “是啊,我可以不应战的,对,不应战。”苏宽一副懵懂的样子回道,心里却乐开了花,这才对了我的路嘛。 这时候黑夫拽拽宽儿,小声道:“公子,这个黑大汉估计不好对付啊。”满脸的担心害怕。苏宽心里给黑夫点赞,嗯,声音刚好能让站得最近的昭大夫听个大概。 没回答黑夫,苏宽却附耳对暴昭说道:“暴昭,我欠你半月俸禄,就按大夫年俸一万布币算,我这次一次付你十年的怎么样?” 暴昭一听,纳尼?处理后事了啊?早了点吧?那也不用十万啊?于是低声道:“公子,咱不应战也就是了。”这就是暴昭跟着宽儿时间不如黑夫长的区别了,没接到坨。不过还好别人听了没毛病。 苏宽心想:不行,不能只紧着暴昭,黑夫这么给力待会儿得给黑夫也平衡一下。 那昭大夫一看事情要黄,心想:这苏宽明显与萱萱公主有私。情侣装都穿上了嘛!那鸟毛明显是从同一只鸟的屁股上薅下来的,足以为证。如此必须除掉这个挡路的苏国公子,咱们太子才有机会。于是赶紧说道:“士蒍先生言之有理,是该补偿。数目嘛” “十万布币!”小胖听说花钱,立马开口了,这个我在行啊。 “楚太子身份高贵”士蒍看看苏宽的脸色,开口道。 “二十万!”小胖立马加码。 “楚太子将来就是楚君,楚君可是王啊。”士蒍对苏宽眨眨眼,一副我多为你着想的样子。 “三十万!” “楚国雄踞江”士蒍话音未落,就被打断。 “且慢且慢,士蒍先生!太子此次乃客居外邦,这个身边多有不便。你看——”昭大夫怕了,连忙开口。不敢打断太子,只好堵住士蒍了。这个钱可是需在挑战前先付的,付不出事情一样会黄。 士蒍见此,对宽儿道:“苏宽公子,你看呢?” 苏宽却不接话,转头看看黑夫的身材,再看看那小胖。心道:“嗯,高矮差不多,胖瘦也合适。”于是看着小胖道:“早听说楚国犀甲精良,看太子殿下这付甲,我自己这副都该扔了。” 那小胖听了高兴:“那当然,此甲出自名家之手,用时三年,花费十万。”说到这醒悟,心道:“人为财死,鸟为食亡!这小子看上我这犀甲了,不如以此诱他入彀。”于是接着说道:“如若你赢了景将军,此甲算彩头输给你。” “那个帽子” “一起给你!” “靴子也是名家所制吧?” “给你!” “那个” 昭大夫一看,再继续下去该到兜裆布了,赶紧打断道:“苏宽!!!士蒍先生你看就这样可好?” “”士蒍询问地看向苏宽。 “三十万,先付。”苏宽一副被激得没了退路的样子,“现在拿不出来我就不比车战了,比钓鱼。” 士蒍看向昭大夫,昭大夫咬咬牙,看向熊艰太子,小胖毫不在意地:“给他。” 王子颓跑着过去向周王禀报。苏宽远远看见周王哈哈一笑,不置可否,心道:“周王知我。” 小胖这次本来就是在昭大夫撺掇下想活动个公主回去的,钱真没少带。大营到湖边不远,很快,一辆大车赶了过来。 清点一遍,双方认可。 士蒍大声道:“三十万布币,折郢爰黄金若干缴讫!双方不得反悔。”双方各发誓言确认。 正在此时,一个柔美的声音在宽儿耳边响起:“那么多钱,买什么?我也要买!” 苏宽一听,心道:“萱萱你的心还能再大些吗?这是人家买你老公我的命啊。”于是没好气地说:“买输赢。” “啊!博戏吗?我也买一百。”得,怪不得后世麻将馆里一多半都是女将呢,也是个好赌的美女。 诸侯公子们一听心里活动了。公子的日常工作是什么?斗鸡走狗啊!学习那是副业。 目夷公子的五好青年的样子不见了,嚷嚷道:“苏公子对景将军,一赔四啊。买定离手。”他手下两个人喜气洋洋地书写竹签子、收钱忙个不亦乐乎。 没人觉得奇怪,目夷这是有家学的。他的爷爷辈宋闵公四年前就是因为赌博被手下大将南宫长万所杀,这才轮到他爹做国君。公羊传记载:宋闵公与南宫长万赌博,南宫长万连输五局,宋闵公说了这句比较刺激的话:“囚乃常败之家,安敢复与寡人赌胜?”笑话他做过鲁国的俘虏。当宋闵公再次当众嘲笑这员猛将时,“万怒,搏闵公,绝其脰。”开了瓢了。这是春秋另一个著名的国君作死攻略。 “现在是苏公子对景将军一赔三,买定离手,错爱不究啊。算清楚了?”目夷的声音,他手下又多了两个人算赔率,不时更改公告大家。 这时候有卫士过来招宽儿,道是周王相邀。宽儿跟着过去。 到了周王面前,宽儿恭谨行揖礼,以后要在周王军队里吃粮了。 周王玩味地看着宽儿,半晌笑道:“我买你胜。” 苏宽心道:“怪不得突然就变一赔三了呢。” 告辞周王往回走,走到一半苏宽听到目夷的声音:“现在是买苏宽公子一赔五,值百抽五啊,买定离手,错爱不究。” 苏宽不由心中大骂:就这么想我死啊!就在这时听到萱萱公主那柔美的声音:“苏宽,我买你赢,二百钱能赢七百九呢。” 苏宽听了几乎感动到泪奔!还是我媳妇看好我。 这时候,其他弋射的选手也都回来上缴猎物了。王子颓统计成绩后宣布于众。苏宽无论时间还是数量都领先,王子颓宣布奖项将在明日颁发,最差的都有个安慰奖。苏宽奖励是美金十斤,能铸个鼎了。 心想反正得罪你了,干脆就得罪死。于是,苏宽在宣布成绩之后,当众将两只大雁送给萱萱公主。这下子引起诸侯公子们的点赞,嗯,叫好! “雍雍鸣雁,旭日始旦。士如归妻,迨冰未泮。”大雁在古代的婚礼中有象征意义,纳采要送一只活的大雁,意味着全部婚礼程序正式开始。 反观那太子熊艰和昭大夫脸黑得要滴下墨汁来。景将军倒是没那么大的反应,只是看苏宽就像看一个死人一般。 回来的选手十分后悔没看见前面的好戏,于是拿出更大的热情投入到目夷的生意当中。当赔率到了一赔六,谁也没注意苏宽对暴昭耳语几句话,然后暴昭跑去买了注。回到苏宽身边,暴昭看着他,显得神色不安。 既然周王认可了,那么主持此次比武的就换到公信力更强的王室了。王子颓召集全体诸侯公子,宣布比武将在明日上午举行,原定的射御集体比赛变成了打死无论的黑拳赛,赢得了诸侯公子们的一致欢迎和欢呼。此时天色已经暗下来了,于是恭送周王回帐之后,大家也各个回营地。 一路上苏宽都没说话,心里却乐开了花。正心里偷乐,目夷公子悄悄过来对苏宽说道:“苏狂公子,晚上想吃点啥就吃点啥,想喝点啥就喝点啥,睡个好觉。啊?”说完兴高采烈地走了。剩下苏宽目瞪口呆:这是朋友说的话吗? 没一会儿,士蒍也悄悄的靠过来,小声道:“苏宽公子,我买的你赢。”说完,到了两国营地岔路口,两人拱手告辞。 “发财了!发财了!”苏宽心中高兴,一抬头,正看见苏明和虢丑那两张阴沉的脸。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五章 第一滴血 回到营地,一抬头,正看见苏明和虢丑那两张难看的脸。 苏宽只得随苏明虢丑进入帐篷。 “汝应允楚国太子比试车战了?”三人在席上坐定苏明问道,神色严峻。 “出场费三十万。”苏宽笑眯眯地说。 “三十万有命拿,还得有命花才行。”虢丑说,“你知道那个景将军可是楚王帐下常胜将军,攻城拔寨必身先士卒,手下无一合之将。” 苏宽吃惊地张大了嘴,半晌才开口道:“这么厉害?” “更兼其力大无比,曾在楚王渚宫大殿前举起五百斤大鼎。传言其使一口大钺,在战阵之上,将披甲奔马一辟两段。”虢丑道。 苏宽刚闭上的嘴又张得老大,说:“这还是人吗?” “楚王称其为‘寡人之恶来’。”虢丑点点头道。 苏明一听急了——如此百战猛将,和他比武这不是找死吗! 苏明神情急切地问道:“可否将钱还给楚国太子,宽儿再去认错、赔礼,请求取消比武?” “还钱?没了!”苏宽道。 苏宽心想:还钱有用吗?楚国太子看上了萱萱公主,必杀我而后快。而我若不打掉他满嘴牙他将来还会咬我。 “没了?” “没了!” “真没了?” “真没了!哦,还剩一半。” 虢丑和苏明愣了,这一路回来没有什么香奈儿或爱马仕啊,也没有什么保时捷玛莎拉蒂专卖店啊。于是狐疑地看向苏宽。 “我都赌了,花了十多万。本想三十万都赌了,目夷不肯,他赔不起,只收十二万。” 苏明一下子瘫坐在席上。 虢丑奇怪道:“你有把握能赢?” “哪能有什么把握啊!“苏宽又摆出那副财迷相,“你想啊,赢了可是一赔五!如果输了,人肯定死了,要钱干嘛!偏偏目夷可恶,不让我全买了。” 这下虢丑也放弃了,见苏明乱了方寸,就唤人进来,代苏明传令晚上加强警戒,注意饮食,检查准备器械马匹。然后交代苏宽今夜好好休息养足精神,明日好去赴死。 回到自己的帐幕。贵族公子都分配有独立的帐篷,黑夫和宽儿一间。 叫黑夫去找暴昭进来。等两人进来,三人低声商量明日的计划。商量了半天,黑夫和暴昭领命离去检查器械。苏宽掀开门走到帐篷前的空地仰望星空。 从未杀过人的他知道,明日将是你死我活的死斗。 太傅田丹早说了,天下巨变早已经开始。大乱之下列国攻杀将会无休无止。身处乱世,身不由己!作为贵族公子,除非残疾天生就是武士,杀人将无可避免。 为了保家卫国、为了保护自己所爱的人、也为了自己不被杀,就让杀人由明日始吧!想到这,苏宽在月光下拔出剑来,望着手中这一泓秋水出神。 黑夫和暴昭从暴昭的帐篷门口探出头来,看着苏宽仰望星空。俩人大大松了口气。 缩回帐篷里,黑夫说道:“暴昭,看见没?” “看见了。果然!” “瞧你今天怕成那个熊样,公子什么时候吃过亏?何况有此观星神术。走睡觉去,明天照公子的安排做就是了。” “睡觉。”暴昭大大放下心来。 翌日黎明,都知道宽儿惹上了古之恶来,怕是过不去今天了,大家都小心翼翼,不敢高声说话。 饱餐一顿,大家启程前往昨天指定的一块开阔平地。 苏明早早跑前面去了,说是再找楚国太子说说取消车战比试。于是黑夫振辔缓缓加速上前,不想经过一乘车旁时听到车上俩人唠嗑。 “仲兄你车上带着被子干嘛?” “等会儿回来时铺在车上。让二公子睡着舒服点儿。平日二公子对我们不薄。” “仲兄仁义!你说二公子到时候还能是囫囵个的吗?” 二公子苏宽听了脸直发黑,只能偏着脑袋假装没听见。没听人家是好意么? 到了场地,众吃瓜群众早就到了大半。纷纷打招呼。 “苏宽公子,你要赢啊,我押了你一万钱。”这个算是朋友。 “苏宽公子,你昨天好大的进项,能借我几万么?看看目夷公子还让不让押,我看你够呛。别浪费了机会啊。”这个应该是有点脑袋不灵光的。 士蒍和诡诸站在一旁兴致盎然地观察苏宽的表情。他昨天说买了苏宽,其实他也买了景将军,两边下注一比二。这样苏宽输了他能有一倍进账,赢了则有三倍。也算是稍稍倾向苏宽了。所以他和诡诸站在干岸上表示毫无压力。 接着宽儿看见了暖心的一幕。见目夷、陈款、薛文欢皆是披挂整齐,默默望着苏宽战车驶近。身边簇拥着卫士也都是全副武装的,就知道他们打的什么算盘。于是苏宽对他们一抱拳。 三人越过人群直驰而入,仔细观察场地。每一条沟每一块石头都牢牢记住,在心中演算。在场地中绕了好几个圈,忽听得西边一阵喧哗声传来。抬头看去,原来是楚国太子到了。一干人趾高气昂地来到场外停下。 四匹极其高大的骏马披挂着全副马甲拉着黑漆漆的包裹着厚重皮革的重型战车也穿过人群驶进场地。苏宽定睛细看,见车上三人,御者和多射均是三十多岁,明显是久经战阵的老兵。那景将军站于戎右,手持一柄青铜大钺,斧面像个小门板一样,加上柄有一丈八尺多长。一般车战,以车左射手为主,驭手次之,最后才是车右。车右管两车相错时攻击和驱赶步卒保护驭手射手。春秋时代车战五兵者,戈、殳、戟、酋矛、夷矛也,没有钺。这景将军反其道而行之,明显是很享受斧斤入肉的快感,是个暴虐嗜血的狠人!不过,看到这个情形苏宽反倒放下了一半的心。他就怕这个巨力之人据车左! 景将军的战车驶向宽儿战车,苏宽感觉到一股子嗜血的杀气迎面逼来,刺得面皮生疼。黑夫和暴昭都瞪大了眼睛,手一会儿端起来,一会儿又放下,脸上僵着,显然也迫于威压。两车在场上相隔两丈多远停下,这直观一对比,远处众人买了苏宽赢的顿时大为后悔。 ——这完全是大人打小孩嘛!也对,苏宽这一车最大的不过暴昭,也就十五岁。 于是目夷周围顿时围上一帮子人,要加码的、要另买的、求退票的,闹闹穰穰。 这时候那景将军说话了:“苏宽公子,昨天得了三十万钱,正好可以买三千个上好的楠木棺材,等会给你一个棺材装上一片,保证不会浪费一个。”车上另外两人立时哈哈大笑,显得对此战毫无压力。 苏宽毫不在意,抱拳对景将军说道:“大叔等会让着我们点,我保你个全尸。” “好说好说,只疼一下子,后面就不疼了。” 两车各回本队。这时周王仪仗过来了。待侍从摆好榻案,张好伞盖。萱萱公主扶着周王落座,周王马上使人唤苏宽过来说话。 苏宽过来拜见,周王道:“此时箭在弦上,不得不发。然寡人可以为你斡旋,比试争胜负即可,不伤性命。你看如何?” 看看萱萱公主,见她一脸的担心,完全没有昨天的没心没肺。知道她年少,又从没出过深宫不知道厉害。给公主一个宽慰的眼神,苏宽对周王道:“王上不必再劳神费力,那熊艰必不肯的。打不过,我就跑!” 周王愕然,萱萱公主却噗嗤一声笑了。 周王挥挥手,萱萱公主轻轻道声:“小心。” 于是苏宽回去本队。 随着一声磬响,众人聚拢。王子颓主持,先是宣布规则:场地由小旗圈定,不可出界。双方各出一车各三人。三通鼓响过后由场地两端对冲。 接着杀牲祭天,洒酒祭地,然后双方立誓,比试生死不论,事后无悔,不翻旧账。 王子颓道声:驾驷各安其位!两车各向场地两端而去。 第一通鼓响。众人安静下来,看向场中。 只见景将军一车驷驾三人矗立在起点,纹丝不动,竟然给人一种千军万马的感觉。众人不由得暗暗点头。不愧是百战之兵、陷阵之将。杀气腾腾。反观另一端的苏宽三人,在车上不知道捣鼓什么,一下起来,一下坐下的。众人不由得摇摇头。 第二通鼓响。众人有的咬牙,有的握拳,被鼓声催得紧张万分,毕竟是生死之战啊!两车相错,立断生死! 景将军抄起巨钺,目视前方,驭手双手持辔,微微下蹲。射手摘弓搭箭。再看苏宽三人,兵器也没拿起,愣愣地站在车上。看那苏宽公子还在给两人面授机宜的样子。众人已经对三人不抱希望了。先前那带被子的苏国人仲兄竟然嚎啕起来,被苏明喝止。苏明其实自己也快哭了,苏宽和自己兄弟情深,从小就没打过架。当然苏明比苏宽大上十几岁也打不起来。可是不管怎么说也是自己的手足啊。 第三通鼓响。众人皆吊长了颈子,汗出来了也无暇去擦。突然鼓声戛然而止!众人立时屏住呼吸。 景将军战车动了,以一往无前之势轰隆隆向前碾去。看苏宽战车愣了片刻也动了,却是越跑越斜微微向右偏行。 这是?观战众人不明所以。有人已经开始大喊:“歪了歪了!” 一般情况下两战车交战,双方远远的对冲。车左对射弓箭,如果没人死亡,两车相会的时候,车右持长戈攻击。两车错开,拉开距离,这叫做一合。御者调头再迎面对冲,这叫一回。然后就是重复回合,直到一方死亡或逃跑。 可是苏宽公子怎么刚开跑就歪了? 景将军的反应是:这小子莫不是想跑?那可不行。于是指挥御者也向左偏,想截住苏宽。 看看只差几个车身的距离就接近弓箭射程,突然间,苏宽那车人全部下蹲往左倾,苏宽靠在车厢板上双手带掌套握住车轮,就像单轮刹车一般,黑夫早配合好御马左转。这下子苏宽的车变成轨迹偏左了。车轮跳动了两下恢复平稳,这时两车成不太正的平行,相距接近弓箭射程。 围观众人正不明所以,只见苏宽和暴昭两人各端出一张弩来,“噹噹”两声金声振响,弩箭飞出。 在众人的大哗声中,那景将军的战车一跳,然后“轰”的一声反扣落地。将驭手压在车厢下,口鼻出血,眼见是凶多吉少。同时景将军和那多射也被抛到地上。 场外有人大叫:“这是射中服马了,可是那马甲不管用么?”他哪知道这改良的劲弩穿透皮甲毫无悬念,射进马体内尾羽都不会留在外面。马甲正面三层生牛皮钉铜钉,侧面就弱多了。苏宽和暴昭两箭正是从侧前方射过去的以避开正面。 再看黑夫反而将车停下。苏宽公子,从车中又端起一张弩来。向前走两步,瞄着射手就是一箭!那射手正摔得七荤八素的站起来,一低头,就看见胸口长了根刺,随即倒下。暴昭和黑夫也跳下车往地上一坐就开始给弩上弦。这时候那景将军爬起来了,没了战车的高度和速度,大钺是不能用了。车厢反扣,他从翻倒的车上抽出根长矛来,反身就往苏宽方向冲。苏宽接过递来的弩,单腿跪下,端得稳稳的,“当”的又是一箭。正中景将军胸部,穿透青铜护心镜顶到肺了。那恶来口中喷出血来,打个趔趄不管不顾又冲。苏宽坐下上弦,黑夫又起来了,“当”的一箭射中胯部。那恶来又是一个趔趄,却马上速度不减又向前冲。景将军心里知道,只有冲过去才有活路。 他知道,对面有何尝不知道呢?黑夫坐下,暴昭又站起来“当”的一箭。这下子射中了肩膀,一点也没让恶来停下。宽儿又起来了,这下距离近了,苏宽瞄着大腿“当”的一声,正中目标。应该是射中骨头了,总算是让他慢下来了。 那场外众人早看傻了,怎么就变成这样了呢?楚国太子也傻了:“这是在执行死刑么?”那昭大夫一招手,就想带人往场上冲,立马被目夷、陈款、薛文欢带兵拦住。昭大夫人少动弹不得,只能接着看。 只听得场上“当”,“当”,“当”响个没完。那景将军已经成了个刺儿球,不能看了,看看差个十丈远了,却似乎永远到不了。最后苏宽心中不忍,对着那景阳的心脏射上一箭,那座人形肉山才轰然倒地。场外场内一片寂静!场上的要么是死了,要么是激烈战斗后的应激期;场下的人则是傻了!只听见倒在地上的战马的嘶鸣声。 半晌,突然有人大叫到:“二十二箭!景将军中了二十二箭!” “轰!”场外炸开了锅,目夷等人逼着楚国太子等人。其他人全都冲进场中。 苏宽放松了下来,弩弓从手中滑落在地。嘴角泛起一抹微笑,心中说道:“萱萱公主是我的了。” 正在酷酷地感怀的苏宽公子,突然听见身边响起了阵诡异的笑声,扭头一看,只见暴昭坐在地上,傻傻地笑着,两眼毫无焦距地说:“发财了,发财了,七十万呐!发财啦!”这时候场外才传来欢呼声!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六章 第一桶金 场外传来欢呼声,接着大群的人向场内冲进来。 目夷等公子则带人逼住昭大夫等几个楚人,见其插剑回鞘神色平复方才放其自便。 苏宽见暴昭高兴傻了,他却不能像踹黑夫一样踹他。叫黑夫收好弩弓,别让人趁乱拿走了。自己把暴昭一拽,牵着手一起往周王仪仗处去。 到了近前,卫士早在周王示意下放行。“苏宽!”萱萱公主像只燕子一样从周王身边飞过来,拉着手在他全身上上下下查看,对宽儿说:“刚才吓死我了,开始以为你真的要逃呢,我还在心里给你鼓劲跑快点儿。”萱萱公主天真烂漫,活泼开朗。接受苏宽了,就一颗心全扑在对方身上,对周围的人、事不管不顾的。苏宽却知道这种女孩最珍贵、也最需要呵护。于是将萱萱公主的手握住,说:“你还在这呢,我怎能逃?岂不是便宜那个斜眼小胖了?” 听见周王一声咳嗽,苏宽脸一红连忙松手,对着周王行个长揖,道:“宽侥幸得胜,只是楚王那里” 周王道:“适才人人瞩目,汝为楚国太子逼迫应战。且双方盟誓:生死不论,过后不究。寡人自会修书楚王,与你分说明白。有寡人做主,苏宽公子无须顾虑。”那意思是:楚王这个哑巴亏吃定了,我保你了。 此时的楚国在长江流域打下大片国土,吞并了不少周初封建之国。十年前吞并大国申国,目前又在谋攻黄国。甚至一再攻伐作为“汉阳诸姬”之首的随国。随国即曾国,立国之初的曾国是周王朝在江汉地域控制铜资源运输的重要据点和遏制楚国等南蛮扩张的重要诸侯。任务是监控南方蛮夷之国,以拱卫周疆。却在十二年前下溠之战后被逼迫得迁都。楚国向东扩张、挺进中原的野心人所共知,当然不受周王待见。苏宽落了楚国太子的面子,诸侯国君们肯定都会喜闻乐见。如果直接落了楚王的面子,估计就是喜大普奔了。 暴昭此时总算醒过神来了,在一旁偷偷拽苏宽,于是两人告辞。 楚国人抬着人和战车灰溜溜地走了,连一句狠话都没有放下,留下的只有马尸。看着他们远去的背影,苏宽心想:楚王折损一员爱将,必然震怒!苏国远在黄河北岸自然不惧。只是那小胖的太子地位不知会不会受到影响。咳!我操这心干嘛?想到此哂笑一声,丢过不管。 苏宽不知道,熊艰回去虽未受罚,那昭大夫的前途却被毁了。动用大笔黄金,出动一国储君,事情却办得没头没脑的,不办他办谁?太子身边的一个人,其实就是依附于他的一个家族势力,这太子去了一文一武的两条臂膀,两年后继位楚王,只在位三年就被他弟弟里通外国,联合随国给杀了,并且他弟弟楚成王以熊艰未尝治国,不成为君,号熊艰为“堵敖”,不以王礼葬之。 其后继位的楚成王改变对中原诸国一付怨妇的态度,也开始实行尊王之策。他这一光明起来,果然减少了扩张的阻力,获得了更大的发展。这也是苏宽儿离开苏国后对历史进程做出的第一个影响。 目夷等人围上来了,五个盟兄弟见面,个个兴高采烈!暴昭眼巴巴看着目夷,袖子里揣着木筹,都攥出水来了,此时却不好意思拿出来兑钱。 这时黑夫跑过来道:“公子,那楚太子甲胄还没留下呢。”苏宽笑道:“怕他赖账不成?现在要他给了彩头,你让他光着回去?”众人皆是哈哈大笑。 目夷早看见暴昭的样子,心里有数。这时候说道:“回营,兑钱!再给苏公子庆贺!”周围诸侯公子一大群都在等着呢,赢的输的一下子全都叫好,可见那熊艰太子这些天真没少得罪人。 众人离去,空旷的战场上留下一具马尸。还有两个人! 士蒍看着洞穿的马颈和没入侧肋部的箭创道:“变轨以出其不意、拉开距离;射马取其大以求稳妥;戎右弃戈用弩,与多射双弩齐发更是万无一失。更兼其弩矢甚劲!三弩连射,间不容发!此子有谋有断,胆色过人,果有伏虎之能!” 诡诸道:“那楚车也是有弓有弩,变故之下失了先机。景阳目中无人,自蹈死路!” 看完战场,两人走到随从处登车回营去了。 由此地到大营不过数里,片刻就到。刚刚进入营区,目夷开始准备兑付赌金。 苏宽悄悄地问目夷亏了没有,目夷只是笑而不言,看他笑得灿烂,估计赚的少不了。 楚国货币是蚁鼻钱,没有成周晋国一带流通的布币,但是楚国盛产黄金,对外使用金币——郢爰和卢金。 当时黄金的流通限于上层社会,而且只在国际礼聘、游说诸侯、国王赠赏、大宗交易时才使用。这是华夏最早的原始黄金铸币,其含金量在90%以上,质量上好的可达到99%。使用时,根据需要将金版或金饼切割成零星小块,然后通过特定的等臂天平,称量使用。东汉之前,盛行黄金货币。之后白银多起来才取代黄金成为主要流通媒介。 目夷将布币全兑给周王及其一方人员,自己和苏宽全是郢爰,自然是出自楚国郢都的金版。 黑夫拿起一块金版,见它像是现代的巧克力一样。一大块上隔成一个个小方块。每一小块上面用印凿打钤印文“郢爰”俩字。这当然不能像巧克力一样用手掰,得用刀切。幸好是黄金,方便苏宽他们搬运了。 回到营地不久,昭大夫带人给苏宽送来了熊艰那全套精美的甲胄战靴,看他神情落寞,面色灰败。到下午便听到黑夫汇报楚人离营走了。 兑完赌金,一众公子王孙就在营中设下席案,饮酒庆贺到太阳西斜方才散去。 酒宴一散,苏宽就把黑夫和暴昭叫到自己营帐之中。 三个人一进去,就看见堆满半个帐篷的郢爰金版,三个人都不做声,好像看着能看饱似的。 苏宽先开口,却不是说这些阿堵物:“秋狝之后我会从军,先在西六师做个旅帅,你们两人何去何从?” 黑夫和暴昭对视一眼,异口同声道:“愿随公子左右。” “如此,职位上我来安排。黑夫,先恭喜你入仕了!”黑夫是马夫,履历报为苏国小吏,在苏宽旅帅下做个下士小官不难,自然是从此进入士的阶层了。但对黑夫来说是一步登天。 “多谢公子提携,黑夫惟公子马首是瞻!”黑夫赶紧表明立场。 “暴昭,你若带兵,才干是有的。但是,你要忘了那个南宫季师傅的教导。先在我旅帅下为府人” “公子别提这个了。昭必不避矢石,追随公子左右。” 周制旅帅皆下大夫,属下下士三十有二人、府六人、史十有六人、胥三十有二人、徒三晨有二十人。如此,暴昭和黑夫将居于苏宽手下核心位置。 苏宽双手捧起斜眼小胖那副骚包的精品甲胄对黑夫说:“黑夫,这副甲胄是给你的。” 黑夫先是一喜站起身来,然后又坐下,道:“那暴昭的呢?”一坐下黑夫心中立马就后悔了,心中骂自己说:嘴欠!装什么啊。 苏宽见他这样,心里还挺高兴。说道:“这是我照着你的尺寸专门弄给你的,只管拿着。暴昭的你别操心。” 哪知道苏宽话音未落黑夫立马跳了起来,先把甲胄拿在手中,抱在怀里。然后说:“公子,这副甲比你的还要精美华丽,你可别后悔。” 苏宽作势又要踹,“我把你这眼睛浅的一副甲而已。” 看黑夫就想试穿,苏宽叫停道:“等等再试。”走到那堆金子跟前伸手,估摸着把那堆金版划拉出十分之一来,好大一堆。转身对暴昭又说:“这些是你的,先前我答应先付你十年的俸。”接着又拿了几块郢爰约莫价值两万钱,对黑夫说,这些是给你的。之前在苏国没地儿弄钱,这副甲是我对你这些年跟着我的奖励,这些钱给你父母留着给你和你兄弟讨媳妇用。说完,苏宽走回席上坐下,看着俩人儿。 这俩人儿谁也没动。 苏宽也不做声,就等着。 良久,黑夫先说了:“公子,咱跟着你吃不愁,穿不愁,钱没用啊。至于娶媳妇,只要咱看上了,差钱公子你能不管吗?” 苏宽笑道:“憨夫,你还赖上了。”黑夫嘿嘿一乐,没说话。 暴昭说不动心是假的,不过他知道,真拿了这大堆金块,就是送回家也只能送到暴公那,不还是在苏国吗?白白的冷了公子的心!于是他说道:“无功不受禄,公子硬要给我,我也是存在公子那,缺钱用了,难道公子不给?” 苏宽知道他是在说玩笑话,但是自己却不能跟着玩笑搞暧昧。领导在财物上容不得半点含糊的,和平时会失民心,乱世时会丢性命。 于是苏宽说道:“我说过的话,你想要本公子食言自肥吗?你们都是我的异姓兄弟,既然现在你们都不拿,就先放在我这里。这里总共九十六万四千钱,十万是暴昭的,两万是黑夫的,其余的是我的。咱们合在一起做大事,有了出息咱们按这个比例分账,先找个妥当处存放,以后黑夫管钱,暴昭记账。如何?” 两人愣了,没听说过这种搞法啊?公子和门客的关系就是个发俸和食禄的关系。有功就赏,没功就养。这分账是怎么回事? 见两人发愣,苏宽说道:“这个是我在卫国二姐教我的,卫国奉王命监管殷商遗族,商人没有土地,求周王许之肇牵车牛远服贾,用孝养厥父母。千里贸易必需本金巨万,故常有数十户合股经营。故本钱虽少,却能做大事。” 周公旦摄政时期,将原本管蔡监管的殷商之民迁到卫,立康叔封为伯,治理卫国。周王将商朝的贵族集中于一处严加管束,而对于善于经商的商族遗民则只允许他们继续经商,不许做其他营生。肃清殷商的影响,使其与周的子民区别开来。 黑夫暴昭听了也不太懂,无可无不可,反正钱我不拿,你怎么说就怎么着吧。于是这笔钱的事情就这样定下来了。这是苏宽小集团到手的第一桶金。 接着暴昭在苏宽的指点下,草草做了一个账目。刚好忙活完,苏明来了。 看见帐篷里堆着这么多金子,苏明吓了一大跳。想起自己来的目的,随即告诉苏宽三人,周王使人传诏: 明日卯时聚众,建表大阅秋狝!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七章 秋狝大阅(上) 天还黑漆漆的,圃田大营中已经是人喊马嘶热闹起来。 苏宽奇怪地看着身边驾车的黑夫。 这黑夫也穿着全身的犀甲——那小胖的二手货。可是却感觉怪怪的,有点儿不太一样。苏宽把火把换个地方照照黑夫,才发现黑夫把甲胄上那些骚包的金啊、玉的装饰全部抠掉了。这样一来素了很多,黑夫果然有些小机灵。 苏宽“嘿嘿”一乐,心说:“算你识相!” 前日大军到达敖山圃田猎场,群史训戒泉林庶人,讲修战法。 昨日虞侯平整田猎的场地,设表。百步则一,为三表,又五十步为一表。 今日凌晨,虢丑建旗于后表之中,群吏以旗物、鼓铎、镯铙,各帅其众而至。 诸侯公子们在虞侯的不断催促下,也已全员到达。 诸侯公子们算上随员一两千人马,聚在指定区域黑压压一大片,呼朋引伴人喊马嘶的。 在太阳刚刚露出地平线时,正热闹间,忽见从中军驰出一乘车,传虢丑将令,将后表之中大旗卷蔽。 旗蔽之后零星来了两个步卒,立即被几员悍吏押下,拥到中军之前。总指挥虢丑请出节钺,悍吏们竟然咔嚓、咔嚓将这两个迟到步卒一刀两断了! 看见真的人头滚落,汩汩的鲜血流得满地都是,刚才沸反盈天的诸侯公子们顿时鸦雀无声——这是杀鸡给猴看么? 一通金鼓响起,一队队战车军阵开过来,排列成实战战阵。鼓毕,皆坐。 这一坐下,整个军阵就像海上的波浪一般一阵起伏,看得人眼晕!所谓人马上万,人山人海!加之金戈铁马,旌旗如林,阵阵肃杀之气直冲霄汉! 群吏听誓于陈前,适才传令那人,手持律桶放在嘴前拢音道:“众军听誓:军无二令,二令者诛,留令者诛,失令者诛。鼓之则进,金之则止。鼓失次者有诛,喧哗者有诛,不听金鼓旗铃而动者有诛” 黑夫悄悄对宽儿道:“动辄被诛!从军如此危险?公子咱真的要去西师么?” 苏宽也低声道:“礼不下庶人,刑不上大夫。本公子可享‘八辟’。就是对亲、故、贤、能、功、贵、勤、宾等八种人在量刑时可以减免刑罚。你嘛,就难说喽,以后在军中老实点!” 暴昭“嘘”地一声,示意仔细听,免得撞上枪口。他也有点紧张了! 见那军官使两个手下手提那两颗人头,分头乘车在阵前缓缓行进,口中皆大声喊道:“不用命者斩之!” 传示人头已毕,传令人等归于中军,紧接着只听得震天动地的战鼓擂响!苏宽觉得胸中热气升腾,牙关咬得紧紧的。一通鼓毕,第二通鼓响!黑夫觉得车前的战马不安地打着响鼻,四蹄踏踏,作势欲奔。于是努力控制驷马。二通鼓毕,第三通鼓响起!暴昭扶轼而立,眼前似乎看见有敌人潮水一般涌来,右手不由自主地抓住长戈,也是牙关紧咬双目圆睁。要么说征兵要征少年人,血气之勇一鼓而作。 正在此时,“铛啷啷”的一阵金铎声响。苏宽等公子们展眼一看,见阵前群吏挥动旗帜,所有军兵步卒全体起立。又是一片波涛起伏。紧接着鼓响,全军从后表处开始进发,同时金镯有节奏地响起,全体战车与战车之后跟随的步卒按照其敲响的节奏调整步伐前进。 众公子居于中军之侧,是为右军。见前军进发,不少人下意识地也向前进,等发现中军不动之后赶紧停下,个个脸色发白,生怕军法。没动的公子们也没人敢笑。待其退回,左顾右盼,发现没有那些悍吏过来执行军法,甚至也没有训斥。不由得个个松口大气,心中暗暗戒惧! 苏宽心想:我们这群人相当于联合作战的诸侯友军,盟主有指挥权。若是事先没有约定,盟主却没有执行军法的权力。看刚才的情形,大多数诸侯国对天子王师还是敬畏的,周王气数还在。齐国管仲真是奇人!自郑国藐视欺压天子以来,各诸侯国都开始观望,只有管仲看出其中关窍,率先打出尊王旗号,成为第一个诸侯霸主。如今晋国亦步亦趋,也取得巨大的利益。这都是周王的余威所在啊! 想到这,不由得扭头看公子诡诸,却发现诡诸旁边的士蒍正目光灼灼地看着自己,不由得心中一突。 见苏宽看过来,士蒍对着苏宽点点头,面露微笑。诡诸也跟着看过来,以目光示好。 此时军阵如海潮涌至第二表处整整齐齐停下。只听得整天动地的鼓声再次响起,一通鼓罢,二通鼓响。待三通鼓罢,又是一阵闷闷的金铎声起。宽儿知道这是公司马用手捂住铎口而摇铎。只见阵前众吏大旗一掩,战车甲士和随后的步卒又象前番一样“轰”的一声齐齐坐下。犹如浪起浪落般撼动人心。 苏宽暗暗点头。姐夫所练这西六师一部,果然久经战阵,行止有度。却不知成周八师如何。 又是三通鼓罢,金铎振响,群吏竖起大旗!战车甲士和步卒全体起立,闻鼓而进,金镯紧响,战车随即奔驰起来,步卒也奔跑跟上奔驰的战车。犹如现代步坦协同进攻一般。前锋到了第一表处停止,随后依号令又象先前一般全体坐下。 看着眼前这人海如浪卷涌,苏宽突然听到边上一声叹息。转头一看,却是暴昭看得如醉如痴,不觉叹息!苏宽知道暴昭心中存着光复家国的梦想,对军旅之事甚为上心。心下想到:“复国其实不一定靠军力,交好霸主或周王,寻到机会自然水到渠成。”再一想,心道:“如此求拜而来,毕竟是无根之木,难以久活!自然还是要掌握军力为后盾方得落实。”于是接着观看军演。 鼓声又起,战车和步兵再次疾驰奔跑,到了第四表处停下。刚一站定,绵密的的鼓声连响,战车射手齐齐射出箭支,一拨箭雨带着啸音“哗”地一声落地。如是密鼓三通,三波箭雨在阵前一百多步远处覆盖下一大片白羽,好像一片雪地。与此同时,步兵们刺、啄、勾挺击三次,伴随着兵器击出,山呼海啸般的杀声震天炸响!诸公子们的战马多有扰动,不少人也吓得心胆欲裂!苏宽、暴昭、黑夫三人却感觉刚才背上汗毛直立,此刻全身毛孔却微微出汗,十分通透。三人振奋!因为他们很快将成为这只威武王师之一员。 看着远处那一片白羽,暴昭道:“那一片箭雨落下,杀伤可观。如若前阵尽数为弓弩,接敌先攒射之,岂不大利我军?” 苏宽眼睛一亮,道:“恭喜暴老弟,你终于不再是那南宫季的真传弟子了!可喜可贺啊!诸侯接仗,自古如此。然生死关头,抱残守缺奉行古礼,实在不知所谓。暴昭你将来看,诸侯征伐必抛弃古礼,以杀人并地为要。到大国争雄,一战杀人十万数十万都有可能。”暴昭若是知道,未来秦王亲口说出:‘天子一怒,伏尸百万。’会作何感想? 暴昭闻言瞪大眼睛,半晌回道:“吾拭目以待。” 此时鼓声再次响起,听鼓点是退兵的鼓令。果然,各个卒长铙声敲响。步卒次第而退,战车掉头,由步卒之间的间隔通道通过。直退到后表处停下,步卒又列于车后成战斗队形。 撤退最考验一支部队的训练成果,能打顺风仗却不能在不利时止损撤退,那不过是乌合之众罢了。 撤退完毕,全军再次全体坐下。 至此,演兵大阅完结。众公子此刻均吐了口气,仿佛心中放下块石头一般。这一放松,又开始交头接耳。 忽听得一阵车响,众公子齐齐扭头看向中军。却见中军驰出两车来,此为乡师。乡师一左一右分头驰向两边。各个插下一面大旗。此为军门! 军门一立,各旅帅次第树旗,引领战车和步卒穿过军门分一左一右在两边布阵。布好一阵,乡师树一旗以为间隔,并居间上下奔走调度。 苏宽此时看出来了。这狩猎围场并不是一马平川,乡师调度时,平坦地段,则战车居前;险阻地段则安排步卒在前。车和步前后分列,相距百步。颇合太公兵法。 阵列好之后,又在歧路小道设置拦阻的绳网。在围场中处设置逆驱的田车。 黑夫看得精彩,道:“这可是天罗地网,无处可逃啊。” 苏宽瞪他一眼,说:“在家又不是没有打过围。你咋呼个啥?” 黑夫如今是彻底没规矩了,回嘴道:“咱家哪有周王这个阵仗啊!去年国君出马,也不过两千人二十乘。这里可是洒下两三万人两百多乘啊。” 苏宽很想再踹他,军阵之中,众目睽睽之下,只得作罢,不再言语。 再看,见大卜之下肆师四人,穿着羽衣;甸祝二人穿兽皮来到表前行貉祭。神神叨叨的让人不明觉厉! 黑夫对这些没用的最是感兴趣,看到这一幕。嘴上又开始“啧啧啧”赞叹不已。这下子宽儿实在不行了,抬脚就踹了过去。 暴昭嘿嘿地笑了,就知道有这一脚,都抬了两回了,就等它踹过来。 正在此时中军令鼓一响,只听得震天鼓声又起,三通鼓罢,群司马振铎,战车步卒全体起立,于是击鼓前进,步卒全体衔枚而行。 围场之内野兽们的噩梦开始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八章 秋狝大阅(下) 众人眼看中军也衔枚进入围场、没入山野。原地没动的这一干公子王孙,你望望我、我望望你,正不知所以,忽听得有人低声喊:“王车至矣!” 苏宽随着众人视线看去,见西边尘埃起处,一队田车奔驰而来,其中杂以犬吠,听声音不知有多少猎犬。 当先是旌旗卤簿前导,随行卫士皆黑色便服佩戴武器。大旗之下六驾黄骠马的田车之上,正是一身闪亮戎装的周王!虽然面色憔悴,却也威武不凡! 随后车驾之上尽是朝中公侯、大臣,全是一身黑色服饰。其随行驭手和士卒皆服朱衣,果然有一群上百条猎犬被朱衣士卒牵引。 默在车上顿时坐不住了,就要下车。怕开始射猎被误伤,被苏宽拉住。 再之后是牛车间杂步行的数目上百的绿衣之人。 黑夫惊奇地问:“那么多绿衣人?是什么人?” 苏宽道:“那些是厨师庖人。” 待王公们过去,虞侯上前引导诸公子王孙跟随周王队伍前行。进入军门,周王大旗卷敛收起,诸公侯随从也收起旗帜。随即,前番让苏宽等人热血沸腾,装在鼓车上的大鼓也分成两队,在王驾的一左一右前行。进入军门,鼓车两边一分,一队六十面大鼓位于东南,面西排列;另一队六十面大鼓位于西南,面东。刚一就位,司鼓令下,一百二十面大鼓震响起来,声震四野,鸟兽皆惊!王驾至于后表处面南停下。 苏宽等一众公子们跟随周王及公侯、大臣进入围场,在激荡人心肝肺腑的鼓声之中就位。 回望来路,见随后的绿衣红衣之后,远处还有许多杂色服饰的人,乘着马车牛车的都有,均是携弓带箭的。不等相问,暴昭说道:“此为洛邑国野之民,闻讯而来,参与田猎。” 苏宽点头,心想:自周厉王被国人逐放,专利之法废。周王田猎许四民参与,此为“与民同乐”! 鼓声停歇,四下里忽地一静。就听得远处山谷之中有鼓声回应。 黑夫疑惑道:“这是回声么?” 暴昭对黑夫哂笑一声道:“有那么散乱的回声吗?那是山上驱兽卒伍开始击鼓驱兽,山谷林中也必会以烟火驱兽。” 苏宽又点头心道:这就是暴昭高于黑夫之处了。成周王公之孙,见识非小国马夫可望项背。 果然,远处几处山谷中很快就有浓烟冒出。 原来,前日起,就有士卒和泉野之人在山上谷中通道设立围网、伐木积薪,只为此刻。 周王身边出来一个黑衣官员,步行到表前,持律桶大声道:“故例:春禽怀孕,蒐而不射;鸟兽之肉不登于俎,不射;皮革齿牙骨角羽毛不登于器,不射。群兽相从不尽杀,已被射者不重射。不射其面,不剪其毛。凡出表者不逐之。尔其听之!”众人轰然应诺。这官员说完回到周王身边。接着周王卤簿传来乐声,歌作驺虞—— 彼茁者葭,壹发五豝,于嗟乎驺虞! 彼茁者蓬,壹发五豵,于嗟乎驺虞! 时过一刻,只见远处尘土四起,再过片刻,看见有野兽向南奔驰而来。正在此时,有黑衣吏员径直过来苏国苏宽车前,道:“王相邀,请苏宽公子随我来。”于是苏宽下车随其而去,到得前队周王车前,尚未施礼,就听萱萱公主喊道:“快上车,兽群到了。”说完伸手,助苏宽上了周王六驾田车。上了天子田车,苏宽见其果然宽敞,且王车居阵前,视野开阔。正欲行礼,六驾田车动了,驱驰向前。苏宽望去,见群兽东一窜,西一撞,在绳网和军阵的阻拦下,往南下来。三五成群的跟在兽群之后穿黄衣的撵人也能看清了。到得王车前,被两边战阵一束,稀稀拉拉的兽群顿时变得可观起来。 最先过来的是跑得最快的几只鹿。两乘黄衣的撵者从侧后驱车疾驰一冲,鹿群偏了偏。接着又是两乘黄衣撵者冲向鹿群,鹿群又是一拐。第三次撵者再冲,鹿群就近了王车之前了。姬胡齐突然说道:“苏宽公子,寡人有疾,不能操弓,公子其代之。”说完把手中的宝雕弓递给宽儿。 苏宽见鹿群已到,不及多想。接过宝雕弓,又接过金纰大箭,看看头鹿过来,对着驭手喊道:“左之!”驭手往左一带辔,正好把头鹿亮在苏宽面前。苏宽立于车右,半弓半马,凝神静气,满弓如月,默念箭诀,无非是风向距离速度弓力的速算口诀。觑准了头鹿颈前一尺一箭射去,正中心脏!有黄衣举者见有猎物中箭,上前。一看是金纰大箭,马上举起鹿高声喊道:“王射中了!王射中了!”远处众军随即爆发出震天动地的大喊:“吾王万胜!”公侯大臣们和王孙公子们也高喊:“吾王庶几无疾矣!”“吾王勇武如初!”苏宽这才发觉不对,连忙把弓递回姬胡齐手中。 周王含笑接过,对苏宽点头。萱萱公主则兴奋地抓着苏宽的手又叫又跳。苏宽这才觉着手疼。原来急切间没戴扳指,被雕翎割了拇指。 此时王车掉头回去,车停稳,萱萱公主取出丝绢给宽儿包扎好。宽儿见王子颓、詹父等王公次第上前射猎。陆续有举人高喊谁谁谁中了! 忽然听得阵惊呼!苏宽抬眼看向前方,见一只斑斓猛虎过来了。 和鹿群的惊慌失措不同,那猛虎果然是兽中之王。踱着不快不慢的步子,左顾右盼的。撵者的田车过来以虎叉逼来,也不过让它快走两步,甚至以虎爪反抗。直到撵者以剑击盾,发出金属大响,这才跑起来。跑几步看看后表处的阵势,却又不再向南,往边上小路跑去。四乘撵者拔剑击盾冲向猛虎,猛虎向前一冲,竟然撞进小路张着的绳网,绳网原是挂在树枝上,这下子脱开把它缠上,挣脱不开。众人一见大呼:“王射虎!王射虎!” 周王见了,不免技痒。道声:“上!”御者驱驰上前。姬胡齐张弓搭箭,于奔驰中劲射一箭,正中虎躯。撵者下车挺矛直刺,将猛虎刺死。拔下金纰箭,高举起喊道:“王射中了!王射中了!”于是众人再次欢呼雀跃! 周王“哈哈”大笑,笑没几声,突然停下。苏宽在旁望去,见周王再强忍咳嗽,满脸潮红。额上沁出豆大的汗珠。于是唤萱萱公主取水囊来,将温水给王饮用,这才稍稍停息。 回到仪仗,周王推开苏宽和萱萱公主的搀扶,自己走下田车,上到络车之中。萱萱公主跟进去服侍。苏宽在车前告辞。周王隔着帘子对宽儿说道:“苏宽公子,田猎之后就有诏书下来。本想让你去虎牢八师,如今看来你就去西六师吧。将来善待萱萱。”苏宽允诺,一转身看见面前站着一个三十多岁一身黑衣的男子。苏宽施礼道:“苏国苏宽见过。”那人还礼道:“王子姬阆见过苏公子。父王如何。”于是两人再次互相行礼,宽儿道:“可能是岔了气,萱萱公主进去服侍了。”宽儿见其目光游移,神态倨傲,也就不再多言,告辞离去。 回归本阵,正好暴昭与黑夫出射回来,暴昭举起手中三只兽耳喊道:“公子,一只彘,两只鹿!”苏宽点头微笑。正在此时,听见一个阴阳怪气的声音在身后响起:“苏宽公子好大的胆子!” 苏宽愕然回头,看见一个比自己年纪稍大两三岁的少年公子背着手昂着头站在自己面前。苏宽上下打量那人,不认识啊?于是施礼道:“苏国苏宽,还要请教公子姓名。” 那人也不还礼,就背着手道:“郑国姬踕。适才公侯大臣及军民欢呼祝祷吾王,汝竟坦然受之,是何居心?” 原来这位是郑国郑公姬突之子姬踕。姬突刚刚回国复位为国君,他作为公子也水涨船高。 其父姬突本在栎地避难,受楚王保护。回国争位却没有请示楚王,所以楚国前来讨伐。本月楚王听说齐宋等国联合郑国抵御楚军,才刚刚退兵。姬踕接到王诏原想立即前来成周参与秋猎,打算去周王和诸侯面前亮个相。却听说楚国太子正在成周到处打听郑国公子,吓得立即打回转。后又打听得苏国苏宽羞辱赶跑了楚国太子,还赚了好大一笔黄金,就立即赶来。到了地方已经是晚了两日,所以宽儿没见过他。姬踕眼尖,刚才猎场的事情看了个清楚,这是打算讹诈苏宽点金子花花。 苏宽听姬踕的话不由得怒火升腾,心想:“我勒个去的,难道我应该当众拆穿周王抱恙让我代射,然后认罪伏诛才称了你的心意不成?”见黑夫暴昭下车过来,就说道:“黑夫,你看现在的人啊,出门也不卜算一二。自己马上就要倒霉了,还跑来指责别人。” 苏宽和黑夫干这个活干熟了的,黑夫马上接上,道:“公子观星、观人一看一个准!公子,谁又命犯太岁不知死活了啊?” 苏宽一指姬踕道:“黑夫你看这位姬踕公子,印堂晦暗,双目无光,必是祖父德行有亏,反兆其孙。昨夜摄提六星夹大角,配合这位姬踕公子的面相嘛” 黑夫心里一秃噜,嘴上配合说道:“他将如何啊公子?” 苏宽面向姬踕道:“必有血光之灾!” 姬踕见苏宽说得有板有眼的,心里害怕,嘴上却强道:“胡、胡说!本公子哪、哪会有什么血光之灾。” 苏宽冷笑一声,右手指天,随即下移指着姬踕的鼻子前进一步道:“倒!” 随着这一声“倒”,那姬踕果然往后就倒!后脑壳着地。那姬踕懵了半晌,觉着头上湿湿的,伸手一摸一手的血。惊恐地看了苏宽一眼,爬起来就跑了。 黑夫和暴昭明明看着宽儿隔着姬踕还差着两三尺远,说声“倒”,姬踕竟然真的应声而倒。俩人也感觉惊恐了!再想起刚才公子以手指天,俩人不约而同抬头看天,再对视一眼,眼中的震惊再也掩饰不住。 “暴昭,刚才我没看错吧,公子用手指隔空将那郑公子指了一跟头?” “嗯,公子是先看出郑公子的面相与什么六星不合,说他有血光之灾的。” 苏宽心中好笑,刚才看见那姬踕脚后跟有块石头呲出地面,故意先吓他一吓,再往前进一步。姬踕下意识就会往后退,正好绊个跟头。苏宽也不说破,道声:“上车,走了。”于是三人上车,眼见得许多成周泉野之民也开始进场田猎,各个兴高采烈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九章 冲突再起 田猎的猎物“一为干豆,二为宾客,三为充君之庖”,也就是说三种用途——祭祀、宴客、给君王的厨房添加原材料。 大的猎物射猎到的当场就要上缴,猎者割取右耳以记功。小兽则可以自己留下,晚上宵夜可以自己三五成群地搞搞烧烤。上缴的猎物中最上等的自然是祭祀祖宗。 周王身体不适,原定进行一旬的秋狝活动进行到第五天就草草结束。 从秋狝开始的第二天起,周王就返回圃田大营,这样整个射猎活动基本上就由王子颓主持进行。直到最后一天午间大宴诸侯公子周王才匆匆露个面,祝词之后周王提出宴会后面由太子代劳主持。 之后太子姬阆在宴会上出尽风头,反过来大司徒王子颓就有点不知所措,最后干脆离场了。 没有王子颓在旁,宴会后的游乐,太子姬阆随和自然、态度亲善,带着众人昭车巡游。在白沙湖畔说要盖个水榭;在敖山脚下说要重建宣王行宫。来到圃田,说王家围场还需扩大。随行史官一一记录下来。 众大臣们将周王的身体情况看在眼里,此时对太子言语均是唯唯诺诺。只有天官属下宰夫心下暗暗叫苦,这大笔的工程开支花出去,刚刚宽裕点的府库岂不是又要空了?还好目前他还只是太子,其想法变成现实还隔着一个姬胡齐。 诡诸和士蒍见姬阆太子指点江山,不时对视一眼,心中感慨:周室还真是命运多舛啊。 若说忠于周室,其实体制内一百多家的诸侯多少都有点忠心。在八百多家诸侯中,“蛮夷与戎狄交,中国不绝若线”,形势已经是相当严峻了。体制内这一百多家诸侯还真少不了这个周室。只是王室若是无力,诸侯肯定要自强以自保。 苏宽记得太傅的交代,随着太子游乐一路谨言慎行,只和几个涧谷盟兄弟游山看水,吃喝玩乐。不时相互聊些各国轶事,开些国际玩笑。 郑公子姬踕也在随行之中。只是偶尔撞进苏宽眼里,又很快不见了。时人对鬼神之事最是相信,所以逢大事必占卜;欲合作必盟誓。所谓盟誓,其实不就是让鬼神来作担保嘛!郑公子姬踕自跌跤之后一直躲着苏宽,显是怕了,不过他眼中的怨毒苏宽可是看得清清楚楚。此时他身边多了个人,宽儿被目夷告知那是姬踕的弟弟叔詹,此人多谋无断,若辅助英主必有大用;配上姬踕则多半无所作为。 晚上回到圃田大营,王诏果然下来——苏国苏宽,以司寇次子授下大夫,擢为西师旅帅。 同时虢丑以大司马下征召令——暴昭以暴公之孙授上士,擢为旅府人之首;黑夫以苏国掌畜授下士,擢为下士之首。 周王擢选的其他诸侯公子均是次子、庶子,这是交好诸侯,给贵族子弟一个可选择的出路。目夷得到一个下大夫的朝官职位,被他推辞。 黑夫得知自己可以得一鼎食,已经乐傻了。他爹也就一鼎,而黑夫现在才十五虚岁。 苏宽得授下大夫,这个级别需要回成周完成手续。而且那一大堆金子比较沉重,之前三十万就装了一车,这下子九十多万要装三车!不过谁会嫌弃金子多啊?苏明倒是问过一声苏宽要不要帮着送回温城,苏宽谢绝了。他对这笔钱有自己的打算。苏国富裕,这大笔金子苏明倒也没怎么看在眼里,弟弟能自己打开局面苏明还是很乐见其成的。 部分诸侯公子直接由圃田大营回国,其余人随大队人马浩浩荡荡回到成周。 苏宽进入成周馆舍就见到了大姐鱼母。鱼母从苏公处得知宽儿将要娶公主,高兴非常。又得知宽儿得授下大夫,将在虢丑统帅下从军,立时找到虢丑,要他当面保证照顾宽儿。 晚上,苏宽站在院子里看着三大车金子发愁。 他心想:这还真是痛并快乐着啊!吃不得、穿不得的,还得找人看守、防贼惦记。这一大堆浮财在手迟早生出事端,不行,我得找暴昭、黑夫来和我分担痛苦。 结果暴昭和黑夫进来了之后,苏宽发现,事情变成了自己一个继续痛苦着、他俩人儿快乐着!那俩人儿看着一大堆金子一直在“嘿嘿”傻乐。 于是次日一早,地头蛇暴昭在成周放出话来——苏公子宽要买地! 经过一个白天的酝酿,果然,到了傍晚,馆舍先后来了几拨客人找苏宽公子。 第一个来的是膳夫石速。 “恭喜苏公子!贺喜苏公子!秩列下大夫。”早就是熟人了,石速见过礼就和苏宽公子进屋坐下。 苏宽心想:“这膳夫位次卿士、司徒、太宰,官位已经是不小了!他还能代表谁来的呢?既是熟人,且看他诚意如何,交接之前所使之人必知。”于是笑眯眯地问:“石大夫别来无恙?今日造访必有贵干!” 石速也不磨叽,直接说:“诸侯有国以处其后嗣,大夫有采以处其子孙。今苏公子位列天子下大夫,当有采邑。”这年头其实没有买地之一说,正规的土地制度是井田制。但是我一个给周王干活的大夫,有个采邑以养子孙再正当不过了。至于膳夫石速为什么巴巴的跑来给苏公子送采邑?这就源自于苏公子的痛和暴昭、黑夫的快乐了。 “且,苏公子尚萱萱公主,这公主出嫁总需归宁,王姬于王畿之内的汤沐邑么本就分所应当。”稍有点牵强,因为两年后婚礼才能举行啊。 “当然分所应当!那么能将下大夫采邑和王姬的汤沐邑合二为一吗?”苏宽依旧笑眯眯的问,同时竖起三个指头。 石速一见大喜,伸出手去把苏宽那只手的小拇指也竖起来,道:“可按旧例再添一倍之地。” 苏宽见此,意味深长地笑了笑,又竖起一指,道:“可否再添一倍?” 石速瞪着眼,心中迟疑:都说苏公子讹了楚太子三十万,又赌胜赚了些钱,王子颓估计他有不到四十万,怎么五根指头毫不费力就竖起来了?来之前王子颓在舆图上找来找去也就这么大的地方,可惜情报有误、开价低了,如今却不好打反口。于是说道:“采邑和汤沐邑合并再翻倍,已经是方百里的大邑了。纵使公子有心,周王确实是无地了。” 苏宽知道把“有心”改成“有钱”这个就是老实话了,于是痛快地回道:“成交!”于是和石速击掌。这买卖就算是达成了。 石速刚走,又来了个人。 来人自报是郑国国君门客,进屋后直言四十万可将郑所占河北苏国故地归还。 苏宽看他确实是栎地口音,知是郑人不假。于是回答道:“容我和苏公禀报再谈。” 送客之后苏宽冷笑不已,对黑夫道:“你缀上他,看看他去往何处,与何人交接。其他的不用我说了吧?” 黑夫道:“嘿嘿,公子这个事还需交待吗?”话音未落,人就出去了。 暴昭在一旁叹气,这配合!默契! 黑夫刚走,又有客来。 这回却是周王太子姬阆派人来了。 那姬阆眼见父王身体一天不如一天,心中却也在计较。在王子颓的强势下,姬阆自己在朝中除了一个名分,实在是毫无势力。可是招兵买马需要钱啊。可恨那楚太子带着大笔金子,却便宜送给了那个毛头小子苏宽公子。好在,金子并没有跟着楚太子回楚国而去。还在成周,这样就能再想想办法。于是就有这么个吏员来了。 苏宽心道:“还真瞧不起我啊,派个小吏来。以小人办大事,其事不成!不过在王子颓压制下,太子倒也真的没人能用。“心中又想:”太子目前尚无实权,不过眼看这姬阆就可能摇身一变,成为周室最大的实权人物。不过眼下他能拿出来的不会是地,也不会是官位,那就只可能是口头许诺啰。真金白银的让我苏宽公子就买个虚头巴脑?嗯,不能让他开口,否则就得罪得太过了。”于是苏宽不待客人坐下,就笑着说道:“哎呀,尊客来得正巧。刚才正想去拜见太子,可是我父苏公找我商量我那些个金子的事,言到苏国目前艰难,严令本公子赶紧押解回国。正在交代人手装车准备起运呢,你瞧,都装好车了。” 那使者一瞧果然,只好敷衍几句话后告辞。 其实根本就没有卸车,哪需要装车啊。 暴昭见那人出门,上前道:“公子,要不要我上去跟着他?” 苏宽愕然道:“为什么要跟着他?” “黑夫不是跟着前面那人吗?这个我去跟。” 苏宽恍然,大笑道:“这个却不必跟。” 到了天黑之后,黑夫回来了。 黑夫把情况给苏宽细细回报。听了黑夫说的话,苏宽嘿嘿冷笑,道:“还缠上本公子了?头上的疤还没长拢吧?好,再断你一指看你还记不记疼!” 黑夫立即眉开眼笑道:“公子,这次用哪一招?”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十章 将计就计 黑夫说道:“公子,我缀上这人就出了东门。出城往东五里地,穿过一片小山边的林子豁然到了一邑,看闾坊写着'郑'字,当是郑国的畿内邑。正担心跟进去有狗,说巧不巧的见到那姬踕在闾坊处等着,接了那人急急回去了。我怕晚了城门叫不开,也马上赶了回来。” 苏宽知道郑国畿内邑正是东门外五里。郑国的畿内邑乃郑庄公当年掌周政时所立,郑国在洛阳东三百多里,所以设在成周东门外便利郑庄公使用。 苏国在洛阳也有畿内邑,位于洛阳城北、孟津之南,距离成周四十多里。苏公年高,怕奔波劳累,故一般只在城内馆舍居停。 “听到他们说什么了吗?” “距离太远,没听到什么。” 暴昭不明所以,问道:“公子,怎么了?” 苏宽道:“那姬踕记仇!而且似乎急等钱用,在算计我们。” “不是说郑国国君以四十万钱归还河北的苏田吗?”暴昭奇怪地问,“怎么是姬踕在算计我们?” 黑夫也不明白,道:“如果真是归还苏田,那还真是有大功与国。不巧苏公今日天没亮就已经离开成周回国去了。要不明日我回温邑禀报国君?” “不必了!明日一早,那郑君门客必会再来。而且是天没亮就来,就怕你回温邑去禀报。”苏宽道:“好在那膳夫石速现下住在城内。暴昭、黑夫,你们现在随我出去拜客。” 暴昭和黑夫对视一眼,都看出了对方心中的不解。 三人出门,以昨日膳夫石速留的地址找到周王内城东边的膳夫宅邸,通传之后没片刻就见石速哈哈大笑着迎出大门。 黑夫将车驶进大门内等候在二门前,苏宽和暴昭随石速进入二门内的客堂,再次见礼之后分宾主坐定。 刚一坐定,石速又是哈哈大笑道:“苏宽公子真是始如处女、动如脱兔啊,果然是做大事之人。吾前脚进宅,汝后脚就到。谋定而后动,动则必中其的。苏宽公子果然家学渊源。苏公老来得此麟儿,足慰平生啊!” “膳夫大人谬赞了!吾三日内就要辞王起行前往西师为官,如此能早日落实采邑之事方可安心赴任。倒是让膳夫石大人见笑了。不知事情如何了?此事可是天官詹父所嘱?”苏宽不动声色道。膳夫正是隶属于天官冢宰。 “非也!此事却为地官司徒王子颓大人嘱下官作伐。事情刚刚已经说定,公子就上门了。采邑位于虢国和洛阳之间的黾池。此为文书。”说着,石速递给苏宽一卷绢帛文书。 苏宽闻言大喜过望,黾池处于孟津以西不到百里,西至虢国上阳城亦是不到百里,西面北面皆靠黄河,东面是龙潭大峡谷。易守难攻为周、虢、晋、苏交界处,是个非常合适的好地方。苏宽于是接过卷轴展开过目,果然一应手续俱全。 苏宽看毕收入怀中,考虑了一会说道:“这可真要多谢司徒大人了。不知这价值四十万钱的黄金该送往何处?” “运往司徒大人的采邑。”石速道。 “那么司徒大人的采邑所在何处啊?” “城东十里,经过郑邑后往北三里。” “哦?”苏宽心中高兴,道:“膳夫大人,宽有一请。” “请讲。” “宽请司徒大人明日午前遣人来馆舍交割黄金,吾等届时必清点装车等待转运。苏公今晨已经归国,宽眼下实无人手押运。再说吾等不熟路径,如此数量的钱财出不得纰漏。”其实苏宽前去赴任,且随身大笔浮财,苏公又怎么会不留人手给宽儿使唤?只是苏宽此时必须这样说才行。 “这有何难,司徒大人今日也虑及于此,明日必亲来与公子相会。”这么大笔的黄金,离岸价和到岸价有何区别?区区运费,忽略不计。可是现代搞外贸的知道,膳夫大人忽略了风险,保险费。 “哦?”苏宽道,“如此甚好,宽此去馆舍安坐,只等明日交割。告辞!” 三人驾车回到馆舍,吩咐暴昭黑夫点选好价值四十万的郢爰金版装车,苏宽自己到了伯兄苏明房间。进入房间与伯兄见礼,苏宽开门见山道:“伯兄,司寇职责为何?” 苏明虽然奇怪,还是开口道:“王立秋官司寇,使帅其属而掌邦禁,以佐王刑邦国。”明白点说就是驱捕盗贼和据法诛戮大臣,是周王的强力部门。 “吾访得讯息,有不法明日午前将行杀人劫财的盗贼之事,伯兄以为当如何?”苏宽一句话让苏明大惊!如果真的如此,他这个代理司寇必然脱不了干系,苏明立即打起精神来细细询问不提。 再说黑夫和暴昭两人正在装车,暴昭道:“黑夫,公子说那姬踕不怀好意,怎见得?” “我也不知。公子既然如此说,自然有他的道理。吾等只管按公子的吩咐做即可。”正说着,苏宽进了院子。 见两人已经装好金版,苏宽吩咐将金版覆盖好,再将两辆大车上均插好苏字旗招。一切安排停当,苏宽招二人进屋商议。 招呼二人坐下,苏宽说道:“黑夫,明日一早,那郑国姬踕必遣人来。之后司徒大人将会亲至馆舍,届时你如此这般,不可有误!暴昭你配合黑夫,听他的意思行事。”两人答应。倒不是黑夫地位高些,而是做这种事实在是和黑夫配合过十多年无数次了,得心应手而已。 暴昭一肚子疑问,实在忍不住了,问道:“公子怎知那姬踕不怀好意?若是郑国真的归还河北苏田,岂不是坏了大事?” 苏宽笑了,道:“那郑国公子正是想让你上钩,才下此香饵。”接着宽儿问道:“那新郑到成周三百余里,我等上午放出话来欲以钱换地,晚上那郑国国君就派门客上门,那门客是从新郑飞过来的吗?”见暴昭恍然大悟,苏宽接着说道:“我让黑夫跟去,就是证实是姬踕假借郑君之意。只要姬踕露面,就可以肯定是他搞的鬼。”见暴昭尚有疑虑,苏宽又说道:“河北四邑之地,不是小事。若你是郑君,你会找苏公亲说,还是找本公子这个庶子呢?” 这下子暴昭明白了,一拍大腿道:“暴昭受教了!而且那姬踕绝对无此权限,故其必是自行其是。公子果然机敏。那公子估计姬踕会如何行事呢?” 苏宽道:“郑周相邻,那姬踕既行阴事,必不会将祸水引向郑国。那么” 暴昭道:“明白了,必是在成周!” “城内无法行事,则” “必在城郊。哦!在郑邑?” “哈哈哈,不是。”苏宽大笑三声,然后一变脸,搞得暴昭又疑惑起来。苏宽接着道:“既要撇清自己,当然还要杀人灭口、还要暴尸于野了。黑夫,你说” 黑夫一脸震惊,道:“城东三里树林?” “正是!“看着一脸震惊的暴昭和黑夫,苏宽怒气冲冲地大声道。 ”黑夫,人家要抢劫黄金,还要杀我们灭口,我等该当如何?” “嘿嘿嘿,那还用说?但听公子安排!”经过苏宽剥茧抽丝地分说,二人顿时明白了。黑夫更是清楚,公子从小不吃亏。骗钱公子倒罢了,这都被人暗算着想要自己的命了,自然是原样奉还才是苏宽公子的做派。三人又计议半宿,这才各自安歇。 一宿无话,次日一早,果然那“郑君门客“到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十一章 林间捕盗 苏宽长揖而出,将来人迎进大门,进入客堂坐定。苏宽道:“尊使昨日所言令宽喜出望外,不知郑公欲如何交割?” 那“郑君门客“其实是郑公之子姬踕的堂兄弟、堵叔的哥哥坚伯。 作为郑国公族,经过最近十七年的郑国争位内乱——郑昭公被杀、郑子亹、高渠弥被杀、郑子婴被杀,公父定叔出奔卫。郑国公室人人自危。 郑公姬突从栎地奔袭新郑,前几天刚刚杀了当年赶自己下台的公子阏、剔掉了仇人强鉏的膝盖,被坚伯看准了姬突的强势,料其复位必定稳固,于是膀上了姬突的长子公子姬踕,随其来成周刷名望。 坚伯新进,立功心切。见姬踕公子恶了苏公子宽,于昨日献策道:“苏宽既然勇武,智谋必然不足。必欲取之,宜先以利诱之。” 不知坚伯这个理论哪里来的,可是姬踕听了很受用。 姬踕点头道:“不错。只是那苏宽似会法术,而且善于观星啊?”说到这用手摸摸头,还疼着呢。 坚伯道:“吾闻方士纵使术法通神,却最怕斧斤加身。公子需下一个他无法拒绝的饵,不怕此子不咬钩。苏公年迈,那苏宽乃次子,必想在苏公面前立功。只需让他以为河北苏田能够取回,立功心切下,必能寻得机会调动其出城。届时不与其言语,直接箭射斧劈,不怕其法术不破。除去此子、夺取其金,可谓一举两得。”坚伯以郑国诸公子们拼了性命争君位,来想象苏宽的心态了。 叔詹倒是提出了不同意见:“那苏宽驱走楚太子艰,绝非碌碌之辈。苏国虽小,我等客在成周,却无法倚仗郑国国力,此事全无把握。吾以为不可操之过急,宜从长计议。” 无奈姬踕父亲新立,自己从栎地楚人监视居住下回国,穷疯了的。在国中诸事急切需要钱财,更想要除掉苏宽报仇。 劝了一句,叔詹也就不再坚持。目夷说叔詹好谋无断,完全正确。 馆舍客堂之中,那坚伯见问,回苏宽道:“郑君复位,念兹在兹的就是睦邻邦交,数言欲归还苏国河北之田。不过河北苏田乃郑国之邬、刘、芜、邗的土田交换而来,需以钱赎回。吾自新郑领命星夜而来,不想苏公已经离去。好在苏宽公子尚在,若是苏公子赍巨资前往新郑,某居中周旋,郑君又有言在先,不愁大事不成。”听上去还真的滴水不漏。 苏宽闻言大喜!命人端出一个漆盘出来。掀起覆盖的红缎面,露出盘中金光灿灿的郢爰黄金。苏宽道:“正要坚伯出力玉成此事!” 坚伯见了,心道:取了四十万钱,这些不还是我的。于是推辞道:“苏宽公子不必多礼。待事成之后再谢不迟!” 苏宽公子于是避席施礼道:“先生高义!如此我等稍作准备,中午押钱车起行赴新郑。先生定要同行,以允宽略尽心意。” 坚伯连忙推辞道:“苏宽公子何须如此客气!吾先行一步,在郑君面前为公子进言,必不误事。告辞了!”言罢扬长而去。 待其出门,黑夫不久也出门而去。宽儿独坐于堂上细细思量。 坐到日上三竿,暴昭引膳夫石速由后门而入。石速见到苏宽笑道:“苏公子缘何使人引老夫由后门而入啊?” 苏宽笑着与石速见礼,分宾主坐下。 苏宽笑道:“采邑乃我王恩典,却不是想要就有的。宽万分承情!但这钱虽是宽心甘情愿相助,到底是见不得人的。请膳夫大人恕宽无礼!” “嗯,公子所虑有理。”王子颓虽然势大,公然受贿也怕落在有心人眼中。于是石速带着王子颓的十几个家臣至院内点验钱车无误,双方就此交割。 苏宽道:“苏字旗招还需保留。路人问起只说是苏国转运,免得落人口实!” 石速道:“公子思虑周全,就依公子所言。” 说完正欲跟随大车出门,被苏宽一把拉住道:“石公且慢,随我来。”石速要那些人先行,随苏宽来到内堂。 苏宽如前般取来漆盘,掀开红缎露出满盘黄金,双手呈送石速道:“石公奔走劳累,宽略备薄酬不成敬意!另外还请小酌一杯,宽年少为官请石公教诲。” 石速也不推辞,接了漆盘道:“公子将来必鹏程万里,果然英雄出少年。”于是留下和苏宽饮酒谈笑不提。 却说两辆钱车在王子颓家人的押送下离开馆舍往东门行进。路上果然两次有人询问,均答曰苏国物资转运。 出得东门三里,车队进入一片小树林。片刻间到了林中一个开阔地,道路忽然被倒伏的枯树截断。 车队刚一停下,那带队之人正在奇怪这林中怎的如此安静?只听得一阵梆子响,箭如雨下。刚刚还谈笑风生的押送队伍仅发出几声大喊,登时了账,竟无一幸存!原以为凭王子颓的势力,仅仅出城十里再安全不过的一次押运竟然遭到埋伏!梆子声一停,射箭立止。从林中走出一群人来,检验尸首、更换拉车的犍牛、验看货物井然有序。为首之人赫然是郑公子姬踕!坚伯陪在一旁。 不一会儿有人来报:四十万钱的黄金全数都在;尸首之中却没找见苏国公子。 坚伯道:“必是辎重车慢,那苏宽以辎重先行,必随后就到。只是奇怪,城中眼线怎不见来报?”正说着,就见一人飞奔而来。坚伯转头一看,正是留在城中的眼线,于是骂道:“无用蠢材!怎的才来?” “回坚伯,我二人在城中观望车队过来,上前打问。得知是苏国货物转运,却不见那苏公子。欲再打问,却被巡人拦下,污我两人盗窃。孟明被拿,吾奔速得脱,绕路赶来回报。” 听到这,那坚伯倒没什么,姬踕却忽然心惊肉跳、毛骨悚然!猛地抬头四处张望。 正在此时一箭飞来穿透那报信之人的咽喉,随即一拨箭雨飞来,恰如前面一般,将场中所有人全数射倒,只余姬踕公子孑然独立。 姬踕两股栗栗、张皇四顾,见四面有黄色号衣弓手围了上来。一人排众而出,边走边骂道:“不是说都杀了吗?如此劫财杀人者,还留着他过年吗?”这是骂他是猪了。旁边的人唯唯诺诺的样子,骂急了才回了一句:“那是个公子啊。谁敢射死他?” 姬踕一见来人立时万念俱灰、无比惊恐——苏宽到了! 苏宽手持宝剑走到姬踕面前,剑尖朝下,用两个鼻孔看着姬踕道:“这不是给我出难题吗?我是该杀了他呢?还是剁了他?” 姬踕心道:这不是一样吗?到此时他已经吓得是站不住了。 这时苏明也走了过来,对苏宽附耳说了几句话。苏宽眼珠子转了几转,唰唰两剑将姬踕的衣袍划破,顺带在身上留下几道血口子,不会致命。对旁边的黑夫一使眼色。黑夫上来就将姬踕扒了个干净,只给他留下兜裆布。 苏宽对姬踕道:“想死想活?” 姬踕一愣,见苏宽提起宝剑连忙答道:“想活,想活!” “好!将今日之事前因后果写个明白,满意了就饶你一命。否则嘛” “我写,我写!”于是姬踕接过笔墨蹲在地上就写起供状来。无非是属下蒙蔽,谎报匪情,误杀王公家臣等等。写完签名画押。苏宽倒也不为己甚,将供状递给苏明。道声:“给我打!”于是上来一群莽汉,棍子、拳头、牛鞭子齐上,把个精凉凉的姬踕打了个一佛出世二佛升天,眼泪鼻涕鲜血糊的满脸满身。苏宽还在旁边说着:“看你字写得好,打你是救你!郑国公子路遇劫匪劫道,奋勇抵抗受伤,被司寇巡人解救。不受点伤谁信、不打疼了哪会长记性,你说是不是啊?” “是是是!”郑公子一边在地上蹦跳着挨打,一边连连哭喊。 心中又是后悔没听叔詹的话、又庆幸杀了这么多人,自己居然逃出一死、还恨这个苏宽法术高明,看穿了自己的毒计、又想可恶叔詹不愿同来,害的自己现在一个人挨打,连个伴也没有、心中还骂坚伯馊主意,死了活该却连累自己。反正自己一点错也没有,所以说,二的人想事都比较有创意。 见这姬踕公子已经没个人样子了,苏宽才找人抬他回去郑邑。 没一会儿,石速带人到了。见到林中景象大吃一惊,道:“苏宽公子妙算!我还不信,果然遇盗。幸好钱车尚在。”苏宽心想:“这位注意力全在钱上,还好,估计死的没什么要紧的人。” 现场自有人料理,宽儿与伯兄和石速告辞,三人先行离去。 一路之上,黑夫、暴昭不言不语,满面的敬佩掩饰不住。 暴昭问道:“公子,怎的不除掉那个郑公子?” 苏宽无奈回道:“巡人没杀他,就不能杀他了。现场全是周王的人,杀了无法遮掩。苏国现在还惹不起郑国,只好留着过年再杀了。” 进了城,黑夫问:“公子,现在干嘛去?” “去了四十万,咱还有五十多万。走,随本富豪公子西市买人去!” “对对对,多买几个女奴给公子暖床。”黑夫作死。 暴昭呵呵笑着,果然看见公子的大脚使劲踹了过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十二章 牵羊买羊 三人来到西市,只见路上来往的人不多,笼子里的人不少。 在这个时代里,身边跟着成群的奴隶是彰显身份和地位的象征。 自上古以来到春秋战国,不管是部落与部落之间还是诸侯国与诸侯国之间,往往都有着较为频繁的战争,那些在战争中被俘虏的兵将就是奴隶的重要来源。 墨子书中曾描写大国进攻他国的情况:一攻入他国的边境,就割掉农作物,砍掉树木,攻毁城郭,焚烧祖庙,掠夺牺牲(家畜),见敌国人民中顽强的就杀,顺从的就绑着牵回来,男的作为“仆、圉、胥靡”,女的就作“舂、酋”。 随着经济社会的发展和贫富差距的加大,因贫穷而成为奴隶的人数也在增加。 苏宽三人在西市一露面,立即有一帮人上来招揽生意。苏宽交代暴昭找年轻的、有手艺的。问了价格苏宽很是吃惊,壮年男子居然十几个布币就能买下,女人和孩子只要几个就行。苏宽于是交代:男女壮年的尽量搭配着买、是一家子的一起买、另外小孩子都买下来。一会功夫,苏宽身后就栓了一长串几百人。一个个蓬头垢面、神情凄苦的样子木然地跟着走。 正走着,苏宽听得旁边有人喟然长叹道:“想我百里奚满腹才学,竟落得如今的地步!唉!”苏宽本来还在往前行,走了两步猛然醒过神来——百里奚! 猛然回头,看见一个三十多岁的士人。此人衣着简朴,好吧,穿着件下摆挂绺子的衣服。腰中竟然还悬着长剑!不过看那剑鞘轻飘飘晃荡的样子估计他的主人是不好意思拔出来的,空的。可贵的是,全身干干净净的,头发一丝不苟。 苏宽立即上前施礼道:“苏国公子宽见过先生。” 那人一见,也连忙还礼道:“宛人百里奚。苏公子这是?” “百里先生,敢问先生可认识骞叔?”苏宽问道。 这下子百里奚吃惊不小,心想难道是从宋国追过来的?我在宋国被骞叔接济,好像没欠谁家钱啊?迟疑答道:“正是在下挚友。” “哦?哈哈哈哈!”苏宽心想:中学课本里好像有一句叫做“百里奚举于市,孙叔敖举于海”什么的,必是个牛人!于是两人立于街边就攀谈起来。 原来,这百里奚是楚国宛地人。三十岁时抛妻别子,先是来到齐国谋官,却不得赏识。然后到了成周,仍然没有得到赏识录用。等他跑到宋国去碰运气时,已经沦落到沿街乞讨的地步。 幸而遇见骞叔!被骞叔收留后正碰上齐襄公被公子无知杀死,公子无知自立为君。他便想去投靠,被骞叔劝止,结果免去一灾,逃出一死。 百里奚听说王子颓喜欢斗牛,凡是会养牛的都能得厚赏。就准备到洛邑,通过养牛来接近和投靠他。等王子颓决定重用他时,蹇叔来到了洛邑,再次劝止了百里奚。 再次应聘落空,口袋空空、肚子空空的百里奚不免沮丧。上街散心,见苏宽公子散漫使钱,必定是个贵公子,于是发出长叹。 一是感叹自己数年怀才不遇,落魄至身无分文;二是看能不能和贵公子搭上话,或者有一线机会。 苏宽认定了中学语文课本上的人物绝对牛逼,故而一定要招揽过来。听百里奚说想帮王子颓养牛只是为了赏钱,心道:这好办!于是说道:“先生既然无有好去处,不如到我处先委屈着?待找到合适去处我苏宽定礼送先生,如何?”说完见百里奚迟疑,便喊道:“暴昭,过来下。”待暴昭一脸懵懂地来到面前,苏宽对百里奚道:“先生,这位是暴辛公嫡孙,现在为吾门客,暴昭,你说你为我门下多久了?得了多少薪俸。” 暴昭照实答道:“我在公子门下二十多天了,已经得了十万布币的薪俸。” 只这一句话就把百里奚惊一跟头!“多,多少?”这位已经打算转身就跑了。 暴昭抓抓头皮,往详细里说道:“每年一万,预支十年。” 百里奚这才由惊恐转为热切,这已经是大国大夫的薪酬水平了。还预支十年,不差钱呀!于是百里奚躬身下拜道:“百里奚愿为公子效劳!” 苏宽课本详细的记不清了,也不知道截胡了哪位诸侯的大臣。兴奋地得满面红光!从作名人的老板的兴奋中缓了缓,苏宽心道:那骞叔两次阻止百里都救了他,真是个深谋远虑之人。而且也是课本留名的人物,不行,得把他也找来。于是对百里奚道:“此时骞叔何在?” “正在成周。”原来骞叔听见王子颓欲聘百里,不放心,专程到成周来面试老板来了,现在正在侯馆之中。 片刻之后,苏宽和百里奚就在侯馆之中与骞叔对坐了。 知道骞叔喜欢面试百里奚的老板,苏宽有点紧张。百里奚是困窘到了极点,可以说是有奶便是娘,但是骞叔可是有田有产的人。 苏宽开口了:“久仰骞叔高贤,今巧遇百里先生,幸得引见,足慰渴慕。”高帽子人人喜欢,先来个不痛不痒的。 “苏公子智退楚太子,老朽亦是钦慕得很。”这个没用。 “小子如今名位不显,然见贤思齐,欲聘先生常伴左右朝夕请益,还望先生成全。”直接点,试探下看看? “公子得尚王姬,居渑池采邑,方圆百里。现任西师旅帅,师帅也就是一两年的事了。以百里先生之才足以辅佐公子,成就一番功业。”小伙子虽然不错,也就是相对而言,绝对实力还差得远。也就我这等米下锅的朋友才上你的船。 苏宽听了一愣?怎么他一个外地人才几天的事情仿佛亲见一般?这骞叔真是个人物! “骞叔差矣!先生如此高贤,悠游于泉林之间,实乃华夏的损失。”老同志都有社会责任感!加点大义,也透露点野心试试。 轮到骞叔愣了?怎么他一个毛没长齐的小公子,还提到了什么华夏的损失?不会是空口白话的吧?诸侯公子,不是市井小人喜欢乱说,我先问问。 迟疑片刻,骞叔道:“敢问苏公子之志!”你既然以华夏大义堵我,我就认真点。 苏宽见问,知道奏效了。心道:该装高冷了。笑而不答。 见状骞叔也笑了,看着苏宽也不说话。 百里奚见俩人对坐着只笑,感觉瘆得慌。忍不住了,急切道:“苏公子” 苏宽知道该见好就收了,双眼定定地看着骞叔,一字一顿地说道:“修身”骞叔面露笑容,“齐家”骞叔听了点头,“治国,”骞叔听了肃然抬头看向苏宽,“平天下!”骞叔到此猛然站起身,心中仿佛一个惊雷炸响!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章 百里骞叔 “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出自礼记大学。 礼记则还需要二百多年后的战国时代才会成书。 春秋中期,诸侯攻伐还不象战国时期那样你死我活的惨烈,统治阶级还在忙着享乐。 民心、德行、义与利的关系平衡等等要到战国时期才会被统治阶层和文化阶层重视起来。所以,眼下才会有那么多奇葩诸侯和花样作死的国君。 到了战国,所有玩剩下的的诸侯在生存的压力下,纷纷开始重视治国理论。个人品德修养和各阶层利益平衡越来越受重视,华夏大地将出现一个诸子百家争奇斗艳的局面。 儒家的经典语句,由苏宽在这个时代一说出来,绝对先进二百年!对骞叔这个关注时事的知识分子来说,不啻振聋发聩的呐喊!虽然仅仅是简单的九个字,却逻辑清晰,而且深具普世意义。 比如一个商人,自身勤奋、讲究诚信、发展人脉、注意提高经营能力,就可以建立自己的商业网络。网络建成经营好,不就能够兼济天下了吗! “身修而后家齐,家齐而后国治,国治而后天下平!”骞叔口中喃喃,“受教了,苏公子!敢问公子目下有何打算?”这是问苏宽打算从何处着手。 “正要请教骞叔!眼下南夷与北狄交,中国不绝若线。我看邢国力疲,必不能久支。短则三五年、长则六七年,邢必崩溃。则卫、苏首当其冲。苏国力弱,势不能挡,奈何?周失其鹿,诸夏共逐之。目下诸侯一盘散沙。虽有诸侯霸主,却不能长久。华夏大地征战不休,民病之久矣。”苏宽一个机械工程师,对大势把握不住。强就强在一个“早知道”。 邢国在西周时有王室为后盾,是有征伐权的重要邦国。王室一弱,如今独木难支。邢砧晋锤的战略已然破产。晋国整合完毕之日,就是邢国灭亡之时! 骞叔起身离席,在房间踱着步。 良久,骞叔开口道:“苏国无险可守,更兼背靠黄河,是为绝地!断不可为根本。且容某为公子细思之。” 苏宽闻言点头,随即大喜——这是答应了! 上智之士开口,必无废话。两人相交,开口三五句话就能摸清大概的根底。越是深谋远虑者,越是惜字如金。 骞叔的考虑,一个是苏宽实在是给人印象不错;其次苏国有千年的历史积淀,是正牌子的古老贵族。百年老店的货色无人怀疑,千年贵族当然更是金字招牌;第三个是苏宽的周王女婿身份,苏国算是在黄河南岸有了个立足的基础了;第四是挚友百里奚已然答应入幕,自己还有点不放心;最后就是自己久静思动了。 骞叔身怀抱负,只要人主差不多,也想试试施展一番。 试想,如果没有入世之心,怎会如此关注时事,还跑到成周来见王子颓?估计找机会的心思也是有的。 百里奚则是真的饥不择食。你想,几天之前他都在打算帮着王子颓养牛挣钱,现在苏宽手下作白领,自然是心满意足。 由城西侯馆搬到王宫边的馆舍,就像从野鸡旅店搬到了喜来登,百里奚和骞叔立即发现进入体制的好处——一人一套吉服、一套常服、一柄精美佩剑、一个照顾日常起居的干净齐整的小丫头。食宿、养老、医疗、子女教育全不用操心了。 五百多个奴隶另外安置好食宿之后,苏宽开了个苏宽集团的第二次会议。 第一个主题仍然是——入股。 在馆舍的客堂中,一人居一席案。主位苏宽,左边暴昭、黑夫,右边骞叔、百里奚。 “那个,我们的队伍又有扩大。本公子为主席,在座的诸位都是我苏宽的核心骨干。”苏宽也不管这些名词别人适不适应了,反正自己很顺口、很适应。 “骞叔、子明先生来得稍晚一点,这个要体现差别,定在年薪九千吧。预支十年,每人可领取九万布币。百里奚介绍人才骞叔有功,可得一次性奖金一万,一起是十万。”苏宽满意地看着两个新人震惊的表情,接着说道:“骞叔和百里先生现在就可以领取九万和十万布币,我以等价郢爰黄金支付;也可以在我这里入股。”见俩人由震惊变为疑惑,苏宽立即感觉——还真是有点像后世的金融理财啊!连忙补充道:“可以立即领取、也可以入股,骞叔和百里先生可以晚些做决定。暴昭你来讲讲怎么个入股法。” 于是暴昭把苏宽搞得那个入股法叙述一遍。也讲了但有急用,一万以下随时可以支取,但是要从股本里扣除;大额提取需要提前三个月告知。年底分红,由苏宽公子决定是否再募集新股,入股仍然自愿。 百里倒是没什么,骞叔脸上露出玩味的笑容。 暴昭说完,苏宽接下,道:“这次本公子空手出的温邑,至此时有现金九十六万四千。需支付骞叔九万,需支付百里先生十万。入股情况是:暴昭股本十万。黑夫股本二万。购买奴隶花费五千二百五十。购买固定资产花费四十万。这四十万算是我出的股本吧,我另外再出十万,明天由暴昭负责在成周馆舍区和外城市集购买几处房地,共五十万。此次黑夫入士,且为本公子伴读多年,应该追加奖励五万股本由本公子出了。不知骞叔和百里先生如何决断呢?这可是原始股哦。” 骞叔毫无迟疑道:“我全数入股,九万。” 百里奚则犹豫了一下,道:“我也入那个什么九万吧。”实在是怕家中老婆小孩饿死,留点捎回家。 “黑夫,支一万推荐人才奖金给百里先生。暴昭你记好账。”黑夫马上跑到车上取来价值一万布币的郢爰黄金,交给百里奚。成周流通的布币为成人巴掌大小的青铜空首布,一万布币价值很大。 “公子,现在我还能记清楚,以后账目多了怕我就会乱了啊。”暴昭抱怨。 “你暂时兼着,等我找个商人来替你。”苏宽说道,“下面第二件事:本公子的采邑建设” 晚上,骞叔和百里凑在房间席上对坐饮酒,百里对骞叔道:“骞叔,公子好手段!说是给了你我十万九万的,就到手一万,其他的不还是在他手上吗?” 骞叔举觥小品一口,道:“那你可以去支出来啊!公子必不会留难的。不过,以后你必定后悔。” “哦?何以见得?” “你没听说吗?公子空手出的温邑,才二十天,就近百万布币。” “可是听说是公子赌胜来的啊?” “呵呵,没有手段,你以为楚国太子的钱是那么好赢的吗?南蛮子可是从不讲理的。” “嘶!果然有理!”百里吸口凉气道,“可是这八十五万的股本如何才能有出息呢?渑池并无铜矿啊?种地可能吗?” “嗯,某也想不明白。明日还要购买木料、粮食,今后认真帮他谋划就是。” “他三人要去西师从军的,他们一走,这大笔金钱可就都在我俩手中了,公子他就这么放心我们?我们可是今日才认识公子的啊,怎会如此轻信?” “百里,你没觉得公子似乎早就知道我们两人么?” “嘶!还真是!”百里第二次吸口凉气。他想起白天刚见面,苏公子就问起自己是否知道“骞叔”。不管如何,百里奚困窘已久,如今吐气扬眉,自然想要给东家好好出谋划策一番,不负自己满腔抱负和自负的才学! 骞叔则想得更多!苏宽身上,他察觉到不同于他几十年来遇见的任何一个贵族公子的气质和言谈。虽然就苏宽的身份和苏国的实力来看,要想实现“平天下”的抱负实在是难如登天,可是凭骞叔这数十年的老谋子,竟然会答应苏公子为他参赞谋划,真是奇哉怪也! “百里,你还记得昨天我对你说的话吗?” “昨天去王子颓府上时,骞叔你说:丈夫不可轻失身于人。仕而弃之,则不忠,与同患难,则不智。此行弟其慎之!” “是啊!我也不知道是怎么了,可是就觉得这个东家没找错!百里贤弟,今后这个苏公子必会让我等惊喜不断,请拭目以待!”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章 一个字——拖! 第二天一早,暴昭黑夫去探看房地,百里奚带着几个苏国随从去采办粮食、木料、工具,供到采邑时使用。人刚走,舍人来报:王子颓携王命来访。 原来,凡周王朝廷一定等级的官员任命,称作“册命”。整个程序正常情况下需要周王亲自在昭庙大厅里完成。被册命者由佑者引进庙门立于庭院,由尹人出示命书,再由史官宣读命书——一是册命为何官职;二是赏赐的物品。官员领受命书,佩带在身出去。然后返回向周王进献玉璋。整个过程周王不出昭庙大厅、官员在庭院中不进大厅,否则就是非礼。 王子颓进来与苏宽见礼毕,随同的尹人取出命书,另一个史官接过来,宣道:“奉王命,王曰:'宽,命汝官西师旅帅,监练甲士、护卫成周。赐汝玄衣纯黹、赤巿、朱黄、銮旂、攸勒,假钺。敬夙夜用事,勿废朕命。'苏宽公子,接册命吧!” 苏宽心里咯噔一下,扭头看了看立在一旁的骞叔,见他也是一脸的惊奇。心说:伯兄告诉我受册命应该去昭庙,在昭庙内由王亲授,这怎么简化了手续?册命是周王的重要职责和权力,不是万不得已不会假手他人。怕是周王病重不起了! 苏宽上前接过命书,先向王宫方向恭敬施礼,转身进入内堂,取出玉璋,回到前堂双手捧着进献。尹人上前接过。 随从小吏送上周王赏赐的配黑色带绣边的官服上衣、有黄色饰带的大红色围裙、车马用具的銮铃、旗帜、马笼头和一柄黄钺。有了此钺表示周王授权苏宽可以对外杀敌、对内执法施刑。苏宽交给手下收好,这才再向王子颓等人施礼。 尹人、史官及其随从回去复命。 等一干人等出了门,苏宽走向王子颓拱手道:“司徒大人,请入内说话。”说着对骞叔使个眼色。 王子颓表情凝重,点点头,随苏宽进入内堂。 不过片刻骞叔也进了内堂在二人旁边坐下。王子颓道:“骞叔怎么也在此?” 苏宽道:“骞叔已在我门下为客卿。司徒大人,我王可是不起了?” 王子颓黯然点头,道:“秋狩回来就身子沉重,前天不起。太子阆这两天日夜守候汤药,今日王体稍好些,才命我代为册命。” 一时间三人默然不语。 过了一会儿,骞叔突然开口道:“还请司徒大人尽快促成公子和萱萱公主的婚事。” 苏宽一听悚然而惊,连连点头道:“对对对,还请司徒大人玉成。” 这姬胡齐如果有个三长两短的,耽误时间倒是小事,新王登基正是培植势力的当口,王姬作为周王重要的政治资源被手头不太宽裕的新王利用是肯定的!婚事泡汤的可能性极大! 话音刚落,就见房门一开,有苏宽侍从端着一个托盘进来。苏宽看向骞叔,骞叔点头。于是苏宽接过托盘置于案上,对王子颓道:“司徒大人操劳国事,已经是非常辛苦。苏宽还给司徒大人添麻烦,真是过意不去。些许薄礼不成敬意。”说完把托盘往王子颓面前一推,掀开红绸。立时满室生辉,起码是价值五万的黄金堆得高高的。那侍从早已退出。 王子颓本来满脸凝重,这一下立即笑容绽放,道:“王姬婚事当然也是国事,自当尽力!苏宽公子不必客气。”话虽这样说,手上却不见动作,这就是收下了。 三人又讨论了半天细节,见无甚纰漏,于是互嘱依计行事。 将托盘复又盖好,唤从人送到门外司徒车上。苏宽和骞叔将王子颓送上车,长揖送其车驾离去。 待车驾远去,二人直起身互看一眼,会心一笑:如无意外,两三个月后苏宽公子就是有老婆的人了。 见骞叔已经进入状态,苏宽极为得意。这下子他感觉到有得力人手的好处了。 苏宽独坐在房中,假装思考大政方针! 骞叔表现出了他杰出的幕僚潜质。一眼就看出姬胡齐病重所带来的连带危险,并及时提醒。苏宽知道,如果没有这个提醒,等自己明日出发之后,事情会有极大的隐患!父母极为满意的老婆没了不说,四十万换来的封邑也会有失去的危险。至少是占着名不正言不顺了。看到了有手下的好处,苏宽不由得在心中把师傅教的“为上御下”再推敲一番。 这场景落在骞叔眼里,则变成了一副少年英主的形象! 到了午后,暴昭等人尚未归来,倒是姐夫虢丑先来了。 引虢丑在客堂坐下,骞叔也坐在一旁相陪。现在只要有要事,苏宽必会找骞叔来旁听参赞。虢丑对苏宽居然找了个四十多岁的宋国人为客卿十分好奇,略问问便知道苏宽十分信任其人,也就开始说正事了。 虢丑道:“王命下,着虢公赴晋主持成军之事。虢公病中,我代为主持。宽儿你与诡诸、士蒍相熟,你随我去一趟。”两家有仇,虽然不至于有什么危险,但是估计气氛不会太好。所以虢丑想到了苏宽。 苏宽和虢丑都知道黔牟哭周的事,也没有深思此事。但是骞叔听了却马上变了颜色,焦急的说道:“此事大大不妙啊!” “哦?”苏宽和虢丑同时发出疑问,苏宽将黔牟之策说与骞叔。 谁料骞叔和田丹的看法完全一致:“黔牟误苏公啊!鼠目寸光!鼠目寸光!太子与公子此行之后,虢国将坐困愁城,不日将亡啊!这哪里是牵制齐国,完全是遏制虢国啊!” 虢丑急了:“此话怎讲!” “太子,晋居虢国之北,与虢隔河相望。且晋已是周伯,若再成一军,虢国将来还能过黄河吗?” 苏宽和虢丑面面相觑,同时摇头道:“绝无可能。” “虢国往西是秦,高原苦寒之地,往东是周、郑。往南是楚!虢国能与楚征战吗?” 虢丑迟疑道:“除非巴楚相争,或可偷袭一二。”又摇摇头,“不能!” “何况,晋本大国,再成一军!往北、往西可轻松拓地千里。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虢国数伐曲沃,为子孙计,凡晋有为之君必灭虢!” 苏宽明白了:“还真是坐困愁城啊!” “可是如今王命已下,如之奈何?”虢丑也慌了,急切地问。 骞叔还在想着呢,没想到苏宽这下子很快就有了主意。只听苏宽说道:“这有何难!” “哦?”正在垂头苦思的虢丑和骞叔异口同声地问:“公子快说。” 苏宽前世做机械设备,在江浙和东北收过无数次帐。见识过各种各样的套路。归结为一个字,就是——拖!咱也不赖账,就是不给。 苏宽道:“周王如今病重不起。太子日夜服侍。”见两人点头,苏宽接着道“虎牢八师名存实亡,姐夫只要说是非常时期,需要为太子保驾,赴晋成军之事推迟,则顺理成章。” 两人听了又点点头,骞叔问道:“如果天佑周王,病情好转呢?”苏宽道:“那是好事啊!只要有了这几天时间,还有什么事办不成?虢国就不能被攻伐吗?” 骞叔和虢丑对视一眼,同声问道:“被谁攻伐?”苏宽嘿嘿一笑道:“姐夫,你看谁不顺眼就是谁了!” “原来如此!”两人恍然大悟道。 骞叔心里直跳:“我这是跟了个什么妖孽东家啊?他真的十四岁吗?” 苏宽不知道,历史上虢公赴晋,帮助晋成立一军。晋献公杀光了其他宗室公子后,扩军为四军。并且巩固地位之后上演了一出大戏!为汉语文化贡献了两个非常著名的成语——假道伐虢、唇亡齿寒! 如今,历史改写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章 虞国攻略 有得力小弟的好处再次显现出来。大的方向一经提出,自然骞叔就开始补充完整,执行也不用自己操心。 不过仍然是人手缺乏。仅仅是个采买的事情,暴昭、黑夫再加上百里先生带走的人手,自己身边就只剩下个骞叔。现在骞叔又在忙自己和萱萱公主的婚事的谋划、又在谋划渑池建设、还在谋划虢国面临的危机,又在谋划我苏宽的根基之地。骞叔的工作量太大,需要分担。 还是人手不够啊!苏宽心下叹道。是不是应该刷刷声望了?有了声望,象战国四公子一样,各国的人才自动汇集到自己身边,想想就觉得美!也就想想罢了,没钱养啊! 不过苏宽总算能够稍稍腾出点时间来想想未来的路了。 假道伐虢?唇亡齿寒?苏宽开始在心里梳理起来。 这个历史事件里面涉及到三个国家,虢国、晋国,还有一个是虞国。 此时的虢国还是晋国惹不起的存在。虢国掌握的天子西六师目前还是兵强马壮、能征惯战!周朝的余晖尚照耀在那些士兵将领的心头,士气还是诸侯国军队所不能比拟的。 到了二十三年之后,晋国内部安定,四军已成、国势大张。虢国却因为在周王的指挥棒下东征西讨,从周王朝庭却少有补充,渐渐衰弱。此消彼长之下,晋国灭虢的时机也就到了。 这是个很明显的国家方针政策影响国运的例子! 周王的另一支部队成周八师自郑庄公之后基本就不能满员,到目前周王土地局促,兵源成了问题,郑君也不再受周王信任,周八师已经完全不能形成战斗力。 所以,虢国掌握的西六师已经是周王唯一的武装。姬胡齐在看见曲沃武公大礼进献的情况下,想在晋国再成一军,也有这方面的考虑。不过,他考虑不到的是:真能象虢国那么死忠的诸侯,如今已经是没有的了!周王被晋国迷惑,给了晋国成军晋升周伯的机会,以为能够再多上一条臂膀。没想到晋国壮大后的第一件事,就是要除掉周王所能控制的这个唯一的武装! 历史上,二十三年后,西六师的人员装备一直不能得到补充,虢国最后的灭亡其实已成必然。 骞叔在思考苏宽的出路,想为东家谋个稳固的根基,苏宽自己对将来反而还没有什么规划。国家的破灭、亲人的离散、国人的离弃象三座大山压在苏宽的心头。到成周以来的一系列动作,不过是形势所推动。最多不过是狡兔三窟,给亲人设法留个退路罢了。 今天下午和骞叔、虢丑的小小会面,在苏宽这个机械工程师的心里形成了一个模糊的想法——也许,我苏宽不用那么憋屈? 一个发展规划的雏形开始在苏宽心中酝酿。多年职场经历事事都需要先行计划几乎是本能的了,不过现在开始,对计划的评估需要自己来做了。 记得历史上的假道伐虢发生期间百里奚正在虞国当大夫,被晋军俘虏卖到秦国做奴隶。逃跑后被秦国以五张羊皮买回来重用。所以又被人称作“五羖大夫”的。那么其才干自然也是不俗!可以和百里先生晚上谈谈,虽然吃过苦,但是后半截的国破家亡还有为奴逃亡他还尚未经历,不知道百里先生的级别练得够不够啊。 想到这,苏宽又开始脑补自己那一个模糊的想法,奈何情报不足。计划的轮廓无法清晰地呈现出来。于是作罢。 还是先把这重金换来的渑池基地搞下来吧。现在我苏宽还是靠着苏公的身份,苏公够不着的,我苏宽更是无法触及。多想无用。苏宽犹豫不决,这个计划实在是太吸引他了。 庭院中传来声音,估计是他们回来了。于是苏宽结束了头脑开飞机,步出房门。 暴昭、黑夫正好走进来,一见苏宽立即兴奋地汇报今日的情况——两处房子都找到了,讨价还价之后正好十万买了下来。暴昭补充道:“两处房主人一时无处搬迁,我允其低价赁房,仍然住在原处。” “如此甚好!房屋空置则易坏,很好!百里先生呢?”苏宽话音未落,就看见百里奚走进庭院。 “子明先生辛苦了!其实先生不必亲自去购粮,交给手下去做即可。”苏宽对百里奚道。 “公子,吾浪迹各国,风土人情悉知,此去购粮购买工具正是人尽其用。况寸功未立,已得公子厚赐,某于心何安?” “子明先生大才!却行此贩粮购物之事,实在是杀鸡用了牛刀。先生请坐。”苏宽将百里奚引进房中坐下。 “公子,今日” “子明先生!”苏宽打断百里的话头,“先生做事,本公子自然是无忧了。不过先生之才绝不在此!先生在本公子心中另有大用!” 苏宽期待地看着百里奚,却没有看见他象三国演义中人那样纳头便拜,愣了愣才想起自己是搞错了时代了。从汉开始,士对贵族形成人身依附,可是现在的“士”还是相当的有性格的。 士阶层的崛起是春秋时代的一件大事。 西周时期贵族子弟可以进入官学受教育,另有少部分国人子弟在战争中立功的或者经人举荐的也可以进入士人的行列。 如今王室势力迅速下降,在官府中供职的人员失去了生活保障,不得不离开官府投向四方。老子本是周王图书馆长,也是骑着一头青牛出了函谷关。一部分人投靠各国诸侯,一部分人转到民间靠襄礼赞仪过活,一部分人开始聚众讲学、著书立说。如此则学术文化普遍下移,打破了贵族对文化教育的垄断,扩大了士人的来源。他们不拘一格,广收门徒,使那些庶人、商人甚至穷人的子弟都有机会入学受教,学习优秀者都可以进入士的阶层,这样士人的队伍也就迅速扩大起来。最典型的的就是孔子和他的七十二门徒了。 士人的倚仗是其掌握的知识和技能,有相对的独立性。对上级忠心耿耿,保持着与上级的和谐关系,取得上级的信任,目的是获取应有的回报。可是却保留选择去留的权力,一旦和上级不和即可离职而去,因此士人有很大的自主性和流动性,尤其各国都在选拔使用优秀人才时更是如此。士人在当前已经开始形成为一支不能忽视的政治力量。 “而且是一支最活跃的力量!”苏宽心道,他的心中又有一个新的想法产生,“还是要等渑池基地建成稳定之后才能着手啊!”心中无奈地喟叹,苏宽蓦然发现自己的思维比以前活跃很多啊?哦,我现在十五岁。 把注意力又放在百里奚身上,苏宽道:“子明先生是宛人,却怎么又有人说是虞国人呢?” “吾本姜姓,吕氏。乃齐国没落宗室子弟。家其实在虞国。称宛地人其实不实。”百里奚回答道,心中忐忑——这才吃了几天饱饭,公子就查户口了? “哦?呵呵呵呵!”苏宽笑了,话真的不能乱说啊,百里奚对外称是宛地人,历史上他就真的从秦国逃到宛地作逃奴。估计他熟悉宛地情况才会这样说的吧。既然真是虞国人,那就是你了! 至少前期的计划渐渐清晰起来,苏宽抵挡不住诱惑,准备着手开始布局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四章 夜宿函谷 晚上苏宽找来骞叔和百里奚商议了一夜。 第二天一早,天还未亮馆舍中就热闹起来。 洗漱朝食之后,苏宽先对奴隶们讲话。 首先表明苏国公子身份,然后告知此去的渑池是周王公主的采邑。最后丢下一个重磅炸弹——在渑池工作满五年后,只要不作奸犯科、偷懒耍滑,都将给予国人身份。勤勉的提前、立功的随时给予自由。 这下子可把这些奴隶们震翻了!从古至今,奴隶就是奴隶,奴隶的子孙还是奴隶,除非有亲友出钱赎买。苏公子这番话一说出来,奴隶们的心气立即不同了,再一看直到上路也没有再拴绳子,奴隶们就都信了个八分。个个说苏公子仁义!心思活泛的就开始打起了主意。 鸡叫头遍,一辆辆大车鱼贯而出往成周西门而去。 上穿黑色带缂丝花边的上衣、下穿大红色的围裙配黄色丝带,全套官服绣藻、火、粉、米四种纹饰,苏宽十分拉风地坐在轩车之中,由黑夫驾车,暴昭居左。 黑夫和暴昭也换上了官服,黑色带藻、火纹饰。 黑夫算是释葛了,从此可以穿士人的服饰,一早上兴奋得满面红光。 以前苏宽上车黑夫都要做个让苏宽踩着上车的动作,虽然苏宽从来没踩过。从今天起,黑夫自己就主动免了——苏公子你自己爬吧。从早晨穿上衣服,就把见面礼也换了,见人就是个长揖,且乐之不疲。苏宽忍了又忍,在黑夫第十次对自己长揖时终于还是在黑夫新官服上留下个大鞋印。 苏宽的车驾之后则是骞叔和百里奚的车驾。再后面则是辎重和五百多的奴隶,妇女、小孩、年老的可以乘坐牛车,青壮年步行。队伍前后各有五十兵士押队。兵士是虢丑给调拨护卫,且给了苏宽旬日的安家假期,旬日后需到上阳城外军营报到销假。 队伍出了成周西门直往西行而去。 一辆堆满粮草的大车上,两个五十多岁的老汉在唠嗑。 “宫先生,您怎么被买来的?” “我说能识字认数,就买了。叔山你呢?” “我会木作。这苏公子何人啊?真的仁义!” “苏公子乃苏公次子,算起来年仅十五。” “苏国啊,难怪如此!我说宫先生,咱们算是交了好运呢。我一个楚人,还是被太子留在成周的,绝对没人来赎买。本以为余生必要做牛做马,没想到啊。” “是啊!人生际遇无常。想我在国中尚属富户,谁成想一船货没了,自己直接从馆舍中被抓来为奴。本想等国中来人赎买,见苏公子欲往西行,故而由得他买下,到了渑池我再做道理。” 正聊着,忽然车停下了。耳听着队伍前方传来喊声。 苏宽车驾正行间,忽然看见路前方出现一车两人。看见车队过来,站在道路中间弯腰施礼。有军士上前询问后,回来禀报苏宽,道是虞国盐商。 苏宽感觉奇怪,虞国盐商拦住我的队伍干什么?便说道:“带他们过来说话。” 片刻那两人来到苏宽面前。来人倒也客气,为首的开口道:“禀公子,我等乃虞国盐商,因为有本国宫氏子吞没我等盐货,逃到成周被官府抓捕为奴。不想前天西市疏忽将其贱卖。我等本欲等其族人缴讫盐款赎买再放他回去,这可就落了空。成周家人打听得此奴被苏公子所买,连夜报知故我等抄近道于此拦路。冲撞公子车驾还请恕罪!” “哦?虞国宫氏子?欠你等多少钱?” “禀苏公子,连船带货五千布币。” 苏宽现在也有点官威了,对着暴昭一使眼色。暴昭下车,不一会就带着一个五十多岁的男子过来站在苏宽车前。 苏宽打量打量,问:“你就是虞国宫氏子,叫宫之槜?” “回苏公子,正是。” “你吞没了他们的盐货潜逃?” 宫之槜看了看那两人,道:“非是吞没,实是船触礁沉了。也非潜逃,实是船货走水路,吾走旱路。在成周被抓捕才知道船货都没了。” “那你欠钱是实了?” “船货确实是赊来的。” 至此,苏宽转头对那两人道:“你们是想要人还是想要货款?” “当然是想要货款,拦路要人也是为了催讨货款,他那一百斤能卖几个钱。” 见此,苏宽又转过来对宫之槜道:“可愿意我帮你还了货款?你可要为奴帮我工作五年,之后随你去哪。” 宫之槜闻言大喜!看见这两个讨债鬼他正绝望,五千布币不是小数,倾家荡产也无法还清,这下子轻松了。连道:“愿意愿意,哪怕十年。宫之槜愿为苏公子效劳!” 暴昭将两人带到路边,交割欠款,让两人写好具结,就此两清。两人让在一边,千恩万谢地看着车队过去。 宫之槜一身轻松回到牛车上,又接着和叔山闲聊不提。 暴昭在车上问苏宽道:“公子,管这个闲事作甚?五千布币抵得这里全部的奴隶价格了,换这个老头?” 苏宽高兴地说道:“怎么?不是你要一个商人帮你算账吗?不值吗?” “值值值!”暴昭连忙说,他对账目确实是有点犯怵了。 苏宽之后的一路上心中都在高兴,心道:“何止是值,简直是赚翻了。” 一路无话,太阳西斜,队伍来到洛邑西方四十里的关隘——函谷关! “秦时明月汉时关,万里长征人未还”所言之“汉时关”即为此地。史称“汉函谷关”,又称为汉关,就是在此时的函谷关基础上翻建而成。 出示关文,苏宽队伍进入关城,在馆舍歇宿。 晚上,宫之槜被人带到苏宽房间。一进去,发现房中席案上已经坐了四人,那苏公子赫然在座。 苏宽见宫之槜进来,立即起身,对他说道:“宫先生斯文人,如何能够与奴隶为伍?来来来,客旅之中无有好酒,且饮用些本地醪糟解渴,还算甘甜。” 宫之槜受宠若惊。一个奴隶,确实期望不会太高。 “宫先生祖上乃王室乐正,与奴为伍确实不妥。”骞叔点头笑道。 苏宽接着道:“宫先生,既然愿意跟随本公子,自然不能埋没。嗯宫先生既然是行商,可愿意为本公子整理账目?不瞒先生,本公子目下新得渑池采邑,正少个得力的账房。如果先生愿意屈就,奴隶身份自然立即解除,立即是士人身份。” 这下子宫先生不是受宠若惊,而是感激涕零了。哆嗦着就要行大礼,被苏宽拦住,道“宫先生家中必是担心,且修书一封回去报个平安。本公子差人送去。暴昭,你的账目且和宫先生交割一下,再带先生下去洗漱,换身士人装束。”接着又说道:“先生今日暂且安歇,今后本公子再向先生请教。”说完对暴昭一点头,暴昭带着宫先生出去了。 看看远去,苏宽对骞叔和百里奚问道:“两位先生看,此事可行否?” 闻言,骞叔将目光投向百里奚,道:“子明,你看呢?” 百里奚缓了缓,点头道:“人我倒是不认识,但是宫氏在虞国仅此一家,必是同宗。我看可行!” 骞叔笑了,说道:“呵呵呵,好!公子只需缓缓施恩与他,待时机一到,再相机行事。” 明日还要行路,大家略说说前方路程和渑池情况就打算早早安歇。守官令尹过来送些酒水,问候几句,一夜无话。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五章 渑池我家 次日晨,队伍离开函谷关,进入肴函谷道。 “这就是进入关中了?”苏宽向旁车的骞叔问道,“吾闻得关中者王天下!” 对苏宽的“得关中者王天下”骞叔没听过,不过却极为认同!正如他为公子所考虑的:无后方者无法图强一个道理。 骞叔笑道:“公子,此处尚未进入关中。此关乃洛阳门户,真的函谷关尚在西方两百里,为镐京门户。从此函谷关到彼函谷关尚有两百里谷道。因扼肴函谷道两端故都称函谷关。” 数百年后的汉武帝楼船大将军杨仆,因功被汉武帝分封为“关外侯”,耻于为关外人的杨仆上奏汉武帝,请求自费将位于灵宝的秦函谷关搬迁到此处,这样,他的封地就全部在“关内”了。竟然获得准许,于是就两山之间的涧河谷底古通道上,苏宽昨夜留宿的关隘原址翻修了汉函谷关。 苏宽看向前方,又看看旁边的骞叔。心想历史上的殽之战就发生在这条古道上,骞叔的儿子暴尸于野三年之后,终于被秦穆公打回来,重新收葬。如今,骞叔刚刚四十岁,这个儿子还没有出生吧? 那么我的渑池就在这条古道的正中间?还真是夹缝之中求生存、一条线上求发展啊。南方是无法逾越的秦岭,北边是黄河、中条山,可不就是一线河谷之地么! 印象之中,秦晋都是春秋后期的巨无霸级的存在!如果真的在渑池混吃等死,估计会死的很难看! 不过么,秦德公正在进行迁都,听说使用人殉六十六人,野蛮!而且我把他儿子秦穆公的两个贤相挖过来了。晋国也是初步安定,我这一搅和,晋军成军至少要拖上一拖了,这还只是眼前面对的压力。远处,南方的楚国、东方的齐国、吴越、北方的狄都将在不久之后睡醒了似的疯狂吞并扩张,田丹说的天下巨变不远了! 前方出现一个小村落,道路在村边经过。苏宽嗅嗅鼻子,感觉到一股熟悉的气味。举头看向村落,见民居的烟囱冒出白烟,心中一动。于是苏宽问百里奚道:“子明先生是虞国人,与此地隔河相望。可知道此地燃何物为炊么?” 百里奚道:“此地产石炭,居民多以此过河换盐。” “哦?子明先生,到渑池之后务必搞清楚此地石炭矿藏分布,选取浅藏的好炭先行开采,切切!” 话音未落,就见村中出来些人迎向官道。近了,苏宽发现是村中耆老箪食壶浆前来慰劳。 被人欢迎总是令人高兴的事情,苏宽问百里奚道:“此地已经是渑池地界了?” “然也!此处将将靠近边界,乃千秋村,村中皆山野之民。前些年被姜戎杀伐一空,几乎废弃,如今刚刚聚拢这些野人,重修村落。” “哦?姜戎这里也有?” “姜戎越洛水穿山而来,路途遥远,倒不常来。” 苏宽点点头,下车走向村民。 “贵人东来辛苦,请勿怪山野之人不识礼数、食物粗粝,请稍用用以解疲乏。” “老人家贵姓?如何称呼?” “贱民哪有什么姓,因常年过河采盐制盐,邻人无盐就想起我,故人称无盐伯。” 苏宽心下婉然而笑,心想,这些人都是地头蛇。伟人说的发动群众、依靠群众,我现在两眼一抹黑,正需要他们相助。于是道:“多谢村民好意,我乃苏国公子宽,此去渑池王姬采邑建城,今后还要多仰仗各位。”说完庄重揖礼。 周代是礼不下庶人,何况这些个山中野人。这些村民哪见过这个啊,立时跪倒一片,无盐伯说道:“公子仁义,既是王姬建采邑,但有差遣,必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好好好!现在就有件事要拜托各位父老!”苏宽笑道。 “啊?”下面跪着的村民立马都抬起了头。心道:“这就要差遣我等了?我们刚才不过是客气一下啊?” 正忐忑间,苏宽又说了:“此地石炭,我所需也。各位可召集村人采集石炭送往渑池,吾给价收购。必不使村民白白辛苦。” 此言一出,立马欢声雷动!古时候交通不便,贵族车马自然不同,普通人则很少离家五十里外。此地深山古道,商人也不敢多来,所以家家都没什么换钱的路子。苏宽这一来,可给了村民们开了一条财路。 苏宽命人收下礼物,留下些粮食工具,队伍继续前行。 “此地贫瘠,不产粮食。公子何故如此高兴?”暴昭不解地问。 苏宽大笑道:“此地可是宝库啊!”苏宽看了沿途风貌,知道后世此地属义马市,有个很大的浅藏煤矿矿区。煤炭撑起了一个日不落帝国,就算是文科生也都明白,何况他这个工科生呢?当然,此时苏宽倒还没有如此雄心,他的愿望还只是“活着”,或者过段时间能够再“宽敞点”? 暴昭点头答应,然后与黑夫对视一眼。两人都知道苏宽从未来过此地,现在却说什么此地是宝库!两人互相点点头——苏公子么,这个不奇怪! 此时道路早已经离开河谷,进入群山之中。又走上一舍之地,遥遥看见有一乘轻车驶来,车上青色苏字旗帜飘扬。黑夫喊道:“看!我们的人。” 车到近前,下来两个人,径直快步走到队伍前。交涉几句话后,其中一人来到苏宽面前躬身施礼道:“西师卒长,叔隗见过旅帅。吾奉西师司马之命前来渑池,听从公子差遣。”一卒百人,可能是虢丑考虑安全问题,又加派一卒之伍。 苏宽高兴!荒山野岭的,人多狼来了都能壮胆嘛! 于是说道:“好!叔隗卒长辛苦带路,营地还有多远?安置情况如何?” “往西十里,依山傍水。营地已经安下帐幕。只是没想到还有如此多的隶人,不曾准备宿营之地。” 苏宽看看天色,道:“命令前军,加快行军速度。”此时已经深秋,必须在天黑前扎好营地,否则会死人的,对军心士气也会是个摧残。 骞叔和百里奚都点头称善,百里奚道:“公子可命人先行一步,命人准备柴草热汤,两日近百里山路,恐怕隶人体弱者生病。” 苏宽立即点头,命暴昭遣人执行,却留着这个叔隗卒长在车上说话。 一个半时辰之后,终于看见一片营地,果然山清水秀。一面苏字旗帜在营地上空飘扬,给这一群旅人的感觉就是——到家了! 苏宽激动地四面环顾——这就是我的新家了?虽然不太尽如人意,总算是有了自己的根基。 骞叔和百里奚也是四面环顾,他们的着眼点不像苏宽那么高大上。他们看的是营地的位置是否合适发展、是否方便防御、是否方便交通、取水。 进入临时营地,隶人们下车伊始,苏宽公子下达了第一个将令——挖厕所!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六章 风雨欲来 大队人马一进营地,就有热汤热饭。用过之后,将粮草、工具、材料卸车,在指定处堆放妥当,做好防火防水措施。就开始安排挖厕所。 在临时营地下风处边缘,挖好几个大坑。铺上木板盖上茅草顶,围上编织好的席子作墙。装上柴扉荆门,糊上泥,再摆进去几个木桶,一个旱厕就成了。在苏宽的坚持下,一排厕所硬是分了男女。 同时进行的就是建造临时房舍了、伙房和三合土池子的澡堂子了。 两卒兵士和苏宽等人的帐幕均已经备好了,只是前队没有考虑到奴隶的数量达到五百多人。现在这四百多人的住宿缺口就是第一要务。 百里奚的作用显现出来了。 他去采购时就考虑到这个问题,而且他本就是对河的虞国人,当然知道此地什么房子最合适——窑洞啊! 所有相关的工具、材料均都齐备。 临时营地交给百里奚调度指挥,苏宽带着暴昭、黑夫和骞叔,在叔隗卒长引领下沿着能通行车辆的道路踏勘领地。至晚方回。 回到营地,苏宽先不吃饭,而是先去将士们和奴隶处探望正在吃饭的众人——这些人今后就是自己的班底了。 骞叔、百里奚都是暗暗点头:虽然年少,果然有明主之风! 众兵士们都十分领情,奴隶们更是激动不已。见人心堪用,苏宽也是满意! 饭后,苏宽在帐幕内与骞叔、百里、叔隗商议建城选址。 以骞叔为主提出的初步方案,再考虑上苏宽的规划设想,连连推倒了五六个方案,苏宽才点头。见苏宽如此慎重,骞叔虽然奇怪苏宽的某些坚持,却也非常欣慰苏宽的主见——人主就怕没有想法! 两三天后,在二百多的牛、马和七百多人的尽心尽力之下,渑池城初具雏形。 城址面积广大,并且在谷中下风处空出大片平地。背风向阳的地方,上百口窑洞的位置已经规划好,并且有三分之一已经完工住上了人。 叔山已经成了第一批脱了奴籍成为国人的四人之一。午食之时叔山和宫之槜凑在一起,此时两人一起前往苏宽公子的帐幕。 见找上自己,苏宽便知是骞叔、百里不能解决之事,于是说道:“宫先生来了?还有叔山,快快请进!”侍者送上热汤,二人接过也不坐下,宫之槜先开口道:“公子,粮食草料在路上和前几日消耗过剧,如今只余五日之用了,除非停止以粮换取千秋村民的石炭,还可多支持三日。算上往返,此时却必须想办法了。” “宫先生果然是思虑周详,账房交给先生吾无忧矣!”苏宽先赞叹一声,“不过先生无需担心,今日苏国粮车必至。” 苏宽接着转过头来看向叔山,问道:“叔山有何事?” 话音未落,黑夫带着个人进来禀报道:“禀公子,国中的粮车到了。” 苏宽闻言大喜,抬头一看,黑夫带进来的却是黑夫的父亲无病。 “无病叔!却把你给盼来了!”苏宽见无病面色微沉,于是问道:“怎么?路上可还顺利?” 无病皱着眉头道:“顺利倒还顺利。只是”说着看看宫之槜和叔山两人,停下。 苏宽笑道:“无病叔但说无妨,他两人如今也是苏家人了。” 一句话说得两人眼泪都下来了,无病点点头,说道:“出关不上十里就见路边山林里有人,开始以为是两个猎户。距离千秋村十里时变成四人,且摸到路边来窥探。见营中兵士前来接应方才退去。我这心中总觉得不妥。” “这些人是何模样?” “吾遣人前去驱逐,其人以弓箭反击。”说着,无病递过来一支箭。 “骨箭!是姜戎!”宫之槜说道。 帐中人全都看向宫之槜。宫之槜道:“吾乃虞国人,认得此箭为晋国之南的姜戎所用。” 出门开荒最重要的是什么?当然是安全问题了。苏宽立即说道:“黑夫,唤骞叔和子明先生过来商议。叔山,你来此何事?” 叔山道:“吾曾进献楚王新型弩炮,占地很小,因试射不成获罪为奴。今渑池城墙狭窄,无法安置守城器械,故吾想进献此械于公子。百里先生道此事需公子定夺。” “哦?且说说是何等形制的弩炮?” “以木框辖牛筋杂马鬃双股,以悬臂绞绕,悬臂掷炮石可掷二百步。”叔山边说边在地上画草图,同时心里后悔没做个图样再来。 没想到一句话刚说完,苏宽公子立即说道:“如此弩炮必会自旋弹跳,悬臂也没有准头。” “啊?公子明白了?”不可能啊,叔山看看地上的鬼画符不太敢相信。 苏宽继续说道:“方案是好的,需要改进。这样:你将单弩双联,之间置轨,轨下支落地架可上下、左右旋转瞄准。双弩悬臂绕向相对,臂端以弦相连,上弦么——”苏宽不知道叔山能不能做出棘轮,迟疑着。 “我以加力杆步进” “如此也可。”叔山话没说完苏宽公子马上回道,“叔山,你照此连夜做个小样出来试试,可行则明日开始做上十具,材料我另找人准备。”其实就是带座子的放大手弩,弓臂两端弹性以绳索绞力代替而已,自然占地很小。这种弩炮威力大,材料却要求不高。没有牛筋马鬃,就用麻绳也可以。可以发射石蛋,也可发射长矛。而且,这炮非常准! “公子真是神人!叔山这就去做。”叔山没法不佩服,公子简单的双弩并列就解决了让自己成为奴隶的大问题。 这时骞叔和百里奚到了。 苏宽、无病把情况一说,二人就皱起了眉头。实在是刚刚开始建城就被人盯上让人恼火。 “可否与其和谈?”百里奚沉吟半晌开口了。 骞叔和苏宽皆摇头。 骞叔道:“其斥候敌意明显,况且姜戎在外行踪不定,何处去寻其首领?” 苏宽则说道:“吾等尚未立足,就来哨探,这是来试试我等的斤两来了。若不将他一次打疼了,吾等永无宁日!立足于打!” 三人商议不提。 千里之外的齐国都城营丘,管仲坐于齐君小白对面说道:“没曾想,那苏宽竟然做下此等大事。” “果然想不到!十四岁竟然得此大邑。居渑池状似处管中,无法腾挪。虽无甚大用,却也足见此子的不凡,十四岁啊,空手得此一邑!”小白国君感叹道,“仲父,我那小女” 管仲赶紧说道:“君上,密笺上说那苏宽公子已经与周王之女行了聘了。” “哎呀,是呀,可惜!听说此子形貌甚美,真想看看这苏公的麒麟子啊!” 远在渑池的苏宽公子正在无病的带领下看着粮食、铁矿石和一百具手弩卸车,忽地感觉身上鸡皮疙瘩起来了,摇摇头觉得无甚异状,于是接着听无病说话。 “太子说弩弓需留下一半供温城守卫使用,苏公却说一百具全数送来,温城作坊可以继续制作。” 苏宽点头,说:“无病叔且别回国,明日选一百弩手于隐蔽处训练射弩。寒冬将至,看见车上的粮草,加上马匹和犍牛,足够一个部落吃上一冬。姜戎哨探此去必将大举而来。无病叔打完这一仗再回,免得父亲挂心。” 无病也面色凝重,点头道:“拼吾一死,也必保公子平安!” 面对未知的危险,骞叔和百里奚也是满面忧色。 只有黑夫和暴昭该干嘛干嘛,毫不担心。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七章 立足于打! 黑夫和暴昭两人毫不担心——公子是什么人?上知天文观星辰;下知地理识宝地。我们只要按照公子的交代去做就是了。黑夫对弓弩认识很深,苏宽派他去给叔山帮忙。所谓弩炮不过是大型的弩,弩的弓以绞力替代而已。 暴昭对城池感兴趣,苏宽就使他去帮百里奚建垒。渑池方圆百里,苏宽并不打算建个大城,只需点状的防御堡垒再加上一个大的主城堡即可。 身边没人了,苏宽有心静静想想面临的情势,于是独自进了帐幕跪坐下来。 于此同时,晋国绛城太子府厅堂之上,诡诸和士蒍刚从晋侯处归来。 “士蒍先生,为何献策我父武侯,将晋国南鄙之田赐与姜戎啊?”诡诸问士蒍道。 “公子,南鄙之田,狐狸所居,豺狼所嗥,无用之地也!今姜戎为晋所迫,居无定所。公子以为姜戎将会如何自处?”士蒍说完,老神在在地持爵而饮。 “不过是与戎狄合流,又或者继续流窜扰我地方。”诡诸说道,“如此确实于我不利。” “公子所言极是!姜戎走投无路之下不免为患,而赐予南鄙无用之田,其必感恩,不复叛矣!公子,严冬将至,南鄙之地一无所有,姜戎难过啊。” “啊!那不是会扰我南疆?哦,既是感恩于我,必不会侵扰晋国。那——虞国?” “虞国早已经严阵以待,姜戎无隙可乘。” “你是说——”诡诸吃惊地拉长了声音。 “公子睿智!南鄙临近渑池,那苏宽此时必在建城。城防未固,且看他如何招架!” “可是,我晋国与苏国有姻亲,吾亦颇为欣赏那苏宽公子。似不必如此乘人之危吧?” “公子差矣!那苏宽与虢丑亲厚过于公子。我晋国如今为周伯,奉天子以讨伐不臣。而虢国处我晋国腹心之间,晋师一出,则虢国攻我绛城旦夕可至,且两国世仇不可不除。若任由苏宽公子渑池城立,与上阳城遥相呼应、势成抵角,再欲除之难也。” “吾知之矣!如此一石二鸟,先生果然好计!” “姜戎迁居已经半月,眼看将降大雪,行动就在旬日之内。”士蒍把金爵往案上一置,眯着眼说道。 用过晚饭,苏宽坐在帐中观看苏公的信。无病给他带来了姜戎的消息,商议应对之下,信就没有时间来看。 信中对苏宽取得渑池稍作嘉许,并未置辞过多,应是也认为渑池无用。倒是对骞叔大加赞赏,告诉苏宽最好还是在渑池成亲。一是距成周女家、上阳驻地都近便,也能省去很多时间,免得周王突然身体顶不住了悔之无及;二是渑池新立,不免事务繁杂,不能无人主持。新立采邑,需苏宽亲自在场树立威信。苏公年迈,且狄人常常攻伐邢国,苏国中需要自己坐镇,苏国届时由太子苏明到场。渑池所需尽可以找虢丑解决,这是虢丑交代过的;又或者找苏国寻求帮助。另外就是说渑池不惧外敌,只是需要小心戎人袭扰,尤其现在秋冬之交,大雪未下时最为危险云云。 恰在此时,骞叔、百里、无病、叔隗联袂而来。苏宽起身引众人坐下,然后将书信递给骞叔。 骞叔看完,说道:“苏公见事,果然明白!当务之急正是这伙姜戎的威胁。叔隗卒长,汝常年居此间,可知道这些姜戎的底细?” 叔隗道:“姜戎为晋国南疆之戎,倒是不常过河。不知为何近来在南岸活动多了起来。” “哦?”既然反常自然是有原因。不过此时却不是找这个原因的时候。于是苏宽没再追问,转换话头问道:“最近的渡口在何处?” 叔隗回答道:“三四个人的话,河岸随处。羊皮吹气,半天就可过河。兵马嘛” “利津古渡!”百里奚说道,“黄河此段河岸陡峭,水深流急,欲过渡只有三大渡——茅津、利津、孟津!茅津在上阳城外,为虢国、虞国掌控;孟津则为苏国、周王掌控,两津太远,也不可能给姜戎使用。那么,大队人马到我渑池只有过利津古渡!” 苏宽眼睛一亮,问道:“对岸从何处过来?” “晋国瓠邱邑。”百里奚回答道。 古人把大葫芦拴在身上过河。瓠邱的瓠就是熟透的大葫芦,可见此地自古就是专门的渡口。商代时,商王朝为了完全掌握中条山脉的铜矿资源,经常对瓠邱的亘方部落渡河作战。于是,亘方在此地建立城池以防商朝军队。 苏宽一听,立时明白了! 大队人马过孟津、茅津都不可能,只能是从晋国瓠邱邑过利津渡攻来。如此重要的通商口岸,晋国必有守备。只要来的是大队人马,则必是晋国搞的鬼。 他站起身来,踱了几步,站定。看向众人说道:“我先前说过,立足于打!若是晋国放狗咬人,大家说说,怎么打狗?” 无病知道苏国与晋国的关系尚好,先开口道:“打狗也得看主人。不如在渡口设垒,其见我有备,自然退去。” 苏宽公子没有说话,看向其他人。 百里奚道:“姜戎冒险渡河,必是无粮过冬。晋国即是放狗咬人,如何会让狗吃饱?所以渑池乃其所必得!打!” 骞叔说道:“此去渡口百里。姜戎斥候明晨过渡回去报信,最快后日晨方可渡河,大后天可到我营地。还有明后两天,公子欲战可要早做准备。” 叔隗也说道:“渡口南岸青山,可对河面一览无遗,渡河之后的两条道路也一目了然。公子明晨需派遣得力妥当之人前往青山顶哨望。只要发现大批人马渡河,以旗令往山下报信,再由山下快马轻车回报。” 见两位主要幕僚和当地土著的倾向和自己一致,苏宽很高兴。倒不是苏宽好斗,而是他明白这事由不得自己,不打不行。既然要打,只有统一认识,方能众志成城。 “好!子明先生全权负责,明日在营地备好战具、工事。” “喏!”百里奚抱拳答道。 “骞叔随我带人前往利津渡探看路径地形。” “喏!”骞叔抱拳答道。 苏宽又道:“无病少司马明日赴成周找到虢国太子丑,报告此地险情,请求轻车劲卒支援。” “喏!”无病抱拳答道。 苏宽转身在帐幕中请出黄钺和姐姐找虢丑讨来给苏宽的虎符,对叔隗道:“叔隗明日晨起即刻前往上阳,调本旅卒伍前来渑池杀贼,限后日酉时前到达,不得有误!叔隗此地两卒之伍可有熟悉此地的人手?找上十个人,今晚下令明日与我随行。” 上阳的苏宽旅还有四百训练有素的甲兵,是一支重要的力量。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八章 战事开启! 两日之后的清晨,渑池新城。 营地建设仍然在有条不紊地进行,姜戎可能来袭的消息控制在几个核心人员之中。但是,人是社会动物,首脑的一举一动都牵动着群体的目光。首脑神情肃穆,群体也受感染,营地气氛看似平静,实则紧张。 能做的准备都已经做好,三人在帐中坐等消息。百里奚有点不适应这种气氛,问苏宽公子道:“也许是虚惊一场?公子如何肯定那姜戎会来?” 苏宽看看骞叔,没有立即说话。 于是骞叔说道:“叔隗说了,姜戎很少过河。如今却在此地活动频繁,故晋南必有变故。是何变故,情报缺失尚不得而知。今冬早寒,姜戎一贯流窜,被晋挤压则过冬必定艰难。按照惯例,秋冬姜戎必掠夺四方,唯今秋晋国初定、虞国坚壁清野,只好过河。” 苏宽点头道:“河北无隙可乘,河南除了渑池还有谁可抢的?千秋村穷苦若此都被烧杀过一次了,何况被他们看见仅仅被二百兵士保护的,数十乘牛车的粮草,还有近两百头数的牛马?” 骞叔接着说:“再者,姜戎斥候居然出现在河南岸百里之外,敌意毫不掩饰,说明其部落冬季粮草情况已极不乐观,故其必大举而来!” “哪怕是百分之一的可能,也要做万全准备。大伙跟随本公子,则诸位的安全就是我苏宽的责任!”苏宽一锤定音,结束了对话。此时必须只有一个声音,那就是“备战”。 “子明先生,汝乡梓乃虞国,可知道姜戎战力如何?”苏宽手头几乎没有情报。 “早些年此地姜戎全族两万余人,控弦敢战之士不下五千之数。近来流窜,应有所削弱。” 五千!哪怕来五百都够自己受的! 帐中气氛沉闷,苏宽起身,欲前往营地巡视,两位首席谋士也起身相随。 先到了木作工坊,见弩炮已经制成两具,还有一具的散件正作为样子使用,临战只待组装。 黑夫兴奋不已,过来对苏宽道:“公子,昨日试射截短的长矛,射击精准,威力巨大!” 苏宽当然知道这种弩炮,其威力是公元前399年在希腊经过实战检验的。虽然形制较小,只需要两人操作即可,但是正适合对付没有重装甲的姜戎。 他对黑夫道:“长矛数量有限,汝立即命人根据轨道尺寸去选取卵石,打磨成球试射。炮石打击群聚之敌威力更大。情况紧急,勿吝惜人力。” “喏!”黑夫转身离去,两百多人的妇女儿童正适合做这个事。 苏宽又对正在制作的叔山说道:“叔山献弩炮有功!实战只要弩炮立功,本公子必有重重的赏赐。望叔山勿要懈怠,继续加紧制作。”叔山闻言点头,却不停手。 他也是少数知道姜戎会来袭击的人之一,日子好不容易有了盼头,自然不容姜戎破坏。 渑池往北方行不到百里为利津古渡。 古渡下游紧挨着南岸汇入黄河的涧口河口;河北岸晋国的板涧河、毫清河、沇河也依次汇入黄河。如此四条河流汇入使渡口下游水位抬高,使得渡口水流平缓,从上古时期就被作为天然的良渡,同时此地也是守卫洛阳的一个重要战略要地。王子颓安排苏宽采邑于此,也有为洛阳安全考虑的意思在。毕竟虢国所在是更西边约百里的上阳城,这里终究还是个漏洞。 此时这个漏洞正在被一群全副武装的姜戎武士利用着。约莫一千五百的武士正在渡河,不远处的瓠邱城头,几个晋国城卒正在观望着。 “伍长,好多姜戎士兵渡河,不要禀报卒长吗?”城头一个小卒问道。 “卒长昨日就说过了,不必管他们。”伍长虽说紧张,却没有什么动作,只是观望。 “哦!他们这是去哪啊?以前咱们瓠邱可是被他们抢过好几次。”小卒又问。 “啪!”小卒头上挨了一下,“你管他们抢谁,只要不抢我们就可以了。”对话到此为止。 河面上一条平板渡船上,或蹲或站着大约百名姜戎士兵,一个一身葛衣手持盾斧的大汉立于船头,遥望对岸,满脸杀气。 诡狐所领部落本来在晋国南部混得风生水起,晋国诸公子相互攻杀,他这个第三方力量就成了香饽饽。想攻伐哪家就攻伐哪家,被攻伐的还得给他送礼,未被攻伐的送得更多。 可是如今情况突然不同了!曲沃武公突然就统合了全晋,这下子送礼的没了,反而是一出兵抢劫就会挨揍。于是诡狐与北方的狄人接触,看能否合流,却遭拒绝。因为北方狄人已经整合完毕,他来晚了! 无奈下诡狐只好向晋国武侯示好,没想到武侯十分好说话,不但既往不咎,还赐给南鄙之田安置自己。不过南鄙荒滩盐碱,没什么出产。诡狐无奈只好重操旧业——抢! 虞国卿士宫之奇在诡狐刚一安家立即反应过来,在相邻地区坚壁清野,严阵以待。 于是诡狐的目光投向了黄河南岸,事情果然一步一步向着士蒍的设想发展。 南岸东边的洛阳太危险,捅了马蜂窝姜戎就再无立足之地了,诡狐很明白。那么西边的虢国呢?更是碰不得,那可是东主晋国都惹不起的存在。可巧不巧的,眼看大雪快要下来的时候,斥候发现了苏宽这只肉味鲜美还没长犄角的肥羊出现在渑池! 两百兵士,大批的奴隶和几十大车的粮草器械。想在渑池筑城?苏字旗帜?没听说过。诡狐扭过头看看身后,几条渡船装满了自己族中的勇士,四条渡船还需要再往返几趟才能将自己的人全部过渡。 “干了!族中老幼还在家中嗷嗷待哺,族中勇士全都等着自己带领他们获取荣耀和战利品。不干也得干!”诡狐咬着牙在心中再次下了决心。 此时南岸青山北麓的横岭上,两个苏宽旅的本地士卒正在观望渡口北方的河面。秋天的河面蒸腾的水汽,遇到河面上方的冷空气凝结成雾,使得河面一片迷茫。桑仲走出窝棚说道:“叔长,你看着,吾去尿尿。”说完就走到个背风处去了。山顶风大,昨天两人一人被尿了一身之后终于学会了这个乖。 河面开阔无阻,所以阳光在照到山头后的第一时间也撒向了渡口河面,雾气毫无意外地被阳光驱散。桑仲刚刚尿出的尿被一阵大叫给憋了回去。 “来了!来了!好多人!好多船。”叔长大喊起来,声音里带着哭腔。 桑仲顾不上尿尿了,任半泡尿尿在下裳里,跑着回到窝棚前,正看见叔长要推倒昨天立起的小树。连忙上去一脚踹倒他,说道:“慌什么?忘了军师说的话了?先数清楚人数。再看他们走那条路再说。” 山下数里之外的河滩道路上,两个士卒正在无聊之间,深秋季节山中极为阴冷,可是为了任务,谁也不敢把马匹身上的毯子加一条到自己身上来。眼看着天色亮了,接着横岭上染上了金黄,两人才从隐蔽的宿营处将马套上车,来到河滩的路上,守望横岭的信号。 突然,一个士兵指着横岭上喊道:“一棵树东倒,还有棵半倒。”另一个士兵连忙抬头,确认之后两人从车上取出小旗,站在车厢中挥舞起来。 一个时辰之后,消息传到了渑池苏宽耳中。 “一千五百人?没走西岭山路,走的是东线涧口河滩路?”苏宽看向骞叔和百里奚,面色极其严峻,“随我出去集合众人,我要做战前动员!”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九章 一个梦想! 苏宽带着骞叔、百里奚出来帐幕,来到掏窑洞取出的土方铺成的校场的土台之上。 片刻之后,所有在营地的士兵奴隶都站在校场之上。黑夫和暴昭作为军官此时带领一百士兵值勤去了尚未回来,剩下的一百士兵列队站在苏宽三人的正对面。五百奴隶离开士兵稍远,站在一边。叔山和宫之槜站在他们的前面。 苏宽心想:这个距离大概代表了此时人心离我的距离。于是对着奴隶人群招招手,然后手指着自己面前三尺开口说道:“尔等站到此处来。”叔山和宫之槜对视一眼,立即走上前来,站在苏宽面前,奴隶们犹犹豫豫的,见两人带头,也都过来站好。 苏宽扫视众人。黑压压的六百多人,站在自己这个十五岁的少年面前。前两天的紧张气氛大家都看在眼里,此时都在等着自己说话。苏宽把每个人的面孔都看了一遍,记在心里,然后开口了: “今天,苏宽有幸和大家一起站在这里,参加这个王姬和我的采邑——渑池的建设。 这个渑池属于王姬、属于我,也属于骞叔、子明先生,属于宫之槜、叔山,属于每一个兵士,属于在场的每一个隶人,它是我们在场所有人共同的新家园! 四百年前,大周兴于文王、创于武王,之后我华夏族裔由西岐挺进中原,开井田兴礼乐,西自昆仑、东至渤海;北极邢燕、南至江汉,开创了我三皇五帝后裔万世之基! 然而,四百年后的今天,南夷与北狄交,华夏不绝若线!王室衰微、诸侯争霸、百姓困苦。北方邢国眼看不支;南方随国、黄国迁都、纳贡,其势不能久,更有数十国早已经荡然无存。 我苏宽来自苏国,出自己姓。源自昆吾,嗣承颛顼。三皇五帝之裔皆是吾之族人!如今的局面下,救亡靖难是我的责任,也是所有族人的责任。 在这里的每个人,都是我华夏的后裔。就算源自他族,只要说着华夏的语言、着我华夏冠服、行我华夏礼仪,我苏宽都将你看做是兄弟、是族人。 有服章之美谓之华,有礼仪之大谓之夏。华夏即“礼仪之邦,衣冠上国”!今天,我们来到渑池,为的是为王姬建城;为的是屏卫成周;为的是为在场的所有人建设一个新的家园。 然而更为的是起步,起步实现我苏宽公子和诸位族人的共同梦想!更是为了传承,传承我华夏衣冠、为了华夏文明的曙光照耀四方! 前方必然会有无尽的磨难,我们当满怀信心,因为我们都是华夏族裔; 前方必然会有凶恶的敌人,我们当团结一心,因为我们都是华夏子孙! 将来,当我们的队伍壮大之后、当我们取得了一点成绩之后,我们之中必然会出现叛徒、内奸。他们会为了一己之私投靠贪婪的异族,以野蛮对抗我们的文明。我们该怎么办? 象打扫庭院一样扫除他们! 不忘初心,方得始终!族人同胞们、兄弟姐妹们! 只要还有一个族人在作奴隶,我们就不放弃! 只要还有华夏同族互相攻伐,我们就不放弃! 只要还有人不尊我华夏祖庙,我们就不放弃! 只要还有一个族人生活困苦,我们就不放弃! 因为我们是最高贵、最文明的民族!因为我们是最伟大的民族——华夏! 我有一个梦想,有一天在这片土地,人人认为真理是不言而喻的:'没有人生来就是奴隶!人人都有为生活幸福而奋斗的权利!' 我有一个梦想,有一天在成周的昭庙,昔日奴隶的儿子将能够和昔日国君的儿子坐在一起,共叙兄弟情谊。 我有一个梦想,有一天甚至在最野蛮最贪婪的蛮夷之地,也能照耀到我们华夏新文明的光辉,让那些最贫瘠的土地也成为文明的绿洲! 今天,我梦想!梦想有一天,在太阳能够照耀到的地方,华夏族人都能挺起胸膛,享受所有人敬仰的目光! 今天,我梦想!梦想有一天,所有华夏子孙能够欢聚一堂!梦想在四海之内、在蓬莱、在扶桑,在宇内,到处都能看见华夏人昂扬的身影。 今天,我梦想!梦想有一天,高山下降、幽谷上升,坎坷曲折之路成坦途,华夏荣光,满照人间。 这就是我的希望、我们的希望! 我怀着这种信念和大家一起来到渑池。 有了这个信念,我们将能从绝望之谷劈出一条希望之河。 有了这个信念,我们将能把这片土地刺耳的争吵声,改变成为一支洋溢手足之情的优美的大雅乐章。 有了这个信念,我们将能一起耕作,一起收获,一起战斗,一起开拓,一起维护文明;因为我们知道,终有一天,我们是会享受到华夏文明的硕果。 在那一天,所有华夏儿女将以新的含义高唱这支歌:'绥万邦,屡丰年。天命匪解,桓桓华夏。保有厥士,于以四方,克定厥家。于昭于天,皇以间之。' 华夏作为一个伟大的民族,这个梦想必须实现! 让文明之光在成周升起! 让文明之光照耀三晋大地! 让文明之光照耀苏、邢、卫、宋! 让文明之光照耀齐、鲁、吴、越! 不仅如此,还要让让文明之光照耀北方苦寒之地! 让文明之光照耀南方瘴疠之地! 让文明之光照耀海外! 让文明之光照耀到普天之下! 当我们让文明之光普照,让每一个大小村庄、每一个州和每一个邑照耀到的时候,我们将能够加速这一天的到来,那时,所有华夏子孙,都将手携手,齐声高唱:'我们是华夏子孙!我们引领文明!我们享受这无上荣光。'“ 演说进行到这里,苏宽将双手打开举向天空!阳光正好在此时洒下来,在他身上镀上一层金色。 下面众人在演说进行之时先是震惊,然后代入进去,随后跟随着苏宽的语句振奋而振奋、昂扬而昂扬,最后象是火山爆发一样,六百多人同声呐喊:“华夏!华夏!华夏!” 骞叔口中喃喃:“这才是公子之志么?” 百里口中喃喃:“这才是公子之才么?” 汉语发展到此时,谁见过这种修辞手法?如此宏文巨制苏宽公子就往这一站,张口就对着几百人说了出来? 苏宽心中暗道侥幸:“幸好以前的ppt讲过无数,这个演讲也还象这么回事。生死关头,希望能鼓起人们的勇气和信心。” 骞叔愣了好一会,待下面的欢呼呐喊稍减,反应过来,走上前几步,双手下压,道:“如今,有凶恶强大的数量远超我们的姜戎士兵欲杀我族人、抢我粮草、毁我家园,我华夏儿女该当如何?” 下面正群情振奋,立时山呼海啸一般回答道:“杀!杀!杀!” 百里走到苏宽身边说道:“公子。人心可用!下令吧!” 苏宽右手一挥,道:“依计行事,立即执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十章 仰韶大捷 涧口河从距离渑池营地二十里的后胡沟发源,基本上没有什么大弯,直直往北流淌汇入黄河。所以顺着河床走是一条最近的捷径。秋季水量少,河床裸露大半。于后世不同的是,此时的黄河流域还相当的温暖湿润,所以涧口河水量还比较大。 诡狐队伍全部渡过河时已经天光大亮了。留下十几个人看守船只和船工,诡狐带着大队人马浩浩荡荡头往涧河口前进。他考虑的是那只肥羊会不会被惊动跑路,所以选择走近乎直线距离的涧河谷进军。 一路走,诡狐一路想:“今秋雨水少,这河谷几乎断流,正好方便行军。“又想到:”那苏国人怎么跑到渑池去了?渑池不是周王宗室的土地么?可恨几个斥候被押运甲士追着赶下了河,没能搞清楚苏国到此是怎么回事。不过最多两百兵士是肯定了。”边想边督促兵士赶路。河滩平坦,行军并不困难。 此时在诡狐前方不远处,正是后世发现的仰韶大峡谷区域。河岸崖壁顶上的暴昭此刻对苏宽简直佩服得五体投地! 昨夜公子果然又去观天,黑夫悄悄地将暴昭拉到一旁,指指公子示意暴昭。暴昭见苏宽公子又在仰望星空,顿时松了口气!他和黑夫一样,昨天白天还稍稍有点紧张,到了那一刻,立马觉得心平气和起来。 当时,暴昭顺着公子的目光看去,见天幕之中,一轮圆月略有点朦胧,镶着一圈银圈,由银圈到月由紫渐变为红。再看公子口中喃喃有声,两人于是退到一边。 黑夫说道:“绝对假不了,暴昭你说是不是!” “是啊!我都能看出点眉目来了!公子说明日姜戎兵会来,果然今夜月亮和平日不同!” 其实两人哪知道,苏宽口中喃喃的是苏赫姥姥告诉过他的民谚:日晕三更雨,月晕午时风! 暴昭不知道啊!见今日巳时刚到,果然就把姜戎兵给等到了,暴昭只当是公子的法术再次显灵。他严厉约束手下的五十兵士注意隐蔽,准备好刀子割绳子、准备好撬杠撬滚木礌石,静等姜戎士兵进入目标地段。 暴昭后方上游五六里地,则是黑夫带着五十兵士,守着一个草就的摇摇欲坠的堤坝。 望向前方狭窄的河谷,黑夫心中焦急:“这姜戎再不来,不要一个时辰水可就要漫过去了!” 此刻,百里奚这个文士也在带着一百兵士在山间急行军中。苏宽本来要自己带兵来的,百里奚自告奋勇,言到主帅不能轻离营帐,需居中指挥。 于是,苏宽此刻,守着空荡荡的营地和骞叔俩人空等。 苏宽寻思,有自己那个演讲打底,自己这第一战毫无疑问地站在了道德的制高点上,谁来打我谁就将被钉在历史的耻辱柱上! 有心再搞点噱头,把逼格调高点,将来出名了,咱这出世第一战必会让人津津乐道不是?记得淝水之战有个“谢安下棋定军心”,我得把这个版权先抢到手。 于是苏宽公子笑嘻嘻地说道:“骞叔,会下围棋不?” 正说着,忽然苏国带来的亲随进来报告:“公子,上阳四百兵士被叔隗带到。”话音未落,就听见叔隗的声音在帐外喊道:“苏宽公子,叔隗将四卒兵士带到,前来缴令!” 苏宽心想:“得!空城计的版权这次是拿不到了。”于是和骞叔一起走出帐幕,这些兵在将来可就是自己的部属了,得去看看。 刚刚走出帐幕,见东边大路上尘土起处,另外一支队伍又开了过来。当先一人正是无病!看样子两支队伍都是算着时间赶在开战前到达。 等两支队伍进些饮食、稍事休息,苏宽看看天色,将兵士们聚拢在校场上。简短的说明和动员之后,苏宽就要立即带着这六百人往山路上去。 骞叔马上拦下,问道:“公子,营地不留人看守么?” “看守什么?” “粮草啊。” “骞叔,我的看法,先不说姜戎能不能打过来。如果真打过来了,最好是让他们抢到粮食。抢到了他们没别的地方去,还是得走原路过渡回去,带着粮车不得走两天才能到渡口啊?过渡不得一整天啊?三天时间,咱零敲碎打的也把他们吃干抹净喽!咱现在也有七百兵了,还有这个——”苏宽一指旁边四架轻型弩炮剩下的一架。 骞叔一看,不吭气了。 这个东西试射他见过,威力大、射程超过弓弩、还便携。在直直的一条峡谷之中,那就是大杀器! 两人正躲在一边嘀咕,听到兵士们发出嘈杂声,接着无病突然大喊:“起火了!”众人顺着他手指的方向往北一看,果然,北方的天空腾起了大股的浓烟,被大风一吹,很快就弥漫了北方大片的天空。 众军兵正不知所以,只听得公子苏宽哈哈大笑道:“骞叔神机妙算!这把火果然烧起来了。” 众人虽然不明觉厉,但却知道这肯定是在苏宽公子的算中,纷纷放下心来。 夜幕降临。 营地靠近河岸几十丈处开挖的四个丈把深的大土坑里蹲满了被俘的姜戎战士。土坑四周燃起了火把几堆篝火,手持弓弩腰悬宝剑的士卒虎视眈眈。 主帐之中,苏宽和麾下众人正在商议。 “全杀了!”这是一方的意见。 “全卖了!”这是另一方比较靠谱的意见。 苏宽坐在主位,摇着头,不满意啊。 “唉!”骞叔在心里叹了口气,“这就是不能领会领导讲话精神的弊病了,还是我来说吧。” “全放了!”骞叔说道。 “什么?”暴昭、黑夫包括百里奚一听都不满意了!感情我们带人滚木礌石砸、放水淹、放火烧,然后堵在崖壁窝洞里全活捉了来,就为了让你全放了? 没想到苏宽听了眼睛一亮,说道:“骞叔高见!那我们叫那个诡狐进来问问?” “是要先问问。”骞叔道。 于是,不一会,五花大绑的诡狐就给提到苏宽面前了。 原来,上午诡狐走到仰韶大峡谷处,被暴昭在崖顶上的滚木礌石一砸,损失人手不过二十几个。 看看石头木头没下来了,就往上看,看见暴昭带着一帮五十个兵跑得比兔子还快,诡狐哈哈大笑。说道:“那苏国人也就这点办法了吧。”众兵士虽然损失了二十几个人,却也不太在意。 于是继续上路。 再走了几里路,却见这段山谷虽窄,却比较深,河道里还有点水。走了三十多里山路,手下兵士都有些干渴,于是都停下来喝点水、洗把脸。却在此时上游轰隆隆冲下一股一人高的大水。此处两岸收束得紧,难以逃避。等水头过去,再收拢手下,这下子心疼了——去掉了二百多人! 这诡狐在和那些以礼仪著称的诸侯们作战时,搞的是特种作战。如今别人也对他搞特种作战了,他却不适应了。 诡狐想想,对方如此藏头露尾的,正说明其胆怯,我诡狐偏偏还要去干一下子! 可是,这前路很可能还有什么未知的埋伏啊!思来想去,诡狐决定换条路走!于是他带兵弃了河谷,改到山路上去了。一路行来好久果然都无事,看看又到了一处山谷,看见两边夹壁一般的山崖诡狐就加了小心。果然进了夹壁三四里就看见前方几十个士兵把个窄窄的谷口堵个严实。冲上去立马被几个发出啸叫的武器穿了几个葫芦,再近点就是下雨一般的弩箭射过来,毫不停歇。只好往后先退退。没成想这一退就全完了!两边崖顶上落下许多火箭,将山谷草木引燃,秋高物燥,这火一个大啊!躲在岩壁凹槽中等火过去,就被弩炮弩箭封锁住洞口再出不来了,只好投降。 诡狐进了帐幕,见主位坐了一个少年公子,双目明亮地看着自己。 被捉后知道苏公子就凭这两百士兵就干翻自己一千五,诡狐还是很服气的,不服气也不行了。 没奈何,诡狐上前跪下,开口道:“败军之将,不敢求活。只求公子能够饶过吾手下兵士!皆是有老有小的,但凡族中不愁过冬,吾对公子领地也不敢相犯。” 苏宽公子饶有趣味地看着诡狐,在诡狐几乎不抱希望的时候开口了:“吾不杀你!”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十一章 义释战俘 “吾不杀你!” “谢公子!——什么?” 诡狐以为自己必死,只想救下属下性命,以为自己听错了。 “你且说说为何攻击我渑池。”苏宽问他。 “晋侯赐予我姜戎南鄙之田,然我族中今冬无粮草过冬,求告晋侯却说是晋国也缺粮,只好重操旧业。要么穿过晋国去北方,借道不许。只好过河来了。”诡狐心中还委屈着。 “我苏宽与你往日有冤?” “无冤。” “近日有仇?” “无仇。”诡狐心中难受极了,这种说话方式让他极不适应。 骞叔说话了:“晋国既给你南鄙之田,却不救济你等渡过今冬。他不知道你们今冬绝对过不下去吗?” 诡狐想了想,道:“知道的,士蒍先生还专门到我族中查看过。可是赐田之恩尚无法报答,怎好再去纠缠于晋侯?” 骞叔又问:“晋国不知道你等会去劫掠周边吗?” 诡狐这下子回答的快:“吾族向操此业,就是绛城,吾族勇士都进出过几回。” “你们被人当刀使了!”骞叔突然说道。 诡狐默然,他何尝没有想过,只是不愿承认罢了。 如今被人家说出来,心中羞愧!自己七尺昂藏的汉子,被逼着将族人带入这般境地,却无法反抗,还得感激。 一个领导,还有比这更憋屈的事吗? “既然无冤无仇,却来攻杀我渑池采邑,将你等卖身为奴你可有怨言?”骞叔说道。 诡狐大喜过望,刚才全体被赶下大坑时候以为马上就要填土,这下子没想到还能留得性命!心想还好这个苏宽公子的人没有伤亡,不然杀了我们泄愤也是有的。 “”正要开口表示感恩,没想到那个苏公子这时候又说话了, “都卖了做奴隶?不行不行。” 诡狐刚飞到云端的心立马又沉了下来。 “”刚想开口求告,苏公子的声音又传了过来, “把他们都卖了,他族中的老弱妇孺岂不是今冬全数饿死?他们犯了罪,他们族中妇孺可是无辜的,不行不行。” “?”诡狐两次想要开口,都被摁了回去,心中憋闷得想要跳脚,却不知道这苏公子到底是怎么个发落,现在完全像个傻子一样看看骞叔、又看看苏宽,干脆听天由命好了。 “诡狐!”苏宽叫他了。 “公子。”诡狐终于说出两个字,胸中这口气顺了点。 “全数杀了你们,你们罪有应得!” “!”诡狐刚刚顺了点气,又被悬起来的心堵上了。 “不过上天有好生之德,” 诡狐都快哭了——你杀了我好了,说话这样大喘气!这心脏上上下下地,多难受啊! “我放你们全数回去,还送你们一车麦子。” “???,公子,当真!”还真是坐过山车一样啊! “汝质疑本公子的话?”苏宽眼睛一瞪! “不敢不敢!只是,公子有什么条件?”悬着的心下来了,诡狐又机灵起来。 苏宽赞赏地点点头,说:“诡狐族长,姜戎也算是华夏一族。周太王之妃、王季之妃、周文王之祖母等皆称“太姜”,均出自你族。故汝族也算是我诸夏之近亲。亲戚有了难处,我苏宽还能不管?” 诡狐听着这话,真是有理有据、合情合理! 可是今天我还带着族中勇士准备杀光你们这些个“亲戚”的啊? 自己也差点被你们这些“亲戚”砸死、淹死、烧死、射死的啊? “这?”诡狐被绕得有些迷糊了。 “这样吧,一车麦子少了点,我再给你一车,不能再多了。你们先拉回去。”苏宽笑眯眯地说。 骞叔说话了:“可是公子,送他们两车麦子,今冬他们还是过不下去啊。” “是啊!唉——”苏宽装模作样地叹口气,“不如这样” 苏宽到这时候才拿出一块石头,递给诡狐,说道:“诡狐族长,汝久居晋南,可知道这种石头?”说完仔细看着他的眼睛,意思是——你别为了逃命蒙我。 “土锭铁!”诡狐一眼就认出来了,“此物浅浮土面,不生深穴。耕田犁地常常打到耒头。” 苏宽知道,恒星物质聚变生成铁的时候就不再发生热核反应。到恒星死亡后,超新星爆发时候喷射出来,就飘荡在星际,形成宇宙中最普遍存在的物质——铁。 古代人们在铁矿石从地表露头处先用棒撬开石缝,再用火烧,经过冷缩热胀,使其破碎,采取矿石。 山海经五藏山经就记载产铁之山有37处。古代开采的大部为地表风化残积、堆积矿和江河岸边的铁矿,以及露出地表的浅部铁矿体。各国还没有大规模开发利用铁,现在应该非常好找。 见诡狐果然认识,苏宽高兴地说:“那好!我放你们回去,十车这种石头我换一车粮食给你。” 石头换粮食?还有这种好事?诡狐立马答应下来。 死里逃生,而且还给族人找了个好营生,这下子诡狐一颗心完全放在了肚子里。 就怕苏公子无条件释放,有条件就放心多了。诡狐才不管苏公子拿这个石头有什么用,反正晋南很多地方都有这个东西。 “既然都是诸夏的同族,诡狐族长,今后还要多亲近。”苏宽笑道,递给诡狐一觥淡酒。知道他从中午到现在就没进水米。 诡狐接过酒觥,说道:“诡狐明白,吾明日就留下吾之独子为质,回去后不出十日就有此物送来换粮。” “铁矿石,此物叫铁矿石。”苏宽笑着说道。 “对,铁矿石。苏公子放心,晋南我从小就见过此物,哦,铁矿石,知道哪里最多、哪里的最重。”说完一饮而尽。 骞叔道:“如此甚好!诡狐族长先回部属中去,一会就有热汤和饭食送来。” 诡狐这下子完全放心了,对着帐中诸人行了大礼,道声:“告辞!”转身出了帐。 不一会,帐外四个大坑方向传来欢呼声。苏宽和骞叔对视一笑。 苏宽让挖的那四个大坑就是他打算炼铁用的冲渣池,那些俘虏被扔进大坑的时候,都以为接着必定是要埋了,没想到竟然被释放了!如今人人激动,互相拥抱——不光自己不用死了,家中老幼都有了活路,个个对苏公子感激万分。 第二天一早,俘虏们全都上到了地面。 被土坑埋过一晚的人了,又庆幸,又感激!饱餐一顿后,还能拉着两车粮食走,个个比抢到了大户还高兴。 诡狐果然带着一个十几岁的少年过来,对苏宽行大礼,道:“次子乃吾之独子,苏公子乃吾全族之恩人,从此吾族唯苏公子之令是从,永世不叛!请歃血为盟。” 盟誓已毕,苏宽对诡狐道:“诡狐族长是自己人了,今后有事第一个先找我,只要力所能及的,必不推辞。小公子就在我身边也好,对了,小公子叫什么名字?” “诡异。” “什么什么?诡异?”苏宽以为听错了,赶紧追问道。 “是啊!”诡狐奇怪,诡异这个名字挺不错啊?原来此时很多现代汉语词汇还没有开始使用。 “叫‘姜异’吧。”苏宽想了想道。 他估计这名字天天叫,肯定会影响自己的心情——“诡异,诡异”的想想就诡异。 “姜异拜见公子,愿追随公子,甘效犬马之劳!”这小子马上行大礼,大声说道。 “这姜异也是个机灵鬼儿啊!”苏宽心想。 送走了诡狐及其一千二百多的手下,以及两大车的麦子,苏宽又把注意力放在了建城上面,自己的安家假期不多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十二章 族亲豢龙 苏宽将大概的规划提供给骞叔他们,具体的设计建设自己不管了。 空出手来,苏宽与骞叔讨论这次突发的战争。结论是:晋国已然开始下手阴渑池了。 既然是国家层面的,肯定会有后续手段。千日防贼,防不胜防。晋国初定,又封周伯,未来只会越来越强大。既然显露了恶意,那么就不得不尽早解决,越晚越危险。 对方这次漏算了。或者以为远水救不了近火;或者认为姜戎一个突袭就能把苏宽一伙全灭吧。 但是下次再出手,必是雷霆一击! 骞叔和苏宽公子讨论来讨论去,谋晋就得过虞国这一关。所以苏宽现在面临着历史上晋献公碰到过的一样的问题——虞国。 “虞国攻略不得不开始进行了。”苏宽和骞叔想到一起去了。 “骞叔,你看那虞公人物如何?”苏宽知道骞叔是宫之奇的朋友,担心骞叔会有顾虑,先绕着说话。 “贪小利,非有为之主。”真实历史上,骞叔就是这样劝百里奚,一个字也没变,他当时希望百里不要去虞国。 “是啊,宫之奇倒是个才智见识都不凡的人,可惜不遇明主啊。”苏宽小心地把话头往宫之奇那引。 骞叔好笑地看着苏宽,说道:“公子不必多虑,我把我这朋友也给你挖过来,绝不使明珠暗投就是。” “和聪明人说话就是省事!”苏宽哈哈大笑道。 最后两人再和百里奚一碰头,一个晚上时间,方案就确定下来。 第二天,细心的黑夫发现百里奚先生不见了。 “公子,百里先生怎么没见到了啊?”黑夫好奇。 “哦,可能正在投简历吧?咦?不该问的别瞎问。”公子抬脚欲踹,黑夫精了,迅速躲开,还在官服下摆上掸了掸不存在的灰尘。倒把苏宽气乐了。 原来,骞叔一简荐书,向旧友宫之奇盛赞百里奚的贤能。在宫之奇的引荐下,百里奚见到了虞公。百里奚的才干自然没问题,于是留在虞国做了中大夫。 百里奚还是成了虞国的中大夫,历史似乎又走回到原来的轨迹,但是真实的内涵完全不一样了!反正百里奚被俘为奴,被秦穆公五张羊皮买下来的事是绝对不会发生了。 自从那天听过苏宽公子的演讲,百里和骞叔都感觉自己的眼界和从前有了不同。考虑问题总是不自觉地把视野拔高,放眼整个天下来权衡。有了信仰,自然抛弃了以前的个人私利或一国一地的蝇营狗苟。 在中大夫府邸住下来,百里奚心中开始叹息命运的无常——几天前自己还在衣衫褴褛、三餐不继,转眼间又衣锦怀玉、有了九万的原始股、拿上了高薪,到了现在高薪还拿上双份的了。百里奚感慨一番后,没忘了苏宽公子和骞叔的嘱托,开始考虑事情该怎么进行。 宫之槜也回到了虞国,继续从事以前做的贩盐生意,这次全是现钱拿货,绝无赊欠。 一切还是象以前一样风平浪静! 外部威胁消除,建城工作又进入正轨。 苏宽前些天到处走走看看,对此地的地质情况心中大概有了数:北面黄河围成一个半圆弧、南面涧河向东汇入洛阳洛河,千秋村一座大型煤矿,整个渑池基本上是个山间盆地,东边谷道通洛阳成周,西边谷道通虢国上阳。最值票价的就是千秋的煤矿了,后世这个煤矿占了河南省百分之四十的煤炭储量。 在苏宽心中份量很重的炼铁还没法开始,据他了解,虢国已经开始以百炼法打制铁器,用在铜斧的刃部、戈的尖部。说明现在正处在铁器进入实用的出发点上,苏宽完全可以凭此占据当代技术的顶峰。 他在等一个人的到来,炉子的搭建必须要在来人的主持下进行。 苏宽公子所等的人没来,却等来了个不速之客。 听亲随报告抓了个人,在营地外东问西问、探头探脑的,苏宽于是出来大帐。 抬眼一看,好大一座肉山! 原来是个大胖子,带着十几乘牛车从此地经过,看见此地大兴土木,立时就不走了,凑上来东问西问的,就被兵士抓了送到苏宽帐幕前。 苏宽抬头一看,这个大胖子头上竟然编着根辫子,立时知道这个人是个货真价实的“商人”,或者叫殷商遗族。 人人都知道,殷商人头上经常有编辫子的,而且也剃发。是不是和我大清有点 不过人家不是金钱鼠尾,而是真正的有个性——想怎么编就怎么编,只求方便、好看、凉快! “汝姓甚名谁,来此作甚?”苏宽问道。 “可见着亲戚了,公子定是苏公子宽吧?小人豢龙氏,单名一个宝字,正是与苏氏一家人啊!”胖子满面笑容地说道,同时行礼如仪。 苏宽也只好行礼,心里嘀咕:“豢龙?又怎么和我老苏家是一家人了?” 像是听见了苏宽的心里话一般,豢龙宝说道:“己姓出自昆吾,有苏、顾、温、董、豢龙等氏,不就是一家嘛!” 苏宽倒是听说过,不过说是豢龙氏早就没了啊?看他殷商遗族的打扮,可能远地流亡的豢龙氏,或有遗漏也未可知。于是道:“幸会幸会,苏国苏宽见过族亲。” “哎呀,确实是幸会!想我昆吾己姓,苏温合一,豢龙与董合一,如今国尚存者只有苏国啦,可恨周兴而国灭者不知凡几。” 这个涉及政治正确,作为周王女婿、朝廷司寇之子的苏宽不太好接话。 豢龙宝一看苏宽不接话,马上说道:“苏公子不是外人了,我豢龙宝常走齐鲁至秦雍的商道,以后还请多多关照才是。” 苏宽有一半未来商业社会的灵魂,一听此话肃然起敬!这条路怕不有几千里,这才是正经的行商啊。周压制商人,反倒使其更加顽强。 “好说好说!不知豢龙族亲此次带着什么宝货?可否说来听听,若是本公子需要的,也好方便采购一二。”苏宽没注意,真被这商人给套路了。 豢龙宝哈哈大笑,说道:“什么采购,公子喜欢的话,送与公子,也没便宜外人不是?”说完引着苏宽往他的车队行去。 这个阶段的商人多以家族经营为基本单位,职业世袭,其身份、居住区、经营商品的种类甚至服务对象都受到官府的严格管制,即所谓的“工商食官”,象苏国就有这种国有的商业体系。但是豢龙宝是另一种以个体家庭为主的商人,殷商遗民的身份使他只能以商为业,十分专业。同时,金属货币的广泛流通也使得这一阶段的私人商业飞速发展。 到了车队跟前,老远就闻到一股子熏人的气味,苏宽知道,这是海产干货的气味。 “果然从齐鲁而来。”苏宽对这个“族亲”很有点兴趣了。 一车车看过来,也挑了些海参、鲍鱼之类的干货,到了后面忽然看见一乘大车,上面一个个上了桐油的麻袋包,还盖了防雨水的毡布。打开袋口看好像是盐,苏宽心里摇头,心想,晋国运城有盐湖出产洛盐,这千里迢迢贩盐过来实属不智啊。于是问道:“这是海盐?” “不是不是,公子,这是硝!” “硝?什么硝?” “就是土硝啊,秦公迁都,需要大量硝制干豆(肉干)祭祀祖先,吾千里贩来,仅此一车。” 苏宽心里一动,走上前去,凑近了一嗅,果然一股子刺鼻气味,说道:“如此雪白,故误以为是盐。” 豢龙宝马上开始吹嘘:“这可是齐国最好的工匠熬制的好硝,价钱昂贵得很呢。” 苏宽心中想:“硝不是什么稀罕东西,难得这个如此纯净。钱却不是问题!”于是笑嘻嘻地对豢龙宝说道:“来来来,咱们去帐幕里饮用些酒水解渴。“再把族亲的族字给省了,亲热地说:”亲,这一车土硝包邮多少布币啊?” 豢龙宝此刻笑得眼睛都埋在肉里面了,这叫做“见眉不见眼”。 豢龙宝紧走几步跟上苏宽,浑身的肉颤悠着的大胖子连连说道:“好好好,饮酒,饮酒。不要谈钱,谈钱伤感情!” “到底是商人啊!”苏宽感觉好像又回到了前世。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章 虢公薨了 终于,孟伯等一干匠人们随着第二批物资抵达渑池,苏宽离开渑池的时间也就快到了。 随同带来的苏公的书信,告诉苏宽公子:婚礼前期礼节走完,“纳征”的“玄纁束帛”和“俪皮”已经送给周王,由王叔子颓代为收下;请期也已经行过,时间定在一个半月之后。在此之前,苏国会有卿士、大夫前往渑池与苏宽汇合,帮忙操办婚事。 苏公特别提到:婚事王子颓鼎力相帮!按照礼仪,下聘到迎亲,天子一年,诸侯半年,大夫一季,平民一月。姬胡齐嫁女,应该是一年时间,结果王子颓同意两个月就办。 苏宽心道:王子颓收了自己价值五万的金子,自己很有点斜眼小胖的冤大头的气质啊!只要事情能办成吧,那就比小胖强了。 自嘲一下,也就罢了。说起来自己在成周也就只搭上了王子颓这一条大腿,虽然抱这条粗腿很贵,但是目前办事还是很给力的。 孟伯等人一到,无病就赶着空车回去了。无病借来的二百兵士按照虢丑的命令,在渑池驻扎,听候苏宽的命令。五百西师旅在叔隗的带领下先行返回上阳军营。 剩下的几天,苏宽一直和孟伯待在帐幕之中,孟伯的几个徒弟也在一旁记录、听用。两人废寝忘食地讨论研究。 叔山已经脱了奴籍,成了渑池木作的大匠。这几天他做成的几块大黑板起了大用了。 苏宽深感人才的缺失,好不容易才找到一个识字认数的十几岁的奴隶男孩子,给孟伯作书记员使用。 终于,初步方案决定还是优先利用本地煤炭资源,建一个实验性质的小高炉的同时,再建一座焦炉,以可以连续生产为要。 对苏宽来说,后世的学科分得太细,很多东西自己也就知道个原理,同样需要摸索着前行。虽然耗时费力,但是不做却不行! 因为人工冶炼铁在这个时代已经出现了。 随着铁质工具的出现,水利工程和牛耕应用的条件具备,社会的生产力水平会出现一个大爆发式的进步。然后社会结构也将随之做出大调整,井田制很快破产,土地私有出现。紧接着,战争形势也就完全大变样了!不仅仅是战争的工具变成铁制兵器、战争目的也不再是争霸,而是夺取土地资源。各国纷纷开始变法图强! 时不我待啊! 苏宽现在经常会留些时间给自己反思,万籁俱静的夜晚,就是很适合的时间。寒冷干燥的空气,很容易让人冷静下来;而横亘天宇的星河总能让他脱离开眼前的繁杂事物,思考得一些更远一点、更大一些,免得自己迷失在历史的迷雾之中。经常清醒一下,回想自己走过的路,和后世的一些记忆对照一下,绝对是少不了的一个事情。 当然,作为一个小团体最令人瞩目的一位,他这种举动,在某些属下眼里就有了一些特殊的意味。 “暴昭,你瞧公子。” “嗯,瞧见了。” “明天就要去上阳了。我是看出来了,每逢大事公子必观星啊!” “是啊,兵危战凶,加入王师当然是大事。黑夫,明日还需赶百里路程,早点睡吧。” “哦,暴昭你不知道么?公子睡下我才能睡的,不然公子有事唤人怎么办?” “哦,对!公子事物太多,经常半夜都有人会找他。多谢指点!” 果然,苏宽仰望星空之后,转身往骞叔的帐幕而去。 两人对视一眼,一起跟上。走到骞叔帐幕口停下守候。 苏宽听见身后的响动,知道是这俩人儿。 心想:他俩也算是入士了,也有了军职。现在堪用之人太少,也只能暂时委屈他们听用了。 五百个奴隶中只找出一个孤儿能认字的,人才还是要从士这个阶层去找啊!可是现在又要去从军,没办法,饭总要一口一口地吃。 第二天卯时,苏宽带着暴昭、黑夫一乘,和另外一乘三个识途的虢国兵士一起往上阳城驻军大营进发。 苏宽上辈子没当过兵,一直是个遗憾。这辈子有机会尝试军旅生活,而且是个旅帅,相当于从营级干部起步。心中还是有些期待的。 回想一个月前三人从苏国出发的情景,现在却仿佛经历了不知多少岁月了一般。只因为期间发生了大大小小不少的事情,让人对时间产生了错觉。 暴昭和黑夫对待自己和一个月前就有了很大的不同。苏宽知道,自己算是赢得了他们的尊敬和信任了。尤其是黑夫,以前是身份的因素,使他对自己忠诚和服从。现在又多了信任和尊敬,这从他的言谈举止中可以感受到。只是少了点从前的插科打诨,没有那么热闹罢了。 苏宽刚刚从渑池出发,心中还在感叹着人才难得,这边渑池营地就接二连三地来了好几拨客人。 骞叔一边接待,一边心想:苏公子还真邪性!昨晚这都睡下了,公子跑来找我。还当是什么事,原来是授权对前来渑池的士人可以量才聘用,只是前期需要注意甄别晋国绛城的来人。收下的人只要等公子自己回来渑池补办一个手续即可。如今果然有士人前来。也是,消息传到成周或者上阳绛城,有心的士人马上赶来的话,时间上是差不多了。 公子从苏国出来不到一个月就轰轰烈烈搞了几个大事——杀景阳赌胜楚太子、聘周王公主、林中捕盗贼、获渑池方圆百里的采邑、更是众寡悬殊下杀退姜戎保住采邑,一桩桩一件件普通人干上一件就足以自豪的了,他这十五岁的少年人全包了,反而云淡风轻的。 骞叔又想起苏宽的那个“战前动员”,相信自己把宫之奇拉到自己的阵营来绝对不会是个错误。不过嘛,暂时还得瞒着他行事。 回过头再说苏宽公子,两乘轻车在山谷中行进。有前车带路,后车要省心不少。于是三人边走边观赏沿途风景。行进间三人又找回些以前的感觉,不时说说笑话,不过都掌握了分寸。到底,人是会成长的啊! 正在优哉游哉地赶路,忽然看见前面一乘昭车飞驰而来,看见车上插着节杖,知道是使节,于是苏宽两声车靠边缓缓停下让道。那车看清这边两车上的西师军旗、旅帅帅旗和苏字将旗,知道是西师军官,于是减速停在苏宽面前。 车中使者也不下车,立于车上问道:“来者可是苏宽旅帅?” 苏宽扶轼答道:“正是!此去上阳赴任。上使身负何种使命?” 没想到使者说出了一个惊人的消息:“虢公薨了!就在昨夜子时。吾还要前往成周赴告,告辞!”说完一声大喝“驾!”那昭车复又飞奔而去。此时的礼仪,诸侯薨了都需向四方讣告,现在叫赴告。 苏宽愣在了路边。 经历过曲沃代晋和周王病重不起,两件事都产生了非常重大连带反应,而且都让苏国和苏宽非常被动。从那以后,苏宽就知道,对任何一个重大消息都绝不能掉以轻心,一定要提前想明白事情的潜在意义和连带影响,搞清楚里面附着的危机或者蕴含的机会。 “姐夫虢丑接到消息必须立即赶回上阳了吧,好在他的储君地位稳固。”接着又想到,“这下不用兴师动众找人来假装‘讨伐’虢国了,有了正大光明的理由不去晋国建军了。” 想来想去不得要领,正遗憾不得骞叔在身边参赞间,前方又是一乘昭车飞驰而来。然后一个时辰的时间,身边过去了七、八乘赴告的使节。 等不再看见有车过来,苏宽下令:“目的地上阳大营,加快速度,继续前进。”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章 入伍报到 “封建亲戚,以藩屏周。” 以血亲为贵,这是周初的政治风俗。 姬姓封国中有文王之子封国十六个,武王及周公之子封国十个。太王之子太伯、仲庸建立的吴国、虞国。还有文王庶子召公奭建立的燕国。 文王的弟弟虢仲和虢叔的封国是重要的姬姓封国。 后世人们所熟知的周公、召公、姜尚、南宫等,都被封到远离国都的地方,其中周公的封地在鲁国,召公的封地在燕国,姜尚的封地在齐国,南宫的封地则据说在南方。 而西周都城镐京则在东西二虢之间。自西周开始分封诸侯,虢国就是屏藩西周王城的最重要力量。东西二虢,可说是外围力量进攻西周的最后屏障。 “虢仲、虢叔,王季之穆也,为文王卿士,勋在王室,藏于盟府。” 东西两虢是周王重要的邦国,可是—— 虢叔氏的东虢在九十年前被郑国灭了,虢叔氏的国君在自己的“制”邑被杀,“制”邑如今叫虎牢,后来的名字是大名鼎鼎的“成皋”。 如今薨了的虢公林父是虢仲氏,是西虢的国君,也叫虢仲林父。 对周王来说,这是个大事件!除了平王时虢公站错了队,跟着伪王混过一段时间以外,此后虢国象他的先祖一样一直是周王的铁杆死忠!可以说周王指哪他打哪,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说他愚忠也好,说他识大体也好,反正正常的历史,虢国和苏国作为周王的左膀右臂先后全没了,王室成了一个树桩子。 轻车奔驰,以上信息在苏宽心中一遍遍的过。 “虢国目前安全无虞!”苏宽稍稍放宽了心,“秦、晋都还没那个能力,郑国内乱刚刚平息,齐国确实也太远了。” “而且虢丑在成周,回上阳两百里,轻车快马两日即到。” 苏宽心中的紧张稍去,开始有心情看看路上的情形。 此时已经进入虢国境内,秋天四野一片肃杀,再看偶尔有缟素的行人车马匆匆而过,此时暴昭和黑夫也都不言语了,只是默默赶路。 一路无话,到日头西沉,跟着前车一拐,前方出现一大片永久营房区,看样子有些年头了。刚进营区,就有人迎了上来。 “来人可是苏宽旅帅当面?太子家臣郭申奉夫人之命相候。”一个士人模样的人上前施礼,对苏宽道。 “正是苏宽。”苏宽跳下车,还礼,然后问道:“虢公薨了?” “昨日晚间,虢公薨于路寝。”郭申答曰。 天子六寝,诸侯三寝。路寝是为寿终正寝。 苏宽心想:还好,不是“燕寝”或“小寝”。虢公久病,当不至于如此。 苏宽接着问道:“国中安宁否?” 郭申答曰:“太子部属拱卫国都及四方重邑,国中安宁无虞。夫人让我引导公子前去吊丧,公子初来虢国,国人观感显得亲善。” 苏宽说道:“吾正欲吊之,请容吾更素服。”说着,苏宽示意暴昭和黑夫随守候的吏员自去报道。 营中早有人捧着葛绖和葛带送上,苏宽换了,上了郭申的车驾,对他道声“走。”车驾启动,缓缓而行。 一路行去,渐渐服丧的人多了起来,到了虢公宫殿的大门口,有虢公亲属在迎候,苏宽一眼看见姐姐鱼母正在人群之中,还好,身边有数人扶持。 由于是太子夫人,太孙的母亲,虢公亡故,鱼母立马身价不同。 诸侯去世,卿、大夫、士都要亲来吊丧,吊唁从大门开始,边哭边进。 凡诸侯之丧,异姓临于外,同姓于宗庙,同宗于祖庙,故而苏宽于礼不能进去。 郭申停车,上前与介人交涉,于是有司仪在旁大声通告:“苏国公子宽,前来吊唁!” 苏宽疾走几步,到了宫殿大门口伏地大哭,其实是唱: 金戈过人绝,鸣镝射虎能。矛锋辟惬顺,猛噬失蹻腾。 赤羽万夫随,黄河十月冰。横行中国外,神速至今称。 哀挽青门去,新阡涧水遥。国人飞雨泣,天意飒风飘。 部曲精仍锐,戎狄气不骄。无由睹雄略,大河日萧萧。 时人哭丧都是唱出来的。苏宽年少,却还没有学过这个。好在路上考虑过,此时学着别人的调子把路上想的这几句唱出来,倒也像模像样的。 见有人哭丧,家属全都伏地还礼。 苏宽哭完起身,拭拭眼泪,对着大门旁的家属深施一礼,又走上前几步,对着姐姐说道:“夫人请节哀顺变。” 见姐姐点头,苏宽又向介人解释自己半途得信,不能办得赙礼,介人表示谅解。 然后苏宽回身招呼郭申登车离去。 回到军营,果然还是一派安定团结的大好局面,苏宽就放了心。 找到地方,办理报道销假的手续。虢丑可以说已经是国君了,国君的小舅子谁会留难?手续飞快办好,苏宽被吏员带到自己的营房。刚到营房门口,果然看见暴昭、黑夫等候在门前。 对二人点点头,苏宽当先进入房间。 房间里器具齐备,一尘不染!苏宽就知道是姐姐交代过了,不由得心头暖暖。 心想:姐姐从小溺爱自己,又是自己的同胞姐姐,自己说什么也要保护好姐姐和小外甥,方为乱世男儿的本分! 什么唇亡齿寒?假道伐虢?辅车相依?这三个成语本公子没收了! “黑夫,你俩都报到过了?” “办好了,听上官说,此地训练十日,然后去下阳师扩日旅,叔隗已经带队我扩日旅去了下阳。” 苏宽点头。 虢国跨黄河两岸,国都在河南岸的上阳。上阳城北五里,过太阳古渡,就是虢国在河北岸的下阳城。 下阳城是虢国重邑,也常驻有三师守备,几次攻晋,都是从此地誓师北伐。下阳城对于晋国来说真的是如芒刺在背!此地也是苏宽关注的地方,驻扎下阳城正合心意。 “在上阳十日?正好!”眼下的苏宽急切地想和虢丑姐夫见上一见! 赴告是不分什么工作日不工作日的,只要抵达地方,无论白天黑夜都要立马告知对方。所以,到了晚间,成周的王子颓就得了信了。 成周现在处于一个奇妙的状态:太子姬阆守着王宫,日夜给姬胡齐伺候汤药,仿佛孝子贤孙的楷模;而朝堂之上,完全成了王子颓的天下。所以虢国的使节直接就找到了王子颓的府上。 王子颓知道虢国的重要性,所谓“勋在王室,藏于盟府”,在王室的档案馆中写的明明白白。 无论是论亲戚、论功勋还是论目前对王室的现实作用,周王都应该对虢国有所抚慰。周王卧病不起,那么必须要派代表前去吊丧的。 再一个,半途中的那个渑池,王子颓也要去看看。 苏宽大金主付了四十万,然后又追加五万,自己怎么也该上上心,把公主给人家平平安安送上床才合适啊。 倒不是王子颓有什么契约精神,而是他和诸侯公子们喜欢斗鸡斗狗的爱好一样,或者更甚——他喜欢斗牛。 斗鸡、斗狗、斗牛可不是什么体育运动,说白了就是——赌! 好赌的人有几个不缺钱的?当然了,不好赌的也缺钱,但是好赌的更缺钱啊! 想了一夜,王子颓决定自己亲自去虢国一趟,顺便看看预定举行婚礼的渑池建得如何了?说不得还得指导一下,这个也是王室的礼制,不可简慢的。 同样的,信使也到了绛城。 自从去了趟成周回来,晋侯姬称也许是太刺激,也许是太操劳,又或者是受了风寒,反正是浑身不得劲。没过两天竟然背上发疽,每天只能趴着睡觉。 如此国事也就暂托太子诡诸代管了,还好有士蒍出谋划策,倒也井井有条,国内渐渐安定下来。只是姬称先前发誓要杀得人头滚滚不得不放一放了。 虢晋虽然世仇,却是同姓宗亲,如今又都是周王卿士了,那么,去还是不去就成了个问题。 这个问题士蒍解决的轻而易举——派代表嘛! 此时的周道之上,还有许多的使节在驱车疾驰,其中一乘车的目的地是——齐国营丘。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